《与妾做平妻?我转身改嫁当皇后》 第1章 朕看上他夫人了 初夏时节。 淅淅沥沥的水珠打落在光滑的青石砖上,弥漫起雾色,将整个盛京都笼罩在了一片烟雨朦胧之中。 街角拐弯处,云卿攥着绣帕立在台阶处,冷眼注视着远处迷蒙的街道。 婢女青兰红着眼眶立在左后侧,哽咽着声音开口: “姑娘,奴婢不相信姑爷会停妻再娶,您莫要听信谗言,折腾自己。” 云卿紧了紧手中的帕子,面容清冷如霜。 三年前,她父亲手握重兵,诸位皇子意欲求娶她获取兵权,反遭先帝猜忌,父亲为了保住她,只能请旨将她许给落魄的公府世子裴玄。 出嫁那日,裴玄突然被召进宫,傍晚回府后便收拾行囊去了邺城,说是朝廷给他派了秘密任务。 这一走,就杳无音讯。 直到前些天有消息传来,称邺城事了,裴玄不日将回京。 夫婿归来,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昨晚她突然收到一封匿名信。 信上说裴玄得了一如花美眷,两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是不是谗言,今日便有结果。” 云卿淡淡回了一句。 话音刚落,目光所及处几辆低调奢华的马车从远处的东城门缓缓驶来。 清风拂过,卷起姝色纱帘,一张皎白如月光的美人颜若隐若现。 雨滴声中似乎还伴随着婴儿啼哭? 这时,也不知望江楼上哪个瞧热闹的贵女突然惊呼出声: “瞧,裴世子真带回了一女子。” 另一人接话,“我好像还听到了孩童的哭声。” “天,他们该不会是越过了世子夫人,先诞下了庶长子吧?” “如果是这样,那云卿可真够惨的,她乃侯府嫡女,金尊玉贵,如今被这般对待,还不得活生生的被羞辱死?” 字字如利刃般钉入云卿的耳中,她死死攥着帕子,眼底划过一抹厉色。 裴玄那厮这么做,羞辱的何止是她? 还有她娘家,整个永宁侯府。 青兰气得浑身发颤,哭着控诉,“姑娘,姑爷他,他欺人太甚, 如果侯爷还在世,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如此轻贱您,折辱您。” 这话一出,云卿的眸中氤氲出了朦胧的水雾。 可不就是么? 裴玄敢这么做,无非是仗着她没了靠山,彻底暴露了男人的劣根性。 想起两年前父亲临终时担忧的眼神,想起他拉着她的手不断呢喃: ‘卿卿,为父走后,谁为你撑腰啊’? 心如刀绞似的。 恍神间,她脚下一个趔趄,直直朝前栽去。 失重感袭来,本能的求生欲迫使着她伸手在虚空中抓了一把。 指尖触及到一片柔软的布料。 下一秒,胳膊肘被一股强横的力道托住。 她堪堪稳住了身形。 头顶散开一片阴影,仰目望去一把淡青色山水墨画的油纸伞映入眼帘。 “雨天路滑,姑娘小心。” 浑厚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云卿讷讷的偏头望去。 只见一陌生的年轻男子撑着雨伞悄然立在她身侧。 公子一袭月白暗纹锦袍,身形修长,整个人犹如一块璞玉般清冷衿贵。 大片竹纹在衣摆处蔓延开来,更显伟岸风姿。 对上男子那双极具威慑力的眼眸时,云卿的呼吸一滞。 她也算是阅遍了京都的功勋子弟,王孙贵胄,还从未有哪人给她如此强大的压迫感。 直觉告诉她,这人身份不简单。 “多,多谢。” 磕磕绊绊道了谢后,她急忙收回虚搭在他腕上的手掌,挪开两步与他保持了距离。 青兰见状,也迅速横在两人中间,半遮挡住了自家主子的容貌。 “姑娘,咱们该回府了。” 云卿用眼角余光扫了下身侧的男子,目光再次落在街道处前行的马车上。 传言得到证实,接下来该怎么应付,她心里已经有了底,眼下也确实不宜继续在外逗留。 应了青兰一句后,她又对着年轻男子道了声谢,主仆俩这才迎着雨艰难的朝拐角处停靠的马车走去。 年轻男子看着少女瘦弱单薄的背影,眉心微蹙。 数息后,他又偏头望向街道处那几辆渐行渐远的马车,薄唇微勾,扯出一抹冷笑。 裴玄……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玩意儿。 他给过他机会了。 可他偏要作死。 雨越下越大。 一身常服的御林军统领程霖默默上前,恭敬的立在男子身侧。 “主子,那裴玄挺圆滑的,适合做行军后勤,如今盛京全是他停妻再娶的传闻,会不会影响到他的仕……” 萧痕冷睨了他一眼。 对着眼前这个儿时的伴读,如今的心腹,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程霖,朕看上他夫人了。” 掷地有声的话语,犹如一道惊雷平地起。 程霖霍地抬头,眼底满是震惊与骇然。 第2章 她要做妻,不为妾 他刚才听到什么了? 陛,陛下说他看上庆国公府世子裴玄的夫人了? 这怎么可以? 君夺臣妻,是要被冠上千古骂名,遗臭万年的。 他下意识想要张嘴劝些什么。 可对上萧痕那双坚定且不容置疑的眸子后,悲哀的发现主子觊觎臣妻怕不是一时兴起。 稳住心神后,他试探性的问: “您与世子夫……云姑娘是旧识?” 既然知道主子心中所想,他自然不敢再称呼云卿为世子夫人。 做为天子近臣伴君两载,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萧痕很满意他的态度,但并未替他解惑,只轻启薄唇吐出两个字: “回宫。” 程霖低垂下头,不敢再吱声。 帝王信任他,这才向他吐露自己的勃勃野心。 他却不能不懂事,去深究这段隐讳的风月情事缘自何时何处。 只是这庆国公府的后院怕是要起火了,而且这把火会烧得很旺很旺。 … 庆国公府。 云卿刚提着裙摆迈进门槛,迎面撞上了出来寻她的另一个贴身丫鬟青叶。 青叶见自家千娇百宠长大的姑娘浑身湿漉漉的,脸上蕴满了狼狈,哽咽着开口: “姑娘,苦了你了。” 云卿在她眉眼捕捉到了克制的怒火,便知裴玄已经将那女子领进了国公府。 小娘子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语调平缓道: “我与裴玄那厮盲婚哑嫁,毫无感情基础,倒也算不得苦, 只是他欺我辱我,害我成为京都笑柄,这笔账我得好好跟他算。” 说完,她稳步朝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此时的荣安堂分外热闹。 丫鬟婆子站了满院,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屋里瞅。 见世子夫人脸色淡漠的走进院子,众人神色各异。 有同情的。 有怜悯的。 也有替她不值的。 大伙都是国公府的家生子,在府上伺候了数年,对内宅里的状况一清二楚。 庆国公好色,人也平庸,外放多年从未回过京,压根就不管这一大家子死活,仅剩的一点家当也被耗个精光。 他们这些下人就更惨了,油水捞不着不说,一个人还得干两个人的活,可谓苦不堪言。 自从少夫人入府后,他们的日子才滋润许多。 不但手头宽敞了,少夫人还总是对他们和和气气的。 平日里也赏罚分明,从不摆当家人的架子。 这样通人情明事理的主母,可是烧香拜祖宗都求不来的。 也只有庆国公府这种眼皮子浅的没落家族才会怠慢。 刚才她们可听得清清楚楚,老夫人字里行间有意抬那妾室,想要给她正妻的体面与尊贵。 呸! 什么玩意儿! 一个伺候男人的物件儿罢了,有什么资格与世子夫人平起平坐? “少夫人,您……” 一个年岁较长的粗使婆子想要开口宽慰她,可又顾及自己的身份,不敢妄言。 云卿对着众人露出一抹温婉得体的笑,轻柔的道: “今个儿世子回府,这是大喜事,青兰,你去账房取一千两银子赏下去,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越是这个时候,她越要沉住气。 只有拿捏住了人心,才能拿捏住国公府的命脉。 她要让裴玄那厮明白,没有她云卿,这国公府的天……会塌。 丫鬟婆子见少夫人受了这么大委屈还不忘她们这些下人,越发的敬佩她。 这才是名门望族里滋养出来的贵女,端庄贤惠,温婉大方。 哪是屋子里那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能够相提并论的? 安抚好众人后,云卿踱步走进了主屋。 她一来,室内原本轻快的气氛瞬间变得粘稠逼仄。 这让她有一种自己是外人,突然闯进来打搅了人家母子,祖孙共享天伦的错觉。 尤其是老太太最后那句‘你们一家三口舟车劳顿,辛苦了’钻进她耳中, 只觉万分的讽刺! “给母亲请安。” 她屈膝朝软榻上倚靠着的老夫人行了一礼,视线扫过被她搁在双腿上的孩童。 瞧这模样,估摸着两岁左右了。 也就是说裴玄一去北境就有了女人,全然不顾她这新婚妻子的体面,与人暗度陈仓,恣意快活。 好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连父亲都被他给蒙蔽了。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犀利,老夫人有所察觉,下意识侧过身将孩子笼进怀里,半挡住了她的窥视。 “咳咳,云氏来了,你夫君舟车劳顿,还不快去关心关心他。” 云卿收回视线,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心中连连冷笑。 折辱了她,还想让她贤惠,事事以夫婿为天? 谁给他们的脸? 偏头间,视线落在软塌左侧的年轻男子身上。 成婚前她见过裴玄几次。 先帝爷钦点的探花郎,容貌自是无可挑剔。 当初还被今上的同胞妹妹永乐公主瞧上,想要招为驸马呢。 三年前他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子读书人的文雅之气,如今瞧着倒是成熟了许多,只不过眉眼依旧有些阴柔。 父亲之所以选他,就是看中裴家没落,她嫁过来不会引起先帝的忌惮。 若他不踩她的底线,两人就凑合着过一辈子了。 “世子。” 冷冷淡淡的两个字,满是疏离的味道。 裴玄微微颔首,视线落在面前这个三年前娶进了门,却并未来得及圆房的发妻身上。 小娘子肤如凝脂,美眸流转似波,圆润的唇角轻轻扬起,颊边微现出了浅浅的梨涡,瞧着分外精致。 一袭淡粉色的长裙,衬得她风姿绰约,娇嫩得如同初夏枝头含苞待放的蕊。 摄人心魄。 云氏生得极美他是知道的。 她未出阁时就与相府千金苏雪柔并称盛京双姝,名动天下。 如今梳着妇人的发髻,比之三年前更添一抹成熟。 可到底未经人事,以至于眉眼间瞧不出什么妩媚风情。 她的美,还有待他来开拓。 “不必多礼,这几年你操持中馈,孝敬母亲,做得很好。” 云卿见他面上毫无愧色,甚至将她的付出视作理所当然,差点气笑。 转念想想,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他确实用不着因为纳了一个妾而羞于见她。 不想跟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多言。 她将视线挪到他身侧的柔美少妇脸上,故意曲解的问: “世子收了通房?” 通房,那可比妾还要低一等,连主子跟前得脸的婢女都不如。 美艳少妇霎时红了眼眶,娇娇柔柔的看着裴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我见犹怜。 裴玄蹙了蹙眉,压着声线道: “什么通房?她是邺城沈守将的女儿,我长子的生母,你休要拿这低贱的身份折辱她。” 云卿听罢,心口似压着一团火,烧得胸膛有些发闷。 她给这女人安上一通房的身份他就觉得委屈她了? 那他一声不吭的将妾室跟庶子带回京时,怎么就不想想她的尊严与体面? “无媒苟合,难道世子还想纳她为良妾?” 这话一出,原本还矫揉做作的沈妙云突然双膝一弯,直接跪了下去。 “夫人,我父亲为南萧镇守边关数载,最后以身殉国,英勇就义, 我虽是女儿身,但也知晓不能堕了父亲的风骨,家父生前曾疾言厉色, 教导我莫要与人为妾作贱自己,我不能自甘堕落,让他老人家含恨九泉。” 说到这儿,她用眼角余光瞥了眼脸色转冷的裴玄,又硬着头皮补充: “何,何况我与世子在邺城有简单的举行过婚仪。” 言外之意: 她要做妻,绝不为妾。 云卿直接气笑了。 “你的意思是想要做这世子夫人,让我给你腾地儿?” 沈妙云有些畏惧她的气势,绞着手帕微微别过头,不敢再与她对视。 只不过那模样太过委屈,瞧着像是她这个正室善妒,容不得丈夫纳妾。 云卿转眸望向笔直立在原地一言不发的裴玄,轻飘飘的问: “世子,你要抬举她为妻室,与我平起平坐吗?” 第3章 尽早圆房 裴玄剑眉微蹙,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对沈妙云尚有情分。 加上当初是他醉酒误闯她的闺房,阴差阳错要了她的身子。 以及他们孕育了一个孩子,他舍不得作贱她。 可云氏如今咄咄逼人,确实棘手。 好在他已经借着与云家的这门婚事挡下了先帝的赐婚,并未做成永乐公主的驸马,保住了前程。 “你若不肯与她做平妻,那我便只能休了你。” 云卿听他说要休妻,眸中划过一抹厉色。 她入府三年恪守本分,无半丝过错,这狗东西倒是敢想!! 老夫人听了儿子的话语之后,蹙了蹙眉。 这桩婚事是先帝赐下的,而云氏又无过,加上永宁侯府的累累战功,儿子要是闹着休妻,说不定会触怒皇室。 她虽然厌恶云氏,厌恶外界那些人说庆国公府是靠云家撑起来的,妥妥的吃软饭。 但该忍的时候还得忍! “玄儿,瞧你这话说的,云氏是庆国公府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如何能休弃?” 话落,她又转眸望向云卿,劝道:“妙云也是个可怜人,与你一般丧了父,于这世上再无依靠,你多怜惜怜惜她, 要不这样吧,我做主抬了妙云为平妻,对外你们一视同仁,对内她为小,你做大,如何?” 云卿只觉荒唐。 原以为他们只是想着将沈氏纳为良妾,没曾想他们打着平妻的主意。 简直欺人太甚! 别以为她听不出这老虔婆的弦外之音。 她在这个时候提起她的亡父,无非是警告她娘家已无仰仗,没人会为她撑腰,她就该欢欢喜喜应下这事。 还有老太太为何这般抬举沈氏? 无非是惦记沈父在朝中的人脉。 这对母子已经通过裙带关系尝到了甜头,如今既想压榨永宁侯府的价值,又惦记上了将军府的。 真是虚伪至极。 “老夫人的话,请恕我不敢苟同,我云家也有祖训: 宗族女外嫁,绝不能容许妾室骑在头上耀武扬威,平起平坐, 否则宁愿和离归家,也不得忍辱负重,坏了嫡庶,堕了门楣。” 这下连母亲都不喊了,也不再以儿媳的身份自居。 老太太到底是长辈,端着婆母的架子,见云卿落了她的脸,怒火顿生涌了上来。 “云氏,你既已嫁入我裴家,就是裴氏的宗妇,莫要将娘家规矩挂在嘴边, 你别忘了,如今永宁候已故,你上无父母兄弟撑腰,下无子嗣傍身, 若你不知进退不懂分寸,我庆国公府也容不得你这般善妒之人。” 云卿看着老虔婆的刻薄嘴脸,心中连连冷笑。 三年的侍奉,到底没能捂热这老妇的心。 不过她知道这老太太的软肋,拿捏她无需耗费太大的精力。 “要么和离,要么沈氏为……通房。” 云卿直接一锤定音。 连妾的名分都不肯施舍给沈氏。 “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你们考虑考虑吧。” 说完,她在老太太狠厉的目光注视下,转身潇洒离去。 刚走到门口,身后突地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 云卿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她就爱看他们这种想要将她扫地出门,却又舍不得撒手的模样。 作为永宁侯的独生女,她不仅有着侯府百年积累下来的财富,还有着父辈在军中建立起的人脉。 而这些,都是如今的裴玄所需要的。 她即便是将这国公府的天给捅破了,他们也没那骨气休了她,吃软饭的东西,哪能指望有朝一日挺起脊梁骨? 云卿离开后,沈妙云从地上爬起来,转身扑进了裴玄的怀中。 “世子,我不要做通房,不要。” 到底是自己的枕边人,床上一滚,即使没有感情,也存着一份牵绊。 裴玄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淡声安抚: “你且安心,为了玮哥儿,我也不会让你做通房的, 夫人现在在气头上,等她冷静了我再去跟她谈谈。” 说完,他伸手推开她,从老太太手里将孩子接过来后,转身塞进了她怀中。 “你先带着孩子下去安顿,莫要思虑太多。” 沈妙云泪眼汪汪的注视着他,见他眉眼间蕴出不耐之色,堪堪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她知道,想要在这国公府立足,就得先成为这府邸的女主人。 而横在她面前的,是云氏那个正房。 只有除掉了她,她跟玮哥儿才有出头之日。 妾室? 庶子? 呵! 她要的是国公夫人的位置。 而庆国公府下一任世子,也只能是她的玮哥儿。 “好,妾身告退。” 目送荣安堂的管家带着沈妙云离开后,裴玄蹙眉望向软榻上的老太太。 “母亲不同意我休妻?” 老太太揉了揉发胀的额角,瞪眼道: “休妻?你怎么休?她可是永宁侯府的嫡女,你们的婚事是先帝敲定的, 再说了,如今你根基不稳,而她掌握着云家军的人脉,你不要了?” 裴玄一噎。 他是个聪明人,老太太这么一提醒,瞬间明白了个中缘由。 三年前他放着驸马都尉不做,跑去永宁侯跟前刷存在感,不就是想借助岳家的人脉建功立业,有所作为么? 而想要在军中站稳脚跟,人脉是必不可少的。 虽然他不耻于仰仗妻子的升官发财,被同僚指着鼻子骂吃软饭,但这是唯一的捷径。 “那妙云如何安置?她毕竟为我诞下了长子,若给她通房的名分,连带着孩子都抬不起头。” 老太太讥笑出声: “后宅之事交给我来处理,她云氏想要作贱我长孙,没门。” 说完,她沉吟片刻,又补充道: “安全起见,你还是尽早与她圆房,女人只有诞下了子嗣,心才会向着夫家, 若迟迟不要她的身子,倒是给了她退路,让她有了跟你闹和离的底气。” 裴玄本就有点馋发妻那娇嫩嫩的身子,经母亲这么一提点,当即应了下来: “儿子明白。” … 云卿回到春熙堂后,先去净室泡了个热水澡,换了件浅蓝色的裙子。 青兰见她出来,连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帕子给她绞头发。 “奴婢命厨房熬了姜汤,等会儿姑娘喝一碗去去寒,可别着凉了。” 云卿配合着她的动作在绣墩处坐了下来。 见小丫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含笑拍了拍她紧攥着帕子的手背。 “只有付出了真感情的人才会痛苦,可我对裴玄并无情义,所以他伤不到我。” 至于尊严脸面受损,也没什么要紧的。 等她跟裴家算完这笔账后,大不了和离去江南,京都那些贵妇贵女们还能跟过去嚼舌根不成? 青兰胡乱抹了把滑落在脸颊的泪水,压低声音问: “那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第4章 恶心 云卿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微眯起双眸,眼底划过幽冷的暗芒。 “侯府很多产业都跟国公府捆绑在了一块,和离之前,我先得一一清算归拢, 还有这三年我拿了数万两嫁妆银子补贴家用,这笔钱,我也得连本带利讨回来。” 说到这儿,她缓缓垂下了头,静默数息后,又咬着牙开口: “裴玄那厮之所以能以监军的身份去北境建功立业,全仰仗我父亲的举荐与扶持, 如今他手中所掌握的人脉全是我云家给的,离开之前,我要全部毁掉。” 青兰听她这么说,彻底放了心。 她还真担心姑娘舍不得裴玄那张脸,想要委曲求全,稀里糊涂的过下去。 凭什么? 她家小姐家财万贯,去哪儿都能养几个面首过得潇洒惬意,凭什么送给裴家糟蹋压榨? “就该这样,到时候咱们还回江南,奴婢给您买几个玉面书生,保准您过得滋润快活。” 云卿被她这话给逗乐了,噗嗤一笑,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 “不害臊。” 这时,青叶端着姜汤从外面走进来。 “说起江南,又让我想起小姐四年前救下的那位公子了, 也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有没有从庶母庶弟手中夺回家产?” 云卿听罢,唇角的笑意微滞。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四年前下江南时的情景。 青叶口中的公子,是她在江南游玩时救下的一重伤少年。 对方当时被仇家追杀,昏死在她的别院墙角处。 出于同情,她命人救下了他,还请郎中为他治疗伤势。 其实他们只短暂的相处了半月。 对方一直戴着面具,她也蒙着面纱,相互窥探不到彼此的样貌。 时隔数年,她已经遗忘了他的身形,只依稀记得他有一双极具威慑力的眼眸,摄人心魄。 那双眼…… 那双眼…… “青叶,不得胡言。” 耳边传来青兰的呵声。 拉回了云卿恍惚的思绪。 只听青兰还在训斥: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要是让裴家的人知道姑娘曾与外男接触过,指不定又得闹出什么祸事。” 青叶撇了撇嘴。 她不似青兰那般稳重,向来有什么说什么。 被青兰这么一训,忍不住嘀咕: “世子成婚后还在外面养女人呢,姑娘未出嫁时救个人怎么了?” 青兰还想斥责,被云卿给拦了下来。 “她还小,你别拘得太紧。” 青兰直接瞪向她,“您就宠着她吧。” 云卿不禁失笑。 她循规蹈矩了那么多年,只有在江南游玩时的那半年是最快乐的。 如果可以,她希望青兰青叶能在她的庇护下活得自在些。 这样才不辜负她们这些年的陪伴。 外面的天色渐渐转暗。 折腾了半日,倦意上涌。 云卿原本想用些晚膳后再去休息的。 结果刚吩咐青叶去厨房准备吃食,老太太就派了陪嫁丫鬟过来。 对方喜滋滋的站在屏风外,扯着嗓子禀报道: “恭喜少夫人,贺喜少夫人,世子爷刚刚吩咐,说今晚留宿您房中,还请您提前准备着。” 云卿很果断的咳嗽了两声,心底冷笑连连。 留宿她房中? 恶心谁呢? 瞧这态度,像是施舍一般。 真当她缺男人缺到什么样的货色都能下得去嘴了? “咳咳,福嬷嬷,真是不好意思,我下午去铺子里盘账,回来时淋了雨,这会有些发热, 世子爷今日刚回府,这是大喜事,可别因为顾虑我的感受,跑来我房里传染了风寒。” 福嬷嬷蹙了蹙眉,布满皱纹的脸都挤在了一块。 就因为世子爷纳了房美妾,这云氏便给丈夫甩脸子? 真是个妒妇。 可她到底是忌惮云卿在府中的威慑力,不敢冷嘲热讽,关心了几句后退了出去。 青叶有些疑惑的望向自家主子,不解的问: “姑娘,您前不久才在荣安堂下了她们母子的脸面,世子怎会想着今晚来春熙堂?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云卿睨了青兰一眼,两人相视而笑。 青兰冷嗤道,“八成是老太太怂恿世子过来跟姑娘圆房,日后好拿捏姑娘。” 青叶听后,怒火噌的一下就冒了起来。 “他们还要不要脸?下午才弄一个狐媚子进府恶心姑娘,晚上便想着来算计姑娘的身子,简直厚颜无耻。” 云卿拍了拍她的手背,接过姜汤一饮而尽。 这种腌臜事,老太太还真就干得出来。 “做戏要做足,青兰,你去将咱们的心腹医女请过来。” “是,姑娘。” … 荣安堂。 老太太听完粗使婆子的禀报后,瞬间有了危机感。 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病,明摆着就是不想跟她儿子圆房。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那云氏想保留清白,随时和离归家。 呵,入了裴氏的门,还想全身而退? 痴人说梦! “玄儿,你赶紧回春熙堂,无论如何都要圆了这房,可不能被云氏牵着鼻子走。” 裴玄颔首应是。 他也觉得云氏做得有些过分。 不就纳个妾么,还有完没完了? 如此善妒,真不知永宁侯府是怎么教导女儿的。 裴玄来到春熙堂,迎面撞上了提着药箱匆匆而出的医女。 他伸手将人拦下,蹙眉问:“少夫人什么情况?” 医女微垂着头,恭敬禀报道:“回世子爷,少夫人发热了,我这就下去给她熬退烧药。” 裴玄愣了下。 还真病了? 这时,屋内传来云卿虚弱软绵的声音: “是世子在外面吗?妾身病得厉害,恐怕无法伺候您安寝,您还是移步前院吧。” 裴玄默了片刻,抬手准备掀帘进去。 这时,沈妙云身边伺候的婢女突然冲了进来,焦急的开口: “世子爷,您快去雅香阁瞧瞧吧,小少爷他,他许是水土不服,发热了。” 裴玄眸色一沉,也顾不得进去查看云卿的情况,转身大步朝院外走去。 室内,云卿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一把扯掉搁在额头上的湿巾。 那沈氏倒有些脑子,知道什么时候争宠能激化她与裴玄之间的矛盾。 这样也好,有根搅屎棍在,应付起裴玄来,她会轻松许多。 雅香阁。 沈妙云一边安抚啼哭不止的孩子,一边对身侧的教养嬷嬷下达命令: “调动沈家在京都的人脉,将云氏逼迫我做通房的消息传出去, 明天我要整个盛京都知道她云卿善妒,容不下我这个功臣之女。” 她要逼朝廷给她一个体面的名分。 第5章 等着被贬为妾 翌日。 盛京铺天盖地都是有关于庆国公府的传闻。 而云卿因为昨日之举,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外界骂她不守三从四德的居多,同情怜悯她的为少。 没办法,曾经的云卿太过耀眼,加上又是永宁侯的独生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遭了太多人的妒忌。 如今见她落难,可不得狠狠踩上一脚? 春熙堂。 云卿从青兰口中得知外面的局势后,冷笑着开口: “沈妙云倒是下了一步好棋,竟然拿她父亲在边关建立的功勋逼圣上为她主持公道。” 青兰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姑娘,如果圣上顾念她父亲以身殉国,有意抬举她,您该怎么办?” 云卿拿起剪子咔嚓两下,剪掉了一株海棠突起的枝叶。 “那就直接用和离威胁裴氏母子,逼他们做选择。” 她倒要看看在裴家人眼里是给沈氏争取位份重要,还是安抚她这颗摇钱树重要。 青兰听罢,轻笑道:“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放心么? 云卿微微眯眼。 真正的暴风雨还没到来呢。 … 皇宫。 乾宁殿正殿。 萧痕负手站在窗前,冷眼注视着外面的红墙瓦舍。 深宫寂寞,总得寻个知心人相伴才行。 否则这索然无味的日子,如何熬得下去? 这时,眼前一道黑影闪过。 下一秒,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蒙面男子单膝跪在了窗前。 他是帝王的暗卫首领。 “主子,昨晚云姑娘称病,裴世子并未歇在姑娘房中。” 站在不远处值守的程霖听到这声禀报后,嘴角狠狠抽搐了起来。 堂堂天子一国之君,派人盯着臣子的房中事,这要是传出去,那可相当的炸裂啊。 他毫不怀疑,昨晚裴玄那小子要是留宿云姑娘房中,今早铁定成了一具硬邦邦的尸体。 帝王之怒,浮尸万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萧痕轻嗯了一声,视线偏移,落在了程霖身上。 程大统领虎躯一震,装死都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走到窗前,单膝跪了下去。 “臣什么也没听到。” “呵。”萧痕冷笑出声,“耳朵这么不好使,留你何用?” “……” 程霖连忙改口,满满的求生欲,“臣该听的都听到了,不该听的一个字都听不到。” 还挺狡猾的。 萧痕转了转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轻飘飘的问: “你说朕要是抬了沈家女为裴玄的正妻,那女人会不会一气之下直接和离?” 程霖眨了眨眼。 这是他一个臣子能回答的问题么? 不等他开口,只听头顶的帝王叹了一声,又自顾自的道: “裴家想弄个女人与她平起平坐,痴心妄想,朕都不敢这般折辱她,他们凭什么?” 程霖觉得吧,这个时候保持沉默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多说多错。 他索性双膝跪地,俯下身体将脑袋抵在青砖上。 萧痕垂头冷睨着他,见他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忍不住嗤笑出声。 陪着他一块夺嫡的人,能是什么贪生怕死之徒? 别以为做出这副姿态就能躲过去。 “永乐也不小了,该给他招驸马了。” 程霖一听这话,霍地从地上蹦了起来。 “您想做什么直接吩咐臣吧。” 只要别拿那刁蛮公主威胁他就行。 惹不起,他还躲得起。 萧痕也不跟他客气,抬手示意他附耳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程霖听后嘴巴张得老大,哆哆嗦嗦的开口,“这,这样不行吧,人家还没和……” 帝王一记冷眼扫过去,他立马乖乖闭嘴。 “臣……这就去办。” 等程霖退下后,萧痕缓缓从袖中掏出一方素帕。 男子略显粗粝的指腹轻轻拂过帕子上绣的两个娟秀小字,薄唇轻启念了出来,“卿卿。” 这时,御前总管吴公公从殿外走了进来,立在他身后弯身禀报道: “陛下,内阁送了几份折子过来。” 萧痕缓缓转身,从托盘里取出最上面一份,打开一看,又是礼部尚书那老顽固劝他立后纳妃的折子。 什么充裕后宫,绵延子嗣…… 千篇一律的说辞。 他直接扔回托盘里,拿起第二封。 看完里面的内容后,他开口吩咐,“摆驾慈安宫。” … 接下来几天,云卿一直称病不出。 外界有关于她容不下功臣之女,刻薄到逼迫沈氏为通房的传闻还在持续发酵。 云卿猜不透宫里那位主子的心思,按道理说,犒赏功臣之女,抬高沈氏的名分不过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可上头一直拖着不松口,也没有任何的旨意下达国公府。 着实怪异得很。 青兰满脸忧色的问: “姑娘,您说陛下念着沈将军为国捐躯的功勋,会不会直接将沈氏扶为正妻?” 永宁侯府已经没落,陛下若下旨命国公府将姑娘贬为妾室,也没人会为姑娘撑腰。 到那时,姑娘还怎么在这世间立足? 贬妻为妾,那可是对女子最大的折辱。 云卿抿了抿唇。 她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人走茶凉,父亲一死,她成了无根的浮萍,没人可依靠。 若圣上为了安抚功臣而牺牲她,她是无力与皇权相抗衡的。 裴家呢? 巴不得她被贬为妾,这样就更容易拿捏她了。 “不会的,姑母还是当朝太妃,她不会容忍皇室这般欺辱我的,你别担心。” 这话是在安慰青兰,同样也是在安慰自己。 她姑母乃先帝爷的淑妃,膝下无子。 正因为如此,两年前才从那场惊心动魄的夺嫡之战中侥幸活了下来。 虽然今上加封她太妃,让她在宫中颐养天年,但到底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她再尊贵,也越不过太后与陛下那对母子。 青兰明显也想到了这层,哽咽着开口: “姑娘,趁现在朝廷还未做最后的决定,您赶紧想办法与世子和离吧, 咱们损失点铺子钱财没关系的,以后还可以再赚,您绝不能以妾室的身份被裴家休弃。” 话音刚落,耳边突地传来裴母刻薄的冷笑: “云氏,你就等着被贬为妾吧,至于和离,你想都别想, 只要我儿不同意,你这辈子都逃不出国公府的禁锢。” 第6章 那就休夫吧 云卿霍地抬头,冷眼朝凉亭外望去。 只见老太太抱着一男童立在台阶下,她的身侧站着温柔娇媚的沈妙云。 对方见她望过来,唇角抑制不住的勾起,朝她露出了一抹挑衅的笑。 如今外界的风向一边倒,她应该很得意吧? 只不过没到最后一刻,究竟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她高兴得太早了。 “妹妹见过姐姐。” 妹妹? 姐姐? 云卿被恶心得够呛。 她缓缓起身,轻飘飘的道:“我云家可没有正室与通房姐妹相称的规矩, 怎么,这一品国公府连最基本的嫡庶尊卑都不论么?亦或是……” 说到这儿,云卿的话锋顿了一下,转眸望向冷着脸的老太太,笑问: “荣安堂的通房们与母亲平日里也是姐妹相称的么?” 这话可以说得上是踩在了老太太的痛脚。 放眼整个京都,谁人不知庆国公裴凌风流成性,年轻的时候通房妾室一个接着一个往府里纳。 后来去了地方就任也不消停,这些年又陆陆续续添了不少新人,有的还被遣送回了国公府。 要不是老太太手腕强势,这会儿府里的庶子庶女怕是得扎成堆。 可饶是她费尽心思铲除打压,府中依旧有三位庶子四位庶女存活了下来。 那荣安堂里热闹得很呢! “你,你……”老太太腾出一只手指着云卿的鼻子,气得浑身直发颤: “你放肆,永宁侯府就是这么教导你顶撞婆母,肆意论长辈长短的么?” 云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反正已经撕破脸皮了,她也没必要再端着温柔贤惠的姿态,摆出一副敬重婆母的架势。 母慈,子才会孝。 这老太婆不配! “我永宁侯府做不出将通房妾室抬为平妻的腌臢事,父亲教导我出嫁后好好侍奉公婆,前提是……对方得明事理。” “好好好。” 老太太说了一连串的好,五官都扭在了一块,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妙云她父亲为国捐躯,有军功在身,朝廷定会满足她的要求, 我倒要看看贬妻为妾的圣旨下来后,你还能不能嚣张得起来。” 云卿扬了扬眉。 这时,管家匆匆走了过来,对着老太太道: “夫人,宫里的传旨太监过来了,眼下正在前厅候着,请您跟少夫人前去接旨呢。” 老太太一听传旨太监登门,脸上立马露出刻薄的笑。 她死死盯着云卿,那轻蔑的眼神,就好像云卿已经被贬为妾,她能肆意拿捏了一般 “云氏,圣旨已下,你的好日子到头了,我倒要看看整个盛京还有谁会为你撑腰。” 说完,她将怀里的孩子塞给沈妙云,由福嬷嬷搀扶着朝前院走去。 云卿眯眼看着她得意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掌缓缓紧握成拳。 陛下真的要牺牲她,全了功臣之女的心愿么? 沈妙云见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当她慌了神,忍不住轻笑道: “姐姐前几天如果应下我的请求,咱们平起平坐皆大欢喜, 现在嘛……这平妻的位分已经是你高攀不起的了哦, 只是不知堂堂侯府嫡女被圣上下旨贬为妾室后,你还怎么出去见人, 要是我,干脆找个没人的地方吊死算了,免得轮为外界的笑柄。” 说完,她张狂的笑了起来。 这世子夫人之位,也不是那么难弄到手嘛,她稍微动动手指,就收入囊中了。 ‘啪’的一声脆响。 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疼,将她从大笑中拉拽了回来。 她下意识伸手捂住左脸,不敢置信的瞪着云卿。 “你,你居然敢打我,凭什么?” 云卿没接话,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后,嗤笑道: “你知道我看你像什么吗?跳梁小丑。” 说完,她稳步朝前走去。 沈妙云猛地收紧五指,尖锐的指甲嵌入孩子娇嫩的皮肉之中,疼得他哇哇大哭起来。 “嚎什么?你现在没名没份的,连庶子都算不上,充其量只能算个私生子,见不得光。” “……” 前厅。 老太太走进来,见传旨太监不是御前的公公,心里开始发突。 “这位公公是?” 小太监微微颔首,也不施礼,语调平缓道: “传太后懿旨,宣庆国公府世子夫人入宫觐见。” 云卿在门口听到这话,悬着的心稍稍安了一些。 太后派人来传她,证明陛下不想掺和臣子家事,将沈氏的事委托给了自己的母亲。 只要上头不下圣旨抬举沈氏,一锤定音,她就有办法扭转局面。 老太太见情况跟她预料的不一样,脸上的笑意慢慢散了。 她试探性的问,“公公,太后宣我家儿媳妇入宫所为何事?” 传旨太监扬了扬手里的拂尘,用着公事公办的语调道: “咱家只是奉了慈安宫太监总管的命令前来传旨,其他的一概不知。” 说完,他转眸望向走进来的云卿,又道: “这位就是少夫人吧,太后娘娘命您即刻入宫,请。” 云卿笑了笑,颔首道:“还请公公稍等片刻,我去后院换身衣裳。” 语毕,她朝青兰使了个眼色。 青兰会意,从兜里掏出一袋碎银子塞进传旨太监的怀中。 “我家少夫人请公公喝茶的钱,还望笑纳。” 传旨太监拿在手里掂了掂,顿时眉开眼笑。 “那咱家先去外面候着。” 目送公公离开后,云卿冷眼望向正凶神恶煞瞪着自己的老太太。 “等会我让账房先生将我这三年补贴给国公府的银钱账本送去荣安堂,夫人确定无误后,还请连本带利的补给我。” 老太太想都没想直接质问,“凭什么?” 云卿优雅一笑,淡定自若道:“因为那是我的嫁妆, 国公府是一品功勋世家,不至于吞儿媳妇的陪嫁吧?” “你……” 老太太想要发作。 云卿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踱步朝外面走去,边走边补充: “这盛京,可容不得吃儿媳妇嫁妆的人家,不然会被戳脊梁骨的。” 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老太太挥手扫落了案几上的茶杯茶盏。 “云氏,我还是那句话,你想要和离归家,痴心妄想。” 痴心妄想么? 云卿冷冷一笑。 若是和离不成,那就休夫吧。 她有的是法子让他们松手。 … 云卿回到春熙堂,教养嬷嬷迎了上来。 “姑娘,太后突然招您入宫,情况不太妙啊。” 第7章 云卿,你真可怜 今上登基两载不曾立后,内廷暂时无人入主中宫。 每月初一十五,朝廷内外命妇依旧去慈安宫请安问好。 也就是说,这位太后娘娘依旧把控着后宫大权。 她若想为难云卿,陛下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折腾。 章嬷嬷见自家姑娘静默不语,又继续开口: “您或许不知道,早年间太后与咱们的淑太妃有过龃龉,彼此间一直不怎么对付, 两年前新帝登基,太后有意为难太妃,还是陛下从中调解,这才息事宁人, 若太后这次想要借助此事对您发难,报当年之仇,怕是太妃也帮不了您。” 云卿微微蹙起了秀眉。 先帝爷的后宫之争,她也有所耳闻。 当年中宫不受宠,连带着皇长子,也就是如今的圣上亦不得陛下重视。 霍贵妃仗着家族鼎盛,与二皇子一块排挤打压皇后母子,曾一度权倾后宫。 她想要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就必须先铲除正妻嫡子。 据说四年前皇长子外出办事时,她还派人追杀过,可惜没有得手。 后来皇长子登基,霍贵妃母子夺权失败,太后趁机赐死了贵妃。 而二皇子也被贬为了庶民,流放川南贫瘠之地,永世不得回京。 至于她姑母淑妃,当年颇得先帝宠爱。 或许太后心里还扎着一根先帝爷宠妾灭妻的刺,所以才想着为难她姑母吧。 可今上宽仁,登基后礼遇她姑母,以太妃之尊安置在后宫颐养天年。 太后不蠢,自己的儿子刚登基,正是需要树立威信把控人心的时候,自然不会拂了他的意。 但那口恶气终究堵在心里。 如今被她逮住了能够羞辱永宁侯府嫡女的机会,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毕竟将她贬为妾室,也会连带着她姑母一块遭人耻笑。 “姑娘……” 章嬷嬷见姑娘立在原地发愣,轻轻唤了一声。 云卿回过神,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笑着安抚道: “嬷嬷不必忧心,我有法子应付的。” 章嬷嬷不信。 侯爷都亡故了,这盛京再也没人为姑娘撑腰,她一个小娘子,如何去对抗皇权? 云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又道: “您别忘了,南萧边关的安宁,是永宁侯府用数百条族亲的性命拼来的, 还有我父亲,他正值壮年却病逝,也是因为在战场上受了太多的伤所致, 他们想给沈将军一个交代,难道就要让永宁侯府数百条忠魂含恨九泉吗?” 章嬷嬷看着自家姑娘,浮躁的心绪渐渐平稳了下来。 “那您入宫后一切小心。” “嗯。” … 未出嫁时,云卿入宫看望过姑母几次,所以对内廷的布局并不陌生。 走在深长的甬道里,看着重峦叠嶂的红墙瓦舍,只觉窒息感迎面扑来,压抑得她喘不过气。 还好她已经嫁了人。 这辈子都不用再参加选秀,入这鬼地方与无数女人争夺帝王那微薄的宠爱。 后宫佳丽三千,看着夫君日日与不同的美人旖旎缠绵,还不能吃醋耍性子,那是怎样的心酸与无奈? 她庆幸自己没进这苦海。 否则非得被逼疯不可。 甬道尽头连着御花园,传旨太监见她额头已经渗出汗水,笑着开口: “世子夫人,穿过御花园就到慈安宫了,您再坚持一会。” 外命妇入宫觐见是不能坐轿辇的,更何况云卿还没有诰命在身。 “无妨,我还受得住,公公不必顾虑我。” 她的话音刚落,只见眼前闪过一抹殊色。 下一秒,一个身穿杏色宫装的少女立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传旨太监哎哟了一声,连忙屈膝拜倒,“奴才见过永乐公主,没冲撞到您吧?” 永乐公主…… 云卿凝了凝眉。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三年前庆国公府世子殿前高中,先帝爷见他容貌出众,钦点为探花郎,不知倾了盛京多少姑娘的心。 其中就包括永乐公主。 这位殿下,可是中宫所出的嫡女,她看上的郎君,先帝爷没道理拒绝。 可赐婚的圣旨最终没能下来,因为她父亲答应了与庆国公府的联姻。 先帝忌惮永宁侯府在军中的地位,寻思着尊贵的侯府嫡女嫁给没落的国公世子也挺好。 这样永宁侯就没法借助姻亲的势力更上一层楼了。 他乐见其成。 可怜小公主痛失良缘,在深宫中独自伤神,大病了一场。 过去三年里,她未曾进宫看望过姑母,就是担心碰到永乐公主,激化彼此的矛盾。 没曾想还是撞上了。 “臣妇参见公主殿下。” 她盈盈下拜,朝永乐公主行了个蹲礼。 永乐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冷哼,“躲了本宫三年,这会儿怎么不躲了?” 云卿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索性垂着头沉默不语。 小公主骄纵惯了,说话也不必忌讳什么,怎么高兴怎么来: “听说裴玄从边关带了个女子回来,两人还生了庶长子,云卿,你真可怜。” 可怜的云卿眼眶渐渐转红,肩膀开始一耸一耸的,硬逼着自己挤出两滴眼泪。 小公主向来吃软不吃硬,她要是与她顶嘴,今儿个怕是无法全身而退了。 永乐听到了低泣声,微微一愣。 这是……哭了? 不能吧! 这女人好歹是将门嫡女,没那么脆弱吧? 默了几许,见云卿的肩膀抖得越发厉害,抽噎声也渐渐变大,小公主蹙了蹙眉,缓缓蹲了下来。 看到云卿泪流满面后,她倏地瞪大了双眼。 “本宫都还没掌掴你呢,你,你怎么就哭了?” 云卿开始疯狂的炫演技: “公主殿下说得对,我真是可怜,丈夫带了外室与庶子回来,还要将我贬为妾, 是我咎由自取,活该被他糟蹋,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全是报应。” 贬妻为妾? 小公主满脸的不敢置信。 她前两天病了一场,在紫云殿里躺了几日,外界很多事都不知道。 关于裴玄带了个女人跟庶子回京的消息,还是她刚才听宫女们说的。 又得知云卿被母后招入宫,想要过来找她麻烦,报三年前的夺夫之仇。 没曾想竟从云卿口中听到了这种震碎三观的丑闻。 小公主当即气得原地爆炸,猛地从地上蹦了起来。 第8章 皇兄,您得为云卿做主 “可恶,你好歹是永宁侯的嫡女,他们怎么能这般糟蹋你?” 云卿听罢,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连永乐公主这个往日情敌都知晓她是侯府嫡女,不该受此折辱。 可她呕心沥血付出了三年的国公府呢? 恨不得将她踩在脚底,吸干她的血,啃干她的肉。 瞧,这是多么的讽刺? “或许是我父亲亡故,没了靠山吧,所以他们才这般欺负我。” 说完,她眼眶里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疯狂的往下掉。 为了让这位刁蛮公主同情她怜悯,以后不再找她麻烦,她今日也是拼了。 永乐杏眸狠瞪着她,怒道:“你说什么浑话呢?永宁侯虽然已死, 但云氏祖祖辈辈立下的功劳还在,你不可以这般轻贱自己,听到没?” “……” 云卿承认刚才都是在演戏,可听完小公主最后这句话,她的眼眶突然变得酸涩。 原来还有人念着云家世世代代所立下的功劳。 她还以为父亲一死,人走茶凉。 这盛京这天下再也不会有人念着永宁侯为曾为了守护这片国土,几乎满门倾覆。 说来也好笑,最后认可云氏,敬重云氏的,竟然是这位刁蛮任性的公主殿下。 “臣女……谢公主体恤。” 她换了自称,不再以裴家妇的身份自居。 永乐歪着头瞅了她片刻,蹙眉问: “这该不会是你瞎编的吧?就为了博取我的同情,哄我放过你。” 云卿有些好笑,小公主挺聪明的嘛。 她确实有演的成分,但事实就是如此,倒也镇定。 “如今满盛京都是裴家想要贬妻为妾的传闻,是与不是,公主殿下派人一查便知。” 永乐撇了撇嘴,视线落在那传旨太监身上。 “你来说,记住,本宫要听真话,你不许撒半个字的谎。” 传旨太监急忙跪下,战战兢兢的开口: “殿,殿下,世子夫人在国公府的处境,远比她刚才说的还要严峻,还要艰难, 那裴家以那妾室的父亲立了军功为由,怂恿御史台向朝廷施压,逼着圣上为其做主。” “岂有此理。” 永乐拔高声音呵斥。 “妾就是妾,如何能越过正妻,裴家疯了不成? 还有皇兄,难道要放任裴玄那斯宠妾灭妻吗?” 传旨太监低垂着头不敢接话。 永乐独自气恼了片刻后,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云卿。 “你的血性呢?你的骨气呢?你就任由他们这般欺辱你?恶心你?” 云卿微微仰头,红着眼眶睨向她,那模样……娇弱又可怜。 “殿下,我爹爹死了,家里又没有兄弟姐妹,无人给我撑腰。” 永乐受不了她这委屈的样子,猛地伸手扣住她胳膊,强行将她给拽了起来。 “跪什么跪,你又不是天生比我低一等,还有那裴家,他们凭什么这般欺负你? 本宫真是看走眼了,原以为裴玄那货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没曾想渣出了天际, 还好我当年没嫁,不然要活活被他给恶心死,你这眼光,真是烂透了。” 云卿见小公主已经将矛头对准裴玄,暗自松了口气。 看来她以后不必再担心这位刁蛮公主会伺机报复她了。 “殿下说得是,我有眼无珠,兢兢业业打理国公府中馈,孝敬婆母,结果落得这么个下场。” 说着说着,美人泪又滑落了下来。 永乐瞪了她一眼,“哭有什么用?坚强点,想法子将国公府搅他个鸡犬……”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击掌声。 云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圣驾出行,引路太监看到前方有人集聚,便会拍掌示意对方回避,莫要冲撞了陛下。 眼看龙辇徐徐而来,避是避不开了。 云卿连忙屈膝行跪拜大礼。 她也不出声,只双手合十撑在地板上,额头抵着手背,以俯跪的姿势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永乐受她影响,也跟着跪了下去。 膝盖传来钝痛,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不用行此大礼。 她下意识想要站起来,眼角余光瞥到卑微俯地的云卿。 她就这么起身,会不会衬得她越发的可怜?? 算了,就当同情这女人,陪着她一块跪吧。 抬眸间,见龙辇的珠帘垂着,窥探不到内里半分,很是稀奇。 皇兄乘辇出行时,极少将四周的珠帘放下,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永乐见过皇兄。” 辇内传来冷淡的一声‘嗯’,接着询问:“她是何人?” 小公主蹙了蹙眉。 皇兄的声音怎么也变了? 难不成是昨晚受了凉,嗓子哑了? 应该是的,不然他也不会无缘无故的遮帘。 云卿见帝王主动询问,不敢再装死,哑着声音道:“臣妇庆国公府世子妃云氏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小娘子轻轻柔柔的嗓音透过珠帘传入辇中,萧痕翻看折子的手微微一顿。 心心念念的音调,魂牵梦萦,他本该尽情的聆听享受。 可那‘臣妇’‘世子妃’的称呼,着实刺耳得紧。 什么时候他能听她自称一声‘臣妾’,甚至自称一声……‘本宫’? “不必多礼,地上凉,都起来吧。” “谢皇兄。” “谢陛下。” 两人边谢恩,边提着裙摆站了起来。 永乐心里本就压着怒火,这会见到了宠爱她的亲兄长,自然要一吐为快: “皇兄,您得为云卿做主,那裴玄忒不是人,简直无耻到了极点, 他居然羞辱自己的发妻,盘算着将妾室扶正,此举真的丧尽天良, 云卿可是永宁侯的独生女,身份尊贵,怎能由着他这般糟蹋?” 辇内的萧痕听罢,微扬起了眉头。 他闻讯赶来,还以为会看到一出公主欺压臣女的戏码,结果大大出乎他预料。 那女人是怎么化解她与永乐之间的恩怨,还哄着永乐为她撑腰的? 大抵是那炉火纯青的演技吧。 四年前的相处点滴渐渐涌入脑海,帝王唇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 她还是当初的那个她,睿智又坚韧。 只恨他御极太晚,没能护住她,让她染了尘世风霜。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云氏,朕想听听你的看法,你怎么说?” 第9章 陛下为何对她这么上心? 云卿的神情有些恍惚。 这声音,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出于好奇,她不着痕迹的抬头,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前方的龙辇。 珠帘垂落,将里面遮得严严实实的,窥探不到半分。 她虽然是永宁侯府嫡女,曾数次进宫看望淑太妃,但从未见过当时的皇长子。 后来出嫁,因着丈夫在边关御敌,加上得罪了永乐公主,三年里不曾参加过宫宴。 对于南萧这位新帝的了解,仅限于听闻。 据说他勤政爱民,而且长得格外俊俏,不知多少闺阁女子芳心暗许,就等着大选之日的到来。 有权有势长得还好看的君主,哪怕只是入宫做个低等妃嫔,她们也甘之如饴。 云卿没见过今上,不好做评论。 当然,他长得好看与否,跟她也没甚关系。 她一个出了阁的妇人,虽然不曾与夫婿圆房,至今还是完璧之身,也断不会跟圣上有什么交集。 “喂,云卿,我皇兄问你话呢,你发什么愣?” 耳边传来永乐公主刻意压低的质问声,拉回了云卿飘忽的思绪。 她连忙收回视线,颔首道: “只要臣妇还在庆国公府一日,便容不得妾室与我平起平坐,坏了嫡庶。”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回荡在空旷的御道上久久不散。 龙辇中的萧痕微微蹙眉,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听她这语气,是打算长期与那妾室磋磨下去了? 她就没动过和离的心思? 裴玄那等虚伪软弱又无能的货色,也值得她这般停留驻足? “若裴家执意要抬举她为平妻呢?你又当如何?” 云卿眨了眨眼,心中泛起一丝疑惑。 陛下为何对她的私事这般上心? 他若有了决断,直接下旨便是,何必询问她的意见? 想不通! “那就得看陛下如何处置了,若您为他们撑腰,臣妇只能咽下这贬妻为妾的耻辱,不敢有任何的怨言, 若您一视同仁,不偏不倚,那我便打一场漂亮的反击战,让他们知道永宁侯府嫡女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她的话音刚落,身侧的永乐就忍不住拍手叫好。 “说得好,这才是将门之女该有的骨气嘛。” 语毕,她又转眸望向龙辇方向,扯着嗓子道: “皇兄,这是庆国公府的内宅家务事,您就别掺和了, 那妾室如果有能耐有手段,大可以凭本事越过云卿上位, 她若没本事,就老老实实的做妾,别去肖想不属于她的。” 云卿偏头看了小公主一眼,眸光中带着感激之色。 皇室教养出来的嫡女就是不一样,明事理知进退,哪怕她们往日有仇,依旧不影响她处事的态度。 外面那些张嘴就要她让出妻位给妾室的人,才是真正的豺狼虎豹,牛鬼蛇神。 龙辇中的萧痕将手里的奏折放进托盘,抬眸透过珠帘缝隙朝外看去。 小娘子一身淡粉色长裙,笔直的站在花坛边上。 她眉目如画,眼中蕴着坚韧的光芒,与四年前那抹倔强的执意要护他周全的身影渐渐重合。 没有她,他或许早就死在了霍贵妃与二皇子派出的暗卫手中,尸骨无存。 到底是欠了她一条命啊。 不能逼得太紧,得徐徐图之。 “此事朕已经交给太后处理,云氏,你先去慈安宫问安吧。” 云卿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她猜对了! 陛下无心插手臣子的家事。 如此她就有底气了。 至于太后…… 先帝爷宠妾灭妻一直是她心里的刺。 沈氏的所作所为,已经勾起了她所经历的那段屈辱不堪的往事。 她就不信她能容忍。 若她真下旨抬了沈氏的名分,就承认了先帝宠妾灭妻是对的,而她永远会低霍贵妃一头。 “是,臣妇告退。” 眼看云卿就要走,永乐连忙开口,“本宫陪你一块去慈安宫。” 不等云卿开口,龙辇里的萧痕轻飘飘地道: “过几日是姑母的寿诞,你替朕跑一趟康宁公主府,送几件寿礼过去。” “……” 慈安宫。 太后站在窗前修剪海棠花的枝叶。 身后,一个身穿浅绿色宫装的小宫女正向她禀报着御花园里所发生的一切。 掌事姑姑绿药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将茶递到了太后面前。 “娘娘,您都站半个时辰了,歇息一会吧,身子要紧。” 太后放下剪刀,端起茶盏轻抿了两口后,冷笑道: “偶遇?如果哀家没记错的话,这个时辰皇帝通常都在乾宁殿批阅奏折吧?怎么有那个闲情雅致去御花园赏景了?” 绿药姑姑笑了笑,摆手示意那小宫女退下,然后搀扶着太后朝软塌走去。 “这几天北境的将士回朝,琐事繁忙,陛下许是累着了,想出去透透气,这才跟云氏撞上了。” 太后偏头斜睨着她,问:“这个理由,能说服你自个儿么?” “……” 绿药姑姑不禁失笑。 陛下对云氏是何心思,她们隐约能猜到一些。 说偶遇撞上确实牵强了点。 “娘娘,您真的要下旨抬举那沈氏,给她平妻的名分么?” 她在宫中陪伴了太后二十多年,深知娘娘的不易。 前些年霍贵妃掌权,淑妃得宠,她堂堂六宫之主,却被两个妃子死死压着,过了很长一段屈辱的日子。 如今大权在握,却动不得淑太妃,这口气,最终怕是还得撒在淑太妃的侄女云卿身上。 太后靠在软榻上,捞起一串佛珠轻捻着,并未回答绿药的问题。 这时,外面传来宫女的禀报声: “娘娘,庆国公府世子夫人到了。” 太后拨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淡声开口,“领她进来。” 片刻后,云卿迈着端庄得体的步子走了进来,朝上首行跪礼: “臣妇庆国公府世子妃参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 太后不叫起,只命她抬头。 云卿照做。 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她神情镇定,没有半分怯弱与退缩。 太后上下打量了她两圈,轻悠悠地道: “不愧是永宁侯府的嫡女,沉稳内敛,颇有淑太妃年轻时候的风范。” 云卿再次下拜,“娘娘谬赞,您才是天下女子的典范,臣妇不敢与明月同辉。” 太后唇角勾起一抹讥笑,突然拔高声音朝她发难: “侯府没有教导过你为人正妻不得善妒吗?” 第10章 他觊觎臣妻 云卿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拳头,语调谦卑的答: “回太后娘娘,永宁侯府教导子女的方式与其他功勋世家的方式并无不同, 若夫君想要纳妾,我自然大大方方的为他张罗,帮他安排好一切,免他后顾之忧, 可裴玄不同,他要将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抬举为妻室,与我平起平坐, 我虽是一介女流,但也有骨气,他这般欺我辱我,我是万万不能忍受的。” 说到这,她缓缓俯身磕头,又补充了一句: “这无关嫉妒,而是维护身为正妻的尊严,还请娘娘明察。” 那句‘维护身为正妻的尊严’狠狠戳在了太后的心坎上。 她与霍贵妃斗了半辈子,不就是为了护住身为中宫嫡妻的体面么? 这丫头倒是聪明,懂得攻心为上。 只可惜是淑太妃的侄女,注定了她们这辈子都不会在同一个阵营里。 “若哀家执意要抬举那沈氏呢?她父亲为国捐躯,许她平妻的名分也合情合理。” 云卿蹙了蹙眉。 她不知道太后这是试探还是敲打,沉吟几息后,正色道: “娘娘的懿旨臣妇自是不敢违抗,若您执意要抬举沈氏为平妻, 那臣妇只有请求您念在侯府祖辈的情分上,赐我与世子和离。” 太后微微眯眼,质问:“云氏,你这是在威胁哀家么?” “臣妇不敢,还请您体谅一个正妻想要维护自己最后一点尊严的无奈与心酸。” 这话再次让太后想起了曾经所经历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冷笑出声,疾言厉色道:“云氏冲撞哀家,遣回府去抄写女戒一百遍。” 云卿听罢,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抹浅笑,转瞬即逝。 她赌赢了。 太后并不想让妾室越过正室。 看来当年先帝爷宠妾灭妻确实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沈氏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臣妇领旨。” 太后让她抄写女戒,不过是为自己找台阶下,她自然不会蠢到去争执。 刚从地上站起来,太后又开口了: “为着你自己的名声着想,对那沈氏也不能太苛刻, 通房过于羞辱人了,还是让裴玄纳她为贵妾吧。” 云卿应了声‘是’。 她也不想落人口舌。 沈父毕竟是有功之臣,拿通房的名分打发沈氏,怕是会引起众怒。 和离之前,她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妾室就妾室吧。 等她离开国公府后,裴玄那厮将沈妙云供着当祖宗都行。 太后隐隐猜出了她的心思,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看她时的眸光暗了几分。 “哀家乏了,你跪安吧。” “是。” 目送云卿退出去后,绿药姑姑笑着开口: “奴婢还以为您要抬举那沈氏,让她与云氏平起平坐,狠狠报复一下永宁侯府呢。” 太后伸手揉了揉发涨的眉心,嗤道: “我若真这么做,不但报复不了永宁侯府,还会助他们再出一位皇妃,甚至皇后。” 绿药姑姑缓缓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压着声线问: “您的意思是陛下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想要……” 太后冷笑。 “他做梦!只要哀家活着一日,就绝不允许他觊觎臣妻,留下千古骂名。” 绿药姑姑朝殿外看了一眼,忧心忡忡道: “世子夫人似乎动了和离的心思,若她恢复了自由身,陛下怕是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太后猛地攥紧了手中的佛珠。 儿子是个什么性情,她再清楚不过。 正因为如此,她才舍弃了通过沈氏报复云氏的机会。 若她真的将沈氏扶正,那云氏势必会闹和离,而且能闹得名正言顺。 一旦让她得逞,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就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她与裴玄和离,将她一辈子困在庆国公府的后宅里。” 她就不信皇帝能做出横闯臣子内宅,强夺臣妻的荒唐事。 … 云卿从慈安宫出来后,由小太监领着出宫。 她有心想要去看望姑母,奈何宫中规矩森严,未经允许不得随意走动。 加上太后刚罚了她,她不宜过分招摇,只得按捺住想要偷偷走一趟的冲动。 “这位公公,我能向你打听个事么?” 小太监咧了咧嘴,笑道:“您真是折煞奴才了,世子夫人有什么事尽管问,奴才定知无不言。” 云卿想着询问一下姑母的近况也无伤大雅,即使小太监事后禀报给太后,亦不会招惹什么祸端。 “我有三年不曾见过淑太妃了,请问她是否安好?” 小太监张了张嘴,刚准备说些什么。 这时,拐角处突然冲出一个宫女,狠狠撞在了云卿身上。 两人紧贴在一块,云卿察觉到对方塞了一张纸条给她。 “奴婢该死,奴婢冲撞了贵人,罪该万死。” 小宫女一边道歉,一边跪在地上磕头。 云卿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了手心里的纸条,温声道: “无妨,下次小心点便是。” “……” 一个不起眼的插曲,小太监也没当回事,领着她继续往前走,跟她简述了一下淑太妃的近况。 姑母暂时一切安好。 出宫门,上了国公府的马车后,她迅速掏出那张纸条: 『卿卿吾儿,姑母一切安好,勿念。 听闻裴玄那竖子的所作所为,姑母痛心疾首,恨不能出宫去与之理论。 奈何困于深宫寸步难行,无法为我儿撑腰。 你且听姑母说,若裴家欺你辱你,你便和离归府,脱离那苦海,莫要走入穷巷,磋磨一世。 再者,永宁侯府侯爵与世子之位空缺,你要尽早做决定,看看是扶持二房还是三房。 他们虽是你父亲的庶弟,但都是侯府血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日后定会成为你的靠山。』 看到这儿,云卿缓缓攥紧了纸张。 不错,她父亲膝下虽然只有她一个女儿,但侯府却并未绝后。 二叔三叔是老侯爷的妾室所生,两府人丁兴旺。 真正败落的,只有长房而已。 姑母劝她向朝廷递折子,请封叔父为新一任侯爷,这本是为她着想。 可她却莫名的难受。 新任侯爷上位,意味着她父亲将尘归尘,土归土,属于他的时代就彻底结束了。 她舍不得。 再者说,她那两位叔父资质平庸,他们真的能担起永宁侯府的重担么? 若能,父亲在世时便请封了,何须恳求先帝等他死后由她来决定侯府的传承? “姑娘,到国公府了。” 外面传来青兰的提醒声,拉回了云卿飘忽的思绪。 她缓缓收起纸条,掀开帘子钻了出去。 主仆二人刚跨进国公府的门槛,就被请去了荣安堂。 老太太见她情绪低落的走进来,狞笑道:“太后为妙云撑腰,你嚣张不起来了吧。” 第11章 啪啪的打脸 云卿听罢,冷冷一笑。 视线落在软榻旁的沈氏身上。 见她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唇角那抹讥讽之色越发浓烈。 她也不急着将太后的旨意说出来,只轻轻一叹道: “这没了父亲的孤女就是可怜,被人欺凌了还不能反抗,只能忍辱负重,苟且偷生。” 她这话一语双关,看似是在说她自己,实则暗指沈氏。 奈何老太太与沈氏先入为主的以为太后一定会为她们撑腰,所以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老太太脸上的得意之色藏都藏不住了。 看云卿时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条可以随意使唤的狗一般。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你大度一些,何至于惊动太后她老人家裁决? 如今这苦果,你只能自己咽,以后老老实实敬着妙云,日子或许能好过些, 若你再摆出侯府嫡女,世子夫人的架势,休怪我用家法处置你。” 云卿绞着绣帕,一副被欺负惨了却又无可奈何的委屈模样。 看得老太太身心格外的舒坦。 这几年里,为了哄着云氏拿出嫁妆贴补家用,她没少舔着脸往上凑。 如今总算可以出这口恶气,如何能不高兴? 一旁的沈妙云逗弄了下怀里的玮哥儿,笑着开口: “委屈姐姐居于我之下了,你放心,我绝不会苛待你的。” 云卿依旧沉默。 打脸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将人捧上天之后,再狠狠地拽下来。 先让她们多得意一会,满足她们那可笑的虚荣心。 身后的青兰猜出了自家姑娘的想法,忍着笑上前道: “姑娘,太后娘娘将您遣送出宫,让您回来抄写女戒,咱们赶紧回春熙堂吧, 若耽误了娘娘所规定的时间,您怕是又得受别的责罚。” 这话一出口,老太太越发确定太后已经收拾了云卿。 抄女戒啊。 放眼整个盛京,有几人被太后这么罚过?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娘娘不满她的教养,亲自惩处她,狠狠打了她的脸,让她以后无颜再出门见客。 既然这样,那她也不用再对她客气了。 “瞧,这就是你善妒的后果,这下连国公府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 既然太后娘娘将你贬为妾室,那春熙堂你也没资格住了。” 说到这儿,她偏头望向沈妙云,一改刚才的刻薄,温声道: “春熙堂是世子夫人的住处,等会你就带着玮哥儿搬进去, 至于云氏,你在旁边随便找个偏房安顿了她,以后她就归你管了。” 沈妙云抬手捋了捋额前的碎发,矫揉的推拒: “这样不太好吧,姐姐毕竟在里面住了三年,都习惯了, 就这么让她搬去偏房,岂不委屈了她?” 老太太脸色一板,轻斥:“什么姐姐? 现在你为大,她做小,该她称呼你为姐姐, 还有,正室为尊,你是新的世子夫人,自然要住正院。” 沈妙云还在那儿扭扭捏捏的。 云卿看了会,有些兴致缺缺。 两个没脑子的人凑一块唱戏,真的如同跳梁小丑在蹦跶似的。 也难怪国公爷宁愿去外面花天酒地,也不愿回内宅的。 有这么个愚蠢的正妻,确实挺无奈。 她刚准备开口打碎她们的美梦,外面突然传来管家急切的禀报声: “老夫人,老夫人,宫里又来人了,这次是御前大总管吴公公, 他,他说请您还有沈姑娘出去,陛下有旨意下来。” 老太太愣了数息,猛地从软榻上站起身。 她连忙伸手拉起沈氏的胳膊,眉开眼笑道: “肯定是陛下念着你父亲的功勋,特意下旨赐封你为世子夫人, 走,随为娘一块去接旨,以后你就是这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宗妇了。” 沈妙云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她就知道凭着父亲的功劳,皇室会给她一个满意的名分。 “是,儿媳遵命。” 目送那慈母孝媳离开后,云卿唇角不禁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让御前总管粉碎她们的美梦更好。 丢脸都丢到外人面前去了,可得要老太太的命不是? 青兰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家姑娘,试探性的问: “您就不怕太后娘娘反悔,命陛下抬举那沈氏么?” 云卿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 “咱们的皇帝陛下没那么昏聩,走吧,回春熙堂抄女戒去。” 青兰往前厅方向瞅了一眼,“您不跟过去看看热闹?” 云卿转身走出荣安堂,径直朝春熙堂的方向而去。 “我可不想一块去丢脸。” “……” 前厅。 老太太热情的接待了吴公公。 “哎哟喂,什么风把公公您给吹来了? 是不是陛下下旨,封我这新儿媳为世子夫人啊?” 吴公公蹙了蹙眉,视线落在沈氏身上,眼底划过一抹疑惑之色。 太后娘娘不是已经跟世子夫人说纳沈氏为贵妾么? 她们这是做的哪门子白日梦呢? 正事要紧,他直接开口传达圣谕: “陛下有旨,感念沈将军在邺城之战中的英勇牺牲,特追封为忠义伯,世袭罔替, 另庆国公府世子立下大功,除应有的加官进爵之外,另赐四名美人为妾。” 这口谕一出,老太太跟沈妙云都被砸懵了。 吴公公不是来抬举沈氏的,而是来行赏的? 沈妙云猛地攥紧拳头,心底划过一抹不好的预感。 忠义伯的爵位看似是厚赏,但好处落不到她头上,而是便宜了她兄弟。 可她要的不是娘家风光,而是那能够让她在这国公府立足的世子夫人之位。 陛下为何只字不提? 难道这中间有什么变故不成? 还有,陛下赐那四名美人给裴玄做妾是什么意思? 分她的宠吗? 他这是犒赏功臣之女还是坑功臣之女? 吴公公可不管她心里在想什么,见两个女人迟迟没有反应,忍不住提醒: “老夫人,世子不在府中,您替他收了四个美人吧。” 说完,他伸手在半空击掌。 片刻后,一个小太监领着四个高挑美人走了进来。 老太太杏眼圆瞪,整个人都是懵的,讷讷的接了旨。 吴公公又转头望向深受打击的沈氏,淡声道: “沈姑娘,您就代替您父亲与即将袭爵的兄弟接旨吧。” 沈妙云逼着自己冷静,朝他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哑声询问: “不知陛下如何安顿我?可有抬举我为妻室的旨意?” 第12章 直接气晕了 吴公公一愣。 妻室? 她倒是敢想。 云氏可是永宁侯府的嫡女,是庆国公府世子八抬大轿娶进门的,谁能越过她去? 虽说沈将军为国捐了躯,确实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但死在战场上的将士数以万计。 如果人人都像沈家女这般利用父兄的功勋,逼迫朝廷贬人家正妻为妾室。 那这嫡庶二字岂非荡然无存? 陛下虽然御极四海,但也不能随意插足臣子的内宅之事啊。 再说了,那沈将军的功勋再大,能大得过永宁侯府满门么? 她凭什么认为皇室会将侯府嫡女贬为妾室,然后扶持她上位? 这点小事都拎不清,还想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简直是痴心妄想。 “妻室?什么妻室?太后娘娘不是已经下旨命裴世子纳您为贵妾么?难道府上还没收到消息?” 什么? 妾室? 沈妙云满脸的不敢置信,整个人踉跄着朝后退去。 她含泪望向老太太,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老太太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颤着声音问: “公,公公,您确定您没说错?妙云可是功臣之女,陛下跟太后怎么可能会给她妾室的名分?” 吴公公见老太太如此糊涂,也忍不住咋舌。 难怪庆国公宁愿外放,也不愿留在盛京的做官。 有这么个正妻,着实是头疼。 “回老夫人,太后娘娘的旨意就是纳沈氏为贵妾,并无其他指示, 您怎么认为她老人家会贬妻为妾呢?这是多糊涂才会做的事啊。” 这话,变相的在骂老太太。 太后不可能蠢,那蠢的就只能是她了。 老太婆的脸瞬间涨红,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差点儿就晕死过去。 吴公公懒得理会这内宅的龃龉,朝两人鞠了一躬后,带着几个小太监离开了正厅。 沈妙云还没有从那巨大的打击中缓过劲来,愣愣的看着前方的虚空,瞳孔涣散。 刚才在荣安堂有多得意,此时就有多狼狈。 她都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也免得受此折辱,白白惹人笑话。 妾室…… 朝廷居然给她妾室的名分。 所以她不但没得到自己想要的,还招来了四个劲敌。 至于好处,全让她娘家兄弟跟裴玄那蠢货给占了。 她算什么? 一场笑话吗? 还有那云氏,简直可恶至极。 她明明知道太后的决定,在荣安堂里还露出一副被贬为妾的委屈模样。 她给了她天大的希望,最后又将她拽进地狱。 那贱人是故意的。 她肯定是故意的。 老太太见她脸色煞白,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劝道: “妾室总比通房要强,妙云,你认命吧。” 认命? 沈妙云缓缓攥紧了拳头。 她最不信的就是命,不然三年前也不会设计爬裴玄的床了。 太后懿旨又如何? 只要她弄死了云卿那贱人,世子夫人的位置早晚还是她的。 “妾身给老夫人请安。” 被晾在一边的四个美人突然上前行礼。 都是内宫调教出来的落选秀女,个个温柔得体,气质不凡。 沈妙云被呕得一口气没提上来,眼皮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 老太太惊呼,“来人,赶紧请大夫。” 霎时,整个前厅乱做一团。 偏偏那几个美人装作看不到,其中一人镇定自若的问: “老夫人,我们该去哪里安置?” 老太太磨了磨牙,有心想要将她们打发走。 可一想到这是帝王赏赐,她若由着自己的性子处置,便是抗旨,只得强咽下这口恶气。 “福嬷嬷,将她们送去春熙堂,交给云氏安顿。” 奈何不了那妒妇,弄几个女人过去恶心恶心她也是好的。 … 春熙堂。 云卿正在听青叶禀报前厅发生的事。 小姑娘说得绘声绘色的,尤其是讲到沈氏被气晕时,还附带一番表演。 云卿听完后噗嗤一笑,啧啧了两声道: “四个妾啊,往后咱们这春熙堂可有得热闹瞧了。” 青叶撇了撇嘴。 “您的心可真是大,夫婿一次性要纳四房美妾,您居然还笑得出来。” “……” 她为什么笑不出来? 那渣男别说纳四个妾,就是纳四十个,四百个也跟她没关系。 她迟早是要和离的,即便这国公府内宅的天都塌了,也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们又影响不到我,真正有危机感的,该是沈妙云才对。” 毕竟那女人要一辈子困在这方天地里。 多一个女人争宠,对她而言就少一分胜算。 有趣! 真是有趣得很啊! 青兰皱了皱眉,不解的问:“陛下这是何意?为何突然赐下四名美妾?” 云卿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 她连今上的面都没见过,又如何能猜到他的心思? “可能真如吴公公所说的那样,陛下体恤功臣,特赐美人以示嘉奖吧。” “……” 这时,福嬷嬷领着四个美人走进了春熙堂的正院,扯着嗓子喊道: “少夫人,老太太命奴婢将圣上赐给世子的四名美妾交给您安顿,您出来见见吧。” 云卿冷冷一笑。 老太婆打的什么主意,她再清楚不过。 想要用这几个妾室来恶心她? 那也得看她儿子有没有那个魅力,能不能勾她爱得死去活来的。 很显然,她儿子还没那能耐。 青叶见自家姑娘坐着一动不动,压低声音道: “姑娘,您如果不乐意,奴婢出去将她们给打发走。” 云卿摇了摇头,笑着开口,“别啊,我还要靠她们应付裴玄那厮呢。” 青叶眨了眨眼,转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还是姑娘想得周到,而且咱们也能借助她们给那沈氏下绊子,狠狠地磋磨她。” 云卿笑而不语。 福嬷嬷见她不出来,又继续开口: “少夫人,不是我说您,这善妒好歹也得有个度, 院子里站着的几位,可是陛下亲赐的,你难道要抗旨不成? 这男人啊,左拥右抱,三妻四妾是理所应当的, 你得大度些,别让其他家族的宗妇看了笑话,说你小家子气。” 云卿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两口,冷幽幽的道: “福嬷嬷以下犯上,扣三个月的月例。” 老婆子愕然,脱口质问,“凭什么?” “顶撞主子,扣六个月的。” “……” 这时,院门口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女声: “大嫂好威风啊,连母亲跟前的掌事嬷嬷都敢罚,你真当这国公府是永宁侯府不成?” 第13章 断了各房开支 云卿听到这声音,不禁扬了扬眉。 又来一个找死的。 “青兰,你去知会账房一声,就说这国公府不是我的家,从今以后各房不得从我的账上取银子。” 青兰应了一声,转身准备出去。 帘子突然被人用力挑开,晶莹剔透的玉珠碰撞在一块,噼里啪啦的作响。 三小姐裴甄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 她是裴玄的胞妹,国公府嫡出的女儿。 身份虽然尊贵,但遗传了她母亲,没能长个好脑子。 “什么叫做‘不得从你的账上取银子’?云卿,你既然入了国公府,带来的嫁妆就该是我家的。” 云卿伸手揉了揉眉心,只觉头疼。 跟这种无脑的人说话,就挺费劲的,偏偏还不能无视。 否则她能闹个天昏地暗。 “你可以去大街上吆喝,就说我不给嫁妆银子你们花,让大家都来戳我脊梁骨。” 立在一旁的青兰极力忍笑。 三小姐要是真的去街上这么吆喝,那被戳脊梁骨的就不是她家姑娘,而是国公府了。 只有软弱无能的婆家才会觊觎儿媳妇的嫁妆。 到时候连带着庆国公跟世子都会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 她家小姐这不遗余力坑国公府的行径,真是太赞了。 裴甄磨了磨牙,狠瞪着云卿道:“别以为我不敢, 只要你断了各房的开支,我就去外面说,看你还要不要脸。” 云卿没接话,偏头朝青兰望去。 青兰会意,“奴婢这就去账房传达您的话。” 裴甄听罢,瞬间急眼了。 她可不想再过三年前那种拮据的生活。 朝堂有朝堂的明争暗斗,内宅有内宅的争风吃醋,而贵女圈也有贵女圈的攀比炫耀。 手里如果没银子,她还怎么出风头? 怎么被人追捧? “云氏,你别给脸不要脸,如今你所有的尊荣可都是我国公府给的, 惹恼了我兄长,他赏你一纸休书,你这辈子都别想抬头做人。” 云卿笑了笑,扬起下巴指向院子。 “三妹妹还是端庄些吧,别让你兄长的妾室们看了笑话, 这要是哪个不长眼的将你这泼样传扬出去,小心日后找不到婆家。” “你……” 裴甄还想咒骂,门口的福嬷嬷急忙冲进来捂住了她的嘴,然后朝云卿望去。 “少夫人,几位贵妾已经送过来了,您看着安排吧, 三小姐少不知事,您别与她一般见识,奴婢这就带她离开。” 说完,她连拖带拽的将人给弄了出去。 云卿看着两人拉拉扯扯离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青兰在一旁询问,“姑娘,账房还用去么?” 云卿想了想,开口道:“你去通知账房一声, 各房支取银两超过五十两的,需经我同意。” 她现在不能彻底跟国公府撕破脸皮。 狗急了还跳墙呢,更何况这一大家子豺狼虎豹。 在没有找到全身而退的法子之前,她还得与他们虚与委蛇。 老太太徐氏有句话说得在理,只要裴玄不同意和离,她就无法脱身。 纳妾对于男人而言是天经地义的事,即便她告去官府也没用。 想要顺利拿到和离书,还得拿捏裴玄的把柄才行。 实在没有,那她就制造几个。 “姑娘,那几个妾室如何安排?” 耳边传来青叶的询问声,拉回了云卿的思绪。 她让她将人都叫进来,一一询问了四人的名字后,又交代了几句。 这才命人去偏院收拾几间上房安顿她们。 人是陛下送过来的,鬼知道那位主子打的什么算盘? 还是交给裴玄去应付吧。 … … 下午。 云卿出了趟门。 她召集了几位帮她打理嫁妆的掌柜在玉品坊议事。 暖阁内,云卿刚坐下来,几个掌柜就开始对她嘘寒问暖: “姑娘,裴家没有为难您吧?” “是啊,裴世子带妾室庶子回京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我们都很担心您。” “若他们欺负您,您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花钱雇杀手,杀他裴家一个片甲不留。” “对,咱们血洗他庆国公府,侯爷娇宠长大的嫡女,凭什么给他糟蹋?” 看着他们关切的目光,云卿的眼眶渐渐变得湿润, 这些人,都是父亲为她培养出来的心腹,比国公府那一大家子重要多了。 “各位叔伯,我这次召集你们过来,就是想拜托各位几件事。” “您说。” “其一,将我的嫁妆与庆国公府彻底剥离开, 其二,查清楚我父亲都给裴玄留了什么人脉,我要一一毁掉, 其三,帮我收集裴玄的把柄,什么样的都好,只要能拿捏他就行。” 一个姓余的掌柜开口问,“姑娘,您这是打算与裴玄那竖子和离吗?” 云卿郑重的点头,坚定道:“是的余伯,我要跟他和离。” 余掌柜以前是她父亲的贴身随从,她父亲死后,她就将他当做长辈一样看待。 在这世上,没有比余伯更亲的人了。 就连她那二叔三叔都算上,也不及一个余伯重要。 余掌柜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一连说了几个好。 “姑娘放心,这事我们一定会为您办妥。” 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 云卿微微仰头,逼退了眼眶里的泪水后,起身朝众人鞠了一躬。 几人纷纷避让。 “姑娘这是折煞我等了。” “是啊,是啊。” 云卿笑而不语。 几人又商议了一会后,这才纷纷散去。 余掌柜并未走,看云卿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云卿笑着开口,“余伯,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余掌柜不禁失笑,颔首道: “店里来了一桩大买卖,我拿不定主意,还得听听您的意见。” 一听有钱赚,云卿立马坐直了身子,眼巴巴的望着余掌柜,示意他赶紧说。 余掌柜不再踌躇,将情况跟她简述了一遍。 原来是盛京一古玩商看上了她从南洋进来的玩意儿,想从她这拿货。 “那位公子说了,如果咱们同意与他做这笔买卖,以后玉品坊的南洋货他全包了, 属下算了下,以那位公子提供的货单来看,咱们一年可以赚十来万两银子。” 十来万两银子? 云卿瞪大了双眼。 这么多? 静默片刻后,她试着开口道: “您能联系到那位公子吗?约他来玉品坊一趟,我当面跟他聊聊再做决定。” “行。” … 半个时辰后,暖阁的门被推开,余掌柜领着一年轻公子走了进来。 “姑娘,人到了。” 云卿缓缓抬眸,透过面纱一看,微愣住了。 这,这不是…… 第14章 想将她掳进宫 那日在街头虽然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但云卿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余伯带进来的这个古玩商,就是前几日在街上为她撑伞的那位公子。 没办法,此人气场太过强大,加上那双极具威慑力的眼眸,很难不让人记住。 片刻的惊愕后,她缓缓起身,朝对方施了一礼。 “公子请。” 萧痕的视线在她戴着面纱的脸上略过,踱步至她对面坐下。 他们俩见面的方式也是奇妙。 上午他坐在龙辇里遮住样貌,下午她戴着面纱遮住容颜。 除了那日在街上打过照面,他们似乎一直都这样,包括四年前。 “姑娘当真不认识在下了么?” 云卿微微一愣。 他这话什么意思? 是在提醒她几天前彼此见过,她没必要以纱遮面吗? 不,不对,直觉告诉她,他所谓的‘当真不认识’指的不是几天前那短暂接触。 难道他们还在别的时间别的地方见过? 她微微抬眸,视线与他相撞。 这双眼,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那日在街头她就有所察。 只是当时心里装了太多事,被她强行给忽略掉了。 如今细细想来,她四年前救的那位公子,似乎也有这么一双穿透性极强的眸子。 再结合前几天他莫名其妙的去搀扶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你,你是墨公子?” 当年她询问那男子的名讳,对方只淡淡吐出了一个墨字。 于是她跟青兰青叶就唤他墨公子。 萧痕勾唇一笑,欢喜于时隔四年,她并未忘记他。 这是不是代表他在她心中还是占有一席之地的? “当年匆匆一别,没来得及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实在惭愧, 好在咱们再次相逢,这也算是老天爷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听他爽快承认,云卿不禁松了口气,面上也露出了喜色。 当年救他时,她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情窦初开。 不可否认,那个沉默寡言深藏不露的男子,在她心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后来回京待嫁,她深知有些情愫该掐灭,否则终是害人害己。 自那以后,她便将他藏在了记忆深处,逼着自己不去窥探, 没曾想他们还有重逢的一日。 “墨公子客气了,当年不过举手之劳,如今见你活得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瞧他这意气风发的模样,想必是从庶母庶弟的手中夺回了家产。 她替他高兴。 站在一旁的余掌柜见两人如同故友一般叙旧,惊讶的问: “姑娘跟这位公子是旧识?” 云卿偏头望向他,笑道: “余伯还记得我四年前下江南的事么,他是我在余航游玩时结识的。” 她没有说救人的事,怕余伯念叨。 余掌柜听罢,脸上露出一抹‘原来如此’的神色。 “既然二位是旧识,那属下就不打扰了,你们慢慢聊。” 说完,他转身退出了暖阁。 室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云卿轻咳了一声,笑问:“你家是做古玩生意的么?” 萧痕听罢扬了扬眉,他富有四海,不限于古玩这一行。 看着小娘子脸上的面纱,总觉得有些碍眼。 凭什么裴玄那货想瞧就瞧,他却只能隔着面纱窥探一个模糊的轮廓。 “既然是旧识,姑娘是不是该以真面目示人?” 云卿眨了眨眼。 她倒不是害怕外男看到她的样貌,只是担心传到庆国公府后,会平添事端。 不过转念一想,他能认出她,想必已经知道了她世子夫人的身份。 再遮遮掩掩就有些矫情了。 伸手摘下帷帽,露出一张芙蓉面。 这是萧痕第一次近距离瞧她,也是云卿第一次正面瞧他。 两人都惊叹于对方的长相,久久失神。 云卿觉得这男子比裴玄还要俊三分。 探花郎已是顶顶好看的,可这位公子更甚。 他的俊,不似裴玄那种阴柔的美,而是深邃的五官,极具张力。 加上周身透着一股贵气,衬得他越发的沉稳内敛。 “公子这几年过得可好?” 萧痕眼眸微转,缓缓从她身上收回视线。 不能再瞧了,他怕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直接将她掳回宫去。 可君夺臣妻传出去毕竟不好听。 而她也会被世人冠上妖媚惑主的骂名,声誉尽毁。 这不是他乐意看到的。 若真能随心所欲,早在两年前他登基时就将人弄进宫去了, 何至于等到裴玄那厮带着妾室庶子回来糟践她? 心仪的姑娘,就得慢慢谋夺,不能操之过急。 “我还好,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家业,如今无人再敢欺我害我, 你呢?这几年过得可还好?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云卿淡然一笑。 满盛京都是裴玄宠妾灭妻的传闻,他不挑穿,是给她留最后的体面。 “我也还好。” 回了一句后,她连忙转移话题: “咱们还是谈正事吧,余伯已经将你的情况告诉我了, 你确定要那么多货吗?若是销不出去,会砸手里的, 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而是订单太大,我担心滞销。” 萧痕觉得眼前这姑娘哪哪都看着顺眼,简直长在了他的心坎上。 生得娇艳不说,性子还柔软温善。 也就只有裴玄那蠢货不懂得珍惜,肆意的糟蹋。 但凡换个人,都得捧在手心里呵护着。 “姑娘不必担心我,我祖祖辈辈生活在盛京,结识了许多勋贵世家,再多的古玩都能销出去的。” 云卿蹙了蹙眉,眼底划过一抹疑惑之色。 她也算是土生土长的盛京人了,怎么没听过也没见过这么号人物? 难道他是哪个隐世家族的子孙不成? 萧痕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不知姑娘可有听过‘墨阁’?” 云卿一怔。 墨阁她自是听过的。 这是南萧数一数二的商号,产业遍布全境。 据说他们还跟皇家做生意,专门为宫里的贵人提供布料首饰脂粉等物品。 “你是墨阁的人?” 墨公子…… 墨公子…… 她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萧痕点点头,大方的承认,“墨阁现在由我打理。” 云卿愕然。 四年前他所说的家产,就是墨阁商行么? 那确实挺大的,难怪他庶母庶弟起了贪念,派人追杀他。 “你……” 她刚准备询问他为何不自己去南洋进货,青兰突然闯了进来。 “姑娘,不好了,裴玄来找你,现在已经上楼了。” 第15章 藏好,别出声 云卿猛地从绣墩上站了起来。 “他来做什么?” 青兰摇头,视线落在了萧痕身上。 她刚才在外面已经认出了他就是几天前在街头遇到的那位公子,所以这会并不惊讶。 不过姑娘私下会见外男,这要是被裴玄逮住了,指不定闹成什么样。 云卿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现在请他出去,铁定会跟裴玄撞个正着。 他们俩虽然清清白白的,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裴玄毕竟是国公府的世子爷。 他要是存心为难墨公子,墨阁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不能连累他! “公子,你先去屏风后躲一下吧,我夫君来了。” 她说得又快又急,眼尾都泛起了不正常的红。 萧痕有种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独自欣赏她这芙蓉面的冲动。 至于那裴玄,即使进来了又如何? 见到他后,还不是得乖乖的跪地叩首。 云卿见他如同石雕般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又听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更加着急了。 她也顾不得男女之防,大步走到他面前,攥住他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推着他往屏风走去。 “委屈公子在里面待会儿。” 萧痕扬了扬眉。 她这着急忙慌的模样,竟给他一种她在藏野男人的错觉。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直接气笑了。 堂堂天子,坐拥四海,被人塞进这方寸之地,一副偷情被抓包的架势…… 也就她敢这么以下犯上。 偏偏这小女人还不怕死的警告,“藏好了啊,千万别出声。” “……” 云卿又将屏风往角落里推了推。 这下皇帝陛下紧紧的贴在墙面,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萧痕:“……” 云卿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摆与发髻,刚坐回绣墩上,暖阁的门就被裴玄给推开了。 见妻子正坐在桌前优哉悠哉的喝茶,俊脸顿时沉了下去。 “云氏,有你这么做媳妇的么?母亲病倒,你不去跟前伺候,居然还跑到外面来喝茶?” 徐氏病倒了? 也对,她命账房限制了各房的吃穿用度,老太婆不病才怪。 “首先,你裴家要贬妻为妾,我算哪门子的宗妇? 其次,我若不出来赚钱,你们一大家子吃什么,西北风吗?” 裴玄一噎,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不是还好好的做着你的世子夫人么?” 云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瞧他这口气,好似抬举妾室为平妻的事情不曾发生过一样。 他还要不要脸? “我之所以还顶着这么个头衔,是陛下与太后体恤, 如果没有他们为我撑腰,你裴玄的妾早爬我头上去了。” 裴玄被堵得哑口无言。 急促呼吸间,他隐约嗅到了一股特殊的气味。 龙涎香? “你这屋子里藏了人?” 云卿霍地抬眸,心惊的同时直接将手中的杯子猛砸在了地上。 “世子爷学什么不好,非得学那街头的疯狗?” 裴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脱口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云卿冷笑,“乱咬人。” 说完,她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这渣狗怎么知道屋内藏了人? 她露出什么破绽了吗? 明明没留下任何痕迹啊。 可怜云卿甚少与皇室的人接触,对龙涎香的气味不敏感。 裴玄不同,他无数次面圣,无论是御书房还是乾宁殿都熏染着这种香。 不想记住都难! “云氏,你别太过分了。” 裴玄低喝出声,将注意力全放在妻子身上,倒是将那香味给忽略掉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那香只有禁宫才有,他潜意识里觉得陛下不会出现在这。 只当自己嗅错了。 云卿见他不再执着于屋内是否藏了人,暗自松口气的同时,连忙转移话题: “不知世子过来所为何事?” 裴玄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还有求于她,也不想闹得太难看。 “我刚才去府中取银子,账房说超过五十两得经你同意,这才过来寻你。” 原来是为了银子啊。 云卿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平静无波。 裴玄又道,“都是一家人,你又何必在银钱方面苛待各房? 回去后将那命令收回去,别让家里那些姨娘庶弟们看笑话。” 收回命令? 云卿差点气笑。 他动动嘴皮子就行了,她却要掏一大把银子,真当她是大冤种吗? 那般羞辱了她之后,他凭什么认为她愿意掏这个钱? “国公府的田产店铺每年只能产出一万两的利润,不紧着点花,下半年大家都吃土了。” 裴玄蹙了蹙眉,质问,“你的嫁妆银子呢?先拿出来垫着?” 云卿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问:“你那些同僚们都是靠妻子的嫁妆维持府上生活的吗?” 裴玄被呕得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 “云氏,你莫要无理取闹,过去三年你不也是这么贴的么?” 所以他们就把她这种倒贴行为当做了理所当然? 云卿怒极反笑,讥讽道:“如果世子觉得我刻薄,大可以写下和离书,咱们一拍两散。” 屏风后的帝王从她口中听到‘和离’二字,才真正相信她是铁了心要离开国公府。 男人唇角勾起一抹轻柔的笑。 她有这个打算就好办了,他会竭尽全力帮她达成所愿的。 裴玄又听她提起和离,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你做梦,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休想离开国公府。” 他的回答在云卿的意料之中。 不然她也不会让余伯去收集这渣男的把柄。 说到底,还是她那丰厚的嫁妆绊住了她的脚。 可没那嫁妆,她早就被裴家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不和离就不和离,你也别逼我拿嫁妆补贴家用,否则我让整个盛京皆知你的嘴脸。” 裴玄气得额头青筋暴起。 他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后,才咬着牙道: “不补贴家用,总该补贴给我用吧?我急需三万两银子打点官场,你先拿给我。” “……” “……” 一开口就整整三万两? 云卿觉得吧,这渣男的脸皮真是厚得堪比城墙了。 他有什么资格让她贴银子给他? 是利用了她摆脱永乐公主招婿?还是染指别的女人给她戴了绿帽? “我认识永顺钱庄的掌柜,如果世子缺钱,我可以引荐你去他那里借。” 裴玄忍了这么久,终是忍无可忍了。 他几步上前,一把扣住云卿的胳膊,将她猛拽了起来。 第16章 上杆子找死 青兰见状,急忙冲上去想要护主。 裴玄却一把扯住云卿的衣领,猛地一撕。 布料碎裂声响起,她的衣襟敞开,露出里面浅绿色的小兜,春光旖旎。 青兰惊呼出声,“姑娘。” 却是不敢继续往前,生怕那渣狗再做什么禽兽的举动,伤了自家主子。 云卿死死咬着牙,强忍着涩意不让眼里的泪水掉下去。 耻辱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那一瞬间,她眸子里涌出了疯狂的杀意。 总有一日,她会百倍千倍的向这畜生讨回来的。 屏风内的帝王也猛地攥紧了拳头。 最后一丝理智尚存,他硬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那女人应该不希望外人看到她这副狼狈模样。 这个时候闯出去,他的身份就会曝光,到时候让她情何以堪? 裴玄…… 庆国公府…… 他想南萧少了这么个家族,应该无关痛痒。 裴玄嗅着少女身上甜腻的体香,有些心猿意马。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真想就这么将她压下,强行破了她的身。 圆了房,她应该就老实了,不会整日里将和离挂在嘴边。 最好再生个孩子,永远的困住她。 云卿对上男人赤裸裸的眼神,澎湃的怒火铺天盖地而来。 她猛地抬手,狠狠朝他右脸甩去。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裴玄的脑袋都被她给扇歪了。 云卿顺势从他怀里挣脱出去。 青兰见状,急忙扑过去搂住她,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哗哗的往下掉。 “姑娘……” 云卿还算镇定,胡乱拢起敞开的衣襟后,冷眼睨向裴玄。 “还真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疯狗。” 扔下这句话后,她搭着青兰的胳膊头也不回的朝外面走去。 主要是担心再这么纠缠下去,他会发现屏风后的墨公子。 裴玄看着她玲珑的背影,忍不住用舌尖抵了抵被打得发麻的后槽牙。 不让他碰? 呵,这可由不得她。 总有一天他会将她压在身下,狠狠疼爱一番。 云卿离开后不久,裴玄的贴身小厮石岩从外面走进来。 “世子,您怎么又跟夫人吵起来了?眼下咱们急需银钱打点军中的关系,得哄着些少夫人啊。” 裴玄理了理袖子,淡声开口: “等我得到了她的身子,她自然而然就向着我了,回府。” “……” 脚步声渐渐远去,萧痕推开屏风走了出来。 他的耳边一直回荡着裴玄刚才那句‘得到她的身子’,薄唇勾起一抹嗜血的笑。 自登基以后,他一直修身养性,很少动杀戮。 这裴家,将会成为他即位后第一个被除名的家族。 “主子。” 暗卫首领冥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身后。 将云卿交代余掌柜去办的三件事禀报给了他。 萧痕听罢,眸中的杀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浅淡的笑意。 他就知道那女人不会白白让裴家欺负了去。 瞧,大招都在后头呢。 “你去查查裴玄想要笼络军中的哪些人。” 朝臣贿赂边关将领,罪名可大可小。 若那边将有谋反之心,那这朝臣就会同罪论处。 如果裴玄上赶子找死,他不介意送他一程。 冥起应了声‘是’,又悄无声息的跃出了窗外。 他刚离开,余掌柜便匆匆走了进来。 “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姑娘有急事先走一步了,让我过来知会您一声, 她说咱们可以联手做这笔买卖,后续事宜由我来跟您对接。” 萧痕微微颔首。 早在她冲出暖阁的那一刻起,他便猜到她不会再来见他。 好不容易争取到的相处机会,就这么被裴玄那狗东西给搅黄了,真是扫兴。 “好,我会安排我的掌柜过来跟进,劳烦你了。” 余掌柜听罢,一连说了几个‘客气’。 “……” 萧痕从玉品坊后门出来后,径直朝候在巷子里的马车走去。 守在外面的程霖见主子阴沉着脸出来,心里咯噔了一声。 陛下不是去见云姑娘了么? 为何还板着一张龙脸? 难道是不欢而散了? 或者是……欲求不满? 咳咳,他连忙掐灭脑子里那乱七八糟的念头,小心翼翼凑了上去。 “主子,咱们是回宫还是?” 萧痕顿住脚步,沉吟了片刻后询问,“你妹妹跟她是不是手帕交?” 程霖眨了眨眼。 陛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眼看帝王脸上露出不耐之色,他急忙回答: “她们未出阁时的确常常走动,后来嫁了人,也半月一小聚。” 萧痕的脑海里浮现出她匆忙离开暖阁的背影,眸色深了几分。 那一刻的她,应该很脆弱很无助吧? 或许此刻正是需要人陪伴的时候。 那两个丫鬟虽然与她亲厚,但毕竟出身卑微,眼界不高。 “让你妹妹明天去陪她聊聊天。” 程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开口: “臣妹刚怀孕,正是孕吐最严重的时候。” 眼看帝王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他急忙转移话锋, “臣担心她婆母康宁长公主不让她出门。” 萧痕斜睨了他一眼,“朕相信你有法子。” 程霖:“……” 不是,这么为难他真的好么? 他已经冒着被太后砍头的风险安排陛下与世子夫人私会了。 这下又让他去得罪大长公主,主子的心不会痛吗? … 国公府的马车上。 云卿替青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顺势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 “哭什么,我这是被疯狗咬了,难道还咬回去不成?” 青兰破涕为笑。 可刚笑两声,不知想到了什么, 脸上又露出了担忧之色。 “小姐,当时房里还有那位谈买卖的公子,您与裴玄的交谈都被他听了去,他不会往外宣扬吧?” 云卿收手的动作一滞。 那般耻辱不堪的一幕,竟被他瞧了去,以后她还有何颜面去见他? 原本她打算将墨公子的身份告诉青兰的。 转念一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和他,余生恐怕不会再有交集了。 “那位公子是个明事理的,不至于在背后论他人长短,你别担心。” 说完,她又连忙转移话题: “也不知道雅雅现在怎么样了,孕吐还严不严重? 我这样也不好去长公主府,平白的惹她跟着担忧。” 第17章 简直丧心病狂 她口中的雅雅就是程霖的胞妹程雅。 两年前嫁给了康宁长公主的独子宋淮。 因为是青梅竹马,日子过得倒也和美。 只是头胎生了个女儿,长公主颇有不满。 这一胎,但愿她能得偿所愿。 青兰开口提醒,“太后娘娘稳固了您的正妻之位,您可以放心去公主府探望了。” 云卿想了想,觉得她说得在理,点头道:“那咱们明日就去。” 青兰笑着应是。 … 庆国公府。 荣安堂。 徐氏病恹恹的靠在软榻上,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她刚应付完后院里那些姨娘庶女们,有些心力交瘁。 对云卿的恨,也攀升到了顶点。 要不是还惦记着那妒妇的嫁妆,她早命儿子写下一封休书,将她扫地出门了。 想她在庆国公府的后宅里威风了半辈子,临了却被一个贱蹄子压得死死的。 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连账上的银子都不让花了,看来那妒妇铁了心要跟玄儿和离,着实是可恨。” 立在一旁的福嬷嬷被云卿扣了半年月例,一肚子的怨恨无处发泄。 听了这话,连忙开口道: “她不就是仗着自己没跟世子圆房,还是完璧之身,和离了也能找下家么? 夫人,咱们得想个法子断了她的后路,将她困死在这后宅里。” 徐氏揉了揉的发涨的眉心,叹道: “我何尝不想断了她的后路?可她连房门都不让玄儿进,玄儿如何破她的身?” 福嬷嬷思忖了片刻,眼底划过一抹阴毒的光,凑到徐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徐氏听罢,有些迟疑。 那种腌臜手段,她不屑于做。 可眼下只有这么个法子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们圆房。 最好一次就中。 有了孩子,看那妒妇还怎么和离? “你能确保万无一失么?” 福嬷嬷拍了拍胸脯,保证道:“奴婢一定办得妥妥帖帖的。” 徐氏眼里的犹豫渐渐散去,咬着牙道: “是她逼我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即刻着手去安排,越快越好。” “是。” … 云卿回到庆国公府后,径直去了春熙堂。 如果是以前听到婆母生病,她定会第一时间赶去荣安堂,衣不解带的伺候着。 可经历沈氏的事情后,她才发现曾经的自己有多可笑。 如今撕破了那层窗户纸,她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就这样吧! 走进院子,青叶小跑着迎了上来。 “姑娘,梅姨娘带着二小姐在花厅里候着,说有事找您商量。” 梅姨娘是庆国公的妾室,二小姐裴韵乃她所出。 她除了生下裴韵之外,还生了三公子裴策。 平日里就数她被徐氏压制得最狠。 她这个时候带着女儿过来,其目的耐人寻味。 “我知道了,你去告诉梅姨娘,就说我换件衣裳后再来见她。” “是。” 目送青叶去花厅后,云卿跟青兰继续往正房走。 青兰压低声音问,“姑娘,梅姨娘这会儿过来,究竟是何意啊?” 云卿想了想,摇头道:“她平日里处事谨慎,谁知道在打什么算盘。” 不过有一点她敢肯定,庆国公府的后宅,马上就要乱了。 也对,没了银子花,谁都得急眼。 而她要的,就是整个庆国公府鸡犬不宁,人仰马翻。 仅仅只是回到三年前那番穷酸模样还不够。 就凭裴玄今日对她的羞辱,她定要让这个家族从盛京彻底除名。 换好衣裳后,她来到花厅见梅姨娘。 “不知姨娘与二妹妹来春熙堂有何指教?” 她一边走一边询问。 梅姨娘连忙拉着女儿站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云卿心下一惊,急忙上前去搀扶。 梅姨娘虽然是妾室,但到底是国公爷的女人,她一个晚辈还受不起这么大的礼。 “有话咱们慢慢说,姨娘怎么还跪下了?” 梅姨娘朝她露出一抹和善的笑。 重新入座后,她这才开口道: “前两日就该来看望你了,可你染了风寒不见外客,只能耐着性子等到现在。” 云卿笑了笑,客气的询问,“姨娘是有什么急事找我么?” 梅姨娘四下打量了一圈。 见花房里除了她们三个,就只剩下青兰青叶这两个丫头,于是压着声线: “庆国公府一大家子糊涂蛋,能娶您进门,那是祖坟冒了青烟,可笑她们不懂得珍惜, 少夫人,您应该急着和离吧?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我一定帮你办好。” 云卿扬了扬眉。 所以她是来投诚的? 可她的儿女毕竟是国公府的血脉,助她和离对她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她可不信这女人会平白无故的帮她。 “姨娘怎知我急着和离?太后娘娘稳固了我的正妻之位,我依旧还是世子夫人。” 梅姨娘摇了摇头,一针见血道:“您是侯府千娇百宠长大的嫡女,金尊玉贵,忍不了这羞辱, 我知道您现在还没法相信我,但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 云卿微微眯眼,静默片刻后,淡声问:“你求什么?” 梅姨娘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他日国公府覆灭时,只求您能护住我的韵儿跟策儿, 当然,我也不让您白护,您想使什么阴私手段,我可以为您分忧, 毕竟我在这国公府生活了二十多年,比您熟悉。” 云卿冷冷的注视着她的双眼,想要从里面看出是否有算计与阴谋。 可她坦坦荡荡的任她打量,她一时难以判断。 “你很想国公府灭亡?” 梅姨娘嗤笑出声,“徐氏不曾把我当人看,而那三小姐更是欺压我的韵儿, 至于策儿,也没有享受到国公府的任何庇护,这个家对我们而言可有可无, 脱离了他们,我的两个孩子或许会过得更好。” 她的话音刚落,裴韵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嫂,母亲有意拉拢兵部左侍郎,为大哥铺路, 她,她想将我嫁进侍郎府做续弦,求您救救我。” 云卿愕然。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兵部左侍郎今年快五十了吧,比庆国公还要大上几岁。 徐氏竟然想着牺牲庶女,全了她儿子的仕途? 简直丧心病狂! “亲事已经定下了么?” 第18章 舍不得银子套不住狗 倒不是她想多管闲事。 而是裴玄一旦搭上兵部左侍郎这个靠山,她的路会走得更加艰难。 即便梅姨娘今天不来,他日她知晓这门亲事,也会想办法搅黄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卖她们母女一个人情,看能不能拉拢她们为她所用。 裴韵抽泣了两声,哽咽道:“侍郎府那边有这个意思,母亲说过几天安排我们见一面, 大嫂,我不要嫁给一个老头,他的年龄再大一些,都能做我祖父了。” 云卿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她又望向梅姨娘,“这件事我会摆平,为你们,也为我自己, 至于你之前说的合作,得让我看到诚意才行。” 梅姨娘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她所谓的诚意是什么。 “您放心,我会尽快纳上投名状的。” “……” 送走梅姨娘母女后,青兰有些担忧的问: “这会不会是老太太设的陷阱,利用梅姨娘母女引咱们往里面跳?” 云卿端起茶盏轻抿了两口,眸中划过一抹锐利的光。 “泥人尚有三分脾性,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梅姨娘母子被徐氏欺压了那么多年,反抗也正常, 当然,咱们不能轻易相信她,且走且看吧, 明日我让余伯去查一下,看看侍郎府是否真的有意与裴家结亲。” 青兰垂头应是。 … 晚上。 云卿估摸着裴玄那厮今夜会来春熙堂。 白天闹了不愉快,银钱没到手,他自然要想办法逼她松口。 而对于他来说,最快最有效的法子就是要了她的身。 然后逼她死心塌地的留在国公府,帮他打点一切。 恶心吗? 确实很恶心! 更恶心的是她现在还没法摆脱他。 果然不出她所料,半刻钟后外面有了动静,门房来报世子爷今晚留宿正院。 她命青兰悄悄去了趟偏房。 那几人被陛下赏给裴玄,这辈子都出不了国公府。 争宠,是她们唯一的出路。 她想她们需要这个机会。 片刻后,青兰来报,说裴玄被其中一个妾室紫璇勾引去了偏房。 云卿听罢,彻底放了心。 今晚又躲过了一劫。 毕竟那厮如果用强的,她不一定能逃得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即便她不去通知她们,她们也会使出浑身解数将裴玄给勾走。 那可是出宫前陛下派给她们的任务。 “姑娘,看来您将她们几个留下是对的。”青兰打趣道。 云卿扬了扬眉,“那可是陛下赏赐的,不留不行。”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 翌日早晨。 余掌柜派人递来一封信件。 云卿看完里面的内容后,又是惊讶又是欣喜。 惊讶的是余伯竟然查到了这么隐秘的事。 欣喜的是裴玄那厮作死,竟然想贿赂边关将领。 京官与边将私通,那可是重罪。 只要她拿捏住了这个把柄,即便无法扳倒庆国公府,也能逼迫裴玄签下和离书。 站在身后的青兰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信上的内容,低声开口: “余伯的消息会不会有误?昨日世子虽然说过要打点官场,可并未细说,余伯是怎么查到的?” 云卿微微眯眼。 沉吟片刻后,试着道,“余伯跟随了我父亲数十载, 或许他有什么特殊的渠道获取这消息,我相信他不会害我。” 青兰自是知道余掌柜不会害姑娘。 但小心为上。 “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云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 “如果他找我要三万两银子是去贿赂边将,我给他又何妨? 舍不得银子套不住狗,走,咱们去荣安堂给老太太请安。” 青兰差点笑喷。 好一个舍不得银子套不住狗啊。 应景! … 荣安堂。 徐氏靠在榻上,沈妙云正端着瓷碗坐在床边侍奉汤药。 老太太喝了几口后,夸道:“还是你孝顺,不像云氏那妒妇,如今彻底不把我放眼里了。” 沈妙云微微垂头,掩去了眸中的嫌弃。 她在家时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 来了一趟盛京,不但做了妾,还得伺候这老不死的。 早知是这么一副光景,当初她就换个人爬床了。 更可恨的是裴玄那伪君子,口口声声说爱她,结果趁她昏迷跟春熙堂里的妾滚了一晚。 一下子多了四个劲敌,她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伺候母亲是媳妇该做的,至于少夫人,妾身不敢置喙。” 徐氏冷哼,“有什么不敢置喙的,你为裴家生了长子,她还能将你赶出去不成?” 沈妙云没接话,舀了一勺汤药递到她嘴边。 这时,外面响起女婢的通传声: “太太,少夫人过来请安了。” 徐氏的脸瞬间沉了下去,有股想要将她轰出去的冲动。 可想起昨晚儿子来找她,说官场打点需要三万两,请求她先补贴上。 开玩笑,她攒了大半辈子才攒下三万两私房钱。 如果一次性全拿给儿子,她以后喝西北风去? 这钱,必须得从云氏手里抠。 “让她进来。” 片刻后,云卿踱步走了进来。 “听说太太病了,我特意过来瞧瞧,请大夫了么?他们怎么说?” 福嬷嬷虽然心里恨极了这女人,但面上不敢再表露出来。 她恭恭敬敬的回道,“只是染了风寒,不打紧的,吃几副汤药就好。” 云卿松了口气,笑着开口,“您可是咱们府上的主心骨,一定要照顾好身体啊。” 徐氏磨了磨牙,压下心头的火气,耐着性子道: “玄儿刚立下大功,如今正是打通官场收买人心的好时机, 前几天的事,是我们考虑不周,我在这里向你道歉,求你原谅, 各房的开支缩减就缩减,我们省省就是,可玄儿那边的银子不能断, 你帮他一把,等他的官位定下后,让他递折子为你请封诰命 咱们女人的尊荣啊,还得靠爷们去外面争。” 云卿猜到裴玄来找过徐氏,所以她突然低声下气的,也在她意料之中。 来荣安堂本就是想借徐氏的手将银子交给裴玄,诱他往死路上走。 如今老太太给了她台阶下,她自然要把话说得漂亮些。 “您言重了,我在春熙堂反省了几日,也觉得自己做的太过, 以前的事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咱们往前看, 您说得对,女人的尊荣还得靠男人去争,我会帮衬着世子的。” 徐氏愕然。 第19章 圣上长得可俊了 她没料到这妒妇会如此爽快的就应下。 转念一想,永宁侯府败落,而她儿子是朝廷新贵,前途不可限量,她巴结也正常。 “这就对了嘛,你好好管理内宅,以后有的是舒坦风光日子可过, 玄儿年纪轻轻就立下大功,封侯拜相指日可待,他好了,你也好。” 云卿微垂着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床边的沈妙云见她不再闹和离,瞬间慌了起来。 这女人不走,她就得做一辈子的妾。 明明她为裴家生下了长子,明明她的家世也不错,凭什么要她屈居人下? 她不甘心! “听说世子爷昨晚歇在了紫璇妹妹房中,她今早应该会来荣安堂请安吧,我忘记准备见面礼了。” 云卿听罢,秀眉微挑。 沈氏突然提起紫璇,无非是想继续离间她与裴玄之间的关系。 她真是有心了! “你们都是妾室,平起平坐,倒也不必特意准备礼物。” 这话一出,呕得沈妙云差点又翻白眼晕死过去。 云卿这贱人的一张嘴,比蛇蝎还要毒。 “听说昨晚世子爷本来是准备去正房的,结果被紫璇截了宠,少夫人不遗憾么?” 沈氏以为成婚三年未圆房对云卿来说是痛脚,所以眼巴巴的往上面踩。 殊不知自己此番行径可笑至极。 她懒得理会这女人,转眸对徐氏道: “我等会要去一趟长公主府看望余少夫人,先行告退了,您好好将养身体,我改日再来看您。” 徐氏也不想应付她。 如今银钱到手,爱走不走。 “去吧去吧,记得代我向长公主问好。” “是。” 目送云卿离开后,沈氏含泪望向老太太。 “母亲,您看她,总是拿妾室的身份来刺我, 以后她还会说玮哥儿是庶子,上不得台面。” 徐氏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安抚: “等榨干她所有的嫁妆,我就让玄儿将她遣去偏僻的院落,任她自生自灭, 到那时国公府的后宅还是由你做主,你别急,慢慢的熬,总能出头的。” “……” 熬? 沈妙云心中冷笑。 那得熬到猴年马月去? 她可等不了。 既然云卿那贱人赖着不走,那她就想法子弄死她。 … 云卿回春熙堂换了身衣裳准备出门。 青叶小跑了进来,欣喜道:“姑娘,您看谁来了。” 云卿下意识朝院门口看去,一抹熟悉的倩影映入眼帘。 她惊呼了一声‘雅雅’,提着裙摆冲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我正准备去长公主府看望你呢。” 程雅被她抱了个满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落。 冰凉的液体滴在云卿的脖子里。 她忍不住轻颤了一下,连忙推开她,诧异的抬眸望去。 一张芙蓉面沾满了泪水。 “雅雅,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余淮欺负了你?” 程雅狠狠一跺脚,吓了云卿一大跳。 “我的祖宗,你可悠着点,还怀着孕呢。” 程雅胡乱抹了把眼泪,恶狠狠的道:“我恨死余淮了,他居然隐瞒你的情况, 我是今早才知道这几日所发生的事,卿卿,你的心得多疼啊?”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落泪。 云卿有多努力的在经营这段婚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尤其是侯爷死后,云卿几乎把国公府当成了自己的家,也当做了余生的归宿。 她全心全意的操持家务,满怀期望的等着夫婿,结果裴玄那混账轻易就粉碎了她的梦。 付出了真心去对待的家人,突然掏出一把把利刃往心窝子上扎,能不痛吗? 云卿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这会儿真没什么感觉了。 所以她问她‘得有多痛’时,她只是一笑而过。 “先不说这个,我扶你进去靠着,我本来处境就艰难,你要是动了胎气,大长公主非得撕了我不可。” 程雅瞪她一眼,“你胡说些什么?” “难道不是吗?还有余淮,非得把我生吞活剥了不可。” 程雅怒了,边走边咒骂,“看来我的担心多余了,眼泪也白流了,你就是个缺心眼的。” “不不不,你的眼泪没白流,至少感动了我。” “滚一边去。” 两人从院子里一路拌嘴拌到正厅。 入座后,云卿先询问她的妊娠情况。 得知她吐得没那么厉害了,这才松了口气。 “你也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生男生女是不可控的。” 程雅苦笑,“我知道,不过若再生个女儿,在公主府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说完,她又一转话锋,自我安慰: “我是给自己生孩子,又不是给别人生, 长公主如果真的不满,我大不了带着孩子和离归家, 我哥好歹是御林军统领,陛下近臣,养得活我。” 云卿捏了捏她的鼻子,“小心这话传到余淮耳中,他跟你急。” 程雅哼了两下,将话题转回她身上: “你别逃避,我问你,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留在国公府磋磨一辈子,还是踹了裴玄独自去潇洒。” 云卿反问,“你觉得以我的性子,会在这里消磨余生么?” 她这么一问,程雅就知道她的打算了。 “姐妹支持你,不过离开之前总得将这几年贴补出去的连本带利讨回来。” 云卿眨眨眼,笑道:“正合我意。” 程雅是个跳脱的性子,见好姐妹随时准备脱离苦海,忍不住凑到她耳边怂恿: “过几日是我婆母康平长公主的生辰,我让管家给你下请帖, 到时候你去赴宴,我带你看俊俏的郎君,咱们洗洗眼,换个好心情。” 云卿撇撇嘴,嗤笑,“盛京那些世家公子,我未出阁时已经瞧了个七七八八,没甚好看的。” 说完,她端起桌上的茉莉花茶品尝。 程雅转了转眼珠,将声音压得很低: “还有一个顶顶俊俏的你没见过。” 云卿正喝着茶,没接话。 程雅又道,“那就是当今圣上,他长得可俊了。” 云卿一口茶卡在嗓子眼,被呛了个半死,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 “你,你可真是色胆包天,窥视圣颜,不怕脑袋搬家吗?” 程雅咧嘴一笑,“就偷偷的瞧,又不让陛下发现,怕什么?你去不去嘛?胆小鬼。” 第20章 插手臣子房中事 嘿! 激将法都用上了。 云卿还真有点儿心痒。 她单纯就是想去瞧瞧那位被盛京贵女们夸上天的帝王,究竟是何模样。 哪个女子不喜欢看俊俏郎君啊? 她也不例外。 当初如果不是因为裴玄长得好看,她不一定会嫁。 程雅见她沉默,又继续蛊惑: “怎么样,心动了吧?我敢保证你没见过比圣上更俊的男子,只要你去,保证不虚此行。” 云卿笑了笑。 她见过最俊的郎君。 那位墨公子,有着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她不认为那位新帝能胜过他。 即便胜过了又如何? 她难道还能以嫁过人的少妇身份入宫伴驾不成? 别说陛下看不上她,就是看上了,她也不敢惹众怒啊。 到那时,太后娘娘估计第一个会撕了她。 “我是庆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长公主府如果下请帖过来,我肯定是要去的, 至于看俊俏郎君,你确定陛下那日会驾临公主府么?” 好吧,哪怕入不了宫,她也想去瞧瞧那位俊郎君。 程雅听罢噗嗤一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这喜欢看俊俏公子的毛病,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放心吧,今年是康宁长公主的四十整岁生辰, 陛下作为她的嫡亲侄儿,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的, 你只管去,我保证让你一饱眼福。” 云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她是真的想瞧一眼他们的皇帝陛下。 人人都夸的君子,她却没见过,多遗憾? “这事儿你知我知,可不许再让第三人知晓了,包括你夫君余大公子。” 程雅朗声大笑。 这时,外面传来青叶的禀报声: “姑娘,紫姨娘来向您请安了。” 紫姨娘就是昨晚与裴玄颠鸾倒凤的紫璇。 云卿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程雅戳了戳她的胳膊,压低声音问: “你把陛下赏赐的四个美人放在春熙堂,就是为了让他们勾引裴玄那狗东西?” 云卿眨眨眼,点头道:“他总惦记着跟我圆房,好破了我的身之后拿捏我, 有那四个温柔得体,手段了得的妾室在,省了我很多精力。” 程雅伸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两下,“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说完,她从软榻上滑下来,“你见客吧,我去内室回避一下。” 云卿笑着说好。 目送婢女扶着程雅走进内室后,这才开口道:“请姨娘进来。” 片刻后,一窈窕美人轻移莲步从外面走来。 女子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衣裳,衬得身形妩媚多姿,眉眼不似之前那般青涩,带着几分风情。 这是经了人事后才有的娇媚。 裴玄那厮倒是好福气,连宫里为陛下准备的秀女都睡上了。 她们虽然是先帝时期的落选女子,但个个家世清白,长相甜美,都是难得一见的绝色。 一般人还没有这福气呢! 朝中立了大功的将士成百上千,也没见陛下赏赐他们美人。 怎么裴玄就有这待遇? 难道陛下格外看重他,想要栽培他不成? 云卿在打量紫姨娘,同样的,紫姨娘也在观察前方这位让帝王惦念着的少妇。 她尤记得圣上将她们唤去乾宁殿,耳提面命时的情景。 “你们去庆国公府只需做一件事,那就是想方设法拌住裴玄,莫要让他进少夫人的屋子。” 帝王插手臣子的房中事,这代表什么? 代表臣子房里的佳人入了帝王的眼,他想要觊觎染指。 “妾身给少夫人请安。” 原本清亮的声调染上了哑色,是昨晚纵情失控所致。 云卿笑了笑,“不必多礼,以后都是自家姐妹了,随意些就好。” 说完,她从青兰手中取过一盒首饰赏给了她。 “我这春熙堂也没别的什么规矩,大家安分守己些就行, 至于世子爷,你们若能伺候得好,我也乐见其成。” 言外之意:你们以后多多邀宠,不必顾虑我的感受。 以紫姨娘的聪慧,如何听不出她的意思? 当即她就蹲身应承,“少夫人放心,我们会好好侍奉世子的。” 云卿点点头,见她眉眼蕴着倦意,又提点了几句后,便让她退下了。 紫姨娘一离开,程雅就从内室走了出来。 她微拧着眉,讷讷的注视着门口方向,眸中若有所思。 云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问:“有什么不妥吗?” 程雅摇了摇头,“说不上来,总感觉她带有目的。” 云卿笑着牵她入座,不以为意道: “这几人都是陛下赏赐的,鬼知道那位主子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真是派来监视国公府的,我倒要拍手叫好, 这证明裴家已经引起了陛下的猜忌,离死不远了。” 程雅很是认同,“如果陛下出手,那就不是丢官降爵那么简单了,整个国公府都得倾覆。” “……” … 云卿留程雅在府里用了午膳后,亲自将她送到门口。 “路上小心些,让车夫慢点赶车。” 程雅受不了她的念叨,随意应付了两句后,提醒: “几日后的寿宴你一定要来啊,我在府里眼巴巴的等着呢。” 云卿有些好笑,“你就放心吧,只要我还是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各府宴请就不会缺席。” “那就这么说定了。” 目送程雅登上马车离开后,云卿缓缓收回了脸上的笑意。 “青兰,去准备一下,咱们回趟永宁侯府。” 姑母那日的提醒,她一直记在心上。 父亲过世已经两年有余,这侯府爵位确实该选人继承了。 她先回去用和离探探二房三房的口风,看看他们什么态度。 哪房的人支持她和离,她就扶持哪房。 若他们都劝她忍辱负重,继续与裴玄磋磨,那这侯府爵位就此断绝也好。 父亲临终前求先帝同意让她选定侯府的继承人,不就是想给她留一个靠山吗? 如果二房三房都靠不住,那她还为他们请封爵位做什么? 给自己添堵吗? … 这边,公主府的马车刚离开国公府不久,车帘就被掀开,一抹挺拔的身影钻了进去。 程雅正在喝茶,见状吓了一跳,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哥,你吓死我了。” 程霖摸了摸鼻子,一边轻拍她的后背替她顺气,一边询问: “少夫人怎么样了?心情有没有好点?” 程雅见他这般关心云卿,顿时警惕起来。 “这么殷勤,你瞧上人……唔。” 第21章 她会和离归家的 话未说完,全被亲哥给捂了回去。 程霖恶狠狠的瞪着她,咬牙切齿道: “你别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会看上她? 这话一旦传出去,世子夫人的声誉还要不要?” 他的脑袋……还要不要? 程雅翻了个白眼,伸手拍掉他的爪子。 “那你无缘无故的派人去长公主府,将卿卿的情况告诉我做什么? 还嘱咐我去国公府看望她,这怎么瞧都像是你起了贼心好不好。” 程霖一噎。 他那哪是为了自己? 分明是…… 忍住,不能说! 帝王心思太过惊世骇俗,还是少些人知道为好。 尤其是妹妹,不能将她也扯进来。 “我这不是看你们关系好,不忍你被余淮隐瞒着,好心提醒你嘛,我还提醒错了?” 程雅冷笑出声,“那你前几天怎么不说?卿卿都熬过了最伤心的时刻,现在再来安慰她,还有什么用?” 说完,她直接抬脚踹他。 程霖躲了两下未果,也不反抗了,任由着她踢。 “你刚才说她已经熬过了最伤心的时刻?是不是证明她现在已经不伤心了?那她有什么打算?” 程雅抬脚的动作一滞,眯眼看着他。 “还说没看上人家,对她的事这么上心,你骗鬼呢?” 程霖满脑门子冷汗。 哪是他对云卿上心,分明是陛下遣了他出宫,让他来打探消息。 坑爹坑儿子的他见过不少,但坑臣子的,他还是第一回见。 “你别咋呼,小心街上的人听到,还有,回答我的问题就行,哪那么多废话?” “……” 程雅气的闭眼不说话了。 可又担心亲哥做出什么糊涂事害了卿卿,又猛地睁开双眼。 “我警告你啊,不许打她主意,否则我告诉爹爹,让他打断你的腿, 你知道的,爹爹与永宁侯是拜把子兄弟,你惦记他兄弟的女儿,他抽不死你。” 程霖见她误会了个透彻,彻底没了脾气。 这御林军统领谁爱做谁做去,他辞官还不行么? 帮着圣上抢夺臣妻,回头家里的老爷子知晓,也得打断他的腿。 明明是陛下主张的,到时候老头子肯定会说是他没有起到拼死谏言的作用,然后将错全往他身上推。 “祖宗,你也说爹跟云叔是拜把子兄弟,我怎么可能禽兽到去觊觎云妹妹? 询问她近况,是出于世兄对世妹的关怀,绝无贼心。” 程雅见他一副没了脾气的样子,倒是有点相信他了。 “那你赶紧去定门亲事,这样我才放心。” “……” 这可是他亲妹。 想到陛下还在宫里等他带回消息,他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行行行,我回去就让母亲张罗,你可以说了么?” 程雅满意了。 她也不瞒着亲哥,将能说的都说了。 “你放心吧,卿卿坚强的很,我们还约好一块去看俊俏郎君呢。” 嗯,不能说的也说了。 程霖愣愣的看着她,木讷的问:“去哪儿看俊俏郎君?” 程大小姐咧嘴一笑,“不告诉你。” 关键时刻倒也不傻。 知晓亲哥是天子近臣,整日里伴在陛下身侧,没有说出窥探圣颜的话。 程霖脱口就想警告她不许带着云卿去看别的郎君。 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这要是说出口,她又得误会他瞧上了人家不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至于陛下那边,隐藏不报便是。 “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 云卿的马车抵达永宁侯府。 下车后,她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在汉白玉雕刻的巨大石狮前,仰头望着房梁中央的烫金匾额。 苍劲有力的‘永宁侯府’四个大字,承载了云氏太多的血泪心酸。 透过这牌匾,她隐约看到了母亲送儿子,妻子送丈夫出征时的离别场面。 归来时,却是一副副漆黑棺椁,哭声震天。 这样的场景,在永宁侯府每一代人身上都上演过。 她的父亲虽然没有战死沙场,但那满身的伤,却是在战场上留下的。 如果他不曾受过那么多的伤,又何至于正值壮年就病故? 如今永宁侯府败落了,就连庆国公府那等没落家族都敢在她头上踩几脚,更别说其他王孙贵族。 这盛京的锦绣繁华迷人眼,还有几人记得她云氏的满门忠烈? 这座饱经沧桑的府邸,最终也将遗忘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吧。 “大小姐,还真是您啊,门房来报时,老奴还不相信呢。” 耳边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拉回了云卿恍惚的思绪。 她大步上前,一把搀扶住了老管家的胳膊,示意他不必多礼。 “余爷爷,您身体可还好?” 老管家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满脸的怜爱与疼惜。 “我好,一切都好,余忠那小子经常来看我,你别惦记着。” 余忠就是余掌柜。 老管家一辈子未曾娶妻生子,早年的时候在永宁侯府收了一个书童做义子。 此人便是余忠。 云卿观他面容,气色瞧着还不错,便放了心。 一边搀扶着他往府内走,一边开口: “您就安心在侯府养老,如果缺人伺候,就让管事的再添一些,别为我省银子。” 余老是她祖父的随从,父亲在世时都十分礼遇敬重他,更遑论她这个小辈。 老管家听完她的话后,浑浊的眸子里蕴出了泪水。 “这偌大的侯府没有一个主子,丫鬟小厮好几十人,我哪用得了那么多哟? 倒是姑娘您,身边可缺人伺候?要不要再拨几个去国公府。” 说着说着,老管家泪流满面。 他知道外面的传闻,但是不好开口,怕惹大小姐伤心。 这没了爹娘的孩子,只能由着外人欺负。 他想去国公府理论,但终究是个下人,有心无力。 云卿抿着唇笑,眸中透着坚韧的光。 “我一切都好,您不必念着,等哪日收拾东西回了家,这偌大的侯府我一人做主,想想就开心。” 老管家听罢,一连说了几个好。 “那老奴天天在门口候着,等姑娘回府。” 云卿微微别过去,逼退了眼眶了水雾。 她会和离归家的。 一定会! “青兰青叶,你们去趟二房三房,请叔父们来一趟侯府,就说我有事找他们商议。” 两个丫头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老管家见状,蹙眉问:“姑娘准备定爵位了?” 第22章 你别太荒唐 云卿点了点头。 看着寂静萧条的府邸,那股子想要让侯府热闹起来的念头越发浓郁。 她虽然不喜二房三房的做派,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能让侯府血脉传承下去。 有时她在想,如果当年父亲和离后再续弦,这长房是不是就后继有人了? 哪怕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行啊,总比现在无人可扶持要好。 “姑母给我传了消息,让我尽早从两位叔父中选一个袭爵,这样我就有靠山了。” 老管家思忖片刻,摇头道:“姑娘,太妃的话请恕老奴不敢苟同, 当年侯爷执意分家,就是看透了二房三房心术不正,想要尽早脱离他们, 而侯爷临终前撑着最后一口气面圣,为您争取选定继承人的特权,也是这番考量, 说句僭越的话,那二房三房都不是可靠之人,您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云卿叹了一声,无奈道:“我又何尝不知父亲的良苦用心? 但他老人家膝下无子,这爵位迟早要落在二房三房头上,拖着也无用。” 老管家转了转眼珠,压低声音道:“这不还有您嘛。” 云卿一愣。 她? 什么意思? 南萧建国上百年,可没有女子袭爵的先例。 即使有,她也不想。 碧舟泛湖,寄情山水的日子不香么? 谁乐意卷入这盛京的尔虞我诈争权夺势之中? “您说笑了,我一介女流袭爵,怕堕了永宁侯府的门楣。” 老管家急眼了,“女娃娃就该吃喝玩乐,尽情享受,谁让您袭爵操那份心? 老奴的意思是,您和离后可以招婿,然后生个小主子随云姓啊, 到时候让小主子袭爵不就行了?这样一来,侯府后继有人,您也有了靠山。” 这话要是让咱们皇帝陛下听到了,铁定一记冷眼扫过去。 怎么?朕的皇位拿不出手,让小崽子去继承侯爵? 云卿眨了眨眼,笑问,“还能这样?” 老管家连连点头,已经在憧憬美好的未来了。 “最好生一个小公子跟一个小小姐,就像侯爷跟太妃小时候一样,满府邸都是他们的嬉笑声,可热闹了。” 云卿也不忍打碎他的念想。 到了这个年纪,也就这么点追求了。 她哪舍得否决? 两人交谈的功夫,青兰青叶已经折返了回来。 “姑娘,二老爷二太太跟三老爷三太太已经过来了,正在会客厅候着。” 云卿点点头,转眸对老管家道: “余爷爷,您在这里歇会,我去去就来。” 老管家连忙拉住她的手,再三嘱咐: “别急着应承他们,老奴刚才说的那个法子,您回头再想想,想想哈。” “……” 走出正厅后,青叶好奇的问:“姑娘,老管家说了什么法子啊?” 云卿也没瞒着,将两人的对话简述了一遍。 哪知两个丫头听完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双眼直放光。 “姑娘,老管家这个提议简直太棒了,我举双手赞成。” “我也赞成,侯爷拼命立下的功勋,凭什么便宜别人?” 云卿笑而不语。 她很想说这辈子不打算嫁人了。 体验过世间最糟糕的婚姻,也见过世间最渣的男人,她哪还有兴趣去接纳别人? 一个人单过也挺好的,反正父亲给她留下了十辈子也花不完的银子。 她再走南闯北专心做生意,往后的日子简直不要太美妙。 刚走进会客厅,座位上的几个中年男人妇女连忙站了起来。 “卿卿,你回来之前怎么派人过来知会一声,我也好让你二婶张罗宴席啊。” “是呀是呀,二婶知道你最爱吃什么,铁定为你做一大桌子。” 先开口的是她二叔二婶。 接下来,三叔三婶也不甘示弱的献殷勤: “你三婶亲手为你做了几件新衣裳,到时候一块带回国公府。” “我的儿,你瞧着怎么瘦了?是生病了么?” 云卿听完后心中冷笑连连。 庆国公府世子停妻再娶的事,已经在盛京传了好几日。 可有瞧见她的好叔叔好婶婶们为她去国公府理论过? 他们巴不得她被贬为妾吧,这样就好拿捏她,逼着她为他们请封爵位了。 这几人,跟国公府那对母子的嘴脸简直一模一样。 “今日回府,是想跟各位长辈商议和离的事。” 这话一出,几人脸上的笑意齐齐僵住。 二老爷开口: “怎么突然想着和离?裴世子从外面带妾室回来,确实是他做的不对, 但男人嘛,三妻四妾也正常,何必闹到和离这一步呢?” 二夫人跟着附和: “太后娘娘不是敲定了沈氏为妾么,你依旧是尊贵的世子夫人啊,莫要耍性子。” 三老爷看事情看的更透彻,仔细跟她分析道: “裴世子此次在军中立下大功,陛下有意提拔他为禁军统领, 禁军统领啊,那可是与程霖平起平坐的官职,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三夫人帮着丈夫补充: “听说陛下还赏赐了四个秀女给裴世子,那可是盛京独一份的圣宠。” 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说得唾沫星子横飞,只为阻止她与裴玄和离。 预料之中的结果,倒也不怎么失望,就是有些悲哀。 哪怕有侯爵之位诱惑着,他们也不愿说几句好话哄哄她么? 也对,在他们眼中裴玄是朝廷新贵,即将与程霖这个帝王心腹平起平坐,如何能得罪? 既然国公府得罪不了,那就只能委屈她这个侄女咯。 想到这儿,云卿扯唇一笑。 她突然想用招婿的话试探一下他们,看看他们品性的最低处在哪里。 “我父亲膝下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眼看长房就要断后,深感愧对祖宗, 若我和离归家,便能招个赘婿,诞下的孩子也能随云姓,你们觉得可不可行?” 可不可行? 当然不可行! 二老爷三老爷对视一眼,从彼此眸中看到了惊涛骇浪般的怒火。 臭丫头原来是打着让自己儿子袭爵的主意。 难怪大哥死了都快三年,她依旧不向朝廷请封的。 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子,怎么有脸觊觎娘家爵位的? 二老爷是个火爆脾气,当场就发飙了: “云卿,你别太荒唐,侯府有我跟你三叔,还有那么多堂兄弟,何时轮到你儿子袭爵?” 第23章 看他们狗咬狗 说完,他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摔在了地上。 二夫人跟着骂: “呵,你闹着和离怕不是因为裴世子纳了妾吧? 要我说,八成是你跟哪个野男人勾搭上了,想将他领进侯府快活, 云卿,我把话撂在这儿,只要我丈夫我儿子还在,这侯府就轮不到你继承, 还有,你可千万别学你那水性杨花的母亲, 放着尊贵的世家夫人不做,跟野男人私奔, 她这辈子都没脸进京,难道你想步她的后尘,被世人定在耻辱柱上么?” 云卿猛地攥紧了拳头。 母亲对她而言,一直是个禁忌般的存在。 她也恨那个抛夫弃女的女人。 如今就这么被他们血淋淋的揭开,用来打击她,羞辱她,她如何能承受得住? 原以为刻薄已经是他们品性的极限,没曾想他们能够恶毒至此。 姑母,你错了! 如果扶持他们上位,我不但没有靠山,还会被他们吸干了血,永世不得翻身。 她缓缓偏头,视线落在三老爷身上。 “三叔的意思呢?” 三老爷城府深多了。 见侄女被二房骂得狗血淋头依旧淡定从容,隐隐猜出她是在试探他们。 如果再跟着二房一块骂她,那这爵位谁也捞不着了。 这丫头犟起来,比她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唉,三叔知道你受了委屈,闹和离也是人之常情,但也得裴世子同意才行不是么? 这几年三叔催着你向朝廷请封爵位,也是为你着想,侯府有了主人,你才有了靠山啊, 当然,这爵位本就是你父亲的,先帝也承诺让你来决定继承人,我们没资格插手, 若你真想和离归家招婿,我们除了支持,还能说些什么?只要你过得好就行。” 二老爷愕然。 他不敢置信的朝弟弟看去,怒道:“老三,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怒火消退的二夫人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也慢慢反应了过来。 该死的,云卿是在试探他们,他们居然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 “卿儿,二婶刚……” 眼看着二夫人开口解释,三夫人接收到丈夫示意的目光后,连忙出声打断她: “卿儿,若你决意要和离,三婶支持你。” 云卿心中冷笑。 三房夫妇俩的反应挺快的嘛。 只可惜……晚了。 即便要选继承人,她也不在二房三房选。 云家还有那么多旁支,够她挑的。 “我刚才跟叔叔婶婶们开了个玩笑,裴玄能力出众,我为何要跟他和离? 至于爵位,我的儿子有国公府继承,何须惦记着娘家的? 改明儿我去趟宫里,询问姑母的意思,看看她老人家怎么说。” 二老爷听了这话,瞬间反应了过来。 想到老三两口子那番漂亮的回答,再想想自己跟妻子的回答,后背顿时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隐隐感觉侯府爵位与他无缘了。 “卿儿,二叔刚才气糊涂了,这才说了那些不中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说完,他又狠瞪了身侧的婆娘一眼。 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妇,竟翻出了当年的那桩旧事,专往人家心窝子上捅。 这下好了,把人得罪了个彻底。 二夫人也知自己闯了祸,满脸灰败的望向云卿。 “卿儿,二婶这张嘴就是欠打,但我没有恶意,你就当是废话,左耳进右耳出。” 那么歹毒的话还没有恶意? 云卿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客套。 “二叔三叔先回去吧,爵位之事容我再考虑考虑。” 三老爷二话不说,领着妻子退出了会客厅。 二老爷还想说些什么补救,可对上侄女不耐的目光后,只得转身离开。 见妻子还愣愣的站在原地,他冷声低喝: “无知蠢妇,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丢人现眼吗?” “……” 目送几人离开后,云卿伸手揉了揉疲惫的眉心。 立在一旁的青兰担忧的问,“他们会不会去国公府告状,说您存着和离的心思?” 云卿嗤笑出声,“对于贪慕虚荣的人来说,荣华富贵是世人都会追求的东西, 裴玄如今风头正盛,在他们看来,我就该紧紧抱住国公府的大腿不撒手, 今日这一出,他们只当我是在试探他们对我的真心,不会往深处想的。” 青兰松了口气,又问:“您这么吊着他们,是另有打算么?” 云卿微微垂眸,一字一顿道: “我要让他们狗咬狗,等两败俱伤后再扶持旁系子孙袭爵。” 青兰笑着开口,“估计打死他们也不会料到您会直接来一招釜底抽薪。” “呵。” … 前两日,太后宣相府嫡女苏雪柔入宫为她抄写佛经。 据说当晚她留宿在慈安宫,并未回府。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整个盛京都沸腾了。 不为别的,只因所有人都在猜测太后与陛下是不是已经内定苏氏女为后了。 当年的盛京双姝,一个嫁入庆国公府,婚姻满地鸡毛。 一个即将为后,母仪天下。 同样尊贵的身份,同样惊人的容颜,结果却大相径庭。 这有父兄撑腰跟没父兄撑腰的区别,可见一斑。 云卿曾经再出色再贵重又如何? 伴随着永宁侯的病故,这位明珠注定要碾入尘埃,遭人践踏。 春熙堂。 云卿正在抄太后罚的女戒。 青叶在一旁咋咋呼呼的,将市井上听来的消息倒豆子似的全倒了出来。 “姑娘,他们真的太过分了,把苏雪柔捧上天,却将你踩进了泥地里。” 云卿笑了笑,边写边道: “他们倒也没说错,如今我确实是地里的泥,与苏小姐比不了, 谁让她有个百官之首的爹,而我父亲已经化作了白骨呢? 还有,她嫁得比我也好啊,以后我见到她,还要三拜九叩行大礼呢。” 青叶直接气哭了。 “凭什么?” 云卿有些好笑,“因为她是一国之母啊,不跪的话要掉脑袋的。” “……” 青兰端着托盘走进来,里面放着银耳羹。 “您就别逗她了,等咱们去了江南,天高皇帝远的,跪谁去?” 青叶挠了挠头,破涕为笑,“也对哦。” 青兰不想理这迷糊虫,将她推到一边后,从托盘里取出银耳羹递给云卿。 “姑娘,苏小姐明日应该也会参加长公主的寿宴吧?要不您推了,避避锋芒。” 第24章 他在恶心谁呢? 云卿端碗的动作一顿。 青兰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以前没出阁的时候,她是侯府嫡女,父亲掌管着天下半数兵马。 而那个时候的苏雪柔,却还不是相府嫡女。 她们虽被称作盛京双姝,但她比苏雪柔更受追捧些。 如今苏父入阁拜相,连带着苏雪柔的身份也水涨船高。 加上她又是太后钟意的皇后人选,虽然陛下还没下旨册封,但基本已经内定。 她若再往她跟前凑,可以想象会有多少的冷嘲热讽。 “那我传个信给雅雅,就说病了,明日不去赴宴。” 青叶在一旁打趣,“您不去看俊俏的陛下了?” 云卿有些好笑,“他都要立后了,立的还是与我不对付的人,我去看他做什么?” “……” 这时,院外传来粗使婆子的禀报声: “少夫人,世子爷朝后院这边来了。” 云卿蹙了蹙眉。 裴玄那厮最近怎么老是往她院子里跑? 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她下意识偏头朝青兰看去。 青兰压低声音道:“您别担心,几位姨娘会将他勾到偏院去的。” 云卿听罢,不再多说,拿起毛笔又开始抄写女戒。 刚写几个字,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青兰冷着脸走了进来。 “姑娘,几位姨娘没勾搭成功,裴玄铁了心要来您这儿,咱们该怎么办?” 云卿淡定自若,“怕什么,我小日子来了,他还能强要不成?” 说完,她想了想又道,“你去请医女,就说我肚子疼得厉害,让她过来瞧瞧。” 青兰会意,从侧门溜了出去。 不一会儿,裴玄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男人蕴着怒火的视线在室内扫了一圈,最后停在了美人榻上。 小娘子软绵绵的躺在上面,身子裹得严严实实。 仔细看,她的脸色发白,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这副美人弱不禁风的模样,瞬间驱散了男人脸上的怒火。 他原本是想来质问她为何不管管院子里那些姨娘,任由着她们使手段勾引他。 可如今这一瞧,所有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 “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云卿撑着软榻半坐了起来,有气无力道: “来了月事,肚子疼得厉害,世子找我何事?” 裴玄见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心底涌起一抹烦躁。 “我们是夫妻,来找你一定要有事么?就不能行房?” 云卿已经习惯他的厚颜无耻,所以将他这恶心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行房怕是不能,我小日子刚来不久,若你有事,我倒是可以帮上点忙。”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面瞧。 女医怎么还没来? 她是半刻都不想应付了。 偏偏裴玄看不到她眼底的厌恶,自顾自的道: “你能想通就好,助我打点了官场,等我封侯拜相,有你风光的, 过几天咱们把房给圆了,争取明年生个嫡子,我保证以后这内宅没人越过你。” 云卿咽了口唾沫,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 不是,他在这恶心谁呢? 外面响起脚步声,医女提着药箱匆匆走了进来。 见裴玄也在,她朝他福了福身,然后走到榻前给云卿把脉。 “您这是忧思过重,郁结在心,引发了痛经, 我去熬一副汤药,您睡前服下,明日应该就会好些。” 云卿点点头,虚弱道:“劳烦你了。” 说完,她又抬头望向裴玄,忍着呕意开口: “世子爷,妾身实在不舒服,今晚怕是伺候不了您, 要不您去紫姨娘房里吧,或者去雅香阁也行。” 裴玄知道女人来那个很是污秽,而他如今正是时运最佳的阶段,可不能被冲撞了。 “行,那我过几日再来。”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内室。 云卿倒回床榻,捂着胸口吩咐青兰,“去给我拿些酸梅来,反胃。” 青兰噗呲一笑,“确实挺恶心的,奴婢这就去拿。” “……” … 翌日一早。 云卿神清气爽的从内室中走出来。 她穿了一身浅蓝色的长裙,并不惹眼,贵在典雅。 大长公主的寿辰,盛京但凡是叫得出名字的世家,基本都会前往赴宴。 她不想出风头,所以穿戴上尽量低调些为好。 青叶见状,朝她吐了吐舌。 “某人昨晚不是说不去的呢?怎么眼巴巴的起这么早?” 云卿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斥道:“你是越发的没规矩了。” “……” 青兰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礼单。 “姑娘,这是奴婢从库房挑出的贺礼,您瞧瞧。” 云卿顺手接过,随意扫了一眼,然后将单子扔在了梳妆台上。 “不必了,咱们空手过去。” 青兰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之色,“不,不送礼? 这要是传出去,全盛京的人不得耻笑国公府?” 云卿眨了眨眼,笑眯眯道:“这不正合我意。” 青兰愣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 也对,国公府遭人耻笑与她家姑娘何干? 她们巴不得这家子人的名声尽毁呢。 “可咱们要是不携带礼物过去,怎么入府?” 云卿唇角的笑意渐浓,眼底划过一抹算计的光。 “咱们先一步去长公主府,跟那边登记礼单的人说,国公夫人随后会携重礼赴宴。” 若徐氏带了礼,一切都好说。 若她没带,那可就有得热闹瞧了。 羞辱了她,就想这么息事宁人? 做梦! 她所丢掉的脸面,她要她们母子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青兰想了想,问:“要不要派个人去荣安堂提醒一下老太太准备贺礼?这样她就没理由找您麻烦了。” 云卿思忖片刻,点了点头,“那就随便派个人过去提一嘴。” 以徐氏那抠抠搜搜的性子,铁定不会同意,然后将下人遣回春熙堂,让她备贺礼。 呵…… 等会儿有好戏瞧了。 … 荣安堂。 沈妙云正磨着徐氏带她一块去赴宴。 徐氏虽然愚蠢,到底还是知晓那么重要的宴席不能带妾室。 “妙云啊,这是长公主的寿宴,带你去不方便。” 沈妙云红了眼眶,脸上满是委屈之色。 “我不是我为争脸面,而是为玮哥儿,他可是国公府的长孙。” 提到孙儿,徐氏陷入了犹豫之中。 她也想抬举孙儿。 而唯一的法子,就是重视沈氏。 “这……” 老太太刚准备开口,福嬷嬷走了进来。 “老夫人,云氏派人过来传话,让您准备贺礼。” 第25章 保证让她颜面尽失 徐氏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往长公主府送礼,得拿得出手的珍品才行。 她哪里有? 即使有,她也舍不得。 “那贱人又在闹什么?” 福嬷嬷趁机挑拨,“大概是只想拿好处,不想出银子, 她精明着呢,说不定是惦记上了您的体己银子。” 徐氏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 觊觎她的体己,对于视财如命的她来说,简直要命。 “你让那下人回去告诉她,过几日陛下就要提拔玄儿为正二品禁军统领, 届时她妻凭夫贵,便是二品的诰命夫人了,让她别小家子气,乖乖备好贺礼。” 福嬷嬷应了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徐氏原本还摇摆不定的,被云卿这么一刺激,瞬间有了抉择。 “你既是功臣之女,又是刚袭爵的忠义伯的妹妹, 而且还是太后娘娘抬举的贵妾,倒也有资格去赴宴。” 沈妙云一听这话,连忙瞬间露出了笑意。 “多谢母亲,您放心,我会请我父亲的旧部全力扶持世子的。” 徐氏满意了,伸手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两下。 “还是你懂事,知道一心一意为夫君铺路,不像那云氏, 她父亲明明那么多旧部,偏不肯联系几个扶持一下玄儿, 要不是看她口袋里还有几个臭钱,我早将她扫地出门了。” “……” 沈妙云微微颔首,乖巧的听着。 她今日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多结交一些盛京的宗妇与贵女。 … 云卿收到徐氏的回话后一笑置之,带着青兰青叶登上马车径直往长公主府而去。 中途她收到余伯传来的消息,称兵部左侍郎府确实有意跟国公府联姻。 云卿捏着信封,秀眉微蹙。 她不能让裴韵嫁到左侍郎府上去。 裴玄若得这么一大助力,想要弄死他就更难了。 可她要怎么搅黄这桩亲事呢? 青兰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道: “姑娘,奴婢昨天去店里取绸缎,撞到了二小姐的贴身婢女将一年轻郎君请到了临街的巷子里。” 云卿一愣。 请年轻郎君去巷子里? 难道…… 想到某种可能,云卿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纸条。 看来从长公主府赴宴回去后,她得找梅姨娘母女好好聊聊。 国公府距离长公主府并不远,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云卿整理了一下衣裳,扶着青兰的手下了马车。 她来得早,府里还没什么客人。 程雅跟迎来送往的管家交代过,庆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一过来,立马引去她的住处。 所以府里的下人都没敢怠慢她,恭敬的将她迎入府中。 “世子夫人,您随奴婢这边请。” 云卿笑着点头,经过登记礼单的地方时,她突然顿住了脚步。 “庆国公府的贺礼由我婆母出,等会儿她老人家会一并带过来。” 礼官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笑道:“世子夫人客气了,您请。” 云卿勾了勾唇角,跟着领路的婢女朝程雅的住处而去。 原本她应该先去拜访长公主的,但徐氏还未到,她不能越过婆母去。 一路来到听雨轩,见到了翘首以盼的程雅。 见她挪动身子想要下榻,云卿急忙冲上去拦住了她。 “你这都显怀了,可悠着点啊。” 程雅摆了摆手,拉着她坐在旁边。 “我整日里被长公主拘着管着,哪里都不能去, 你就少念叨几句,让我耳根子清净清净吧。” 云卿瞪了她一眼,视线在室内扫视一圈,没有见到那个粉雕玉琢的人儿。 “芳姐儿呢?怎么没瞧见她?” 程雅嘴一撇,委委屈屈道:“自从有了那丫头之后,你就不爱我了。” 云卿一阵无语。 “那可是你闺女,跟自己女儿吃醋,你还要不要脸?” 程雅立马换了副嘴脸,嘿嘿笑道,“以后你生了女儿,我也不爱你了。” “……” 幼稚鬼! 想到等会儿的好戏还得她去加把火,云卿凑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程雅听罢,差点笑岔气。 “姐妹好样的,就该这么干,你放心,我保证让那老虔婆颜面尽失。” 云卿想了想,问:“会不会搅黄长公主的寿宴?” 程雅冷哼,“凭她一个国公夫人,还不够格, 你大可放心,出了什么事我给你撑腰。” 说完,她拉着云卿站了起来。 “走,我带你去花园里逛逛。” 云卿的视线落在她肚子里,蹙眉问:“你确定你能走动?” 程雅翻了个白眼,“我是怀孕,又不是腿断了,怎么不能走?” “……” … 同一时刻,长公主的正院。 程雅的夫婿余淮领着一年轻男子跨入院中,边走边恭敬道: “陛下亲临,母亲一定会很高兴的。” 萧痕是微服出行,入府时没有惊动任何人。 走了几步后,他淡声开口,“姑母是先帝的胞妹,朕的长辈,她过寿我理应走一趟。” 说完,他似不经意的问,“你媳妇呢?听说怀孕了,胎象可还好?” 余淮有些莫名其妙。 他成婚快三载,这还是圣上第一次询问他夫人的情况。 不过转念一想,妻兄现在是御林军统领,天子近臣,陛下关心臣妹也说得通。 “回陛下,内子一切都好,她本该来接驾的, 可庆国公府的少夫人到了,正在接客,便没让她来。” 绕了一大圈,皇帝陛下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听的。 她这么早就来了? 一想到他跟她在同一片屋檐下,心情就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 他都不敢想象如果她进宫陪他,他会是怎样的欢喜。 这时,长公主闻讯迎了出来。 “参见陛下,劳陛下亲自走一趟,本宫实在诚惶诚恐。” 萧痕笑了笑,将她虚扶了起来。 “姑母别跟侄儿客气,今日是您寿辰,您最大。” 长公主笑了笑,退到一边引他进殿。 “陛下请。” 萧痕却站着没动,笑道:“您那后花园的牡丹都开了吧,朕想去瞧瞧。” 长公主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招呼儿子,“淮儿,你陪陛下去逛逛。” “是,母亲。” … 君臣俩走到半路,余淮被管家叫走了。 萧痕只得自己逛,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偶遇心尖上的小娘子。 事实证明他的运气不错。 刚到拐弯处,他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然后他就听到他的表弟媳开口,“卿卿,刚才婢女来报,说陛下到了。” 第26章 在他怀里轻轻发颤 萧痕扬了扬眉。 在聊他? 那就继续听听,看看小娘子们私底下是怎么议论他的。 熟悉的清冷声音钻入耳中,带着几分无奈: “那天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啊?” 程雅哼哼了两声,“那必须当真啊,全盛京就陛下这么一个惊为天人的郎君,我必须安排你见见。” 云卿扶了扶额,有些头疼。 “真有那么俊俏么?我可是很挑的。” “那必须的,我什么眼光你还不知道么?我说好看,那肯定是顶顶好看。” 好看的皇帝陛下眼底浮现出笑意。 原来是在商量着怎么窥探圣颜。 仔细想想,他还真的不曾以帝王的身份见过她。 以前未登基时,也不曾以皇子的身份与她碰过面。 云卿被好友缠得没脾气了,直接放弃抵抗,“那你说说怎么去瞧陛下?” 程雅拧眉想了想,试着道:“他现在应该在母亲的正院, 要不我领你过去请安,自然而然就见到了。” 云卿想都没有直接拒绝: “别,那样太刻意了,长公主要是误以为我不安分,想狐媚惑主,我这条小命可就玩完了。” 听她这么一说,程雅立马想到了外界那些拿她与苏雪柔做比较的传闻。 “我真弄不懂他们什么眼光,十个苏雪柔都不及一个你好不好,他们凭什么捧她踩你?” 云卿不禁失笑,“因为她有个做首辅的爹啊,以后还会嫁这世间最尊贵的男子, 女人这一生的荣耀,不都是父亲跟夫君给的么?她命好,都碰上了呗。” 说完,她又开口提醒,“别去招惹苏雪柔,不然她封后的那一日,就是咱们的死期。” 程雅顿时垮下了脸,“一想到以后我们要向她行跪拜大礼,就跟吞了苍蝇似的。” 云卿笑了笑,轻飘飘道:“是你,可不包括我。” 程雅一愣,脱口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云卿静默了片刻,哑声道:“雅雅,一旦和离,我的名声就毁了, 娘家无人撑腰,未来的路很艰难,人言可畏,我应该会远走他乡。” 程雅当即就变了脸,“你要离开京城?不行,你走了我怎么办?” 跟她一块变脸的还有暗处的萧痕。 而程雅所问的,正是他想问的。 ‘你走了,朕怎么办’? 苏雪柔,苏家大小姐…… 呵,他何时说过要立她为后? 看来是他太过礼遇内阁首辅,让他们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还有他的好母亲,都开始插手他的后宫了。 这次若不给他们一个的教训,他们会更加的肆无忌惮。 “去查一下盛京还有哪些勋贵子弟没有议亲,排除那些有能力有前途的,找那种闲散不务正业的。” 苏家女不是想踩在云卿头上么?他就让她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冥起低声应了声是,悄悄退了下去。 萧痕再次抬眸朝交谈中的两人看去。 其实彼此的距离挺远的,他是习武之人,运转内力才能勉强听清。 而对方想要听见他的声音,除非他扯开嗓子说话。 云卿伸手拭掉程雅眼角的泪水,温声安抚: “我只是出去避避风头,等过几年风声消下去就回来,不会一直在外面的, 你也知道,裴玄没碰过我,我还是清白之身,说不定哪天遇到合眼的,回来改嫁呢。” 程雅直勾勾的盯着她,“真的?你没骗我?” “我哪敢啊,好啦,你还怀着孕呢,别哭了。” 程雅胡乱揉了揉眼睛,警告,“不许悄无声息的走,即使要离开,也得先跟我打招呼。” 云卿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程雅吸了吸鼻子,又将话题绕了回去,“那你还要不要去看陛下?” 云卿失笑。 好不容易转移她的注意力,怎么又放这上面来了? “不看了。” 说完,她又补充,“即使要看,也只看我以后能改嫁的。” 程雅附和,“有理,陛下再俊,也不是咱们能肖想的。” 话落,她伸手揉了揉小腹。 刚才喝了太多果汁水,肚子有些撑。 “我去趟恭房,你要不要一块?” 云卿有些无语,“谢谢,不用。” 目送程雅在贴身婢女的搀扶下匆匆离开后,她踱步走到一棵桃树前。 枝头有株桃花开得正盛,她试着踮脚去摘。 眼下时辰尚早,昨晚的露水还没散去,地上湿漉漉的有些滑。 她踮得太狠,脚指头承受不住全身的重量,踝骨一歪,整个人直直朝左侧栽去。 完球! 失重感袭来,她本能的伸手去抓,想要拽些什么稳住身形。 这时,腰间突然横出一只胳膊,紧紧扣住她,将她拉了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她整个人撞进一个宽厚的怀抱。 小娘子惊魂未定,睁着湿漉漉的眸子仰头看去。 熟悉又陌生的俊颜映入眼帘。 这是她第三次瞧这张脸,依旧有惊艳的感觉。 她知道,这并不是对方长得好看,她才会这般。 而是对方乃四年前在她情窦初开的年纪闯入她生命的人,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她想她当年动过心吧? 至少滋生过那么一点情愫,不浓烈,但足够铭记。 “墨,墨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萧痕看着她含羞的眉目,那一瞬间,他隐约窥探到了少女的心思。 她不是对他完全无感。 四年前那数日的朝夕相处,或许陷进去的不止他一人。 有了这个认知后,他的眼底划过一抹喜色。 “对不起,三年前我还未曾从庶母庶弟手中夺回权势,只能眼睁睁看你嫁入国公府。” 云卿瞪大双眼,身子在他怀里轻轻发颤。 看着他柔和的眉眼,她隐约明白了什么。 原来他也…… 心口泛起酸涩之意,她轻轻的笑了起来。 他们终是错过了! 萧痕颤着手抚摸她的脸。 这一日,他足足等了四年。 他不怕有人靠近,四处都是他的心腹暗卫,自会拦下所有的偷窥者。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轻轻拥她入怀,一解相思。 男子略显粗糙的指腹在少女脸颊上划过,将她从那美好的幻境里拉拽了回来。 她猛地惊醒,挣扎着从他怀里退出去。 萧痕哪肯? 这个拥抱,他等太久太久了。 第27章 她也配跟苏姐姐齐名? 云卿蹙了蹙眉,仰头固执的与他对视。 两人僵持了片刻后,最终还是帝王率先败下阵来。 他缓缓松开她,往后退了两步,沙哑着声音问:“你也是爱慕我的,对不对?” 云卿身形剧颤,心思被戳穿,她有些发慌。 “公,公子说笑了,你不过是我生命中匆匆偶遇的过客,何来爱慕之说?” 萧痕一愣。 他刚才明明露出了少女怀春的心思,为何转瞬就变了态度? 难道是担心与他纠缠,会被世人唾弃,为世俗所不容? “你若担心流言蜚语,大可不必,我是……” 不等他挑明身份,云卿连忙开口转移了话题,“公子怎会在大长公主府?是受邀而来的么?” 萧痕无声一叹,见她刻意回避,也不再逼问她。 来日方长! “大长公主在墨阁订了一批古玩,我亲自带人送过来,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你呢?过来参加寿宴的么?” 云卿胡乱应了两句。 算算时间,程雅应该快回来了。 而且这后花园太显眼,不是聊天叙旧的地方,要是被人给撞上了,饶是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 “公子请便,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说完,她屈膝朝他福了一礼,转身匆匆朝出口走去。 萧痕下意识踱步去追,可墙外突然传来暗卫的警示声。 有人朝这边来了。 他不能不顾及她的名声。 如今她还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若被人撞上他们纠缠在一块,于他而言无关紧要,外界最多说一句天子风流。 可她就不一样了。 一旦被冠上妖媚惑主的骂名,他日即便封妃立后,也是洗刷不掉的污点。 刚才是他操之过急了,还差点自爆身份。 如今冷静下来,恨不得甩自己两耳光。 明明面对错综复杂的朝局时能够游刃有余,为何偏偏在她的事情上失了理智? 刚才若真让她知道他是今上,依着那女人的性子,怕是有多远会躲多远吧。 忍! 必须忍到她与裴玄和离,恢复自由身。 … 云卿跌跌撞撞冲到花园门口时,迎面撞上了一群莺莺燕燕。 为首的女子一袭红色长裙,衬得她明艳高贵。 她就是如今盛京大肆追捧巴结的相府嫡女苏雪柔。 云卿当年见惯了江南水乡的美人,眼光是极高的。 但面对苏雪柔,她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很貌美。 这样的绝色,难怪能入帝王的眼。 “哟,这不是咱们的世子夫人么?这般匆匆忙忙慌慌张张的从园子里跑出来,该不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开口的是苏雪柔身侧的一杏装女子。 云卿认识她,此人户部尚书卢大人的嫡女卢燕,裴玄的表妹。 另一个贵女附和,“别不是与人在园子里私会,听见我们的脚步声,所以才这般行色匆匆的跑出来吧。” 此人是南阳侯的嫡女姚采容。 她们平日里唯苏雪柔马首是瞻,已然将她当做未来的国母来奉承。 其余人听完两人的冷嘲热讽后,皆掩面笑了起来。 苏雪柔上下打量了云卿一眼,好心提醒: “世子夫人还是去整理一下仪容吧,这模样看着确实像……与人私会过。” 云卿微微敛眸,眼角余光瞥到衣襟确实有些褶皱。 应该是刚才绊倒时不小心弄乱了。 但愿那人此时已经离开,别被她们撞个正着了吧。 流言蜚语对她而言无所谓,她已经习惯了,可不能害他也遭人耻笑。 众人见她沉默不语,卢燕捏着帕子又嘲笑: “瞧,做贼心虚了,她八成是在里面跟野男人鬼混,听到咱们的脚步声才匆匆跑出来的。” 姚采容跟着笑,“咱们这会儿进去,说不定还能将那野东西抓个正着。” 此时,她们口中所谓的野男人,正负手站在花园内听墙角。 帝王一身贵重的玄色锦袍,衬得他身形修长。 那一句句污言秽语传入他耳中,他的唇角竟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 仔细瞧的话,那笑容不达眼底,眸中一片寒凉似利刃。 既然他要给苏家女赐婚,那不妨好人做到底,多赐几家吧。 “刚才开过口的,通通都记住,回头给朕一份名单。” 藏在暗处的隐卫恭敬应了声是。 萧痕刚吩咐完,只听苏雪柔又开口道: “云卿,你怎么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当年的盛京双姝,也开始自甘堕落了么?” 卢燕哈哈一笑,“什么盛京双姝?她也配跟苏姐姐你齐名?真是不自量力。” 姚采容接话,“苏姐姐可是要当皇后,母仪天下的,她一个国公府的弃妇,有什么脸面与之相比?” 云卿始终未曾开口。 她来长公主府之前就料到了这个局面,只当疯狗在叫便是,她还能上去反咬一口不成? 报仇嘛,过后也不晚! 说实话,这些话对她来说已经没什么杀伤力了。 可对富有四海的帝王来说,却似刀刃,一下一下扎着他的心。 如今他大权在握,想不到竟然要眼睁睁看着他的姑娘这般遭人羞辱。 偏偏为着她的名声考虑,他还不能现身。 他已经两年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无力与憋屈了。 但凡她反驳两句,或者冲上去甩那些人几个巴掌,他也不至于这般心疼。 第28章 来人,掌嘴 换作以前,她肯定睚眦必报。 可自从永宁侯死后,她似乎就变得谨慎了许多,懂得了避其锋芒。 她不再张扬。 也不再任性。 因为她知道,没人会为她撑腰了。 原本她所嫁的丈夫应该是她最大的靠山,偏偏她所有的风雨全是那个渣男带来的。 在她身上,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做‘无父无母的孤女,就是无根的浮萍’。 想到这儿,帝王缓缓闭上了双眼,将所有的心疼全都遮掩住。 “去将长公主请来,让她听听我那好母后为我挑选的皇后是如何的……尖酸刻薄。” 他刚吩咐完,院外突然响起一阵厉喝: “放肆,堂堂大长公主府,是谁给你们胆量,让你们在此乱嚼舌根的?” 萧痕一愣。 听到来人的声音,他缓缓勾起唇角。 永乐来了。 “臣女\/臣妇拜见永乐公主。” 院外,包括云卿在内的所有人全都屈膝行蹲礼。 小公主大步走上前,一把攥住云卿的胳膊将她给拉拽了起来。 她也不让那些贵女们起身,上下打量了云卿一眼后,怒道: “泥人尚有三分脾气,你是死的么?就这么任由着她们辱骂?” 云卿眨了眨眼。 她自然不会由着她们骂,只是还没有找到反击的机会而已。 君子报仇,过后也不晚。 她总能寻到时机整她们的。 当然,这话没必要说。 在这位嫡公主面前,她只需要示弱卖惨就行。 太强势了,人家反而不喜。 “公主殿下又不是不知我的处境,今时不同往日, 我没有父亲撑腰,自然没底气与她们顶嘴。” 永乐狠狠一跺脚,朝那些贵女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你们都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然敢欺辱有着累累功勋的永宁侯府嫡女? 本宫警告你们,哪怕侯爷去世,她云卿依旧是尊贵的侯府千金,由不得你们作贱, 以后要是再让本宫看到你们欺负她,休怪我翻脸无情,狠狠惩罚您们。” 姚采容是南阳侯府嫡女,按理说与云卿身份相等。 可她爹不如云卿的爹那么会打仗,侯府也日渐败落。 这么多年来,盛京只知云卿,又有几人记得她姚采容? 如今好不容易熬到永宁侯过世,云卿成了孤女,她哪还甘心被压一头? 她就要将云卿踩在脚下肆意践踏,报了这么多年被忽略的仇。 所以永乐刚训斥完,她立马扬长脖子控诉道: “公主殿下,您虽然身份尊贵,但也不能阻止我们交谈,况且我们刚才说的都是事实。” 话落,她伸手推了推一旁的卢燕。 那卢燕也是个眼皮子浅的,见状连忙附和: “云卿刚才确实衣裳不整发丝凌乱的从花园里跑出来,她八成在里面私会野男人。” 永乐脱口就想吼‘那裴玄都能纳妾,云卿怎么不能找男人’? 不过到底是理智战胜了冲动。 她堪堪将到嘴的话咽回去,换了个说词喝道: “居然敢顶撞本宫,来人,掌嘴,给本宫狠狠的打。” 卢燕等人听罢,俏脸瞬间煞白。 永乐是谁? 是陛下亲妹。 别说掌掴她们了,就是把她们杀了,她哥也能摆平。 她们这些贵女看似尊贵,可对皇室而言,碾死她们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今日若被打了,也是白白挨打,里子面子都得丢尽。 眼看着公主身后的几个太监宫女朝她们走来,姚采容扯着嗓子叫喊: “臣女不服。” 永乐冷哼,“不服?那就打到你服,还愣着做什么,给本宫打。” 下一秒,花园入口响起一阵阵清亮的耳光声。 花园里的帝王满意了。 看来他这妹妹任性也有任性的好。 蹲在地上的苏雪柔白着一张脸,身子摇摇欲坠。 她虽然没被掌掴,但永乐打卢燕跟姚采容,就等于是在打她。 如果她不帮她们求情,以后还有哪个贵女愿意为她效命? “公主殿下,求您看在臣女的面子上饶过她们俩, 都是未出阁的女子,这样掌掴有损清誉啊。” 永乐缓缓转眸,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她不喜欢苏雪柔。 很不喜欢! 如果皇兄执意要立她为后,她就搬出皇宫,去公主府居住。 她才不要跟这种虚伪做作的女人同处一室呢。 恶心! “你也知道女子的清誉很重要,那你们刚才那般污蔑云卿时,可有为她考虑过? 还有,你算老几啊,本宫凭什么给你面子?就冲你是相府千金吗?” 苏雪柔死死咬着牙。 她发誓,等她当上了皇后,第一个收拾这刁蛮的公主。 哪怕取不了她的命,她也要找个纨绔子弟将她嫁了,毁她一辈子。 永乐对于别人的敌意是很敏感的。 因此苏雪柔一起歹心,她立马就捕捉到了。 哼,还没嫁给她哥呢,就想弄死她。 这要是嫁了,那还得了? “说起来,这场风波的始作俑者是你吧? 本宫也不能厚此薄彼,来人,给我掌她的嘴。” 苏雪柔愕然。 她没想到这蠢货居然这么嚣张,居然连她都不放过。 太后娘娘可是内定了她为皇后,阖宫皆知。 她怎么敢? “公主殿下要不要想想自己在做什么?我的脸面,可不是那么轻易能够丢的。” 永乐眨了眨眼。 威胁她? 呵! 她想都没想,冲上去狠狠甩了苏雪柔一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打懵了在场所有的人。 云卿原本想阻止,可小公主虽然娇娇嫩嫩的,力气却大得很,她愣是没拉住。 完了,未来皇后被当众打脸,回宫后她母后她皇兄怕是饶不了她。 苏雪柔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瞪着她。 “你,你居然敢打我?” 小公主揉了揉发麻的手心,满脸的倨傲。 “你现在还不是皇后吧?既然不是,本宫如何打你不得? 别以为母后看重你,你就是国母了,我皇兄还没下旨册封呢。” 说完,她又对着身侧几个宫女喝斥,“掌掴二十下,一下都不能少。” “……” 等她回到云卿身侧后,云卿满脸担忧的道: “打了她,您不怕您母后跟皇兄责罚么?” 小公主眨了眨眼,露出一副怕怕的模样。 “怕,很怕,非常怕,你让我去国公府住几日,避避风头好不好?” 第29章 被逼到了绝路 云卿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两下。 这个时候还能开玩笑,证明是真不怕。 也对,她养出这么个娇纵性子,可不就是太后跟陛下宠出来的么? 即便他们要罚,大概也是轻拿轻放。 “国公府的后宅乌烟瘴气的,我怕污了公主的眼。” 小公主见她拒绝,冷哼出声,“小气鬼,以后不为你出头了。” “……” 小公主突然凑她面前,压低声音道: “云卿,你和离后本宫给你介绍个俊俏郎君好不好?” 云卿现在一听到俊俏郎君就头疼。 她该不会也想哄着她去偷窥陛下吧? “谢谢,不用。” 小丫头撇了撇嘴,嘀咕,“那就可惜了,我哥长得很俊的。” “……” 还真是! 这时,程雅闻讯赶来。 视线扫过地上跪了一片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贵女,然后走到云卿跟永乐面前停下。 “臣妇参见公主殿下。” 永乐咧嘴一笑,“表嫂还怀着身孕呢,不必多礼。” 程雅缓缓站直身体,有些歉意的看着云卿。 “卿卿,我不小心弄脏了衣裙,回听雨轩换了身,没想到走这么一会就让你受委屈了。” 云卿笑着摇头,“公主殿下已经为我撑腰了。” 折返的途中程雅已经听婢女禀报过。 她万分惊讶。 如今又见公主抱着云卿的胳膊不撒手,心底的惊讶又转化成了疑惑。 盛京谁人不知,永乐公主当年瞧上了探花郎裴玄,想要请先帝赐婚招为驸马。 结果永宁侯捷足先登,快皇室一步与庆国公府定下了亲事。 因着这事,永乐将云卿视做的头号敌人。 她们俩碰面,不该鸡飞狗跳么? 怎么会这般的……和谐? “你们……” 永乐知道她想问什么,轻笑道:“我现在跟云卿是好姐妹好闺蜜,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她当年的抢亲之恩,帮我筛选掉了一渣男。” “……” 程雅有些无语。 静默片刻后,她再次将视线落在那些被掌掴了的贵女身上。 “殿下打算如何安置她们?” 永乐瞧都没瞧一眼,哼道:“遣送回府,让她们的父母好好管教管教。” 程雅点点头,命身侧的贴身婢女去请几个府邸的夫人过来将她们的女儿带走。 处理好这烂摊子后,三人并肩朝听雨轩走去。 跪坐在地上的苏雪柔捂着脸颊,阴毒的看着几人的背影。 云卿,程雅,永乐,都给她等着。 等她登上后位,这些人通通都得向她三拜九叩。 到时候她再慢慢的收拾。 这边,几人走了一段距离后,云卿开口问:“事情办妥了吗?” 程雅笑着点头,“那必须的。” 永乐满头雾水,催促自家表嫂给她解惑。 等听完程雅的简述后,她朝云卿竖了个大拇指。 “卿卿,干得漂亮,本宫支持你。” 云卿扬了扬眉。 她们都好到可以称呼‘卿卿’了么? … 长公主的正殿。 萧痕负手立在窗前。 “姑母,苏氏心胸狭隘,私德有亏,您觉得她配为后么?” 长公主站在他身侧,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花园里所发生的事,她已经知晓了。 那苏家女也是个蠢的。 眼看后位都唾手可得了,居然被永乐抓住把柄,当众掌掴了一顿。 如今脸面尽失,还如何忝居后位? 更何况她这侄儿似乎无意立她为后,她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作为历经三朝的大长公主,她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顺应帝心。 侄儿这么问她,她自然要顺着他的心意说: “立后不是萧家的家事,关乎国本,仅凭身份还不够,品性得端正, 苏家女率众闹事,出言不逊,德行确实不堪为后。” 她的回答中规中矩。 萧痕扬了扬眉,颔首道: “既然事情是在姑母府上发生的,母后那里还请姑母劝说一二。” 长公主听罢,气笑了,“你这孩子,怎么连自己的亲姑姑都坑?” 殿内的气氛刚缓和下来,外面突然响起贴身婢女的禀报声: “殿下,您能不能出来一下,奴婢有要事禀报。” 长公主一记冷眼扫过去,喝道:“放肆,没看到陛下在此么?有什么话就直说。” 婢女噗通一声跪地,颤着声音道: “庆国公夫人带着世子刚纳的妾室登门,还不曾备贺礼,叫人当众戳穿了,闹了个没脸。” 长公主的眸中划过一抹厉色。 又是庆国公府! 刚才后花园发生的事,也是国公府的少夫人引发的。 如今又来闹腾。 她的寿宴还办不办了? 碍着帝王在场,她不敢发作,强压下怒火后,冷喝道: “本宫的长公主府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么?” 婢女将头压得更低,“国,国公夫人说那妾室是功臣之女,您不让她进,就是苛待功臣。” 长公主气得在心底咒骂了一声蠢货。 那裴凌真的娶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蠢妇。 蠢妇! 萧痕感受到了姑母的怒气,温声劝道: “今日是您的寿辰,莫要跟那等眼皮子浅的人计较,白白气坏了身子。”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朝他福了福身。 “陛下稍等,本宫去处理一下马上就回来。” 说完,她领着婢女们大步朝前院走去。 萧痕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无声一叹。 冒着名声尽毁的风险拉着国公府一块遭人耻笑,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看来她真是被逼到了绝路。 … 前院。 偌大的院落里站满了衣着华丽的命妇贵女。 大家都盯着院子中央立着的三人。 庆国公夫人徐氏,庆国公嫡女裴甄,还有庆国公世子的妾室沈氏。 “这徐氏真是糊涂至极啊,居然将妾带来长公主府参加寿宴,羞辱谁呢?” “可不,长公主何其尊贵,今日陛下都亲临了,她却拎不清,弄个妾来恶心人。” “更可笑的是登门贺寿不带贺礼,活了大半辈子,连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 “放眼整个盛京,也就裴凌能受得了她,没有赏她一纸休书让她滚蛋。” “她那儿媳妇,可比她懂事多了。” “对对对。” 徐氏站在院子中央,一张风韵犹存的脸气得都扭曲在了一块。 而裴甄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30章 将她们轰出去 太丢脸了! 她活了十六年,都没有经历过这种被人指点议论辱骂的场面。 早知是这么个结果,她今天就不来了。 “母亲,怎么办啊,咱们的脸都丢光了。” 徐氏狠瞪了她一眼,然后理直气壮的跟那些夫人贵女们对视。 “肯定是长公主府的礼官弄错了,我儿媳妇怎么可能不带贺礼过来?你们休要血口喷人。” 那礼官被她这话气得脸都绿了。 “众目睽睽之下,我还能吞了国公府的贺礼不成?没带就是没带,嘴硬什么?” 另一个负责监督的管事也附和,“世子妃来时跟我等说,国公夫人稍后会携礼拜访。” 徐氏气得头晕目眩。 她算是看明白了,云卿那贱人故意设局让她难堪。 事到如今,她不能承认国公府没带贺礼,只能一口咬定是他们忘了登记。 “我儿媳向来周到,怎么可能不带贺礼?定是你们私吞了。” 礼官:“……” 管事:“……” 他们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蛮横无理的。 这时,正厅方向传来一声低喝: “当本宫的长公主府是西街菜市场么?一个个的杵在门口,成何体统?” 这话一出,所有人全跪了下来。 “拜见康宁长公主。” 长公主冷眼扫向院子里中央的徐氏母女。 “国公夫人真是好算计啊,为了给妾造势,居然将人领到我府上来, 本宫乃先皇嫡女,先帝胞妹,今上亲姑,岂容你这般羞辱? 来人,将她们给我轰出去,这辈子都不许踏进我公主府的门。” 徐氏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抬眸直视长公主,冷着脸道: “殿下只说我儿媳是妾,可还记得她乃功臣之女,兄长也承袭了忠义伯爵位? 还有,她可是太后娘娘亲自抬举的贵妾,如何入不得你这公主府?” 长公主怒极反笑。 素闻庆国公夫人愚蠢至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国公府能撑到现在,全是那云卿的功劳。 没有她,怕是早就败落了,哪还轮得到这蠢妇来公主府撒泼? “将妾室抬举的那般高贵,你还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看来盛京的嫡庶已经乱了套,人人都可效仿你儿子宠妾灭妻, 也罢,本宫懒得跟你这无知蠢货纠缠,来人,将她们轰出去。” 裴甄扯了扯母亲的袖子,将头垂得很低,怯生生地开口: “娘,咱们先回去吧,真是丢脸死了。” 徐氏狠狠剜了她一眼,然后瞪向长公主。 “我们走可以,但那贺礼之事必须说清楚,免得外界骂我国公府登门贺寿连礼都不备。” 长公主偏头望向那礼官,冷声询问,“怎么回事?” 礼官俯身贴地,一字一顿道:“臣不曾收到国公府的贺礼, 国公夫人非得污蔑臣私吞了,还请殿下查清真相,还臣一个清白。” 长公主眯眼朝徐氏看去。 “你怀疑本宫私德有亏,干那种鸡鸣狗盗之事?” 说完,她朝贴身婢女喝道: “去正殿请陛下过来,就说庆国公夫人污蔑本宫,求他圣裁。” 她把陛下一搬出来,徐氏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看得出来,她慌了。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搁谁都得怕啊。 这时,她身后一个婢女扑了出来,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夫人,您就承认没带贺礼吧,不然圣上过来定个污蔑长公主的罪名,咱们都得死啊。” 徐氏厉目横扫过去,“贱奴,闭嘴。” 那婢女见她仍执迷不悟,屈膝爬到台阶上,一个劲的朝长公主磕头。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早上少夫人派人来老太太的住处传话, 说,说她前几天才掏三万两嫁妆银子给世子爷应急,手头比较紧,拿不出贺礼,请老太太帮忙备一下, 可老太太舍不得自己的体己,直接忽略了, 还说她不准备又如何,难道那云氏真能空手去赴宴不成? 少夫人可能以为老太太准备了贺礼,所以她才空手前来,结果……” 真相被捅出来,徐氏面容狰狞,恨不得冲上去撕碎了她。 长公主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冷眼的注视着她,脸上满是轻蔑与嘲讽。 “早就听说国公府肆意挥霍着儿媳妇的嫁妆银子,今日一见,还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 你裴家的内宅龃龉,滚回你裴家去处理,别污了本宫的公主府,来人,将她们扔出去。” “……” 自长公主府建立以来,还从未有人被长公主当众轰出去过。 这庆国公府的女眷,算是头一个,也是独一份。 啧啧,好好的宗妇不做,偏要学那市井泼妇,白白掉了自个儿的身价。 领着妾室来给嫡亲的大长公主贺寿,也亏那徐氏想得出来,做得出来。 还有,儿媳妇兢兢业业操持内务,将自己的嫁妆银子补贴家用,她却不知道珍惜。 偏偏将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捧在手心里当宝。 她今儿个领妾参加寿宴,何止打了长公主的脸?更是羞辱了那位世子夫人。 也怪云氏倒霉,能依靠的父亲过了世,娘家又没兄弟撑腰,可不得任人宰割么? … 听雨轩。 云卿听完女婢的禀报后,轻轻蹙起了眉头。 那个指认徐氏未曾备贺礼的下人,并不是她安排的。 可此人又确确实实是国公府的婢子,一直在荣安堂当差。 到底是谁在帮她? “卿卿,卿卿……” 耳边传来程雅的呼喊,拉回了云卿飘忽的思绪。 “嗯?怎么了?” 程雅瞪她一眼,“你说怎么了,我以前为何就没发现你这么爱走神?” 云卿淡淡一笑,看了眼窗外的日头。 “寿宴快开始了吧,我就不去正院叨扰了,免得又惹长公主不快。” 程雅耸耸肩,“就算你想叨扰也没机会,母亲随陛下入宫了。” 云卿微愣。 转念一想,永乐当众掌掴了苏雪柔,落了太后娘娘钟意的未来皇后的脸面,长公主不入宫都不行。 唉,这事闹得,真有些过头了。 “也不知道永乐能不能蒙混过关?” 程雅翻了个白眼,“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回去后那徐氏不会给你好果子吃的。” 云卿冷笑,“那我就让她亲自求我回去。” 程雅听罢,瞬间来了兴趣。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第31章 少年郎名叫云铮 云卿拨弄了一下芳姐儿玩耍的小铃铛,悠悠道: “我回侯府住几天,等国公府后宅乱了套,她自然会亲自登门请我回去。” 程雅喷笑出声,“也对,你还有侯府可去,只是你怎么那般笃定国公府内院会乱?” 云卿笑而不语。 因为她猜到那婢子是谁的人了。 有梅姨娘在暗处帮她,裴家想不乱都难。 … 徐氏回到国公府后,将荣安堂里的古玩全都摔了个稀碎。 “派人去门口盯着,只要云氏那贱人一回府,就立马押来荣安堂。” 这口恶气,她非得十倍百倍还回去不可。 福嬷嬷应了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裴甄正坐在椅子上抽噎,她的双眼都哭红了,肿得跟核桃似的。 “母,母亲,那云氏就是故意让我们去丢脸,你一定要严惩她,绝不能放过她。” 徐氏刚压下去的怒火又噌噌的冒了出来。 想到那个指认她的婢子,她朝外面喝道:“福嬷嬷,将那出卖我的贱婢拖进来。” 福嬷嬷去而复返,阴沉着一张老脸道: “老夫人,那贱婢趁乱跑了。” “跑?”老太太狞笑,“她的卖身契还在裴家,能跑哪里去?派人抓回来。” “好,好的。” 裴甄想起自己如今名声尽毁,以后都没脸再出去见人,泪水又涌了出来。 “母亲,我该怎么办啊?这事闹得满城皆知,以后还有哪个勋贵人家敢娶我?” 徐氏有些头疼的扶额,“怕什么?只要你哥哥升任禁军统领,照样有的是人来巴结。” 她这么一说,裴甄又有了目空一切的底气。 “母亲说得对,咱们要倾尽全力扶持大哥上位,这样就没人敢轻视国公府了。” 徐氏收拾了一下心情,眯眼道:“过两天我就安排左侍郎与裴韵那死丫头见面, 等她嫁入侍郎府,这未来的兵部尚书就算巴结上了,届时定能成为你哥的助力。” 裴甄连忙附和,“母亲这步棋走得妙,既除掉了眼中钉,又攀附了未来尚书。” 徐氏得意一笑。 她的脸面丢光了又如何? 总有一日玄儿会给她争回来的,谁让她生了个有出息的儿子呢? … 母女俩这番对话一字不差的传到了梅姨娘耳中。 梅姨娘听后直接摔了茶盏。 想利用她女儿拉拢朝臣,痴心妄想。 她今日损失了一粒安插在荣安堂的棋子,向少夫人投了诚,想必春熙堂很快就会有回应。 事实果然不出她所料。 下午的时候,云卿派人递了一封信给她。 裴韵坐在下首,见母亲盯着信纸久久不语,试探性的问: “娘,大嫂怎么说?” 梅姨娘勾唇一笑,“我果然没看错人,也没站错队,云卿是咱们唯一的仰仗。” 说完,她将信递给女儿。 裴韵伸手接过,垂头细细阅览。 云卿在信上交代了两件事: 其一,让裴韵偷溜出府去玉品坊见她。 其二,让梅姨娘趁她不在的这几天搅乱内宅。 “大嫂真聪明,知道徐氏恨极了她,便去侯府躲清净, 然后让您搅乱内宅,徐氏若镇不住,只能登门去求她。” 梅姨娘拉过女儿的手,仔细嘱咐: “少夫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要有所隐瞒,她会帮你脱困的,明白么?” 裴韵缓缓垂头,颔首道:“娘,我明白的,您放心吧。” … 云卿离开公主府后,径直去了玉品坊。 暖阁内,她有些好奇的问余掌柜,“余伯,您是如何查到裴玄要贿赂边将的?” 余掌柜眼神微闪。 那哪是他查到的,分明是墨公子透露的。 可公子再三嘱咐他别说穿,他也只能应付着开口: “侯爷生前留了不少军营的人脉,我是通过他们查到的, 您放心,这消息属实,裴玄拿到银子后确实孝敬了北境的左将军吴腾。” 云卿点点头,心里的疑虑散去。 吴腾她听说过,是镇北侯的副将,与侯爷镇守北境多年。 裴玄敢与边军勾结,看来是真的飘了。 既然他找死,那她就多帮帮他好了。 “以庆国公府的名义去北境建立一些情报点,做得隐秘点,别让人发现了。” 余掌柜会意,“好,属下这就去办。” 话音刚落,房门被人敲响,青兰的声音传了进来: “姑娘,二小姐到了。” 云卿嗯了一声。 余掌柜退出去,裴韵走进来,房门再次关上。 “二妹妹坐吧。” 裴韵也不客气,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姨娘让我给大嫂带句话,说你交代的事情她会尽早办成,请你放心。” 云卿笑了笑,“也请你帮我谢谢姨娘,今日长公主府上的事,谢谢了。” 裴韵应了声好。 短暂的沉默过后,云卿试探性的问: “二妹妹是否有心上人了?” 裴韵脸上没什么惊讶,应该已经猜到了她喊她过来的目的。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嫂,不错,我确实有喜欢的人。” 云卿眨眨眼,好奇的问:“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裴韵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在斟酌说词。 她这副模样,云卿隐隐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怕不是什么功勋世家名门望族里的公子。 “你但说无妨,若对方真心实意的待你,门第什么的倒是次要的。” 裴韵俏脸微红,垂着头开始讲述她与那少年郎的故事。 事情得从一年前说起。 那日裴韵随梅姨娘去青山寺礼佛,中途见风景优美,母女俩偷偷下马车去放风。 哪知沿着幽静小道走着走着就迷了路。 两人从林子里转了大半个时辰,越走越偏僻,距离下车的地方也越来越远。 就在那时,几头野狼从灌木丛中窜了出来,直逼母女俩的面门。 她们都是内宅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如何能打得过那野狼? 光是瞧了一眼就双腿发软,更别说与之对抗了。 眼看着两人都要葬身狼腹尸骨无存,只听耳边传来咻咻几下利刃穿透虚空的声音。 下一秒,那四只野狼倒地两只,另外两只受惊逃跑。 “救我跟我娘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名叫云铮, 他是城外一猎户家的儿子,那日上山打猎偶遇了我们,这才出手相救。” 云铮? 城外猎户的儿子? 听到这儿,云卿蹙起了眉头。 第32章 宁做穷人妻,不为富人妾 她记得云氏旁系无人靠打猎为生。 毕竟永宁侯府的地位在那里摆着。 旁系子孙混得再差,也不至于沦落到打猎为生的地步。 所以这个云铮应该跟永宁侯府没什么关系。 “你跟你母亲下车放风也是临时起意么?” 裴韵点点头。 她知道大嫂是在担心对方有预谋的接近她们母女。 可她认识的云铮,不是那样的人。 他家虽穷苦,但他为人正直,志向远大。 “大嫂,我信得过自己的眼光,他绝不会因为我是国公府的女儿就设计攀附。” 云卿轻嗯了一声。 即便她不相信裴韵的眼光,也该相信梅姨娘的,那是个有智慧的妇人。 若对方真的带有目的性的接近裴韵,梅姨娘不可能察觉不到。 她既然任由着两个年轻人交往,证明对方的品性不错。 只是他终究是猎户的女儿,想要国公府同意这门婚事,难如登天。 梅姨娘忍辱负重多年,含辛茹苦将女儿养大,难道甘心让裴韵嫁个猎户? “既是你们瞧上眼的,我就不多做评判了, 你跟我说说你的想法,这样我才好安排。” 裴韵拧了拧手中的绣帕,红着脸道: “他学了一身的武艺,而且文章也不错, 打算今年参加科举,等得了功名再上门提亲, 可母亲却为我定下了侍郎府的婚事,打乱了我们的计划,我,我……” 说到这儿,裴韵红了眼眶,哽咽且坚定的补充: “我不会负他,哪怕他落榜,我也要嫁他。” 云卿越发好奇那是个怎样的少年,竟然能让向来沉稳内敛的裴韵这般坚定不移。 应该是个很优秀的郎君吧? “以现在的局势来看,等不到他考取功名再来提亲了, 你若非他不嫁,那就只能损失点名声,将婚事给敲定, 那兵部左侍郎也是个要脸面的,应该不至于强娶。” 裴韵见她有法子,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噗通一下跪倒在了她面前。 “大嫂,我这些年在国公府如履薄冰,就想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可嫡母欺我太甚,拿年近五十的老头来羞辱我,我无法忍受, 您帮帮我,不管什么法子,哪怕名声尽毁,我也要嫁我所爱。” 云卿看着笔直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女,从她眼底捕捉到了坚韧不屈的光芒。 这个姑娘,倒是与她挺像的。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二小姐如此的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很欣赏你的敢爱敢恨,也很佩服你的勇气, 只是你姨娘那边呢?她可同意你这般破釜沉舟?” 裴韵坚定的点头,“我娘教导我,宁做穷人妻,不为富人妾。” 云卿听罢,倒是对梅姨娘有了三分敬意。 好一个‘宁做穷人妻,不为富人妾’,或许她当年给国公爷做妾,是迫不得已的吧。 又或许她被徐氏无休止的磋磨,看透了为人妾的心酸,不愿女儿步她的后尘。 “你附耳过来。” 裴韵连忙倾身将耳朵贴上去。 云卿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裴韵听罢,缓缓攥紧了拳头,“好,就这么办。” 她其实也想过这个法子,但她能力有限,实施起来太过艰难。 大嫂就不一样了,她有国公府的掌家之权,能悄无声息的安排好一切。 云卿见她答应得干脆利落,越发的欣赏她。 “那就这么决定了,你先回去等我的消息,记住,别轻举妄动。” 裴韵含泪点头,“多谢大嫂,以后你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 云卿替她擦了眼泪,“去吧。” 目送裴韵离开后,云卿将余掌柜叫了进来。 “余伯,派人去趟城外,查一户姓云的人家,请他们的公子云铮入城来与我见一面。” 想要实施那个计划,还得那少年配合才行。 “好,属下这就去办。” … 徐氏在荣安堂等了一下午,结果等来了云卿去侯府暂住的消息。 她猛地伸手一扫,将茶杯茶盏全都挥落在地。 “她有本事一辈子也别回来,真当我裴家稀罕她,呸。” 福嬷嬷在一旁煽风点火,“她就是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不把您放在眼里, 依奴婢看,晾她几天,等外面传言满天飞的时候,她就自己乖乖回来了。” 徐氏觉得有理。 只要她儿子不写休书,那贱人就永远别想摆脱国公府。 一个出了阁的女子搬去娘家住,用不了几天便会被唾沫星子给喷死。 她就不信那妒妇能承受得住。 哼,她等着她灰溜溜的回来给她磕头赔罪。 “见过世子爷。” 外面响起婢女的请安声。 片刻后,裴玄沉着脸走了进来。 “母亲,您怎糊涂至此,去大公主府祝寿,居然连贺礼都不带,害我被同僚嘲笑了一下午, 还有,谁让您带沈氏去参加寿宴的?她是妾,妾,哪有命妇带着妾去赴宴的道理?” 徐氏本就窝了一肚子的火。 如今又被儿子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通。 怒气蹭的一下就窜了起来。 “怎么全都成了我的错?贺礼不该云氏准备么?她没备,如何能赖我头上, 还有带沈氏去赴宴,我不也想着抬举玮哥儿么?谁知道那长公主如此狭隘?” 裴玄额头上的青筋暴突了起来。 直到此时,他才肯承认自己这个母亲确实是愚蠢又无知。 “云氏不是跟你打了招呼么? 你舍不得那点身外之物,还污蔑长公主府的礼官私吞贺礼,简直愚不可昧, 还有玮哥儿,他有我扶持,何须你带着妾室去抬举,纯属丢人现眼。” 徐氏被气得心口发闷,指着他一连说了七八个‘你’,最后双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 福嬷嬷惊呼了一声,连忙伸手将人接住。 “请太医,赶紧请太医。” 霎时,整个荣安堂乱做了一团。 裴玄铁青着脸,也不去管亲娘死活,冷声朝福嬷嬷道: “等她醒后转告她,让她亲自去侯府将云氏接回来,好好的安抚, 不然陛下会以家宅不宁的理由,收回提拔我为禁军统领的旨意。” “……” 永宁侯府。 云卿正搀扶着老管家在院子里散步。 老管家碎碎念道:“如果你弟弟还活着就好了,这会儿差不多十八岁了。” 云卿一怔。 第33章 箫声带着落寞 对于那个刚生下来就夭折的弟弟,她并没有什么印象。 毕竟她那会儿才两岁左右,还未开蒙。 据说是母亲怀孕八个月时摔了一跤,恰好磕在胎儿头部,导致孩子一降生就咽了气。 母亲丧子,痛不欲生,而父亲却在南海围剿倭寇。 她熬过了最艰难的头三月后,毅然决然的写下和离书,与曾经的青梅竹马远走他乡。 等父亲御敌回来时,面对的就是失去爱妻与幼子的双重打击。 她依稀记得那一日父亲抱着她哭得很伤心,很伤心。 那是她第一次见父亲哭,也是最后一次。 “逝者已矣,您不必挂怀,如今父亲也去了那边,他应该与弟弟团聚了。” 老管家擦了擦湿润的眼眶,抽了自己一耳光。 “瞧我这老糊涂,好好的提那旧事做什么,白白惹姑娘您伤心, 对了,自从您上次见了二房三房后,这几天他们明争暗斗,闹得挺凶的, 再这样下去,不用您收拾,他们自己也得弄个两败俱伤。” 云卿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先让他们狗咬狗,然后我再出面收拾烂摊子。” 说完,她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又道: “时辰不早了,您不能熬夜,我让下人先送您回房休息,有什么事咱们明日再聊。” 老管家也确实倦了,又嘱咐她几句后,这才颤颤巍巍的离开了海棠苑。 云卿在院子里站了片刻,刚准备转身回房,寂静的夜色里突然传来一道悠扬的箫声。 曲调一响,她的脚步就猛地顿住了。 这曲子…… 这曲子…… 尘封的记忆涌入脑海。 同样也是这寂静的夜,她坐在窗前翻看着一本游记。 江南的夏天蝉鸣不绝于耳,听久了有些浮躁。 于这喧闹里,一道悦耳的萧声随风灌入闺中。 她下意识抬眸望去,只见对面的屋檐上坐着一蒙面公子,手持白萧衣诀纷飞。 是他? 身后的青兰青叶对视一眼,也纷纷露出了惊讶之色。 眼看着姑娘朝幽静小道走去,青叶下意识想要跟上,被青兰给拽住了。 “应该是墨公子来了。” 这曲子,只有那位郎君会吹。 青叶微愣。 墨公子? “他不是消失四年了么?为何会突然出现?” 青兰蹙了蹙眉。 她也不知道那位公子有何打算。 若真的心仪她家姑娘,当初为什么一声不吭的离开,还眼睁睁看着姑娘嫁入裴家。 “许是有什么要事找姑娘,让姑娘自己去处理吧。” 说完,她拽着青叶进了屋。 云卿沿着幽静小道一路往东,最后在一棵盛开的海棠花前停了下来。 目光所及处繁星点点,墙头空无一人。 她只闻萧声,不见其人。 可她知道他就在墙的那一面。 是这段日子外面盛传她与裴玄闹和离,给了他希望么? 否则她嫁人这三年里,他为何不曾出现?偏偏裴玄带了个妾室回来,他就…… 真傻啊! 天下好女子多得是,以他墨阁商行掌权人的身份,什么样的妻子寻不到,非要执着于她? 一阵凉意袭来,云卿下意识伸手抱住了胳膊。 她在墙角站了片刻,听那萧声中带着一丝落寞,心狠狠揪在了一块。 不过也就放纵了那么一瞬间,她又封存了自己的心。 这条路,她只想独自一人走,不愿将他牵扯进来,最后不得善终。 转身,离去。 她听到身后有脚着地时踩在树叶上发出的响动,不过却没有回头。 因为她知道,这一转身,便再也挣脱出不来了。 萧痕立在她身后,看着她单薄却又决绝的背影,无奈一笑。 倒是个有骨气的丫头,跟四年前一模一样。 还真是……半点都没变。 他缓缓伸手,透过虚空去抚摸她的头。 别怕,我会一直在背后做你的靠山。 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陪你一块遭万民唾骂。 可那又何妨? 余生若能得你相伴,值! 我就怕……爱而不得。 … 云卿回屋后,见两个丫头直勾勾的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失笑。 那萧声她能听出来,她们自然也能。 “我们没见面,他应该知道我的处境,不会贸然打扰的。” 青叶是个藏不住事的,当即就撇嘴道: “既然心仪姑娘您,当初怎么不来京城向侯爷提亲? 若他勇敢点,您何至于嫁给裴玄那厮受这窝囊气?” 云卿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记爆栗子。 “再这么口无遮拦,我就找个人把你给嫁了。” 青叶捂着脑袋躲到一旁,不敢再开口了。 青兰走上前,边给她宽衣边开口,“姑娘迟早是要与裴玄和离的,倒也不必拘着自己。” 她说得隐晦,但云卿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让她别拘着自己的感情,想爱就爱。 或许这丫头早就窥探到了她的心思,只是一直忍着没说。 “我困了,先去睡觉,天大的事情等明天再说。” 说完,她翻身滚进了被褥。 青兰与青叶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她们是真心希望姑娘和离后,能找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子。 既然她念着墨公子,而墨公子也对她有意,两情相悦,错过岂不可惜了? … 云卿做了个梦,梦到了父亲永宁侯。 高大挺拔的男人目光慈爱的看着她,用宽厚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 『乖孩子,你这段时间吃了很多苦吧?想做什么就大胆的去做,爹爹永远支持你』 父亲的声音依旧温柔,看她时满是怜爱与疼惜。 『是爹爹看走了眼,为你找了那么一个薄情寡义的夫君,爹爹心里愧疚啊』 云卿拼命的摇头。 她想回应些什么安慰父亲,叫他不要自责,一切都是命数。 可梦里的她开不了口,发不出声音。 她只能焦急的听着父亲一遍又一遍的向她道歉。 『我的卿卿,你要好好保护自己,以后遇到心仪的郎君,别犹豫别退缩,大胆的去追求,这样爹爹才能放心』 光影流转,父亲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在虚空中一点一点的消散。 她拼命的想要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卿卿,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弟弟』 照顾好弟弟…… 照顾好弟弟…… 这道声音一直在白蒙蒙的虚空里飘荡。 第34章 你还要不要脸了? 云卿猛地睁开双眼,直接从榻上弹坐起来,捂着心口剧烈喘息着。 她的耳边,依旧回荡着父亲在梦里说的那句‘照顾好弟弟’。 可弟弟不是死了么? 他们父子难道没在地底下团聚? 睡在外间的青兰听到里面的动静,急忙披上衣裳奔了进来。 掌灯,见姑娘满头大汗的呆坐在榻上,捂着胸口喘个不停,就知她魇着了。 “姑娘,是做噩梦了吗?” 她一边询问一边倒水。 云卿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刚才梦到了父亲。” 青兰端着温水走到床前,伺候她喝下后,安抚道: “您是太想念侯爷了,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云卿攥住她的胳膊,急声开口,“父亲在梦里很自责,很内疚。” 青兰宽慰,“那不是侯爷的错,是裴玄太会伪装了, 利用侯爷命不久矣,急着给您定亲,这才哄骗了侯爷, 侯爷那么睿智通透的人,一定会想通的,您别担心。” 云卿深吸了两口气,又道,“父亲说要我照顾好弟弟。” 青兰脸上划过一抹诧异之色。 “少爷不是在出生的时候就夭折了么?” 云卿抓了抓脑袋,有些浮躁的开口,“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什么意思。” 青兰取过一旁的绣枕放在她身后,扶着她靠在床头。 “一定是您太过渴望有个娘家兄弟,所以才做了这个梦,当不得真的。” 云卿拧紧了眉头。 是这样吗? 可梦里父亲说的话为何那般的真实? 还有,她这两年都在渴望侯府有个嫡子继承爵位。 为何之前没做过这种梦,一搬回侯府就做了? 难道这不是父亲冥冥之中在指引她什么? 沉默良久后,她咬着牙道:“明天咱们去趟青山寺拜访了尘大师,请他为我解解惑。” 青兰有些好笑,“行行行,正好趁这个机会出去散散心,放松放松。” 敲定行程后,云卿也不再多想,重新躺了回去。 … 同一时刻,皇宫。 萧痕踩着月色踏上了乾宁殿的台阶。 抬眸间,只见整个正殿灯火通明,吴公公在走廊下来回踱步,急得团团转。 他缓缓停下,视线在寂静的殿门口扫了一眼,已经猜到了谁在里面。 吴公公瞧见了他,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主子,您可算回来了,太后娘娘说最多再等半个时辰, 如果还不见您的人影,就下令杖毙乾宁殿所有伺候的人。” 萧痕微微眯眼,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白天的时候他请姑母进宫,向太后禀明了在长公主府发生的事。 太后虽然没再坚持要他立苏家女为后,但也未曾打消她插手他后宫的念头。 瞧她那意思,是想将娘家侄女礼聘入宫。 即便不能为后,至少也得封妃。 “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吴公公如蒙特赦,连忙招呼廊下跪成一片的宫女太监往外面退。 萧痕理了理暗龙纹锦袍的衣袖,再次迈步朝殿内走去。 跨过门槛,见太后阴沉着脸坐在软榻上,他镇定自若的行礼: “儿臣参见母后。” 太后也不说免礼,任由着他垂头弯腰。 “陛下可真是好雅致啊,大晚上的跑去臣子府邸,窥探人家妻子,你还要不要脸了?” 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萧痕不慌不忙的站直身体,语调平缓道: “母后说笑了,墨阁有要事,儿臣亲自去处理了一番。” 太后瞪眼,怒道:“你当我傻?墨阁能有什么急事用得着你堂堂一国之君摸黑去处理? 今儿个哀家把话都挑明了,还不老老实实的交代,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母亲看待?” 萧痕伸手揉了揉眉心,叹道:“儿臣只是想让您今晚睡个安稳觉而已。” 太后微微眯眼,怒火压都压不住了,气得浑身在发颤: “混账东西,你的意思是让哀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稀里糊涂的任由你去染指臣妻,遗臭万年么?” 说完,她捞起桌面上的茶盏狠狠掷在了地上。 要不是念着这混账明日还得早朝,不能带伤让朝臣看了笑话,她非得砸他脑门不可。 风流也得有个度啊! 满盛京那么多未出阁的世家嫡女他不挑,偏偏看上一个有夫之妇。 他还有没有道德底线?还要不要脸? 一旁的绿药姑姑见太后暴走,连忙屈膝跪地。 “娘娘息怒,仔细气坏了身子骨。” 太后颤着手指向儿子,“息怒?你让我怎么息怒? 他觊觎臣子的妻室,还盘算着怎么拆散人家夫妻, 这要是传出去了,萧家的颜面何在?皇室的颜面何在? 哀家若不管着他,日后酿成大错,我怎么有脸去见祖宗?” 绿药姑姑垂着头不敢接话了。 这本就是天家的家务事,她一个陪嫁丫鬟无权插足。 劝一句,也不过是履行自己的职责。 太后从她身上挪开视线,再次朝对面的儿子看去。 “从明天起,不许你与云氏见面。” 萧痕不为所动。 如今他已经大权在握,不是那个任人宰割克制隐忍的皇子了。 若连自己想要的女人都弄不到手,那他夺这个皇位做这个皇帝有个意思? “母后年事已高,还是在慈安宫颐养天年为好, 若宫里太枯燥,可以让永乐陪您去行宫住一段日子。” 太后愕然。 他这是什么意思? 要将她遣出宫去吗? 老太太怒极反笑,“你可真是哀家的好儿子啊,居然也学那霍贵妃欺压我, 行,你如今大了,翅膀硬了,哀家管不了你, 今日哀家就把话撂在这里,有我就没那云氏, 我倒要看看你能为她做到什么地步,是不是要做那忤逆不孝的昏君。” 说完,她气冲冲的从榻上站起来,大步朝殿外走去。 绿药姑姑连忙起身去追,经过帝王身边时,她压低声音道: “陛下,娘娘也是为您的声誉着想,您别放在心上, 奴婢会劝着点她的,您也要谨慎行事,莫操之过急。” 萧痕点点头,“多谢姑姑提点。” 目送主仆俩离开正殿后,他召来冥起。 “多派些隐卫暗中保护她。” “是。” … 翌日,云卿用过早膳后就启程去了城外的青山寺。 第35章 郊外遇险 她原本想拜见住持了尘方丈的。 可好巧不巧,方丈前几天去了青州讲座,至今未归。 无奈之下,她只能求见了尘的大弟子凡清。 禅室内。 云卿将昨晚梦到的情景与凡清简述了一遍。 “还望大师为我指点一二。” 她不认为这单纯只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所谓因缘际会,一切都是有定数的。 她虽然不信佛,但她敬佛,也相信人死入轮回。 或许父亲托梦给她,就是心有牵挂,想要向她传达些什么,指引她前行。 她不能随意忽略。 凡清道了声阿弥陀佛,略带歉意的看着她,淡声道: “贫僧的境界远不如师父,恐怕无法为施主解惑, 至于令尊突然托梦于你,或许是心有所憾,执念未消, 这种情况许多人都遇过,您若信,便随心而动,顺着令尊指引的方向去走, 您若不信,那就只是一场梦,人醒了,一切都归于虚幻。” 云卿听罢,隐隐参悟了他的意思。 她若是相信父亲给她托的梦,那她就去追寻答案,总有一日定能解惑。 比如,她如果查到那孩子真夭折在了生产之日,那这梦就是假的。 倘若她查到那生产背后还有别的什么阴谋,她的弟弟尚存于世,那梦便是真的。 想通这些,笼罩在脑海里的疑团瞬间解开,整个人也变得豁然开朗。 “多谢大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叨扰您了。” “施主客气。” 从禅室出来后,主仆三人没有在寺里逗留,沿着幽静小道往山下走去。 路上,青叶忍不住询问,“姑娘,那凡清大师怎么说?侯爷给您托的梦到底是真是假啊?” 云卿摘了一朵野山茶花拿在手里把玩,边走边道: “大师说得隐晦,并未言明梦境是真是假, 其实这也正常,梦的真假得靠自己去判断,旁人如何能定论? 父亲嘱咐我照顾弟弟,我派人去查当年之事就好了, 想再多又有何用?难道指望父亲再次入梦解惑么?” 另一边的青兰听罢,蹙眉问:“你是怀疑小少爷夭折的背后另有隐情?” 云卿缓缓攥紧掌心的花朵,鲜艳的汁水被挤压出来,染红了她白皙的手指。 她确实怀疑弟弟夭折的背后另有隐情。 当年父亲奉旨去南海围剿倭寇。 整个侯府只有身怀六甲的母亲,以及不到两岁的她,防御松懈。 那些嫉妒侯府如日中天的政敌,想要害死母亲肚子里的嫡子,断了永宁侯府的传承,轻易便能得手。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祸起萧墙,同室操戈。 比如二房三房,就一直觊觎侯爷的爵位。 如果父亲得了嫡子,哪还有他们什么事? 他们制造意外取弟弟性命的概率,很大。 “据我所知,母亲当年的胎象很稳,突然发生意外导致早产,孩子生下来夭折,这本就蹊跷, 只是当时父亲陷在悲痛里,并未深究,加上母亲与他和离,他不愿提起往事,便彻底放下了, 如今想想,很多地方解释不通,母亲为何会摔跤?她明明是往后仰倒的,胎儿头部怎会重创?” 青兰点点头,“您这么一说,确实有很多疑点,那咱们去派人好好查一查。” 云卿轻嗯了一声。 查肯定是要查的! 父亲既然托了梦,她就不能稀里糊涂的越过去。 哪怕最后什么都没查到,弟弟也确实夭折了,她也不后悔。 聊完这事,主仆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走到半山腰,青叶看到远处的山包上有野果子,她下意识扯了扯云卿的袖子。 “姑娘姑娘,您最爱吃的野李子,青中带红,口感一定是脆甜的。” 云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见那山腰上有成片成片的果树。 上面的果子晶莹剔透,隔着一段距离似乎都能闻到果香。 她就好这一口! “走,过去摘几个尝尝。” 青兰见自家姑娘那股子疯劲儿又上来了,无奈劝道: “树林里虫蚁多,弄不好还会滚到山下去,您悠着点吧, 若是实在想吃李子,奴婢等会儿去集市上买一些,何须您去钻林子?” 云卿眼巴巴的看着她,可怜兮兮的道: “好青兰,我被困在国公府三年不曾出门,人都磨软乎了, 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就让我过过疯瘾过过嘴瘾吧。” 青兰没脾气了。 “那奴婢用棍子敲果子,您不许爬树。” 云卿忙不迭的点头,然后拉着青叶往那边跑。 青兰有些心疼的看着她的背影,朱唇抿得紧紧的。 她家姑娘性子欢脱,适合外面无拘无束的生活。 嫁入国公府后,她就开始学习怎么去做一个合格的宗妇。 这三年里,她没日没夜的操持家务,孝敬公婆,确实很辛苦。 关键付出了那么多,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报,还遭此大难,受尽折辱。 也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一个男子能救她出牢笼,赐她安宁,免她苦恼。 “姑娘,那个,那个更大更红。” “还有这个,这个也好红。” 青兰走进来时,主仆俩已经拿着捡来的树枝在敲果子。 她盯着瞧了片刻后,下意识抬眸朝头顶茂盛的树杈看去。 只一眼,唇角的笑意就顿住了,脱口惊呼道:“姑娘小心,头顶有蛇。” 她一边喊,一边朝她冲去。 云卿的反应速度很快,听到青兰的提醒后只愣了一瞬,立马伸手将身侧的青叶推到了安全区域。 几人的动作太大,惊吓到了树梢上吐着信子的蛇。 它直接俯冲下来,对准了云卿的脖子就准备咬。 云卿已经用眼角余光瞥到了那蛇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品种的玩意,只比她手臂细一点。 这要是被它咬了脖子,恐怕必死无疑。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迅速伸手去拔头顶的发簪。 可还是晚了一步。 她的皮肤上传来湿意,伸出来的蛇信子已经贴上了她脖颈。 就在她认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破空声。 眼前有寒光一闪而过。 下一秒,那条手腕粗的大蛇从她肩膀滑落,猛砸在了地上。 它的七寸处,正插着一根狩猎用的箭羽。 第36章 劲敌 云卿还算镇定,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以外,整个人岿然不动。 青兰奔了过来,拉着她的手将她拽出了好远。 “姑娘,您没事吧?有没有被咬到?” 她一边询问,一边查看云卿的胳膊。 云卿摇了摇头,冷静的将发簪重新插回发髻之中。 视线在那扭曲抽搐的大蛇身上扫了一眼,然后朝箭矢射出的方向望了过去。 只见那背光处立着一个手提弓箭的男子。 对方站在阴影里,她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只依稀感觉很年轻。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她朝他福了福身。 那人静默了片刻,淡声开口,“附近常有野兽毒蛇出没, 猎户们进来都慎之又慎,你们居然不怕死的来摘果子,嫌命长么?” 听这声调,应该是个少年郎。 只是态度有些恶劣,不,应该说有些倨傲。 青叶想冲上去顶两句嘴,被云卿拦住了。 “公子教训得是,我记下了,以后再也不会莽撞形势。” 少年没再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去。 青兰看了眼身后茂密的树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担心出去的路上还有蛇群出没。 如果再来两条这种大家伙,凭她们三个是走不出去的。 “公子留步。”她急忙喊住那少年。 云卿疑惑的朝她望去。 那少年也转身望向她。 青兰扯了扯嘴角,赔笑道:“这,这里距离道上还很远, 我害怕再遇到毒蛇攻击,公子能不能送我们一程?事后必有重谢。” 云卿也怕再遇到那冷冰冰的玩意儿。 她脖颈直到现在都还是凉嗖嗖的,总感觉有蛇信子在舔舐。 “青兰说得对,还请公子发发善心,送我们一程吧。” 那少年郎倒是干脆,踩着干枯的树叶缓缓朝她们走来。 距离拉近,云卿渐渐看清了他的面容。 这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粗麻,长得分外的俊俏,比裴玄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想到这深山里还有这般好看的少年郎。 只是瞧着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旁的青兰也觉得他眼熟。 瞧了片刻才猛地想起来。 这,这不是跟二小姐私会的那个郎君么? 她脱口想要告诉云卿。 可瞧见少年那一副不好惹的模样后,又堪堪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走吧。” 少年扔下一句话,率先朝树林出口而去。 云卿讷讷的跟着他,视线落在他清瘦挺拔的背影上,越看越熟悉。 “公子是这附近的猎人么?” 她试探性的问。 少年轻嗯了一声。 话不多。 小小年纪就如此沉稳内敛,很难想象他是出身在猎户家。 他不开口,云卿就主动找话题跟她聊: “你看着很年轻,方便问一下年龄么?” “十八。” 十八啊。 她弟弟如果还活着,今年也十八了。 “不及弱冠的年龄,身手却如此了得,而且还这般沉得住气,真是难能可贵。” 少年没接话,领着她们出了树林,然后停下脚步,示意她们可以自己走了。 云卿笑笑,又朝他行了一礼。 “公子的救命之恩,我记下了,他日你若有需要,可去城中的玉品坊找一个姓余的掌柜,他会帮你的。” 少年没回应,提着弓箭转身走进了树林,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她们的视线之外。 暗处,几个奉命保护云卿的隐卫面面相觑。 完球! 让云姑娘欠了别的男子一个人情。 回头主上知晓了,大概会将他们扒皮抽筋。 其实刚才即便那少年不出手,他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姑娘被咬的。 只是有人先他们一步,他们不想暴露行踪,这才收了手。 谁特么知道对方是个俊俏的小白脸啊。 这下好了,主子莫名其妙多出了一个劲敌。 最后遭殃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下属。 马车内。 云卿拿帕子沾了水一个劲的往脖子上蹭。 青叶闷闷的坐在角落,垂头搅弄着手指头。 她知道自己闯祸了,差点害姑娘丢了性命。 青兰睨了她一眼,淡声道:“长记性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拉着姑娘一块去胡闹。” 小丫头红了眼眶,眼巴巴的朝云卿看去。 云卿扔掉手里的帕子,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 “是我自己贪嘴,如何能怪得了你? 好了,这事到此结束,回去后谁也不准提,免得余老担忧。” “知道了姑娘。” “好的姑娘。 云卿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俊秀挺拔的少年郎,压着声音问: “你们可觉得那公子似曾相识?” 青兰顺着她的话说,“确实相识。” 云卿一愣,连忙问,“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他?” 青兰想了想,试着开口,“您见没见过奴婢不知,但奴婢肯定见过, 他就是那日与二小姐的婢女去巷子里的少年,是二小姐的心上人。” 云卿愕然。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她没见过裴韵的心上人,但那少年却给她一种相识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就是云铮啊?才,才十八岁就与二妹妹情投意合了?” 青兰有些无语,“十八岁已经不小啦,很多世家公子这个年纪都娶妻生子了。” “……” 云卿没话说了,继续去琢磨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 青兰又道,“二小姐的眼光真不错,那公子年纪虽小,但为人正直, 只是家境太差,得靠自己考取功名,从最底层慢慢的爬。” 云卿笑而不语。 那少年不是池中之物,给他些时日,定能迅速成长起来。 难怪梅姨娘甘愿将女儿许给他的。 她们母女看人的眼光,可比她跟她父亲要好多了。 … 马车停在永宁侯府门口。 云卿刚搭着青兰的手臂下车,迎面一个身穿杏色衣裙的女子迎了上来。 “大姐姐,你还真是半点都不顾及咱们云家人的脸面啊, 你可知如今外面都在传你丢下国公府的内务,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回娘家住的事? 我跟家里的几位妹妹都没出嫁呢,你不要名声,我们还要, 你也在侯府住了一晚上了,该收拾收拾行李滚回你的国公府了吧?” 此人名叫云月,是二房的嫡长女,她的堂妹,今年都快十九了,还没说亲。 “盛京谁人不知云家二房有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回娘家可影响不到你哦。” 第37章 陛下还挺英明的 云月最恨别人骂她老姑娘了。 此话一出,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云卿,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为何不出嫁,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云卿冷笑。 她当然清楚。 二房不就是打着将女儿送进宫选秀的主意么? 若云月争气些,入了陛下的眼,在后宫获得了圣宠, 她那好二叔距离侯爵的位置就更近了一步。 只可惜,先帝两年前突然病逝。 今上决意为父守孝,驳回了礼部请求他选秀纳妃的提议。 当时云月已经十七岁,这一晃,两年就过去了。 十九还未出阁的姑娘,足以遭外人耻笑了。 偏偏她还做着飞上枝头当皇妃的美梦,推了所有上门提亲的家族。 “哦,我想起了,妹妹的志向高远,一心想要嫁入皇室, 只不过你这年龄也太大了些吧?参选的秀女基本都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哦, 等到陛下明年选秀,你都二十了,说实话,很难晋级,估计第一轮就会刷下来。” “你……” 云月气得扬起胳膊就要扇她耳光。 云卿眼疾手快,迅速出手截住了她的胳膊。 “我再怎么落魄,也还是这侯府嫡女,轮不到你来教训。” 云月狠瞪着她,目光跟淬了毒似的。 “贱人,你有什么可嚣张的?娘家没了人,婆家又不把你当人, 总有一日你会沦落到烟花柳巷,成为那千人枕万……”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歇斯底里。 她不敢置信的瞪着云卿,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咆哮: “云卿,你居然敢打我?凭什么?” 云卿勾唇一笑,“我打的是你么?我明明打的是一条乱吠的疯狗?” “你骂谁是狗?” “谁应谁就是咯。” “你……” 云卿没工夫应付她。 将她扔给青兰青叶,留下一句‘送去二房,让他们好好管教’,然后提着裙摆朝台阶走去。 云月对着她的背影破口大骂,“云卿,等我入宫为妃,第一个……唔。” 青兰将帕子塞进了她嘴里。 云卿走上台阶,见老管家阴沉着脸站在门口,连忙上去扶住了他。 “余老,您怎么出来了?” 老管家看着姑娘淡定自若的脸,心口揪着疼。 这是受了多少委屈,才练就了这样一副无动于衷的性子? “姑娘,你去旁支过继一位少爷来侯府吧。” 这样至少有人给她撑腰了,她无需再克制,隐忍。 云卿知道老管家的用心良苦。 可没查清弟弟是死是活之前,她不想去招惹旁支的人。 一旦给了他们希望,他们就会觊觎侯府的爵位。 哪天她若真的寻回了弟弟,又该如何安置他们? 与其到那个时候左右为难,不如现在谨慎些。 “再等等,等二房三房斗得你死我活之后再说。” 见老管家还想劝说,她连忙转移话题: “余老,当年我母亲生弟弟时,侯府内宅是谁在主事啊?” 那个时候大房二房三房还没分家,她二叔三叔都住在侯府内。 谁在安排当年的生产事宜,谁的嫌疑就最大。 她从此人入手,查当年经手的丫鬟婆子跟接生嬷嬷,总能翻出点蛛丝马迹。 老管家有些疑惑的看着她,蹙眉问:“姑娘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云卿暂时不打算告诉老管家关于父亲托梦的事,怕给了他希望,最后又让他失望。 静默片刻后,撒着谎道:“没什么,随便问问,您就告诉我嘛。” 老管家年纪大了,脑子有些不好使,所以也没往深处想,只用下巴指了指二房的方向。 “是二夫人,当年你母亲怀孕后,就将府内所有的庶务都交给二夫人打理了, 后来夫人摔跤早产,也是她安排的产婆,唉,没想到小少爷还是夭折了。” 云卿缓缓攥紧了拳头。 二房的野心,昭然若揭。 当年她母亲怀上男胎,一旦降生便是侯府世子,他们起歹心也正常。 至于那个被他们算计的孩子是死是活,那就只能慢慢的查了。 … 接下来几天,云卿一直待在侯府闭门不出。 中途梅姨娘派人传来了消息,说国公府内院已经乱了。 还有就是她离府来娘家暂住,影响到了裴玄的仕途。 据说陛下以裴玄处理不好内宅之事为由,暂压了他的官职。 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连家事都处理不好,如何办好公差? 他们那位皇帝陛下,还挺英明的嘛。 “姑娘,您说老虔婆大概什么时候来接咱们啊?” 青兰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询问。 云卿看着镜中的容颜,扯唇一笑,“嗯,最迟明后天吧, 她急着将二妹妹嫁入侍郎府,需要请我回去主持大局。” 青兰从首饰盒里取出一根牡丹镶嵌红宝石的金簪插入她发髻之中。 原本清雅素静的小娘子,突然就温婉端庄了起来。 “这么美的娘子,换做别的郎君,怕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 也就裴玄那渣男有眼无珠,放着金尊玉贵的正经妻子不要,去舔妾室的臭脚。” 云卿听罢,连忙伸手捂住胸口做呕吐状。 “你可别提他,隔夜饭都得呕出来。” 青兰噗嗤一笑,又给她描了红,点了朱唇。 “对了,余掌柜派人来传话,说小厮已经找到了那位云铮公子, 并安排今天下午在玉品坊与您相见,您去不去?” 云卿想了想,点头,“过两日我就要回国公府了, 那个计划还得云铮公子配合,下午见一面吧。” 有些细节她得跟他商量好。 当然,最重要的是问他肯不肯配合。 若他不肯,就证明他并不是那么喜爱裴韵。 那她得想其他法子搅黄这门联姻了。 下午。 云卿戴着帷帽出了门。 抵达玉品坊的时候,一个林姓掌柜出来相迎。 “姑娘,余掌柜有事出城了,嘱咐我安排今日的见面, 那位公子已经在暖阁候着,您直接过去就行。”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片刻后,云卿来到暖阁,见着了前几日在郊外遇到的那位年轻郎君。 藏在暗处的几个隐卫也透过门缝看清了少年的脸。 这,这不是那日…… 完蛋,姑娘瞧上别的公子了。 这下他家主上连备胎都没得做了。 “喂,冥七,你说咱们要不要入宫禀报啊?” 第38章 吻向她的唇 叫冥七的暗卫睨了同伴一眼,反问: “你觉得呢?” 额…… “那还是去报吧,不然姑娘被这小白脸拐走了,咱们都得凉凉。” “嗯,那你去吧。” “……” 不是,这么坑同伴真的好么? 屋内。 云卿率先入座,隔着帷帽小看着站在对面满脸拘谨的少年。 原来他也有这般腼腆的时候,跟那日截然不同。 她想他应该爱极了裴韵吧?不然面对她这个世子夫人时不会这般的紧张。 “怎么,不记得我了?咱们前几日还在青山的树林见过呢。” 少爷微微一愣,眸中划过一抹诧异之色。 “你,你……” 云卿笑着摘掉帷帽,露出那张绝色的容颜。 “就是我呀,那日我就说了,你会有困难需要找我的。” 云铮一噎,抿着薄唇不知该怎么接话。 没想到那日顺手一救,便救下了能帮他跟韵韵的世子夫人。 察觉到自己这么沉默不礼貌,他连忙抱拳朝她行礼。 “云铮见过世子夫人,那日不知您的身份,多有冒犯,还请您见谅。” 啧,话挺多的嘛。 那天为何惜字如金? “铮……”云卿细细品味这个字,“是铮铮铁骨的铮么?” 云铮点头应是,“不过是一贱名,让夫人笑话了。” 云卿看着他俊秀的五官,有些失神。 这张脸,她越看越熟悉。 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不必这么拘束,坐吧,咱们有得聊呢。” 少年也不推辞,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我经常听韵韵夸您,说您聪慧,坚韧,和善,在府里给了她诸多照应。” 经常? 云卿扬了扬眉。 看来两人私底下没少见面啊。 “二妹妹的处境,你应该已经清楚了吧?还需要我细说吗?” 云铮摇了摇头,“我们前几天见过面,她都告诉我了, 要不是因为她母亲弟弟还在府上,我不介意带她私奔。” 云卿看他的目光渐渐有了欣赏。 带着国公府的女儿私奔,这辈子也别想入朝为官了。 他为了裴韵,倒是豁得出去,挺难能可贵的。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是个情种,你父亲应该很爱你母亲吧?” 云铮沉默了片刻,摇头道:“不怕您笑话,我没有父亲,只有一母相依为命。” 云卿说了句抱歉,连忙转移话题: “我前几日已经跟二妹妹商议出了一个计划,只是还需你的配合。” 云铮连忙起身,“谢谢您的相助,以后您就是我亲大嫂。” 云卿不禁失笑。 比起大嫂,她更乐意他把她当姐姐看待。 不过这话太过唐突,她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我跟二妹妹打算这样做……” 压低声音细细道出她与裴韵商议的计划。 临了,她认真询问,“这个法子可能会折损你们的声誉,你可以接受吗?” 云铮陷入了沉思之中。 云卿也不催他,端起桌上的菊花茶细细品尝。 大概活了半盏茶的功夫,少年问: “您确定按照您的法子做了以后,能让我们顺利定下婚事?” 云卿点头,语气坚定的吐出一个字,“是。” 虽然只有一个字,却莫名的让人心安。 云铮不再犹豫,朝她鞠了一躬道:“那这事就拜托夫人了。” 云卿笑着应下。 她虽然很好奇这对小情侣为何如此死心塌地爱着对方,但还是没好意思问出来。 或许这世间是有真爱的吧。 只是她没有遇到而已。 羡慕吗? 倒也不至于。 她帮他们保留住这份纯真的感情,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接下来两人又商量了一些计划中的细节,云铮这才起身告辞。 “夫人,您以后若有什么困难,就让下人来城外的柳家庄找我,我会尽全力帮您。” 云卿笑着应下,犹豫了片刻还是嘱咐,“好好温习功课,应对接下来的科考。” “行。” 目送少年离开后,云卿踱步走到窗前。 她怔怔看着那抹俊秀挺拔的身影渐渐隐入人群,有些失神。 她对这个少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感。 “都没影了,还眼巴巴的瞧着呢?”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低沉浑厚的磁性嗓音,拉回了云卿的思绪。 她霍地转身,目光对上了一双极具威慑力的眸。 就是这双眼,曾让她着迷,即使冒着被他仇家杀害的风险,也要将他收留在别院养伤。 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后询问: “公子怎么会在玉品坊?” 萧痕勾唇一笑,缓步朝她走来,边走边回答: “如果我说我是来跟进合作的,你信吗?” 其实是听到暗卫禀报,说她看上了一个少年郎,还约出来相会,心里着急扔下成堆的奏折偷溜出来的。 结果还真让他在门口撞上了那俊俏的小白脸。 确实比裴玄那厮长得好看,难怪能引她注目。 原本他还不信她会那般肤浅,会沉迷于一副皮囊之中。 直到他悄悄进入暖阁,看到她立在窗前紧盯着那少年的背影发呆,差点气笑。 这是瞧上人家了? 云卿见他步步紧逼,一颗心开始狂跳起来。 哪怕他刻意收敛了周身的气场,她依旧能感受到那股子强势的占有欲。 她往后退了两步,后背紧紧抵在窗沿上。 纤细的指尖无意识攥住裙摆,已然慌了神。 “你,你别再往前了,就站那里与我说话。” 她一边结结巴巴的呵斥,一边紧盯着的他。 面前的男人着一身玄色锦服,那赤黑的颜色,为他增添了一股神秘感。 这人,无论穿什么都能给人一种惊艳时光的错觉。 月白的锦袍显得他儒雅,而玄黑的锦袍衬得他尊贵。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能同时驾驭白与黑两种颜色,而且毫无违和感? 虽然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拒绝他,远离他。 但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子已经印刻在了她的生命中。 难以剔除! “听见没有,别往……” 话未说完,男人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到她面前,搂住她的腰将她扯进怀里。 一个转身,把她压在了绣着四季春色云锦图的屏风上。 浓烈的男性气息迎面扑来,将云卿彻底笼罩。 不等她有所反应,对方直接垂头吻向她的唇。 第39章 我该拿什么去等你? 云卿心下大惊,本能的偏过头,面颊上晕开阵阵凉意。 男子薄削的唇印在她如凝脂般的肌肤上,带着一股子沁人心脾的酥麻之感,差点摄了她的魂,惹得她颤栗不已。 萧痕没能一亲芳泽,倒也不失望。 他沿着小娘子优美的侧脸一路向下,炙热的呼吸喷洒在了她的耳廓处。 云卿被他的气息烫得双腿发软。 要不是他紧紧扣着她的腰,她早就顺着屏风滑落下去了。 闭了闭眼,她伸手开始推他,可心里到底是念着他的,不然也不会任他靠近。 若此时此刻站在面前的是裴玄,估计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萧痕感受到了她的抗拒,强压下想要靠近她的冲动,缓缓松开了她,往后退了两步。 “对不起,刚才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吓到你了吧?” 谋了四年,从夺嫡的腥风血雨里杀出来,为的可不是一响贪欢。 他要她余生都伴在身侧,与他并肩前行,携手到老。 云卿闭了闭眼,稳住心神后,缓缓抬头朝他望去。 “你可知我刚才见了谁?” 萧痕一愣,紧抿着薄唇没有回应。 听暗卫说那少年郎长得挺俊的,这个时候提此人,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添堵么? 云卿见他沉默,也不催他,又继续开口: “庆国公夫人为了拉拢兵部左侍郎给自己儿子铺路,要将府里的庶女许给那个老头, 可这庶女心有所属,不甘心就这么被嫡母毁掉一生,于是求到了我这里, 正好,我要拉着庆国公府为我的尊严与脸面陪葬,这桩联姻我搅定了, 刚才我见的那个少年是我二妹妹的心上人,家住城外一小山村,祖上都是靠打猎为生, 你知道他最让我佩服的是什么吗?他可以为了爱情与强权对抗,他甚至做好了与二妹妹私奔的准备。” 说到这儿,她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攥住了男人身前的玄色衣襟,带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 “咱们也曾朝夕相处,彼此暗生情愫,可我怎么就没见你为我争取过一回? 你该知道,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他担心自己命不久矣,才匆匆将我许给裴玄的, 你若肯去府上见我父亲,诚心向他求娶,我父亲必欢欢喜喜的答应,咱们又何至于错过? 可结果呢?你不辞而别,未曾留下只言片语,我窥探不到你的心意,拿什么去等你? 说啊,我该拿什么去等你?”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吼的。 萧痕睁开眼与她对视,艰难的回道:“当年我与庶弟夺权,过程十分惨烈, 若那个时候去侯府求娶你,势必会将你也卷入危险之中,我赌不起。” 皇室夺嫡与世家争继承权不一样,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世家争继承权如果败了,尚且有活路,而皇室夺嫡不一样,一旦失败,便是万劫不复。 二皇子当年之所以侥幸留了一条命,是霍贵妃以死谢罪,霍家上交二十万兵权才保住了他。 若换做是他败了,就没这般幸运了,他,永乐,太后全都活不了。 若在那个时候去侯府提亲,连带着永宁侯府也逃不掉。 他如何能拿着她的性命陪他去赌? 那是夺嫡啊!! 史书不过寥寥几笔,他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最后才堪堪取胜。 云卿笑了起来,缓缓松开他的衣襟,摇着头与他拉开距离。 “所以你对我的感情,远远不及那少年对二妹妹的感情,因为爱一个人无需权衡利弊, 就拿他们来说,宁愿身败名裂双双赴死,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对方各自嫁娶, 可你呢,冷眼旁观,任由裴玄设计娶了我,如今你与我纠缠,或许更多的是不甘,根本就无关情爱, 哪天你得到我了,就会觉得索然无味随手可弃,而等待我的,将是万劫不复。” 萧痕听罢,微微蹙起了眉头。 永宁侯府与庆国公府联姻,是先帝,永宁侯,庆国公都乐意看到的,谁也改变不了。 他那个时候若站出来反对,并且求娶云家嫡女,最后只有一个结果:先帝猜忌他拉拢了云家军,试图谋权篡位。 若真是那样,试问哪还有他的活路?哪还有永宁侯府的活路? 那时的他,还不足以跟先帝抗衡! “云卿,我……” 不等他说完,云卿径直屈膝朝他福了福身。 “公子,我知道你有难处,而我也有难处,咱们彼此体谅可好?” 说完,她捞起桌上的帷帽踱步朝门口走去。 萧痕连忙伸手攥住了她的胳膊。 “我夺权是因为……” “公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谁也别提了可好?” 萧痕紧盯着她倔强的眸子,无奈一叹。 “你可以怨我没及时去找你,但不能说我不爱你。” 云卿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 他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又道:“在你和离之前我会恪守规矩,不让你为难, 但你和离以后,我有那个资格追求心之所爱,你可以拒绝,但不能阻止我。” 说完,他先她一步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云卿见他离开,倒不急着走了。 踉跄着后退两步,直接瘫坐在了绣墩之上。 这个男人,总能轻而易举的让她失控。 四年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 她这辈子,大概是栽他手里了。 “姑娘,您没事吧?” 青兰推开虚掩的房门冲了进来。 她刚才一直被黑衣人堵在楼梯口,心里急得不行。 自家姑娘美貌,要是被登徒子欺负了去,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云卿摇了摇头,哑声开口,“你可知他是谁?” 第40章 我也可以独美 青兰一愣。 “他不是那个想要跟您合伙做古玩生意的富商么?” 云卿苦笑出声,“不,他是我四年前救下的那位墨公子。” 青兰愕然,怔怔的盯着她,半晌没反应过来。 那是……墨公子? “所以街头偶遇,以及合作做古玩生意,都是他刻意为之?” 云卿抿了抿唇,硬逼着自己从他所带来的影响之中挣脱出来。 既然决定与他划清界限,就不该为他所困。 前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呢,她没那么多精力悲春伤秋。 “以后但凡是他来找我,都拒之门外。” 青兰张了张嘴,想要劝些什么,可对上她坚决的眼眸后,还是做了罢。 如今姑娘还未与裴玄和离,不宜与其他纠缠不清,否则外面的流言会生生将她给喷死。 即使想跟墨公子相伴余生,也得等她恢复了自由之身再说。 “好,奴婢记下了,咱们是回府还是?” 云卿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余伯应该快回来了,再等等,我有事交代他去办。” 母亲早产导致弟弟夭折的事太过久远,靠她自己去查,得查到猴年马月去。 余伯从小在侯府长大,比她还熟悉那些奴仆的背景。 让他去查当年伺候母亲的丫鬟婆子,定能事半功倍。 … 萧痕从侧门出来后,立在巷子里仰头朝二楼暖阁望去。 他大概知道她不愿意接受他的原因是什么了。 可眼下还不是向她坦白的好时机。 即便要追求她,也得等她与裴玄和离之后再说。 而他要做的,就是尽快抓住倾覆国公府的把柄,将裴家一锅端了。 “派去边关调查裴玄的探子有消息传回来么?” 冥起不着痕迹的现身,恭敬道: “还没有,那裴玄在北境混得风生水起,想必收买了不少边将, 您再等等,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的。” 萧痕轻嗯了一声,视线落在暗处几个隐卫身上。 “玩忽职守,捏造事实,无中生有,回去领五十大棍,换几个机灵点的过来。” 冥起不敢替他们求情,硬着头皮道了声‘是’。 帝王又抬头睨了那窗户一眼,这才踱步离去。 … 当天晚上。 海棠苑内又响起了那熟悉的萧声。 悠扬的曲调中带着几分缠绵,为这夜色平添了一丝旖旎。 云卿坐在窗前,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青叶还不知道白天在玉品坊发生的事,只当吹箫的是墨公子。 “姑娘,奴婢虽然不懂音律,但也能听出这箫声里隐藏的情意,墨公子他是爱慕您的呢。” 云卿听罢,勾唇一笑。 “不是他,而是我特意让余伯找的一个精通音律的人在吹箫。” 青兰眸中划过一抹诧异之色,“您为何这么做?” 云卿缓缓站起身,视线落在二房三房府邸所在的方向,一字一顿道:“昨晚他们应该听到那萧声了,心里必然起了疑, 我今晚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是想逼他们出手对付我罢了,等着吧,明日就会有结果了。” “……”青兰明白了。 这是打算先发制人! 隔壁府邸。 芙蓉院。 云月那天顶撞云卿,被青兰遣送回来后,二老爷罚她跪了三日祠堂,抄了两天家规。 一番惩处下来,她差点断手断脚,对云卿的怨恨也攀升至了顶峰。 家族有意送她入宫为妃,总有一天她会将那贱人踩在脚底的。 只是距离那一日还很远,她有些等不及了。 在这之前,她一定要想个法子收拾收拾那贱人。 “采儿,昨晚那萧声又响起来了,你听到了吗?” 叫采儿的婢女将窗户推开了一些,侧耳听了片刻后,点头道: “确实是,而且又是从海棠苑的方向传过来的。” 芙蓉院与海棠苑虽然不在一个府邸,但背靠着背,所以那边有什么大的动静,这边都能听见。 云月起身走到窗前,认真听了片刻,从那音律中品出了花前月下的旖旎之声。 大晚上,居然有人在海棠苑外吹这种淫词艳曲。 呵,云卿那贱人还真是耐不住寂寞啊。 也对,她无缘无故的跑回娘家,不就是为了方便私会野男人么? 好个侯府嫡女! 没想到这般的水性杨花,恬不知耻。 “明早派几个人出去好好宣扬宣扬,就说庆国公府世子夫人耐不住寂寞,大晚上的在墙角私会吹箫的野男人,给世子爷戴了一顶天大的绿帽。” 采儿听罢,怯生生的提醒道:“二小姐,老爷特意嘱咐过您,叫您这段时间别去招惹大小姐,您还是老实点吧。” 话音刚落,迎接她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贱婢,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采儿捂着左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即便满眼的恐惧,可她依旧硬着头皮道: “您这么针对大小姐,会将老爷的侯爵给折腾……” 不等她说完,云月又仰手甩了她一耳光。 “等我成了皇妃,在陛下跟前吹吹枕边风,爵位便唾手可得,还用得着那贱人施舍?” 采儿被连续两个耳光给扇出阴影了,趴在地上不敢再劝。 这蠢货要作死便让她去作吧,她不拦了。 “奴,奴婢明天一早就去安排。” … 翌日。 云卿穿戴整齐从内室走出来。 今日她身穿一袭浅白色衣裙,同色系的绸带箍紧细腰,勾勒出了窈窕身段。 虽然淡雅,却不失矜贵。 她的皮肤本就白皙,在这云锦华服的衬托下,更是如凝脂般晶莹剔透,润泽似玉。 青兰瞧了一眼,笑道:“姑娘还是穿这白色衣裳好看些, 所谓黑白相配,日后您得找个能驾驭黑色衣裳的郎君才行。” 裴玄肯定不行! 他的面容太过阴柔,穿黑色的衣服有些不伦不类。 其实放眼整个盛京,又有几人能驾驭得了那种黑? 反正云卿从未见过哪个功勋世家的子弟,穿过这种颜色的衣服。 除了……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昨日那抹玄色身影。 他是她所见过的,最适合穿黑色衣裳的男子。 不但不违和,还为他增添了一股神秘感。 “不一定要白配黑,我也可以独美。” “……” 这时,青叶从外面走了进来。 “姑娘,三夫人来了,说有急事找您。” 第41章 整死她 云卿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开始梳妆打扮。 “你先请她去花厅坐会儿,我马上就来。” 青叶应了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青兰一边给云卿梳头,一边询问,“您觉得三夫人能有什么急事找您?” 云卿冷嗤一声,“还记得我昨晚跟你说的事么?看来鱼儿已经上钩了。” 青兰点点头,压低声音问:“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 云卿勾唇浅笑,“先看看他们打算对我用什么招数,到时候再见招拆招便是了。” “……” 梳洗过后,云卿去了花厅。 刚踱步走进室内,三夫人就急匆匆的迎了上来。 “卿卿,你告诉三婶,前晚以及昨晚在海棠苑外吹箫的人是谁?” 云卿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果然不出她所料,隔壁两房的人一直在关注她这边的动静。 也罢,她就借这个机会先收拾一两个人,震慑震慑他们。 三夫人见她沉默,便知这事不太适合拿到台面上说,又连忙补充道: “你如果不方便相告的话,三婶就不细问了。” 云卿抿了抿唇,冷幽幽地开口: “也没什么不方便说的,那人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追求者, 您知道的,三年前盛京有不少世家公子倾慕于我,想要上门求娶, 虽然我后来嫁给了裴玄,但那些人中还是有几个不肯死心的, 他们也许是听说我搬回了娘家,误以为我要和离,这才眼巴巴的凑上来, 您放心,我没有出去跟他见面,也压根不知道对方是谁。” 三夫人见她说得坦荡,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不禁松了口气。 “我就知道你是个拎得清的孩子,不会做那糊涂事。” 云卿不认为她大清早的跑一趟只是为了询问这个。 “三婶匆匆过来,应该还有别的事情吧,您不妨直说。” 三夫人叹了一口气,视线落在侯府左侧的方向。 那是二房所在! “唉,今早二姑娘身边的贴身丫鬟采儿去了东街,她买通了几个街头混混,让他们对外传播昨晚的事, 卿儿,若让外界误以为你回侯府是为了私会外男,怕是得引起轩然大波, 咱们女人的名声多重要啊,一旦毁了,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三房跟二房虽然一直在争爵位,但我跟你三叔从未想过害你,倒是那一家子,想方设法的害你,你可要长个心眼。” 言外之意:你可千万别把爵位传给了他们,不然他们会将你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夸张么? 一点都不夸张! 这种事二房干得出来。 扶持那家子上位,无疑是自掘坟墓。 云卿缓缓攥紧了拳头。 她不干涉两房之间的争斗,可他们将那下三滥的手段用到她身上,就休怪她无情了。 买通街头混混散播她私会外男的传言,云月这是一点情分都不顾,打算置她于死地啊。 “多谢三婶相告,此事我已经知晓了,还请您将采儿买通的那几个混混交给我,让我来处置。” 她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那云月明白声誉对于女子来说有多重要。 三夫人也是个机灵的,知道她要出手对付二房了,自然乐见其成。 即便最后动摇不了二房的根基,也能让他伤伤元气,以后应付起来就容易多了。 “行,那这事三婶就不插手了,等会儿我就命人将他们送过来。” 说完,她停顿了一下,又添油加醋道:“月丫头糊涂啊,你们好歹是姐妹,她怎么能如此歹毒呢?” 云卿笑而不语。 三夫人又交代一番后,这才匆匆离开了花厅。 云卿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二房三房向来沆瀣一气,如今为了爵位,都恨不得对方断子绝孙。 权势啊,真的能将人磨得面目全非。 “姑娘,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耳边传来青兰的询问声,拉回了云卿飘忽的思绪。 她缓缓垂头,从齿缝里挤出四个字,“以牙还牙。” … 晚上,芙蓉院。 云月等了一日,都未等到外界传出云卿回侯府是为了私会野男人的丑闻。 “你究竟是怎么办事的?我要你将海棠苑里有男人吹箫的事宣扬出去,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半点风声?” 采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缩着脖子怯生生的开口: “奴,奴婢找了街头混混去宣扬此事啊, 可能是银子给的不够,他们忽视了吧?” 云月狠瞪了她一眼,骂了句‘蠢货’。 这时,隔壁院落又响起了那缠绵的箫声。 云月眼底划过一抹狠毒的光,云卿那贱人肯定在私会野男人。 这么好一个整死她的机会,必须要牢牢把握住才行。 思及此,她从梳妆台内取出一包体己银子扔到了地上。 “你现在就去街上请几个地痞无赖,让他们去侯府墙外听萧声,然后再去市井宣扬,懂?” 采儿哪敢质疑? 战战兢兢应了声懂,捞起地上的银袋子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云月踱步走到窗前,冷眼看向隔壁的海棠苑。 云卿,从小到大,你总要压我一头。 这笔账我记了整整十九年,如今该连本带利的向你讨要了。 海棠苑。 云卿正坐在窗前翻看账本,青兰从外面走了进来。 “姑娘,不出您所料,采儿又去街上买通了几个地痞无赖,她让他们来侯府墙外听萧声,然后去市井之中做宣传。” 云卿拿起一旁的算盘开始拨弄,理清这一页的账目后冷笑道: “既然她铁了心的作死,那我就送她一程吧,对了,我让余伯找的纨绔子弟都找到了么?” 青兰垂头回应,“找到了,等会他们就会结伴经过这条街,然后看到听到芙蓉院外有男子吹箫。” 她刻意加重了‘芙蓉院’三个字。 云卿将手里的账本一扔,伸了个懒腰。 “明天有好戏看了。” 青兰忍着笑。 确实有好戏看了,而且会很精彩。 … 当晚,几个勋贵世家的纨绔子弟在临江楼把酒言欢。 喝着喝着就聊到了在侯府看到的那一幕: “这云卿的魅力不减当年啊,一回娘家就勾引了野男人在院外为她吹箫。” 另一人纠正,“赵兄,你看错了吧,那吹箫之人明明站在云氏二房的府邸墙外。” 第42章 跪下磕头 “是啊是啊,我去二房做过客,那院子应该是二姑娘云月的。” “额,或许是我看错了吧,没想到二姑娘这么开放,未定亲就与外男私相授受。” “可能是十九岁还没嫁人,耐不住寂寞,春心荡漾了。” “赵兄,改天你去她墙头弹个曲,说不定也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 “哈哈。” 此时已是深夜,几人的交谈并没有传入市井。 但临江楼里的宾客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云家二房的嫡女,这么孟浪的么? … 翌日一早。 市井上传出了一个消息,说永宁侯府海棠苑昨晚有男人在吹箫,曲调缠绵悱恻。 这个传闻一出,整个盛京都炸了锅。 大家都在议论云卿突然回娘家暂住,是不是为了方便私会外男? 丑闻传回庆国公府时,差点将徐氏给气吐血。 她儿子怎么花心都行,睡再多的女人也是理所应当的,谁让她儿有本事呢? 可云氏想在外面沾花惹草,败坏国公府的名声,门都没有。 “这个贱人,难怪闹着去侯府暂住的,原来是耐不住寂寞,去外面偷汉子了。” 她一边咆哮,一边伸手挥落了桌面上的茶杯茶盏。 “去,去把世子给我叫来,他媳妇给他戴了绿帽,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处置。” 这几天那个孽子一直逼着她去永宁侯府接人。 还要她将姿态放低,别再得罪那妒妇。 结果呢? 那贱蹄子都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裴玄今日休沐,所以来得很快。 他已经听荣安堂的管家汇报了外面的传言,此时也铁青着脸,眉宇间蕴满了怒火。 徐氏见他走进来,捞起一旁的花瓶狠砸在了他脚下。 “瞧瞧,这就是你逼我舔着老脸也要去接回来的好媳妇,她配吗?配吗?” 裴玄紧绷着俊脸,面无表情道:“如果没有她,您能管好内宅,让裴家经久不衰么?” 徐氏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她做不到。 云氏才走了不到十天,国公府的内宅就乱了套。 她若再不回来,这府邸怕是又得回到三年前的模样。 “那怎么办?难道就任由她在外面勾三搭四的,将你的脑袋绿成青青草原吗?” 裴玄理了理长袍的袖口,端的是一副翩翩贵公子模样。 “您休整一下,咱们等会去趟侯府。” 徐氏憋了一肚子气没处发泄呢。 听他说要去永宁侯府找那贱人,立马答应了下来。 若那云氏真敢在外面乱来,看她不撕碎了她。 侯府。 云卿如往常一般起床更衣,梳妆打扮,然后美滋滋的用早膳。 她丝毫没将外面的传言放在眼里。 青兰青叶两个丫头知道内情,同样不慌乱。 这时,外面传来粗使丫鬟的禀报声: “姑娘,二小姐在外面,说要见您。” 云卿放下手里的瓷碗,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想过来炫耀她的成果么? 行啊,她成全她,配合她,看着她将尾巴翘上天。 “请她进来。” 门口的丫鬟应了一声,恭敬退了下去。 青叶撇了撇嘴,嘀咕道:“您放她进来做什么?好好的心情一下子被她给搅没了。” 云卿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 “你不觉得她像跳梁小丑一般来咱们跟前蹦跶很有意思么?” “可奴婢看到她那张矫揉做作的脸就倒胃口。” 云卿拍了拍她的脑袋,起身朝花厅走去。 “虽然恶心了些,但看着她从云端摔下泥潭,也挺爽的不是么?” “……” 云卿前脚刚进花厅,云月后脚也跟了进来。 “姐姐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呢,想必这种偷情之事干得多了,无所畏惧了吧?” 一开口就是尖酸刻薄的恶毒之词,跟二夫人如出一辙,两人真不愧是亲母女啊。 云卿寻了个绣墩坐下,含笑道:“该偷情的是妹妹才对, 毕竟你都十九了还没嫁人,有那方面的需要。” 不就是比嘴毒吗? 她还能输给她不成? 云月脸上的笑容一僵,怒道:“云卿,你还要不要脸,这种话也能说出口?” 云卿微微垂眸,轻飘飘的反击: “比起二妹妹做的,那可差远了。” “你……” 云月刚准备发作,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狞笑起来。 外面现在全是她偷人的丑闻,用不了多久庆国公府世子就会写下休书将她休弃。 没有父兄撑腰,还被夫家扫地出门,她倒要看看她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云卿,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现在跪下来给我磕头认错, 念在同室同宗的份上,等你被裴家休弃后,我还能赏你个院子苟延残喘, 你若死鸭子嘴硬,我便只能将你弄进烟花柳巷,挫挫你的锐气。” 云卿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了两口,笑道: “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二妹妹赶紧派人来将我弄进烟花柳巷。” 云月一噎,死死瞪着她,一张还算标致的脸都扭曲在了一块,看着有些倒胃口。 她那二叔也是痴心妄想,竟盼着这样的货色入宫参选,成为当朝宠妃。 若今上连这种女人都下得去嘴,那她得怀疑外界说新帝英明睿智的传言是否属实了。 “二妹这容貌,可真是一言难尽,姐姐劝你还是歇了入宫的心思,找个本分的男人嫁了吧。” 哪个女子忍得了别人骂她丑? 这话可谓是拉爆了云月的仇恨值。 她颤着手指向云卿,气得浑身发颤。 “你,你会遭报应的。” 老天爷似乎在配合她,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女婢的禀报声: “大姑娘,庆国公夫人跟世子气势汹汹的闯进了侯府,嚷嚷着要见您。” 堵在云月胸口的恶气瞬间就散了。 “云卿,你的现世报到了,庆国公母子肯定是来休你的,休你的。”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吼出来的。 吼完后她就舒坦了。 云卿故意露出一副慌乱的模样,低喃,“他们不敢休我的,不敢的。” 云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不敢休你?他们为什么不敢休你?你是公主吗?真是可笑。” 云卿猛地从绣墩上站了起来,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嘴里还在呢喃不可能。 青兰忍着笑上前扶住姑娘的胳膊,稳住了她的身形。 第43章 指控 这个时候,她自然是要配合自家主子的。 “姑娘,他们欺人太甚,连个虚名都不肯给您了。” 说完,她红了眼眶,泪水在眸子里打转。 云卿死死咬着牙,哽咽道:“他们就是欺负我没了父亲。” 云月在一旁看得特别的爽,得意的笑都快从脸上剥离出来了。 她恨不得现在就将这贱人踩在脚下肆意摩擦,解她心头积压了多年的恨。 “怎么,害怕了,现在给我磕头还来得及,我……” 不等她说完,云卿搭着青兰的胳膊朝外走去,直接将她当做了空气。 云月死死盯着她的背影,差点气跳脚。 贱人,都到这个时候了还矫情。 她倒要看看她真被裴家休了以后,还能不能硬气得起来。 … 前厅。 徐氏母子阴沉着脸坐在椅子上。 老管家立在一旁,态度还算和善。 “不知国公夫人跟世子爷来侯府所为何事?” 徐氏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见堂堂侯府只遣了一个老奴才来招待他们,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了。 “这就是永宁侯府的待客之道么?公爵夫人跟世子到访,打发个奴才来应付,还有没有教养了?” 余老的脸色渐渐冷了下去。 骂他可以,骂永宁侯府不行。 “那老奴请侯爷的牌位出来招待你们吧。” “你……” 徐氏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刁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滚去将云卿喊出来。” 老管家看着眼前如泼妇骂街般的徐氏,心中有些凄然。 侯爷临终前千挑万选出来的亲家,没曾想是这么个货色,真是苦了他家姑娘。 这几年在国公府,她没少受磋磨吧? 偏偏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每次回来都说过得挺好的。 瞧这徐氏尖酸刻薄的样子,哪像是好相处的?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喊她。” 徐氏见他杵在原地不动,又喝了一声。 老管家刚准备开口反驳,云卿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这里是侯府,不是国公府,太太还是收敛些为好。” 徐氏见她一进来就教训自己,气得大步冲上去,扬起胳膊就掌掴她。 云卿正防着她呢,见她抬手,直接闪身一躲。 徐氏扑了个空,身体往前栽去。 福嬷嬷拉拽不及,眼睁睁看着她摔了个狗啃泥。 “夫人……” “哎哟……” 霎时,整个大厅乱做了一团。 裴玄看不下去了,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冷睨着云卿训斥: “云氏,你莫要太过分了,她可是你婆母。” 云卿冷笑,“世子也说是婆母,哪有婆母在儿媳娘家甩儿媳脸的? 她这一耳光下来,羞辱的可不止是我,还有我永宁侯府上百条忠魂, 就连先帝当年来府上看望我父亲,都是客客气气的,你们凭什么撒泼?” 裴玄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那边,徐氏被几个丫鬟搀扶起来后,再次冲到云卿面前。 不过有了刚才的教训,倒是不敢再抬手扇她了。 “你永宁侯府尊贵,我们惹不起,但你云卿是我国公府八抬大轿娶回去的, 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生是我裴家的人,死也是我裴家的鬼, 我教训你是天经地义的,就算传出去,也没人敢置喙我半句。” 云卿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一字一顿道: “那就等我回国公府之后你再教训,这里是侯府。” 徐氏最恨她当众顶她的嘴,不给她留颜面。 怒火堆积在一块,然后彻底爆发。 “侯府就能纵容出嫁的女儿私会外男,水性杨花么? 云氏,你好好去外面听一下,看看他们说得有多恶心, 我裴家清清白白,可容不下你这种不要脸的儿媳。” 不等云卿开口,一旁的老管家先炸了: “国公夫人,说话要有证据,污蔑我侯府嫡女,我们有权告御状的。” 徐氏直接气笑了,“永宁侯府是没长辈主事了么?竟由着这刁奴以下犯上? 还有,我什么时候污蔑你侯府嫡女了?她干的丑事,如今满城皆知了。” 老管家粗红着脖子理论,“没有证据就是污蔑,有本事你拿出罪证来啊, 不然咱们就递折子去宫里,到御前请陛下圣裁。” 徐氏也气得失了理智,“去就去,玄儿,你赶紧向乾宁殿递折子,请求面圣。” 这时,二老爷三老爷匆匆走进了正厅。 “国公夫人息怒,多大点事啊,咱们关起门就能解决,何须惊动陛下?” 徐氏冷哼,“你云家的女儿不甘寂寞,与外男有染,这刁奴还理直气壮,怎么解决?” 二老爷下意识朝云卿看去,“卿儿,这到底怎么回事?” 云卿刚准备开口,外面陡然响起云月的声音: “父亲,您别问了,外面的传闻都属实, 这几个晚上确实有男子在大姐姐院子里吹箫。” 二老爷厉目横扫过去,“你给我闭嘴。”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货? 如今正是敲定爵位继承人的关键时刻,得罪了云卿对二房有什么好处? 云月被亲爹这么一吼,眼眶瞬间泛红,紧抿着唇不敢再说话。 徐氏见状,连忙走上去握住了她的手腕,温声诱哄道: “乖孩子,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重重有赏。” 云月怯生生的朝父亲看去。 二老爷死死瞪着她,眼底满含警告。 云月缓缓攥紧了拳头。 这是唯一扳倒云卿的机会了,她要牢牢把握住。 至于父亲那边,等她入宫为妃,助他拿到爵位,他们依旧是亲父女。 “父亲,对不起,我不能扭曲事实,欺骗国公夫人。” 说完,她不理二老爷的呵斥,对徐氏道: “我的芙蓉院挨着大姐姐的海棠苑,所以这几晚听得清清楚楚, 那曲子缠绵悱恻,确实是男子求偶时才会吹的,大姐姐她……” 徐氏狠瞪向云卿,“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那一瞬间,云卿脑海里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如果她承认有人在她院子里吹箫,证实她私会外男的传闻, 裴玄是不是就会当众写下和离书? 她累了,不想再跟这对母子虚与委蛇。 至于她贴出去的嫁妆,想其他法子拿回来便是。 “大姐姐,你就认了吧,别去害裴家了。” 耳边传来云月怯生生的劝说。 仔细听的话,能听出她语调里夹杂着的得意。 第44章 污蔑 这是已经胜券在握了? 云卿心中冷笑,掐灭了方才冒出来的那个念头。 若她真承认自己私会外男,永宁侯府百年门庭就要毁于她手中了。 还有,裴玄不会与她签和离书的,而是直接甩下一纸休妻书。 她为何要受这样的折辱?又不是斗不过他们。 思及此,她勾唇笑道:“二妹妹还真是会颠倒是非,倒打一耙啊, 那缠绵悱恻诉说忠情的箫声,明明是从你院子里传出来的, 还有,与外男私会的明明也是你呀,你怎么能污蔑我呢?” 云月唇角的笑意一僵,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云卿轻叹。 “我本来念在你十九岁还未出嫁,好不容易有了心上人的份上,想帮你遮掩的, 没想到你恩将仇报,为了将自己摘出去,把我往火坑里推,你真歹毒。” 不就是颠倒黑白嘛,谁不会? 她已经给过这女人机会了,若她刚才悬崖勒马,她或许会放过她。 毕竟她也是侯府千金,闹出这种丑事堕的也是云氏门楣。 可她心思太过歹毒,非得拉她下水,那就别怪她不顾手足之情了。 “你放屁。” 云月彻底慌了,也不再顾及淑女形象,指着云卿就破口大骂: “你含血喷人,明明是你私会外男,怎么能赖我头上?” 说着说着,她把自己给气哭了。 二夫人见局势对女儿不利,下意识想站出来为她撑腰。 二老爷见状,狠瞪了她一眼,将她给吓退了回去。 这种时候帮自己女儿指认云卿,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彻底与爵位失之交臂。 哪怕这事真是云卿干的,他们也不能指认她。 至于自己的女儿…… 外面那些传言八成也是她散播出去的。 他早就跟她说过,不要招惹云卿,不要招惹云卿,她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既然这样,那就舍了这个女儿吧。 免得日后入宫触怒陛下,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太过愚蠢的人,可不适合入宫伴驾。 云卿将二房夫妇俩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从她看到二老爷逼退二太太的那一刻起,她便知二房放弃了云月这个女儿。 呵,壮士断腕,还挺有魄力的。 目光再次落到云月身上,看她时的眼神带了几分同情。 她有父有母有兄有弟又如何?还不是被至亲之人给舍弃了。 “余伯,将那几个散布谣言的街头地痞带进来。” 外面的余掌柜应了一声,不一会功夫就拎着三个混混走了进来。 几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贵人们饶命啊,贵人们饶命啊,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是呀是呀,外面那传闻是有人指使我们去侯府院外听墙角,然后宣扬出去的。” “这真的不关我们的事,求求各位贵人放过我们,别把我们送官啊。”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昨晚收人钱财的事抖得干干净净。 三夫人趁机询问,“是谁指使你们的?” 几个混混的视线开始在大厅里乱瞄,最后齐齐落在采儿身上。 “是,是她。” “对,就是她。” 采儿吓得双腿一软,直接屈膝跪在了地上。 云月见状,心开始慌乱起来。 怎么会这样? 这件事的本质不是云卿偷情吗?为何会查到她买通街头混混这上面来? “不,国公夫人,世子爷,你们搞错了,通通都搞错了, 咱们眼下该关注的是云卿与外男私会的事,而不是这个。” 云卿冷笑质问,“所以二妹妹是承认指使了采儿买通这几个混混散播谣言?” 云月一双喷火似的眸子狠瞪着她,怒不可遏道: “什么散播谣言,那就是事实,我不过是想让更多的人看看你水性杨花的一面。” 跪在地上的采儿突然拼命磕头,“大小姐饶命,是二小姐逼我做的,是她逼的。” 云月霍地转头,朝她厉呵,“贱婢,你给我闭嘴,闭嘴。” “……” 云卿冷嗤一声,偏头望向二房三房的几个长辈。 “云月她陷害嫡长女,按照云家族规,需得逐出家门,几位叔叔婶婶看着办吧。” “啊。”云月突然尖叫起来,状若疯癫。 “云卿,你别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今日咱们论的,是你偷男人的事, 只要你偷了,那我就算不得陷害你,你有什么资格将我逐出云家?” 云卿勾唇浅笑,直接用一句话将她拍入万丈深渊,“真正偷情的,是你。” “你,你……” 太过惊骇,刺激得云月说不出话来了。 一旁的三夫人叹道,“应该是二姑娘私会外男,被人给撞见了, 她怕事情暴露,便买通地痞散布谣言,将脏水泼在卿儿身上。” 云月见三婶也颠倒是非黑白,心中那磅礴的怒火瞬间消失,满脸恐惧的朝自己父母望去。 “爹娘,我没有,云卿她污蔑我。” 二夫人看着女儿慌乱无助的脸,想要为她辩解两句,结果被二爷硬拽了回去。 “都是你宠出来的,事已至此,你还要惯着她,想毁掉整个二房的前程么?” 二夫人的身体狠狠颤抖了两下,如梦方醒。 对啊,她今日护住了女儿,得罪了云卿,就断送了丈夫儿子的前程。 孰轻孰重,她该好好掂量掂量的。 云月见父母不打算为她撑腰,原本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她被他们抛弃了么? 角落里许久没开口的裴玄突然问那几个地痞: “昨晚你们去侯府听了墙角?那箫声是从哪个院子传出来的?” 混混们对视了一眼,纷纷朝东面指去。 那是二房的府邸。 云月刚生出的希望再次破灭,身体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事到如今,她若还想不明白的话,那就真是蠢到没边了。 沾沾自喜了一晚上,结果被人反将了一军。 她,掉进了云卿设计的圈套里。 这时,二房的管家匆匆闯了起来。 “老爷夫人,不好了,南阳侯府,户部尚书,以及成安伯府家的几个公子昨晚在临江楼高谈阔论, 说,说他们路过咱们府邸时,看到一年轻男子在二小姐院外吹箫,两人私相授受,恬不知耻, 如今丑闻已经传遍了整个盛京,大家都在骂二小姐她心思歹毒,自己做了丑事,还拉长姐出来顶包。” 第45章 你给我留点脸 云月美目圆瞪,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昏死了过去。 二老爷与二夫人满脸痛心疾首的看着倒地的女儿,老泪纵横。 云卿一点都不同情他们。 如果不是三夫人向她通风报信,让她提前做了准备,今日被骂被踩的就是她了。 她对那些想要害她欺她屈她的人,向来零容忍,定会连本带利的报复回去。 “二叔二婶,你们可还有异议?” 二房夫妇哪还敢有什么异议? 此次的事,他们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二老爷抹了把眼泪,哽咽道:“是二叔教女无方,害你受委屈了, 你放心,她既然触犯了族规,那我云家就容不得她,一切按你之前说的做。” 二夫人死死咬着牙,强压着心底的不甘与怨恨后,附和道: “我跟你二叔会将她从家族除名,然后送她离京。” 云卿点点头,示意他们将人带走。 等二房一家离开后,三房夫妇也很有眼力的告辞了。 一时间,原本嘈杂的正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徐氏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刚才有多嚣张,这会儿就有多尴尬。 云卿懒得理她,直接问裴玄,“我的回答世子可还满意?” 裴玄看着她绝色的容颜,想起她处理事情时的沉稳内敛,寻思着让她做一辈子正妻也不错。 她有能力,有样貌,有家世,还有数不清的银子,这些都是他所需要的。 “尚可,不过你一直住在娘家不合规矩,时间久了也会遭人议论, 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再发生,今天就跟我一块回国公府吧。” 云卿微微敛眸,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三言两语就想让她眼巴巴的跟着他回去? 痴心妄想! “世子说笑了,我是侯府独女,娘家上无兄长下无幼弟的,想住多久都由我自己做主。” 裴玄刚想反驳,云卿又道,“先帝曾下旨,我父亲过世后,永宁侯府任我处置。” 裴玄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只好将目光落在徐氏身上。 他不擅长哄女人,既然云氏是母亲气回侯府的,那就由她来劝回去吧。 徐氏原以为用不着自己豁出老脸请这妒妇呢,结果还是被孽子给推了出来。 可为了这孽子的前途,她不得不低下她高傲的头颅。 谁让陛下一句‘家宅不宁,如何报国’,就将她儿的官职卡得死死的呢? “云氏,长公主府发生的事,是我的错,我不该带妾室去参加宴会,落你的脸, 我保证以后不再犯这种错误,你赶紧收拾收拾行李,跟我们一块回去吧。” 云卿冷笑。 瞧她这不情不愿的样子,表面和和气气的,心里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吧? 不过她也没指望这老虔婆能拿出什么诚意。 意思意思的走走过场也就行了。 “回府可以,您得办个宴席,宴请一些夫人小姐来国公府,当众宣布我正妻的地位, 并且对着她们发誓,以后不再抬举妾室打压我,若您能做到,我就跟您回去。” 徐氏一听这无理的要求,脸色顿时垮了下去。 “云氏,你别得寸进尺。” 云卿耸耸肩,也不跟她废话,踱步朝外面走去。 徐氏脱口问,“你去哪里?” 云卿头也不回的答,“回海棠苑种花,毕竟要长住在这里。” 徐氏一听‘长住’,只觉头晕目眩。 她若一直不回去,那陛下岂不是一直不肯让儿子当禁军统领? 思及此,她急忙冲到门口拦住了她的去路。 “可不可以只办宴会承认你是正妻,但不发誓? 我一大把年纪了,你给我留点脸面啊。” 云卿压根就不稀罕她的承认,更不稀罕她发什么誓。 之所以办这个宴会,单纯只是为了搅黄裴韵与兵部左侍郎的亲事。 目的达成后,谁还在乎那宴会能不能继续办下去? “行,那您就宴请她们后天来国公府赏花。” 徐氏很抗拒被她拿捏,可儿子家宅不宁,会直接影响到他的仕途。 两相权衡之后,她还是选择暂时妥协。 对,就是暂时,总有一天她会让这妒妇连本带利还回来的。 “好,我答应你。” 云卿满意一笑,朝两人福了福身,扔下一句‘我去收拾行李’,然后带着两个丫头朝后院走去。 徐氏盯着她的背影,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你瞧瞧她那副嚣张跋扈的嘴脸?她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婆母?” 没有等到儿子的回应,她下意识偏头看去,见儿子正痴痴的盯着那妒妇的背影瞧。 这下气得更狠了。 果然是个狐狸精,她儿子才回来多久?就被她给勾走了魂。 … 云卿沿着长长的回廊往后院走。 经过花园时,青叶有些不甘的道,“姑娘就这么答应下来,真是太便宜他们了。” 青兰扯了扯她的衣服,压低声音训斥: “声音小点,姑娘回去是对的,早点处理完国公府的事,也能早点解脱。” “……” 云卿跨进海棠苑,边走边吩咐,“青叶,你去趟二房三房,告诉二叔三叔我回去了, 青兰,你去见余伯,嘱咐他抓紧时间查我母亲早产的事,然后让他通知云铮后天实施计划。” “好的姑娘。” 目送两人离开后,云卿这才往正屋走去。 她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的时候也不用收拾什么。 顶多把那几本没看完的游记带走。 跨入正屋,隐隐看到内室的屏风上倒映着一抹朦胧的身影。 在原地静默片刻后,她缓缓转身对院子里的粗使丫鬟们道: “都退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除了青兰青叶,别的人都不许放进院子。” 众人应了声是,有条不紊的退出了院落。 云卿深吸一口气,反手关上房门,稳步朝内室走去。 绕过苏锦刺绣屏风,只见一玄衣男子靠在妆台前,手拿一根牡丹镶嵌红宝石的金簪把玩着。 他何时来的?为何没人察觉? 脑海里浮现出四年前他在桃林舞剑的画面,剑气所过之处,掀起排山倒海般的气浪。 是了,这人武功深不可测,想要悄无声息入这已经松懈了三年的侯府,易如反掌。 静默片刻后,她缓缓踱步走到他面前,开始仔细打量他的容貌。 第46章 帝王无赖 在她看来,整个盛京唯一能称得上芝兰玉树风光霁月的,只有南阳侯府二公子,她的表兄姚华。 他少年得志,十八岁就被先帝钦点为状元郎,曾一度名扬天下。 可眼前这人呢…… 不得不说他身上的矜贵气质胜过了她表兄。 包括这张脸,也比表兄更俊。 “是不是我把自己给了你,你就不再惦记我了?” 萧痕的视线落在她精致的眉眼间,不答反问,“如果我把身子给了你,你会不会对我负责?” “……” 云卿缓缓收回视线,懒得理他,踱步走到案几前开始整理那些账本与游记。 该说的她都已经跟他说了,他即便纠缠也没用,她如今给不了他任何的回应。 至于以后,谁又说得准呢? 或许时间一长,他那股热情退散,自然而然也就放弃了。 萧痕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脑海里渐渐勾勒出她入主凤仪宫操持宫务的画面。 若得上苍垂怜,再赐他们一双儿女。 余生也就圆满了。 视线再次落到手里的金簪上,觉得挺好看的,便顺势往自己怀里塞。 云卿一直用眼角余光关注他这边的情况,见他这番举动,脸色微沉。 那是她最喜欢的一根簪子,他若拿走了,她以后戴什么? “你还给我。” 小娘子伸手就去抢那即将被他塞进怀中的金簪。 萧痕下意识闪躲。 云卿扑了个空,手掌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她本能的想要抽回手,指尖不经意勾住了他玄色的衣襟。 轻轻一扯,男人的领口就松开了,露出里面纯白的里衣。 小姑娘的耳根开始泛红,下意识想要往后退。 可不等她有所动作,身前的男人突然伸出一只胳膊,圈住她的腰猛地一扯。 她直接撞进他怀里。 触感不是很好,硬邦邦的,结实的肌肉甚至硌得慌。 她下意识扭动起来,试图挣脱他的掌控。 可刚动两下,腰间的手臂猛然收紧。 “乖,别动,我就抱一会,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 云卿的身体一僵,整个人如同拉满的弦,紧绷到了极致。 越是这样,她的感官就越清晰。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他的体温在上升。 这人受了什么刺激? 那日不是说得好好的么,即便要与她再续前缘,也得等她和离以后再说。 “你,你赶紧松开我,庆国公府的世子还在……啊。” 细腰被箍紧,她下意识惊呼出声。 萧痕抚了抚她的头,垂眸盯着她的眼,哑声开口,“卿卿,咱们不提他。” ‘卿卿’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唤她,温柔的声调带着缠绵悱恻,勾人心魄, 她一时失神,很快又反应过来,急忙垂下头,错开了他的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怕,她怕自己彻底沦陷进去,难以自拔。 “之前在玉品坊不是说得好好的么?有什么话,有什么事,等我与裴玄和离再说,你可有听进去?” 萧痕点了点头,“自然是听进去了,在你没和离之前,我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举动,但我想你想得紧,过来瞧瞧你总可以吧?” “……” 多少有点无赖! 云卿接不上话了。 腿长在他身上,她难道还能阻止他不成? 眼角余光瞥到墙上的沙漏,算算时间,青兰青叶她们快回来了。 再不撵走这家伙的话,又得被两个丫头笑话。 而且徐氏跟裴玄还在前厅等着,她在后院待得太久,难免会将人引过来。 她虽然无惧他们,但毕竟还跟裴家绑在一块,没彻底脱困之前得谨慎些。 “我等会要回国公府处理一些事,咱们尽量别碰面,一切等我拿到和离书之后再说,可好?” 她算是了解这男人的脾性了,不吃硬的,她越抗拒他越荒唐。 倒不如采取迂回战术先稳住他,然后再想脱身之法。 等哪日她悄悄离开了盛京,天高海阔,再想纠缠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萧痕御极两年,将帝王之术玩得炉火纯青,又岂猜不透她的心思? 不过他也没点破,她想玩,他便陪着她玩。 她想出京,大不了他将政务扔给内阁,陪她一块出去游山玩水。 “行,我答应你不去翻国公府的后墙,但你得每隔三日去趟玉品坊与我见面,我什么都不做,只看看你就好。” 云卿有些无语。 别说三日,以前她每隔一天就要去趟玉品坊盘账。 他是调查清楚了情况,这才提这个要求的吧? 张了张嘴,刚准备反驳两句,这时,屋外突然响起青叶的声音: “姑娘,三夫人来了,说有些事想跟您商议一下。” 云卿心下一惊,望着男人那惊为天人的的脸,有些头皮发麻。 她活了二十年,曾偷偷去看过俊俏的郎君。 也曾悄悄跑到江南游玩。 更甚者扮做男子去怡春院喝过花酒,调戏过伶人。 那些都够离经叛道的了吧? 可没想到眼下更荒唐,竟然在娘家闺房里私会外男。 “你赶紧放开我,我三婶过来了,她那人比较圆滑,会看出端倪的。” 如今他们所站的地方正对着正门,虽然有屏风挡着,可刚才她进来的时候就透过屏风看到里面隐约有道人影。 她能瞧见,三婶也一定能。 萧痕缓缓松开她,踱步走到妆台前坐下。 云卿:“……” 这个位置,倒是瞧不见他。 可他待在这里还是不安全啊。 用眼神示意他先出去,他却用气音道:“来不及了,她们就站在廊下,我破窗出去她们看得见。” “……” 门外的青叶不似青兰那般细心谨慎,见屋内迟迟没回应,她直接推开了房门。 “姑娘,您没事吧?” “是啊卿儿,你没事吧?” 两人走进正屋后,径直朝内室走来。 云卿瞪了某人一眼,迅速收回视线,顺手捞起架子上的衣裳在肩头比划,做出正在更衣的动作。 “三婶留步,我在换衣裳,不方便见您,您且在外面等等,青叶,给三夫人沏杯好茶。” 两人的脚步齐齐顿住,没再往前走。 三夫人笑道,“你没事就好,我不急的,你慢慢换吧。” 云卿松了口气,含笑开口询问,“不知三婶过来寻我何事?” 第47章 出了嫁的女子还能入宫? 刚问完,某人突然伸手过来,将她抱坐到了自己腿上。 “……” 云卿彻底没脾气了,猛地闭上双眼,任由着他折腾。 男人唇角溢出笑意,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浅白色的长裙上。 因坐着的缘故,厚重的裙摆全都堆叠在脚下,与他的玄色衣摆交融在了一块。 黑白缠绕,相得益彰。 “卿卿穿这身衣裳,是为了迎合我么?” 男人压着声音与她咬耳朵。 这时,外面的三夫人突然开口了,“卿儿,三婶过来是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云卿垂头望向堆积在一块的衣摆,神色忽明忽暗,用着平缓的语调道:“三婶有话就直说吧,我听着呢。” 外厅的三夫人正了正神色,开口道: “你三叔让我过来问问你,咱们云家是否要安排女儿入宫选秀?” 这话一出,云卿似乎感觉到某人的身体僵了下。 她有些不解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可这人又恢复了往常那高深莫测的模样,以她的道行,压根就看不透他。 “那三叔三婶是怎么想的呢?” 虽然这么问,但她已经猜到他们在打什么算盘了。 云家嫡系总共就三房,她是长房的嫡女,如今已经嫁人,没资格入宫参选。 二房的嫡女是云月,今天也被她给整废了。 除了她俩,就只剩三房的嫡女云瑶,她是最有希望入宫为妃的。 今上的岳家啊,说不定还能捞个国丈当当,试问谁不心动? 哪怕是如日中天的苏相府,也在绞尽脑汁的将嫡女送进宫为后呢。 三房若出一个宠妃,陛下为了抬举自己女人的母族,说不定真将爵位赐给三房了。 外面传来三夫人小心翼翼的回应: “我跟你三叔听你的,你若同意,咱们就去办,你若不同意,这事便算了。” 说到这儿,她突然一转话锋,冷静的分析: “不过后宫若是有受宠的云家女,对永宁侯府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你也知道,如今云家渐渐衰败,族中又没出色的子弟挑大梁, 若后宫再无人帮衬,日后侯府在朝堂上怕是举步维艰,最终沦为末等世家, 三婶跟你说这些,并不是想送瑶瑶入宫,二房三房那么多女儿,咱们挑最出色的, 你三叔也是为了整个家族的未来着想,今上圣明,靠那些歪门邪道终是行不通。” 云卿微微眯眼,下意识伸手揪住了男人的衣襟。 三房给她出了个难题啊。 若她不答应,云家将失去后宫这一大助力。 日后如果遇到什么困境,就无法靠宫里的娘娘扶持扶助一二。 可若她答应,就等于是在为三房铺路。 要是云瑶争气,真的俘获了帝心,哪天在陛下面前吹吹枕边风,这爵位岂不是非三房莫属了? 她不喜欢那种难以掌控的感觉。 再者说,父亲拼了命为她争取到的靠山,她不想就这么失去。 “陛下如今尚在孝期,还未下旨选秀,此事也不急于一时, 三婶刚才说的,我会好好考虑,大家都是云家人,为云氏兴衰义不容辞。” 许是她的回应模棱两可,三夫人有些不甘心。 她想从她这里得到确切的答复。 或者说,她要逼她应下此事。 “卿儿,太后娘娘已经在收集各府未出阁的姑娘名录,留给咱们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云卿见她咄咄逼人,唇角扯出一抹冷笑。 看来三房铁了心要送女儿入宫。 那云瑶可跟云月不同,无论是样貌,见识,还是性情,才学都甩后者一大截。 如果她真的入了宫,受宠的可能性很大。 一个有城府有心机的宠妃,将会是很大的麻烦。 “唉,不能因为我嫁了人,无法入宫伴驾,就断了妹妹们的前程, 既然三叔三婶心底已有决断,那这事就按你们的意思办吧。” 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阻止云瑶入宫了。 云家确实需要女儿进宫固宠,维持永宁侯府与后宫的联系。 但这个人绝不能是温婉端庄,沉稳内敛的云瑶。 这样的人一旦飞上枝头,有了圣上做靠山,她就控制不了了。 到那时,她的生死,包括永宁侯府的爵位,都由不得她做主。 那将是多么可怕的局面? 自从经历了裴玄的背叛后,她已经习惯将一切可能会威胁到她的存在,全部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才是一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女,该有的生存之道。 三夫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又聊了几句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主屋。 青叶想要进内室,被立在门口的青兰给拉了回来。 “咱们去院子里挖几株姑娘喜欢的海棠一块带回国公府。” “……” 室内。 云卿保持着手攥帝王衣襟的姿势,低垂着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萧痕用手指掐着她的腰,轻飘飘的问:“出了嫁的女子,就不能入宫为妃?” 云卿明显没跟上他的节奏,讷讷的抬头与他对视。 “出了嫁的女子还能入宫?” 皇帝陛下勾唇一笑,开始循循善诱,为她普及国史。 “当然能,远的不说,就拿本朝高祖皇帝来说, 他不也娶了二嫁的女子,还封为了皇后么?” 云卿蹙了蹙眉,很认真的纠正,“他的做法,是不对的,也不可取。” 萧痕一愣,眯着眼问,“为何不对?为何不可取?” 第48章 朕是昏君? 云卿张了张嘴,刚准备说两句。 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堪堪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不是,他们为什么要聊这个?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赶紧离开么? “我三婶已经走了,青兰青叶守在院外,你可以从那里飞出去了。” 说完,她伸手指了指那半开半合的窗户,意思不言而喻。 “……” 萧痕的视线扫过那窗沿,很快又收了回来,循循善诱道:“回答我刚才那个问题,答完我就放了你。” 他想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看待高祖皇帝强夺臣妻的。 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毕竟他马上也要步老祖宗的后尘。 云卿与他对视了片刻,只觉这人还跟四年前一样,用那矜贵的气质将她迷得神魂颠倒的。 她大概是栽在他手里了! 不对,她四年前就栽在他手里了。 否则她当年又岂会冒着性命之危将他收留在别院里? “前朝末帝昏庸无道,纵容皇亲国戚鱼肉百姓,烧杀抢掠,导致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高祖皇帝不忍黎民受苦,于雍州揭竿而起,救百姓于水火,他原本可以成为永世称赞的明君, 可就是因为登基后看上了忠臣的妻子,还设计拆散人家夫妇,最后落了个君夺臣妻的骂名, 我觉得身为一国之君,就该克己复礼,哪怕再爱,也不该染指臣妻,所以他的做法是错的。” 萧痕听罢,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她明明在抨击高祖皇帝,可却给他一种她在指桑骂槐的错觉。 “若他们真心相爱呢?” 皇帝陛下不死心的问。 云卿拧了拧眉,不太明白他为何要问这些事。 这与他,与他们有关系吗? “相爱又如何?两人最后一个落得君夺臣妻的骂名,一个落得狐媚惑主的骂名, 历史太过厚重,若换做是我,肯定没那勇气承担这万古唾骂。” 趁着男人愣神的间隙,她急忙从他怀里钻出来,退到安全区域后,又催促道: “赶紧从窗口跃出去,不然我真跟你急眼了。” 萧痕的耳边回荡着她那句‘换做是我,肯定没那勇气承担这万古唾骂’,心情瞬间变得低迷。 他能想象到未来的路有多艰难。 可再难又如何? 他已经认定了这个女子,一如当年的高祖皇帝。 先辈有人做成了的事,没理由到他这里就失败。 缓缓从凳子上站起来,趁小姑娘垂头整理衣物的间隙,悄无声息的将桌上那根金簪塞进了怀里。 “记住咱们之前的约定,我在玉品坊等着你,我相信卿卿不会言而无信的。” 云卿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也顾不得什么淑女形象了,直接一脚踹过去。 “你给我滚。” 目送狗男人翻窗离开后,她才发现妆台上的那支牡丹镶嵌红宝石的金簪被他给顺走了。 “……”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东西!!! 当年就不该救他的,让他死在那群杀手手里得了。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青兰特意拔高的音调: “世子,您怎么过来了?姑娘还在里面更衣呢,要不您再等等。” 裴玄来了? 云卿蹙了蹙眉,眼底划过一抹厌恶之色。 窗外传来裴玄的呵斥声,“我与她是夫妻,她换衣裳还需避着我么?滚开。” 这下更反胃了。 青兰耐着性子劝道,“这里毕竟是侯府,您总不能强闯姑娘的闺房吧?还请世子爷稍稍忍耐。” 裴玄冷嗤一声。 最迟今晚,他必定跟她圆房。 同僚们说得对,放着娇妻不碰,简直是暴殄天物。 “等会回府后告诉你们主子,让她准备晚膳,今晚我留宿春熙堂。” 这话一字不落的传进了还未曾离去的帝王耳中。 萧痕微抬胳膊,指尖多出了一粒暗器。 以他的身手,闭着眼睛都能让那狗东西直接见血封喉。 立在一旁的冥起感受到了帝王那澎湃的杀意。 他蹙了蹙眉,不着痕迹的走上前,用气音道: “这人若是死在了侯府,姑娘很难全身而退, 您若看他碍眼,等他离开侯府后属下去杀了他。” 萧痕手腕翻转,夹在指尖的暗器落入了掌中,他漫不经心的把玩起来。 “和离书没拿到之前,他还不能死。” 让他的卿卿一辈子顶着庆国公府世子妃的身份,太膈应人。 即便要弄死那狗东西,也得先解除这段关系,将卿卿从裴家的族谱除了名再说。 冥起见他理智尚存,稍稍松了口气。 杀人这种事,不能让主子亲自动手,免得脏了他一世英名。 “或许您可以制造点伪证,提前处置了他。” 萧痕扬了扬眉,偏头斜睨着他,冷冷的问: “在你眼里,朕就是那种陷害朝臣的昏君?” 冥起沉默下去。 这强夺臣妻也不是什么明君所为啊。 既然都看上人家夫人了,还在乎名声做什么? 学高祖皇帝的雷霆手段,干就完了呗。 ‘吱呀’一声,正屋的门开了。 云卿换了一身浅粉色的衣裙从里面走了出来。 然后他就瞧见裴玄那厮直勾勾的看着她,毫不掩饰自己的色心。 胸口刚压下的怒火又升腾了起来。 帝王勾唇一笑,面容阴森森的。 “先废了他一只眼。” “……” 云卿抱着账本跟游记走下台阶,淡声开口道: “让世子久等了,我已经收拾妥当,咱们走吧。” 说完,她率先朝院外走去。 经过裴玄身边时,对方又嗅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熏香。 他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冷声质问,“房里是不是还有别人?” 云卿面色一沉,想都没想反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你这胡乱咬人的疯病该去治治了,我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做你裴家妇,你做甚冤枉我?” 话虽这么说,但她的面色有些发沉。 为什么那男人每次见完她,裴玄总会问这句话? 难道她身上沾染了什么特殊的气味不成? 可她刚才换过衣裳了,即便有气味,也该散了啊。 裴玄见她恼羞成怒,只当她做贼心虚了。 也顾不得跟她理论挨的那一巴掌,大步朝屋内走去。 第49章 委身于他? 刚才他就觉得不对劲,哪有主子在里面换衣裳,婢女在外面候着的道理? 还有,她回后院都快一个时辰了,就收拾了几个账本跟游记,这很可疑。 云卿见他往屋子里冲,眸光瞬间转凉。 自己在边关风流快活,还往家里带妾室庶子,他有什么资格管束她? 就因为那可笑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只能遵守三从四德么? “裴玄,你确定要在这永宁侯府羞辱我吗?” 裴玄的脚步一顿,回头睨了她一眼。 “我很喜欢你刚才穿的那身浅白色的衣裳,想去取出来一并带回国公府。” 云卿心中冷笑。 这厮倒是学聪明了,不跟她硬碰硬了。 “那衣裳脏了,若世子喜欢,回头我让绣娘再做两件。” 裴玄扔下一句‘我就喜欢这一件’,然后大步走进了正屋。 青兰的面色发白,压低声音唤了声‘姑娘’。 云卿没回应她,紧抿着唇角,垂在身侧的手掌缓缓握成了拳。 里面肯定是没外男的。 但那件衣裳上面可能染了那男子的气味,以裴玄的嗅觉,肯定能闻得出来。 思及此,她只觉头晕目眩,后背发凉。 狗男人就是麻烦,一次两次三次的给她找事。 刚解决一个,立马又来一个。 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后,她大步走进了正屋。 穿过屏风来到内室。 那套她刚换下的白色衣裙已经不见了。 完蛋! 那男人该不会蠢到将衣服给偷走了吧? 这不但帮不了她,还会害死她的啊。 一个妇人刚换下的衣服突然消失不见,若是问起来,她百口莫辩。 果不其然,裴玄的视线在室内扫了一眼后,沉声问: “你换下的衣裳呢?” 云卿借着宽大袖口的遮掩,死死攥住拳头,用尖锐的痛逼着自己冷静。 刚才墨公子肯定折返回来过,为的就是处理那件带着他气息的衣裳。 但以他的精明睿智,应该不至于将衣裳给偷走。 所以他把衣服放哪儿了? 眼角余光触及到与内室连通的净室,她脑中灵光一闪。 “衣裙弄脏了,自然是放进桶里洗。” 说完,她又冷着脸呵斥,“裴玄,你别欺人太甚。” 裴玄没理会她,大步朝净室走去。 云卿抿了抿唇,踩着虚软的步子跟在他身后。 心里祈祷那男人长点脑子,将衣裳留在了净室,并且除去了上面的气味。 走进净室,一眼就看到了泡在盆里撒了皂角的衣裳,她的底气瞬间足了。 “世子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没有,还请你移步出去。” 裴玄没嗅到那股熟悉又陌生的熏香,俊脸上露出一抹尴尬之色。 到底是厚颜无耻,数息后就调整好了情绪。 “我能有什么问题,进屋之前就跟你说了,我是来取这件衣裳的。” 说完,他伸手朝木盆探去。 云卿冷着脸将他推开,一字一顿道: “既然世子不是诚心来接我的,那就请回吧,我在侯府多住些时日。” 裴玄的眸光一沉。 他知道迟则生变的道理。 禁军统领的职位不可能一直空缺。 如果他还处理不好内宅的事,陛下怕是会另选他人顶上。 到手的重权,不能就这么溜走了。 “我都跟你说了,进内室是为了取衣裳,没别的意思,你闹什么别扭?” 云卿冷笑,“我不是傻子,也不会任你羞辱,请吧。” 裴玄见她态度强硬,心里有些慌了。 直觉告诉他,今天要是哄不回她,那禁军统领也将与他失之交臂。 “行,是我多疑冤枉了你,我向你道歉,可以了么?” 云卿耸耸肩,轻飘飘地道:“口头道歉没有用,动动嘴皮子的事, 若你诚心悔过,就拿出点实质性的东西。” 裴玄眯眼看着她,“你要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云卿眼底划过一抹算计的光。 她自然是要能拿捏住他的罪证。 而那些证据,应该都隐藏在他从边关带回来的金银首饰田产铺子里。 “妾身听说您回京那日拉了几车宝贝回来,把库房的钥匙给我, 还有,你应该在边境置办了不少产业吧,也一并给我。” 若这些财宝都是干净的,刚好用来抵她三年里贴出去的嫁妆。 若不干净,这将成为他受贿的铁证。 裴玄满脸不敢置信的瞪着她。 “国公府的产业不都在你手里么?为何还要惦记我那点东西?” 云卿笑看着他的眼,蛊惑道: “因为咱们是夫妻啊,你让我回去主持大局,私产都不肯给我,我怎么主持?” 裴玄冷沉沉的看着她,“如果我不给呢?” 云卿蹲下身搓衣服,“那世子就请回吧,我要在娘家住个够。” 她耗得起,那禁军统领的官职耗得起么? 只要拿捏住了这个,就不怕这人不妥协。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只听裴玄压着怒火道: “我先让石岩整理一下,然后再移交给你。” 云卿起身朝他施礼,“多谢世子,天色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府吧。” 能逼这厮把在边境收的不义之财吐出来,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裴玄阴沉着脸轻嗯一声。 都是那熏香惹出来的,查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查到,还损失了自己的私产。 这会儿再仔细闻,又什么都闻不到了。 … 回到春熙堂。 云卿又回内室换了身衣裳。 出来时,见青兰蹙着眉头立在梳妆台前。 “怎么了?” 她一边询问,一边捞起桌上的游记翻看。 青兰合上首饰箱,压低声音道: “姑娘,您平日里最爱戴的那根牡丹镶嵌红宝石的金簪不见了。” 一听这个,云卿瞬间没心情看书了。 将游记扔回桌面,抚了扶额道:“我画下图纸,你悄悄派人再去定做一个。” 那簪子她经常戴,府上很多人都见过。 如果长时间不露面的话,势必会引人注目。 若有心人问起来,她该怎么回? 说丢了吗? 还是造一个一模一样的糊弄下吧。 “你天黑后去趟梅姨娘的住处,请二姑娘偷偷来趟春熙堂。” 青兰应了声是,刚准备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抬头道: “姑娘,裴玄那厮说今晚来春熙堂圆房,让您准备晚膳, 他决定把私产都交给您了,您若再推拒,会不会惹得他反悔啊?” 云卿秀眉微蹙。 难道今晚真要委身于他? 第50章 借刀杀人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这一天天的,怎么就那么多破事? 还有那裴玄,他是有大病吗? 偏院里四五个善解人意风情妩媚的妾不睡,非得来碰她? 他是眼瞎,看不出她有多厌恶他么? “你今晚先别去梅姨娘那儿,我怕二妹妹过来与裴玄撞个正着。” 青兰说了句‘好’,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那咱们今晚怎么应付?奴婢打听过了,世子今日休沐,晚上肯定在府里, 而您的小日子也才走不久,这个理由用不了,难道真要跟他圆房不成?” 云卿嗤笑出声。 “美的他,你去把我精心准备晚膳,翘首盼着世子来春熙堂过夜的消息传出去。” 那四个妾室勾不住裴玄,她就不信沈妙云也勾不住。 青兰明白了她的盘算,笑着退了下去。 … 傍晚。 雅香阁。 沈妙云正抱着身穿单衣单裤的玮哥儿立在窗前。 初夏时节的晚风还染着凉意,孩子被这么一吹,很快就发了热。 沈妙云伸手抚了抚儿子潮红的脸颊,眼底划过一抹恨意。 “玮儿,莫怪为娘的心狠,若让你父亲与那女人圆房,日后必会诞下嫡子, 公府这种勋贵之家,最是讲究嫡庶之别了,届时哪还有你的容身之地? 为了那世子之位能顺利落到你头上,为娘只得先委屈你了,你且忍忍。” 许是太难受,加上母亲的面容太狰狞,玮哥儿受了惊,开始嚎哭了起来。 立在沈氏身后的女婢冬杏缓缓抬眸,硬着头皮开口劝道: “姑娘,不能这么折腾小少爷了,否则会出人……” 不等她说完,沈妙云猛地回头,一记冷眼横扫了过去。 “我有折腾玮哥儿么?” 冬杏的身体微颤了一下,连忙改口: “小少爷初来盛京水土不服,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了。” 沈妙云轻拍着儿子的后背,唇角勾起满意的笑。 “既是这样,那你还不赶紧去前院请世子过来一趟。” 冬杏不敢再多言,踩着虚软的步子退了出去。 她刚离开,另一个婢女冬菊匆匆走了进来。 “姑娘,奴婢有急事禀报。” 沈妙云垂头看了眼怀中的孩子,眯眼问:“何事?” 冬菊上前一步,将一封书信递到她面前。 “刚才奴婢去东市采办,一陌生女子将这信件塞进了奴婢的篓子里, 等奴婢反应过来想要去追那人时,她已经隐入了人群不见踪影, 无奈之下,奴婢只得找个角落查看那信件,封面上竟写着‘妙云姑娘亲启’。” 沈妙云听罢,下意识垂头看去。 只见那黄色封面上确实写着‘妙云姑娘亲启’六个大字。 这么说,此信件确实是给她的? 将怀里的玮哥儿塞进冬菊怀里,嘱咐她抱到榻上去安置后,这才扯开封面取出了信纸。 一目十行,很快就阅览完毕。 冬菊走过来,压低声音问:“小姐,信是谁送的啊?” 沈妙云冷冷一笑,“云家二房的嫡女云月,她跟我说真正私会外男的人是云卿。” 冬菊一愣。 她下午刚去过集市,外面的人都在传云家二房嫡女不知廉耻,与外男私相授受的丑闻。 如今云二姑娘怎么倒打一耙,说私会外男的是世子夫人? “小姐,这云二小姐到底什么意思啊?” 沈妙云缓缓攥紧了手中的纸张,讥讽道: “还能是什么意思,被人反咬一口心有不甘呗, 正如她在信中所言,真正与野男人私会的是云卿, 而她,不过成了替罪羊,被云卿推出来挡灾罢了。” 冬菊听后越发的疑惑。 “可那几个纨绔子弟咬定野男人是在云二姑娘院外吹箫啊。” 沈妙云缓缓抬头,视线落在春熙堂的方向。 “借那几个纨绔的嘴将脏水引到云月的身上,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 冬菊隐隐明白了她的意思。 “也就是说世子夫人真的与外男有染,恰好被云二姑娘给撞上了, 云二姑娘想要害她,结果被她反将了一军,成了她的替罪羊?” 沈妙云点点头。 她来盛京后命人调查过云卿,知晓她与二房嫡女云月有龃龉。 云月想整她,结果被她反整了一遭很正常。 “那云二小姐与您通信是想做什么?”冬菊又问。 沈妙云嗤笑出声,“无非是想借我的手揪出那个与云卿不清不楚的男人, 如此一来,国公府就容不下她了,她一旦被休,不正如了云月的意么?” 当然,也如了她的意。 冬菊彻底了悟,“姑娘,咱们可不能错过了这个好时机, 只要证实世子妃与外男有染,您就可以轻松上位了。” 沈妙云微微敛眸,眼底划过一抹厉色。 这确实是个好机会,她与玮哥儿能不能翻身,就看这一次了。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裴玄到了。 沈妙云连忙将手里的信纸塞进冬菊怀中,然后大步走到榻前。 半蹲下来紧紧攥住儿子发烫的手掌,美人泪簌簌而落。 裴玄掀帘走了进来,视线扫过儿子潮红的脸蛋,剑眉微蹙。 “前两天不是有所好转么?为何又发热了?” 沈妙云用帕子点了点眼角,哽咽着声音回道: “玮儿是早产的,身子骨原本就比常人弱一些, 加上这次回京途中染了风寒,病情就反反复复了, 妾身原本不想打扰世子的,但玮哥儿一直喊爹爹, 我实在心疼他,便命冬杏请了您过来,没打扰您吧?” 裴玄看着眼前娇娇柔柔,无比依赖他的妾室,眸光渐渐软了下来。 男人都喜欢对主动示弱的女子生出怜惜之心。 偏偏那云氏就学不会这一招。 “无妨,我今日休沐,手里没多少公务。” 话落,他的视线再次扫向榻上的儿子。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瞧了这孩子一年多,竟找不出任何与他相似之处。 若不是那晚真的与沈氏发生了关系,他都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他的种了。 “我让石岩去太医院请位太医过来为他诊治,你不必太忧心。” 沈妙云抽噎了两下,起身朝他福礼,“如此便多谢世子了。” 裴玄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想起今晚还要去春熙堂与云氏圆房。 这是头等的大事,可耽搁不得。 “你好好照顾玮哥儿,我去夫人那边了。” 第51章 见血 沈妙云唇角刚浮现出来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 儿子都这样了,他竟还想着去跟别的女人颠鸾倒凤? 这人……怎么如此的冷血无情? 刚止住的泪水又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染透了整张芙蓉面。 她委屈又可怜的望着他,近似哀求道: “玮哥儿一直昏昏沉沉的,前不久还呢喃着要见爹爹呢, 世子爷今晚就留在雅香阁好不好?我真的好害怕,怕他有个什么闪失。” 说完,她莲步移到他面前,伸手攥住他的衣袖轻轻摇晃。 “世子爷留下可好?” 换做以前,裴玄定被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勾得神魂颠倒。 可他今日才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云氏。 若不趁早要了她的身子,将她彻底捆绑在裴家,他的心难安。 “我上午答应过夫人今晚去正院歇息,不能食言, 你乖乖等着太医过来把脉,玮哥儿不会有事的。” 沈妙云死死咬住唇瓣,纤细的身子摇摇欲坠。 “世子……” 不等她说完,裴玄突然冷下了脸,眉宇间隐现不耐之色。 “沈氏,你争宠也得有个度,不能越过了夫人去, 我再说最后一遍,今晚我要宿在春熙堂,你松手。” 沈妙云只觉自己胸口像是被堵了火药似的,灼烧得难以忍受。 他之前说即便国公府有正妻,她也可与对方平起平坐。 这才过了多久,就沉迷在了云氏的美貌之中,肆意的践踏她。 男人果然都是负心薄情郎。 既是这样,那就别怪她将这国公府的内宅搅得鸡犬不宁了。 缓缓松开男人的衣袖,她踉跄着后退两步,咬着牙逼退了眼眶中的泪水。 “是妾身逾越了,还请世子爷宽宥,莫要与我计较。” 到底是自己睡过的女人,多少还有些情分在的。 裴玄缓和了神色,伸手抚了抚她的脸。 “我与云氏是正经夫妻,不得不顾及她的感受,只得先委屈你一下了, 你好好照顾玮哥儿,侍奉母亲,裴家亦不会亏待你,我明天再来看望孩子。” 说完,他转身决然离去。 沈妙云看着他凉薄的背影,缓缓攥紧了拳头。 这种虚伪无情的男人,不要也罢。 但国公府世子之位,她必须拿到手。 只要儿子将来出息了,她依旧能活得滋润。 到时候在这国公府内宅里养几个男宠也不是不可能的。 “冬菊,安排两个身手好的心腹守在门口, 只要那云氏出门,就寸步不离的跟着, 我倒要看看她在外面究竟藏了什么样的男人。” “是。” … 同一时刻,春熙堂。 云卿听闻裴玄去了雅香阁后,开始美滋滋的用晚膳。 青兰立在桌前,一边为她布菜,一边感慨: “那沈氏倒是个能狠得下心肠的,为了争宠,不惜牺牲幼子的健康。” 云卿夹了块粉藕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后冷笑道: “她深知裴玄与我圆房后意味着什么,若我肚子争气些, 诞下这国公府的嫡子,她儿子可就没有半点希望了。” 青兰笑而不语。 用完晚膳后,云卿去内室沐浴,出来时听到外面的粗使婆子禀报: “少夫人,世子爷往春熙堂这边来了。” 她直接呆愣在原地。 那厮不是去雅香阁了么?为何会来她这儿? 想起前不久石岩送过来的几箱子金银珠宝,以及一摞房契地契,她瞬间明白过来。 渣男已经将自己的把柄送到了她手中,自然要尽早与她圆房,好拿捏住她。 为此,他连自己重病在床的稚儿都不管了。 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薄情郎啊。 立在身后的青兰面露担忧之色。 “姑娘,咱们该怎么办?世子怕是铁了心的想要与你同房。” 云卿闭了闭眼,强压下心中的恶心后,折返回内室换了身保守的衣裳。 再出来时,裴玄那厮已经坐在榻上了。 男人手里端着茶杯,正翻看她扔在案几处的游记。 见她出来,他的视线立马黏在了她身上。 小娘子刚沐浴,脸上还染着水雾蒸腾出来的红晕, 衬得那肌肤越发的娇艳欲滴,美得不可方物。 裴玄的喉结无意识滚动了一下,沙哑着声音开口: “夫人真不愧是盛京双姝,这容姿,放眼整个京城都无人能及。” 明明是称赞的话语,云卿却从里面听出了猥琐之意,将她恶心得够呛。 她不着痕迹的走到窗边,与他拉开了距离。 “听说玮哥儿病重,世子不在雅香阁守着,怎么来我这里了?” 裴玄听不出她语气里的厌恶,见她隔得这么远,心中有些不快。 可转念一想,这般与美人遥遥对望似乎也是一种情趣。 “我已经命石岩去请太医,玮哥儿不会有事的,劳夫人挂心了, 今儿个是良辰吉日,咱们把新婚夜那晚未完成的事给补了吧, 明天过后,你就是这国公府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了,正好助你立威。” 云卿缓缓攥紧了搁在窗沿上的手掌,指尖嵌入掌心,晕开尖锐的痛。 只有这样,她才能逼着自己保持冷静,不至于拿刀捅了他。 “可玮哥儿如今生死未卜,咱们在后院享乐是不是不妥?” 裴玄看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有点心痒难耐。 这勾人的小妖精…… 他缓缓站起身,踱步朝云卿所在的方向走去。 “天大的事,都比不上咱们圆房重要, 我已经委屈了你三年,不能再继续委屈下去, 夫人,天色已晚,咱们还是早点进去歇息吧。” 眼看着渣男一步一步的靠近,云卿脸上的镇定开始瓦解。 说到底,她不过是闺阁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 若裴玄这厮真的强迫于她,她难逃他的魔爪。 怕吗? 自是怕的! 失身倒是其次,若真怀上了孩子,她又该如何处置?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外面传来青兰青叶的呵斥声。 两人被几个粗使婆子摁着,动弹不得。 云卿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后,笑问: “世子今晚一定要与我圆房么?” 裴玄觉得她问得很多余,所以并未回答,直接加快步子朝她扑去。 云卿看着越来越近的豺狼,缓缓攥紧了衣袖内的簪子。 这是她刚才进内室换衣裳时特意藏进去的。 今晚,怕是要见血了。 第52章 陛下急召 裴玄眼里全是那倚窗而立的绝色美人,对危险气息的捕捉降至了最低点。 几步冲到云卿面前后,他急切的搂住小娘子不盈一握的腰肢。 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颚,仔细打量她精致的容颜。 察觉到美人在轻轻发颤,他轻柔的安抚,“别怕,我会轻些的。” 说完,他缓缓倾身,一点一点朝她靠近。 湿热的呼吸迎面扑来,云卿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已经撑不下去了,横竖都要见血,何不早点结束,也好解救自己。 思及此,她的手腕翻转,抬起胳膊就准备将簪子扎进他脖颈。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石岩的禀报声: “世子,宫里派了传旨太监来府上,说陛下召您入宫觐见。” 云卿连忙收回握着簪子的胳膊,伸出另一只手将裴玄给推了出去。 猝不及防下,裴玄被她推得连连后退三四步,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好事被打断,男人脸上蕴出森冷的寒意,看云卿时的目光也带着一股子凛冽。 云卿轻咳了两声,微垂着头提醒,“世子爷,宫里来人了,耽搁不得。” 裴玄闭了闭眼,强压下身体里被撩起的火苗。 陛下召见,他不可能抗旨不遵。 哪怕心里再不舍不甘,也得放下这一室旖旎,入宫去面圣。 “你先别睡,我去见了陛下再来找你。” 说完,他理了下凌乱的衣襟,大步朝外面走去。 云卿冷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底的杀意渐渐消散。 这是……又躲过一劫了? 青兰青叶夺门而入,两个丫头扑上来抱住了她。 青叶吓哭了。 青兰眼眶含泪,哽咽着问:“姑娘,您没事吧?” 云卿还好,面上一如既往的沉稳淡定。 “无碍,你们不必担心。” 青兰微垂下头,见地上有几滴殷红的鲜血,吓得惊呼出声: “姑娘,您受伤了?” 云卿一愣,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这才发现脚下有几滴血。 与此同时,握着簪子的手心传来刀割般的痛。 她下意识抬起胳膊,云袖顺着手腕滑落,露出了藏在里面的手掌。 青兰见状,酝酿已久的泪水夺眶而出。 “姑娘,您……” 云卿笑了笑,语调平缓道:“你们知道的,我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 好在陛下急召,让我躲过了这一劫,也让他保住了那条狗命。” 青兰抱着自家姑娘呜呜的哭了起来。 “您怎么那般糊涂?要真的杀了人,咱们还怎么去江南?” 云卿回过神后,也觉得刚才那做法有些偏激。 为了个渣男让自己背负杀人的罪名,最后被国法处置,不值! 太不值了! “仅此一次,我保证下不为例。” 是在安慰她们,也是在告诫自己。 无论身处怎样的险境,都不能轻易放弃,更不能与人同归于尽。 主仆三人抱着哭了一会后,青兰缓缓站直身体,扶着姑娘坐在了绣墩上。 “姑娘,这个时辰禁宫都落锁了吧,陛下怎么会突然召见裴玄呢?” 青叶想了想,惊叫道:“陛下该不会是听说裴玄将您接回了府,想要升任他为禁军统领吧?” 云卿一听这话,下意识想要攥紧拳头。 掌心传来尖锐的痛,迫使着她又松开了五指。 圣上召他入宫,真是为了给他加官进爵么? 禁军统领,那可是帝王的心腹。 若陛下将裴玄视做肱骨,她还怎么扳倒他?还怎么逃出这牢笼? 任她再有能耐再有本事再懂谋略,也斗不过那如泰山般厚重的皇权。 陛下一句话,便可让永宁侯的爵位化作尘埃。 陛下一句话,也可让她沦为裴玄的玩物,永世不得翻身。 青兰见自家姑娘脸色发白,轻声安抚: “姑娘,奴婢不相信陛下是那等昏聩之人, 您不是说裴玄在北境勾结边将么,陛下应该也有所察觉吧? 他即便再欣赏裴玄,也不会拿江山社稷开玩笑。” 说完,她狠瞪了青叶一眼,警告她收敛些,别再说那种吓唬人的话。 云卿伸手揉了揉疲惫的眉心。 刚才那一遭,已经耗光了她的力气。 “加官进爵不是我能左右的,且看明日吧。” “……” … 皇宫。 乾宁殿。 萧痕正坐在御案前批阅奏折。 冥起单膝跪在台阶下,向帝王禀报着冥一传回来的消息。 这冥一,可是仅次于他的存在,被派去暗中保护臣妻,真真是大材小用。 “云姑娘原本想用簪子扎死裴世子的,好在您的旨意及时抵达,阻止了她。” 帝王握笔的动作一顿,漆黑的眼眸中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也就是说朕的旨意去的不是时候,若稍晚一些,她就将那人给解决了?” 若真是这样,那他反而坏了事。 他多么希望那女人不管不顾,直接弄死姓裴的。 至于后果,有他给她处理不是么? 冥起猜到了帝王的心思,轻咳一声提醒道: “她若真杀了人,律法那关可能逃不过, 您若强行为她脱罪,势必让她背负骂名。” 也对! 萧痕冷嗤一声,继续批阅折子。 冥起犹豫了片刻,又道:“姑娘把自己给扎伤了。” 帝王霍地抬头,眼底划过一抹厉色。 “她受伤了?” 冥起顶着帝王强大的气场,硬着头皮道了声‘是’。 “具体的属下也不知道,冥一只是从姑娘与两个婢女谈话中,得知姑娘受了伤。” 萧痕直接扔了手里的折子,脸上的怒意压都压不住了。 她伤裴玄没关系,怎么还把自己给扎了? “还有什么一次性说出来,别跟倒豆子似的一粒一粒往外冒。” 冥起擦了擦额角的汗,壮着胆子继续禀报: “姑娘听闻您宣裴世子入宫,很是着急。” 又没了下文。 帝王的耐心彻底耗尽,拔高声音冷喝道:“你想去墨阁的慎刑堂走一遭吗?” 冥起的身体微颤,加快语速道:“姑娘误以为您要对裴世子加官进爵,所以很着急。” 萧痕听罢,直接被气笑。 她就是这般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 他大晚上的召那渣狗入宫是为了什么? 膈应自己吗? 这时,外面传来吴公公的禀报声: “陛下,裴世子到了,正在殿外候着,需要宣他进殿么?” 第53章 裴玄,你想抗旨不遵? 萧痕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 来得正好! 他满肚子火气没处发泄呢。 “宣。” 冥起顺势站起来,悄悄隐到了暗处。 片刻后,裴玄低垂着头走了进来。 在台阶处站定后,他对着御案内的帝王行跪拜大礼: “微臣裴玄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萧痕没喊平身,捞起桌上的折子重新翻阅起来,任由他跪在冷冰冰的地板上。 一时间,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裴玄摸不透帝王深沉似海的心思,跪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 虽然来禁宫的路上已经询问过那传旨太监,可对方支支吾吾的也没说个所以然。 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慌。 难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又惹得陛下不满? 沙漏在不断地倾泻。 眼看半个时辰过去了,陛下依旧端坐在御前批阅奏折,仿佛忘了他这么个人。 裴玄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的。 比起这种抓心挠肝的沉默,他更乐意圣上雷霆震怒。 这样至少能让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而不是像此时这般惶恐难安。 眼看帝王又捞起一本奏折翻看,裴玄硬着头皮开口: “不知陛下急召臣入宫所为何事?” 萧痕翻折子的动作一滞,缓缓抬眸朝台阶下看去。 见那人双膝跪地,对他俯身叩拜,心里那股子郁结稍稍散了些。 他将奏折搁到一旁,端起桌案上的茶水轻抿了几口。 “刚才太过专注,倒忘了裴卿还跪着。” 裴玄松了口气,翘首等着他喊平身。 再这么跪下去,他的膝盖非得折了不可。 然,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上面的帝王依旧没让他起身,也没再说话。 无奈之下,他只好又主动开口,“陛下可是有什么要紧的公务派臣去处理?” 萧痕懒懒的靠在龙椅内,一边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一边打量着他。 哪日将那女人拐到这乾宁殿,与他共坐这龙椅,一块接受此人的跪拜才好。 不急,慢慢来,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朕傍晚收到青州刺史发来的急报,称玉田县有山贼横行,鱼肉百姓, 他请求朝廷发兵去剿匪,朕第一时间想到了你,你便带兵走一趟吧。” 裴玄听罢,脸上露出了惊诧之色。 区区几个山贼,随便派个中郎将就能解决掉,哪需要他亲自去剿灭? 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陛下此举是个什么意思? “瞧裴卿这表情,是不满朕的安排?”帝王挑眉问。 裴玄心下一惊,连忙叩首,“微臣惶恐,借我一百个胆也不敢质疑您的决策, 只是剿匪这种事向来由兵部统筹调派,微臣却在都督府任职,无法越界领兵。” 萧痕伸手敲着光滑的玉质桌面,轻飘飘的道: “这不过是朕一句话的事,裴卿不必担忧,你只管领旨去青州便是。” 裴玄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身体也在轻轻发颤。 他的目标是禁军统领,这个节骨眼上却派他去剿匪,岂不是告诉他无缘升任了么? 那统领的位置,可不等人! 边关抵御外敌整整三年,立下了数次大功,圣上不该这么对他。 他不甘心! “陛下,微臣知道您对臣抬举妾室欺压正妻的做法颇为不满, 您觉得臣连内宅之事都处理不好,更遑论处理朝堂上的大事, 这几日臣深刻反省过,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今日已将妻子接回府中, 臣发誓,以后会善待发妻,尽早与她诞下嫡子,以安内宅。”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彻底激怒了御案前的帝王。 萧痕冷沉沉的注视着他,眼底酝着狂风暴雨。 他觉得将这人弄去青州还不够,要不直接贬去南海抵御倭寇得了? “裴玄,你是想抗旨不遵么?” 一顶天大的罪名扣下来,足以诛了裴氏九族。 裴玄吓得冷汗狂飙,将额头死死抵在了地板上。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臣不敢。” 萧痕缓缓起身,踱步绕过御案,静立在台阶上,冷眼看着他匍匐于脚下。 “朕意已决,你不必多说,今晚就领兵去青州吧, 半月之内务必要将山贼尽数剿灭,还百姓一个安宁。” 裴玄缓缓攥紧了拳头。 虽然心里很不甘,依旧恭恭敬敬的领旨谢恩。 离开乾宁殿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询问: “陛下,臣此次剿匪归来,不知朝廷如何安置臣?还让臣在都督府挂个虚职吗?” 萧痕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扳指。 他也不想将这人逼得太狠,免得他做出什么疯狂之事危害到云卿。 一个空头承诺罢了,给他又何妨? 让他做做白日梦也好。 “十八卫所里空了几个重要的职位,你此次若能顺利剿匪,朕命内阁为你寻一个合适的。” 裴玄听罢,心里这才舒坦了些。 不过他也不会傻到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帝王身上。 毕竟北境那位开出的条件比这诱人多了。 “微臣谢过陛下。” “……” 目送裴玄退出正殿后,萧痕再次唤出冥起。 “你亲自去趟国公府,给她送一瓶治伤的药膏。” 冥起皱了皱眉,恭声提醒,“姑娘若问起来,属下该怎么回复?说是陛下送的么?” 萧痕蹙了蹙眉,最后还是作罢。 “退下吧。” “……” … 与此同时,慈安宫。 太后从探子口中得知了今晚庆国公府内宅发生的事,气得摔了茶杯。 “你瞧瞧那混账东西,他干的都是些什么不要脸的事? 为了干涉臣子与臣妻圆房,大晚上的将臣子宣进宫来, 这要是让外界知晓了,皇室跟哀家的颜面何存?” 绿药姑姑有些头疼。 她也算是看着陛下长大的,那么克己复礼的一个人,怎么就走入歧途了呢? 君夺臣妻…… 哪怕是英明神武的高祖皇帝,也洗刷不掉这样的污点。 陛下他为何这般的糊涂? “刚刚乾宁殿传出旨意,陛下命裴世子带兵去青州剿匪,娘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太后一听这个,刚压下去的怒火又噌噌噌的冒了上来。 第54章 清君侧 她那好儿子,破坏人家夫妻圆房还不够。 竟然将臣子调往外地,然后盘算着去与臣妻私会。 这事一旦暴露……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若他依旧执迷不悟,那哀家便只能采取非常手段清君侧了。” 说这话时,她眼底已然酝出了杀意。 绿药姑姑知道太后口中的‘非常手段’是何意,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担忧之色。 如果太后真对那云氏下死手,那这对天家母子的情分怕也会走到头。 那种两败俱伤的结局,还是尽量避免才好。 “娘娘,或许这只是陛下的一厢情愿,人家姑娘未必肯陪他冒天下之大不韪, 要不您再宣世子夫人入宫一趟,咱们探探她的口风。” 太后不想见那妖媚惑主的玩意儿,碍眼。 “宣她入宫?呵,哀家作甚要给她脸面?” 绿药姑姑见她说气话,忍不住笑问:“难道您不好奇陛下与她缘起何时?” 太后微微眯眼。 她确实好奇。 自己那克己复礼冷静自持的皇儿,向来不近女色,怎么就被云氏迷惑成了昏君? 之前她有想过旁敲侧击询问那混账东西,可他戒备心太强,想必也套不出什么话。 如果是云氏……或许还有可能窥探一二。 绿药姑姑见太后的脸色缓和,眼里的坚决也有松动的迹象,连忙趁热打铁: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您如今连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不知,如何对症下药?” 太后冷哼出声,“那云氏最好安守本分,没有生出攀附君主的心思, 否则这南萧容不下她,满朝文武容不下她,哀家也容不下她。” 绿药姑姑连连附和,又试探性的问:“那明日奴婢派人去国公府传旨宣她入宫?” 太后摆了摆手,“过几日再说,这个节骨眼上宣她,那混账又得跟哀家急眼。” “……” 绿药姑姑忍着笑。 这时,外面响起一道通传声,“永乐公主到。” 太后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蹙眉问:“都这个时辰了,她怎么还往慈安宫跑?” 绿药姑姑笑而不语。 片刻后,身穿杏色宫装的少女从外面一溜烟的窜了进来。 她也不行礼,走到榻前抱住太后的胳膊开始摇晃。 “母后,儿臣想去公主府住几日,熟悉熟悉那边的环境。” 其实是听说庆国公夫人要宴请京中命妇贵女,也想去凑个热闹。 她怕没有她给云卿撑腰,那女人又得遭人冷眼,咽下一肚子的委屈。 太后这会儿正烦着呢,听她说去公主府暂住,也没往深处想,更没心思应付她。 “去吧去吧,记得多带些内侍,如果要出门,让护卫队全程跟随。” 永乐抱着太后的胳膊摇晃了几下,从善如流的夸赞: “母后最好了,母后是这世上最最通情达理的人。” 太后被她给逗乐了,伸手在她额头狠戳了一下。 “你啊,今年都满十八了,是不是该招驸马了?” “……” 永乐连忙从榻上蹦起来,提着裙摆往殿外冲。 “儿臣这就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出宫。” 太后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奈摇头。 “你说哀家这是造了什么孽,之前一个两个的都不肯成家, 如今上头那个好不容易开了窍,看上的却是臣妻,哀家非得被他们气死不可。” 绿药姑姑伸手轻拍她的后背,笑着安抚,“儿孙自有儿孙福。” … 庆国公府。 云卿还没有歇息,正靠坐在软榻上翻看石岩交给她的地契。 裴玄那厮倒是聪明,这些契书都是过了明路的,有官印,有买卖方的交易信息。 应该是他掏银子从卖家手里买回来,然后去官府登记造了册。 至于他买这些地契的银子从哪里来的,那就耐人寻味了。 还有那几箱子金银财宝,也是他用自己的银子买的,采购文书应有尽有。 想要从这里面揪住他的把柄,还得费着心思才行。 青叶匆匆走进来,一边喘息一边回禀: “姑,姑娘,前院传来消息,说,说世子爷回府了。” 云卿放下手里的地契,视线落在案几处摆放的酒壶上。 半个时辰前她召来心腹女医,让她配置了一包能令人昏睡的迷药。 若裴玄那厮敢来,她就敢将这玩意招呼在他身上。 “回来便回来,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说完,她倒了一杯茶水细品起来。 青叶缓了下呼吸,又道: “前院在收拾行囊,据说是陛下派世子去青州剿匪,今夜就得走。” 云卿霍地抬头。 陛下宣裴玄入宫,不是加官进爵,而是派他去剿匪? 小娘子眼底难掩喜悦之色。 这个节骨眼上派裴玄去剿匪,是不是代表他无缘升任禁军统领? “消息可属实?” 青叶连连点头。 “属实,奴婢特意问了前院的管事,他说石岩已经在为世子准备行囊了。” 云卿深深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如释重负。 裴玄没升任就好。 她还有机会扳倒他。 “姑娘要不要去前院送送世子?”青兰在一旁询问。 云卿摇了摇头,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院外突然响起粗使婆子的禀报声: “夫人,世子过来了。” 云卿心下一惊。 行军在即,他怎么还往她这里跑? 不等她多想,裴玄大步走了进来。 他的目的很明确,径直走到了榻边。 也不管两个丫鬟还在场,扣住云卿的肩膀就将她往榻上摁。 云卿惊怒,开始奋力挣扎,“裴玄,你又发什么疯?” 这混账该不会是想趁着收拾行李的间隙,与她颠鸾倒凤一番吧? 恶不恶心? 裴玄紧扣着她的肩,神色迷离的注视着她绝美的容颜,心里跟猫爪子在挠似的。 他迫切的想要醉卧温柔乡,体验体验这盛京第一美人的滋味。 这本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他临行前睡她一下,应该不过分吧? “等会我就要领兵去青州剿匪,少则半月,多则一月才能回来, 今晚咱们把房给圆了,如果运气好,等我回来说不定还能听到你怀孕的消息, 云氏,我已经将我的全部身家都给了你,你是不是也该全心全意待我?” 说完,他伸手就去扯她腰侧的丝绸锦带。 第55章 分明是羞辱我 云卿直接被气笑了。 她活了二十余年,还是头一回见这种鲜廉寡耻的贱男。 陛下信任他,派他去青州剿匪。 他却不思皇恩,不想着怎么去领兵,反而在这后宅里为难她一个妇人。 呵…… 幸亏陛下圣明,没有委以重任让他做禁军统领,否则皇城危矣。 ‘啪’的一声脆响。 云卿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我乃堂堂侯府嫡女,你三媒六聘的正妻,你作甚要这般轻贱我?” 裴玄被她一巴掌给扇懵了,足足愣了数息才反应过来。 他也不去解她的衣带了,猛地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俊秀的脸庞上蕴满了怒意。 “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掌掴我的?” 云卿毫不退缩,冷眼与他对视着。 “又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把我当成贱妾玩弄的?” 裴玄猛地收紧五指,“我不过是想与你圆房而已,你何至于打我的脸?” 云卿冷笑,有些艰难的开口,“婢女都还在场,你这是圆房吗? 分明是羞辱我,把我当成那烟花柳巷的玩意儿,随时随地的折腾。” 裴玄微微眯眼。 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做法有欠妥当。 可骄傲如他,自是不会向一个内宅妇人认错。 “云氏,出嫁从夫的道理你不知么?” 云卿狠瞪着他,眼底划过一抹讥讽之色。 “此番行径,你有把我当正妻吗?若没有,凭什么要我顺从你?” 裴玄一噎。 许是面子挂不住了,又或者他铁了心要圆房。 恶狠狠的将人拽起来后,拖着她朝内室走去。 青兰青叶见状,连忙冲上去阻止。 霎时间,整个正厅都乱做了一团。 裴玄厉目横扫向两个丫头,怒不可遏。 “贱婢,连主子行房都敢阻拦了,信不信我命管家将你们发卖出去?” 青兰青叶不为所动,一人抱着云卿的胳膊,一人去掰他的手指。 裴玄的耐心耗尽,冷沉着脸的道:“今晚这房,圆定了。” 话落,他又朝门口站着的几个粗使婆子呵斥: “将她们俩拖出去,扔给人牙子发卖掉。” “……” 云卿突然停止了挣扎,对青兰青叶道:“你们先下去。” 青兰青叶齐齐摇头。 “我们不能扔下姑娘不管。” “对,即便是死,我们也要守着姑娘。” 云卿没理她们,对裴玄道:“我都依你,放过她们吧。” 裴玄冷哼出声。 好言相劝她不听,非得逼他用强的。 “将她们关进厢房,等我成事后再放出来。” 粗使婆子们应了声‘是’,连拖带拽的将两人弄了出去。 裴玄拽着云卿走进内室,直接将她甩在了拔步床内,然后倾身压下。 “云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想拿回嫁妆后全身而退吗?痴人说梦, 没我的允许,你这辈子都逃不出这国公府, 我劝你歇了那心思,好好伺候我,为我生个嫡子。” 说完,他的大掌开始在她曼妙的身体上游走。 阵阵暗香袭来,沁人心脾,也彻底摄了裴玄的魂。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领兵,什么剿匪,通通扔一边去吧。 他只想溺死在这温柔乡里,享受极致的欢乐。 眼看他的爪子就要贴上她的雪峰,云卿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世子,既然是要完成新婚夜未完成的仪式,那就得做全套。” 说到这儿,她的视线落在案几处的酒壶上。 “咱们先饮合卺酒吧。” 裴玄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只扫了一眼,又匆匆收回来。 “先圆房,其他的改日再补上。” 云卿缓缓攥紧拳头。 他不上钩! 难道今晚真要失身于他么? 裴玄急着出京,便不再跟她废话,挣脱她的钳制后,伸手朝她衣摆探去。 云卿眼底蕴出一抹犹豫之色。 她在扎不扎他之间左右挣扎。 可裴玄不给她太多考虑的时间。 就在他的手指探向她衣襟的那一瞬,外面突然响起石岩的禀报声。 “世子,武威将军过来了,说是接您去城外与西山大营的兵马会合,让您赶紧过去见他。” 好事又一次被打断,裴玄差点咬碎满口银牙。 可军令如山,半刻都耽搁不得。 一旦误了事,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他愤愤不平的站起身,一边压制着身体里窜起的火苗,一边打量静卧的小娘子。 这温香软玉横陈在眼前,却没时间碰,真真是可惜了。 “趁着我离京的这段时间,你好好想一想, 是做那被休的下堂妇,还是做风风光光的世子夫人。” 话落,他大步走出了内室。 云卿撑着胳膊肘坐起来,拢了拢身前微敞的衣襟,冷眼盯着他的背影。 明日她就命余伯雇几个杀手,在前往青州的路上埋伏。 即便现在还不能杀他,她也要废了他一只手,让他这辈子都上不了战场。 … 皇宫。 乾宁殿后殿。 萧痕拿着一本游记倚靠在床头翻看。 冥起立在屏风前,正在向他禀报裴玄强闯春熙堂的事。 要他说,姓裴的那家伙纯属找死。 陛下都派他去剿匪了,老老实实的领兵出京不好么? 非得借着收拾行李的空隙,去后宅强迫人家小娘子。 “主子,武威将军去得及时,裴世子并未得逞。” 帝王轻嗯了一声,语调寡淡,听不出喜怒。 可越是如此,越令人毛骨悚然。 冥起缩了缩脖子,躬身准备退下去。 刚挪动脚步,榻上的帝王说话了: “废了他一只爪子。” 冥起低垂下头,恭敬的应了声‘是’。 这个时候,他是嫌命长才会给姓裴的求情。 废掉那家伙的手也好,省得他整日里作死。 断了胳膊,应该就能消停一段时间了。 “属下告退。” 萧痕见他转身离开,扬眉道:“就这么走了?” 冥起微愣,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不走干嘛? 留下来陪睡吗? “主子还有事?” 萧痕扔掉手里的游记,淡声问:“上次让你调查京中适婚的纨绔子弟,你查得怎么样了?” 冥起打了个哆嗦,硬着头皮道,“那苏姑娘好歹是相府嫡女,又是太后钟意的皇后人选,您将她赐给纨……” 不等他说完,帝王冷笑出声,“怎么,你看上她了?要不朕将你赐给她?” 第56章 榨干她的养老钱 冥起愕然。 将他赐给相府千金? 做什么? 给她当男宠? 想到这,他浑身一阵恶寒,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信笺递了出去。 “盛京所有未成家的纨绔子弟名单都在里面,您阅览,属下先告退。” 说完,他麻溜的滚蛋,生怕这祖宗又发癫,真把他给赐出去。 萧痕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嗤笑出声。 视线落在手里的名单之上,眸光渐渐变得幽深。 … 翌日。 徐氏命福嬷嬷将云卿请去了荣安堂。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徐氏有些为难的开口: “那个……宴请命妇贵女来府上做客的事,要不就算了吧? 府里的日子本来就过得拮据,再拿出这么大一笔银子办酒席,太浪费了。” 云卿听罢,心中不禁冷笑。 说得冠冕堂皇的,其实是舍不下那个面子当众向她道歉吧。 “太太这是想反悔不成?” 许是她的语气不善,徐氏立马变了脸。 “我何时说过要反悔?你别血口喷人。” 云卿点点头,笑道:“那可能是我理解错了,误会了老太太您, 您那么通情达理,自然不会再逼我回娘家,然后害世子丢了即将到手的官职。” 这话无疑是在警告她。 若她不办这个宴会,她就回娘家。 届时家宅不宁,陛下怕是又得压着裴玄的官职。 徐氏气得浑身打颤,可又发作不得。 她不能再由着这妒妇回娘家了。 不然玄儿此次去剿匪立下大功,又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就是当众向她道歉么?为了儿子的前途,损点面子又何妨。 深吸一口气,暗骂了几声贱人后,她这才忍着怒火道: “那今天便送帖子去各府邸吧,邀她们明日来赏花, 不过我把话说前头,此次宴请宾客的开支由你来出。” 云卿扬了扬眉。 她出银子? 想得还挺美的! 从裴玄带回沈氏母子的那一刻起,她就发誓不再浪费半粒子儿。 前几天出的那三万两,单纯只是给裴玄挖坑,让他死得很快些。 而今日这场宴席,她会命各个管事大肆操办。 至于最后的开销,她会逼这老婆子兜底的。 此次定要让这妇人狠狠出一回血,榨干她身上的养老钱。 “行,那我命人去送请帖。” 云卿只应了前半部分,自动忽略了后半部分。 徐氏忧心还在发高烧的孙儿,一时不察,只当她答应了出银子。 事情谈妥,她也没必要再跟她虚与委蛇,直接下逐客令: “行了,你去准备吧,时间比较仓促,可得仔细盯着,免得到时候怠慢了宾客。” 云卿缓缓起身,微垂着头似笑非笑道: “您放心,宴会上所用之物我都挑最好的,保证不丢了国公府的面子。” 至于花多少银子,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了。 … 从荣安堂出来,云卿命青兰去请裴韵,她则带着青叶到了后院的桃林。 此时正值初夏,满园的桃花争芳斗艳,美不胜收。 青叶折了两枝花朵茂密的递给她。 “姑娘,咱们等会多摘点花瓣回去吧,这品种最适合做桃花酿了。” 云卿伸手敲了敲她的脑门,笑骂,“小馋猫。” 看着这满园的春色,她又想起了四年前在江南小院里居住的那半月。 当时也是初夏时节,江南的桃花比京城的更艳,更美。 她有幸见过那少年郎在漫天花海中舞剑的盛景。 惊艳了时光,也惊艳了她。 那时她就在想,坐在盛开的桃花之中品酒论剑该是怎样的惬意? 于是她偷偷酿了十坛桃花醉,埋在了花树之下。 只可惜,数日后他不辞而别,她也奉父命回京待嫁。 那院,那树,那花,那酒,那人,最终成了她内心深处不可窥探的印记。 “姑娘,二小姐来了,在东边角落里等着您。” 耳边传来青兰的禀报声,拉回了云卿恍惚的思绪。 她的目光在花树下匆匆掠过,无声一笑。 既是过往,便将它彻底埋葬吧。 与裴韵碰面后,她将自己与云铮商议的对策简述了一遍。 “这就是整个计划,二妹妹可有异议?” 裴韵抿了抿唇,摇头道:“没有。” 话虽这么说,可她眉眼间难掩担忧之色。 云卿询问,“可有什么地方不妥?” 裴韵垂头沉吟了片刻,试着道: “我怕事与愿违,难达咱们的预期。” 话落,她又补充,“我并不是质疑大嫂的能力,实在是母亲她……蛮不讲理, 若她铁了心要我嫁入侍郎府,我怕这一遭下来做的都是无用功。” 云卿扯了扯嘴角,讥讽一笑,“你当所有人都像她那般糊涂? 若你真被外男救了抱了,有了肌肤之亲,日后还如何嫁入侍郎府? 那左侍郎可是兵部尚书的候选人,作为未来的内阁大臣,他不要脸面的么?” 裴韵听她这么一分析,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好吧,那我听大嫂安排。” 云卿点点头,“我这儿还有一事想请梅姨娘帮忙。” 裴韵正了正神色,满脸认真的道: “大嫂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一定为您办得妥妥帖帖的。” 云卿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裴韵听罢,嘴巴微微张开,脸上满是惊诧之色。 “这……会不会要了徐氏的命?毕竟她把钱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云卿眨了眨眼,笑道:“正因为能狠狠挫她的锐气,我才这么做啊。” 富养了那老婆子三年,也该让她狠狠出回血,如此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裴韵缓缓后退两步,朝她福了福身。 “大嫂放心,此事我跟我娘一定会为您办妥的。” 云卿笑着点头,“那就麻烦你了,明天按计划行事,我保证能让你俩定下婚约。” 裴韵又朝她福了福身,“多谢大嫂。” “不必客气,你赶紧回去吧,别让荣安堂那位瞧出什么端倪了。” 裴韵点了点头,沿着偏僻的小道离开了花园。 等她走后,云卿压低声音对青兰道: “你去趟玉品坊,让余伯雇几个杀手潜伏在去往青州的路上,废了裴玄那厮一只手。” 青兰脸上露出诧异之色,转瞬又恢复了正常。 “既然雇了杀手,何不直接取他性命?” 第57章 欠教训 云卿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笑道:“我杀了他,谁与我签和离书?” “……” 也对哦! 总不能让她家姑娘一辈子都顶着国公府世子夫人的头衔吧? 多膈应人啊? “奴婢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 翌日。 庆国公府宴请盛京许多功勋世家的贵妇与小姐入府赏花。 时间虽然仓促了些,但只要肯砸银子,宴会还是置办的颇为体面。 荣安堂内,一众贵妇小姐围着徐氏,舔着脸阿谀奉承。 没办法,谁让人家有个能力卓绝的儿子呢? 那裴世子刚在边境立了大功,陛下又派他去剿匪。 若再立功勋,这二品武将的官位乃是铁板钉钉的事。 二十出头的年轻郎君就身居高位,前途不可限量。 “夫人可真是好福气,儿子那般出众,再过不久,怕是要加官进爵了吧?” “对对对,我听说陛下发了话,等世子立功回来,就让他接任十八卫所的统领之职。” “二十出头的正二品武将,放眼整个盛京,那也是独一份。” “夫人,您可羡慕死老妹妹们了。” 徐氏坐在软榻上,美滋滋的听着众人的奉承。 她就喜欢这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 这一切,都是她那有出息的儿子赋予她的。 “诸位老姐妹们谬赞了,今儿个大家尽情的玩乐,都沾一沾这喜气啊。” … 与此同时,春熙堂。 云卿收拾妥当刚准备出门,管家匆匆迎了上来。 “少夫人,公主殿下过来了,让您去迎驾。” 公主? 云卿微愣。 她没给皇室送请帖啊。 毕竟不是什么体面的宴会,没必要将皇家的人请来看笑话。 “哪位公主?” “永,永乐公主。” 管家并不知云卿已经跟永乐和解。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三年前两女共争探花郎的戏码之中。 如今永乐公主找上门,还指定要叫少夫人,怕是来者不善。 “少,少夫人,要不我去荣安堂禀报,请老夫人去迎驾?” 云卿扬了扬眉。 在她听到是永乐来了的那一瞬间,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许多的想法。 这小公主,来得可真巧啊。 她正愁没人陪她演戏呢。 “老夫人在待客,估计抽不开身,还是由我去迎接公主吧。” 管家有些犹豫,“如果公主殿下朝您发难该怎么办?” 云卿笑了笑,安抚道:“不会的,她若真想找我麻烦,早就来了,不必等到现在。” 说完,她踱步绕过管家,径直朝前院而去。 穿过曲折的长廊,来到会客厅。 刚进门,就被一粉装少女抱了个满怀。 “卿卿,本宫好想你呀。” 云卿不禁失笑。 她可越来越喜欢这小公主了。 稍稍用力将她推开,朝她蹲身行礼: “云卿参见公主殿下。” 称呼上的变化,让永乐一下子就捕捉到了。 “你怎么改称云卿,不称臣妇了?” 云卿朝她眨了眨眼,笑着回应,“公主殿下明白的。” 永乐也跟着眨眼,再次凑过来抱住她的胳膊。 “不知公主殿下突然到访所为何事?”云卿试探性的问。 永乐听她问这个,一下子板起了脸,装作不高兴。 “云卿,我前段时间好歹帮你出了口恶气吧? 你倒好,宴请命妇贵女们赏花,独独忘了我。” 云卿有些头疼。 她大概摸清了这位公主殿下的脾性,得顺着毛捋,不然绝对会炸锅。 “我办宴会是为了整人,一些阴私手段,怕污了公主殿下的眼,故而没邀您。” 永乐一听有好戏看,连忙凑到她耳边询问,“整谁?怎么整?” 云卿想了想,将大办宴会,试图让徐氏狠狠出一回血的事说了。 至于帮助裴韵与云铮的那个计划,她只字未提。 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公主殿下,您会不会觉得我算计婆母,太过歹毒了一些?” 永乐冷嗤了声,“他们伤你辱你欺你在先,你报复他们一下怎么了? 要本宫说,你还是太仁慈了,竟然只想着逼那徐氏出银子, 若换做是我,非得将这内宅搅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不可。” 云卿噗嗤一笑。 这小公主太单纯了,白得像一张纸似的。 但愿她能一直这般纯真,不受人情冷暖的磋磨吧。 “既然公主殿下这么说,那我就当是得了您的首肯,接下来就放开手脚去做了。” 小公主豪气的拍拍胸脯,“去做吧,出了事本宫给你撑腰。” “……” … 同一时刻。 后花园的湖心亭边,裴甄与裴韵正在招待各府的小姐。 裴韵低垂着头,将自己隐于人群末尾,尽量降低着存在感。 而裴甄截然相反,她穿着一身靓丽的红装,格外醒目。 被众人簇拥着往前走,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有哥哥为她争脸面,她依旧是这盛京炙手可热的名门闺秀。 “甄妹妹,你家那位大嫂平日里在内宅是不是也很威风啊?” 一个贵女怯生生的问。 裴甄缓缓停下脚步,偏头朝她看去。 “你这话是何意?” 贵女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道: “那日在公主府得罪世子夫人的几位小姐,都被她整惨了。” 另一个贵女附和,“是啊是啊,我听说苏小姐连后位都保不住了呢。” “还有户部尚书府的卢燕,被她母亲狠罚了一顿。” “你那大嫂,真够能耐的,她在国公府是不是也这般厉害啊?” 裴甄微微眯眼。 她本就不喜云卿,那日在长公主府又被她算计丢了脸面。 加上她还限制她的花销,她如今恨透了那妒妇。 “厉害什么?连自己的丈夫都看不住, 我兄长这些日子天天宿在几个美妾房中,她却只能干瞪眼, 要我说,她就那副皮囊好看点,别的一无是处。” 贵女们掩面低笑。 这时,裴韵从人群末尾站了出来。 她踱步走到裴甄左侧,背对着人工湖,壮着胆子开口: “三,三妹,咱们背地里议论大嫂不太好吧? 纵使她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好,也撑起了整个庆国公府啊, 你这么说她,会寒了她的心的。” 数道目光齐刷刷的望过来。 裴韵缩了缩脖子,一副怯弱惶恐的模样。 “甄妹妹,这人是谁啊?”有贵女问。 裴甄被裴韵顶了嘴,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哦,她呀,是府里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一贵女嗤笑出声,“她也忒大胆了吧,居然敢与妹妹你这个嫡女争执。” 裴甄压着怒火道,“可能欠教训。” 说完,她猛地扬手朝裴韵的左脸扇去。 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就是‘噗通’的落水声。 第58章 名声毁了 猝不及防下,裴韵直接被她那一巴掌给扇得跌进了湖水中。 四周的贵女皆吓了一跳,纷纷露出慌乱之色。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快来人啊,她不会游泳。” 霎时间,岸边乱做了一团。 裴韵在水里扑腾了两下,口鼻猛灌几口湖水后,慢慢的往下沉去。 立在岸边的裴甄猛地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倒不是害怕裴韵因此丧命,而是怕她死了,没人去左侍郎府联姻。 那关乎到兄长的仕途,绝不能毁在她手里,否则母亲会狠狠责罚她的。 “都,都愣着做什么?赶紧下去救人呀。” “可,可我们都不会水啊。” “是呀,我最怕下水了。” 眼看裴韵的头顶已经被湖水吞没,裴甄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救人,你们快去救人啊。” 她一边呢喃,一边死死盯着那渐渐恢复平静的湖面。 完蛋了! 这次真完蛋了。 就在这时,众人眼前划过一道黑影。 接着,只听又是‘噗通’一声,湖面再次激起巨浪。 “看,有人下水了。” “好,好像是个男子。” 男子? 裴甄瞪大了双眼,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会是男子呢? 难道是护院?家丁?小厮? 顾不得多想,她霍然转头朝着身后几个粗使婆子喝道: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下去捞人啊。” 这要是让外男碰了裴韵,且不说她还能不能嫁入侍郎府,整个裴家都得跟着她遭殃。 若是那样,她还不如死在湖底呢,至少保住了名节。 几个粗使婆子对视了一眼,然后纷纷咬牙往水里跳。 可她们全都不懂水性,一下去就开始扑腾,竟是连自己都顾不上,谈何去救人? “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不远处传来一道冷斥声。 众人纷纷转头,只见两抹娇俏的身影立在回廊拐角处。 其中一人是庆国公府世子夫人。 另一人…… 贵女们反应过来,连忙屈膝行礼: “臣女见过永乐公主。” 永乐扬了扬下巴,指着在湖水里奋力扑腾的几个老婆子,问: “这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贵女硬着头皮答,“国,国公府的庶女落了水,她们去,去救人。” 云卿听罢,大步绕过回廊走到人工湖边。 “二妹妹人呢?怎么没瞧见?” 那贵女缩了缩脖子,哭丧着脸回应,“已,已经沉下去了, 不过您放心,刚才有一男子跃下了湖,应该是去救二小姐了。” 云卿暗自松了口气。 跳下去的应该是云铮。 有他在,裴韵不会出事。 她缓缓偏头,视线落在一众贵女身上。 “谁干的?” 没人敢回应。 永乐大步走到云卿身边,厉喝道:“你们是要逼本宫用刑吗?” 这话一出,众贵女齐齐颤抖起来。 她们想到了那日在长公主府上发生的事。 这位公主连未来皇后苏雪柔都敢掌掴,更遑论她们? “是,是裴三小姐,她掌掴二小姐,不小心将人给扇进湖里了。” “对对对,是裴甄,是裴甄干的。” 裴甄气得浑身发颤。 这群人刚才还在奉承她呢,没想到转个眼就将她给卖了。 可恶! 永乐踱步走到裴甄面前,弯身挑起她的下巴,逼着她与她对视。 “一巴掌将自己的姐姐扇进湖里,你可真够歹毒的啊,本宫都没你这么能耐。” 裴甄吓得浑身战栗不已,抖着声音开口: “臣,臣女不是有意的。” 永乐扬了扬眉,“不是有意的都这样,如果有意,那她岂不是连渣都不剩了?” “我,我……” 裴甄急哭了。 想要解释,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毕竟人确实是她扇进水里的。 永乐猛地甩开她的下巴,站直身体冷笑道: “本宫再任性,也不会随意扇人耳光, 等会本宫就去问问国公夫人,她是怎么教导女儿的。” “……” 裴甄瘫坐在地,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别看永乐只是个小姑娘,那属于皇家的威严一释放出来, 不是裴甄这等欺软怕硬之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哗啦’一声水响,原本趋于平静的湖面被人破开。 众人只见一年轻男子抱着一少女腾空而起,直接跃上了岸。 两人的衣裳都被湖水浸透,勾勒出了修长,窈窕的身形。 裴韵更甚,许是在水里挣扎得厉害,不小心松了衣襟,露出了里面的内衫以及小兜。 如此模样被外男抱在怀里肌肤相亲,裴家二姑娘这辈子怕是毁了。 云卿用眼角余光扫了众人一眼,然后大步迎上云铮。 “公子,我二妹妹怎么样了?可有性命之忧?” 云铮睨了她一眼,将怀里的人儿放到地上,伸手在她后背使劲儿一拍。 大口的污水吐出,裴韵轻咳了两声缓过劲来。 “应该没什么大碍,不过湖水寒凉,还是请大夫瞧瞧为好。” 云卿松了口气,蹙眉问:“这位公子面生得很,不知是哪个府邸的郎君?” 云铮抿了抿唇,眯眼看着裴韵脸上那鲜红的手指印,眼底划过一抹森冷的杀意。 他不介意一刀割了那三小姐的喉咙。 只是这样一来,今日所有的努力都将毁于一旦。 而他也会受到律法的制裁。 忍! 在他还没有彻底成长起来,无法跟这些勋贵之家抗衡之前,他只能忍! “回夫人,我是城外的猎户,受贵府管家之托前来送些皮货, 刚才在下准备离开后院,突听这边有人喊救命,便擅自冲了过来。” 说完,他急忙将怀里的人儿往云卿跟前一推。 云卿顺势搂住,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这时,裴韵的贴身婢女冲上来,噗通一声跪在了云卿面上,边哭边道: “少,少夫人,您一定要为我家姑娘做主啊, 她清清白白的闺阁女子,被人扇进水里,弄得这么狼狈。” 说到这儿,她偏头看了云铮一眼,又道:“还,还与外男有了接触, 今儿个这么多人都瞧见了,一旦传言出去, 姑娘怕,怕是只能找根绳子往那悬梁上一吊了。” 她的话音刚落,靠在云卿怀里的裴韵悠悠转醒。 怔愣片刻后,她渐渐反应过来,看了看自己凌乱的衣裳,又看了看浑身湿透的少年郎。 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第59章 拒了这婚事 她猛地扣紧云卿的手腕,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大,大嫂,我刚才是被他救上来的么?” 云卿欣赏着她精湛的演技,忍不住咋舌。 她在国公府待了三年,怎么就没发现这位二小姐如此沉得住气呢? 身处这样的困境,她居然还能配合着演完这场戏。 这定力,这气度,这性情,真真是万里挑一。 也就徐氏那老虔婆目光短浅,竟想着让她嫁给四五十岁的老头做续弦。 但凡聪明些的,必定会将人送进宫去争宠。 凭裴韵的手段与心机,以后在后宫绝对有一席之地。 而整个庆国公府的地位,也会因为宠妃的撑腰,水涨船高。 这不比嫁入侍郎府有前途多了? “事出紧急,这位公子不得已的情况下出手救了你,你别多想。” 裴韵死死咬着唇瓣,惨白着脸,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四周的贵女们碍于永乐公主在场,不敢大肆议论。 但看裴韵时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与怜悯。 衣衫不整的被外男抱在怀里,还有什么闺誉可言? 名声受损的女子,日后又有哪个功勋世家的少爷敢娶? 那云氏二房的嫡女前儿个被传出私会外男,昨日就族谱除名,遣送出京了。 这裴二姑娘还是个庶女,未来的路可想而知有多艰难。 裴韵感受到了她们不善的目光,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了。 “大嫂,我,我如今这样,还不如投河算了,至少保住了名声。” “胡说。”云卿低喝出声。 永乐跟着附和,“对,胡说,这事儿又不是你的错,凭什么让你拿命去填?” 话落,她厉目横扫向瘫坐在地上的裴甄。 “要本宫说,此事就该始作俑者一力承担。” 话虽这么讲,但裴韵的名声到底受了损。 再如何处置裴甄,也挽回不了她的脸面。 这个道理永乐懂,在场所有人也都懂。 裴韵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云卿怀里挣扎出来后,径直朝湖边冲去。 瞧这架势,是要以死明志啊。 云卿低喝道,“青兰青叶,快拦住二姑娘。” 两个丫头领命,迅速朝裴韵奔去。 永乐也往前走了两步,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退了回来。 “卿卿,那二姑娘存了死志,这可怎么办?” 云卿捏了捏眉心,不答反问,“依公主殿下的意思,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永乐转了转眼珠,视线落在那少年郎身上。 刚才太过混乱,没仔细瞧这公子。 如今近距离一打量,小公主愣了神。 好俊的郎君啊,比裴韵那厮长得还精致。 盛京何时出了这么个俏公子,她怎么不知道? 云卿见小公主又开始犯花痴,心里不禁咯噔了一声。 天,这祖宗该不会是看上云铮了,想要将其招为驸马吧? 若是这样,那可就热闹去了。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永乐听到她的呼喊,从恍惚中醒过神来,轻咳了一声道: “事已至此,我们不妨成就一段好姻缘,你说呢?” 云卿眨了眨眼。 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公主金口玉言,她就不信徐氏敢置喙半句。 视线在云铮身上扫了一下,压低声音问:“殿下的意思是……撮合他们?” 永乐轻嗯了一声,“不然呢?你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云卿一噎。 那边,裴韵被青兰青叶拽着。 三人拉扯了片刻,最后体力不支的裴韵直接昏死了过去。 云卿见状,急忙道:“你们赶紧将二姑娘送到春熙堂的暖阁去, 给她换身干爽的衣裳,然后请医女为她瞧瞧。” 两个丫头应了声‘是’。 云卿这才回头对永乐道,“殿下,这事我做不了主,还得去荣安堂请示老夫人。” 永乐点点头,“本宫陪你一块去。” 说完,她伸手指了指裴甄与云铮,对随行的女护卫道:“将他们也带上。” “是。” 留在原地的贵女们看着一行人匆匆离去的背影,面面相觑。 “天呐,还好不是我推了裴二姑娘,不然今日就要大祸临头了。” “对对对,等会国公夫人要是召我们去问话,咱们就统一口径,说是裴甄推的。” “本来就是她推的,对自己亲姐妹都这么狠,可见心思有多歹毒。” “你们说国公府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还用猜?肯定是将二姑娘下嫁给那少年郎,这样面子上也过得去。” “咦,宝盈,昨儿个不是听你说你父亲要娶裴二姑娘做续弦么? 如今出了这种事,可如何是好?” 众女齐刷刷朝那名叫宝盈的贵女看去。 她是兵部左侍郎府的嫡次女,母亲前几年过世,父亲一直盘算着续弦的事。 对此,家里的几个兄弟姐妹都挺反感的。 凭什么他们母亲辛辛苦苦经营了半辈子的后宅,最后便宜别的女人? 可父亲一意孤行,他们也不能明着忤逆。 如今裴二姑娘出了这种事,她自然是要嘲讽几句的: “我林家好歹也是清贵门庭,如何能娶这等名誉受损的女子?此事日后莫要再提。” 等回去后她就告诉父亲,这国公府里龃龉之事颇多。 而养出来的女儿都心术不正,不堪为当家主母。 父亲到底爱面子,必然会拒了这门婚事。 … 荣安堂。 徐氏在贵妇们的阿谀奉承中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上午。 就在她意犹未尽之时,福嬷嬷突然走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徐氏听罢,猛地从绣墩上站起来。 她这一动,众人纷纷朝她看来。 “国公夫人这般着急,可是府上出了什么事?”一贵妇询问。 徐氏虽然愚蠢,但还是明白‘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不会傻到当众处理这件事。 “老姐姐说笑了,今个儿是大喜的日子,府上能出什么事? 你们先聊,我出去安排一下午宴,马上就回来。” 说完,她搭着福嬷嬷的手匆匆离开了正厅。 众贵妇都是人精,瞧她背影焦急,猜测是不是后宅出了什么事? 她们纷纷命婢女将自家姑娘喊回来。 参加个宴会,可别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嫡女给搭进去了。 家族还等着她们入宫选秀,陪王伴驾,光耀门楣呢。 徐氏匆匆来到偏院。 一进门就怒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吼完,就见云卿立在一旁,而上首坐着……永乐公主。 猝不及防下,她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第60章 牵红线 膝盖砸在冰冷的地板上,疼得她差点惊呼出声。 “臣,臣妇见过公主殿下,不知殿下驾临裴家,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永乐端起茶杯品尝了两口,轻飘飘地道: “本宫可不是皇兄,受不起夫人这跪拜大礼, 夫人如此行径,是想让外界非议本宫不懂规矩吗?”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徐氏如何能受得住? 她战战兢兢的收回膝盖,半蹲在地上。 “公主殿下恕,恕罪。” 永乐懒得跟她掰扯,目光扫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裴甄。 “至于发生了什么,夫人不妨问问您的好闺女。” 徐氏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见女儿脸色煞白的立在那儿,心口猛地一跳。 所谓知女莫若母,她深知这丫头惯会闯祸,难道裴韵那小蹄子落水是她的杰作? 强压下心中的怒意,她咬着牙询问,“甄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甄听到母亲的质问,如梦方醒。 她跌跌撞撞的冲到徐氏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母亲,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徐氏眼底划过一抹厉色,低喝道:“说重点。” 裴甄缩了缩脖子,哭哭啼啼的将湖边发生的事简述了一遍。 临了,她又拔高声音为自己开罪: “母亲,是她不经打,这不关我的事。” 徐氏气得身子发颤,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她。 倒不是指责她为难了裴韵。 一个庶女,就该屈居于嫡女之下,否则这嫡庶二字岂非成了摆设? 她恨的是这丫头做事没个章法,闹出这么大的丑闻,毁了裴韵的清白。 还让一众贵女都瞧见了,想遮掩都难。 那裴韵是谁? 是她拉拢未来兵部尚书的棋子。 如今名声有损,还怎么让林家答应这门婚事? “国公夫人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本宫很好奇你要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 徐氏犯了难! 她想尽力补救,劝林家继续结这门亲。 裴家大姑娘已经出嫁,三姑娘是她亲生的,她还指望她能入宫选秀呢。 至于四姑娘跟五姑娘,今年一个才十三岁,一个才十一岁。 她等得起,兵部左侍郎等不起啊。 而国公府一共就五个姑娘,排除了四个,就只剩下裴韵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撮合好这门亲事。 儿子身为武将,日后最需要的靠山便是兵部尚书。 她必须为儿子铺好这条路,助他早日身居高位,权倾朝野。 “还请公主殿下怜惜韵儿那孩子,为她撑腰做主,莫让此事传了出去。” 云卿听罢,下意识蹙起了眉头。 这老太婆是想让永乐以公主的身份封锁今日的消息? 直白点说,就是堵住所有知情者的嘴? 呵,她倒开了窍。 担心小公主一口应下坏了她的计划,云卿连忙插话道: “我听说母亲想要将二妹妹嫁给兵部左侍郎做续弦? 可左侍郎家的嫡次女今日也在,这事儿怕是瞒不住。” 徐氏狠瞪了她一眼。 要你多嘴? 可转念想想,她说得也有道理。 因着日后要做姻亲,所以这次宴会她特意邀请了林家嫡女林宝盈。 原以为能巴结这位林侍郎最宠爱的女儿,结果将把柄递到了人家手中。 该死! “云氏,这乃国公府的家务事,不可拿到台面上来叨扰殿下。” 上首的永乐愣了好半晌,这才消化掉婆媳俩的对话。 她讷讷的问,“少夫人所说的兵部左侍郎,可是那林大人? 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他快满五十了吧?你们打算将二姑娘嫁给他做续弦?” 徐氏听她这么问,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小公主该不会是想替裴韵那蹄子打抱不平吧? “回殿下的话,林家是个好门第,二姑娘嫁过去便能当主母, 再者说,那林大人膝下儿女成群,不缺子嗣,二姑娘日后也能免生育之苦。” 永乐虽然跋扈了些,但不是蠢笨之人。 只需转个心思,她就明白徐氏打什么主意了。 牺牲庶女为自己的儿子铺路,这老太婆的心够黑啊。 “既然林家那么好,你怎么不让三姑娘嫁?” 徐氏一噎,竟无言以对。 看来这刁蛮公主是铁了心想要插手国公府的内宅之事了。 偏偏她还发作不得。 谁让人家是陛下与太后最宠爱的嫡公主呢? “公主殿下不肯帮帮那丫头么?我怕此事传出去,她受不住外面的流言蜚语,生出死心。” 永乐缓缓将茶盏放回桌面,似笑非笑道: “这事,我可以帮她压下去,但她不能嫁进兵部左侍郎府。” 徐氏霍地抬眸,很不甘心的问,“为什么?” 永乐耸耸肩,“很简单,林家女今日也来参加宴会,亲眼目睹了那一幕, 她等会回去将此事告诉她父亲,日后林家哪还有裴二姑娘的容身之地? 明知那是个火坑,本宫身为公主,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往里跳。” 徐氏磨了磨牙,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可那丫头失了名声,不嫁左侍郎,这盛京还有哪个世家公子敢娶她?” 永乐用下巴指了指门口,“人是他捞上来的,自然由他负责。” 徐氏霍地转身,厉目扫向那毁了她所有计划的少年。 “你是何人?为何如此凑巧的经过后院?还凑巧救下了二姑娘?” 云铮身上的湿衣裳还没换下来,贴在身上难受得紧。 少年微拧着眉头,踱步走进厅内。 “在下是城外的猎户,奉贵府管家之命来送些皮货, 至于去救落水的二小姐,纯属巧合。” 徐氏张了张嘴,刚想训斥些什么,永乐先她一步开口道: “不知公子可曾婚配?” 云铮摇了摇头,“尚未。” “那你是否愿意负责?你也知道,女子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 如今你当众抱了裴二姑娘,若你不娶她,她怕是没活路可走了。” 云铮沉吟了片刻,慎重点头,“草民愿意对二姑娘负责。” 永乐听罢,满意一笑,又转眸望向徐氏。 “国公夫人,本宫既然撞上了这事,今日就做回媒人,为他俩牵根红线如何?” 徐氏想都没有,直接反对,“不行,我不同意。” 第61章 你替她嫁 若裴韵嫁不了林家,她宁可处死她,也不要让她嫁给猎户。 这样至少保住了国公府的名声。 否则日后外界知道堂堂公府千金嫁给最低等的,还是毁她清白的贱民,裴家的脸面何存? 她的脸面又往哪里搁? 永乐听她否决得干脆,缓缓坐直了身体,彰显出一国公主的威仪。 “那依夫人的意思,此事该如何处理? 本宫就一句话,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嫁入林家受辱, 若你执意这么做,那本宫就要怀疑你的目的了, 皇兄曾明确规定,朝臣私下里不得结党营私, 你这般拉拢林左侍郎,是想操控整个兵部吗?” 结党营私,染指兵权,等同于谋反,是要被诛九族的。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徐氏哪承受得住? 她慌乱跪地,身子在剧烈颤抖。 “臣妇惶恐,还请殿下明鉴啊,裴家忠君之心,天地可鉴。” 永乐冷哼,“有没有忠君之心,你说了不算, 本宫回去后自会奏请陛下,由他定夺。” 一旦帝王生了疑心,那可是灭顶的灾难。 徐氏疯狂的摇头,“我们不与兵部左侍郎府联姻了,不联姻了, 求公主殿下收回成命,莫要拿这点小事去打扰陛下。” 永乐拨弄了一下指甲壳,轻飘飘的问,“那本宫刚才的建议?” 徐氏扯着嗓子答,“您做主,一切都由您做主。” 永乐拍了拍手,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 “行,那这事就这么定了,稍后我会命女官去警示那些命妇贵女们, 叫她们管好自己的嘴,将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 徐氏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连连应‘是’。 她再不甘又如何? 皇权之下,哪有她们这些内宅妇人置喙的资格? 永乐从她身上挪开视线,偏头朝跪坐在地上的裴甄看去。 “身为公府嫡女,金尊玉贵,本应循规蹈矩,做盛京所有闺阁女子的表率, 可你倒好,当众将自己的亲姐姐一巴掌扇进湖中,害她受尽委屈, 本宫懒得罚你,怕脏了自己的手,若日后再让我看到你仗势欺人,定严惩不贷。” 说完,她又偏头对云卿道:“本宫有些累了,少夫人带路,引本宫去后宅歇会。” 云卿微垂着头,掩去了眸中的复杂。 这小公主怕是看穿了她的把戏,猜到今日之事是她设的局,所以才配合她。 谁说永乐公主心思单纯,头脑简单的? 在后宫那种人吃人的地方长大,能是什么泛泛之辈? “是,公主请。” 两人走到门口,云卿对青兰道: “你先找个院子安顿这位公子,回头我说服二妹妹后,再来与他商议婚事。” 青兰应了声‘是’,引着云铮退了下去。 云卿想了想,又偏头对神情恍惚的徐氏道: “太太还是赶紧回主屋待客吧,将一众夫人小姐们晾在那里也不好。” 话音一落,她就看到徐氏的面容渐渐扭曲起来。 如果不是有永乐在场,这会儿老虔婆估计已经原地爆炸了。 呵,她就喜欢看她们这副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脚步声渐行渐远,徐氏缓缓从怔愣中清醒过来。 她二话不说,大步冲到裴甄面前,猛地扬手甩了她一耳光。 “蠢货,谁让你去掌掴裴韵的?打就算了,居然还将她扇进了湖里,你存心坏我的事对不对?”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让裴甄防不胜防。 她被那股力道扇得直接扑倒在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母亲,我知道错了,我知错了。” 徐氏颤着手指向她,恶狠狠地道:“你毁了裴韵的清白,那就由你替她嫁入侍郎府吧。” 说完,她扶着福嬷嬷的手臂跌跌撞撞朝外面走去。 裴甄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仓皇去抱徐氏的大腿。 “母亲不要,不要将我许给那老头,不要。” 徐氏使劲挣脱她,头也不回的出了大厅。 裴甄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哭得昏天暗地。 她该怎么办? 谁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 这边,云卿引着永乐朝春熙堂而去。 小公主一路上都板着脸,半句话也没说。 经过回廊拐弯处时,云卿缓缓顿住了脚步,叹道: “隐瞒殿下,是云卿的错,我向您道歉,您跟我说说话可好?” 这样一声不吭,怪吓人的。 永乐偏头斜睨着她,冷声问:“为什么要隐瞒本宫?是担心本宫通风报信吗?” 云卿苦笑摇头。 “您这可就冤枉我了,若真如您所说,我也不会将我要整徐氏的事告诉您。” 永乐撇了撇嘴,冷哼出声,“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用敬称,都把本宫喊老了。” 云卿有些无奈,这小公主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行,你来国公府,是为了帮我撑腰的吗?” 小公主被人戳穿心思,有些难为情。 不过转瞬又恢复正常,凶巴巴的问,“不然呢?我闲得肉疼往臣子家里跑?” 云卿勾了勾唇角,伸手抱住她。 “谢谢殿下,你是除了父亲以外,对我最好的人啦。” 小公主挣扎了一下,未果,哼道:“你,你放肆。” 云卿笑眯眯的看着她,“那我松开?” “不行。”小公主反手箍住了她,“你赶紧将他们的事儿告诉我,不然本宫会一直生气的。” 云卿拉着她往前走,边走边将云铮与裴韵的事与她简述了一遍。 “情况就是这样的,之所以不与殿下说,是担心那些龃龉手段污了你的耳。” 永乐听罢,反手圈住了她的胳膊,“好吧,原谅你了。” 话落,她想了想又问,“接下来的宴会你打算如何应付?” 云卿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小公主一听,瞬间乐了。 “皇兄总说我鬼点子多,没想到你比我更甚。” 云卿笑而不语。 她可不敢在背后议论陛下。 永乐转了转眼珠,突然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问: “卿卿,你有见过我皇兄么?他长得真的很俊哦,比之前救二姑娘的那位公子还俊。” 云卿只觉头皮发麻。 这让她怎么接话? 她一个内宅妇人,是万万不能与陛下沾上边的。 因着高祖皇帝染指臣妻,自他以后,帝王与臣妻的话题在南萧一直是禁忌。 提都不能提! 永乐见她不说话,脸上露出一抹贼贼的笑。 “你是不是见过我皇……” 第62章 温柔乡 不等她说完,云卿急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殿下,你莫要害我,别说我没见过陛下, 就是见过,也得将他捧着,不能肖想分毫。” 永乐眨了眨眼,伸手扒开她的爪子,将声音压得更低: “怕什么?你又没跟裴玄圆房,日后恢复自由身,照样能入宫选秀。” 那样她们就能以姑嫂的身份相处了。 云卿伸手扶了扶额,叹道: “殿下如果不想看我被世人冠上妖媚惑主的骂名,就赶紧收回那些疯狂的想法吧。” 永乐撇了撇嘴,嘀咕,“等你见了我皇兄之后,再说这种话吧, 我怕到时候你眼珠子都恨不得粘他身上去。” 毕竟放眼整个盛京,没有比她皇兄长得更俊的男子了。 这京城但凡是见过陛下圣颜的闺阁女子,哪个不想入宫为妃? 她就不信云卿能抵挡得住美色的诱惑。 两人回到春熙堂,小公主见院子里的景色不错,对云卿道: “我赏会花,你赶紧进去换身衣裳吧,别着凉了。” 之前云铮将湿淋淋的裴韵往她怀里塞,导致她身上的衣裳也被浸湿了大片。 云卿点点头,嘱咐青叶好生招待公主,这才踱步朝屋内走去。 一进前厅,她就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脸色当即就沉了下去。 不着痕迹的关上房门,屏息朝内室走去。 绕过屏风,不出意外的见到了那抹熟悉的玄色身影。 她猛地攥紧手里的绣帕,死死瞪着半靠在软榻上的那人。 “你疯了不成?这里是国公府,而且今日府上宴请,人来人往,你想害死我吗?” 她压着声线,压着怒火质问。 因为太过恼怒,整个身子都在轻轻发颤。 萧痕放下手里正翻看的账本,挑眉朝她望去。 小娘子这回估计气得狠了,胸口在剧烈起伏着,攥着绣帕的指甲都泛起了一层白。 “三日之约已到,你没按照约定去玉品坊, 我自然要信守承诺,来翻国公府的墙了。” 云卿气得不想跟他说话。 但这个节骨眼上,永乐公主随时会闯进来。 一旦被她撞上,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咱们前天,前天才见过,怎么就满三日了?” 帝王懒懒的倚靠在绣枕上,很无耻的道:“前天,昨天,今天,刚好三日。” 云卿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 气的! 要不是顾及到院子里的小公主,她非得冲上去吼两句不可 小娘子咬牙切齿的问,“你这是哪门子的算法?” 萧痕理了理褶皱的衣袖,轻飘飘的答,“自然是我的,我向来都这么算日子的。” “……” 云卿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 不对,这内室有章嬷嬷守着,他是怎么悄无声息进来的? “我的教养嬷嬷呢?” 该不会被他灭口了吧? 想到这儿,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萧痕用下巴指了指昏暗的角落,“在那呢,只是被石子震晕了,无碍的。” 云卿踱步走过去,伸手探了探老嬷嬷的鼻息,还有气。 她稍微放了心。 起身回到软榻前,压低声音质问,“你是有什么急事非得见我吗?” 萧痕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她坐。 云卿直接无视,恶狠狠的瞪着他。 皇帝陛下扬眉一笑,摊手道:“不顺着我的话,我可在这里待到天黑了。” 小娘子狠狠一跺脚,气冲冲的往他身侧一坐。 萧痕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蛋,唇角的笑意渐浓。 别看她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对他却狠不下心来。 四年前是这样,四年后还是这样。 他能轻易拿捏住她。 如此鲜活的人儿,一颦一笑都印在他心坎上,叫他如何放手? “你无需担心,我以前夜闯禁宫都不会让人察觉, 这区区的国公府,如入无人之境,难不倒我的。” 云卿彻底卸了气,“我当初就不该救你。” 萧痕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一扯。 温香软玉入怀,那颗孤寂久了的心,瞬间被填满。 “可你最后还是救了,证明咱们天定的缘分。” 云卿挣扎了两下,无果,只得被迫靠在他胸膛上,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加快脚步。 她要尽早拿到和离书,然后悄悄离开盛京,彻底断了与这人的联系。 萧痕见她老实了,便知她又在打那歪主意。 他倒也没点破,任由着她折腾。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四海九州都是他的,她能逃到哪儿去? 帝王宽厚的手掌缓缓上移,触摸到了一片濡湿。 他拧了拧眉,问:“衣裳怎么是湿的?” 云卿脑子里正乱着呢,随意应付道: “喝茶的时候不小心泼了,我就是回来换衣裳的。” 萧痕听罢,也不拆穿她的谎话。 拜她所赐,这国公府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如今他对后宫的了解,都不及对这公府后宅的。 “干净的衣裳在哪儿?我去帮你拿,你赶紧换了,别着了凉。” 云卿只觉头皮发麻。 听他这意思,是想瞧着她换衣服? 他还要不要脸? “见也见了,抱也抱了,该说的也说了,你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萧痕微微眯眼,眸中划过一抹危险的光。 “你这是下逐客令?” 云卿闭了闭眼,耐着性子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先回去,明天,明天我去玉品坊寻你,咱们慢慢聊可好?” 男人修长的指尖勾住她的苏锦玉带,轻轻一扯,外裳松散开来。 云卿连忙伸手摁住他的手腕,固执的与他对视。 “不行。” 萧痕的视线落在她身前被浸湿的地方,叹道: “我只是想帮你脱了这湿衣裳而已,你想哪里去了?” 即便要她的身子,也得等她和离,然后以皇后之礼迎她入宫再说。 他珍爱了四年的姑娘,哪能这般委屈了? 云卿对上他深情的眸子,下意识偏过头,颤着声音开口: “我,我自己来。” 说完,她起身准备去净室。 萧痕勾住她身侧垂下的衣带,用指腹摩挲了几下。 这就是引得无数君王不早朝的温柔乡么? 确实……令人难以自拔。 “卿卿,本宫的衣裳也弄脏了,你借我一件换换。” 伴随着‘吱呀’一声,外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抹杏色身影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小公主冲到屏风前,然后猛地顿住了脚步。 第63章 未来皇嫂 乍一看,她还以为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 可仔细一瞧…… 乖乖,那倚靠在软榻上的男子,不是她那御极四海的皇兄吗? 而站在榻前衣裳不整的女子,不是卿卿么? 小公主猛地瞪大了双眼,伸手指着两人,抖着声音问: “你,你们……” 怎么厮混到一块去了? 当然,这话她不敢说。 哪怕皇兄再宠她,作为臣妹,她也不能以下犯上。 云卿的脸色在永乐闯进来的那一刻,就变得惨白了。 她误以为小公主是在质问她房里为何会有个陌生男子。 被抓了个正着么? 她该怎么办? 慌乱的伸手拢住了微敞的衣襟,张了张嘴急着想要说些什么。 可嗓子眼里像是堵了什么似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死死攥住拳头,锋利的指尖嵌入掌心,划破皮肉渗出了斑斑血迹。 萧痕见小娘子被吓得丢了魂,厉目横扫向亲妹。 这冒冒失失的性子,怎么就不见长? 永乐被兄长这么一瞪,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大气都不敢喘,更别说喊他皇兄了。 萧痕缓缓起身,理了理了凌乱的衣摆,踱步朝永乐走去。 帝王威仪被释放出来,压得小公主连连朝后退去。 乖乖,她撞见了皇兄私会臣妻,会不会被皇兄给灭口? 还有卿卿,她们的关系都那么好了,她为何要瞒着她? 前不久彼此还聊到皇兄了呢。 她表现得那么淡定,拒绝得那么干脆,结果转个眼就与皇兄在内室里卿卿我我。 “皇……” 她下意识想要喊‘皇兄’,可对上亲哥那冷沉沉的目光后,又失了声。 云卿隔了段距离,并没有听到永乐的那个气音。 她见墨公子盛气凌人的朝小公主逼近,误以为他动了杀心,连忙冲上去拦住了他。 “你冷静点,她是永乐公主,陛下的胞妹, 杀了她,别说整个庆国公府都得遭殃,你也逃不掉。” 萧痕缓缓顿住脚步,偏头与她对视。 “你确定她不会泄露出去?” 云卿抿了抿唇。 她不确定! 虽然她改变了永乐对她的态度,但事关生死,她赌不起。 “我,我会说服她,不让她往外传。” 小公主到底聪慧,听完两人来来回回的几句对话后,隐约明白了一些内情。 难道卿卿并不知晓面前的这位是当今圣上? 是了,她若知道,也不会如此紧张,刚才脸都吓白了呢。 再回想皇兄刚才步步紧逼,八成是担心她说漏嘴,这才用气势镇压她。 好在她够怂,没有喊出‘皇兄’二字,不然坏了哥哥的好事,他绝饶不了她。 “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继续。” 结结巴巴说完一句话,小公主转身就准备开溜。 云卿哪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放她走? 就算要放,也得说服她别往外传之后再放。 “殿下留步。” 她急忙冲上去攥住了她的胳膊,阻止了她的动作。 永乐不敢忤逆未来皇嫂,停下脚步低垂着头将自己当空气。 小公主看着绣花鞋尖,唇角勾起一抹甜美的笑。 原来哥哥跟卿卿是一对有情人哦。 那可真是……太好了。 云卿深吸了一口气,偏头狠瞪了某人一眼。 萧痕笑了笑,轻飘飘的道:“如果你实在担心她会说出去,我可以……” “闭嘴。”云卿低喝。 皇帝陛下乖乖闭了嘴,目光温柔的注视着她。 垂着头的永乐眨了眨眼,眸光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哇塞,以后有人给她撑腰了呢。 瞧皇兄在卿卿面前多听话,以后绝对是个妻管严。 云卿将小公主拉到距离某人五米开外的地方,美眸怒瞪着他。 “还不走?想留在这儿用午膳么?” 萧痕挑挑眉,“也不是不可。” 云卿气得顺手捞起案几上的花瓶朝他砸了回去。 一旁的小公主愕然。 他们私底下都是这么相处的吗? 卿卿胆子可真大啊,居然敢袭君。 不过转念想想,这糊涂蛋还蒙在鼓里呢。 她之前有多忌惮帝王与臣妻私相授受,如今就有多滑稽。 要是让她知晓自己敬而远之的圣上,是她随意打骂的郎君,不知她的表情该有多精彩? 那花瓶最终没落地,被皇帝陛下稳稳的接在了手中。 “赶紧去把衣裳换掉,别着凉了。” 云卿只觉头晕目眩,他是一点都不担心公主殿下会将此事泄露出去啊。 还在这里大放厥词,口无遮拦呢。 “滚吧你。” 萧痕顺手将花瓶放到了桌面上。 离开时,他阴森森的望向永乐,眼含警告之色。 小公主打了个寒颤,乖乖低下了头。 借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在卿卿面前乱嚼舌根啊。 云卿也察觉到了他对永乐的警告眼神。 只当他是在震慑小公主,逼她将今日之事咽进肚子。 不着痕迹的上前一步,将永乐挡在身后,凶巴巴的朝对面的男人望去。 萧痕看着她那护犊子的模样,唇角笑意更深。 两个小丫头处得这么好,以后应该没有姑嫂矛盾。 “走了。” 目送男人跃出窗外后,云卿紧绷着的神经瞬间断裂,双腿一软,直直朝地面栽去。 永乐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她的胳膊,堪堪稳住了她的身形。 “你没事吧?” 云卿摇了摇头,挪到软榻前坐下。 “殿下,今日之事关乎到我的身家性命,求您不要对外泄露半句。” 永乐没回应,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眼里充满了好奇与探究。 云卿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待胸口那份窒息感渐渐散去后,又道: “你也看到了,他脾气不太好,轻易招惹不得, 我担心你违背了他的意思,他会行报复之事, 虽然你是嫡亲公主,今上胞妹,但暗箭难防啊。” 小公主眨眨眼,挨着她坐了下来,笑眯眯的看着她。 “我答应你,人嘛,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裴玄欺你辱你,不配为夫,你就该为自己打算, 这位公子长得比裴玄还俊俏,你看上他也正常。” 她就说嘛,但凡是见过她皇兄的女子,没一个能逃得掉的。 卿卿又怎么会例外?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裴玄带外室回来之后吗?” 第64章 大招 难怪她哥要将裴玄调往青州的,原来是为了方便自己行事。 大白天的翻臣子家的院墙,这要是传出去,啧啧啧…… 那满朝的老顽固大概会气疯。 云卿知道瞒不住这位公主殿下了,索性和盘托出。 “这一切,还得从四年前说起……” 小娘子靠在绣枕上,开始娓娓道来。 永乐认真听着。 当她听到皇兄身负重伤倒在她庭院,她不顾自身安危将人救回时,眼眶里蕴出了泪水。 皇兄真的太难了。 那几年里,不知遭了霍贵妃母子多少次的暗杀。 这条夺嫡之路,史书不过寥寥几笔,可个中凶险只有兄长知晓。 他甚至都没跟她与母后说过江南之行受了那么重的伤。 难怪向来冷漠寡淡的他,会钟情于卿卿的。 这个女子,值得他学高祖皇帝那样冒天下之大不韪。 君夺臣妻又如何? 裴玄如此辜负卿卿,还不许她皇兄横刀夺爱了? 这是什么道理? “你当时救他的时候,就不怕他的仇家找上门吗?” 云卿笑着摇头,“人命胜过一切,换做是殿下,也不会见死不救吧?” 小公主鼻尖一酸,伸手抱住了她,哽咽着开口: “卿卿,你怎么那么善良?” 如果没有她,皇兄大概死在江南了吧? 皇兄都死了,她与母后也活不成,因为霍贵妃母子会斩草除根。 卿卿看似只救了兄长一人,实则救了他们一家三口。 这份恩情,叫他们何以为报? 好在哥哥开窍,喜欢上了卿卿,以后许她后位,也算是报答一二了。 至少有皇兄撑腰,卿卿以后不必再看任何的脸色。 这满盛京的文武百官命妇贵女见了她,都得跪下行三拜九叩之礼。 想想就解气! 云卿笑着继续往下说。 小公主认真的听。 当她听到兄长不辞而别,没为彼此的将来争取时,她脱口就想为哥哥解释。 那个时候,正是夺嫡最激烈之时,去永宁侯府提亲,只会将整个云氏拖进深渊。 皇兄当时的隐忍,是对的。 只是他得知自己心爱的姑娘另嫁他人,该有多难过啊? 那该死的裴玄,她哥哥求而不得的姑娘,竟被那渣男如此欺凌。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若不是裴玄太渣,她哥哥何来上位的机会? 一饮一啄,都是命中注定了的。 “或许……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 不敢说得太直白,只能含糊的辩解。 云卿点点头,“你说得对,他确实有苦衷,那么大的家业,又岂能轻易放弃? 只是他曾为了权势地位金钱舍了我,如今再纠缠,多少有些可笑。” 永乐听罢,心中不禁一叹。 瞧这架势,皇兄还没将人哄好呢。 真没用! “那你有什么打算?” 云卿张了张嘴,刚准备将自己和离出京的打算告诉她,外面突然传来青兰的禀报声: “姑娘,宴会快开始了,您收拾妥当了吗?” 云卿应了一声后,连忙从榻上站了起来。 视线扫过小公主的长裙,发现衣摆上沾了不少泥土。 “殿下的身形与我相似,我去拿套崭新的衣裙给你,换好后咱们去宴会厅吧。” 说完,她也不等永乐回应,径直朝橱柜走去。 小公主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一下子泄了气。 她有种预感,卿卿会很抗拒入宫。 看来皇兄选的这条路,很不好走啊。 … 裴韵醒来后,象征性的闹了一下,又是上吊又是撞墙的,最后再次昏死过去。 徐氏听了汇报,咬着牙对福嬷嬷道: “你亲自去一趟梅姨娘的住处,告诉她这桩婚事是永乐公主钦点的, 她若看不好女儿,由着她寻死,一旦惹恼了公主,就等着掉脑袋吧。” “好,老奴这就去传话。” 目送福嬷嬷离开后,徐氏忍不住伸手捶了捶自己的胸口,痛心疾首。 那么好的一粒棋子,就这么废了。 真是可恼!可恨! 又想到等会要当众向那云氏道歉,承认她正妻的身份,越发的呕得慌。 这时,门口突然响起婢女的禀报声: “夫人,宴席快开始了,管家差奴婢过来问问您何时去宴厅?” 徐氏一百个不乐意过去应付。 但想到永乐那个刁蛮公主还在府上,若怠慢了她,整个庆国公府怕是都没好果子吃。 强压下心底的怒火后,她起身走出了暖阁。 宴厅这边。 永乐被请去了上座,云卿在一旁作陪。 众位夫人纷纷围上来,谨慎的恭维着这位当朝的嫡公主。 通过上次在康宁长公主府上发生的那件事,她们越发惧怕永乐了。 毕竟不是谁都能在掌掴了未来国母的脸面后,还可以全身而退的。 可见这位小公主在皇室有多么的受宠。 永乐被一群人堵着,烦不胜烦。 尤其是她们身上那厚重的胭脂味,熏得她头晕。 “你们都入座吧,别杵在本宫面前了, 今个儿是国公府设宴,我不能喧宾夺主了去。” 她的话音刚落下,徐氏笑着的走了进来。 “臣妇见过公主殿下,殿下能来参加宴会,是庆国公府的荣幸, 今日您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只管开口,臣妇定让您尽兴而归。” 永乐眨了眨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 “既然夫人这么说,那永乐就不客气了, 本宫特馋那十三娘子酿的醉春风,你能否买几坛来?” 一听‘醉春风’,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那酒虽然好喝,但也出了名的贵。 两千两银子一坛,堪称天价。 今日这国公府怕是得下血本了。 云卿听完小公主的提议后,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她还寻思着怎么薅徐氏更多的银子呢,没想到永乐直接来了个大招。 如果买五坛醉春风,那就是整整一万两银子。 再加上办宴席的开支,至少需要两万两。 那么多银子,足够去了徐氏半条命。 而这钱,最后都会进她的腰包。 徐氏还在犹豫。 虽然这宴会的开销由云氏负责,但那么贵的酒,多费银子啊? 把那些银子给她养老不好么? 一口喝了,光是想想就心疼啊。 永乐见她沉默,挑眉问:“怎么,本宫不配喝那么贵的酒吗?” 第65章 要债的来了 徐氏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失了态。 话已经放出去了,如果这个时候反悔,岂不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她的笑话? 反正这银子不是她出,买就买吧。 “臣妇不是这个意思,既然殿下喜欢,那我即刻命人去买。” 说完,她朝荣安堂的管家使了个眼神。 管家会意,恭恭敬敬的退出了宴会厅。 小插曲一过,徐氏先以国公府女主人的身份敬了众人一杯酒。 临了,她缓缓转头望向那恨不得将其扒皮抽筋的云氏。 “今日宴请各位来府上,一是赏花吃酒,二是……” 说到这儿,她话锋一顿,有些难以启齿。 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云氏道歉,可比吞了苍蝇还恶心。 可这妒妇的警告之言还在耳边回荡,她现在惹不起她。 “二是想对我儿媳妇说声对不起,之前是我糊涂,纵容儿子抬举那妾室, 如今我想通了,正妻就是正妻,谁也不能越过了去, 而我庆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永远都只有一位,那就是云氏女云卿。” 话落,她再次举杯敬酒,借此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笔账她记下了,迟早要那妒妇偿还。 在座的贵妇们纷纷夸徐氏明事理,乃慈母典范。 云卿与永乐对视了一眼,皆露出鄙夷之色。 青兰突然凑上来,压低声音对云卿道: “姑娘,梅姨娘派人来传话,说一切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配合您。” 云卿端起面前的果酒轻抿了一口,笑道,“好戏要上演了。” 永乐眨了眨眼,与她挨得更近了些。 她得跟这女人处好关系,毕竟以后在盛京全仰仗她撑腰了。 价值千金的醉春风很快就送了过来。 整整五坛。 徐氏强压下心疼,对众人道: “今儿个托公主殿下的福,让我们也能尝尝这盛京名酿。” 永乐听罢,仰眉问:“听夫人的意思,这五坛醉春风要本宫买单?” 徐氏一愣。 待反应过来后,连忙解释,“殿下误会了,您是客人,这酒哪能让您买? 今日的宴席是我安排的,一切开支自然由我负责,您只管喝。” 永乐不着痕迹的瞅了云卿一眼。 云卿勾唇浅笑。 等的就是徐氏这句话。 她已经当众放出豪言,等会要债的登门,应该不至于耍赖。 接下来就看梅姨娘那边的安排了。 很快,宴会厅里响起了酒杯碰撞的声音,室内的气氛一片和谐。 酒过三巡,前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瞬间吸引了席上的众人。 大家纷纷朝外面看去,开始低头议论。 徐氏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去。 为了办这场宴会,她折损了裴韵那粒棋子不说,还当众向云氏道歉,损了脸面。 可不能再出什么变故了! “阿福,你出去瞧瞧怎么回事?” 福嬷嬷恭敬的应了声是,从侧门退了出去。 徐氏又换上笑脸,举杯朝众人道:“可能是哪个不长眼的仆人弄出了动静, 大家不必在意,来,咱们接着喝,今日一定要尽兴而归。” “……” 不一会儿,福嬷嬷就折返了回来。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悄悄挪到徐氏身后,压低声音禀报道: “负责采买的管事按照少夫人给的单子去置办东西,全都是赊的账, 这会儿那些商贩都上门来催款,可账房不给,说未经少夫人同意, 再任由他们这样闹下去,怕是又得让各位夫人小姐们看笑话。” 徐氏霍地转头,厉目横扫向她。 “你说什么?今日置办的货物都是赊回来的?一两银子都没出?” 福嬷嬷硬着头皮点头,“欠条还在那些商贩手里呢, 奴婢瞧了,有国公府的私印,是真的。” 徐氏的怒火压都压不住了。 要不是厅内还有这么多的宾客,她这会儿已经掀了桌子。 “那云氏到底在做什么?昨天她不是答应出银子吗?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福嬷嬷悄悄看了云卿一眼,见她正在攀附永乐公主,恶狠狠地道: “八成是她不想出,夫人,咱们该怎么办啊?” 徐氏只觉脑仁嗡嗡作响。 “还能怎么办?去知会云氏一声,让她出面解决。” 福嬷嬷不敢多言,又悄悄挪到主位去。 结果她刚挨到云卿的边,永乐公主就站了起来。 “少夫人,本宫饮多了酒,小腹有些胀,你陪我去趟恭房。” 云卿连忙起身,恭敬的回应,“殿下请。” 福嬷嬷呆呆的望着两人携手离去的背影,脑子有些发懵。 要不要这么凑巧? 无奈之下,她只好退回徐氏身后。 “夫人,永乐公主将她一块捎走了怎么办?” 徐氏磨了磨牙,“那就等她回来再说。” “……” 可她们耗得起,那些催债的人耗不起啊。 迟迟不见国公府的主事之人出来给个说法,大家也着急了,开始往内院里闯。 虽然家丁小厮拦着,但闹出了更大的动静。 眼看着那嘈杂声越来越近,基本都是男音,各位夫人小姐脸上都露出了慌乱之色。 礼部右侍郎府家的少夫人开口道: “国,国公夫人,外,外面到底出了什么变故啊? 我们都是内宅妇人,注重名声,瞧不得外男的。” 另一个贵妇附和,“我等看得起国公府,这才前来参加赏花宴的, 若闹出什么龃龉之事,败坏了我们的名声,裴家拿什么交代?” 福嬷嬷也跟着劝道,“夫人,要不您亲自过去瞧瞧吧, 如果那些刁民冲撞到了这些夫人小姐,咱们也不好交代啊。” 徐氏抿了抿唇。 她有种预感,这是云氏那妒妇挖的坑,就等她眼巴巴的往里面跳。 如果她真跳了,不死估计也得脱层皮。 可她能推脱么? 一旦那些贩子闹到宴会厅来,该如何收场? “好个云氏,我回头再收拾她。” 咬着牙挤出这句话后,她起身走出了宴会厅。 刚穿过后院与前院连接的回廊,迎面撞上了几个穿着寒酸的贩子。 “私闯国公府,你们是想翻天么?” 几个商贩缩了缩脖子。 可转念想到自己手里有国公府采办打下的欠条,即便告到京兆府他们也有理。 怕什么? 其中一人开口道,“您就是国公夫人吧,府上昨日采买赊的账, 我算了下,一共一万一千两银子,麻烦您支给我们吧。” 徐氏听罢,倏地瞪大了双眼。 第66章 半辈子积蓄没了 什么? 一万一千两银子? 这都够办个隆重的婚宴了,他们都采办了些什么山珍海味? 徐氏的身体轻轻摇晃了两下,偏头质问采办的管事: “谁让你大手大脚花银子的?一万一千两,够办三回赏花宴了。” 管事的微垂着头,眼底划过一抹暗沉的光,战战兢兢的回道: “是少夫人吩咐的,她说您要求她把这场宴会办得隆重些,叫我敞开手去采买。” 徐氏目光狠厉的瞪着他,气得声音都在发颤: “采购的银子呢,她没给你么?你为何要赊账?” 管事的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道: “少夫人说这次宴会是您办的,一应开支由您负责。” 徐氏听后,踉跄着朝后退去。 福嬷嬷连忙上前扶她,堪堪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夫人,您没事吧?” 徐氏紧紧攥着帕子,心里的怒火攀升至顶峰,恨不得将云氏那贱妇生吞活剥了。 “国公夫人,您看我们也是做小买卖的,都不容易,恳请您赶紧把账结了吧。” “是啊是啊,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就指望我这点薄利养家糊口呢。” “求您大发慈悲,莫要为难我等贱民。” 徐氏怒极反笑。 “是我儿媳让管事去采办的,你们即便要银子,也该找她要去,围着我作甚?” 商户听罢,步步紧逼,“那就请您将少夫人喊过来吧。” 徐氏有些为难,“她正在招待尊贵的客人,要不诸位宽限两日?” “宽限?”一商户冷笑着问,“堂堂国公府,一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么?” “若您执意为难我等,那我们只能继续闹下去了。” “对,闹下去,让府上做客的那些夫人小姐们都瞧瞧国公府的嘴脸。” 在盛京,功勋世家最不屑的就是为难底层平民,白白降低了自己的身价。 还有陛下御极后爱戴百姓,曾严令禁止名门望族欺凌民众。 这事要是闹大了传到陛下的耳朵里,那玄儿的正二品职位岂不是遥遥无期? 银子还可以再捞,但前途丢了可就再也捞不回来了。 思及此,她猛地闭上双眼,忍着心口的剧痛道: “福嬷嬷,去我的库房取一万一千两银子过来交给他们。”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年轻小厮从人群外围挤了进来,笑眯眯的道: “国公夫人,我是十三娘子跟前跑腿的, 前不久府上在我家店铺赊了五坛酒,总共一万两银子, 小的奉掌柜的过来结账,还请您将钱银支给我。” 徐氏倏然睁眼,瞳孔在剧烈收缩着。 又,又是一万两? 她攒了半辈子的养老钱,今儿个岂不是要吐个干净? 不,她不能出这笔银子,不能。 “你去找我儿媳要吧,府上的酒钱茶水钱都归她管。” 小厮‘咦’了一声。 “贵府的人去买酒时说公主殿下想喝醉春风,国公夫人大手一挥,说请她喝, 难道这是您府上的下人在酒坊胡诌,您并未请殿下吃酒?” “……” 徐氏这下气得狠了,伸手指着他的鼻子,半晌也没接上话。 小厮又道,“看来公主殿下喝了五坛不明不白的酒。” “闭嘴。”徐氏怒喝。 想起席上说的那番话,她恨不得连抽自己十个嘴巴子。 作甚要逞那口舌之快,答应买五坛醉春风? 又是一万两,她该怎么填这窟窿? 小厮眼见她快要崩溃,继续补刀: “酒是公主殿下喝的,那小的还是去找殿下要银子吧, 她乃皇家嫡公主,应该不至于为难我这平民百姓。” 徐氏哪敢让他去找永乐公主? 这要是得罪了那位祖宗,整个庆国公府都得遭殃。 “去,去我库房取两万一千两银子过来。” 说完这句话,徐氏双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 半辈子积攒下来的银子啊,一夕之间就去了大半。 “夫人晕过去了,快请大夫,请大夫。” … 云卿得知老太婆出了两万一千两银子,最后晕死过去后,堵在心口的郁结之气稍稍散了一些。 两万两银子对她而言不过皮毛,但对徐氏来说,那就是她的命。 如今一招釜底抽薪,也算是为她这三年来的侍奉讨要一点利息。 “殿下,婆母昏迷了,我得过去招待客人, 你先到春熙堂歇会吧,等下我送你回公主府。” 永乐眨了眨眼。 她现在迫切的想要回宫,将这里发生的趣事告诉皇兄,顺便调侃他几句。 “不用了,我有事得回宫一趟,你先忙吧。” 说完,她抬头朝荣安堂的方向望去,眼底划过一抹担忧之色。 “今日你将徐氏整得那么惨,她会不会趁机报复? 要不……你去我的公主府住两日吧?避避风头。” 云卿笑着摇头,“不用啦,我能应付的。” 将永乐送到正门口后,云卿折返回了宴会厅。 “诸位夫人,家母身体突然不适,回后院歇着了,让我过来与大家道个歉。” 在场的夫人们都是人精,听她这么说,隐隐猜到内宅里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否则以徐氏那贪慕虚荣的性子,怎会白白错过她们奉承追捧她的机会,独自跑去后院待着? 一贵妇缓缓起身,笑着开口,“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便叨扰了。” 其她人也纷纷站了起来。 “感谢少夫人的盛情款待,有空去我府上做客,我定扫榻相迎。”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目的已经达到,云卿也不想再继续应付她们。 一群见风使舵拜高踩低的无知妇人,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交集。 “那诸位慢走,今日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众贵妇纷纷回应了一句‘客气’。 送走所有宾客后,云卿也没去看望昏迷的徐氏,径直回了春熙堂。 她如今跟那老妇彻底撕破了脸皮,接下来怕是没有安生日子可过了。 “姑娘,余伯刚才派人来传话,说一共收到了两万一千两银子。” 云卿正在对镜卸珠钗,听了这话后,瞬间乐了,缓缓转头朝她望去。 今日这场宴席所用之物,全是从她名下的铺子里购置的。 她足足进账一万一千两银子。 还有那五坛醉春风,也是出自她的手。 整整一万两买酒的钱,最后也入了她口袋。 “除去本钱,咱们赚了多少?” 第67章 一个大把柄 青兰抿唇一笑,捞起木梳给她顺发。 “您猜。” 云卿眨眨眼。 以她平日里盘账的经验看来,除去本钱,至少还能剩一万五千两银子。 “一万两?”她故意往少了说。 青兰看出了她的心思,不但没拆穿,还很夸张的配合: “不,是一万五千两,整整一万五千两哦。” “哇。”云卿脸色露出惊讶之色,“这么多呀。” 青兰忍着笑,“再加上今日宾客们送的礼,折成银子大概也有个四五千两。” 云卿彻底满意了。 一次性拿回两万两,还搅黄了左侍郎府的联姻,成全了云铮与裴韵那对小情侣。 值! 最最重要的是,榨干了徐氏身上的体己钱。 只要能让那老太婆不舒坦,她就高兴。 “记得让余伯将痕迹都抹干净,别让徐氏查到咱们头上了。” 青兰笑着点头,不过眉眼间还是露出了一抹担忧之色。 “老太太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云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之色。 “我即使什么都不做,乖乖的侍奉她,她也将我视做眼中钉肉中刺, 这裴家上上下下一大家子的人啊,全是狼心狗肺的玩意, 他们贪图我的钱财,又恨外界骂他们吃绝户,只能将气都撒在我身上, 无论我付出多少,他们都不会念着我的好,既然这样,那就彻底撕破脸皮吧。” 青兰听她这么一说,心底的担忧奇迹般的消散了。 她相信她家姑娘,信她一定能踩着国公府所有人的肩膀堂堂正正的和离归家。 “这三年您贴补了六万两嫁妆,加上前几天出的三万,一共是九万两, 如今拿回了两万,还剩七万怎么办?徐氏手里应该没多少让我们抠了, 至于公中……您没入府前就入不敷出,捉襟见肘,怕是捞不到什么银钱。” 云卿微微眯眼。 其实七万两对她而言不过是凤毛麟角,远远不及父亲给她留下的巨额财富。 毕竟永宁侯府兴盛了百年,积累了无数的金银珠宝。 除了各房分家的时候分了一些,大部分都在侯爷手中。 而这笔钱,父亲当年全给了她,包括那遍布南萧的田产铺子。 可让她就此放弃,她是万万不甘心的。 这七万两,她宁愿给街头的乞丐,川南的灾民,也绝不会便宜了他们。 哪怕已经吃进了肚子,也得给她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这次从徐氏那里抠出来的,是她在国公府捞的油水,她应该还有嫁妆与私产, 再说了,裴玄不是给了我那么多产业与珠宝吗?改天去卖了折成银子, 还有国公府的田地商铺,也能想法子变现,抵了欠我的债。” 青兰想了想,开口道:“奴婢倒是不担心贴出去的嫁妆拿不回来, 只是这和离书……裴玄怕是不会那么爽快的签下。” 云卿将手里把玩的发簪往梳妆台上一扔,冷笑开口: “余伯派出去的人已经到了北境,只要收集到他贿赂边将的证据,不怕他不妥协。” 青兰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这时,青叶掀帘走了进来,对云卿道,“姑娘,梅姨娘求见,正在暖阁候着。” 云卿嗯了一声,捞过妆台的上发簪重新插上,起身朝外面走去。 与梅姨娘碰面后,她含笑致谢,“感谢姨娘配合我。” 那负责采办的管事,是梅姨娘的人。 她命他去各个店铺赊账拿货,还不许他泄露风声,将徐氏瞒得严严实实的。 若非这样,今日也无法打徐氏一个措手不及。 梅姨娘福了福身,笑道:“少夫人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云卿挑挑眉。 真的只是举手之劳么? 她可折损了一员大将,已然伤筋动骨了。 “那采办的管事是姨娘精心培养出来的,今日暴露,怕是无法继续留在国公府了。” 梅姨娘何其聪慧? 听了她这番话后,立马开口道: “您放心,我已经安排他离开京城了,不会落入徐氏之手的。” 云卿微微颔首,“姨娘办事稳妥,我自然安心, 让您折了左膀右臂,却是有些过意不去。” 梅姨娘摆了摆手,叹道:“我既然打算反抗,就没想过全身而退, 少夫人不必挂怀,您帮我,我帮您,这是早就达成的共识,我自然要不遗余力。” 云卿笑着点头,便没再与她客套。 她们携手对付徐氏,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二妹妹怎么样了?可有伤着身子?” 那湖水挺凉的,可别落下了什么病根。 梅姨娘听她问这个,缓缓朝她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道: “韵儿没什么大碍,公主殿下牵线,这桩婚事稳了,徐氏再憋屈也得忍着, 我今日来找您,是有另一个发现,关于沈氏的,确切的说,是关于玮哥儿的。” 云卿听罢,好奇心起,“什么发现?” 梅姨娘贴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云卿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愣了数息才猛地反应过来。 “你是说他……” “嘘。” 梅姨娘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也有可能是太医误诊,您还是派人去北境调查一下吧, 若真的属实,这无疑是拿捏世子的一个好把柄, 男人嘛,最爱面子了,谁乐意被人天天指着鼻子骂乌龟老王八?” 云卿紧了紧手中的绣帕,心跳开始加速,“好,我明白了,多谢姨娘相告。” 梅姨娘笑着摆手,“不必客气,韵儿的婚事还得您费心一二,我先在这谢过了。” 说完,她又朝云卿福了福身。 云卿连忙回礼。 “您放心,我既然管了二妹妹的事,就一定会管到底的, 和离之前,我会安排好他们的婚事,让他们无后顾之忧。” 梅姨娘彻底松了口气。 她困在这深宅里做了半辈子卑躬屈膝的妾,毫无尊严可言。 身为一个母亲,她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也步她的后尘。 哪怕是续弦也不行。 “多谢少夫人,那妾身先告辞了。” 云卿点点头,转眸对青兰道:“送送姨娘。” “是。” 等两人离开后,青兰压着声线问:“姑娘,梅姨娘刚才跟您说什么了?” 第68章 您要为她空置后宫? 云卿端起桌上的茉莉花茶轻抿了两口,缓解了喉咙里的干涩。 “沈氏说她的玮哥儿是早产的,身子虚弱, 所以这段时间病情一直反反复复,对么?” 青兰讷讷的点头,“府里是这么传的,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云卿嗤的一笑,“还记得前几天来府上给玮哥儿看病的那个梅太医么?” 青兰更加疑惑了,“记,记得啊,那不是世子特意请来的吗?有问题?” 云卿缓缓攥紧拳头,一字一顿道: “梅太医给梅姨娘传消息,说玮哥儿瞧着不像是早产的。” 青兰愣在原地,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不是早产,那沈氏为何谎称早产? 难道…… 想到某种可能,她倏然瞪大双眼。 “隐瞒怀胎的月份,玮哥儿难道不是世子的骨肉?” 云卿微微眯眼。 是不是,查探一番就知晓了。 “余伯不是派了人去北境么,让他们也查一查那沈氏的底细。” 若能证实玮哥儿不是裴玄的,那她等于又拿捏住了裴玄一个把柄。 正如梅姨娘说的那样,男人都不会乐意让外界知道自己戴了绿帽,帮别人养了儿子。 裴玄那么自负,加上正是风头正盛之时,最忌讳的就是染上污点。 她拿这个威胁他签和离书,胜率会更大一些。 “好,奴婢等会儿就给余伯传音,只是那梅太医为何不将这事告诉徐氏跟世子,反而与梅姨娘说?” 云卿垂眸思忖了片刻,试着道:“他与姨娘都姓梅,想必是旧识, 这个暂且不管,查清楚真相才是首要的。” “……” … 公主府正殿内。 永乐一边揉捏着酸痛的手腕,一边狠瞪着将她掳来的冥起。 她原本是想回宫的,可半路撞上这家伙,拎着她就往屋檐上飞。 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了公主府。 “你的胆子真是越发大了,连本宫都敢冲撞。” 冥起抱拳朝她施了一礼,什么也没说,躬身退了出去。 小公主站在原地独自生了会闷气,这才缓缓抬头朝立在窗前的兄长望去。 “皇兄这是什么意思,为何不让我入宫?” 萧痕正在逗房梁上垂挂的虎皮鹦鹉,听了她的询问后,淡声开口: “你不是跟母后说要在公主府住几日么? 刚参加完国公府的宴会就回宫,她那边怎么交代? 还有,她要是问起朕跟云卿的事,你又该如何回答?” 永乐愣了一下,脱口问:“母后也知道你们的事了?她不反对?” 话音刚落,她就感受到了一记冷眼扫过来,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小丫头讪讪一笑,小心翼翼的挪到兄长面前,满脸的讨好之色。 “不管母后什么态度,我都支持皇兄。” 萧痕缓缓收回视线,用树枝戳了戳鹦鹉的翅膀后,淡声开口: “母后只是猜测朕对云氏起了心思,并没有得到证实, 过来找你,是想让你帮朕打消她的怀疑。” 永乐眨了眨眼,壮着胆子问: “您不想让母后知晓?难道……您要将卿卿当外室养?” 说到这儿,她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 “不行,裴玄都那般欺她辱她了,您不能再糟蹋她, 她堂堂永宁侯府的嫡女,怎么能给您做外室? 不说后位与妃位,您至少得封个嫔,给她名分吧?” 萧痕再次朝她看来,话不多,就一句,“她是你未来唯一的皇嫂。” 永乐微愣,待反应过来后诧异的问:“您要为她空置整个后宫?” 帝王扬了扬眉,反问:“怎么,不行吗?” 小公主咽了口唾沫,嘀咕,“高祖皇帝那么爱孝慈皇后,都没做到独宠椒房呢,您可真大……” 眼看亲哥的脸色沉了下来,她连忙改口,“您可真深情。” 说完,她又不解的问,“既然有意封她为后,干嘛还瞒着母后?她老人家迟早会知道的啊。” 萧痕用树枝敲了敲她的脑袋,“不开窍,母后什么性情,你难道还不知么? 一旦让她知晓朕与云氏心意相通,以她对皇权的维护,怕是会清君侧。” 永乐瞪大了双眼,“您的意思是……母后会除掉云卿?” 萧痕没回应,只给了她一个‘你应该明白’的眼神。 小公主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行,我按照您说的做,只是您打算何时迎卿卿入宫?” 萧痕扔掉手里的树枝,踱步朝殿外走去,边走边道: “等她与裴玄和离之后。” 永乐歪着头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眸中若有所思。 看来皇兄真的栽在卿卿手里了啊,不然也不会处处以她为先。 嘿,他们老萧家又要出一个情种了。 而且还是专房专宠的情种,比起高祖皇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 翌日一早。 荣安堂。 徐氏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木讷的盯着头顶的绣帐看了片刻,意识渐渐回笼。 银子。 她攒了十几年的银子。 全没了! “咳咳……” 外间的福嬷嬷听到咳嗽声,快步冲了进来。 见主子睁着眼,急忙凑到榻边询问: “夫人,您可算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徐氏死死咬着牙,胸口开始剧烈起伏。 “我哪里都不舒服,两万一千两银子呀,就这么霍霍干净了,我好恨呐。” 福嬷嬷趁机添油加醋,“依奴婢看,一定是那云氏做的局, 从她威胁您办劳什子赏花宴开始,她就在算计您, 还有二小姐那个事,奴婢觉得有些蹊跷,指不定也是她捣鼓的。” 徐氏伸手狠狠捶了几下床板,气得浑身直抽搐。 “去,去给国公爷写信,让他赶紧回京一趟, 就说家里的儿媳要造反,请他回来主持大局。” 福嬷嬷连连应‘是’,怂恿着道:“要不您劝世子与那云氏和离算了,眼不见为净。” 徐氏脱口就想说‘好’,可到底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 “不行,她掌控着永宁侯府百年累积下来的家产,腰缠万贯,不能让她轻易离开裴家, 即便要走,也得从她身上抠一半资产下来,这么大一棵摇钱树,可不能白白便宜了野男人。” 福嬷嬷还想再劝,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道焦急的禀报声: “夫人,不好了,世子在路上遭到伏击,重伤昏迷,眼下被抬回来了。” 第69章 胳膊废了 徐氏有些懵,怔怔地看着福嬷嬷。 “她,她在说什么?” 福嬷嬷也吓得不轻,颤声开口道:“她说世子遭,遭到伏击,重伤昏迷了。” “不可能。” 徐氏猛地坐起来,朝门口歇斯底里的怒吼: “我儿不是去青州剿匪了吗?身边有大军护着,怎么会重伤昏迷? 你这个贱婢,居然敢如此诅咒世子,其心可诛,管家,将她拖出去杖毙。” 管家立在门口发抖,哭丧着脸道: “她没有诅咒世子,世子确实受了重伤,浑身是血的被人给抬了回来,大夫说他的胳膊废了。” 徐氏只觉眼前一黑,眼看着又要昏死过去。 福嬷嬷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掐住她的人中,帮她缓过了气。 “夫人,这个时候您可不能乱了阵脚啊,否则国公府危矣, 要不咱们先去看看世子的情况,说不定只是一些皮外伤呢?” 徐氏强忍着一阵高过一阵的晕眩感,掀开被子翻身下地。 踉跄着冲到博古架前取下外衫,飞快往身上套。 “我的玄儿福大命大,他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 春熙堂。 云卿也收到了裴玄重伤昏迷,被遣送回府的消息。 她怔怔地坐在梳妆台前,眯眼注视着铜镜里精致的面容。 青兰正在为她挽发,见她沉默不语,轻声劝道: “余伯特意交代过,那些杀手有分寸的,您放心,裴玄死不了。” 云卿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我倒不是担心他的生死,而是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区别, 四年前,我不顾性命的去护一个陌生男子,四年后竟然……” 竟然对自己的夫婿下了死手。 裴玄一旦废了胳膊,前途也就跟着毁了。 即便他还能在朝堂上行走,也只能做个掌控不了实权的文官。 这对他来说,比死了还痛苦。 青兰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调侃,“姑娘这是心疼了?不舍了?” 云卿冷嗤出声。 “你想多了,这才哪跟哪?裴家欠我的,我要全部都拿回来。” 青兰将金簪插进她的发髻之中,拿起眉笔准备为她画眉。 云卿见状,下意识伸手攥住了她的腕骨,朝她摇了摇头。 “今日素净点吧,等会还要去前院看望世子呢, 若让徐氏瞧见我精心打扮了一番,怕是又得发癫, 我虽然无惧她的怒火,但她吵吵闹闹的,就挺烦人。” 青兰笑着点头,便没再为她上妆。 “您说得对,昨日咱们让她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 她满肚子怒火没处发泄呢,可别撞她枪口上去了。” 云卿松开她的手腕,“是这么个理,你回头去问问余伯, 买凶伏击的痕迹都处理干净了没,可别让裴玄抓住什么把柄了。” “是。” … 同一时刻。 皇宫,勤政殿。 身穿玄色龙袍的萧痕懒懒地靠在龙椅内,眯眼注视着御阶下的文武百官。 “诸位爱卿还有何事启奏么?” 内阁几位重臣对视了一眼,最后御史大夫从列队里站出来。 “陛下,老臣有一事上奏。” 帝王轻启薄唇,淡声吐出一个字,“说。” 御史大夫躬身开口,“当年高祖皇帝雍州起兵,救百姓于水火, 麾下第一战将云毅勇猛睿智,为南萧建朝大业立下了汗马功劳, 高祖皇帝念其功勋深厚,特封云毅将军为永宁侯,世袭罔替, 百年来,永宁侯府为了守护边境安宁,几乎倾尽全族之力,导致子嗣凋零, 如今侯爵之位因上任侯爷的离世一直空缺着,还请陛下体恤功臣,早日敲定人选袭爵, 如此也能让侯府的赫赫威名得以传承,以安云氏为国捐躯的数百条忠魂。” 内阁苏首辅跟着附和,“陛下,魏御史言之有理,老臣附议。” 萧痕微微眯眼。 那女人一直未向朝廷递请封的折子,应该是在仔细挑选合适的人。 这关乎到她娘家的靠山,他自然要耐心等着她选出最好的。 有人为她撑腰,她的封后之路才能更顺畅些。 “魏御史说的朕都明白,只是先帝曾允诺永宁侯,同意由他的嫡女来敲定袭爵的人选, 云氏迟迟不向朝廷递请封的折子,朕也不好过问此事,再等等吧,容她多思量一番。” 话音刚落,南阳侯大咧咧的从列队里站了出来。 “陛下,她一个出了嫁的小妇人,如何能干涉娘家的爵位传承? 依臣看,就从二房三房中选一个出来即可,长幼有序,就二老爷吧。” 萧痕待朝臣向来谦和,可南阳侯那句‘出了嫁的小妇人’踩到了他的逆鳞。 帝王的眸光渐渐变得幽暗起来,阴沉沉的问: “南阳侯是想自己违抗先帝的旨意,还是教唆朕违抗先帝的旨意,嗯?” 忤逆先帝这么大一个罪名扣下来,南阳侯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急忙跪地,俯身叩首道:“老臣惶恐,老臣不敢。” 帝王又将矛头对准魏御史跟苏首辅。 “苏阁老,魏阁老,你们难道要逼朕无视先帝的遗诏,强行干涉此事吗?” 两老头颤巍巍的跪地,齐齐大喊老臣惶恐,老臣失言了。 一时间,大殿内的气氛变得逼仄起来。 立在一旁的安国公程阔见状,连忙笑着站出来打圆场: “陛下息怒,首辅跟御史也是体恤功臣,感念永宁侯府对南萧的贡献,才有此提议,心是好的, 只不过先帝有圣令,陛下也无法忤逆君父,要不改日您宣云家丫头入宫,问问她的意思?” 萧痕的面色缓和了些,不过心里升起了一丝警惕。 无风不起浪,看来有人坐不住了,想要借内阁之手逼他定下爵位,断了云卿的后路与靠山。 好在有先帝的旨意挡着,应该还能帮她拖一段时间。 但愿她能选一个她可以控制得住,又合她心意的继承人吧。 “此事就依安国公所言,散朝吧。” 说完,他起身离开了勤政殿。 刚走到殿外,冥起就匆匆迎了上来,略显焦急的开口: “主子,不好了,裴玄离京途中遭人暗杀,断了一只胳膊,如今已经遣送回国公府了。” 萧痕猛地顿住脚步,厉目横扫向他。 裴玄折返回来,他还怎么去私会小娘子? “朕不是提醒过你,等他去了青州之后再说么?为何要提前动手?” 第70章 骨头都碎了 冥起有些懵! 这,这不是他做的啊。 为什么要冤枉他? 萧痕见他一副呆愣的模样,渐渐反应过来。 “不是咱们的暗卫?” 冥起忙不迭的点头,他又没吃熊心豹子胆,哪敢忤逆他的意思? 他可太清楚这位癫皇为何要将裴玄弄去青州了,不就是想跟人家夫人私会么? 有了这一茬,他又怎会自作主张伤了裴玄,给那货制造折返回京的机会? 萧痕微微眯眼,静默片刻后,隐隐猜到了是谁在背后下黑手。 “伤得如何?” 冥起眨了眨眼,眸中划过一抹疑惑之色。 主子不问是谁派的人,反而问裴玄伤得如何,难道已经知晓幕后指使者了? “据暗卫传回来的消息,应该是一箭正中手臂的肘关节处, 如果箭上淬了毒,他的右手大概率保不住了。” 听到裴玄的胳膊要废,帝王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 小姑娘下手挺狠的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给了那家伙致命一击。 右手对于武将而言有多重要,自不必他说。 手废了,裴玄这辈子也别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处事如何的果决…… 他喜欢! 要他说,她早该这么反击了。 捅破了这帝京的天,还有他给她撑着呢。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裴玄那货回京,他想见她就难了。 “无论有没有淬毒,他那只胳膊朕都要定了,明白?” 冥起连忙颔首应‘是’,又试探性的问:“需要属下派人去查一查是谁做的么?” 帝王冷睨了他一眼,缓步朝乾宁殿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 “不用,你只需将杀手的痕迹全都抹除就行,别让裴玄通过他们查出了真相。” “是。” … 裴玄的松芝堂与云卿的春熙堂是紧紧相连着的,中间只隔了一个花园跟一条回廊。 这其实是一座完整的院落,被强行分为了前后两个院子。 云卿刚走进松芝堂,就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她让余伯嘱咐杀手废了裴玄的一只胳膊,不用看也知道伤势一定很严重。 这就是欺她辱她的下场! 父亲曾说过,对仇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她从小受父亲教诲,自然不能堕了他的风骨。 没要了裴玄的命,还是念在和离书没到手的份上,否则他这辈子也休想活着回京。 守在门前的石岩一边上前迎她一边开口: “少夫人,您总算过来了。” 云卿抬眸睨了他一眼,见他浑身都是血,忍不住攥紧绣帕,故作焦急的问: “世子怎么样了?可有性命之忧?” 石岩紧抿着唇角,带着哭腔道:“伤势很重,大夫说右臂极有可能保不住了。” 云卿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开始剧烈颤抖。 “怎么会这样?世子不是带了数千兵马离京么, 那么多人护着,为何还会遭人暗杀,重伤至此?” 石岩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哑着声音开口,“应该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只可惜让对方给跑了,没有逮住人,一切只能等世子醒来再说。” 云卿点点头,视线落在主屋门口。 “里面现在什么情况?我能进去瞧瞧么?” 石岩连忙让出道,“那箭矢淬了毒,毒素已经蔓延到了世子的半边身子里, 幸好找的这个大夫善于解毒,只不过时间要长一些,您请。” 云卿微微敛眸,提着裙摆跨过门槛。 室内的血腥味越发的浓郁,呛得人心里直作呕。 云卿强压下那股不适,踱步绕过屏风走到内室。 入目处,徐氏面色苍白的坐在绣墩上,讷讷的望着前方的虚空,目光空洞无神。 瞧这样子,应该是被打击得不轻。 也对,昨天既失了裴韵那粒棋子,还赔了两万一千两银子,本就元气大伤。 今日又乍见儿子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怎能不垮? 视线转移,望向床榻上躺着的裴玄。 男人双眸紧闭,即便陷入了昏迷之中,眉头仍旧拧在一块,面露痛苦之色。 他的右臂平放在外侧,肘关节处一个黑漆漆的血窟窿触目惊心。 虽然还有一层皮肉包裹着,但从那伤势来看,里面的骨头估计都碎了。 见大夫抬头看她,她连忙询问,“世子的伤势如何?能否保住这条胳膊?” 大夫轻叹了一声,摇头道: “那一箭的力道实在太大,肘关节周围的骨头都被震碎了, 加上箭头上还淬了毒,毒素对伤口造成了二次伤害,这胳膊,怕是废了。” 云卿猛地攥紧拳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折腾一番,若废不掉他的胳膊,岂不是白忙活了? 好在老天开眼,让她如了愿。 “还有没有其他法子救治?银子不是问……” 不等她说完,坐在一旁发愣的徐氏突然清醒了过来。 许是大夫那句‘这胳膊,怕是废了’刺激到了她,她的情绪很是激动。 “不,他的胳膊不能废,不能废。” 说着,她一把扣住大夫的手腕,喝道: “我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法子,都必须把他给治好。” 一个武将,若失去了右手,他以后还怎么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怎么给她风光无限的生活? 丈夫靠不住,她这辈子唯一能仰仗的就只有儿子了。 如果儿子也毁了,她下半辈子还有什么盼头? 大夫一脸为难的注视着她,将刚才说给云卿听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夫人,在下也想治好世子,可他伤得实在太重,肘关节处的骨头都被箭矢给震碎了, 即便扁鹊华佗在世,也无法将碎了的骨头恢复如初啊,您这不是为难我么?” 徐氏死死掐着他的手腕,面目狰狞的瞪着他,固执的逼他改变说辞。 大夫满脸无奈,偏头朝云卿望去。 “少夫人,我真的无能为力。” 云卿张了张嘴,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徐氏霍地转头朝她看来,那双犀利的眸子里泛着深刻的恨意。 如果眼神能杀人,云卿毫不怀疑自己已经死了千百遍。 “太太,事已至此,咱们还是看开些吧。” 这话无疑是雪上加霜,彻底点燃了徐氏胸腔里的怒火。 她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云卿面前,扬起胳膊就朝她的左脸扇去。 第71章 又要出银子? 云卿可不惯着她。 几乎是在她抬手的那一瞬间,迅速伸手掐住了她的腕骨。 徐氏脸上的怒火烧得更旺,挣扎几下无果后,开始破口大骂: “毒妇,榨干了我的银子不说,现在还来诅咒我儿子,你跟你那个娘一样贱,谁娶谁倒霉。” 云卿猛地甩开她。 猝不及防下,徐氏连连后退数步,身子撞在床沿边,整个人顺着拨步床往下滑去。 她直接赖坐在地板上,开始捶胸顿足的哭诉: “老天爷啊,你睁眼好好看一看吧,媳妇对老子娘下手,没天理了呀。” 云卿微微眯眼,只觉这一幕滑稽又荒谬。 堂堂一品国公夫人,居然学那市井刁妇撒泼打滚,传出去也不怕遭人耻笑。 也对,她的名声早就臭到千里之外了,还在乎什么? 就连庆国公都敬而远之,更遑论别人? “既然世子需要静养,那我就不叨扰了,劳烦卢大夫好好照看着,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去公中拿。”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 这对母子,她是一刻都不想应付了。 徐氏见她准备开溜,猛地从地上窜起来,大步走到她跟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云氏,玄儿可是你的夫婿,他如今受这么重的伤,你难道不应该去太医院请院首过来瞧瞧么?” 太医院的顾院首可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 反正她以国公夫人的身份去请,还不够格。 云氏就不一样了。 她是永宁侯的嫡女,凭着娘家的功勋向陛下递折子,定能求得圣恩,遣他来府上瞧瞧。 这样她的玄儿就有救了。 云卿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心中不禁冷笑。 想让她动用侯府的人情为他们请顾院首? 痴心妄想! “太太说笑了,我一个后宅妇人,如何能向乾宁殿递折子? 这要是传出去,外界还以为我与陛下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交情呢, 您也知道,自高祖皇帝以后,帝王与臣妻之间不得私下来往, 若您不怕给国公府招来什么杀身之祸,我倒是可以试着去……” 不等她说完,徐氏嚎叫着打断,“不要,你不要递折子,是我考虑不周。” 云卿扯唇一笑。 她就知道,君与臣妻有染的禁忌,是刻在盛京每个世家大族骨子里的恐惧。 哪怕愚蠢如徐氏,也知晓个中凶险,不敢轻易触碰。 “既是这样,那我先告辞了,太太好生照顾世子吧。” 说完,她再次转身朝外面走去。 徐氏哪肯放过她? 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厚颜无耻道:“你直接去找顾院首, 看在永宁侯的面子上,他一定会出手相救的。” 毕竟三年前永宁侯病重,顾院首自动请缨去照顾他,在侯府一住就是两个月。 他们肯定有私交! 云卿眨了眨眼,被她这理所当然的姿态给气笑了。 不是,她凭什么啊? 就凭他们扶持妾室上位,让她沦为全京都的笑柄吗? 这对母子,还真是老天爷专门派下来恶心她的。 “您这不是为难我吗?顾院首是陛下的专属御医,我哪请得动?” 徐氏转了态度,恶狠狠的瞪着她,“是请不动,还是不想帮? 云氏,你如今还是玄儿的正妻呢,若置他的生死于不顾,其心可诛。” 云卿微微敛眸,轻飘飘地道:“我就在这儿,任您处置啊。” “你……” 这时,沈妙云红着眼眶掀帘而入,边走边道: “少夫人,夫妻本是一体,应该同甘共苦,您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世子变成一个废人吗?” 云卿抬眸朝她看去,开始细细打量着她的穿着佩戴。 别说,她头上那根簪子挺值钱的,至少能卖三千两。 还有这衣裳布料,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岭南云锦吧? 价值连城呢! 看来这沈氏手中宽裕得很,手里攒了不少的体己钱。 也对,她父亲是邺城守将,作为沈家嫡女,能穷到哪里去? 不说多,身上几万两傍身的银钱应该还是有的。 想到这儿,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邪恶的念头。 剩下的那七万两银子,就从这人身上薅吧。 谁让她是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呢。 也该让她出出血。 “真正该与世子同甘共苦的人是沈姨娘才对,毕竟你们孕育了孩子嘛, 要不这样,你出银子我出力,我帮你打点好太医院上下, 咱们一块请顾院首来府上为世子诊治,最后功劳算你的,如何?” 这算盘打的,都崩沈氏脸上去了。 沈妙云紧紧攥着绣帕,哽咽着开口: “您与顾院首有交情,直接去请他便是,何须用银子来打点? 再说了,少夫人家底深厚,即便要出钱也该是您出才对, 至于功劳,妾身就不与您抢了,世子曾严禁我夺您的风头。” 开玩笑,她的银子是用来给玮哥儿铺路的,如何能花在裴玄那薄情寡义之人身上? 云卿还挺佩服这沈氏的,至少比三年前的她强。 若她早一些明白人情世故,也不至于倒贴那么多银子进去。 只是这沈氏想要全身而退,门都没有。 爬了裴玄的床,这国公府的烂摊子就活该她来接手。 “看来沈姨娘不想出这银子啊,行吧,那我也就不费那个力了。” 话落,她偏头望向徐氏,又道: “还是劳烦太太请国公爷回京吧,由他出面去请顾院首,想必院首会卖这个面子的。” 徐氏狠瞪了不肯出银子的沈妙云一眼,然后否决了云卿的提议。 “国公爷在中州就任,快马加鞭赶回盛京,至少也得七日左右, 云氏,你觉得玄儿的胳膊能拖那么长时间吗?” 云卿微微颔首,“那倒也是,要不太太您出这笔钱,我帮您打通关系,请顾院首登门。” 徐氏一听又要出银子,心口又猛地抽痛了起来。 除去她的嫁妆,如今她只剩一万两左右。 若是再往外拿,她还要不要活了? “你,你手头不是很宽裕么,先垫着。” 云卿见惯了他们这种无耻行径,内心已经没有任何波动了。 有的人,就是贱到了骨子里。 “行,我出银子,那你们去买通太医院。” 一听这个,徐氏的脸色瞬间大变。 在盛京,各大家族最不能勾结的就是太医院。 毕竟皇室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了那群太医。 她要是拿银子去打点,一旦被抓住把柄,这颗脑袋还要不要了? “云氏,你这安的什么心?是想害死我吗?” 第72章 将她沉塘 云卿冷冷一笑。 她刚才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想让徐氏知难而退。 这老太婆吧,除了爱财就是惜命。 借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去收买太医院的人,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瞧太太这话说的,您总不能既让我出钱,又让我出力吧? 世子虽然是我的夫婿,但也是您的儿子啊,您岂能置身事外?” 徐氏狠瞪着她。 银子,她是不会出的。 买通太医院,她也不会做的。 这么费钱又费命的事,还是…… 她缓缓偏头朝沈氏望去,眼底划过一抹算计的光。 若她不出这银子,那就只能沈氏出了。 “妙云啊,为娘昨天宴请宾客花了两万多两银子,如今手头紧,要不这次你先出了吧, 少夫人说得对,玄儿不仅是她夫婿,同样也是你夫婿,你们一个出钱一个出力,公平。” 沈妙云猛地攥紧手里的绣帕。 她没想到这老太婆会将这烂摊子推给她。 该死的,什么把她当女儿看待? 都是骗人的鬼话。 试问这世上有哪个母亲会坑孩子的体己钱? 强压下心中的怒意后,她绞着帕子道: “可,可我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啊。” 不等徐氏回应,一旁的云卿抢过了话锋: “瞧沈姨娘这身装扮,至少值四五千两银子吧?你倒不必这般谦让, 为救世子出这个钱,想必世子也不会骂你抢风头的。” 沈妙云眼底划过一抹阴毒之色,转瞬即逝。 这个云卿,简直太可恶了。 自己不想管这烂摊子,就往她手里塞。 凭什么? “这衣裳首饰都是母亲为我准备的,我手头真……” 不等她说完,徐氏直接摆手道:“一万两,你就出一万两, 等治好玄儿的胳膊后,我让他给你记头功。” 沈妙云泪眼汪汪地注视着她,“可……” “此事就这么决定了,你出银子云氏去打点,今日务必要将顾院首请来府中。” “……” 沈妙云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下去。 她一个妾,作甚要拿出一万两银钱出来救人? 她不愿! 更不甘! 可若继续推脱下去,怕是会耗光老太婆对她的所有好感。 她赌不起! 云卿才不管沈氏有多心痛呢。 又是一万两到手,她可太开心了。 “行,那此事就这么定了,我回春熙堂准备一下,沈姨娘记得将银子送过来。” 说完,她转身往外面走。 沈妙云死死瞪着她离去的背影,眼底的恨意压都压不住了。 徐氏有些心疼她,缓缓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柔声安抚: “来日方长,总有一日玄儿会休了她扶你上位的,乖,再熬一熬。” 沈妙云转身扑进徐氏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母亲,她真的太过分了,昨天才抠了您两万两银子,今日又来抠我的。” 一听她提起那两万两,徐氏的恨意也涌了上来。 “我不会白白便宜了她的,这事我一定要查个明明白白, 若钱真是她吞了,定叫她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沈氏抽噎了两声,继续煽风点火,“我现在都怀疑世子突然遭人伏击,是不是她指使的?” 徐氏经她这么一提醒,也开始思忖起来。 是啊,最有作案动机的人,可不就是云氏那毒妇么? 她恨玄儿纳妾,恨玄儿诞下庶长子,买凶杀人的概率极大。 只要她的玄儿一死,她可不就自由了?正好全了她想要和离的心思。 “那个毒妇……等玄儿醒后定要让他仔细调查, 若查出真是云氏所为,我就按族规将她沉塘。” 未和离就死亡,加上她没有兄弟撑腰,那巨额的嫁妆可就都归裴家所有了。 想想心里就舒坦。 “去吧,取一万两银子给她,眼下治好玄儿才是最要紧的。” “……” … 云卿从松芝堂出来后,径直回了春熙堂。 内室。 她换掉沾着血气的衣裳,整个人瞬间舒坦了许多。 青兰一边帮她整理腰带,一边开口询问:“姑娘,您真的要用钱打点太医院么?” 云卿眨了眨眼,笑道:“顾伯父与父亲是世交,请他治病不过一句话的事, 之所以让沈氏出银子,自然是为了讨债,顺便让徐氏知晓她有钱, 等着吧,用不了多久徐氏就会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去,开始榨她的体己。” 那老太婆的贪财嘴脸,她可是领教过了的。 沈妙云以后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青兰想了想,又问:“您真要去请顾院首啊?万一他将裴玄的胳膊治好了怎么办? 为了一万两银子,失去这么好一个让他一蹶不振的机会,可太亏了。” 云卿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冷笑道:“我相信余伯的办事能力, 退一万步讲,即便裴玄的手真能治,那也得顾伯父肯治才行。” 青兰眨眨眼,朝她施了一礼。 “恭喜姑娘又成功拿回一万两银子。” 云卿笑而不语。 银子是小,最主要的是暴露了沈妙云的家底,以后可就有好戏看了。 … 皇宫,乾宁殿。 萧痕正在接见礼部尚书。 老顽固今日又是为立后纳妃之事而来的,站在台阶下说得唾沫星子横飞。 帝王有些头疼的扶了扶额,叹道:“老爱卿所言,朕都记下了, 你放心,等孝期一过,朕就立马准备封后事宜。” 又是这千篇一律的回应,老尚书气得吹胡子瞪眼。 什么孝期,全是借口! 本朝礼法规定,新帝守孝三个月后就可以加冕登基,迎娶新妇了,何须他守三年? “陛下如今连忽悠都懒得忽悠了,老臣愧对先帝的重托啊。” 话落,他潸然泪下,竟是把自己给说哭了。 萧痕有些无奈的看着老爷子,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 “咳咳,朕没忽悠你,不信咱们打个赌,朕保证有生之年一定立后。” 瞧,‘孝期一过’变成‘有生之年’,这不是忽悠是什么? “老臣无能啊,没法劝陛下为皇室开枝散叶,老臣有罪。” “……” 这时,吴公公躬身走了进来。 “陛下,太医院顾院首求见,说有要事请示您。” 萧痕犹如见到了救星一般。 “快宣。” 第73章 惊艳 说完,他又朝吴公公使了个眼色。 吴公公会意,上前一步扶住老尚书的胳膊,恭恭敬敬的请他去偏殿喝茶。 这位老爷子三朝为官,哪怕先帝都礼让他三分,更别说陛下了。 一个弄不好,这乾宁殿日后别想有安生日子可过。 他比御史台那帮老学究还难缠。 老尚书见帝王下了逐客令,瞬间急眼了。 “您刚才说的可做数?半年,老臣最多再给您半年时间,到时候您一定要立后纳妃。” 萧痕扬了扬眉。 半年应该能将那女人拐进宫吧? 应该……能吧? “行,朕答应你。” 老尚书稍稍满意了,又叮嘱几句后,这才由着吴公公搀扶了下去。 借着这个空隙,冥起闪身进入殿中,压低声音禀报: “主子,云姑娘给顾院首传信,请他去国公府为裴玄诊治。” 萧痕翻看折子的动作微微一顿,剑眉轻蹙了起来。 请顾院首给裴玄诊治? 人不是她弄残的吗?她又在搞什么鬼? “可知是何原因?难道裴家威胁了她不成?” 冥起的眼皮狠跳了两下,心想您可太看得起那一大家子了。 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玩不过一个云姑娘。 长话短说,将裴家收集到的消息简述了一遍。 萧痕听后,直接气笑了。 为了一万两银子,她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就那么缺钱吗? 转念一想,那女人不是个轻易吃亏的性子。 这几年贴了那么多嫁妆进去,可不得想尽法子拿回来? “朕知道了,退下吧。” 冥起悄无声息的隐到了暗处。 皇帝陛下扔了手中的折子,开始幻想那女人忙着收银子的画面,唇角情不自禁的勾起一抹宠溺的笑。 这姑娘啊,还真是处处让他惊艳。 如此妙人儿,一般人真没那福气拥有。 殿外响起脚步声,拉回了萧痕飘忽的思绪。 抬眸间,见太医院院首踱步走了进来。 “臣顾礼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萧痕收敛了唇角的笑意,道了句‘平身’后,问: “今日不是请平安脉的日子,顾卿怎么来了?” 顾礼站直身体后,恭敬回应,“庆国公府世子遇袭,重伤了胳膊, 府上派人送来请帖,邀臣过去治伤,臣不敢擅自做主,特意前来请示陛下。” 萧痕挑挑眉,似笑非笑的询问,“如果朕不答应,顾卿就不去了么?” 顾院首微微一愣,转而失笑道:“陛下圣明,果真什么都瞒不住您, 臣与永宁侯交情颇深,如今她女儿求到我这里来,我推脱不得, 若主子降旨,不准臣插手国公府的事,臣便有理由婉拒她了。” 萧痕重新捞起桌面上的折子翻看。 “裴玄在北境立下大功,此次去青州途中遭遇刺杀,也是朕的过失, 你去国公府走一趟也行,竭尽全力医治他吧,朕不想寒了功臣的心。” 治好了,大不了再废一次。 顾院首听罢,连忙跪地叩首,“陛下仁厚,乃朝廷之幸,万民之福。” 萧痕没接话,只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等顾院首离开后,他起身走到窗前,抬头朝正在值守的程霖望去,示意他过来。 程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癫皇找他,准没好事。 他是铁了心要将他拽到贼船上去,帮他强夺臣妻。 可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抗旨不遵。 “陛下有何吩咐?” 萧痕伸手轻轻敲打着的窗台,静默片刻后,淡声道: “让你妹妹去探一探她的口风,看看她有没有敲定侯爵的人选。” 早朝时程霖也在场,自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陛下,您将臣拉下水也就算了,能不能放过臣妹?她在大长公主府也挺不容易的。” 帝王扬了扬眉,提醒道:“云氏一旦封后,你妹妹就有了靠山,想必姑母也会礼让她三分。” 额…… 还能这样? 可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么个理。 “行吧,微臣一家都忠君爱国,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 同一时刻,慈安宫。 太后正靠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绿药姑姑站在她身后,为她揉捏着眉心。 “娘娘不必担忧,奴婢相信陛下的为人,他不会因为爱慕云氏,就派暗卫刺杀裴世子的。” 太后冷哼出声。 “连臣妻都敢觊觎,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话虽这么说,但她情绪还算平稳。 她潜意识里也不相信自己的儿子那般糊涂,派人去截杀剿匪的臣子。 倘若真是他做的,那云氏就不能留了。 还没入宫就勾得君主失了分寸,一旦入宫那还得了? 高祖皇帝再怎么迷恋孝慈皇后,也不至于为她失去理智,坑杀朝臣。 绿药姑姑察觉到了太后情绪上的变化,生怕她又起了杀心,连忙转移话题。 “裴世子在北境树敌太多,估计是他的仇家追杀他, 据说伤得不轻呢,咱们要不要表示一番?” 太后缓缓睁开双眼。 她深知裴玄不能出事,否则云氏没了夫婿,她那好儿子怕是更加的肆无忌惮。 “赏赐些补身子的名贵药材过去吧。” 说到这儿,她话锋一顿,沉吟了片刻后又道: “云氏的诰命,也得尽快定下来,如此她便是正儿八经的外命妇了。” 绿药姑姑想了想,试着道:“裴世子那边还没有正经官职呢,您打算给云氏几品诰命的殊荣?” 太后想随便给一个打发,可又担心品级太低,无法彻底禁锢住那女人。 舍不得品级套不住那狐媚子。 若能断了皇帝的念想,给她一品诰命夫人的头衔又何妨? “再看吧,明日你宣她入宫,哀家亲自探探她的底。” “是。” 太后重新闭上双眼,原本打算小憩一会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猛地睁开了眼睛。 “永乐昨日也去国公府参加了宴会,还陪云氏演了出好戏,将国公夫人给气晕了, 不能让那丫头跟云氏走得太近,培养出什么感情,你今日便召她回宫吧。” “好,奴婢这就去办。” … 庆国公府。 云卿美滋滋的收了沈妙云送来的一万两银票。 “还差六万两,你说接下来咱们从什么地方薅这笔银子?” 青兰绞尽脑汁的想了片刻,眸光倏地一亮。 有了! “奴婢想到了一个法子,不知可行不可行?” 第74章 截肢 云卿数银票的动作一顿,偏头望向她。 “说来听听。” 这点银子,其实她并未放在眼里。 但能让徐氏跟沈氏肉疼的事儿,她都乐意去做。 就当是给自己解闷,打发打发时间。 青兰斟酌了一下说辞,压低声音道:“徐氏不是将裴玄视做命根子么? 为了治好他的胳膊,想必肯花银子去求药吧? 等会顾院首来府后,奴婢悄悄去知会他一声,让他开些名贵的药材, 而这盛京能买得到那些药材的,就只有云氏的商铺了, 这样一来,您不是又可以大赚一笔了么?” 云卿勾唇一笑,伸手在她眉心跟戳了两下。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心眼这么坏?不过我喜欢。” 青兰揉了揉额头,咧嘴道:“对付裴家这种无赖,就得用非常手段,您觉得如何?” 云卿想了想,轻叹道:“可裴玄的胳膊治不好了,让顾院首谎报病情给徐氏希望, 到时候人没治好,坏的是顾伯父的名声,我怎么能因为一己之私坑害他呢?” “也对哦。”青兰撇了撇嘴,满脸的不甘心。 要她说,这个法子铁定能榨出徐氏的嫁妆。 可惜事关顾院首的医德,她们不能拿来算计。 “是奴婢考虑不周,咱们再想别的法子吧。” 云卿眨了眨眼,提醒道:“顾院首不行,江湖庸医可以啊, 等着吧,依徐氏的性子,哪怕顾伯父说治不了,她也会去民间找郎中的, 届时咱们动动手脚,让那庸医谎称裴玄的胳膊能治,她照样会拿银子出来买药材的。” 青兰刚耷拉下去的脑袋立马又抬了起来,忙不迭的点头。 “姑娘这个法子好。” 云卿笑了笑,将手里的银票递给她,“收起来吧。” 话落,她转眸睨向窗外,又问,“云铮公子还在府上么?” 青兰将银票放进匣子里,扣好锁环后,回道: “在呢,他与二姑娘的婚事还没定下来,就这么走了,恐怕会有变故。” 云卿思忖了片刻,无奈开口,“原本应该趁热打铁,请媒婆上门办了此事的, 可裴玄刚重伤回府,这个时候商议他们俩的婚事,徐氏估计得发疯, 你去告诉云铮,让他耐心等几日,待裴玄的情况好转后,我再处理他们的事。” 青兰躬身应下。 珠帘掀开,青叶从外面走了进来。 “姑娘,顾院首入府了,您要过去瞧瞧吗?” 云卿知道最后的诊治结果,这会凑上去,铁定会成为徐氏的出气筒。 她才不犯那个蠢呢。 “不去了,若前院派人来问,就说我在佛堂为世子抄经祈福。” 青兰与青叶对视了一眼,皆抿唇轻笑。 她家姑娘应付起那一大家子,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 松芝堂。 顾院首正蹲在床边查看裴玄的伤势。 那箭矢虽然取出来了,但肘关节处依旧在渗血。 仔细瞧的话,透过那血窟窿能看见森森白骨。 而那骨头,已经呈碎裂状。 顾院首一边观察一边摇头,脸上满是凝重之色。 立在一旁的徐氏见状,焦急的问:“顾老,我儿情况如何?这条右臂是否能保得住?” 顾院首没急着回应,伸手在那伤口四周轻摁了几下,只见皮肉迅速凹陷了下去。 “国公夫人,老夫为世子截肢吧。” 什么? 截,截肢? 徐氏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顾,顾老,我请您过来是保我儿胳膊的,不是截肢的, 您再想想办法,他一个武将,要是没了胳膊,以后还怎么上战场啊?” 顾院首蹙了蹙眉。 这小子肘关节的骨头都被震碎了,他又不是神仙,如何能让他的胳膊恢复如初? 懒得跟这妇人多言,他冷着脸道:“要么截肢,要么眼睁睁看着伤口化脓,腐烂, 若真腐化了,极有可能会危及到他的生命,届时就不是丢胳膊那么简单了。” 徐氏踉跄着朝后退了两步。 她不甘心。 不甘儿子就这么成了一个废人。 一支箭而已,怎么就到了截肢的地步? 这个庸医…… 庸医! “堂堂太医院院首,原来也不过如此,真是沽名钓誉,徒有虚表。” 顾院首听罢,直接气笑了。 给这小子截肢,为他保住一条狗命,还是看在永宁侯的份上。 结果这无知蠢妇胡乱攀咬,他今日算是见识了裴家人的刻薄嘴脸。 云卿那丫头这几年应该吃了不少苦吧? 若是老友知道他捧在手心宠爱的闺女过得这般艰难,不知是否能瞑目? “老夫确实是沽名钓誉,避免耽误世子的病情,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他拎起药箱就往外面走。 他倒要看看这裴世子不截肢,还能撑多久。 徐氏狠瞪着他离去的背影,怒火噌噌噌的往外冒。 这老妇吧,一生气就容易犯蠢。 这不,她又开始口无遮拦起来,“既然你治不好我儿,那收的一万两银子是不是该退还给我?” 顾院首猛地顿住脚步,霍然转头望向她。 “什么银子?还请国公夫人慎言,功勋世家贿赂太医院首,论罪该诛三族, 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你的儿女想想,莫要将他们往刀口上推。” 徐氏已然失去了理智,见他否认,拔高了声音吼道: “云氏要我出一万两打点太……唔。” 不等她说完,一旁的福嬷嬷急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怕她再继续说下去,整个国公府都得为她陪葬。 “顾院首,我家夫人听闻世子的胳膊保不住,伤心过度,说话失了分寸,还请您见谅, 裴家世代忠心为国,从不做触犯礼法律法之事,又怎会收买太医院首呢?” 顾院首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这次来府上看病,是念在世子北境立了大功的份上, 你们可以质疑老夫的医术,但指控老夫收了你们的好处,老夫死也不认, 若国公夫人硬要攀咬,那咱们不妨去趟乾宁殿,请陛下出面圣裁。” 徐氏被福嬷嬷捂嘴的功夫,人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理智回笼,她几乎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75章 威胁 该死,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蠢话? 怎么能将国公府贿赂太医院这种话拿到台面上来讲呢? 这要是传到陛下耳中,帝王怀疑他们有谋害皇室的嫌疑,这裴家满门都得遭殃。 奋力挣脱福嬷嬷的钳制后,她颤着声音开口: “我,我应该是魔怔了,才说了一些愚蠢之言,还请顾老息怒,莫要放在心上, 您今日能来裴家为我儿看诊,我感激不尽,日后定携重礼登门致谢。” 顾院首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目送他离开后,徐氏的怒火彻底爆发。 她猛地伸手扫落桌面上的茶壶茶盏,面容狠狠扭曲到了一块。 “云氏,她竟然敢这般算计我,我非剐了她不可。” 吼到这儿,她厉目横扫向门口两个粗使婆子。 “都愣在那里做什么?去春熙堂把那恶妇给我弄过来。” 俩婆子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的退了出去。 福嬷嬷见状,连忙搀扶着徐氏坐在了一旁的绣墩上。 “依老奴看,这又是云氏做的局,目的就是为了赚您的银子, 说不定那顾院首也被她买通了,谎称世子的胳膊治不好, 好在您精明睿智,看穿了他们的把戏,没有同意截肢的提议。” 徐氏的胸口在剧烈起伏着,隐隐有背气的架势。 福嬷嬷连忙伸手给她顺气,还不忘继续嘴贱: “世子不过就是被箭矢伤了皮肉,哪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 您要是信任老奴,老奴便帮您从民间请个神医过来,定能治好世子。” 徐氏到底牵挂儿子的伤势,硬逼着自己平复了心底翻涌的怒火。 “去请,你赶紧去请,玄儿的情况耽误不得了。” 福嬷嬷应了声‘是’,匆匆退了出去。 片刻后,两个粗使婆子折返了回来。 徐氏见她们灰溜溜的走进屋内,冷声问:“云氏那毒妇呢?” 两婆子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战战兢兢的道:“少,少夫人在佛堂抄经祈福。” 徐氏伸手狠狠拍在案几上,“祈福?她祈的哪门子福? 要我说,她如今巴不得玄儿死吧,这样她就能恢复自由身了。” 两婆子不敢接话。 徐氏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大步朝外面走去。 她要拿回沈氏出的那一万两银票。 刚走到门口,管家匆匆迎了上来。 “夫人,乾宁殿与慈安宫都送了赏赐过来,传旨的太监在正厅候着呢,您赶紧过去瞧瞧吧。” 徐氏微愣。 待反应过来后,脸上露出了一抹喜色。 “你确定陛下跟太后都送了赏赐?” “确定呢,陛下赏了金银珠宝,太后赏了名贵药材,可见两位主子对咱们世子的重视。” 徐氏不再迟疑,大步朝前院走去。 … 春熙堂。 云卿听说宫里有赏赐下来,没当回事,倒是将注意力放在了福嬷嬷身上。 “青兰,让余伯派人盯着福嬷嬷,必要时为她制造个机会,让她偶遇一神医。” 青兰会意,应声退了下去。 立在一旁的青叶凑上来,笑眯眯的问:“姑娘不去前院瞧瞧么?听说陛下赏了很多金银珠宝呢。” 云卿翻动手里的游记,淡声回道:“御赐之物又不能变卖,要了何用? 再说了,徐氏如今正在气头上,我眼巴巴地过去跟她抢赏赐,她不得气炸? 等着吧,她欠我的,一粒子都赖不掉,咱们没必要盯着御赐的。” 青叶双手托腮,眨巴眨巴眼注视着自家姑娘,细细的打量着。 “姑娘,奴婢就喜欢您这身上这股子坚韧劲儿,让人安心, 唉,如此胆识过人的小娘子,不知以后要便宜哪家的俏郎君?” 话音刚落,后脑勺被人狠敲了一下,传来沉闷的痛。 她下意识回头,见章嬷嬷面无表情的立在身后,连忙站直了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章嬷嬷冷睨着她,满脸严肃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越发的没规矩了, 这要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又得给姑娘招惹祸端。” 青叶缩了缩脖子,垂着头不敢反驳。 云卿有些好笑,刚准备对章嬷嬷说些什么,外面突然响起婢女的禀报: “少夫人,慈安宫的传旨太监来了府上,说太后娘娘有口谕,请您过去接旨。” 云卿听罢,下意识蹙起了秀眉。 太后口谕? 给她的? 难道是取那一百遍女戒? 原本她今日是想避着徐氏的,这下好了,不去也得去。 “我知道了,让他稍等片刻,我马上过去。” 章嬷嬷有些担忧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云卿知道她想说什么,笑着安抚道:“嬷嬷不必担心,太后不是徐氏那等无知妇人, 只要我不触碰到她的利益,不入宫为妃,她没理由为难我的。” 说完,她起身朝内室走去。 章嬷嬷并未安心,太后一次两次找上门,这中间肯定另有隐情。 不行,她得跟太妃通个气,免得出了什么事,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云卿换了身衣裳去前院接旨,顺便带上了这些日子抄的女戒。 见到传旨太监后,她含笑将手里的匣子递给他。 “这是娘娘罚我抄的女戒,还请公公转交给娘娘。” 小太监‘哎哟’一声,笑眯眯的道:“这个您还是亲自交给娘娘吧, 正好,太后有口谕,宣庆国公府世子夫人云氏明日一早去慈安宫觐见。” 云卿缓缓收紧双臂,眼底划过一抹疑惑之色。 她与太后素无往来,这突然召见所为何事? 强压下心中的不解,躬身拜道,“臣妇领旨。” 说完,她命青叶给了赏钱,又让管家亲自送几人出府。 传旨太监一走,强忍了多时的徐氏立马发难: “云氏,把妙云给你的一万两银票交出来。” 云卿后退两步,与她保持了些许距离。 “顾院首不是已经登门诊治了么?那笔钱花在了实处,您怎么还找我要?” 徐氏狠瞪着她,怒道:“你在这蒙骗谁呢?顾院首是陛下的专用御医,他敢收你的银钱吗? 云氏,别逼我动粗,立刻把那笔银子交出来,否则今日谁都别想好过。” 云卿笑了笑,视线落在那几箱子金银珠宝,珍贵药材之上。 徐氏见状,急忙冲上去护住。 “这都是给我儿的赏赐,你休想打什么歪主意,赶紧把银子交出来。” 云卿微微垂头,掩去了眸中的讥讽。 “两宫厚赏,足以证明太后与陛下对世子的重视, 您今日非要逼我回侯府,再次断了世子的前程么?” 徐氏身形剧颤。 这个妒妇,竟然又拿回娘家威胁她。 第76章 和离书换银子 可眼下正是儿子博取陛下同情的关键时刻。 绝不能再闹出后宅不宁的丑闻,白白断送了即将到手的官职。 “滚回佛堂抄你的经书去。” 云卿扯唇一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正堂。 耳边还回荡着徐氏的咒骂声,她的心情却格外的舒畅。 青叶在一旁嘀咕,“要是眼神能杀人,咱们估计死上百回了。” 云卿很认同的点头,“她明明恨透了我,可为了儿子的前途,只能咬牙忍着,想想就憋屈。” “……” … 当天傍晚,福嬷嬷还真就从外面带回了一个郎中。 据说他擅长针灸,专治各种疑难杂症。 前两年医好了一瘫痪数载的粗汉,在市井之中积累了不小的名气。 福嬷嬷也是通过府上一位管事的介绍,这才接触到了此人。 将其引荐给徐氏后,徐氏便让他去给裴玄诊治。 她也是受了顾院首那句‘截肢’的刺激,失了分寸,如今看到一点希望,自然要牢牢握住。 眼看着那郎中几针下去,原本还在渗血的伤口渐渐凝固,她心下大喜。 “大夫,我儿的胳膊能保住么?” 那郎中气定神闲,一副胜券在握的架势,捋了捋胡须道: “世子爷的伤势虽然重了些,但好在处理得及时,只要肯花银子买药材去治,必定能保住胳膊的。” 徐氏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眼底划过森冷的恨意。 她就知道那顾老头被云氏收买了,幸亏没听他的鬼话,同意让他给儿子截肢。 不然她意气风发的儿子,就要彻底毁在他们手里了。 “银子不是问题,只要您能将我儿治好,再多的钱也无妨。” 郎中颔首一笑,“那老夫就开个方子,您赶紧派人去采购药材,我急着用。” 徐氏连忙招呼婢女准备纸笔,然后请郎中去写方子。 很快,一张完整的药方交到了徐氏手中。 郎中睨了她一眼,提醒道:“这上面的药材都是重塑骨骼,滋养筋脉的, 药铺里比较罕见,因此贵了些,算下来大概得三万两左右。” 徐氏霍地抬眸,满脸震惊的看着他,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你,你说什么?三万两?” 看个病,抓个药,怎么就要三万两? 这已经颠覆了她对看病买药的认知。 郎中微微颔首,掩去了眸中的暗色,语调平缓道:“想要世子痊愈,银钱必不可少, 夫人,我虽然精通岐黄之术,但您若不肯配合,在下也无能为力啊。” 徐氏猛地闭上双眼,身子在轻轻发颤。 立在一旁的福嬷嬷压低声音劝道,“夫人,世子爷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治好了他,日后封侯拜相,权倾朝野,这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徐氏猛地攥紧帕子。 三万两啊,她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白花花的银子,可是要从她手里出去的。 之前办宴席花了两万多两,她数年积蓄付之东流。 如今又是三万两,她上哪儿弄去? 难不成要动自己的嫁妆? 不! 她不甘心! 想起今日宫中的赏赐,她急忙询问,“不知宫里赐下的珍贵药材是否可行?” 郎中没急着否决,只请她将药材取来瞧瞧。 徐氏连忙吩咐福嬷嬷去办。 趁着这个空隙,她细细琢磨着怎么逼云氏掏这笔钱。 可恨自己手里没那毒妇的把柄,不然也不会如此被动。 要不同意签下和离书,让她一次性拿出十万两?不,二十万两?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开始疯狂的滋长。 反正那妒妇的心不在裴家了,用和离书换取二十万两,值! 打定主意后,她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 片刻后,福嬷嬷带着几个婢女端着数盒名贵药材走了进来。 御用之物,自然都是上上层的,看那品相就知价值不菲。 徐氏眼巴巴的朝郎中望去,压着声线询问,“这些可有用?” 那郎中只扫了一眼,便摇头,“这些都是补身体的,对世子的伤势没什么帮助, 夫人若想让他恢复如初,还得用那方子上的药才行。” 徐氏紧咬着牙关,强压下心底的失落,缓缓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世子这边就劳烦神医看顾了,我这就去安排人购买药材。” 说完,她踩着虚软的步子走出正屋,径直朝后面的春熙堂而去。 福嬷嬷跟了过来,边走边问:“夫人是去找云氏吗?她那么抠,肯定不会出这笔银子的。” 徐氏冷笑,“用和离书与她交换,她会出的。” 春熙堂。 云卿正坐在窗前翻看余掌柜从国公府剥离出来的田产铺子。 这些都是她的嫁妆,她不会便宜裴家的。 “姑娘,余掌柜说还有一些田产是以国公府的名义租出去的,租期没到,暂时收不回来。” 青兰在一旁提醒。 云卿想了想,开口道,“那就直接去找买家,便宜点出售, 告诉他们一拿到地契后就可以收租金,应该会有人愿意买的。” 青兰眸光一亮,“这个主意好,处理了盛京这边的田产,咱们还可以去江南重新置办。” 云卿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这时,窗外传来青叶的禀报声,“姑娘,老太太过来了。” 云卿急忙合上匣子,示意青兰去藏好。 等她走进内室后,她这才起身出了屋子。 刚走下台阶,就见徐氏带着几个粗使婆子闯了进来。 她知道她此行的目的。 毕竟三万两银子不是什么小数目,这老太婆肯定是不乐意出的。 只是不知她打算用什么法子逼她拿钱? “太太不在前院照顾世子,来我这儿做什么?” 徐氏冷眼注视着她。 太太? 这妒妇的称呼都变了。 自从玄儿将沈氏领进门后,她就不曾喊过她母亲。 从这点来看,她压根就没打算与玄儿好好过日子。 可笑她花了两万多两银子办赏花宴,结果折了裴韵那粒棋子,却什么都没捞到。 “我请了个江湖郎中给玄儿瞧病,他开了份单子,需要三万两银钱,我手头有点紧,你能不能……” 不等她说完,云卿直接开口打断了她,“这银子,我不会出。” 徐氏猜到她会这么说,咬了咬牙后,恶狠狠的道:“咱们做笔交易吧。” 第77章 败得一干二净 交易? 云卿挑了挑眉,还挺好奇什么交易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出这钱。 “你说说看。” 徐氏恨透了她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可又奈何不得她。 “如今你跟玄儿两看相厌,继续绑在一块也没甚意思,这样吧,我替他签和离书放你归府,还你自由身。” 云卿微愣。 她猜测了许多种可能,独独没想到这老太婆会主动提和离。 心思一转,她隐隐知道了她在打什么主意。 “说说您的条件吧。” 徐氏冷哼出声,仰着头鼻孔朝天,一副施舍的姿态注视着她。 “二十万两银子,你只要出二十万两银子,我就替玄儿签了和离书,还你自由。” 云卿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说多少? 二十万两? 要不是场合不对,她真想狂笑三声。 这老太婆凭什么认为她会花二十万两买一纸和离书? 国公府一年的盈利也才一万多两,她有什么资格开这个口? 二十万两,是个很小的数目吗? “太太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回听说和离书得拿银子来交换的。” 徐氏沉了脸。 她还以为这妒妇会欢欢喜喜的应下。 毕竟二十万两对她而言,不是什么难以企及的数目,好好凑一凑,也能出得起。 没曾想她是这么个态度。 “你不肯出这笔银子?” 云卿瞬间没了应付她的兴致。 还以为这老太婆想到了什么好的交易呢,结果就这? 和离书,她会用自己的方式拿到手,至于银子,她一两都不会出。 “太太还是赶紧去凑钱吧,莫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别说我没那么多银子,就算有,我也不会做这笔交易, 和离书你们爱签就签,不爱签便不签,我住在这挺舒服的。” 说完,她转身准备回屋。 徐氏上前一步,猛地伸手攥住了她的胳膊。 “云氏,你可想清楚了,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若错过了,这辈子你都休想离开裴家。” 云卿回头睨了她一眼,笑道:“未来的二品诰命,不要白不要。” “你……” 徐氏见局势脱离了掌控,愤怒的同时焦躁不已。 这妒妇若不拿银子出来,那药材谁去买? “如果二十万两太多,那就十万两,十万两买一份和离书,你不亏。” 云卿缓缓伸手掰掉她的手指,一字一顿道:“我不想和离了,就这么凑合着过吧。” 说完,她大步朝屋内走去。 徐氏瞪着她的背影,怒喝,“你当真见死不救吗?” 云卿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冷幽幽的道:“太太与其在这耗着,不如去找沈氏, 我明早还要入宫觐见太后,先去歇息了,您请便。” “……” … 翌日。 云卿从青兰口中得知徐氏拿出了两万两嫁妆。 然后又去沈氏那里榨出了一万两体己,总算买齐了郎中所需的药材。 她倒不蠢,先让府上的大夫查验了方子,确定上面都是滋养骨骼经脉的药材后,才放心大胆的去买。 只是这笔钱注定要打水漂了。 裴玄的胳膊,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 “不用管她们,收拾一下,咱们进宫去给太后请安。” 青兰应了声‘是’。 这时,青叶拿着一份帖子走了进来。 “姑娘,余少夫人刚才派小厮送拜帖,说辰时五刻来府上看望您。” 云卿伸手接过,打开扫了两眼,是程雅亲笔所写。 “你派个丫头去大长公主府传话,就说我辰时要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让她别过来, 等晌午出了宫,我再亲自去公主府见她。” “是。” 荣安堂这边。 徐氏神色憔悴的靠在软榻上。 她整夜未眠。 一是担心仍旧昏迷不醒的儿子,二是心疼那两万两的嫁妆银子。 她攒了几十年的体己啊,结果没两天就败得一干二净,只剩些田产铺子了。 福嬷嬷端着银盘走进来,小心翼翼的劝道: “夫人,您用些小米粥吧,银子没了可以再赚,身体要是垮了,可就补不回来了。” 徐氏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缓缓伸手揪住心口的衣襟。 “我好恨呐,早知是今日这番模样,前段时间就应该让玄儿将那毒妇给休掉的。” 福嬷嬷走到榻前,将银盘搁在小几上。 “夫人,有句话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氏摆了摆手,软绵绵的开口,“说吧,都这个时候了,还吞吞吐吐做什么?” 福嬷嬷颔首道,“那云氏想方设法吞您的银子,与您彻底撕破脸皮,八成是心底有了成算, 您可别忘了,她还有一个贵为太妃的姑母,若她去宫里求淑太妃做主,指不定真能如愿和离。” 徐氏微微眯眼,怒道:“太妃再尊贵,也无法干涉一品国公府的内宅之事吧?” 福嬷嬷哎哟了两声,“我的好主子呀,您把人心看得太过简单了, 若淑太妃执意要为她撑腰,只需去陛下跟前提一嘴,咱们还能抗旨不成?” 徐氏缓缓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绝不能轻易让云氏那毒妇和离, 你想想办法,看怎么从她身上抠一笔银子出来。” 福嬷嬷躬身应是。 这时,一个小丫鬟从外面走了进来,立在门口禀报道: “夫人,户部卢尚书夫人登门拜访,眼下正在暖阁候着。” 徐氏一听,连忙坐直了身体。 “快请来正屋。” 说完,她连忙招呼福嬷嬷为她更衣梳妆。 福嬷嬷却伸手摁住她的肩膀,让她重新靠在了引枕上。 “尚书夫人是您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又不是外人,随意些就好。” 她的话音刚落,屏风外立马响起一道尖锐的附和声: “阿福说得对,咱们是亲姐妹,不必那么生分,妹妹还病着呢,好好靠在床头吧,别折腾了。” 卢夫人一边劝说,一边踱步走进了内室。 在榻前站定后,视线扫过徐氏憔悴不堪的面容,蹙眉问:“怎的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徐氏见到娘家长姐,隐忍多时的委屈一股脑涌上来,眼眶瞬间变红。 “祖上造孽,导致家宅不宁,如今妹妹我已是心力交瘁。” 卢夫人捞起徐氏的手腕,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她今日登门,并不是来看望这对母子的。 而是卢家触犯了律法,她来拉庆国公府满门下水。 第78章 放印子钱 “你府上的事我都听说了,玄儿情况如何?醒过来了么?” 徐氏一听她提起仍旧昏迷不醒的儿子,眼泪立马淌了出来。 卢夫人见状,连忙捞起帕子为她擦拭,柔声安抚: “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会逢凶化吉的,你别太忧心了。” 徐氏抽噎了两声,虚软无力的开口: “花了那么多银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不住他的胳膊, 玄儿可是武将啊,没了右手,他日后还怎么上战场建功立业? 姐姐,你说这祸事怎么就落在我儿子身上了呢?” 卢夫人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就是炫耀过头的下场。 放眼整个盛京,谁家不羡慕裴氏出了个好儿郎? 人啊,一旦遭了世俗的嫉妒,离折损离陨落就不远了。 裴玄光芒太盛,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眼热着。 想要将他拉下水的,比比皆是。 他出事,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妹妹且放宽心吧,世子一定能痊愈的。” 安慰了几句后,她压着声线问:“可有查出是谁刺杀了他?” 徐氏听罢,渐渐止住了抽噎,眸光瞬间变得冷冽起来。 “是云氏,一定是那云氏,她记恨玄儿带了妾室与庶子回来,一心想要和离归家, 玄儿心疼她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不曾答应她的要求,她便趁机报复,买凶杀人。” 卢夫人微微眯眼,顺着她的话道:“这个云氏确实不是省油的灯, 那日在大公主府,她挑唆永乐公主掌掴燕儿,苏家姑娘等人,害她们颜面扫地, 从这一点来看,她无疑是个心肠歹毒的,毫无容人之心, 妹妹别生气,一切等治好世子再说,她若真的买凶杀人,你大可以将她送去官府。” 徐氏听她这么一说,才想起外甥女卢燕那天也被云氏整得名声尽毁。 她捂住胸口,痛心疾首道:“是我太仁慈了,早知今日, 前段时间就该赐她一纸休书的,让燕儿白白遭了这无妄之灾,我悔呐。” 卢夫人伸手轻拍她的背给她顺气。 “妹妹何苦拿别人的错怄自己呢?气坏了身体,最后还是自个儿遭罪。” 徐氏哪听得进她的劝说?身子抖得越发厉害了,隐隐又有背过气的架势。 福嬷嬷连忙端了一杯温茶过来,服侍徐氏喝下后,对卢夫人道: “大姑娘有所不知,那云氏设局坑咱们二姑娘,将她的体己银子都骗走了,短短几日,她便损失了四五万两。” 卢夫人面露疼惜之色,心底却暗道了一声痛快。 她们本是同胞姐妹,应该一视同仁,奈何父母偏心,更加宠爱小的。 以前未出阁时,她这妹妹的吃穿用度就比她高一个档次。 后来嫁人,便是嫁妆也多她不少。 别的不说,就那压箱底的银钱,父母给小的三万两,给她却只有两万。 这还不算田产铺子宅院之类的。 如今她一下子损失那么多银子,对于爱财的她来说,可谓要了半条命,就……挺解气的。 “银子没了可以再赚,妹妹一定要放宽心,别气坏了身子。” 徐氏苦着一张脸,呢喃道:“赚不回来,一辈子也赚不回来了。” 国公府一年的盈利也才万两银子,除去开支,基本剩不了什么。 她当了二十年的家,才将将攒下三万两。 人这一生,又有几个二十年够她重头再来? 卢夫人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勾唇浅笑,缓缓凑到她耳边道: “我这里倒是有个发财的路子,就是不知妹妹敢不敢与我一块做。” 徐氏一愣。 待反应过来后,霍地抬头,直勾勾的望着她。 “什,什么发财的路子?” 卢夫人压低声音道,“将手里的闲钱给地下庄家,让他们拿出去放贷, 一万两银子,一年的利钱是两千两,不瞒妹妹,我这几年都靠这个赚银子。” 徐氏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你居然放印子钱?这可是朝廷严令禁止的。” 卢夫人摇了摇头,叹道:“我的傻妹妹哟,就你安分守己,殊不知盛京许多夫人都在靠这个赚钱, 我所知道的,有几个大户人家就放了五万,每年的利钱都有一万两呢, 你想想啊,花几万两银子买个铺面租出去,一年才几个租金? 大家都不傻,有更好的生钱路子,自然是要牢牢抓住的。” 徐氏咽了咽嗓子。 很显然,她心动了! “你,你确定没有任何的风险?” 卢夫人笑着攥住她的手腕,“放心吧,姐姐难道还能坑你不成?” 徐氏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激动。 她没急着应下,只说了句‘容我考虑考虑’。 卢夫人深知欲速不达的道理,也没再相劝。 她这个妹妹啊,她再了解不过,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丢了那么多银子,又岂会甘心? 不出两天,她定会主动派人去尚书府寻她。 “妹妹如果手头紧,一定要与姐姐说,托那放贷的福,姐姐这几年赚了不少,手里宽裕着。” 她这么一说,徐氏越发的心痒了。 等她打探打探情况,如果行,她就把手里仅剩的两万两家底全都拿出来放贷。 “好,那我先谢过长姐了。” “瞧你,还跟我客气什么?” … 国公府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皇帝陛下的眼。 这么说吧,整个裴家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府上各房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在筹谋什么,他都能第一时间知晓。 当冥起将冥一收集到的消息禀报上来后,萧痕扔了手里的奏折,起身走到窗前。 “她进宫了么?” 冥起躬身回应,“刚入永定门,正往慈安宫的方向而去。” 萧痕冷眼注视着外面的琉璃瓦舍,剑眉微蹙。 太后宣她进宫,无非想试探她是否存有狐媚惑主的心思。 可她连君王的面都没见过,太后又如何能试探得出? 一旦让老太太知道云卿被蒙在鼓里,她怕是会捅破这层窗户纸,让云卿知难而退。 也就是说……他的身份瞒不住了。 但愿她得知真相后,对他少一些排斥吧,否则这条追妻之路将遥遥无期。 “派人盯着徐氏,她如果真往外面放印子钱,就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余掌柜,让他转告云卿。” 冥起一时没反应过来,讷讷的问:“为什么要告诉云姑娘?” 第79章 罚跪 私下放印子钱,直接派官府去抓就行,正好替云姑娘出出气啊。 萧痕斜睨了他一眼,冷幽幽地开口,“脑子是个好东西,记得时刻都带着。” 说完,他折返回御案前,继续批阅折子。 立在窗外的程霖见冥起一脸的懵逼,忍不住喷笑出声,好心替他解惑: “云姑娘抓住徐氏这个把柄,拿到和离书的概率会大许多。” 冥起猛地反应过来。 原来是这样! 他那英明神武的主子,为了抢人家的妻,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佩服! 从窗口跳出来后,他压低声音问:“主子为何不直接下旨赐他们和离?” 程霖眨了眨眼,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将他拽到了距离正殿数米开外的地方。 “你傻啊,云姑娘日后是要入主凤仪宫的,这和离的圣旨,能下吗? 若真下了,便证明她和离前就引诱了陛下,哄骗陛下拆散人家夫妻,这妖媚惑主的罪名跑不了了, 主子顾及她的声誉,不想让她留下任何污点,这才隐忍至今,懂么?” 冥起挠了挠头。 这么复杂的么? 看来他还是适合杀人! “难道她和离后入宫,就没有污点了么?” 程霖翻了个白眼,无语道:“主动和离,总比陛下强行拆散要好, 至少他们不会步高祖皇帝与孝慈皇后的后尘,一个被骂强夺臣妻,一个被骂妖媚惑主。” “……” 这小娘子,难道非要不可吗? … 慈安宫。 云卿踱步走进殿内,朝上首的太后行跪拜大礼。 “云卿拜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敏锐的察觉到了她话语里的不同之处。 前段时间进宫,她还自称庆国公府世子夫人。 如今直接省去,以云氏二字自居。 看来她是铁了心想要与裴玄和离,这让她不得不怀疑她的动机了。 云卿虽然跪着,但敏锐的察觉到了从太后身上释放出来的强大压迫力。 那是独属于皇室的威严,万民在他们脚下如同蝼蚁。 她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又得罪了这位主子。 按理说,她这种无法入宫选秀,无法获取圣宠的妇人,不该成为太后的眼中钉才对。 她又没勾缠她儿子,至于这般仇视她么? 难道就因为她姑母以前深受先帝宠爱,她心里憋了气,便不待见她? 堂堂太后,心胸应该不至于这般狭隘吧? 短暂的沉默过后,太后突然厉声质问,“云氏,你可知罪?” 云卿的心尖颤了颤。 她的第一反应是太后知道她买凶刺杀裴玄的事了。 可转念一想,余伯跟了她父亲几十年,处事向来谨慎,又怎会被人抓到把柄? 不对,太后问的应该不是买凶杀人的罪。 除了这个,她还犯了什么事? 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她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臣妇惶恐,这段时间臣妇一直待在府里抄写您罚的女戒,不敢惹是生非, 实在不知您口中所说的‘罪’指什么?” 太后冷眼看着她,想从她的双眼中捕捉到慌乱紧张的神色,可她匍匐在地,她只能瞧见一个后脑勺。 “你抬起头来看着哀家的眼睛,告诉哀家你安分守己,没有招惹不该惹的人。” 云卿抿了抿唇,缓缓仰头朝上首望去。 对上太后那双冷沉的眸子后,她不躲也不闪,坦坦荡荡的与她对视着。 “娘娘,臣妇向来克己复礼,从不僭越半步,若我什么地方做错了,还请您明示。” 正殿内静悄悄的,宫女太监们都被遣退了出去,只剩绿药姑姑立在太后身侧。 太后盯着她的眼睛瞧了片刻,见她眸光清澈,没有半点慌乱之色,微微拧起了眉。 按道理说,以臣妻的身份勾搭了陛下,被她这般质问,多少会心虚。 可这女子倒好,依旧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不卑不亢,不骄不躁。 难道是她弄错了?这丫头并未生出什么攀附君主的心思? “哀家记得你以前数次进宫看望淑太妃,应该偶遇过当时的皇长子吧?你们私底下可有来往?” 云卿愕然,心瞬间坠入了冰窟,后背更是渗出了层层冷汗。 难道太后怀疑她与皇长子,不对,应该是陛下,有私情? 这罪名她不能认,否则会万劫不复的。 无论是皇室还是朝臣,最忌讳的便是帝王跟臣妻纠缠不清,害怕南萧再出一个高祖皇帝与孝慈皇后。 她一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女,若是被皇室质疑魅惑君王,哪还有活路? ‘砰’的一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太后明鉴,臣妇至今未曾见过圣颜,又何来的私下来往? 不知是哪个杀才乱嚼舌根,玷污陛下英名,还请娘娘彻查此事, 我这贱命无足轻重,若因此牵连圣上,便是万死难辞其咎。” 太后微微眯眼,仔细琢磨着她这番话的真伪。 “你真的没见过皇帝?” 云卿的手指紧扣着地砖,脑子在飞速运转。 无风不起浪。 太后如此质问她,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 所以究竟是谁在背后散布谣言,坑她至此? 徐氏? 二叔三叔? 又或是前些天得罪过的苏雪柔跟姚采容? “太后娘娘明查,臣妇真的不曾见过陛下,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太后冷哼出声,“还敢狡辩,看来不罚一下你,你是不会老实交代了, 绿药,将她拖到外面去跪着,什么时候松口,什么时候再进来。” 绿药姑姑颔首应是,踱步走到云卿跟前。 “少夫人,您若真的与陛下有往来,就老实交代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云卿深知什么该认,什么不该认。 比如与陛下私交,这是死也不能认的。 更何况他们并无交集,甚至都不曾见过。 “我还是随姑姑出去跪着吧,没有做过的事,云卿死也不认。” “……” 绿药姑姑将人带出去后,很快就折返了回来。 “娘娘,依奴婢看,少夫人大概是真的没见过陛下,您罚她去跪着,是打算做什么?” 太后伸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咬牙切齿道,“皇帝应该是隐瞒了身份接近她, 今日哀家便要捅破这层窗户纸,让她知晓与她相处的人是谁。” 绿药姑姑听罢,讷讷的问:“您罚她跪在外面,是想引陛下过来?” 第80章 别怕,有朕在 太后点点头,眸中划过一抹厉色。 “哀家倒要看看那云氏知道皇帝的真实身份后,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若她识趣,自己主动斩断他们之间的纠缠,哀家尚且能让她活着, 如果她胆敢生出魅惑君主的心思,那整个皇室,乃至整个南萧都容不下她。” 绿药姑姑张了张嘴,想要劝些什么。 太后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摆手道:“你不必多说,此事就这么决定了。” “……” 乾宁殿。 萧痕得知太后罚云卿跪在慈安宫门口后,便猜到母亲想要做什么了。 她无非是想逼他现身,让云卿正视他的身份,逼她远离他。 不得不说,这一招釜底抽薪用得妙。 原本还想隐瞒她一段时间,等两人之间的感情深厚一些再与她细说的。 如今看来,怕是瞒不住了。 他若不去慈安宫,母亲也有的是法子让她知晓他的身份。 他又怎么忍心让她独自一人去面对这狂风暴雨? 强求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他啊。 她何其无辜! “皇兄,皇兄……” 外面传来永宁急切的叫喊。 萧痕起身绕过御案,踱步走下了台阶。 刚到殿门口,就撞上了往里面冲的小公主。 “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 永乐稳住身形,朝他行了一礼,道:“皇兄,母后罚卿卿跪在慈安宫门口,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痕微微垂眸,淡声将太后的打算简述了一遍。 永乐听罢,提起裙摆转身就准备离开。 “我去给卿卿作证。” 萧痕伸手攥住她的胳膊,蹙眉问:“作证?作什么证?” 永乐瞪眼,“自然是告诉母后她并未见过你啊。” 帝王冷嗤了一声,“你以为母后不知道她没见过朕么?之所以让云卿跪着,无非是想逼朕去慈安宫。” 永乐怔怔地看着他,“那您要不要去?如果去了,您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卿卿似乎很忌惮帝王与臣妻私相授受,那是刻在她骨子里的恐惧, 若让她知道您就是她避之不及的君主,她恐怕会离得远远的。” 萧痕轻叹了一声。 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太后铁了心要斩断他们之间的感情,即便他今日不现身,她也会知晓真相。 到那时,她又该怎么看他? “迟早会知道的,既然瞒不住了,那就坦然面对吧,这点困难,朕还不至于退缩。” 话落,他大步走出了乾宁殿。 … 云卿跪在慈安宫外,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太后为何会认为她与陛下有私交。 若只是听了什么流言蜚语,她又何至于这般疾言厉色,甚至罚她跪在宫门口? 难道她真的见过陛下?还与他有过往来? 这也说不通啊。 新帝登基两年多,她都不曾进过宫,怎么可能会认识他? 至于以前,她敢肯定自己没见过大皇子,更别说结交了。 想来想去,还是没想明白。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太监的高唱:“陛下驾到,永乐公主到。” 云卿甩了甩头,摒除脑子里那乱七八糟的思绪,微微挪动了下身子,对着徐徐而来的龙辇叩拜下去。 她也不出声,只双手合十撑在地砖上,额头轻轻抵着手背。 陛下驾临,应该也是为了太后所说之事而来的吧? 他那么英明睿智,定能还她清白。 龙辇在慈安宫门口缓缓停下,珠帘掀开,萧痕稳步走了下来。 帝王一身玄色龙袍,衬得他身形修长,沉稳内敛。 他缓缓踱步走到云卿面前,眯眼注视着她的后脑勺,叹道:“地上凉,先起来吧。” 云卿的身子轻轻一颤。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墨公子的声音? 不,一定是她听错了,墨公子怎么会在禁宫之中? 萧痕见她如同雕塑一般匍匐在地,一动也不动,心底又是一叹,缓缓伸手去搀扶她。 “别怕,有朕在,没人敢动你。” 一个‘朕’字,犹如惊雷一般轰在了她的脑子里,炸得她神魂俱散。 还是那熟悉的声音,可为何说出来的话让她如此的陌生呢? 胳膊被一股力道缓缓托起,她的身子也慢慢绷直。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玄色衣摆,上面绣着清晰可见的龙纹。 她仓皇抬头,直直撞进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那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摄人心魄,拽着她一点一点往下沉。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五官轮廓,熟悉的面部线条。 她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千年冰窟一般,浑身寒凉刺骨。 明明已经是初夏时节,为何这般的冷呢? 萧痕感受到了她的颤栗,下意识伸手朝她脸颊探去,试图抚摸她的眉眼。 略显粗糙的指腹刚触碰到她娇嫩的肌肤,她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记闷棍似的,瞬间清醒过来。 小姑娘屈膝朝后退了数下,避开了他的手指,再次匍匐在地。 “臣,臣妇庆国公府世子夫人云氏参见陛下,陛下万,万安。” 看似淡定,实则已经乱了分寸。 萧痕看了看她战战兢兢的姿态,又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心口蓦地抽痛。 他就知道,她无法接受他的身份。 倘若他只是墨公子,彼此尚且还有可能。 可他若是帝王,这个女人只会将他推得远远的。 比如……此刻! 这时,绿药姑姑从殿内走了出来,朝萧痕福了福身后,笑道: “陛下,娘娘在里面候着了,您随奴婢进去吧。” 萧痕闭了闭眼,强压下心中的酸涩,朝永宁使了个眼神,踱步朝殿内走去。 永宁目送两人离开后,几步冲到云卿面前,试图将她扶起来。 “卿卿,你先随我去紫云殿,有什么话,等皇兄出来了再说。” 云卿如同钉在了地上一般,无论她怎么拽,她都纹丝不动,也不接话。 想她这几年步步谨慎,如履薄冰,生怕招惹什么杀身之祸,万劫不复。 可结果呢? 居然犯下了如此致命的错误! 与帝王私相授受,还是以臣妻的身份,光是想想,那沉重的令人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就铺天盖地而来。 妖媚惑主,这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她,完了! 云氏满门,也完了! 第81章 江山与她,皆可得 永宁见她的身子抖得越发厉害,连忙伸手抱住了她。 “卿卿,你别生气,皇兄他也是身不由己,等他出来,你再狠狠教训……” 不等她说完,云卿突然颤声开口,“殿,殿下,如果您不想看我不得善终,就别说这些话了, 我与陛下仅仅只是有过几面之缘,并无任何的私情,他是君主,我宁死也不会肖想分毫。” 永宁听完这番话后,一下子就慌了。 卿卿的意思是,要彻底与皇兄划清界限? 这怎么可以? 皇兄认定了她,这辈子非她不娶啊。 不过小公主也不傻,知道这个时候要顺着她,否则只会让她更加的排斥。 “好好好,本宫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你先起来,咱们去紫云殿等着可好?” 云卿没回应,缓缓挺直腰杆,依旧面对着慈安宫正殿方向而跪。 她得感谢太后及时捅破这层窗户纸,让她窥探到了他的真实身份,否则他们只会越陷越深,直到难以自拔。 其实她早该猜到他的身份的。 大皇子四年前去江南办差,遭遇了霍贵妃母子的刺杀,九死一生。 而她正好在那个时候救下了他。 他说他是遭到了庶母庶弟的追杀,这才重伤昏迷的。 他还说他的庶母庶弟觊觎家产,这才起了歹心。 时间,地点,起因,动机全都对得上,她怎么就没起疑呢? 还有这段时间他们每次私会后,裴玄都能敏锐的察觉到。 现在仔细一琢磨,她隐隐明白了其中缘由。 帝王身上熏染了龙涎香,那香味裴玄经常接触,可不就起疑了么? 可笑她自诩聪明,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若一开始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打死她也不会与他交心。 哪怕再爱,她也会死守着这个秘密,退到距离他最远的地方,一辈子不去触碰。 然这一切都晚了,她的纵容,让他生出了妄念! 他若执意要得到她…… 后果她不敢想。 大概或许又会是第二个高祖皇帝吧? 明明一世英名,最后却强夺臣妻,留下了永世都洗刷不掉的污点。 “卿卿,对不起啊,那天我瞒了你,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耳边传来永乐的致歉声,拉回了云卿恍惚的思绪。 想起那日的情景,她的唇角不禁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原来他当时用强大的气场压迫永乐,并不是起了杀心,而是警告自己的妹妹别露了馅。 可笑她毫无所觉,还冲上去阻拦他,说了那么多规劝的话。 现在想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殿下,那日的事,您还是赶紧忘了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永宁撇了撇嘴,可怜兮兮的望着她,压低声音询问: “你真的不肯接纳我皇兄么?他待你是真心的,还想迎你入宫,册封你……” 不等她说完,云卿迅速开口打断了她,“殿下,臣妇再说最后一遍, 我与陛下仅有几面之缘,并无私情,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小公主抿了抿唇,怯生生的道:“可你们明明……” “殿下。”云卿猛地偏头与她对视,“您不妨去了解一下高祖皇帝与孝慈皇后的旧事。” 永宁闭了嘴。 她熟知皇家历史,明白帝王与臣妻之间的禁忌。 这是一道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鸿沟,堪称天堑。 别说母后不会同意他们在一块,就是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也会强烈反对。 这条路,是布满荆棘的绝路,卿卿身为孤女,哪有勇气踏上去? 也罢,这本就是皇兄强求的,该他操心才对。 她只需要在卿卿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陪着她就行。 … 殿内。 太后端坐在榻上,冷眼注视着立在下首的儿子。 “哀家不过就是罚她在宫门口跪了半个时辰而已,你便坐不住了? 萧痕,这些年磨炼出来的隐忍与克制都去哪儿了?她比江山社稷还重要么?” 萧痕微微颔首,淡声回应,“朕若不现身,她怕是会一直跪下去吧? 姑娘家身子娇贵,若因此伤了元气,即便这万里江山,也补不回来。” ‘啪’的一声脆响,太后狠狠在案几上拍了一掌,震得上面的茶杯茶盏嗡嗡作响。 “你的意思是,她比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还要重要?” 萧痕理了理衣袖,轻飘飘的开口,“江山与她,并不冲突,两者皆可得。” “好好好。”太后气得伸手捂住胸口,“那哀家便容不得她了。” 萧痕抬头睨了母亲一眼,静默片刻后,缓缓掀袍跪了下去。 太后一愣,拧着眉问:“你这是何意?别以为跪一下,哀家便会同意你迎她入宫, 你不要脸,哀家还要脸,皇室还要脸,这萧家的列祖列宗还要脸。” 萧痕微垂着头,一字一顿道:“儿臣与她同生死,共存亡。” 太后被气笑了。 养了二十余的儿子,她竟没发现他还是个痴情种。 可痴心又如何?帝王最不该触碰的就是情爱。 萧家出一个高祖皇帝就够了,不能再出第二个,更不能是她的儿子。 “你与高祖相比,胜负如何?” 萧痕拧了拧眉,思忖数息后,悠悠道:“尚不及十之一二。”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他励精图治,兴农业,整军务,降赋税,推新政,必能做这南萧的中兴之主。 即便要拿他与高祖皇帝比,也得等他百年之后。 太后冷哼出声,“你也知道你比不过高祖,就连高祖都没能两全的事,你凭什么认为你做得到? 迎她入宫,让她成为众矢之的,百年后被世人冠上妖媚惑主的骂名,你不是爱她,而是害她。” 萧痕抿了抿薄唇,眼底的坚决有龟裂的迹象。 他不怕自己被世俗骂作强夺臣妻的昏君,独独担心她也深陷泥潭。 他又何尝不知放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但他舍不下。 入了局,哪有那么容易抽身而出? 情之一字若能轻易得解,古往今来就不会有无数痴男怨女困于其中,寸步难行。 太后见他沉默,隐隐猜到他生出了犹豫之心,连忙规劝: “放手,便是给她生路,否则即便哀家不出手,百官也容不下她。” 萧痕缓缓闭上了双眼。 第82章 你可愿入宫为妃? 放弃的念头只在他脑海里闪了一瞬,便被他给掐灭了。 这条为君之路,太过孤寂太过寡淡了。 若连她都抓不住,他这一生即便创下了不世之功,成为了中兴之主,也毫无意义。 即便前面是刀山是火海,他也要拉着她一块跳。 何况事态远远没他想的这么严重。 他如今独揽皇权,乾坤在握,无惧任何人,也定能护她周全。 他没有理由放手! “母后能接受从宗室过继子嗣到朕的膝下,百年后传承朕的皇位么?” 太后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他。 “你,你什么意思?如今你才二十出头,年轻气盛,等将来选秀纳妃充盈后宫,何愁无子?” 萧痕蓦地一笑,慢悠悠地道:“儿臣这一生,绝不将就, 要么您就成全我跟云氏,要么……您过些年去宗室选一人立为太子。” “荒谬。” 太后猛地从榻上站起来,颤着手指向他。 “你,你竟然生出了这种可笑的念头,为什么?她哪里值得你这么做?” 萧痕缓缓抬眸,仰头与母亲对视,一个字一个字的道: “儿臣欠她一条命。” 太后的身体一僵,缓缓垂下了举着的胳膊,眯着眼问:“你这话何意?” 说完,她又冷着脸道:“堂堂一国之君,跪着成何体统?起来回话。” 萧痕缓缓站起身,语调平缓的将四年前遭到霍贵妃母子追杀,重伤昏迷在郊外, 云卿冒着性命之危将他救下的事情简述了一遍。 临了,他压着声线道:“儿臣命中注定有她这一劫,逃不掉,只能自渡。” 太后颤巍巍的跌回软榻,风韵犹存的脸上满是灰败之色。 真相竟是这样! 也对,那云氏若不是有这惊人之举,又怎能打动她这冷心冷情的儿子? 孽缘啊。 真是孽缘啊! 她虽然不喜那云氏蛊惑帝心,可若没她出手相救,痕儿早在四年前便死于江南,尸骨无存了。 他又岂能杀回盛京,夺取皇位? 没了儿子做靠山,她大概也死在了霍贵妃手中。 还有永乐,也不会幸免。 这么算下来,她们母子欠了她三条命。 “哀家理解你的心情,但报恩有很多种法子,不一定要迎她入宫。” 萧痕蹙了蹙眉,纠正,“您说错了,不是报恩,儿臣钟情于她,想立她为后。” 太后微微垂头,眼底划过一抹厉色。 她承了云氏这份恩情,日后自会想法子报答。 但后位绝不能给一个出了嫁的妇人。 哪怕她日后会与裴玄和离,也绝无可能。 “你想立她为后,她还不一定会答应呢,以哀家对那云氏的了解,她必不会陪着你冒天下之大不韪。” 萧痕不禁苦笑。 母亲倒是将云氏看得透透的,分析的一针见血。 太后捕捉到了儿子眼中一闪而逝的无奈,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云氏退缩好啊,只要她不愿意入宫,皇帝这边就是一头热,毫无意义。 若他强行将她纳进宫,他们之间怕是再难回到最初。 这小子有顾虑,所以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绿药,宣云氏进来,哀家要听听她的打算。” 绿药姑姑应了声‘是’,抬眸朝帝王看了一眼,躬身退了出去。 太后睨着儿子,又道:“她若不想进宫,你也别逼迫她。” 话落,她思忖了一下,又补充,“如果她想进宫,最多封她为妃, 哀家宁愿你永不立后,也绝不允许她以改嫁的身份母仪天下。” 萧痕听罢,倒也没反驳。 眼下不是考虑位份的时候,而是怎么哄她入宫。 等她成了他的人,为他诞下太子,封后便顺理成章。 太后想了想,又道:“而且必须等她和离归府之后,在这期间,不准你们再私下来往。” “……” 云卿被引进正殿后,再次屈膝跪下,俯身叩首。 “太后娘娘先前问臣妇是否知罪,臣妇愚钝,未曾察觉到错处, 刚才在殿外跪了半个时辰,脑子渐渐清醒,想明白了许多事, 臣妇与陛下确有几面之缘,但仅限于此,私下并无往来,还请您明鉴。” 太后下意识偏头朝儿子看去,见他剑眉紧蹙,心中不禁冷哼。 他再深情又如何? 云氏将两人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的,明显没打算入宫伴驾。 “云氏,这殿内并无外人,哀家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说完,她似乎觉得不妥,又补充,“无论你的答复如何,哀家都不会你的治罪,明白?” 云卿始终跪伏在地,恭恭敬敬的回应,“明白,娘娘请问。” 太后紧了紧手中的帕子,一字一顿的开口,“待你和离归府,哀家便下懿旨迎你入宫为妃,你可愿意?” 云卿想都没想,拔高声音道:“臣妇惶恐,我乃庆国公府世子夫人,已嫁之身,如何能进宫伴驾? 娘娘明察,臣妇从始至终都没有过攀附之心,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云氏满门忠君报国,臣妇虽是一介女流,但也明白护主的道理,还请娘娘日后莫要开这种玩笑, 否则,否则臣妇只有以死明志,保全陛下的英名,以谢皇恩。” 好个‘以死明志,保全陛下的英名,以谢皇恩’,萧痕直接被气笑了。 这个缩头乌龟,一遇到困难就打退堂鼓,可把她出息的。 不过转念想想,他还是墨公子时,她就打算偷偷离京,与他划清界限。 如今他是帝王,有那禁忌在,她退缩也正常。 罢了,来日方长,也不急在这一时。 太后见儿子阴沉着脸,倒有些同情他了。 搞了半天,人家姑娘压根就没半点想要与他共度一生的打算。 瞧她刚才的回答,那叫一个干脆,丝毫不带犹豫的,就差没把他当做洪水猛兽,退避三舍了。 云家倒出了个心思通透的姑娘。 只可惜嫁了人,不然…… 为后也不是不可以! 她虽然记恨淑太妃,但事关儿子能不能得到一个好的贤内助,陪他一块建丰功伟业。 那点子旧怨,便算不得什么了。 “云氏,你真不想入宫为妃么?哀家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认真想想再回答。” 第83章 朕就想这么欺负你 云卿缓缓伸指扣住了掌下的地砖。 真不想么? 扪心自问,她想与他厮守,全了这一世的情。 可她能吗?敢吗? 一个孤女,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无家族可仰仗,她凭什么做那美梦? 一个‘想’字,轻轻松松便可说出来,但他却要排除千难万阻,最后搭上帝王声誉来成全她。 这代价太大了,她承受不起。 如果是在三年前,她有手握兵权的父亲撑腰,她不曾出嫁,或许会成全自己,陪他豪赌一场。 可这终究是‘如果’,她现在孤立无援,踏出那一步,便成了他的累赘。 “臣妇答应娘娘,待我与裴世子和离后,便远走他乡,永不回京。” 这样应该就能打消太后心中的顾虑,放她一条生路了吧? 立在一旁的萧痕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两人之间的感情本来就不稳固,突然间让她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她不退缩才怪。 这也正是他一直不肯挑明身份的原因。 帝王与臣妻之间的禁忌,那是刻在盛京所有世家大族骨子里的恐惧。 她无依无靠, 不敢陪他赌也正常。 罢了,这本就是他强求的,他又如何指望她会冒着万劫不复的风险跟了他呢? 太后偏头睨了儿子一眼,见他面露灰败之色,眸光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她信了。 信这小子情根深种,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子。 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若强行为之,最后怕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但愿他理智尚存,别做出什么逼迫之事吧。 “你于哀家母子有恩,我也不能恩将仇报,这样吧,哀家下旨册封你为一品诰命, 你留在庆国公府继续做你的世子夫人,也可免受颠沛流离之苦。” 云卿摇了摇头,“谢娘娘体恤怜悯之恩,但裴家欺我辱我,实在令人发指, 身为云氏女,我若一味的忍辱负重,堕了永宁侯府的门楣,怕愧对列祖列宗, 我与裴氏母子已经撕破脸皮,两看相厌,断无和解的可能, 至于四年前的往事,臣女只不过救了该救之人,全了为人臣子的忠。” 她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倒让太后陷入了为难之中。 静默片刻后,她轻叹道:“待你与裴世子和离后,可自行出京,也可入宫为妃, 这全在你一念之间,哀家保证不干涉你的决定,也算报了这恩。” 云卿连忙谢恩,三叩首后,问:“娘娘还有别的训诫么?若没有,臣妇先跪安了。” 太后拧了拧眉,再次看向儿子,淡声问:“哀家这里没事了,不知陛下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萧痕缓缓睁开双眼,视线在小娘子匍匐的背脊上扫了一圈。 “你随朕去偏殿,朕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云卿抿了抿唇,额头抵在手背上,恭敬道:“太后娘娘不是外人,陛下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跟他去偏殿,太后该作何感想? 他们之间的身份尴尬,不能再独处一室了。 萧痕眯眼看着她倔强的背影,“云氏,你口口声声说忠于君主,如今连圣旨都敢违抗,你的忠又在哪里?” “……” 云卿咬紧了唇瓣,胸口有怒意涌动。 这泼皮无赖,他要私会臣妻,她委婉拒绝,怎么就成抗旨不遵了? 难道要顺着他的意,与他勾缠在一块,才是所谓的‘忠’么? “跟朕去偏殿。” 帝王扔下这句话后,率先朝外面走去。 云卿缓缓攥紧拳头,抬眸朝太后望去。 太后轻叹了一声,摆手道:“去吧,他有分寸的,不会做让你难堪的事。” 得了太后的首肯,云卿便不再迟疑,转身跟了出去。 她也确实应该跟他好好聊一聊,把话说清楚。 慈安宫的偏殿在西侧,绕过回廊拐个弯就到了。 四周静悄悄的,不见一个宫女内侍,想必太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遭,提前清了场。 有天家母子善后,她倒不担心今日之事会传扬出去。 推开殿门,一阵清幽的檀香迎面扑来。 视线在殿内扫视一圈,见帝王正负手立在东边的窗户前。 她稳了稳心绪,踩着虚软的步子走过去,屈膝就准备下跪。 膝盖刚弯起半个弧度,身前突然横出一只胳膊,勾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几个旋转将她抵在了博古架上。 后背传来钝痛,她本能的伸手抵在他的肩膀上,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 “陛,陛下……” 小娘子的声音娇娇柔柔的,语调里蕴满了惊慌失措,声线甜腻,带着一股子魅惑人心的颤音。 萧痕听惯了别人用恭恭敬敬的声调喊他‘陛下’,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这种软糯颤栗的轻唤。 失了原本的威严,平添一丝妩媚。 男人的眸光渐渐变得暗沉,引以为傲的理智与定力也在一点一点溃散。 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攥住她推拒的双手,将她死死摁在怀里,紧密相贴。 炙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裳蔓延开来,渐渐交织在了一块。 小娘子的身体在轻轻发颤,眼尾因为无法挣脱他的钳制而泛起了红晕,媚骨天成。 “别,别这样……” 干涩沙哑的声音,带着些许哀求,更多的是惶恐无助。 萧痕缓缓倾身,薄唇划过她娇嫩的脸颊,停留在她耳垂处。 “别这样?还是别这样?” 他一边低沉着嗓音询问,一边用薄唇轻蹭她的耳。 扣在她腰间的手也没闲着,指腹顺着那柔美的曲线来回游走。 云卿只觉自己的身子软得不像样子。 整个人犹如无根的浮萍一般,只能依附于他,才不至于被那窒息感给吞没。 “陛下,别这样,求求您别这样。” 小娘子的声音里带了哭腔,战战兢兢的靠在他怀里,不敢挣扎,也不敢反抗。 身份的转变,到底让她有了顾虑,不敢再像之前几次那样随性而为。 萧痕再次收紧胳膊,让她的身子靠得更近些,再近些。 “怎么办,朕就想这么欺负你。” 说着,他松开她的双手,用指尖挑起她尖瘦的下巴,逼她与他对视。 “看着朕。” 云卿下意识攥紧了拳头,犹如受了惊的麋鹿一般抬眸,视线撞进了他那双炙热的瞳孔里。 “陛下……唔。” 第84章 疼爱 帝王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垂头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心心念念的温香软玉,他曾幻想了无数次。 如今尽在掌中,他不想再隐忍再克制了。 正如之前在正殿想的那样,无论前方是刀山是火海,他都要拉着她一块跳。 至死方休! 炙热的气息铺天盖地碾压而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与狠绝,令人无处可逃。 小娘子本能的伸手攥住帝王身前的玄色衣襟,被迫仰头承受着他的疼爱。 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姑娘,没一会就软成了水,柔若无骨的倒在他怀里,任他欺负。 萧痕强势掠夺了她的呼吸,惹得她娇喘吁吁后,这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额头相抵,他伸手抚摸她原本青涩如今却染了风情的眉眼,满意一笑。 他总算在这个女子身上烙下了独属于他的印记。 “卿卿,与裴玄和离后便入宫伴驾,其他的交给朕处理,可好?” 云卿低垂着头,视线落在他身前的衣襟上。 玄色布料绣满了张牙舞爪的金龙。 那是皇权的象征! 也在提醒她这个男人是君主,是帝王,更是她不能触碰的存在。 她缓缓攥紧他的衣角,静默片刻后,哑声开口: “我不想入宫为妃,不想困在这高墙之内磋磨一生,还请陛下成全。” 萧痕猜到她会这么说,倒也不怎么失落。 她若真那么容易妥协,他又何至于隐瞒她那么久? 这个女人,犟起来八匹马都拉不住。 他能怎么办?只得步步为营,徐徐图之。 余生漫漫,他就不信拿不下这么个丫头片子。 “不入宫也行,等你和离归家后,朕去永宁侯府与你私会。” 云卿抿了抿唇,壮着胆子抬头与他对视。 “陛下富有四海,御极天下,又何苦执着于我这么一个出了嫁的妇人呢? 盛京待字闺中的世家嫡女比比皆是,她们入宫伴驾才符合礼法。” 萧痕听罢,微微眯眼,眸中划过一抹危险的光芒。 他能容忍她退缩,但不能容忍她将他推给别的女人。 “若朕准备为你空置六宫呢?念在朕一往情深的份上,你是否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云卿愕然。 他的说辞,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据她所知,古今帝王都是三宫六院妃嫔如云吧? 饶是高祖皇帝深爱孝慈皇后,也纳了不少妃子,生了十来个儿子。 他怎么能说出‘空置六宫’这种惊世骇俗的话? 这要是让礼部跟御史台的官员知晓了,天都得捅破。 思及此,她也顾不得是否会冲撞圣驾,奋力挣脱他的钳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臣妇惶恐,我乃出嫁之身,残花败柳,承受不住陛下这般厚爱, 还请您以江山社稷为重,以皇室传承为先,广纳后宫,延绵子嗣。” 萧痕并未扶她起来,只垂头冷沉沉的盯着她。 “云卿,你扪心自问,真的愿意看朕广纳嫔妃么?” 云卿低垂着脑袋,缓缓攥紧五指,尖锐的指甲嵌入掌心,晕开刀割般的痛。 “陛下若能开枝散叶,稳固国本,是朝廷之幸,万民之福,臣女自是乐意看到的。” 萧痕被气笑了。 他缓缓弯身,伸手捏住她的下颚,迫她与他对视。 “你还真是……铁石心肠啊,可朕一直念着你的救命之恩,想要接你入宫照拂怎么办?” 云卿有些无语。 瞧您那架势,也不像是单纯的照拂啊。 说不定哪天照拂着,就造到榻上去了。 “若陛下真念着臣女的恩情,便……赐我与裴玄和离吧。” 萧痕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她会提这样的要求。 可帝王何其睿智,转瞬就明白了她在盘算着什么。 这回咱们的皇帝陛下是真气乐了,死死瞪着她,帝王威严尽数显露,压得云卿偏过头去,不敢再与他对视。 这人实在太聪明了,她的算盘在他这里刚拨弄出来就现了形。 萧痕捏紧她的下巴,拇指处的白玉扳指磕在她脸上,冰凉凉的触感,一如他此刻的神色。 “朕赐你们和离,等于是断了接你入宫的路,云卿,你这算盘打得好啊,都崩到朕脸上了。” “……” 云卿不禁苦笑,一时间无言以对。 她确实是想诓他下旨赐她与裴玄和离,这样一来,他就没法迎她入宫了。 毕竟只要他动这个念头,外界会立马联想到他赐人家夫妇和离的目的不纯。 觊觎臣妻,强夺臣妻,到时候朝臣反对,皇室反对,他总该顾及一些。 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给识破了。 也对,他从小学的就是帝王之术,心机深沉似海,她又如何能玩得过他? “陛下,皇室不能再出一个君夺臣妻的帝王了,而云氏家风清正,也不能出一个狐媚惑主的妖妃, 我们虽然相遇相知,但必竟身份尴尬,明知是苦果恶果,又何苦去触碰呢?” 说完,她屈膝往后退了两步,俯身朝他叩首: “承蒙陛下厚爱,妾身无以为报,惟愿您日后娇妻美妾在怀,享尽齐人之福。” 萧痕站直了身体,负手立在原地,垂头看着匍匐于地的她,剑眉紧拧在了一块。 他刚才还是操之过急了,竟逼得她不惜顶撞圣驾也要撇清彼此的关系。 这姑娘啊…… 真是让他又爱又恨! “起来吧,朕处事有分寸,绝不会让你,让我自己陷入绝境的。” 云卿怔怔地盯着他玄色衣摆上的龙纹,心坠入了谷底。 她都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了,他竟然还存着心思,这不得不让她担忧彼此的将来。 胳膊被人扣住,接着她被一股强横的力道给拽了起来。 她急忙挣脱他的手,后退两步朝他福了福身,“臣女告退。” 说完,她躬身朝殿外退去。 萧痕倒也没拦着,只静静地注视着她纤细的身影。 等她快要退到殿门口时,他淡声开口,“你有三年不曾见过淑太妃了吧?去她宫里瞧瞧。” 云卿的脚步微顿,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她确实想去见姑母,但又不敢跟太后开这个口。 如今有了圣谕,便能自由出入后宫了。 她急忙蹲身谢恩,“臣女谢陛下恩典。” 说完,她转身准备跨出门槛。 刚抬脚,身后又响起帝王的声音,“永宁侯的爵位,该定了。” 第85章 逼他选秀 云卿蹙了蹙眉,缓缓收回了腿。 小娘子攥紧裙摆,回头望向他。 “陛下可有合适的人选?” 问这话时,语调里透着警惕之色。 萧痕再次被气笑。 他不过是提了一嘴,她用得着这么防备他么? “这是你云家的爵位,朕去哪里寻合适的人?” 云卿松了口气,鬼使神差的想到了老管家的那个提议,然后又鬼使神差的问了出来。 “敢问陛下,姑娘招婿后诞下的子嗣,能继承侯府爵位么?” 好吧,刚问出来她就后悔了,这不存心给自己找事吗? 皇帝陛下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当朕什么都没问,滚去见你的姑母。” 他怕她继续待下去,他会忍不住掐死她。 还招婿呢,谁给她的胆子? 云卿缩了缩脖子,不敢继续在万岁头上撒野,提起裙摆一溜烟跑了。 萧痕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这女人,专门来克他的吧? 正殿内。 太后立在窗前,手里拿着一串佛珠轻捻。 她虽然嘴上与云氏说皇帝懂分寸,不会做让她难堪的事,但心里难免会担忧。 若是那混账真的不管不顾,在慈安宫的偏殿临幸了云氏…… 后果她不敢想! 云氏未和离之前,他们若突破了男女之防,这妥妥的便是帝王染指臣妻。 一个弄不好,他会像高祖皇帝那般,即便逝世百年,依旧为世人所不容。 哪怕他建立再大的功勋,也洗刷不掉这样的污点。 思及此,她捻动佛珠的速度一下子加快了许多。 刚才不应该心软,让他们单独去偏殿谈话的。 如今偏殿四周都是那混账的暗卫,她若强闯,势必会弄出不小的动静。 若让阖宫的人都知道帝王正在与臣妻私会,后果不堪设想。 “绿药,那边什么情况?他们还没出来么?” 绿药姑姑正立在殿门口,听到太后的询问后,下意识抬脚准备进殿回话。 刚转过半边身子,眼角余光就看到云氏大步从偏殿走了出来。 她急忙挪到太后跟前,压低声音禀报道:“娘娘,云氏出来了,需要宣她进殿么?” 太后捻动佛珠的手指微顿,静默片刻后,悠悠道:“不不必了,让她去永安宫探望太妃吧。” 绿药姑姑松了口气,领命退下。 太后踱步绕到另一侧窗台前,正好瞧见云卿立在回廊拐角处。 小娘子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衣裙,面容精致,皮肤细腻,犹如枝头含苞待放的花蕊,处处透着吸引力。 这盛京双姝,果真名不虚传,难怪她那向来不近女色的儿子会深陷其中。 但愿这姑娘识时务,莫要做出那种让皇室左右为难的事,否则…… 绿药姑姑很快折返回来,低声开口道:“陛下已经给了恩典,让云氏去永安宫看望太妃。” 太后冷哼出声,“他想得倒是周全,哀家生他养他,助他夺嫡,他何时这般在意过我?就知道气哀家。” 绿药姑姑笑着上前,伸手轻拍太后的后背为她顺气。 “这不正应了那句‘有了媳妇忘了娘’么?您应该高兴才是,用不了多久,您就能当皇祖母了。” 太后伸手扶了扶额,“这种饱受争议的皇祖母,不当也罢。” 绿药姑姑一听这话,还以为她又要棒打鸳鸯,试探性的问: “娘娘是不是另有打算啊?” 太后微微眯眼,静默片刻后,冷声道:“过段时间让文武百官逼他选秀, 他若肯充盈后宫,雨露均沾,那云氏便不足为惧,迎进来赏她妃位也无妨。” 绿药姑姑想了想,试着问:“如果陛下不肯选秀呢?您难道真要清君侧?” 太后很想回一句‘是’,可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 她怕,怕那小子真动了‘若得不到云氏,便终身不娶不纳,去宗室选子嗣立太子’的念头。 辛辛苦苦夺来的皇位,如何能便宜宗室那般见风使舵的宗亲? “再看吧,眼下别把事情做得太绝了,若皇帝真的非她不可,到时候咱们也还有退路, 届时纳她为妃,让她诞下继承人,如此也算是保住了皇帝的血脉。” 绿药姑姑笑着福了福身,从善如流的溜须拍马,“娘娘英明,您一颗慈母心,陛下总会理解的。” “……” … 云卿刚走出慈安宫,迎面便撞上了朝她冲来的永乐。 小公主一把抱住她,视线在她红潮未退的眉眼间扫过。 “卿卿,我皇兄是不是对你使坏了?” 说完,她又朝她眨了眨眼,那眸光,蕴满了暧昧之色。 云卿还算冷静,不着痕迹的推开她后,淡声道: “陛下从小读的都是圣贤书,向来克己复礼,又怎会行那昏聩之事? 该说的我都已经与陛下说清楚了,还请殿下日后莫要再开这种玩笑啦。” 小公主鼓了鼓腮帮,倒也没拆穿她。 来日方长,她相信皇兄有法子拿下这女人的。 不急! 欲速则不达嘛。 “你这是要出宫吗?我送你吧。” 云卿摇了摇头,“陛下准我去永安宫看望淑太妃,殿下如果有事,便先去忙吧。” 永乐撇了撇嘴,她本想赖着她,与她一块去的。 可心思一转,人家姑侄三年不曾相见,肯定有很多体己话要说。 她若跟过去,她们聊起来必定不尽兴。 “好吧,那你离宫前派人知会我一声,我送你出去。” 云卿深知小公主向来说一不二,她若婉拒,她只会缠得更凶。 “行,我答应殿下。” “……” 永安宫是几位太妃的居所,离慈安宫并不远。 淑太妃位份高,自然而然居住在正殿。 云卿刚走到殿外,太妃便匆匆迎了出来。 “卿儿,你怎么入宫了?” 云卿微微一愣。 她在慈安宫跪了那么久,姑母没收到消息吗? 是了,太后要挑破陛下的真实身份,逼她正视两人的关系,自然要瞒得密不透风。 她被宣进宫,被罚跪,都是偷偷进行的,各宫都蒙在鼓里。 这样也好,免得姑母知道了以后跟着操心。 “侄女见过姑母,姑母万福。” 太妃急忙冲上去扶住她,“我的儿,你受苦了。” 云卿噗嗤一笑,反手去搀太妃的胳膊。 “姑母猜猜卿儿在裴家都干了些什么坏事?” 第86章 心塌了一角 太妃一愣。 在她的印象里,侄女还是那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娇娇柔柔的,不曾经历过人情冷暖。 可如今再看她,浑身散发着一股自信的光芒。 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眸子,透着坚韧之色。 她比她想象的要顽强,至少没有被庆国公府那一家子人磋磨得面目全非。 “哦?难道卿儿以牙还牙了?” 云卿嗔了她一眼,撇嘴道:“裴玄是找了别的女人,我如何以牙还牙? 难不成学他那样,在后宅里养郎君不成?” 太妃不禁失笑,伸手在她额头狠戳了一下。 “你呀,越发的油腔滑调了,姑母问你,你来永安宫可请示了太后?” 云卿搀扶着太妃往殿内走。 她自然不会傻到说陛下赐了恩典。 若姑母生疑,细细盘问起来,她算是不打自招了。 好在离开慈安宫时绿药姑姑找了她,说太后也给了她恩典,让她来永安宫探望。 “嗯,侄女来见您之前,先去给太后娘娘请了安,您放心吧,最基本的礼数侄女还是知道的。” 姑侄俩在殿内的软榻上入座。 太妃稍稍松了口气,叹道:“我与太后向来不和,就担心她会拿你出气。” 说完,她想起刚才进殿时小侄女问的那句话,又连忙开口:“说说吧,你在裴家都做了什么坏事?” 云卿眨了眨眼,倒也没隐瞒,将自己坑徐氏的事简述了一遍。 太妃听后,又气又笑。 气的是裴家厚颜无耻,逮住侄女不断的压榨,转个头又欺她辱她。 笑的是侄女有骨气有血性,没一味的隐忍,懂得了如何保护自己。 “你这般坚韧,兄长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卿儿,姑母且问你,与裴玄那竖子和离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云卿思忖了片刻,试着道:“和离对女子而言,毕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我打算去江南避两年,等风声过去了再悄悄回京。” 太妃点点头,“你自己心里有成算,有计划,姑母便安心了。” 说到这儿,她微微停顿了一下,沉吟数息后又道: “上次在信里与你说的,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云卿抿了抿唇,她想从旁系里选一个出众的子嗣袭爵,可姑母大概不会同意。 侯爵是嫡系一脉拿命拼来的,就这么给了旁支,如何能甘心? 太妃见她踌躇不决,便知她心中所想。 二房三房是个什么德行,她又如何不知? 可长兄膝下无子,要想永宁侯的侯爵继续传承下去,只能扶持这两房的人。 “卿儿,咱们女子安身立命的根本在于娘家,你与裴玄和离后,也需要娘家人撑腰, 二房三房虽然刻薄了些,但到底是你父亲的庶弟,打断骨头连着筋, 前些天你三婶带着瑶儿那丫头入宫来请安,我瞧着挺不错的,温顺内敛, 日后若选秀入宫,必能在宫里站稳脚跟,维持住侯府与后宫之间的联系, 要不就让你三叔袭爵吧,有瑶儿稳固圣宠,永宁侯府不至于衰败得那么快。” 云卿听罢,微微垂下头,不自觉的攥紧了手中的绣帕。 她的心口晕开密密麻麻的痛。 也不知是因为姑母不顾她的处境,执意要扶持三房,还是听说他要……选秀。 是啊,他是御极天下的帝王,孝期一过,礼部定会为他张罗大选之事。 届时成百上千的闺阁秀女入宫,这才是身为君主该走的路。 而不是纠缠臣妻,最后落个‘昏聩’的骂名。 “卿儿,卿儿……” 耳边响起太妃的呼唤声,拉回了云卿恍惚的思绪。 “啊?姑母刚才说什么?” 太妃蹙眉凝视着她,“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云卿摇了摇头,扯出一抹牵强的笑。 “姑母刚才说的,侄女都记下了,等回去后我再探探三房的底, 若他们真的手脚干净,不曾做过触犯律法的事,我便考虑请封三叔袭爵。” 话虽这么说,但心里却不这么想。 三叔比二叔有城府,云瑶比云月有心机,若让三房父女得了势,她在云家还有什么话语权? 如果最后只能在这两房选其一,她宁愿扶持二叔,至少能拿捏得住。 太妃拍了拍她的手背,叹道:“姑母也是为着永宁侯府着想,你别怨我, 二房的嫡女不争气,如今被遣送出京,日后无法获取圣宠为家族谋利, 排除二房,就只剩下三房了,加上他们有个心思通透的女儿,甚好。” 云卿点点头,附和道:“我知道姑母是为了永宁侯府的前程才做出这般决定,侄女又怎会怨您呢? 您放心,在我离京之前,一定会安顿好侯府事宜,不让云氏就此败落。” 太妃满意点头。 姑侄俩一聊就是一个多时辰,眼看到了午膳的时间,太妃留她用膳。 可经历了慈安宫那一遭以后,她的心绪到现在还未平复,哪有心情留膳? “今日早晨我收到了雅雅的请帖,她邀我去大长公主府叙旧, 我答应她晌午出了宫便过去,姑母总不能让我失信于人家吧?” 说完,她朝她吐了吐舌。 太妃不禁失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呀,还跟三年前一样,就爱在我面前撒娇。” 说完,她摆了摆手,像是赶苍蝇似的。 “去吧去吧,省得我下厨招待你。” 云卿咧嘴一笑,“那侄女就先跪安了,姑母保重身子,改日我再进宫来看望您。” 太妃笑着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嘱咐道: “你有空去三房多提点提点瑶儿,永宁侯府的兴盛,就靠她支撑了。” 云卿微微敛眸,躬身应了句‘是’。 走出永安宫正殿,站在高高的汉白玉石阶上遥望这座经历沧桑的皇城,心渐渐坍塌了一角。 她知道,这塌的地方,永远也补不回来了。 除非她画地为牢,将自己困在这深宫,全了这一世的情。 可她有那个勇气与众多妃嫔共享一个他么? 如今她尚有几分姿色,能吸引他驻足停留。 哪日容颜老去,失了他的宠爱,她又该用什么方式度过这漫长而孤寂的一生? 第87章 招天下之主为婿? 裴玄不过是纳了个妾而已,她还不曾对他动心呢,便觉得窒息。 他以后注定三宫六院,而她又爱慕着他,叫她如何忍受这种‘共享’? 罢了,放过自己,也放过他吧。 碧湖泛舟,寄情山水的日子不香么? 又何苦困在这深宫之中,与无数女人争那微薄的圣宠,最后两看相厌呢? 美好的回忆就该一辈子珍藏在心,永远也别去触碰。 她只需默默的爱着他,看他将这天下治理得海晏河清便好。 走出宫门时,她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高墙瓦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个地方,以后还是少来为好。 候在宫外的青兰青叶迎了上来,见自家姑娘回头盯着那宫墙发呆,忍不住询问: “姑娘,看什么呢?” 云卿缓缓收敛飘忽的思绪,转身笑道:“没什么,只不过感慨这里面住着的人罢了, 她们看似尊贵,实则跟笼子里的金丝雀没甚区别,一入宫门深似海,进去了就再无出来之日。” 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搀扶着她上了马车。 放下珠帘后,青兰开口道:“您是出嫁之身,这辈子都入不了皇城,想那些做什么?” 一旁的青叶撇了撇嘴,嘀咕,“咱们家姑娘又不比苏小姐差, 若姑娘还是自由之身,哪轮得到苏氏入主中宫啊?” 青兰瞪她一眼,“又开始口无遮拦了是不是?事关后位,岂容咱们乱嚼舌根?” “……” 成功将青叶训老实后,她又偏头望向自家主子。 “姑娘,太后娘娘召您入宫所为何事啊?” 云卿睨了她一眼,迟疑片刻后,还是决定隐瞒墨公子的真实身份。 青兰青叶虽然是她的心腹,但这种事少一人知道,就少一分被泄露的风险。 再者,她不愿将她们卷入其中。 “倒没说什么,让我在宫门口跪了半个多时辰,然后准我去探望了姑母。” 青兰眨了眨眼,眸中闪过一抹疑惑之色。 “她都罚跪了,证明是真的不待见您,又为何准您去探视太妃?” 云卿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可能是念着裴玄立了大功,如今又重伤昏迷,想要安抚家里的女眷吧, 就这么让我去看望姑母,她心里必定是不甘的,所以罚我跪了半个时辰才赐下恩典。” 青兰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也有理,便不再多问,掀帘吩咐车夫去大长公主府。 马车启动,耳边响起车轱辘碾地的声音。 云卿不受控制的掀开侧帘,探头朝皇城看去。 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抹玄色身影,那人正负手立在城墙拐角处。 她的手轻轻一抖,帘子从掌心脱落,遮住了自己的视线,也挡住了他的窥探。 许是她动作太大,一下子吸引了青兰的注意。 “怎么了姑娘?” 她边问边伸手去掀那落下来的帘子。 云卿见状,连忙伸手扣住她的腕骨,朝她摇了摇头。 “有几位大人从宫里出来,咱们不方便见外客。” 青兰不疑有他,收回手臂后,压低声音道: “姑娘,三日之期到了,您要不要去趟玉品坊见见墨公子? 奴婢担心您不去见他,他又像上次那样翻墙进国公府内宅。” 云卿听她提起那男子,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在慈安宫偏殿里的旖旎画面,心跳渐渐加速。 唇瓣上似乎还残留他清冽的气息,撩拨着她的感官。 他应该没那么混账吧?裴玄都回了府,他堂堂天子,九五之尊,应该不至于去爬墙吧? 呵,心里还真没底。 一个独揽皇权的君主,无所畏惧,试问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再看吧,如果从大长公主府出来还有闲余的时间,便去一趟玉品坊,正好我有事要找余伯。” 青叶听罢,笑眯眯的凑上来。 “找余伯是次要的,见郎君才是关键吧?姑娘,要不等您和离后,招墨公子为婿得了?” 云卿:“……” 招天下之主为婿? 她倒是敢想! 可她怂,不敢做啊。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大长公主府门口停下。 看门的管事闻讯迎出来,朝云卿施了一礼后,躬身道: “少夫人让小的在门口候着您,您可算来了。” 云卿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语调平缓道:“宫里的贵人问话,耽搁了些时间,让你久等了。” 管事的连忙摆手,“不耽误不耽误,没久等没久等,后宫娘娘们要紧,您能过来就行。” 说完,他挪到一旁让出道,对云卿做了个请的手势。 刚走上台阶,迎面撞上程雅的贴身婢女桃红领着一郎中从侧门出来。 桃红见到她,与那郎中打了声招呼后,踱步走到她面前。 “奴婢给世子夫人请安,您可算来了,我家少夫人等了大半个上午呢。” 云卿笑着将刚才与管事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桃红听罢,对管事的道:“我引着世子夫人去后院吧。” 管事的点头哈腰应了一声是。 跨进门口后,云卿压低声音问:“怎么请了郎中?是不是你家姑娘身子不适?” 桃红脸上露出一抹为难之色。 转念一想,世子夫人与少夫人情同姐妹,将情况告诉她,说不定还能请她帮忙安慰一下少夫人呢。 “姑娘的身子并无大碍,一切都安好,只是前几天大长公主请了宫里的太医为姑娘把脉, 那太医说,说姑娘腹中怀的怕又是位小郡主,大长公主听后脸色顿时就变了, 虽然她没发难,但这事给了姑娘不小的压力,这不……命奴婢请了盛京有名的郎中上门。“ 云卿听后,缓缓攥紧了手中的绣帕。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程雅第一胎生的就是女儿,大长公主颇为不满,动了给儿子纳妾的心思。 如今又被太医诊断出女胎,可以想象大长公主有多失落。 她失望,最后受委屈的还是程雅。 重男轻女啊,本就是根深蒂固的思想。 这世间所有出嫁的女子都只能随波逐流,被迫迎合。 当然,也有不那么看重儿子轻贱女儿的,比如她父亲。 可这样的人实在太少太少了。 “那郎中可有诊出是男是女?” 第88章 他钟意你 桃红抿了抿唇,脸色瞧着不太好看。 “也说是女胎,不过现在月份到底还小,误诊的概率很大, 世子夫人,等会儿您见到我家姑娘后,劳烦您帮忙劝劝她吧, 孕期最忌讳的就是忧思过度,这样既不利于养胎,又损耗母体。” 云卿点点头,走出几步后询问,“你家姑爷呢,他是什么态度?” 雅雅可是在为余淮生儿育女,他总得有所担当吧? 桃红渐渐湿了眼眶,哽咽着开口,“大长公主是先帝胞妹,向来强势, 就连驸马都得看她的脸色过日子,更别说我家姑爷了,他哪敢违抗啊? 奴婢猜测用不了多久大长公主就会往姑爷房里塞小妾,逼着他生儿子。” 云卿猛地攥紧绣帕,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听雨轩。 程雅慵懒的靠在引枕上,眼帘微合,眉目间蕴着一丝疲惫之色。 婢女柳绿端着刚熬好的安胎药走了进来。 “少夫人,药好了,趁热喝些吧。” 程雅缓缓睁开双眼,视线在那瓷碗里扫了扫,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一个还未出生就不受待见的孩子,保着作甚?端下去吧,我懒得遭那份罪。” 话音刚落,门口陡然响起一道训斥声,“你这讲的是什么混账话? 且不说现在月份还小,误诊的可能很大,即便真是个女儿又如何? 她既投生到了你的肚子,证明与你有母女缘分,你怎能这般自暴自弃?” 珠帘掀开,云卿大步走了进来。 因着程雅刚才那番话,小娘子脸色阴沉沉的,眉眼间满是不赞同之色。 程雅被她说得有些羞愧,紧咬着唇瓣垂头不接话。 云卿心中一叹,踱步走到榻前,俯身抱住了她瘦弱的身子。 “我知道你委屈,大长公主乃皇室嫡女,最注重的就是血脉传承, 可生男生女这种事又不是你能决定的,跟她较那个劲做什么? 她若真因为你二胎产女便给余淮纳妾,而余淮又听之任之,那就更不值得你伤心了, 这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大不了学我和离便是,到时候与我一块经商去, 等赚了银子,膝下又有两个贴心的姑娘陪伴,日子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被她这么一劝,堵在程雅胸口的郁结奇迹般的散去了。 她怔怔地抬头,讷讷的问:“和离之后,孩子真的能归我么?” 云卿听她这么问,秀眉微微一挑。 看来这女人早就想过和离了,只是顾虑太多,自个儿吓自个儿,然后困在其中无法解脱。 “你父亲是大名鼎鼎的安国公,你兄长更是御林军统领天子近臣,靠山可比我强多了, 我尚且能与裴家抗衡,你为什么不能?难道你天生比我缺个胆么?” 程雅听罢,缓缓攥紧了拳头,那股子心气儿瞬间又提了起来。 她们都是将门之女,不能堕了娘家的风骨。 “你说得不错,我乃堂堂公府嫡女,家族鼎盛,做什么要受这个气?还白白的糟蹋自己的孩儿?” 说完,她从柳绿手中夺过安胎药,一饮而尽。 汤药太过苦涩,刚咽下去她就反了胃,捂着胸口作势就要呕吐。 云卿急忙从碟子里取出一粒酸梅塞进她嘴里。 “含着。” “……” 酸酸甜甜的果肉在舌尖化开,慢慢驱散了喉咙里那股子苦味。 程雅重新倒回引枕上,苍白着小脸呢喃,“我辛辛苦苦孕育的孩子,绝不能让他们轻贱了去。” 云卿捞过一旁的被子盖在她身上,柔声道:“给余淮一点时间吧,我相信他会处理好这些事的。” 程雅张了张嘴,想要抱怨几句,可转念一想,还是做了罢,堪堪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算了,一个唯母命是从的孝子,说再多也无益。 大概或许在他潜意识里,也是更倾向儿子的吧? “不说这些糟心的事,你进宫做什么?太后有没有为难你?” 云卿微微垂头,脑海里又不禁浮现出在慈安宫偏殿里的耳鬓厮磨。 前些日子她还跟程雅商议着怎么去窥探圣颜呢,没曾想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竟是入了心动过情的……故人。 “太后娘娘母仪天下数十载,心胸宽广,又怎会为难我这个小妇人? 你且安心养胎吧,不必记挂我,等我拿到和离书,便彻底自由了。” 程雅听罢,急忙问:“那你何时能拿到和离书?” 云卿沉吟了片刻,一字一顿道:“快了,一个月之内我便能解脱。” “那就好。”程雅伸手攥住她的手指,“若遇到什么困难,就去找我哥哥,他会帮助你的。” 毕竟那家伙起了贼心,惦记上了卿卿。 若卿卿找他帮忙,他应该不会蠢到拒绝。 云卿笑着点头,想起她早晨主动递帖子到庆国公府,便问: “你找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程雅四下环扫了一圈,见屋子里除了她俩,就剩几个贴身婢女,也没了顾虑。 “我哥哥托人来传话,说昨日在朝堂上几位内阁重臣提了请封永宁侯爵的事, 陛下以‘先帝遗诏不可忤逆’为由,暂时驳回了几人的提议, 我哥猜测有人针对你,要断你的后路与靠山,让我劝你早日定下袭爵的人选。” 云卿缓缓攥紧了拳头,想起离开慈安宫时,那人突然问的那个问题。 原来他不是随口一说,而是内阁向他施了压。 “这事我已有主张,等时机一到便向朝廷递请封的折子。” 程雅松了口气,眼珠子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后,突然问:“卿卿,你乐意给我做嫂子么?” 云卿心下一惊,第一反应是她已经知晓了她跟陛下的私情。 余淮没有亲兄,只有表兄,今上就是其中一个。 “什,什么嫂子啊?你家夫君又没哥哥。” 程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提醒道:“我说的是我亲哥程霖,他似乎对你有意。” 云卿愕然。 程霖……喜欢她? 怎么可能? “别闹,我与你哥甚少来往,他怎会对我有意?” 程雅眨了眨眼,将兄长这段时间过分关注她的事简述了一遍。 “我还不曾见过他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呢,要我说,他就是钟意你。” 云卿蹙起了眉头,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第89章 过来,为朕宽衣 若她所料不差,程霖应该是奉了圣谕来探查她的情况,被程雅给误会了去。 这种事,她也不好解释,否则她与陛下那些过往就瞒不住了。 禁忌般的纠葛,还是少些人知道为好。 不是她不信任程雅,而是事关那天下之主的名声,大意不得。 要她说,那就是个混账东西,哪有自己觊觎臣妻,还将身边的近臣拉下水陪他一块胡闹的? 程霖好歹是安国公府世子,盛京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他也不怕害了他。 “卿卿,卿卿……” 耳边响起程雅的叫喊声,拉回了云卿恍惚的思绪。 程雅朝她眨了眨眼,挨得更近了一些,“魂不守舍的,可是想到了什么? 姐妹,你老实交代啊,是不是跟我哥私下有往来?” 云卿伸手扶了扶额,叹道:“我若真的与你兄长有什么私情,当初就不会盲嫁给裴玄了, 你知道的,我父亲向来宠爱我,但凡是我瞧上的郎君,他没道理反对。” 程雅脸上那股子八卦劲儿瞬间消失了,撇撇嘴道: “有理,我哥要是真入了你的眼,你又岂会嫁进裴家,看来这只是我哥一头热,单方面的瞧上你了。” 云卿也没辩解。 误会就误会吧,总比让她知道真相要好。 两人又挨在一块聊了半个多时辰,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临走时,云卿再三嘱咐她放宽心好好养胎,莫要忧思过重。 程雅也想通了,笼罩在眉眼间的阴霾尽数退去,笑眯眯的道: “我明白,若实在过不下去,大不了就和离呗。” “……” 从大长公主府出来,云卿去了趟玉品坊,正好余掌柜也在铺子里。 主仆俩进了暖阁后,云卿率先开口问:“我母亲早产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余掌柜微微颔首,静默片刻后哑声道:“属下查到了那个接生婆的下落, 可遗憾的是,那婆子早在十年前就患病去世了,并未留下什么线索, 我又查当年伺候在夫人跟前的丫鬟,发现有一个叫芸娘的婢女音信全无了, 夫人临盆时,她一直陪在身边,产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怕是只有她知晓。” 云卿蹙了蹙眉,咬着牙道:“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找到这个名叫芸娘的婢女。” 余掌柜点点头,“您放心,事关小少爷死亡的真相,我定要查得明明白白,告慰侯爷的在天之灵。” 云卿松开攥着的手指,端起案几上的茶水浅尝了几下。 “派去北境的探子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余掌柜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竹筒递给她。 “前不久飞鸽传来的,属下正准备派人递去国公府,没想到您亲自来玉品坊了。” 云卿没回应,伸手接过竹筒取出里面的信笺,一目十行,视线迅速扫过纸上的内容。 待看完所有的讯息后,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让他们继续查,务必要找到他与镇北侯私下往来图谋不轨的证据, 还有他购置的那些田产店铺,金银珠宝所花的银钱究竟来自何处, 更重要的是,弄清楚沈氏所生之子,究竟是不是裴玄的种。” 余掌柜一一记下,恭敬应了声‘是’,然后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笺递给她。 “这是侯爷在军中的心腹名单,属下不知道裴玄那竖子拉拢了多少个,先请您过目, 届时咱们再慢慢斩断他们的联系,没了这些人扶持,他在军中将寸步难行。” 云卿挑挑眉,接过那名单扫了一眼,然后揣进了怀里,等回去后细细思量。 “从南洋进的那批古玩到货了么?” 余掌柜一愣,待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后,连忙回道: “货物已经入了库,只等墨公子的人前来验收。” 云卿微微敛眸思忖了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弃了这桩买卖,与他彻底划清界限。 她不能给他任何接近靠近她的机会,否则他们还怎么斩断纠葛? “将这批货运往金陵,江南与陇西吧,让那边的店铺代为售卖,尽快回笼资金。” 余掌柜怔怔的看着她,木讷的问:“这批货不是墨公子定下的么?他还付了五万两定金呢, 如果咱们单方面反悔,按照合约上的规定,必须赔付三倍的违约金,那可是十五万两银子,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墨阁在盛京乃至南萧堪称第一商号,得罪了他们,云氏的产业怕是会遭到重创。” 云卿听后也很是肉疼,十五万两违约金啊,真不是一笔小数目。 可如果能借此让那人知晓她斩断过往的决心,也是值得的。 银子还可以再赚,但他的纠缠却能让彼此万劫不复。 余掌柜见她沉默不语,又试探性的问:“您与墨公子起了龃龉?” 云卿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暖阁的门突然被推开,一抹玄色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云卿下意识抬头望去。 视线与他相撞的那一刻,凭着强大的自制力才没从绣墩上蹦起来给他行跪拜大礼。 不过这般坐着与他对视,心里到底是虚的,浑身都难受得紧。 余掌柜却跟她截然相反,见到来人后,脸上立马露出了喜色。 “墨公子,您来得正好,我家姑娘想取消合约,您赶紧劝劝她吧。” 萧痕摇着折扇,端的是一副世家贵公子模样,朝余掌柜颔首笑道: “不怪她,是在下做错了事,惹恼了她,你先去忙吧,我与她好好聊一聊。” 余掌柜倒没急着出去,而是偏头望向如同石雕般端坐在绣墩上的云卿。 “姑娘,这事由我处理还是您亲自处理?” 云卿抿了抿唇,很想一走了之,将这人交给余伯应付。 可她知道他的性子,若她就这么走了,他八成会追去国公府。 “我来处理吧,您先去忙。” 余掌柜应了声是,与墨公子打了个招呼后,躬身退了出去。 房门合上,萧痕几步走到圆桌前,下意识伸手朝她的脸颊探去。 云卿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迅速从凳子上站起来。 猝不及防下,袖子扫落了桌面上的茶盏。 ‘哐当’一声,瓷杯砸地而碎,溅起的水渍沾满了帝王的玄色衣摆。 她慌乱行礼,“臣,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萧痕伸手托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下跪。 云卿连连后退数步。 帝王睨了她一眼,垂头看向自己被浸湿的衣物,蹙眉道:“过来,为朕宽衣。” 第90章 服侍君主 说这话时,他倒没存什么心思,单纯的不习惯身上湿淋淋的。 他是帝王,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仪容整洁,衣冠楚楚。 如今弄脏了衣物,第一反应自然是换掉。 可这话落入小娘子耳中,一下子就变了味道。 她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低垂着头,身子在轻轻发颤。 “陛,陛下别跟臣女开玩笑了,臣女消受不起。” 萧痕愣了一下,视线扫过她发红的耳根,瞬间明白了过来。 小姑娘原来是误会了他所说的‘宽衣’,还以为他要临幸她。 这脑袋瓜子,整日里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他若真想要她,在慈安宫偏殿就要了,何须等到现在? 不过她这娇羞的模样难得一见,逗逗也无妨。 “怎么,你想抗旨不遵?” 一个天大的罪名扣下来,饶是云卿冷静自持,也有些稳不住。 再加上她本就对他有情,哪受得了他这般撩拨。 小娘子的眼尾又开始发红,撑着湿漉漉的眸子朝他看去。 她也不说话,只泪眼汪汪的注视着他,一副千娇百媚的模样。 帝王与她对视了片刻,竟率先败下阵来,微微别过脸,避开了她的目光。 这双会说话的眼睛,就像钩子似的,引诱着他往里面沉沦。 他怕他继续瞧下去,会泥足深陷,做出什么无法自控的混账事来。 “咳,朕的衣裳被你弄湿了,为了朕的龙体着想,你难道不该替朕更衣么?” 小姑娘讷讷的看着他,薄如蝉翼的眼睫轻轻颤了几下。 她后知后觉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面颊唰的一下红了起来。 视线低垂,落在他浸湿的衣摆上,结结巴巴的道: “臣,臣女不是故意的,我这就为您更衣。” 说完,她下意识伸手朝他腰间的玉带探去。 可指尖刚触碰到那玉质的腰封,又急忙收了回来。 她一个有夫之妇,为君主宽衣解带算怎么回事? “要不……您还是自己换吧,我命人去取衣裳来。” 说完,她转身就准备开溜。 刚抬起左腿,身前便横出了一只铁臂,紧箍住她纤细的腰肢用力一扯。 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帝王摁在了圆桌上。 这姿势,怎么瞧都有些危险。 男人略显粗糙的指腹划过她白皙细腻的脖颈,成功惹得她浑身颤栗后,这才满意一笑。 “朕自出生到现在,从未自己动手更过衣,卿卿这是强人所难。” 云卿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感受着他炙热的气息,心尖儿直发颤。 她下意识伸手撑在他的胸膛上,堪堪与她拉开些许距离。 “那,那我让婢女进来伺候您。” 帝王伸手扣住她的腕骨,轻轻松松将她两只手抬起,固定在了她的头顶。 没了碍事的爪子,他的动作顺利了许多。 微微俯身埋进她的侧颈,沁人心脾的女子体香迎面而来,瞬间击溃了他引以为傲的定力。 他一边啃咬她圆润的耳垂,一边低语,“朕用惯了内侍,不喜婢女近身, 可若是夫人亲自服侍,朕或许勉强能接受。” ‘夫人’二字,喊得云卿头皮发麻。 如今的他们,跟百年前的高祖皇帝孝慈皇后又有何区别? 就差……突破最后的男女大防了。 想到这儿,她缓缓攥紧被迫举在头顶的手掌,身子如同拉满的弦一般,紧绷到了极致。 所有的感官都汇集在了被他啃咬的耳垂上,丝丝缕缕,密密麻麻。 那是……她最柔软的地方。 打不得,骂不得,挣扎不得,也反抗不得,只能任他欺负。 谁让他是掌握着所有人生死的君主呢? 这天下,这江山都是他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是他的所有物。 也不知道他这股热乎劲还要持续多久? 但愿他很快腻了她,放彼此一条生路吧。 眼看着男人的气息顺着脖颈往下移动,衣襟被挑开,她急忙开口: “妾,妾身为陛下更衣。” 萧痕扬眉一笑,薄唇划过她精致的锁骨。 虽然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逼迫着他进一步,再进一步,直到彻底的占了她。 可到底是理智战胜了冲动,不想就这么委屈了心仪的姑娘。 气息上移,在她唇角落下轻柔的一吻后,拉着她站了起来。 云卿身上的力气都被他抽空了,哪还站得稳? 双腿刚着地,阵阵无力感便笼罩而来,整个人软绵绵的朝地上滑去。 帝王见状,再次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固定在了自己怀中。 “女人果真是水做的,朕不过是贴在你耳边说了两句话而已,瞧把你宠的,站都站不稳了。” 这要是真的容纳了他,岂不丢掉半条命? 当然,后面的话他不敢说,小姑娘面皮薄,他怕他说了,她会躲得更远。 瞧着怀里面红耳赤的心上人,皇帝陛下龙颜甚悦。 只有未经人事的少女,才这般不经宠,这足以证明她与裴玄并未有过亲昵接触。 “需要朕抱你去榻上躺会么?” 云卿心口堵得慌,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仰头就是一记冷眼瞪过去。 可刚瞪完就后悔了,又怯生生的缩回了脖子。 她还没那个勇气触怒圣颜。 萧痕将她脸上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深眸中划过一抹笑意。 瞧她这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真像是被驯化的猫一样,偶尔被惹恼了,也只敢伸出爪子胡乱挠两下。 帝王缓缓张开双臂,含笑道:“劳烦夫人服侍朕更衣了。” “……” 云卿闭了闭眼,压下脑子里杂乱的思绪后,缓缓伸手朝男人腰封探去。 … 同一时刻,庆国公府雅香阁。 沈妙云正靠在床边发愣。 短短三日便损失了两万两银子,光是想一下,就心疼得要命。 这口恶气,叫她如何能咽下? 躺在榻上的玮哥儿见母亲不理他,开始哭闹起来。 沈妙云本就心烦,被他这么一哭,怒火瞬间涌了上来。 “嚎什么嚎?你那便宜爹还没死呢。” 她这一吼,孩子哭得越发厉害了。 这时,冬杏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沈妙云听罢,眸光瞬间变得犀利狠辣。 “你确定她去了玉品坊私会野男人?” 第91章 九尾凤钗,皇后专属 冬杏连连点头。 “平日里云氏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玉品坊,奴婢朝在里面安插了眼线, 刚才那眼线传回消息,说云氏与一陌生男子在暖阁待了个把时辰, 期间里面传出不小的动静,对了,玉品坊的掌柜还备了一套男装送上去, 又是响动,又是送衣裳的,要说没发生点什么,谁信啊?” 沈妙云猛地站起身,在床边来回走了几圈,暗自下了决定。 “走,咱们去玉品坊。” 她不是徐氏,不惦记云氏的嫁妆银子,只想快点将那贱人赶出裴家,她好趁机上位。 如今有这么一个抓奸,让她身败名裂的好机会摆在眼前,她如何能放弃? 只要坐实了她勾搭野男人的罪名,迫于外界的议论,裴玄也会休了她。 男人嘛,都爱面子,尤其是裴玄那种少年得志,眼高于顶的。 他又岂会容忍一个荡妇占着世子夫人的名分,被同僚耻笑谩骂?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备车啊,晚了就来不及了。” 冬杏如梦方醒,“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备马车。” … 玉品坊。 云卿命余掌柜取一套玄色衣裳送到暖阁,可最后送来的却是一套深蓝色的。 原因无他,店铺里没有玄色的成衣。 这也怪不了余掌柜,盛京的公子哥们偏爱锦衣华服。 这玄色穿在身上,显得太过沉稳太过老道,一般人压不住这样的气场。 再加上新帝习惯穿玄色,哪怕龙袍也由明黄改成了这个颜色。 臣民多少有些顾虑,就怕穿同样的衣物冲撞了圣驾。 世家公子都不热衷,自然就没了销量。 如今盛京各大店铺,怕是都不会囤这种颜色的衣裳。 云卿看了看托盘里的深蓝色衣袍,又看了看端坐在凳子上,只着了一袭白色亵衣的帝王,讪讪一笑。 “铺子里没有玄色衣裳,要不……您将就将就?” 萧痕倒是不挑,之所以常年着玄色衣袍,是习惯使然。 御极前,他常年穿黑衣游走在阴暗之中,躲避了无数的明枪暗箭。 久而久之,便习以为常了。 那天去街道边见她,特意换了一身白色华服,只为给她留一个好印象。 那是他数年来第一次穿玄色以外的衣服,心里并没有多少排斥。 “只要是夫人为朕挑的,朕都欢喜。” 云卿捧着衣袍走到他面前,撇嘴道:“您能不能别唤我夫人?怪膈应的。” 声线里带着一丝嗔意,比起那恭恭敬敬的语调,可要动听多了。 帝王扬眉一笑,“是萧夫人,而非裴夫人,这样不就顺耳多了?” 歪理! 云卿懒得与他辩解,也实在说不过他。 “您挪挪尊驾,臣女为您更衣。” 萧痕理了理亵衣的衣袖,缓缓站起身。 阴影笼罩而下,小娘子本能的攥紧了手里捧着的衣裳。 这男人的气场太过强大,另有九五之尊的身份加持,饶是她沉稳淡然,也有些受不住。 为他套上衣袍后,又去取那根玉质的腰封。 刚捞起散落在桌面的衣袍,一方素帕突然从玄色袖子里滑了出来,缓缓朝地面飘去。 她下意识伸手去捡,某人却快她一步,迅速将那帕子捞了去。 云卿蹙了蹙眉。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姑娘家的贴身之物吧? 他这般在意,是哪个红颜知己赠与他的么? 这个念头一起,心口狠狠抽搐了两下,涩意顿时涌了上来。 “陛下很珍视这帕子?” 萧痕睨了她一眼,轻飘飘地道:“你的私物,朕自然珍视。” 云卿愣愣的抬头,视线落在他手里的素帕上,正好瞧见一角绣着‘卿卿’二字。 “这……是我的?” 皇帝陛下气笑了。 原来她是误会他藏了其她女人的帕子,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一问。 他与她诉衷肠,说情话,她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啊。 不能想,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掐死她。 “在你眼里,朕就是那种可以随便弄一块女人绣帕,贴身带着的浪荡子?” 云卿被他说得无地自容,缓缓垂下了头,抽出玄色衣裳里的腰封,硬着头皮环住他,为他上扣。 萧痕冷嗤一声,抬手勾住她纤细的腰肢,宽厚手掌在她窈窕的曲线上游走。 云卿死死咬着牙,颤着手为他整理腰封。 眼看他的爪子往上移,直逼她身前的柔软,她下意识伸手攥住了他作乱的手掌。 “陛下,衣物整理好了。” 偷香未遂,男人眼底划过一抹暗色,借着她仰头望他的间隙,迅速贴上了她的唇,辗转,碾压,吸吮。 察觉到她的抗拒,他猛地收拢胳膊,逼她紧紧贴在他胸膛上。 云卿挣脱未果,索性不折腾了,任由着他掠夺。 偷了腥就是偷了腥,没必要再给自己立贞节牌坊。 她都已经被他欺负了个遍,再抗拒就有些矫揉造作了。 胸口的空气一点点抽离,她晕乎乎的靠在男人怀里。 手指揪住他身前的衣襟,被迫承受着他赋予的狂风暴雨。 这人,真是颠覆了她对帝王的认知。 堂堂九五之尊,压着臣妻抵死缠绵算个什么事? 以前她只觉荒唐,如今她深感无力。 是不是她把身子给了他,他得偿所愿就会放过她? 可即便要突破那层防线,也得等她和离之后啊。 萧痕在她即将昏厥的时候松开了她,捧着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 炙热的气息交缠在一块,彼此相融,两人都有些意乱情迷。 静默片刻后,帝王不知从哪儿顺出一根凤钗,抬手就准备插进她的发髻之中。 云卿眼尖,瞬间就捕捉到了那钗子上的九尾,脸色倏然一变,急忙制止了他。 九尾凤钗…… 那是独属于皇后的尊荣,即便公主,王妃都不得佩戴。 她要是顶着这个出去见人,不出一日就得成为以下犯上的逆臣。 “这是我能戴的?你想害死我吗?” 这回气得不轻,连敬称都没有了。 帝王勾唇一笑,有些无辜的道:“朕要凤钗,内务府送了这个过来,你不能戴吗?” 云卿瞪他一眼,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钗子,胡乱塞进他怀中。 “留给您的皇后吧。” 话音刚落,窗口突然传来冥起的禀报声。 “姑娘,那沈氏得知您在玉品坊私会外男,带着几个婆子赶来了。” 第92章 朕亲自出手 这家伙还挺上道的,知晓有事要向未来主母禀报。 讨好了女主子,以后即便犯了事,也有人救他一条狗命不是? 云卿被这突如其来的禀报声吓了一跳,双手撑在男人胸膛上,作势就要挣脱他的怀抱。 萧痕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抚道:“别怕,那是朕的暗卫首领。” 小娘子眨了眨眼,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又跌落了回去。 “沈氏?沈妙云吗?您的暗卫首领怎么知道她来了玉品坊?” 皇帝陛下微微敛眸,静默不语。 云卿哪还不明白。 这人怕是在国公府内宅安插了不少眼线。 荒唐至此,他可对得起皇室的列祖列宗? 想起那四个御赐的美妾,还有那晚他急召裴玄入宫,心思渐渐明朗,眼眶也变得酸涩起来。 原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为她做了那么多。 若没有他在背后护她,她早就被裴玄那畜生给强迫了吧? “臣女何德何能,蒙您如此厚爱?” 萧痕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反问:“朕又何德何能,让你不顾性命去相救?” “……” “姑娘,国公府的马车已经从隔壁巷子拐过来了,您得趁早做好准备啊。” 窗外再次传来冥起的提醒,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云卿急忙退离帝王的怀抱,朝他福了福身。 “还请陛下回避一二,免得被那沈氏撞个正着,毁了您的声誉。” 萧痕挑挑眉,温声道:“朕无惧任何流言蜚语,我陪你一块面对。” 小姑娘咬了咬唇瓣,有些艰涩的开口,“可我畏惧,我害怕被世人冠上妖媚惑主的骂名。” “……” 萧痕拿她没半点法子,轻叹一声后,踱步朝外面走去。 到了门口,他缓缓顿住脚步,回头睨向她,“第一,古玩的买卖继续,不得耍小聪明,单方面毁约, 第二,每隔三日来一趟玉品坊,朕要见你,你若不来,朕还是会翻墙去国公府后宅, 第三,朕再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务必跟裴玄和离,否则……朕就只能亲自出手了。” 话落,他也不等她发飙,打开房门径直走了出去。 云卿立在原地,狠狠跺了跺脚,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她在慈安宫偏殿与他说的话,他是一句,不对,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瞧他这架势,待她一和离归家,册封为妃的圣旨估计立马就会下达永宁侯府。 愣神的功夫,青兰已经从外面冲了进来。 她的视线扫过桌面堆积的玄色衣袍,急声道:“姑娘,沈姨娘来了玉品坊,身后还跟着几个粗使婆子, 瞧那架势,八成是收到了您在这里私会外男的消息,特意赶来抓您把柄的。” 云卿稳了稳思绪,捞起桌上的衣物往青兰怀里一塞。 “拿去藏好了。” 青兰应了声是,转身朝外面走去。 刚走出几步,云卿又开口叫住了她。 “让余伯留意一下玉品坊的伙计与绣娘。” 青兰愣了愣,转个心思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您猜测这玉品坊内有人被沈姨娘买通了?” 云卿冷冷一笑,“她来得这么及时,还带着几个粗使婆子, 如此笃定能抓奸在床,肯定是收到了确切的消息。” 青兰听罢,赞同的点头,又问:“需要设个局反击回去吗?” 云卿思忖了一下,摇头道:“现在坏了沈氏的名声,对我来说并无好处, 我还要拿她生的儿子给裴玄致命一击呢,她现在不能出事。” 说完,她的视线落在青兰怀里抱着的男子衣袍上,催促,“赶紧将这藏起来,别让沈氏瞧见了。” “是。” 目送青兰退下后,云卿从博古架上取出一盒熏香点上。 她刚才仔细嗅了嗅,屋子里确实有龙涎香的气味。 若那沈氏嗅觉敏感,肯定能闻出来。 一旦让那女人起了疑,猜测到陛下头上,后果不堪设想。 楼下店铺内。 沈妙云带着三个粗使婆子走进来,一下子缠住了店里接待的几个绣娘。 “我家夫人要挑几件贵重的首饰,你们还不赶紧将压箱底的货都拿出来。”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取货。” 霎时,店铺里混乱起来。 借着这间隙,一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绣娘凑到沈妙云面前低语了几句。 “那男子还在上面,不曾下楼,您这个时候过去,定能抓个正着。” 沈妙云勾唇一笑,提着裙摆径直朝那楼梯口走去。 藏在角落里的余伯将铺子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默默记下了那个与沈氏咬耳朵的绣娘。 眼看着沈氏要上二楼,他急忙走过去阻拦。 “这位夫人,本店所有的商品都在一楼铺子里,上面是私人区域,不对外开放,还请您见谅。” 沈妙云捋了捋鬓边的碎发,笑道:“这铺子是庆国公府世子夫人开的吧, 巧了,我乃裴世子的妾,听闻少夫人在玉品坊盘账,想上去见见她,这应该不过分吧?” 余掌柜不为所动,“您要见我们东家,等她回府后自然能见到, 眼下她正在整理上个月的总账,不方便待客,您请回。” 沈妙云见他再三阻拦,越发肯定云氏正在上面做那等见不得人的勾当。 错过这么好一个机会,还打草惊蛇,日后再想拿捏她的把柄可就难如登天了。 “是不方便待客,还是正在待客?我听说一个时辰前有位男子上了二楼, 他至今都不曾下来,别不是在里面聊得太欢,忘乎所以了吧?” 她刻意拔高了声音,瞬间吸引了铺子里其她的客人,大家纷纷朝这边望来。 余掌柜沉了脸色,义正言辞道:“姨娘莫要血口喷人,我家姑娘乃侯府嫡女,容不得你这般污蔑。” “污蔑?”沈妙云冷冷一笑,“你拦着我,不让我上去,定是做贼心虚,我从何处污蔑了她?” 她的话音刚落,人群里突然响起一道附和声: “就是,避而不见,八成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开口的是卢燕,她径直走到沈妙云面前,与她并肩而立。 “掌柜的,我乃裴世子的表妹,上去拜访一下表嫂应该不过分吧?” 第93章 自扇二十个嘴巴子 余掌柜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依旧寸步不让。 “没有东家的命令,在下不能放你们上去。” 说完,他对门口的伙计喝道,“将她们请出玉品坊。” 这话一出,四周立马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躲躲藏藏的,该不会真的在私会外男吧?” “肯定有鬼,不然请她们上去瞧瞧就是,还能少块肉不成?” 卢燕仍记着在大长公主府挨的二十个耳光,恨透了云卿那始作俑者。 如今逮住了让她身败名裂的机会,哪肯放过? “我表兄在去往青州的路上遭人暗杀,重伤昏迷,至今还不曾醒来, 她云氏不在府里照顾夫婿,跑来这玉品坊逍遥快活,还有没有天理了? 什么不待客,要我说,她正在与外男颠鸾倒凤,没功夫见我们吧?” 四周的议论声更大,出口的话也不堪入耳。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楼道上突然响起阵阵脚步声,云卿提着裙摆走了下来。 “卢姑娘,哪怕是街边的狗被打了,尚且会长三分记性,不再乱咬人, 你倒好,将公主殿下的训诫忘了个干净,小心她再狠狠的罚你。” 卢燕的身体微颤,眼底划过一抹惧色,她被永乐掌掴怕了。 身旁的沈妙云见她打了退堂鼓,心中不禁咒骂了一句‘怂货’,然后仰头望向楼梯上的云卿。 “少夫人,您以为向卢表妹施压便能蒙混过关了么?” 云卿缓缓踱步走下最后几层楼梯,在沈妙云面前站定后,冷幽幽的开口: “清者自清,你莫要无事生非,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沈妙云娇笑了起来,“谁丢了国公府的脸,尚未可知呢, 若少夫人真的问心无愧,何不放我们上去瞧瞧?” 卢燕强压下对永乐公主的恐惧,硬着头皮附和,“眼见为实,我们看了才作数。” 四周的客人们也起哄,逼着云卿让道。 云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妾室污蔑正妻,按律是要被贬为奴籍,发卖出去的,沈氏,你确定要指控我偷人么?” 沈妙云听罢,心里一下子没了底,开始打起退堂鼓。 可转念一想,说不定这是云氏以退为进的计策,故意撂狠话吓唬她。 她若真的收手,就中了她的圈套。 心里的不甘开始疯狂滋长,刚找回的理智再次崩塌。 她攥着绣帕上前一步,怯生生地道:“世子夫人作甚要这般威胁我? 正如你刚才所说的那样,清者自清,若上面真没外男,让我们去瞧瞧又何妨? 你这般阻拦,倒像是做贼心虚,难免不叫人胡思乱想啊,大家说对不对?” 那些客人纷纷附和,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 这要是证实了庆国公府世子夫人在铺子里私会野男人,日后大家又有话题可聊了。 八卦嘛,谁不乐意瞧? “世子夫人,您就让个道,准我们上去看看吧。” “对对对,与其稀里糊涂的被人误会,然后传扬出去坏了名声,不如当场自证清白。” “是这么个理。” 云卿没理会众人,视线牢牢锁定在沈妙云身上,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你真想上去瞧?” 沈氏抿了抿唇,露出一副‘我也是为你好’的神色,又矫揉又造作。 “眼下大家都起了疑,若不上去看看,如何能堵悠悠之口?” 云卿蓦地一笑,轻飘飘地道:“行啊,我可以让你们上去瞧, 但我好歹也是永宁侯府的嫡女,金尊玉贵,容不得她人肆意污蔑, 倘若上面真有外男,我认下这偷人的骂名,可如果上面没外男又当如何?” 沈氏绞了绞手中的帕子,娇滴滴的问:“那您想如何?” 云卿理了理苏锦广袖,一字一顿道:“若没有,你便跪在我面前自扇二十个嘴巴子。” 沈氏瞪大了双眼,脱口就问:“凭什么?” 云卿耸了耸肩,冷笑道:“祸端是你挑起来的,你自然要接受惩罚,这样才公平不是么?” 她的话音一落,四周的窃窃私语声顿时消散了。 众人纷纷朝沈氏看去,静等她的决定。 沈妙云眼底划过一抹迟疑之色。 可她还是认定云卿以退为进,用恐吓的方式逼她息事宁人。 她不能上当! 那眼线笃定楼上有野男人,云月给她的那封信里也说她在侯府私会外男。 这个人肯定存在,八成就在暖阁躲着。 “好,我答应你,若妾身真的冤枉了世子夫人,应该受处罚。” 说完,她领着几个粗使婆子朝楼梯走去。 上了几层梯级后,她又回头望向那些围观的客人。 “哪位愿意跟妾身走一趟,上去瞧瞧虚实?也好做个证人,免得说我陷害世子夫人。” 短暂的沉默过后,四五个人陆陆续续朝楼梯口走去。 云卿没跟着,走到银柜前开始翻看账本。 余掌柜凑了上来,压低声音道:“姑娘,您猜得不错,铺子里有人被收买了, 那绣娘已经被控制住,关在后院的柴房里。” 云卿轻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余伯自行处置吧,我就不过问了, 等我离开后您再查查其他人的底细,但凡可疑的,全都辞退掉。” “是。” 楼上。 沈妙云招呼贴身婢女与粗使婆子搜查所有房间,任何地方都别放过。 几人得了令,开始在屋子里翻箱倒柜。 一遭下来,别说野男人了,就是男人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找到。 “姨娘,花厅没有。” “姨娘,客房没有。” “姨娘,卧室没有。” “姨娘,书屋没有。” 沈妙云听着众人的回禀,心慢慢沉入了谷底。 等到冬菊搜完暖阁回来,她焦急的询问:“抓到人了没?” 冬菊的脸色不太好看,支支吾吾道:“暖,暖阁里空无一人,没有找到任何藏匿的痕迹。” 沈氏踉跄着朝后退了两步,身子在轻轻发颤。 “怎么可能?她明明在里面私会外男啊。” 说完,她一把推开面前的冬菊,大步冲进了暖阁。 室内静悄悄的,里面燃着提神的熏香。 整个屋子看起来干净雅致,一眼可以将所有地方都扫视完。 就这巴掌大的阁楼,别说藏人了,连耗子都无所遁形。 “这不可能,那野男人去哪了?他去哪了?” 第94章 贬为奴籍,发卖出去 沈氏一边在屋子里搜寻,一边歇斯底里的咆哮。 立在门口的卢燕缓缓隐去脸上的期待,恶狠狠的瞪向沈妙云。 这女人,莫不是个蠢货吧? 没弄清楚情况就来抓奸,还拉她下水,结果扑了个空,什么都没抓到。 就她这手段,还想跟云卿打擂台? 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们杵在那里做什么?搜啊,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那野东西给我挖出来。” 沈妙云朝着几个丫鬟婆子怒吼。 冬杏与冬菊对视了一眼,硬着头皮走到主子面前。 “姑娘,或许咱们真的弄错了,世子夫人她并未私会外男。” ‘啪’的一声脆响,沈妙云抬手狠狠甩了冬菊一耳光。 “贱婢,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让你去搜,你搜便是,哪那么多废话?” “……” 这时,门外一位看热闹的贵妇抬起帕子捂了捂嘴,嗤笑道: “我看你还是下去给世子夫人磕个头,扇二十个耳光求她原谅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是啊,这几间屋子陈设简单,一眼就能望到头,如何能藏人?污蔑了世子夫人就是污蔑了,认罚吧。” 刚才还在煽风点火的人,转个眼就改变了立场,开始讨伐沈妙云。 这世上,永远不缺落井下石者。 沈妙云死死咬着唇瓣,那股子精神气像是瞬间被掏空了似的,整个人都蔫了。 浑浑噩噩的被两个婢女搀扶着下了楼。 在看到云卿那张淡定自若的面容后,跌跌撞撞朝她冲去。 “野男人呢?那个野男人呢?” 云卿闪身避开。 沈妙云扑了个空,身子狠狠撞在柜台上,又被弹了回去。 好在冬杏冬菊眼疾手快,迅速凑上去扶住了她,才堪堪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云卿站在三步之外,冷眼注视着她。 “我这铺子里的绣娘,都是精挑细选的,知根知底,你觉得她们会背叛我么?” 虽然真的有人背叛,但不妨碍她诈沈妙云。 沈氏听罢,愣了数息后猛地反应过来,伸出爪子试图去挠她,状若疯癫。 “云卿,你居然设局坑我,你不得好死。” 云卿嗤笑出声,“明明是你无事生非污蔑我,怎么就成我坑你了?” 说完,她又朝后退了两步,冷幽幽地补充: “你身为妾室,不安安分分在内宅待着,却跑来店铺里诬告正室夫人, 按律,我是可以将你贬为奴籍,发卖出去的。” “你敢。”沈妙云面目狰狞的瞪着她,“我乃功臣之女,你动我试试。” 云卿挑了挑眉,对青兰道:“以我的名义去礼部请相应的官员过来。” 沈妙云愕然。 这点小事,何须惊动礼部? 云卿这贱人,分明是想将事情给闹大啊。 若真的请了礼部的官员过来,证实她污蔑当家主母,她指不定真会被贬为奴籍,发配出京。 到时候,她可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更别提谋夺世子夫人的位置。 “你,你……欺人太甚。” 云卿摊了摊手掌,轻飘飘的道:“是我欺人太甚,还是你咄咄逼人? 在场这么多夫人小姐看着,二楼是你非要闯的,怎么能怨我欺负你?” 说完,她又对青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请礼部官员过来。” 立在沈妙云身后的冬杏急眼了,扯了扯沈氏的衣袖,带着哭腔开口: “姑娘,您就忍忍,跪着扇自己二十个耳光吧,别让她将这事给闹大了,否则您会被发卖出去的。” 沈妙云怒瞪了她一眼,气得浑身在发颤。 要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云氏下跪,还自扇耳光,她做不到。 眼看着青兰走到了店铺门口,冬菊也急声道:“姑娘,如果礼部偏着她,咱们就彻底完蛋了。” 沈妙云听罢,狠狠打了个激灵,理智瞬间回笼。 “等等。” 她开口喊住了准备跨出门槛的青兰,挣脱两个婢女的搀扶后,迈着虚软的双腿走到云卿面前。 “是不是我下跪自扇耳光,你就揭过此事?” 云卿没说话,只淡漠的看着她,意思不言而喻。 她留着这女人还有用,自然不会毁了她。 但该有的教训,一点都不能少。 否则她只会变本加厉,像跳梁小丑一般不断地在她面前蹦跶。 ‘噗通’一声,沈妙云跪在了地上。 “是妾身的错,在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就来行冲动之事,差点毁了世子夫人的清誉, 我向您道歉,并且掌掴自己二十下,以儆效尤,免得日后再冲撞您。” 说完,她扬起手狠狠甩在了自己一耳光。 站在楼道口的卢燕见状,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日在大长公主府后院发生的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云卿,是有毒吧,但凡碰她一下,说她两句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啪,啪,啪’ 寂静的店铺内不断响起清脆的巴掌声,骚人耳膜。 那些之前还起哄的客人,多少有些无地自容,趁着大家不注意,都悄悄溜了出去。 二十个耳光,一个不多,一个也没少,扇得沈妙云双颊红肿不堪。 伴随着最后一个巴掌落下,她直接瘫坐在地,垂着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云卿一点都不心疼她。 今日这女人是没抓住把柄,若让她逮住了,下场惨烈的就是她。 对仇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这么浅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既然你守诺掌掴了自己二十下,那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 你且回去吧,日后莫要再抛头露面,做好一个妾该有的本分。” 沈妙云缓缓攥紧了发麻的手掌,硬逼着自己压下心中那澎湃的怨恨。 这笔账,她记下了,总有一日她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谨记少夫人教诲,妾身先行告退。” 说完,她撑着两个婢女的手臂站了起来,转身朝外面走去。 云卿冷眼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要不是念着她还有利用价值,今日这沈氏休想全身而退。 … 安排好玉品坊的琐事,回到国公府时已临近傍晚。 夕阳余晖撒下来,铺满了整个地面,这本是赏心悦目的盛景。 可她刚踩着霞光走进府门,就被徐氏给拦了下来。 “说吧,你的姘头到底是谁?” 第95章 你回娘家试试 冷不丁的一句污言秽语,瞬间打碎了云卿的好心情。 她缓缓顿住脚步,抬眸冷睨着徐氏。 “不知太太此言是何意?下午的事,只是一个误会而已,我可当场自证了清白。” “清白?”徐氏讥讽一笑,“你的身子怕是被男人摸透了吧,还有哪门子的清白?” 云卿眼底划过一抹杀意。 她活这么大,还从未被人如此折辱过。 这徐氏,可真是尖酸刻薄进了骨子里。 “太太就这么期盼我给世子戴绿帽吗?” 徐氏一噎,缓缓伸手指着她。 “少在那里舌灿莲花,强词夺理,我不是妙云,不会被你耍得团团转, 我问你,你经常插的那支牡丹镶嵌红宝石的金簪呢?为何许久不见你戴?” 云卿心神一震。 之前她便担心久不佩戴那支簪子,会引起府上某些人的注意。 没想到还真应验了。 “太太这话什么意思?怀疑我将簪子给了外男吗?” 徐氏狠瞪着她,怒道:“给没给外人,你自己最清楚,又何须假惺惺的来问我?” 说完,她朝身后挥了挥手。 下一瞬,福嬷嬷领着一个女婢走了上来。 云卿见状,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女婢,是她院子里负责洒水的二等丫鬟,很少近身伺候。 她隐隐猜到沈氏的意图了。 事实果然如她所料,只见沈氏瞪了那女婢一眼,对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少,少夫人平日里最喜爱那根金簪了,每每取下都会放在梳妆台上的匣子里, 可自从前几天开始,她便不再佩戴那根簪子, 奴婢今日偷偷潜入内室瞧过了,金簪不见踪影,她也不曾吩咐我们去寻过, 奴,奴婢猜测她将簪子送了人,对,一定是送了人。” 等她说完后,徐氏阴沉沉的望向云卿,“说说吧,那簪子赠给哪个姘头了?” 云卿绞了绞手里的帕子,装作慌乱的模样。 “一根簪子而已,太太仅凭这个就要定我的罪吗?” 徐氏迫切的想要抓住这妒妇通奸的把柄,好借用族规处置了她。 只要她一死,春熙堂里那巨额的嫁妆就全是裴家的了。 “今日你若说不出那簪子的去处,我便当作是你与外男私相授受,将贴身之物赠与了他。” 云卿微微敛眸,眼底划过一抹暗沉的光。 “太太,我好歹是永宁侯府的嫡女,容不得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污蔑。” 徐氏见她光嘴硬,没有半点拿出那金簪的架势,越发笃定她的簪子给了外面的野男人。 “污蔑?那你倒是自证清白,将那金簪拿出来啊,若拿不出,我便只能按族规处置了你。” “……” 原来老太婆打的是这个主意呢。 想要通过一根簪子定她的罪,然后将她弄死私吞嫁妆? 还真是……痴心妄想。 云卿低垂着头,眉目清冷的立在门槛旁。 “我没做错什么,用不着拿一根簪子自证清白。” 说完,她带着青兰青叶强行往府里闯。 “拦住她们。”徐氏朝几个粗使婆子喝道。 前路被堵,云卿再次停下脚步,冷眼朝老虔婆望去。 “太太确定要将我堵在门外吗?您最好想清楚,折了我的脸面,再想请我进去可就难了。” 徐氏狞笑了起来,“云卿,你就别在这儿耍嘴皮子了,我不吃你那一套, 既然拿不出金簪,那就跟我去一趟祠堂,请族中长老定夺吧。” 说完,她招呼几个粗使婆子去捆绑她。 云卿眸光一凛,拉着两个婢女退到了府门外。 “看来太太今日是铁了心要与我撕破脸皮,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话落,她偏头朝青兰使了个眼色。 青兰会意,转身走到马车旁,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锦盒。 折返回来后,她腾出一只手打开了盒盖,将盒子往下压了压。 霎时,里面的牡丹镶嵌红宝石金簪显露在了众人眼前。 “前几天卸珠钗时,奴婢手抖,不小心将这根簪子摔在了地上,折了其中的一朵花瓣, 姑娘训斥了我几句,然后命我将簪子送去了首饰铺二次加工,今日才取回来。” 徐氏愕然,满脸的不敢置信。 她猛地推开福嬷嬷,大步走到青兰面前,死死瞪着盒子里那根金簪。 款式,造型,花纹,图案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正是她常年佩戴的那一根。 怎么可能? 妙云信誓旦旦的与她说云氏的金簪送给了外男啊。 它怎么就现身了呢? “你,你这簪子的色泽不一样,不是之前那根。” 这理由,编的未免有些牵强了。 云卿嗤的一笑,轻飘飘地道:“簪子二次加工,又往上面镀了一层金,色泽自然不一样,这很稀奇么?” 徐氏一噎。 她虽然迫切的想要给这妒妇定罪,然后了结她的性命,但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这簪子,她真找不出任何不同之处。 “那你为何不早说?非得我动粗,你才肯交代吗?” 云卿缓缓从盒子里取出金簪,拿在手里来回把玩着。 “太太莫要转移话题,说说吧,您随意的污蔑我,这该如何收场?” 徐氏的面容渐渐变得僵硬,支支吾吾了半天后,勉强挤出一句话: “一点小事而已,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你何必揪着不放?回你的春熙堂吧。” 只是小事么? 她刚才那架势,恨不得立马定她的罪,然后将她沉塘呢。 招惹了她,还想全身而退? 做梦! “我刚才就说了,折了我的脸面,再想请我进去就难了,太太该不会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吧?” 徐氏微微眯眼,冷着声音问:“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还要让我这个长辈给你道歉不成?” 云卿笑了起来。 不是,她的道歉值几个钱啊?谁稀罕? “太太还是免开尊口吧,我可受不住您的歉意。” 徐氏冷哼,“算你识相。” 云卿也懒得与她浪费口舌,直接对青兰青叶道:“走,咱们去侯府住几天。” 两个丫头应了声是,扶着她转身就准备离开。 徐氏见状,端着的架子瞬间摔了个粉碎。 她满脸震惊的看着主仆三人离去的背影,气得浑身发颤。 “云氏,你回娘家试试,看我裴家还要不要你。” 第96章 修缮凤仪宫 云卿的脚步不停。 这老虔婆莫不是气糊涂了?连这种可笑的狠话都撂得出来。 她会怕裴家不要她吗? 如果他们现在拿和离书出来,她要是犹豫那么一下,都是对不起自己,对不起之前所受的折辱。 徐氏见她铁了心要回娘家,瞬间着了急。 为了留下这妒妇,稳住庆国公府的后宅,她可损失了几万两银子,还折了裴韵那粒棋子。 就这么放她走,她的钱岂不是全打了水漂? 想到这,她跌跌撞撞朝门外冲去。 下台阶时,不小心绊住了脚,直接往下滚。 养尊处优的贵妇,哪经得起这般撞击? 身子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双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一众丫鬟婆子纷纷朝她奔去,倒是忽略了正在登车的云卿。 云卿回头看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多行不义必自毙。 徐氏落得这样一副田地,都是咎由自取。 她若不动歪心思,不盼着她死,又怎会如此? “赶车吧,去永宁侯府。” … 暗卫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国公府门口发生的事传回了禁宫。 冥起收到消息后,脑子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癫皇今天晚上怕是会夜宿永宁侯府。 事实果然如他所料,帝王一听他的禀报,立马扔了手里的奏折,起身朝殿外走去。 冥起摸了摸鼻子,暗暗夸了自己一番。 瞧,他猜对了。 萧痕走出乾宁殿后,负手立在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上,冷眼注视着夕阳下的巍峨宫殿。 这红墙瓦舍,亭台楼阁,就像个金丝笼,束缚了他的一生。 他为社稷,为黎民呕心沥血,不求任何回报。 如今只不过是想要个女人而已,皇室也好,朝臣也罢,谁都没资格阻止。 “吴正德,命内务府将凤仪宫重新修缮一下。” 封妃? 那未免太过委屈了他的姑娘。 既然决定迎她入宫,那就得给她最好的。 四妃虽然贵重,但到底是个妾,这还不如裴玄那厮给的体面。 除了正妻的名分,他不做他想。 站在身后吴公公听罢,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 礼部尚书为了催陛下立后,可谓是绞尽脑汁,呕心沥血。 结果呢?这位主子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如今怎么想着修缮凤仪宫了? 难道他心底已经有了皇后人选? 相府千金?还是公府嫡女?最不济,也得是个尚书之女吧? 当然,这话他不敢问。 “是,奴才这就去内务府传达您的旨意。” 说完,他躬身准备退下去。 萧痕的视线偏移,眼角余光瞥到慈安宫的屋檐,气息微微一沉。 太后有自己的底线,她最多只能接受云氏封妃。 若做得太过,激起了她心中的抵触,或许会对云氏不利。 在她入宫前,还是悠着点,免得节外生枝。 至于立后,不过是一封圣旨的事,到时候颁发下去,看谁敢置喙。 独揽皇权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必看文武百官的脸色行事。 一如当年的高祖皇帝。 想到这,他开口喊住了快要退下台阶的吴正德。 “等等,先不必去内务府,过段时间再说,刚才朕嘱咐你的,给朕烂进肚子,明白?” 吴公公听罢,噗通一声跪在了地砖上。 “老奴惶恐,陛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机密,借老奴一百个胆也不敢往外传啊。” 萧痕垂头睨了他片刻,缓缓踱步朝台阶下走去。 吴公公见状,吓得跪趴在了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萧痕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边走边道: “朕出去一趟,如果太后派人来问,就说朕会谨记她的教诲,让她莫要担心。” “……” … 云卿回到侯府时,天已经黑透了。 出来迎她的依旧是老管家。 “姑娘回来啦?用晚膳了没?” 很寻常的一句话,却让云卿的眸子变得酸涩起来。 以前没出嫁时,她常常往外面跑,傍晚归府,老管家总会这么问她。 若她说‘没用晚膳’,他就急忙去厨房吩咐厨子给她做好吃的菜。 还有父亲,也会嘘寒问暖,对她关怀备至。 一晃三年过去,她饱经风霜,原以为再也回不到从前,再也体会不到那温馨的关怀。 未曾想家永远是家,即便父亲不在了,这里依旧是她的避风港,可以为她遮挡一切狂风暴雨。 就冲着这点,她也不能随意毁了这唯一的靠山。 父亲留给她的爵位,倾注了他一生的心血,她要慎之又慎。 “还没有呢,余爷爷赶紧吩咐厨房做我最喜欢吃的菜,我饿了。” 老管家忙不迭的点头,浑浊的眼眶里蕴出了朦胧的泪水。 他虽然年迈,但并不糊涂。 这天都已经黑透了,小丫头还往侯府跑,八成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庆国公府那一大家子杀千刀的玩意儿啊,以后必定不得好死。 他家姑娘多么尊贵的人儿? 曾被侯爷捧在手心里宠着爱着,结果嫁去裴家短短三年,便遭受了无数的折辱与欺压。 光是想想,他就痛心疾首。 可他只是一介仆人,贸然去国公府找那些人理论,不但帮不了姑娘,反而会连累她被人看轻。 届时外界肯定会冷嘲热讽,说侯府真的绝了后,竟派一个奴仆去给出嫁的姑娘撑腰。 听了这种话,小丫头该多伤心? 他又如何能往她心窝子上捅刀? 云卿感受到了老管家的情绪变化,缓缓伸手圈住了他的胳膊。 “余爷爷不必心疼我,裴家赋予我的伤痛,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老管家胡乱抹了把眼角的泪水,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好好好,你可比侯爷要出息多了,他为了个女子,终生不再娶,幸亏你没遗传他的痴情。” 云卿一听这话,眸光渐渐变得暗沉起来。 她想父亲应该很爱那个女人吧。 不然也不会和离十七年仍不续弦。 只是不知那个女人对父亲可有三分爱意? 应该是没有的,否则她也不会抛夫弃女,跟青梅竹马远走他乡。 回到海棠苑,她简单的梳洗了一下,去了满身的疲惫,还有被徐氏沈氏沾染的晦气。 出来时,见内室榻上倚靠着的深蓝色身影,她的眉毛立马竖了起来。 第97章 卿卿,你需要男人 这人怎么就阴魂不散? 当然,她也就敢在心里质问,没胆量说出来。 沉吟数息,强压下胸腔里的火气后,踱步走到榻前行礼,“陛下万安。” 也不知是不是一天之内见的次数多了,她对帝王那股子恐惧感消退了不少。 按律,她该行跪拜大礼的。 可眼下膝盖弯不下去,只想随意应付应付。 萧痕也察觉到了她态度上的转变,唇角不禁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看来还是要多相处,这样才能缩短彼此的距离感。 “这簪子不如之前的那根好看。” 云卿下意识垂头,视线落在他手里把玩的金簪上。 这下火气压都压不住了,阴阳怪气道:“旧物自然最好,可已经不在我手,只能将就着用代替品。” 帝王轻‘啧’了两声,漫不经心道:“呵,短短一日时间,就对朕蹬鼻子上脸了,以后还得了?” 话虽这么说,但眉宇间全是宠溺之色。 云卿猛地闭上了双眼。 不是,这厮怎么如此混账? 簪子是他拿走的吧? 那一大堆破事也是他惹出来的吧? 他怎么能如此优哉悠哉的在这香闺里斜卧美人榻? 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郁结后,耐着性子问: “陛下与臣女约定好了去玉品坊见面的,怎么还翻这国公府的后墙呢?” 萧痕扬了扬眉,似笑非笑道:“这是永宁侯府。” “……” 得,那口气白吸了,她的怒火又噌噌噌的冒了出来。 刚准备顶两句嘴,只听皇帝陛下又道:“朕饿了,府里可有晚膳?” 云卿一下子卸了气,有些无奈道:“宫里的御膳房怎么当差的?居然敢饿着您。” 皇帝陛下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很是无耻的开口,“可能后宫无主,他们有所松懈, 朕登基已两载有余,确实该立后了,不然身边连个知冷暖的人都没有。” 云卿那股子冲动劲又上来了,脱口道:“您跟太后娘娘不是钟意苏家……啊。” 一股力道将她扯得往前栽去,她整个人扑进了帝王的怀中。 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在鼻尖,丝丝缕缕,如同藤蔓一般束缚着她。 这套衣裳是在玉品坊里取的,按道理说不应该有这种香味。 如今沾染了,证明他回了禁宫。 或是勤政殿,或是御书房,或是乾宁殿,而那些地方,都是南萧的权力中枢。 至于他,便是那禁宫的主宰,掌控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 虽然这衣襟上没有绣金色的龙纹,但她仍旧感受到了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陛下……” 她一边轻唤,一边壮着胆子挣扎。 萧痕单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搁在她的后背,轻轻一摁,她便重新跌进了他怀里。 “朕钟意的皇后人选,仅你一人,莫要听信谣言,胡思乱想。” 云卿欲哭无泪。 她倒是盼着他能理智点,动了立苏雪柔为后的念头。 如此,他便不用步高祖皇帝的后尘。 “陛下,即便臣女真的要入宫,最多也只能封妃,这已是最大的殊荣了, 至于皇后,您还是立身家清白,能协助您成全伟业的闺阁女子吧。” 这是太后的底线,想必也是朝臣的底线。 萧痕垂头睨了她一眼,伸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笑问:“卿卿这是答应入宫伴驾了?” 云卿抿了抿唇,压低了声线道:“臣女只是做假设而已。” 萧痕倒也不失落,有些事情急不来,还是慢慢筹谋吧。 “不入宫也行,朕就累点,夜夜来侯府与你私会。” 云卿蹙眉看着他,刚准备开口劝两句,只听皇帝陛下又道: “你不是想生个子嗣继承爵位么,朕可以帮你。” 说到这儿,他缓缓贴近她的脖颈,一边啃咬她的耳垂,一边蛊惑: “卿卿,你需要男人,一个能助你受孕,延续侯府血脉的男人。” 云卿的神色渐渐变得迷离,竟该死的动了心。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太对劲。 这人是谁?是九五之尊,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 到时候儿子生下来,还有她的份吗? “您当我三岁小孩呢?诞下您的子嗣,孩子一出生估计就送进东宫了吧?哪有侯府什么事?” 帝王唇角勾起一抹璀璨的笑。 小姑娘反应能力快,不太好忽悠啊。 “无妨,你辛苦点,生两个儿子便是,届时一个继承朕的皇位,一个继承永宁侯府的爵位。” 云卿翻了个白眼,觉得他这主意馊得不要不要的。 皇子长大成人,至少都能封个亲王,哪还稀罕侯府的爵位? “陛下这算盘打得可真妙,都崩到臣女的脸上了。” 干巴巴说出这句话后,她开始挣扎起来。 萧痕脸上的笑意渐深,吻了吻她白皙的侧颈后,哑声开口,“不必急着回应,你先考虑考虑, 朕堂堂一国之君,没名没分的跟着你,与你孕育子嗣,你该知足。” “……” 小姑娘直接气乐了。 这人真是帝王吗? 为何如此的……厚颜无耻? “陛下厚爱,臣女无福消受,我还是招婿……唔。” 后面的话语,全都消弭在了男人的唇齿之中。 云卿本能的攥紧他身前的衣襟,被迫承受他的掠夺。 屋外。 青兰青叶立在院子里,满脸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虽然这侯府内宅没有别的主子,所有小厮婢女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但外男私闯闺房,若是让有心之人窥探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青兰,你说姑娘和离后,会不会接受墨公子的心意啊?我看他们相处得还挺融洽的。” 青叶凑过来咬耳朵。 青兰想了想,试着道:“得看墨公子是否愿意放弃帝京的荣华富贵,与姑娘一块去江南, 若公子肯追随姑娘的脚步,姑娘必定会为他的诚意所打动,他们两人本就有情,自然能水到渠成。” 青叶点点头,“你说得有理,关键在于墨公子。” 她的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下一瞬,粗使婢女的禀报声传进了院子里: “青兰姐姐,三房的云瑶姑娘听说大小姐归府,特来拜见,如今人已经在廊下了。” 青兰听罢,面色倏然一变,下意识回头朝正屋方向看去。 第98章 这是……龙涎香? 青叶脸上也露出了慌乱之色。 “怎么办?姑娘说三小姐心思细腻,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若让……” 不等她说完,青兰大步走到正屋门口,轻轻推开了雕花木门。 “姑娘,三小姐过来拜见您,如今已在廊下候着了。” 内室,云卿正靠在帝王怀里低声喘息着。 小娘子眉目含春,精致的脸蛋上蕴满了妩媚风情,那是被人宠出来的娇。 媚骨天成! 勾魂摄魄! 听到青兰的禀报后,她浑身一震,猛地坐直了身体。 云瑶这个时候过府,八成是带有目的。 前段时间她设的坑害云月的局,或许能取信外面的人,但绝对骗不过云瑶。 若她怀疑她在侯府私会外男,肯定会想办法来求证的。 毕竟拿捏住了她的把柄,三房距离袭爵就更近了一步。 思及此,她连忙的仰头朝帝王望去。 “我三妹妹是个人精,细致入微,您若待在这里,她必定会有所察觉。” 言外之意:您挪挪尊驾,去外面避一避吧。 萧痕伸手抚了抚她泛红的眼尾,轻飘飘地道:“朕今晚就留宿永宁侯府,不回宫了。” 皇帝陛下的意思很明了:你若答应朕留宿,那朕现在就回避一下,你若不答应,朕便赖着不动。 云卿被他副这泼皮无赖的模样给气乐了。 刚准备反驳两句,青兰的声音又从屏风外传了进来: “姑娘,三小姐快到院门口了,您赶紧让墨公子回避一下啊。” 云卿闭了闭眼,强压下胸口的不甘后,一个字一个字的道: “陛下能留宿,那是永宁侯府的殊荣,臣女定扫榻相迎。” 这人,总有法子逼她妥协,她真是恨透了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成了无根的浮萍,只能依附着他,听命于他。 “姑娘,三小姐已经进了院子,青叶过去迎她了。” 青兰的声音又一次传进内室。 云卿也顾不得是否会以下犯上了,挣扎着站起来后,拉着帝王就往窗口方向推。 “您躲一会,就一会。” “……” 顺利将人赶走后,云卿又立在侧窗前吹了会冷风。 待面颊上的滚烫与炙热消散,这才踱步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刚到正厅,青兰也引着云瑶从外面走了进来。 少女朝云卿福了福身,“见过大姐姐,我这么晚过来,没打扰到大姐姐吧?” 云卿回了一礼,嗔道:“都是自家姐妹,那么客气作甚? 原本应该我去拜访三叔三婶的,可刚刚才归府,还没来得及。” 说完,她引她去榻前入座,然后为她沏了杯热茶。 “三妹妹不必拘束,把这当成自己的家便是。” 云瑶扬了扬唇角,露出一抹得体的笑。 “多谢大姐姐。” 这温婉端庄,秀外慧中的气质,不是云月那等蠢才能够比拟的。 看来她那三婶没少在嫡女身上花心思。 送女儿入宫的想法,怕是早就有了吧。 也对,如此优秀的姑娘,嫁给盛京任何一个世家大族都是亏的。 唯有进宫伴驾,为父兄谋取最大利益,才配得上她自身的价值。 “妹妹近来可好?前段时间我回侯府暂住,没瞧见你的人, 三婶说你在绣房忙活,许久都不曾见过客了,可是在绣什么要紧的物什?” 短暂的沉默过后,云瑶倾身凑近了一些,压着声线道: “过段时间便是陛下的万寿节了,姑母让我准备一份寿礼, 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亲自动手绣一副万寿图比较妥当, 陛下生于皇室,什么样的珍贵古玩没见过,这个时候心意更重要。” 云卿微微敛眸,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云瑶不提,她差点就忘了那人的寿诞将至。 这也怨不得她,出嫁三年,她不曾入过宫,也没参加过万寿节。 不上心的事,自然不会刻意记着。 可如今到底不一样了。 那个男子以强势的姿态闯进她的生命,在她的心口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哪怕嘴上说着远离他,可终是无法做到置身事外。 “今年的万寿节,应该会很热闹吧?” 云瑶见她有些失神,眼底划过一抹疑惑之色。 静默数息后,点头道:“陛下即将出孝期,他一除服,礼部定会张罗大选事宜, 如今后位与四妃之位皆空缺,各大家族自然要想尽办法将嫡女送进宫邀宠, 此次的万寿节,必然百花齐放,姑母怕我落了下风,便嘱咐我用心准备寿礼, 大姐姐,这入宫伴驾原本轮不到我,可你已经出嫁,二姐姐又……我只能担下这重任了, 你放心,我若封妃,必定以云家的荣辱为先,维护好后宫与侯府之间的联系。” 云卿看着眼前沉稳内敛,坚韧聪慧的少女,那股子想要阻止她入宫的念头越发的强烈了。 若真让这丫头在后宫站稳了脚跟还得了? 日后这侯府易主,恐怕就不是她想进便能进的了。 父亲费尽心思给她留的避风港,她不能拱手让人。 虽然她无法干涉礼部张罗大选,但云瑶的去留,她还是可以左右的。 “三妹妹心思通透,你入宫伴驾再好不过,此事我也是赞同的, 过些天我以侯府的名义去内宫请几位嬷嬷来教导你规矩,你好生学着吧。” 云瑶听罢,缓缓起身朝她施了一礼。 “那就劳烦大姐姐为我张罗了。” 云卿看着她纤细窈窕的身影,端的是一副弱不禁风,我见犹怜。 而整个盛京如同她这般明艳秀丽的姑娘,数不胜数。 终有一日,这些闺阁女子都会入宫,成为那人怀中的娇妻美妾。 想到这儿,她只觉胸口蓦地一痛,浓烈的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 她死死攥着拳头,强压下那股不适后,哑声道:“不必谢,都是一家人,咱们不说两家话。” 更重要的是,她会阻止她入宫,谢之一字,毫无意义。 云瑶缓缓站直身体,刚准备坐回去时,鼻尖突然晕开一阵似曾相识的香味。 这是……龙涎香?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惊住了。 大姐姐的闺房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龙涎香,那可是皇室专用的。 确切的说,是乾宁殿专用的。 第99章 此女不能留! 一年前,她曾在御花园里偶遇过陛下。 那位主子身上熏染的就是这种香味。 她不会闻错的! 想到这,她轻移莲步又往前凑了些。 离得近了,那股子熏香越发的浓郁,好似从长姐的衣裙上散发出来的。 云卿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蹙眉问:“三妹妹这般盯着我作甚?” 她其实已经猜到了她的意图。 龙涎香这种熏香,一旦沾染上了很难消散。 云瑶向来细致,察觉出异样也正常。 若她连这么明显的香味都分辨不出来,谈何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站稳脚跟? 云瑶睨了她一眼,试着开口道:“大姐姐,你身上好像有股特殊的气味,似乎是……龙涎香。” 说完,她紧盯着云卿的眼睛,试图从她的双眸中瞧出什么心虚,慌乱的情绪。 云卿也不退缩,不骄不躁的与她对视着,整个人镇定自若。 “妹妹好嗅觉,我不过是碰了一下盒子,都没接触那香粉,竟也被你瞧了出来。” 说完,她转身拉开软榻边上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锦盒放在桌面上。 打开盒盖,里面横陈着品相极好的龙涎香片。 云瑶见状,微愣了一下。 她还以为这女人跟圣上有什么牵扯呢。 若她胆敢妖媚惑主,她就敢大义灭亲,将她告到御史台去。 结果只是单纯的屯了一箱香片。 “姐姐为何在家里藏这个啊?皇室可禁止臣民使用龙涎香,要是被查出来,那可是抄家的大罪。” 云卿微微垂头,隐去了眸中的冷意。 她刚才分明看到了云瑶眼中一闪而逝的失落。 这人,应该是盼着她与陛下有私交吧。 如此一来,她便能去礼部,去御史台告她勾引君主,借朝廷那帮重臣的手处置了她。 这个云瑶,果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三妹妹说笑了,我哪敢私下藏这种禁香啊?这盒香片,是余伯从皇商那里取来做研究的。” 云瑶讷讷的看着她,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长姐是想为皇室提供熏香?你要做皇家的生意?” 云卿眨了眨眼,反问,“三妹妹觉得不妥?” “不不不。”云瑶急忙辩解,“长姐有经商的头脑,倒可以一试。” 云卿没回应,伸手合上盖子后,将锦盒放回了抽屉。 也幸亏那人派暗卫首领来给了她这个,不然今日得暴露在云瑶的眼皮子底下。 一旦被人拿捏住把柄,怕是只能受制于人了。 “姑娘,晚膳准备好了。” 外面响起青叶的禀报声。 云卿听后,缓缓从榻上站了起来。 “三妹妹用过晚膳了么?要不随我一块去吃点?” 云瑶笑着婉拒,“我在家吃过,还不饿。” 说完,她又朝她福了福身,继续道:“长姐先忙,我告辞了,咱们改日再聚。” 云卿没留她,笑着应付了两句后,让青叶送客。 目送云瑶离开后,她微微敛眸朝桌上的锦盒望去。 这样也好,让云瑶起疑,逼她出手,如此她便能顺势除掉她。 此女不能留! 青兰拿来一个引枕塞在她后腰,边给她捏肩边询问: “姑娘,这三小姐是何意啊?她会不会已经知晓你与墨公子在江南相识的事,所以特地过来探咱们的虚实?” 云卿伸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讥讽道:“有可能,你可别小瞧了她,我那三叔可将所有希望全都搁在了她身上, 如今我防着她,她自然也防着我,且与她周旋一番吧,总能找到对付她的法子。” 青兰点头应是,目光落在榻边紧闭的抽屉上。 她想不通小姐从哪儿弄了一盒龙涎香过来? 还有,墨公子身上为何总带着龙涎香的气味? 这东西,不是禁宫才有的么? 绞尽脑汁想了片刻,还是没想通,她索性问了出来。 云卿听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她在犹豫要不要将墨公子的真实身份告诉青兰青叶。 若说了,势必会将两个丫头也拉下水。 若不说,回头发生变故,怕是会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再三权衡过后,她还是选择暂时隐瞒。 “墨阁专供皇室的日常所需之物,其中就包括各宫主子使用的熏香, 墨公子身为墨阁的掌权人,身上沾染龙涎香的气味也不足为奇, 至于我为何要准备这禁香,原因很简单啊,我经常与墨公子待在一块,身上也会染上, 若有心之人因此误会我暗中勾引陛下,妖媚惑主,那可就大祸临头了。” 青兰很快消化完了她这番话,点头道:“奴婢明白了,现在摆膳吗?” 云卿睨了那苏锦屏风一眼。 “嗯,直接将饭菜摆到这里来,然后你们去院子里候着。” 青兰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躬身退了出去。 只要是姑娘喜欢的,想做的,无论对错,她跟青叶都支持。 目送青兰退出主屋后,云卿缓缓起身走向内室。 “陛下觉得我那三妹妹如何?” 萧痕靠在软榻上,手里还拿着那根仿制的金簪把玩着。 云卿担心他再次顺走,大步走到榻边,劈手夺了过来,顺势插在了自己的发髻之中。 帝王抬眸睨了她一眼,淡声道:“是个有心机的,怎么,你真打算送她入宫固宠?” 云卿察觉到了他的不悦,以及话语中的冷意。 他这是在怪她同意让云瑶入宫,还答应请嬷嬷来教她后宫规矩么? 可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为了稳住云瑶,让她放松警惕罢了。 “臣女问的是她手段心机如何,又没问她是否能适应后宫的争斗,陛下误会我了。” 帝王挑了挑眉,缓缓从榻上站起来,逼至她跟前,伸手扣住她的肩膀,压着怒火询问: “如果我说她适合在后宫生存,你是否真的会送她入宫?” 第100章 打算全身而退?做梦! 云卿摇了摇头。 “您误会臣女了,云瑶是谁?是三房嫡女,而我那三叔觊觎爵位多年, 我不蠢,深知她得宠之日,便是我覆灭之时,我又岂会放任她入宫?” 帝王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 听完她的解释后,蹙眉问:“你真没动送她入宫的心思?” 云卿有些好笑,“我不但不会动这样的心思,我还要想尽办法阻止她入宫。” “……” 这时,屏风外传来青兰的禀报声,“姑娘,晚膳摆好了。” 云卿稳了稳心神,语调平缓道:“好,我知晓了,你先退下吧。” 青兰应了一声‘是’,离开时顺手将门给合上了。 云卿伸手抵在男人的肩膀上,一边推搡一边开口,“你不是饿了么?先出去用膳吧。” 萧痕缓缓松开她。 “朕会说服礼部尚书,他是三朝元老,只要他同意朕立你为后,其他朝臣不足为惧, 卿卿,你别太担心,这条路虽然难了一些,但只要我们坚定不移的走下去,总能看到希望。” 云卿微微敛眸,并未回应他什么。 她不知道是否真能看到希望,高祖皇帝强夺臣妻的刺,一直卡在所有人的咽喉之中。 谁碰,谁就会万劫不复。 萧痕见她沉默,终是一叹,不再逼迫,牵着她朝外屋走去。 “朕身上的龙涎香给你造成了不小的困扰,等会朕回宫后便命人撤掉乾宁殿御书房里所有的香炉。” “……” … 云瑶从侯府出来后,下意识回头朝海棠苑的方向看了一眼。 贴身婢女见状,压低声音问:“姑娘,您还是怀疑大小姐在侯府私会外男么?” 云瑶缓缓收回视线,轻飘飘的道:“云卿心里没有裴玄,装着别的男子不足为奇。” “那咱们该怎么办?派人来盯着海棠苑么?” 云瑶没回应,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还是觉得云卿身上的龙涎香有问题。 什么做研究,八成是她找的借口。 “你派人去查一查余掌柜,看他有没有从皇商那里取龙涎香。” 贴身婢女应了声‘是’,又问:“咱们真的要与大小姐为敌么? 她已经答应让您进宫,还承诺请嬷嬷来府上教导您后宫规矩呢, 等您封妃,获取到了圣宠,这侯府爵位还不是由您说了算?” 云瑶听罢,冷嗤了一声,“你也说等我封妃侯府爵位由我说了算,云卿难道就想不到这一点? 她明知扶持我对自己不利,又岂会心甘情愿的送我入宫?这不过是她的缓兵之计罢了, 等着吧,她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我参加选秀的,就凭这个,我与她便水火不容。” 自从一年前在御花园与陛下短暂接触后,她就被那男子矜贵优雅的气度,芝兰玉树的样貌给折服了。 从此深闺梦中人……皆是他。 而凭着她的才情,美貌,心机,只要入宫,定能成为宠妃,在后宫占一席之地。 云卿若敢阻止她追逐心中所爱,她必定与她不死不休。 “盛京的人,似乎都忘了永宁侯夫人当年做的丑事,你说我要不要让他们再好好重温一下?” 贴身婢女听罢,压着声线问:“您是想用这个逼大小姐离开盛京?” 云瑶用帕子捂了捂嘴,悠悠道:“她不走,我永远都得被她踩在脚下,难以翻身。” “……” … 与此同时,庆国公府荣安堂。 徐氏刚从昏迷中醒过来,一睁开双眼,就攥住福嬷嬷的手质问: “云卿那妒妇呢?有没有拦下来?” 福嬷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实在是老太太过于激动,她怕自己说出口,她会气得再次昏死过去。 徐氏见她支支吾吾的,又拔高声音质问了一遍。 福嬷嬷缩了缩脖子,如实回禀,“她铁了心要回侯府,奴婢拦不住, 您也知道,那云氏厉害得很,一旦认定的事,谁又能左右得了?” 说到这儿,她话锋一转,咬牙切齿道:“依奴婢看,她怕是已经找到了和离的法子,不打算回国公府了。” 这添油加醋的话一出口,瞬间点燃了徐氏胸腔里澎湃的怒火。 她撑着床板弹坐起来,精神一下子好了许多。 “打算全身而退?做梦!她若不吐十万两银子出来,这辈子也休想拿到和离书, 我倒要看看她没恢复自由身怎么在外面生存,外面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福嬷嬷想了想,凑到她耳边道:“夫人,您这法子太被动了,奴婢这里有个妙招,您看要不要试一试?” 徐氏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说。” 第101章 叛徒 既然云氏那妒妇撕破了脸皮,那她也不必顾虑什么了。 只要能从她身上抠出银子,任何方法都行。 福嬷嬷斟酌了一下说辞,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徐氏听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这也太狠了吧?一个弄不好,她的名声可就毁了。” 福嬷嬷哎哟了一声,“我的好主子啊,她都那样对您了,您还存什么菩萨心肠啊? 眼下只有安排几个身手好的伙计装作山贼绑了她,才能从玉品坊敲诈一笔银子。” 徐氏听她这么一说,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了成堆的银票,数都数不过来。 她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强压着激动问:“这法子真的可行么? 要是玉品坊不肯出这笔银子,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福嬷嬷拍了拍胸脯做保证,“那姓余的掌柜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届时一定会花钱赎人的。” 徐氏连连吸气呼气,陷入了天人交战的两难之境。 最后,贪婪战胜理智,她也做出了决定。 “好,就按你说的做,尽快去安排。” “是。” 重新躺回榻上后,徐氏想起娘家长姐与她说的赚钱路子,又问: “我让你查的各府私放印子钱之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福嬷嬷的眸光微闪了两下,眼底深处划过一抹虚色,很快恢复了正常。 “奴婢已经查了,确实有许多世家大族都在放印子钱,而且相安无事。” 其实她什么都没查到,之所以这么说,是卢夫人给了她五百两银票,让她这么说的。 人为财死,她抵不住诱惑,只能出卖良心了。 再者说,那些世家大族放印子钱都是极其谨慎极其隐秘的,她一个无权无势的仆妇,上哪查去? 徐氏并未起疑,听说很多世家都在放,便没了顾虑。 “你明天去一趟户部尚书府见长姐,就说我愿意跟她一块做,问她接下来怎么投钱?” 福嬷嬷躬身应‘是’。 卢夫人交代她的任务,她总算完成了。 “太太饿不饿?需要奴婢去端些膳食过来么?” 徐氏没什么胃口,摇头拒绝,想起重伤的儿子,询问,“玄儿醒了没?” 福嬷嬷在她身后塞了个引枕,笑道:“已经有一些知觉了,郎中说明后日就能醒。” 徐氏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可想到乱成一团糟的内宅,情绪又消沉了下去。 “我一想到裴韵那臭丫头成了一粒弃子,失去了利用价值,心就在滴血, 那么好一个拉拢未来兵部尚书的机会啊,就这么给作没了。” 福嬷嬷思忖了一下,开口道:“那日的事被永乐公主给压了下来,并未外传, 只要咱们能说服左侍郎继续联姻,她还是可以嫁过去的。” 徐氏伸手揉了揉眉心,咬牙切齿道:“她都要跟那个贱民定亲了,还怎么嫁? 即便左侍郎愿意,咱们也没那胆量拆散永乐公主亲自保的媒啊。” 福嬷嬷的眼珠子转了转,眸中划过一抹狠色。 “这个简单,咱们随便安个什么罪名在那贱民头上,让官府将他抓进京兆府大牢关着就是。” 徐氏听罢,眸光倏地一亮。 “这法子好,那就先解决掉那个贱民,然后再筹谋联姻之事。” 福嬷嬷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外面突然响起婢女的通传声: “夫人,沈姨娘过来了,说有要事与您相商。” 徐氏听罢,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她就是听了沈氏的再三保证,这才去门口拦截云卿那妒妇的。 结果呢? 丢了老脸不说,还给那妒妇制造了回娘家的机会,真真是害惨了她。 “不见,让她滚回雅香阁待着,若照顾不好玮哥儿,那她也没有留在国公府的必要了。” 立在廊下的沈妙云听了这番话后,缓缓攥紧了手中的绣帕。 这才多久,便嫌弃她,想要将她逐出家门了? 云氏有句话说得对,这裴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全是白眼狼,没一个有良心的。 可请神容易送神难,裴玄将她迎进了门,她就没打算灰溜溜的离开。 哪怕将这庆国公府搅得鸡犬不宁,她也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世子夫人之位。 “母亲,我真的有急事向您汇报,关于荣安堂叛徒的。” 徐氏微微拧眉。 叛徒? 什么叛徒? 一旁的福嬷嬷比她精明,转瞬就理解了沈氏的意思。 “太太,那云氏才嫁过来三年,根基不稳,却能三番五次的坑害您, 而且回回直击要害,八成是内宅里有人襄助她,您不妨让沈氏进来说一说。” 徐氏经她这么一提醒,也觉得内宅里出了叛徒。 那人与云氏沆瀣一气,将她往死里坑。 思及此,她面色阴沉的喝道,“滚进来回话。” 沈妙云踱步走进屋内,绕过屏风站在榻前。 “母亲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吧?” 沈氏没回应,视线落在她依旧红肿的双颊上,咬着牙问:“谁是叛徒?” 沈妙云微微颔首,语调平缓道: “梅姨娘,上次在大长公主府指认您的婢女,还有这次宴席采办的管事,都是她的人, 她早就向云卿投诚了,两人合伙对付您,从您身上谋取利益。” ‘哐当’一声,徐氏猛地抬手挥落了案几上的茶杯。 “梅芳华那个贱人,平日里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没想到帮着外人在背后捅我刀子。” 吼完,她又朝福嬷嬷喝道:“去将那贱人给我押过来。” 不等福嬷嬷回应,沈妙云抢过话锋道:“母亲手里没有证据,喊她过来也无用。” 徐氏转眸瞪向她,恶狠狠的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沈妙云踱步走到榻边,压低声音道:“策反,云氏不是信任梅姨娘么? 那就借梅姨娘的手对付云氏,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旁边的福嬷嬷蹙眉问,“若她不肯反水怎么办?” 沈妙云冷冷一笑,“那就以她的名义设陷阱,诱着云氏去跳。” 福嬷嬷眸光微亮,对徐氏道:“太太,这个法子好,咱们以梅姨娘的名义约云氏去京郊,然后绑了她。” 徐氏想了想,直接一锤定音,“就这么办。” 沈妙云听完两人的谋算后,一个阴毒的计策涌入脑海。 第102章 大祸临头 她隐约猜到了这老太婆为何要绑架云卿,无非是为了银子。 如此……甚好。 届时她雇几个杀手,等云卿被老太婆安排的人绑架后,偷偷做掉那女人。 待死讯传回城内,永宁侯府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一旦派人去调查真相,也只会查到徐氏头上。 按律,杀人者偿命。 即便徐氏侥幸不死,最后也会落个发配边疆的下场。 徐氏一倒,云氏一死,这偌大的国公府后宅就是她说了算。 这借刀杀人的招,真是妙极了啊。 “既然母亲心里有了成算,那我就不多说了,玮哥儿病情还未好转,我先回雅香阁。” 说完,她屈膝行了一礼,慢慢退了下去。 徐氏看着她的背影,讥讽道:“抓奸不成,反被人家扇了几十耳光,真是蠢货一个。” “……” … 翌日。 云卿用完早膳后,坐在暖阁里拿着余掌柜给她的那份永宁侯旧部的名单研究着。 青兰立在一旁为她沏茶。 “姑娘,侯爷那些旧部会乖乖与裴玄断绝来往么?”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话用在军中也合适。 侯爷病逝将近三年,人走茶凉。 那些将领如果执意要扶持裴玄,姑娘似乎也拿他们没辙。 云卿盯着纸上的名单瞧了片刻后,淡声开口,“只要好处给得足,没有办不成的事, 若他们之中有人誓死也要追随裴玄,那就证明手脚不干净,被裴玄拿捏住了把柄, 对于这种人,直接去找罪证,请朝廷依法惩治即可,照样能断裴玄的后路。” 青兰将沏好的茶递给她,笑道:“还是姑娘反应快,主意多,换做奴婢,想三天也想不出什么应对之策。” 云卿有些无语,她不认为她亲自调教出来的丫鬟这么蠢笨。 “你就自谦吧,青叶呢?怎么没瞧见她?” 青兰朝窗外努了努嘴,“在桃花林里摘花瓣呢,说等会儿缠着您去酿酒。” 云卿笑着摇头,抬眸朝窗外的桃林望去。 桃花的花期不长,这几天就该谢了。 想起江南小院里埋着的那几坛桃花酿,唇角下意识扬了起来。 可又想到那死缠烂打,油盐不进的九五之尊,只觉头疼得很。 昨晚那人硬是磨到了子时才走,还说今日再来。 他是墨公子时,她尚且都拦不住他。 如今摇身变成天子,她更没那个本事将他拒之门外了。 真的要顺了他的意入宫为妃么? 可她如何说服自己接受未来那前仆后继涌入后宫的妃嫔? 红颜易老,等没了容貌,失了圣宠,她又该怎么熬过那漫长的余生? 为了年少时的怦然心动飞蛾扑火,最后受困一辈子,这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那么她和离归家,守着这偌大的永宁侯府,等他日日来私会呢?这是否可行? 即便哪天他对她失了兴趣,不再来见她,她也是自由之身,可以去游历天下,抚平心中的创伤。 “姑娘……” 耳边传来青兰的呼喊,拉回了云卿恍惚的思绪。 她僵硬的转头,讷问:“怎么了?” 青兰将手里的信笺递给她,“余掌柜刚命人送过来的,您没事吧?怎么魂不守舍?” 云卿甩了甩头,从青兰手中接过信笺打开一看,微愣住了。 青兰见状,凑上去扫了两眼,也有些瞠目结舌。 “徐氏这是疯了么,居然敢打私放印子钱的主意?她就不怕朝廷追究,大祸临头吗?” 云卿陷入了沉思之中。 徐氏要作死,与她没甚关系。 她好奇的是余掌柜怎么知道这事的? 她可没特意派人盯着国公府。 鬼使神差的,她想到了宫里的那位。 之前裴玄打算用银子买通边将的消息,也是那人透露给余掌柜,然后让余伯转达给她的吧? 这次估计也是如此。 为了助她和离,他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姑娘,此事若是真的,那咱们手里可就又多了一个把柄。” 云卿扯唇一笑,额头却在突突狂跳。 她是真拿那人没辙。 “余伯做事向来稳妥,不是铁板钉钉的事,一般不会往我这里汇报, 半个月,最多半个月我便能拿到和离书,彻底与那一大家子划清界限。” 话落,她重重呼出了一口气。 青兰笑着将信纸折好,放进了柜子里的锦盒中。 “多行不义必自毙,都无需咱们出手,她们母子就能把自己给折腾死。” 云卿嗤笑出声。 谁说不是呢? “你去备些礼品,咱们下午去安国公府拜访程伯父。” 青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恭敬的应下了。 这时,院外传来粗使婢女的通传声,“大姑娘,亲家姨太太登门,说是想见您,需要引她来海棠苑么?” 听到‘亲家姨太太’几个字,云卿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青兰也蹙起了眉头,试着开口道:“您若不想见,奴婢去应付一下,做做面子功夫。” 到底是侯夫人的亲姐姐,姑娘的亲姨娘,就这么拒之门外也不妥。 云卿静坐了片刻,又轻笑起来。 “父亲已死,上一辈人的恩怨也随风消散,没什么可计较的了, 你亲自去请她来海棠苑吧,毕竟是长辈,我该见一见的。” 青兰有些担忧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云卿起身朝内室走去,边走边道:“去吧,将人引到会客厅好生招待,我换套衣裳就过来。” “……” 当年父亲奉旨去南海剿匪,母亲难产后心死成灰,动了和离的念头。 她的外祖母,不但没有规劝,反而支持女儿离开,并且做主签了和离书。 或许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说,她的做法是对的。 可她没有考虑她的女儿也是一位母亲,也有孩子需要呵护。 那年的她还小,可仍旧清楚的记得母亲决然离去的背影。 无论她怎么哭,怎么喊,那人都不曾回头,走得那般的干脆,利落。 或许她对她来说,只是从身上掉下的一块肉罢了,没有任何的感情而言吧。 她恨外祖家的每一个人,哪怕姨母常来看她,表露出的全是善意,她也依旧抗拒她的靠近。 后来姨母随姨父外放,她们就断了联系,算算时间,差不多五年未见了。 也不知她突然登门所为何事? 第103章 撕碎 云卿换好衣裳后,径直来到会客厅。 跨过门槛,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雍容华贵的身影。 她这姨母吧,早年嫁给南阳侯府的二公子,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 只不过姚二爷是嫡次子,无法继承侯爵之位,她自然也做不成侯夫人。 而她母亲当年嫁入永宁侯府,一进门便做了世子夫人。 姐妹俩虽然都是嫡出,可所嫁之人却有着天壤之别,也不知她心里是否存过怨? “姑娘,您来了。” 青兰适时开口,打破了屋内凝滞的气氛。 姚二夫人连忙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相迎。 “卿卿,我的儿,姨母总算见到你了。” 换做五年前,云卿肯定闪身避开,然后退得远远的。 可经历三载婚姻,深刻体会过了非良配的苦之后,她也开始易地而处,学会站在母亲的角度去思考。 在她眼里,父亲是爱母亲的,哪怕和离十数载都不曾续弦,深情且长情。 但在母亲眼里,她想要的花前月下,不是一个只会舞枪弄棒的武夫能给予的,所以父亲并非她的归宿。 她和离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有错吗? 没有! 至于被抛弃的她,也有权利选择原谅或不原谅。 “云卿给姨母请安。” 她微微屈膝,朝对方施了一礼。 姚二夫人见状,微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以前每次来看望小外甥女时,她总是退避三舍,别说喊她姨母了,就是一句话都不肯与她说。 没想到五年不见,她的态度变了这么多。 到底是长大了啊。 “好孩子,不必多礼,快快起来,我能在有生之年听你唤一声姨母,便没什么遗憾了。” 云卿笑了笑,引着她入座。 “以前是我不懂事,怠慢了姨母,还请姨母见谅。” 虽然态度缓和了许多,但那份距离感依旧还在。 这样也挺好的,维持表面的和气,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姚二夫人热泪盈眶,紧紧攥着外甥女的手腕,哽咽得说不出话。 云卿也不催她,静坐在榻上陪着她一块平复激动的情绪。 短暂的沉默过后,姚二夫人胡乱抹了把眼角的泪水,破涕为笑。 “瞧我,这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没你稳重,让你看了笑话。” 云卿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虽然面容和善,但隐隐透着疏离与淡漠。 “这证明您重视我,不然也不会落泪的。” 这话说到姚二夫人的心坎上了。 她忍不住拍了拍外甥女的手背,笑道:“还是卿儿会哄人,我呀,没那福气拥有像你这么贴心的女儿。” 姚二夫人嫁入南阳侯府后,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望眼欲穿也没能盼来女儿。 云卿不知该怎么回应,索性绕开了话题,“姨母此次前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姚二夫人脸上露出了一抹迟疑之色。 她深知这丫头的心结有多深,若贸然在她面前提起她母亲,她们的关系怕是又得被打回原形。 云卿从她双眸中捕捉到了犹豫,踌躇,隐隐猜到她想要说什么。 “姨母若是想跟我聊她,那不必开口了,我对她没有半点兴趣。” 姚二夫人轻叹了几声,缓缓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笺。 “此次路过淮西,见到了你母亲,她如今已经是……” 不等她说完,云卿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后院的海棠开得不错,我陪姨母过去赏花吧。” 姚二夫人见她满脸抗拒,也不再多说,只将那信笺搁在了桌面上。 “你母亲听说了裴世子宠妾灭妻的传闻,很担心你,她托我捎来这封信, 你若是想看,便拆开看一看吧,如果不想看,那就直接烧了。” 云卿没接,又重复说道:“我陪姨母去赏花。” 姚二夫人摇了摇头,婉拒,“我刚回京,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就不多留了, 卿儿,你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可以去南阳侯府找我,姨母永远支持你。” 云卿拧了拧眉,想起前段时间在大长公主府后花园发生的事。 她已经将南阳侯府的嫡长女姚采容得罪了个彻底,傻了才登门去求助。 “不必了,我要做的事,姨母帮不了。” 姚二夫人也听说了大长公主府发生的事,知晓她的顾虑,便一转话锋道: “那你就去找你表兄,他在京兆府做少尹,总能帮上点忙的。” 云卿倒是识时务,朝她施了一礼,笑着开口,“多谢姨母,若我有需要,必定去找表兄。” 姚二夫人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起身告辞。 云卿命青兰送客。 等两人离开会客厅后,她缓缓垂头望向桌面上的信笺,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担忧她? 呵,十八年前走得那么决绝,如今惺惺作态的给谁看? 她早就过了需要母爱的年纪,用不着她惦念。 伸手捞起桌上的信笺,面无表情的撕碎,然后扔进灰炉里。 她跟那人,早就断了母女关系,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 青兰折返回来,见姑娘将那信撕了扔在灰炉中,眸光微闪了两下。 看来姑娘对夫人的恨,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弱。 也对,那么小就眼睁睁看着亲娘抛弃她,她能轻易释怀才怪。 “姑娘,您还好吧?” 云卿扯唇一笑,“我为什么不好?说起来我还应该感谢她,要不是她,我又怎会这般的坚韧?” “……” “卿卿,本宫来看你了。” 一道欢快的声音自外面传来。 接着,小公主提着裙摆风风火火的闯入,冲到云卿面前后,一把抱住了她。 小姑娘虽然看起来娇娇柔柔的,力气却不小。 云卿被她撞得连连后退,直到背部抵在桌沿边,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她有些无奈的开口,“你悠着点,臣女摔着了没事,要是把你给摔伤了,我这脑袋恐怕都保不住。” 小公主眨了眨眼,笑眯眯的道:“你这话说反了吧,本宫摔伤没事, 你要是磕着了,我皇兄非得扒了我的皮。” 云卿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捂小公主的嘴。 永乐奋力挣扎,脱口道:“别闹,未来皇嫂。” 站在一旁的青兰听罢,满脸惊诧的朝两人看去。 第104章 迎娶云丫头 什么未来皇嫂? 殿下的皇嫂,不应该是中宫皇后么? 云卿接收到了青兰震惊,诧异,胆惧的目光,无奈一叹。 皇家这对兄妹,还真会给她整事啊。 她原本想着再隐瞒一段时间,等悄悄离京后再跟青兰青叶细说的。 这下好了,瞒不住啦。 “那个……我待会儿再跟你解释。” 青兰的双眼瞪得更大。 姑娘与陛下…… 怎么会? 她与青叶一直贴身伺候着,从未见过姑娘私会墨公子以外的男子啊。 墨公子…… 墨公子…… 想到某种可能,她的呼吸猛然一滞,心开始狂跳起来。 难道墨公子是今上? 这,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早在四年前就与姑娘相识了。 永乐见青兰满脸的惊骇,后知后觉自己说漏了嘴,闯了大祸。 卿卿没将真相告诉自己的贴身婢女么? 这是不是证明她还在打逃离盛京的主意? “卿卿,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怪我好不好?” 说完,她可怜兮兮的拉着未来皇嫂的衣袖轻轻摇晃着,一副犯了错求原谅的委屈模样。 云卿有些头疼的抚了抚额。 碰上这么一对兄妹,真是难以言喻啊。 “殿下日后还是要注意些,青兰是我的贴身婢女,知道了也无妨, 可若是让外人听了去,后果不堪设想,会毁了你皇兄一世英名的。” 小公主耷拉着脑袋,懊恼道:“我就是很想很想有个嫂嫂, 如今总算看到一点希望了,便没管住自己的嘴,对不起嘛。” 说完,她又开始摇晃她的衣袖。 云卿还能说什么? 这对兄妹总能恰到好处的拿捏住她,让她生不出半点怒火。 “好啦,原谅你了,不过下不为例。” 小公主咧嘴一笑,伸手抱住未来嫂嫂的胳膊,明艳动人的脸颊上满是讨好之色。 “我饿了,你这有什么好吃的吗?” 云卿会酿酒,会下厨,而且手艺特别的好。 “宫里那么多山珍海味不吃,跑我府上来喊饿,你怎么跟你皇兄……” 话锋戛然而止。 她后知后觉自己说漏了嘴。 这种事,就不应该拿到台面上来讲。 刚才也是魔怔了,居然顺口就提到了那人。 永乐何其聪慧,听完前半句,立马就联想到了她后面没说完的话。 小公主眨了眨眼,朝她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啧啧,看来我皇兄没少来侯府与你私会啊。” “……” 青兰听完两人的对话,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是了,皇长子四年前去过江南办差,而霍贵妃母子一直想要除掉他。 他重伤昏迷在郊区别院外,被姑娘救了回去。 墨公子也说家里的庶母庶弟觊觎他的继承权,想要除之后快。 一切都能对上,她早该猜到了。 “青兰,你去吩咐厨房准备食材,我亲自下厨做几个菜招待殿下。” 耳边传来云卿的吩咐,拉回了青兰恍惚的思绪。 她冷静的应了一句是,躬身退了出去。 永乐睨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对云卿道,“你瞒着她,她会不会因此生怨,对你不利啊?” 云卿听罢,不禁失笑,“若青兰都靠不住,那这世上便无人可信了。” “……” … 云卿亲自下厨招待永乐的消息,很快传回了乾宁殿。 皇帝陛下听后,直接将手中的折子扔在了御案上,眼里泛起幽暗的光。 他跟那女人认识四年,竟不知她会厨艺,更别说品尝她做的菜了。 昨晚他说饿,怎么就不见她亲自下厨? 呵,对永乐那个未来小姑子倒是挺殷勤的。 她也不想想,没有夫婿哪来的小姑子? “陛下,安国公在外求见,要宣他进殿吗?” 耳边传来吴公公的禀报声,将帝王从那天马行空里给拉拽了回来。 萧痕伸手抵额,轻咳两声后,吐出一个字,“宣。” 须臾,安国公迈步走了进来,立在台阶下行跪拜大礼。 “臣程阔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萧痕道了句‘平身’,淡淡的问,“程爱卿有事启奏?” 安国公站直身体后,颔首道:“陛下命臣调查盛京各大家族私放印子钱的事,已经有结论了。” 说完,他举起手中的奏折,“请陛下过目。” 吴公公走下御阶,从安国公手里接过奏折后,呈到帝王面前。 萧痕顺手捞起,打开扫视几眼,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相府,南阳侯府,户部尚书府,长乐伯府,武威将军府……呵,看来这些世家的银钱挺充足的么。” 安国公感受到了帝王语调里夹杂着的怒火,再次屈膝跪地。 “陛下息怒,如今臣已经掌控了确凿的证据,定能让这些违法乱纪的家族将不义之财全都吐出来, 臣此次进宫,便是来询问陛下该如何处置他们?是查一罚三,还是严惩不贷?” 萧痕垂眸思忖了片刻,反问,“你怎么看?” 安国公仔细斟酌起来,静默良久后,这才回道: “启奏陛下,若查一罚三,各大家族只需出一大笔银子便可息事宁人, 若严惩不贷,那就是丢官丢爵的大灾祸,此次涉案的家族太多,不适合大刀阔斧的办, 依臣拙见,还是查一罚三以儆效尤吧,若日后还犯,再严惩不贷,您觉得呢?” 萧痕伸指轻轻敲着御案,点头道:“朕登基时日尚浅,不宜大动干戈,就按程爱卿说的去办吧。” 安国公俯身叩首,“陛下圣明。” 萧痕摆了摆手,示意他平身。 “先别急着动手,再重新清理一遍,朕不希望有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安国公颔首,“臣谨遵圣谕。” “……” 谈完正事,萧痕见安国公还没有退下的意思,挑眉问:“爱卿还有别的事?” 安国公犹豫了片刻,试着开口道:“陛下,老臣昨晚做了个梦,梦到了已故的永宁侯, 他在梦里恳求我为他的闺女撑腰,助她脱离苦海,臣斗胆问陛下,能否赐裴世子与云丫头和离?” 他已经从女儿那里得知云家丫头有和离的打算,也知晓自家儿子心仪那丫头。 梦是假,想帮着儿子撬墙角是真。 陛下与那混账情同手足,他应该会成全吧? “当然,老臣也有私心,程霖那小子钟意云丫头,等她和离后,我便让他迎娶她进门。” 第105章 朕要立她为后 话音一落,殿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帝王敲打御案的动作倏地顿住,蹙眉朝安国公看去。 是他听错了? 还是这老头说错了?? 站在廊下值守的程大少爷听完亲爹这番惊世骇俗的话语后,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不是,他什么时候钟意云卿了? 这老头,要不要那么离谱?? 他居然还敢在陛下面前提这事,疯了不成? 要死了要死了,就癫皇那醋坛子,一旦打翻了,他哪有什么好果子吃? 隐在暗处的冥起突然凑到他身侧,在他肩膀上轻拍了两下,满脸的幸灾乐祸。 “兄弟,多多保重。” “……” 程大公子都顾不得与他撕逼,大步冲进殿内后,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陛下,臣,臣……” 惊吓过度,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安国公见他战战兢兢,一副没见过大世面的模样,狠狠踹了他一脚,开始吹胡子瞪眼。 “瞧你这怂样,喜欢人家姑娘也不知道去争取,还得老子舔着脸来求陛下成全, 如今你爹已经开了口,你也别藏着掖着了,老老实实跟陛下交代,为云丫头求一纸和离书吧, 只有让她恢复了自由身,你才能迎她进门,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 程霖真想拿针将老头的嘴给缝得严严实实的。 他可知他这是在拿自己亲儿子的命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见过坑儿子的,没见过将儿子往死里坑的。 “您,您闭嘴吧,我什么时候说过钟意云卿了?满口胡诌。” 安国公见他都这个时候了还嘴硬,气得眉毛直接竖了起来。 “你个怂蛋,怎么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不是你跟你妹妹说心仪云家丫头的么?” “……” 程霖一下子卸了气,耷拉着脑袋,满脸的生无可恋。 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爹,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御案内的萧痕冷眼瞅着跪在地上的程霖,目光如利刃般尖锐。 “你没什么要跟朕说的吗?” 安国公见帝王主动开口询问,暗道有戏,又狠踹了儿子一脚。 “发什么愣,赶紧跟陛下说明情况,为云丫头讨一纸和离书啊, 她前脚归府,为父后脚就去老云的坟前,替你求娶他姑娘。” 程霖炸毛了。 如果再不说出真相,今天怕是得交代在这儿。 “是陛下,陛下命我去关照云卿的,与我无关。” 安国公一愣,讷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你这混账什么意思?难道陛下还能觊觎臣妻不……” 话锋戛然而止,他满脸诧异的望向御案内的帝王。 很显然,他已经窥探到了一些隐秘之事。 “陛,陛下,您……” 萧痕缓缓收回视线,不慌不忙的起身。 安国公见状,连忙跪了下去。 帝王绕过桌案,踱步走到御阶前负手而立,目光平淡的望着跪在下面的父子俩。 安国公府,是他为数不多的心腹之一,面对他们时,他不必隐瞒什么。 再者,云氏入宫需要支持者,无疑,安国公是最强最有力的靠山。 一来,他的嫡女已经出嫁,云卿进宫威胁不到他的利益。 二来,他与永宁侯情同手足,视云卿如己出,定会不遗余力的帮她。 有安国公为她撑腰,她未来的路会顺利很多。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程爱卿不必如此激动,朕确实有意迎云氏进宫伴驾。” 安国公微垂着头,心思急转间,慢慢消化掉了这势必会震惊朝野的消息,人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臣敢问陛下,太后娘娘可知您的决定?她老人家怎么说?” 萧痕静默了片刻,如实道:“太后已经知晓,并宣了云氏入宫问话,她欲册封云氏为妃,居一宫主位。” 安国公听罢,稍稍松了口气。 可悬着的心还没彻底放下来,只听头顶的帝王又道: “如今殿内没有外人,朕便向你们父子透个底,妃位不在朕的考虑范围之内,朕要立她为后。” 程霖早就知道癫皇的心思,听完这番话后,倒是没什么情绪变化。 可安国公就不一样了,他霍然抬头,也顾不得是否会冲撞圣驾,拼死劝谏: “陛下三思,云丫头已嫁之身,如何能高居后位,母仪天下? 更重要的是,君夺臣妻会毁了您一世英明啊,您可不能步高祖皇帝的后尘。” 说完,他猛地叩首,额头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萧痕没回应,目光落在程霖身上,意思不言而喻:你来搞定你爹。 程大统领见癫皇推他出来挡灾,好悬没气炸。 这个时候,他敢反驳他老子么? 帮着君主谋夺臣妻,仅凭这一点,老头子就会扒了他的皮。 这么坑臣子,真的好吗? 可吐槽归吐槽,他也没那胆量抗旨不遵,只得硬着头皮对亲爹道: “身为臣子,为君分忧是本分,陛下想怎样,咱们照着他说的去……” 不等他说完,安国公一记冷眼扫过来,喝道:“你个混账东西,看老子回去怎么收拾你。” “……” 程·混账东西·霖缩了缩脖子,可怜兮兮的朝帝王看去。 他已经尽力了,癫皇能不能放过他? 萧痕轻叹了一声,对安国公道:“程霖是天子近臣,这种事朕只能吩咐他去做,国公爷莫要责怪他。” 程霖哼哼了两声,这还差不多。 他要真的不管他死活,看他还给不给他卖命。 安国公听到‘天子近臣’几个字后,脸色稍稍舒缓了一些。 静默片刻后,有些无奈道:“陛下今日与老臣摊牌,应该另有谋算吧?” 其实他已经猜到帝王想要做什么了。 永宁侯亡故,那丫头在盛京没了靠山。 她若想进宫伴驾,就得有位高权重的朝臣支持。 放眼整个盛京,还有谁比安国公府更合适? 看来陛下真是铁了心要立云丫头为后,不然也不会将程家拉下水,陪着他一块疯。 萧痕缓缓踱步走下御阶,俯身将安国公搀扶了起来。 安国公惶恐垂头,一副恭敬姿态。 帝王理了理玄色龙袍的衣袖,淡声问:“国公可愿做未来皇后的娘家人?” 第106章 化脓,腐烂 ‘未来皇后’四个字咬得极重。 掷地有声的话语,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又给了安国公一粒定心丸。 安国公不傻,知道帝王是在跟他做交易。 若他倾尽全族之力扶持云丫头,即便他不是真正的国丈,日后的待遇也跟国丈没甚区别。 有当朝帝后荣宠,程家至少还能兴盛百年。 如此诱惑人的条件摆在眼前,但凡是个聪明的,都会知道如何选择。 可安国公不仅仅要考虑自身的利益,还要考虑帝王声誉,包括那丫头的安危。 这是一场豪赌,如果赢了,皆大欢喜。 可若是输了…… 程家再无宁日。 云家丫头怕是也得在群臣的逼迫下,以死谢罪。 他能陪着陛下胡闹么? 程霖见亲爹犹豫不决,试着开口道:“即便您不相助,陛下也不会放弃云卿的, 与其看她孤军奋战,不如助她一臂之力,不为攀附未来皇后,只为全了您与云叔的兄弟之情, 再说了,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本就是为人臣子的本分,您难道要抗旨不成?” 安国公瞪了他一眼,“你给我闭嘴,老子活了大半辈子,还需要你教我怎么做事?” “……” 短暂的沉默过后,安国公深吸一口气,心里已然有了决定。 “老臣父子盛宠不衰,全仰仗陛下厚爱,予以我们重任, 也罢,既然您开了这个口,老臣就断无拒绝的理由,这事程家应下了。” 程霖松了口气。 他已经上了贼船,想下都下不了,只有将老头子也拽上来,才有安全着陆的希望。 别怪他坑爹,他也是没辙了。 萧痕点点头,温声道:“那就劳烦国公了。” 安国公急忙叩首,“老臣惶恐,为君分忧是臣的本分,担不起‘劳烦’二字。” “……” 君臣俩又聊了片刻,安国公这才躬身退下。 待他离开正殿后,萧痕挑眉朝程霖望去。 “还挺机灵的,知道将你爹也拉下水。” 程霖翻了个白眼,满脸的无语。 “只要您别误会我钟意云卿就行。” 帝王冷嗤了一声,踱步走上御阶,继续批阅那成堆的奏折。 再熬熬吧,等那女人入了宫,一抹姝色点缀深宫,这枯燥的日子应该会好过许多。 … 庆国公府。 松芝堂,郎中正在给裴玄把脉。 徐氏立在榻边,焦急的等着,盼着。 见郎中拧着眉迟迟不开口,焦急的问:“大夫,我儿怎么样了?何时能醒来?” 郎中的视线扫过裴玄那已经开始化脓的伤口,眼底划过一抹心虚之色。 这要是再不截肢,怕是会有性命之忧,他也该拿着银子跑路了。 否则把戏被看穿,小命恐将不保。 “夫人不必担心,世子最迟明天就会醒过来。” 徐氏听罢,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这就好,这就好,老天保佑啊。” 郎中不着痕迹的收回手,起身对徐氏道:“草民得回一趟家中取些药材, 您别让任何人靠近世子,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徐氏连连点头,又吩咐管家备马车,将人送回去。 等郎中离开后,她直接瘫坐在了软榻上。 福嬷嬷连忙凑上前,小心翼翼的给她捏背。 “夫人莫要忧心,世子爷一定能平安醒过来的。” 徐氏的目光在儿子苍白的脸上扫过,积压在胸口的怒火又噌噌的冒了起来。 “云氏那个毒妇,我早晚会收拾她的,对了,送那贱民入京兆府大牢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福嬷嬷颔首道,“奴婢已经在安排了,国公府不好动手,我打算先将他引出府,去外面设局。” 徐氏点点头,“办得干净一些,务必要让他将牢底坐穿。” 福嬷嬷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您放心吧,奴婢打听过了,他是西郊柳家村人,家里还有一个母亲, 奴婢想法子将他引回去,然后弄死一个村民嫁祸给他,杀了人,他这辈子都别想活着走出大牢。” 徐氏满意一笑。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婢女的禀报声,“夫人,户部尚书卢夫人拜访,如今在荣安堂暖阁候着了。” 福嬷嬷急忙道,“大姑娘应该是来跟您详谈放印子钱的事,咱们赶紧过去见她吧。” 徐氏现在迫切的想要赚银子,听了福嬷嬷的催促后,迅速起身朝外面走去。 她刚离开,裴玄右臂上的伤口缓缓淌出一摊黑色的血水,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看着十分恶心。 可怜的世子爷,被愚蠢的母亲所耽误,伤口都化脓腐烂生了蛆。 … 徐氏见到卢夫人后,咬着牙拿出了仅剩的三万两压箱底的银票。 这已经是她所有的家当,若再出事,她就只能去死了。 “长姐,我今日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了你,你可别坑我害我啊。” 卢夫人听罢,淡淡一笑,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她手里紧攥着的银票。 其实她也不想坑她的,但安国公已经掌握了数个家族私放印子钱的证据,一旦面呈陛下,全都得完蛋。 为了自救,他们只得尽可能的多拉一些人下水。 届时查出来的功勋贵胄太多,陛下必定有所顾虑,继而从轻发落。 他们不怕罚钱,就怕丢官罢爵。 徐氏这三万两投进去,大概率会收归国库,然后还得罚一大笔。 “瞧妹妹这话说的,我是那种没良心的,坑自己亲人的人么?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合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坑不着你。” 说完,她示意贴身婢女取出一份合约给她看。 “你瞧瞧,本钱多少,利息多少,期限多少,都写得明明白白的,一目了然。” “……” 徐氏信了。 钱也交了。 还签了字,画了押。 一锤定音! … 永宁侯府,海棠苑。 云卿做了一桌子菜肴招待小公主。 “臣女的手艺比不上宫里的御厨,若是不合殿下胃口,你可别怪我。” 永乐没接话,捞起筷子夹了一片爆炒鸡丁塞进嘴里。 细腻丝滑的口感,嫩得不像是鸡肉,特别好吃。 “美味,真是美味,这手艺比御厨好多了。” 小公主一边吃,一边毫不吝啬的夸。 云卿笑了笑,又给她夹了别的菜。 永乐一股脑全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的问:“我皇兄尝过你的厨艺吗?” 第107章 册封四妃之首 小娘子唇角的笑意一僵。 永乐见状,哈哈大笑,“看来本宫比皇兄有口福,我总算占了你的第一次。” 额,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让人想入非非? 云卿摇摇头,倒了一杯果酒递给她。 “这是臣女亲自酿的杨梅酒,你尝尝。” 永乐来者不拒,接过后小酌了一口。 “好酒,甜而不辣,适合咱们姑娘家喝。” 云卿笑看着她,眼底划过一抹宠溺之色。 可能这丫头是那人胞妹的缘故,她有种想要将自己珍藏的东西都给她的冲动。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这段时间承蒙小公主关照,她感激不尽。 “如果殿下喜欢,回宫的时候带几坛过去。” 一听回宫,永乐立马不干了,伸手抱住未来嫂嫂的胳膊,可着劲儿的撒娇。 “我能留在永宁侯府住几日吗?” 云卿头疼了起来。 太后应该不喜这丫头与她走得太近吧? 作为嫡亲公主,圣上胞妹,她该亲近的人应该是未来皇后才对。 “我如今还未与裴玄和离,殿下若搬来侯府住,外界怎么看?” 小公主歪着脑袋想了片刻,觉得确实不太妥当。 “也对,若本宫整日里跟你黏在一块,岂不是给了外界抨击你与皇兄的机会? 届时皇兄迎你入宫,那些朝臣定会认为他蓄谋已久, 即便你什么都没做,他们也会在你头上安个狐媚惑主的骂名。” 云卿微微颔首,也不纠正她说的那句‘届时皇兄迎你入宫’,只附和道:“殿下英明。” 用过午膳,永乐公主便起身告辞,说自己还要去一趟外祖家,替母后去看望卧病在床的郭老太君。 这位老太太,如今已是七十高龄,乃当朝太后的生母,在京城的威望极高。 前些天倒春寒,老人家身子骨太弱,一病不起,这都将养了个把多月还没好转。 云卿听完小公主的解释后,有些无奈的道: “殿下出宫后就应该先去郭家的,怎么能遛到侯府来呢?这样岂不是怠慢了老夫人?” 永乐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开口,“我都去探望过几次了,这回晚一些到,也算不得怠慢。” 说到这,她突然倾身凑到云卿面前,压着声音问: “郭嫣然你听说过吧?我大舅舅家的嫡女,母后有意礼聘她入宫,直接册封四妃之首。” 云卿的眸光微闪,气息也跟着一沉。 不过转瞬,她又恢复了正常。 “郭家是清流门第,存世数百年,教养出来的女儿个个温婉端庄,贤惠得体,堪称女子典范, 自前朝以来,府上不知出了多少王妃,贵妃,乃至皇后,郭大姑娘是嫡长女,册封贵妃在情理之中。” 永乐紧盯着她的双眼,试图从里面窥探出隐忍克制的情绪。 可这人目光坦坦荡荡的,丝毫不躲闪,眼里也没有过多的黯然神伤。 “你……” 云卿知道她想说什么,不待她开口,率先打断了她的话: “殿下赶紧去吧,莫要再耽搁了。” 永乐撇了撇嘴,咽回了所有要说的话。 亲自将小公主送出府门后,云卿重新折返回海棠苑,边走边问:“礼品都准备好了么?” 青兰在一旁答,“已经备好了,马车也安排了,就等您出发。” 说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笺递给她。 “这是余伯派人送过来的,刚才公主殿下在场,奴婢不方便上呈, 您赶紧打开瞧瞧,可别耽误了什么要紧的事儿。” 云卿迅速拆开信笺,从里面取出一张……文书。 这竟是那徐氏私放印子钱所签的合约,上面有落款,有画押。 瞧那日期,可不就是今天上午么? 余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弄到这个,一看就是那人的手笔。 他能如此迅速的拿到这文书,证明京中那些私放印子钱的家族皆在他掌控之中。 也对,他登基两载,乾坤独断,又岂容那些功勋世家皇亲贵胄在他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 私放印子钱,喂饱的是权贵,是黑商,而受压迫的,也是底下穷苦的百姓。 这种不利于民生的勾当,与帝王推出的新政背道而驰,一网打尽是迟早的事。 可笑徐氏运气背,直接撞到了刀口上。 那卢夫人也是个黑心肝的,竟然拉着自己娘家的胞妹下水。 “先收起来吧,过两天咱们拿这个去换和离书。” 青兰应了声是,小心翼翼将信纸叠起来,重新放回了信封内。 主仆俩绕过长廊,走到与海棠苑相接的弧形拱桥后,云卿缓缓顿住了脚步。 这里空旷,适合悄悄说些隐秘的话。 “青兰,我并非有意要隐瞒陛下的身份,你若不满,可以一吐为快, 待发泄过后,咱们还跟从前一样,没有隔阂,不能生分。” 青兰眨了眨眼,突然笑了起来。 她向来沉稳内敛,处事周全,喜怒不形于色,如今笑得这般明媚,倒让云卿悬起了心。 “你……” “姑娘,咱们从小一块长大,多深厚的感情啊, 奴婢又怎会因这点小事就与您起了隔阂?生出龃龉? 您要是再这么想,奴婢可真生气了。” 云卿紧绷着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下来。 她猛地伸手抱住她,忙不迭的赔罪,“好青兰,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勿怪。” 青兰回抱住她,“姑娘待我好,我都记在心里呢,不过青叶那边还是先瞒着吧, 她性子单纯,不太适合知道这些,否则一旦说漏嘴,不仅害了您,也会害了她自己。” 云卿赞同的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愿她以后知晓了,不会怪我不重视她。” 青兰连忙说‘不会的’,又安抚了几句后,提醒,“时辰不早了,您不是还要去安国公府拜访吗?该去了。” “……” … 安国公府。 一阵阵鞭子抽打声响彻在书房的暗室内,其中还夹杂着国公爷的呵斥。 “混账东西,老子送你入宫,是让你护卫陛下安全,在他做出错误抉择时,行劝谏之责的, 你倒好,眼巴巴看着陛下觊觎臣妻,还帮他去私会云丫头,我抽不死你。” 第108章 如何脱身? 密室内,程霖穿着白色单衣跪在地上,死咬着牙承受着亲爹一下又一下的鞭笞。 老家伙是真打啊,下手忒特么狠了。 一鞭子下去,单薄的衣裳瞬间破裂,血水混杂着布料沾满了整个背部,看着触目惊心。 不过到底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汉子,一身的铁骨。 哪怕整个人疼得在剧烈颤抖,脑门大滴的汗水滚落,哼都没哼一声。 安国公又抽了两鞭子后,沉声问:“知错了么?” 程霖用舌尖抵了抵腮帮,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堪堪压住想要嘶吼的冲动。 “我一开始就知道这是错的啊,可陛下不肯听劝有什么办法? 他认定了云卿,除了她,也没打算娶别人,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室绝后……” ‘啪’的一下,又狠狠挨了一鞭。 太过突然,胸口憋着的气瞬间被打散,他本能的惨叫出声。 这死老头子,要不要这么狠? 他可就他这么一个儿子! 安国公插着腰,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个混账东西,皇室绝后这种话是你能说的吗?” 程霖动了下身子,疼得龇牙咧嘴的。 他觉得自己太冤了,君主要做什么,是他一个臣子能干涉的吗? 别说他了,就是朝堂上那些老顽固,哪个见了乾宁殿那位不是毕恭毕敬,唯命是从? “我现在唯一后悔的就是做了这个御林军统领,去边关领兵不好么?非得跑回来受虐。” 安国公气得再次抬手。 可看到小崽子背上一片血肉模糊后,那鞭子陡然定在半空,再也甩不下去了。 想起乾宁殿里的君臣对话,他无奈一叹。 “罢了,事已至此,再迁怒于你又有何用,我问你,云丫头是个什么想法?” 这个时候,小混蛋也不敢再隐瞒了,如实道:“妹妹探过她的口风,说她想和离出京。” 安国公冷哼出声,“瞧,一个小丫头都比你们懂得顾全大局,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大少爷翻了个白眼。 这话跟他说何用?有种去跟癫皇讲啊,看他听不听得进去。 “那您什么打算?阳奉阴违,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偷偷将云卿送出京么?” 安国公扔了手中染血的鞭子,退到角落里的木凳边坐下。 静默片刻后,抚额道:“即便有国公府为你妹妹撑腰,她依旧在大长公主府艰难度日, 你有没有想过,若此举不成,程家出事,她以后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程霖冷嗤了一声,“她出嫁前我就与她分析过,余家尚了主,驸马跟余淮父子在家里没什么话语权, 嫁入这样的门庭,她只有被长公主立规矩,被皇权欺压的份, 可她一副‘余淮死了便无人可嫁’的倔劲,我能有什么办法?” 话虽这么说,但心里到底惦记着妹妹,又忍不住嘀咕: “我这不想着云卿册封为后,她能多一个靠山嘛。” 安国公头疼得紧。 只要一想到百年前君夺臣妻的风波再现,最后搅得家国不宁,他就遍体生寒。 这条路,真的走得通么? 高祖皇帝可是牺牲了一世英名才得偿所愿的。 今上乃百年难得一见的雄主,身为臣子,该尽心辅助他成就伟业,而不是帮他触碰禁忌,留下污点。 看来还得让夫人给云丫头下帖子,邀她来府上见一面,问问她的想法。 她若不想卷起这巨大的风波,或许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刚想到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安国公冷睨了儿子一眼,斥道:“别在你娘面前胡说八道,否则老子抽死你。” 撂下狠话后,他起身走出了密室。 外面,程夫人被两个护卫拦着,说国公爷有令,不得任何人靠近书房。 程夫人无奈,只得踮起脚尖往里面瞅。 丈夫儿子很少避着她说话,像这种拦着不让她进的情况,更是从所未有,这不禁让她胡思乱想起来。 该不会是那小子犯了什么事,有性命之忧吧? 思及此,她再次试图硬闯进去。 这时,书房的门打开,安国公从里面走了出来。 程夫人挥开两个守卫,急步走到丈夫面前,往他身后的书房看了一眼,不见儿子踪影。 “霖儿呢?你把他怎么了?” 安国公模棱两可道,“他玩忽职守,差点惹祸上身,我抽了他几鞭子,在密室里跪着。” 程夫人跺了跺脚,狠瞪丈夫一眼后,提着裙摆大步冲进了书房。 她刚进去,管家就匆匆寻了过来。 “国公爷,裴家的世子夫人登门拜访,说想见您,如今在会客厅候着呢。” 裴家的世子夫人? 安国公愣了一下,转瞬反应过来是云家丫头。 “嗯,我去瞧瞧,你请个大夫过来给大少爷看伤。” 管家脸上露出诧异之色,焦急的问:“少爷受伤了?” 安国公没回应,径直走出了正院。 … 云卿在安国公府待了两个时辰,直到黄昏将至才起身告辞。 她与安国公聊了许多,从父亲的旧部到和离后的打算,能说的都说了。 安国公也答应了她的请求,承诺助她一臂之力。 离开时,她向国公爷深深鞠了一躬。 “侄女给程家带来了诸多麻烦,还害得程世兄卷入其中,深感惭愧,望伯父海涵, 至于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侄女心中已有成数,伯父切莫与君胡闹。” 安国公看着眼前聪慧坚韧通透豁达的少女,心中不禁一叹。 若这小丫头未入帝王的眼,程家倒是可以迎她进门,给她庇护。 “你很不错,没有堕了永宁侯的风骨,我想云老弟在天有灵,会安息的。” 云卿抿唇一笑。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后,管家才送她出府。 回去的路上,她细细思索着如何才能脱身。 凭她手里如今掌握的把柄,逼裴家签下和离书并不是难事。 关键就怕她前脚刚恢复自由,后脚册封圣旨便抵达永宁侯府,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若真是那样,她这辈子都无法离开了。 “吁……” 赶车的马夫突然勒住了缰绳,猝不及防下,云卿整个人朝前栽去。 青兰急忙扑过去扶住了她,朝外面低喝道:“怎么回事?” 说完,她掀开垂帘一角朝外看去。 『三更哦,快要和离啦,麻烦各位亲们帮忙点个五星好评啦,比心!』 第109章 不是裴玄的种 只见三步开外的地方,跪着一个妇人跟一个孩童。 这是……撞上了行人? 青兰面色一沉,也不等车夫回应,又继续训斥: “不是让你们驾车的时候小心点吗?怎么还撞到了百姓?” 车夫有些惊魂未定,讷讷的回头道:“不,不是小的撞她们,而是她们突然冲到马车面前, 瞧那架势,竟是连命都不要了,我猜她们是不是故意摔倒,然后讹咱们。” 青兰蹙了蹙眉,下意识回头朝身侧的姑娘看去。 云卿透过她挑开的垂帘缝隙往外瞧了一眼,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跟孩童。 瞧她们脸上那惊恐的模样,不太像是那种专门讹人的无赖。 若只是为了钱财,她们没必要如此拼命。 “你下去了解一下情况,看看有没有撞到她们,若真的伤着了,就命小厮送去医馆。” 青兰应了声‘是’,掀开帘子钻了出去。 云卿靠在厢壁上,继续思忖着刚才的那个难题。 她该如何悄无声息的离开盛京呢? 向太后求助,请她帮忙送她离开? 这有点风险,天知道太后对她到底什么想法? 若她半路变卦,起了永绝后患的心思,那她不是羊入虎口么? 要不想个法子假死,一劳永逸? 这也不行,若真‘死’了,她以后用什么样的身份回来? 在永宁侯府新一任掌权者还没彻底成长起来之前,她无法彻底放手。 难呐! 想要从那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走,难如登天。 “小姐……” 青兰折返了回来,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云卿听罢,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那对母子,是云氏九房一个庶子的妻儿。 丈夫前段时间外出谈生意,偶遇一江南女子,被对方的美色所迷惑,打包带回了京。 然后……裴家宠妾灭妻的戏码,在他们家里也上演了一遍。 这妇人性子刚烈,不愿受此折辱,宁死也不同意与妾室平起平坐。 因着这个举动,最终给自己与儿子招来了杀身之祸。 她的丈夫跟那外室丧心病狂,竟私底下筹谋着如何弄死母子俩,取而代之。 妇人无意中偷听到他们的盘算后,带着儿子逃出了府。 可她娘家远在青州,这盛京举目无亲,即便逃得过今日,也躲不过明日。 走投无路之下,她们只得冒死来拦她的马车,求她这个侯府嫡女做主。 “姑娘,奴婢瞧她说得真切,不像是编的,咱们要管这事吗?” 云卿没接话,伸手挑开垂帘一角,视线在那小少年身上扫了几眼。 她之前想着从旁系找个子嗣继承爵位,如今便是很好的机会。 “她们都找上门来求庇护了,我身为嫡系长女,不好拒之门外, 至于那妇人说的情况是否属实,让余伯去查一查便知晓了。” 青兰点点头,“您的意思是先将她们带回侯府?” 云卿轻嗯了一声,“若不带上,她们会一直缠着我,这也是个麻烦。” 青兰了然,“那姑娘先回,我带着她们稍后就到。” “行,你多加小心。” … 侯府。 云卿前脚刚回,余掌柜后脚便来寻她。 她有些诧异的问,“余伯怎么过来了?” 往常禀报消息,都是遣可靠的小厮送信笺,他很少亲自来找她。 余掌柜四下环扫一圈,压低声音道:“您前几天让我吩咐北境的探子调查沈氏的过往,如今有眉目了。” 云卿捣鼓茶杯的动作一顿,抬头望向他,“是何情况?” 余掌柜接过她手里的活计,一边煮茶一边回应: “那沈氏三年前与远房表兄私相授受,两人暗通款曲,早就突破了男女之防, 后来不知怎么回事,那表兄突然沾上了赌瘾,将父母留给他的家当输了个精光, 沈氏见情况不妙,便想与他一刀两断,可那远房表兄不依,非得逼她嫁与他, 沈氏好歹是守将之女,如何甘心下嫁一个赌鬼?便命人将他赶出了邺城。” “那他现在在哪儿?”云卿急忙问。 只有找到这个远房表兄,才能求证玮哥儿究竟是谁的种。 余掌柜摇了摇头,叹道:“邺城没有他的踪迹,应该是流浪到了别地, 不过姑娘也别太着急,属下增派了人手去寻他,一定能找到的。” 云卿想了想,又问,“如果没有他,就无法确认孩子是谁的吗?” 余掌柜垂头从袖口掏出一张卷纸,缓缓摊开搁在了桌案上。 “这是那男子的画像,属下的人费了好大劲才弄到的,与信报一块送了来,您瞧瞧。” 云卿垂头望去。 画像上的男子有些粗犷,五官偏立体,不像盛京的男子,芝兰玉树,风光霁月。 他有着北方游牧民族的特征,浓眉大眼,络腮胡子,看起来分外的雄壮。 瞧这模样,似曾相识啊。 她微微偏头看了青兰一眼,问:“你觉得眼熟么?” 青兰仔细观察了下,点头道:“奴婢见过玮哥儿几次,与这人相似,看来他真不是裴玄的种。” 意料之中的结果,云卿倒是不怎么激动,情绪也没什么变化。 “那就劳烦余伯多派些人去找他,若寻到人,请他来一趟盛京吧。” 余掌柜应是,喝了几口热茶后,起身告辞。 刚走到门口,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折返了回来。 “对了姑娘,您让我找的那江湖庸医,他说裴玄的伤口已经化脓腐烂还生了蛆,担心事情败落,他先逃了。” 逃了? 逃了好啊! 徐氏花了三万两银钱,不但没救回儿子,还差点搭上了他的性命, 这要是让她知晓,啧啧,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样。 “逃便逃了吧,别让徐氏抓回来就行。” “……” 送走余掌柜后,青兰领着那对母子也回了府。 云卿没急着去见他们,只让管事的收拾一间上房供她们居住。 她已经嘱咐过余伯去调查,不出半日,这对母子的真实情况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姑娘心里有什么盘算吗?”青兰问。 云卿勾唇一笑,挑眉道:“云氏九房是从老侯爷那一辈分出去的,还没出五服,挺亲的。” 青兰听罢,已经猜到了她要做什么,便不再多问。 “奴婢永远支持姑娘。” … 天已经黑透,郎中取药还未归来。 徐氏急得在室内来回踱步。 这时,正在为裴玄擦拭身体的婢女突然尖叫了起来: “啊,蛆,世子爷的伤口有蛆在爬。” 第110章 逼她签和离书 徐氏猛地顿住脚步,大步冲到榻边。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哪来的蛆?” 婢女本能的后退了两步,满脸惊恐的盯着裴玄的伤口,面露恶寒之色。 “奴,奴婢没胡说,夫人您看,世子爷的胳膊生蛆了。” 徐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这几天伤口都包得紧紧的,外人窥探不到内里的情况,哪怕是徐氏,也不知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 刚才婢女为裴玄擦拭身体,不小心蹭开了绷带的一角,血水就那么淌了出来。 其中还夹杂着几条蠕动的软物。 徐氏见状,瞬间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敢置信。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个贱婢,对世子做了什么?” 婢女见她朝自己发难,急忙跪倒在地。 “奴婢什么也没做啊,就是为世子擦了一下身体,便,便瞧见有血水从绷带的缝隙处流出来。” 徐氏死死攥着帕子,整个人摇摇欲坠,立在原地一时失了反应。 这时,沈妙云从外面走了进来,视线扫过床榻,看到被褥上面蠕动的虫子后,脸色霍然大变。 “母亲,世子的伤口已经生蛆了。” 徐氏如梦方醒,对着外面呵斥,“大夫,赶紧去请大夫。” 一下子,松芝堂乱了套。 沈妙云瞧着那恶心的血水,脸上露出嫌弃之色,捂着口鼻后退了几步。 这个举动瞬间刺激到了徐氏,她怒不可遏道:“杵在那做什么,还不赶紧将他手臂上的绷带解开。” 沈妙云强忍下胸口的恶心,满脸的为难之色。 “儿媳手笨的,怕给世子的伤口造成二次伤害,还是等府中的大夫来了再说吧。” 说完,她四下环扫一圈,又问:“那位从民间请来的郎中呢?不是他负责治疗世子的伤么?为何不见人?” 徐氏闭了闭眼,朝管家喝道,“带几个家丁去将那庸医给我绑来。” “是,是是是。” 很快,府里的专属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赶到。 待他看清床上的情况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夫人,世子这几天不是一直在治疗吗?伤口怎么还腐烂生蛆了?” 徐氏讷讷的,如同丢了魂一样。 她也不知道啊,明明花了那么多银子,为何就变成这样了呢? “你,你赶紧帮他处理一下伤口。” 大夫皱了皱眉,眼里划过一抹迟疑之色。 前几天老太太嫌他医术不好,将他赶出了松芝堂,花重金去市井弄了个郎中来。 瞧这样子,那八成是个庸医,装模作样治了几天后,直接拿钱跑路了。 如今扔下这么个费力又不讨好的烂摊子,他也不太想接手。 “夫人,小的医术有限,治不了这伤啊。” 徐氏厉目横扫过去,“让你治就赶紧治,废话那么多做甚?是想滚出国公府吗?” “……” 大夫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到床边,蹲下身慢慢去拆世子爷胳膊上的绷带。 很快,那已经化脓腐烂的模糊血肉映入众人眼帘。 伤口处还有血水往外涌,其中夹着一些蠕动的东西。 室内几人包括徐氏在内,纷纷偏头干呕了起来。 大夫哭丧着脸道:“夫人,您也看到了,世子爷这条胳膊已经烂了,要想保住他的命,就得截肢, 可小的医术不精,为世子截肢等同于要他的命,您若真想保他,怕是只能去请太医了。” 徐氏听罢,踉跄着朝后退去。 哪怕她再蠢笨,这个时候也知儿子的胳膊废了。 若再不处理的话,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她被那个庸医给诓了,那就是个讹钱的江湖骗子而已。 可她被猪油蒙了心,不肯接受儿子已废的事实,非要花钱保他胳膊。 结果…… 结果…… “去,赶紧去太医院请顾院首过来,快去。” 无人回应她。 太医院院首,不是谁都能像云卿那样请得动的。 大夫探了探裴玄的额头,惊道:“世子开始发热了,情况十分危急, 必须立马截掉那节腐烂的胳膊,否则性命堪忧啊。” 这声音犹如催命符一般,字字击在了徐氏的心坎上。 她猛地闭上双眼,颤声道:“备车,我亲自去一趟顾府。” “……” 沈妙云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裴玄,秀眉微蹙。 她虽然已经对他失望透顶,但也明白这人现在还不能死。 徐氏虽然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但庆国公却有四子。 裴玄若死了,他还可以改立别的庶子,届时这庆国公府照样有人继承。 可她的玮哥儿该怎么办?届时岂不是什么都捞不着了? “冬杏,去将我那压箱底的续命丸拿一粒过来给他服下,吊住他的狗命。” 冬杏不太情愿,迟疑道:“那可是保命的东西,一颗价值千金,姑娘真舍得拿出来?” 沈妙云磨了磨牙,恨道:“我儿没顺利册封世子之前,这厮还不能死。” 冬杏咽回了所有的不甘,躬身退了出去。 … 侯府。 云卿收到梅姨娘的来信,得知了裴家发生的事后,忍不住嗤笑出声。 徐氏亲自去请顾伯父? 呵,她以为她是谁?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请得动太医院院首? 真是……不自量力。 青兰凑上来看了一眼信纸后,撇嘴道:“姑娘,咱们今晚怕是不得安宁了。” 云卿点点头,深以为然。 “确实,那老虔婆若是请不动顾伯父,必定会来找我的。” 青兰心思一动,试着开口,“要不咱们趁这个机会逼徐氏签了和离书? 正好您拿到了她私放印子钱的证据,加上这个,不怕她不同意。” 云卿听她这么一说,也动了念头。 今晚确实是个好时机,若是错过了,以后即便拿着把柄去威胁他们,怕也得费一番口舌。 按律,父母双亲代替儿女签的和离书,也是有效的。 如今徐氏走投无路,是意志最薄弱之时,拿她儿子的命逼她一番,她定会妥协。 “可眼下还有一个难题,我若拿到和离书,陛下的册封圣旨恐怕也会随之抵达。” 不用怀疑,这种事他干得出来。 那就是泼皮无赖,混账东西。 青兰歪着头想了想,眸光倏地一亮。 “奴婢有法子了。” 第111章 将她除了 云卿下意识抬头朝她望去。 “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青兰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您私下与徐氏签了和离书,不对外宣扬就是, 外界不知您已经和离,想必陛下也有所顾虑,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下旨册封吧?” 云卿也眨了眨眼,伸手在她脑门上狠弹了一下。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啊。” 别说,还挺有道理的。 只要她说服徐氏先不对外宣称她与裴玄已和离,那人便不敢轻举妄动。 强夺臣妻,妖媚惑主的骂名太过厚重,她想他应该也不愿看到彼此承受这些。 此计,甚妙。 青兰揉了揉额头,嘿嘿笑道:“这法子谁都想得到,您是身在局中,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话落,她又殷切的问:“您要不要试试嘛?早点拿到和离书,早点放过自己呀。” 云卿不禁失笑,她现在跟和离有什么区别? 不过顶着庆国公府世子夫人的身份,确实挺膈应人的,能摘掉就赶紧摘掉吧。 “等徐氏上门再说。” 青兰点点头,静默片刻后,又问:“您真的不想入宫为妃吗?” 云卿缓缓收敛了唇角的笑意,轻声一叹,“我没有勇气赌帝王的真心, 他或许是钟情于我的,但他的身份注定了他无法随性而为, 百年前高祖皇帝那般爱慕孝慈皇后,不也广纳嫔妃,生了十来个皇子么? 你觉得我这倔强性子能在后宫撑多久?若哪日失宠,怕是不得善终吧, 更重要的是,我不愿像古往今来那些妃嫔一样,为了固宠手上沾满血腥。” 青兰听到这儿,一把抱住了她的身子。 “您别说了,奴婢以后再也不劝您了,即便您要去,我也拼命拦着, 后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谁爱去谁去,咱们下江南,恣意的活。” 云卿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她想放过自己,可他会放过她吗? 盛京乃天子脚下,她没有把握从他手心里逃走。 “不说这个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青兰应了声是,转移话题道:“您不去见见那对母子,探探她们的底么? 不是奴婢心思狭隘,外界皆知如今正是永宁侯府选继承人之时,我担心有人钻空子, 那对母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寻您庇护,这本身就很蹊跷, 若是九房联手做局,弄出了这么一个宠妾灭妻的戏码来博取您的同情,您便是上了当。” 云卿微微敛眸,眼底划过一抹暗沉的光。 “我命你将她们母子带回侯府,不仅仅是挑选继承人,更重要的是逼二房三房狗急跳墙。” 青兰愣了一下,数息才反应过来。 “您是想借她们母子给二房三房制造危机感,逼他们出手,然后一网打尽?” 云卿笑着点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着他们耗,速战速决吧, 一旦二房三房得知我带了个旁系子嗣回府,定会往爵位传承方面想, 届时他们必定不会甘心,只要他们出手对付我,我就能将他们连根拔起。” 说完,她缓缓从软榻上站了起来。 “走,咱们去会一会那对母子,瞧瞧小少年有无慧根,能否继承得了这永宁侯府。” “……” … 顾府门口。 徐氏请求拜访顾院首,结果被对方拒在外面,只遣了一个管事的出来回话。 “国公夫人,我家老爷让我捎句话给您:裴世子太过金贵,他这等庸医沾不得边,怕治坏了您的宝贝疙瘩。” 说完,他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您还是另请高明吧,不送。” 徐氏见他转身准备离开,连忙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又朝同来的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急忙从袖子里掏出一袋碎银塞进管事的手里。 “老哥哥就行个方便,让我家夫人进去与顾院首碰个面,说几句话。” 管事的二话不说,直接将银子还了回去。 “顾家对受贿之事向来零容忍,二位莫要为难我。” 徐氏何曾受过如此冷待?忍不住讥讽道:“他顾礼好大的架子, 我就不信太医院除了他,没有别人能救我儿,咱们走。” 说完,她狠狠一甩帕子,转身朝马车走去。 管家急忙跟上,边走边劝,“夫人,世子爷的伤势耽误不得了,咱们……” “休要多言。”徐氏恶狠狠的开口。 “顾老头铁了心见死不救,即便我跪下来给他磕头都无用,又何苦撕了脸面给他踩踏?咱们去梅太医府上。” 管家有些无奈。 太医院内医术最好的非顾院首莫属,但凡是个有脑子的,哪怕是跪着求,也要将人求过去。 可这蠢妇倒好,吃了两句闭门羹,便失了耐心,连儿子的命都不顾了。 世子爷啊,早晚得被她给折腾死。 … 云卿从西街带回旁系一对母子的事,很快在家族内部传了开。 大家纷纷猜测她此举的用途,琢磨她是不是动了选立继承人的念头。 三房府邸。 正院暖阁内,三老爷夫妇与一双嫡出的儿女正围坐在圆桌旁,商讨着云卿的意图。 “瑶儿,你怎么看?”三老爷先问女儿。 作为家里重点培养的对象,云瑶也不负期许,成了三老爷眼里最骄傲的孩子。 他费尽心思教导她,扩展她的眼光与野心,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送她入宫争宠,为家里创造巨大的利益。 而她也没让他失望,无论是样貌还是才学,亦或者心机与眼界,都极其的优秀。 他对这个女儿充满了信心,坚信她能在后宫占有一席之地。 云瑶敛眸沉思了片刻,试着道:“云卿具体怎么想的,我不太清楚, 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她从未想过让二房或者三房继承爵位, 父亲,咱们与二伯父相斗,毫无意义,与其窝里反,不如联手先将她除了, 否则只要有她在,我敢肯定你们都袭不了爵,而我也入不了宫。” ‘啪’一声脆响,三房嫡子云舟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 “一个出了嫁的女人,谁给她的脸,让她左右娘家的爵位?” 云瑶斜睨了他一眼,淡声道:“先帝,兄长有本事去理论啊。” “……” 三老爷瞪了儿子一眼,问女儿,“你是不是已经想到对付她的法子了?” 第112章 带上和离书 他也觉得与其跟二房窝里斗,不如除掉云卿,一劳永逸。 至于爵位…… 就二房那俩蠢蛋,还能争得过他们? 实在不行,将十七年前二房坑害侯夫人的事给抖出去,定能叫他们身败名裂。 云瑶静默了片刻后,颔首道:“咱们永远都不知意外与明天哪个来得更快不是么?” 三老爷听罢,愣愣的看着端坐在绣墩上的女儿,“你的意思是……” 说完,他化掌为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一划。 此法,有些狠毒了。 不过这丫头迟早要进宫的,入了那血雨腥风的地方,若不狠不毒,是站不稳脚跟的,更别说邀宠了。 “那咱们如何制造意外,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云瑶低垂下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隐隐猜测云卿与今上有一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牵连,只不过还未找到佐证而已。 再给她几天时间,她定能将这事给查个明明白白。 若她真的顶着已嫁之身去勾缠陛下,那不用二房三房出手,文武百官也会将她逼上死路。 “女儿暂时还没有好的应对之法,您再等几日,容我好好思量思量。” 三老爷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说‘好’,一旁的云舟再次抢过了话锋: “如今咱们哪有多余的时间等?云卿她已经将那对母子接回了府,说不定明天就会请旨袭爵。” 云瑶斜睨了他一眼,淡声道:“兄长年纪不小了,也该稳重些,如此毛毛躁躁的,日后怎能成大事?” 云舟一噎,启唇就准备反驳,被三老爷一记冷眼给瞪了回去。 “你妹妹说得对,如今你也老大不小,该修身养性,磨炼心智了。” “……” 成功训退儿子后,三老爷又转眸望向女儿,面露为难之色。 “瑶儿,你哥哥虽然急躁了些,但他所言不无道理,为父担心云卿那死丫头随便拉个旁系子嗣过去袭爵啊。” 云瑶掏出帕子捂了捂嘴,淡淡的道:“父亲不必担忧,云卿并不蠢, 爵位是她唯一的依靠与仰仗了,行事前她一定会慎之又慎的, 天知道那对母子接近她有何目的?没弄清楚情况之前,她不会妄动的。” 三老爷捋了捋胡须,露出一抹满意的笑。 他就知道女儿心思通透,眼光独到,这样的人入后宫,将来凭手段定能荣获圣宠。 别说妃位了,只要她有心筹谋,后位亦可得。 哪怕最初立的不是她又如何?她照样能凭本事扳倒皇后,取而代之。 “瑶儿所言极是,为父受教了,那就听你的先忍耐几日吧。” 云瑶笑了笑,从善如流道:“多谢父亲信任,您放心,女儿定会助三房拿到爵位的。” “……” … 侯府。 云卿走进客院时,听到屋里传来一阵悦耳的诵读声。 音调虽然有些稚嫩,但中气十足。 刚往前行了两步,一抹纤细窈窕的身影匆匆迎了出来,是街头那个拦车的妇人。 “妾身柳氏茵娘见过大小姐,我母子二人承蒙大小姐收留,感激不尽。” 说完,她作势就要下跪。 云卿见状,急忙伸手虚扶了一把,笑道: “夫人不必多礼,你家郎君的曾祖父与我曾祖父是异母兄弟,算起来,咱们还未出五服,也是同宗, 只不过后来分了家,又经历几代人的更替,彼此之间的关系淡了下来,可到底血浓于水。” 她曾祖父是嫡长子,当年顺利继承了永宁侯的爵位。 而这茵娘夫婿的曾祖父是庶子,早早脱离了侯府。 虽然老一辈的人已逝去,但到底都出自永宁侯府。 仔细算算,这九房一脉可比其他各房要亲厚得多。 柳茵娘听罢,又屈膝行了一礼。 “大小姐面慈心善,深明大义,是侯府之幸,云氏之福, 妾身嫁入九房十载,曾多次听闻您的尊名,却因夫婿是家中庶子,无法前往侯府拜见, 此次若非走投无路,也不会贸然碰您的马车,求您庇护, 若妾身此举惊扰冲撞到了您,还请您恕罪,原谅我的鲁莽之举。” 柳氏说得情真意切,无可指摘。 云卿微微敛眸,对此人的心性,城府有了一定的了解。 能这般的滴水不漏,要么真是发自肺腑,要么便是……深藏不露。 “我且唤你一声堂嫂吧,你客气了,永宁侯府作为云家的嫡系,有责任约束所有旁系子嗣, 你夫婿宠妾灭妻,令人发指,既然你求到了我这儿,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定还你一个公道。” 柳氏听罢,又含泪朝她鞠了一躬,这才招呼屋内诵读的少年郎出来向云卿介绍: “大小姐,这是我儿云朗,今年八岁有余。” 说完,她又急忙催促儿子给云卿行礼问安。 小少年虽然年纪不大,脸上还透着孩童的稚嫩,但性子格外的沉稳。 他双手抱拳,朝云卿鞠了一躬,“云朗拜见大小姐,大小姐万福。” 云卿勾唇一笑,眼底隐现出赞许之色。 好小子,年纪轻轻就这般稳重,实属不易。 若他没存什么坏心思,她倒是可以扶持一番。 “不必多礼,你若喜欢读书,可以去侯府的藏书阁,那里有许多累世名作。” 少年郎脸上露出喜色,急忙弯腰致谢。 云卿笑而不语,从他身上挪开视线,又与柳氏寒暄了几句后,这才告辞离开。 刚折返回海棠苑,她就收到了徐氏请太医给裴玄治腿,却又处处碰壁的消息。 没一会儿,门房的管事便来禀报,说国公夫人到访,想见自家儿媳。 云卿听到‘自家儿媳’四个大字,唇角不禁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儿媳么? 很快就不是了! 她轻飘飘地对管事的道:“引她到会客厅候着,我马上过去。” “是。” 等管事的走后,青兰开口问:“和离与否,姑娘可决定好了?” 云卿没回应,偏头望向窗外么园景,脑海里浮现出那柳氏的面容。 先不提那女人有何目的,她能带着儿子逃离魔窟,就很值得钦佩。 自己的处境比她好百倍千倍,她没必要继续忍辱负重,委曲求全。 “带上那份私放印子钱的合约以及准备好的和离书,与我一块去见徐氏。” 第113章 步步紧逼 会客厅内。 徐氏正焦急的来回踱步,见云卿迟迟未露面,不断的催促管事去喊人。 她已经出来快两个时辰了,儿子的情况一再恶化,大夫称再不急救,恐性命不保。 比起丢命,废一条胳膊似乎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如今她只想保住儿子,保住下半生唯一的依靠。 “云氏怎么还没来?你再去催催,让她快点。” 管事的听罢,讥讽一笑。 这老太婆如此的趾高气昂,还真当这里是国公府呢? 别说大小姐对他有恩,就是没有,他也不会任由别人在侯府指手画脚。 “夫人若有急事处理,可先行回府,等我家大小姐哪天想回去了,自然会回的。” 徐氏猛地顿住脚步,“你个刁奴,谁给你胆子顶撞我的?这就是永宁侯府的规矩么?” 管事的淡淡一笑,语调平缓道:“小的只对遵守规矩之人讲规矩,国公夫人似乎不在这一行列。” 言外之意:你裴家宠妾灭妻,早就乱了嫡庶,毫无规矩可言。 徐氏被噎得老脸涨红,伸手指着管事的,气得浑身发颤。 眼角余光瞥到云卿从外面走进来,她急忙收回手,又端起了婆母架子。 “云氏,你在娘家住够了吧,这便跟我回去。” 云卿扬了扬眉,轻笑着开口,“太太何出此言?我不过回娘家才两日而已,哪有住够? 劳烦您亲自跑一趟,我还想在侯府过几天安生日子,就不跟您同归了,您先回去吧。” 徐氏微微眯眼,冷眸凝视着她,那目光,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云卿无惧于她,挑眉与她对视着。 徐氏到底有所求,不敢太嚣张,怕激怒了她难以达成所愿。 “不回便不回吧,随你,只是你得帮我一个忙。” 云卿眨了眨眼,笑道:“太太但说无妨。” 徐氏见她如此和气,猜测她心情佳,应该好说话,便将裴玄的情况简述了一遍。 “那个杀千刀的庸医,我要是逮住了他,定将他扒皮抽筋。” 撂下一堆狠话后,她又道:“如今玄儿情况危急,除了顾院首,没人能保得住他, 你们好歹是夫妻,虽然前段时间闹了不快,但都过去了不是么?如今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说到这儿,她强压了一下胸腔里的郁结气,又道:“你去请顾院首来国公府一趟吧,算娘求你了。” 她都如此客气如此礼貌如此卑微了,这妒妇应该不至于拒绝吧? 然,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往往很残酷。 只见云卿扬眉一笑道:“求人就要有求人的诚意。” 老太太冷下了脸。 “难道我的态度不够好么?你还想要什么样的诚意?云氏,你别太得寸进尺了。” 得寸进尺的云大姑娘也不反驳,转身就准备离去。 若不是她想拿到那纸和离书,这老虔婆今日都别想进侯府的大门。 徐氏见云卿决然离去,急忙冲过去攥住了她的胳膊。 “玄儿真的命悬一线,你们好歹夫妻数载,难道要见死不救吗? 他若丧命,于你又有什么好处?你不但做不了诰命,还得被世人指着鼻子骂克夫, 你好歹是永宁侯府嫡女,富贵堆里养出来的,真受得住那样的流言蜚语吗?” 云卿扯唇浅笑,伸手一点一点掰掉她的手指,轻飘飘地开口: “裴玄赋予我的羞辱与脏水还少么?我早就成了全盛京的笑柄,遭人谩骂,名声尽毁, 你儿子的生死与我无关,他若真死了,我更加欢喜,因为再也不用遵守‘出嫁从夫’的世俗规矩。” 徐氏见她铁了心的要袖手旁观,也焦急了起来。 她深知如果这妒妇见死不救,她拿她没半点法子。 自从先帝爷给她敲定侯府继承人的殊荣后,她就注定与盛京其她世家小姐不一样。 这女人,有回娘家招婿,诞下子嗣继承侯爵这条后路,她可以为所欲为,无惧任何人的胁迫。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去请顾礼救玄儿?除了杀人放火跪地磕头,我都满足你。” 这番话几乎是从徐氏喉咙里嘶吼出来的。 云卿知道老太婆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若她继续吊着她,恐生变故。 “我只不过是想请您签个字,画个押而已,倒也没您说得那般严重。” 话落,她偏头朝立在桌边的青兰望去。 青兰会意,打开桌面上的锦盒,从里面取出和离书朝两人走了过来。 徐氏在听到‘签个字,画个押’之时,便隐隐猜出了这妒妇意欲何为。 还不等青兰将和离书递过来,她疾言厉色道:“云卿,你莫要蹬鼻子上脸, 这桩婚事是我与你父亲敲定的,意欲结百年之好,由不得你任性妄为。” 云卿没回应,从青兰手里接过和离书后,慢条斯理的摊在了徐氏眼前。 “只要您签字画押,我立马去顾府请院首,并且恳求他保住裴玄的胳膊, 虽然那只手彻底废了,但留着至少不会影响他的仪容,他照样跟正常人无异。” 跟正常人无异? 徐氏被这话给气炸了,胸口在剧烈起伏着,整个人摇摇欲坠。 一个武官的右手,承载着他所有的荣辱,如今废了,还怎么跟正常人一样? 这妒妇,用得着这般狠毒虚伪么? “若我不签呢?你真要眼睁睁看他死,然后做一辈子的寡妇?” 云卿扬了扬眉,似笑非笑道:“裴玄若死了,我顶多沉寂两年,等风头一过,必然回侯府招婿, 守寡?您太瞧得起我了,我可没打算给自己立贞节牌坊,一辈子为他守身如玉。” 徐氏听完这番离经叛道,不守妇德的言论后,气得好悬没吐出一口老血。 “好好好,永宁侯府就是这般教导女儿的吗?我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说完,她捂着胸口剧烈喘息起来。 云卿不为所动,轻飘飘的道:“我永宁侯府有自己的存世之道,不是你能理解的。” 语毕,她将和离书递到老太婆面前,步步紧逼: “听说裴玄高烧不退,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您可想清楚了,生命转瞬即逝,人若死了,后悔也无用。” 第114章 和离 徐氏紧紧攥住身前的衣襟,厉目横扫向她手中的和离书。 签了这个,此女就彻底脱离了裴府的掌控。 她虽然不稀罕这妒妇,但舍不得她手里那巨额的嫁妆。 几十上百万两银子啊,那可是裴家世世代代都累积不了的,就这么白白错失,叫她如何甘心? 可若不签,以玄儿的身体状况恐怕活不过今晚。 没了儿子傍身,她下半辈子该怎么办? 若裴凌那混账另立其他庶子为世子,那她在国公府岂不是毫无地位可言? 一想到荣安堂里某个姨娘骑到她头上,她就头皮发麻,难以忍受。 不,她绝不允许那些贱婢与她平起平坐。 “这和离书可否过段时间再签?你也知道,陛下不满国公府内宅不宁,一直压着玄儿的官职, 看在三年夫妻的份上,你通融通融,等玄儿的职位敲定后再商议和离。” 云卿眨了眨眼。 她正愁怎么说服徐氏不对外宣扬和离之事呢,没想到她主动开了口。 “这个简单,咱们悄悄签了和离书即可,我不说,您不说,外界自然无人可知。” 徐氏猛地攥紧拳头,死死咬着牙,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烧得她胸口泛起窒息般的闷痛感。 她本想哄着她去请顾礼,事后再反悔的。 哪知这妒妇不上套,还咄咄逼人,非得现在就签不可。 “那你的嫁妆呢?都要带走么?能否留一些给玄儿?” 云卿面对她的厚颜无耻,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寻常人家死了媳妇,嫁妆都是打包送回媳妇娘家的。 她倒好,竟还能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 “太太提起嫁妆,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三年里我贴了八九万两银子进去,您是不是应该连本带利还给我?” 徐氏猛地瞪大双眼,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你,你还要我给你银子?云卿,你是疯了不成?” 云卿不理会她的质问,又继续道:“念在联姻一场的份上,我不多收, 您将西街的脂粉铺子与首饰铺子折给我吧,算是抵消欠我的嫁妆。” 徐氏的身体开始摇晃,隐隐有背气的架势。 可她不敢晕。 她若在这个时候晕倒,明日醒来怕是见不着活着的儿子了。 “西街的脂粉铺子首饰铺子,是国公府最挣钱的两处产业, 你都拿走了,裴家靠什么过活?云卿,你别太过分了。” 云卿耸了耸肩,“过去三年里府上的生活极度奢靡,您就当还了欠下的债。” 徐氏猛地闭上双眼,陷入了天人交战的两难之境。 这时,门房的管事匆匆走进来,对云卿道: “大小姐,庆国公府刚才派人来传话,说,说世子出现了抽搐惊厥的症状,大夫说撑不了多久了。” 云卿没回应,视线落在徐氏惨白的面容上。 她知道,这老太婆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只要再加一把火,她就能成功拿到和离书。 视线偏移,正准备示意青兰取出那份私放印子钱的合约,徐氏突然开了口: “好,我签和离书,我给店铺,你马上去顾家请顾礼,马上。” 暂时妥协又如何? 只要事候按照福嬷嬷的提议去做,她照样能从这毒妇手里敲诈一大笔银子。 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法子对付这贱人,让她生不如死。 眼下救儿子的命要紧。 青兰取来笔墨与印泥搁在桌面上。 云卿没有丝毫犹豫,大步走到桌边,捞起狼毫在落款处签下自己的名,然后画押。 看着白纸上的黑字与手印,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三年前父亲签婚书的那一幕,她的双眸渐渐开始湿润起来。 她有想过好好与裴家众人和睦相处,在婆家相夫教子,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这三年里她兢兢业业侍奉婆母,与人为善,还掏出大笔银子扶持国公府,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满腔热忱,终究是付诸东流喂了狗。 如今总算得以解脱,想必父亲也能安息了。 掌心传来一阵热量,垂头一看,青兰不知何时立在了她身侧,正握着她的手无声安慰。 她慢慢逼退眼眶里的酸涩,转眸朝还在犹豫踌躇的徐氏望去。 不过她没打算再拿出那份私放印子钱的罪证。 这玩意交给相关衙门,还能重创庆国公府,她没必要眼巴巴的交还徐氏。 短暂的沉默过后,徐氏缓缓拿起砚台上的狼毫,咬牙切齿道: “记住你的承诺,签了这份和离书后先不对外宣称和离之事,一切等玄儿成功接任禁军统领之后再说。” 云卿没有异议。 毕竟她也要用这段婚姻约束一心想封她为妃的圣上,给自己争取逃离盛京的时间。 至于裴玄能否做禁军统领,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有这段碍眼的婚姻在,想必那位也不会太赏识裴玄,并委以重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从她入了帝王的眼之后,裴玄就……没有前途可言了。 “您将那两间铺子的地契转让给我,我就答应您暂时保密。” “……” 徐氏气极,目光狠厉的瞪了她一眼后,提笔落款,摁下手印。 当云卿拿到那份签字画押了的和离书后,才彻底松了口气。 头顶的阴霾也瞬间散去,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她终于摆脱了庆国公府世子夫人的身份。 从此以后,她又可以做回那个无拘无束的侯府嫡女了。 … 送走徐氏后,云卿亲自去了趟顾府,好说歹说才请动顾院首去救裴玄。 折返回侯府时,已是深夜。 妆台前,青兰一边为她拆发,一边笑着开口: “没想到仅用裴玄那厮的命威胁徐氏,就成功逼她签下了和离书。” 云卿笑而不语。 青兰又道,“咱们还拿回了两间铺子,足够抵那三万两银钱了, 而且您还握着徐氏私放印子钱的证据,不怕她事后耍赖,继续纠缠您。” 云卿唇角的笑意渐浓。 她手里不仅只有徐氏私放印子钱的证据,还有裴玄被沈氏戴绿帽,以及他勾结边将的证据。 这些东西,足够让那对母子老老实实的远离她,不凑上来恶心她。 “奴,奴婢见过墨……陛,陛下。” 身后传来青兰惶恐不安的声音,紧接着噗通跪地。 云卿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一般,心脏猛地狂跳起来。 第115章 陛下要临幸臣女么? 她下意识抬头朝镜面望去,只见里面倒映着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 意识瞬间回笼,她仓皇的从绣墩上站起来,转身就要行跪拜之礼。 可双膝刚弯下去,胳膊肘就被人扶住,一股力道托着她站直了身子。 “不必多礼。” 男人的声线低沉浑厚,尾音夹杂着柔色,撩人心魄。 云卿本能的伸手抵在他胸膛上,微微仰头朝他看去。 与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相撞后,又急忙垂下了脑袋。 他的视线太过炙热,让她难以招架。 “陛下万安,这么晚了,您怎么还驾临侯府?” 萧痕强压下想要搂住她的腰,将她拽进怀里的冲动,偏头望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婢女。 “你先退下。” 青兰慌乱的站起来,躬身准备退出去。 可眼角余光触及到被帝王圈得死死的姑娘后,又硬着头皮顿住了脚步。 “姑娘……” 云卿知道她想说什么。 可这个时候违抗帝王,就是以下犯上,后果她承担不起。 “无妨,你先出去吧,看看青叶从十三娘子那儿回来了没。” 那丫头白天摘了许多桃花花瓣,本想缠着她酿酒的,可她事务繁忙,实在抽不出空。 十三娘子是她徒弟,酿酒的技术只略逊一筹,青叶便拿着花瓣去酒坊寻她了,至今未归。 青兰恭敬的应了声‘是’,垂头退出了内室。 婢女一离开,某人就忍耐不住了。 他猛地伸手扣住小娘子不盈一握的腰肢,将她抵在妆台上,铺天盖地的吻席卷而来。 云卿下意识想要躲闪,被帝王扣住后脑勺,牢牢的固定住。 娇艳的唇瓣上传来微凉的触感,不过片刻就变得火热,滚烫。 他肆意碾压着,蹂躏着,吮吸着,就如同挣脱了禁锢的野兽一般。 这人应该是已经得知她和离的消息,明白彼此间没了道德的约束,所以不再克制,变本加厉的折腾她。 瞧他这股子狠劲儿,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似的。 想起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偌大的后宫却空无一人,常年无法得到疏解,头皮就一阵发麻。 这人……该不会今晚就要幸她吧? 虽然徐氏已经代替裴玄签下和离书,她如今恢复了自由,但她还没做好与他行鱼水之欢的准备啊。 唇角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将她从恍惚之中拉拽了回来。 小娘子被迫仰着头,蹙眉与他对视。 “您亲就亲,怎么还咬上了?” 帝王缓缓收紧箍在她腰间的胳膊,暂时松开她娇嫩的唇瓣,与她额头相抵。 “与朕快活都能走神,朕难道不该咬你?” 小娘子薄如蝉翼的眼睫毛扇动了两下,轻轻扫过男人的脸庞,勾得他心痒难耐。 他又将手臂箍紧了些。 一刚一柔两具身躯紧紧相贴,彼此的体息透过单薄衣裳相互缠绕,妙不可言。 “陛下,臣女斗胆说一句话,您别治我的罪可好?” 帝王扬了扬眉,极具威慑力的双眸中蕴出浅浅的笑,还夹杂丝丝缕缕的玩味。 “嗯?何话?” 他一边问,一边继续吻她的唇瓣,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碰了又离开,离开了又碰,反反复复,乐在其中。 云卿被他亲得晕晕乎乎的,脑子一热,脱口道:“您真真是个泼皮无赖,混账东西。” 某混账听罢,唇角的笑意微僵,缓缓眯起双眼,眸中闪过一抹危险之色。 云卿感觉到了男人情绪上的变化,猛地清醒过来。 她后知后觉自己说了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话,俏脸一白,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 该死的,她怎么把内心深处骂了几十上百遍的话给吐了出来? 这人虽然宠她三分,但毕竟是御极四海的君主,她怎么就恃宠而骄,口无遮拦了呢? “陛,陛下恕罪,臣女刚才失言了。” 说完,她奋力推开他,作势就要下跪请罪。 萧痕皱起了眉头,在她膝盖快要着地的时候,又一次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重新拽回了怀中。 “这动不动就下跪的毛病,哪学来的?” 云卿有些无语。 放眼全盛京,哪个功勋贵胄世家命妇面圣不下跪的? 他这问的什么破问题? “臣女只跪您,倒也不是学来的,而是被……” 皇权压迫的。 后面这句没敢说,学聪明了。 帝王哪猜不到她的心思,宽厚的大掌拢住她纤细的腰肢,掌心隔着柔软的衣裳来回游走。 他缓缓倾身,启唇咬住她圆润的耳垂。 “皇后与朕夫妻同体,荣辱与共,平日里见了朕倒是不用下跪。” 循循善诱的语调,透着一股子魅惑人的勾缠劲儿。 云卿的心尖轻颤了两下。 她不知该如何回应,索性伸手攥住他身前的衣襟,微垂着头闭口不言。 那男子却不肯放过她,一边吮咬她的耳,一边开口: “你骂朕混账,朕若不混账些,岂不是白白担了这罪名?” 说完,他伸手横穿她腋下,将她抱坐到了妆台上。 小娘子惊呼一声,本能的想要滑回地面。 帝王却不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健硕腰身微微使力,轻易便挤入了她双腿间。 云卿看着这姿势,只觉一股燥意直冲脑门,瞬间羞红了脸。 她虽然未经人事,但看过画册,知晓男女间该如何水乳交融,共赴极乐。 如今这样子,整个就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他如果想,只需…… 脑海里浮现出册子里交颈而卧的图画,身子抖得越发厉害了。 她颤着手去推他胸膛,可纹丝不动。 “陛,陛下,臣女口无遮拦,您……” 不等她说完,帝王再次垂头贴住了她的唇。 “乖,专心点,如今你已和离,不必再拘着自己,随心便是。” 萧痕沙哑着声音轻哄,诱她慢慢放松紧绷着的身体。 男欢女爱,只有相互配合才能体会个中滋味,他要她主动迎合。 小娘子迷醉在他似酒般香醇的声线里,如同被蛊惑了一样,缓缓伸手攀附他的后颈,开始笨拙的回应。 他说得对,如今她已是自由之身,就该依着自己的心意来,不留任何遗憾。 一阵疾风骤雨般的缠绵过后,两人抵着额,呼吸相融。 云卿眼尾泛红,紧紧揪着帝王的暗龙纹衣袍,哑声问: “陛下今晚就要临幸臣女么?” 第116章 和离书朕替你保管 若将自己给了他,此生便能得到圆满,她会毫不吝啬自己的身子。 如果后半辈子注定要在外颠沛流离,那么她此刻只想多贪恋一些,以后才有美好的过往可追忆不是么? 思及此,她缓缓伸手,慢慢朝男子腰间的玉带探去。 “臣女服侍陛下宽衣。” 萧痕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呼吸再次变得绵长。 女子柔软的腿侧紧贴在他腰间,这本就极考验他的自制力。 如今她再这般动作,瞬间便击溃了他的防线。 他腾出一只手掌捏住她的秀腿,另一只手在她后背游走。 俊脸再次埋进她沁着体香的颈侧,深陷于这温香软玉之中。 云卿被他的双手闹得浑身无力,再加上不熟悉男子的腰封,折腾了半晌都不得其法,弄得自己满头大汗。 “陛下,您退开些,让我瞧瞧玉带的暗扣在哪儿。” 萧痕被她那毫无章法的摸索搅得心烦意乱,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指,慢慢引导着她。 暗扣在两人合力之下被解开,原本束缚男子修长身形的衣裳松散开来。 玄色暗龙纹锦袍里是纯白的里衣,帝王健硕的体魄隐在其中,散发出一股蓄势待发的张力。 她的指尖轻碰了下,触感一片滚烫。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伸出手指勾住那白色里衣的衣带,作势就要扯落。 千钧一发之际,帝王抽回游走在她后背上的手掌,迅速攥住了她勾着他衣带的手指。 “可愿接册封的圣旨,然后入宫伴驾?” 男人压着声线询问。 云卿低垂着头,眼底划过一抹暗沉的光。 她知道,自己如果答应,便能光明正大与他在一块了。 可理智告诉她,不能应下这事。 “臣女与国公夫人有协议,在裴玄未升任禁军统领之前,不对外宣布和离的事。” 这番话如同冷水一般,迅速浇灭了帝王身体里翻滚的情潮。 他在心中冷笑连连,眼底不禁跃起一团幽暗的光。 为了阻止他下旨册封,她竟然出此下策,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裴玄这辈子都升任不了禁军统领,难道你要永远瞒着?” 云卿从他口中证实裴玄再无前途可言,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她仰头与他对视,含笑道:“那倒不会,臣女可不想一辈子都顶着裴家宗妇的身份, 等找到合适的时机,我定会向外界宣布和离之事,与庆国公府彻底撇清关系的。” 帝王听罢,脸色这才和缓了些。 他慢条斯理的拢住衣裳,重新扣好腰封上的暗扣。 云卿怔怔地看着他,硬着头皮问:“陛下不临幸臣女吗?” 萧痕的视线在她夹着他劲腰的双腿上扫过,强压下眸子里的欲色,轻飘飘地道: “连名分都不肯给朕,朕为何要与你快活?” “……” 云卿暗自在心底咒骂了一句‘混账东西’,面上依旧恭恭敬敬的。 “臣女蠢笨,扫了陛下的雅兴,还请您恕罪。” 萧痕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替她整理凌乱不堪的裙摆。 一想到这衣裳是他折腾褶皱的,那股子邪火又噌噌的冒了出来。 看来真是素了太久,哪怕只是瞧她一眼,就忍不住想要将人往死里欺负。 可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是要她的时候。 他谋的是余生相伴,而不是一响贪欢后陌路天涯。 “你与徐氏签的和离书呢?拿给朕瞧瞧。” 云卿眸光微闪,眼中蕴出一抹警惕之色,“您看那个做甚?一张废纸罢了,白白污您的眼。” 萧痕被她这戒备十足的模样给气笑了。 “这般紧张做什么?难道朕还能给你撕了不成? 朕等了整整三年,就盼着你和离归家,那东西对朕来说更重要, 乖,去将它拿出来给朕看看,朕保证不损毁。” 说完,他替她取下发髻上那要掉不掉的金簪,顺手扔进了妆匣内。 没了簪子固定,少女三千青丝如瀑般散开,几乎铺满了整个肩头。 萧痕不曾见过她这般随性懒散的模样,一时看痴了,缓缓朝她靠近,瞧那架势又想亲她。 云卿急忙伸手抵住他的肩膀,身子往后一仰,人便从妆台上滑了下来。 “臣女去取和离书,陛下稍等。” 说完,她从他臂弯里钻出去,踩着虚软的步子走到博古架前。 用钥匙打开其中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檀木麒麟纹案的锦盒。 折返回帝王面前后,她双手捧着盒子递到他面前。 萧痕睨了她一眼,缓缓接过锦盒,打开盖子取出里面一张薄纸。 待看完里面的内容,以及双方的签字与画押后,唇角情不自禁的勾起一抹笑意。 他盼这一天,整整盼了三载。 那年虽然无法阻止她出嫁,但他还是制造了一些变故,在她新婚之夜将裴玄那新郎官诓出了盛京。 当时他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裴玄的人品,若他建立功勋回到盛京,给她应有的尊荣与富贵,他会试着放手。 可结果让他大失所望,那混账竟在边关纳妾,并生下庶长子。 最最可恨的是,他居然还想抬举那妾为妻室,与她平起平坐。 这种羞辱,别说她堂堂永宁侯府嫡女,就是小门小户的姑娘,也忍受不住。 裴家欺她至此,他若还一心想着成全,便真真是昏庸无能了。 他庆幸自己当年设了那个局将裴玄调出盛京,逼他现出了原形,露出了丑恶的本性。 否则他们一旦圆了房,生了子嗣,她又该如何承受裴玄那劣根性带给她的折辱? “这和离书朕替你保管着。” 说完,皇帝陛下将纸张折叠好,一股脑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云卿瞪大了双眼,伸手就准备去夺。 可到底顾及他的身份,爪子伸到半空又颓然收回。 “您拿我的和离书作甚?” 萧痕理了理衣袖,淡声回答,“朕怕你弄丢!” “……” 云卿下意识想要反驳两句,帝王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又道: “朕空腹而来,卿卿去准备些膳食吧。” “……” 看着小娘子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皇帝陛下心情大好,勾住她的腰肢在她唇角印下一吻。 “劳烦夫人亲自下厨。” “……” … 裴玄是在第二天清晨醒来的。 盯着头顶的帷幔瞧了片刻后,他缓缓转眸朝自己疼痛难忍的右臂看去。 第117章 自残 整条胳膊都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内里的情况。 但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感告诉他,伤势绝对很严重。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一日遇伏的画面。 当时他正与麾下一百户商议第二天的行军路线,突听林间传来‘嗖’的破空声。 接着,眼前划过一道寒光,快如闪电。 他预感到那箭矢是向他射来的,在强大求生欲的驱使下,他本能的伸手探向身侧的百户,试图推他去挡箭。 然,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就在他碰到百户衣角的刹那,一根泛着森森寒光的箭矢直插他关节。 利刃破开皮肉,狠狠击在了手肘上。 他隐约听到骨碎声响起,接着,浓烈的疼痛瞬间吞噬了他。 陷入昏迷时,他依稀看到自己的右臂颓然垂下,手里握着的刀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再醒来,便是眼前这副景象。 他的胳膊,应该没有废吧? 没有!一定没有! 母亲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变成残废的。 还有云氏……他到底是她夫婿,她应该会请顾院首过来为他保手的。 他不能胡思乱想,失了分寸。 “来……” 刚想开口喊人,才发现嗓子干涩得厉害,只要一动,就会牵出火辣辣的疼。 他试图抬起搁在床边的右手,可不管他如何使力,那胳膊都纹丝不动。 除了剧烈的疼痛之外,没有任何的知觉,哪怕动动手指头都做不到。 难道他的右手已经…… 想到某种可能,他再也按耐不住心底的慌乱,忍着喉咙里的干涩之痛嘶声喊道: “来人,来人……” 费尽全身力气去喊,可到底身体虚弱,发出的声音并不大。 他试图撑着床板坐起来,身子刚往上抬了一些,又无力的跌躺了回去。 剧烈的疼痛从右手关节处蔓延开来,他忍不住嘶吼出声,额头更是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许是动静弄得太大,惊动了屏风外打盹的婢女。 冲进内室一看,见世子爷已经醒来,又急忙折返回去,对着和衣靠在软榻上浅睡的徐氏道: “夫人,世子爷醒了,世子爷他醒了。” 徐氏猛地睁开双眼,掀掉身上的薄被,胡乱套了鞋子就往内室冲去。 绕过屏风,见儿子躺在床上轻轻抽搐,她急忙扑到榻边,手忙脚乱的给他擦汗,盖被。 “玄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娘啊。” 裴玄没回答,等硬扛过那阵钻心之痛后,身体也渐渐恢复正常。 徐氏含泪看着饱受折磨的儿子,心里怨极了恨透了,可又找不到地方发泄。 她只能紧紧攥着他的手指,不断地给他擦拭汗水。 “我可怜的儿啊,你这回遭了大罪了,为娘的光是瞧着都痛不欲生。” 说完,眼眶里的泪水簌簌而落。 裴玄张了张干枯的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艰涩的字音,“水。” 徐氏愣了一下,急忙吩咐婢女去倒水。 等她服侍儿子饮了大半杯温水后,又回到床边坐下。 “玄儿,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裴玄润了嗓子,喉咙里不再那般干涩,沙哑着声音问:“我的胳膊怎么回事?需要养多久才能痊愈?” 听他这么一问,徐氏刚收住的泪水又滚落了下来。 哪还有什么痊愈的希望? 顾礼虽然没截肢,保住了他的仪容,但将肘关节处碎裂的骨头全都剔了出来。 没有骨骼支撑着,别说康复,那条胳膊连抬都抬不起来。 “玄儿,咱们以后就用左手练剑,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嗡’的一声,裴玄只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裂了似的,将他的希望击得粉碎。 什么叫‘以后就用左手练剑’?难道他的右手真废了不成? 这个念头一起,他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庞变得更加的惨白。 “我的胳膊……废了?” 徐氏满脸心疼的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手肘处的关节都震碎了,顾礼已经帮你剔除,这才保住你一条命, 玄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你得振作起来。” 裴玄凹陷的眼眸猛然撑大,瞳孔在剧烈收缩着。 他如同疯了似的,不断尝试去抬如同一摊烂泥的右手,可无济于事。 那胳膊已经完全不受他控制,就好似斩断了与他之间的所有关联,唯剩蚀骨的疼折磨着他。 他不死心,又伸出左手捞起右臂,然后猛地放开。 脱手的瞬间,右臂狠狠砸在床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刺激得他双眼发黑,浑身直抽搐。 可他还不放弃,又一次抬起左手试图去抓右手。 徐氏见状,急忙扑过来攥住了他的左手手腕,制止了他近乎自残般的疯狂。 “玄儿,你冷静些,这般折腾自己,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裴玄紧抿着薄唇,身体紧绷成了拉满的弓,浑身透着一股子森寒的戾气。 待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后,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谁害的我?” 那一箭不取他的面门,而是废他双手,证明对方没打算要他的命,只想毁了他,让他再也无法建功立业。 徐氏转了转眼珠,恶狠狠的道:“谁害你,你自己心里难道没数么? 若真是你往日里的仇家,他们又岂会让你活着回到国公府? 要我说,对方单纯只是泄愤,你仔细想想,看谁既想伤你,又不愿你丢命。” 裴玄微微眯眼,眸中划过冷冽的光,咬着牙吐出两个字,“云卿。” 徐氏听罢,连忙顺着他的话道:“娘也猜是她,只有她才恨不得你一蹶不振,前程尽毁, 那个毒妇,趁你出京之时压榨我,将我的私房钱压榨了个精光, 她压根就没打算与你好好过日子,说什么既往不咎,不过是在哄骗咱们。” 裴玄眼底的冷意越发浓郁,眉宇间已然蕴出了杀气。 “那毒妇呢?她如今在哪儿?我昏迷的时候她可有来照料过我?” 徐氏狠狠磨了磨牙,一字一顿道:“别说照料你了,她连国公府都没回,又跑去了娘家。” 裴玄的脸色变得铁青,左手缓缓紧握成拳。 “这个贱人……您派几个小厮过去将她抓回来。” 第118章 定将他投入大牢 徐氏微愣,眸中闪过一抹迟疑之色。 她已经签下那和离书,还怎么去侯府抓人? 要是惹毛了那毒妇,她将和离之事捅出去闹得人尽皆知,那玄儿岂不是又得被陛下训斥? 裴玄见她坐着不动,愤怒催促,“您还发什么愣?赶紧去啊。” 徐氏被儿子身上那股邪恶的煞气给震慑住了。 她下意识缩起脖子,犹豫着该怎么将签了和离书的事告诉他? “玄,玄儿,您的胳膊不仅中了箭,箭上还淬了毒,盛京的郎中都束手无策, 昨晚你更是浑身抽搐高烧不退,府上的大夫说你性命垂危,怕是撑不到今日, 放眼整个盛京,或许只有太医院首顾礼才能救你,为娘的便去顾府求他,可他却闭门不见, 我又想起永宁侯与顾礼有私交,便去找了云氏,让她出面去请人,可她,她……” 说到这儿,她的舌头开始打颤,怎么也说不出已经签下和离书的事。 裴玄彻底失去了耐心,忍不住咆哮道:“她怎么了?说啊!” “她逼为娘替你签下了和离书。” 裴玄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气得浑身发颤,加上手臂传来的剧痛,刺激得他当场昏死了过去。 徐氏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对着门口嘶喊,“大夫,快去请大夫。” “……” … 永宁侯府。 云卿正坐在妆台前,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绝美容颜。 若顶着这样一张脸入宫伴驾,势必会被冠上‘妖妃祸国’骂名。 有时候长得太美也是罪恶,如果勾得君主失了分寸,便是罪上加罪。 她无法舍去这张美人皮,唯有约束自己,逼迫自己保持清醒,才不至于走进万劫不复之境。 身后,青兰正在为她挽发,见她直愣愣的盯着镜面瞧,忍不住笑道: “陛下一走,您就像是丢了魂似的,奴婢不得不怀疑您是否真能下定决心离开盛京。” 云卿收回恍惚的思绪,苦笑道:“不仅你怀疑,我自个儿也怀疑, 且不说我是否能下定决心离开,单是陛下那一关,我就很难跨越。” 说到这,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补充,“昨晚我本做好了侍寝的打算,也为陛下宽了衣, 他明明蓄势待发,可最后时刻还是忍了下来,那强大的自制力让我心惊又胆寒, 他怕是已经看穿了我的心思,并设好了套等着我去跳,不然他不会强忍着不幸我的。” 青兰从妆匣内取出一根珊瑚珠蝶戏双花鎏金簪插进她浓密的发髻之中,与她一块欣赏镜中丽影。 “依奴婢看,陛下是爱重姑娘,所以宁愿苦着自己,也不想委屈了您,您可别冤枉了他。” 云卿微微侧目,斜睨了她一眼,挑眉道:“说好的不劝我,若我执意要入宫,你定拼死阻拦的呢? 这才过了一个晚上,态度怎么转变得这么快?说,是不是在私底下收了陛下什么好处?” 青兰噗嗤一笑,伸手抱住了她娇软的身子。 “我的好姑娘,您可是奴婢的命啊,就算有人给奴婢十万金,奴婢也不会出卖您。” 云卿冷哼出声,心里却因着这话划过一抹暖流。 没有兄弟姐妹又如何?青兰青叶与她情同手足,她照样可以宠着她们。 想起青叶,她开口问,“青叶呢?还没回府么?” 青兰笑着回应,“您别担心,昨晚十三娘子见天色已晚,让她留宿在了酒坊,晌午应该就能回来。” 云卿轻嗯了一声,又将话题转到那对母子身上。 “九房的人还没上门来接她们么?” 青兰摇了摇头,叹道:“她夫婿毕竟是庶子,小娘没那资格上门,至于嫡母……估计不想搅这浑水。” 云卿没再说话,坐直身体开始思忖起来。 她该用什么样的法子试探一下那对母子是否存有算计呢? 虽然眼下急着找个子嗣继承侯爵,但也不能病急乱投医,随便扶持一个。 若九房的人有野心,想要取而代之呢?她岂不是引狼入室? 青兰见她沉默,试着开口,“姑娘,奴婢觉得余老的提议可行, 要不您就招婿孕子,等小少爷诞生后,立他为世子继承侯府吧。” 云卿微微敛眸,想起某人因为她‘有意’送云瑶入宫伴驾的事大发雷霆,不太敢触碰他的底线。 “除了那位主子,你觉得盛京哪个郎君能活着爬上我的床?” 青兰吐吐舌,讪笑道:“也对,您若动这个念头,陛下定会大开杀戒,那咱们可就造孽了。“ 云卿不禁失笑,缓缓从绣墩上站了起来,踱步朝外面走去。 青兰紧随其后,边走边道:“对了姑娘,国公府的心腹一早派人送信过来,说裴玄已经醒了, 可了解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后,因着承受不住打击,又昏死了过去。” 云卿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如今正是他意气风发之时,他能受得住才怪,不必管他,只要他不上杆子来找死,我也不去碰那晦气。” “……” 用完早膳,门房的人来报二房夫妇求见。 云卿想都没想,直接开口道:“就说我染了风寒起不来,请二叔二婶先回去,我改日再登门致歉。” 门房应了一声,恭敬的退出了院子。 青兰有些疑惑的看着她,问:“姑娘将人拒之门外,是有何打算么?” 云卿翻开桌上的账本,边看边道:“我没那耐心看二房三房打太极,便逼着他们出手,我好一网打尽。” 昨日她带回九房母子,二叔三叔应该都隐隐猜到她想立旁系子嗣为世子。 今日她闭门谢客,就是让他们认定中的猜测,继而联手对付她。 她不怕他们出手,就怕他们一直按捺不住,心里憋着大招。 “你派个人跟踪他们夫妇,看他们离开后是否会去三房府邸。” “是。” … 云铮收到同乡递来的纸条,信上称他母亲与村头的恶霸起了争执,被对方推倒在地,摔得不轻。 少年忧心瞎眼老母,在客房留下一封信笺后,匆匆离开了国公府。 与此同时,荣安堂内。 因着找了庸医,耽误世子病情而罚跪一个晚上的福嬷嬷颤颤巍巍的走进里屋。 “夫人,奴婢已经安排好了陷阱,今日定将那贱民投入京兆府大牢,毁了他与二姑娘的婚事。” 第119章 铮,小世子的名 原本合眼小憩的徐氏听罢,猛地睁开了双眼。 “你确定万无一失?” 福嬷嬷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哑声开口,“您放心,他今天必会以杀人罪入狱。” 徐氏盯着她瞧了片刻,咬牙切齿道:“若这次再搞砸,你不必待在荣安堂了,滚出府去吧。” 福嬷嬷急忙叩首,“奴婢保证能成事,若真的失手,任凭夫人您处置。” 说完,她屈膝往前挪了几步,伸手给徐氏捶腿。 “夫人大可把心放进肚子里去,如今云氏不在府内,梅姨娘母女没有倚仗,还不是任您拿捏?” 徐氏冷哼出声,眼底划过一抹森冷的杀意,“早知她这么会整事,当初就该让她死在产房里的。” 福嬷嬷连连附和,“她确实该死,不过她女儿还有点用处,您暂且先忍一忍。” 徐氏伸手揉捏发胀的眉心,强忍着倦意道:“一定要拆散他们,一定要。” “是,奴婢遵命。” … 云铮的住处在城东三十几里外的柳家村内,骑马半个多时辰就赶到了。 匆忙奔进屋子,见一两鬓白发的老妇靠坐在床头,额前还绑着绷带。 他的呼吸一滞,眼眶瞬间转红。 正在厨房煎药的小农女听到动静赶来,看到云铮的那一瞬间,大大松了口气。 “云阿兄,你可算回来了,芸大娘被柳老三推倒,脑袋磕在地上摔出了个洞,流了好多的血。” 云铮听罢,转身就准备走出屋子。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老妇的呵斥,“你站住,不许去找他们。” 云铮缓缓攥紧了拳头。 那个柳老三,仗着自己的姑母做了南阳侯的妾,便目中无人,肆意鱼肉百姓。 他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一心想要教训教训他,为乡亲们出口恶气。 可理智告诉他,这种与权贵攀亲带故的货色,一旦招惹上了,他与母亲便再无宁日,是以一直忍耐。 如今人家都欺负到他母亲头上了,他身为人子,难道还要忍气吞声么? 想到这,他再次踱步朝外面走去。 ‘噗通’ 身后传来一道重物砸地的声音,他再次被迫停下脚步,缓缓转头看去。 那老妇已经不在榻上了,而是侧躺在地面,双手摸索着往门口爬。 “铮儿,铮儿,你别去,别去……那些权贵世家,向来不把底层百姓当人看, 你若去了,哪还有命活着回来?若是那样,我还不如就此死了算了。” 说完,她作势就要朝床沿撞去。 云铮飞快冲到榻边,堪堪止住了她的致命一击,打横将她抱起来放回了榻上。 “娘,您这是作甚?我不过是去与他理论一番,他难道还能杀了我不成?” 老妇伸出布满劳作痕迹的双手,轻轻抚摸上儿子的脸庞。 “傻孩子,你不知世道险恶,那些富贵之人都是蛇蝎心肠, 有的……甚至能对自己的亲兄嫂下死手,只为那爵位官职,简直丧心病狂, 咱们这些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普通百姓,只能被他们肆意宰割, 你听娘的,别去找那晦气,我不过是磕破了点皮,流了点血,不碍事的。” 云铮紧抿着薄唇,想到国公府那老虔婆为了自身利益,不惜牺牲裴韵的所作所为,面色越发的冷沉。 可转念又想到那人美心善的世子夫人,戾气稍稍退了一些。 “娘,并不是所有的权贵都仗势欺人,他们中间,还是有一些明事理的, 儿子这次去城内办事,遇到了一些棘手的麻烦,便是一少夫人帮助了我, 不止她,还有她的父亲,她的祖辈,都是值得人敬佩的存在。” 老妇听罢,微愣了一下,脱口问:“是哪位贵人帮了你?” 云铮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迟疑之色,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母亲,不过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世子夫人帮了他,他没必要隐瞒,否则便是辜负她的一番心意。 “是庆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永宁侯府的嫡女。” 话音刚落,老妇猛地扣住他手腕,颤声问:“你,你说谁?” 云铮有些疑惑的望着她,虽然不解母亲为何这般激动,但还是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临了,他还补充道:“少夫人的闺名叫云卿,乃永宁侯的独生女。” 老妇,不,应该说芸娘,她睁着眼,空洞的望着前方。 在听到‘云卿’这个名字时,她整个人如同丢了魂似的。 ‘卿儿,那里太高,不能爬,小心摔下来’ ‘卿儿,你又调皮了不是,这花朵还没开出来,怎么能揪掉呢’ ‘乖女儿,来,喊一声爹爹,爹爹’ ‘卿卿,我的宝贝闺女哟’ ‘爹爹……’ ‘娘亲……’ 旧时记忆一点一点涌入脑海,老妇缓缓攥紧了身下的被单。 时隔十八年,她差点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来自哪里,又去往哪里。 如今‘云卿’二字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她的记忆之门。 那尘封了十数年,无法向外人言说的隐秘之事,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从她灵魂深处喷薄而出。 她叫芸娘,年少时被父母卖给了人牙子,辗转几圈后,入了永宁侯府。 后来侯夫人看中她,将她领去了正院,让她负责洒扫侯爷的书房。 某个炎热的午后,她按例进书房洒水降温,屋内没人,侯爷许是去正屋陪刚怀上身孕的夫人了。 她洒完水,正准备退下时,无意中扫到桌案上摆着一张宣纸。 纸上写着一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她虽然没念过书,识的字不多,但这个字她认识。 铮! 铁骨铮铮的铮! 想必是侯爷为夫人肚子里的小世子取的名吧! 她这般想。 也只有满门忠烈的永宁侯府世子,才配得上这样的名字。 “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耳边传来少年焦急的询问声,拉回了芸娘恍惚的思绪。 老妇眼角滑下一抹泪痕,怔怔的朝他‘望’去。 可她眼瞎,瞧不见小郎君的模样。 她想他一定很俊俏,如芝兰玉树般矜贵高雅,又好似松柏梧桐,苍劲健硕。 一如……他那骁勇善战的父亲! 云铮见母亲落泪,微愣了一下,蹙眉问:“娘,您莫不是认识世子夫人?” 第120章 姐弟 芸娘没回应,再次探手去抚摸他的脸,试图勾勒出他的五官轮廓。 云铮下意识伸手扣住她的手掌,将其轻轻贴在自己脸上。 “娘,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您是不是认识世子夫人?” 芸娘的指尖微颤,静默片刻后,摇头道:“那么尊贵的人儿,娘怎么可能会认识的呢? 之所以落泪,是想起了镇子上的说书先生经常讲的故事, 据说永宁侯府满门忠烈,为了守护咱们老百姓的安宁,洒热血抛头颅,几乎满门倾覆, 如今偌大的侯府嫡系,就只留下一个孤女,何其的惨烈,又何其的悲壮?” 云铮听后倒是没怀疑。 他也觉得如今清冷的永宁侯府令人惋惜。 倘若侯府还有男丁在,又岂会任由裴家那般欺辱世子夫人? “所以天道不公,该传承的死了个精光,该下地狱的却在人间欺压无辜百姓。” 芸娘缓缓收回视线,不经意的问:”听说云大小姐三年前出了嫁,她过得可好?” 说完,她又兀自摇头,自嘲道:“瞧我这话问的,大小姐是永宁侯的嫡女, 哪怕念在侯府祖辈的功勋上,她的婆家也会礼待她,她自然过得好。” 云铮抿了抿唇,静默片刻后,哑声开口: “不,她过得并不好,夫婿宠妾灭妻,婆母尖酸刻薄,她在婆家举步维艰。” 芸娘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饱经沧桑的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 “怎么可能?她是侯爷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娇娇女,那些人怎么敢那样对她?” 老妇的声音很轻,近乎呢喃。 云铮听得不是很真切,只依稀捕捉到了‘侯爷’‘娇娇女’等字眼。 直觉告诉他,母亲与永宁侯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犹豫几许后,他又开口询问,“娘,您是不是跟侯府有渊源?” 芸娘的呼吸猛然一滞,怔怔的‘看着’前方的虚空,陷入了犹豫踌躇之中。 如今侯爷已故,大小姐在婆家又过得不好,她能将当年的真相告诉世子么? 若说了,二房再对他起杀心,而大小姐又护不住他该怎么办? 她拼了命保下的小郎君,可不能再遭二房夫妇的毒手了。 “娘曾经确实受过侯府的恩惠,不过那都是往事了,不提也罢, 你说云家大小姐帮了你,具体是什么事,能与娘说说么?” 云铮一直未将他心仪国公府庶女的事告诉母亲,怕她跟着担忧。 眼下他也不打透露,还是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再与母亲细说吧。 “就是狩猎的时候不小心闯入了京中某权贵家的围场,对方想要为难于我, 恰好被世子夫……云家大小姐撞上,她替我解决了麻烦,我欠她一个人情。” 芸娘听罢,缓缓垂下了头。 难道这就是天意么? 或是侯爷显灵,牵引着这对素未谋面的亲姐弟碰了面? “大小姐果真是心善之人,铮儿,以后她若是遇到什么困难,你一定要倾囊相助,记住了吗?” 云铮虽然好奇母亲究竟与侯府有怎样的渊源,但还是尊重她的隐私,没再继续询问。 “您放心吧,大小姐是我生命里的贵人,我会好好报答她的。” 说完,他扶着老妇躺了下去。 “您先歇会,我去厨房看看药煎好了没。” 说完,他起身离开。 芸娘听着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眼角又淌下两行泪。 但愿侯爷在天有灵,保佑她们姐弟日后能相认团聚吧。 … 侯府。 云卿正在翻看余伯收集回来的,关于柳氏母子的信息。 柳茵娘本是青州某县令的女儿,身份虽然不显着,但贵在是嫡出。 云桥十年前去青州谈生意,偶然结识了她,两人彼此看对了眼,一来一往便生了情。 半年后,云桥求九房主母为他提亲,随后迎娶柳茵娘进门。 这些年来,柳茵娘一直待在后宅相夫教子,轻易不出府门,人际关系很简单。 “姑娘,奴婢有个问题想不明白,还请您解惑。”青兰在一旁开口道。 云卿放下手中的信笺,抬眸朝她望去。 “嗯?什么问题?说来听听。” 青兰斟酌了一下说辞,这才娓娓道来: “若九房真的觊觎侯府爵位,大可以让嫡子将媳妇孩子赶出家门来投奔你,为何要选云桥那个庶子?” 云卿冷哼出声,“这就是他们的高明之处,若选嫡子,太过招摇了,怕我会有所顾虑, 而庶子就不一样了,能让我高枕无忧,不必担心他们哪天将人又要回去, 至于后续的爵位,他们只需铲除那庶子,就能将其收入囊中。” 青兰听罢,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既然您已经猜到了他们的心思,为何还要收留那对母子?您就不怕引狼入室么?” 云卿勾了勾唇,笑得云淡风轻。 “那柳茵娘不是愚蠢之人,她应该明白九房的打算,知道一番努力最后不过是为嫡子嫡孙做嫁衣, 我就不信她会心甘情愿为九房做事,最后牺牲自己的儿子成全嫡子一家。” 青兰眨了眨眼,笑问:“您的意思是……策反柳茵娘,让她斩断与九房的联系,只听命于您?” 云卿倒了杯茉莉花茶,轻抿两口后,挑眉道:“这样不是皆大欢喜么? 我顺利找到合心意的继承人,她顺利扶持儿子上位,多好。” 青兰犹豫了一下,试着问:“您真不想将爵位留给未来的小郎君?” 云卿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有陛下在,我不可能与别的男子孕育子嗣。” 青兰忍不住嘀咕,“那您就与陛下生个小郎君吧,反正彼此有意,谁也不会委屈了谁。” 云卿不禁失笑,提醒,“若诞下他的孩子,以后也只会封太子封亲王,又岂有来云家继承侯爵的道理?” 青兰挠了挠头,讪讪一笑,“好像是这么回事哦。” 云卿放下茶盏,缓缓从绣墩上站了起来。 “命管事的备些祭祀之物,我等会去趟祖陵。” 青兰知道她要去陵园做什么。 与裴家联姻是侯爷亲自敲定的,想必侯爷在地底下看到她过得如此艰难,也无法瞑目。 如今已经顺利和离,她自然要将此事告知亡父,让逝者能够安息。 “好,奴婢这就去安排,侯爷爱喝您酿的酒,奴婢多准备一些。” “……” 半个时辰后,云卿带着青兰出府。 马车刚驶出城,就被人给拦下了。 第121章 夫人不够尽兴? 是程霖! 他策马而来,正横在侯府马车前。 云卿掀开垂帘,含笑望着他,“程世兄,好久不见。” 程霖也朝她露出一抹浅淡的笑。 “刚在岗哨处瞧这马车有些眼熟,仔细一看,原来是侯府专用的,便打马过来瞧瞧, 云世妹这是准备出城么?正好,我也要去京郊办点事,护你一程吧,免得被不长眼的给冲撞了去。” 云卿握着车帘的手指微微一颤,眸中划过异样的光。 她并不认为这是巧合。 程霖乃天子近卫,需时刻守在陛下身边,保护君主的安危。 郊外即便真有事,随便派个下属去处理即可,何须他这个指挥使亲自跑一趟? 他在这里现身,是不是意味着…… 想到某种可能,她缓缓攥紧了掌心的帘布。 “我确实要出城,准备去陵园祭拜一下亡父,若世兄与我同路,那就有劳你护我一程了。” 说完,她也不等程霖回应,直接放下了垂帘。 青兰吩咐车夫继续赶车,然后望向自家姑娘,见她神色怪异,隐隐猜到程大公子受了谁的指示。 “姑娘,是陛下吗?他想陪您一块去陵园祭拜侯爷?” 云卿的眼睫轻颤了两下,故作镇定道:“陛下日理万机,应该没那闲暇时间陪我祭祀。” 说完,她缓缓闭上了双眼,任由自己的思绪放空,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 马车行了一段距离后,又缓缓停下。 云卿下意识攥紧手中的绣帕。 不等她睁眼,一阵淡淡的龙涎香气息迎面而来,她的身子瞬间紧绷。 青兰睨了眼不动如山的姑娘,朝掀帘进来的高大身影行了一礼后,躬身退出车厢。 云卿缓缓睁开双眼,正好对上他深邃的眸子。 四目相交,昨晚那些羞耻的画面跃入脑海,如同钩子似的,不断侵扰着她的感官。 她也不行礼,就那么笔直的坐着,硬着头皮与他对视。 片刻后,帝王率先败下阵来,不过唇角蕴着玩味的笑,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泛红的耳垂。 这儿,是她最柔软最敏感的地方之一。 每当他吮咬一下,她的身子就会不受控制的激颤一下,尽显女子媚态。 这也是他最喜爱的一处温香之所。 “这么看着朕作甚?昨晚没瞧够吗?” 低沉浑厚的磁性嗓音在耳边散开,云卿猛地反应过来。 她仓皇垂头,干巴巴的开口,“臣女给陛下请安。” 说是请安,身子动都没动一下,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萧痕眼底的笑意逐渐转浓,凑到她身侧坐下。 “是不是朕昨晚及时扣好衣带,扫了夫人的雅致,夫人瞧得不够尽兴?” 小娘子杏眼圆瞪,一副‘你恬不知耻,荒唐至极’的模样。 “陛下应该在乾宁殿御书房批阅奏折,处理政务,而不是跑来姑娘家的马车里调戏臣女。” 萧痕一边整理堆积在腿上的玄色衣摆,一边开口,“帝王御极后有两大要务,其一,勤政爱民,其二……” 他话锋一顿,缓缓倾身凑到她耳边,用着低缓的语调补充: “其二,册立中宫,诞下太子,延绵后嗣。” 说完,他缓缓伸手将小姑娘揽入怀中,与她紧密相贴。 “朕自登基以来,严格律己,将民生放在首位,兴农业,减赋税,自认尽到了身为君主应尽之责, 如今朕已二十有三,世家子弟在我这个年纪早就娇妻在怀,儿女成群了, 即便朕不急,满朝文武也不会容我继续敷衍,中宫与太子关乎国本,再拖几年恐人心不稳,生出变故。” 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让云卿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静静靠在帝王的胸口,侧耳倾听着他强稳有力的心跳声。 这人太会拿捏人心了,字字句句,都敲击在了她最柔软的地方。 她有点担心自己继续跟他纠缠下去,会彻底沉沦在他编织的情网之中,再也无法抽身离去。 “陛下富有四海九州,是这天下之主,哪个功勋世家不在绞尽脑汁将嫡女送进宫伴驾? 您也说中宫关乎国本,那便顺应民意,立盛京望族嫡女为后吧, 我向往无拘无束的生活,不愿入宫困守余生,若您垂怜臣女三分,可去侯府与我相会。” 萧痕无奈一笑,“若朕能将就,登基之时便立后了,又何须拖到现在?” 说着,他缓缓伸指勾住她的下颚,迫她仰头与他对视。 “卿卿,朕心悦你,只愿与你携手同行。” 云卿怔怔地看着他饱含深情的眸子,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句恒古不变的话:最是无情帝王家。 古往今来,多少女子心系帝王,为了争那微薄的圣宠在后宫大开杀戒,手上沾满血腥。 结果呢?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惨遭帝王的厌恶与嫌弃。 一条白绫一杯鸩酒赐死还是幸运的,眼一闭,便脱离了苦海。 可那些被打入冷宫饱受磋磨的,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自尽,就是藐视皇权,连带着娘家满门都要受牵连。 死不了,便只能苦熬到油尽灯枯的那一日。 她不知道孝慈皇后当年是用怎样的胸怀容纳高祖皇帝那三宫六院的。 或许她在夜深人静独守空房之时,也曾后悔自己背弃夫婿,入宫伴驾吧。 “姑娘,快到陵园了,需要奴婢先行一步打点守陵之人么?” 外面传来青兰的询问声,拉回了云卿恍惚的思绪。 她急忙从帝王怀里退出来,掀开侧边的帘子一看,已经到了山脚下。 如今她与裴玄和离之事并未公开,她不能就这么大张旗鼓的与君主携手祭奠亡父。 犹豫几许后,她试着开口道:“此处风景秀丽,陛下不妨四处转转,容臣女去家父坟前烧些纸就下来。” 萧痕定定的望着她,淡声道:“朕此次前来,也是为了祭拜永宁侯,一块去吧。” 云卿紧抿起唇角,陷入了犹豫之中。 帝王乃天子,只需跪天跪地跪父母,连师长都无需行大礼,如何能去祭拜她的父亲? “君拜臣,这于礼不合,家父恐怕也承受不住这样的福气,还请陛下三思。” 第122章 卿之所属,皆为萧郎 萧痕未回应,只静静地注视着她。 等将她看得不好意思,微微别过头后,这才掀帘对着外面的程霖道,“你先过去清场。” 程霖应了一声是,打马朝山上奔去。 云卿见他铁了心要登山,便不再劝说。 她父亲病重之时,先帝都曾亲自驾临侯府探过病,这人是晚辈,还能比他父皇更贵重不成? 车夫已经换成了冥起,他正准备继续驾马,帝王突然开口道,“等等。” 止住冥起甩鞭的动作后,萧痕回头望向靠在车壁上的小姑娘。 “外面风景秀丽,陪朕走一走吧。” 云卿撇撇嘴,嘀咕,“您又没出去瞧过,怎知风景秀丽?” 萧痕伸手拉她,将她拽出了车厢,这才轻飘飘的回应,“不是你说的么?” 小娘子噎住,侧目轻瞪了他一眼后,取过青兰递来的帷帽戴上,率先朝上山的入口而去。 帝王盯着她柔美的背影瞧了片刻,这才踱步跟上。 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在他眼前晃一下,便能惊艳时光,在他的生命中激起层层波澜。 他又何尝不知她在顾虑什么,无非是担心他此时甜言蜜语,将来薄情负她。 那座皇城,葬送了太多太多痴女,但凡爱上帝王的,又有哪个得了善终? 哪怕深爱孝慈皇后的高祖,也做不到一心一意,人到中年广纳后宫。 有了前车之鉴,她迟疑退缩也正常。 到底是相处时间太短,她还没有彻底了解他。 他唯有再宠她一些,再爱她一些,或许才能给她安全感,慢慢打消她的忧虑。 路过一片茶园时,云卿缓缓停下了脚步。 微风拂过,吹起她帷帽的纱幔,一张芙蓉面在薄纱中若隐若现。 她静静站在初夏的暖风之中,眺望脚下延绵数里的茶花,郁结多时的心口瞬间舒缓了许多。 原来恢复自由是如此的畅快! 她余生都不想再入谁家的门,为谁执掌中馈,侍奉高堂,一辈子困在后宅之中,寸步难行。 更不想与谁一块分享自己的夫婿,最后在嫉妒之中变得面目全非。 虽然女子在这世上很难安身立命,但她口袋有银钱,届时多雇些打手,照样能过得舒坦,快活。 萧痕感受到了她的欢喜,那是发自内心的,一如四年前在江南初遇时的模样。 后来入了京,嫁了人,他似乎再也没见过她这般明媚的笑容了。 或许……她真的更适合外面无拘无束的生活。 那座皇宫束缚了他的一生,他真要将她也拽进去,困她一辈子么? 失去了自由,她会不会如同盛开的娇花,在满堂富贵里一点一点走向凋零? “很高兴?”他含笑询问。 云卿偏头睨向他,眉眼弯弯,连鬓角飞舞的碎发都染上了笑意。 “陛下,您知道吗,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游历天下,寄情山水,感受这田园之美。” 萧痕自是知道她淡泊宁静,不似京中那些贵女一心只想入宫为妃,追求富贵荣华,保家族长盛。 她本生在锦绣堆里,金尊玉贵,却不远千里去江南,寻一处林间小院,在桃树下怡然自得。 四年前那半个月的相处,让他褪去杀戮与算计,享受到了身在帝王之家从未享受过的安宁。 这个女子,于他而言如同暗夜明灯,点燃了他的生命,让他的生活不再枯燥无味。 如此佳人,叫他如何放手? 看着她姣如月华的清丽容颜,他再也按耐不住,猛地伸手圈住她的腰肢,于她惊呼声中欺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并不激烈,好似细水长流一般,只相互熨贴着,彼此交融。 云卿仰着头,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忍不住眨了眨眼,笑容几乎要从眉目间溢出来。 萧痕缓缓伸手挑开贴在她面上的纱幔,指尖在她如凝脂般的肌肤上划过,动作轻柔缠绵。 “朕该拿你怎么办?嗯?” 云卿伸手抵在他胸膛上,缓缓退离了他的薄唇。 “蒙君厚爱,乃妾三生之幸,无论未来如何,这一刻卿之所属,皆为萧郎。” 说完,她又碰了碰他的唇角。 帝王被她这句‘卿之所属,皆为萧郎’刺激得眼眸赤红,理智近乎崩塌。 又得她香吻,便只想溺死在这温柔之中。 他想哪日若上了她的床,与她抵死缠绵,他定会做那从此不早朝的昏君。 “朕,早晚得死在你手上。” 云卿听着他咬牙切齿的控诉,刚准备反驳两句,耳边突然传来两道妇人的交谈声。 不等她提醒,头顶的男人快她一步反应过来,搂着她的腰闪到了葱郁的树杈后。 是两个采茶妇,背着竹编的篓子,一边往茶园深处走,一边聊着天: “那柳老三总算死了,以后方圆十里的乡亲们再也不用受他欺压了。” “可不是,他仗着自己有靠山,这几年没少干杀人放火的勾当,乡亲们哪个不恨他?” “唉,就是可惜了老妹子家的儿郎,她一个瞎眼婆,若没了儿子,以后怎么得了哦?” “听说是柳老三先去找的麻烦,小哥儿失手才杀了他,官府应该会轻判吧?” “不好说,你别忘了柳老三的姑母可是侯爷妾室,若人家执意要小哥儿血债血偿,他哪还有什么活路?” “唉,苦了那孩子了。” 交谈声渐行渐远,后面两段对话云卿听得不是很真切。 她下意识蹙起了秀眉。 又是权贵家的亲戚欺压百姓,百姓被迫反抗,反遭牢狱之灾。 萧痕见她面色不善,思忖了一下问:“朕派人去查一查?” 云卿却摇了摇头,语调平缓道:“京兆府尹公正不阿,他不会徇私枉法的,这事咱们莫要插手。” 说完,她提步再次往山上走去。 萧痕也没再多想。 京兆府尹是他一手提拔的,自他上任后,辖下还从未出现过错案冤案的情况。 若老妇口中那所谓的‘小哥儿’真是正当防卫,应该不至于丧命。 … 城南,土绅柳家宅院外聚满了街坊邻居,有府衙官兵挡在门口维持秩序。 阵阵哭声从东跨院传出来,其中还夹杂着老妇不知疲倦的咆哮: “你个生父不详见不得光的野种,当初与你那不知廉耻的娘来柳家庄时,是我们好心收留了你, 你怎么敢对我儿子下此毒手?怎么敢啊?小畜生,你给我等着,我定要你血债血偿,以命抵命。” 第123章 以命抵命 东跨院内,一具高大健硕的男性身躯直挺挺的趴在地砖上。 他的后口正插着一根打猎用的箭矢,浓稠的鲜血从伤处渗出,染红了整个背部。 浓郁的血腥味四散开来,几乎蔓延到了院子里的每个角落。 此人便是柳老三,大半个时辰前死在了锋利的箭矢之下。 仵作正在验尸,场面十分压抑。 院子中央,云铮被五花大绑着,两个府衙官兵一左一右扣着他的胳膊,迫使他跪在地上。 离他三步开外的地方,站着柳家十几个主仆。 那朝云铮咆哮的,便是柳家主母,柳老三的亲娘。 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平日里惯着宠着,将其当作命根子一样呵护。 如今人没了,她的天也塌了,誓要将行凶之人碎尸万段,为她可怜的儿报仇雪恨。 若不是有官兵拦着,她早就举刀冲到了那野种的面前,叫他血溅当场。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儿子没了,难道还不许我报仇?” 云铮始终微垂着头,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这时,仵作验完尸走了过来,对着台阶上一个身穿青色官袍的男子道: “大人,经过属下几番查探,初步认定死者是毙命于身后的那支箭矢, 只要找到射箭之人,此案便可一锤定音,直接结案。” 青袍官员名叫朱谦,是京兆府的司录参军,专门负责记录各种突发的命案凶案,将嫌疑犯逮捕归案。 他的视线在柳老三的尸首上扫过,然后望向跪在地上的云铮。 “人可是你射杀的?” 云铮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缓缓抬头朝台阶上望去。 上午听了母亲的劝说后,他原本已经压下了心中的怒火,不打算去找柳老三的晦气。 可晌午时分,柳老三派人毁了他家地里种的能养家糊口的小麦。 他一气之下直奔柳家,出门时担心对方人多势众,自己讨不到什么好,还带上了狩猎用的弓箭。 翻墙进入东跨院后,正好碰到柳老三在院子里练拳,他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是一顿暴揍。 柳老三被打怂了,转身朝院外跑,准备去搬救兵。 便在此时,他的后侧突然划过一道破空声。 目光所及处,一根泛着寒光的箭矢擦过他的肩膀,直直朝那柳老三的后心射去。 他慌忙搭弓,试图出箭去拦截那支夺命的箭矢。 可结果还是晚了一步,柳老三被射中后心,倒地抽搐一番后,直接毙了命。 藏在角落里的小厮见状,‘啊’的惨叫出声,控诉他杀了人。 他当时将注意力全都放在那杀手之上,试图去捉拿对方,洗清自己的罪名。 可等他追出院子时,那人早已消失不见。 后来,他被柳家的家丁抓住,捆绑了起来。 “本官问你话呢,你走什么神?说,柳老三是不是你杀的?” 耳边传来青袍官员严厉的逼问声,拉回了云铮恍惚的思绪。 他稳了稳心神,沙哑着声音道:“回大人,人并非我所杀,还请您……” 不等他说完,那柳大夫人冲着他咆哮道:“你个小孽障,箭是你的,当时也只有你在场,你居然还否认?” 云铮抿了抿唇。 他之前瞧过柳老三背后的箭矢,确实是他专门用来打猎的。 那暗杀之人分明是偷了他的箭矢,然后行栽赃嫁祸之事。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陷阱,他急于跟柳老三理论,不小心就踏了进去。 “大人,草民冤枉,那箭不是草民射进柳老三后心的,凶手另有其人,还请您明察。” “就是他。”那曾躲在角落里的小厮拔高声音控诉。 “当时小的躲在回廊拐弯处,看到他搭弓准备射死往院外跑的三公子。” 说到这儿,他又伸手指向柳老三后背的箭。 “官老爷您看,这箭与他身后箭筒里的箭一模一样,是他专门用来狩猎的,村里人都可以作证。” 朱谦命仵作去查看。 片刻后,仵作过来回复,“大人,死者后心的箭确实与嫌疑犯身上背着的箭一致。” 朱谦冷冷的朝云铮望去,“你还有何话可说?” 云铮缓缓攥紧了绑在身后的手掌。 箭矢是他的,他又刚好带了弓来柳家,还与柳老三发生了冲突,如今人死了,他百口难辩。 “人不是草民杀的,还请大人彻查。” 不等朱谦开口,柳大夫人挣脱官兵的钳制,冲到云铮面前拳打脚踢。 “你还我儿的命来,你还他命来。” 官兵再次上前,将她拖到了一边。 朱谦睨着云铮,淡声道:“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你狡辩, 来人,先将他押送至京兆府大牢,容后再定罪。” 守在云铮身后的两个官兵听罢,架起云铮就往外面走,其他人也纷纷离开。 柳府大管家突然凑到朱谦面前,背着众人塞了一叠银票在他掌心。 “朱大人,我家夫人说了,以命抵命,您可别让他活着走出大牢了, 不然……柳家在南阳侯府做妾的姑奶奶会不高兴的。” 朱谦缓缓攥紧了手中里银票,不着痕迹的将其塞进袖口里。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定叫他的脑袋落地。” “那就有劳大人了。” 云铮被两个官兵押出府外,正准备登上路边的囚车,一老妇摸索着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维持秩序的官兵正准备出手将她拽回去,云铮突然开口道:“她是我娘,请容我与她说两句。” “……” 芸娘跌跌撞撞的奔到儿子面前,颤着手去抚摸小郎君的脸庞。 “铮儿,铮儿,你怎么如此糊涂,娘不是再三提醒你别来找他们么?你为何就是不听? 如今你杀了人,按律是要被斩首的啊,你叫娘以后怎么办?” 云铮渐渐红了眼眶,哽咽着声音道:“是儿子不孝,让您跟着担心了, 可那柳老三真不是我杀的,有人设局要陷害于我。” 芸娘微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脸上瞬间露出喜悦之色。 她摸索着捏住儿子的肩膀,焦急的问:“你真没杀人?” 云铮苦笑出声,“娘,我的为人您还不知道吗?柳老三虽然混账,但远远没到取他性命的地步。” 芸娘猛地收紧五指,没杀人就好,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第124章 诚心求娶 听说京兆府尹是位公正不阿的清官,他一定不会让世子蒙受不白之冤的。 退一万步讲,即便他迫于柳家那位在侯府做妾的姑奶奶所施的压,最后重判世子,她也能去侯府求救。 “铮儿莫怕,只要你是被冤枉的,娘就有法子保你性命,我这就进城,这就进城。” 云铮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两个官兵却不给他继续开口的机会,硬拽着他朝囚车走去。 “老实点,别逼我们对你动手。” 云铮被迫往前走着,回头朝老妇道:“娘,您别贸然去城里,这案不是那么好翻的。” 芸娘没回应,撑着木棍立在原地,心里已然做出了决定。 她不能拿世子的命去赌京兆府尹的人品,眼下唯一有希望救世子的,非大小姐莫属。 她得进城,想办法与侯爷的旧部取得联系,让他们引她去见大小姐。 … 云家祖陵。 放眼望去,一座座简朴的陵墓立在半山腰上,陈旧的石碑,透着岁月磨砺出来的沧桑。 这里葬的,大部分都是为国捐躯的英烈。 云氏满门为了守护黎民守住江山,血染疆场,慷慨悲壮。 哪怕历代帝王都忌惮永宁侯府,依旧给了云氏最大的尊荣与体面。 若不是父亲骤然离世,若不是无人继承爵位,永宁侯府又岂会衰败得如此之快? “陛下可知我父亲当年为何会选庆国公府那种没落的家族联姻?” 冷不迭的发问,让身侧随行的帝王懵了一下。 他偏头睨向她,见她面容清冷,不似之前在山脚处那般惬意,便知她此刻心情定是万分沉重。 斟酌一番后,他试着开口道:“先帝忌惮永宁侯府,不乐意侯爷与盛京名门望族联姻,再添一笔助力, 侯爷为了消除帝王疑虑,保住云家军,只能择落魄子弟为婿。” 云卿点点头,“不错,但这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父亲担心我嫁得太好,日后拿捏不住婆家,会受委屈, 可他哪里想得到,他一病故便人走茶凉,就连裴家那等三流世家都敢欺我辱我。” 帝王缓缓顿住脚步。 云卿见状,也跟着停了下来。 “陛下是不是走累了?这儿距离我父亲的陵墓不远了,您再坚持坚持。” 萧痕定定的看着她,哑声开口,“朕当年不该考虑那么多的, 若我诚心向侯爷求娶,他定会将你许给我,你又何须经历这些。” 云卿愣了一下,转而摇头道:“您当年处境艰难,没求娶是对的, 先帝忌惮永宁侯府,若您那时候登门,霍贵妃母子定会说您目的不纯,想借助侯府的兵权壮大自己, 如此一来,别说侯府了,就是您也无法独善其身,恐第一个遭先帝猜忌。” 说到这儿,她又想起自己前些天控诉他没有为彼此的将来争取过,只觉头疼得紧。 “臣女收回之前与您说的话,我若知晓您的身份,必定不会口无遮拦, 您的隐忍没有错,既保护了永宁侯府,又隐藏了自己,最后从夺嫡之中胜出。” 萧痕扬了扬眉,“你的意思是,以后不再追究朕三年前未曾去提亲的罪过?” 这人…… 还真是得寸进尺! 云卿嗔瞪了他一眼,提着裙摆走上石阶。 帝王唇角勾起和煦的笑,紧跟在她身后。 两人很快到了永宁侯的陵墓,云卿从冥起手中取过祭祀之物,一一摆放在祭台上。 “父亲,女儿已成功与裴玄和离,恢复了自由身,您在地下不必牵挂着我。” 她一边絮絮念叨,一边掏出手帕擦拭石碑上灰尘。 这陵园每天都有人洒扫,碑上倒是不怎么脏。 “昨日我在街上带回一对母子,她们是九房的家眷,那妇人与我有着同样的经历,我准备与她做笔交易, 若她全心全意效忠于我,我便递奏折请封她的儿子为世子,继承永宁侯府的爵位, 父亲莫要怨我舍近求远,二叔三叔心术不正,若扶持他们二人上位,我将永无宁日, 侯府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靠山了,我不想让它脱离我的掌控,还请您原谅我没选您的手足至亲, 您放心,我会辅助九房小儿撑起永宁侯府的门楣,让云家再现曾经之辉煌。” 说完,她缓缓屈膝下跪,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 父亲,您若在天有灵,就保佑我早日查清母亲早产的真相吧。 如果弟弟还活着,也请您指引我们相见,有他在,女儿就不用扶持外人,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了。 跪了片刻后,她缓缓站了起来,偏头望着身后的帝王。 “陛下,您可有何话要与我父亲说?” 萧痕没回应,自顾自的点了三根香,作势就要弯腰,云卿心下一惊,急忙拦住了他。 “陛下,使不得,您来看望父亲,点上三炷香,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如何能让您下拜?” 说完,她劈手从他手里抢过祭香,顺手插进炉子里。 有帝王同行,她不方便久留,将几瓶名酿一一摆上供台后,转眸对身后的帝王道: “陛下,时辰不早了,咱们先下山吧。” 萧痕负手而立,没有半分想要离开的意思。 “你先下去,朕与侯爷喝两杯,聊几句。” 云卿有些迟疑,她如何能将君主独自扔在这陵园里? “可……” 不等她说完,萧痕直接开口打断了她。 “就一会儿,你去入口处等着。” “……” 云卿见他态度强硬,便知没有回旋的余地。 三步一回头,等下了十来个台阶,这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萧痕目送她离开后,伸手从篮子里取出两个酒盏,拧开瓶盖,阵阵醇厚的酒香迎面扑来。 是桂花酿! 斟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放在供台前。 他缓缓蹲身,单膝半跪于地。 “云公在上,容朕以晚辈礼敬之。” “我与令爱相识于江南水乡之地,在接触时彼此心生爱慕,两情相悦, 后辗转回京,本该亲自登门拜访,奈何困在争权夺势中寸步难行,终错失良缘, 然,承蒙上苍垂爱,让她今朝恢复自由身,我亦有护她周全之力,故不愿再错过彼此,特诚心求娶, 云公若泉下有灵,盼您能成全佳偶,我愿在此立誓,余生永不负她。” 第125章 登门 说完,他双手捧着酒盏,隔空对着前方的墓碑碰了下,仰头饮尽杯中酒。 有风徐徐吹来,卷起地上的花瓣漫天飞舞,好似在回应他一般。 萧痕缓缓站起身,静静凝视了墓碑良久,又深鞠了一躬后,这才转身离开。 云卿等在陵园出口,见帝王稳步走下台阶,连忙迎了上去。 她的眼角余光瞥到男人玄色衣摆,见上面沾了点点灰尘,心尖猛然一颤。 虽然不曾亲眼看到他做了什么,但她已经隐隐猜到。 堂堂一国之君,只跪天跪地跪父母,便是授他学业的太傅,怕也没那殊荣受他一拜。 如今他竟然…… 若不是真心爱她,他又岂会屈尊降贵,做这等不合礼数的事? 她果真是妖妃附体,有勾得帝王沉迷美色的潜质。 像她这样的人,别说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容不下,就是她自己都容不下。 “陛下真是折煞云氏满门了。” 轻轻柔柔的语调,带着不赞同的嗔怪。 萧痕扬眉一笑,牵住她的手往出口走。 “云家为了守护南萧江山浴血奋战,无数英才陨落边关,导致门庭冷落,子嗣凋零, 朕身为君主,承了你族的忠,便不能再端着架子目空一切, 再说了,男子求娶女子,本就该禀呈未来岳丈, 朕总不能居高临下瞅着你父亲的墓碑,命他将爱女托付给我吧?” 云卿听罢,一时无法反驳。 他说得句句在理,却又句句不合伦理。 天家求娶,一纸诏书赐下即可,又何须他这般放低姿态? “陛下心胸宽广,乃天下之幸,万民之福。” 帝王侧目看着她,调侃,“夫人这是被朕的诚意感动,愿意入宫伴驾了?” “……” 云卿微微别过头,转移话题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快点下山吧,免得天黑有什么东西冲撞到您。” 萧痕见她回避,倒也不失望,来日方长嘛。 如今她的心房已经出现裂痕,相信再过不久便能一举攻下。 … 柳大夫人听说瞎老婆子要去城里找关系将那小杂种捞出来,立马派管事的带着几个家丁去拦截。 载着芸娘与小农女的牛车才驶出十多里地,就被柳家的小厮给追上了。 双方拉扯的时候,一家丁失手推了芸娘一把,导致她摔落在地。 老妇原本就受了伤的额头又一次遭到猛烈撞击,当即就昏死了过去。 小农女扑到芸娘面前,用她单薄的身子抵挡一众小厮的拳打脚踢。 待众人都精疲力尽时,管事的道: “大夫人说了,现在还不能要她的命,等她儿子斩首示众了,再处置她也不迟。” 说完,他又吩咐几个家丁将人抬起来送上牛车,命他们赶车回村子。 小农女想反抗,那管事的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狞笑道: “那贱种都入了狱,必死无疑,如今他家只留一个瞎眼老妇苟延残喘,已经没甚盼头, 我看你也别回那茅草屋吃苦了,乖乖跟了老子,老子兴许还能纳你为妾,以后吃穿不愁。” 小农女面上露出痛苦之色,倔着性子道: “云阿兄没有杀人,他是被冤枉的,京兆府的官老爷们定会还他清白。” 管事的脸上露出狰狞之色,“冤枉又如何?咱柳家想要人三更死,他便活不到五更。” 小农女诧异的看着他,颤声问:“云,云阿兄真是被冤枉的,你,你们设了陷阱害他?” “……” 管事的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眸光倏然转冷,一把将她扔在了牛车上。 “我何时说过他被冤枉了?人证物证俱在,他杀人的罪名怎么也逃不掉, 老子劝你老实点待在家里,别异想天开去城里找关系救他,没用的, 柳家姑奶奶在侯府做姨娘,背景深厚,有她撑腰,那小杂种死路一条。” 小农女趴在车板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之前阿婶说城里有人能救阿兄,她信以为真,满怀期望。 如今阿婶昏迷,柳家又派人盯着她们,她该如何去救阿兄啊? 管事的理了理凌乱的衣服,朝几个家丁下令,“带走。” 牛车调转方向,朝村子里奔去。 … 云卿回到侯府时,已临近傍晚。 大门口,主仆俩从车厢内钻出来,只见汉白玉石阶下停着两辆低调简朴的马车,不像是世家大族专用的。 青兰瞄了一眼后,对云卿道:“姑娘,怕是九房的人过来了。” 结果不出所料。 站在门房处等候的余掌柜见两人归府,匆匆迎了上来。 “姑娘,九房的老太太带着她的儿媳妇以及孙子登门拜访,如今正在大厅候着, 对了,二老爷夫妇与三老爷夫妇听闻您不在府上,不请自来,说帮您招待客人。” 听了前半部分,云卿脸上还没什么表情,九房迟早要来的,她一点都不惊讶。 可听完后半部分,她的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二房三房是害怕她强留下那对母子,将爵位传给她们吧。 可来了又如何?还能左右得了她的决定不成? “好,我知道了。” 她一边回应,一边往府里走。 会客厅内。 上首的位置空着,二老爷三老爷夫妇坐在左边,一满头华发的老媪与一中年妇人坐在右边。 而大厅中央跪着一年轻男子,二十六七的模样,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华发老太太举着拐杖在地上狠敲了两下,痛心疾首道: “全赖我这上不得台面的逆孙啊,居然做出那等蠢事,将妻儿都逼出了家门, 好在大小姐心善,收留她们母子在府中避难,否则被人牙子拐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老身花了一天时间才了解清楚情况,这不,立马带着他登门道歉。” 说完,她作势就要站起来用拐杖去打跪在地上的青年。 坐在她身侧的儿媳陈氏见状,急忙伸手拦住了她。 “母亲,您悠着点,可别因为这不孝的东西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骨。” 二老爷起身去搀扶,“弟妹说得对,您老要注意身体啊,至于贤侄跟侄媳,夫妻嘛,吵吵闹闹也正常。” 三老爷跟着附和,“遣他去后院跟侄媳道个歉,然后接回去好好安抚安抚,这事也就过去了。” 第126章 放妻 老太太板着一张脸,冷冷的注视着跪在地上的孙子。 “你知错了吗?如果知错了,就去茵娘跟前跪着,她何时原谅你,愿意跟你回去,你何时起来。” 一直低垂着头的云桥缓缓抬眸,阴沉着脸道: “我不过是想抬举个女子罢了,她居然闹和离,如此善妒,怎配为正妻? 既然她要和离,那就如她所愿,还请族叔派人将她请出来,我这便放妻。” “孽障!”老太太厉喝出声,“放妻这等大事,哪轮得到你做决定?你这就去茵娘跟前跪着,去。” 云桥畏惧老太太的威势,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可依旧不肯退让,硬着头皮道: “要我跟她道歉可以,要我接她回府也行,前提是她必须同意我抬举阿絮为平妻,否则我那后院容不下她。” 阿絮便是那江南女子。 老太太气得浑身发颤,刚准备继续训斥,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 “既然容不下,那便和离吧,我以侯府嫡女的身份准你们和离。” 云卿面无表情的踱步走进来。 她刚才在外面听了会,发现这云桥是一个实打实的莽夫蠢材。 九房的计谋,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而他被祖母,被嫡母算计,应该也是不知道的。 她敢肯定,只要朗哥儿成功袭爵,这云桥会第一时间消失在这世上。 因为他的存在,会让九房嫡子嫡孙束手束脚,无法轻易从朗哥儿那里夺走爵位。 “余伯,去请茵娘过来签和离书。” 余掌柜应了一声,转身准备退出去。 三老爷见状,示意他稍等,然后偏头望向云卿。 “卿儿,你真要干涉他们夫妇的婚姻么?那茵娘不像你有侯府做靠山,可以随心所欲, 她若和离出府,在这盛京便举步维艰,你叫她如何生存下去?” 云卿心中冷笑。 说得如此悲天悯人,还不是担心爵位落到茵娘母子头上么? “这事就不劳烦三叔操心了,我既然做主让他们和离,自然会对茵娘负责。” 三老爷见她态度坚决,心渐渐沉了下去。 原以为她只是闹着玩,没曾想她动真格的。 放着他与老二不选,跑去选一个旁系庶子家的小儿,这简直欺人太甚。 “卿儿,我劝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咱们可是亲叔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二老爷跟着开口,“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我与你三叔更亲,你莫要一刀斩断了所有的情分。” 云卿听着二人隐晦的警告,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面露讥讽之色。 她懒得再与他们废话,催促余伯去请柳茵娘。 这时,从她进来后就一直不曾说话的九房老太太突然开了口: “大小姐,这孽障的所作所为确实荒唐至极,若你请家法惩治他,老身第一个支持, 可和离未免太过严重了吧?谁家夫妻不是吵吵闹闹过来的,咱也不能因为这个而拆一段姻缘啊。” 云卿笑看着老太太,一字一顿道:“首先,云桥宠妾灭妻,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打打闹闹了, 再者,当事人双方都有意和离,我便算不得拆散他们的姻缘。” 说完,她犹豫了一下,又对那云桥道:“我给你两个选择,其一,将那个叫阿絮的女子送出京,其二,与茵娘签和离书。” 云桥想都没想,直接回应,“我选第二个。” 云卿听罢,脸上的讥讽之色转浓。 此人一看就没脑子,单纯的沉迷于美色,然后悲催的被九房的人利用。 这样也好,能让茵娘彻底死心,与她站在同一战线上。 “行,我成全你们。” 站在二老爷身后的二夫人再也忍不住了,窜到云卿面前喝道,“你不能收留她们母子,我们不同意。” 云卿静默不语,眼角余光看到九房老太太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 呵,这老东西以为顺利让云桥与茵娘和离后,就能取得她的信任,继而拿到爵位了么? 她定要反将一军,让她咽下满口的苍蝇。 二夫人还想说些什么,被二老爷给拽了回来。 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已经下定决心将爵位给旁系,他们说再多也无用。 与其在这浪费时间,不如回去好好想一想怎么除掉她,将爵位夺回来。 “既然卿儿回府,那我们便不久留了,先行告辞。” 说完,他拉着二夫人往外面走去。 三老爷见状,也嘱咐了两句,拉着三夫人紧随其后。 二房三房的人一走,厅内瞬间松散了许多。 九房老太太还在那装模作样的劝说,“大小姐,这和离未免太过严重了,使不得啊, 要不老身将这孽障带回去好好教训一番,明日再登门来赔礼道歉。” 云卿睨了她一眼,轻飘飘地道:“宠妾灭妻还理直气壮,你觉得他会改过自新吗? 此事就这么决定了,若老夫人还认我这个侯府嫡女,便不必多说。” 老太太听罢,彻底放了心,她就知道这步棋下得极好极妙。 这臭丫头痛恨裴世子宠妾灭妻,眼里自然容不得沙子。 再加上她有意立旁系子嗣为侯府继承人,九房只需将合适的人选给她送过来,她没理由拒绝。 这不就……成了。 “也罢,九房向来以侯府马首是瞻,既然大小姐都这么说,那老身便不再多言, 只是我那曾孙天资聪颖,我得将他带回去好生培养,日后光耀门楣。” 她的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云桥急吼吼的反对: “不行,阿絮说不养其她女人的儿子,我不要他,让他跟着他娘过。” “混账东西。”老太太怒喝,“你这都说的什么遭天谴的话,那可是你亲儿,你如何能不要?” 云桥哽着脖子,一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斗鸡模样,瞧得云卿心里直发笑。 一个愚蠢的孙子与一个精明的祖母较量,最后孙子被祖母算计得骨头渣都不剩,真真是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 “既然你不愿意要他,那侯府便收养了他吧。” 云桥听后松了口气,他回去好向美人交代了。 老太太也松了口气,心底乐开了花,嘴上却不断的推拒: “这怎么行,朗哥儿出身卑微,如何能养在侯府?” 第127章 满肚子坏水 云卿懒得与她虚与委蛇,正好余掌柜领着柳茵娘走了进来。 她缓缓起身,与茵娘对视了一眼后,开口道:“和离的细节你们慢慢聊,我就不过问了。” 说完,她踱步走出了会客厅。 青兰跟在她身后,压低声音道:“姑娘,您就不怕她们背着您聊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云卿扬了扬眉,“聊了又如何?在这侯府里,她们还能耍什么心机不成?” “……” 主仆俩绕过园子,拐进了通往海棠苑的长廊。 经过转弯处时,迎面撞上了从后宅出来的……云瑶。 云卿微微一愣,转而笑道:“三妹妹,你怎么在这儿?” 云瑶一边行礼一边回应,“大姐姐安,我与父亲母亲一块过来的, 他们说要去会客厅接待客人,我不方便露面,便来了后院赏花。” 云卿伸手虚扶了她一下,客套道:“既然来了,那便去海棠苑坐坐吧,喝杯茶再走也不迟。” 云瑶看了眼廊外的天色,摇头道:“时辰已晚,我就不叨扰大姐姐了,改日再来拜访您。” 说完,她又朝她福了福身,踱步准备离开。 与云卿擦肩而过的刹那,鼻尖又一次晕开龙涎香的香味。 很淡,要不是她的嗅觉敏锐,极难闻得出来。 这回应该不是把玩龙涎香片存留在衣裳上的吧? 她知道她下午出了城,据说是去祭拜大伯父,可具体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鬼知道。 这样的香味,她只在那位主子身上嗅到过。 如今频繁的沾染到这女人身上,绝不是偶然,她必定与圣上有私情。 即便没有私情,也会有往来,而且关系十分密切。 云卿捕捉到了云瑶在经过她身边时所泄露出的情绪,唇角不禁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她倒要看看这人如何对付她。 目送云瑶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后,青兰压着声线道:“三姑娘憋了一肚子坏水,您可要小心了。” 云卿笑而不语,再次踱步朝海棠苑走去。 她还是那句话,不怕他们出手,就怕他们不出手。 若他们真的联手对付她,她定将他们连根拔起,一个都不剩。 这边,云瑶藏在梁柱后,等回廊上的主仆离去,才缓缓走了出来。 她冷冷的注视着海棠苑的方向,垂在身侧的手掌缓缓紧握成拳。 云卿,你居然胆大妄为到勾引陛下,这回可是你自己作死,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姑娘。” 贴身婢女轻唤一声,拉回了云瑶飘忽的思绪。 “何事?” 婢女四下环扫了几圈,压低声音道: “刚探子来报,说大小姐在城门口遇到了出京办事的御林军统领程霖,两人一路同行去了郊外, 探子想要跟过去一查究竟,结果刚出城门就出了意外,耽误了他的行动, 等他解决掉麻烦成功脱身时,大小姐已经乘车折返了回来,身边并没有其他人跟随。” 云瑶缓缓攥紧了手中的绣帕,面露狰狞之色。 若在这之前都只是她的猜测,那听到程霖与云卿一块出城后,她基本有了决断。 程霖是谁? 天子近卫,常年跟在陛下身侧,寸步不离。 京外有什么要紧的事需要他亲自去办? 除非陛下在郊外! 而云卿出京,便是去与君主私会。 想到这儿,云瑶双眸中迸射出阴狠毒辣的光。 凭什么? 她云卿凭什么占了永宁侯府嫡长女的身份后,还要觊觎这世上最尊贵的男子? 好处都让她抢了去,别人还怎么活? “云卿……” 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后,她阴沉沉的问:“探子有没有去云家陵园查看过?” 婢女压着声线回禀,“查了,陵园的人说大小姐确实去祭拜过侯爷,可并没有外人同行。” 云瑶扯唇冷笑,又深望了海棠苑的方向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她云卿想以残破之身入宫为妃? 痴心妄想! … 会客厅内的和离手续也即将办完。 双方在契书上签字画押后,柳茵娘面无表情道:“既然你不要朗哥儿,那就请你日后别再来骚扰他。” 云桥折好和离书,对着她狠骂一句‘妒妇’后,直接甩袖离去,竟是连自己的祖母与嫡母都不管了。 柳茵娘冷冷注视着他凉薄的背影,眸子里蕴出了朦胧的水雾。 从成亲到今日,整整十载光阴,他就这么潇洒的转身离开,没有半分留恋。 难道彼此情浓时所说的海誓山盟,都只是一场华而不实的梦么? 她为了他背井离乡,从青州远嫁入京,几乎赌上了自己的一辈子,竟落得个弃如敝履的下场。 呵! “茵娘。” 耳边响起老太太的轻唤声,拉回了柳氏恍惚的思绪。 她缓缓转身,朝老太太与大夫人施了个礼。 “日后茵娘无法在祖母与母亲的跟前侍奉了,还望二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茵娘先行告退。” 说完,她垂头往门口退去。 “等等。” 老太太喊住她后,起身走到她面前,满脸心疼的拉起她的手,悄无声息的递了张纸条给她。 “是我云家对不住你,等回去后我定打断那畜生的腿,为你出这口恶气, 你且等着,待祖母收拾了那狐媚子,再命那混账重新将你迎回去。” 柳茵娘含泪摇头,缓缓攥紧了老太太递来的纸条,哽咽道: “我与云桥大抵是没什么希望复合的,您不必为我们操劳。” 说完,她挣脱老太太的手指,捂着嘴急步走了出去。 老太太眯眼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眸中划过一抹忧虑之色。 这丫头太过精明,太过沉稳了,而且还颇有心机,她真怕她突然反水,弃了九房这一脉,彻底臣服于侯府。 那时候,她可真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母亲,天色已晚,咱们赶紧回去吧。” 老太太缓缓收回视线,在儿媳陈氏的搀扶下走出会客厅。 婆媳俩登上马车后,陈氏略有不满的开口,“娘,您为何不让我儿休妻,命她带着嫡孙来侯府投奔大小姐?” 老太太冷睨着她,那目光,就如同在看蠢猪似的。 陈氏缩了缩脖子,怯生生的问:“媳,媳妇说错什么了吗?” 第128章 关照臣女 老太太依旧没回应。 如果自己这儿媳与云桥家的媳妇一样聪慧通透,她何至于一把老骨头了,还来为子孙出谋划策? 陈氏见婆母沉默不语,忍不住撇撇嘴,嘀咕道: “桓哥儿可是嫡出,比那云朗金贵多了,您若让桓哥儿母子投奔侯府, 这会儿她们估计已经入了大小姐的眼,说不定过段时间就袭爵了呢。” 老太太听罢,额头上的青筋抽痛了起来。 她本不想与这蠢妇多言的,可又担心不开导她,会让她生出嫉妒之心,将这一手好牌搅得稀烂。 “你也说是嫡孙,谁家会任由自己的嫡孙沦落在外?你真当她云卿跟你一样愚蠢吗? 她是想扶持旁系子嗣没错,但绝不可能选旁系的嫡子嫡孙,因为麻烦太多, 若真听了你的遣桓哥儿母子去投奔侯府,不出三日,她便会差人将其送回九房。” 陈氏被她这么一训,瞬间憋红了脸。 “儿,儿媳失言了。” 话虽这么说,但她眉眼间依旧蕴着一抹不甘之色。 老太太强压下心底的厌恶后,伸手握住她的腕骨,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 “你且把心放进肚子里,桓哥儿才是九房的嫡孙,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我如今不过是想利用柳氏那可怜的遭遇,博取大小姐同情,诱她定下侯爵人选, 等朗哥儿顺利袭爵,利用柳氏将大小姐踢出侯府后,咱们再想办法夺过来便是。” 陈氏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萦绕在眉目间的那抹不甘也渐渐散去。 “届时母亲真的会帮我们将爵位抢过来吗?”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傻不傻?你们是九房嫡系,老婆子我自然向着你们。” 陈氏彻底满意,“那好,我便耐心等待着那一日的到来。” “……” … 侯府。 柳茵娘从会客厅出来后,径直回了自己的住处。 关好门窗后,她将刚签下的和离书放进匣子里,又从袖中取出老太太递给她的纸条。 『茵娘,侯府嫡女不是等闲之辈,她心思通透,聪慧敏感,此番定会猜到这是九房的计策, 可她明知陷阱,依旧收留你们母子,证明选继承人已经迫在眉睫,她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挑了, 你且听祖母说,她若策反你,让你与九房断绝联系,你定要顺着她,向她投诚,取得她的信任, 待朗哥儿顺利袭爵后,咱们再联手对付她,将她踢出侯府,稳固朗哥儿的爵位』 看完纸上的全部内容后,柳茵娘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老太婆想利用她对付云卿,然后从她手里夺走爵位传给嫡出子孙? 做梦! 她柳茵娘自从被男人伤透心之后,便不相信这世上的任何人。 爵位,她自然会去争,但绝不会给九房做嫁衣。 云卿她自然也会除,因为她想摆脱寄人篱下的困境,做这侯府真正的女主人。 海棠苑。 云卿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后,一头钻进了厨房。 昨夜那人说想尝她亲手做的菜,可当时临近深夜,担心动静闹得太大引人注意,便只匆匆做了一碗面。 那人瞧见后,说她太过敷衍。 后来面是吃完了,但她也因此遭到了他的‘惩罚’。 想起那令人面红耳赤羞愤至极的画面,云卿只觉脸颊烫得厉害。 在一旁打下手的青兰见状,担忧的问:“姑娘,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说完,她伸手就要探她的额头。 云卿急忙偏头躲避,语调平缓道:“我没事,可能厨房不透气,闷得有点难受。” 青兰盯着她的脸瞧了片刻,隐约从那精致的眉眼间窥探到了少女的羞涩,便明白她在想什么。 姑娘自从与墨……陛下重逢后,身上便增添了一抹风情。 那是少女蜕变成少妇的过程,欢喜,期待,羞涩,又忍不住想要去探寻。 她虽然也未经人事,但她依旧能清晰感受到姑娘每次与陛下私会后,都会表露出一种叫‘妩媚’的韵态。 那应该就是被心仪的男子宠出来的。 “你这么盯着我作甚?”云卿被她瞧得有些心虚,别过头沙哑着声音问。 青兰抿唇一笑,知道她脸皮薄,便不再调侃她。 “姑娘,您说柳氏最终会如何抉择?是继续与九房沆瀣一气,还是转过头来与您合作?” 云卿拿帕子沾了点水往脸上揉,待消去那阵燥意后,没头没脑的回了句,“得看她的野心有多大。” 青兰愣了一下,不解的看着她,“奴婢愚钝,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云卿重新拿起菜刀,一边剃蟹壳一边开口,“若她的野心够大,九房将寸草不生, 至于我……如果挡了她的道,她八成也会恩将仇报,反噬其主。” 小娘子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却听得青兰浑身冷汗直冒。 “您的意思是她想取而代之?” 云卿脸上依旧沉静似水,斜睨了她一眼后,笑道:“人心险恶,父子兄弟都能骨肉相残,更别说我与她, 柳茵娘并不蠢,她深知只要我在侯府,她便永远也没话语权。” 青兰压下狂跳的心,咬着牙挤出两个字,“她敢!” “……” 云卿没回应。 只要胆子够大,这世上便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事。 青兰见她沉默,又继续道:“那您还领她进来?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云卿摇了摇头,叹道:“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还不得而知, 若她踏踏实实的听命于我,不去肖想那些不属于她的东西,我会保她们母子一世富贵, 可她如果真动了恶念,想要除掉我取而代之,那我便借她的手整垮二房三房,然后再收拾她。” 青兰怔怔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还是觉得这样太过冒险,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真栽在了那女人手里,那可就热闹了。 云卿拍拍她的肩膀,笑道:“不必担心,在这侯府她翻不出什么风浪。” 说完,她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今晚势必要让那位活爹满意,不然后果会跟昨晚一样。 她可受不住他那样的撩拨,关键是撩完之后不负责,害她整夜都心痒难耐,可又难以疏解。 对了,昨晚那人还为他的无耻行径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关照臣女! 第129章 食髓知味 结果……关照到了榻上。 你说都上了床,一切该水到渠成吧? 可那妖孽不同,他只行调戏之事,每每都在关键的时刻停住,让她难以招架。 要不是担心伤了他帝王的自尊会小命不保,她真想问上一句‘郎君,你到底行不行’? “姑娘,柳氏过来了,说有事找您商议。” 青叶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进来,打断了云卿的思绪。 她与青兰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青兰从她手里接过菜刀,笑道:“看来柳氏按耐不住了,您去见见她吧,这里交给奴婢处理。” 云卿点点头,一边摘身上的罩衣,一边嘱咐,“那你把配菜都整理好,等会我来掌厨。” “是是是,给那位主子做菜乃头等大事,奴婢又怎敢敷衍?” “……” 从厨房出来,云卿去主屋换了身衣裳,这才折回暖阁。 柳茵娘见她踱步入内,急忙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相迎。 到她跟前后,她径直跪倒在地,满脸感激的注视着她。 “多谢大小姐助我顺利与那混账和离,不然……我跟朗哥儿怕是逃不出那对男女的魔爪。” 云卿笑了笑,伸手准备将她扶起来。 柳氏却微微侧身,避开了她递过来的胳膊。 “大小姐,妾身这里有样东西请您过目,等您看完后,若您不迁怒于妾身,妾身再站起来。” 说完,她缓缓从袖子里取出九房老太太塞给她的纸条,举呈到了云卿跟前。 云卿见状,隐隐猜到这纸上写了什么,不过她没有表露出来,含笑接了过去。 打开一看,果然不出她所料。 这女人将此信交给她,是想主动投诚吗? 不等她发问,只听柳氏满脸真诚道:“大小姐,我离开九房之前确实与老太太合谋过,但那只是权宜之计, 因为仅凭我一己之力,是无法带着孩子从九房逃出来的,唯有听命于老太太,才有生的希望, 如今大小姐助我和离,我与老太太之间的交易就此作罢,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听命于她, 至于侯府空缺的世子之位,妾身从未觊觎过,更不会听老太太的取而代之,还请您明鉴。” 云卿从信纸上挪开视线,垂眸望向卑微伏地的柳氏。 这女人远比她想象的还要聪慧有心机,居然通过自爆的方式来投诚。 她应该是早就猜到她心生疑虑,便铤而走险来了招釜底抽薪。 真是妙啊,不得不令人佩服。 “那你有何打算?” 柳氏思忖了一下,试着道:“若蒙您不弃,我愿成为您手中那把最锋利的刀,为您铲除前方所有荆棘。” 云卿勾唇一笑,弯身将她扶了起来。 “柳姐姐是个明白人,知道怎么做对你们母子最有利,我深感欣慰, 其实即便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寻你的,还好你没一味的顺从九房,叫我失望。” 柳氏急忙颔首,咬着牙道:“老太太想坐收渔利,我又岂会让她如愿? 大小姐,无论您日后是否请立朗哥儿为世子,我余生都只效忠于您。” 云卿脸上的笑容转深,并未花心思去揣度她这番话语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还是那句话,她若安分守己,侯府自会保她一世富贵。 可她如果动什么歪心思,她会立马将她们母子驱逐出去。 “行,那我二叔与三叔就交给柳姐姐应付了,只要你能除掉这两个绊脚石,我就为朗哥儿请封世子之位。” 柳氏眼底划过一抹欣喜之色,转瞬即逝。 “多谢大小姐,日后妾身一定以您马首是瞻。” “……”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柳氏这才起身告辞。 将她送走后,云卿立在窗前久久失神。 青叶抱着一坛十三娘子刚研究出来的桃花酿走进暖阁,笑眯眯的道: “姑娘,这酒可好喝了,等墨公子下次过来时,您请他喝这个。” 云卿缓缓收回视线,偏头嗅了嗅坛子里的桃花酿,确实香得很。 “好,你先放进酒柜里,等他来了我请他喝。” 青叶咧嘴一笑,又拎着酒坛子匆匆往外面跑,正好撞上了朝里走的青兰。 眼看她就要往后栽去,青兰急忙伸手扶住了她,蹙眉道:“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 她这没规没矩的样子在她们面前还好,可哪天要是冲撞了陛下,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青叶不知真相,自然不担心这些,冲她吐了吐舌头后,一股脑的从她胳膊下钻了出去。 青兰盯着她的背影瞧了片刻,只觉头疼得很。 “姑娘,青叶该好好学一学规矩了,不然日后很容易吃亏的。” 云卿从窗外收回视线,挑眉问:“你打心眼里觉得我会入宫是不是?” 青兰一愣,待反应过来后急忙下跪,“奴婢僭越了。” 云卿踱步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搀扶了起来。 “别说你,现在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可能会改变主意,入宫为妃。” 没办法,那个男人太强势了,占据她的心不够,还来撩拨她的身,让她一点一点沉沦,食髓知味。 再这么下去,她定会一败涂地,甘愿为他困守后宫。 青兰反手攥紧她的腕骨,哑声道:“姑娘,不管您做什么样的决定,奴婢都支持您, 若陛下能排除千难万阻迎您入宫,并许您高位,您不妨试着搏一把,为自己争取一回。” 云卿笑而不语。 一个肯屈尊降贵给她父亲下跪的男子,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的真心吗? 她要离开京城的原因并不是担心自己有朝一日失了宠,成为深宫怨妇。 而是担心他强娶臣妻,最后如同高祖皇帝那般,在累世功绩上留下一笔洗刷不掉的污点。 … 庆国公府。 裴玄再次醒来后,情绪稳定了许多。 他似乎将所有的怨恨与阴毒都藏在了内心深处,不显山不露水。 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如同暗夜里隐藏的恶魔,只等合适的机会到来,再张开獠牙给对方致命一击。 “玄儿,你没事吧?”徐氏在床边试探性的问。 清晨那自残的一幕,可吓坏了她,直到现在她都心有余悸。 裴玄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把和离书拿过来。” 第130章 生吞和离书 徐氏面对这全然陌生的儿子,心里有些发怵。 别看他表面平静无波,但眉眼间蕴着一股嗜血的冷意,令人望而生畏。 “玄儿,你冷静点,和离便和离了,母亲定会想法子收拾那妒妇,为你报仇雪恨的。” 裴玄微微偏头,那双阴鸷的眼眸将徐氏牢牢锁定住,似要将她凌迟一般。 “把和离书拿过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徐氏吓得一个激灵,猛地从绣墩上蹦起来,怯生生了朝后退了两步。 “阿,阿福,快去将和离书取过来。” 福嬷嬷也被世子那摄人的阴厉给吓住了,焦急的应了一声后,匆匆往外面走去。 徐氏站在距离床榻三步开外的地方,绞着帕子惴惴不安。 她那引以为傲的儿郎,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玄儿,娘知道你心里难受,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你想收拾那贱人,娘会助你一臂之力的,求你别折腾自己可好?” 裴玄没理她,缓缓收回视线,垂头望向已经废了的右手,恨意在眸中燃烧。 他的前途,他的荣耀,他的骄傲,全都寄托在了这条胳膊上。 如今手废了,他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 不将罪魁祸首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难解他心头之恨。 “您之前说是云氏买凶刺杀我,可有什么证据?” 冷不迭的一个问题,直接将徐氏给问懵了。 她愣了数息,猛地反应过来。 “这世上除了她,还有谁会如此害你?要我说,她就是打着重伤你,然后趁机逼我签和离书的算盘, 如今她顺利拿到和离书,还坑走了我大半辈子的积蓄,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是她下的手吗?” 裴玄听罢,缓缓攥紧拳头,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吓得徐氏又往后退了两步。 这时,福嬷嬷抱着一个锦盒匆匆走了进来。 “夫人,世子,和离书取来了。” 裴玄望向她怀里的盒子,冷冷吐出五个字,“打开,呈上来。” 福嬷嬷依言打开盒子取出合约,硬着头皮走到床边,躬身递给他。 裴玄伸手接过,专注的看了起来,阴柔的俊脸隐隐扭曲,透着一股子邪气,看得人毛骨悚然。 徐氏与福嬷嬷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眸子里捕捉到了惊恐的神色。 眼前这人,哪还是三年前那芝兰玉树般的探花郎? 哪还是前段时间立功归来意气风发的世子爷? 他的阴冷,仿佛刻入了血肉骨髓,将他磋磨得面目全非。 ‘撕拉’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她们纷纷朝床榻上望去,然后齐齐露出惊骇之色。 只见他一手拿着和离书,凑到嘴边张口咬下一块,胡乱咀嚼过后直接吞入腹中。 徐氏足足愣了数息,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踉踉跄跄的扑到床边,作势就要去夺他手里的纸张。 裴玄冷睨了她一眼,成功将她吓退后,又开始啃咬起来。 徐氏颤声开口,“玄,玄儿,你别吓娘啊,那个妒妇有什么好的,休了就休了,你这又是何苦呢?” 裴玄依旧没回应,一点一点将整份和离书吃进肚子后,这才用着阴森森的语调道: “想摆脱国公府摆脱我?痴心妄想!总有一日我会将你抓回来,囚禁在后宅之中,让你生不如死。” 徐氏看着儿子嗜血的模样,又狠狠打了个寒颤。 见儿子朝她望来,她急忙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裴玄盯着她瞧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将我出京后府里发生的事情都简述一遍。” 徐氏哪敢置喙?急忙招呼福嬷嬷过来细细讲述。 当裴玄听完赏花宴那日发生的事情后,微微眯起了双眼。 徐氏担心他又发疯,连忙开口道:“娘已经想法子将那贱民投进大牢了,他必死无疑, 没了他这个绊脚石,裴韵那臭丫头照样可以嫁入左侍郎府,你放心,娘定会竭尽全力撮合这桩婚事。” 裴玄眼底迸射出冰冷的寒芒,凉得刺骨。 不用查,他已经猜到是谁设的这个局,搅了两家的联姻。 “既然梅姨娘这般不安分,那就给她点教训吧,命人打断她的腿,将她扔进柴房自生自灭。” 徐氏听罢,脸上露出一抹欣喜之色。 她忍那妖妇很久了,可一直碍于庆国公还在,不敢对她下死手。 如今儿子发了话,她还需顾虑什么? “行行行,娘这就去办,正好借着这个逼迫裴韵那死丫头应下联姻之事。” 说完,她又满脸心疼的嘱咐了他几句,这才大步走了出去。 目送徐氏主仆离开后,裴玄又召来贴身随从石岩。 “去,命人守住府邸各个出入口,但凡出去通风报信的,全都绑起来严刑拷打。” “是!” “还有,给我母亲添几个会武功的小厮,助她顺利拿下梅姨娘母女。” “好!” … 徐氏走出松芝堂后,匆匆回了荣安堂召集人手。 她知道云氏那毒妇离开裴家时,派了几个心腹去梅芳华的院子保护她们母女。 若她带的手不够,还真奈何不得她们。 “夫人,八个粗使婆子,六个家丁够不够?”福嬷嬷走进屋内询问。 徐氏蹙起了眉头。 她好不容易等到这扬眉吐气的机会,自然要弄出大阵仗,吓破那梅氏的胆。 “府上一共上百贱奴,为何只挑出了这些个?” 福嬷嬷叹了一声,有些无奈的道:“没办法,那云氏掌了三年的中馈, 府里大部分的奴仆都被她给收买了,不太好使唤。” 徐氏面色一沉,刚准备呵斥两句,一个粗使婆子在外禀报道: “夫人,世子担心您这边的人手不够,特意命石岩挑了几个身手好的小厮送了过来,说任您差遣。” 徐氏脸上露出喜色,扔下一句‘等我收拾了那梅氏,再回来清理门户’后,疾步走了出去。 … 梅姨娘的院子里,母女俩正坐在廊下乘凉。 “韵儿,你别太担心,许是他家里出了什么要紧的事,这才不辞而别, 等明日为娘派人去外面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他的下落。” 裴韵绞着帕子,不等她开口,院门突地被踹开。 接着,守在院外的两个婆子被人扔进了院子。 廊下的母女俩齐齐站起身,抬眸朝外面看去。 第131章 崩溃 一道强烈的光射过来,迫使着母女俩齐齐闭上了眼睛。 等她们适应那光线,缓缓睁开双眼时,只见院子里站满了人。 为首的是徐氏,气势汹汹的。 她身后立着二十来个小厮与粗使婆子,个个手里举着火把,阵仗特别大。 梅姨娘不着痕迹的将女儿推到身后,含笑望着院子中央的徐氏。 “大晚上的,不知夫人来我院子有何贵干?” 说完,她朝她施了一礼。 徐氏冷冷的注视着她。 只要一想到这妖妇与云氏沆瀣一气,骗光了她大半辈子的积蓄,她就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可理智告诉她,现在还不是杀她的时候。 “梅氏教唆未出阁的女儿与外男幽会,还私定终身,败坏了庆国公府的百年门庭,依家规严惩不贷, 来人,将梅氏给我绑了,拉下去杖责三十,然后扔进柴房闭门思过,以儆效尤。” 这话一出,梅姨娘母女齐齐变色。 徐氏这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突然之间发难? 她们相安无事了二十余年,只要庆国公还在这世上一日,凭她膝下的一儿一女,徐氏就不敢动她分毫。 今日这是怎么了? “夫人控诉韵儿私会外男,可有什么证据?韵儿好歹是国公爷的血脉,可容不得您这般诋毁。” 徐氏见她都这个时候了还嘴硬,踱步走到她面前讥笑道: “玄儿已经封锁了整个府邸,别指望云氏会赶回来救你。” 蠢归蠢,到底没将和离的事给捅出来。 说完,她又朝身后的家丁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绑她去行刑。” 十来个家丁一拥而上,快要靠近台阶时,偏屋里冲出几个粗使婆子与婢女,闪身挡在了梅姨娘母女面前。 她们都是云卿特意派过来的。 换做往常,徐氏肯定会打退堂鼓,可眼下得到了儿子的支持,她毫无畏惧。 “贱婢,都给我滚开,不然我连你们一块收拾。” 几个婆子与婢女纹丝不动。 下一瞬,双方的人撕打到了一块。 梅姨娘趁乱对裴韵道:“徐氏有备而来,今晚咱们怕是无法全身而退了, 韵儿,你记住,不管徐氏拿什么威胁你,你都不要屈服,想办法与少夫人联系, 若娘有个什么闪失,你要照顾好弟弟,与他一块投奔少夫人,求她庇护。” 裴韵紧紧拽着母亲的衣袖,含泪注视着她。 “不,娘,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梅姨娘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出任何的承诺。 她知道,徐氏早就想除掉她了。 如今逮住机会,她又如何逃脱得掉? 好在她得到了少夫人的认可,相信少夫人会信守承诺,帮她护住一双儿女。 母女俩说话的功夫,撕打在一块的下人已经分出了胜负。 梅姨娘院子里的人虽然都是云卿派过来的,个个身手了得,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最后全都被制住了。 几个粗使婆子强行将梅姨娘母女分开后,押着她去了院外。 不一会儿,沉重的板子声传进院内,其中还夹杂着梅姨娘的惨叫。 裴韵面色瞬间变得煞白,开始奋力挣扎起来,可依旧摆脱不了束缚。 徐氏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恶气,脸上总算露出了得意的笑。 她的视线缓缓落在裴韵身上,眼底划过一抹森冷的寒芒。 要不是这小贱人还有利用价值,今晚她定一块收拾了去。 “将她押到屋子里来。” 扔下这句话后,徐氏率先走进厅堂,在软榻上入座。 裴韵被两个粗使婆子架进屋内,直接丢在了地板上。 她撑着手肘试图站起身,膝盖刚离地,又被俩婆子给摁了回去。 “老实点。” 挣脱无果后,她只能艰难的抬头朝上首的徐氏望去。 “母亲,我姨娘好歹是父亲下聘纳的贵妾,您这般当众杖责她,岂不是在打父亲的脸面?” 徐氏面色阴沉的凝视着她,狞笑道:“别拿你爹来威胁我,我不吃那一套, 再说了,是你那不守妇德的小娘先坏了裴家的规矩,我做为正室教训她天经地义, 今个儿我不仅要打断她的腿,还要将她丢进柴房闭门思过, 至于她能不能活着出来,那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谁都救不了她。” 裴韵听到‘打断腿’‘丢进柴房’这些字眼后,脸上露出绝望之色。 她知道,这蠢妇恶妇干得出来。 外面的惨叫越来越大,一声一声犹如重锤击在了她的胸口,她开始奋力挣扎。 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摆脱不掉两个粗使婆子那如同铁钳一般的手掌。 徐氏将她脸上绝望无助惶恐痛苦的神色尽收眼底,兀自欣赏了片刻后,这才招呼两个婆子将人拖到她跟前。 她缓缓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了头。 “如果你乖乖听话,按照我说的去做,今晚我就只废了你小娘的腿, 若你执意要与我作对,那我便命人将她扔进柴房,任她自生自灭。” 裴韵死死瞪着她,艰难的开口询问,“你,你想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第一,签了与兵部左侍郎的婚书,择良辰吉日嫁过去, 第二嘛,以你或者你小娘的名义写一封书信给云卿,约她去京郊见面。” 裴韵直接忽略了第一个条件,将注意力放在第二个之上。 “你,你要对大嫂不利?这件事与她无关,有什么冲我来,别伤害她。” 徐氏‘啧啧’了两声,冷笑道:“还挺忠心的嘛,真是一条听话的好狗啊, 只可惜,她利用你们母女对付完我之后,便将你们弃如敝履了, 你若识趣一些,就应下这两个条件,否则你只能眼睁睁的看你小娘等死。” 说完,她猛地甩开她。 裴韵又狠狠地摔趴在了地上,绝望的泪水从她眼角滚落了下来。 她该如何选择? 外面的惨叫声越来越弱,不一会儿,福嬷嬷走进屋内禀报道: “夫人,梅氏受不住刑,已经昏死了过去,她的双腿被杖打得血肉模糊,想必已经废了。” 裴韵听罢,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如坠地狱。 徐氏见她到了崩溃的边缘,冷冷的询问,“你想好了吗?” 第132章 果真勾缠了陛下 裴韵强忍着脑袋里的晕眩感,撑着虚软无力的身子坐了起来。 “我,我可以答应你第一个条件,但让我害少夫人,宁死不从。” 徐氏见她都这个时候了还忤逆她,怒火噌的一下窜了起来。 “好好好,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阿福,将梅氏扔去荣安堂的柴房,不许给她治疗,更不许给她送饭。” “是。” 福嬷嬷领命退下后,徐氏缓缓从榻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小贱人。 “我再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若你明天还是这个态度,下一个遭殃的便是你那在学堂念书的弟弟。” 裴韵听完这话,浑身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她本能的伸手抱住徐氏的大腿,却被她一脚给踹开,再次摔趴到了地上。 徐氏带着一行人扬长而去,只留下几个身手好的女仆看守裴韵。 贴身婢女春梅夺门而入,冲到裴韵面前将她扶了起来,红着眼眶问:“小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姨娘被打得重伤关进柴房,姑娘也被限制了自由,云公子好巧不巧在这个时候离开了裴家,谁还能帮她们? 裴韵没回应她,怔怔地看着前方的虚空,脑子里空白一片。 春梅只当她是被吓傻了,独自琢磨片刻后,咬牙道: “奴婢这就趁着天黑偷溜出去,去侯府请少夫人回来做主。” 说完,她作势就要离开。 转身之时,胳膊突然被裴韵给拽住了。 “姑娘……” 裴韵摇了摇头,叹道:“借徐氏一百个胆,她也不敢这般行事,一定是世子授意的,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如今整个国公府全被围住了,别说人,哪怕是消息都传不出去。” 春梅脸色开始发白,讷讷的问:“那咱们该怎么办?” 裴韵缓缓闭上双眼,脑子在飞快的运转。 她已经恢复理智,又变成了往日那个沉稳内敛的聪慧少女。 片刻后,她脑中灵光一现,猛地睁开了眼。 弟弟去学堂时,她担心徐氏对他不利,便制定了一套特殊的联络方式,再三嘱咐他遇到危险一定要及时与她联系。 如今正好可以派上用处。 她不会委身嫁给林家那老头的,她也不会坑害人美心善的大嫂。 这些年来,她故意藏拙,忍辱负重,从未向命运低过头,这次也不会例外。 母亲今晚所受的苦痛,总有一日她会让徐氏血债血偿的。 思及此,她凑到春梅耳边低语了几句。 春梅听后,蹙眉问:“您不是不想将三公子拉进这后宅的腌臜之中么?” 裴韵抿了抿唇,苦笑道:“若我跟姨娘都出了事,你觉得他还能在裴家安稳度日么? 去吧,按照我说的做,只要将消息传给了弟弟,他自有解决的办法。” “是。” … 三房府邸。 绣楼里,云瑶正站在一幅巨大的万寿图面前,静静地凝视着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成果。 这幅图,倾注了她半年的心血,也见证了她对那男子所有的爱慕。 再过不久,它将呈现在皇亲国戚以及文武百官面前。 若入了那人的眼,即便她因家世不高立不了后,至少也能位居四妃,掌一宫事务。 等她在后宫站稳了脚跟,再徐徐图之,中宫之位必能落入她手。 而想要得到这一切的前提是,先铲除云卿那个绊脚石。 只有弄死了她,她才能绽放所有的光芒,让世人知晓云家除了云卿之外,还有一个云瑶。 “姑娘。” 门外传来婢女墨雨的呼唤声,将云瑶从那美好的幻想中拉拽了回来。 少女秀眉微蹙,有些不满的询问,“何事?” 墨雨屏气凝神,压着声线道:“您前两天让奴婢调查余掌柜,奴婢调查清楚了,而且有了意外的发现。” 云瑶从绣图上挪开视线,踱步走到软榻边坐下,“进来回话。” 墨雨应了声是,小心翼翼的绕过绣架,走到云瑶跟前将一封信笺递给了她。 云瑶伸手接过,垂头扫了两眼后,缓缓坐直身体,开始仔细翻看起来。 信上说云卿月余前接了一个古玩的大单,而这生意是余掌柜牵头的,所以被探子给查了出来。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与云卿合作的人。 墨阁!! 墨公子!!! 看到这熟悉的字眼后,她缓缓攥紧了手中的信笺,眸中划过一抹暗沉的光。 云卿那女人,果真与陛下有私交。 她为何如此笃定呢?大约得从半年前说起。 她当时进宫看望太妃,从永安宫出来后,听到两个宫女议论掖池里的荷花开得正盛。 出于好奇,她绕路去了御花园。 经过一座凉亭时,隐隐听到永乐公主与南安公主在里面聊天。 两人提到了‘墨阁’这个南萧数一数二的商号。 永乐公主说如今墨阁由她皇兄在打理,一个劲的夸她皇兄不仅会治理国家,还会经商赚银子。 而这也就是陛下自登基以来,国库为何充盈得如此之快的原因。 那一日,她从两位公主口中得知了墨阁的‘墨公子’就是当今圣上。 如今再看到这个名字,怎能不熟悉? “她果真勾缠了陛下,难怪闹着与裴玄和离的。” 墨雨见她面色不善,试探性的问:“姑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云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怎么做?自然是想法子让几位阁老知道她动了狐媚惑主的心思,将她彻底的扼杀掉。” 说完,她拿着信笺起身朝外面走去。 “咱们先找父亲商议一下,看看怎么将这事捅到内阁去。” “……” … 与此同时,京兆府的大牢内。 云铮被吊在刑架上,贴身的白色中衣沾满了斑驳血迹,可见已经用了刑。 室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少年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昏死了过去,还是在闭目小憩。 这时,牢房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青色官袍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来。 刑卒见状,急忙凑了上去,弯着腰满脸讨好道: “朱司录,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若有何吩咐,差人将小的叫过去便是。” 朱谦睨了刑架上的少年一眼,轻飘飘的问:“他肯签字画押吗?” 第133章 您幸了我吧 刑卒脸上的谄媚渐渐散去,垂眸看向手里染血的鞭子,摇了摇头。 “小的给他用了两个时辰的刑,他闭口不言,年纪轻轻的,没想到骨头这么硬。” 说完,他犹豫了一下,又试探性的开口,“司录,您说他是不是被冤枉的啊? 若真有冤,咱们可得好好调查,府尹大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屈打成招了。” 朱谦微微垂头,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京兆府尹前两天去了辖下的县城考察,与他同行的还有其中一个少尹,他们至今未归。 而另一个少尹昨夜染了严重的风寒,今日告假也不曾来府衙。 他如今要做的,就是趁三个上司没回来之前,想办法让这小子签字画押,定了他的罪,给柳家一个交代。 原本他堂堂京兆府司录,是不用看一个乡下土绅的脸色行事的。 奈何人家的姑奶奶在南阳侯府做妾,这两年颇受侯爷宠爱,他得罪不起。 再说了,人证物证俱在,此案已是铁板钉钉。 这人即便现在不认罪,等府尹少尹回来后,也会升堂审讯,给他定罪。 “行,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与犯人单独聊两句。” 刑卒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退了出去。 等他离开后,朱谦缓缓踱步走到少年面前。 “小子,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可又拿不出任何的证据,叫本官如何相信你?” 云铮动了一下,缓缓抬起脑袋,露出了那张染满鲜血与汗水的俊逸脸庞。 他没有说话,只静静的注视着他,唇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 朱谦见状,未曾露出丝毫的心虚,从容不迫的站在那儿任他打量。 “柳家是什么样的背景,有什么样的靠山,你应该比我还清楚, 若你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那这杀人的罪名只能由你担下, 你若死咬着牙关不松口,我虽奈何不得你,但柳家有的是法子折腾你老母。” 说到这儿,他缓缓倾身凑到云铮面前,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又低语了几句。 云铮听罢,面上的平静开始龟裂。 “他们动我娘一根手指头试试。” 朱谦退到原地,轻飘飘地道:“你也不必撂这狠话,一个失去自由的嫌疑犯,有何能耐恐吓别人? 我过来告知你此事,只是想提醒你尽早做出决定,免得最后定了罪不说,还害得老母受尽折磨。” 云铮缓缓攥紧了拳头,虎口被铁链磨破皮的地方又渗出殷红的鲜血。 他没有急着回应,垂眸沉思了片刻后,哑声开口: “罪,我可以认,但前提是你得帮我去玉品坊带个信,让我未婚妻来见我最后一面。” 朱谦微愣了一下,倒也没直接拒绝,只蹙眉问:“你有未婚妻?她在玉品坊做什么?” 云铮眼底深处划过一抹精光,压着声线道:“在玉品坊做绣娘,名叫流月, 我们前段时间私定了终身,只要你能带她来见我最后一面,我便签字画押。” 少夫人曾跟他说如果遇到什么危险,就去玉品坊找余掌柜。 眼下这情况,若说出余掌柜的名号,这人肯定不会同意。 好在他前段时间去过玉品坊几次,认识了一个叫流月的绣娘。 毫不起眼的角色,应该能让这人放松警惕。 只要他去找了流月,余掌柜就会第一时间知道他入狱的消息。 大小姐,对不住了,这次恐怕又得劳烦你救我一命。 七尺男儿本不该畏惧死亡,但让他命丧于这等腌臜手段之中,他不服,也不甘。 他还有母亲,还有韵儿,还有誓要征战沙场的夙愿,他不能就这么折损于此。 “大人好好考虑考虑吧,否则即便您逼着我签字画押也没用的, 我哪日入了刑部大牢,也会改口供,说您严刑拷打,逼我就范。” 朱谦眯眼盯着他瞧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没想到小兄弟也是这等痴情之人,都大祸临头了还惦记着外面的小娘子, 也罢,本官便替你带句话,请她过来与你见上一面,希望事后你信守承诺。” 云铮颔首道:“我母亲还在柳家人手中,我又岂敢毁约。” “……” … 侯府。 海棠苑东暖阁内。 云卿仰躺在美人榻上,紧闭着双眼面露痛苦之色。 她似乎陷入了某种梦魇之中,身体在轻轻颤抖。 额头更是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嘴上一个劲的喊着‘父亲’‘弟弟’。 “云卿,你醒醒,醒醒……” 萧痕半蹲在榻边,双手紧扣着她的肩膀,试图将她从梦境中唤醒。 突地,少女柔弱的身子狠狠抽搐了一下,猛地睁开了双眼。 仔细看的话,能看到她眸子里布满了血丝,其中还夹杂着浓烈的恐惧与不安。 帝王连忙将她扶起来抱进怀里,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安抚:“别怕,有我在。” 靠在男人坚硬的胸膛上,听着他强稳有力的心跳,起伏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陛下……”她轻轻的唤,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梦魇过后的疲惫。 萧痕微微垂头,薄唇划过她的眉心,脸颊,最后停留在她苍白的唇瓣上。 “没事了,有朕在。” 云卿用着湿漉漉的眸子盯着他,迟疑片刻后,还是缓缓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陛下不问问臣女做了什么梦吗?” 萧痕吻过她的眼睑,与她额头相抵,“既然是不好的梦,忘了即可,又何必再提?” 云卿沉迷在他的温柔体贴之中,并且渐渐产生了依赖,有了想要拥有一辈子的痴念。 她又将身子往男人怀里靠了一些,感受到他炙热的体温后,这才满意。 “臣女刚才梦到父亲了,他跟我说弟弟有危险,要我去救他, 可我迷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雾色里,看不到任何的东西,也寻不到弟弟的踪迹。” 萧痕听罢,只当她太过渴望有个弟弟继承爵位,帮她分担永宁侯府的重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不急,慢慢来,只要朕在位一日,永宁侯府就不会倒,你也不会失去靠山。” 云卿的眼眶渐渐变得湿润,梦境与现实,她已然分不清了。 如今唯一能抓住的,只有眼前这个印刻在她生命里的男子。 “陛下,您幸了我吧。” 第134章 入宫便入宫 她现在迫切的想要证明这个男子是属于她的。 哪怕他御极四海,富有九州,未来三宫六院,嫔妃如云,此时此刻只有她,唯有她。 想到这儿,她内心深处那股子冲动如同决堤的河水一般喷薄而出。 不等他回应什么,她已经从他颈后抽出双臂,开始撕扯他身上的玄色暗龙纹锦袍。 “求,求陛下怜惜。” 颤颤巍巍的声调,勾人心魄,再加上那放肆的动作,急切的媚态,瞬间击垮了帝王的意志。 他翻身将她压在榻上,任由她胡乱扯着他的锦衣玉带,眸色深沉的注视着她。 那染满欲色的双眼,犹如盯着猎物的豺狼似的,泛着掠夺的光。 他是个正常男人,在面对心爱的女子时,如何能做到冷静自持,坐怀不乱? “卿卿……”他伸手摁住她顺着衣襟往里钻的爪子,哑声开口,“朕不想委屈你,别闹。” 云卿怔怔地看着他,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 非得逼她答应入宫伴驾,他才肯要她吗? 没有这般……欺负人的。 她挣脱他的钳制,缓缓伸手抱住了他健硕的劲腰,带着哭腔道: “我投降了,我妥协了,入宫便入宫吧。” 帝王被她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给气乐了。 他启唇狠狠咬在她圆润的耳垂上,激得她打了个寒颤,攀附在他腰间的胳膊无力垂落。 一片凌乱中,呼吸声纵横交错,彼此相融。 这场冲动的情潮来得快去得也快,好似狂风骤雨迅速刮过一般。 平复好情绪后,云卿壮着胆子在他下颚处轻咬了一口,力道不大,跟挠痒似的。 这举动成功取悦到了帝王,低沉的笑声自头顶蔓延开来。 “卿卿刚才说愿意入宫,是真心的?还是在敷衍朕?” 云卿已经恢复了理智,自然不会承认这话。 “臣女刚才开口了么?您听岔了吧?” 萧痕伸手捏捏她的鼻子,倒也没揪着这个话题不放。 他有十足的把握让她心甘情愿的入宫。 眼下最重要的是多与她相处,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基础,日后才能顺利度过那千难万阻。 “想要朕临幸你可以,但你先得给朕一个名分,朕的子嗣不能冠上‘私生子’的骂名,懂么?” 云卿微微别过头,盯着窗外的月色瞧了片刻后,闷声应了句‘臣女明白了’。 萧痕翻身下榻,顺势将她给拉拽了起来。 “帮朕整理一下衣裳,然后陪朕去用晚膳。” “……” 云卿匆匆扫了一眼男人裸露的胸膛,俏脸微微泛红,硬着头皮伸手去拢他敞开的衣襟。 她还真是没事找事,好好的干嘛扑上去扒人家衣服,这是一个女子该有的行径么? “姑娘。” 外面突然响起青兰的呼喊声。 她连忙加快速度,胡乱将男人腰间的玉带扣好后,对着门口道:“进来吧。” 垂帘掀开,青兰从外面走进来,朝紧挨在一块的两人施礼后,抬眸望向自家姑娘,欲言又止。 云卿猜到她有急事禀报,可碍于帝王在场又不好明说。 “无妨,你有话直说便是。” 青兰不再迟疑,微微颔首道:“每日傍晚国公府那边的眼线都会送信来侯府,简述当天发生的事, 可今日直到此时都没动静,奴婢也联系不到里面的人,我担心裴家出了什么变故。” 云卿蹙起了秀眉,“梅姨娘母女呢?也联系不上吗?” 青兰摇头,“他们好像封锁了府邸,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云卿偏头望向身侧的帝王,“陛下可知什么原因?” 萧痕正在整理被她扣得歪歪扭扭的玉带,闻言轻飘飘地道: “朕又不是眼线暗探,如何能知道臣子家的内宅事?” “……” 云卿气得柳眉倒竖。 其他臣子家的内宅事他或许不知道,但裴家的,不都在他掌控之中么? “不说拉倒,臣女自己派人去查。” 扔下这句话后,小姑娘提着裙摆气冲冲的往外面走去。 萧痕有些无奈伸手的拉住她,“年纪不大,气性挺足的啊,说两句就炸, 朕之前确实派了暗卫去裴家,可你一和离,那些人又调到了侯府。” “……” 所以如今这侯府上下都是他的人? 青兰见气氛不对,急忙开口打圆场,“姑娘莫要着急,奴婢这就去联系余伯,让他派人去调查情况。” 云卿刚准备点头,一旁的男人突然朝窗口喊了句,“冥起。” 一道黑影悄然立在廊下,“主子有何吩咐?” 萧痕负手而立,淡声道:“派人去趟庆国公府,查查裴家发生了什么。” “是。” 等冥起退下后,帝王不顾小姑娘的反抗,强行牵着她的手朝外面走去。 “先去用膳,吃饱了再处理这些事,有朕在,你头顶这片天永远都塌不了。” “……” 两人穿过回廊来到正屋,皇帝陛下看到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挑眉问:“这都是你亲手做的?” 云卿低垂着头,暗自翻了个白眼。 “不然呢?臣女哪敢拿其他厨子做的菜敷衍您?” 萧痕笑着捏了捏她的手指,牵着她入座。 “陪朕一块吃。” 云卿担心国公府里的梅姨娘母女跟云铮,实在没什么胃口。 “陛下自己用吧,臣女为您布菜。” 说完,她捞起筷子准备给他夹菜。 萧痕突然伸手握住她的腕骨,另一只手挑起她尖瘦的下巴。 “需要朕今晚就下令抄了庆国公府么?” 云卿眨巴眨巴眼,满脸殷切的看着他,反问:“难道陛下手里有裴家的罪证?” 萧痕冷嗤一声,眯着眼道:“没有,不过朕是帝王,随便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能将他们下狱。” 云卿直视着他威严的眸子,才恍然惊觉这人是掌控了所有人生杀大权的君主。 他想要哪个家族满门倾覆,对方就活不过第二日。 “臣女不再胡思乱想便是,也请您收回成命,别做什么昏聩之事。” 萧痕用中指勾着她的下颚,拇指指腹轻轻划过她娇嫩的脸颊。 “记住,你所在意的,朕都会帮你护着。” “……” 半个时辰后,两人用完晚膳,冥起那边也收到了属下传回的消息。 他立在窗前躬身禀报,“姑娘,查清楚了,徐氏突然对梅姨娘母女发了难。” 云卿听罢,猛地从绣墩上站起身,大步走到窗边,急声问:“她们怎么样了?” 第135章 溃不成军 冥起连忙后退,与她保持了三步的距离。 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程霖,无辜承受颠皇猛砸下来的醋坛。 “情况不太好,徐氏命人打断了梅姨娘的腿,将她扔进了柴房,任她自生自灭, 然后又把二姑娘软禁在了屋子里,至于逼迫她做了什么,暂时还没查到。” 云卿缓缓攥紧拳头。 徐氏还能逼迫裴韵做什么?无非是让她嫁进兵部左侍郎府,为裴玄打通官场人脉。 只是那老太婆为何突然会对梅姨娘出手? 难道是自己诓她签下和离书,彻底惹怒了她? 若真是这样,那梅姨娘所受的罪皆因她而起,她更加不能袖手旁观。 “云铮呢?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被云氏为难?” 冥起摇了摇头,“云铮公子好像离开了国公府,下落不明。” 云卿秀眉微蹙,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该不会也遭了徐氏的毒手吧? 想到这,她猛地回头对身后的男人道:“陛下,我得回一趟国公府。” 说完,她绕过屏风就准备去内室换衣裳。 冥起急忙叫住她,恭敬道:“姑娘且慢,属下的人已经偷偷给梅姨娘治了腿,她暂时没什么性命之忧, 至于裴二小姐,她如今对徐氏而言还有利用价值,短时间内也不会出事的, 如今国公府里的局势严峻,裴家母子心里都憋着怒火,您就这么贸然闯进去,极有可能会陷入险境。” 云卿眸中划过一抹狠色。 原本她想息事宁人,只要裴家不主动上门找她晦气,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可如今她们动了梅姨娘等人,那这笔账又得重头开始算。 “劳烦你多派几个人保护她们母女,若徐氏对她们下死手,务必要救她们性命。” 虽然她与梅姨娘母女合作是各取所需,如今达成目的,两不相欠。 但她佩服肯与命运抗争的裴韵,也敬重肯为女儿搏命的梅氏。 更由衷的欣赏梅氏那句‘宁为穷人妻,不为权贵妾’。 如此通透豁达坚韧顽强的一对母女,不应该死在徐氏那种蠢妇手中。 更何况云铮对她还有救命之恩,她曾答应过他会护好梅氏母女的。 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住她们的命。 冥起听完她的吩咐后,也不向自家主子请示,直接躬身应是,临了还主动询问: “需要属下派人去查云铮公子的下落么?” 云卿看了眼外面的月色,已近子时,这个时候确实不太方便请余伯去调查。 可云铮那边又耽搁不得。 “好,那就麻烦你了。” 冥起微微颔首,抱拳朝她行了一礼,悄无声息的隐入黑暗之中。 他一走,身后的帝王忍不住啧啧了两声,挑眉问:“你可知冥起是什么人?” 云卿一愣,缓缓转头望向他,“陛下说过,他是您的暗卫首领,其地位跟御林军统领程霖相等。” 萧痕懒懒地靠在软榻上,手里捏着一粒白色棋子把玩着。 “他向来只听命于朕,你倒是能耐,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让他无视朕这个主子,唯你马首是瞻。” 说完,他将棋子往桌面上一扔,上等的鹅卵石与紫檀木碰撞,发出一连串清脆悦耳的‘咚咚’声。 “过来。” 云卿的视线扫过他刚才捏过白棋的手指,骨节分明,苍劲有力。 她想起了昨晚在那云帐锦裘内他指尖肆意游走的画面,顿时只觉口干舌燥。 当后来他稳稳地靠坐在床头,扬眉看着她独自承受难耐却无动于衷的画面映入脑海时,那股躁意越发的浓烈。 她下意识伸手拍了拍发烫的脸颊,暗骂自己没出息,竟然在他的十指下溃不成军。 “陛下今晚就歇在这儿吧,臣女去偏屋休息。” 说完,她提着裙摆落荒而逃。 萧痕看着她凌乱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京中那些纨绔子弟的经验果然有用,只要脸皮够厚,就没有俘获不了的美人心。 这不……他如今已经能在她的闺房一觉歇到天亮。 用不了多久,凤仪宫便会迎来它真正的主人。 等小娘子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他缓缓起身走到窗边,唤来冥一低声嘱咐: “无论你们今晚查到了什么,都别去打扰她,一切等她明日醒来再说。” “是。” … 翌日清晨。 沿街的铺子陆续开了张,整个盛京褪去夜晚的寂静,慢慢变得喧嚣起来。 玉品坊的右侧巷子里,一个年龄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被两小厮拦了下来。 双方简单交谈几句后,她跟着两人拐进了巷子深处的一间院落。 门推开,只见一个身穿青色官袍的中年男人负手立在院子中央。 小厮对着他低声禀报,“司录,人已经带来了。” 说完,他与另一个小厮躬身退了出去。 唤流月的绣娘屈膝施了一礼,壮着胆子询问,“不知官爷寻奴家有何贵干?” 朱谦缓缓转身,目光平淡的注视着她。 是个年轻的小娘子,但样貌却一般,与牢里那俊逸的少年不太相配。 “你便是玉品坊里的绣娘流月?” 流月迟疑了一下,还是屈膝回道:“是的,奴家闺名流月,在玉品坊里做绣娘。” 朱谦点点头,又问:“你可认识一个叫云铮的少年。” 一听这个名字,流月白净的脸蛋上迅速蕴出一抹红,有些羞涩的道:“嗯,认,认识的。” 自从前段时间见到那俊俏的少年后,她便生出了爱慕之心。 像她这种未出阁的小姑娘,被外人提起心中的情郎,自然会害羞。 朱谦看着她脸上的娇羞,心中仅剩的一丝疑虑被打消。 “云小郎君犯了事,如今正在京兆府的牢房里关着,他要求见你一面。” 小姑娘霍地抬头,满脸诧异的望着他,抖着声音问:“郎,郎君他,他犯了什么事?” 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可见她有多在乎那小子。 朱谦彻底放了心,不过并未与她多说,只嘱咐道: “辰时三刻,你去京兆府的西侧门候着,本官带你去探监。” 说完,他话锋一转,又疾言厉色道:“记住,这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会害死他的。” 小绣娘吓得脸色发白。 第136章 他在向我求救 回到玉品坊后,她第一时间去找了余掌柜。 之前余掌柜就嘱咐过她们,云铮公子是玉品坊很重要的客人,以后有关他的事,要第一时间汇报。 她牢牢记在了心里,一如他那个人。 仓库。 当余掌柜听完流月断断续续的禀告后,脸上也露出了惊诧之色。 不过他到底是跟随永宁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现在距离辰时三刻还有个把时辰,你先在铺子里待着,哪里也别去,等我的消息。” 说完,他匆匆离开了仓库。 … 侯府海棠苑内。 云卿睁眼看到头顶陌生的帷幔,微微一愣,脑子有片刻的空白。 待意识彻底回笼后,才想起自己的正屋被那活爹给占了,她被迫睡在了偏房。 “姑娘,您醒了吗?” 青兰的询问声从屏风外传了进来。 云卿撑着胳膊肘坐起,懒懒地靠在了床头,“嗯,醒了。” 沙哑的音调里带着一股刚睡醒时的散漫,还夹杂着慵懒的尾音。 青兰绕过屏风走进内室,慢慢将垂落的纱帐卷了起来。 “奴婢瞧您昨晚睡得不怎么踏实,是不是因为突然换了个房间,不太习惯?” 云卿嗯了一声,转眸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哑声问:“陛下走了没?” 青兰有些好笑,扶着她下地后,一边为她更衣一边开口,“勤政殿每日有朝会,陛下天不亮就离开啦。” 云卿头疼扶额,“整日里不是埋头批阅奏折,就是与群臣商议各类政务,真不知做皇帝有什么好的。” 青兰笑而不语。 她可没那胆量在背后非议陛下。 这也就是因着四年前与墨公子相识的缘故,她每次见到陛下时不至于吓得双腿发软。 若没那段过往,她想她是没有勇气靠近帝王的,更别说近身伺候了。 云卿兀自系好腰带后,踱步走到妆台前坐下,捞起木梳开始打理及腰的长发。 “冥起有没有过来禀报昨晚让他去调查的事?” 青兰踱步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梳子后,回道:“没有,奴婢压根就见不到他的人。” 云卿不禁失笑。 人家是帝王的暗卫首领,常年隐在暗处,能让你见到才怪。 “青叶呢?送她去十三娘子那儿学艺,她没起什么疑心吧?” 那人每天晚上都会驾临侯府,而青叶又不知他的真实身份。 若让她近身伺候难免会露馅,青兰索性以学酿酒为由,将她送去了酒坊。 “您放心吧,就她那没心没肺的性子,能起什么疑?” “……” 说话的功夫,发髻已经在青兰手中成型,再点缀几根金钗,小娘子立马褪去了初醒时的散漫,变得高贵典雅。 “这妇人髻好看是好看,可您又是为谁在挽发呢?要不奴婢还是改梳少女髻吧?” 云卿劈手夺过她手中的木梳,“折腾那有的没的作甚? 再说了,我现在还不想让外界知道我与裴玄已经和离,如何能梳少女髻?” “……”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二等婢女的禀报声,“姑娘,余掌柜来了侯府,说有很重要的事情找您。” 云卿知道余掌柜的性情,从来都是稳重内敛的,他一旦说重要,那肯定非常重要。 “我知道了,你去告诉他一一声,就说我梳洗过后便去见他,请他稍等片刻。” “是。” 云卿加快了动作,不一会儿便整理妥当,她都来不及进餐,就匆匆去了暖阁。 两人碰面后,余掌柜将自己得到的消息简述了一遍。 云卿听罢,陷入了沉思之中。 余掌柜见她丝毫不诧异,试探性的问:“姑娘看起来并不惊讶,是早就知道云小郎君入了狱么?” 云卿失笑,“我只是猜测徐氏会对他不利,没想到她的速度如此快,您可查出他为何会入狱?” 余掌柜摇了摇头,“属下还没来得及去调查,那绣娘一将这事告诉我,我便来寻您了。” 云卿微微敛眸,心思急转间,慢慢明白那绣娘应该是云铮抛出来的诱饵,引着京兆府的官员找到玉品坊。 他是在向她求助。 真是个聪明理智的小郎君啊,这种法子都能想得出来。 如果他是云家旁系的子弟就好了,将侯府爵位传给他,他定能重振永宁侯府,让云家恢复曾经的辉煌。 只可惜…… “他通过这种方式来向我求救,证明已经到了危急关头,命悬一线, 您赶紧派人去查,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余掌柜应了声是,想起还在玉品坊等通知的绣娘,又问:“那让不让流月去见监牢走一趟?” 云卿思忖片刻后,摇了摇头。 “她不能去,云铮能请动京兆府的官员来玉品坊寻流月,肯定是在背地里做了什么承诺, 流月如果赴约,岂不是逼着他兑现承诺?这或许会危及到他的性命。” 说完,她猛地站起身,在榻前来回走了几圈后又道: “我表兄姚二公子在京兆府任少尹,等会我便去找他,向他打探一下情况,” 余掌柜说了句‘甚好’,又匆匆离开了侯府。 云卿在暖阁坐了片刻后,起身朝正屋走去,迎面撞上了往里的青兰。 “姑娘,刚才门房来报,说有一鬼鬼祟祟的蒙面男子敲开了后院的门,他嚷着要见您,被拦了一来, 可他不肯走,一再的央求门房放他进来与您见面,门房让他报名姓他也不报, 最后他拿出了一块玉佩交给门房的人,说只要您见了此佩,就知他是何人,定会与他见上一面的。” 说完,她将手里的玉佩递给了云卿,“奴婢瞧着有些眼熟,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云卿垂头望去,只一眼就知道在何处见过这玉佩了。 裴玄身上! 据说那是他出生时庆国公特意命人打造的,上面还刻了他的名。 而此佩不止他一人拥有,裴家的三位庶公子也人手一块。 除了刻的字不一样,其他地位如出一辙。 这块肯定不是裴玄的,且不说他重伤下不了地,就算能下,他也不至于去后门苦苦哀求。 那厮从小被立为世子,后又少年得志意气风发,他做不出那等自降身份的事。 “姑娘,您可想到这是何人的玉佩?” 第137章 脱离国公府 耳边传来青兰的询问声,拉回了云卿恍惚的思绪。 她缓缓伸手接过玉佩,微微举起,背光的一面显现出了一个不太清晰的字。 相对而言,裴玄那块上面的字要显眼得多。 或许国公爷是想通过这个区分嫡庶之别吧。 “派人去知会门房一声,就说对方是我的故友,让他们放行。” 青兰也瞧见了玉佩背面那若隐若现的字,在短暂的错愕过后,连忙应了声‘是’。 趁着婢女去请人的功夫,云卿回主屋吃了点早膳填肚子。 接下来怕是有几场硬仗要打,她得养好精神,以最佳的状态面对那些牛鬼蛇神。 等她再回到暖阁时,里面多了一个年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 对方见她进来,急忙起身冲到她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嫂,求您救救我母亲跟姐姐,她们被徐氏杖责软禁,生死不明。” 这少年名叫裴策,是梅姨娘所生的三公子。 云卿弯身将他扶起来,蹙眉问:“你不是在山上学堂念书吗?为何会知道昨晚发生的事?” 裴策抿了抿唇,虽然才十五岁,但已经高出云卿大半个头,看着分外的劲瘦挺拔。 “我与姐姐有特殊的联络方式,她将消息传递给了我,让我来寻您, 姐姐说徐氏打断了母亲的腿,逼她下嫁侍郎府,还迫她约您去郊外见面, 她担心徐氏对您不利,未曾应下她提出的条件,可她担心自己撑不了多久。” 云卿听说徐氏逼迫裴韵约她去郊外后,忍不住嗤笑出声。 那老太婆还能安什么心?无非是想坑她害她,用些下三滥的手段从她身上捞银子。 “徐氏拿你母亲的命威胁你姐姐,她确实撑不了多久的。” 裴策听罢,再次跪倒在地,仰头眼巴巴的望着云卿,红着眼眶道: “大嫂,求您救救我母亲跟姐姐,以后裴策愿给您当牛做马,报答今日之恩情。” 云卿看着少年倔强的脸,坚韧的眸,突然想起了梅姨娘曾与她说的话。 裴家将所有的资源与人脉给了裴玄,其他子嗣没有捞到半点好处不说,还处处受徐氏压迫,苦不堪言。 像这种有血性有骨气的儿郎,是南萧未来的希望,不应该折在徐氏那等愚蠢的妇人手中。 “我能救她们一时,却救不了一世,只要你母亲跟姐姐还在国公府后宅,便只能任徐氏磋磨,你明白么?” 裴策紧抿着薄唇,垂在身侧的手掌缓缓紧握成拳。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过后,他咬着牙道:“那就想办法脱离裴家,只要我活着一日,便不会让她们颠沛流离。” 云卿眼底划过一抹赞赏之色,嘴上却问:“你舍得下国公府的富贵与荣华? 如今你大哥废了,不堪为世子,说不定国公爷已动了改立的念头,你还有机会。” 少年呼吸一滞,眼底的坚决开始出现裂痕,明显对世子之位动了心。 云卿无声一叹,权势迷人眼,看来她高兴得太早了,这少年依旧想走捷径。 真是……不自量力啊。 且不说裴玄不会坐以待毙,单是他上面还有一个庶兄,轮也轮不到他。 再加上他没母族势力扶持,如何能从一众兄弟里脱颖而出? “也罢,看在合作过的份上,我来想办法救你母亲与姐姐,不过日后她们若是再遇到危险,我不会相助。” 说完,她偏头准备吩咐青兰送客。 还不等她发出声音,跪在地上的少年突然伏身朝她叩首。 “大嫂,我愿放弃富贵权势,保母亲跟姐姐一命,还请您帮帮我,助我们脱离国公府。” 云卿微愣,眼底划过一抹惊诧之色。 她的眸光变得复杂起来,定定的注视着少年坦荡的目光,无奈一笑。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真要这么做?” 裴策这回没迟疑,郑重的点了点头,“母亲跟姐姐忍辱负重多年,都是为了保护我, 如今我已长大成人,又岂能因为那存有变数的世子之位而弃她们于不顾? 日后我可以通过科考入仕,用不着裴家庇护,事实上自我出生到现在也没享受过家族给与的好处。” 云卿点点头,示意他起身。 “我向来欣赏在逆境中迎难而上的人,这件事我可以帮你。” 裴策听罢,又深深朝她鞠了一躬,“多谢大嫂,不知我该做些什么?” 云卿敛眸沉思了片刻,开口道:“你回学堂后联系你姐姐,让她先应下徐氏提的条件,包括约我去郊外。” 裴策脑子转得快,转瞬就明白了她的打算。 “好,我一定按照您说的做,只是我母亲乃裴家的妾,想要脱离出来,估计会很难。” 云卿一时也没想到什么好的法子,只承诺道:“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说完,她偏头嘱咐青兰,“派人悄悄将三公子送回学堂,然后抹除他下过山的痕迹。” “是。” 目送两人走出暖阁后,云卿伸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只觉头疼得很。 她离京的计划,恐怕又得往后挪一挪了。 … 用过早膳,云卿带着青兰去了京兆府对面的茶楼。 主仆俩在雅间坐了片刻,一个小厮从外面走了进来。 “姑娘,小的刚才去过府衙了,衙役说姚少尹染了风寒告了病假,这两日并未上值。” 云卿蹙了蹙眉,视线在京兆府巍峨的大门上扫了一眼,问:“府尹跟另一位少尹呢?可在衙内?” 小厮摇头,“不在,他们去了辖下的县城做考察,还未归京。” 云卿的眸光渐渐变得暗沉起来。 府衙里三个主事的都不在,岂不是给了那些鼠辈钻空子的机会? 徐氏到底设了什么局, 做得竟如此的滴水不漏。 “姑娘,要不咱们去一趟南阳侯府吧,请表少爷到府衙查查档案就知道了。” 云卿的脸色有些难看,咬着牙道:“如果表兄特意去查,势必会闹出动静,我担心他们会杀人灭口。” 青兰思忖了一下,依旧没有什么头绪,“那就只能等余掌柜的调查结果了。” 云卿缓缓起身,重新戴上帷帽后,踱步往外面走。 青兰连忙跟上,“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第138章 裴家要遭殃了 云卿带着青兰回了玉品坊。 上楼时,她嘱咐青兰,“去将绣娘流月领到暖阁来,我有事找她。” 青兰应了一声,匆匆赶去绣坊。 云卿到了暖阁后,先唤来之前余掌柜派去郊外调查云铮住处的小厮。 “我记得前段时间就是你送信去云公子家,邀他来玉品坊见我的,你可知他家都有何人?” 小厮想了想,回道:“一位眼瞎老母,还有一个小农女。” 说完,他悄悄睨了云卿一眼,又道:“不久前余掌柜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姑娘,是不是云公子出什么事了?若他真遇到了麻烦,您一定要帮帮他, 他家里还有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母亲,如果出事,那老妇可怎么活啊?” 云卿听他说余掌柜也来找过他,便猜到余伯应该是亲自去了云铮的住处调查。 “行,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 小厮刚离开,青兰就领着绣娘流月走了进来。 “姑娘,她就是流月。” 云卿的视线在小姑娘身上扫过,笑道:“你别紧张,我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流月绞了绞手指,怯生生地开口,“姑娘请问。” “京兆府衙门的官老爷找你时,可有说云小郎君犯了什么事?” 流月歪着脑袋仔细回忆了一下,摇头道:“没有,奴还特意问过,那官老爷并未回答, 他,他只叫我辰时三刻上府衙侧门找他,说带我去探视云公子。” 云卿听后,开始思忖能否让这绣娘去见云铮一面,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看到她脸上的怯弱后,又堪堪打消了这个念头。 胆子这么小,去了怕是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露馅。 “京兆府衙你不必去了,等会你就回家称病,闭门谢客,明白么?” 小绣娘倒也不笨,连连点头道:“明,明白,我就装作自己被吓病了,先应付好那位官爷。” 云卿满意一笑,命青兰将人送了出去。 这时,窗外闪过一道黑影,云卿迅速起身,试探性的喊:“冥起?” 窗户打开又合上,不过眨眼的功夫人已经单膝跪在了她面前。 “是属下。” 云卿哪敢受他这一礼?急忙催促他起身。 “你怎么来了?” 冥起退到角落,颔首道:“陛下今日要与几位阁老商议新政之事,抽不开身,特命属下过来回话, 您昨晚让属下调查的事,我已经查清楚了,云铮公子被关入了京兆府大牢,罪名是故意杀人。” 云卿猛地攥紧拳头,满脸诧异的问:“他怎么可能会杀人?” 一个在郊外会伸出援助之手救陌生人的血性少年,打死她都不信他会滥杀无辜。 冥起等她的情绪稍稍平复后,将手下调查到的情况都讲述了一遍。 “情况便是这样,听说人证物证俱在,局势对他十分的不利, 加上他所杀之人的姑母是南阳侯的妾室,侯府会给京兆府施压, 若找不到证据证明他是被陷害的,此案便会成定局,再难回旋, 不过陛下叫您别担心,他已召京兆府尹回京,届时会重新调查的。” 云卿像是被抽干了全身力气一般,瘫坐回绣墩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要一想到那个少年在牢里可能被用了刑,胸口就闷得发慌。 而那种想要将他快速救出来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明明只有数面之缘,她也不知道那个少年为何会给她如此大的羁绊。 冥起见她脸色发白,试探性的问:“姑娘,您没事?” 云卿深吸一口气,待胸腔里那股窒息感渐渐散去后,扯唇笑道: “无妨,多谢你亲自跑一趟告知此事,我心里有数了,你赶紧回禁宫吧,陛下的安全为重。” 冥起应是,抱拳朝她施了一礼,转身从窗口跃出。 云卿动了动僵硬的身子,踱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柩后,缓缓抬眸朝庆国公府的方向望去。 徐氏…… 这笔账她记下了! 既然她非要作死,那她就成全她。 耳边掠过一阵劲风,迅速拉回了云卿的思绪。 偏头一看,见冥起又折了回来。 她有些疑惑的望着他,“你怎么去而复返?” 冥起颔首回道:“漏了一件事,陛下让我转告您,朝廷过两日会彻查盛京所有私放印子钱的家族, 您若想彻底摁死裴家,就将徐氏签的那张合约交给安国公,他是此案的主事官员。” 云卿转了转眼珠,急忙问:“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世家?” 冥起轻咳了两下,压着声线道:“查一罚三,这事是机密,您别往外传。” 云卿在听到‘查一罚三’四个字时,喜色几乎都快从眸子里溢出来了。 徐氏一共投了三万两,如果真查一罚三的话,她就得出九万两。 九万两啊,对裴家那个破落户而言,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想要填满这个窟窿,就必须变卖所有的田产铺子。 没了这些,庆国公府就等于断了营生,从此将一蹶不振。 “你放心,我不会往外传的。” 冥起见她这般高兴,寻思着这回好向颠皇交差了。 “属下告退。” 云卿还沉浸在裴家即将倾家荡产的喜悦之中,头都没抬一下。 直到青兰推门而入轻唤了她两声,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云卿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来。 青兰也很配合,走到她面前后将耳朵凑近。 云卿却伸手推开了她,笑眯眯的道:“好消息不必藏着掖着,裴家要遭殃了。” 听完来龙去脉后,青兰也难掩喜色,“自作孽不可活,奴婢这就去取那合约,亲自送往安国公府。” “……” … 柳家庄。 余掌柜带人赶到这里时,已近晌午。 他花了些银子,向左右街坊了解到了关于云铮入狱的情况。 临走时,白发老翁感慨道:“唉,那芸娘啊,也是个可怜之人, 当年独自带着稚儿流浪到这里,被膝下无儿无女的林老头收养,好歹有了个家, 可谁曾想天降横祸,招惹上了那一大家子豺狼虎豹,活不成咯。” ‘芸娘’二字猝不及防的撞进余掌柜耳中,他霍然抬头。 第139章 他是小世子? 前段时间姑娘委托他调查曾在侯爷书房洒扫的婢女芸娘,说她极有可能知道当年夫人难产的真相。 他派出不少人沿着京城往南查探,可一直没有什么收获。 如今乍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震惊的同时,也万分期待。 他一把攥住白发老翁的手腕,强压下内心的激动后,用着平缓的语调询问: “她们母子是从外乡来的?” 老翁年纪大了,显得格外的健谈,听他这么一问,立马打开了话匣子。 “对呀,就是从外面流浪到柳家庄来的,我还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她抱着襁褓中的稚儿闯进了村子,全身上下像是在泥地里滚过似的,格外的狼狈,当时没有愿意收留她, 她从村头一直求到村尾,最后还是林老头夫妇见她怀里的稚儿可怜,才开门放了她进去。” 雷雨交加…… 襁褓婴儿…… 余掌柜的身体开始轻颤起来。 他没记错的话,夫人早产那段时间正是汛期,滂沱大雨一直下个不停。 再加上尚在襁褓的婴儿,以及相同的名字…… 想到名字,他又开口询问老翁,“老人家,她就叫芸娘吗?可有姓氏?” 老翁摇了摇头,转念一想,又不太确定的道:“林老头夫妇认她做义女后,曾提议让她的稚儿随林姓, 可她在这件事上格外的固执,非给那孩子取名为云铮,而她也叫芸娘,可能她本身就姓云吧。” 云铮…… 云铮…… 余掌柜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隐约有些熟悉,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听过。 直觉告诉他,这柳家庄的瞎眼妇人就是当年的侯府婢女芸娘。 可理智又不断地提醒着他不能草率下定论,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巧合呢? 退一万步讲,那人即便真是芸娘,也不能证明她带来的孩童便是侯府小世子。 好在他曾经在侯爷的书房见过那婢女几次,对她还有些印象,若与她面对面,应该能认得出来。 “还烦请老伯为我指条路,我想去见一见那妇人,当面询问一下关于小郎君的案情。” 老翁偏头睨了他一眼,叹道:“老朽劝你别去,那柳家派了人在那看守,他们可不是好惹的。” 余掌柜犹豫了一下,压着声线对老翁道:“我与云小郎君有三分交情, 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收集证据救他出牢笼的,还请您为我指路。” 老翁盯着他瞧了片刻,最后还是松了口: “沿着我家右侧的土路往前走,经过一处祠堂后再往左拐,尽头便是老林家的住处了。” 余掌柜听罢,缓缓弯身向他致谢,“多谢老伯相告,您先忙,我告辞了。” 老翁见他转身就要走,急忙伸手反扣住了他的胳膊。 “那小娃娃听话懂事,念书又刻苦专注,是个好苗子,你若能救,务必要救他出困境, 我代方圆数里曾被柳老三欺压过的乡亲感谢你,也代老无所依的芸娘感谢你。” 余掌柜郑重的点头,“您放心,我会竭尽全力救他的。” “……” 从老翁家里出来后,余掌柜直奔母子俩的住处。 他迫切的想要见到芸娘,从她口中问出云铮公子是不是夫人当年早产诞下的小世子。 这对永宁侯府太重要了。 按照老翁指的方向一路往前走,很快便来到了祠堂背面。 隔得老远,余掌柜便看到土路尽头一处篱笆院外坐着几人,他们应该就是柳家派来看守芸娘的人。 “你们几个想办法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翻墙进去探探情况。” 随行的几个下属应了声是,开始分头行动。 余掌柜绕到篱笆选的东南角,待属下们制造出动静成功将那些看守的人引到另一边后,轻巧的翻身进了院内。 他迅速穿梭于几间茅草屋内,最后在北侧一处寝居内找到了人。 小农女见陌生人闯入,下意识想要尖叫,被对方死死捂住了口鼻。 “唔唔唔……” 余掌柜凑到她耳边低语,“别动,我是来救你们的。” 小农女慢慢冷静下来,逐渐放松了紧绷着的身体。 余掌柜嘱咐她别出声,看到她点头后,这才缓缓松开了她。 小农女得到自由,快速退到床边,张开双臂挡在了他面前。 “不许你伤害芸阿婶。” 余掌柜没理她,视线扫向床上静躺着的老妇。 刚才他们多少弄出了些声音,可这人却一动不动。 儿子入狱,他不认为她能睡得着。 所以她这是……想到某种可能,他的脸色倏地一变。 “你别这么紧张,我真是过来救你们的,若我想加害你们,又何必费尽心思翻墙进来?” 小农女渐渐放松下来,抖着声音问:“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来救我们?” 余掌柜自然不会挑明身份,只道自己与云小郎君有些交情,早晨听说他入了狱,特意过来了解情况,看是否能帮上什么忙。 胡乱应付一通后,他再次将视线落在老妇裹着白布的额头上,压着声线问: “她这是怎么了?” 小农女回头瞥了一下,眼眶渐渐泛红。 “阿婶说盛京有人能救阿兄,原本想带着我去城里的,可刚出村庄不久,便被柳家的小厮给缠上了, 双方相互推搡的时候,阿婶被他们给撞倒,脑袋磕在了牛车的横架上,昏迷至今未醒。” 余掌柜气息微沉,试探性的开口,“在下通些岐黄之术,可否让我瞧瞧她的伤势?” 小农女犹豫了片刻,乖乖退到一旁。 “您请。” 余掌柜急忙走到榻边,伸手搭在老妇的腕骨上,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苍白憔悴的面容。 虽然这张脸不似十八年前那般清丽,上面甚至布满了浅浅的皱纹,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就是当年负责洒扫侯爷书房的小丫鬟芸娘。 侯爷书房…… 这四个字一冒出来,他的记忆突然被打开,隐约想起在哪里见过‘铮’这个字。 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后,侯爷将他叫进书房,吩咐他出京去办点事。 离开时,他眼角余光瞥到桌上摊着一张白纸,纸上写着一个苍劲有力的字:铮! 那会他并未多问,匆匆便离开了。 难道那个字是侯爷为小世子取的名? 第140章 大刑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余掌柜看芸娘的目光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好一个忠心护主的丫头,拼了命的救下小世子,还坚持让他姓云,并冠上侯爷亲自取的字,保住了永宁侯府的传承。 只是有一点他想不通,既然小世子还活着,她这些年为何不带他回侯府? 是担心她一露面,就会有人杀她灭口么? 这个问题,还得等她醒来后细问才能知晓。 不过有一点他基本能断定了,云铮公子就是侯爷的血脉。 那么多巧合出现在同一件事上,便不再是巧合。 “先生,阿婶她怎么样了?没有性命之危吧?” 耳边传来小农女焦急的询问声,将余掌柜从沉思中拉拽回来。 他松开扣着芸娘腕骨的手指,转去查看她被磕的额头。 “颅内应是有淤血堵塞,这才导致昏迷不醒。” 小农女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还请先生施以妙手救救阿婶。” 说完,她作势就要伏身磕头。 余掌柜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侧耳听了下外面的动静,这才开口道: “这需要用银针将淤血渡出来,得耗费不少的时间,可依眼下的处境来看,我不适合久留, 这样吧,我等会儿命人送一瓶活血化瘀的药进来,你每隔两个时辰为她抹一次, 等我找到了救你们的办法以后,再过来带你们离开这里,你一定要沉住气,明白么?” 小农女忙不迭的点头,想起被关进大牢的云铮,又焦急的问:“阿兄他怎么样了?您能将他救出来吗?” 余掌柜微微敛眸,眼底划过一抹暗沉的光。 小郎君乃永宁侯府的继承人,他们这些曾誓死追随过侯爷的属下,定会聚集到一块,竭尽全力救他出来。 别说他没杀人,就是杀了,刑部的刀也砍不到他的头上。 当然,这些话不必跟眼前这小丫头说。 “我会救他。” 短短的四个字,却铿锵有力,表明了他的决心。 侯府小世子啊,云家军营里的那些将领要是知道他还活着,而且那般的有骨气有血性,不知该兴奋成什么样子。 “好好照顾你阿婶,我先走了。” “……” 从篱笆院内翻出来后,余掌柜迅速与手下会合。 他将带来的人全都安排在了小院四周,命他们藏在暗处守着。 离开时他再三嘱咐他们见机行事,若柳家敢对院内的一老一少动手,便先发制人,务必要保证她们的安全。 … 京兆府。 朱谦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内等到流月,才隐隐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他急忙派手下去了解情况,得知流月从玉品坊告假回了家,并闭门谢客时,越发的感觉自己上了当。 牢房内。 他冷眼看着吊在刑架上的少年,猛地伸手扣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抬,迫使着他与他对视。 “利用我通风报信?说,你准备让谁来救你?” 云铮懒洋洋的睁眼,虽然年纪不大,但身上散发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淡定从容,清贵无双。 “草民不知道大人这话是何意,流月呢?她没来府衙吗?” 朱谦捏紧他的下巴,“少跟老子装蒜,你那点道行在我这里还不够瞧, 回答我的问题,你借我的手将你入狱的消息带给了京中哪位权贵?” “权贵?”云铮嗤的一笑,“你觉得像我这样的贱民,能结识那些眼高于顶的权贵么?” 朱谦一噎。 他特意派人调查过这小子的背景,在城内没人脉,没靠山。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确实入不了那些大人物的眼。 可那绣娘为何会突然反水,不肯到府衙探监? “行,此事暂且不论,我已经给你带了话,可她不愿来见你,这就不是我能左右得去了的了, 按照咱们之前的约定,你是不是应该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了?” 云铮斜睨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她可能只是一时害怕,说不定过两天就想通了, 我还是那句话,你让我见流月一面,我立马签下认罪书。” “你……”朱谦心底划过一抹被他戏耍的耻辱感,可又奈何不了他,只能发了狠的撂狠话。 云铮依旧无动于衷,一副‘你若想杀我,现在就可以动手’的欠揍模样。 朱谦敢在公正严明的京兆府大开杀戒吗? 自然是不敢! “你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等那些大刑落在身上,不死也得变成残废。” 云铮挑眉一笑,“变成残废也比认罪砍头要强。” “……” 朱谦猛地甩开他,冷声将刑卒唤了进来,命对方继续上刑,然后大步走出了牢房。 云铮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狠狠吐了口血沫子。 他若有朝一日大权在握,第一个肃清的就是这些贪污腐化的蛀虫烂虫。 胸口传来灼烧的痛,他紧紧攥着拳头,额角滚下大滴大滴的汗水,却吭都没吭一声。 他莫名的信任少夫人,相信她一定能找到证据还他清白的。 说不出那是怎样的感觉,就好似他理该依赖她一般。 朱谦从地牢走出来,迎面撞上了自己的随从。 “何事如此慌张?” 随从指了指专门用来接待客人的偏厅,颤声道:“回,回司录,南阳侯府的人来了,说想要见您。” 朱谦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牢房,然后大步朝偏厅走去。 南阳侯府派了一个管事的上门,说奉侯爷之命前来催案子的进展。 很显然,柳老三的姑母在南阳侯面前吹了耳边风。 而对于爱妾的请求,南阳侯自然有求必应。 一个贱民罢了,死在牢里也没人去管。 为此博美人一笑,何乐不为? “朱司录,我家侯爷说了,此案人证物证俱在,直接判了砍了就是,别老拖着。” 朱谦垂着头,有些为难的道:“可罪犯不肯签字画押啊,若强行逼迫,岂不是屈打成招?” 管事的哼了两声,下巴高抬鼻孔朝天,看那架势压根就没将京兆府一个小小的七品司录放在眼里。 不过作为南阳侯府的大管事,他确实有目空一切的资本。 谁让永宁侯府败落,其他几个老牌侯爵也日薄西山,如今整个盛京唯南阳侯一家独大呢。 “屈打成招便屈打成招,出了事有侯爷顶着,你怕什么?” 第141章 杀云卿 朱谦心中不禁冷笑。 话虽然说得好听,但出了事那些权贵哪个不是跑得比狗还快,然后拉他们这些小角色出来顶罪? 他虽然想讨好南阳侯,借侯府的势力往上爬,但还没蠢到为他枉顾朝廷的律法。 能让姓云的那小子主动签字画押最好,若不能……他便扔了这烫手山芋。 “行,有侯爷这句话,下官定尽快结案。” 管事的伸手比划了一个三,“侯爷的宠妾柳姨娘说了,最多再给你三天时间,务必要将他定死罪, 杀了南阳侯府的亲戚,还想全身而退,做梦,姚家定让他血债血偿。” 说完,他带着两个小厮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朱谦冷眼看着他高傲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掌缓缓握成拳。 这就是寒门子弟的无奈,哪怕入朝做了官,对那些勋贵世家来说依旧是下等人,就连他们养的狗都能冲上来吼两句。 想要摆脱这种困境,就只能不择手段的往上爬,否则永无出头之日。 … 侯府,海棠苑。 云卿回来后就一直待在暖阁里等消息。 她相信余掌柜的能力,既然他亲自去了柳家庄,就一定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只不过寻找证据需要点时间,她担心京兆府会逼云铮签下认罪书。 这东西一旦签了,人就会移交刑部,再想翻案便很复杂了。 青兰为她斟了杯茶,试着劝道:“姑娘若实在担心的话,就去找安国公吧,请他出面周旋一番。” 云卿想了想,摇头道:“程伯父正忙着清查各大世家私放印子钱的事,我哪敢去打扰他? 与其请他帮忙,不如约表兄出来见一面,让他回府衙瞧瞧,他毕竟是京兆府少尹,更方便行事。” 青兰放下茶壶,“那奴婢命人递帖子去南阳侯府,请表少爷去茶楼坐坐。” 云卿伸手捏了捏眉心,有些无奈的道:“你别忘了,云铮涉嫌杀害的是南阳侯爱妾的侄子, 若将表兄拉进来,只会让他左右为难,届时矛盾激化,他是帮我,还是帮他的伯父南阳侯?” 青兰拧了拧眉,想起那如日中天的南阳侯府,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南阳侯那是小人得志,如果咱们侯爷还在,他只能夹着尾巴伏低做小,哪有他嚣张的份?” 云卿摇头失笑,刚准备开口劝她两句,这时,外面突然响起婢女的禀报声: “姑娘,庆国公府刚派人送来了一份帖子,您需要过目吗?” 云卿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示意青兰去拿帖子。 算算时间,裴策大概已经与她姐姐取得联系,如果她所料不错的话,这帖子应该是以裴韵的名义送过来的。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裴韵约她今日申时去北街的永兴茶楼见面,说有急事与她商议。 青兰在帖子上扫了一眼后,开口道:“北街地处偏僻且鱼龙混杂,徐氏将您诓去那里想做什么?” 云卿嗤的一笑,轻飘飘的道:“无非是想从我身上捞银子罢了, 至于用什么样的方式,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 青兰听罢,脸上露出担忧之色,“那您要去赴约吗?” 话落,她思忖了一下,又劝道:“还是别去了吧,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心阴沟里翻船。” 云卿伸手抵额,突然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你说徐氏手里有没有证明云铮清白的证据?” 青兰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眸光倏地变亮。 “如果真是徐氏设了陷阱坑害云铮公子,那她手里一定握着证据。” 云卿猛地从软榻上站起来,“既然这样,那还等什么? 咱们去赴约,看能不能再抓住徐氏什么把柄,逼她交出陷害云铮的证据。” “……” … 庆国公府。 裴韵,不,应该说徐氏收到了云卿的回帖,称她会准时赴约。 看完帖子后,她缓缓抬眸朝下首的福嬷嬷望去。 “送那贱民入狱的事你办得不错,为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也断了裴韵那臭丫头的念想, 等会你带几个身手好的小厮去北街埋伏,务必要抓住云氏那妒妇,然后将她秘密押往郊外, 等明日,不,今晚就派人去玉品坊送信,让他们准备十万两银票去赎人。” 福嬷嬷一一应下,“您放心,奴婢定将此事办得漂漂亮亮的,您就在家等着数银钱吧。” 徐氏脸上露出贪恋的笑,又嘱咐:“瞒严实点,别让世子知道了。” “您就放心吧,奴婢有分寸的。” “……” 荣安堂这边刚行动,雅香阁那边就收到了消息。 婢女冬杏问,“姑娘,咱们要不要派人去拦截,然后直接杀了云氏?” 沈妙云逗弄了一下怀里的儿子,阴毒的笑着,“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说完,她将孩子往她怀里一塞,起身朝衣橱走去。 冬杏见她要换衣裳,蹙眉问:“姑娘要出门?” 沈妙云取出一套轻巧简便的衣服往身上比划。 “杀云卿,嫁祸给徐氏,然后送那老婆子入狱,从此这国公府后宅就是我说了算,我自然要亲自去盯着。” 冬杏见她心意已决,也不敢再劝,只嘱咐她一切小心,别被人抓住了把柄。 沈妙云缓缓捏紧手里的衣裳,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这一天,她等了很久很久,总算快要得偿所愿了。 … 北街紧挨着京兆府辖下的定远县,距离皇城数里远,是盛京功勋世家看不上的偏远区域,可却深受外乡人的追捧。 原因无他,这里的客房租金以及吃穿用度便宜,加上官府管的也很松,适合刚入京的人落脚。 正因为这里住的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所以鱼龙混杂,容易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云卿来之前做了充足的准备,带上了永宁侯曾为她培养的几个女暗卫以及数个家丁。 他们比她先一步抵达,埋伏在了永兴茶楼附近的街道上。 女暗卫首领名叫灵鸢,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身穿一袭黑色劲装,看着英姿飒爽。 她正陪坐在马车内,一边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一边开口道: “姑娘,还是让属下易容成您的模样,代替您去赴约吧。” 第142章 下作之事 虽然她们做了万全的准备,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是么? 若姑娘因意外而受损,她们万死难辞其咎。 云卿掀帘看了一眼,压着声线询问:“你能瞧出什么门道吗?” 灵鸢微微颔首,恭敬的回应,“据灵尘她们前不久传来的消息看,永兴茶楼外应该有两股势力潜伏着, 其中一方是庆国公夫人徐氏的陪嫁福嬷嬷带领的,而另一方,似乎是邺城沈家在京中的势力。” 徐氏派人来潜伏,在云卿的意料之中,毕竟今日这场约就是那老太婆安排的。 可沈氏也眼巴巴的跑来凑热闹,让她难以捉摸。 沈妙云那女人想做什么?难道打算将她灭口不成? “姑娘,快到永兴茶楼了,您赶紧做决定吧,是您亲自去赴约,还是由属下易容代替您前去?” 灵鸢又一次询问,拉回了云卿飘忽的思绪。 她缓缓抬头望向她,蹙眉问:“你若失手被捕,有信心脱身么?” 灵鸢想都没想直接回应,“姑娘放心,区区几个家丁小厮护院还奈何不了我。” 云卿自然知道她的实力,父亲一手培养出来的暗卫,哪个不是万里挑一? 而身为领头的灵鸢,只会比其她人更出色,不然也不会被永宁侯委以重任,派来保护他的独女。 “行,那你替我去吧,与对方碰面后先别动手,假装束手就擒被他们俘虏,看看他们究竟有何目的。” 灵鸢应了一声是,打开随身携带的锦盒,从里面取出易容的工具开始捣鼓。 云卿又掀帘往外面瞅了两眼,发现街道两侧更加的热闹喧嚣。 这里距离皇城比较远,所以没有八大街的规矩多,吆喝声叫卖声一阵高过一阵,目之所及满是烟火气息。 马车沿着主干道驶了片刻后拐进一个巷子,而那永兴茶楼就在巷子的深处。 “姑娘,就将马车停在此处吧,距离茶楼太近的话,容易被他们看出端倪。” 云卿点点头,从窗外收回视线,转眸间,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映入眼帘。 她知道灵鸢会易容术,可没想到如此的精湛。 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她若易容成别人的模样,是否就能逃离京城? “小心行事,若遇到什么危险,第一时间撤回来,别硬抗。” 灵鸢单膝跪在她面前,伸手抱拳朝她行了一礼。 “姑娘也保重,属下赴约之前会将灵尘调过来守着您,您切记待在马车上别露面,免得被人认出来。” 云卿点点头,伸手将她扶起。 “我有分寸的,你赶紧去吧。” “……” 灵鸢捞起她搁在案几上的帷帽,胡乱往头上一套,掀帘钻了出去。 … 永兴茶楼内的客不多,除了厅堂里三三两两的几人,二楼雅间基本都是空的。 灵鸢踱步跨入时,敏锐的察觉到那些客人都是练家子。 看来整个茶楼都已经被包围了,幸亏姑娘没亲自来,否则她都没法保证她的安全。 店伙计很快发现了她,上前一番盘问过后,引着她往二楼去。 “约您的那位姑娘在天字号的暖阁内候着,您请。” 灵鸢的面容被帷帽给遮住了,透过薄纱看得不是很真切。 可二楼其中一个雅间里坐着的福嬷嬷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就是她,赶紧让所有人都准备好,然后听我命令行事。” 立在一旁的小厮听罢,忙不迭的点头,“您放心,小的都已经安排好了,就等您一声令下。” 福嬷嬷满意一笑,“此事若成,大家都有功,届时夫人会论功行赏。 “……” 另一边,灵鸢在店小二的引导下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暖阁门前。 “约您的姑娘就在里面,您请。” 灵鸢也不扭捏,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里面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只有香炉燃着,散发出一股子令人头晕目眩的气味。 灵鸢嗅了一下,便知这是迷香,能轻易放倒一个成年男子,更别说姑娘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了。 她越发的庆幸自己易容代替了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砰’的一声巨响,刚被店伙计关上的木门再次被踹开,灵鸢下意识回头望去,只见几个小厮从外面闯了进来。 这些人看着不像训练有素的暗卫杀手,应该是国公府里的护院。 她模仿着云卿的声音问:“不知各位闯我房间是何意?” 小厮们没回答,纷纷退到一旁,给门外的福嬷嬷让出了道。 福嬷嬷踱步走进来,含笑望着对面戴着帷帽的’云卿’,满脸的得意之色。 灵鸢蹙眉问,“你们这是何意?裴韵呢?” 福嬷嬷嗤笑出声,“二姑娘即将出嫁,不宜在外抛头露面,夫人特命我来赴约, 少夫人,不,应该喊您云大小姐,请吧,咱们换个地方慢慢聊。” 灵鸢故作慌乱的往后退了一步,斥问:“你们想做什么?” 福嬷嬷的面容渐渐变得狰狞,阴笑道:“云大小姐别紧张嘛,我们只是想请你去郊外喝杯茶而已。” 灵鸢自顾自的掀掉头上的帷帽,露出了那张与云卿一模一样的脸。 如此神似,足够以假乱真,至少福嬷嬷没看出什么端倪。 “你先把话说清楚,否则我就喊叫,将外面的人都引过来。” 福嬷嬷的视线落在那燃着迷药的香炉上。 她正愁怎么多拖一段时间,让这妒妇神不知鬼不觉的晕倒呢。 如今她让她说清楚,那她就如她的愿。 “实话告诉你也无妨,我们准备将你绑去郊外,然后给玉品坊的掌柜送信让他拿银子赎人, 我劝你最好老实些,别反抗,乖乖的束手就擒,如此也可免受皮肉之苦, 否则我带来的这些不长眼的东西碰着磕着了您,您可别怪我没提醒您。” 灵鸢总算知道了他们的意图,原来是想绑架姑娘,然后逼余掌柜拿银子赎人。 那徐氏想钱想疯了不成?居然干出这等下作之事。 她故作慌乱的往后退了一步,压着声线道:“你若想要银子,我可以去钱庄取给你,先让他们退出去。” 福嬷嬷突然狞笑了起来,面露讥讽之色。 第143章 他是我心仪的郎君 “在云大小姐眼中,老奴就是那等蠢妇不成?” 说到这儿,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继续道:“现在放了你,别说银子了,我连命估计都保不住。” 灵鸢微微敛眸,强压下想要将屋里所有人都抹脖子的冲动,轻飘飘的问:“所以你今日非要绑我不可?” 福嬷嬷没回应她,直接朝身后的几个小厮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上去绑人。 小厮得令,一股脑的蜂拥而上。 灵鸢眯起了双眼,内力在手掌间悄然运转,胳膊微抬,作势就要劈出去。 可转念想到姑娘的嘱咐,又堪堪收敛了气势,慌乱的朝后退去。 她退,他们就进,步步紧逼,直到她的后背抵在博古架上退无可退,这才堪堪停住脚步。 下一瞬,一个麻袋迎面罩过来兜住了她的头。 后颈晕开钝痛,应该是有人拿木棍敲了她的脖子。 原本这样的力道不足以让她陷入昏迷,可为了配合他们的行动,她还是装晕软绵绵的朝地上滑去。 目的达成,福嬷嬷也不再狞笑,对着几个小厮道:“赶紧将她运往郊外,找个隐藏的地方关起来。” “是。” 与此同时,茶楼斜对面一家裁缝铺内,沈妙云正站在二楼廊角的窗台处,冷眼注视着茶楼里的动静。 当她看到几个小厮扛着一个麻袋匆匆赶往后院的侧门时,唇角勾起一抹阴毒的笑。 徐氏那边已经得手,接下来该她登场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今日就要让徐氏狠狠栽个大跟头,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通知埋伏在巷子里的杀手,做好射杀云卿的准备,然后制造出她被裴家的小厮失手害死的假象。” 立在不远处的中年男人应了声是,弯着腰退了出去。 沈妙云再次将视线投向对面的茶楼,脸上的喜色遮都遮住了。 这一箭双雕之计,一下子就帮她解决掉了两个大麻烦。 没了这两碍眼的东西,她再也不用看人脸色,卑躬屈膝。 … 巷子里的马车内。 云卿正靠在厢壁上闭目养神。 突地,马车传来一阵轻微的晃动,惊得她猛地睁开了双眼。 守卫在一侧的灵尘也警惕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垂落的布帘。 “谁?”她低声厉喝。 马车内虽然只有她们主仆二人,但外面却安排了不少的家丁守卫。 即便这样,对方还是悄无声息的靠近了马车,这让灵尘有些手足无措。 云卿大概猜到了来人是谁,缓缓伸手拍了拍灵尘的肩膀,示意她放松。 灵尘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探身挡在云卿面前后,缓缓摸到了腰间的匕首。 这时,垂帘掀开,一抹玄色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帝王的神色淡定慵懒,如闲庭信步,端的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却掌控着天下人的生杀大权。 灵尘满脸警惕的看着闯入者,握着匕首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她刚从暗卫营调过来,并未见过皇帝陛下,也不知他与自家姑娘是旧识。 “你是何人?滚……” 萧痕一记轻飘飘的眼神扫过来,便逼退了她所有的呵斥。 灵尘满脸惊惧的望着对方,被那股无形的气场震慑得毫无招架之力。 身为暗卫,她也算是见惯了凶神恶煞般的人物,可都不如眼前这位来的有威严。 云卿嗔瞪了吓唬她暗卫的帝王一眼,然后对灵尘道:“你先出去候着吧。” 灵尘忙不迭的摇头,“鸢首领再三嘱咐,让属下寸步不离的守着您,属下不敢擅离职守, 即便没有首领的命令,我也不会丢下姑娘独自离开,忠心护主的道理属下还是明白的。” 说完,她又警惕的望向对面的男子。 云卿有些感动,又有些好笑,“他是我心仪的郎君,不会伤害我的,去吧。” 灵尘霍地转头,有些诧异的看着她,“您,您心仪的郎君?可我记得裴世子不长这样啊。” 云卿眨了眨眼,笑着调侃道:“难道我心仪的郎君一定得是裴世子吗?” “……” 等灵尘退出去后,云卿缓缓站起身,屈膝朝对面的男子施了一礼。 “陛下万安,您今儿个不是很忙吗?怎么也来了北街?” 萧痕的视线在她身上掠过,淡淡地开口,“朕怕你犯蠢,以身涉险。” 云卿被怼得哑口无言,也不端着礼数了,自顾自的坐回去后,靠着厢壁又合上了眼睑。 帝王扬扬眉,踱步走到她身旁坐下,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真是越发的没规矩了啊,之前那副毕恭毕敬的姿态呢?” 云卿猛地睁开双眼,对着他展颜一笑。 “陛下口是心非,明明很喜欢我这无拘无束的模样,非得阴阳怪气说些不中听的话。” 萧痕被她脸上明媚的笑给勾住了,眸色渐渐变得暗沉起来。 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他的心,让他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他如今坐拥四海九州又如何?还不是折在她手里,喜怒哀乐全都系在她身上? 为了她,他甚至甘愿做那从此不早朝的昏君。 “卿卿,朕余生可还有机会护你两鬓不染尘世风霜?” 云卿看着他蕴满情意的眸子,心脏开始噗通乱跳起来。 她微微别过头,颤声道:“那是臣女的荣幸,可臣女害怕自己无福消受。” 萧痕缓缓伸手圈住她的腰肢,身体前倾,一点一点朝她靠近。 凉薄的唇划过她肤如凝脂般的侧颈,在上面落下一个个湿热的吻。 这片温香软玉,是他宁做昏君也要强留在手的。 云卿被他炙热的气息激得浑身颤栗不已,下意识伸手攥紧了他身前的玄色衣襟。 “陛下……” 轻轻柔柔的语调,带着妩媚的余音,勾魂摄魄。 萧痕将她的腰箍得更紧了些,两人贴得密不透风,彼此的体温透过衣裳交融在一块,缠绵入骨。 云卿开始回应他,微微偏头追寻他的唇,与他呼吸相融,唇齿相依。 这个男人如烈酒一般,让她着迷。 萧痕有些不满足这浅尝辄止,俯身就准备将她压在锦缎堆砌的软榻上。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灵尘的禀报声,“姑娘,鸢首领那边出事了。” 第144章 抓活口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浇下,瞬间熄灭了两人身上翻腾的情潮。 云卿急忙伸手抵在帝王的胸膛上,压低声音告饶,“陛下,臣女还有正事要处理,您先放开我。” 萧痕伸手箍住她的腰,轻轻往上一提,她便跨坐在了他的腿上。 惊呼声快要溢出喉咙,又被她死死捂了回去。 她下意识挣扎,不但没能逃脱,还撩起了他的欲火。 “别动。”男人用着沙哑低沉的声音警告。 云卿也察觉到了他的身体紧绷,整个人好似拉满的弓一般,蓄势待发。 她不敢再乱动,只能任由着他将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眉眼间,勾勒出妩媚风情。 小娘子微微仰头,一边承受着他炙热的纠缠,一边强逼着自己冷静,哑声询问: “灵,灵鸢出了什么事?” 音调里染着春意,听起来甜腻腻的。 但凡在男女之事上有些经验的,不用看也知道马车内的两人正在做什么。 灵尘轻咳了两下,压着声线道:“徐氏的人将鸢首领绑架后,准备秘密运往郊外的, 可一行人经过城南的暗巷时,遭到了几个杀手的拦截,对方的目标是鸢首领,确切的说,是您。” 云卿身上仅剩的一点燥意因为这番话而彻底消散。 她双手虚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微仰着头静静墨注视着车壁。 越是这个时候,身上的感官越敏锐,被他碰过的地方也就越强烈。 她狠咬了一下唇瓣,剧烈的刺痛感袭来,逼着她找回了些许理智。 “可有查到是何人派来的杀手?” 短暂的沉默过后,灵尘开口道:“应该是沈氏,咱们的人刚查到沈氏就藏身于永兴茶楼对面的铺子里。” 云卿听罢,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沈妙云派人来截杀她,是想利用她的死嫁祸给徐氏,将徐氏送进大牢,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 别说,此计甚妙。 “你先带几个人去茶楼对面的铺子,将沈氏给控制住,别让她溜了。” “好。” 云卿想了想,又补充,“还有徐氏的陪嫁福嬷嬷,一定要抓活口。” “是。” 马车外渐渐安静下来,可马车内依旧一片火热。 帝王的气息在她敏感的侧颈上游走,激得云卿浑身颤栗不已。 伴随着一阵刺痛袭来,她猛地伸手抱住了男人的头,带着哭腔道:“陛下,您别这样。” 萧痕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埋首在她脖颈内与她耳鬓厮磨。 处理那枯燥的政务有甚意思?这温柔乡才是男人应该流连的地方。 “庆国公府的人还是不肯放过你?嗯?” 云卿抿了抿唇,本想与他细说一下的,可又担心惹恼了他,他直接一道圣旨将裴家满门下狱。 虽然她不同情那对母子,但为了这种货色让帝王背负乱杀朝臣的罪名,不值。 裴家的人,她自己就能对付,没必要让他动用皇权强行处置。 “内宅的一些阴私手段罢了,我提前做好了准备,她们翻不出什么浪花的。” 说完,她缓缓松开帝王的头,改去搂他后颈,带着些许撒娇的口吻道: “陛下,这些事您就别参与了,免得脏了您的手。” 萧痕挑挑眉,既没答应,也没反对。 她若陷入困境,他又岂会袖手旁观? 垂头吻了吻她如画般精致的眉眼,与她额头相抵,柔声道:“天色已晚,咱们先回内城去吧。” 云卿腾出一只手掀开垂帘看了看,见外面晚霞似火,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这地方鱼龙混杂,圣驾在此确实不太安全。 “臣女还有些事情要处理,陛下先回城吧,我稍后就到。” 萧痕掐了掐她的腰,以示不满,“朕出城就是为了寻你,一个人回去算什么?” “……” 云卿知道自己劝不动他,索性闭了嘴,开始与腰间那只作乱的爪子鏖战。 耳边传来帝王低沉的笑声,如同钩子似的,一下一下撩拨着她。 那股子刚压下去不久的情潮,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想起白天冥起向她汇报的事,她急忙开口转移注意力: “多谢陛下告知臣女关于朝廷对私放印子钱的家族会做出的处置。” 萧痕缓缓抬头,挑眉注视着她,“谢朕?我还以为你会怨朕轻拿轻放,没有趁机抄了庆国公府为你出气呢。” 云卿壮着胆子伸指戳了戳男人坚硬的胸膛,嗔道:“在陛下眼里,臣女就是那般胡搅蛮缠之人吗? 私放印子钱每朝每代都有,被发现后朝廷最多罚点银钱以儆效尤,还从未有过罢爵抄家的先例。” 帝王被她那毫无章法的戳弄激得心痒难耐,下意识伸手擒住了她的手指。 “此次涉案的世家太多,朕御极时间尚浅,根基不稳,无法严办, 你且忍耐一段时间,朕以后定为你抄了庆国公府,拔掉你心底的这根刺。” 云卿笑而不语。 如今她已经拿回了嫁妆并顺利和离,还找到了比裴玄好百倍的郎君,庆国公府是死是活,与她再无瓜葛。 他们若没事找事,非得凑上来恶心她,那她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无需这男人动手,她自己便能让裴家彻底败落,日后再无翻身的可能。 “姑娘。” 外面传来灵鸢的呼喊声。 云卿缓缓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掀开窗帘朝外面看去。 “你没受伤吧?” 灵鸢摇了摇头,颔首道:“多谢姑娘关心,属下没事,那些个歪瓜裂枣还奈何不了我, 您让灵尘抓的人,属下都已经抓住了,如今全都关在那茶楼里,您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云卿缓缓攥紧垂帘,冷笑道:“不给某些人一点终身难忘的教训,她会没完没了的来恶心我。” 话落,她猛地放下帘子,压低声音对帝王道:“陛下,臣女去趟茶楼,您稍等片刻。” 萧痕为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抱着她站了起来。 “无妨,朕陪你一块去。” 云卿有些为难。 她要做的事不太光彩,甚至可以称得上歹毒,如何能让他这堂堂帝王瞧见? “陛下还是在这儿等着臣女吧,我去处理裴玄的妾,手段可能不怎么入流。” 第145章 云铮公子是您胞弟 不入流的手段? 萧痕挑了挑眉,笑道:“朕向来克己复礼,做了太久太久的正人君子,偶尔瞧瞧那等不入流的东西也挺好。” “……” 云卿还能说什么? 只能乖乖任由着他牵着自己出了马车。 灵鸢见姑娘出来,准备上前去搀扶她。 可视线触及到帝王那双极具威慑力的眼眸后,又急忙垂下了头。 她与灵尘的反应一样,被特训了十余年,见过永宁侯那种气势强盛的人,按道理说不太可能会被外力震慑。 可眼前这年轻男子,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却给她一种比侯爷还要盛气凌人的感觉。 侯爷的气场,是征战沙场历练出来的,而面前这位,是浑然天成的。 云卿被帝王扶下马车后,对灵鸢道:“这位是墨阁的墨公子,以后见到他,如同见我。” 灵鸢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之色。 或许侯爷不知道姑娘在江南经历了些什么,但身为姑娘的暗卫首领的她,却一清二楚。 此人便是姑娘当年甩掉她们这些暗卫,偷偷溜去江南游玩时救下的郎君吗? 他们早就…… 想到这,她急忙掐灭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朝对方施了一礼,“墨公子。” 萧痕轻嗯了一声,接过灵尘小心翼翼递来的帷帽,替云卿戴上后,牵着她往茶楼所在的方向而去。 两个女暗卫落后几步,灵尘忍不住伸手捅了捅灵鸢的胳膊,低声道: “鸢姐姐,姑娘之前跟我说这公子是她心仪的郎君,您以前经常与姑娘待在一块,可有见过他?” 灵鸢担心给姑娘招惹来祸端,自然不会说两人早在四年前就私相授受了。 静默片刻后,她冷幽幽的道:“主子的事,咱们少打听,好好保护她就行了。” “……” 沿着暗巷往前走,一直到尽头再拐弯,然后又往左行了一段距离,这才来到茶楼外。 这里已经被萧痕跟云卿的暗卫团团包围,一只苍蝇都进出不得。 几人踱步走进茶楼后,云卿先让灵鸢领着他们去见福嬷嬷。 老婆子见到她后,吓得脸色灰白,一个劲的求她饶命。 云卿也不跟她废话,轻飘飘的问:“是谁指使你绑架我的?徐氏还是裴玄?” 刚开始时,老婆子死活不肯开口。 被灵鸢卸掉一根胳膊,惨叫着昏死过去又被泼醒后,嘴再也硬不起来了。 “是,是夫人让老奴来绑架您的,她想从余掌柜那儿敲诈一笔银子,求少夫人,不不,求云大小姐饶命。” 从她口中得知罪魁祸首是谁后,云卿便不再浪费口舌,对灵鸢道: “先派人将她秘密押去侯府,关押到正院的地牢里,等我回去再处置。” “是。” 就在两个女暗卫架着福嬷嬷快要走出房间时,云卿又开了口: “你以为你们是顶顶聪明的人,觉得只要绑架了我,就能得到一大笔赎金么?真是可笑至极, 实话告诉你吧,沈氏也来了北街,还安排了大量的杀手在巷子里, 她就等你们将我秘密送出城时,暗中截杀了我,然后栽赃给你主子,让你主子锒铛入狱。” 福嬷嬷霍地转头,满脸狰狞的注视着她,“我不相信,你少在那里挑拨离间, 沈氏对夫人毕恭毕敬的,她才不会像你这般歹毒,你休要污蔑她。” 云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她也没再多言,只朝灵鸢使了个眼色。 灵鸢会意,掏出一块帕子塞进老婆子嘴中,然后将她推入侧面的屏风内,动作一气呵成。 等她藏好老婆子后,云卿这才对门口守着的灵尘道:“将沈氏带过来。” 灵尘应了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片刻后,沈妙云被两个女暗卫押了进来。 一开始她还死活不肯下跪,只用着阴毒的眸光冷冷的注视着对面的云卿。 灵尘在她后膝弯猛踹了一脚,猝不及防下,她整个人直接跪趴在了地上。 “唔唔唔……” 云卿踱步走到她跟前,弯腰准备扯掉她嘴里塞的麻布,却被灵尘给拦了下来。 “姑娘后退两步,这女人恶毒得很,我担心她伤到您,还是让我来吧。” 麻布被扯落的瞬间,沈氏破口大骂,“云卿,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过是来裁缝铺里做几件衣裳,哪碍着你了,你竟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抓我。” 云卿嗤的一笑,“出城做衣裳?内城里没裁缝吗?那暗杀我的领头人已擒,需不需要带进来给你瞧瞧?” 沈妙云那嚣张气焰顿时熄灭了,原本她还抱着侥幸心理,期盼那人已经逃脱,没曾想被这贱妇给活捉了。 见云卿满脸气定神闲,她隐隐猜到了什么,情绪瞬间变得激动起来。 “你早猜到了一切,故意来赴约就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云卿,你好手段好心机啊。” 云卿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浑身散发着一股恬静优雅的气势,与沈氏的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若不机智一些,这会儿恐怕已经被你们挫骨扬灰了吧? 比起你那一箭双雕的计策,我这个真是小巫见大巫,完全不够看, 要说徐氏待你也不薄,一心想抬举你做平妻,你为何要这般坑她?” “待我不薄?”沈妙云哈哈大笑了起来,“她整日里在我面前趾高气昂的,哪里厚待我了?” 云卿看着她扭曲的面容,轻飘飘地问:“就因为这个,你便要杀我,然后嫁祸给她?” 沈妙云冷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国公府只要有你们在的一天,就没我的出头之日,换做你,未必会比我善良。” 云卿听罢,淡淡一笑,可双眸中却冷得没有半点温度。 “我今日若是不设防,恐怕已经尸首异处,这笔账,你觉得我应该怎么算?” 沈妙云瘫坐在地上,一副等死模样,“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杀你?”云卿唇角的笑意渐浓,“那样太可惜了,我还想留着你去跟徐氏斗,将裴家搅得鸡犬不宁呢。” 说完,她缓缓站起身,对灵尘道:“据说这北街有不少穷汉娶不上媳妇,将她赏给他们,明早再送回裴家。” 沈妙云霍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恐之色,“不,你不能这么对我,不……” 话锋戛然而止,灵尘将麻布重新塞回了她嘴里,然后命两个暗卫将她给拖了出去。 云卿的视线扫过那侧面的屏风,什么也没说,也跟着踱步走出了房间。 隔壁雅间内,萧痕正负手立在窗前,静静地注视着外面的夜景。 这屋子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再加上他有内力助听,隔壁的对话一字不落全入了他的耳。 小姑娘还是太善良了,就该灭口永绝后患。 门推开,云卿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屈膝朝那道玄色身影施了一礼,“陛下,事已办妥,咱们可以走了。” 萧痕缓缓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这手段,确实不怎么入流。” “……”云卿一噎,瞪着眼问:“陛下这是心疼功臣之女了?” 帝王踱步走过来,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朕只疼你。” “……” 这时,房门被匆匆敲响,外面传来余掌柜焦急的声音。 “姑娘,在么?属下有要事禀报。” 云卿急忙从男人怀里退出来,开口道:“我在,你进来回话吧。” 门再次推开,余掌柜大步踏入,见屋内还有外人,他微微一愣。 “墨公子怎么也在?” 不等萧痕开口,云卿急忙抢过话锋,“他来帮我的,余伯有要紧的事找我?” 余掌柜看了墨公子一眼,欲言又止。 云卿看出了他的顾虑,笑道:“他不是外人,无需回避。” 关键避也没用。 天下之主想要知道点什么,不出半个时辰,奏折就会递到他手中。 支开他纯属多此一举,说不定还会惹他不快,最后遭殃的是自己。 余掌柜听她这么说,便不再犹豫,压着声线道: “姑娘,云铮公子他极有可能是侯府血脉,您的胞弟。” 第146章 那就是我弟弟 云卿脸上的笑意一僵,只当自己听错了,讷讷的朝余掌柜望去。 “余,余伯,您刚才说什么?” 立在她身侧的萧痕也变了脸色,古井无波的眸子里蕴出惊诧之色。 这掌柜用的是‘胞弟’,那岂不是说侯夫人曾经产过麟儿? 可他为何从未听说过? 余掌柜咽了咽嗓子,在云卿满脸无助的注视下又重复开口,“云铮公子是侯爷血脉,您的胞弟。” ‘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云卿的脑子里炸裂了似的。 她踉跄着朝后退去,整个人跌进了男人宽厚的怀抱里,才堪堪稳住身形。 腰间一紧,她仓皇抬眸,对上了帝王柔和的目光。 “陛下,他……我……”出口的话有些语无伦次。 萧痕比她的反应快一些,已经从余掌柜那番惊世骇俗的话语中醒过神来。 他没急着开口,而是半搂半抱着她去了榻边入座,然后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等她颤着唇抿了几口后,又细声安抚。 同样震惊的还有余掌柜,他几乎被姑娘那声‘陛下’惊得神魂离体。 墨,墨公子竟是当今圣上? 怎么可能? 要不是跟了侯爷数年,见惯了大风大浪,他这会儿估计已经失了态。 不是,帝王与臣妻是怎么凑到一块的啊? 难道四年前他们在江南的时候就已经彼此爱慕,私定终身了? 看着榻边紧挨在一起的两人,老掌柜的眼中露出了复杂之色。 这禁忌般的关系,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萧痕安抚住怀里的小姑娘后,抬眸扫向依旧立在原地的余掌柜,沉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余掌柜连忙甩了甩脑袋,几步走到两人跟前跪下。 “之前是草民眼拙,未能认出贵人的身份,还请陛下恕罪。” 萧痕摆了摆手,“说重点。” 云卿也眼巴巴的盯着余掌柜,迫切的想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余掌柜也没起身,跪在地上将自己去柳家庄偶然得知芸娘就是云铮母亲的经过细说了一遍。 “属下偷偷去瞧过那老妇了,她确实是您派我去寻找的芸娘, 只不过她头部受了重创,一直陷入昏迷不曾醒来,属下无法当面求证, 可根据柳家庄老翁的叙述,再加上属下曾在侯府书房看到的那个‘铮’字,属下敢肯定小郎君就是世子, 姑娘,小世子没死,他从当年那场变故中脱了险,还平安长大了。” 云卿渐渐红了眼眶,靠在帝王怀里轻轻颤抖着。 云铮是她弟弟? 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 其实久久查不到芸娘的行踪,她几乎已经放弃了。 可没想到她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给了他们一个天大的惊喜。 父亲,是您在冥冥之中安排了这一切,引导我去查云铮的家人,从而找到了芸娘么? “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别的法子证明他的身份?”萧痕冷静的询问。 不是他见不得永宁侯府有后,而是事关传承,马虎不得。 他虽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但从两人的对话中隐约可知他们早就在调查此事,应该是对侯府世子的死有所怀疑。 既然一直在查,就一定还有别的法子验明身份。 云卿仰头望向头顶的男人,哑声询问:“陛下是担心芸娘混淆侯府血脉,以假乱真?” 萧痕伸手拍了拍她的背,笑着安抚:“听完你们的对话,朕觉得此事八九不离十,但还需进一步验证。” 云卿缓缓闭上双眼,静默片刻后,一字一顿道:“不用验证,我确定那就是我弟弟。” 从见到云铮的第一眼开始,她就觉得那个少年似曾相识,可一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如今拨云见日,她才恍然大悟,那少年的眉眼轮廓与父亲有几分神似,她从他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 名字可以造假,但长相不能。 萧痕只在玉品坊见过云铮的背影,并未瞧见他的正脸,自是不知这些。 如今见她如此笃定,他也不再质疑。 是不是侯府血脉又如何?只要能成为她的靠山,他都乐意扶持。 “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证明。”余掌柜突然开口道。 云卿下意识垂头朝他望去,“什么法子?” 余掌柜颔首道:“您还记得前段时间让属下调查给夫人接生的产婆么?” 云卿点点头,“记得,可她不是已经死了数年吗?” “人是死了,但十八年前夫人醒来得知小世子已经掩埋后,曾问过产婆孩子长什么样, 当时产婆简单描述了一下,还提供了一条线索,说世子后颈有个弧形胎记。” 云卿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她急忙从帝王怀里挣脱出来,起身就往外面冲。 萧痕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腕骨,蹙眉问:“你火急火燎的准备去哪?” 云卿脱口道:“京兆府,我现在就要去京兆府见他。” 云铮是昨天关进去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刑,吃了多少苦头? 她现在迫切的想要见到他,确认他是否请安。 萧痕看了眼窗外的夜色,提醒,“京兆府晚上不允许探监,你这样去见不得他的。” “那我去南阳侯府找我表兄,他是京兆府少尹,应该能通融通融。” 说完,她开始挣扎起来。 皇帝陛下直接气笑了。 他就站在这里,她眼瞎吗?居然还想着去找别的男人帮忙。 余掌柜向来懂得察言观色,见帝王沉下了脸,急忙开口道: “还请陛下周旋一二,让我们去京兆府大牢见云铮公子一面。” 云卿微微一愣,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这也不能怨她呀,谁家遇到麻烦事会第一时间找圣上帮忙? 刚才一时情急,她唯一想到的就是表兄,好吧,这确实挺伤人的。 “陛下……”她小心翼翼的攥住男人玄色衣摆,左右摇晃起来,“您帮帮臣女好不好?” 萧痕哪受得了她这娇嗔模样?俊脸上的冷意渐渐消散。 “仅此一次,下回再越过朕去找别的男人,你就别来求朕。” 云卿抱着他的胳膊咧嘴一笑,“知道啦,咱们赶紧走吧。” “……” 萧痕任由她拽着往前走,眸光渐渐柔和下来。 他的姑娘,以后若有娘家兄弟撑腰,便再也不是无依无靠的孤女了。 第147章 体贴侍奉 茶楼外,借着女暗卫搀扶云卿登车的间隙,萧痕悄悄唤来了冥起。 “你先行一步去打点好京兆府上下,叫他们别泄露任何的风声。” 冥起躬身应是。 萧痕又斟酌了一下,补充道:“去看看那少年后颈是否有弧形胎记,无论结果如何,都及时回禀。” “属下遵命。” 目送冥起隐入黑暗之中后,他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云卿低垂着头靠在厢壁上,双手不断地绞着帕子,看得出来,她心绪不宁。 萧痕在她身侧入座后,缓缓伸手将她捞进怀里。 “相信自己的感觉,你若认定他是你弟弟,那他就一定是。” 云卿慢慢放松紧绷的身体,如同一汪春水瘫软在了他的臂弯之中。 “陛下不好奇当年发生了什么吗?” 萧痕吻了吻她头顶的秀发,哑声开口,“总不过是内宅龃龉,权势之争。” 他生于皇室,见惯了尔虞我诈,手足相残之事。 侯府嫡子流落在外,这里面铁定有着不可告人的阴私手段。 无非查探,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云卿见他一语便戳中要害,忍不住失笑。 也对,这人是从夺嫡的血雨腥风里杀出来的,世上还有什么阴谋诡计能瞒得过他的眼呢? “我娘当年摔了一跤动了胎气,导致难产,弟弟便是在生产中窒息夭折的,当时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可前段时间父亲突然给我托梦,让我好好照顾弟弟,我才将注意力放到这桩旧事上, 通过调查,我发现当年母亲生产时所有的产婆跟婢女都是二房安排的,心里便起了疑, 陛下,您知道我多渴望自己能有个兄弟吗?因为这,我甚至恨过父亲,怨他为何不续弦。 哪怕给我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好啊,至少每次出门时,不会听到什么‘侯府绝了后’的言论。” 说到这儿,她眼眶里酝酿已久的泪水顺着眼角滚滚而落。 没人知道父亲离世后她遭了多少冷眼。 更不会有人知道永宁侯府的担子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 萧痕伸出指腹轻轻擦拭她脸颊上的泪珠,柔声安抚道: “我懂,我都懂,这世道本就对女子苛刻,你能撑到今日实属不易,有时连朕都自叹不如。” 云卿被他那句‘这世道本就对女子苛刻’说得心头酸涩。 原来这世上还有男人知晓女子的不易。 她忍不住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埋在他侧颈内呜呜的哭了起来。 帝王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着,一手抚摸她的后脑勺,一手轻拍她的背。 他也不出声安慰,任由着她将这几年的委屈与悲伤都发泄出来。 只有放下往昔,才能更好的迎接来日。 他相信他们会如同神仙眷侣一般,一起携手同行,并肩笑看这海晏河清,盛世繁华。 云卿埋在男人脖颈内放纵了一番后,情绪稍稍平复了些。 她缓缓退离,视线扫过他肩头被泪水浸湿的衣裳,脸颊微微泛红。 好在这布料颜色深,不然看着会很明显。 可眼下到底是夜晚,乍暖还寒,湿衣裳就这么贴在他身上也不行,有损龙体。 眼角余光瞥到掉落在一旁的绣帕,她连忙伸手捞过来,慢慢扯开男子肩上的衣襟,将帕子垫到了下面,然后再重新拢好衣物。 “等进内城后您先回侯府换衣裳,臣女自己去京兆府就行。” 萧痕见她如此关心他,唇角不禁勾起一抹温柔的笑。 “朕有内力,催一下便干了。” “……” 也对,她差点忘了这茬。 萧痕伸手箍紧她的腰,轻柔的问:“心情好些了么?” 云卿没回应,又从盒子里掏出一只手帕用温水打湿,给他擦拭侧颈上黏腻的泪水。 小姑娘眉眼带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岁月静好的淡雅气息。 看得出来,她此刻心情是极好的。 萧痕也不再多问,靠在厢壁上享受着她的体贴侍奉。 温香软玉在怀,还有什么比这更惬意风流的? 半个时辰后,马车进入内城,在宽阔的官道上驶了片刻,最后拐进了通往京兆府的南街。 距离越来越近,云卿也越来越紧张。 她害怕这只是一场误会,一个巧合。 人一直处在泥潭时不会崩溃,可如果入了云端再摔落下来,便会粉碎一切。 萧痕看出了她的紧张与不安,缓缓伸手与她十指相扣。 “别怕,朕会一直陪着你。” 伴随着他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马车也稳稳的停在了京兆府门口。 萧痕率先下去,见府衙外除了两个守门的衙役并无其他人,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他在一处角落看到了冥起,对方朝他点了点头,他悬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 云卿下马车前重新戴上了帷帽,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 她现在还未对外宣布和离的事,不能以永宁侯府嫡女的身份陪王伴驾。 萧痕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倒没说什么,率先朝府衙内走去。 云卿刚准备跟上,灵鸢突然凑到她面前道: “余伯说京兆府内外鱼龙混杂,他担心别人通过他认出您,便转道回了侯府。” 云卿点点头,并未发出任何的声音。 见帝王负手立在府衙门口等她,她急忙提着裙摆追了上去。 衙内,所有值班的官员全都跪在廊下,个个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萧痕也没叫他们起身,在冥起的指引下径直朝大牢方向而去。 跪在人群中的朱谦不断地伸手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心里叫苦不迭。 那位小祖宗究竟是何方神圣啊?竟然能劳烦陛下亲自走一趟。 也不知道今晚过后他头顶的乌纱帽还能不能保得住? 大牢里昏暗潮湿,哪怕点了灯,依旧驱散不了空气中的阴冷气息。 原本云卿还有些忐忑的,可看到被吊在刑架上的少年时,所有的踌躇瞬间消失,她疾步的牢房内奔去。 云铮听到了动静,可并未抬头,只沙哑着声音道: “你,你们别白费力气了,我没做过的事,即便你们将我扒皮抽筋,我也不会招认的。” 说完,他开始猛咳起来,血水混杂着汗水四处飞溅,有几滴砸在了云卿白皙的手腕上。 她死死盯着眼前浑身是血的少年,身体在剧烈颤抖。 第148章 他怎么会脏呢? 泪水模糊了云卿的视线,她的眼前一片朦胧。 光影流转间,她似乎从他劲瘦挺拔的身形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 这少年虽然不及弱冠,但浑身充满血性,即便面对死亡依旧从容不迫,淡定得令人心疼。 可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越发的肯定他就是云氏子孙。 她相信再给他十年,不,五年时间,他定能成为父亲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儿,扛起这守护社稷的重任。 “疼吗?” 带着颤音的询问声在寂静的牢房内响起,将云铮从浑浑噩噩的状态里拉拽回来。 他先是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讷讷的抬头望去。 当看到面前站着的女子时,又以为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下意识甩了甩脑袋。 云卿凝视着他沾满血水的脸庞,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酸涩,眼泪顺着眼角滚滚而落。 她缓缓从怀里掏出帕子,颤着手去给他擦拭,脸上满是心疼之色。 云铮在短暂的怔愣之后,猛地反应过来。 “少,少夫人,真的是您,您怎么来了京兆府?” 说完,他急忙别过头,避开了她伸来的手。 “我身上,您退远些,别碰了这晦气。” 云卿死死咬着唇,强忍着失声痛哭的冲动。 他怎么会脏呢? 他是这世上最最干净的少年郎,有着一颗赤子之心,坚韧不屈,比那些权贵家的纨绔子弟不知强多少倍。 要不是被高墙大院里那些龃龉手段所害,他何至于落得这样一副田地? 他若养在侯府,盛京那鲜衣怒马年少轻狂里,必有他浓重的一笔,而他也会是南萧最年轻的诸侯。 “我不怕脏,因为你一点都不脏。” 说着,她又伸手去擦拭他脸上的血水,另一只手也抚摸上他俊秀的眉眼。 一开始怎么没想到呢?这眉目,这轮廓,与父亲那般的相似,她为何就没往那处想呢? 若她早一些知道,他又怎会遭这份罪? “对不起,云铮,是我对不起你。” 她一边说一边落泪,整个人近乎崩溃。 少年眼底划过一抹疑惑之色。 他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失控。 仔细算算,他们见面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要不是韵儿,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的交集。 如今她这般伤心又是因为什么? “少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我入狱跟您没半点关系,您为何要向我道歉?” 云卿张了张嘴,脱口就想将真相告诉他,可又觉得这牢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再加上她还没有证实他的身份,若弄错了,岂不难以收场? 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悲伤与冲动后,她哑声解释道: “自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把你当弟弟看待,乍然瞧见你浑身是血,有些失控罢了, 你入狱虽然与我无关,但我确实晚来了一步,早知他们会屈打成招,我昨夜就该过来的。”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暂时打消了云铮的疑虑。 少年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疼得闷哼出声,冷汗直冒。 云卿看在眼中,慌乱的去查看他的伤势,不知碰到了哪里,又惹得他轻颤不已。 她急忙收回手,转身朝立在门口的男人望去。 “能不能把他放下来?他身上全是伤。” 萧痕喊了声‘冥起’,冥大首领硬着头皮走进牢房。 他应该在姑娘没来京兆府之前将小公子救下来,然后整理一番的。 疏忽了! 云卿等冥起解开绑着少年双手手腕的绳子后,扶着他就地而坐。 “都伤哪里了?” 云铮轻咳了两声,视线落在女子焦急的面容上,心底那股疑惑又涌了上来。 少夫人对他过于关心了,已经超出了他们之间的情分。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她有事隐瞒着。 “一些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没什么大碍,少夫人不必担心。” 云卿哪会信他的鬼话?身上的衣物都被血水给渗透了,这哪是什么小伤? 她下意识伸手朝他身前的衣襟探去,准备脱下他的上衣查看伤势。 手刚伸到一半,就被某人给拦了下来。 云铮也急忙避开,有些不自在的道:“使不得,恐污了少夫人的眼。” 说完,他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阻拦云卿的玄衣男子,暗自思忖起此人的身份。 云卿看了眼将自己拽到一边的帝王,又偏头望向坐在地上的少年。 “人的高洁不在地位而在品性,你的品性胜过无数功勋世家的子弟,所以日后莫要再轻贱自己。” 云铮抿了抿唇,重重点头,“好,云铮谨遵您的教诲。” 说完,他沉吟了数息,又继续道:“那柳老三不是我杀的,凶手另有其人。” 云卿想都没想,直接回应,“我知道,从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开始,我便认定你不是凶手。” 少年的眼眶似乎红了,眸子里有水光在浮动。 “您为何这般信任我?就因为我之前在郊外救了你一命么?” 云卿目光柔和的看着他,笑着摇头,“不,因为你的善良是与生俱来的。” “……” 这时,通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云卿下意识朝身侧的男人望去,用眼神询问他是谁来了? 萧痕没回应,捏了捏她的手指后,踱步走出了牢房。 外面,一个身穿红色官袍的中年男人风尘仆仆的走在昏暗的过道内。 见前方出现一抹玄色身影,他三步并作两步,迅速走到对方面前行跪拜大礼。 “臣京兆府府尹罗修成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萧痕也不叫他起,只轻飘飘地询问:“知道朕为何要将你从川蜀之地调入京城任京兆府尹么?” 罗修成急忙叩首,“臣治下不严,差点酿成冤案,臣有罪,还请陛下重罚。” 他本是川蜀平南县一个七品县令,任职期间公正不阿,敢于为穷苦百姓撑腰,在当地颇有盛名。 奈何得罪了不少的权贵,官途一直坎坷。 原以为他要困在那方寸之地做一辈子县令,再无翻身之日。 哪曾想新帝登基半年后一纸诏令调他入京,并委以重任,让他做了这三品京兆府尹。 皇恩浩荡,他却有负皇恩。 “臣,愧对陛下厚爱。” 第149章 小国舅 萧痕负手而立,盯着他的背脊瞧了片刻后,淡声道: “朕给你三日时间,你务必要肃清府衙里所有的贪官污吏,眼线暗探, 京兆府管的是盛京治安,朕不希望天子脚下出现什么冤案错案,贻笑大方。” 罗修成急忙应是,“臣谨遵圣谕。” 萧痕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牢房,开口道:“此人伤得太重,朕先带他离开。” 罗修成听罢,脸上露出一抹为难之色。 “陛下,他如今还是嫌疑犯,且杀人的证据俱在,这个时候放他离开京兆府大牢,臣该如何结案?” 这老东西,又开始较劲了。 萧痕倒也没为难他,轻飘飘地道:“朕只是暂时带他离开,等他伤势好一些了,再命人将他送回来, 此案你亲自去调查,结果是什么便是什么,他若真杀了人,朕也不会徇私枉法。” 罗修成松了口气,他确实担心陛下会打破一贯的原则,包庇里面那罪犯。 如今得了保证,便没什么顾虑了。 “陛下圣明,您放心将人带走,其他的交给臣来处理。” 萧痕很欣赏他这种讲规矩但不古板的作风,这也是他调他入京的原因之一。 京兆府很容易得罪权贵,更容易被权贵收买,而府尹必须正直又圆滑,才能游刃有余。 “你先退下吧。” “是。” 等罗修成躬身退出过道后,萧痕这才转身折返回了大牢。 云铮伤势太重,失血过多,加上一番交谈耗尽了仅剩的一点力气,他有些撑不住了。 见云卿依旧没有离开的打算,只能开口催促: “少夫人,这牢里阴气湿气太重,对女子身体无益,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我真的无碍,身上都是一些皮外伤,休息几天就会恢复的。” 云卿见他眼皮子都快耷拉到一起了,哪里不知道他在硬撑。 等她一走,他怕是得立马昏死过去。 再强健的身体,也经不起这样的酷刑啊。 她想带他出去,回侯府好好养伤。 可如今他还是嫌疑犯,她如何能无理取闹,求那人破这个例? 眼看少年明明很虚弱,却还强打起精神应付她的模样,她狠狠一咬牙,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去想办法请大夫进来给你处理伤势,你再撑一会儿。” 云铮想回应些什么,可眼前突然一黑,身体直直朝地面栽去。 “阿铮。”云卿惊呼出声,急忙抬手去接他。 有人却比她快一步,在她出手时堪堪托住了即将砸在地上的云铮。 “冥起,将人送去侯府。” 立在角落里的冥起应了声是,从自家主子手中接过少年郎,扛在肩上后大步走出了牢房。 云卿满脸诧异的望向身侧的帝王,颤着声音道:“陛,陛下,这不合规矩。” 萧痕将她虚软的身子拥入怀中,柔声安抚道:“莫怕,朕有分寸的。” 有分寸? 他能有什么分寸? 无非是再次为她破了例而已。 这要是传出去,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于他的名声无益。 想到这,她死死咬着唇瓣,哽咽着声音开口道:“陛下这般厚爱,叫臣女拿什么来偿还?” 萧痕伸指擦拭她脸颊上的泪珠,慢条斯理道:“也不全是因着你, 云氏为守护天下苍生几乎满门倾覆,如今侯府世子尚存,于公于私朕都要护他周全, 当然,若他真的故意杀人,朕也不会包庇,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云卿知晓他这是在安慰她,感动的同时心里越发的不安。 她怕,怕自己成为他为帝之路上的污点,也怕他成为第二个高祖,因一时之欢,受千年责骂。 “无论陛下怎么说,都改变不了您为云家破例的事实,臣女代云氏满门叩谢您的圣恩。” 说完,她作势就要跪下。 萧痕紧紧箍着她的腰,无奈一叹,“朕也有私心,今日若袖手旁观,以后小国舅记仇,给朕使绊子怎么办?” “……” 云卿不想理他,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后,捞起地上的帷帽踱步朝外面走去。 刚走两步,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猛地顿住脚步,回头朝身后的男人望去。 “陛下刚才称呼云铮为侯府世子小国舅,您怎么如此笃定他是我父亲的血脉?” 萧痕理了理衣袖,踱步走到她面前,从她手里接过帷帽给她戴上。 “冥起先一步来京兆府,他已经帮你看过了,那小子后颈上确实有个弧形胎记。” 云卿霍地抬头,视线被薄纱遮住了,她伸手胡乱扒拉开,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双眼。 “此话当真?陛下可别诓我。” 萧痕捏了捏她的脸,牵着她朝外面走去,“朕确实想过若那小子后颈没胎记,便偷偷弄一个上去。” “……” “可他有啊,朕也不必多此一举了。” “……” … 一行人是悄悄回侯府的,云卿直接命人将云铮安排在了海棠苑隔壁的紫竹院里。 内室,大夫正在为云铮清理伤口。 余掌柜的视线在少年后颈上扫了一下,看到那弧形的胎记后,彻底放了心。 不用向芸娘求证了,这孩子就是侯爷的骨肉,永宁侯府的小世子。 “情况如何?可有伤到骨头?” 刚才褪下衣服时,他大致瞧过了,世子身上都是些鞭痕跟烫痕,并没有伤筋动骨的情况。 大夫一边处理着少年身前的烫伤,一边回应: “余总管放心,小公子身上都是些皮外伤,用上等的药养个十天八天的就痊愈了,不碍事的。” 余掌柜听罢,彻底放了心,嘱咐他动作轻些,然后退了出去。 云卿正在外屋焦急的候着,见余掌柜出来,急忙凑上去询问:“余伯,他怎么样了?” 余掌柜笑着安抚,“姑娘放心,都是些皮外伤。” 说到这,他话锋一顿,朝四周扫视了两眼后,又压低声音道: “小公子的后颈确实有块陈年胎记,他就是侯府血脉,姑娘胞弟。” 云卿点点头,“这事我已经知晓了,等阿铮醒来后再说吧,您在这儿看着,我去趟父亲的书房。” 余掌柜知道她想去侯爷书房做什么,笑着点头道:“您放心去,我会寸步不离的守着世子。” 云卿离开紫竹院后,径直去了侯府的正院。 打开书房门,在里面找了一圈,最后从书桌下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个锦盒。 第150章 朕想与你结发 盒子没有锁,轻轻一掰就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被一分为了二。 她捞起其中一块,只见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鸟图案,而玉佩的背面印了一个‘卿’字。 这是……父亲给她准备的礼物?可为何没有送给她? 当她看到另外一块麒麟玉佩背后印着的字时,隐隐明白了。 ‘铮’ 这应该是父亲得知母亲怀了男胎后,特意为自己的一双儿女打造的。 两佩取自同一块玉,象征着手足情深。 可伴随着母亲早产,弟弟夭折,这佩就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 父亲觉得不吉利,又或许是害怕睹物思人,便连带着她的那块一起尘封了起来。 她依稀记得母亲刚走的那几年,父亲总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那无数个寂寞的夜晚,他是否都会枯坐在这书桌后,盯着它们黯然神伤? 她不知道那个女人究竟有多爱她的青梅竹马,为此不惜弃女,辜负对她一往情深的丈夫。 若裴玄也如父亲那般,她想她应该会将四年前遇到的那个男子永远埋藏于心,试着去回应丈夫的爱。 哪怕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啊! 她当年是怎么狠得下心抛夫弃女的? ‘啪嗒’ 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而落,砸在手里的玉佩上,又顺着缕空图案滴入锦盒中。 她泪眼朦胧的盯着盒子里年久发黄的纸,隐隐猜到了里面写着什么。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上面书写着一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铮! 那是父亲为弟弟取的名字,可最终没能用上。 不,芸娘圆了他的梦,兜兜转转一大圈,这个名字还是冠在了弟弟头上。 或许是上苍感念云氏祖祖辈辈浴血奋战,庇佑了千千万万的百姓,功德无量吧。 所以冥冥之中保住了永宁侯府仅剩的一点血脉,让这个早就日薄西山的家族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父亲,我已经找到了弟弟,您泉下有知的话,可以安息了。” 说着,她缓缓将脸埋在两块玉佩内,轻声抽噎起来。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掠到了她身后,借着昏暗的光线注视着桌面上的纸张。 永宁侯的字他曾经临摹过,所以很熟悉,这就是他本人书写的。 那小子的身份无需质疑了,他就是永宁侯的嫡子,这侯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埋首在玉佩里的云卿嗅到了熟悉的龙涎香,想都没想直接转身扑进了他怀里。 “陛下,我找到弟弟了。” 带着哭腔的声调,娇娇柔柔的,足以惹人怜惜。 萧痕轻嗯了一声,调侃道:“嗯,南萧以后又多了位国舅。” 小娘子的哭声戛然而止,抬眸嗔瞪了他一眼。 好好的气氛,一下子被他给折腾没了,男人果真扫兴。 她从他怀里退出来,转头将桌上的纸,手里的玉佩重新放回锦盒内。 “陛下不是去换衣裳了吗?为何还穿着这一身?” 萧痕扬了扬眉,“你确定朕穿的是之前那套?” 云卿一愣,细细打量了几眼后,才发现衣襟上的龙纹不一样,腰封也不一样。 她这里何时多出了这么一套玄色衣袍? 转念一想,那日在玉品坊弄湿了他的衣物,他换下后没带走,后来被青兰给藏了起来。 那丫头该不会是带回了侯府吧? 看这龙纹,应该是了。 府上即便有玄色的衣袍,也不可能绣龙纹,这绝对是尚衣局定制的。 “改明儿我让青兰为您备几套衣物放在侯府吧。” 帝王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你这是盼着朕日日来与你私会?” 云卿俏脸微红,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 “天色不早了,陛下赶紧回宫吧。” 萧痕倾身将她压在桌面上,似笑非笑地问:“朕今日帮了你大忙,你下逐客令不太好吧?” 云卿下意识伸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别过头颤巍巍的道:“我倒是愿意把身子给您,您乐意临幸我么?” 帝王看着她精致的面容,发红的眼尾,有点儿心猿意马。 可那股邪火一冒出来,又被他给强压了回去。 “世人都说男子一生中有两大乐事,其一,金榜题名时,其二,洞房花烛夜, 第一个朕是办不到了,至于第二个,努力努力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卿卿,朕想与你结发,做这世上最平凡的夫妻,相互扶持,携手到老。” 云卿眼中蕴出了点点泪光,视线渐渐变得朦胧。 结发夫妻,携手到老,这是多么美好的憧憬。 可自从三年前她踏进喜轿嫁入裴家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不再有资格成为他的妻。 即便她最后决定入宫,也不会接受封后的诏书。 那日程伯父有句话说得对,一个有望成为中兴之主的帝王,不应该娶二嫁之女为妻,平添一笔污名。 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能封妃,居一宫主位,便是朝廷与皇室能给她的最大体面。 后位,应该留给那些能成为他助力的世家贵女。 “好,下一世我等您来娶我。” “……” 萧痕伸手拂过她的眼角,触感一片湿润。 他将她的泪捻在指腹轻轻揉捏着,静默良久后终是一叹。 这姑娘太倔强了,不太好哄啊。 看来他改日得找个时间好好跟小舅子聊一聊,让他争点气,尽快强大起来,支撑起永宁侯府的门庭。 或许娘家强大了,她便不会再有诸多顾虑。 “姑娘。” 门外响起青兰的呼喊,拉回了两人恍惚的思绪。 云卿稍稍用力推了推压在身上的男人,微敛着双眸道: “折腾了大半宿,陛下腹中应该已经空了吧?要不您先去海棠苑用些晚膳?” 萧痕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箍着她的腰将她拉拽了起来。 “你与朕一块去。” 云卿本想应下,可青兰的声音又从外面传了进来,“姑娘,云铮公子醒了,急着要见您。” 一听弟弟苏醒过来,云卿脸上立马露出欣喜之色。 她伸手抱起桌上的锦盒,踱步就准备离开书房。 萧痕见状,急忙伸手攥住她的胳膊,蹙眉问:“你打算今晚就将真相告诉他?” 云卿面露疑惑之色,“陛下认为不妥?” 第151章 云铮,你是我胞弟 萧痕盯着她坚韧的眸子瞧了片刻,最后还是将到口的话给咽了回去。 “也罢,你那般渴望娘家有个兄弟姐妹,如今好不容易得偿所愿,理该第一时间去与他相认。” 说完,他松开她的胳膊改握她的手,牵着她朝外面走去。 云卿伸指在他手心刮了两下,偏头望着他笑眯眯的道:“臣女知道陛下在顾虑什么, 您放心吧,在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之前,我不会将永宁侯府世子还活着的消息公布出去的。” 自从父亲病逝后,各大世家便拼了命的打压着永宁侯府,这几年里,他们可神气得很。 若让他们得知侯府世子尚在,云氏即将重振旗鼓,那些既得利益者又岂会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永宁侯府再现辉煌压他们一头? 届时他们定会想尽办法将云铮扼杀在成长的路上,不给他任何崭露头角的机会。 如今她要做的,不是将弟弟推出去迎接那些明枪暗箭,而是尽可能的保护他。 直到他足够强大之时,再对外宣布他的身份,锦上添花。 紫竹院。 云铮已经醒来,正靠在床头喝药。 余掌柜原本想拿勺子喂他的。 可少年一把夺过了瓷碗,仰头直接灌下。 “多谢!” 余掌柜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眸中满是慈爱之色。 他如今越看这小子越像年轻时的侯爷,尤其那眉宇那五官那轮廓,简直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也怪他,之前两人明明在玉品坊碰过面,他竟然没有瞧出任何的端倪。 若早些发现,他也不至于遭这么大的罪。 “你饿不饿?需要我命厨房做些膳食送过来吗?” 云铮忙说不用,偏头朝门口瞧了一眼,试探性的问:“少夫人今晚会来见我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从不依赖任何人的。 可有了牢房那段交谈后,他迫切的想要再见到那个女子。 他对她,有着莫名的信任与依存。 余掌柜笑了笑,刚准备开口回应些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你看,这不来了吗?” 云卿抱着锦盒走进内室,见到半靠在床头的小郎君后,眼睛便再也挪不开了。 之前在牢里,少年脸上沾着血,模糊了他的五官轮廓,她瞧得不是很清楚。 如今洗尽污渍,露出原本俊秀的脸庞,她越发觉得他像记忆里的父亲。 除了面部线条略显青涩,不似父亲那般刚毅,其他的皆有迹可循。 云铮被她专注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别过头错开了她的视线。 “多谢少夫人出手相救,只是云铮乃戴罪之身,您就这么将我领进侯府,会不会折损了云家的百年声誉?” 云卿踱步走到床边坐下,满脸认真的注视着他,正色道: “你是回自己的家,怎么就折损了云氏的百年声誉?” 云铮微微一愣,待反应过来后,满脸诧异的望向她。 “少,少夫人这话是何意?什么叫……你是回自己的家?” 云卿被他这么一问,心口开始砰砰乱跳起来。 尤其对上少年那双急切的眸子时,一下子语塞,竟不知从何说起了。 可话锋已经抛出,圆是圆不回去了,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她缓缓攥紧手中的锦盒,指甲因为用力过度泛起一层不正常的白。 短暂的静默过后,她开始从十八年前母亲早产的那一日讲起,娓娓道来。 云铮靠在床头认真听着,时不时的皱一下剑眉,似乎在思考侯夫人难产与他有何关联? 直到他听到‘芸娘’这个熟悉的名字时,脸上的从容不迫才一点一点龟裂。 而当他听到芸娘抱着那个死胎出去掩埋,最后杳无音信,一失踪就是十八年时,劲瘦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这些看似与他无关,却又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比如……他也姓云。 比如……他今年也十八岁。 再比如……母亲当年是带着他逃难逃到柳家庄的。 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么? 不,他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多凑巧的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 冷不迭的一句询问,打断了云卿的叙说。 接着,室内的气氛变得粘稠逼仄起来。 云卿看着他紧绷的俊脸,迟疑了一下后,缓缓伸手去握他的手。 当她掌心贴上他的腕骨时,清晰感受到了他的胳膊在发颤。 不,确切的说是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云铮,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云铮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眸光渐渐变得犀利起来。 “我不想猜,你直说便是。” 云卿心中不禁一叹,静静凝视着他的双眼道:“芸娘从侯府带走了我弟弟,一路逃到了柳家庄, 若她膝下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那你就是当年那个夭折了的……永宁侯府世子,我的胞弟。” 云铮的手一抖,少女纤细的腕子从他掌心滑落,狠狠砸在了床板上。 他满脸不敢置信的盯着她,抖着声音问:“你可有什么证据?” 云卿微微敛眸,视线落在膝盖内的檀木锦盒上。 她缓缓伸手打开盖子,从里面取出那张发了黄的宣纸。 “这是父亲刚得知母亲怀了男胎时,特意给未出生的麟儿取的名。” 云铮强忍着胳膊上因鞭伤而剧烈的疼痛,颤着手从她手中接过宣纸。 摊开一看,上面写着一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铮! 铁骨铮铮的铮! 云卿又道:“芸娘当年负责洒扫父亲的书房,她许是在桌上看到了这张宣纸,默默记下了这个名。” 立在一旁的余掌柜适时插话,“属下也曾在侯爷的书桌上见过这张纸与名。” 云铮缓缓攥紧了手中的宣纸,视线落在云卿手中的锦盒上。 云卿见状,又急忙从盒子里取出父亲定制的两块玉佩,将其中刻有‘铮’的递给他。 “这是我从父亲书房找到的,他将完整的玉一分为二,一块刻有我的名,一块刻有你的名,寓意姐弟情深, 只不过后来你早产,父亲误以为你已经夭折,最终没能将两块玉佩赠出去,而是封存了起来。” 说到这,她微微停顿了一下,试探性的问:“你信我吗?” 『姑娘们,帮忙点个五星好评呗,比心!』 第152章 等我回来给你报仇 云铮抿了抿唇,缓缓从她手里接过那块玉佩。 垂眸一看,正面雕刻着麒麟图案,而背面印着一个小篆的‘铮’字。 他又从云卿手里接过另一块玉佩,只见上面印着同样的小篆‘卿’。 字体如出一辙,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怔怔的盯着两块玉佩瞧了片刻后,他又缓缓伸手抚向自己的后颈,一下子就触碰到了那个弧形胎记。 这胎记陪伴了他十八年,没曾想有朝一日他的至亲之人会通过这个来与他相认。 他,真是永宁侯府的嫡子,少夫人的胞弟吗? 这事太过骇人听闻,叫他怎敢相信? “阿铮……”云卿又试探性的喊了一声,“我真是你的姐姐,你信我可好?” 云铮讷讷的抬头,见她精致的面颊上沾满了泪水,本能的伸手替她擦拭。 粗糙的指腹划过云卿的肌肤,她的眼底划过一抹喜色,急忙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你信我了对不对?” 云铮瞬间清醒,猛地从她掌心抽出手指后,掀开被子就准备下地。 可他身上的伤实在太重了,刚站起来,就觉一阵头晕目眩,人直直朝前栽去。 云卿惊呼了一声,下意识探手去扶他。 立在一旁的余掌柜比她快一步,迅速冲过来接住少年直挺挺的身体后,又将他送回了榻上。 “世子莫要乱动,您身上虽然都是皮外伤,但创面过大,需要卧床休养。” 一句‘世子’,喊得云铮赤红了眼眶。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要回趟柳家庄见我母亲。” 说完,他开始奋力挣扎起来。 余掌柜死死摁着他,偏头望向身侧的云卿,“姑娘,您劝一下他啊,他这么虚弱,怎么回去见芸娘?” 云卿苦涩一笑,哽咽着开口道:“换做是我,也会走这一趟的,余伯,您放开他吧。” 余掌柜眼底划过一抹迟疑之色,转念一想姑娘说得也有理。 让这小子去见见芸娘也好,没有什么比她的话更有说服力了。 可关键是芸娘昏迷至今未醒啊,他去柳家庄又有何用? “有件事忘了告诉你,芸娘原本想入城求助的,可走到半路被柳家的人拦了下来, 双方碰面后起了冲突,柳家的护院失手推了芸娘一把,导致她的额角撞在了牛车上,昏迷不醒, 我去瞧过她的伤势,应该是颅内淤血,需要用银针慢慢疏通,世子这个时候去柳家庄也无用。” 说完,他缓缓松开了对少年的压制。 云铮得到自由后,咬着牙撑着床板站起来,踉踉跄跄的朝外面走去。 云卿静静凝视着他艰难前行的背影,不受控制的抬脚跟在他身后。 “你的伤势太重,这样见不到芸娘的,我让我的暗卫首领灵鸢陪你一块去吧。” 说完,她开口准备喊灵鸢进来。 前面的少年突然顿住脚步,立在原地静默片刻后,回头望向她,沙哑着声音道: “我并非不信你,只是担心母亲的伤势,想回去看看她,尽人子孝道。” 云卿站在距离他三步的地方,含笑注视着他。 “我知道,你尽管去吧,记得照顾好自己。” 说完,她踱步走到窗前,唤来灵鸢嘱咐了几句。 回头间,正好对上少年望过来的目光,她再次展颜浅笑,“姐姐在侯府等你归来。” 云铮想起她在庆国公府的忍辱负重,如履薄冰,缓缓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良久过后,他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说完,他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大步朝外面走去。 在他即将踏出门槛时,又猛地顿住脚步,再次回头朝窗边望去。 看着那抹柔弱却又坚韧的身影,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她面前,铁臂一挥,将她拥进了怀里。 云卿愣了一下,转而埋首在他臂弯中失声痛哭起来。 “阿铮,对不起,是姐姐无用,没能早些寻回你。” 少年缓缓收紧手臂,垂头凝视着身量只到自己肩头的女子,眼眶渐渐变得湿润起来。 她这几年过得有多艰难,他在市井中有所听闻。 裴氏那一大家子狼心狗肺的东西欺人太甚,见她娘家没兄弟撑腰,肆意的欺她辱她,这笔账他记下了。 “乖,等我回来给你报仇。” 说完,他推开她大步走了出去。 云卿追到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一手用帕子捂住嘴呜呜的抽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少年劲瘦挺拔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之中。 察觉到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她猛地转身扑进来人的怀中。 “陛下……” 萧痕伸手搂住她的腰,薄唇划过她头顶的发丝,在她背脊处轻拍了几下后,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那小子明事理,知进退,还扬言说要给你报仇,证明已经接纳了你,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还哭上了?” 云卿胡乱在帝王身前的衣襟上蹭了两下,仰头用湿漉漉的眸子注视着他。 “臣女这是喜极而泣,才不是哭呢。” 帝王吻了吻她薄如蝉翼的眼睫,抱着她踱步走出了屋子,沿着长廊往海棠苑的方向而去。 云卿也没挣扎着要下来,缓缓伸手圈住他的后颈,将脸埋进他怀里。 “陛下觉得阿铮的资质如何?” 萧痕扬了扬眉,轻飘飘地道:“是块硬骨头,对得起你父亲取的‘铮’之一字, 至于他能否支撑起永宁侯府的百年门庭,还得看他有多大野心,有多大魄力, 再观察两年吧,只要他能力 出众,就不会被埋没,朕也希望云家后继有人。” 云卿搂紧他的脖颈,“多谢陛下。” 说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急忙抬头朝他望去。 “咱们先去一趟地牢,我想审问徐氏的陪嫁丫鬟,她手里应该有能够证明阿铮清白的证据。” 皇帝陛下不为所动,抱着她继续往海棠苑的方向走去。 云卿一下子急眼了,伸手攥住他的衣襟,拉长了尾音轻唤,“陛下……” 萧痕缓缓顿住脚步,垂头望着她,眼里有幽暗的光芒在闪烁。 “这良辰美景,适合做些什么。” 说完,他将她放下来,然后抵在了廊柱之上。 第153章 陛下准备给什么位份? 云卿察觉到他想要做什么,急忙伸手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弟弟如今还是戴罪之身,我得尽快想办法找到证据证明他的清白, 陛下,您就让我去趟地牢吧,等我问完话,就去海棠苑侍奉您可好?” 萧痕伸手扣住她白皙的腕子,缓缓举起固定在她头顶。 “朕难道还能让未来的小国舅冤死不成?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眼下天色已晚,该好好歇息了。” “可……” 不等云卿开口,密密麻麻的吻就落了下来,如同狂风骤雨一般,带着风卷残云之势。 她本能的挣扎了两下,最后还是丢盔弃甲,所有的声音全都消弭在了男人的唇齿之中。 小姑娘如同一汪春水似的,柔若无骨的手臂贴在廊柱上,仰头被迫承受着他炙热的碾压。 一番蚀骨的缠绵过后,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云卿的手滑落下来,缓缓抱住了他的劲腰。 这一处,格外的有力量,强壮而又健硕。 她虽然未经人事,也不曾体会过他的索取,但就是感觉他能叫女子醉生梦死。 身体里那股邪火又在蠢蠢欲动,是他将她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渴望被疼爱的娇娘。 “既然陛下说现在是良辰美景,那您就幸了我吧。” 说着,她腾出一只手沿着他健硕的体魄一路向上,最后停留在他凸起的喉颈处。 指甲轻轻一刮,成功让他的气息变得粗重起来。 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一路摸索到他腰腹处的玉带上,指尖开始在暗扣的位置穿梭。 萧痕觉得吧,这姑娘自打和离后,胆子就肥了许多。 换做之前,无论他怎么引诱,她都无动于衷,甚至拼命抗拒。 如今截然不同,她时时刻刻都在算计着怎么与他快活。 虽然她这么做极有可能是想让他得偿所愿,然后慢慢失去对她的兴致,不再执着于迎她入宫。 但不可否认她是心甘情愿的想将自己给他。 “你可想好了,今晚朕一旦临幸你,明日册封的圣旨便会下达永宁侯府。” 云卿抿了抿唇,盯着男人身前的玄色暗龙纹锦袍瞧了片刻后,缓缓仰头与他对视。 “陛下准备给臣女什么位份?” 帝王想都没想,直接回应,“除了后位,朕不做他想, 裴玄那厮都给了你正妻的体面,朕如何能拿妃位折辱你? 四妃虽然尊贵,也可入皇室玉碟,但到底是妾,永远要低中宫一头。” 云卿眼中蕴出一抹水光,痴痴的盯着他,良久才摇头道: “妾身的情况不适合为后,也不能为后,陛下与我各退一步吧, 我同意入宫伴驾,您封我为妃,这才是天下臣民所能接受的。” 她输了,输在了他精心编织的情网里,再也挣脱不了,只有作茧自缚,将自己送进那深宫之中。 也罢,如今找到了弟弟,她对这座皇城有了牵绊,不太适合离京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若永宁侯府这一辈注定要有一个女子入宫伴驾,维持后宫与侯府之间的联系,那就她吧。 至少…… 不等她想完,压着她的男子突然后退两步,转身朝……府外的方向而去。 她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提着裙摆去追他。 “陛下,您等等我。” 眼看他就要走到回廊尽头下台阶,她急忙加速冲到他面前,堪堪挡住了他的去路。 “是不是臣女说错了什么话,惹您生气了?” 萧痕猛地顿住脚步,冷眼睨着她,讥笑道:“你突然决定入宫,是为了助你弟弟稳固爵位吧? 云卿啊云卿,你扪心自问,朕在你心里究竟占了多少份量,可有你兄弟的十之一二?” 小娘子有点懵! 他这话是何意?什么叫‘你突然决定入宫,是为了助你弟弟稳固爵位’? 难道他以为她同意进宫,单纯只是为了阿铮? “不,不是的,您误会了,我……” 话还未说完,男人突然朝她逼近。 “今日之前,你还抗拒入宫,刚才一与兄弟相认,便决定进宫,你不是为了助他,还能是什么?” 云卿迫于他的威严,只能步步后退,直到背部抵在围栏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她急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略显焦急的道:“我突然做这个决定,确实有阿铮的一部分原因,但更……” 这次依旧没说完,帝王从她掌心一点一点抽出袖子,淡声道:“你大可不必勉强自己。” 说完,他转身离去。 云卿死死咬着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萧痕走出一段距离后,又缓缓顿住脚步,头也不回的补充道: “要么为后,要么……你别入宫,朕不可能册封你为四妃。” 扔下这番话后,他又继续往前走。 云卿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扯了扯僵硬的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他为何这般执着于册封她为后呢? 远远跟着两人的青兰见两人突然闹得不欢而散,急忙走了过来。 “姑娘,您没事吧?” 她一边询问,一边去搀扶瘫软在地的云卿。 云卿撑着她的手臂站了起来,摇头道:“我没事,刚才与陛下斗了几句嘴,他动了怒,先回宫了。” 青兰扶着她往海棠苑走去,边走边叹,“果然是伴君如伴虎,陛下的心思深沉如海,无法揣度。” 云卿哑然。 或许他们都需要冷静几日,好好想一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 庆国公府。 裴玄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徐氏干的蠢事。 松芝堂内。 一阵阵瓷器碎裂声响起,回荡在寂静的屋子里,久久不散。 裴玄面容扭曲的靠在床头,手里还拿着一件玉如意,作势就要往地上砸。 “蠢妇,谁让你派人去绑架云卿的?你这不是白白给她送把柄吗?” 被儿子骂‘蠢妇’,让徐氏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她实在太怕这个突然转性的儿子,只能乖乖站在床边任他训斥。 “我,我这不也是被逼急了嘛,她那么有钱,敲诈点怎么了?” 裴玄狠狠将手里的玉如意砸在地上,怒道:“结果呢?敲诈不成反被俘虏,你要怎么收场?” 徐氏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也不知道事态为何会变成这样,明明都算计好了的。 除非…… 想到某种可能,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毒起来。 第154章 绿成青青草原 这个计策除了她跟福嬷嬷以外,就只有沈氏与裴韵知晓了。 沈氏巴不得云卿被绑,她不可能去通风报信的。 排除掉她,便只剩下…… “一定是裴韵那个小贱人搞的鬼,她暗中与云氏勾结,设了这个局坑着我往里面跳。 否则好好的计策,那妒妇又怎么能识得破?难道她真的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成?” 裴玄听完她的分析后,微微眯起了双眼,眸中划过一抹狠厉之色。 “一个庶女,竟然这般的不安分,真是反了她了,既然她如此不知好歹,放着侍郎夫人不做,那就将她送给南阳侯做妾吧。” 南阳侯好色,但凡是京中勋贵送给他的美人,他都来者不拒。 裴韵虽然称不上倾城绝色,但贵在气质清雅,比裴甄要强上许多。 这样的女子,定入得了南阳侯的眼。 徐氏听罢,脸上露出一抹惊喜之色。 “此法甚妙啊,自永宁侯府衰败后,其他侯爵皆日薄西山,唯南阳侯府长盛不衰, 若能将那臭丫头送给南阳侯做妾,借此拉拢整个姚家,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说到这儿,她突然顿住了话锋,迟疑片刻后又道:“只是那丫头犟得很,她不一定会同意去做妾。” 裴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狰狞的笑。 “这可由不得她,我听说许多权贵都是将美人送到玉春楼,然后请南阳侯去快活的。” 徐氏的眸光倏地一亮,狞笑道:“那咱们不如效仿那些权贵,私下将人送到玉春楼去, 等南阳侯破了她的身,生米煮成了熟饭,她自然而然会同意入南阳侯府做妾。” 裴玄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她的做法。 沉默片刻后,他又道:“与左侍郎府的联姻不能断,我以后还有诸多地方要仰仗未来的兵部尚书。” 徐氏听后,陷入了两难之境。 裴家适龄的姑娘只有裴韵跟裴甄,若裴韵去了南阳侯府做妾,那岂不是得让甄儿嫁入侍郎府? 可那左侍郎年近五十,都能做甄儿的父亲甚至祖父了,她如何忍心将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要不为娘从旁系里挑个未出阁的姑娘嫁过去?都是裴家女,想必……” 不等她说完,裴玄直接摆手打断了她。 “旁系女很难拿捏,一旦脱离了咱们的掌控,那就是废棋,联不联姻有甚区别?” 徐氏心里咯噔了一下,颤声问:“你,你真的要牺牲你妹妹吗?” 裴玄冷睨着她,讥笑道:“哪个出嫁的女子不是仰仗娘家兄弟撑腰? 我若好了,她自然一辈子衣食无忧,我若不好,即便她现在嫁得好,以后也会遭婆家磋磨, 再说了,这事本就是她惹出来的,她难道不该为自己的错误做出点牺牲吗?” 徐氏被他训得哑口无言,嘴唇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 反反复复几次后,最终还是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如果儿子跟女儿只能选一个的话,她选前者。 为了儿子的前程,她只能牺牲掉女儿了。 “好,娘一切都听你的,明日我就去拜访左侍郎,探探他的口风,看他是否愿意娶甄儿。” 裴玄点点头,提醒道:“你告诉他,我岳丈永宁侯为我留了不少人脉, 他若肯与裴家联姻,这些人都能为他所用,助他顺利登上兵部尚书之位。” “好。”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让屋内的母子俩齐齐皱紧了眉头。 徐氏拔高声音喝道,“谁在院子里闹事?” 守在门口的婆子颤声禀报,“回,回夫人,是,是沈姨娘的贴身丫鬟冬杏,她说她家姨娘到现在还未归府。” 徐氏大步走到门口,冷眼看着台阶下的冬杏,斥问:“沈氏出府了?何时出的府?为何要出府?” 她还不知道沈妙云想要借她的手除掉云卿,然后栽赃给她,试图将她送进监牢的事。 冬杏也不会蠢到说明缘由,只低垂着头道: “小公子最近一直咳嗽,姨娘听说北街有个郎中专门治这类病,便亲自去拜访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徐氏一听‘北街’二字,脑子突然嗡嗡响了起来。 莫不是撞上了云卿那贱人,两人起了冲突,被灭口了吧? 想到这儿,她狠狠咒骂了几句,转眸对管家道:“多派些人去找,务必要将人寻回来。” “是。” 国公府的家丁们折腾了一宿,什么也没查到。 直至清晨时分,有人打马经过庆国公府的门口时,迅速扔下一个麻袋,然后挥鞭扬长而去。 门房拦截无果,折返回来打开袋子一瞧,见里面装着一堆白花花的肉,吓得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徐氏熬了整整一夜,听到门房禀报后,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当她看到浑身布满了掐痕咬痕吻痕的沈妙云后,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双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 一时间,府里众人都知道新纳的沈姨娘遭了无数男子的玷污,把世子的脑袋绿成了青青草原。 大清早的,整个庆国公府里乱做了一团糟。 … 柳家庄。 灵鸢带着几个女暗卫将农院四周看守的柳家小厮全都撂倒在地。 她踩着月色走到树下停靠的马车前,对着车内的少年颔首道:“世子,您可以进去了。” 云铮听到世子二字后,情绪开始起伏,一下子牵扯到了胸前的烫伤,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随行的大夫急忙给他顺气。 “世子的伤势太重,还需好好静养,可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否则会落下病根的。” 云铮深吸了几口气,待胸腔里那股窒息感消散后,这才扶着厢壁起身往外走。 灵鸢急忙伸手搀扶,却被他给避开了。 少年咬着牙跳下马车,劲瘦的身躯在夜色里轻颤了几下,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灵鸢眼底划过一抹赞许之色。 这么重的伤,换做那些矜贵的世家子弟,怕是连起身都困难。 世子强撑着坐了个把时辰的马车不说,竟然还能独自行走。 这份忍耐力,实属难得。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在这青涩的少年身上看到了侯爷的影子。 第155章 陛下好不好哄? 好一块硬骨头,配得上永宁侯府世子的身份,也配得上‘铮’这个字。 侯爷在天之灵,该安息了! 他的归来,不仅让姑娘有了靠山,也让永宁侯府有了再现辉煌的希望。 云铮立在院外沉默了良久,这才踩着稳健的步子朝里面走去。 小农女听到动静从屋内冲出来,借着火把的光线看清来人的面容后,微愣了一下,转而朝他扑来。 “阿兄,真的是你,你可算回来了。” 少年脸上的冷意渐渐退散,眸中晕开一抹宠溺的笑,张开手臂就准备迎接小丫头。 立在一旁的灵鸢眸色微沉,下意识伸手截住了扑过来的小农女。 “他身上有伤,经不起你这般冲撞。” 小农女眨了眨眼,急忙往后退了几步,满脸紧张的望着云铮。 “阿兄,你伤哪儿了?严不严重?” 云铮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无妨,一些皮外伤,我母亲怎么样了?” 小农女急忙挪到一旁给他让道。 “晌午来了位姓余的先生,自称是您的好友,他为阿婶把了脉,还送来一瓶活血化瘀的药, 我按照他说的每隔两个时辰给阿婶涂抹一次,前不久阿婶有了些反应。” 云铮听后不再停留,大步朝屋内走去。 身后的大夫见状,下意识望向身侧的灵鸢,得她首肯后,也跟着进了屋。 室内。 云铮查看了一下老妇的情况,转而对跟进来的大夫道:“劳烦您为她瞧瞧。” 这大夫是侯府专用的,曾伺候过永宁侯,医术自是没话说。 他一边提着药箱往前走,一边开口,“世子折煞小的了,小的曾经受侯爷颇多关照,无以为报, 如今能为世子效力,是我的荣幸,日后您有任何需要,直接吩咐小的一声即可。” 云铮抿了抿唇,并未接他的话。 对于‘世子’这个称呼,他依旧很不习惯。 一个山沟里的农户子弟,处处受人压迫,弱小到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护不住。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会摇身一变成侯府最尊贵的世子?南萧最年轻的诸侯? 趁大夫为芸娘施针的间隙,灵鸢走到云铮身侧道:“世子,您伤势太重,先去休息一会吧。” 云铮没回应,踱步走到木柜旁,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 他记得每当夜深人静时,母亲都会坐在榻边打开这个盒子,轻轻抚摸着里面的物什。 虽然好奇装的是什么,但他从未主动窥探过,只猜测这东西对母亲很重要。 如今他不得不打开,去追寻那个他想了一路,始终没能想明白的问题。 ‘咔嚓’一声,铜锁解开,盖子翻起的那一瞬,几件布料名贵的婴儿肚兜映入眼帘。 而肚兜下面压着一块绫罗缝制而成的襁褓。 这品相,这布料,这做工,不是一个贫苦妇人能拥有的。 立在不远处的灵鸢看到这些东西后,轻咦了一下,踱步走上前仔细查看。 “如果属下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侯夫人的针法,因为姑娘也有同样的肚兜,据说那是夫人怀她时为她缝制的。” 而这几块是为谁准备的,不言而喻。 想必曾经的夫人也十分期盼世子降生吧? 可一场意外夺走了她对未来的美好幻想,最终留下一纸和离书远走他乡。 云铮在听到她那句‘这应该是侯夫人的针法’时,缓缓攥紧了手里的衣物。 还有什么可质疑的呢? 那么多巧合凑到一块,便不是巧合了,而是……事实。 他一路上都在否决自己的身份,认为他们寻错了人。 可看到母亲珍藏了多年的旧物后,他清醒了,也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立在一旁的灵鸢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压着声线道: “世子有什么疑问,不妨回去问姑娘,只求您别再质疑自己质疑姑娘, 不瞒您说,这段时间朝臣,太妃都在给她施压,逼她定下袭爵的人选, 可二房三房对她虎视眈眈,若她扶持他们,必将遭到反噬,不得善终, 无奈之下,她收留了旁系一对母子在侯府,准备将爵位传给那孩子, 可属下偷偷观察过那孩子,年纪轻轻很有心机,日后若是袭爵,姑娘也不好过, 她那么善良,那么坚韧,哪怕裴玄欺她辱她,她依旧善待裴家其他人, 这样的姑娘,您忍心看她孤军奋战,独自面对那些豺狼虎豹吗?” 云铮紧抿着薄唇,缓缓将手里的肚兜放回盒子内。 脑海里又浮现出他离开侯府时,女子静立在窗前,笑看着他离开的那一幕。 她是那么的脆弱,可又在故作坚强,明明很不舍,依旧如他的愿放他离开。 她似乎时时刻刻都在为别人着想,从未为自己想过。 那样坚韧的女子,他怎忍心她独自撑起永宁侯府的门庭? 这侯府重担,本就是他的责任,他偷了十八年的闲,也该扛起这大梁了。 “盛大夫,我母亲的情况如何?今晚能否醒过来?” 盛大夫停下手头的动作,转身望向立在木柜旁的清秀少年。 “回世子,夫人颅内淤血过多,一次清理不完,暂时可能没法醒来, 您给小的三日时间,我保证三日后她能清醒。” 云铮点点头,“那就有劳您了。” 说完,他大步朝外面走去。 灵鸢见状,紧随其后,“世子这是去哪儿? 出来前姑娘再三嘱咐,让我们先别去柳家闹,免得节外生枝。” 云铮走出屋子后,负手立在茅檐下,“我先回侯府,劳烦你多派些人手保护我母亲。” 灵鸢听罢,眼底划过一抹喜色,恭敬的应了一声后,退下去安排人手。 … 侯府。 外面的天色已经转白,黑夜渐渐散去,黎明即将破晓。 海棠苑东暖阁内,云卿在窗边枯坐了一整晚。 她不止在想云铮的事,也在想那个男人。 这次恐怕真是把他惹急眼了,不然他不会拂袖而去的。 也不知道皇帝陛下好不好哄?得用什么法子去哄? 可他在乾宁殿,那是命妇贵女们不得踏足的地方,她恐怕连他的面都见不到,谈何哄他? 不能想,一想就头疼。 还有云铮,他那么有主见有想法的少年,会不会不屑侯府爵位,弃她而去? “姑娘,天快亮了,您去歇会吧。” 青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不等她回应,外面又传来一道禀报声: “姑娘,云铮公子回来了。” 第156章 请封世子 云卿眼底露出一抹喜色,猛地从榻上站了起来。 匆匆奔到门口,许是一宿未睡,人有些恍惚,后脚跟不小心绊在了门框上,整个人直直朝前栽去。 青兰惊呼出声,下意识抬手去扶。 可有人比她快一步,迅速冲上台阶后将人捞进了怀里。 云卿急忙抬头望去,对上少年漆黑透彻的眸子后,展颜笑了起来。 “阿铮,你回来啦。” 云铮扶着她站稳,视线落在她疲惫困倦的面颊上,蹙眉问:“一宿没睡?” 说完,他冷冷地朝静立在廊下的青兰望去,“你们怎么伺候的?” 青兰急忙跪下,对着少年毕恭毕敬道:“奴婢知罪,请世子责罚。” 云卿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含笑道:“是我自己不肯睡,她难道还能押着我去睡不成?” 说完,她牵着少年往暖阁里走。 “咱们坐下来慢慢聊,青兰,你去备些早膳。” 青兰应了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姐弟俩在室内入座后,云卿开口问:“芸娘的情况如何了?大夫怎么说?” 云铮微微颔首,“还昏迷着,大夫说再施针两日必能醒过来,我怕你跟着担心,便提前回了城。” 云卿双手托腮,静静地注视着少年俊秀的脸庞。 她的弟弟长得真好看,放在世家子弟中,也是一等一的俏郎君。 哪怕在市井里穷养了十八载,身上依旧散发着一股清贵的气质,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人。 “你心里若是还有什么疑惑,可以问出来,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铮抿了抿薄唇,缓缓抬头朝她望去,对上了女子柔和的目光。 他很依赖这样的眼神,或许这就是血浓于水的牵绊吧。 “我没什么疑惑了,该想的都已经想明白。” 说到这儿,他迟疑了片刻,缓缓伸手握住女子的腕骨,沙哑着声音喊了声,“阿姐。” 泪水毫无征兆的涌了出来,顺着云卿的眼角滚滚而落,啪嗒啪嗒滴在少年的胳膊上。 云铮伸出另一只手为她擦拭泪珠,动作轻柔带着些许疼惜。 “别哭了,以后我为你撑腰。” 云卿反手握住他的手指,紧紧的攥在掌心。 “好,以后阿铮就是我的靠山。” 少年不太懂得如何哄人,虽然与裴韵相处了一年,但那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撒娇卖乖。 如今面对姐姐,自然手足无措。 静默片刻后,他试图转移话题,“阿姐可查到是谁在背后害我坑我?” 云卿吸了吸鼻子,很快平复了起伏的情绪,眯着眼道: “徐氏,她还打着将韵儿嫁入左侍郎府的主意,便对你下了手,试图将你们给拆散。” 云铮缓缓攥紧拳头,又是裴家那个老妖婆。 她磋磨了阿姐不算,还想着将阿韵推进火坑,这笔账,他会连本带利与她清算的。 “徐氏最信任自己的贴身婢女福嬷嬷,此事那老刁奴应该也参与其中, 我先想个办法抓住那刁奴,看看是否能从她嘴里撬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 云卿眼底划过一抹赞许之色。 沉稳淡定,运筹帷幄,她相信这少年一定能支撑起永宁侯府的门庭,让云家再现往日辉煌。 “我已经控制住了福嬷嬷,她如今就在侯府的地牢里关着。” 云铮愣了一下,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距离他入狱才短短两日时间,没想到她已经拿捏住了最重要的突破口。 “阿姐是怎么抓住她的?” 云卿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北街的事与他简述了一遍。 临了,她又将梅姨娘母女的处境告诉了他。 少年听说未来岳母被徐氏打断了腿,心爱的姑娘也被软禁在了裴府,俊脸上露出一抹森冷的寒意。 不过人还算镇定,没有乱了分寸,而是沉着的在思考应对之策。 云卿很满意他的淡定内敛,伸手在他紧绷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后,安抚道: “韵儿对徐氏还有利用价值,暂时不会出事的,咱们尽早商议出对策,将她救出来。” 说完,她停顿了一下,斟酌片刻后又道:“先帝曾答应过父亲让我敲定侯府的继承人, 如今你既然已经归府,我明日便向乾宁殿递折子请封你为世子吧,等你及冠后再袭爵。” 云铮听罢,想都没想直接摇头拒绝,“我想凭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 科举也好,从军也罢,等有了一番成就后,再回来认祖归宗, 而且我现在还不能暴露在人前,太多双眼睛注视着,会影响到我的行动。” 他的说法与云卿的想法不谋而合。 刚才之所以提这个建议,不过是想让他知晓她有多重视他,免得他胡思乱想。 没曾想她的弟弟如此有骨气,不打算仰仗父辈的功绩成就自己。 放眼整个盛京,还有几人能像他这般雄心壮志? 那些权贵子弟被锦绣富贵迷了眼,怕早就失了上进之心,只想着靠祖宗的荫庇。 “也好,阿姐都听你的,不过从今日起,永宁侯府的人脉阿姐都会交给你, 你若需要人手,直接去找余伯即可,他是父亲的亲信,会尊你为主的。” 云铮点点头,将话题引到了她身上,“阿姐有何打算?是否想过要脱离裴家?” 云卿眨了眨眼,笑道:“我与徐氏签了和离书,如今已是自由身, 日后怕是得常住侯府,还望弟弟莫要嫌弃,给我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云铮渐渐红了眼眶,猛地伸手握住长姐的手指,不断地用力再用力。 他什么也没说,但云卿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少年,才是她未来的靠山。 无论世人如何欺她辱她,他都会站出来保护她。 “好啦,姐姐跟你开玩笑的,这么大的侯府,几十个院子,姐姐就不信你舍不得将这海棠苑让给我住。” 少年含泪看着她,“阿姐……” 云卿微微别过头,带着哭腔道:“若将爵位给别人,姐姐便真是无家可归了。” 少年眼角有泪滑落,“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我发誓。” 语毕,他才猛地想起她说的第一句话。 “阿姐刚才说已经跟徐氏签了和离书,此话当真?” 第157章 和离书给我瞧瞧 他怕她故意这么说的,就是不想让他担忧。 这个女子的性情,他大概摸清了一些。 你若对她好,她会百倍的回应你,哪怕委屈了自己也在所不惜。 正因为心地太善良,才会被裴家欺辱成那样。 “你别诓我。” 云卿不禁失笑,“我诓你作甚?和离了便是和离了,难道还能造假不成?” 少年明显不信,将手掌往她跟前一摊,“和离书拿来给我瞧瞧。” 云大姑娘有些无语,起身准备去拿盒子。 可刚迈出腿,就想到某人已经将和离书给顺走了,她上哪拿去? 愣了几息后,她干巴巴的回头,讪笑道:“和离书不在我这儿,你等三日,三日后我定拿给你看。” 云铮冷嗤了一声,越发肯定她是在糊弄自己。 也罢,这和离书便让他这个娘家兄弟去替她要。 “姑娘,早膳准备好了,您跟世子现在就用吗?” 外面传来青兰的询问声,打破了两人的尴尬。 云卿急忙回应,“端进来吧。” 她重新坐回榻边,带着些许讨好意味道:“姐姐真没骗你,你给姐姐三日时间,我定将和离书取回来。” 三日,应该是那人不见她的极限了吧? 若他真不来,大不了她去禁宫寻他。 青兰领着几个心腹婢女走进暖阁,等早膳都摆好后,示意众人退下。 “姑娘,昨晚府上闹出不小的动静,柳茵娘与二房三房那边应该都起了疑,咱们需要想个办法遮掩一下吗?” 云卿蹙了蹙眉,视线落在云铮那张与父亲有几分相似的脸庞上。 柳茵娘或许看不出来,但二叔三叔肯定能瞧出端倪。 这个时候,还不能让他们知道真相。 云铮大概猜到了她的心思,颔首道:“我用完早膳就离开侯府,去城里的客栈暂住。” 云卿想起灵鸢的易容术,笑道:“不必这么麻烦,让灵鸢为你稍微改变一下样貌即可, 届时若有人问起来,就说你是余伯的远房表侄,受了伤暂住在侯府。” “……” … 事实果然如云卿所料,二房三房包括柳茵娘昨天深夜便听闻侯府来了位公子,大姑娘将他安顿在了紫竹院。 柳茵娘不知紫竹院的含义,只知它紧挨着海棠苑,这让她有了危机感。 她怕云卿看出了她的野心,准备扶持别的旁系子弟上位。 一整晚,她都在想法子打听那公子的身份,可一无所获。 云卿将两个院子围得密不透风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说从里面打听消息了。 心急之下,她唤来贴身婢女,让婢女去一趟九房,向老太太求助。 而二房三房这边呢?当他们听说云卿将人安顿在了紫竹院后,全都变了脸色。 不为别的,只因紫竹院是侯爷生前给未出世的小世子准备的。 时隔十八年,一年轻公子突然住进去,是巧合还是? 二房府邸。 主院正屋内,二老爷跟二夫人瘫坐在软榻上。 一宿没睡,夫妻俩的眉眼间全是疲惫之色。 二夫人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怯生生的道: “老爷,你说该不会是那小子没死透,被人给救走了,如今强势回归了吧?” 二老爷听罢,狠瞪了她一眼,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当年大嫂早产的事与我们有何干系?” 二夫人缩了缩脖子,连忙伸手甩了自己几个大嘴巴,“是我口无遮拦,该打,该打。” 抽完后,她又哭丧着脸开口道:“可他住进了紫竹院啊,你叫我如何不担心?” 二老爷被她说得心烦意乱,猛地从榻上站了起来。 “收拾一下,咱们去趟侯府,好好探一探虚实。” “……” 比起二房的紧张,三房要松快许多。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三房夫妇当年并未参与那件事,所以即便有所猜测,也不至于乱了分寸。 暖阁内,三老爷伸手撑着额头,开口问:“瑶儿,这事你怎么看?” 云瑶思忖了一下,叹道:“云卿向来诡计多端,说不定这是她扔的烟雾弹,引我们主动出手, 不过无风不起浪,这事还是得调查清楚,免得节外生枝,打乱咱们的计划。” 坐在一旁的云舟讥笑出声,嗤道:“要我说,你们都想茬了, 真相就是云卿她不甘寂寞,在海棠苑的隔壁养了小白脸寻欢作乐。” 三老爷对这个嫡子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只当他是在犬吠,偏头凝望着心思通透的女儿。 “你觉得咱们该怎么办?” 云瑶没回应,目光落在了兄长身上。 三老爷明白她的意思,直接开口将儿子驱逐了出去。 等云舟骂骂咧咧的离开后,云瑶这才开口道:“除掉云卿,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三老爷揉了揉眉心,轻叹,“为父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可她手中握有你大伯父的人脉,又岂是那么容易撼动的?” 云瑶缓缓抬眸朝窗外望去,见黎明已经破晓,天边翻起了鱼肚白,唇角不禁勾起一抹阴毒的笑。 “她挡的可不是我的路,而是苏雪柔的后位,您放心吧,会有人收拾她的,咱们静观其变。” 三老爷点点头。 “你说得不错,若让苏家知晓她勾缠了陛下,而陛下也有意立她为后,定会出手除掉她的,咱们只需坐收渔利即可。” 说完,他迟疑了片刻,又问:“依你看,为父需要去侯府探探虚实吗?” 云瑶挑眉一笑,“只有心虚的人,才会眼巴巴的去侯府打探情况, 父亲行得正坐得端,又何须凑这个热闹,白白让云卿猜忌?” 三老爷脸上露出满意之色,“瑶儿聪慧机智,日后定能在后宫站稳脚跟的。” 云瑶勾了勾唇,扯出一抹讥讽的笑。 只是在后宫站稳脚跟么?不不不,她要入主中宫,将所有女人全都踩在脚下,看她们三拜九叩。 … 云卿与云铮用过早膳后,一块去了地牢。 沉重的石门打开,光线照射进去,驱散了一室黑暗。 角落里,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婆子瘫坐在地上。 听到动静,她眯着眼朝门口望来。 看到云卿时,她的情绪还没有什么变化。 可当她瞧见云铮的那一刻,整个人如遭雷击。 “你,你不是下了京兆府大牢吗?怎,怎么会出现在……” 第158章 交出凶手 话锋戛然而止。 她后知后觉自己说漏了嘴,间接承认了这贱民入狱是她安排的。 云卿踱步走到她面前,轻飘飘地道:“别遮遮掩掩的了,你们干的那些龌龊事,我都一清二楚。” 福嬷嬷倒也不笨,知晓这个时候要守紧牙关,一个字也不能透露出来。 “既然少夫人心里一清二楚,那就将我送官啊,何必私下囚禁?” 云卿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送官?你想得倒是挺美,怎么,事到如今你还以为你主子会来救你吗? 我不妨告诉你吧,她如今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又岂会管你死活?” 福嬷嬷低垂下头,丝毫不受她的蛊惑。 云铮见状,下意识踱步上前,作势就要朝她出手。 云卿却伸手拦住了他,笑着开口,“阿铮,别为这种刁奴脏了自己的手。” 说完,她又低头望向缩在角落里的老婆子,一字一顿道:“徐氏私放了三万两的印子钱吧?” 福嬷嬷霍地抬头,满脸诧异的看着她。 不过这下学乖了,没有脱口询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只撑着一双浑浊的眸子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瞧出什么端倪。 云卿不躲不闪,目光平静的与她对视。 “我还知道这是户部尚书夫人怂恿她放的,一共投了三万两,契约的另一方是顺景钱庄。” 福嬷嬷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起来,眸光由诧异变成了惊恐。 “你,你到底是怎么知晓的?” 云卿冷冷一笑,讥讽道:“朝廷正在彻查盛京各大府邸私放印子钱的事,许多家族都涉了案,其中就包括户部尚书府, 你以为卢夫人是好心邀你们一块入伙赚银子的吗?不不不,她单纯就是想拉庆国公府下水, 用不了多久,裴家就会被查抄,府上几百口人都要流放边疆,这其中便包括你的儿子跟孙子, 福嬷嬷,你是个聪明人,真的要为那一点点可笑的主仆情分,牺牲掉自己的子孙吗?” 福嬷嬷的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了,整个人犹如枯枝残叶一般,在绝望中拼命挣扎。 裴家如果真的被抄家,她那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一个都跑不掉,全都得发配边疆,受尽折磨。 她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跟着庆国公府一块覆灭吗? 不! 如果让她在徐氏跟儿孙之间选一个,她会毫不犹豫的选后者。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云卿缓缓蹲下身体,紧盯着她的双眼道:“我能救你的家人,并且可以帮他们摆脱奴籍过正常人的生活。” 福嬷嬷的面容一僵,讷讷地问:“你的条件是什么?” 她不会天真的以为这女人会主动帮她。 抛出这么大的饵,不就是想引她上钩吗? 云卿拍了拍裙摆上沾染的灰尘,悠悠道:“交出射杀柳老三的那个凶手,然后主动去京兆府认罪。” 福嬷嬷死死咬着唇,满脸的挣扎与不甘。 “我若去认罪,还能活着走出大牢么?云氏,你这是将我往死路上逼。” 云卿扯唇冷笑,“你以为你不去认罪就能活下来么?那柳老三……可是南阳侯宠妾的侄儿。” 福嬷嬷瞪大了双眼,面容一下子变得煞白,不断地呢喃: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啊,他明明只是鱼肉乡亲的一个恶霸,怎么可能是南阳侯妾室的侄子?” 云卿缓缓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 “如果南阳侯的宠妾去裴家闹,要求裴家给个说法,你觉得徐氏会如何处理?” 福嬷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以她对徐氏的了解,那女人八成会将她推出来挡刀,用她的命平息南阳侯的怒火。 若死在南阳侯手里,那就等于白死,她儿子跟孙子的下场也会很凄惨。 若听云卿的话乖乖交出凶手,然后去投案,不但能保住儿孙的命,还能让他们脱离奴籍过正常人的生活。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该怎么选。 “我,我凭什么相信你?如果这些都是你胡编乱造的呢?我岂不是白白丢了一条命?” 云卿懒得与她废话,转身朝外面走去,边走边道: “凭永宁侯府的人脉,想要找到那放冷箭的真凶并不难,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福嬷嬷,你可得好好想清楚了,我要是自己找到那真凶,你照样活不了, 至于你那一大家子的至亲,届时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一个都逃不掉。” 眼见她就要走出地牢,福嬷嬷如梦方醒,跌跌撞撞追了上去。 “我,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但前提是你必须让我跟我儿子见一面。” 云卿勾了勾唇角,与身侧的云铮对视一眼后,淡声道:“行,今日晌午我会将人带来见你。” “……” … 姐弟俩从地牢里出来后,云铮压着声线问:“阿姐不打算借这个机会将徐氏一块解决掉么?” 云卿笑眯眯的看着他,“这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死亡,而是从云端跌进泥潭, 就这么解决掉徐氏,也太过便宜她了,我要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拥有的一切全都化为灰烬, 无论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还是引以为傲的儿子,亦或是捧在手心的‘长孙’。” 云铮点点头,“都听阿姐的。” 这时,青兰匆匆迎了上来,朝两人行礼后,对云卿道:“姑娘,二房夫妇登门拜访。” 云卿听罢,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来得还挺快的,阿铮,二房极有可能就是导致你早产的元凶, 这笔账,你自己去跟他们慢慢算吧,姐姐就不插手了。” 云铮轻嗯了一声,唤来灵鸢给他易了容,踱步朝前院走去。 青兰看着他劲瘦的背影,有些担忧的开口,“姑娘,世子才回府,能应付得了吗?” 云卿伸了个懒腰,踱步朝海棠苑的方向而去,边走边道: “你别小看你家世子,给他人脉与权势,他能迅速撑起永宁侯府的。” 青兰相信姑娘的眼光,便不再多问,又转移话题道: “如今世子归来,您打算如何安置柳茵娘母子啊?她们已然把自己当成了侯府继承人,恐怕不好打发。” 第159章 没想到他痴情至此 云卿缓缓顿住脚步。 这事儿也怪老天捉弄,若让她早几天知道云铮的身世,她也不至于将那对母子领进侯府。 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此事处理起来也确实挺棘手的。 静默片刻后,她微微敛眸道:“先不管她们,若柳氏安分守己,这侯府便有她们的容身之地, 如果她敢耍阴谋耍心机耍手段,那我便容不得她,直接命人将她们遣送回青州柳家去。” 青兰歪着脑袋想了想,轻笑道:“这个法子好,您都助她脱离了苦海,她若真不知好歹,那咱们也不必对她客气。” 云卿笑而不语,继续踱步朝前走去。 青兰跟了几步后,突然凑到她面前,朝她挤眉弄眼的,“陛下那边,您真不打算去哄哄呀?” 说句话良心话,这段时间那位主子真的帮了她们挺多的。 不能因为世子回归有了靠山,就一脚将人踹开吧?这多少有些不地道。 要不是陛下从中周旋,她们都未必能见到世子,更别说救他出京兆府大牢了。 云卿听她提起那人,脑仁又开始嗡嗡作响。 “我先回去休息一下,等养足了精神再思考这事儿。” “……” … 皇宫,乾宁殿。 程霖跟冥起都知道颠皇心情不好,很自觉的避到了百步之外的石阶下,尽量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可偏偏有几个不怕死的朝臣以商议国事为由入殿觐见,面圣后却奏请帝王早日立后纳妃,结果被骂得狗血淋头。 安国公也来了乾宁殿,不过被程霖拦在了外面。 “陛下龙颜震怒,您这个时候还是别去触他霉头了。” 看着儿子如履薄冰的模样,安国公压低声音问:“陛下向来温和,从不对朝臣乱发脾气,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程霖耸耸肩,撇嘴道:“还能怎么回事,您每次跟我娘吵架后,不都板着一张臭脸么?” 安国公一噎,伸手在儿子后脑勺上猛拍了几巴掌。 “你个混账东西,陛下是你能随意编排的么?脖子上这颗脑袋还要不要了?” 程霖翻了个白眼,老老实实退到了巨型盘龙石雕后。 “该提醒的我都已经提醒了,也算是尽到了人子的孝道,您乐意去就去呗。” 安国公狠瞪了他一眼,视线扫过台阶上的正殿,见那几个朝臣连滚带爬的从里面奔出来,头皮也有些发麻。 “你跟我说清楚,陛下与云丫头究竟怎么了?” 程霖伸手将亲爹拽到石雕后,贴在他耳边道:“云卿松了口,答应入宫为妃, 可陛下舍不得委屈她,想立她为后,两人意见不和,便吵了起来。” 安国公微微蹙眉,眼底划过一抹复杂之色,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之前还以为陛下觊觎臣妻,是图一时新鲜与刺激,时间久了便会慢慢失去兴致。 可没想到他痴情至此! “依你看,陛下若得不到云丫头,过个一两年会不会收心立后纳妃?” 程霖摇了摇头,叹道:“依儿子对他的了解,他怕是会空置六宫,日后从宗室择一人立为太子。” 安国公满脸震惊,可想到帝王的性情,又觉得这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若他真的非云丫头不可,那这事就得谨慎处理了。 一切以皇嗣为重,只要能为帝王诞下太子,二嫁之身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这总比君主绝后要强啊。 程霖盯着亲爹瞧了片刻后,忍不住开口问: “父亲,您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陛下空置六宫,断了血脉传承么? 他是皇室正统,若因为你们的迂腐最后只能去宗室择太子,那便是你们的罪。” 安国公的身体踉跄了一下,眼底神色越发的暗沉。 这时,台阶上传来吴公公的呼喊声,“国公爷,陛下宣您进殿。” 安国公理了理头顶的官帽,迈着沉稳的脚步踏上了汉白玉石阶。 入殿后,他伏身叩首,“老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萧痕慵懒地倚靠在龙椅内,伸手支着额头,轻飘飘的说了句‘免礼,起来吧’。 安国公却跪着不动,依旧匍匐在地。 久久不闻其声,帝王缓缓抬头朝御阶下望去,见人还跪着,下意识蹙起了眉头。 “程爱卿这是作甚?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吧。” 安国公挺直腰杆,又重重磕了下去,“臣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哦?”萧痕起身走到御阶前,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讥笑道:“爱卿为朕着想,何罪之有?” 安国公心里咯噔了一声,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原来陛下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知道他私底下挑唆云丫头远离京城。 “老臣有负皇恩,还请陛下降罪。” 萧痕理了理褶皱的衣袖,轻飘飘地开口,“那本就是朕强人所难,你不愿赌上整个安国公府相助也正常, 罢了,情爱乃朕的私事,朕自行解决即可,你安心处理各大世家私放印子钱的事吧。” 说完,他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安国公缓缓抬头,红着眼眶看着负手立在御案前的年轻帝王。 “陛下误会老臣了,老臣不是担心安国公府的兴衰,而是害怕您步高祖皇帝的后尘, 不过眼下老臣已经想通了,与其眼睁睁看着您去宗室择选太子,不如助您达成所愿, 您是皇室正统,如今又正值盛年,万不可再动择子立储的念头,否则臣等便是这南萧的千古罪人。” 说完,他又深深叩首。 “等臣忙完手头的案子后,便去游说礼部老尚书,若能得他的首肯,想必其他朝臣也不敢置喙。” 萧痕听罢,心中不禁冷笑。 现在不是朝臣同不同意立她为后的问题,而是她不肯接受册封。 他能为她力排众议,可她是否愿意戴上这枷锁,陪他一块承受世人的指点议论? “行,那就有劳程爱卿了,你先去忙吧。” 安国公应了声是,起身退出了大殿。 目送他离开后,萧痕踱步走到窗前,唤来冥起询问,“从昨晚到现在,她都做了些什么?” 冥起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道:“姑娘在侯府等云铮公子等了一宿,今早姐弟俩相认了,处得很融洽。” 帝王听罢,醋坛子瞬间被掀翻。 第160章 拟选秀的圣旨 一宿没睡,她对她兄弟倒是上心得很! 昨晚不欢而散后,她可曾想过他? 应该是没有的! 毕竟从始至终都是他在强求,而她一味的逃避。 若他肯放过她,想必她会很欢喜吧,总算可以摆脱他这个大麻烦了。 思及此,他成功将自己给气笑了。 冥起感受到了主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戾气,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 眼角余光瞥到藏在石雕后的程霖,恨得牙痒。 这怂货! “她可有跟贴身婢女聊过朕?” 耳边冷不迭的传来颠皇的询问,吓得他虎躯一震,哆嗦着开口: “婢,婢女有问过她要不要入宫来哄您,她,她,她……” “她怎么说?”帝王阴恻恻的问。 冥起打了个寒颤,含糊不清道:“她可能太累,先去补觉了。” “……” 皇帝陛下气得用舌尖抵了抵腮帮。 等兄弟可以等一个晚上,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到了他这儿,便犯了困,直接去歇息? 她真是好得很! 这种没心没肺的女人,弄进宫作甚?给自己添堵吗? “吴正德,知会礼部,让他们拟选秀的圣旨。” 吴公公吓得匍匐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地板大气都不敢喘。 站在窗外的冥起又往后退了两步,结果被帝王逮了个正着,“你去。” 冥大首领也学吴公公的,直接跪地,叩首,装死。 帝王如今正在气头上,要是真按照他的意思去传旨,等事后消了气,遭殃的还是他们。 萧痕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掠过,然后朝石雕后躲着的程霖喝道:“你给朕滚进来。” 程大统领双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不是,他看起来很好欺负吗? 门口一个,窗外一个,不去折腾他们,就逮着他往死里坑是吧?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老老实实走上了汉白玉台阶。 与冥起擦肩而过时,一脚狠踹过去。 “狗东西,你去一趟礼部会死啊?” 冥起冷睨着他,讥笑道:“死道友不死贫道,从你身上学的。” “……” 经过殿门口时,他又狠狠踹了吴公公一脚,“传旨是你活,你怎么不应?” 吴公公哭丧着脸,怯生生的赔笑道:“能者多劳嘛,世子请。” 神特么的能者多劳!! 程霖恨不得一巴掌拍飞这两坑货。 入殿后,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三思啊,选秀的圣旨一旦下发,便再无回旋的可能了。” 帝王冷幽幽的注视着他,慢条斯理道:“朕何时说过要拟旨选秀?” 程大统领瞪大双眼,只觉头顶天雷滚滚。 得! 原来不只他们怂,面前这位也不遑多让。 这么着急否决,不就是怕传到媳妇儿耳朵里后,哄都哄不回来嘛。 “是臣会错了意,说错了话,该打!” 说完,他啪啪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萧痕踱步走上御阶,在案后的龙椅上入座后,捞起一本折子翻看起来。 “你说怎样才能让她更在乎朕一些?” 程霖觉得颠皇这问题问得就挺荒唐的,他一个连女人的滋味都没尝过的童子鸡,怎么给建议? “这个……或许南阳侯府的世子,户部尚书府的公子比较有经验,要不臣宣他们入宫来为您解惑?” 这两人都是盛京出了名的纨绔,整日里扎在胭脂堆里,妥妥的御女无数,经验十足。 原以为皇帝陛下会采纳他的意见,结果一本奏折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程大世子急忙叩首,紧紧闭着自己的臭嘴,不敢再瞎开口了。 也不怪帝王动怒,他要追的小娘子是未来皇后,怎么能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呢? “滚去帮你爹清查私放印子钱的案子。” 程霖如蒙特赦,从地上爬起来后忙不迭的往殿外退去。 这御林军统领谁乐意做谁去做,他反正受够了,还是老老实实回去继承一品公爵吧。 快到门口时,眼角余光瞥到帝王脸上露出的颓废之色,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两人携手夺嫡时的凶险与艰苦。 他们从小一块长大,视彼此为知己,为手足,这个时候跑去躲清净,是不是不太地道? 犹豫了片刻后,他乖乖折返回殿内,试着开口道: “陛下如果以皇后之礼迎云姑娘入宫,势必会遭到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的反对,举步维艰, 即便您用雷霆手腕压下风波,这根刺也一直存在,对二嫁的云卿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与其将她推上风口浪尖,不如以妃礼迎她,待她日后诞下皇储,于社稷有功,再图后位。” 萧痕微微垂头,伸手揉捏着发疼的眉心。 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他何尝不知?但以妾的名分迎她,总归辜负了彼此间的情。 “你先退下吧,容朕好好想一想。” 程霖恭敬应是,离开前又补充了一句,“我安国公府会倾全族之力助陛下达成所愿。” 萧痕缓缓抬头睨了他一眼,眸光渐渐变得暗沉幽深起来。 “程霖,你的归处该是辽阔的边疆,朕……耽误了你。” 程霖哈哈大笑,“从父亲将臣送进宫给您当伴读的那一刻开始,臣就立誓要做您手中那把最锋利的刀, 边疆确实是臣心之所向,但如今天下太平,那里也没我的用武之地,臣还是长伴君侧,为您分忧吧。” 说完,他躬身退出了正殿。 萧痕在龙椅上静坐了片刻,重新唤来冥起,“侯府那边多盯着点,她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及时帮她解决。” “是。” … 云卿一觉醒来,日头已经偏西,这明显过了午时。 想起与福嬷嬷的约定,她猛地从榻上坐起,开口唤青兰。 青兰绕过屏风走进内室,一边给她取衣裳,一边开口,“姑娘可算醒了。” 云卿伸手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沙哑着声音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申时了,您可要用膳?” 云卿抿了抿唇,夺过她手里的衣裳开始往身上套。 “我不是提醒过你,让你午时过后喊我么?” 青兰眨了眨眼,笑着调侃道:“您可误会奴婢了,奴婢原本是要喊您来着,可世子不让。” 云卿微微一愣,怔怔地朝她看去。 “阿铮不让你喊的?” 第161章 杀意 青兰忙不迭的点头,伸手将她摁了回去,捞过一个枕头让她靠着。 “奴婢知道您惦记福嬷嬷的事,放心吧,世子都处理好了。” 这侯府有个能做主的人就是好,不必事事都要姑娘亲力亲为了。 世子一回府,便将所有的庶务全都揽了过去,还严令她莫要打扰姑娘休息。 云卿听罢,悬着的心渐渐落下,脸上的焦急之色也跟着散去,整个人难得的松懈下来。 “我可算熬出头了,这偌大的侯府压在我肩上,我都没过一天舒坦日子。” 青兰抿着唇轻笑,“有弟弟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安心?” 云卿捞起桌案上的团扇轻扇了两下,独自在心里偷着乐。 阿铮悟性很高,想必在余伯的指点下很快就能熟悉侯府的事务。 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将肩上的担子交给他了。 这么好的弟弟,也就她幸运碰了个正着。 若换做京中那些纨绔,她还不知道要操多少心。 “对了,他与福嬷嬷都谈了些什么?可有从她口中获取那凶手的去向?” 青兰一边给她穿鞋,一边回答,“您这不是为难奴婢嘛,奴婢可不敢去世子跟前询问情况。” 云卿拿扇子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嗔道:“越发的油嘴滑舌了。” “……” 穿戴梳洗完毕,主仆俩从内室走出来。 刚在软榻前坐下,外面就传来了二等婢女的禀报声: “姑娘,柳氏在院外候着,说有事找您商议。” 云卿端茶的动作一顿,眼底划过一抹不耐之色。 她实在没什么兴致去应付那些心怀鬼胎的人。 青兰看出了她的心思,压低声音道:“奴婢出去将她打发走吧。” 云卿端着茉莉花茶轻抿了两口,“人是我引进府的,合该我去应付。” 说完,她又对着门口道:“请她去西暖阁,就说我马上过去。” 嘴里说着‘马上’,可手里却夹起一块桂花糕慢慢品尝起来。 “裴家可有派人过来打听福嬷嬷的情况?” 青兰又给她添了两盒糕点,摇头道:“没有,那徐氏倒沉得住气,被咱们拿捏住了这么大一个把柄,一点都不着急。” 云卿细细咀嚼着口中的糕点,讥笑出声,“不是她沉得住气,而是裴玄稳住了局面, 福嬷嬷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充其量就是一条养了几十年的狗,他们打算放弃她了, 这样也好,没有他们从中作梗,我能更快的找到真凶,还阿铮一个清白。” 说完,她捞过篓子里的锦帕擦了擦手,起身朝外面走去。 西暖阁内,柳茵娘烦躁不安的坐在绣墩上。 她查了一天一夜,都没弄清楚昨晚那个不速之客的真实身份。 府里的丫鬟小厮虽然宣称他是余掌柜的远房表亲,但她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们母子已经摸到了侯爵的边角,绝不能就这么拱手相让。 “不知柳姐姐找我何事?” 耳边传来云卿的询问声,拉回了柳茵娘恍惚的思绪。 她急忙从凳子上站起来,笑着开口,“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听闻你睡了大半日,我担心你的身子,特意过来瞧瞧。” 云卿拉着她的手重新入座,温声道:“我的身子无碍,因着昨晚上没歇好,有些犯困,所以睡得久了点。” 柳茵娘见她主动提起昨夜,顺势接过话锋,“听闻府上来了客人,不知是大小姐的哪方表亲?” 云卿抿唇浅笑,“哪是我的表亲,分明是余掌柜的侄儿,姐姐莫要误会了去。” 与婢女小厮们相同的说辞,柳茵娘心里倒也不失落。 她没指望云卿会说实话,今日来见她,不过是想试探试探她对她们母子的态度。 “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大小姐莫怪,我今日过来,是有件事拿不定主意,想来询问一下你的意见。” 云卿脸上始终挂着和煦的笑,“柳姐姐有话直说,不必顾虑什么。” 柳茵娘听罢,伸手拉住她的腕子,一副感情深厚的模样。 “是这样的,过些天乃我母亲五十大寿,我想带着朗哥儿回趟青州给他祝寿,你觉得呢?” 云卿唇角的笑意渐浓,心中却冷笑连连。 这女人是想试探她对她们母子的态度? 若她支持她们回青州呢?她们是不是就要对她下死手了? “令堂大寿,你们确实该回去一趟,这样吧,我为你备三万两银子作为盘缠,你带朗哥儿回趟娘家。” 柳茵娘缓缓攥紧了藏在衣袖里的手指,心底怒火升腾。 这女人果然想放弃她的朗哥儿,然后另选他人袭爵。 凭什么?她凭什么在给了她们希望后又让她们绝望? 如此的出尔反尔,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多谢大姑娘,让您破费了,等我们省亲回来,再报答您的大恩。” 云卿敏锐的从她眼底深处捕捉到了杀意。 这人终究还是选择了与她撕破脸皮。 也罢,如此她便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目送柳茵娘离开后,她缓缓起身朝外面走去。 青兰跟在她身侧,皱着眉头道:“柳氏好像在试探您,您让她带着孩子回去省亲,她怕是要坐不住了。” 云卿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自信点,把好像去掉,她就是在试探我,准备对我出手。” 话音刚落,耳边突然响起少年的询问声,“谁要对你出手?” 云卿霍地抬眸,见小郎君负手立在廊下,脸上立马露出明艳的笑。 她踱步走到他面前,仰头打量了他片刻。 短短大半日的时间,他便恢复了往常的气色,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有精气神。 “二妹妹的运气可真好,居然能在郊外偶遇到你这样的俊俏公子。” 小世子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脸上更是露出了不自在的神色。 他微微别过头,轻咳了两下后,哑声开口: “韵儿也很好,能遇到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只不过她乃国公府的庶女,不知阿姐能否接纳得了她?” 云卿嗔瞪了他一眼,“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在你眼里,姐姐难道就是那等肤浅之人?” 说完,她拉着他的手走进屋子。 “你跟韵儿是怎么打算的?准备先成家还是先立业?” 第162章 休了姓裴的 她倒是希望他们能先成家,给她生个小侄儿或者小侄女。 只不过这小子今年才十八,不及弱冠,现在成婚会不会太早了一些? 虽然盛京大把的世家公子十七八岁就当了爹,但这事放到自己的亲弟弟身上,就感觉小了点。 云铮倒是没回避,沉吟了片刻后,正色道:“我答应过韵儿等建功立业后再风风光光的娶她。” 云卿点点头,“这样也好,等你袭爵后再以永宁侯的身份迎她入门,让她做现成的侯夫人,必不会委屈她。” 少年抱拳朝她施了一礼,哽咽着开口,“多谢阿姐体恤。” 云卿拉着他入座,“姐姐的婚姻不太顺遂,便盼望着你能幸福圆满,如此父亲也能安息了。” 说完,她捞起桌上的茶盏给他沏了一杯花茶。 云铮伸手接过后,顺势握住了她的腕骨。 “等你跟姓裴的和离,不,等你将姓裴的休了后,我再给你物色个好的。” 云卿噗嗤一笑,“休夫?你倒是敢想。” 少年倔着脸,有些不悦道:“我为何不敢?是他欺你辱你负你在先,这事你别管,我总能找到法子让你休了他的。” 云卿的眸光渐渐柔和下来,看小郎君的眼神像是在看宝贝似的。 她知道有兄弟会很幸福,可没想到会这般的幸福。 从今以后,外人再也不敢骂她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无依无靠了。 她也不强调自己已经跟裴玄和离,反正说了他也不信,只笑眯眯的应承,“好,姐姐等着你给我撑腰。” 云铮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又将话锋转到了刚才在外面问的那个问题上。 “是不是柳氏起了疑心,想要对你不利?” 云卿点点头,将自己与柳茵娘的对话简述了一遍。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也瞧出她不太安分,可人毕竟是我领进府的,我不好主动将她轰出去, 她要是真的起歹心害我,我便除了她一劳永逸,届时她也无话可说,挺好的。” 云铮思忖了一下,开口道:“这事交给我来处理吧。” 云卿有些好笑,“我知道你心疼我,不想让我应付这些糟心的事, 但柳茵娘母子是我弄进府的,我有义务处理这烂摊子, 你呀,还是多跟着余伯熟悉熟悉永宁侯府以及云家军营的运作吧, 好男儿应该志在四方,而不是留在内宅处理妇人之间的阴私。” 说完,她缓缓伸手从抽屉里取出尺子。 “你起来,我给你量量身形,为你做些衣物。” 云铮脱口就想拒绝,可对上长姐那期盼的目光后,还是乖乖站了起来。 “我有衣服穿,这点小事不用劳烦阿姐。” 云卿拿着尺子开始丈量,一边让青兰记寸数,一边开口,“我乐意。” 少年闭了嘴,张开双臂任她折腾,视线落在她专注的面容上,眼眶涨得发酸。 养母很早以前就瞎了,不便给他缝制衣物,他所穿所戴的,都是在街边买的。 没曾想有生之年还能穿上至亲之人为他做的衣服。 “阿姐不问问我是否已经从福嬷嬷口中得知那真凶的下落吗?” 云卿站在他身后量他的脊背,边扯尺子边开口: “这侯府总有一日要交到你手中的,我问不问都不要紧,有余伯在一旁协助你,我很放心。” 少年下意识伸手握住了她从身后穿过来的手指,沙哑着声音道: “阿姐,等休了姓裴的以后,你就安心住在侯府,不改嫁都行,以后我养你。” 云卿看着面前笔挺的背脊,眼眶有些发热,含着泪道:“好,听你的。”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想起了那个男人。 弟弟日后有韵儿陪伴,不会孤单的。 可他呢?独自面对宫墙瓦舍,夜深人静时站在空旷的乾宁殿内是否会寂寞? 到底是心疼他啊,所以想鼓起勇气赌一把,看看是否能搏一个余生相守。 或许等激情褪去,他会如同高祖皇帝那般广纳后宫,她最终只能在失宠的困苦里油尽灯枯。 可拥有过总比擦肩而过要强,至少能全了这一世的情。 … 夕暮,庆国公府。 昏迷了一整日的沈妙云幽幽转醒。 睁眼的瞬间,她有种还在被那些人凌辱的错觉,愣了好半晌都没回过神。 直到耳边的哭泣声越来越大,她才挣脱束缚,从那场噩梦里挣脱出来。 “咳咳……” 咳嗽声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尤其是腿间,火辣辣的疼。 那浓烈的痛感,在不断的提醒着她都遭遇了些什么。 云卿…… 云卿…… 她跟那贱人势不两立。 婢女冬杏见她缓过劲来,一把抱住她发颤的身子,呜呜的哭道: “姑娘,咱们该怎么办啊,夫人她,她下了令,准备将您送去郊外的别院,任您自生自灭。” 其实这也怨不得徐氏,哪个世家大族愿意让这被无数男人玷污了妾留在府中啊? 别说妾,哪怕是正妻出了这档子丑事,也没几个能得善终的。 沈妙云一听徐氏要将她赶出府去,猛地攥紧了身下的被褥。 就想这么轻易的打发她?做梦! 被男人玷污了又如何?这闷亏她要让那对母子咬着牙咽进腹中。 “你去请世子过来,就说我愿意游说父亲在军中的亲信扶持他。” 冬杏眸光一亮,伸手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后,连连应是。 “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与此同时,松芝堂内。 裴玄灰白着脸靠在床头,眸中蕴满了戾气。 任谁被府里的妾绿成青青草原,怕都咽不下这口气。 要不是念在沈氏为他诞下长子的份上,他非得将那荡妇沉塘不可。 只有她死了,他才能彻底剜掉这耻辱。 “她为何会出现在北街?我不是下令不许任何人出府的么?” 立在床边的徐氏缩了缩脖子,颤声道:“她,她买通了门房,说是去北街寻大夫。” 话落,她又硬着头皮宽慰,“娘已经下了令,等那荡妇醒来后就将她送去郊外的别院,关她一辈子, 这件事外界无人知晓,咱们处置了她,便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娘再为你纳几房美妾就是。” ‘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第163章 相思病害得不轻 裴玄抬手挥落了案几上的茶杯茶盏。 他真的要被府里这一老一少两个蠢妇给活活气死。 忙帮不上也就算了,还到处捅娄子,拖他的后腿。 他回京后的不顺,大概全是因她们而起的。 “立刻马上将她给送走,我不想再看她一眼。” 徐氏连连点头,喊来管家去办此事。 等管家领了命,转身准备退下时,外面传来婢女的禀报声: “夫人,世子,沈姨娘跟前的贴身婢女冬杏过来了,说奉命来请世子去一趟雅香阁。” 裴玄如今一听雅香阁心里就作呕,尤其是想到那荡妇被无数男人玩过,便觉得耻辱不堪。 她还派人来请他去雅香阁?要不要脸? “让她滚回去收拾东西,然后离京去别院。” “……” 短暂的沉默过后,外面传来冬杏的声音: “世子,我家姑娘说她愿意游说将军生前的亲信扶持您,还请您移步至雅香阁。” 不等裴玄回应,站在床边的徐氏率先开口呵斥道:“谁稀罕她那点人脉,让她滚去郊外的别院。” 立在门外的冬杏没动,耐着性子等待着裴玄的决定。 良久的沉默过后,裴玄还是放下了可笑的尊严,决定去见沈氏一面。 “滚去告诉她,我稍后就到。” “是。” 徐氏有些诧异的望向儿子,失声问:“你,你怎么能向她妥协?难道你真的要将她留在府中膈应人吗?” 裴玄阴沉着脸与她对视,冷幽幽的问:“不向她妥协,你能帮我建立起军中的势力吗?” 徐氏一噎,闷气堵在胸口,胀得她浑身难受。 “既,既然沈氏都能留,那福嬷嬷是不是也……” 不等她说完,裴玄直接冷声打断了她,“那老刁奴没有什么价值,犯不着为了她跟云卿鱼死网破, 你们带人去绑架她在先,如今落入了她手里,要杀要剐都是理所应当的。” “……” 徐氏脱口就想说出柳家庄的事,可对上儿子那双阴鸷的眼眸后,又堪堪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要是让儿子知道她买凶杀人,触犯律法,捅出了更大的篓子,他说不定会直接砍了她。 也罢,牺牲福嬷嬷就牺牲福嬷嬷吧。 她一死,柳家庄的案子就彻底成了死局,姓云的那贱民永远也洗刷不掉身上的罪名,只能被问斩。 “好,好吧,娘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裴玄掀开被子下地,视线扫过绑在身前的右臂,眼里的阴鸷越来越浓烈。 “裴韵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可有送去玉春楼?” 徐氏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压着声线道:“云氏派了不少人保护她,我这边一动,她那边就会收到消息。” 裴玄微微眯眼,眉宇间闪过一抹森冷的杀意。 “那就将府里所有可疑的人全都除掉,然后再悄悄将她送去玉春楼。” 话落,他将随从石岩喊进来,让他调出所有的暗卫清理国公府的门户,但凡可疑的,一个不留。 “我倒要看看这裴家究竟谁说了算。” “……” … 永宁侯府。 云卿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块天青色的布料在缝制。 眼看天色就要暗下来,她缓缓停下手头的活计,探头问廊下的青兰:“阿铮还没回来吗?” 青兰摇了摇头,“没呢,姑娘不必担心,有余掌柜陪着他,他不会有事的。” 云卿抿了抿唇,收回脑袋继续缝制手里的衣袍。 可刚穿两针,心里那股浮躁感又涌了上来,这一走神,针头便扎进了指腹,疼得她惊呼出声。 青兰急忙走进屋子,拿来药膏给她涂抹。 “姑娘的绣工精湛,奴婢已经很久没见您扎过手指了,今儿个是怎么回事,为何一再的出错?” 云卿有些颓废的往引枕上靠,闷声道:“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心神不宁的。” 青兰眨了眨眼,噗呲一笑,“原来是相思病犯了,这奴婢可帮不了您,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说完,她将榻上散落的针线全都收了起来。 云卿盯着篓子里的天青色布料瞧了片刻,冷不迭地问:“他昨晚换下的衣物放在哪儿?” 青兰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是指谁,也知道她想做什么,强忍着笑意道: “刚晾干收进内室的橱柜里呢,需要奴婢取来给您量一量么?” 云卿直起身子下榻,套上绣鞋后大步走进内室,从柜子里取出了那套玄色的暗龙纹锦袍。 青兰取来尺子递给她,“陛下的常服都绣了暗龙纹,这个十分的考验绣工,姑娘可有得忙了。” 云卿盯着衣摆上的龙纹瞧了片刻,开口道:“我可不敢绣这金龙,他的衣袍还是让尚衣局的尚宫尚仪亲自缝制吧。” 说完,她犹豫了一下又道:“等会你去趟库房,找几匹白色的苏锦过来,要最柔软最上等的料子。” 青兰噗嗤一笑,调侃道:“原来在姑娘心中还是陛下最重要,世子都只能靠边站。” 云卿瞪她一眼,“谁跟你说他最重要?我以后仰仗的可是娘家兄弟。” “您就嘴硬吧,只为世子缝外袍,却给陛下做内衫,孰轻孰重,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好不好。” “……” 云卿一噎,低垂下头缓缓伸手抚摸玄色衣襟上的暗龙纹,在脑海里勾勒出帝王修长挺拔的身形。 好吧,她确实想他了! 那种抓心挠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般的想念。 也不知道他的气是否消了,今晚还会不会来侯府?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连她自己都狠狠地惊了一下。 从何时起,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盼着他过来与她私会? 青兰见她神色恍惚,又继续打趣,“依奴婢看,陛下再不来的话,姑娘的魂都要飘走了。” 云卿急忙收回手,微微别过了头。 “收起来吧,别让阿铮瞧见了,我与陛下的事,还不能让他知晓,免得他担忧。” “是。” 屋外响起沉稳的脚步声,小娘子面上一喜,提起裙摆就往外面冲。 青兰看着她焦急的背影,不禁失笑。 姑娘这相思病,害得不轻。 云卿绕过屏风奔出来,面上堆满了喜色。 可看到来人是谁后,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第164章 阿姐心仪皇家人? 当然,她的反应很迅速,下一秒又开始展颜欢笑。 “阿铮,你回来了。” 少年敏锐的捕捉到了长姐眸中一闪而逝的失落,心底不禁升腾起疑惑之色。 阿姐明显不是为了迎他,她这是在盼谁归来? 与她相识也有一段时间了,他从未见过她与京中的哪个郎君走得近。 “阿姐在等人?”实在想不通,他索性问了出来。 云卿微微一愣,大概没想到他会如此的敏锐,自己才刹那的走神,就被他给看了出来。 “瞧你这话问的,阿姐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认识谁?又能等谁?” 说完,她上前拉着他的手朝榻边走去。 “你用晚膳了没?饿不饿?阿姐亲自下厨给你做几样拿手的菜可好?” 云铮盯着她瞧,见她耳廓泛起了不正常的红,隐约猜到她的心思,缓缓顿住了脚步。 “阿姐,你是不是有心仪的男子?” 她刚才流露出来的小女儿娇态,像极了韵儿等着与他私会时的模样。 云卿有些无奈。 弟弟太聪明也不好,在他面前都藏不住秘密。 今个儿如果不跟他交代清楚,他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她。 “我四年前下江南游玩,结识了一年轻公子,彼此相处了半个来月,生了情愫, 后来他家里遇到难事,便不辞而别,我也被父亲召回京,与裴家定了亲, 原以为我跟他此生再无交集,可没想到上苍作弄,前段时间安排我们重逢了, 姐姐确实心仪他,也邀他来府上私会过,但他家世优越,我恐自己配不上他。” 少年蹙了蹙眉,缓缓伸手扣住她肩膀,一字一顿的纠正,“阿姐,你配得上这世间任何的男子,不要妄自菲薄。” 云卿噗嗤一笑,“我是你姐姐,你自然看哪哪都好,就比如我瞧你也是顶顶优秀的, 可姐姐再好,也改变不了已嫁的事实,无法再做那些王孙贵胄,皇亲国戚的妻。” 少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所以姐姐心仪的男子是皇家之人?” “……” 云卿后知后觉自己说漏了嘴。 她怎么忘了这小子心思通透,稍稍一点拨就能猜个大概? 轻咳两声后,她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天色不早了,阿姐去做几个菜给你尝尝。” 说完,她绕过他大步朝外面走去。 云铮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眸中划过一抹暗沉的光。 究竟是什么样的皇家人让阿姐如此不自信,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难道是郡王?亦或者亲王? 算了,管对方是何人,若他真喜欢他阿姐,就必须以正妻之礼来迎娶,否则休想从他这里将人带走。 做妾? 没可能! … 皇宫,乾宁殿。 当萧痕从冥起口中得知云卿为弟弟丈量尺寸,亲自给他缝制衣袍的消息后,再次被气笑。 他跟那女人相识于四年前,重逢后又处了月余,她可从未想过给他做衣袍。 别说衣物了,连个香囊帕子都不曾给他缝过。 如今倒好,弟弟才刚认回来就关怀备至,从里到外全都安排上了。 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他作甚要绞尽脑汁的弄进宫? 不能想,越想越冲动,越恨不得去侯府掐死她。 “陛下。” 吴公公顶着帝王冷冽的气势入殿,硬着头皮禀报道:“太后娘娘请您去慈安宫,说有急事与你商议。” 萧痕闭了闭眼,强压下胸腔里的闷气后,起身绕过御案走下台阶。 出殿前,他冷着脸对冥起道:“以后有关她对她兄弟如何如何好的事,不必再禀报给朕。” 他没有受虐倾向! 他也承认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不如她兄弟。 行了么? 冥起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水,下次让他禀报他都不报了。 慈安宫。 太后知道皇帝这段时间夜夜去侯府与云氏私会,可又奈何不了他。 但凡她这个儿子稍微平庸一些,她也能拿捏得住他,不叫他胡作非为。 可事与愿违,如今他独揽皇权,无惧任何人,其中包括她这个生母。 “娘娘最近忧思过度,头疼得越发频繁了,您需放宽心,不能再这样内耗了。” 绿药姑姑一边给她揉捏眉心,一边开口劝慰。 太后猛地攥紧手里的佛珠,压着怒火道:“哀家怎能不忧思?哀家又如何宽心? 那混账态度强硬,非要立云氏为后不可,我管不了他,只能自个儿在这干着急。” 绿药姑姑有心想劝劝她试着接纳云氏,等云氏诞下皇储后再考虑立后的事,可又担心这话惹怒她,气坏她的身子骨。 其实这事也怨不得太后,哪个做母亲的愿意让自己风姿绰约芝兰玉树的儿子娶二嫁之女? 更何况她儿子还是御极天下的帝王。 这样尊贵的男子,就该配毫无瑕疵的世家千金。 “陛下驾到。”殿外传来内监的高唱声。 绿药姑姑急忙从榻上下来,还不忘劝说,“娘娘与陛下心平气和的聊,别伤了母子情分。” 太后冷哼出声,“他都不顾及我这个母亲,我为何还要维持这可笑的母子情分?”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收敛了脸上的阴郁跟不满。 既然云氏甩不掉,那她就想法子安排几个贵女入宫分她的宠吧。 “儿臣给母后请安。”萧痕走进正殿躬身施礼。 太后点点头,示意他入座。 “皇帝看着瘦了些,前朝的政务很繁忙么?” 萧痕微微颔首,淡声道:“尚可,能应付得了,不知母后宣儿臣过来所为何事?” 太后懒懒地靠在引枕上,盯着他瞧了片刻后,叹道: “你外祖母的病一直不见好,哀家心里惦记着,想回去瞧瞧。” 萧痕皱起了眉头。 寻常人家的女儿出嫁后想要归宁,尚且是个麻烦事,更别说天家了。 太后省亲,得礼部准备一应事宜,章程十分的繁琐,太过劳民伤财。 更重要的是,这个节骨眼上太后不能回娘家。 她若回去,就会给朝臣释放一个天家有意立郭氏女为后的讯号。 “母后最近身体不适,还是留在宫中静养吧,明日朕亲自带顾礼去一趟郭家,替您探望外祖母便是。” 这回答正合太后的心意。 第165章 一旦为后,不能善妒 她都将皇帝引去郭府了,若郭家还把握不住机会,那就活该这一朝出不了皇妃。 他们总不能指望她强压着皇帝临幸册封郭氏的女儿。 “也罢,那你替代哀家走一趟吧,老太君是哀家的生母,孕我养我,无论咱们的身份有多尊贵,都不能怠慢了她。” 萧痕垂头应是,这才问起太后的身体。 绿药姑姑一一回应,临了还补充了一句,“娘娘最近操办陛下的万寿节,确实累了些,养养就好了。” 听她提起万寿节,萧痕微愣了下。 最近整日里跟那女人厮混在一块,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一切从简便是,不必办得太隆重。” 太后睨了他一眼,叹道:“毕竟是一国之君的寿诞,再从简也简单不了, 比如宴请文武百官命妇贵女这一环就无法省略,一旦有宴席,事情就繁琐了, 你还是赶紧立后吧,哀家一把年纪了,没那个心力替你打理这偌大的后宫。” 说完,她又将话题转到云卿身上,“云氏如今是何态度?可答应入宫为妃?” 萧痕哪听不出她话语里的试探?模棱两可道:“她始终与朕保持着距离,不越雷池半步。” 太后听罢,心中止不住的冷笑。 欲擒故纵的把戏,难怪能将君主勾得神魂颠倒的。 可惜她使再多手段也没用,无论她怎么引诱皇帝,都登不了后位。 这不仅是她的底线,也是满朝文武的底线。 “哀家还是那句话,等她与裴玄和离后再迎进宫,而且只能册封为妃。” 萧痕也不跟她做无谓的争执,淡淡的应了声‘是’。 他们当她乐意做这个皇后呢?殊不知她避如蛇蝎。 要不是他紧盯着她不放,她早偷溜出京了。 “天色已晚,母后早些安寝吧,儿臣先告退了。” 说完,他起身施礼。 太后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殿外后,压低声音对绿药道:“派个人去郭府传话,让他们好好把握机会。” 绿药姑姑眼底划过一抹迟疑之色,不过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天家母子的博弈,不是她这个婢女能插手的,但愿一切尘埃落定时,这母子俩还能维持好关系吧。 … 深夜,永宁侯府。 云卿靠坐在床头翻看着地方游记。 眼睛虽然紧盯着书本,但在那一页停留了半个时辰,动都没动过。 青兰走过来替她翻了一下,笑着打趣道:“您再瞧下去,书本子都让您给盯穿啦。” 云卿回过神来,沙哑着声音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青兰从她手里抽出游记,扶着她躺下,“快子时了,姑娘早点歇息吧。” 小娘子的后背刚碰到床榻,又挣扎着坐了起来。 她伸长了脖子望向不远处的屏风。 青兰知道她在看什么,有些心疼的抱紧了她纤细的身子。 只要一想到姑娘入宫后也会像现在这般翘首盼着帝王的临幸,心就抽搐般的疼。 届时后宫佳丽无数,她要多长时间才能得陛下一次宠爱? 若每晚都像现在这般枯坐到深夜,再到天明,这皇妃不做也罢。 “姑娘想好了吗?您确定要入宫伴驾?” 云卿将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青兰,我陷进去了,正如你说的那样,我患了相思病,没他不行, 可他是帝王,不会一直为我停留,我要适应这种在等待中度过漫漫长夜的生活。” 其实他们的身份悬殊,这注定了她会一直处于劣势,没有与他平起平坐的资格。 古往今来,哪个后妃能做到真正的盛宠不衰? 即便是孝慈皇后,最终也只能无奈的接受高祖一次又一次的选秀。 她不认为自己有那魅力能捆绑住一个坐拥天下的男人一辈子。 “姑娘。”青兰哽咽着声音轻唤,“您现在还没入宫呢,有退路的。” 云卿怔怔地看着前方的虚空。 她真的还有退路吗? 不,她没有了。 抛去她深爱着他不说,只要弟弟在盛京一日,她便无法全身而退。 除非……假死! “其实真正让我绝望的不是要面对他的三宫六院,而是他想将后位强加到我的身上。” 青兰脸上露出一抹疑惑之色,不解地问:“姑娘这话是何意?做皇后难道不好吗?” 云卿笑着摇头,“做皇后肯定好,可一旦为后,就不能善妒,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要一次次的帮自己心爱的人纳妃,还不能有任何的怨言, 可妃嫔不一样,没有为妻者需贤惠的约束,可以肆意的宣泄情绪。” “……” 青兰缓缓收紧自己的手臂,她明白姑娘的意思了。 如果入宫后注定要与无数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那她宁愿做妾也不想为妻。 因为妾可以吃醋,可以闹脾气,但妻不能! 尤其是中宫正妻,身为一国之母,更要大度,包容所有的妃嫔,否则就是不贤。 她家姑娘那么爱陛下,又如何能说服自己一个一个的为他纳妃? 这还没进宫呢,光是想想就难受得令人窒息。 若真的身处其中,她都不知道她该如何熬过那样的撕心裂肺。 或许远离才是最好的选择,至少可以放过自己,不让自己那么的痛。 “听您这么一说,奴婢也觉得做皇后确实没甚意思,还不如在市井之中活的自在呢。” 云卿没有接话,缓缓合上了双眼。 窗外。 一道玄色身影立在廊下,将主仆俩的对话尽收耳中。 原来她不愿为后还有这一层原因。 也对,无论是皇室还是朝臣,对皇后的要求近乎苛刻。 一旦成为国母,就必须做天下女子的典范,不得有任何的行差踏错。 她担心他日后会变心,慢慢的疏离她,冷落她,届时她身为皇后闹不得,也妒不得,又该如何自处? 这姑娘啊,怎么就是不信他会为她空置后宫,独宠椒房呢? 难道是因为孝慈皇后那个前车之鉴? 又或是因为他做得不够,让她没安全感? 总之她现在还无法敞开心扉爱他,更不敢将自己的余生完完整整交给他。 “你是谁?为何在这里?” 耳边突地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质问声,将萧痕从恍惚中拉拽了回来。 偏头看去,见一青衫少年立在不远处的廊檐下,正防狼似的盯着他。 第166章 两人有了肌肤之亲 啧,这府里有了世子就是不一样,他都没法光明正大来与她私会了。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这小子三更半夜还在关注着海棠苑的动静,证明是真的爱护姐姐,将她的安危放在首位。 她,没白疼他! 云铮见对方不说话,只静静的注视着自己,眸光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不过他并没有轻举妄动,因为他隐隐察觉到这人深不可测,自己恐怕敌不过。 两人就这么隔着夜色对视了片刻后,萧痕踱步朝远处的回廊走去。 云铮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等到了无人的角落后,少年压着声线问:“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出现在大小姐的院子里?” 来人的身份不明,他聪明的没有称呼云卿为阿姐。 帝王眼底划过一抹赞许之色,看他时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 这小子不仅骨头硬,身手好,人还很聪明,看来真是天不绝永宁侯府啊。 “你阿姐没在你面前提过我么?” 云铮愣了愣,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之色。 这人用的是‘阿姐’,证明他对侯府的事了如指掌。 谁告诉他的呢? 应该是阿姐! 所以…… “你便是我姐姐的心上人?那个她高攀不起的皇亲国戚?” 话落,他面露怒色的瞪着他,一副被惹炸毛了的斗鸡模样。 萧痕扬了扬眉,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那该死的女人都在未来小舅子面前胡言乱语了些什么?以至于他这般的仇视他。 “你姐跟你说她高攀不起我?” 云铮感受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威慑力,本能的朝后退了两步。 他有些惊诧的注视着他,脑子在飞快运转,不断猜测着他的真实身份。 “我阿姐说你是王孙贵胄,她不配做你的正妻,而你也不会以三书六礼迎娶她。” 皇帝陛下听后直接气乐了。 那倒打一耙的小混账,他要以皇后之礼迎她,是她自己婉拒了,怎么就变成了他不愿娶她为妻? 她很好,真是好得很! “你觉得我会让她做妾么?” 云铮眯了眯眼,又往后退了两步。 他虽然迫于对方的威严不敢与之对视,但出口的话铿锵有力: “你会不会让她做妾我不知道,但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给你做妾,除非我死。” 萧痕满意一笑,“记住你刚才说的话,并且为之努力,做她最坚硬的靠山。” 少年紧抿薄唇,硬着头皮问:“你能跟我说说你的身份么?我好提前做应对之策。” 帝王伸指弹掉落在肩头的树叶,轻飘飘地道: “你如今还没资格探听我的身份,年轻人,好好努力吧,咱们总有一天会在顶峰相见的。” 说完,他迈着优雅的步子朝院门口走去。 “别跟你姐姐说我来过,今晚的对话你知我知即可,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望你遵守。” 云铮看着他淡定自若的背影,缓缓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这个人,给了他极大的危机感。 若自己不尽快成长起来,他怕是护不住阿姐。 哪怕他日后袭了爵,也护不住。 别问他为什么,此人给他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他不敢再去窥探他的身份了,因为他可能远比侯爵,公爵还要尊贵。 … 翌日。 云卿睡到巳时初才行。 从榻上坐起来后,她掀开帷幔往外瞧了一眼。 见日头已经折射到了屏风正中央,便知时辰已晚。 她轻唤了一声‘青兰’,自个掀开被子下了地。 转瞬,青兰端着面盆走了进来。 “姑娘这一觉睡得久,精神都好了不少呢。” 说完,她将盆放到架子上,取来衣物伺候她穿戴。 云卿配合着她的动作,哑声问:“阿铮可还在府里?” 青兰笑着摇头,“世子一大早就跟余伯离开了,嘱咐我别喊醒您,让您多睡会。” 有余掌柜陪着,云卿倒不担心他的安危。 他活着的消息虽然暂时不能对外宣布,但可以告知父亲的那些心腹,让他们与他接触。 原本她是准备亲自动手毁掉父亲留给裴玄的人脉的。 如今弟弟回来,这事便交给他去处理,正好让他借此机会熟悉云家军营的情况。 “昨晚我睡着后,陛下可有来过侯府?” 青兰见她又将话题转到了帝王身上,心中不禁一叹。 看来姑娘真是着了魔,无药可救了。 “没有,奴婢昨晚一直守在外间,未曾听到任何的动静。” 云卿原本不过是随口问问,可听完她的回答后心莫名空了一块。 连侯府都不来了,看来真是动了怒。 她要不要去宫里走一趟,与他好好解释解释? 可无诏怎么进去呢?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深刻的体会到自己与那人之间的悬殊。 他想见她,随时随地都可以。 但她想见他,却难如登天。 “姑娘,花房送了几盆新培育的海棠过来,您需要瞧瞧吗?” 屋外传来女婢的禀报声,拉回了云卿恍惚的思绪。 抬眸间,见青兰已经替她挽好了发,她随意捞起一根金簪插在发髻中,起身走出了内室。 正屋外的廊下摆了几盆名贵海棠,她凑过去一瞧,心情都好了许多。 “不错,养得都挺好的,就摆在东暖阁吧,然后送两株去阿铮那儿。” 说完,她挑出了两盆开得最茂盛的命青兰悄悄送过去。 青兰应了声是,离开前想到了什么,又折返回来凑到云卿耳边道: “对了姑娘,陛下一大早去了郭府,据说是替太后娘娘看望久病不起的老太君。” 云卿听罢,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他探完病会不会来侯府见她? 青兰已经离开,而她还立在原地讷讷的发呆。 真是魔怔了,时时刻刻都在想着那人,简直无孔不入。 “姑娘,余家少夫人求见,人已经到了院外。” 婢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云卿急忙收敛心神,大步走下了台阶。 刚奔到院门口,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程雅。 她急忙伸手扶住她,愠怒道:“有什么事派个人来知会我一声,我去长公主府看你便是,你怎么还亲自跑我这来了?” 程雅笑眯眯揽住她的胳膊。 “你听说了吗,陛下今日在郭府救了落水的郭大小姐,两人似乎有了肌肤之亲,皇室恐怕要封她为后。” 第167章 如同小死一回 云卿恍了一下神,没太听清楚她的话。 她怔怔地看着她,颤声道:“你,你再说一遍。” 程雅只当她高兴,毕竟郭嫣然封后,就没苏雪柔什么事了。 她们也不用对着那恶心的玩意三拜九叩,膈应自己。 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后,她笑着调侃道: “瞧你开心的,人都在发抖了,不过这事确实挺令人兴奋啊,郭嫣然封后,总比苏雪柔封后要强不是?” 云卿趔趄了一下,人直直朝前面栽去。 程雅的婢女桃红见状,连忙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堪堪将她拽了回来。 “世子夫人,您没事吧?” 程雅也察觉到了好友的异样,见她面色发白,焦急的问:“卿卿,你这是怎么了?别吓我啊。” 云卿感觉自己有那么一瞬间跌进了深渊,被绝望彻底的包裹住了。 等她回过神,后背与额头全都渗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眨眼的功夫,她如同小死了一回似的。 怕程雅跟着担心,她朝她露出一抹牵强的笑,故作镇定道:“我刚才有点头晕,人没站稳,现在好多了。” 程雅松了口气,掏出帕子给她擦拭额头的冷汗。 “你这是体虚,气短,贫血,得好好调养,可马虎不得。” 云卿笑着应是,又将话题转移到了陛下救郭嫣然之上: “他们真的有了肌肤之亲?陛下当场承诺立郭小姐为后?” 问着问着,她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阿铮救裴韵时的画面。 落水的男女衣衫不整的抱在一块,肌肤相贴,即便没纠葛也会变得有纠葛。 郭嫣然是国舅府的嫡长女,太后的亲侄女,如今出了这种事,皇室势必要给郭家一个交代。 眼下后位空缺,而苏雪柔又失了名声,郭家女可不就是最好的人选么? 想到这儿,浓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她只觉呼吸困难,胸口像是压了块巨石一般,堵得她喘不过气。 程雅睨了她一眼,见她神情紧绷,犹豫了片刻后摇头道: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至于陛下是何态度,就更加无从得知了。” 说完,她又试探性的问:“卿卿,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喊大夫过来瞧瞧?” 云卿摇了摇头,扶着她往院内走。 “我已经好多了,尤其是听到苏雪柔这辈子与后位无缘,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程雅噗嗤一笑,“我也一样,改明儿咱们与她来个偶遇,好好嘲笑嘲笑她。” “……” 两人走进屋内入座后,云卿的视线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你这月份渐渐大了,平日里还是要注意些。” 程雅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眼底划过一抹暗淡,很快又恢复正常。 “你放心吧,我如今想通了,不管男孩女孩,都是我辛辛苦苦孕育的宝贝,我不会放弃的。” 云卿伸手贴在她的手背上,与她一块抚摸着她的小腹。 “就该这样,咱们绝不能委屈自己,委屈孩子。” 程雅嘿嘿一笑,将话题转到了她身上,“你这次来侯府住了好些日,裴家都没上门来闹,中间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云卿眨了眨眼,将自己逼迫徐氏签和离书的事儿告诉了她。 “情况就是这样,我已经成功拿到了和离书,你也可以安心了,不必时时刻刻念着我。” 程雅听罢,面露诧异之色。 “真的?你没骗我?外面为何没有半点风声?” 云卿不禁失笑,怎么一个个都觉得她是在诓他们? 这种事情,有必要撒谎吗?和离了便是和离了。 “徐氏不想让外界知晓,害怕陛下又以家宅不宁为理由压裴玄的官职,与我约定暂时不对外宣称和离的事。” 程雅瞪眼,“她说不外传就不外传?裴玄的官职关你何事?” 云卿见她动了怒,急忙伸手给她顺气。 “你悠着点,可别动了胎息,不外传正合我的心意,我便答应了,与她没甚关系。” 程雅眯眼注视着她,“你为何要瞒着外人?是不是打算偷偷的离开盛京?” “怎么可能。”云卿下意识反驳,“我若想悄悄的走,今儿个就不会告诉你了。” 说到这儿,她给她倒了杯温水,示意她喝下,然后又继续补充: “和离的消息传出去,外面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瞒着可以让耳根清净些。” 程雅哼哼了两声,“这还差不多,咱们说好的啊,你离京一定得提前告诉我,不许偷偷的走。” 云卿无奈一笑。 如今的她,还出得了京么? “好,我答应你。” “……” 程雅只在侯府待了半个时辰便起身告辞。 云卿亲自将她送到府门口,又细细叮嘱了一番后,这才扶她上马车。 “我过几天去长公主府看你,你别往我这儿跑了,好好在家养胎。” “知道啦,你也照顾好自己。” 两人挥手告别,云卿目送马车渐渐消失在街角后,整个人像是卸了气一般,踉跄着朝后退去。 青兰急忙伸手扶住她,满脸的担忧之色。 “姑娘,如今情况不明,您可千万别自己折腾自己。” 云卿闭了闭眼,身子在轻轻发颤。 即便这是子虚乌有的事,可眼下外面已经传遍,为了郭嫣然的闺誉,太后也会逼圣上迎她入宫的。 虽然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她没想到来得如此快。 “进去吧,我想躺下来歇会。” “是。” … 郭家。 正厅内,萧痕面无表情的坐在主位上,冷眼注视着跪在地上的郭家众人。 他知道今日来郭府不会太平,但没想到他们如此大胆,设了那样一个局,将女儿强塞给他。 若不是顾念太后的颜面,他非得翻脸不可。 外面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两个粗使婆子搀扶着一七旬老媪走了进来。 老夫人的视线在一众子孙身上掠过,继而朝上首的帝王盈盈下拜。 “是老身教导无方,竟让他们弄出了这等纰漏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萧痕的脸色缓和了些,抬手虚扶了老媪一下。 “外祖母不必多礼,有什么话先坐下说。” 老太太咳了几声,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颤颤巍巍的坐到下首。 “陛下准备如何处置此事?” 第168章 你确定她会吃醋? 萧痕扬了扬眉。 他可连郭家女的衣角都没碰着,还能怎么处置? 难道要硬逼着他将人纳进后宫不成? “当时事发突然,朕便命随行的暗卫将表妹从水里捞出来,幸而她衣裳完整,也算保住了清白。” 老太太听罢,微微垂下了头,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他们原本是打算让嫣然当着陛下的面失足落水,然后引陛下去救她的。 一来二往,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入宫便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没曾想陛下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亲表妹落了水,他还能冷静的站在岸边观赏。 直到嫣然的头都被沉没了,他才漫不经心的喊暗卫下水救人。 那暗卫倒是守规矩,拽住嫣然肩头的衣裳就将她给拎了上来,不曾碰过别的地方。 眼看计划就要失败,她狠狠一咬牙,让人去外面散布谣言,说陛下救了落水的郭家长女,两人有了肌肤之亲。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哪怕给太后面子,他也该认下此事,将嫣然礼聘入宫吧? 可如今看这小子的态度,似乎不太妙。 “陛下乃万金之躯,自是不能亲自下水以身犯险,您能命暗卫救嫣然,我们便不胜感激, 只是现在府上有许多人都误以为是陛下救了嫣然,甚至有嘴碎的将此事传扬了出去, 如果向外界解释人是暗卫救的,那嫣然的闺誉怎么挽回?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又该如何自处?” 萧痕扬了扬眉,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所以朕就该揽下这事?迎表妹入宫?” 帝王动怒,吓得地上跪着的一众人纷纷伏地叩首。 郭老夫人也起身跪了下来,沉着冷静道:“陛下言重了,今日之事本就是个意外,与您无关, 若陛下怜惜嫣然,给她庇护,郭家满门感激不尽,若您旁观,老身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只怪她命不好。” 说完,她偏头朝跪在下首的长子喝道: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派人去外面澄清此事,就说嫣然是陛下身边的暗卫所救,与陛下无关。” 好一招以退为进! 萧痕心中连连冷笑。 他倒要看看郭家人是不是真的敢去澄清。 若敢,他便高看他们三分。 大国舅霍地抬头,睨了老母一眼后,屈膝挪到外甥面前,又深深朝他叩首。 “陛下,老臣就嫣然这么一个嫡女,她的名声若是毁了,以后可怎么活啊?” 萧痕微微眯眼,眸中扫过一抹危险的光芒。 要不是念在夺嫡时郭家出了些力,看他还会不会坐在这里与他们浪费口舌。 事已至此,他们还想借着此事将郭家女硬塞给他,简直愚不可及。 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后,他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郭家众人,一字一顿道: “你们是朕的母族,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朕不追究今日之过, 若郭家不想失去圣宠,便想法子澄清此事,别让传言满天飞, 朕如今还未立后,若传出与臣女肌肤相亲的丑闻,于朕的名声无益。” 说完,他不顾众人哀求的眼神,大步朝外面走去。 国舅屈膝准备追上去,被一旁的老夫人扣住手腕给强拽了回来。 “别动。” 国舅爷满脸焦急的望着老母,压着声线问:“母亲为何拦着我?难道咱们真要按陛下说的做么?” 老夫人浑浊的眸子里划过一抹精光,淡声开口,“急什么,宫里不是还有你妹妹吗? 她将陛下引来郭家,还派人提醒我们动手,证明她有法子逼迫陛下松口, 等着吧,过不了多久册封的圣旨就会下达郭家,因为太后不会让郭家女名声尽毁的。” 国舅听后,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说来也奇怪,陛下如今正值盛年,血气方刚的,怎么就不近女色呢?” 老夫人眯起了浑浊的双眼,幽幽道:“要么有什么难言之隐,要么……心头有人。” 她更倾向后者。 若真是前者的话,太后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她若知晓,必会让郭家想应对之策。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嫣然的事情没定下之前,谁都不能放松警惕,也不许在外面惹是生非。” 苏家女就是太过骄傲自负,在长公主府仗势欺人,结果被永乐掌掴,白白弄丢了即将到手的后位。 嫣然不能成为第二个她。 “是。” … 萧痕今日是微服出行,并未乘龙辇。 奢华低调的马车内,帝王慵懒地靠在引枕上,手里端着一杯清茶品尝着。 行了一段路后,他轻轻敲了敲厢壁。 下一瞬,程霖的声音透过帘缝传了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萧痕扬了扬眉,轻飘飘地问:“你确定这个法子管用?能让她吃醋并正视自己的心?” 早在郭家派人出去散布谣言之初,他就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 之所以没拦,是程霖给他出了个馊主意,让谣言满盛京的传,借此试探试探那女人究竟是何态度。 她若依旧无动于衷,证明心里没他。 “臣觉得应该管用,就拿我妹妹来说吧,只要余淮多瞧了哪个小娘子一眼,她都会打翻醋坛,变成泼妇, 若云卿真的心仪您,这招绝对奏效的,女人嘛,吃醋是天性,除非……” 说到这儿,他聪明的闭了嘴,不敢说出后面那句‘不爱您’。 萧痕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又唤来冥起吩咐,“让她们多留意下她对此事的反应。” 冥起应了声是,垂头准备退下。 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猛地顿住脚步,压低声线道:“裴玄在清理府中可疑的人,手段极其狠辣, 属下派过去的暗卫撑不了多久了,您得尽快让姑娘将那对母女救出来。” 萧痕取书的手微微一顿,静默片刻后,淡声道:“直接将此事透露给那小子,让他去处理, 以后要掌云家军的人,如果连自己心仪的女子都救不出来,谈何做主帅?” “是。” … 永宁侯府。 云卿在榻上躺了半个多时辰,脑子里的那股晕眩感才稍稍散了些。 靠着引枕看了会窗外盛开的牡丹后,偏头望向青兰,哑声问:“我让你打听的,你都打听清楚了么?” 第169章 朕此生不立后不纳妃 潜意识里,她不相信他会下水去救郭嫣然。 可理智告诉她,他们是表兄妹,表妹落水,他出手相救理所应当。 而且她不是盼着他能够立后吗? 如今有了皇后的人选,她应该松一口气才对,为何还那般的难以忍受? 青兰观察了一下主子的脸色,见她面露愁苦,犹豫着要不要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她。 云卿察觉到了她的迟疑,扯唇笑道:“你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说吧,我没那么脆弱。” 青兰抿了抿唇。 不脆弱么? 她现在瞧她弱不禁风呢。 心一横,咬着牙道:“郭大小姐确实落了水,郭府的婢女小厮也都说是陛下救了她。” 云卿听罢,情绪倒是没有多大的起伏,又偏头朝窗外盛开的牡丹望去。 之前是苏家女,如今是郭家女,以后还有卢家女,姚家女,林家女,数不胜数。 帝王身侧,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他如今可还在郭府?” 青兰看着她恍惚的神情,双眸渐渐变得湿润。 她真正想知道的,恐怕是陛下会不会来侯府向她解释郭家女的事吧。 可结果要让她失望了,陛下早就离开郭家回了宫。 “没在,已经回禁宫了。” 云卿的眸子里蕴出朦胧的水雾,她愣愣地朝院门口望去。 目光所及处一片姹紫嫣红,独独没有那抹惊艳了她生命的身影。 青兰缓缓伸手抱住她,“姑娘,您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吧。” 陛下也太绝情太心狠了,姑娘不过是与他顶了两句嘴而已,他便晾着她,任她在这侯府里黯然神伤。 今日出了那么大的事,整个盛京都传遍了,他也没有半句解释。 不说解释,连面都不露一个。 姑娘进不了宫,也入不了乾宁殿,便只能独自在这落泪。 如果这就是她以后要过的日子,她宁愿她假死出京,彻底的远离他。 云卿靠在青兰的肩头发了会呆,等情绪稍稍稳定后,这才开口道: “哭有什么用?难道能摆脱眼下的困境不成?” 说完,她伸手将她推开,捞过篓子里的针线布料开始缝制起来。 他如果决定放弃这段孽缘,她会笑着与他划清界限。 不过在划清界限前,她要想办法见他一面。 凭什么他说开始就开始,一旦结束连句话都没有转身就走? 即便要分开,也得当面把话说清楚。 … 慈安宫。 萧痕大步走进正殿,他也不行礼,只静静地站在榻前,冷眼注视着端坐在上面的太后。 “母后非要逼着儿臣与郭家生分么?” 太后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的视线落在儿子身上,原本慈善的面容渐渐变得犀利。 “后宫需要平衡,不能一家独大,你学了那么多年的帝王之术,别跟哀家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萧痕冷冷一笑,“所以您就纵容郭家用这等龃龉手段将嫡女硬塞给我?” ‘啪’的一声脆响,太后狠狠将佛珠拍在了桌面上,疾言厉色道:“即便没有郭家女,也会有别的世家女, 哀家同意册封云氏为妃,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你该知足,而不是费尽心思的想要立她为后。” 萧痕微微眯眼,盯着太后严厉的目光瞧了片刻后,突然笑了起来。 “朕不打算迎云氏入宫了,为后也好,为妃也罢,对她而言都不过是束缚,是牢笼, 与其看她在后宫凋零,最后香消玉殒,不如放她自由,让她在外面随心所欲的生活, 朕若想她了,便去侯府瞧她,与她做一对无名无分但自由自在的假夫妻也挺好。” 说完,他转身朝殿外走去。 太后看着他冷绝的背影,一下子慌了神,猛地从榻上站了起来。 “你给我站住。” 她有种预感,若今日就这么放任他离开,他日去宗室择子立储将成为现实。 眼看他还在往前走,她忍不住拔高声音喝道:“哀家命你站住,听见了没?” 萧痕缓缓停下脚步,不过并未回头。 太后急匆匆的下台阶,快步走到他面前,冷眼直视着他。 “你刚才那番话是何意?” 萧痕睨了她一眼,淡声道:“您不必质疑自己,便是您想的那样,朕此生……不立后,不纳妃。” 太后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满脸的痛心疾首。 “你,你……” 萧痕迎着她的目光,又继续开口,“您将那些世家女塞给儿臣又能如何?难道您还能左右儿臣的房中事吗?” 太后气极,猛地扬起手,作势就要掌掴他。 可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手掌停在了距离儿子脸庞不足半指的位置。 她缓缓收回手,冷笑,“哀家可真是生了个痴情种啊,你不孕育子嗣,对得起萧家的列祖列宗吗?” 萧痕往后退了两步,一字一顿道:“宗室子弟亦是萧家血脉,立储并无不可。” 说完,他朝太后深深行了一礼,大步走出了正殿。 太后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直直朝前栽去。 跪在一旁的绿药姑姑见状,急忙冲上来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娘娘,您息怒啊,可别气坏了身子骨。” 太后颤着手指向殿门口,怒不可遏道:“他故意气哀家,你叫哀家怎么息怒? 我一再的让步,同意他册封云氏为妃,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竟拿皇嗣威胁我。” 绿药姑姑强行将她扶到榻前坐下,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劝道: “陛下的性子向来冷清,如今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女子,这是好事,您别总是往坏处想。” 太后狠狠一巴掌拍在案几上,震得上面的茶杯茶盏嗡嗡作响。 之前她还抱三分侥幸,觉得那混账对云氏总有厌弃的那一日。 可今天所发生的事告诉她,那混账真的非云卿不可。 她若再逼迫下去,他就敢绝了皇室的后。 二十多年的心血啊,她如何甘心这皇位再回到那些庶子手中? “不立后,不纳妃,他好得很!” 绿药姑姑无声一叹。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娘娘先别着急,陛下正在气头上,说出来的话难免冲了些,他不可能让云氏无名无分跟着他的。” 说完,她犹豫了片刻,试着问:“您还坚持要下懿旨册封表姑娘吗?” 太后的怒火又涌了上来,“为何不册封?传礼部侍郎过来拟旨。” “……” 第170章 成全 绿药姑姑也不劝了,垂头应了声‘是’后,躬身往殿外退去。 她说再多也无用,还得太后自己想明白,否则她们母子的关系只会继续恶化。 榻上的太后紧紧攥住拳头,猛地闭上了双眼。 她强行册封郭家女又有什么用?那混账如果不进后宫,她还能将他绑到嫔妃的床上去不成? 他有句话说得对,即便她逼迫他立了后,纳了妃,也左右不了他房中事。 若强行为之,只会让事态变得更严重。 想到这儿,她又猛地睁开双眼,朝已经退到殿门口的绿药喝道:“等等。” 绿药下意识顿住了脚步,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还好,娘娘没有气得失去理智。 重新折返回榻前,她屈膝跪在了地上,也不说话,只垂着头静等着她的命令。 太后伸手捞起桌上的佛珠,迅速捻动起来。 等起伏的情绪稍稍平稳一些后,苦笑道:“哀家为她纳了嫔妃又有什么用?他若不临幸,便只是个摆设。” “娘娘所言极是。”绿药恭维了一句,一边给她捏腿,一边劝道: “如今陛下眼里心里只有云氏,容不下别人,日后的皇储大概率会出自她腹中, 如果娘娘不想看到未来的太子殿下被世人冠上私生子的骂名,就成全他们吧。” 太后听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要不是绿药提醒,她差点都忘了这茬。 若那混账真的不给云氏名分,他们日后生下的孩子,不就是私生子么? “你说得对,好在哀家没糊涂到底,要是真断了云氏入宫的路,哀家的孙儿该以什么样的身份立足于世?” 绿药姑姑见她已经想通,笑着附和道:“娘娘就该欢欢喜喜的迎云氏入宫,待她诞下皇子公主,外界也不会置喙什么。” 太后缓缓伸手揉了揉眉心,想起郭家那堆烂摊子,头疼得很。 “那嫣然该怎么安置?” 绿药姑姑想了想,试着道:“您让郭家对外澄清这件事,就说表姑娘是女暗卫救的,陛下没碰她分毫, 然后您再从京中权贵子弟中择一人为婿,有您的赐婚,她也能风光大嫁。” 太后蹙了蹙眉,脸上露出了迟疑之色。 “这样怕是会让郭家与哀家生出间隙,母亲也会埋怨我。” 绿药姑姑仰头看着她,轻声问:“在娘娘心里是娘家更重要还是陛下更重要?” 太后瞪她一眼,“这还用问,皇帝以整个天下奉养哀家,哀家生前死后的尊荣全都靠他,郭家如何能与他相提并论?” 绿药笑道,“所以呀,您与郭家生了嫌隙就生了嫌隙吧,只要陛下孝顺您,您就是这南萧最尊贵的太后。” 太后听罢,缓缓靠在了引枕上。 静默良久后,她摆摆手道:“也罢,他的事让他自己去处理吧,哀家不做这个恶人了。” 绿药姑姑由衷的称赞,“娘娘英明。” “……” 乾宁殿。 萧痕从暗卫口中得知云卿的状态不好,独自在侯府黯然神伤时,搁下手头的奏折就准备出宫。 他虽然想多晾她几日,让她吃吃醋,但真正听说她茶饭不思精神恍惚后,又开始心疼起来。 她是爱他的,他又何须试探呢? 绕过御案走下台阶,刚准备出殿,吴公公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陛下,江南总督命信使送来八百里加急的奏折。” 说完,他将手里的银盘递到帝王面前。 萧痕缓缓顿住脚步,从盘子里取出折子翻开一看,脸色瞬间大变。 余杭连日暴雨,江岸决了堤,灾情十分严重。 “宣内阁首辅,次辅觐见。” “是。” … 侯府,紫竹院。 一阵阵血腥味从内室散出来,几乎飘满了整个屋子。 云卿攥着绣帕立在屏风外焦急的等候着。 “余伯,他的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到要害?” 前不久,余掌柜扶着浑身染血的少年回府,她明显看到他的肩膀有个血窟窿,应该是剑伤。 不等她询问情况,大夫便将她请了出来。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几乎耗尽了她的耐心。 “我没事。” 里面响起云铮沙哑的声音,下一瞬,他绕过屏风走了出来。 少年已经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袍,但隐约还能嗅到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云卿大步走到他面前,伸手就准备掀开他的衣襟查看伤势。 云铮侧身避开,一把扣住她的腕子,轻笑道:“皮外伤而已,不碍事的。” 云卿不信,偏头望向紧跟着他出来的余掌柜,用眼神询问。 余掌柜朝她行礼,宽慰道:“只是被剑刮了一下,出了点血,没什么大问题,姑娘放心吧。” 云卿抿了抿唇,板着脸问:“你干什么去了?不是让你好好保护自己么?怎么还受了伤?” 云铮拉着她坐到圆桌旁,笑道:“我已经抓住那真凶了,明日便可以将他送去京兆府结案。” 这么快? 云卿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之色,转瞬又冷下了脸。 “所以你便不顾自身安危与对方搏命?” 少年连忙摇头,“我没动手,是被他跟余伯交锋的剑气所伤的, 阿姐放心吧,我很惜命的,无论是你还是韵儿,我都舍不下。” 云卿冷哼出声,“舍不得媳妇是真,舍不得我是借口吧。” “……” “那凶手呢?可有妥善安置?” 不等云铮开口,一旁的余掌柜急忙接过了话锋,“姑娘放心,属下都安排妥当了,不会出纰漏的。” 云卿这才放了心,视线落在少年的肩膀上,沉声警告,“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少年笑着应了一声‘是’,连连保证以后定会谨慎行事。 云卿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是夕阳西下,晚霞几乎铺满了整个天幕,将院子照得红彤彤的。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云铮起身相送,等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后,这才偏头望向身侧的余掌柜。 “你的消息可靠吗?” 余掌柜颔首道:“十分可靠,裴家确实准备将裴二姑娘送去玉春楼献给南阳侯做妾。” 陛下派人传来的消息,又岂会错? 少年突然勾唇一笑,眸中迸射出森冷的光芒。 妾? 裴家倒是敢想! 第171章 划烂她的脸 在没建功立业之前,他都不敢娶她,就怕委屈了她。 那一大家子倒好,先是筹谋着将她嫁给四五十岁的老头做续弦,又盘算着让她去给南阳侯做妾。 很好! 他们之间的恩怨,又多了一笔。 “我要去趟玉春楼,您帮我遮掩一二,别让我阿姐知晓了。” 余掌柜的视线落在他肩膀上。 那道伤口深可见骨,他眼下不宜走动,更不能使用武功。 “属下带人去玉春楼即可,世子还是留在府中养伤吧,别让姑娘再为您操心了。” 云铮冷睨着他,静默片刻后,轻飘飘地问:“我若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救不出来,你们还敢将云家军与侯府交给我么?” 余掌柜一噎,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也罢,属下帮您遮掩一二吧,您快去快回。” 云铮不再多说,踱步朝屋外走去。 余掌柜看着少年苍劲如松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欣慰之色。 侯爷,您在天有灵可有安息了,如今永宁侯府后继有人,姑娘也有了靠山,一切会慢慢变好的。 有余掌柜打掩护,云铮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侯府,海棠苑这边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云卿立在暖阁的窗台前,眯眼注视着天外的晚霞,良久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今晚就要见到那个男人,与他把话说清楚,否则今夜又将是个无眠之夜。 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她不想再品尝了。 快刀斩乱麻,一次性让她死心日后再也不会惦记,更不会折磨自己了。 “青兰,你去备车,我要出趟府。” 青兰有些疑惑的看着她,“这么晚了姑娘打算去哪儿?” “永兴街的别院。” 青兰越发的疑惑了。 永兴街别院是侯爷生前为姑娘准备的宅子。 每次姑娘逛完夜市,都会去那里歇息,那边俨然成了她的第二个家。 只是自侯爷病逝后,她便再也没去过,如今怎么突然想去了? “是,奴婢这就去备车。” 云卿想了想,又补充道:“悄悄的备,避着些世子,尽量别让他知晓了。” “……好。” … 庆国公府。 裴玄以雷霆手腕处置了府里三十几个可疑的丫鬟与小厮。 至于云卿派去保护梅姨娘母女的人,全被他关押了起来,而冥起调去的暗卫也被迫撤出了国公府。 一时间,裴家上下人心惶惶,乱做了一团糟。 梅姨娘的院子里。 裴韵端坐在妆台前,拿着木梳打理着及腰的长发。 这时,房门被推开,裴甄领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 “姐姐还在这精心打扮呢,只可惜啊,你的姘头再也看不到了。” 裴韵梳头的动作一顿,转眸朝门口望去,蹙眉问:“你这话何意?” 裴甄啧啧了两声,“还被蒙在鼓里呢?我就发发善心,告诉你真相吧, 前几天那贱民杀死了同村的一个恶霸,被官府当场抓捕,如今已投进死牢了。” 裴韵猛地从绣墩上站了起来,平静的面容染上了些许焦急之色。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回话么?他那般心善之人,又怎会滥杀无辜?” 裴甄嗤的一笑,“信不信随你咯,反正你马上就要被送去给南阳侯当妾了, 而他呢,也快要投胎转世,你们注定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得啦。” 说完,她哈哈大笑了起来。 裴韵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狠狠跌坐回了凳子上。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云铮一定被人陷害了。 “是你们,是你们设计污蔑他。” 裴甄也懒得装,露出一抹得意姿态,狞笑道:“是又如何?你还能替他报仇不成?” 裴韵猛地攥紧拳头,锋利的指甲嵌入掌心,肌肤被划破,渗出了嫣红的鲜血。 阿铮,你真的入了大牢吗? 是我害了你! 你放心,我就是死,也不会任人玷污的。 “滚出去。” 裴甄看着她绝望的脸,心里格外的痛快。 这贱人处处都比她强,让她羡慕,也让她嫉妒,更让她恨。 要不是自己担了个嫡出的身份,这贱人怕是早就爬到她头上去了吧。 如今好了,她去给南阳侯做妾,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翻不了身了。 “你若给我磕三个头,说不定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我会派人去给他收尸。” 裴韵眸中闪过一抹杀意,猛地捞起妆台上的金簪,直直朝门口扑去。 裴甄躲闪不及,被她戳中了肩膀,疼得惨叫出声。 “贱人,你竟敢伤我。” 裴韵猛地拔出簪子,又狠狠朝她脖颈刺去。 两个丫鬟反应了过来,急忙护着裴甄往外面退。 “来人,将她给我摁住,划烂她的脸。” 屋外守着的几个婆子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硬着头皮上前,颤声提醒道:“二姑娘今晚要去伺候南阳侯,可不能毁容。” 裴甄张口就想训斥,可转念一想,又堪堪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让她去伺候老男人,可比毁她的容解气多了。 “贱蹄子,暂时先放过你,你最好乖乖听话去伺候南阳侯,否则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撂下狠话后,她大步走了出去。 屋内,裴韵静静的凝视着镜中的容颜,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她不但救不了阿铮,连自己也保不住了。 这便是庶女的悲哀,嫡母若想糟蹋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赶紧进去给你家姑娘梳妆打扮,等会就要去见南阳侯了。” 外面传来老婆子的呵斥声。 接着,房门再次被推开,婢女春梅捧着一套艳丽的衣裳走了进来。 她含泪看着坐在镜前的女子,哽咽着道:“姑娘,夫人要将您送去玉春楼伺候南阳侯。” 裴韵没回应,颤着手举起簪子,缓缓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春梅见状,急忙扑到妆台前,劈手将金簪夺了过来。 “姑娘,万万使不得啊,您要是死了,姨娘跟三公子都活不成。” 裴韵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原来庶女连死都是一种奢望。 她缓缓闭上双眼,任由绝望与悲伤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脑海里浮现出与少年郎相处的点点滴滴,她又猛地睁眼,一把扣住了春桃的腕骨,贴在她耳边道: “用暗号联系三公子,将云铮入狱的事转述给他,让他去找大嫂救人。” 春桃死死咬着唇,“那您该怎么办?” 第172章 陛下肯来见我了? 裴韵的视线落在她手里的金簪上,眼底划过一抹狠绝之色。 “我有法子让南阳侯嫌弃我。” 一个容颜尽毁的丑八怪,她就不信南阳侯还提得起兴致。 春桃隐隐猜到了她的意图,忙不迭的摇头,“不,不不,您不能这么做。” 裴韵扣住她的腕骨,压着声线道:“去了玉春楼后,我会想办法逃出去的, 若实在逃不掉,我再自毁容貌保住清白,你一定要将云铮入狱的事传出去。” 春桃紧紧抱住她,埋在她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裴韵倒是冷静了许多,眸中流转着坚韧的光,低声安抚了她几句。 这时,外面传来老婆子的催促声,“天一黑就要去见侯爷,手脚麻利点。” 裴韵推开春桃,将地上散落的衣裳塞进她手中。 “别哭了,赶紧为我更衣吧。” “……” … 云卿抵达永兴街别院时,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她径直去了三年前常住的院落。 宅子里有不少女婢,所以即便几年没来,院内院外也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走进正屋时,她缓缓停下脚步,对身后的青兰道:“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就在外面守着吧。” 青兰不疑有他,应了声是,躬身退到廊下为她合上了房门。 云卿踱步走进内室,在屏风处停留了片刻后,往浴房方向而去。 推开门,一阵湿气迎面扑来。 她径直走到水桶边,狠狠咬了咬牙,舀出一勺冷水从头顶往下淋。 钻心的寒意瞬间蔓延至全身,刺激得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云卿,且记住这刻骨的冷,以后莫要再犯同样的错。 这世间的男子多薄情,不要再被他们的温柔所迷惑,最后落得个弃如敝履的下场。 你对裴家掏心掏肺,结果被欺被辱被践踏。 你对那人付出真情,结果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如今连见他一面都难如登天,只有用这样的方式病于床榻,引他出宫。 该清醒了! 他选秀,立后,纳妃都不是你能承受的,与其半生苦痛,不如就此断情,至少能得一个善终! 思及此,她又舀出一勺水迎头浇下。 冰冷的寒气钻进骨缝,刺激得她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一张芙蓉面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惨白了下去。 她缓缓蹲下身子靠在浴桶边,双手掩面低垂下头。 不一会儿,肩膀耸动,开始轻声呜咽起来。 她还是低看了自己对那人的感情,原以为咬咬牙便能挺过去,熬过去。 可事实证明那人已经印刻进了她的血肉灵魂,哪怕稍稍往外抽离,便是伤筋扯骨的痛。 在那种窒息感的侵蚀下,身上的寒冷似乎都没那么浓烈了。 她颤着手又从桶里舀了一勺冷水,正准备迎头浇下时,浴房的门被人猛地撞开。 接着,一道沉怒的呵斥声在耳边响起,“你这是在做什么?” 云卿已经开始发热,脑子晕乎乎的。 手一抖,举着的水瓢从掌心滑落,砸在地上水花四溅。 她艰难的抬头,朦胧的视线里浮现出了一道模糊的玄色身影。 是幻觉么? 原来爱到极致,所思所念皆是他。 立在门口的萧痕阴沉着脸,死死瞪着不远处那抹浑身湿透的倩影,帝王之怒尽显无疑。 这女人是疯了不成?初夏时节拿冷水往身上浇,她还要不要命了? 一声不吭的跑来别院,遣退婢女把自己关进这浴房折腾,她究竟想做什么? 眼看着她伸手去捞地上的水瓢,帝王再也压制不住胸腹里的怒火,大步冲到她面前,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云卿,你到底意欲何为?与朕说清楚。” 一个‘朕’字,将云卿从恍惚的状态里拉拽了回来。 她怔怔的看着面前样貌越来越清晰的男子,刚止住的泪水又汹涌而出。 站在门口焦急等待的青兰见此情景,也顾不得是否会冲撞圣驾,大步奔进浴房一把抱住了瑟瑟发抖的主子。 “姑娘,您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竟要这般的折磨自己?” 云卿死死咬着唇,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泪眼朦胧的望着面前的郎君。 萧痕闭了闭眼,朝青兰喝道:“出去。” 青兰由蹲改为了跪,虽然迫于帝王强大的气场不敢反驳,但依旧紧紧抱着云卿没撒手。 萧痕的视线落在瑟瑟发抖的小娘子身上,再次开口,“给朕滚出去。” 青兰眼底划过一抹恐惧之色,那是民对君刻在骨子里的敬畏。 “青,青兰,你先出去,我与陛下有些话要说。”云卿颤声开口。 青兰看了一眼她苍白的面容,哽咽道:“那奴婢去给您熬姜汤,您赶紧将身上的湿衣裳换下来。” “嗯。” 目送青兰依依不舍的离开后,云卿撑着浴桶准备站起来。 可身体遭到冷水的侵蚀,双腿的力气已经被掏空,膝盖刚曲起,整个人就朝前面栽去。 站在她跟前的萧痕顺势将她搂进怀里,沉着脸为她褪身上已经湿透的衣裙。 一件两件,地上堆满了绫罗绸缎,直到身前只剩一块巴掌大的布料时,云卿下意识伸手去护。 帝王威严的目光扫过来,吓得她又颤巍巍的挪开了手。 “陛,陛下……” 萧痕直接伸手扯掉,打横将她冰冷的身子抱起来,大步走到内室放在榻上,捞过一旁的被子将她裹了个严实。 见她头发都在滴水,他又拿起一旁的干巾为她绞发。 男人从始至终板着一张脸,饶是云卿已经适应了他帝王的身份,依旧有些畏惧。 试问朝廷的文武百官哪个见了他这副尊容不吓破胆的? 她死死攥着裹身的被褥,娇小的身子颤个不停。 早知道她前脚来别院,他后脚也会跟来,她就不那样折腾自己了。 “陛,陛下终于肯来见我了。” 萧痕绞发的动作一顿,眯眼望向她,“回答朕的问题,为何要这般折腾自己?” 为何折腾自己? 还不是想见他一面,把话说清楚,好让自己彻底死心。 可他身份尊贵,居住的乾宁殿是她努力一辈子也够不着的地方,她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说话,别装哑巴。” 第173章 朕只想要你 帝王又催促了一声,语调里带了些许狠色。 云卿看着他刚毅威严的面容,鼻尖突然一酸,控诉的话就出了口: “臣女见不到陛下,只能用这种办法引您出宫。” 萧痕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只觉心口被狠狠戳了一下,疼得窒息。 “你来别院给自己灌冷水,就是为了卧病在床引朕见你?” 云卿湿着眼睛盯着他,面颊因为发热开始出现病态的红晕,瞧着格外的惹人怜惜。 “臣女又入不了禁宫,不这么做怎么见到您?” “……” 萧痕怎么也想不到她为了见他,甘愿忍受那刺骨的寒冷。 男人的剑眉缓缓舒展,冷硬的五官轮廓也渐渐变得柔和。 “平时挺机灵的,怎么在这事上犯了蠢呢?想见我,唤出我在侯府安插的暗卫带个话即可,何须你将自己弄出风寒来?” 云卿微微敛眸,哑声开口,“臣女怕请不动您,毕竟您有几日没来侯府了,还准备迎郭家女进宫。” 萧痕被噎得说不出话。 转念一想,这好像是他自己故意让她吃醋,便顺着郭家的意设了局,如今活该她误会。 静默片刻后,他伸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刚准备向她解释外界的传言,小娘子却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抱着被褥挪到墙角,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既然陛下来了,那咱们就面对面的把话说清楚吧,免得越陷越深,最后两败俱伤。” 萧痕隐约猜到她想要说什么,刚舒缓的眉宇又紧拧在了一块。 “怎么,你这是想与朕彻底划清界限吗?” 云卿被他这般质问,只觉莫名的委屈,眼眶里又蕴出了朦胧的水雾。 “分明是陛下厌弃了我,一连几日都不肯理我,甚至还去郭家……” 说到这,她猛地吸了一下鼻子,微仰着头继续道:“咱们好歹相识一场,您若厌了我,该与我说清楚的, 不过现在也不晚,咱们好好道个别,以后不要再见面了,算是放过彼此,也不枉相识一场。” 皇帝陛下气乐了。 所以她泡冷水引他出宫相见,并不是因为想他,而是打算与他一刀两断? 冷沉沉的盯着她瞧了片刻后,他突然伸手钻进被褥里,一把扣住她的脚踝将她往外拖。 云卿惊呼了一声,本能的挣扎起来。 可她那点力气根本就不够看,很快就被他给拽了过去。 被褥在挣扎的时候滑落,露出了身前大片如凝脂般冰清玉洁的肌肤。 她下意识伸手去拢,被头顶的男人擒住手腕,牢牢固定在了怀中。 挣脱无果后,她用着湿漉漉的眸子望着他,哽咽道:“在陛下眼里,臣女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么?” 萧痕的视线落在她委屈悲伤的面容上,开始后悔自己为了试探她的真心,任由传言四散。 如今好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朕向来珍视你,又岂会将你视做玩意儿?卿卿,你不能这么冤枉我。” 珍视? 云卿紧咬着唇,他何时珍视她了? “陛下若真的爱重我,就不会将我扔在侯府,让我惶恐不安, 说到底,还是咱们身份悬殊,您想见我,易如反掌,可我想见您,却难如登天, 是不是我入宫以后,也会跟这几日一样,只能日日夜夜翘首盼着您的宠幸?” 说完,眼眶里的泪水溢出来,顺着眼角滚滚而来。 萧痕下意识伸手接住了那滴泪,捻在指腹里轻轻揉捏。 盯着她瞧了片刻后,他轻声一叹道:“朕晾着你,是想瞧瞧自己在你心里究竟有多少分量, 至于我跟郭家女之间的事,都是郭氏为了将嫡女硬塞给我,对外胡编乱造的,我压根就没救过她, 卿卿,朕拿此事试探你的真心,是朕考虑不周,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嗯?” 云卿怔怔的看着他。 他不来侯府,是故意晾着她,想瞧瞧她有多在乎他么? 还有郭家的事,也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吗? “您……唔。” 不等她说完,男人直接垂头贴上了她的唇,将她未出口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她下意识想要往后退,男人却伸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牢牢固定住。 铺天盖地的吻犹如狂风骤雨一般席卷而来,迅速侵袭着她的呼吸。 她死死咬着牙,不让他进来肆虐。 帝王眯了眯眼,伸手扣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捏,借着她唇齿微张的间隙,很快便与她纠缠在了一起。 云卿被迫仰头,无力的承受着他赋予的惊涛骇浪。 不一会儿,她的唇瓣就被碾压吸吮得火辣辣的疼。 眼看他越发的疯狂,她拼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将他推开,挣扎着往后退去。 可就是这动作刺激得男人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 他猛地伸手掐住她的脖颈,再次朝她艳丽的唇瓣欺压过去,辗转,蹂躏。 直到抽离出她胸腔里最后一点气息,成功让她瘫软在自己怀中里之后,他才意犹未尽的退开。 “卿卿。”额头相抵,呼吸交融,他的声调格外低沉沙哑,“朕只想要你。” 说完,他又开始亲吻她眉眼间被他宠出来的妩媚与风情。 此时此刻的她,就好似一株即将绽放的花蕊,娇嫩却不失媚态,勾人心魄。 她的美,已在他掌心显露无疑。 而这世间,也唯有他能一睹她的百媚千娇。 宽厚的手掌探进被褥,在她的光洁的身子上肆意游走,刺激得她浑身颤栗不已。 “陛,陛下……” 男子无视她的轻唤,炽热的唇沿着她的脸颊划至侧颈,在上面印一个个缠绵的吻。 而褥子内的双手也没闲着,犹如两道烈焰一般,灼烧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勾得她欲罢不能。 “卿卿,你若不想入宫为后为妃,朕也不逼迫你,等你弟弟袭爵后,我便封你为郡主可好?” 云卿讷讷的看着他,“郡,郡主?” 她? 萧痕轻嗯了一声,“到时候赐你郡主府,咱们在宫外做寻常夫妻,远离后宫的尔虞我诈。” “……” 云卿渐渐反应过来,眸中划过一抹震惊之色。 “您……” 不等她说完,帝王又凑到她耳边低语,“卿卿,朕此生不立后,不纳妃,只守着你过。” 云卿被惊得浑身发颤,抖着声音问:“太,太后娘娘会同意?” 第174章 情果 萧痕扣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太后管不了朕的房中事,朕若只要你,她也奈何不得朕, 你放心,朕已经与她挑明了,你不必担心她会找你麻烦。” 云卿听罢,微微仰头望向他,直直的撞进了他蕴满深情的眸子里,心开始狂跳起来。 “您不立后不纳妃,子嗣从哪里来?皇位又该由谁继承?” 萧痕淡淡一笑,吻了下她的额头后,轻飘飘地道: “你若愿意,就给朕生一个,你如果不愿意,朕去宗室择子立储,这南萧的江山断不了。” 这下云卿不仅仅是震惊了,简直颠覆了她对皇室的认知。 寻常人家,正妻若三年无所出,长辈都会张罗着为儿子纳妾。 权贵就更不必说了,三妻四妾是常态,只为延绵子嗣,传承香火。 他身为帝王,如今又正值盛年,怎能说出择子立储这等惊世骇俗的言论? 这要是传出去,整个盛京乃至整个南萧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若严重一些,甚至会动摇国本。 思及此,她猛地扣住他作乱的手掌,缓缓跪直了身体。 “陛下,您是中宫嫡出,皇室正统,这天下名正言顺的君主,如何能有那般荒唐的想法?” 男人的视线顺着微敞的被褥望去,目光渐渐变得深邃暗沉起来。 “朕励精图治,会守护好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的,至于血脉传承,朕还是刚才那句话, 你若愿意为朕诞下皇储,朕万分欢喜,你若不愿,朕也不会勉强你,更不会将你困在那深宫之中。” 说到这,他抽出一只手抚上她精致的眉眼,细细勾勒临摹,指尖带着入骨的缠绵。 “卿卿,高祖皇帝没能为孝慈皇后做到的椒房独宠,不代表朕也无法为你做, 我活了二十三载,见过盛京许多的世家嫡女名门闺秀,但唯独你入了我的眼, 而御极后,朕的眼光变得越发挑剔,除了心仪的女子,朕都不会要,更不会幸。” 云卿听着他深情的诉说,眼眶渐渐泛红,眸子里蕴出了朦胧的水雾。 “陛下……” 萧痕伸手替她擦拭眼角的泪痕,搂着她将她放倒在榻上。 “朕命人去请太医过来为你瞧瞧,刚才泡了那么久的冷水,可别冻坏了身子骨。” 说完,他替她掖了掖被子,起身准备去唤冥起。 云卿见状,急忙从被褥中探出手臂,迅速勾住了他的后颈,定定地凝视着他。 “陛下为何突然决定不迎臣女入宫了?是被臣女伤了心么?” 他堂堂帝王,许她后位,她却不知好歹,一而再再而三的婉拒,哪怕是寻常男子都会失了耐心,更遑论他这九五之尊。 萧痕被她雪白的胳膊晃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的。 他微微别过头,沙哑着声音道:“朕前晚听到你与青兰的谈话了,知晓了你不愿入宫的原因, 卿卿,我也不想看你在后宫凋零,最后油尽灯枯香消玉殒,你若喜欢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朕便成全你, 住在宫外没什么不好的,大不了朕辛苦一些,每晚都出来与你相会,比在后宫更惬意更自在。” 说完,他又柔声劝慰,“听话,让太医过来给你把把脉。” 在她眉心印下一吻后,开始伸手开始掰她圈在他脖子上的胳膊。 手被扯下来的那一瞬,云卿又挣脱他的钳制,迅速朝他腰封探去。 “陛下,您幸了我吧,只有彼此身心交融,才不枉相爱一场。” 萧痕的眼底划过一抹迟疑之色,身体却格外的诚实,想宠她疼她爱她。 他猛地闭上双眼,沙哑着声音开口,“你发了热,得马上诊治,乖,别闹。” 小姑娘嘟了嘟嘴,满脸的委屈与不满。 “臣女都这么主动了,您还无动于衷,这便是您所谓的爱么?” “……” 皇帝陛下被她这没良心的控诉给气笑了。 他是无动于衷吗? 不! 他时时刻刻都想与她合二为一,共赴人间喜乐。 要不是担心委屈了她,他何至于等到现在? 云卿见他沉默,视线扫过他的腰腹,鬼使神差的问了句,“还是说陛下不太……唔。” 最后的‘行’字只发出了气音,就被帝王强行给堵了回去。 被心仪的女子质疑那还得了? 为了保住男人的尊严,他崩碎了最后一丝理智,化身野兽朝她扑去。 云卿的脑子有片刻的空白,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就今晚吧,无论未来如何,今晚彼此相融,全了这一世的情,不留任何的遗憾。 萧痕感受到了她的回应,气息划过她的脸颊,停留在了她的耳垂处,哑声询问: “卿卿想好了没?” 云卿点点头,将脸埋在他的臂弯之中。 他都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她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不入宫,不为后,依旧保持着自由之身,还能与他厮守在一块,这是多么好的事? 高祖皇帝那般爱孝慈皇后,尚且不能做到这个份上。 她何其有幸! 而这样的幸运就该牢牢把握,不留任何的遗憾。 至于未来,谁又能把控得住呢? 许多年少时两情相悦琴瑟和鸣的夫妻,最后不也走到了两看相厌的地步。 他们在甜蜜之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形同陌路? “嗯,我,我想好了,还请陛下怜惜。” 萧痕抚了抚她精致的面容,眸光柔得能化出水。 他缓缓将她抱坐起来,掌心贴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与她呼吸交错。 这个女子,是他强求而来的,哪怕命运捉弄,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还是回到了他怀中。 他怎么疼她都不够! “卿卿,卿卿……” 帝王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边轻唤着,伸手与她十指相扣,彼此相融。 云卿猛地睁开双眼,薄如蝉翼的眼睫扑闪起来,整个人犹如一叶孤舟,随风飘荡。 而他就是那个掌舵之人。 “陛,陛下……”她低声呢喃,身子在轻轻发颤,眼尾勾起一抹赤红,透骨生香。 萧痕抿了抿薄唇,眼底的暗色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缓缓将她放倒,自己也倾身而上。 “很难受么?” 第175章 融为一体 云卿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再配上轻轻发颤的眼睫,越发的像被风雨碾压过后的花草。 格外的惹人怜! 她微微别过头,尽量忽略他的存在,深吸一口气后,露出一抹牵强的笑。 其实很疼,身子像是被劈成了两半。 “我,我还好,陛下如何?会不会难受?” 萧痕缓缓摊开她的手掌,与她十指相扣,缠绵的气息落在她侧颈上。 “朕不难受,卿卿,咱们终于融为一体了。” “……” 片刻后,云卿重新抱住了男子健硕的腰,开始主动与他相融,呼吸声渐急。 夜还很长,而室内的缠绵才刚刚开始。 守在门外的青兰听到里面的动静后,眸中划过一抹复杂之色。 姑娘今晚侍寝,最后的退路恐怕要断了。 也不知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但愿陛下是真心爱护姑娘的,不会辜负姑娘满腔深情吧。 否则对姑娘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你们两个去厨房烧水,里面随时要用。” 立在院子里的两个粗使婆子听罢,恭敬应了声‘是’,匆匆朝厨房方向而去。 比起在这里听主子的娇喘,不如去躲清净,至少能保命。 青兰目送两人离开后,又回头望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无声一叹。 她踱步走到廊下,亲自守着里面的两人。 不管怎样,姑娘也算得偿所愿了。 将身子交给自己心仪的郎君,即便以后有诸多变数,也不会遗憾。 … 与此同时,玉春楼。 裴韵被送过来后,老鸨为她安排到了最上等的闺房。 “哎哟,小娘子这容貌,这气质,这身段,都是侯爷喜欢的, 今晚过后,南阳侯府怕是又要多一位贵妾了,妈妈先在这儿恭贺……” 裴韵看着老鸨脸上厚厚的胭脂水粉,只觉恶心。 她缓缓攥紧了藏在袖子里的金簪,锋利的尖端划破皮肤,阵阵刺痛感袭来,硬逼着自己保持冷静。 “出去。” 老鸨的声音戛然而止,从鼻孔里挤出一个哼字后,嗤道: “都答应给四十岁的老男人做妾了,还装什么无辜?别以为老娘礼待你,就是怕了你, 像你这种表面清高内里风骚的货色,老娘见得多了,真觉得顶着国公府千金的身份就金尊玉贵呢? 一个庶女,捅破天也做不了高门大户里的正妻,老娘奉劝你一句,好好跟着南阳侯吧,至少吃穿不愁。” 说完,她扭着发胖的粗腰朝外面走去,边走边道:“好好准备一下,侯爷马上就要过来了。” 伴随着‘砰’的一声脆响,房门合上。 裴韵的身体止不住的轻颤了起来。 虽然她性子坚韧,但毕竟是十六七岁未出阁的姑娘,马上就要面临被人糟蹋的绝境,又如何能做到临危不乱? 若不曾遇到过那个清贵无双的少年,不曾与他相知相爱,她舍了这副皮囊也无妨。 只要能勾得南阳侯宠她,为母亲弟弟争取到生的机会,牺牲便牺牲。 可遇到过这世间好的郎君,她又如何甘心去伺候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 想起还在大牢里受苦的少年,她缓缓闭上眼,任由泪水顺着眼角滚滚而落。 她救不了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为他护住这副身子,宁死不屈。 “哎哟,侯爷您可算来了,快快有请。” 窗外传来老鸨的恭维声,是南阳侯抵达了玉春楼。 裴韵猛地睁开双眼,缓缓抬手露出了藏在衣袖里的金簪,眸中划过一抹犹豫之色。 她是该毁容保命?还是该割腕自尽? 如果选择前者,就怕那南阳侯是个变态,连面目狰狞的丑八怪都不放过,反而觉得血能助兴。 若选择后者,她一旦死了,独留阿铮一人在世,他又该怎么办? “侯爷,妾身帮您瞧过了,那可是个冰清玉洁的美人儿,您今晚有福了。” 南阳侯哈哈大笑,“裴家果真是下了血本,那我就不客气了,美人现在在哪儿?” “就在绣阁里候着,您请。” 脚步声与对话声越来越近,裴韵心一横,举起金簪朝左脸划去。 脑海里浮现出与少年郎相处的点点滴滴,她的眼角再次淌下两行泪水。 利刃划破皮肤,钻心的疼痛袭来。 下一瞬,嫣红的鲜血顺着面颊缓缓滑落。 裴韵死死咬着牙,捏着金簪一鼓作气从眼尾划到了嘴角。 力道不算大,但金簪格外的锋利。 虽然不至于伤可见骨,被划开的皮肉也翻卷了出来,混杂着鲜红的血,触目惊心。 剧烈的痛感蔓延至全身,她的手一抖,金簪顺着掌心滑落,狠狠砸在了妆台上。 伴随着哐当一声脆响,房门也猛地被人推开。 “来,让本侯好好瞧一瞧裴家送过来的究竟是……” 话未说完,跟着他一块进来的老鸨突然像是得了失心疯,‘啊’的尖叫出声。 南阳侯面露不悦之色,偏头间,见她满脸惊恐的望着东南角的方向,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芙蓉面,其次那娇颜另一侧血肉模糊。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低喝:“这是怎么回事?” 老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道:“妾,妾身也不知道啊,我刚才出去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呢。” 南阳侯的视线扫过妆台上沾了鲜血的金簪,已然明白了个中缘由。 这小贱蹄子,是嫌弃他年老,不愿伺候他,索性毁了容,逼他放过她。 裴家那一大家子软骨头,没曾想还出了个有血性的。 只可惜是个姑娘家,支撑不了庆国公府的百年门庭。 “侯,侯爷,她,她这……” 老鸨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南阳侯摆了摆手,示意她先退下。 这小贱人以为毁了容他就会嫌弃她,放过她么? 那她可就大错特错了! 他近几年最爱玩刺激的,尤其是浴血奋战。 没办法,年纪大了,心理多少有些变态,普通的寻欢作乐已经不能让他长时间处在亢奋的状态。 唯有寻些新鲜的玩意儿,战斗力才十足。 目送老鸨落荒而逃后,他搓了搓手掌,满脸兴奋的朝妆台方向而去。 “老子就喜欢你这种贞烈的美人,弄起来太有劲了,你多反抗反抗,也好满足我的征服欲。” 裴韵猛地从绣墩上站了起来。 她没想到这老东西如此的变态,对着满脸是血的女人也下得去手。 早知这样,一开始就应该选择自尽的。 眼看着他如同饿疯了的野兽一般朝她逼近,她胡乱伸手捞起了掉在妆台上的金簪,慢慢朝后退去。 第176章 碎了他的心 南阳侯见她还在做着无谓的挣扎,脸上的兴奋之色越发浓烈。 正如他刚才所说的那样,她越是反抗,越能激发他的征服欲。 “来呀,捅我啊,本侯现在心情佳,今晚就陪你好好调调情。” 说完,他直直的朝她扑了过去。 上楼之前,裴家的两个管事敬了他三杯酒,而那酒里加了不少助兴的药物。 如今药性起来,他也渐渐进入了状态。 裴韵颤着手举起金簪,将尖端对准了朝她扑来的老东西。 她知道自己拦不住他,这簪子便是在最后关头取自己性命用的。 无论如何,她都要守住与阿铮的约定,将清白的身子留给他。 “侯,侯爷,您应该清楚裴家将我送给您的目的,您真的甘心被他们所利用吗?” 南阳侯微微一愣,脚步也暂时停顿了下来。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突然狞笑道:“我有说过纳你为妾吗?你入不了侯府,这联姻便不复存在。” 裴韵听罢,面露欣喜之色。 “侯,侯爷的意思是准备放过我?” 话音一落,她便看到老东西的眼神越发的猥琐,就知是自己异想天开了。 他若真想放过她,就不会将老鸨支出去。 事实果然不出她所料,只听老东西色眯眯的道:“送上门来的女人,不玩白不玩, 等今晚过后,我就以你自毁容貌为由将你退回去,裴家也只能吃下这哑巴亏。” 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 裴韵死死咬着唇瓣,一股屈辱感自心底蔓延开来,不断地侵蚀着她的尊严。 这老东西竟然打着糟蹋完她之后将她遣送回裴家的主意。 到那时,她哪还有什么活路? 既然这样,还不如就此了断。 眼看他又抬步朝她扑来,她猛地扬起手里的金簪,直直朝自己脖颈扎去。 利刃即将入体的那一瞬,她的眼角再次淌下两行清泪。 阿铮,我已经很努力的争取活下去,为此甚至不惜自毁容貌,可最终还是逃不出这魔窟。 如今唯有一死,方…… ‘砰’的一声脆响,手里的金簪应声落地,猛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霍然抬头,只见对面的南阳侯僵硬在原地,一张老脸已经呈扭曲状。 不等她打量清楚,他那肥胖的身体便直挺挺的砸在了地上。 伴随着他倒地,前方的视线一下子变得开阔。 透过朦胧的光影,她依稀看到了一抹熟悉的俊秀身影。 是他么? “阿,阿铮……” 话音刚落,她就被人拽入了怀中,紧接着炙热的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她的双腿一软,直直跌进他臂弯里,手顺势圈住了他的劲腰。 “阿铮,真的是你吗?” 云铮的俊脸上裹挟着一层寒霜,眸光犹如冰封三尺的刃,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若不是害怕自己嗜血的一面吓到她,他早大开杀戒了。 “韵儿,是我,对不起,我来晚了。” 裴韵死死揪着他身前的衣襟,埋首在他胸膛内,失声痛哭起来。 站在他身侧的余掌柜见小姑娘正蹭着世子受了重伤的肩膀,下意识想上前提醒,却被少年一记轻飘飘的眼神给呵止了。 越与这小子相处,越觉得他像极了年轻时的侯爷。 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血性气质,都与侯爷如出一辙。 云铮强忍着肩膀处传来的剧痛,紧紧将心爱的姑娘搂在怀里。 他不敢看她血肉模糊的脸颊,刚才进屋时匆匆一瞥,差点碎了他的心。 若仔细瞧的话,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直接将地上那老东西给弄死。 “别怕,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置于危险之中,我发誓。” 裴韵埋首在他臂弯里,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不过她没多想,只当是自己脸上散发出来的。 想起毁了容的面颊,她开始在少年郎怀中挣扎起来。 “我现在很丑,你先出去,出去。” 这话犹如利刃一般,将云铮的心肝脾肺都剖得鲜血淋漓。 他缓缓伸手扣住她的肩,逼迫自己正视她脸上的伤。 裴韵却不依,胡乱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疯狂的往下掉。 有些渗进了伤口之中,疼得她一抽一抽的。 云铮抿了抿唇,朝一旁的余掌柜道:“余伯,您先出去。” 余掌柜点点头,招呼两个暗卫往外退,临走时准备将昏死在地上的南阳侯一块拖出去,却被少年给制止了。 “留下他。” “……” 余掌柜有些担忧,不过想起大小姐对裴二姑娘的称赞,又将悬着的心放了回去。 有二姑娘在,想必世子不会大开杀戒。 即便他想,二姑娘应该也会阻止他的。 目送几人离开后,云铮再次垂头望向怀里的姑娘。 “乖,手拿开让我瞧瞧伤势。” 裴韵死死咬着唇,一个劲的摇头拒绝。 “很丑,求求你别看,别看。” 云铮心疼得窒息,闭了闭眼后,偏头朝地上的老东西望去。 他极力压制着胸腔里的怒火,可最终还是没能压住,缓缓推开怀里的女子后,猛地俯身捞起地上的金簪。 裴韵怔愣了一下,察觉出他想要做什么后,急忙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阿铮,你别冲动,他是南阳侯,你若杀了他,这辈子就完了。” 云铮垂眸一看,少女脸上的伤便映入了眼帘。 那触目惊心的血口,从眼尾一直蔓延到了嘴角,虽然不深,但也足够骇人。 少年的瞳孔狠狠收缩了起来,眼底的杀意几乎在燃烧,都快要跃出眼眶了。 裴韵见他死死盯着她的面颊,后知后觉自己刚才抱他的腰,将手给挪开了。 她心下一慌,急忙抽回手去捂脸。 云铮扣住她的腕子,制止了她的动作,另一只手缓缓靠近那狰狞的伤口。 指尖在颤抖,不小心碰到边缘处的血肉后,又急忙缩了回来。 “疼,疼么?” 裴韵面如死灰,近乎绝望的问:“你会不会嫌弃我?” “……” 云铮死死扣着她的手腕,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又朝地上的南阳侯冲去。 他该死! 裴韵见他又动了杀心,便知自己刚才的问题惹怒了他。 她紧抱着他的劲腰,哭道:“我错了,你别这样。” 第177章 他怎么还来? 云铮的行动受损,也不坚持亲手去捅地上的老东西了。 他翻转手腕,掌心的金簪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直逼南阳侯的面门。 最后,那箭擦着老东西的左脸而过,在上面留下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被剧烈的疼痛刺激,南阳侯从昏迷中悠悠醒过来。 云铮却不给他睁眼的机会,手腕再次翻转,一粒铜钱从指缝射出去,狠狠砸在了他的心口上,他再次卸了气。 要不是因为自己羽翼未满,就这么杀了老东西会给阿姐带来无休止的麻烦,看他晚会不会饶了他?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这笔血债他会连本带利算在南阳侯府头上。 “韵儿,我没那么肤浅,只看皮囊不看内在,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最喜爱的姑娘。” 说着,他再次伸手去抚摸她脸上的伤。 “以后别这么傻了,一时的委曲求全又如何?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裴韵眼眶一酸,猛地扑进了他怀中。 “阿铮……” 云铮轻搂着她的腰,埋首在她侧颈之中,沙哑着声音呢喃,“你若死了,我该怎么办?” 裴韵圈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如同一汪春水瘫软在了他怀里。 “不会再有下次了,阿铮,我以后不会再做这种傻事了。” 少年吻了吻她头顶的秀发,柔声开口,“乖。” 说完,他咬着牙将她打横抱起。 肩头传来撕裂般的疼,他也只皱了一下眉,抱着她大步走出房间。 守在门口的余掌柜见状,眸中划过一抹担忧之色。 世子肩上的伤,怕是已经裂开了。 “公子。”他刻意改变称呼,“南阳侯怎么处置?” 云铮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嗜血的笑。 “既然他那么喜欢玩女人,便给他安排十个八个吧,记得多给他灌点药助兴,别让他中途偃旗息鼓了。” “……” 余掌柜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两下,暗道这小子的心也挺黑的。 南阳侯都一把年纪了,要真安排十个女人昼夜笙歌,还不得直接报废? 不过小世子如今正在气头上,他可不敢求情。 再说了,那老东西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动了永宁侯府未来的女主人,活该遭这罪。 “是,属下这就派人去安排。” 说完,他又扫了他怀里的姑娘一眼,提醒道: “小娘子脸上的伤耽搁不得,咱们去趟顾府吧,有顾院首亲自诊治,定不会留疤的。” 毕竟是要做侯夫人的女子,脸上留了疤,多少会遭人议论。 云铮知道父亲与顾院首交情深厚,他只要挑明身份,顾院首一定会鼎力相助。 事关韵儿的一辈子,马虎不得,他想都没想直接点头,“那就劳烦余伯陪我走这一趟了。” 靠在少年怀里的裴韵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眼底不禁划过一抹疑惑之色。 这中年男人她见过,是玉品坊的掌柜,大嫂最信任的人。 他怎么会跟阿铮在一块,还对他毕恭毕敬的? 若是大嫂派来保护阿铮的,也没必要如此的敬重他吧? 眼下他们相处的方式,倒给他一种主仆的感觉。 是她多想了吗? 还有顾院首,那可是陛下的专属太医,他们就那么笃定他会为她诊治? 上了马车后,裴韵靠在云铮怀里,犹豫了片刻后,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 “阿铮,你是怎么出狱的?你跟余掌柜又是什么关系?” 云铮蠕动薄唇,刚准备将真相告诉她,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堪堪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眼下最重要的是治好你的伤,其他的以后再与你细说。” 裴韵是个懂事的姑娘,他不愿说,她便不再问,低下头兀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云铮垂眸睨向她,柔声安抚,“韵儿,我无心隐瞒你什么,只是此事说来话长,你如今需要休息,不能为此分神。” “我知道。”裴韵仰头与他对视,“你别担心我,我没事的。” 少年吻了吻她苍白的唇,重新将她拥入怀中。 “至于你阿娘跟弟弟,我会尽快想办法救出来的,你不必为她们担心,先睡会吧。” “好。”少女乖乖闭上了双眼,“谢谢你,阿铮。” 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如今的她恐怕已经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甚至清白不保。 云铮缓缓收紧双臂,哑声开口,“不用跟我客气。” “……” … 夜已深,别院主屋内的动静依旧没有停歇。 寂静昏暗的内室里,纱幔漂浮荡漾,一只白皙的腕子从锦帐里探出来,无力的耷拉在榻边。 伴随着阵阵剧烈的碰撞,腕上的玉镯磕在床沿,发出清脆的响动。 片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跟着探出来,与那青葱五指交缠在了一块。 下一瞬,两只手又消失在了纱幔之中,拔步床上挂着的铃铛也摇曳出了清脆的叮铃声。 帐内,云卿面颊透红,一手紧紧攥着被褥,一手扣住男人的指关节,任由自己陷在阵阵惊涛骇浪之中。 她一直都知道他强健,如今身临其境,只能说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 室内一片漆黑,她看不到墙上的沙漏,不知眼下是何时辰,只知他缠了许久,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 再这样下去,她非得死在他手里不可。 “陛,陛下,妾身乏了。” 身后的帝王闻言,缓缓伸手圈住她的身子,一口咬在了她精致的肩胛骨上。 纱幔随风飘扬,满室的寂静无声。 小娘子慌乱的咬住手指,美眸圆瞪。 萧痕贴在她耳边轻轻的唤,“卿卿,卿卿……” 云卿被他喊得失了魂,丢了魄,哪还舍得阻止他? 又是一场无声的较量,两人纷纷跌进一片柔软的锦裘之中。 小娘子侧躺在里间,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白皙的手指虚攥着绣枕,面颊上堆满了娇媚的红。 她总算明白了何为人间喜乐。 古往今来那么多才子佳人所追求的风花雪月,原来是这般滋味。 “卿卿……” 耳边再次传来男人低沉的呼唤,接着腰间一紧,后背贴进他怀里。 小娘子扣着引枕的手微微一抖,心底暗暗叫苦。 他怎么还来? 『亲们,帮忙点个五星好评,刷波免费的礼物,比心』 第178章 卿卿,朕心甚悦 抛去疲累不说,他明早还要赶回禁宫呢,再闹腾下去,早朝怎么办? 难道他真要学那些昏君,沉迷美色荒废国政吗? 思及此,她缓缓转头,哑着声音开口,“陛下,您得歇息了,明日还要早朝呢。” 帝王伸手支起头,凑过去碰了碰她的耳垂,用着魅惑人心的语调道:“朕意犹未尽。” “……” 云卿往里侧挪了挪,硬着头皮道:“来日方长,陛下若喜欢,臣女可日日侍奉。” 帝王满意一笑,伸手将她捞进了怀中。 肌肤相贴的那一瞬,云卿的呼吸微滞。 再这样下来,怕是得闹到天明了。 “我身子难受,想去沐浴。” 萧痕捏了捏她的鼻子,缓缓坐了起来。 到底心疼她初经人事,不敢闹得太狠伤了她的身子骨。 否则就刚才那两回,如何满足得了他? “朕去叫青兰送水进来,你等会儿。” 说完,他掀开锦被准备下地。 云卿偏头瞥了一眼,正好瞄到他后背上的几道抓痕,面颊瞬间滚烫起来。 她究竟失控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在龙体上留下这等足够砍头的伤痕? 萧痕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顺着往自己后背看去,几道红印若隐若现。 他勾唇浅笑起来,轻飘飘地开口道:“卿卿应该很满意,如此朕便安心了。” “……” 云卿胡乱伸手捞起锦被,一股脑的罩在了自己头上。 “陛下赶紧去叫水吧。” 帝王唇角的笑意转浓,披衣下榻时,眼角余光触及到了锦裘上的一抹嫣红。 虽然知晓她还是清白之身,但看到这个后,心里的怜惜与疼爱还是汹涌而出。 他再次转身,连人带被将小姑娘抱进了怀里。 “卿卿,朕心甚悦。” 云卿从被褥里探出头,缓缓伸手圈住他的后颈。 “臣女也心悦,感谢陛下带我体验这不一样的人间喜乐。” 小娘子眉目间蕴着被男人疼爱出来的妩媚风情,看起来勾魂摄魄。 帝王也不急着去叫水了,坐在榻边将她拥进怀中,与她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双手也没闲着,又开始闹腾起来。 “早知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还是要与你在宫外相会,一开始便应该要了你的。” 云卿轻咬红唇,所有的感官都聚集在了他作乱的那只爪子上。 虽然彼此已经有了最亲密的接触,但她依旧不太适应这样的触碰。 任由他折腾了片刻后,她试着挪动身体躲避。 许是动作过大,一下子牵扯到了身上的伤,疼得她蹙起了眉头。 萧痕见状,牢牢扣住她的腰阻止她乱动,沙哑着声音问:“还很难受么?” 小姑娘没回应,只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满脸哀怨的看着他。 皇帝陛下扶着她慢慢躺了回去,俯身准备给她查看情况。 云卿察觉到他的意图,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连忙蜷缩起身子。 姑娘家脸皮薄,哪肯给他瞧? “我,我好多了,您别看。” 萧痕见她面颊上布满了红晕,如同火烧云似的,恨不能将她揉进骨子里,与自己融为一体。 “乖,别动。” “……”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后,云卿率先败下阵来,捞过一旁的引枕遮住脸,眼不见为净。 片刻后,男人重新凑到她耳边低语,“还好,朕有分寸的,没……” “陛下,您别说了。”小姑娘带着哭腔打断了他的话,羞得恨不能卷成一团。 萧痕闷笑出声,垂头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后,掀开帷幔走了出去。 云卿用引枕压着脸,只露出了一双勾人的美眸,透过暖帐凝视着他挺括的背影。 今晚发生的一切,就像做梦似的。 放在半月前,打死她都敢不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爬上龙床,与君主共度良宵。 之前有多抗拒与他私相授受,如今就有多可笑。 她最终还是打了自己的脸,陪着他一块胡闹,突破了被盛京所有权贵世家视为禁忌的关系。 若他只是寻常人家的子孙该多好? 他们一块去游历天下,碧湖泛舟,定能做神仙眷侣,羡煞世人。 可天公不作美,让他们以最尴尬的身份相知相爱。 这段情,注定见不了光! 愣神的功夫,纱幔被掀开,接着一股力道将她托起,她稳稳的落入了男人的怀中 帝王只披了一件外袍,衣襟松松垮垮的,随着行走的动作敞开,露出了大片结实的肌理。 当云卿看到他肩膀处那一连串的血痕时,只觉头皮发麻。 这是何时挠的?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陛下,妾身好像伤着您了。” 萧痕顺着她的视线垂头一看,剑眉微挑,似笑非笑道:“若论伤,朕伤你更多。” 不仅见了红,还在她身上印了许多的痕迹。 尤其是腰侧,被他勒红了一大片。 没办法,她太诱人了。 得到她的那种满足感,即便登临帝位时也不曾有过。 唯独这女子,能给予他世间最美妙的体验。 云卿被他说得面颊滚烫,索性埋进他的臂弯,不再接他的话。 再聊下去,她非得燥死不可。 萧痕垂头吻了吻她头顶的发丝,抱着她大步走进了浴房。 青兰已经命粗使婆子备好了热水,见两位主子进来,急忙垂着头往外跑退去。 经过两人身边时,眼角余光触及到自家姑娘的面颊,灿若桃花,美艳动人,处处透着少妇的娇媚。 她本就生得倾国倾城,如今被郎君一疼爱,越发的勾人心魄。 难怪御极天下的帝王会如此珍视她,怜惜她的。 但愿他们能一直这样相濡以沫,琴瑟和鸣吧。 被温水包裹的刹那,浑身的酸痛一扫而空,云卿忍不住低吟出声。 双手撑在桶边的男人听后,眸光渐渐变得暗沉起来。 他缓缓凑到小姑娘耳边,哑声询问,“还乏么?” 毫无防备的云卿哪里知道这是个坑? 她缓缓摊开双臂,脸上满是享受之色。 “好多了,温水泡着果然奏效。” 皇帝陛下勾唇一笑,伸手扯掉披在肩头的长袍后,大步跨进了浴桶。 霎时,水花四溅。 云卿忍不住惊呼,“陛,陛下,您这是做什么?” 第179章 卿卿,唤我允臣 萧痕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抵在桶壁上,倾身朝她笼罩而来。 “唔……” 她试图反抗,所有的声音全都消弭在了男人的气息之中。 下一瞬,浴桶里的水荡漾开来,淅淅沥沥的溅到地上,激起满室的水光。 彼此相融,云卿的心里叫苦不迭,这人可真是……混账至极! 萧痕埋在她侧颈,轻碰她的耳垂,循循善诱道:“卿卿,唤我允臣。” 云卿被他闹得脑子有些发蒙,整个人晕乎乎的,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允臣’ 这应该是他的表字。 普天之下,除了先帝与太后,怕是无人敢唤这个名字吧? 她咬着唇,含泪摇头。 借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直呼陛下的名讳啊。 恃宠而骄的后果,她还是知道的。 即便沉迷于他的温柔体贴之中,被他疼被他宠,她也要时刻保持理智。 萧痕见她不肯开口,微微眯起了双眼,眸中划过一抹危险的光芒。 让她妥协再容易不过,他只需使点坏,她便松了口。 “陛下,求您别这样。” 小姑娘带着哭腔求饶,眼尾的红如同夕暮里的晚霞,艳到极致。 萧痕腾出一只手抚摸那媚骨,朝她步步紧逼。 “乖,唤我允臣。” 说完,他的眸中划过一抹狠色,再次逼近。 云卿猛地攥紧拳头,颤着声音被迫喊道:“允,允臣。” 这人怎么能如此迫她? 他为何这么坏? 男人听到了想要的称呼,唇角不禁勾起一抹满意的笑,气势渐渐温柔了下去。 “乖。” “……” 云卿感觉她今日怕是得死在他手里。 渣都不剩的那种! … 与此同时,顾府。 余掌柜登门拜访,顾院首亲自来了会客厅接见。 “这么晚了,不知余副将光临寒舍所为何事啊?” 顾礼一边询问,一边打量站在他身侧的少年,以及少年怀里抱着的小娘子。 他已经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隐隐猜到他们是过来求他治病的。 余掌柜抱拳行礼,失笑道:“放眼整个盛京,恐怕就只有顾院首与安国公会喊我余副将了, 物是人非,盛京的那些权贵估计早就忘了我曾是侯爷的左膀右臂,云家军左卫营的负责人。” 顾院首哈哈大笑,“这可怨不得别人,当初是你自己非要辞官的。” 余掌柜抚了抚额,轻叹一声吼,转入正题,“今晚舔着脸来见顾大人,是有一事相求。” 说着,他朝身侧的少年使了个眼色。 云铮会意,缓缓掀开了裴韵脸上的帷帽。 霎时,一张血肉模糊的面容显露了出来。 余掌柜朝顾礼深深鞠了一躬,“女子的容貌最为重要,还请顾兄看在侯爷的面子上,伸出援助之手。” 顾礼的视线在小姑娘脸上扫了一圈,大概知道是被什么所伤,伤势有多严重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余副将深夜来寻他,还拿出了侯爷与他的交情游说。 这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与永宁侯府又有什么关系? “余副将应该明白,我向来只救该救之人,若你不言明她的身份,顾某只能说恕难从命。” 余掌柜点点头,示意云铮先扶着裴韵去坐会,然后对顾礼道:“顾兄,借一步说话。” 顾礼越发好奇她的身份了,遂点了点头,率先朝隔壁的暖阁而去。 余掌柜紧随其后。 两人一离开,裴韵便缓缓抬头朝云铮望去。 “阿铮,余掌柜刚才提到了已故的永宁侯,他为何要用这么贵重的人情求顾院首给我诊治?你到底与他什么关系?” 云铮微微眯眼,静默片刻后,试着道:“我与永宁侯府有些渊源, 你先别急,等脸上的伤处理后之后,我再一五一十的告诉你,嗯?” 裴韵看他的眼神变了。 能与永宁侯府攀亲带故的,绝非泛泛之辈。 她记得他从小在乡村长大,家里只有一位瞎眼老母,又怎会与侯府存在渊源? 除非…… 想到某种可能,她的心开始狂跳起来。 不等她细问,去暖阁谈话的两人折返了回来。 顾院首的目光有些复杂,尤其是看云铮时的眼神,带着疼惜,遗憾,然后都化作了慈爱。 那是长辈看晚辈时才有的感情。 “先将她挪去厢房吧,老夫得将她脸上的碎肉都处理干净,然后为她缝制伤口,涂抹药膏。” 云铮看向余掌柜,接收到他示意的目光后,这才弯腰朝顾院首施了一礼。 “多谢您,今日来得仓促,未曾备礼登门,还请您恕罪。” 顾院首捋了捋胡须,笑着摆手,“跟我不必这么客气,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就好。” 说完,他吩咐管家领他们去客房安顿。 管家应了声是,招呼几人往外面走。 云铮搀扶着裴韵与顾院首擦肩而过时,肩头晕开一抹淡淡的血腥味,被顾院首精准的捕捉到了。 他的视线落在少年僵硬的左臂上,眸光微微一沉。 好小子,伤得那么重,愣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真不愧是永宁侯的种,有血性,有骨气。 一行人来到客房后,顾礼先让医女给裴韵脸上涂抹麻醉的药膏,便于之后处理伤口。 安排好一应事务后,他对立在榻边的少年道:“你随我出来,我有几句话要交代给你。” 云铮蹙了蹙眉,视线落在裴韵脸上。 少女很懂事的朝他一笑,开口道:“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 走出内室后,顾礼有些激动的攥住少年的腕骨,开始仔细打量他的容貌。 像! 实在是像极了年轻时的永宁侯。 没曾想云家嫡系一脉还有后。 好呀,好呀,这样所有人都安心了。 “孩子,苦了你了。” 云铮淡淡一笑。 看得出来,顾院首与他父亲的交情应该很深厚,不然也不会如此高兴。 放眼整个盛京,怕是九成的世家不愿看到永宁侯府后继有人吧? 毕竟被人碾压的滋味不好受。 云家一旦恢复往日繁华,这盛京就没他们趾高气昂的份了。 “晚辈云铮,正式拜见顾伯父。” 顾礼拉住他的手,制止他弯腰,“好好好,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 说着说着,这位见惯了生死的老御医眼角溢出了晶莹的泪水。 第180章 今日的早朝免了 他这是替老友高兴! 如此优秀的儿郎,永宁侯府崛起指日可待。 少年的眼眶也渐渐湿润,哽咽着声音道:“多谢您这几年对我阿姐的照拂,云铮感激不尽。” 说完,他作势就要单膝下跪。 顾院首急忙拉住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敢折腾呢?不要命了是不是?” 说完,他拉着他去了偏厅,简单为他处理了一下伤口。 临了,他又细心嘱咐: “伤得很深,最近几日断不能再使力,否则这条胳膊可就保不住了。” 云铮笑着应是,“多谢伯父,我都记下了,韵儿那边还劳烦您费心。” 顾院首一边为他缠绷带,一边开口,“真是长大了,都学会疼媳妇儿了。” “……” 顾院首见他耳根泛红,忍不住哈哈大笑。 老云啊,你在天有灵可以安息了。 两个孩子都不错,坚韧又聪慧,有他们在,永宁侯府垮不了。 … 云卿是累晕过去的。 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又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给吵醒了。 撑开沉重的眼皮,见帝王正背对着她穿里衣,微微一愣。 她下意识朝暖帐外望去,目光所及处一片灰蒙蒙,唯有屏风外照进一抹细微的光。 “陛下……” 出口的声音干涩沙哑,分外的难听。 最重要的是,嗓子火辣辣的疼,像是被刀割了一样。 她撑着手肘试图坐起来,稍微一动,四肢百骸便晕开浓烈的酸胀感,浑身像散了架似的。 胳膊支撑不了上半身的重量,她又狠狠跌了回去。 萧痕系好里衣的锦带后,回头朝榻上的女子望去。 “朕吵醒你了?” 小娘子鼓着腮帮,美眸圆瞪,沙哑着声音问:“陛下怎么不直接弄死臣女?” 帝王侧躺下来,伸手戳了戳她鼓起的面颊,“初尝禁果,难免孟浪了些,夫人多多担待。” 云卿冷哼出声,“还初尝禁果呢,臣女就不信您之前没有通房侍妾之类的。” 小姑娘吃醋格外的赏心悦目。 萧痕睨了片刻后,伸手剐了剐她的鼻子。 “你真就冤枉朕了,若之前有通房侍妾,朕登基时便册封她们为妃为嫔了,你可听说后宫有半个主子?” 云卿也知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 可她就喜欢这种被他重视,被他捧在手心的感觉。 帝王一个翻身,将她笼罩住,又继续开口,“别以为朕花样多,便是御女无数, 男人在这方面,向来都是无师自通的,你是朕的第一个女人,也是最后一个。” 说完,他开始细吻她的眉眼。 这时,屏风外传来青兰恭敬的禀报,“陛下,时辰不早了,程统领与暗卫首领在外面催促。” 萧痕的动作微顿,眉宇间划过一抹不耐之色。 温香软玉在怀,而且任他采撷,这种时候再怎么英明,也做不到抽身离去。 云卿听完青兰的提醒后,才猛地反应过来他还要早朝。 “陛下别在这里耽搁时辰了,赶紧去更衣洗漱吧,国事为重。” 说完,她伸出胳膊准备去推他。 手刚拿出来,就被那白皙的玉肌闪了眼。 慌乱的想要将手缩回去,却被男人扣住手腕固定在了引枕上。 湿热的气息沿着她胳膊内侧一路往上,最后停留在了她的肩窝处。 云卿闭了闭眼,带着哭腔道:“陛下,您别闹了,文武百官还在勤政殿里候着呢。” 这人怎么就不知疲惫?昨晚闹了那么久,他还不满意么? “天快亮了,您真的该回禁宫了,晚上,今晚上您再过来,妾身好好侍奉您可好?” 萧痕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的心口,对着屏风外的青兰吩咐道: “去告诉程霖,让他回趟宫,对文武百官宣称朕染了风寒,今日的早朝免了。” 青兰不敢置喙,躬身退了出去。 云卿就不一样了,她怒瞪着身上的男人,质问,“妾身真有妖妃祸国的潜质吗?” 皇帝陛下咬了咬她的侧颈,哑声开口,“确实有,朕如今只想与你厮混。” “……” 她竟无言以对。 被他得逞后,她咬着牙道:“您,您也有做昏君的潜质。” “……” … 再醒来时,已近晌午。 云卿怔怔地看着头顶的帷幔,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她被那人闹腾傻了。 青兰听到动静走进内室,见主子已醒,急忙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姑娘嗓子很难受吧?先喝杯水润一润。” 云卿的意识渐渐回笼,垂头一看,身上穿着寝衣,倒是不至于让青兰看了笑话。 在她的搀扶下慢慢坐起来后,沙哑着声音问:“陛下呢?” 青兰抿唇一笑,“宫里有急事,陛下先回去了,临走时嘱咐奴婢好生伺候您。” 云卿撇撇嘴,就着她的姿势喝了两口温水,等嗓子里的干涩退去一些后,这才询问:“什么时辰了?” “午时刚过,姑娘要起来么?还是再睡会?” 云卿试着动了动手脚。 很好,全都软绵绵的,使不上半点力气。 “你现在就是拽我起来,我也起不来啊。” 青兰扶着她靠在引枕上,“那就不起,好好养一下。” 说完,她的视线落在她小腹上,试着问:“姑娘,可要备避子汤?” 第181章 龙纹玉佩 云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昨晚他不知节制,说不定过些天这里真的会孕育出一条小生命。 她该怎么办? 留下?还是舍弃? 若留下,她无名无分的,孩子一出生岂不是会冠上私生子的骂名? 若舍弃,他又该拿什么延续香火? 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他去宗室择子立储吧? 他拿真心待她,她不能让他绝了后啊。 “先不用,容我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青兰应了声是,替她掖好被子,“奴婢去厨房端着膳食过来,您先吃点,然后再补补觉。” 说完,她躬身退了出去。 云卿盯着自己的小腹瞧了片刻,缓缓抚摸上去。 为心爱的男子孕育子嗣,应该是件很幸福的事吧? 她似乎没理由服那避子汤。 目光偏移,绣枕下一抹透白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似乎是块玉佩? 她缓缓伸手掏出来,摊在手心一瞧,只见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 而背面,印着小篆的‘允臣’二字。 她依稀记得昨晚情到深处之时,他逼迫她唤出了这个名。 允臣是他的表字! 而这玉佩,应该是他身份的象征,类似于皇家玉碟。 他怎么将如此贵重的东西落在了这儿? 纤细的指尖划过上面的两个小篆字,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昨晚她控诉自己入不了宫,进不了乾宁殿,他便给她这象征着身份的玉佩,让她日后入禁宫时能畅通无阻。 有了这个,别说禁宫,就是三军军营都任她出入。 那个男人几乎将自己的身家都交给了她。 这般深情,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大不了等孩子生下来后,将其养在阿铮跟韵儿的名下。 等他大一些了,被立为了储君,料想也没人敢置喙什么。 那个男人如此强大,难道还护不住自己的崽不成? 思及此,她心底已然下定了决心。 等青兰端着膳食走进来时,她压着声线道:“避孕药的事,日后莫要再提,尤其是在陛下面前,明白么?” 青兰一听这话,便知她做出了决定,笑着开口,“奴婢还是那句话,不管您做什么,我都支持您。” 说完,她端着托盘坐到床沿边,视线落在主子手里攥住的名贵玉佩上。 “五爪金龙,这是国君与储君才能用的图腾,陛下特意留给您的么?” 云卿盯着玉佩瞧了片刻,犹豫着道:“应该是的吧,可这东西太贵重,等陛下晚上过来,我立马还给他。” 青兰眨了眨眼,问:“姑娘打算在别院住几日?” 初尝禁果的年轻男女,接下来几日大概会如胶似漆,她已经做好在别院常住的打算了。 云卿没急着回应,端起她递过来的银耳羹开始享用。 折腾了大半夜,又睡到晌午才醒,她确实饿了。 待一碗粥食入腹后,她这才开口道:“等会咱们就回侯府,那边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处理呢。”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最主要的是不想让他太过放纵,一而再再而三的罢朝。 青兰看出了她的心思,抿唇笑了一下,起身去给她拿衣裳。 云卿再次捞起搁在被褥上的龙纹玉佩,贴在脸颊处细细磨蹭。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奴婢的禀报声。 “姑娘,余总管派人来传话,请您赶紧去一趟顾府,说,说庆国公府的二姑娘出了事。” 云卿猛地坐直身体。 韵儿出事了? 人还被送去了顾伯父府上? “好,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回应完婢女后,她从青兰手里取过衣裙,强忍着不适往身上套。 青兰见状,在一旁提醒道:“姑娘,您身上还穿着寝衣呢。” 说完,她上前一步为她解肩头的盘扣。 随着绫罗滑落,小娘子胸口,腰腹处纵横交错的青紫痕迹也映入了青兰眼中。 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眸中蕴满了心疼之色。 “陛下也不怜香惜玉着些,瞧您这身子,都被他折腾成什么样了。” 云卿脸上露出羞意,迅速褪下寝衣后,捞过一旁的抱腹搭在了肩头。 “男,男人不都这样,我没事,陛下顾及我的身子,没往死里折腾。” 青兰蹙了蹙眉。 没往死里折腾都成这样了,要是往死里折腾,那还得了? “姑娘别一味的顺从,陛下虽然金尊玉贵,但也不能如此的不知节制啊。” 云卿也不好跟她说那种事双方都很享受,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是没法解释得通的。 “嗯嗯,我记下了,都记下了,日后陛下再临幸,我一定拘着他,不让他太过放纵。” “……” … 顾府。 云铮负手立在厢房外的长廊下,眯眼注视着院子里的满堂春色。 余掌柜站在他身后,正向他汇报属下传来的消息: “世子,南阳侯府的小厮已经将南阳侯抬回去了,据说出玉春楼的时候,他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 以他的经验判断,那老东西大概是废了。 命能不能保住不知道,但肯定做不了男人了。 云铮听后,轻嗯了一声,嘱咐道:“这事先别告诉阿姐,交给我来处理。” 余掌柜愣了愣,突然单膝跪了下去。 “世子恕罪,属下已经派人去通知大小姐,算算时间,她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云铮蹙了蹙眉,缓缓回头望去。 少年虽然在市井中长大,但那股压迫力与生俱来,跟曾经骁勇善战叱咤风云的永宁侯如出一辙。 余掌柜缓缓垂下头,压着声线道:“此事事关重大,不能瞒着大小姐。” 云铮沉默片刻,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我怕阿姐跟着担心,便让您先瞒着,不过您说得对,此事事关重大,该她知晓。” 余掌柜松了口气,笑道:“世子能想通就好,此事不仅牵扯了南阳侯府,还有庆国公府, 您若想将梅姨娘母子成功救出来,还得仰仗大小姐,您别忘了,如今大小姐还是庆国公府的少夫人, 有这层关系在,她可以随意出入裴家,尽早的将您未来岳母救出来。” 云铮点点头,“那就等阿姐过来后再说吧。” ‘哐当’ 一阵瓷器碎裂声响起,两人寻声望去,只见裴韵愣愣地站在不远处的廊下。 第182章 你就不能温柔点? 瞧她这模样,应该是将他们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云铮本也没打算瞒着她,见她已经发觉,缓缓踱步朝她走去。 “韵儿,你醒了,身体怎么样?伤口还痛不痛?” 裴韵猛地反应过来,慌忙蹲身去捡砸在地上的瓷瓶。 情急之下,指腹不小心剐在了碎片的棱角上,嫣红的血水瞬间涌了出来。 云铮加快脚步走到她面前,弯身将她给拽了起来。 “还嫌伤得不够么?有什么话直接问我便是,别闷在心里。” 裴韵仓皇抬头,撞进了他漆黑深邃的眸子里。 原本偷听别人谈话被抓包就是一件很尴尬的事,再加上他们聊的内容太过惊骇,她的心绪久久无法平息。 与他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对视了片刻后,她轻颤着声音问:“你,你与大嫂是什么关系?” “姐弟。”少年答得干脆利落。 说完,他想了想又补充,“同父同母的亲姐弟。” 裴韵瞪大双眼,脸上露出一抹震惊之色。 在听到他们的对话之初,她脑子里就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她还以为他是永宁侯的妾室所生呢,没曾想他竟是侯府嫡子,大嫂的胞弟。 “那,那你怎么会流落在外?” 云铮搂住她的腰,将她半拖半抱进厢房后,让她靠在榻上,这才讲述起十八年前的往事。 对于眼前这个未来的枕边人,他没打算隐瞒。 当然,不该说的,比如当年的指使之人是谁他没说。 裴韵听完他的讲述后,久久失神。 谁能想到永宁侯府尊贵的世子会受人迫害,在外颠沛流离那么多年? 她也没想到与自己私定终身的村野少年,来头竟如此的大。 这该说命运弄人,还是该说苍天有眼呢? 转念想到自己庶女的身份,如今又毁了容,她怕是穷极一生也够不着他了。 永宁侯府的世子,可比一众侯爵府公爵府的世子都要尊贵。 云家鼎盛之时,其继承人的分量堪比当朝皇子。 如今侯府虽然败落,但云家军还在,只要稍作休整,定能回到巅峰。 她再与他相配,倒有些不自量力了。 “韵儿。”云铮见她久久不语,轻唤一声,试图伸手去抚摸她的脸。 裴韵见状,急忙偏头避开,颤声问:“世,世子想要做什么?” 云铮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微微一愣,剑眉下意识蹙了起来。 他强势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掰了回来。 “为何避着我?担心我袭了爵,你就配不上我了是不是?” 说完,他十指的力道加重,捏得裴韵身体微颤,脸上露出一抹痛苦之色。 少年撤了些力气,依旧固执的扣着她的肩,脸色有些阴鸷。 “说话,别闷不作声。” 这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进来。 接着,云卿踩着虚软的步子走进厢房。 行到榻前后,她一把拍掉弟弟捏着小姑娘肩膀的爪子,瞪眼道:“她才遭了那么大的罪,你就不能温柔点?” “……” 少年紧抿着薄唇,面色开始发青。 云卿朝余掌柜使了个眼色,余掌柜会意,强行将人给拽了出去。 等他离开后,云卿这才坐到床边,伸手握住了裴韵的手指。 “他也是关心则乱,你别怪他。” 裴韵吸了吸鼻子,扯出一抹牵强的笑。 “我知道的,没怪他,大嫂怎么过来了?” 云卿缓缓伸手朝她的脸蛋探去,可又在距离不到那伤口半指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么长的伤,得多疼啊,你平日里那般聪慧的一个人,怎么关键时刻犯了傻,对自己下如此重的手?” 裴韵微垂下了头,哑声开口,“若这副身子不能给自己心爱的人,毁了又何妨?” 云卿伸手轻轻戳了下她的脑门,到底不忍心再责备她。 她毁容保清白,都是为了阿铮啊。 作为长姐,她心疼都来不及。 “以后不可再犯傻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裴韵艰难的点头,迟疑片刻后,还是咬着牙问:“大嫂,云铮真是你弟弟吗?” 云卿重新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两下,“比起大嫂,我更乐意你喊我长姐。” 裴韵一愣,转瞬便反应了过来。 她这是间接承认了! “真没想到他竟是永宁侯府的世子,未来的诸侯。” 云卿挑了挑眉,提醒道:“你这话说得太早了,他若不建功立业,一辈子都袭不了爵。” 裴韵怔怔地看着她,“大嫂……阿姐这是何意?” 云卿被她一声‘阿姐’喊得眉开眼笑。 她怎么就有一种儿子即将娶媳妇的感觉呢? “这话可不是我说,是你家郎君说的,他说他不想委屈了他的姑娘,一定要建功立业,然后袭爵风风光光将她迎进门。” 裴韵脸上蕴出一抹绯红,缓缓攥紧了身下的被褥。 “他,他胡言乱语,你别信他。” 云卿噗嗤一笑,“我弟弟的话,我还是要信的。” 说完,她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安抚道:“你也别胡思乱想,人生来都一样,没有谁比谁更高贵, 算起来,我还得感谢你在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对他不离不弃,一心想要嫁他为妻呢, 像你这么好的姑娘,他要是错过,这辈子大概也讨不到什么好媳妇了,他可一点都不傻, 你且把心放进肚子里,好好等他建功立业,然后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将你迎进永宁侯府。” 裴韵埋进她的臂弯,肩膀开始轻轻耸动起来。 “阿姐,你真好。” 云卿拍着她的背,毫不吝啬的夸赞,“你也很好,阿铮能遇到你,是他的福气, 你别看低自己,要是惹毛了他逼他动怒,我劝不住的,阿姐多少有点畏惧他。” 跟那少年相处久了,她越发感觉他的性子像极了父亲,都是那种不怒自威的人。 只是他如今还太稚嫩,假以时日必能震慑三军。 裴韵靠在她怀里,脑袋枕在她肩膀上。 “阿姐,云铮他好像废了南阳侯,不会出什么事吧?” 云卿蹙起了秀眉。 废了南阳侯不是最糟糕的,糟糕的是梅姨娘母子还在裴玄手中。 若南阳侯去庆国公府讨说法,裴玄怕是不会放过她们。 梅姨娘与裴策是韵儿的至亲,她跟阿铮不可能见死不救。 “阿姐,你的侧颈跟耳垂怎么全都肿了,是过敏吗?” 第183章 凭什么让阿姐做外室? 耳边冷不迭的传来裴韵的询问声,将云卿从恍惚的思绪里拉拽了回来。 她下意识伸手去抚摸自己的耳垂,指尖刚碰上,一股钻心的疼蔓延开来。 那狗男人,昨晚要她的时候一直咬着这处不放,非得逼她说一些羞耻至极的话。 之前出来得急,竟然把这个给忘了。 如今被未来弟媳这么一问,她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耳边似乎又回荡起那人的喘息与闷哼,如同钩子似的撩拨着她。 小娘子的面颊一热,轻咳了两声后,故作镇定道:“嗯,我吃河鲜过敏,昨晚不小心沾了点。” 裴韵何其通透,瞧她面颊染着春色,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 不过她聪明的没有挑穿,顺势将话题给绕了回去,“阿姐想好怎么应付南阳侯了么?” 其实她想问的是能否救出她的母亲跟弟弟。 可这话太过直白,她只得拐个弯。 阿姐那么聪慧,应该能明白她的意思。 云卿思忖了片刻,开口道:“等会我亲自送你回庆国公府, 他们问起来,你就说昨晚南阳侯被黑衣人掳走了,你趁乱逃出了玉春楼, 云铮在暗处,他们查不到他的,只要你一口咬定这事与你无关,他就无可奈何, 至于你母亲,我会想办法拿到她的卖身契,助她脱离庆国公府的。” 裴韵听罢,缓缓直起身子,双膝跪在了榻上,哽咽着声音开口道:“多谢阿姐。” 云卿伸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笑着调侃,“我得讨好未来的永宁侯夫人啊,毕竟我以后还得仰仗娘家。” 裴韵瞪她一眼,“阿姐这说的什么浑话,你才是永宁侯府的主事之人,我跟阿铮以后都听你的。” 云卿笑了笑,并未接话,扶着她靠回引枕后,强忍着酸痛站了起来。 她真是被那人折腾得狠了,腰间,腿间,哪哪都疼。 “你先歇会,我出去训那小子两句。” “……” 从厢房退出来时,云卿刻意拉高了衣领,将侧颈那处被男人吸吮出来的红痕给遮住了。 外面,云铮见长姐出来,蠕动薄唇欲言又止。 云卿知道他想问什么,笑骂道:“媳妇是你预定好的,还能跑了不成? 退一万步讲,即便真跑了,你再将她追回来就是,难道这很难吗?” 说完,她拉着他走到远处的廊下,压低声音问:“顾伯父怎么说?她脸上的疤痕能祛除么?” 虽然他们不会以貌取人,但女子的容颜胜过一切。 裴韵若嫁入侯府,日后必定是一品诰命之身,模样受损于她而言是种残缺。 云铮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裴韵没跟出来,这才开口道:“问题不大,顾伯父说会竭尽全力治好她。” 云卿松了口气,“那就好,等会我便送韵儿回国公府,先稳住徐氏母子,别让她们再将毒手伸向了梅姨娘。” 少年剑眉微蹙,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缓缓舒展开来。 “你与她回庆国公府也好,待我拿住了裴玄那厮的把柄,再逼他签下休书还你自由。” 说完,他又冷着脸补充了一句,“是你休他。” 云卿忍着笑,也没刻意提醒他已经和离的事。 她就喜欢这种被自己亲弟弟宠着的感觉。 等韵儿进门后,可就享受不到啦。 “对了,玉春楼的痕迹你都处理干净了没?可别让南阳侯查到你头上了。” 她虽然无惧姚家,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云铮点点头,“阿姐放心,我现在还在大牢里,要等证据齐全了才能放出来,玉春楼的事与我何干?” 云卿被他这泼皮无赖般的混账样给逗乐了。 “干得好。” 云铮挠了挠头,讪讪一笑,讨好似的凑上去给她捏肩膀。 “我还以为阿姐会怪我闹出的动静太大呢。” 云卿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我们云家虽然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他差点害了你媳妇儿,你要是连这都能忍的话,阿姐直接给你上家法了。” 少年撇撇嘴,视线扫过她红肿的耳垂,问出了与裴韵同样的问题。 云大姑娘脸上的笑容一僵,只觉头皮发麻,她又搬出糊弄裴韵的那套糊弄他。 可男人最了解男人了,他虽然还未要过裴韵,但每次与她耳鬓厮磨时,都会凑到她耳边啃咬她的耳朵。 这样的红肿,他再清楚不过。 加上长姐脸颊泛红,越发证实了他心里的猜测。 “阿姐真的很爱那人么?” 云卿微愣。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这小子啊。 静默片刻后,她压着声线道:“阿铮,我可能要无名无分的跟着他了,你会不会觉得阿姐太过随便?” 少年听罢,猛地攥紧垂在身侧的手掌。 那人究竟是何身份?竟能让他如此优秀的阿姐宁愿无名无分,也要跟着他?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抹立在月色下的玄色身影,如芝兰玉树般清贵优雅,确实称得上是人中之龙。 可这又能如何? 他凭什么让他的阿姐,永宁侯府的嫡长女做他的外室? “绝无可能,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他若不给你正妻的名分,休想从我这里将你带走。” 云卿看着弟弟倔强的脸庞,眼里蕴出朦胧的水雾,渐渐模糊了视线。 有娘家人护着就是好。 虽然他注定撼动不了那人,但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阿铮,不是他不肯给我正妻之位,而是他身份特殊,不能迎娶二嫁之女,你明白么?” 少年似乎气得不轻,扯了扯嘴角冷笑道:“只要他足够强大,这些都不是问题。” 说完,他缓缓伸手扣住她的肩膀,又继续补充,“姐,你清醒点,真正爱你的人,是不会如此糟践你的。” 云卿低垂下了头,成串的泪珠滚滚而落。 “姐姐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云铮猛地闭上双眼,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见长姐这般固执,他的心口泛起了抽搐般的痛。 就那么僵持了数息的功夫后,少年阴沉着脸道:“我去跟他谈。” 云卿也没打算阻拦。 他们君臣二人,总要碰面的。 “阿铮,姐姐希望你这一生都能平安顺遂,有些强求不得的事,你莫要去做。” 少年紧抿起薄唇,越发好奇那人的身份。 第184章 册封她为淑妃吧 郡王? 亲王? 亦或是…… 想到南萧那位最尊贵的主子,他急忙掐断了脑子里的想法。 不可能的,昨天盛京还传出了那人与郭家嫡女的风流韵事,阿姐爱的不可能是他。 她心思那般通透,又怎会一头扎进帝王的三宫六院,与无数女人分享同一个男子? “阿姐,我之所以答应回侯府,最主要的原因是想保护你, 若放任你去做那无名无分的外室,我回来又有什么意义?” 云卿只觉头疼得很。 好不容易说服那男人,让他打消了迎她入宫的念头,没曾想又来一个弟弟。 “先不聊这个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出你未来岳母与未来小舅子,其他的都搁一边。” “……” … 皇宫。 乾宁殿。 萧痕正靠坐在龙椅内,单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 御阶下,内阁几位重臣正在围绕江南水患的问题展开探讨。 久不见上首的帝王出声,苏首辅下意识抬头望去。 “陛下可是龙体不适?需要宣顾院首过来给您把把脉么?” 今早帝王就以身体不适为由罢了朝。 这是自他登基以来第一次缺席朝会,而且还是在水患最严重的时候。 此等情况,要么是真病了,要么是被什么人给绊住了脚步。 可后宫无妃嫔,谁能勾得向来勤政爱民的他荒废国政? 萧痕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哑声开口,“确实有些乏。” 折腾了小姑娘大半个晚上,早晨还闹了一番,然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回禁宫,不乏才怪。 “朕无事,你们先去值房吧,务必要在今日之内商议出治水与赈灾的方案,然后拿来给朕过目。” 苏首辅微微垂眸,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陛下登基的这两载,但凡遇到天灾人祸,都会亲力亲为,直到事情得到圆满的解决为止。 可今日却一反常态,不仅缺席早朝,还将一应事宜推到他们身上,让内阁制定方案。 昨晚跟今晨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叫向来淡定沉稳的帝王魂不守舍。 难道真如他之前猜想的那样,陛下被哪个女子给勾缠了? 思及此,他心底一下子慌了起来。 虽然自家嫡女被永乐掌掴,丢了脸面,但他从未放弃过扶持她为后的想法。 眼下他在等那件事情平息下来,然后再联合内阁几位重臣一块上奏请立皇后。 若陛下心里有了别的女子,他苏家的女儿岂不是更难入主中宫了? “首辅,您还愣着做什么?请吧。” 耳边传来吴公公恭敬的催促声,拉回了苏首辅飘忽的思绪。 定睛一看,发现其他诸位内阁大臣都已经离开大殿,只有他还直挺挺的站在御阶下。 他急忙收敛心神,朝上首的帝王鞠躬致歉,“老臣刚才想方案想得太入神,还请陛下恕罪。” 萧痕没开口,只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退去。 等人离开大殿后,他这才唤出冥起,哑声询问:“她怎么样了?可有醒过来?” 冥起昨晚守了大半夜,眼都没合一下,顶着两黑眼圈,心里跟程霖有了同样的想法。 这破暗卫首领,谁爱干谁干去。 他回家继承他老子的侯爵行不? “姑……夫人已经醒了,且在半个时辰前离开了永兴街别院。” 一句‘夫人’取悦到了皇帝陛下。 男人缓缓往后仰去,后背靠在龙椅上,细细回味着昨晚那蚀骨的缠绵。 小姑娘娇嫩紧致,与她相融时能叫人溺死在其中。 饶是过去了数个时辰,他依旧没有缓过劲来。 尤其是清晨那一场情事,借着外面照射进来的光线,他能清晰看到她面上的每一寸娇态与妩媚,风情万种。 就这样的人间绝色,他即便要一辈子都要不够,哪有什么精力去临幸别的女人? “她回侯府了么?” 冥起颔首回应,“没,夫人去了顾府。” 说完,不等帝王询问,又急忙将昨晚在玉春楼里发生的事简述了一遍。 萧痕听了未来小舅子对南阳侯所做的事后,忍不住嗤笑出声。 “还真是亲姐弟,整人的手段都如出一辙。” 话落,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微微蹙起了眉头。 闹出这么大动静,那女人打算怎么收场? 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话,她应该会回庆国公府,关起门来与裴家算总账。 裴家是死是活与他无关,在这盛京,最不缺的就是王爵,公爵,侯爵,伯爵。 只要他愿意,再封十个百个都没问题。 他在乎的是那女人又回到裴家的内宅去。 想到这,他缓缓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正当他准备下台阶往殿外走去时,外面响起了吴公公的高唱声,“太后娘娘驾到。” 萧痕猛地顿住脚步,眯眼朝殿门口望去。 他大概猜到太后过来所为何事了。 昨晚他一夜未归,今早又罢朝,直到巳时末才回宫,以太后的心思,定能猜到其中缘由。 殿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下一瞬,太后搭着绿药姑姑的手臂从外面走了进来。 “绿药,带他们退出大殿,哀家有几句话要跟陛下单独说。” 绿药姑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下意识朝御阶上负手而立的帝王望去,无声的朝他摇了摇头。 萧痕摆摆手,示意她先退下。 等人都离开后,太后蹙眉望向上首的儿子,冷沉沉地问: “哀家不是提醒过你,云氏未和离之前,不许跟她突破男女之防么,你为何就是不听? 你非得被世人指着鼻子骂君夺臣妻,昏聩荒唐,心里才舒坦是不是?” 萧痕踱步走下御阶,轻飘飘地开口,“不劳您费心,她已跟徐氏签订了和离书。” 太后微微一愣,开始仔细打量面前的儿子。 要说他与之前有什么不一样,大概就是更加的神采飞扬,意气风发了。 这经了人事跟没经人事就是不一样。 那种变化,不仅在女子身上会显露出来,在男子身上也会。 她盼了那么多年,如今总算得偿所愿,按理说是该高兴。 可云氏的身份…… “罢了,你都临幸了她,哀家还能说什么?过两日我就命礼部拟旨,册封她为淑妃吧。” 淑妃? 萧痕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第185章 哀家同意立她为后 她倒是大方,上来就是四妃的名分。 只不过云家上一辈女儿入宫封的也是淑妃,而且还颇得先帝的宠爱。 她赐这个位份,真是耐人寻味。 “朕昨日在慈安宫说的话,母后半句都没听进去么?” 太后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嫌这个位份不够吗?她姑姑同样是永宁侯府的嫡女,清清白白的入宫,当年不也只封了个淑妃?” “所以您便拿这个封号提醒她们姑侄,要安分守己?” “你……” 萧痕理了理褶皱的衣袖,轻飘飘地打断了她的话,“朕与她的事,不劳母后费心, 我再与您说最后一遍,天圣年间的后宫,没有皇后,也不会有半个妃嫔, 她喜欢外面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生活,朕便成全她,永不立她,也不纳她。” 太后的眸中划过一抹厉色,想起绿药的嘱咐,以及这混账的性情,又不得不将怒火给压了回去。 “你不纳她,日后诞下的子嗣该怎么办?难道你们要让哀家的孙儿被世人冠上私生子的骂名吗?” 这两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没名没分的厮混在一块,就不怕外界戳断脊梁骨吗? 还有那云氏,她好歹是永宁侯府的嫡女,千娇百宠般的长大,也能忍受这种屈辱? 他们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将来的孩子考虑考虑吧? 这要是被冠上私生子的骂名,多难听? 未来储君名声不好,又该如何服众? 萧痕微微颔首,漫不经心道:“那就不生。” “……” 这混账东西!! 太后气得理智全无,脱口问:“若哀家同意立她为后呢?你也不立?不生?” 她就不信有人会放弃后位,心甘情愿的做外室。 萧痕后退两步,朝太后施了一礼,“儿臣代卿卿叩谢母后的恩典,我尊重她的决定。” “……” 太后捂着心口剧烈喘息起来,只觉头晕目眩,整个大殿似乎都在跟着旋转。 这两人是疯了不成? 他们随心所欲,不负彼此,可她的孙儿该怎么办? “你们是铁了心要这么做吗?” 萧痕低垂着头,没再开口回应。 他怕他继续说下去,老太太会直接气晕。 到底是自己的生母,之前极力阻止云卿入宫为后也是为着他的名声着想。 他可以顶嘴,但不能忤逆。 太后盯着儿子瞧了片刻,面露疲惫之色。 静默良久后,她摇头苦笑道:“儿大不由娘,罢了,只要你能震慑得住文武百官,不让这天下大乱,一切随你吧。”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在盘算等云氏有喜后,怎么劝她接受册封。 皇室正统血胤,如何能流落在民间? “郭家那边,哀家已经命绿药打过招呼了,他们会在今日之内澄清外界的谣言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你的母族,夺嫡之争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莫要与他们生分, 还有嫣然,她是大国舅府的嫡女,出了这等事,名声多少有损,你想办法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吧。” 萧痕听罢,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日在国舅府后花园里与表妹的一番对话。 少女攥着绣帕,满脸不安的注视着他,“表兄,嫣然有心仪的男子,恐不能入宫伴驾, 若因此触怒了圣颜,还请您只降罪于我,莫要牵连整个郭家,嫣然在此谢过。” 说完,她纵身跃入湖中,落水前还不忘嘱咐,“表兄莫要出手救我。” 他那舅父倒是生了个心思玲珑通透的嫡女。 正因如此,他才没追究郭家之过。 “行,儿臣帮她留意着,若有了合适的人选,便给她赐婚。” 太后总算听到了一句舒心的话,面容渐渐平缓下来。 离开时,她还是沉声嘱咐了一句,“莫要因美色荒废了国政,否则即便哀家容得下她,皇室也容不下。”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目送太后离开大殿后,萧痕踱步朝外面走去。 这时,冥起凑了上来,躬身禀报道:“主子,夫人已经带着裴二姑娘回了庆国公府。” 帝王的面色一沉。 她是怎么都不长记性,出了事从未在第一时间想过找他去解决。 男人要了做什么的?不就是为她遮风挡雨么? “宣安国公觐见。” 吴公公应了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安国公便从值房赶了过来。 “老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急宣老臣所为何事?” 萧痕已经坐回御案内,捞起桌上的一本奏折扫了两眼后,淡声问: “私放印子钱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可以着手去办了吗?” 话落,他又压着声线补充,“最近江南水患严重,朝廷急需赈灾的银子,便从此案着手,让那些世家补齐这个缺口。” 安国公急忙颔首应是,“所有涉案家族的证据全都掌握了,就等陛下做最后的裁决。” 萧痕点点头,开口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先从庆国公府开始。” 安国公嘴角狠狠抽搐了起来。 他严重怀疑陛下这是在公报私仇! 庆国公府是最后一个放贷的,怎么也轮不到他第一个遭殃。 如今帝王指名道姓,还不是因为看上了人家夫人,想要尽快将这个家族摁死在砧板上,好早日抱得美人归么? “是,老臣马上着手去办,陛下确定要罚他们三倍银钱吗?” 萧痕将手里的折子扔在桌面上,似笑非笑地问:“怎么,程爱卿觉得三倍银钱过多?” 安国公连忙叩首,“他们搜刮民脂民膏,然后又将赃款以高额的利息放贷出去,其罪当诛, 陛下仁厚,不罢他们的官,不夺他们的爵,只让他们将不义之财都吐出来,何谈过多?” 萧痕轻嗯了一声,“去吧,带上御林军,若他们不配合,直接下京兆府大牢。” “遵旨。” 目送安国公退出去后,萧痕再次唤来冥起,淡声吩咐,“将此事告知她,让她做好准备。” 说完,他沉默了片刻又补充,“朕不许她在庆国公府过夜。” “是。” … 庆国公府。 云卿从马车内下来,站在陈旧的石阶处仰头望着眼前这座生活了三年的府邸,只觉恍如隔世。 她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地方,最终给了她致命一击。 裴家那对母子啊,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徐氏闻讯赶来,见到云卿的那一刻,如同疯子似的朝她扑了过来。 第186章 夫人有危险 倒不是因为折损了福嬷嬷,也不是因为沈妙云被她害得失了身。 而是南阳侯府那边派人过来撂下狠话,说裴家如果不解释清楚昨晚发生的事,就等着被姚家打击报应。 好好一场联姻,结果弄出了深仇大恨,叫她如何不愤怒? 而这事的始作俑者,八成就是眼前这个贱人。 除了她,她想不出盛京还有谁会冒着得罪裴家与姚家的风险,将裴韵救出玉春楼。 “妒妇,我要撕了你。” 老太婆已经冲下了台阶,直扑云卿的面门。 这时,一道黑影闪过,灵鸢稳稳的落在了云卿面前。 待徐氏靠近时,她劈手就是一掌,打得对方后退数步,狠狠跌坐在了台阶上。 徐氏被撞得不轻,那不干不净的辱骂声戛然而止,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缓过劲来。 “云氏,你个毒妇,南阳侯是不是你弄废的?是不是?” 云卿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讥笑道:“国公夫人怎么也学街头那疯狗乱咬人?我与南阳侯无冤无仇,作甚要害她?” 徐氏撑着双眼狠瞪着她,却又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直到她看到裴韵从车厢内钻出来后,情绪再次变得失控: “还说不是你,玉春楼戒备森严,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臭丫头,怎么可能逃得出来?” 裴韵如今对裴家众人只有恨。 她默默地走到云卿面前,压低声音问:“阿姐,我是不是不应该来?” 云卿伸手握住她的腕骨,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两下,安抚道:“别怕,有我在。” 说完,她又望向瘫坐在地上的徐氏。 “我好心救了在街头逃命的裴二姑娘,你却将脏水往我头上泼,看来国公夫人真是老糊涂了, 也罢,咱们就别废话了,开门见山的聊吧,你出个价,我从你手里买下梅姨娘的卖身契如何?” 这是她眼下能想到的唯一可以救梅姨娘的法子。 徐氏贪财,只要银钱给得够,应该有得谈。 事实如她所料,徐氏在短暂的怔愣过后,眸中蕴出一抹贪婪的光。 她可太稀罕这妒妇手中的银票了。 “你想要梅芳华那贱妇的卖身契?也对,她原本是裴家的家奴,恬不知耻的勾引国公爷才上了位, 可就算将她抬举成了妾室又如何?哪怕在富贵堆里养着,依旧改变不了她低贱的出身, 你们要的卖身契确实在我这儿,二十万两银子,只要你肯出这个钱,我便将契书给你。” 二十万两? 她倒是敢开这个口。 云卿低低的笑了起来,一字一顿道:“三万两,我出三万两,你把卖身契给我。” 徐氏猛地从地上窜了起来,“三万?你打发叫花子呢?绝无可能!” 她虽然不聪明,但也不笨啊,梅姨娘如今就是块金疙瘩,只要牢牢把控在手里,还怕她们不出银子? 云卿扬了扬眉,刚准备说些什么,石阶上突然传来一声低喝,“都聚在大门口成何体统?” 听到这声音,小娘子的身体微僵,眸中划过一抹厌恶之色。 抬眸间,只见裴玄静立在门框边,正阴沉沉的注视着她。 那双眼睛,好似淬了毒的钩子,牢牢将她锁定在其中,让她很不舒服。 徐氏见儿子出来,急忙奔上台阶冲到他面前,焦急的问:“玄儿,你怎么出来了?身体可还好?” 裴玄的右臂挂在胸前,如同一摊烂泥似的,没有任何知觉。 他的视线扫过废了的手,眼底划过一抹寒意,转瞬即逝。 “有什么话进去说,别挤在这大门口,还嫌这段时间丢脸丢得不够么?” 徐氏一噎,脱口想反驳两句,可对上儿子那双阴沉的目光后,又堪堪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她转眸望向台阶下的云卿,咬牙切齿道:“既然玄儿让你入府详谈,那咱们就去正厅聊吧。” 云卿有些迟疑,可想到还在受罪的梅姨娘,心一横,拉着裴韵踏上了台阶。 与裴玄擦肩而过的刹那,背脊突地一阵发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直觉告诉她,这人如今很危险,她得谨慎再谨慎,不然怕是得在阴沟里翻船。 裴玄看着她柔美的背影,眸中的火焰噌的一下燃烧了起来。 一段时间不见,她越发的妩媚动人了,勾得他恨不能立刻将她拽去春熙堂,狠狠的折腾一番。 这个女人,激起了他身上的暴力与征服欲。 他迫切的想要蹂躏她,发泄胸口沉积已久的郁结。 目送两人走远一些后,他压着声线警告身侧的徐氏: “无论她们出多少银子,都不许将梅氏的卖身契交出去,听见没?” 徐氏涨红了脸,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我现在急缺银钱。” 裴玄一记冷眼瞪过去,她立马改口,“听你的,娘都听你的。” “……” 走廊上,云卿紧紧攥着裴韵的手腕,轻声安抚,“别怕,我会想办法将你母亲救出去的,你信阿姐。” 裴韵反手握住她的手,哽咽道:“可,可徐氏要二十万两,咱们去哪儿凑那么多银票啊?” 云卿也觉得这事挺棘手的。 尤其是裴玄在府上坐镇,恐怕没那么容易忽悠到徐氏。 也不知道程伯父何时清算私放印子钱的事? 徐氏放了三万两的贷,按律得罚九万两。 哪怕把国公府抵了,她也凑不出那么多银子,届时只能来求她,她便可以借此威胁了。 只可惜朝廷上的决策她插不了手,不然这倒是一个逼迫徐氏松口的好法子。 “你先别急,阿姐会想到办法的,等会你去探望一下梅姨娘,叫她再坚持两日。” 裴韵抿了抿唇,哑声道:“我娘关在荣安堂的柴房里,徐氏恐怕不会让我去见她。” 云卿蹙了蹙眉,想起侯府地牢里的福嬷嬷,眸光倏地一亮。 “我有法子让她同意,你且等着。” “……” 与此同时。 皇宫。 冥起匆匆走进大殿,对着负手立在窗前的帝王道: “主子,裴玄将国公府守卫得密不透风,咱们的暗卫跟夫人的暗卫一时半会进不去,夫人怕是有危险。” 萧痕敲打窗柩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已经进了国公府?” 第187章 心仪程霖 冥起颔首应是。 “裴玄亲自请进去的,夫人的暗卫灵鸢本想悄悄潜入,却被拦在了外面。” 帝王眸中划过一抹森冷的寒意,踱步就往殿外走去。 刚行至门口,又猛地顿住了脚步。 他现在还不能大摇大摆的去庆国公府。 思忖片刻后,对着守在殿外的吴公公道:“吴正德,你去趟裴家,宣裴玄入宫觐见。” 吴公公隐隐猜到云大姑娘有危险,也不敢耽搁,领旨后急忙带着几个小宫监出了乾宁殿。 萧痕负手立在殿外的汉白玉石阶上,眯眼注视着远处重峦叠嶂的宫墙瓦舍。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唤来程霖,莫名其妙的问了句,“你与郭家嫡女是怎么认识的?” 程霖一脸的懵逼。 他何时认识郭家嫡女了? 连面都没见过好不好! 这颠皇该不会是想牺牲他,让他来收拾郭家的烂摊子吧? 别呀,那种娇滴滴的世家千金,他这种糙汉可无福消受。 “陛下,看在微臣忠心耿耿的份上,您能不能别坑臣了?” 萧痕扬了扬眉,眼底划过一抹疑惑之色。 “你真不认识嫣然?” 程霖忙不迭的甩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微臣家风甚严,绝不会去招惹世家嫡女,更何况郭姑娘还是国舅府的千金,借臣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去碰她啊。” 萧痕眼底的疑惑更甚了。 他应该没听错的,表妹那日说心仪的人是安国公府世子。 安国公就程霖这么一个儿子,不是他还能是谁? “罢了,就当朕没问,你退下吧。” “……” 程霖如释重负,一溜烟的退到了巨型石雕后。 他真怕这人发颠,乱点鸳鸯谱。 只要一想到那金尊玉贵的姑娘往他怀里靠,朝他撒娇,他就止不住的打冷颤。 惹不起!惹不起! … 庆国公府,荣安堂。 云卿一进来就要求去见梅姨娘。 徐氏自然不答应,还冷嘲热讽了一番。 “如今你已与我儿和离,管不着我裴家的内宅之事。” 一旁的裴韵听罢,满脸诧异的朝云卿望去。 阿姐已经跟裴玄和离了? 什么时候的事? 来国公府前,云铮还在那撂狠话呢,说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帮助阿姐休了裴玄。 没想到她已经凭自己的本事脱离了裴家这魔窟。 云卿捏了捏她的手指,对徐氏道:“国公夫人的贴身婢女福嬷嬷还在我手里呢, 你若想全身而退,就乖乖让我们去看望梅姨娘,否则……” 徐氏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露惊恐之色。 可转念一想,福嬷嬷也没直接证据证明是受她指使的,她怕什么? 不过眼下不能与这妒妇闹翻,得先稳住她,一切等结了案再说。 “不就是去看望梅氏么,多大的事,她已经被遣送回自己的院子,你们要看就去看吧。” 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下,想起儿子的嘱咐,又补充道: “梅氏乃国公爷的妾室,生是裴家的人,死是裴家的鬼,我无权处置她的去留,这卖身契恐怕给不了你。” 云卿猛地攥紧绣帕。 她知道这不是徐氏的意思,应该是裴玄在私底下警告了她,叫她这么做的。 那渣狗果真不是省油的灯。 也对,他若是泛泛之辈,当初又怎会被先帝钦点为探花,还在边关屡立战功? 渣归渣,能力还是有的。 这对她很不利。 “国公夫人之前说的二十万两,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徐氏满脸的心动,可嘴上依旧说着无权处置国公爷的妾室。 云卿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就是裴玄,他铁了心要用梅姨娘拿捏住她与裴韵,以及裴策。 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浮躁后,拉着裴韵离开了荣安堂。 徐氏看着两人的背影,恨得牙痒。 也不知道玄儿怎么想的,二十万两银子啊,他一点都不心动么? 这妒妇有什么好的?不就皮囊勾人了些?他非得弄到手不可? 坏了她们母子那么多事,就该报复回去啊,哪有纵着忍着的道理? 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出了院子的云卿与裴韵听到这瓷器碎裂声,相互对视了一眼。 裴韵压低声音问:“阿姐何时与裴玄和离的?连云铮都不知晓。” 云卿眨眨眼,笑道:“我与他说了,他不信,以为我在诓他。” “……” 两人沿着回廊来到梅姨娘的院子。 云卿缓缓顿住了脚步,对裴韵道:“我就不进去了,你好生安慰一下你母亲。” 说完,她想了想又补充,“先别将云铮的身份告诉她,这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裴韵点点头,“我明白的阿姐。” 说完,她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云卿在廊下站了片刻,对青兰道:“我有几件旧物落在了春熙堂,咱们先过去取吧。” 青兰应了声是,扶着她朝春熙堂的方向而去。 云卿见状,忍不住失笑,“我又没缺胳膊少腿,你至于搀我么?” 青兰的视线落在她略显僵硬的腿上,压低声音道:“女子第一次,大多都是遭罪的,奴婢瞧得出来姑娘一直在强撑。” “……” 云卿脸上蕴出一抹红晕,衬得媚眼如丝,风情万种。 比起月余前,她完全褪去了青涩,眉间全是被男人疼爱出来的妩媚。 再配上这发髻,活脱脱的一娇艳少妇。 青兰都差点看痴了,忍不住嘀咕,“陛下真是好福气,能拥有您这样的人间绝色。” 云卿抿唇一笑。 那人坐拥天下,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 只不过她幸运些,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闯进了他的生命。 春熙堂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只不过多了些新面孔。 那些旧人,已经都被裴玄处置了。 踏进正屋,当看到窗前立着的修长身影时,她微微一愣,秀眉轻蹙了起来。 难怪刚才在荣安堂里没看到他的,原来是候在了春熙堂。 “既然世子在这儿,那我先告辞了,您随意。”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 裴玄冷眼看着她的背影,阴恻恻的问:“不打算管梅氏死活了? 她触犯家规,理当处死,你若不稀罕她的命,那我便命人灌她毒酒。” 云卿猛地攥紧拳头,缓缓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他。 “你究竟意欲何为?” 第188章 我有男人撑腰 裴玄踱步朝她走来。 原本挺俊秀的郎君,如今右臂挂在胸前,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再配上他那双阴鸷的眸,哪还有曾经的意气风发。 云卿微微眯眼,下意识朝后退去。 “你想做什么?” 裴玄冷冷地注视着她,从她精致的眉目间捕捉到了一丝妩媚的风情。 这与他前段时间回京初见她时完全不一样。 这样的娇媚,只有经历了人事才会显露出来。 想到她极有可能与外面的野男人苟合了,胸口瞬间怒意翻卷。 眼看着她就要退到门口,他猛地伸手掐住了她的脖颈,一个转身将她死死抵在博古架上。 “最近在外面过得挺快活啊,说,与你欢好的姘头是谁?” 他不介意弄死他! 云卿挣扎几下无果后,视线扫过他悬挂在身前的右臂,眸中蕴出一抹狠色。 她顺手捞起架子上的摆件,狠狠朝他的肘关节砸去。 裴玄眼疾手快,迅速侧身避开后,猛地收紧五指。 浓烈的窒息感笼罩而来,云卿被迫仰起头,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畏惧之色。 手里握着的摆件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闹出这么大动静,灵鸢她们应该能在第一时间赶过来。 裴玄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忍不住讥笑道:“想提醒手下过来救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自你走后,我便大刀阔斧,对整个国公府进行了大洗牌,如今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云卿微微蹙眉。 灵鸢的身手很好,也被拦在了府外吗? 这渣男到底有多深的实力?竟能将国公府围成铁桶? 看来她还是小瞧了他! “咱,咱们已经和离了,你若不想与永宁侯府彻底撕破脸皮,就滚开点。” 艰难吐出这番话后,她的脑子开始飞速运转,思考着应对之策。 裴玄狞笑了起来,阴测测的道:“如今的永宁侯府不过是个空壳,你以为我会怕你二叔三叔那俩歪瓜裂枣? 他们若真的有那个胆量与我为敌,早在我带着沈氏母子入府时,就登门为你撑腰了, 可事实上呢?他们一个两个都跟缩头王八似的,只知道讨好我,又有谁给你出了头?” 这话虽然不中听,但却是事实。 云卿也觉得挺悲哀的,那两人明明是她亲叔父,却一个都靠不住。 “至于那和离书……”裴玄唇角勾起一抹玩味之色,“我撕了,所以不作数。” 话落,他用左臂横在她身前,将她压制得死死的。 虽然废了一只胳膊,但毕竟是常年习武的人,又在边关历练了三年,远不是她能抗衡得了的。 眼看他倾身朝她压来,试图吻她的唇,她猛地别过头,避开了他的触碰。 带着凉意的气息落在脸上,好似被毒蛇缠绕了般,让她遍体生寒。 她在犹豫要不要拿出他贿赂边将的证据,迫他放了她。 可这么重要的东西,用在此处未免太浪费了。 那玩意若运用得当,能叫裴家满门倾覆。 裴玄没能一亲芳泽,倒也不生气,薄唇沿着她精致的面颊往耳边移去。 当他看到她圆润的耳垂浮肿时,眸光倏然一凛。 视线下移,落在她白皙的侧颈上,这一块同样泛着红。 他是男人,深知男人的嗜好。 平常睡府里那几个妾室时,他总喜欢啃咬她们的脖颈,耳朵,借此调情。 如今在她颈边看到这些印记,他如何不知是怎么回事? “贱人,你才出府几日,便与外面的野男人勾搭上了?” 难怪他看她眉眼间染着少妇风情的,原来真是偷了欢。 “说,那姘头到底是谁?” 云卿缓缓屈膝,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渣狗只废了手还不够,得将命根子一块解决,这样就老实了。 裴玄见她沉默,发了狠似的攥住她身前的衣襟,作势就要扯掉。 云卿也蓄满了力气,准备朝他踹去。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石岩的禀报声,“世子,吴公公来府上宣旨,说陛下急召你入宫。” 裴玄的动作一滞。 那位主子怎么每回都在关键时刻坏他的好事? 要不是这贱人出了嫁,已非清白之身,他都要怀疑陛下是不是看上了她。 想起二品禁军统领的职位,哪怕心里再不乐意,也只能暂时打消醉卧温柔乡的念头。 他猛地伸手掐住云卿的下巴,一字一顿道: “别以为签了那张破纸就高枕无忧了,我若不同意,你休想摆脱裴家。” 说完,他猛地甩开她,大步走了出去。 云卿捂着脖子轻咳出声,冷眼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转瞬笑了起来。 青兰跌跌撞撞的冲进正屋,见主子正靠着博古架冷笑,急忙伸手抱住了她。 “姑娘,他没对您动手吧?” 没有回应。 “姑娘,您别吓奴婢,他到底把你怎么了?”声调里已经染上了哭腔。 云卿缓缓止住笑,轻飘飘地道:“青兰,我对裴家还是太仁慈了,庆国公府不灭,我怕是永无宁日。” 青兰上下打量了她几圈,见她衣裳完整,不禁松了口气。 “那您就想办法整垮他,让他从盛京的权贵里除名。” 云卿理了理凌乱的衣袖,点头道:“言之有理,我回去就琢磨。” “……” 青兰彻底放了心。 还能一本正经的说笑,应该没什么大碍。 “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裴玄将国公府围得严严实实,灵鸢她们都进不来,咱们怎么出去?” 云卿踱步朝内室而去,边走边道:“怕什么,我有男人撑腰。” 青兰噗嗤一笑,压低声音问:“姑娘以前不是最怕麻烦陛下么?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云卿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匣子,漫不经心的回应,“我都是他的人了,麻烦他一下又能怎样?” “……” 想起匆匆入宫的裴玄,青兰也懒得操心了。 陛下既然护得住这南萧的江山,自然也护得住自己的女人。 … 半个时辰后。 庆国公府被一群御林军给团团包围了。 徐氏闻讯赶到门口,看到了身穿绯色官袍负手立在台阶下的安国公。 “程阔,你这是何意?我裴家犯了什么事,竟让你如此大张旗鼓的破门?” 第189章 要么认罚,要么抄家 安国公也不跟她废话,命下属官员将朝廷的调令递给她瞧。 “国公夫人看仔细了,陛下命老夫调查盛京各大世家私放印子钱的事, 如今我已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正准备一一清算,还请你配合。” 徐氏心里咯噔了一下,颤着手从一青袍官员手里接过调令。 看完后,她踉跄着朝后退去,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怎么可能? 长姐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为何朝廷会突然下旨调查此事? 这要是放在半月前,她自然无惧。 可前段时间她砸了三万两进去,一旦被查出来…… 后果她不敢想! “你调查案子就调查案子,跑来堵我裴家的门作甚?” 安国公扬了扬眉。 事到如今,这蠢妇还想嘴硬? 呵,有罪没罪,可不是她说了算的。 “巧了不是,本官正好查到庆国公府也参与其中,这不念在咱们关系好,第一个先来找你们。” “……” 去他的关系好! 盛京谁人不知安国公府圣眷正浓,而庆国公府早已日薄西山。 同样是一品公爵府,处境却截然不同。 别说关系了,程裴两家连表面的交际都没有,属于谁也不理谁的那种。 “国公爷可别血口喷人,我裴家何时私放印子钱了?污蔑一品公爵,是要砍头的。” 安国公冷嗤一声,懒得与这老妇浪费口舌,又命那青袍官员将徐氏签订的契书递给她。 “好好瞧瞧吧,一定得看仔细了。” 徐氏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颤着手接过那契书,摊开一看,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这,这不就是她之前签的那份合约么?为何会在这老东西手里? 看着上面的落款,手印,她感觉自己即便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于是她做了一个十分愚蠢的举动,将那契书撕成两半,直接往嘴里塞去。 安国公冷冷一笑,半点都不着急。 等她拼命将纸咽下,呛了个半死后,这才轻飘飘地道:“这是印刻的,原契约在陛下的御案上。” “……” 徐氏眼皮一翻,作势就要装晕。 安国公不吃她这套,拔高声音喝道:“若裴家不肯配合,那就依陛下圣谕,直接将府中所有人全都下狱,然后查抄庆国公府。” 徐氏又猛地睁开了双眼。 后悔已经没用了,她现在得保住国公府。 ‘噗通’一声,老虔婆猛地跪倒在地。 “陛下恕罪啊,陛下饶命啊,臣妇也是鬼迷心窍,以后再也不敢了。” 安国公不理她的哀嚎,取过圣旨开始宣读。 大致就是各大世家枉顾律法,欺压百姓,中饱私囊,其罪当诛, 可念在初犯的份上,朝廷网开一面,只查一罚三,将不义之财还之于民,以儆效尤。 徐氏听到要查一罚三,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她私放了三万两银钱,照这样算,岂不是要罚九万两? 九万两啊,就算把庆国公府卖了,也不够填这窟窿。 一时间,她只觉天塌地陷,整个人都被黑暗给笼罩,不见半点亮光。 而安国公还在那催促,“要么抄家,要么认罚,裴夫人选一个吧。” 徐氏打了个寒颤。 要真的抄了家,那庆国公的爵位岂不是也得罢黜? 没了公爵,裴家还怎么在盛京立足? 不,哪怕倾家荡产,她也不能任由着他们抄了国公府。 “我,我认罚,认罚,可眼下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银钱,您能不能宽限几日?” 回应她的,是安国公轻飘飘的一句,“查抄庆国公府。” 一群御林军涌上来,吓得徐氏连连后退。 她不敢再讨价还价,抖着声音道:“你,你稍等,我这就去筹钱,这就去。” “……” 匆匆回到府内后,徐氏眼前一黑,直直朝前栽去。 一侧的婢女见状,急忙伸手扶住了她。 “夫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徐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叫人去搜刮沈妙云的嫁妆,还有府里那些姨娘的体己。 折腾了半把时辰,还将公账上的银子,以及裴家的田产地产全拿出来,才堪堪凑出六万两。 不够啊! 还差三万两啊。 最后她将主意打到了云卿身上。 … 春熙堂。 云卿已经从裴韵口中得知了府外发生的事,忍不住喷笑出声。 这一下对裴家而言,真真就是致命的打击了。 即便覆灭不了,也能让他们倾家荡产,只剩一个空壳子,再无翻身的可能。 那人特意选了今日清算,是想助她顺利拿到梅姨娘的卖身契吧? 包括裴玄匆匆离开,也是他故意宣进宫的吧? 他虽然不在她身边,却事事都为她打点好了,让她无后顾之忧。 “阿姐,咱们的机会来了么?”裴韵压低声音问。 云卿笑着点头,“再等等,她一定会来求我的。” 徐氏并未蠢到无可救药,她深知今日只能破财消灾,否则就要去蹲大牢了。 可让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凑齐九万两,难如登天。 裴韵依旧有些担忧,“万一叫她凑齐了呢?咱们又该怎么办?” 云卿伸手握住她的腕骨,安抚道:“掌家三年,国公府是什么境况,我能不知道么? 退一万步讲,即便她真的凑到了也没关系,我还有别的法子让她交出你母亲的卖身契。” 裴韵看着她坚定又睿智的目光,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我相信阿姐。” 云卿拍了拍她的手背,与她坐在榻边,静等徐氏的到来。 结果没让她失望,两人等了片刻后,青兰走进正屋回禀,“姑娘,徐氏过来了,说有事找你相商。” 云卿点点头,转眸对裴韵道:“你去暖阁候着,我担心你待在这里会激怒她。” 裴韵知晓她的意思,起身朝她施了一礼,“那我母亲就全仰仗阿姐了,韵儿感激不尽。” 云卿笑着拍了拍她的胳膊,“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去吧。” “……” 裴韵刚离开,徐氏便在两个婢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一见到云卿,她的眸光就冷了下去。 云卿也懒得瞧她这副死了爹妈的埋汰样,直接开门见山的问:“找我何事?” 徐氏狠瞪着她,“你少在那里装傻,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就不信你没听说。” 第190章 我被裴玄软禁了 云卿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我与裴玄的和离书,还是你签的呢,你可别忘了我如今不再是裴家妇, 国公府出了事,与我有何干系?你不会天真的认为我会出手相助吧?” 徐氏狠狠磨了磨牙。 若是以前,她自然可以理直气壮的找她要银子,如果不给,她甚至可以动粗。 可如今不一样,自从签下那纸和离书以后,她就左右不了她了。 “你前脚刚来国公府要梅氏的卖身契,程阔后脚就来抄家,别跟我说这不是你故意安排的, 云氏,咱们好歹婆媳一场,庆国公府也给了你三年的庇护,你至于这般赶尽杀绝么?” 婆媳? 庇护? 云卿忍不住发笑。 这人可真够恶心的! “首先,这印子钱不是我让你放的,其次,朝廷早就在查这件事了, 你被卢夫人坑着入了局,找她去讨公道便是,将罪名往我头上扣有何用?” 徐氏一噎! 其实在来春熙堂的路上她便发现了个中蹊跷。 她就说她那长姐怎么突然如此好心介绍赚钱的路子,原来她打的是拉庆国公府下水的主意。 可笑她信任她,一头扎了进去,最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懒得与你废话,之前你在荣安堂说愿意出二十万两银子赎梅氏的卖身契,此话可还当真?” 云卿嗤的一笑,“这是一个时辰前的价格,如今嘛……怕是出不了那么多了。” 徐氏眸中划过一抹悔意,她就该在她开口的时候应下来的。 二十万两,足够解今日之危了,还能剩下不少。 “那就十五万两,不能再少了。” 云卿忍不住啧啧了两声,似笑非笑的道:“现在是你缺银子,求着我拿钱, 既然是求,那就该拿出求的姿态,你这般盛气凌人,诚意何在?” 徐氏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底愤怒后,放缓语调道:“你出十五万两,我将梅氏的卖身契给你,可好?” 云卿摇了摇头,“太高了,出不起。” 说完,她朝她比了个二的手势,“我最多只能给这个数。” 徐氏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敢置信。 “两,两万两?从二十万两压到两万两,云卿,你还要不要脸?” 云卿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面颊,笑道:“银子可比脸皮重要多了,同不同意给句话,不然等会就压到两千两了。” 徐氏踉跄着朝后退去。 这个贱人,也太狠心了! 云卿知道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只需再加一把火,便能彻底击垮她,顺利从她手中拿到契书。 “容我提醒夫人一句,你将梅姨娘留在府中,不但起不了任何的作用,反而会多一个劲敌, 裴玄的胳膊废了,若国公爷想要另立世子,三公子的希望很大, 我要是你,就趁早将人赶出国公府,以绝后患,否则日后兄弟相残,你儿子也讨不到什么好。” 这番话犹如重锤一般,狠狠击在了徐氏的心口,粉碎了她仅剩的一点倔强与坚持。 她也担心裴凌那混账起了另立世子的心思。 若真让他得逞,她们母子哪还有什么活路? 静默片刻后,她咬着牙道:“我还差三万两,你若肯出这个数,我便将梅氏的卖身契交给你。” 云卿勾唇一笑。 她知道这老太婆已经入了绝境,那六万两大概也是将国公府所有的家当全都拿了出来。 若她再讨价还价,说不定会惹怒她,最后适得其反。 “行,三万两就三万两,不过你得答应让我将梅姨娘与韵儿全都带走。” 徐氏死死瞪着她,那目光像是淬了毒一般,分外的阴狠。 如果眼神能杀人,云卿估计早就死百八十遍了。 “一个断了腿的贱妇跟一个毁了容的贱女,即便留在国公府也一无是处,你要带走便带走,银子给我。” 云卿缓缓从绣墩上站起来,轻笑道:“我手里没银票,您让安国公随我去玉品坊取吧。” 正好趁这个机会摆脱裴玄的禁锢。 徐氏哪会考虑到自己这番所作所为会坏了儿子的好事,她只想赶紧解决掉这个麻烦,保住庆国公府的爵位。 “那你去门口候着,我取了卖身契马上过来。” 说完,她在婢女的搀扶下离开了春熙堂。 云卿在原地立了片刻,这才回到暖阁。 “韵儿,你跟青兰去你母亲那里,什么行囊都不用收拾,只需将她接出来即可,我在府门口等着你们。” 裴韵含泪看着她,屈膝就准备给她下跪。 “多谢阿姐。” 云卿急忙伸手扣住她的腕骨,将她扶了起来。 “你再与我客套,我可就要生气了。” “……” 裴韵胡乱抹了把眼泪,拉着青兰就往外面走。 青兰回头看向自家主子,提醒,“姑娘,您要注意安全。” 云卿朝她摆了摆手,“放心吧,程伯父在府门口,我不会有事的。” “……” 出春熙堂时,两个暗卫突然现身挡住了她的去路。 云卿不慌不忙,轻飘飘地开口道:“安国公正守在门口,等着查抄庆国公府, 我去取银子为裴家度难关,你们确定要拦?如果耽误了正事,够裴玄杀几次的?” “……” 两暗卫面面相觑。 僵持了片刻后,他们还是退到一边给她让了道。 等她跨出院子,他们也紧随其后,看那样子是要一直跟着她。 云卿没将他们当回事。 只要出了府,灵鸢灵尘她们就有法子在外面解决掉。 沿着回廊绕过前厅,在前院里见到了身穿官服的安国公。 她急忙上前行礼,“云卿给伯父请安。” 安国公的脸色渐渐柔和下来,温声道:“不必多礼。” 说完,他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又继续开口,“这事与你无关,你怎么跑前院来了?” 云卿站直身体,面带笑意道:“国公夫人一次性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找我借了些,我正准备去钱庄取。” 安国公皱起了剑眉。 他最不齿的就是裴家臭不要脸,可着劲的压榨小姑娘的体己。 压榨就算了,你还弄出那一堆的龌龊事恶心人家,陛下不撬墙角才怪。 “她犯下的罪,作甚要你善后,听伯父的,别管这破事。” 云卿眨了眨眼,凑近安国公,压低声音道:“我被裴玄软禁了,您带我出府。” 安国公听罢,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第191章 诸位,我已与裴玄和离 狗胆包天的竖子,他真当小丫头无父无母,便毫无仰仗了么? “伯父去收拾他。” 说完,他踱步就准备朝后宅走去。 云卿急忙拉住了他的胳膊,低声安抚,“伯父莫气,裴玄如今不在府上。” 安国公冷哼了一声,怒火压都压不住了。 “你等会就昂首挺胸的与老夫出去,我倒要看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拦你。” 立在廊下的两个暗卫听罢,脸色齐齐一变。 他们似乎干了件蠢事,将少夫人放出了春熙堂。 “怎么办?”其中一人问。 另一人想了想,答,“暗中尾随着她,等她落了单再绑回来。” “行。” 这时,徐氏从荣安堂的方向急步走了回来。 她身后跟着几个婢女与小厮,人人手里都拿着锦盒箱子,里面装的应该就是银钱首饰地契之类的。 云卿大致扫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徐氏将府上所有人的体己全都搜刮了过来,日后这庆国公府可就热闹了。 徐氏气喘吁吁的走到安国公面前后,一改之前的嚣张。 “国公爷,您命人清点一下,银票三万两,地契跟首饰大概也值个三万两,至于剩下的……” 她朝云卿看了一眼,“由我这儿媳妇出。” 安国公点点头,示意下属官员当场查验。 “裴夫人,这回是陛下宽厚,对所有涉案的家族都网开一面,望你日后遵纪守法,莫要再犯。” 徐氏忙不迭的点头,“记住了,妾身都记住了。” 说完,她又试探性的问:“外面那些御林军,您可以先让他们撤了么?” 安国公摆了摆手,“等账目清点完毕后,本官还要去别的府邸,再等等。” “……” 徐氏咽了咽嗓子,讷讷的朝云卿走去。 她已经被这一系列的变故给整懵了,脑子晕乎乎的,路都走不稳。 “你赶紧把剩下的三万两给国公爷,赶紧。” 云卿挑挑眉,问:“梅姨娘的卖身契呢?” 徐氏磨了磨牙,从婢女手里接过一个盒子塞给她。 “咱们两清了。” 两清? 云卿冷冷一笑。 她与裴玄之间的恩怨,恐怕没那么容易两清。 眼看裴韵跟青兰扶着梅姨娘出来,她也懒得与这老太婆废话,大步迎了上去。 “姨娘怎么样了?” 裴韵红着眼眶,哽咽道:“情况不太好,得赶紧去治疗。” 云卿点点头,对青兰道:“你们先将她抬上马车,然后送去顾府。” “是。” 安国公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扫了一眼,最后停留在梅姨娘软绵绵的双腿上。 以他的经验来判断,这妇人的腿应该是被打折了。 至于是谁干的,再明显不过。 他都有些同情裴凌那老家伙了,娶妻不贤,家宅不宁啊。 难怪那老东西一直待在青州不肯回京的。 家里有这么个糊涂妻,简直看不到希望。 “国公爷,都清点完了,确实值六万两。” 耳边传来下属的禀报,拉回了安国公恍惚的思绪。 “嗯,抬走吧,去下一家。” “是。” 眼看着一群官兵冲进来抬箱子,徐氏‘啊’的尖叫出声,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她大半辈子的心血啊,就这么毁了,败了。 倾家荡产,整个国公府只剩一空壳,她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下一瞬,那些丫鬟小厮也纷纷抽噎起来。 裴家一倒,他们日后便难熬了。 见人美心善的少夫人立在石阶上,众人急忙冲过来朝她叩首。 “少夫人,求您别离开国公府,求求您了。” “是啊是啊,求您留下来。” 云卿紧了紧手中的帕子,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如今这里有安国公在,有户部官员在,有御林军在,正是对外宣布她与裴玄和离的好时机。 之前之所以瞒着,是想悄悄的离开盛京。 如今她已经决定留下,并且与他有了夫妻之实,她没必要再隐瞒。 让外界都知道他们和离的事,裴玄那厮至少不敢在明面上招惹她了,会为她省很多麻烦。 更重要的是,她能彻彻底底脱离庆国公府,日后也不会再有人唤她世子夫人。 “诸位,这国公府我肯定是留不了了,因为我已与裴玄和离。” 这话一出,院子里瞬间炸锅,众人脸上纷纷露出惊诧之色。 而徐氏的反应尤其激烈,她瘫坐在地上,对着云卿歇斯底里的咆哮: “你不是答应我不对外宣布和离之事么?为何要出尔反尔?” 这话一出,算是证实了和离的事。 云卿还挺感谢徐氏那股蠢劲的。 换做别人,铁定会极力否认,说她信口雌黄。 可这老太婆倒好,一声嚷嚷,大家都知晓这是事实了。 “我为何出尔反尔,你去问你的好儿子吧。” 说完,她踱步走下台阶,朝府门口而去。 那些婢女小厮见状,急忙跪求,“少夫人,不,云大姑娘,您带我们一块离开吧。” “是啊是啊,小的会养花,求求您带上我。” 云卿自然不会收留这些人。 鬼知道里面有多少是裴玄的眼线。 再者,他们今日能背叛庆国公府,他人也能背叛永宁侯府。 她干嘛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眼看那些仆人就要冲到云卿面前,安国公急忙命令御林军围上去保护她。 不出意外,这女子应该就是未来国母了,如何能叫人冲撞? 云卿从一片混乱中走出府后,又朝安国公施了一礼。 “多谢伯父替我解围,我这就去玉品坊取剩下的三万两交给您。” 安国公摆了摆手,“不急,你有空再送过来即可。” 话落,他四下环扫了一圈,又压低声音道:“改日去趟安国公府,伯父有些话要与你说。” 云卿点点头,“行,正好我也有件喜事要告诉您。” 目送安国公带兵赶去下一个府邸后,云卿也钻进了路边备好的马车内。 刚坐下,灵鸢就现了身。 “姑娘,属下无能,没能在第一时间入府保护您。” 云卿笑着摇头,“不怪你,我之前小瞧了裴玄的实力,轻敌了。” 说着,她掀开垂帘看了一眼,又继续道:“后面应该有尾巴,全都除掉。” “是。” 马车拐进顾府所在的巷子时,冥起突然出现。 “姑娘,陛下请您过去。” 『三章哦,现在评分已经9.0啦,亲们再帮忙点点五星好评,送个免费礼物呗,比心』 第192章 邪火越烧越旺 请她过去? 去哪? 禁宫吗? 云卿猛地攥紧帕子,掀开垂帘一看,见冥起悄无声息的跟在马车边。 “去宫里么?” 冥起颔首应是。 云卿伸手揉了揉眉心,只觉头疼。 他该不会是还没尽兴,打算来个白日宣淫吧? “必须得去?” 冥起没说话,抬眸睨了她一眼。 云卿该死的从他那双眼眸里看出了可怜巴巴的神色。 额…… 他这是遭了那人怎样的磋磨,竟然在她面前卖起了惨? “好吧,我去便是。” 说完,她对外面驾车的灵尘道:“我要去城中见个人,你跑趟顾府,将我的行踪告诉世子。” 灵尘眸中划过一抹迟疑之色。 她的任务是护卫姑娘,如今灵鸢不在,她如何能擅离职守? “还是让属下陪着您吧,至于去顾府报信,随便安排一个人就是。” 云卿要去的是禁宫,自然不会让她陪着。 “我不会出事,你且安心。” 灵尘转了转眼珠,试探性的问:“约姑娘的,是那日在北街出现的玄衣公子么?” 云卿愣了一下,转而笑着点头道:“就是他,我心仪的郎君,所以你不必担忧我的安危。” “……” 片刻后,驾马车的换成了冥起。 行了一段距离后,云卿压着声线问:“你可知陛下找我何事?” 冥起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前方,恭敬道:“姑娘这就为难属下了,主子是怎么想的,我哪知道?” 云卿有些好笑。 瞧他这埋汰的语气,整个就一傲娇男。 平日里的高冷与肃杀,都是装出来的吧? … 皇宫。 乾宁殿门口的石阶前跪着一抹修长的身影。 是裴玄。 他应召入宫已经大半个时辰了,可陛下只让他在外跪着,没有别的任何指示。 按理说,他在剿匪的途中受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应该是这样的待遇啊。 刚回府那会儿,两宫还送了不少赏赐去国公府呢,瞧那架势是要重用他。 如今陛下对他为何这般的冷淡? 难道是得知他右臂废了,不想委以重任吗? 思及此,他的面色渐渐冷沉了下去。 这时,耳边冷不迭的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裴世子是不满朕让你在殿外干跪着么?” 裴玄听罢,都来不及抬头,连忙俯身叩首。 “微臣惶恐,刚才之所以走神,是在反省自己哪里做错了。” 萧痕负手立在殿门口,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 见他一只胳膊耷拉在胸前,单臂叩首时身体无法保持平衡,整个人都在轻轻发颤,忍不住讥笑。 将此人当做情敌,还真是抬举了他。 “哦?那你可反省出结果了?” 裴玄的额头抵在汉白玉石砖上,惶恐不安道:“臣愚钝,不曾想明白是哪里做错了,还请主子示下。” 萧痕踱步跨过门槛,立在了廊檐下。 若此人安分守己,念在他夺了他妻子的份上,他会让庆国公府得一个善终。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与边境的权贵勾结,试图染指兵权。 更不该纠缠那女人,还试图将她软禁在府中。 这两点全都踩了底线,哪怕是抢了他的夫人,他也不打算网开一面。 “吴正德,将那份私放印子钱的契书拿来给裴世子瞧瞧。” 吴公公应了声是,弯腰退进了大殿。 裴玄在听到‘印子钱’三个字时,心里不禁咯噔了一声。 第一反应是:家里那个蠢母该不会又干了蠢事吧? 结合母亲贪财的性子,他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蠢妇,印子钱是他们能碰的吗? 新帝登基两载多都没清算,肯定憋了大招啊! 她居然还瞒着他偷偷行事。 胡思乱想的功夫,吴公公已经拿着契书走了出来。 “裴世子请过目。” 裴玄颤着手接过,定睛一瞧,脸立马青一阵紫一阵的。 萧痕微微抬头,见冥起立在不远处的屋檐下,剑眉微挑。 她已经来了? “你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吧,朕信任你,你却纵容老母触犯律法,叫朕如何委以重任?” 裴玄眸中划过一抹慌乱之色,急忙屈膝朝帝王所站的方向挪去。 “陛下恕罪,家母也是受人蛊惑,才酿成大错,臣愿意……” 不等他说完,沉重的殿门在他面前缓缓合上。 他作势要冲过去,被一旁的吴公公给拦了下来。 “裴世子,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您还是依他所言好好跪着反省吧,免得又触怒圣颜。” 裴玄猛地攥紧手里的契书,在心里将亲娘骂了个狗血淋头。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妇,帮不上忙就算了,还总是给他惹麻烦。 再这样下去,别说升官发财了,爵位都保不住。 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母亲? 屈膝往前挪了两步后,对着紧闭殿门大喊道:“臣知罪,还请陛下重罚。” 殿内。 萧痕踱步走上台阶,绕过御案坐回了龙椅内。 他的视线掠过寝殿的入口,轻飘飘地开口道:“来都来了,还躲着作甚?” 下一瞬,寝殿探出一颗小脑袋。 云卿双手扒拉着门框,一双眼珠子咕噜噜的乱转着,眸中满是好奇之色。 乾宁殿啊,这可是命妇贵女们一辈子都不能踏足的地方。 原以为她这一生也不会进入这里,没曾想沾了他的光,让她一睹了这座雄伟壮观的大殿。 看着梁柱上那些雕刻的五爪金龙,皇家的气派与威严铺天盖地而来。 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人抛头颅洒热血,只为夺那至尊之位的。 坐拥四海御极天下,这是哪个男人能抵抗得住的诱惑? “杵在那里做什么?是要朕亲自去请你吗?” 耳边传来帝王浑厚低沉的嗓音,拉回了云卿飘忽的思绪。 她连忙站直身子,轻移莲步走到大殿中央,朝上首的帝王施礼。 “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许是动作太大,撕扯到了身上的伤,疼得她整个人轻轻摇晃了两下。 龙椅内的帝王看出了她的不对劲,眸光渐渐变得幽暗深邃了起来。 一想到她身上裹挟着他疼爱出来的痕迹,身体里便窜出了一股股邪火。 再想到裴玄就在外面跪着,那邪火便越烧越旺。 他将她牢牢锁定在自己的视线之中,沙哑着声音开口:“卿卿,过来。” 第193章 您能不能正经些? 云卿扫了一眼御阶上的桌案与龙椅,只觉头皮发麻。 她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忙不迭的摇头,“臣女不敢僭越。” 帝王微微眯起了双眼,眸中划过一抹危险的光芒。 看着小娘子不盈一握的腰肢,昨晚那些缠绵的画面又涌了上来。 皇帝陛下忍不住咽了咽嗓子,声调变得越发的低哑,“裴玄就在外面跪着,你是想让我弄出什么大动静吗?卿卿。” 云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死死咬着朱唇,美眸里蕴出薄薄的泪花。 这人怎么能这么坏? 她的前夫与他们只有一门之隔,叫她如何能在这样的处境里与他耳鬓厮磨? 更重要的是,这可是庄严肃穆的乾宁殿,南萧的权力枢纽中心,他们如何能在里面厮混? 眼看某人缓缓站起了身,她吓得浑身一激灵,什么也来不及思考了,急忙踩着虚软的步子朝御阶走去。 这要是让他下来,以他那恶劣的性情,八成会将她堵在门板上欺负。 这还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 踏上石阶,立在御案之前后,她用着湿漉漉的眸子嗔瞪着他。 “陛下到底要作甚?” 萧痕仍旧不满意,示意她绕过桌案坐到他身侧来。 ‘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云卿的脑海里炸裂了似的。 她紧紧攥着帕子,视线匆匆在他身后的龙椅上扫过。 早知这样,一开始就不该同情冥起,傻乎乎入宫的。 “这不合礼数,还,还请陛下莫要任性妄为。” 萧痕猛地倾身,铁臂横穿桌面,准确无误的扣住她的细腰,然后轻轻往上一提,她便掠过御案跌进了他的怀里。 腰间腿间晕开剧烈的疼痛,她死死咬着牙,美眸狠瞪着他。 帝王扬扬眉,似笑非笑道:“叫你自己过来你不肯,非得朕动粗,该。”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轻轻揉着她的侧腰。 “朕命吴正德去太医院取了内廷专供的药,据说嫔妃第一次侍寝后都会使用,效果很好,等会朕为你涂些。” 云卿只觉面颊滚烫滚烫的,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钻进去。 这人可真是…… “陛下就为这个宣臣女入宫?” 不就是一瓶药吗?吩咐女暗卫给她送去便是,有必要将她弄进来吗? 萧痕看出了她的心思,凑到她耳边低语道:“朕亲自为你上药,方法更好,效果更佳。” 至于什么方法,不用脑子都能想到。 小娘子面颊绯红,捏紧五指轻轻在他胸口捶了一记粉拳。 “您能不能正经些?” 萧痕看着她泛红的眼尾,染着春情的脸颊,以及眉间那少妇独有的妩媚,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起来。 尤其是她一记拳头砸过来,力道没多少,却融了他的心,酥了他的骨。 “引诱朕?嗯?” 云卿瞪大双眼,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她何时引诱他了? 不是他将她拎过来坐在他腿上的吗? 还有,荤话不是他先说的吗? 她让他正经些,怎么就成了引诱? “您放我下来。” 皇帝陛下自是不肯,将她抵在御案边上,勾起她的下巴就开始亲吻她娇嫩的唇瓣。 玄色衣摆与白色衣裙叠在了一块,相互缠绵,彼此交融。 一黑一白,一阴一阳,完美的契合在了一块。 男人碾压了片刻后,薄唇划过她透红的面颊,最后停留在她依旧泛肿的耳垂处。 “卿卿,如今外面都知道你与他已经和离,咱们没有任何的束缚了,我很高兴。” 云卿眨了眨眼。 原来他召她入宫,是因为听说了她对外宣称和离的事。 即便不看他的面容,她也能感受到他的欢喜与满足。 这人啊…… 他明明坐拥天下,什么样的女子弄不到,偏要一根筋觊觎臣妻。 好在她如今顺利和离,也算是还了他的情。 缓缓伸手圈住他的脖颈后,她软声细语的问:“陛下,有个问题困扰臣女多时了,您能不能为我解惑?” 萧痕掐着她的腰,哑声开口,“别说要我解惑,就是要我的命,我都给。” 云卿有些无语。 他们如此的相爱,她要他的命作甚?去地下做鬼夫妻么? “我与裴玄新婚那日……啊。” 男人一口咬在她的肩膀上,激得她浑身发颤,忍不住尖叫出声。 可想到裴玄跪在外面,又急忙捂住嘴,垂眸狠瞪向他。 “您是不是故意的?” 帝王唇角勾笑,一副你猜得真准的模样,越看越像个无赖。 云卿气得不想理他了,别过头鼓着腮帮兀自喘着气。 低笑声从身前传来,男人一边临摹着她圆润的肩头,一边催促,“卿卿继续说。” 云卿拿他没辙,只能任由着他作乱,聪明的避开了新婚二字,压着声线问: “那晚裴玄临危受命,去边关当监军,是您的手笔吗?” 她实在想不通谁会举荐裴玄。 父亲么? 不可能的,他老人家或许想过要提拔裴玄,但绝不会在她新婚夜将人调走,让她独守空房。 事后她也问过父亲,父亲说不是他安排的。 而以裴玄当时的身份地位,哪够得着那个职务? 如今看着眼前这个觊觎了她四年的男人,她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除了他,还有谁那么缺德,会在新婚夜将新郎官给支走? 萧痕埋首在她颈间,嗅着小娘子沁人心脾的体香,实在没工夫回答这个问题。 再者,他怕他承认了,她会跟他翻脸。 傻子才老实交代呢。 “朕那会腹背受敌,哪有功夫管他?卿卿问错人了。” 小姑娘心中不禁冷哼。 不承认? 呵,她有的是法子让他松口。 男人嘛,一旦被女人给拿捏住,哪有他说不的权利? 帝王亦如是! “哦,原来陛下当年不仅眼睁睁看着裴玄娶我,还准备袖手旁观他与我圆房,我终究白高兴一场了。” 说完,她又开始炫她那炉火纯青的演技。 眨一眨眼,泪水便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这说哭就哭,主打一个运用自如。 一滴泪砸在男人的侧脸上,晕开冰冷的水痕。 皇帝陛下霍然抬眸,见小姑娘泪流满面,瞬间就急眼了。 第194章 不行,这里是乾宁殿 “卿卿……” 他慌乱的伸手给她擦拭眼泪,已然忘记她有多会做戏。 “是朕,朕许了征北大将军一些好处,他才在先帝面前钦点了裴玄为监军, 当时先帝身子不好,无心处理这些琐事,便让我做决定,我自然是应允了。” 云卿板着脸,凶巴巴的问:“那您刚才为何要否决?” 萧痕伸手抚了抚额,叹道:“朕不是怕你怪朕搅了你的姻缘么? 若那年他不曾去边关,就不会遇到沈家女,说不定你们能琴瑟和鸣。” 琴瑟和鸣? 云卿被这四个字给恶心得够呛。 就裴玄那花心男,能做到独宠发妻?做梦呢! 即便没有沈氏,也有林氏苏氏柳氏裴氏姚氏。 她过去三年里什么都不用做,光给他纳妾就够了。 劣根性这种东西,极大一部分是祖上传下来的。 庆国公风流成性,妾室通房一个接一个,裴玄像他爹也不足为奇。 想到这,她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哼哼道: “臣女可得好好感谢您,不然我即便没被他给磋磨死,也得被他给恶心死。” “……” 皇帝陛下见她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微微一愣,转瞬就反应了过来。 这小东西,原来在装可怜博同情呢。 还真是将他拿捏得死死的。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沾着泪痕的面颊,笑骂,“也就你有这胆量,敢在朕面前耍小心机。” 云卿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唇角,笑眯眯地道:“都是陛下宠的,还有,谢谢陛下当年救我出火海。” 萧痕看着她面颊上明媚的笑,缓缓托起她的腰,将她放在了御案上。 “卿卿……” 云卿猛地反应过来,开始奋力挣扎,“不,不行,这里是乾宁殿。” 帝王缓缓贴近她的耳,沙哑着声音道:“朕也是为了延绵子嗣,文武百官不敢置喙,列祖列宗也不会怪罪的。” “……” 这都是些什么歪理? 眼看他就要倾身过来,她急忙伸手抵住了他的肩膀。 虽然这点力道对成年男子来说没甚作用,但小娘子伸出纤细的腕子阻挡,就不能太过蛮横。 调情他懂! “卿卿……”又开始使用杀手锏。 云卿闭了闭眼,硬着心肠道:“真不行,身子还很难受,陛下总不希望伤上加伤,未来半个月都碰不着吧?” 帝王挑眉思忖了一下,觉得她说得也有理。 这要是弄得严重了,最后苦的还是他自己。 “行,朕不碰你,但你得赶紧养好伤。” 说完,他从暗格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 云卿看到这玩意儿后,只觉头晕目眩。 “我,我自己来。” 萧痕单手扣住她两只白皙的腕子,将其固定在她头顶的御案上。 “朕之前不是说过么,我为你上药的效果会更好些,卿卿,听话。” 云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什么他上药的效果会好些,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顺带欺负她一番。 眼看他修长的手指朝她身前的玉带探去,她猛地合上双眸,眼不见为净。 皇帝陛下睨了她一眼,开始故意使坏。 成功惹得她失声惊叫后,俊脸上这次露出满意之色。 “卿卿,你真美。” “……” 殿外。 裴韵笔直的跪在汉白玉石砖上。 也不知是不是他听岔了,他总感觉殿内有女子在低泣。 陛下这是在里面临幸宫妃? 可自这位主子登基以来,就不曾纳过嫔妃,禁宫中哪来的女子供他消遣? 难道是宫女? 亦或是……臣女? “吴公公,请问是哪位贵女在殿内侍奉啊?” 吴公公扬了扬眉,眼底深处划过一抹同情之色。 这个糊涂蛋,自己的夫人爬上了龙床都不知道,真够悲催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眼下已经和离,云大姑娘算不上他的妻了。 婚姻关系一旦解除,日后嫁娶自由,两不相干。 “世子听茬了吧,这乾宁殿正殿是陛下处理政务的地方,后殿是陛下生活起居的地方,女子一律不得踏足的。” 听茬了吗? 裴玄又侧耳去倾听。 殿内明明有女子在低泣啊,而且那音调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怎么可能是他听错了? “吴公公,你仔细……” 不等他说完,吴公公直接冷声打断了,“裴世子,陛下是让你跪在这里反省,而不是让你探听帝踪,你莫要以下犯上。” 裴玄急忙收回脑袋,重新跪直了身体。 可饶是他刻意去忽略,依旧能听到那娇柔的声音。 他们这位新帝表面看起来清冷淡漠,没曾想内里这般的风流。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乾宁殿里与女子厮混。 良久过后,里面的声音才渐渐消弭。 寝殿内,云卿面颊绯红的躺在龙床上,四周黄色帷幔随风飘扬,轻薄的纱布划过她娇嫩的脸蛋,满室生香。 帝王坐在榻边,强压着眸子里的暗色后,捞过一旁的明黄被褥给她盖上。 “昨晚几乎没睡,今日又去了顾府跟庆国公府,累极了吧?你先睡会,等夕暮时分朕再送你出宫。” 云卿伸手攥着柔软的被褥,压着嗓子问:“陛下,您刚才为何要在正殿里做那番举动? 您是不是还没有打消迎我入宫的念头,想要借裴玄的口将您在乾宁殿临幸女子的事宣扬出去?” 萧痕捏了捏她的鼻子,替她掖好被褥。 “放心,朕不会算计你进宫的,刚才那么做,没有针对谁的意思,单纯就是想在朕指点江山的御案上欣赏你的美。” “……” 这是什么古怪癖好? 眼看小娘子蹙起了眉头,濒临发飙,他又急忙补充: “裴玄没那胆量在背后议论朕的私事,你不必担忧,睡吧。” 云卿也确实累了,在他温柔目光的蛊惑下,缓缓闭上了双眼。 然,数息过后她又猛地睁开了眼睛。 “陛下,裴玄与北境的镇北侯私下有来往,似乎在筹谋什么。” 说完,她又惊觉自己在干政,急忙解释道:“妾身没有干预朝政的心思,还请陛下明鉴。” 萧痕俯身吻了吻她的唇,“朕知道,你先睡会,等休息好了朕再与你聊这个。” 他无惧镇北侯。 真正担心的,是镇北侯的继室。 那个妇人…… 那个妇人…… 『今天又是三章啦,亲们动动发财的小手指再帮我点个五星好评,点个免费礼物呗,比心!』 第195章 残花败柳 欠了太多的债! 她一旦抵京,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到时候受伤的,可就是曾经那些被她舍弃的人。 “睡吧,等你睡着了朕再出去。” 云卿缓缓合上了眼帘,龙涎香本就有安神的作用,不一会她就睡了过去。 帝王又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这才起身朝前面的正殿走去。 回到御阶上之后,他对外面的吴公公道:“宣裴玄进殿。” 殿门打开,裴玄强忍着膝盖上的疼痛走了进来。 行至大殿中央后,他匆匆抬头往御阶上瞄了一眼,正好对上帝王那威严的目光,吓得他又连忙收回视线,跪地叩首。 “臣,臣知罪了,还请陛下惩处。” 萧痕负手立在御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眸中划过一抹厉色,转瞬即逝。 “私放印子钱的案子朕已经命安国公去彻查了,只要你母亲认罚三倍的银钱,裴家这次可免受其罪。” 裴玄听罢,稍稍松了口气。 可一想到他那视财如命的亲娘,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那老妇应该没有拒绝罚款吧?但愿她没那么蠢。 “臣叩谢圣恩。” 恭敬的磕完头后,他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问:“不知陛下准备如何安置微臣?” 萧痕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个渣男,就交给那女人收拾吧,他在背后襄助一二,定能让她出了心中的恶气。 “你先回府等着,待伤势好了,朕再酌情启用。” 裴玄眼底划过一抹不甘的神色。 原以为陛下会直接委任他为禁军统领,没曾想又是等。 等等等,他要等到何时? “陛下……” 刚准备开口,就被帝王冷声给打断了,“朕刚才收到消息,称你与云氏嫡女已经和离, 如今这事已经闹得满盛京皆知了,你还是先回去整顿好内宅之事,然后再来与朕聊官职吧。” 裴玄听罢,缓缓攥紧了拳头。 云氏不是被他软禁在府内么?究竟是谁捅出去的? “微臣遵旨,若陛下没有其他吩咐,臣先告退了。” 萧痕也不想与他废话,直接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滚了。 “……” 帝王看着他躬身往外退的身影,扯唇冷笑。 要不是顾及那女人的感受,他非得拉她出来让这渣男好好跪拜一番。 他曾经欺凌折辱的女子,如今在他掌心椒房独宠。 等裴玄退下后,萧痕唤来冥起,将和离书交给他,“拿去户部,让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卢维似乎是裴玄的姨父。 靠不住! “交给户部左侍郎亲自备案,若他问起来,便说是朕的意思,让他严守秘密。” “是。” … 东街某茶楼。 二楼雅间内,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坐在临窗处,正冷冷的注视着外面的街市。 如今盛京铺天盖地全是裴玄与云卿和离的传言。 他们真的和离了。 云卿那个贱人,真的摆脱了裴家,恢复了自由之身。 难道她前些天收到的消息是真的,那狐媚子勾引了陛下?想要借此筹谋后位? 呸! 一个二嫁之女残花败柳,她凭甚做这美梦? 要真让她上了位,她们这些家世清白的贵女岂不都成了笑话? “姑娘,云三小姐到访。” 外面传来婢女的禀报声,拉回了苏雪柔恍惚的思绪。 她缓缓攥紧手里的帕子,咬着牙道:“请她进来。” 雕花木门推开,云瑶从外面踱步走了进来。 她含笑走到软榻上,朝苏雪柔福了福身,“苏姐姐安。” 苏雪柔睨了她一眼,打从心眼里瞧不起这种小门小户家的女子。 “坐下说吧。” 云瑶也不在意她傲慢的态度,笑着入座后,开口道:“苏姐姐这回应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苏雪柔冷哼出声,“和离了又能如何?她一个破败之身,难道还能忝居后位不成? 我不过是被永乐罚了一下,皇室便打消了立我为后的念头,我就不信太后会接受她。” 云瑶自顾自的斟了一杯茶后,挑眉问:“若陛下肯接受她,并且已经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一心想要立她为后呢?” “不可能。”苏雪柔狠狠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陛下没那么昏聩,他怎会许那贱人后位?” 云瑶微微敛眸,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在那自欺欺人呢,看来这苏家女是真的蠢。 比起云卿上位,自己再无翻身的可能,不如扶持此人,借她之手成功除掉云卿,然后再徐徐图之。 一个没脑子的皇后,可比一个有智慧的皇后要容易对付多了。 “昨晚云卿在永兴街的别院待了一夜,期间弄出不小的动静,今日晌午才离开, 这是她出嫁三年首次去永兴街,她在与谁私会,想必不用我提醒你了吧? 而且我听说陛下今日以身体不适为由罢朝了,这可是头一回,以往没有过的, 孤男寡女在别院里待了一宿,你不会天真的认为他们只是在赏月看花吧?” “……” 苏雪柔闭了闭眼,想起父亲传回来的消息,说陛下在外有了女人,渐渐相信了云瑶的话。 “你为什么要将此事告诉我?她可是你堂姐,你们同宗同族,不应该相互扶持么?” “扶持?”云瑶讥讽一笑,“她从外面领回一对母子,准备抬举他们呢, 至于我这个无足轻重的堂妹,她又怎会放在眼里,把我当回事?” 云卿带回一对母子的事,苏雪柔有所耳闻。 外界都在猜她是不是打算扶持那个小男孩。 看来此事不是空穴来风。 “你想扳倒云卿,然后助你父亲成功袭爵?” 云瑶点点头。 她自然不会傻到说云卿禁止她入宫,她失去了伴君的机会,想要弄死云卿,拿回主权。 “是的,我想为我父亲夺爵。” 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下,思忖片刻后又道:“苏姐姐不除掉她,很难入主中宫的,所以咱们有共同的敌人不是么?” 苏雪柔缓缓攥紧拳头。 云卿那贱人她自然会去收拾。 至于跟此人合作,大可不必。 思及此,她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眼底划过一抹杀意。 第196章 卿卿,你太嫩了 可心思一转,她又打消了除掉此人的念头。 云家三房的嫡女,不是什么寻常贱民,杀了她,自己可能会惹得一身骚。 “今日之事,你最好给本小姐烂进肚子里,半个字都不许透露出去,否则他日我登临后位,第一个收拾你。” 云瑶微微敛眸,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头脑简单,口气倒不小! “苏姐姐这是什么意思?不想与我合作吗?” 苏雪柔嗤笑出声,“跟我合作?你还不够格,云卿我自会想法子收拾,用不着你帮忙。” 说完,她疾步朝外面走去。 云瑶侧目注视着她高傲的背影,唇边的冷笑越发浓郁。 不用她帮忙? 正合她意! 借这蠢货的手对付云卿,事成,皆大欢喜,事败,她也能独善其身。 无论结果如何,都影响不到她,也算不到她的头上,她巴不得呢。 “姑娘,这苏小姐看上去挺蠢的,她真能扳倒大姑娘么?”贴身婢女墨雨在一旁询问。 云瑶缓缓收回视线,轻飘飘地道:“你别小看了她,堂堂苏相府家的嫡女,自是有能力对付云卿的, 至于能不能一次性将她给扳倒,那可就不好说了,先试试吧,指不定会有惊喜呢。” 墨雨点点头,由衷的称赞,“姑娘这一招借刀杀人用得好,不管结果如何,您都不会牵涉其中。” 云瑶缓缓抬起手,兀自欣赏着自己白皙细腻的十指,不置可否。 静默片刻后,她压着声线问:“柳茵娘那边动手了吗?” “姑娘放心,她已经设局了,用不了多久便会有所成效。” 云瑶点了点头,“咱们也不能将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苏雪柔那蠢货身上,还是得未雨绸缪才行。” 而那柳茵娘,才是云卿真正的催命符。 她就等她们其中一方得手,然后坐收渔利。 墨雨想了想,硬着头皮禀报道:“探子来报,大姑娘去顾府的途中被一辆马车接进了皇城。” ‘啪’的一声脆响。 云瑶将刚端起来的茶盏狠狠砸在了桌面上。 “云卿那个贱人,光天化日之下去禁宫勾引陛下,是谁给她的勇气,让她如此的肆无忌惮?” “……” “呵,且让她再快活几日吧,她蹦跶不了多久了。” “……” … 云卿一觉睡到了夕暮。 睁眼时,发现自己侧卧在男人宽厚的臂弯里。 愣了片刻,意识渐渐回笼。 她小心翼翼的仰头望去,一张刚毅俊美的面容映入眼帘。 饶是瞧的次数多了,她依旧被狠狠惊艳了一下。 如此俊俏的郎君,普天之下上哪找第二个去? 最重要的是,这郎君乃九五至尊,坐拥四海,是这天下之主。 长得好看还手握乾坤,难怪盛京那么多女子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趋之若鹜的。 见他双眸紧闭,呼吸均匀,她壮着胆子凑上去,蜻蜓点水般碰了下他的唇角。 刚准备缩回去,腰间突然一紧,接着她被某人压在了身下。 小姑娘面颊上染了羞意,撇嘴道:“陛下故意装睡捉弄臣女。” 萧痕捏了捏她的脸,笑着开口,“我昨晚也很累,全程基本上都是我在使力呢, 今日又处理了一大堆的政务,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你凭甚认为我在假睡?” 云卿瞪眼,“我不过就是偷亲……轻碰了您一下,都没发出任何声响您就醒了,这还不是假睡?” 皇帝陛下向她解释自己的警觉性很强,身侧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 说完,他亲了亲她泛红的脸蛋,意犹未尽,又游离到她妖艳的唇瓣,吸吮,啃咬。 这姑娘啊…… 他真是爱不释手! 没一会,两人就全都开始燥热起来。 这刚初尝禁果,正是情意最浓之时,那种抓心挠肺的感觉真是要人命。 眼看男人的手掌沿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一路向下,勾起了她腰侧的锦衣玉带,小娘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急忙伸手制止了他。 “之前在前殿与陛下说的,陛下都忘了么?” 帝王扬了扬眉,沙哑着声音问:“那你还疼不疼?何时能好?” 云卿动了动腿,发现真的不痛也不胀了,那药真不愧是宫廷秘制,专供的后妃使用的,效果真是好。 “暂时不痛了。” 说完,她缓缓伸手圈住他的后颈,忍着羞意道:“陛下就熬一晚,明日妾身再侍奉你可好?” 不止他想,其实她也想得紧。 昨晚过后,他们像是冲破了禁锢一般,疯狂的渴望着彼此。 萧痕亲了亲她的眉心,将她抱坐到自己腿上。 云卿看着贴在他劲腰两侧的秀腿,只觉头皮发麻。 这姿势,怎么瞧怎么危险。 “天,天色已晚,臣女得出宫了。” 萧痕一手抓着她的腿,一手抚摸着她面上的羞涩与娇媚,只觉这才是人间最美的风景。 那海晏河清盛世繁华,都不及她眉间一点红。 若让他在江山跟美人之间选一个,他想他大概会选后者。 当年夺嫡,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想得到她。 “卿卿,你太嫩了,朕只想……” 不等他说完,云卿急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她已经够羞的了,要是再听他那些荤话,真不如将自己卷成团。 帝王就喜欢她这种如处子般青涩娇嫩的模样,抱起来亲起来格外的食髓知味。 将她的爪子拿开后,他又在她脸蛋上亲了几下,这才开口道:“朕送你出宫。” 小娘子微微别过头,算是默许了他的话。 想起他留在别院的龙纹玉佩,急忙开口道: “陛下,您给妾身留的那块佩太过贵重了,等回去后还是还给您吧。” 萧痕将她放到榻边,弯身捞起脚踏上的绣鞋给她穿。 生平第一次伺候人,手法不太娴熟,折腾了半天才套上一只。 云卿也不阻拦。 因为拦也没用啊,只会让他越发的变本加厉,最后遭殃的还是自己。 “陛下,您说句话呀,那玉佩太贵重了,放在妾身这里不太安全。” 这要是被有心之人偷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萧痕为她套上另一只绣鞋后,将她抱起放到地砖上。 “凤印你不要,玉佩你也不要,那你要什么?” 云卿歪着脑袋想了想,笑眯眯地道:“您把墨阁交给妾身打理吧,我喜欢赚银子。” 皇帝陛下直接气笑。 他是养不活她吗? “如果闲得慌,你可以去游山玩水,碧湖泛舟,没必要将自己弄得那么累,朕养你还是养得起的。” 小姑娘眨了眨眼,那股子叛逆劲又上来了,不怕死的问: “那游湖的时候可不可以请几个年轻公子为我弹琴吹……唔。” 第197章 你是我的妻 皇帝陛下阴沉着脸吻住她的唇,将她后面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这喜欢看俊男人的毛病,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但凡外面有个长得比他还好看的,她是不是就得舍了他,然后跟人跑了? 不对,这普天之下不可能有比他长得更俊的。 即便有,他也会想尽办法扼杀掉。 云卿见他脸皮都在抽搐,暗道这回怕是气得不轻。 可她却分外的高兴。 这男人吃醋的模样,真好看。 她笑着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微仰着头乖乖任他欺负。 真傻,她眼里心里全都是他,外面的野男人再好看再养眼又如何?谁又能代替得了他? 这般优秀的郎君,又对她情深似海,普天之下仅此一个,她怎舍得弃了他? 萧痕凶狠的吻着她,想起当年的侯夫人也是跟青梅竹马跑了,越发觉得这小东西有效仿的可能。 别看她是在侯府养大的,表面看起来循规蹈矩,实则叛逆得很。 就拿她宁愿无名无分跟着他,也不愿入宫被束缚来说,放眼整个帝京,又有几个女子能做到? 她离经叛道惯了,若真的遇到了合眼缘的…… 思及此,他一把将她抵在博古架上,伸手捏住她尖瘦的下巴,沙哑着声音道: “明日我便让主事的将墨阁一应事务都移交给你打理,你哪都不许去,就老老实实待在侯府处理庶务。” 说完,他想了想又补充,“太后上了年纪,心力不足,那内务府的宫务,你也一并处理了。” 如此她应该就没时间没精力去看别的男人了。 云卿忍着笑,娇嗔,“您这就有点过分了啊,内宫的宫务怎么也轮不到臣女来处理吧?” 再说了,他这后宫连个鬼影都没有,需要处理什么? 帝王伸出指腹轻蹭着她的脸蛋,提醒,“卿卿,朕只有你一个女人,你不帮我谁帮我? 我总不能自己去处理宫务吧?堂堂一国之君去管后宅,这成何体统?” “……” 这人,又开始耍无赖了! 云卿轻咳一声,撇嘴道:“我还是去游山玩水吧。” 帝王点点头,算盘又开始打得飞起,“那就去骊山行宫,那里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朕抽空陪你一块去。” “……” 他也去的话,跟待在帝京有什么区别? 萧痕伸手箍着她的腰,凑到她耳边道:“卿卿,你别去看俏男人,我天天给你瞧。” 云卿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这人啊! 缓缓伸手圈住他的劲腰,将脸颊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 “陛下……” “唤我允臣。” 犹豫了一下,小姑娘软糯着嗓音喊道,“允臣。” 她微微仰头,静静地凝视着他漆黑的眸子,“我只要你,这辈子除了你,不会再有别的男子入我的眼。” 帝王听着她甜腻的情话,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璀璨的弧度,眸光更是柔得能化出水来。 “卿卿,谢谢你,谢谢你愿意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若没有她,他这漫长的一生又该如何熬? 都说帝王注定要成为孤家寡人,可有她相伴的话,他这辈子必能幸福圆满。 “卿卿,卿卿……” 云卿被他唤得失了魂丢了魄,晕乎乎的凑到他耳边道:“陛下,臣女不疼了,您慢些应该可以的。” 说完,她又开始后悔了。 这喜欢同情人的毛病,真是得改改了。 突地一阵天旋地转,她失声惊呼了起来,下意识伸手圈住了他的脖颈。 眼看着他抱起她大步朝那宽大的龙床走去,她的身子开始轻颤起来。 “陛,陛下,嫔妃不得留宿乾宁殿。” 萧痕垂头睨了她一眼,哑声开口,“你不是帝王的嫔妃,而是我萧允臣的妻,明白了么?” 妻…… 云卿的眼眶中渐渐蕴出了水雾,缓缓箍紧了他的脖颈。 倒进榻上的瞬间,她屈膝圈住他的劲腰。 除了这种方式,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那澎湃的情意。 萧痕单手托起她的秀腿,一手滑到她身侧,修长的指尖勾住了她的锦衣玉带。 “卿卿……” “允,允臣……” 彼此相融的那一刻,两人纷纷抱紧了对方。 … 庆国公府一片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所有妾室,庶子,庶女全都聚在荣安堂内,嚷嚷着要徐氏给个说法。 她们攒了半辈子的积蓄啊,就这么被徐氏这刁妇洗劫一空了,叫她们如何能忍? “夫人,您私放印子钱,触及到了朝廷的律法,陛下要重罚您,那是您的事,作甚要折腾我们?” “是啊是啊,赚了银子没分我们半点,如今出了事让我们一块担,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您最好将搜刮过去的金银首饰都还给我们,否则我们便去信国公爷,请他回来主持公道。” “把银钱还给我们,还给我们。” 整个荣安堂乱成了一锅粥。 立在廊下的几个婢女在低声议论: “少夫人多好啊,她们非得作,如今将人弄跑了,这国公府的天怕是也得塌。” “所以说啊,眼皮子浅的家族长久不了,少夫人出阁时,侯爷可拿出了全部的家当陪嫁啊,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该供着她。” “对对对,据说少夫人手里握着十辈子也花不完的积蓄,如今全没了。” “现在好了,一朝回到三年前。” “不不不,这比三年前更糟糕,至少三年前国公府还有营生,如今田产铺子都被上缴了,大家都等着喝西北风吧。” “……” 这时,院门口突地传来一声低喝,“都杵在这里做什么?滚回自己的院子去。” 裴玄负手立在门边,阴沉着脸注视着院内一众庶母庶弟庶妹。 内宅乱成这样,难怪陛下一直不肯委以重任的。 看来他是得好好整顿整顿裴家上下了。 “不走?行啊,石岩,将她们全都送去郊区的别院,一个不留。” “……” “……” 众姨娘庶子面面相觑。 到底是畏惧裴玄的威慑力,哪怕心里再不甘,也纷纷朝四周的院落散去了。 裴玄踱步走进正屋,冷眼注视着榻上脸色发白的徐氏。 “是谁叫你私放印子钱的?” 第198章 他防朕跟防狼似的 徐氏打了个寒颤,下榻后跌跌撞撞朝儿子冲来。 “玄儿,你听娘解释,不是我主动去放印子钱的,而是你大姨母,她见我手头紧,给了我这个提议, 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她就是单纯的想要将庆国公府拉下水,我上了她的当啊。” 说完,她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裴韵的面色有些发青,“我看真正应该去别院的不是那些姨娘,而是你。” 哭声戛然而止。 徐氏满脸泪痕的注视着儿子,颤声问:“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可是你娘,亲娘。” 裴玄冷冷一笑,“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会坑儿子的娘,不要也罢。” 说完,他转身朝外面走去,边走边道:“自今日起,你不得踏出荣安堂半步,否则就滚去别院。” “啊……” 徐氏尖叫出声。 儿子叫老母滚出府去,这简直倒反天罡啊。 “你个混账东西,我生你养你,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回应她的,是‘砰’的一声巨响,裴玄直接将正屋的门给踹倒了。 院内瞧热闹的下人见状,纷纷避到了梁柱后。 裴玄阴恻恻的朝徐氏望去,“我离府前怎么跟你说的?叫你莫要将梅姨娘的卖身契给云卿,你为何不听?” 徐氏瞬间卸了气,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她似乎真的耽误了儿子不少正事。 “我,我……” 不等她说完,裴玄直接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好好在这荣安堂礼佛吧,否则裴家容你不得。” “……” 徐氏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泪水顺着眼角滚滚而落。 国公府之前都日渐鼎盛了,如今怎么又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要不她还是想办法将云卿弄回府吧? … 夕阳西下,乾宁殿叫了水。 吴公公亲自立在殿门口,让几个嘴巴严实的小宫监将水送进浴房。 自己则走进寝殿,隔着屏风开口道:“陛下,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片刻后,殿内传来帝王低沉沙哑的声音,“嗯,退下吧。” 吴公公迟疑了片刻,试探性的问:“需要叫敬事房的宫监过来记档吗?” 按照祖制,帝王临幸女子后,都要记档封存。 这便于日后受孕时查看,能有效的避免宫妃祸乱宫闱,混淆皇室血脉。 “滚出去。”回应他的,是皇帝陛下一声呵斥。 吴公公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急忙哈着腰退了出去。 帐内,小娘子香汗淋漓的躺在锦裘之中,光洁的身子贴在明黄色的被褥上,落在男人眼中,刚灭掉的邪火又噌的一下窜了上来。 理智告诉他不能再折腾了,否则未来很多天苦的都是自己。 他顺手捞起散落在榻边的玄色龙袍裹住她的身子,将她抱了起来。 “疼不疼?累不累?要不今晚不出宫了,就歇在乾宁殿吧。” 说完,他垂头吻了吻她透红的脸颊。 云卿的双手无力的耷拉在男人肩膀上,沙哑着声音道:“承蒙陛下怜惜,我并无不适。” “……” 萧痕见她铁了心要出宫,也没再说什么,打横将她抱起来后,踱步朝浴房走去。 云卿伸手圈住他的后颈,仰头吻了吻他的下颚,“陛下,谢谢您今日替臣女解围。” 帝王冷哼出声,“谢?你心里估计还在埋怨朕多管闲事吧?” 云卿撇撇嘴,嗔道:“怎会?我今儿个还跟青兰说我有男人依靠了,陛下要了我的身子,就该对我负责。” 某人唇角勾起了一抹满意的笑。 这还差不多! 总算有了点良心。 小姑娘贴近他胸口,侧耳倾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若陛下不嫌弃我麻烦,以后我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儿,第一个向您求救好不好?” 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 皇帝陛下龙心甚悦,趁机与她讨价还价,“不许去看别的男人。” 云卿有些无语! 他怎么还惦记着这事? 难道他们刚才那床单白滚了么? “以后我把陛下的画像挂在内室,日日夜夜的临摹,我只瞧您行不?” 某人厚颜无耻的回了句,“甚好!” “……” … 两人乘马车出宫,直接回了永宁侯府。 云卿看着岿然不动的帝王,压低声音问:“陛下不与臣女一块下去么?” 萧痕冷嗤了一声,“你将那小子弄回府,他防朕跟防狼似的,朕怎么进去?” 小娘子一噎。 依着阿铮的性子,还真就敢将他当狼一样防着。 “弟弟不知道您的身份,若有不慎之言,还请您多多担待。” 话落,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阿铮对他的不满说了出来,免得两人碰面后直接动武。 “他也是关心我,才不满咱们的决定,您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劝好她的。” 萧痕邪睨着她,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多此一举。” 她要是肯做他的皇后,哪还有这么多破事? 这下好了,小舅子误以为他是那等始乱终弃之徒,他日后连这侯府的门都进不去了。 “朕去永兴街的别院,你等会过来。” 云卿哪舍得拒绝他? “好,臣女先回府看看梅姨娘的情况,然后再去别院寻您,委屈陛下了。” 说完,她倾身吻了吻他的嘴角,成功在他眼里捕捉到了笑意后,这才起身钻出了车厢。 目送马车远去后,云卿转身准备回府。 一抬眸,就对上了少年冷沉的眸光。 她提着裙摆走上台阶,笑眯眯的道:“阿铮,你出来迎姐姐的吗?” 云铮没回应,蹙眉注视着远处那辆消失在夜色里的豪华马车。 “姐姐为何不请他进来?是担心我对他出手么?” 云卿瞪他一眼,见他脸上没戴面具,蹙眉问:“不是让你易容的么?” 少年缓缓收回视线,叹道:“我与二叔二婶撞了个正着,他们瞧见我的面容了,还失声喊了句‘大哥’。” 所以说他们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 云卿倒也不纠结,轻笑道:“知晓就知晓,你是永宁侯府的嫡子,无需躲躲藏藏。” 少年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作为父亲的儿子,我应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云卿伸手握住他的腕骨,拉着他往府里走。 “咱们进去聊。” 许是隔得太近,小娘子身上淡淡的清香迎面扑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特殊的气味。 龙涎香? 少年的眸光一凝。 第199章 阿姐,为自己留条退路 他武功好,去年在镖局做过一段时间的镖师,曾帮一皇商押运过数次商品。 而那些商品是供内廷使用的,里面就有龙涎香的原料。 他没有嗅错,这就是龙涎香的香味。 而这种熏香,普天之下只有一人敢用!!! 所以他之前猜对了么? 那个让阿姐失去理智,宁愿无名无分也要追随的男人,是当今圣上? “阿铮,你在想什么呢?” 耳边响起长姐的询问声,拉回了云铮恍惚的思绪。 他不着痕迹的掩去眸中的惊讶与复杂,语调平缓道:“在想怎么应付二房夫妇。” 云卿缓缓松开他的手腕,思忖了片刻后,开口问:“芸阿娘应该快醒了吧?” 她刻意在芸娘二字中间加了个‘阿’,这样就不会显得太生分了。 那个妇人当年拼死护主,带着弟弟逃出生天,后来更是一生未嫁,将弟弟抚养长大。 这份恩情不仅弟弟念着,她与云家也会铭记于心。 日后她会支持阿铮将芸娘留在侯府,让她安心的颐养天年。 云铮从她这个称呼里听出了她的态度,缓缓顿住脚步,弯身朝她施了一礼。 “阿姐,感谢你这般敬重我养母。” 说着,少年的眼眶渐渐泛红。 “阿姐是这世上最好最善良的阿姐,不仅收留了我的未婚妻跟岳母,还准备接纳养育我的人,你的恩,我无以为报。” 云卿虚扶了他一下,瞪眼道:“你都说那是你的未婚妻,岳母,养母了,我如何能袖手旁观? 以后莫要再说报恩的话了,不然阿姐跟你急眼,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听见了没?” 少年眨了眨酸涩的眼眶,郑重的点头,“以后再也不跟阿姐客气了。” 云卿满意一笑,“这还差不多。” 说完,她率先朝后宅走去,边走边继续之前那个话题,“芸阿娘什么时候能醒?” “盛大夫说就这一两天。” 云卿垂眸思忖了片刻,开口道:“等她醒后,咱们好好询问一下当年之事,说不定她能提供什么有用的证据呢。” 现在他们都知道当年是二房夫妇设计害母亲早产的,只差实质性的证据了。 一拿到证据,他们就能对二房出手。 即便要不了二房夫妇的性命,也能将他们逐出云家,遣送回祖地,永世不得入京。 云铮听后点点头,“都依阿姐的,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云卿咧嘴一笑。 瞧,这就是能做她靠山的亲弟弟。 他不会因为想要将侯府牢牢的掌控在手中,就扼杀她的存在。 换做别人,首先排斥挤压放逐的便是她这个侯府嫡长女,叫她无家可归。 “如今你的身份已经暴露,用不了多久整个盛京都会知晓, 届时那些见不得永宁侯府再现辉煌的人,定会想尽办法刺杀你, 以防不测,我先将灵鸢调去保护你,等你培养出了自己的心腹,再将人还给我。” “可……” 不等他开口,云卿又继续道:“我尽量不出府,没什么危险的, 你就不一样了,要熟悉云家军与父亲旧部的情况,得四处奔波,怕是会遇到不少暗箭。” 云铮见她态度强硬,便不再推辞,“好,我听阿姐的安排。” 云卿拍了拍他的肩,“这才乖嘛,到时候你帮姐姐斩断裴玄在军中的人脉,让他孤立无援。” “行!” 两人先去了梅姨娘暂住的院子。 从裴韵口中得知梅姨娘双腿已废,日后怕是无法正常行走的消息后,云卿对庆国公府的厌恶又深了几分。 “梅姨,您就安心在侯府住下,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阿铮去办便是,千万别客气。” 梅姨娘已经知晓了未来女婿的真实身份,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庆幸自己押对了宝。 见到那小子的第一眼开始,她就知道他绝非池中之物,韵儿跟了他,定能摆脱泥潭,过上好日子。 没曾想他竟是永宁侯府金尊玉贵的世子,未来的诸侯。 “大小姐心善,我们母女恐无以为报,只能日夜焚香,祈祷您余生平安顺遂。” 云卿坐在榻边,伸手捞起梅姨娘的手,笑道:“我是您未来女婿的姐姐,您以后可不能再对我用敬称了, 这侯府大得很,等您的伤势稍微好些,让阿铮跟韵儿推着您出去走走,届时您再挑一个合心意的院子。” 梅姨娘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没再矫情拒绝,只颔首道:“好,我听大小姐的安排。” “……” 两人又聊了片刻后,云卿这才起身告辞。 出了内室,姐弟俩并肩朝海棠苑的方向而去。 “阿姐今晚还要出府吗?”语气酸溜溜的。 他这么优秀的长姐,凭什么给那人糟蹋? 难道就因为他是九五之尊吗? 再说了,为人君者不是更应该讲规矩么?哪有让自己的女人做外室的道理? 后庭有三宫六院,难道就找不出一处地方给他阿姐容身? 云卿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善,失笑道:“阿铮,你与他不该成为敌对,抛去名分不说,他与你一样都深爱着我。” 只是爱的方式不一样,一个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一个是刻骨铭心的爱情。 少年张了张嘴,准备撂几句狠话,可想到那人的身份,又堪堪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再怎么轻狂张扬,也不能以下犯上。 “如今我还无法跟他抗衡,只能由着他欺负你,等我哪日有了实权,再为你据理力争。” 云卿笑着摇头,“你不必送我了,止步吧,我取样东西就去别院, 梅姨娘母女这边你好好照顾,别怠慢了人家,媳妇儿还没进门呢。” 云铮缓缓顿住脚步,嘱咐,“阿姐万事小心,别投入太多感情,为自己留条退路。” “……嗯。” 回海棠苑的途中,云卿隐隐感觉弟弟已经猜到了那人的身份,不然他今晚怕是不会放她出府。 “青兰,我身上有龙涎香的气味么?” 在乾宁殿睡了一下午,夕暮时分又在龙床上与他滚了半个时辰,她身上怕是沾染了不少的熏香。 青兰凑到她面前嗅了嗅,点头道:“确实有,世子那么敏锐的人,一定已经察觉到了。” 云卿听罢,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这两人日后怕是有得斗啊! 第200章 卿卿可有服避子汤? 永兴街别院。 主院暖阁内,萧痕正拿着一本奏折翻看着。 余掌柜恭敬的立在下首,大气都不敢喘。 他以前虽然没见过大皇子殿下,但对于他的铁血手腕还是有所耳闻的。 能凭一己之力扳倒霍贵妃母子,镇压一众庶弟,又岂是平庸之辈? 如今大家都明白,南萧的中兴之主可能要出自本朝了。 只是……苦了大姑娘! 她那已嫁之身,怕是做不了皇后,最多只能封妃。 可姑娘用情至深,若以妃礼入宫,与无数女子争夺圣宠,怕是会慢慢走向凋零,最后陨落在深宫之中。 那样明媚的女子,集智慧,美貌,善良,高贵于一身,不该在那种地方磋磨半世,最后香消玉殒。 若可以,他真希望她能活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可问题是陛下铁了心要她,他们如何阻止她入宫呢? “余副将有话直说,不必顾虑太多,朕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耳边冷不迭的传来帝王的提醒,拉回了余掌柜恍惚的思绪。 他急忙收敛心神,屈膝跪在了地上。 “草民惶恐,我早已辞官,担不起陛下一句‘余副将’。” 萧痕放下手中的狼毫,将奏折也一并合上。 “那就官复原职吧,你别急着推脱,如今侯府世子已经归家,正是需要培养心腹的时候, 你作为永宁侯的亲信,熟知侯府人脉与势力,包括云家军的运作,辅助世子再合适不过。” 余掌柜的身体微微一颤,有些诧异的问:“陛下同意让我家世子接管云家军?” 当年侯爷病重时,曾将兵符上交给了朝廷。 这可是历代帝王梦寐以求的东西,都已经到手了,哪还有归还的道理? 他这几天甚至在开导世子,让他对云家军的军权别抱太大希望。 若能在里面某个左,右将军当当,便是最好的结果。 没想到陛下竟然让他将云家军的军务传授给世子,这不是说明他有意放权? 这如何不叫他震惊? 萧痕瞧出了他的心思,挑眉道:“云家军本来就是永宁侯府祖祖辈辈建立起来的,朕无意夺权,你安心辅助那小子便是。” 余掌柜咽了咽嗓子,强压下心中的惊喜后,叩首谢恩。 临了,他又试探性的问:“陛下打算如何安置我家大小姐?” 萧痕重新捞起一本奏折,翻开瞄了两眼后,将其递给了余掌柜。 “瞧瞧。” 余掌柜急忙推辞,“草民不敢妄论朝政,还请陛下恕罪。” “让你看你就看,跟着永宁侯走南闯北的人,扭扭捏捏作甚?” “……” 余掌柜伸手接过奏折,垂头扫了一眼。 这是御史台奏请陛下立后的折子,由御史大夫亲自撰写,御史中丞等人签字画押。 看得出来,他们请立皇后的决心非常大。 “陛下的意思是?” 不敢揣测帝王心思,他索性询问出来。 萧痕起身走到窗前,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的月色,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几乎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朕如今二十有三,确实该立后了,只是朕心中的人选一旦公布,恐会引起轩然大波, 在没有为她找到足够多的靠山与支持者之前,朕不会贸然下旨,将她置于危险之中。” 余掌柜何其老成持重,转个心思便明白了帝王的心思。 “陛,陛下有意立,立大小姐为后?” 太过惊诧,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他万万没想到帝王这般深情,竟然起了立姑娘为后的心思。 萧痕理了理褶皱的衣袖,轻飘飘地道:“朕让你辅助云铮接管云家军,就是为了给她找一个强大的靠山。” 余掌柜满脸骇然,片刻后又转化为欣喜。 陛下要是能许姑娘中宫正妻之位,那便是天大的好事。 “臣一定尽心辅助世子,让他早些接管军营,做大小姐的依靠。” 帝王满意一笑,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提醒道:“此事先不必告诉她,等有了成效再说。” “是!” 片刻后,云卿踱步走进暖阁。 用眼神跟余掌柜打了个招呼后,又朝帝王的背影施了一礼。 “陛下万安。” 余掌柜见状,急忙退出了暖阁。 等室内只有他们两人后,萧痕缓缓踱步朝她走去。 “我还以为那小子会扣着你不放呢。” 云卿嗔他一眼,“陛下看热闹不嫌事大,容臣女提醒您一句,阿铮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皇帝陛下没当回事。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而已,还能让他阴沟里翻船不成? 眼下是挺自信的,直到不久后小舅子偷偷将这女人送出京,摆了他一道,他才深有体会。 那小子,确实是个刺头,不好惹。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小国舅防朕跟防狼似的,还不是拜你所赐?朕何时说过不娶你为妻?你作甚要在他面前倒打一耙?” “……” 云卿噎得说不出话,索性不理他,径直朝浴房走去。 刚走两步,又被某人给拽了回来。 额头磕在他坚硬的胸膛上,晕开一阵眩晕感。 “陛下……” 她拉长了尾音呼喊,已然动了气。 帝王伸手捏了捏她娇嫩的脸颊,挑眉道:“脾气越来越大了啊。” “……” 萧痕将她抱坐在窗台上,劲腰顺势挤开她的双腿,迫她圈着他。 小娘子看着两人姿势,脑海里不自觉的想起在乾宁殿寝殿里缠绵的画面。 那会情到浓时,她也这般圈着他,与他抵死相融,不分彼此。 想到这,她的脸颊开始滚烫起来,羞恼的别过头,不敢再瞧下去。 帝王欣赏着她如处子般的娇态,青涩中透着妩媚,勾魂摄魄。 “卿卿是在回味寝殿里那场情事么?” 小姑娘的脸刷的一下变粉。 这狗男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恼怒的瞪他,气得眼尾发红。 “陛下调戏姑娘的本事越发的精湛了,敢问您从哪里学的?” 男人伸手圈住她的腰,宽厚的大掌在她曲线优美的背部游走。 “自然是从……你身上悟的。” “……” 不要脸! 云卿往后一仰,作势就要从窗台上滑下来。 帝王见状,连忙伸手托住她的臀,不叫她乱动。 云卿只觉尾椎骨上窜起一团火。 “陛下!” 萧痕伸出另一只手抚了抚她的脸,沙哑着声音问:“卿卿可有服避子汤?” 第201章 雇杀手做了她 云卿愣了一下,转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陛下是希望我服了,还是希望我没服?” 男人的手划过她的锁骨,胸口,最后停留在她平坦的腹部。 他自然是希望她能为他生个孩子,无论男女,都是他们爱情的结晶,生命的延续。 可他又不敢给她压力。 “服与不服取决于你,而不是朕,你若不想受孕,朕便做好措施,正所谓是药三分毒,还是少喝为妙。” 云卿缓缓伸手圈住他的后颈,笑眯眯的开口,“可我不忍陛下膝前无子,您治理出的太平盛世,总要有皇储继承。” 说完,她抽回一只手贴在他的手背上,与他一起护着小腹那方寸之地。 “陛下加把劲,争取早些开花结果。” 帝王缓缓垂眸,与她额头相抵。 “卿卿……” 他该拿什么回报她的满腔爱意? 在他看来,区区后位是不够的。 云卿想起了与他在乾宁殿寝殿里未曾聊完的话题,缓缓伸手抵在他肩膀上,将他稍稍推开了些。 “陛下,若裴玄真的暗中勾结边境将领,庆国公府会受怎样的处罚?” 以她的能力,最多只能让裴家大伤元气,一朝回到三年前。 可依裴玄的能力,说不定哪天又让这个家族起死回生,重返巅峰了。 她不得不防! 萧痕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柔声安抚道:“朕不会让裴家蹦跶太久的,你且等等。” 说到这,他话锋一顿,沉吟片刻后试着询问,“卿卿,你对你母亲是何态度?” 一旦动了裴玄,势必会牵扯出镇北侯。 而镇北侯的继室…… 他怕她到时候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云卿从未派人调查过那人的下落,所以并不知道她如今在哪里,成了谁的妻,又成了谁的母。 听完帝王的询问后,她强忍着胸口的怒火,一字一顿道:“我对她……没任何的态度, 自从她毅然决然的抛下我离开侯府的那一刻起,我便当她已经死了,从此不想她,不念她。” 萧痕吻了吻她染着戾气的眉目,心中不禁一叹。 气性这般大,证明还没有彻底放下。 真正放下了的人,情绪不会如此激动。 “卿卿,她在北……” 不等他说完,云卿直接扑进他怀里撒娇,“陛下,我身上出了汗,难受,您抱我去沐浴。” “……” 萧痕知道她在排斥,在回避,也不敢逼得太紧。 但愿镇北侯没有辜负先帝的器重,一直安分守己吧。 否则侯府倾塌,无人能幸免。 其中包括那个妇人。 … 二房府邸,正院堂屋内。 二老爷夫妇瘫坐在软榻上,两人面露灰败之色,瞧着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自从与云铮碰面后,他们就感觉头顶的天已经塌了。 毕竟当年之事乃他们二房一手策划的,为的就是让永宁侯断后,继而逼老大将爵位传给他们。 可没曾想时隔十八年,那个早该化作一堆白骨的小孽障竟然杀了回来。 事到如今,爵位什么的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瞒下当年的事,不让他找他们麻烦。 二夫人哭丧着脸,颤声开口: “老,老爷,咱们该怎么办啊?那小子往那一站,我竟然有种大哥回来了的错觉,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他要是铁了心调查十八年前的往事,我们该如何应付?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收拾咱们二房吧?” 二老爷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眉心,怒道:“蠢妇,哭有什么用,这不是没到那个地步吗? 还有,你当年究竟是怎么办事的?连个刚出生的稚儿都解决不掉,留下这么大一个祸患。” 二夫人被他这么一吼,急忙止住哭声,吸了吸鼻子道:“当年明明已经闭了气啊,我怎么知道他没死? 一定是芸娘那贱婢搞了什么鬼,让我误以为孩子已死,命她抱出去掩埋,结果她趁机带着小孽障逃出了府。” 二老爷气得脸皮直抽搐,猛地闭上双眼才不至于一巴掌扇过去。 这个蠢妇!!! “要,要不咱们去找老三他们商议一下,看看这事该怎么解决。”二夫人怯生生的提议。 ‘啪’的一声巨响,二老爷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破口大骂: “无知蠢货,他们从始至终都没参与,你觉得那夫妇两会摊这浑水么? 搞不好咱们前脚刚去找他们,他们后脚便去侯府通风报信,拿咱们去邀功。” 二夫人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说半个字了。 这时,管家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边走边擦拭额头的汗水边开口道:“老爷,夫人,有线索了, 那小子本是郊区柳家村的猎人,看上了庆国公府的庶女,这才与大小姐有了交集, 据说他在村里杀了人,前几天下了京兆府大牢,是大小姐将他捞出来的,然后安顿在了侯府。” 猎人? 二老爷夫妇对视了一眼。 难道他们猜错了? 不,那小子长得太像永宁侯了,他们绝不可能看错。 “他家里可还有什么至亲之人?” “有!有一眼瞎老母,名唤芸娘,前几天跟人起了争执摔到头部,一直昏迷着。” 二老爷夫妇一听‘芸娘’这个名字,齐齐从榻上站了起来。 “还真是那贱婢干的好事。”二夫人咬牙切齿的开口。 二老爷微微眯眼,沉默了片刻后,问管家,“那老妇如今人在何处?” “应该还在柳家庄的破屋里,人还没醒呢。” 二老爷听罢,眼底划过一抹杀意。 当年的知情人已经被他们处理得差不多了,如今只剩一个芸娘。 若将此人弄死,即便云卿姐弟怀疑二房,也找不出证据。 没有证据,谅他们也不敢对他这个叔父发难。 “去雇二十个杀手,连夜赶往柳家庄,将那个瞎眼婆子给做掉。” 管家脸上划过一抹诧异之色,抖着声音道:“老,老爷,滥杀无辜是要坐牢的。” 二老爷冷睨着他,斥道:“让你做你就去做,废话那么多作甚?” “……是。” 目送管家匆匆离开后,二老爷偏头望向一旁的妻子,沉声道: “你再好好想一想,看看当年还有没有留下别的什么人证物证。” 第202章 毒素 二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可越是让她集中精力去想,她越想不出什么东西来。 临了,她只能硬着头皮道:“产婆已死,伺候的婢女们也已死,应该没有别的证据了。” 说完,她急忙垂下头,掩去了眸中的心虚之色。 还丢了一封很重要的书信,可她不敢说,怕这老东西一气之下杀了她。 二老爷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变得犀利起来。 “接下来咱们还有一场硬战要打,你给我精神点,别又出什么纰漏了。” “好,好的。” … 与此同时,三房府邸。 主屋暖阁内响起一阵瓷器碎裂声。 是云瑶砸了手中的杯子。 她好不容易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云卿那女人往里面钻。 结果半路杀出个侯府世子,毁了她满盘算计。 “二房一大家子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连个襁褓婴儿都弄不死,还让他在最关键时刻杀了回来。” 但凡他迟一点归府,就没他什么事了。 可眼下不一样,云卿未倒,她极有可能会递折子请封世子。 一旦那小子被立为侯府继承人,那他们做再多都无用了,而想要扳倒云卿更是难上加难。 三老爷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将一封信笺递到了她面前。 “你先瞧瞧。” 云瑶伸手接过,只稍微扫了两眼后,唇角慢慢勾起一抹阴毒的笑。 这是二夫人写给她娘家的书信,上面简述了她即将对侯夫人下毒手的计划,请求娘家派人助她一臂之力。 有了这个,基本可以捶死二房了。 “父亲打算将这封信交给云卿么?” 三老爷点点头,“咱们一时半会动不了她了,先供出二房向她投诚,等她放松警惕后再徐徐图之吧。” 云瑶缓缓将信笺折好,阴恻恻的道:“既然决定舍弃二房,那就将咱们这些年做的阴私之事都扣他们头上吧,这也算死得其所了。” 三老爷就喜欢女儿这股子狠辣劲儿。 想要在后宫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站稳脚跟,光靠美貌不够,还得要手段。 只要心机够深,手腕够狠,就不会死于非命。 “行,那就依瑶儿所言,让二房替咱们背几个锅。” “……” 从暖阁出来后,云瑶问身后的墨雨,“云卿有没有回侯府?” 墨雨只觉背脊一凉,硬着头皮道:“回了,不过只在府里待了半个时辰,然后又去了永兴街别院。” ‘咔嚓’一声,云瑶硬生生的掰断了拿在手中把玩的缕空银簪。 “那毒素是慢性的,要一点一点渗透进身体里,她整日待在永兴街别院,如何接触那些盆栽?” 墨雨想了想,试着道:“要不……往永兴街的别院送几盆?” 云瑶偏头狠瞪向她,怒声开口,“陛下整日里与她厮混在别院,你难道要挑唆我毒害君主吗?” 墨雨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急忙跪倒在地。 “奴婢失言,还请姑娘恕罪。” 云瑶脸上划过一抹浮躁之色。 因为她想到了另一个棘手的问题。 若陛下频繁的临幸云卿那贱人,她会不会很快就怀上身孕? 一旦有喜,被皇家接入了禁宫,再想除掉她就难了。 “去弄些避孕的玩意儿,想办法送进别院。” 墨雨听罢,微愣了一下,转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会想法子办妥此事的。” 云瑶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谨慎点,别留下什么痕迹。” “是。” … 永宁侯府。 紫竹院。 云铮正负手立在窗前,静静地注视着长姐派人送过来的几盆海棠花。 这几株花开得格外的鲜艳,一片姹紫嫣红,夺人眼球。 “世子。” 窗外响起灵鸢的呼唤。 少年轻嗯了一声,“情况如何?” 灵鸢颔首道:“二房派人去柳家庄调查了您的身世,按照您之前吩咐的,属下并未阻拦, 不久前,二房花重金雇了二十个杀手,应该是想去柳家庄刺杀您养母。” 云铮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他都还没出手呢,他那二叔二婶就按耐不住性子,想要杀人灭口了? 既然这样,那就趁机将二房解决掉吧。 “柳家庄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灵鸢点了点头。 “安排好了,属下挑了个暗卫易容成您养母的模样留在茅屋,只要那些杀手一到,便能将他们全部拿下。” 云铮伸手折了一朵海棠花的花瓣捏在指尖揉搓。 花汁沾到皮肤上的那一瞬,他感觉肩膀上的伤口狠狠抽痛了一下。 “世子可还有别的吩咐?” 灵鸢突然开口,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少年蹙了蹙眉,顺手扔掉花瓣,抬眸望向她。 “一定要活捉二房的管家以及那批杀手的领头人,我有用。” 灵鸢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大费周章,不就是想抓住二房买凶杀人的把柄,然后坐实他们坑害侯夫人早产的罪名么? “是,属下定将他们带来侯府见您。” “去吧。” 目送灵鸢退下后,云铮开始在心里盘算长姐的事。 若能为姐姐争取到正妻之位,那再好不过。 如果不能,便只能将她送出京。 让他眼睁睁看着她做帝王没名没份的外室,他办不到。 “阿铮,在想什么呢?” 一道温柔的呼唤声在门口响起,少年下意识回头望去,见裴韵立在门框边上,含笑注视着他。 他大步走过去,牵起小娘子的手折返回了窗边。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是不习惯吗?” 裴韵伸手搂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胸膛上。 “阿铮,之前在顾府是我不对,我不该因为你身份尊贵就退缩,咱们之前说好的,同富贵,共患难。” 云铮吻了吻她的头顶的秀发,轻笑道:“你能想通就好,爵位于我而言不及你重要, 因为功名可以去争取,但你只有一个,若失去了,付出再多努力也求不回来的。” 小姑娘仰头看着他,哽咽道:“我上辈子大概积了许多德,这辈子才遇到你这么优秀的郎君。” 她一个落魄公府的庶女,无法做高门嫡妻。 若没遇到他,这辈子大概只能沦落成权贵手中的玩物,被主母欺压一辈子。 如她母亲那般! 云铮搂紧了她的腰,“这话应该我来说,是我祖上积了德,才让我遇到你这么善解人意的姑娘。”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裴韵重新靠进他怀里,试探性的问:“阿铮,长姐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冷不迭的一句话,冲淡了少年脸上的温柔。 第203章 用手臂为您量尺寸啊 裴韵最懂得察言观色了,见他脸色骤变,连忙开口解释: “我不是要过问阿姐的事,只是担心她。” 云铮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安抚,“没怪你,咱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你关心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完,他沉吟了片刻,又继续道: “她瞧上的男人来头太大,我暂时不敢妄论,就不与你细说了,免得给你招惹祸端。” 裴韵知进退,明白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 尤其是她们母女如今还寄人篱下,更应该谨言慎行。 “阿姐如今已经和离,好歹恢复了自由身,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云铮冷哼出声。 和离真是太过便宜裴玄那狗东西了。 依他看,就该休夫。 “嗯,天色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歇息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好。” … 国舅府。 郭老太君的院子里跪着一抹纤细瘦弱的身影。 少女的面色虽然有些发白,但眸子里透着一股坚韧又固执的光芒。 她就是大国舅府的嫡长女,郭嫣然。 前两日落了水,本就寒气入体,今晚又在院子里跪了一个多时辰,几乎耗尽了她的心力。 “姑娘,老太君如今正在气头上,您跪在这里也无用啊,要不先回去歇着,等她气消了您再过来。” 一旁,老嬷嬷苦口婆心的劝着。 郭嫣然扯了扯苍白的唇瓣,苦笑道:“郭家生我养我,我却不知感恩,辜负了父亲与祖母的期盼,合该在这里跪着。” 老嬷嬷还想再劝,主屋门口突然传来郭老太君的冷笑声。 “你长大了,翅膀硬了,都学会与外面的野东西私相授受了,郭家怕是容你不得。” 说完,她偏头对那老嬷嬷喝道:“明日一早,你就将她送去静心庵, 让她绞了头发做姑子,免得传出什么不知羞耻的流言,坏了郭家的名声。” 老嬷嬷听罢,面色瞬间大变,“老太君,万万不可啊,还请您看在先夫人的面子上,再给姑娘一个机会。” 说完,她屈膝朝前挪了数步,一个劲的给台阶上的老太太磕头。 郭老夫人盯着孙女瞧了片刻,用着威严的语调质问,“那个与你暗通款曲的男子究竟是谁? 说出来我就饶了你,否则你便去静心庵做姑子吧,我郭家丢不起这个脸。” 郭嫣然低垂着头,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她将程世子藏在心里便是不知廉耻。 那他们迫她去勾引陛下呢? 又算什么? 如今外界闹得沸沸扬扬,若不是这副躯体乃母亲拿命换来的,她早一根绸子悬在横梁上了。 死了倒干脆! “我倾慕于他,他并不知晓,祖母即便对我用家法,我也不会宣之于口。” “好好好……”老太君一连说了七八个好字,气得浑身发颤。 “尊贵的皇妃你不做,偏偏要不知羞的惦记外面的野东西,你这是自甘堕落, 我郭家没有你这种恬不知耻的女儿,明日一早你便去静心庵吧,永远别回来。” 郭嫣然缓缓收敛了唇边的冷笑,眼角滚下两行热泪。 若母亲还在世,应该会极力阻止郭家为她定的这条为妃之路吧? 没了家族的束缚,她或许就能去追逐年少时的梦。 如今她名声尽毁,即便郭家对外澄清了她与陛下的事,但世人只会觉得他们在欲盖弥彰。 她的清白,于她落水的那一刻便毁了。 无论当时是谁救了她,都堵不住悠悠之口的。 即便郭家愿意让她嫁入安国公府,她也没脸去做他的妻。 程家如今深得帝心,他又是天子近臣,盛京哪个家族不想将嫡女嫁入安国公府? 她失了清誉,已是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了! “嫣然叩谢祖母这些年对我的教养与照拂,我最终还是寒了您的心,让您失望了, 为了保全郭家的名声,为了不祸害别的世家子弟,嫣然愿去静心庵剃发修行。” 说完,她伏身朝老太太叩首。 台阶前的老嬷嬷痛心疾首的唤了一句‘姑娘’,承受不住打击,直接昏死了过去。 郭老太君看着固执的孙女,恨得牙痒。 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她跟她母亲的性子如出一辙,都是死心眼。 去后宫当皇妃不好么? 有太后为她撑腰,可保她一世富贵安宁啊,她怎么就如此的想不开? “管家,明日一早送她去静心庵。” “是。” … 翌日。 卯时三刻,云卿从睡梦中醒来,透过朦胧的帷幔依稀看到床边立着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 她急忙坐起身,掀开帐子准备下地。 正在系里衣盘扣的帝王听到动静,下意识回头望去。 “天还没亮,你起来作甚?” 小姑娘穿上绣鞋走到他跟前,“我为陛下更衣啊。” 帝王的视线落在她胸口的春光上,只觉头疼。 她这是准备为他更衣,还是为他宽衣? “你是想让朕今日又罢朝么?” 小娘子嗔了他一眼,顺手拢好身前凌乱的衣襟。 “我为陛下穿外袍,系腰封。” 萧痕缓缓收回视线,退后两步朝她张开了双臂。 美人侍奉,不用白不用。 当云卿取来衣物往他身上套时,他却侧身避开了。 小姑娘不解的望向他,用眼神询问他何意? 帝王面不改色的道:“你为朕量量尺寸。” 意思不言而喻,朕也要你亲手缝制衣物。 云卿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直接笑出了声。 她将衣袍搁在床边上,伸手环抱住了男人健硕的腰。 帝王的身体微僵,哑声询问,“你这是作甚?” “臣女谨遵圣谕,用手臂为您量尺寸啊。” “……” 她似乎比他还会玩! 随意应付两下后,小姑娘将脸贴在男人胸膛上。 “陛下的尺寸,臣女已经牢记于心,不必用尺子丈量了。” 这里的尺寸似乎有一语双关的意味,反正帝王听后眸光渐渐变得幽暗深邃起来。 他伸手扣住她的腰,宽厚的手掌在她雪白的寝衣上游走。 “卿卿,多给朕做几套衣物,朕想穿。” 云卿仰头看着他,试探性的问:“布料上需要绣暗龙纹么?” 第204章 姚华,少年卿相 龙这种图案,是印刻在百姓骨子里的恐惧。 但凡沾染过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最主要的是那玩意太复杂,她不想绣。 帝王挑了挑眉,反问,“怎么,不敢绣?你都已经驾驭天子了,区区几块龙纹,怕什么?” “……” 他这是什么歪理? 云卿瞪他一眼,松开他的腰从他怀里退出来。 “确实没甚好怕的,那就绣吧。” 说完,她又捞起床边的外袍帮他穿戴,然后系好腰封。 等青兰端着洗漱用品进来后,又服侍他洗漱,为他束发。 两人看着镜中倒映出来的面容,又吻到了一块。 不知过了多久,当青兰第五次在外面催促,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陛下赶紧回宫吧,别误了时辰。” 萧痕抚了抚她精致的脸蛋,温声嘱咐,“龙纹的工艺繁琐,还是别绣了,免得伤了眼睛,你就缝寻常的衣物。” 云卿笑了笑,踮起脚吻了吻他的下巴,“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嗯。” 送走皇帝陛下后,云卿也没了睡意,索性穿戴洗漱。 她知道昨晚的永宁侯府一定不太平。 换做以前,她肯定是要彻夜坐镇侯府的。 可如今不一样,阿铮他有能力有手段,只要给他足够的人手,他定能将一切办得妥妥当当。 她若插手,反而会让他束手束脚,这样只会耽误他成长。 天知道她有多希望他快点成长起来,早日接管云家军,成为像父亲那样的诸侯,震慑盛京各大家族。 用完早膳,天已经大亮。 正当她准备去暖阁缝制衣袍时,灵鸢悄无声息的从窗口翻了进来。 “姑娘……” 云卿见她风尘仆仆,身上似乎还有血腥味,忍不住蹙眉问:“昨晚闹得很凶?” 灵鸢点点头,“二房雇了二十个顶尖杀手去柳家庄刺杀芸娘,属下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们一网打尽。” 云卿听罢,忍不住嗤笑出声。 事已至此,二房竟然还想着斩草除根。 这一家子不死,将会后患无穷。 “世子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灵鸢颔首道,“世子说再找找别的罪证,争取一次将他们给摁死。” 云卿‘啧啧’了两声,“那小子胃口还挺大的啊,上来就是绝招, 这样也好,他若是不收拾他们,就只有被他们收拾的份了。” 说完,她斟酌了片刻后又补充,“以后这些事情不必向我禀报, 你做世子的暗卫首领期间,只需奉他为主,听他调遣即可。” 灵鸢应了声‘是’,又悄无声息的从窗口跃了出去。 “姑娘。”青兰踱步走进正屋,“姚府的表少爷到了,说有事与您相商,如今在会客厅候着。” 听到‘表少爷’三个字,云卿的脸色微僵,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过往那些相处的画面。 静默片刻后,她踱步朝外面走去。 青兰有些担忧的看着她的背影,并不是担心她排斥表公子,而是…… 穿过回廊来到前院,刚踏上石阶,就看到不远处的屋檐下立着一抹如同芝兰玉树般清贵无双的身影。 姚华! 人如其名,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他与安国公府的世子程霖被誉为盛京双杰。 建康十八年秋,先帝钦点姚华为文状元,程霖为武状元,文武合璧,曾一度名扬天下。 天圣元年,今上将姚华调往京兆府任参事,不出半年,他便屡破奇案,陛下知人善用,破格提拔他为四品少尹。 虽然这个官职比不上程霖的正二品御林军统领,但要知道他乃文官,上限是程霖比不了的。 而且年仅二十二就做了四品少尹,还是京兆府这种天子直隶的衙门,放眼整个帝京也是独一份的。 至于程霖,人家是今上伴读,天子近臣,论与陛下的交情,谁能比得了? 也就一个姚二公子能分庭抗衡。 如今内阁那帮老臣在私底下都会称姚华为‘少年卿相’,可见对他的期望有多高。 南阳侯府二房的嫡公子,建康末年的状元郎,不出意外的话,日后定能入阁拜相,位极人臣。 短暂的失神过后,云卿提着裙摆踏上石阶,稳步朝廊下的郎君走去。 “表兄光临,云卿有失远迎,还请海涵。” 负手而立的男子缓缓转身,露出了一张英俊的面容。 云卿觉得吧,先帝的眼光多少有点问题,不然当年为何钦点裴玄为探花? 表兄明明比那厮长得更俊好不好。 不过话又说回来,状元乃殿试第一,更配表兄的才华。 姚华踱步迎向她,语调平缓道:“我去侯府寻你,门房说你不在府上,我就猜你来了这里,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不怪你。” 云卿怔了怔。 他是怎么知道这别院是她落脚点的呢? 这大概得从五年前说起…… 当年她听说百花楼里的桃花酿好喝,便女扮男装去凑热闹。 结果酒太烈,半坛下去就喝得迷迷糊糊的。 中途有个登徒子见她长得俊,起了歹心,抓着她就往二楼的厢房里拖拽。 她一边挣扎,一边用暗号联系灵鸢。 结果没等来灵鸢,倒是她这位风光霁月的表兄突然现身,将她从魔爪中解救了出来。 当时吧,他的脸色挺难看的,压着声音问:“是送你回去挨训,还是与我去南阳侯府?” 被他这么一吓,醉意跑了大半。 她爹要是知道她混进青楼里喝花酒,还不得狠狠抽她一顿,然后关她个大半年? “不能去侯府!你别送我去侯府。” 表公子冷哼出声,“你这般离经叛道,还怕姨父抽你?” 那种时候,她哪敢顶嘴,只一个劲的求他将她送去永兴街的别院。 最后抵不过她软磨硬泡,他将她送到了这里。 后来他也登门拜访过数次,知晓她把这当成了第二个家。 “进来说吧。”扔下这句话后,少尹大人率先走进了厅堂。 云卿立在原地,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鼻子,偏头问身侧青兰: “这好像是我的宅子吧?他怎么能这般理直气壮的邀我进去?” 青兰忍着笑,“您忘了,表公子以前每次来这里,都没把自己当外人。” “……” 云卿只觉头疼。 说实话,她看到她这表兄,心里有点发怵。 这人知道她太多太多的秘密了。 好在老爹已经病故,他没处去告状。 走进厅堂后,她在他对面坐下来,试探性的问:“表兄寻我何事?” 姚华伸指在桌案上轻轻敲了几下,不答反问,“前几日关进京兆府大牢的那个少年,是你胞弟?” 云卿心下一惊。 他是怎么知道的? 第205章 这该死的青梅竹马 她不认为二房有那么蠢,会将云铮还活着的消息散布出去,让外人都知道永宁侯府的嫡子还活着。 毕竟一旦闹得人尽皆知,朝廷就会封他为世子,那二房三房可就没半点希望了。 “表兄这是何意?能说明白些么?” 姚华理了理白色衣袍的袖子,轻飘飘地道:“我在京兆府待了两年,府衙里所有的事都逃不过我的眼, 虽然那两日我染了风寒休沐在家一时不察,但事后都弄明白了,那少年留档的画像我见过,像极了姨父, 你不惜惊动陛下救他出来,除了他是你的胞弟,我想不到别的理由,云卿,你瞒不了我。” 也怪他那两日烧得迷糊,没有在京兆府坐镇。 不然她何至于求到陛下面前去? 云卿听完他这番话后,摇头苦笑。 她怎么忘了这人擅长抽丝剥茧,为朝廷查清了许多悬案,而且还有着‘少年卿相’之称,心机深沉似海。 “真是什么都瞒不住表兄,云铮确实是我胞弟,不过此事说来话长,我就不与你详谈了。” 话落,她又询问他此行的目的。 姚华的视线落在她娇艳明媚的面容上,眼眸深处蕴着怜爱与疼惜。 当年永宁侯因着侯夫人的事与他母亲生了嫌隙,这女子便成了他的求而不得。 后来他有想过要争取,甚至私底下拜访了姨父,可最后还是没能如愿。 姨父跟他说,永宁侯的独女只能嫁给落魄家族的子弟,否则会引起帝王的猜忌。 而他当年被先帝钦点为状元郎,前途无量,先帝是不会允许他娶侯府嫡女,让云氏进一步壮大的。 “子亭,你并非她的良人,若不想看她深陷囹圄,便将这情永远藏于心吧。” 临走时,姨父如此劝道。 后来先帝派人他去雍州查一桩大型的贪墨案,他原本是想着立功后请旨赐婚的。 为此,他不介意外放去地方,一辈子不入朝廷的中枢。 可最终还是上苍弄人,先帝放任了永宁侯府与庆国公府联姻。 她出嫁那日,他匆匆回京,然终究没能阻止这一切,他眼睁睁看着她入了庆国公府的门。 当时盯着热闹的迎亲队伍,某一瞬间他释然了。 只要裴玄待她好,爱她宠她敬她护她,她嫁入庆国公府,也没甚不好的。 可新婚夜裴玄被调去边关,她独守空房,兢兢业业了三年,结果换来的是裴玄领着妾室与庶子回京。 他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表兄,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耳边传来小姑娘的询问声,打断了姚华的思绪。 他微微收敛心神,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请帖递给她。 “后日是我母亲四十大寿,若派下人过来送帖子,总觉得有所怠慢,便亲自走这一趟了, 我知道你对我母亲有怨,这些年一直不肯亲近她,去与不去,你自行决定,不必刻意委屈自己。” 云卿抿了抿唇,缓缓从他手中接过请帖。 她没说去,也没说不去,打开扫了两眼后,将其搁到了一边。 “行,我知道了。” 姚华看着眼前淡雅如菊的少女,有些压制不住心中的情感。 “听闻你已与裴玄和离,以后有什么打算么?” 云卿耸耸肩,不以为意道:“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他又影响不到我的生活。” 少尹大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罢了,就这么直白的与她说,未免太唐突了些。 加上她刚刚才和离,人还没调整过来,他又怎能说那些孟浪的话扰她心? “遇到什么麻烦,还像以前那样去京兆府找我,不必跟我客气, 我还是那句话,上一代人的恩怨别影响到咱们这一代,没必要。” 云卿笑着说好。 送走姚华后,她唤来青兰,“你派人去侯府问问世子有没有空,如果有,请他来一趟别院。” “是。” 姚华去别院送请帖的事,自然瞒不过萧痕。 听完冥起的回禀后,帝王缓缓搁下了手中的狼毫。 姚华不是裴玄,他有容貌还才华出众,是盛京万里挑一的好儿郎。 只不过今年都二十二了仍未娶妻,这点耐人寻味。 想到某种可能,皇帝陛下微微眯起了双眼。 那小子该不会是…… “你去查一下他们三年前的关系。” 冥起颔首应了一声,躬身准备退出去。 萧痕想了想,又叫住了他,“先不查,等朕弄清楚情况再说。” 只不过是送个请帖罢了,他没必要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那女人已经是他的了,只要他不负她,他就不信她会那般没良心的移情别恋。 虽然青梅竹马的威力很大…… 这该死的青梅竹马,让他有了危机感。 “陛下,礼部两位侍郎求见,说过来与您敲定万寿节的最后章程。” 吴公公的禀报声自门口传来,帝王说了句‘宣’,然后朝冥起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中州那边好像有一起连环杀人案没破,要不遣姚华过去查查? … 姚华回到南阳侯府,远远就听到正院里传来伯父歇斯底里的咆哮: “庸医,一群庸医,老子不过是多睡了几个女人,怎么就治不好了?”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都必须让我好起来。” “还有庆国公府,他们说是云卿害的我,好好好,看我怎么收拾那贱妇。” 听到最后一句时,少尹大人的俊脸微沉,眸中划过一道冷芒。 “二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啊,可让我好找。” 身后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拉回了姚华的思绪。 他缓缓回头,见堂妹立在不远处的廊檐下。 “找我何事?” 姚采容莲步轻移到堂兄面前,缓缓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香囊递给她。 这一看就是女儿家缝制的物件儿。 姚华面色转冷,沉声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别为任何人递东西,这叫私相授受,害人害己。” 姚采容缩了缩脖子。 说实话,她真有点畏惧这位能力出众运筹帷幄的堂兄。 南阳侯府看似是她父亲在当家,实则他才是真正的主事人。 “这,这次送香囊的对象不一样,是,是豫王府的嘉诚郡主,我不敢推脱,求二哥哥收下吧。” 第206章 收拾一个是一个 姚华听罢,目光一凛,视线落在那绣工精湛的香囊上,并未伸手去接。 “胡闹!” 他冷声斥道,“豫王府的郡主又如何?此等不合礼数之事,绝不能犯,你自行退回去吧。” 姚采容面露委屈之色。 她虽然畏惧堂兄身上散发出来的威慑力,但还是硬着头皮辩解道: “二哥哥,嘉诚郡主倾慕你已久,这香囊是她亲手缝制的,也算她的一片心意,你就这么拒了,我该怎么向她交代?” 姚华皱起了剑眉,冷幽幽的道:“这是你该考虑的事,与我无关。” 说完,他踱步朝二房的院落走去。 姚采容看着他孤傲的背影,狠狠一跺脚。 她真搞不明白二哥哥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此优秀的青年才俊,竟然不近女色。 别说妻妾通房了,他那院子里就连个端茶倒水的婢女都没有。 清心寡欲成这样,真是白白糟蹋了那副好皮囊。 “姑娘,二公子他不肯收这香囊,咱们该怎么办啊?嘉诚郡主那里怕是不好交差。”婢女在一旁忧心的道。 姚采容想了想,眸光倏地一亮。 “后日不是二婶的生辰宴么?我让管家给郡主也送一份请帖,邀她来赴宴, 届时怂恿她亲自找二哥哥,将香囊给他,我不就能全身而退了么? 至于二哥哥肯不肯接,那就要看她的本事了,即便搞砸了也与我无关。” 说完,她还暗自夸了一声自己真聪明。 爹爹说要将她送进宫为妃,以她的能耐,定能在后宫站稳脚跟的。 “走,咱们去找管家。” “……” 另一边,姚华刚走进自己的院子,抬头便看到姚二夫人立在廊下,似乎专门等他归来。 他急忙上前,躬身朝她作揖,“这两日府上忙,母亲怎么来我这里了?” 姚二夫人上下打量了儿子几圈,挑眉问:“失败了?” 姚华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母亲这话是何意?” 姚二夫人冷嗤了一声,轻飘飘的道:“行啦,你也别藏着掖着了,就你那点心思,娘早就看透了, 你一大早眼巴巴的跑去侯府送请帖,还不是听闻卿儿已经和离,想要与她续旧缘么?” 姚华张了张嘴。 不等他发出声音,姚二夫人又继续道:“你们两本就是青梅竹马,私下相处得极好,要不是因为……” 说到这,她微微一顿,轻叹了两声后又继续道:“如今她恢复了自由身,你想追求她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子亭,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可曾想清楚了?这次你大伯父出事,八成跟卿儿脱不了干系, 还有永宁侯府,也是你大伯父这些年来的一块心病,他又怎会同意你迎娶卿儿入门?” 姚华微微颔首,一字一顿道:“自古儿女婚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长房还管不到我的头上。” 二夫人摇了摇头,“话虽这么说,但两房毕竟在一个屋檐下,若你伯父不同意她进门,你又当如何?” 姚华眼底划过一抹厉色,淡声道:“那就脱离南阳侯府自立门户,我无需依靠姚家的庇护。” 二夫人见儿子的态度这般强烈,忧心的同时又放了心。 有喜欢的姑娘就好,她就怕他真的不近女色,做一辈子的孤家寡人。 “那后日等卿儿来赴宴,我与她好好聊一聊。” 姚华听后,想都没有直接拒绝,“不用,我与她几年未见,彼此有些生疏,还是多跟她相处一段时间后再说吧。” 二夫人看着儿子谨慎小心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瞧你这点出息,你要是把官场上的运筹帷幄用在卿儿身上,三年前何至于眼睁睁看着她嫁入庆国公府?” “……” … 午后,别院。 云卿正靠坐在暖阁的榻上缝制衣袍。 自从姚华来了一趟后,她的心就静不下来。 宫里那位大概已经收到了消息,晚上过来后铁定会问她情况。 她要是与姚华毫无交集的还好,关键是…… 到时候她该怎么解释?又如何能解释得清楚? 与表兄逛青楼,看郎君,调戏伶人,还与他碧湖泛舟,把酒言欢,这些似乎都不能说,否则没她好果子。 可她不说,他必定会去查,以他的能耐,别说四年前,就是二十年前的事也能扒拉得一清二楚。 届时她岂不是害了姚华? “姑娘,世子过来了。” 耳边响起青兰的禀报声,拉回了云卿恍惚的思绪。 她缓缓放下手里正在缝制的衣袍,起身下了榻。 刚走到门口,迎面撞上了准备入内的云铮。 “阿铮,你怎么过来了?” 少年顿住脚步,将手里拿着的包裹递给了她。 “姐,你瞧瞧。” 云卿满脸疑惑的接过,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些账本,供词,契书之类的东西。 “这是?” 云铮微拧着眉头,冷嗤道:“二房这些年私放印子钱,违法购置田产,倒卖违禁品,以及收受贿赂的证据。” ?? 云卿脸上露出了惊诧之色,再次将视线落在手里的账本证词契书之上,开始仔细翻阅起来。 二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竟然同时干了这么多违法乱纪的事? “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你才着手调查不到一日,应该查不出这么多罪证吧?” “不是我查的。”少年答得十分干脆,“有人将这包裹交给了余伯,余伯转呈给我的。” 云卿微微眯眼。 她隐约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暗处有人在针对二房? 是谁呢? 三房吗?? “你怎么看?” 云铮的视线掠过那些账本,开口道:“证据充分,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证据充分么? 云卿又垂眸扫了几眼,伸手指向其中一份礼单,“二叔他一个正六品的编修,谁会花三万两贿赂他?” 少年微微一愣,转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有人在陷害二房?” 云卿点点头,“二房被他的盟友给舍弃了,还将他当做了揽罪的工具。” 如果她所料不差的话,应该是三房的手笔。 她那三叔,可比二房狡猾多了。 再加上一个心机颇深的云瑶,二房注定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他们宰割。 云铮明白了她的意思,开口问:“那咱们该怎么办?当做没有见过这包裹吗?” 云卿扯唇一笑,“为何要视而不见?收拾一个是一个,走,咱们回侯府,与二房算算这些年的总账。” 第207章 苏醒 二房府邸。 二老爷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正在主院堂屋里不断的来回踱步。 二夫人瘫坐在软榻上,嘴里念念有词: “云盛那个废物,让他雇二十个杀手去杀一瞎眼婆子,直到现在还没消息传来,他该不会是拿着银子跑路了吧?” “完了完了,一旦让云卿那蹄子找到证据,她定会置我们于死地的。” “老爷,要不趁现在还没东窗事发,咱们也赶紧离开吧。” “反正你现在也不过是个六品小官,舍了便舍了。” 二老爷被她念得心烦,狠狠一脚踹在桌腿上,震得上面的茶杯茶盏四下乱窜。 二夫人见状,连忙闭上了自己的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逃跑了。 这时,一黑衣暗卫从窗口跃了进来,单膝跪在了二老爷面前。 二老爷见状,急忙上前询问,“什么情况?郊区那边得手了没有?” 暗卫微微颔首,硬着头皮道:“没有,二十个杀手外加管家全部都被大小姐一网打尽了,如今他们被关在侯府的地牢里。” 二老爷踉跄着朝后退去,发福发胖的身体在轻轻摇晃。 那个臭丫头…… 看来她早就做了准备,只等他往里面跳。 这是不是代表她已经在调查二房其他的罪证,准备将他斩草除根? 他虽然没有受贿,但私自放过印子钱,还违法置办过田产,加上十八年前陷害一品诰命夫人,数罪并罚,恐难逃过牢狱之灾。 云卿不会心慈手软放过他的,相反,她只会给他扣更多的罪名,将二房彻底捂死。 思及此,他的眼底划过一抹惊恐之色,心里有道声音不断地提醒着他:不能坐以待毙。 闭眼,再睁眼,眸中划过一抹森冷的杀意。 既然她要赶尽杀绝,那他只能拼死一搏了。 好在他这几年安插了几个心腹进侯府,如今正是启用他们的最佳时机。 要么弄死云卿,要么被她弄死,不存在两全之策。 “给里面的眼线传消息,让他们想办法在侯府内杀了云卿以及那小子。” 暗卫心下一惊。 不等他开口,二夫人匆忙下榻,踱步走到丈夫面前后,厉喝,“你这是打算跟她鱼死网破吗?” 二老爷冷睨着她,“不然呢?现在还有回旋的余地吗?你随时做好失败的准备吧。” 二夫人瘫坐在了地上,口里不断念叨着‘完了完了’。 一想到自己曾经做的那些触犯律法的营生,更是感觉天塌地陷。 … 姐弟俩刚踏进侯府大门,就得知了芸娘已经苏醒的消息。 早在几日前,她们就秘密将芸娘转移到了侯府,并且安置在了如铜墙铁壁一般坚固的密室之中。 防的,自然是二房的人。 云卿出嫁三年极少回府,天知道这侯府内宅里有多少二房三房的眼线。 芸娘不能出事,所以她们将她重点保护了起来。 密室内。 老妇靠坐在榻上,目光空洞的注视着前方的虚空。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只知四周的环境分外的陌生。 而且床边还有人看守,只要她动一下,对方就会将她摁回去。 她询问他们是何人,却无人开口。 难道是柳家的家丁? 不,应该不会,要是柳家的人,早就对她动粗了,又怎会如此客气? 密室外响起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老妇侧耳倾听,可判断不出来人是谁。 除了铮儿的脚步,其他的她又如何听得出? 铮儿…… 她的铮儿如今怎么样了?可还活在这世上? 悔啊! 她应该早些入城拜见大小姐,将铮儿的身世告诉她的。 若她知晓那是侯府世子,必定会竭尽全力护住他,他又岂会遭遇这牢狱之灾? “求求你们发发慈悲放我出去吧,我儿子还在牢里等着我去救呢。” 她一边说,一边跪着朝前叩首。 门口,余掌柜踱步走进密室,他奉了云卿的命令前来试探这妇人。 在距离床榻三步开外的地方停下,压着声线问:“芸娘,多年不见,你可还记得我?” 老妇微微一愣,待反应过来后,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了起来。 这是记忆里的声音,曾一度让她起了少女怀春般的心思。 她不会听错的! “余,余忠哥,是你么?” 余掌柜见她听出了自己的声音,稍稍松了口气。 他急忙上前两步,一把握住了她在空中胡乱挥舞的手臂。 “芸娘,我是余忠,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芸娘怔了怔,泪水从空洞的眼眶里溢出来,顺着面容不断滚落。 “余忠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余掌柜笑了笑,尽量用着平缓的语调问:“不是我还能是谁?谁又会将你从柳家庄救出来?” 芸娘止住抽噎,想起小世子,情绪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反手就扣住了他的手腕。 “你是怎么知道我居住在柳家庄的?铮儿说的么?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性命之忧?” 余掌柜本来就是过来试探她的,自然不会说人已经救出来了。 他斟酌着开口,“我与小郎君有过几面之缘,得知他出事,第一时间赶去地牢看望了他, 他受了刑,情况不太好,却一心惦记着你,并且恳求我去柳家庄看望你,我才知道你被柳家的人软禁了。” 芸娘只听小世子受了刑情况不太好,越发的着急了。 “你去救他啊,你赶紧去救他啊。” 余掌柜叹道,“他杀的是南阳侯宠妾的侄儿,柳家背景太大,我恐怕……” 不等他说完,芸娘歇斯底里的咆哮道:“他南阳侯宠妾的侄儿命贵,难道咱们永宁侯府的世子就命贱吗?” ‘永宁侯府世子’ 余掌柜总算听她亲口说出了世子的身世,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芸,芸娘,你在胡说些什么?小郎君怎么可能会是侯府世子? 当年夫人早产,诞下的麟儿已经夭折,这事你不可能不知道,莫要胡言乱语。” 芸娘急得泪水狂涌,指甲深深嵌入余掌柜的手腕,刺破皮肤渗出了嫣红的鲜血。 “我没有胡言乱语,铮儿就是夫人当年产下的那个孩子,你信我,信我好不好?” 第208章 亏欠 说到最后,她近似哀求。 余掌柜趁机询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何要带着小世子逃离京城?” 芸娘的身体一抖,似乎有些恐惧。 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决绝。 “是二房,他们在地上动了手脚,导致夫人摔跤早产,可小世子刚出生的时候并没有断气,他还有心跳, 奴婢担心二房的人知道后会再次痛下杀手,只能带着他偷偷离京,在郊外的柳家庄安顿下来。” 余掌柜拧了拧眉,压着声线问:“那你事后为何不带着世子回京?” 芸娘直直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反问: “你觉得他在侯府安全么?侯爷常年在外征战,他留在云家就是个活靶子, 那么可爱乖巧的麟儿,不应该成为大人争权夺势的牺牲品,这对他不公平。” 余掌柜听罢,萦绕在他心头数日的疑惑解开了。 原来是这样! 她的顾虑没错,夫人走了,侯爷不可能整日守着世子,二房三房想要上位,定会用尽办法置他于死地。 他若留在侯府,哪怕最后侥幸活下来,也必定是九死一生,凶险至极。 与其这样,不如让他长在市井之中,至少能平安顺遂。 “后来呢?他满十六了你为何还不带他归府?” 芸娘抿了抿唇。 人人都有私心,她也不例外。 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而且那般的懂事孝顺,就这么让他回云家认祖归宗,她舍不得。 余掌柜见她沉默,隐隐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不过这事轮不到他来评判,一切还在于大小姐与世子姐弟俩。 “芸娘,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你,谢你当年冒着性命之危将铮儿带离京城,保住了永宁侯府的香火。” 门口传来云卿低哑的声音,她与云铮一直站在外面,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 至此,所有人都无需再质疑这件事了,阿铮就是永宁侯府的嫡子,她的亲弟弟。 余掌柜闻言,不着痕迹的退到了一边。 跪坐在榻上的芸娘听完这番话,微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后,情绪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 “大小姐,您是侯府大小姐对不对?” 说完,她摸索着就要下地。 “您赶紧去救铮儿,他真的是侯爷血脉,您的胞弟。” 云铮见她一脚踏空,整个人直直朝床下栽去,呼吸猛地一滞,大步冲上前扶住了她瘦弱的身体。 “娘,是铮儿不孝,让您跟着受苦了。” 芸娘懵了数息,急忙伸手抚摸上少年的脸庞。 “铮,铮儿,你从大牢里出来了?娘不是在做梦吧?” 云铮摇了摇头,缓缓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是阿姐救的我,我只在里面待了两日。” 芸娘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一边胡乱抚摸着他的脸,一边开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云卿知道她们母子俩有许多话要说,招呼余掌柜退到了密室外。 余掌柜回头瞧了一眼后,感慨道:“当真是母子情深啊,哪怕不是亲生的,却胜似亲生。” 说完,他又觉得这话不太妥当,偷偷去看自家姑娘的脸色。 毕竟一个是主一个是仆,加上侯夫人还活着,世子认芸娘为母,多少令人唏嘘。 云卿捕捉到了他探究的目光,不禁失笑,“余伯,我没那么小心眼的, 相反,我替阿铮感到高兴,他至少享受到了母亲的疼爱,比我强呢。” 而且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犹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葵水时,她吓得脸色发白,傻乎乎的跑去问父亲她是不是快死了。 父亲脸上一闪而逝的尴尬心疼与无奈,她至今还历历在目。 当时父亲一定在想亏欠了她许多吧? 若他留住了妻子,她有母亲在身边陪伴,又何至于连女儿家的私密之事都弄不明白? 娘…… 这个称呼于她而言,太过遥远了。 她没有,也不需要有! 余伯知晓自家姑娘生性善良,别人待她一分好,她恨不得还十分。 如今敬重芸娘,也在情理之中。 “是属下心胸狭隘了,还请您恕罪。” 云卿淡淡一笑,“咱们先出去吧,多给她们一些谈话的时间。” “是。” 出了地牢,沿着回廊来到后花园,见柳茵娘正在凉亭里喂锦鲤。 “柳姐姐好雅致啊,这池子鱼都被你养肥了不少呢。” 柳氏转过身,见她提着裙摆上台阶往这边走来,急忙放下手里的鱼饵后,接过婢女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 “朗哥儿去学堂了,我闲来无事,便只能用这个打发时间,妹妹这是刚回来?” 说完,她不着痕迹的打量起她的面容。 印堂似乎发黑了。 难道那毒起了效果? 云卿踱步走到围栏边,抓了一把饲料往池子里投。 “这么漂亮的鱼,本该在江河里自由嬉戏,可被圈养久了,失去了生存的能力,只能成为观赏的玩意儿,柳姐姐觉得可惜否?” 柳茵娘微微敛眸,眼底划过一抹厉色。 她这话外有话,一听就是在针对她。 她是想通过这些锦鲤提醒她不要老是待在侯府,得出去自谋生路么? 可当初她是将她们母子带回府的,还给了她们袭侯爵的希望,如今三言两句就想打发她? 做梦! “它们虽然困在这方寸之地失去了自由,但也免受了天敌的蚕食不是么?” 云卿笑而不语。 看来这女人的野心还真不小。 先收拾二房吧,然后再想办法解决掉这对母子。 如此危险的存在,不适合长期待在侯府。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柳姐姐自便。” 说完,她踱步朝亭外走去。 柳氏看着她秀挺背影,眼底的恨意压都压不住了。 待她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外后,压低声音问一旁的婢女,“那海棠花送过去几日了?” 婢女想了想,回道:“三日,再等几天定能送走她。” 柳氏扯唇一笑。 那就耐心等等吧,她如今有的是时间。 云卿啊云卿,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 从花园出来后,云卿压低声音对身侧的余掌柜道:“按计划行事。” 余掌柜点点头,“您小心点,属下不会与您拉开太大距离的。” “嗯。” 主仆俩分开,云卿独自朝海棠苑的方向走去。 经过某处假山时,眼前突然闪过一道森冷的寒芒。 她的眸光微沉,不着痕迹的攥住了袖子里的暗器。 第209章 绝杀 回来之前,她就猜到了府里不会太平。 因为二房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而她那好二叔想要翻盘,只能铤而走险派出安插在侯府里所有的眼线来刺杀她。 于是她跟余伯商量了这个‘引蛇出洞’的计策,诱他们现身。 事实证明他们的猜测是对的,她一落单,这些人便迫不及待的对她出手了。 眼角余光瞥到左后方掠过一道人影,她猛地转身,将暗器对准那边,毫不犹豫的发射了出去。 第一下没打中,她又迅速发出第二下第三下,边躲边进攻边扯开嗓子厉喝: “我永宁侯府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么?不想被剁了喂狗,就给我滚。” 余伯就在附近,应该很快就能赶过来,她只需坚持片刻,将所有眼线都引出来即可。 对方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也不再躲避防守了,冒着被暗器打中的风险朝她紧逼而来。 云卿脸上没有半丝慌乱,连连朝身后的假山退去。 眼看左右两侧都涌出了人,有的是家丁装扮,有的是护卫装扮,有的是伙夫装扮,她心中连连冷笑。 三年不曾管理侯府庶务,竟然叫他们安插了这么多探子进来。 这次如果不一网打尽,将后患无穷。 毕竟这些人在暗处,随时都会放冷箭。 那领头人见她轻松躲过他们的围攻,隐隐察觉不太对劲。 她这防守十分得当,像是早就盘算过一般。 难道这是个陷阱? 想到这,他厉声朝另外几个同伴喝道: “大家同时朝她进攻,不用管她手里的暗器,任务为重,杀。” 伴随着他的一番话音落地,几人瞬间从不同方位朝她逼近。 云卿应付起来有些吃力了,顾得了这边又忽略了那边,腹背受敌,举步维艰。 眼看其中一人举起匕首朝她刺来,她迅速扑倒在地,又顺势滚了两圈。 “余……” 不等她喊出‘余伯动手’这四个字,那黑衣人又厉喝道:“快,杀了她。” 就在这时,他身后突地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你们没机会了。” 云卿只看到几道剑光划过,快如闪电,下一瞬,左右两侧的杀手全都应声倒地。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对方是怎么出手的,然后就结束了。 这……也太快了吧? 身子被人从地上抱起来,她下意识伸手圈住了他的后颈。 “陛下,您这剑法从哪学的,简直逆天。” 帝王阴沉着脸,视线落在她被石子划破的手腕上。 小娘子的肌肤本来就白皙,突然多出这么条血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侯府守卫怎么如此松懈?还有……你的暗卫首领呢?她怎么没近身保护你?” 他的话音刚落,余掌柜跟灵鸢一前一后赶了过来。 其实他们是跟帝王同时抵达的,只是方向不同而已。 即便陛下不出手,他们也会在第一时间救下姑娘。 余掌柜挥退紧随而至的侯府守卫后,踱步走到帝王面前单膝下跪。 “是属下护卫不利,还请陛下恕罪。” 这种时候,就没必要为自己辩解了,认罪比什么都强。 谁让人家先他们一步救下了姑娘呢? 跟在他身后的灵鸢听罢,眼底划过一抹惊诧之色。 这玄衣公子竟然是……当今圣上? 短暂的震惊过后,她也跪地请罪,“灵鸢失责,甘愿受罚。” 眼看帝王要朝两人发难,云卿急忙开口道: “这是我的主意,与他们无关,还请陛下莫要怪罪他们。” 萧痕冷沉沉的望着她,“是让冥起跟着你,还是与我去乾宁殿待着,你选一个。” 天知道刚才看到那杀手举刀朝她劈砍时,他的心跳得有多快。 这几年来他修身养性,很少动杀念,剑也不曾开过鞘。 今日是第一回,连冥起都没使唤,上来就是一记绝招,剑气直接夺了五条人命。 不,准确的说是四条,他还给她留了个活口。 心里再震怒,也不忘配合她的计划。 她呢? 何时让他省过心? 云卿不敢在这个时候忤逆他,缩着脖子道:“我,我选冥起。” “冥起,从今日开始你跟着夫人,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 冥起摸了摸鼻子。 倒也不需要……寸步不离吧? 他怕与夫人传出点什么子虚乌有的谣言,颠皇直接掀翻醋坛,然后弄死他。 “属下的职责是保护您,不敢擅离职守,您放心,属下会从暗卫营挑几个顶尖的女暗卫过来保护夫人。” 他可真是个小聪明,交了差不说,还避免了惨遭颠皇的荼毒。 萧痕哪猜不出他的心思,冷睨了他一眼后,视线再次落在小姑娘被划伤的手臂上,眸光再次变得暗沉起来。 云卿有点畏惧这样的他,毕竟是御极天下的帝王,板起龙脸的时候多少有些瘆人。 她讪笑着伸手遮住腕子上的伤,满脸讨好的道:“二房在侯府埋了不少眼线,我必须都挖出来, 您放心,实施计划之前我做了万全的准备,绝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境的。” 见皇帝陛下依旧阴沉着脸,她的声音弱了几分,“您要是不信,可以问余伯,他就在暗处的。” 余掌柜连忙接过话锋,“陛下,姑娘所言非虚,当时臣就在假山后,您出手时,臣也准备出手的。” 萧痕没理他,紧盯着小姑娘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 “谁让你将自己的性命交付给旁人的?万一他们失手了呢,你这条命还要不要?” 云卿不敢反驳。 正所谓关心则乱,他紧张些也正常。 要不是爱惨了她,他何至于亲自动手杀人?又何至于劈头盖脸的训她? “我,我下次……” 不等她说完,萧痕沉声低喝,“下次?你还想有下次?” 额…… 她连忙改口,“以后都不敢了。” 求生欲还挺强。 余掌柜低垂着头,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连侯爷都管不住的小姑娘,没曾想遇到了克星。 云卿伸手攥住男人的衣襟,顶着他强大的威慑力,仰头凑到他耳边告饶: “臣女真的知错了,您要罚我,去房里罚好不好?” 第210章 分明在使坏 能不能在属下面前给她留点面子? 她可是连她爹都不怕的人,这会儿被训得大气都不敢喘,多少有些丢人。 瞧余伯那微耸的肩膀,铁定在笑话她没出息。 帝王冷哼一声,算是放过了她。 视线下移,落在她的双腿上,沉声问:“腿摔疼了吗?” 小姑娘的腿挂在他臂弯里,闻言摇晃了起来。 “不疼。” 说完,她惊觉余伯灵鸢他们还在场,又急忙将腿收了回去。 “您,您先放我下来。” 萧痕见她确实没什么大碍,手臂一松,任由她滑落到地上。 “从今日起,不许再由着她胡闹,她如果逼迫你们,就告知朕。” 这话是警告余掌柜跟灵鸢的。 两人急忙伏身叩首,说了句‘谨遵圣谕。” 云卿有些头疼。 得! 被他管得死死的了。 等皇帝陛下撒完气后,她这才询问起正事,“灵鸢,世子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杀手过去刺杀他?” 灵鸢颔首道,“姑娘放心,世子在地牢,属下启动了机关,没人能闯进去的。” 云卿点点头,嘱咐,“这事别告诉阿铮。” 不然她又免不了一顿训。 灵鸢忍着笑,乖乖的应了声‘是’。 云卿又转眸望向余掌柜,开口道:“陛下留了一个活口,你去审问一下,看是不是二房派过来的。” “行,属下这就去办。” 安排好这边的事情后,她主动牵起帝王的手朝海棠苑走去。 “陛下今日不忙吗?怎么这么早就来寻我啦?” 小姑娘笑嘻嘻的,面上多少有点讨好的意味。 萧痕反手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轻飘飘地开口道: “在盛京有一世家公子被先帝钦点为状元郎,后又被群臣誉为‘少年卿相’,卿卿可知是谁?” “……” 小娘子脸上的笑容一僵。 这账算得有点让人猝不及防啊。 她能回答吗? 她敢回答吗? 多少有些心虚,她硬着头皮装傻充愣,“是么?盛京竟然还有如此传奇的人物?” 说完,她又觉得不妥,急忙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谄媚道:“再传奇也传奇不过陛下, 当年五子夺嫡,陛下以一己之力镇压众庶弟,让他们心服口服,至今江湖都是您的传说呢。” “……” 她这满口胡诌的本事,真是越发的精湛了。 为了跳过这话题,费心了。 “卿卿真不认识他?他可是南阳侯府的二公子。”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补充,“还是……京兆府的少尹。” 他可没忘记云铮那小子刚入狱时,这女人第一时间去京兆府求姚华。 可惜姚华那几日发高热,人烧得迷迷糊糊的,床都下不了。 不然她还真就求他面前去了。 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还是表兄妹,遇到困难第一个想到他,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姚华在她心中的分量? 最最重要的是,那人也生了一副好皮囊。 而且他还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不久的将来极有可能入阁拜相,位极人臣。 啧…… 他有种想要将他调出京的冲动怎么办? 云卿知道蒙混不过去了,故作惊讶的问:“陛,陛下说的是我表哥姚华?” 装! 接着装! “他原来是你表兄啊,那你们私下应该经常有来往吧?” 小姑娘一噎。 她好像把自己给坑了。 “那个……三年里就见了一面,算经常有来往吗?” 帝王侧目看着她,“那三年前呢?你与他熟到了什么程度?” 三年前啊…… 那可不兴说! 要是让这醋坛子知道她与姚华去逛青楼,喝花酒,看郎君,调戏伶人,还与他一块游湖听曲…… 她非得死在他手里不可。 虽然他们清清白白的,但这张嘴也解释不清啊。 “永宁侯府与南阳侯府向来不对付,我父亲与他母亲又老死不相往来,我能与他熟到哪里去?” 说完,她用眼角余光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见他面容平静,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 “我与姚华并无私情,还请陛下明鉴。” 帝王邪睨着她,轻嗯了一声。 他知道她对姚华没别的心思,可姚华呢?是否对她也坦坦荡荡? 云卿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忐忑更甚。 她轻轻晃了晃他的胳膊,软着声音道:“陛下,莫要再为这些无中生有的事烦心了可好,我的心意,您还不清楚吗?” 萧痕看着她谨慎讨好的模样,心中微微一软。 “朕多少有点不自信,毕竟卿卿连名分都不肯给我。” “……” 这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委屈呢? 云卿只觉头疼,又有点好笑。 他堂堂帝王,至于这般患得患失吗? 她把身子都给了他,普天之下还有谁敢要她? “真正该担心的是我才对吧,毕竟您只要一封圣旨下去,就会有无数的秀女入宫供您挑选。” “……” 这似乎没法辩驳! 皇帝陛下很聪明的闭了嘴,牵着她继续朝前走去。 郎有情妾无意,任他姚子亭本事再大,才华再好,也勾不走他的女人。 云卿见他吃了瘪,一副不敢言的模样,心里乐开了花。 怎么办,她越发喜爱这个男子了。 “陛下不聊了?那臣女转移话题啦,您能不能教我几招功夫啊?” 她以前什么都学,酿酒,做菜,刺绣,骑马,射箭,蹴鞠…… 独独没学武功! 实在是永宁侯那老头太苛刻,她被他磋磨了几天,就彻底放弃了。 萧痕偏头看了眼她那弱不禁风的腿,以及盈盈一握的腰,欲言又止。 最后,他还是不忍消磨她的热情,淡声道:“朕有空再教你。” 锻炼多了,说不定体质就会变好,日后欢爱时也不至于刚一开始就哼哼唧唧的喊累。 每次都不尽兴!!! 他是天赋异禀不错,也得她承受得住他的天赋异禀才行。 两人回到海棠苑。 萧痕命青兰取来药膏,亲自帮她处理了一下手臂上的擦伤。 “还有别的地方磕到了么?” 小姑娘乖巧的坐在绣墩上,闻言摇了摇头。 “就这一处,没有别的地方了。” 帝王不信。 他也不想信。 将她抱坐到自己腿上后,仔细为她检查了一番。 小娘子微仰着头,呼吸有些急促,连带眼尾也勾起了一抹赤红。 这无赖…… 他哪是检查伤口,分明在使坏。 眼看他的爪子沿着她平坦的小腹一路向下,她颤声开口,“别,别用手。” 第211章 有点怕媳妇 她真是怕极了他这双骨节分明的手。 尤其是在某个时刻,将她折腾得不上不下的,心痒难耐,却又不肯给她一个痛快。 她恨透了那种想要,却又得不到的抓心挠肝般的滋味,简直比酷刑还要可怕。 察觉到他的手指蓄满了力,她急忙伸手制止。 男人顺势与她十指相扣,垂头吻了吻她透红的面颊。 “你还没好全,用最直接的法子会伤到你,朕也是为你考虑。” 小姑娘欲哭无泪。 就……不能什么都不用么? 还有,他堂堂一国之君,整日里与她厮混在一块成何体统啊? 乾宁殿没折子批么? 御书房没政务要处理么? “我,我等会还有事情要处理,陛下,您别闹。” 帝王轻嗯了一声,“朕有分寸。” 说这话的时候,另一只爪子还在她后背上游走。 这叫有分寸? 她越来越觉得他有做昏君的潜质了。 “姑娘,余掌柜过来了,说有急事找您。”外面传来青兰的禀报声。 云卿攥紧男人的手指,沙哑着声音开口,‘让他在暖阁等一会,我马上过去’。 “是。” 萧痕抽回搁在她后背上的手,替她整理了一下衣物,柔声道: “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将这帝京的天捅破了都没关系,有朕给你兜底,委屈谁也别委屈了自己,明白么?” 云卿亲了亲他的脸,缓缓站了起来。 “多谢陛下,臣女记住啦。” 有他在侯府坐镇,她会安心许多,也能放开手脚去做。 暖阁。 余掌柜见云卿踱步走进来,连忙起身相迎。 “姑娘,属下在其中一具杀手的尸体上发现了这个。” 说完,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她。 云卿伸手接过,待看清里面的内容后,面色渐渐变得冷沉起来。 这是二夫人在十八年前写给她娘家的信。 信上简述了二房打算如何对付身怀六甲的侯夫人,并请求她娘家为她找个可靠的接生婆,以及做好善后事宜。 看完信上的所有内容后,云卿缓缓收紧了五指。 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当年她父亲对他们多好啊,哪怕分家,每房都额外给了五万两银票,就怕他们脱离了侯府会受苦。 可他们呢? 事实证明,这些人不值得!! “姑娘,您觉得是谁指使那杀手将此信带在身上的?” 耳边传来余掌柜的询问声,拉回了云卿恍惚的思绪。 她缓缓抬头,视线透过窗户朝三房府邸所在的方向望去。 除了他们,还有谁能拿到这书信?又有谁那么迫切的想要置二房于死地? 余掌柜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霎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又问。 云卿闭上眼,一字一顿道:“准备好所有的人证物证,然后去请京兆府的官员过来,我要让二房满门倾覆。” “……” … 云卿以身为诱饵引二房那些眼线现身的事,最终还是没能瞒住云铮。 少年安顿好养母后,第一时间赶到了海棠苑。 青兰守在门口,见世子面无表情的走进院子,心里咯噔了一声。 姑娘怕是又要挨训了。 “见过世子,姑娘在暖阁见余掌柜。” 云铮的视线扫向正屋内,隐约看到一抹玄色身影靠坐在软榻上。 这人怎么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粘着他阿姐? “我进去瞧瞧。” 青兰欲言又止,却不敢阻止,眼睁睁看着世子踱步走进正屋后,急忙去暖阁报信。 屋内,云铮径直朝软榻走去,最后停留在了三步开外的地方。 萧痕手里把玩着白玉扳指,挑眉道:“你倒是聪明,这么快就勘破了朕的身份。” 说此一顿,换了个姿势后又继续开口,“怎么,想跟朕动手么?” 云铮盯着他瞧了几息后,缓缓屈膝跪地,伏身叩首。 “草民云铮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帝王扬了扬眉,眸中的神色渐渐变得柔和。 “不必多礼,起来吧。” 少年跪着不动,仰头朝上首的帝王看去。 “草民有些话不吐不快,若冲撞到了圣驾,还请您莫要牵连侯府。” 萧痕伸手敲了敲小案几的桌面,慢条斯理道:“朕广纳忠言,才将南萧治理得国泰民安,你有什么话直说,朕恕你无罪。” 云铮沉吟了片刻,压着声线道:“我阿姐乃永宁侯府的嫡女,虽然是已嫁之身,但身份仍在, 若陛下怜她爱她,愿意礼聘她入宫,给她应有的名分,作为弟弟,也是乐见其成的, 可我阿姐说她准备无名无分的跟着您,做您的外室,这让云铮难以接受,我阿姐也不该这般被糟蹋, 她心系陛下,甘愿委曲求全,我劝不动她,只能叩请陛下让她体面些跟着您。”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令听者落泪。 立在菱花窗外的云卿红了眼,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瞧,这就是她的弟弟,冒着冲撞圣驾的危险也要为她据理力争。 此生能有这么一个娘家兄弟,值了! 萧痕盯着下首的少年瞧了片刻,刚准备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了印在菱花窗上的人影。 嗯,有点怕媳妇怎么办? 那就……先应付一下这小子吧。 “你阿姐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朕成全她,此事日后不必再提,你起来吧。” 云铮听罢,手指缓缓抠住地上的石砖,面容变得冷沉起来。 他没想到他是这种态度!! 如今这人对阿姐还有情分,还有新鲜感,可几年过后呢?是不是就要被他弃如敝履? 不行,他不能任由阿姐稀里糊涂的跟着他,最后黯然神伤,一步步走向凋零。 脑海里有个大胆的念头涌出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远离盛京或许对阿姐来说才是最好的出路。 “草民……遵旨。” 说完,他缓缓站了起来。 萧痕看着小舅子发黑的脸,有些头疼。 这姐弟俩,全是他的克星吧? 他也算是独揽乾坤的雄主,满朝文武无不对他毕恭毕敬。 唯独这俩姐弟,在他面前甩起脸色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偏偏他还稀罕得很,舍不得打舍不得骂。 啧,瞧他这样子,就挺……不值钱的? 第212章 什么岳父?您别乱喊 立在廊下的云卿也感受到了弟弟那压抑的怒火,有些无奈。 但愿时间长了,他能明白她的处境吧。 静默片刻后,她绕过回廊,提着裙摆走进正厅。 “阿铮,你怎么过来了?” 说着,她屈膝朝上首的帝王行了一礼。 云铮看到阿姐,这下怒火压都压不住了,沉声问:“花园里以身为诱的馊主意是谁出的?” 云大姑娘缩了缩脖子,心里有点发怵。 完了! 没瞒住。 这小子动起怒来,越来越像老爹了。 “那个,我做足了准备的,不信你可以去问余伯。” 少年的目光牢牢锁住她,逼问,“万一失手了呢?你可有想过后果?” “……” 云卿到底理亏,尤其那计划还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这要是再顶两句嘴,小世子估计得炸。 支支吾吾半天没挤出半个字,她只能求救似的朝皇帝陛下望去。 萧痕扬了扬眉,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他才把小舅子给得罪,这要是再插手她们姐弟俩的事,保不准那小子哪天就在背后给他使坏。 他是傻了才帮她说话! 而且她本就做错了,既然他没胆子训她,那就只能由小舅子代劳了。 最好多训几句,让她长长记性。 眼看帝王垂下了头,云卿在心底暗骂了一句‘无赖’,转而又讨好似的朝弟弟望去。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阿姐向你保证。” 云铮盯着她瞧了片刻,最后还是缓和了脸色,伸手扣住她的肩膀,一字一顿道: “阿姐,我是永宁侯府的男人,出了事理应冲在前头,以后再遇到这种事,让我来。” 云卿眨了眨酸涩的眼眶,伸出拳头在他肩膀上轻垂了一下。 剧痛袭来,少年闷哼出声。 云卿讥笑出声,“都疼成这样了还逞能呢?你这伤明明深可见骨,却骗我说只是擦破了皮, 我今儿个要是让你去当诱饵,你这条胳膊指不定会折腾成什么样,难道你也想做残废么?” 少年抿紧了薄唇。 云卿又道,“来日方长,以后再遇到危险,阿姐便躲你后面,可这前提是你得爱惜自己的身体,懂么?” 少年低垂下了头。 原来阿姐选择自己涉险,是因为知晓了他肩上的伤深可见骨,不能动武。 “我明白了。” 云卿后退两步,替他整理了一下微褶的衣襟,笑道:“去找余伯吧,咱们等会就收网。” “嗯。” 少年应了一声,又朝上首的帝王行礼,这才踱步走了出去。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外后,小姑娘回头朝榻上的男人望去,开始与他算账。 “陛下看热闹看够了没?要不我再把阿铮唤来,让他多训我几句。” 皇帝陛下伸手抚了抚额,只觉头疼。 媳妇儿这么聪明的么? “那个,能被自己的亲弟弟训,也是一种幸福。” “……” 这是什么歪理? 萧痕起身走到她面前,将她抱进怀里温声细语的哄,“改日将他丢进军营,为你出气。” “……” 小姑娘缓缓伸手圈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陛下,阿铮他很优秀,我终于能卸下父亲交给我的重担了。” 萧痕伸手轻拍着她的后背,炙热的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或许你误会岳父了,他当年只是单纯的想将侯府留给你做靠山,所以才向先帝请了那道旨意, 是你自己固执的认为永宁侯府就该传承下去,所以才将自己逼得那般的紧。” 小姑娘撇了撇嘴。 真是这样么? 心思回转,想到他刚才那句‘岳父’,有些无语道:“什么岳父,您别乱喊。” 能做天子岳父的,唯有皇后的父亲,那才是名正言顺的国丈。 萧痕勾唇一笑,凑到她耳边道:“那日与你一块去云家祖陵祭拜永宁侯时,朕特意向他老人家求娶了你。” “……” … 二房府邸。 堂屋里,二老爷瘫坐在椅子内,染了细纹的脸上满是灰败之色。 刚才暗卫来报,说侯府那边的刺杀行动失败了,四个眼线殒命,一个眼线被俘,情况很糟糕。 这是他唯一的翻盘机会,如今已经失败,证明天要亡他。 天要亡他啊!! 二夫人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哭喊道:“老爷,咱们赶紧跑吧,不能待在这里坐以待毙了。” 二老爷闭了闭眼,发福的身体在剧烈颤抖。 “走?能走到哪里去?咱们能跟侯府的势力抗衡么?” 二夫人踉踉跄跄朝前冲了几步,双腿突地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那咱们该怎么办?府里还有那么多孩子,难道都要眼睁睁的等死么?” 说完,她又挣扎着爬起来。 “不,我要离开京城,我要带着我的儿子孙子离开京城。” 话音刚落,只见一小厮连滚带爬的冲进来。 “老爷,夫人,不好了,大,大小姐带着一群护卫将咱们的府邸给通通围住了。” 二房夫妇俩霍然抬头,面上满是惊恐之色。 他们知道大祸临头,但没想到来得如此的快。 “老爷,咱们该怎么办?你说句话啊。”二夫人哭着喊着歇斯底里的咆哮着。 二老爷垂下头,低声呢喃,“成王败寇,还能怎么办,等着她过来算账。” “……” 二夫人不死心,跌跌撞撞朝门外冲去。 “我要带着孩子们离开。” 然,她刚跑出院子就被翻墙而入的灵鸢灵尘等人给拦了下来。 “二夫人,我家姑娘马上就到,你还是耐心等等吧。” 二夫人见最后的生路也断了,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双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 灵鸢与灵尘也没弄醒她,一左一右守在院门口,静等着云卿的到来。 院子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府里的家眷。 得知二房大祸临头,个个哭得撕心裂肺。 片刻后,云卿踱步走进了院子。 她身后跟着余掌柜,云铮以及芸娘,还有被反绑的二房管家,以及侯府刺杀行动里的那个幸存者。 这么大的阵仗,倒是吓唬住了外面那些家眷,哭声渐渐消弭下去。 云卿的视线扫过昏倒在地的二夫人,朝灵鸢吩咐了一句‘将她弄醒’,然后径直朝主屋内走去。 “二叔,您不是想要侄女的人头么?我亲自送上门来了。” 『又是三章,亲们,用你们发财的小手帮忙点个五星好评,点个免费礼物,谢啦!』 第213章 你伏法吧 ??? 她带这么多护卫登门,到底是送人头还是取人头? 室内,二老爷缓缓抬头朝门口望去。 他的视线掠过云卿,直接放在了云铮身上。 像! 实在是像啊! 这气质,这样貌,这风骨,都跟大哥年轻时一模一样。 只恨他当年没亲自参与此事,否则又怎会让这小子侥幸逃脱? “卿儿,你这是何意?”临死前的最后挣扎。 云卿在他对面坐下后,含笑道:“自然是带着弟弟过来与二叔叙旧。” 说完,她偏头望向云铮,“还不赶紧喊二叔。” 云铮冷嗤了一声,幽幽道:“面对害我差点夭折的仇人,我没法喊出这个称呼。” 二老爷面色一沉,蹙眉问:“什么害你夭折?你小小年纪的,别血口喷人。” 云卿扬了扬眉,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这老东西是打算来个死不承认? 他就那么笃定当年的证据全都销毁了,她奈何不了他们? 呵! 这时,悠悠转醒的二夫人睁开了双眼。 看到云卿跟云铮时,她的情绪还不怎么激动,可看到芸娘时,怒火噌的一下上来了。 “贱婢,你居然敢阳奉阴违,将那小孽障给……” 不等她骂完,二老爷直接厉喝,“你给我闭嘴。” 这个蠢妇,还嫌他们的处境不够艰难是吧?竟然主动招认。 二夫人被他这么一骂,也猛地清醒过来。 该死的,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云卿趁二夫人惊慌失措之际,命灵鸢将她写给娘家的书信举到她面前。 不出意外,当二夫人看完信上的内容后,又脱口问:“这信怎么会在你这儿?说,是谁给你的?” 二老爷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已然放弃了挣扎。 他挣扎有什么用?这蠢妇一再的往陷阱里钻,十条命都不够她折腾的。 云卿低低一笑,轻飘飘地道:“看来二婶承认这信是您写的了,这便好,省了许多的口舌。” 二夫人瞪大双眼,身体在在摇摇欲坠。 “你居然敢诓我,我要撕了你。” 说完,她直直朝她扑去。 有那么多人在场,自然不会任由着她靠近云卿。 灵鸢伸手一拦,然后一甩,二夫人便倒飞出去,狠狠砸在了地上,好半晌都没缓过劲来。 云卿再次抬头望向呆坐在椅子内的二老爷,冷幽幽的开口, “我父亲拿真心待你们,可你们却狼心狗肺,趁他不在家,对他身怀六甲的妻子下毒手,害得侯府继承人在外颠沛流离了十数年, 这笔血债,我也没那资格与你们清算,等你们日后去了地底下,亲自向我父亲请罪吧。” 二老爷缓缓抬头,眼底满是不甘之色。 “真心待我们?说得好听,我们都是老侯爷的儿子,他凭什么霸占云家十之八九的家产? 若他真的把我当弟弟看,当初就不会强行分家,将我们从侯府踢出去,是他不仁在先,我不义怎么了?” 云卿被他这番颠倒黑白的话给气笑了。 明明是他们坑害她母亲在先,她父亲提出分家在后,他怎么能这般厚颜无耻的说她父亲不仁? “也罢,反正长房在你们眼里就是洪水猛兽,我也懒得与你辩解, 二房陷害侯夫人与小世子,又私放印子钱,购买不正规的田产,而且还染指禁品,私受贿赂, 如今更是买凶杀人,手段令人发指,我已经请京兆府的官员过来,你伏法吧。” 二老爷蹙了蹙眉,凝声道:“我没染指禁品,我也没私受贿赂,这两条我都不会认,你少在我头上乱安罪名。” 染指禁品,私受贿赂真不是二房干的? 短暂的怔愣过后,云卿轻飘飘的开口,“人证物证俱在,你狡辩什么?” 二老爷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扯着嗓子咆哮,“我们没做,有人在陷害二房,你别着了道。” 说完,他隐隐猜到是谁,又补充道:“老三,肯定是老三,他想摁死我获取你的信任,你千万别上当。” 不等云卿开口,一旁的云铮突然抢过了话锋,“证据确凿,你去京兆府大牢与府尹说吧。” 二老爷见他们铁了心要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在他头上,情绪越发的激动。 可他光有一张嘴,什么自证清白的东西都没有,只能干着急。 “卿儿,其他的我都认,但唯独这两条我不能认,会死人的, 看在至亲一场的份上,你发发慈悲,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我发誓,今日我们就举家搬迁,远离京城,永远都不回来。” 云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脸上没有半点同情之色。 十八年前要不是有芸娘拼死相护,阿铮早就身首异处了。 今日要不是她先发制人,这会儿恐怕已经成了他们的刀下亡魂。 他凭什么求放过? 这时,二夫人跌跌撞撞的冲过来,直接扑倒在了云卿的脚下,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 “卿儿,是二婶糊涂,二婶做了许多错事,念在同根同族的份上,你就原谅我们这一次吧。” 云卿不为所动,冷眼看着前方的虚空,一字一顿的道: “你们买凶杀人的时候,可有想过同根同族?可有怜悯心疼过我们这些做侄儿侄女的? 倘若我今日没有事先察觉,并且做好应对之策,我早就身首异处了,你们有什么资格求我原谅?” 二夫人见她态度强硬,深知此事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也不摇尾乞怜了,猛的从地上窜了起来。 “就凭那一封书信便想捶死我们?做梦!我也可以说这是你们伪造的,你又作何解释?” 云卿嗤的一笑。 事到如今,这老妇还不死心呢。 “你们昨晚为何要派人去刺杀芸娘?” 二夫人一下子被问懵了,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云卿又望向昨晚被灵鸢俘虏的二房管家,淡声道:“是坦白从宽,还是继续助纣为虐,你自己选吧。” 管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股脑的将二房夫妇干的那些勾当全都捅了出来。 二夫人气得面容扭曲。 不过她这次倒是学聪明了,没再咋咋呼呼,而是冷静的控诉: “你买通了他,让他做伪证陷害二房,这有什么说服力?” 第214章 这表兄心仪阿姐? 云卿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所以脸上没有什么惊讶之色。 她冷沉沉的望着二夫人,一字一顿道:“据我所知,这管家的女儿嫁给了你们的嫡子为妾吧? 还有他儿子,也在二房的店铺里做掌柜,你凭什么认为他会抛弃自己的儿女,答应我做伪证陷害你们?” 二夫人一噎,硬着头皮反驳,“收买了就是收买了,哪还需要什么理由?” 云卿被她这泼皮无赖般的态度弄得失去了耐心,也懒得再继续跟她废话。 “人证物证我这里有一大堆,你否认又有什么意义?还能靠这三言两语脱罪不成? 既然咱们聊不到一块去,那就直接上衙门吧,是非曲直,自有定论。” 话落,她偏头望向身后的余掌柜,询问:“京兆府的人什么时候能到?” 余掌柜算了算时间,颔首道:“应该快了,属下去瞧瞧。” 说完,他急匆匆的离开了正厅。 二夫人见她这般铁石心肠,失声尖叫起来。 “云卿,你如此迫害你父亲的手足兄弟,会遭天谴的。” “……” 云卿觉得人厚颜无耻到了一定的地步,是可以黑白颠倒的。 她懒得理这老妇,直接对二老爷道:“我有没有冤枉你们,想必您心如明镜, 我也不私下泄愤,衙门最后判了什么便是什么,从今以后,二房从云家族谱上除名。” “凭什么?”二夫人声嘶力竭的怒吼。 族谱除名,没了家族的庇护,她的儿子孙子该怎么办?岂不是要碌碌无为一辈子? 这恶妇,简直就是在赶尽杀绝!! 二老爷缓缓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伸手将挡在自己面前的妻子给扒拉开。 他眸色灰败的望着云卿,沙哑着声音问:“那些染指禁品私受贿赂的证据,是谁给你的?” 云卿知道他想了解什么,偏不如他的意。 “我自己查的,如果您觉得我陷害了你,你可以去京兆府面前喊冤。” 二老爷盯着她瞧了片刻,突地悲凉一笑。 “我曾经就被他们当枪使了,没曾想最后还要为他们背黑锅, 或许我从一开始就看错了人,站错了队,真正该防的不是大哥,而是他们。” 多么痛的悔悟啊,可惜太晚了。 他缓缓上前一步,凑到云卿耳边继续开口,“三房才是你们最大的敌人,等着吧,不是他们死,就是你们亡。” 云卿听罢,微蹙起了眉头。 她也知道三房才是她们姐弟最大的威胁。 可那一大家子人都很谨慎,不曾留下什么罪证,她要对付他们,还得徐徐图之。 这时,余掌柜折返回来,对云卿道:“姑娘,京兆府姚少尹带着衙役过来了。” 一听‘姚少尹’三个字,云卿的身体微僵。 某人打翻醋坛子还历历在目,她要是再与表兄多说几句话,恐怕今晚没啥好果子吃。 愣神的功夫,姚华已经带着几个衙役踱步而入。 他径直走到云卿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两圈,见她完好无损,暗自松了口气。 原本他不用亲自过来的,可侯府派去报官的人说云家二房买凶刺杀侯府嫡女,他心里惦记她,便揽下了这活。 “怎么回事?云氏二房为何要买凶刺杀你?” 云卿有些头疼。 早知来的是表兄,她就不派人去京兆府了,直接将二房的人送过去即可。 如今倒好,撞了个正着,不与他交谈似乎不太现实。 “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的讲不清,我把所有的人证物证都交给表兄,表兄自己回去审吧。” 说完,她朝余掌柜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所有证物全都呈给姚华看。 立在旁边的云铮听到长姐喊表兄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而他这几年也在市井中听说过京兆府少尹姚华的鼎鼎大名。 能被满朝文武称作‘少年卿相’的人,自然差不到哪里去,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尚且都形容不出他的优秀。 眼见这厮一双眼牢牢锁定在他阿姐身上舍不得离开,他隐隐窥探到了他的心思。 男人嘛,最了解男人的了。 只有对一个姑娘心存爱慕时,才会挪不开视线。 他这位表兄,心仪阿姐? 看得出来,阿姐与他并不生分,想必交情不错。 他们之间…… 姚华突然朝他望过来,两人的目光撞到了一块。 “你就是云铮吧,不错,瞧着有姨父当年的风范。” 少年缓缓收回视线,眼底划过一抹惊诧之色。 听他这语气,应该早就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这也是阿姐告诉他的么? 若阿姐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与他说,是不是代表他们的关系很不一般? “多谢少尹大人夸奖,云铮愧不敢当。” 他没喊表兄,在刻意保持距离。 姚华淡淡一笑,“眼下要处理正事,不方便细说,等有空了我亲自去侯府拜访,与你把酒言欢。” “……” 余掌柜将手里的人证物证都交给几个衙役后,对云卿道:“姑娘,全部交接完毕了。” 云卿点点头,视线落在二老爷身上。 舒舒服服的日子不过,非得作死,这下好了,命都保不住。 “表哥,劳烦你了。” 姚华脸上露出一抹宠溺的笑,“不必客气。” 说完,他招呼其他衙役捆绑二房夫妇。 二夫人不肯就范,奋力挣扎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姚少尹是你的表兄吧? 他已经被你给收买了,京兆府将此事交给他审理,对我们来说不公平,我不服。” “……” 云卿懒得理她,微微别过了头。 而姚华则是笑了笑,回了二夫人一句,“姚某不才,蒙陛下厚爱才坐上这个位置的,夫人是在质疑陛下的决策?” 二夫人一噎,可仍旧不死心,刚准备开口反驳两句,被二老爷冷声制止了。 “蠢妇,你是嫌二房栽的不够惨,想要再添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吗?你还让不让孩子们活了?” “……” 二夫人听完最后一句话,彻底放弃了抵抗。 她还有子孙,如果再闹下去,二房所有人全都得遭殃,她耗不起。 目送几个衙役将两人捆绑了带出正厅后,姚华偏头望向云卿。 “我跟你去趟侯府,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 一块去侯府? 云卿开始头疼起来。 那人应该还在府里吧? 第215章 见礼 她要是将自己的青梅竹马带回去,还不得打碎他的醋坛子? 这事没法干啊!! “那个……我与阿铮还要商议善后事宜,恐怕没时间与表兄细说, 要不这样吧,余伯他知晓此事的来龙去脉,你让他跟你回一趟京兆府。” 说完,她急忙偏头朝余掌柜使了个眼色。 余掌柜知道陛下还在侯府,这种时候确实不方便将表公子领过去。 “姑娘说得对,少尹大人,还是让在下跟你走一趟吧,她知道的,我也都知道。” 姚华见她刻意回避自己,面色微凝,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三年不见,到底是生分了,只能慢慢相处,一点一点找回曾经的亲近感。 “也罢,那就有劳余掌柜跟我走一趟。” 说到这儿,他又转眸望向云卿,补充,“你们姐弟俩回去后好好整顿一下侯府,别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了。” 云卿‘哦’了一声。 她这表兄,浑身散发着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哪怕如今只是四品少尹,依旧能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这种感觉,她只在那人身上体会过。 不愧是被群臣称赞的‘少年卿相’,假以时日,他定能权倾朝野。 等姚华带着一众衙役离开口,云卿偏头问身侧的弟弟: “阿铮,你想好了吗?如果想好了,我这就去请族中长老开宗祠,焚香迎你回云家认祖归宗, 一旦对外宣布你的身份,你这侯府世子的身份就摆脱不了,姐姐希望你能想清楚再决定。” 有时尊贵的身份也是一种枷锁。 他一旦成为了永宁侯府的继承人,就不能再像村野猎户那般自由自在了。 云家军的未来,侯府的传承,都将压在他的肩膀上,逃不掉,也挣脱不了。 哪日帝国起了战事,他也要像父亲像祖辈那样身先士卒,为君主,为百姓抛头颅,洒热血。 云铮也明白认祖归宗意味着什么,他倒无惧挑战,无惧压力,只是…… “阿姐,侯府重任我会担起来的,这是身为云家男儿的责任,我义不容辞, 只是柳茵娘母子还未解决,我不想让你夹在中间为难,再等等吧,等她主动出手。” 一旦她起了歹心,他们就有理由驱逐她了。 云卿想了想,点头道:“也行,那就再等等吧。” 其实即便不对外宣布他的身份,盛京那些勋贵世家也会收到消息。 今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想不知道都难。 … 从二房府邸出来,迎面撞上了往这边赶的三房夫妇。 “卿儿,我刚收到消息,说老二这边出了事,到底怎么了?”三老爷气喘吁吁的询问。 云卿眼下还不想捅破窗户纸。 狗急了都会跳墙,更何况是人呢? 三房可比二房难对付多了,暂时只能先维持住表面的和气,然后再慢慢谋划,就当给阿铮练手了。 这些阴谋阳谋,是一家之主三军统帅必学的东西。 她父亲当年就是太过正直,没有钻研此法,所以才着了二房的道,最后弄得妻离子散。 阴谋诡计这种东西,你可以不用,但不能不会,否则就只有吃亏的份。 她不想让阿铮也步父亲的后尘,栽在这上面。 太冤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三叔三婶随我去侯府吧,咱们坐下来细聊。” 说完,她偏头望了身侧的云铮一眼,又继续道:“正好向你们介绍介绍这位小郎君。” 三房夫妇的视线落在云铮身上。 之前这少年一直戴着面具,他们并未见过他的真容,只猜测他是当年那个早产夭折的小世子。 如今瞧了他的样貌,夫妇俩心底皆震惊不已。 像,实在太像了。 这小子神似永宁侯年轻之时,他们都不用调查验证,就笃定这是大哥的种。 三老爷强压下心中的惊骇后,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好,听你的。” 话虽这么说,但藏在袖子里的手掌已经紧握成拳。 这小孽障回来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永宁侯府后继有人了。 三房除非倾尽所有除掉她们姐弟,否则这辈子都没有袭爵的希望。 原以为二房一倒他们就能高枕无忧,结果来了个更难缠的,叫他如何接受? 一旁的三夫人不着痕迹的扯住他的胳膊,趁云卿姐弟下台阶的功夫,从口型与他说了个‘忍’字。 现在与他们硬碰硬,无疑是自掘坟墓。 没办法,谁让人家姐弟是嫡系子孙? 就凭这个身份,即便这小子是块烂泥,他也能名正言顺的袭爵。 … 回到侯府后,一行人直接去了会客厅。 云卿也没隐瞒,将二房当年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又将他们买凶刺杀芸娘刺杀她的事情简述了一遍。 “情况便是这样,再加上他们私放印子钱,违法购置田产,倒卖违禁品,贪污受贿,万死难辞其咎。” 三老爷听她列出二房这么多的罪,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这些罪名里,有几条是三房硬安上去的,他们还担心云卿会看出端倪来呢,结果没有。 二房算是彻底废了,再无翻身的可能。 接下来他们只需想办法对付这姐弟俩即可。 “唉,老二糊涂啊,这些可都是要掉脑袋的,他怎么敢?” 云卿叹了一声,“可能是利欲熏心吧,好在三叔通透,知晓这些东西不能碰,不然……” 说到这,她的声音都开始哽咽起来。 三夫人连忙开口安抚,“卿儿心善,念着与二房血脉相连,不忍看他们满门倾覆, 可事已至此,咱们也只能往前看了,你放心,我与你三叔绝对站在你这边。” 云卿微微垂头,眼底划过一抹讥讽之色,转瞬即逝。 “不说这个了,闹心。” 话落,她偏头望向身侧的弟弟,笑着开口道:“承蒙云氏的列祖列宗保佑,让弟弟捡回了一条命。” “阿铮,还不赶紧上去给三叔三婶见礼。” 云铮很配合的走上前,对着三房夫妇鞠了一躬。 “侄儿云铮,拜见三叔三婶。” 三老爷脸上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心里却跟吞了苍蝇似的,万分难受。 第216章 朕得加把劲 瑶儿说得对,二房那对夫妇就是俩废物,居然连个襁褓婴儿都解决不了。 如今他们是去蹲大牢了,却将这对恶心的姐弟扔给了他。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三老爷紧紧扣着少年的手腕,脸上满是激动与欢喜之色。 要不是知道三房的嘴脸,他们都要被他这模样给蒙骗了。 云铮借着二次作揖的空隙,不着痕迹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又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让三叔担忧惦念,是侄儿的错,我能活着回来,全仰仗三叔诚心祈祷。” “……” 三老爷被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心口那股恶心感越发的浓烈了。 而云卿则忍着笑,暗道这小子也坏得很,专挑三房不爱听的说。 担忧惦念…… 诚心祈祷…… 啧,恶心谁呢? 云铮笑了笑,又继续道:“以后还仰仗叔父多多关照多多扶持。” “……” 三老爷脸上的和善绷不住了,眼看到了暴走的边缘。 三夫人见状,急忙接过了话锋,“你这孩子,跟我们客气什么?有任何需要,直接去隔壁找我们便是。” 说完,她又将丈夫拽起来,笑着补充,“既然你们无碍,那我与你三叔就先告辞了, 等你们处理好侯府的事,咱们一家人再好好聚一聚,今日我们就不多叨扰了。” “……” 目送夫妇俩离开后,云卿再也忍不住,直接喷笑出声,抬手朝弟弟竖了个大拇指。 “咱们这三叔啊,向来奸诈圆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气绿了脸,好样的。” 少年冷哼了两声,讥讽道:“活该!人心不足蛇吞象。” 云卿笑而不语。 这时,两个婢女搀扶着芸娘从外面走进来。 云铮急忙迎上去,代替其中一人扶住养母的胳膊。 “娘,您怎么来了?我不是让您先回去休息的么?” 芸娘反手扣住少年的腕骨,“大小姐呢?我想见见大小姐,与她说几句话。” 云铮下意识朝长姐望去。 云卿起身走到老妇面前,温声道:“我在这里,您有何话但说无妨。” 老妇听到她的回应,双膝一弯,作势就要下跪,姐弟俩急忙一左一右扶住了她。 “芸阿娘,您这是作甚?想要折煞我吗?” 芸娘挣脱出养子的手掌,改握云卿的腕骨。 “大小姐,老奴害得世子离家十八载,导致他与侯爷俩父子没能见上最后一面,老奴有罪啊。” 云卿被她这番话触动了,眼眶渐渐泛红。 父亲没能见到弟弟,这确实是一大遗憾。 他那么珍视自己的嫡子,一个‘铮’字,道出了他对孩子的期望与慈爱。 若他们父子能够相认,那该有多好? “父亲泉下有灵,他能看到的,一定能的,改明儿我就带阿铮去云家祖陵,让他给父亲上香。” 芸娘失声痛哭起来。 如果不是她私心作祟,如果她三年前带着小世子回到侯府,他们父子定能见上一面。 如今……说再多都是枉然。 想到这,她屈膝又要跪。 云卿紧紧攥着她的胳膊,不让她膝盖着地。 “您别这样,当年要不是您,我弟弟早就死在了二房手中,又哪有如今这般清贵无双的少年? 即便要跪,也该是我,是云氏满门跪您才对,没有您,永宁侯府就彻底断了传承,将一蹶不振。” 芸娘握紧她的手,将脸贴在她手背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是,是我的错,我不该自私的瞒着他,害他差点丢了性命。” 云卿迟疑了一下,缓缓伸手抱住她发颤的身子。 “您将他视如己出,才会心生不舍,我们又怎会怪您呢? 再说了,您为护他终身未嫁,含辛茹苦的将他抚养长大,谁有那资格怪您?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咱们不提,往后您就住在侯府,让阿铮给您养老送终。” 芸娘呜呜的哭着。 云卿拍了拍她的背,又继续道:“您如果不想看阿铮被外界冠上忘恩负义的骂名,便不要再以仆人的身份自居, 阿铮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也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轻贱您,低看您,而且有您做他的母亲,是他的福气。” 若阿铮留在侯府,大概率也跟她一样,从小缺失母爱,而父亲常年在外打仗,导致亲情贫瘠。 芸娘给了他关爱,他反而是幸运的。 云铮抿了抿唇,缓缓伸手将一老一少两个妇人抱进了怀里。 少年渐渐红了眼眶,沙哑着声音道:“你们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云卿不想气氛这般压抑,试着调侃道:“我与芸阿娘怕是只能排第二。” 说完,她又对老妇开口,“芸阿娘,您还不知道吧,这小子十七岁就有了心仪的姑娘, 咱们呢,也不跟他未婚妻争,能排第二就不错啦,怕只怕日后娶了媳妇忘了姐姐忘了娘。” 芸娘听罢,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铮,铮儿,你有未婚妻了?” 少年狠瞪了亲姐一眼,扶着养母朝座位走去。 “此事说来话长,容我慢慢跟您讲。” “……” 云卿在原地站了片刻,悄悄离开了会客厅。 她挺羡慕弟弟的,不仅有养母爱护他,还有岳母关心他。 至于她…… 生母指望不上。 婆母呢? 大概也指望不上。 无论徐氏还是太后,都不会真心待她的。 或许她没有享受母爱的福气吧? 唯有自己生一个女儿,全心全意爱着她,将自己缺失的都给与她,也算是了了一桩遗憾。 想到女儿,她下意识伸手抚向自己的小腹。 他要得那般频繁,应该很快就能怀上吧? 恍惚之间,脑袋狠狠撞进一个宽厚的怀抱,她下意识抬头望去,对上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眸。 借着这个姿势,她伸手圈住他的后颈,仰头笑看着他。 “陛下不是在海棠苑里批折子么,怎么出来了?” 小姑娘轻轻柔柔的语调,带着一股子撒娇的意味。 帝王伸手圈住她的腰,与她额头相抵,“刚才在想什么呢?那般出神,朕唤你都不应。” 云卿也没瞒着,轻笑道:“在想什么时候能怀上陛下的皇嗣。” 帝王扬了扬眉,眼底划过一抹暗色,“那朕得加把劲了。” 说完,他打横将她抱起来,转身朝海棠苑的方向而去。 小娘子痴痴的笑,“陛下,我想要女孩。” 说完,她想了想又补充,“男孩也不能少,否则没人给她撑腰。” 第217章 你别动私奔的念头 自己以前就是吃了没兄弟的亏。 她如果先生的是女儿,就一定要再生个儿子。 而他也需要储君不是么? 萧痕缓缓顿住脚步,垂头凝视着她,目光柔得能化出水。 “好,给你,都给你。” 小姑娘满意了,将脸重新埋进他的胸膛。 “陛下,您对我真好。” 帝王扬了扬眉,“朕还能对你更好。” “……” 客院内。 柳茵娘面容扭曲的端坐在榻上,双手紧攥着帕子,身体在轻轻发颤。 云卿让那乡下贱民以真面目示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准备对外宣布侯府继承人还活着,并且打算递折子请封他为世子。 不甘心,她不甘心啊!给了她希望又让她绝望,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那盆栽里的毒素什么时候能入体?我等不及了,现在只想快点毒死云卿那言而无信的贱人。” 立在一旁的婢女听罢,脸色微变,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两下。 柳茵娘见状,微微眯起了双眼,眸中划过一抹厉色。 “你抖什么?难道你没在那盆栽里投毒?” 婢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硬着头皮道:“投,投了,只不过那盆栽如今没在海棠苑,大,大小姐派人将其送往了紫竹院。” 柳茵娘微微一愣,待反应过来后,差点狂笑出声,死死攥着帕子才堪堪压制住冲动。 那浸了毒的盆栽被云卿送去了紫竹院? 哈哈,真是天助她也。 比起云卿,她更乐意看那乡下贱民毒发身亡。 只有他死了,云卿才会改变主意,重新扶持她的朗哥儿。 “你确定那盆栽如今在紫竹院?” 婢女忙不迭的点头,“奴婢扮做送水的粗使婢女混进去查看过, 那几盆海棠花就搁在紫竹院的窗台上,只要开窗,毒素就会随着花香飘进屋子。” 柳茵娘的身体比之前颤抖得更加厉害了,是激动的。 她没想到老天爷安排了这么一出阴差阳错。 好好好,她不用费尽心思去铲除那贱民了,云卿那蠢妇就能送走他。 “你给我盯紧紫竹院,一有风吹草动,立马禀报给我。” “奴婢领命。” 这时,一紫袍少年从外面走了进来,是柳茵娘的儿子朗哥儿。 他虽然只有十岁,但脸上却蕴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稳重。 走到榻前,弯身施了一礼后,冷幽幽的道: “母亲,他以真面目示人了,不出两日整个盛京都会知晓侯府世子还活着的消息,咱们该怎么办?” 柳茵娘拉着儿子的手,招呼他坐到榻上,拿着帕子给他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 “郎儿觉得咱们应该怎么办?是认命还是争取?” 少年抿了抿唇,眼底流转着贪恋的光。 看得出来,他对侯府爵位起了执念。 “母亲,如今箭已经在弦上了,退,便是万劫不复,因为九房不可能让我们回去的, 与其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扫地出门,不如搏一把,或许命运能就此改变呢。” 柳氏听罢,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你明白这些道理就好,放心吧,娘不会眼睁睁看着云卿将咱们驱逐出府的。” 少年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儿子这里有个法子,不知是否可行。” 柳氏‘哦’了一声,“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云朗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柳氏听后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郁。 “此计甚妙,娘这就想办法与裴世子取得联系,约他出来见一面。” 少年摇了摇头,“您一动,大小姐那边立马就会收到消息,还是让我去吧。” 柳氏想了想,觉得儿子说得也有理。 他每日都要去城里的学堂,可以借着上学的间隙神不知鬼不觉的去见裴世子,确实比她方便多了。 “行,那就按照你说的做,万事小心。” “嗯!” … 活了二十载,云卿从未体验过凌空飞跃的感觉,今日是头一遭。 耳边风声呼啸,她紧紧抱着男子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口,不敢往下看。 一阵阵失重感铺天盖地而来,她强忍着晕眩颤声询问:“陛,陛下,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萧痕的脚尖在屋檐上一点,抱着她跃过城墙。 “别怕,摔不着你的。” 小姑娘撇撇嘴,闷声埋怨,“好好的马车不坐,您这是闹哪一出嘛?” 听着她撒娇似的话语,男人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弧度。 掠过茂密的树林后,两人稳稳的落在了某处小溪边。 有船夫撑着小舟靠在岸边,似乎早就候在此处,就等他们的到来。 小娘子满脸疑惑的朝身侧的男人望去,“陛下这是何意?” 萧痕松开她的腰,牵着她登船。 “你不是喜欢碧湖泛舟么?朕今日便扔下凡尘琐事,陪你游览这秀丽风光。” 云卿不禁失笑。 他扔下的是凡尘琐事么? 不,他扔下的是帝国的军政要事。 还有,什么叫‘她喜欢碧湖泛舟’? 活了这么多年,她就与表兄泛过几次舟。 表兄…… 泛舟…… 她脸上的笑容一僵! 这人该不会是查到了她与姚华的旧事,打翻了醋坛子吧? 用眼角余光瞥了一下他的龙脸,嗯,喜怒不形于色,她压根就瞧不出半点端倪。 “臣,臣女并不热衷于这些游乐,您误会了。” “哦?”帝王拉长了尾音,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刻意辩解什么?心虚了吗?” 小姑娘跺了跺脚,捂着脸钻进画舱,从里面绕到船头,随意找了块木板坐下。 林间的风刮过来,吹起她鬓边的碎发,衣裙也随风飞扬。 萧痕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叫‘岁月静好’的美,倒是冲散了心里的醋意。 他刚才不过试探两句,她便慌了神。 看来她与那姚华,确实有不少值得追忆的过往。 青梅竹马啊…… 日后他得盯紧点她,万不能让那姚子亭钻了空子。 轻舟荡漾,缓缓朝小溪深处飘去。 云卿见他迟迟没跟过来,下意识转头望去,只见那御极四海的皇帝陛下正拿着桨在撑船。 而渔夫不见踪影。 她急忙起身钻过去,“陛下歇着吧,臣女来。” 帝王挑挑眉,笑问:“你不是不热衷于游乐么?还会撑船?” “……” 露馅了! 小姑娘的反应很快,急忙席地而坐,双手托起腮笑眯眯的注视着他。 “臣女刚才在逞强,您别当真。” 萧痕深深睨了她一眼。 越是狡辩越心虚,越是心虚证明她与姚华有越多的过往。 他以前怎么就没注意那家伙对她起了歹心呢? 撑着桨划了一段距离后,帝王挨着她坐了下来,缓缓伸手将他搂进怀里。 小姑娘乖乖的任他抱,还主动伸手圈住他的后颈。 “陛下,臣女以前爱玩,确实与表兄游过几次湖,还把酒言欢来着, 但我向您保证,我们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他把我当妹妹,我把他当兄长而已。” 说到这儿,她仰头吻了吻他的嘴角,又继续道:“以后我只陪您游湖,只做您的船中人。” 萧痕抚了抚她染着春意的眉眼,勾勒出道道妩媚痕迹。 “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朕余生都不会放手的,你最好别动什么跟青梅竹马私奔的歪心思,不然朕掘地三尺也要将你抓回来。” 云卿噗嗤一笑,将脸贴在他的颈侧。 “臣女谨遵圣谕。” “……” 帝王看着她脸上的媚态,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猛地倾身将她抵在船沿边,炙热的吻笼罩而下。 云卿被迫仰头,发髻上的簪子顺势滑落,掉进水里荡起细小的涟漪。 第218章 墨阁主母 下一瞬,三千青丝散开,铺满了大片的水面。 萧痕一手穿插进她的发丝,一手箍着她的腰,缠绵的吻落在她眉眼间,勾起一片赤红,越发衬得她媚骨天成。 云卿伸手扣住船沿,在理智彻底崩碎之前颤声提醒,“陛,陛下,去舱内。” 帝王吻了吻她发颤的唇,打横将她抱起,大步走进了船舱。 四周的帷幔落下,低吟声与喘息声交织在一块,犹如山涧潺潺流水相互碰撞。 小舟在摇晃,时而缓,时而急,掀起层层浪花,碧波荡漾。 … 云卿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等再醒来时,天色渐暗。 睁眼的那一瞬间,阵阵陌生感笼罩住了她。 这不是侯府,也不是别院,更不是乾宁殿。 她如今身在何处? 撑着胳膊肘坐起来,只觉四肢软绵绵的。 垂头一看,身上穿着成色极好的寝衣。 静默片刻后,她缓缓伸手掀开暖帐。 这是一间精致奢华的屋子,很大,博古架上摆满了珍贵古玩。 床榻正对面立着一扇苏锦双刺绣屏风,龙飞凤舞,栩栩如生。 有龙? 有凤? 这是哪儿? 出城时青兰并未跟随,如今在陌生的环境里,她连个能使唤的人都没有。 光脚下地后,她踱步走到屏风前,刚准备绕过去时,对面印出了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 “陛下?”试探性的开口。 身穿玄色暗龙纹锦袍的帝王踱步走进来,“除了朕,谁还敢进这内室?” 视线落在她的光脚上,剑眉微蹙,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以后没穿鞋不准下地。” 小姑娘顺势搂住他的颈,笑道:“铺了地毯,不凉。” 萧痕将她送回床榻,塞进被子里。 “不凉也得穿,寒从脚入。” 再顶两句嘴,估计又得挨一顿训斥,她急忙转移话题,“这是哪儿?我好像没来过。” 萧痕跟她一块躺下,两人面对面,呼吸相融。 “墨阁总舵,就在那条小溪的尽头,船上没衣裳,朕只能将你抱来这里。” 一听‘船上没衣裳’几个字,云卿的面颊瞬间泛红。 她的衣裙,全都碎在了他掌下。 这人可真是…… “我,我来这里合适吗?” 萧痕捏了捏她的脸,悠悠道:“你是墨阁的主母,来这里怎么不合适?” “……” 云卿接不上话,心里却如同抹了蜜似的,甜到了心坎上。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悦耳的女声,“主上,您要的衣裳备好了。” 萧痕缓缓坐起身,“拿进来吧。” 下一瞬,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妇人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她在距离床榻五步远的地方停下后,恭敬施礼道:“奴婢给主上,主母请安。” 云卿满脸好奇的打量着她,待看清对方的面容后,眼底划过一抹惊诧之色。 如果她没认错的话,这应该是名动盛京城的花蕊夫人吧? 她之所以那般出名,是因为她掌控着千机阁的运作。 千机阁,南萧最大的情报组织,势力遍布大江南北。 盛京哪个权贵想要调查点隐秘之事,都会花重金请花蕊夫人襄助一二。 没曾想她竟是陛下的人! 也对,像千机阁这种掌握了无数情报的组织,帝王不牢牢攥在手中,恐怕寝食难安啊。 眼看花蕊夫人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她下意识朝身侧的男人望去。 萧痕接收到她的目光后,笑而不语。 云卿明白了他的意思,对花蕊夫人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花蕊夫人缓缓站直身体,却依旧低垂着头,“多谢主母。” 说完,她毕恭毕敬的将手里捧着的衣裙放到案几上,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目送她离开后,云卿不解的望向帝王,“陛下这是何意?” 萧痕掀开被褥,伸手解她寝衣上的盘扣,边解边回答,“你不是想打理墨阁么,朕与花蕊说了,让她明日去侯府找你。” “……” 眼看某人的爪子开始不老实,沿着她的锁骨往下游走,她急忙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天快黑了,咱们今晚不回城么?” 萧痕捞起叠放整齐的抱腹搭在她香肩上,手臂绕到她身后为她系着衣带。 男人宽厚的手掌划过她娇嫩的肌肤,惹得她战栗不已。 “我,我自己来……” “别动,马上就系好了。” 小娘子微微别过头,硬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力。 “我那日不过是随口一提,陛下莫要当真,墨阁涉猎太广泛,我没那能力接手。” 萧痕的视线落在她穿着抱腹的身子上,粉红色的布料衬得她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蕊,活色生香。 这穿了似乎比没穿更考验人。 他硬逼着自己挪开视线,沙哑着声音道:“你只需管生意这块,情报组织与杀手组织还交给花蕊负责。” 云卿眨了眨眼,问:“那挣的银子能不能分我两成?” 萧痕有些好笑。 这姑娘,还真是个财迷。 “都给你,你就安心留在盛京做生意。” 只要别跟那青梅竹马跑了就行。 云卿笑着扑进他怀里,“陛下真大方。” “……” 她时时刻刻惦记着跑路,不大方点能行么? 少女的体香在鼻尖缭绕,皇帝陛下胡乱捞起里衣给她套上。 他怕他再看下去得彻夜风流,明日又要罢朝。 “把衣裳穿好,朕陪你去用晚膳,然后一块回城。” “……” … 侯府。 紫竹院。 盛大夫解开云铮肩上的绷带,准备给他上药。 见伤口还在渗血,他的眸光微凝,眼底划过一抹疑惑之色。 他给世子用的是上等的金疮药,按道理说伤口早就应该结痂了。 可眼下这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的严重,连周围的血肉都开始腐化了。 这绝对不正常! “世子这两日又动武了么?” 除了这个,他想不到别的原因。 云铮垂眸望向自己的肩膀,也觉得这伤口恢复得比平时慢了许多。 以前在山里打猎经常受伤,随便敷点草药第二天就能结痂。 如今上等的金疮药一日涂抹几遍,竟然没有半丝好转的迹象。 药是阿姐拿过来的,大夫也是阿姐安排的,应该都没有问题。 究竟哪里出了纰漏? “自从那晚救韵儿动过手后,我便没使用过武功了,您觉得这是什么原因?” 盛大夫用银针扎了一下伤口边的腐肉,抽出来瞧了瞧,面色霍然大变。 第219章 吐血 云铮顺势望过去,只见原本泛着银光的针头已经变黑。 “这是……中毒了?” 可他记得刚受伤的时候余伯说剑上没毒。 而且顾伯父前几天也帮他处理过伤口,如果真的中了毒,他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排除受伤时剑上带毒,就只剩下后续投毒了。 少年的视线落在那瓶金疮药上,压着声音道:“查验一下这瓶药。” 盛大夫不敢耽搁,急忙从药箱里取出新的银针去查验。 一连试了三根,针头都没有变黑。 “世子,不是药膏的问题。” 说完,他的视线开始在室内游走。 男子的卧房比较简朴,除了拔步床就是博古架,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一眼就能望到头。 盛大夫在内室里找了两圈,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 “世子……” 他刚准备说些什么,外面突然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 “阿铮,你歇下了么?我有点事找你商量。” 是阿姐! 少年急忙捞起一旁的衣袍往身上披。 许是动作过大,加上心里焦急,情绪起伏间喉头一紧,阵阵铁锈味涌入喉间。 他强行压了压,最后还是没能压住,猛地垂头吐出一口淤黑的血。 盛大夫惊呼,“世子,您怎么了?” 云卿原本在屏风外候着的,听到这声音,再也按耐不住,大步走进了内室。 见少年单手撑着案几,另一只手捂着胸口,正垂头呕血,吓得不轻。 她大步走到榻边,伸手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厉目横扫向面色发白的盛大夫。 “怎么回事?他不是只伤了肩膀吗?为何会吐血?” 盛大夫颤声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世子肯定是中了毒,可小的没找到毒源在哪。” 云卿死死咬着牙,沉声道:“这个容后再议,你先查看一下他的情况。” 说完,她配合他的行动,扶着弟弟平躺下来,然后往一旁退去。 视线扫过地面那一摊黑血,眸光渐渐变得冰冷起来。 没想到他们的速度这般快,阿铮今日才暴露身份,毒手便已经伸向了他。 至于是谁,现在还不好说。 可能是二房,可能是三房。 对了,柳茵娘也有嫌疑! 这些人原本是想对付她的,当他们知晓侯府世子还活着的消息后,便将刀刃对准了他。 “怎么样,情况如何了?” 盛大夫一边给少年施针,一边开口,“世子确实中了毒,小的医术不精,一时半会瞧不出是何毒。” 连续下了数针后,老大夫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大小姐,这毒太霸道了,小的逼不出来。” 云卿的目光微滞,立马想到了顾院首。 她唤来灵鸢,压低声音嘱咐道:“你赶紧去趟顾家,请顾伯父来侯府。” 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补充,“回来时别走正门,从暗道直接来紫竹院。” 灵鸢的视线在榻上扫了一圈,艰涩道:“是属下失职,没有保护好世子。” 云卿摇了摇头,“暗箭难防,别说这么多了,赶紧行动。” “是。” 目送灵鸢离开后,云卿踱步走到床边坐下,缓缓伸手握住了弟弟的腕骨。 “阿铮,你究竟是怎么中毒的?心里可有底?” 少年体内的毒素虽然没逼出来,但吐掉一口淤血,人精神了许多。 他拧着眉思忖了片刻,突然想起窗台上那几盆海棠花。 那是阿姐送过来的,他在海棠苑里也见过类似的盆栽,如今他中了毒,阿姐岂不是也…… 思及此,他急忙反扣住长姐的胳膊,对盛大夫道:“帮她把把脉,看看体内有没有毒素。” 盛大夫与云卿齐齐一愣。 前者反应过来后,立马掏出手帕盖在小娘子的手腕上,伸手就给她探脉。 后者直直的望着少年,沉声问:“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少年微微偏头,视线穿过屏风望向正屋的窗台。 云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您派奴婢送过来的那几盆盆栽。”青兰压低声音提醒。 云卿恍然。 那日花房送来几盆海棠花,她觉得开得挺茂盛的,便命青兰送了一些到紫竹院。 他们竟然在那里面动了手脚。 “姑娘体内并没有毒素。”盛大夫开口道。 云铮听罢松了口气。 他庆幸阿姐将那几盆带着毒素的花送到了他的院子,否则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受得住? 云卿却不这么想,她红着眼眶,哽咽着开口,“阿铮,我不该送花过来的。” 少年蹙起了眉头,咬牙问:“不送过来,你自己等着毒发身亡么?” 盛大夫连忙接话,“世子说得对,如果那盆栽放在海棠苑,后果更严重。” 云卿不解的望向他,“这是何意?” 难道那毒素对女子而言更霸道些? 盛大夫耐心解释,“世子身上有伤,那毒素入体,会影响到他伤口的愈合,小的便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如果换做是姑娘您中毒,毒素恐怕没这么快发作,不发作也就察觉不到,等真正爆发时,便回天无力了。” 原来是这样。 云铮捏紧长姐的手指,沙哑着声音道:“姐姐,你别自责,我到底是男人,比你们女子更能扛一些。” 听完盛大夫的说辞,他越发庆幸她将那盆栽送到了紫竹院。 若不是这阴差阳错,他怕是要失去刚寻回来的至亲了。 云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经没了伤感。 “阿铮,这笔账姐姐替你记下了,二房全家流放,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不留,三房……我会尽快找到法子收拾他们。” 少年想了想,开口道:“阿姐,我不认为这次是二房三房动的手, 那盆栽原本就是给你的,你一时起意才转赠给我,也就是说背后之人想要置你于死地, 而侯府爵位需要你递折子请封,二房三房没上位之前,不会蠢到杀害你的。” 云卿听罢,点了点头,“确实不像是二房三房的手笔,他们图的是爵位,我对他们来说还有用。” 话落,她的视线转向侧窗,那个方向是客院所在。 “反观那对母子,害怕我将她们逐出侯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对我痛下杀手, 届时侯府无人继承,而她们又是我领进来的,至少能分走小半家产,这够她们母子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只是花房向来由我信任的人打理,而柳氏入府不到半月,我想不通她是怎么得逞的,难道……” “她背后有帮手。”云铮接过话锋,“姐,排除二叔三叔,两房里还有谁想置你于死地?” 云卿敛眸沉思了片刻,猜测道:“可能是二房的嫡女云月,我曾设计将她逐出了家族, 也有可能是三房的嫡女云瑶,我阻止她入宫,她一直想除掉我,她们俩不用考虑爵位的事,出手的概率比较大。” 这两者一比较,她更倾向于云瑶,那是个心机深沉的,手段也狠辣。 云铮点点头,“既然出了手,那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咱们慢慢查。” “嗯。” 永宁侯府与顾府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加上灵鸢轻功去轻功回,很快就请来了顾院首。 他为云铮把了一下脉后,从袖子里掏出一粒解毒丸塞进少年的嘴里。 “发现得及时,中毒不深,服了这粒药后很快就能好,只是这伤口上的腐肉得剔除。” 说完,他招呼云卿出去候着,免得被剜肉这种血腥的画面给吓到。 云卿出了内室后,踱步朝窗台那几盆海棠花走去。 青兰见状,急忙伸手拦住了她。 “姑娘,别靠近。” 云卿停下脚步,视线落在那盆栽上,眸中的神色忽明忽暗。 三房,柳氏,下一个就轮到他们了。 “姑娘,需要属下去调查是谁动的手脚吗?”灵鸢压低声音问。 云卿思忖了片刻,摇头道:“将计就计比着手调查要有用得多, 你在紫竹院多安排一些隐卫,让他们守在暗处,给我盯紧了四周的动静, 但凡有可疑的人过来打探情况,都给我记下,然后一一盘查。” 灵鸢点头应是。 片刻后,室内传来顾院首的声音,“卿丫头,你进来吧。” 云卿踱步走进内室,一阵血腥味迎面扑来。 她看了眼榻上的弟弟,见他面色苍白,心狠狠抽痛了一下。 幸亏他这些年养在市井之中,不然他很难顺利长大。 这还只是二房三房的阴谋诡计,若加上永宁侯府那些政敌的明枪暗箭,他怕是十死无生。 “伯父,他没什么大碍了吧?” 顾院首笑着安抚,“问题不大,幸亏不是你中毒,不然这小身板得废。” “……” 默了几许,云卿命灵鸢抱来一盆海棠花。 “还请伯父瞧瞧是不是这花有毒。” 顾院首轻嗯了一声,凑到近前嗅了嗅,又摘下一片花瓣捻了捻,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铮儿体内的毒素确实从这花蕊中吸取的,此毒无色无味,浇在花盆里很难发觉,等真正毒发,便是毙命之时。” 云卿猛地捏紧拳头,冷沉沉的问,“青兰,客院里种海棠了么?” 青兰想了想,回道:“种了,而且跟这些差不多。” 余老知道自家姑娘独爱海棠,便在府上各个角落都撒了种,主打一个姑娘走到哪儿都能赏花。 云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狠绝的笑。 “灵鸢,偷偷将这些灌了毒素的海棠移栽到柳氏的院子里去。” 第220章 坑情敌 既然是那个女人的手笔,届时她中了毒一定会拿解药出来服用。 不用刻意去查,这样就能让她现了原形。 灵鸢应了声‘是’,抱着盆栽退出了内室。 等她离开后,云卿又唤来灵尘,压低声音嘱咐,“你去趟永兴街别院,给我仔细查,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害人的东西。” 这种阴私手段有一次就有两次,陛下时常夜宿别院,必须慎之又慎。 她不能连累到他,更不能让云家那些无知蠢妇捅破了这盛京的天。 安排好这件事后,她又对青兰道:“你悄悄挪几盆海棠过来,跟刚才那些一模一样的。” 青兰知道她想做什么,应道:“趁现在天黑,奴婢这就去办。” 云铮撑着胳膊肘坐了起来,略显虚弱的问:“阿姐打算将计就计?” “嗯,主动去查反而没那么容易查到,不如来个瓮中捉鳖。” 云铮相信阿姐的能力,便不再多问,将话题转到了她身上。 “之前阿姐说有事找我商量,是什么事啊?” 云卿的视线扫过他肩头渗出血的绷带,温声开口,“你先歇着吧,有事明日再说。” 扶着他重新躺回去后,她又对顾院首道:“伯父,今晚劳烦您了,我送您回府吧。” 顾院首摆了摆手,“我以前没少被你爹偷偷拽过来喝酒,知道那暗道怎么走。” 话虽这么说,云卿还是紧随其后,将他送到通道另一侧,等他与顾府的管家会合后,这才折返。 她没再去紫竹院,径直回了海棠苑。 内室灯火通明,帝王正穿着寝衣靠在床头翻阅奏折。 云卿踱步走过来,扑到他腿上,胳膊肘撑在他腹部,托腮望着他。 “陛下,明日是我姨母的四十寿诞,您觉得我该不该去南阳侯府为她祝寿?” 萧痕听罢,眸光微微一闪,已然没了处理政务的心思。 他转身将奏折扔回盘子里,伸手抱起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你自己想不想去?” 小姑娘歪着头思忖了片刻,试着道:“我和离的消息刚对外公布,去赴宴难免会遭到宾客的议论指点, 可我若是不去,他们便觉得错在我,是我有违妇德,所以才不敢出门不敢露面,这口气我咽不下。” 帝王掐着她的腰,宽厚的手掌在她玲珑有致的腰身上来回游走,眸光渐渐变得暗沉起来。 “那便去吧,只是少与你表兄说话,朕没那么大度。” 云卿有些好笑,“您实在担心的话,就给我表兄赐个婚吧,他也老大不小了。” 一句调侃,原以为他会一笑置之,哪曾想他竟然‘嗯’了一声,瞧那架势像是有了赐婚的人选。 别啊,说不定表兄心里有喜欢的人呢。 她挑唆帝王赐婚,岂不会坏了人家的姻缘? “臣女刚才开玩笑的,您别当真。” 萧痕睨了她一眼,轻飘飘的开口,“朕没开玩笑,确切的说太后没开玩笑,她瞧上姚华了,想要让他尚公主。” 尚公主? 云卿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后脸上露出惊诧之色。 “太后娘娘想要将永乐公主许给他?” 萧痕轻嗯了一声,“永乐已满十八,确实该招驸马了。” 放眼整个盛京,能让他与太后满意的世家公子没几个。 程霖算一个,姚华算一个。 他不想坑兄弟,就只能坑情敌了。 一劳永逸。 多好! 云卿蹙了蹙眉,试着道:“驸马都尉不得掌握实权,表兄他才华横溢,能力出众,一旦尚主,岂不…… 我不是说永乐公主不好,能够尚主,那是姚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表兄他毕竟是建康年间的状元郎。” 那样惊才绝艳的一个人,日后只能做个闲官,该是多么的遗憾? 帝王见她不断的夸别的男子,那股醋劲又上来了。 他猛地翻身将她压到身下,哑声询问,“心疼他了?” 小娘子美眸圆瞪,“我心疼他作甚?我这是担心您少一个左膀右臂,日后没人为您分担政务。” 皇帝陛下吻了吻她的唇,挑眉道:“驸马都尉之所以不能掌实权,是历代帝王担心他们借公主之势染指皇权, 朕能拿捏住文武百官,自然不用担心自己未来的妹婿太过出众,他若尚公主,影响不到他的仕途。” 云卿听完这番话后,心底荡漾起了波澜。 能说出这话,要么是自信过头,要么是运筹帷幄。 她相信他是后者,也相信他能震慑所有皇亲国戚。 这个男人,本来就是为了南萧的中兴而生,连强夺臣妻这种事都敢做,还有什么险是他不敢冒的? 能有幸与他相知相许,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殿下呢?她怎么说?” 萧痕嗤的一笑,“当年先帝钦点姚华为状元,裴玄为探花,她偏偏瞧上了裴玄,眼神多少有点问题, 朕无需牺牲她的幸福来拉拢勋贵稳固政权,所以朕不干涉她的感情之事,同意与否,全在于她自己。” 云卿伸手圈住他的脖子,笑道:“公主殿下真幸运,拥有您这样强大的兄长,臣女有机会帮您探探她的心思,看她是怎么想的。” 帝王捏了捏她的脸,凑到她耳边询问:“你呢,有我这样的男人,会不会感到荣幸?” “……” 不要脸! 这时,屏风外传来青兰的禀报声,“姑娘,您睡下了吗?灵尘那边有了发现。” 云卿微微偏头,男人的吻错落在她的侧脸上。 她下意识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制止他继续往下压。 “什,什么发现?” 短暂的沉默过后,屏风外响起灵尘的声音,“回姑娘,在别院的暖阁,茶室,花园都发现了能避孕的香料。” 云卿猛地攥紧帝王身前的衣襟,直接气笑了。 看来二房三房已经知道了她与陛下的事,连避孕都考虑了进去。 好在她去别院夜宿的时间不长,应该对身体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只是咱们皇帝陛下这几日的辛勤耕耘,恐怕要白费了。 “你没动那些香料吧?”她压着声线询问。 灵尘恭敬回应,“没有,属下不敢擅自做主。” 云卿轻‘嗯’了一声,嘱咐道:“你派人盯着别院的动静,看看能不能逮住那个偷放香料的人。” “是,属下领命。” 等灵尘退出去后,云卿有些艰难的朝身上的男人望去。 “都是些不入流的阴私手段,污了陛下的眼,让您看笑话了。” 萧痕吻了吻她精致的眉目,柔声开口,“十倍百倍的还回去,别委屈了自己。” 小姑娘噗嗤一笑,伸手勾住他的后颈,“让陛下白忙活了几日,臣女有愧。” 帝王挑起她腰侧的锦衣玉带轻轻一勾,外裳从她肩头滑落。 看着那如凝脂般晶莹剔透的肌肤,男人的眸光渐渐变得暗沉起来。 “无妨,朕再辛苦些,一日三回,定能让你尽快如愿的。” 说完,他伸手扯下小娘子身前松松垮垮的衣襟,大片春光在他面前肆意绽放,美得惊心动魄,令人窒息。 彼此相融的那一瞬,云卿的指甲无意识嵌入男人的肩胛,然后随着他掠夺的动作在上面划出一条条细长的血痕。 室内喘息声渐起。 … 翌日清晨。 云卿送走皇帝陛下后,也没了睡意,招呼青兰进来为她梳洗打扮。 妆台前,青兰一边为她挽发一边询问,“姑娘可有想好今日要不要去南阳侯府赴宴?” 云卿正手拿一根镂空金簪把玩着,闻言动作微顿。 静默片刻后,悠悠道:“去或不去,贺礼都必须准备,你等会去趟小库房,挑几件贵重些的礼品吧。” 青兰笑着应是。 这时,灵鸢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进来。 “姑娘,您现在方便吗?属下有事禀报。” 云卿顺手将手里把玩的金簪插进发髻之中,缓缓站起身,踱步走到了窗前。 “何事?” 第221章 殿下喜欢暗卫? 灵鸢压着声线道:“柳氏的婢女不太安分,今早想方设法的混进了紫竹院, 她倒是什么都没做,只在正屋的窗台前晃悠了一圈,然后又悄悄离开了。” 云卿听罢,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在窗台晃悠,无非是想看看那几盆花是否还在。 盆栽里的毒素,确实是柳茵娘下的。 既然这样,那她也就不用再对她客气了。 “派人盯紧那个婢女,掌控她的一举一动,务必要通过她拿到柳氏下毒的证据。” “是。” 送走灵鸢后,云卿去暖阁用早膳。 吃到一半,弟弟从外面踱步走了进来。 她急忙招呼他入座,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两圈。 比起昨晚的苍白,如今已经恢复了一些血色,看来体内的毒素得到控制了。 “你用过早膳了么?身上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少年微微颔首,笑着回答,“用过了,盛大夫也给我把了脉,说已经无碍,阿姐不必担心。” 说到这,他停顿了片刻,突然一转话锋,“阿姐昨晚说有事找我,到底什么事?” 云卿也没了用膳的心思,命青兰将碗碟撤下去后,从案几下的抽屉里取出姚华送来的请帖递给他。 云铮伸手接过,打开瞧了一眼,剑眉微蹙,“我前几天废了南阳侯,你去姚家赴约怕是有危险。” 云卿想了想,点头道:“我还没做决定,既然你认为不能去,那阿姐就不去。” 反正她与姨母生分了十余年,不去也没什么要紧的。 只是表兄亲自来请,她若缺席的话,多少拂了他的面子。 云铮缓缓合上请帖,轻飘飘地开口,“让灵鸢灵尘暗中保护,去一趟也无妨, 如今你和离的消息已传扬出去,如果不现身的话,他们只会觉得是你不敢见人。” 云卿勾唇浅笑,他与她的想法一模一样呢。 思忖片刻后,她往引枕上一靠,捞起竹篮里的衣袍缝制起来。 “算了,还是不去了,让青兰送几件贺礼上门吧。” 云铮看着长姐脸上明媚的笑容,眸光渐渐变得暗沉起来。 跟着那个人,她这样的笑又能维持多久呢? 一年?两年?三年? 激情总有退去的时候,而她又无名无分,届时该如何自处? 与其以后黯然神伤,不如现在咬咬牙摆脱这牢笼,去过无拘无束的生活。 “阿姐,我曾做过一段时间的镖师,跟随镖局去过北境,南疆,西域, 不同地方有着不同的风土人情,很值得咱们去走一走,看一看。” 云卿并未多想,穿好针线后开始在衣袍上游走起来。 “我经常看游记,确实很向往那些地方,等以后有机会,定要去游历一番。” 少年微微敛眸,掩去了眸中的暗芒。 向往就好,至于机会,他会帮她创造。 “阿姐忙吧,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 云卿‘嗯’了一声,细细嘱咐,“伤口还没愈合,切记不要动武。” “好。” 云铮前脚刚走,婢女后脚进来禀报,“大小姐,永乐公主来府上了。” 云卿穿针的动作一顿,急忙放下手里的衣袍,起身朝外面走去。 她好长时间没见小公主了,还怪想她的。 刚跨出门槛,迎面与风风火火冲上台阶的永乐撞在了一块。 她急忙伸手扶住她,堪堪稳住她往后仰的身子。 “殿下慢着些,别磕着碰着了。” 小公主反手圈住未来嫂嫂的胳膊,开始撒娇卖乖,“皇嫂,我好想你啊。” 云卿嗔了她一眼,领着她走进暖阁。 “什么皇嫂?殿下可莫要乱喊。” 永乐眨了眨眼,朝她挤出一抹暧昧的笑。 “我皇兄最近夜不归宿,前几天还做出了罢朝的举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整日里都黏在一块, 以前我母后还热衷于拿着画册挑选盛京的适龄女子,就等我皇兄松了口为他选秀纳妃, 可这几日她也歇了心思,完全不管我皇兄的后宫了,把精力全都放在了我身上,催我招驸马。” 云卿笑而不语。 小公主又凑到她耳边低语,“卿卿,你厉害啊,居然勾得我向来不近女色的皇兄为你罢朝,不知我何时能当皇姑呀?” 云卿听罢,耳根子微热,眼尾也晕开了一抹透红,瞧着分外的诱人。 小公主啧啧了两声,哪怕她是个女子,也被眼前这殊色迷了眼,更遑论倾注了真情的皇兄? 他哪逃得过这温柔乡? “皇嫂,男人到底是何滋味啊?”小公主问出了杀手锏。 云卿只觉脸颊滚烫滚烫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小公主冷哼出声,走到榻前入座后,撇嘴道:“你们是快活了,可苦了妹妹我,母后现在逮住我不放,非要给我招驸马。” 听她提起驸马,云卿不禁想起了昨晚在床上与那人的对话。 太后似乎钟意她表兄姚华? 说实话,她觉得两人不太般配。 永乐心思单纯,而姚华沉稳内敛,两人的性格完全不一样,日后如何能幸福圆满? 加上姚华未来是要入阁拜相的,一旦尚了主,未来的官路恐怕会很艰难。 这样的情况下,夫妻俩怎能做到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那殿下心中是怎么想的?您可有倾慕的郎君?” 永乐张嘴想要回应,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堪堪将到口的话给咽了回去。 小公主眼底划过一抹黯淡之色,转瞬即逝。 就是这短暂的犹豫,让云卿窥探到了一些少女心思。 这丫头心里肯定有人,而且必定不是裴玄,也不是姚华。 如此踌躇,这般迟疑,她这是瞧上哪家的公子了? “殿下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要不你与臣女说说,或许我能给你一点意见。” 小公主低垂下头。 静默了片刻后,闷声开口,“如果我喜欢上了某个暗卫,你说母后跟皇兄要是知晓了,会不会掐死我?” 暗卫? 云卿脸上的神色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她是太后亲女,陛下胞妹,这南萧金尊玉贵的嫡公主,不说嫁盛京一等一的郎君,至少也得是个公府少爷,或者尚书之子。 暗卫……是绝无可能的。 不仅太后与陛下,就是文武百官也不允许她这般自降身份。 静默片刻后,她压着声线试探性的问:“殿下喜欢上了自己的暗卫?对方家世可清白?” 第222章 这个主意妙啊 暗卫,那可比护卫还要低一等。 护卫大多都是普通官家子弟,或者富商豪绅家的少爷,通过关系谋了这么个差事。 而暗卫呢…… 基本是无父无母的弃儿,扔进卫所里进行残酷的训练,手上沾满鲜血,永远也见不得光。 倘若她看上的是护卫,尚且还有转圜的余地。 如果是暗卫,这条路恐怕极其的艰难。 小公主垂着头沉默了几许,突然笑道:“嘿嘿,本宫跟你开玩笑的啦, 我堂堂皇室嫡女,怎么可能自降身份,喜欢上杀人不眨眼的暗卫?” 只是开玩笑么? 云卿分明从她的笑容里看到了隐忍般的委屈,还有那双明亮的眸子,也蕴着晶莹的水光。 要不是从小在皇室长大,心性坚韧,这会估计已经哭鼻子了。 不过她不想说,她也不好追问,谁没有一点不为人知的心事呢? 之前她不知道那人的身份时,不也将这段情藏得严严实实,生怕叫外人知晓么? 易地而处,她理解小公主的顾虑。 缓缓伸手将她娇弱的身子抱进怀里,笑着安抚,“你是金枝玉叶,就该随心所欲的活,没必要苦着自己。” 永乐哼哼了两声,消沉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那你陪我去趟南阳侯府。” 云卿眼底划过一抹惊诧之色。 姚家二房虽然也是侯府嫡出,但毕竟没有袭爵,她那姨母应该没资格给公主递请帖吧? “你去姚家做什么?有人邀你还是?” 永乐点点头,“是南阳侯夫人,她亲自给本宫递的请帖,邀我今日去姚家参加宴席。” 南阳侯夫人递的帖子? 她想做什么? 为姚华牵红线吗? 不,她不认为南阳侯夫妇会这般大方。 毕竟姚华一旦尚主,姚家的侯爵八成会落到他头上。 而南阳侯夫妇是有嫡子的,他们又岂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爵位被侄儿抢走? 侯夫人请公主去府上,要么是想搅黄这桩婚事,要么是…… 她记得姚家大公子还未娶妻。 若他们真的存了什么坏心思,那永乐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思及此,她推开怀里的小公主,伸手扣住她的肩膀,压着声线问:“殿下必须得去么?” 永乐不太明白她为何突然这般慎重,讷讷地道:“嗯,侯夫人亲自送的请帖,本宫不能拂了她的意 而且母后有意招姚华为驸马,她得知南阳侯夫人给我送了请帖后,派绿药姑姑来劝我去赴约。” 说完,她瞄了一眼她沉凝的面容,又问:“卿卿,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妥?” 云卿闭了闭眼,将自己的猜测与她简述了一遍。 小公主听罢,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们敢算计我试试,那姚家大公子整日里游手好闲,就一纨绔,盛京没任何家族愿意将嫡女许给他,他凭什么盯上我?” 云卿不禁一叹,有些无奈的提醒,“因为姚家出了一个少年卿相,可他不是南阳侯夫妇的儿子, 为了保住爵位,他们铤而走险也正常,当然,这或许只是臣女猜错了,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 小公主冷哼出声,“听你这么一说,本宫更得走一趟了,我倒要看看他南阳侯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真敢算计我。” 云卿自知劝不住她。 公主有公主的尊严,被人这般惦记,能息怒才怪。 再加上太后特意嘱咐过,看来这南阳侯府是非去不可了。 “也罢,我正好要去南阳侯府给姨母贺寿,就陪殿下一块去吧。” 小公主掩去脸上的怒意,笑着开口,“嫂嫂最好了。” “……” … 南阳侯府。 姚二夫人原本打算简单办一下此次的生辰宴,摆几桌走走过场的。 奈何儿子深受陛下器重,年仅二十二就有入阁的希望。 盛京那些见风使舵的命妇贵女们上赶子来巴结,这宴席一不小心就隆重了许多。 姚家二老爷平庸了半辈子,如今儿子有出息,深受京中权贵的追捧,对那些不请自来的宾客自然是扫榻相迎。 二房的热闹,越发衬托出了大房的冷清。 尤其是前几天市井中还传出了南阳侯好色,去青楼玩女人把自己给玩废了的丑闻。 这个节骨眼上,谁又愿意往他们跟前凑,沾那晦气? 主院内。 南阳侯夫人满脸盛怒,抬手狠狠在桌上拍了一巴掌,吓得一众婢女婆子纷纷跪地,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他二房再有能耐,也不过是个次子,没有继承权,这侯府何时轮到他们做主了?简直欺人太甚!” 说完,她又捞起案几上的一颗珊瑚树,作势就要往地上砸。 立在一旁的陪嫁嬷嬷急忙伸手拦了下来,一边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一边劝道: “夫人稍安勿躁,您不也说了嘛,二房没有继承爵位的资格,您又何苦跟他们置气呢? 不过是一场寿宴罢了,改明儿您也举办个赏花宴,邀请公主郡主县主们前来,风头定能盖过她。” 侯夫人脸上的怒意不减反增。 她死死咬着牙,眸子里满是嫉妒与怨恨之色。 “你说得轻巧,事实上呢,姚华那小子深受陛下器重,不日便会入阁, 加上豫亲王府的嘉诚郡主对他青睐有加,说不定哪天就奏请陛下赐婚了, 一旦让他娶了那王府的嫡女,日后这爵位哪还有我儿子的份?” 康嬷嬷摆了摆手,挥退室内的婢女后,压着声线道:“夫人心中不是已经有了成算么? 要是能助世子尚永乐公主,便能高枕无忧了,届时任那二公子再能耐,也抢不走驸马的爵位。” 侯夫人听她这么一说,面色总算缓和了些。 不过她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姚华那小子娶了嘉诚郡主,得到整个豫亲王府的支持。 她要想个法子搅黄这桩婚事才行! 康嬷嬷猜到了她的心思,提议道:“永宁侯府那位和离归家的大姑娘不是二夫人的外甥女么?今日应该会来赴宴吧?” 侯夫人在正事上虽然不精明,但在阴谋诡计上下足了功夫的。 谁让南阳侯好色,美人一个个的往府里纳呢? 后宅的女人一旦多了,那些龃龉手段不想学都不行。 “你的意思是让姚华与她传出点什么丑闻?” 康嬷嬷点了点头,“之前市井中就有传闻,说云大小姐在永宁侯府里私会外男,咱们不妨坐实这个谣言。” 侯夫人听罢,情绪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 “这个主意妙啊,届时外界就会认为云氏与庆国公府世子和离,全是姚华那小子暗中在搞鬼, 他觊觎有夫之妇,还拆散人家夫妻,势必会沦为京中笑柄,这样的人,我就不信陛下还会委以重任。” 康嬷嬷笑着附和,“夫人所言极是,让他娶了云氏那残花败柳,不但名声受损,还失去了岳家的支持,百利而无一害。” 侯夫人做了个深呼吸后,一字一顿道:“那就这么办。” 说完,她四下环扫了一圈,问:“世子呢?” 算算时间,永乐公主应该快到侯府了,她定要助儿子将人弄到手。 康嬷嬷支支吾吾的开口,“在,在殷侍妾的屋子里还没出来。” 第223章 尚公主,保爵位 侯夫人猛地从美人榻上站起身,大步朝屋外走去。 康嬷嬷见状连忙跟上,边走边劝,“夫人好好与公子说,莫要闹得不欢而散,毕竟这事还得公子配合才行。” 侯夫人紧了紧手中的绣帕,并未接话。 她受够了那对好色的父子,内宅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不说,如今头上的爵位都岌岌可危了,居然一点都不着急。 他们是笃定姚华那小子没有野心,不会与长房争继承权么? 真是愚不可及! … 二房院子。 堂屋内,姚二夫人正在招待前来贺寿的贵妇们。 “二夫人真是好福气啊,培养出了姚少尹那般优秀的儿郎,我听说陛下有意提拔他为吏部侍郎,准他入阁参政呢。” “二公子今年才二十二吧,他恐怕要成为这南萧建朝以来最年轻的阁老了。” “刚及弱冠便身居要职,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夫人,你可羡慕死我们这些老姐妹了。” 众贵妇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恨不得将姚华夸上天。 她们府上都有适婚的女儿,谁不想攀这未来阁老的高枝? 嫁给姚二公子做正妻,可不比入宫为妃差多少。 姚二夫人被众人阿谀奉承着,脸上不露丝毫倨傲,依旧一副谦逊的模样。 “什么入阁不入阁的,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你们可千万别当真啊, 子亭他蒙圣上厚爱,能在京兆府谋个一官半职,已是祖宗庇护了。” 众贵妇听完她这番自谦的话语后,暗道这人真够圆滑的,比那庆国公的夫人不知强了多少倍。 二夫人见气氛凝滞,急忙招呼众人喝茶吃点心,轻巧的避开了这个话题。 “老姐妹,你向我们透个底,二公子是不是有心仪的姑娘了?”一贵妇调侃式的询问。 其她人纷纷竖起了耳朵,静等着二夫人的回应。 谁都想拥有姚二公子那样的东床快婿,能否如愿,就看出手的速度了。 二夫人摇头失笑,叹道:“他整日里就惦记着京兆府的案子,哪有什么时间想那风月之事?诸位莫要取笑他了。” 这话一出口,众人纷纷打起了小算盘。 没中意的姑娘就好,大家都有希望。 二夫人眼角余光瞥到姚华的随从在门外张望,与众人打了声招呼后,起身走了出去。 见儿子立在不远处的廊檐下,踱步到他面前,轻声问,“出什么事了?” 姚华的面色有些冷沉,压着怒火道:“大伯母给永乐公主递了请帖,邀她来府上赴宴。” 二夫人听后心下一惊。 她不认为大房请公主过来是为了给她撑场面的。 这里面定藏了什么算计。 “你觉得她意欲何为?” 姚华沉默了片刻,幽幽道:“他们想尚公主,保爵位。” 二夫人虽然猜到了这一层,但听儿子如此直白的说出来,还是有些震惊。 那姚璟就是个不学无术不务正业整日在女人堆里鬼混的纨绔,今年都二十三了,也没一个功勋世家愿意将嫡女嫁进来。 至于庶女,她那好大嫂压根就看不上。 没想到她们竟然胆大包天,直接将主意打到了永乐那嫡公主身上。 “长房这是疯了不成?一个弄不好,便是满门抄斩的祸事啊。” 姚华讥讽一笑,“权势迷人眼,他们想要保住爵位,只能铤而走险。” 二夫人扶了扶额,只觉头疼。 他们从未想过要争夺侯府的继承权,是长房自己疑神疑鬼,总觉得他们心术不正。 “你打算怎么做?阻止殿下入府么?” 姚华拧着眉,叹道:“殿下与表妹已经到了府外,阻止不了了,只能多留意着点,别让他们犯蠢。” “……” 二夫人默了数息,有些好奇的问:“卿儿何时与永乐公主这般要好了?上次在大长公主府,便是她帮卿儿出的气, 我记得三年前公主殿下也看上了裴世子,最后被卿儿截了去,她们不应该彼此仇视么?” 姚华笑着摇头,“两人都爱玩,大概是找到共同的乐趣了吧。” 他可太了解他那表妹了,疯起来谁都管不住。 恰好皇室那位嫡公主也生性爱闹,两人凑到一块,可不就是遇到了知己? 二夫人想起外甥女未出嫁时那活脱的性子,也不禁失笑。 她跟公主待在一块也好,至少没人敢当面指点议论她。 和离的女子,多少会遭些冷眼,她还担心外甥女今日赴宴会受委屈呢,寻思着时时刻刻将她带在身边才好。 如今有公主殿下撑腰,倒是让她安了心。 “那我要不要亲自去府门口迎接公主?” 姚华想都没想,直接否决,“不必,人既然是大伯母请过来的,让她去应付, 您放心,我会派人看着长房的,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翻不出什么风浪。” 二夫人觉得儿子说得有理,便不再多言。 她去迎接公主,反而会惹大嫂不快,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为何要去做? “行,那我回屋里招待宾客了。” “嗯。” 从主院出来后,姚华准备回前厅接待男宾。 刚绕过回廊,迎面撞上一紫衣女子。 他缓缓顿住脚步,抱拳朝对方行了一礼,“见过嘉诚郡主。” 来人便是豫亲王府的嫡女萧嘉诚,前几天托姚采容给姚华递香囊表白,被他给拒了。 她倾慕他已久,这么放弃有点不甘心,只能壮着胆子亲自来示爱。 “姚少尹不必多礼,既然遇上了,说明咱们有缘,少尹能否陪我去花园里走一走?” 姚华微微敛眸,不急不缓道:“我与郡主男未婚女未嫁,单独相处于理不合, 若郡主没有别的吩咐,姚华先走一步,前厅还有许多宾客等着我去招待。” 说完,他再次抱拳施礼,踱步朝前走去。 萧嘉诚抿了抿唇,迅速闪身挡住了他的去路。 姚华眼底划过一抹厉色,被迫往后退了两步,“郡主这是何意?” 他身上有股浑然天成的上位者气势,一释放出来,迫得萧嘉诚本能的挪到了旁边。 到底是王府千娇百宠长大的嫡女,短暂的退缩后,又立马鼓足了勇气。 “你刚才也说咱们男未婚女未嫁,那日为何要拒绝我的香囊?是我的样貌入不了你的眼吗?” 姚华沉了眸,面无表情道:“郡主容颜上等,必能配如意郎君,但姚华一心扑在案子上,暂无成家的打算,还请郡主谅解。” 话落,他转身准备退回廊外,从另一条路绕到前厅。 萧嘉诚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心下一紧,提起裙摆想要追上去。 姚华加快脚步,边走边开口,“若郡主再纠缠不清,姚某便只能遣人送你回豫亲王府了。” 威胁么? 不,这事他姚子亭干得出来。 嘉诚郡主猛地顿住脚步,满脸不甘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她乃王府嫡女,自降身份与他示爱,他凭什么这般冷酷无情? 娶了她,这南阳侯府的爵位便唾手可得,他心里难道就没有半丝野心吗? “郡主,要不算了吧。”姚采容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堂兄向来不近女色,他不仅仅拒绝了你,去年也拒了都护府的嫡女。” 萧嘉诚听罢,厉目横扫过去。 “你给我闭嘴,都护府的女儿有什么资格与我相比?” 姚采容慌忙垂下头,眼底划过一抹讥讽之色。 豫亲王府虽然是皇亲国戚,金尊玉贵,但手中并无兵权。 而都护府就不一样了,执掌着南萧的数十万雄师,怎么不能与她相提并论? 之前念着与这人的交情,帮她递了香囊,回去后却被母亲狠狠训斥了一顿。 当时她挺不服的,事后仔细想了想,觉得娘说得很有理。 一旦撮合了二房跟豫亲王府联姻,那长房的爵位岂不是要易主? 她虽然不聪明,但也不蠢,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 若父兄失去了侯爵,她便什么都不是了。 因此这桩婚事不能成。 哪怕是得罪这嘉诚郡主,她也要阻止她嫁给二哥哥。 “郡主尊贵,都护府的女儿自然是比不过您的,但我堂兄无心风花雪月,您这般纠缠也没用啊?” 嘉诚郡主踱步走到她面前,冷冷的问:“姚华是不是有心仪的姑娘了?” 第224章 本来就是下堂妇 “……” 姚采容突的想起四年前在太湖里瞧见的一幕。 当时她应苏雪柔的约去游湖,画舫经过一处莲花坳时,看到远处停着一轻舟,舟上有丝弦声响起。 出于好奇,她仔细瞧了片刻,依稀看到一男一女两抹身影立在船头。 如果她没认错的话,当时堂兄就在那船上,至于跟他并肩而立的女子……好像是他表妹云卿。 堂兄如今二十有二还不娶妻,难道他心仪云卿那贱人? 是与不是,都不影响她在这位王府郡主面前告一状,说不定还能借她之手狠狠教训云卿一番。 她可没忘记在康宁大长公主府被掌掴的那二十个耳光,这笔账一直记在云卿头上呢。 如今逮住机会,她自然要添油加醋一番,让萧嘉诚将矛头对准那贱人。 “郡主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了一人,说不定堂兄心里真装了她,毕竟她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嘉诚郡主猛地攥紧手里的帕子,咬着牙问:“是谁?” “庆国公府世子夫人云卿啊,她不是全盛京公认的第一美人么?哦,对了,现在不能称她为世子夫人了,毕竟她已与裴世子和离。”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刻意加重了语气,耐人寻味。 萧嘉诚听罢,脸上露出一抹怒色。 外界如今都在猜云卿突然闹和离是瞧上了别的男人,她该不会是将主意打到了姚华头上吧? 凭什么? 她一个出嫁之身残花败柳,凭甚觊觎风光霁月的姚二公子? 她那么能耐,怎么不去勾引陛下? 那样岂不是爬得更高? “姚华与她很熟么?” 姚采容见她上了钩,眼底划过一抹算计得逞的笑,强压着内心的兴奋道:“他们是表兄妹,青梅竹马,私交自然好。” “……” 这时,姚采容的婢女凑上来,恰到好处的禀报,“姑娘,永宁侯府的云大小姐到了。” 萧嘉诚狠狠一跺脚,大步朝府门方向而去。 云卿那个不要脸的下堂妇,休想染指她瞧上的郎君。 姚采容看着她气冲冲的背影,心里总算舒坦了。 这人是豫亲王府的郡主,收拾一个云卿,应该绰绰有余了吧? 至于她跟堂兄到底有没有私情,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 借这个机会压压堂兄的风头,为长房争一口喘息之机也是好的。 等选秀的圣旨下来,她再入宫参选,凭借着侯府嫡女的身份,必能封妃。 有她在后宫承宠,这爵位定不会落入二房手中。 … 侯府门口。 云卿与永乐互相搀扶着对方下了马车。 周围刚抵达的宾客见状,纷纷上前来行礼。 “臣妇、臣女给殿下请安。” 小公主挽着未来嫂嫂的胳膊,轻飘飘的说了句‘不必多礼’。 原以为有她陪在云卿身边,这些人都会本本分分的不敢乱嚼舌根。 可偏偏有人舒坦日子过久了,非要上杆子找死。 “哎哟,这不是永宁侯府的大姑娘嘛,瞧着红光满面的,看来这下堂妇做得挺……” 开口的是承恩伯府的少夫人,不等她说完,小公主冷下脸喊了句:“茯苓,掌嘴。” 茯苓是紫云殿的掌事宫女,闻言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 那少夫人被扇得连连后退了两步,撞进婢女怀里才堪堪稳住身形。 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嘀咕,“本来就是下堂妇,都被庆国公府扫地出门了,居然还有脸出来抛头露面, 我要是她,便绞了头发去尼姑庵里做姑子……也不知道今日哪家的郎君又要遭殃,被她勾了魂去。” 永乐竖起了眉头,抬腿就准备冲上去。 云卿见状,急忙伸手拦住了她,“殿下只当是狗在叫,莫要跟畜生计较,白白掉了自己的身价。” 从签下和离书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料想到了会有今日。 不过几句闲言碎语罢了,没必要让小公主自降身份去收拾。 永乐倒是听劝,强压下了胸腔里的怒火。 可看到那人得意的眼神,以及其她人嘲讽的目光后,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她未来的皇嫂,凭什么给这些嘴碎的辱骂? 没撞上便罢了,如今既然已经撞上,就没有息事宁人的道理。 而且她要是放任嫂嫂被人欺负,回宫后皇兄非得扒了她的皮不可。 她又不傻,与其被哥哥骂,不如收拾这些人。 反正捅破了天,也是帮皇兄护媳妇儿,他难道还会袖手旁观不成? “茯苓,你派人去趟承恩伯府,将她刚才说的那番话一字不漏的转述给承恩伯父子听, 本宫给他们两个选择,要么将媳妇送进内廷好好学一学规矩,要么一纸休书遣她去尼姑庵。” 这话一出口,周围所有看戏的人纷纷往后退了两步,低垂下头大气都不敢喘了。 这位嫡公主向来说一不二,从不跟你玩虚的吓唬你。 而太后与陛下呢?大多时候都会纵容着她,由她折腾。 她看似给了承恩伯府两个选择,但能选的只有一个。 送去内廷学规矩?丢的可是整个家族的脸,还不如直接写休书一了百了。 那承恩伯府少夫人大概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再加上婢女一个劲的劝说,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眼看茯苓吩咐小宫女去伯府,她急忙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公,公主殿下,臣妇刚才被鬼迷了心窍,才说出那番不中听的话,我现在已经知错了,还请您……” 不等她说完,永乐直接开口打断了她,“茯苓,捂住她的嘴,将她拖下去交给承恩伯府处置, 本宫今日倒要看看还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当着我的面数落云卿,辱骂她,笑话她, 她再不堪,也是永宁侯府的嫡女,你们若不服,也让你们府上的男人上战场给本宫瞧瞧啊, 等哪日你们的父亲,丈夫,兄弟全都死在了边关,本宫也将你们高高捧起,当祖宗一样供着。”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也不想想自己的富贵安宁日子是谁给的。 没有永宁侯府那数百条忠魂血战到底,他们能在这锦绣堆里歌舞升平吗? “殿下息怒。”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第225章 丢尽了皇家的脸 云卿静静地注视着面前娇娇柔柔的背影,眼眶逐渐变红,眸子里晕开了朦胧的水雾。 皇家人记着云氏满门流的血,比一切死后尊荣都要来得珍贵。 她想祖辈们能含笑九泉了。 “殿下,谢谢你……” 永乐缓缓回头,见她眼眶含泪,急忙伸手抱住她,凑她耳边道:“你别哭啊,不然回去后我哥哥饶不了我的。” 云卿破涕为笑,“以后有我给你撑腰,他不敢欺负你了。” 嗯嗯! 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啦! 小公主咧嘴一笑,转身时又恢复了皇家嫡女的威仪,“以后有云卿在的地方,你们最好识趣点绕道走, 要是再让本宫看到你们辱骂她,我就启奏陛下将你们的父兄全扔进战场,让你们也体会一下失去满门的滋味。” 说完,她拽着嫂嫂的手大步朝台阶上走去。 云卿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压着声线道:“以后我就靠殿下罩着啦。” 小公主眨了眨眼,也低声开口,“是你罩着我才对,命妇贵女们见到我不用下跪,但见到皇后必须三拜九叩, 以后我只要跟在你身后,就一定能体验被人跪拜的滋味,想想就美好,卿卿,你要赶紧入主凤仪宫呀。” “……” 被她这么一说,她倒是对那个位置有了几分兴趣。 能将这些辱她骂她之人踩在脚下,似乎好像还蛮爽的。 姑嫂俩刚走上台阶,迎面撞上了从府内冲出来的嘉诚郡主。 见对方气势汹汹,云卿下意识伸手将小公主护在了身后。 两人碰到一块,萧嘉诚被撞得失去平衡,整个人直直朝左侧的门框歪倒了下去。 紧随其后的婢女见状,也顾不得多想,急忙冲上去做了她的人肉垫子。 主仆俩纷纷落地,滚成了一团。 “贱婢,你撞我作甚?” “……” 一番折腾后,萧嘉诚阴沉着脸站在了云卿跟前。 “你没长眼吗?冲撞到了本郡主知不知道?” 云卿点点头,“看到了,郡主刚才差点成了滚地葫芦,没摔疼吧?” “……” 萧嘉诚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急着想要收拾她,如今被她这般嘲讽,哪还忍得住? 她猛地扬起了胳膊,作势就要扇她。 云卿自然不会傻愣愣的站着挨打,几乎是在她挥落手臂的刹那,便抬手拦住了她的胳膊。 “能动口的咱们尽量别动手,郡主觉得呢?” 萧嘉诚试着挣扎了两下,未果,面容逐渐变得扭曲狰狞起来。 “云卿你大胆,我乃王府郡主,你敢以下犯上?” 云卿的视线在她扬起的胳膊上扫了一眼,提醒,“是你先动的手。” 说完,她猛地用力甩开她。 猝不及防下,嘉诚郡主被推得连连后退,好不容易在婢女的帮助下稳住身形,但也尽显狼狈之态。 冷着脸推开婢女后,对着云卿斥道,“我好歹是郡主,你不该向我行蹲礼么?把膝盖给我弯下去。” 她受不了这女人与她平视,下堂妇就该放低姿态卑躬屈膝。 云卿耸了耸肩,笑着开口,“需要行礼的恐怕是郡主,而不是我。” 萧嘉诚微微一愣,待反应过来后怒问:“你什么意思?难道还要让我给你行礼不成? 云卿,你别太嚣张别太荒唐了,我好歹是萧家宗室嫡女,身份堪比公主,见了永乐都……” 云卿微微侧身,让身后的永乐露了脸。 公主殿下扬了扬眉,轻飘飘地道:“堂妹,你确实该向本宫行礼。” “……” “……” 一口闷气堵在萧嘉诚的胸口,憋得她双颊通红,好半晌都没缓和过来。 郡主再大,也大不过公主,更何况这公主还是中宫嫡出的,身份上甩了她一大截。 永乐拉起云卿的手,对萧嘉诚道:“本宫知晓堂妹向来懂规矩,知礼数,这儿虽然是宫外,但本宫亲临,你还是要蹲身行礼的。” “……” 如果只有永乐,这礼行了便行了。 可云卿那下堂妇还立在永乐身侧,她如何能弯得下膝盖? 这不存心膈应人么? 立在一旁的茯苓适时上前,垂着头道:“郡主这规矩似乎没学好,奴婢领您去内廷住几日吧。” 一听‘内廷’二字,萧嘉诚也顾不得尊严不尊严的了,双膝一软,就这么蹲了下去。 “给殿下请安。” 永乐故意将云卿拉到萧嘉诚跟前,让她受了这一礼,就当提前适应命妇贵女们的跪拜了。 萧嘉诚死死拽着手里的绣帕,胸腔里恨意翻卷。 在地上蹲了数息后,她猛地站起身,阴恻恻的望着云卿,咬一字一顿的询问:“你是不是勾引了姚二公子?”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炸得众人纷纷诧异抬头。 永乐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耳光,直接扇偏了她的脸。 萧嘉诚捂着面颊,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你,你居然为了她打我? 殿下,咱们可是堂姐妹,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 蠢货! 永乐在心底狠狠咒骂了一句! 她要是不扇她,任由她继续胡言乱语下去,等整个盛京全是卿卿与姚二公子的传闻后,她皇兄不杀了她才怪。 正因为念着姐妹情分,她才打她的。 挨一耳光,总比丢了性命要强。 “本宫看你是被男人迷了心窍,得了失心疯吧?怎么,被姚二公子婉拒后便活不下去了,急着拉云卿给你陪葬? 你好歹是宗室嫡女,头上担着一个萧姓,说话之前就不能过过脑子么?云卿哪里碍着你了,你要这般诋毁她。” 萧嘉诚死死咬着牙,刚准备开口反驳两句,永乐又出声呵斥: “茯苓,派人将她送回豫亲王府,让王叔好生管教,她自己丢了脸是小,折损了皇室威严是大。” 茯苓应了声是,招呼几个女护卫上来拽嘉诚郡主。 萧嘉诚狠瞪着云卿,怒声警告,“你最好安分守己,别去勾引不该勾引的人,否则……唔。” 口鼻被茯苓用帕子捂住,剩下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等几个女护卫将人塞进豫亲王府的马车后,永乐这才挽着云卿的胳膊朝府内走去。 “为了个男人失去理智,真是丢尽了皇家的脸,本宫再如何喜欢那人,也会顾及自己的身份,不越雷池半步。” 嗯,不小心说漏了嘴。 云卿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压着声线道:“殿下至纯至善,一定能心想事成的。” 小公主转了转眼珠,开始撒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帮我据理力争,为我撑腰好不好?” “……” 云卿不禁失笑,她可太看得起她了。 届时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皇亲国戚,还有满朝文武,除非她为后,否则哪有替她撑腰的资格? “行不行嘛?”小公主晃了晃她的胳膊,非要她给个答复。 第226章 陷阱 云卿哪舍得拒绝她? 受了小公主这么多庇护,自然是要想办法报答一二的。 “我……尽力。” 只是尽力么? 永乐不太满意这个答复,刚准备开口讨价还价。 这时,南阳侯夫人闻讯赶来,朝她屈膝行礼,“臣妇拜见公主殿下。” 小公主面色发沉,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往她跟前凑,真是扫兴。 “侯夫人不必多礼,起来吧。” 南阳侯夫人的视线在云卿身上扫了一眼,心底还挺感激她的。 她丈夫好色,小妾一个接着一个往府里纳,将整个内宅搞得乌烟瘴气,如今被整废了,倒是如了她的意。 反正她这些年跟守寡没甚区别,那老东西消停了,对她来说是种解脱。 “殿下肯给臣妇面子来参加我弟妹的寿宴,是姚家之幸,如今距离开席还有段时间,要不殿下先去我的正院歇会吧。” 如果一开始她们只是猜测这妇人心怀不轨,眼下完全可以确定她存了坏心思。 寿星是姚二夫人,她不引着公主去二房的院子,反而劝她去主院,八成憋了什么损招。 云卿不敢大意,悄悄上前一步挡住小公主后,笑道:“今日府里忙,就不叨扰夫人您了,我还是引着殿下去见二夫人吧。” 侯夫人听罢,面色突地一沉,训斥道:“云大小姐,你好歹出身名门,怎的如此不懂规矩? 此时宾客都聚集在二房,那边人多口杂,要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冲撞到了殿下,谁负责? 再说了,即便要请安,也该是你姨母领着众人去主院给殿下请安,哪有她亲临二房的道理?” 云卿张了张嘴,刚准备反驳两句。 永乐却先她一步开口道:“侯夫人说得有理,本宫便去主院候着吧。” 正好瞧瞧这老妇在打什么主意。 她就不信她真的胆大包天,敢算计到她的头上。 若真是那样,她便掀了这南阳侯府。 云卿蹙了蹙眉,有些不赞同的看着她,“殿下……” 不等她说完,小公主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忧。 身为一国公主,自是不缺暗卫保护,而且还有茯苓这等掌事宫女跟着她,安全不是问题。 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她不能让她冒半丝的风险。 “那臣女陪你一块去吧。” 侯夫人突然插话,“你都来府上了,就该第一时间去给你姨母请安不是?” “……” 永乐推了推她的胳膊,笑道:“卿卿,你先去二房看望你姨母吧,本宫在主院等着你。” 说完,她也不等云卿回应,大步朝正院方向走去。 云卿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只觉头疼。 目送她们离开后,她走到角落唤出灵鸢,压低声音嘱咐,“去跟着殿下,务必要护她周全。” 灵鸢有些迟疑。 陛下可警告她们,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姑娘。 “那您怎么办?” 云卿思忖了一下,试着道:“她们的目标是公主,应该不会算计我,保护殿下要紧,你赶快去。” 灵鸢还想说些什么,这时暗处又掠出一抹黑色身影,是个女暗卫。 “你去吧,我来保护夫人。” “……” 主仆俩齐齐望向她。 眼生。 没见过! 那人自报家门,“属下是花蕊夫人派来的。” 一听花蕊夫人这个名字,云卿瞬间了然。 看来那人不想将她的安危假手于人,特意命花蕊在墨阁为她挑选了暗卫。 “灵鸢,她是陛下安排的,你可以放心去保护公主殿下了。” 灵鸢不再多言,悄然退了下去。 云卿的视线落在那女暗卫身上,问;“你叫什么?” 女暗卫躬身回应,“求夫人为属下赐名。” 让她赐名,就意味着以后只会奉她为主,云卿满意一笑。 “行,那你日后就叫灵染吧。” “是!” 眼看着有宾客朝这边走过来,云卿急忙开口,“你先退下,有需要的时候我再唤你。” “属下遵命。” 等她隐退后,立在身后的青兰压低声音调侃道:“姑娘,陛下待您真好,事事都考虑周全。” “……” 眼看着从府外进来的宾客都沿着长廊往二房的院子走去,云卿也不再停留,开口道:“咱们先跟二夫人打个招呼,然后赶紧去寻殿下。” 虽然有灵鸢跟公主府的暗卫护着,但她还是担心永乐的安危。 今日府上宾客众多,这要真的传出点什么,皇室为了保全颜面,恐怕会牺牲小公主,届时后悔都没用了。 主仆俩沿着回廊走了段距离,迎面撞上一个身穿绿色裙衫的婢女。 云卿依稀记得这是姨母身边的二等丫头,之前她去侯府给她送信的时候,此人便侍奉在侧。 “给表姑娘请安。”对方朝她福了福身。 云卿笑着说了句‘免礼’,开口询问:“二夫人如今在何处?” 婢女微垂着头,恭敬道:“正在凉亭里招待各府的女宾,夫人听闻您已经抵达,特命奴婢过来接应您。” 说完,她朝云卿做了个请的手势。 而她手指的方向,与其她宾客所走的路线不一样,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她们都往那边走,你为何引我上这条路?” 那婢女不急不躁地道:“这条小道距离凉亭近一些,也安静一些。” 云卿点了点头,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看来今日被针对被算计的不仅仅只是永乐,还有她。 行啊,她倒要瞧瞧这南阳侯府究竟想做什么。 “那就有劳你带路了。” 等那女婢率先朝前走去后,青兰不着痕迹的扯了扯姑娘的衣袖,无声提醒她前方有陷阱。 云卿凭借着宽大的袖子遮挡,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到:“随机应变。” 刚才她有想过直接挑穿,可挑穿之后呢?对方来个死不承认,她又能拿她怎么办? 一旦打草惊蛇,他们便会使别的招数对付她,届时防不胜防。 与其担那未知的风险,不如顺着他们挖好的坑往里跳,至少心里有底,还能掌控全局。 “二夫人似乎挺器重你的,不管去哪里都带着你,你跟了她多久了?” 那婢女的背影一僵,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笑着回道:“奴婢本是街边卖茶女,有一日遭纨绔公子调戏,恰好被二夫人撞上, 她不但为我解了围,还将我带回府中安顿,我感念她的恩德,便一直留在她跟前伺候,至今已有三年了。” 三年…… 以她姨母的手段,应该不至于叫一个使唤了三年的婢女背叛了去。 所以这人是受姨母的指使将她往不知名的地方引? 姨母究竟想做什么? 第227章 馋她很久了 南阳侯夫人将永乐公主请到侯府主院后,引着她去了小花园的莲池边。 “臣妇听闻殿下喜爱莲花,正巧府上的春莲都开了,您若不嫌弃,便在此处歇会儿吧, 等下臣妇便命人去请二弟妹,让她带着女宾客们过来给您请安,然后我们一块去宴厅。” 永乐的视线在四周环扫了一圈。 这里地势高,无论从哪个方向往这边看,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她隐约知道这老妇打的什么主意了。 想通过流言蜚语向皇室逼婚,迫母后跟皇兄将她下嫁给姚璟么? 痴人说梦! 别说那姚璟近不了她的身,就是近得了,他们也没那本事逼她妥协。 把她惹急了眼,她绞了头发做姑子,然后再想个办法脱身,游山玩水去。 “夫人有心了,今日侯府宾客多,你先去忙吧,不必亲自守着本宫。” 侯夫人正愁找不到借口脱身呢,听她这么一说,急忙回应,“那臣妇先告退了,殿下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下人去准备。” “嗯!” 目送那老妇离开后,小公主冷哼出声,“想算计我?也不看看我是在哪里长大的, 茯苓,等会儿那姚璟要是敢来,你直接命人将他扔进这莲池,淹死了便淹死了。” 茯苓恭敬应‘是’,“他们若胆敢算计殿下的清白,奴婢便以公主府长史的名义向御史台递折子,狠狠参姚家一本。” 前有南阳侯在青楼玩女人把自己玩成了残废,后有南阳侯府世子吃了熊心豹子胆试图算计嫡公主的清白,她倒要看看这南阳侯府的爵位还能不能保住。 侯夫人回到正屋后没见到儿子,怒问:“世子呢?他跑去哪里了?我不是让他在屋子里等着么?” 康嬷嬷唤来婢女询问了几句,得知姚璟打晕家丁,偷偷翻墙出去后,也开始头疼起来。 长房怎么就生了那么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啊? 眼看着爵位都要保不住了,他还一点都不急,明明知道夫人设了局让他与公主去接触,他倒好,一声不吭的跑了。 侯夫人也听到了婢女的回禀,捞起桌上的茶盏就准备往地上砸。 那个逆子…… 非得气死她不可! 康嬷嬷急忙上前拦住了她,压低声音道:“小花园距离这里不远,您弄出大的动静,公主殿下肯定会有所察觉的, 眼下咱们置气也没用,还是赶紧派人将世子询回来,然后再好好与他分析一下利害关系吧。” 侯夫人闭了闭眼,强压下心中翻滚的怒火后,咬牙切齿道:“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找。” “是。” 等婢女小厮们都离开后,侯夫人沉声问:“二房那边什么情况?你安排的婢女有没有得手?” 康嬷嬷一边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一边回应,“夫人放心,她已经将云家大姑娘带往二房花园的凉亭,就等敲晕她,扒光她的衣服引二公子过去。” 一旦两人传出丑闻,那姚华便只能娶云家那残花败柳了,而且他还要背负觊觎有夫之妇的骂名。 沾染了这污点,就不信他还能入阁拜相。 侯夫人满意一笑,厉声嘱咐,“你给我记住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奴婢遵命。” … 被侯夫人骂做逆子的姚璟正立在一棵大树后整理着灰扑扑的衣袍。 尚公主?而且还是永乐那种蛮横无理的公主,还不如让他去当和尚呢。 皇室明文规定,做了驸马就不能为官,也不能纳妾。 前者倒是能接受,可后者打死他也接受不了啊。 那永乐公主的长相中规中矩,算不上什么绝色佳人,让他为了她放弃花楼里那些妙人儿,他办不到。 而且尚公主等于娶了个祖宗回家,他是傻了才配合。 “世子,夫人恐怕已经派人出来寻你了,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随从在一旁提醒道。 姚璟理了理褶皱的衣袖,问:“我让你查的事你查到了吗?” 随从咽了咽嗓子,有些艰难的道:“那云家大姑娘嫁过人,已非完璧之身,而且被裴家扫地出门,晦气得很,您怎么就偏偏瞧上了她啊?” 说完,他想了想又劝,“要不……咱们去教坊好好挑一挑,说不定能遇到个合眼缘的呢。” 姚璟一脚踹过去,“你懂个屁,我二弟看上的女人,自然是这满盛京最好的, 况且云卿她本就有第一美人之称,生得国色天香的,爷已经馋她很久了, 至于非完璧之身,这有什么?少妇经验十足,折腾起来更带劲懂不懂? 你少废话,赶紧告诉我人在哪里,今日是她姨母生辰,她肯定会来赴宴的。” 刁蛮公主他不乐意娶,如果换做云卿,他倒是可以考虑纳进府做个妾,好好玩弄玩弄。 睡了永宁侯的女儿,届时他老子都会夸他能干。 随从见他铁了心要去染指云家大姑娘,只得硬着头皮道:“小的查到她被二夫人的婢女偷偷引去了二房后院的凉亭。” 偷偷引去凉亭? 做什么? 八成是私会! 姚璟嗤的一笑,“看来我那二弟也按捺不住想要一亲芳泽了,这京城第一美人果然是个抢手货。” 随从听他提起姚华,哭丧着脸道:“既,既然是二公子先瞧上的,世子不妨成全他吧。” 他们实在是得罪不起那位铁血无情的京兆府少尹大人啊。 姚璟又狠狠踹了他一脚,咬牙切齿道:“怕什么,我为兄他为弟,我是世子他得敬着我,一个下堂妇罢了,我就不信他敢与我抢。” 说完,他大步朝二房的方向走去。 随从急忙跟上,一边走一边劝说,“要是二公子也去凉亭怎么办?你们一旦撞上,后果很严重啊。” 姚璟猛地顿住脚步,微眯着眼思忖了起来。 随从还以为他想通了,刚准备松口气。 结果姚大世子来了句‘你想办法绊住姚华,别让他去凉亭搅了我的好事。’ “……” “……” 这样作死真的好么? … 云卿被女婢带到了后花园的凉亭。 见四周寂静无声,看不到半个宾客的影子,她挑眉询问:“二夫人不是在这里待客么?人呢?” 女婢眸光微闪,不急不缓道:“应该是去别处逛了吧,侯府挺大的,表姑娘不妨在此等候片刻,容奴婢去寻一寻夫人。” 来都来了,云卿自然是要好好瞧瞧她们到底在算计什么。 “好,你去吧。” 目送婢女离开后,青兰压低声音问:“姑娘可瞧出什么门道了?” 云卿伸手扶了扶额,叹道:“她们算计公主殿下好歹有利可图,算计我真不知道能得到什么好处。” 话音刚落,灵染突然现身,将手里拎着的两个已经昏死过去的家丁扔在了她面前。 云卿扫了一眼,问:“他们这是准备在暗处偷袭我?” 第228章 给他醒醒脑 灵染点了点头。 “两个都有拳脚功夫,手里拿着棍棒,准备从您身后袭击您。” 云卿蹙了蹙眉。 引她到这里来,然后再敲晕她,接着呢?毁她的名声? 这应该不是姨母的手笔。 虽然她们俩不亲近,但还没有到那种恨不得对方死的地步。 而且她能感受得到姨母对她的关爱,那不是装出来的。 可除了姨母,还有谁会用这般狠毒的法子对付她? 姚采容么? 有可能! 毕竟月余前她让她在康宁大长公主府上丢尽了颜面,她行报复之事也在情理之中。 “姑娘,您是不是瞧出了什么端倪?”青兰在一旁问。 云卿摇摇头,有些无奈道:“毫无头绪,走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咱们先去寻公主殿下。” 她这边倒是没什么危险,陛下派来的暗卫,只要不是太逆天的存在,根本就近不了她的身。 永乐那里虽然有灵鸢保护着,但她仍旧不放心,还是早些与她汇合为好! 主仆两人刚走出凉亭,迎面撞上了一个锦衣男子。 对方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瞧着挺风流的。 在看清他的面容后,云卿眼底划过一抹惊诧之色。 姚璟! 南阳侯府世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 按照她们之前的猜测,这人不是应该接近永乐,趁机闹出点什么流言蜚语,迫皇室下嫁公主给他么? 如今他来了这,那南阳侯夫人将永乐引去正院又是为了什么? “哟,这不是咱们的盛京第一美人云卿么?好巧啊,居然在这里碰上了。” 姚璟笑眯眯的开口,拉回了云卿恍惚的思绪。 她微微敛眸,懒得理会这纨绔,踱步准备绕过他。 可对方明显不打算放过她。 她往左,他就堵在左边的道路上,她移到右边,他也跟着挪过来,瞧那架势,分明是有备而来。 难道他们真正想要算计的是她? 不应该啊,她一个和离之人,而且娘家也已经败落,不但帮不上什么忙,娶了她还会遭盛京各大家族的耻笑,这种事南阳侯夫妇会干? 往后退了两步后,她冷眼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问:“姚世子这是何意?” 姚璟紧盯着小娘子绝美的容颜,脸上露出一抹猥琐的笑,调戏道: “自然是想与你私会呀,你眼巴巴的跑来这空无一人的后院,不就是耐不住寂寞,想要找男……啊。” 凄厉的尖叫声响起,是姚璟发出来的。 他捂着嘴弯下腰,张口喷出一滩血,里面还混杂着两粒血淋淋的东西,瞧着有点渗人。 刚刚隐藏在暗处的灵染运足内力弹出了一粒小石子,正好打在他的腮帮子上,不但阻止了他的疯言疯语,还打落了他的两颗牙。 “谁,谁在偷袭我,滚出来。” 云卿扯唇一笑,轻飘飘地道:“姚世子莫不是中邪了吧?这四周就你跟我们主仆二人,谁能对你动手?” 姚璟又狠狠吐出一口血沫子,四下环扫了几圈后,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 视线扫过云卿身后的婢女,瞧着普普通通的,也不像是有武功的样子。 “你在玩什么把戏?” 云卿耸耸肩,淡声开口,“你刚才有看到我出手么?” “……” 确实没有。 他刚才一直紧盯着她,如果她抬手袭击他,他必定能瞧见。 胡乱抹了把嘴角的血水后,他也不跟她卖关子了,直言道:“云卿,如今外界都骂你是下堂妇,分外的难听, 你一个孤女,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是很难在这盛京立足的,要不跟了本世子,我纳你为贵妾如何?” “……” 云卿觉得灵染刚才那一下还不够狠,她就应该打落他满嘴的牙,叫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贵妾? 她再不济,也是永宁侯府的嫡女,这贱东西倒是敢想!!! 姚璟看着她清冷如霜的面容,只觉美得不可方物。 尤其是小娘子眉眼间染着一抹因愤怒而蕴出的赤红,妩媚妖艳,摄人心魄,他的魂儿都要被她给勾出来了。 裴玄那废物还真是暴殄天物啊,放着家里的美娇娘不睡,跑去咽野菜。 蠢的哦…… “本世子没跟你开玩笑,你只要跟着我,我保让你快活似神仙。” 说完,他踱步朝她逼近,脸上挂着贪婪的笑。 他真的馋她很久了。 这女人本就生得极美,如今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少妇的韵味,媚骨天成,越发的令人着迷。 他是凡夫俗子,自然也逃不过这温柔乡的诱惑。 云卿看着眼前步步紧逼的浪荡子,眸中划过一抹厉色。 正当她准备开口唤灵染,对方却先她一步出了手。 只听姚璟又‘啊’的惨叫出声,双腿一弯直接跪倒在地。 他捂着剧烈疼痛的膝盖,声嘶力竭的咆哮,“谁在整本世子,给我滚出来,滚出来。” 吼完,他又厉目横扫向云卿,怒问:“你是不是带了暗卫入府?” 云卿见他捅破了窗户纸,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唤灵染现身。 姚璟看着突然出现的黑衣女暗卫,面容渐渐变得狰狞起来。 “云卿,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放眼整个盛京,也就我敢收留你,改日你沦为教坊的玩物,只会更……” 不等他说完,云卿直接朝灵染下令,“姚世子没睡醒,你帮他醒醒脑吧,免得他胡言乱语给自己招惹杀身之祸。” 灵染应了声是,运转内力拎小鸡崽似的将跪着的姚璟拎了起来,反手丢进了不远处的鱼池内。 那池水还挺深的,而姚璟似乎不懂水性,砸下去后开始在里面胡乱扑腾。 “云卿你这个毒妇,是要置我于死地么?” 云卿转身就走。 姚璟狠呛了几口池水,见她准备离开,挣扎得越发厉害了。 “你,你别走,我,我不会游水。” 说话的功夫,又猛灌了几口入腹,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救,救我。” 云卿停下脚步,回头睨着他,冷沉沉的问:“是谁引我来这里的?” 姚璟胡乱拍打着水面,一边咳一边回答,“我,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这么一叫喊,口鼻灌进更多的池水,他整个身体连带着半个脑袋都已经被淹没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沉入湖底。 云卿却无动于衷。 这次不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他下次还敢凑到她跟前来恶心人。 “救……命。” 最后一道声音消弭在了池水中,姚璟整个人都沉了下去,水面只剩层层波澜。 “夫人,需要属下去将他拎上来么?”灵染在一旁询问。 云卿张了张嘴,刚准备让她动手,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厉喝声: “云卿,你竟然推我儿子下水,想要置他于死地,你是疯了不成?” 第229章 这正妻之位,你得争 来人是南阳侯夫人。 之前姚璟命随从去绊住姚华,给他争取与云卿快活的时间。 那随从却不敢得罪二公子,只能将自家世子的行踪透露给侯夫人。 侯夫人听后怒不可遏,担心自己那蠢儿子真的把云卿给睡了,领回家一烫手山芋,急匆匆的就往这边赶。 没曾想云氏半点损伤都没有,反倒是她的儿子命悬一线。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下水去捞世子。” 下一瞬,阵阵扑通落水声响起。 侯夫人大步走到云卿面前,咬着牙质问:“谁给你胆子谋害我南阳侯府继承人的?” 不等云卿开口,花园入口处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我给她的胆子,大伯母要发难,尽管朝我来,别为难她。” 两人齐齐转头望去,只见身穿白色锦袍的姚二公子姚华正负手朝这边走来。 侯夫人眯眼看着他,冷声斥问:“是你要取你兄长的性命?” 姚华踱步走到她们面前停下,不急不缓道:“丢人现眼的东西,整日里在外面惹是生非,死了一了百了,免得拖累整个姚家。” 侯夫人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她也顾不得找云卿的麻烦了,对着姚华咆哮,“你放肆,他可是侯府世子,哪轮到你来指责?” 姚华无惧她的疾言厉色,偏头对云卿道:“表妹,你先去主院找公主殿下吧,这里交给我处理。” 云卿点点头。 她无心插足南阳侯府的内斗,至于表兄,即便十个侯夫人也奈何不得他。 她在这里,反而会让他束手束脚。 “那我先走了。” 离开时,她还是简单解释了几句,“此人大放厥词,要我做他的妾室,我命暗卫将他扔进池子里,让他醒醒神。” 说到这儿,她又命灵染将敲晕的那两个家丁拎了过来。 “我是被姨母身边的婢女引到这里来的,此二人拿着棍棒准备敲晕我,被我的暗卫发现了,表哥自行处置吧。” 姚华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今日之事,姚家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 从后花园出来后,云卿径直去了侯府主院。 见小公主慵懒的靠在美人榻内,正优哉悠哉的赏着荷花,彻底放了心。 “殿下挺悠闲的嘛。” 永乐咧嘴一笑,伸手拉着她坐下,压低声音道:“也不知道那对母子在搞什么鬼,姚璟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现身,我都等乏了。” “……” 云卿也没瞒着,将二房后花园里发生的事简述了一遍。 小公主听罢,面露震惊之色。 诧异过后,她咬牙切齿道:“纳你为妾?亏他有脸说,我皇兄都怕封妃委屈了你,正在筹谋立你为后的事。” 云卿扬了扬眉。 他,正在筹谋立她为后的事? 瞒得够深啊。 还说什么与她做寻常夫妻,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真是一个字都不能信。 “哦?他打算如何筹谋?” 小公主哪里知道皇兄私底下诓骗了未来嫂嫂?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他今日去了豫亲王府,豫亲王的身份你应该知道吧?他是先皇的胞弟,我们的亲王叔,如今任萧家族长, 只要得到他的支持,皇亲这一块便不是问题,哥哥今天去找他,应该就是与他谈你们的事。” 云卿微微垂头,掩去了眸中复杂的神色。 他还是选择走这条最艰难的路。 何苦呢? 只要他真心待她,可比那些虚名要强得多。 百年前高祖皇帝倒是给了孝慈皇后最尊贵的身份,结果又如何?他不还是广纳后宫,妃嫔如云么? “除了豫亲王,殿下可还知道陛下游说了谁?” 永乐想了想,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今日皇兄与我一块出宫的,我去了侯府寻你,他去了王叔那儿。” 说完,她迟疑了片刻又补充道:“卿卿,我知道你被裴家伤了心,不想再做谁的妻,为谁操持家务, 但你与皇兄的子嗣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直白点讲,未来的储君不能遭人诟病,这正妻之位,你得争。” 云卿垂下了头,眸光渐渐变得晦暗不明。 原本她是想等孩子出生后将其养在阿铮名下的,可细细思量又觉不妥。 皇室正统血脉,金尊玉贵,如何能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给他们应有的名分,才是为人母该做的。 她不能学那女人,将孩子带到了这个世上,却又不给他们一个完整健康的成长环境。 “殿下言之有理,你今日这番话,我会牢记于心的。” 永乐见她不似前段时间那般排斥入宫,暗道一声有戏。 只要皇兄不作死,她相信用不了多久凤仪宫就会迎来它的主人。 “不聊这个了,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云卿收敛了心神,开口道:“我姨母应该会领着女宾们过来给殿下请安,咱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至于南阳侯夫人做的那些勾当,便由我表兄去处理,他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嗯。” … 豫亲王府正殿内,身穿玄色暗龙纹锦袍的帝王正坐在临窗处的软榻上,目光专注的凝视着摆放在案几上的棋局。 在他对面,坐着一个身穿亲王常服的中年男人,剑眉星目,五官硬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 他就是豫亲王,先皇胞弟,今上亲叔,也是萧家族长,在宗室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更重要的是先帝信任他,虽然没委任兵权,但让他执掌了国库二十余年。 自古亲王又有几人能得善终的? 他不但安稳度过了新旧权力交替,还让先帝与今上俩父子对他礼遇有加。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生性淡薄,更重要的是他懂得察言观色,顺应帝心。 比如此时,他就猜到自己这皇帝侄儿突然登门定有所求。 应该不是政事,若是政事,他只需派人过来宣召他去乾宁殿即可,没必要亲自走一趟。 排除这个,那就只剩下私事了。 可有什么样的私事能让他这九五之尊登王府的门呢? 眼看着他落下一粒黑子后,试探性的问:“不知陛下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萧痕端起桌上的茶水轻抿了两口,不答反问,“王叔执掌国库多少年了?” 豫亲王一听这个,心里咯噔了两声。 可转念想想,他这些年兢兢业业,一没偷二没藏三没贪的,这小子难道还能在他头上硬扣什么罪名不成? 起身下榻后,他屈膝跪倒在地,不急不缓道:“承蒙先帝与陛下的厚爱并委以重任,至今已二十一载有余。” 说完,他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侄子的脸色。 可这小子向来沉稳内敛,喜怒不形于色,压根就窥探不到他的半点心思。 迟疑数息后,他俯身叩首,“不知臣哪里出了纰漏,叫陛下龙颜不悦,还请您明示。” 萧痕起身走到他面前,弯身将他搀扶起来。 豫亲王急忙后退了两步,低垂下头大气都不敢喘。 他早就猜到这小子有朝一日会对他发难,毕竟他执掌的是国库,捏着朝廷的经济命脉。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亲叔侄又如何,皇家没有亲情,只有权势。 先帝平庸,不会考虑那么多,而且他们是一母同胞,将国库交给他能安心。 可这小子不一样,他有自己信任的人,也需要培养属于自己的心腹,收权势在必得。 如今他既然主动提出来,那他就必须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否则惹了帝王猜忌,豫亲王府将再无宁日。 思及此,他再次下跪,诚恳道:“臣年事已高,若陛下心中已有接管国库的人选,还请您准许臣卸任,让臣也过几日休闲日子。” 萧痕这次没扶他起来,负手而立静静地注视他。 “王叔误会朕的意思了,您掌国库,先帝安心朕也安心,未来数年还得继续劳烦您。” 豫亲王听罢,眼底划过一抹疑惑之色。 这小子不是来夺他权的? 那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侄儿心机太过深沉,比当年的皇兄不知强多少倍,叫人捉摸不透。 他什么都不求,只盼着儿孙能够平安快乐,日后顺利继承王爵过富贵闲散日子就行。 可眼前这位会允许豫亲王府得一个善终么? 又深深叩首了一下后,轻叹道:“陛下有话不妨直说,只要是臣能办到的,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萧痕见他战战兢兢,一副如履薄冰的模样,唇角不禁勾起一抹满意的笑。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恩威并施,才能更好的拿捏住这些圆滑的老狐狸。 他这王叔是没谋权篡位的野心的,这点他非常肯定,否则两年前平定皇室内乱时豫亲王府逃不过一劫。 正因为他无心皇位,他今日才登门拜访。 “既然王叔要朕直说,那朕便不跟您卖关子了,侄儿今年二十有三,正妻之位却一直空缺,这于社稷不利, 早册封皇后,早安定人心,待中宫诞下嫡子,江山后继有人,朕也能心无旁骛的推行新政,中兴南萧。” 豫亲王何其通透,一听这话,便知帝王心中有了皇后的人选。 只是他特意跑来王府与他通气作甚? 第230章 一耳光不够 请立皇后一直是文武百官绞尽脑汁在做的事,如今陛下起了心思,只需与内阁,礼部拟定章程,择吉日下旨册封即可啊。 谁还能反对不成? 除非…… 想到某种可能,豫亲王的身体一颤,霍地抬头朝侄子望去。 这小子该不是起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想要立那世俗与礼法皆不容的女子为后吧? “不知陛下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萧痕睨了他一眼,不急不缓道:“永宁侯的嫡女。” 永,永宁侯的嫡女? 豫亲王的瞳孔狠狠一缩,眼底蕴出震惊之色。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永宁侯似乎只有一个嫡女吧?而且三年前就嫁进了庆国公府。 君主,臣妻,这情景怎的如此熟悉? 难道高祖皇帝强夺臣妻的荒唐事又要在本朝上演了么? “陛,陛下是在跟老臣开玩笑吗?那永宁侯府的嫡女早在三年前就出了嫁,如何能册封为后,入主中宫?” 萧痕挑了挑眉,提醒,“她已和离归家,如今是自由之身,朕如何立她不得?” 豫亲王一噎。 他倒是忘了这茬。 本朝民风相对来说开放一些,女子和离后也能二嫁,无需受道德的约束。 可理归理,但她嫁过人啊,怎么能做皇家媳?而且还是执掌凤印的皇家媳。 “陛下,这使不得,万万使不得,高祖皇帝与孝慈皇后的教训还历历在目,您不能背负这强夺臣妻的千古骂名啊。” 说完,他深深叩首,将额头抵在地砖上,拼死劝谏。 萧痕理了理褶皱的衣袖,轻飘飘地道:“高祖皇帝当年是强逼着孝慈皇后与夫婿和离,所以才落了个强夺臣妻的骂名, 可朕不一样,在她和离之前朕克己复礼,不曾越雷池半步,直到她与裴玄过不下去,主动和离之后才起了心思。” “……”豫亲王张了张嘴,竟无言反驳。 萧痕又继续道:“整个皇室嫡系一脉都是孝慈皇后的后代,包括朕与王叔,我们又有什么资格评判她?” 豫亲王彻底无语。 好吧,话糙理不糙! 他们这一脉确实是高祖皇帝与孝慈皇后的骨血,没有百年前的君夺臣妻,哪有如今的他们? “陛下铁了心要立云氏女么?皇嫂可知晓你的想法,她怎么说?” 太后那般注重血统,注重礼法,应该不会允许他如此胡闹吧? 二嫁的女子,稍微鼎盛一些的家族都不会娶进门做正妻,执掌中馈,更遑论礼法严谨的皇室。 陛下瞧上了她,大可以册封为嫔妃,将她纳入后宫,实在没必要以中宫正妻之位相许。 萧痕微微敛眸,淡声道:“王叔猜猜太后为何会歇了立苏氏女,郭氏女为后的心思,甚至连朕的后宫都不打算插手了。” 他这么一说,豫亲王便知晓了太后的想法。 这小子独揽皇权,将军务政务牢牢握在手中,与他们商议,是敬重他们,把他们当长辈看待。 换做性子冲动一些的,恐怕会先斩后奏,直接下旨册封了,管你同不同意。 他为了让云氏顺理成章的成为皇后,还真是煞费苦心。 “陛下找老臣,是想让老臣说服宗室,让他们同意立云氏为后么?” 萧痕点点头,再次伸手将他搀扶了起来。 “皇室宗室本就同根同族,朕不希望因为立后之事起了分歧,让朝臣看笑话, 王叔是宗室之首,德高望重,唯有您能促成此事,叫一众皇亲接受云氏。” 他本可以乾坤独断,直接下旨册封,但结果会不尽人意。 宗室排斥挤压,她即便登上了后位,也无威信可言。 都决定给她这世间最好的了,自然得为她扫清一切障碍,让她毫无顾虑,心无旁骛的入主中宫。 豫亲王深知这次若出手相助,未来定能得到帝后的荣宠,惠及子孙。 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老臣明白了,您给我点时间,我来办妥这事。” 萧痕满意一笑,“王叔坐吧,咱们叔侄俩把这盘棋下完。” 豫亲王应了声是。 他刚入座,一抹纤细的身影从殿外冲了进来。 是嘉诚郡主。 她捂着印了五个鲜红手指印的脸颊,边跑边哭,“父王,你要给我做主啊。” 豫亲王猛地站起身。 不等他开口训斥,小郡主直直扑进他怀里,抱着他哇哇大哭起来。 “她们都欺负我,还当众掌掴我。” “……” 豫亲王的视线落在女儿左脸那指印上,轻轻蹙起了眉头。 王府嫡女,也是娇宠长大的,放眼整个盛京,谁敢将她扇成这样? 顾不得陛下在场,他沉声询问,“谁打的?” 嘉诚郡主抽噎了两下,控诉道:“是,是永乐姐姐,她在侯府门口当着一众宾客的面扇了我一耳光,丝毫不顾及我的颜面。” 永乐? 豫亲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永乐确实任性,但她不跋扈,断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打自己亲堂妹的脸。 “是不是你有错在先,或者说了什么僭越的话?” 嘉诚郡主狠狠一跺脚,哭着嚷嚷,“父王,你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别人。” 豫亲王气笑,“我帮理不帮亲,瞧你这样,定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激怒了永乐,她不会无缘无故打你的。” 说完,他伸手将她推开,训斥道:“陛下在此,你这般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还不赶紧把眼泪擦干,向他请安问好。” 嘉诚郡主一愣,目光偏移,这才看到坐在榻上的帝王。 她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朝他下跪,“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萧痕含笑说了声免礼,等她起身后,不经意的问:“你刚才说永乐打了你,是何缘由?” 永乐虽是皇室嫡女,但极有教养,不会随便扇人耳光的。 哪怕宫里的人伺候不好,她也是一笑置之,还反过来帮他们说好话。 他的妹妹至诚至善,绝不是那种仗势欺人之辈。 嘉诚郡主吸了吸鼻子,跟倒豆子似的将南阳侯府门口发生的事情简述了一遍。 “那云卿本来就不要脸,刚与裴世子和离,立马又去勾搭姚二公子,她就那么缺男人吗?我……” 不等她说完,豫亲王直接厉声开口打断了她,“你给我闭嘴,开口就是不要脸,勾搭,缺男人,你的教养呢? 堂堂郡主,说话粗鄙不堪,跟那市井泼妇有什么区别?要我看,永乐一耳光还不够,就该多扇几下。” 他一边训斥一边用眼角余光去观察皇帝侄子的脸色,见他面无表情,心里不禁咯噔了一声。 第231章 陛下亲临 看来龙颜震怒了。 偏偏嘉诚郡主不怕死,粗红着脖子辩驳,“是南阳侯府的姚采容与我说的,她说云卿未出嫁时就与姚二公子碧湖泛舟,浓情蜜意, 既然她那么喜欢姚华,当年为何不嫁入南阳侯府,还跑去引诱庆国公府的世子?我骂她不要脸,缺男人,难道还骂错了不成?” 豫亲王明显感受到周身的气息变得冷冽森寒了起来,是陛下身上的怒火压都压不住了。 也对,哪个男人乐意听外人辱骂自己的心上人? 他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云氏迎入中宫,证明早已情根深种,嘉诚明显踩到了他的逆鳞。 “你给我去祠堂里跪个三天三夜,哪里都不许去。” 萧嘉诚愕然。 她明明有理,父王为何还要罚她? 为什么? “我没错,她云卿就是个狐媚子,满盛京不知多少男人都是她的入幕之……” ‘啪’的一声脆响,豫亲王抬手狠狠扇了女儿一耳光。 “您打我。” 小郡主捂着火辣辣的脸,双目圆瞪。 她活了十六年,这还是父王第一次打她。 就为了云卿那个不要脸的女人? 死死盯着亲爹瞧了片刻后,她猛地转头朝堂兄望去。 “大哥哥,云卿仗着永宁侯府祖辈的功勋横行霸道耀武扬威,根本不将我这个宗室嫡女放在眼里,她藐视皇权,您不狠狠治她的罪么?” “萧嘉诚……”豫亲王厉喝出声,“你给我滚回后院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说完,他又满脸无奈的望向上首的帝王,苦笑道:“老臣教女无方,还请陛下恕罪。” 萧痕的视线落在小郡主身上,冷沉沉地道:“罚跪三日还不够,让她在家闭门思过半年吧, 半年后要是还没改掉这蛮横无礼又无知的毛病,便剥夺了她郡主的封号,从宗室玉碟中除名。” 小郡主愕然,踉跄着朝后退了两步,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她不过就是数落了云卿几句而已,他们用得着这般教训她惩处她么? 只有犯了天大罪行的郡主,才会被剥夺封号,宗室除名,她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了? 豫亲王满脸失望的睨了女儿一眼,朝闻讯赶来的却又不敢擅自入殿的豫亲王妃喝道: “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将她送去祠堂好好反省,身为宗室嫡女,却心胸狭隘尖酸刻薄,再不好好教导,这辈子就毁了。” 站在殿外的豫亲王妃如梦方醒,连忙招呼两个管事嬷嬷将失魂落魄的女儿搀扶了下去。 “陛下恕罪,臣妇日后定好好看管她,然后请内廷的教养姑姑入府教她规矩。” 萧痕摆了摆手,“如此最好,趁她现在还没有酿成大错,多加约束吧,免得哪日口无遮拦招惹杀身之祸。” 王妃连连应是,然后恭敬的退了出去。 等她离开后,豫亲王又躬身致歉,“陛下息怒,莫要因为那无知的丫头气坏了龙体。” 萧痕将手里把玩着的棋子扔在了案几上,起身下了榻。 “朕准备提拔姚华为吏部侍郎,准他入阁参政,王叔意下如何?” 豫亲王听罢,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之色,转瞬即逝。 虽然满朝文武都猜到姚家二郎日后会入阁拜相,位极人臣,但没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快。 他好像才二十二岁吧? 二十出头的内阁辅政大臣,南萧建朝百年来独此一份。 虽然只是三品侍郎,但文官的升迁多难啊?许多人兢兢业业一辈子,都还只是五品六品的小官呢。 静默片刻后,他顺着帝心道:“姚少尹在京兆府任职期间,破获了江浙总督贪墨案,中州刺史灭门案,永城郡王谋反案等数桩大型案件, 共揪出朝廷蛀虫三百余人,追回赃款百万余两,曾一度震惊朝野,倒是不枉朝臣喊他一声‘少年卿相’,只是……” 说到这儿,他话锋一顿,犹豫了一下后又继续道:“只是吏部主司官员选拔,职位调动,他钻研的却是律法,陛下不应该让他任刑部侍郎么?” 萧痕蓦地一笑,“朕要的是各方面能力都出众的辅臣,他已经将刑法这块做到极致,该换换了。” 说完,他踱步朝殿外走去,边走边道:“听说今日是姚母的四十大寿,既然都出了宫,便去凑凑热闹吧,王叔陪朕一块去。” “……” 豫亲王有些无语。 你是去贺寿,还是去找媳妇儿? 这题程霖跟冥起会啊,两人正在外面一个劲的翻白眼呢。 … 南阳侯府主院内。 二夫人领着一众女宾来到花园凉亭,朝上首的永乐盈盈下拜。 “给公主殿下请安。” 永乐端坐在椅子上,一袭浅紫色的公主常服,衬得她雍容华贵,尽显皇家威仪。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今儿个是姚二夫人的降诞之日,她最大,本宫可不想喧宾夺主。” 众人闻言纷纷站直身体,又围着小公主夸赞起来。 不为别的,只为讨好这位皇室嫡女,等大选之日抵临时,她能为自家姑娘说上几句好话。 得她的青睐,可比打点储秀宫那些教养嬷嬷要有用得多。 姚二夫人膝下只有三子,不需要奉承这位殿下给女儿铺路,便后退两步将位置让给了那些贵妇们。 见外甥女也被她们挤到了栏杆边,她不着痕迹的走过去,压着声线问:“卿儿,你没受什么委屈吧?” 来主院的路上,贴身婢女悄悄向她禀报了二房后院发生的事情,她是既震惊又愤怒。 震惊自己的二等婢女被大房收买了。 愤怒大房算计公主不够,居然还将主意打到了卿儿头上,试图让她与子亭传出点流言蜚语,毁了两个孩子。 他们与二房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要不是卿儿谨慎,带了暗卫入府,后果将不堪设想。 云卿听她这么一问,便知她已经收到了消息。 “我没事,不过您那后宅得好好清查一番了,不然以后还得阴沟里翻船。” 二夫人点点头,叹道:“我也没想到她会背叛我,三年的主仆情分啊,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没事就好,不然姨母万死难辞其咎了。” 云卿的视线朝二房院落所在的方向望去,眸中划过一抹担忧之色。 二夫人擅长察言观色,见状安抚道:“你不必担心我们,姚璟那混账欺你在先,只是打落他的牙,将他扔进水里太便宜了他。” 子亭放在心里珍藏了多年的姑娘,连当面示爱都不敢,就怕说得太直接吓到她,唐突她。 那坨扶不上墙的烂泥倒好,居然恬不知耻的说要纳她为妾,是谁给他的胆量与勇气? “既然姨母这样说,那我便放心了,若南阳侯夫妇因此向你们发难,您就告诉我,我去与他们理论。” 二夫人听她喊‘姨母’,眼眶倏地一红,下意识伸手将她拥进了怀里。 “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如何能让你亲自去理论?姨母还没死呢,怎么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欺负而无动于衷。” “……” 云卿有所触动,只觉心口闷闷的。 有长辈护着的感觉,真是好。 这时,二房管家匆匆走上了凉亭,对二夫人禀报道:“夫人,前院传来消息,说陛下亲临,二老爷让您带着女宾们去府外迎驾。” 这话一出,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第232章 废掉他 陛下亲临? 他没搞错吧? 今上御极以后,只亲临过两位臣子家贺寿,其一是国舅府,其二是太傅府。 前者乃他的母族长辈,后者乃他的授业恩师,勉强受得起他屈尊降贵。 可这南阳侯府凭什么得这份殊荣? 今日过寿的还是一后宅妇人,而且没有诰命在身。 二夫人在短暂的错愕之后,急忙松开怀里的外甥女,转眸朝对面的管家望去。 “你这煞才,可别胡言乱语,陛下怎会亲临侯府?” 管家咽了咽嗓子。 其实他现在也晕乎乎的,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圣驾亲临,那是独属于永宁侯府的荣宠,南阳侯府向来只有干瞪眼干羡慕的份。 反正他在姚家做了大半辈子的下人,还从未见过帝王驾临。 “是,是真的,前院派人来报,说陛下先让程世子带领御林军到府上守卫,圣驾稍微便到。” “……” 二夫人愣在了原地,一时接不上话。 永乐不知何时凑到了云卿面前,贴着她的耳朵道:“来寻你的,估计是怕媳妇儿跟青梅竹马跑了。” “……” 云卿满脸的无语。 大白天的追到南阳侯府来,他是有多闲? 这明里暗里都是他的人,即便她插上翅膀也飞不出这盛京城好不好? 小公主见她一副无奈又头疼的模样,越发稀罕这个能拿捏住她皇兄的女人了。 “咳咳,大家都别杵在这里了,赶紧随本宫去府外迎驾吧。” 说完,她拉起未来嫂嫂的手踱步朝花园出口而去。 其余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艳羡与嫉妒之色。 能不羡慕,能不嫉妒么? 一个没有诰命的后宅妇人,竟然能让陛下亲临贺寿,放眼整个盛京城,那也是独一份的殊荣啊。 “母凭子贵,这生个有出息的儿子就是不一样。”一贵妇感慨道。 众人也纷纷附和。 她们潜意识里觉得陛下之所以亲临姚家,是因为姚二夫人生了个少年卿相,得了君主的青睐。 永乐拉着云卿走出花园后,压低声音道:“你猜皇兄他为何突然来姚府?” 云卿斜睨了她一眼,轻飘飘地回应,“殿下刚才不是说了么,过来寻我的,怕我跟人跑了。” “……” 小公主咧嘴笑了笑,满脸讨好道:“我那不是开玩笑的嘛,皇兄还没荒唐到那个地步,他来侯府定有其他意图,你说说嘛。” 云卿微微敛眸,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也好奇他突然亲临姚家有何目的。 若说他单纯只是过来瞧她的,打死她都不信。 帝王有帝王的考量,他突然驾临臣子的府邸,肯定是想向文武百官释放什么讯号。 沉默片刻后,依旧毫无头绪,“帝心难测,臣女猜不透。” 永乐哼哼了两声,眼角余光瞥到跟在她们身后的姚二夫人时,眸光倏地一亮,隐隐明白了皇兄的心思。 姚二夫人看似只是后宅一妇人,甚至没有诰命在身,但她却是除了云二爷云三爷之外,与嫂嫂最亲的人了。 云家那两房叔父靠不住,日后嫂嫂的娘家长辈,就只剩下身后这位。 皇兄虽然贵为天子坐拥四海,但他若想学寻常人家那般迎娶卿卿,那么在卿卿唯一亲近的长辈面前就得拿出诚意来。 恰好今日是二夫人的寿诞,他屈尊降贵前来贺寿,提前表明态度与立场,日后能更方便行事不是么? 云卿见小公主在一旁傻傻的笑,好奇的问:“殿下笑什么?” 永乐眨了眨眼,“不告诉你。” “……” … 一众家丁将姚璟从湖底捞上来时,他的脸色已经呈青紫色,瞧着好似没了生命迹象。 侯夫人咆哮着命婢女去请大夫,又命人将他抬到了二房的偏屋里安置。 室内,两个嬷嬷正在为姚璟换衣服。 室外,侯夫人坐在绣墩上,死死盯着门口负手而立的姚华。 “我没想到你竟是这般狼子野心,不顾尊卑的觊觎自己兄长的爵位,看来这侯府是容不下你了, 明日我便让你大伯父召集族中长老,与他们好好说道说道你是如何纵容外人谋杀侯府世子的。” 姚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他命随从将那还没逃走的婢女,以及那两个被灵染敲晕的家丁扔到了侯夫人面前。 “大伯母还是先解释解释这个吧。” 侯夫人见状,脸上露出一抹心虚之色,转瞬即逝。 “姚华,你少在那里胡乱攀咬,明明是你觊觎云氏,想要与她在后院私会,便命这婢女引她过去的, 还有这两个家丁,也是你指使的,准备让他们敲晕云氏,然后强要她,逼她做你的妾。” 好一个颠倒是非黑白啊。 姚华面露厉色,眼底蕴出狠绝的光。 南阳侯府传承至今,早就忘了存世之本。 那父子俩一个比一个荒唐,一个比一个昏聩,这爵位留着似乎也没什么用了。 “废掉姚璟,改立大房其他庶子,侯府或许还能延续下去,否则你们就等着满门倾覆吧。” 侯夫人一听‘废掉姚璟’四个字,倏地瞪大了双眼,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你,你放肆,这南阳侯府哪有你一个晚辈说话的份?你要再敢这般狂妄自大,我便请长老们将你逐出姚家。” 姚华盯着她瞧了片刻,蓦地一笑,“我言尽于此,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考虑,否则南阳侯府将在盛京除名。” 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竖子,你个竖子……”侯夫人气得浑身发颤,手指着他离去的背影,半晌都没骂出一句完整的话。 是谁给了他狗胆,让他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 眼下他只不过是做了个四品少尹而已,就如此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以后入阁了还得了? 不行,她一定要想个办法除掉这心腹大患,否则大房的爵位将岌岌可危。 “世子,您醒了。”室内传来康嬷嬷欣喜的叫喊声,将侯夫人从盛怒中拉拽了回来。 她大步走进内室,冲到榻边后,抬手狠狠甩了刚苏醒的儿子一耳光,打得姚世子差点又背过气去。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我为你铺好路,助你去尚公主保爵位,你倒好,偏偏瞧上云氏那个狐媚子, 她有什么好的,值得你眼巴巴的跑去调戏,还差点被人家给沉塘,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废物? 刚才姚华那混账的话你听到了么?他逼我们废了你,然后改立你的那些庶弟,你再这样,可就没活路了。” 姚璟呛了一脑袋的水,刚又被她狠狠扇了一耳光,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第233章 将她赏给我做妾 云卿反抗得越激烈,他心里就越痒痒,越想征服她。 一个女人罢了,游戏花丛那么多年,他就不信弄不到手。 也正因为风流了太久,一般姿容的女子已经看不上,才迫切的想要得到那盛京第一美人。 云卿确实美啊, 那倾城的容貌长到了男人的心坎上,叫他欲罢不能。 她迟早要沦为京中权贵身下的玩物,他提前尝尝怎么了? 侯夫人见儿子一副痴迷的样子,差点气吐血。 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废物? 但凡膝下还有别的儿子,看她还在不在他身上多花半点心思。 刚准备抬手再甩他一耳光,长房的管家突然走进来禀报,“夫人,陛下来府上了,侯爷命您跟世子前去接驾。” 侯夫人的手定在了半空,讷讷的回头望去。 “你,你说什么?” 管家又重复了一遍,临了还补充道:“二夫人已经领着一众女宾赶往府门口,夫人与世子快些。” “……” 侯夫人整个都懵住了,怎么也想不通陛下为何会亲临侯府。 她嫁入姚家已经二十多年,别说登基只有两年的陛下,就是御极十数年的先帝也不曾来过南阳侯府。 如今怎么就…… “陛,陛下为何亲临姚家?” 立在一旁的康嬷嬷道:“永宁侯府已经衰败,以后陛下只能仰仗咱们侯府,他亲临也不足为奇,夫人还是赶紧带着世子去迎驾吧。” 侯夫人如梦方醒。 现在的南阳侯府确实如日中天,陛下一定是来探视侯爷的。 见儿子还直挺挺的躺在榻上,她忍不住伸手去拽,边拽边骂,“蠢东西,还不赶紧起来去接驾。” 姚大世子也是色胆包天,被亲娘拽起来的那一瞬还在想能不能求陛下将云卿赏给他。 应该能吧? … 陛下抵临侯府。 南阳侯兄弟领着姚家众人以及今日来赴宴的宾客跪在台阶下迎接圣驾。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叩拜声响彻了整条大街。 永乐原本打算拽着云卿上前去行礼的,却被云卿给拒绝了。 这样的场所,还是避着些为好。 她在等,等那个能光明正大与他并肩而立的时机。 但绝不是眼下! 二夫人见她独自立在偏角落的位置,悄悄将她拉过去,与众人一块三拜九叩。 萧痕从马车内下来后,一眼就看到了跪在人群中的云卿,心瞬间踏实。 不得不说,青梅竹马的杀伤力确实大。 永宁侯夫人跟着镇北侯私奔就是前车之鉴。 他得尽早将姚华弄进内阁,一来新政需要有才华的年轻官员负责推行,二来能将他牢牢绑住,避免他拐着未来的皇后离京去逍遥。 百利而无一害。 “都起来吧,这里是宫外,不必太拘束,朕与王叔听闻府上有宴席,临时起意来瞧瞧,叨扰之处,还望侯爷与少尹海涵。” 南阳侯跟姚华刚站起来,闻言又急忙俯身叩首。 “陛下言重了,您能驾临敝舍,是姚家三生之幸。” 萧痕摆摆手,示意他们平身,然后将视线落在永乐身上,“你倒是会凑热闹,拘着点性子,别将侯府给拆了。” 小公主撇撇嘴,有些不满。 她除了给嫂嫂出头时强势了点,其余时候都本本分分的吧? “给皇兄请安,给王叔请安。” 豫亲王哈哈大笑,“永乐最乖最懂事了。” “……”这夸奖让人瘆得慌。 毕竟她前不久才当众掌掴了嘉诚,折了豫亲王府的颜面。 姚华适时上前,对着皇家叔侄俩做了个请的手势,“陛下,王爷,入府聊吧。” 帝王点点头,负手朝府内走去。 经过云卿身边时,他缓缓顿住了脚步。 小娘子见他停留在自己面前,心猛地狂跳起来。 这疯子该不会是想拉她的手,当众挑明彼此的关系吧? 跟在后面的豫亲王也暗自捏了把冷汗,不断祈祷着侄子能理智点。 他们虽然达成了一致,但眼下绝不是最佳的时机。 “陛下……” 他刚准备开口提醒些什么,萧痕却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今日是二夫人的寿诞,朕出来得匆忙,没有准备贺礼,等会朕亲自写幅字帖庆贺吧。” 这话一出口,那些命妇们又开始羡慕嫉妒了。 陛下近些年只为两位后宅妇人写过贺寿词,其一是太后,其二是郭老太君,一个是他生母,一个是他外祖母,无可厚非。 如今姚二夫人得此殊荣,值得在所有人面前炫耀一辈子了。 可她凭什么? 二夫人明显也是受宠若惊,慌忙跪下去谢恩。 “臣妇谢陛下圣恩。” 刚才陛下往她们这边看过来时,她还以为他瞧上倾城绝色的外甥女了呢,心里着实捏了把冷汗,甚至有些后悔邀卿儿来府里。 京城任何世家子弟瞧上卿儿,子亭都有希望获胜,最终抱得美人归。 可要是入了天子的眼……后果将不堪设想。 等帝王虚扶着她起身后,她不着痕迹的挡在外甥女面前,阻止了对方的窥探。 萧痕不傻,隐隐猜到了这妇人此举的用意。 她反应这么激烈,无非是担心自己的外甥女入了他的眼,被他强行纳进后宫做嫔妃,到手的儿媳又没了。 看来姚家二房是认定了那女人,而且非她不可。 好在他下手够快,不然让姚子亭占了上风,哪还有他什么事? 青梅竹马啊…… 就挺膈应人的。 “陛下请。” 耳边再次传来姚华的恭请声,拉回了萧痕飘忽的思绪。 他缓缓收回视线,踱步踏上了台阶。 后面的二夫人看着帝王挺拔的背影,暗自松了口气,下意识伸手握住了外甥女的腕骨。 这丫头生了副好样貌,一颦一笑皆倾城,能迷得住她儿子,大概率也能吸引今上的目光。 她真怕陛下起了争夺的兴致,断掉子亭的后路。 两个孩子走到今日不容易,如果再一次错过,那便是终生的遗憾了。 “卿儿,主院人多口杂,你就别跟过去了,先回二房的客院歇会儿吧,等我招待完宾客后再去与你叙旧。” “……” 云卿刚准备开口回应两句,永乐突然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 小公主太懂察言观色了,她方才已经洞悉二夫人的意图。 想阻止卿卿去主院见皇兄? 没可能! “卿卿,本宫就与你相熟,你得陪本宫去主院,不准开溜。” 二夫人缓缓攥紧外甥女的腕骨,眉头轻蹙了起来。 她不敢忤逆公主殿下,可又担心卿儿在帝王面前晃悠的次数多了,会入他的眼。 “要不殿下与卿儿一块去二房歇……” 话未说完,身后的侯夫人突然阴阳怪气道:“二弟妹,你可千万别恃宠而骄, 陛下亲临,所有人都得去主院听召,你怎么能让你外甥女回二房躲清静呢?” 二夫人转身准备回怼两句,被云卿给拦了下来。 “姨母,侯夫人说得对,陛下亲临,谁都不能无故缺席,我还是陪着殿下一块去赴宴吧。” “……” 二夫人眼底划过一抹担忧之色。 但愿是她多虑了吧。 一行人来到正院后,南阳侯与姚华将帝王请进了主屋。 萧痕言出必践,挥手为二夫人写了一副字帖。 豫亲王在旁边夸了句‘好字’,其余人纷纷附和。 云卿因着永乐的缘故,有幸混进了屋,隔着人头扫了眼桌上的字帖。 笔锋似龙飞凤舞,苍劲有力,尽显大家风范。 不愧是皇家培养出来的嫡长子,集数位当代大儒的学识于一身。 这份贺礼,远比众人想象的还要厚重。 二房一家连忙跪地谢恩。 从帝王手里接过字帖后,二老爷亲自捧着送往姚家祠堂,准备用香火供奉起来。 萧痕在众人的簇拥下入座后,视线扫向南阳侯。 “听说侯爷这几日身体欠佳,可好些了?” 南阳侯听罢,脸上露出一抹尴尬之色,支支吾吾地道:“好,好些了,多谢陛下的关怀。” 去青楼玩女人把自己给玩坏了,这放到台面上多少有点难看,他只想赶紧揭过去。 萧痕倒也配合,并未往深处聊,只含笑开口,“南阳侯府这几年为朝廷奉献颇多,有什么需要,侯爷尽管提,朕尽力满足。” 南阳侯急忙躬身婉拒,“为君分忧是臣的分内事,臣……” 不等他说完,姚璟突然从人群里挤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帝王面前。 “陛下,微臣有一事相求,还请您恩准。” 萧痕扬了扬眉,问:“何事?” 姚大世子抬头望向永乐身侧的云卿,眼底划过一抹贪恋的光。 “臣瞧上永宁侯的女儿了,还请您将她赏给我做妾。” 第234章 册封郡主 帝王唇角的笑容微僵。 这混账刚才说甚? 生平第一次,他怀疑上了自己的耳力。 “朕没听清楚,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姚大世子也挺虎的,完全不懂察言观色,又重复道:“臣瞧上了永宁侯府的云卿,求陛下将她赏给我做妾。” 萧痕直接气笑了。 妾? 啧,狗东西倒是敢想。 偏偏那傻缺还伸手指向正主,不怕死的提醒,“就是她。” “……” 霎时,屋内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瞬间变得逼仄粘稠起来。 姚华在短暂的错愕过后,厉目横扫向姚璟,眼底裹挟着冷冽的杀意。 他之前在二房的客院里就应该废了此人的,一时心软,竟助长了他的色心,让他当众大放厥词,折辱卿儿。 二夫人也猛地攥紧了绣帕,对长房的不满与恨意攀升至了顶点。 姚璟这混账东西当众求赐卿儿做妾,欺辱的何止是永宁侯府,还有他们二房。 向来不显山不露水的豫亲王听完这番话后,也轻轻蹙起了眉头。 这姚世子是怎么回事? 他求娶就求娶,怎么能拿妾的名分羞辱人? 这是疯了不成? 永宁侯府的嫡女,即便和离归家,也没有委身为妾的道理啊。 “姚世子,陛下面前不得放肆,还不赶紧退下。” 这小畜生的死活他管不着,呵斥他主要是怕他再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激怒他那皇帝侄儿。 即便不回头去看上首的帝王,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寒意。 那是帝王威仪。 姚家这小子胆敢再胡言乱语一句,今日这南阳侯府怕是得见血光。 “姚璟,你得了什么失心疯?卿儿岂是你能纳为妾室的?”二夫人也跟着低喝出声。 说完,她又抬头朝南阳侯夫妇望去,“大哥大嫂还不管他,是任由他在这里丢人现眼么?” 侯夫人才反应过来,强压下胸腹里翻滚的怒火后,张嘴开始训斥逆子: “混账东西,你……” 可不等她说完,姚璟突然插话,“她一个下堂妇,我不纳她为妾,难道还要娶她为妻么?” “……” 屋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谁也没想到姚璟会来这死出。 请旨赐婚,赐的是正妻,他却让陛下将永宁侯府嫡女赏给他为妾,这操作也算是亘古未有。 他把陛下当什么了? 又把有着累累战功的永宁侯府当什么了? 姚璟可管不了那么多,屈膝往前挪了两步后,叩首道:“求陛下念在南阳侯府世世代代忠君爱国的份上,将云氏赏给我为妾。” “……” 萧痕缓缓取下小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拿在手里细细把玩着。 如果仔细瞧的话,就会发现他眸光似刃,眉宇蕴着压抑的怒火。 可他唇角却挂着和煦的笑,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平易近人。 “你确定要纳云卿为妾?永宁侯府的云卿?” 轻飘飘的一句询问,不知情的,只以为他是在确认姚璟的请求。 可知情的就不这么想了。 豫亲王朝南阳侯喝道:“姚煜,管好你的儿子,别让他在这胡言乱语,永宁侯的独女,岂是你们能折辱的?” 他不提永宁侯还好,一提就让南阳侯想起了曾经被碾压的日子。 如今那老东西都死了,云家也已经败落,他儿子想要纳云氏为妾,似乎也没什么不妥的吧? 还是他的璟儿有出息有种,他以前怎么就没想过将云毅那老匹夫的女儿弄进府好好玩弄一番呢? 那么美艳的小娘子,被其他权贵纳进府,岂不可惜? “王爷言重了,璟儿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好,她一个孤女,无父无母无兄无弟,受尽世人的冷眼,姚家肯给她一个名分,让她余生无忧,她该感恩戴德。” 豫亲王:“……” 你要这么作死的话,那本王只好成全你了。 姚璟见自家老爹都站在他这边,底气一下子更足了,直勾勾的朝云卿望去。 “云氏,我已经向陛下奏明此事,你难道还想抗旨不遵么?” 萧痕也朝她望去。 他在等,等她走到他身边来。 只要她敢跨出那一步,他就敢当众宣布皇后的人选。 永乐看出了皇兄的心思,忍不住捅了捅未来嫂嫂的胳膊,示意她过去。 在她看来,哥哥独揽皇权,如今卿卿又恢复了自由之身,他们完全不必再偷偷摸摸的了。 云卿闭了闭眼,抬腿准备迈出去。 二夫人见状,心底不禁咯噔了一声,急忙冲到外甥女面前,一把扣住她的腕骨,拉着她跪倒在了帝王脚下。 她虽然不知道陛下与公主在打什么哑谜,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一旦卿卿走到陛下面前,子亭将再无希望。 这种时候不能有任何的行差走错,否则到手的儿媳妇又得弄丢。 “陛下,卿儿乃永宁侯千娇百宠长大的嫡女,虽然是已嫁之身,但依旧尊贵, 臣妇也疼惜她没了父母兄弟,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最近还寻思着迎她入府呢。”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迎她入府’ 以什么身份迎? 妾室么? 不太可能,否则刚才姚璟提出纳妾,她不会这般激动。 那就只能是正妻了! 云卿讷讷的望向二夫人,颤声问:“姨,姨母此话何意?” 二夫人也顾不得帝王是否在场了,缓缓伸手将外甥女抱进怀里。 “我可怜的儿,你明明是侯府金尊玉贵的嫡女,却因命运不公,受尽了世间冷暖, 姨母只是一介后宅妇人,帮不了你什么,唯有让你成为我的儿媳,给你庇护。” 她倒是圆滑,懂人情世故,并未说出让她做哪个儿子的媳妇。 姚家二房有三子,到时候谁娶都一样,给足了世人想象的空间。 云卿张了张嘴,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尤其是触及到某人逐渐变黑的龙脸时,越发觉得头疼。 打死她也没想到姚璟跟二夫人会来这么一出啊,一个求纳一个求娶,这不是在皇帝陛下的底线上来回踩踏么? 醋坛子打翻,她能想象到自己今晚的惨状了。 二夫人哭诉一番后,缓缓将外甥女推开,又朝上首的帝王叩首。 “陛下,求您念在永宁侯府满门忠烈的份上,让云氏嫡系仅存的这么一丝血脉得一个善终, 卿儿可以不嫁我的儿为妻,但也不能做别人的妾,她父辈都是铁血男儿啊,如何能忍受这样的折辱?” 萧痕的视线落在云卿身上,见她依旧没有挑明两人身份的打算,心中不禁一叹。 罢了,他都等了四年,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只是入宫之前他得给她一个身份,那种能将盛京所有人都踩在脚下的身份,如此她就不用再忍辱负重了。 “先帝曾说过,没有云家那数百条忠魂浴血奋战,就没有南萧如今的安宁,朕也时常感念永宁侯府的赤胆忠诚。” 说到这儿,他稍稍一顿,视线在众人脸上扫过,成功逼迫他们跪下后,再次开口: “云氏温婉恭顺,淑德含章,不堕祖辈风骨,念在永宁侯府满门功勋的份上,特册立为郡主,封号:长宁。” 第235章 侯爵降伯爵 这话一出,跪着的众人纷纷诧异抬头。 郡主? 陛下竟然要册封永宁侯的女儿为郡主? 这怎么可以? 她一个孤女,如今又被裴家扫地出门名声尽毁,有什么资格以郡主之尊存世,将盛京所有的贵女全都踩在脚下? 放眼整个盛京,唯有亲王府与长公主府的嫡女才能被称一声郡主,而且很多还没有封号。 比如豫亲王府的萧嘉诚,外界也只唤她嘉诚郡主。 云卿她何德何能,竟碾压一众亲王府公主府的嫡女,一跃成为盛京为数不多的几个有封号的郡主? 南阳侯愣了片刻后,第一个屈膝上前反对,“陛下三思,永宁侯府虽然功勋显着,但他有世袭的侯爵,足以彰显皇恩浩荡, 这云家丫头一无功于社稷,二无功于百姓,如何能册立为郡主,还赐下‘长宁’的封号?这于理不合,请陛下收回成命。” 开玩笑,他女儿啥也不是,如何能让云毅那老匹夫的女儿压她一头? 即便要封郡主,也得等他女儿入宫册立为妃之后再说。 郡主再尊贵,见到皇妃也要行礼问安,如此才不会被她踩在脚下。 有南阳侯开这个头,不少前来赴宴的官员也纷纷附和。 “还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萧痕扬了扬眉,转眸望向跪在一旁的姚华,淡声询问:“子亭意下如何?” 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结果,这小子肯定会大力支持。 啧,放在心尖上的小青梅被册封为郡主啊,谁不乐意? 果不其然,只听姚华用着铿锵有力的声调道:“陛下圣明,只有厚待功勋的家属,才会有更多的将士为国奋战, 云氏为了守护南萧江山,曾十室九空,包括侯爷也是因为在战场上受伤过重,正值壮年便撒手而去, 一个郡主的封号影响不了什么,却能彰显陛下对功臣的爱重与珍视,南萧得此明君,乃朝廷之幸万民之福。” 说完,他深深的叩首下去。 南阳侯气得转头厉喝,“无知小儿,别信口开河影响陛下的判断,对无功之人进行封赏会乱了规矩可懂?” 不等姚华反驳,萧痕突然似笑非笑的问:“你姚家的规矩,便是纵着自己的儿子求朕将永宁侯府嫡女赏给他做妾? 朕若真这么昏聩,如了你们的意,怕是会被曾经那些受过永宁侯府恩惠的边境子民骂得狗血淋头吧? 南阳侯这是打算让朕做不仁不义的昏君,遗臭万年,还是打算让朕做是非不分的糊涂虫,葬送南萧江山?” 这天大的帽子一扣下来,那些附和南阳侯的官员纷纷垂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喘。 陛下御极两年多,还从未动过这么大的肝火。 他们要是再一味的跟风,恐怕今日谁都难逃一劫。 南阳侯也被帝王劈头盖脸的质问吓得脸色发白,额头死死抵着地板,身体都在瑟瑟发抖。 “臣,臣不敢。” 萧痕嗤的一笑,“朕看你敢得很,邀永乐入府,试图让她与姚璟传出点什么流言蜚语,然后逼皇室下嫁公主,你姚家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说完,他狠狠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震得上面的茶杯茶盏都在嗡嗡作响。 新帝向来和善,一众朝臣哪见过他这般盛怒的模样?那些内宅妇人就更加没见过了。 堂内堂外乌压压的跪了一大片,个个额头点地,屏息凝神,就怕帝王揪住错误然后发难。 ‘算计公主’这个罪名扣下来,南阳侯彻底撑不住了,一边叩首一边辩解,“陛下明察啊,您就是借老臣一百个胆,老臣也不敢……” 不等他说完,萧痕直接朝着门口喝道,“茯苓,将人带上来。” 下一瞬,茯苓领着一个粗使婆子一个婢女走了进来。 那两人被扔在地上后,都不用催她们开口,她们便主动开始交代: “贵人饶命,老奴什么都招,什么都招,侯夫人将公主殿下安排到莲池边,就是为了让世子去接近她。” “对对对,她们想借此逼迫公主殿下下嫁侯府,只可惜世子中途逃跑,最后没能成事。” 侯夫人眼看两个贱婢将自己的计划和盘突出,惊怒的同时又惶恐不安。 她想开口呵斥两句,可一想到天子在上首坐着,便没了张嘴的勇气。 完了完了,侯府这下真的完了。 跪在她身侧的姚璟也挺恼火的,压着声线骂道:“叫您别耍这种小聪明,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咱们都得完蛋。” “……” 虽然声音很低,但挨得近的基本都听到了。 南阳侯气得想破口大骂,可被强大的帝王威仪镇压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蠢娘们,如此重要的事情居然不跟他商量,现在好了,都等着遭殃吧。 永乐故作惊讶的上前,颤着手指着南阳侯夫妇与姚璟,气得浑身发颤。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算计本宫。” 说完,她转身跪倒在亲哥脚下,带着哭腔道:“皇兄,臣妹活了十八载,还从未受过这般委屈,您要替我做主啊。” 话落,硬逼着自己挤出了两滴眼泪。 跪在一旁的云卿隐隐觉得小公主这演技怕是得了她的真传,主打一个说哭就哭呢。 萧痕的视线落在南阳侯身上,冷幽幽的问:“姚煜,你还有何话可说?” 南阳侯虎躯一震,面露死灰之色。 “是臣治家不严,让她们折腾出这般蠢事,万幸公主殿下毫发无损,否则老臣只能以死谢罪。” 言外之意:既然没出事,那陛下您也应该轻拿轻放,象征性的惩罚一下得了。 皇帝陛下转了转手里的白玉扳指,眼底划过一抹狠绝之色。 纵容儿子折辱了南萧未来的皇后还想全身而退? 痴人说梦! “传朕旨意,南阳侯府藐视皇权,目无王法,自今日起由侯爵降为伯爵,以儆效尤。” 南阳侯夫妇与姚璟一听这话,纷纷抬头朝上首望去,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之色。 陛下竟然将南阳侯府贬为了南阳伯府? 这怎么可以? 看似只降了一个等级,但待遇却有着天壤之别。 伯爵,那是所有爵位里最低等的存在,还不如一些落魄的世家。 “陛下恕罪,老臣知错……” 不等南阳侯……伯说完,帝王直接摆手道:“再多言半句,姚家直接从盛京除名吧。” “……” 南阳伯瘫在地上,整个人犹如一摊烂泥似的。 祖祖辈辈花了百年时间才保住的爵位,没曾想竟然在一日之内被这无知的后宅妇人给葬送了。 他恨啊!!! 可帝王的话就是圣旨,他若反驳,便是抗旨不遵,要杀头的。 好死不如赖活着,等女儿入了宫,这侯爵还有希望挣回来不是么? 眼下绝不能忤逆圣意。 得忍! 收拾完南阳侯,萧痕又偏头望向姚璟,一字一顿道:“朕听闻姚家长子时常强占民妇欺压百姓,丝毫不惧南萧律法狂妄至极,直接送去京兆府吧。” 侯夫人的身子轻轻一晃,连滚带爬的朝帝王扑去。 “陛下恕罪啊,璟儿……” 不等她说完,萧痕直接摆手,朝站在门外的程霖吩咐道:“带走。” 侯夫人慌忙转身去抱自己的儿子,哭得撕心裂肺。 她就这么个嫡子,要是被判了流放,日后该怎么活? “老爷,你愣着作甚,赶紧向陛下求情啊。” 南阳侯如梦方醒,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不等他发出声音,就被程霖手下的御林军架着胳膊给拖了下去。 侯夫人见状又怒又惧,最后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昏死了。 姚璟拼命反抗了几下,还是被程霖给硬拽了出去。 收拾完姚家几人后,萧痕将视线放到豫亲王身上,淡声询问:“王叔觉得册封云氏嫡女为长宁郡主是否妥当?” 豫亲王深知自己投诚的机会来了,哪还会傻乎乎的错过? 讨好了未来皇后,可比讨好他这皇帝侄子要强上十倍百倍。 心思急转间,一个能助云氏顺利成为郡主的法子涌入了脑海。 “陛下提到云氏嫡女,倒让臣想起了一件还没来得及向您禀报的事。” 帝王听罢挑起了剑眉,饶有兴致的问:“何事?” 豫亲王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云卿,颔首道:“前不久云家丫头以永宁侯府的名义向国库捐赠了十万两白银,说是襄助朝廷治理江南水患。” 萧痕:“……” 第236章 给她铺路 他这皇叔扯起谎来眉头都不皱一下的,还真是让他大开眼界啊。 不过他喜欢! 只要是能帮那女人造势的,无论真假,他都无条件支持。 看来他找这位嫡亲的叔父帮忙,真是找对了人。 跪在地上的云卿听完豫亲王的一番话后,眼底不禁划过一抹诧异之色。 她何时向朝廷捐过十万两白银? 转念一想,隐隐明白了皇室这对叔父在打什么算盘。 能一本正经的将子虚乌有的事说成真的,他俩真不愧是一家人。 萧痕微微敛眸,掩去了眼底的笑意后,语调平缓道;“这么大的事,王叔不应该漏报的。” 豫亲王急忙跪地叩首,“是老臣的疏忽,还请陛下恕罪, 云家丫头虽是一介女流,却不输父辈的慷慨,也可称得上巾帼不让须眉。” “……” 云卿都被他夸得有些无地自容了,眼角一个劲儿抽搐着。 而皇帝陛下眼底的笑意也快要溢出来了,暗骂一声‘老狐狸’后,开口道: “云氏顾全局,识大体,乃天下女子之典范,朕心甚慰,想必永宁侯泉下有知也会引以为傲, 既然她有功于黎民,加上祖辈立下的累累功勋,朝廷册封她为郡主也无可厚非,她当得起。” “……” 底下一众前来参加寿宴的官员面面相觑。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看得出来皇室这对叔侄在做戏。 什么捐赠十万两白银,当他们都是傻子呢? 国库收到那么大一笔善款,朝廷上下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豫亲王那奸诈狡猾的老东西,分明是为了溜须拍马顺应帝心,所以才满口胡诌的。 一位内阁辅臣突然开口质问:“王爷说云氏捐了十万两赈灾银,可有凭证?” 豫亲王回头睨了对方一眼,寻思着此人也忒没眼色了。 陛下想册封谁为郡主就册封谁,做臣子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非得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将帝王得罪个彻底。 这种古板又执拗的老家伙,就该早点退下去,给年轻一辈腾地方。 “陆阁老这是何意?本王蒙先帝与陛下的厚爱,执掌国库二十余年,难道我还能做假账不成?” 陆阁老张了张嘴,刚准备反驳两句,沉默良久的姚华突然开了口: “凭证稍后可以让王爷取来给陆阁老瞧瞧,我相信王爷身为宗室之首,不会知法犯法。” 陆阁老一噎。 姚华又转头朝上首的帝王叩头,“陛下言之有理,永宁侯府嫡女顾全局识大体,当得起郡主之尊,臣赞同册封她为长宁郡主。” 少年卿相都表了态,其余人自然不敢再置喙,纷纷叩首附议。 二夫人见大局已定,急忙伸手推了推外甥女的胳膊,催促,“卿儿,还不赶紧领旨谢恩。” 云卿不禁失笑。 他为了给她铺路,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心里既无奈又感动,都不知该如何回报他的满腔深情了。 她若不入主中宫,是不是就对不起他这番苦心? 算了,想那么多作甚,眼下郡主之位摆在眼前,先收入囊中再说。 思及此,她俯身叩首,“臣女谢陛下圣恩。” 萧痕见她没拒绝,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还不算太笨,知道领旨谢恩。 他还以为她会执拗到底,连郡主的尊位都不要呢。 “别跪着了,都起来吧。” 众人纷纷叩拜,“谢陛下。” 起身后,姚华看了看上首的帝王,又看了看立在母亲身侧的表妹,眼底划过一抹暗沉的光。 他好像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那晚陛下亲临京兆府大牢助卿儿救弟弟,他一直以为是君王念及侯府的功勋才出手相助。 可今日发生的这一系列变故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姚璟以妾的位份折辱卿儿,按道理说陛下不应该这般震怒。 可结果呢? 又是降爵又是送官的,将长房整得奄奄一息,这很难不让人往深处想。 他册封卿儿为郡主,看似是感念永宁侯府满门功勋,实则是存有私心。 至于这私心是什么,他隐隐窥探到了一角。 难道陛下也看上了卿儿?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直叫他遍体生寒,呼吸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似的,胸口闷得发慌。 心底有道声音不断地提醒他:抓住眼前这个机会,当众请旨赐婚,逼着帝王就此放手。 萧痕最擅长的就是洞察人心,见姚华憋着一口气,隐隐猜到了他想做什么。 眼看他往前走了两步,掀袍准备下跪时,轻飘飘地问:“子亭在京兆府待了多长时间了?” 姚华屈膝的动作微微一顿,计划被打乱,只得躬身回禀道:“蒙陛下厚爱,委任臣为京兆府少尹已两年零一月。” 萧痕点点头,不等他有所反应,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前几天吏部左侍郎递折子请辞,朕准了,如今这个职位空缺,你顶上去吧,自明日起,你便以侍郎的身份入阁参政。” 这话一出,众人脸上纷纷露出诧异之色。 这可比云氏女册封郡主还要令他们震惊。 二十出头的正三品侍郎啊,南萧建朝百年独此一份。 他们有想过姚家二郎会入阁,但没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 姚华愣了数息后,缓缓下跪,“臣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虽然铿锵有力,但姚侍郎的眉宇间却没有丝毫的喜色。 比起吏部侍郎,他更想当众求娶卿儿,绝了帝王的心思。 可陛下技高一筹,直接用官位堵了他的路,不给他半分开口的机会。 事已至此,他若还不管不顾的请婚,整个姚家怕是都得面临灭顶之灾。 也不知卿儿的心中是何想法?他可还有与她携手到老的希望? 萧痕见他低垂着头,歇了当众请旨赐婚的心思,暗道此人还算识时务,也不枉他的一番栽培。 姚家二郎沉稳内敛,是做官的料,他可以提拔他入阁一展抱负,青史留名。 但独独那个女人,不能让他惦记染指。 这是身为帝王的底线,也是他为人臣的本分。 “平身吧。” 姚华从地上站起来后,用眼角余光瞥了云卿一眼。 如果之前只是猜测,那么此刻他已经肯定她入了帝王的眼。 至于两人到了何种程度,他暂时还窥探不到。 可有一点他敢肯定,帝王暂时没有迎她入宫的打算,不然他也不会册封她为郡主了。 只要没进宫,一切就还有希望。 二夫人见气氛似乎不太对,急忙朝上首的帝王施礼道:“请陛下移驾宴厅用膳。” 萧痕倒是挺给她面子的,闻言缓缓站了起来。 “一块去吧。” “是。” 经过云卿身边时,他不着痕迹的伸手勾了勾小娘子垂在身侧的手指。 第237章 皇后更威风,也争取下? 云卿脸颊一热,急忙侧身躲开。 这登徒子…… 小公主就站在她身侧,见她耳根子突然泛红,眨了眨眼凑到她耳边道:“我皇兄多少有点浪。” “……” 这评价非常到位。 … 寿宴过后,萧痕跟豫亲王两叔侄先行离开了。 永乐没走,紧紧粘在未来嫂嫂身边,不给姚华任何接近她的机会。 当二夫人领着云卿去屋里叙旧时,她也陪着。 只不过到了外厅后突然停下脚步,自顾自的找了个位置入座。 “本宫知道你们有体己话要聊,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 小公主虽然任性,但很懂人情世故,知道什么时候该紧,什么时候该松,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 云卿满脸宠溺的看着她,笑道:“那殿下就在这里等我一会,我与姨母说几句话便出来。” 说完,她拉着二夫人进了内室。 二夫人压低声音问,“卿儿,你与陛下是不是有什么交集?” 云卿也没瞒着,点头道:“确实有些纠缠,不过此事说来话长,我便不与姨母细聊了, 今日姚家长房因我受到重创,他们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您与表兄定要慎之又慎。” 二夫人见她绕过这话题,眼底露出一抹失落之色,转瞬即逝。 看来她没猜错,卿儿与陛下确实有交集。 唉,也不知道是两情相悦还是陛下单方面瞧上了卿儿? 如果是前者,子亭岂不是半点希望都没有了? 当然,若是后者也没甚希望了。 “你不用担心我们,长房那几人都没啥脑子,应付起来很轻松。” 说到这儿,她的话锋微微一顿,迟疑了片刻后又问:“听说前几天有个少年住进了侯府,他是?” 云卿也没瞒着,直言道:“我弟弟,他当年侥幸活了下来,等哪日有空我带他来姚家拜访。” 二夫人听罢,眼眶里蕴出了泪花,一连说了七八个好字后,紧紧攥住了外甥女的腕骨。 “你们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这盛京有太多的世家不愿看到永宁侯府后继有人,接下来怕是明枪暗箭不断,务必得谨慎。” 云卿点点头,只觉心里暖暖的。 “我明白的,您放心吧,如果没其他事情的话,我先出去了,让殿下一人在外面候着不太好。” 二夫人张了张嘴,想与她说子亭倾慕她已久的事,想问她愿不愿意做姚家的儿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唉,年轻人的感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免得帮倒忙耽误了儿子。 “嗯,去吧。” 眼看外甥女转身离开,她又急忙伸手攥住她的胳膊。 “卿儿,姨母希望有朝一日咱们能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到底没能忍住,还是将内心最深的渴望给说了出来。 云卿微愣了一下,隐隐明白了姨母之前在正院说的那番话,并不单单只是替她解围。 二房膝下有三子,她与两位表弟并不熟络,唯有跟表兄时常来往。 所以姚华……爱慕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又急忙掐灭了。 “咱们一直是一家人,因为您是我的亲姨母啊。” 说完这番话后,她转身走出了内室。 二夫人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耳边回荡着她刚才说的那番话,唇角不禁勾起一抹苦笑。 小丫头看似在安慰她,实则在婉拒。 子亭啊子亭,你日后的路不太好走啊。 但愿你别太执拗,为了一个求而不得的女子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云卿从内室出来后,踱步走到正在悠闲品茶的小公主面前。 “殿下,咱们可以走了么?” 永乐眨了眨眼,起身挽住她的胳膊朝外面走。 “还好你没单独见姚华,不然我怎么跟我皇兄交差?” 云卿有些好笑。 能逼得程霖冥起永乐在她面前卖惨,那人平时该多严苛啊? 姑嫂俩出了二房的院子后,沿着长廊往府门口而去。 刚走出一段距离,迎面撞上了怒气冲冲的姚采容。 她死死盯着云卿,一双眸子好似要喷火。 父兄遭了大难,她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而这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贱人,她能不恨么? 长宁郡主…… 长宁郡主…… 一个被扫地出门的下堂妇,有什么资格得到这份尊荣啊? 越想越气,越气越恨不得撕了这人的脸。 茯苓上前一步低喝,“公主与郡主在此,还不赶紧屈膝行礼。” 姚采容心里很不服,可想到萧嘉诚那蠢货的结局,又不得不咬着牙蹲下身体。 随意应付两下后,她死死瞪着云卿,咬牙切齿道:“云卿,你别高兴得太早了, 郡主又如何?等我入宫做了宠妃,你还是低我一头,得向我行礼。” “……” 永乐忍了忍,最后还没忍住,直接喷笑出声。 入宫做宠妃? 脸可真大! 而且还爱做白日梦。 云卿也跟着笑了起来,就差没将不自量力写在脸上了。 姚采容被两人嘲笑,胸腔里的怒火一下子烧得更旺。 她不敢斥责永乐,只能拿云卿开涮。 “你笑什么?我难道说错了不成?以你这残花败柳之身,这辈子都休想入宫, 而我就不一样了,我还是黄花闺女,清清白白的,有那资格参加大选。” 云卿被她这么一数落,那股子叛逆劲儿又上来了。 以前她不怎么在意后位,如今被她们骂‘下堂妇’‘残花败柳’骂多了,还就非得争那口气不可。 “以下犯上顶撞郡主,青兰,掌嘴。” 姚采容瞪大双眼,怒不可遏道:“云卿你个贱人,别拿着鸡毛当令箭,我……” ‘啪’的一声脆响,青兰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 “云卿,我要撕了……” 又是‘啪啪’几声,青兰左右开弓,直接将她给扇倒在了地上。 云卿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讥笑道:“不服可以去找陛下理论,我这长宁郡主是他亲自册封的。” “……” 姚采容死死抠着地砖,眼底的恨意如惊涛一般在翻滚。 她死也要爬上龙床,将云卿这贱人踩在脚下。 云卿见她彻底老实了,也没了与她浪费口舌的兴致,拉着永乐继续朝前走去。 小公主眨眨眼,悄咪咪的问:“当郡主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很威风?” 云卿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确实威风,不用受那窝囊气了,想扇谁就扇谁,主打一个不委屈自己。” 永乐咧嘴一笑,凑她耳边循循善诱: “我跟你说哦,皇后更加威风,谁见了都得行跪拜之礼,要不你也争取一下?” 云卿:“……” 好吧,她竟该死的动了心! 权势果然是个好东西,能让人上瘾。 短暂的沉默过后,不禁失笑,“你可真是你皇兄的好妹妹啊,时刻都在帮他诱惑我。” 小公主伸手挠头。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么? 她急忙伸手抱住嫂嫂的手臂,满脸讨好道:“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嘛, 你又不是没那条件?我皇兄就差捧着皇后之位跪在你面前求你收下啦。” “……”哪有她说的这么夸张? 两人快要走出府门时,身后突地响起一道温和的男声,“公主与郡主这是要走?” 永乐一听这声音,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第238章 郡主可需要我服侍? 她不着痕迹的将未来嫂嫂拉到背后。 转身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檐下立着一抹俊秀挺拔的身影。 别说,这家伙长得确实好看,如芝兰玉树般矜贵优雅,而且才华横溢,博古通今。 放眼整个盛京,找不出第三个如此优秀的儿郎了。 难怪他皇兄防贼似的防着他的,他确实有让小娘子神魂颠倒的资本。 “本宫还没恭喜姚二公子升任三品侍郎呢,二十出头的内阁辅政大臣,南萧建朝百年来也是独一份。” 姚华笑了笑,语调平缓道:“承蒙陛下的厚爱,才委以重任,子亭不胜感激。” 小公主听后正了正神色,满脸认真道:“皇兄看重你,你就得知君恩,莫要做什么令他失望的事。” 言外之意:别恩将仇报,撬我皇兄的墙角。 姚华唇角的笑容一僵,剑眉轻蹙了起来。 生平第一次,舌灿莲花的少年卿相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的视线掠过小公主的肩膀,朝她身后站着的女子望去。 “表妹,能否借一步说话?” 不等云卿开口,永乐反推着她往后退了几步。 “本宫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姚侍郎不妨当着我的面说,我保证不泄露出去。” 姚华没回应,只定定的望着云卿,静等她的决定。 小娘子蠕动嘴角准备说些什么。 可转念想到那人掀翻醋坛后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又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她还是别在皇帝陛下的底线上蹦跶了,免得害人害己。 “表兄有话就直说吧,公主殿下真心待我,我无法将她当外人一样防备。” 姚华眼底蕴出一抹暗沉的光。 当着永乐的面,怎么与她聊私事? 沉默数息后,他温声开口道:“姚璟会从姚家族谱上除名,然后依罪论处, 至于我大伯父,也会成为这盛京最落魄的伯爵,余生都翻不了身。” 云卿愣了一下。 想起他之前在池边说的会给她一个交代,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 姚璟被逐出家族,然后再判个流放,这辈子也就毁了。 她很满意! “多谢表兄。” 姚华看着她含笑的眉眼,胸口突地一紧,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似的,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 裴玄回京时,他正在中州办案。 得知那混账带了个妾室与庶长子入府,他便知晓以表妹的性子不会忍辱负重,定起了和离的心思。 那一刻,他欣喜万分。 为了尽快赶回来给她撑腰,他加快办案的进度,硬是提前了十日归京。 可操劳过度加上着急赶路,一回来就病倒了,在榻上躺了整整五日。 等他病愈之时,得到的是她已经成功和离的消息。 原本以为他争取她的机会到了。 可今日发生的事告诉他,有人已经捷足先登,而且还是他撼动不了的存在。 他们……真的注定有缘无分么? “表哥若无其他的事,我们先告辞了。” 耳边响起云卿的声音,拉回了他恍惚的思绪。 姚华缓缓垂头,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抱拳朝后退了两步,弯身行礼,“臣恭送永乐公主,长宁郡主。” 长宁郡主…… 盛京为数不多的几位有封号的郡主,能够力压所有世家嫡女一头。 他给不了的体面与尊荣,那位动动嘴便能赋予。 只是不知帝王的宠爱能持续多久? … 从姚家出来后,云卿先将永乐送回了公主府。 临别时,小公主抱着她不肯撒手。 两人约好明日去逛首饰铺子,这才将人给安抚住。 “对了卿卿,我之前与你说的喜欢暗卫之事,你别告诉我皇兄。” 跟他们说,他们也不会同意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谁让她是皇室嫡女呢,既然享了这份尊荣,就该维护好皇家的体面。 道理她懂! 而她也会尽好一国公主的责任,不叫百姓看笑话。 云卿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满脸心疼的注视着她,试探性的问: “如果我登临后位了呢?你还要不要藏着掖着?” 公主殿下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眸光倏地变亮,倾身在未来嫂嫂脸上狠狠吧唧了两口。 “皇嫂最好了,只要你肯以皇后的身份为我撑腰,我就敢向母后皇兄挑明心中所想,为自己争取一回。” 云卿抚了抚她的头,笑道:“我尽力,你也得听我的别折腾自己,喜欢一个人没有错,莫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永乐乖巧的回应,“好。” “……” 安抚住小公主后,云卿去了趟玉品坊。 余掌柜已经收到陛下册封自家姑娘为郡主的消息。 见她来店铺,连忙招呼众人向她请安。 “拜见长宁郡主。” 云卿笑着说了声‘免礼’,然后命另一个掌柜取了五百两银子发给众人。 “多谢郡主。” “郡主妆安。” 一时间,整个玉品坊里热闹非凡。 云卿与众人嬉闹片刻后,将余掌柜叫去了二楼的雅间。 “余伯既然已经知晓我被册封为郡主,应该也听说了豫亲王为了促成此事而出的那份力吧?” 余掌柜点点头,笑道:“花十万两买一个有封号的郡主之位,压盛京所有贵女一头,不亏, 姑娘来玉品坊,是想让属下筹这笔银子,然后悄悄送去豫亲王府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云卿叹道,“豫亲王帮了忙,咱们总不能让他出这笔银子填空缺。” 十万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如果豫亲王这些年执掌国库没贪的话,哪怕倾家荡产也填不满的。 余掌柜笑着应道:“属下这就去钱庄筹银票,您等我半个时辰。” 云卿想了想,嘱咐道:“别动永宁侯府的家产,那些都是留给阿铮的, 您看看我名下还有多少现银,如果不够,拿我嫁妆铺子去钱庄贷一些。” 余掌柜听罢,眼底划过一抹敬畏之色。 他是由衷的佩服自家姑娘,宁愿去钱庄贷款,也不挪用侯府的家产。 可这些银钱明明是侯爷临终前交给她的,她完全有资格处置。 别的世家,兄弟姐妹为了争夺家产,同室操戈祸起萧墙,她却从未动过私吞的念头。 要知道侯爷给她留的家产,足足有百万两。 这么庞大的一笔银子,搁谁都会起贪念,偏偏她不存任何私心。 “好,属下这就去办。” “……” 余掌柜刚走不久,微合的房门再次被推开。 云卿正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以为是青兰进来奉茶,有气无力道: “搁桌上吧,你去门口守着,别让他们上来打扰我,我想歇会儿。” 萧痕负手走进来,一袭玄色暗龙纹锦袍衬得他威仪尊贵,意气风发。 见小娘子柔若无骨的侧卧在美人榻上,他的眸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郡主可需要我服侍?” 云卿听罢,猛地睁开了双眼。 第239章 一滴泪,熨烫了他的心 当那抹修长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时,心脏一下子狂跳起来。 这个男人,总能惊艳到她,给她一种初相识怦然心动的感觉。 可他们明明朝晨暮夕都厮混在一块,不曾分开过。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他在南阳侯府龙颜震怒,文武百官命妇贵女们跪成一片伏身叩首的画面。 平时两人独处时,他都是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让她都差点忘了他九五之尊的身份。 若她没入他的眼,想必也会跟那些人一样,只能匍匐在他脚下顶礼膜拜,无法与之并肩相互凝视吧? 能得他眷恋,她何其幸运啊。 思及此,她撑着胳膊肘坐起来,翻身下了地。 “臣女给陛下请安。” 不等她屈膝,男人伸出胳膊搂住她的细腰,将她带进了怀中。 “不必多礼。” 云卿顺势圈住他的后颈,仰头笑眯眯的凝视着他。 “多谢陛下册封臣女为长宁郡主,我以后再也不用忍气吞声了, 以前受了委屈,因着没有父兄做靠山,只能忍耐,等事后逮住了机会再讨回来, 如今有郡主的位份就不一样了,她们胆敢以下犯上,我便敢当众还回去。” 萧痕单手扣着她的腰,承载了她身体大半的重量。 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上她精致的眉眼,勾勒出点点妩媚痕迹。 初见她时,她还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 如今因着他的疼爱,也成了美艳动人的少妇,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一股勾人的韵味,摄人心魄。 他这一生有两大成就,其一是力压一众庶弟,稳稳的登临帝位,其二便是亲手在她眉间晕染出了万千风情。 古往今来,无数枭雄都感叹江山与美人不可兼得。 他偏偏要破这诅咒,在锦绣山河里与她携手同行,共赴白头。 “封你为郡主,就是为了让你挺直背脊,力压盛京所有贵女的,你若是再忍辱负重,便对不起朕的这番心意了。” 小娘子展颜一笑,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薄唇。 “臣女谨遵圣谕,届时我要是惹了众怒,您可不许怪我恃宠而骄。” 帝王的指尖划过她如凝脂般白皙的面颊,沙哑着声音道:“不怕你娇纵,就怕你继续忍气吞声,委屈自己。” 小姑娘笑得越发明媚,那眼尾的红,好似指头含苞待放的蕊,勾着人去采撷。 萧痕忍了忍,最终还是没能克制住,直接打横将她抱起来,大步朝床榻走去。 云卿惊呼了一声,心脏随着他稳健的步子在噗通乱跳。 明明不是第一次欢爱了,却还羞涩得如同处子,看得帝王双眸发红,眼底全是压抑的暗色。 啧! 早晚得死在她身上。 这场情事来得快,去得……一点都不慢。 纱幔在轻轻飘荡,卷起满室旖旎。 夕阳西下,暗红的光线透过菱花窗照射进来,将整个雅间晕染得赤火如霞。 一只皓白的腕子从层层帷帽中滑落出来,无力的耷拉在榻沿边上。 那纤细的手指间还捻着一粒白玉扳指,隐现水光,衬得那肌肤润泽透彻。 下一瞬,白玉扳指滑落,砸在光滑的地砖上,发出了‘咚’的一声脆响。 接着,那纤细手指轻轻抖动了两下,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攥住。 随着帷幔飘扬,两只手都消失在了重峦叠嶂之中。 … 室外。 余掌柜抱着一个箱子走上楼梯,见暖阁的门紧闭着,青兰亲自守在门口,隐隐猜到了什么。 “陛下在里面?” 青兰点点头,迎着风吹了一下发烫的面颊。 “余伯等会再来吧,眼下姑娘没法见您。” 余掌柜是过来人,大概猜到了里面正在做什么,急忙抱着箱子原路返回。 青兰见状,压着声线提醒道:“玉品坊里没有陛下的衣物,余伯赶紧命人去备一套,等会儿要用的。” 余掌柜应了声‘好’,匆匆下了楼。 半个时辰后,里面叫了水。 云卿慵懒地靠在男人怀中,散落的青丝几乎铺满了他整个胸膛。 帝王吻了吻她的额头,见她上下眼皮正在打架,哑声开口,“困的话就睡吧,等会我抱你去沐浴。” 听他这么一说,她立马合上了眼帘。 原本准备直接睡过去的,可想到那十万两银子的事儿,又逼着自己睁开了双眼。 萧痕将她抱坐在腿上,让她趴在自己怀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光滑的背上游走着。 “怎么,睡不着了?” 云卿微微仰头,下巴抵在男人胸膛上,媚眼如丝的盯着他。 “我很好奇你以前是怎么过来的?” 刚做了最亲密的事,倒也没再用敬称。 她就挺好奇没她之前,他是如何缓解的? 这般的天赋异禀,而后宫又没半个嫔妃,他熬得住? 反正自从与她突破男女之防后,他就没停过。 萧痕伸手敲了敲她的脑门,笑骂道:“怀疑朕临幸过别的女子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说到这儿,他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开始与她算南阳侯府的账。 “姚璟,姚华,裴玄,你还招惹过多少烂桃花,嗯?” 额…… 如果要算账的话,那她就不奉陪了。 “青兰,热水好了么?” 屏风外传来青兰恭敬的禀报声,“回郡主,已经备好了,您与陛下可以沐浴了。” 说完,她躬身退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云卿撑着胳膊肘坐起来,手臂一伸,撒娇,“陛下抱我去。” 帝王捏了捏她的脸,笑骂了一句‘胆子挺大,使唤起朕来了’,然后抱着她下了榻。 两人洗浴过后,先命青兰送来了晚膳。 等用了餐,这才请余掌柜上楼谈话。 “余伯,银票准备好了么?”云卿笑问。 余掌柜先朝帝王行了跪拜之礼,然后对自家姑娘道:“郡主放心,都准备好了。” 说完,他将手里的箱子递给她。 “之前您让属下置办田产铺子收租,属下拿了一笔银子出来,您的私账上就只剩下了七万两, 按照您之前的吩咐,我用地契做抵押,另外去钱庄贷了三万两,一应文书都在这里面,您过目。” 云卿打开箱子随意扫了两眼,开口道:“文书留下,将银票送去豫亲王府,请王爷填补国库的空缺。” 余掌柜躬身应是,刚准备伸手去接箱子时,上首突然横出一条手臂。 他急忙收回了胳膊,弯身朝后退了两步。 云卿也愣了一下,偏头望向身侧的男人,不解的问:“陛下是想亲自送去豫亲王么?” 萧痕斜睨着她,轻飘飘地开口,“朕不是裴玄。” 言外之意:我没窝囊到要用媳妇的体己银子填补空缺。 从她手里夺过箱子后,将其塞进她怀中。 “那十万两银子朕已经替你出了,这个你留着傍身。” 还跑去钱庄贷款,亏她想得出来。 男人用来做什么的? 摆设么? 可他不当那花瓶! 云卿讷讷的朝怀里的箱子望去,眼底蕴出了点点泪花。 原来不是谁都像裴玄那样理直气壮的靠女人。 她习惯了付出,差点忘了面前这人是御极天下的帝王,有自己的尊严。 萧痕见她眼眸含泪,朝余掌柜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后,伸手将小姑娘抱坐到了自己腿上。 看着她这副隐忍的模样,心口抽搐般的疼了起来。 “卿卿,他不值得你掏心掏肺之后还黯然神伤。” ‘啪嗒’ 一滴泪顺着云卿的眼尾滑落,砸在了男人的手背上,熨烫了他的心。 第240章 陪他君临天下 自从父亲走后,她便不再脆弱。 做了三年的裴家妇,因为没人可以依靠,就只能将自己磨炼得坚韧不屈。 他刚才那句话戳在了她心坎上,击碎了她所有的故作镇定。 作为永宁侯府的独女,她也曾被父亲捧在手心疼着宠着爱着,曾一度让盛京所有的贵女艳羡嫉妒。 可枝头的凤凰一朝落难,变成了人人可以践踏折辱的孤女,就只能收敛自己的性子,将所有的委屈苦楚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原本她以为余生注定要颠沛流离,为世俗所不容。 没曾想他以帝王之尊闯进她的生命,给予了她这世上最珍贵的情,叫她如何不崩溃? 萧痕的视线扫过手背上那晕染的泪水,缓缓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摁进了自己怀中。 “哭吧,把这三年遭受的所有不公都哭出来,明日起重新做回那个骄傲自信的云氏嫡女, 朕掌得了这南萧的江山,自然也撑得起你头顶的那片天,你不必再拘着自己,随心所欲的活。” 云卿低垂着头,静静地注视着怀里的箱子,倒是没落泪了。 “真正爱我的人,是不会从我身上索取任何东西的,比如爹爹,比如您, 我才不哭呢,那些人不值得我为他们掉金豆子,也不值得我暗自伤神。” 帝王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想得开就好,不枉我疼爱你一场。” 说完,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伸手将她抱起来放到地上,起身牵着她朝外面走去。 出了暖阁后,云卿顺手将箱子递给守在门口的青兰。 她刚准备询问他要带她去哪,腰间突然一紧,她被皇帝陛下搂着从长廊上纵身跃了出去。 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倒是没那么害怕了,一边伸手环抱他的劲腰一边询问:“陛下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萧痕抱着她掠过起伏错落的屋檐,柔声道:“坐在城墙上可以俯瞰整个盛京的万家灯火,朕带你去瞧瞧。” 四年前他死里逃生,从江南杀回盛京时,曾负手立在皇城最高处,幻想着有朝一日能拥她入怀,笑看那盛世繁华。 可不等他剪除霍贵妃母子的势力,先帝突然下旨赐婚,将鼎盛的永宁侯府与没落的庆国公府绑在一块,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绝望过,也曾逼着自己放手。 新婚夜将裴玄弄出京,不过是他在垂死挣扎罢了。 他深知等裴玄立下大功凯旋而归,给她应有的体面与尊荣,他只能成全他们。 因为那是为君者的底线。 结果那混账好色,刚去北境就纳了个女人,愣是给他创造了取而代之的机会,他哪还有理由放弃? 天知道当他得知裴玄在北境停妻另娶的消息后,心里有多高兴。 兜兜转转一大圈,他最终还是如愿将她拥进了怀中,并赐她长宁,免她苦难。 云卿迎风立在皇城之上,含笑看着脚下的盛京城。 她虽然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但从未站在最高点俯瞰过这璀璨夜景。 “那是永宁侯府?”小娘子伸手指向东南方一处灯火通明的宅子。 哪怕隔着几条街,依旧能感受到那庭院散发出来的古朴肃穆与沧桑,那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厚重。 放眼整个盛京,也唯有满门功勋的永宁侯府才会给人这样一种感觉。 萧痕从身后抱着她,将她娇小的身子固定在臂弯之中。 看着她明艳动人的面颊,他才敢肯定自己做了四年的美梦已然成了真。 这个女子,是他宁愿赔上一世英名也要占为己有的。 云卿久久等不到他的答复,下意识回头朝他望去。 面颊擦过男人的薄唇,晕开阵阵凉意。 眉梢微抬,不期然的撞进了他满含深情的眸子里。 这双眼中,装的是南萧的锦绣山河,以及一个……她。 如果之前她还在担心帝王的宠爱会有时限,那么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心中的顾虑已经慢慢消散了。 如果连他都会成为负心汉,那这世上哪还有什么伉俪情深? 小娘子缓缓转过身与他面对面,含笑询问:“陛下在想什么呢,如此专注?” 萧痕缓缓伸手抚摸她的笑颜,沙哑着声音开口,“在想此生是否能求得一个圆满?” 云卿眨眨眼,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薄唇。 “那陛下想通了没?” “嗯。”帝王双手箍着她的腰,将她紧扣在怀中,“江山在手美人在怀,此生定然是圆满的。” 说完,他将她抵在墙沿上,垂头吻住了她娇嫩的唇。 身后的东南方突然绽放出璀璨的烟花,几乎照亮了整个盛京城的上空。 云卿欣喜的转眸望去,一张芙蓉面被一片姹紫嫣红照得分外的明艳。 “陛下快看,那里在放烟花。” 仔细一瞧,发现是永宁侯府的宅院。 萧痕凑到她耳边低语,“庆贺你册封郡主,长宁长宁,卿卿,愿你长久安宁。” 云卿听罢,眼底蕴出了晶莹的泪花。 她一直以为父亲走后,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人将她捧在手心宠爱了。 刚开始时,她对裴玄还有些许期盼,想着她掏心掏肺的对待裴家每一个人,他至少能赋予她一份岁月静好,让她安然度过余生。 可没曾想他带给她的是雨雪,是风霜,是无尽的羞辱与委屈。 在她最艰难的时刻,这个男人不顾帝王的名声强势闯进她的生命,将她从万丈深渊里硬拽了出来。 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为自己造势,在百姓心里留个好名声,然后得到文武百官的认可。 至少后人提起天圣帝与其皇后时,不会扯着嗓子骂‘君夺臣妻’‘妖媚惑主’。 “谢谢陛下,我绝不辜负你的期望,自明日起,云卿会做回曾经那个肆意张扬的永宁侯府嫡女。” 帝王满意一笑,搂着她掠上了皇城最高处的烽火台。 云卿看着东南方那绽放的烟火,心彻底安定了下来。 她会努力朝他靠近,陪他君临天下,俯瞰这海晏河清的。 … 回到侯府已近子时。 从马车内下来,抬眸便看到小世子正负手立在台阶处。 云卿笑着跟他打招呼,“阿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息?” 云铮扫了她一眼,然后朝她身侧的帝王行礼。 几人入府后,萧痕开口道:“你们姐弟俩想必有话要说,朕先回海棠苑了。” 说完,他自顾自的朝内院走去。 堂堂一国之君,把臣子的府邸当成了他生活起居的宫殿,多少有点令人头疼。 云卿讪讪一笑,“等郡主府修缮好以后我们就搬出去,你再忍几天。” 一听这话,小世子瞬间皱起了眉头。 第241章 母亲,镇北侯夫人 云卿自知说错了话,连忙补救。 “阿姐知道你不会赶我出去,但陛下身份特殊,长期住在侯府也不行。” 少年冷沉沉的看着她,“所以他册封你为郡主,是为了将你藏到别的地方去?” 云卿伸手扯扯他的衣袖,反问,“我封郡主,你不高兴么?” 云铮抿了抿薄唇,缓缓伸手扣住她的肩膀,一字一顿道: “阿姐,你真的要为了他脱离永宁侯府么?我才是你最亲的人。” “……” 云卿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噗嗤一笑。 原来是她向着别的男子,小世子吃醋了。 “说什么傻话呢,你是我的弟弟,我怎么可能会弃你而去。” 少年盯着她瞧了片刻,哑声询问,“那你为何让余伯将永宁侯府的家产都给我?还分得那么清楚。” 云卿不禁失笑,“你是侯府世子,那家产本来就该你继承,我给你难道还给错了? 阿铮,你别胡思乱想,在姐姐心里你比任何人都重要,谁也代替不了你的位置。” 小世子冷哼出声,“恐怕十个我也比不上一个他吧。” “……” 这孩子,初见时挺冷漠的一少年,如今怎么越发的难缠了? “那我跟韵儿呢?在你心里我俩谁更重要?” 小世子被堵得哑口无言。 云卿伸手替他理了理身前的衣襟,耐着性子道:“姐姐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你别担心我, 如今你的身份曝光,虽然大家明面上不提,但背地里已经暗流涌动,你多将心思放到自己身上, 听话,只有你真正的立起来,能够独当一面了,姐姐才能依靠上你,做事也更有底气。” 少年听后微敛下双眸,静默片刻后突然一转话锋,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陛下的万寿节快到了,镇北侯夫人会携子女入京参加寿宴,这事阿姐知道么?” 镇北侯…… 云卿一听到这个名字,浑身就不自在。 可能是因为裴玄暗中与此人有勾结,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你为何突然提起他的夫人?” 其实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前段时间姨母过来给她送信,说在北境遇到了那个女人。 后来陛下也在她面前提到镇北侯,还顺带提起了那个女人。 再结合他刚才的话,很难不让人将其联合在一块去猜想。 云铮静静地注视着她,眼底划过一抹担忧之色。 其实镇北侯夫人的身份是余伯告诉他的。 余伯还请他来开解长姐,就怕那个女人突然回到盛京,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明白阿姐很排斥那人,但他不得不说。 “阿姐,镇北侯的续弦是现任明国公的二姐。” 而永宁侯的正妻……也是现任明国公的二姐。 饶是猜到了这个结果,但云卿还是被打击得不轻,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下去。 她死死攥着手里的绣帕,身子在轻轻颤抖。 原以为那女人离开了她父亲会过得很凄苦很惨烈,没曾想抛夫弃女后还能成为侯夫人,尽享荣华。 她可不是一般的幸运。 镇北侯,建康六年先帝亲封的侯爵。 此人在南萧与北戎之战中力挽狂澜,一举攻破了北戎二十万兵马,打得对方溃不成军,老老实实退回了塞外。 他一战成名,先帝为了分散永宁侯府在边境的威望,特意扶持他上了位。 真没想到他就是那个女人即便抛夫弃女,也要与之私奔的男人。 能从无名小卒一跃成为战功赫赫的镇北侯,也算是当世枭雄了。 看来余伯早就知道了此事,因为担心她接受不了,所以这些年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 而她恨透了那个女人,也不曾派人调查过她的去向。 “阿姐,你没事吧?” 耳边传来云铮的询问声,拉回了云卿恍惚的思绪。 她稳了稳心神,蹙眉问:“你刚才说那个女人会带着儿女回盛京参加万寿节,都是她生的么?” 云铮来找她之前就已经弄清楚了个中关系,闻言答道:“世子是镇北侯元妻所生,今年二十一, 女儿……是她生的,今年十六岁,此人精通兵法,熟读四书五经,被誉为军中女诸生,在北境颇有名气, 阿姐,她这个时候带着未出嫁的女儿回京,怕是没那么简单,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云卿听罢,缓缓抬头朝他望去,“你的意思是?” 云铮摇了摇头,模棱两可道:“说不上来,总觉得目的不纯。” 说完,他伸手绕到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安抚,“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云卿一扫心中的阴霾,笑道:“她唯一对得起我的,便是留下了你。” “……” 与弟弟谈完话后,云卿径直回了海棠苑。 萧痕见她脚步虚软脸色发白,急忙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朝她走去。 “怎么了?那小子是不是又训你了?” 云卿盯着他瞧了片刻,隐隐明白了阿铮在担忧什么。 苏氏女被永乐当众掌掴丢了脸面,郭氏女被家族送往庵堂吃斋念佛,最有希望成为皇后的两个人都成了废棋。 至于其他世家的嫡女,要么名望家世不够,要么品性样貌不够,很难再筛选出一个令百官满意的国母。 可他二十有三,立后迫在眉睫! 镇北侯嫡女啊…… 军中女诸生啊…… 这个节骨眼上由镇北侯夫人亲自带回京,能安什么好心? 试问这天底下所有的名门世家,哪个不期盼着族内出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 想到这儿,她兀自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容不达眼底,透着一股子冷意。 萧痕蹙了蹙眉,正准备开口继续询问,冥起的声音突然从窗外传了进来。 “主子,吴公公派暗卫传来消息,说内阁几位重臣突然入宫觐见,如今正在乾宁殿外候着。” 帝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沉声问:“出了何事?” 冥起欲言又止。 萧痕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说。” “边关八百里加急,称北戎蠢蠢欲动,似乎在调集兵马,准备攻打虞城。” “……” 北境起了战事? 萧痕下意识朝身侧的女子望去。 云卿已经收敛了唇角的笑意,见他望过来,哑声开口道:“国事为重,陛下还是赶紧回禁宫吧。” 萧痕先摆手让冥起退下,然后走到小姑娘面前,伸手扣住她的肩膀,问:“阿铮与你说了什么?” 第242章 挚爱 云卿晃了晃肩,挣脱他的钳制后,抬手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帝王垂头看着她有些凌乱的发髻,眸中若有所思。 她之前在皇城之上答应过他会做回曾经那个自信骄傲的云氏嫡女。 如今情绪这般低落,应该不是想起了近几年的往事。 可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叫她这般失常? 啧,生平第一次感觉女人心思比朝堂局势还要来得复杂。 “你不说,朕亲自去问那小子了。” 说完,他作势就要推她。 云卿猛地收紧胳膊,紧紧抱着他的劲腰,哽咽着声音道:“她要回京了。” 皇帝陛下愣了愣,转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镇北侯夫人作为朝廷一品外命妇,随夫驻守北境十七载,想要回京必须提前向内阁递折子。 他早已知晓了这件事。 那晚本来想与她细说的,可刚一开口就被她给打断了,逃避之心特别大。 他不敢逼得太紧,这事便耽搁了下来。 余副将应该是收到了镇北侯夫人携子女回京的消息,担心打她一个措手不及,就让那小子将真相告诉了她。 “你还会将她当母亲一样敬爱吗?”他试探性的问。 云卿缓缓从他怀里退出来,仰头望向他,“她当年离开侯府的时候,我父亲还在外抗敌,并未回京, 当时我才两岁,如果她真的怜惜我,哪怕铁了心要和离,是不是也应该等我父亲回京之后再说? 她明明知道侯府处处隐藏着危机,却将自己两岁不到的女儿扔在那狼窝里面,自己头也不回的离开, 陛下,您觉得我应该将她当做母亲一样敬爱吗?她如今有了令她骄傲的女儿,我在她眼里又算什么?” 萧痕缓缓伸手抚摸她发红的眼眶,温声宽慰,“既然是她有错在先,没有尽到一个母亲该尽的责任, 那你便将她当做陌生人看待,远离她就是,又何须拿着她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呢?傻不傻啊? 再者说,你如今已经过了需要母爱的年龄,有朕与你相伴,你还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亲情作甚?” 经他这么一劝,小姑娘的心情顺畅了许多。 也对,她都已经过了需要母爱的年龄,又何必去纠结那些呢?这不是存心膈应自己么? 至于那镇北侯的嫡女,她再聪慧玲珑又如何? 只要存有野心,就会行差走错,别说登临后位,她能不能活着离开盛京都是个问题。 “我没事了,陛下赶紧回宫吧,别让阁老们等太久了。” 她一边说一边推着他往窗户走去。 帝王反手扣住她的腕骨,柔声道:“与朕一块去,今晚就歇在乾宁殿。” 云卿想了想,摇头,“您带着我走不快的,而我明早也有事情要办,别说了,您赶紧去吧。” 话落,她踮起脚尖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 萧痕反手箍住她的腰,与她额头相抵,“卿卿,你是朕赌上整个江山也要得到的挚爱, 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允许他们逼着我在你与江山之间选其一的。” 云卿猛地合上眼帘,逼退了眸子里的酸涩。 她没想到他如此敏感,连她心中最隐秘的担忧都猜到了。 “好,我相信陛下。” 萧痕吻了吻她的眉心,松开她纵身跃出了窗外。 云卿追了两步,靠在窗前仰头看着他消失在了北侧的屋檐上。 他一走,支撑着她的那口气瞬间就卸了。 眼看她就要顺着窗沿往下滑,青兰急忙冲上来扶住了她。 “姑娘,您没事吧?” 云卿咬咬牙,做了个深呼吸后,将那口气又给续了回来。 她缓缓伸手推开青兰,招来灵尘询问,“客院那边怎么样了?” 灵尘颔首道,“按照您的吩咐,将那毒素全都倒进了花坛里, 现在客院里飘散的全是毒气,不出两日柳氏便会过来向您求解药。” 云卿听罢,扯唇笑了笑。 原本她是打算将柳氏投了毒的海棠栽回去的,后来仔细一想,换了个更有效的法子。 她让灵鸢去顾院首那里拿了一瓶奏效快的毒药,悄悄倒进了客院的花坛之中。 柳氏一旦中毒,首先肯定会拿出自己的解药服用,发现没有效果后,为了保命只能来求她。 她要她自己主动过来认罪,然后自请出府。 “继续盯着,如果两日后她们母子还没毒发,那就加大药量。” “是。” 目送灵尘退下后,云卿偏头对青兰道:“让管事的准备一些礼品,我明日去旧营看望那些伤残的将士。” 青兰点点头,“奴婢先伺候您歇下,然后再去安排。” 云卿也确实累了。 出门前被那人折腾了一遭,又去街市上逛了几圈,回来还得知了镇北侯夫人的身份,可谓心力交瘁。 现在她只想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应付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 隔壁府邸。 正院堂屋内,三房夫妇满脸凝重的坐在桌边。 良久的沉默过后,三夫人率先开口道:“老爷,要不咱们别争了吧,这爵位本就不属于三房,何苦去强求?” 二房的案子虽然还没盖棺定论,但免不了全家被流放,最后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个问题。 即便侥幸活了下来,这辈子也没啥盼头了,可谓生不如死。 不争那爵位,三房还能得一个善终。 若执意与那姐弟对着干,结局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姐弟俩掌握着侯府百年累积下来的人脉与财富,肯定亡不了,那该死的便只能是他们。 见三老爷低垂着头沉默不语,三夫人又继续劝说: “听闻余掌柜已经官复原职了,这意味着什么老爷应该比我更清楚, 咱们府上老老少少上百条人命,为了那注定得不到的爵位去拼,值么? 卿儿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咱们好好与她投诚,她不会赶尽杀绝的。” 三老爷懂这些道理,但多少有些不甘心。 他们就是拖得太久了,若大哥一死就逼着云卿那臭丫头定下爵位人选,哪还有这么多破事? 可万金难买后悔药,如今说再多都无用了。 “也罢,权势再诱人,也没有性命重要,就听夫人的,咱们本本分……” 不等他说完,云瑶突然大步走了进来,边走边问:“父亲这是要打退堂鼓吗?” 她恨死这对没用的夫妇了。 没能投个好胎做侯府嫡子便罢,如今竟然连最基本的斗志都丧失了。 他们若就此放弃,她还怎么入宫? 云卿不死,她这辈子都够不着那个心仪已久的男子,这叫她如何甘心? 三老爷被她这么一问,也有些无地自容。 “那个……瑶儿啊,如今大势已去,咱们撼动不了她们姐弟的,认命吧,改日让你母亲给你物色个……” “晚了。”云瑶冷笑着打断了亲爹的话,“咱们无法全身而退了。” 三老爷蹙眉,沉声问:“你这话何意?” 第243章 下定决心为后 云瑶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将自己借柳氏之手投毒的事儿简述了一遍。 三老爷听罢,狠狠一巴掌拍在桌面上。 “你,你你竟敢擅自行动?混账东西,你把阖府上下百条人命当什么了?” 三夫人也怒斥,“瑶儿,你此举有些过分了。” 云瑶耸了耸肩,轻飘飘地道:“你们教我阴谋,阳谋,说想要在后宫立足,就必须手段了得, 我听你们的,这些年锤炼心智,钻研谋略,努力让自己精进,眼下我还没入宫呢,怎么能放弃?” “你……” “父亲,他日我为妃,您便是侯爷,我为后,您便是国丈,您真的一点都不心动么?” 三老爷:“……” 好吧,他确实又心动了。 三夫人见好不容易劝回来的丈夫又被女儿给蛊惑了,气得浑身直发颤。 “云瑶,你非得拉着整个家族给你陪葬么?” 云瑶缓缓垂头,眼底划过一抹厉色。 谁也别想挡她入宫的路,包括骨肉至亲。 家族……不就是用来给她做垫脚石的么? 成了,一荣俱荣。 败了,一损俱损。 各取所需罢了。 三夫人见她沉默,又继续道:“你没看到陛下已经册封卿儿为郡主了么?而且还赐下了封号, 他那般在乎卿儿,哪有你上位的机会?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别陷进了野心的漩涡,害人害己。” “郡主?”云瑶蓦地一笑,“您以为郡主是什么尊荣吗?那不过是帝王为了将她养在外面所打造的金丝笼罢了, 我原以为陛下对她有几分情意,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迎入宫中册封为妃,可事实证明我高看了她。” 说完,她又偏头望着三老爷,继续蛊惑: “父亲,连陛下都知道云卿不能入宫,只能封为郡主将其养在外面,闲暇时逗弄几下,你还犹豫什么?” 三老爷原本觉得云卿入了帝王的眼,有陛下做靠山撼动不了。 如今听女儿这么一分析,原本松动的心又硬了起来。 “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云瑶扯了扯唇,露出一抹阴毒的笑,“等,等她毒发身亡,只要她死了,就没人阻止我入宫参选。” “……” 三夫人看着女儿狰狞的面容,只觉背脊一凉。 不行,她不能由着这对父女继续发疯,拉着整个三房一块去死。 她始终相信卿儿是善良的,只要三房安分守己,定不会赶尽杀绝。 云瑶似乎看出了母亲想要倒戈的心思,淡声道: “父亲,母亲她染了风寒,最近别让她出门了,就留在家里好好养病吧。” 三老爷应了声‘好’。 三夫人伸手指向父女俩,气得大口喘息着,“你,你们早晚有一日会后悔的。” 云瑶睨了她一眼,唤来几个粗使婆子将她请去了卧房。 目送几人离开后,她又对三老爷道:“父亲安排几个人去市井里翻一翻大伯母的旧账吧, 让盛京的人都追忆一下昔日那位跟野男人私奔的永宁侯夫人,也让百官们知道长宁郡主还有那样一个娘。” 三老爷点点头,“此计甚妙,她一旦失了名声,便没了入宫的希望。” “……” … 云卿一觉睡到天亮。 睁眼的瞬间,她下意识偏头朝身侧望去。 青兰听到动静掀开帷幔,笑道:“陛下昨晚没回来,姑娘别瞧了。” “……” 云卿揉了揉发疼的眉心,撑着胳膊肘坐了起来。 “什么时辰了?” 青兰转头看了眼滴漏,回道:“辰时末,还早着呢,姑娘要不要再睡会?” 云卿摇了摇头,一边解寝衣的盘扣一边开口: “你去看看余伯有没有在府上,如果在,请他来一趟海棠苑,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是。” 洗漱过后,云卿去暖阁用了早膳。 刚吃完,外面就传来婢女的禀报声,“郡主,余掌柜过来了,正在院子里候着。” “请他进来。” 片刻后,余掌柜入内朝她行礼,问:“郡主找属下有何要事?” 云卿示意他入座,然后开口道:“我前些天不是让您沿途设置粥堋与避所么,如今办得如何了?” 眼下正是南方汛期,不少地方都被洪水淹了,灾民们无处可归,只能一路北上寻找避难之所。 她早在朝廷收到江南水患的奏折之时,便命余掌柜调动永宁侯府在各州县的粮仓建立粥堋,安置灾民。 “回郡主,已经办得差不多了。” 云卿缓缓转头朝窗外望去,轻飘飘地道:“这次让伙计们以我的名义施粥,所有州县都这样。” 余掌柜听罢,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之色。 “往年您也为灾民施粥建棚,铺路修桥,可从未留过名姓,今年为何要这么做?” 云卿静静地注视着窗外盛开的海棠,蓦地一笑。 她为何要这么做呢? 因为以前她就是太低调了,每次做善事都不留名,导致大笔的银钱花出去,却没人记着她的好。 “余伯,我总不能让他一个人费力,既然决定陪他走这条路,那我就必须在民间建立威望,您能明白么?” 余掌柜脸上露出一抹喜色。明白。 他可太明白了。 姑娘这是下定决心为后,想要笼络民心。 “您能想通就好,不做皇后被骂,做了皇后也被骂,那还不如做,至少没委屈自己。” 云卿勾唇一笑,“是这么个理。” 永宁侯府的产业遍布整个南萧,她十三岁时父亲就将所有的生意全都交给她经营,说那些都是留给她的。 这七年来,她几乎将赚的几十万两银子全都散了出去,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如今也该他们回报点什么了。 若没遇到那人,她做个默默无闻的慈善者也可。 如今遇上了,她想为自己争取一回。 天下黎民受了永宁侯府嫡女那么多的恩惠,总不能还在背后戳她脊梁骨。 没这样的道理! “余伯,那这件事就交给您去办了。” 余掌柜拍拍胸脯保证,“郡主放心,属下定为您在民间造出势。” 云卿转了转眼珠,眸底划过一抹狡黠之色。 “这件事先别告诉陛下,您悄悄的去做。” 余掌柜不禁失笑。 姑娘是想给陛下一个惊喜嘛,他懂的哦。 还是年轻人会爱啊,也知道如何去爱。 “那属下偷偷告诉您一件事吧,陛下有意让世子接管云家军,他叫我先别告诉您。” 小娘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原来他还给她安排了这个靠山。 那人啊…… “您就这么与我说了,不担心陛下怪罪么?” 余掌柜也学她的眨眨眼,压低声音道:“陛下多少有点怕媳妇。” “……” 云卿满脸无语,默了几许后,突然一转话锋问:“她何时能抵达盛京?” 第244章 你们别跪我啊 余掌柜没急着回答,而是抬眸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 见她唇角带笑,不像是难过的样子,稍稍放了心。 昨晚他自作主张请世子将镇北侯夫人的身份告诉她,没多久便后悔了。 这么大的事,他应该先与陛下商量的。 云卿见他满脸的谨慎,不禁失笑道:“余伯,我没那么脆弱,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余掌柜缓缓收回视线,低垂着头道:“已经过了青州,三日之内必能抵京, 若郡主不想听到有关于她的消息,属下便命府里的小厮婢女们管好自己的嘴, 她应该不会在京城停留太久的时间,您忍耐一些时日,等她离开就好了。” 云卿摆了摆手,淡声开口,“不必如何,她来她的,我过我的, 她若不招惹我,我也不去寻那晦气,她要是敢觊觎我的人,我不会让她好过。” 余掌柜突然笑了起来,“即便她想觊觎,陛下也不会给她机会的,这点您大可以放心。” 说完,他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姑娘等会要去旧营看望虞老弟他们么?需不需要属下陪着您一块去?” 云卿摇了摇头,“您又要辅助阿铮熟悉云家军的运作,又要处理灾民之事,别在我这里分心了,我一个人去就行。” 余掌柜知道陛下派了不少暗卫暗中保护她,倒也不担心她的安全。 “行,那属下先告退了。” “嗯。” 目送余掌柜离开后,云卿起身准备回内室换一套出行的衣裙。 这时,青兰突然喊了句‘给公主殿下请安’。 云卿下意识转身,结果被未来小姑子撞了个满怀。 她顺手抱住小公主的身子,笑道:“不是约好晌午过后再去逛铺子的么?殿下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永乐柔若无骨的趴在她怀里,撒娇,“就想跟皇嫂待在一块,所以提前过来了。” 云卿拍了拍她的背,满脸宠溺的看着她。 “我先出去办点事,你在府里等着我,待我回来后再陪你去玉品坊挑些南洋来的玩意儿。” 一听她要出府,小公主立马来了精神。 她也不问她去哪,只求她带她一块去。 云卿有些犹豫。 可转念一想,那些将士都是为了守护南萧江山才伤残的,永乐作为嫡公主,代替皇室去看望他们也好。 简单将情况与她说了一下,成功勾起了小公主的兴致后,两人这才回正屋换衣裳,然后一起出了门。 … 安置伤残将士的旧营在西郊,距离城内二十里地,坐马车要个把时辰。 父亲曾说过,没有这些将士陪着他南征北战,就没有侯府的满门富贵。 他时常教导她莫要忘记他们的功劳。 哪怕弥留之际,还在惦念着那些将士,再三嘱咐她一定要善待他们。 这些年来,他们的吃穿用度一直由她负责的。 好在她有经商头脑,将永宁侯府名下的产业全部都转入了盈利的状态。 否则这么大的开销,还要做善事,压根就负担不起。 马车内,永乐听完她的叙述后,满脸的感慨。 “说起来,他们是为了萧家的江山而战,本宫作为皇室嫡女,享了他们的忠,却没能为他们做些什么,真是受之有愧。” 话落,她又朝未来皇嫂竖了个大拇指,毫不吝啬的夸赞: “嫂嫂,你真厉害,南萧就需要你这样的国母,我相信你日后一定能辅助我皇兄成为中兴之主的。” 云卿听罢,失笑道:“你哥有你这样的妹妹,真是他的福气。” 小公主还挺受用的,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蛋,笑眯眯的道: “我也这么觉得,念在我如此卖力帮他追媳妇儿的份上,日后他应该不会太为难我吧?” 云卿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柔声安抚,“不会的,你皇兄是明君,加上又只有你一个妹妹,不护你护谁?” 永乐歪着头想了想,笑道:“也对,他连姚华那个情敌都能大度的提拔进内阁,应该不至于瞧不起我看上的男子。” “……” 这时,外面传来青兰的提醒声,“公主,郡主,到地方了。” 云卿轻‘嗯’了一声,拉着永乐下了马车。 营区的将士们已经收到永乐公主过来看望他们的消息,全都迎了出来。 小公主的视线在那些缺胳膊缺腿的伤残士兵身上扫了一圈,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身在皇室养在皇室,见惯了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的场面。 战场上的血腥杀戮,一直离她很远很远。 可眼前这景象,让她情不自禁的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幅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战乱画面。 原来盛京城里那些名门世家的富贵日子,全是这些将士拿命换来的。 可如今还有多少人记得在这西山旧营里艰难度日的他们? 如果不是皇嫂,她也不记得的。 遗忘,才是对他们最大的不公。 “殿下,你没事吧?” 云卿见小公主浑身发颤,脸色泛白,还以为她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 “要不你先去马车里候着,我与他们说几句话就带你离开。” 是她有欠考虑了,永乐自小在富贵堆里长大的,从未见过这么多伤残的人,她不应该带她来的。 小公主吸了吸鼻子,轻扯嘴角露出一抹牵强的笑。 “卿卿,我没事,你别担心我。” 眼看为首的一人一瘸一拐的走到她面前,屈膝就准备下跪,她急忙冲上去扶住了对方。 养尊处优的小公主站在那人面前显得格外的娇弱,她却硬生生的将人给托了起来。 “你,你们别跪我啊,我受不起的。”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都哽咽了,眼看就要哭出来。 云卿后知后觉自己误会了她。 原来永乐这是心有所触,所以才情绪失控的,并不是因为惧怕他们。 那为首的将军被小公主托着,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只能无助的朝云卿望去。 “姑娘……” 云卿踱步走上前,认真介绍道:“殿下,这位将军姓虞,以前是我父亲麾下的副将, 南海抗倭一战中,被敌人围剿,痛失左腿,后来我父亲将他调来西山旧营做统领,他是这里的负责人。” 永乐听罢,猛吸了一下鼻子,哑声开口,“卿卿,你来托着他。” “……” 云卿虽然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还是上前一步托住了虞将军的胳膊。 小公主后退两步,弯腰朝虞将军,以及他身后的将士深深鞠躬。 虞将军见状,急忙开口,“公主殿下使不得,使不得啊。” 第245章 云卿与陛下有染 永乐没回应,自顾自的鞠了三个躬。 “未见其面,先受其恩,永乐感谢诸位将士之大义,你们放心,南萧永远都不会忘记你们在战场上受过的伤,流过的血。” 许是将士们被遗忘得太久,又或者永乐的话触动了他们,一时间,众人全都红了眼眶。 都是在战场上不畏生死,即便刀枪杀到面前也不会眨眼的铁汉,如今却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虞将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推开拦在他面前的云卿后,朝永乐行了个军礼。 其他人纷纷效仿。 不等永乐开口阻止,他沙哑着声音道:“公主殿下体恤我们,是我等之幸, 作为军人,誓死效忠朝廷扞卫皇权,乃我们的忠,这礼您得受。” 永乐也不再扭捏,大大方方的开口,“那本宫便替皇兄受了诸位的礼,日后诸位与皇兄依旧是君臣同心。” 嫡公主不愧是嫡公主,处事方面无可指摘。 她虽然任性了些,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拎得清,这大概也是她皇兄乐意宠着她的原因。 “臣等拜见永乐公主,殿下千岁。” 整个西山旧营上空响彻了将士们的声音,久久不散。 云卿让营内的妇人招待永乐,自己则与虞将军去了隔壁。 入座后,虞将军哑声开口道:“听闻姑娘被册封为了长宁郡主,属下还没来得及祝贺呢, 恭喜姑娘,贺喜姑娘,侯爷在天有灵,一定会很欢喜的,您……总算熬出了头。” 前段期间得知裴玄那竖子宠妾灭妻,他们这些老哥们准备提枪血洗庆国公府的。 最后还是余副将拦了下来,劝他们稍安勿躁,说姑娘心里有成算,他们才歇了火气。 不然裴家那一窝狼心狗肺的东西哪有命活到今日? 云卿笑了笑,开口道:“虞叔,我今日来寻您,主要有两件事。” 她先简单将阿铮的情况与他说了一下。 虞将军听罢,忍不住仰头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滚下两行热泪。 “好好好,世子活着就好,天不亡云家军,天不亡我云家军啊。” 云卿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错开身揉了揉眼眶后,又将自己与陛下的事儿与他简述了一遍。 说完,她起身朝他施了一礼,继续道:“叔,云卿不才,又是已嫁之身,本不该觊觎后位, 但那人一心待我,愿以江山为聘迎我入宫,我不忍也不想辜负他的满腔深情,还请叔父襄助于我。” 虞将军急忙伸手扶住她,瞪眼道:“你这说的什么浑话?我永宁侯府嫡女觊觎后位怎么了? 当初要不是侯爷担心你嫁得太好遭了先帝的忌惮,牵连云家军害了你,我们会眼睁睁看你入裴氏那穷酸人家的门? 姑娘你别妄自菲薄,永宁侯府鼎盛时,嫡女之尊贵不输皇室公主,不管你想做什么,我们都支持。” 云卿笑着点头,“今日来找虞叔,就是想请您为我争取到军中的支持。” 届时黎民与三军拥护她,她想他们应该不会步高祖皇帝与孝慈皇后的后尘。 ‘君夺臣妻’‘妖媚惑主’的骂名着实难听了些。 有了前车之鉴,他们谨慎一点行事,应该能完美的避开。 虞将军垂头思忖了片刻,开口道:“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姑娘放心将这事交给我。” 云卿听罢,也不问他打算怎么做。 以永宁侯府在军中的威望,办成此事并不难。 她与父亲善待所有将士,总会得福报的。 “行,那此事就拜托您了,公主殿下同行,我不宜久留,先走一步了,改日我再带弟弟过来看望大家。” “属下送您出去。” … 回城的路上,永乐公主闷不做声的靠在云卿怀里。 云卿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也没刻意去打扰。 西山旧营里的数千伤残将士,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战火纷飞,尸横遍野,死伤何止上千?那都是以万计算的。 她们生在远离战场的盛京,没机会一睹那样的惨烈而已。 祖父有六兄弟,当年全都死在了战场,而子侄战死沙场的,更是不计其数。 永宁侯府满门的棺椁,曾从府门口一直延伸到了街那头,惨烈至极。 而这还只是云家一门一族,扩大到整个南萧,便知其厚重。 “嫂嫂,皇兄的万寿节快到了,我想安排几位将士入宫去贺寿,让他们也感受一下这个他们拿命换来的盛世,可好?” 永乐突然开口,拉回了云卿恍惚的思绪。 她微微收敛心神,笑道:“这是好事,但做起来不容易,殿下看着办吧。” 小公主听罢,暗自下了决定。 她不仅要请那些将士入宫参加寿宴,还要想法子让文武百官都知道皇嫂为朝廷做了多少善后之事。 这些本该是皇家的责任,最后全由永宁侯府的嫡女扛了下来。 那些个老顽固,还鸡蛋里挑骨头,说什么云氏善妒,容不下夫婿纳妾,这才闹着要和离,她不配册封为郡主。 呸! 一群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老东西。 要她说,他们的日子就是过得太舒坦了,整天没事找事。 “姑娘,已经进城了,咱们是回侯府还是去玉品坊?” 青兰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云卿没急着回应,垂头问怀里的小公主,“殿下还有兴致逛铺子么?” 永乐想都没想直接回应,“为何没兴致?我看那营中有不少的妇孺, 等会我就用我攒下的体己买些胭脂水粉,金银首饰送过去,尽点心意。” 云卿笑而不语。 这事儿没必要劝。 咱们的小公主在军中留个好名声,日后对她百利而无一害。 半炷香的功夫,马车便停在了玉品坊的门口。 云卿将永乐带去了暖阁,命管事的拿了不少玩意儿过来供她挑选。 可小公主眼光太高,一件都没瞧上。 云卿索性让青兰带她去仓库,自己则留在了房里盘账。 … 对面酒肆内。 裴玄藏在二楼临窗处的某个角落,静静地注视着玉品坊门口的那辆马车。 昨晚边关急报,陛下连夜召都督府的几位将领入宫议事,独独忘了他。 可他明明在邺城立下了大功,陛下不该如此冷落他的。 恍惚间,石岩突然凑到他耳边低语道:“世子,有人向属下递了封信笺,说是给您的。” 裴玄缓缓收回视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从他手里接过信笺。 打开一看,第一行写着: ‘裴世子,云卿与陛下有染’ 第246章 愤怒,耻辱 裴玄的瞳孔狠狠一缩,眼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没想到信笺里竟是此等令人震惊的内容,完全没做心理准备,就这么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云卿与陛下有染…… 云卿与陛下有染…… 脑海里不断回荡着这几个字,犹如魔咒一般,刺激得他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他死死咬着牙,硬逼着自己往下看。 『确切的说,云卿与陛下在你还未回京之前就厮混在了一块, 她之所以能如此顺利的与你和离,陛下在背后可出了不少的力, 若世子怀疑我说的话,大可想想您最近跟云卿接触时,是否有何异样, 我前段期间近距离的靠近过她,就嗅到了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龙涎香, 世子常入宫面圣,应该对龙涎香的香味不陌生吧?你可有有所察觉』 看到这里,裴玄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纸张,也不知用了多大力气,腕上的青筋都暴突了起来。 他没发现那贱人身上有龙涎香么? 不,他早就发现了! 比如第一次去玉品坊找她要银子的时候,他就嗅到那暖阁里有熟悉的熏香。 只是当时他潜意识里觉得帝王不会出现在那里,更不会染指臣妻,便自动忽略掉了。 包括后来去永宁侯府接她回裴家,她将他晾在前院半个多时辰,说什么去后宅换衣裳。 他等得不耐烦,亲自去后院找她,发现正屋门窗紧闭,他想硬闯进去,结果被青兰那个贱婢拦了下来。 等她换好衣裳出来时,他又在她身上嗅到了那熟悉的香味,当时心有所疑,还冲进室内查看过。 结果什么都没发现。 想必他们是提前收到他往后院去的消息,迅速抹除了所有的痕迹。 呵…… 好一对奸夫淫妇啊,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偷情! 可笑他在边关守护社稷,拼死御敌,他效忠的君主却趁虚而入,爬上了他妻子的床。 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难怪那人昨晚没派内监宣他入宫议事的,他都不知廉耻的撬了臣子的后宅,还怎会重用这个臣子? 天底下也只有他才会这般天真这般傻,仍想着为国效力,奉那个给自己戴了绿帽的人为主。 说不定他这条胳膊也是那人派暗卫放冷箭废掉的,目的就是重伤他,然后逼他母亲去求顾礼医治。 顾礼是谁?太医院院首,向来只听命于皇室,他母亲哪请得动? 最后的最后,还是求到了云卿面前,那贱人便趁机威胁她签下和离书成功脱身。 以前想不通的事,现在一下子全想通了。 原来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愤怒,耻辱,憎恨等一系列情绪涌了上来,烧得他肝胆俱裂,双眼都充斥着血红之色。 之前他还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投靠北境那位。 如今想来,多犹豫一瞬都是他蠢。 石岩见自家主子的面色太过狰狞,忍不住询问:“世子,您没事吧?” 这话将裴玄从恨意里拉拽了回来,他死死攥着手里的信笺,偏头朝对面的玉品坊望去。 原本还想求她原谅,哄她回心转意的。 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多余的了。 他得不到的女人,即便是毁了也不会便宜那个姘头。 云卿……你自找的,别怪我狠辣无情。 “云氏九房那小子不是要与我合作么?找个时间带他来见我。” 他无法进入侯府。 即便她出来,暗处也跟着许多隐卫,压根就找不到机会动手。 如今唯有九房那个年纪轻轻就颇有野心的小东西能帮到他。 石岩应了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裴玄盯着玉品坊瞧了片刻后,缓缓转头朝北境方向望去。 他知道镇北侯夫人带着嫡女入京是为了什么。 只要帮他们达成所愿,这投名状算是纳上了。 云卿…… 萧痕…… 你们想厮守一辈子么? 做梦! 我偏要让你们尝尝生离死别的痛苦。 … 酒肆隔壁的茶馆。 二楼雅间内,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坐在窗前,正冷眼注视着对面的玉品坊。 房门推开,婢女从外面走进来,压低声音道:“姑娘,那信笺已经到裴世子手中了, 奴婢不明白您为何要下这步棋,咱们不是已经借柳氏的手在那盆栽里下了致命的毒素么?” 云瑶缓缓收回视线,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水品尝两口后,似笑非笑道:“防范于未然。” 侯府如今戒备森严,里面的眼线不敢递消息出来,就怕暴露身份,鬼知道柳氏有没有成功? 她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那女人身上。 虽然还有一个苏雪柔在憋大招,但这也不够。 她要的是万无一失。 云卿不死,她心难安。 墨雨想了想,提醒道:“可裴世子不一定会杀她啊,您这步棋的用处似乎不太大。” 云瑶喝完茶,将杯子拿在手里翻转把玩着。 “裴玄那人性格阴柔,心术也不太正,他咽不下那口气的,等着吧,云卿要遭殃了。” 说完,她将杯子狠狠砸在桌面上,美眸中划过一抹厉色。 柳氏苏雪柔裴玄三人同时出手,她就不信云卿那贱人能从这天罗地网之中挣脱出去。 … 玉品坊内,云卿翻了几页账本后,靠在引枕上沉思起来。 助柳氏下毒的,肯定是云瑶。 还有别院里那避孕的香料,应该也是云瑶的手笔。 此人留着是个心腹大患,指不定哪天就在背地里放冷箭,叫人防不胜防。 她该怎么除掉她,以绝后患呢? 思忖了片刻,一个计策渐渐在脑海中形成。 “嫂嫂,你看我挑的首饰怎么样?” 门口传来小公主欢快的声音,拉回了云卿恍惚的思绪。 就那么办! 她起身下榻,走到桌边翻看了一下银盘里的首饰。 不愧是皇家嫡女,眼光真好,专挑昂贵的。 “你要是喜欢,就全都打包带走。” 小公主伸手挽住她的胳膊,眉开眼笑,“多谢嫂嫂,嫂嫂最好了。” “……” 这丫头的嘴真是越来越甜了。 她都能预想到她以后的闺女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小小的人儿,仰着头奶声奶气的喊‘父皇母后’,简直能萌化人的心。 永乐见她发愣,凑她耳边问:“嫂嫂,你在想什么呢?” 云卿没设防,心中所想就这么脱口而出了,“想你未来的小侄女。” 公主殿下噗呲一笑,“那你跟我皇兄可得努力了。” “……” 第247章 本宫喜欢你 姑嫂俩在玉品坊待了个把时辰,然后折返回了侯府。 一进门,云卿就对身侧的小公主道:“殿下,你先去海棠苑歇会,我这边有点事情要处理。” 永乐隐隐猜到了她要去忙什么。 离开玉品坊时,她看到嫂嫂拿了不少账本回来。 “行,那我去海棠苑候着,等会你回来后要亲自下厨给我做好吃的。” 云卿伸手捏了捏她红彤彤的小脸蛋,笑道:“知道啦,小馋猫。” 目送永乐拐进通往海棠苑的长廊后,云卿这才招呼青兰带上账本,主仆俩朝梅姨娘暂住的院子而去。 走到半路,迎面撞上了准备出府的云铮跟余副将。 “阿铮,余伯,你们这是要去哪?” 云铮缓缓停下脚步,回道:“余伯带我去见父亲的几个旧部, 他们明里暗里都帮衬过裴玄,我看看能不能游说他们斩断与那厮的联系。” 说到这,他的视线在青兰捧着的账本上扫了一眼,询问:“这是什么?” 云卿眨了眨眼,有些担心这小子听完她的安排后会发火。 “那个……这都是侯府名下产业的账册,我准备交给韵儿打理,让她尽早熟悉起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小世子听完后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她急忙顺着毛捋,“管那么多产业,我真的很辛苦,让你媳妇儿帮我分担点怎么了?” 云铮抿了抿唇,盯着她瞧了片刻后,憋着的那口闷气突然就散了。 他满脸无奈的看着她,沙哑着声音道:“阿姐,我不希望我的回归导致你无家可归, 这样的话,我回来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回柳家庄温习功课,应对秋后的科举。” 云卿眼眶一涩,眸子里蕴出了朦胧的水雾。 她猛地吸了吸鼻子,笑道:“你误会了,我将家产跟账本交给你们,不是为了脱离侯府。” 说到此处,她突然一转话锋,“除了韵儿,你是不是还考虑娶别的世家嫡女?” 云铮有些头疼的抚额,失笑道:“姐,我媳妇儿还没娶进门呢,你可别害我。” 云卿撇撇嘴,“那不就得了,她是我唯一的弟媳,我教她打理云家的生意怎么了?” 说完,她昂首挺胸的走了。 她有理,她不怕。 小世子看着长姐直挺挺的背影,问身侧的余副将,“余伯,阿姐她到底什么意思?” 余副将思忖了片刻,开口道:“多半想偷懒,世子不用理她,她不会委屈自己的。” “……” 海棠苑的暖阁内。 永乐正靠在窗前的美人榻上用点心。 刚吃两口,就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他! 猜到对方想要遁走,她突然板起了脸,干巴巴的道:“怎么,本宫在这里你就不敢露面了?我是洪水猛兽吗?” 无人回应。 小公主扬了扬眉,开始撂狠话,“你要是再不现身,本宫就去奏请皇兄给咱们赐婚。” 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再看时,那人已经单膝跪在了窗外的走廊上。 “请殿下三思,属下只是个暗卫,见不得光,要是误了您的清白,我便只有以死谢罪。” 永乐歪着头瞧了他片刻后,突然笑了起来。 “冥起,你到底是谁?本宫派了那么多探子查你的底细,居然一无所获。” “……” 公主殿下见他垂着头沉默不语,缓缓起身下榻,绕过房门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三年前本宫十五岁,情窦初开,瞧上了父皇钦点的探花,原以为那就是世人所说的风花雪月, 可他与嫂嫂成亲时,我发现我一点都不伤心,倒是你,每次躲我躲得远远的,我就很难过。” “……” 永乐也不催他,又自顾自的道:“本宫就是喜欢上了你,想要你做我的驸马, 裴玄害怕娶了我会影响前程,我倒要看看嫁给你,你会不会受我所累。” 冥起微微蹙眉。 没事提姓裴的作甚,晦气! “殿下厚爱,我承受不起,您是皇室嫡女,太后有意在姚侍郎与程世子之间选一个招为驸马,殿下应该将目光放在他们身上。” 小公主缓缓蹲下身体,托腮看着他,笑眯眯的道:“可我就喜欢你呀,很喜欢很喜欢。” 少女的笑容如同天边纤尘不染的云,就那么撞进了冥起的双眼中。 他仓皇垂头,气息有了些许变化。 永乐伸手扯了扯他劲装的衣摆,用着撒娇似的语气道: “咱们试试好不好?如果你实在没办法喜欢上我的话,我就远离你,以后再也不打扰你了。” 她有身为公主的骄傲,若真的没法让他喜欢上,自不会学那些怨女的死缠烂打。 可还没争取就放弃,她不甘心。 古往今来的公主,都是择一世家子弟下嫁,然后同驸马住在公主府。 彼此是夫妻也是君臣,相敬如宾,少了份情趣。 她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就只能换种活法。 皇兄尚且能为自己争取二嫁的女子为后,主打一个不委屈自己,她为何不能? 冥起侧目望向揪着自己衣摆的纤纤玉指,眸中划过一抹复杂之色。 他是侯府嫡子,却被继母所害,扔进了乱葬岗中。 撑着最后一口气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碰到了正在被庶母追杀的大皇子殿下。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殿下拉进尸体堆里藏着,事后殿下带着奄奄一息的他离开。 那年那晚,说不上是谁救了谁。 自此,他便以暗卫的身份追随左右。 后来殿下登基,想助他回侯府争夺世子之位,被他给婉拒了。 帝王身边需要杀人的刀,他愿做先锋,为他扫清所有的障碍。 “我手上沾满鲜血,配不上殿下,殿下现在便远离我吧。” “……” 小公主有点气恼。 这个榆木脑袋,真是没法沟通。 她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个玩意? 不远处的回廊上,云卿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 她不是有意听墙角的,从韵儿那里回来,恰好撞上了这一幕。 永乐喜欢的暗卫竟然是……冥起? 这就有点令人头疼了。 也不知道皇帝陛下得知这事后,会是怎样的表情。 眼看两人还有得聊,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打扰,转身准备去紫竹院待会。 当看到身后站着一个人时,吓得差点惊叫出声。 第248章 冥起的身世 帝王眼疾手快,迅速捂住她的嘴,抱着她闪身退到了廊檐之下。 云卿靠在男人怀里,心脏扑通乱跳着。 刚刚差一点就尖叫出来,好在他反应够快,及时制止了她。 不然就尴尬了。 皇帝陛下的视线落在她剧烈起伏的胸口,挑眉问:“心跳得这么快,做贼心虚了?” 小娘子满脸无语,反唇相讥,“陛下不也站在那听墙角,咱俩谁也别笑谁。” 说完,她从他怀里退出来,拉着他朝紫竹院的方向走去。 “对了,您怎么在院外,冥起在院内?” 按理说,他们主仆来侯府,这人应该在里面,冥起在外面才对。 帝王反手攥住她的手腕,与她十指相扣,边走边道: “朕原本是遣冥起过来知会你一声,宫里有些急事要处理,我一时半会出不了宫,让你别担心。” “那您怎么又过来了?” 萧痕沉默了几息,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 “没想到永乐瞧上了冥起,啧,真是叫朕大开眼界啊。” 云卿偏头望向他,眸中划过一抹疑惑之色。 “刚才公主殿下说派了不少暗卫去调查冥起的身份,您就毫无所察?” 按道理说,永乐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皇兄的眼才对,这人怎么会一无所知? 帝王嗤的一笑,满脸讥讽道:“还用想么?八成是冥起那混账替她善后,抹除了所有的痕迹,他们俩防着朕呢。” 原来如此! 云卿转了转眼珠,悄咪咪的问:“冥起究竟是何身份?陛下方便告诉我么?” 能成为帝王的暗卫首领,与程霖平起平坐的人,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再者,他刚才听到永乐与冥起的那番对话后,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怎么说呢,就给她一种如果两人真心相爱,他会成全他们的感觉。 这足以证明冥起的身份不简单,至少出身不低微。 萧痕牵着她走进紫竹院后,这才开口道:“他是定远侯府的嫡长子。” 云卿一听‘定远侯’三个字,眉心微跳,眼底划过一抹惊诧之色,身体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她祖父有三子两女,三子分别是她父亲以及隔壁的二房三房。 至于两女,其一是宫中的淑太妃,其二……便是定远侯的续弦。 当年定远侯的元妻缠绵病榻,苦苦支撑了两年,最后还是撒手人寰。 据她所知,侯夫人重病之时,定远侯与她二姑母私相授受,无媒苟合在了一块。 祖父得知此事后,含恨将这个庶女遣送到了乡下别院,并严令她永世不得回京。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那定远侯像是被迷了心窍一般,哪怕两族极力反对,依旧在元妻过世后的第二年将人迎进了门。 祖父当年气得大病了一场,痊愈后便跟这个女儿断绝了所有的关系。 这些年来,两府从未走动过。 想到这儿,云卿深吸了一口气,压着声音问: “定远侯府的嫡长子是元妻所生,在我二姑母进门后的第二年突然暴毙而亡,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其实即便不问,她心中也有了答案。 二姑母入府第二年,便诞下了一子。 那个女人野心勃勃,以庶女的身份耍手段让定远侯娶了她,一跃成了侯夫人。 她又岂会甘心自己的儿子屈居于人下? 如此一来,她所有的付出岂不是都白费了么? 可元妻所生的嫡子不死,爵位必定由他继承。 要想取而代之,便只能……痛下杀手。 萧痕拉着她坐在软榻之上,伸手将她搂进了怀中。 “朕是在乱葬岗中遇到冥起的,当时他奄奄一息,还不忘伸出援助之手,救朕于危难。”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云卿有些羞愧的低垂下了头。 虽然那个女人已经跟永宁侯府断绝了关系,这些年也从未回过娘家,但同为云氏之女,她心里膈得慌。 永宁侯府满门清贵,祖祖辈辈抛头颅洒热血,慷慨正义。 独独在她父亲那一辈出了个心术不正的庶女,为侯府留下了永远也洗刷不掉的污点。 帝王隐隐猜到了她的心思,柔声安抚道:“别胡思乱想,她离府时你还没出生呢,这与你有何关系?” 云卿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日后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冥起了,他所遭的罪,全是因永宁侯府而起。” “那倒不一定。”萧痕轻飘飘的开口,“没有你姑母的痛下杀手,他结识不了朕,无法成为朕的心腹。” 云卿缓缓仰头,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陛下的意思是?” 帝王吻了吻她的额头,笑道:“定远侯府已经败落,如今只剩一个空壳子, 冥起平安在侯府长大又如何?家族给不了他前程,大概率是要被埋没的, 可现在不一样,朕若想重用他,随时可以将他转为明卫,禁军统领的位置,朕一直给他留着。” 御林军跟禁军是盛京最后一道防线,历代帝王都会交给自己最信任的臣子。 他自然也不例外。 冥起与程霖是他的左膀右臂,陪着他一路从夺嫡的血雨腥风里杀出来。 他只敢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付给他们俩。 小姑娘伸手勾住他的后颈,埋在他怀里闷声开口,“陛下真会哄女人。” 萧痕用下颚抵着她的头,纠正,“我只哄媳妇。” “……” 云卿在他怀里靠了会,平复好起伏的情绪后,问:“您会同意冥起跟永乐在一块么?” 萧痕捞起她的手指开始把玩。 小娘子的皮肤细腻,光滑透彻,瞧着比他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还要润泽。 “他们能不能在一块,取决于冥起,而不是朕,冥起若愿意尚公主,未尝不是永乐最好的归宿。” 云卿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理。 若冥起能喜欢上永乐,自然会为她争取侯爵,让她风风火火的下嫁。 他是天子心腹,这辈子都不用担心前程,永乐跟着他,余生无忧。 “不聊这个了,朕过来有其他事情要与你商量。”帝王突然开口道。 云卿缓缓坐直身体,“陛下请说。” 萧痕睨了她一眼,语调平缓的问:“你能否在近日向朝廷递奏折,为阿铮请封世子之位?” 云卿听罢,微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陛下是有什么安排吗?” 第249章 姑娘,此去有危险 帝王点了点头。 “如今北境不太平,随时都有可能挑起战火,朕打算启用云家军。” 而云铮作为永宁侯的嫡子,他的回归,必能重振云家军的军威。 只有册封他为世子,才能使所有将士凝聚在一块,让云家铁骑再现往日之锋芒。 云卿也知道弟弟对于云家军而言有多重要。 先帝近些年重用镇北侯,将云家军贬去驻守南边的蛮夷之地。 被朝廷放养,这本就打击人心。 加上父亲突然辞世,导致军中的士气受到了重创,直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 想要云家军重振旗鼓很简单,帮他们找回信仰找回主心骨即可。 而阿铮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我明白陛下的意思了,可镇北侯作为北境十三城的总都督,他会让云家军参与作战吗?” 当年先帝为了打压永宁侯府,将北境十三城交给了镇北侯守卫,让云家军退了出来。 自那以后,北境就由镇北侯说了算。 朝廷如果启用云家军抗敌,镇北侯恐怕第一个不答应吧。 而这也是她最担心的地方。 一旦镇北侯以战事为要挟,逼朝廷立他女儿为后,为了大局,文武百官怕是只能妥协。 届时他该怎么抉择? 萧痕伸手抚向她紧皱的眉头,柔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用怕,镇北侯奈何不了朕的, 让你递奏折为阿铮请封世子之位,不过是防范于未然,届时走投无路,朕只能强行启用云家军。” 云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连带着胸腔里的闷气一块释放了出来。 “您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向乾宁殿递请封的折子。” 说到这,她缓缓伸手抱住帝王健硕的腰,将脸重新埋进他怀里。 “咱们一起扛。” 皇帝陛下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满足的笑。 只要有她在,他就不会倒。 他若不倒,这南萧的江山便乱不了。 两人抱在一块腻歪了片刻后,萧痕回了宫,云卿也折返回了海棠苑。 走进院子,见永乐已经坐回窗前的美人榻,而冥起则恭恭敬敬的立在廊下。 之前他的注意力都被蹲在自己面前的小公主给吸引了,所以并未注意到听墙角的两个人,也不知道陛下来了府上。 眼下见云卿踱步走来,他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几步冲到她跟前。 “姑娘,陛下遣属下来知会您一声,他手头有急事要处理,一时半会回不了侯府,让您别担心。” 云卿笑着点头,眼底深处划过一抹愧疚之色。 虽然那个女人与侯府断绝了关系,但到底是她的姑母。 面对这个深受她姑母迫害的定远侯嫡长子,她多少有点无地自容。 “行,我知道了,你转告陛下一句,叫他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是,属下告退。” 目送冥起纵身跃上屋檐,消失在起伏错落的楼阁之中后,这才转头望向窗前的小公主。 “殿下想吃什么,我这就去给你做。” 永乐自以为藏好了心思,没叫皇嫂发现。 “我要吃你最拿手的,还得来瓶桃花酿。” 云卿笑着应了声‘好’,一头钻进小厨房。 … 与此同时,客院的厅堂内。 柳氏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水洒在身上,浸湿了袖子。 她起身准备去内室换套衣裳,刚站起来,只觉胸口晕开窒息般的疼。 接着,喉咙里血气翻涌,她强压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压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立在旁边的婢女见状,惊呼出声,急忙冲上去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夫人,您没事吧?” 柳氏捂着心口,剧烈喘息了几下。 垂眸间,视线扫过地上那滩血。 居然是黑色的! 她中毒了? 慌乱推开搀扶着她的婢女后,她踉踉跄跄的冲到竹篮旁,从里面取出了几根银针。 连试三次,针尖都变黑了。 婢女满脸惊骇的开口,“夫人,您,您中毒了。” 话音刚落,她也弯身吐出了一口黑血。 那颜色与柳氏吐的一模一样。 “夫人,咱们好像都中毒了。”婢女一边哭一边开口。 柳氏瘫坐在了地上。 那灌了毒的海棠盆栽不是送往了紫竹院么?她们为何会中毒? 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刺激得她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那对姐弟该不会是识破了她的计策,将毒盆栽移到了她的院子吧? 思及此,她撑着榻沿艰难的站了起来,跌跌撞撞朝门口冲去。 冲到半路,似乎觉得自己如此慌乱不太妥当,又缓下了步子装作去赏花,开始在院子里翻找起来。 最后,她在迎风处找到了被她灌了毒素的几盆海棠花。 云卿那个贱人还真的把盆栽悄悄移到了她的院子。 看来她的计策已经被他们姐弟给识破了,他们这是想以牙还牙,直接毒死她们母子永绝后患。 疾步折返回屋内后,她悄悄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解药生吞进了腹中。 还好她提前准备了这个,云卿想如此轻松的取她性命,做梦! 又给婢女服用了一粒解药后,她急忙吩咐,“赶紧去趟学堂,给朗哥儿送粒解药,他肯定也中毒了。” “好,好的,奴婢这就去。” 目送婢女离开后,柳氏踱步走到窗前,冷眼注视着院子里那几株带毒的海棠。 她得赶紧想个办法解决掉那对姐弟,否则只有被他们宰割的份。 … 柳氏吐血的事瞒不过云卿,她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海棠苑的暖阁窗前,云卿听完灵尘的禀报后,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看来顾伯父给的毒素起了效果,呵,最迟今晚柳氏就会来找我求真正的解药。” 灵尘说了句‘姑娘好计策’,然后又将柳氏遣婢女去给云朗送解药的事说了一下。 云卿毫不在意。 反正她们母子服的不是真正的解药。 最迟不过一日,她们就会上门来求她的。 “继续盯着,别让她逃了。” “是。” 午后,吃饱喝足的小公主带着满满几箱子金银首饰回了宫。 距离皇兄的万寿节只有几日时间了,她得回去安排那些伤残的将士入宫贺寿。 刚送走永乐,柳氏便派了婢女过来传话。 “大姑娘,我家夫人请您去一趟客院,说有话要跟您说。” 云卿扬了扬眉,柳氏这么快就撑不住了? 可请她过去是个什么意思? 既然中了毒,想要解药,不应该带着儿子亲自来海棠苑请罪么? 直觉告诉她,那女人没安好心。 “好,你先回去吧,我换件衣裳就过去。” “……” 婢女一离开,暗处的灵染便现了身。 “姑娘,此去有危险。” 云卿点点头,“我知道,你会不会易容术?扮成我的样子过去一趟。” 她倒要看看那对母子还想使什么毒招,说不定能揪出她们背后的云瑶。 第250章 裴玄为何要杀云卿? 灵染是帝王精挑细选出来保护云卿的,各方面能力都出众。 “回姑娘,属下会易容,这就着手去安排。” 云卿点点头,“去客院后尽量配合她的行动,别急着反抗,我想瞧瞧她们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灵染应了声‘是’,闪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青兰踱步走上来,压低声音问:“姑娘,那柳氏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啊?” 在打什么主意? 云卿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垂死挣扎的人,都喜欢拉着别人去陪葬。” 她猜柳氏是想搏一把,看看能否直接弄死她。 若成,她们母子便有了一线生机。 若败,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半盏茶的功夫,灵染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直接易容成了她的模样。 这海棠苑如今戒备森严,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倒也不用刻意避着谁。 云卿踱步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两眼后,笑道:“这神态,这举止,几乎与我一模一样。” 灵染微微颔首,“属下逾越了。” 云卿招呼她进内室换上自己的衣裙。 借着青兰给她挽发的间隙,她细细嘱咐道:“等会你跟青兰一块过去,先别急着动手,看看她意欲何为, 灵尘会带着暗卫守在院外,若发现情况不对,一定要及时呼救,记住,万不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灵染的眼眶微微湿润。 她这些年在不少权贵府中做卧底,那些人总会因为利益舍弃她抛弃她。 唯有眼前这个女子会在乎一个暗卫的生死。 难怪她能入主上的眼,被主上捧在手心疼爱的。 谁不喜欢这般聪慧通透又善良的小娘子呢? 她要是个男子,也会被主母身上这份气质给折服。 “好,属下听您的。” 云卿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对青兰道:“你入了客院就找个理由折回,别傻乎乎的跟着灵染一块进去。” 青兰撇撇嘴,控诉,“姑娘嫌弃我没有武功,去了会成为灵染的累赘就直说嘛。” 云卿捏了捏她的鼻子,从自己头上取下那根牡丹镶嵌红宝石的金簪,转手插进了灵染的发髻之中。 看着镜中一模一样的自己,她这才露出满意之色。 “赶紧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的好消息。” “是。” … 客院内。 柳氏坐在软榻上,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婢女’,眼底满是惊诧之色。 之前她让自己的贴身婢女去学堂给朗哥儿送解药,半个时辰后,朗哥儿回府,身后跟着此人。 “朗,朗儿,她究竟是谁,为何跟秋月长得一模一样?” 秋月便是她派出去送解药的婢女,而回来的却并不是她。 一旁的云朗听罢,淡声解释道:“她是裴世子的人,精通易容术,武功也很好。” 易容术…… 柳氏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此人是易容成了秋月的模样混进了侯府。 “你们让我约云卿来客院,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 云朗唇角勾起一抹阴毒的笑。 明明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郎,城府却极深,心思也狠辣。 这样看,哪像是个孩子? “我刚才说了,这位的武功高强,可以助咱们悄无声息的杀掉云卿, 等云卿死后,再让她易容成她的样子接近云铮,届时便能轻而易举的取他性命。” 柳氏看着儿子那阴冷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你说她是裴世子的人,裴世子为何要杀云卿俩姐弟?朗儿,你可别上了当,被他人当枪使。” 不等云朗回应,那‘秋月’突然从袖中抽出了一把匕首,直接抵在柳氏的侧颈上。 “再多说一个字,我便抹了你的脖子。” 柳氏吓得浑身一哆嗦,求救似的朝儿子望去。 “朗,朗儿,救我。” 云朗伸手握住‘秋月’的腕骨,冷声道:“我将你从外面带进府中,给你制造杀云卿的机会,可不是让你将刀刃对准我母亲的。” ‘秋月’缓缓收回匕首,轻飘飘地开口,“我家世子要的云卿姐弟的命,你们最好配合到底,否则我不介意拿你开刀。” 云朗点点头,“我也急着取云卿姐弟的性命,咱们是盟友,不该内讧。” 说到这,他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劳烦你去外室候着,我跟我母亲说几句。” ‘秋月’用眼神警告了柳氏一下后,踱步走了出去。 危险解除,柳氏如同烂泥似的瘫坐在了软榻上。 她艰难的咽了咽嗓子,颤声开口,“朗,朗儿,你真要这么做吗?” 云朗冷睨着她,脸上蕴出了怒色。 “要不是您不中用,让她们抓住了您下毒的把柄,我至于铤而走险么? 眼下云卿已经知道了此事,她不会放过咱们母子的,你若还想活着离开,就只能配合我, 否则……明年的今日便是咱们的死祭,如此你还要犹豫吗?” “……” 柳氏知道她们没有退路了。 至于生路,也只能咬着牙搏一把。 “那你知不知道裴世子为何要杀云卿?” 云朗思忖了片刻,试着道:“可能云卿还有嫁妆留在国公府,他想私吞,便只能弄死她。” “……” 这时,外面传来另一个婢女刻意抬高的禀报声,“给大小姐请安。” 母子俩齐齐一愣。 云朗压着声线嘱咐道:“云卿已经过来了,母亲还是赶紧平复好心情吧,别让她看出了什么端倪。” “……” 院子里。 ‘云卿’主仆踱步走进来。 两人刚准备绕过花坛往屋里走,青兰突然开口道:“姑娘,您让奴婢送的信奴婢忘了送。” 灵染斜睨了她一眼,模仿云卿的声音道:“那信很重要,你赶紧去送,别耽搁了。” 青兰应了声‘是’,匆匆退了出去。 室内,藏在窗边的‘秋月’看到这一幕,下意识皱了皱眉。 不及她多想,‘云卿’的声音便传了进来,“柳姐姐请我过来,都不迎一下的么?” 坐在榻上的柳氏如梦初醒,急忙起身朝外面走去。 衣袖不小心扫落了案几上的茶盏,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柳氏吓得浑身一颤,这模样倒有了些许做错事被戳穿的局促不安。 云朗上前两步,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压低声音道: “就保持这种慌张的神色,将云卿骗进来再说。” 第251章 贱人,你设局坑我们 柳氏点点头,踩着虚软的步子朝外面走去。 跨过门槛,见‘云卿’立在那开满海棠花的花坛边,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大小姐,您过来了,快快有请。” 说着,她退到一旁,给她让出了道。 见‘云卿’立在原地不动,她的心沉了沉,硬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后,赔笑道: “本该妾身去海棠苑见你的,可我身子突然不适,连榻都下不了, 这么站着说话也不妥,大姑娘还是先进屋吧,咱们坐下来慢慢聊。” ‘云卿’不着痕迹的观察了四周一圈,眼角余光扫过柳氏身后那个低垂着头的婢女。 刚才她跟随着柳氏出来时便引起了她的注意。 此人脚步轻盈呼吸沉敛,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的。 只可惜一直低着头,她无法窥探到她的脸。 “柳姐姐客气了,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那就进去聊吧。” 说完,她刻意收敛身上的内力,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与普通人一样。 经过那婢女身边时,她垂眸去瞧对方的样貌,竟发现她鬓边的皮肤有些褶皱。 对于精通易容术的灵染来说,太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了。 呵,没想到这人也易了容。 看来姑娘所料不差,这就是个局,还好来赴约的是她。 几人进屋后,柳氏开始纠结怎么将她引去内室。 ‘云卿’看出了她的心思,主动开口道:“柳姐姐的脸色瞧着不太好看,还是去内室的榻上靠着吧。” 柳氏强压下眼底的喜色,说了句‘妾身确实站不住了’,这才让朗哥儿搀扶着她入了内。 “大小姐也进来吧,别嫌我这里简陋就好。” “……” 吃着侯府的,住着侯府的,还说这样的话,确实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灵染真替姑娘不值。 走进内室后,柳氏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腕骨,红着眼眶道:“大姑娘,是我鬼迷心窍,在盆栽里下了毒,我有罪。” 说完,她屈膝朝地面跪去。 灵染的手还被她攥着,她这么一动,她的跟着弯下了腰。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掠过一道劲风,是那婢女朝她出了手。 出于本能,她准备抬手迎接对方的掌力。 可想起姑娘的计划,又堪堪止住了冲动。 肩胛骨硬生生的挨了一掌,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她顺势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撞进了柳氏怀里。 柳氏被她喷了满脸的血,发狠似的一推,她便瘫软在了地上。 ‘秋月’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淡声道:“她的五脏六腑已经被我震碎,活不成了。” 云朗与柳氏的眼底皆露出欣喜之色。 柳氏胡乱抹了把脸上的血水,踱步走到‘云卿’面前,抬脚狠狠朝她踹去,压着声音咒骂: “贱人,叫你言而无信,说好的立我儿为永宁侯府世子却出尔反尔,这便是你的下场。” 眼看她又吐出一口鲜血,继续道:“等我弄死了你,然后易容成你的样子去杀云铮那小孽障,你们姐弟去地下团聚吧。” 说完,她拔下发髻上的簪子狠狠朝她的侧颈刺去。 就在这时,原本已经闭上双眼的‘云卿’突然伸手从她掌心夺过簪子,拼尽全力朝那婢女掷去。 对方哪里猜到她会来这么一招绝杀? 等反应过来想要躲闪时,已经迟了。 那簪子裹挟着磅礴的内力,硬生生的扎进了她腹部。 婢女眼底划过一抹震惊之色,“你,你居然会武功。” 话落,她直接扔下柳氏母子破窗而出,准备遁走。 可院外布下了天罗地网,插翅也难逃。 柳氏母子在短暂的错愕后,很快恢复了过来,后知后觉他们掉进了云卿设计的圈套里。 云朗顺手捞起篓子里的剪刀,直直朝躺在地上的‘云卿’刺去。 即便知道她不是真的云卿,但也不影响他杀了她。 那么好的计策,居然被识破了,他总要杀个人给她们母子陪葬。 灵染强忍着身体里的疼痛,一手攥住刺来的剪刀,一手化掌拍向云朗。 少年被浑厚的掌力打得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博古架上,然后顺着架子滑落在地,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柳氏‘啊’的惨叫出声,跌跌撞撞冲到儿子面前,颤着手将他抱进了怀里。 “朗儿,你醒醒,醒醒,别吓娘啊。” 少年的脸开始呈紫黑色,是灵染刚才那一掌催发了他体内的毒素。 柳氏满脸骇然,朝灵染歇斯底里的吼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灵染刚准备开口回应,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接着,真正的云卿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她没做什么,你儿子这是中了毒,我命人在院内的盆栽里下的。” 柳氏霍地转头朝身后望去,看到云卿的那一瞬间,情绪彻底失控。 “贱人,你设局坑我们。” 云卿嗤的一笑,“只许你们杀我,不许我坑你们,这是什么道理?” 柳氏一噎。 云卿又道,“刚才那一掌已经催动了你儿子体内的毒素,你确定要在这里与我耗时间?” “……” 柳氏看着儿子越来越黑的脸,一个劲的摇头,“不,不可能的,我们已经服用了解药。” 这话说出来多少没底气,因为云卿已经承认她在盆栽里下了别的毒。 她不蠢,已经猜到了这贱人意图,她是打算等她们毒发之后,主动去海棠苑向她认罪。 多可怕的心机啊! “云卿,就你这手段,要是不去后宫斗,真真是可惜了。” 话音刚落,她怀里的云朗就剧烈抽搐了起来,嘴角也溢出了浓黑的血。 支撑着柳氏的那口气散了,她抱着儿子瘫坐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成王败寇,得认! 云卿冷眼看着她,慢悠悠地道:“当日见你们母子可怜,才将你们带回府的, 若你安分守己,这侯府定有你的容身之处,你儿子也会受到庇护,前途无量, 可你们心比天高,觊觎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落得这样的下场,不冤, 还有,你真以为你有那个本事在花房里下毒么?不,你这是被人当枪使了。” 柳氏霍地抬头,颤着声音问:“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云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三房的嫡女云瑶想要置我于死地,她借你的手投了毒,自己全身而退了。” 柳氏如遭雷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竟然被人给利用了。 短暂的失神后,她猛地松开怀里的儿子,发了疯似的朝云卿爬去。 “郡主,我错了,我知错了,你饶我们母子一命好不好?” 第252章 设局引云瑶钻 知错了么? 云卿冷冷一笑。 她这只不过是见局势对她们娘俩不利,想要保命而已。 有的人,从根上就坏了,你对她再好,她也不会念着你的情。 等哪日逮住了时机,她还是会向你亮出獠牙。 所谓养不熟的白眼狼,大概说的就是这类人。 “姑娘。”灵染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 云卿见状,想过去搀扶她,却被柳氏抱着腿,动弹不得。 她又急忙招呼青兰过去。 见灵染唇角还染着血渍,忍不住询问,“你这是受了内伤吗?” 灵染靠在青兰怀里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五脏六腑的抽痛后,开口道: “被那婢女打了一掌,姑娘无需担心,我调息几日就好了。” 说到这,她垂眸扫向瘫坐在她脚下的柳氏,又继续道: “这女人悄悄弄了个精通易容术的杀手入府,打算先解决掉您,然后再易容成您的样子去刺杀世子。” 云卿听罢,猛地攥紧了拳头。 好歹毒的计策啊! 如果她不设防,真的来了这客院,如今恐怕已经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然后那杀手再易容成她的样子去刺杀阿铮,阿铮怕是毫无招架之力。 “这么恶毒的事你们母子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脸面求我放过你们? 来人,将她们母子关进地牢,等毒发身亡后再扔去乱葬岗里。” 柳氏一听‘关进地牢’‘毒发身亡’‘扔进乱葬岗’这些字眼,就止不住的恐惧。 不用云卿主动询问那杀手是谁派来襄助她们的,她自己就老实交代了。 “郡主,真正想要置您于死地的人是裴世子,这个杀手也是他让朗儿带进来的,我们被他当了枪使, 看在咱们同根同族,您又毫发无损的份上,求您饶过我们这一次。” 云卿听她说杀手是裴玄派来的,眼底划过一抹惊诧之色。 她还以为人是云瑶安排的呢,没曾想是裴玄那狗东西。 他为何突然想着取她的性命? 国公府春熙堂内只剩一些不值钱的细软以及旧首饰,那厮犯不着为了那点嫁妆杀她吧? 不,他应该不是图她那点东西,这里面肯定另有隐情。 “你说那杀手是裴玄派来的?他可跟你说过他为何要取我性命?” 取她的命就算了,还准备让那杀手易容成她的样子去杀阿铮。 这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柳氏讷讷的摇头,“我,我也不知道,之前我问过朗儿,他说可能是裴世子觊觎您的嫁妆。” 说完,她伸手攥住她的衣裙,再次哀求,“您饶我们一命吧。” 云卿先让青兰搀扶灵染回去疗伤,然后对柳氏道:“要么云瑶死,要么你们死,你选一个。” 柳氏是聪明人,一听这话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郡主是想让我配合您揪出下毒的云瑶?好好好,我答应你,如今不止您希望她死,我也希望。” 云卿确实想借柳氏引云瑶露出破绽,但她没打算轻易放过这对母子。 即便不取她们的性命,她也要将她们送去千里之外的边境,绝了她们死灰复燃东山再起的心思。 “行,那我就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等会海棠苑会传出我毒发的消息, 以我对云瑶的了解,她肯定还有后招,你只需配合我将她安插在侯府的眼线揪出来即可。” 云瑶是巴不得她早点死的,这样就没人阻止她入宫了。 一旦侯府传出她身中剧毒,吊着一口气怎么也死不了的消息,云瑶定会加把火,彻底弄死她。 而这把火,她八成还是会借柳氏的手去加,到时候或许能来个瓮中捉鳖。 柳氏咽了咽嗓子,点头应了下来。 “那解药何时给我们?” 云卿冷睨着她,淡淡的道:“先给你们一半,等事成之后再给另一半,你也别想着去找外人解,这毒素……” 不等她说完,柳氏急忙举手保证,“我发誓我不耍心机。” 云卿哪会信她? “既然你的婢女秋月去了府外没回来,那我便从我那里调个女暗卫易容成她的样子跟在你身边。” 柳氏知道她这是要监视她,可拒绝不了。 她们母子如今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了。 “好,一切听郡主的安排。” 这时,灵尘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姑娘,那杀手会忍术,招式变幻莫测,我们围剿失败,让她逃走了。” 云卿皱起了眉头。 忍术! 南洋某岛上传出来的,是一种十分诡谲又变化莫测的禁术。 裴玄从哪里弄来这么个邪乎玩意? 以他的能耐,应该接触不到这种人吧? “无妨,逃了就逃了吧,即便抓住她也没用。” 这种任务在身的杀手,一旦被俘虏就会自尽。 不过人虽然逃了,但她没打算让裴玄那狗东西好过。 她记得她手里还有一个把柄,如今也该派上用场了。 “灵尘,你去海棠苑取一半的解药过来为她们母子服下,然后找个女暗卫易容成秋月的样子跟在柳氏身边。” “是,郡主。” 云卿又转头望向柳氏,轻飘飘的开口,“我只给你们这一个机会,要是把握不住,就去乱葬岗躺着吧。” “我,我明白的。” … 前脚刚回海棠苑,云铮与余副将后脚也过来了。 两人已经从灵尘的口中得知了客院发生的事,见云卿毫发无损,齐齐松了口气。 余副将忍不住感叹,“没想到裴玄那混账会来这么一出,还好郡主机灵,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云铮拧着眉,咬牙切齿道:“得想个办法整他一顿,让他付出点代价。” “不错。”云卿笑眯眯的附和,“阿铮与我想到一块去了,必须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说着,她转眸望向余副将,眨了眨眼问:“您前几天不是说已经抓住了沈妙云的表哥么?人如今在哪儿?” 余副将也眨了眨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知道这丫头想干什么了。 “在虞老弟那里关着呢,姑娘是想让他去裴家认亲?” 云卿点点头,“他不远千里来到盛京,咱们总不能让他空手回去吧。” 小世子见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打哑谜,忍不住询问: “什么表兄?什么认亲?余伯,阿姐,你们能不能别卖关子,把话说清楚点。” 第253章 居然让我儿认他为父 云卿与余副将对视了一眼,两人又默契的笑起来。 立在一旁的青兰看不惯他们欺负小世子,踱步上前为他解惑: “沈氏与她表兄私相授受暗通款曲,不小心怀了身孕,结果她表兄家里突然遭难,变成了破落户, 那沈氏哪肯跟他吃苦?于是设计让裴玄爬了她的床,将肚子里那块肉强行摁在了裴世子头上。” “……” “……” 所以那傻缺为了一个野种跟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舍弃了他阿姐? 真够可笑的! 这要是传扬出去,简直贻笑大方。 云卿端起茶水喝了两口,对余副将道:“余伯,您务必要让整个盛京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余副将点了点头,“即使您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宠妾灭妻…… 他要让裴玄那竖子睁大狗眼好好看一看自己宠的是什么浪荡货色,灭的又是怎样光彩夺目的侯府嫡女。 安排好这事后,云卿转移了话题,“你们不是去见奉我父亲之命扶持裴玄的那几个将领么,结果如何?” 云铮没说话,偏头望向了余副将。 余副将沉默了片刻,试着道:“他们口头上答应世子与裴玄断了来往,但人心难测,咱们还是得谨慎点。” 那几个将领都是云家军营的高层,虽然这几年不曾领兵,但对军队内部的运作十分熟悉。 若裴玄想要干点什么,有他们做内应的话防不胜防。 云卿明显也猜到了这一点,嘱咐道:“多派几个暗卫暗中监视他们,看看他们会不会跟裴玄私下来往。” 余副将点头应下,然后起身告辞,安排沈妙云表哥登门认亲的事宜去了。 姐弟俩目送他离开后,云铮压着声线问:“阿姐打算今晚装中毒?” 云卿点点头,“看能不能借此将云瑶揪出来,留着她始终是个祸害。” 话落,她想起陛下晌午过来与她说的正事。 “阿铮,姐姐准备过两日向乾宁殿递奏折请封你为世子。” 云铮盯着她瞧了片刻,闷声道:“还说不是要脱离侯府,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产业交给韵儿打理,军营交给我整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他……就那么好吗?” 云卿有些好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我都没吃韵儿的醋呢,你就别醋我喜欢的男子啦, 侯府庶务交给韵儿,云家军营交给你,你们夫妇同心协力,定能让永宁侯府再现往日辉煌的。” “……” 小世子闷不作声的离开了。 云卿看着他俊秀的背影,无奈摇头,转眸问身侧的青兰:“你觉不觉得世子的性情也像极了侯爷?” 青兰噗嗤一笑,“您别说,确实挺像的,每次姑娘帮别人说话时,侯爷都会吃醋,说你不贴心。” “……” … 傍晚。 庆国公府,松芝堂。 裴玄坐在窗前,正垂头冷冷地注视着已经废了的右臂。 这条胳膊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惨遭了君主与发妻的双双背叛。 只恨他能力有限,无法杀进内宫。 否则他定要手刃那狗男人,为自己的尊严,为自己的手臂报仇。 “属下办事不利,还请裴世子恕罪。” 窗外响起一道清冷的女声,拉回了裴玄恍惚的思绪。 他冷幽幽的看着对方,讥笑道:“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解决不了,南洋忍者,也不过如此。” 女杀手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他们只是合作关系,不存在谁是主谁是仆,只当他在吠犬即可。 裴玄阴恻恻的盯着她瞧了片刻后,问:“查到那日给我递纸条的人是谁了么?” 女杀手颔首道:“云家三房的嫡女,云瑶。” 一听这个名字,裴玄蓦地笑了起来。 “没想到她的家人也想置她于死地,如此更好,我可以与她里应外合。” 那个云朗已经暴露了,以后恐怕指望不上。 如今能助他一臂之力的,便是这个云瑶。 这时,另一个暗卫从墙头掠过,落地后单膝跪在了窗前,“世子。” 裴玄睨了他一眼,淡声问:“何事?” “刚永宁侯府传出消息,说长宁郡主中了毒,命悬一线。” “不可能。”那女杀手下意识反驳,“云卿早就识破了柳氏母女的毒计,还反过头来给她们下了毒,她不可能中毒的。” 暗卫垂下脑袋,硬着头皮道:“可放出的风声是这样的啊,属下据实禀报而已。” 女杀手抬头朝裴玄望去,冷沉沉的道:“裴世子,那女人在设陷阱,她想抓谁?” 裴玄嗤的一笑,“还用问么?自然是云家三房嫡女。”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所谓的在海棠盆栽里下毒,应该是云瑶借柳氏之手做的吧? 云卿明显猜到了这一点,准备引云瑶入局,将她一网打尽。 那贱人想要铲除的对象,他都乐意救下,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嘛。 “你想法子去趟云家三房府邸,将这事与三房嫡女说一下,让她别出手,免得掉进云卿的陷阱。” 女杀手抚了抚腰间的伤,冷冷的应了声‘是’。 … 云卿不知道云瑶与裴玄已经沆瀣一气,顺手设下那个局,本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如果能成功揪出云瑶,那皆大欢喜。 若不能,再想其他法子对付她便是。 三房府邸。 云瑶收到云卿毒发的消息时,确实想过再添一把火,让云卿死得更快些。 她刚准备派人去联系侯府内安插的眼线,让对方见机行事,屋内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你,你是谁?”云瑶猛地从榻上站起来,颤声询问。 女杀手冷睨了她一眼,淡淡道:“裴世子派我来的,让我转告你一句,云卿没中毒,她设了陷阱等你钻。” 云瑶听罢,眉心猛地一跳,瞳孔也狠狠收缩了两下。 硬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后,她咬着牙问:“裴世子是怎么知道的?” 女杀手颔首回答,“那信笺是你给裴世子写的吧?他听闻云卿与陛下的事后,派我去侯府行刺,但失败了, 而你借柳氏之手给云卿下毒,云卿早就察觉到了,你说她如今装作中毒是为了什么?” 云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一盆冷水浇下,从头凉到了脚。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便踩进了云卿那贱人设下的圈套里。 好险! “裴世子派你来告诉我这些,是想与我合作么?” 女杀手没回应,从窗口跃了出去。 云瑶透过窗户看着外面已经黑透的天,将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好个云卿,不但识破了她的计策,还准备将她一网打尽。 真是可恶! 不过来日方长,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等着瞧吧! … 翌日早晨,正是城中百姓赶集之时,街上人来人往。 一个粗狂的汉子来到庆国公府门口,扯着嗓子大喊: “妙云,你好狠的心啊,居然怀着我的孩子给裴世子做妾,让我儿认他为父。” 第254章 裴世子,还我儿 汉子一看就是北方人,长得五大三粗的,嗓音还特别浑厚。 他这一喊,瞬间就吸引了路过的百姓,大家纷纷朝庆国公府门口涌了过来。 没办法,裴家最近干的事情太过奇葩,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如今市井之中可还到处流传着这一大家子宠妾灭妻的‘佳话’呢。 堂堂永宁侯府嫡女,堪比皇室公主一样尊贵。 她被迫下嫁给落魄的公府世子,用自己的人脉与嫁妆支撑起了摇摇欲坠的婆家。 但凡有点脑子的家族,都该将她当做祖宗一样供着。 可裴家倒好,不但不感恩,还从外面弄个狐媚子入府,硬生生的将正室夫人逼得只能和离。 这不管是放在哪朝哪代,都相当的炸裂啊。 好在皇室感念永宁侯府满门做出的贡献,破例册封了云氏为长宁郡主。 不然以后还有哪个家族乐意为皇权抛头颅,洒热血? 国公府的门房看到这一幕,吓得连滚带爬的朝府内冲去。 一边跑还一边喊,“老夫人,世子爷,不好了,沈姨娘的姘头找上门了,说小公子是他的种啊。” 他这一咋呼,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阖府上下便都知道了这丑事。 原本还死气沉沉的国公府,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裴玄这些天都休沐在家,闻言第一时间赶到了府门口。 徐氏是第二个出来的。 母子俩碰面后,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难以掩饰的怒火。 “玄儿,这到底怎么回事?玮,玮哥儿他真的不是你的种吗?” 裴玄没有回应她,紧抿着薄唇走了出去,负手立在台阶上。 见府外已经聚满了百姓,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眸光阴鸷的盯着台阶下那粗汉,看清对方的面容后,只觉分外的眼熟。 像是在哪见过! “你是谁,为何要在国公府门口口出狂言?” 粗汉有些畏惧他的气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可想到自己的遭遇,想起家人的惨状,他又咬咬牙,硬着头皮道:“我,我叫李生,是妙云的远房表哥, 妙云呢?能否请她出来见我一面,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你们把孩子还给我。” 裴玄猛地攥紧拳头,气得浑身在发颤。 他想起在哪里见过此人了。 玮哥儿脸上! 自从那孩子生下来后,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总感觉没有一处地方像他的。 他的骨骼比较细,长相也很斯文秀气,可那野种…… 那野种骨骼粗犷,脸型有着北方游牧民族的特征。 之前他一直以为他是随了沈妙云。 可如今才知里面藏了那么多的龌龊。 眼看越来越多的百姓朝这边涌来,他死死咬着牙,冷喝道:“疯狗乱吠,石岩,将他扔出城去。” 那叫李生的粗汉连连后退了数步,强忍着恐惧道:“我不过是想接回我的儿子罢了,求世子发发慈悲,将他还给我吧, 您是堂堂一品公府的继承人,有钱有势,想要儿子的话,多纳几个妾便能生一大堆,何必抢我的呢?” 裴玄听罢,眼底划过一抹杀意。 这时,人群中几个身穿粗麻布衣的家丁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是余副将暗中安排的,负责吸引更多的百姓过来,誓要将这桩丑事闹得满城皆知。 其中一人走上前,扯开嗓子问:“喂,李生兄弟,你不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下,我们也好替你做主啊。” 另一人附和,“对对对,把情况说出来,咱们才能给你撑腰。” 李生回头睨了他们一眼,底气一下子足了,壮着胆子开口道: “我与妙云本是表兄妹,自小便相识,双方父母也有意结秦晋之好, 三年前,我两因着情难自禁,未成婚便突破了男女之防,她不小心有了身孕, 我本打算请父母登门求娶的,可家中突然遭难,朝夕之间变得一贫如洗, 表妹不肯跟着我吃苦,便派人将我一家赶出了邺城,她则趁机搭上了前往边境御敌的裴世子, 人嘛,都有追求荣华富贵的权利,我也理解她,并成全她, 但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我的儿认别的男人为父,断我李家的香火。” “……” 他这么一说,大家就全明白了。 毕竟庆国公府世子前段时间确实从邺城带回一女子,两人还孕育了一个两岁左右的儿子。 “原来是这样啊,没想到那女人心机如此深,怀着表哥的种还勾搭别的男人,真真是水性杨花。” “裴世子也挺可怜的,为了个贱妇与野种,硬生生的逼走了正妻。” “最可怜的是替别人养了两年儿子,还傻傻的以为自己喜得麟儿,欢欢喜喜上了族谱,这下傻眼了吧?” “噗,老兄,你这话就有点扎心了。” 确实挺扎心的。 裴大世子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两个字来形容了。 男人嘛,都爱面子。 这么大的丑闻私底下揭开也就算了,可如今是当着满城百姓的面挑穿啊。 从今以后,他裴玄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一句‘乌龟王八’。 多难听啊! 站在门框内的徐氏听完这些对话后,脸色煞白的朝后退去。 她哪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啊? 为了那所谓的长孙,她得罪了康宁大长公主,让国公府背负了‘宠妾灭妻’‘嫡庶不分’的骂名。 更重要的是,逼走了云卿那棵摇钱树,还将裴家弄得元气大伤,彻底败落。 结果呢? 有人跑出来告诉她孩子是野种。 是野种…… 哈哈! 来不及狂笑,她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昏死了过去。 府外眼尖的百姓见状,急忙开口道:“你们看,国公夫人晕倒啦。” “啧,看来此事是真的了,裴家确实给外人养了儿子。” “为了个野种逼走正妻,大概也只有他们家能干得出来吧?” “所以外界都喜欢叫他破落户啊。” 裴玄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只觉喉咙一紧,阵阵铁腥味直冲脑门。 他硬逼着自己将那口老血给咽了回去。 别说旁人,他自个儿都觉得可笑。 如今他看自己就好像是在看一傻缺。 满满的无力感充斥着他,让他窒息。 眼下最好的做法就是学老太太的,双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可他能么? 第255章 姑娘,您月事没来 事已至此,他唯有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了这第二顶绿帽子。 云氏…… 沈氏…… 这些个贱人! 竟将他耍得团团转。 视线落在那粗汉身上,眼底蕴出冰冷的杀意。 “石岩,请他进府去见沈姨娘。” 李生也不傻,看此人的脸色就能猜到必定是有去无回,哪还肯听他的? “多谢裴世子,我就知道世子爷深明大义通情达理,一定不会阻拦我与儿子团聚的, 府里我就不去了,您命人把孩子抱出来吧,我直接带他走,也免得留在这里碍您的眼。” 路人也帮他说话,“裴世子,好人做到底,你都帮他养了两年的儿子,就别为难他了。” “是啊,让下人把孩子抱出来交给他吧,他也挺可怜的,自己的亲骨肉喊了别的男人两年父亲。” “世子做了两年便宜爹,也该够了。” 不得不说,余副将找的这些人是懂得扎心的,一刀接着一刀,都准确无误的捅在了裴玄的胸口。 刚才强压下去的血气又开始在喉咙里翻涌,他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猛地转身吐出一口血。 “瞧,裴世子吐血了。” “……” 下一瞬,他直接倒在了石岩的怀里。 “瞧,裴世子昏死了。” “……” … 消息传回侯府时,云卿的心情总算舒坦了一些。 狗东西,叫他派人刺杀她,好好的人不做,偏偏要做那乌龟王八,那她就成全他啊。 “听说裴玄跟徐氏都气得吐血昏迷了。”青兰笑眯眯的开口。 云卿撑着床板缓缓坐了起来,嗤笑道:“宝贝长子长孙成了野种,还让庆国公府沦为了全盛京的笑柄,不吐血才怪。” 裴玄那人吧,少年得志,多少有点狂妄自负。 可他又觉得依靠永宁侯府升官发财不太光彩,就一边压榨她,一边又嫌弃她。 这便是典型的软饭硬吃,而且吃到最后都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 如今栽这么大一个跟头,还不得去他半条命? 名声,威望,靠山,儿子,全都没有了,这样的打击,能让人一蹶不振。 就看他的承受能力有多强了。 呵,反正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她也用不着担心得罪了他会给自己招惹杀身之祸。 难道她不整他,他就会放过她不成? 既然这样,不如直接出狠招,拼个你死我活。 思及此,她起身下榻,踱步朝妆台前走去。 青兰见状,急忙开口提醒道:“姑娘,您还在装中毒呢,这是要做什么?” 云卿嗤的一笑,冷沉沉的道:“不用装了,云瑶大概已经识破了我的计策,她不会对我出手了。” 青兰跟着她走到妆台前,伸手捞起匣子里的木梳给她打理长发。 “姑娘为何如此笃定她不会出手?” 云卿低垂着头,盯着台面上雕刻的花纹瞧了片刻后,悠悠道: “如果你在前面埋了十个陷阱取敌人的性命,敌人栽在了第一个陷阱之中,你会冒险出手了结她么?” 青兰歪着脑思忖了数息,摇头道:“不会,我要慢慢等着,总有一个陷阱能熬死她。” 说完,她恍然大悟。 “姑娘的意思是她在前面还埋了别的陷阱,她不急于一时么?” 云卿轻嗯了一声,“云瑶此人心机深沉,善于玩弄手段,往往走一步看三步,她应该还有大招在前面等着我。” 青兰听罢,眼底划过一抹担忧之色。 “那姑娘觉得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云卿眨了眨眼,似笑非笑道:“我虽然猜不到她的计划,但我可以好好收拾一下她。” “怎么收拾?”青兰好奇的问。 云卿眸中划过一抹狡黠之色,“她不是花了半年时间绣了幅万寿图,准备在陛下过寿的时候呈上去么?” “……” 青兰还能说什么? 只能说……此计甚妙! 断了云瑶大放异彩的机会,可比杀了她还痛苦。 为主子挽好头发后,她转身去橱柜里取手帕,眼角余光突然瞥到盒子里的月事带,倏地想起一件事。 “姑娘,您这个月的月事还没来。” 云卿脸上的笑容一僵,讷讷的问:“今儿个什么日子了?” “四月二十。” 云卿下意识伸手抚向平坦的腹部。 她的月事向来很准,一般都在中旬末,也就是十七八号左右来。 今儿个都二十了,似乎还没有来的迹象。 难道…… 那人要她要得勤,该不会怀上了吧? 可他们第一次同房距离现在才半个来月,加上云瑶在别院里偷放了避孕的香料,也许是她想多了呢。 “姑娘,要不要请大夫过来把把脉?”青兰压低声音问。 这可是皇嗣,而且是陛下的长子或长女,可马虎不得。 云卿思忖了片刻,摇头道:“可能是我最近操了太多的心,导致月事不调, 退一万步讲,即使真的怀上了,半个月的孕期大夫也探不出来的,别声张。” 青兰强压下心底的激动,细细嘱咐,“您如果有什么不适,一定要与奴婢说, 要是再过七八日还没来月事,奴婢就得请顾院首过来给您把脉了。” “嗯。”云卿应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去取纸墨笔砚过来,我要写请封世子的奏折。” 柳氏母子已除,云瑶暂时还无法动,她没必要继续拖下去了。 尽早立世子,也能更快安定云家军的军心,毕竟北境的战事不等人。 … 半个时辰后,云卿来到紫竹院。 云铮跟余副将正在商议去南境整顿军务之事,见云卿踱步走进来,纷纷站起了身。 “阿姐不是在装中毒么?怎么出海棠苑了?” 云卿向他们简单解释了几句,与之前跟青兰说的一模一样。 “她不上套,我装得再像也没用。” 说完,她将手里的折子递给二人,“你们瞧瞧这份奏折是否妥当。” 云铮从她手里接过折子打开一看,唇角顿时抿了起来。 “阿姐还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侯府交给我。” 云卿讪讪一笑,柔声哄道:“你是男子汉,辛苦点,多分担一些嘛。” 说完,她又偏头望向一旁的余副将,开口问:“余伯觉得这份奏折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余副将看了一遍,笑道:“这样挺好的。” “那就有劳您去趟内阁,将折子递上去。” 余副将听罢,缓缓摇了摇头,“侯府嫡女敲定继承人,这本就是先帝给姑娘的恩典, 现在新帝掌权,您亲自去趟乾宁殿,将折子面呈陛下,向他说明情况比较好。” “……” 犹豫片刻后,云卿妥协了,“行,那我亲自走一趟吧。” 余副将听罢,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陛下太忙,昨晚没来侯府,这会儿应该想媳妇想得紧吧? 他帮他一把。 『姑娘们,本文的设定稍有变化,军民拥戴女主,女主应该会以准皇后的身份入宫哈,简介已修改,望周知,麻烦再帮我点个五星好评,比心』 第256章 媳妇来宫里找他了 三房府邸。 绣楼里,云瑶正站在巨型绣架前穿针引线,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婢女墨雨端着一盘点心走过来,笑着夸赞道: “姑娘,您的绣工真是越来越精湛了,等陛下寿诞那日将这幅万寿图呈上去, 届时定能艳压群芳,大放异彩,在太后以及百官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云瑶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她绣这幅万寿图的目的,就是告诉所有人云氏不止一个云卿。 那贱人想以二嫁之身入宫,先胜过她再说吧。 “如今绣品是做好了,但怎么呈现在寿宴上,还得看内务府的安排。” 墨雨听罢,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奴婢派人去查一下内务府总管的底,咱们投其所好,请他襄助一二。” 云瑶斜睨了她一眼,轻飘飘地开口,“买通内宫的人,一旦被查出来,可是要掉脑袋的。” 墨雨慌忙跪倒在地,“奴婢失言,请姑娘责罚。” 说完,她悄悄抬眸看了主子一眼,见她神色平淡,稍稍松了口气。 “此事是太妃授意您做的,要不您去请太妃帮忙吧,她在后宫待了那么多年,应该能使唤得动内务府。” 云瑶勾唇一笑,“算你有脑子,起来吧。” “……” 这时,窗外响起一道低沉的禀报声,“姑娘,侯府那边放出消息,说长宁郡主体内的毒素已解,人没什么大碍了。” 意料之中的结果,云瑶脸上没有半分惊讶之色。 还好裴玄提前派人来知会了她,否则这次怕是要在阴沟里翻船。 云卿啊云卿,这次让你侥幸逃脱,下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见窗外的暗卫迟迟不走,她蹙眉问:“还有别的事情么?” 暗卫应了声‘是’,又继续开口,“长宁郡主出了府,往皇宫方向而去了。” 云瑶的手轻轻一抖,针尖就那么扎进了指腹里,疼得她瑟缩了一下。 墨雨急忙上前攥住她的腕骨,替她擦拭伤口渗出的血珠。 “姑娘,破皮了,奴婢给您上点药吧。” 云瑶看着布料上的那点红,眸中划过一抹厉色。 她反手甩了墨雨一耳光,怒道:“谁让你碰我手腕的,血沾在绣品上了知不知道。” 墨雨被她打习惯了,从善如流的下跪,请罪。 云瑶猛地闭上双眼,恶狠狠的开口,“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狐媚子,勾搭陛下都勾搭到禁宫去了。” 说完,她厉目横扫向墨雨,咬牙切齿道:“去,去给苏雪柔那蠢货传信, 跟她说时机到了,让她怂恿她爹携内阁众阁老去乾宁殿抓奸。” 只要云卿那贱人敢在乾宁殿里引诱陛下,勾着陛下白日宣淫,那她就等着被百官凌迟处死吧。 臣妻勾引君主,这可是整个皇室整个朝廷都无法容忍的事。 … 乾宁殿。 帝王正靠在御案内闭目养神。 南境水患,北境异动,数百份的奏折从各个州县送至京城。 他连续两日都在颁布旨意发号施令,眼都没合一下。 这哪是人干的事? 他就羡慕盛京那些世家公子,个个闲得发慌,整日里都跟女人厮混在一块,好不惬意。 什么时候他也能撂下这烂摊子,跟媳妇儿游山玩水去? 大概……得太子能独当一面之后才行吧。 十六岁,他顶多等小崽子年满十六岁,就立马甩手走人。 “陛下,您两日没合眼了,要不去寝殿歇会吧。” 吴公公壮着胆子在一旁劝说。 “龙体为重啊。” 皇帝陛下不胜其烦,闭着眼阴恻恻的道:“再多嘴就给朕滚去守皇陵。” 吴公公吓得浑身一激灵,帽子都差点从头上掉下来,缩着脖子灰溜溜的退到一边,不敢再逼逼了。 “陛下……”冥起突然凑了上来。 还不等他说完,皇帝陛下怒道:“你也给朕滚去守皇陵。” 冥起眨了眨眼,轻‘哦’一声,“行吧,那属下先让御林军将郡主送回去。” 说完,他转身就走。 皇帝陛下猛地睁开双眼,拧着眉呵斥,“等等,你把话说完再滚。” 媳妇儿来宫里找他了? 他没理解错吧? 冥起轻咳了两声,硬逼着自己压下勾起的唇角,转身面无表情的禀报: “刚才永定门传来消息,说长宁郡主入了宫,正往乾宁殿的方向而来。” 帝王的疲惫一扫而光,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顺手捞起桌面上还没处理完的奏折翻看起来。 要是有她伴驾,这日子倒也没那么难熬。 “可知她为何突然入宫?” 那女人不是在装中毒么?昨晚还派人过来提醒他,叫他先别去侯府。 他要不是怕媳妇,即便忙到三更半夜,也会回侯府抱着她睡一觉的。 冥起看着帝王那不值钱的样子,心里忍不住的唏嘘。 女人果真可怕,一旦沾染上……没啥好下场。 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越发坚定了不尚公主的想法。 “郡主没说,属下们也不敢问,更不敢查。” 查未来皇后,还是被帝王捧在手心的皇后,他们怕不是活腻歪了。 萧痕盯着手中的奏折,半晌也没瞧清楚上面写的什么,不过倒是想明白了那女人为何突然会来乾宁殿。 大概或许可能是递奏折请封世子吧? 她才不会突然良心发现,入宫来陪他呢。 宫外多舒坦多惬意啊,皇后之位都诱惑不了她。 指望她哪天开窍,心甘情愿的入宫伴驾,还不如洗洗去睡。 “吴正德,备水,朕要沐浴。” 沐,沐浴? 吴公公瞪大双眼。 冥起刚才不是说郡主入了宫,已经往乾宁殿这边来了么? 陛下不打算见她? 心思一转,他隐隐明白帝王在打什么主意了,忍着笑退出去后,急忙招呼小宫监去备水。 … 云卿走在深长的宫道里,看着四周重峦叠嶂的红墙瓦舍,眼底划过一抹复杂之色。 月余前太后宣她入宫,走的也是这条路。 当时她还在想自己是已嫁之身,这辈子也不用入这鬼地方困守一辈子。 如今再回想,只觉脸颊火辣辣的疼。 早在四年前她救下那人开始,便注定这一生要与这座皇城绑在一块。 就是他那做法挺令人不齿的。 她明明救了他,他却恩将仇报,将她硬拽进这围城,从此高墙楼阁,再也难获自由。 “郡主,乾宁殿到了。” 耳边传来御林军的禀报声,拉回了云卿恍惚的思绪。 她缓缓停下脚步,仰头朝九十九层白玉石阶上的巍峨宫殿望去。 第257章 陛下!!! 乾宁殿,南萧的皇权中心,屹立在盛京的最高处。 哪怕周围有无数亭台楼阁,全都加起来也不及这一座宏伟。 她,终是一步步走向了他,逃不掉,也弃不了。 沉吟片刻后,她提着裙摆准备往上走。 这时,耳边刮过一阵劲风,灵染突然现了身。 “姑娘。” 云卿愣了一下,缓缓收回右腿,偏头朝她望去,“怎么了?这乾宁殿应该不至于有危险吧?” 灵染急忙摇头,单膝跪地朝石阶上方的宫殿行了一礼后,这才起身对云卿道: “属下刚收到灵尘传来的消息,她说您前脚刚离开侯府,云瑶后脚便派人去了苏相府,目的不明。” 苏相府…… 云卿扯了扯僵硬的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她那堂妹真是好手段好本事啊,不仅利用了柳氏,还与苏雪柔结了盟。 她这个时候派人去相府,究竟想做什么? 视线扫过台阶上的宫殿,隐隐明白了过来。 云瑶应该猜到她入宫见陛下,以为她要在宫里引诱君主,想让她栽跟头。 苏雪柔的父亲是内阁首辅,眼下应该正在值房里处理政务。 若他突然带着几个内阁重臣来乾宁殿觐见,撞上她与陛下…… 那她岂不是要被冠上妖媚惑主的骂名,一辈子也入不了宫? 想到这,她直接气笑了。 这个云瑶还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处处都挖了陷阱等她跳。 她要是不回敬她点什么,枉为姐妹了。 “六日后便是陛下的万寿节,邻国使臣应该陆续抵京了吧?” 灵染点了点头,颔首道:“大越跟东齐的使臣已到。” 其实邻国派人来南萧参加万寿节,最重要的是想谋取两国联姻的机会。 毕竟如今南萧国力鼎盛,谁都想来攀附,除了北戎那蛮横的草原粗汉。 云卿生在帝京养在帝京,见过无数的使臣,自然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他们肯定会花重金去千机阁探消息,你让花蕊夫人向他们举荐云瑶, 就说她是永宁侯府的偏房嫡女,娶她能得到南萧的礼遇。” 灵染眨了眨眼,轻笑道:“属下明白了,姑娘放心吧,花蕊夫人一定会办妥此事的。” 云卿点点头,踱步走上了台阶。 不管使臣能不能娶到云瑶,只要有人上云家三房提亲,她云瑶就别想清清白白的入宫。 原本念在同宗同族的份上,她不想对她使这种阴私手段的。 可那女人蹦跶得太欢,她忍不了了。 一报还一报,也算公平。 走上最后一层台阶时,吴公公笑眯眯的迎了过来。 “老奴见过长宁郡主,郡主妆安。” 云卿哪敢在这御前大总管面前摆架子? 她急忙伸手虚扶了他一下,满脸和善的问:“陛下可在殿内?” “在的在的,郡主请。” 云卿随着他入殿。 里面静悄悄的,不见那人的影子,应该是在后面的寝殿内。 她下意识望向吴公公,笑道:“劳烦公公去通传一声,就说永宁侯府嫡女前来递请封世子的奏折。” 吴公公也是个老滑头了,闻言哎哟了一声,举着拂尘往殿外退去,边退边道: “老奴已经将郡主引进正殿,接下来得靠您自己的了,您随意。” 说完,他直接合上了殿门。 云卿觉得吧,这些人还真是忠心得令她折服。 一个两个三个的,为了他能追到媳妇,真是不遗余力。 在正殿内站了片刻后,她还是踱步朝后面的寝殿走去,结果寝殿里也空无一人。 她侧耳听了几息,发现浴房内有水声传来。 大白天的,怎么还洗上了? 想到他可能熬了一整夜,又气恼又心疼,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绕过屏风走进浴房,层层帷幔四散开来,裹挟着湿热的水气贴在了她面颊上。 视线受阻,她下意识伸手去扒拉,腰间突地一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只听‘噗通’两声,浴池里水花四溅。 小娘子气恼的喊,“陛下!!!” 这人恶劣得很,她就不该进来的。 萧痕勾住她的腰往怀里一拽,抱着她靠在了浴池边。 “朕瞧你出汗了,洗洗舒适些。” 说完,他伸手朝她腰间的锦带探去。 云卿猛地伸手拍掉他的爪子,抬头瞪向他。 入目的是一双隐含血丝的眸。 饶是他清贵无双,依旧难掩眉宇间的疲惫。 这是熬了多少个时辰? 从前夜收到北境异动的消息到现在,已经两天两夜,他该不会连眼睛都没合一下吧? 怒意瞬间消散,只余满眼的心疼。 “陛下又在胡来了,您这般不爱惜自己的龙体,要是病倒了,谁来扛这江山的重任?” 萧痕缓缓伸手抚摸她氤氲着水雾的眸子,指尖缠绵温柔。 “你不在身边,朕睡不着,不如多处理点政务,好腾出时间陪你。” 说完,他猛地收拢手臂,迫使小姑娘紧紧贴在他裸露的胸膛上。 云卿下意识伸手抵住他的肩膀,触感一片滚烫。 她又急忙收手,被帝王攥住腕骨,强势摁了回去。 “朕都出卖色相诱你了,你还要躲吗?” 这话听起来多少有点委屈。 云卿强忍着四肢百骸里晕开的酥软,一双眸子四处乱撞,就是落不到实处。 没办法,眼前全是勾人的男色,张力十足,她馋得很啊。 帝王已经摸清了她的底,深知她躲闪就代表已经动情。 这时候只需稍微蛊惑一下,她就乖乖任他施为了。 “卿卿,朕想你,你不想朕么?” “……” 云卿察觉到他的手掌又贴在了她的腰侧,宽厚的掌心散发出炽烈的热量。 哪怕隔着衣裳,依旧烫得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理智在寸寸崩裂。 眼看自己就要陷进他的柔情蜜意里,她狠狠在唇瓣上咬了一口。 痛意袭来,让她清醒了些。 帝王察觉到了她咬唇保持清醒的动作,剑眉微蹙,缓缓松开了她的腰。 鱼水之欢在于两厢情愿,如果其中一人抗拒,那还有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刚才有点失控了。” 云卿听罢,急忙伸手抱住他的腰。 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今日,可不能因为那些破事生出什么嫌隙。 “陛下误会我了,我不是不让你碰,而是……” 她将刚才进殿前灵染向她禀报的事说了出来。 “我担心苏首辅会带着内阁的重臣们突然来乾宁殿觐见,这要是撞上了,岂不正中他们的下怀?” 萧痕听后眸光转冷。 呵,都算计到了他头上,一个个的,有本事的很。 “你在这里泡会温泉,朕去设个局,收拾他们一顿。” 第258章 想让朕如何怜惜你? 媳妇好不容易进趟宫,他都还没跟她亲热呢,就被那群狗东西给搅了。 真是扫兴! 推开怀里的小娘子后,他起身准备上岸,眼角余光突然瞥到水面漂浮起一本奏折。 奏折…… 他隐隐猜到了那是什么,急忙闪身去遮挡,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云卿的视线在那折子上扫了一眼,下意识伸手朝自己的袖口探去,里面空空如也。 她霍地抬眸,满脸恼怒的望着头顶的男人。 “陛下,那是我为阿铮请封世子的奏折。” 帝王摸了摸鼻子,急忙抬手拍她的背给她顺气,“别恼别恼,等会去寝殿里再写一份便是。” 云卿忍无可忍,猛地踮起脚尖咬住他的下颚。 她是来递折子的,如今好了,被水浸了个透彻,还怎么呈上御案? 萧痕见她如同被激怒的狐狸,亮出了锋利的牙齿,眼底晕染开柔和的笑意。 怕她咬得太狠磕到牙,他试着放松自己的面部线条,完全不管堂堂九五之尊下巴带伤会不会惹人笑话。 云卿原本是打算狠狠咬他一口的,可想到他等会还要出去见内阁重臣,又逼着自己撤去了力道。 这人啊,真是将她压得死死的。 “您让吴公公安排宫女送笔墨纸砚进来。” 帝王笑着吻了吻她娇嫩的唇瓣,哑着嗓子应了声好。 按耐住体内翻卷的邪火后,他起身上岸,顺手捞起池边的寝衣披在了肩头,踱步朝外面走去。 云卿盯着他修长的背影瞧了片刻,这才伸手拍了拍僵硬的面颊,唤回了被勾走的魂。 视线落在水面漂浮着的奏折上,捞起一看,里面的字全都糊成了团。 这狗男人!!! 萧痕走出浴房后,负手立在寝殿的窗台前沉思了片刻,这才开口招来守在暗处的灵染。 灵染见帝王身穿寝衣,一副慵懒随性的模样,急忙跪倒在地,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她不是在府里装中毒么?为何突然入宫递折子,这中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萧痕淡声询问。 灵染蹙了蹙眉,沉吟几息后,顶着帝王强大的威压开口道: “主上将属下调去郡主身边时曾嘱咐过,日后只听她的命令奉她为主,不管是谁打探她的情况,都要守口如瓶。” 说到这,她咽了咽嗓子,又硬着头皮提议,“陛下若想知道内情,可以亲自去问郡主。” 帝王听罢,忍不住‘啧啧’了两声。 那女人倒是能耐,这才多久,就将他的人彻底收服了。 不过这样也好,连他的命令都不听,应该也不会被其他人收买,做出什么背叛之事来。 “你附耳过来,朕有件事交代你去办。” “……” 灵染这回倒没婉拒,起身朝窗台靠近。 只要不是向她打听郡主的事,一切都好说。 萧痕在她耳边低语一番,临了询问:“听清楚了么?” 灵染点点头,颔首道:“听清楚了,属下这就去办。” “嗯。” 目送她闪入长廊后,他这才转身折返回浴房。 透过层层帷幔,依稀看到一张透骨生香般的美背。 小娘子已经褪去了身上的衣物,如瀑的发丝搭在左肩上,背对着门口倚靠在浴池边。 那裸露在外的肌肤晶莹剔透,润泽似玉,在水雾的氤氲下更显朦胧之美。 帝王忍不住滚动喉结,只觉身上那股邪火又蹭的一下冒了出来。 乾宁殿庄严威仪,从不染殊色,如今一抹春光点缀在这宫室里,分外惹眼。 他缓步走到浴池边,扬眉问:“哪宫的婢女,竟敢在这乾宁殿内妖媚惑主?” 云卿拨弄长发的动作微顿,美眸微眨,眼底划过一抹狡黠之色。 她故作受惊般的缩了缩脖子,颤声道:“奴,奴婢乃内务府刚派来御前伺候陛下茶水的宫女,误闯了此处,还请陛下怜惜。” 皇帝陛下的眸色渐渐变得幽深起来。 这勾人的小妖精,哪是来递折子的,分明是来取他精血,要他命的。 他缓缓坐在由汉白玉堆砌而成的浴池边缘,伸手去抚摸小娘子如凝脂般光滑圆润的后背。 “想让朕如何怜惜你,嗯?” 云卿这下真的在发颤了,薄如蝉翼的眼睫都在轻轻抖动。 他的手掌一路所过之处晕开了阵阵酥意,直软进她的骨头里。 如此这般爱抚,试问这世上有几个女子能抵抗得住? 她所在的盛京,就有无数世家嫡女绞尽脑汁也想入宫伴驾,只为得这意气风发如芝兰玉树般的帝王微薄宠爱。 不得不说她是幸运的,靠着四年前那段缘分,近水楼台先得月。 思及此,她猛地转身圈住男人的后颈,仰头看着他,笑眯眯的问: “陛下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调戏小宫女的手段?莫不是之前有人误闯过这浴池?” 萧痕伸手扣住她不盈一握的腰,将她轻轻往上一提,温香软玉便入了怀。 “乾宁殿里将近三年没宫女出入,全都是清一色的小内监在侍奉,朕可不背这黑锅。” 云卿伸手揪住他的衣襟,不老实的爪子顺着领口探了进去,嘴上却在一本正经的询问, “陛下不是说去收拾那帮老家伙吗,怎么这么快就折返回来了?” 帝王蹙了蹙眉,所有的注意力全都被她那勾人的爪子给吸引了过去,哪还有心思聊这些。 他猛地扣紧她的腰,抱着她一头扎进了浴池里。 “收拾他们也不能冷落媳妇儿,朕可比你懂事多了。” “……” “……” 这混账东西! … 小半个时辰后,苏首辅领着几个内阁重臣从值房方向而来。 几人还没踏上台阶,就看到乾宁殿的正殿门紧闭,吴公公亲自守在外面。 这有情况啊。 苏首辅眼底划过一抹狠色,踱步走到殿前后,笑着问吴公公,“陛下可在里面?” 吴公公并不知道帝王的计划。 而萧痕也刻意没与他说,这样才能驱使着他演得更逼真一些不是么? “首,首辅与诸位大人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吴公公强逼着自己保持冷静,心里其实已经慌得一批。 乖乖,陛下可在里面临幸郡主啊,他们要是硬闯,或者里面传出点什么暧昧的声音,这可就热闹了。 苏首辅多么狡猾的人?哪怕吴公公掩饰得再好,他依旧从他眼底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慌乱。 看来女儿的消息属实,那云氏勾缠陛下都勾到乾宁殿来了。 这可是文武百官最不能忍的事。 “我们有要事与陛下商议,还请公公进去通传一声。” 第259章 择日成婚 吴公公缓缓攥紧了垂在衣袖里的手掌。 到底是在后宫倾轧了多年的老宫监,见惯了大风大浪,脸上倒没有过多的急色。 只不过额头有细汗渗出,如果仔细瞧的话,便会露出破绽。 “首辅与几位大人来得真是不巧,陛下两天两夜未曾合眼,半个时辰前歇下了, 要不诸位先回值房候着,等陛下醒来后,咱家再派人去内阁请你们?” 苏首辅上前一步,逼得吴公公连连后退。 到底是百官之首,位极人臣,身上那股子威压一释放,不是吴公公这等无根之人能抵抗的住的。 “事关南境水患,人命关天,半刻都耽误不得,公公还是进去帮我们通传一声吧。” “可……” 不等吴公公开口,苏首辅突然拔高声音喝道,“你想误了国事吗?” 吴公公心里叫苦不迭。 不是他不想放行,实在是里面不方便啊。 别说他们,即便他这个太监也不能在陛下行房的时候随便闯进去呀。 这要是瞧见什么不该瞧的,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首辅这话言重了,咱家哪敢耽误国事啊,实在是陛下刚睡不久,没法出来见诸位啊。” 户部尚书卢维接收到苏首辅示意的目光后,突然开口问, “本官听永定门的护卫说长宁郡主不久前来乾宁殿觐见了陛下,她如今人在哪儿?” 吴公公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整个人都开始轻颤颤抖起来。 他该怎么回? 人现在就在殿内,难道他要扯谎,说已经出宫了么? 这明显行不通啊,毕竟他们派人去各个城门询问一圈便能拆穿他的谎言。 见他接不上话,卢维又继续逼问,“她是不是在里面?一个后宅妇人来乾宁殿觐见,她究竟存了什么狐媚心思?” 吴公公张了张嘴,还想垂死挣扎反驳两句,苏首辅跟几位大臣纷纷跪倒在了地上。 “陛下,您可千万别做糊涂之事啊,那云氏乃已嫁之身,宠幸不得啊。” “高祖皇帝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您不能步他的后尘,留千古骂名啊。” “还请陛下除妖女,稳国本,莫要一错再错。” “陛下……” 吴公公看着拼死劝谏的几人,忍不住伸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完了完了,这事要是闹大,陛下还怎么迎郡主入宫? 他刚才就应该阻止两人去寝殿的。 眼看几人越发的慷慨激愤,吴公公急得团团转。 就在这时,宫殿的西侧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通传声,“太后娘娘驾到。” 霎时,在场的所有人齐齐一愣。 待反应过来后,众人纷纷朝西侧跪拜。 “参见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太后沿着长廊走到殿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一众朝臣,低喝道: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逼宫吗?” 苏首辅张了张嘴,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吴公公连忙抢过了话锋。 “回娘娘,陛下为国事操劳了两天两夜,实在撑不住歇下了, 几位大臣突然来乾宁殿觐见,说有急事要面圣,老奴担心陛下的龙体,试图阻拦, 可他们咄咄逼人,非得进去叨扰圣驾,老奴实在没辙啊,还请娘娘做主。” 太后冷睨着苏首辅等人,斥道:“怎么,陛下休息半日这南萧的天会塌了不成?” 苏首辅急忙俯身叩头,“娘娘息怒,原本臣等听闻陛下在休息,是准备回内阁值房的, 可,可永定门那边的护卫说长宁郡主在半个时辰前入宫觐见,人进了乾宁殿不曾出来, 老臣几人怀疑她还在殿内,担心她对陛下不利,所以才跪在这里请求陛下出来一见, 娘娘是过来人,应该知道臣妻引诱君主有多严重,还请您明察,莫要让她毁了陛下。” 户部尚书卢维跟着附和,“陛下有经天纬地之才,日后定能成为南萧的中兴之主, 臣等即便是死谏,也绝不容忍妖女在这乾宁殿里惑主,坏了陛下一世英名。” 太后听了一圈,总算明白几人在打什么主意了。 他们这是迫不及待想要摁死云氏,除掉这个争夺后位最强劲的对手。 呵,她都已经放弃让郭家女入宫为妃为后了,没想到他们还在白日做梦。 真是……不自量力。 “你们说的长宁郡主,可是永宁侯府嫡女云卿?” 苏首辅点了点头,沉声道:“正是她,还请太后入殿一探,然后清君侧。” 太后没回他,偏头对着西边的长廊道:“绿药,带她过来吧。” 下一瞬,绿药姑姑现身,后面还跟着一杏装女子。 苏首辅见状,瞳孔狠狠收缩了起来。 跟在掌事姑姑身后的,可不就是云氏么? 她,她怎么会跟太后在一块? 其他几个大臣脸上也露出了惊讶之色。 云氏嫡女不在殿内?那吴正德那个老阉奴一再的阻止他们作甚? 绿药姑姑领着‘云卿’走到太后身侧后,颔首道:“诸位大人可能有所误会, 长宁郡主的确来过乾宁殿,但递了奏折后便被娘娘派来的宫女请去了慈安宫。” 苏首辅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 他们是不是被人给坑了? 一旁的卢维仍旧不死心的问:“听护卫说郡主入宫时着的是粉装,如今怎么变成杏装了?” 绿药姑姑不慌不忙的道:“慈安宫奉茶的婢女手脚毛躁,不小心将茶水泼到了郡主身上,娘娘便赏了她这套衣裙。” 卢维还想开口,被太后冷幽幽的打断了,“怎么,你认为哀家在包庇她?” “老臣不敢。” 太后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语调威严道: “你们身为内阁辅臣,不去处理国家大事,跑来乾宁殿逼宫,谁给你们的胆子? 别说陛下没招惹云氏,即便招惹了,那也是他的私事,你们休要以下犯上。” 几位大臣脸上纷纷露出惶恐之色,叩首不起。 “老臣该死,还请太后娘娘息怒。” “你们确实该死。”殿门缓缓打开,一身玄色龙纹锦袍的帝王从里面缓缓踱步走出来。 “朕忙了两天两夜,眼皮都没合一下,不过是在寝殿歇了半个时辰而已,在你们眼里就成了昏君?” “老臣惶恐,陛下息怒。” 萧痕的视线落在苏首辅跟卢尚书身上。 这俩关系挺好的啊。 嗯,他还可以让他们更好一点。 “卢爱卿的次子还未娶妻吧?朕看苏首辅的嫡女挺不错的,择日成婚吧。” 户部尚书府次子,那可是出了名的纨绔,比姚璟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260章 窝里斗 加上他又是嫡次子,上面还有一个长兄,祖上的荫庇根本就轮不到他。 谁嫁给他,这辈子大概也就毁了。 苏首辅霍地抬头,满脸震惊的朝上首的帝王看去。 将他的嫡女许给纨绔子弟,他届时扶持谁登临后位? 相府虽然还有数个待字闺中的女儿,但占了个嫡字的,唯有雪柔。 而中宫正妻,非得是嫡女不可。 也就是说只有雪柔才有资格争取那个位置。 她是苏家唯一的希望,如何能许给卢家那废物? “陛,陛下是在跟老臣开玩笑么?” 萧痕薄唇微勾,给了他一个‘你看朕像是在开玩笑么’的眼神。 这道旨意,早在月余前就该下达了。 当时苏氏女联合一众高门贵女,在康宁大长公主府的后院为难他媳妇。 他便让冥起弄了份盛京纨绔的名单过来,准备给这些乱嚼舌根的女人赐婚。 只不过后来太后歇了立苏氏为后的心思,加上这老头对朝廷有所贡献,他就搁置了这事,打算放她们一马。 结果这老东西倒好,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碰他的底线。 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以这样的方式来乾宁殿朝他发难。 挑衅了皇权,就得承受相应的后果。 “吴正德,着礼部拟赐婚的圣旨吧。” 吴公公刚才被他们步步紧逼,憋了满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泄呢。 听了帝王的安排后,立马扯着嗓子应道:“老奴这就去传话。” 说完,他举着拂尘躬身往台阶下退去。 苏首辅见状,急忙屈膝往前挪了几步,颤声道:“老臣知错了,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那卢家小儿整日里游手好闲的不干人事,我家姑娘若嫁过去,岂不是要毁掉一辈子?” 卢尚书一听这话,立马就不高兴了,忍不住讥笑道: “我儿子再没本事,也是尚书府的嫡子,娶你家十九岁的老姑娘应该绰绰有余。” 他特意加重了‘老姑娘’三个字的口气,讽刺意味十足。 没办法,今上不按常理出牌,御极后学民间那劳什子守孝三年,硬生生将盛京适龄女子都熬成了老闺女。 卢家的嫡女卢燕今年也十八了,还没许人家,都打着将闺女送进宫邀宠的主意。 苏首辅被自己的下属落了脸面,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回头瞪向他,眼含警告之色。 卢尚书见他如此看不起自己的儿子,也彻底恼了,硬着头皮瞪回去,主打一个输人不输阵。 萧痕将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尽收眼底,心中冷笑连连。 他们这友谊的小船不牢固啊,说翻就翻了,看来他还是高看了这俩老东西。 “怎么,两位爱卿这是对朕的决定不满么?” 帝王突然开口,拉回了两人的理智。 苏首辅猛地转头俯身叩首,哽咽着声音道: “陛下,老臣的女儿跟卢府的公子不般配,若是将他们强行撮合在一块,会出人命的,还请您三思啊。” 萧痕闻言点点头,“卢家二郎资质平庸,嫁给他确实委屈了你家闺女, 要不这样吧,朕封她为郡主,将她嫁去东齐做皇子妃。” 苏首辅匍匐在地的身体狠狠颤抖了起来。 东齐乃边陲小国,距离盛京数千里之遥,雪柔嫁去那里,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陛下……”苏老头心如死灰般的呼喊,“求您念在老臣兢兢业业的份上,饶雪柔一次。” “饶她?”萧痕嗤的笑出声,一字一顿道:“饶她一命,然后放任她继续将手段耍到朕的身上么?” 苏首辅的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了。 原来陛下早就洞悉了一切,知道他带着几位重臣前来逼宫,全是受了雪柔的挑唆。 可笑他还傻愣愣的钻进来,摔了个底朝天。 他知道这个女儿已经彻底废了,没有了任何的用处。 如果再继续求情,只会彻底激怒陛下,连累到整个相府。 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要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嫁去东齐,他做不到。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想到这,他沙哑着声音道:“苏家愿与卢府结秦晋之好,多谢陛下赐婚,臣领旨谢恩。” 卢尚书见他妥协,也急忙叩首,“多谢陛下赐婚,臣领旨谢恩。” 萧痕见二人识时务,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不过他没打算如此轻易的放过他们。 “苏相与卢尚书最近操劳过度,回府好好歇着吧,朕准你们半月的假,不许推脱。” 苏首辅听罢,指尖狠狠地嵌入地缝中。 陛下这是明晃晃的架空他,分他的权。 可这个时候他无法辩驳,更无法反对,只能被迫接受他的安排。 “老臣……领旨。” 萧痕摆了摆手,示意吴公公将两人带走,免得留在这里碍他的眼。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帝王唇角那抹讥笑遮都遮不住了。 才女嫁给纨绔,这苏府与卢府以后可有得闹了。 这便是他想要看到的效果,只有除掉这些手握重权的老东西,年轻一辈的官员才能崭露头角。 他不能堂而皇之的收权,那样会弄得人心惶惶,动摇国本。 只能逼着他们窝里斗,再趁机抓住把柄,进行大换血。 目送一行人离开后,他这才将视线放在另外几位内阁重臣身上。 “怎么,你们还有事启奏?” 几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连叩首跪安。 御史大夫屈膝往后退了两步,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缓缓停下来,硬着头皮朝上首的帝王望去。 “陛下,不知永宁侯府的嫡女向您递了什么奏折?” 萧痕一边整理褶皱的衣袖,一边开口:“此事明日早朝再议,朕与太后有些家事要聊,你们先退下吧。” “……” 等所有大臣都离开后,萧痕这才转身朝太后施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冷睨着他,训斥道:“大白天的在乾宁殿里快活,还被大臣们撞了个正着,你怎得如此荒唐?” 说完,她踱步准备入殿。 萧痕急忙闪身挡在她面前,又朝她深深鞠了一躬。 “这一次多谢母后为我们解围,儿臣感激不尽。” 太后被他那防贼似的举止与目光直接给气笑了。 “怎么,哀家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第261章 世子,求您饶我一命 萧痕倒是没顶嘴,低垂着头毕恭毕敬的站在殿门口。 太后知道今日这大殿是进不去了,气恼的同时又无能为力。 儿大不由娘啊,她如今算是体会了这个道理。 “要么就将她迎进宫,给她应有的名分,要么就在宫外私会,别弄进这乾宁殿, 哀家看在她救你一场的份上,这回就帮她解围,再有下次,你别来找我。” 说完,她转身朝西侧的长廊走去。 萧痕躬身行礼,“儿臣恭送母后。” 绿药姑姑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压低声音劝帝王: “陛下多点耐心,奴婢相信用不了多久太后娘娘便会彻底接受长宁郡主的, 母子嘛,哪有什么隔夜仇,只要您不与她生分,她自然而然会疼儿媳妇。” 萧痕点点头,“多谢姑姑提醒,也感谢姑姑这段期间开导母后,朕记下了。” 绿药姑姑笑了笑,朝他屈膝施礼后,疾步追了上去。 帝王偏头望向立在一旁的‘云卿’,开口道: “你去偏殿将这身衣裳脱下来交给吴正德,让他送进朕的寝殿。” 灵染颔首应‘是’,在吴公公的指引下去了偏殿。 萧痕在门口站了片刻后,这才折返回去。 寝殿内,云卿坐在妆台前,正拿着木梳打理着及腰的长发。 胳膊微抬间,宽大的寝衣领口松散开,露出了大片如凝脂般的肌肤,上面隐现斑驳吻痕。 眉眼处那抹在浴池里被帝王疼爱出来的娇媚还未退去,带着一股子勾人心魄的风韵。 小娘子盯着镜中的自己,暗自感叹被男人滋润过就是不一样。 这世上再名贵的胭脂水粉,也勾勒不出如此风情。 攥着三千青丝的手缓缓下移,落在平坦的腹部,脑海里不禁想起入宫前青兰的提醒。 这里,已经有条小生命了么? 萧痕进来时,见她下了龙床,正端坐在镜台前梳妆,微微一愣。 之前在浴池内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出来时她的腿都在发颤,这么快就恢复了? 走近一看,见她正低垂着头发呆。 担心吓到她,他只能故意弄出些动静,等她缓过劲来后,这才从身后环抱住了她。 薄唇贴在她白皙的侧颈上,边吻边沙哑着声音问:“在想什么呢?” 云卿抚摸小腹的动作一顿,然后不着痕迹的挪开。 现在还不确定有没有怀上,先不与他说了,免得他白高兴一场。 “在想陛下会怎么收拾那帮老东西。” 帝王扬了扬眉,伸手勾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了过来。 炽烈的吻落在她的面颊上,眉目间,最后停在那泛红的眼尾,辗转流连。 “朕给苏相府的嫡女与卢尚书府的次子赐了婚。” 云卿眨了眨眼,薄如蝉翼的眼睫扑闪扑闪的,擦过男人的唇角,迫使他乱了呼吸。 苏相府的嫡女? 苏雪柔么? 许给了卢尚书府的次子,那个与姚璟齐名的盛京纨绔? 她霍地转身,一把圈住男人的后颈,仰着头笑问:“陛下此话可当真?” 帝王伸手搂住她的腰,视线透过她微敞的衣襟往里看去,满园的春色肆意绽放,眼花缭乱。 他压了压眸中的欲色,与她额头相抵,“自然当真,朕何时骗过你? 别说,那两老头还挺高兴的,乖乖谢恩回去准备大婚事宜了。” 云卿听罢,嘴角狠狠抽搐了起来。 苏相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嫡女苏雪柔身上,如今他将人许给了纨绔子弟,毁了人家多年的心血,老头能高兴才怪。 这人啊,简直恶劣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 不过她喜欢! “陛下对自己的决策,可真是……迷之自信啊。” 皇帝陛下勾唇一笑,厚颜无耻道:“必须的,江山在手美人在怀,想不自信都难。” “……” 云卿不想理他,缓缓伸手将他推开,举起木梳又开始理发。 “我帮你。”身后的男人抢走了木梳。 小娘子回头望向他,满脸的惊奇,“陛下会挽发?” “嗯。”帝王含糊不清的回应,“朕学过,不难。” 说完,他将她扒拉过去,让她面对着镜子,开始倒腾起来。 云卿唇角微勾,那笑意快要从眼眶里溢出来了。 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不就是尘世夫妻间最美好的样子么? … 庆国公府。 雅香阁内,裴玄将沈妙云抵在窗前,死死掐着她的脖子。 “贱人,你给我老实交代,三年前那晚究竟是我喝醉了误闯你闺房,还是你设局坑了我?” 其实真相已经摆在眼前,问不问都是那个结果。 但他依旧不死心,想要看看自己究竟有多愚蠢,竟一而再再而三的遭女人戏耍。 “说,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他一边怒吼一边收紧五指,也不知用了多大力气,胳膊上的青筋都暴突了起来。 可怜沈妙云手无缚鸡之力,被他掐得满脸通红,死死攥住他的手腕奋力挣扎着,试图从他的魔爪中逃离出去。 她没想到李生那厮会千里迢迢的跑来京城,还当众揭穿了玮哥儿的身世,闹得满城皆知。 如今真相曝光,以裴玄的性情,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该怎么办? “世,世子宁可相信外人的话,也不愿相信妾身这个枕边人么?” 事到如今她还在狡辩,裴玄气得抽出手狠狠甩了她一耳光,然后揪住了她的衣领。 “信你?你让我怎么信你?嗯?” 说完,他朝门口厉喝,“石岩,将那野种抱进来。” 下一瞬,石岩抱着啼哭不止的玮哥儿从外面走了进来。 裴玄猛地拽起沈妙云,揪着她的头发让她的脸紧贴在孩子脸上。 “荡妇,你给我瞧清楚了,这张脸可有半分与我相似的地方?” 沈妙云的身体开始轻颤起来。 若李生不曾来盛京,她或许能够紧咬牙关死不承认。 可如今李生在他跟前露了面,而玮哥儿又长得极像生父,她还怎么辩驳? 裴玄见她不说话,又将她死死抵在窗前,狠狠甩了她一耳光。 “无话可说了是不是?你觉得我该将你大卸八块呢?还是碎尸万段?” 沈妙云彻底慌了,泪眼朦胧的望着裴玄,哀求道: “世子,妾身知错了,我当初不该算计你,不该让你做便宜爹,我错了,求您饶我一命好不好?” ‘便宜爹’三个字深深刺激到了裴玄,他满脸阴鸷的看着她,那眸光,像是淬了毒的利刃一般。 “来人,将这贱妇拖进地牢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男人一旦狠起来,果然凉薄得令人胆寒。 她好歹跟了他三年,在床上滚了那么多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他竟然半点活路都不肯给她。 不等暗卫回应,沈妙云惨白着脸问:“世子连我父亲留下的人脉也不要了么?” 人脉? 裴玄讥讽一笑。 如今的他,还要那东西有何用? 无论他怎么努力,皇位上的那人都会抹杀他的功勋,叫他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除非……这江山易主。 “你沈家那点人脉,还是留给你那窝囊兄弟挥霍吧,我不稀罕。” 说完,他又朝窗外喊了一声。 沈妙云见他铁了心要杀自己,心底陡然生出一丝恨意。 趁他不注意,她猛地抬脚朝他裆部踹去。 第262章 先天不育之症 即便弄不死他,她也要让他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废物,这辈子也碰不了女人。 裴玄的注意力全在那小孽障身上,哪里知道她会突然来这么一招绝杀? 下一瞬,屋子里响起一道声嘶力竭的惨叫。 剧烈的疼痛袭来,迫使着裴玄双膝跪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单手捂住裆部,身体在剧烈颤抖着。 沈妙云是发了狠的,可想而知那一脚的力道有多大。 不出意外的话,某人估计已经鸡飞蛋打了。 反正横竖都是死,怎么着也得先为自己报了仇,这样死也瞑目了。 裴玄扯着嗓子嘶吼了几声后,只觉掌心晕开了温热的触感。 他下意识垂头去看,发现裆部一片红,天蓝色的锦袍都被血水给浸染透了。 恐惧与愤怒铺天盖地而来,不断地冲击着他的理智。 他霍然抬头,赤红着双眼瞪向沈妙云,“你这个毒妇……” 沈妙云见他出了血,反倒没那么畏惧死亡了,胡乱整理一下衣裳后,淡笑道: “反正世子没有生育能力,那玩意留着也没甚作用,不如废掉,眼不见为净。” ‘没有生育能力’六个字钻进裴玄耳中,刺激得他额头青筋暴起,整个人像是被激怒的野兽一般。 “贱人,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沈妙云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讥讽之色。 “哎呀,瞧妾身这记性,有件事忘了告诉您。”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踱步走到裴玄面前,弯腰直视着他的眼。 “前些天府里的大夫说你先天不育,这辈子也当不了爹,只能给别人养儿子,哈哈哈。” 她跟了这废物两年,一直不曾受孕。 可她生过玮哥儿,所以问题绝不是出在她身上。 为了弄清楚情况,她前段时间趁他受伤昏迷的时候请大夫给他把了脉。 不把不知道,一把吓一跳啊,大夫说他精血不足,患有先天不育之症。 差点没把她给乐死。 “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将玮哥儿带进裴家才对,不然啊,你这辈子都没那能力当上爹。” 裴玄死死瞪着她,那杀意几乎要从眼眶里喷薄而出似的,瞧着分外的瘆人。 他也顾不得去捂裤裆了,猛地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你个贱人……” 沈妙云不似之前那般挣扎,慢慢的放弃了抵抗。 事已至此,她肯定是活不了了。 比起生不如死,倒希望快点解脱。 裴玄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又不想让她这么简单的去死,白白便宜了她。 他猛地用力一甩,将人砸在地上后,朝窗口低喝,“将她扔进暗卫营,别轻易弄死了。” 两个黑衣人闪身进来,视线落在沈妙云身上时,眼底皆露出了一抹贪恋之色。 好歹是将军府娇宠长大的嫡女,那身皮囊确实挺勾人的。 他们有福了。 沈妙云反手撑着地面,往后挪了几下后,转身就准备去撞墙。 两黑衣人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她的肩,将她硬拽了回来。 她不死心,又张嘴去咬舌,结果被黑衣人卸了下巴,疼得昏死了过去。 “世子放心,属下们一定会好好招待她的。” 说完,两人拎着沈妙云跃出了窗户。 ‘哇’ 石岩怀里的玮哥儿见母亲离开,突然大哭了起来。 裴玄猛地抬头,目光如利刃般瞪过去。 “将这贱种剁了喂狗。” 石岩咽了咽嗓子,硬着头皮劝道:“世子,不妥啊,如今满城皆知那李生登门认亲的事, 您要是把孩子就这么处置了,他告去京兆府,裴家怕是无法脱罪。” 裴玄撑着膝盖准备站起来,裆部突然晕开撕裂般的疼,又迫使着他跌了回去。 他死死咬着牙,眼底怒意翻腾,恨不得将这孽障凌迟三千刀。 可石岩说的也有理,那姘头还在府外候着呢,如果交不出人,事情怕是会越闹越大。 眼下他得蛰伏,找准时机再给那对奸夫淫妇致命一击,不能自毁生路。 “那就将他扔给那野男人,然后派杀手去客栈杀了他们。” 这个贱种若活着,他身上的耻辱将永远也洗刷不掉,所以他必须死。 石岩不敢再劝了,躬身应了声‘是’后,抱着孩子匆匆走出了屋子。 裴玄目送他离开后,缓缓垂头朝自己的裆部看去,只见衣袍被血水给染透了。 “蠢货,都杵在外面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请大夫。” “……” … 苏相府。 后花园内,苏雪柔正立在池边喂鱼。 从脸上的笑容可以看出她现在的心情很不错,嘴里都不自觉的哼出了小调。 只要一想到云卿那个贱人去乾宁殿妖媚惑主,被一众内阁重臣抓了个正着,她就忍不住想要狂笑。 乾宁殿是什么地方? 历朝历代除了皇后,任何女人都不准踏足的政权中心。 云卿不要脸的凑上去,就等着被文武百官们口诛笔伐以死谢罪吧。 “姑娘,您说老爷他们真的能成功吗?”婢女在一旁忧心忡忡的问。 苏雪柔拍了拍掌心的饵料碎渣,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自从高祖皇帝强夺臣妻留下千古骂名后,这便成了整个盛京所有权贵世家不敢触碰的存在, 她云卿没了父亲,云家也没了兵权,百官朝她施压,谁都护不住她,等着吧,她的死期快到了。” 这时,一个粗使丫鬟匆匆走了过来,禀报道:“大,大姑娘,老爷回府了,让您赶紧去趟正院。” 苏雪柔听罢,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想必父亲已经得手,回来与她商议下一步计划的。 她捞过婢女递过来的湿巾擦拭了一下十指后,提着裙摆大步朝正院方向而去。 主屋内。 苏首辅满脸阴沉的坐在椅子上,浑身散发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苏夫人替他倒了杯茶水,试探性的问:“可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相爷?” 自从丈夫两年前入阁拜相位极人臣后,她就不曾在他脸上见过这样难看的神色了。 “是同僚们……” 刚准备继续说些什么,苏首辅突然厉声打断了她,“你给我闭嘴。” 苏夫人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开口了。 片刻后,苏雪柔满脸喜悦的走进屋内,看都没看亲爹的脸色,直接询问: “父亲,你们将云卿处死了没?” 第263章 他们不能在一起 苏首辅阴恻恻的盯着她,不断地压制着胸腔里的怒火。 他怎么就养了这么个蠢货女儿? 月余前如果她能稳重些,何至于撞在永乐的枪口上,被她掌掴一顿,丢了已经到手的后位? 现在倒是长了点脑子,可聪明反被聪明误,还牵连他也失去了陛下的信任。 现在好了,他被帝王勒令在家休息,半个月后朝堂还没有他的立足之地都是个问号。 苏雪柔见父亲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心里开始不安起来。 难道他们迫于陛下的威压,没把云卿怎样? 想到这儿,她踱步走上前,忍不住埋怨道:“父亲,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您该不会是错过了吧?” 苏首辅忍了忍,最后还是没能忍住,猛地站起来,抬手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猝不及防下,苏雪柔被打得连连后退,撞进婢女的怀中才堪堪稳住身形。 她捂着火辣辣的面颊,满脸诧异的望向怒火中烧的父亲。 “您,您为何打我?” 一旁的苏夫人急忙走到女儿面前,见她脸颊已经浮现出五个鲜红的手指印,也质问: “相爷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怎的将火气撒在雪柔身上?她这张脸还要留着进宫为后的,要是打坏了,如何是好?” “进宫为后?”苏首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冷笑起来。 “都别做那白日梦了,陛下前不久赐了婚,将她许给了卢家的次子为妻。” 苏夫人与苏雪柔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敢置信。 苏雪柔颤声问:“爹,爹是在跟我开玩笑么?我要入宫选秀的,陛下怎么会给我赐婚?” 说到赐婚,她才渐渐反应过来,“您,您刚才说赐婚给谁?卢家的次子?那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纨绔么?” 苏首辅冷沉沉的看着她,“不然呢?难道还将你许给哪个王孙公子不成?” 苏雪柔双腿一软,整个人直直朝地面栽去。 苏夫人见状,急忙伸手抱住了她,哭丧着脸朝丈夫望去。 “陛下怎么能将雪柔赐给卢家那废物呢?相爷是不是搞错了?” 不等苏首辅开口,苏雪柔突然挣脱母亲的怀抱,扑跪在了父亲脚下。 “爹,妖媚惑主的人不是云卿那贱人么?您难道没按女儿的计划行事?” 苏首辅冷冷的望着她,将乾宁殿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她说了一遍。 苏雪柔听罢,直接瘫坐在了地板上。 “不可能啊,她去禁宫就是为了勾引陛下,怎会出现在慈安宫? 你们一定是被她给诓骗了,她当时就在殿内,您为什么不闯进去啊?为什么?” 苏首辅听罢,直接给气笑了。 强闯乾宁殿,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这蠢女居然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这女儿就是胸无点墨,愚蠢至极,花再多心血也扶不起来。 与其让她进宫去作死,害整个家族受牵连,不如找个人嫁了,一了百了。 “自今日起,你就给我待在府里待嫁,哪都不许去。” ‘啪嗒’ 泪水顺着苏雪柔的眼角滚落下来。 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攥住父亲的衣角,哀求道:“爹,您救救女儿,女儿不想嫁给卢家那纨绔,不想。” 苏首辅眸中划过一抹厉色,一字一顿道:“不嫁卢家那纨绔也行,你就等着去东齐那贫苦之地联姻吧。” 苏雪柔的手猛然垂落,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般,软绵绵的瘫坐在地上。 苏夫人哪里甘心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卢家那游手好闲的废物啊? 她含泪望向丈夫,哽咽着声音问:“半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么?” 苏首辅见她如此拎不清,彻底失了耐心,怒斥道:“你再犯蠢,就等着苏家满门抄斩吧。” 说完,他拂袖而去。 苏夫人踉跄了一下,缓缓蹲下身体,将女儿抱进了怀中。 “雪柔,我可怜的儿。” 苏雪柔埋首在母亲的怀中,眼底恨意翻滚。 她不会认命的。 即便是死,也要拉着云卿那贱人给她陪葬。 “母亲,五日后的万寿节,您务必要带女儿入宫。” 苏夫人听罢,脸上露出一抹为难之色,“可你父亲刚才下了命令,不许你出门。” 苏雪柔钻进她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我嫁给卢家那废物后,这辈子都没机会入宫参加宴席了,这是最后一次,您忍心拒绝我吗?” 这话没毛病。 卢家二郎一无功名二无官职,没法为妻子请封诰命,自然入不了宫。 苏夫人的心抽搐般的疼了起来,迟疑片刻后还是答应了她。 “那你悄悄跟我去,别让你父亲发现了,还有,不许惹是生非。” “……好。” 不惹是生非? 苏雪柔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她就要放手一搏,看能不能整死云卿或者爬上龙床。 … 云卿从乾宁殿出来时,迎面撞上了永安宫的掌事宫女。 她是淑太妃的陪嫁丫鬟,名叫紫樱,乃永宁侯府的家生子,以前在侯府还抱过襁褓中的云卿。 “奴婢见过长宁郡主,郡主妆安。” 云卿笑着伸手虚扶了她一下,和善的问:“紫樱姑姑怎么来这里了?” 紫樱迅速扫了少女一眼,眸中划过一抹复杂之色。 前不久乾宁殿闹得凶,后宫的太妃们都有所耳闻了。 一位太贵嫔还特意跑去正殿,在淑太妃面前阴阳怪气了一番。 说什么云家女就是手段高明,姑母将先帝迷得神魂颠倒还不够,如今侄女嫁了人也不消停,竟恬不知耻的跑去乾宁殿勾搭新帝。 还说什么永宁侯府怕是要出两位皇妃了。 将淑太妃气得不轻! “太妃娘娘请郡主去趟永安宫。” 不等云卿开口,她又补充,“已经向太后请示过了,姑娘不必顾虑。” 云卿微微敛眸,寻思着阿铮的事确实该亲口告诉姑母,便答应了下来。 “还请紫樱姑姑带路。” “……” 永安宫正殿内。 淑太妃微合着双眼靠在引枕上。 婢女紫菱一边给她揉捏额角,一边劝说,“娘娘别气了,气坏了身子骨最后遭罪的还是您自个儿。” 淑太妃抿了抿唇,咬着牙道:“出了这样的事,我如何不气?这要是真的……你叫我怎么面对?” 紫菱听罢,心口微微一颤,硬着头皮道:“不是说郡主没在乾宁殿,大臣们扑了个空么?她与陛下应该是清白的。” 淑太妃猛地睁开双眼,眸中划过一抹厉色。 “我要的不是‘应该’,而是‘肯定’,他们不能在一起,绝对不能。” 说到最后,她整个人都变得激动了起来。 第264章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紫菱急忙伸手轻拍她的背给她顺气。 作为太妃的陪嫁丫鬟,她与紫樱知道一些隐秘的事。 而那些事,万万不能宣之于口,否则定会给她们主仆招惹出滔天大祸。 “娘娘息怒,奴婢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可您自个儿在这生闷气也无济于事啊,一切还是等见到郡主之后再说吧。” 淑太妃猛地攥紧手帕,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兄长弥留之际,拉着她的手,与她说的那番话。 『阿婉,护好卿儿,别让她与皇室之人有任何交集』 『你一定要忘记仇恨,好好在后宫颐养天年,新帝宽仁,只要你安分守己,他会善待你的』 『还,还有,别将当年的真相告诉卿儿,你记住,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最后那句话犹如魔音一般,不断地盘旋在淑太妃的耳边,硬生生的逼出了她的眼泪。 她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似的,整个人狠狠跌躺回了引枕之上。 她的亲兄长,乃永宁侯府存世百年来最骁勇善战惊才绝艳的子孙,明明身强体壮无病无灾,却正值盛年撒手而去。 因为什么? 紫菱见主子又在落泪,忍不住劝道:“恩怨,因果,都已经随着他们的离世而烟消云散了,娘娘又何苦这般折磨自己呢?” 说此一顿,她又试着转移话题,“侯府不是传来消息,称小世子还活着么,您应该高兴才对。” 淑太妃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吐出,连带着胸口的郁结也一并释放了出来。 “你想个办法跟余副将取得联系,问问他卿儿跟陛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宫监的高唱声:“长宁郡主到。” 淑太妃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在紫菱的搀扶下缓缓坐起了身。 “我脸上可有不妥?” 紫菱瞧了瞧,压低声音道:“眼眶有些红,等会郡主问起来,您就说是被贵太嫔气的,她应该不会多想。” 殿外响起脚步声,下一瞬,云卿提着裙摆踱步走了进来。 见淑太妃软绵绵的靠坐在引枕上,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心猛地一紧。 “姑母的脸色怎么这般憔悴,是生病了么?” 说完,她屈膝准备行礼。 淑太妃朝她招了招手,笑道:“不必多礼,赶紧过来让我看看。” 云卿也没与她客气,踱步走到榻前,握住了太妃伸出来的手。 “侄女一切安好,倒是姑母,瞧着没什么精气神,是不是宫里那些太嫔们给您气受了?” 淑太妃拉着她坐在榻边,视线扫过她精致的面容。 都是过来人,她一眼就瞧出侄女与前段时间相见时的不同之处了。 那时的她,虽然也梳着妇人的发髻,但眉眼间透着未经人事的青涩。 可现在不一样,她眼尾藏娇,带着一股子勾人心魄的韵味,那是被人疼爱出来的。 唯有经了人事的女子,才会有这般风情。 她敢肯定此人不是裴玄,以卿儿的性子,被人折辱了哪怕玉石俱焚,也不会委曲求全的。 排除裴玄,就只剩下她担心的那个人了。 思及此,她的呼吸猛地一滞。 云卿向来敏感,瞬间就察觉到姑母的气息变了。 她微微敛眸,撇嘴道:“姑母是不认识侄女了么?瞧得这般仔细,认真。” 淑太妃轻咳一声,掩去了脸上的复杂。 “这不月余没见你,想你了嘛,姑母无碍,许是天气越来越热了,人容易犯困, 今日召你过来,主要是问问你弟弟的事,以及……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云卿缓缓坐直了身体,将阿铮这些年的遭遇跟她简述了一遍。 “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是这样,如今弟弟回归,姑母还坚持让我扶持三房继承侯爵么?” 淑太妃嗔了她一眼,“你这说的什么浑话?侯府嫡子在世,他便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云卿咧嘴笑了笑,伸手抱住太妃的胳膊,“我就知道姑母最好,最讲道理了。” 三老爷是姑母的庶兄,而阿铮却从小在民间长大,与姑母生分,她确实担心过姑母会反对。 不过事实告诉她,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淑太妃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嗤笑道: “你连请封的折子都递到乾宁殿的御案上了,主意大得很呢,我不同意又有什么用?” 云卿扑进她怀里,仰头笑眯眯的看着她,“是侄女有欠考虑,行事之前应该先与姑母商量商量的。” 淑太妃看着小丫头脸上明媚的笑容,眼眶渐渐变得湿润。 她的卿儿,就该无拘无束的活着,而不是困在这后宫,成为帝王制衡朝局的牺牲品。 这深宫,就像地狱,毁了她的一生便罢了,再痛再苦再恨,也只能咬着牙熬到老。 可卿儿不一样,她还年轻,也不曾入局,一切都来得及。 “改天将那孩子带进来给姑母瞧瞧,你父亲的嫡子,应该很优秀吧,长得是否像他?” 云卿缓缓伸手抱住淑太妃的腰,像小时候那样将脸埋进她怀中。 自小无母,也只有在姑母这里才能体会到片刻的温暖。 “弟弟武功不错,文章也挺好的,而且长得很像父亲,是个好苗子, 等万寿节那日侄女向太后娘娘请旨,让他来永安宫给您请安好不好?” 淑太妃微微仰头,逼退了眼眶里的酸涩,沙哑着声音回了句‘好’。 其实她很想问问这丫头与陛下究竟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可又害怕答案会让她绝望。 如果卿儿已经被那人的甜言蜜语给蛊惑了,非要入宫为妃,那该怎么办? “聊完了你弟弟,接下来是不是应该聊聊你了,卿儿,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兄长临终前跟她说,姚家二郎爱慕卿儿多年,还当面向他求娶过。 奈何先帝在世时忌惮永宁侯府,他担心卿儿嫁给他,会影响到他的前程,便婉拒了这桩婚事。 如今先帝已死,笼罩在侯府上空的阴影消失。 而卿儿也已经和离归府,进姚家的门再好不过。 那姚二郎才华横溢,年纪轻轻便入了阁,前程似锦。 兄长临终前与她说这件事,想必也是存了卿儿若过得不好,与裴玄和离后改嫁姚二郎的心思吧? 她或许能替她做这个主,这样至少比入宫要强。 第265章 做正妻才能活得体面 云卿张了张嘴,打算将她与陛下的事告诉姑母。 可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 姑母虽然认可弟弟继承爵位,但绝不会认可她入宫的,否则她也不会吩咐云瑶准备万寿礼了。 姑母心中最合适的人选,是待字闺中的云瑶,毕竟这样才符合礼法,不会遭世人诟病。 她想得到所有人包括姑母的支持,就只能靠自己建立威信,等军民全都拥戴她,想必姑母也会笑着接受。 “我刚和离不久,暂时没改嫁的想法,一切等阿铮立起来,能给我依靠再说吧。” 淑太妃蹙了蹙眉。 这丫头还真是守口如瓶啊。 虽然不能直白的问出来,但她还是提点道:“姑母困在这后宫寸步难行,是多么羡慕你的自由啊, 卿儿,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可不能越活越糊涂,画地为牢将自己给锁住了, 姑母虽然入宫就封妃,但说到底还是个妾,处处要看中宫的脸色,你可莫要走我的老路。” 她这话虽然说得隐晦,但云卿还是听懂了。 姑母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担心她脑子一热入宫做嫔妃,所以才旁敲侧击,让她保持理智。 “侄女谨遵姑母教诲,您放心吧,被裴家那样对待后,我不会再委屈自己了。” 说完,她缓缓伸手握住淑太妃的手,又补充道:“我答应姑母,此生不为妾,只做妻。” 淑太妃听她这么一说,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她潜意识里认为帝王都是凉薄的。 哪怕新君看上她侄女,也只是因为卿儿貌美,而且还是永宁侯的嫡女,可以用来制衡朝局。 至于后位,是绝不可能给她的。 “你心中明白就好,女人啊,只有做正妻,才能活得体面。” 云卿点点头,“侄女明白。” 姑侄俩又聊了小半个时辰,云卿这才起身跪安。 目送她走出正殿后,淑太妃叹息着摇了摇头。 稳住情绪后,她偏头问榻边的紫菱,“三房那丫头是不是派人递了消息进来?” 紫菱微微颔首,恭敬的回禀,“三姑娘命人给您带话,说寿礼已经准备好了,还需要您助她一二。” 淑太妃听罢,下意识伸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她不想让自己的亲侄女入宫遭这份罪,而且上一辈人的恩怨摆在那,卿儿也绝不能侍奉那凉薄之人的儿子。 如此……便只能牺牲三房家的那个丫头了。 毕竟永宁侯府要想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后宫的助力不可或缺。 “你去给她回信,就说我知道了,让她安心准备着,宫里一应事宜我都会帮她打理妥当。” 紫菱颔首应‘是’,迟疑片刻后又问:“您就不怕三姑娘得宠后,会帮着三老爷谋夺侯府的爵位么?” 淑太妃仰躺下去,缓缓闭上了双眼。 良久过后,她才幽幽开口道:“哥哥的嫡子,应该没那么孬, 若真让三房将到手的爵位夺了去,证明他能力不足,不堪为侯。” “……” … 云卿从宫里出来后,径直回了侯府。 刚进门,迎面撞上了出来迎接她的余副将。 “余伯这是要出门?” 余副将摇了摇头,“属下听说您回来了,特意过来见您的。” 云卿的脚步不停,边走边问:“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没,是关于这些年您做的那些善事,需要属下放出风声,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乐善好施的‘扶风姑娘’就是您么?” 云卿微微敛眸,不自觉的想起在永安宫姑母朝她露出的担忧眼神。 她答应了姑母,此生不为妾,只做妻,那她就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实现。 “放吧,自然而然的放,别弄得太刻意了,否则会适得其反的。” 余副将点了点头,“届时属下安排一些人,故意放出风声,就说已经查到那位神秘的‘扶风姑娘’是谁了, 届时一定会有很多人偷偷的打听情况,咱们再顺势而为,将您这些年做的善事都传扬出去。” 云卿觉得此计甚好,比直接对外宣布她就是‘扶风姑娘’,这些年做了多少多少善事要好千百倍。 百姓们自己查到的,能让他们更加信服。 “嗯,就这么办吧,辛苦余伯了。” 余副将连忙垂头说‘姑娘别跟我客气’,然后又补充道:“安国公来了府上,如今正在世子的紫竹院内。” 云卿听罢,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一路来到紫竹院,见弟弟光着膀子在院内扎马步,安国公正上下其手检查他的骨骼。 “不错,这胳膊有劲,是块习武的料子。” “底盘也挺稳的,扎了这么久,双腿抖都没抖一下。” “你小子好好磨炼,以后定然不输你爹。” 云铮眼底划过一抹暖意。 他自小无父,基本功全是自己琢磨出来的,碰了许多壁。 如今有位长辈亲自教导他,会让他少走很多弯路。 “多谢程伯父,云铮定不负您所望。” 安国公听罢,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漆黑的双眼中晕开了朦胧的水雾。 永宁侯膝下无子,一直是他们这些老哥们心中的遗憾。 满门忠烈的云氏啊,就那样断了香火与传承,怎不叫人惋惜,痛心? 幸亏老天开眼,让这孩子平安活了下来。 “好好好,老夫等着云家军重振旗鼓的那一日。” “……” 云卿在长廊上站了片刻,并未进去打扰,转身折返回了海棠苑。 有程伯父引导阿铮,他会迅速成长起来的,如此她便放心了。 … 翌日一早。 东城门缓缓打开,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隐约可见几辆奢华的马车缓缓驶向城门。 守城的士兵见对方如此大的阵仗,急忙举刀阻拦。 “你们是哪府的家眷?报上名来。” 为首的马车车帘掀开,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这是个二十来岁的公子,皮肤不似京城那些世家少爷白净,透着一股子被风沙磨砺出来的粗糙。 他缓缓伸出手,将一应文书呈到守城官面前。 守城官接过一看,微愣了几息,急忙让出一条道,抱拳行礼: “原来是镇北侯府的家眷抵京,卑职眼拙,得罪了。” 年轻男子仰头望向头顶的城墙,眼底掠过一抹炽热的光。 这盛京果然繁华,令人心生向往。 车队缓缓驶入街道。 第二辆马车的窗帘被风吹开,一张成熟妩媚的容颜在纱幔里若隐若现。 第266章 册封世子 贵妇缓缓伸手挑开帘子,入目处是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街道店铺。 记忆的大门逐渐被打开,她想起了许多尘封已久的往事。 最最深刻的,是她离府那日身后跟着一个小女孩儿,满脸倔强的追着她跑了将近半里地。 那一声声的‘娘亲别走’‘娘亲回来’,叫得路人纷纷驻足停留。 此一幕,印在了她的记忆里,后来许多年每每想起,都心口发闷,眼眶泛酸。 恍惚间,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娘,您在看什么呢?” 镇北侯夫人眨了眨眼,稳住心绪后,语调平缓道:“没什么,想到一些旧人旧事罢了。” 说完,她回头朝身后的少女望去,眼神里充满了慈爱。 “盛京有很多好玩的地方,等休顿好以后,让你哥哥陪着你出去逛一逛。” 少女穿着一身红色骑装,头发高高束起,瞧着分外的英姿飒爽。 她便是镇北侯与续弦生的小女儿,名叫苏鸾,自小在军营长大,浑身散发着一股不拘小节的英气。 “不过是些花灯,衣裳,脂粉,首饰铺子罢了,有甚可逛的?还不如去郊外策马扬鞭呢。” 镇北侯夫人嗔了她一眼,视线在她身上打量几圈。 “从明儿个起,你给我换回裙装,做个安安静静端庄温雅的侯府嫡女。” 苏鸾脸一垮,撇嘴道:“那衣裳太繁琐了,我穿……” 不等她说完,侯夫人沉着脸打断了她,“别忘了你此行的目的,文武百官要的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而不是舞枪弄棒的军师。” “……”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道高亢的叫喊:“好消息好消息,永宁侯府的嫡子归家了, 刚陛下下了旨,册封他为世子,待弱冠之年一到,便继承爵位,咱们的守护神家族有后啦。” 话音刚落,原本还安静的街道瞬间沸腾了起来。 帝王或许会打压侯府,朝臣或许会排挤云家,但百姓们不会。 他们不管皇位上坐着的是何人,只在意谁能护他们平安。 很显然,云氏用满门数百条忠魂的性命获取到了百姓的拥护。 永宁侯病逝那年,全城素缟。 百姓们自愿设祭台,穿孝服,缅怀这位曾让南边的倭寇,北境的蛮戎闻风丧胆的护国大将。 当外界得知永宁侯府断了香火,失了传承时,多少人泪湿衣襟,咒骂老天无眼啊。 如今传出这么一个消息,可不振奋人心么? “这是真的吗?”有人不确定的问。 “是真的,永宁侯府世子归家了,而且还是侯爷的嫡子,他回来了。” —— 半个时辰前。 勤政殿内,吴公公当众宣读了云卿昨日递到乾宁殿的奏折。 伴随着他尖锐的嗓音消弭于一片空旷之中,整个大殿一下子静得落针可闻。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时无人敢开口。 他们都在怀疑陛下这段时间接连处置了南阳侯,苏首辅,以及卢尚书,就是为了今日。 毕竟南阳侯苏首辅几人一直与永宁侯府不对付,只要摁住了他们,就无人再敢置喙什么。 若他们几人在场,这会恐怕已经出列,奏请陛下三思了。 如今没了主心骨,那些摇摆不定的大臣们就成了无头苍蝇,压根就不知该如何是好。 良久的沉默过后,御史大夫缓缓走了出来,朝上首的帝王拱手道: “陛下,长宁郡主称永宁侯府的嫡子还存活于世,前不久刚回归家族,故而请封他为世子, 这,这不过是她的片面之词罢了,没有任何的依据,如何能叫人信服?” 御史中丞跟着附和,“永宁侯府世子关乎到侯府传承,更关乎到云家军的安定,册封一事马虎不得,还请陛下三思而后行啊。” 那些苏相党的官员见御史台开了头,如同找到主心骨一般,纷纷出列附和。 萧痕没开口,只偏头望向首位的安国公。 安国公接收到他的目光后,回头望向御史大夫,似笑非笑道: “御史似乎忘了一件事,先帝曾说过,无论云家嫡女选谁做世子继承侯府,朝廷都不会干涉, 也就是说,哪怕她云卿在街上随便弄个少年扶持上位,也是她的事, 她都不担心爵位传给外人侯府会易主,你们操那闲心做什么?吃饱了撑的吗?” 御史大夫被他堵得一噎,狠瞪了他半晌后,咬牙切齿道: “程阔,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里是朝堂,不是你开玩笑的地方。” 站在殿门口的程霖见老爹被怼,忍不住开口道:“云家不过就是想要立个世子而已,您老怎么还急眼了?” 御史大夫猛地转身瞪向程霖,呵斥道:“毛头小儿,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程霖撇了撇嘴,嘀咕,“我跟着陛下的时候,您老还在翰林院编写史书呢,怎么就没我说话的份了?” “……” 老御史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他倒也不是刻意针对永宁侯府,而是严谨了一辈子,习惯了事事讲规矩,通礼法。 ‘咳咳’ 上首传来帝王的轻咳声,打断了几人的剑拔弩张。 “程霖,不得对御史无礼。” 程大统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人可真是……无耻。 刚才明明是他给他使眼色,让他出来捣乱的。 “微臣知错了,请陛下责罚。” 萧痕嗯了一声,“行,那就罚你跑趟永宁侯府,宣云家嫡子来勤政殿与诸位大臣碰个面吧。” “好咧,微臣这就去办。” 御史大夫盯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气得更狠了。 陛下这叫罚吗?如此的轻拿轻放,就差将护短写在脸上了。 瞧瞧那小子,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放眼整个盛京,除了这混账,还有谁敢在陛下面前如此耍滑? 小半个时辰后,程霖将云铮带到了勤政殿。 两人行了跪拜之礼后,云铮又转身朝文武百官抱拳问好。 “云铮归家不久,若有什么怠慢得罪的地方,还望诸位大臣念在我父亲的情分上,担待一二。” “……” “……” 御史大夫噤了声。 至于其他人,更不用说。 还能说啥? 这小子往那一站,简直就是永宁侯年轻时的翻版。 再反对,那可不是蠢了,而是别有用心,会遭帝王猜忌的。 第267章 姑娘抛弃了她 萧痕见无人反对,当众便下了圣旨: “传朕旨意,永宁侯府嫡子归家,云氏后继有人,乃朝廷之幸,万民之福,自今日起册封为世子,弱冠之年承袭侯爵,以安民心。” “陛下圣明。” 不出半个时辰,这道圣旨便传出了皇城。 —— 街上热热闹闹,都在庆贺世子归府。 而马车内的镇北侯夫人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般,朱唇在轻轻颤抖,确切的说,是浑身都在发颤。 她讷讷的掀开帘子,双眼呆滞的盯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时忘了反应。 他们说的是永宁侯府嫡子。 嫡子,嫡子,那岂不是…… 苏鸾缓缓伸手握住母亲的手掌,发现她的五指格外的冰凉。 “娘,您没事吧?” 镇北侯夫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经平静无波。 “没事,消息来得太突然,一时惊住了而已。” 说完,她靠在厢壁上,低垂着头不再言语。 苏鸾睨了她一眼,轻手轻脚出了车厢,去前面与兄长商量应付之策。 永宁侯府嫡子回归,对镇北侯府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云氏一旦后继有人,代表骁勇善战的云家军快要崛起了。 如果云家铁骑再次现世,镇北军恐怕会失去在三军的绝对统治,这于父亲不利,也于她不利。 … 侯府。 海棠苑内,云卿正坐在妆台前挽发。 她昨晚歇得晚,今早贪了会觉,直到辰时末才醒。 “阿铮何时进的宫?” 青兰一边给她盘发,一边回应,“辰时初,姑娘不必担心,是程世子亲自过来接他去的。” 云卿大概猜到陛下召阿铮入宫的目的,铁定是那帮老东西反对册封。 当年各大世家合力打压永宁侯府,好不容易熬死了她父亲,让云家一蹶不振,如今又怎甘心他们死灰复燃? 人啊,就是这么自私。 一旦起了战争,那些文官们便急着将云家推出来挡灾。 等云家立下战功,手握重权时,又绞尽脑汁的打压,说什么拥兵自重,狼子野心。 好在云家的祖辈想得开,觉得自己守护的是千千万万的百姓,只要全民皆安,云氏一门倾覆又何妨? 高洁,正义,忠诚,一直是永宁侯府的存世之道。 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他们也要护住身后的国土,寸步不让。 “他回府后跟我说一声。” 青兰点点头,捞起簪子将她的发髻固定好之后,又提醒,“姑娘的月事还没来。” 云卿垂头看了小腹一眼,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灵染突然出现在屏风前,颔首道: “郡主,刚才余副将派人来传话,说镇北侯府的家眷已经入城。” 云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也不知道她听说弟弟还活着的消息,会是怎样的表情?怎样的心情?” 青兰伸手抱住了她的身子,有些心疼的道:“还有很多事等着姑娘去做呢,咱不想这些糟心的东西。” 云卿拍了拍她的背,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推开她站了起来。 灵染又继续开口,“姑娘,陛下已经下了册封世子的圣旨,外界都传遍了。” “真的?”云卿脸上划过一抹喜色。 虽然相信那人的能力,也猜到那人贬了南阳侯,罚了苏首辅跟卢尚书,是为今日做准备。 但亲耳听到阿铮被册封为世子,心里还是欢喜不已。 “是真的,姑娘若不信,可以去外面瞧瞧。” 云卿不禁失笑,“我自然是信你的。” 说完,她又偏头望向青兰,吩咐道:“你去账房取一千两银子赏下去,就说庆贺侯府册立世子,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青兰笑着应了声‘是’。 只要能让姑娘心里舒坦,不去想那刚进城的人,别说一千两,就是一万两也值得。 “很高兴?”窗外突然响起熟悉的低沉嗓音。 云卿只觉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转头望过去,见帝王负手立在窗前,目光温柔的注视着她。 “陛下,您怎么来了?” 她一边走一边问,快要到窗边时,猛地加快脚步,踮起脚圈住了他的脖颈。 萧痕伸手扣住她的胳肢窝,轻轻往上一提,她便掠过了窗台,跌进他怀中。 清晨冥起跟他禀报,说镇北侯夫人辰时左右进京。 他猜到她会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担心她暗自伤神,便过来安慰她。 没想到他的姑娘如此坚强,完全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至少表面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感伤。 “想你,便过来了。” 云卿隐隐察觉了他过来的意图,见他口是心非,倒也没拆穿他。 哪个小娘子不希望自己被心爱的男子重视,珍爱? 她也免不了俗。 “阿铮也回府了么?” “没,安国公领着他跟百官熟络,一时半会估计回不来。” 云卿放了心。 有程伯父陪着,阿铮应付起来应该不会太吃力。 “陛下用膳了么?” 帝王都不带犹豫的,脱口就道:“没有。” “……” 云卿依旧没拆穿他,拉着他的手朝小厨房走去。 “我做饭给你吃。” 皇帝陛下唇角勾起一抹璀璨的弧度。 等的就是这句话。 … 东市酒坊。 青叶提着篮子出门,隐入市井之中后,就听到四周的百姓在聊永宁侯府。 声音太杂,她只依稀听到‘侯府嫡子’‘册封世子’等字眼。 出于好奇,她顺手拉住挤在自己身侧的一街坊,笑着打听,“王婶子,你们在聊什么呢?” 王婶子睨了她一眼,有些诧异的问:“你不是长宁郡主的贴身婢女么?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没告诉你?” 青叶抿了抿唇,尴尬一笑,“什么事啊?您能不能与我说说?” 王婶子见她真不知道,倒豆子似的将街头传来的消息告诉了她。 临了,她还嘴欠的补充,“你真不知道啊?看来长宁郡主也没将你当心腹嘛, 铁定是你办事不利,遭了她的嫌,她防着你呢,亏你还天天在我们面前说她有多好。” 青叶面色一白,身子在轻轻发颤。 她来酒坊已经半月有余,姑娘说让她过来学酿酒,却一直没派人接她回去。 她是不是哪里惹了姑娘,姑娘嫌弃她了? 前几天得知姑娘册封郡主,她本想回去的。 可十三娘子拦下了她,说手艺未成,就这么回侯府,怎么向姑娘交代?她便歇了心思。 如今看来,姑娘是故意不让她回去的。 姑娘抛弃了她!!! 王婶子见她浑浑噩噩的朝前走去,急忙低垂着头挤到一处拐角处,对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道: “您教我说的话,我都说给她听了,她打击挺大的。” 第268章 不妨赌一把 女子点了点头,目光望向人群中的青兰。 见她一副深受打击失魂落魄的模样,唇角不禁勾起一抹算计得逞的笑。 “嗯,你做得很好。” 王婶子咧咧嘴,手掌往她跟前一摊,意思不言而喻。 女子偏头睨了身侧的婢女一眼。 婢女见状,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五两银子递给她。 “管好你的嘴,要是敢将这事泄露出去半句,没你好果子吃。” 王婶子哎哟了一声,劈手夺过那银锭子,凑到嘴边咬了两口后,连忙做保证: “您放心,老婆子我嘴严得很。” “……” 将人驱走后,墨雨压低声音问:“姑娘,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云瑶微微敛眸,眼底划过一抹暗沉的光。 柳茵娘废了,苏雪柔也废了,而那裴玄,本就是个废物,半点用处都没有。 她费尽心思下的这盘棋,没想到被云卿那贱人轻而易举就给破了,看来她还是小瞧了她。 不过没关系,青叶这丫头心智不成熟,最容易钻空子了。 只要策反了她,便能靠近云卿,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她致命一击。 “我前几天让你调查的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墨雨急忙回应,“她家里还有母亲跟弟弟,弟弟在东郊的永善学堂念书。” 云瑶唇角的笑意越发浓郁了。 有至亲啊? 那就好办了! “先将他们控制起来,然后再制造点矛盾,让那蠢丫头更恨云卿一些。” “是。” … 自从南阳侯被贬为南阳伯后,整个伯爵府就一片混乱,内宅更是被搅得鸡飞狗跳。 姚家二房受不了长房时不时的发颠抽风,举家搬到了儿子刚置办的侍郎府。 宅子虽然小了些,但比挤在伯爵府,看大房夫妇脸色过日子要强得多。 正院堂屋内,姚二夫人将手中刚收到的一封信递给了二老爷。 “您瞧瞧。” 二老爷见她神神秘秘的,有些好奇的伸手接过。 打开一看,整个人都惊住了。 信是淑太妃派人秘密送过来的。 上面叙述了姚二郎曾去永宁侯面前提亲,因着先帝忌惮侯府,侯爷婉拒了他的事。 太妃还在信上说自己的侄女如今已经和离归家,若姚家二郎仍想求娶,可以与她商议,她替永宁侯做这个主。 二老爷愣了好半晌之后,这才讷讷的问:“子亭何时向永宁侯提过亲?我怎么不知道?” 虽然儿子一向自己做主,无需他们操太多的心。 但毕竟是婚姻大事,他怎么都不跟他们说一声,商量商量? 二夫人瞪向他,嗤笑道:“四年前你外放在北境呢,他怎么跟你说? 还有,即便与你说了,你就能改变当时的局势么?先帝忌惮侯府,是不会让卿儿嫁太好的, 不然侯爷当初也不会选庆国公府那等落魄之家联姻,生生委屈了卿儿数年。” 二老爷一噎,又盯着手里的信笺瞧了片刻后,有些无奈的询问: “那子亭现在是怎么想的?他还有求娶云丫头的心思么?” 二夫人微微眯眼,斟酌了片刻后,还是将外甥女极有可能被帝王瞧上的事说了出来。 二老爷听罢,猛地瞪大双眼,颤着声音道:“陛,陛下瞧上了云丫头?这,这怎么行?她可是二嫁之身。” 话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 “既然是陛下瞧上的女人,子亭如何去争?你们母子可别犯蠢,要是得罪了陛下,他的前程就全毁了。” 二夫人轻轻一叹,“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子亭非她不可,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一辈子不娶妻不生子么?” “……” 二老爷一下子卸了气,瘫软在榻上,嘴里不断地嘀咕着‘疯了疯了’‘完了完了’之类的话。 跟君主抢女人,可不就是疯了完了么? 还有,那小子竟然要为云家女终身不娶,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还是个情种? 二夫人从他手里抽出信笺,原本迟疑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淑太妃既然给她写这封信,证明她心里有了成算。 她不妨赌一把,看能不能成事。 哪怕输了,至少也争取过,算是弥补了四年前无能为力的遗憾。 “这件事交给我处理,老爷不用管。” 二老爷伸手揉了揉眉心,还想劝些什么,二夫人突然站了起来。 “二妹今早进京了,我得去她府上拜访一下,你去不去?” 二老爷自然不会去。 一个有夫之妇,一个有妇之夫,当年就那么纠缠在了一块。 现在是盛京都不知道这件事,等明日消息传开了,指不定会被骂成什么样。 “镇北侯又没回来,我一个大男人去做什么?” 二夫人也不强求,自顾自的去内室换出行的衣物了。 二老爷想起儿子的事,只觉头疼得很,也起身去了外面。 … 镇北侯虽然常年在北境驻守,十余载不曾回过京,但先帝仍旧赏了他府邸。 而且就坐落在永宁侯府所在的那条街道上,只不过中间隔着几个大臣家的庭院,距离有些远。 侯府会客厅内。 镇北侯夫人与姚二夫人碰了面。 “长姐怎么亲自过来了,应该我去你府上拜访才对。” “咱们姐妹不必那么客气,谁到谁府上都一样。” 入座后,姚二夫人伸手捞起妹妹的手,仔细打量了她几眼后,又道: “看着有些憔悴,是不是赶路赶太紧了?” 镇北侯夫人生得极美,而云卿也长得像她,尤其是那眉眼,简直如出一辙。 许是路途遥远,一路跋山涉水染了风霜,风韵犹存的面容瞧着有些枯黄。 “无妨的,歇息几日便好了。” 说完,她反手握住长姐的手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姚二夫人见状,隐隐猜到了她想问什么,不过她没主动说。 若连询问孩子的勇气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知道真相呢? “那你就先在家歇息两日,等养好了精神,咱们再一块回国公府看望母亲。” 镇北侯夫人点点头,眼看长姐没有开口的打算,她咬了咬牙,硬逼着自己问出了困扰她一路的问题。 “长姐,我之前入城时,听百姓说朝廷下了旨意,册封永宁侯府的嫡子为世子,那嫡子是不是……” 第269章 谁跟她签的和离书? 说到这,她一下哽住了,后面的话再也问不出口。 怪胎八月突遭变故,孩子生下来浑身青紫直接咽了气。 那样的冲击,能让一个女人永远活在阴影之中,每次午夜梦回之时辗转难眠。 她是想与昔日情人私奔吗? 不! 如果当初那个孩子平平安安生了下来,她会安分守己,留在永宁侯府相夫教子,做清清白白的侯府主母。 可如果终究只是如果,孩子最后‘死’了,就那么惨烈的死在她腹中。 而她的丈夫又不在身边,周围豺狼环绕,她整日里绷着神经,被那种窒息感压得喘不过气,却无人依靠。 有时冲动只在那么一瞬间,单纯的为了释放压力,却因此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她也曾问过自己:镇北侯比永宁侯更爱她更宠她么? 答案是:不见得! 要说两人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镇北侯无论去哪,都会带着她,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而永宁侯却永远都是那一句‘前路凶险,夫人安置在府里更为妥当’。 那时年少,追求的是朝朝暮暮,前者自然更让她向往。 至于现在…… 后悔谈不上,只是想起旧人旧事,会不自觉的感伤。 尤其是听到儿子还活着的消息,击溃了她这些年一直认为的‘当下才是最好’。 “长姐,告诉我吧,求你了。” 姚二夫人无声轻叹,将当年之事的来龙去脉与她简述了一遍。 既然她问出来了,自然是要跟她说说的。 “情况就是这样,你以后也无需背负着那个孩子惨死的包袱,更别去打扰他们,各自安好吧。” 镇北侯夫人微微仰头,逼退了眼眶中的酸涩。 等情绪稍稍稳定后,她沙哑着声音问:“前段时间我请长姐递的信,你递给卿儿了么?” “递了。”二夫人答得干脆。 “不过她没看,直接扔进香炉里烧了。”打击得也很干脆。 镇北侯夫人的身体轻颤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只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要扶持鸾儿上位,做这南萧的皇后。 而长女前段时间和离归家,姻缘不顺。 若她过多的去纠缠她,只会提醒世人一母同胞的姐妹差距有多大,这对她来说是种伤害。 她生了她,却没养她,已经满心的愧疚,若再让世人一踩一捧,她怕她无地自容寻了短见。 “长姐有空多帮我开导开导她吧,如果京城住得不舒坦,可以劝她去外面散散心,等风头过去了再回来改嫁。” 二夫人微微敛眸,心里暗道你这也管得够宽的。 卿儿是没人要吗? 不不不,盛京多少世家排着队想娶她呢,可谁斗得过龙椅上的那位? “你不说我也会安慰她的,对了,你此次回京除了参加陛下的万寿节,可还有其他什么事要办?” 镇北侯夫人自然不会傻到说苏家想要谋夺皇后之位,他们此次回京便是为了这个。 这种事情,只需秘密拉拢朝臣,暗中行动即可,没必要与后宅妇人细说。 “母亲年纪大了,这些年身体又不好,我回京也是为了看望她。” 姚二夫人才不信她的话呢,母亲病了数年,之前也没见她回过京。 如今突然带着及笄的女儿回来,八成是想结亲。 至于镇北侯府想找什么样的女婿,那就要看他们有多大的野心了。 若胆量够大,后位亦可谋。 要真这样的话,她还得感激他们的野心勃勃呢。 陛下立了苏家女为后,应该就会放弃卿儿,如此一来,子亭的胜算又大了几成。 “那就在京城多待一段时间,好好陪陪母亲。” “嗯。” 姚二夫人四下环扫一圈,问:“鸾儿呢?她不是与你一块回京了么?怎么不见她的人影?” 镇北侯夫人微微颔首,语调平缓道:“她跟她兄长去苏家拜访他们的伯父了。” 姚二夫人听后怔愣了几息,这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苏家’指的是谁。 苏相府! 不错,镇北侯就是苏首辅的庶弟。 当年她这二妹妹与苏家庶子相爱,遭到了老国公的强烈反对。 父亲说她自甘堕落,以公府嫡女之尊爱慕小门小户里的庶子,有辱家风。 二妹妹哭过闹过,都无济于事。 最后,永宁侯府的老侯爷上门,为世子求娶二妹妹,父亲想都没想直接应下了这门亲事。 这边刚敲定婚期,那边父亲又向苏家施压,逼着他们给庶子,也就是现在的镇北侯娶了房媳妇。 一对有情人,就这么硬生生的拆散了。 不过此事压得紧,外界很少有人知道这桩风月之事。 哪怕后来永宁侯夫妇和离,大家也只知道侯夫人是跟老相好的跑了。 而那老相好的是谁,却无人知晓。 “我倒是忘了这一茬,那有空你再带她去我府上走动走动。” 镇北侯夫人点点头,笑着应了声‘好’。 姐妹俩又聊了片刻后,姚二夫人这才起身告辞。 镇北侯夫人亲自将她送到门口,等她上了马车,放下帘子后,这才转眸朝街头的永宁侯府方向望去。 看着那长长的街道,她又想起了当年自己决然离去时,那个小小的人儿追在她身后喊‘娘亲别走’的画面。 捎来的信看都不看直接扔进香炉里,她应该恨透了她这个母亲吧? … 永宁侯府门口。 徐氏带着两个婢女试图往府里闯。 家丁护院自然不会放行。 别说让她进去,就是门槛都没给她碰一下。 双方僵持了片刻后,徐氏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云卿啊,我的好儿媳呀,婆母知错了,你出来见见我,咱们有话当面聊好不好?”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 他们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 姑娘已经跟裴家那废物王八和离了,这老虔婆还来侯府撒什么野? 徐氏可管不了那么多。 反正现在庆国公府败了,儿子也毁了,她就撒泼,赖上云家女。 谁让她曾经是她儿媳的。 裴家这个烂摊子,云氏必须给她回去收拾妥当。 否则她天天来这里闹。 余副将闻讯赶到府门口,见徐氏如泼妇般坐在地上耍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国公夫人这是何意?我家郡主已经与贵府世子和离,你还闹什么?” 原以为搬出和离之事能让这老婆子熄火,不曾想她理直气壮的控诉: “什么和离书?那段时间我儿正在昏迷,谁跟她的签和离书?” “……” 第270章 有朕给你撑腰 余副将直接被气笑了。 他今儿个算是开了眼界,见识到了什么叫‘臭不要脸’。 懒得与这无知的老妇浪费口舌,他转身准备折返回去。 徐氏见状,猛地倾身往前一扑,堪堪攥住了他长袍的衣摆。 “云卿跟我签和离书时,我的儿子还在昏迷之中,没有经过他点头,做不得数的, 这事一旦闹大,她云卿往后别想有好日子过,盛京恐怕也没她的容身之地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余副将缓缓顿住了脚步。 他自然不怕这老虔婆。 但郡主已经下定决心入宫为后,并且为之努力着,可不能被这蠢妇给影响到了。 思及此,他缓缓垂头道:“你先随我去会客厅,我让婢女请郡主过来与你一叙,有什么话你们当面聊。” 徐氏见他妥协,忍不住冷哼了两声。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就不信他们会眼睁睁的看着她把事情闹大,丢了整个永宁侯府的脸面。 这不,乖乖的请她进去了。 … 海棠苑。 云卿从青兰口中得知府外发生的事情后,好心情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想到那老巫婆正坐在府门口撒泼,就觉得晦气。 做了那么多恶事之后,她居然还有脸上门纠缠,果真是人不要皮,天下无敌啊。 她缓缓抬头朝案几对面翻看书籍的帝王望去,试探性地问: “我那和离书还在陛下手里吧?您能否给我用一下?” 萧痕缓缓合上书,挑眉看着她,轻飘飘地道:“对付那种泼妇,讲道理是没用的, 你信不信你前脚刚把和离书拿出来,她后脚就抢过去撕了?然后来个死不认账。” 信! 她可太信了! 这绝对是那老巫婆能干出来的事。 “那陛下觉得我该怎么办?” 不等帝王开口,余副将便匆匆走了过来。 他先朝两人行礼,然后将徐氏撂的狠话复述了一遍。 “属下担心她将事情闹大,影响到您的声誉,便将她领进了府中,安置在会客厅内。” 云卿点了点头。 换做以前,她直接派两个人将那老婆子轰出去一了百了了。 可现在不一样,她不能让徐氏坏了她的名声,毁掉她所有的努力。 “您做得对,不能任由着她胡来。” 说完,又偏头望向对面的帝王,开口问:“陛下觉得我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萧痕将手里的书籍扔在案几上,抬眸对余副将道:“前段时间朕将和离书交给了户部左侍郎,让他去办理相关手续, 如今应该已经办妥,你去户部衙门请对接的官员来一趟侯府,让他们去应付徐氏吧。” 余副将听罢,脸上露出一抹喜色,“还是陛下处事周到,臣这就去请户部官员来一趟。” 帝王摆了摆手,目送他离开后,嗤道:“好好的气氛,就这么被捣乱了,真是扫兴。” 云卿伸手握住了他的大掌,笑着安抚,“陛下就当是在看乐子。” 话落,她突然想起那日在柳茵娘的院子里碰到的那个南疆女杀手,急忙说了出来。 “那人当时受了重伤,灵尘又带了十来个暗卫围剿,可最后还是让她给逃脱了, 据灵尘所述,她精通忍术,我寻思着以裴玄的能耐,应该接触不到这种人吧?” 萧痕听罢,剑眉轻蹙了起来。 千机阁的情报组织曾查到镇北侯培养了一批能人,这其中就包括南疆的忍士。 也就是说,裴玄那废物已经投入了镇北侯麾下,与他达成了共识? 很好,这样可以一网打尽永除后患。 “朕再派一批暗卫来守卫侯府,你平日里无事尽量别出门。” 云卿听他这么说,就知他心里有了底,也没再多问。 “好,我听陛下的安排。” “……” 萧痕没在侯府停留太久,与她耳鬓厮磨了一番后,起身回了宫。 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她要是来侯府拜访,你直接闭门谢客,无需理会, 在这盛京,你不必迁就任何人,更不用畏惧她镇北侯夫人的身份,一切有朕给你撑腰。” 云卿鼻子一酸,仰头亲了亲他的嘴角。 “好,我记住了。” 帝王刚离开,会客厅那边侍奉的婢女便匆匆走进了海棠苑。 “郡主,庆国公府那老太婆蛮不讲理,在会客厅内吵闹不止,还说您要是再不过去见她,她就去府外闹。” 云卿本想折返回暖阁的,闻言直接改了路线,径直朝院外走去。 “灵染,随我走一趟。” “是。” 会客厅内。 徐氏见余副将迟迟不归,而云卿的影子都没瞧见,耐心渐渐耗尽。 “我再等半炷香的时间,他们要是还不来,我就去大街上闹。” 来侯府之前,她先去卢家见了长姐,请她帮忙调查云卿有没有拿着和离书去官府备案。 卢夫人之前坑着她私放印子钱,害惨了庆国公府,许是出于愧疚,便请丈夫卢维去查了一下。 最后回馈的结果是,云卿并未拿着和离书去相关衙门备案。 也就是说,她与玄儿还是夫妇! 这可把她高兴坏了。 离开卢尚书府时,她还特意恳求姐夫打点好整个户部,别让底下的官员为云氏办理和离的相应文书。 只要官府不同意,她云卿这辈子都休想摆脱裴家。 这也是她敢理直气壮来侯府闹的原因。 “半炷香的时间已经到了,云卿还没来,她这是故意晾着我对吧?行,那我就去外面闹。” 说完,她甩开两个试图阻拦她的婢女,大步朝外面走去。 刚冲到门口,被一黑衣女子拎着肩膀拽到水缸旁,接着便是凄厉的惨叫。 灵染抓着她的头发将她脑袋摁进水里,反反复复几下过后,这才将她扔到自家姑娘的面前。 云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淡声询问:“国公夫人清醒了么?” 徐氏张嘴就准备破口大骂,眼见灵染又要伸手抓她,连忙蜷缩成了团。 “我,我清醒了,你别动手。” “……” 云卿盯着地上的老妇瞧了片刻,慢悠悠地道:“既然清醒了,那就滚回你的国公府吧。” 徐氏咽了咽嗓子,硬着头皮道:“你得跟着我一块回去。” 话落,她想了想又补充,“如今你还是我裴家妇,由不得你说‘不’。” 第271章 她会如此狠心吗? 听她这么一说,云卿隐隐明白了她在打什么算盘。 原来是准备钻‘签了和离书没去官府备案’的空子,打算来个死不认账。 余伯说得对,陛下行事果然周全。 他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日,所以从她这里取走了和离书,并让户部左侍郎悄悄办理了相应的文书。 户部尚书是裴玄的姨父又如何?陛下直接越过他,他也不敢置喙半句。 徐氏见她沉默不语,还以为她慌了,气焰一下子嚣张起来。 “永宁侯府刚立世子,你也不希望他的仕途受影响吧?乖乖跟我回去与玄儿过日子,这样对谁都好。” 说完,她又硬气的补充,“那和离之事,你想都别想,官府不同意办理文书,你便永远都是我裴家妇。” “……” 这话气得灵染又拎起她朝水缸走去。 这时,余副将带着两个户部衙门的官员匆匆走了过来。 徐氏认识其中一人,见状急忙大喊,“韦郎中,你来给我评评理啊, 我这媳妇还没正式与我儿和离呢,就擅自搬回娘家,与国公府划清界限,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姓韦的郎中是户部左侍郎的直隶下属,特意派来应付徐氏的。 “什么没叫‘没正式和离’?国公夫人莫不是老糊涂了,你亲自与郡主签的和离书,这么快就忘了?” 徐氏愣了一下。 这进展似乎与她想象的不太一样,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讷讷的看着韦郎中,颤声道:“我,我没有与她签……” 不等她说完,韦郎中直接取出云卿交给帝王的那份和离书摊在徐氏面前。 “白纸黑字,可由不得国公夫人抵赖。” 徐氏见状,下意识伸手去抢。 韦郎中眼疾手快,迅速往后退了两步,“裴夫人最好想清楚了再行事,损毁档案是要坐牢的。” 徐氏只觉头晕目眩,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颤抖了起来。 “你,你们已经给她办理了相关的文书?为什么?卢尚书不是提醒你们……” “国公夫人。”另一个户部官员突然开口打断了她。 “昨日陛下已经停了卢尚书的职,近段时间户部由左侍郎主事,你可别坑卢尚书,他不会徇私枉法的。” “……” 徐氏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韦郎中没理她,拿着官府办理好的文书走到云卿面前双手奉上。 “郡主,这文书您收好,自今日起,您与裴家再无瓜葛, 若某些泼皮无赖上门来寻您的麻烦,您可直接去京兆府报官。” 云卿双手接过,笑着道了谢,又吩咐余伯请他们下去喝茶。 两人高高兴兴的应下。 如今永宁侯府不同往日,世子回归,意味着这个家族将重振旗鼓。 他们逮住了这个机会,自然要好好奉承一番。 目送余副将引着两人去正厅后,云卿这才回头望向瘫坐在地上的徐氏。 “公爵虽然比侯爵要大,但我云卿入你裴家的门,从来不是高攀,而是低嫁, 你也别不服,等哪日你庆国公府满门战死数百人,白骨堆积成山的时候,我自可敬你, 至于现在,我但凡向你低一下头,便是对不起列祖列宗为我撑起的脊梁骨。” 说到这儿,她突然拔高声音喊道:“灵染,派人将裴夫人送去青州交给庆国公, 告诉国公爷,如果裴家管不住她,再让她来我永宁侯府撒泼,休怪云家不念旧情。” “是。” 徐氏听她说要将她送去青州,发了疯似的朝门口奔去。 她不想去青州,不想见裴凌那个畜生。 灵染哪给她选择的机会,直接拎着她掠过屋檐,消失在了一片亭台楼阁之中。 青兰踱步上前,不解的问:“姑娘为何要将徐氏送往青州?” 云卿缓缓转头朝镇北侯府所在的方向望去,沉默了良久过后,沙哑着声音道: “我不想看到徐氏被人利用,变成刺向我的尖刀。” 青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可那人真的会如此狠心吗? 两边都是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她真的要踩在其中一个孩子的尸体上,将另一个孩子捧上后位么? 云卿睨了她一眼,猜到她的心思,忍不住嗤笑道:“她十八年抛弃我的时候,就没打算给我活路, 今日她携女入京,若是冲着那个位置来的,等她知道我与陛下的事情后,一定会想尽办法除掉我, 青兰,永远也别对一个能狠得下心抛弃两岁女儿的人抱有幻想,否则结局会很伤的。” 说完,她踱步朝海棠苑的方向走去。 青兰看着她瘦弱的背影,眼眶一涩,泪水就那么滚落了下来。 云卿的双眸也有些泛红,她就着模糊的视线往前走了几步,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低哑的呼喊,“阿姐。” 脚步缓缓停下,朦胧的光影里出现一抹俊秀挺拔的身影。 她隐约看到了已故的父亲。 云铮缓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擦掉她眼尾溢出的泪珠。 “难怪陛下让我赶紧回府的,原来他一走,你就在家里哭鼻子。” 被他这么一逗,云卿直接破涕而笑,那凉透了的心划过阵阵暖意。 “想爹了,没太忍住。” 少年反手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大步朝府外走去,边走边吩咐,“青兰,备些酒水与供品。” 青兰应了声‘是’。 云卿跟着弟弟的脚步,偏头询问,“去哪儿?” “你不是想爹了么?我带你去见他。” “……” 云卿倒没多说,只配合他的行动。 今天是个好日子,他们确实该去趟父亲的陵墓,与他分享一下这份喜悦。 … 相府。 书房内,苏首辅正在跟侄子苏骞下围棋。 “听说陛下强行收了伯父的权,让您在府上休养半月,看来皇室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对苏家出手了。” 当年先帝为了制衡永宁侯,便封了个镇北侯,然后又扶持身为文官的苏家长子。 如今镇北侯与苏首辅兄弟一文一武,几乎控制了半个朝堂,新帝不忌惮才怪。 苏首辅下了一子后,挑眉问:“既然骞儿已经看明白了这局势,那你们父子打算如何破局?” 苏骞跟着落下一子,轻飘飘地道:“咱们两房合力向皇室施压,推苏家女上位。” 这只是其中一条路。 至于另一条,他暂时不打算摊到台面上说。 苏首辅早就猜到镇北侯府打算扶持女儿上位,所以一点都不惊讶。 只不过…… “有件事骞儿应该还不知道吧,陛下爱慕云家嫡女,想立她为后。” 苏骞听罢,捻着白棋的手轻轻一抖,棋子顺势而落,砸在盘面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您说什么?云氏女?” 第272章 你接管禁军吧 换做别的任何一个世家女,他都不至于这般惊讶。 但永宁侯府的嫡女不一样,那可是他继母生的。 有这层关系在,此事就棘手了。 苏首辅一边还原棋盘,一边开口,“我没说错,你也没听错,就是云家嫡女。” 说到这儿,他稍稍停顿了一下,静默片刻后又补充道: “虽然你继母嫁给你父亲已经十七载,但你敢肯定她会为了其中一个女儿,牺牲掉另一个女儿吗?” 他这话一下子点出了苏骞心中的忧虑。 苏骞缓缓攥紧拳头,眯眼注视着棋盘上错综复杂的棋局。 镇北侯府如今要走的路,往轻了说,那是要丢官罢爵的,往重了说,便是抄家灭族,容不得半点闪失。 鬼知道他那继母会不会对长女心存愧疚,最后站在云氏那边,与他们为敌? “这事我在北境怎么没听说过?” 苏首辅嗤的一笑,轻飘飘地道:“那云氏女本就是已嫁之身残花败柳,陛下怎么可能会闹得人尽皆知? 你别忘了高祖皇帝的前车之鉴,他不想背负强夺臣妻的骂名,便只能徐徐图之,暗中筹谋。” 苏骞恍然大悟。 他说他之前那般拉拢裴玄,裴玄都不肯投诚,怎么回趟京,就改变了主意。 原来是龙椅上的那位看上了他夫人,两人暗度陈仓,给他戴了绿帽,他忍无可忍,这才决定反叛。 “只要陛下还没下册封的圣旨,一切皆有可能,眼下最关键的是,伯父可愿助我们一臂之力?” 苏首辅也不傻,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 镇北侯府与相府是绑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有抱成团一致对外,才能抵抗帝王的打压与剥削。 否则……就等着被皇室一点一点蚕食殆尽吧。 他的嫡女已废,如今唯一有希望登临后位的,便是镇北侯的幼女。 “老夫可以助你们,但前提是你必须弄清楚你继母是何想法, 我可不希望看到咱们辛辛苦苦的筹谋,最后却毁在后宅妇人之手。” 苏骞点点头,“即使伯父不说,侄儿也会弄清楚的,她若识趣便罢,如果不识趣,那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 苏首辅看着眼前淡定沉稳的侄儿,再想想自己那资质平庸的嫡子,以及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嫡女,无奈一叹。 陛下铁了心要收他的权,他若继续隐忍,不出半年,这相府怕是就会易主。 在内阁待了数年,手脚多少有点不干净,一旦倒台,便是灭顶之灾。 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为了子孙后代,他也要搏一把。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苏骞笑而不语,重新捻起一粒棋子,轻轻搁在了棋盘上。 谁也别想挡镇北侯府的路,否则他见人杀人,见鬼杀鬼。 … 皇宫,乾宁殿。 帝王负手立在京城布防图前,静静地注视着上面每一处的明台暗哨。 “程霖。” 立在身后的程霖听到自己的名字,急忙上前一步,“陛下有何吩咐?” 萧痕伸手指向东南西北四座城门,开口道:“调动所有御林军,加上对京城以及皇城的守卫, 这几日不少邻国的使臣来参加朕的寿宴,鱼龙混杂,别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程霖歪着头思忖了片刻,试探性的问:“陛下所说的‘有心之人’,是不是指北境那位?” 帝王负手沉吟数息,轻飘飘地开口,“没证实他有异心之前,不得胡乱揣度,会寒了边境将士之心的。” 程霖急忙抱拳行礼,“微臣失言,请陛下责罚。” 话虽这么说,但两人心知肚明,眼下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萧痕没再理他,偏头望向了立在一旁的冥起,挑眉问:“你真不打算回定远侯府夺世子之位么?” 冥起没回应。 他觉得这样挺好的,那个家没有真正爱他的人,回去不过是再让自己伤一次。 何苦? 程霖搭上冥起的肩,笑道:“你要是想回去夺权,兄弟绝对拼尽全力帮你。” 冥起依旧没回应。 两人都知道他的性子,也没逼迫他。 帝王又继续道:“不回定远侯府也行,朕将你从暗卫转为明卫,你接管禁军吧。” 冥起有些诧异的抬头,颤声问:“陛,陛下让我做禁军统领?” 那可是正二品的武将,拥有绝对的实权。 萧痕盯着他瞧了片刻,叹道:“冥起,不,应该喊你陆廷,在朕心里,你与程霖并无不同。” “……” 冥起缓缓垂头,压下了眼底的震惊。 可心口却激荡着强烈情绪,久久无法平复。 程霖捅了捅他的胳膊,劝道:“禁军统领一职空缺了半年,朝臣们以为陛下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实则是给你留的,应下吧。” 冥起闭了闭眼,稳住心绪后,缓缓屈膝跪下去。 “如今权臣横行,陛下看似掌控了政权,但许多地方仍旧受制于他们,属下继续做暗卫,帮您肃清所有障碍之后再说吧。” 帝王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 这就是个榆木脑袋,也不知道他那娇生惯养的妹妹是怎么瞧上他的。 既然他想在暗处,那就一辈子待在暗处吧,看看这样能不能娶到媳妇儿。 “行,那你再调十个暗卫去永宁侯府,朕要确保她万无一失, 还有,裴玄身边有个女杀手,精通忍术与易容术,你想办法查清她的底。” “是。” 目送两人离开大殿后,萧痕踱步走到窗前,举目朝皇城那最高处的烽火台望去。 两年前三皇子与五皇子联手逼宫,在盛京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 他以雷霆手段镇压叛军,铲除了所有野心勃勃的皇亲国戚,将宗室进行了大洗牌。 如今那些王孙公子是老实了,但有些因着先帝特意扶持,迅速成长起来的新贵却膨胀了。 胜仗没打几回,倒自诩能与永宁侯府比肩,甚至幻想着压制他。 呵! 不自量力。 “陛下。” 身后突然传来吴公公的轻唤声。 帝王没有回头,淡声询问,“何事?” 吴公公恭敬的禀报,“内务府总管上报了两件事,其一,永乐殿下邀请了西山旧营的伤残将士入宫给您贺寿,让宫里好好备着, 其二,淑太妃那边传召了副总管,说她的侄女云准备在万寿节上献一份寿礼,请求内务府配合配合。” 萧痕听罢,微微蹙起了眉头。 第273章 对她着了迷 永乐怎会邀请西山旧营的伤残将士? 她是如何结识他们的? 心思一转,隐隐猜到是云卿带她去了旧营,小丫头可能有所触动,想要请他们来宫里看看这歌舞升平。 他的妹妹,自小心地善良,虽然任性了些,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从不马虎。 “难得永乐有那份心,由着她吧,你让内务府多留意些,别让无关之人借此机会混进了皇宫。” 吴公公应了声‘是’,又问:“那淑太妃的事?” 萧痕偏头朝永安宫的方向望去。 两年前御极时,之所以礼遇淑妃,下旨册封她为太妃,让她在永安宫正殿颐养天年,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她若识趣,一切都好说,他会将她当做姑母奉养。 她若铁了心打压卿卿,阻止他们在一块,那尼姑庵便是她最终的归宿。 “告诉永乐,让永乐去处理。” 小丫头那么爱护嫂嫂,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吴公公忍着笑,躬身应了声‘是’,悄悄退出了大殿。 萧痕再次将视线落在那烽火台上。 迎她入主中宫之前,他先要扫清所有的障碍。 … 青叶回了趟侯府。 因着她是云卿的贴身婢女,所以没人拦她。 她一路来到海棠苑,在正屋的内室橱柜里翻找几圈,最后找到了和离的文书,以及几套男子的衣袍。 耳边不禁回响起王婶子对她说的话: 『你这丫头做人可真是失败,连郡主跟裴世子和离了都不知道』 『我还听说啊,郡主在侯府里养了面首,两人花前月下,好不快活,这你也不知道吧?她明显防着你呢』 『唉,也不怪郡主不喜欢你,你这丫头心思单纯,藏不住事,她哪敢让你近身伺候』 一字一句,犹如利刃般,将她的心扎得鲜血淋漓。 她不信! 所以一路跑回了侯府。 如今在姑娘的房间里翻出了和离的文书,以及男子的衣袍,一切都得到了证实。 姑娘真的抛弃了她,不要她了。 无论是立世子,还是和离,亦或是养面首,她都不告诉她,还将她调去了酒坊,说什么学艺,实则是放逐。 她恨死姑娘了! 恨死了! 离开侯府海棠苑时,青叶塞了一袋碎银子给院外洒扫的二等婢女。 “莫要告诉姑娘我回过侯府,手艺未成,我怕她对我失望,拜托你了。” 二等婢女正好缺银子用,闻言急忙保证,“青叶姐姐是郡主的贴身婢女,平日里最得郡主信任了,奴婢哪敢乱嚼舌根?一切都听您的。” 这话就像是一个个的巴掌,狠狠扇在了青叶的脸上。 她算哪门子的贴身婢女? 还有,姑娘哪里信任她了? 如果真把她当一家人,会将她送去酒坊,一待就是月余么? 她这分明是避着她,怕她在侯府搅了她的好事。 “谢谢你,等我回来酿酒给你喝。” “嗯。” … 云卿姐弟去了趟云家祖陵,回府时天已经渐渐转黑。 虽然青叶特意吩咐过二等婢女,叫她不要将回府的事告诉姑娘。 但这是永宁侯府,府里所有的下人都是云卿添置的。 那么大一个活人进出了海棠苑,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从暗卫口中得知情况后,她第一时间唤来了那二等婢女。 “青叶午后来过侯府?” 二等婢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回,回姑娘,青叶姐姐不曾……” 话音未落,云卿直接吩咐青兰,“海棠苑容不下这等欺瞒主子的奴仆,找个人牙子卖了吧。” 婢女听罢,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郡主饶命,奴,奴婢知错了。” 她断断续续的将青叶回府后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包括走时嘱咐的那番话。 云卿蹙了蹙眉,问:“她在主屋内待了多久?” “大,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云卿朝青兰使了个眼色,青兰会意,踱步走进了内室。 “郡主,是奴婢鬼迷心窍,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婢女不断地磕头。 云卿摆了摆手,示意外面的灵染将人拖走。 欺上瞒下的婢女,自然是不能用了。 哪怕只是外院一个洒水的,也大意不得。 片刻后,青兰从内室走出来,颔首道:“室内并无害人的东西。” 说完,她迟疑了片刻,又问:“姑娘在担心什么?” 云卿伸手抵额,不答反问,“苏雪柔跟柳氏废了,裴玄也败了,你说云瑶下一步会怎么害我?” 青兰缓缓攥紧垂在身侧的拳头,沙哑着声音道:“找能接近您的,那样更容易成事。” 所以那女人将主意打到心思单纯的青叶身上了么? 月余前送青叶去酒坊,是考虑到她藏不住事,知道太多对姑娘不利。 当时她们就担心过青叶得知真相后,会不会心生埋怨。 如今看来,怕是预测成真了。 “那姑娘打算怎么应付?” 云卿嗤的一笑,“只要她敢打青叶的主意,我就釜底抽薪,反坑死她。” 青兰抿了抿唇,颤声问:“如果青叶真的背叛了您,您……” 后面的话没说完,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发不出声音了。 云卿起身朝内室走去,边走边道:“让灵尘来见我。” “……” … 翌日。 当镇北侯继室的真实身份传遍整个盛京城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没办法,十八年前永宁侯夫人撂下和离书与旧情人私奔的事闹得太狠,多少人记忆犹新啊。 如今得知那个被世人钉在耻辱柱上的荡妇摇身一变成了尊贵的镇北侯府主母,怎不叫人震惊,嫉妒? 抛夫弃女最后还能当上侯夫人,这得多大的福气? 当世两大帅才非永宁侯与镇北侯莫属,嫁给其中一个都能风光一辈子,那水性杨花的女人竟然两者占尽。 放眼整个盛京,还有谁比她的福气更大? “她居然还有脸回来,换做是我,一辈子待在北境,面都不敢露。” “嘘,人家现在的丈夫可是执掌北境十三城的总都督,手握几十万兵马,你小声点,仔细祸从口出。” 外出的路上,云卿听到了不少议论声。 经过两日的调整,如今她对那个女人已经无任何感觉了。 本就不是她生命里什么重要的人,她没必要暗自伤神。 “姑娘,到茶馆了。” 青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拉回了云卿飘忽的思绪。 她稳了稳心神,戴上帷帽掀帘下了马车。 等会有场好戏要登台,她得打起精神好好去观赏一番。 主仆俩上了二楼后,推开其中一间雅阁的门走了进去。 灵染已经在里面候着了,见她进来,连忙颔首道: “姑娘,云瑶已经进了珍品斋,而那东齐六皇子马上就到。” 云卿听罢,忍不住勾唇笑了起来。 自从这位六皇子拿到云瑶的画像后,就对她着了迷,可一直不敢登门拜访。 没关系,她帮他一把便是! 第274章 本王瞧上你了 当然,她这么做并不是想要将云瑶嫁去东齐。 心机那般深沉的女人,去哪里都是个祸害,说不定日后还会借夫家的势力卷土重来。 为了永绝后患,她必须彻底除掉她,不给她任何死灰复燃的机会。 之所以安排今日这场戏,就是想激怒她,逼着她出手。 而她如今唯一能利用的,便是自认为已经策反的青叶。 只要她动青叶,就会掉进陷阱之中。 耍手段耍心机嘛,谁不会? 思及此,云卿踱步走到窗边。 从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对面的珍品斋大门。 云瑶应该是在里面挑选首饰,为三日后的万寿节做准备。 “她可有带家丁护院出行?” 灵染摇了摇头,“姑娘放心,她只带了贴身婢女墨雨,而属下找的人功夫了得,定能近得了她的身。” 云卿张了张嘴,刚准备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瞥到云瑶从铺子里走出来,她迅速闪身隐藏到暗处。 “她准备回府了,东齐六皇子人呢?怎么还没到?” 灵染上前一步,仔细打量了几眼后,开口道:“来了。” 云卿借着她的遮挡探出了头,正好看到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番邦人翻身下马,径直朝珍品斋的方向而去。 视线转移,落在珍品斋门口,只见那里出了乱子。 两个黑衣蒙面的男子抱着一大堆的首饰从店铺里冲出来,横冲直撞的,不知撂倒了多少客人。 珍品斋的掌柜紧随其后,边跑边喊:“快,快召集店里的伙计去追,他们抢走了珍品斋的镇店之宝,还顺手抓了几大把金银。” 霎时间,整个店铺内外乱成了一团糟。 云瑶墨雨主仆俩被人挤到了廊檐下,前者突然踩空,整个人直直朝台阶下栽去。 失重感袭来,她本能的往虚空中一抓,正好攥住了一片衣角。 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强横的力道拽过去,整个人跌进了一个宽厚硬挺的怀抱中。 浓郁的胭脂水粉味钻进鼻中,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 好不容易缓过劲,入目处一片奇异的服装吓得她浑身发颤,后知后觉自己正被人抱在怀里。 名声对云英未嫁的姑娘而言是多么重要?对即将参加大选的女子来说又有多重要? 她若是当众被陌生男人给调戏非礼了…… 后果不堪设想! 思及此,她开始奋力挣扎起来。 “放开我。” 东齐六皇子耶律泰是个好色之徒。 收到消息来珍品斋之前,正在温柔乡里肆意快活。 而他的皇子府,更是姬妾成群。 他此次奉东齐国君之命出使南萧,其一是贺寿,其二便是联姻。 自从得到云家三房嫡女的画像后,他就被她的气质与美貌给迷住了,幻想着哪日能一亲芳泽,就不枉此行。 如今天上掉馅饼,美人突然投怀送抱,他哪里还忍得住? 单手箍紧小娘子不盈一握的细腰,猛地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后,哈哈大笑起来。 “中原的女人,果然冰清玉洁,透骨生香,本王瞧上你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这耶律泰生得勇猛,嗓门也大,被他这么一喊,那些惊慌失措的客人们纷纷朝这边望来。 云瑶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挣脱无果后,只能被迫将脑袋埋进他的怀中,不让外人窥探到她的样貌。 完了完了,这要是传扬出去,她还怎么入宫? 耶律泰见她往自己怀里钻,一下子笑得更加爽朗。 “你不说话,还往本王身上贴,那本王就当做是你答应我了,我过几日便去你府上提亲,哈哈。” 云瑶的身体在轻轻发颤,脑子里一片空白,半个主意也想不出来。 婢女墨雨在短暂的怔愣过后,急忙将手里的帷帽扣在自家姑娘头上,然后将她从男人的怀中硬拽了出来。 “姑,姑娘,您没事吧?” 云瑶双腿发软,死死攥住墨雨的腕骨,颤声道:“赶,赶紧离开这里。” 她刚才一直埋在那登徒子的怀里,如今头上又戴了帷帽,应该没人认出她是谁。 应该……没有! 墨雨半抱半扶着她艰难的朝马车走去。 周围的百姓纷纷让出道,对着她指指点点: “梳的是少女发髻,应该还没出嫁,待字闺中的女子敢当众投怀送抱,估计又是个耐不住寂寞的荡妇。” “瞧这穿着打扮,应该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恐怕要嫁去东齐咯。” “搀扶她的那个婢女有点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云瑶强忍着通体的羞愤与耻辱,逼着自己不断的加快脚步。 “把,把头低下来,别让他们瞧出了端倪。” 墨雨急忙垂下头。 主仆俩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匆匆离去。 耶律泰还不肯放过她,扯着嗓子对她的背影道:“美人儿,耐心等着我去府上拜访哦。” “……” 珍品斋的雅间内。 镇北侯夫人将外面突发的情况尽收眼底。 她本是陪女儿过来挑选首饰衣裳的,没曾想撞上了这一幕。 “母亲可知那女子是谁?”靠在窗边的苏骞突然开口询问。 镇北侯夫人缓缓收回视线,淡声道:“我十八载不曾回京,哪里知道她是谁?” 不过继子既然这么问,就代表那女子的身份不一般,可能与她有关系。 “骞儿有话不妨直说。” 苏骞扬了扬眉,似笑非笑道:“她是云家三房的嫡女,名叫云瑶。” 说完,他又询问:“母亲可瞧出什么门道?” 镇北侯夫人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给自己斟了杯茶,轻抿几口后,眯着眼道: “从流民抢首饰,到她不小心撞进东齐六皇子的怀里,都是有心之人设计好的,她这是得罪了谁?” 苏骞踱步走到她对面坐下,一字一顿道:“如果我说她得罪了你的长女,这是云卿设计的,你信么?” 镇北侯夫人握着杯盏的手指微微一颤,眸光渐渐变得幽深起来。 在她的记忆里,卿儿是个乖巧可爱的女孩儿。 那时虽然还小,看不出什么品性。 但永宁侯府嫡系一脉的子孙,没一个是坏心肠的。 而且她相信前夫一定会严格教育女儿,不会将她养成尖酸刻薄心狠手辣之人。 “那你说说她为何要那般对待自己的堂妹?” 第275章 你在走一条不归路 苏骞原本打算找个好时机再向她挑明陛下意欲立云卿为后的事。 眼下看来,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云家这一代只有三位嫡女可入宫为妃,前两个嫁的嫁了,废的废了,唯有三房的云瑶最有希望,可你那长女不太乐意她进宫。” 镇北侯夫人拧紧了眉头。 她似乎从这番话里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卿儿为何不乐意自己的堂妹入宫为妃? 云家在后宫有受宠的嫔妃,对她们姐弟俩来说不是百利而无一害么? 除非…… 想到某种可能,她的瞳孔狠狠收缩了起来。 那丫头该不会是想以二嫁之身陪王伴驾吧? 这怎么行? 不说皇室是否容得下她,光满朝文武就不会让她好活。 她这是在寻死! 苏骞见继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便知她已经猜到了个中关键。 他倒要看看两个女儿争夺一个男人,她会如何抉择。 “母亲用不着怀疑自己的猜测,事实就是那样的,陛下他……欲立云卿为后。” 为,为后? 镇北侯夫人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的震惊与诧异。 做嫔妃,世俗与礼法尚且都不容,更别说为后了。 卿儿这样很危险啊! 一个弄不好,便会被冠上‘狐媚惑主’的骂名,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她怎么会想着走这条路? “此话当真?” 苏骞点点头,“千真万确。” “那外界为何没有半点风声?” “许是陛下想徐徐图之吧,我敢肯定两人有私情,而云卿也确实觊觎后位。” 镇北侯夫人重新跌回了椅子内,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苏鸾穿着刚换上的红色衣裙从隔间走了进来。 “大哥所言非虚,我昨日去见了雪柔姐姐,她跟我说云瑶之前与她合作过,向她透露了不少陛下与云卿之间的事情。” 镇北侯夫人缓缓闭上了双眼。 真相来得太快,她一时难以接受。 但凡陛下想要立其她任何世家的嫡女为后,她都不会觉得前路艰难。 可如果是卿儿…… 她该怎么抉择? 苏鸾踱步走到母亲面前,将母亲脸上的纠结瞧得清清楚楚。 刚准备开口说两句,苏骞却伸手拦住了她,朝她摇了摇头。 苏鸾紧抿着唇角,忍耐片刻后,一字一顿道:“我必须入中宫,掌凤印,这样镇北侯府才有喘息之机。” 镇北侯夫人轻声一叹,缓缓睁开了双眼。 “娘不傻,深知你为后才符合礼法的道理。” 说完,她又抬眸望向继子,补充道:“照原计划行事,我不会干涉的。” 苏骞缓缓松开了袖中紧攥着的拳头。 这女人还算识趣。 入了他镇北侯府的门,就必须心向苏家,否则只有一死。 哪怕出发前父亲再三警告,叫他别为难继母,但他是侯府世子,他有权处置一个存有异心的叛徒。 “多谢母亲顾全大局。” “……” 这时,一个黑衣人突然从外面掠了进来,单膝跪在苏骞面前禀报道: “世子,永宁侯府的长宁郡主在珍品斋对面的茶楼雅间里。” 苏骞扬了扬眉,下意识朝侯夫人望去。 “我说刚才那一出是云卿的手笔,母亲这下信了吧?” 镇北侯夫人睨了他一眼,偏头望向跪在地上的暗卫。 “她还在茶楼么?” 暗卫恭敬的回答,“在!” 静坐几息后,镇北侯夫人缓缓站起身,开口道:“你陪你妹妹逛会吧,我去茶楼见她一面。” 苏骞笑着应了声‘好’。 … 茶楼雅间内。 云卿目送云瑶上了马车后,缓缓收回了视线。 “唉,没能让她露出正脸,挺遗憾的。” 灵染听罢,颔首道:“属下命人传扬一番,便人尽皆知了。” 云卿摇了摇头,笑着开口,“我的目的不是让她名声尽毁,最后嫁去东齐, 那耶律泰虽然好酒好色,但高低是个王,云瑶嫁给他便是王妃,照样有享不尽的富贵, 等哪日她靠夫婿得了势,在东齐混得风生水起,岂不是便宜了她?” 灵染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也有理。 那种满肚子心机的女人,就该除掉永绝后患。 “姑娘言之有理,属下受教了。” 云卿缓缓站了起来,刚准备伸手去捞桌面上的帷帽,雅间的门突然被人给敲响了。 “属下去瞧瞧。”灵染一边说一边朝门口走去。 打开房门一看,一张陌生又似乎带点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来人四十上下的年龄,穿着华丽,珠光宝气,一看就是大门大户里养尊处优的贵妇。 “您是?” 镇北侯夫人稳了稳躁动的心绪,尽量用着平缓的语调道: “请问里面的客人是长宁郡主么?我有几句话想跟她说,能否通融通融?” 灵染面色一沉。 她虽然不曾见过镇北侯夫人,但这张脸与姑娘几分相似,加上此人提出这要求,她隐约猜到了她是谁。 “您找错地方了,雅间内的是墨阁商行的少夫人,不是什么郡主。” 说完,她作势就要就要关上房门。 镇北侯夫人见状,急忙伸手撑住了门板,踮起脚尖往里张望。 “卿儿,我知道你在里面,能否让我进去一叙。” 云卿刚开始并没有听出那人的声音。 毕竟她离开侯府的时候,她才两岁,还没到记事的年龄。 直到她喊出一声‘卿儿’,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那一瞬,头顶好似有盆冷水浇下,蚀骨的凉意蔓延开来,只觉遍体生寒。 青兰见状,气得浑身发颤,大步冲到门口后,对着那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咆哮: “她都那么努力的想要忘记你,忘记你曾经抛弃她,给她带来的伤痛了, 你为何还要出现在她面前,扰她安宁?你是非得逼死她不可吗?” 镇北侯夫人低垂下头,冷静的注视着地砖上的花纹。 只是紧攥着帕子的指尖泛起了不正常的白,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卿儿,我就想见你一面,瞧瞧你长成什么模样了。” 青兰嗤的一笑,“少在那里摆慈母架势,你要真的关心姑娘,派个人到京城取她的画像便是,何至于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这话是事实,却伤人得很,说完她就后悔了。 她不应该在姑娘的伤口上撒盐的。 镇北侯夫人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青兰又道:“我家姑娘如今是郡主,陛下亲封的,不是那等无关之人想见就见的。” 说完,她推开灵染,反手就要关门。 镇北侯夫人突然开口,“卿儿,你在走一条不归路,会丧命的。” 第276章 谁说她没娘家撑腰? 立在窗前的云卿听了这话后,蓦地一笑。 她就说这女人怎么突然放低姿态来见她,原来是知晓了她与陛下的关系,特意过来当说客的。 只是她凭什么认为自己有那本事劝得动她? 难道就仗着那点可笑的薄弱的……母女之情吗? “青兰,让她进来。” 错的又不是她,她为何要躲避? 而且她躲得越远,落入某人眼中,只会觉得她放不下那点亲情,然后借此逼迫她压榨她。 呵! 门前的青兰听罢,下意识转头朝窗口望去。 见自家姑娘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伤,心疼得直抽搐。 “姑娘……” 云卿回头望了她一眼,踱步走到榻前坐下,“无妨的,放她进来吧,你们在门外候着。” “……” 青兰不情不愿的让开道,满脸憎恶的瞪着镇北侯夫人。 等对方踱步进门,与她擦肩而过之时,她咬牙切齿的开口: “同样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求你一视同仁,只愿你能善良些,别对我家姑娘赶尽杀绝。” 说完,她猛地甩上了房门。 镇北侯夫人缓缓朝案几走去,边走边打量着榻前那抹淡雅如菊的身影。 两人分离时,她的身量还只到她的腿弯处,如今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二十出头的女子,褪去了青涩,正是妩媚娇艳时。 加上她生得极美,一袭浅粉色的苏锦华服衬得她如同枝头含苞待放的花蕊,勾魂摄魄。 难怪能以妇人之身入帝王眼的。 看着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芙蓉面,镇北侯夫人一时感慨万千。 “卿儿……” 云卿缓缓抬头,四目相对时眼神如利刃般尖锐。 “我与夫人不熟,至少在我的印象之中没有你这么一号人物,所以还请夫人在称呼上能客气些, 你可唤我云大娘子,或者喊我长宁郡主也行,这两个称呼听起来比较顺耳,也挺舒心。” 镇北侯夫人眼眶里蕴出了朦胧的水雾。 她下意识上前两步,有些焦急的开口道:“我当年也是身不由己,卿儿,你能听我解释么?” 云卿无视她双眸中的泪光,收回视线自顾自的斟茶品尝。 “如果夫人只是来与我叙旧的,请恕云卿有要事在身,无法奉陪,劳烦你移驾出去,谢谢。” 镇北侯夫人见她一副冷心冷情的模样,微微蹙起了眉头。 她没出嫁时就是公府嫡女,出嫁后又做了两任侯府主母,还从未如此低声下气过。 更何况眼前这人还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长辈有长辈之间的恩怨纠葛,你作为晚辈,不该受这些事影响,更不该执着于过往。” ‘啪’的一声脆响,云卿将手里的茶杯狠狠掷在了案几之上。 “你若是来说教的,便免开尊口吧,我不是那等无知蠢妇,不会任由别人左右我的判断。” 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动起怒来,分外的盛气凌人。 镇北侯夫人从她身上依稀看到了永宁侯的影子。 那个男人,也是这般的强势。 摸透这丫头的脾性后,她稍稍收敛了一些,又开始采取怀柔策略。 “卿儿,你误会我了,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沉浸在上一辈人的恩怨之中,你该有你自己的人生。” 云卿看着她这副慈母样子,只觉恶心至极。 “十八年前的事,咱们暂且不论,说说三年前裴玄去邺城执行秘密任务的事吧, 你作为北境十三城的都督夫人,我就不信你不知道裴玄纳沈氏之事, 明知我嫁入了庆国公府,他是我的新婚夫婿,你却无动于衷,眼睁睁看着他纳妾生子,践踏我的尊严, 如今倒好,跑来我面前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能不能别这么虚伪,真的挺膈应人。” 她为何如此恨这个女人? 邺城之事便是最主要的原因。 跟她冷眼看着自己的女婿纳妾,将女儿的尊严踩在脚下相比,十八年前的抛弃又算得了什么? 镇北侯夫人抿了抿唇。 裴玄纳妾自然瞒不了她,可为了镇北侯府的利益,她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这丫头气性这般大,将此事也算在了她头上。 “卿儿,我身……” “你身不由己嘛。”云卿接过了话锋,“我知道,所以我从未去信质问过你啊,就当没你这个人, 也请你不要再来我面前恶心我,咱俩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明白么?镇北侯……夫人!” 她一字一顿的说,语调里充满了决绝。 如果可以,她甚至都不想有这么个‘生母’。 镇北侯夫人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最后,她只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可笑至极的话,“纳妾之事,让你看清楚了裴家子的品性不是么?” 云卿猛地捞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了她面前。 “依你之言,我该感谢你的袖手旁观,是吧?” “……” 房门被推开,青兰满脸焦急的闯进来。 见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大步走到云卿面前。 “姑娘,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云卿朝她摇了摇头,缓缓站起了身,一步一步朝镇北侯夫人逼近。 “我知你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想劝我放弃后位,好扶持你心爱的女儿上位,做梦, 这皇后我可以不做,但你的女儿也休想,我能容许所有人踩在我头上,但绝容不下她, 你当年舍弃我父亲改嫁镇北侯,给了他致命的打击,叫他一蹶不振,最后丢了军权丧了命,这笔账,我日后再好好跟你算。” 镇北侯夫人被她逼得连连后退,五官都拧在了一块。 此女太过强势了。 看来她对她的担忧都是多余的,以她这不饶人的性子,谁又能让她吃亏? “皇室不容你,百官不容你,民众不容你,卿儿,你出不了头的, 听我一句劝,带着银钱出京去游山玩水,远离这纷争,别搭上自己的命, 朝局错综复杂,皇后之位又关乎国本,你没有娘家撑腰,立不起来的。” 云卿扯唇一笑,刚准备反驳几句,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谁说她没有娘家撑腰?” 第277章 永宁侯死亡的真相 身穿青色长衫的少年踱步走进来。 他的视线在镇北侯夫人脸上扫了一眼,成功逼得对方浑身发颤后,这才转眸望向云卿。 “阿姐,你出门有些时辰了,我来接你回府。” 云卿缓缓收敛了脸上的冷意,笑着说了声‘好’。 不等她抬腿,镇北侯夫人先她一步冲到少年面前。 她仰头定定的看着他,双眼开始发红,泛酸。 像! 实在是太像了! 这孩子与永宁侯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不用去查,她也能肯定他就是她那夭折的麟儿。 颤着手朝他脸庞探去,试图抚摸那俊秀的五官轮廓。 云铮下意识闪身,轻巧的躲开了她的触碰。 他不曾与这女人相处过,所以毫无感情可言,才不会顾及她的感受呢。 要命有一条,但想让他认她,做梦。 这世上除了阿姐,他谁都不认。 镇北侯夫人的手掌落空,无力的垂了下来。 “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云铮嗤的一笑,丝毫不给她面子,“从未见过,不知。” 说完,他拉着长姐的手朝外面走去。 镇北侯夫人一急,连忙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袖。 女儿恨她,情有可原。 但儿子不该对她这么冷淡。 “我是你母亲,我是你母亲。” 一连说了两遍,声音发颤,里面夹杂着伤感与不甘。 云铮看了看攥着自己袖子的手臂,又看了看面前隐含期待的女人,突然笑了起来。 “我的母亲,如今奉养在永宁侯府的后院里,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说完,他手一挥,直接将对方甩得瘫坐在了地上。 原本不想与她多言的,可走了两步后,还是缓缓停下了脚步,回头朝她望去。 “以后少出现在我阿姐面前,你镇北侯府有什么招数,尽管冲我来,我奉陪到底。” 说此一顿,过了几息又补充道:“我阿姐嫁过人又如何?除了皇室公主,谁也尊贵不过她, 你也别不服,她的底气,她的脊梁骨,是永宁侯府满门忠烈为她撑起来的,由不得你轻贱。” 话落,他拉着云卿大步往外面走。 瘫坐在地上的镇北侯夫人蹙眉望着姐弟俩的背影,缓缓收拢手掌,紧握成拳。 这俩孩子都有主意得很,像极了他们的父亲,还挺棘手的,只能徐徐图之了。 云铮将长姐拉出雅间上了马车后,开口问:“就这么个铁石心肠的女人,也值得你伤心?” 云卿不禁失笑,“你哪里看到我伤心了?” 之前确实有点想不通,可今日见过一面后,她彻底释然了,也放下了。 那个女人从始至终都没爱过她,不值得她劳心劳神。 至于后位,各凭本事吧。 有阿铮在,云家军便是她最大的底气。 更何况还有那人护着她,她输不了。 顶多顶多就是麻烦点。 云铮盯着她瞧了片刻,见她面目清朗,笼罩在眉眼间的阴郁也消散了,不禁松了口气。 好在他阿姐够清醒,也懂得取舍,不然怕是要着那女人的道,从此一蹶不振。 “阿姐,陛下若肯立你为后,我便不阻止你入宫了。” 反之,他若因为北境的压力而妥协,最后决定立苏家女,那就别怪他这个做臣子的不懂事,与他玩阴的了。 他的阿姐绝不可能屈居苏氏女之下,做一个卑躬屈膝的妃嫔。 云卿笑着点头,“阿姐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我,尽快熟悉军营运作,接管云家军为重。” “嗯。” … 云家三房。 云瑶的院子里,一阵阵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从屋内传了出来。 好一顿发泄过后,云瑶这才瘫坐在软榻上。 刚开始她还以为那只是个意外,直到裴玄身边的女杀手现身,告诉她云卿正在珍品斋对面的茶楼里喝茶,她才恍然大悟。 这就是个套,而设局之人便是云卿。 那贱人为了阻止她入宫,不惜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毁她清白。 真是可恶至极! “姑娘,咱,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要是那东齐六皇子真的登门拜访,您的闺誉岂不是要尽毁,以后咱们还怎么入宫参选啊?” 一旁的墨雨壮着胆子询问。 云瑶猛地闭上双眼,气得浑身直发颤。 她之前认为云卿是侯府嫡女,不屑于用那些阴私龌龊的法子打压她。 事实证明,她还是高看了那毒妇。 怎么办? 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事要是传开,她还怎么在万寿节上大放异彩? 静默片刻后,一个计策涌入了脑海,她睁眼狞笑了起来。 “那就干脆点,直接杀了那东齐六皇子,让他永远也开不了口。” 墨雨想了想,试着道:“他毕竟是一国皇子,杀掉的话会很麻烦,要不想法子让他得个病,在榻上躺几日?” 云瑶斜睨向她,吓得她急忙跪倒在地。 “奴婢失言,请……” 不等她说完,云瑶突然插话道:“什么失言,我觉得你这法子甚妙,去办吧。” “……” 云瑶起身走到窗前,冷眼朝侯府方向望去。 “你派人去趟庆国公府,让裴世子将那会易容的女杀手借我用一下,就说我找到对付云卿的法子了。” 墨雨应了声‘是’,好奇的问:“姑娘打算做什么?” 云瑶阴毒一笑,“让她扮个人,去青叶的跟前说几句话,逼那蠢丫头心甘情愿的为我办事。” 听她这么一说,墨雨立马就猜到了她的意图。 若想摧毁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忠诚,用离间之计是最直接最有效的。 “奴婢知道了。” … 珍品斋对面的茶楼雅间内。 镇北侯夫人靠坐在窗前,冷冷地注视着外面热闹嘈杂的街道。 她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也深知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虽然对长女有所愧疚,但这改变不了她想要扶持幼女上位的决心。 领着鸾儿回京的那一瞬,她就告诉自己,这南萧的皇后,只能是镇北侯府惊才绝艳的嫡女。 卿儿虽然出身名门,但毕竟嫁过人,自身也不如鸾儿那般优秀聪慧,这后位还轮不到她来坐。 “母亲这是心疼云氏女了,想要改变主意扶持她?” 耳边突然响起继子的调侃声,拉回了她恍惚的思绪。 贵妇人眼底划过一抹厉色,转瞬即逝。 她嫁给镇北侯之后不曾生育儿子,这也就意味着她日后要看继子的脸色过活。 为了给自己留条退路,必须扶持亲生女儿登临后位,这样她的晚年才有保障。 “骞儿说笑了,我那长女恨我入骨,我又岂会助她?还是鸾儿最适合当皇后。” 苏骞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问:“那你刚才怎么不向她说出永宁侯死亡的真相,给她致命一击?” 第278章 君臣设下的套 镇北侯夫人听罢,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绣帕。 她冷沉沉地朝继子望去,眼眸中蕴满了凉意。 七年前,镇北侯收到一封来自先帝的密旨,上述内容她不是很清楚,只知跟永宁侯有关。 三个月后,西边的羌塘部落蠢蠢欲动,永宁侯奉旨带领云家军前往西境平叛。 原本那场战争的结局没什么悬念的,毕竟双方兵力相差甚大。 可就是那样一场云家军必胜的战役,总攻之时三万将士却受困于黑凤岭,惨遭了羌塘军的埋伏,几乎全军覆没。 永宁侯也在那场战役中身负重伤,奄奄一息。 后来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自那以后他的身体就大不如从前,开始缠绵于病榻。 回京后,先帝以他‘指挥不当,导致上万将士惨死’为由,狠狠痛斥了一番。 老皇帝原本是想借此机会收回云家军的军权的。 奈何军中将士只认永宁侯,他怕逼得太紧会适得其反,只得暂时作罢。 她曾旁敲侧击问过镇北侯,镇北侯虽然没有向她言明黑凤岭战役背后的真相, 但她隐约猜到那是他与先帝君臣俩设下的套,意欲坑杀永宁侯。 奈何永宁侯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最后叫他突出重围,捡回了一条命。 当然,这个法子最后还是奏了效。 永宁侯之所以正值壮年病逝,全是因为那一战伤了心脉。 虽然后来多苟活了几年,但身子骨已经被掏空,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算起来,永宁侯的死是先帝与镇北侯一手造成的。 如果将这事告诉长女,她还会心甘情愿嫁给仇人之子,为他生儿育女吗? 这对她而言,确实是最致命的打击。 苏骞见她迟迟不语,忍不住讥笑道:“怎么,舍不得了?母亲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现在是镇北侯府的当家主母,一切应该以苏家为重,而不是去顾及前夫之女的感受。” 镇北侯夫人缓缓收敛心绪,轻飘飘的问: “你也别忘了你爹曾一块参与过那件事,她恨先帝的同时,也会恨镇北侯府, 如今永宁侯府世子回归,云家军将重整旗鼓,你们父子恐怕也有所忌惮吧? 而你这法子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觉得适合现在就用么?” 苏骞挑挑眉,不依不饶的反问,“你的意思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会使用这个方法?” 镇北侯夫人兀自倒了一杯茶,轻抿几口后,一字一顿道: “先与你伯父联手向皇室与朝廷施压,看百官们能不能劝动陛下立鸾儿为后吧, 如果不能,我再从云卿这边下手,逼她主动放弃后位,远离盛京。” 苏骞扯唇冷笑。 无论鸾儿做不做皇后,都影响不了镇北侯府未来要走的路。 立了后,可以多给他们父子一点准备的机会。 立不了后也没关系,提前起事亦可。 不过今上与云家女,他是拆定了,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给帝王致命一击,让他失了分寸。 那人既然费尽心思也要立二嫁之女,想必是情根深种。 这么大一个软肋暴露了出来,他没道理忽略。 除掉云氏女,或者让云氏女怨他恨他,也许能助镇北侯府更加顺利的成事。 “母亲刚才所言,我都记下了,但愿到了那日,你别叫我失望。” “……” … 永宁侯府。 姐弟俩并肩走到通往后院的拱门处时,云铮缓缓顿住了脚步。 云卿见状,也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一块去海棠苑喝杯茶啊。” 少年摇了摇头,“灵染回侯府找我时,我正在跟余伯商议正事, 听说那女人去寻你麻烦,才匆匆出了府,余伯应该还在书房等我。” 云卿知道他现在忙得很,便不再多说。 上前一步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后,笑道:“姐姐帮不了你什么,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了。” 云铮垂着头瞧了她片刻,哑声开口,“不许再为她暗自伤神。” “……” 目送弟弟转入通往前院的回廊后,云卿这才踱步朝海棠苑的方向而去。 刚走几步,灵尘便现了身。 “姑娘,云瑶那边有动作了,她派了暗卫去庆国公府见裴玄。” 云卿的脚步未停,边走边思忖云瑶此举的目的。 她这个时候去找裴玄做什么? 据说那狗东西被沈妙云给废了根,而沈妙云也被他扔进了暗卫营做妓子,两人狗咬狗,精彩得很。 以裴玄如今的状况,怕是帮不了云瑶什么吧? “不想了,你看紧点青叶,一切按原计划行事,别出什么纰漏就行。” 如今云瑶唯一能利用的就只有青叶了,她只要把控好这个点,那女人便逃不出她设下的陷阱。 踏进海棠苑的院子,迎面一阵熟悉的熏香袭来,她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提着裙摆踏上台阶,见那抹修长挺拔的玄色身影正倚靠在博古架前翻阅游记,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意。 “陛下。” 她一边喊一边朝他扑去。 帝王的视线未离书本,但准确无误的接住了她。 温香软玉入怀,他这才转移目光,见小娘子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微微一愣。 他收到暗卫的消息匆匆出宫,原本是想去茶楼寻她的。 得知小国舅先他一步过去了,便暂时按捺住心绪来侯府等着她。 原以为会等来一个愁眉苦脸的小怨女,没曾想…… 白担心了! “这么高兴?那小子带你去哪里疯了?” 云卿伸手从他掌心抽出书本,搁在架子上,然后踮起脚尖圈住了他的后颈,仰头笑眯眯的看着他。 “是看到陛下心里欢喜,我已经一天一夜没见您了。” 萧痕啧啧了两声,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 “吃了蜜糖么?嘴这么甜。” 小姑娘又凑近一些,“您尝尝不就知道了。” 皇帝陛下的眸光渐渐变得暗沉起来,眼底压抑着浓烈的欲色。 他缓缓伸手勾住她的下巴,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她圆润饱满娇艳欲滴的唇瓣。 确实很甜! 不满足这样的浅尝辄止,他猛地扣住她的后脑勺,转身将她抵在博古架上,炽热的吻铺天盖地而来。 云卿被迫仰着头,金簪从发髻中滑落,砸在桌面上。 ‘咚’的一声脆响,击垮了男人仅剩的一点理智。 他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朝内室走去。 第279章 你可算开窍了 云卿单手圈住他的后颈,另一只手轻颤着去解他的腰封,动作急切又带着一股子决绝。 这种交颈缠绵耳鬓厮磨的日子,不知还能持续多久? 如果满朝文武向他施压,逼着他立苏家女,不知他能否突破重围,保持初心? 若有朝一日苏氏为后,她想她说服不了自己再与他有任何的纠葛。 哪怕宫外私会也不行。 正如她在茶楼与那女人说的那样,她能容忍任何世家嫡女为后,但绝容不下苏家女。 对着镇北侯的女儿卑躬屈膝,那是对永宁侯府最大的羞辱与背叛,她不至于自贱到那个地步。 虽然她已经在努力扫清障碍,于军中民间都布好了局,就等时机成熟。 可朝堂局势瞬息万变,鬼知道镇北侯府会耍什么手段逼迫帝王妥协。 为了国本,为了社稷黎民,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先帝为了打压云家,一手扶持起了镇北侯府。 如今镇北侯掌控着北境十三城将近三十万的兵马,朝廷若不顺着他的意,他起兵造反,将会生灵涂炭。 那样的局面,比高祖皇帝强夺臣妻要严重十倍,甚至百倍。 届时他们该如何安放这份承载着山河破碎的情? 萧痕将怀中的女人放在床榻上,薄唇吻过她眼尾时,触碰到了一抹冰凉。 他缓缓停下动作,指尖落在她眉目间,细细勾勒。 “就知道你不似表面看着那般开心,也只有用这种法子才能让你放下警惕与防备,对朕展露你的脆弱。” 说着,他伸手穿过她的后颈,将她轻轻抱了起来,让她跨坐在自己的腿上。 “那女人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你又在担心什么?嗯?” 其实不用问,他也猜出了一个大概。 镇北侯夫人无非是拿她已嫁的身份刺激她,贬低她,叫她羞愧,自贱,然后逼她放弃。 更甚者,拿了自己的幼女与她做比较,或者用镇北侯府如今的地位给她施压。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话…… 云卿趴在他胸膛上,闭着眼平复着突然起伏的情绪。 她还是太年轻了,总也学不会轻松自如的控制自己的喜怒。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耍赖,用这种羞耻的法子卸掉了她的心防,逼着她原形毕露。 萧痕见她沉默不语,蓦地一笑。 “卿卿,事到如今你还认为我会为了所谓的江山,所谓的皇位舍弃你么? 我是有多冷血多无情,才会立镇北侯的女儿为后,将你踩在脚下践踏? 你不信朕也罢,时间能还朕一个清白,告诉你江山与挚爱在朕心里哪个更重要。” 说完,他伸手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歇会吧,太累的人容易胡思乱想。” 云卿不禁失笑。 瞧把他委屈的,她也没说他会为了江山放弃她啊。 只是前路艰难,尤其是镇北侯手中握着的三十万兵马无法忽视,他们总要防范于未然。 “陛下可听说过……扶风娘子?” 原本打算等事成之后再给他一个惊喜的,如今镇北侯那一家子突然入京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现在就想告诉他,为了彼此能相守在一块,她也在努力。 萧痕自然听说过扶风娘子。 每当南境水患,北境饥荒,此人都会慷慨解囊,散出大量的银钱与米粮搭棚施粥,为朝廷缓解了不小的压力。 他前几年曾派人去查过,可没什么收获。 主要是对方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他觉得应该尊重人家的意愿。 总不能受了恩惠,还将人家扒个底朝天。 这不是为君者该有的气度。 后来他便没管这事了,只时不时的听花蕊汇报,说那位扶风娘子又在哪里修了桥,哪里铺了路。 如今听她这么一说,隐隐明白了什么,震惊的同时又无比的自豪。 他瞧上的姑娘,果然与众不同。 云卿久久等不到他回应,还以为他没听说过,脸色瞬间垮了下去,闷声嘀咕: “扶风娘子做了那么多善事,陛下都不知道吗?” 帝王眼底蕴出了笑意。 借着她仰头看他的间隙,他顺势吻住了她的唇,含糊不清道: “朕代天下黎民感谢长宁郡主乐善好施,慷慨解囊,南萧得此国母,是万民之福。” 云卿胡乱躲闪,避开了他的亲吻。 “陛下不问问我为何突然提这事么?” 听她这么一说,萧痕真就认真思考起来。 她不是那等贪慕虚荣之人,如今将这事告诉他,断不是为了邀功。 而除了邀功,还有什么别的用意呢? 脑海里突地闪过一个念头,皇帝陛下的身体渐渐变得僵硬,眼底蕴出了震惊与诧异之色。 “卿卿,你……” 是为了争取民心么?你已经想通,决定入宫为后了? 后面的话没有问出来,担心是自己异想天开,害怕美梦破碎。 云卿看着他谨慎试探的模样,眼眶蓦地一酸,缓缓伸手圈住了他的腰。 “这条路太艰难了,臣女不忍陛下独自一人去面对,我总得做些什么,才对得起您的这份情啊, 幸好我近几年做了许多善事,在民间留下了极好的口碑,凭借着这个,或许能为您减轻一些压力。” 萧痕伸手抱紧了她,虽然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但那强横的力道泄露了他的情绪。 “朕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愿意入宫陪我了?嗯?” 云卿被他箍得太紧,又不舍得让他松手,只得艰难的仰头朝他望去。 “是,臣女已经想通了,反正做皇后被骂,不做皇后也被骂,还不如去做,至少没委屈了自己,也没委屈了咱们的孩子。” 帝王翻身将她压在榻上,密密麻麻的吻落了下来。 好一通发泄之后,这才勉强压制住心中的激荡。 “我的好姑娘,你可算开窍了。” 云卿笑了笑,将自己心中的担忧全都说了出来,主打一个有事一块担,绝不往心里藏。 “陛下不可太过强势,得徐徐图之,尤其是在镇北侯这件事情上, 他若逼您立他的女儿为后,您先别急着回绝,耐心与他周旋到底, 我知道您不怕他,但他毕竟手握三十万兵马,一旦反叛就麻烦了。” 萧痕听罢,直勾勾的看着她,问:“朕若耐心与他们周旋,你会不会嫌麻烦,偷偷逃出京去?” 这个很重要,他必须得弄明白。 别等他在前头与镇北侯府斗得火热时,她却在后头开溜了。 如此他非得疯了不可! 第280章 想办法自救 小姑娘气鼓鼓的瞪着他,脸上满是娇嗔之色。 “在陛下眼里,臣女就是那等铁石心肠之人么?我都下定决心入宫伴驾了,又岂会弃您而去?” 说此一顿,她缓缓伸手圈住他的后颈,又补充道: “不过您得答应我,以后不管做出什么决定,都必须提前告诉我,别让我自个儿去猜,那样很熬人的。” 帝王看着她娇嫩妩媚的面容,眸光渐渐变得暗沉起来。 他凑到她耳边哑声回应,“都听你的,你让朕怎么做朕就怎么做。” 话落,他亲吻了一下她的耳廓,又低声呢语,“不过,现在得听我的。” “……” 云卿没拒绝,只嘱咐他轻些。 她的月事推迟了四五日,虽然没有证实是否受孕,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萧痕也没多想,只当她还处在脆弱的状态里,将她看做易碎的珍宝,细细呵护着。 只要她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不惧。 … 庆国公府。 松芝堂内室里,裴玄满脸阴郁的靠坐在床头。 沈氏那一脚,硬生生的将他给废了。 这种耻辱之事,他又不敢请太医来瞧,至于府里的郎中,个个都束手无策,半点法子都没有。 倒是沈氏与他说的不育之症,叫他查清楚了,也算是给了他一些慰藉。 反正这辈子注定无子,废了就废了吧。 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能报仇,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可一想到以后不能再碰女人,所有的自我安慰都化作了利刃,刺得他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尤其是想到那对奸夫淫妇在侯府在皇宫恣意快活,就咽不下那口气。 凭什么? 凭什么他活成了地沟里的老鼠,他们却能风光无限? 即便是死,他也要拉他们陪葬,这样才公平。 “世子。”石岩的声音以屏风外传入,将裴玄从浓烈的恨意里拉拽了回来。 他的视线扫过自己的右手以及裆部,唇角蓦地勾起一抹嗜血的笑。 不急,来日方长,他总能找到法子让那对贱男贱女血债血偿。 “何事?” 石岩没进来,隔着屏风弯腰禀报道:“云家三房的云瑶姑娘派了暗卫过来,说有急事找您,您见么?” 一听是云瑶,裴玄立马来了兴致。 “让他进来。” “……” 片刻后,一个黑衣人走进内室,站在屏风外将云瑶吩咐他的任务简述了一遍。 裴玄听罢,眼底蕴出了阴冷的光。 只要是能坑害云卿那贱人的,他都乐见其成。 视线偏移,对着窗外喊道:“劳烦女巫大人与她走一趟。” 所谓的女巫大人,就是镇北侯调派给他的那个精通易容术与忍术的女杀手。 下一瞬,女巫现身,冷幽幽地道:“不用你吩咐,我家世子已经给我传了信,让我襄助云三姑娘。” 说完,她领着云瑶派来的暗卫一块跃出了窗户。 裴玄见她这般无视他,胸膛里噌的窜起了一股怒火,烧得他呼吸困难,心口发闷。 他要尽快向镇北侯递上投名状,获取他的重用,否则连条狗都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不将他当回事。 “石岩,联络云家军左卫营的崔副营长,告诉他咱们翻身的机会来了,叫他随时待命。” 镇北侯最大的心愿应该就是蚕食吞并云家军,然后一家独大,镇压皇权吧。 他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帮他瓦解整个云家军队。 石岩应了声‘是’,躬身准备退出去。 “等等。” 裴玄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开口喊住了他。 “派几个人去趟南山书院,将裴策给我带回来。” 他那三弟,可是梅姨娘母女的软肋,只要拿捏住了他,她们还不得乖乖的束手就擒? 云家那小子不是对韵儿情根深种么,或许他能利用韵儿给他致命一击。 即便要不了那小子的命,让他一蹶不振,没精力去接管云家军也是好的。 如此镇北侯就能更加轻松的瓦解整个云家军队了。 … 云家三房府邸,女巫与云瑶碰了面。 云瑶上下打量了她几圈后,笑问:“那个会易容术的杀手,就是你?” 对方没回应她,低垂着头直接无视。 云瑶也不生气,将自己的计划与她说了一遍,临了又问:“你见过云卿身边的贴身婢女青兰吧?” 女巫稍稍有了些反应,缓缓抬头朝她望去。 世子说得对,云家三姑娘不是盏省油的灯,可以为镇北侯府所用,借她之手除掉云卿姐弟。 “我在庆国公府蛰伏了一段时间,自然见过青兰,也熟知她的样貌神态。” 云瑶点点头,“那就有劳你易容成青兰的模样去趟酒坊。” 其实她很想让此人直接易容成青叶,然后去侯府杀了云卿。 可她又知道这不现实。 云卿身边有很多的顶尖高手,其中还不乏精通易容术的,她一现身估计就会被识破。 激进的法子不管用的,只能徐徐图之。 女巫听后说了声‘好’,又询问了她具体的行动方案。 云瑶一一解答。 两人在屋内谈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敲定完所有的细节。 离开时,女巫深深看了她一眼,说了句‘云三姑娘好手段’。 云瑶不置可否。 她最擅长的就是阴谋诡计,此乃她赖以生存的手段,她自然要做到精益求精。 “多谢夸奖。” “…” 与此同时,三房正院偏屋内。 被关押了数日的三夫人正靠坐在窗前,眸光呆滞的望着长廊上的牡丹盆栽。 她精明了半辈子,没曾想人到中年反被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女儿给坑了。 真是可笑至极! 她成了笑话也就罢了,但整个三房有上百条人命啊,难道都要给那逆女陪葬不成? “夫人,咱们真的要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三姑娘自掘坟墓吗?” 耳边传来陪嫁丫鬟的询问声,拉回了三夫人恍惚的思绪。 她缓缓垂头,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一幅抄家灭族血流成河的画面,吓得她浑身止不住的发颤。 不行,她不能这么干等着,得想办法自救。 可如今整个院子都被围住了,她该怎么向外界传递消息? 贴身婢女上前一步,凑到她耳边低语,“萧声。” 第281章 接近云卿,报复她 三夫人一愣,有些疑惑的朝她望去。 “萧声?什么萧声?” 婢女压着声线解释,“前段时间大姑娘的情郎不是在海棠苑外吹了首曲子么? 夫人您精通音律,在这方面又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应该还记得那曲调吧?” 听她这么一提醒,三夫人恍然大悟。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叫我吹那首曲子,看能不能引来卿儿的注意。” 婢女点点头,“大姑娘心思通透,聪慧敏感,听到那首曲子后定会心生怀疑, 即便她无法第一时间猜到是您有难,正在向她求救,她也会派人过来查探的。” 三夫人听罢,一改之前的颓废,脸上露出了笑意。 “此计甚妙,你赶紧取玉箫过来,正好我还记得那曲子,咱们赶紧行动。” 婢女四下观察了一圈,又压着声线道:“不能用萧,会引起三姑娘的怀疑。” 自家女儿是什么样的人,三夫人清楚得很。 那逆女疑心重,手段狠,确实不能太过惹眼,叫她看出了什么端倪。 “那就用树叶,你去院子里随便摘几片树叶子过来,快去。” “……” … 王婶子将青叶喊去了她家做客。 见小姑娘无精打采的,忍不住伸手拥她入怀。 “那种势利眼的主子,为她劳心劳神作甚?你听婶子一句劝,以后就住在酒坊,别去那侯府当差了。” “你卑躬屈膝的伺候着她,她却不将你当回事,还处处防着你,这样的主子不值得咱们效忠。” “你家里要是困难,没经济来源,婶子可以给你介绍个浆洗缝补的活,总好过去那高门大院里看人脸色。” 青叶渐渐红了眼眶,趴在王婶子的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她说过要把我当妹妹看待的,我信以为真了,她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王婶子哎哟了两声,“你个傻丫头啊,她乃永宁侯府的嫡女,身份堪比皇室公主,又怎会与你这等婢女姐妹相称?你怎的如此天真?” 青叶哭得更凶了,恨意也更浓了。 王婶子还想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瞥到窗外有人朝她招手,她堪堪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好了好了,婶子带你去街上逛逛,买几盒胭脂水粉,美美的打扮一番,什么坏心情都没有啦。” 说完,她拉着她站了起来。 青叶不太想去,开口准备婉拒。 王婶子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硬拽着她朝外面走去。 青叶被迫跟上她的步子,眼尾还挂着一串晶莹的泪珠,眼底的神色却晦暗不明。 两人出了弄堂,绕过天井进入巷子。 走了一段距离后,青叶突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青兰! 她奋力甩开王婶子的手,大步追了上去。 王婶子见状,扯了扯了干燥的嘴角,露出一抹狰狞的笑。 青叶一路追着青兰的身影来到巷子尽头,见她与十三娘子碰了面。 “青兰,你怎么突然来酒坊了?是不是郡主又有什么吩咐?”十三娘子开口问。 青兰点点头,颔首道:“郡主担心青叶心生怨恨,做出什么愚蠢之举,特让我过来提醒你几句,叫你好好看住她。” 十三娘子了然一笑,“你们瞒了她那么多事,她心生怨恨也正常,确实得防范于未然, 那丫头藏不住事,不太适合留在郡主身边,你回去后与郡主说说,叫她重新选个贴身婢女吧。” 青兰‘嗯’了一声,“我知道,不过郡主那边还没表态,你暂时先别跟她说太多,免得她胡思乱想,起了歹心。” “明白。” 藏在暗处的青叶听不下去了,捂着嘴朝巷子另一侧狂奔而去。 跑着跑着,眼泪簌簌而落。 之前都只是她的猜测,如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她心都快碎了。 被自己最信任的人防备着,算计着,换做是谁,都得崩溃。 她们不仅算计她,还想要…… “青叶丫头,你没事吧?” 在原地候着的王婶子见她跑过来,急忙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青叶扑进她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婶,婶子,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王婶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叹道:“不甘心又如何?难道你还能去永宁侯府杀了她不成?” “为何不能?”青叶抽噎着问,“趁现在还能进侯府,我非得为自己出这口恶气不可。” 王婶子转了转眼珠,试探性的问:“那你准备怎么做?” 青叶闷声开口,“我,我暂时还不知道,先回侯府再说吧,只有接近云卿,才能找到机会报复她。” 说完,她缓缓伸手将她推开,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后,勉强挤出一抹笑意。 “多谢婶子这两日的宽慰,俗话说得好,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我不会任由着她们轻贱,欺辱的。” 王婶子松了口气。 贵人交代她的任务,她可算完成了。 想起那数百两的报酬,又忍不住多嘴了起来,“听说云家大姑娘与两房叔父不对付,你要是想报复她,可去找他们帮忙。” 青叶低垂下头,掩去了眸中的神色,哑着声音道:“多谢婶子提醒,我记下了。” “……” … 侯府。 海棠苑的内室里帷幔飘荡,阵阵透骨清香自帐中蔓延开来,其中还夹杂着轻喘与低吟,散在整个屋子里,平添一份旖旎。 良久过后,帐子里的动静才慢慢停歇。 云卿柔若无骨的趴在帝王赤裸的胸膛上,白皙的手指在他心口游离着。 “臣女见话本上常说红颜未老恩先断,而这种情况在皇室在后宫更常见,陛下觉得我会不会也有那一日?” 萧痕一手攥住她作乱的爪子,一手抚摸着她润泽如玉的后背,嗤笑道: “尝过了你这小妖精的滋味,别的女人提不起朕的兴致。” 云卿微微仰头,将下颚抵在他胸膛上,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 这男子本来就长得俊,如同芝兰玉树般,赏心悦目。 眼下情潮尚未褪去,更是平添了一丝慵懒与随性,越发的叫人痴迷。 找夫婿嘛,就该找这种俊俏的,养眼,心情不好时瞧上一瞧,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陛下长得真好看。” 帝王睨着她,轻飘飘地道:“如果连长相都拿不出手,还怎么讨媳妇欢心?” 小娘子噗嗤一笑,“嗯嗯,所以活该您有媳妇儿啦。” “……” 萧痕缓缓伸手抚摸她精致的面颊,刚准备开口,突听窗外传来一阵熟悉的曲音。 第282章 你是不是招惹过云瑶? 帝王的手指微微一顿,剑眉轻蹙了起来。 这曲子,是他在江南初遇她时所创作的,只在她面前吹过。 “怎么了?”云卿疑惑的问。 她不是习武之人,听力有限,加上内室的门窗都紧闭着,她压根就没听到什么曲音。 见帝王突然皱眉,只当他出了什么问题,或者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萧痕抚了抚她的面颊,眉宇舒展,柔声安慰道:“没事,别胡思乱想。” 说完,他抱着她一块坐起来,将她放到榻上,自己披了件外衫下地。 云卿一边伸手整理垂落的帷幔,一边盯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见他朝窗边走去,眼底蕴出不解之色。 窗柩被推开,阵阵微风吹进内室,其中还夹杂着一缕熟悉的……曲音? 云卿停下手头的动作,侧耳听了片刻,越发觉得这音调熟悉。 “陛下,这不是您吹的那首曲子么?” 窗前的男人没有回音,背对着她不知在思忖什么。 云卿穿好衣裳下地,大步走到他身侧。 站在这个位置,那声音就更加清楚了。 她没有听错,这就是他曾吹过的曲。 四年前,他戴着面具坐在江南小院的屋檐上,拿着玉箫吹这个,她那时还以为他有心上人。 直到前段时间他在海棠苑院外重吹这首曲子,她才恍然明白他的心上人是她。 既然是诉衷情的曲,应该不会假手于人,这定是他自己创的,不为外人所知。 可如今…… “灵染,去查一下是谁在吹曲。” 不等灵染回应,身侧的帝王突然开口道:“云家三房那边传过来的,像是故意吹给你听。” 故意? 云卿蹙起眉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萧痕斜睨了她一眼,又补充道:“朕只在海棠苑外吹过一次,对方就记住了大概的旋律,证明她在这方面的造诣很高。” 听他这么一提醒,云卿立马想到了三夫人。 “我三婶精通音律,据说她在这方面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是她突然吹这曲子作甚?引我的注意么?” 帝王没回应,只静静地注视着她。 云卿被他盯了片刻后,猛地反应过来。 “陛下的意思是,三婶在向我传递什么讯息?她……在求救?” 仔细想想,她确实有几日没见过三夫人了。 以前即便不刻意去三房府邸拜访,有时出门也能在大街上碰面。 可最近,真没遇到过。 难道三夫人出了什么事? 萧痕从她身上挪开视线,再次望向曲音传来的方向。 “她用的不是箫,而是普通的树叶,朕猜她被人限制了自由。” 云卿听罢,缓缓攥紧了拳头。 三夫人被谁所困,这还用猜么? 她真没想到云瑶疯魔至此,狠起来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放过。 “灵染,想办法去调查,我要知道三房内宅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灵染颔首应了声‘是’,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云卿其实很好奇云瑶为何那般执着于入宫为妃,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富贵荣华吗? 但以她的手段,完全能够嫁入高门大院做正妻,风风光光一辈子啊,她用得着这么拼命吗? 眼角余光瞥到帝王那张惊为天人的俊脸,心底隐隐有了猜测。 估计又是这男人惹出来的桃花债。 新帝登基后,姑母曾数次召云瑶入宫,说不定他们俩在宫中偶遇过。 即便没有偶遇,云瑶这两年也参加了不少宫廷宴席,自然是见过新帝的。 情窦初开的年纪,遇见英俊卓越的君主,从此少女怀春,也不足为奇。 帝王被她这阴恻恻的目光盯得有些头皮发麻,轻咳了一声问:“你这么看着朕做什么?” 小姑娘微微侧身,仰头直视着他,“你是不是招惹过云瑶?” “……” “……” 皇帝陛下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直接给气笑了。 他说她怎么突然就变了脸,原来又在那天马行空,胡思乱想。 “她长得没你好看,朕招惹她作甚?” “真没有?”小姑娘半信半疑。 萧痕气得直接喊来冥起,问:“朕跟云家三房那女人有过交集吗?” 冥起转了转眼珠,明显犹豫了。 他能说么? 能说么? 云卿瞧出了他的迟疑,讥笑道:“支支吾吾的,肯定有事瞒着我。” 说完,她转身就走。 萧痕急忙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回头瞪向冥起,“卖什么关子?哑巴了?有话不知道直接说?” “……” 冥起微微敛眸,眼底划过一抹狡黠之色。 既然你让我说,那我就说了哦,到时候你媳妇儿发飙,可别怨兄弟坑你啊。 “一年前,御花园,云三姑娘不小心绊了脚,您伸手虚扶了她一把。” 皇帝陛下听罢,额头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媳妇儿,张嘴想说些什么。 结果小娘子压根就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猛地甩开他,大步朝室内走去。 帝王再次瞪向冥起,“狗东西,你在那胡说八道些什么?” 冥起满脸无辜的看着他,临了还不忘将程霖也拉下水: “属下没胡说八道啊,您可以去问程霖,他当时也在场,应该还有印象。” “……”某人气得直接合上了窗。 皇帝陛下急匆匆的走进内室,只见媳妇儿从衣柜里取出了一套崭新的里衣。 瞧那样式,应该是男子的。 摸不透小姑娘的心思,他只能立在原地,嘴贱的问了句:“给阿铮缝的?” 语气里带了点醋味儿。 原本云卿没生气的,被他这么一问,怒火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他是我弟弟,又不是我夫君,我给他缝什么贴身衣物?” 说完,她直接将衣服砸进了他怀里。 “您自个儿穿吧。” 本来是想服侍他更衣的,这会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皇帝陛下一手抱着衣物,一手摸了摸鼻子。 之前好像没生气,这会儿应该是真气着了。 眼看她朝外屋走去,他急忙伸手从她身后抱住她。 “所以我是你夫君对不对?卿卿,卿卿。”又开始耍赖了。 云卿气得直磨牙。 可到底心疼他没日没夜的处理政务,很久都没好好歇息了。 她缓缓转身,仰头与他对视着。 帝王讪讪一笑,急忙解释,“御花园偶遇的事我忘了,因为她就没入朕的眼。” 第283章 假传圣旨可是重罪 说完,他有些嫌弃的蹙起了眉头。 被那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惦记着,想想就恶心。 云卿还能说什么?事实上她也没生气,更没吃醋。 她又不是那种无理取闹之人。 盛京大部分的世家嫡女都见过圣颜,年轻英俊的今上,不知成了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如果每一个都要醋一下,她怕是会被活活的酸死。 “不跟您闹了,您赶紧换套里衣,再去歇会儿。” 说完,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取过他手中的衣物给他换上。 “合不合身?如果合身的话,以后我就照这个尺寸给您缝制。” 萧痕缓缓张开双臂,由着她比划,视线始终停留在她那恬静柔美的面容上。 都说为君者最后会众叛亲离,变成孤家寡人。 他不信命,也不认命,牢牢抓着眼前这抹殊色,成全了那个曾无数个夜晚在空旷宫殿里孤枕到天明的自己。 有她相伴,这条为帝之路又怎会孤独呢? 就是……对她不太公平。 小姑娘那么向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他却要将她拉进那高墙瓦舍之中。 “卿卿,你别嫌弃禁宫森严,朕承诺你,以后每年都抽出三五个月的时间陪你微服私访,游山玩水好不好?” 云卿替他系好最后一粒衣扣,仰头笑看着他,明亮的眸子里蕴出了朦胧的水雾。 “带我去玩一月半月就够了,陛下还是得以国事为重。” 帝王吻了吻她的眉心,“还没当皇后呢,就行劝谏之责了,嗯?” 云卿嗔瞪了他一眼,推着他去床边躺下。 “今日您哪里都不许去,好好歇着,两天后的万寿节还有得忙呢。” “……” 安置好帝王后,云卿唤了青兰进来洗漱穿戴。 “姑娘,灵尘刚才来报,说有人易容成了奴婢跟十三娘子的模样去了酒坊, 她们在巷子里配合着演了场戏给青叶看,青叶如今怕是恨透了您。” 云卿点点头,转眸看了眼身后的帷幔,“出去说,别吵到陛下歇息了。” “是。” 到了外屋,云卿唤来灵尘仔细盘问了一番。 从她口中得知巷子里演的那出大戏后,忍不住嗤笑出声。 “青叶如今什么态度?” 灵尘迟疑了一下,试着道:“她,她对那王婆子说今日就回府。” 云卿见她支支吾吾,大概猜到了青叶的心思。 “她想回来报复我,坑害我对不对?” 灵尘急忙跪下,哽咽着声音道:“她也是被蛊惑了,姑娘莫要伤心。” 莫要伤心? 她如何能不伤心? 那可是她一直当做妹妹疼爱的丫头啊。 就因为调她去酒坊待了月余,她便要将毒手将利刃指向她? 青兰也跟着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姑娘如果不想面对她的背叛,直接让灵尘去杀了她吧。” 云卿听后,隐隐动了心。 她确实不想直面青叶的背叛,哪怕那丫头奈何不了她,她也不想亲眼看到她将那些阴私手段用在她身上。 或许就这么杀了她,才是最好的选择。 静默片刻后,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幽幽道:“我借她之手除掉云瑶,然后再将她送去关外,也算是全了这么多年的情分。” 灵尘与青兰对视了一眼,纷纷叩首。 “姑娘体恤我们,是我们的福气。” “……” 这时,去三房打探消息的灵染折返了回来。 云卿招呼两人起身,然后走到窗前询问,“那边什么情况?” 灵染微微颔首,回道:“三夫人被软禁了,属下怕弄出什么大动静,不敢擅自去见她,先折了回来。” 意料之中的结果,云卿倒是不怎么惊讶。 只不过有些佩服云瑶那女人的魄力。 为了一己之私,拉着父母双亲,兄弟姐妹,甚至侄儿侄女一块去赌,她可真是疯得够彻底。 灵染又道:“对了,属下还收到一个消息,东齐六皇子回驿站的路上被人砸了脑袋,挺严重的。” 云卿下意识朝内室方向望去。 使臣出事,他恐怕又得回宫了。 云瑶那个女人,真是半刻都安宁不得。 “冥起。”她朝窗外唤了一声,“劳烦你去趟太医院,就说陛下有令,命顾院首前往驿站为六皇子治伤。” 冥起抬头睨了她一眼,倒没说什么,悄悄退了下去。 青兰觉得不太妥,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提醒道:“姑娘,假传圣旨可是重罪。” 云卿摇了摇头,“我若不下令,冥起就会惊动陛下,他太累了,不宜再操劳,等他醒后我去请罪便是。” 而且她有分寸,断不会去触碰军政方面的大事。 安抚住青兰后,她又偏头望向灵染,开口吩咐: “你今晚再去趟三房府邸,想办法与三夫人见一面,问问她被软禁的原因。” “是。” … 傍晚时分,青叶从酒坊回了侯府。 与云卿碰面后,她屈膝行了一礼,红着眼眶喊:“姑娘……” 云卿笑着伸手抱住她,“不就是让你去学个酿酒的手艺嘛,至于委屈成这样?” “奴婢不是委屈,而是想您了。”说完,她呜呜的哭了起来。 一旁的青兰将她拉开,忍不住训斥,“姑娘才换的衣裳,你可别弄脏了。” 这话放在以前,青叶不会往深处想,甚至还会与青兰斗几句嘴。 可如今不一样了,她觉得她们这是在嫌弃她。 “姑娘,我……” 云卿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笑着对青兰道:“她还小,你别管得太紧了。” “……” 相处的方式一如往昔,可心境到底不一样了,彼此都藏着算计。 青叶趴在她腿上,哽咽着问:“奴婢太笨了,还没学好那酿酒的手艺,您会不会怪我?” 云卿不禁失笑,“你这些年闯了不少祸吧?我都未曾嫌弃过你,又岂会因为这个怪你?” 青叶微垂下了头。 没嫌弃么? 嘴上说得好听而已。 心里指不定多厌恶她呢。 这个女人的话,她是一句都不会再信的。 “奴婢不想去酒坊了,能不能回侯府?” 云卿伸手抚了抚她的头,温声道:“回来也好,府上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我身边缺信任的人办差。” 话落,她想了想又道:“余伯官复原职了,没法再做掌柜,你便去玉品坊学习经营店铺吧。” 青叶听罢,猛地咬紧了牙关。 什么学习经营店铺,她这分明是想放逐她。 经商的女子,最不体面最不值钱了。 谁稀罕? “可奴婢只想留在侯府伺候姑娘您。” 第284章 追杀 云卿倒也没坚持让她去玉品坊。 本就是做戏探探她的底,如今有了结论,自然得顺了她的意。 “你这丫头,我让你去玉品坊学习经营店铺,那是为你好,你怎么还不乐意?” 青叶伸手扯了扯她的裙摆,仰头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没那么大的志向,只想留在姑娘身边伺候,再说了,青兰的脑子比我好使,即便要管理店铺,也该她去才对。” 青兰瞪她一眼,“我去管店铺,谁来伺候姑娘的生活起居?你么?” “……” 被她这么一怼,青叶只觉胸口闷得发慌。 她知道青兰看不起她,还处处排挤她贬低她,叫姑娘对她失望,慢慢的疏离她。 以前她还天真的认为彼此可以做姐妹,相互扶持一辈子,但现实狠狠扇了她一耳光,将她彻底打醒了。 “我怎么就不能伺候姑娘了?青兰,你别瞧不起人。” 说完,她又可怜兮兮的望向云卿,带着哭腔问:“姑娘真的不要我了么?” 云卿忍不住伸手抚了抚额,叹道:“我何时说过不要你?罢了,你俩也别争了,还像以前那样都留在我身边吧。” 青叶听罢,稍稍松了口气。 她必须留在侯府,这样才能实施自己的计划。 “姑娘最好了。” 云卿伸手捏捏她的脸蛋,抬眸望了眼窗外的天色。 那人该醒了吧? “你先下去休整休整,今日就不用你伺候了。” 青叶乖乖应了声‘好’,目送云卿带着青兰匆匆折返回了正屋。 瞧那模样,定是有事瞒着她,避着她。 到底跟以前不一样了。 原来当一个人嫌弃另一个人的时候,可以露出这样一副恶心人的嘴脸。 呵! 从暖阁出来,见那洒水的婢女正在回廊尽头浇花,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 对方一见到她,急忙开口道:“青叶姐姐回来了,你放心,我没有将那天你偷偷归府的消息告诉郡主。” 此人是云卿故意放回来的,为的就是不在青叶面前露馅。 青叶听完她的话后,果真松了口气。 “多谢你了,有空给你酿酒喝。” 说完,她回头望了眼主屋门口,又压低声音问:“姑娘的房间里,是不是有陌生男子?” 洒水婢女受过青兰的指点,知道该怎么说。 她迟疑了一下后,悄悄的开口,“有!而且晌午就过来了,一直待到现在。” 青叶缓缓攥紧了拳头。 难怪不让她跟着去主屋的,什么休整,分明是想支开她。 “你可知道那男子是谁?” 洒水婢女摇了摇头,“挺神秘的,他每次来,暗卫都会让我们离主屋远一点。” “……” 青叶再次回头,深深望了一眼那微合的房门,又嘱咐小婢女几句后,这才踱步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来日方长,她总能寻到机会的。 … 云卿走进内室,见帝王已经醒来,正靠在床头翻阅着奏折。 “陛下饿不饿?可要用膳?” 萧痕拿起毛笔在奏折上写批注,边写边道:“让她们先备着吧,等朕处理完这几本急奏,再陪你一块去用。” 云卿点点头,转身朝青兰吩咐了几句,然后踱步走到床边,缓缓弯下双膝,作势就要给他下跪。 帝王眼疾手快,急忙腾出一只胳膊勾住了她的腰,将她拽上床榻。 “好好的,你跪我作甚?” 云卿顺势跌进他怀里,仰头笑道:“假传圣旨,来向陛下请罪。” “……” 刚才冥起来送急奏时,已经向他禀明了情况。 “不过是借朕的名义去太医院请了顾礼,算哪门子的假传圣旨? 别说没有,就是有,谁又奈何得了你?朕还打算以后让你代朕批折子呢。” 两个人干活,他能节省出大把的时间陪她,想想就美好。 云卿大概也猜到了他的心思,忍不住嗔道:“您又胡来了不是?” “你不想帮朕分担一下么?你忍心看我整日里埋在御案内么?你……” 眼看他没完没了了,云卿急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好好好,我帮你,我都帮你行了吧?” 话虽这么说,但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她才不要处理这些枯燥的政务呢,有那个时间,在凤仪宫赏赏花,睡睡觉不香么? 萧痕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敷衍,不禁失笑。 他都把她弄进宫了,哪还舍得让她操劳? “卿卿,你入宫后陪朕一块住在乾宁殿吧,那里宽敞,视野开阔,而且冬暖夏凉。” 云卿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行。” 她是疯了,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试探文武百官的底线。 “您别太荒唐了,不然我不入……唔。” 所有的声音都消弭在了男人的唇齿之中。 … 深夜。 盛京城外的东郊,一群黑衣人正穿梭于茂密的树林中,似乎在搜寻追杀着什么人。 “老大,咱们好像跟丢了。” “分头找,他受了重伤,跑不远的,一定要取了他的人头,为主子除掉一心腹大患。” “是。” 劲风掠过,数道黑影纷纷朝四面八方散去,卷起了满地的落叶。 树林南侧有处悬崖峭壁,隐藏在一片灌木丛中,于黑夜里并不显眼。 晚风袭来,裹挟着山间水雾蒸腾出的湿气,其中还夹杂一缕淡淡的血腥味。 陡峭的山岩下,依稀可见一抹黑色身影。 那人正单手攀在石缝中,整个身体悬空着,底下便是万丈深渊。 可这处地方极其的隐秘,能暂时助他逃过敌方的搜寻,他不得不冒险躲藏于此。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烈。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将那些杀手引来。 届时他失血过多,恐无力一战。 片刻的犹豫过后,他还是选择搏一把,另寻生路。 他记得盛京最大的尼姑庵静心庵就在这附近,那里有官兵把守,山贼土匪暗探杀手皆不敢靠近。 拼尽全身力气从峭壁处翻到崖边后,他凭着记忆朝远方遁去。 刚逃出不久,便听到身后传来那群杀手的对话声: “这里有处悬崖。” “下面好像有血腥味飘上来。” “搜。” “……” 与此同时,静心庵后山上的一处院落内,阵阵木鱼声从昏暗的堂屋里传出来。 透过微合的门缝,依稀看到里面有一抹纤细的身影。 是个女子。 第285章 你怎么就活不成了? 不过她并未剃发,也没穿僧衣,笔直的跪在蒲团上,背对着房门。 ‘咚咚咚’的敲击声响彻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的清脆。 片刻后,一个婢女从内室走出来,点燃了案台上的另一根烛火。 “姑娘,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 木鱼声慢慢消散,跪在蒲团上的女子缓缓睁开了双眼。 “什么时辰了?” 婢女答,“快子时了,您赶紧去歇着吧,明日还要做早课呢。” 女子点点头,撑着蒲团准备起身。 许是跪得太久,双腿已经麻木,膝盖刚离地,一阵无力感袭来,迫使着她又重新跌了回去。 婢女见状,急忙伸手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带着哭腔道: “老太君真是狠心,您好歹是国舅府的嫡长女啊,自小在富贵堆里长大,如何能受得住这样的清苦?” 不错,在此修行的女子就是国舅府的嫡女郭嫣然。 她遭家族逼迫,与今上传出了一些风流韵事。 原以为这样就能让陛下迎她入宫,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陛下落了包括太后在内的所有郭家人的脸。 为挽回家族颜面,老太君只得将她送往静心庵。 嫣然也做好了剃发修行,常伴青灯古佛的准备。 母亲已死,父亲续弦,心爱的男子也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无处可归,唯有这方寸之地能容她。 原以为入了静心庵,便能如愿做尼姑,可庵里的静尘师太却不肯收她,也不肯为她剃发。 她说她尘缘未了,心里还装着情爱,菩萨渡不了她,她若想脱离苦海,唯有自渡。 也就是说,只有等她断情绝爱,彻底忘记红尘羁绊,才能皈依佛门。 静尘师太倒也没赶她走,命弟子收拾出这座院落,让她住进来带发修行。 “往事莫要再提,你若嫌这里清苦,自可回郭家。” “不要。”婢女哭着嘶吼,“连奴婢都舍弃了您,您还怎么活啊?” 嫣然笑看了她一眼,语调平缓道:“你该庆幸我没有被姑母强纳进后宫,那才是活不了。” 说完,她四下环扫了一圈,又道:“这里挺好的,我余生就待在此处,为母亲诵经,为……他祈福。” 婢女一把抱住她,哭着问:“既然放不下,姑娘为何不勇敢一点,主动向程世子表明心意呢?” 嫣然看着案台上的烛火,静默了良久后,才淡淡一笑。 “他要是有心爱的姑娘,我这般冒失的向他示爱,岂不给他造成困扰? 再说了,如今我名声尽毁,他是一品公爵府的世子,我自认配不上他。” “姑娘……” 不等婢女说完,嫣然伸手推开她,温声打断了她的话,“好了,去备水吧,时辰不早了。” “……” 婢女胡乱抹了把眼泪,盯着她瞧了几息后,这才不甘心的转身朝门口走去。 刚走两步,外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主仆俩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奴婢去瞧瞧。”婢女说了声,然后壮着胆子朝门口走去。 嫣然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堂屋的门打开,透过屋内折射出来的灯火,依稀看到院子里躺着一个人。 婢女下意识攥住了嫣然的手腕,颤声道:“姑,姑娘,咱们还是进去吧,这大晚上的,不太安全。” 说完,她作势就要将她往屋里推。 嫣然往后退了两步,视线落在那人的身上。 慢慢适应外面的光线后,她隐约看清楚了对方的样貌。 那人是趴在地上的,脸正好朝着她们这边,虽然隐在黑暗里,但她还是认出了他。 “程世子?” 婢女听她呢喃,脸上露出震惊之色,“姑娘说什么?他,他是程世子?” 嫣然没回应她,一把推开她之后,大步朝院子里走去。 隔得近了,对方的面容也瞧得更清了。 “程世子。”她惊呼出声,慌忙蹲下身子查看他的情况,“你这是怎么了?” 婢女也走了过来,视线落在男子的后背上,抖着声音道:“姑,姑娘,程世子中箭了。” 嫣然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那人背上插着两根箭矢。 一根在后心的位置,另一根在后腰的位置,都是致命伤。 她又瞧了一眼男子的面容,确定这就是安国公府的世子程霖后,压着声线道: “别在那大惊小怪了,先帮我把他扶进去再说,他应该是失血过多昏迷了。” 说完,她颤着手探了探程霖的鼻息,虽然有些微弱,但确实还活着。 婢女猛地反应过来,说了声‘好’,配合着自家姑娘艰难的将人扶了起来。 程霖作为武人,警惕心极强,许是感知到了有危险靠近,硬逼着自己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见身侧有人,他反手扣住对方的脖子,喝问:“你们是何人?” 好在失血过多,力气不是很大。 嫣然一手扶着他,一手攥住他掐在自己脖颈上的大掌,有些艰难的道: “我,我是静心庵里带发修行的姑子,您,您刚才昏死在我的院子里,我们准备扶你进去处理伤口。” 程霖蹙了蹙眉,猛地用力推开两人,转身踉跄着朝院外走去。 嫣然哪敢让他在这个时候离开? 就他后背那两处伤,再折腾一下这条命可就没了。 眼看他快要走到院门口,她急忙冲上去拦住了他。 “你,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害你,出家人不杀生的。” 程霖蹙眉看着她,眼前都有了重影。 他已是强弩之末,一出这院子恐怕就会昏迷,然后落入那群杀手手中。 嫣然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又继续道:“你正在被人追杀吧?出去也是死,留下说不定还能保一条命。” “……” 程霖踉跄着朝后退去。 嫣然急忙伸手扶住他,硬拽着他朝屋子里走去,边走边吩咐,“阿采,去准备热水,药物。” “是。” 程霖没了反抗的力气,由着她扶进屋子,又由着她摁趴在榻上。 “我的伤很重,恐怕活不成了,姑娘能否帮我一个忙,将,将……” 不等他说完,嫣然失控的朝他低吼,“你怎么就活不成了?这不还没死么?” “……” 程霖努力撑开眼皮。 刚才在外面没太瞧清她的样貌,如今仔细一看,隐隐觉得眼熟。 第286章 姑娘,使不得 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主要还是因为脑子昏昏沉沉的,没那精力去思考。 “我……” 不等他继续开口,嫣然直接坐到榻边,捞起一旁的剪刀开始剪他背后的衣袍。 程霖有心阻止,但身上实在没力气,这会儿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姑娘,使不得。” 他再怎么不解风情,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究竟有多吓人。 浑身淌血,后背就更不用说了,被箭矢射中的地方想必已经血肉模糊,狰狞至极。 她这娇滴滴的姑娘,有婢女在跟前伺候,想必出自大户人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如何能受得住? 嫣然见他左右扭动,担心失手戳到他的身体,不得不暂时停下。 她缓缓抬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程霖,沙哑着声音询问:“程世子,你想活着回京么?” 程霖愣了愣,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之色。 他好像没有自报家门吧?这女子是怎么知道他身份的? “你认识我?” 嫣然见他这么问,就知他没有认出他,苦笑的同时也释然了。 当年那场邂逅,困的只是她而已。 这样也好,缘起缘灭,了无牵挂了。 “我是京城宦官家的女儿,不小心犯了事,被祖母遣来静心庵带发修行, 来庵堂之前,我曾在大街上见过世子,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还认了出来。” 程霖耷拉下脑袋,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可他知道这回再睡过去的话,极有可能永远都醒不了了。 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能倒在这里。 而且他若死在这,无疑是害了她们主仆俩。 嫣然感受到了他求生的欲望,缓缓伸手握住他的手掌。 “你不用担心会吓到我,我都遁入空门了,早就看淡了生死。” 程霖听她这么一说,硬逼着自己打起精神,迟疑几息后,哑声道:“那就有劳姑娘了。” 嫣然见他不再排斥,稍稍松了口气,重新拿起剪刀剪他后背上的衣物。 也不知他究竟流了多少血,整个后背都被血水给浸透了。 她的手刚碰上那衣袍,就沾了满手的红,看着触目惊心。 眼眶渐渐变得酸涩,泪水在眸子里晕染开来。 程霖浑浑噩噩的,也瞧不清她的表情。 只感觉这姑娘分外的冷静,处事也不慌不忙。 这般定力,应该是大门大户里里蕴养出来的女儿,眼光与见识都颇高颇广。 伴随着后背的衣裳全部都裁剪掉落,那狰狞的伤口也暴露在了嫣然的视线里。 眸中酝酿的泪水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夺眶而出。 冰冷的水珠滴在程霖的背上,渐渐拉回了他涣散的意识。 男人微微侧目,艰难的开口,“是,是不是吓到你了?” 嫣然伸出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水,低声道:“没有,只是心疼你们这些舍命守护盛京安危的武将罢了。” 说完,她迟疑了一下又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用止血粉给你止血么?” 程霖咬着牙撑起上半身,回头看了一眼后背的两支箭矢。 还好,都只是普通的箭,上面也没有淬毒,可距离要害太近,一个不小心就会丧命。 他试着伸手去拔,但手臂实在没力,掌心刚触碰到箭矢,整个人又重新跌了回去,疼得身体都在轻轻发颤。 嫣然急忙伸手摁住他的肩膀,带着哭腔道:“你别动,要怎么做,告诉我便是。” 程霖犹豫了片刻,还是咬着牙道:“得先把这箭拔出来,然后再上药,不然血止不住的。” 一系列的动作加一番话,几乎耗尽了他的心力。 他软绵绵的趴在榻上,眼皮渐渐耷拉了下去。 这时,婢女采儿端着热水跟药物走了进来。 “好在咱们离府的时候嬷嬷担心您受伤感冒,特意准备了不少的药物,有止血粉,也有金疮膏,都用得着。” 嫣然点点头,视线落在那锋利的箭矢之上,眼底划过一抹惧色。 她倒不是害怕这箭,而是担心上手去拔的话,会要了他的命。 如果连他都不在这世上了,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采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下子也白了脸。 “姑,姑娘,咱们该怎么办?要不奴婢通知静尘师太,让她派人去请大夫吧。” 嫣然猛地闭上双眼。 程世子明显是遭到了歹人的追杀,才重伤至此。 他是御林军统领,不仅执掌着整个御林军,还代管着禁军,身边最不缺人保护。 饶是如此都栽了跟头,证明对方是有备而来的。 只要静心庵传出有人受伤,需要请大夫,那群杀手指不定会冲进庵里来个鱼死网破。 到那时死的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了,而是几十上百。 “不能请大夫,否则大家都得遭殃。” 说完,她心一横,从盘子里掏出一块纱布揉成团塞进了程霖的口中。 “程世子,你忍住,撑住,我来为你拔箭,若失手要了你的命,我……” 后面的话没说完,若他真死在她手里,她就一根白绫悬在横梁上,陪他一块去。 程霖艰难的睁开双眼,喉咙里发出了‘呜呜’的声响,却是吐不出半个字来。 嫣然重重吐出了一口浊气,对采儿道:“等我将箭拔出来,你就立马倒止血粉。” 采儿白着脸应了声‘好’。 虽然怕到了极点,但还是走上前,拿起白色的瓷瓶在一旁候着。 嫣然缓缓伸手攥住那箭矢,脑海里突地浮现出数年前她去老家祭拜母亲的往事。 那时先帝掌权,不怎么理国事,对各地官员也疏于管理,导致许多贪官与土匪勾结,鱼肉百姓。 她去往老家的途中,就遇到过土匪拦路打劫。 当时她带的家丁护院并不少,奈何那群土匪倾巢出动,一批接着一批蜂拥而上。 眼看着护卫一个又一个倒下,眼看那土匪头子满脸贪婪的朝她逼近,她果断的拔出发髻上的金簪,死死抵着自己的脖颈。 对方却无动于衷,甚至笑得越发张狂。 她知道自己在他眼里不过一蝼蚁,以死相逼毫无用处。 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她选择了抬手将那金簪刺进自己的咽喉。 第287章 凶多吉少 千钧一发之际,眼前闪过一道森冷的寒芒。 接着,她手中的簪子被一粒石头击落于地。 目光所及处,少年衣角纷飞,轻狂张扬,懒懒地跨坐在马背上,剑指那土匪头子。 “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来,跟小爷我过过招。” “……” 往后数年,那道鲜衣怒马的身影牢牢印刻在了她的生命中,陪她度过了整个少女怀春情窦初开的时期。 她自小丧母,父亲对她不闻不问,唯有那仗剑相救的少年温暖了她的时光,成了她精神的寄托。 很多时候她都在想,如果母亲还在世,她或许就能做那美梦,风风光光嫁给他吧? 她是国舅嫡女,太后亲侄,与他也算是门当户对。 奈何家族野心太大,出了一任皇后不够,还要再出第二任。 结果…… “姑娘,姑娘。” 耳边响起采儿的呼唤声,拉回了嫣然恍惚的思绪。 她的视线落在男子那俊秀的面容上,透过重重光影,似乎又看到了曾经那个策马扬鞭的张扬少年。 安国公府的嫡长子,自小送进宫给皇长子做伴读,年仅二十便当上御林军统领,成为今上心腹,天子近臣。 他还有太多太多抱负没有完成,不该折在这里。 “程世子,一命还一命,也算是报了你当年的救命之恩。” 说完,她冷静的握紧箭矢,一点一点往外面拔。 程霖疼得闷哼出声。 等两支箭矢全部都拔出来后,他也昏死了过去。 嫣然丢掉那沾满鲜血的箭,劈手夺过采儿手中的瓷瓶,轻颤着往那冒血的伤口上倒。 他之前失血过多,这会倒是不怎么流血了,药粉一洒上去就见了效,她不由的松了口气。 “姑娘,血止住了,程世子他有……不好,世子没动静了。” 嫣然颤着手去探程霖的鼻息,见还有呼吸,整个人如同卸了气一般,瘫软在了榻上。 “他还活着。” 采儿也软倒在了地上,静默片刻后,有气无力的问:“姑娘,您说到底是谁在追杀程世子啊? 他可是御林军统领,天子近臣,身边一大群护卫跟着,而且自身武功也很高,怎么会伤成这样?” 郭嫣然缓缓伸手抚摸上男子俊逸的面容。 曾无数在梦里幻想过的画面,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变成现实。 她近乎虔诚的临摹着他的眉眼,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苍白的笑。 真好啊,上苍竟然还给了她这样一个能近距离靠近他的机会。 余生也算是圆满了。 “不该咱们想的,别去想,免得招惹出祸端。” “哦。” … 同一时刻,侯府海棠苑。 内室,帝王一手拥着熟睡的媳妇儿,一手拿着奏折在翻看。 他白日里睡得太足,这会没半点困意。 ‘咚咚咚’ 外面的窗柩突然被人敲响,萧痕蹙了蹙眉,缓缓搁下折子。 正当他试图将手臂从云卿颈下抽出来时,小娘子突然睁开了双眼。 见他一副要起身的架势,急忙伸手抱住他的腰。 “陛下说好了今晚留下来陪我的,不许开溜。” 这么一撒娇,帝王是半点法子都没有了。 他再次将她拥进怀中,薄唇贴上她饱满的额头。 “我不走,你安心睡吧。” 小娘子朝他臂弯里拱了拱,寻到一个舒适的睡姿又闭上了双眼。 萧痕也没急着起身,轻拍她的背,耐心的哄着。 这时,外面再次响起手指敲击窗柩的声音。 瞧这催促的频率,八成是出了大事。 云卿的瞌睡一下子跑了个精光,急忙收回手,自顾自的滚到了最里边。 “陛下有事赶紧去处理吧,别耽搁了。” 这姑娘啊,总是如此的善解人意。 萧痕缓缓坐起身,捞过散落的被子给她盖上,“你先睡,朕等会再来陪你。” “嗯嗯。” 帝王翻身下地,踱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只见冥起满脸凝重的立在廊下。 “出什么事了?” 冥起压着声线道:“程霖去东郊布防,回城的途中遭到了伏击,与护卫们走散了, 有人看到他身中数箭,怕是凶多吉少,御林军翻遍了整个东郊都没找到他。” 萧痕的身体微僵,眼底划过滔天的怒火。 在京城郊外对程霖下手,等同于直接挑衅他了。 “查到对方的身份了么?” 冥起咬牙切齿的开口,“都是死士,没有抓到活口,身上也没有任何痕迹。” 帝王听罢,没再追问。 眼下找到程霖才是重中之重。 “去找花蕊,让她调动千机阁的暗探,哪怕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找到程霖的踪迹。” 冥起应了声‘是’。 帝王又吩咐,“让花蕊启动千机阁的情报组织,查清这批死士从哪个方向来的。” “是。” 目送冥起离开后,萧痕负手站在窗前,静静地注视着头顶的夜空,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身中数箭,凶多吉少’犹如魔音,一直环绕在他耳边,久久不散。 冥起虽然是暗卫,专门负责杀人,经常与高手对决,但他隐藏在暗处,反而是安全的。 程霖不一样,年纪轻轻就做了御林军统领,暴露在各方势力的眼皮子底下,这些年不知遭受过多少的明枪暗箭。 他若出事…… 肩头传来重量,将帝王从心烦意乱中拉拽了回来。 侧目望去,只见肩膀上搭着一只皓白的腕子。 云卿给他披好外袍,从身后抱住他的劲腰,将脸贴在了他宽厚的背脊上。 “云家与程家是世交,虽然碍于男女之别,我很少与程霖相处,但我知道那家伙精明得很, 陛下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不是么?” 帝王的眸光渐渐柔和下来。 云卿绕到他面前,仰着头与他四目相对。 瞧了片刻后,她突然拉着他的手朝衣柜走去。 萧痕沙哑着声音问:“大半夜的,你要去哪?” 小娘子握紧他的大掌,轻柔的道:“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去千机阁等消息。” 她理解那种自小长到大的情意。 尤其是他生在皇室,没有所有的手足之情,便更加显得程霖的重要性了。 那些年里,二皇子等一众庶弟所思所想的,都是如此除掉他这个嫡兄,然后取而代之。 唯有程霖,不畏生死的跟随他,效忠他,他们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更胜手足。 萧痕明白了她的心意,蓦地一笑。 这世上,还有哪个女子会如她这般爱重他? 别说为她争取后位,就是将这江山给她,他都心甘情愿。 … 静心庵后院。 子时末,程霖的体温骤降,身上还不断地渗出冷汗。 无论郭嫣然怎么努力,都无法让他恢复正常。 采儿急哭了,“姑娘,怎么办啊?程世子身上都凉了,他会不会……” 郭嫣然一记冷眼瞪过去,“别胡说,他这是失血过多,身体才如此冰凉。” 说完,她迟疑了片刻后咬牙道:“你先出去。” 采儿隐隐猜到她想做什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第288章 栽你手里,朕不冤 “姑娘,使不得啊,清白对女子有多重要,不用奴婢说,想必您心里也有数。” 说此一顿,犹豫了几许又道:“再说了,这里是静心庵,您若与程世子……便是对菩萨的不敬。” 郭嫣然抿了抿唇,并未回应什么,拧了块帕子继续给榻上的男子擦汗。 道理她都懂,作为名门望族里教养出来的嫡女,向来循规蹈矩,她也知那样的行径有多离经叛道。 要是传扬出去,不止她自己,整个郭家怕是都得遭人非议,堕了清贵门楣。 可若不用那个法子,他的体温一直上不去,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 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她面前? 采儿见自家主子不说话,忍不住伸手扯了扯她的衣摆,带着哭腔道:“姑娘,您三思啊。” 眼看榻上的男子又轻轻抽搐起来,嫣然猛地深吸了一口气,暗自下了决心。 “若不能嫁给心爱的男子,清白名声与我而言,毫无用处,丢了便丢了吧,无所谓了, 至于在静心庵里……我不过是为他取暖罢了,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必菩萨不会怪罪我的, 你出去吧,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命丧于此,哪怕为着曾经的救命之恩,我也要豁出这一次。” 采儿还想继续劝说,可触及到姑娘坚定的眸子后,又堪堪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姑娘对程世子情根深种,她不可能弃他于不顾的。 转念想想,他们若真的有了肌肤之亲,说不定程世子会对她负责呢? 如此一来,姑娘岂不是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好吧,那奴婢就在外面守着,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叫我。” 嫣然笑着点了点头。 目送采儿离开内室合上房门后,她再次望向榻上的男人。 程世子,冒犯了。 衣裳从肩头滑落,堆积在了脚踏上,如瀑的青丝在后背披散开来,为这简洁的屋子平添了一份旖旎。 掀开被子钻进去,当柔软的身子贴在男人冰凉的胸膛上之时,她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不仅仅是因为冷,更多的是心底压抑多年的情感瞬间爆发,不断地吞噬着她的理智。 人都有欲望有贪念,一旦尝到了甜头,难免会想要得到更多。 她这一生所思所求,不都是他么? 如今人近在咫尺,触手可得,她如何能克制得住自己内心的贪婪? 缓缓伸手抚摸男子的眉宇,幻想着如果能成为他的妻,与他相拥而眠,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程霖……” “程霖……” 她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将自己的身体紧贴在他怀中,两人侧身面对面躺着,彼此的呼吸交融。 白皙的手臂穿过他的劲腰,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 没什么可羞耻的,因为这一夜,圆了她一场梦。 … 镇北侯府。 书房里。 苏骞靠坐在椅子内,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男人。 “那么多死士倾巢出动,让他给逃了?你们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程霖,安国公府的独子,杀了他能给整个国公府致命一击。 而且他一死,帝王就只能另选御林军统领。 无论谁上任,都比程霖更好收买,对镇北侯府而言,百利无害。 明明都身中数箭奄奄一息了啊,居然还让他给逃了。 叫他如何不愤恨? “属下该死。”黑衣男人颔首请罪,“没有完成世子交代的任务,属下罪该万死。” 苏骞嗤的一笑,“你确实该死,可杀了你又有何用?程霖能死在荒郊野外么?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过错,而是抹除痕迹,别让皇帝查到我头上,明白?” 黑衣男人应了声‘明白’,又补充道:“他不一定活得了,倘若真侥幸活了下来,属下再杀一次便是。” 苏骞听罢,一记冷眼扫过去,阴恻恻的警告,“不许擅自行动,听见了么?” “是。” 苏骞缓缓起身走到窗边,静默片刻后,淡声问:“北戎王子何时抵京?” 黑衣人想了想,回道:“最迟明天晌午,需要属下提前杀了他么?” 苏骞转头睨了他一眼,“别动不动就杀杀杀的,人都还没来盛京呢, 你就这么杀了他,如何嫁祸给南萧皇室?又如何挑起两国的战火?” 北戎向南萧发兵需要一个噱头,而这位来京的北戎王子就是那根导火线。 利用好了,北境将会再次生乱,而镇北侯府便能借此要挟朝廷立后了。 所以那北戎王子什么时候死,在哪里死,怎么死,死在谁手里非常关键。 “这事不急,你先去处理好那些死士的行踪,别让皇帝查出来了。” 黑衣人躬身应是,悄悄退了出去。 苏骞转身重新望向窗外的夜色,唇角微勾,一副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模样。 这场博弈,镇北侯府有一半的胜率。 若真输了,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他无惧! … 千机阁。 萧痕正站在案前写字,笔锋游走间,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字体落在宣纸上。 云卿屏气凝神,站在旁边给他研着磨,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隐隐猜到这男人是在用练字的方式解压,不打扰他,便是对他最大的安慰。 小姑娘低垂着头,鬓边的碎发随着窗口吹进来的晚风轻轻飞扬着,剐蹭在秀挺的鼻子上,衬得她越发的恬静温柔。 帝王缓缓收笔,视线落在她精致白皙的面容上,眸光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 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岁月静好的美感。 眼看那缕碎发吹拂到她的唇瓣上,嵌入那缝隙中,男人忍不住伸手勾起了她的下巴,迫她与他对视着。 “你这红袖添香,做得还挺顺手的。” 云卿睁着湿漉漉的眸子看着他,启唇笑道:“妾身蒲柳之姿,若不贤惠些,如何叫陛下多怜惜多惦记?” 那缕发随着她上下唇的张合,贴在了皎洁的贝齿上。 帝王搁下手中的狼毫,伸手勾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将她抵在桌沿边。 薄唇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她娇嫩的唇瓣,眸光渐渐变得暗沉起来。 “朕迟早得死在你手里。” 说着,他勾起那缕秀发别在了她耳后。 云卿嗔瞪了他一眼,“陛下是要做中兴之主的,可不能沉迷于美色。” 帝王蓦地一笑,“栽你手里,朕不冤。” “……” 这时,窗外传来冥起的声音,“主子,有程霖的下落了。” 第289章 无需你负责 云卿急忙从男人的腿上站起来,退到一旁去整理自己的衣裳。 萧痕睨了她一眼,按耐住心猿意马,踱步走到窗边。 “死的还是活的?” 能问这种问题,证明心底已经有了数。 冥起颔首道:“您放心吧,就他那精明劲儿,谁杀得了他?” 帝王松了口气,又问:“人躲在哪里?” 听他这么一问,冥起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起来。 “那个……藏在静心庵里。” 皇帝陛下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眼底不禁划过一抹诧异之色。 他倒是机灵,居然往尼姑庵里跑。 见冥起依旧一副怪异的模样,就知这家伙的话还没有说完。 “然后呢?” 冥起眨了眨眼,干巴巴的道:“国舅府的嫡女不是送去静心庵了么?她在庵堂的后院里带发修行, 程霖倒是会选地方,浑身是血的闯进了人家姑娘的屋子,关键是郭小姐没将他赶走,还收留了他。” 萧痕听罢,忍不住嗤笑出声。 也不知那家伙在哪里惹的桃花债,叫他表妹惦记了他多年。 如今既然落入了人家姑娘手里,那便……让他自求多福吧。 他不是最讨厌娇滴滴的女子么?这下好了,一头栽了进去。 啧,这戏还挺好看的。 “不用管他,你多派些暗卫守在静心庵外,确保他安全即可。” 冥起一听这话,心中隐隐有了别的猜测。 那郭家女好歹是颠皇的亲表妹,被程霖一个外男强闯了闺房,他居然一点都不担心,足以证明那两人有事,有故事。 “查到那群杀手的来历了么?”帝王又问。 冥起甩了甩头,压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后,回道:“还没有。” 萧痕伸指敲了敲窗柩,开口吩咐,“沿着北上的路线去查。” 这是……怀疑上了镇北侯府? 冥起没多问,只颔首应了声好,悄悄退了下去。 目送他离开后,萧痕折返回屋内。 见媳妇儿趴在桌上昏昏欲睡,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打横将她抱起来,边朝内室走边开口,“困了?今晚就歇在千机阁吧。” “听陛下的安排。” 她闭着眼埋进男人的怀里,问:“程霖那边没什么大碍了吧?” “嗯,还活着,你不用担心,睡吧。” 云卿实在抵不住困意,直接睡了过去。 萧痕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子,缓缓收紧双臂。 … 翌日。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进屋子里,照亮了室内每个角落。 房间内简洁素净,除了一张榻,就只有一张桌子和一个置物架。 程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睁眼的瞬间,便被这陌生的环境给吸引住了。 短暂的怔愣过后,意识渐渐回笼。 后背传来阵阵刀割般的痛,迫使着他挪了挪身体。 这一动,他立马就发现了异样。 怀里软绵绵的,而且很滚烫,像是塞了个汤婆子。 视线下移,当看清贴在自己臂弯里的娇颜时,脑子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他是谁?他在哪?他干了什么? 瞳孔剧烈收缩,足足愣了数息,才猛地反应过来。 自己昨晚好像闯进了尼姑庵,然后被一个女人给救了。 那女人自告奋勇给他拔箭,最后他疼得昏死了过去。 对对对,他明明昏死了啊,一觉醒来,她怎么不着寸缕的躺进了他怀里? 难道是他失了理智,强迫了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程大统领的脑门上立马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如果祸害了寻常人家的姑娘,大不了负责到底,娶回家便是。 可这是尼姑庵啊。 他糟蹋了庵里修行的姑子? 怀里突然传来动静,吓得他屏住了呼吸。 这一冷静,发现自己的手掌还搁在人家姑娘光滑柔软的细腰上。 他本能的收手,牵扯到后背的伤,疼得龇牙咧嘴。 爪子是收回来了,但两人的身体还紧紧贴在一块,欲盖弥彰都没用。 慌乱垂头,结果对上了一双清澈温柔的眸子。 她就那么毫无征兆的撞进了他的眼里,用最强势最刻骨的方式。 程霖急得往后退,小姑娘却紧紧抱着他的腰,不让他乱动。 “你别折腾了,我好不容易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说完,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见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不禁松了口气。 程大世子的注意力全在那只白嫩的胳膊上,裹挟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闪得他眼花缭乱的。 “你,我,咱们……”想问些什么,又难以启齿。 嫣然轻轻一笑,沙哑着声音道:“世子昨晚失血过多,身体很凉,怎么暖都暖不了,我便用了这个法子。” 说完,她缓缓垂下头,静默了片刻后又道:“您不用放在心上,出家人讲究众生平等,我不过是做了我该做的,无需你负责。” 程霖听她这么说,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还好还好,不是他强迫的。 “多,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嫣然笑而不语。 缓缓退离他的怀抱,撑着手肘艰难的坐了起来。 被子滑落,露出了身前背后大片的春光。 程霖猛地闭上双眼,连呼吸声都收敛了许多。 可视力一旦丧失,听力就会变得格外的敏锐,他能清晰的听到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做出此等荒唐之事。 虽然他没有强迫她,但到底误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如何能草草了之? 他读的那些圣贤书,以及程家的教养,也不准他这般不负责任。 “姑娘,你……” 不等他说完,嫣然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去整理一番,公子稍等。” 说完,她披散着长发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屋子。 怕! 她怕他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粉碎了她唯一活下去的信念。 若他来一句‘姑娘,你怎的如此不知廉耻’,她又该如何自处? 程霖缓缓睁开双眼,室内已经没了那女子的倩影。 随着她的离开,鼻尖萦绕的那抹清香也渐渐消散了。 要不是怀里还残留着她的体温,他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了。 视线偏移,见榻上落了根鹅黄色的腰带。 他强忍着后背的疼痛,缓缓伸手揉了揉眉心。 这是什么艳福啊?怎么就叫他给撞上了? 屋外。 郭嫣然蹙眉望着婢女采儿,压着声线问:“我不是让你天未亮之前叫我起来么?你怎的不听?” 第290章 娶回家也不亏 采儿低垂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懊恼模样。 “奴婢不小心睡过了头,忘了喊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底可不是这么想的。 她就是故意为之,要让程世子知晓她家姑娘为了救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若天不亮的时候叫醒姑娘,那昨晚为他暖身子的事,岂不就要不了了之了。 凭什么? 程世子当年救姑娘,姑娘可念了数载。 如今换成姑娘救程世子,也该让他记着。 如此才对姑娘公平! 嫣然盯着他瞧了片刻,无声一叹。 这丫头自小跟着她,她再了解不过。 什么睡过头,全是借口,别以为她不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 可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无益。 但愿昨晚之举,不会给程霖造成什么困扰吧。 “你去熬点粥送过来。” 采儿见她没怪罪自己,忍不住咧嘴一笑。 “好,奴婢这就去做。” “……” 嫣然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摇头。 梳洗打扮一番之后,她又折返回了内室。 程霖由侧躺变成了趴卧,俊脸刚好对着门口。 见小娘子掀起布帘走进来,他下意识想要挪开视线。 可屋子就那么大,无论他将目光落在何处,眼角余光都能锁定她。 昨夜光线昏暗,加上意识有些混沌,并未仔细去瞧她的面容。 如今一看,越发觉得她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 “姑娘方便告知在下你的身份么?” 嫣然笑了笑,淡声道:“不过是一犯了错的被家族驱逐出府的罪女罢了,怎劳世子惦记?” 程霖蹙起了眉头。 不过她不想说,他自然也不好再问。 “我昨晚……” “世子昨晚什么都没做。”嫣然镇定的道,“你当时痛昏了过去,如何强迫得了我?” “……” 程霖的话被她堵回去,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原本是想跟她说他会负责的,可这女子似乎很排斥谈昨晚的事,他也不好硬拉着她聊。 “那个,我的人可有找来静心庵?” 如今已经过去一晚,哪怕是地毯式搜索,御林军也该搜查到这里来了。 再者说,陛下得知他被追杀失踪,也铁定会派暗卫出来寻他的。 几方人马齐齐出动,都能将京城附近五百里翻他个底朝天了。 不该这般安静才对。 嫣然明显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可自昨晚事发到现在,并没有人找来静心庵。 难道陛下放弃了他? 不! 这不可能! 程霖陪着表兄一块夺嫡,历经了千难万险,表兄不是那等卸磨杀驴忘恩负义的君主。 “应该还在来的路上,世子不妨再等等。”害怕他失望,她只得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句。 程霖听罢,眼底的神色渐渐变得怪异起来。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就不信千机阁的暗探查不到他的行踪。 明明已经找到了他,却不派人来接他,颠皇又在憋什么损招? 眼看床边的女子探手过来掀他身上的被褥,他下意识往后挪了一下。 “你,你要做什么?” 嫣然的视线在他后背扫了一眼,颔首道:“你的伤该上药了。” 程霖想都没想,裹着被子又往里侧挪了几下。 “我自己来。” 嫣然在他警惕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坐在了床边。 “伤在后背,你够不着的,若强行为之的话,只会撕扯到伤口,雪上加霜。” “……” 见他不语,她又道:“我都用自己的身子为你取暖了,你还扭捏作甚? 难不成……你想那伤口好不了,然后一直赖在这里不成?” 激将法多少管点用。 迟疑片刻后,程霖还是挪了回来。 “那就有劳你了,我也不让你白伺候,瞧你这模样,应该还在带发修行没正式入佛门吧,你若愿意,我可以对你负责。” 嫣然转身取药的动作微微一顿,浓密的眼睫轻颤了起来。 他说……要对她负责? 怎么负责? 娶她为妻还是纳她做妾? “程世子在与我说笑么?我一个被家族驱逐出府的罪女,只能寄居在这尼姑庵中,哪有资格入你安国公府的门?” 说完,她自嘲一笑,硬逼着自己压下心底的欢喜,不去做那美梦。 程霖见她不是反对而是反问,隐隐感觉她并不排斥,心里已然有了底。 不过尚未禀明父母之前,他也不敢对她承诺太多。 鬼知道他与家里的老头子说他睡了尼姑庵的姑子后,老家伙会不会一气之下直接抽死他? 一切等他回去与双亲商议之后再做决定吧。 嫣然掀开他身上的被褥,视线在那染血的绷带上扫了一眼。 “你忍着点,这纱布应该与血肉粘在了一块,扯着会很疼。” 程霖摆了摆手,“无妨,这点小伤我还扛得住。” “……” 嫣然笑了笑,脑海里又浮现出他鲜衣怒马年少轻狂的模样,眸光渐渐变得温柔起来。 程霖侧着脸,正好瞧见小娘子如画的面容,暗道这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娶回家倒也不亏。 横竖都是要娶妻生子的,就她了。 … 千机阁。 云卿正端坐在梳妆台前,青兰正在帮她挽发。 “姑娘,您的月事还没来,八成怀上了,等回府后,奴婢悄悄请大夫过来为您把把脉吧。” 云卿下意识伸手抚向自己的肚子,思忖了片刻后摇头道:“先不用,等除掉云瑶再说。” 暗处蛰伏着那样一条毒蛇,若走漏风声,让她得知她有了身孕,怕是会更加的疯狂。 当然,她还有更深一层的考量。 若真的有喜,那这个孩子便是她刚与裴玄和离后就怀上了。 那样一个时间点,传出去会遭人非议的。 她怕外界怀疑这个孩子是裴玄的。 她更怕外界怀疑她未和离之前就与陛下珠胎暗结,有了身孕。 因此这个孩子的月份,只能往后推。 青兰听完她的解释后,点了点头,“还是姑娘想得周到,那就按您的意思办。” 话落,她想了想又压低声音嘱咐,“您与陛下也要节制些。” “……” 想起凌晨那场情事,云卿的脸颊微微发热,急忙捞起妆台上的金簪把玩,借此分散注意力。 这时,灵染从外面踱步走了进来。 “姑娘,属下昨晚去三房府邸见了三夫人。” 第291章 要做父皇了 云卿将簪子插进发髻之中,缓缓站起身,转头朝她望去。 “三婶怎么说?” 灵染颔首道:“三夫人劝云瑶放弃入宫的念头向您投诚,以保三房上下百条人命,云瑶不依,联合三老爷将她软禁了起来。” 这个结果在云卿的意料之中。 她现在更想知道的是三夫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三婶可有说什么?” 灵染上前两步,躬身将一封信笺呈到她面前。 “三夫人让属下转交给您的。” 云卿伸手接过,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卿儿,三婶先在这里给你道歉赔不是,养出那等冷血无情的逆女,是我之过,我活该被她软禁, 你能派暗卫来一探究竟,三婶很高兴也很欣慰,越发觉得从前与你作对有多愚蠢多可笑, 他们父女要作死,我劝都劝不住,既然这样,那我便亲手毁掉三房,叫他们再无与你争斗的能力, 三婶不求你保住我们的富贵,只盼你能放府中所有无辜之人一条生路,让我们回青州老家耕田为生, 我知道即便没我的投诚,没我的襄助,你也有办法除掉三房,叫我们永世不得翻身, 但我还是要舔着老脸求你一回,望你念在同根同族的份上,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三婶在此拜谢了』 看完信上的内容后,云卿抬眸望向灵染。 灵染朝她点点头,“三夫人说请您给她几天时间,她会整理好三房这些年的罪证,然后请属下转交于你。” 云卿缓缓折好手中的信笺,蓦地一笑。 三房并未参与十八年前坑杀她弟弟的事,原本她不打算赶尽杀绝的。 凭着当初分家时父亲给他们的大笔银钱与数间店铺,他们能富贵一辈子。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三老爷觊觎侯爵,云瑶觊觎后位,便只能不死不休。 她无意滥杀无辜,但这对父女,必须死。 “你去转告三夫人,就说我可以放过她与三房那些无辜之人,但三老爷与云瑶的命,我要定了。” “是。” … 皇宫,承安殿,帝王正在此处接见北戎来的使臣。 一行六人,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他不同于其他戎蛮那般彪悍,反而文文弱弱的,一副病秧子模样。 他便是北戎天可汗的九王子,闵澜。 据说此子因身体孱弱不受可汗待见,在王庭的处境极其艰难。 此次天可汗派他出使南萧,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小王此次奉父汗之命前来恭贺南萧皇帝陛下大寿,路上耽搁了些时日,导致今日才入盛京,失礼之处,还请陛下海涵。” 说完,闵澜单手捶胸,朝上首的帝王鞠了一躬。 萧痕笑着摆手,“南萧如今正是多雨时节,各州县官道不畅,王子在路上多耽搁了些时日也正常。” 闵澜又行了一礼,试着开口道:“也不知边境哪位将军听信谗言,说我北戎正在调集兵马准备攻打虞城, 路上小王收到父汗传信,父汗再三嘱咐我,叫我与皇帝陛下解释清楚这件事,所谓起兵,纯属无稽之谈。” 说得好听,但萧痕深知无风不起浪的道理。 镇北侯打的什么算盘,他大致能猜到。 如今北戎不动作,是因为还没有找到起兵的理由。 一旦让他们制造点矛盾,战事随时都会爆发。 “前些日子北境确实传来一些军报,说北戎蠢蠢欲动,但朕相信闵雄可汗是个信守承诺之人, 如今见王子单枪匹马的前来盛京贺寿,朕越发坚信那些军报都是空穴来风,当不得真。” 演戏嘛,谁不会? 他媳妇儿可是这方面的高手,耳濡目染,总能学到三分精髓。 闵澜又深深鞠了一躬,大呼南萧皇帝陛下英明。 双方又简单交流了一番后,萧痕开口道:“明日便是国宴,今天朕就不另设宴席款待诸位了,来人,领北戎王子去使馆安置。” 礼部官员从外面走进来,笑请一行人移步。 “……” 目送他们离开后,萧痕唤来冥起。 “多派些暗卫暗中保护这病秧子,别让他出了什么差池。” 冥起回头看了一眼殿门方向,低声问:“您担心此人会在南萧出事?” 帝王嗤的一笑,“防范于未然。” 北戎可汗派个不受宠的身子骨弱的王子过来,这本就不合常理。 加上镇北侯府最近蹦跶得太欢,他有种预感,北境那把战火很快就要烧起来。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事态压到可控制的范围之内,为云家军争取重振旗鼓的时间。 “程霖明日应该回不了京,你易容成他的样子,统领御林军跟禁军,护卫皇城的安危。” 冥起听罢,下意识皱起了眉头,“那谁留在您身边保护您?” “他们还没那个胆量在禁宫内对朕动手。” 冥起依旧不放心,“属下让花蕊夫人再从墨阁调派几个顶尖暗卫过来。” “嗯。” … 回侯府的路上,青兰问云卿准备为陛下准备什么贺礼。 小娘子听后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人身在皇室长在皇室,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珠宝珍贵古玩,她上哪去找能入他眼的寿礼? 青兰突然凑过来,笑眯眯的开口,“姑娘不妨与陛下说他今年就要做父皇了,想必这份礼物他会满意至极。” 云卿转了转眼珠,“好主意。” 说完,她想了想又道:“要是没怀上,可就白高兴一场了。” 这两日她查过医书,上述女子经期推迟,也有可能是忧思过重或者误服汤药。 想起云瑶曾在别院里放的避孕香料,她隐隐担心是那个东西坏了她的身子骨。 “要不您以拜访的名义去趟顾府,暗中请顾院首给您把把脉?”青兰忍不住提议。 云卿想了想,点头道:“那等明儿个万寿节过后我再去顾府找顾伯伯。” “……” 千机阁地处偏僻,马车行驶了许久都还没拐进主街。 云卿掀开帘子往外一看,见青石路上的左右两侧聚集了不少流民。 有人说:“这次又多亏了扶风娘子慷慨解囊,沿途设粥堋,否则我们怕是走不到这盛京城啊。” 另一人回,“可不是嘛,听说她将做生意赚的银子全都散了出来,这几年不知行过多少善。” “唉,只可惜她不露面也不留名,咱们连恩人是谁都不知道。” 这时,一个穿着破烂长衫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插话道: “有人查到扶风娘子的底了,据说她是……永宁侯府的长宁郡主。” 第292章 不堕父辈风骨 众人纷纷朝他望去。 “你胡诌的吧,扶风娘子怎么可能是长宁郡主?” “对啊,长宁郡主乃侯府嫡女,常年待在内宅,后嫁入庆国公府也是闭门不出,哪有那个精力做这么多的善事?” 年轻男子讪讪一笑,颔首道:“是与不是,过几日就见分晓了。”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反而隐隐有点相信了。 永宁侯府爱护百姓,为了守江山黎民,几乎满门倾覆。 而行善积德需要大量的银钱,那些只会搜刮民脂民膏的权贵世家才不会这么好心呢。 据说永宁侯早在多年前就将侯府的产业全都交给了独女打理,长宁郡主手头很是宽裕。 加上她在那充满大义的家族中长大,耳濡目染,散尽家财救济百姓也不足为奇。 “为何要过几日?兄台是不是得到什么消息了?”有人好奇的问。 那年轻男子点点头,突然压低声音道:“江南总督一直感念扶风娘子为南境百姓做出的贡献, 而他前几天又得到了一些风声,便特意派人去调查了她的身份,最后竟查到了长宁郡主身上。” “真的么?” “扶风娘子真是长宁郡主?” 听到这,云卿缓缓放下了车帘,转头朝青兰望去。 “余伯办事的效率还挺快的,没想到短短数日便叫江南总督查到了我头上。” 青兰抿唇一笑,“您这几年可为江南总督解决了不少的困境与麻烦,他对您上心也正常。” 江南那一块多自然灾害,涝的时候涝死,旱的时候又旱死。 前几年先帝不作为,导致国库空虚,朝廷哪拿的出那么多银子去赈灾? 每每出现灾情,江南总督都会焦头烂额,他虽体恤受灾的百姓,却总是心力不足。 姑娘知道他的难处,便次次出手相助。 久而久之,那位江南总督大人对‘扶风娘子’可谓是感恩戴德,就差没给她建庙立碑了。 如今叫他知道永宁侯府的长宁郡主就是他一心想要寻找的大恩人,他此次入京述职,还不得在百官面前狠夸一顿? 而他的话,才最有说服力,至少整个南境的百姓都会认可,信服。 加上云家军这几年在南方镇守南蛮,护了那方安宁,最后这些福报都会应在姑娘身上。 “姑娘这步棋下得真好,百姓爱戴您拥您上位,可比陛下强行扶持您要强得多。” 云卿不置可否。 她确实庆幸这些年做了那么多的善事,如今也算是应了那句‘善有善报’。 “我本无心邀功,只要百姓都好好的,云氏满门数百人的牺牲才有意义, 可我到底是已嫁之身,入主中宫难免艰难了些,便只能寄托于民心了, 我也不白受他们拥戴,等日后成为国母,定会助陛下推仁政,让他们衣食无忧。” 青兰听罢,由衷的感叹,“南萧有您这样的皇后,是万民之福。” “……” 回到侯府,云卿第一时间喊来了余副将。 “姑娘寻我,是不是听说了外面有关于扶风娘子的谣言?” 云卿为他斟了杯茶,示意他入坐,“余伯费心了,我知道办成此事不容易。” 余副将听后摇了摇头,笑道:“都是姑娘的善举才得了这福报,您若不散财,属下也没法为您造势。” 说着,他往她跟前凑了凑,又继续道:“江南总督已经入京,他私下与我见了面,向我确认扶风娘子究竟是不是郡主您, 从我这里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说了句‘长宁郡主不堕父辈风骨,在下自叹不如’,属下猜他会有大动作。” 至于什么动作,他们都心知肚明。 云卿彻底放了心,“江南总督颇受百姓爱戴,有他为我说话,再好不过了。” 余副将笑着说‘是’。 “对了,陛下今日秘密召我入宫,让我今晚就动身前往南境接管云家军。” 自从永宁侯病逝前将兵符交给先帝后,先帝朝命自己信任的人控制了云家军。 新帝登基,才对军营的高层做了一些调整。 云卿隐约猜到了帝王的心思,蹙眉问:“那阿铮呢?他要不要跟您一块去?” 余副将摇摇头,“陛下应该另有安排,只叫属下一人过去,您若心有疑虑,不妨去问陛下。” 云卿伸手揉了揉眉心,“也罢,我明日见到陛下问问他吧。” 阿铮暂时不去也好,他的性子还需沉淀。 等余伯去了军营,打点好一切之后,弟弟再过去也不迟。 “既然陛下悄悄派您去,那我就不为您举办饯行宴了,您一路小心,走时多带些暗卫。” 余副将缓缓起身,弯腰朝她鞠了一躬。 “姑娘的好意属下心领了,您放心,我定会为世子扫清所有的障碍,助他顺利接管云家军。” 云卿眼眶有些发热,“好,您务必要保重。” “是。” 送走余副将后,云卿又去了趟紫竹院。 云铮以为她是来与他商议余副将去南境军营之事的,一坐下就开口道: “阿姐放心,我会调派足够多的暗卫将余伯安全送到驻地的。” 云卿先看着他,“余伯处事谨慎,我倒不怎么担心他,只是陛下没叫你一块跟着,你可知什么原因?” 少年撇了撇嘴,暗道你都不知那人的心思,我怎么知道? “我不敢揣度圣意,不过让我留在京城也好,镇北侯府那一家人豺狼虎豹没走之前,我可不放心将你扔在这里。” 云卿有些好笑,心里却暖暖的。 “明日陛下万寿节,你如今已册立为世子,宴席推脱不了,需要我去跟程伯父打声招呼,让他照应你么?” 云铮听后摇了摇头,“我最近结交了豫亲王府的世子萧辰,他会关照我的,还是别去麻烦伯父了。” 萧辰? 萧嘉诚的兄长啊? 云卿蹙了蹙眉。 可转念一想,豫亲王愿意拥戴她为后,应该不会纵容其子对她胞弟不利。 而阿铮也确实需要结交一些朋友。 “也罢,你有分寸就好,那阿姐就不替你操心了。” 少年点点头,“明日恐不太平,阿姐也多加小心。” “嗯。” 晚上,帝王并未来侯府歇息。 云卿知道他没来是因为太忙,倒也不担心他。 “青叶,明日入宫赴宴,让青兰一人陪着我吧,你就不用去了。” 正在整理床铺的青叶听罢,猛地攥紧了拳头。 第293章 当众请旨 她已经得知了墨公子就是当今圣上的消息。 也猜到云卿月余前打发她去酒坊学艺,就是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 也对,一个有夫之妇勾搭君主,心里到底发虚,她又怎敢让她这个嘴巴不严实的婢女在跟前伺候?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她送了出去。 而明日不让她入宫,大概也是怕她撞破她与陛下的私情吧? 事到如今,她还要瞒着她。 呵! “您是郡主,入宫可以带两个婢女,姑娘为何不让奴婢去啊?”她故作不解的问。 云卿睨了她一眼,语调平缓道:“明日韵儿要出去盘账,她对很多店铺都不熟悉,你陪着她我才安心。” 青叶心中连连冷笑。 盘账什么时候不能盘?非要安排在明日? 她就是不想让她跟着入宫。 “哦,那行吧,我听姑娘的安排。” 云卿笑了笑,示意她先下去休息,今晚让青兰守夜。 青叶抿了抿唇,忍着不甘离开了内室。 她得尽快行动起来,不然等云卿彻底疏离她,她怕是都近不了她的身了。 “姑娘,如果青叶不去找云瑶合作,而是选择自己动手,那咱们岂不是功亏一篑了?”青兰压低声音问。 云卿看着镜子里的娇颜,秀眉轻蹙。 不过转瞬,她又勾唇一笑。 “无妨,明日碎了云瑶的美梦,她盛怒之下会主动去找青叶合作的。” “……” … 三房府邸。 云瑶为了不让云卿察觉到三夫人被软禁,特意派人去庆国公府将女巫请了过来。 “劳烦阁下明日易容成我母亲的样子,陪我入宫赴宴。” 女巫曾接到自家少主的命令,对方让她尽力配合云家三姑娘的行动。 “可以。” 云瑶见她应下来,笑着道了声谢。 “那就有劳你去我母亲的院子,瞧瞧她的样貌与神态吧。” “嗯。” 目送她离开后,云瑶缓缓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墨雨走上前,压低声音询问:“姑娘明日打算对云卿动手么?” 云瑶嗤的一笑,“我要献寿礼,如何能脏了自己的手?放心吧,有的是人看她不爽,即便我不出手,她也别想安生。” 苏雪柔,姚采容如今可是恨透了云卿呢,但凡她们有点血性,都不会让那贱人好过的。 她又何须在宫里出手,最后惹得一身骚? “淑太妃派人来传话,叫我好好表现,一切有她在,我自然是要听她的。” “……” … 翌日,万寿节。 云卿原本是打算去康宁大长公主府拜访,然后陪程雅一块入宫的。 可程雅派人递来消息,说她前几日不小心动了胎气,还在卧床休息,恐无法赴宴。 云卿捏着信笺,眼底划过一抹担忧之色。 最近事多,她很少去大长公主府。 也不知雅雅情况如何? “青兰,明日提醒我去看望余少夫人。” “好。”青兰应了一声,又安抚道:“姑娘不必太过担心少夫人,她是安国公府的嫡女,大长公主再强势,也不会在明面上为难她的。” 程家当年倾全族之力扶持皇长子夺嫡,新帝御极,他们父子功不可没。 如今放眼整个盛京,还有哪个家族能与之媲美? 圣眷正浓的安国公府,哪怕大长公主也得礼让三分。 云卿懂这个道理,但依旧担心程雅受后宅那些阴私手段所累。 大长公主确实不敢明面上为难程雅,但暗地里磋磨呢? “为我更衣吧,先应付完今日的事再说。” “对了,记得将我昨晚绣的那块手帕带上。” 青兰闻言,忍不住噗嗤一笑。 “您这寿礼,可真够寒酸的,奴婢倒要瞧瞧您怎么拿出手。” 云卿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也……没她说的那般严重吧? 那人四年前偷藏她的绣帕,至今还随身携带呢,可见对帕子有种特殊的情怀。 如今她欢欢喜喜绣个新的,还缝了两人的名字,他不至于嫌弃吧? “礼,礼轻情意重。”半晌憋出一句话,也算是找回了些许底气。 青兰不敢再笑话她。 陛下坐拥四海,万物都在他掌中,唯独这美人心意,是谋了四年才得到的,自然珍贵。 “可您要当众将这块帕子献给陛下么?” 云卿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 帝王寿宴,很多时候都是在殿内献礼。 她总不能当众献上这帕子吧? 这种贴身的物件,只适合在两人独处时拿出来诉情。 “那就去库房挑几件玩意儿,我瞧那颗珊瑚雕刻的不老松就挺好。” “……” … 巳时初。 命妇贵女们已经陆陆续续的进了宫。 眼下后宫无主,各府家眷入宫后先去慈安宫给太后请安,等得了太后的首肯,再去看望自家的太妃或太嫔们。 那些宫里没太妃太嫔的女眷,则是三两成群去了御花园,或者留在慈安宫陪太后说话。 姚二夫人因着前段时间长子入阁,颇受关注。 她一进慈安宫,就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 朝上首的太后行了跪拜之礼后,殿内的几位一品诰命夫人纷纷开始调侃她。 太后含笑听着,当其中一位诰命问起二夫人是不是钟意永宁侯府的长宁郡主,想要迎她入府做儿媳时,眸色渐渐沉了下来。 她不着痕迹地开口:“哀家记得云家那丫头是你的外甥女吧?怎么,你瞧上她了?” 姚二夫人猜想太后应该知晓卿儿与陛下之间的纠缠。 而以太后的见识与眼光,应该是容忍不了已嫁之女做皇后的。 姚家娶卿儿,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为太后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她应该不至于阻拦。 思及此,她躬身开口,“回娘娘的话,是臣妇单方面瞧上了那丫头,想要亲上加亲, 不过一切还得她点头才行,她若愿意,臣妇便领家里的小子上门去提亲。” 众人听完她这番说辞后,纷纷感叹此人的圆滑。 她想要云家女做儿媳,又没给对方压力,甚至连哪个儿子迎娶都没说,届时联姻不成还可退。 真不愧是教养出了少年卿相的妇人,比她那个与老相好私奔的二姐要厉害多了。 姚二夫人见话题已经聊开,索性跪地叩首,“娘娘既然问起臣妇,那臣妇就斗胆向您请个旨意了。” 请个旨意? 请个什么旨意? 赐婚懿旨么? 可她刚才明明说要先求得云氏女的同意啊。 太后若下旨,那可由不得云卿拒绝了。 上首的太后心里咯噔了一声,不自觉的攥紧了手中的佛珠。 第294章 母子一条心 她家那混账东西非云氏不可,这要是让姚二夫人当众请旨赐婚,该怎么收场? 不等对方开口,她率先笑道:“你家小子如今是内阁重臣,即便想赐婚,也该请圣旨才对。” 这烂摊子,她不打算管了。 那混账不是很能耐么,且看他如何取舍吧。 免得她做错了决定,又遭他的埋怨。 这段时候她算是看明白了也想明白了,儿子大权在握,她无需再为他操心。 舒舒服服享受他的奉养,可比跟他对着干要顺心得多。 “绿药,扶姚二夫人起身。” 绿药姑姑会意,急忙朝台阶下走去。 二夫人微微一愣,眼底划过诧异之色。 她没想过要请旨赐婚啊,太后是不是有所误会? 更让她震惊的是太后对此事的态度。 娘娘似乎有点忌惮她当众请旨,所以才匆匆堵住了她的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 想到某种可能,她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若太后都不反对陛下迎卿儿入宫为妃,那这事可就棘手了。 眼看绿药姑姑就要过来搀扶她,她急忙叩首道:“娘娘误会臣妇的意思了,臣妇是想求娘娘一个去永安宫探望淑太妃的恩典。” 绿药姑姑的动作微僵,缓缓回头朝上首的太后望去。 太后也怔了怔,许是没想到她请的是这个旨意。 转念一想,淑太妃是云氏女至亲的长辈,姚二夫人有此番举动也不足为奇。 看来姚家是非娶云卿不可了。 放在月余前,她自然乐见其成。 可如今皇帝向她表明了非云家女不娶不纳的态度,她自是不能再让姚夫人去与淑太妃碰头,惹出别的麻烦。 “二夫人即便要探望,也该去探望姚贵太嫔才对,怎能去探望淑太妃?这于理不合。” 南阳侯府在先帝朝也有女子入宫,被封为美人,后为先帝诞下一女,晋嫔位。 可惜小公主命薄,六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就那么去了。 姚嫔不得宠,后来也一直没再为先帝孕育皇嗣,不瘟不火的过了十余年。 她的贵太嫔位份,还是新帝登基时加封的。 二夫人作为姚家女眷,按照宫中礼法,有权去探视。 但也仅限于此。 绿药姑姑明白太后的意思,一边伸手去搀扶姚二夫人,一边笑道: “二夫人若想去看望姚贵太嫔,奴婢这就安排宫女引您过去。” “……” 姚二夫人微微垂头,掩去了眸中的复杂之色。 她越发肯定了太后的想法,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原想着太后娘娘重视规矩礼法,绝不会容忍已嫁之女入宫伴驾的。 可眼下看来,天家母子一条心,认定了卿儿不打算放手。 淑太妃能越过她们母子,左右卿儿的婚事么? “姚二夫人……”绿药见她迟迟不开口,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二夫人猛地反应过来,朝上首的太后福了福身,“多谢太后娘娘,臣妇这便带着侄女去探视姚贵太嫔。” 太后的旨意她不敢违抗,接下来就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淑太妃身上了。 但愿太妃娘娘能说服卿儿吧。 卿儿性子活泼,无拘无束惯了,实在不适合入这深宫来磋磨。 目送二夫人领着姚家长房两个姑娘退出正殿后,太后压低声音嘱咐绿药: “派人去趟御前,将刚才的事禀报给皇帝。” 绿药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她就知道太后心思通透,给她些时日,她定能想明白的。 陛下以天下奉养生身之母,她这个做母亲唯有跟儿子一条心,皇室才安宁。 台阶上的主仆刚低语完,外面就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声,“苏相夫人,镇北侯夫人携女觐见。” 这话一出,众诰命与贵女纷纷朝殿门口望去。 苏相夫人常年待在盛京,大家时常碰面,入宫请安并不稀奇。 她们稀罕的,是那个抛夫弃女,与旧情人私奔的前永宁侯夫人,现镇北侯夫人李氏。 这位李家二姑娘,当年可是个风云人物。 不为别的,只因她嫁给了人人艳羡的永宁侯府世子,不出两年,又顺利成为了侯夫人。 这般福气,换做别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会安于家室,相夫教子。 可她却身在福中不知福,抛下宠她爱她为了她不纳妾不续弦的永宁侯,与野男人私奔出京。 这件事在当年可是传遍了整个盛京,热闹得很啊。 那时多少人替永宁侯不值,觉得他满腔深情全都喂了狗。 原以为不守妇道的李二娘偷偷离京后会过得很惨,这辈子都无颜再回京。 结果……她以镇北侯夫人的身份风风光光的回来了。 当年再下贱又如何? 她那野男人靠着赫赫战功被先帝封为镇北侯,掌控北境十三城,给了她别人羡慕不来的尊贵与体面。 如今谁敢当面嘲讽她议论她? 大家再不耻,最多也只能在背地里说两句,骂两句。 放眼整个盛京,也就她李二娘有这福分,一嫁是侯爵,二嫁还是侯爵。 而这两位侯爷个个手握重兵,名震天下,无一人是徒有虚名。 也难怪她能舔着脸回京,不怕世俗指点的。 她们如果有镇守边境十三城的总督丈夫,也能在这盛京横行无忌。 苏相夫人与镇北侯夫人并肩走了进来,两人都是正一品诰命,又互为妯娌,看得人眼睛直发热。 一门出双杰啊,先帝爷真是厚待苏家。 视线后移,落在紧随着两位夫人进殿的二女身上。 相府嫡女苏雪柔可以忽略不计了。 圣旨赐婚,她被许给了卢家那纨绔二公子,算是彻底废了。 大家更关注的是与苏雪柔走在一块的另一个女子。 苏鸾,镇北侯府嫡女,自小熟读兵书,精通兵法,被誉为军中女诸生,在北境颇有名气。 她这个时候以待嫁之身随母入京,打的什么主意,有眼力的都瞧得清楚。 盛京最有可能做皇后的世家女就那么几个: 安国公府嫡女程雅,相府嫡女苏雪柔,国舅府嫡女郭嫣然,永宁侯府嫡女云卿,南阳侯府嫡女姚采容…… 这些人,出嫁的出嫁,订亲的订亲,出家的出家,和离的和离,被贬的被贬,全都失去了入主中宫的资格。 镇北侯夫人这个时候携女归京,目的不要太明显。 她们就是冲着后位来的。 “臣妇\/臣女拜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几人朝上首的太后行跪拜大礼,洪亮的声音响彻在大殿内,拉回了众人恍惚的思绪。 太后看着跪在台阶下的镇北侯夫人,眸光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第295章 发难 镇北侯府打着什么主意,她再清楚不过。 只是不知当这妇人得知长女也有意为后时,她会作何选择? 是放弃幼女支持长女呢?还是除掉长女扶持幼女? 视线转移,落在她身后的少女脸上。 明媚,张扬,自信,都是父母给她的底气。 不期然的,她想起了月余前云氏谨慎小心的跪在慈安宫外的画面,当时她是那般的局促,不安,惶恐。 如今想想,那丫头确实挺可怜的。 无父无母的孤女,哪怕祖辈战功赫赫,依旧将自己低入了尘埃。 若不是有皇帝护着,她怕是难以在这盛京活下去。 唉! 良久过后,太后才轻笑着说了声‘免礼’。 几人缓缓起身,疑惑的同时不忘退到一旁。 “太后娘娘,臣女有段日子没来给您请安了,在府上一直惦记着您的身子,您最近可安好?” 开口的是苏雪柔。 太后睨了她一眼,神色淡淡的,不似从前那般活络。 以前看她是看儿媳妇的眼神,如今歇了心思,她便与其他世家的姑娘没甚区别。 “你有心了,听说陛下为你赐了婚,待你出嫁之时,哀家命人去给你添份妆, 以后你务必好好与夫婿过日子,恪守本分,相夫教子,可明白?” 这番话,前半部分是恩典,后半部分是敲打。 苏雪柔心底仅剩的一丝希望破灭了。 她以为太后会念在曾经看重她,想要立她为后的份上,替她解困。 可刚才那番话,不仅不打算帮她,还将她钉死在了那桩御赐的婚事里。 直到现在她才深刻的明白,这世上无人能救她出深渊了,要想改命,只能靠自己。 苏相夫人见女儿愣在原地不谢恩,不着痕迹的推了推她。 苏雪柔猛地反应过来。 她另有目的,在心愿没达成之前,不能出任何的差错,被驱逐出宫。 “臣女……谢太后恩典,也谨遵太后教诲。” 太后察觉到了她的怨恨与不甘,缓缓捻动佛珠,暗自庆幸她那时栽在了永乐手上。 不然文武百官拥护这么个皇后上位,天圣帝的后宫将永无宁日。 懒得与她浪费口舌,太后缓缓偏头朝镇北侯夫人望去。 “你家这丫头瞧着挺标致的,今年多大了?” 苏雪柔迅速在苏鸾身上扫了一眼,垂头时眸中划过一抹狠色。 就是这个臭丫头,叫父亲不管她的死活,转而去扶持她。 想踩在她的肩膀上登临凤位?做梦! 镇北侯夫人福了福身,颔首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小女苏鸾,年芳十六,正待字闺中。” 说完,她转眸望了女儿一眼,示意她上前回话。 苏鸾今天穿了一身红装,衬得她的面容越发英气。 她虽然在军营长大,但教养礼仪方面,镇北侯夫人从未马虎过,都是亲自督促。 苏鸾又朝太后行了一个标准的蹲礼后,低垂着头静等太后发问。 太后笑了笑,刚准备开口,这时,外面又响起了一道禀报声,“永乐公主到,长宁郡主到。” “……” 镇北侯夫人蹙了蹙眉。 眼下是给太后留好印象的好时机,突然被人打搅,叫她忍不住的沉了呼吸。 太后缓缓收回视线,抬眸朝殿门口望去。 她刚才也不过是随意一问,压根就没打算给这苏家女出风头的机会。 好在永乐来得及时,坏了镇北侯夫人的盘算。 如果要她在云家女与苏家女之间选一个,她只能投儿子所好。 众诰命贵女听到通传,也纷纷朝殿外望去。 大家都挺好奇的,好奇镇北侯夫人与长宁郡主碰面,这对阔别了十八年的母女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永乐拉着云卿走进正殿,两人举止亲密,像极了闺中密友。 镇北侯夫人的视线扫过去,看到长女的那一瞬,怔了怔。 她刚才压根就没想到长宁郡主是云卿。 到底不在乎,若稍微上点心,她又岂会忘记女儿的封号? 非皇亲国戚册封郡主,这是多么大的一份殊荣? 换做别家的父母,大抵要将这等有出息的女儿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吧? “儿臣\/云卿给母后\/太后请安。” 两个姑娘声调一致,但称呼上略有不同。 太后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若云氏封后,自称儿臣,唤她母后,两人就能同步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心底暗暗发笑。 受那混账东西的影响,她如今是半点都不排斥云氏了。 “都起来吧。” 太后一边开口,一边不着痕迹的扫过云卿平坦的腹部,眸中隐含期待。 只要这丫头能顺利为皇室诞下太子,其他的似乎真没那么重要了。 唉,年纪一上来,什么都不求,只盼着能抱孙子。 永乐起身时还不忘伸手去拉未来嫂子。 等两人都站起来后,她下意识朝镇北侯夫人望去。 见对方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小公主突然质问,“夫人二嫁皆为侯府主母,连最基本的礼仪都没学会么?” 其实永乐刚才进来的时候,镇北侯夫人就随众命妇向她屈膝行了礼。 可小公主刁蛮啊,丝毫不影响她朝她发难。 放眼整个大殿,除了太后以外,也就她敢当众挑出李氏二嫁的丑事。 不等镇北侯夫人开口,她身侧的苏鸾突然蹙眉提醒:“母亲刚才已经朝殿下行过礼。” 永乐眨了眨眼,“你们行礼了么?本宫怎么没瞧见?” 苏鸾自小在军营长大,豪迈惯了,哪见过这等胡搅蛮缠之人? “你……” 不等她说完,镇北侯夫人突然伸手摁住她的腕骨,朝她摇了摇头。 “是臣妇失礼了,还请殿下移步至台阶上,臣妇再向您行一礼。” 主要是云卿与永乐并肩而立,她若朝永乐行礼,岂不是对着长女屈膝了? 骄傲如她,做不到。 小公主看出了她的心思,忍不住冷哼道:“啧,本宫还是第一次遇到臣向君行礼挑地方的, 你镇北侯府在北境嚣张惯了,硬要把这股子跋扈劲儿带入盛京么?” “……” “……” 一众命妇面面相觑。 往日她们被永乐公主刁难,可是一个字都不敢顶。 如今换做镇北侯府,她们倒要瞧瞧这对母女能忍到什么时候? 苏鸾自然是忍不了一点的,脱口道:“究竟谁嚣张跋扈,殿下心知肚明。” 永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镇北侯府嫡女苏鸾以下犯上,顶撞本宫,茯苓,掌嘴。” 第296章 疯了不成? 众诰命:“……” 永乐公主果真一视同仁,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权贵世家,犯在她手里,通常就一句,‘茯苓,掌嘴’。 底气十足! 她才不会因为你背后的家族鼎盛就惯着你,主打一个我就刁蛮就任性了,你能拿我怎么着? 谁让人家是太后亲女,今上胞妹呢,她有那个娇纵的资本。 而且这位嫡公主还很聪明,她通常都会先占着理,然后再朝你发难,不给你喊冤的机会。 苏鸾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沉了下去。 她刚准备反驳,镇北侯夫人突然攥住她的手腕,硬拽着她跪在了地上。 长房嫡女苏雪柔被当众掌掴的教训她可没忘记。 也正是因着那次丢尽了面子跟里子,相府才失了唾手可得的后位。 她可不能让她的女儿也栽在这上面。 “公主殿下息怒,是臣妇教女无方,冲撞了您,还请您恕罪。” 永乐蹙了蹙眉。 这老女人反应还挺快的,但凡苏家女站着迟疑一下,巴掌就甩她脸上了。 可她们这一跪,就成了弱势的一方,她再发难,有理也得变成没理。 静默几息后,小公主转眸朝苏鸾望去,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你知错了么?” 之所以不问镇北侯夫人,是因为知道那老女人懂得隐忍,问也没用。 这苏家女就不一样了,满身的傲气,如今被迫跪着,随时都会暴走。 只要她敢再顶嘴,她就敢抽她。 苏鸾的胸口在剧烈起伏。 依她看,这永乐公主就是故意刁难她,折辱她,她作甚要忍? 在北境生活了十六载,她可从未受过这窝囊气。 “公主……” 不等她说完,镇北侯夫人猛地用力掐了一下她的手腕,疼得她堪堪顿住了话锋。 她下意识偏头望去,对上母亲警告的目光后,咬着牙将到口的反驳给咽了回去。 镇北侯夫人见她老实了,不禁松了口气。 这丫头生来就是北境总督府的嫡女,被人阿谀奉承惯了,哪忍得住这般挑衅? 好在她听话,也聪慧,稍微提点一下便收敛了气性。 不然对面那位嫡公主逮住机会,真的会狠狠收拾她一顿的。 “愣着作甚?还不赶紧给殿下认错。” 苏鸾闭了闭眼,强忍着怒意颔首道:“臣女知错了,还请殿下息怒。” 算计落空,永乐并未放弃,攥住云卿的手腕将她往前拉了拉,轻飘飘地道: “永宁侯府嫡女云卿,知书达礼,秀外慧中,陛下特封为长宁郡主,这才是盛京女子之典范, 苏姑娘虽与她同为将门嫡女,但这教养却有着天壤之别,你想跻身名媛圈,还是多向她学习吧。” 云卿看着跪在地上的母女俩,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配合小公主道:“臣女多谢殿下谬赞。” 永乐冷哼了一声,朝跪着的母女俩扔下一句‘不自量力’后,拉着云卿上了台阶。 苏鸾羞愤至极。 这当众下跪听训,与扇她的脸有何区别? 还有,云卿一个被夫家休弃的残花败柳,有什么资格与她相提并论? 镇北侯夫人察觉到了女儿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不着痕迹的扣紧了她的手腕。 起身的时候,她的视线扫过长女冷淡的背影,眸光沉了沉。 刚才永乐公主拉着她上前,她二话不说便上前,生生受了她一跪,这是身为女儿该有的态度么? 她压根就没把她当做长辈看待,她若继续受困于内疚与自责之中,怕是难成大事了。 思及此,她微微敛眸,掩去了眼底的狠厉之色。 站在另一边的苏雪柔见苏鸾逃过了永乐的掌掴,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同样是苏家女,同样冲撞了永乐,这死丫头凭什么安然无恙? 她突然拔高声音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咱们的镇北侯夫人啊,本身的教养就不太好, 她连抛夫,弃女,私奔这种事都干得出来,又如何能教导好自己的女儿?” 这话一出,大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脸上纷纷露出了惊骇之色,谁都没想到苏雪柔会来这么一出。 镇北侯夫人可是她的婶母啊,她当众捅出十八年前的丑事,是疯了不成? 虽然大家都心照不宣,但还没有哪个人有那胆量揭李氏的老底,毕竟人家的身份在那摆着呢。 苏相夫人在短暂的诧异过后,偏头厉喝,“雪柔,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说完,她又下意识抬头朝对面的弟媳望去,见对方脸色冷沉,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弟妹,雪柔她少不知事,你别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镇北侯夫人只觉喉咙里涌出一股血气,死死攥着拳头才堪堪压下去。 “我看侄女大病未愈,嫂子还是命人将她送回相府吧,免得她又犯病冲撞了宫里的贵人。” 苏相夫人怔了怔,猛地反应过来,急忙招呼身后的嬷嬷将女儿拉出去。 她本不想带这丫头来赴宴的,可她再三恳求,她心一软就答应了。 没想到还是闯了祸。 眼看嬷嬷就要伸手去拽苏雪柔,台阶上的永乐突然开口道:“苏家大姑娘也没说错啊,作甚要将她送出宫? 本宫倒觉得她比以前要聪明得多,至少人变得真诚些也讨喜些了。” 苏雪柔本还在后悔自己刚才说了那番话,听完永乐的夸赞后,底气瞬间足了起来。 她一把挥落嬷嬷伸过来的胳膊,朝小公主福了福身。 “臣女实话实说,请殿下明鉴。” 永乐极力忍着笑。 这苏雪柔针对卿卿的时候,确实叫人不喜,可她一旦将矛头对准镇北侯府,瞧着就顺眼多了。 她乐得看她们窝里斗。 “本宫知道,所以才说你没错,既然没错,又何须出宫?” “……” 镇北侯夫人呕了一肚子火,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后,朝上首的太后道:“娘娘,臣妇刚才入宫时瞧见御花园的景色宜人, 鸾儿自小生在边关长在边关,从未见过盛京的百花齐放,臣妇想带她过去瞧瞧,还望娘娘恩准。” 太后也看够了热闹,担心再继续下去会闹出什么风波,搅了皇帝的万寿节。 见镇北侯夫人请辞,她顺势摆了摆手,“也好,哀家有些乏了,你们都去宫里转转吧,别聚在这里了。” “……” 众诰命有些意犹未尽的散了去。 目送所有人都离开后,太后忍不住伸手戳了戳永乐的额头。 “你呀,越发的无法无天了。” 说着,她将视线落在了云卿身上。 第297章 婆母也是母 小姑娘今日穿了一身浅紫色的郡主礼服。 二十出头的年龄,本压不住这通体的尊贵,她却偏偏与这颜色融合在了一块,瞧着分外的雍容高雅。 太后在宫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也算是阅遍了全天下的美人。 但每每见到这丫头,还是能给她一种惊艳的感觉。 她那皇儿,倒是一点都不亏待自己。 这般绝世佳人,哪怕什么都不做,搁在乾宁殿里摆着,也足够赏心悦目的。 罢了,只要他们真心喜欢彼此,其他的就都不是问题。 比起先帝的宠妾灭妻,遭人诟病,今上待皇后情有独钟,至死不渝,那可要好听多了。 她先是一个母亲,再是这南萧的太后,一切以儿子为重为先,才不枉母子一场。 “你那母亲是个铁石心肠的,你就当她死在十八年前了吧。” 云卿缓缓屈膝,沙哑着声音道:“臣女谨遵太后娘娘嘱咐。” 永乐拉着嫂嫂坐在太后脚边,笑眯眯地道:“婆母也是母,我相信母后会将皇嫂当做亲生女儿看待的。” 太后又伸手戳了戳她的眉心,“就你会说话。” 永乐顺势抱住她的胳膊,撒着娇问:“难道我说错了不成?” “……” 云卿看着母女俩的互动,眼底划过一抹艳羡之色。 她这辈子都没机会承欢父母膝下了。 眸光微敛,想起刚才永乐说‘婆母也是母’时,太后并不排斥,也没纠正,心口不禁一颤。 难道太后娘娘已经认可了她?同意她为后? 这时,殿门外突地响起宫监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云卿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急忙起身下台阶。 举目望去,见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从远处缓步而来。 他依旧穿着玄色衣袍,只不过布料上绣的不是暗龙纹,而是金色勾丝明纹。 一路所过之处,殿外那些还未散去的命妇贵女们纷纷屈膝,朝他行跪拜大礼。 隔着重重光影,他的视线不期然的与她相撞。 云卿只觉呼吸一滞,心脏噗通乱跳起来。 明明昨天早晨才与他分开,而且分开前还抵死缠绵了一番,这才一夜未见,竟有种久别重逢的激动。 眼见那人踱步跨进正殿,她稳了稳心神,缓缓屈膝朝他叩首。 “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萧痕看着地上那抹单薄的倩影,蹙了蹙眉,想起殿外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心中不禁一叹。 她何时才能与他并肩而立? “不必多礼,起来吧。” 云卿起身退到了一旁,规规矩矩的垂头站立着。 帝王从她身边经过时,压低声音说了句,“这身衣裳很好看。” “……” 永乐下台阶的时候看到嫂嫂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不禁抿唇一笑。 瞧他们这副背着人小心翼翼的模样,啧啧,真像是在偷情。 “永乐给皇兄请安。” 帝王缓缓收回视线,轻嗯了一声,“你们先退下吧,朕与太后有话要说。” 永乐吐吐舌头,拉着云卿疾步走出了正殿。 目送两个姑娘离开后,萧痕这才转身朝上首的太后行礼。 太后示意他坐,压低声音问:“哀家让绿药派人去给你传信,你收到消息了吧?” 萧痕点点头,“多谢母后驳回姚二夫人的请求,其余的您不用操心,儿臣自会处理。” 太后冷哼出声,“哀家也没那闲工夫管你的事。” 说完,她又将话题转到寿宴上,“前面的宴席都安排好了么?” “嗯,儿臣过来接母后去和颐殿。” “……” … 永安宫。 淑太妃得知太后驳回了姚二夫人来探望她的请求后,一颗心沉入了谷底。 “看来卿儿确实与他好上了,余副将瞒了我。” 她之前让紫菱传信给余副将,询问卿儿跟陛下的情况。 余副将在回信里含糊其辞,说应该没这事,姑娘不曾向他透露过,他也不清楚。 当时她稍稍放了心,可不久前在慈安宫发生的事告诉她,她似乎高兴得太早了。 若陛下没有看上卿儿,太后何故拦着姚二夫人,不让她来永安宫与她商议卿儿的婚事? 紫菱一边给太妃垂着肩一边开口,“奴婢有件事没想明白,太后一直憎恶永宁侯府的女儿,对郡主也颇有微词, 按理说,她该撮合郡主与姚侍郎才对,怎会驳了姚二夫人的请求呢?难道她要放任陛下迎郡主入宫为妃么?” 淑太妃只觉头昏脑涨,忍不住伸手揉捏眉心。 “无论她们母子怎么想,我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卿儿跳进这火坑的。” 紫菱的动作一顿,压着声线问:“娘娘打算将侯爷病逝的真相告诉郡主?” 淑太妃眼底划过一抹迟疑之色。 兄长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叫她死守秘密,别将这事透露给了卿儿,她真的要违背兄长的意愿么? 可若不说,卿儿一头扎进后宫,与仇人之子纠缠不清,叫兄长如何安息? “听说那女人带着小女儿回了盛京,且有意争夺后位,卿儿再糊涂,也不会为妃,对着苏氏女卑躬屈膝的。” 倘若她真的那般没骨气,为了个男人折了永宁侯府的脊梁,她再道出当年真相,叫她认清现实。 紫菱不再多言。 淑太妃望了眼殿门口,蹙眉问:“卿儿怎么还没过来?” 一旁正在摆果盘的紫樱笑道:“郡主得先去慈安宫拜见太后,然后请旨带着世子来后宫探望您,没那么快的,您再等等。” 淑太妃缓缓坐直了身体,朝紫樱吩咐,“寻个时机与姚二夫人碰面,叫她稍安勿躁,我会想办法促成这桩婚事的。” “是。” 这时,外面走进一个小宫女,对着上首的太妃道:“娘娘,云三夫人携女前来拜见。” 淑太妃理了理褶皱的衣袖,温声开口,“领她们进来。” “是。” … 内务府总管来找永乐,说和颐殿那边出了点变故,请她过去瞧瞧。 这次的万寿节,太后让她负责操办,意在磨练她。 小公主临走时问云卿要不要一块去,云卿笑着婉拒了。 “我还得去永安宫探望姑母,就不陪你了,你好好干。” 永乐撇撇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凑到她耳边道: “嫂嫂放心,我会让云瑶出个‘大风头’的。” 云卿扬眉一笑,好奇的问:“你打算做什么手脚?” 第298章 她凭什么掌掴她? 小公主眨了眨眼,扔下一句‘不告诉你’,然后挺直腰杆扬长而去。 云卿看着她倨傲的背影,不禁失笑。 在原地静默片刻后,她偏头询问一旁做婢女打扮的灵染:“世子现在在何处?” 灵染颔首道:“应该在和颐殿,对了,属下刚收到消息,三夫人带着云瑶去了永安宫。” 云卿听罢,倒是不着急去寻弟弟了。 让云瑶那女人在永安宫里多高兴高兴,等会她就笑不出来了。 “走,咱们去御花园逛逛。” “……” 行了一段距离后,灵染压低声音问:“姑娘,与云瑶一块入宫的那个‘三夫人’就是之前潜入侯府的女杀手,需要属下除掉她么?” 今天是个好时机,只要安排到位,一定能将她捂死在宫里。 错过这个机会,等她出了宫,就没那么容易对付了。 云卿陷入犹豫之中,明显动了心。 可转念一想,她还是摇了摇头。 “狗急了都会跳墙呢,那人精通忍术,要是将她逼入绝境,她在宫里大开杀戒,陛下的寿宴岂不是要被她给搅黄? 再说了,云瑶一旦知晓我们看穿了她的把戏,她定会有所警戒,届时三婶如何帮我们收集三房的罪证?” 灵染蹙了蹙眉,颔首道:“是属下考虑不周。” “……” 这时,一群端着瓜果酒水的宫女自远处的长廊上缓步走来。 见云卿立在廊下,为首的领事宫女缓缓屈膝行礼,“下臣见过长宁郡主。” 下臣? 敢这么自称的,定是宫里有品级的女官。 云卿无心招惹,笑着说了声‘免礼’,视线在那些宫女端着的瓜果上扫了一眼,问:“这些都是送去和颐殿的么?” 领事女官淡声回道:“禀郡主,这是送往御花园的,各府的命妇贵女们都在那边赏花。” 云卿点点头,没再细问,退到一旁给她们让出了道。 “你们先走吧。” 女官道了声谢,领着一众宫女与她擦肩而过,继续朝前走去。 云卿微微转身,视线落在廊外的花圃中。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名贵花草,争奇斗艳,举目望去皆是一片姹紫嫣红。 突地,最后一个宫女脚下踉跄,手中的托盘没有端稳,直直朝前滑去。 盘子里的酒水倾泻而出,全都溅在了云卿的裙摆上。 小宫女吓得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胡乱的朝云卿叩首。 “郡,郡主恕罪,奴婢刚才不小心绊到了脚,不是故意的。” 灵染其实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可酒水不比别的东西,洒落下来接都没法接。 加上姑娘倚栏而立,退无可退,就这么被溅了个正着。 云卿垂眸看了看裙摆上的水渍,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宫女。 她从不信什么巧合。 这宫里的婢女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哪有那么容易失手? 直觉告诉她,这又是冲她来的。 至于操控之人是谁,她也懒得去猜,直接跳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领事女官已经从前方走了过来,见状颔首道: “是下臣督促不力,才叫她毛手毛脚脏了郡主的衣裙,还请郡主恕罪。” 这态度,敷衍得很。 云卿沉了脸,幽幽道:“既然知道自己督促不力,那就去内务府领罚吧。” 她可不惯着她。 女官霍地抬头,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之色。 她是内廷三品女官,有头有脸,往日冲撞了哪个贵女,道声歉也就一笔揭过了,谁敢真的罚她? 这长宁郡主也忒没眼力了吧? 还有,她凭什么在宫里发号施令? 当真以为被册封郡主,就能趾高气昂了? 云卿从她眼底看出了不服,而且是很不服。 啧,这后宫无主确实不行啊。 瞧她这模样,颇有种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感觉。 但凡中宫有皇后,也不会助长这些内廷女官的气焰,叫她们目中无人。 “怎么,你对这个处罚不满?” 女官见她咄咄逼人,眸光倏地一冷。 若真让这名不正言不顺的野郡主给教训了,她日后还怎么在内廷树立威严? “您虽然是郡主,但还管不了宫中之事,下臣乃内廷三品女官,即便犯了事,也该由陛下与太后处置,轮不到您发号施令。” 云卿突地一笑,偏头望向身侧的青兰。 青兰会意,猛地抬手扇了她一耳光。 “以下犯上冲撞郡主,这是给你的教训,还不认错去内务府领罚。” 女官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脸颊,死死盯着云卿瞧了几息后,猛地挺直腰杆。 “下臣这就去慈安宫请示太后,求她为我做主。” 她没错! 作为内廷三品女官,除了陛下与太后,谁都没资格罚她。 长宁郡主又如何? 一不是亲王府的嫡女,二不是长公主府的嫡女,不过是仗着祖上荫封,徒有虚名而已。 她凭什么掌掴她? 云卿也没阻拦,目送她捂着脸气冲冲的朝慈安宫方向而去后,淡声对跪了一地的宫女道: “各自当差去吧,这事与你们无关,我不会迁怒的。” “……” 众宫女匆忙行礼,散去。 云卿见那洒了酒水的小宫女还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挑眉问:“还不走?” 小宫女打了个哆嗦,颤声道:“奴,奴婢闯了祸,不能就这么离去。” 说着,她的视线在云卿湿透的裙摆上扫了一眼,又继续道: “内务府特设了更衣的宫殿,奴,奴婢引郡主去换套衣裳吧。” 如果之前云卿还只是猜测有人给她下套,那么这会基本能肯定了。 她偏头看了一眼灵染,与她交换了下眼神,然后开口道:“带路吧。” 小宫女隐隐松了口气,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躬身领着她朝御花园西侧的一处宫殿走去。 “郡主这边请。” 云卿不紧不慢的跟着,脑中在思忖是谁设的局。 云瑶? 姚采容? 苏雪柔? 亦或是……苏鸾? … 慈安宫正殿。 太后与儿子浅聊了几句后,准备去内殿换正装。 刚站起身,殿外突地传来一阵低低的抽噎,其中还夹杂着绿筠的训斥声。 太后蹙了蹙眉,刚准备唤绿药出去瞧瞧,绿筠便带着一三品女官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女官几步奔到台阶下,捂着脸跪倒在地。 “求陛下与娘娘为奴婢做主。” 青兰那一耳光吧,使了挺大的劲,愣是在这人面颊上扇出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第299章 栽我手里了吧 太后看了眼慵懒倚靠在榻上把玩白玉扳指的皇帝,然后朝台阶下望去。 待瞧清那女官脸上的掌印后,不禁蹙起了眉头。 这人她识得,是御膳局的领事宫女,内廷三品女官。 前不久她命绿筠去御膳局传话,叫她们备些瓜果酒水,送去御花园供命妇贵女们享用。 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御膳局或御花园当差才对,怎的顶着一张被扇肿的脸来了慈安宫? “这是怎么了?” 女官抽噎了两声,缓缓跪直身体开始告状,“禀太后,长宁郡主目无王法,越俎代庖,使唤婢女掌掴奴婢。” 帝王拨弄白玉扳指的动作微微一顿,扬眉朝台阶下望去。 “你说谁掌掴了你?” 女官对上帝王威仪的目光,愣了几息后,又慌忙的垂下了头。 “回,回陛下,是永宁侯府的嫡女,她仗着郡主之尊,随意掌掴内廷女官,罔顾律法,嚣张至极。” 说完,她缓缓挪开手掌,露出了半边红肿的面颊。 太后抚了抚额,对儿子道:“哀家进去更衣,你来处理吧。” 她也不问发生了什么事,直接将烂摊子扔了出去。 以她对云氏女的了解,那不是个狂妄,蛮横的丫头,相反,她谨小慎微,隐忍克制。 八成是将她惹急了眼,她才出手教训。 总归是要做皇后的人,现在拿出点魄力,日后才能震慑得住整个后宫。 挺好的! 她就怕她柔软好欺,难担重任。 目送绿药搀扶着太后步入内殿后,萧痕这才收回视线,轻飘飘地问:“发生了何事?” 那女官自是没胆量隐瞒圣上,简单将情况叙述了一遍。 “奴婢确实督促不力,叫底下的宫女冲撞了她,她训斥奴婢几句便是,怎能当众掌掴奴婢呢?” 帝王听完她的控诉后蓦地一笑,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眸中依旧寒凉一片。 “一耳光,少了。” 女官霍地抬头,对上帝王冷沉的眸光后,又急忙俯身叩首。 “陛,陛下……” 萧痕将白玉扳指套回去,缓缓站起身,负手立在台阶处。 “朕亲封的郡主都这般怠慢,是不是哪日朕册立的皇后也入不了你们这群狗奴才的眼?” 此话一出,殿内跪倒一大片。 “陛下息怒。” 帝王缓缓踱步下台阶,边走边道:“自去内务府领罚。” 之所以不直接拖下去杖毙,是打算留给媳妇儿进宫后去收拾,这能助她立威。 女官瘫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帝王离去的背影,完全没想通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师父……”她下意识朝绿筠姑姑望去。 绿筠跟绿药一样,都是太后的陪嫁丫鬟。 她俩虽然一个负责内殿一个负责外殿,但绿药知道的事,她也知晓。 “有我的提携,你这一路实在是走得太顺了,顺到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说好听的,你是内廷三品女官,有品阶有脸面,但说难听点,就是陛下的奴才, 自己拎不清,跑去冲撞圣上亲封的郡主,活该你被当众掌掴,滚去领罚吧。” “师父……” “再多说半个字,就去掖庭服劳役。” “……” … 一盏茶的功夫,小宫女领着云卿到了更衣的宫殿。 此乃西六宫的重华宫,因着今上无嫔妃,东西十二宫如今都空着,这也是临时被捣腾出来使用的。 掌事姑姑从宫女口中得知情况后,轻斥了她两句,然后对云卿道:“郡主请。” 云卿微微颔首,笑应了一声‘好’,领着两个婢女走进了正殿。 殿内很宽敞,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新装,都熨烫得整整齐齐。 “公主殿下安排的真是周到,还特意为女眷们准备了衣裳,以备不时之需。”青兰忍不住感叹道。 云卿笑而不语。 永乐自小在太后膝下长大,耳濡目染,处事当然妥帖细致。 “姑娘。”灵染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殿内有迷药。” 意料之中的结果,云卿并不惊讶,她倒要看看这次又是谁在作死。 “可有压制的方法?” 灵染不着痕迹的塞给她一粒药丸。 “姑娘悄悄服下。” 云卿顺势握住,对殿门口的掌事姑姑道:“我挑件合适的衣裳,姑姑去忙吧,不必在这守着我。” 掌事姑姑应了声‘是’,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云卿与灵染青兰对视一眼,彼此用眼神交流了一番。 片刻过后,有人透过殿门的缝隙往里瞧,见里面的主仆三人全都晕倒在了地上。 “姑娘,成了。” 下一瞬,殿门被推开,苏雪柔从外面踱步走了进来。 看着躺在地上的云卿,她阴毒一笑。 “贱人,这回栽我手里了吧?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救得了你。” 自语一番后,她偏头望向身后的宫监,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扒光她的衣服,在她身上制造点暧昧痕迹,然后扔去外面的廊檐下,等着姚采容领一众贵女过来好好观赏她这曼妙的身子。” 两个宫监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相府安插在禁宫的眼线,原以为主家会委以他们重任,让他们在宫中收集重要情报。 没曾想……大姑娘让他们干的是这等下三滥的事。 苏雪柔见两人站在原地不动,阴恻恻的问:“你们都不管家人的死活了么?” 两个宫监听后齐齐打了个寒颤。 他们父母双亲,兄弟姐妹的性命还掌控在苏家人手中,眼下根本就由不得他们退缩。 两人一咬牙,蹑手蹑脚的朝地上那抹紫色身影走去。 苏雪柔紧随其后,死死盯着云卿那张魅惑众生的娇颜,越看心底的火气越旺盛。 都是这个贱人,她那日若没出现在康宁大长公主府,她也不会撞在永乐的枪口上,丢了唾手可得的后位。 她还以妇人之身不要脸的勾引陛下,蛊惑陛下将她赐婚给卢家那个死纨绔。 “等等。”眼看两个小宫监就要伸手去扯云卿的衣裳,她拔高声音制止了他们。 那日永乐扇了她二十个耳光,她今日便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思及此,她大步走上前,猛地扬手朝云卿的面颊扇去。 手掌迅速落下,眼看就要甩到她的左脸上,耳边突地刮起一阵劲风。 接着,有人攥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掀翻在地。 五脏六腑晕开窒息般的疼,她都来不及叫喊,就见原本昏死过去的云卿缓缓坐了起来。 “你,你……” 第300章 别动,朕有分寸 不等她喊出声,灵染迅速伸手点了她的哑穴。 那两个宫监见情况不对,撒腿就准备开溜。 灵染两记手刀过去,他们便如同死鱼般瘫软在了地上。 云卿伸手理了理凌乱的衣摆,触手一片湿润黏腻,是之前小宫女泼洒在她身上的果酒。 耳边不期然的响起那人的低语‘这件衣裳真好看’,手头动作倏地一顿,连带着心情也低迷下去。 女为悦己者容,他都没好好瞧上一眼呢,就被弄成了这样。 真是扫兴! 她缓缓抬头朝罪魁祸首望去,眼底蕴出幽冷的光。 “我刚才听你说要扒光我的衣服,将我扔去廊下供众人观赏?”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犀利,苏雪柔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下意识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嘴唇蠕动数下都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云卿在青兰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又继续道: “原本打算放你一马,让你去跟苏鸾窝里反的,现在想想,就你这脑子,被镇北侯府那对母女卖了怕是还会帮她们数钱。” 这贱人的嘴,可真是歹毒得很。 苏雪柔抿了抿唇,很想歇斯底里的咆哮反驳两句。 可哑穴被点,任她如何嘶吼都发不出声音。 “姑娘,这宫殿随时会来人,咱们还是赶紧处置了她吧。”灵染在一旁提醒。 云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冷冽的笑。 她缓缓弯腰,伸手扣住苏雪柔的下巴,迫使着她与她对视。 “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才好呢?要不……直接杀了,然后抛尸太池?” 苏雪柔不可抑制的轻颤起来,死死盯着她的面容,眼底有恐惧之色蔓延开来。 “不,不要杀我。” 虽然发不出声音,但通过嘴型云卿还是看懂了她在说什么。 “怕死啊?行吧,那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何?” 苏雪柔的身体抖得越发厉害了。 她确实怕死。 作为相府千金,自小在锦绣堆里长大,享尽了荣华富贵,她怎舍得死? 一想到她身亡,家里的庶妹们取代她的位置,摇身变成盛京人人艳羡的贵女,心里就愤恨不甘。 可比起死,她更怕生不如死。 尤其是这贱人用着阴恻恻的语气说出那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时,她觉得自己如坠深渊。 “你,你想做什么?”嘴型询问。 云卿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面颊,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抬眸对灵染道: “扒光她的衣服,在她身上弄些暧昧的痕迹,扔去廊下。” 姚采容等会不是要带着一众贵女过来赏景么,她又怎能让她们无功而返呢? 苏雪柔听后瞳孔剧烈收缩了起来。 不等她蠕动嘴角求饶,后颈突地钝痛,下一瞬,无边的黑暗包裹住了她。 云卿冷眼看着瘫软在地的女人,嗤的一笑。 “多行不义必自毙,拖下去吧。” 不等灵染回应,一旁的青兰拽了拽云卿的衣摆,压着声线问:“她毕竟是相府千金,会不会招惹上什么麻烦?” 苏家在后宫安插了不少眼线,若是暗处有人盯着,然后反咬一口,她们有理也会变成没理。 云卿眯了眯眼,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殿外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威严声音:“按你家主子说的去做。” 主仆三人齐齐朝殿门口望去,只见帝王缓步而入。 灵染朝他行了一礼,二话不说拎起地上昏迷的苏雪柔就从窗口跃了出去。 有陛下善后,她们还怕什么? 云卿倒是没阻拦,目送她拎着苏雪柔离开后,踱步走上前准备给帝王行礼。 膝盖刚弯下去,就被某人的铁臂勾住了腰肢。 “这里没外人。” 言外之意:别整这些没用的。 青兰匆匆行礼后,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一时间,空旷的大殿内只剩下了呼吸相融的二人。 云卿低垂着头,视线落在他衣襟处的金色勾丝五爪飞龙上。 这栩栩如生的龙纹,象征着皇权,庄重而又威严。 “陛下不是在慈安宫与太后娘娘谈话么,怎的来重华宫了?” 帝王扬了扬眉,箍在她腰间的手臂不自觉的收紧。 “朕难道来不得?” 云卿将脸埋进他胸膛,用额头蹭了蹭那张牙舞爪的金龙。 “这重华宫是陛下的后宫,自然来得。” 说完,她转了转眼珠,想起在回廊上掌掴的那个三品女官,又问: “臣女越俎代庖,打了内廷女官的脸,陛下是来兴师问罪的么?” 萧痕吻了吻她头顶的发丝,“朕没杖毙她,只让她去内务府领罚了, 你若咽不下这口气,等日后进了宫再亲自收拾她,正好借此立威。” 说完,他缓缓伸手推开她,垂头在她浸湿的衣摆处扫了一眼,然后又抬眸朝殿内摆挂的新衣裳望去。 “有合眼的么?若没有,朕让她们去尚衣局挑几套过来。” 云卿随意扫了一眼,视线停留在一套浅紫色的衣裙上,瞧那样式那颜色,跟自己身上穿的差不多。 “陛下觉得那套如何?” 萧痕牵着她的手走过去,取下比了比,“尚可。” 宫中的布料,自然都是上上乘的,无论是色泽还是做工,都无可挑剔。 帝王伸手勾住小娘子身侧的玉带,作势就要扯开。 云卿心一惊,急忙伸手摁住他的爪子。 “让青兰进来替我更衣就好,不用劳烦陛下了。” 这人多少有点不知节制,让他解了她的衣裳,指不定又得胡闹到什么时候。 文武百官命妇贵女以及各国使臣们都在和颐殿候着呢,他若不露面,岂不惹人笑话? 头顶传来低低的笑声,男人腾出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皓白的腕子。 “别动,朕有分寸。” “……” 他有个鬼的分寸!! 玉带散开,柔软华丽的衣裙顺着女子优美的身体曲线滑落,全都堆积在了脚踝处。 沁人的幽香蔓延开来,萦绕在帝王的鼻息之间,他的眸色沉了又沉。 云卿察觉到了他气息的变化,眼睫轻轻一闪,弯身准备去倒腾堆积在脚边的衣裙。 有人却先她一步缓缓蹲了下去。 “抬腿。” 小娘子垂头看着脚边屈尊降贵的帝王,呼吸不自觉的慢了几拍。 世间男子皆自负,觉得女人就是他们的附属品,从不让其居于上位。 没曾想这御极四海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竟然在她面前折了腰。 第301章 自取其辱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急忙伸手去拽他的胳膊,试图将他拉起来。 “陛下,臣女受不起。” 萧痕没理她,缓缓伸手扣住她的脚踝,将堆积在一起的衣裙从她双腿间剥离了出来。 垂眸时,一块粉色苏锦刺绣的帕子映入眼帘。 小姑娘通常喜欢白色的手帕,低调又素雅。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带着粉色绣帕。 出于好奇,他缓缓伸手取出一瞧,只见帕角处绣着‘允臣’‘卿卿’四个娟秀小字。 男人扬了扬眉,缓缓抬头朝女子望去。 “给朕的?” 云卿不太习惯这般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弯腰将他硬拽起来后,撇嘴道: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送什么生辰礼给陛下才好,唯有绣个贴身物件聊表心意。” 帝王抬手折叠整齐,小心翼翼塞进了胸口的衣襟内。 “卿卿果真懂得投其所好。” 云卿眨了眨眼。 瞧吧,她就说他有私藏女人帕子的癖好。 “您喜欢就行。” 说完,她捞起架子上的衣裙开始穿戴。 帝王在一旁给她搭手,边忙活边凑到她耳边低喃,“仅此一礼还不够,今晚就歇在乾宁殿,嗯?” 云卿咽了咽嗓子,下意识伸手抵住他宽厚的胸膛。 耳垂处传来刺痛,她猛地攥紧了他的衣襟。 “都,都听陛下的。” 低沉的笑声自耳边蔓延开来,裹挟着湿热的气息,喷洒在了她敏感的脖颈上。 她忍不住瑟缩了起来。 “姑娘。”青兰的声音突地从外面传来,瞬间打破了一室旖旎。 云卿猛地用力推开面前的男人,背过身去系腰间的玉带。 “怎,怎么了?” “姚采容带着一群贵女朝重华宫这边而来了,您与陛下要不要回避一下?” 云卿转头朝身后的男人望去。 帝王探手给她整理褶皱的衣摆,边理边道:“没人会查到你头上,你想去看热闹便去吧。” “您不随我一块去?”小娘子脱口问。 帝王凝视了她一眼,反问:“苏氏女衣不遮体的躺在廊下,你确定让朕……” 不等他说完,云卿连忙出声打断,“陛下还是去忙吧。” “……” 殿门打开,掌事姑姑低垂着头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是尚衣局的尚仪,内廷三品女官,被永乐公主临时调来重华宫负责女眷们的更衣换装事宜。 刚才下属支开了她,才让苏雪柔混了进来。 回来得知殿内发生的事情后,吓得脸色惨白,只觉天都快塌了。 听到陛下唤她,她急忙推门而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奴婢擅离职守,差点酿成大错,请陛下责罚。” 萧痕没开口,偏头望向身侧的女子。 日后她入主中宫,天天都要跟内廷二十四局的尚宫尚仪们打照面,提前适应一下也好。 云卿知道他的用心,轻咳了一声后开口道:“相府嫡女苏雪柔欲害我,反被我所擒,眼下东窗事发,你知道该如何处理吧?” 能坐上三品尚仪之位的人,又岂是平庸之辈? 她深深叩首,恭敬道:“长宁郡主放心,下臣会处理好此事的。” 云卿点头一笑,“但愿你别叫我失望。” 尚仪听了这话后,心头猛地发颤。 如果之前她还只是猜测陛下有意迎此女入宫,那么此时她能肯定了。 瞧长宁郡主那口气,明显就是以‘后宫之主’的身份在发号施令。 她不傻,深知这趟差事办得好与坏会直接影响到她的前程。 “郡主静候。” 回应一句后,她躬身退了出去。 云卿目送她离开后,偏头望向身侧的帝王。 “臣女这样处理可妥当?” 皇帝陛下淡淡的‘嗯’了一声,“是做皇后的料。” “……” … 云卿最终没留在重华宫看热闹,而是去了御花园。 因着姚采容将一众贵女全都引去了重华宫,这御花园倒安静了不少。 沿着长廊一路向北,将园子里的名贵花草尽收眼底。 青兰突地伸手指向西南角,“姑娘快看,那牡丹开得可真艳啊。” 云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片姹紫嫣红映入眼帘。 牡丹乃花中之王,在这奢靡的内廷,唯有中宫皇后能独享它的尊贵。 云卿瞧了片刻,轻笑道:“牡丹虽然雍容华贵,但我独爱海棠。” “……”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大姐姐倒有些自知之明,牡丹配贵人,二嫁之身自是无福消受。” 是云瑶! 她如今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了。 也对,两人来来回回交手数次,谁也没讨到好,再装作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确实挺令人作呕的。 “三妹妹就那般笃定自己会成为那个‘贵人’,配这满园的牡丹?” 云瑶缓步走上前,与她并肩而立,笑看着不远处盛开的牡丹花海。 “大姐姐可相信‘命中注定’?” 云卿偏头睨了她一眼,反问:“此话何意?” 云瑶没着急回答,盯着那片牡丹瞧了数息后,突然伸手指向花圃边的台阶。 “一年前,我在那不小心崴了脚,是陛下及时出现并伸手扶住了我,自那以后,我便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云卿暗自在心里骂了某人一句‘手痒’,今晚上再跟他算账。 至于眼下,怼死云瑶再说。 “三妹妹可知我为何直到现在还没入宫?” 云瑶盯着她瞧了片刻,嗤的一笑,“陛下乃百年难得一见的明君,自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迎一个二嫁的女人入宫, 云卿,郡主的位份便是你这辈子唯一能拥有的体面,至于其他的,你想都别想。” “是么?”云卿含笑注视着她,凑到她耳边低语,“三妹妹何须自取其辱呢?” 云瑶猛地攥紧手帕。 不等她开口反驳,云卿又继续道:“别人或许不知,但你应该深知是我不愿入宫,陛下才没勉强我,册封我为郡主的, 瞧瞧,你千方百计想要谋夺的后位,于我而言无关紧要,你说你在我面前得意个什么劲?” “云卿……” 云瑶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面容都因为愤怒隐隐扭曲在了一块。 第302章 哑巴亏 她本想用一年前与陛下的相遇打击这贱人的,没想到反被她嘲讽了一番。 这人真是可恨至极! 她日思夜想的后位,却被这贱人捏在掌中肆意把玩,怎不叫她愤怒? 云卿扬眉一笑,“怎么,说到你的痛处恼羞成怒了?可你恼也没用,改变不了陛下将后位捧到我面前,我却不愿接的事实。” “……” 云瑶气得身体都开始发颤,哪还有往日的沉稳内敛? 这女人的嘴,真是堪比蛇蝎。 云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又补充了一句,“你以为姑母支持你入宫,是看重你么? 不不不,她单纯是不想让我进这泥潭磋磨一辈子,所以才牺牲你。” 云瑶猛地闭上了双眼,身子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摇晃晃,不堪一击。 因为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所以无法反驳,只能将怒火全都堵在胸腔里,烧得整个人呼吸急促,浑身发闷。 “你用如此恶毒的言语攻击我又能怎样?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云卿淡淡一笑,扔下一句‘你永远只配做个跳梁小丑,即便哪日真的登临后位,也是捡了我所丢弃的,更何况你登不了’,然后缓步朝御花园的出口而去。 云瑶踉跄着朝后退了几步,婢女墨雨急忙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才堪堪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姑娘,她是故意说这些话打击您的,您可千万别着了她的道。” 云瑶做了个深呼吸,冷眼看着云卿离去的背影,缓缓伸手攥紧了手中的绣帕。 她知道淑太妃只将她当棋子,一粒能让永宁侯府与后宫建立联系的棋子。 可那又如何? 各取所需,等她日后登临高位,一个都别想活。 “云卿,咱们走着瞧。” “……” 不远处的假山后,镇北侯夫人与苏鸾将姐妹俩的对话尽收耳中。 苏鸾折了一片花瓣夹在指尖揉捏,轻飘飘地开口道:“母亲的这个长女,似乎不太好对付呢。” 镇北侯夫人缓缓收回视线,脑海里浮现出之前在慈安宫内当众下跪听训的一幕,眸光沉了沉。 “鸾儿不必担心,你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即可,其他的交给娘来处理,娘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的离开盛京。” 苏鸾扬了扬眉,有些好奇她所说的‘办法’是什么。 刚准备开口询问,她的贴身婢女悄悄凑了上来,向二人禀报了重华宫里发生的事。 苏鸾听后,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没用的东西。” 她还以为苏雪柔会憋什么大招对付云卿呢,结果就这? 上不得台面就算了,还让人家逮个正着,反被坑了一顿。 “听完这个后,母亲可还有信心让云卿心甘情愿的放弃?” 镇北侯夫人微微敛眸,越发觉得长女心机重,永宁侯没有教好她。 可这老妇也不想想她的女儿当时身处怎样的险境,反坑苏雪柔不过是以牙还牙而已。 果然,不被爱的,无论做什么都是错。 “她若爱重她的父亲,我那方法自是管用,相反,便奈何不了她,走一步看一步吧,总能找到法子让她知难而退的。” 苏鸾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何必那么麻烦呢,直接派些杀手做掉她就是,还能永绝后患。” 话落,她清楚的看到母亲的眉头皱了起来,又问:“娘这是心疼了?不舍了?” 镇北侯夫人不禁一叹,幽幽道:“孰轻孰重,我心里自是有数,不到万不得已,何必弄得鱼死网破么?” 言外之意:真到了绝境,她也能下得去手。 苏鸾扔掉手中被揉烂的花瓣,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 “我相信母亲会以我以镇北侯府为重的。” “……” … 云卿出了御花园后,径直朝和颐殿而去。 途中,灵染将重华宫的情况与她简述了一遍。 尚衣局的尚仪对外宣称:相府嫡女苏雪柔在御花园品酒时脏了衣物,携婢女去重华宫换装,中途被两个宫监撞上,对方起了歹心,合伙弄晕她,然后亵玩了她。 云卿听完这个调查处置结果后,忍不住眨了眨眼。 “苏雪柔呢?她没反驳两句?” 灵染摇了摇头,“属下那一记手刀力度比较大,她今日醒不了,这会人已经被遣送出宫了, 您放心吧,苏家不敢闹的,这哑巴亏他们只能自个儿往肚子里咽。” 陷害长宁郡主不成反遭毒手,但凡苏家还有一点脑子,都会息事宁人。 云卿的脚步不停,一边往前走一边开口,“卢家怕是不肯再娶她,嫁不了纨绔,有点便宜她了。” 被阉人亵玩,哪怕是假的,当时那么多贵女都瞧见了她身上的痕迹,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卢家再缺媳妇,也不至于娶一个被宫监糟蹋过的吧? 灵染想了想,提醒道:“苏卢两家的婚事是圣旨赐下的,由不得卢家不娶, 您放心吧,只要苏雪柔不死,卢家就便得乖乖的将人娶进门,否则就是抗旨。” 而‘失了清白’的苏雪柔嫁进卢家会受到什么待遇,用脚指头也能想到。 云卿瞬间就舒坦了。 也对哦,圣旨赐婚,由不得他们说不。 身侧的青兰突然开口问:“姚采容是奉苏雪柔之命将贵女们引去重华宫的,她应该知道整个计划,难道没供出姑娘您?” 云卿睨了她一眼,笑道:“她爹从侯爵贬为了伯爵,家族遭了大难,若她还学不会‘明哲保身’,就真的蠢到没边了。” “……” 说话的功夫,主仆三人已经到了和颐殿的台阶下。 云卿远远的就瞧见了被一众世家公子围在中间的弟弟。 瞧着少年那谈笑风生,意气风发的模样,云卿彻底放了心。 她的弟弟,永宁侯府的嫡子,从骨子里透着与生俱来的淡定与从容,这足以让他在富贵堆里游刃有余。 刚准备踱步朝那边走去,背后突地响起一道试探性的询问声,“长宁郡主?” 云卿缓缓收回迈出去的右腿,转头朝身后望去。 入目处,一位身穿绯红官袍的中年男人立在距离她五步远的地方。 能穿红袍的官员,定是三品以上,她应该见过的。 可眼前这人陌生得很,她敢肯定自己不认识他。 “这位大人是?” 第303章 万不可受您的礼 对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没急着回答,又重复询问她是不是长宁郡主。 云卿笑着点头,“我是永宁侯府的云卿。” 那人听罢,脸上竟露出了温和的笑。 尤其是那双眼,里面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绪。 慈爱,赞赏,骄傲,欣慰……就如同一个长辈在看家里有出息的晚辈一样。 云卿越发疑惑了,此人难道是父亲的旧识? “您是?” 对方缓缓收敛脸上的笑意,缓缓弯腰朝她鞠躬。 云卿心中微惊,急忙上前虚扶了一把。 “您若是我父亲的故交,那云卿便受不得您这一礼,您若单纯只是朝廷三品以上的大臣,那我更受不得您这一礼。” 进退有度,不骄不躁,真不愧是永宁侯的嫡女。 崔敬元脸上再次露出笑容,开口道:“我乃江南总督崔敬元,久闻郡主大名,特腆着脸上前来拜会。” 崔敬元? 云卿眼底划过一抹惊诧之色,转瞬即逝。 难怪这人看她的眼神如此复杂的,原来是受过她诸多帮助,一心想要寻到她的江南总督。 “崔大人乃朝廷正二品命官,云卿万不可受您的礼,也承不起您屈尊降贵。” 崔敬元又打量了她一圈,对这丫头越发的满意。 多好的姑娘啊,偏庆国公府那一大家子眼皮浅,做出宠妾灭妻的愚蠢事。 好在小姑娘清醒通透,挣脱了那牢笼,不然磋磨一世何其可悲? “郡主若受不得老夫这一礼,那这天底下便无人能受了。” 说完,他缓缓后退两步,又朝她鞠了一躬。 “老夫代南境饱受天灾的百姓感谢郡主慷慨解囊散尽家财,一次又一次的助他们度过难关休养生息。” 从得知这位是江南总督后,云卿便明白他那一礼的意义了。 这回她没有阻拦,由着他弯腰鞠了一躬。 这本就是她该得的回报不是么? “我费尽心思隐藏身份,没想到还是被崔大人给逮住了。” 崔敬元朗笑出声,吸引来不少的目光。 “你这丫头,很不错。” 扔下这一句话,他又用慈爱的目光瞧了她一眼,然后踱步朝台阶上走去。 云卿看着他略显苍老佝偻的背影,无声一叹。 这天底下像崔敬元这般为民鞠躬尽瘁,呕心沥血的清官忠臣,不多了。 她若非不得已,定不会麻烦他,借他之手来造势。 “姑娘,您觉得崔大人接下来会怎么做?”青兰在一旁询问。 云卿摇了摇头,开口道:“我要的是民间百姓皆知我的功劳, 至于崔老,他愿帮我在朝廷树立威信更好,若不帮,我也不会强求什么。” 谁又忍心逼着这样的忠臣去站队呢? 他的精力,该用在如何造福百姓之上才对。 “阿姐。” 耳边响起少年的叫喊,拉回来云卿恍惚的思绪。 她笑着仰头,温声道:“云世子不错嘛,这么快就跟世家公子们混到了一块。” 也不知是不是‘云世子’三个字有着取笑意味,少年的耳根微微泛了红。 啧,还害羞了! 云铮默了默,视线落在渐渐远去的崔总督身上。 “阿姐有事瞒着我。” “……” 云卿轻咳了一声,踱步绕过他朝前面走去。 她不止瞒了他,她还瞒了全天下的人,她有理,她才不怕训斥。 少年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头疼的抚额。 爹在世时,面对这么个性子活脱的女儿,应该很无奈吧? 愣神的功夫,一少年搭上了他的肩膀,“云铮,你在这儿呢,走走走,随我去那边见几个人。” 云卿回头瞧了一眼,见来人是豫亲王府的世子萧辰,没说什么,继续往台阶上走。 也不知是因为接近午时日头正盛晒得头晕,还是昨晚没休息好,云卿的身体突然晃了晃。 “小心。”身侧突然探出一只胳膊虚扶了她一下。 云卿堪堪稳住身形,抬头间,对上了一双湛蓝的眼眸。 这人不是南萧的官员,看他穿着,应该是番邦使臣。 “多谢……公子。” 她无意攀谈,扶着青兰的胳膊准备退到一旁。 对方却不肯就此别过,轻笑道:“姑娘就是不久前册封的长宁郡主吧?小王远在北戎便听闻过郡主芳名。” 小王? 北戎? 云卿隐隐猜到此人的身份了。 北戎九王子闵澜。 果不其然,只听对方又道:“我乃北戎使臣闵澜,很荣幸在这偶遇郡主。” 云卿点点头,客气道:“王子殿下客气了,我还有事,不与您细聊,您随意。” 说完,她迅速朝台阶上走去。 这回闵澜没再阻拦,只是抬眸瞧着她矜贵无双的背影,眸中幽光闪烁。 紧随云卿而来的云瑶瞧见这一幕,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突然勾唇一笑。 刚才她可看得清清楚楚,那北戎王子特意凑上去搭腔的。 有目的好啊。 “姑娘,这北戎王子该不会对云卿存了心思吧?”墨雨在一旁询问。 云瑶斜睨了她一眼,幽幽道:“这样不是更好么?” “……” 万寿节的国宴设在和颐殿正殿,殿中宽敞开阔,能容纳数百人。 男宾女宾分席而坐,男居左女居右,中间搁着一条长长的地毯通往九层琉璃台阶。 云卿踱步走进大殿时,随意扫了眼殿内的摆设。 九层琉璃阶上最高位摆着御案,御案左侧是太后太妃以及宗室几位亲王的席位,右侧是各国使臣的席位。 至于台阶下,便是按官位诰命排列。 云卿虽然没诰命在身,但今上亲封为郡主,她又是永宁侯府的嫡女,位置自然靠前,就在康宁大长公主的下首。 进来时,大长公主已经入了座,周围聚着几个诰命,正努力奉承着这位圣上的亲姑母。 云卿缓步上前去拜见,“臣女见过大长公主。” 她一来,周遭的气氛似乎都逼仄了许多。 康宁大长公主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眉头轻蹙了起来。 云卿换的是尚衣局新裁的衣裳,加上又是尊贵的紫色,瞧着有些惹眼。 一个刚和离的女人,怎的如此招摇? “不必多礼。” 她一边让云卿起身,一边嘱咐身侧的女官,“叫她们将云氏的席位挪到靠后的地方去吧。” 这话一出口,立马有人附和,“还是殿下想得周到,云氏为出嫁女,不该坐在永宁侯府的席位上。” 康宁大长公主望向云卿,笑道:“本宫也是为你着想,你刚和离,坐在我身侧太显眼,会遭人非议的。” 第304章 与太后同坐 云卿用眼角余光瞥了眼永宁侯府下首的席位。 刚才入殿时她问过引路宫女,对方说那是镇北侯府女眷的位置。 永乐特意将其安排在她下首,意思不言而喻,就是想让她压那母女一头。 她若任由康宁大长公主将她挪到角落去,岂不浪费了永乐的一片心意? 而且她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又岂能任由别人揉捏? 康宁大长公主之所以朝她发难,原因很简单。 她与雅雅是闺中密友,雅雅二胎又怀女,这位心里不爽,可碍于安国公府,又不敢为难雅雅,便只能拿她开涮。 她看上去就那么好欺负么? “殿下也说我是和离,不是被休,我何须害怕外人非议?又何须藏进角落?” 康宁大长公主见她当众顶嘴,毫无教养,眸光微冷了下去。 转念一想,她家那儿媳妇以前对她毕恭毕敬的,不敢忤逆半句。 可自从孕期与这女子见过几面后,人都硬气了几分,说不是她挑唆的,谁信? 她自个和离归家丢尽颜面便罢了,还带坏程氏,叫那丫头也生出了叛逆之心。 如此不安于室,与她那水性杨花的母亲有何区别? 思及此,她冷幽幽地询问,“怎么,本宫难道连调换一个席位的权利都没有了?” 云卿微微颔首,慢条斯理道:“殿下自然有那权利,但永宁侯府世袭爵位,按礼制,座位就该在此, 您若觉得不妥,或是认为云家不配坐在这儿,可奏请陛下进行调整,而不是随意指个婢女就挪了去。”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诰命们纷纷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暗道这云氏女也忒大胆了。 她一个被夫家扫地出门的女人,本就不该大摇大摆的来参加国宴。 即便来了,也该捂着脸缩到角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她倒好,不但高调入殿,还冲撞大长公主,她是疯了不成? 康宁大长公主脸上的雍容端庄有龟裂的迹象,眯眼望着面前的女子,缓缓攥紧了手中的杯盏。 “放肆,你不过是被封了个郡主而已,谁给你胆子顶撞本宫的?” 云卿的视线在侯府席位上扫了一眼,一字一顿道:“自是云家满门忠烈给臣女的胆量。” “你……”大长公主气得从位置上站起来,一双美眸裹挟着浓烈的怒火。 “永宁侯府嫡女恃宠而骄以下犯上,来人,将她给本宫拖到去殿外跪着。” 原本只是觉得此女碍眼,想将她遣去角落待着的。 如今被她当众挑衅,长公主的面子彻底挂不住了。 “都愣着做什么?将她拖出去。” 几个女官面面相觑。 毕竟是今上册封的郡主,又是云氏嫡女,加上今天万寿国宴,把事情闹大了,对殿下也不利。 “殿下……” 一个女官试图上前劝慰,被大长公主一记冷眼给瞪了回去。 女官踌躇不前。 这时,台阶上的豫亲王妃突然踱步走过来,笑着打圆场,“康宁,你是长辈,怎的还跟晚辈计较上了?” 说完,她又偏头望向云卿,温声劝说,“顶撞长辈终究是你的不是,还不赶紧向大长公主道歉。” 豫亲王本就是出了名的和事佬,作为他的枕边人,豫亲王妃自然也不差。 当然,她之所以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大部分原因还是丈夫这段时间所行之事。 虽然她不知道叔侄俩在筹谋什么,但她肯定与云氏女有关。 仅凭这点,她就该对这丫头表露出善意。 云卿没说话,定定的望着大长公主。 长公主见她不肯退让,胸腔里的怒火一下子烧得更旺。 她冷沉沉的朝豫亲王妃看去,讥笑道:“二嫂既然这般维护她,不如将她的席位挪到你身边去吧。” 说完,她话锋一转,又轻飘飘的补充了句,“让她代替嘉诚陪着你也挺好的。” 这话明显是提醒豫亲王妃,叫她不要忘记自己的女儿是因为辱骂云氏,才被陛下禁足的。 豫亲王妃一时语塞。 她这小姑子是皇室嫡女,先帝胞妹,倨傲了大半辈子,容不得一个和离之人与她平起平坐也正常。 大长公主见她不语,又继续开口,“怎么,二嫂不乐意?看来你也知道丢不起这个脸。” 豫亲王妃张了张嘴,刚准备反驳两句,这时,太后身边的绿筠姑姑从外面走了进来。 众人见状,纷纷朝她身后望去,并未看到太后的身影。 也对,距离开席还有半个时辰,使臣都没入殿呢,太后自然不会提前过来干等着。 “绿筠,你不在娘娘跟前伺候,这么早来和颐殿做什么?”豫亲王妃开口询问。 绿筠扫了云卿一眼,然后朝众人施礼,“娘娘让奴婢过来传她口谕,命内务府将长宁郡主的席位挪到她边上去。” 大长公主霍地抬头,满脸诧异的朝她望去。 “你,你说什么?太后让云氏与她共席?” 绿筠颔首点头,“娘娘的口谕是这样的。” “她凭什么?”大长公主有些失控的问。 刚才她还嫌云氏和离之身,挨着她坐晦气得很。 转瞬太后来传旨,将云氏的席位挪到九层台阶上去,这不存心打她的脸么? 她那皇嫂,什么时候这般大度,容得下和离之女招摇过市了? 绿筠又屈了屈膝,语调平缓道:“太后娘娘说长宁郡主有那资格坐她身侧,至于原因,诸位等下便知晓了。” “……” 目送绿筠去偏殿找永乐后,豫亲王妃睨了大长公主一眼,见她脸色铁青,又转身去拉云卿的胳膊。 “云丫头,走,随我一块去台阶上入座。” 云卿自然不会拒绝。 她隐隐猜到太后为何要将她的席位往上挪了。 如果大长公主不朝她发难,她或许还会推辞一二,现在嘛……怎么舒坦怎么来。 眼角余光瞥到长公主愤怒的面容,她缓缓挺直背脊,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大长公主看着她得意的背影,猛地捞起桌上的茶盏,作势就要砸出去。 可到底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 宾客已经陆陆续续进殿,她这个时候发怒,不但消不了火,反而会沦为笑柄。 行啊,她倒要瞧瞧云氏仗着什么与太后同席。 几位诰命见大长公主败了阵,都悄悄散去。 大长公主见状,越发的怒不可遏。 云卿走了几步后,突然回头笑看向大长公主,说了句: “臣女一走,坐在您下首的便是镇北侯夫人了,殿下应该很满意吧?” 第305章 卿儿,你会后悔的 镇北侯夫人,那可是被盛京所有世家钉在耻辱柱上的存在。 要不是傍上了战功赫赫的镇北侯,她这辈子都没脸再入京的。 你大长公主不是嫌弃云卿么,如今与你同坐的换成曾经臭名昭着的女人,你心里呕不呕? 某人自然呕得紧,都恨不得吐出一大口血,借此缓解胸腔里滚烫的怒火。 豫亲王妃不着痕迹的打量了身侧女子一眼,暗道这丫头也是个睚眦必报的,半点亏都不肯吃。 她嫁入皇室二十多年,还没有谁能将小姑子气成这样。 至于这丫头为何如此有恃无恐,大概或许应该……有人撑腰吧。 而那个人,八成是所有皇亲国戚都要俯身叩首的存在。 思及此,萦绕在王妃心间多时的疑惑解开,她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难怪王爷细细叮嘱辰儿,让他去结交永宁侯府世子的。 这云家,怕是要出一只金凤了。 云卿随豫亲王妃入座后,便没再管下面的动静。 宾客三三两两的进殿,按照品阶去自己的席位入座。 登高望远,九层台阶上的视线果然不一样,她只需微微侧目,就能将殿内的陈设尽收眼底。 永乐从偏殿出来,悄悄挪到云卿身边后,凑到她耳边道: “瞧见那御案了么?你加把劲,争取中秋晚宴的时候随我皇兄一块坐上去。” 云卿眨了眨眼,笑道:“我努力。” 距离中秋还有数月,那时她应该已经入宫了。 “卿卿,你可知母后为何突然让你坐到她身侧来?”小公主好奇的问。 按理说,母后不会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宣布立后之事,她将嫂嫂弄上来坐着,就必须得有合适的理由。 要知道,康宁大长公主与她都是皇室嫡女,席位尚且不能安排在台阶之上,卿卿不过一郡主,哪有资格登高位? 届时朝臣入殿,见卿卿坐在母后身边,肯定会有人质疑,反对的,母后打算怎么应付? 云卿眨了眨眼,神秘兮兮的凑到她耳边。 小公主还以为她要为她解惑呢,结果她来了句,“不告诉你。” “……” 想起自己之前也没告诉她怎么收拾云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幼稚! 姑嫂俩说话的功夫,殿外突然走进三位身穿宫装的中年女子。 云卿认识其中两人,其一是淑太妃,其二是德太妃,淑太妃自不用多说,那德太妃乃安国公府的庶女,程雅的姑母。 永乐知道她认识这二人,便向她介绍另一位,“嫂嫂应该知道当年东齐向我父皇进献过美人吧? 其中一人长得格外美艳,父皇对她宠爱有加,后破例封她为丽妃,就是淑太妃左侧那位。” 云卿细细打量一番,这位丽太妃的长相确实与南萧人不一样,五官更加深邃,有着独特的异域风情。 虽然如今上了年纪,但从五官轮廓不难看出她以前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先帝的后宫不缺美人,她能得圣宠,容貌自是无可挑剔。 “今日就这三位太妃参加国宴么?” 永乐点点头,“人多坐不下,皇兄便只请了几个位份高的。” “……” 也对,先帝的嫔妃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要人人都来赴宴,哪还有使臣们的落脚之地? 眼看三位太妃在一众朝臣与诰命的请安声中踱步而来,云卿缓缓站起了身。 淑太妃一眼就看到了台阶上的侄女,见她立在太后的席位边,忍不住皱了皱眉。 皇家宴席注重礼制,谁都不能无故逾越。 侄女立在那,显得格外的突兀。 她不该站在那里的。 因为……那是后妃的位置。 后妃后妃,说白了就是个妾。 这丫头前段时间分明答应过她不给男人做妾的,难道就因一句花言巧语,便失了理智么? 拾阶而上,豫亲王妃率先朝三人福了福身,三人跟着回礼。 永乐拉着云卿屈膝行礼,德太妃与丽太妃相互对视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淑太妃按捺住情绪,叫她们免礼。 等侄女站直身子后,她凑到她面前压低声音询问:“卿儿,你怎的坐到后妃席位上来了?” 云卿睨了永乐一眼。 小公主识趣,提着裙摆下了台阶。 不等侄女开口,淑太妃又道:“你可还记得那日在永安宫与我说的?” 云卿微微颔首,迟疑了片刻后,硬着头皮道:“姑母,此事容侄女宴席散后再向您细说好不好。” 淑太妃一听这话,心凉了半截。 她的眸光渐渐变得严厉起来,本想怒声训斥,可顾及到场合不对,只能压着声音质问,“你已经答应陛下入宫为妃了?” 云卿没法在这里细说,只含糊不清的道:“我入宫后能陪伴姑母左右,挺好的。” 淑太妃的心彻底凉透,猛地伸手攥住了侄女的腕骨,尘封多年的真相涌入喉间,差点就和盘托出。 可理智告诉她时机不对,不能冲动。 “你立刻回永宁侯府的席位上坐着,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去,赶紧去。” 云卿目光清澈的望着她,摇头道:“侄女心意已决,姑母若气恼,等宴席过后再责罚我也是不迟。” 淑太妃猛地闭上双眼,胸口在剧烈起伏着。 眼看使臣们缓步走上台阶,云卿反手扣住了淑太妃的腕骨。 “姑母,别坏了国宴,有什么事过后再说,求您了。” 淑太妃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这时,殿外传来一道尖锐洪亮的通传声,“陛下驾到,太后驾到。” 云卿攥紧姑母的手臂,拉着她后退两步,缓缓屈膝跪了下去。 淑太妃只觉嗓子里苦涩难耐,跪在她身侧艰难的开口,“卿儿,你会后悔的。” “……” 三呼万岁声在殿内响起,震耳欲聋,打断了姑侄俩的对话。 伏身叩首时云卿在心里自问了一句:她会后悔么? 岁月可冲淡感情,当恩爱不再,她或许会步孝慈皇后的后尘。 岁月同样可沉淀感情,如坛中酒,越酿越香醇。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重华宫中帝王俯身屈膝给她整理衣摆的画面,她蓦然一笑。 结局如何,后悔与否,答案有迹可循不是么? 天家母子上了台阶。 萧痕经过云卿身边时,脚步微微一顿。 强压下拽着她去御案同坐的冲动,再次迈开双腿。 “众卿平身。” “……” 云卿在太后身侧入座,淑太妃等人反而坐在了她的下首。 如此显眼的位置,自是万众瞩目。 康宁大长公主第一个没忍住,当众询问,“不知皇嫂邀云氏女同坐是何意?” 第306章 君纳臣妻 太后已经从绿筠那里得知了大长公主为难云卿的事。 到底是自己认定的儿媳妇,她自然不会再叫任何人看低她,嫡长公主也不行。 “怎么,哀家处事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不成?” 康宁微愣,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之色。 太后待她向来宽厚,私底下都不曾对她疾言厉色过,更遑论当众拂她的脸面。 这一个个的,都怎么了? 先是二嫂替云氏说话,如今长嫂又公然维护,她们都吃错药了不成? 难道就因为永宁侯府的世子回归,云家有重振旗鼓的苗头,这对妯娌便放低姿态眼巴巴的去讨好? 她们如此行事,可对得起皇兄近些年呕心沥血对永宁侯府的打压? “皇嫂想要做什么,自然无需臣妹点头同意,只不过这云氏女一不是后妃,二不是王妃,坐在那于礼不合。” 话音刚落,云卿下首的淑太妃也缓缓起身,屈膝对太后道: “娘娘,康宁大长公主说得对,卿儿不是皇家妇,又于社稷无功,不该坐在高位,这不合规矩。” 太后听罢,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了淑太妃一声‘蠢妇’。 康宁分明是想折辱她的侄女,她不为自家人撑腰也就算了,居然还帮腔。 以前瞧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在永安宫里守了三年寡就变糊涂了? “怎么,你也觉得哀家应该将她遣去角落里坐着?” 淑太妃一愣。 之前在殿内发生的事情她并不知晓。 什么叫遣去角落里坐着? 卿儿乃永宁侯府的嫡女,虽然嫁过人,但眼下已经恢复自由身,要回也是回侯府的席位。 一旁的豫亲王妃见她满脸疑惑,压低声音与她解释了两句。 淑太妃听罢,霍地转头朝台阶下的康宁望去,眼底裹挟着怒火。 她虽然不想让卿儿坐在后妃的席位上叫人误会,但这不代表她能容忍别人轻贱她。 思及此,她猛地拔高声音道:“卿儿虽然于社稷无功,但云氏满门却誓死效忠皇室, 娘娘体恤功臣,有意抬举她,是她的福气,臣妾代云氏祖辈叩谢娘娘恩典。” 说完,她又行了一礼,然后退回到自己的席位。 太后的脸色舒缓了些。 还算她有点脑子。 哪怕她们曾经有再多的龃龉,这个时候都应该握手言和一致对外。 “康宁,你听到了么?永宁侯府战功赫赫,哀家邀她来上首入座,也无可厚非,你休要再多言。” 大长公主心里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难受得紧。 她今日若不将云氏女从上首拽下来,日后还有何脸面立足于盛京权贵圈? 眸光微转,下首的镇北侯夫人李氏突然映入眼帘。 摊上这样一个亲娘,足够让在场所有人耻笑她的。 “苏夫人,永宁侯病逝得早,你作为云卿的母亲,是不是该劝诫她,叫她低调做人谨慎行事,莫要恃宠而骄。” 李氏本就心惊于长女坐在太后身边,听康宁这么一说,本能的就想附和,然后同她将人弄下来。 那个位置,太显眼了,她不能让长女稳坐于此。 几乎不假思索,她脱口就道:“卿儿,永乐公主都坐在下面,你怎么能代替她伴驾娘娘身侧?听话,赶紧到我这里来。” 太后明显察觉到身侧女子的异样,小姑娘背脊挺直,整个人如同拉满的弓,紧绷到了极致。 她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没有享受过母亲的疼爱,却要听其受教,换做谁都会不高兴的。 偏偏这丫头隐忍克制,将苦都往肚子里咽。 唉! 云卿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下意识垂头望去,目光触及到身侧探过来的手臂时,微微一愣。 她的眸光原本凉得如同冰刃,却在太后裹住她指尖的那一瞬,冰霜渐渐融化。 太后没瞧她,只冷冷的望着下面的镇北侯夫人,淡漠却不失威严道: “是哀家刚才说得不太清楚么?需不需要我再与苏夫人叙述一遍?” 李氏见太后动了怒,急忙起身告罪,“臣妇不敢,只是觉得卿儿无功,不该伴在娘娘身侧。” 太后的眸光一下子变得犀利,又冷沉沉的质问:“你的意思是她没资格与哀家同坐?” 说到这,她猛地拔高声音呵斥,“苏夫人,为人母者,不该厚此薄彼。” 李氏一惊,仓皇下跪,“娘娘训斥得对,臣妇受教了。” 这时,御案前一直未说话的帝王突然开口道:“闹够了么?如果闹够了,都给朕闭嘴, 太后体恤功臣之女,特赐下恩典让云氏同席,此事不容置喙,也休要再提。” 康宁憋了一肚子的气,哪肯就此罢休? 可她又不敢忤逆圣上,只能抬头朝对面的几个御史望去。 御史们也觉得太后此举不妥。 而他们更担心的是天家母子起了心思,想要迎云氏入宫为妃。 君纳臣妻,这不是要步太祖皇帝的后尘么? 身为御史,他们怎能袖手旁观? 魏御史当即起身拱手,“陛下,非老臣等人揪着此事不放,实在是兹事体大,老臣不得不过问, 长宁郡主坐在后妃席位上于理不合,您与太后若无意礼聘她入宫,她就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御史中丞急忙附和,“魏大人说得对,云氏一无功于社稷,二无后妃的位份,不该与太后同席,还请陛下明鉴。” “请陛下明鉴。” 萧痕端坐在御案内,心底盘算着当众宣布立后之事会出现怎样的局面。 他们不是口口声声说‘云氏无后妃位份’么?他给她名分,问题是不是就迎刃而解了? 云卿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着痕迹的朝他摇了摇头。 镇北侯府还没解决,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一旦当众宣布立后,极有可能会逼着镇北侯府反,届时硝烟四起,生灵涂炭,他们想要在一块就更艰难了。 她起身走到御案前,屈膝行礼,“陛下,娘娘,魏御史言之有理,臣女无功于社稷,的确不该坐在这。” 说完,她又转身望向那几位御史,轻笑道:“诸位大人莫气,太后娘娘不过是心疼我,才赐下恩典, 可我却恃宠而骄,差点坏了礼制规矩,实属不该,好在各位敲醒了我,没叫我一直错下去。” 说完,她又朝上首的帝王与太后行了一礼,这才踱步朝台阶下走去。 刚走两步,下首一绯袍官员突然从席位上站了起来。 “郡主且慢。” 第307章 扶风娘子 云卿的脚步微顿,下意识朝对方望去。 不出意外,开口的是江南总督崔敬元。 小娘子唇角不着痕迹的勾了勾,转瞬又恢复如常。 早在殿外与崔老碰面时,她就猜到他会在今日国宴上为她造势。 后来太后命绿筠姑姑前来传话,让她坐在她身边去,她便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想。 此计定是御案上的那位想出来的。 他先请太后下旨邀她同坐,等引起御史台的反对后,再命崔老道出扶风娘子的善举,一切水到渠成。 正因为想通了各中关键,她才起身请旨去永宁侯府席位的。 这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用不了半盏茶的功夫,御史台那帮老家伙就会心服口服且心甘情愿的请她重回太后身侧。 “崔卿有何事启奏?” 耳边传来帝王的询问声,拉回了云卿恍惚的思绪。 她微微敛眸,不着痕迹的退到一旁。 崔敬元没急着回帝王的话,而是转眸朝御史台那几个官员望去。 “依魏御史之言,长宁郡主若有功于社稷,便能与太后娘娘同席了?” 魏御史微怔,愣了片刻后,开口道:“承武年间,安国公府次女程氏絮娘集百家所长,一身医术出神入化, 她游历民间时不知救过多少病患,后回京参加宫宴,懿安太后念其功劳,特邀她同席,彰显她医者仁心。” 崔敬元自然知道这个典故,之所以问魏御史,无非是想让他亲口表态而已。 既然有这个先例,那一切都好办了。 “魏御史的意思是,只要造福过百姓的女子,就能破例与太后娘娘同席对么?” 魏御史虽然不知道这老家伙在卖什么关子,但事实不容置疑,当即点头道:“对!可这与云氏有何干系?” 崔敬元淡淡一笑,不答反问,“御史可听说过‘扶风娘子’这个人?” 魏御史听罢脸色一变,瞳孔在狠狠收缩。 扶风娘子他自是听过,不仅听过,他魏家族亲还受过此人的恩惠。 五年前,临安连日暴雨,河口决堤,一夜间冲毁了数个镇子,导致上万百姓背井离乡,无家可归。 这里面,就包括他那大半辈子都靠耕田种地为生的叔父一家。 他年少丧父丧母,是叔婶一手将他带大的,还倾尽所有供他读书参加科考。 在官场倾轧二十多年,不结党营私,两袖清风,终是入了先帝的眼,得他器重。 五年前,老御史年事已高请辞归乡,临走时举荐他,正合了先帝心意。 官居御史大夫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临安接叔父婶母入京颐养天年。 原以为用不了月余就能盼来双亲,结果家丁护院离京的第六日朝廷便收到了江南总督的急奏。 河口决堤,整个临安城淹了大半,其中受灾的地区就有他的老家。 他在盛京急得团团转,可又不得擅离职守,只期盼着家丁护院门能顺利接回叔父一家。 担惊受怕了数日,管家来信,说洪水过境,整个临安城一片汪洋,镇子被淹,死伤无数,他们并未接应到老太爷一家。 叔父婶母对他有养育之恩,他怎么能高居庙堂无动于衷? 当日就上奏请辞,先帝感念他一片孝心,允许他回乡寻亲。 又数日,他风尘仆仆赶到临安,听说灾民都被安置在了河口上游。 询问后才得知是一位叫‘扶风娘子’的大善人开仓放粮,搭建雨棚,收留上千灾民,护了他们周全。 他在安置之所寻了整整两天,最终找到了被救下的叔父一家。 至亲劫后余生,他对那位散尽家财慷慨解囊的扶风娘子一直存着感激。 而这几年里,叔婶也时常将那位大善人挂在嘴边,说此生唯一遗憾的是没能见到恩人当面道谢。 那些被救济的灾民,应该都有同样的想法吧? “魏御史,魏御史……” 耳边传来崔敬元的叫喊,将魏御史从回忆中拉拽了回来。 他神情有些激动,脱口问:“崔总督是不是查到大善人的身份了?” 崔敬元见他这般反应,忍不住扬了扬眉。 看来这位御史大人也受过长宁郡主的恩惠啊。 这就好办了! 他没理会魏御史,转身朝上首的帝王徐徐下拜。 “陛下,臣有本启奏,自建康十三年始,到天圣二年止,这七载岁月里,扶风娘子散了数十万家财, 她为百姓铺路搭桥建棚施粥,不知救下过多少性命,此举足以流芳千古,朝廷不该就这样遗忘她的功勋, 今逢您万寿之节,普天同庆,这海晏河清也有她的一份功劳,求陛下念及她的贡献,多予嘉奖。” 崔敬元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震耳欲聋,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男宾席位上的苏骞下意识蹙起了眉头,不自觉的攥紧了掌心把玩着的酒杯。 他昨日就收到了消息,江南一带在盛传扶风娘子乃永宁侯府的长宁郡主。 原本打算等万寿节过后再处理此事,没想到这江南总督竟先发制人,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云卿早不暴露身份晚不暴露身份,偏偏在这个时候暴露,其目的不言而喻。 她在造势,在为日后登临凤位铺路。 心底有道声音不断地在告诉他:想办法阻止,一直要想办法阻止这一切。 可扶风娘子的名气实在太大,如今又是万寿国宴,加上龙椅上那位有意扶持,又有谁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搅局? 抬眸间,对上继母凝重的目光,他蓦地一笑。 无妨,他们还有一张底牌,只要亮出来,这云氏女不一定入得了宫。 上首的帝王扫向前排的一众三品大员,见他们个个都屏息凝神,紧张至极,不禁勾唇一笑。 这块石头掷下,注定会激起千层巨浪。 “崔爱卿所言,朕深有感触,奈何这位扶风娘子淡泊名利,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即便朕想嘉奖她,也寻不到人啊。” 崔敬元双手撑地,伏身叩首,“禀陛下,臣感念扶风娘子为南境百姓所行之善事, 这几年派出了不少府兵去查访,终是在几日前查到了她的真实身份,如今她就在殿内。” 话音刚落,魏御史近乎失控的问:“她,她是谁?” 第308章 诏书 崔敬元缓缓直起腰杆,抬眸朝玉阶边上的云卿望去。 小姑娘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裳,安安静静的立在那,看似低调,实则耀眼得很。 他不得不感叹永宁侯府的良好家风与教养。 大概也只有那样正气凛然的清贵门庭,才能滋养出如此灵动的女子吧。 “回禀陛下,那位乐善好施的扶风娘子,便是您不久前册封的长宁郡主。” 一石激起千层浪! 原本寂静的大殿瞬间变得喧闹起来。 众人纷纷朝台阶上的云卿望去,有震惊的,有诧异的,有探究的,有迟疑的,个个表情精彩得很。 康宁大长公主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厉目横扫向依旧跪在地上的崔敬元。 “崔大人,你乃堂堂二品命官,莫要信口雌黄,胡言乱语。” 云家女就是扶风娘子…… 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可笑至极! 云氏今年才多大?二十出头。 那位扶风娘子行善已经七年有余,她这么个丫头片子,怎会有那般豁达的胸襟,以及雄厚的财力? 不,她不相信七年前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能拿出数万两银子出来做善事。 这绝不可能! 崔敬元回头睨了康宁大长公主一眼,轻飘飘地道: “殿下身为皇室嫡女,理应感念长宁郡主对南萧百姓做出的贡献,而不是一再的苛责她。” “你……”康宁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视线扫过台阶上的女子,不甘与愤怒在胸腔里交织着。 强压下激动的情绪后,她咬牙切齿的问:“你怎么证明云氏就是扶风娘子?” 不等崔敬元开口,上首的豫亲王突然离席,走到台阶正中央朝御案内的帝王施礼道: “陛下,崔总督所言非虚,老臣前两天就在坊间听说过这个传言,特命暗卫去调查了一番,证实扶风娘子的确就是云家女。” 康宁见自己的兄长帮外人说话,叫她下不来台,忍不住嘶喊,“二哥,你疯了。” 豫亲王睨了胞妹一眼,失笑道:“如今整个江南都传开了,数十万百姓都知道了云丫头的善举, 即便我今日不说,此事用不了两天也会传入盛京的,康宁,你莫要再咄咄相逼,错了就是错了。” “……” 最后一句‘错了就是错了’如同魔音般,不断地在康宁大长公主耳边环绕。 她失魂落魄般跌坐回椅子内,身上的傲气与那份得天独厚的优越感在渐渐消散。 最后,她缓缓垂下了倨傲的头颅。 江南总督如此笃定扶风娘子就是长宁郡主,加上豫亲王在一旁作保,谁还敢质疑? 魏御史踩着虚软的脚步走到崔敬元身侧,仰头一眨不眨地盯着玉阶上的女子。 “你,你真是扶风娘子?” 云卿故作叹息,面上露出一抹无奈又头疼的表情。 她没有回答魏御史的问题,而是对崔敬元失笑道:“我躲了崔总督七年,没想到还是被您给扒拉了出来。” 话落,她又踱步走到玉阶中央,朝上首的帝王盈盈下拜。 “陛下,臣女乃南萧子民,凡境内百姓皆是我同袍,我在他们遭遇天灾时出手相助,无可厚非, 臣女本想秉承老祖宗的美德,做善事不留名,结果崔老非要跟我客套,将我查得一清二楚。” 说到这,她缓缓伏身叩首,又补充道:“这几年臣女之所以能顺利建棚施粥,全仰仗陛下的默许与支持,百姓真正该谢的,是您才对。” 瞧,这就是永宁侯府的嫡女。 她将场面话说得漂漂亮亮的,直接堵死了那些蠢蠢欲动,想要弹劾她‘不经朝廷允许擅自放粮’的官员。 人家姑娘都把功劳让给了陛下,要是还有人出来质疑她,那就真的蠢到没边了。 萧痕缓缓起身绕过桌沿,负手站在御案前,盯着伏身跪地的女子瞧了片刻,蓦地一笑。 “云氏女的胸襟与眼光,连朕都自叹不如啊,这长宁郡主的封号,你实至名归,起来吧。” 云卿道了谢,起身准备下台阶。 站在殿中央的魏御史见状,急忙开口道:“郡主留步。” 说到这,他抬手朝她深深鞠了一躬,又道:“老夫之前不知您是做了无数善事的扶风娘子,对您多有苛责,在这先向您赔不是了, 既然郡主于社稷有功,那上首的位置您自然是坐得的,有老夫在这,我倒要瞧瞧谁还敢置喙。” 说完,他的视线在殿内扫了一圈,隐含压迫。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谁还会那般没眼力的阻止? 御史台一旦熄火,事情便尘埃落定了。 太后含笑朝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云卿招了招手。 “云丫头,过来哀家这边坐。” 云卿也不矫情,大大方方去太后身侧入座。 她之前就说过了,用不了多久御史台那帮老东西就会心甘情愿的请她回去。 这不就办到了! 太后等她坐定后,缓缓褪下左手戴着的碧绿镯子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哀家今儿个也学学懿安太后封赏程氏絮娘那般封赏你,你莫要嫌这镯子老气,是哀家的一片心意。” 云卿颔首道了声‘不敢’,举起胳膊在太后眼前晃了晃,又说了句‘臣女很喜欢’。 这一幕,真真是羡煞了台下一众的世家贵女。 能在万寿国宴上出尽风头,还得太后的赏赐,该是多大的荣耀啊? 历朝历代得此殊荣的,要么被立了后,要么被册封为妃。 云氏该不会…… 转念一想,她是已嫁之人残花败柳,做再多的善事又如何?难道皇室还能立一个和离女为后不成? 杞人忧天了! 女宾区靠角落的某个席位,云瑶正死死盯着太后将镯子套在了云卿手上,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云卿那贱人出尽了风头,将寿宴的气氛推到了最高点,接下来献礼环节岂不是无关紧要了? 她耗尽半年心血,才绣好那幅万寿图,难道要成为那贱人的陪衬? 怒火上涌,她气得身子都在轻轻发颤。 坐在她身侧的‘三夫人’睨了她一眼,幽幽道:“不想丢人现眼被轰出大殿,就给我镇定点。” “……” 云瑶努力平复好情绪,看云卿时的目光裹挟着浓烈的杀意。 她倒要看看淑太妃那老婆子怎么为她铺路,助她进宫。 上首,萧痕回到御案入座后,对礼部尚书道: “老爱卿明日写份诏书昭告天下,好好赞扬长宁郡主一番吧,莫要叫有功之人蒙了尘寒了心。” 第309章 纰漏 为媳妇造势的活,他很乐意干。 席位上的老尚书听罢,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似乎洞悉了什么。 他倒也没推辞,有功就得赏,女娃娃为贫苦百姓做了那么多实事,该她的赞扬一个字都不能少。 至于陛下的心思…… 唉! 头疼! “老臣遵旨,等国宴散了后老臣就回内阁拟诏书,明日一早便昭告天下,以安民心。” 他啊,有种预感,隐隐觉得用不了多久陛下又会让他拟另一份关于云氏嫡女的圣旨。 罢了,只要陛下肯松口立后,云氏女就云氏女吧。 挑来挑去,把这位祖宗惹急眼了空置六宫,他们这帮老东西的罪过可就大了。 萧痕见老尚书一副认命的模样,心里彻底舒坦了,他偏头对吴公公道:“宣各国使臣入殿觐见吧。” 之前他与太后进殿时,那些使臣行礼退了出去,如今正在外面的廊下等候着。 伴随着吴公公一声尖锐的叫喊,殿外的使臣们井然有序的入殿。 按照国力强弱,北戎九王子闵澜先进来,其次是东齐的耶律泰,再是西越的大长公主。 闵澜缓步上台阶时,视线停在了云卿身上。 他们刚才在外面虽然没有听得完全,但也了解了个大概。 很难想象被南萧百姓广为流传的女大善人,竟是眼前这个娇娇柔柔的姑娘。 也对,让他父汗闻风丧胆的永宁侯,铮铮铁骨,正义凛然,教养出来的女儿又岂是平庸之辈? “喂,病秧子,怎么不走了?” 跟在他身后的耶律泰见他突然顿住脚步,忍不住嚷叫出声。 这是个没心没肺头脑简单的。 东齐国主派他过来,就是想让他使出那股没皮没脸的劲儿,从南萧拐一个公主或者郡主回去,两国结秦晋之好。 他看上了云瑶,皇室封其为郡主,倒是也能嫁。 只不过…… 当这位三皇子殿下顺着闵澜的视线望过去,瞧清南萧太后身侧那个女子的面容后,瞬间将云瑶抛到了九霄云外。 “南萧竟还有如此绝色佳人,本王这些天怎么没见到过她?” 说完,他又回头看了闵澜一眼,问:“你瞧上她了?” 闵澜没理这货,朝席位上的小娘子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大步上了台阶。 端坐在御案内的皇帝陛下隐隐察觉到这二人目光不善,便知他们起了贼心。 他觉得吧,一个病秧子死在南萧也没甚要紧的。 至于另一个头脑简单的,稍微制造点意外,也能轻松解决。 耳边响起闵澜的问安声,拉回了帝王飘忽的思绪。 一番寒暄后,萧痕邀他们入席,眼角余光在媳妇身上扫了一眼,眸色沉沉。 礼部侍郎代替老尚书说了一大堆的祝寿词,语毕,寿宴正式开始。 豫亲王的目光在男宾席扫了一眼,见前排空着几个位置,微愣。 还有三品以上的重臣没到? 他迅速扫了两圈,除了被强行休沐在家的苏首辅跟卢尚书外,其他三品大员都到了场。 若这位置是留给他们的,只会空两个才对,可这空了四个。 怎么回事? 难道是永乐安排席位的时候算错了,出了岔子? 不想给侄女惹麻烦叫侄女难堪,他悄悄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可他能看出端倪,台下的宾客们自然也看得出来。 这时,与永乐向来不对付的永成公主突然开口道:“皇兄,男宾区还有席位空着,是哪位大臣误了时辰么?” 坐在她身侧的永乐瞪她一眼,就差没把‘叫你多嘴’写在脸上了。 永成只当她出了纰漏,这么好一个叫她难堪的机会,她又怎会错过? “臣妹瞧着三品以上的重臣都到场了,该不会是永乐妹妹布置席位的时候,算错了吧?” 堂堂国宴,要真是犯了这么明显的错误,岂不贻笑大方? 永乐强忍着一巴掌呼过去的冲动。 一个庶女,还是没了爹的庶女,敢跟她叫板,她记住这笔账了,日后再慢慢与她算。 “永乐,这是怎么回事?怎的会出这等纰漏?”康宁大长公主也在一旁询问。 眼看一双双目光朝她射来,永乐缓缓起身走到大殿中央。 她还没说话,眼眶就红了起来。 瞧这模样,八成是意识到自己出了错,吓得快哭了。 永成公主得意一笑。 如此不堪重用的糊涂虫,她就不信那些世家大族愿意尚主,娶个绣花枕头回去当摆设。 豫亲王连忙出声打圆场,“永乐还小,这又是第一次操办国宴,难免有不足之处,莫怪她,莫怪她。” 永成公主冷嗤了一声,“王叔说得轻巧,她丢人都丢到使臣面前……” “够了!”太后厉声打断了她,“这场国宴是哀家命永乐操办的,出了错也是哀家没教导好,与她何干?” 说完,她缓缓伸手朝女儿招了招手,“永乐,来母后这儿。” 小公主站在原地没动,心里冷哼了两声。 那些个庶姐庶妹们想看她笑话? 做梦! 她今日就让她们瞧瞧一国公主该是怎样的。 思及此,她缓缓屈膝跪在地上,哽咽着声音对御案内的亲哥道: “皇兄,您还记得前几日臣妹与您商议,说想邀请几个特殊的宾客来参加您寿宴的事么? 这四个席位就是给他们准备的,臣妹操办国宴并未出纰漏,还请您明鉴。” 萧痕想了想。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不过不是她来他跟前说的,而是内务府禀报的。 内务府总管说永乐会邀西山旧营的几个伤残将士来参加国宴,让他们感受一下这个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太平盛世。 当时他也没多想,这会儿细细思忖,才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她们姑嫂俩大费周章,应该不止让那几个将士来赴宴这么简单吧? 难道…… 想到某种可能,帝王眼底划过一抹惊诧之色。 那女人……该不会是想借此机会告诉文武百官,军中将士都拥戴她吧? 视线偏移,与某人的目光相撞,对上她笑意盈盈的杏眸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为了让自己配得上他,亮出了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所有底牌。 毫无保留。 这个傻姑娘啊,一旦做出决定,就那么坚定不移的陪着他往前走。 强压下胸腔里排山倒海的情绪后,他转眸望向妹妹,沙哑着声音问:“你邀了何人来?” 第310章 滚回去闭门思过 永乐微微敛眸,笔直的跪在大殿中央。 “西山旧营的伤残将士。” 这话一出口,殿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不为别的,只因大部分人都没反应过来,也没想明白‘西山旧营’是个什么衙门,隶属哪一部。 永乐偏头扫向席位上的文武百官,见他们个个呆滞怔愣,眼眶变得越发的酸胀。 权贵朝臣们高居庙堂坐享其成,怕是早就忘了那些为南萧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这何其可悲啊! 深吸一口气,压下强烈的情绪后,她缓缓伏身叩首,哽咽着声音道: “日前,臣妹去永宁侯府做客,正好撞上长宁郡主准备外出,我便缠着她带我一块去, 西山旧营,臣妹在西山旧营里看到了无数缺胳膊断腿的将士,那一幕,着实震撼到了我。” 说到这,她缓缓抬头望向御案内的兄长,泪水顺着她娇嫩的面颊滚滚而落。 这一瞬,她不再是那个刁蛮任性的永乐公主,而是皇室嫡女,品味着众生疾苦。 她昂首挺胸的跪在那儿,铿锵有力道:“皇兄,那些将士为守护皇权守护百姓,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 我们身为既得利益者,不该就这么遗忘他们抛弃他们,否则便是皇室的悲哀,万民的悲哀, 永乐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但也明白何为家国大义,更明白我头顶这片天是谁用脊梁骨撑起来的。” 说到最后,她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而她的声音也在殿内激荡着,久久不散。 上首的太后眼含泪花的看着笔直跪地的女儿,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她的永乐,终于长大了! 听小公主这么一说,文武百官们渐渐反应了过来。 哦,西山旧营里安置着在战场上受伤残缺的将士。 因为他们的存在感极低,所以大家渐渐遗忘掉了。 兵部左侍郎在听到西山旧营时,脑袋嗡嗡了两声。 他的手脚不太干净,多少沾染了点朝廷发放下去的抚恤金。 如果叫旧营那些将士入殿面圣,并当众捅出这件事,他怕是会惹祸上身。 思及此,他急忙起身开口,“永乐殿下,您虽然贵为公主,但也不应该去往军营,这有违礼制, 再者,历朝历代的万寿节没有邀请军中将士的先例,您还是赶紧遣他们回西山旧营吧。” 不等永乐开口,女宾席的永成公主急忙接话道:“今儿个本来是普天同庆的日子,你整这一出作甚? 如今好好的气氛被你这么一搅和,大家哪还有贺寿的心思?永乐,你实在太不懂事了。” 永乐眯眼朝庶姐望去,冷沉沉的问:“你的意思是,那些伤残将士入殿会扫大家的兴,他们不该出现在这?”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永成拨弄了一下刚染的指甲,轻飘飘地开口,“一群糙汉,还缺胳膊断腿的,可别叫他们进来冲撞了圣驾以及殿中的贵客。” 说这话时,她的语气里满是轻蔑与不屑,将皇室那股子傲慢展现得淋漓尽致。 永乐眸中划过一抹厉色,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死死咬着牙,颤着手指向永成公主,一字一顿地喝道: “来人,将这个忘恩负义不知好歹愚蠢至极的女人给本宫拖去奉先殿门口跪着。” 奉先殿,那是供奉萧氏列祖列宗的宫室。 永成公主也猛地站起身,阴沉着脸问:“咱们都是先帝之女,你凭甚处置我?” “凭甚?”永乐冷冷一笑,“就凭那些将士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换来了你如今锦衣玉食的生活,你却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你……” 眼看姐妹俩就要吵起来,豫亲王急忙呵斥道:“永成,你犯什么糊涂,还不赶紧去殿外给那几位将士道歉。” 道歉? 那是不可能的! 永成含泪朝上首的兄长望去,带着哭腔道:“皇兄,我堂堂一国公主,难道还比不上那几个残废么?” 豫亲王暗自骂了声‘蠢东西’,也不再开口了。 永乐更是觉得自己有这种庶姐,是件很可耻的事。 御案内的帝王冷睨了永成公主一眼,语调平缓的问: “你有什么资格跟那些保家卫国的将士相比?就凭你出身皇室么?” “……” 永成公主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整个人都在轻轻发颤。 “皇,皇兄……” 不等她说完,萧痕直接开口打断了她,“奉先殿也不用去了,直接滚回定远侯府闭门思过吧。” 这话一出,有两男一女急忙从席位上起身,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地。 此三人分别是定远侯夫妇以及定远侯世子。 而这侯夫人便是云卿的……二姑母。 三年前,先帝为一众庶女们指婚,给永成公主择的夫婿便是定远侯世子。 只不过那会赐婚时陆世子才十五岁,年龄过小,这婚事便拖到了今年开春才办妥。 算起来,永成公主比定远侯世子还大一岁多。 如今儿媳妇惹得陛下龙颜震怒,作为她的夫家,陆氏众人自然要站出来请罪。 “陛下息怒,公主殿下她年纪小,不懂事,言语有失,却没什么坏心肠,还请您念在手足之情的份上,宽宥于她。” 开口的是定远侯。 萧痕听罢讥讽一笑,轻飘飘地问:“小?她能小得过永乐?永乐都明白的道理她却不知道,那就不是年龄的问题了。” 定远侯噎得说不出话了。 自家儿媳有多愚蠢,他早就见识过,奈何先帝赐婚难以更改。 哪怕是坨烂泥,陆家也甩不掉弃不了。 定远侯夫人云氏见丈夫被圣上堵得哑口无言,暗自在心里咒骂永成几句后,恭谨道: “陛下乃公主的长兄,如同君父,您代先帝教导她,是她的福气, 臣妇这就引公主回府,等万寿节过后,再让她入宫来向您请安。” 聪明人都听得出来,定远侯夫人这是在为永成公主为陆家挽回颜面。 不愧是熬死定远侯元妻,弄死定远侯嫡长子的女人,够聪明,够机智。 云卿偏头睨了她一眼,眸光渐渐变得幽深起来。 永乐要想与冥起修成正果,冥起就必须回定远侯府夺回世子之位。 她这二姑母不是省油的灯,不好对付啊。 而且陆世子尚了永成公主,背后多少有点靠山,想要拉他下马,也不太容易。 “公主,您先随我回去吧。”定远侯夫人低声劝说。 第311章 离后位一步之遥 永成公主狠瞪向永乐,面容渐渐扭曲。 这笔账她记下了,小蹄子最好祈祷别犯在她手里,否则她定叫她不得善终。 目送婆媳俩从侧门离开后,永乐冷笑了一声,重新抬头朝上首的兄长望去。 “皇兄,几位将士如今就在殿外候着,需要宣他们进殿么?” 兵部左侍郎张了张嘴,刚准备说些什么,眼角余光触及到兵部尚书示意的目光后,堪堪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凭他一己之力,根本就无法扭转眼下的局势。 他若再阻止下去,只会加速帝王对他的猜疑。 好在那些事做得都很隐秘,再加上时隔了数年,证据模糊难以查验,他不一定会被翻出来。 况且他上头还有一个兵部尚书顶着呢,所谓唇亡齿寒,老家伙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出事的。 萧痕的目光若有似无的在兵部几位官员身上扫了一眼,那神情,有些意味深长。 收回视线后,他淡声开口,“吴正德,你亲自走一趟,请几位将士进殿。” 吴公公弯腰应了声‘遵旨’,躬身朝台阶下退去。 萧痕看向立在大殿中央的妹妹,轻笑道:“不愧是我南萧的嫡公主,心有丘壑,知恩,也懂得感恩,实乃闺阁女子之典范。” 话音刚落,百官命妇们齐齐附和,“永乐公主深明大义,殿下千岁千千岁。” 小公主偏头望向云卿,朝她眨了眨眼,悄然退回自己的席位。 这时,西越的使臣明阳长公主突然开口问了句,“永乐殿下还待字闺中,不曾婚配吧?” 她一开口,聪明人立马就猜到她是想替自己的侄子们求亲。 只是西越乃弹丸小国,还无需南萧牺牲嫡出的公主去联姻。 太后自然也不愿意让宝贝女儿远嫁西越,余生再无相见之日。 她下意识轻咳了两声,含笑道:“这丫头今日虽然办了件靠谱的事,但往常就是个不着调的, 哀家都不敢给她招驸马,恐耽搁了人家好小子,这不,拖到十八还未成婚,我也由着她去了。” 明阳长公主从太后的语气里听出了婉拒的意味,倒也没再说什么,只莞尔一笑。 至于她心里在盘算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这时,吴公公领着虞副将以及三个伤残士兵从外面走了进来。 萧痕缓缓起身,殿中所有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虞副将断了腿,走路时一瘸一拐。 至于其他几人,也是残缺的,其中一个脸上还印着狰狞的刀疤,从额角一直蔓延到了唇边,看着触目惊心。 一路所过之处,那些娇生惯养的命妇与贵女们纷纷缩起了脖子,不敢多瞧一眼。 “臣西山旧营统领虞辉,携部将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人艰难的屈膝跪地,向上首的君主三拜九叩。 萧痕站在御案前受了他们的礼,然后踱步走下石阶,亲自将余副将与另一个行动不便的士兵搀扶了起来。 “诸位……辛苦了!” 虞副将红着眼眶注视着立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帝王。 他如松如柏,挺拔坚韧,这是南萧的主心骨,也是他们的信念所在。 “臣等誓死效忠陛下,直至流尽身上的最后一滴血。” “好。”帝王伸手拍了拍虞副将的肩膀,语调铿锵道:“咱们君臣永远一条心。” 眼看虞副将又要下跪,萧痕急忙伸手托住了他的胳膊。 “不必多礼,吴正德,扶虞将军入座。” 虞副将急忙颔首,“陛下先请。” 目送帝王上了台阶后,虞副将犹豫了一下,还是朝云卿的方向拜了拜。 “末将见过郡主。” 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人蹦出来揪错: “虞副将,你可是陛下的臣子,朝廷的将领,怎能向云氏嫡女行礼?难道你是在为永宁侯府卖命不成?” 开口的是南阳伯,自从被帝王降爵之后,他心里就憋着恨。 如今逮住机会,还不得狠咬一口。 武将世家最忌讳的便是假公济私,将麾下的将领占为己有。 如今这姓虞的敢在云氏嫡女面前自称‘末将’,不是找死是什么? 虞副将睨了他一眼,不急不躁道:“侯爷,不,伯爷言重了。” 一句‘伯爷’,狠狠戳进了南阳伯的肺管子,老疼老疼了。 不给他发作的机会,虞副将又道:“云氏嫡女乃陛下亲封的郡主,我在她面前自称一声‘末将’,有何可指摘的?” “你……”南阳伯压着怒火狠瞪着他,“在场有那么多位公主,你怎么不跟她们打招呼,非要选云氏?” 这时,坐在他上首的姚华突然开口道: “因为长宁郡主体恤伤残的将士,在朝廷发放抚恤金的基础上,包揽了妇孺们的一应开支, 伯父不妨学学她也散尽家财,想必同样能得到虞将军的礼遇跟厚待。” “……” 南阳伯气得鼻子一歪,差点就翻白眼。 这逆子!!! 姚华的一番话,在殿内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众人没想到云氏嫡女不仅搭桥铺路建棚施粥,还妥善安排好了伤残将士们的家属,叫她们不至于因为失去了顶梁柱而艰难度日。 礼部老尚书睨了台阶上的小姑娘一眼,感叹道:“我们这些老骨头啊,竟还没有一个丫头活得通透,惭愧,惭愧啊。” 崔敬元跟着附和,“永宁侯虽然已经病故,但他女儿丝毫不堕他的风骨,着实令人敬佩。” 此时镇北侯夫人与苏氏兄妹的脸色难看至极。 云卿在民间,军中,朝堂都建立起了威望,距离后位只一步之遥,再想扳倒她,恐难如登天。 这所谓的万寿国宴,分明是陛下为她造势的垫脚石。 她似一柄长枪,以摧枯拉朽之势钉在了世人眼前,碰撞出的火花四处飞溅,光芒万丈。 日后陛下想纳她为妃都不成,百姓与将士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明月就该高悬于九天,而不是隐在微尘,伏低做小。 苏骞看了眼上首的云卿,忍不住啧啧了两声。 这女人能耐啊,自己绝口不提立后的事,让百姓与朝臣心甘情愿的推她上位。 这样一来,她就能完美的避开高祖皇帝与孝慈皇后那‘君夺臣妻’‘妖魅惑主’的千古骂名了。 呵!! 这份心机,如此魄力,他自叹不如。 明谋大概是斗不过她了,唯有……使阴招。 『卿卿已经为自个儿铺好路啦,前方坦途,静待她凤啸九天』 第312章 妖媚惑主 思及此,他缓缓抬头睨向对面的继母,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接下来就看这妇人如何抉择了。 镇北侯夫人与儿子对视一眼,转眸朝上首那光彩夺目的少女望去。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太后身边,太后正拉着她的手,含笑与她交谈。 这样瞧着,两人倒不像君臣,而像……母女。 李氏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 她仓皇的收回视线,缓缓攥紧了手中的酒杯。 这个女儿早就过了需要母爱的年龄,根本就不屑于她的忏悔与道歉,她不能再对她心软了。 否则,这盛京再无镇北侯府的立足之地。 “鸾儿,等下会有朝臣提议你去舞剑,你要好好表现,压压她的风头。” 苏鸾抿了抿唇,闷闷的‘嗯’了一声。 她自出生以来就是天之骄女,从小苦读兵书钻研阵法,在镇北军营里有着‘女诸生’的盛誉,受无数人的艳羡与敬仰。 原以为来盛京后也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皇后之位该唾手可得。 然,一个家道中落和离归府的下堂妇压制了她身上的闪光点,掩盖了她的才华,让她变得平平无奇,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李氏察觉到了女儿情绪的变化,不着痕迹的握住她手腕,压着声线安抚,“鸾儿,来日方长,勿焦勿躁。” “……” 这时,礼部尚书缓缓起身祝词,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到了寿宴之上: “老臣恭祝陛下万寿无疆,身体安康,也愿我南萧繁荣昌盛,国祚绵长。” 他的话音刚落,百官们也纷纷效仿。 一时间,祝寿声恭贺声此起彼伏,响彻在了大殿的每个角落。 三国使臣命属官献上贺礼,道:愿与南萧永修盟约,不起兵戈。 而万寿节邀各国使臣赴宴的目的,正是如此。 战争消耗的不仅仅是国力,还会导致尸横遍野民不聊生,又有哪个国君愿意深陷这样的狼烟之中? 萧痕举杯与几位使臣共饮,“朕会信守登基时的承诺,与诸国互通商市,不起战火,不摄内政,友好往来。” “南萧皇帝陛下圣明。” “……” 使臣们献完贺礼后,轮到文武百官了。 内务府总管领着一众小宫监端着各式各样的寿礼走进大殿,按照官职一一呈献。 皇亲国戚们准备的都是些珍贵古玩,玉器,件件精美绝伦,赏心悦目。 功勋世家献的则是字帖,名画,书籍,乐谱,皆出自大家之手,极具收藏价值。 当小宫监端着永宁侯府进献的寿桃走到玉阶之下时,皇帝陛下蹙着剑眉朝某人望去。 他很老了么? 云卿接收到了帝王阴恻恻的目光,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鼻子。 她发誓,这礼不是她准备的。 嘴唇蠕动,刚准备说几句吉祥话蒙混过去,下首的云小世子突然道: “微臣承蒙陛下厚爱封为永宁侯府世子,感激涕零,为报您的圣恩,特献寿桃一尊,祝您福如东海,万寿无疆。” “……” 这寿礼跟寿词俗是俗了点,但人家小世子流落民间十数载,前不久才刚回府,带着一股市井的土味也正常。 萧痕冷嗤了一声。 这对姐弟,真有将他活活怄死的本事儿,偏偏他还稀罕得紧。 行吧,他承认自己不太值钱了。 “陛下,云家三房的大姑娘云瑶献上了一幅寿图,据她所述,这是她花了半年时间才绣好的,需要呈来给您瞧瞧么?” 内务府总管突然开口,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原本大家看那琳琅满目的寿礼看得都乏累,渐渐失了兴致的。 可一听说有人花半年时间绣了幅寿图,顿时有了精神。 什么样的绣品需要花那么长的时间? 萧痕之前从吴公公口中得知了此事,并且命他转告永乐,让永乐处置。 虽然不知道那丫头怎么处理的,但有一点他敢肯定,今日献上来的,绝对不是云氏三房之女亲手绣的。 他乐得看热闹,于是轻飘飘地开口,“呈上来吧,让大家都瞧瞧。” 角落里的云瑶原本悬着一颗心,生怕陛下兴致缺缺的说‘不用’。 如今听他爽快的应下,心开始狂跳起来。 她刚才仔细观察了一圈,发现许多人脸上都带着好奇与探究之色,证明他们很期待这幅绣品。 只要亮相,定能收获满堂喝彩。 她对自己有信心。 “混账东西,你这呈上来的是什么肮脏的玩意,也不怕了污皇帝的眼?” 大殿内突然响起太后娘娘疾言厉色的呵斥声,吓得内务府总管以及几个捧着绣品的小宫监纷纷匍匐在地。 “娘娘息怒,老奴也不知道里面绣的是这等……陛下恕罪,娘娘恕罪。” 笑容僵硬在了云瑶脸上。 她只瞧见无数双眼睛朝她射来,个个带着鄙夷,嘲讽,不屑。 那目光,跟淬了剧毒一般,一点一点侵蚀进她的血肉灵魂。 这是怎么了? 她花了整整半年时间才绣好的万寿图,精妙绝伦,不该是万众瞩目,然后对她赞不绝口么? “你,你们这么瞧着我作甚?” 无人回应! 上首的淑太妃看清那绣品后,呼吸猛地一滞,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 她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才没让自己失态。 瑶儿不是说绣了幅万寿图么?呈上来的怎么是…… 要么,那丫头骗了她。 要么,绣品被调包了。 无论是哪种,云氏三房的女儿都废了。 别说入宫,她这一生都不一定能嫁得出去。 思及此,淑太妃缓缓闭上了双眼,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她怕,怕这是卿儿为了阻止瑶儿入宫设下的局。 为了一个男人,坑害同族姐妹,她究竟爱龙椅上的那位爱得有多深? 眼下她还没进宫呢,就耍机使手段,日后进了宫她该怎么办?将后宫的嫔妃全都弄死么? 那样不择手段,她又能得圣宠多久? 一旦帝王厌恶了她,而她手上又沾满血腥,必定难以善终。 想不通,她真的想不通为什么聪慧坚韧的侄女会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在宫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好么,非要入这地狱磋磨自己? ‘啪’的一声脆响,太后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 “来人,将云氏三房那个妖魅惑主的东西给哀家轰出宫去。” 第313章 又好气又好笑 殿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前不久还轻松愉快的气氛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内务府总管招呼两个小宫监去抓云瑶,一路所过之处,命妇贵女们纷纷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 其实刚才只有前几排的人瞧见了那幅寿图,后面的都没看到,所以有人唏嘘有人疑惑。 当然,从太后那句‘妖魅惑主’里,她们也能隐隐猜到一些。 八成是这云氏三房之女胆大包天,绣了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勾引陛下,才叫太后雷霆震怒。 眼看内务府总管带着两个宫监就要到近前,云瑶猛地从怔愣中清醒过来。 她巧妙的绕过几人,跌跌撞撞冲到玉阶下。 “娘,娘娘明鉴,臣女献上的是寿图,恭贺陛下福寿安康,寓意极好……” 不等她说完,太后怒声打断她,“够了,这种糟乱的东西能有什么寓意?还不给哀家滚出宫去。” 入主中宫数十载,太后见惯了阴谋诡计,又怎会看不出这云氏三房之女被人算计了? 至于是谁下的手,用脚指头也能想到。 要么是她那好儿子,要么是她那好闺女。 事关她一双儿女,她又岂会蠢到给她撑腰? 今日不管真相如何,这黑锅都必须此女背下,没第二条路可走。 云瑶见太后态度强硬,丝毫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胡乱朝地上散落的绣图爬去。 那万寿图是再正经不过的东西,所有人都可以为她作证的。 于是,她抓住那绣图后手忙脚乱的摊在了所有命妇贵女眼前。 “你们瞧,这寓意是不是极好?这图是不是极正经?” “……” “……” 众人瞧后齐齐倒抽凉气。 “这女人是疯了不成?在国宴上献这种东西?” “估计想当皇妃想疯了吧?光天化日之下行勾引之举。” “同样是永宁侯府老侯爷的孙女,这品性却截然不同,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你这说什么笑话呢?她能跟云卿比?云卿所行之事,她再活十辈子也办不到。” “永宁侯府耗尽了所有女儿的聪慧,出了个云卿,导致其她人蠢笨也正常。” “……” 云瑶讷讷的垂头朝手里的绣品望去。 只见上面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横卧于榻,榻边立着一年轻男子,男子手勾着她的青丝,活色生香。 端的是一幅旖旎风光,可呈给帝王,就有魅惑之嫌。 ‘嗡’的一声,云瑶只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裂了似的。 这是她绣的么? 不! 这怎么可能会是她绣的! “还愣着作甚?将她给哀家拖出去。” 两个小宫监上前抓人,一左一右擒住了云瑶的手臂。 云瑶奋力转身朝玉阶上望去,与云卿那冷漠淡然的视线相撞。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栽了。 栽在了这贱人手中,再无翻身的可能。 “你……” 话未说完,一股血气直冲脑门,双眼一翻就那么昏死了过去。 两个小宫监顺势拖着她退出了大殿。 内务府总管接收到了淑太妃犀利的目光,低垂着头跪倒在地。 “是老奴的疏忽,让她钻了空子,请陛下太后处罚?” 太后没说话,不想管这烂摊子。 上首的帝王轻飘飘地说了句,“革了总管的职务,滚去守皇陵吧。” 内务府总管痛哭流涕,心底却没多大起伏波动。 永乐殿下承诺他,只要办妥这事,日后官复原职,他的总管之位坚如磐石。 “老奴……遵旨。” 小小的风波,除了一些有心之人会琢磨个中蹊跷,大部分人都没放在眼里。 等大殿内的气氛渐渐缓和后,有官员站出来称赞镇北侯府嫡女巾帼不让须眉,一匹马一杆枪驰骋疆场豪情万丈。 临了,他还提议让苏女当众舞一套剑法助助兴。 苏首辅党派的官员自是附和。 原以为陛下会卖众人这个面子,同意让苏女施展一番。 结果……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母后想必累了吧?要不儿臣先送您回宫歇着?” 太后有点懵! 她不累啊! 她看热闹看得正起劲呢,还寻思着要是让苏女出了风头,儿子回去怎么跟云女交代呢。 结果这混账推她出来当挡箭牌,准备溜之大吉。 太后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可拿自家这混账一点办法也没有。 罢了罢了,他媳妇还没娶到手,先配合他吧。 “嗯,哀家确实乏了,便回宫吧。” 说完,她又举杯朝使臣跟百官碰了碰,“诸位随意,哀家先走一步了。” “……” 众人起身跪送。 皇帝陛下扶着太后娘娘下台阶时,突然开口道:“苏氏,既然大臣们让你舞剑助兴,那你便舞一场给他们瞧瞧吧。” “……” 苏鸾脸气绿了,身子都在轻轻发颤。 太后都替她糟心! 这混账东西,真是没眼看了。 人家姑娘分明是想舞给你瞧,然后博你眼球得你赞赏,压一压云氏的风头。 你倒好,自个儿遛了,让人家给百官表演,这跟教坊那些歌姬舞姬有何区别? 目送天家母子离开大殿后,永乐笑眯眯地开口,“苏姑娘,请开始你的表演吧。” 苏鸾心里蓄着怒火,听她这么一挑衅,瞬间就炸了。 她刚准备开口怼回去,李氏急忙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朝她摇了摇头。 要她舞剑是陛下的旨意,而且由数位朝臣提议出来的,不舞都不行。 虽然憋屈了点,但总好过扣上抗旨不遵的罪名。 苏鸾深吸了一口气,冷冷扫了眼依旧端坐在上首的云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臣女……遵旨。” 云卿大大方方与她对视,一副准备看她当众表演的架势,气得苏鸾的脑仁直嗡嗡。 最终,苏鸾还是忍着屈辱与不甘舞了一场。 她的剑法飘逸,腰肢纤细,一曲一折,如行云流水,确实很有观赏性。 嗯! 观!赏!性! 男宾区有些世家公子瞧她的目光开始不怀好意起来。 如此曼妙的身姿,拖进那暖帐之中把控,该是别有一番滋味。 李氏看到这一幕,心渐渐沉了下去。 陛下不在场,鸾儿舞剑便不是舞剑,更倾向于取乐。 她恨呐!! 恨那些贼溜溜盯着女儿身姿瞧的纨绔,也恨陛下不懂怜香惜玉,将她的鸾儿独自扔在这大殿之中。 想着想着,李氏缓缓闭上了双眼,胸腔里恨意翻滚。 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舞毕,苏鸾忍着哭意退回席位。 崔敬元捋了捋胡须,笑道:“苏姑娘英姿飒爽,当得起将门之女这身份,只是……不宜于室。” 第314章 你何时下旨立后? 何为不宜于室? 直白点讲,就是不适合做当家主母,更不适合做当朝国母。 他的一番话,直接堵死了苏鸾的前路。 李氏的脸色冷沉了下去,压着怒火道:“崔大人慎言,小女自小在边关长大,性情难免活脱了些,这不能成为你抨击她的理由。” 崔敬元倒也没反驳,只莞尔一笑。 他有心拥戴云氏嫡女为后,报答她为南境百姓所做的贡献。 接下来便会付出行动,倾尽一切将小姑娘推上凤位。 至于眼下,倒也无需跟一个后宅妇人浪费口舌。 李氏见他一副‘我不跟你这妇孺计较’的模样,只觉心口堵得发慌。 她不得不承认长女心机深沉,愣是将这国宴变成了她建立威望的踏板,自此名动天下。 今日来了那么多世家嫡女,全部算在一块,怕也比不过她。 “娘,咱们离席吧。” 耳边响起女儿哽咽沙哑的声音,拉回了李氏恍惚的思绪。 她缓缓伸手攥住她的腕骨,压低声音劝道:“太妃亲王公主使臣们都还没走,咱们不能先行离去,乖,你再忍忍。” 苏鸾红了眼眶,有种无地自容的屈辱感。 尤其是瞧见对面那些纨绔贼溜溜的打量她,听见贵女们悄咪咪的议论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 她不甘! 天家母子一离开,这大殿内就属豫亲王的品阶最高。 他是先帝胞弟,宗室之首,盛京权贵们私底下见了他,哪个不喊一声‘老千岁’? “咳咳,本王先敬长宁郡主一杯,感谢你为南境百姓与伤残将士们的付出。” 他带了头,底下的朝臣们不管乐不乐意,都腆着老脸争相夸赞。 用不着云卿回敬,下首的云小世子全揽了过去,从善如流的与百官周旋。 云卿看着为自己挡酒的弟弟,眉眼带笑。 “这孩子长得真像你父亲。” 淑太妃的感慨声自左手边传来。 云卿缓缓转眸朝她望去,颔首道:“阿铮是父亲的嫡子,长得自然像父亲。” 话落,她迟疑了一下又道:“姑母不问问我关于云瑶出差错的事么?” 淑太妃缓缓闭上双眼,哑声开口,“这里不方便聊此事,等会宴席散后,你带你弟弟去趟永安宫。” “……” … 慈安宫。 萧痕在席上喝了不少酒,此刻正慵懒地靠在软榻的引枕上。 男人骨节分明的五指横于额角,有气无力的揉捏着。 对面,太后拿起一串佛珠轻捻,见儿子赖着不动,蹙眉问:“你不去和颐殿了?” 说完,她又偏头招呼绿筠去备醒酒汤。 萧痕换了个姿势,侧身面朝窗外,含糊不清道:“有皇叔在那守着,乱不了。” 太后满脸无语。 她也懒得去管宴席上发生的那一桩桩变故,只挑重点的询问,“你准备何时下旨立后?” 今日在和颐殿发生的事,她瞧得明明白白。 云氏分明是在借万寿国宴给自己铺路。 至于她铺路做甚?很明显不是么? 获取百姓与将士们的支持,谁还能阻止她入主中宫? 文武百官所担心的百年禁忌,都将化为泡影,不复存在。 她如今算是心服口服了。 有这样精明能干睿智通透的女子辅助皇儿,何愁大业不成? 见儿子默不作声,她又试探性的开口,“你若有所顾虑,便让哀家来下这个旨吧。” 云氏做出那么多努力,想必已经决定入宫,眼下只差一道封后的旨意了。 她以皇太后的身份昭告天下,便代表皇室认可了这个儿媳妇,再好不过。 萧痕沉吟片刻后,摇头道:“还是等百姓与将士们主动上书,请立她为后再说吧。” 他们母子给她正名,远不如百姓将士拥戴她上位。 只有万民认可她,她才是这南萧名正言顺的国母。 太后弄清了他的心思,忍不住感叹道:“你对那丫头,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萧痕不置可否。 他爱慕了那么多年的姑娘,好不容易哄到手,自然要给她最好的,绝不允许有半点瑕疵,叫她被世人轻贱。 … 宴席散后,云卿姐弟去了趟永安宫。 淑太妃拉着云铮的手,絮絮叨叨了半晌。 云铮不善言辞,全程都保持静默,只在关键时候配合着应一声‘嗯’跟‘好’。 到底是外臣,他不宜在后宫待太久。 简单交谈了一番后,淑太妃对紫菱道:“你先送世子出宫,我留郡主说些体己的话。” 紫菱领命,朝云铮做了个请的手势。 少年下意识朝长姐望去。 和颐殿内发生的事,他多少猜到了一些。 云瑶献万寿图,结果被人摆了一道,沦为笑柄,彻底失去了入宫的机会。 而太妃属意云瑶,如今人废了,她会不会朝阿姐发难? 在他眼里,什么母亲姑母,都只是陌生人,无关紧要,唯有长姐才是重中之重。 云卿笑着给他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襟,温声安抚,“我有些事要与姑母说,你先回府,不用担心。” 云铮张了张嘴,对上长姐笑意盈盈的眸光后,又堪堪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好,那你早些归府。” “嗯。” 目送少年离开后,云卿缓缓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转眸朝玉阶上的淑太妃望去。 “姑母在和颐殿问侄女是否执意要入宫?侄女如今肯定的告诉您,是!我下定决心入宫。” 淑太妃蹙眉看着她,神色暗沉似墨。 其实早在江南总督跟虞副将为她造势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侄女铁了心要入宫。 国宴上发生的事,都是她在为自己铺路。 “你做了那么多,陛下打算给你什么位份?嫔?妃?还是贵妃? 卿儿,不管是嫔还是贵妃,都是妾,你真的想好了要伏低做小么? 后宫比之功勋世家,更加注重嫡庶之别,只要上头有中宫,你这辈子……” 不等她说完,云卿突然开口打断了她,“姑母,我不做妾,而是入主凤仪宫。” 凤仪宫? 淑太妃怔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后,眼底蕴满了惊骇与震惊之色。 “你,你说什么?” 她潜意识里觉得龙椅上的那位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立一个和离之女为后。 因为他是那么的冷静自持,克己复礼。 第315章 给我一个死心的理由 虽然她与新帝甚少打交道,但能从五子夺嫡中杀出来的,又岂是平庸之辈? 当年霍贵妃与二皇子势如破竹,几乎将整个后宫以及大半朝臣都攥在了手中,距离登顶只一步之遥。 结果呢? 还不是兵败如山倒,最后死的死,废的废。 能以一己之力镇压四个庶弟的人,其手段,心智,城府都必然是寻常人望尘莫及的,他又怎会步高祖后尘,给自己留下污点? 因此侄女一说入主凤仪宫,她第一想法便是:不可能! “卿儿,你可别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 云卿摇了摇头,一字一顿道:“姑母,我很清醒,事实上做出这个决定,我斟酌了许久, 您信我,哪日我入宫,定是以皇后之尊,绝不会与他为妾。” 淑太妃张了张嘴,可对上她明亮又自信的目光后,所有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 那人许诺给她的,是后位么? 难怪这丫头如此坚决,哪怕飞蛾扑火,也要入这深宫。 可她不相信皇家人,尤其今上还是那个忘恩负义无耻之徒的儿子,她就更加信不了了。 永宁侯府世代忠良,长兄为了守护这片江山四处征战,导致妻离子散,家不成家。 作为君主,不但不体恤忠臣的劳苦,还肆意猜忌,想尽一切办法去打压。 打压便罢了,还设下那样一个局,彻底葬送了一代战神的性命。 她怎咽得下这口气? 若卿儿嫁给那无情无义之人的儿子,她阿兄岂不是要含恨九泉? 越想,淑太妃心底的恨意就越浓,越不愿看到侄女做皇家媳。 “若姑母不同意你入宫呢?你还要坚持吗?” 云卿怔怔地望着她,一时失了声。 她的大姑母在闺阁时便温雅端庄,知书达理,名动整个盛京城,绝对不是那种蛮横之人。 若是进宫为妃,姑母反对也正常。 可她以皇后之尊入宫,实在想不通姑母有什么理由反对? 难道因为她是二嫁之身,姑母打从心眼里瞧不起她? 不! 这不可能! 永宁侯府的嫡女,爹爹的胞妹,不该那么肤浅。 静默片刻后,她缓缓屈膝,笔直的跪在台阶下。 “姑母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能让我死心的理由。” 淑太妃脱口就想说出永宁侯死亡的真相。 可对上侄女那双明亮的眸子时,一股无力感直冲脑门,叫她歇了心思。 阿兄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别将真相告诉卿儿,就是怕她心伤。 如今这孩子深爱着陛下,她若说了,就不是心伤那般简单,怕是得心如死灰,自此一蹶不振。 她是要阻止她入宫,但没想过要毁了她。 “你应该知道,先帝处处掣肘你父亲,打压你父亲,为了消掉帝王疑虑,不惜将你许给裴家那破落户, 实不相瞒,阿兄临终前再三嘱咐我,叫我看紧你,别让你与皇室子弟产生半点瓜葛。” 说到这,她缓缓起身走下台阶,弯腰将侄女抱进了怀中,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循循善诱: “卿儿,你父亲深受皇权的制衡,万分厌恶朝堂内的尔虞我诈,自是不希望你踩进这泥坑, 你听姑母的话,出京去散散心,人啊,一旦看多了风景,见惯了世面,那点情爱便无关紧要了。” 云卿靠在她怀里静静地听着,心底却没丝毫波动。 她知父亲厌倦朝堂,也理解父亲的顾虑,更明白了姑母的苦心。 可这不足以让她放弃他啊。 他是那么的努力为她争取为她筹谋,她如何能负他? 还有,姑母真的只是因为父亲临终前一句嘱托就拼命阻止她入宫么? 她不信! 直觉告诉她,这里面应该存着更深层次的缘由。 “姑母,您有事瞒着我对不对?” 淑太妃一愣。 她没想到侄女这般敏感。 说与不说,都在她的一念之间,一念可让侄女圆满,一念可将侄女击垮,她难以抉择。 罢了,再等等吧。 镇北侯府绝不会放弃扶持女儿为后的机会,届时百官施压,她倒要瞧瞧陛下如何选择。 若他真的力排众议册封卿儿为后,那上一辈人的恩怨也不是不能随风消散。 可他若一边甜言蜜语哄着卿儿,一边却立苏女为后,她定叫卿儿看清这对皇家父子的凉薄面目。 “姑母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只是心疼那个没了母亲,整日里趴在我怀里哭的小丫头而已,我们的卿儿,就该无拘无束的活着。” 云卿鼻尖一酸,“您不怪我废了云瑶么?” 淑太妃拍拍她的后背,摇头失笑,“我不愿你入这牢笼,就只能牺牲她, 她对我而言,不过是维持后宫与侯府联系的棋子罢了,废了便废了吧。” 云卿早就猜到了淑太妃的用意,只是她依旧没想明白姑母为何要阻止她进宫。 或许大概真的另有隐情吧。 “姑母若没别的理由,请恕侄女不能听您的。” 淑太妃无声一叹,但愿陛下能立苏女为后,亲自断了这场孽缘。 “你再考虑考虑,多想想你爹当初的不易。” “……” … 接下来两日,京中格外热闹。 确切的说,是永宁侯府格外热闹。 先是魏御史陪着叔父婶母登门,拜谢云卿当年在临安的救命之恩。 有他带头,那些曾受过扶风娘子恩惠的百姓也纷纷效仿,一时间,侯府里里外外聚满了人。 而礼部颁下诏书短短几天,整个南萧就都传遍了长宁郡主的美名。 那些刻意与永宁侯府保持距离的家族也纷纷低了头,舔着脸往上面凑。 这座自永宁侯病逝便衰败下去的府邸,因着出了位乐善好施深受百姓爱戴的嫡女,再次以强盛之姿屹立在了世人眼前。 海棠苑。 云卿刚应付完几个府邸的女眷,正靠在软榻上揉捏胳膊。 “风头太甚也不好。” 青兰抿唇一笑,“可对眼下的您来说,正好。” 立后迫在眉睫,姑娘的名声越大,阻力就越小。 云卿偏头朝窗外望去,眉目间染着一丝忧愁。 自那日见了姑母后,她心头就堆着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究竟是什么事叫姑母那般抵触她入宫? 难道跟父亲有关? 这两日她反反复复的琢磨,可没理出半点头绪。 姑母究竟有何难言之隐? “想什么呢?这般的入神?” 第316章 犯困 耳边响起低沉浑厚的磁性嗓音,拉回了云卿恍惚的思绪。 偏头间,对上男人探究的目光,她笑眯眯的开口,“在想陛下何时下旨册封臣女为后。” 萧痕听罢,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朝外面走去。 小娘子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连忙倾身去拉他胳膊,结果只攥住了一片衣角。 好在他停住了脚步。 云卿仰头朝他望去,满脸的疑惑。 “陛下刚过来,怎么又要走了?” 帝王垂眸与她的对视,双眼似乎蕴着两团火焰,分外的灼热。 “你不是盼着朕的封后圣旨么,朕这就去礼部命他们……不,朕回乾宁殿亲自拟旨。” 云卿紧紧抓着他的衣摆,胡乱套了绣鞋后,猛地扑进他怀里。 “跟您开玩笑的,现在还不到下旨的时候。” 萧痕轻轻搂住她的腰,与她额头相抵。 “哦?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才合适?” 云卿歪着头想了想,开口道:“我刚为自己造势,您就下旨,外界会觉得我是故意亮出‘扶风娘子’的身份,恐适得其反, 再说了,镇北侯府还没解决呢,我有种预感,他们应该憋了什么大招,您不妨先等他们使出来再说。” 皇帝陛下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你就是顾虑太多。” 说此一顿,他打横将她抱回软榻,又继续道:“镇北侯府已经乱了手脚,等着吧,用不了多久就有动作的。” 云卿拉着他坐下,侧身倒进他怀中,脑袋枕在他的小腹上。 “我这两天都在招待府里的宾客,有件事忘了问您,您可知程雅在公主府怎么样了?” 那日国宴上她狠狠打了大长公主的脸,叫她颜面尽失,这长公主府的门,一时半会怕是进不去了。 她倒不怕大长公主报复,就怕她将火气撒到程雅身上。 虽然有程家撑腰,雅雅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但婆母有意给儿媳妇立规矩的话,她怕是躲不过磋磨。 萧痕敛眸沉思了片刻,温声道:“你若担心她,亲自去瞧瞧便是, 正好程霖这两日会回京,让程家给女儿送封信,喊她回府探望重伤的兄长。” 云卿听罢,眸光倏地一亮。 “这个法子好,那等雅雅回程家后您跟我说说,我去看看她。” 帝王轻‘嗯’了一声,眼角余光瞥向她平坦的腹部。 不知何时能听到她的好消息? 转念想想,他们欢好也才一个多月,加上之前别院放了避子的香包,恐没那么快怀上。 他刚满二十四,子嗣方面还不急,先别给她压力了。 儿女本就讲究缘分,缘分来了,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姑娘。”窗外突地传来灵尘的呼喊声,打破了一室寂静。 云卿缓缓撑起身子,抬头朝菱花窗外望去。 “何事?” 灵尘四下环扫了一圈,压着声线道:“青叶又与云瑶安插在侯府的人接头了,两人似乎在筹谋什么。” 这两日府里人来人往,乱得很,存着怨气的青叶也坐不住了,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确切的说,是在国宴上栽了大跟头,从此再无进宫希望的云瑶坐不住了。 她命人主动联系了青叶,试图借青叶之手朝她发难,速战速决。 也好,她们之间的明争暗斗,确实该做个了断了。 “让她们筹谋,先别行动,等云瑶入局后再说。” “是。” 目送灵尘退下去后,云卿偏头朝榻边的男人望去。 一瞅她这神情,帝王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小娘子见他一副防备模样,挑眉问:“三妹妹花了半年时间绣的那幅万寿图,陛下收藏起来了?” “……” 他就知道这事还没完。 斟酌片刻后,皇帝陛下试着开口道:“淑太妃的寿诞快到了,朕借花献佛,命内务府将那图送去永安宫吧。” 正好借此敲打敲打那妇人。 云卿冷哼了两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这两日格外的犯困,沾床就想睡。 “好累,我睡会,您要不要一块?” 帝王的视线在她脸上扫了一眼,见她眉眼疲倦,只当她招待宾客累了。 “睡吧,朕等会还要回宫应付西越的大长公主。” 一听西越大长公主,云卿精神了些。 “她还没死心么?” 西越想与南萧联姻,而明阳长公主看上了在国宴上大放异彩的永乐公主。 她承诺让自己的太子侄儿迎娶永乐为正妻。 这就意味着永乐日后会是一国之母。 这般诚意,南萧确实不好直接拒绝。 事实上这两日已经有朝臣递折子,奏请陛下同意两国联姻,永结秦晋之好。 可永乐是太后跟陛下捧在手心长大的嫡公主,这对天家母子又怎舍得让她远嫁西越? 如今两日过去,双方也没商议出个结果。 萧痕吻了吻她的眸子,将宽厚的手掌搁在她眼帘上。 “睡吧,朕不会让永乐远嫁的。” 她刚才询问他时,用了‘还没死心’这四个字,证明很不想永乐嫁去西越。 为了这对姑嫂真挚的情意,他也会推掉这桩婚事的。 … 静心庵。 程霖休养四日,背后的伤已经结了痂。 这期间,他的生活起居全都是嫣然照料的。 正因为这个,越发坚定了要将她娶回去的想法。 倒不是爱上了她,而是人家姑娘牺牲了那么多,他要不对她负责,就有些畜生不如了。 良好的家风拘着他,叫他做不出那等凉薄无情之事。 ‘嫣然’ 那女子说她叫嫣然,听着有些耳熟。 但他向来对女人不上心,一时间也没想到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屋外传来咚咚咚的木鱼声响,程霖趴在里间的榻上静静聆听着。 他渐渐喜欢上了这种声音,再继续待下去,他怕是得忘却红尘遁入空门。 嗯,做和尚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吓得浑身一激灵,急忙掐灭了。 且不说颠皇会不会同意,家里老头子那根鞭子就得将他抽得皮开肉绽。 胡思乱想的功夫,外屋的木鱼声突然停了下来。 片刻后,院外响起刻意压制的争吵声。 程霖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其中一道声音很陌生,并不是她们主仆俩的。 担心她有危险,咬着牙撑起身体下了榻。 走到窗前,透过缝隙看到院子里有个老婆子正拉着女子的手。 “姑娘,你随我回国舅府吧。” 第317章 他越要娶她 来人是郭嫣然的教养嬷嬷,也是大国舅元妻的陪嫁丫鬟。 她看着嫣然长大的,如今瞧自家姑娘在这简陋的屋子里过清贫的生活,哪还忍得住? “您在郭家锦衣玉食,怎吃得了这种苦?姑娘就听老奴一句劝吧,去给老夫人道个歉,她会准您回府的。” 嫣然脸上挂着和煦的笑,眉眼弯弯,云淡风轻。 “这尼姑庵里上百个尼姑都吃得了这苦,我如何吃不了?难道就因为我是国舅爷的女儿,便天生比她们高贵么?” “可……” “嬷嬷不必说了,嫣然闯了祸,给家族蒙了羞,这尼姑庵便是我余生的归处, 你该谢谢郭家惦记骨肉情分,为我安排好了后路,叫我不至于流落街头, 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以后也莫要再来找我,我过段时间便剃发了。” 老嬷嬷泪流满面,抱着她失声痛哭起来。 “我的姑娘啊,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幼年丧母,亲爹不疼,后娘不爱的,还,还碰上了那样的事。” 嫣然担心她声音太大引起程霖的注意,拉着她往院门口走去。 “嬷嬷,我很好,心平气和,无欲无求,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愉快, 您觉得这里清苦,但这却是多少人穷极一生都在追求的宁静, 回去吧,好好的在府里养老,不要惦记我,我会照顾自己的。” “……” 屋内,程霖失神的走回榻边躺下。 国舅府。 大姑娘。 嫣然…… 郭嫣然…… 他总算想起她的名字为何那般熟悉了,她竟是前段时间与陛下传出风流韵事的郭大姑娘。 难怪那日见她第一眼就觉得有些眼熟的,原来…… 这就有点苦逼了。 他把颠皇的表妹太后的侄女给糟蹋了。 头疼! 这下不仅没法向家里的老头子交代,也没法向太后陛下国舅交代了。 怎么办,有点想回到那天晚上,直接死郊外。 “你都听到了?” 耳边突然传来女子的询问声。 程大统领虎躯一震,脱口道:“我不是故意听墙角的,我担心有人对你不利,这才起身去瞧。” “……” 还真是藏不住一点事。 郭嫣然勾了勾唇,很快又收敛了笑意。 她虽欢喜他在意她的安危,但如今窗户纸捅破,多少有点尴尬。 “我是不是很轻浮?” “嗯?”程霖怔怔地朝她望去,见少女脸上露出苦涩的笑,猛地反应过来。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刚才有点走神,脱口就嗯了一声,不对,我没想过嗯,是嘴巴太欠才……” 完了,解释不清了。 “总之我不觉得你轻浮。” 郭嫣然自嘲一笑,“你不用安慰我,那日国舅府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满盛京都知晓了,大家都骂我不知廉耻。” “……” 程霖一时失了声。 早知就不去听那劳什子墙角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不知道情况,稀里糊涂娶回去就娶回去了,非得来这么一出。 嫣然缓缓垂眸,掩去了眼底压制不住的爱慕与眷恋,朝他福了福身。 “程世子的伤口已经结痂,不影响行动了,您若没有其他不适,可自行离去。” 这是在下逐客令。 程霖本就打算今日走的,听她这么一说,那股子叛逆劲又上来了。 他眯眼看着她精致的面容,神色暗沉。 “如果我不走呢?” 嫣然绞紧了手中的佛珠,微微偏过身子。 她不舍他离去,但彼此缘分浅薄,再纠缠下去不过是害人害己。 这四日,已是她耗尽毕生的好运换来的,足以,她不该奢求太多。 “那我便只有搬去庵里禅房。” 说完,她又朝他福了福身,踱步准备离开。 “等等。”程霖沙哑着声音喊住她,“你别走,我走。” 嫣然眨了眨酸涩的眸子,哽咽道:“衣物为你备好了,就在架子上,世子自便。” 说完,她掀开帘子去了外屋。 程霖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嗤的一笑。 他年少的时候就是个混世魔王,一匹马一把剑,四处流浪,惩奸除恶,还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的。 这女人越是要与他划清界限,他越要娶她。 等着吧,她早晚得入他程家的门。 别说是带发修行,就是真的剃了发,他也能将她弄到手。 穿戴好衣物后,他大步跨出内室,对着佛龛前的女子说了句‘走了’,头也不回了离开。 采儿从小厨房追出来,问:“程世子这就走了?” 她其实很想问‘您不带我家姑娘一块离开么’? 可又怕姑娘生气。 程霖的脚步一顿,回头睨了她一眼,淡声吩咐,“好好照顾她。” “……”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后,采儿折返回正屋,见姑娘正背着门口而立,耷拉着脑袋。 她几步走上去,焦急的问:“程世子就这么走了?” 嫣然微微仰头,逼退了眸中的水雾。 “不然呢?” 采儿的脸瞬间就垮了,“男人果真都是薄情郎,您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他四日,他不该对您负责么?” 嫣然回头望向院外,释然一笑。 “镜花,水月,缘起,缘灭,余生不复相见。” 说完,她屈膝跪在蒲团上,闭目继续敲木鱼。 … 侯府。 海棠苑。 云卿歇一觉起来,人轻松多了。 “陛下何时走的?” 青兰一边给她挽发,一边开口,“您睡着后就离开了,应该是有急事要处理。” 说完,她思忖了一下,又凑到她耳边提醒: “今儿个都二十五了,姑娘的月事还没来,加上您这两日总犯困,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云卿点点头,“等应付完宾客,咱们再悄悄去趟顾府,请顾伯父把把脉。” 话落,她在室内随意扫了一圈,问:“青叶呢?” 青兰脸上的笑意渐渐退散。 她知道青叶要对姑娘下手了,而她出手之日,便是覆灭之时。 虽然姑娘会念在往日情分上饶她一命,但她这辈子也没想过得舒坦。 “在前院……” 不等她说完,外面突地传来一阵熟悉的奔跑声。 转瞬,青叶满脸兴奋的冲进了内室。 “姑娘,奴婢听说今晚东街上有灯谜有杂耍,很是热闹,咱们也瞧瞧吧。” 云卿听罢,不着痕迹的攥紧了手中把玩着的金簪。 着急忙慌的对她出手,看来云瑶真的失了理智。 也好! 就今晚吧。 第318章 解决掉云瑶 青兰瞄了眼姑娘手中紧攥着的金簪,偏头朝青叶瞪去。 “要瞧你自个儿去瞧,拉着姑娘作甚?东市鱼龙混杂,又是大晚上的,若出个意外怎么办?” 一如既往的训斥,倒叫青叶安了心。 她笑眯眯地蹲下来,一边给云卿揉腿,一边撒娇:“姑娘去嘛去嘛,咱们好久没逛夜市了,奴婢馋得紧。” 云卿放下簪子,伸手在她脑门上狠狠一戳。 “都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还这么爱玩呢,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青叶顺势抱住她的胳膊,仰头满脸讨好的望着她。 “嫁不出去就不嫁,奴婢永远陪在您身边,给您作伴。” ‘永远’ 多么美好的词啊。 云卿的眼眶蓦地一酸,又硬逼着自己压下了即将升腾起来的水雾。 她缓缓伸手抚摸青叶的脑袋,如同往常那般宠溺温柔。 “真想去玩?” 青叶忙不迭的点头,尽量让自己跟从前一样。 “听说今晚的灯会与杂耍是礼部招待各国时臣特意设的,跟往常的不太一样,以后都没有了, 反正咱们在府里待着也是待着,还不如去街上凑凑热闹呢,姑娘以前不是最爱往外面跑么?” “青叶。”一旁的青兰故意训斥,“不得贪玩。” 云卿笑着摆了摆手,“她想去玩,那就陪她去吧,正好我也想出去散散心,放松放松。” 青兰跺了跺脚,“您就宠着她吧。” 熟悉的场面熟悉的对话,她们好似跟以前一样没有龃龉也没有隔阂。 云卿伸手将蹲在地上的小丫头拉了起来,笑道:“赶紧回去换衣裳,咱们等会就出发。” “好。” 目送她离开后,青兰压低声音问:“姑娘,她们这是准备行动了么?” 云卿讥讽一笑,“云瑶在宫宴上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已经对我恨之入骨,急着出手也正常。” 说完,她悄悄唤来灵染,低声嘱咐了一番。 灵染听后开口问:“真的不需要属下易容成您的样子走一趟么?” 云卿想了想,摇头道:“青叶在我身边待了将近十年,对我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很熟悉, 若你易容成我,她难免会看出端倪,从而取消行动,可我不想再等了,我想快些解决掉云瑶。” 灵染便不再多说,转身准备退出去。 云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开口喊住了她。 “等等。” 灵染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她。 “姑娘还有何吩咐?” 云卿起身走到她面前,凑到她耳边低语: “你还是与我穿同样的衣裳,然后易容成我的样子在暗处守着,以备不时之需。” 灵染眼底划过一抹疑惑,不过她没询问,只颔首应了声‘是’。 姑娘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用意,她只需按照她说的去做即可。 目送灵染离开后,青兰苦笑感慨,“灵染才跟了姑娘月余,就愿意舍命保护您, 甚至不惜违抗陛下那个旧主的命令,人与人之间,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差别呢?” 云卿没有回应,缓缓低垂下了头,眸光在烛火的映衬下晦暗不明。 青叶心智不成熟,这样的婢女在宫外还好,一旦入了宫,很容易背叛主子。 也罢,借此机会驱逐她去塞外,免得最后害人害己,牵连她身边所有的心腹。 … 过几日使臣们便要离京,礼部为尽地主之谊,特意请了戏班子杂耍团花灯会在东市表演,让诸位使臣感受一下南萧之繁华。 直白点讲,就是想让他们瞧瞧南萧的国力,并警告他们别在边境滋事挑衅,否则南萧绝不容忍。 各大府邸的公子小姐们大多都爱凑热闹,自是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街上到处可见窈窕身影。 东市最热闹的地方要数八大街,这里聚集了有名的茶室酒家,还有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金银首饰铺子。 就连那公子哥们最爱逛的秦楼楚馆,也在八大街最深处的巷子里。 从街头举目望去,灯火交错,十分繁华。 某茶馆二楼雅间。 临窗的阴暗处站着一抹纤细的身影。 她隔着垂帘静静地注视着窗外人流涌动的街道,色彩斑斓的宫灯照耀在她眼中,晕开一抹诡异的红光。 门推开,墨雨蹑手蹑脚从外面走进来,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就怕冲撞了里面那位。 自那日姑娘被轰出宫后,她就像是换了个人。 易怒,易焦,易躁,跟之前那个淡定内敛沉稳的云三姑娘截然不同。 她花了十多年的时间修身养性,没曾想大姑娘仅仅用了一两个月的时间就叫她原形毕露。 谁的道行深谁的道行浅,一目了然。 也不知道这女人还斗个什么劲? 入宫的路都已经被堵死了,老老实实待在府里不好么?至少能保一条命啊。 当然,她也就敢在心里嘀咕两句,嘴上是半个字都不敢劝说的,否则就得挨耳光。 “姑娘,暗卫传来消息,说云卿已经出了府,眼下快到东市了。” 云瑶缓缓收回视线,转头间,一张阴冷的脸显露出来,五官都隐隐扭曲在了一块,瞧着分外的瘆人。 “她带了多少护卫?” 墨雨急忙垂头,不敢与她那双歹毒的眸子对视。 “就,就带了两个贴身婢女,至于有多少暗卫跟着,就不得而知了。” 云瑶嗤的一笑,“再多的暗卫又如何,这八大街人山人海的,等会制造点动乱,暗卫就全都冲散了,届时她还能倚仗谁?” “姑娘所言极是。”墨雨屏息凝神,压着声线称赞。 云瑶察觉到了她的神经紧绷,缓缓踱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 “怎么?我现在的样子很可怕吗?竟将你吓成这般怂样。” 墨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硬着头皮回应,“不,不可怕,云卿坑了姑娘,姑娘报复她天经地义。” 云瑶冷哼一声,猛地甩开她。 “叫你办的事,你办得如何了?” 墨雨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两步,低垂着头道:“消息已经送去耶律皇子手中了。” 东齐的三皇子耶律泰在国宴上瞧见云卿后,就对她着了迷。 这两日,他一直派属下送拜帖去永宁侯府,只为见佳人一面。 可侯府将帖子全都退了回来,吊足了耶律泰的胃口。 第319章 走水 那是个头脑简单却又好色的男人。 他瞧上的女子,定会想尽办法弄到手,不然那天在首饰铺子前就不会当众亲她家姑娘了。 如今云卿入了她的眼,绝不是什么好事。 云瑶重新走回窗前,看着外面繁华的夜景,唇角勾起一抹阴毒的笑。 “等爆发混乱,就领耶律泰去抢人,他能得手便罢,若云卿侥幸逃了,再让青叶那蠢丫头将她往陷阱里引,我亲自来收拾她。” 如此精密的计划,一环扣一环,一点一点削弱那贱人带来的暗卫,她就不信她还逃得掉。 墨雨听着她干巴巴的狞笑,只觉浑身像是爬满了毒虫一般,难受至极。 “那奴婢去外面盯着,一有消息立马进来禀报。” 说完,她壮着胆子溜了出去。 这疯子她是半刻都不想伺候了,也不知道能否趁乱逃走。 … 云卿下马车的时候,不少世家贵女围了上来,纷纷朝她施礼: “长宁郡主妆安。” 圣宠果然是个好东西,眼看永宁侯府以强势的姿态复出,这些人又如数年前那般聚在她身边。 “一群拜高踩低的东西,前段时间还捧着苏大姑娘呢,如今见我家郡主得了势,都眼巴巴的贴上来,你们还要不要脸了?” 青叶的一番控诉,叫众人面红耳赤,无地自容,而姚采容与卢燕更甚。 当初就数她们奉承苏雪柔最起劲,如今听着这话,自然最刺耳。 “那个,表嫂……” 卢燕想说两句挽回点颜面,刚开口就被青兰呵斥了回去: “卢小姐慎言,我家郡主已经与裴世子和离,当不起你一声表嫂。” 卢燕一噎,双脸瞬间涨得通红,忍不住嘟囔,“不就是封了个郡主嘛,神气什么?” 其她贵女们纷纷挪步,与她拉开了距离。 卢燕瞧了越发没脸,狠瞪了众人一眼后,灰溜溜的离开了。 姚采容还捏着云卿坑害苏雪柔的把柄,比卢燕硬气那么一点。 “我们都向你道歉了,你能不能别再用鼻孔瞧人?” 云卿冷睨了她一眼,淡声道:“抱歉,我不是用鼻孔瞧你,而是你压根就没入我的眼。” “你……” 四周的贵女们纷纷举帕掩唇低笑。 姚采容猛地跺脚,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警告,“云卿,你再针对我,我就将重华宫你坑苏雪柔的事公布出去。” 云卿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绕过她朝街道走去。 还真是……没将她放在眼里。 姚采容气哭了。 她唯一翻身的希望就是选秀,如果能当上皇妃,就能收拾这下堂妇了。 云卿见贵女们跟在她身后,轻笑道:“我与你们无仇,不会针对你们的,都别跟着我了,散了吧。” “……” 打发走一群莺莺燕燕,云卿觉得气息都新鲜多了。 那扑面而来的胭脂水粉味儿,着实呛人得紧。 “姑娘,咱们去看杂耍吧,那里热闹。”青叶引着她往街道深处而去。 云卿倒也配合,手不着痕迹的拉住了另一侧的青兰。 青兰愣了愣,反手攥紧了她的五指,主仆俩彼此安抚着对方。 杂技团就在不远处,一人正在举盘子旋转,一人口中吐出长长的火舌,看客们纷纷拍手叫好。 青叶拉着云卿挤入了人群中,占了个还算不错的位置。 “姑娘快看,那小丫头好厉害啊。” 云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里倒立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女孩,正在表演脚蹬瓷盘。 她记得她与青叶第一次见面时,也是这般年龄。 小小的一只,胸前挂着一个‘卖身葬父’的牌子,可怜兮兮的,惹人怜爱。 她出银子帮她葬了父亲,安顿好她的母亲弟弟后,便将她带进了府中。 侯府没有弟弟妹妹,她就把青叶当妹妹宠。 可不知从何时起,她就与她离了心。 这丫头真有那么恨她么?恨到不惜要置她于死地? 有时她在想,如果当时没将她送去酒坊,而是与她坦白,彼此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手指突然传来一阵禁锢,拉回了她恍惚的思绪。 偏头间,对上青兰心疼的眸光,她又释然了。 这本就不是她的错,她不该惩罚自己,折腾自己。 正如之前在府里想的那样,青叶这个时候背叛她也好,至少能避免入宫后背叛她,害死更多无辜的人。 “我没事。”她用口型对青兰说了声。 就在这时,那喷火舌的杂技师突然对着街道上挂着的一串宫灯喷去。 霎时,火光四起,纸灯笼瞬间被火焰吞噬,朝周围蔓延开来。 热浪翻滚,有的火星子溅在了看客身上,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好了,走水了。” 片刻,四周人流涌动,大家纷纷朝安全的区域退去,结果扎成堆堵在了一块,寸步难行。 云卿死死攥着青兰的手,拉着她往后面安全的地方退去。 这一幕落在青叶眼中,灼痛了她的双眸。 没关系的! 她不断地安慰自己。 既然云卿对她无情,那她就对她无义便是。 大不了两败俱伤。 主仆三人顺利退到了最外围。 这时,一抹高大身影从人群中窜了出来,抓住云卿的手就往怀里拽。 “美人郡主,你没事吧?别怕啊,小王来保护你。” 是耶律泰。 守在云卿身侧的几个女暗卫见状,劈手震开了他,将人护在了身后。 耶律泰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掌,又看了看对面被女暗卫护着的佳人,将抓过她手腕的爪子凑到鼻子下嗅了嗅。 一股清香袭来,不似胭脂水粉那般浓烈,淡淡的体香,令人春心荡漾。 如此绝色,趁乱掳回去一度良宵,等明日再向南萧的皇帝陛下请旨,将她赏给他即可。 一个和离归家的下堂妇,还能拒绝不成? “来人,将她请去使臣驿馆。”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护卫听罢,二话不说冲上去抓人。 守在云卿身边的两个女暗卫迎了上去,几人纠缠在了一块。 朝这边涌来的百姓越来越多,青叶已经被冲散。 这时,戴着黑色斗篷的灵染悄无声息凑到了云卿面前。 “姑娘,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云卿想了想,开口道:“把你的斗篷给我,然后你去找青叶,让她带着你跑。”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云瑶应该是想制造混乱,拖住她的暗卫,然后让青叶趁机带着她去钻陷阱。 第320章 绑了她 她成全她们。 当然,她不会以身涉险。 这就是出门前她让灵染与她穿一样的衣裳,然后易容成她的原因,如今派上用场了。 灵染听罢,二话不说取下自己头顶的斗篷戴在了她身上。 “灵尘,你先护送姑娘去花蕊夫人那,我这边成事之后再带她过来。” 守在另一侧的灵尘应了一声,护着被斗篷遮身的云卿朝远处退去。 周围越来越混乱,青叶被人群冲散后拼命的踮脚去寻找云卿跟青兰的踪影。 眼前人流涌动,她好似被至亲之人遗弃的孤儿一般,眼里蕴出了朦胧的水雾。 关键时刻,姑娘还是放弃了她,选择保青兰。 原来她在她心中那般的无关紧要,一文不值。 心底恨意升腾,她猛吸了一口气,暗自做了决定。 与其被她们排挤驱逐,不如听从三姑娘的安排。 等事成了得到一大笔银子,然后带着母亲跟弟弟远走他乡。 如此也不用卑躬屈膝,整日里干着伺候人的活,毫无尊严。 眼角余光瞥到熟悉的身影,她狠狠一咬牙,朝对方硬挤了过去。 “姑娘,我在这,我在这呢。” 易容成云卿的灵染听到了她的叫喊,下意识回头望去,只见青叶正奋力朝她这边靠近。 两人距离不远,很快就聚在了一起。 “青叶,你没事吧?”她学着云卿的声音开口,将音调压得极低,避免她听出什么端倪。 青叶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道:“姑娘,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如果我不闹着要出来逛夜市,您也不会身处危险之中。” 灵染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并未开口。 她怕她说得多了会叫这叛徒看出异样。 毕竟她跟了姑娘十多年,彼此形影不离,对姑娘的一言一行都极为熟悉。 青叶被身后的百姓推得往前趔趄了一下,整个人撞进了灵染怀里。 等稳住身形后,她一把攥住灵染的胳膊,拉着她朝旁边的巷子里挪去。 “姑娘,我在酒坊里待了一个多月,对附近的地形十分熟悉, 您先跟我退到安全区域去,然后咱们再想办法联系府上的人。” 灵染压着声线问:“青兰怎么办?” 青兰青兰,又是青兰,她就那么在乎她么? 一股无名的怒火涌入青叶的胸腔,她闷声开口道:“您是主子,她是奴仆,一切该以您的安危为重。” 好大的戾气。 灵染挺替青兰不值的。 看得出来,青兰很想保住这叛徒的性命。 可这叛徒却无视她的生死,真叫人心寒啊。 青叶管不了那么多了,拉着她挤入巷子,然后朝深处奔去。 远离了主街,这里面的人流慢慢减少,很快就只剩熙熙攘攘的几个商贩。 又跑了一段距离后,灵染停下脚步。 “你要带我去哪?” 青叶被迫停下脚步,回头朝她看去,双眸中蕴着浓烈的恨意。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不妨先为我解解惑吧。” 灵染眯眼看着她,那神情,那眸光,与云卿如出一辙,就连青叶都分辨不了,一时间被她给蒙骗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青叶嗤笑出声,一字一顿道:“没什么意思啊,奴婢就是想问问您,当初为何要将我送去酒坊,还瞒了我那么多事?” 灵染蹙了蹙眉,不答反问,“你这是在埋怨我将你送出府?但凡你嘴巴严实一点,我又何须那么做?” “所以你便嫌弃我。”青叶突然咆哮,“说什么就喜欢我单纯活泼的性情,要一辈子将我当妹妹来宠爱,全是骗人的,骗人的。” 灵染冷睨着她,淡声开口,“我是主你是奴,怎么处事还由不得你来置喙。” 说完,她转身准备原路返回。 青叶冲到她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 “云卿,你怎么如此虚伪?当面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背地里却看不起人瞧不起人,这世上为何会有你这种无耻之徒?” 灵染庆幸姑娘没在这儿,否则听完这番控诉后非得伤心死不可。 这就是一只永远也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再无耻,当初也葬了你父亲,还安顿好了你的母亲与弟弟,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说完,她面色一沉,又冷冷吐出两个字,“滚开。” 彻底撕破脸皮,青叶也不装了。 她胡乱抹了把眼泪后,冷笑道:“行吧,我就当这些年的真心喂了狗, 你不让我好过,那你也别想好过,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吧。” 灵染蹙眉问:“你什么意思?” 青叶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朝深处的巷子里喊道:“三姑娘,人已经带来了,你还不现身?” 她的话音一落,身后的巷子传来道道脚步声。 云瑶也是确定主仆俩的身后没暗卫尾随,这才现身的。 但凡有人暗中跟过来保护云卿,她都不会以身涉险。 “大姐姐,几日不见,一切安好啊?” 灵染缓缓回头,目光与云瑶撞到了一块。 “我如今风光无限,自然安好,倒是三妹妹你,瞧着有些颓废,难道是那日在国宴上的打击太大,还没缓和过来?” 云卿这张嘴,真是比毒蝎还要毒,能把人活活气死。 “你别得意得太早,落入我手中,等着你的便是生不如死,我都已经想好怎么招待你了。” 话落,她朝身后的暗卫喝道:“绑了她。” 几个暗卫蜂拥而上。 灵染也不再装了,直接一掌劈过去,几人没设防,全被她给拍飞了。 云瑶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倒地不起的暗卫,后知后觉面前这‘云卿’怕是个冒牌货。 她猛地转眸瞪向青叶,怒不可遏道:“蠢货,你连自己的主子都认不出来么?这不是云卿,不是云卿知不知道?” 青叶被她这么一吼,只觉脑中嗡嗡作响。 她不是云卿? 这怎么可能啊? 样貌,身形,神态,声音都一模一样,怎么会不是? 可想起刚才对方一掌过去,直接掀翻了云瑶的几个暗卫,又不那么确定了。 她认识的云卿,并没有武艺在身。 难道…… “你,你到底是谁?” 灵染冷冷一笑,伸手揪住下巴处的一块皮肉缓缓撕开,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云瑶,束手就擒吧。” 第321章 扔进火海 云瑶一听这话,就知大事不妙。 她本想坑云卿的,没想到却反被坑了。 再不走,今日怕是得交代在这。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撤。” 地上躺着的几个暗卫听罢,如梦方醒。 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后,拥着云瑶朝巷子深处退去。 青叶见状,一下子就急了,大步朝她追去。 “三姑娘,您别走啊,我的报酬您还没给我呢。” 云瑶无视她的叫喊,再次加快脚步。 这时,四面八方突然涌出十来个暗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堵住了她的出路。 云瑶猛地停下脚步,如同困兽一般四下扫视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暗卫? 墨雨不是向她汇报,云卿带出来的暗卫都被拥挤的百姓以及耶律泰的护卫困住拖住了么? “墨雨,这到底怎么回事?” 无人应答。 其中一个暗卫壮着胆子开口,“姑,姑娘,咱们离开茶馆来暗巷时,墨雨就没跟着, 她会不会背叛了你,然后趁乱逃跑了?打探情况的几个暗卫好像都没回来。” 云瑶厉目横扫过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她调派了几个暗卫给墨雨,让她指挥他们去打探云卿的情况。 后来墨雨传回消息,说云卿已经落了单,可以行动了,她才现身暗巷的。 但眼前的这一幕告诉她,云卿并未落单,她的暗卫一直在后面跟随她。 至于哪里出问题了,这还用想么? 肯定是墨雨那贱婢动了手脚,坑了她。 “杀出一条路。” 一声令下,几个暗卫举刀冲了出去。 然,双方实力悬殊太大,无疑是以卵击石。 很快,她那几个手下就被灵染的人给解决了。 云瑶惨白着脸,单薄的身子在晚风中轻轻发颤。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我这份大礼,三妹妹可还满意?” 不远处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女声。 那人踩着月光而来,一身锦衣华服,皎洁似玉,灵动又飘逸。 云瑶借着屋檐下的灯笼光晕慢慢瞧清了对方的面容。 是真正的云卿。 她一如既往的淡定,唇角挂着讥讽的笑。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又一次着了这女人的道。 青叶那所谓的叛变,八成也是她们主仆俩自导自演设下的局。 可笑她被国宴上发生的变故打击得失了分寸,一时不察,钻进了她们的圈套之中。 “云卿,你可真是好手段啊,一个多月前放逐青叶,故意让她生恨,然后引我去找她合作,再设局坑我。” 云卿缓缓顿住脚步,视线在瑟瑟发抖的青叶身上扫了一眼。 她自然不会傻到对云瑶说青叶是真的背叛了她,然后叫云瑶看笑话。 既然这女人如此认为,那她便顺了她的意。 “还不算太蠢,死也……可以瞑目了。” 青叶从怔愣中反应过来,张口就想说些什么。 她没有与云卿配合,背叛是真的。 云卿想找回颜面,她偏不让。 “三姑娘,我确实背……唔。” 灵尘接收到云卿示意的目光后,迅速出手捂住了青叶的嘴巴。 “姑娘说你配合计划辛苦了,叫我先送你回去歇息,走吧。” 眼看青叶就要被带走,云瑶突然拔高声音道:“贱婢,你坑了我害了我,觉得能全身而退么?做梦! 我已经绑了你的母亲跟弟弟,只要我一死,她们就会给我去陪葬,哈哈。” 青叶猛地瞪大了双眼,眸中满是恐惧之色。 她仓皇的朝云卿望去,想要说些什么,嘴巴被灵尘死死捂着,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滚滚而落,她满脸悔恨的望着云卿,眸中全是哀求之色。 云卿知道她想求她保住她的母亲跟弟弟。 或许她已经醒悟,开始后悔了吧。 可一切都迟了! “送她回侯府。” 灵尘应了声是,强拽着她退了下去。 云瑶见状,微微眯起了双眼。 “她配合你坑我,你不打算管她母亲弟弟的死活?云卿,你真够冷血的。” 云卿蓦地一笑,“谁说她母亲跟弟弟在你手里?我明明派人将她们接回了侯府。” “……” 云瑶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怎么会? 墨雨明明说已经控制了青叶的母亲跟弟弟,她们怎么会被侯府的人接走? 除非…… 云卿见她一副要杀人鞭尸的狰狞模样,轻笑道:“三妹妹不用怀疑,就是你猜想的那样, 你能策反我的婢女,我自然也能收买你的,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话音刚落,暗处就走出一个女子,不是墨雨还能是谁? 墨雨径直走到云卿面前,屈膝朝她下跪。 “多谢郡主不杀之恩,奴婢会带着家人远离盛京,一辈子不再回来。” 云瑶撑大了双眼,面容扭曲,目眦欲裂,整个人好似暗夜索魂的厉鬼,狰狞至极。 “贱婢,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般背弃我?” 墨雨缩了缩脖子,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疯女人,只颤声对云卿道: “如,如果郡主没别的吩咐,奴,奴婢就先走一步了。” 云卿也没为难她。 这婢女释放了青叶的母亲跟弟弟,还帮她引云瑶入局,按照约定,她得放她一条生路。 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不然日后如何母仪天下? “去吧,带着家人离开盛京,走得越远越好。” 墨雨听罢,又深深朝她磕了个头。 “奴婢谨遵郡主的教诲,待您凤啸九天之时,奴婢再对着盛京的方向给您叩首祝贺。” 说完,她起身匆匆离去。 云瑶想追上去撕烂她的脸,可被两个暗卫死死摁着,寸步难行。 “贱婢,你个贱婢,我咒你不得好死。” 云卿踱步走到她面前,将她的丑态尽收眼底。 “一切……该结束了。” 云瑶霍地抬头,满脸怨毒的瞪着她。 “你别高兴得太早,最是无情帝王家,等日后圣宠不再,你恐怕比高门大院里的弃妇还要凄惨百倍。” 云卿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轻笑道:“我信!但比起三妹妹爱而不得,求而不得,我好歹如愿了不是么?” “你……” 云卿缓缓转眸朝主街方向望去。 那儿火光冲天,而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疯子。 “三妹妹,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呢?要不……我将你扔进那火海,以死谢罪吧。” 云瑶眼底蕴出恐惧之色,怒声嘶吼,“你敢!” 第322章 扔 云卿嗤的一笑。 她有何不敢的? 今晚八大街损失惨重,且不说是否有百姓伤亡,单是那烧毁的店铺,就够这女人死上十次了。 “云瑶,你该不会以为我遵纪守法,只能对你轻拿轻放吧?” 云瑶紧抿着唇,意思不言而喻。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盛京城中,天子脚下,她就不信这女人敢对她用私刑。 抓住了她又如何?最后不还是要将她送去京兆府? 而以她所犯的罪行,顶多坐几年牢。 只要她活着一日,就不会放弃报复这贱人。 云卿瞧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缓缓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本来只是说说而已,可你这模样叫我挺不爽的,所以……还是行动起来吧。” “灵染,将她从屋檐上扔进那火海里去。” 灵染应了声‘是’,攥住云瑶肩膀上的衣裳,作势就要将她给拎起来。 云瑶没想到她会动真格,心底一慌,开始奋力挣扎。 “作为南萧的未来国母,你要知法犯法吗?云卿,你现在还没登临凤位呢,此事一旦传扬出去,你……” 不等她说话,左侧的巷子里突然响起一道低沉浑厚的磁性男音: “灵染,按照你家主子说的去做,出了什么事,朕担着。” 云卿下意识偏头望去,见一抹玄色身影踏着月光而来。 她踱步迎向他,边走边问:“陛下,您怎么出宫了?” 萧痕伸手圈住她的腰,将人搂进怀中,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见她完好无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朕不出宫,待在乾宁殿里干着急么?” 暗卫去宫里向他禀报,说东市走水,郡主还困在人海里时,当时他的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如今看到人还好好的,悬着的心才落到实处。 云卿见他心有余悸,确实吓得不轻,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的胸膛,安慰道: “臣女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的,出门前带了十多个暗卫呢。” 帝王紧了紧扣在她腰间的胳膊,将她牢牢固定在自己的臂弯之中。 “陛下。”云瑶突然嘶声喊了一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温情脉脉。 “我罪不至死,您真的要听信她的妖言,滥杀自己的子民么?” 说着,她潸然泪下。 那模样,瞧着分外的惹人怜爱。 萧痕却看都没看一眼,只轻飘飘地道:“能让她亲自出手收拾,是你的荣幸,你该感恩戴德。” “……” 灵染看到云瑶眼底仅剩的一点希冀在破灭,对她挺无语的。 在一个痴情种面前控诉他心爱的女人,能讨得到什么好? 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偏她不自量力,又询问了一句,“陛下若对我无感,一年前在御花园内又为何伸手扶我?” 萧痕有些吝啬的给她一个眼神,很快又将视线收了回去。 “重来一次的话,你即便摔成渣,朕都不会瞧半眼。” 云瑶踉跄着朝后退了两步,眼底最后一道光芒彻底熄灭,无边的黑暗一点一点吞噬了她。 倾慕思念了三百多个日夜,每当午夜梦回,所思所想全都是他。 临了竟发现这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作茧自缚,他的眼里从未有过她。 哈哈! 她成功让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怨毒的目光落在云卿的脸上,她用着诅咒一般的语调道: “你别高兴得太早了,他今日能对我这般无情,明日也能这么对你,我倒要看看你会得个什么下场。” 云卿低垂着头,眸光在黑夜里晦暗不明。 帝王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朝灵染摆了摆手,示意她将云瑶扔去火海。 这种女人留着就是个隐患,随时都会冒出来反咬一口,只有死了才会消停。 灵染没再逗留,拎着云瑶腾空而起,径直朝远处着火的街道掠去。 等遣退周围所有的暗卫后,萧痕一手搂着云卿的腰,一手勾住她的下颚,迫使着她与他对视。 “有什么忧虑跟朕说,别闷在心里,嗯?” 他怕她将云瑶那番话听进去了。 而高祖皇帝那个前车之鉴,最后也确确实实负了孝慈皇后。 他们年轻的时候再恩爱又如何?依旧改变不了人到中年广纳后宫的事实。 “是不是担心朕薄情寡义,背叛誓言,感情淡了后会伤你负你?” 云卿静静地注视着他漆黑深邃的眸。 这双眼睛,犹如暗夜旋涡一般深不可测,亦如他这个人,沉稳内敛,运筹帷幄,叫人看不出深浅。 相爱的两个人,最忌讳的便是猜忌,不信任,她又岂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付出了真情,能得到他的实意,便是最好的结局。 至于未来,谁又说得准呢? 她都没法保证自己遇到更俊俏的男子后,会不会移情别恋,又如何要求他矢志不渝? “陛下担不担心我日后看上年轻的郎君,然后不要你了?” 话音一落,她就开始后悔了。 最近好像有点恃宠而骄,连这种问题都敢问出口。 原以为皇帝陛下会冷下脸,结果他来了句,“朕相信你干得出来,所以我要看紧你,溺宠你,不让外面那些狗东西有机可乘。” 云卿笑了起来。 她缓缓踮起脚尖,伸手圈住男人的后颈,与他呼吸相融。 “那陛下说到做到,不然臣女就跟别人跑路。” 腰间倏地一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 … 两人回到侯府,已临近子时。 云卿虽然困得厉害,但还是强撑着精神唤了灵染进来。 “她怎么样了?” 灵染有些犹豫,怕说得太详细吓到姑娘。 姑娘似乎有了身孕,可经不起任何的折腾。 “按照您的吩咐将她扔进了火海,您放心,她绝无生还的可能。” 事实上她已经命人去收了尸,确定云瑶烧成了焦炭才作罢。 过程太血腥太恐怖,就没必要细说了。 云卿听后倒也没多问,她不傻,活生生的人扔进炙热的火海里,能讨到什么好? 大概或许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了吧。 既然灵染不想说,那她就不多问,毕竟她没有变态的嗜好,受虐的倾向。 “叫灵尘将青叶押过来吧。” “是。” 片刻后,灵尘拎着青叶从外面走了进来。 短短一个多时辰不见,青叶似乎变了个人。 双眼空洞,蓬头垢面,好似十年前在大街上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 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 第323章 不要脸的男人 这样也好,什么模样进来,什么模样出去,谁也不欠谁的。 当灵尘松开青叶的肩膀后,小丫头直接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朝上首的云卿望去。 云卿本还想质问她几句的,可看到她这副面容后,瞬间没了心思。 “念在你伺候了我十年的份上,我不杀你,但这侯府亦容不下你, 你走吧,远离盛京,去往塞外,做个与牛马为伴的闲散之人,那才是你的归处。” 说完,她朝灵尘摆了摆手,示意她将人带走。 青叶突然从怔愣中清醒过来,屈膝爬到云卿的脚边,死死攥住了她的裙摆。 “姑娘,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求您原谅,只请您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救救我母亲跟弟弟,求您了。” 说完,她松开她的衣摆,俯身叩首。 光洁的额头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咚咚咚’的脆响。 她的动作太快太急,等云卿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磕了好几个头。 云卿微微别过脸,不再看她,也不开口回应。 一旁的青兰见状,上前一步道:“姑娘将你母亲弟弟救出来了,现在就在门房里等着,你去与她们会合, 还有,我已经命管事的为你们娘三安排好了马车,你们拿着文书连夜出城,远走塞外吧。” 磕头声戛然而止。 青叶讷讷的朝青兰望去,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想要说些什么, 可喉咙里一阵酸涩,半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青兰看了云卿一眼,迟疑了几许后,又补充道:“青叶,姑娘没有任何地方对不住你, 月余前送你去酒坊,是我提议的,我担心你口无遮拦,将姑娘的秘密透露出去,给姑娘给侯府招来祸端, 你要怪就怪我吧,姑娘待你如亲妹,你不该恨她怨她,这样多少有点没良心。” 青叶早在她说母亲弟弟已经被云卿救出来时,就彻底崩溃。 如今再听这番话,她嚎啕大哭起来。 “我错了,姑娘,我真的知错了。” 她一边哭一边说一边去拉云卿的衣摆,苦苦哀求: “您别赶我走,就让我在侯府做个粗使丫鬟,哪怕去看门,去做杂活都行。” 云卿静静地注视着对面案几上摆放的烛台,摇曳的火苗倒映在她清澈的眸子里,晕开红色的烈焰。 她不为所动,轻飘飘地开口道:“吃一堑长一智,我不会允许自己在同一个地方栽第二次的。” 说到这,她冷声朝灵尘喝道:“愣着做什么?将她送走。” 灵尘不敢耽搁,将青叶从地上硬拽起来,不顾她的反抗与挣扎,强行将她拖了出去。 “姑娘,姑娘……奴婢知错了……” 哀求声渐行渐远,云卿缓缓垂下头,情绪有些低落。 青兰缓缓蹲下,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指尖。 “姑娘,您与奴婢说说话,别一个人闷在心里。” 云卿笔直的坐在绣墩上,一眨不眨的盯着手中攥着的绣帕。 青兰又尝试了几次,试图哄她开口,她却仍旧一言不发。 这时,帝王从内室走了出来。 他刚沐浴,身上穿着一套雪白的锦缎中衣,瞧着分外俊郎,如芝兰玉树。 青兰匆匆垂下头,躬身退了出去。 萧痕缓步走到小娘子面前,蹲下身与她对视。 “要不……哭一下?” 云卿原本挺难过的,闻言却噗嗤一笑。 她缓缓伸手拥住他,沙哑着声音问:“陛下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不对?” 帝王扬了扬眉,嗤道:“这话应该朕问你吧,毕竟朕不似你这般……以貌取人,爱看长得俊的。” 云卿化掌为拳,在他胸膛上轻捶了一下。 “哪有您这样哄人的?” 萧痕打横将她抱起,缓步朝内室走去。 “那我换种方式,保证叫你高兴,快活。” “……” 得,想难过都没精力了! 春宵暖帐,红浪翻滚,一遭下来还有什么烦恼的? 眼看某人得寸进尺,准备来个梅开二度,云卿急忙伸出汗津津的胳膊抵在他胸膛上。 倒不是累得受不住,而是担心有孕在身,闹得太过伤了胎儿。 “陛下,我乏了。” 萧痕伸手将贴在她脸颊上的发丝拨弄到她耳后,低哑着声音问:“还伤心么?” 说完,他又自卖自夸,“朕堂堂九五之尊出卖色相取悦你,应该不会伤心了。” “……” 云卿实在无言以对,索性抬脚狠踹了他一下。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男人。 … 翌日。 云卿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睁开眼,身侧已经没了人,指尖贴上去,被褥都透着凉意。 青兰听到动静掀开锦帐,见她怔怔地看着陛下睡的位置发呆,忍不住调侃: “您再晚那么一会醒,又能见到心上人了。” 陛下走的时候嘱咐过,他会来侯府陪姑娘用午膳。 而眼下距离午膳时间不过半个时辰。 云卿轻咳了两声,撑着胳膊肘坐了起来。 身上穿着寝衣,干爽舒适,应该是她睡着后那人仔细给她擦拭过。 幸福是什么? 大抵就是这些微不足道的事能叫他上心,并且为她安置得妥妥当当的。 这样的男人,大概任何女子都心甘情愿的为他生儿育女,操持中馈吧。 穿戴整齐后,云卿坐在梳妆台前任由青兰摆弄。 “你一个人近身伺候会不会太累了些?” 以前有青叶,两人轮流值守,还能偷个懒。 现在就青兰一人,且她极有可能怀了身孕,琐事只会更多,更繁忙。 青兰本想说‘不累’的,可这是个善解人意的丫头,也懂得顾全大局。 姑娘入宫必须得有心腹掌事,内廷的人没法信任,得从府外培养好再带进去才行。 “若姑娘体恤奴婢,再提拔一个贴身婢女上来,奴婢感激不尽。” 云卿眨了眨眼,叹道:“你就是太懂事了,唉,我家青兰这么优秀,以后该给她找什么样的夫婿才配得上她啊?” 青兰的脸微红,一股躁意直冲脑门。 “您再取笑奴婢,自个儿挽发去。” 说完,她作势就要走。 “别呀。”云卿拖住她胳膊,“我给你找个帮手还不行嘛。” 青兰好奇的问,“您想提拔谁上来?” 海棠苑有不少二等婢女,可想要找一个合心意的,不容易。 姑娘入宫,贴身婢女就是凤仪宫的掌事姑姑,马虎不得。 云卿转了转眼珠,压低声音问:“你觉得灵染怎么样?” 第324章 这顿鞭子避不了 灵染调到她身边已经一月有余。 那丫头连陛下的命令都敢违抗,是个忠心护主的。 加上她有武艺在身,而且还精通易容术,留在跟前伺候再好不过。 日后入了禁宫,她就没必要隐在暗处保护她了,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内廷为她办事。 青兰歪着头想了想,笑道:“奴婢觉得不错,可问题是她乐不乐意哦? 暗卫习惯了隐藏自己,突然叫她在人前露面,她不一定适应得了。” 云卿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沉吟片刻后,开口道:“你唤她进来,我询问一下她的意见。” 不等青兰应承,窗外正好响起灵染的禀报声:“姑娘,陛下刚派人传来消息, 说宫里有点急事要处理,晌午就不过来陪您用午膳了,叫您不必等他, 还有,他说程世子已经归府,余少夫人今日会回去,您若想见她,可去趟安国公府。” 云卿应了声‘好’,又道:“灵染,你进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一阵清风拂过,灵染已经悄然立在了屏风前。 云卿顺手捞起一根金簪插在发髻上,起身走到她面前站定。 她也不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道:“青叶走了,我身边还缺个婢女,你可愿近身伺候?” 灵染霍地抬头,眸中划过一抹惊诧之色。 她是陛下派来保护姑娘的,理论上说是‘外人’,从未想过获取姑娘百分百的信任。 只要姑娘不嫌弃她,不孤立她,她就万分欢喜了。 至于近身伺候,她想都不敢想。 “您,您让属下转为明卫,贴身跟着您?” 云卿笑着点头,“我知道这样有些唐突,你若不愿,可以拒绝,我……” 不等她说完,灵染倏地屈膝跪在了她面前。 “奴婢愿意,奴婢愿意的,谢姑娘信任我,我……”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眼眶也泛了红。 作为暗卫,常年见不得光,只能活在血腥与杀戮里,还常常遭人抛弃,颠沛流离,连蝼蚁都不如。 自从花蕊夫人将她调到姑娘身边后,她才体会到被主子护着的感觉。 有时她很羡慕青叶,又觉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遇到这样明事理,知人心,温和宽容的主子,难道不应该拼了命的守护么? 她是怎么狠下心背叛的? 云卿掏出帕子给她拭去眼角的泪水,然后将她扶了起来。 “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维护我都瞧在眼里,我想着日后入了宫,身边需要心腹帮忙处理事务,你再好不过, 我也不白使唤你,等以后遇到合适的郎君,再给你们赐婚,让你有个能依靠的人,不至于孤苦一生。” 这样总比做一辈子暗卫,整日里刀口舔血要好。 她能为身边忠心之人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灵染郑重的点头,后退两步屈膝跪地,俯身朝她叩首又叩首。 “以后奴婢只听姑娘调遣,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云卿拉她起来,笑着开口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从今日起你跟青兰一样,在我跟前伺候着。” 灵染转眸看向青兰,“以后请多多指点。” 青兰噗嗤一笑,“不敢不敢,我与姑娘的安危还得劳烦你呢。” 两人客气寒暄了一番后,灵染很有眼力的道:“姑娘等会要去安国公府吧?奴婢这就命厨房摆膳,您填填肚子再出门。” 说完,她躬身退了出去。 青兰目送她离开后,忍不住感叹,“是个机灵的丫头,奴婢也能轻松轻松啦。” 青叶心思单纯,而且毛手毛脚的,总是闯祸,别说给她分担事务,不添麻烦就阿弥陀佛了。 以前只有姑娘一个主子,伺候起来还算轻松。 如今多了个姑爷,端茶倒水,安排起居什么的,难免有些吃力。 再过一年小主子降世,给她八只手她也应付不过来了。 云卿捏了捏她的脸,笑道:“我们青兰辛苦了,以后出嫁,姑娘我给你准备一箱子的银票,保管你过得滋润快活。” “……” … 程霖是昨日离开静心庵的,但今天卯时初才回安国公府。 至于昨晚去干嘛了,自然是给自己报仇。 他将已经查到的镇北侯府在盛京的据点全都掀了个底朝天。 想让他吃哑巴亏? 也不看看他以前是个什么混世魔王。 他要是咽下这口气,回头把自己活活憋死了,那才叫冤。 至于霍霍完的烂摊子,他直接扔给乾宁殿里的颠皇去收拾了。 总不能一直君坑臣,臣只能被迫接受吧? 高低得硬气一回不是? 安国公府。 程大世子趴在床榻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安国公站在床边,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老子问你,昨晚城内那几家店铺被灭门,是不是你干的?” 这小子动用了程家的人手,还能瞒得过他不成? 如果只是普通的据点,灭了就灭了。 可那是镇北侯府的,被他这么一锅端掉,要是误了陛下的大事,程家该如何向君主交代? 眼看儿子装死,他忍不住拔高声音喝道:“说话!不然老子往你背上再狠狠抽几鞭子。” 程霖眨了眨眼,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来硬的,否则又要吃番苦头。 他将脸一歪,可怜兮兮的看着立在不远处的国公夫人,嘴里开始哼哼,“疼,娘,好疼好疼。” 自己儿子是什么狗样,国公夫人心里那跟明镜似的,她都没眼瞧。 可膝下就这么个独子,到底心疼啊,她这两天就差没哭瞎了双眼。 如今好不容易将人给盼回来,哪还肯让国公爷抽他? “你是天子近臣还是他是天子近臣?他都不怕陛下责罚,你嚷嚷什么?” 说完,她一把推开丈夫,大步走到榻边坐下,“哪儿疼?让娘瞧瞧。” 眼看她就要去掀儿子背上的衣服,安国公急忙伸手阻拦,将媳妇拽到了身后,警告的目光落在儿子脸上。 程霖撇撇嘴,讪讪的收敛了脸上的可怜兮兮。 这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护媳妇护这么严实,有必要么? “我问你,这两天你躲哪儿去了?” 安国公转移了话题,算是揭过了他捣毁据点的事。 程霖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接下来要说的有点炸裂,这顿鞭子怕是避不了了。 第325章 卿卿,你好像有身孕了 安国公见他扭扭捏捏吞吞吐吐的,目光倏地一冷。 “老实交代。” 程霖缩了缩脖子,又可怜兮兮的朝国公夫人望去。 “你让我娘坐到床边,然后我再说。” 程夫人闻言气笑了。 “你个混账东西,我就是用来挡鞭子的对不对?”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挣脱了国公爷的钳制,回到床边坐下。 她还挺好奇这小子这几天躲在什么地方的。 该不会是跑到哪个小姑娘的闺阁里去了吧? 那她的儿媳妇岂不是有着落了? “说吧,有娘在,你爹不敢抽你。” 程霖眨了眨眼,往亲娘腿边挪了挪,避开了亲爹鞭子落下的范围。 即便真抽下来,抽的也是老头子自个儿的媳妇,他都不心疼,那就由着他咯。 “我身负重伤,倒在了静心庵,是庵里的尼姑救了我,我,我好像迷迷糊糊把她给……” 这老实孩子,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程夫人听后倒抽了一口凉气。 静心庵她知道。 里面住着一百多个尼姑她也知道。 但儿子倒在静心庵,然后与尼姑纠缠就让她有点发懵了。 他再来一句‘我好像迷迷糊糊把给她……’,虽然没说完,但那意思已经很明显,这足够惊世骇俗的。 “霖,霖儿,你没跟娘开玩笑吧?” 程霖瞄了亲爹一眼,见老头子的脸已经黑如锅底,忍不住咽了咽嗓子。 他还没说他睡的是国舅爷的嫡女呢,就将老头子气成了这样。 要是说了,还不得背过气去? “额,好像没有。” 程夫人猛地从榻上站起来,大步走到一旁,“国公爷还是将这混账抽死吧。” 程霖:“……” 娘对他的爱,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吗? 安国公气得胸膛剧烈起伏,颤着手往祠堂方向一指,“你给我滚去祖宗面前跪着。” “……” 爹对他的爱,好像多了那么一点点,至少没嚷嚷着要抽死他了。 就在程霖准备起身时,管家突然在外面禀报,“老爷,夫人,二小姐回来了,与她同行的还有长宁郡主。” 安国公一听云卿来了,急忙踱步往外面走。 如今他不能再将云丫头当做故交之女看待了。 她封后是迟早的事,程家得拿出臣子的姿态才行。 走到屏风前时,他猛地回头瞪向榻上要起不起的儿子。 想到这混账的手段,恶狠狠的警告,“这事容后再议,你要是敢派人去尼姑庵杀人灭口,就给我滚出程家。” 说完,他又偏头望向榻边的妻子,“夫人与我一块去招待郡主吧。” 程夫人已经知道了陛下与云卿之间的纠葛,也明白现在的云氏女怠慢不得。 她偏头嘱咐儿子,“好好养伤,那尼姑的事等有空再与你商议,你别犯浑,听见没?” 所谓的犯浑,就是嫌麻烦直接灭口。 这对夫妇可太了解他们这混账儿子了,狠起来六亲不认的,完全有可能杀了那姑子一了百了。 程霖翻了个白眼,重新躺回去,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抹纤细窈窕的身影。 好像有点想她了是怎么回事? … 云卿是在街头偶遇程雅的,两个姑娘一碰面就抱成了一团。 “老实交代,你与陛下到底怎么回事?” 云卿听她问这个,秀眉微挑,“你从哪听说的?” 程雅哼哼两声。 “猜的,咱们那位皇帝陛下吝啬封爵,却突然册封你们姐弟为世子郡主,肯定沾了裙带的光。” “……” 她的猜测这么抽象吗? 不等云卿开口,程雅又道:“还有太后娘娘,她不喜淑太妃,却对你青睐有加,绝对是存了心思。” 云卿知道程雅聪慧,她只是不想去争,并不代表她好欺负。 康宁大长公主应该庆幸程家将她教导得好,否则公主府的后宅铁定鸡飞狗跳。 “我与陛下之间的事情一言难尽,等去了国公府,到你闺房再细细与你说。” 程雅听罢,这才稍稍满意,“你要是还敢隐瞒我,我就与你绝交。” “别嘛。”云卿紧紧的抱着她,可稀罕这个闺中密友了。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不过前提是你得说说你在公主府怎么样?” 程雅瞪她一眼,“你还讨价还价起来了?” 云卿满脸认真的看着她,寸步不让,一副‘你不说我也不说’的架势。 程雅给气笑了。 静默片刻后,她一边抚摸微微隆起的肚子,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她在给她儿子张罗纳妾的事。” 云卿从她云淡风轻的脸上看出了被磋磨的痕迹。 哪个女子能在一开始就平静地接受夫君纳妾呢? 即便不爱,心绪也会波动,更何况程雅爱过余淮。 她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竟让她变得如此的心平气和? “余淮呢?他怎么说?” 程雅嗤笑出声,“有那样一个专横强势的娘,他还能怎么说?被迫接受她的安排咯。” 云卿缓缓抱紧她,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心疼之色,怕伤害到她的自尊。 “那你打算怎么办?” 程雅缓缓垂头,视线落在小腹上。 “若真生个女儿,我就与他和离,毕竟人家要延续香火嘛,我阻止不了, 可要是让我逆风翻盘生了儿子,她康宁大长公主此后就别想在我面前趾高气昂, 届时我会逼着余淮从大公主府脱离出去另立门户,他若不依,还是和离。” 云卿见她这般通透清醒,干脆利落,不禁松了口气。 余淮跟雅雅究竟是有感情的,眼下受大长公主的压迫,不敢反抗。 待雅雅产子,他就有底气据理力争了。 当然,产女也没关系,若余淮听从他母亲的安排纳妾,雅雅有娘家安国公府撑腰,和离不过一句话的事,谅他余家也不敢拖着。 “郡主,少夫人,到安国公府了。”灵染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云卿嗯了一声,缓缓攥紧好友的手指。 “雅雅,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并且给你做靠山。” 程雅眨了眨眼,笑着调侃道:“那臣女先谢过皇后娘娘的恩典啦。” 说完,她反手扣住她的腕骨,指尖搭在她脉搏上,又凑到她耳边低语,“卿卿,你好像有身孕了。” 第326章 九王子死在驿馆 云卿霍地抬头,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倒不是惊讶于她说的怀了身孕,而是惊讶于她竟然懂医理。 “雅雅,你何时学会诊脉的?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话落,她的视线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隐约猜到了什么,眼底蕴出一抹心疼之色。 程雅没急着回答她,又仔细探了一下她的脉搏后,开口道:“脉象还很浅,但与我的一般无二。” 说到这儿,她缓缓收回手指,故作轻松的补充,“平日里闲着没事,在府内翻看医书,略懂一些。” 只是这样吗? 她学医,恐怕与腹中的胎儿有关。 或许是无法接受那些太医的诊断结果,想要亲手探探自己到底怀的是男还是女。 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令人心酸。 “好啦。”程雅见她发愣,下意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我没事的,你不必担心我。” 说完,她拉着她起身钻出马车。 落地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压低声音提醒,“你的月份尚且,我也不是很确定,还是请太医瞧瞧为好。” 云卿笑着点头,心里已然有了底。 她的月事迟了差不多十天,这两日又老是犯困,八成怀上了。 “你跟陛下瞒得挺严实的。”程雅再次开口。 看她这脉象,怀了应该有一个多月吧。 而她与裴玄和离也才那么长时间。 她不认为她是和离后才与陛下好上的,这里面铁定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等会去我闺房后老老实实交代啊,不然我跟你急。” 云卿笑着挽住她的手臂,“好好好,我保证坦白从宽。” “这还差不多。” “……” 云卿在正厅拜见了安国公夫妇。 她发现二老对她的态度有了些许变化,虽然待她依旧亲厚,但言行举止恭敬了不少。 简单聊了几句后,安国公遣了女儿去程霖的院子看望她兄长。 等她一走,程夫人也屏退了屋子里的婢女。 等室内只剩他们三人后,安国公开口道:“你就安心待在侯府,其他的事我跟豫亲王会安排妥当的。” 其实如今不止他跟豫亲王支持她,还有江南总督跟魏御史。 这两人可不简单,一个是南境的父母官,在民间的威望极高,一个掌管着御史台,就更不必说了。 只要御史们都认可云家女为后,其他朝臣即便拼死反对也没用。 云卿微微颔首,语调谦卑道:“多谢伯父为我奔走,侄女都会记在心上的。” 安国公捋了捋胡须,没再多说什么。 有些事情彼此心照不宣即可,挂在嘴边反而没那么好。 程夫人拉住她的手,在她白皙光滑的手背上轻拍了几下。 “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与我们说,别客气。” 云卿笑着点头,“即便您不说,我遇到麻烦也会过来叨扰的。” “好好好。”程夫人眉眼温柔的注视着她,“你跟雅雅都要幸福要圆满,如此我便安心了。” 云卿只垂头应‘是’,并未在二老面前细聊程雅的处境。 若雅雅有意让他们知道,自不必她多嘴。 如果雅雅想暂时隐瞒,她一旦说了,反而坏事。 两人就这么左一句右一句的聊了半炷香后,程雅折返了回来。 “娘,我陪卿卿去我的院子里说会话,您命人准备些瓜果送去那边。” 云卿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安国公夫妇见状,也跟着起身。 程夫人伸手在女儿脑门上戳了戳,笑道,“知道了,娘这就命人准备着,你们去说体己话吧。” 云卿朝二老福了福身,这才与程雅携手离去。 看着两个姑娘纤细窈窕的背影,程夫人忍不住感叹: “同样是婚姻不顺,云丫头能及时抽身而出保全自己,去追求真正的幸福, 也不知道雅雅能否也学她的快刀斩乱麻,从那苦海里脱离出来。” 她程家的嫡女,千娇百宠般长大,康宁大长公主再尊贵又如何? 这桩婚事又不是安国公府死乞白赖求的?她凭甚糟蹋她的女儿? 若雅雅肯舍弃余淮和离归家,那再好不过。 安国公是出了名的宠媳妇疼闺女,自然也支持女儿硬气些,及时止损,免得走入穷巷耽误一生。 “等云丫头走后,你去跟她聊聊,告诉她程家的大门永远为她敞开,叫她不必在乎外面的流言蜚语, 要是真过不下去了,就派人来家里传话,我让她兄长亲自去长公主府接她回来。” 程夫人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笑着说好。 … 傍晚,一个惊天消息传遍了整个盛京。 使臣闵澜,北戎天可汗的九王子,死在了下榻的驿馆。 据说他白天的时候与兵部左侍郎家的庶子沈崇在茶馆起了冲突,双方都打起来了。 后京兆府的少尹带着衙役过来劝架,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调解成功。 那沈崇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仗着有个做兵部侍郎的爹,在盛京横行无忌惯了。 临走时他还撂下狠话,“病秧子,你给小爷等着,我早晚弄死你。” 两个时辰过后,北戎九王子死在了驿馆。 从案发现场的痕迹来看,他是被人驿馆里伺候的小厮击中头部而亡的。 而那小厮犯了案后,第一时间服毒自尽了。 京兆府顺着此人往下查,试图找出幕后指使者,结果一无所获。 于是大家将目光放到了左侍郎府那位沈崇公子身上。 他晌午才撂下狠话,九王子傍晚就死了,不怀疑他怀疑谁? 很快,刑部派人去了趟沈家,直接将沈崇绑住扔进了天牢。 那沈崇大呼冤枉,说自己并没有买凶杀人。 兵部左侍郎得知儿子闯了祸后,第一时间进宫,跪在乾宁殿外请求面圣。 北戎属官见自家王子惨死,一边通过特殊方式向天可汗报信,一边上书南萧皇帝陛下,请求他给个说法。 北戎本就蠢蠢欲动,如今九王子闵澜惨死在南萧,正好给了天可汗起兵的理由。 一时间,整个朝堂风起云涌,大家都觉得北境之战一触即发。 云卿回府后听到这个消息,隐隐猜测是镇北侯府的手笔。 刺杀北戎王子,挑起北境战火,到时候朝廷只能仰仗镇北军平乱。 苏家就可以借此机会给朝廷施压,逼皇室立他们的女儿为后。 第327章 恭喜姑娘 也不知道那人事先有没有做好准备,会不会被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青兰见她坐在窗前发呆,忍不住劝道:“姑娘要是担心陛下,就进宫去瞧瞧吧。” 云卿从沉思中醒过神来,斟酌了片刻后摇头道:“我去只会让他分神,还是老老实实留在宫外等着吧。” 眼看天快要黑了,她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吐出,连带着胸腔里的那股烦闷一并释放了出来。 意料之中的结果不是么? 即便没有闵澜,也会有别的变故,镇北侯府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与其等他们在背后憋更大的招,不如接下这一个。 她相信他能平衡好朝局,解决掉北戎的隐患,夺回镇北侯的兵权,给他们孩子一个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见灵染端着糕点走进来,云卿转了转眼珠,含笑询问:“灵染,你是不是也精通医术?” 她是陛下精挑细选送过来的,武功医术这种最寻常的技艺,应该都掌握了。 灵染稳稳地将托盘放到案几上,后退两步颔首道: “是!奴婢精通医理,医术虽然不及顾院首那般出神入化,但把个脉,治个头疼脑热什么的不在话下, 之前姑娘没问过奴婢,奴婢便没向您言明,还请您恕罪。” 云卿将胳膊往桌上一摊,撸起衣袖露出了皓白的手腕。 “你给我把把脉。” 灵染见她对自己一点都不生分,完全将她当做了心腹,眼眶倏地一涩。 她往前走了两步,半跪在脚踏前,伸指搭上了她的脉搏。 探了片刻后,只觉脉象如玉珠滚动,沉稳平缓,却又蕴着一股蓬勃生机,井然有序,是滑脉无疑。 “恭喜姑娘,您确实有了身孕。” 云卿与青兰对视一眼,从彼此眸中看到了晕染开的笑意。 青兰急忙拿了个引枕塞在她身后,开始絮絮念叨: “姑娘可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胡闹了,以后无论是站着或是坐着,都要谨慎再谨慎, 还有吃的方面,也不能再贪嘴了,那些冷的辣的刺激性过大的,暂时都不能碰。” 说完,她又让灵染仔细检查了一下盘子里的糕点,确定没有孕妇忌讳的东西后,才重新放回她面前。 云卿有些无语,“用不着如此谨慎吧?” 回应她的,是两个丫头齐刷刷射来的不赞同的目光。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听你们的,都听你们的。” 说完,她缓缓伸手抚向自己的小腹。 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感觉像做梦似的。 她马上就要当娘了么?她怀上了他的子嗣? 月余前还想着摆脱裴玄后去浪迹天涯,等年龄大一些了再收养两个孤儿傍身来着。 没想到短短两月光景,她腹中就孕育了一条小生命。 好神奇! 真是不一样的体验! 她心里万分欢喜,宝宝还没出生呢,就想把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她)。 青兰见自家姑娘讷讷的,完全没了往日那股精明劲儿,只觉好笑。 “这么大的喜事,姑娘确定不进宫分享给陛下听么?” 云卿盯着小腹瞧了片刻,这才依依不舍的挪开视线。 “他眼下估计焦头烂额的,分不出多少心力感受这份喜悦,还是等几日吧,待事情解决后再与他说。” 青兰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也有理。 天大的喜事自然要在合适的时候分享,这样才能品出幸福来。 要是现在去乾宁殿,姑娘前脚告诉陛下这个好消息,朝臣们后脚觐见,那岂不是扫兴? “世子那边呢?也要瞒着么?” 云卿眨了眨眼,提醒道:“阿铮要是先一步知晓,陛下那醋坛子估计得掀个底朝天,这种不讨喜的事,咱还是别干了吧。” “……” 青兰抿着唇笑。 一旁的灵染也勾了勾唇,露出一抹极浅的笑意。 … 海棠苑里喜气洋洋的,宫中却人心惶惶。 乾宁殿,灯火通明。 萧痕紧急召见了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的官员,命他们严查北戎九王子被杀之案。 随后,他又召见了都督府的左右都督以及兵部尚书,让他们密切关注北戎的动静。 右都督司马丞三年前奉先帝旨意前往邺城平乱,月余前才回京,对北境的情况比较熟悉。 听完帝王的部署后,他试着开口道:“陛下,镇北侯镇守北境十多年,他对那边的情况比较熟, 去信给他,让他调动镇北军防御才是上策,北戎此番有备而来,恐怕不会给我们多余的时间从别处调兵。” 兵部尚书躬身附和,“臣赞同司马都督的提议,陛下,镇北军本就是为守护北境百姓而设, 如今情况紧急,一旦九王子的死讯传回北戎,闵雄那老匹夫怕是会立马起兵,唯有镇北军才能解燃眉之急。” 萧痕靠坐在龙椅内,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御案。 他看似焦头烂额,实则心有成算。 既然某些人急着给他施压,那他就成全他们,将这条利益链的牛鬼蛇神一网打尽。 “那就有劳柳爱卿代朕拟一份密旨发往镇北侯府吧。” 兵部尚书急忙叩首,“老臣领旨。” 安排好一应事宜,等所有朝臣全都退下后,萧痕唤来冥起。 “他怎么样了?” 冥起颔首道:“已成功脱身,准备出京,他想在离开前见您一面。” 帝王嗤笑出声,“要求还挺多的,朕都帮他保住了狗命,还不赶紧回去夺权,搁这讨价还价呢?” 冥起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静默片刻后,萧痕缓缓起身,踱步绕过御案朝台阶下走去。 “带路。” “……” 深夜。 通往墨阁总舵的小溪边,两道黑色身影在月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 其中一人是萧痕,他正负手而立,静静地注视着远处漆黑的夜幕。 另一人身穿劲装,满脸的络腮胡子,瞧着大概四十出头的年纪。 当然,这是易容过后的。 闵澜弯身鞠了一躬,语调平缓道:“多谢皇帝陛下的救命之恩, 小王承诺,待我控制住北戎王庭后,就递交国书,与南萧共建同盟之好。” 萧痕淡淡一笑。 他不担心北戎不会乱,一个被亲生父亲逼上死路的人,还有什么是豁不出去的? 有此人去搅动北戎的内政,他便能腾出手去收拾镇北侯。 甚好! “咱们各取所需,王子殿下不必多礼,此去路途遥远,望珍重。” 闵澜温和一笑,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抹窈窕身影。 明知不可求,他却依旧开了口,“日后我可助陛下收复北境兵权,只求您应允我一事。” 萧痕挑了挑眉,问:“何事?” 第328章 求娶长宁郡主 助他收复北境兵权,这可不是一笔小交易。 他倒要瞧瞧他想求什么,如果是割让城池的话,那就免了吧。 一个镇北侯,他举天下兵马讨伐,不信收拾不了。 闵澜微垂下头,语调真挚道:“小王欲向南萧求娶长宁郡主,还请陛下成全。” 萧痕脸上的笑容一僵,眯眼朝他望去。 是这狗东西说错了,还是他听错了? “刚才风大,朕听得不太清楚,请王子再说一遍。” 闵澜并不知道这人跟云氏嫡女之间的情意。 他寻思着以永修同盟为由,向南萧求娶一个和离归家的女子,南萧朝廷应该不至于反对吧? 再者说,他还答应助他内外夹击镇北侯,收复北境兵权呢。 这么大的诱惑,他没理由拒绝。 “小王与长宁郡主有数面之缘,被她的见识眼光才情样貌深深折服, 听闻她已经和离,如今是自由之身,闵澜不才,想求娶她做北戎未来的王后。” 萧痕听罢,直接给气笑了。 所以他辛辛苦苦挖来的墙角,最后要便宜这群烂桃花? 还求娶她做王后,北戎那苦寒之地整日里与牛羊为伴,居无定所,他凭甚做这美梦? 那女人没和离之前,他都不敢想以后想未来。 此贼倒好,就这么水灵灵的惦记上了。 呵! 有种! “长宁郡主乃永宁侯府的嫡女,你恐怕要不起。” 闵澜愣了愣,眼底划过一抹异色。 他想不明白这人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大,不就是个女子么? 一道圣旨下去,册封她为和亲公主,就能将两国彻底捆绑在一块,何乐而不为? “陛下不用急着拒绝,待闵澜夺过王位,咱们再商讨这事,或许到那个时候您会改变主意呢。” 萧痕已经收敛了脸上的戾气,转身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边走边道: “你若向朕讨要几座城池,朕或许还能考虑一下,但她,绝无可能,冥起,送王子殿下出京。” “是!” 闵澜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这样! 难怪在万寿节上天家母子那般维护云氏女的,搞半天是在为南萧未来的国母造势。 他眼拙,竟没瞧出端倪。 唐突了! “既是如此,那小王便不夺人所爱了,陛下就当我从未提过此事。” 晚风迎面吹来,裹挟着一声清晰的冷哼。 闵澜摇头苦笑,朝那人消失的方向行了一礼后,转身跃上了岸边停靠着的小舟。 南萧的皇帝爱上了和离之女,而且情根深种,啧,有点意思。 “启程。” … 镇北侯府。 书房内,苏骞正在阅览镇北侯送来的密信。 信上所述北戎天可汗已经集结了二十万雄兵,就等九王子的死讯传去塞外后便全面攻城,问他这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少主,如今闵澜王子已死,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谋士张成在一旁询问。 苏骞将密信凑到烛台上点燃,等它烧成了灰烬之后轻飘飘的开口: “刚兵部尚书传来消息,说陛下已经给父亲送去了调兵的密旨, 等几天吧,待北戎天可汗兵临城下,再命他们向内阁上书立苏家女为后。” 张成应了声‘是’,静默片刻后又道:“陛下派了人去南境,怕是要启用云家军,少主可有应对之策?” 苏骞缓缓起身走到窗前,阴影笼罩而下,他的眸光几乎与黑夜融为了一体,变得晦暗不明。 放眼南萧境内各路兵马,对镇北军威胁最大的依旧是云家军。 饶是先帝那般打压,仍然没有让其一蹶不振。 如今伴随着永宁侯府世子回归士气大涨,想要在短时间内解决掉,难如登天。 可以说云家军就是悬在镇北侯府头顶的一把刀,一日不除,镇北侯府就难得安宁。 “女巫。”他对着外面的夜空轻喊了一声。 眨眼的功夫,廊下多出一抹黑色身影。 “少主有何吩咐?” 苏骞想了想,低声问:“裴玄那边进展如何了?” 女巫颔首回答,“已经游说两个云家军昔日部将反叛,他会通过他们拿到云家军的布阵图,兵防图。” 一支无坚不摧的军队,从外面进攻很难打垮的,唯有自内部蚕食,方可动摇根本。 待根基一伤,便如同河流决堤,迅速溃败。 “你去看着他,别让他又犯蠢跑去招惹云卿,栽在了她手里。” “是!” 目送女巫离开后,苏骞回头朝张成望去,“劳烦先生派人对外散布北戎九王子已死,北戎天可汗即将出兵的流言。” 张成点点头,“少主放心,不出两日南萧百姓便会陷入恐慌之中,届时他们能仰仗就只有镇北军了, 待苏相那边联合朝臣向陛下奏请册封二小姐为后,定会获取百姓们支持的。” 说此一顿,思忖了片刻又道:“云氏女终究是个绊脚石,得尽快想办法将她除掉才行。” 苏骞伸指敲了敲窗柩,蓦地一笑。 “接下来该轮到我那位好继母登场了。” “……” … 侯府,海棠苑。 云卿宽完衣准备往床上爬,外间突然响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青兰压低声音道:“陛下来了。” 说完,她捞过一旁的引枕立在床头,扶着她靠过去。 眼看帝王阴沉着脸从外面走进来,青兰急忙迎上去行礼问安。 萧痕睨了她一眼,摆手道:“你先退下。” “……” 等青兰离开后,皇帝陛下踱步走到榻边,伸指勾起小娘子的下巴,仔细打量她的容貌。 许是刚沐浴不久,她的面颊上还晕染着被温水蒸腾出来的红晕。 好似出水芙蓉,国色天香。 行吧,长着这样一张绝色容颜,也难怪那么多人惦记。 他不也是其中之一么? 身在红尘,又有哪个男人能免俗? 费尽心思将她从庆国公府的后宅里弄出来,说好听的是救她出牢笼,说难听点,还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云卿被他那阴沉沉的目光盯得心里发麻,颤声问:“陛下这么看着我作甚?” 瞧他那要吃人的目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呢。 “你怎么了?” 萧痕突地一笑,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 “没事,想将你瞧仔细点。” 云卿才不信他的鬼话呢。 不过他不想说,她也不会追问。 “听说北戎的九王子死了,这是真的么?” 第329章 陛下,你当父皇啦 萧痕本来不想聊那扫兴玩意的,可媳妇问起来,他自然不会隐瞒。 “没死,朕来了招偷梁换柱,他如今出京回北戎了。” 云卿眨了眨眼,好奇的问:“究竟怎么回事?谁想杀他啊?您将他放走又打算做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皇帝陛下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你好像挺关心他的?嗯?” 云卿瞪他一眼,“我这是关心他吗?我分明是关心您好不好? 他死在南萧,北戎可汗极有可能会起兵来犯,边关告急,正中镇北侯下怀。” 说到这,她稍稍停顿了两息,又咬着牙质问,“您难道想要被满朝文武逼着立苏女为后不成?” 萧痕捏了捏她的鼻子,靠在引枕上拥她入怀,然后耐心将自己的计划与她简述了一遍。 “卿卿,接下来苏党官员会向朕施压,请求朕立苏家女为后,以安镇北军心, 朕不会严词拒绝,准备跟他们耗着,耗到适合的时机再出手,你会理解我吧?” 云卿枕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她有什么不理解的呢? 想要以最少的伤亡解决掉镇北侯,收复北境兵权,就只能忍着,然后徐徐图之。 闵澜回了北戎,不日北戎王庭就会生乱,届时天可汗撤兵,镇北侯府就没了逼迫朝廷立苏女为后的理由。 算盘落空,他们要么就此消停,要么起兵造反。 但凡他们敢生出异心,朝廷就能趁机调兵平叛,收回镇北军权。 “陛下放手去做,不必顾及我的感受,我不会胡思乱想的。” 帝王的吻落在她头顶的秀发上。 心情刚好些,又听她问:“陛下不是救了闵澜王子么?您没要求他助您一臂之力?” 有北戎军相助,南北夹击,镇北侯插翅难逃。 帝王冷哼出声,憋了一路的火气彻底爆发。 “半个时辰前,他与朕辞行时说倾慕永宁侯府的长宁郡主,想要迎她去做北戎的王后,求朕给他们赐婚, 只要朕同意,他就派兵支援,助我收复北境兵权,我要应下,便是得了江山丢了媳妇。” “……” “……” 她就说好端端的怎么臭着个脸。 原来是这么个事! 想起他刚才挑着她的下巴仔细打量,故作恼怒的问: “陛下是在怪我长得太好看,招惹了别的男人吗?” 帝王一下子泄了火,缓缓箍紧她的腰,哑声开口: “没怪你,怪他们狼子野心,朕怕哪天就被人挖了墙角拐跑你。” 毕竟他开了个好头! 云卿噗的一笑,伸手捞起他的大掌搁在自己小腹上。 如今局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与他说这件喜事也不影响什么。 “以我之身孕你之子,谁还拐得动我?您以后别再说这种不着调的话了,显得我很凉薄似的。” 男人搁在她腹部的手指轻轻一颤,剑眉轻蹙起来。 “你把话说明白点?朕听不懂。” 云卿自他怀里转身,抬手圈住他的后颈,凑他耳边一字一顿道:“陛下,你当父皇啦。” ‘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萧痕的脑中炸裂了似的,震得他的脑仁嗡嗡作响。 他加重掌心的力道,似反应过来,又急忙撤了回去。 扣着她的腰,小心翼翼将她放到自己腿上坐定,伸指勾起贴在她脸颊处的碎发别在她耳后,粗糙的指腹揉捏她圆润的耳垂。 动作看似淡定随意,实则整个人像是一张拉满的弓,紧绷到了极致。 “真怀上了?” 声音低得近乎呢喃,好似害怕这是场梦,太大声会惊醒一般。 云卿从他急促的呼吸里感受到了他初为人父的喜悦。 可他偏偏端着架子,不肯在她面前失态。 “臣女还能拿皇嗣开玩笑不成?” 萧痕闭了闭眼,将她抱到床榻里侧躺着。 云卿无意中触碰到了他的手指,发现他的指尖在轻轻颤抖。 “陛下……” “嘘!”萧痕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将脸埋进她侧颈,努力平复着剧烈起伏的心绪。 四年前的朝夕相处,让彼此暗生情愫。 可他们之间隔着皇权,隔着先帝对云家军的猜忌。 他为了保全侯府保全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入庆国公府。 以太子之尊调新郎官去邺城办差,是他这辈子所做的最无耻最恶劣之事。 本想考验裴玄一番,待他建功立业回京,给她应有的尊贵与体面,便彻底放手。 没曾想那厮犯浑,做出宠妾灭妻之事,给了他争夺的理由。 诱惑太大,他抛下为君者的光明磊落果断出手。 事实证明是对的。 他如同一个赌徒般拉着她入局,硬生生地将无望扭转成了可期。 对! 未来可期,余生可期。 云卿察觉到侧颈晕开一阵温热之感,微微一愣。 他这是……落泪了? 回想起两人一路走来的坎坷,她隐隐体会到了他的心情。 “允臣。”低低的唤。 这是她除欢爱之外第一次喊他的字。 “我跟孩子会永远陪着你的。” 再抬头时,帝王已经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 他伸手穿过她的后颈,将人拥入怀中,另一只手覆上她巴掌大的小腹,眉眼温柔。 “何时发现的?” 云卿眨了眨眼,不能犯蠢说七八日前就察觉到了,否则会被训斥的。 于是她很果断的开口,“今天傍晚,灵染她说精通医术,我叫她给我把平安脉,才发现有了身孕。” 萧痕轻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沉默片刻后,他沙哑着声音道:“给我两个月的时间,等解决掉镇北侯,扫清所有障碍,风风光光迎你入宫。” 云卿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缓缓闭上双眼。 “嗯……” 见她眉眼疲倦,帝王轻拍她的后背,“睡吧。” 话落,他想了想,又凑到她耳边低语了一句,“卿卿,朕很高兴。” 小娘子唇角微勾,很快睡了过去。 萧痕从她脸上挪开视线,缓缓睨向她的小腹,笑意从眸底晕染开来。 他这一生,圆满了。 … 三日后。 数位大臣在勤政殿内上书,请求帝王册立镇北侯府嫡女苏鸾为后。 第330章 百姓会为我撑腰 萧痕靠坐在龙椅内,微垂着头静默不言。 豫亲王睨了侄儿一眼,转眸朝那位带头上书的官员望去。 此人官职还不低,正二品吏部尚书,也就是姚华如今的顶头上司。 “徐尚书,这仗都还没打起来呢,你怎么就急着奏请陛下立后了?” 言外之意:你们这是笃定北境会乱,届时朝廷只能仰仗镇北侯府? 徐尚书一噎,朝他拱了拱手,半晌憋出一句话,“立苏氏女为后,鼓舞镇北军的士气,也是防范于未然。” 说完,他眼角余光瞥了眼前面的苏首辅,见对方岿然不动,眼底倏地划过一抹暗色。 他已经上了苏家的贼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否则便是粉身碎骨,难以善终。 思及此,他缓缓屈膝跪倒在地,又朝上首的帝王道: “陛下,老臣这般提议,单纯只是为了应对北境接下来将要面临的困境,绝无任何私心, 镇北侯府嫡女苏氏,自小熟读兵书钻研阵法,在军中被誉为女诸生,有胆识有才情有魄力, 放眼整个盛京,没有哪家的闺阁女子能比得上她,立她为后,定能使镇北军营上下团结一心, 他日北戎若真的来犯,陛下与皇后一声令下,镇北军定势如破竹长驱直入,直捣北戎腹地扬我国威。” 老家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听他那口气,就好像整个南萧只剩镇北军,再无其他兵马可用。 魏御史蹙了蹙眉,一本正经的纠正,“徐尚书此言,请恕老夫不敢苟同, 盛京怎没有女子比得过苏氏?长宁郡主乐善好施,慷慨大义,可不比她差。” 徐尚书板起脸,一字一顿道:“魏御史要不要想想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云氏乃和离之女,她再优秀又如何?难道还能入主中宫,母仪天下不成?” 与他一伙的官员纷纷附和,逮住云卿嫁过人的事不松口。 他们甚至引经据典,搬出了高祖皇帝强娶臣妻的事,将云氏女彻底踢出了皇后的待选名册。 “魏御史执掌御史台,却将一个已嫁的妇人拿到台面上来说,究竟是何居心?” “对啊,难道就因为云氏对你叔父婶母有救命之恩,你便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推举她为后么?” “你可别忘了高祖皇帝的前车之鉴,别置陛下的一世英名于不顾。” “……” 魏御史被众人口诛笔伐,又好气又好笑。 向来只有他弹劾百官的份,今日倒好,他成了那个被百官围攻的对象。 眼看他们越说越激烈,上首的帝王轻咳一声,打断了众人的声讨。 “首辅,你怎么看?” 苏相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手底下大堆官员为他出头,他自不必亲力亲为。 “回陛下,镇北侯府嫡女乃老臣的侄女,老臣不好发表意见,还请您恕罪。” 萧痕也没指望他会站出来支持或者反对,问他,不过是走走过场。 见他选择回避,也不再理会,偏头朝殿内其他官员看去。 扫视一圈后,将视线落在姚华身上。 “子亭,你有何想法?” 姚华不禁失笑。 陛下这不是将他架在火上烤么? 提议立苏女为后的是他顶头上司,他若支持还好,若反对,自己以后在吏部的日子怎么过? “回陛下,按照家世才情名声,苏女确实可堪为后,但立后关乎国本,得慎重考虑,您不妨与太后娘娘商议商议再做决定。” 不支持也不反对,这中规中矩的处事风格,就很符合这位年轻阁老的性情。 萧痕点点头,淡声道:“那就依子亭之言吧,容朕跟太后斟酌一番再做决定。” 见帝王没立马反对,那些奏请立苏氏为后的官员纷纷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喜悦之色。 陛下没当场驳回,就证明这事有戏。 未来几日只需再加把劲,自然而然就成了。 苏相却没这么乐观。 他知道这只是帝王的缓兵之计。 如果边境的战打不起来,那立苏氏女为后就只是一句空话。 想要达成目的,唯有硝烟四起,朝廷仰仗镇北侯带兵去平乱。 不过皇帝没直接拒绝是好事,这让他看到了一丝丝的希望。 如今万事俱备,就只差一场战乱了,但愿二弟那边能尽快促成这东风吧。 … 早朝上发生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盛京。 云卿收到消息时,正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缝制婴儿的小衣裳。 自从得知自己有孕后,她整个人都温柔了许多,眉眼不再强势,周身散发着一股柔和的母性。 “姑娘,奴婢相信陛下会处理好的,您别多心,孕期最忌讳胡思乱想了。” 灵染怕她伤心,跪在脚踏上低声安慰。 云卿笑了笑,将手里的针线布料搁到一旁的竹篮里。 “意料之中的事,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你不必担心,我没事。” 灵染伸手给她捶腿,忍不住埋汰,“那帮子老东西,真够虚伪真够无耻的, 您为百姓做了那么多事,他们却说您没资格入主中宫,等着吧,陛下早晚一锅端了。” 云卿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 “用不着陛下出手,百姓们会为我撑腰。” 这段时间她风头正盛,在民间的威望居高不下。 等那帮朝臣在勤政殿内对她的打压践踏贬低传到民间,拥戴她的百姓不会善罢甘休的。 人嘛,习惯性的心疼弱者同情弱者。 如今她与朝臣们打擂台,就是弱势的那一方,最容易激起平民们对她的怜惜。 他们那些高居庙堂享尽荣华富贵的权臣不是嫌弃老百姓的救命恩人,认为她没资格做皇后么? 行啊,那老百姓就抱成了团拥戴她,捧她上位。 普通百姓可不买‘只有闺阁女子才能为后’的账,谁帮了他们,谁对他们好,谁就是一国之母。 得民心者,万事皆可平。 灵染明白了她的意思,对她越发的钦佩。 “原来一切都在姑娘的掌控之中,朝臣们越是推举苏氏女,百姓越拥护您。” 毕竟皇后是南萧的皇后,不是朝臣的皇后,只有百姓爱戴的女子,才配母仪天下。 云卿勾唇一笑,“你去给花蕊夫人传个信,叫她来侯府见我。” 灵染有些疑惑的问:“姑娘打算做什么?” 第331章 送阿姐出京 做什么? 自然是让花蕊夫人派探子去南境,将朝臣们排挤她打压她的事再添油加醋一番。 她可不想日后入了宫,那帮老顽固隔三差五拿她二嫁的事来膈应她。 趁着现在还没进宫,还处于弱势的一方,叫那些朝臣看看她在民间有多大的声望。 只有背靠百姓,得到百姓的支持,才能让他们认清现实,彻底接受她这个和离之女。 灵染听完她的解释,笑着说了句‘姑娘厉害’,起身往外面退去,正好撞上端着鸡汤进来的青兰。 … 与此同时,紫竹院。 云铮虽然已经被册立为了侯府世子,但没有授予正式的官职,暂时不用去早朝。 他已经从灵鸢口中得知了勤政殿内发生的事,正沉着脸立在窗前。 本就对那个准姐夫不满,这下瞧着更不顺眼了。 什么叫‘容朕跟太后斟酌一番再做决定’? 如果太后同意,他是不是就要抛下姐姐,顺势而为? 果然,不能对帝王抱有太大的希望。 一开始他就该坚持送姐姐出京的。 偏偏动了恻隐之心,心疼阿姐满腔深情盼一个圆满。 事实证明,他错了!! “灵鸢,你说陛下会采纳百官的提议,立苏女为后么?” 廊下的灵鸢微微颔首,静默片刻后试着开口:“属下相信姑娘的眼光,不过人心难测,世子打算怎么做?” 云铮抿了抿薄唇,咬着牙道:“再等几天,如果他真的决定立苏女为后,我就送阿姐出京,届时你回到她身边去保护她。” 说完,他想了想又警告,“不许去她那里通风报信,阿姐被感情冲昏了头脑非他不可, 如果做不了皇后,她八成会做外室,而这是我最无法容忍的。” 灵鸢一听‘外室’二字,也轻轻蹙起了眉头。 侯爷对她有救命之恩,临终前拉着她的手细细嘱咐,叫她好好保护姑娘。 若陛下真负了姑娘,她赞成世子的做法。 “好!属下不跟她说,世子先准备着,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云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决绝。 他就这么一个至亲之人了,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凋零在那人手中。 灵鸢突然听到海棠苑那边传来咳嗽声,压着声线问: “姑娘应该已经知道朝臣请封苏女为后的事了,您要不要过去瞧瞧她?” 云铮偏头朝海棠苑的方向望去。 不止咳嗽声,他还隐约听到了呕吐声。 到底没孕育的经验,只当长姐是受了打击。 “我去看看。” 海棠苑内,云卿起了妊娠反应。 一口鸡汤刚进喉咙,胃里就翻江倒海,吐了个昏天暗地。 前儿个她还暗自庆幸这孩子不闹腾呢,这才过了两天,就现了原形。 今早晨起时就有些反胃,只是没这么激烈。 刚才灌了点汤,就跟打翻了醋坛似的,酸味一阵阵往喉咙里涌。 “姑娘,要不请顾院首过来瞧瞧吧。”青兰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开口询问。 云卿摇了摇头,“我有喜的事不能传出去,否则会前功尽弃的。” 说完,她掏出帕子拭了拭嘴角,捞起一旁的点心细细咀嚼。 原以为这样会好一些,结果还是吐了出来。 点心的碎屑卡在嗓子眼,呛得她都咳出了泪。 青兰眼眶一红,哽咽着声音道:“怎么办啊,奴婢瞧着都难受,要不请陛下过来吧。” 云卿有些好笑。 她这是孕吐,请谁来都不好使。 “如今朝政上一大堆烂摊子等着他收拾,你别打扰他,我没事的,休息会就好了。” “那奴婢扶您去躺回去,您难受的话一定要说出来,千万别闷在心里。” “嗯!” 院外的长廊上,云铮缓缓顿住脚步。 他听的不多,就主仆俩最后那几句对话。 可就是那两句,让他生出了误会。 阿姐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虚弱,疲惫,似乎没了心气。 他们重逢那么久,他记得她一直都是明艳张扬的,从未像现在这般柔软无力,甚至走路还要青兰搀扶。 这是受了多大的打击? 一股无名火自胸腔里升腾而起,他转身大步朝府门口走去。 穿过回廊,迎面撞上了匆匆而来的裴韵。 “阿铮,你这是要去哪儿?” 云铮没理她,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裴韵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戾气,联想刚才在街上听到的关于朝臣请立苏女为后的传言,猛地反应过来。 担心他冲动行事,急忙追上去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要去禁宫找陛下吗?” 云铮紧抿着薄唇,胸口剧烈起伏。 半晌,憋出一句话,“他负了阿姐。” 裴韵将他拉到角落里,压低声音劝道:“陛下只是说与太后娘娘商议,还未做决定,你先别着急。” 云铮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起伏的心绪逐渐平复。 “阿姐病了,韵儿,阿姐她病了。” 裴韵伸手抱住他,柔声安抚,“阿姐那么坚强,她会挺过去的。” 少年微微眯眼,冷不迭的询问,“若我娶别的女子,你能撑住么?” “……” 裴韵竟无言以对。 是啊,如果心爱之人另娶她人,又有几个女子熬得过去? 扪心自问,她撑不住。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她懂,不能因为阿姐坚强,就自以为是的认为她行。 “那你也不能冲动行事。”裴韵凑到他耳边低语。 “若陛下真负了阿姐,你便送她走,让她远离这伤心地,可眼下得沉住气。” 云铮咬了咬后槽牙,彻底冷静下来。 韵儿说得对,他不能冲动,不能让陛下知道他对他的不满,否则他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送阿姐出京? “好,我听你的,先蛰伏不动。” 裴韵松了口气,替他理了理褶皱的衣襟,“我现在能去瞧阿姐么?” 云铮摇头,“我刚从海棠苑出来,她精神不好,歇下了,你等午后再去吧。” “……” … 云卿一觉睡醒,饿了。 任由灵染将她扶起来靠坐在引枕上,偏头却不见青兰的踪影。 “青兰呢?” 灵染倒了杯温水服侍她饮下。 “去集市了,说买点您喜欢吃的李子回来给您尝尝。” 话音刚落,就见青兰急匆匆地走进内室,胳膊肘上还挎着果篮。 “姑娘,奴婢去东街时有人塞了封信笺给我。” 说着,她掀开果篮上盖着的红布,从里面取出信封递给她。 灵染先接过去,仔细检查一番,确定里外没害人的东西后才呈给云卿。 云卿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黑凤岭一战中,永宁侯兵败重伤另有隐情,你若想知道真相,三天后玉品坊见』 第332章 看着都牙酸 黑凤岭,兵败,重伤这些字眼跃入云卿的眸中,刺激得她浑身轻轻颤抖起来。 不为别的,只因父亲病故的根源就在于黑凤岭那一战中受的重伤。 若没那场战役,父亲的心口不曾挨刀,他又何至于正值壮年就撒手而去? 这其中,竟另有隐情么? 那是不是代表父亲的死没那么简单,他遭了别人的算计,才导致那样的结果? 可谁会算计他呢? 政敌?仇家?亦或者那位忌惮了永宁侯府十数年的……先帝? 她不知道! 但这事关乎到父亲死亡的真相,她必须弄清楚。 “姑娘,您没事吧?”青兰见她浑身发颤,有些担忧的询问。 这信笺她并未拆开看,不知里头写的是什么。 因着封面上的‘长宁郡主亲启’六个字,她才匆匆赶回来交给姑娘。 云卿闭了闭眼,猛地攥紧手中的信笺。 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门口突然传来二等婢女的禀报声,“郡主,裴二姑娘过来看望您,您起了么?” 云卿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话,缓缓将信纸塞进袖中。 “请她进来吧。” 见两个丫头满脸担忧的注视着自己,她笑着摇头。 “我没事,等晚些时候再与你们细说,去准备瓜果点心招待客人吧。” 灵染应了声‘是’,接过青兰手中的竹篮退了下去。 转瞬,裴韵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连带着呼吸都压了压。 见云卿正靠在引枕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没打扰到阿姐休息吧?” 云卿朝她招了招手,等她坐到榻边后,仔细打量了一下她脸上的伤疤。 “好像淡了不少,生肌膏可还有?若没有的话,就让阿铮去顾伯父那儿取。” 说着,她伸出手抚摸她的面颊,“这么俏丽的脸蛋,可别落下什么疤痕。” 裴韵乖巧的往她跟前凑了凑,避免她胳膊举着酸胀。 “阿姐不必担心我,我一切都好。” 云卿点点头,“好就好!要是府里的下人不上心,不敬你,你就自行处置,无需顾及我的感受, 这侯府的内宅,早晚得交到你手中,姐姐希望在离开之前你能彻底立起来,免我后顾之忧。” 裴韵一听‘离开’二字,心猛地揪紧。 “阿姐要搬出侯府?是不是我跟阿铮哪里做的不好,惹你难过了?” 云卿捏了捏她另一边完好的脸颊,柔声开口,“你们很好,将侯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很欣慰, 但我终归是姑娘,有属于自己的归属,不可能一辈子都住在这侯府,迟早得脱离出去的。” 裴韵眼眶一红,抱住她的腰靠入她怀中。 “若没有你,我跟阿铮早死在徐氏手中了,阿姐,你就不能不走吗?” 云卿没回应,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安抚。 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个弟弟,看着他娶妻生子,延续嫡系血脉。 如今达成所愿,她无需再时时牵挂着永宁侯府,肩上的担子也可以彻底卸下来了。 甚好! “阿姐。”裴韵迟疑了片刻,试探性的开口,“听说朝臣奏请陛下册立苏女为后,陛下没直接驳回,你心里有成算么?” 云卿猜到她是为了此事而来的。 但机密之事她也不能宣之于口,只能给出模棱两可的回复: “姐姐有分寸的,你跟阿铮别担心,好好操持侯府,朝堂上的事别插手,时局越乱越要懂得明哲保身,知道么?” 裴韵见她刻意回避,也不好继续追问。 陛下会不会立苏女为后,过几日便有结果了。 如今她跟阿铮要做的就是沉住气,在暴风雨来临之际尽全力保住阿姐,送她远离这是非之地。 “姐姐,无论前路怎样,我与阿铮都会坚定的陪你走下去的。” 云卿眼眶一涩,缓缓伸手回抱住了她。 “好。” 这时,窗外响起灵尘的呼唤声,“姑娘。” 裴韵从云卿怀中退出来,起身立在榻边,“阿姐有事要处理吧,我就不叨扰了,等得空再来与你闲谈。” “……” 目送她离开内院后,云卿这才偏头朝窗外望去,“怎么了?” 灵尘翻窗而入,将手里一个箱子搁在了案几上。 “这是三夫人命属下交给您的,说里面全是三房这些年犯事的证据。” 自从云瑶被烧死在东市那场大火里后,云三爷便知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便哭着去求三夫人保全他。 三夫人恨他怨他,才不会管他死活呢。 若一开始他就听劝,不去助纣为虐,三房早就全身而退了。 可他偏偏要做那侯爷,甚至国丈的美梦,硬生生将活路走成了死路,能怨得了谁? 她会保住三房的子孙,毕竟那也是她的骨血。 但这老东西,她对他失望透顶,死了便死了吧。 云卿打开箱子翻看了一下,凭着这些罪证,足够将三房满门抄斩了。 但她答应过三夫人放过无辜之人,那有些罪证就不能往京兆府递呈了。 给三夫人一些恩惠,然后握住这些证据,谅她也不敢再兴风作浪。 从里面挑出几份罪证后,她将箱子推到灵尘跟前,“你去趟京兆府,将这些交给府尹大人。” 灵尘应了声‘是’,抱着箱子退了出去。 等她离开后,云卿又将手里的东西交给青兰。 “收起来,说不定哪天用得着呢。” 青兰伸手接过,踱步朝博古架上镶嵌的柜子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云卿又想起了藏在袖中的信笺。 这信,到底是谁送给她的?目的何在? 父亲的死,确切的说黑凤岭一役,真的另有隐情吗? 鬼使神差的,她想到了姑母极力反对她入宫的事。 难道这中间有什么关联不成? “姑娘,果子洗好了,您要不要尝几个?” 灵染端着一盘青李走进来,那颜色,瞧着就酸得很。 云卿却有了食欲,捞起一个咀嚼起来。 别说,反应似乎没那么大了。 虽然还是有些不舒服,想要作呕,但勉强能压下去。 灵染见她总算不吐了,不禁松了口气。 帝王从外面走进来时,就看见媳妇捧着李子在啃咬,剑眉瞬间蹙了起来。 又青又涩的,他看着都觉得牙酸。 “你们就给她吃这个?” 这下是真动怒了。 第333章 子凭母贵 青兰与灵染齐齐下跪,低垂着头不敢反驳半句。 眼看某人又伸手去拿盘子里的青李,皇帝陛下急忙摁住了她的爪子。 “永宁侯府什么时候败落成这样了?竟叫你吃李子果腹。” 云卿撇了撇嘴,被小崽子折腾了一天的那股委屈劲瞬间涌上来,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了红。 帝王微愣,坐到她身侧将她拥进怀中,苦口婆心的劝说: “你现在有了身子,膳食方面不可那般随意,得多吃点温补的东西。” 说完,他伸出指腹去擦拭她眼角溢出来的泪痕。 “是不是听说了今日在朝堂上发生的事,心里不舒坦,所以折腾自个儿?” 他就怕她胡思乱想,所以速速处理完手头的政务,急匆匆的赶来了侯府。 见她吃那酸涩的东西,只当她受了气,闹性子。 云卿别过脸,沙哑着声音道:“朝堂上的事,本就是臣女提议陛下这么做的,我有什么不舒坦的?” 话落,她伸手指向自己的小腹,带着哭腔告状,“您的皇嗣金贵得很,臣女吃什么吐什么。” “……” “……” 皇帝陛下还等着她跟他算朝堂上的账呢,他都想好了应对之策。 结果她来上这么一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愣是叫他哑口无言。 地上的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眸中的笑意压都压不住了。 两人也不等帝王喊免礼,自顾自的起身退了出去。 萧痕伸手抚了抚额。 好吧,他这是吃了没经验的亏。 这下得了教训,回宫后便翻看相关的书籍温习。 “吃什么都吐么?” 云卿埋进他怀里,闷声开口,“那李子倒不吐,陛下却不分青红皂白训斥我。” 越说越委屈了。 帝王小心翼翼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定,与她打着商量: “是我错了,我叫顾礼过来给你瞧瞧,看能否开副药缓和一下好不好?” 什么都吃不下怎么行,母体胎儿都遭罪。 云卿转头看了眼墙角的滴漏,“申时了,过两个时辰天就要黑,等天黑后咱们再去。” 一路走来都谨慎小心,可不能在最后时刻出了差错。 萧痕知她稳重,便没再多说,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叫她别总想着这事。 “朕基本摸清了苏相党的官员,正在命豫亲王,安国公,魏御史等人暗中收集他们勾结的罪证,届时可一网打尽。” 除掉了苏党,南萧将政治清明,整个朝堂必定焕然一新。 明君贤臣,中兴之治便不再是一句空谈。 云卿缓缓伸手抱紧了他的腰,仰头注视着他俊俏的眉眼。 “陛下这模样,像极了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帝王扬了扬眉,“江山,美人,子嗣都有了,朕得意些有什么问题?” 这人…… 小娘子噗嗤一笑,“是是是,陛下拥有了这世间男子努力大半辈子都无法拥有的一切,合该您得意。” 萧痕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打横将她抱起来。 云卿惊呼一声,下意识抬手圈住他的后颈。 “您抱我去哪儿?” “朕刚才进来的时候路过回廊,那儿挺舒适的,你在藤椅上躺着, 我去厨房瞧瞧有没有清淡些的吃食,你别空着腹,对身子骨不好。” 小娘子撇了撇嘴,“臣女没怀上时,也不见您这般细致体贴,说到底,我还是沾了皇嗣的光。” 帝王满脸无奈。 因为是她,孩子才金贵。 这叫子凭母贵! 换做别的女子试试,看他…… 不,别的女子压根就没有怀上龙种的机会。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我栽你手里还能怎么办?” “……” … 镇北侯府。 正院暖阁内。 李氏靠在软榻上,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对面坐着的继子。 “信已经送到她手上了,三日后碰面,我该与她说些什么?怎么说? 总不能告诉她当年是先帝给你父亲下密旨,联合你父亲一块坑了她爹吧?” 苏骞摇折扇的动作一顿,微微眯起了双眼。 “就说……是先帝急着夺回云家军的军权,一手策划了此事,半句也别提镇北侯府。” 他可不想激起云氏姐弟的仇恨,逼着他们举兵讨伐镇北军。 一个皇帝就够他们父子应付的了,要是再来两个,大业何时才能成? 李氏盯着他瞧了片刻,沉声问:“你跟你父亲到底在筹谋什么?” 苏骞自然不会蠢到告诉她在筹谋造反。 这事连苏鸾都瞒着,又岂会告诉李氏这个外人? 扶持苏鸾为后,不过是想利用她稳住新帝,为镇北军争取几年时间,让军队进一步扩大,然后一路北下,直抵京师。 任何人在大业面前,都不值一提。 李氏母女亦如此。 “我们能筹谋什么?不过是想扶持小妹上位,打消陛下对镇北侯府的猜忌。” 李氏缓缓收回视线,将话锋重新引到正题上,“若她不信我的话,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那丫头恨透了她,也知道她一心想要扶持小女儿上位,她说的真相,她不一定会听。 苏骞伸指敲了敲桌面,沉吟片刻后,用指尖沾水在桌上写了个‘淑’字。 李氏愣了愣,猛地反应过来。 对啊,宫里那位应该也知道这件往事,她只需要引导卿儿去找那人即可。 “行,我知道了。” 说完,她起身离开暖阁。 苏骞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云卿与萧痕反目,云家军必乱。 再有裴玄策反云家军的将领,拿到军中机密,定能让其溃散。 解决了云家军,镇北侯府南下便会顺畅许多。 皇帝不立苏鸾也没关系,无非是提前两年起事,影响不了大局。 … 夜幕。 萧痕带着云卿悄悄去了趟顾府。 正厅内,顾院首向帝王行了君臣之礼后,满脸疑惑的问:“陛下怎么亲自来老臣府邸了?” 有什么事,派人来唤他便是,何须圣驾亲临? 萧痕没回应,偏头望向身侧的女子。 云卿屈膝朝顾院首行礼,顾院首急忙伸手拦住她,连连说‘不敢当’。 这可是南萧未来的皇后,他哪受得起她的礼? 云卿被迫站直身体,笑着开口道:“您是父亲的至交,便是云卿的长辈,当得起的。” 顾院首笑而不语,请了二人上座。 “莫非是郡主寻老臣?” 云卿也不跟他卖关子,直接将胳膊横在案几上。 “我怀了皇嗣,想请您帮忙诊诊脉,瞧一瞧胎像是否安稳。” 顾院首眼底划过一抹惊诧之色。 转念想想,陛下龙体康健,女子得他宠幸后有孕也正常。 稳住心绪后,他取出一块帕子搁在侄女腕上,探手开始给她把脉,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恭喜陛下,恭喜郡主,确实是喜脉。” 说着,他又探了探,眉头突然紧蹙起来。 第334章 龙凤胎? 云卿见状,心猛地揪紧。 “怎么了伯父?可是脉象有何问题?” 一旁的萧痕也转眸朝顾院首望去,眼底裹挟着焦急的神色。 顾院首又摁着她的脉搏探了片刻,轻笑道:“没事,郡主的脉象很稳,胎儿并没有什么大碍。” 云卿听罢,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去。 当着陛下的面,顾院首不至于说谎,而且她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适。 顶多……害喜严重,那都是正常的妊娠反应,之前雅雅怀芳姐儿时,也如她这般。 “她这两日吐得厉害,什么都吃不下,顾爱卿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帝王开口询问。 他今日下午算是见识到了女子害喜的威力,不管什么东西入腹,眨眼的功夫就全都呕了出来。 照这样下去,别说养胎了,她自个儿估计都得去半条命。 皇嗣固然重要,但他更在意的是媳妇的性命。 顾院首思忖了片刻,试着道:“前三个月都这样,除了安胎药,其他药物不宜多用, 这样吧,老臣写一份清淡的食谱,再开一份安胎药,郡主先慢慢调理着, 刚开始几个月胎儿长得慢,您尽量少食多餐,不断的换新口味,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云卿认真听着,仔细记着。 她在陛下面前确实娇贵了些,自己的男人嘛,不卖惨卖什么? 若真问她能不能熬得住,她自然是能的。 女子有孕,不都这样过来的么? “好,我记下了。” 萧痕见她眼底蕴出坚韧的光,扬眉一笑。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看来之前都是故意在他面前卖惨。 “劳烦顾爱卿给她写一份孕妇忌讳之物的清单吧,免得下人照料的时候出什么岔子。” 顾院首急忙起身施礼,“老臣遵旨。” 说完,他退到一旁的桌案前写单子去了。 云卿缓缓收回视线,偏头望向身侧的男人,压低声音问:“陛下怎么不问问伯父,我怀的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 帝王伸手捏了捏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慢悠悠的道:“只要是你为朕生的,不管什么,朕都喜欢。” 云卿展颜一笑。 她比雅雅要幸运,有他这句话,哪怕怀了个女儿,也不会有太大的压力。 只是他今年已经二十四,膝下无皇储,难免会被朝臣们念叨,烦不胜烦。 萧痕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下意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别胡思乱想,也别给自己任何的压力,宗室多的是子孙,这皇室的传承断不了, 不说别的,豫亲王府世子与朕一样也是嫡子嫡孙,他有了后,亦能继承大统。” 云卿嗔瞪了他一眼,“陛下又在胡说了,臣女怎么着也会给您生个太子的。” 帝王笑而不语。 那样最好,若命中注定无子也无妨,他不强求。 原本就没打算立后的,是裴玄那厮犯蠢,给了他可乘之机,让他得了一个圆满。 人贵在知足,不能要了之后还要,那样反而会不尽人意。 “陛下,郡主,方子都写好了。” 顾院首踱步走过来,将三张单子递给了萧痕。 萧痕接过大致扫了一眼,然后塞进了衣袖中。 “有劳顾爱卿了。” 顾院首急忙颔首回应,“这是臣的分内之事,陛下言重了。” 说完,他又偏头望向云卿,温声道:“每隔半月老臣为郡主把一次脉,要么你来顾家,要么我去侯府。” 云卿点点头,“好,到时候看情况再决定。” 几人又聊了片刻后,萧痕便带着云卿离开。 顾院首站在回廊上,静静地注视着那对璧人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之中。 想起前不久把的那个脉象,他的眉头再次轻蹙起来。 作为宫廷御医,他为皇室贵妇们把了大半辈子的喜脉,云丫头的却与一般孕妇不同。 她的脉象时隐时现,每次去探跳动的规律以及强弱都不一样。 行医大半辈子,他只在一人身上把过这样的脉象。 豫亲王妃。 当年的豫亲王妃,也是这种脉象。 后来她产下了一对龙凤胎,便是如今的王府世子萧辰跟郡主萧嘉诚。 难道云丫头怀的也是双生子么? 月份太小,他不敢下定论,所以就没向二人提及此事,免得他们白高兴一场。 只能等五六个月后,胎儿大一些了再看。 要他说,双胎的可能性极大。 毕竟南萧皇室祖上出过不少的双生子。 豫亲王妃是其一,再比如高祖皇帝的贤妃,当初也生了一对小公主。 有那么多的先例,加上云丫头又是那样的脉象…… 若能生个龙凤胎,再好不过了。 … 萧痕刚将云卿送回侯府,窗外就传来了冥起的禀报声。 “陛下,北境送来八百里加急,内阁几位重臣在宫外请求面圣。” “……” 还有完没了? 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陪陪媳妇孩子。 云卿见帝王沉着脸,凑过去柔声劝说,“国事为重,陛下还是赶紧回宫去处理的吧,别误了正事。” 萧痕抚了抚她精致的面颊,“会不会怨朕没时间陪你?” 这话问的,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她敢说怨么? 自己的男人是帝王是君主,注定要以天下苍生为重,使一下小性子,便有无数百姓遭殃,她承受不起。 “才不用您陪呢,臣女最近吐得厉害,瞧着邋里邋遢的,可别叫您生了嫌。” 说完,她推着他朝窗边走去。 “等我月份大一些了,不害喜了,您再天天陪着我。” “……” 萧痕哪里不知她是在为他减轻负罪感。 此生能得如此贤妻,夫复何求? 细细叮嘱了两个丫头一番后,他这才翻窗离去。 “姑娘饿不饿?奴婢给您凉拌一根青瓜如何?”灵染在一旁询问。 云卿实在没胃口,但考虑到腹中胎儿,还是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等灵染退出去后,青兰扶着她靠在软榻上。 云卿寻了个舒适的姿势,从暗格里取出那份趁帝王不注意悄悄放进去的信笺。 “青兰,我父亲的死可能另有隐情。” 说完,她将信笺递给了她。 青兰接过一看,眼眶渐渐泛了红。 那时的永宁侯,是百姓心中的守护神,她实在想不通哪个黑心肝的会坑害他。 “他们怎么能这样?侯爷可是拿命在守护南萧的百姓啊。” 第335章 百姓请立云女为后 云卿嗤的一笑。 先帝朝,君不君臣不臣的,从头烂到了尾,个个利欲熏心,谁会感念她父亲的功勋? 那些权臣只会觉得她父亲骁勇善战,影响到了自己的利益。 而龙椅上的那位呢?只会觉得她父亲功高震主,威胁到了自己的皇位。 那个时候,除了父亲的几个至交外,谁能容得下他? 黑凤岭,恐怕就是他们为父亲挑选的坟墓。 奈何父亲太过强悍,最后硬是扭转局势获取胜利,保住了一条命。 “事实证明太正义也不行,唯有狡诈圆滑才能在这波云诡谲的朝堂屹立不倒。” 青兰折好信笺,沙哑着声音问:“姑娘打算怎么办?要去赴约么?” 云卿低垂下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要。” 对方选在玉品坊见面,就是想告诉她,他们并没有恶意。 既然没危险,她自是要走一趟的。 父亲宠她爱她,临终前更是将整个侯府的人脉跟产业都交给了她,她没理由对他的死视而不见。 若真相就摆在眼前不去查明,她如何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 青兰知道姑娘与侯爷的感情深厚,见她下定了决心去赴约,也没劝什么,只提议道: “即便是在玉品坊见面也疏忽不得,还是让灵染跟着您吧。” 云卿点点头,“等会她进来后我先与她说说这事。” “好。” … 九王子闵澜的死讯传回了北戎。 当天晚上,天可汗便命麾下的左冀王率二十万兵马朝虞城逼近。 他打着‘为子报仇’的旗号,来势汹汹。 虞城有三万将士守城,一时半会破不了。 可北戎刚开始就出兵二十万,后续还不知道会调遣多少兵力。 对现下的虞城来说,面对数十万敌军绝对是一个严峻的挑战。 若南萧不派兵支援,用不了半月,虞城必破。 大臣们纷纷上书,请求陛下调派镇北军去抗敌。 而立苏女为后的提议,再次被搬上了台面。 朝中近半数官员站了队,支持吏部尚书的奏请。 一时间,立苏女为后的折子铺天盖地而来,几乎堆满了乾宁殿的御案。 有些皇亲国戚也蠢蠢欲动,向帝王上书册立苏女,以安镇北军心。 而与朝廷与百官截然不同的,是南境百姓们的态度。 他们写了份万民书交给江南总督崔敬元,请求他转呈给朝廷。 而那请愿书上大大方方写着求皇室立永宁侯府的嫡女长宁郡主为后。 瞧清楚啊,是皇后!!! 什么四妃九嫔……他们还瞧不上呢。 通篇一万多字,都是称赞云氏女的,就差没将她比作女中尧舜了。 你镇北侯的嫡女不是自称军中女诸生么?那百姓们拥戴的云氏女自然要高你一头。 女中尧舜可还行?? 这个消息传进盛京时,气煞了那些苏党的官员。 一群无知贱民,竟然拥护一个和离之女,简直贻笑大方。 可恶! 可恨! 可耻! “陛下,前方战事一触即发,还请您顾全大局,立苏氏女为后,以震军威。” “臣附议。” “臣附议。” 勤政殿的正殿内哗啦啦的跪了一大片。 豫亲王眨了眨眼,笑道:“徐尚书可听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 眼下半数百姓拥护云氏女,你们却逼着陛下立苏女,这是想让他走向百姓的对立面么?” 吏部尚书俯身叩首,“臣惶恐,万不敢让陛下与百姓为敌, 只是云女乃已嫁之身,或可入宫封妃,但绝不能为后啊。” 兵部尚书接过话锋,“豫亲王,您作为先帝胞弟,宗室族长,难道要扶持和离之女入主中宫母仪天下么?” 户部尚书卢维虽然跟苏相闹了不快,但两家毕竟绑在了一块,如今正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自不会拖后腿。 “王爷,您可别忘了高祖皇帝的前车之鉴,若您纵容百姓请立云氏女,便是置陛下一世英名于不顾。” 六部尚书有三人支持立苏女,这朝堂的局势,也渐渐清晰明了了。 豫亲王被几人围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鼻子。 他这是捅了马蜂窝吗? “咳咳,本王不过是顺应民心而已,诸位大人应该也懂‘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道理吧?” 说完,他用眼角余光瞥了眼上首看戏的侄子,示意他赶紧救他。 不然他可撂挑子不干了啊。 萧痕缓缓从龙椅内站起来,霎时,殿内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犀利的目光在几个尚书身上扫了一眼,唬得对方低头哈腰后,这才轻飘飘地开口: “云女跟苏女皆出自名门,父辈功勋显着,朕也不能厚此薄彼, 在诸位爱卿与百姓们没决出个胜负之前,这立后之事暂且先搁着吧。” “……” 他这是什么意思? 要他们这些朝廷重臣与平民百姓一较高低么? 几位尚书对视一眼,从彼此眸中捕捉到了狠厉之色。 一群贱民罢了,想办法收买,打压,逼迫,就不信拿捏不了。 散朝后,萧痕将安国公喊去了乾宁殿。 “程爱卿可知朕为何要在勤政殿内说那番话?” 安国公垂眸思忖了片刻,试着道:“陛下想逼那几个老家伙对百姓下手, 一来,可以拿捏他们的把柄,二来,可以让镇北侯府彻底失去民心。” 萧痕点点头,轻笑道:“朕已经命姚侍郎跟魏御史暗中收集他们与镇北侯府勾结的证据, 若再添一笔欺压百姓的罪,那再好不过,你与崔总督相互配合,应对此事吧。” 安国公急忙俯身叩首,“老臣领旨。” 话落,他想了想,又试探性的问:“虞城之危,陛下打算如何化解?” 其实看着帝王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他便知北境乱不了。 这位年轻的君主,向来运筹帷幄,从不打无准备的仗,他肯定做了别的安排。 萧痕睨了他一眼,淡声开口,“九王子闵澜悄悄回了北戎王庭。” “……” 安国公压下眸中的震惊,颔首道:“老臣明白了。” … 今天便是三日之期,云卿寻了个理由去了趟玉品坊。 在暖阁里等了一个多时辰后,那人现了身。 看着窗前静立着的贵妇人,云卿唇角不禁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还真是她!! 第336章 仇人之子 为什么怀疑是这人呢? 原因很简单啊,眼下正是她跟苏鸾争夺后位的关键时刻,镇北侯府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们派这个女人来与她说父亲死亡的真相,无非是借此打击她。 这叫……攻心。 “原以为你对我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不至于赶尽杀绝,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至极,我于你而言,恐怕连陌生人都不如吧?” 李氏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痛,好似针扎一般。 可想到如今的局势对小女儿不利,她又硬逼着自己压下了那股迟疑与踌躇。 一碗水永远都端不平,从一开始选择扶持鸾儿,她就与长女走向了对立。 即便现在心生怜惜又如何?长女不会感激她的。 相反,她只会更加厌恶她排斥她。 她没有给镇北侯诞下儿子,往后能依靠的,就只有鸾儿了。 思及此,她深吸一口气,语调平缓道:“我只是不想让你被蒙在鼓里而已,毕竟那是杀父之仇。” 云卿见她一副‘我为你好’的嘴脸,只觉胃里翻江倒海,恶心想吐。 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后,她冷幽幽的开口,“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想用我父亲的死来打击我就直接点, 我没有那么多耐心听你兜大圈子,只为了给自己立贞节牌坊。” “你……”李氏有些气急败坏,“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吗?你父亲便是如此教导你的?” “长辈?”云卿蓦地一笑,目光却清冷如霜,“你算哪门子的长辈?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云卿!”李氏连名带姓的喊,脸色已经变得很是难看。 她再怎么样,也生了她,她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就是这样的态度? “你如今好歹也是有封号的郡主,连最基本的教养都没有了么?” 云卿嘴角的笑意渐浓,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看得出来,李氏这些话完全没有刺痛到她。 当真正放下执念与期待后,哪怕至亲也可以变成无关紧要的人。 “面对抛夫弃女跟野男人私奔的货色时,有必要讲……教养么? 你要是真的有教养,当初又怎会做出那等不知廉耻水性杨花之事?” ‘啪’的一声脆响,李氏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摔在了地上。 “你有必要对自己的母亲这般恶毒么?我约你出来,只是想将你父亲死亡的真相告诉你而已。” “所以我应该对你感恩戴德?”云卿一边质问一边起身,“若你约我出来只是说教的,那免开尊口吧,恕我不奉陪。” 话落,她踱步准备离开,视线扫了眼地上碎裂的茶杯,又补充了一句: “这是前朝的古董,价值三百两银子,离开的时候记得赔付。” “你……” 眼看她就要走出屋子,李氏也顾不得生气了,急忙开口道:“先帝,是先帝设局坑了你父亲。” 云卿的脚步倏地一顿,身子在轻轻颤抖。 虽然早就猜到是先帝动的手,但得到证实依旧难以接受。 她的父亲,戎马半生,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结果他誓死效忠的君主却因为猜忌,给了他致命一击。 这何其讽刺啊? 父亲生前可知道这事? 她宁愿他不知,至少不会那么痛心。 但那场战役死了几万将士,父亲会无动于衷么? 不!以父亲的性子,一定会查得一清二楚。 也就是说,她的爹爹明知先帝害他坑他,依旧选择做个为国为民的忠臣,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心力。 值么? 为那样的帝王卖命,值么? 灵染见她摇摇欲坠,急忙伸手搀住了她的胳膊。 “姑娘,奴婢扶您回暖阁去歇着吧。” 李氏却不肯放过她,大步走到她面前,一字一顿的问:“你也怀疑你父亲的死另有隐情对不对?” 云卿没回应,只冷冷的注视着她。 李氏又继续开口,“黑凤岭战败,是先帝将情报透露给了敌方, 他就因为忌惮你父亲,便想尽办法置他于死地,可谓昏庸至极, 云卿,你确定要入宫侍奉仇人之子,让你父亲死不瞑目吗?” 所谓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她总算知道了这老妇的打算,也明白了镇北侯府的意图。 原来是想通过先帝害死她父亲的血海深仇,逼她跟新帝反目。 她一旦恨上了陛下,别说入宫为后,说不定还会召集云家军的旧部造反,为永宁侯报仇。 到那时,永宁侯府与皇室两败俱伤,镇北侯府便能坐收渔利。 多好的计策! “为了不让我好过,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啊?我很好奇每当午夜梦回之时,你想起对我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做噩梦。” 李氏抿了抿唇,依旧是那句‘我也是为了你好,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越陷越深’。 云卿眼底的光寸寸碎裂,看她时的目光冷到没有半丝温度。 “仅凭一面之词就想让我信服?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李氏知道她会这么说,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我的话你自然不会信,但你姑母淑太妃的话呢?你总该相信吧? 若你还念着你爹的好,大可以去永安宫询问你姑母,她定知道此事, 如果你无视你父亲的血仇,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自可入宫去当皇后,侍奉仇人之子。” 这以退为进真是让她玩得明明白白的。 想起万寿节那日在永安宫见淑太妃时发生的事,云卿的心彻底凉透。 她总算知道姑母瞒着她什么了。 血海深仇! 姑母不想让她背负仇恨,只能小心翼翼的隐瞒着。 可得知她与陛下在一块后,心痛又无能为力,只得苦口婆心的劝说。 她却一次次的忤逆她。 李氏见长女红了眼眶,便知她信了此事。 “听娘一句劝,远离盛京这是非之地吧,想必你父亲也不希望你跟皇室的人纠缠不清。” 这话好似利刃,狠狠扎在了云卿的心口。 姑母也说过这样的话! 以父亲的性子,确实不会支持她嫁入皇室圈进权势争斗之中。 这李氏虽然离开她父亲十多年了,但到底做过夫妻,深知她父亲的脾气。 可这又如何? 他们想通过这事打击她,叫她一蹶不振,简直做梦。 稳住心绪后,她朝她步步紧逼,“当年不止先帝坑了我父亲吧?” 第337章 奉您为母 李氏的眸中划过一抹慌乱之色,转瞬即逝。 继子的叮嘱犹在耳边,她可不能露了馅。 “先帝只是发号施令的人,至于谁在背后执行他的命令,就得你自己去查了,我不太清楚。” 云卿捕捉到了她眼底的心虚,忍不住讥笑出声。 看来镇北侯也参与其中。 行啊,这笔血债她以后慢慢再跟他们算。 “你我生死不复相见。” 扔下这么一句话后,云卿大步朝外面走去。 李氏看着她决绝的背影,眼眶微涩,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攥住了似的,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 她知道自己彻底失去这个长女了。 可她能有什么办法?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镇北侯府才是她最终的归处,她总不能为了一个恨她入骨的女儿舍弃夫家。 但愿这丫头心思通透,能远离盛京吧。 如此才能保住一条性命。 … 云卿回到暖阁后,命灵染去准备马车。 她打算入宫见姑母,向她求证此事。 虽然心底已经有了数,但事关父亲死亡的真相,她不想稀里糊涂的就下定论。 “姑娘,如果真是先帝害了侯爷,您打算怎么办?与陛下断了情意么?”青兰有些担忧的询问。 云卿低垂着头,眸光晦暗不明,也不知在想什么。 瞧那模样,倒有种想要了断的架势。 青兰抿了抿唇,又继续道:“姑娘若真的想离开陛下,奴婢支持您,只要您高兴,怎么着都行的。” 到底是血仇,如鲠在喉,强行绑在一块也不舒坦。 一句‘仇人之子’,承载了多少血泪,再深的感情也得化为灰烬。 云卿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青兰,你知道陛下四年前为何会重伤倒在我的别院么?” 青兰眨了眨眼。 姑娘这么问的话,她就放心了,证明事情还有转机。 “是先帝宠妾灭妻,纵容霍贵妃与二皇子调派杀手去刺杀他。” 云卿点点头,原本幽冷的眸子渐渐染上了一抹柔和之色。 “深受先帝猜忌打压的,又何止是永宁侯府,当年的大皇子殿下不也一样么? 我虽然不知陛下在这场夺嫡中付出了什么,但多少有些耳闻的, 他被庶母庶弟追杀了十余载,先帝却冷眼旁观,可见他的心肠有多狠, 对自己的嫡子尚且如此,更遑论手握重兵的永宁侯府,他这么做倒也不稀奇, 要我将这血海深仇强加给深受他压迫的大皇子,我恐怕办不到, 想必父亲在天有灵,也会理解我的吧,毕竟……陛下比先帝圣明得多。” 她的允臣没有享受过父爱也就罢了,还深受庶弟们的迫害。 她作甚要将他那凉薄父皇造的孽强加到他身上? 这对他何其不公! 镇北侯府想借此事拆散他们,逼着永宁侯府与陛下为敌,简直可笑至极。 父辈犯的错,凭什么让她的男人去承受? 青兰听完这番话后,彻底放了心。 她就怕姑娘钻牛角尖,将陛下推得远远的。 两人明明都已经守得云开,马上就要见到月明了,要是因为小人作祟就前功尽弃,岂不冤死? “姑娘能想通就好,您说得对,先帝冷血,对陛下不曾尽到为人父的责任,凭什么让陛下替他担这份血仇? 即便要报仇,也该去找镇北侯才对,他才是背后的推手,真正的始作俑者。” 说完,她观察了一下姑娘脸上的神色,又试探性的问:“那咱们还要进宫吗?” 云卿想了想,开口道:“做戏要做足,或许能借这事让镇北侯府放松警惕,给陛下制造迅速瓦解他们的机会。” “……” 青兰笑而不语。 姑娘与陛下这样,大概就是世人所说的‘夫唱妇随’。 … 云卿向慈安宫递了请安的折子。 太后瞧了一眼,便命绿药亲自去宫门口迎接她。 两人碰面后,绿药姑姑笑眯眯的询问:“郡主怎么突然想着入宫来请安呀?” 云卿四下环扫了一圈,压低声音道:“臣女怀了皇嗣,想亲自进宫说与太后娘娘听。” 萧痕并未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太后,绿药姑姑自然也不可能知道此事。 如今一听,吓得她差点惊呼出声。 震惊之色在双眸中蔓延开来,很快又被欣喜给取代。 郡主有喜了? 陛下有后了? 她,她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云卿见她愣愣的,迟疑了一下又问:“姑姑是不是觉得我贸然入宫有些不妥?” “没有没有。”绿药姑姑急忙否认。 意识到自己太激动,又急忙压低声音道:“娘娘要是知道您怀了皇嗣,怕是会高兴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 陛下今年都二十四了,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先帝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膝下已经有了三子四女。 可陛下登基快三载,连个妃嫔都没有,更别说子嗣了,太后能不着急么? 如今郡主有孕,那可是整个皇室的大喜事啊。 云卿眨眨眼,笑道:“有姑姑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绿药姑姑也顾不得什么外命妇贵女在内宫不得坐轿辇的规矩了,转身就准备去招呼远处跟着的小宫监。 云卿见状,急忙开口制止了她。 “姑姑,眼下我还不能如此大张旗鼓,你放心,我的身子骨好得很,走一走对胎儿也有益处。” 绿药姑姑听罢,没再坚持,“那行,郡主走慢一些,娘娘等得起的。” “嗯。” 来到慈安宫,云卿刚准备向上首的太后行跪拜大礼,绿药姑姑突然伸手扶住了她。 太后有些疑惑,蹙眉朝绿药望去。 绿药笑着走上台阶,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转瞬,太后眼巴巴的朝女子平坦的小腹望去。 “当真?你没诓骗哀家?” 绿药不禁失笑,“借奴婢一百个胆,奴婢也不敢拿皇嗣开玩笑啊。” 太后不淡定了,猛地从榻上站起来,刚准备下台阶去瞧瞧。 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堪堪忍住冲动,重新坐了回去。 云卿大概猜到了她的心思,知道她抹不下面子,便主动走上台阶,缓缓蹲在了她腿边。 “娘娘,云卿自幼被生母所弃,不曾享受过半点温情,您若不嫌弃我愚笨,我愿奉您为母,承欢您膝下。” 『好难过,卿卿也是渴望母爱的,但愿太后能治愈她受伤的心,圆她一场梦』 第338章 好儿媳 太后垂眸凝视着蹲在自己脚边的女子。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丫头身上似乎散发着一股被人伤透了的破碎感。 她印象里的云氏嫡女坚韧顽强,心向暖阳,她还从未见她这般脆弱无助过。 瞧这模样,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而能给她气受的,大概也只有她的那位好生母了。 想到这,太后的脸色渐渐冷沉了下去。 “是不是你母亲又在你跟前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云卿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旁人都能瞧清李氏对她的态度,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那女人有多凉薄多狠心么? “入宫前她找了臣女,让臣女放弃后位,远离盛京。” 太后听罢,直接给气笑了。 这天底下还真的有偏心眼偏到天边去的母亲呢。 她算是长见识了! 比起这丫头,她的永乐可要幸福得多。 被霍贵妃压制的那些年,她也不曾亏待过自己的亲闺女啊。 这个李氏倒好,不说帮长女达成所愿,居然还为另一个女儿如此打压她,简直欺人太甚。 母亲做成这样,还真是可笑可悲。 “孩子,你先起来。” 太后将以前的那些芥蒂与不快全都抛在了脑后,动作轻柔的将她扶起,让她坐在了榻边。 “哀家之前就与你说过,只当你那黑心肝的娘死在了十八年前,别为了这种人苦着自己,不值。” 云卿低垂着头,眼眶渐渐泛红,双眸中蕴满了晶莹的水雾,瞧着分外的脆弱。 太后紧攥着她的手指,又咬牙切齿的开口,“镇北侯府狼子野心,想要扶持女儿登临后位,借此拉拢朝臣,做梦, 哀家都能看清的局势,想必那些正直的朝臣都能瞧清,你放心,苏女做不了这南萧皇后的。” 说着,她掏出帕子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痕,视线落在她的小腹上。 “忧思过重对胎儿不好,你难道要为你那个无情的娘伤了自己的孩子么?” 云卿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逼退眼眶中升腾的水雾。 是啊,她没必要为了那样的母亲动胎气,伤了皇嗣。 “臣女谨遵娘娘教诲。” 太后拍拍她的手背,将话题引到孕事上,“怀多久了?可有请御医瞧过?” 云卿想了想,试着道:“应该是陛下第一次临幸臣女的时候,臣女就怀上了, 您放心,陛下已经带臣女去顾府瞧过了,顾院首说胎像很稳,一切都正常。” 听完这话,太后脸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了。 人上了年纪,就急着抱孙子。 何况萧家真的有皇位要继承,这子嗣就显得分外重要。 皇帝今年已经二十四,若再不诞下皇子,恐动摇国本。 “好好好,你就在府上安心养着,等时机成熟后皇帝自会给你应有的名分。” 说完,她又偏头对绿药道:“要不你随她一块去侯府,贴身伺候着?” 永宁侯府二房三房都垮了,如今偌大的府邸没个女性长辈。 而小两口也没养育生育的经验,太后着实是害怕出什么纰漏。 绿药低低一笑,顺着太后的话道:“只要郡主不嫌弃奴婢笨手笨脚的,那奴婢就随她去, 能照顾陛下的皇长子或皇长女,那可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说完,主仆俩齐齐朝云卿望去。 云卿作势就要下跪,被太后给攥住了手腕。 “没那么多礼数,哀家寻个由头,将绿药遣去侯府照料你一段时间如何?” “……” 这个时候派绿药姑姑去侯府,外界八成会以为皇室敲定了她为后,所以遣慈安宫的掌事姑姑教导她礼仪。 如此一来,镇北侯府怕是会做出什么过激之事,反而坏了陛下的谋划。 云卿斟酌了一下,凑到太后耳边低语道:“并非臣女不知好歹,实在是陛下另有打算, 这个时候皇室不宜对臣女表露关怀与善意,否则会打乱陛下的计划,还请娘娘明鉴。” 太后虽然不知道儿子是何打算,但从朝堂上发生的事也可窥探出几分。 如今听完她这番话后,倒也没再坚持。 “也罢,哀家帮不上什么忙,就不给你们添乱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安排信得过的婢女在跟前伺候着。” 云卿颔首应‘是’。 太后又细细叮嘱了一番后,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腕。 “去永安宫看看你姑母吧,哀家虽然不喜她,但如今有了你,我未尝不能与她和睦共处。” 云卿急忙起身施礼,“臣女谢娘娘恩典。” 太后摆摆手,“去吧去吧。” 当她走下台阶,准备出殿时,身后又突然响起太后温和的声音: “你之前问的那个问题,哀家已经有了答案,只要你尽心辅助陛下,教养皇嗣,便是哀家的好儿媳。” 云卿猛地顿住脚步,缓缓转身朝太后望去,眼眶逐渐变得湿润。 婆媳俩遥遥对望了片刻后,云卿又深深朝她施礼。 “臣女谢娘娘怜爱。” 太后看着她纤细瘦弱的背影,轻声一叹。 自万寿节过后,她对这丫头的印象便有了很大的改观。 权贵之家能出这样一个嫡女,那是祖上积德。 而皇室能立这样的皇后,便是中兴的开始。 “但愿一切都顺顺利利的吧,哀家可不希望孙儿降生在宫外。” 绿药笑着安抚,“陛下经历了那么多的大风大浪,还有什么是他解决不了的? 再难,还能难得过以前那段被君父猜忌,被众庶弟围攻的日子?” 也对! 夺嫡时那么艰难都熬过来了,如今区区一个镇北侯府,皇帝举天下兵马讨伐就不信收拾不了。 思及此,太后舒展了眉头往引枕上一靠。 她什么都不用做,等着抱孙儿就行了。 这日子,简直不要太惬意。 … 永安宫。 淑太妃提前收到了侄女要过来给她请安的消息,正在大殿内翘首以盼。 外界这几天发生的事她有所耳闻,焦急的同时又无能为力。 她就知道皇家男人皆薄情,新帝又怎会立卿儿为后,对她始终如一? 瞧!这才几日,他就动了别的心思。 虽然还没正式迎苏女入宫,但他不驳回就是默认。 哪日扛不住朝臣们给的压力了,一封圣旨下达镇北侯府,最后受伤的还不是她的卿儿? “长宁郡主到。”外面传来宫监的通报声。 第339章 准备送她出京 淑太妃收敛心神,抬眸朝殿外望去。 看到侄女的那一瞬,她眼眶微涩,酸胀感自胸口蔓延开来。 她的卿儿稳重了许多,行走时的步子都不似以前那般轻盈。 到底是沾染了情爱,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有了心事也有了忧愁。 以前那个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小丫头,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侄女给姑母请安。” 愣神的功夫,云卿已经入了殿,正盈盈下拜。 淑太妃走上前,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气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云卿下意识伸手抚了抚面颊。 这几日吐得厉害,她的气色能好才怪。 出门前她还擦了脂粉的,不然瞧着更差。 “我没事,姑母不必担心。” 淑太妃如何不担心? 这几天朝臣逼着新帝立苏女为后,帝王不反驳也不拒绝,瞧那架势是有戏的。 她怕侄女用情太深,最后想不开做什么傻事。 “走,咱们娘俩去内殿说说体己话。” 云卿笑着应是。 正好她也有重要的事情要问姑母,去内殿确实更安全些。 淑太妃将两个贴身婢女留在外殿,让她们看守好门窗,别让小宫监小宫女凑上来偷听。 刚进内殿,云卿突然跪倒在地。 “姑母……” 淑太妃见状,一下子皱紧了眉头。 她以为她下跪是为了求她成全,疾言厉色道:“卿儿,事已至此,你还要坚持入宫么? 你可想好了,苏女是你那个不负责任的娘生的,她一旦入主中宫,你便要对她卑躬屈膝, 若你能接受这样的屈辱,那姑母无话可说,只当你没骨气没血性,如果你接受不了,趁早断情。” 云卿仰头睨着她,趁其不备直接询问,“姑母,黑凤岭一战,是先帝跟镇北侯暗中设计的对不对?” 猝不及防下,淑太妃哪反应得过来,脱口就问:“谁告诉你的?” 云卿蓦地一笑。 还真是这样! 她不用问别的,基本已经明白了个中隐情。 淑太妃后知后觉侄女在诓她,脸上露出一抹震惊之色,取而代之的是焦急,慌乱。 “卿儿,是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黑凤岭一战,乃你父亲指挥不当,所以……” 不等她说完,云卿直接开口打断了她,“事到如今,姑母还要为先帝遮掩么?被害的可是你的亲兄长。” 她故意用了激将法! 淑太妃恨透了先帝,哪抵挡得住这个?当即就失了理智。 “我作甚要为那个昏君遮掩?就凭他偷偷命太医给我下避子汤,叫我一辈子都当不了母亲吗? 还是凭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压我娘家永宁侯府,叫云氏一族渐渐走向凋零? 我对那个昏君……可谓恨之入骨,若他不早死,我也会想办法弄死他的, 你当我乐意为他遮盖他做的那些丑事么?要不是你父亲生前千叮咛万嘱咐,我早就说与你听了, 你前几日不是询问我为何要阻止你入宫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新帝是你杀父仇人之子, 云卿,你若还有良心,就远离这个男人,哪怕去做尼姑,哪怕孤苦一生,也不该与他为伴, 否则你就是对不起你的父亲,对不起黑凤岭死的三万云家军,你听清楚了吗?明白了吗?” 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她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侄女面前,哪还有皇家妃嫔的温婉与端庄。 云卿怔怔地看着她,眼眶渐渐泛红。 “您,您入宫多年没怀孕,是先帝命太医给您下了避子药?” 淑太妃惨然一笑,“不然呢?那昏君难道会眼睁睁看我生下一个流着云氏血脉的皇子,然后拉拢永宁侯府谋权篡位吗?” 云卿一噎。 姑母得宠那会她还小,所以没往深处想姑母的处境。 后来懂事了,总寻思着陛下宠爱姑母,即便他再忌惮永宁侯府,也不至于亏待自己的枕边人吧? 可事实证明凉薄之人没有心,对自己的嫡子如此,对捧在手心恩宠的爱妃亦是如此。 那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她的允臣不是这样的。 他勤政爱民,深情专一,无论对百姓对忠臣还是对她,都能做到不辜负不舍弃,比他那父皇强了百倍,千倍。 “姑母,这些年您受苦了。” 淑太妃笑容苦涩。 她缓缓伸手扣住侄女的肩膀,耐心劝道: “我原本想着新帝若真心爱你,想要立你为后,成全你们也无妨,可眼下局势告诉我太过异想天开了, 卿儿,你听姑母的话,寻个机会远离盛京,去过逍遥自在的生活,莫要入这后宫磋磨一世。” 云卿抿了抿唇,本打算将陛下与她的计划告诉姑母的,可想到做戏要做足,又堪堪压下了冲动。 “好!我听您的。” 淑太妃闻言松了口气,缓缓伸手将她抱入怀中。 “卿儿,长痛不如短痛,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云卿也不反驳,安静的靠在她怀里。 比起姑母,她要幸运得多,至少她没有成为皇室与权贵争斗的牺牲品。 如果这样能让姑母开心些舒服些,那便尽力配合吧。 说到底,她也是为了她好。 姑侄俩相互拥抱了片刻后,淑太妃突然开口询问,“卿儿,你是怎么知道这件旧事的?” 云卿低垂下头,闷声回应,“她与我说的。” 她? 淑太妃愣了片刻,从牙缝里挤出四字,“那个贱人。” 为了让小女儿上位,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行啊,她倒要看看那丫头片子能在后宫活多久。 超过三年,都是她这个太妃无能! … 云卿在永安宫待了小半个时辰就离开了。 回到侯府,她没有急着回海棠苑,而是折去了正院。 推开书房的门,看着里面熟悉的布局,悲从心来。 举目望去皆是父亲处理公务的影子。 他是那么的正直,大义,忠厚,结果却死在了立誓要效忠的君主手中。 明知幕后黑手是谁,为了南萧社稷,为了百姓免受战乱之苦,隐忍不发,将所有的怨恨往腹中咽。 他对得起整个皇室,可皇室那帮只懂享乐的子孙呢?可有念着他的半分好? 应该是没有的! 否则那个昏君又怎会昧着良心做下此等无耻之事? 屋外,云铮闻讯赶来,在走廊上听到了低低的抽噎声。 他知道阿姐进了宫,回来后直奔父亲的院子。 这是发生了什么? 难道皇室决定立苏氏女为后了? 在廊下静默片刻后,少年缓缓闭上眼,低声开口,“准备送她出京。” 第340章 出城 灵鸢霍地抬头,有些诧异的望向他。 “陛下还未下旨册封苏氏女为后,世子为何这般着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话落,她斟酌了一下又补充:“万一陛下立姑娘为后了呢?” 云铮抿了抿薄唇,压着声线道:“他若真有那个心立阿姐为后,自然会亲自将人接回来, 他若无心,阿姐走了便走了,或许还能叫他松口气,感谢我为他解决了一个麻烦, 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便是,眼下朝堂局势严峻,阿姐不适合留在盛京,出去避避风头也是好的。” 灵鸢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与其让姑娘待在侯府胡思乱想,不如送她出去散散心。 正如世子所言,若陛下真的深爱着姑娘,他自会想办法将人接回来。 若他把江山看得比女人重,那姑娘离京反而是好事。 至少……不必黯然神伤,一步一步走向凋零。 “行,那属下这就去安排。” 云铮点了点头,嘱咐,“你随她一块去,将所有的暗卫全都带上,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说完,他想了想又道:“寻一个体型身量与她相似的女暗卫出来,将她易容成阿姐的样子,让她待在海棠苑内。” 灵鸢脸上露出一抹钦佩之色。 世子这么做,应该是想吸引住那些想要对姑娘不利之人的目光,不让他们派杀手一路去追杀。 “那灵染呢?她是陛下派来保护姑娘的,要不要先将她放倒?” 云铮微微眯眼,思忖片刻后冷沉沉的道:“想办法弄晕她,先将她关进侯府的地牢,等阿姐顺利出京后再放出来。” “……” 灵鸢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她已经能从他的神态举止,处事手段中看到侯爷的影子了。 而难能可贵的是,他比侯爷更有胆量更有魄力。 侯爷碍于君臣关系,心系百姓安宁,处处受先帝掣肘,举步维艰。 世子不一样,他不怕得罪陛下,更无惧皇权,只要伤害到他在意的人,他就敢反抗。 若侯爷当年也如世子这般果断,又何至于如履薄冰,克制隐忍? “世子悄悄将姑娘送走,就不怕陛下雷霆震怒么?” 少年扯了扯嘴角,嗤的一笑,“我于他而言还有利用价值,你放心吧,他不会杀我的。” 也对! 只要云家军在一日,世子就是安全的。 若陛下真的因为此事追责,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军心怕是又得一泻千里。 “行!属下这就去办。” 目送灵鸢离开后,云铮缓步朝书房走去。 屋里,云卿坐在书案内,手拿一根狼毫细细抚摸着。 这是父亲生前最喜欢的毛笔,笔筒都已经被磨得光滑透亮,可就是不舍得更换。 父亲说这是他宝贝闺女送他的第一份礼物,他自然要视若珍宝,捧在手里细心呵护。 一眨眼,十余年过去了,而执笔之人也化作了一捧黄土,掩埋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啪嗒’ 大滴的泪水顺着面颊滚落,砸在桌面的白纸上,晕开一朵朵水花。 她恨先帝,恨他为君不仁为父不慈,让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饱受摧残。 无论是爹爹还是允臣,皆活在他的打压下,遍体鳞伤。 抽噎声越来越大,情绪一波动,妊娠反应就加剧。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趴在桌沿边干呕起来。 立在门口的云铮见状,大步冲到她面前,一边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一边轻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阿姐,你没事吧?” 云卿摆了摆手,“没,没事,咳咳,就是不小心呛到了。” “……” 少年扶她坐好,伸手扣住她的双肩,一字一顿的问: “阿姐,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还相信他会对你不离不弃么?” 云卿捂着胸口剧烈喘息着,待心绪稍稍平稳后,这才开口道: “陛下隐忍不发,是另有所谋,待时机成熟,他会给我应有的名分,阿铮,你别急,再等等。” 意料之中的说辞,云铮听腻了,耳朵都起了茧子。 当初他一无所有都敢觊觎国公府的千金。 为了韵儿,甚至做好了死的准备。 可他那好‘姐夫’呢?坐拥整个江山,手握数十万兵权,却为了一个镇北侯如此委屈他阿姐。 什么苦衷,什么时机,什么大局,他通通都不论,谁让他在意的人难过,他就弄谁。 如今阿姐用情至深,完全没了理智,让她主动离开比登天都难。 既然这样,那就别怪他心狠了。 他总得保住这世上唯一的至亲之人。 “阿姐,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你好,请你谅解。” 云卿愣了一下,有些疑惑的朝他望去。 不等她看清他脸上的神色,后颈突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昏迷前,她眼中划过震惊,骇然,不敢置信的神色。 张嘴想要问些什么,人却已经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云铮扶住她瘫软的身子,偏头望了眼窗外的日头。 夕阳西下,天马上就黑了。 好在这几日一直准备着,不至于手忙脚乱。 码头的船已经安排好了,南下的路线也规划好了。 摆在眼前的,就是如何避开帝王安排在侯府的暗卫,顺利将人送到码头。 好在侯府正院有地道,而皇家暗卫并不知晓,他可通过这个将阿姐悄悄转移出去。 小半个时辰后,灵鸢带着一个女暗卫闪进了书房。 “世子,您看她如何?” 云铮在对方身上扫视了一圈,自然不如阿姐那般有气质,但贵在体型身量相似。 “就她吧,你赶紧给她易容,然后让她换上阿姐穿着的衣裳。” 说完,他去了屋外的廊下。 灵鸢与女暗卫对视了一眼,纷纷行动起来。 女暗卫一边配合她的行动,一边开口,“属下恐模仿不出姑娘的神态,怕是会误了世子的计划。” “没事。”灵鸢淡声安抚,“只要蒙骗住外面的人,叫他们知道姑娘还在侯府就行。” 至于陛下,那是位英明睿智的主,恐瞒不了多久。 片刻后,女暗卫易容成了云卿的模样,又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与云卿调换了一下。 云铮踱步走进来,对灵鸢道:“去打开暗道的门,我同你护送阿姐出城。” 说完,他偏头望向那女暗卫,神色沉沉。 第341章 枕边人 “至于你,就在书房待着,等我回来之后再说。” “……” 进入暗道后,灵鸢在前面带路,云铮背着云卿紧随其后,两人脚步匆忙。 行了一段路程后,灵鸢开口问:“属下只来得及放倒灵染,没能将青兰带出来,到时候谁贴身伺候姑娘?” 云铮想了想,开口道:“无妨,你与灵尘跟了她十余年,应该知晓她的生活习性, 你们先替青兰照顾她的饮食起居,等过几天寻到机会,我再将青兰送过去。” 灵鸢应了声‘是’,没再多说什么,专心在前面带路。 侯府有数条暗道,而主院书房这条直通郊外码头。 不出半个时辰,一行人就上了商船。 晚风习习,云铮负手立在码头的了望台上,静静地注视着货船一点一点没入黑暗之中。 阿姐,愿你此行平安顺利,也愿你余生岁月无忧。 这盛京的尔虞我诈,云家的兴衰荣辱,就交给我去应付吧。 希望再相逢之时,你能如闲云似野鹤,悠然自得,无拘无束。 如此我归家才有意义。 … 皇宫。 乾宁殿。 萧痕忙了一整天,连午膳都用。 晌午那会儿得知媳妇入宫,他本想抽空去趟慈安宫的,可刚走出正殿,就被几位重臣堵了回来。 好不容易处理完手头的要务,边关又传来了八百里加急,称北戎军已经兵临城下。 这一忙,就是两个时辰,直到夜幕降临。 吴公公见帝王搁下了手中的御笔,急忙端着托盘走上台阶。 “陛下,您都忙了一天了,喝碗羹汤缓解一下吧,龙体要紧啊。” 萧痕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哑声询问:“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已经戌时了。” 说完,他轻手轻脚将托盘搁到御案上。 “陛下用些吧。” 帝王的眉宇间蕴出一抹不耐之色。 可转念想到媳妇怀了身孕,他马上要当爹了,那糟糕心情一下子又烟消云散。 有媳妇孩子就是好,干劲十足。 刚伸手拿拿汤勺,心口却蓦地刺痛了一下,迫使瓷勺从他手心滑落,‘咚’一声掉在了御案上。 吴公公还以为他嫌弃这羹汤,动了怒才扔勺子,吓得急忙跪地叩首。 “陛下恕罪,老奴这就让他们准备别的膳食。” 萧痕微微蹙眉,抬起酸胀的手臂抚了抚痛意未消的心口。 他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患上了心绞痛的毛病? 媳妇儿还没娶回家呢,儿子还没生出来,这要是累垮了身体,岂不便宜了别人? 想到这儿,他将面前的奏折往旁边一推,缓缓站起了身。 “今晚不管什么紧急政务军务,都不许派人去侯府打搅朕, 若那帮老东西实在拿不定主意,就叫他们去王府找豫亲王。” “……” 吴公公看着主子疾步离去,好似走慢了就会被拽回来继续干活的背影,苦笑连连。 这么不乐意做皇帝,当初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夺嫡啊? 转念想想,他若不去争斗,怕是早就丢了性命,更别说抱得美人归了。 “唉!要是长宁郡主早一点入宫就好咯。” … 云铮从地道折返回侯府后,将易容成云卿模样的女暗卫送回了海棠苑。 云卿去正院书房时,特意嘱咐过灵染跟青兰,叫她们别去正院寻她,她想独自待一会。 这一待就是整整两个时辰,青兰正在海棠苑门口翘首以盼。 见世子陪着姑娘归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算回来了,姑娘饿不饿?奴婢已经命厨房准备好了晚膳。” 说完,她又朝云铮福了福身,“世子留下来陪姑娘一块用膳吧。” 她知道姑娘心情不好,这个时候需要人来陪伴。 陛下政务繁忙,抽不出时间,就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世子身上了。 孕妇本就忌讳忧思过重,她很怕姑娘将苦闷与怨恨往肚子里咽,伤着自己也伤了胎儿。 云铮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比如抹除货船出行的痕迹,再比如安排暗卫南下去保护长姐,哪有时间留下来用膳? “不必了,我要出去一趟,你好好照顾阿姐。” 说完,他与女暗卫对视了一眼,大步离开了海棠苑。 青兰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疑惑之色。 往日里世子都是以姑娘为先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算啦,不管世子了,奴婢扶您进去用膳吧。” 说着,她伸手去搀扶云卿的胳膊。 广袖滑落,露出女暗卫结实的小臂。 只一眼,青兰就瞧出了端倪,立马变得警惕起来。 姑娘的手腕白皙细腻,手背上还有一粒细小的黑痣。 “你不是……” 对方猜到她想要说什么,猛地伸手扣住她的腕骨。 刺痛感袭来,硬生生地逼退了她的话。 “进去再说。” 来海棠苑的途中云铮就交代过女暗卫,若青兰识破了就别隐瞒,直接将真相告诉她。 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看出了端倪。 青兰冷睨了她片刻,不着痕迹的扶住她手臂,引着她朝正屋走去。 “怎么回事?姑娘呢?”她压低声音询问。 女暗卫没急着回应。 等进了内室,四周都安全了,她才慢慢解释。 青兰听罢,倏地瞪大了双眼。 她没想到世子的胆量那么大,竟然敢偷偷送走陛下的女人。 这叫什么事啊? “你的意思是说姑娘现在已经离开盛京了?” 算算时间,距离姑娘进入正院已经两个多时辰,若真的早有预谋,这会确实已经出了京。 女暗卫颔首道:“嗯,世子亲自送姑娘去的码头,这会货船应该驶出了城。” “……” 青兰闭了闭眼,只觉心口闷得发慌。 不为别的,只因世子没将她一块送走。 女暗卫看出了她的心思,压低声音道:“时间太仓促,世子没来得及接你过去,你别往坏处想。” 青兰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问:“陛下那里怎么应付?姑娘毕竟是他的枕边人,他再熟悉不过,这恐怕瞒不住他。” “……” 女暗卫刚准备回应,突听外面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 她不着痕迹的拽了拽青兰的袖子,扬起下巴指向内室的窗户。 青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觉头皮发麻。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陛下过来了。 这要是让帝王知道世子将姑娘偷偷送出了京,指不定会动多大的怒火。 第342章 呕血 “赶紧去榻上靠着,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青兰匆匆嘱咐了两句后,低垂着头退到了一旁。 女暗卫忍不住咽了咽嗓子,饶是经过了特殊的训练,依旧有些怯场。 没办法,接下来要面对的不是寻常人,而是坐拥四海的帝王。 换谁心里都得发慌啊。 萧痕缓步走进内室,见媳妇儿仰躺在引枕上,双眸微合着,似是熟睡。 可仔细瞧的话,就会发现她的眼睫在轻轻抖动,一看就是装的。 走到榻边,才发现她的手紧紧攥着绣帕,身体紧绷,给他一种在自我防卫的感觉。 “这是怎么了?嗯?” 说着,他伸手去捏她的脸颊,“别装了,朕知道你没睡着。” 女暗卫的身子轻颤了一下,硬着头皮睁开双眼。 “陛,陛下!” 声音模仿得倒是挺像的,但那神态跟说话的语气却差了一大截。 帝王蹙眉盯着她瞧了片刻,似察觉到了什么,霍地朝跪在一旁的青兰望去,斥问:“她是谁?你家姑娘呢?” 青兰听罢,苦涩一笑。 竟是连半盏茶的功夫都没坚持到。 也不知该说女暗卫的演技太差,还是该夸陛下对姑娘了如指掌。 萧痕见她沉默,眸光渐渐变得冷冽起来。 刹那间,帝王威仪尽显无疑。 自从与云卿好上后,他就收敛了脾性,哪怕面对她身边的几个丫头,也都是和颜悦色的。 如今他一动怒,青兰就顶不住了,急忙俯身叩首,将额头抵在地砖上一动不敢动。 萧痕睨了她,又睨了睨榻上的女子,直接气笑了。 “好一招偷梁换柱,她是不是溜出京去了?” 问这话时,心口又晕开针扎般的疼,与之前在乾宁殿里的痛感一模一样。 所以……他早就有感应对不对?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几个月前康宁大长公主寿诞时,那女人与她好友程氏在后花园里的对话。 她,从未放弃过离京的念头? 之前他看得紧,她一直没有逃跑的机会。 这几天政务繁忙,他整日里焦头烂额的,放松了警惕,她便趁机偷偷溜了出去。 所以什么入宫陪他,与他携手到老,通通都是谎言,用来蒙蔽他蛊惑他的? 难怪劝他别急着驳回朝臣们请封苏女的奏折,原来是打算抽身离去,将他与苏女绑在一块。 她是有多厌恶他,才如此迫不及待的逃离? 想着想着,喉咙里涌出浓烈的血气。 他强行压了压,结果没压住,偏头猛吐了一口血。 守在窗外的冥起见状,直接翻窗而入,搀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主子。 “陛下,您没事吧?” 匍匐在地的青兰盯着地上那滩血水,眸中蕴出震惊之色。 她没想到陛下对姑娘用情如此之深,只是听说姑娘离京而已,便吐了血。 姑娘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他还不得直接去殉情? 靠在榻上的女暗卫也翻身下了地,跪在青兰身边大气都不敢喘。 冥起扶着主子坐下后,沉声道:“属下这就调派暗卫去追寻,保证天亮以前将郡主带回来。” 萧痕猛咳了几下,嘴角又渗出殷红的鲜血。 “还追她作甚?她一心想要离开朕,即便将她强行带了回来又如何?她还会再想其他办法离开的。” 青兰眨了眨眼,总算听出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陛下该不会以为是姑娘自己主动要离京的吧? 是了,只有心灰意冷的人才会呕血。 不能让陛下误会,她急忙抬头解释,“陛下冤枉姑娘了,不是姑娘自己走的。” 萧痕用手帕擦拭嘴角血迹的动作微微一顿,原本死了的心瞬间又活了过来。 他猛地倾身,一把扣住青兰的肩膀,厉声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兰的肩头被他捏得生疼,却不敢有丝毫的迟疑,颤着声音开口: “是,是世子见姑娘在侯爷的书房里哭,以为陛下要立镇北侯府嫡女为后, 他不忍看到姑娘受委屈,便敲晕了她,偷偷将她送出了城,姑娘并不知情的。” 她尽量把话说得好听些,免得陛下雷霆震怒,直接砍了世子。 萧痕听罢,猛地闭上了双眼,气得胸膛都在剧烈起伏着。 他这是被小舅子给摆了一道? 也对,那小子对他意见大着呢,万寿节送寿桃膈应他的事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呵,以前真是小瞧了那混账东西。 他一路从夺嫡的血雨腥风里杀出,从未败过,没曾想阴沟里翻了船。 之前有多瞧不起那小子,现在这脸打得就有多疼。 什么不及弱冠的少年,分明就是个刺头,比他爹永宁侯可有能耐得多。 想着想着,皇帝陛下直接给气乐了。 防天防地防竹马,结果让小舅子连锅都端走了…… “去,去将那小子给朕拎过来。” 直接用‘拎’,可见气得有多狠。 冥起不敢劝说,颔首应了声‘是’,一边往外面退,一边将小世子供在台上默默烧了三炷香。 是真牛啊! 他甘拜下风。 青兰眼看着冥起去抓自家世子,急忙屈膝往前挪。 见帝王铁青着脸,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可依旧硬着头皮求情: “陛下,世子也是心疼姑娘,才,才……” 不等她说完,萧痕阴沉沉的问:“你说她在永宁侯府的书房里哭?她为何要哭?把话给朕说清楚。” 心活了的男人很快就恢复了理智。 他的计划媳妇儿都知道,按理说不会偷偷背着他哭才对。 想起她今日入宫见了太后跟淑太妃,剑眉紧紧蹙在了一块。 见青兰迟疑不决,猛地拔高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说!” 青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敢再隐瞒。 “是,是镇北侯夫人,她晌午约了姑娘在玉品坊见面,与姑娘说了一件往事,关于侯爷的往事, 她说七年前的黑凤岭一战,先帝设局坑了侯爷,导致侯爷身负重伤,损失了三万云家军。” 萧痕猛地攥紧刚取下来的白玉扳指。 黑凤岭一战永宁侯被偷袭,导致损失惨重,竟是先帝的手笔? 这怎么可能? 转念一想,那就是为君不仁为父不慈的昏君,干出这等事似乎也不怎么稀奇。 “她入宫请安,就是为了向淑太妃求证此事?” 青兰张了张嘴,刚准备回应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云铮的冷嗤道:“我自己会走,别拽我。” 第343章 得了便宜还卖乖 呵! 还挺嚣张的! 萧痕暂时先搁下了黑凤岭的旧事,起身走出内室。 青兰见状,也急忙跟了出去。 可不能由着陛下惩罚世子,那可是姑娘的命啊。 云铮被冥起拎着走进正屋时,正好看到帝王从内室出来。 君臣两四目相对,眼里全都裹挟着怒火。 奋力挣脱冥起的钳制后,他双膝一弯,直接跪倒在地。 呵! 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主! 萧痕踱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 “人是你偷偷送出京的?” 少年蹙了蹙眉。 他没想到这人前脚刚进侯府,后脚就看出了端倪。 既然用情这么深,干嘛还要让他阿姐独自在侯府黯然神伤? 但凡他有所作为,他又何至于大晚上的将人送走? “是!我敲晕了她,偷偷将她送出去的,此事与阿姐无关,您要发难冲我来。” 萧痕看着他一副护犊子的模样,胸腔里翻卷的怒火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还能说什么?怨什么?怒什么? 那女人亲情贫瘠,自父亲走后便孑然一身,孤苦无依。 正因为如此,她才在得知他的身份后,毅然决然的与他保持距离划清界限。 因为她知道娘家无人为她撑腰,她没底气与他相守。 后来这小子归家,侯府有了主心骨,她才慢慢的敞开心扉接纳他。 这是她的靠山,也是她的底气与安全感,更是她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依赖的至亲,他能把他怎么样? 为了护着长姐,不惜与皇权对抗,虽然这小子认定他不会杀他,但这份胆量实属罕见。 他护姐姐的模样,倒是叫人动容。 是条真汉子! 也不枉他将他当做云家军的继承人培养。 “起来吧,陪朕喝两杯。” 云铮眨了眨眼,试探性的问:“陛下不追究了?” 帝王一脚踹过去,“少在那里得了便宜还卖乖,给朕滚起来。” 小国舅也不委屈自己的膝盖,一溜烟的蹿了起来。 “青兰,去吩咐厨房炒几个下酒菜,叫管事的拎两坛阿姐酿的醉春风来。” 青兰顿时笑逐颜开,朝二人福了福身,“奴婢这就去办。” 君臣俩入座后,萧痕轻飘飘的却不容抗拒的问:“你将她送哪里去了?” 云铮没急着回应,伸手给帝王斟了一杯茶后反问,“陛下会立苏女为后么?” 萧痕抚了抚额,问题还真出在这里。 怪他,这段时间太忙,没有与这刺头说清楚。 他算是见识了这混账的执行力,说干就干,半点余地都不留。 以后可要防紧了他。 这种事有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他非得被他气出个享年二十四不可。 “你阿姐有身孕了,朕要当爹了。” 提到子嗣,帝王的眸光这才渐渐柔和了下来。 云铮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恍然大悟。 阿姐呕吐不是伤心过度弄垮了身子,而是有喜了? 可她没告诉他! 萧痕见他讷讷的,一脸迷茫的样子,心里总算舒坦了。 媳妇儿刻意瞒着这小子,不就想维护他么。 毕竟怀了身孕却没给她名分,这刺头定会闹得厉害。 “朕此生只你阿姐一妻,非卿不娶。” 说此一顿,静默几许后又补充,“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若朕违背诺言,不得好死。” 云铮缓缓垂下了头。 他似乎误会了这位‘姐夫’。 不过他不后悔送阿姐离京。 现在局势紧张,百姓越是拥戴她,她就越危险。 只有远离了这是非之地,她才能安心的养胎。 “货船是云氏商号的,安全可靠,他们一路南下,准备去往余杭。” 江南,那是崔敬元的地盘。 帝王稍稍松了口气。 “你派了多少暗卫去保护她?” 云铮也没瞒着,直言道:“我父亲留下的暗卫全派过去了。” 萧痕听罢,忍不住嗤笑出声,“看来你早有预谋。” 小国舅摸了摸鼻子,很聪明的装傻充愣。 说到底,他的底气来自于阿姐,所以才敢跟君王对着干。 如今他这姐夫不准备定他的罪,他自然要放低姿态。 到底是君臣! 静默片刻后,他试探性的问:“陛下要去接阿姐回来么?” 萧痕想了想,摇头道:“离开盛京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朕能放开手脚对付镇北侯府了。” 只要不是媳妇儿主动离开的,他就不怕。 江南有崔敬元在,他也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反倒是留在盛京更危险。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背后还有个李氏时不时的刺激她,防不胜防。 “冥起,你去趟千机阁,让花蕊亲自带些暗卫下江南,在暗处保护她。” “是!” 萧痕又想起之前见的那个假云卿,嘱咐道:“那易容的就让她待在海棠苑,瞒一时算一时。” “好。”云铮爽快的答应。 这时,青兰端着两坛酒走了进来。 “陛下,您让奴婢随花蕊夫人一块下江南吧,姑娘用惯了奴婢,奴婢得去找她。” 萧痕伸指敲了敲桌面,静默片刻后开口道:“再等几日。” 至于为何要等,他没有言明。 青兰蠕动嘴唇还想说些什么,可触及世子的示意目光后,又堪堪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萧痕没再理她,转眸对云铮道:“你准备一下,这两日就启程前往南境整顿云家军,然后等朕的调令。” 云铮蹙了蹙眉,压着声线问:“陛下准备启用云家军么?” “嗯。”帝王淡淡的应了一声,“镇北侯手中掌控着三十万兵权,要想收拾他,必须得调兵去镇压。” 云铮起身走到他面前跪下,“臣定不辱使命。” “好!起来陪朕喝两杯,算是我这个做姐夫的为你践行。” “……” 他这以姐夫自居还真是顺溜得很。 … 云卿昏迷了两个多时辰才醒。 睁眼的瞬间,脑子里一片混沌。 足足愣了好半晌,直到后颈传来钝痛,才拉回了她恍惚的思绪。 意识回笼,竟发现身下有轻微的晃动。 这是……在船上? 昏迷前的一幕映入眼帘,她撑着胳膊肘试图坐起来,身子却晕开一股无力感,迫使着她又跌了回去。 “青兰,青兰……” 这时,灵鸢推门而入,见主子已经苏醒,急忙走到榻边询问,“姑娘,可有哪里不舒服?” 云卿看见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灵鸢,这是哪儿?发生了什么?” 第344章 返航 她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了。 阿铮为何要对她说出那样一番话?又为何要敲晕她? 还有,她如今定是在商船上,从室内的布局以及身下的晃动就能瞧得出来,他这是要送她去哪? 盛京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允臣,他现在怎么样了? “你说话啊。”见灵鸢迟迟不回应,她猛地拔高了声音呵斥。 灵鸢抿了抿唇,扶着她靠在引枕上,哑声开口: “世子见您这几日心情低落,傍晚时分又在侯爷的书房里低泣,猜测是陛下辜负了您,决定立苏女为后, 他不忍看您在侯府的后宅里黯然神伤,想着送你南下去散散心,游玩一番。” 云卿怔怔地看着她。 就这? 不是京城出了什么事,他们急匆匆的送她出来? “你别诓我。” 灵鸢满脸的无奈,“属下跟了姑娘十余年,何时骗过您?” 云卿见她眼神真挚,渐渐打消了心中的疑虑,有些头疼的抚了抚额。 难怪那小子这段时间一声不吭的。 哪怕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半数朝臣都请立苏氏女为后,他也不曾劝她放弃。 敢情是憋了大招,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思及此,云卿又好气又好笑。 能从皇家暗卫的眼皮子底下将她转移出京,想必费了不少心思吧。 也不知道陛下知晓后会怎样,可别一气之下直接将他给砍了啊。 静默片刻后,她倾身推开船舱的窗柩,阵阵凉风袭来,吹拂在她的面颊上,人彻底清醒了。 “叫他们返航吧,我这悄无声息的离京,陛下会疯掉的。” 到底心疼他,不忍他在宫里胡思乱想。 以前嚷嚷着要离开,是因为找不到归处。 如今身心都系在那男人身上,腹中还怀着他的骨血,她已经被他彻底禁锢住了,还能漂泊到哪儿去? 灵鸢是不赞成自家姑娘再折返回去的。 好不容易逃离出来,怎能又入那泥潭? 还有,姑娘一心一意为陛下着想,陛下可曾为姑娘考虑过? 要真的爱姑娘,就不该含糊其辞,摆出一副可能会立苏女为后的架势。 哪怕他心底不是这么想的,但这做法依旧会委屈到姑娘。 她家姑娘无拘无束惯了,去哪都能过得潇洒,凭甚要留在盛京受那窝囊气? “您不必担心陛下,世子找了个女暗卫易容成您的模样留在海棠苑,陛下不一定瞧得出来。” 这话多少带了点小孩子的气性。 云卿有些好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咱们打个赌,我猜陛下今晚就会看出端倪。” 灵鸢才不信。 那女暗卫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模仿力特别强,绝不可能轻易露馅。 怎么着也能瞒个三五日吧? 云卿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你若不信的话,就命他们返航,我们回去探个究竟如何?” “……”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不就是想忽悠她护送她回京么? 灵鸢满脸无奈道:“可临行前世子再三嘱咐过,您醒后若闹着要回京,直接拒绝, 他是主子,属下既然答应了他,就不能食言啊,否则属下以后还怎么取信于他?” 云卿有种被亲弟死死拿捏住了的感觉。 那小子的性情她大概摸清了,执拗得很。 既然决定送她出京,就没想过让她中途折返。 无论她怎么劝灵鸢求灵鸢,怕是都回不去。 愣神的功夫,货船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云卿被甩得左摇右摆,虽然灵鸢及时稳住了她的身形,但胃里依旧一阵翻江倒海。 她强行压了压,最后还是没能压住,一把推开灵鸢,趴在榻边吐得昏天暗地。 自皇宫回来,她就不曾用膳,在父亲的书房里待了半个多时辰,又昏迷了两个多时辰,早就空了腹,吐也只吐了些酸水。 灵鸢见她反应这么大,一边给她拍背顺气,一边询问,“姑娘不是不晕船的么?为何吐得这般严重?” 云卿强压下喉咙里那股恶心后,软绵绵地靠回引枕,虚软无力道:“我有身孕了,这是正常的妊娠反应。” 有身孕? 灵鸢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之色。 “您,您怀了皇嗣?” 云卿闷闷地点头,“是啊,我都有了他的骨血,你还拆散我们。” 又开始卖惨了。 灵鸢彻底没了脾气,咬着牙道:“属下叫他们返航,要是世子怪罪下来,您可得救我。” 云卿顿时笑开了颜,伸手抱住她的胳膊,毫不吝啬的夸赞,“我就知道灵鸢最好了。” “……” 得,又着了她的道。 灵鸢出去片刻,等回来时货船明显在调转船头。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返航,您可以用膳了么?” 说着,她将手里端着的托盘搁到了案几上。 很清淡的膳食,是船长他媳妇准备的,说孕妇吃这个胃口会好一些。 灵鸢也没啥经验,想着人家生养过,说的应该有道理,便端来了船舱。 云卿试了几口,发现有两盘酸食挺不错,吞进腹中也不会太难受,便挑着那两样吃。 “姑娘确定要回京么?属下觉得去江南避一段时间会更好,您如今有了身孕,不宜待在京城。” 云卿伸手托腮,一边细嚼慢咽,一边含糊开口,“即便要去江南,也得回京跟陛下打声招呼, 两个人过日子,不能独断专行,要懂得体谅对方,顾及对方的感受, 我就这么离开,虽然是阿铮一手安排的,但我若不表明自己的立场,岂不伤了陛下的心?” 灵鸢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更加疑惑了。 想了片刻没想通,她索性不费那心思了。 “回就回吧,要是陛下负了您,属下还是会配合世子将您送走的。” “……” 货船调头后航行了小半个时辰,突然被一艘从盛京过来的商船给挡住了去处。 云卿刚用完膳,察觉到货船正在慢慢停下来,有些疑惑的朝灵鸢望去。 灵鸢迅速收拾好碗碟,刚准备出去询问情况,迎面撞上了匆匆往里走的灵尘。 “船怎么停了?” 灵尘睨了她一眼,没回应,转眸对榻上的云卿道: “姑娘,有艘商船拦住了我们的去路,那边的伙计说他家夫人想见您一面。” 第345章 夫君允臣亲笔 商船? 夫人? 云卿蹙了蹙眉。 她离京不到三个时辰,怎么会有人知道了她的行踪? 难道……是李氏? 一想到那个女人,她的眸光就冷了下去。 为了驱逐她给小女儿腾位置,那老妇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也不知镇北侯府倒台之后,她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对方有多少人?如果人不多,直接派暗卫过去缠住他们,然后绕行。” 灵尘想了想,摇头道:“瞧不清里面的情况,不知蛰伏了多少人。” 云卿抿了抿唇。 越是这样,她越不能去赴约,更不能让对方靠近她的货船,这是她唯一的盾牌与屏障了。 沉思间,出去打探情况的灵鸢折返了回来。 “姑娘,是花蕊夫人,她说携她主上的书信过来拜见您。” 云卿一听是花蕊夫人,不禁松了口气。 携主上的书信拜见,那岂不是…… 想到某种可能,她急忙开口道:“请她过来见我。” 灵尘退了出去。 船舱内只剩云卿跟灵鸢二人。 云卿笑眯眯地开口,“我就说陛下不出一晚便会瞧出那暗卫冒充我,你信了吧?” “……” 灵鸢看着她脸上明媚的笑容,突地就释然了。 姑娘信任陛下,坚定的认为他不会负她,他们还担心什么呢?默默支持她守护她便是。 “属下相信您的眼光,我与世子确实做错了,不该那般冲动行事的。” 云卿眨了眨眼,“你们都是为我好,我知道的,灵鸢,你放心,我不会再像嫁入庆国公府那般狼狈。” 灵鸢缓缓别过脸,“属下信您,不过这次属下不会再由着您的性子了, 之前入国公府,您担心带着暗卫会叫裴家胡思乱想,说什么也不让我跟过去, 以后入宫,我可不管您扯什么理由,您都必须带着我,让我贴身保护您。” 她是侯爷在世时精心挑选出来的暗卫首领,这一世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护云氏嫡女周全。 云卿想了想,开口道:“我到时候给你安排一个内廷三品女官的官职,如此你便能自由出入凤仪宫了。” “好。”灵鸢急忙应下,生怕她反悔似的,“就这么说定了。” “……” 船舱外传来脚步声,主仆俩结束了谈话。 片刻,灵尘领着一身红装的花蕊夫人走了进来。 对方径直走到榻前,屈膝朝她施礼,“妾身拜见主母。” 云卿缓缓坐直身体,上下打量了她一圈。 此人真不愧是名动盛京城,被无数权贵奉为座上宾的千机阁阁主。 她的身上虽然有一股风尘之气,但恰到好处的掩藏了她本身的强大气场。 美人妩媚,风情万种,恰是那些功成名就的权贵所喜爱,所痴迷的。 她这些年凭着一手精湛的御男之术,不知叫多少手握重权之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夫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她可不敢在此人面前摆架子。 要不是因着陛下这层关系,人家都不一定会理她,更遑论向她施礼。 花蕊夫人抿唇一笑,颔首道:“主母一声‘请’,真是折煞了妾身。”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顺从的站直了身体,一看就是个识趣的。 云卿命灵鸢搬了个绣墩过来请她入座。 这回她倒没急着坐下,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递过来。 “这是妾身离京前,主上交给妾身的,叫我转呈给夫人过目。” 云卿顺手接过,也没急着打开看。 “夫人也瞧见了,我们正准备折返回盛京,怕是要劳你白跑一趟了。” 花蕊夫人刚才追上货船的时候就知道他们要返航,惊讶的同时也赞叹云氏女确实识大体,没有在关键时刻弃主上而去。 这也叫她越发的尊敬她,越发的心甘情愿将她当做主母侍奉。 长宁郡主,果然有让所有人都折服信服的本事。 “主母要回盛京?” 听她这么一问,云卿直接愣住了。 这人不是奉了帝王的命令过来拦截她,然后‘请’她回去的么? “夫人过来找我,不是为了接我回京?” 花蕊夫人摇了摇头,笑道:“妾身收到的命令是护送主母一路南下,然后暗中保护主母。” 云卿听罢,越发的诧异。 那人竟由着她去江南? 为什么? 垂头间,视线落在手中的信笺上,猜测这里面应该有她想要的答案。 “夫人坐吧,待我看完陛下写的信后再与你详谈。” 花蕊恭敬的应了声‘是’,悄悄退到一旁入座,尽量收敛住自己的气息。 云卿靠回引枕,拆开信笺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卿卿,乍闻你弃我而去,朕痛心疾首,五内俱焚,恨不能就此死去,盼得你怜惜惦念分毫, 后从青兰口中得知离京并非你本意,而是小舅兄一手促成,吾已成死灰的心才稍稍复燃, 本该亲去接你回京,可再三斟酌后还是决定放你南下,只愿你能暂时远离盛京的明枪暗箭, 吾妻莫要多思,安心去往余杭养胎,待为夫平定北境之乱,再亲自前往江南迎你归京,入主中宫,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吾思卿念卿,如涛涛江水连绵不绝,也盼你时常能念吾三分, 再者,江南旧院里的桃花应已结果,如你我一般,待你抵达余杭后,便去瞧瞧那满园硕果,博个好寓意, 纸短情长,吾便将千言万语藏在心间,待重逢之时再与你耳鬓厮磨,细细说与你听,万望珍重』 落款处写着:夫君允臣亲笔! 云卿又瞧了一遍,只觉甜腻得紧。 原来他也如此会写情书,倒是小瞧了他。 好吧,有点亏,不应该那么快答应他的求爱,就该让他多写写这种甜言蜜语般的东西。 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过纸上苍劲有力的字体,小娘子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璀璨的笑。 “灵鸢,叫他们调头继续往江南去吧。” 被他这么一说,她也想去旧院里瞧瞧。 算一算日子,那后院里的五月桃确实该结果了。 如今她怀着他的骨血,去他们相遇相知的地方重游,倒真是个好彩头。 待他解决掉镇北侯府去接她,她也该瓜熟蒂落,喜诞麟儿了。 “妾身还没恭喜主母怀上皇嗣呢。”花蕊夫人适时开口。 云卿将信笺仔细叠好,轻笑道:“接下来一段时间就有劳夫人照应了。” 花蕊夫人起身盈盈下拜,“能侍奉主母,是属下的荣幸。” “……” … 五日后,北戎军向虞城开战。 镇北侯调派七万镇北军前往虞城驰援,抵挡住了北戎军的第一波攻势。 大朝会上,群臣们再次奏请帝王册立苏女为后,以震镇北军心。 『姑娘们,国庆节快乐!』 第346章 御驾亲征 帝王缓缓从龙椅内起身,目光在大殿里横扫了一圈后,铿锵有力道: “说到震军心,朕御驾亲征是不是更能震军心?”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们面面相觑,都被他这话给砸懵了。 是他们听错了,还是陛下说错了? 御驾亲征? 这怎么行? 苏相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语调激烈,“老臣叩请陛下收回成命啊,您堂堂九五之尊,如何能上战场去冒险。” 兵部尚书紧随其后,“首辅说得对,您乃南萧的主心骨,万不可拿自己的龙体开玩笑啊。” 说着,两个老头纷纷俯身叩首。 他俩一动,其余同党也急忙跪拜,大呼‘陛下三思’。 豫亲王睨了睨跪成一片的苏党官员,又望了望御阶上的皇帝侄儿,左右为难。 这小子事先压根没与他说,直接就当众宣布了这个决定。 他也不知道他单纯只是想试探试探苏党官员,看看他们会拥护镇北侯府到什么地步,还是真的决定亲征。 若是前者,他不适合开口,如果是后者,那他就更不适合发表意见了。 “王爷。”苏相突然偏头朝他望来,“您还不赶紧劝劝陛下,他万金之躯,如何能去边关涉险?” 户部尚书卢维急忙接过话锋,“是啊,陛下如今连个子嗣都没有,要是在战场上有个什么闪失,南萧该怎么办?百姓该怎么办?” “请王爷劝劝陛下。” “请王爷劝劝陛下。” 震耳欲聋的请命声响彻在大殿的每个角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豫亲王迫于压力,只得无奈的朝上首的侄子望去。 “陛下,诸位大臣言之有理,您确实不该以身涉险,这御驾亲征还是算了吧。” 放眼整个皇室宗室,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今上这般文韬武略的奇才,他也担心他会折在北境。 拒绝立苏女为后的理由有很多,完全没必要选择御驾亲征啊。 萧痕负手立在玉阶上,视线扫过数位重臣,最后停留在了姚华身上。 “子亭觉得呢?” 姚华不禁失笑。 他不就是悄悄惦念了表妹几年么,陛下何至于揪着这事不撒手,每次与苏党产生冲突都拉他下水? “不管陛下做什么决定,微臣都支持,并严格按照您的旨意去执行。” 这说法明显已经偏向了帝王。 他的意思是,只要君主下定决心御驾亲征,那做臣子的必誓死追随。 苏相厉目横瞪向他,低喝道:“姚家小儿,你别意气用事, 虽然年轻人张狂乃人之常情,但事关陛下的安危,马虎不得。” 姚华笑了笑,转眸直视着他犀利的目光,一字一顿道: “陛下决定御驾亲征,不是被诸位逼的么?你们口口声声说立苏女为后可震军心, 我承认这话不假,但陛下说得也有理,他亲自前往北境督战,更加鼓舞士气。” “……” 苏相被堵得哑口无言,老脸彻底挂不住了,下意识朝姚华的上司吏部尚书望去。 徐尚书轻咳了一声,抬眸望向玉阶上的帝王。 “陛下,苏女出身名门,父辈为南萧立下了赫赫战功,实乃皇后的不二人选,不知您为何不肯册封她?” 萧痕理了理玄色龙纹衣袖,慢条斯理道:“南萧的士气,无需通过女人来鼓舞勉励, 若镇北军必须靠裙带关系才能打胜战,那就让他们退回驻地吧,朕自有别的法子解虞城之危。” 这话就差没直接说‘朕不会立苏女为后,此生都不会’了。 苏相等人的脸色极为难看,什么与太后商议,不过是帝王的拖延之术罢了。 他定是悄悄从别的地方调派了兵马去驰援虞城。 有了援兵,镇北军自然再无用处。 他们想借此给皇室施压,便成了一纸空谈。 吏部尚书闭了闭眼,依旧不死心的道:“抛去鼓舞士气不说,单论苏女的家世样貌,也堪为后, 臣恳请陛下再细细思量一番,您今年二十有四,真的该立后以正中宫了。” 不等帝王开口,立在殿外的程霖突然插话道: “徐尚书此言,请恕我不敢苟同,苏氏女的母亲当年抛夫弃女,与人私奔, 这修养啊,着实堪忧,立她教导出来的女儿为后,恐怕难以服众吧?” “闭嘴!”安国公先吏部尚书一步训斥,“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给我滚到廊下去待着。” 程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可是正二品御林军统领,比六部尚书的官职还要高,怎么就没他说话的份? 越想越憋屈,程大世子索性带刀走进大殿,噗通一声跪倒在玉阶前。 “陛下,微臣赞成您御驾亲征,自古男儿皆是先立业再成家,您作为万民之主,更应该做好榜样, 待驱逐了北戎军,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届时再立后也不迟,您若亲征,微臣愿为您的先锋。” “……” “……” 吏部尚书冷睨向安国公,怒道:“国公爷能不能该管管你家小子,别叫他在这胡言乱语?” 这话一出,安国公也来了脾气。 他家小崽子只能他教训,何时轮到外人叽叽歪歪说三道四了? “徐尚书这话就有些搞笑了,我家霖儿句句都说得在理,怎么就成了胡言?乱语?嗯? 他年纪轻轻的就知道上战场去杀敌,保家卫国,这份血性你有么?如果没有,凭甚骂我儿子?” 徐尚书:“……” 他怎么忘了这老东西年轻的时候就是个犯浑的主儿,毫无道理可讲?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萧痕大手一挥,语调平缓却不容置疑道: “朕已决定御驾亲征,此事不必再议,诸位还是商量商量这仗该怎么打吧。” 苏相胸膛里强撑着的一口气散了,满脸皆是灰败之色。 御驾亲征,代表皇室绝不可能立苏女为后。 而更糟糕的,是帝王此去北境,极有可能打着收复镇北军军权的主意。 若二弟倒台,那相府还能撑多久? 说不定御驾班师回朝之日,便是相府倾塌之时。 他该怎么办? 是孤注一掷襄助二房换了这天,还是乖乖束手就擒举家流放保子孙一条命? … 镇北侯府。 苏骞第一时间收到了帝王要御驾亲征的消息,直接摔了手中的茶盏。 狗皇帝还挺有志气的,宁愿以身涉险,也不肯立镇北侯府嫡女为后。 “少主,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谋士压低声音询问。 第347章 逼镇北侯反 眼下的局势对他们非常不利。 既然皇室无意立苏女为后,那他们就得赶紧撤离出盛京,免得成为帝王手中的人质借此威胁镇北侯。 苏骞猛地闭上双眼,咬牙切齿道:“通知所有暗桩,做好撤离的准备。” 谋士应了声‘是’,又问:“您觉得皇帝会调哪路兵马去驰援虞城?” 苏骞听后讥讽一笑,“调哪路都没用,等我离京,父亲便会杀死虞城守将,占领北境十三城。” 说此一顿,静默片刻后他又咬牙切齿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调动云家军。” 谋士蹙了蹙眉,“可永宁侯府并无异样,探子来报侯府世子整日里进进出出的,没有半点离京的打算。” 苏骞在窗前来回踱步,他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云卿已经得知了她爹死亡的真相,按理说不该这么安静才对。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还有,皇帝既然御驾亲征,就应该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云铮怎么还留在盛京? 脑海里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他仔细探究了半晌才捕捉到。 “该死的,咱们着了皇帝的道,云氏姐弟应该早就出京了,说不定这会已经到了南境军营。” 谋士听罢,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少主的意思是,云世子已经带兵秘密赶往北境了?” 苏骞猛地攥紧拳头,“给裴玄传信,让他启用云家军的叛徒,弄清南境的情况。” “是。” 眼看谋士退到门口,他又补充道:“别等了,通知所有人立马撤离。” 谋士想了想,问:“夫人怎么办?她马术不精,如果坐车的话会放慢行程,而且目标太大。” “那就弃了她。”苏骞想都没想直接开口,“连个云卿都搞不定,留着何用。” “这……”谋士有些迟疑,“侯爷那边该怎么交代?” 毕竟是镇北侯宠爱了多年的女人,哪怕出去巡查都带在身边,两人都一大把年纪了,依旧如胶似漆。 苏骞嗤的一笑,“在父亲眼里,没有什么比大业更重要,一个女人而已,弃了就弃了, 他十八年前之所以拐走那女人,不过是想给永宁侯一个致命的打击,叫他一蹶不振, 这些年宠她疼她,也不过是将她当做解闷的玩意儿,到底是年少时的执念,舍不得也正常。” 谋士听他这么一说,便不再多言,“那我去通知二小姐,让她做好撤离的准备。” 这回苏骞没有反对,因为苏鸾对他还有利用价值。 北戎的大王子在塞外见过苏鸾,为她的美貌所折服,一直想要纳她为侧妃。 之前他跟父亲瞧不上,便搁置了此事。 日后若起兵,这联姻恐怕跑不了,毕竟他们需要北戎这一大助力。 “悄悄的去办,别惊动了李氏。” “是。” … 乾宁殿。 安国公父子跪在台阶前。 “陛下,您得跟老臣说清楚,不然老臣是不会同意您出京的。” 萧痕靠坐在龙椅内,没急着回答,先叫父子俩起身。 安国公不听,还挺直了背脊,一副‘您不说,这事没商量’的架势。 虽然在勤政殿内认同了儿子的说辞,但他还没老糊涂。 若这群年轻人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他是不可能放君主出京的。 他又没缺心眼,怎做得出明知战场凶险还同意陛下前往的蠢事? 谁都可以去北境送死,但独独帝王不行。 萧痕看着他固执的面容,忍不住伸手抚了抚额。 “朕当众宣布御驾亲征,就是逼镇北侯反,若朕所料不差的话, 他会杀了虞城守将,彻底占领北境十三城,然后一路南下直逼京师, 这场战迟早会打,朕在登基之初就已经预料到了,所以程爱卿不必太过忧心。” 安国公见他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有些好奇的问:“陛下是不是做了别的什么部署?” 既然早就预料到了,那肯定有所安排。 萧痕点了点头,“具体布局朕就不与你细说了,你留在盛京协助豫亲王稳住朝局即可。” 安国公听后依旧忧心忡忡。 朝廷蛀虫太多,都是先帝时期遗留下来的问题。 他担心御驾亲征,有人在行军路线,后勤补给方面做手脚,让陛下深陷险境。 “行了老头子,有我跟冥起在陛下身侧保护,出不了什么事的。” 安国公凉嗖嗖的看了眼他后背,意思不言而喻。 前不久还被人追杀得狼狈逃窜,窝在尼姑庵里才保住一条小命呢,这会大言不惭做什么? “程爱卿不必担心。”帝王适时开口,“云家军的后勤补给都是永宁侯府提供的,朝廷那些蛀虫插不进手。” 听他这么一说,安国公才稍稍放心。 君臣几人又商讨片刻后,萧痕召了其他朝臣入殿部署北征事宜。 他做这个决定,就是提前逼反镇北侯。 所谓怀胎十月瓜熟蒂落,他不想让他的孩子在宫外降生。 半年,他最多只给自己半年时间,定要平定北境之乱,给她们母子创造一个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深夜。 冥起带着一身血气回到禁宫,在烽火台上见到了负手而立的帝王。 他单膝下跪,沙哑着声音道:“属下无能,让苏骞侥幸逃脱了。” 帝王面无异色,明显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镇北侯府安插在盛京的所有暗桩,全都拔除了么?” 冥起颔首回应,“拔除了,一共十八个据点,半个不留,苏骞便是趁属下清理暗桩的间隙逃走的。” 萧痕点点头,“暗桩拔掉了就好,调派千机阁杀手,一路北上去追苏骞,即便弄不死他,也别叫他好过。” “是!” 帝王的目光落在他往外冒血的肩膀上,放缓了声音道:“去值房处理下伤口吧,好好歇息两日,然后陪朕去收复北境。” “属下遵旨。” 目送冥起离开后,萧痕转身朝江南方向望去。 卿卿,等我,最快三个月,最慢也就半年,我必去寻你。 … 值房内。 冥起光着膀子盘坐在榻上,满身的皮肉都被鲜血给染红了,他正拿着一条湿巾擦拭着,动作有些吃力。 仔细瞧的话,就会发现他前胸后背上全是纵横交错的疤痕,看着触目惊心。 突地,冥起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倒抽凉气声,他猛然转头朝博古架后望去。 “谁?滚出来。” 『那个,小伙子们,也祝你们国庆节快乐哈,我真不知道女频还有男生看』 第348章 很疼吧? 没有反应。 冥起捞过案几上的白色瓷瓶,暗自运转了内力准备掷过去。 这要是被砸中,非得当场毙命不可。 “是我,是我,你别扔。” 一颗小脑袋从博古架后探出来,小公主满脸警惕的盯着男子手中的瓷瓶。 冥起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后下意识伸手去捞散落在脚踏边的衣物遮体。 许是动作太大,牵扯到了肩头与后背上的新伤,疼得他的身子轻轻摇晃了起来。 永乐见状,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了,大步冲到榻边摁住了他的肩膀。 黏腻腻的触感袭来,手心瞬间沾满了鲜血,刺激得她的小脸煞白。 “怎么伤得如此严重?你手底下那些暗卫呢?他们都在作甚?” 看着男子身上那纵横交错的伤疤,永乐的眼眶渐渐泛红,眸子里晕染出了晶莹的水雾。 冥起不太习惯外人靠近,更何况这还是当朝的嫡公主,金尊玉贵。 要是传出两人衣衫不整的独处一室,她的名声还要不要? “殿下能否回避片刻?待属下整理好衣冠再回您的话?” 说完,他手腕发力,试图将她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给扒拉开。 永乐抿了抿唇,咬着牙道:“回避什么?本宫认定了你,非你不嫁,闺誉名声没了就没了。” 冥起蹙眉,猛地加大力道。 小公主瞪他一眼,那股子蛮横劲又上来了,索性弯身抱住他的双肩。 她明显感觉到某人紧绷住了神经,整个人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般。 这法子还挺好用的,至少不敢再推她了。 冥起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一片柔软,难以视物。 淡淡的女子体香扑面而来,迅速侵蚀着他的感官。 意识到这温香软玉是什么,他连呼吸都凝滞了,身体也绷到极致。 永乐见他老老实实埋首在自己身前,一动也不敢动,眼底不禁划过一抹狡黠的笑。 “本宫为你上药。” 冥起作势就要将她推开,手掌不知触碰到了哪儿,又急忙缩了回去。 小公主眨了眨眼,凶巴巴的警告道:“别乱动,要是非礼了本宫,本宫立马去乾宁殿请皇兄赐婚,到时候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 某人彻底老实了。 永乐捞起一旁的湿巾给他擦拭肩头的血渍。 随着殷红的血水被清理,狰狞的伤口也渐渐显现了出来。 应该是剑刺的,从前肩进到后背出,结结实实戳了个对穿。 “很疼吧?皇兄怎么回事,干嘛总让你执行这种玩命的任务?” 小公主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 人家本就是帝王的暗卫,是帝王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他不去执行危险任务谁去? 冥起微合着眼帘,感受着女子玲玲的沟壑轻贴在他额头上所晕开的柔软触感。 一句‘很疼吧’如同绵绵细雨,滴落在他死寂的心间,晕染出了湿润潮意。 ‘呼~’ 小公主对着他的伤口轻轻吹了两下。 沁人心脾的凉意袭来,好似一张网,从四肢百骸渗透进他的血肉灵魂,将他缠绕得密不透风。 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呢?他说不清也道不明。 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并不排斥。 七岁被继母所害,奄奄一息躺在乱葬岗中,但凡他的意志力稍微弱那么一点点,都没有生还的可能。 后追随大皇子,跟他一块过着被霍贵妃追杀的生活,整日里刀口舔血。 他早就忘了被人关怀被人呵护被人重视的感觉。 如今卧在这软香之中,好似才找到那么一点点属于人的温情。 可他是黑暗里最肮脏最血腥的存在,一辈子都见不得光,怎敢觊觎这世间最尊贵最耀眼的明珠? 公主性子单纯善良,他不能欺负她年少无知,将她拽进自己那漆黑的世界里。 “你忍着点啊,我先给你上药。” 永乐一边嘱咐,一边试探性的松开他的双肩。 见他安安静静的坐在榻边岿然不动,这才伸手去捞滚落在地上的瓷瓶。 给他上药的时候,小公主还不忘碎碎念,“你也别太实诚了,遇到危险的任务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嘛。” “皇兄也真是的,你好歹跟了他那么多年,他怎么能让你去拼命呢?” “等咱们成了婚,我就求母后给你谋个官职,你别做这刀口舔血的暗卫了。” 冥起缓缓睁开双眼,只瞧见少女不盈一握的细腰。 她穿着一身鹅黄的宫装,整个人嫩得如同太池里刚绽放的荷花花蕊。 他的健壮挺拔,越发衬得她娇小玲珑。 “我与殿下是不可能的,即便我愿意娶你,满朝……” “你愿意娶我就够了。”永乐笑眯眯的打断他的话,“他们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做这个公主了。” 冥起看着少女脸上明媚的笑,心间荡起涟漪。 她死缠烂打了一年,哪怕是块石头也会动容,更何况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但他杀戮太重,不愿看她与他合体后沾染这因果。 “殿下若依旧这样,那属下便只能求陛下将我调去暗卫营,远离这禁宫。” 小公主无所谓的笑了笑,眼底深处却划过一抹暗淡之色。 没事的永乐,都被拒绝那么多次了,不在乎这一次。 他总能看到你的好的。 “药已经上好了,你沐浴一番早点歇息吧,本宫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她理了理凌乱的衣裙,转身朝外面而去。 走到门口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缓缓顿住脚步,回头望向榻上的男子。 “冥起,本宫心悦你,以前现在以后都不会后悔的,因为你值得去爱, 若能得上苍垂爱,圆我一场梦,我会努力给你一个家,让你感受这人间温情, 如果咱们注定有缘无分也没关系的,我可以去当姑子,也可以去游历天下,不会将自己熬成怨女, 你能不能答应我好好爱惜保护珍视自己的身体,别老是受伤,我很心疼的。” 说完,她也不等他回应,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冥起目送着那抹倩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屋内独属于她的气息正慢慢消散,他的心好似刺痛了一下。 整个人越发的迷茫! … 三日后,帝王亲率镇守京师的十万兵马前往虞城。 出发前他向镇北侯下达圣旨,命他原地待命,等着与王师会合。 又三日后,北境传来一个足以令天下所有人都震惊的消息。 镇北侯反了。 第349章 二皇子反了 不,确切的说是二皇子反了。 你没听错,就是那个被新帝贬为庶民发配川南,这三年里杳无音讯的二皇子萧烨反了。 至于他是如何摆脱看守的护卫,偷偷去虞城跟镇北侯沆瀣一气的暂且不论。 咱们先说说他拉拢镇北侯造反的理由: ‘新帝枉顾人伦,杀父夺位,禽兽不如,今先皇二子萧烨痛定思痛,特携镇北军南下擒王, 盼天下所有正义之士能助吾一臂之力,手刃那孽障,以告慰先皇在天之灵’ 二皇子一口咬定三年前先帝突发急症,短短数月便驾崩是被太子给害死的。 别说,还真有不少人信了这话。 因为先帝晚年确实动过废太子立次子的念头。 后来帝王突然染病,太子监国,慢慢把控了朝政。 太子为防先帝病情好转,自己再次陷入会被废黜的困境,对君父下死手也说得过去。 加上二皇子将伺候了先帝十多年的太监总管推出来,对方一口咬定是太子害死了陛下,这场造反便彻底师出有名了。 朝堂上,苏党官员开始频繁走动,散布新帝害死先帝传言属实的消息,弄得整个盛京人心惶惶的。 豫亲王与安国公也没阻止,由着他们蹦跶。 这群蛀虫跳得越欢,以后就死得越惨。 他们乐得看热闹。 至于陛下那边,鬼知道二皇子是不是他故意放去北境诱惑镇北侯造反的? 事态没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时,他们完全没必要自乱阵脚。 … 云卿等人在海上航行了三日,又驾马车奔波了五日才抵达江南。 她到余杭的第二日,收到了帝王御驾亲征的消息。 “亲征?他怎么会想着亲征?夫人是不是弄错了?” 花蕊摇了摇头,开口道:“这是千机阁的情报组织传来的消息,不会错的, 至于陛下为何要亲征,属下也不太清楚,您再等两日,待我查清原因说与您听。” 云卿换了个倚靠的姿势,眉目间蕴出一抹担忧之色。 虽然知晓他有本事,如今她还怀着身孕,他定会惜命,但到底是上前线战场,刀枪无眼。 谁又能保证万无一失呢? “御驾亲征的决定,他是何时做的?” 花蕊想了想,颔首道:“应该是三日前,从盛京快马加鞭到余杭得三天时间。” 三天? 按照正常流程,他这个时候岂不是快要启程前往北境了? 云卿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哑声嘱咐,“劳烦夫人多留意那边的情况,一有消息立马来告诉我。” “是!”花蕊夫人应了一声,恭恭敬敬的退出了暖阁。 云卿目送她离开后,缓缓伸手推开窗柩,阵阵暖风迎面扑来。 这座江南小院是花蕊夫人安排的,隔壁就是千机阁与墨阁的分舵,极其隐秘,安全。 她倒不担心自个儿,就怕那人有什么闪失。 “灵鸢。”她开口轻唤了一声。 转瞬,灵鸢立在了走廊下。 “姑娘是不是饿了?可要用些膳食?” 云卿牵挂着那人,哪有心思用膳? “阿铮那边可有传什么消息过来?” 灵鸢摇了摇头,“世子说他与这边频繁传信会引人注意,于您的安危不利, 您放心吧,他身边有余副将跟随着,没什么问题的,倒是您,万不可忧思过重。” 云卿抚了抚额。 她离他们千里之遥,想操心也没用啊。 “也罢,他们合伙将我送来江南,不就是防止我操那闲心么?我遂了他们的意, 昨日那厨师做的江南小吃味道不错,你让他再做些,我是孕妇,就该好好养胎。” 灵鸢抿唇一笑,“您这么想就对了,陛下跟世子用不着您操心,您照顾好自己就是给他们吃定心丸。” “……” 又两日,二皇子与镇北侯联手造反的消息传到了江南。 花蕊夫人不敢隐瞒,如实汇报给了云卿。 云卿听后,悬着的心反而放了下来。 因为她隐隐猜到了那人的计划。 御驾亲征,逼反镇北侯,让他在仓促之下起兵,这样胜算就会大打折扣。 至于二皇子,或许是那人放出的一个诱饵,只为引大鱼上钩。 “主母,还有一个消息,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云卿喝了口花茶,眉眼轻松,笑道:“你不必这么拘束,但说无妨。” 花蕊夫人斟酌了一下,试着道:“镇北侯府世子撤出盛京时,嫌弃李氏累赘,将她扔下了, 她得知情况后,气得一病不起,在病榻上缠绵数日了,还盼着镇北侯会去京城接她呢。” 云卿听罢,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李氏的结局,她已经能预料到了。 死,便是最屈辱最不体面的死。 即便活,也是苟延残喘的活。 那女人不是坚定的认为镇北侯才是她最后的归处么,她倒要看看在大业面前镇北侯会如何选。 父亲虽然不懂风花雪月,但至少真心待她。 而那个男人…… 呵! 不好说! “派人将她捆了送去陛下那儿,告诉陛下无需顾及我的感受,能利用就利用,不能利用便弃了。” 花蕊夫人应了声‘是’,心底越发钦佩这女子。 处事果决,毫不拖泥带水,也没有什么慈悲心,这才是一国之母该有的手腕。 如果她善待李氏,倒叫她看不起。 “对了主母,陛下已于四日前领兵亲征,镇北侯造反的消息不是从盛京传过来的,而是从北境。” 云卿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有事我再唤你。” “是。” 江南的晚霞分外瑰丽,铺在天穹上,如同披了一层红装。 金灿灿的光芒洒落下来,将整个院子都笼罩在了一片嫣红之中。 云卿看着满天的霞光,手掌下意识贴上了小腹。 直到后颈泛酸,她才缓缓收回视线。 转眸间,一道玄色身影突然映入眼帘。 她还以为自己瞧花眼了,忍不住眨了眨眸子,定睛一看,那人依旧立在廊下。 似火的晚霞散在他肩头,晕染开层层光影,让他的身形变得不真实。 直到触及到他那双温柔深情的眸子时,她才如梦方醒。 直挺挺的从榻边滑下来,套上绣鞋提起裙摆绕过门框就朝他奔去。 第350章 卿卿,你恨我吗? 眼看她就要冒冒失失的冲下台阶,帝王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他也顾不得立在原地装模作样,直接运转轻功迅速掠到石阶下,张开双臂堪堪接住了她往前倾的身子。 “都快当娘的人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磕着碰着了难受的还不是自个儿?” 云卿顺势搂住他的后颈,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眸中难掩喜悦之色。 “陛下不是去北境了吗?怎么转道来江南了?” 萧痕单手圈着她的腰,伸出另一只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朕怕朕的皇后担忧,没法好好养胎,只能亲自过来瞧瞧,给她吃粒定心丸。” 小娘子化掌为拳,在他胸膛上轻捶了两下。 “什么皇后?您还没下旨册封臣女呢,可别乱喊。” 帝王笑而不语,打横将她抱起后,稳步走上台阶入了暖阁。 天下半数百姓以及数十万将士都拥立她为后,即便皇室的旨意还没有下来,但她已经是这南萧的准国母了。 将她放回窗前的软榻后,仔细打量了一番她的面容。 “瘦了,是不是小家伙闹得厉害?” 说着,他的视线往下挪,望向她平坦的腹部。 云卿笑着摇头,柔声道:“这两日好多了,不似之前在盛京那般吃什么吐什么。” 萧痕脸上露出一抹狐疑之色,明显不信她说的话。 正好这时灵鸢端了两碟小吃过来,她捻起一块细嚼慢咽。 帝王是见识过她吃什么吐什么的场景的,整个过程都屏息凝神。 就好似自己的呼吸稍微大一点,便会惊动腹中胎儿,继而折腾他媳妇。 悬着一颗心等她用完,发现没呕吐的迹象,这才信了她。 云卿不怎么饿,吃了一块糕点就没再硬塞了,重新靠回男人怀里,善解人意道: “陛下真的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照顾皇嗣的, 倒是您,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否则……您就别去前线了。” 这是她第一次耍性子,丝毫都不觉得僭越。 在自己男人面前,本就该这样,说不定人家偏爱这种。 而事实证明她猜对了,只见帝王微微颔首,与她额头相抵。 “你再耍一下性子,朕就做那昏君,只守着你哪里都不去。” “……” 云卿嗔瞪了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 “别闹,将士们都还在前线等着您呢。” 说完,她伸手撑在他胸膛上,将他稍稍推开了一些,双眼注视着他漆黑深邃的眸子,又继续开口: “你扔下军队,快马加鞭的赶来南境,不仅仅只是想给我吃定心丸吧?” 萧痕换了个姿势,背靠在引枕上,从她身后拥住她,与她一块眺望苍穹之上似火的晚霞。 静默片刻后,他这才沙哑着声音询问:“卿卿,你恨我吗?” 冷不迭的一句话,倒是让云卿懵了几许。 待反应过来后,她才渐渐明白他在说先帝设局坑死她父亲的事。 缓缓退离他的怀抱,故作生气的质问,“在你眼里,我就那般小肚鸡肠,是非不分么?” 她的双眼始终落在天边的晚霞之上,面色却冷沉了几分。 萧痕听罢,盯着她的侧颜瞧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极其的耀眼璀璨。 “卿卿宽容大度,是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朕该罚。” 小娘子哼哼了两下,转过头伸手捧住他的脸,在他薄唇上蜻蜓点水了一番。 “你来江南,就是为了这事?” “嗯。”萧痕声音低沉的回应,“事关你父亲的死,我应该重视, 卿卿,你知道吗,距离江南越近,我心里就越慌,我怕你迁怒,不肯给我弥补的机会, 先帝已死,我作为他的嫡长子,为他偿还这血债本也理所应当, 只是事关于你,我心底便有千般不甘万般难舍,总在想自己没享受过父爱,凭甚给他担责?” 云卿歪着头认真聆听,待他说完后,笑眯眯的道:“你能这么想就对啦。” 说此一顿,她缓缓伸手抱住他的腰,仰头与他对视,眸底晕染开浓烈的情意。 “你别折腾自己,父辈的事本就不该你来承担,正如你说的,先帝没给你父爱,凭什么要你担责? 至于我,如果爹爹在天有灵,看到你这般宠我爱我,一定会很欣慰的,他才不会生气呢, 还有,你父皇不是忌惮我永宁侯府,认定了我爹爹会谋权篡位么,那我就谋一个给他看, 等我诞下皇嗣,被立为太子,以后你萧家的继承人就有我云氏的一半血脉,气死那老头, 不对,他已经宾天了,没法再死了,那就让他气得连棺材板都压不住,直接崩起来。” 这话可谓是大逆不道,要是传出去,足以诛九族了。 但皇帝陛下眼底的笑意却压都压不住,直接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不过媳妇善解人意归善解人意,他得表明自己的立场,拿出诚心来。 先帝坑害忠良,即便去世了又如何?该承担的唾骂还是得去承担。 等他御驾亲征归来,便命人彻查黑凤岭一战,然后代先帝下诏罪己,以安牺牲在黑凤岭的三万忠魂。 “你放心,朕会还岳父一个清白与公道的。” 云卿也没拒绝。 九五之尊又如何?错了就是错了,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 虽然那老头已死,但不妨碍将他那些昏庸之举公诸于世。 “我都听陛下,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萧痕笑了笑,伸指划过她精致的眉眼,在上面勾勒出温柔缱绻。 话都说开了,隔阂什么的也就不存在了。 虽然都是第一次爱一个人,但好在小两口悟性高,心也通透,什么离间计,对他们而言没多大用处。 “陛下来江南,是不是想偷偷去见阿铮?然后调云家军前往北境?” 云卿适时转移话题。 帝王睨了她一眼,重新将人搂进怀里,下颚搁在她头顶,嗅着女子发丝间的缕缕清香。 “嗯!云家军的内部将领出了几个叛徒,朕去清理一下,然后带着他们北伐, 你不是盼着小国舅能建功立业么,这便是最好的机会,等他立了战功,朕提前让他袭爵。” 云卿听罢,秀眉轻蹙了起来。 不是因为阿铮马上要上战场,而是他上半句说的叛徒。 云家军内部的将领都是父亲一手提拔的,怎么会出叛徒? 第351章 牺牲 想起父亲生前将一部分的人脉交给了裴玄,她隐隐明白了什么。 一定是裴玄以重金为饵,诱他们叛了变。 要真是这样,那云家军就危险了。 一旦行军路线图,布防图之类的机密泄露出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裴玄肯定是投奔了镇北侯,这毋庸置疑。 他拿捏住了云家军的要害,就等于镇北侯拿捏,那这战还怎么打? “之前我命余副将查过父亲交给裴玄的那些人脉,都没什么异样, 若真有叛徒,那此人一定埋得极深,您跟阿铮一定要慎之又慎。” 帝王轻嗯了一声,“不说这个,免得你又跟着瞎操心,朕留下来陪你一日,明天咱们去旧院瞧瞧吧。” 旧院…… 云卿来江南已经五六日,还没去旧院瞧过。 一是因为刚抵达,舟车劳顿,实在没精力外出。 二是因为担心出行的目标太大,会惹人注意,招来什么祸端。 她帮不上什么忙,就别给他们添乱了。 如今听他提起,瞬间蠢蠢欲动起来。 可经过好一番天人交战后,她还是压下了那股冲动。 “臣女才不上陛下的当呢,去旧院圆了您的梦,您就没什么牵挂了,这要是在战场上乱来怎么办?” 说着,她伸手圈住他的后颈,又继续开口,“我就要让您留下遗憾,平平安安回来再陪我去故地重游, 您也别不服,我这是为您着想,您若是敢在前线拼命,最后扔我一个人,我就去旧院养几个面……唔。” 后面的话全都消弭在了男人的唇齿之中。 云卿本能的收紧胳膊,含糊不清的问:“允臣,你会与我携手到老的,对不对?” 帝王轻拍着她的后背,挑眉道:“没听到孩子喊爹之前,我哪舍得死?” “……” 这人可真是……混账至极! … 萧痕只在江南待了一日,便悄悄前往南境驻军地。 送走帝王后,云卿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命花蕊夫人弄了些木雕过来打发时间。 生活一充实,日子就过得快。 眨眼,小半个月过去了。 自从镇北侯打着襄助二皇子为父报仇的旗号占领虞城后,便将北境十三城的兵马全都整合在了一块。 经过几日的商讨部署,他们决定兵分两路南下慢慢朝盛京逼近。 其中十万兵马由世子苏骞统领,绕道青州,从西往南靠拢。 而另外二十万兵马则由镇北侯亲自率领,直取雍州,由东往南靠拢。 待父子俩沿途打通东西数座要塞后,便能直达南境腹地,一举攻入盛京。 届时有右都督司马丞接应,双方来个内外夹击,何愁大业不成? 然,计划是美好的,现实却很残酷。 不为别的,只因北戎九王子闵澜死而复生,杀了个回马枪,以雷霆手腕遏制住了他老子天可汗,夺取了王位。 北戎大王子三王子在内乱中侥幸逃脱,带着几万残兵绕道去了邺城,请求镇北侯的支援。 当镇北侯听到这个消息后,直接一口老血喷出来,差点没归西。 他就三十万兵马,分两路朝京师逼近,哪有多余的兵力援助那两兄弟? 原本还指望着在关键时刻北戎能出兵助他呢,结果那几个蠢货连个病秧子都干不过,还死皮赖脸的求他帮忙? 他怎么帮??? 难道还想让他分一半兵力给他们,助他们去九王子手中夺权不成?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那位刚上任的北戎可汗闵澜使了个狠招,直接调派三十万兵马攻打虞城。 虞城,那可是镇北侯的大后方,后院都起了火,他还怎么南下? 直到这一刻,他才彻底明白自己掉进了萧痕那狗皇帝设的圈套里。 如今北戎军攻打他的后方,他不可能调兵南下,否则北境十三城一旦失守,他将退无可退。 届时就不是那狗皇帝被内外夹击了,而是他。 “父亲,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苏骞满脸阴鸷的询问。 他从盛京回到北境,沿途遭遇了八次暗杀,丢了一只手臂不说,脸也破了相。 一条通红的伤疤从他额角蜿蜒到他下巴,瞧着分外的狰狞可怖。 再配上他阴冷面容,衬得他五官更加的扭曲。 当初刚入京时有多意气风发,如今就有多狼狈。 镇北侯双手撑在沙盘边缘,厉目横扫向上面的每一座城池。 虞城跟邺城与北戎接壤,闵澜挑虞城攻打,就是想占领虞城然后与狗皇帝的王师会合。 待他们一会合,就势如破竹,不出两个月便能横扫整个北境。 十三城看似很大,但他这三十万兵马如何抵挡南萧与北戎的联手镇压? “裴玄那边怎么样了?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苏骞微微眯眼,静默片刻后冷嗤道:“那就是个废物,不仅身体废了,心也废了, 指望他解决掉云家军,还不如指望咱们手中这三十万兵马,或许能逆风翻盘。” 镇北侯一脚踹过去,怒问:“你又比他好多少?连闵澜那么个病秧子都解决不掉,还让他杀回了北戎, 你可知他夺权成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北戎这个盟友变成了敌对,你叫老子怎么扭转这局势?” 苏骞抿了抿唇,咬牙切齿的开口,“闵胡手里不是还有五万兵马么?让他先领兵去拖住闵澜, 至于咱们,也别兵分两路了,直接齐集三十万兵马攻打鲁城,与狗皇帝硬碰硬。” 听他这么一说,镇北侯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开始思忖他这个方法是否可行。 “闵胡肯调兵去攻打闵澜么?那可是他所有的家底了。” 苏骞蓦地一笑,眼底冷光乍现,“他不是迷恋小妹么,将小妹赠给他,然后再许一些好处,他会同意的。” 镇北侯听罢,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你个混账东西,鸾儿可是你亲妹妹,你竟然要将她当做玩物送出去。” 苏骞耸了耸肩,“父亲如果不舍,那就当我没说咯,咱们就等着闵澜与狗皇帝双向攻打虞城,撕开北境这个口子长驱直入吧。” 镇北侯猛地闭上双眼,肩膀在轻轻抖动着。 从天圣的国母变成丧家之犬的妾室,这个落差太大,鸾儿如何能承受得住? 可如果不拖住闵澜,他们就要腹背受敌,举步维艰。 牺牲一个女儿,就能换一线生机。 应该是值的吧? 『小姑娘小伙子们,后续的战场部分不会细写哈,简单的概括一下,差不多中秋前夕回京啦』 第352章 阎王渡,软骨散 良久的沉默过后,镇北侯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妹妹性子高傲,怕是不会同意去给闵胡做妾。” 苏骞一听这话,就知这事有戏。 什么亲妹妹? 又不是一个娘生的,连同胞都算不上,弃了就弃了。 在大业面前,他谁都可以牺牲。 “这点小事就不劳烦父亲操心了,交给儿子去办吧。” 说完,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朝外面走去。 镇北侯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只觉心口抽搐般的疼了起来。 到底是自己一手养大的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女儿,如何能说舍就舍? 鸾儿,对不住了,不过你放心,等爹爹御极天下,便册封你为公主。 届时你依旧是这世上最耀眼的明珠,盛京的青年才俊将任你挑选。 “宣将领们过来议事。” “……” … 萧痕易容成一个小厮待在云铮身边,花了十天时间摸清了云家军内部的情况,也查出了那几个叛徒的底细。 主帅营内。 云铮将所有人都遣了出去,独留那小厮在里面伺候。 等一众将领都退下后,他起身朝立在一旁的男人鞠了一躬,压低声音道: “这几日委屈陛下充当微臣的随从了,如今那几个叛徒的底都已经摸清,不知您接下来有何安排?” 萧痕负手而立,视线在沙盘内的各个城池上掠过。 南萧数代人用生命打下江山,才得以让百姓安居乐业,休养生息,绝不能在他手中丢一城弃一人。 “不如来一招……瓮中捉鳖吧。” 瓮中捉鳖? 云铮思忖了一下,心底隐隐有了数,试探性的问: “陛下的意思是给他们提供假情报,让他们传去北境,诱镇北侯调兵过来收拾云家军,咱们再反击?” 萧痕轻嗯了一声,“那老狐狸不会派太多兵马过来的,但解决一点是一点。” 说完,他的视线落在沙盘的东南角。 “那几个叛徒知道你秘密调派了两支先锋队前往鲁城,一直想要拿到他们的行军路线图, 你就发发慈悲,将行军图透露给他们吧,让他们在镇北侯面前纳个投名状,好好表现一番。” 小国舅眨了眨眼,他算是明白那么精明的阿姐为何会栽在此人手里了。 他们这位皇帝陛下的心眼子,可真多! “谢陛下提点,微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萧痕勾唇一笑,伸手替他理了理铠甲,问:“就快要上战场了,到时候真刀真枪的干,可会害怕?” 云铮挺直了脊梁,一如永宁侯府满门忠烈。 他虽然还没彻底成长起来,但周身散发的那股凛冽气势,越来越像父辈们。 “我不怕上战场,只怕打了胜战后陛下会立别的女子为后。” “……” 说白了就是不相信他呗。 萧痕有些头疼的抚额,他可不敢再得罪这刺头了。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玩意,用皇权压迫是没有用的,只能顺着毛捋。 “朕若负了你阿姐,最后没立她为后,你可率三十万云家军直逼盛京,为她讨一个公道。” 原以为这小子会战战兢兢的说句‘微臣不敢’,结果他却来了句:“您不说臣也会这么做的。” “……” 这性情,跟他爹永宁侯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帐帘掀开,余副将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他没有朝帝王行礼,而是直接对云铮道: “世子,北境传来八百里加急,称闵澜可汗集结了三十万兵马准备攻打虞城。” 云铮听罢,下意识朝准姐夫望去,压低声音问:“陛下真信得过那闵澜可汗? 俗话说得好,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一旦攻入虞城,怕是没那么容易撤离, 届时镇北侯是倒台了,但南萧的北境岂不是要被那闵澜给分走十之一二?” “信不过。”帝王回答得很干脆,“所以在他求朕保他一命的时候,朕便给他服用了阎王渡。” 万寿节那会,苏骞铁了心要取闵澜的性命,挑起南萧与北戎之间的战争。 而以闵澜当时的处境,根本就没法活着离开。 好在他够聪明,知道与南萧的皇帝合作。 萧痕答应助他,闵澜也承诺等自己登上王位后便主动攻打虞城,跟他来个里应外合。 为了更好的控制闵澜,他让他服了阎王渡。 这玩意是前朝一位毒医研究出来的,配方最后落入了南萧皇室之手。 除了萧家人,整个天下无人能解此毒。 萧痕的本意不是取他性命,而是想让他信守承诺,出兵助他一臂之力。 他若照做,自然什么事情都没有。 他如果反悔,那这阎王渡便是催命符。 云铮瞧准姐夫的眼神渐渐变得不一样了。 走一步看十步,这场战役完全在帝王的意料之中,真是叫人惊叹。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萧痕思忖了片刻,开口道:“拔营启程吧,去跟那两支先锋队会合。” “……是。” … 总督府,花园凉亭内。 苏骞靠在栏杆前,手里正举着一个酒坛,浓郁的酒水咕噜咕噜的往嘴里灌。 “少主,您的伤还没好全,少喝点吧。” 管家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着。 苏骞睨了眼空空的左臂,恨意渐起。 他不听劝,又举起酒坛准备猛灌。 这时,一条长鞭甩来,裹挟着磅礴的劲风,瞬间抽落了他手中的坛子。 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酒坛四分五裂。 苏骞猛地抬头,对上苏鸾怒气冲冲的眸子后,蹙眉道:“越发的没规矩了,谁叫你甩鞭的?” 苏鸾狠瞪了他一眼,质问:“不过就是丢了一只胳膊而已,有必要将自己往死里灌么?” “你不懂。”苏骞踉踉跄跄的,带着醉意开口,“男人没了手臂,等同于废人一个, 你别看父亲现在重用我,等他问鼎天下,有了一大群的庶子,我便一无是处了。” 苏鸾抿了抿唇,冷声道:“父亲不会这么绝情的,你想多了。” 苏骞嗤的一笑,“你母亲如今还困在盛京呢,可有见父亲派人去接她回北境?” “……” 见她不语,便知她怨气上来了,又捞起两坛酒,一坛递给她,一坛自己喝。 “来,咱们一块干了。” 苏鸾犹豫了片刻后,接过坛子猛灌了一口又一口。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亲哥哥竟然会给她下软骨散。 第353章 全军覆没 无力感席卷全身。 她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软绵绵的倒在地上时,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之色。 作为从小在军中长大的将门虎女,她自小酒量便很好。 而刚才这坛她只喝了不到十口,怎么就浑身无力,四肢发麻? “兄,兄长,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苏骞一改之前的颓废,整了整凌乱的衣袖后,漫不经心道:“好好睡一觉吧,睡醒后开始崭新的生活。” 苏鸾听罢,心莫名一慌,下意识伸手去抓他衣摆。 可那药性太烈,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她连手指都动弹不得了。 “软骨散,是软骨散,兄长为何要对我使用这个?为什么?” 他们可是亲兄妹啊,他怎么能这样害她? 苏骞轻声一叹,缓缓蹲下身体直视着她的眼睛。 “闵澜攻打虞城的事,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吧?因为他,父亲不得不暂停调兵南下的计划, 如今能拖住闵澜的,就只有闵胡了,而想要请他帮忙,就得拿出些诚意来。” 至于什么诚意,他没有细说。 但聪明如苏鸾,很快就猜出了他的意思。 “你,你要将我送给那浑身腥臊味的粗汉?” 苏骞抚了抚她的头,如同小时候那般宠溺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冰凉刺骨,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妹妹生了一副好皮囊,能让闵胡成为你的裙下之臣,乖乖听父亲的调遣,一切就仰仗你了。” 苏鸾只觉头顶有盆冷水泼下来,遍体生寒,整个人好似坠入了冰窟。 一定是她听错了。 父亲怎么可能会牺牲她成就自己的大业呢? 他以前跟她说过啊,女子学兵法便能如男子一样驰骋沙场。 她明明是北境最耀眼的明珠,被誉为军中女诸生,怎么到最后还是要牺牲她的皮囊,去取悦讨好男人? 那她这么多年的努力算什么? “我不信,你将父亲喊过来,我要他亲口跟我说。” 苏骞摊了摊手,“父亲去了军营,说将此事交给我处理, 你安心去闵胡的营帐吧,等父亲成事,我们会补偿你的,听话。” “啊……”苏鸾歇斯底里的咆哮,声音里透着一股不甘与憎恨,飘荡在凉亭里经久不散。 她试图运转内力去逼毒,结果越陷越深。 在意识彻底消散的那一瞬,她拼尽最后的力气说了四个字,“我恨你们。” 苏骞无动于衷,确定她昏迷后,招呼管家准备马车送她去闵胡的营帐。 女儿,不都是用来给家族谋取利益的么? 她学了几年兵法,真当自己是女中诸葛,能摆脱被利用的命运了? 真是可笑。 … 闵澜亲率三十万兵马抵达虞城城外后,并未急着攻城。 他在等,等南萧的皇帝领兵抵达虞城。 届时他们一前一后同时进攻,既可以将伤亡降到最低,又能速战速决。 当他得知镇北侯将女儿送给闵胡当玩物后,一下子不怎么忌惮这位南萧战神了。 如果今日换做是永宁侯受困,他绝不会靠着牺牲女儿苟延残喘。 只有无能的人,才会依赖裙带关系。 看来世人高估了这位镇北侯,他之所以能封爵,还掌管北境十三城,全是南萧先帝昏庸所致。 但凡遇到一个稍微有点脑子的帝王,他都做不了这侯爷。 徒有其表,内里却是个怂蛋,压根不值得他浪费过多的精力。 于是闵澜将重心放到了闵胡身上。 此人一日不除,他就一日不得安宁。 正好镇北侯使用美人计逼他出手,那做弟弟的就不跟他客气了。 一个酒囊饭袋的好色之徒,即便领着五万草原铁骑又如何? 用不了十日,他便能将他们归入自己的军队。 然,正当他摩拳擦掌,等着闵胡前来挑衅时,邺城那边突然传出一个消息: 『闵胡行房时太过兴奋,得了马上风,猝死了』 闵澜傻眼了。 镇北侯父子也傻眼了。 他们牺牲了嫡女,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这叫他们如何能甘心? 镇北侯当即一口老血喷出,人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霎时,镇北军营里乱成了一片。 渐渐地,流言四起,有人说镇北侯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利,是老天在惩处逆臣,不叫他打胜战。 也有人说先帝其实是被二皇子害死的,他却倒打一耙,引诱镇北军行谋逆之事。 这些传言一出,军心溃散,将士们都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毕竟谁也不愿担负‘叛逆’的骂名。 即便建功立业又如何?照样入不了宗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镇北侯苏醒后,以雷霆手腕斩了几个以讹传讹之人。 虽然暂时压制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将士,但毕竟不是以德服人,能维持多久就不得而知了。 最终,闵胡手中的五万兵马全都出逃,大部分投奔了闵澜,小部分趁乱回了部落。 也就是说镇北侯牺牲了女儿,最后什么也没捞着,还让闵澜不费一兵一卒就拥有了三万将士。 一气之下,镇北侯留二十万镇北军镇守虞城,亲率十万兵马去攻打跟虞城交界的鲁城。 只要鲁城一破,便能鼓舞士气,长驱直入。 五天后,他奇迹般的攻下了鲁城。 自此,北境十三城就变成了十四城,他距离问鼎天下又近了一步。 城破的时候,他十分谨慎的派人入城查看情况,确定里面没陷阱后,才率剩下的八万兵马入城。 “哈哈,末将还以为皇帝小儿设了陷阱呢,没想到是我大惊小怪了。” “那毛头小子想启用一盘散沙的云家军抵抗侯爷,简直痴心妄想。” 一场胜仗打下来,镇北军的将领都有些得意忘形了。 就在他们商量着一鼓作气攻下一个城池时,镇北侯突然收到了一封密信。 信上称云家军的两支先锋队隐藏在鲁城城外二十里远的一处峡谷内,大概有两万兵马。 镇北侯早就收到云家那小儿调了两支先锋队来北境的消息,可一直没查清楚他们的行军路线图。 如今得到这情报,立马就按捺不住激动的心了。 他当即点兵三万,由麾下名将统领着赶往二十里外的郊外峡谷。 原以为这一战能来个二连胜,结果三万兵马误入陷阱全军覆没。 加上攻城死的那两万,镇北侯一下子失去了五万兵马。 更糟糕的是,萧痕亲率三十万云家军兵临鲁城城下。 摆在镇北侯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其一,与萧痕血战到底。 其二,退回虞城,保住剩下的五万兵马,这也意味着他什么都没得到,就损失了五万将士。 怒火攻心,镇北侯又猛地吐出了一口老血。 第354章 屠城 他恨呐,恨老天对他不公,一而再再而三的偏向萧痕那狗皇帝。 难道真是他的气运不够,无法问鼎天下么? 不!他最不信的就是命,也绝不认命。 再三思忖后,他还是选择舍弃鲁城,退回虞城。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保存住了实力,总有反败为胜的那一日。 不过离开前他得好好发泄发泄,解了心头的郁结。 既然这城池留不住,那满城的百姓也都不必留了。 于是在撤兵之时,他下了屠城的命令。 安排五千将士在城中烧杀抢掠,剩下的都与他先行回到了虞城。 也不知他这份大礼合不合那皇帝小儿的心意。 哈哈! 萧痕早就料到镇北侯会狗急跳墙,提前命程霖在城中安排了三千御林军精锐。 这些将士装扮成普通民众,隐藏在百姓家里,哪怕之前鲁城城破时,他们都没有现身。 等镇北侯下令屠城后,这些人才悄悄聚拢,按照原计划在城中展开了包围圈。 因此镇北侯前脚刚走,御林军后脚就收拾了他留下的五千兵马。 他们也没急着杀这些人,而是将其捆在一块,静等陛下率云家军入城后再做定夺。 傍晚时分,似火的晚霞铺满了整个天际,将整个鲁城都笼罩在了一片红色光晕之中。 鲁城的城门大开,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的百姓们纷纷来到城门口翘首以盼。 “多亏陛下看穿了叛军的计划,做了万全的准备,不然眼下的鲁城怕是已成一片火海。” “是啊是啊,陛下宽厚仁慈,爱戴百姓,如果不是他,咱们这数万乡亲一个都活不了。” “可笑那镇北侯,联合二皇子,不对,他已经被废,哪有资格以皇子的身份自居? 镇北侯联合庶民萧烨污蔑今上,说他杀父篡位,我呸,究竟谁篡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我们现在只拥立新帝,他才是为百姓谋福祉的明君,但凡反他的人,都是逆臣。” “对,逆臣,镇北侯是逆臣。” “镇北侯是逆臣。” 高亢嘹亮的声音响彻在城门口,延绵数里。 即将抵达鲁城的三十万云家军听到这振奋人心的呼喊后,士气瞬间高涨。 他们纷纷朝御驾方向跪拜,震耳欲聋的三呼万岁声与城门口传来的呐喊声融在一块,彼此遥相呼应,恰到好处。 萧痕拔高声音说了句‘众将士免礼’,然后一夹马腹,快速朝城门方向奔去。 云铮,余副将等一众军中将领紧随其后,护在御驾左右两侧,为帝王保驾护航。 很快,古朴的城门映入眼帘,所有人翻身下马,卸甲扔刀,空着手跟随帝王朝城内走去。 一路所过之处,百姓纷纷跪地相迎,“陛下万岁,云家军必胜。” 萧痕在一众鲁城官员的陪同下登上烽火台,俯瞰着脚下的万民。 等周遭渐渐安静下来后,他这才用着铿锵有力的声音道: “只要朕活着一日,就绝不允许逆臣越雷池半步,威胁到百姓们的生命, 诸位放心,自古以来都是邪不胜正,镇北侯因一己之私挑起战争,必不得善终。” 听完这番话后,百姓们更加的激动。 萧痕没在城门口停留太久,由程霖引着去了临时关押五千镇北军的地方。 帝王见到众人后,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参军是为了坑杀百姓的么?” 镇北军个个面露颓势,听他这么一问,纷纷羞愧的低下了头。 两军交战,无论双方打得有多激烈,都不得伤害百姓,更别说屠城了。 历朝历代那些嗜杀成性的将军,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的。 镇北侯留他们烧杀抢掠,他们悲愤又无奈。 好在御林军藏在市井之中,阻止了他们的行动。 否则他们手中还不知要沾染多少条人命。 萧痕见众人缄默不语,又继续道:“朕知你们也是受了镇北侯的逼迫,才险些酿成大错, 若诸位及时悬崖勒马弃暗投明,朕愿意接纳你们,带着你们去诛逆臣,建功立业。” 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动摇之色。 其中一个瞧着像将军的中年男人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不知想到什么,眼中的迟疑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他的双手双脚被反绑,只能艰难的挪动身体,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兄弟们,镇北侯说起兵是为了替先帝报仇,尽一个臣子该尽的责任, 可这几日行军下来,咱们所见所闻的似乎与镇北侯说的不太一样, 我们本不该背叛他,可他下令屠城,无疑是踩了我们从军之人的底线, 诸位兄弟参军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护一方百姓平安,让乡亲们免受战乱之苦么? 如今当权者都逼我们做刽子手了,难道我们不该反过头去讨伐吗?”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用吼出来的。 那些将士的目光也慢慢坚定起来。 御林军之所以能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他们,实力强是其一,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没有过多的反抗。 因为让他们对无辜百姓下杀手,他们办不到。 “左将军说得对,我们参军是为了护一方百姓,而镇北侯却逼着我们杀百姓,这与咱们的初衷背道而驰,我们该反过头去讨伐他。” “对,该讨伐他。” 左将军接收到麾下众士兵赞同支持的目光后,缓缓转眸朝对面的帝王看去。 不用颠皇示意,程霖很自觉的上前一步给对方松了绑,但警惕之心却分毫未减。 左将军得到自由后,顾不得手腕脚踝处的胀痛酸麻,单膝跪倒在了地上。 “末将镇北军前卫营千户左胜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痕扬了扬眉,亲自上前将他扶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镇北军是朝廷的军队,而不是镇北侯私有的,你们一直都是朕的忠臣良将,咱们君臣永远一条心。” 左将军眼眶发涩,有了君主这番话,哪怕战死疆场也值了。 “末将谨遵陛下教诲,愿誓死拥戴于您。” “……” … 消息传回虞城时,镇北侯已经没血可吐了,直接下令处死那五千将士的家眷。 第355章 软肋 还好军师的理智尚在,及时阻拦住了他。 开玩笑,这要是真让他斩了那些家眷,整个镇北军营将会人心惶惶。 届时别说南征了,自保都困难。 他作为镇北军的军师,与镇北侯沆瀣一气,已经无路可退,唯一能做的,就是稳住全局,寻好时机脱身。 别人或许不知道镇北侯的实力,但他跟随其左右数十年,对他再了解不过的。 此人刚愎自用,还没什么能耐,要不是之前局势有利于镇北军,他也不会选择助他。 可谁知那么好的局面,愣是被这老匹夫搞成了这样。 先机已失,恐无力回天,造反夺位纯属空谈。 还是赶紧收拾铺盖逃命去吧。 “军师觉得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做?”镇北侯虚软无力的靠在桌案内,沙哑着声音询问。 军师闻言陷入了沉默之中,暗道你栽了几个大跟头后总算知晓与我商议了? 可一切都晚了啊! 出去一趟损失五万五千兵马,却什么都没捞着,败家子恐怕都没您这么会败。 思忖片刻后,他试着开口道:“暂时只能死守虞城,不能让北戎军与云家军攻破这座城, 否则他们双方一旦会师,六十万兵马攻打北境剩下的十二城,侯爷将毫无胜算。” “……” 镇北侯缓缓闭上了双眼。 如今的他,已然成了困兽之斗。 前有三十万云家军蠢蠢欲动,后有三十万北戎军虎视眈眈,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届时别说大业了,命都难保。 “军师去布防吧,务必要守住虞城,待我去信苏首辅与司马都督,让他们在盛京起兵,逼狗皇帝折回。” 这倒是个好法子。 可军师信不过苏首辅与司马都督二人。 别忘了,盛京还有左都督程阔以及豫亲王。 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特别是程阔,他还是安国公府世子时,就随父出征,在战场上叱咤风云。 后来老国公病故,他回盛京袭爵,永宁侯与镇北侯才慢慢崭露头角。 他作为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一直与右都督司马丞各司其职,相互制衡。 司马丞想要打五军都督府的主意,得先问问程阔同不同意。 这也是萧痕不肯让安国公伴驾出征的原因。 程阔留在盛京,可比上战场要有用得多。 “既然侯爷心底有了打算,那属下便安心了,我这就去城内布防,侯府歇会吧。” 说完,他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镇北侯目送他离开后,命随从去喊世子过来。 片刻,苏骞踱步走进书房。 迎接他的,是一个沉甸甸的砚台直直朝他砸来。 他费了好大劲才躲过致命一击,脸却被墨水浇了个正着。 “看看你献的好计策,老子赔了一个女儿不说,还折了五万多兵马,损失惨重。” 苏骞胡乱抹了把脸上的墨水。 原本只是星星点点的,这一擦,整张脸都黑透了,瞧着分外的滑稽。 “谁知那闵胡如此没出息,竟死在了小妹的身上。” 说到这,他微微一顿,眯着眼斟酌了片刻后,又继续道:“我总觉得闵胡的死有蹊跷, 父亲,您说是不是小妹太过憎恶他,被他折腾醒后起了杀心,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了他。” 镇北侯又捞起另一个砚台,正准备朝他面门砸过去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堪堪止住了冲动。 “难道真是她杀了闵胡,坏了我的计划?” 苏骞冷嗤了一声,“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她眼睁睁看着闵胡的五万兵马投奔闵澜,不就能证明她怀恨在心么?” “……” 镇北侯无法反驳。 越是高傲的人,跌进泥潭越难以接受,鸾儿心存怨恨也正常。 他这嫡女,算是彻底废了。 “找个院子将她幽禁起来吧,别让她与军中的将领有任何的接触。” “是。” “对了,你确定云氏嫡女是狗皇帝的软肋么?” 苏骞点了点头,“确定,我已经命人去查她的藏身之处了,等找到她,就将她掳来北境,借此威胁皇帝。” 镇北侯的面色缓和了一些,可想到鲁城的惨败,好心情又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个裴玄呢?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他给我找出来,提供假情报害老子折损了三万兵马,我非要将他扒皮抽筋不可。” 提起裴玄,苏骞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去。 云家军先锋队藏在鲁城城外的情报,就是裴玄提供给他的,他派人快马加鞭送去给父亲,结果…… “您不说,我也会将他翻出来的。” “……” … 云卿来江南快一个月了,害喜的症状渐渐消失,胃口好了不少。 她整日里不是缝制孩童衣裳,就是刻木雕,日子倒也过得充足。 从花蕊夫人口中得知帝王已经顺利抵达鲁城,并以雷霆手腕让镇北侯折了五万多兵马后,彻底放了心。 他没骗她,这场战役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用不了几个月,北境的军权就会重新回到帝王手中。 “云家军内部的叛徒已除,陛下与世子顺利抵达鲁城,姑娘该放心了吧?” 耳边传来青兰的调侃声,拉回了云卿恍惚的思绪。 小娘子勾唇一笑,懒懒地倚靠回引枕上。 “多亏了裴玄那厮,没有他向镇北侯纳投名状,陛下又如何坑死五万镇北军?” 青兰笑而不语。 她是随陛下一块来江南的,只不过她不善于骑马,紧赶慢赶了六天才到余杭。 等她抵达时,陛下已经去了南境军营。 “姑娘。”窗外突地传来灵鸢的声音。 云卿下意识偏头望去,问:“何时?” 灵鸢靠近窗柩,压低声音道:“裴二姑娘好像出事了。” “……” 云卿愣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韵儿。 “什么情况?她出了何事?” 虽然不知阿铮离京前是如何安顿梅姨娘母女的,但以弟弟的行事风格,绝不会疏忽大意。 永宁侯府还有皇家暗卫看守,她来江南后也调派了一些暗卫回京,只要韵儿不出府门,按道理说出不了事的。 灵鸢凑到她耳边道:“怡春院姑娘应该听说过吧?余杭城内最大的青楼,里面的老鸨放出一句话, 说她们最近收了个盛京过来的世家千金,长得美艳动人,还是个黄花闺女,特邀余杭城内的老爷们前去捧场, 为了吸引土着们的注意,她还命人画了一些那女子的画像,属下怎么瞧怎么像裴二姑娘。” 说完,她从袖中取出一卷画轴递给云卿。 云卿摊开一看,脸色瞬间大变。 第356章 复仇 画像上面的女子,确实是裴韵。 虽然画师刻意将画中人的面部线条勾勒得更加精致,完美,但那五官轮廓与韵儿如出一辙。 还有眼尾黑痣的位置,也分毫不差。 只不过韵儿左脸的疤痕未褪,而这卷轴上的却完好无损。 她敢肯定,那怡红院里从京城过来的世家千金,就是庆国公府的二姑娘裴韵。 可她是如何来江南的?又是如何流落青楼的呢? 心思急转间,她想到了裴玄那狗东西。 他害得镇北侯损失了数万兵马,想必苏家父子正在四处捉拿他吧? 他若想保命,唯有献上对镇北军有用的投名状。 所以……韵儿是他抛出来的饵,专门用来引诱她上钩的? 是了,能让韵儿放下警惕,心甘情愿走出侯府大门的,只有裴家人了。 裴玄极有可能猜到她在江南,但却查不出她的藏身之处,于是将裴韵掳了来。 怡红院是余杭最大的风月场所,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弄得满城皆知。 他将韵儿扔去那,还命人画了她的画像送给城内的豪绅,不就是想诱她现身么? 别说,一段时间不见,那狗东西倒是学聪明了。 灵鸢见她迟迟不语,试探性的问:“姑娘,她是裴二小姐么?” 云卿缓缓卷起画轴,眼底划过一抹冷冽刺骨的寒意。 她与裴玄之间的恩怨,就在这余杭城里做个了断吧。 “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被裴玄掳过来的。” 灵鸢听罢,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个中关键。 “他的目标是您?他想引您现身,然后挟持您去鲁城威胁陛下退兵?” 云卿点点头,“除了裴玄,我想不出还有谁能从永宁侯府抓走韵儿。” 说此一顿,斟酌了片刻后又道:“你派人去调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查到他将韵儿关押在了哪儿, 如果实在查不到,就去怡红院等着,裴玄会主动来寻你的。” 灵鸢应了声‘是’,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云卿看着手里的画轴,眸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裴玄确实学聪明了,没直接掳着裴韵去北境逼阿铮退兵,而是引她上钩,直指陛下。 因为只有拿捏住了帝王的软肋,镇北军才有胜算。 … 晚上。 城东一处废弃的院子。 屋内没点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透过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依稀可见一抹佝偻的身影立在窗前。 自从被沈妙云那一脚废了根后,裴玄的一举一动就越来越像禁宫的小内监了,总是不自觉的低头哈腰。 此刻这不男不女的家伙闷不做声的站在那儿,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仔细瞧的话,就会发现他勾着唇角,脸上蕴着阴毒的笑,好似暗处的毒蛇,正亮着獠牙等待猎物。 一旦让他得手,那猎物必定会被他撕得粉碎。 “世子,怡红院那边有动静了,云卿的暗卫已现身。” 窗外传来石岩的禀报声,将裴玄从那诡异的状态里拉了回来。 他缓缓收敛唇角的笑意,面容逐渐变得扭曲。 “那贱人还真在余杭,很好,看我怎么将她扒皮抽筋,送一团模糊的血肉给她那姘头, 还愣着做什么?按原计划行事,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务必要逮住那贱妇。” “……” 石岩犹豫了片刻,问:“咱们真的要直接杀了云卿么?她活着会不会更有利用价值一些? 别的不说,可以作为投名状纳给镇北侯啊,有了云氏嫡女在手,镇北军将如虎添翼,横扫整个南萧。” 裴玄听罢嗤的一笑,“将那贱人交给镇北侯我又能得到什么?不过是为苏家父子做嫁衣罢了, 什么建功立业,如今都不及我复仇重要,那对奸夫淫妇害我至此,我定要他们尝遍生离死别之痛。” 眼看石岩还想说些什么,裴玄一记冷眼扫过去,阴恻恻的道: “再多嘴半句,你不用见明天的日头了。” “……” 石岩觉得吧,这家伙是彻底疯了。 明明有生路可走,他偏偏要作死。 不过转念一想,根都没了的男人,活着确实没甚意思。 封侯拜相又如何? 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辛辛苦苦争的爵位,最后还是要给族中子侄,等于白忙活一场。 与其那样,还不如发疯,怎么爽快怎么来。 目送石岩离开后,裴玄硬生生捏碎了手中把玩的玉佩。 那佩是裴家几兄弟出生时,庆国公为其打造的,上面刻了他们的名,还有生辰八字,并请寺中高僧祈过福。 如今玉碎,恐不是什么好兆头。 那高僧为这玉佩开光时就说过,玉在人平安,玉毁便有血光之灾,会危及性命。 裴玄却没当回事,看着掌心碎裂的玉佩,讥讽一笑。 故弄玄虚! … 灵鸢在怡红院守了三天,都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就在她的耐心耗尽,准备将怡红院的老鸨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时,一支箭射入她所在的房间。 锋利的箭尖钉在博古架上,箭身绑着一张纸条。 取下扫了几眼后,她迅速折返回了千机阁的分舵。 这样即便后面有人跟踪也不怕,千机阁,还没哪个不怕死的敢闯。 从千机阁的暗道来到隔壁院落后,在暖阁内见到了翘首以盼的云卿。 “姑娘,有动静了。” 她一边说,一边取出纸条递给云卿。 “属下已经仔细检查过,上面没有害人的东西,姑娘可放心查看。” 云卿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写着一串地址。 她这一个月闭门不出,对余杭的印象还停留在四年前,这地址并不是很熟。 “夫人可知这是哪儿?”她偏头问立在一旁的花蕊夫人。 花蕊凑上去瞄了一眼,颔首道:“城外某处很出名的峡谷,易守难攻。” 峡谷? 易守难攻? 看来裴玄那厮确实变聪明了。 至少不会像以前那般莽撞行事,不计后果。 “他约我今天傍晚去这峡谷,看来韵儿就被他藏在那里。” 花蕊夫人思忖了一下,开口道:“妾身调派千机阁的杀手与暗卫去救人,主母还是别以身涉险了。” 云卿微微敛眸。 她跟陛下已经将裴玄彻底激怒了,若此次不顺着他,韵儿恐怕保不住。 第357章 姐夫 两天前,裴策来了余杭,被花蕊夫人安顿在墨阁分舵。 据他所述,是裴玄软禁了他,威胁韵儿去国公府赎人,她才被扣下的。 他一路追到江南,却将裴玄给跟丢了。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时,与他同行的皇家暗卫将他带去了墨阁,他在墨阁见到了云卿。 自此,云卿才确信韵儿落入了裴玄手中。 她猜测裴策之所以能顺利追到江南,也是裴玄故意为之,那狗东西就是想让她从裴策口中证实这事。 不得不说,这招用得妙。 无论那峡谷有多危险,她都必须走这一趟。 韵儿若出什么意外,阿铮这辈子也别想好过。 她就这么一个弟弟,在外面吃了十八年的苦,她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余生孤独? 再说了,这事本就因她而起。 裴玄抓韵儿,目的在于引她现身,她无法袖手旁观。 “我知道夫人在担心什么,可被掳之人是我未来的弟媳,我不可能置她的生死于不顾。” 原以为花蕊夫人还会继续劝说,结果她微微颔首,躬身道:“那属下去安排人手,确保万无一失。” 云卿眼底划过一抹惊讶之色。 不等她询问,花蕊又补充道:“主母不必如此诧异,陛下离开时嘱咐过我,让我听从您的命令, 您如今怀着皇嗣,马上就要做母亲了,想必不会拿自己孩子的生命去赌,属下相信您。” 云卿勾唇一笑,“夫人能理解就好。” “……” 等花蕊夫人离开后,云卿又偏头望向灵鸢,见她皱着眉,满脸的不赞同,笑眯眯的道: “老规矩,你易容成我的模样,咱们穿相同的衣裳出门,然后见机行事。” 这还差不多。 灵鸢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细心嘱咐,“我扮成您的模样去赴约, 即便裴玄认出来了也没关系,他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不了裴二姑娘。” 这话过于自负,但云卿知道她有这实力。 “好,听你的,谁让你是我的暗卫首领呢?” 说完,她又垂头望向手中的纸条,只觉这分量格外的厚重,因为它承载了两条人命。 她不知道韵儿如果出事,阿铮会变成什么样。 那么可怕的后果,还是竭尽全力去避免吧。 比起天灾人祸,这个至少给了她准备的时间。 “去安排人手吧,让他们分散在前往峡谷的路上,见机行事。” 灵鸢应了声是,伸手捞过一个引枕塞在她背后。 “姑娘歇会午觉吧,有属下跟花蕊夫人盯着,不会出岔子的。” “好!” … 云铮也收到了裴韵被裴玄掳走的消息。 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多时辰,出来时面色如常。 其实皇帝陛下比他更着急,因为他很清楚裴玄将裴韵掳去了哪里,又准备做什么。 那女人珍视亲情,依她的性子不会袖手旁观的。 可她还怀着身孕,一旦入局,能否护自己周全? “姐夫,她们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正负手立在窗前的帝王听到这声‘姐夫’,微微一愣。 偏头间,见小舅子站在廊檐处,眸色渐渐柔和了下来。 他缓步走出书房,行至少年跟前站定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应该相信你阿姐的手段与能耐,她十三岁接管永宁侯府的产业,走南闯北,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放心吧,她们不会有事的,别分心,将精力都放在战场上,只有胜了,她们才能过安稳的日子。” 云铮点点头,“反正我这辈子只娶韵儿,她若有个什么闪失,我也不殉情,代她看这盛世繁华。” “……” 这小子故意说给他听的吧? 看来刚才那句‘姐夫’还不是发自内心的。 不过……叫了总比不叫要好。 “你再喊声姐夫我听听。” 小国舅睨了他一眼,转身离去,“臣去查城中布防了,陛下睡会吧。” 言外之意:梦里啥都有! 萧痕直接气笑。 这混账东西……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后,帝王唇角的笑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担忧与焦急。 卿卿,盼你在行事之前能多考虑考虑腹中的胎儿以及朕。 他怕,怕自己承受不住失去她的沉痛打击,自此一蹶不振,南萧易主,百姓生灵涂炭。 … 傍晚。 云卿一行人走千机阁分舵的暗道出了城。 穿过密林,来到通往东西南北各个方向的分叉口。 上了马车后,几人沿着东边一路前行。 “姑娘,花蕊夫人说这条路极其隐秘,裴玄来余杭的时间不长,一时半会应该发现不了这里, 等会马车停下后,您就在此处等属下的消息,属下向您保证,一定将裴二小姐平安带回来。” 灵鸢压着声音细细叮嘱。 她已经易容成了云卿的模样。 云卿挑开垂帘瞄了一眼,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 直到青兰无意中说了句‘最近这段时间不是灵鸢扮成您,就是灵染扮成您,身边有个会易容的暗卫就是好’,让云卿生了警惕。 “不对。”她冷不迭地开口。 青兰与灵鸢听罢,纷纷转头朝她望去。 “什么不对?姑娘这话是何意?”青兰不解的问。 云卿闭了闭眼,咬着牙道:“我几次让灵鸢灵染扮成我的模样去赴约, 借此坑了柳茵娘,沈妙云,云瑶她们的事,裴玄是知道的,你猜他今日会如何应对?” 青兰与灵鸢对视一眼,灵鸢率先反应过来,脸色也瞬间变了。 “姑娘的意思是,裴玄认定您不会亲自去涉险?” 云卿点点头,“他知道我身边有精通易容术的暗卫,也应该猜到约我去峡谷见面,但赴约的不一定是我本人。” “那咱们该怎么办?”灵鸢拧着眉问。 云卿垂头思忖了片刻,凑到两人耳边低语一番。 青兰听后满脸的愕然,颤着声音道:“这,这怎么行?太危险了。” 灵鸢却相信自家主子的判断力,她也觉得不妨改变一下原定的计划。 “就按姑娘说的做,反其道而行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呢。” “……” 片刻后,两辆马车驶走了一辆,另一辆则停在原地不动。 那辆朝峡谷方向疾行的马车内,云卿正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 青兰满脸不赞同的望着她,叹道:“姑娘这么做太过冒险了,万一裴玄在峡谷呢?你岂不是要与他碰个正着?” 云卿缓缓睁开双眼,笑道:“无妨,咱们的人手全都调去了峡谷,我不会有事的, 反而留在这里更危险,万一裴玄沿着足迹杀来这条小道,我必落入他之手。” 事实证明,云卿赌对了。 第358章 满盘皆输 她刚离开不久,一群黑衣人就悄悄将小道给围了起来。 四周剑光闪烁,打斗声此起彼伏。 片刻,侯府的暗卫不敌这群黑衣杀手,被撂倒了一大片。 待那些人逼近树干下停靠的马车后,这才顿住脚步,收敛了杀气。 “裴世子,都处理干净了,现身吧。” 开口的是黑衣人首领,他乃江南一杀手组织的护法,是裴玄花重金雇来的。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的黑衣人便纷纷让出一条道。 目光所及处,身穿青色长衫的裴玄踩着满地树叶缓步而来。 男人唇角勾着一抹阴鸷又嗜血的笑,好似暗夜里的鬼魅,瞧着分外恐怖。 “云卿,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叙叙旧吧,咱俩好歹夫妻一场,不是么?” 他故意将见面的地方选在半山腰的峡谷处,就是想诱云卿将人手都往那里调派。 结果没让他失望,这贱人调了不下百名暗卫过去。 而她呢?一如之前坑柳茵娘云瑶沈妙云等人那般,派个冒牌货去赴约,自己则躲在角落里坐收渔利。 她的套路,已经被他摸得一清二楚,他又岂会蠢到往陷阱里钻? 之前从这驶出去的马车里坐着的,应该是假的吧。 而真正的云卿,就在眼前。 “我这千里迢迢从盛京赶来见你,怎么,这点面子都不肯给我吗?” 见对方迟迟不出来,他又继续开口。 “呵。”马车内传来一声冷嘲。 接着,车帘掀开,露出一张芙蓉面。 裴玄是分辨不出真假的,因为他没与云卿私下相处过,对她的言行举止神态知之甚少。 但他敢肯定眼前这个是真的!!! 那贱人习惯用这样的法子坑人,半山腰的峡谷易守难攻,十分危险,她又岂会亲自前往? 过往的经历告诉他,躲在这安全之地的,绝对是她本人! “一段时间不见,卿儿越发美艳动人了。” 云卿,不,灵鸢听着他这轻浮的话语,眼底划过一抹杀意。 还好姑娘离开了,不然非得被他恶心死不可。 还卿儿呢,谁给他的脸叫他这么喊的? “你也越发会恶心人了。”她故意装成云卿的声音,准备探探他想做什么。 裴玄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微微眯起了双眼。 这贱人什么意思? 瞧不起他? “死到临头了还嘴贱,云卿,落入我手里,你别想好过。” 说完,他踱步朝马车逼近,那双阴冷的眸子里跃出兴奋的光芒。 被野男人尝过又如何?不妨碍他狠狠凌虐她一番,然后再将她扔给那些黑衣人,慢慢的磋磨死。 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了。 灵鸢听罢,脸上露出一讥讽的笑,语调平缓道: “裴世子不是被自己的妾室废了根么?还怎么与我快活?” 这话算是戳到他的痛处了。 裴玄唇角的笑意一僵,面露狰狞之色。 “希望等下你还能嘴硬得起来。” 眼看他距离马车只有三步之遥,灵鸢周身释放出森冷的寒意。 就是这举止,让黑衣人首领心底生出了警惕之色。 他迅速伸手将裴玄给拽了回去。 “裴世子小心。” 裴玄疑惑的望向他,蹙眉问:“怎么了?” 黑衣人首领盯着灵鸢瞧了片刻,咬牙切齿道:“这人会武功,而且内力深不可测,她应该不是您要找的人。” “……” “……” 裴玄霍然转身,满脸诧异的望向首领。 打死他也没想到自己失算了,再次掉进了云卿设的圈套之中。 “你,你确定她会武功?” 首领点点头,“我刚才感觉到她的杀气了,她肯定有武功。” 裴玄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厉目横扫向马车内的女子。 那神态,那气质,那样貌,以及说话的声音都与云卿一模一样,加上他之前的设想,面前的应该是她本人才对啊。 怎么会…… “你到底是谁?” 灵鸢将吹拂在脸上的碎发别到耳后,笑眯眯地开口道:“我是谁,裴世子不是已经猜出来了么?” 说完,她猛地抽出腰间缠绕的软剑,注满内力将剑身绷直后,迅速朝裴玄刺去。 “杀。” 她的速度实在太快,哪怕黑衣人首领及时出手去拽裴玄,他的左肩也被戳了个对穿,鲜血霎时喷出。 裴玄疼得摔倒在地,捂着肩膀上的血窟窿怒声嘶吼。 一部分原因是疼痛,更多的是不甘。 他怎么甘心啊? 次次与那贱人交锋,次次被碾压,从未扳回过一局。 他好恨!!! 趁着黑衣人首领与灵鸢厮打在一起时,隐在人群中的石岩急忙冲到裴玄面前。 “世子,咱们赶紧逃吧,保命要紧。” 裴玄死死咬着牙,气得浑身在发颤。 一步错,满盘皆输。 他不该自作聪明,擅自更改计划的。 如果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在峡谷候着,现在是不是已经取了云卿那贱人的性命? 他只是想杀她而已,怎么就那么难? 为什么? 石岩强拖着满脸不甘的主子朝密林深处遁去。 灵鸢眼角余光瞥到他们逃窜,急忙伸手从腰间摸出一张令牌举到那黑衣人首领面前。 “阁下应该认识这个吧?你确定要为了一条丧家之犬阻拦我们。” 黑衣人首领出剑的动作一顿,视线扫过那令牌,瞳孔狠狠收缩了起来。 只见牌子正面刻着‘千机阁’三个字。 “你,你们是千机阁的人?”说话的时候舌尖都有些打结了。 灵鸢扬了扬下巴,轻飘飘地道:“不然呢?千机阁的杀手是随便能冒充的么?” “……” 一番挣扎后,黑衣人首领收了剑。 千机阁作为南萧最大的杀手组织,他们得罪不起。 至于裴世子…… 他都扔下他们率先逃命了,他们确实没必要再为他卖命。 “撤!” 眼看黑衣人如潮水般退去,灵鸢也朝剩下的几个暗卫低喝,“去追裴玄,抓活口。” “是。” … 云卿抵达峡谷入口时,收到了裴玄杀去小道的消息。 她赌对了! 嗯,还好赌对了! 不然要是她被围住,恐难以脱身。 一旦落入裴玄的手中,她都没把握能活着见到陛下。 一旁的青兰拍了拍胸脯,也是满脸的后怕。 “多亏姑娘反应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云卿笑了笑,视线朝头顶的峡谷望去。 她们还不能掉以轻心。 第359章 何时勾搭在一块的? 因为谁都不知道上面设了什么陷阱。 再者,她无法肯定韵儿就在峡谷里。 救不出人,这次行动就不算成功。 哪怕抓住了裴玄,最后也只能用他的命换韵儿的命。 放了他,就等于纵虎归山,将后患无穷。 “主母在这里候着,属下带人上去瞧瞧。”花蕊在一旁提议道。 云卿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她自然不会逞能。 “那就有劳夫人了。” “……” 目送花蕊夫人带着一群暗卫涌进峡谷入口后,云卿转过头朝来时的路望去。 青兰见状,压低声音问:“姑娘可是担心灵鸢?” 云卿轻嗯了一声,“探子来报时说裴玄那厮雇了不少的杀手, 而灵鸢那边只有几个暗卫,不知能否应付得过来,但愿平安无事吧。” 青兰扶着她钻进马车,捞过一旁的引枕塞在她背后。 “姑娘多虑了,灵鸢可是侯爷从上千个女暗卫里挑出来精心培养的,您不相信她,总该相信您爹爹。” 听她这么一安慰,云卿突然笑了起来。 也对,爹爹为她培养的暗卫首领,是最好的。 “你取些笔墨纸砚过来,我给陛下写封报平安的信。” 裴玄掳走裴韵的事应该已经传到鲁城了,以陛下与阿铮的头脑,定能猜到裴玄掳人想做什么。 他们这会儿应该很焦急吧? 可不能让这点子事分了他们在战场上的心。 青兰从抽屉里取出纸笔,为她研墨。 “姑娘如果要写信的话,就得写两封,不然娘家的小醋坛也会翻的。” 云卿拿笔头戳了戳她脑门,笑道:“言之有理。” 半个时辰后。 灵鸢那边先传来消息,说已经逮住裴玄了,她亲自将人押去千机阁的分舵地牢,然后再过来接她。 片刻后,峡谷入口也有了动静。 青兰掀帘一看,笑道:“姑娘,救回来了,他们将裴二姑娘救回来了。” 云卿顺着她挑开的帘子望去,只见花蕊夫人跟另一个女暗卫搀扶着一个女子朝这边而来。 对方的头虽然低垂着,但云卿通过身形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裴韵。 见她浑身虚软无力,心提了起来。 她急忙下马车迎上去,问花蕊夫人:“这是怎么了?”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人挟持了那么长的间,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要是被折辱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伤痛。 虽然裴玄是她的兄长,不太会做那种禽兽之事,但万一他丧心病狂呢? “饥饿所致。”花蕊夫人开口回应,“还有峡谷风大,许是受了寒,有些发热,得赶紧回去请大夫瞧瞧。” 云卿听后急忙让出道,“先扶她上马车。” 一番折腾后,裴韵被裹成一团靠在云卿怀里。 混沌的意识渐渐清醒,等青兰喂了两口温水给她服下后,她这才沙哑着声音道: “阿姐,对不起,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云卿拍拍她的后背,柔声道:“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若较真的话,该我向你道歉才对,裴玄针对的是我,你被牵连了。” 裴韵抱紧她的腰,想起云铮跟她说阿姐有了身孕,又急忙撤去力道。 “我庆幸他抓的是我,阿姐怀了身子,哪经得起他那般折腾?” 生性纯良的姑娘,总会顾及别人的感受,从不会埋怨自己的遭遇。 要她说,她家阿铮还真是捞到宝了。 如此尽善尽美,宜家宜室的女子,至少能让夫家旺三代。 哪个世家大族不盼着自家儿孙娶这样的姑娘? 她弟弟的眼光,真不赖。 “我知你善解人意,但不可妄自菲薄,在阿铮心里,你跟我一样重要。” 裴韵扯了扯被山风吹得僵硬的嘴角,露出一抹虚弱苍白的笑。 “阿姐真好。” 云卿不禁失笑,又拍了拍她的后背,哄道:“睡吧,有什么话等歇息好了再与我说。” 裴韵本就是强撑着精神在回应她,听她这么一说,彻底放松了下来,眼皮也渐渐合拢。 等她彻底睡过去,云卿腾出一只手捞起狼毫又在捎给弟弟的家书上添了几笔,简单交代了一下裴韵的情况。 命青兰密封后,偏头对花蕊夫人道:“我写了两封信,还请夫人派暗卫送去鲁城交给陛下。” 墨阁与千机阁有无数的据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信送往北境。 花蕊夫人伸手接过,颔首道:“属下这就去办。” … 回到别院,云卿将裴韵安顿在了自己隔壁的房间。 她命青兰与灵鸢给她擦洗身子换衣裳,又请大夫过来给她把脉。 青兰寻了个间隙,压低声音对云卿道:“裴二姑娘身上除了几处淤青,并无什么暗伤。” 云卿听后松了口气。 她不是故意要查探小姑娘的隐私。 而是担心她受了委屈不肯说出来,自个儿闷在心里,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你去吩咐厨房熬些补身子的药,她还年轻,可别落下什么病根。” “是。” 大夫给裴韵把了脉,说辞与花蕊夫人的一模一样,然后提笔开了药方。 “只是寒气入体,有些发热,按照这方子服用三日汤药便可痊愈。” 云卿一一应下,等大夫离开后,她又命人唤来裴策。 十六岁的少年见到云卿后,先跪地给她磕头,“多谢郡主救我阿姐。” 云卿好似从他身上看到了阿铮的影子,眸光瞬间柔和了下来。 她伸手将他扶起,温声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 裴策站起来后,目光扫向榻上的长姐,眸中有泪光闪烁。 因为他的无能,差点害了姐姐。 云卿见状,笑道:“都过去了,别太自责,进内室瞧瞧你阿姐吧。” 少年站着没动,“我就不进去了,随从们已经收拾好行囊,我立刻启程去鲁城找姐夫。” 云卿听到那声‘姐夫’,微愣了一下,后知后觉他喊的是阿铮,不禁失笑。 也对,阿铮日后娶了人家姐姐,可不就是人家姐夫么? “你们商量过?” 裴策点点头,“姐夫离京前问我愿不愿意随他出京,我担心母亲跟阿姐,没有回应他, 经过这次的事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能护住至亲的人,我打算去投军。” 云卿也没劝什么,既然阿铮交代过,那就让他去见见世面。 韵儿的娘家兄弟强大了,于阿铮而言也是助力。 “好!我派人护送你过去。” 少年又深深朝她鞠了一躬,“多谢郡主,我阿姐就拜托你照顾了。” “……” 送走裴策后,云卿见裴韵睡得沉,便去了趟千机阁的地牢。 隔着铁栏,昔日夫妇四目相对。 良久的沉默过后,裴玄阴恻恻的问:“你们何时勾搭在一块的?” 第360章 窝囊 云卿抚了抚平坦的小腹,唇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 “四年前。” 这话一出口,裴玄如同被激怒的野兽似的,猛地从地上蹦了起来。 被铁链扣住的手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却顾不得那么多,踉踉跄跄的冲到铁栏前,怒目狠瞪着她。 “四年前,四年前,也就是说咱们没成婚之前你便与他勾搭在了一块?” 说此一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面容变得更加的扭曲。 “三年前的新婚夜,他调我去邺城办差,竟是为了放逐我,好与你私会?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奸夫淫妇……” 云卿后退两步,防止他的唾沫星子溅到自己脸上。 虽然真相并非他说的那样,但事已至此,也没必要解释了。 报复一个男人,最简单直接的法子就是摧毁他的意志与尊严,让他活在屈辱之中。 “难道他不该调你去邺城么?” 一句反问,彻底激怒了裴玄,他双手抓着铁栏疯狂的摇晃着,撞击着。 前段时间被沈氏那贱人一脚踹废,他都没此时此刻这般憋屈愤恨。 如何不恨啊? 他被这对狗男女耍得团团转,丢了身为男人的尊严不说,还,还做了三年的乌龟王八。 所以她当年委身下嫁给他,就是为了更好的与那姘头暗通款曲? 是了,先帝多疑,不仅忌惮永宁侯府,还忌惮着太子。 那种时候,他们怎敢冒险结亲? 为了打消帝王疑虑,将人嫁入庆国公府,然后调走他这个新郎官,神不知鬼不觉的霸占新娘子。 这样既蒙蔽了先帝,又抱得了美人归,一箭双雕。 可笑他将人娶进门,让这对狗男女在庆国公府的后宅里快活了三年。 整整三年!!! ‘噗’ 怒火攻心下,裴玄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他那双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云卿,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挫骨扬灰。 “贱,人……”沾满了血水的唇角蠕动,也只吐出了这两个字。 云卿看他如同看臭水沟里的烂泥,恶心不说,还埋汰。 她有些后悔来见他了,不过能碾碎他的尊严与脸面,倒也值得。 “我呢,暂时先不杀你,等陛下立我为后,说不定禁宫还有你的用武之地。” 能入禁宫的男子只有两种,要么侍卫,要么……宫监。 前者想都不用想,那就只能是后者。 这贱人纯属是在羞辱他。 裴玄拼尽全力疯狂的摇晃着禁锢自己的铁栏。 若让他脱身,他定要撕烂这毒妇的脸。 “立后?云卿,你在做什么美梦呢?南境的百姓那般请命,他都不曾动过立你的心思, 你指望被他玩弄了数年已经腻了厌了的情况下,还会冒着留下千古骂名的风险立你? 别天真了,自古帝王都爱惜自己的名声,他有望成为中兴之主,这种想法只会更甚。” 云卿勾唇一笑,盯着他瞧了片刻后,转身朝外面走去,边走边道:“那你就等着匍匐在我脚下吧。” 走出几步,似想到了什么,又继续开口,“如今我怀着皇嗣,说不定肚子争气,诞下太子呢。” 裴玄愣了数息,待反应过来后,更加疯狂的摇晃着铁栏,嘴里还不断在辱骂。 他们和离才多久啊? 这对狗男女就敢珠胎暗结了,他们就不怕被世人戳断脊梁骨么? 放眼整个盛京,大概找不出第二个如他这般窝囊的男人了吧? 他好恨呐! … 云卿走出地牢后,对花蕊夫人道:“别将他弄死了,但也别让他好过。” 花蕊夫人点头应是。 回到隔壁宅院,青兰迎上来道:“姑娘,裴二姑娘醒了。” 云卿不自觉的加快脚步,走进西暖阁一看,只见裴韵靠在床头,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不少。 “好点了么?” 裴韵好似在发呆,闻言这才收敛心神。 “头还昏沉沉的,不过身上有些力气了。” 云卿在榻边坐下,见她眉眼间染着愁容,温声问:“在想什么呢?” 裴韵缓缓垂头,迟疑了片刻后道:“从盛京来江南这一路,裴玄都是让暗卫扛着我的, 虽然他们不曾轻薄于我,但肢体不可避免的有了接触,阿姐,我配不上云铮了。” 她只是国公府不受重视的庶女,而云铮是未来皇后的胞弟,下一任永宁侯,手握三十万兵马的权臣。 如今又遭此劫难……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他的良配。 云卿就知她会胡思乱想,这丫头到底是熟读女戒女德长大的闺阁女子,循规蹈矩,不似她这般想得开。 与外男接触得过于密切,便承受不了,还自我贬低,自我厌弃。 “你啊,你要是在阿铮面前说这话,那刺头铁定会跟你急眼的, 韵儿,你喜欢的男子不是那种一味的要求女子必须墨守成规的人,你不必多虑, 别说你现在清清白白的,就算真的有点什么,他也不会嫌弃你的, 你被掳的消息这会应该已经传到北境去了,说不定他正在来余杭的路上呢, 我了解那小子,他跟我父亲很像,都是那种认定了一个人就一辈子都不改的。” 听她这么一说,裴韵想到了半生未续弦,未纳妾的永宁侯。 云家男人的品性,确实值得人敬佩。 担心长姐想起过往的伤心事,她急忙转移话题,“阿姐,你可有见到我弟弟?” 之前迷迷糊糊听裴玄说阿策也跟来了江南。 感动之余又觉得那小子太过冒失了。 她好不容易救他出困境,他怎么还能以身涉险呢? 云卿握住她的手,笑道:“他来余杭的那一日,跟着他的皇家暗卫便将他带来了我这里, 你放心吧,他很好,前不久已经启程去往鲁城,投奔他姐夫了。” 裴韵闻言蹙起了眉头。 “姐夫?他去找阿铮了?这不是瞎添乱么?前段时间他就想去,我拦着没答应,怕他误了云铮的正事。” 云卿笑着安抚,“没你说的那么严重,这次是御驾亲征,决策权在陛下手中,哪怕阿铮都不能擅自行动, 你也无需担心他的安危,他还小,怎么着都不会让他上战场的,顶多在军营做些杂事, 这样也好,让他去见见世面,如果是块好料子,自然能入陛下的眼,于他的前程百利而无一害。” 裴韵听她这一说,稍稍安了心。 … 三日后,帝王下令攻打虞城。 他没急着出兵,先让余副将绑了镇北侯夫人去阵前。 第361章 弃了她 既然媳妇不介意他利用李氏要挟镇北侯,那他也就无需对这位‘岳母’客气了。 他很好奇在城池与妻子之间,苏善那老东西会怎么选。 若选前者,他倒高看敬佩他三分。 如果选后者……也没关系,让李氏亲眼瞧瞧自己当年抛夫弃女,跟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永宁侯纵然不懂风花雪月,但他至少有骨气有血性,不会在危难之时舍弃自己的发妻。 虞城城门对面的烽火台上,萧痕与云铮并肩而立,冷眼注视余副将挟持着李氏朝阵前奔去。 若问这世上谁最恨李氏,除了云卿,就数余副将了。 他当年可是亲眼瞧着自家侯爷听闻发妻与人私奔,深受打击,自此一蹶不振的。 如今有了报复李氏的机会,还是姑娘授意的,他自然要不遗余力的去办。 至于李氏是何感受,会遭到怎样的打击,与他何干? “现在喊停还来得及。”帝王轻飘飘的开口。 话是说给身侧的小国舅听的。 毕竟是自己的生母,被人掳到阵前充当俘虏,尊严脸面什么的将荡然无存。 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们姐弟俩日后后悔也无用。 云铮冷嗤了一声,缓缓收回视线。 “我阿姐对她都没什么情分了,更遑论是我?但凡她对我们姐弟稍稍仁慈一些,我们也不至于赶尽杀绝, 可事实证明有些人就不配为人母,也不值得同情与怜惜,陛下按照原计划行事吧,我们不悔。” 帝王勾唇一笑。 这小子处事果决,毫不拖泥带水,日后将云家军交给他,他可安心。 “镇北侯阴险自私,不一定会牺牲一座城池将李氏换回去。” 少年冷哼了一声,“如此更好,叫那女人擦亮眼睛好好看看自己选择的是个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不是跟阿姐说镇北侯才是她的归宿,跟着我爹得不到幸福么,那就让她多享受享受被抛弃的滋味, 她若不悔不痛不恨不怨,如何对得起我父亲跟阿姐所受过的苦,遭过的冷眼?” “……” 阵前。 余副将猛地勒紧缰绳,战马跃起双前蹄,吼声震天。 在他身后,便是三十万云家军。 那些将领盯着李氏的目光,犹如豺狼虎豹盯着猎物,恨不得冲上去啃其肉,饮其血。 他们骁勇善战运筹帷幄的侯爷,可被这贱妇害惨了。 要不是看着她还有利用价值,在大小姐将她送来北境的那一日,他们就冲上去将其剁成烂泥了。 亏她还有脸带着与姘头生的女儿去盛京,更恬不知耻的帮其抢夺大小姐的后位。 这种毒妇,不配为人妻不配为人母,更不配活在这世上。 即便今日镇北侯将她赎回去了,他们也会踏平北境,手刃这人为侯爷出一口恶气。 余副将感受到了一众老兄弟激愤的情绪,缓缓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然后仰头朝虞城城墙之上望去。 “苏善,我知道你在上面,若还是个男人,就现身一见,别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墙根下。” “苏善,滚出来。” “苏善,滚出来。” 将士们整齐划一的叫喊,喊声延绵数里。 即便镇北侯没在城墙之上,无论在城内哪个角落,都能听到这声音。 余副将见城墙上没有任何的动静,直接抽出刀架在了李氏的脖颈上。 森冷的利刃紧贴着肌肤,李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面露恐惧之色。 因为她毫不怀疑余副将惊怒之下会直接砍了她的头。 作为永宁侯出生入死的兄弟,他恨她入骨。 “唔,唔唔……” 余副将顺势扯了她嘴里塞着的麻布。 她带着哭腔大喊,“善郎,救我,救我。” 美人落泪,虽然是个半老徐娘,但好歹风韵犹存,到底让镇北侯软了心肠。 他缓缓走到城头,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阵前一众云家军将领。 李氏见到他,眼底燃起了希望。 直到现在,她依旧坚信自己的选择,认定苏善不会弃她于不顾。 “救我,善郎救我。” 镇北侯在妻子的脸上扫了一眼,剑眉微蹙。 他对这女人,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 毕竟是年少时的执念与求而不得。 哪怕时隔多年,她那梨花带雨般的模样还是能牵动他的心。 当然,跟大业比她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说吧,你要怎样才肯放了她?” 余副将也不跟她卖关子,一字一顿道:“让出虞城,我就放她过去与你团聚。” 让出虞城? 镇北侯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你怎么不让本侯放弃整个北境十三城?” 虞城可是北境的门户,一旦落入狗皇帝手中,他可放北戎军入关,然后双方联手破其他十二座城池。 这么说吧,虞城若是失守,那距离他覆灭也就不远了。 他是有多愚蠢,才会这么做? 余副将微微眯眼,蹙眉问:“你不同意?” 说完,他将手中的刀往李氏的脖颈递进一分,利刃划破她的皮肤,鲜血就那么涌了出来。 在剧痛与惊惧的双重压迫下,她凄厉的惨叫出声。 “苏善,你还犹豫什么,赶紧救我啊。” 镇北侯睨了她一眼,眸中蕴出愧疚与自责,独独没有往日的深情。 “淑娘,对不起,这虞城是北境最重要的门户,我不能因为你而弃了它, 你那么善解人意,应该能理解我的难处吧?而且你的那双儿女不会杀你的, 相比于你,我如今的处境更糟糕,若虞城失守,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李氏的身体抖得越发厉害了,满脸震惊诧异且不敢置信望着他,双目被刺激得猩红。 “你,你什么意思?曾经你可答应过我的,无论遇到什么困境,都会舍身救我, 如今他们没让你以命换命,不过是叫你放弃一座城池而已,你竟,你竟……” 说着说着,她泣不成声。 再看城墙上的男人,只觉狰狞与陌生。 她怎么也没想到昔日对她温柔体贴的丈夫,居然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弃了她。 那她这些年的掏心掏肺,努力付出算什么? 她当年抛夫弃女与他私奔,又算什么? “苏善,你不是人。”尖锐的咆哮声响彻在战场上空。 第362章 你杀了我吧 悔恨惊痛的泪水顺着李氏的面颊滚滚而落。 她以前觉得有多幸福,现在就有多可笑。 而更可笑的是,她竟在长女面前那般理直气壮的说找到了余生的归宿。 这才多久,她为此放弃一切的男人便狠狠甩了她一耳光,粉碎了她的美梦。 她甚至绝望的想,若今日换做是永宁侯,他会在危难之时抛弃她舍弃她么? 不! 不对! 永宁侯忠君为国,绝不会行反叛之事的,所以两者压根就没有可比性。 一旁的余副将见她神色哀戚,忍不住讥笑道:“这便是你背叛侯爷所跟的男人?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永宁侯府富贵安宁的日子你不过,侯爷满腔深情你视若无睹,我当你寻了怎样的人中龙凤呢, 到头来竟是个叛臣,还在能救你的情况下舍弃了你,李氏,若从来一次,你连给侯爷提鞋都不配。” 李氏被他这么一说,意志彻底崩溃,只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 尤其是心口,抽搐般的绞痛着,好似钝刀割肉一般。 身处这三军阵前,无人再为她遮风挡雨,她才忆起前夫的好。 才渐渐明白他曾经将她安置在后宅,不是放逐,而是更好的保护她。 只可惜当时年少,不懂夫君的良苦用心,怨他常年在外征战,没有关爱她呵护她。 可她明明一入云家就是金尊玉贵人人艳羡的世子夫人。 后夫君承袭爵位,又在第一时间为她请封一品诰命,让她风光无限。 她却偏偏只记住了他的不解风情,忽略了他给予她的尊贵与体面。 永宁侯夫人,那是无数闺阁女子所梦寐以求的,可她弃如敝履。 现在回头去想,好似拨云见日,才慢慢体会到自己弄丢的何其珍贵。 可……悔之晚矣! 看着城墙上铁了心要抛弃她镇北侯,她惨笑出声,“终究是黄粱一梦, 我所追求的幸福,不过是个笑话,最后化作利刃将我扎得鲜血淋漓。” 话落,她想起已经随继子回北境的小女儿。 虽然心寒她将她独自扔在盛京,但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感情深厚。 “苏善,鸾儿是你的亲生骨肉,你若还有点良心,就别让她成为你争权夺势的牺牲品。” 不等镇北侯回应,余副将在一旁冷嗤道:“晚了,他早就将你那宝贝女儿送去给北境大王子闵胡做妾了。” 李氏瞪大双眼,单薄的身子在北风的呼啸下剧烈颤抖,摇摇欲坠。 打死她也想不到镇北侯会将千娇百宠的女儿送去给人做妾。 而且还是闵胡那等平庸又好色之徒。 她的鸾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十六年来顺风顺水,心气高得很,让她去当妾,不是要她的命么? 他怎么敢? 余副将看着她狰狞的面容,心底涌出一股报复过后的快意。 陛下让他送这女人来阵前,不就是想让她看清自己跟的是个什么玩意么? 加上他心里憋了十几年的火,如今逮住机会,还不得好好发泄发泄? 于是他又继续道:“听说那闵胡与你女儿行房时太过兴奋,得了马上疯,死了, 啧啧啧,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寡妇,着实有些可怜,也有些可惜了。” 这话犹如利刃,一下一下戳在李氏的心口,疼得她脸色煞白,隐有晕厥之势。 可当她触及到镇北侯那阴冷的面容时,又硬逼着自己保持了清醒。 “苏善,你不得好死。” 可笑往日夫妻恩爱,如今竟变成了死敌,恨不得诅咒对方下地狱。 镇北侯看着她扭曲可怖的面容,眼底那抹愧疚之色也消失殆尽。 深情,爱慕什么的,更是荡然无存。 “淑娘啊淑娘,你就是太容易听信旁人,这样很容易吃亏的。” 说完,他大步撤离城墙,只扔下一句:“众将士听令,全城戒备,胆敢靠近城门者,格杀勿论。” 这话分明是告诉云家军别试图用李氏威胁他,他不吃这一套。 只要他们敢挟持李氏靠近城门,城墙上的将士就敢下死手。 余副将睨了李氏一眼,见她浑浑噩噩,跟丢了魂似的,一时没了用言语打击她的兴致。 侯爷已死,过往的恩怨全都烟消云散,他们若继续追究,显得她多重要似的。 事实上侯爷已经将她的名字从云家族谱中除去,还焚烧了她的所有旧物,不留半丝痕迹。 这些年之所以不续弦,并非顾念旧情,而是黑凤岭一战中伤了心脉,命不久矣。 他不想拖累人家年轻姑娘,所以断了再娶的念头。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让宝贝闺女受继母的压迫。 他若不续弦,侯府后宅就卿儿最大,所有家产也可以毫无保留的传给她。 要是再给她生个同父异母的弟妹出来,她在侯府便没那么自在,也不是他膝下的唯一继承人了。 说到底,还是怕女儿受委屈。 与这李氏没甚关系! “你杀了我吧。” 耳边传来李氏心如死灰的声音,拉回了余副将飘忽的思绪。 他稳了稳心神,讥讽道:“杀了你,让你去地下叨扰侯爷,搅得他不得安宁?痴心妄想。” 说完,他猛地提起刀,狠狠在她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上划了一下。 撕裂般的疼痛袭来,李氏惨叫出声,整个人从马背上跌落,摔在滚滚黄沙之中。 余副将几乎是将这些年所有的怨与恨,全都发泄在了上面,可见他这一刀的力道有多大。 李氏捂着脸在地上翻滚几下后,直接昏死了过去。 那方寸之地,全是喷溅而出的鲜血,而她脸上的伤口,也深可见骨。 余副将不再理她,朝一旁的随从道:“送去后方,交给世子处置。” “是。” 云铮得知阵前发生的事情后,面露讥讽之色。 他没有去看被刺得血肉模糊的李氏,只嘱咐军医给她止血,吊住她的命,别让她就那么死了。 不是心生不忍,而是余伯说得对,不能让她去地下搅了父亲的安宁。 … 云卿是五日后收到李氏被镇北侯所弃的消息的。 这要是在京城,她高低得去父亲坟前上炷香,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听。 人人都想嫁的永宁侯,人人都想做的永宁侯夫人,偏偏她弃如敝履,活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不值得同情! 又十日后,虞城城破。 第363章 显怀 据说是西越调了十万兵马攻打与南萧接壤的宿城。 而这宿城,正好是北境十三城的其中一城,也是北境的大后方。 一旦被西越攻破,镇北侯就麻烦了,因为宿城失守,等于断掉了镇北军的后勤补给。 无奈之下,他只能回调十万兵马过去镇守。 兵力一分散,虞城就顶不住了,不出十日,城破。 消息传回江南时,云卿只欢喜了那么一会,便陷入担忧之中。 裴韵正陪着她缝制孩童的衣裳,见她心事重重的,便问: “阿姐这是怎么了,陛下打了胜仗,撕开了北境的口子,你不高兴吗?” 云卿睨了她一眼,笑道:“打了胜仗自然高兴,御驾亲征都一个多月了,也该拿下一城鼓舞士气, 可西越突然出兵助南萧,让我心生忧虑,总觉得他们有所图。” 裴韵四下环扫了一圈,压低声音问:“阿姐是担心西越趁乱夺南萧的城池?” 云卿摇了摇头,“这倒不会,北境十三城是南萧的国土,西越即便夺了,陛下也会想办法取回来了的, 他们的国力不如我们,抢了也守不住,还会得罪南萧的当权者,百害而无一利。” 裴韵拧了拧眉,“既然他们不敢趁乱夺城池,那阿姐还担心什么?” “我担心永乐。”云卿直言道:“万寿节那会,西越的明阳大长公主就有意为她侄儿求娶永乐,后来被陛下婉拒了, 如今他们主动出兵宿城,逼着镇北侯分散兵力,给陛下制造可乘之机,我担心事后他们会借这个人情逼永乐下嫁。” 这世上什么都好欠,唯有人情欠不得。 更何况还是如此大的一个人情。 若西越还没有断了与南萧联姻的念头,那永乐就一定是他们的目标。 当然,南萧皇室实在不想嫁永乐也行,西越可以送公主过来给陛下充盈后宫。 总之你不嫁就得娶。 云卿不愿看永乐嫁,更不愿看陛下娶。 可这是国事,真到了那个时候,必定要给人家一个答复的,不是说她不愿意就能一笔勾销。 裴韵听她这么解释,也明白了她在顾虑什么。 “阿姐在这干着急也没用,前方战事紧张,西越出兵能为陛下分担不少,咱们阻止不了的。” 云卿听罢,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你说得对,谁也没法阻止对战局有利的合作, 罢了,那都是些糟心的事,想也没用,等真到了那个时候再想法子应对吧。” 裴韵搁下手里的红色小肚兜,从一旁的案几上取过羹汤递给她。 “不烫了,阿姐赶紧喝吧,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胎,平平安安诞下南萧天圣朝的第一位小皇子小公主。” 云卿下意识伸手抚向自己的小腹。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这肚子好似大了一些。 可有经验的嬷嬷说女子怀第一胎,没那么容易显怀,差不多要到孕四个月的时候才能瞧出端倪。 她应该是三月中旬怀上的,如今六月中,也将将才三个月,怎的肚子瞧着好似微微隆起了? 难道最近吃得多,身子丰盈了? 裴韵见她一个劲的瞧肚子,也跟着她一块瞧。 “阿姐看着像是已经显怀了。” 云卿眨了眨眼,原来不是她一个人有这感觉。 “可我孕期才三个月,又是头胎,按理说没那么快显怀的,会不会长胖了?” 裴韵也没什么经验,回答不了她这问题。 “阿姐本就偏瘦,长点肉丰盈些更好。” 说着,她凑到她耳边,将声线压得极低的补充: “我听说郎君们都爱圆润饱满的娘子,得趣,阿姐的身子丰盈了说不定更能获圣宠。” 云卿闻言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还得趣呢,你从哪里学的这些东西?” 裴韵顺势抱住她的胳膊,笑眯眯的道:“画本子上都这样写的,大差不差吧, 反正我觉得女子圆润些好,再配上阿姐这国色天香般的容貌,保证能盛宠不衰。” 后宫,那是最趋炎附势,最拜高踩低的地方,唯有荣获圣宠,才能过得滋润。 云卿知道她在想什么,在担心什么,只笑笑不接话。 日久见人心,她在后宫能走多远,端看帝王对她的情爱有多深。 若共同经历了那么多还是无法支撑他们携手到老,那就只能说他们彼此都看走了眼,高估了对方。 “走吧,陪我去外面逛逛,透透气。” 裴韵应了声‘好’,下榻扶她起身。 原本堆积在腰间的衣裙垂落,越发衬托出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瞧这弧度,真像是已经显怀。 … 云家军攻破虞城,等于打开了通往北境的门户,接下来便势如破竹。 加上北戎与西越在一旁协助,搅得镇北侯心力交瘁,即便他还坐拥十二城,但已呈败势。 而更让他绝望的是,二皇子萧烨摆脱了他的掌控,对外宣称自己是被镇北侯要挟,才污蔑今上毒害先帝的。 如此一来,他这正义之师立马变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军。 这不仅粉碎了他南下擒王的美梦,更是让镇北军的军心一蹶不振。 没了斗志,这仗还怎么打? 剩下十二城的守将人人自危,都在盘算等御驾兵临城下时如何投降,以保家族平安。 接下来的一个月,北境频频传出捷报。 所有人都知道镇北侯完了,这场战役的结局已定,收复北境十三城,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多则一年,少则半年,北境战事必可平。 “半年啊?”云卿坐在窗边感叹,“那他岂不是赶不回来迎接孩子的降生?” 她现在孕四个月,小腹已经明显隆起。 看过她肚子的,都说她不像孕四个月,倒像已身怀六甲,这让云卿心里有些发慌。 她怕孩子太大,到时候分娩困难。 为了控制胎儿的生长,最近她一直在缩减食量。 可不但没效果,还把自己折腾得差点昏厥。 控食根本没用,她的肚子该大还是大,而且大得比之前更快。 花蕊夫人瞧在眼里急在心里,只能去信给陛下说明缘由,又派人前往盛京请顾院首来江南。 她们倒是请了不少当地的大夫,可任那些人怎么把脉,就是瞧不出个所以然。 云卿看着不太正常的小腹,也越发的焦躁。 第364章 双胎 每次大夫把完脉,都说胎像正常。 灵鸢通晓一些岐黄之术,为她仔细诊治过,也没瞧出什么端倪。 不仅没问题,她的脉象还十分稳健,按理说腹中的胎儿发育得极好才对。 可那肚子,就是比同月份的孕妇要大上一圈。 如此又担惊受怕的过了数日,她们盼来了顾礼。 一路风尘仆仆的赶来余杭,顾院首都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请去了云卿所在的院子。 当他瞧见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时,心中立马有了成算。 看来几个月前猜测的不错,这丫头腹中确实怀了双生子。 云卿在他踏进暖阁的那一瞬,搭着裴韵的胳膊缓缓站起身,屈膝朝他施了一礼。 “伯父年事已高,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实属不该,侄女在这先向您致歉了。” 顾院首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你腹中怀的不仅仅是你自己的孩儿,还是陛下的皇嗣,于公于私我都该来的。” 云卿笑了笑,乖乖坐回了软榻上。 “花蕊夫人去信给伯父时,应该已经向您说明了我的情况吧? 我如今孕四个多月,瞧这肚子却像是怀胎六月了,心里难免有些焦急, 想着伯父医术精湛,唯有请您过来诊治一二,确保皇嗣无恙,我才能安心。” 顾院首捋了捋胡须,没急着跟她说双生子的事儿。 虽然之前给这丫头诊脉时,从她的胎像上看出了些许端倪,但那会她月份尚浅,做不得数。 事关皇嗣,还是谨慎些为好。 “莫怕,老夫先给你把一下脉。” 云卿点点头,将手臂搁在了案几上。 她现在只想快点弄清楚情况,不再过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顾院首伸指摁在她的脉搏上。 之前月份浅时,那如同玉珠滚落的胎像还很微弱,如今蓬勃了许多。 片刻后,他察觉到脉搏跳动的频率时而急促时而平缓,心底已然有了决断。 确实是两个胎心,双生子无疑了。 云卿见他眉眼舒展,猜到他已经看出了端倪,急忙询问:“伯父,是何情况?” 顾院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起身朝她颔首道:“郡主不必多虑,你的胎像是正常的,皇嗣也很健康。” 正常? 健康? 那她这肚子为何比同月份的孕妇要大那么多? 云卿蹙着眉呢喃,“可我瞧着不太对劲啊。” 顾院首也不跟她卖关子了,温声解释道:“因为郡主怀的是双胎,腹部自然比怀单胎的要大些。” 云卿的视线原本放在小腹上的,闻言霍然抬头,眸中满是震惊之色。 “您,您说什么?” 无需顾院首再开口,一旁的裴韵笑着提醒道:“阿姐没听错,顾院首说你怀的是双胎。” 云卿怔愣了半晌,才渐渐回过神来,眼底的惊讶退散,取而代之的是欣喜,是激动。 “伯父确定我怀了……双生子?” 顾院首笑着点头,“三个月前在顾府给你诊脉时,我就看出端倪了, 只不过那时月份浅,胎像弱,我的把握不太大,便没与你跟陛下说。” 云卿猛地闭上眼,努力平复着剧烈起伏的情绪。 她的肚子比寻常孕妇大,不是胎儿出了问题,而是怀了双生子,还有什么比这更能安抚人心的? 两个孩子呢,若诞下龙凤胎,儿女双全,该是多大的福气啊? “恭喜郡主,贺喜郡主。”青兰在一旁道贺。 室内其余人见状,也纷纷附和,笼罩在别院里的阴霾一下子烟消云散。 云卿朝她们展颜一笑,又垂头望向自己的小腹。 真神奇,里面竟然孕育了两条小生命。 还好请了顾院首过来诊治,不然这大喜事就要被她们胡思乱想成大灾祸,连带着腹中的两个宝贝都跟着遭罪。 想起之前请的那些大夫,竟没一个瞧出她怀了双生子的,果真是庸医误人。 青兰就是一通抱怨,还扬言等陛下回来后要狠狠治那些大夫的罪。 顾院首听罢,失笑道:“一般人碰到这种时急时缓的胎像,只当是孕妇的情绪起伏所致,不会往深处想, 我因着这些年一直为皇室研究双生子的案理,经验多一些,探到这种脉象便知有两个胎心。” 听他这么一解释,几人才恍然明白。 弄清了缘由,云卿便放了心。 见顾院首眉眼疲倦,许是赶路赶得急,不曾好好休息过,连忙招呼别院管家给他安排住处。 “伯父先去休整一下,等歇息好了咱们再叙旧。” 顾院首没急着离开,起身走到一旁的圆桌前,捞起纸笔开了副安胎药。 “三天喝一次即可,不宜多用。” 云卿笑着应了声好,命青兰引着他去客房。 等人离开后,小娘子垂头仔细打量起自己的小腹。 “这才四个多月就如此大了,真不知怀胎十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届时恐怕连床都下不来。” 裴韵坐在她身侧,也抬手抚向她的肚子,“听说月份大了行动确实不便,到时候我搬到这里来,时时陪着阿姐。” 云卿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可我想要夫君陪。” 她那么辛苦的孕育,他却看不到,好亏啊。 裴韵抿唇一笑,提议道:“如今陛下已经收回七城,只剩六座城池了,回来也无妨的, 要不阿姐去信北境,向陛下撒撒娇,请他回来陪着你度过接下来的几个月。” 妻子怀孕,夫婿理该在身边陪着的。 这样才能让他切身体会孕妇的不易,日后才更加珍惜。 云卿被她这么一说,有些心动了。 可这心动只维持了两息的功夫,立马又被她给压了回去。 如今正是收复北境的关键时刻,她怎能那般不懂事? “我一个人可以的,等孩子生下来,他应该也差不多凯旋而归了。” 裴韵听罢,由衷的赞叹,“南萧有阿姐这样贤惠的皇后,真乃万民之福。” “……” … 眨眼,七月底了。 这晚云卿做了个梦,梦到四年前那落花时节与君相逢。 朦胧的光影里,漫天花瓣随风飘扬,映衬出了一黑一白两抹身影。 那从画卷里走出来的璧人,勾起了她内心深处隐藏着的渴望。 翌日,她命花蕊夫人准备马车,悄悄去了趟郊外的旧院。 半个时辰的路程,道上虽有颠簸,但车内细软齐全,倒也不怎么疲累。 走进院子,入目处满满的全是回忆。 第365章 重温旧梦 她其实只在四年前游历南境时来过这宅院一次。 当时觉得此处风景秀丽,院中小桥流水,颇有江南园林之美,十分应景,便暂住了下来。 哪曾想搬进来的第一晚就碰到了个被仇家追杀的少年,浑身是血的倒在她面前。 见他伤得实在重,冒着生命危险收留了他。 现在想想,都觉得背脊发凉。 当时年少不懂事,未曾考虑那么多,更不曾想过他的到来会给她招惹出怎样的灾祸。 最最最想不到的是,一场偶遇,滋养出了一份情,让他们彼此惦念了数年。 后悔吗? 自是不悔的! 他们如今修成正果,有了爱情的结晶,故地重游,能从这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中品出蜜来。 前世多少次的回眸与寻觅,才换来今生的相遇? 缘分使然,有因便有果。 她庆幸他们没有错过,没有放弃,携手找到了属于他们的归处。 “姑娘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耳边传来青兰的询问声,拉回了云卿恍惚的思绪。 她缓缓收敛心神,勾唇一笑,“自然想陛下。” 青兰不吭声了。 得! 人家有情郎,而且这里还是她跟她情郎缘起之地,回忆满满,出神也正常。 这时,花蕊夫人凑到云卿跟前,颔首道: “自主母到江南后,妾身每日都派人来打扫这院子,里面很干净,您可放心在这住下。” 云卿抬眸环扫了一圈,见庭院里并无荒废的痕迹,小桥流水,百花齐放,与当年离开时并无不同,就知她用了心。 “你有心了,去忙吧,我四处走走,逛逛。” 花蕊夫人应了声是,嘱咐灵鸢跟青兰好生伺候着,这才躬身退了下去。 云卿缓步走到拱形木桥上,听着哗哗的流水声,欣赏着锦鲤在池中嬉戏。 抬眸间,从她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对面的屋檐。 那年那夜,她推开菱花窗,看他在檐上吹箫,皎白的月光散落下来,笼罩在他身上,衬得他清贵无双。 当时她就能从他的气质风骨上瞧出他绝非常人。 事实证明,他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尊贵。 那时她哪能料到四年后的某一日,自己会怀着他的骨血再游故地,重温旧梦?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就是这么奇妙。 “姑娘不宜久站,去凉亭的长椅上歇会吧。”灵鸢在一旁提醒道。 云卿缓缓收回视线,踱步下了拱桥,不过没去凉亭,而是去了后院。 青兰猜到她想去瞧什么,眼看灵鸢还想劝说,下意识伸手拉了拉她的胳膊,示意她别开口。 姑娘与陛下相遇时,桃花开得正盛。 那后院里就栽满了桃树,有着属于他们的回忆。 姑娘重游旧院,不就是心念陛下,想要找到他的痕迹,一解相思么? 云卿沿着回廊拐进后院,见满园葱绿,微微一愣。 这倒是与记忆里有些不同了。 转念一想,他们当年住在这里时才三月中,桃花开得正盛,枝头并未长出多少新叶。 如今已是七月底,桃花落了,桃子也熟透了,只剩满树的绿叶,自然与当年不一样。 她顺手从枝叶间摘下一个要掉不掉的桃,干瘪瘪的,早就没了水分。 终究是来晚了,没能尝到新鲜的果子,搏个好寓意。 不过她并不后悔,前段时间外面不太平,外出会暴露行踪,给自己带来危险。 要真落入了镇北侯派来的探子手中,别说吃果子了,她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 这满园硕果错过便错过,她跟他还有大半辈子的时间,余生漫漫,还怕尝不到一个新鲜的桃子? “青兰,去拿铲子来。” 铲子? 青兰微怔,隐隐猜到了什么,试探性的问:“姑娘要将树下的桃花酿挖出来?可您如今怀着孕,喝不得酒啊。” 那桃花酿,是陛下当年不辞而别后,姑娘心情低落,亲自摘了花瓣酿的。 她将那段隐晦的情愫藏于酒坛,埋在土里,然后奉父命回京待嫁,自此与那少年陌路天涯,不忆,也不念。 云卿盯着树下的土堆瞧了片刻,摆手道:“罢了,挖出来也无人饮,白白糟蹋了好酒。” 青兰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笑着询问,“姑娘这是在恼陛下?” 小娘子哼哼了两声,“当年不辞而别,害我黯然神伤,时隔三年后又来招惹我, 招惹完弄大了我的肚子,又不见人影了,我上辈子是欠了他多少债?” “……” 眼看两个小厮搬了把躺椅放在回廊下,青兰扶她走过去靠着。 “那等陛下打完胜仗回来,您就晾着他,不给他好脸色,叫他长长记性。” 云卿眨了眨眼,迟疑道:“这不太好吧,他凯旋而归,我却跟他闹脾气,多不像话?” 她想他想得紧,才不要晾着他呢。 青兰抿着唇笑,只差将‘我就知道您舍不得’挂在脸上了。 “这廊下的风吹着舒适,奴婢给您盖件薄被,您睡会,再过个把时辰又要用午膳了。” 云卿折腾了一番,确实有些疲倦,侧过身子面朝那桃花林,缓缓闭上了双眼。 战事为重,她又怀着身孕,无法去寻他,也不能写信唤他回来,可她思他念他,只盼能入梦再与他相见。 青兰为她掖了掖被角,等她呼吸渐渐平缓,这才起身将灵鸢拉到了一旁。 “触景生情,姑娘越发思念陛下了,这样不利于养胎,我看等午后咱们还是劝她回城吧,就别在这留宿了。” 灵鸢扫了眼已经熟睡的主子,点头道:“行,听你的。” 云卿又入了梦。 这回梦到的不是两人并肩赏花的场景,而是他不辞而别, 将她一人扔在这空旷的宅院里,未曾留下一言,一物,走得干脆利落,走得悄无声息。 她在桃花林中穿梭,举目望去一片荒芜,泪水氤氲而起,渐渐模糊了视线,让周遭变得朦胧,虚幻。 突地,强烈的光线刺入眸中,眼前显现出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容,与记忆里消失的那张脸慢慢重合在了一块。 云卿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 应该……是梦境吧? “你不是不辞而别了么?怎的又回来了?” 第366章 归来 从北境快马加鞭赶回的帝王听到这话后微微一愣。 什么不辞而别? 他何时不辞而别了? 去北境御驾亲征之前,他还特地转道来了江南,将自己的计划与行程说予了她听。 这姑娘,是睡迷糊了吧? 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的桃树林,突地想起四年前确实一声不吭的离开了,不禁头疼起来。 媳妇儿这是打算与他翻旧账么? “咳,那个,朕……” 不等他说完,云卿猛地瞪大双眼,直接从躺椅上弹坐起来。 这不是梦! 梦里的少年不会以真面目示人,更不会自称朕,所以这是现实。 “你,你是陛下?” 萧痕正伸手护着她的腰腹,担心她冒冒失失冲撞到肚子呢,听了这话后直接给气笑了。 “不是朕还能是谁?怎么,在余杭待了三个月,瞧上哪个长得俊俏的郎君了?” 云卿眨了眨眼,眸中蕴出一抹惊喜之色。 她倾身扑进他怀里,仰头笑眯眯的看着他,“真是陛下,您怎么回江南了?” 小娘子脸上堆满了笑容,掩都掩不住,可见心里有多欢喜。 帝王受她影响,眸光渐渐柔和下来,也不去计较她是不是瞧上哪个俊书生了。 轻轻揽住她的腰,湿热的吻落在她眉眼间。 “想你了,便回来看看,很高兴?” 废话! 当然高兴啊! 云卿伸手圈住他的后颈,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臣女没做梦对不对?” 听她这么一说,皇帝陛下渐渐明白过来。 竟是在梦里梦到了他,乍一看到他,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帝王又心疼又怜爱的抚摸着她柔顺的面颊,动作温柔缠绵。 “你经常梦到朕?” 说到‘朕’字时,他特意加重了语气,提醒她这不是梦。 云卿微微垂头,眉心抵在他宽厚的胸膛上。 眼下正是盛夏时节,衣着单薄,男人身上炙热的体温透过布料传递给她,让她寻到了一些真实感。 “是啊,臣女日思夜想,无时无刻不期盼着陛下早日归来。” 这话取悦到了帝王。 男人一扫几日来马不停蹄赶路的疲惫,将她抱坐到了自己腿上。 “傻,想我不知道去信唤我回来?眼巴巴在这等着念着又有何用?” 云卿歪着脑袋枕在他胸膛上,侧耳倾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我是要做一代贤后名垂千古的人,如何能在战事最焦灼的时候唤您回来? 这要是传出去,保不准落个妖后祸国的骂名,那我之前所有的努力岂不白费?” 她如今可爱惜自己的羽毛了。 因为要稳坐后位,所以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任性妄为。 萧痕听了她这番话,只觉心口被熨烫得服服帖帖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两个人的心靠在一块,力往一处使,确实比一个人埋头苦干要轻松得多。 若没她铺路,他虽然能强行迎她入宫,但结果到底不尽人意。 唯有军民拥戴的皇后,才是这南萧真正的国母。 “懂事归懂事,但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云卿笑着摇头,“我得了陛下专宠,何来的委屈?” 好吧,害喜严重的时候,肚子莫名变大的时候,确实有点委屈。 来这旧院形单影只时,也确实不太好受。 可睁眼见到他的那一刻,这些情绪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御驾亲征,打的是镇北侯,害她父亲被困身负重伤的罪魁祸首。 而收复的城池,将来也会由她腹中的皇嗣继承。 他出去数月,给她跟孩子创造了一个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还为她父亲报了仇。 孕期里那点子委屈,包括四年前的不辞而别,又算得了什么? 萧痕看着她含笑的面容,被她那双明亮的眸子摄去了心魂。 这一世栽她手里,是必然的。 即便没有四年前的相遇相知,而后在盛京遇到她,他也会沉沦。 有的人,只需一眼便是一生。 视线下移,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眸光逐渐变得幽深起来。 他后宫虽然没有嫔妃,但也见过不少怀孕的内外命妇,她们孕四个多月时,小腹确实不如她这般明显。 到底没经验,这一胎又极其重要,也难怪她会如此的担惊受怕。 云卿见他盯着自己的肚子瞧,下意识伸手捞起他的大掌覆上去。 “陛下去北境的时候,这里还很平坦,如今已经隆起来了,变化是不是很大?” 说此一顿,她眨了眨眼又问:“你应该已经知晓臣女怀了双胎吧?” 帝王隔着布料抚摸了一番,内敛的神情里染上了些许慈爱,那是为人父的欢喜。 “嗯,我在回江南的路上收到了花蕊的书信,得知了此事,卿卿,辛苦你了。” 说着,他吻了吻她的发,又继续道:“离生产还有五个来月,朕哪都不去了,只守着你,陪你一块迎接他们的降生。” 别看他这会镇定自若,昨儿个赶路时收到飞鸽传书,得知这个喜讯后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 当然,一部分原因是兴奋,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日夜兼程太过疲惫所致。 云卿也知他那股高兴劲儿已经过了,便没问他开不开心,而是将注意力放到他说的那句‘哪都不去了’上面。 “陛下不回北境了么?” 萧痕没急着回答,将手掌笼罩在她腹部,视线往上游走,扫过她丰盈的胸脯,眸光微暗。 素了三个多月的男人,正如狼似虎。 他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喉结,逼着自己挪开视线。 云卿见状,眼底划过一抹狡黠的笑,突然凑到他侧颈,轻咬了一下他的耳。 成功让男人绷紧了身体后,她压着声线问:“臣女的身子好像更饱满更圆润了,陛下喜不喜欢?” 喜不喜欢? 废话! 当然喜欢啊。 这样风情万种百媚千娇的小娘子,哪个男人瞧了不迷糊? 若她没怀孕,他早就拉着她去榻上翻滚了,哪还会任她在这撩拨而无动于衷? 这丫头片子,就是仗着自己怀了孕,他不敢把她怎样,所以肆意的勾诱。 萧痕强压着眼底的欲色,抬眸朝对面的桃树林望去,一本正经的回答她之前那个问题: “不去了,朕带你回京,眼下你的肚子越来越大,再过两个月恐出行不便,赶路的话会遭罪。” 云卿看着他紧绷的下颚,知他不好受,暂时放过了他。 “那战事怎么办?” 第367章 圆满 虽然如今已经收复了七城,但还有六城被镇北侯控制着。 这段时间势头好,捷报频传,他该乘胜追击,战至最后的。 如今他丢下大军折回江南,接下来由谁统领云家军? 程霖么? 可他年纪尚浅,经验不足,不似陛下这般沉稳内敛,运筹帷幄,恐难当大任。 阿铮? 那还不如程霖呢,程霖至少有过上战场的经验,他却是第一回,怎么调兵遣将? 至于余副将,经验是有,但威望不够,他毕竟只是永宁侯的随从,由他领兵,军中那些老将领恐不服。 萧痕吹了会从桃树林刮过来的凉风,散去了体内堆积的燥意。 静默片刻后,他沙哑着声音道:“朕是秘密折返江南的,离开之前已经去信安国公,他会悄悄出京北上。” 云卿仰头盯着他,蹙眉问:“安国公不是得留在盛京牵制右都督司马丞么?您将他调去北境,那盛京怎么办?” 萧痕垂眸与她对视,“所以咱们得赶紧启程回京。” 听他这么一说,云卿隐隐明白了什么。 “陛下是打算派程伯父北上接替您,然后您自己回京收拾那帮苏党官员?” “聪明。”帝王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豫亲王虽然代朕理政,但他没有对付苏相的能力, 肃清朝廷蛀牙,提拔年轻官员上任等要事,还得朕亲自去处理。” 云卿见他心有成算,便不再多问。 她相信他的帝王权术,相信他能在朝堂上游刃有余。 之前所有人都说镇北侯拥兵三十万,不太好对付,他不也在最短的时间内撕开一道口子,攻占了虞城么? 如今回到他熟悉的朝堂,他只会更加得心应手。 “那咱们何时启程?今日么?” 话落,她盯着他疲惫的眉宇瞧了瞧,又道:“还是歇息两日再说吧,龙体要紧。” 萧痕托着她的腰,将她放到地上,自己也跟着站了起来。 “听你的,走,我陪你四处去逛逛。” 说完,他扶着她走出长廊。 云卿半靠在他怀里,一手撑着腰,一手捂着小腹,想起埋在树下的桃花酿,笑道:“陛下有口福了。” 帝王扬了扬眉,“嗯?什么口福?” 说此一顿,他突然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云卿听罢俏脸瞬间绯红,嗔瞪了他一眼,“我倒是可以给,陛下敢吃么?” 男人不着痕迹的扫过她丰盈的身子,意有所指道:“看你给哪一处。” 小娘子愣了愣,猛地反应过来,身上突地蹿起一股热意。 不止他蠢蠢欲动,她也情难自禁。 男女之间,一旦突破大防尝到了甜头,便食髓知味,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本就两情相悦,男欢女爱自是水到渠成,能从里面品到各种滋味。 他们分离三月,彼此思之若狂,如今重逢于旧地,本该抵死缠绵共赴极乐。 可因着怀有身孕,只能强行压制。 眼下被言语这么一刺激,那股子火苗又窜了起来。 云卿红着脸将他推开,踩着虚软无力的步子朝前走去。 她不能陪着他胡闹,尤其是在怀了双生子的情况下。 虽然医书上说过了头三月可以适当的行房,但她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就觉得危险。 “青兰,拿铲子来。” 帝王见她走到树下的土堆处,隐隐猜到里面埋了什么,不禁失笑。 原来她说的‘口福’是指这个。 果真素了太久,会不受控制的曲解她的意思。 眼看她撑着腰肢准备蹲下去,萧痕急忙冲上前拦住了她。 “我来,你别动。” 这要是一个没蹲稳,身子往前倾,小腹磕在地上就麻烦了。 接过青兰匆匆送来的铲子,他边铲边问:“何时酿的酒?” 云卿眨了眨眼,如实告知,“某人四年前不辞而别的第二日,我将对他的少女情愫全都藏在坛子里,埋进土堆了。” 某人脸上的笑容一僵,抬眸朝媳妇儿望去。 见她笑意盈盈的,不像是生气,悬起的心又放了下来。 “埋得好,他那般不知好歹,辜负了美人心,活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另嫁,独自在东宫肝肠寸断黯然神伤。” 话落,他从刨开的坑中取出酒坛,拭了拭上面的泥土,起身走到她面前。 “四年前你埋进去,四年后我取出来,卿卿,你这一生圆满了吗?” 云卿眼眶一涩,眸中有水雾氤氲。 她当年酿这酒时,想的是余生再无交集,彼此陌路天涯,哪曾想过有重逢之日,相爱之时? 萧痕将手里的酒坛交给青兰,掏出帕子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痕,缓缓将她拥入怀中。 “岁月更替,斗转星移,还好我没弄丢你。” 云卿伸手回抱住他,吸了吸鼻子后,哑声道:“对,你没有弄丢我,从始至终你都在努力为我们创造机会。” 若没有他的强势与执着,若他不缠着她拘着她,他们今生怕是只能错过。 萧痕吻了吻她头顶的发丝,与她额头相抵,“等回京后,我就下旨立你为后可好?” 云卿盯着横在两人中间隆起的小腹,眸光透亮。 她那么努力的争取百姓与将士们的拥戴,不就是为了给未来的孩儿最体面最尊贵的身份么? 如今帝王肯册封,而她也消受得了,自然没理由再拒绝。 “好。” 萧痕的心在她说出这个好字时,彻底落到了实处。 他打横将她抱起,大步朝正屋走去。 “答应了就不许再反悔。” 云卿靠在他怀里,缓缓闭上双眼,“若为后,不仅我能得到正妻的位份,我的孩子也能成为皇室的嫡子嫡女,我为何要反悔?” 她不是李氏,也不会成为第二个李氏。 既然将这两个孩子带到了这世上,她就要给他们最好的,谁也别想挡她的路。 两人回到正屋后,云卿将那坛桃花酿开了封。 她不能饮酒,便以茶代酒陪帝王小酌了几杯。 喝着喝着,两人的目光就粘在了一块,然后从桌前挪到榻上。 云卿信了裴韵之前在别院说的那番话。 男人,确实更喜欢身体丰盈的女子,他能从那温香软玉中品出更多的趣味来。 云卿颤着手将榻上的帷幔放下一层又一层。 直到彻底将光亮挡在外面后,才遂了他的意,躺在细软之中任他施为。 他倒是没完全失去理智,知晓有些地方暂时碰不得,便不去招惹。 也正因为这样,才叫他寻到了别的妙处。 第368章 太坏了 云卿哪里知道他会玩得这么疯? 告饶的话语刚出口,就被男人给堵了回去。 她好似狂风骤雨下被摧残的娇花,楚楚可怜,又因着雨露浇灌变得糜艳瑰丽。 怀了身孕又如何? 一点都不影响男人作乐,他明明只有她一个女人,以前与她欢爱也规规矩矩的。 可如今……却像是无师自通,花样繁多。 浑浑噩噩间,她隐约瞥见男人唇角水光潋滟,脑中好似有烟花在绽放,梦幻璀璨。 接着便是江河决堤,溃泄千里。 偏生那人还恶劣的俯过来轻咬着她的耳垂,一遍又一遍的询问,“朕伺候得如何?卿卿欢不欢喜?” 低沉浑厚的磁性嗓音,好似勾人心魂的曲儿,她受不住,胡乱捞起被褥遮在脸上,闷声呜咽。 这人真是……太坏了! 低低的笑声自耳边荡漾开来,直撞进她的心坎里。 连日里的空寂渐渐被填满,她瑟缩着身子往他怀里钻了又钻。 男人像是受到鼓舞一般,抚慰得越发轻柔。 屋外。 青兰在听到里面传来杯盏落地声时,就隐隐猜到两人要胡闹。 当娇娇柔柔的呜咽声响起,她肯定了心底的猜测,急忙退至廊下。 凉风一吹,发烫的面颊渐失温,眸中却露出了一抹担忧之色。 刚从战场上挥洒热血归来的男人,又素了那么长时间,可别失了分寸,伤及姑娘腹中的胎儿了。 她有心想要上去提醒两句,却被花蕊夫人给拦了下来。 “我的傻丫头哦,人家夫妻久别重逢,正是情意浓烈之时,你这么冒失的上去打扰,岂不扫兴?” 青兰蹙了蹙眉,“可郡主还怀着……” 不等她说完,花蕊夫人攥住她的胳膊往廊下退去,边走边道: “陛下少年登基,隐忍克制,心性成熟,不是那种毛头小子,出不了岔子的。” 青兰想起从桃树下挖出来的那坛酒,还是有些不放心。 “要是醉酒怎么办?” 花蕊夫人美眸微转,压低声音问:“你刚才在廊下可听到郡主的呼救声?” “……” 呼救声没听见,倒是听见了…… 想起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低吟,青兰干巴巴的开口,“我不去打搅他们就是了。” 花蕊夫人噗嗤一笑,“这就对了嘛,独守空闺久了的小娘子,也渴望夫婿疼爱的。” “……” … 室内的两人闹腾一遭,又叫了水进去。 待清洗好身子后,相拥着歇下了。 直到夕阳垂落,晚霞铺满整个天穹,才悠悠转醒。 云卿靠在男人赤裸的臂弯里,神情慵懒,被滋润过的面颊越发妩媚动人,眉眼间还透着一股少妇的风韵。 “陛下歇好了么?” 帝王紧了紧扣在她腰间的手臂,哑声道:“我觉少,平时歇两个时辰就够了。” 说着,他松开她的腰肢,大掌笼罩在她隆起的肚皮上。 “饿不饿?” 他不问还问,这一问,确实有了饥饿之感。 因着怀了双胎,她食量比较大,往常午膳到晚膳这个时间段,一般要用三餐的。 今儿个才用了一餐。 “有点。” 她一边说,一边撑着男人的胸膛坐起来,柔软被褥从她圆润的肩头滑落,春光乍现。 萧痕随她坐起,视线在她丰盈的身子上扫了一眼,原本已经清朗的眸光又暗下去。 她这身皮肉又嫩又白,还分外的柔软,叫他爱不释手。 也正是因为太嫩了,稍稍一碰就出痕迹。 云卿垂头看了看,别处还好,那柔软之上全是红痕,指印。 想起他之前的疯狂,面颊微热,急忙捞过一旁的兜衣搭了上去。 春光一闪而逝,男人有些意犹未尽的挪开视线。 往下便是隆起的小腹,兜衣摆贴在上面,若隐若现。 他揉了揉她细软的腰肢,再次将大掌搁在她腹部。 “等回京后叫太医院给你制定一套养胎的方案,孩子太大不行,太小也不行,你别刻意控食,每日定量的用膳, 还有,朕听说女子骨盆太硬生产会很艰难,回去后叫医女多给你推搡按摩,然后让顾礼给你开药调理调理。” 说此一顿,他缓缓伸手将她拥进怀里,又继续补充: “总之不用担心,不用害怕,朕会调动整个太医院的医官医女伺候你,将生产时要吃的苦头降到最小。” 云卿心中确实担忧,有时还会无助,她怕双胎分娩艰难,更怕难产。 如今听完他细致入微的安排后,好似吃了颗定心丸。 “只要陛下陪着我,我就安心。” 帝王拍了拍她的后背,捞起一旁的裙衫给她穿上。 为她收拾妥帖后,自己也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袍。 推开菱花窗,见青兰立在廊外,淡声吩咐她备膳。 青兰闻言松了口气,“奴婢这就去安排,暖阁里有点心,如果姑娘饿了,请陛下陪她去用些。” “嗯。” 趁着男人去传膳的间隙,云卿已经坐到梳妆台前简单拢了拢发,用一根金簪随意固定。 发髻松松垮垮的,更添一丝慵懒风情。 萧痕踱步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又折回窗边,从身后拥住她,双手交叠笼罩在她小腹上。 外面残阳似火,霞光满天,照在对面的屋檐上,晕开一道道璀璨的金光。 云卿伸手指向那屋檐,开口道:“陛下坐在那里吹箫的一幕,叫我记忆深刻。” 她对他动心,大概也是因着那抹衣袂纷飞清贵无双的身影吧? 虽然当时不知他长什么样,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矜贵气质也能猜个大概。 定是个芝兰玉树的俊俏公子! 萧痕垂头亲了亲她的侧脸,柔声开口,“咱们能在不知对方样貌的情况下爱上彼此,足以证明是天定缘分。”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他离开那日瞧见了她的样貌。 当时她在桃花林里摘花瓣,风吹落了她的面纱,惊鸿一瞥间,叫他越发的着迷。 当然,这事就不必与她细说了,免得叫她误会他是见色起意。 “你若想听箫,晚上我吹给你听,现在先去用膳。” “……” 由他牵着离开时,云卿又回头看了眼那被晚霞笼罩的屋檐。 透过层层光影,她似乎又瞧见了那年那晚那一幕。 … 两人只在旧院里待了一晚,第二日晨起便回了城。 得知裴玄关在千机阁分舵的地牢内,萧痕准备去见他一面。 第369章 那女子怀了皇嗣 云卿听罢,下意识蹙起了眉头。 “陛下去见他作甚?不过一只臭鼠罢了,也值得您屈尊降贵?” 帝王捏了捏她的手指,提醒,“你可还记得他三年前去了哪里执行秘密任务?” 云卿转了转眼珠,隐约猜到他想做什么了。 裴玄三年前去的是邺城,而邺城是镇北侯的老巢。 眼下还有六座城池没收复,其他五座攻打起来并不难,独独这邺城,怕是得耗费一些时间与精力。 毕竟镇北侯在那盘踞了十多年,城防,布局什么的,都比其他城池要牢固。 “陛下的意思是,裴玄能给您提供情报?” 萧痕轻嗯了一声,解释道:“当年我派他去邺城,明面上是叫他给镇北军筹集军粮,实际上让他暗查邺城的城防, 后北戎来犯,他将精力都放在了军营的后勤补给之上,暂停了对邺城的查访,几个月前回京时,他跟我说一无所获。” 一无所获? 那他三年都在那里做什么? 云卿压根就不信那狗东西的鬼话。 裴玄此人疑心重,爱耍小聪明,心术还不正,要他忠君爱国,那是痴人说梦。 “即便他没查出邺城的所有布防,也应该掌握了一些重要的情报,而这些情报对攻打邺城至关重要。” 萧痕点点头,“所以朕打算去见见他,看能不能从他嘴里撬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反正是粒弃子,能得到情报更好,若不能也没关系,最多就是浪费些口舌。” 云卿想跟他一块去,可考虑到两人同时现身会刺激到裴玄,又堪堪忍住了冲动。 “行,那陛下小心点,别让他近了您的身。” “嗯。” … 地牢。 自上次云卿特意嘱咐花蕊夫人别让裴玄好过后,看守的小厮便死命的折腾他。 一个多月过去,他已经折磨得瘦骨嶙峋。 萧痕来地牢之前,花蕊夫人命小厮给他简单清洗整理了一番。 人是收拾干净了,可哪还有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 庆国公府世子,先帝爷钦点的探花郎,永宁侯的乘龙快婿,原本该有着大好的前程,在朝堂一展抱负。 如今却如同蝼蚁似的,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里苟延残喘。 天之骄子,愣是叫他霍霍成了丧家之犬。 放眼整个盛京,怕也是独一份的。 头顶有阴影笼罩而下,裴玄依旧坐在地上,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纹丝不动。 月余的囚禁,已经磨平了他的心性与意志,叫他整个人都变得迟钝起来。 直到淡淡的龙涎香钻进鼻子,他才有了反应。 实在是这香印刻进了他的骨子里,叫他终身难忘。 怎能忘记? 他曾一次两次三次在云卿那贱人身上嗅到过,那是她背着他偷人的铁证。 抬眸间,对上帝王威严的面容,他扯唇一笑,用着干涩难听的声音道:“哟,她的姘头来了。” 说完,他伸手抓住铁栏,咬着牙缓缓站了起来。 在这野男人面前,他不想示弱。 帝王又如何?染指臣妻,荒淫无道,必将遭千夫所指,万古唾骂。 萧痕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淡声开口,“朕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没把握住。” 机会? 裴玄哈哈大笑,死死攥着铁栏,面容狰狞扭曲。 “四年前就勾搭在了一块,碍于先帝忌惮,不敢结亲,于是将人塞进我的后院, 新婚夜召我入宫,把我调去邺城办差,与她暗通款曲,行苟且之事, 若这便是你说的机会,请恕我无福消受,因为没人愿意戴这绿帽。” 听他这么一说,萧痕也懒得再解释了。 三年前调他出京的是他,三年后与那女人纠缠的也是他,而结果深得他心。 强夺臣妻又如何? 这骂名他认了! “交出邺城的布防图,朕饶你不死。” 裴玄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面容变得更加的阴冷。 他恨透了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恨他明明染指了臣妻,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恨他明明有所求,还用着发号施令的口气。 凭什么? 一个不知礼义廉耻的昏君,玷污了他的妻,凭什么还在他面前端着架子? “想要邺城布防图?”他一边狞笑,一边开口,“可以啊,你亲手杀了云卿那贱妇,我画给你。” 萧痕理了理玄色衣袍的袖口,慢条斯理道:“或凌迟处死,或交出布防图,二选一,你考虑考虑。” 说完,他转身离去。 裴玄死死盯着他的背影,一双眸子充斥着粘稠的血雾。 他想用最狠毒的话语咒骂,可帝王那不屑一顾的背影好似尖刀利刃,戳碎了他最后一丝骄傲。 骂又如何? 除了解一时之气,还能得到什么? 他不想死,哪怕如今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废物,他也不想死。 当初藏着那份布防图不上报,不就是想在关键时刻保自己一命么? 如今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我选后者,我选后者。” 帝王冷嗤了一声,就这种没骨气的东西,他当初怎么会认为他立功回来后,能给她体面尊贵安稳的生活? 真是……抬举了他! … 因着安国公秘密前往了北境,盛京无人压制右都督司马丞,萧痕决定带着云卿即刻启辰回京。 好在花蕊夫人办事周到,早在昨日就命下属收拾整理好了行囊,不至于太仓促。 云卿来时孕吐得厉害,只坐了三日船就走陆路。 如今她不再害喜,于是提议帝王全程航海,这样可以缩短两日时间。 萧痕命顾院首给她把脉,确定她能坐船,不会出什么问题,便采纳了她的提议。 五日后,御驾抵达盛京。 他是瞒着所有朝臣悄悄回来的,入城也无人迎驾。 因着眼下京城局势紧张,而云铮又远在北境,侯府无人帮衬,帝王直接将云卿带进了宫,暂时安置在乾宁殿的西配殿。 不消半日,御驾回鸾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盛京。 而跟这个一块传出去的,还有帝王从边关带回一个女子,那女子已怀有皇嗣的消息。 此讯一出,满朝哗然。 接着,宫里不太平了,各大家族安插在内廷的眼线纷纷行动,开始探查被帝王带回来的女子究竟是谁,是否真的怀孕。 萧痕早就猜到了他们的做派,一回京便命人将乾宁殿护得严严实实的。 他的意图很明显,在册封旨意未下达之前,谁也别想窥探实情。 第370章 唤她母后 西配殿,太后闻讯赶来。 她只带了绿药入殿,当看到云卿微微隆起的小腹时,神色一怔。 好歹为先帝孕育过两个皇嗣,有不少的经验。 她记得她怀胎四个多月时,肚子可没这么大。 尤其是第一胎,这个时间段只将将显怀,要仔细瞧才能瞧出些许弧度。 可这丫头的小腹已经明显凸起,看着像是身怀六甲一般。 这,这绝不是怀孕四个多月该有的孕肚啊。 难不成…… 想到某种可能,太后背脊一阵发凉。 绿药姑姑也很是惊讶,见太后的身体在摇晃,急忙上前搀扶住了她,压低声音劝道: “娘娘先别胡思乱想,向郡主问问缘由,说不定有什么隐情呢。”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不安。 那边,云卿已经在青兰的搀扶下缓步走来。 到了近前,她作势就要行跪拜大礼,太后连忙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阻止她下跪。 “你还怀着身子,不必多礼。” 说完,她的视线在她腹部仔细打量了几圈,又含笑开口,“你这肚子,瞧着比寻常怀孕四个月的妇人要大一些, 顾礼前段时间不是去江南给你把脉了么,他可有说什么?皇嗣是否安好?” 云卿一听这话,就猜到她在担心什么。 无非是怕她怀着裴玄的种,混淆皇室血脉。 再者怕她没和离前就与陛下珠胎暗结,日后无法向天下臣民交代。 她这肚子,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皇嗣一切安好,臣女还要恭喜娘娘呢,顾院首说我腹中怀着双生子,所以这肚子瞧着才偏大了些。” 太后又是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朝身侧的绿药望去。 绿药姑姑脸上堆满了喜色,很是激动道:“娘娘没听岔,郡主说她怀了双生子,您一次能抱两个孙儿啦。” “哎哟。”太后惊呼出声,猛地反应了过来,布满细纹的眉眼染上欣喜与期盼,可见高兴到心坎里去了。 “丫头,你没骗哀家吧?真是怀了双胎。” 云卿笑着给她福了福身,打从心眼里将她奉做了至亲长辈。 “臣女不敢拿皇嗣开玩笑,我知娘娘爱重我,您不妨请顾院首来一趟,再仔细确认确认,咱们都可安心。” 一番话说得漂漂亮亮的,既不会让太后感觉到她是在赌气,又打消了太后的疑虑。 无可指摘! 太后急忙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她下拜。 她对这丫头,是越来越满意了,怎么看都觉得适合入主中宫,母仪天下。 果然,人与人之间还是要往深处了解,不能只看外表,得透过皮囊感受对方的内在美。 好在她当了几十年的皇后,懂得审时度势,没有一味的反对使绊子。 否则不仅会伤了母子天和,还会失去一个好儿媳。 “若是双生子的话,那这肚子比寻常人大一些便说得过去了。” 云卿腼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叫娘娘跟着操心了,是臣女的罪过。”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面容慈祥。 “你现在身子重,那些繁文缛节能免则免,别在这傻站着了,赶紧去坐下。” 说完,她搀着小姑娘朝软榻方向走去。 云卿哪敢捞太后大驾,急忙换了个姿势,改由自己搀扶她。 “臣女扶您过去。” 太后笑了笑,没阻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隆起的肚子。 等入座后,她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抚摸,“之前听顾院首说你害喜很严重,现在可好些了?” 云卿温顺的回应,“已经不吐了,最近胃口也很好。” 太后闻言彻底放了心,“不吐就好,回头哀家亲自嘱咐尚食局的尚宫尚仪,叫她们好生伺候着你。” “谢娘娘恩典。”云卿压着声线开口。 太后见她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眼底蕴出怜爱之色。 “之前可是你主动与哀家说,要将哀家当做亲生母亲奉养的,你见过哪个孩子对父母客套的?” “……” 云卿只觉鼻尖一酸,眼底蕴出朦胧的水雾。 她缓缓抬头,与太后的视线碰撞在一块儿,沙哑着声音道: “那臣女……便唤您母后了,儿臣谢母后怜惜。” 瞧! 多会撒娇! 又多渴望撒娇! 太后眸中蕴出了泪花,缓缓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好好好,叫得好,哀家喜欢你唤我母后,以后要一直这么喊。” 云卿吸了吸鼻子,闷声吐出一个‘好’。 这时,萧痕自正殿折返回来,见太后与云卿拥在一块,忍不住扬了扬眉。 她们的关系,何时这般亲密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前朝事务繁忙,一入宫便被内阁几位大臣缠住了,没来得及去慈安宫看望母后,还请母后见谅。” 云卿急忙从太后怀里退出来,缓缓低垂下头,面颊还带着湿意,又有些窘迫。 他都还没正式册封她为后呢,她就眼巴巴的在太后面前自称‘儿臣’,还唤了‘母后’,怪不好意思的。 太后睨了儿子一眼,没接他的话,而是从头顶取下一根九尾凤簪插在了云卿头上。 “母后没准备见面礼,这九尾凤簪是国母所配之物,赠予你也应景。” 云卿下意识朝对面的男人望去。 见他唇角勾着和煦的笑意,面颊突地滚烫,又急忙垂下头。 萧痕爱惨了她这副模样。 要不是太后在场,他高低得将人摁在榻上,从里到外欺负个够。 邪火升腾,他偏过头轻咳了一声,对太后道:“中秋佳节将至,还得劳烦母后费心操办。” 太后蹙了蹙眉,问:“前线还在打仗,这个时候适合办国宴么?” “无妨。”萧痕颔首开口,“安国公刚抵达北境,对局势不熟悉,朕让他停战一个月, 等各路兵马都调往北境支援后,在发起全面进攻,速战速决,咱们趁机举办国宴,安抚一下民心。” 他就是要用中秋宴昭告天下,他没有将镇北侯放在眼里。 境内百姓该干嘛就干嘛,不必整日里忧心镇北军会南下攻入盛京。 “当然,举办中秋国宴还有另一个目的,朕想……” 说此一顿,他的视线扫过云卿温顺柔美的面容。 太后隐隐猜到了他的心思,试探性地问:“你想在中秋宴上下旨立后?” 第371章 她自称臣妾 云卿紧了紧手中的帕子,抬头朝帝王望去,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一块。 虽然知道这一日迟早会到来,但他们母子将此事拿到台面上探讨,还是勾起了她的期待感。 萧痕盯着她瞧了数息,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朕会命人对外散布立后的消息,届时朝臣们会猜测朕要立那个从边关带回来的神秘女子为后, 中秋国宴,先让她随朕露个脸,看看文武百官是什么反应,等堵住他们的嘴以后再下旨册封。” 太后也朝云卿的小腹望去,隐隐明白了儿子在顾虑什么。 这丫头与裴玄和离才四个多月,却挺着一个身怀六月的妇人才会有的孕肚,一露面怕是会引起轩然大波。 他确实得先堵住悠悠之口才行。 否则这皇嗣的身世便会惹人猜忌,一个弄不好,就是一辈子的瑕疵。 “行吧,就按你说的做。” 话落,她伸手握住云卿的腕骨,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两下。 “你先委屈几日,等陛下扫除那些绊脚石之后再下旨册封。” 云卿没意见。 她都等了四五个月,不急于这一时。 如果她所料不差的话,当群臣与命妇们看到她过大的肚子,肯定会说她怀的不是皇嗣,又或者骂她未和离之前就引诱了君主。 这个好解决,太医院一句‘双生子’,便能叫所有人闭嘴。 当然,那群大臣不会如此轻易让她登临后位的,届时他们还会拿她二嫁之身说事,逼帝王纳她为妃。 这个局也好破,云家军如今正在前线浴血奋战,只要他们联名上书请立她为后,再嘴硬的大臣也得妥协。 若云家军还不够,加上南境的百姓该够了吧? 思及此,她缓缓起身,朝太后与帝王施礼道: “陛下,娘娘,臣女要在所有臣民的拥立下入主中宫,容不得半点瑕疵,特别是我腹中的两个皇嗣。” “好!”太后满脸欣慰,与有荣焉,“这才是一国之母该有的气势,也是永宁侯府嫡女该有的风骨。” “……” 等太后离开后,云卿踱步走到帝王面前,伸手环抱住了他精壮的腰身,仰头笑眯眯的注视着他。 “中秋国宴,臣……妾以准皇后的身份陪王伴驾。” 萧痕看了看她精致的面颊,又看了看顶在他小腹上的孕肚,眸光渐渐幽暗深沉。 他单手掐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捏她下巴,眯着眼道:“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云卿知道他那股子坏劲儿又上来了。 别看他是皇室嫡长子,自幼饱读圣贤书,克己复礼,清风霁月,但骨子里透着一股疯劲,又坏又恶劣。 哪朝哪代的守礼储君会在臣子大婚那日,将新郎官调出京的? 又有哪朝哪代的英明君主会翻臣子后宅,光明正大与臣妻私会的? 他会! 无论是做太子时,还是称帝后,他都在发疯。 不仅自己疯,还将心腹臣子也拉下水陪着他一块疯。 如今瞧着她隆起的肚子,心里该是满满的成就感吧? “嘶~” 愣神的功夫,男人那只不安分的爪子撩起她的衣摆探了进去,刺激得她倒抽一口凉气,身子就那么瘫软在了他怀中。 “臣,臣妾以准皇后的身份陪王伴驾。” 那句带着颤意的‘臣妾’,好似钩子一般,摄去了他的心魂,躁意铺天盖地而来,击碎了他的理智。 他打横将她抱起,大步朝内殿走去。 曾几何时,他心心念念着她能在他面前自称一声‘臣妾’,以他的女人的身份自居。 如今得偿所愿,真是怎么爱都爱不够。 … 永乐今日恰巧出了宫,等她得知云卿归京的消息匆匆赶回来时,被青兰拦在了殿外。 “奴婢给公主殿下请安,殿下留步,那个……我家姑娘现在不太方便见客,要不您先去暖阁歇一会儿吧?” 永乐哪知道自家皇兄那般禽兽,大白天的缠着孕妇折腾。 见青兰拦着不让她进去,一下子急眼了,“本宫都与她同床共枕一块睡过,怎么就不方便见客了? 她是不是在沐浴?没关系的,我也是女孩子,进去瞧瞧也无妨,你别拦着我。” 青兰有些为难,红着脸道:“陛下在里面。” “他在里面又怎样,我又不碍他的……” 话锋戛然而止,似乎想到了什么,小公主的面颊滚烫起来。 她讷讷的转身朝头顶望去,眼下正值晌午,日头最炙热最毒辣的时候,皇兄竟然拉着皇嫂…… 禽兽啊! “公主要不去暖阁歇会吧,这会正热着呢。”青兰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开口。 永乐撇了撇嘴,四下环扫一圈,最后在东配殿的横梁上发现了冥起的身影。 “本宫还有事,你先去忙吧,不必管我。” 说完,她提着裙摆朝那边走去。 “你下来,本宫有话跟你说。” 三个多月没见他了,她想得紧。 皇兄都敢在大白天胡闹,凭甚要她守这破规矩? 冥起不想下去,但这样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也不合礼数。 迟疑片刻后,他无声无息的掠了下来,稳稳落在她面前,拱手道:“属下见过公主殿下。” 永乐咧嘴一笑,拉着他闪进了东配殿。 趁着某人反抗挣扎的间隙,她迅速倾身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般的触碰,来得快撤得也快,好似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却如同一记闷棍敲在了冥起的心间上。 男人眸中激起惊涛骇浪,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就准备离开。 永乐闪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仰头眼巴巴的看着他。 “落荒而逃?我可以理解为你害羞了恼怒了吗?” 暗卫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若真对一个人无情,对方碰了他,他只会冷眼相待,不会想着逃跑。 至少以前她向他表白,拉他的手时,他都跟个木头一样,杵在那里无动于衷。 现在嘛,有进步了。 冥起微微别过头,错开了她明媚炙热的视线,沙哑着声音道: “这里是乾宁殿,请殿下收敛些,要是让哪个朝臣瞧见了,于你闺誉不利。” 说此一顿,他迟疑了下又道:“不管属下对你是否有情,我都要不起你。” “要不起?”永乐嗤的一笑,“你弟娶得了永成公主,你为何要不起我?” 冥起听罢,眼底划过一抹惊诧之色。 第372章 我认命了 她怎会知道他的身份? 谁告诉她的? 云卿么? 她接下来想做什么? 逼迫他回到定远侯府,做个能配得上她的侯府世子? 一系列念头在脑子里闪过,最后又全都归于虚无。 说实话,从她口中听到这些东西,他是有些恼有些怒的,心底也本能的生出了抗拒之意。 陆家…… 定远侯府…… 恨不得他早点死的生父…… 对他下毒手的继母…… 这些都是他不愿触碰的伤疤毒瘤,如今就这么被她血淋淋的扒了出来,摊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一股自我厌弃感油然而生,被她亲了一下而跌宕起伏的心弦瞬间平复下来。 明明窗外日头正盛,她的眸光依旧明亮温暖,可他却觉得遍体生寒。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眸色平静的朝她望去,语调冷漠道:“什么弟弟?什么永成公主? 属下不知殿下在说甚,我还在当值,就不与您细聊了,殿下自便。” 话落,他踱步朝窗边走去,那意图很明显,准备越窗而出。 永乐抿了抿唇,眼底划过一抹懊恼之色。 她刚才心急之下,竟然将定远侯府那个夺走了他一切的世子,称作了他弟弟,他肯定是生气了。 思及此,她急忙提着裙摆追上他,张开双臂挡在了窗台前。 “我,我刚才口无遮拦,说了不该说的,我向你道歉,你别生气好不好?”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拽他黑色劲装的衣摆,眼眶红红的,里面蕴满了朦胧的水雾,瞧着分外可怜。 冥起满脸冷漠望着的她,似乎一下子又变成了之前那个无欲无求,无悲无喜的暗卫首领。 那个会不自觉对她心软的男人,终是收回了仅剩的一丝柔情,又强势的封锁住了自己的心。 不给她任何抚慰挽救的机会。 永乐对上他冷淡疏离的目光,心口抽的一疼。 她扒开他隐藏了十数年的伤疤,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他又无情的将她给推开了。 “最近永成老是跟我作对,说我都快十九了还嫁不出去,用着最刻薄的字眼刺激我, 我,我咽不下这口气,便派人去查定远侯府的错处,准备给她点教训,那毕竟是她夫家嘛, 皇室暗卫的手段你应该清楚,我命他们去调查,他们自然要将侯府扒个底朝天的, 两年前我就猜到你的身份不简单,前段时间又查到定远侯府嫡长子十多年前无故失踪,便联想到了你身上, 如果你不是定远侯的长子,那我为我的无理猜测道歉,若你是,能不能努力努力,为我争取一回?” 暗卫娶不了公主,尤其嫡公主,无论是皇室宗亲还是满朝文武,都会跳出来反对的。 可他若是定远侯府世子就不一样了,历朝历代的公主,不都下嫁公府侯府这等功勋世家么? 只要他肯,皇兄定会想尽办法助他回侯府的。 他们还有希望,就看他愿不愿意为她走这一步了。 “我不是!”冥起淡声开口,语调不容置疑,“殿下查错了,我不是定远侯府世子。” 永乐紧抿着唇瓣。 他回答得太过冷漠太过淡然,反而让她确信了自己所调查到的。 可他不愿意啊,不愿意为了她回到侯府,也不愿意为她争取一回。 心口晕开撕裂般的疼,她泪眼婆娑的望着他,近乎卑微的询问,“我在你心底,连半丝分量都没有吗?” 小公主弓着身子,单手捂嘴,泪珠顺着娇嫩的面颊滚滚而落。 她像是要碎了一般。 当年瞧上裴玄,不过是一时兴起,过了那个劲就不惦记了。 可眼前这人不一样,她倾慕了他好久好久…… 或许在瞧上裴玄之前,他就已经入了她的心,只是那会还小,又顾念着他暗卫的身份,不敢去触碰。 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通晓了男女之情,那份隐秘的情愫才生根发芽,在禁忌的角落里开出花,一发不可收拾。 裴玄带给她的,只是刹那的心动,短暂又微弱。 可他不一样,他赋予她的是痛彻心扉,绵长又浓烈。 她想她这辈子如果嫁不了眼前这人,无论谁做她的驸马,都没甚区别。 冥起漠视她脸上的泪水,瞧着无动于衷,可垂于身侧的手掌却在轻轻颤抖。 看得出来他的内心不似表面这般冷酷绝情,可他太擅长隐忍了,哪怕佳人落泪,依旧坚守着自己的原则。 他缓缓抬手。 永乐的身子一颤,眼底划过期盼之色。 正在她欢喜的认为他会伸手给她擦眼泪,回应她满腔深情时,他却扣住她攥着他衣角的手,一点一点扯落。 永乐面色微僵,迫切的想着抓住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能拗过他,眼睁睁看着布料从自己掌心抽离。 衣角被扯走了,她的心也空了。 冥起缓缓松手,看着她的胳膊无力垂落回去。 “殿下金尊玉贵,从始至终都不是属下该肖想的。” 永乐踉跄着后退两步,背脊抵在窗沿上,娇柔的身子摇摇欲坠。 她惨然一笑。 “终是我异想天开,认为你会为我破这个例,却从未想过自己够不够格, 冥起,不,我应该唤你一声陆廷,你我终是情深缘浅,我认命了, 自今日起,我会搬出内廷,去公主府居住,你放心,我不会再缠着你。” 说完,她稳了稳心绪,将所有的伤痛全都隐藏了起来,缓步朝殿门口走去,边走边补充: “我让你回定远侯府,不仅是为了成全我自己,也为了你着想, 你身为侯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就不该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鸠占鹊巢, 这是身为男人的骨气与血性,无关别的,陆廷,莫叫我瞧不起你。” 冥起如同石雕一般立在窗前,也没看她离去的背影,只低垂着头注视着眼前雕龙画凤的窗柩。 微风拂过,慢慢卷走了独属于她的沁香。 他缓缓攥紧拳头,胸口晕开浓烈的闷胀感,似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血肉喷薄而出。 定远侯府! 永成公主! 他记住他们了。 … 内廷要举办中秋宴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盛京。 这不得不让各大世家猜测帝王此举的目的。 往年前线打仗,朝中碰上什么重大节庆,都直接免了的。 眼下云家军与镇北军正打得不可开交,皇室竟然下旨操办国宴? 第373章 又罢朝 这只是单纯的一场宴席么? 不不不,能在盛京站稳脚跟的,哪个不是人精? 他们都从这事上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苏党官员甚至在想这是不是帝王摆的鸿门宴,意在将他们一网打尽? 毕竟国宴那日三品以上大员的家眷全都得入宫,也就是说,陛下若真的选在这个时候发难,他们的妻儿一个都跑不掉。 晚上,相府。 管家引着两个头戴斗篷的中年男人走到书房廊下,伸手扣了扣房门。 “老爷,徐大人与卢大人过来了。” 短暂的等待过后,室内响起苏相清冷淡漠的声音,“进来吧。” 门推开,只见苏相坐在软榻上,面前的茶壶升腾起袅袅青烟,朦胧了他的五官轮廓。 前线屡屡传来捷报,这也意味着镇北军节节败退,苏相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又不敢轻举妄动。 他如今除了暗中为镇北侯筹集军粮,确保他无后顾之忧以外,完全帮不上忙。 可饶是他源源不断的支援,保障镇北军的后勤,镇北侯还是连失七城,将一盘好棋下得稀烂。 御驾亲征固然能鼓舞云家军的士气,但镇北侯也不至于如此无能吧? 更可恨的是,他还遭了二皇子的算计,如今正义之师变成了叛军反臣,即便侥幸打到了盛京,也名不正言不顺。 他现在有些后悔贸然出手帮镇北侯筹粮了。 若没卷进去,他还能保全家人,官位丢了就丢了,至少子孙能得一个善终。 但现在帮着镇北侯造反,镇北军却大势已去,他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相爷,相爷……” 耳边传来户部尚书卢维的叫喊声,拉回了苏相恍惚的思绪。 他缓缓抬头朝两位同僚望去,伸手指向对面的位置,“坐下聊吧。” 两人入座后,徐尚书直接开门见山的询问,“相爷接下来作何打算?” 帝王悄悄回京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叫他们有了危机感。 之前豫亲王监国时,能力有限,奈何不了他们这些重臣。 如今御驾回鸾,依着陛下的手段与心机,他们若是再不采取应对之策,恐将被一锅端。 苏相轻叹了一声,悠悠道:“还能怎么办?成王败寇,等着被清算吧。” 这话一出,徐尚书与卢尚书齐齐变了脸。 特别是卢维,面上露出了惨败之色。 他是户部尚书,管着户籍,纳税,农耕等方面的事务,苏相偷偷往北境运粮,他可出了很大的力。 正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要是东窗事发,整个户部将血流成河。 至于他,全家老小一个都别想跑。 “之前皇帝不在盛京时,咱们就应该铤而走险,联合司马都督起兵谋夺皇城的, 只要咱们占据了皇城,就掌握了主动权,何至于像现在这般沦为砧板上的鱼肉?” 苏相睨了他一眼,提醒,“当时程阔还在盛京,你认为司马丞那老狐狸敢起兵么? 而且当时局势对我们有利,压根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咱们若逼宫,就无半丝余地了, 你该庆幸当时没有冲动行事,不然现在我们哪还有机会坐在这里商议探讨?早进刑部大牢了。” 卢维被他怼得哑口无言,浑身像是泄了气一般,斗志全无。 他们押错宝了。 原以为镇北侯是块璞玉,越雕越成器,结果没想到是坨烂泥。 对手稍微强大一些,就难以招架,被冲散得四分五裂。 如今的他们,已然被架在了火堆上,若再不想办法自救,便只能被烧成灰烬。 “那咱们该怎么办?” 苏相没理他,偏头朝徐尚书望去,“我托你查的事,你查得怎样了?” 徐尚书听后摇了摇头,“动用了很多人脉,但依旧没有查到陛下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是何许人。” 不等苏相回应,卢尚书冷哼着接话,“还用查么?八成是永宁侯府那个。” 其他朝臣或许还不知道陛下跟永宁侯府嫡女之间的私情,但他们心知肚明。 帝王要宠幸女人,幸的也该是那丫头。 如今将人带回京,还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不就是担心过早的泄露出去,于她不利么? “要我说,索性将他强夺臣妻的事捅出去,叫天下百姓与文武百官瞧瞧他是何面目。” 苏相冷沉沉的望着他,眼底划过一抹鄙夷之色。 当年向先帝举荐他做这户部尚书,就是看他好拿捏,他倒是不负他的期许,一直这么稳定的保持平庸无能。 “如果真是永宁侯府的嫡女,那对咱们来说反而是件好事,能为我们拖延时间。” 卢维满脸疑惑。 徐尚书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相爷说得对,皇帝爱重云氏女,为了她不惜让前线停战一个月, 而这一个月,他定不会在盛京掀起腥风血雨,影响云女册封皇后的,所以咱们还有机会。” 经他这么一说,卢维渐渐明白过来。 “你们的意思是,陛下月余内不会动咱们?” “不错。”徐尚书笃定道,“一来,他不愿影响云女册封,二来,他还没有足够的把握将咱们一网打尽,咱们还有喘息之机。” 说完,他思忖了片刻,又对苏相道:“咱们先看看能不能在朝堂上压制皇帝,若不能,就与司马丞筹谋逼宫吧。” 苏相低垂下头,眼底暗芒闪烁。 良久过后,他用气音冷沉沉的说了声‘好’。 … 翌日。 圣驾回鸾,本该召集文武百官上朝议政的。 可乾宁殿传出消息,称西配殿那位娘娘动了胎气,陛下走不开,让百官先散了,有事等会去乾宁殿启奏。 很快,这位勤政爱民的帝王因宠妃身体不适而罢朝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盛京。 与这个一块传出去的,还有帝王准备在中秋国宴上立此女为后的消息。 御史台一众官员闻讯赶往乾宁殿,纷纷跪在了乾宁殿的正殿门口。 他们倒是没阻止帝王在中秋宴上立后,毕竟都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万一是哪个名门望族的嫡女呢? 母凭子贵,册封为后也说得过去。 他们之所以来乾宁殿跪着,是想请帝王将那女子安置进后宫。 “陛下,乾宁殿乃帝王寝殿,军政要地,后宫嫔妃乃至皇后都不得踏足,还请您另寻宫室安置娘娘。” 西配殿内。 云卿听着魏御史的叩请声,蹙眉看着慵懒倚靠在榻上的男人,问:“你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第374章 安置进凤仪宫 帝王支起腿,将手臂搭在膝盖上面,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云卿美眸圆瞪,耳边不断响起大臣们的请命声,只觉头疼得紧。 乍然换了个环境,不太适应,加上这又是乾宁殿的配殿,空旷肃穆,导致她昨晚失眠,子时才将将睡去。 醒来时,已是辰时初,睁眼看到某人还躺在身侧,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 昨日圣驾回鸾,按道理说今日该举行大朝会,商议朝中堆积的政务。 可他倒好,埋在温香软玉中连西配殿的门都没出,还跟朝臣们扯谎,说她动了胎气?? 他这是要让她成为众矢之的,被天下臣民冠上妖妃误国的骂名吗? “你说话啊。”她压着声线催促了一声,腿也没闲着,狠狠踹向他。 不等她缩回去,皇帝陛下迅速伸手扣住她的脚踝,强势而又不失温柔的将她给拽了过来。 美人跌入怀中,他单手搂着她的腰,迫她卧在他怀里,轻拍着她后背安抚: “娘娘莫恼,小心动了胎气。” 那句‘娘娘’带着调侃的意味,恶劣至极。 于是娘娘红了脸,化掌为拳又在他胸膛上狠捶了两下。 帝王爱惨了她这副俏生生的模样,薄唇划过她娇嫩绯红的面颊,哑声道:“别怕,朕有分寸。” 云卿翻了个白眼。 瞧他这副醉卧美人榻的昏君姿态,也不像是有分寸的样子啊。 哪个明君会在御史们跪地请命时,自个儿躲在内殿里抱着后妃耳鬓厮磨的? 她看他是越发的荒唐了! 昨日就不该答应他暂住这乾宁殿西配殿,哪怕去储秀宫里住着也行啊。 那处是被帝王临幸过却还未正式册封的女子所居的,符合她眼下的身份。 萧痕隐隐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扣在她腰间的手臂缓缓收紧,蹙眉道: “别想那些不切实际的。” 云卿有些无奈,只能先暂时掐灭脑子里的念头,抬眸朝他望去。 “那您跟臣妾说说您究竟想做什么。” 帝王换了个姿势,让她靠得更舒适一些。 “就是想对苏党官员释放一个信号,一个朕宠你爱你,月余内要立你为后,不会大动干戈血流成河的信号。” 云卿听罢眨了眨眼,那扑闪扑闪的睫毛,好似春水一般在帝王心间荡漾开来。 他忍不住垂头,薄唇贴在她如画的眉眼之上,辗转游离,动作缠绵。 云卿微微侧头,躲过了他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开口问: “陛下是想用这种法子安抚住他们,然后再暗中布局,一点一点蚕食?” 圣驾昨日才回京,他不能轻举妄动,只得想办法拖延时间。 而苏党官员也需要喘息之机,暗中部署。 接下来的一个月,君臣之间会暗流涌动,谁胜谁败,端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了。 萧痕拢紧她的身子,柔声道:“你无需忧心,在宫里好好养胎即可,其他的交给我来处理。” 说着,他又垂头朝她隆起的腹部望去。 “不想在生产之时遭太多的罪,就听话一些,配合太医院给你制定的护理方案。” 云卿环住他的劲腰,从鼻孔里发出一个气音,“嗯。” 这时,吴公公鞠着身体走到屏风处,哭丧着脸问:“陛下,御史们跪在正殿门口不肯离去,这可如何是好啊?” 不等帝王出声训斥,云卿急忙攥住他衣襟,劝道:“臣妾住在这乾宁殿确实不合规矩, 陛下给我安排别的宫室吧,若您实在担心,将我暂时安置在慈安宫也行,太后娘娘会照看好我的。” 萧痕蹙起了眉头。 送往慈安宫,还不如送去储秀宫呢,这样至少方便些。 “朕不能夜宿慈安宫,你搬去母后那儿住着,我怎么办?” 最后一句意有所指。 云卿只觉面颊滚起阵阵躁意,有些无奈的问:“那怎么办?您今日要是不给他们一个说法,他们能跪到天黑。” 帝王自有应对之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将她挪到引枕上靠着。 “你先歇会,朕去处理一下。” “……” 正殿外,魏御史瞧见帝王沿着长廊缓步而来,急忙俯身朝他叩拜。 “老臣参见陛下。” 萧痕走至正殿的台阶处站定,单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 “说吧,这又是闹哪出?” 魏御史有些无奈。 他们刚才的奏请声那么大,西配殿怎会听不到? 帝王这是故意跟他们打太极呢。 “老臣听闻陛下从边关带回一怀孕女子,且不论她是何出身,陛下日后给她什么位份, 后宫不得干政是历朝历代都要奉行的礼法,还请陛下遵守祖训,将娘娘安置进后宫,以正朝纲。” 话音一落,其他御史纷纷开口,齐呼,“请陛下将娘娘安置进后宫,以正朝纲。” 萧痕倒是没反驳,只轻飘飘的问:“朕如今二十有四,诸卿认为眼下朕最需要的是什么?” 数位御史对视了一眼,魏御史叩首道:“陛下根基已稳,如今最重要的自然是广纳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 帝王抖了抖宽敞的玄色龙纹衣袖,轻飘飘地道: “她怀着朕的皇嗣,朕将她安置在乾宁殿的西配殿,不过是便于照顾她。” 说此一顿,他突然一转话锋,“待她适应内廷环境后,朕自然会将她安置进后宫,诸位跪安吧。” 魏御史抿了抿唇。 他其实已经猜到西配殿里住着的女子是谁。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要劝谏陛下将人安置进后宫,免得被扣上恃宠而骄的骂名。 他敬畏云氏女,也乐见陛下立她为后。 但让她安居在乾宁殿,那是万万不可的。 “娘娘怀有身孕,是陛下的喜事,也是南萧的喜事,但不能因为她孕育着皇嗣便不顾祖训, 老臣恳请陛下就近选择一处宫室安置娘娘,可距离乾宁殿近一些,方便照应,但绝不能居在乾宁殿。”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距离乾宁殿近些?”萧痕仔细品味着这句话,而后轻笑道:“也罢,就将她安置在……凤仪宫吧。” 这话一出口,皇帝陛下的心情瞬间舒畅了。 他等这一日,等了整整三年,总算能无所畏惧的将她送进那历朝历代最尊贵的女子所居之地。 第375章 你吐过血? 御史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神色各异。 “魏御史,咱们该怎么办?”御史中丞压低声音询问上峰。 魏御史有些迟疑,有些踌躇,“这……陛下尚未立她为后,不宜将她安置在中宫吧?” 萧痕微微眯眼,眸光渐渐冷沉下去,“刚不是魏爱卿说的就近安排么? 怎的,朕退而求其次,让她搬进后面的凤仪宫,你们还有意见?” 说完,他猛地一拂袖,愠怒道:“那就等封后圣旨下达后,再让她搬吧。” 魏御史有些头疼! 他算是看明白了,陛下昨日就是故意让云女搬进乾宁殿的。 今天他们来闹,双方都退一步,帝王就能顺利让她入主中宫了。 他们能怎么办? 胳膊终究拗不过大腿。 好不容易盼着他临幸一个女子,还传出有孕的好消息,可不能再节外生枝。 “若礼部老尚书同意,那臣等便无异议。” 说到底,这还是关乎到礼法,该礼部接手。 他们御史台只要将人请出乾宁殿即可,也算是尽职尽责了。 至于其余的,就交给礼部去操心吧。 萧痕听罢,当即命吴公公去请礼部的老尚书进宫面圣。 … 西配殿。 云卿立在窗边将君臣一番对峙尽收眼底。 他竟是这样打算的,倒叫她有些意外。 “陛下对姑娘真是情深似海,什么都以您为先,为您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青兰在身旁开口。 说完,她又鬼使神差的补充了一句,“对您好也正常啦,前段期间乍闻您离京,陛下都吐了血……” 话锋戛然而止。 她后知后觉自己说漏了嘴,急忙噤了声。 陛下可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们别将他吐血的事告诉姑娘,免得姑娘伤心。 “……” 虽然话锋收得及时,但云卿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她霍然转眸,厉目横扫向青兰。 “吐血?他吐了血?” 青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着声音道:“奴,奴婢说错了,陛……” 不等她说完,云卿大步朝门口走去,迎上了缓步进来的帝王。 “我走的那晚,你吐了血?” 音调里染着颤意,连带身体也在轻轻发抖。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那个寻常的夜晚,自己只是走了数十里水路而已,他竟然因她的离去心伤呕血。 萧痕盯着她水雾氤氲的双眸,缓缓伸手将她拥进怀中。 “不过是急火攻心罢了,没伤到元气,你别难过。” 云卿将额头抵在他绣着金龙的衣襟上,嗅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龙涎香气息,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他是九五之尊啊,坐拥四海御极天下,世间万物尽在他脚下,却受困于情之一字,能渡还好,若不能渡,便只有肝肠寸断。 这样的男子,放眼整个天下还能寻到第二个么? 应该是不能的。 她何其有幸,能成为他肩负厚重江山时握在掌心的那抹温柔。 这大概是在菩提树下跪个千万年,也求不来的情缘,她不过顺手一救,便拥有了如此际遇。 上苍虽然夺走了她的亲情,却给了她世上最纯粹最贵重的爱恋。 “我没有想过要离开你,是阿铮见我心情低落,才将我送往江南的。” 帝王将脸埋在她柔顺的发丝间,沙哑着声音道:“嗯,我知道。” 云卿用力抱住他的腰,哽咽着开口,“你知道是一回事,我亲口与你说又是另一回事。” “好好好。”皇帝陛下唇角含笑,眸光柔得能溢出水。 “朕认真听着,牢牢记着,朕知晓你不会离开我,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云卿吸了吸鼻子,缓缓伸手贴在他起伏的胸膛上,五爪飞龙在她掌心腾跃,这是至高的皇权,承载了社稷,也装下了她。 “等会礼部的老尚书过来后,陛下与他商议将我安置在凤仪宫的偏殿吧。” 她毕竟还未正式册封,名不正言不顺的,就这么住进中宫正殿确实不妥,也于理不合。 反正那正殿迟早是她的,也不急于这一时,平白给人落下话柄。 萧痕垂头睨向她,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瞧见她柔美的侧脸,她就那么乖顺的靠在他怀中,恬静温婉。 谋了三年才到手的女子,他怎舍得让她进后宫住偏殿? “你无需操心这个,朕自有安排。” 云卿张了张嘴,目光触及到他那副‘恨不得给她世间一切’的模样后,又堪堪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行吧,陛下怎么高兴怎么来。” 说此一顿,她转移话锋道:“你闹得这么大,就不担心那些知道咱们有私情的人,提前将我怀孕的消息捅出去么?” “他们不敢。”帝王笃定道,“扫了朕的兴,后果他们承担不起。” “……” 也对,苏党官员如今只想粉饰太平,给自己争取反击的机会,又怎会在这个时候触帝王的霉头,逼他发疯? “那臣妾就安安心心的等中秋国宴,等陛下的封后圣旨咯。” 萧痕拍拍她的背,“嗯,等会礼部尚书过来,朕让他去钦天监选吉日拟旨,应该就在中秋前后,你再等等。” 云卿仰头看向他,“陛下亲拟。” 帝王微微垂首,与她额头相抵,“那是自然。” 小半个时辰后,吴公公来禀,说礼部尚书已候在正殿外。 萧痕嘱咐灵染去御膳房取些点心过来给媳妇服用,这才起身离开。 来到正殿,礼部尚书颤巍巍的行至他面前,艰难的跪地叩首。 “老臣参见陛下。” 帝王道了声‘免礼’,示意吴公公将人扶起来。 待他起身,萧痕就笑着开口,“老爱卿,半年之约到了,朕来向你交差。” 那语气,还挺得意的。 “……” 老尚书又好气又好笑。 他跪请他立名门望族的闺阁女子为后,他倒好,寻了个二嫁之女。 差是交了,但难免有些瑕疵。 不过转念一想,有总比没有要好。 尤其是云女现在怀了身孕,那就更好了。 帝王立后纳妃,不就是为了延绵子嗣么? “陛下总算圆了老臣一桩心愿,老臣感激涕零啊。” 说着说着,他又把自己给说哭了。 萧痕趁热打铁,“云氏住在乾宁殿确实不妥,朕打算将她送去凤仪宫安置,不知老爱卿有何看法?” 老尚书入宫前已经得知了情况,心底暗骂御史台那帮御史狡猾,又不得不接下这烂摊子。 谁让礼部专司礼仪,负责天子登基,大婚等事宜呢? “依南萧礼法,暂未册封的女子不得居中宫,陛下这不是为难老臣吗?” 萧痕负手而立,语调平缓道:“云氏怀了双胎,顾院首已确诊,不知这份功劳能否让礼法为她破个例?” 第376章 准皇后 双胎? 老尚书愕然,眼底划过一抹惊诧之色。 可诧异过后又开始怀疑帝王的说辞。 “陛下别不是在诓骗老臣吧?” 双生子哪有那么容易怀的?整个盛京近二十年来,也唯有豫亲王妃曾诞下过一对龙凤胎。 至于其他勋贵世家,听都没听说过。 萧痕缓步朝窗边走去,边走边道:“事关皇室传承,朕又岂会诓你? 再说了,咱们之前定下半年之约,如今朕已在期限内寻到合适的皇后人选,这还不能证明朕是守信之人么? 若你实在存疑担忧,自可去太医院寻顾礼,让他将云氏的医案存档拿与你看。” “……” 帝王都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老尚书哪还敢质疑? 转念想想,南萧皇室祖上出过不少的双生子,有这样的先例在,云氏怀双胎似乎也不足为奇。 管他呢,陛下一次性得两位皇嗣,此乃普天同庆之大喜事,身为臣子,欢欢喜喜的向君主道贺就行了。 “老臣恭喜陛下!” 眼看老尚书又要下跪,萧痕缓缓伸手扶住了他。 “老爱卿年事已高,不必拘于这些繁文缛节。” 语落,他又一转话锋道:“你觉得礼法能为她破这个例么?” 虽然是询问,但脸上透着一抹不容置喙的神色。 老爱卿深知帝王心意已决,谁阻止都没用。 其实他完全没必要征求他的意见,召他入宫,耐心与他说这事,不过是顾念他劳苦功高,给他一些面子。 君恩浩荡,他自然不能再倚老卖老,古板迂腐。 当即他便弯下了腰,恭敬道:“娘娘身怀双胎,若能诞下皇子稳固国本,便是于社稷有功,为她打破一些老规矩也是可行的。” 帝王听罢,眼底蕴出满意的笑。 他本就不是什么墨守成规的君主,连谋夺臣妻这种荒唐事都做得出来,那些祖训什么的自然也束缚不了他。 要不是昨晚媳妇儿无法适应乾宁殿的环境,闹了大半宿都没睡,他都没打算送她去后宫。 乾宁殿又如何? 只要她乐意住,谁劝谏都没用。 可这宫殿到底是帝王处理日常政务之所,平日里百官进进出出的没个消停,不利于她养胎。 比起这里,后宫反而更自在些。 他不是先帝,内廷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东西十二宫全都空置着。 她要是在凤仪宫住腻了,还可搬去别的宫殿。 整个内廷数千间宫室,每日不重样的住,都够她倒腾几年了。 “既然老爱卿觉得可行,那朕便命内务府收拾凤仪宫,尽快将人送过去安置。” 老尚书心中一叹。 他什么时候觉得可行了? 分明是陛下堵了所有的后路,他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附和他。 “老臣虽然支持您的决定,但您还是得给臣民们一个交代吧?若有人闹起来,礼部该怎么应对?” 萧痕敛眸沉思了片刻,开口道:“就说皇室在挑选册封的吉日,老爱卿有空去一趟钦天监吧,为朕为皇后定个好日子。” 礼部尚书见他将后面的事情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便知立云氏为后是铁板钉钉,绝无更改的可能了。 也罢,云氏就云氏吧,她在民间威望高,深受百姓的爱戴,立她也算是顺应民意。 加上云家军现在在北境平叛,立永宁侯府嫡女为后,可安军心。 有军与民的支持,后世应该不至于像骂先帝与孝慈皇后那般骂陛下与云氏。 如此就够了。 再加上云女如今怀着双胎,无疑是锦上添花,再好不过。 “老臣这就去钦天监。” … 陛下决定将怀孕女子挪出乾宁殿,安置进凤仪宫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盛京。 知情的家族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皆沉默不言。 而不知情的家族正在绞尽脑汁的调查此女究竟是何许人也,竟勾得不近女色的新帝临幸,还许以凤位。 要知道数月前朝臣请命立苏女为后,百姓请命立云女为后,这位皇帝陛下却无动于衷,最后谁也没选。 两位侯府嫡女,无一人入帝王的眼。 倒叫边关来的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夺得圣宠,入主凤仪宫。 从相府嫡女苏雪柔,到国舅府嫡女郭嫣然,再到镇北侯府嫡女苏鸾,最后到永宁侯府嫡女云卿,跪请帝王立后的声音从未停过。 结果这些名门望族的千金全都落了选,输给一无名无姓甚至无家世无背景的民间女。 怎不叫人咋舌? 接下来两日,市井之中全是关于这位准皇后的传言。 好奇啊! 陛下将人藏得严严实实的,连半点风声都不肯透露,还在册封前就把人安置进凤仪宫,谁不好奇? 好在中秋国宴将至,那位神秘的准皇后一定会随陛下赴宴,届时便能一睹这让勤政的帝王不早朝的娘娘究竟是何模样了。 想必……倾国倾城吧! 康宁大长公主府。 正院的暖阁内传出一阵阵压抑的抽噎声。 榻上,一个身穿杏色长裙的少女埋在引枕内,呜呜的哭泣着。 她是康宁大长公主与驸马的嫡女,名叫余茵,今年十七岁。 先帝疼爱这个嫡亲的外甥女,经常召她入宫陪公主们一块玩耍。 久而久之,少女便对皇室那位面如冠玉清风朗月的大表哥生出了倾慕之情。 以前太后钟意苏雪柔,钟意郭嫣然时,她知道自家大表哥不会立她们为后,便安心待在公主府,静等时机。 后来朝臣请立镇北侯府嫡女,百姓请立永宁侯府嫡女,她仍旧没有危机感,觉得此二人也不可能入表兄的眼。 直到前几天圣驾回鸾,陛下从边关带回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还将其安置在乾宁殿,她才有了危机感。 因为直觉告诉她,大表哥这回怕是动了真格。 后又听闻帝王要将那女子安置进凤仪宫,她彻底慌了。 “母亲……我该怎么办?” 康宁大长公主轻拍着她的背,叹道:“为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原以为相府跟国舅府嫡女出局,这皇后之位就该轮到你了, 毕竟盛京有资格立为皇后的闺阁女子,一只手也数得过来,她们出事,你的胜算便是最大的, 可,可我哪里想到陛下会从边关带女子回来,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余茵吸了吸鼻子,问:“母亲查出她的身份了么?” 第377章 将她弄下来 一听这话,康宁大长公主脸上便露出了挫败之色。 她历经三朝,又是皇室的嫡公主,在内廷自然有不少的心腹跟眼线。 可任她怎么调动他们去查探乾宁殿西配殿的那女子,都无功而返。 她那好侄儿,藏得太严实了,除了御前的人,谁都别想靠近乾宁殿。 而想要撬开御前宫女与宫监的嘴,比登天还难。 除非用刑! 可一旦用刑,乾宁殿总管吴正德会第一时间察觉,反而会暴露自己。 她不能让陛下知道大长公主府的野心,继而猜忌整个余家。 “没有,乾宁殿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各大世家的探子都无功而返。” 余茵一下子卸了气,面露颓败之色。 短暂的沉默过后,不知想到什么,她霍然抬头。 “母亲,你说那女子会不会是……永宁侯府的嫡女云卿?前段时间大表哥不是很重视她么?” 大长公主蹙了蹙眉,“怎么会?云氏女一直待在侯府不曾出京,前段时间她还露面了呢, 而陛下从边关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据说小腹隆起,孕期差不多已经六个来月了, 而六个月前,云氏还不曾跟裴家子和离呢,陛下是守礼之君,又岂会染指臣妻,落下千古骂名?” 余茵撇撇嘴,猛地倾身扑进大长公主怀里。 “我不管,母亲一定要帮我阻止大表哥立后,我倾慕他那么多年,绝不会如此轻易的放弃。” 大长公主听罢,眼底划过一抹迟疑之色。 眼下大局已定,礼部跟钦天监都在择册封的吉日,而那神秘女子也即将入住凤仪宫,她们还怎么阻止? “茵儿,咱们没机会了,你要不放弃吧。” 余茵的眼眶渐渐泛红,倔着性子道:“不!我不放弃!无论如何我都要拼一把。” 大长公主思忖了片刻,试着道:“等中秋国宴瞧瞧那女子是谁再说。” 余茵咬了咬后槽牙,阴恻恻的道:“不管她是谁,我都要想办法将她弄下来。” 她好不容易熬废苏雪柔郭嫣然,盼到镇北侯造反,苏鸾被踢出局,如何能让那低贱的民间女越过她去? 大长公主看着女儿固执的面容,不敢逼得太紧,恐她冲动行事,捅出什么大娄子。 “好好好,等为娘先弄清对方的身份背景,咱们再从长计议。” “……” 这时,外面传来婢女的通传声,“殿下,少夫人在外求见。” 一听‘少夫人’,大长公主面上露出不耐之色。 “不是叫她在听雨轩好好待着么?马上就要临盆了,她还瞎跑作甚?” 程雅乃安国公府的嫡女,父兄皆为新帝心腹,程家满门在这一代的权势可谓到达了顶峰。 也正是因为有一个强大的娘家,叫程雅有恃无恐。 可大长公主养尊处优被人奉承了大半辈子,哪受得了儿媳跟她顶嘴? 从程雅嫁进余家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婆媳俩没法和睦共处。 加上她生了一个女儿,如今腹中怀的也是女儿,更叫大长公主不喜。 为儿子张罗纳妾的事吧?又惹怒安国公。 不纳吧,儿子无后,她又咽不下这口气。 明明是皇室长公主,却要迁就自己的儿媳,谁忍得了? 她如今只盼着程氏能快点临盆,若真的又生一个女儿,她便有了为儿子纳妾的由头。 “母亲,儿媳有事与您商议,还请您抽出些时间听我说几句。” 程雅的声音自外面传来,拉回了大长公主恍惚的思绪。 她朝女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收敛一下脸上的表情。 余茵不情不愿的整理仪容,嘴里嘀咕,“一胎两胎都怀的女儿,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她有什么脸往咱们跟前凑??” 大长公主瞪了她一眼,然后不耐烦的朝门口道:“进来吧。” 片刻,程雅撑着高高隆起的小腹走进暖阁。 她眼下已怀胎九个多月,即将临盆。 朝上首的大长公主屈了屈膝后,颔首道:“婆母,刚安国公府传来消息,称我母亲不小心摔了跤,磕得挺严重, 眼下我父兄都在边关御敌,府中没个主事的,这会恐怕已经一团糟了,我实在是不放心,想回去住几日。” 一听她说要回娘家,大长公主的面色瞬间冷了下来。 加上她还刻意提起上战场的父兄,摆明了在炫耀程家深得帝心,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你如今临盆在即,还跑出去折腾作甚?给我回听雨轩躺着去。” 程雅早就猜到是这么个结果,也不生气,只轻飘飘地道:“我今日必须回娘家,还请婆母准许。” 大长公主本就恨极了她与她对着干,如今竟还当着婢女们的面顶撞她,怒火蹭的一下就窜了起来。 “程氏,你别忘了你是出嫁女,一天到晚尽往娘家跑成何体统?我再说最后一遍,回听雨轩躺着去。” 程雅耸耸肩,转身朝外面走去,边走边吩咐,“桃红柳绿,备马车,回国公府。” “你……” 大长公主气得摔了茶盏,刚准备喊管家拦她,被一旁的余茵给制止了。 “娘。”她压低声音开口,“程氏去娘家小住岂不更好?您可以为兄长安排纳妾的事了。” 大长公主将到嘴的呼喊压了回去,眸光微闪间,心底已经有了成算。 “你说得对!” “……” 余茵从门口收回视线,抱着长公主的胳膊撒娇,“娘,我都为您出谋划策了,您是不是也应该帮帮女儿?” 大长公主疑惑的望着她,蹙眉问:“你这话何意?” 余茵眼底划过一抹精光,咬牙道:“您去趟宫里,向太后娘娘打听打听那女子的情况,看能不能探出她的身份。” “……好吧!” … 帝王离京前就命吴正德秘密修缮了凤仪宫。 因此内务府只需要添置一应物品即可,短短两日时间便办妥了此事。 凤仪宫正殿内,云卿立在龙凤呈祥苏锦屏风前,仔细打量着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先帝在世时,她曾来过这里给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请安。 娘娘一身金丝凤袍端坐在主位上,雍容华贵,盛气逼人。 那时她哪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这宫殿的主人,执掌凤印接受内外命妇的三拜九叩? 帝王凑上来,自身后搂住她。 “因着要暂时隐瞒你的身份,所以无法大张旗鼓的迎你入凤仪宫,你可怨朕?” 第378章 不正经 嘴上虽然这么问着,但眼底却蕴出了得意的笑。 他总算凭着自己的本事一点一点筹谋,成功将人弄到了手。 从今以后,他夜夜宿在凤仪宫,睁眼便能看到心尖尖上的女子,光是想想就美好。 那种满足感与成就感,比登临帝位执掌乾坤之时还要浓烈。 云卿感受到了他的好心情,猜他现在一定是意气风发的,如那十五六岁纵马扬鞭的少年郎。 这其实是个很容易满足的男人,只要她乖乖的待在他身边,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任她作天作地都行。 可要是敢脱离他的掌控,他就敢发疯,闹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一把锋利的刃,得配上合适的鞘。 而她就是这位杀伐果断运筹帷幄的帝王最契合的鞘。 有她在,于朝廷于黎民于社稷都是好的,所谓阴阳调和,才能恩泽万物。 “陛下已经给了臣妾这世上最好的,臣妾又怎会心生怨念?” 萧痕扬眉一笑,薄唇划过她白皙的脖颈,轻咬住圆润耳垂。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肚子里怀了两个小东西,否则朕非得掳你去凤榻上好好翻滚厮磨一番不可。” “……” 聊着聊着又开始不正经了。 皇后娘娘只觉双腿发软,整个人如同一汪春水般瘫在了他怀中。 这可真是个勾魂摄魄的妖孽!!! “你越来越有做昏君的潜质了。” 皇帝陛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嗯,自你救下朕的那刻开始,你就该有这样的觉悟了。” 这人可真是…… 云卿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 她入宫,他好像格外的兴奋。 也不知道那股子坏劲儿打哪来的,叫人抓心挠肝,平白的生出羞耻之感。 眼看某人的爪子就要顺着衣摆探进去,她急忙伸手攥住,偏头嗔瞪了他一眼。 “这里是凤仪宫正殿,你老实点。” 中宫正殿,与乾宁殿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一个是接见内外命妇的地方,一个是接见文武百官的地方。 她曾来这里朝拜过上任皇后,那种皇家威仪与肃穆是刻在骨子里的,叫她在此处与他厮混,有些难为情。 帝王看着她脸上如同处子般的羞涩与腼腆,越发怜爱,第一次生出了‘孩子是累赘的’念头。 如果没有怀孕,这会儿…… 他闭了闭眼,强压下体内的躁意与蠢蠢欲动。 “若这胎能生个一儿一女,咱们以后就不生了。” 云卿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又好气又好笑。 “那不行,陛下几个月前与臣妾说过,得要两个儿子,一个继承皇位,一个继承侯爵,以后不生怎么可以?” 帝王摸了摸鼻子,开始耍赖,“朕说过么?何时?朕怎么不记得了?” “……” 皇后娘娘忍了忍,没忍住,猛地屈起腿往后一踹,后脚跟踢在了某人的小腿上。 接着,空旷的大殿内响起帝王爽朗的笑声。 “傻卿卿,如今侯府有你弟弟传承香火,何须咱们费这个心思?” 云卿也笑了,“陛下说得对,云家有后,无需我再操心。” 说完,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拉着他去逛凤仪宫的东西配殿。 一会说要将东配殿留给未来的太子。 一会又说要将西配殿留给小公主。 孩子还没出世呢,就已经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 萧痕在一旁聆听着,凝视着,幻想着,脑海里渐渐浮现出她在正殿处理宫务,太子公主在东西配殿来回奔跑的画面。 那是人世间最温情的最幸福的场景。 “好!都听皇后娘娘的,娘娘说怎么安置,就怎么安置,以后整个后宫都由你做主。” 说此一顿,他凑到她耳边轻咬,厮磨,“朕也由你说了算。” “……” … 慈安宫。 太后正在翻看内务府递过来的关于中秋国宴的章程。 每看几眼,她都要伸手揉一揉眉心,然后轻叹几声。 “唉,其他太妃太嫔们都已经颐养天年不问琐事了,也不知道哀家还要操劳到什么时候?” 绿药姑姑在一旁侍奉茶水,闻言笑道:“快啦快啦,等咱们的皇后娘娘顺利生产,您就能将宫务交给她打理了。” 也对! 太后顺心了,一下子干劲十足。 “以前与霍贵妃争主理后宫之权争得头破血流,如今想想,挺没意思的。” 绿药姑姑抿唇一笑。 有这种想法的,恐怕不止太后一人,所有的太妃太嫔估计都是这样的心思。 先帝已逝,争宠的对象没了,谁还乐意去折腾? “那您就等着皇后娘娘生产,到时候左手抱一个右手抱一个,天天含饴弄孙。” 太后听罢,眼底划过一抹期待之色。 与她一般年岁的命妇,早就做了祖母抱了孙,她盼了数年,如今总算能得偿所愿了,怎能不高兴? “你说得对,以后哀家一手抱一个,再也不用羡慕旁人了。”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宫女的通传声,“娘娘,康宁大长公主求见。” 一听这话,太后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她来得倒是时候,宣吧。” 绿药姑姑借着给太后递水的间隙,凑到她耳边低语,“恐来者不善,娘娘提防些。” 太后眼底划过一抹精光,转瞬即逝。 片刻后,康宁大长公主在女官的引领下走进正殿。 行至台阶前,朝上首屈膝行礼,“臣妹见过皇嫂。” 太后温和的笑了笑,朝她招手,“到我这里还客套什么?赶紧过来坐。” 大长公主抿唇一笑,提着裙摆走到榻前入座。 “好些时日没入宫来看望皇嫂了,皇嫂身体可安康?” 太后捉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两下,“哀家一切都好,倒是你,听说身体不太爽快,怎的了?” 话虽这么问,但太后心里跟明镜似的。 八成又是与儿媳妇掰手腕,结果输了,伤了身为长公主的傲气与脸面。 程家父子如今得陛下重用,哪怕她是皇室公主,也动不得程氏。 这大概就是勋贵世家的底气。 “没事。”大长公主笑着开口,“上了年纪,难免有些小病小痛的,不碍事。” 话落,她开始琢磨怎么引入到正题,完成此行的目的。 见案几上摆着关于中秋节的各类章程,以及宴请名单,菜谱,脑子里灵光一现。 第379章 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顺手捞起近前的菜谱翻看了几眼。 “这陛下迟迟不立后怎么行?皇嫂都为他操了半辈子的心,总不能在颐养天年的年纪还为他打理后宫吧?” 太后一听这话,就隐隐猜出了她此行的目的。 原来是进宫打探消息的。 “唉,谁说不是呢,哀家熬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到他即位, 原本想着可以松快松快了,结果倒好,他还将后宫这摊子事扔给我打理。” 说到此处,她突然一转话锋,“不过眼下好了,他从边关带回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还准备立她为后,瞧着像是收了心。” 大长公主转了转眼珠,顺势问:“也不知那女子长得是何模样?出自哪个世家大族? 竟让向来不近女色的陛下动了立后的心思,还提前将她安置进了凤仪宫。” 太后就知她是来打探情况的,眼底不禁划过一抹讥讽之色。 怎么,她以为弄清了那女子的身份背景,就能将人解决,然后扶持自己的闺女上位? 别以为她不知道余家打的什么主意。 想出一任皇后,往上再迈两步?那也得看她女儿能不能入皇帝的眼。 “不瞒你说,连哀家都没见着那女子,不知她是何身份,长什么模样。” 没见着? 大长公主心中冷笑。 眼线回禀时说圣驾回鸾的当天太后就去了乾宁殿西配殿,还在里面待了小半个时辰,这叫哪门子的‘没见着’? 当然,她不会傻到质问太后以下犯上。 稳住情绪后,笑着开口道:“即是这样,那臣妹不如陪皇嫂去瞧瞧吧, 听说陛下今日送她去凤仪宫安置,臣妹正好去拜见一番,全了这礼数。” 太后迟疑了片刻,摇头道:“皇帝将她捂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外人窥探到半分,咱们贸然过去,不太合适吧。” “怎会。”康宁大长公主耐心劝说,“他防的是外人,又不是防咱们,咱们过去瞧瞧,说不定他心里高兴呢。” 太后见她不死心,微微皱起了眉头。 看来含蓄的说作用不大,有种事还得摊开了拿到台面上来讲。 “如果哀家没记错的话,茵儿今年也十七了吧?该议亲了。” 大长公主面色微僵。 太后睨了她一眼,又继续道:“你历经三朝,是个谨慎之人,应该知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哀家一直将茵儿当做自家的亲女看待,她虽然只是郡主,但日后的婚事可参照公主的举办, 这也算是……哀家为先帝疼疼他这个外甥女吧,茵儿也享得起这份尊荣。” 言外之意:以公主之尊出嫁,是皇室能给的最大体面,再贵重的身份就别想了,不可能。 一股恼意自胸腔窜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大长公主缓缓攥紧了手中的绣帕,强行压制着。 她不傻,怎听不出太后话语里的告诫?怎听不出她这是让余家安守本分? 如果皇兄还在世,以他对茵儿的宠爱,定会欢欢喜喜促成这门婚事吧? 到底是舅妈,哪有舅舅那般疼爱外甥女? 知道此行怕是要无功而返,她死死咬住了后槽牙。 可这里是慈安宫,容不得她放肆。 “看来皇嫂十分满意陛下带回来的那个女子,那臣妹在这先祝帝后伉俪情深,白头偕老了。” 太后懒得与她计较,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哀家以前也钟意郭氏女,可陛下瞧不上,任凭她再优秀又如何? 朝臣们折腾了那么久,又是苏家女,又是郭家女的,最后如何了?还不是全都无功而返? 康宁,你是先帝胞妹,陛下亲姑,只要你以后不行差走错,陛下会保你一辈子富贵无忧的。” “可……” “好了,哀家言尽于此,你无需多说,我乏了,你跪安吧。” “……” 大长公主带着愤怒与不甘离开了。 太后看着她气急败坏的背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似讥讽似嘲弄的笑。 “不撞南墙不回头,到时候可别怪哀家没提醒她。” 绿药姑姑躬身走到她身后,轻轻为她揉肩。 “娘娘提点她是情分,她若不听,便只有看她去碰壁长教训了。” 太后点点头,“是这么个理。” 话落,她转眸朝窗外望去,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永安宫的一处屋檐。 “午后你去永安宫传旨,召她过来一趟吧。” 绿药姑姑动作微顿,压低声音问:“娘娘是想将凤仪宫的情况告诉淑太妃?” 太后抚了抚额,“哀家若不跟她讲和,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便是哀家的儿媳。” “娘娘英明。” … 大长公主憋了一肚子气回到公主府,摔了正殿的茶杯茶盏。 余茵询问她情况,被她疾言厉色的训斥了一顿。 “本宫倒要瞧瞧那女子是何方神圣,竟叫这对天家母子如此维护。” 说完,她又对女儿道:“你沉住气,别一副出了事就天塌了的模样,封后的旨意还没下呢。” 余茵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好,我听母亲的。” “……” 大长公主看了眼窗外的日头,当即吩咐管家给儿子房里塞人。 她要趁程氏不在,悄悄办妥此事。 “若他不从,就用些手段。” “是。” 管家退出去后,贴身女官凑上前,压低声音道:“殿下,万一少夫人诞下男孩呢?届时咱们怎么收场?” 毕竟隔着一层肚皮,即便太医诊出是女孩,但也有误判的可能。 如果程氏顺利产下男婴,而公子这边又纳了妾,到时候怎么向安国公府交代? 程家父子可不是盛京那些靠祖上阴封混日子的无能之人,一个左都督,一个御林军统领,一门双将。 到时候闹起来,和离还算是体面的,说不定程家会甩出一纸休书,那…… 康宁大长公主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看她肚子,像是个女婴,太医也说是女婴,错不了,按照本宫说的去做便是。” “……” … 凤仪宫。 云卿歇了个响,醒来看到永乐斜靠在软榻旁。 她撑着后腰坐起来,笑问:“你何时进的宫?” 自那日与冥起不欢而散后,小公主很有骨气的搬去了公主府。 瞧那模样,像是要彻底放弃了。 云卿也不好说什么,情之一字,唯有自渡方能解脱。 永乐扶着她靠在引枕上,笑眯眯的道:“回皇后娘娘,臣妹半个时辰前入的宫。” 云卿看着她俏皮的模样,心中一叹。 这丫头表面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但近几日怕是在公主府抹了不少泪。 “你……” 永乐知道她想说什么,可自己没心情聊这个。 她迅速开口打断,“皇嫂,你猜皇兄将裴玄安置在了哪儿?” 第380章 裴玄入宫做太监 云卿换了个姿势倚靠,好整以暇的注视着她。 裴玄? 自上次帝王在江南别院地牢见过他以后,她就不知人去了何处。 眼下听永乐提起,心中虽毫无波澜,但还是有些好奇陛下将他安置在了哪。 “你皇兄的醋劲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敢当面询问他关于裴玄的下落?殿下要是知晓,不妨与我说说。” 永乐闻言哈哈大笑。 “你这话,还真说到点子上了,我皇兄确实是个醋缸,若我与你待的时间太久,他估计还得提防我。” 云卿满脸无语。 别说,这事他干得出来。 “说重点。” 小公主眨了眨眼,凑到她耳边道:“人如今在掖廷,据说是想让内务府给他分配差事。” 云卿听罢,眼底划过一抹惊诧之色。 掖廷乃禁宫专门关押犯事宫女与太监的地方,陛下将人安置在那,这是何意? 还有,什么叫‘让内务府给他分配差事’,难道陛下要将他留在禁宫做太监不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云卿心中越发的诧异。 裴玄是谁? 那可是一品国公府的世子,受了朝廷册封的。 而且他还有功名在身,是先帝朝的三甲进士,先帝钦点的探花郎。 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弄进宫做个卑躬屈膝的阉人……光是想想就觉得耻辱。 “你,你皇兄要将他留在宫里?”太过震惊,皇后娘娘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永乐又眨了眨眼,问:“皇嫂莫不是心疼……唔。” 不等她说完,云卿急忙伸手堵住了她的嘴。 “小姑奶奶,你悠着点儿,这要是让你皇兄听到了,哪有我好果子吃?” 她怕极了那人吃醋。 对,他是不会打她也不会骂她,更不会冷落她,但他会在床上折腾她啊。 而她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个。 那男人无师自通,学了一大堆的花样,每每弄得她叫苦不迭。 这要是招惹了他,后果只会更严重。 永乐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抿唇偷笑起来。 笑完之后,她又调侃,“都是些甜蜜的惩罚,这满盛京的女子想要还得不到呢。” 云卿被她说得俏脸一红,美眸圆瞪,“怎的越说越不正经了?” 小公主觉得吧,她这皇嫂自怀孕后越来越水嫩娇羞了,整个人就好似枝头开得正盛的花蕊,透骨生香。 “都与我皇兄做了快半年的夫妻,你怎么还这么……” 眼看嫂嫂脸上蕴出恼意,她又急忙改口,“好啦好啦,我不笑话你了,咱们言归正传吧, 裴玄如今还关在掖廷,皇兄那里暂时没有旨意传达,依我看,庆国公怕是要舍了这个儿子。” 为一个野种逼走妻子,还绑架庶弟庶妹,这样的人,如何做公府世子? 当然,很重要的是裴玄被沈妙云给踹断了根,已无法为裴家延续香火,如此废物留在家族还有何用? 庆国公膝下除裴玄这个嫡子外,另有三个庶子,公府爵位断不了。 对了,裴玄私通北境叛军,庆国公府虽然没有参与其中,但免不了被牵连。 这公爵,八成是保不住了。 云卿听后敛眸沉思了片刻,淡声道:“入宫做太监对裴玄而言确实很耻辱,可我不愿看到他在内廷晃悠,扫兴。” “这个好办啊。”小公主开始出谋划策,“内廷那么大,将他扔远一点就是了, 他以前那般羞辱你,践踏你,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让他尝尝被折辱的滋味。” 而入宫做太监就是最好的报复。 自此,她是被帝王捧在掌心宠爱的皇后,而他却是禁宫随便一个小太监都能羞辱的阉奴,多好! 云卿想了想,开口道:“这事交给你皇兄去处理吧,他心底憋着气呢,合该让他发泄发泄。” 自己放在心尖上惦念的女子,被另一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玩意儿肆意践踏,身为帝王,总得出这口恶气。 小公主点点头,不再聊这个,一转话锋道: “我听说康宁姑母去了慈安宫,应该是与母后发生了什么争执,小半个时辰后怒气冲冲的回了公主府。” 云卿一听康宁大长公主,眸色就淡了下来。 程雅的婚姻不顺,全拜这位长公主所赐。 哪怕她是陛下的亲姑,她依旧对她生不出什么好感。 加上万寿节那日被她刁难,便越发的不想与她打交道了。 “你要不要去慈安宫瞧瞧母后?” 永乐摇了摇头,“母后这两日在操持中秋国宴,忙得紧,我就不去打搅她了, 你放心吧,母后在后宫倾轧了二十多年,与霍贵妃斗法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她不会吃亏的, 反倒是康宁姑母,她乃尊贵嫡长公主,傲慢惯了,在母后那里讨不到什么好的。” 听她这么说,云卿便不担心太后了。 “走,陪我去后花园逛逛。” 凤仪宫后面有一片园子,占地不广,但里面种了许多名贵花草,赏心悦目,云卿很喜欢那一处。 永乐自然依她,搀扶她下地后,姑嫂俩朝外殿走去。 … 慈安宫。 太后也歇了个响,醒来后命绿药亲自去永安宫请淑太妃过来。 自从先帝走后,两人在内廷很少碰面,各自住在各自的宫殿内,互不相扰。 要不是云卿,她们后半辈子大概也就那样了。 半盏茶的功夫,绿药引着淑太妃走进了正殿。 “臣妾给太后请安。” 太后抬眸睨了她一眼,伸手指向对面的软榻,“坐吧,咱们好好聊聊。” 淑太妃颔首,应是。 入座后,她语调平缓的问:“不知娘娘唤臣妾来有何训诫?” 太后亲自斟茶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叹道:“先帝都走了,哀家还训诫什么? 淑妃,不,现在该唤你淑太妃了,咱们之间顶多有些龃龉,并无仇恨,对吗?” 淑太妃怔了一下。 心思微转间,她隐隐明白了这人为何突然向她示好。 陛下从边关带回一个女子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恰好她又知道侄女几个月前离了京。 那女子的身份,不言而喻。 太后这个时候召她过来,还表露出善意,无非是想跟她聊卿卿与陛下的事。 她想劝她成全两个孩子,祝福两个孩子? 可隔在他们中间的血海深仇该怎么算? “娘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咱们之间无需拐弯抹角。” 第381章 中秋宴1『开启大剧情,名场面』 太后睨了她一眼,点点头。 “那哀家就与你直说了,入主凤仪宫的女子是你侄女云卿,她怀了身孕,陛下想立她为后。” 意料之中的结果,但亲耳听到还是让淑太妃惊讶了一番。 听太后这语气,是默许陛下立卿儿? 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毕竟太后嫌弃她,恨不得赏她一条白绫给先帝殉葬。 如今这是怎么了?为何会这般痛快的答应此事? “数月前卿儿来永安宫请安,与臣妾说了一些,那时只当她不懂事,竟肖想着后位, 如今……别的暂且不论,娘娘可知一桩陈年旧事,有关于我兄长在黑凤岭遇袭身受重伤的。” 太后不知。 但听她这么说,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自己的丈夫是个何等昏聩之人,她再清楚不过。 所以当年黑凤岭一战,永宁侯遇袭被困身受重伤也是先帝的手笔? 若真是这样,那他可真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当年侯爷遇袭,是先帝设计的?” 淑太妃闻言,眸中划过一抹诧异之色。 大概是没想到太后会直言不讳。 “你知道这事?早就知道?” 语气有些不善了。 太后苦笑摇头,“这种坑害忠臣的昏聩之事,你认为他会与哀家说么?” 淑太妃愣住。 迟疑片刻,问:“那你怎么知晓?” “猜的。”太后言简意赅,眸中蕴着郁气。 真是死了还不消停,还在坑自己的儿子。 杀父之仇啊,小两口怎么心无芥蒂的相守在一块? 她的允臣没有享受过父爱,倒是被这生父坑了一次又一次。 太后恨死先帝了,恨不得去帝陵撬了他的棺材板,让他在地下都不得安宁。 见淑太妃冷沉沉的望着自己,她轻叹,“你别忘了,哀家与允臣也是受害者, 当年他宠妾灭妻,纵容霍贵妃母子打压我们,允臣遭追杀曾九死一生。” 说此一顿,静默了片刻后又道:“若永宁侯真是先帝害死的,那咱们应该去地下找他算账,而不是为难小两口,你觉得呢?” 淑太妃讥讽一笑,有心顶嘴,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堪堪将到口的话给咽了回去。 “卿儿真的怀了双胎?” 听她这么问,太后悬着的心放下了些。 “对,双胎,到时候咱们可以一起帮她带小皇子小公主。” 不得不说,太后是懂得拿捏人心的。 哪个疼爱晚辈的长辈,不心心念念期盼着给晚辈带孩子,含饴弄孙? 淑太妃膝下没有子女,永宁侯的子嗣便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 侄女为后,诞下太子,她在这后宫也不至于孤独终老。 至少帝后会尽到为子侄的孝道,奉养她到老。 淑太妃缓缓闭上了双眼。 良久的沉默过后,她沙哑着声音开口,“罢了,您与陛下如此诚意,我一个孤寡妇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等过些天我去看望卿儿,开导开导她,不会叫她夹在咱们之间左右为难的。” 太后彻底放了心。 她寻她过来,就是这个目的。 “永宁侯府的嫡女,果真通情达理,哀家服你。” “……” … 余淮去程家看望岳母,被程雅刺了几句,然后轰了出来。 程夫人有些无奈的看着女儿,叹道:“是康宁大长公主要磋磨你,你朝他发什么火?” 程雅耸耸肩,冷哼,“他拎不清,一个家里明明是夫妻关系最重要,其余的都要靠边站, 他却顾及他母亲的感受,不敢为我撑腰,处处让我忍气吞声,我又不是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子,为何要逆来顺受? 爹爹跟兄长在外面拼命,不就是为了给您,给我争底气么?我的脊梁骨是父兄给的,弯不了。” 程夫人听罢又好气又好笑,同时也很欣慰。 闺女没死脑筋的困在儿女情长里便好。 既知前方是穷途,就该及时回头,免得入了绝境磋磨一生。 “你啊你,康宁大长公主一心想要给余淮纳妾,你傻乎乎的跑回来,岂不正中她下怀? 娘可把话说前头了,若余淮真的趁你不在家纳妾,打我国公府的脸,我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程雅撇了撇嘴,“他若真顺了他娘的意,不用您说,我也会写和离书的。” 说此一顿,她想了想又觉得不解气,纠正,“休书,是休书。” “……” 程夫人头疼得很。 她现在只盼着女婿别犯傻,否则这段姻缘怕是走到了尽头。 “好啦。”程雅晃了晃母亲的胳膊,“您就安心养伤吧,女儿有分寸的。” 说完,她四下环扫一圈,见婢女们都在廊下候着,又压低声音问:“娘,您找到那个被哥哥欺负的小尼姑了么?” 一说这个,程夫人的头更痛了。 她何止找到了,还将对方的身份给扒拉了出来。 国舅府嫡长女,那个与陛下传出有暧昧的姑娘。 程家娶得起么? 要不是那混账东西去了边关,她非得拿鞭子狠抽他一顿不可。 招惹小尼姑也就算了,还招惹到太后的亲侄女头上了,他就等着回来被太后跟国舅扒皮抽筋吧。 “没找到,别问我,我头疼。” 程雅:“……” 瞧您这态度,也不像是没找到的样子啊。 … 两天后是中秋佳节。 按例,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都要携家眷入宫赴宴。 因着不知帝王下一步会如何行事,苏党官员人人自危,恨不得窝在家里哪儿都不去。 可前几日礼部下了旨意,此次国宴陛下会携那位准皇后一同出席,特命朝中三品官员及家中女眷全部入宫。 这个节骨眼下装病什么的推脱,不是存心与帝王对着干么? 真这么做,恐怕用不着等以后清算,中秋一过就会有禁军来抄家。 躲不过,就只能硬着头皮去赴宴。 他们赌陛下正在兴头上,不会闹得朝廷血流成河,坏了立后的大喜事。 凤仪宫。 内务府送来了凤冠凤袍,俨然将她当做皇后侍奉了。 然云卿没有着这身行头,因为她知道前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陛下可以立任何一个闺阁女子为后,但她这二嫁之身就是不行。 只要她与帝王携手走进和颐殿,必将掀起轩然大波。 “娘娘,紧张么?”青兰在一旁笑问。 第382章 中秋宴2 云卿低垂着头,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万寿节那日永乐与她说的话。 倒是被那丫头给猜中了! 中秋国宴,她将与陛下一块登上琉璃台阶,接受百官命妇们的三拜九叩。 “有何紧张的?你家姑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难道还怕了他们的唾沫星子横飞不成?” 顶多就是被那些老古板老学究口诛笔伐一番。 自从裴玄带了个外室回来,她被世人指点谩骂得还少么? 若连这个都畏惧,日后还怎么执掌凤印,母仪天下? 青兰抿唇一笑,视线扫过案上的凤冠凤袍,压着声线问:“姑娘真的不着这一身行头么? 内务府既然敢送过来,证明得了陛下的首肯,您就张扬些,穿戴给他们瞧瞧。” 这话,多少有点赌气的意味了。 云卿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摇头道:“自己眼巴巴穿在身上的,哪有世人心甘情愿为我披上的尊贵?” 这话耐人寻味,青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她,等她解惑。 云卿转眸望向镜中倒映出来的绝色容颜,轻飘飘地开口,“朝臣应该会劝谏陛下纳我为妃, 届时我跪地请命,顺了他们的意,做出一副被他们打压的孤女姿态,必定能博取百姓的怜爱, 我倒要看看万民拥立我为后,云家军给我撑腰,那帮老家伙敢不敢与军与民唱反调。” 别忘了,云家军如今正在北境讨伐叛军,朝廷想委屈永宁侯府的嫡女,得看他们乐不乐意。 青兰歪着头想了想,觉得姑娘说得有理。 “对,与其自己眼巴巴的披上凤袍遭人诟病,不如弱势一些,等着南境百姓与云家军为您做主。” 南境百姓会为姑娘做到什么程度她不知道,但云家军肯定与姑娘一条心的。 军中将领也不傻,深知只要扶持姑娘登临后位,他们在朝堂就有了靠山,不用再忍受先帝时期的冷待与不公。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云家军与侯府嫡女是捆绑在一块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加上侯爷在军中的威望,将士们必定会毫无保留的为姑娘争取最体面的名分。 尤其是姑娘现在还怀着皇嗣,他们就更要拼尽全力扶她上位了。 “那姑娘今日穿什么?” 云卿思忖了一下,开口道:“就着郡主礼服吧,这样既不会惹眼,也不会失了身份。” 她是要示弱,但这不代表她会自贬。 皇后凤袍暂时着不了,郡主礼服总能穿吧? 青兰颔首应是,去衣橱内取了礼服过来。 深紫的颜色,衣襟衣摆处虽然没有金丝勾凤,但套在云卿身上依旧衬出了几分尊贵之感。 抛去她已经是帝王的女人不说,光永宁侯府嫡女这个身份,就足以让她傲立于众贵女之上。 要不是嫁过人,有了些许瑕疵,皇室立她为后谁人敢阻止? “还好这礼服稍显宽松,不然小腹怕是勒得紧。” 云卿正立在妆台前打量镜中的自己,闻言垂头朝自己的腹部望去。 礼服确实宽松,但隆起的弧度还是被勾勒了出来。 离开江南时刚好八月初,如今八月中,半月光景而已,她这肚子似乎又大了一圈。 这么瞧,倒真像是怀孕六七个月的妇人了。 可她真实的孕期不到五个月。 且不说立后的事,单单挺着这个大肚子去和颐殿,恐怕都会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吧? “陛下现在在何处?” 灵染从外面走进来,边走边道:“回娘娘,陛下在乾宁殿接见几个回京述职的巡抚, 前不久派人来传话,让您在凤仪宫候着,待他忙完后就过来接您一块去和颐殿。” 云卿看了眼窗外的日头,还早着,便没再多问。 “娘娘,您戴哪支簪子?” 青兰捧着妆匣在一旁询问。 云卿随意扫了两圈,刚准备伸手去拿其中一根青玉莲花簪,殿外突然响起宫女太监们的跪拜声。 “陛下过来了。”灵染压低声音道。 云卿急忙收回手,撑着后腰往外面走去。 刚行至龙凤呈祥云锦屏风前,迎面撞上了缓步往里走的男人。 帝王着一身玄色明龙纹锦袍,面如冠玉,端的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云卿顿了顿,压下心中的惊艳,屈膝朝他施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皇帝陛下单手负在身后,另一只胳膊在她屈膝的刹那勾住了她圆滚滚的腰。 稍稍用力,就将面前的人儿拥入了怀中。 视线落在她的郡主礼服之上,剑眉微扬,“内务府不是送来凤冠凤袍了么?为何不穿?” 皇后娘娘伸手撑在他胸膛上,指尖抚过他衣襟处的金丝龙纹。 “册封旨意还没下来,着凤袍不合规矩,还是穿郡主礼服吧。” 萧痕收回负在身后的手臂,大掌缓缓覆盖住她隆起的小腹,轻柔的抚摸了几下。 这是他近些天来最大的乐趣。 “皇后是在埋怨朕还没拟封后的圣旨?” 云卿嗔瞪他一眼,“陛下明知臣妾在作何打算,还故意挖苦臣妾。” 她就不信他猜不到她在盘算什么。 这个男人精明着呢,她的一个动作一记眼神,都能被他窥破。 帝王勾唇浅笑,搂着她的后腰缓步走进内殿,一眼便瞧见了青兰手中捧着的妆匣。 “刚才在挑首饰?” 云卿‘嗯’一声,靠在他怀里撒娇,“陛下帮我挑。” 萧痕垂头睨着她,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根金簪。 “这个如何?” 云卿转眸望去,瞧第一眼时只觉熟悉,好像在那见过。 定睛一看,想起这是几个月前他在玉品坊拿出的那根九尾凤钗。 当时她认为这是皇后所戴之物,严词拒绝了。 没想到他珍藏至今。 “这也是皇后专用的,我现在戴会不会……” 不等她说完,萧痕直接抬手将凤钗插在了她的发髻上。 “凤袍可以暂时不穿,但这九尾凤钗得戴,朕要向他们表明立你为后的态度。” 歪理! 不过仔细想想,这歪理还挺有理。 皇后娘娘没再推脱,高高兴兴抬手又将凤钗往发髻中推进了几分。 “那臣妾便谢陛下恩典了。” 这娇俏模样……真是让人抓心挠肝。 帝王忍了忍,没忍住,缓缓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垂头碰了碰她的唇瓣。 “一口一个臣妾,就这么喜欢这个自称?” 第383章 中秋宴3 云卿知道他那股坏劲儿又上来了。 好在青兰与灵染有眼力,在帝王抬手给她戴凤钗时便躬身退了出去。 不想扫皇帝陛下的兴,皇后娘娘顺着他的心意道:“自是喜欢的,我还喜欢‘本宫’这个自称。” 帝王笑了,眉间好似烟花绽放,璀璨夺目。 “那朕加把劲,争取让你下月初在朝廷内外命妇面前自称‘本宫’。” 按照南萧礼法,每月月初盛京三品以上的诰命都得入凤仪宫给皇后请安。 他虽然嫌闹腾,恨不得取消这祖制,但媳妇如果乐意应付,他自然顺她的心。 云卿眨了眨眼,眸中划过一抹跃跃欲试的光。 人都有虚荣心,她也有。 尤其是前段时间被盛京那些命妇贵女们评头论足,指点谩骂,就越发的想要看她们匍匐在地仰视她。 “好,那臣妾等陛下的封后旨意。” 萧痕伸手抚了抚她的脸蛋,而后抬头朝外面吩咐,“取些膳食来。” 云卿疑惑的望着他,“陛下没用早膳?” 他起得早,等她醒来时,人已经去了乾宁殿。 所以她也不知他有没有用膳。 “给你备的。” 萧痕扶着她坐在软榻上,塞了个引枕在她背后。 “距离国宴还有半个多时辰,而且去了和颐殿也不一定有心情用膳,在这先吃些。” 云卿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帮子大臣见到她之后,估计不会善罢甘休,届时别说吃席了,不被他们气着都是好的。 “行!臣妾听陛下的安排。” … 和颐殿。 今天的席位与万寿节那日没多大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各国使臣的位置空了出来,安排了一些皇亲国戚坐在那儿。 永乐没有去凤仪宫打搅兄嫂,独自来了和颐殿。 刚踏上台阶,迎面就撞上了从另一处走来的永成公主。 两人碰个正着,火星子立马迸射出来。 永乐恨定远侯府,自然对嫁入侯府的永成没好脸色。 而永成呢,嫉妒永乐嫡女的身份,也处处瞧她不顺眼。 两看相厌,哪怕对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挑起矛盾,引起战火。 “听说妹妹最近搬去了公主府居住,怎么,这是心急了,迫切的想要找个驸马把自己嫁出去?” 永成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 永乐也不惯着她,轻飘飘地道:“还嫌万寿节那日被皇兄逐出宫丢脸丢得不够,想再来一次么?” “你……” 永乐步步紧逼,“我要挑自然挑最好的,哪像某些人,被父皇随便指了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世子,白白掉了身价。” 名不正言不顺? 什么名不正言不顺? 永成公主脸色一凛,喝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陆羽乃定远侯续弦所生,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嫡子。” 续弦? 嫡子? 永乐嗤的一笑,面露轻蔑之色。 “逼死人家元妻,害死人家嫡长子,这不干不净的名分,也就你稀罕。” 小公主今日像是吃了火药一般,战力十足。 她虽然任性,但不蛮横,往日里找别人麻烦也是先逮住错处再发难。 不像现在,张嘴就说定远侯夫人跟世子不干不净。 永成被她气死了,“你疯了不成?污蔑侯府家眷,任你是皇室公主又如何?照样得摊上事。” 威胁她? 她可不吃这一套。 永乐冷哼出声,“帮我转告你婆母一句,人在做天在看,欠的债早晚是要还的。” 既然冥起不想为自己报仇,那她就替他讨公道。 有了这番话,那定远侯夫人日后别想好过。 她会时时刻刻活在恐惧之中,恐惧当年的事情败落,也恐惧侯府嫡长子还活着,哪天就杀回去了。 做了那么多恶事,还想过富贵悠闲的生活? 做梦! 反正她一个后宅妇人也没那本事调查到帝王的暗卫首领身上,就让她埋下怀疑的种子,惶惶不可终日吧。 永成厉目圆瞪,怒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永乐耸耸肩,眼角余光瞥到定远侯夫人正随几个高官夫人朝这边走来,唇角再次勾起讥讽的笑。 “问你婆母去。” 说完,她大步朝和颐殿走去。 永成想要阻拦,看到婆母朝这边走来,也顾不得与永乐争执了,大步朝对方走去。 到了近前,她将定远侯夫人拉到一旁,低声与她说了几句。 定远侯夫人听罢,不出意外的紧张起来。 “永乐殿下这是何意?侯爷的元妻是自己病故的,大公子也是染了风寒不治而亡啊。” 永成狐疑的看着她,“你真不知她是何意?” 定远侯夫人自然不会傻到说出心里话,脸上不显山不露水的。 “臣,臣妇不知啊,要不我去问问永乐殿下?” 这时,康宁大长公主与几位亲王妃郡王妃携手而来,打断了婆母俩的对话。 永成迎上去请安。 定远侯夫人却攥紧了绣帕,眼底划过一抹不安之色。 什么叫‘欠的债早晚要还的’? 永乐公主究竟知道了什么? “你又跟永乐吵闹了?”康宁大长公主开口询问。 她脸色红润,看起来很愉悦的样子。 豫亲王妃听到了一些关于大长公主内宅的风声,据说她这位小姑子灌醉了亲儿,然后给他硬塞了一个妾。 啧啧! 这做的什么蠢事哦? 人家程氏父子还在边关浴血奋战,她倒好,仗着自己是大长公主,肆意欺负人家闺女。 等着吧,安国公回京定会大闹一场的。 而两府的姻亲,怕是已经走到头了。 “你们聊,我去看看太后过来了没。” 不想搅和进去,豫亲王妃急忙找借口离开。 康宁大长公主只冷睨了她一眼,又偏头与永成公主说话去了。 姑侄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这边,豫亲王妃踏上台阶时,下意识抬眸朝凤仪宫的方向望去。 今年这个中秋节,恐怕会让人终身难忘。 当文武百官命妇贵女们都陆续到场后,太后也现了身。 让朝臣们惊讶的是,陛下并未陪同她一块来和颐殿。 要知道,自他登基以来,每逢国宴陛下都会亲自去慈安宫接太后的。 如今没来,只有一个原因,他去接凤仪宫那位准皇后了。 也就是说,那女子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比太后还重?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妙人儿啊,竟让帝王如此迷恋? “皇嫂,陛下不是说会携准皇后一块过来参加中秋宴么?怎的还不见人影?” 康宁大长公主笑着询问,语气却染着一丝凉意。 太后张了张嘴,刚准备回应些什么。 这时,殿外传来吴公公尖锐又洪亮的高唱声,“陛下驾到,娘娘驾到。” 第384章 中秋宴4 殿内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文武百官命妇贵女们翘首以盼,想要一睹这位让勤政爱民的君王不早朝的准皇后究竟是何模样。 自陛下从边关回来后,五日有三日都在罢朝。 一会称娘娘动了胎气,一会又称娘娘不适应内廷生活受了惊,总之寻了诸多不上朝的理由。 再这样下去,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怕是得被世人冠上‘昏君’的骂名。 也正因为如此,才让大家越发的好奇那女子是何许人,竟如此有手段有能耐。 日光透过廊檐洒落下来,将大殿门口照得朦胧又刺目。 透过那层层光晕,他们依稀看到雍容端庄的准皇后娘娘在帝王的搀扶下撑着隆起的小腹款款而来。 乍一眼,果真绝色倾城! 嗯,只是怎么瞧着那么眼熟? 待两人走进大殿,那抹笼罩在他们身上的光晕渐渐消散,露出了原本朦胧的面容。 当众人看清那女子的样貌时,纷纷倒抽凉气。 “这,这不是云卿么?”不知哪个贵女惊呼出声,打破了满殿的寂静。 眼看朝臣们就要发难,吴公公一记冷眼扫过去,拔高声音喝唱:“跪。” 皇权至上,饶是众人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但还是强压下翻滚的情绪俯身跪拜。 “陛下万岁,娘娘千岁。” 洪亮的声音响彻在大殿每个角落,余音阵阵。 云卿自帝王怀中抬眸,四下环扫一圈,只能瞧见大片的脑袋。 山呼‘万岁’‘千岁’声还在耳边激荡,她脸上的镇定也渐渐有了裂痕,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身侧男人的胳膊。 萧痕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手臂从她后肩穿过,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臂弯里。 “莫怕!有朕在。” 这话好似催眠曲定心丸,渐渐安抚住了云卿心里的躁动。 她由帝王搂着上了琉璃台阶,并肩立在御案前。 所有人都匍匐在他们脚下,连头都不敢抬。 两人先朝太后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一柔一刚,一阴一阳,一个低沉浑厚,一个清脆明亮,那熟悉的声音再次激起了千层浪。 太后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对璧人,眉眼弯弯,笑得合不拢嘴。 “不必多礼,赶紧叫百官命妇们都起来吧,今儿个是中秋佳节,大家都随意些。” 萧痕应了声是,却没开口,而是偏头望向他的皇后。 那意思不言而喻,想让她喊平身。 云卿迟疑了下,朝他摇了摇头。 刚才进殿时她悄悄观察过百官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估计心里很是抵触她。 她这个时候开口,若他们跪地不起,怎么收场? 现在还没到她出风头的时候,她要克制。 萧痕看出了她的顾虑,转念想想,自己这做法确实不太妥。 他登基三年,有帝王威严,开口便是圣旨,自然无人敢违逆。 可她不同,若这帮老东西有心让她难堪,便可跪地不起。 如此一来,她日后还怎么建立自己的威信? “都平身吧。” 几位内阁大臣对视了一眼,纷纷站起来。 他们也不敢明着跟帝王唱反调,逼他在国宴上动怒。 其余人见阁老们都起了身,也纷纷谢恩站起来。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的朝玉阶上望去。 待确定站在帝王身侧的女子就是永宁侯府嫡女后,个个脸上的表情都丰富了起来。 无人开口质问,谁都不想做那出头鸟。 一时间,大殿内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最后,还是康宁大长公主仗着自己乃先帝胞妹,今上亲姑,蹙眉问: “陛下这是何意?本宫若没看错的话,她应该是庆国公府的前世子夫人吧?” 不称永宁侯府嫡女,也不称长宁郡主,开口便是庆国公府世子夫人,意在提醒众人云氏乃二嫁之身。 萧痕偏头朝她望去,面色还算和煦,可眼底却裹挟着一道森冷的寒芒。 “姑母没瞧错,她就是云卿,朕即将立为皇后的女子。” “荒唐!”康宁大长公主失了控。 今日但凡是个清白的闺阁女子站在这里,她都不至于如此气恼。 偏偏,偏偏这人是她最瞧不起的云氏。 一想到日后要向她行礼问安,浑身就难受。 万寿节那日被她落了脸面的事,她可还记得一清二楚。 “此女乃已嫁之身,如何能册封为后母仪天下?陛下这是在与我们开玩笑吗?” 萧痕缓缓收回视线,脸上的温和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压迫感十足的帝王威仪。 “朕不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而是带着皇后来赴宴,都听清楚了,她是朕的皇后。” 百官们面面相觑。 不过现在还没到他们开口的时候。 有人会据理力争的,他们没必要急着往枪口上撞。 康宁大长公主闭了闭眼,转眸瞪向云卿,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妖魅惑主。” 这个骂名扣下来,便是一辈子的污点,任她以后如何贤惠,都抹除不掉的。 萧痕的眸色有些发寒,上前一步逼近康宁大长公主。 “朕一直觉得姑母是个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希望你不要因着旧日那点恩怨,伤了咱们的姑侄情分。” 这话已经够客气的了,也全了长公主的体面。 她若就此息事宁人,日后还是今上亲姑,尊贵的大长公主,余生无忧。 可…… 她心中到底生了妄念,想要扶持自己的女儿上位,所以被富贵权势迷了眼,也蒙了心。 “陛下言重了,本宫反对立云氏为后,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了南萧的江山社稷, 她一个已嫁之女,做不得皇家妇,更别说入主中宫执掌凤印了, 饶是今日得罪您,本宫也要竭力阻止,咱们萧家不能再出第二个强娶臣妻的君主。” 说完,她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还真是……冥顽不灵! 萧痕也没再跟她客气,冷沉沉的开口,“大长公主顶撞君主,以下犯上,着其回府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 “……” 康宁大长公主霍然抬头,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这还是昔日那个被霍贵妃打压,她拼尽全力维护,他满怀感恩之心的侄儿么? 明明数月前她诞辰,他还亲临了公主府为她贺寿。 如今竟,竟当着满朝文武及命妇们的面遣她出宫? 他将她的脸往哪里搁? 视线偏移,落在云卿那隆起的小腹上,好似找到了什么突破口一般,她的眸光刹那尖锐。 第385章 中秋宴5 瞧这肚子,像是六七个月大的,可这女人与庆国公府世子和离还不到五个月。 也就是说…… 眼看御前总管领着两个女官过来准备请她出去,她猛地从地上站起来。 “云氏,你这孕期该有六七个月了吧?本宫很好奇和离才不到五个月的你,怎会有这么大的肚子?” 说此一顿,她猛地拔高声音呵斥,“莫不是你……混淆了皇室血脉吧?” 经她这么一提醒,大殿中的朝臣与命妇们也纷纷反应了过来。 是啊,裴世子与云女三月下旬和离的,至今也才四个多月,可瞧她这孕肚,不像是怀孕四个月的。 难道她孕的是裴世子的骨血? 又或者说她与裴世子未和离之前就引诱了陛下? 若真是这两者之中的其一,那她还有什么资格为后? 别说为后了,混淆皇室血脉那是要被凌迟处死的。 退一万步讲,即便这孩子真是陛下的,那也是婚内所怀,日后必遭人诟病。 “说啊,你这肚子究竟怎么回事?”康宁大长公主步步紧逼。 云卿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脸上不慌不忙不急不躁的。 “殿下为了阻止我为后,竟开始胡乱攀咬,真叫我大开眼界啊。” 康宁大长公主被她这么一讽刺,勃然大怒。 “你这个不知廉耻妖魅惑主的东西,解释不清楚就开始抨击本宫,你好大的胆。” 说完,她又厉目横扫向台阶下的文武百官。 “说话啊,都哑巴了?” 被她这么一喝,朝臣们如梦方醒,纷纷屈膝下跪。 苏相道:“陛下,大长公主言之有理,云女的孕期不明,恐混淆皇室血脉,还请您明察。” 阻止云氏为后,说不定还能影响云家军的士气,给镇北侯制造可乘之机。 吏部尚书附和道,“皇嗣的身份存疑,恐动摇国本,立云女为后更是使不得,还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康宁大长公主眸光犀利的盯着云卿。 她倒要看看此女怎么给自己解围。 今日任她舌灿莲花,她腹中这孽障也只能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和离才四个多月,却挺着六个月大的肚子,给她一百张嘴,她也说不清。 萧痕的视线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刚准备喊顾院首出列为他们解惑,端坐在席位上的太后突然开了口。 “二弟妹,你当初怀辰儿跟嘉诚,孕四个月的时候,小腹是不是也如云氏这般大?” 太后不愧是太后,一语戳中要害,简单干脆又利落。 放眼整个盛京,谁人不知豫亲王妃当年怀着双生子,后产下一对龙凤胎? 她的话,最有说服力了。 豫亲王妃急忙出列,她刚还和大家一块疑惑云女的小腹为何这般大。 听太后点到她的名,立马就明白过来。 竟是和她当初一样怀着双生子么? 那这云氏女的福气可真够大的。 “回皇嫂,臣妇当年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小腹确实如长宁郡主一般大。” 说此一顿,她故作惊讶的问:“难不成郡主怀的也是双生子?” “……” “……” 这话一出,大殿内瞬间寂静无声。 康宁大长公主的身体微不可闻的轻颤了两下,面色已是难看至极。 双生子? 云氏怀的竟然是……双生子? 这怎么可能? 太后缓缓起身,踱步走到云卿面前,伸手攥住了她纤细修长的手指。 “孩子,别怕。” 云卿原本是不怕的,可听了太后这话后,眼眶开始泛红,湿润。 她这些年遭受的指点谩骂太多了,无论是李氏还是徐氏,都冷眼旁观。 唯有太后,认定了她为儿媳,便强势的护着她。 “不哭。”太后笑着抬手擦拭她眼角蕴出的泪痕,牵着她面对朝臣,也面对康宁大长公主。 “哀家的儿媳怀着双生子,本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倒叫你们折腾得不像样子了, 既然诸位把话摊开了说,那哀家便与你们好好掰扯掰扯,免得日后哪个不长眼的置疑皇子的身世, 云氏是在和离后有喜的,这点毋庸置疑,毕竟哀家恪守祖训,绝不会允许她为臣妻时魅惑君主, 前几日哀家已经命顾礼将她的医案拿给我瞧了,孕期为四个半月,腹中有双胎,所以小腹瞧着大了些。” 说完,她转眸朝顾院首望去。 顾礼急忙开口,“臣以项上人头及全家老少的性命保证,娘娘孕四个半月,怀双胎。” 苏相眼底划过一抹失望之色。 还以为能抓住把柄摁死云女,乱了帝王的心神呢,结果白高兴一场。 双胎! 她倒是好福气! 康宁大长公主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嘴里不断地呢喃,“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太后睨了她一眼,对吴公公道:“送大长公主回府。” “奴才遵旨!” 康宁大长公主打了个寒颤,扑跪在太后脚下,伸手扯住了她的衣摆。 “皇嫂,云氏乃和离之女,不堪为后啊。” 太后摇了摇头。 那日在慈安宫与她说的,她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眼下也不必跟她讲情分讲脸面了,疾言厉色道:“云氏若不堪为后,那还有谁能为后?你余家的女儿么?” 这话一出口,下首的余家人纷纷跪倒在地,皆满脸惶恐与不安。 他们怨死康宁大长公主了,自己作死不说,还连累整个婆家。 “娘娘息怒,余家绝无此等野心,还请您明鉴。” “请陛下,娘娘明鉴。” 康宁大长公主如同失了魂一般,无声的瘫坐在地上。 被两位女官搀扶着离开时,也一言不发。 太后收回视线,牵着儿媳的手走到儿子面前,将她交给了他。 “护好你的媳妇。”太后用着只有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训诫。 “……” 皇帝陛下抚了抚额,他想护来着,这不让她老人家抢了先么? 帝后二人携手入座后,原以为下面的朝臣暂时会消停消停。 可…… 一绯袍官员从席位上站出来,走到大殿中央笔直的跪下。 “陛下,老臣有本启奏。” 萧痕皱起了眉。 云卿也皱了眉头。 不为别的,只因这人是太傅李长渊。 当年先帝任他为翰林院大学士,后又兼太子太傅。 他是今上的授业恩师,也是无数寒门学子的老师,以两袖清风而闻名于世。 如今往这一跪,必是要行劝谏之责。 第386章 中秋宴6 这位帝师半年前受南麓书院的院长所邀,去往冀州传道讲学,前几日才回盛京。 他的门徒遍布天下,而最得意的两个学生如今皆在这殿中。 其一就是皇室的嫡长子,现在的帝王。 其二便是南阳侯府二房的嫡公子,现在的吏部左侍郎姚华。 李太傅手中虽无实权,常年都待在翰林院钻研学术,编写史书,但他的影响力却足以撼动半个朝堂。 谁都无法忽略他,包括御案内的天子。 所谓尊师重道,可不是一句空谈,尤其那些饱读圣贤书的学子,对待授业恩师就如同家中亲长一般。 即便萧痕现在已御极天下,在这位太傅面前也是温和守礼,敬重有加。 短暂的沉默过后,帝王轻笑道:“今日是中秋佳节,咱们君臣,师生把酒言欢, 至于朝政上的事,改日太傅再去乾宁殿另行奏请吧,吴正德,搀太傅入座。” 吴公公轻‘哎’了一声,绕过御案朝台阶下走去。 李太傅蹙了蹙眉,缓缓俯身叩首,就这么躬着身体开了口: “陛下,老臣蒙先帝之厚爱,赐翰林院大学士,后又兼任太傅,担起教导皇子之责, 这数年来老臣兢兢业业,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唯恐误了储君之学德,愧对皇室列祖列宗。” 言外之意:我是按照圣贤书上的克己复礼,品行端方来教导陛下的, 陛下也确实不负众望,成为了一代英明睿智的君主,深受世人爱戴, 然,最近所行之事,与曾经学的那些四书五经为君之贤背道而驰, 老臣作为您的授业之师,若不能及时规劝您入正途,便是对不起萧家的先祖。 萧痕微微眯起双眼,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老头不明着劝谏他,而是从为人师表为人学生的角度鞭策。 无非是想让他自惭形秽,主动放弃立二嫁之女的念头。 他若坚持自己的原则,那这些年的圣贤书就全都白读了。 帝师不愧是帝师,比起那些严词反对立云女为后的朝臣要难应付得多。 二十年的师生情,李太傅再了解他这个学生不过,深知硬碰硬没用,便磨软刀子。 “朕登基至今已近三载,降赋税,兴农业,整军务,推新政,自诩算得上是个勤政爱民的君主, 太傅今日却在这大殿之上责令于朕,您是帝师,朕受您教导二十余载,本该听之纳之, 然……立云女为后一事,朕势在必行,若此举有愧于祖宗礼法,我自会去奉先殿请罪。” 说完,他朝吴公公摆了摆手,态度分外的强硬。 吴公公弯着腰走到李太傅面前,压低声音劝道: “太傅,您先回席位坐着吧,有什么事,等国宴散了之后再去乾宁殿与陛下商议也不迟。” 李太傅没回应,再次俯身叩首,将额头抵在地砖之上。 吴公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又不敢贸然去拽。 这要是将这位老太傅气出个好歹来,陛下非得被天下士子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不可。 “您这……何苦呢?”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陛下拂了太傅的面子,也是他们第一次见太傅与帝王较劲。 这对往日的师生,正在上演一场无形的拉锯战。 他们彼此都有自己坚守的原则,瞧这架势,两人都不会让步。 苏党的官员有心想上去附和两句,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怕啊,怕扫了帝王的兴,帝王当场发怒,拿他们开涮。 这‘立云氏为后,双方休战一个月’本就是彼此默认的。 他们若敢从中作梗,搅了立后的大事,这位皇帝陛下就敢在这和颐殿大开杀戒,血流成河。 也得亏有个李太傅替他们阻止,不然云氏为后只会让云家军的军心更加振奋,凝聚。 这对镇北军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除了李太傅,还有谁反对立云氏为后,一块站出来吧。” 上首传来帝王平缓却又威严的声音。 他依旧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好像这只是一场闹剧,即便帝师带头反对,仍然撼动不了他的决策。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又有数位大臣站了起来。 基本都是翰林院御史台礼部的清流,也是最注重礼法祖制的那些人。 “叩请陛下三思,云女身怀皇嗣固然是件大喜事,但她毕竟嫁过人,立后于理不合。” “依臣所见,陛下不如册封她为妃,居一宫主位,也算是众望所归。” “程侍郎所言极是,永宁侯府上辈嫡女也是入宫为淑妃,这位份不算低,用来安置长宁郡主再好不过。” “请陛下册封长宁郡主为妃。” “请陛下册封长宁郡主为妃。” 萧痕垂眸扫了一眼殿中跪着的朝臣。 没有苏党! 看来他去北境走一遭,这些人都已经学会夹着尾巴做事了。 “云氏做尽善事,为朝廷接济了数十万的百姓,还安置军中伤残将士近五万,这都入不了你们的眼? 那朕就好奇了,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主中宫执掌凤印?要不诸位爱卿给朕举荐一个?” “……” 他们能举荐的世家嫡女就那么几人,如今定亲的定亲了,出家的出家了,反叛的反叛了,一个都不剩。 放眼整个盛京,现在有资格为后的,恐怕只有…… 那些朝臣纷纷望向李太傅。 这位帝师中年得女,如今府中正好有位刚及笄的姑娘。 李太傅见众人朝他望来,心底咯噔了一声。 他无意让自己的爱女卷入后宫的争斗之中,更无意成为往日学生的外戚。 眼看其中一人就要开口,他急忙叩首道:“立后关乎国本,倒也无需急着定下。” 坐在席位上的礼部老尚书听了这话后瞬间不高兴了。 他好不容易劝陛下松口立后,被这帮老东西搅和搅和,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他还等着告老还乡呢! “李老弟,你觉得陛下该立什么样的女子为后,不妨说出来。” 李太傅斟酌了片刻,颔首道:“自是贤惠温婉识大体的闺阁女子, 若能深受百姓的爱戴,协助陛下建立千秋伟业便更好不过。” 礼部尚书一听这话,乐了,他总算明白这老东西在打什么算盘。 他就说嘛,向来理智清醒的太傅,怎会当众与陛下对着干。 原来是…… 第387章 中秋宴7 以退为进! 这老家伙心里应该是很满意云女的。 毕竟翻遍整个盛京,再也找不出如此心怀家国大义的女子了。 有她辅助他最得意的门生,想必他也乐见其成。 至于他为何当众劝谏,那很好解释了,他就是要引出所有反对云女为后的朝臣,借百姓与云家军之手让他们心服口服。 这老家伙燃烧自己最后的一点余晖,也要助学生一臂之力,帮他达成所愿。 为人师表做到这个份上,确实叫人动容。 也不知道陛下能否理解他这位恩师的一片苦心。 显然,帝王在听了李太傅最后那句话后,醒悟了过来。 他唇角勾笑,深深看了恩师一眼,手不着痕迹的碰了碰媳妇的胳膊。 云卿也不傻,知道太傅这是在给自己铺路,急忙撑着小腹站了起来。 她缓步绕过御案,屈膝跪在帝王面前。 “陛下,太傅所言极是,臣妾虽出自永宁侯府,但毕竟嫁过人,又怎堪为后? 您莫要与太傅以及诸位大臣争执了,封妃就封妃吧,这已经是皇室能给臣妾的最大体面了, 如今臣妾什么都不求,只盼着能顺利诞下皇嗣,以报君恩。”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妥协了认命了。 殊不知她这招以退为进才是最厉害最高明的。 李太傅眼底划过一抹满意之色,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赞赏。 永宁侯倒是养了个心思玲珑通透的女儿,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也不枉他舍弃半辈子的名望助她。 她要是冥顽不灵,在这大殿上哭着闹着请求陛下立她为后,那她就真的德不配位。 幸好,她用机智证明了自己,也没叫他失望。 萧痕看着御案前俯身叩首的女子,心底升腾起一股想要立马册封她为后的冲动。 可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能这么做。 恩师拼尽半生威望,不就是想助她稳稳的登临后位么?他不能辜负太傅的一片苦心。 “你,不想为后?” 云卿缓缓挺直背脊,用着温顺却又无奈的语调道:“世间女子,恐无人不想做正妻吧?臣妾自然也不例外, 然诸位大臣言之有理,臣妾乃二嫁之身,不堪为后,既是祖制礼法,臣妾自然得恪守不逾。” 说完,她缓缓伸手从发髻中抽出那根九尾凤簪,双手递到御案前。 “承蒙陛下垂爱,臣妾愧不敢当。” “……” 这戏演的,萧痕都不敢接话了,生怕她假戏真做,弃了他跑路。 毕竟这规矩森严的皇宫待着没甚意思,而所谓的皇后也不过是被繁重礼仪束缚的金丝雀。 “陛下……”云卿担心他犯浑,带着警告意味的喊了他一声。 帝王伸手抚了抚额,绕过御案走到她面前,弯腰将她扶了起来。 “你向来识大体,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给别人添麻烦,这性情倒是与已故的永宁侯极其的相似。” 说完,他大臂一挥,吩咐,“开宴。” 没同意也没拒绝,云氏的位份就这么被搁置了下来。 苏相等人的脸色难看至极,因为他们后知后觉翰林院御史台礼部那些清流被李长渊那老匹夫给摆了一道。 偏偏那群蠢货毫无所察,个个脸上都露出了劝谏成功的笑意。 他们真的成功了吗? 上首那对男女不过是使了一招以退为进罢了。 等着吧,不出十日,南境百姓与云家军便会请立云氏为后。 而李长渊那老狐狸最后说了句什么来着? ‘若能深受百姓的爱戴,协助陛下建立千秋伟业便更好不过’ 他这分明是在给云氏铺路。 论百姓爱戴,谁比得过此女啊? 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还是让云氏抢了先机。 看来他们真得杀几个南境百姓,逼着他们当哑巴不可。 御案内,萧痕单手握着云卿的手,低声问:“还有心情用膳么?” 云卿垂眸笑了笑,“即便有心情,这个时候也要表现出没心情,很低落,毕竟做不成皇后了。” 帝王捏捏她的手指,“那就不吃,等回凤仪宫了给你开小灶。” “……”娘娘蹙起了眉头,“我现在这样,还能回凤仪宫么?要不做做戏,我先去别的宫室住几日。” 原以为某人会严词拒绝,结果…… “这也未尝不可,咱们换个宫殿快活去。” “……” 云卿狠踹了他一脚,羞恼得眼尾都泛了红。 这副模样落入下首那些朝臣命妇们眼中,就好似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与皇后之位失之交臂,也确实够委屈的。 御案在最高位,距离臣子们的席位比较远,所以他们听不到两人在聊什么,但太后能啊。 她满脸无奈的看着都到了这个节骨眼还有心情调戏媳妇的儿子,只觉头疼得很。 这后位,何时能定啊?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宫务何时能交出去啊? 内阁几位大臣纷纷举杯朝帝王敬酒,暂时打断了小两口的调情。 命妇们也不甘示弱,纷纷举杯向云卿祝贺。 只不过那祝词就不太顺耳了。 什么恭喜娘娘入宫伴驾,恭喜娘娘封妃,恭喜娘娘成为一宫主位。 云卿刻意露出强颜欢笑的模样,与诸位命妇寒暄着。 一场中秋宴,在帝王跟新妃的兴致缺缺中悄然而逝。 大家都知道两位主子心情不好,倒是没人再犯傻去触他们的霉头。 宴会结束,帝王也没像之前进殿时那样扶这位在宴席上受尽委屈的新妃,而是搀着太后下了台阶。 于是众人看到那位娘娘红着眼眶立在御案前,晶莹的泪珠挂在眼尾要掉不掉,万分的惹人怜惜。 那些不知情的命妇贵女们只当这云氏遭了帝王厌恶,恐就此失宠,个个心里暗爽着。 要她们日后对着一个二嫁女行三拜九叩之礼,她们难以接受,更办不到。 现在好了,云氏为后的美梦彻底破碎,甚至连妃位都还没争取到呢,风光一时又如何?还不是黯然退场。 自古帝王皆薄情,今日便让她牢牢记住这个道理。 云卿瞧清了那些女人脸上的同情与怜悯,唇角微不可闻的扯了扯,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且让她们先得意得意,等下月初,这殿内所有人,包括王妃公主,全都得去凤仪宫给她行跪拜大礼。 萧痕侧目睨了身后的女子一眼,见她眼眶红红的,又好气又好笑还心疼。 她这演技,真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连他都自叹不如。 太后也瞧见了儿媳泛红的眼眶,压低声音用着幸灾乐祸的语调对身侧的儿子道: “你完了,你今晚进不了媳妇的房门了。” 第388章 凤游浅滩 萧痕不禁失笑。 做了二十多年的母子,他竟没发现太后如此的幽默风趣。 “不劳您费心,是我媳妇儿让我过来搀您的,说做戏就要做足。” 太后啧啧了两声,简直没眼看,索性偏过了头,不再瞧他那没出息的样子。 在一阵阵洪亮的恭送声中,天家母子离开了和颐殿。 云卿也在灵染的搀扶下缓步朝外面走去,女子的背影瘦弱单薄,瞧着有些凄凉。 朝臣们在想,如果永宁侯还活着,今日恐怕又是另一番景象吧? 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的爱女以这样惨淡的方式退场。 哪怕据理力争,也得争一个‘贵妃’之位。 只可惜人走茶凉,永宁侯如今已化作一捧黄土,再也无法给他疼爱的嫡女撑腰了。 至于云家那刚归府的世子,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还没那能耐做云女的靠山。 “唉!” 礼部老尚书跟魏御史微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 虽然知道她这是在演戏,但她这副模样着实惹人怜惜。 失去倚仗的孤女,在这尘世就是如此艰难。 还好这丫头心性坚韧,受得住冷嘲热讽,无惧指点议论。 她日后必成大器。 那些命妇贵女们有心想要凑上去笑话两句,又怕气着她动了胎气,惹祸上身,只能用不屑的目光看她。 今日过后,这位被捧到高处的准皇后娘娘注定只能惨淡收场。 什么盛眷正浓,都不过是假象罢了。 陛下还是那个冷静自持,克己复礼的陛下,他绝不会允许任何女子影响到他一世英名的。 即便云氏绝色倾城,即便她怀上了双生子又如何?经太傅那么一番敲打,他立马就歇了立她为后的心思。 甚至……连嫔妃的位份都没给她定下,就搀着太后娘娘离了席。 啧,真是可怜啊! 可怜的云卿一副失意的模样,整个人恍恍惚惚的,瞧着像是被打击得不轻。 “皇妃娘娘慢走哦,您可得仔细脚下的路,别磕着碰着了。” 永成公主突然开口,打破了满殿的寂静。 她虽用着‘皇妃娘娘’称呼云卿,可那语气里却满是鄙夷。 云卿缓缓停下脚步,偏头朝她望去。 这位尖酸刻薄的庶公主今日倒是低调了不少,没有坐公主的席位,而是与定远侯夫人,也就是她的二姑母待在一块。 想必是万寿节那次得了教训,不敢再出风头。 你要说她学聪明了吧,可她又开始犯蠢了。 满殿的命妇贵女们都顾忌她身怀皇嗣,不敢上来刺激她,她倒好,拿自个儿当枪使。 “多谢殿下的提醒,下次开口之前,记得先行礼,本宫毕竟是你皇兄的嫔妃。” 永成公主听闻,用帕子捂着嘴轻笑了几声。 “你赶紧拿块镜子好好去照一照吧,还嫔妃呢,我皇兄可没下旨册封你, 位份未定,你就只是储秀宫里的一个秀女,连正儿八经的主子都算不上。” 云卿笑了笑,也不反驳,往后退了两步朝她屈膝行礼。 “殿下说得对,臣女如今未册封,还算不上是内宫的主子,那臣女跪谢殿下的提点。” 这谦卑姿态落在一众命妇贵女们眼里,确实能满足她们的虚荣之心,叫她们拍手称好。 可一旦传到南境的百姓耳中,势必会引起众怒。 他们爱戴拥护的扶风娘子,被盛京勋贵欺凌成这样,若不能为她讨一个公道,便是南境数千万的百姓无能。 至于云家军,那就更不用说了。 兄弟们秉承永宁侯的遗志在边关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结果却连自己敬重偏爱的大小姐都护不住。 盛京这些皇亲国戚文武大臣一边享受着他们用鲜血拼来的富贵,一边折辱他们誓死要守护的侯府嫡女,这能忍? 自然是忍不了的! 云家军在外征战时,这些权贵都敢肆无忌惮的打压他们的大小姐。 等日后战乱平定,大小姐哪还有活路? 而云氏嫡女一死,没人再给云家军撑腰,那这支雄兵最后怕是会被朝廷那些佞臣拆得四分五裂。 拥侯府嫡女上位,是云家军保全自身的唯一法子。 苏相等人看着殿内这一幕,心如死灰。 这云女的手段实在太高明了,比起她爹永宁侯,不知要强多少。 可笑那些无知妇人,还对她的卑躬屈膝拍手叫好。 这有什么可庆贺的? 凤游浅滩,总有一日会翱翔于苍穹。 届时她们连与她对视的资格都没有了,只能匍匐在她脚下,对她顶礼膜拜。 礼部尚书与魏御史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眸中看到了赞赏之色。 都不用他们这两个老东西出手,云女自己就能解决掉所有的难题。 这样聪慧机智的女子,执掌凤印母仪天下还不是游刃有余? 不得不说,他们那位皇帝陛下的眼光确实很毒辣。 哪怕是将盛京翻个底朝天,他们也找不出第二个如同云氏这般通透玲珑的女子了。 永成公主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云卿,冷哼道: “还算你有点自知之明,皇后之位何其尊贵,哪是你能肖想的?本宫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云卿也不反驳,颔首道:“臣女谨遵殿下教诲,必铭记于心。” 立在台阶下的永乐本想上去帮腔的,却被豫亲王妃给拦了下来。 她瞪着双眼问:“皇婶拽着我作甚?” 豫亲王妃将她拉到一旁,凑她耳边道:“我的好殿下好侄女哦,你看不出来你嫂嫂是故意示弱的么?” 云氏的性子她多少了解一些,不是个轻易让自己吃亏的主。 今日之所以这般隐忍,八成是…… 永乐蹙眉看着她,问:“皇婶什么意思?” 豫亲王妃无意跟她说太多,只压着声音提醒,“殿下人微言轻,给她做主没用的,帮不了她什么, 眼下她处境艰难,唯一能给她撑腰的是在北境征战的云家军,还有刚经历一场洪灾的南境百姓。” 永乐并不笨,听她这么一说,隐隐明白了过来。 “还得是卿卿,这招以退为进耍得妙啊。” 之前她还以为皇兄与卿卿起了什么龃龉,卿卿不想当皇后,才当众请立为妃呢。 没曾想她另有所谋! 云卿任由着永成公主敲打训诫一番后,这才搭着灵染的胳膊离开和颐殿。 走下台阶,她收起那低眉顺目,冷着脸对迎上来灵鸢道: “调动侯府所有的暗卫,将今日在殿上所有的对话一字不漏的传去南境跟北境。” 第389章 入住翊安宫 灵鸢应了一声‘是’,悄悄退了下去。 其实即便姑娘不吩咐她,陛下也会吩咐冥起的。 整这么一出,不就是为了将她稳稳的送上后位么? “娘娘别气。”灵染在一旁开口,“用不了几日,这些人的嘴巴就硬不起来了。” 云卿噗嗤一笑,“我没生气,相反,我还觉得挺好玩的, 以前感觉后宫无趣,现在想想,没事逗一逗那些命妇贵女,也能解闷。” 灵染观察了一下她的神情,见她是真没放在心上,不禁松了口气。 “娘娘心胸豁达,自是不会跟她们一般计较的。” 云卿笑而不语。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叫喊声,“卿……娘娘。” 姚二夫人本想唤‘卿儿’的,刚出声又急忙改了口。 云卿转眸望去,朝她颔了颔首。 “数月不见,姨母身体可还好?” 姚二夫人走到她面前,也不敢再像往常那般去拉她的手。 只隔着一步距离打量了她一番,视线最后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 外甥女如今怀着皇嗣,入宫伴驾已成定局,说再多也无益。 于她,于子亭而言,遗忘过去才是最好的,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帝王的眼中,是容不得半粒沙子的。 好在子亭歇了心思,将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公务上。 所谓长痛不如短痛,用在他身上再好不过。 “我一切都好,倒是娘娘您,怀着双胎应该很辛苦吧?一定要注意身子骨。” 云卿笑着点头,“多谢姨母关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 见姚二夫人欲言又止,她隐隐猜到她想问什么,眉眼间的熟络渐渐淡了下去。 “若姨母没其他吩咐,我先走一步了。” 眼看她转身准备离开,姚二夫人急忙伸手攥住了她的胳膊。 拉扯一下,又觉得不妥,急忙松开。 “娘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眼看许多命妇贵女们朝这边望来,云卿抿了抿唇,还是朝不远处的廊芜走去。 远离了人群,她淡声开口,“夫人请说。” 称呼上变了,还用了请字,一下子客套许多,姚二夫人明白她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不禁苦笑起来。 “我知你恨她,姨母也不会蠢到劝你放下旧日恩怨接纳她,奉养她终老, 可她毕竟是你生母,你可以随便找个宅院安置她,或者将她送去尼姑庵里忏悔也行, 但你们姐弟不能杀她,更不能折辱她,囚禁她,这于你们的名声也不利, 阿铮是要承袭爵位做永宁侯的人,而你……姨母大胆点猜测,用不了多久封后的旨意也会下来吧? 你们姐弟日后有锦绣前程,莫要因为心中怨气影响到了自己的声望,得不偿失。” 这话说得漂漂亮亮,每一处都在为她们姐弟着想,却也句句在给李氏求情。 云卿压抑着胸腔里的怒火,缓缓攥紧绣帕。 “不是我们想要她死,而是镇北侯在阵前放弃了她,她夸上天的丈夫都不管她的生死,我跟阿铮又何须顾虑那么多?” 说此一顿,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咬着牙补充,“这个情,姨母怕是求不起。” 姚二夫人心中轻叹,“也罢,我只是与你分析一下利与弊,最后如何处置,还得你们姐弟拿主意。” 话落,她屈膝朝她施了一礼,“娘娘务必要保重身体,臣妇先告退了。” 云卿收敛了眸中的冷意,放缓语调道:“我刚才情绪过激,言语有些犀利,姨母见谅。” 姚二夫人摇摇头,又换上了那副慈爱面容。 “换做是我,也会心生怨恨,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个道理,姨母还是知晓的。” “……” 云卿看着二夫人的背影,秀眉轻蹙了起来。 愣神间,廊芜后突然探出一只手,扣住她的胳膊将她轻拽了进去。 云卿本能的想要惊呼,唇瓣上突然晕开了一阵凉意。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不断放大的俊颜,愣了几息后急忙伸手将他推开。 “别闹,朝臣跟命妇贵女们还没离开呢。” 萧痕伸指拂过她泛红的眼尾,沙哑着声音问:“气着了?” 也不知道他是指永成公主当众数落她?还是指姚二夫人劝她原谅李氏?亦或是指他将她独自扔在和颐殿? 云卿将他往廊芜内推了推,待瞧不见和颐殿前结伴而行的百官命妇后,缓缓伸手圈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与他对视着。 “她们越是数落我嘲笑我打压我,我越能获取军民们的支持,日后瞧她们对我卑躬屈膝时也越舒坦,我气什么?” 笑意从皇帝陛下的眸子里溢了出来,“你倒是通透。” 说完,他牵起她的手沿着廊芜后的甬道拐进后宫。 “朕回江南时,命人将李氏送来了盛京,如今安置在郊外的一处别院里,你若想见她,朕随时可以陪你去。” 云卿的情绪平缓了许多,不似之前姚二夫人提及时那般无法控制心底的怒意。 “她不是嫌弃我嫁过人,觉得我没资格当皇后么,那我便当一个给她瞧瞧。” 萧痕见她憋着一股劲儿,连忙附和,“卿卿说得对,她们越是不看好你,你越要争气,越要当上这皇后。” “……” 他这算盘,都打到她脸上了。 两人走了一段路程,云卿有些乏了。 正当皇帝陛下准备开口传龙辇时,娘娘的眸光扫到了一块烫金匾额:翊安宫。 这是东六宫的其中一座宫殿,当年她姑母就住在这,她很喜欢里面的构造。 尤其是正殿前的那一排拱桥,泉水从假山上倒灌而下,潺潺流水声能洗涤人心。 她,想在这住几天。 “陛下,臣妾走不动了,臣妾也不想乘龙辇。” 帝王愣了一下,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哪还不懂她心里的小算盘? 管那么多呢,他就乐意看她闹腾,更乐意宠着她。 将她困在这深宫,已经欠她很多很多了,若再拘着她,他都会觉得自己不是人。 “吴正德,通知内务府即刻将翊安宫正殿收拾干净。” 吴公公是个人精,听完后立马明白过来,“老奴遵命,老奴这就去办。” 说完,他又招呼随行的宫女太监,叫他们赶紧进去整理出一块歇脚的地方。 霎时,翊安宫里里外外开始忙碌起来。 云卿在帝王的搀扶下跨过烫金匾额下的门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鼻子。 “陛下,臣妾是不是有些任性了?” 第390章 给他安排了个妾 虽然是为了将戏给做足,但如此折腾内廷的宫女与太监,终是不好。 萧痕牵着她迈进通往正殿的长廊,边走边道:“朕之前就说过,整个后宫任你安置,你想住哪便住哪。” 只要不埋怨宫里无聊,不闹着离开就好。 他现在什么都不求,只求她能活得惬意舒适,最好永远不要动那出宫的念头。 云卿睨了他一眼,转眸朝院内的亭台楼阁望去。 翊安宫是东六宫里最精致最典雅的一处宫殿。 当年先帝将姑母安置在这儿,无非是顾及永宁侯府之鼎盛,不敢委屈了她。 要说他爱重姑母,她自是不信的。 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又怎会狠心让其服用避子汤? 先帝的宠爱,都是带有目的性的。 可笑她当年看姑母过得风光,还以为她得到了帝王的真心。 殊不知这份圣宠淬了毒,将姑母侵蚀得面目全非。 好在如今她入了宫,姑母后半辈子也算是有了依靠与慰藉。 “在想淑太妃?” 耳边传来帝王柔和的询问声,拉回了云卿恍惚的思绪。 “嗯,姑母也是可怜人,为了永宁侯府的兴衰,牺牲了一辈子。” 说此一顿,斟酌了片刻又道:“她若没进宫,以永宁侯府嫡女这个身份,也能入高门大院做当家主母,儿孙满堂。” 萧痕牵着她踏上拱桥,两人并肩而立,静静地注视着假山内流淌出来的泉水。 那潺潺之声,清脆悦耳,确实能让浮躁的心安定下来。 “母后前两日召了太妃去慈安宫,两人在暖阁内待了小半日。” 云卿听后霍然转眸,有些忐忑的问:“她们……聊了什么?” 萧痕将她拥入怀中,手臂托着她的后腰,几乎承载了她身上大半的重量。 “不用怕,母后有分寸的,我猜她应该是想与太妃握手言和,冰释前嫌,免得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她是太后的儿媳,也是淑太妃的侄女,偏向任何一方对另一方来说都是伤害。 如今两位长辈消除隔阂,于他们这些晚辈来说再好不过。 云卿深吸了一口气,由衷的赞叹,“母后慈爱,宽仁,是臣妾姑侄之幸。” 帝王笑而不语。 这时,身后传来灵染的禀告声,“陛下,娘娘,暖阁已经打扫干净了。” 两人齐齐偏头望去。 宫女太监们的手脚很利落,这才半盏茶的功夫,他们就在暖阁临窗处的软榻上摆满了瓜果点心与茶水。 萧痕搀着她往廊下走去,边走边嘱咐灵染: “去乾宁殿找冥起,让他派人将你家主子被迫搬出凤仪宫,住进翊安宫的消息传去南境跟北境。” “是!” 云卿由帝王亲自伺候着靠在引枕上之后,突然想起今日在宴席上不曾看到安国公夫人。 难道是程家或者雅雅出了什么事? 加上大长公主被遣送回府,她越发担心好友的处境。 “陛下,安国公夫人今日好像没参加国宴,是礼部漏了还是?” 她深知礼部不可能出现如此大的纰漏,他们忘记谁都不会忘记安国公府的女眷。 不为别的,只因程氏父子齐出征,眼下整个盛京还有哪个命妇比程夫人更尊贵? 哪怕是皇室公主宗室王妃,怕也不及她体面。 借礼部那些官员一百个胆,他们也不敢怠慢程夫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最该来赴宴的人却没来。 还有雅雅,也没有来。 这不得不叫她多想! 眼看帝王眸中闪过一抹迟疑之色,就知他瞒了自己,俏脸立马板了起来。 “我才刚入宫呢,你就将宫外的事瞒得严严实实的不让我知道,是不是非得……” 不等她说完,皇帝陛下捻起一块糕点塞进她嘴里,堵回了她后面的狠话。 “朕与你说就是,你别动那歪心思,安国公夫人前几日摔了一跤,磕到了头,有点严重, 不过朕已经命顾院首去给她诊治了,说没有性命之忧,养一段时间便可痊愈。” 就这? 她不信! 若只是程夫人磕了,他完全没必要瞒着。 “陛下只说了一半吧?还有一半呢,想继续瞒着?” 萧痕有些好笑,这女人太了解他了,他想装傻充愣都不行。 “余少夫人要回娘家看望母亲,大长公主不肯,婆媳俩吵了一架,最后余少夫人还是强行回了国公府。” 说此一顿,他有些头疼的抚了抚额。 “就在她回程家的当天晚上,大长公主命人灌醉余淮,偷偷给他安排了个妾。” 听到这,云卿心底咯噔了一下。 程雅的情况跟她不同,她与裴玄盲婚哑嫁,毫无感情,加上又没圆房,膝下无子嗣,和离后没半点牵绊。 可程雅跟余淮呢?他们少年夫妻,情深义重,还共同孕育了两个孩子。 别看程雅一副‘看得开,想得通’的模样,真让她与余淮和离,怕是伤筋扯骨般的疼。 要不是有大长公主在中间搅和,谁乐意看到他们小两口分道扬镳啊? 若余淮能脱离他母亲的掌控,带着程雅出来自立门户,那再好不过。 可如今…… “他要了那妾的身子?” 皇帝陛下睨了她一眼,蹙眉道:“你这问的什么问题?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跟那女子睡? 朕乃堂堂天子,一国之君,整日里盯着臣子的房中事算什么?又成何体统?” 理不直,气挺壮的。 他没盯过臣子的房中事吗? 当初是谁派了一大堆的暗卫去庆国公府? 还有那四个美妾,又是谁安排的? 皇后娘娘气笑,屈膝狠踹他一脚,“陛下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说完,她背过身看窗外,恼得不想理他了。 某人死皮赖脸的凑过去,扣住她肩膀将她掰回来。 “朕真不知道余淮有没有碰那个妾,从暗卫传回的消息来看,好像是碰了,要不朕宣他进宫问问?” 云卿瞪他,“问臣子房中事,你还要不要脸了?” “不是你想知道么?”帝王小声嘀咕。 眼看媳妇又要动怒,他急忙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哄,“娘娘别生气,我这就派人去打听,悄悄的打听。” 云卿闭了闭眼,冷不迭的来了句,“我要出宫。” 第391章 甜言蜜语一箩筐 某人听后,吓得浑身一激灵,急忙抱着她坐了起来。 “朕不许!” 云卿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后知后觉他误会了她的意思。 “臣妾出宫看望雅雅,没想着跑路,陛下能不能别老是草木皆兵一惊一乍的?” 说完,她又好气又心疼的回抱住他精壮的腰。 “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哪怕用八匹马拉我,也无法将我从陛下身边拉走的, 臣妾又不傻,这么深情的郎君即便将南萧九州数百座城全扒拉一遍也找不出第二个,我哪舍得放手啊? 即便以后陛下嫌弃了我,我也要赖着不走,就赖着你,这辈子都不撒手。” 小娘子的甜言蜜语一箩筐一箩筐的,哄得帝王紧箍着她的身子,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血肉之中。 明知这话淬着毒,多听一句就会多沦陷一分,可他甘之如饴。 “你别骗朕!卿卿,你别骗我。” 云卿觉得吧,这男人有时很好欺负。 比如现在,她就感觉到了他的脆弱,好似她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彻底击垮他。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并不是爱而不得,而是拥有过后再失去,那才是最致命的,能活活将人给逼疯。 见她迟迟不回应,萧痕突然将她推开,“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说完,他翻身下榻,“朕陪你去趟安国公府。” 云卿盯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那模样……生怕她反悔似的。 “咱们现在能出宫么?会不会惹人注意?” 帝王捞起脚踏上的绣鞋给她套上,边为她整理凌乱的衣摆边开口,“不会!朕用轻功悄悄带你出去。” “……” … 圣驾从边关带回来的那个神秘女子是长宁郡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盛京。 与此同时,朝臣跪请云女为妃,云女已从凤仪宫搬去翊安宫的消息也随即传出。 京城外还滞留着许多今夏受南方水患摧残的难民。 他们都被安置在扶风娘子派人搭建的篷屋内,就等着秋后回故里重建家园。 当他们听说长宁郡主怀了皇嗣,被陛下接进宫照拂时,个个都很高兴。 可当他们得知朝中权贵们打压长宁郡主,逼着今上放弃立她为后改立为妃的消息后,在郊外掀起了不小的暴乱。 可他们到底人微言轻,讨伐那些朝臣的声音很快被压了下来。 然,权贵们越是压制,日后反弹得就越厉害。 百姓们的心思都很单纯,谁有恩于他们,谁帮助了他们,他们就拥立谁爱戴谁。 城郊这些难民不足以为长宁郡主撑腰?行,他们就一路南下,沿途去游说南境的父老乡亲们。 大家团结起来,再向朝廷上十份、百份请命书,叩请皇室立云女为后。 若陛下不采纳,不肯给郡主体面的名分,他们就闹,就抗议。 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南境的千万百姓都支持云女时,他们倒要看看那些高居庙堂的权臣是否还坐得住? 安国公府。 正堂内。 程夫人跟程雅相互搀扶着走进来,屈膝准备给面前的年轻男女行跪拜大礼。 今日是中秋佳节,宫里的宴席刚散不久,帝王突然驾临府中,将母女俩惊了个够呛。 管家去后宅禀报时,她们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仔细确认后才敢相信。 “臣妇参见陛下,娘娘……” 眼看两人就要跪下去,云卿急忙上前两步托住了程夫人的胳膊。 灵染也紧随其后,将程雅给扶了起来。 “伯母还有伤在身,不必多礼,雅雅也别折腾了,小心磕着肚子。” 程夫人没推辞,顺着她托举的力道站了起来,主要也是怕自己坚持会伤到她腹中的皇嗣。 “陛下与娘娘到访,乃程家之幸,臣妇代国公爷世子爷叩谢主子恩典。” 虽然不让她下跪,但她还是屈膝拜了又拜。 “陛下娘娘请上座。” 云卿微微敛眸,握着程夫人的手一块朝厅堂内走去。 “我早该过来看望伯母的,奈何这几天不方便出宫,便耽搁了下来, 如今见您气色还好,便放了心,想必伯父与程阿兄在边关也能安心。” 程夫人笑了笑,从善如流的回应,“承蒙娘娘惦记,老身感激不尽。” 入座后,萧痕先对程夫人道:“国公与程霖在边关一切安好,夫人无需忧思,务必要好生养伤,免得他们惦念。” 这个消息让程夫人欢喜不已。 边关传来的都是军机要事,她已经数日没收到丈夫跟儿子的家书了,整日里担惊受怕的。 如今陛下亲自与她说他们父子俩安然无恙,这比什么赏赐都要来得珍贵。 她急忙屈膝谢恩,“臣妇叩谢陛下。” 萧痕摆了摆手,视线落在媳妇身上,见她眼巴巴的看着一旁的程雅,便知她们有体己话要说。 “夫人引朕去国公爷的书房转转吧,听说他收藏了几幅前朝名师的画作,朕去欣赏欣赏。” 程夫人连忙颔首,“臣妇遵旨,陛下请。” “……” 等两人离开后,云卿这才伸手握住程雅的手指。 “雅雅……” 程雅冷哼一声,板着脸拂开了她,阴阳怪气道:“娘娘可别这么喊臣妇,臣妇消受不起。” 云卿垂头看着自己被打落的手臂,眨了眨眼,泪水就这么涌了出来。 啪嗒,啪嗒,滴在了手背上,也滴在了程雅的心坎间。 她一下子急了,连忙伸手抱住好友单薄的身子,“怎么了怎么了?是谁欺负我的卿卿了?” 皇后娘娘低垂着头,眼底划过一抹狡黠之色,面上依旧难过得很。 她才不给这女人翻旧账的机会呢。 再说了,又不是她自己要离京的,这怎么能怪她嘛? “他们都欺负我没了父亲,没了靠山,哪怕我如今怀着双生子,那些朝臣依旧不让我当皇后,我已经被迫从凤仪宫搬到翊安宫了。” 本来是想演戏的,可说着说着眼眶一酸,泪水汹涌而出。 程雅心疼死了她这副模样,咬着牙恶狠狠的道:“等我父兄跟你弟弟打了胜仗回来,叫他们好好收拾那帮老顽固。” 云卿吸了吸鼻子,沙哑着声音道:“好,就这么办。” 被她这么一搅和,程雅已经忘了要跟她算账的事,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她隆起的小腹上。 “卿卿,你这怀的,真是双胎么?” 云卿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痕,点头道:“嗯,我实际孕期才四个多月,这肚子瞧着有六个月了,双胎准没错的。” 说完,她再次伸手握住她的手,试探性的问:“雅雅,余淮他,真的碰了那妾室吗?” 第392章 皇城下请旨 程雅的手指瑟缩了一下。 仅凭这个,就叫云卿的心沉入谷底。 她缓缓攥紧好友的手指,也不催促,只静静地陪着她。 原以为那余淮是个有脑子的,会为了妻女跟他母亲对抗到底。 没曾想他竟是这么一个没出息没主见的,在自己的后院里被亲娘给算计了。 就他这种拎不清的东西,日后如何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原本她还想着余淮能争点气,通过这事从大长公主府脱离出来,带着雅雅另立门户,结果整了这么一出。 她真是高看了他! 程雅闭了闭眼,压着声线道:“事发第二日,我派桃红去公主府询问过余淮, 他,他没做任何的回应,也没来程家跟我解释,我想他应该是入了他娘设的套, 你别看大长公主出身皇家,但后宅手段十分了得,驸马没有妾,她便将这些腌臜东西用在了儿子身上, 也罢,有她从中作梗,我跟余淮也很难过下去,就趁这个机会和离了吧。” 云卿捕捉到了她眼中的疲惫,知她已经厌恶了大长公主的磋磨。 再深的感情,被这样无休止的摧残,大概也会渐渐变淡吧? 主要还是余淮不作为,没有摆好自己的位置。 他若真血性一点,离了大长公主的庇护,难道还能失去前途不成? 别忘了,程家现在如日中天,有岳丈跟大舅兄的帮扶,不比仰仗康宁大长公主那个无实权的皇室出嫁女要强?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魄力不够,不敢为了妻女忤逆亲娘。 既然这样,那就支持雅雅和离吧。 只要程家父子不倒,她余生就有依靠。 再说了,还有她这个好姐妹给她撑腰呢。怕什么?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趁热打铁,赶紧跟余淮签和离书吧。” 她担心时间一久,纳妾的风波平息下去,很难再闹腾起来。 程雅静默了片刻,摇头道:“现在还不到时候,再等等。” 等? 云卿蹙起了眉头,“等什么?等你父兄回来给你撑腰吗? 眼下你爹爹跟兄长在边关御敌,正是朝廷需要他们之时,你现在提和离,没人敢阻止的, 若再过段时间,等你父兄回来,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你得想清楚。” 程雅伸手抚了抚高高隆起的肚子,冷笑道:“她不是嫌弃我怀着女婴,给儿子纳妾也寻了这个由头么? 好啊,我倒要看看我若生下个儿子来,她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向我程家交代, 和离?这未免太便宜她们母子了,磋磨折辱了我,还想全身而退,做梦!我就要休夫,我要休了他!” 身为长公主,儿子却被人休弃,她倒要看看那老妇日后还怎么在皇亲国戚面前抬起头。 这窝囊气,她整整憋了三年,再不发泄发泄,非得呕死自己不可。 云卿察觉到她的情绪在剧烈起伏,连忙伸手去拍她的背给她缓解。 “别恼别恼,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休夫就休夫吧,余淮那混账值得这个。” 程雅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连带着胸腔里那股郁气也一并释放了出来。 “我不气,为她们那种人气坏了身体不值。” “这就对了嘛。”云卿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 想起刚才她说的那番话,又急忙询问:“你刚刚提到生儿子,难道你怀的是?” 程雅垂头望着自己的小腹,眸光渐渐柔和下来。 “我会给自己争口气的。” 她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大夫。 毕竟医术高明如顾院首,也无法笃定胎儿的性别。 她最近几个月钻研脉理,天天给自己把脉,感觉腹中这胎儿是男婴的概率更大些。 若真生了个儿子,那再好不过,届时让兄长带着休书上门,谅她们母子也不敢拒绝。 如果生的是闺女,那也无妨,无论男孩女孩,都是她的掌心宝。 云卿大概猜到了她的心思,便没再多问。 她有自己的打算就好,至少不会受委屈。 “雅雅,我们一起努力。” 程雅眨了眨眼,笑眯眯的道:“好的,皇后娘娘。” “……” 帝后俩只在国公府待了半个时辰便离开了。 回宫的途中,冥起来报京郊的灾民闹了起来,纷纷往皇城方向涌去。 中途有人试着阻止,皆被暗处的护卫给解决掉了。 没了人为的干涉,那些难民一鼓作气冲到皇城下,乌压压的跪了一大片。 负责守卫禁宫的禁军一边拔刀拦截,一边派人去通知上级, 很快,禁军副统领赶了过来。 一看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连忙叫侍卫们收了刀枪。 “诸位,擅闯皇城是重罪,趁陛下还未下旨追责,赶紧散了吧。” 带头的一个老者睨了他一眼,依旧笔直的跪在原地。 “我们并未闯皇城,不过是跪在城外请命罢了,官爷可别含血喷人。” 禁军副统领一噎,倒也没拔刀相向,只叹道:“聚众闹事也会受到严惩的。” 那老者听后沉了脸,蹙着眉头纠正,“我们也并非聚众闹事,而是在这跪请陛下顺应民心,立长宁郡主为后。” 他的话音一落,后面那些民众纷纷响应,“请陛下顺应民心,立长宁郡主为后。” 城内城外的灾民都闻讯赶来,皇城下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 甚至许多京城百姓也从四面八方赶到城下,对着前面这座巍峨庄重的皇城遥遥下拜。 他们的目的都一样,跪请朝廷顺应民心,册封云女为后。 永宁侯本就在民间有着极大的威望,百姓们爱屋及乌,将那份爱戴转移到他的嫡女身上也正常。 更难能可贵的是,云女自己也争气,做了太多太多的善事,让扶风娘子这个名号广为流传。 两者加持,想不让百姓拥立她都难。 眼看局面就要失控,禁军副统领急忙命属下去内阁请阁老过来料理。 “各位稍安勿躁,我已经派人去请阁老了,大家有什么话,可以与他们好好说, 千万别起哄,别吵闹,否则有理也会变成没理的,这于长宁郡主也不利。” 带头的那老者听后摆了摆手,示意后面的民众先安静下来。 “行!那草民就等阁老过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第393章 立后当立贤 禁军副统领听罢松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这朝臣请立云女为妃的消息才传出去多久啊,就有这么多民众过来为她撑腰。 要是南境的百姓跟云家军知道了,那还得了? 看来册立长宁郡主为后已成定局,朝中那些大臣不过是在做困兽之斗罢了。 用不了半个月,他们定能败下阵来。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两绯袍官员从远处的官署区匆匆而来。 今日是中秋佳节,朝廷休沐,宫里只有几位大臣在值守。 而这两人,其中一个是户部尚书,另一人是御史右丞。 禁军副统领见状急忙迎上去,压低声音问:“内阁阁老没过来么?” 如今内阁有六人,苏首辅(兼工部尚书),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刑部尚书,兵部右侍郎,外加一个刚入阁的吏部左侍郎姚华。 这阵容也挺有意思的,苏首辅,吏部尚书,兵部右侍郎都是苏党官员,而刑部跟礼部尚书是天子心腹。 原本内阁的权柄是要倾向苏党的,但帝王几个月前将姚华弄进了内阁,便形成了三对三的局面。 眼下这六位阁老一个都没到场,反而派了未入阁的户部尚书跟御史右丞过来。 户部尚书自不必说,那也是苏党官员,至于这御史右丞,便是今日在和颐殿请立云女为妃的其中一位清流官员。 “今日休沐,内阁只有姚阁老值守,他手里有要务处理走不开,便遣了我们过来瞧瞧。” 御史中丞回应了一番。 他也猜不透那位年轻阁老的心思。 作为天子最为器重的文臣,他不该亲自过来连同百姓们一块请立云女为后,遂了帝王的心意么? 可他没有! 不但没有,他还派了两个反对立云女为后的官员过来,这就有点诡异了。 不给御史右丞深思的时间,禁军副统领拉着他出了宫门。 看着地上那密密麻麻的百姓,御史右丞的心被狠狠震了一下。 他为官二十载,还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画面。 而此情此景,只为跪请册封云女为后! 若云氏乃清白之身,入主凤仪宫并无不妥。 可……那是臣妻啊。 陛下有望成为南萧的中兴之主,若立二嫁女,饶是此女深受百姓爱戴,依旧存有瑕疵,日后定遭人诟病。 他们这些史官清流如何能松这个口? “诸位赶紧散了吧,立后关乎国本,不是尔等三言两语便能决定的。” 人前的老者冷笑出声,“大人都说立后关乎国本,那南萧的皇后便是万民的皇后,你们难道不应该立我们所拥戴之人么?” 一语戳中要害,御史右丞直接噎住了。 明明是史官,在朝堂上引经据典巧舌如簧,从无败绩,如今却被一布衣老者的三言两语堵得哑口无言。 那老者又道:“你们这些权贵世家,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都盼着将女儿送进宫邀宠吧? 难怪你们这般反对立长宁郡主为后的,原来是害怕她挡路,抢了你们的后位。” “……” 御史右丞着实被气到了,颤着手指向那老者。 “你休要胡言,本官与诸位大臣是为了陛下的一世英名着想,才劝谏陛下册封云氏为妃的, 云女乃已嫁之身和离归府,就凭这个便入不了皇室玉蝶,做不成当朝国母。” 那老者缓缓站了起来,清瘦的身形,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股读书人特有的儒雅之气。 这气度,这谈吐,绝不是市井布衣。 “你是什么人?为何聚众在这皇城之下闹事?”户部尚书厉声质问。 老者拂了拂衣摆上的灰尘,语调平缓道:“草民……盛远山。” 这话一出,户部尚书跟御史右丞齐齐变了脸。 盛远山,南麓书院执教,门生遍布天下。 近二十年来的三甲进士,有半数是他的学生,且现在都身居要职。 如果说李长渊是天下士子的半个恩师,那这位盛远山便是实实在在的授业之师。 这人怎么会出现在盛京?而且拥立云女? 盛远山负手而立,挺直了背脊注视着面前的两人。 “若我没看错的话,这位大人应该是御史右丞吧?你的上司御史大夫魏辞,曾是我的学生。” “……” 魏御史的恩师确实是南麓书院的执教盛远山。 因着这层关系,他短短数年便执掌了御史台。 完了,这回惹到大人物了。 御史右丞深吸一口气,缓缓后退两步,弯腰朝他鞠了一躬。 “晚辈眼拙,竟没认出先生,晚辈在这给您赔罪了,不知先生何时来的盛京?” 盛远山摆了摆手,“不必跟老夫套近乎,你为我带句话给百官就行了。” 眼看户部尚书要呵斥,御史右丞急忙伸手拦住了他。 这位老爷子,哪怕先帝在位时都对他敬重赞赏有加,造次不得。 “老先生请说。” 盛远山捋了捋胡子,用着苍劲浑厚的声调道:“立后当立贤,云女之贤惠温善足以弥补她二嫁之缺憾。” “……” “……” 盛远山深深睨了两人一眼,又转眸对身后的百姓道: “各位父老乡亲们慧眼识珠,日后定能拥有一位仁孝温和贤良的好国母。” 短暂的静默过后,皇城下响起震耳欲聋的叩请声,声声激昂高亢。 有当世大儒站出来跟他们说拥立长宁郡主是对的,那他们还犹豫什么?害怕什么? 御史右丞抿了抿唇,有些挫败的垂下了头。 难道……真是他们错了吗?阻止云氏为后,便是逆天而行? 卢维看着眼前这一幕幕,心沉入了谷底。 完了,朝中这些清流官员怕是也压不住云氏的气运了。 … 不远处的烽火台上,萧痕跟云卿并肩而立,将皇城下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小娘子微微侧目,哽咽着声音问:“陛下,盛老先生是您请来给臣妾助阵的么?” 帝王蹙了蹙眉,摇头道:“不是朕,朕没想到老先生会来盛京。” 说完,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身体开始轻轻发颤。 云卿握住他的手,含泪笑看着他,“等有空了,咱们一块去太傅府拜谢恩师。” 萧痕偏头与她对望,压着声线吐出一个字,“好。” 李太傅前脚刚从南麓书院讲学回来,盛老先生后脚就出现在盛京,是谁邀他来的还用想么? 这两老头,一唱一和,倒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有了盛老先生的认可,百姓们会更加坚信拥立你是对的, 如今就等翰林院、御史台、礼部那帮老顽固主动松口了。” 云卿笑了笑,转眸朝脚下的皇城望去。 她终于凭着自己的本事走到了他身侧,与他并肩而立。 “陛下,这盛京城,可真繁华啊。” 第394章 忍痛断臂 南麓书院的执教盛远山老先生,携百姓在皇城之下跪请君主立云女为后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朝野内外。 盛远山作为当世大儒,为南萧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的优秀学子。 他在学界的地位,放眼整个天下也没几人能与之媲美的。 如今他跋山涉水不辞辛苦的奔赴盛京,只为将云女托举起来,着实让那些清流官员狠狠惊诧了一番。 很多人甚至都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难道云女真的是凤星临世天命所归? 不然苛刻严谨如盛老先生,最注重礼法祖制的人,为何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请立云氏?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可代表世俗教化。 如今连他都觉得永宁侯府嫡女可堪为后,作为他的学生若再强行阻止,岂不是倒反天罡? 盛老先生下榻客栈后,翰林院御史台礼部等衙门的不少官员纷纷去拜访,求他解惑。 他们实在想不通为何自己的恩师会支持立一个二嫁之女为后。 这放在别的朝代,天下名儒与士子该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才是。 “老师,学生不明白您此举是何用意,还请您看在咱们师徒十余载的份上,为学生解惑。”礼部左侍郎如此道。 盛老先生只回了他一句,“以民为本,百姓所拥戴的,那便是最好的。” 不出半个时辰,师生俩这番对话就传了出去。 文武百官们纷纷沉默了下去。 而盛京百姓呢?则越发敬佩这位不迂腐不古板的名儒,也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 … 六日后,南境快马加鞭送来了数十份请愿书,上万百姓的名字都印刻在上面,十分壮观。 朝会上,萧痕命吴公公将这些请愿书呈给文武百官瞧。 “朕采纳诸位爱卿的劝谏,歇了立云氏为后的心思,又责令她搬出凤仪宫,以妃位自居, 现在好了,朕如你们所愿成了百姓们口中不知好歹不分是非的昏君,你们可满意?” 说到最后,他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雷霆震怒。 百官们吓得纷纷跪地叩首,嘴里不断地喊着,“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萧痕厉目横扫过去,胸膛在剧烈起伏着,“不顾百姓们的意愿,逆天而行,导致民心溃散, 你们口口声声说朕有望成为中兴之主,如今呢?逼着朕与百姓站在对立面,叫朕如何做这明君?” 又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朝臣们全都趴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豫亲王也跟着跪了下来,痛心疾首道:“是臣等误了陛下的名声,臣罪该万死, 如今大祸已酿成,陛下震怒也无用,还不如想办法弥补,挽回。” 魏御史附和,“王爷所言极是,请陛下顺应民意,重聚民心。” 萧痕扬了扬眉,“哦?依御史而言,朕该如何重聚民心?” 短暂的沉默过后,魏御史深深叩首,“下诏罪己,并立云女为后。”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立云女为后还说得过去,但让天子下诏罪己,这就有点过分了。 苏首辅霍然转头望着魏御史,喝道:“魏辞,你疯了不成?陛下何错之有,你竟谏谗言,叫君主下罪己诏。” 魏御史微微颔首,语调平缓的回应,“中秋宴上诸位逼着云女自请为妃,你们以为践踏的仅仅只有她个人么? 不!她是永宁侯府嫡女,侯爷临终前将侯府交给她处置,她代表的就是整个云氏一族, 你们欺她辱她,折的便是侯府那为国捐躯的数百条冤魂的骨,陛下放任你们辱她,他自然有罪。” “你……你大胆!”苏首辅厉喝。 魏御史无动于衷,缓缓伸手取下头顶的乌纱帽,再次叩首。 “罪臣前日去拜访恩师,他老人家质问我为何挑唆陛下与百姓对着干,叫君主失了民心? 我无言以对,唯有向他磕头请罪,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臣身为御史大夫万死难辞其咎。” “……” 苏首辅深吸了一口气,回头望向上首的帝王,凝声道:“陛下,云女以‘扶风娘子’的身份在民间狂揽百姓的拥戴,其心可诛。” 吏部尚书接过话锋,“她以永宁侯府嫡女的身份做善事,拢民心,如今又启用云家军,恐目的不纯,还请陛下明鉴。” 这话不可谓不毒,就差没直接说云家狼子野心想要造反了。 魏御史想开口反驳两句,被一旁的刑部尚书拽了下衣袖。 霎时,大殿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诡异起来。 放在别的朝代,臣子家若在民间树立起了极高的威望,这对皇室来说很不利。 百姓的拥戴对云卿而言,是一把双刃剑,既能成就她,也会让帝王猜忌她。 相信还是怀疑,只在君主的一念之间。 萧痕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苏党这一招反间计使得妙啊。 他是相信云女,可别的朝臣呢?难免不被他带偏。 “子亭,你怎么看?” 姚华已经习惯了帝王在关键时刻拉他下水的做派,情绪没有半分波动。 他挪动膝盖至殿中央,叩首道:“微臣昨日收到一份罪证,是关于兵部右侍郎贪墨军饷的,还请陛下过目。” “……” 这话锋转得太快,众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他们不是在商讨云女的事么,这位年轻阁老整的又是哪一出? 苏首辅在姚华掏出折子的刹那,脸色倏地一白,连带着佝偻的身体也轻颤了几下。 兵部右侍郎,内阁阁老之一,也是他麾下的人。 如今姚华突然发难,意味着什么?皇帝要对他们动手了吗? 胡思乱想间,耳边突地响起‘啪’的一声脆响,是上首的帝王将折子扔在了地砖上。 “来人,将兵部右侍郎给朕收监。” 御林军从殿外涌进来,架着一个绯袍官员就往外面拖。 那人从怔愣中反应过来,开始嘶声呐喊,“陛下,老臣冤枉啊。” 见御阶上的帝王无动于衷,他又仓皇的朝苏首辅望去,“相爷,救命,救下官一命啊。” 苏首辅想要出列,被身侧的吏部尚书死死攥住了衣袖。 虽然这兵部右侍郎对他们来说很重要,可姚华既然敢当众发难,证明已经掌控了铁证。 他们若死保,说不定会惹得帝王当场发难,将苏党官员一网打尽。 为求自保,他们只能忍痛断臂。 第395章 准备封后事宜吧 苏首辅瘫软在了地上。 原以为能以‘云氏收买民心意图造反’为由,狠狠参云家军一本。 结果他们这位皇帝爱美人不爱江山,连臣子笼络百姓威逼皇室这种事情都能容忍,他还能怎么办? 自认倒霉了! 白白折一位阁老,内阁原本三对三的局面被打破,这于他们而言十分不利。 若皇帝再提拔一个心腹进内阁,那他们只会更加的被动。 刚才不应该参这一本的,做个透明人,任由帝王与清流官员窝里斗,他就不会折一员大将。 悔啊! 可为时已晚。 萧痕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苏相,见他面露灰败之色,心中不禁冷笑。 现在不动这些老东西,不是他动不了,而是不想扫兴。 可他们不知感恩,非要跳出来找茬,那就别怪他不顾之前的一月之约,当众发难了。 “首辅,你觉得朕下诏罪己,并册封云氏为后,是否可行?” 苏相缓缓跪直了身体。 事已至此,他还敢反对么? 再多嘴一句,恐怕又要有一位苏党官员遭殃。 他经不起二次折翼了。 “老臣觉得魏御史所言极是,还请陛下顺应民意,立云女为后。” 话落,他俯身叩首,完全妥协了。 萧痕眼底露出满意之色,目光扫向姚华时,君臣俩短暂对视了片刻,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翰林院,御史台,礼部的诸位爱卿呢?你们意下如何?” 数位清流官员面面相觑。 他们已经想通了,或者说盛老先生的说辞让他们认清了现实。 自古以来,立后确实当立贤惠之人。 而云女恰好占了这个贤字,而且还怀着双胎,于社稷有功,立她理所应当。 众人对视了一番后,御史右丞屈膝挪到殿中央,“陛下,臣等……” 他刚开口,外面突然传来御林军的高亢的禀报声,“陛下,北境八百里加急。” 一听‘北境’二字,百官们立马联想到了云家军。 恐怕是盛京的消息已经传去了边关,云家军坐不住了,想要给永宁侯府嫡女撑腰。 “递进来。”萧痕淡声开口。 不一会,御林军副统领举着一份急报走进大殿。 “陛下请过目。” 吴公公下台阶接过那竹筒,从里面取出信笺递给御案前的帝王。 萧痕捞起一看,面色渐渐冷沉了下去。 这字迹他很熟悉,是云铮那小子的。 至于写的什么,就不必多言了,反正能将人呕出血来。 豫亲王观察了一下侄子的神情,见他面色怪异,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 “陛下,是不是北境的将士来信奏请您立云女为后?” 萧痕闭了闭眼,将信笺交给吴公公,叫他往下传。 当豫亲王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猛地瞪大双眼。 『微臣的阿姐乃二嫁之女蒲柳之姿,恐叫陛下生了厌,竟是连妃位都不肯赐予她, 既是这样,还请陛下看在云氏满门忠烈的份上,准臣派人回京接阿姐来边关照拂』 豫亲王还以为自己眼花,瞧错了,又仔细阅览了几遍,才敢确信云家那小子动真格的。 他闭口不提立后之事,只搬出云氏先辈叩请君主同意让他阿姐去北境养胎。 这招以退为进,用得妙啊,她俩真不愧是亲姐弟。 豫亲王啧啧了两声,怪不得家里那混世魔王乐意跟云家小子混的。 有血性! 有骨气! 你们不想给我阿姐体面,那我便派云家军来接她去边关,咱们谁也不为难谁。 真是个好小子! 他有些同情的望向上首的侄儿,人家小国舅防贼似的防着你呢。 萧痕收到了来自亲叔的调侃目光,又好气又好笑。 “陛下,云女的位份关乎到云家军的军心,还请陛下慎重考虑。”豫亲王颔首道。 魏御史看完信笺后,也跟着附和,“将士们在外拼命,若朝廷亏待云氏,岂不寒了他们的心?” 萧痕点了点头,轻飘飘的道:“那朕便准了他的奏请,安排云氏去边关吧。” 百官们都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但无人敢戳破,只纷纷跪地请求他收回成命。 一直没开口的礼部老尚书突然出了列,掷地有声道: “我南萧的国母,腹中还怀着皇嗣,如何能去边关受苦?” 说此一顿,他颤巍巍的弯腰跪拜,“陛下,八月二十二乃良辰吉日,老臣以礼部之名义,叩请您下旨封后。” 今日二十,后日便是二十二,这位老尚书连三天都等不了,在心里盘算一个最近的日子说了出来。 这样他大后日就能告老还乡了!!! 有他起头,百官们也纷纷叩请。 这下不管是清流党还是苏党,全都乖乖附议。 萧痕负手立在御阶之上,视线扫过满殿跪请立云氏为后的朝臣,唇角不禁勾起一抹璀璨的笑。 犹记得半年前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只要能迎卿卿入宫,叫他与满朝文武为敌也无妨。 天下臣民反对又如何?他哪怕步高祖皇帝的后尘,被冠上强夺臣妻的千古骂名,也要抱得美人归。 那时的他,哪敢想这万民拥戴,百官支持的局面? 而这份圆满,是他的妻一点一点创造出来的,比这世间任何东西都要珍贵。 “那礼部就着手准备封后事宜吧。” “陛下圣明,老臣……遵旨!” … 翊安宫。 灵染将勤政殿内发生的事详细禀报给了云卿。 云卿听后只淡淡一笑。 意料之中的结果,除了心安再没别的情绪。 他们还有大半辈子要相守,就将那些喜悦都留到以后慢慢品味吧。 “奴婢恭喜娘娘,贺喜娘娘。”青兰跪下道贺。 霎时间,翊安宫内伺候的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纷纷朝窗边倚靠着的娘娘行三拜九叩之礼。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卿笑得明艳温柔,“青兰,去取银子,大赏翊安宫众人。” “是!奴婢遵旨!”青兰笑着回答。 “谢娘娘恩典。”一众宫女太监叩首谢恩。 灵染扶着主子靠回引枕,压低声音问:“娘娘要不要搬回凤仪宫去住?” 云卿想了想,开口道:“我要回侯府接封后的圣旨,告慰父亲以及云家满门忠烈的在天之灵。” 十年前先帝如何打压的永宁侯府,现在她就要今上如何恢复永宁侯府的荣耀。 此后,上一辈子的恩怨一笔勾销,她与她的夫君携手白头,不为任何仇恨所累。 第396章 你光耀了云氏门楣 想必父亲在天有灵,也会很欣慰吧? 以前他老人家不让她与皇室子弟接触,是害怕她遇到薄性郎,饱受情伤的摧残。 可允臣不一样,他深情专一,满心满眼都是她,此生也只有她一个妻子,比他的父辈可要强得多。 无论怎么瞧,他都是这世间女子所梦寐以求的夫婿,完美得无可挑剔。 “去整理一下随身之物吧,等陛下从勤政殿过来后,咱们就回侯府。” 灵染笑着应了一声‘是’,弯腰准备退去内殿。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二等宫女的禀报声,“娘娘,永安宫的淑太妃到了。” 云卿闻言下意识抬眸望向窗外,只见一身穿淡蓝色宫装的妇人在婢女的搀扶下朝这边缓步而来。 透过层层光影,她的思绪被拉到了数年前的某个午后。 那时她进宫看望姑母,到了翊安宫后,婢女跟她说淑妃娘娘去了御花园散步,很快就回,叫她先候着。 她当时也如现在这般靠在暖阁的窗柩前,一边欣赏着外面的小桥流水,一边等着姑母回宫。 现实与过往的画面交织,竟出奇的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这翊安宫的主人由姑母换成了她。 “卿儿……” 温柔慈爱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与当年如出一辙,瞬间拉回了云卿恍惚的思绪。 她翻身下地,撑着腰疾步朝外走去。 “姑母,您怎么过来了?” 淑太妃看着她隆起的肚子,又见她风风火火的往外跑,吓得心口直发颤。 “我的小祖宗,你慢点儿,别磕着碰着摔着了。” 她一边嘱咐,一边伸手搀住她。 云卿抱住她的胳膊晃了晃,笑眯眯地道:“想姑母了,就跑得快了些。” 淑太妃注视着她明媚张扬的面颊,隐隐有种回到了数年前的错觉。 那会儿侄女才十三四岁,豆蔻年华,特别活泼开朗爱撒娇。 后来出了嫁,被庆国公府磋磨了三年,人也变得隐忍克制谨慎小心了许多,眉眼间甚至染了风霜。 原以为她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侄女明媚的笑容,肆意的撒娇。 没曾想龙椅上的那位九五之尊,将曾经那个被人情冷暖磨灭掉卿儿给找了回来。 她该感谢萧家子的。 抛去他父亲干的那些禽兽之事,他确实值得任何一个女子托付终身。 “撒谎精!要真是想姑母了,怎么不去永安宫看望姑母?” 云卿紧抱住太妃的胳膊,好似没骨头一般赖在她身上。 “我没撒谎,是真想您了,不然我也不会搬进这座您曾经住过的宫殿呀, 之所以没去永安宫看望您,一来是立后风波未平息,我得低调行事, 二来嘛,也是怕您生气,怕您怪我不顾旧日恩怨,与杀父仇人的儿子纠缠不清。” 淑太妃轻叹了一声,没急着回应什么,缓缓垂头朝她腹部望去。 “听说怀了双胎?是真的么?” 云卿忙不迭的点头,“真的真的。” 说着,她拉起太妃的手搁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 “姑母,我怀了两个娃,我厉害吧?伟大吧?” 淑太妃不禁失笑。 她以前那个随性张扬,还有些爱自夸的侄女,是真的回来了。 小心翼翼抚摸过她的肚子,满脸疼惜的问:“孕期很辛苦吧?” 云卿挽着她的手走到软榻边入座,又命青兰给她奉了茶水点心。 “最近有医女帮我推拿按摩,缓解了后腰的酸痛,我无碍的。” 淑太妃伸手捻起贴在她脸颊上的一缕碎发,轻轻别到了耳后。 “听说陛下与朝臣正在勤政殿商议立后的事,有结果了么?” 云卿愣了一下。 转念想想,灵染是从冥起那里得到的消息,且第一时间回翊安宫说与了她听。 至于后宫诸人,应该还没收到消息。 “南境的百姓上了数十份请命书,阿铮也从北境递来了折子, 听说陛下已经定了二十二号封后,让礼部着手准备一应事宜来着。” 淑太妃听罢,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陛下能信守承诺许卿儿后位,那再好不过。 余生漫长,谁也无法保证他会对卿儿始终如一,不离不弃。 入主中宫,侄女便是皇后,是正妻,诞下的皇子公主也占着一个‘嫡’字,最是尊贵。 哪怕帝王日后变了心,开始广纳后宫,卿儿也能体面的过完这一生。 至少……不会像她这样。 “那就好,如此姑母便放心了。” 云卿抬眸睨向她,试探性的问:“姑母是不是对卿儿很失望?” 先帝不仅害死了她父亲,还给姑母下避子汤,害得她失去了为人母的权利。 作为新一辈的侯府嫡女,却不能痛定思痛,反而与仇人之子纠缠在一块,还为仇家延续血脉。 若放在别的女子身上,恐怕早就被戳断了脊梁骨吧? “卿儿!”淑太妃缓缓伸手将她拥进了怀中。 “扶风娘子散家财救黎民,现在哪个提起你不加以称赞?我的卿卿,你光耀了云家的门楣啊, 之前是姑母肤浅,将上一代人的恩怨强加在了你身上,还好没酿成大错,没拆散你们这对有情人, 以后姑母会试着跟太后和睦相处,不让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等你腹中的皇嗣降生,我也帮着照拂一二。” 云卿的眼眶渐渐泛红,将脸深埋在淑太妃怀里,猛吸了一口气。 她再怎么把太后当母亲奉养,有时候依旧放不开。 比如……她就不敢埋在太后怀里撒娇,耍小性子。 这世上,也唯有在姑母面前,她还能做回曾经那个闺阁少女。 “姑母就在永安宫颐养天年,我会给您养老送终的。” 淑太妃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哽咽着声音道:“好!姑母哪里都不去,就待在宫里陪着我的卿儿。” 云卿在她怀里拱了拱,“姑母真好,姑母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长辈。” “……” “你这丫头,从哪学来满嘴的油腔滑调甜言蜜语?” 小丫头眨了眨眼,笑眯眯地道:“陛下那里!” “……” 看来那位新帝没少跟卿儿说情话。 这样也好,她没拥有过夫君的疼爱,侄女拥有也一样。 姑侄俩聊着聊着,外面突然响起太监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淑太妃推开怀中的侄女,搭着紫樱的胳膊缓缓站了起来。 云卿仰头看着她,“姑母不必如此拘谨,把他当晚辈就行。” 第397章 隐秘的风月情事 说完,她还扯了扯淑太妃的衣袖。 淑太妃却摇头,“陛下礼遇我是一回事,我敬重君主又是另一回事, 等你日后册封,成了中宫皇后,姑母也是要向你行礼的。” “……” 姑侄俩说话的功夫,萧痕已经沿着回廊走到了暖阁门口。 淑太妃上前一步屈膝行礼,“老身给陛下请安。” 不等她弯下腰,萧痕急忙伸手托住了她的胳膊。 “姑母不必多礼。” 姑母? 太后下意识朝他望去,眼底划过一抹惊诧之色。 她虽然是卿儿的姑母,但也是先帝的妃嫔。 如今卿儿嫁入皇家,正所谓出嫁从夫,这称呼也该按照男方这边的辈分来喊,断没有唤她姑母的道理。 萧痕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含笑道:“朕觉得您应该不喜欢朕称您太妃或母妃, 那就按女方那边的辈分来,朕随卿卿一块喊您姑母吧,如此大家都自在些。” 这话真是说到淑太妃的心坎里去了。 她确实不想以先帝嫔妃的身份自居,更不愿侄女侄女婿喊她母妃或太妃。 她对先帝的怨恨,对帝妃这个身份的厌恶,并不会随着两个孩子喜结连理而消散半分。 这小子倒是会洞察人心,一个称呼就哄好了她这个长辈。 也对!他若是个榆木脑袋,又怎么俘获她侄女的芳心呢? 以前倒是小瞧了他在情爱方面的天赋。 “老身惶恐。” 话虽这么说,但淑太妃脸上却露出了慈爱的笑容,显然已经认可了他。 萧痕后退两步,抱拳朝她鞠了一躬。 “卿卿自幼失母,您是她最亲厚的长辈,还盼您日后能继续宠她疼她,叫她不必羡慕旁的女子。” 淑太妃急忙回礼,“陛下折煞老身了。” 不得不说,她被这小子的诚意感动了。 堂堂天子九五之尊,能做到这个份上,实属罕见。 “陛下与娘娘应该有话要说吧,老身就不叨扰了,先行告退。” 说此一顿,她又偏头望向了身后的侄女。 见小丫头依旧坐着,完全没有要起身行礼的打算,便猜测他们私底下也是这般随意,这叫她越发的安心。 “姑母改日再来看你,你要好好养胎,不许由着自己的性子。” 小姑娘晃了晃耷拉在榻边的双腿,满脸的惬意与随性。 “知道啦,姑母慢走。” 淑太妃伸指隔空戳了戳她的眉心,“你啊,还跟以前一个混样儿。” “……” 萧痕命吴公公亲自送太妃回永安宫。 待人离去后,他缓步走到榻边,伸手将摇头晃脑又晃腿的媳妇儿从榻上捞了起来。 “跟姑母说开了?” 云卿下意识搂住男人的脖颈,仰着头笑靥如花。 “嗯!姑母向来明事理,与她说通了就好,她之前反对我入宫,也是为我着想,陛下可不许记仇。” 萧痕单手箍着她的后腰,另一只手覆在她隆起的小腹上。 “朕哪敢与你最亲厚的长辈记仇?一个小国舅就够朕头疼的了。” 听他提到这个,云卿忍不住噗嗤一笑。 “那信笺真是阿铮八百里加急递过来的?” 皇帝陛下冷哼出声,“除了他,这世上还有谁敢明着跟朕叫板?” 云卿笑卧在了他怀中,心底满满全是感动。 他们君臣相互信任,不猜忌,不畏惧,只要弟弟收敛锋芒,做个尽职尽责的忠臣,永宁侯府定能再兴旺百年。 “他知道陛下会立臣妾为后,故意使了招以退为进堵那些朝臣的嘴呢,陛下莫气。” 萧痕捏了捏她的鼻子,牵起她的手朝外面走去。 云卿满脸疑惑的看着他,“陛下这是带我去哪儿?” “回侯府。”帝王搀着她跨过门槛,“后日封后圣旨会直接下到永宁侯府。” 云卿微微别过头,试图压下脸上的笑意,可那份幸福怎么也压制不住,唇角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他懂她! 哪怕她什么都没说,他也知道她此刻最想做的是什么。 红尘走一遭,能遇到如此知心之人,何其幸运! “好,我们一块回府,去给老头子烧三炷香,叫他保佑咱们的孩子平安降世。” “……” … 安国公府。 程雅正由桃红搀着在后花园里闲逛。 她的预产期就在八月底,没几天了,太医嘱咐她要多走动,这样才有利于生产。 其实她还没想好在哪儿分娩,按照世俗礼法,出嫁女是不得回娘家生孩子的。 虽然父兄不在意,但她不能不懂事。 “姑娘,好消息。”柳绿端着一盘点心拐了过来,“刚宫里传出消息,称陛下后日下旨封后。” 程雅缓缓顿住脚步,面露欣喜之色,“真的?朝臣们都松口了?” 柳绿笑着点头,“千真万确,御林军李副统领传来的消息,不会错的。” 御林军李副统领,她哥哥最信任的下属,经常来程家拜访。 兄长去北境前还特意嘱咐过他,要他多多照拂程家。 这段时间内廷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第一时间派人来国公府汇报。 程雅听罢,只觉心中的郁结都消散了一大半。 “总算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柳绿眨了眨眼,压低声音调侃道:“奴婢的话,您不信,可李副统领的话,您却轻易信了,姑娘,您还跟之前一样依赖他。” 程雅脸上的笑容一僵,蹙眉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柳绿撇了撇嘴,嘀咕,“李副统领可比那劳什子姑爷靠谱多了,要不是您喜欢文弱书生,当年说不定……” “柳绿。”桃红低喝出声,打断了她的话,“不得胡言。” 虽然她们都知道李副统领对姑娘有意,但那些隐秘的风月之事又怎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她还嫌姑娘如今的处境不够艰难吗? 这要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传入康宁大长公主耳中,她们有理也得变成没理。 柳绿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嘴了。 程雅叹了一声,用帕子拭了拭额头上的细汗,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亭子。 “去那歇会吧。” 两丫头不再说话,搀扶着她朝凉亭走去。 刚绕过一处假山,迎面一个小厮模样打扮的男子直直朝程雅的小腹撞了过来。 『明天立后,然后还有帝后大婚,产子,接下来会着重写程霖与嫣然,冥起与永乐,还有雅雅与……不透剧了!!』 第398章 冲着她的命来的 桃红见状,急忙拉着自家姑娘往旁边躲闪。 可程雅挺着大肚子,行动十分不便,压根就没法避开。 眼看那小厮就要撞上来,主仆三人吓得面色煞白。 千钧一发之际,程雅只觉眼前闪过一抹黑影。 接着,那小厮被人踹翻在地,发出了‘啊’的惨叫声。 她想瞧清来人是何模样,可后退的时候脚跟绊住了裙摆,整个人直直朝后仰去。 这要是砸在地上,后果不堪设想。 桃红满脸惊恐的伸手去抓她的胳膊,却只攥住了一片衣角。 “姑娘……”她凄厉的叫喊出声。 就在几人都以为逃不过这一劫时,前方突然伸来一只胳膊,稳稳托住她的后腰,将她拉拽了起来。 仓皇间,程雅瞧清了对方的面容。 是……御林军副统领李遮,她哥哥的副将,刚才还跟桃红柳绿聊到了他呢。 没曾想他出现得这么及时! 李遮扶着她站稳后,缓缓收回了胳膊。 沁人心脾的女子清香自鼻尖蔓延开来,勾起了他心底隐秘的不可见天日的情愫。 他倾慕安国公府的嫡女,但他出身卑微,要不是世子爱才惜才,他哪能当上御林军的副统领?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他配不上大小姐,自然不会去奢求什么。 这般金贵的女子,就该皇亲国戚功勋子弟来相配。 比如……大长公主府的长子。 “少夫人无碍吧?”低沉沙哑的嗓音,似乎带着一股子克制与隐忍。 程雅靠在桃红身上,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两步。 “无碍,多谢李将军出手相救。” 她其实知道这男子对她的心意,可家里有两个武夫,看腻了也不稀罕了,总想着以后找夫婿要找个文弱书生。 恰好她跟余淮相识,而那人长了副好皮囊,又是长公主的嫡子,门当户对,便选了他。 如今想来,自己的眼光确实不太好。 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苦也好痛也罢,她都得咬着牙走下去,因为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后悔。 李遮有些不舍的从她脸上挪开视线,颔首道:“少夫人不必如此客气, 世子离京前再三嘱咐末将照应好您跟夫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程雅点点头,见他穿着盔甲,腰戴佩剑,一副殿前值守的装扮,蹙眉问: “这个时候将军应该在御前当值吧?怎么突然来国公府了?” 李遮默了几许,缓缓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笺递给她。 “今日北境传来八百里加急,里面夹着一封国公爷写给夫人的书信,陛下命末将亲自送往国公府。” 程雅一听是父亲寄来的家书,急忙伸手接过。 “有劳将军跑这一趟了,我这就将信送去给母亲瞧。” 李遮道了声‘好’。 就在这时,桃红突然惊呼道:“姑娘,李将军,那小厮想开溜。” 两人齐齐转眸望去,见原本被踹翻的小厮正鞠着身体往花园外退去。 桃红一开口,对方也不装了,从地上蹦起来,撒丫子朝前狂奔。 “李遮,抓住他。”程雅脱口喊了全名。 李遮愣了一下,接着整个人腾空跃起,直直朝那小厮扑去。 柳绿在一旁感叹,“李副统领的功夫真好,都快赶上咱们世子了。” 程雅静立在原地,默许了她的说辞。 能得她兄长赏识并提拔的,哪是什么平庸之辈? 李遮向来就优秀,遇到了她哥那样的伯乐,一展抱负后就更优秀了。 不得不说,比余淮那混账要强百倍。 当然,后悔啊可惜啊遗憾啊什么的还谈不上。 她对李遮无意,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若这男子真能入她的心,她早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又怎会嫁进大长公主府去受磋磨? 片刻后,李遮拎着那小厮掠了过来。 担心他再伤到对面的女子,这位御林军副统领大人亲自弯腰摁着他。 “老实点,别动。” 小厮缩了缩脖子,满脸惧色的盯着程雅。 “大,大小姐,小的知错了,小的以后再也不敢毛毛躁躁冲撞您了,您别杀我,别杀我。” 程雅轻轻蹙眉,沉声问:“你是哪个门房的下人?” 小厮眼底划过一抹慌乱之色,颤声道:“小,小的是花房的,刚才准备浇花来着,走得太匆忙,才不小心撞上了您。” 花房? 浇花? 程雅捕捉到他眸中的躲闪,猛地拔高声音喝问:“那你刚才偷溜作甚?” “……”小厮一噎,怔了数息才勉强回道:“闯了祸,怕大小姐责罚。” 呵! 当她是傻子呢。 府中下人犯了错,首先想到的绝不是逃跑,而是跪地求饶。 毕竟他们的卖身契还在国公府,跑能跑去哪? 可这厮倒好,撞了人一声不吭的遁走,行径极为可疑。 “柳绿,将管家以及花房的掌事喊过来。” “是!” 那小厮听罢,脸色倏地一下变白了。 程雅趁机呵斥,“你若老实交代,我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倘若你冥顽不灵,看到他了吧,御林军副统领,立马能将你收监。” 小厮吓得趴伏在地,身体抖如筛糠。 眼看押着自己的身穿铠甲的男人抽出腰间佩剑,他吓得尖叫一声。 “我说,我说,小的不是府里的下人,而是东街一个混混, 昨日有人给了我五百两银子,叫我偷溜进国公府,想法子将您给撞倒。” 程雅听罢,猛地攥紧手中的绣帕。 她即将临盆,这个时候若摔一跤,大人小孩全都保不住。 所以对方是冲着她的命来的。 谁? 是谁如此歹毒? 心思急转间,她想到了康宁大长公主。 这时,程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匆匆走进后花园。 “雅雅,我的儿,你没事吧?” 她拉着闺女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确定无碍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我堂堂国公府的嫡女,要是在娘家出了事,岂不贻笑大方?” 管家跟花房掌事闻讯赶来,扑通扑通跪倒在程夫人面前。 “夫人息怒,是老奴管理不善,让贼子扮做送菜的商户混了进来,差点害得大小姐摔跤,老奴该死。” 程夫人厉目在花园内横扫一圈,最后望向被李遮押着的那个小厮。 “说,是谁派你来我国公府害人的?” 第399章 立后 小厮的身体哆嗦了一下,迫切的想要求饶,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一次性的买卖,有银子就行,谁还在意这个? 原本他是可以得逞的,然后趁乱溜出府去。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功夫好的官爷,破坏了他的计划。 “小,小的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她蒙着面,从气质穿着上来看,不像是小门小户家的。” 话落,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继续道:“那人叫我事成之后去趟聚仙茶馆,说再给我五百两银子。” 程夫人蹙起了眉头,她深知无论这厮是否能成事,对方都不会再现身。 也就是说,线索在这断了。 怎么办? 如今丈夫儿子都不在家,只剩她们娘俩一个伤势未愈,一个即将临盆,哪有精力追查下去? 可若是不查,岂不便宜了那贼子? 李遮看出了程夫人的迟疑,将手里的小厮扔在一旁后开口道: “夫人,此事交给我处理吧,我保证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程夫人有些迟疑。 她知道这孩子倾慕雅雅,而此事又关乎到雅雅,将他卷进来怕是不妥。 “你要负责守卫陛下的安危,恐怕腾不出什么时间调查此事吧?” 李遮想了想,开口道:“我可以派御林军的探子去查,下值后还能亲自跟进,不冲突的。” 他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程夫人自然不好再拒绝。 “那就有劳你了。” “夫人客气,世子离京前特意嘱咐过末将,叫末将看顾好国公府,这是军令,我不敢违抗。” “……” 目送他将那小厮拎走后,程夫人有些惋惜的摇头。 若三年前女儿能理智些,不为皮囊所惑,选了这年轻武夫,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又急忙掐灭。 罢了罢了,这小子没有给她当女婿的缘分,她又何苦想七想八? 这要是让人家生出了希望,继而耽搁了婚事,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雅儿,你觉得是谁要害你?” 程雅微微偏头朝西南方向望去,那是康宁大长公主府府邸所在。 “除了她,我想不到还有谁如此狠心如此毒辣。” 她那婆母,觉得儿媳二胎还产女传出去很没面子。 加上她如今赖在娘家不回去,等着父兄得胜归来给她撑腰,那老虔婆自然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被她所弃。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她给弄死,她儿子还能光明正大续弦。 多好! 程夫人听了她的分析后,面色渐渐变得阴沉起来。 “你等着,娘去大长公主府找她理论。” 程雅笑着拦住了她,摇头道:“无凭无据,您奈何不了她的,说不定还会被她扣上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得不偿失。” 说完,她从袖中取出李遮交给她的信笺。 “有那时间,还不如看看父亲给您写的家书呢。” “……” 程夫人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说了句‘你啊,还跟以前一样没心没肺’,然后从她手里接过信翻看起来。 余家的事,倒也不急着处理,等国公爷回来后再去找他们算账或许会更好。 … 云卿差不多四个月没回侯府了,再跨进府门,有片刻的恍惚。 两人携手去了祠堂,依照在翊安宫说的给永宁侯烧了三炷香,求他老人家保佑孩子们平安降世。 祭拜完,帝王侧目对她道:“你去外面候着,或是回海棠苑歇着,朕与岳父说会话。” 云卿有些好笑。 他还真把自己当成寻常人家的女婿了? “聊归聊,不许在爹爹面前说我的坏话。” 帝王睨了她一眼,“你的坏话还用我说么?岳父心里跟明镜似的。” “……” 皇后娘娘踹了他一脚,气冲冲的走出了祠堂。 青兰跟在身后,抿着唇偷笑,“依奴婢看,侯爷在地下指不定多高兴呢。” 娘娘蹙眉,“怎么说?” 青兰眨了眨眼,调侃道:“这世上有人能管住您了呀,以前侯爷为了您可是操碎了心。” “……” 主仆俩沿着回廊往外走,刚出祠堂,迎面撞上了回川南祭祖归来的老管家。 当他看到姑娘隆起的小腹时,浑浊的双眸里蕴出了朦胧的水雾。 那些随从没骗他,姑娘真的怀了身孕,而且马上就要当皇后了。 想起皇后,他急忙屈膝跪拜,“老奴拜见娘娘,拜见小皇子\/小公主殿下。” 云卿急步走到他面前,与青兰一块将他搀扶了起来。 “余爷爷不必多礼,您此去川南,一切可顺利?” “顺利,顺利。”老管家含着泪,声调哽咽。 “老奴就不该回去祭祖的,白白错过了世子归府,您跟裴家竖子和离,您被册封为郡主,还有您身怀皇嗣等大一堆的喜事。” 云卿也红了眼眶,上前一步搀住老人家的胳膊,笑着开口,“封后才是最要紧的,您不错过这个就好啦。” 老管家激动得浑身发颤,泪水就那么滚落了下来。 “对对对,老奴这就命人将侯府上下洒扫一遍,然后摆上香案等着封后的圣旨。” 云卿哽得说不出话来。 曾几何时,偌大的侯府只剩他们一老一少俩主仆,跌跌撞撞磕磕碰碰撑起了风雨飘摇的百年门庭。 好在苦尽甘来,他们都熬出了头。 “听您的,都听您的。” 老管家听罢,趁机讨价还价,“以后您要常带小皇子小公主来府里住。” 这…… 皇后应该不能在宫外留宿吧? 云卿正为难着,背后突然响起帝王温柔的声音,“她永远是侯府嫡女,回家小住理所应当。” 一老一少齐齐转身,老管家看着面前的年轻郎君,颤巍巍的跪地叩首。 许是被帝王那深情温柔的模样给感染到了,他也不喊陛下,直接唤姑爷,“老奴给姑爷请安。” 这称呼,着实取悦到了皇帝陛下。 他命青兰将人扶起来,牵起媳妇的手开口道:“朕与皇后会抽空带着太子\/公主来府里小住的。” 老管家被他那句‘太子’给震惊到了,短暂的怔愣过后,面露狂喜之色。 侯爷,您看到了么?先帝曾那样打压永宁侯府,生怕云氏造反夺了他的皇位。 结果如何?南萧日后每一代君主身上都会流有云家半数血脉,您在天有灵,是否可以安息了? … 八月二十二,难得的好日子。 帝命礼部尚书担任封后礼的正使,御史大夫为副使,并亲自撰写册文宝文,随后又前往宗庙祭拜天地,昭告万民。 吉时到,礼部官员配合侯府管事在正院设香案,并将册文宝文分置于内。 皇后着盛装跪拜于案前,正使礼部尚书宣帝王亲拟的封后圣旨。 『朕以钦承宝命,即位为帝,帷幄乾坤,使国祚昌盛。朕闻圣君之贤,必立后以奉宗庙。今咨尔云氏,乃永宁侯府之嫡长女也,性情温顺,淑仪含简,今以册宝立尔为后,正位中宫,母仪天下,钦此!』 第400章 为夫伺候你更衣 老尚书浑厚苍劲的声音响彻在侯府正院的每个角落。 这是独属于云氏的荣耀,盛京无数名门望族机关算尽挤破了头都得不到的圣宠。 今日过后,已显颓势的永宁侯府将再次屹立于云端之上,供世人顶礼膜拜。 云卿低垂着头,认认真真听完了他为她拟的诏书,每个字,都牢牢印刻在了心尖上。 自此,她便是名副其实的皇后,能光明正大的与他并肩而立,不必再忌惮世俗的眼光与偏见。 她会尽自己所能做好这南萧的国母,为百姓谋福祉,与夫君共襄盛世,名垂千古。 “礼成!” 伴随着礼部老尚书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院内的朝臣,女官,奴仆纷纷朝香案前的女子行三拜九叩之礼。 “恭请皇后娘娘金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卿接过老尚书奉上的册宝,在豫亲王妃与姚二夫人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 她一身红装,衣襟与衣摆处绣着金丝凤凰,贵气逼人。 九尾凤簪斜插在发髻中摇曳出优美的弧度,又为她增添了一股温婉淡雅之气。 恰如诏书上写的‘性情温顺,淑仪含简’。 “本宫初为国母,初掌凤印,对皇室的诸多礼法、祖制,规矩不甚熟悉, 若日后有失责失礼之处,还望礼部诸卿能及时谏言,本宫必勉之励之。” 官员们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眸中看到了满意之色。 云氏虽然是二嫁之人,但知书达礼,含章秀出,品性丝毫不输盛京那些名门望族的闺阁千金。 有她辅助陛下,乃朝廷之幸,万民之福。 之前他们确实太过古板了,如今接纳了云女,真是看哪哪都顺眼。 转念想想,永宁侯高风亮节,清贵无双,他教养出来的嫡女又能差到哪里去? 礼部尚书急忙开口道,“老臣惶恐,娘娘言重了,您为百姓所行之善事,足以感天动地, 如今正位中宫,想必也能担起一国之母的职责,辅助陛下治理出这太平盛世。” 话音刚落,底下立马响起了一大片的附和声。 云卿微微颔首,语调平缓道:“众卿平身吧。” “谢娘娘。” 接下来的事交给礼部跟侯府管事的处理,云卿还怀着身孕,不宜久站,便先退回后宅了。 豫亲王妃与姚二夫人刚搀扶着她走进海棠苑,就见正屋门口负手立着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 两人上前一步,屈膝行礼,“臣妇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萧痕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婶母跟姨母不必客气,辛苦二位了,你们先下去歇会吧。” 豫亲王妃还好,她本就是帝王的亲婶婶,这会儿听他喊‘婶母’,一点都不稀罕。 可姚二夫人就不一样了,听着帝王那声温和有礼的‘姨母’,心底激起了千层浪。 得有多爱一个女子,才会以九五之尊的身份入乡随俗,敬称女方这边一个分量并不重的长辈? 以前她总觉得这世上没有人比子亭更爱卿儿了。 别的男子追求卿儿,要么是图云家在军中的人脉,要么图她的美貌。 可看到帝王这副晚辈姿态后,她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最是无情帝王家,今上却为卿儿打破了这个禁咒。 一时间,她真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悲了。 豫亲王妃见她愣在原地,不着痕迹的拉了拉她的衣袖,笑道:“二夫人,你先请。” 姚二夫人猛地清醒过来,连忙颔首道:“臣妇不敢,还是王妃先请吧。” “……” 目送两人沿着回廊去了暖阁后,萧痕缓步走到媳妇儿面前,伸手抚了抚她发髻上的九尾凤簪。 “皇后娘娘好容姿,竟衬得这九尾簪都黯然失色了。” 云卿眨了眨眼,伸手圈住他的后颈开始自夸,“那当然,本宫要是姿色平平,如何能勾得陛下神魂颠倒?” 这明媚张扬鲜活亮丽的模样,惹得帝王无限怜惜与疼爱。 “累不累?”他一边询问,一边伸手抚摸她精致的眉眼。 皇后娘娘没骨头似的瘫软在了他怀里,“又是跪又是拜的,您说呢?” 萧痕打横将她抱起,稳步朝屋内走去。 “朕又是拟旨,又是祭天的,也很累。” “……” 云卿靠在他臂弯里,双手捧着圆滚滚的小腹,脸上虽然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但心底依旧有些空落。 她是二嫁女,按照祖制不得再三书六礼风光大嫁。 虽然婚仪只是个形式,但不办的话他们就无法像寻常夫妻那样喝合卺酒,行结发礼。 说起来,她与裴玄也算不得正式夫妻,毕竟当年他刚将她迎回府,就被召进了宫,而后匆匆出京。 什么掀盖头,什么喝合卺酒,什么结发为夫妻,通通没安排上。 这大概也是他会迎妾室入府,并抬举为平妻羞辱她的原因吧。 在他眼里,他们没有完成所有的仪程,她就不是他的正妻。 “想什么呢?” 耳边响起男人低哑的询问声,拉回了云卿恍惚的思绪。 她笑着摇了摇头,没打算与他诉说这些。 能让百官松口立她为后,已经很不错了,那些固化的礼制,还是别碰为好。 “这凤冠太沉了,还有这礼服也太厚了,臣妾想换下来。” 萧痕盯着她的双眸瞧了片刻,也不知道有没有看穿她的心思,只笑道:“好!为夫这就伺候你更衣。” 云卿划拳为掌,在他胸口轻垂了两下。 “不许取笑我。” “……” 帝后二人在内室待了半个时辰,出来时皇后娘娘神情慵懒,眉眼间蕴着尚未褪去的媚态。 而皇帝陛下则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将媳妇放到窗前的软榻上,温声道:“歇会吧,别累着了。” 云卿瞪他一眼,别过头去懒得理他。 这时,外面传来灵染的禀报声,“陛下,礼部老尚书还在前院候着,说有事启奏,请您移驾过去一趟。” 萧痕不想去。 这种时候,哪个男人愿意离开温柔乡去处理那枯燥的琐事? “你先让他回去,有什么事等明日上朝之后再说。” 灵染有些踌躇,“可,可老尚书说今日必须要见到您,否则他不走。” 这老头…… 他能有什么天大的急事,非得今日说? 第401章 朕要与皇后大婚 眼看着帝王脸上露出不耐之色,云卿急忙凑上去揉抚他的胸口。 “别恼别恼,看在老尚书一把年纪还在为咱们操劳的份上,你就去见见他吧,说不定真有什么大事呢?” “……” 萧痕按捺住不耐,勾起她的下巴,在她唇瓣上狠狠碾压了一番,这才起身离开。 云卿盯着他的背影瞧了片刻,后知后觉他刚才吻了她。 他怎么能吻她呢?那唇齿前不久才…… 脸颊晕开滚烫之感,刚压下去的躁意又蹭蹭的冒了出来。 这混账!! 她捞起一旁的引枕朝门口扔去,正好砸在往里走的青兰身上。 “哎哟。”青兰抱住枕头,见主子面颊绯红,忍不住调侃道:“娘娘这是补妆了吗?脸颊看着比之前更红润了。” “……你走!” … 前院。 礼部官员跟内廷女官已经散去,只剩侯府婢女与小厮在廊下洒扫。 萧痕负手走进堂屋,见老尚书正在桌前奋笔疾书,忍不住扬了扬眉。 “老爱卿急着唤朕过来所为何事?” 礼部尚书执笔微勾,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他拿着折子走到帝王面前,弓着身子将其递给他。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老臣这里有份折子,只需陛下盖个章即可。” 萧痕隐隐猜到了里面写的什么,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是请辞告老还乡的奏折。 这老头竟然连一日都等不及了,主持完封后大典就撂挑子准备走人。 不过这事也怪他,这几年将老爷子折腾得够呛,如今他想开溜也正常。 可…… “老爱卿暂时恐怕退不了。” 一听这话,老尚书瞬间急眼,瞪圆了双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老臣今年都七十了,七十了!跟我一般年纪的官员,已经辞仕十年了。” 先帝在时,就扣着他不放,因为换个年轻的,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跟他对着干,他嫌麻烦。 后来好不容易熬到新帝即位,他也该退了吧? 可这是个不近女色的主,二十多岁了膝下连个皇嗣都没有。 他哪敢退? 如今总算盼到立后,中宫又有了身孕,再不让他走,就有点过分了。 萧痕感觉到了老尚书的暴躁与不满,笑着劝道:“老爱卿历经三朝,熟知南萧的礼制,朝廷不能没有您啊。” “……” 他信他的鬼话! 如今朝中新一辈的官员已经崭露头角,正是新旧权力交替的关键时刻。 朝堂再怎么缺人,也用不着他这个老眼昏花的继续扛大梁。 “陛下也别硬夸老臣了,有什么用得着我这把老骨头的,您就直说吧。” 说完了,他照做了,然后一拍两散,他回他的老家,他做他的中兴之主,两不相扰。 萧痕轻咳了一声,虽然知道自己此举不太光彩,但还是舔着脸开口: “朕想与皇后大婚,三书六礼明媒正娶那种,老爱卿帮我想想法子。”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老尚书直接给气笑了。 有这样的君主,可真是他的福气啊。 然,除了顺他的意,还能怎么办? 这就是个祖宗,跟家里那些瞎闹腾的孙儿没什么区别。 罢了罢了,好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都低声下气求到他这里来了,他如何能拒绝? “就这一次啊,成事之后陛下不能再扣着老臣不放。” 萧痕当即拿起笔,在折子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准’字。 “君无戏言。” “……” … 云卿自是不知君臣俩对话的。 她在引枕上靠了一会,直接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已到了晌午。 室内静悄悄的,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青兰……”哑着声音唤了一句。 片刻后,青兰急匆匆走进屋内,“娘娘醒了,腹中是否饥饿,需要奴婢命她们摆膳么?” 云卿在她的搀扶下坐了起来,视线扫过窗外,不见那人的影子。 “陛下呢?” 青兰捞过一旁的外衣给她披上,边忙活边回话,“回宫了,好像是北境发来急报,具体的奴婢也不知道。” 云卿微微敛眸,距离休战一个月的约定越来越近,镇北侯与苏党官员恐怕都蠢蠢欲动了吧。 北境那边倒不用担心,有安国公带领云家军镇守关卡,除非镇北侯插上翅膀,否则他入不了关。 现在真正该防的,是苏党官员,是五军都督府的右都督司马丞。 御林军,禁军,北山大军的将领,也不知道有多少暗中投靠了司马丞。 他若发动兵变,而朝廷无法及时镇压,那盛京危矣。 “摆膳吧,本宫要照顾好自己跟腹中胎儿,不叫陛下分心。” 青兰扶着她下榻,“娘娘这么想就对了,朝政,战局,那是男人们该处理的事,您安安稳稳待在府里放宽心态比什么都好。” 云卿点点头,“是这么个理。” 话音刚落,灵染从外面走进来,脸色瞧着不太好看。 “这是怎么了?”云卿笑问。 灵染收敛了眉眼间的冷意,与青兰一块扶着她走出了屋子。 八月底的晌午还有些闷热,平白惹人心烦。 见灵染不说话,她又问了一声。 灵染抿抿唇,颔首道:“庆国公携夫人登门拜访,被老管家拦在了外面, 他们虽然不敢闹,但赖着不走,吸引了不少的百姓围观,瞧着挺膈应人的。” 因着裴玄投靠镇北侯,庆国公也受到牵连,已经被革了职,并遣送回京。 陛下腾不出时间收拾这些小角色,还由着他们在蹦跶。 眼下突然来访,八成为了请罪,求她念在两府曾是姻亲的份上放裴家一条生路。 庆国公生性凉薄,他可不会为了长子牺牲整个家族。 “把他们拦在府外,倒显得本宫没脸见人似的,你去知会老管家一声,叫他将人迎进来。” “是。” 云卿也没急着去见他们,吃饱喝足后又在院子里闲逛了一圈,这才慢悠悠的拐去前院。 当徐氏看到她隆起的小腹时,情绪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 “你,你这个……” 不等她喊出声,灵染迅速上前甩了她两耳光。 “皇后娘娘面前,岂容你这老妇放肆,还不赶紧跪下磕头行礼。” 徐氏被刺激得不轻,她哪能想到自家弃如敝履的下堂妇,有朝一日会飞上枝头当凤凰啊? 这简直就是一场能将人击溃的噩梦。 眼看她还要发疯,庆国公猛地扣住她手腕用力一甩,她就那样没有体面没有尊严的趴伏在了地上。 接着,他掀袍跪拜,“罪臣裴凌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第402章 休妻,续弦 云卿看着趴在地上的徐氏,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裴家男人,多少都有点宠妾灭妻的劣根性。 儿子是这样,父亲也是这样,或许真验证了那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吧。 但凡这老东西稍稍尊重一下自己的发妻,又怎会当众将人甩到地上去? 这是半分脸面都不肯给她留了。 虽然徐氏活该,但他这个做丈夫的如此行事,难免凉薄了些。 视线偏移,落在跪着的庆国公脸上,只觉陌生感扑面而来。 三年前她与裴玄成婚,这人并未回京,只派随从捎了贺礼过来,所以他们没碰过面。 至于更早之前有没有见过他,那就不得而知了。 或许是见过的,可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她从来不会放在眼里记在心上。 “本宫与你裴家已无瓜葛,国公爷赖在侯府门口是何道理?” 她语调平缓,却不怒自威。 所谓的耳濡目染,大抵就是这样。 与帝王待的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学到了他身上那股凛冽威严的气势。 没封后之前,她或许只能狐假虎威一番。 可如今她已接册宝,即便端着架子,他们也只能忍着。 庆国公受她气势所迫,缓缓趴伏在了地上。 他心中自是不爽也不服的,毕竟眼前这人曾做过他儿媳,却见异思迁攀高枝。 才刚与他儿子和离呢,便转投君王的怀抱,叫他裴家沦为了满盛京的笑话。 这份屈辱,谁能咽得下? 可当今之局势,即便咽不了也得咽,否则只能满门倾覆,再无翻身的可能。 “罪臣教子无方,叫家里的孽障伤害到了娘娘,罪臣特意来向您请罪的。” “请罪?”云卿嗤的一笑,“大可不必,本宫不想与你庆国公府有任何瓜葛, 若国公爷没其他事情的话,就请回吧,从今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扰。”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 裴凌见状,急忙屈膝绕到她面前挡住去路,也不跟她卖关子了,焦急的道: “娘娘,我家那逆子宠妾灭妻,枉顾人伦,后又绑架弟妹,丧尽天良, 据说陛下网开一面,准他在宫里当差,伺候主子,那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日后娘娘就把他当奴才使唤打骂即可,不必顾念他进士与世子的身份。” 云卿听罢,下意识扬了扬眉,“哦?本宫要是真把他当太监对待,国公爷不觉得耻辱?” 但凡是有点血性有点骨气的人,应该都无法容忍自己的儿子入内廷当阉奴吧? 然,她还是高看了这位庆国公,只听他道:“裴家已与那孽障断绝关系,他不再是庆国公府的世子了。” “……” 她算是见识到了这上梁的冷酷无情, 难怪裴玄那般阴暗狠毒的,全随了他这个爹。 “裴凌!” 厅堂内响起徐氏歇斯底里的咆哮,震耳欲聋。 “玄儿可是你儿子,亲儿子,你怎么能放任他入宫当太监? 我的儿自幼聪慧,参加科考一举成名,被先帝钦点为探花郎,前程似锦, 他那么优秀的儿郎,身份又尊贵,还去邺城立下了大功,你们不能这么对他。” “不能啊!!!” 说着,她趴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自从得知儿子被废,她的眼泪就没干过。 她呕心沥血二十载才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明明已经是世子之尊,还考取了功名并委以重任,怎么就成这样了? 想着想着,她霍然抬头朝云卿望去,眼底满是阴毒之色。 “是你,都是你这个狐媚子引诱陛下,在他面前吹耳边风,叫他孤立玄儿,不给他一展抱负的机会, 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妇,背着玄儿与君主偷情,还珠胎暗结,你有什么资格做这皇后?” 庆国公听得额头青筋暴起,猛地转身狠狠甩了她一耳光。 “蠢妇!你竟然敢辱骂冲撞皇后娘娘,看我回去后不休了你。” 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大力气,徐氏被他扇得失了声,整个人侧躺在地,目光空洞的注视着前方的虚空。 裴凌屈膝往前挪了两下,开口道:“罪臣会休妻,会跟裴玄那逆子断绝父子关系, 还望娘娘看在我诚心悔过的份上,原谅裴家众人,原谅庆国公府。” 说此一顿,他斟酌了片刻后又道:“梅姨娘的事罪臣也听说了,您放心,等我休了这恶妇,便迎她做续弦, 这样一来,策儿跟韵儿就是国公府的嫡女了,尤其是韵儿,她以嫡女的身份嫁入永宁侯府,再好不过。” 这算盘,打得可真响亮啊。 云卿总算明白他此行的目的了。 带徐氏过来发疯,然后当着她的面休妻,接着抛出诱饵引她上钩。 梅姨娘做裴凌的续弦,于裴韵而言确实百利而无一害。 裴策做公府世子,对阿铮来说也是一大助力。 这老东西就是看明白了个中利益,才登门来见她的。 若能说服她放梅姨娘回裴家,那么庆国公府便能起死回生。 真是好算计啊! 本想冷嘲热讽几句的,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 “灵染,去后宅请梅姨娘母女过来。” “是。” 庆国公眼底划过一抹算计得逞的笑,被云卿给捕捉到了。 现在就高兴,未免太早了一些。 若梅姨娘不蠢的话,就绝不会再入裴家那狼窝。 当然,也不排除她被国公夫人与世子之位给诱惑,最后选择回去。 若真是这样,那她们母子是死是活,她都不会再过问。 哪怕韵儿求她,也不管用。 “本宫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梅姨娘不肯跟你回去,你不得强行逼迫,否则……”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但裴凌心知肚明。 他要是敢行逼迫之事,庆国公府恐怕会死得更快。 半盏茶的功夫,灵染折返了回来。 就她一人,身后不见梅姨娘母子的踪影。 “人呢?”云卿蹙眉问。 灵染颔首回答,“梅姨娘说卖身契已经到手,自己与国公府再无瓜葛,这面就不必见了。” 裴凌脸上的笑意微僵,眼底划过一抹惊诧之色。 在他看来,继妻嫡子嫡女的身份,已是诚意满满,梅姨娘应该会欢欢喜喜的来向他道谢。 要不是看在她女儿攀附上了永宁侯府世子的份上,这正妻的名分哪里轮得到她?结果她连面都不露! 在外面住了一段时间,骨头硬了,连主子是谁都不知道了。 “娘娘,请容罪臣去内宅与她当面聊聊。” 第403章 和亲 当面聊? 凭什么? 就凭他自以为是的认为他给了正妻之位,梅姨娘就得感恩戴德吗? 真是可笑! “永宁侯府的后宅乃本宫生活起居之地,岂能容你这个外男随意踏足?” 裴凌不死心,又舔着脸道:“罪臣派两个嬷嬷去抬她过来。” “……” 他真当这是他庆国公府的后宅,想进就进? 云卿冷眼注视着他,一字一顿的提醒,“国公爷莫要得寸进尺,这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说完,她抬眸对管事的道:“送客。” 眼看裴凌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云卿又补充道:“陛下快过来了,你确定要与本宫在这耗着么?” 一听这个,裴凌急忙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如今庆国公府摇摇欲坠,断不可再惹帝王震怒,否则连眼下这局势都稳不住了。 “罪臣这就走,这就走,娘娘息怒。” 他一边说,一边拽着面如死灰的徐氏往外面走。 跨出门槛后,还依依不舍的回头,又硬着头皮道: “劳烦娘娘帮罪臣劝一劝梅姨娘,叫她带着两个孩子归家,这样对谁都……” 眼看云卿又沉了脸,他急忙止住话锋,跌跌撞撞的往院外走去。 云卿看着他惶恐不安的背影,讥讽一笑。 “娘娘,梅姨娘说等会去海棠苑给您请安。”灵染开口道。 云卿轻嗯了一声,她已经猜到梅姨娘想与她说什么了。 若裴策能被立为世子,并且承袭公爵,那留下庆国公府这个空壳子也无妨。 至于这裴凌,到时候随便安个什么罪名将他贬出京去即可。 如此一来,国公府就由梅姨娘母子说了算。 挺好的! “你派人去趟宫里,告诉陛下无需忧心侯府,一切以国事为重。” “奴婢遵旨。” … 前线来报,镇北侯打破停战一个月的约定,主动朝庆城发起进攻。 安国公率三十万云家军奋起抵抗,因着朝廷准备立云女为后的消息传至了北境,军中士气大涨,镇北侯此次进攻没讨到什么好。 但毕竟是真刀真枪的干,流血牺牲在所难免。 于是第二日民间便起了不少的流言蜚语,称云氏乃不祥之人,封后当日边关陷入战火死伤无数,这是老天在降罪。 好好一个封后盛典,普天同庆的大喜事,结果愣是被冠上了‘逆天而行’的骂名。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镇北侯故意弄出来的,就为了膈应人恶心人,可却奈何不得他。 帝王震怒,当日就向西越写了一份国书,请求他们出兵攻打镇北侯的老巢宿城。 数日后,西越回信,称他们可以举全国之力助南萧拿下宿城,然后内外夹击,分散镇北侯的兵力。 不过他们有一个要求,那便是联姻! 西越国君请求南萧的皇帝陛下将永乐公主嫁与他的大皇子为妃。 两国结亲的事,早在万寿节那日明阳大长公主就提起过,可后来不了了之了。 如今南萧有求于西越,西越借机提条件也正常。 勤政殿。 以苏党为首的官员反对与西越联姻。 他们自然是要反对的,毕竟一旦促成两国合作,那镇北侯就废了。 而镇北侯一倒,接下来遭殃的便是他们。 吏部尚书跪地叩首,义正言辞道:“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 若让西越占领了宿城,日后恐难以叫他们退兵,还请陛下三思啊。” 兵部尚书附和,“宿城乃南萧通往西越的关卡,若这座城池落入西越王手中,后果会很严重。” 这二人一开口,其他官员也纷纷叩首,请求陛下收回成命。 萧痕自然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不过现在还没到收拾这些老东西的时候,表面功夫得做足。 他的视线在大殿内扫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姚华身上。 不等他开口询问,姚侍郎很自觉的启奏,“陛下可以让西越王派大皇子殿下来南萧迎亲。” 这话一出,豫亲王眸光微亮,笑着附和道:“子亭此计甚妙, 咱们请西越王派储君来迎亲,等西越军攻下宿城,成功与云家军会师后,再将宿城的控制权移交给安国公, 待合作达成,大皇子便迎新妇回国,如此双方都受益,互利共赢。” 说到这,豫亲王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微僵。 “只不过……那时候永乐就必须得出嫁了。” 这话一出口,百官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接这个话。 最后还是苏相出列打破了满室的寂静,“高祖皇帝在位时,曾立下天朝公主不嫁番邦王孙的规矩, 如今陛下拥有百万雄师,所向披靡,难道要为了眼前的利益,下嫁皇室的嫡亲公主吗?” 萧痕微微敛眸,眼底划过一抹暗沉的光。 他确实不用牺牲妹妹的终身幸福来巩固政权平定叛乱。 镇北侯蹦跶不了多久了,即便西越不相助,云家军也能在半年之内将其解决。 可……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年那晚在乱葬岗中发生的一幕。 奄奄一息的少年,倾尽最后一丝的力气护他周全。 后来他将他带回暗卫营,他誓死追随,这些年他为他扫清无数障碍,手上沾满了鲜血。 冥起只是一个暗卫,但陆廷却是与他同生共死的兄弟。 如今这个兄弟因着自己见不得光的身份克制隐忍,不敢越雷池半步,或许他能助他一臂之力。 “诸位爱卿的提议,朕会斟酌着采纳,但两国合作势在必行,先退朝吧,此事明日再议。” 苏相还想开口,被吏部尚书轻扯了一下衣袖。 他们不能反对得太激烈,否则就是自掘坟墓。 皇帝不动苏党,不代表动不了,也许他还有别的考量。 他们要是把人给逼急了,那可就不好说了。 “臣等恭送陛下。” 回到乾宁殿,萧痕负手立在窗前,盯着远处的亭台楼阁红墙瓦舍瞧了片刻后,突然开口唤道:“陆廷。” 无人回应! 帝王无奈一叹,妥协着改口,“冥起。” 黑影闪过,冥起单膝跪在了廊檐下,“陛下有何吩咐?” 萧痕隔着窗台注视着他,淡声问:“朕决定送永乐去西越和亲,借此获取西越王的支持,一举攻下宿城,你怎么看?” 第404章 臣妹愿去和亲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这榆木疙瘩的神色。 见他依旧面无表情,颇有点恨铁不成钢。 短暂的静默过后,帝王又继续道:“你若对她有意,朕可以成全你们, 冥起,陆廷,你可想清楚了,错过这一次,你们余生都再无可能。” 冥起的身体微不可闻的轻颤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掌也慢慢紧握成了拳。 看得出来,他的内心并不似表面这般平静。 于是萧痕断定他对永乐有情,之所以不敢踏出这一步,还是担心自己手上沾满鲜血,配不上皇室嫡女。 “说话,别跟个哑巴似的一声不吭。” 冥起低垂下头。 他一点都不惊讶帝王知晓了他与永乐之间的纠葛。 毕竟那丫头最近挺高调的,每次来找他时都不像之前那般遮遮掩掩偷偷摸摸。 这人身为皇城之主,若还无法洞察,就不是那个以铁血手腕镇压四个庶弟的胜出者了。 “陛下要属下说什么呢?说我与公主情投意合,请求您为我们赐婚? 然后呢,让世人皆知皇室的金枝玉叶爱上了一个见不得光的暗卫?” 萧痕被他问得一噎,蹙着眉提醒,“你不仅只是朕的暗卫首领,你还是定远侯府的世子。” 定远侯府世子? 冥起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陛下又何必自欺欺人呢?当年最盼着我死的,恐怕就是我那个爹了。” 他不死,那老东西又如何扶持他心爱之人所生的儿子上位? 而一个被自己亲生父亲视做绊脚石的存在,还回去争那些东西作甚? 萧痕见他毫无斗志,那股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越发的浓烈了。 他拉下龙脸,冷沉沉地道:“千机阁的暗卫任你调派,实在不行,朕也可以出手帮你, 你现在完全有能力去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别给朕退缩,妥协,朕最看不起这样的废物。” 冥起依旧无动于衷。 自定远侯纵容云氏对他下死手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与这个家族彻底划清了界限。 别说归家改陆姓,他连那些人的名字都不想提及。 若不回归家族,以他暗卫的身份,这辈子都配不上公主,更遑论给她幸福? 明知不可能,又何苦给彼此希望,最后却以失望绝望收场呢? “属下入千机阁暗卫营的时候就立过誓,余生不再以真面目示人,只做您手中最锋利的刃。” 萧痕听罢,又好气又好笑。 看来不逼一下他,不刺激一下他,这木头是开不了窍的,任他们这些局外人说破了天也没用。 “你的意思是,不反对朕将永乐送去西越和亲?” 冥起抿了抿唇,敛着眸没有回应,浓密的眼睫毛却在轻轻发颤。 萧痕深吸了一口气。 这要不是与他同生共死的兄弟,看他还会不会管他的破事。 真当他闲的! “你可想清楚了,永乐嫁去西越,天高皇帝远的,受委屈什么的在所难免, 若那大皇子即位后广纳后宫,将她当做摆设,那她以后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朕念在你有从龙之功的份上,准你尚公主,你们的未来皆在你一念之间。” 冥起猛地闭上双眼,掩去了眸底的痛色。 他的态度不似之前那般强硬,脸上隐隐可见挣扎之色。 谁忍心看到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子远嫁西越,独自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 若这女子还是自己放在心上的,那就更加舍不得了。 可…… “皇兄。”殿门口突然传来永乐的叫喊声。 君臣俩聊得太投入,竟都没有发现小公主已立在廊下多时,将他们的对话全听了去。 萧痕冷眼朝她望去,沉声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这乾宁殿是你能偷听的地方么?” 永乐提着裙摆走到窗前,挨着冥起跪了下来。 “臣妹听闻了西越想要与南萧联姻的事,便匆匆进了宫, 未听宣召就闯入乾宁殿,确实有违宫规,还请皇兄责罚。” 萧痕垂头凝视着面前跪得笔直的妹妹,只觉她一夕之间长大了不少。 而这成长所付出的代价却极其惨重,通晓了情爱,却难以得偿所愿。 “两国联姻乃朝廷大事,你即便听闻了,也不该跑来乾宁殿。” 永乐微抬胳膊,双手合拢俯身叩拜,“臣妹是和亲的对象,就不能置身事外。” 萧痕抚了抚额,没再训诫她,只压着声线问: “那你来乾宁殿作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叫朕拒了西越联姻的请求么?” 永乐趴伏在地上,一字一顿道:“不!臣妹恳请皇兄准了他们的要求,永乐愿意前往西越和亲。” 帝王听罢,眼底划过一抹惊诧之色。 他第一反应便是这丫头听到了他与冥起的对话,心里憋着怒火,所以意气用事。 “两国联姻岂容儿戏?你不得说气话耍性子。” 永乐缓缓直起身体,语调柔软却铿锵有力道:“皇兄误会臣妹了,臣妹并不是意气用事, 西越若不出兵,前线的战局就要一直僵持下去,这对百姓跟将士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若臣妹前往西越联姻能让这场战事快些结束,能减少将士牺牲,减少百姓流离失所,那就值得, 永乐自出生以来受天下百姓奉养至今,享尽了荣华富贵,如今也该我担起一国公主的责任了。” 说完,她再次叩首,纤细的身影匍匐在地,瞧着小小的一团,却分外的坚韧。 萧痕转眸朝冥起望去,见他面色发白,挺拔身躯在轻轻颤抖,原以为被这么一刺激他能开窍。 可足足等了数息,见他依旧一言不发,直接给气笑了。 “好!你真不愧是皇室嫡女,朕的胞妹,你没有贪生怕死,堕祖辈风骨, 至于联姻之事,既然你肯为了边境将士与百姓牺牲自己,那朕便成全你, 明日早朝朕便命礼部撰写国书,应了西越的要求,并请他们安排大皇子来迎亲。” 永乐匍匐在地上,眼角余光瞥到一片黑色衣角,泪水无声而落。 皇兄都那般与他说了,他依旧不肯娶她,大概或许他心里真的没有她吧。 既然这样,那她就信守之前的承诺,不纠缠不为难,悄悄的离开,不给他造成任何困扰。 第405章 您折腾她作甚? 反正除了他,嫁这世上任何的男子都一样。 那就去和亲吧,至少能为边关将士尽些绵薄之力。 “臣妹还要去慈安宫宽慰母后,先行告退了。” 萧痕轻嗯了一声,“好好与母后说,别惹她动怒。” 小公主吸了吸鼻子,笑道:“臣妹有分寸,我是为了家国大义民族安宁去和亲,想必母后也会支持我的。” 说完,她缓缓起身,挺直腰杆朝不远处的台阶走去,没再看地上跪着的男子半眼。 她是皇室嫡女,有自己的骄傲与血性,纵容自己爱过一场就够了。 叫她叫皇兄低声下气的求臣子迎娶这种事,还是免了吧。 强求来的姻缘,她不稀罕。 没事的永乐,求而不得的滋味三年前也品尝过一次,不也熬过来了么? 这次无非是更刻骨铭心肝肠寸断了些,余生漫长,总能愈合的。 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没有伸手擦拭,任由水雾模糊视线,只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萧痕从妹妹单薄的背影上收回视线,垂头望向依旧单膝跪地的冥起。 “也罢,强扭的瓜不甜,你继续做你的暗卫首领,让永乐去和亲吧,离开这伤心地,对她而言或许是一种解脱。” “……” … 永乐公主前往乾宁殿请旨去西越和亲的事,很快震惊了朝野内外。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陛下竟真的同意了。 此讯一出,苏党彻底坐不住了,三两成群凑在一块商量着应对之策。 和亲之事促成,西越便会发兵宿城,届时镇北侯危矣。 而镇北侯一倒,留给他们的时间就不多了。 横竖都是死,不如发动兵变,看能不能扭转局势,搏一线生机。 苏相与右都督司马丞密谈了小半日,最后一拍即合,达成了共识。 大家都知道山雨欲来,这盛京的天,怕是要乌云密布了。 永宁侯府。 自从封后大典结束后,云卿就一直住在侯府。 她已经说服梅姨娘,等时机成熟了叫她带着裴韵回庆国公府。 不怕裴凌那老家伙反悔,等世子之位成功落在裴策身上后,再将他贬出京即可。 但凡他聪明一点,都会识趣的离开,为后世子孙保住这公府爵位。 倘若他出尔反尔,那就抄了国公府吧。 皇权之下,任你是什么魑魅魍魉,全得乖乖就范。 暖阁内,云卿听完灵染的禀报声,满脸的震惊之色。 “你说什么?陛下同意让永乐去西越和亲?” 灵染点点头,“宫里传来的消息,应该不会错。” 皇后娘娘在窗前来回踱了几圈,缓步朝屋外走去。 “备马车,我要进宫。” 青兰上前一步搀扶住她,试着劝道:“陛下应该猜到您会着急,说不定这会已经在往侯府赶呢,您去宫里,岂不是要与他错过?” 云卿停下脚步,斜靠在门框上,不断地做着深呼吸。 人一冷静下来,理智也跟着回笼。 北境战事虽然胶灼,但还远远不到牺牲天朝公主,求西越出兵的地步。 而且以那人的性子,也绝不会容忍西越王得寸进尺的。 他此举,定有别的意图,且等他回来再说。 “灵染,你派人去趟公主府,知会府中的长史,等永乐出宫后叫她来一趟侯府,就说我有急事与她说。” “是。” 她刚退出去,绿药姑姑就端着安胎药走了进来。 “娘娘不必忧心公主,她与陛下兄妹情深,奴婢相信陛下不会拿她的终身大事做筹码的。” 绿药姑姑是前几日来侯府的,太后担心他们小两口没生育的经验,恐误了事,便派她过来照应一二。 云卿由青兰搀扶着回到软榻边坐下,伸手接过药汤一饮而尽。 “是本宫沉不住气,让姑姑见笑了。” 绿药姑姑抿唇一笑,“娘娘是关心则乱,这恰恰也是公主殿下的福分, 太后娘娘最担心最放不下的就是公主了,如今有您疼她宠她,她定能一生无忧。” 一生无忧? 那也得留在盛京受她庇护才行,要真去了西越,鞭长莫及,她也无能为力啊。 “永乐性情率真,本宫曾多次受她照拂,如今理该护着她。” 绿药姑姑笑而不语。 这时,灵染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一封信笺。 “娘娘,刚门房管事来报,说安国公夫人派嬷嬷送了这个过来,对方再三嘱咐一定要将信送到您手上。” 说完,她先在门口查看了一番,确定里面没什么害人的东西后,这才上前一步递给云卿。 云卿伸手接过,摊开一看,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信是安国公夫人亲笔写的,称雅雅临产在即,可大长公主府还没派人来接她回去,她又不想在国公府生产,执意要搬往别院。 作为母亲,程夫人哪舍得让自己的爱女独自去外面生产啊? 她拘着程雅不放,程雅就跟她闹,母女俩已经僵持了两日。 再这样下去,她担心女儿出事,特叩请皇后娘娘修书一封去国公府,帮忙劝说劝说。 青兰在一旁看完后急忙取来纸笔。 云卿搁下信笺,捞起笔准备蘸墨,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将笔撂了回去。 “备马车吧,本宫亲自去一趟安国公府。” 这回青兰没劝什么,因为劝也没用。 若问这世上谁最心疼怜惜少时的姑娘,那非程雅莫属。 她们之间的友情是经过岁月沉淀的,无论永乐公主还是裴二姑娘,都比不上。 如今至交被大长公主欺辱成这样,姑娘心底憋着一口气呢。 要不是因为刚做皇后,得低调行事,她恐怕已经朝大长公主发难了。 以后逮住机会,她怕是要连本带利为好友讨回来。 … 安国公府。 程雅正在指挥婢女们收拾细软,她铁了心要去别院生产,压根就不听劝。 程夫人立在一旁,又是恼怒又是心疼,最后都化作了对大长公主府的怨恨。 那日小厮冲撞的事虽然还没查清,但他们心知肚明,人肯定是大长公主派过来的。 可如今丈夫儿子都在外面打仗,府中没个主事的,这口恶气只能先忍着。 “要是你父兄在家里,他们不让你去别院待产,你肯定不会去, 说到底,你还是嫌娘没用,无法为你做主,不能帮你去大长公主府讨公道。” 程雅有些头疼,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您真误会了,即便爹爹兄长在家,我也不会留在国公府待产的, 出了嫁的女儿不得回娘家生产坐月子,这是祖辈传下来的规矩,我又何苦去破坏惹来非议呢?” “……” 程夫人噎得说不出话,只能偏头呵斥那些婢女别收拾了。 可程雅不依,让她们继续倒腾。 母女俩又陷入僵持之中。 这时,管家匆匆来禀,“夫人,姑娘,皇后娘娘凤驾抵临国公府。” 程雅一愣,而后气急败坏的问,“娘!卿卿还怀着身孕呢,您折腾她做甚?” 第406章 他在给他娘挖坑 程夫人微怔,她只叫嬷嬷送信去侯府,请皇后娘娘修书一封来劝女儿啊。 娘娘怎么亲自登门了? 想起女儿刚才的称呼,她忍不住训斥道:“什么卿卿?你还有没有尊卑规矩了? 娘知道你们关系好,但如今封后圣旨已下,她是君你是臣,你不得再直呼其名。” 程雅撇了撇嘴,不过到底忌惮皇权,还是恹恹的说了句‘知道啦’,然后又将话题引回去。 “您说您给皇后娘娘传信做什么?她挺着个大肚子,要是磕着碰着摔着了,谁担待得起?” “呸呸呸。”程夫人一连啐了好几口,“你这乌鸦嘴少说两句。” “……” 母女俩相互搀扶着去了前院,在通往正屋的回廊上碰到了刚入府的云卿。 程雅随着母亲一块规规矩矩的行礼。 “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 两人的膝盖刚弯下去,就被青兰跟灵染给搀扶了起来。 云卿立在廊下,含笑注视着她们,温声开口,“这里不是宫中,无需多礼。” 程雅站直身体,走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轻哼道:“你当我乐意给你行礼呢, 好不容易盼到手帕交当了皇后,要是还得行跪拜大礼的话,岂不白高兴一场了?” 程夫人在对面训斥,“雅儿,不得放肆。” 云卿抿唇浅笑,“没事的伯母,这里又没有外人,您别拘着她,至于正式场合,我相信雅雅懂礼数的。” 说完,她又偏头望向赖在自己身侧的好友,不着痕迹的抬手托住了她的后腰。 “你说得对,好不容易盼上自己的好姐妹当了皇后,如果还要三拜九叩的话,岂不扫兴?” 程雅眨了眨眼,伸手抱住了她圆滚滚的腰肢。 两个小妇人就这么搂在一块,腹部顶着腹部,比寻常人家的亲姐妹还要亲厚。 程夫人又无奈又好笑的摇了摇头,带着一众婢女小厮悄悄退了下去。 青兰与灵染也后退几步,将廊下的方寸之地让给了二人。 云卿拉着好友坐在护栏内的长椅上,伸手抚过她高高隆起的肚子。 “我已经命内务府安排了几个有经验的接生嬷嬷,还下令让太医院的御医随时听候差遣, 你这边一发动,就立马派人去请他们,别嫌麻烦,生产可不是儿戏。” 说完,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妥,改口道:“等你发动再去请人,恐怕晚了,还是让她们提前住进国公府吧。” 程雅有些好笑,“弄得好像我是第一胎,你已经生了几个经验十足似的, 皇后娘娘可别忘了,您才是第一胎,臣妇已经平安产下了一个女儿。” 话虽这么说,但心底满满全是感动。 即便是亲姐妹,恐怕也做不到她这个份上吧? 真心换真心,她这收获的远比付出的要多得多。 “卿卿,谢谢你。” 云卿捏了捏她的脸,笑道:“该我谢你才对,这些年要不是有你陪着,我连个闺中密友都没有。” 父亲遭先帝猜忌,在朝堂上如履薄冰,不敢跟任何朝臣深交。 她作为侯府嫡女,自然也要低调行事,远离那些世家千金。 家中没有女性长辈教导,她的闺誉也不太好,那些名门贵女其实都刻意避着她的,唯有程雅愿意跟她深交。 在她看来,三五好友太多了,知心的手帕交一个足矣。 “听说你要搬去别院待产,雅雅,世俗礼法没那么重要的,我相信伯父伯母也不会介意你在国公府待产。” 程雅低垂下头,静默了片刻后悠悠道:“我去外面待产,顾及世俗礼法只是其次, 最主要的还是想让世人看看她康宁大长公主有多刻薄,就因着儿媳怀了女胎,便叫其在外面分娩, 如今我有多惨,等我父兄回来后给我撑腰的底气就有多足,这招以退为进,还是从你身上学的呢。” 云卿蹙了蹙眉。 为了让大长公主背负刻薄尖酸的骂名而委屈自己,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她张了张嘴,准备再劝些什么。 程雅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又继续道:“是余淮让我这么做的。” 云卿一愣,眼底划过一抹惊诧之色。 “余淮找过你了?他怎么说的?有没有跟你解释那晚的事?” 程雅摇了摇头,“具体我的也不知道,他只派人来给我传信,说他会借这个机会从大长公主府脱离出去, 我也不知道他在谋划什么,从他没亲自来国公府接我回去待产来看,他应该是在给他娘挖坑。” 云卿细细思忖一番,隐约明白了什么。 按理说,无论余淮有没有碰那个妾室,他都该来国公府一趟的。 可从事发到现在,他一直保持着沉默,既没有来道歉,也没有来解释。 这确实蹊跷得很。 “你的意思是说他没有着大长公主的道,眼下隐忍不发,只是在等合适的时机脱离他母亲的掌控?” 程雅轻嗯了一声,“他母亲的掌控欲太强,总想着将儿子绑在身边对她言听计从, 如今他的仕途,前程,家产都捏在他娘手中,我很好奇他怎么摆脱这桎梏。” 说此一顿,沉默了数息后又道:“他若真能借此机会脱离出去另立门户,且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儿,我就继续跟他过。” 听了她这番话,云卿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有打算就好,至少比之前那样不作为要强。” 话落,她的视线落在好友隆起的小腹上,又斟酌着开口,“倘若这胎生男,咱们也对外宣称生女, 本宫倒要看看你产女的情况下,他余淮还会不会为你跟他母亲对抗, 若不能,那这个男人咱们就不要了,等过几年本宫再给你挑个更好的。” 程雅伸手抱住她,“懂我者,卿卿也!不瞒你说,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咱们不谋而合了。” 这次余淮那混账要是不跟他娘剥离得干干净净明明白白,这安国公府的女婿,他也别做了。 三年,这是她忍耐的极限,任她大长公主再尊贵,她都不巴结不伺候了。 “那你打算搬去哪里待产?”云卿压着声线问。 程雅想了想,开口道:“永兴街吧,我娘在那里有一处私产,是她的嫁妆, 里面伺候的人都靠谱,我说生的女孩,外面传的就一定是女孩。” 永兴街? 云卿可太熟悉了。 第407章 你别玩脱了 她的别院也在那儿。 到时候还可以调派人手过去帮忙。 “行,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么?我送你过去吧!” 程雅睨了一下她的肚子,摇头道:“你别折腾了,赶紧回侯府歇着去吧。” “……” 云卿考虑到自己太显眼,若陪她一块去的话,可能会引起各大世家的关注,这于程雅不利,便作了罢。 “好吧,你产期就在这两日,一发动就立马派人来侯府给我传信,听见没?” “是!臣妇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 随程雅去正屋说服程夫人后,云卿折返回了侯府。 刚下马车,就看到帝王负手立在府门口。 她撑着腰走上台阶,笑问:“陛下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萧痕冷嗤了一声,从齿缝里挤出四个字,“明知故问。” 永乐去乾宁殿请旨和亲的消息,早就传遍盛京了,他就不信她没听说。 担心她在府中胡思乱想,应付完几个劝谏他收回成命的朝臣后匆匆赶来侯府,结果扑了个空。 真是白担心了! 云卿见他面色不善,赔着笑凑上前,主动牵起他的手朝府里走去。 “安国公与程统领在边关浴血奋战,本宫身为国母,代替他们去看望一下府中女眷不过分吧?” “你还怀着身孕。”皇帝陛下一字一顿的提醒。 平日里她挺着肚子去院内走两圈,他都提心吊胆的,更遑论乘马车出行。 云卿有些好笑,永宁侯府与安国公府在一条街上,坐马车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他至于紧张成这样么? 皇后娘娘伸指在他手心轻挠了两下,用眼角余光观察他的神色。 见他依旧面无表情,又挠了挠。 指尖传来压迫感,某人猛地攥紧了她作乱的爪子。 “别诱朕!朕不想白日宣淫。” 皇后娘娘撇了撇嘴,这话说得他好像没白日瞎胡闹过似的。 “一回来就板着张龙脸,您还不如不来呢。” 声音不大,近似呢喃,却一字不漏的钻进了皇帝陛下的耳中。 他剑眉微扬,直接给气笑了。 “你再说一遍。” 小娘子咧咧嘴,急忙改口,“臣妾说陛下英明神武,体恤忠臣, 作为您的妻,我也应该多多照拂命妇贵女们,所谓夫唱妇随嘛。” 皇帝陛下刻意板起的脸瞬间崩塌,唇角有笑意蔓延开来。 特别是媳妇那句‘夫唱妇随’,叫他龙心甚悦。 两人绕过长廊来到后院,随意寻了个凉亭歇脚。 萧痕给她剥了一个从川南快马加鞭运过来的柑橘,黄澄澄的果肉饱满圆润,瞧着分外的有食欲。 云卿就着他递过来的姿势轻咬了一口,果汁四溢。 一个罢,她还想吃,某人却不让,说什么午膳时辰快到了,得食正餐。 她气恼的踢他,他攥住她的脚踝,将她禁锢在圆桌前。 两人就这样打闹了一番后,云卿喘息着靠在他怀里,压着声线问:“陛下真要送永乐去和亲吗?” 萧痕换了个姿势,让她靠得更舒适些。 “北境的战事不宜拖延,否则会有更多的将士与百姓伤亡,说服西越出兵攻打宿城势在必行, 而西越发兵的前提是,南萧必须答应联姻,然后送永乐去和亲。” 云卿听后微微敛眸,视线落在他绣着龙纹的衣襟上。 “非得联姻么?能不能用别的方式补偿他们?比如钱粮布匹,牛羊战马之类的。” 西越地处贫瘠的戈壁大漠,很多地方都寸草不生,布匹之类的对他们来说都是奢侈之物。 而钱粮,牛羊,战马这些,也是他们所需的。 这些东西要是给得足,他们没理由拒绝吧? 萧痕伸手抚了抚额,叹道:“咱们越是反对永乐去和亲,越说明她的分量重, 西越王不是傻子,得到一些钱粮布匹,哪有得到南萧皇室的金枝玉叶来得重要?”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也就是说永乐不和亲都不行,非得牺牲她才能让西越出兵?” 皇后娘娘的语气已经染上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萧痕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道:“那就要看冥起那榆木疙瘩开不开窍, 若开窍,媳妇儿还是他的,别人抢不走,哪怕西越的大皇子都不行, 如果不开窍,即便朕不让永乐远嫁,她也会执意去和亲的。” 云卿微仰起头,蹙眉看着他,“我没听懂,你不是打算写国书送往西越,请西越王派大皇子来迎亲么? 既然敲定了婚事,木已成舟,哪还有咱们反悔的余地?” “有的。”帝王漫不经心的开口,“哪怕西越大皇子来了南萧,只要冥起开窍,朕也有办法让他将永乐娶回去。” 云卿盯着他瞧了片刻,提醒,“你可千万别玩脱了,这可关系到你妹妹的终身大事。” 她不反对用非常手段逼一逼冥起那榆木疙瘩,可下手太狠的话,恐难以收场。 萧痕托着她的腰将她放到地上,而后起身牵着她朝屋内走去。 “朕有分寸!一切等西越的大皇子过来后再说吧,先去用膳,用完膳随朕一块回宫。” 一听回宫,云卿立马摇头,“雅雅的产期就在这几日,我还要去陪她分娩,先不回宫。” 萧痕这回没依着她,强势的道:“正因为她即将分娩,你才要回宫,那种场面不适合你看。” 他怕她看了之后受刺激,影响到自己养胎。 毕竟女子生产的画面太过血腥,同为孕妇的人瞧了,恐留下什么心结。 云卿说了一箩筐的好话,还发誓不亲自进产房,只在外面候着。 结果某人来了句,“她生第一胎的时候,你曾懊恼自己去了京郊没能赶上她生产,还说等她二胎时一定去产房陪着她。” “……” 不是,这些话他是从哪里听来的啊?? … 慈安宫。 永乐陪太后用了午膳。 因着和亲的事,太后的胃口不佳,只喝了小半碗银耳粥便撂下了竹筷。 “说说吧,你心里头是不是有人了?” 永乐夹菜的动作一滞,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原来她小心翼翼藏着的情愫,压根就没瞒过母后跟皇兄,他们都心知肚明。 “儿臣知错了,母后放心,儿臣会忘掉过往,欢欢喜喜嫁去西越的。” 太后盯着她瞧了片刻,又问:“他是哪家的公子?” 第408章 激将法 永乐的身体微颤,眼底划过一抹迟疑之色。 她都已经决定与那人划清界限了,还有必要让母后知晓么? 过段日子去了西越,母后若是朝他发难该怎么办?鞭长莫及,她护不了他。 心思急转间,小公主缓缓抬头朝太后望去,故作轻松随意道:“儿臣都已经决定忘记他了,您还问那么多作甚?” 眼看太后蠕动唇角还想说些什么,她急忙从绣墩上站起来。 “母后该去歇晌了,女儿府中还有事情要处理,先行告退。” 说完,她也不等太后回应,自顾自的欠身朝殿外退去。 太后见她委屈成这样依旧护着那个男子,又是好气又是心疼。 她以为闭口不提,她就不知道么? 在后宫倾轧二十多年,内廷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 刚才之所以问她,不过是想试探试探这丫头用情到底有多深。 事实证明,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浓烈,竟学会护着对方了。 三年前她瞧上裴玄可不是这样的态度,那会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完全不顾及裴玄的处境与感受。 这也恰恰证明她只是被探花郎的外貌所吸引,压根就没付诸任何感情。 而这次不一样,她是真正体会到了情爱的滋味,入了眼,也搁在了心尖上。 帝王的暗卫首领啊,光是想想就头疼。 哪怕她同意这桩婚事,百官们也不会接受的。 那群老古板已经在皇帝立二嫁女的事情上妥协了,绝不会再让皇室嫡女随心所欲。 这满盛京的儿郎都可做驸马,独独杀人不眨眼的暗卫不行。 皇室的金枝玉叶下嫁杀手,岂不贻笑大方? 而且西越王递来国书,说要迎永乐去做储君妃,这样一对比,差距就更大了。 她能想象到这事要是传出去,前朝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唉! 她这一双儿女,真没一个省心的。 原以为儿子娶和离女已经够离谱的了,没想到女儿更荒唐,竟瞧上了双手沾满血腥的暗卫。 “娘娘,您没事吧?” 耳边传来绿药姑姑担忧的询问声,拉回了太后恍惚的思绪。 她缓缓抬头,蹙眉问:“你不是去侯府照料皇后了么?怎的回宫了?” 说完,她似想到了什么,急忙坐直身体,“是不是那边出了什么事儿?” 绿药急忙伸手轻抚她的胸口,“您莫急,莫急,皇后娘娘好着呢, 陛下已经将她接进了宫,奴婢自然要跟着他们一块回来,您别吓自己。” 太后闻言松了口气。 眼下女儿的事还一团糟呢,儿媳那边可别又出什么岔子了。 “没事就好!哀家如今上了年纪,经不起吓唬。” 绿药姑姑扶着她朝内殿走去,边走边问:“娘娘是在忧心殿下和亲的事么?” 太后摇了摇头,叹道:“若单纯只是和亲就好了,西越虽然远了些,但安排足够的亲卫过去,也能护她一生无忧,可……” 说此一顿,太后忍不住伸手抚额,缓了片刻又继续道:“可那丫头有心上人,去西越不是活受罪么?” 心里念着汉家儿郎,人却在万里之遥的番邦,看不到摸不着,一旦思念成疾,岂不要落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爱而不得,却还要强颜欢笑的应付另一个男人,她怕她的女儿熬不了几年。 绿药搀扶着太后靠在引枕上,绕到后面给她揉捏眉骨。 殿下爱慕暗卫的事,太后知晓她自然也知晓。 以前觉得公主还小,不通情爱,大抵也会像三年前欣赏裴玄那样,很快就失了兴致,最后不了了之。 哪曾想她这回动了真格,将人放到了心坎上。 一旦深爱,再想忘记就难如登天。 陛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那娘娘打算怎么处理这事?奴婢听说陛下明日就要向西越递联姻的国书了。” 太后缓缓闭上双眼,沉默了良久都没回应。 就在绿药姑姑认为她已经睡着时,只听她哑声道:“给那暗卫安排一个上得了台面的身份或许可行。” “……” … 永乐原本是要出宫的,刚到慈安宫与凤仪宫交界的回廊处,突然被灵染给拦了下来。 “殿下,皇后娘娘请您去一趟凤仪宫,说有事与您商议。” 刚才出慈安宫时,永乐撞上了绿药姑姑,从她口中得知皇嫂已经回了宫。 可她现在不想去见嫂嫂,心里正难受着呢。 “本宫府上还有要事等着处理,眼下着急回府呢,你去与皇嫂说一声,就说我明日一早再进宫看她。” 云卿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特意嘱咐过灵染。 只听灵染颔首道:“娘娘说她登临后位遇到了许多阻碍,最终也一一解决了, 殿下贵为皇室嫡女,有身份有背景,而且还云英未嫁,应该不至于比她差吧?” 激将法! 别说,用在小公主身上还挺管用的。 永乐撇了撇嘴,带着哭腔道:“本宫与她不一样,她是碰到皇兄那个痴情种,两个人的力气往一处使, 可我呢?喜欢上那样一个榆木疙瘩,他都不一定爱我,我怎么争取嘛?皇嫂此言对我不公平。” 说着说着,她委屈上了,迫切的想要去找嫂嫂理论。 “我不服!我现在就去凤仪宫。” 说完,她提着裙摆转了个方向,径直朝中宫而去。 灵染看着她气冲冲的背影,极力忍着笑。 还是娘娘了解这小公主,简单的几句话就激起了她的斗志。 … 凤仪宫。 云卿靠在引枕上,蹙眉看着赖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帝王。 “本宫与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 啧! 开口‘本宫’闭口‘本宫’,她倒是上瘾了。 皇帝陛下缓缓屈起腿,指尖搁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姿态那叫一个惬意慵懒。 “没听见!你再说一遍。” 皇后娘娘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又重复道: “灵染去慈安宫请永乐,她马上就要过来了,劳烦您挪挪尊驾,回乾宁殿处理政务去。” 帝王摆了摆手,语气笃定道:“她这会正生闷气呢,依朕对她的了解,来不了凤仪宫。” 做了十多年的兄妹,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然,现实很快让他打了脸。 还不等云卿反驳两句,只听外面传来宫监的通传声,“永乐殿下到。” 第409章 往死里逼 云卿噗嗤一笑,趁着小公主还没进殿,迅速伸手捏了捏某人的龙脸。 “依朕对她的了解,来不了凤仪宫。”她学着他的口吻开口,“脸疼不?” 萧痕蹙了蹙眉,翻身从软榻上下来。 呵! 有点意思! “你跟她说了什么?” 云卿眨了眨眼,笑眯眯的道:“姑娘家的私密,你少打听,赶紧回你的乾宁殿处理政务去。” 帝王看着她明媚张扬的面容,眼底晕开一抹柔色。 他庆幸她没有被宫里繁琐的规矩给束缚,依旧如初见时那般随心所欲。 如此……他便放了心! 至少她不会觉得后宫无趣,整日里想着离开。 “行!”他刻意拉长尾音,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云卿嗔瞪了他一眼,听到殿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急忙别过头从他脸上挪开视线。 “还不快走。” 萧痕微微倾身,一手搁在她隆起的腹部,一手抚过她灿若桃花般的脸颊。 “人比花娇,皇后娘娘果真是绝色。” “……” 永乐踱步走进东暖阁时,就见嫂嫂背对她眺望着窗外。 而她那向来沉稳内敛冷静克制的皇兄,唇角还蕴着一抹尚未褪尽的笑意。 见她毛毛躁躁的闯进来,他立马板起脸训斥,“这些年学的宫廷礼仪呢?步子收敛点,别冲撞到了你皇嫂!” “……” 小公主气哭! 以前她在内廷横着走的时候,他怎么不说? 也对,有了媳妇连娘都能忘,更别提她这妹妹了。 目送亲哥离开后,公主殿下阴阳怪气的道:“皇后娘娘得如意郎君,自然心想事成,我哪比得上您?” 云卿有些好笑,挪动身子准备下地。 永乐见状,急忙迎上去摁住了她,“我还没碰到你呢,就被我皇兄训斥了一顿,要是磕着碰着你,他还不得弄死我?” 说出的话虽然硬邦邦的,但手头的动作分外轻柔。 “慢点慢点,我把引枕拉过来一些你再靠。” 云卿伸手勾住她的腰,将她拽上榻躺在了自己身侧。 “永乐,你还记得你之前与我说的话?” 小公主侧过身,抱住她圆润的腰肢,将脸埋进她怀里,缄默不言。 皇后娘娘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用着温柔的声音继续开口: “你叫我努力争取后位,叫我别放弃,怎么到你自己身上就轻易妥协了呢?” 永乐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道:“不叫你放弃,是因为皇兄深爱你, 可那个呆子他不喜欢我,更不想娶我,强扭的瓜涩口得很,我不想尝了。” 云卿噗嗤一笑,“傻丫头,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据我所知,他最近已经在查定远侯府的底。” 永乐霍地抬头,满脸诧异的看着她。 “他,他在查定远侯府?他想做什么?” 云卿凝视着她漆黑明亮的眸子,用眼神安抚着她,给她底气与勇气。 “本宫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呀,大概或许应该是准备夺回世子之位吧,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永乐眯眼看着她,“嫂嫂别蒙我,我不想做那个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的傻子。” 不爱就是不爱,她不会没出息到自欺欺人。 去西越和亲,是她深思熟虑过的,她无悔。 以后的日子虽然难熬了些,却能保住最后一份体面与自尊,挺好的。 云卿斟酌了片刻,试着道:“永乐,咱们再努力最后一次吧, 若他还是无动于衷,那你就去游历天下,说不定能遇到更好的郎君呢。” 小公主眼底划过一抹迟疑之色。 她本打算拒绝,可想到坚持了两年,就这么放弃确实挺不甘心的。 也罢,那就再争取一次。 “好!我听嫂嫂的,可两国联姻一旦敲定,西越就会派大皇子殿下来迎亲,到时候我怎么脱身?” 云卿眨了眨眼,凑到她耳边低语,“你皇兄不是老欺负你么?你也坑他一次,叫他收拾这烂摊子。” “……”你就是这样给人家当妻的啊? … 翌日,萧痕力排众议,毅然决然的撰写了国书,并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西越。 他此举看似是在求助西越调兵攻打宿城,实则是给苏党施压,逼着他们尽快反。 他们反了,他就可以一并解决掉,还朝廷一片安宁,然后将帝后大婚事宜提上日程。 国书发往西越后,内务府开始筹备公主出嫁事宜。 永乐是先帝嫡女,今上胞妹,嫁妆的规格比一众庶出公主要高得多,自然得提前操办。 乾宁殿。 豫亲王站在台阶前,弓着身体启奏,“陛下,西越大皇子此次来南萧迎亲,路上恐怕不太平, 无论是镇北侯还是苏党官员,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入京的,咱们得派些人去接应。” 御案内的萧痕闻言搁下了手中的狼毫,抬头朝豫亲王望去。 “依皇叔之见,该派何人前往为好?” “这……”豫亲王思忖了片刻,试着道:“御林军李副统领能力出众,老臣相信他定不辱使命。” 李副统领? 李遮? 萧痕细细斟酌后,摇头道:“程霖不在,御林军还需他调遣,他不能离京。” 豫亲王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有理,皇城安危比什么都重要,松懈不得。 而现在朝中能震慑住御林军的,除了帝王就剩副统领李遮,总不能让帝王亲自接管御林军!! 于是他又换了个人,“那就让子亭去。” 姚华虽然是文状元,但他武功也不错,有统军之能。 萧痕闻言还是摇头,“此去凶险,朕不能让未来首辅以身涉险。” “……” 豫亲王没法子了。 苏党官员不能用,而制衡苏党的官员也不能动,放眼整个朝廷,还真没合适的人选了。 他总不能毛遂自荐,去给那些杀手送人头吧? 萧痕见他发愣,随意摆了摆手,淡声道:“朕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皇叔先去忙吧。” “……” 等豫亲王退下后,萧痕起身绕过书案,负手立在御阶之上。 “冥起!” 话音落,冥起翻窗而入,单膝跪在地上。 “陛下有何吩咐?” 萧痕原本不想将他往死里逼的,但某人脑子不开窍,得狠狠加把火才行。 “你带两百个千机阁的顶尖暗卫去鲁城迎接西越大皇子殿下吧, 记住,朕要他毫发无伤的抵达盛京,哪怕你们全部殒命都在所不惜。” 冥起听罢,身体微僵了一下。 第410章 婉拒 接着,眼底划过一抹惊诧之色。 颠皇竟然叫他去迎西越的大皇子? 他没听错吧? 虽然这些年他率领暗卫执行过不少类似的任务,但此次情况不同啊。 这家伙就不怕他心生嫉妒,半路将人给解决,然后嫁祸给镇北侯? “您……确定要让属下去迎?” 萧痕嗤的一笑,不答反问:“怎么,你不想接这个任务?” 冥起急忙垂头,语调恭敬道:“任凭陛下差遣!只不过属下是暗卫,不太适合与西越使臣正面接触。” 前半句虽然说着任凭差遣,可后半句已然有了婉拒的意思。 他不想去! 更不想亲自护着西越大皇子来南萧,眼睁睁看着他将小公主娶走。 任他再冷漠,也没法做到无动于衷。 他怕自己压制不住内心深处的邪念,在路上把人弄死,坏了两国之间的合作。 萧痕感受到了他的抗拒与退缩,可不打算顺他的意。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让他开窍的法子,哪能轻易放过? 虽然风险大了些,一旦刺激过头,极有可能让西越大皇子命丧黄泉。 但此举也是最直接最有效的。 这木头呆子若真的冲冠一怒,在半路将人给杀了,他倒是对他另眼相看。 大不了帮他收拾烂摊子! “朕会安排礼部左侍郎跟鸿胪寺卿前去鲁城迎接,你只需带两百暗卫在暗处保护即可。” 冥起缓缓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掌,身体紧绷成弦。 明知推脱不掉,可他还是硬着头皮道:“最近盛京不太平,苏党官员虎视眈眈,而程霖又不在, 属下要是也离京,谁来守卫您的安全?要不还是让花蕊夫人带暗卫走这一趟吧?” 萧痕扬了扬眉,缓步走下御阶。 这还是他自跟随他以来,第一次枉顾他的命令。 越是推脱,越证明他心中在意,那就更加不能放过他。 “冥起,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作为暗卫首领,时时刻刻得听从安排。” 冥起急忙伏身叩首,“属下不敢!可陛下的安危……” “无需你操心。”帝王开口打断了他。 “朕叫皇后将她的暗卫首领调过来用几日,你带人去迎西越使臣,退下吧。” 冥起抿了抿唇,起身时只觉心口晕开针扎般的疼,被他强行给压了下去。 “属下遵旨,我这就去千机阁挑选合适的暗卫。” 说完,他躬身往外退去。 萧痕看着他孤寂冷沉的身影,心生不忍。 可想到此举若成功,他以后有家有室,再也不用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又将那股不忍给掐灭了。 但愿从鲁城回盛京的这一路,他能想通想明白吧。 折返回御案,刚捞起桌上的一本奏折翻看,外面就传来吴公公的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 一听媳妇儿来了,皇帝陛下也没了理政的心思,将刚拿起的折子扔回去,猛地往后一仰。 片刻,云卿撑着腰肢缓步而入,青兰跟在身后,手里提着一食盒。 “臣妾给陛下请安。”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屈膝不带半点弯曲的,径直朝御阶上走去。 萧痕斜靠在椅背上,一边敲击着御案,一边开口提醒,“小心点。” 皇后娘娘笑了笑,每一步都走得极慢极稳。 “很忙吧?连午膳都没回凤仪宫用,臣妾命御膳房准备了几样清淡的菜肴,陛下尝尝。”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她跨上第九层台阶稳稳站在了御案前。 青兰也小心翼翼走上来,刚准备开食盒布菜,帝王突然朝她摆了摆手。 “就搁那,你先退下吧。” 青兰应了声‘是’,将食盒放到御案上,躬身退了出去。 帝王盯着案前的女子瞧了片刻,突然伸手穿过她腋下,准备将她掠过来。 云卿嗔瞪他一眼,急忙伸手拍掉他的爪子。 “臣妾挺着肚子,您这不是胡闹吗?” 萧痕扬眉一笑,“怕什么,又磕不着你。” 说完,他反手攥住她的手腕,拉着她绕过桌案跌坐在他腿上。 “朕最近比较忙,陪你的时间少,你要是无趣的话,可以召几个命妇贵女进宫陪你解解闷。” 云卿眨了眨眼,饶有兴致的问:“可以召那些曾经笑话我欺辱我的么?” “嗯。”帝王一边揉抚着她的小腹,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能得皇后的传召入宫,是她们的福分。” 说着,他的手掌往后挪了几寸,开始轻轻揉捏她的后腰。 这段时间医女没少为她这样推拿按摩,她们的手法很娴熟很精湛,于她而言是一种享受。 可如今换了个人,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揉着揉着,她的呼吸开始凌乱,阵阵躁意直冲脑门。 “够,够了。” 娇颤颤的声调,面颊绯红,好似枝头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花瓣。 帝王知她情起,轻咬了一下她圆润白皙的耳垂,惹得她又是一阵战栗。 “朕去内殿服侍你?嗯?” 说着,手开始不老实起来。 云卿瘫软在了他怀里,紧咬着唇瓣眉眼间勾勒出妩媚风情。 她颤着手攥住他作乱的手指,哑声开口,“您先把午膳用了。” 男人的气息拂过她的面颊,晕开丝丝缕缕的酥麻之感,“有你就够。” “……” 就在他准备将她打横抱起时,外面突然响起灵染的轻唤声,“娘娘!” 云卿从迷乱中清醒过来,急忙坐直身体,“何事?” 她一边问,一边轻瞪着头顶的男人,用眼神警告他老实点。 帝王埋首进她的发丝之中,身体如同拉满的弓,紧绷到了极致。 他觉得吧,儿子有一个就够了,女儿有一个也够了,所以老天爷最好保佑这胎儿女双全,以后就不用再怀了。 他也不用如此苦熬。 “回娘娘,永兴街那边的暗卫传来消息,称余少夫人已经发动了。” 云卿脸上原本还有些发烫,意识恍恍惚惚的,闻言彻底清醒过来。 “发动多久了?” 灵染恭敬回禀,“午时初,距离现在差不多一个时辰了。” 云卿听罢,双手撑着御案试图站起来,可某人不让,搂着她的腰又将她给拉拽了回去。 皇后娘娘气极,侧目瞪向他,“雅雅要生了,我得过去瞧一瞧。” 第411章 产女 腰间的大掌猛然收紧。 他若是同意她去陪产,前两日就不会将她带回宫中。 “柳嬷嬷是内廷最好的接生婆,经验丰富,我跟永乐都是她接生出来的,有她在那边坐镇,你大可放心。” 云卿倒不是担心程雅在生产的过程中遇到什么问题,而是三年前答应过她,会陪着她分娩二胎的。 加上雅雅如今处境艰难,余淮肯定不会去陪产,那她就更得走这一趟了。 “臣妾就在外面守着也不行么?” 萧痕垂头吻了吻她头顶的发丝,语调坚决道:“不行!你现在不适合待在那样的环境里,卿卿,你听话。” 云卿隐约察觉到他的身体在发颤,心思急转间,隐隐明白了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自男人怀里转了个身,与他面对面,“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女子分娩之类的医书?” 只有那上面才会详细的记载孕妇生产时的场面。 他这明显是被吓着了! “卿卿。”帝王垂首与她额头相抵,哑声道:“单胎的风险原本就很大,双胎……朕不敢想。” 果真是这样! 她就说他怎么一听程雅分娩就如此紧张,原来在自个儿吓自个儿。 缓缓伸手捧住他的脸,轻柔的道:“臣妾不会出事,我向来信守承诺,说陪你携手共白头,就一定会做到。” 说此一顿,她思忖了片刻又道:“豫亲王妃当年不也怀着双胎么?还不是平平安安的生下来了? 如今整个太医院都在为臣妾调理身子,松弛盆骨,定能助我顺利分娩的,你别担心,别害怕。” 短暂的沉默过后,颈间传来男人沙哑低沉的嗓音,“你记住刚才说的话。” “……” 被他这么一闹,云卿倒是歇了去别院陪产的心思。 她本身就是个孕妇,再加君臣有别,过去不但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添乱,还不如留在宫里等消息。 萧痕知她担忧,试图找话题聊,分散她的注意力。 “朕准备派冥起去鲁城接应西越大皇子。” 云卿听罢,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 让冥起去保护西越大皇子,护送他来南萧迎亲,娶的还是冥起喜欢的小公主…… 这人可真损啊! “您就不怕他因爱生恨,半路上将人给弄死?” 帝王嗤的一笑,“他要是真有这魄力,朕为他收拾烂摊子又何妨? 怕只怕他一直不开窍,眼巴巴的将人接过来,又眼睁睁的看着他迎娶永乐。” 云卿抚了抚额。 其实这也怪不得冥起,他自幼丧母,为父亲所弃,被继母害得血洒乱葬岗,后又成为暗卫杀人无数,心已经麻木了。 永乐那般明媚张扬活泼开朗的姑娘闯进他生命,那是他人生中最亮的一抹光,他肯定也迫切的想要抓住啊。 可一个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一个是双手染血的暗卫,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也正常。 “这把火烧得够猛,但愿他能明白您的一片苦心吧。” “……” 帝后说话的功夫,别院那边又传来了最新的消息。 “娘娘。”窗外传来灵鸢的声音,“余少夫人已经生了,属下特意入宫来向您禀报情况。” 云卿睨了萧痕一眼,起身绕过桌案走下御阶,缓步朝窗边而去。 “怎么样?她如愿了么?” 灵鸢微微倾身,凑到她耳边低语一番。 皇后娘娘闻言唇角微勾,语调平缓道:“余少夫人二胎又产女,康宁大长公主的愿望落空,为儿子纳妾情有可原。” 灵鸢微怔,转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急忙拱手道:“属下这就按照您说的对外宣布。” 云卿轻嗯了一声。 眼看灵鸢转身准备退下,她似乎想到什么,又急忙喊住她。 “灵鸢,你将手头上的事交给灵尘去处理,自今日起待在乾宁殿保护陛下。” 冥起去鲁城接使臣,这帝王宫殿的防御就会减弱,必须谨慎着点,她只相信灵鸢。 灵鸢倒没问什么,颔首应了一句后悄悄退了下去。 “余淮不是无能之辈。”萧痕在她身后缓缓开口。 “他这几年之所以隐忍不发,全因余家的命脉被大长公主把控着,他不能轻举妄动。” 云卿倏地转身,定定的注视着他,“陛下的意思是余淮对大长公主言听计从,不过是一时妥协?” 萧痕踱步走到她身侧,抬手圈住她的腰肢将她拥进怀中。 “二十出头当上大理寺少卿,协助正卿审理多桩大型案件,又岂是泛泛之辈? 虽然这官位是大长公主从先帝手中替他求来的,但他本身的能力并不弱, 还有,作为长公主之子,他深知自己如果不跟母亲剥离干净,日后很难入阁, 以前朕也引导过他,他若能摆脱皇亲国戚这个身份,朕便将刑部交给他。” 云卿听后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 余淮想在朝堂上一展抱负,可因着自己是长公主的儿子,很难入政权中枢。 倘若他能摆脱公主府的桎梏,一心只效忠君主,那他便前程似锦。 否则……大理寺少卿就是他为官生涯的终点。 “听陛下这么一说,臣妾越发好奇他会怎么做,尤其是听到雅雅二胎产女后。” 萧痕没接话。 他也在等余淮给他一个答复。 是跟大长公主继续绑在一块,做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四品少卿,还是脱离公主府做二品尚书位极人臣。 男人忍一时也无妨,关键是忍过之后能否运筹帷幄,扭转全局。 … 安国公府并未派人去大长公主府报喜,两家虽然还有姻亲关系,但彼此陌生得如同世仇。 大长公主还是从府里管事口中得知程雅产女的。 意料之中的结果,她心里没半点失落,越发笃定自己为儿子纳妾是对的。 程氏嫡女又如何? 一连生两女,饶是安国公站在她面前,她也占着一个‘理’字。 程家若是敢闹,善妒的骂名跑不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一个弄不好,还会影响到族中其她适龄女的婚事。 只要程阔没老糊涂,就不会为了个出嫁的女儿毁了程氏一门的声望。 公主府正殿内,大长公主立在窗前,淡声吩咐着院内的长史,“派人送些贺礼过去,他程家不知礼数,本宫不能不知。” 长史听罢,眸中划过一抹迟疑之色。 少夫人平安生产,虽然诞下的是女儿,但大长公主也该亲自走一趟,而不是随便派人送几件贺礼。 这不存心打国公府的脸么? “殿下?这恐怕不妥,要不您还是跟大公子一块去瞧瞧吧?” 第412章 她不得善妒 大长公主听罢,眼底划过一抹不悦之色。 若程氏诞下儿子,她屈尊降贵去探望一下也无妨。 可如今她又添一女,盛京那些命妇们指不定在背地里怎么笑话她呢。 她若是眼巴巴的凑过去,脸面还要不要了? 嘴角蠕动,刚准备训斥两句,院门口突然响起了余茵的讥笑声: “郑长史,我母亲派人去送贺礼已经很抬举程氏了,这有何不可的? 程氏身为儿媳却顶撞婆母,本就大逆不道,她不回来认错也就罢了,竟还跑去别院待产, 这要是放在其他世家,恐早就一纸休书打发了,哪会给她留什么脸面? 母亲心善,未曾追究她的忤逆之罪,可她呢?又产下一个女儿,这不存心让我兄长绝后吗?” “……” 郑长史满脸的无奈。 少夫人之所以去别院生产,还不是因为殿下未经她的同意给大公子安排了个妾,事后还没任何表示么? 安国公府的嫡女,哪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且不说人家父兄还在边关建功立业,仅凭程氏的百年荣耀,也绝不容许别人这般折辱他家姑娘。 更何况安国公还是出了名的宠妻宠女。 当初大公子为了将人娶进门,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想到这儿,他颤巍巍的跪地,“殿下,臣叩请您三思啊,咱们不能因为一时泄愤而得罪程家, 否则安国公父子班师回朝之日,就是大长公主府风雨欲来之时,到时候您又该如何应付?” 这话说的,好像他程家可以凌驾于皇族之上,随意打杀她这个皇室嫡女似的。 大长公主的脸色瞬间变冷,眼底蕴出凛冽的寒芒。 “是她自己要回娘家的,也是她自愿去别院生产的, 如今她诞下女儿,本宫为自己么儿子纳妾天经地义, 我倒要看看他程阔怎么来找我算这笔账,我等着他。” 郑长史面露苦色。 可身在其位谋其职,眼下不劝着点,日后安国公府与大长公主府闹僵,第一个遭殃的还是他这个长史。 “殿下息怒,咱们不过是去走个过场,让大家……” 不等他说完,大长公主顺手捞起一柄玉如意狠狠掷在了地上。 “本宫行事,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可……” 郑长史还想说些什么,耳边又突然响起一道淡漠的男音,“长史无需多言,就按照母亲说的去做。” 是余淮! 他身着一袭湛蓝色的长袍,自回廊尽头缓步而来。 男人面如冠玉,清清冷冷的,喜怒不形于色。 长史倏地转头,满脸惊诧的望向他。 在他的印象里,公子与少夫人年少相识,彼此倾慕,成婚后更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后来少夫人虽然与大长公主起了龃龉,婆媳俩的关系越来越紧张胶着,但与公子之间的感情依旧浓烈。 这才过了多久,怎会变得如此冷淡? 难道公子也嫌弃少夫人二胎产女,想要彻底放弃她么? “大公子不可啊,少夫人乃公府嫡女,她纵使有千般不是,咱们也不能薄待于她啊,否则国公爷那边……” 不等他说完,余淮直接摆手道:“是她自己闹着要出去的,总不能让母亲这个长辈求着她回来, 至于我纳妾之事……如今她二胎产女,我为了延续余家香火不得已而为之,想必岳父岳母能理解。” “……” 郑长史还能说什么? 啥也说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娘俩作死了。 等着吧,安国公回京后肯定会上余家大闹一场的。 余淮缓步走到窗前,朝大长公主颔首道:“前几日儿子的言辞重了些,母亲莫要放在心上, 如今程氏又产一女,这妾纳也得纳,不纳也得纳,想必外界都能理解您的做法,您无需多虑。” 瞧他这模样,像是已经认了命。 大长公主心中存疑,总觉得儿子这态度有些不对劲。 可想到自己安排的那个妾年轻貌美,温柔体贴,不知比程氏听话多少倍,儿子着了迷也正常。 男人嘛,哪个不想偷腥? 要不是她手腕硬,拿捏着余家的命脉,驸马也铁定会在外面养几个外室。 “你能理解为娘一片苦心就好,贞娘天生丽质,家世清白,老嬷嬷也瞧过了,是个好生养的, 你父亲就你一个男丁,你必须尽快诞下儿子,才能坐稳家族继承人的位置,你明白么?” 余淮拱手施礼,“儿子明白!但雅雅毕竟是我的正妻,我不可能与她和离,也请母亲体谅我。” 即便他不说,大长公主也不会逼他与程氏和离的。 她又不傻,妾可以随便纳,但正妻还是得出自名门望族才行。 程氏虽然生不出儿子,可她那公府嫡女的身份确是实打实的。 有她做余家的宗妇,淮儿在官场上才不至于被人看轻。 “为娘从未想过拆散你们,程氏是你三书六礼娶回来的,这正妻之位非她莫属, 当然,娘也是有条件的,她不得善妒,必须接纳妾室生的庶子,并细心教导。” 余淮低垂着头,眼底划过一抹厉色,面上依旧恭恭敬敬的,“我会劝她大度些。” “……” 目送儿子离开后,大长公主偏头望向身侧的女儿,蹙眉问:“你可察觉到你兄长有何异样之处?” 余茵盯着亲哥的背影瞧了片刻,摇头道:“没有啊,他还跟之前一样对您言听计从。” 说完,她想了想压低声音问:“娘,您就没想过给兄长换个妻子么? 那程氏仗着自己有个会打仗的父兄,处处忤逆您,您能容得下她?” 大长公主闻言扯唇一笑,轻飘飘地道:“放眼整个盛京,还有哪家的嫡女比她更能帮助到你兄长? 至于忤逆我……以后她不敢了,一连生两个女儿,想必她娘也会教导她在婆家要懂得顺从,谦卑。” “……” 余茵眸中蕴出钦佩之色,毫不吝啬的夸赞,“还是娘的法子管用,既压制了她,又顺利让哥哥纳了妾。” 大长公主不置可否。 她给儿子纳妾,意在诞下男丁,稳固儿子的继承权。 至于程氏,她从未想过让她和离归家。 “唉!娘眼下是如意了舒坦了,可明日怎么办?”余茵故作不经意的感叹。 大长公主侧目看着她,“你这话是何意?” 第413章 瞧上了郭家嫡女 余茵耸耸肩,提醒,“您忘了,明日是九月初一。” 九月初一怎么了? 大长公主一时没反应过来,眸光已经渐渐沉了下去,面露不耐之色。 “别藏着掖着,直白点说。” 余茵不敢再卖关子,耷拉着脑袋闷声开口,“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朝廷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都要入宫给皇后请安。” 她这么一说,大长公主便恍然大悟。 也不怪她发懵,近两年太后身体欠佳,免了每个月的请安,她们都差不多忘记还有这么一个祖制。 如今新帝立后,按照礼法确实该恢复。 这也就意味着满盛京的宗妇贵女都必须进宫,并对那个和离女下堂妇行跪拜大礼。 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王公大臣的家眷,谁都免不了,包括她这个皇室嫡女。 一想到自己要对着那云氏下跪,她心里就呕得慌,刚从程氏身上找回的舒坦之感,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叫长史向内务府递折子,为本宫告假吧。” 余茵愣了一下。 她还指望明天云氏能够刺激刺激母亲,逼两人彻底成仇呢。 母亲若不进宫,她还怎么实施自己的计划? “娘,这是新后入主中宫后的第一次朝拜,咱们缺席恐怕不妥, 再说了,您为兄长纳妾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若您不露面,外人会认为您理亏, 还有,您不入宫,陛下会觉得您这是对新后不满, 那您以前所伪装出来的识时务、通情理,岂不都白费了?” 经她这么一劝,大长公主也渐渐歇了告假的心思。 “罢了,暂且先忍着她,本宫倒要瞧瞧她能在后宫走多久,走多远。” “……” … 先帝有一庶兄,被封为英亲王,成年后携王妃去了中州就藩,一走便是二十余年。 中秋前夕,英亲王妃带着世子与世子妃进京参加国宴,在京城一待就是数日。 前几天世子去郊外游玩,误闯了静心庵地界,偶遇一女子,为她的美貌所折服。 后经过他多方打听,得知那女子为庵内带发修行的姑子,非但没收敛,反而求到了王妃面前。 因着他有妻室,如今瞧上这女子,自然不能以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只能纳对方为妾。 王妃自是不乐意的,带发的姑子啊,哪怕为妾也有损脸面。 可世子态度强硬,非要将人收进府中不可。 英亲王妃膝下就这么个儿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见他是真心喜欢,狠狠一咬牙便松了口。 而后她命管家去查那姑子的身份,很快就有了结果。 王府。 正院厅堂内,英亲王妃正靠在软榻上品茶。 在她对面,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做少妇装扮,乃王府世子妃。 这位世子妃长得并不出挑,中规中矩的样貌,少了几分美色,也难怪世子总想着出去偷腥的。 “唉!”英亲王妃突然轻叹出声,“男人嘛,都好这口,你也莫要伤心,他是王府世子,早晚都得纳妾。” 世子妃缓缓垂下头,很贤惠的开口,“儿媳晓得,只不过世子瞧上的是庵堂里的姑子,这于他的名声不利。” 英亲王妃听罢,缓缓伸手抚了抚额,“谁说不是呢!可那混账跟着了迷似的, 我若不应下,他铁定会派暗卫去庵里将人给掳回来,这要是传出去,更糟糕。” 早知道儿子命里犯桃花,她就该将他拘在府中的。 但凡他看上哪个官员家的女儿,都能顺顺利利的纳进来。 可他偏偏瞧上个尼姑!! 这时,门口传来管家的禀报声,“王妃,您让老奴调查那姑子的身份,老奴查清楚了。” 英亲王妃睨了儿媳一眼,也没叫她回避。 “进来吧。” 管家弓着身体走了进来,脸色瞧着有些凝重。 王妃见状蹙眉问,“怎么,那女子的身份不简单?” “是不太……简单。”管家压着声线道,“她姓郭,名嫣然,乃国舅府嫡女。” “什么?” 英亲王妃霍然起身,眼底满是震惊之色。 “你,你再说一遍她是谁?” 管家拉着脸,欲哭无泪,“您没听错,就是国舅嫡女,太后亲侄。” “……” 英亲王妃跌坐回了软榻上,她那好大儿啊,瞧上谁不好,竟然瞧上了郭氏女。 她记得那女子是为陛下所厌恶,迫不得已才去尼姑庵修行的吧? 难怪她问儿子详细情况时,那混账支支吾吾,叫她派人去查的,原来是早就知晓了此事。 他明知对方是国舅府嫡女,还执意将人纳进来,看来不打算放弃了。 这…… 静坐在另一侧的世子妃紧了紧手中的绣帕,又缓缓收了力道。 国舅府嫡女么? 那这妾应该纳不成了! “世子呢?”英亲王妃头疼的问。 管家想了想,开口道:“应该去了八大街。” 八大街,盛京最有名的花街柳巷。 英亲王妃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去将他叫回来。” “是!” 目送管家离开后,王妃缓缓转头望向对面的儿媳,“你怎么看?” 世子妃低垂着头,眸中晦暗不明。 这事得闹大,不能让萧逸那纨绔悄悄将人给掳回来。 因为一旦生米煮成熟饭,即便太后跟国舅不乐意,也只能认命,妥协。 “明儿个是初一,按例需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届时母妃再去拜见太后,探探她的口风。” 英亲王妃也不傻,闻言蹙眉问:“太后能同意?” 世子妃想了想,试着开口道:“郭女的名声有损,这辈子恐怕没有希望嫁入高门大院做当家主母了, 世子乃先帝亲侄,今上堂弟,日后是要承袭王爵的,届时郭女便可为侧妃,这于她而言已是最好的出路。” 英亲王妃被她这么一忽悠,腰杆瞬间挺得笔直。 “言之有理,那我明日进宫与太后提一提。” “……” 世子妃微微敛眸,眼底划过一抹讥讽的笑。 英亲王府世子出了名的纨绔平庸,但凡郭女对郭家还有利用价值,太后与国舅都不会同意这事的。 倘若郭女已失去价值,那……大不了王府又多个妾。 一粒被娘家舍掉的弃子,她还没放在眼里。 … 与此同时,静心庵,禅房内。 嫣然笔直的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朝坐于蒲团内的住持道:“师太,弟子已入庵堂半载,恳求您为我剃度。” 师太缓缓睁开双眼,淡睨了她一眼后开口道,“程世子在边关受制于敌,身负重伤。” 嫣然听罢,面色倏然一变。 第414章 你心中情念太重 程霖出事了? 怎么会? 他功夫那么好,身边还有许多将士护着,怎么可能受困重伤? 一想到那人极有可能血洒战场,命丧黄泉,嫣然的脸色立马变得惨白起来。 她每日都在佛前为他祈祷,盼他能够平安归来,娶一房娇妻儿女双全,幸福圆满。 难道佛祖没有听到她的祈求么? 师太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眸中突生怜悯之色,摇头一叹。 嫣然听到这叹息声,微微一怔,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她讷讷的望着师太,哑声询问,“您在试探我,程世子他根本没出事对不对?” 是了,住持日日待在这庵堂内诵经念佛,她又如何能获取到边关的军机? 程霖乃北伐的先锋,他若真的身受重伤,军中只会想尽一切办法隐瞒,避免军心动摇,又岂会让外界所知? 师太之所以这么问,无非是想探探她的底,看她是否已经放下心中的执念,不再恋着红尘。 可笑的是,仅仅一个尚未得到求证的假消息就让她破了功,半年清修毁于一旦。 扪心自问,她真的已经放下了么? 不!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想着他念着他,深藏多年的情愫,又岂是一朝一夕之间能够忘却能够释怀的? “师太……” 不等她开口,住持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用着慈爱且包容的语调道: “情之一字,唯有自渡,若是渡不了,便只能重回红尘寻一个圆满, 你心中情念太重,即便我为你剃度,你也无法潜心修道,那遁入佛门又有何意义呢? 与其日日夜夜面对这青灯古佛空悲喜,不如勇敢一点,去追求心之所爱。” 嫣然的身体开始轻轻发颤,咬了咬苍白的唇瓣问:“弟子执迷不悟,是不是叫您失望了?” 住持温和一笑,“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阴阳交融更是大道根本, 若没有这些,生命该如何繁衍?灵魂又该如何转世?” 听了师太这番话,嫣然的心里好受了许多。 但以她如今的境况,去追求心之所向是奢望。 此次北伐若胜利,程氏父子凯旋而归之日,便是盛京所有家族巴结他们之时。 届时安国公府的门槛,恐怕都会被媒婆给踏平。 刚及弱冠的公府世子,一战便成名,而且还是帝王心腹,统领着御林军。 这样的乘龙快婿,哪个世家不抢着要? 她拿什么去跟那些清清白白的闺阁女子争? “多谢师太开导我并为我解惑,可我已从家族脱离出来,不该再动任何的妄念,否则便是害人害己, 如今我凡心未泯,也不敢舔着脸请求您给我剃度污了佛门,只愿您能继续让我留在庵堂里带发修行。” 说完,她俯身叩首。 师太看着她瘦弱的身子,无奈摇头。 痴儿啊! “你若想留,那便继续留吧,无人会赶你出去。” 说完,她缓缓闭上双眼,低着头开始诵经。 嫣然道了谢,轻手轻脚的退出了禅房。 外面日头正盛,她迎着光在廊下站了片刻后,缓步朝后方的小院而去。 刚走到长廊尽头,迎面撞上了匆匆来寻她的采儿。 小丫头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圈,确定她的头发还在,师太没有给她剃度,这才松了口气。 “姑娘,奴婢不是跟您说过么,程世子离开时嘱咐我照顾好您,他肯定会对您负责的, 您可别犯傻,稀里糊涂的把这头发给绞了,不然日后再想还俗可就麻烦啦,会遭人非议的。” 嫣然冷睨了她一眼,有些不悦道:“与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再提那件事别再提那件事,你为何就是不听?” 采儿撇了撇嘴,嘀咕,“这事本就发生过,为何不能提啊?” “……” 郭嫣然懒得理她,继续朝前走去。 她不是那种情窦初开,还幻想着能得一个圆满的小姑娘。 他回去后没再来庵堂寻她,证明临走时说的都只是客套话。 她若当真,便注定会落个苦熬苦等,最后熬得油尽灯枯的下场。 何必呢? 采儿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埋怨,“程世子言而无信,明明说好会对姑娘您负责的, 可这一走就是小半年,连封书信都没有,更不曾与他父母提及过此事,不然国公夫人绝对会来看望您。” 郭嫣然猛地顿住脚步,回头狠瞪了她一眼。 “再管不住你的嘴,就给我回国舅府去,免得你说错话害了程世子也害了我。” 采儿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念叨。 她恨死程世子了,忘恩负义的薄情郎,果真跟盛京那些王孙公子没甚区别。 … 礼部下旨,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员家眷于九月初一进宫觐见新后,无故不得缺席,否则便以藐视国母论处。 旨意都下来了,谁还敢在这个时候端着架子表露出不满,那不是存心给这位皇后娘娘找不痛快么? 得罪了新主子,她转身在陛下面前吹枕边风,家里头有几个官位够帝王贬的? 因此内务府没收到一个告假的折子。 翌日,凤仪宫。 云卿在尚衣局的尚宫尚仪们的侍奉下换好了礼服,戴好了凤冠。 礼服并不是传统的明黄色,而是浅紫的布料。 衣襟衣摆上都绣着展翅高飞的凤凰纹案,衬得她越发的尊贵优雅。 皇后娘娘在镜前打量了一番,好奇的问:“是你们自己主张选紫色布料缝制凤袍的么?” 立在一旁的尚宫尚仪们听罢,纷纷跪了下来,个个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 她们误以为这位新后不喜这紫色,要治她们擅作主张的罪。 毕竟皇室中最尊贵的颜色是明黄,突然换成紫色,有敷衍中宫藐视中宫的嫌疑。 可她们冤啊! 尚衣局尚宫颤巍巍的俯身叩首,抖着声音道: “回,回娘娘,即便您给奴婢一百个胆,奴婢也不敢擅自改了这凤袍的颜色, 是吴总管,是他前几日去尚衣局吩咐用紫色的,奴婢也不敢细问,只能照着他的意思做。” 一听吴公公,云卿哪里还不明白? 那人自己不顾礼法,常年穿着玄色龙袍,如今竟拉着她也违背祖制穿紫色凤袍,真是疯得不轻。 如果御史弹劾,他最好兜住。 “起来吧,本宫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 “……” 半个时辰,命妇贵女们陆陆续续进了宫。 第415章 她可不惯着她 云卿自然不会提前去凤仪宫正殿候着。 这世上也没有君等臣的道理。 她悠闲的倚靠在东配殿后窗边的软榻上,欣赏着花园里开得正盛的百色牡丹。 “除了盛京三品官员府的命妇贵女们,还有谁会入宫觐见?”皇后娘娘轻飘飘的询问。 灵染上前一步,颔首回道:“淮西总督夫人及嫡女,川北巡抚夫人及少夫人,岭南成安郡王妃及小县主。” 说此一顿,她翻了一下名录又道:“对了,还有英亲王妃,她是中秋节前夕携世子与世子妃入京的, 按照礼制,她本该节后第三日启程回中州封地,是太后娘娘体恤她二十余年没回京,多留了她些时日 。” 英亲王妃? 云卿从窗外收回视线,转头朝她望去。 “本宫没记错的话,这英亲王乃先帝庶兄吧?” 灵染颔首应是。 先帝只有两个兄弟,其一是豫亲王,其二便是这位英亲王,所以此人在皇室的存在感还是极强的。 哪怕他常年在外就藩,二十余年都不曾回京,可到底是今上的伯父,也无人敢忽视他。 “英亲王在中州还算勤勉,将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条,只不过他儿子是个纨绔,整日里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 云卿听后淡淡一笑,“皇室耗尽几代气运,才出了陛下这么一个圣贤之君,其他皇子皇孙平庸点也正常。” 立在另侧的青兰听罢噗嗤一笑,“对对对,咱们娘娘好福气,遇到了皇室百年难得出一位的好郎君。” 皇后娘娘捞起团扇在她脑门上敲了又敲,“本宫得赶紧给你找个婆家。” “……” 这时,尚礼局的尚宫低垂着头走了进来,在大殿中央跪下后,颔首道: “娘娘,除了康宁大长公主跟余茵郡主,其余命妇贵女们全都到齐了。” 云卿摇团扇的手微微一顿,唇角的笑意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们可有向内务府递告假的折子?” 尚宫微微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万分的谨慎的回禀,“奴婢问过内务府总管了,他说大长公主府不曾告过假。” 不告假,人也不来? 她真当她是先帝胞妹,今上亲姑便能为所欲为么? 一个出了嫁的公主,父兄皆已离世,谁还会惯着她? 若论尊贵,豫亲王妃跟英亲王妃身为皇家媳,为皇室延续了血脉,不比她尊贵? 人家两位亲王妃都到了,她却摆架子,迟迟不露面,这是想打谁的脸? “灵染,叫刘公公去一趟永定门,就说命妇入宫觐见的时辰已过,没来的就不必来了,直接关闭宫门吧。” 康宁大长公主想在她面前摆长辈的架子?那也得看她乐不乐意接这个茬。 身为皇亲,还是自幼生在皇室长在皇室的嫡女,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那就别进来了。 她可不惯着她! 至于事后被御史弹劾不敬亲长…… 呵! 先君臣,再姑侄,对方不敬她这个皇后在先,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怎么了? 大长公主敢叫御史弹劾她,她就敢治她个以下犯上,藐视中宫的罪,看看谁横得过谁。 灵染颔首应了一声,出去寻凤仪宫的太监总管刘公公了。 跪在大殿中央的尚礼局尚宫匍匐于地,由衷的敬畏这位刚册封的皇后。 即便太后娘娘在位时,都和和气气的与康宁大长公主相处,生怕得罪这位深受先帝宠爱的胞妹。 如今新后刚上位就给大长公主一记耳光,这魄力,这手段,日后谁还敢怠慢她? 这圣眷正浓的娘娘,就是不一样,要底气有底气,要威仪有威仪。 但凡先帝当年多敬重太后一分,霍贵妃又岂敢在后宫耀武扬威? “娘娘,您现在可要去正殿?”青兰屈膝问。 云卿搁下手中的团扇,搭着她的胳膊站了起来。 灵染不在,她便招呼那尚礼局的尚宫,“姚尚宫,你过来搀扶本宫吧。” 姚尚宫受宠若惊,短暂的怔愣过后,急忙屈膝挪到她面前,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她另一只手臂。 “娘娘请。” 云卿收敛了周身的威严,轻笑道:“绿药姑姑说姚尚宫行事公允,乃内廷为数不多赏罚分明的女官,日后本宫还要仰仗于你。” 姚尚书搀着她的胳膊,不敢收回手下跪,只能弯着腰谢恩: “奴婢谢娘娘抬举,日后定尽忠职守,办好娘娘吩咐下来的每一桩差事。” 云卿点点头,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 凤仪宫正殿内,伴随着太监高唱‘皇后娘娘驾到’,左右两侧乌压压的跪了一大片。 云卿缓步走进大殿,眼角余光掠过去,瞧见了许多熟悉的身影。 苏相夫人,六部尚书与侍郎夫人,左右都督府夫人,各路将军府夫人,还有公府侯府夫人,以及各王妃,郡王妃,公主等等。 盛京所有叫得上号的内外命妇们,如今全跪在这大殿之中。 永乐诚不欺她,这受人跪拜的感觉确实妙得很。 也唯有当上皇后,才能将所有欺辱过她,打压过她,嘲笑过她的人通通踩在脚下。 她在台阶左侧看到了豫亲王妃,而右侧则跪着一位面相陌生的贵妇,应该是英亲王妃。 毕竟如今所有内外命妇中,唯有此二人的身份最高。 云卿在豫亲王妃的下首看到了永乐,小公主趁别人不注意,悄悄抬头朝她眨了眨眼。 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满是调侃的意味。 皇后娘娘自然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不禁失笑,眸光也渐渐柔和下来。 这满殿的命妇贵女,除了豫亲王妃,永乐,安国公夫人,姚二夫人以外,还有几个是真心祝贺她封后的? 大概……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毕竟这些人家中都有待嫁的女儿,如今她做皇后,等同于断了她们所有人的路。 不招人嫌才怪。 嫌就嫌吧,她很乐意看她们嫉妒她怨恨她却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挺有趣的! 这大概是规矩繁多的后宫里唯一能找到的乐子了。 缓步走上台阶,在凤榻上入座后,她示意姚尚宫主持接下来的朝拜礼。 姚尚宫领旨,上前一步刚准备开口,底下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质问声: “康宁姑母还没到呢,咱们是不是得等一等?” 第416章 这乐子多点好 此话一出,永乐首先翻白眼。 好姐姐,你大可不必这么着急着去作死。 满殿那么多看新后不顺眼的命妇贵女,她们都还没开口呢,你有必要做那出头鸟给别人添乐子么? 好歹也是皇室女,多少顾及点脸面,也长点脑子啊。 小公主在心里狠狠吐槽了一番,越发觉得跟这样的蠢蛋做姐妹是一种耻辱。 你就作吧作吧,总有一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云卿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好整以暇的注视着小姑子身后的永成公主。 她非但没动怒,反而一副找到了乐子可以消遣的兴奋模样。 “哦?你倒是说说本宫凭甚要等她?” 这话隐含着挑衅意味,有点欠揍。 在场谁人不知康宁大长公主是先帝最宠爱的妹妹,哪怕太后当年执掌中宫时,也对这个嫡长公主礼遇有加,不敢轻易得罪。 如今这云氏倒好,她才册封多久,竟然敢给长公主甩脸色,难道她以为入了宫便可高枕无忧了么? 永成气呼呼地瞪着她,一字一顿道:“就凭康宁姑母是嫡长公主,咱们的长辈, 您如今虽然贵为中宫皇后,但到底是晚辈,等一等长辈理所应当的。” “长辈?晚辈?” 皇后娘娘漫不经心的咀嚼着这两个称呼,而后轻飘飘的吐出一句话: “她是你的长辈,可不是本宫的。” 永成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猛地拔高声音,尖锐的道:“你,你不敬亲长。” 话音刚落,灵染便冷喝出声,“永成公主以下犯上冲撞皇后,来人,将她拉去殿外跪着。” “你个贱婢,你,你敢!”永成气得浑身发颤。 “本宫不过是跟皇后论了两句尊敬长辈而已,你这趾高气扬的宫婢竟如此大胆,代替主子发号施令,还懂不懂规矩?” 云卿笑看着她,语调平缓道:“首先,本宫乃君大长公主是臣,先君臣,后姑侄, 而眼下恰好是朝拜礼,说破天她也没法在这个时候做本宫的长辈,倚老卖老, 其次,这里是凤仪宫正殿,本宫的婢女所行之事代表本宫,这就是规矩。” “你……” 永成公主还想开口,被一旁的定远侯夫人攥住了手臂。 看得出来,云氏厌恶透了这刁蛮且毫无头脑的儿媳。 要不是先帝赐婚,她能让自己的儿子娶这么个蠢货回家? “殿下少说两句吧,今日是新后第一次举办朝拜礼,别扫了她的兴。”云氏压低声音劝道。 可永成不但不听她的劝,反而讥讽道:“她是你的侄女,所以你帮她说话对不对?” 这话一出,众人才猛地反应过来。 对了,这位定远侯的继室夫人,乃永宁侯的庶妹,新后的二姑母,当年因着与人私奔,被老侯爷逐出了云家。 想起这茬,又不禁让人回忆起当年这位云二姑娘是如何靠手段上位的。 可怜那定远侯元妻跟世子,病故的背后是否另有隐情? 云氏见众人用嘲讽轻蔑的目光注视着她,有些羞愤恼怒的松开了永成公主的手腕。 这蠢货要作死那就成全她,最好能彻底惹怒新后,赏她一条白绫,为陆家也为她儿子除掉这累赘。 云卿看戏看得正起劲,自是不会如云氏的意。 而且她还要留着这永成搅乱定远侯府那一池子水,为冥起跟永乐回陆家铺路呢。 “康宁大长公主误了觐见的时辰,本宫已经命人合上永定门,她今儿个入不了宫了, 你们若是愿意等的话,那就在这正殿里等着吧,十五也有朝拜礼,到时候一块办。” “……” “……” 众人眼底露出诧异与震惊之色。 她们还以为这位新后只是嘴上逞逞能,不敢当面与大长公主叫板呢。 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强势,直接将人拦在了外面不让进来。 这一耳光,扇得可真够响亮的,大长公主这些年树立起来的威严瞬间土崩瓦解。 暂且不说她以后会不会被人嘲笑,反正脸面是丢了个一干二净的。 豫亲王妃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后,俯身叩首道:“娘娘英明,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 而皇室身为万民之表率,更应恪守礼法,康宁中宫懈怠在先,您略施惩戒也理所应当。” 她一开口,另外几位诰命跟着附和。 其中还包括……郭家的郭老夫人以及两位国舅夫人。 云卿偏头对灵染道:“命刘公公搬一把椅子过来,请外祖母入座。” 灵染应了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郭老夫人见状,急忙颔首,“娘娘折煞老身了,老身愧不敢当。” 当还是当得起的,毕竟是太后的生母,今上的亲外祖。 只要老太太不跟她对着干,她乐意给她体面与殊荣。 云卿朝她笑了笑,没接话,而是转眸对永成道:“你要等你姑母,本宫不拦着,自去宫门口等吧。” “……” 两个嬷嬷将人‘请’了下去。 杀鸡儆猴一奏效,其她人都不敢造次了。 这新后都敢朝大长公主发难,丝毫不顾皇室嫡女的脸面,更遑论她们? 以后大家也别幻想还有翻盘之日了,都藏起心思好好奉承这位皇后娘娘吧。 “你们还要等康宁大长公主到了之后再举行朝拜礼么?如果要,本宫就成全你们。”云卿含笑开口。 被人搅了好事,她一点都不生气。 这样的乐子以后多来点才好,比话本里面讲的可要精彩多了。 “臣妇\/臣妇不敢!”众人齐齐朝她叩首。 皇后娘娘脸上露出满意的笑,这才示意姚尚宫主持朝拜。 … 与此同时,慈安宫正殿。 太后也着了朝服,正端坐在凤榻上饮茶。 按照祖制,命妇贵女们入宫后先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然后由皇后率领她们来慈安宫给太后请安。 大殿中央,一个女官跪在地上,正绘声绘色的讲着凤仪宫里发生的事。 太后眉眼好笑,听后开口道:“很好,有魄力,比哀家当年要强多了,这后宫交给她,哀家放心。” 绿药姑姑在一旁打趣道:“奴婢还以为您要训诫皇后娘娘呢。” 毕竟打的是皇室嫡女的脸,传出去估计又要遭御史弹劾。 太后冷笑出声,轻飘飘地开口,“哀家忍康宁,已经忍很多年了。” 天知道她在这个小姑子身上吃了多少憋闷气。 如今儿媳连本带利给她讨回来了,她为什么要训斥儿媳? 真当她傻呢? 第417章 去余家传本宫懿旨 谁亲谁疏,她还是分得清的! 绿药姑姑握住太后的手腕,含着泪哽咽道:“过去的事咱们就不提了,人得往前看, 听说皇后娘娘给老夫人赐了座,她是敬重您这个婆母,才连带着敬重老夫人的呢。” 一听这个,太后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允臣能立她为后,是皇室之幸,万民之福。” 绿药姑姑挪到她身后为她揉肩,“所以您还想那些糟心的往事作甚?如今这后宫您说了算, 若哪个不长眼的惹到您,都不用您出手,您那好儿媳妇都会为您收拾得妥妥当当的。” 太后听罢,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从她今日办的这几件事来看,依旧是个爱折腾爱看热闹的小姑娘, 这样也好,她时不时弄出点乐子,哀家也跟着沾光乐呵乐呵。” 绿药姑姑噗嗤一笑,想到被挡在宫外的大长公主,本不想提这个扫太后的兴。 可那长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灯,还是早做防范为好。 “康宁大长公主那边,娘娘打算如何安抚?” 安抚? 太后也生出了点点叛逆心。 如今她儿子大权在握,后宫又交给了她的儿媳,她没必要再像以前那样忍辱负重。 康宁若识趣,敬重她的儿媳,皇室自然不会亏待她。 可她仗着先帝宠爱以亲长自居,试图将中宫皇后打压下去,这事她不能忍。 自己受过的委屈,她不想让儿媳继续受着。 “倚老卖老,藐视中宫,本就是她有错在先,还安抚她作甚? 她若放得下姿态进宫给皇后赔礼道歉,那她还是皇室的大长公主, 如果她搁不下脸面,那以后都不必再入宫了,毕竟是出了嫁的女儿。” 绿药姑姑抿唇笑了起来。 她也没再相劝,娘娘以前受了太多气,如今有帝后在前面为她顶着,她确实没必要再奉承那些皇亲国戚。 “您能想通就好,以后除了陛下跟皇后娘娘,就数小皇子小公主与您最亲啦, 其她人能维持表面的和气就维持,如果维持不了,也就罢了,咱们不稀罕。” “是这么个礼。” … 凤仪宫。 云卿受了命妇贵女们的朝拜后,又与几位亲厚的长辈说了会话,这才折返回寝殿换装。 她等会儿还要领着众人去慈安宫给太后请安。 “娘娘,康宁大长公主车驾抵达永定门,得知宫门落了锁后差点气吐血, 她完全失了往日的尊贵与从容,在宫外大闹了一场,还扬言说要请御史弹劾您。” 灵染立在屏风处向云卿汇报着宫门口的事。 云卿听后勾唇一笑,心底越发舒坦,不知雅雅听后会不会高兴? 她还在坐月子,就该保持愉悦的心情,这样才能养好身子。 “你叫内务府总管亲自去一趟大长公主府……不,去趟余家传本宫懿旨, 就说余家姑娘余茵误了入宫觐见的时辰,本宫按藐视国母的罪名将她论处, 特令她闭门思过三个月,抄写皇家礼仪礼规一千遍,以儆效尤, 她若不从,本宫就奏请陛下收回她的郡主封号跟食邑,将她贬为庶民。” 她不朝大长公主发难,只是警告她别轻举妄动,否则下一份懿旨就发到公主府去。 以那贵妇之心性与傲性,这个就够她受的了,她若还不收敛,下次就不是斥责这么简单。 灵染应了声是,退出殿外去寻刘公公。 “青兰。”云卿又偏头唤青兰,“你悄悄去趟正殿,请安国公夫人来寝殿见本宫。” “好。” 片刻后,青兰折返回来,身后跟着身穿一品诰命礼服的程夫人。 两人走进内殿后,程夫人低垂着头行礼,“臣妇见过娘娘。” 云卿示意青兰扶她起来,然后请她坐在下首的绣墩上。 “夫人的伤没什么大碍了吧?” 她额头上的纱布已经拆除,额角还蕴着一片青紫痕迹,可见当时撞得有多重。 “臣妇多谢娘娘挂怀,已经好多了。”程夫人恭恭敬敬的回禀。 这里不比宫外,就连云卿都没再喊她伯母。 “那就好,如果身体有什么不适,一定要派人去太医院请御医瞧瞧, 国公爷与世子爷在边关御敌,为南萧守住了国门,呕心沥血, 您可不能有什么闪失,不然本宫与陛下没法向他们父子交代啊。” 程夫人连连应是。 两人一番寒暄过后,云卿突然压低声音问:“雅雅那边如何了?孩子长得可好?” 提起外孙,程夫人的面容柔和了些,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臣妇入宫前雅雅再三嘱咐,叫我与娘娘好好说,别让您跟着担忧, 您放心吧,她跟孩子一切都好,二胎生得也快,没遭什么罪, 倒是娘娘您,如今怀着双生子,一定要好好调养,可千万不能大意。” 听闻雅雅一切安好,云卿便彻底放了心。 至于余淮那里,用不着她出手。 等程家父子回京,若那混账给不了一个交代,那就等着被收拾吧。 与程夫人聊了一会后,云卿命青兰将人送回正殿,然后吩咐尚衣局的尚宫尚仪重新为她更衣梳妆。 半个时辰后,皇后率一众命妇贵女们抵临慈安宫。 太后派了绿药绿筠出来迎接,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皇后进了正殿。 慈安宫这边的规矩没凤仪宫那边的多,大家也只是向上首的太后行了跪拜之礼,便起身入了座。 又是好一番阿谀奉承。 云卿坐在太后身侧,时不时的应和两声。 等到了时辰,命妇贵女们纷纷起身跪安离开,太后只留了两位亲王妃,郭老夫人以及两位国舅夫人在宫里用午膳。 席间,英亲王妃一直斟酌着怎么开这个口。 正好大国舅夫人,也就是嫣然的继母也在场,省得她亲自去郭家拜访。 “太后娘娘得此贤媳,真是好福气啊。”郭老夫人由衷的感叹。 老太太之前跟女儿僵持了一阵子,后来也想明白了。 如今外孙羽翼丰满,不是他求着郭家这个母族,而是郭家需要仰仗他。 若国舅府拎不清这层关系,那就注定要跟这个外孙离心,最后捞不到半点好处。 太后笑盈盈的拉着老夫人的手,“母亲谬赞,不过还是多亏了允臣,是他的眼光好。” 说完,她转眸望向欲言又止的英亲王妃,温声道:“都是一家人,大嫂有话不妨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