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漂亮医生,重生改嫁最野军官》 第1章 这梦不对劲(求加书架) “不是我,我没有伸腿绊她……” “妈,妈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您从小养大的孩子,我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我从来就不是,就不是坏孩子呀……” 委屈的女声嘤嘤哭着,语气说是解释,不如说是撒娇更贴切一些。 突然,脑海中又传来一道稚嫩的童声。 [妈妈,新的人生要幸福哦……] [这次要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别嫁给爸爸,也别生我了……] 矫情的哭声和小女孩越来越远的声音、以及心跳监护仪‘滴滴’渐弱的警报声在云乔的耳朵里来回交织着,吵得她太阳穴突突的跳。 偏偏那女声还喋喋不休的说着:“和我没关系,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云乔姐姐是怎么摔的……” 云乔艰难的睁开眼睛,模糊的看到床边坐了两个女人。 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穿着米白色带碎花的短袖衬衫褂,一头齐耳的短头发。 另一个是个打扮靓丽的小姑娘,一身鹅黄色的布拉吉连衣裙,梳着两条麻花辫,还在发尾系了两根同色的蝴蝶结。 云乔用力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看到年轻二十岁的王春花和苏琳? 不过就算是在做梦,苏琳说话的那股味还是那么冲。 怎么说来着? 按照她闺女佑安的说法,就是茶里茶气,一股子绿茶腔。 云乔撇了撇嘴,暗道一声晦气,做梦梦见什么不好,竟然梦见了她最讨厌的这俩人。 云乔闭上眼,决心要把这俩人赶出自己的梦境。 只是一闭眼,耳边又响起了苏琳黏糊糊的声音:“妈妈,云乔姐姐好像醒了。” 云乔不想理。 “姐姐?云乔姐姐?” “姐姐,你醒了为什么不睁眼?” 苏琳的语气低落下来,委屈的问:“云乔姐姐,你是不是讨厌我?如果是因为我在这里你才不愿意睁眼的,我走就是了……” 说到这儿,苏琳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 云乔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哭哭哭,就知道装哭!快四十岁的人了,眼泪说掉就掉! 现实生活中烦人!到了梦里还踏马的这么烦人! 云乔抬腿一脚将人踢开:“哭什么哭?知道我讨厌你还不快滚!” 苏琳没防备,被一脚踢到膝盖,钻心的疼痛袭来,她的腿一软,竟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上。 她呆住了,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云乔:“姐姐!!” “姐什么姐?我跟你有关系吗?” 苏琳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她扭头求助的望向王春花,告状道:“妈妈,云乔姐姐她……她怎么这样啊……” “妈妈,姐姐是不是不想我留下来?如果是的话,我可以走,我会离开这个家,但她没必要故意对我动手……” 王春花立刻把苏琳扶起来,满眼心疼的问:“琳琳,你怎么样?摔得疼不疼?” “妈妈我没事。”苏琳顺势柔弱的靠在她身上:“我摔一下不要紧,主要还是姐姐。她刚刚摔到的是脑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真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为了赌一口气不值得。” 话里话外已经在暗示是云乔故意摔倒嫁祸她。 王春花闻言,顿时一脸不赞同的看向云乔:“乔乔,我能理解你摔倒了撞到头心情不好,但是你妹妹她也是无辜的,她没故意绊你,你不要把火气发泄在她的身上。” “出去!”云乔充耳不闻,指着门口:“都出去。” 不对劲,这梦不对劲! 将讨人厌的母女俩赶出房门,云乔这才有功夫打量她所在的这个房间。 用木板隔出来的不足三平米的小房间,只放了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大衣柜就已经满满当当,大衣柜和单人床的缝隙里塞了一个窄桌,桌子上铺着浅蓝色带碎花的桌布,上面只摆了台巴掌大的小镜子和一把小梳子。 很陌生又熟悉的房间,位于铁路局家属院。 是她十六岁回到亲生父母家时所住的房间,曾经是苏琳的,她先是与苏琳同住了一段时间,但苏琳没过多久就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追着暗恋的同学去江西插队去了,之后她又在这个房间里单独住了两年,直到医专毕业参加工作,搬到铁路局单人宿舍。 脑瓜子嗡嗡的疼。 云乔用手去摸后脑勺,一摸一手血,还鼓了一个大包。 嘶,怪不得头这么疼! 就在这时,云乔突然感觉脑袋里像是针刺一般的疼,同时浑身颤栗,电流过电一般,一股陌生的信息快速涌入脑海中,不管她能不能承受,反正是一股脑的全塞进了她的脑袋里。 云乔终于确定,她不是做梦,而是穿越了。 穿越时空,回到过去,回到她十六岁身世曝光的那一天。 也是在这一刻,她才得知,她所生活的世界,是一本书。 写于琼瑶当道的二十一世纪初期,男主角是她的前夫潘志远,女主角是和她错换人生的苏琳,而她是早逝的炮灰原配。 看到书里的内容,云乔真的好想骂人! 一个婚内出轨和小姨子厮混的渣男,一个叫嚣着不被爱的女人才是第三者的恋爱脑,这俩人,竟然是男女主?!! 瞧瞧书里的描述: [潘志远在云乔的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的烟火气,她永远温柔体贴,贤惠懂事,即便是吵架,语气也是不温不火的,好似一个没有情绪的木头桩子。结婚十年,他在这座婚姻的牢笼里被压抑的几乎都要窒息了。] [直到再次遇见苏琳,他的生活才重新有了色彩。] [十年的知青生涯没有磨灭她对未来的希望,乡下的苦难也没有毁掉她身上的灵气。] [她一如当年,热烈似火,点燃他迟来的青春叛逆。] [苏琳说的对,他们之间谁都没有错,只是相遇的时机不对。就如同莎士比亚在仲夏夜之梦里所写:爱情没有先来后到,只有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 瞧瞧啊瞧瞧! 当一个男人铁了心要出轨时,原配温柔是错,体贴是错,贤惠懂事也是错!但你若真要又哭又闹拼命挽回,他又该说你粗俗泼妇,丢人现眼了! 真是小刀拉屁股,让人开了眼了! 是! 爱情没有先来后到,但人得懂得礼义廉耻! 婚内出轨还说的多么理直气壮,真是道德的沦丧,人性的泯灭! 呸! 垃圾东西值得云乔‘啐’一口! 云乔很费解,为什么一个婚内出轨小姨子的渣男,能被包装成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好男人?插足姐姐婚姻的女人也能被誉为当代红玫瑰? 毕竟虽然写这本书的作者用春秋笔法模糊了时间线,但只要有心人算一算孩子的年龄,就能明白,那个孩子出生于潘志远第一段婚姻存续期间。 可偏偏,这本为出轨洗地,大肆鼓吹婚外情的书,就这么火了,还改编了影视。 云乔不禁思考,几十年后,社会风气已经变得这么差了吗?真就如此的‘爱情至上?’什么阿猫阿狗臭狗屎都能跳出来当主角了? 如果真这样的话,那她这种清醒的人,大概注定要成为这种‘爱情’里的炮灰。 行吧。 脑残锁死,老娘独美! 就是可怜了她的佑安,太倒霉了,生来就有一个不健康的身体,还摊上了这种渣滓爸爸。 说起佑安,云乔忍不住又想起她穿越的前一天,佑安问她如果能穿越时空回到过去,她最想改变什么? 云乔其实没什么想改变的。 她这一生,不好不坏,没什么值得回忆的,也没有什么特别遗憾的。 养父早逝,养母改嫁,她从小跟着奶奶长大,但奶奶也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去世了,后来到了亲生父母家,日子过的也算可以,起码有吃有喝有学上,也没人虐待她。 都说‘人终究要被少年时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她确实如此。 大约是童年生活太过颠沛流离,所以她这个人谨慎惯了,不喜欢有波折的生活。不止有讨好型人格,还很缺爱,对亲情是,对爱情也是。 但爱情可遇不可求,于是便渴望有份踏实安稳的婚姻,最好能找个没有花花肠子的老实人,没有爱情也没关系。 所以她按部就班的相亲,结婚,生孩子,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父母双全,安安稳稳的过一生。 所以她循规蹈矩,不敢冒险,不敢下海做生意,不敢有丝毫的行差就错。 和前夫潘志远的婚姻,也曾有过一段甜蜜的时光,但那段时光太短了,短到女儿出生便戛然而止。 后面夫妻二人从相敬如宾,到无话可说,再到离心离德也全部有迹可循。 女儿佑安出生就确诊了心脏病,为了给女儿治病,改革开放后,潘志远辞掉了铁路局的工作,下海做电器生意。 那段时间,生意是真好做,只要胆子够大够拼就能赚到钱。 潘志远往南方跑了几趟,就赚回来两万块钱。 给女儿做了心脏手术,又开了店。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分歧在于潘志远想让她辞掉工作跟他一块做生意。 云乔不愿意。 她明白潘志远的决定是对的,这年头做生意就是比上班有钱途,但她也有自己的考量。 一是女儿的心脏问题很复杂,一期手术过后,还需要再做好几次修补手术,离不开妈妈的照顾。如果她去做生意,势必会在忙碌的时候忽略女儿,不能给她很好的照顾。 二是做生意有风险,一夜暴富的多,一夜之间破产跳楼的也多。她在铁路局的卫生室工作,虽然赚的少,但旱涝保收,于家庭来说是个退路。 但赚了大钱潘志远不听她的解释,只觉得她不听话,不是合格的贤内助,两人不欢而散。 后来,潘志远不辞而别去了南方一年没回来。再回来时身上分文不剩,还欠了外债。 第2章 身份互换 原因是他囤积了太多的黑白电视机,货款全压在了货上。 潘志远原想大干一场,证明自己,但对市场判断失误,赶上了彩色电视机上市。他囤积的黑白电视机一下子就被挤兑得没了销路,几万块钱的货全砸在了手里。 潘志远一无所有回到上海,老实了没俩月,又做起了家具生意。 云乔不说支持,也没有阻止。 因为她自己虽然不愿意去做生意,但能看明白形势,知道未经开发的市场是巨大的,脚踏实地做生意肯定能赚手里钱, 潘志远这回也没脸再提让云乔辞职的事,自己一个人在外头折腾。 而且他确实是有做生意的天赋的,不到一年,就还了债,从一间门面的小店,扩大了十倍的面积。 可他钱赚到了不少,也跟几个小老板学会了抽烟喝酒逛歌舞厅,后来更是和离婚回城的小姨子苏琳勾搭在一起,公然出双入对。 那时正赶上佑安做三期手术,在她心里,女儿是比丈夫更重要的人,所以她压根没分出心思去管丈夫的风流韵事,等女儿手术成功,她再有功夫去管的时候,苏琳已经怀孕了。 苏琳挺着肚子上门逼宫,亲生父母偏心从小养大的苏琳,话里话外的说强扭的瓜不甜,劝她跟潘志远离婚,好给她们心爱的养女腾位置。 云乔觉得没意思,但她没有和潘志远离婚。 因为女儿的心脏手术还有最后一期没有完成,但那时候国内的技术还不成熟,手术的成功率很低,以女儿当时的情况,很难下手术台。 想赢得一线生机,需要到港城去或者到米国去,但高额的医疗费用是她个人无法承担的巨款。 于是离婚的念头在脑子里过了一千遍最后还是咬着牙忍了。 潘志远里面一个家外面一个家,十年夫妻最后形同陌路。 好在潘志远人还算有点良心,虽然对她和佑安不理不睬,不过该付的医疗费都按时给了。 但她没想到,她能忍,小小的女儿却不想她忍。 更没想到,女儿会对她说:“妈妈,如果能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下辈子你别嫁给爸爸,也别生我了。不能健康的活着太痛苦了,我不想再来了。” 最最没想到,她只是睡了一觉,一睁眼,竟然真的穿越时空,回到了过去。 虽然她明明记得,上辈子认亲的这一天顺顺利利,压根没发生这么多的幺蛾子。 也不知道是她的到来导致蝴蝶扇动了翅膀,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变故。 云乔艰难的从床上坐起来,下床穿上鞋子,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王春花立刻堆着笑脸迎上来:“云乔,你怎么样了?头还疼吗?” 苏琳在一旁暗暗撇嘴,但也上前关心的问她:“云乔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了吧?” 云乔‘嗯’了一声:“头疼头晕,还有点恶心想吐,可能是脑震荡,我得去医院一趟。” 王春花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说:“怎,怎么会这么严重?你不就是摔了一跤?要不你先躺床上睡一会儿,睡醒了说不定就好了。” 云乔歪了歪头,盯着王春花的眼睛一时没有说话。 王春花被她那一双漆黑的瞳仁盯着,感觉心里被盯的直发毛,不自觉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自在的问:“云,云乔,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在想,你真的是我妈吗?” 云乔面无表情,平淡的语气里不带任何的感情:“如果你真的是我的亲生母亲,为什么我受伤撞到了头你一点也不着急?短暂晕倒醒来后,也没有关心我的身体,还一直向着绊倒了我的养女说话?” “甚至刚刚,明明我都说了我不止头疼头晕,还恶心想吐,需要去医院,你还是一点都不担心?正常关心孩子的母亲,这个时候不应该急急忙忙的送我去医院检查吗?” 被云乔质疑的目光盯着,王春花心里一下子就慌了。 她语无伦次的解释:“不,云乔你听我……听妈妈说,妈妈没有不关心你,只是,只是妈妈没经过这样的事,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我,我,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云乔点点头:“好啊,那走吧。只是我现在头晕走不了路,恐怕需要你骑车载我去。” 王春花顺着云乔的目光望去,看到了外面那辆靠着院墙停放的女士自行车。 她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半晌才点了点头:“行,妈骑车载你去。” 云乔‘嗯’了一声:“麻烦你了。” 王春花:“不麻烦不麻烦,这是妈应该做的。” 苏琳咬了咬唇:“妈你骑车载着云乔姐姐,那我呢?我怎么去呀?” “要不你别去了,你在家等会儿,我们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王春花吩咐道:“正好你在家闲着没事,也能先把中午饭给做了,省的我忙完回来还得再做饭了。” “我?妈,你还不知道我嘛!我也就煮个面条还行,哪会做正儿八经的饭啊。您为了欢迎云乔姐姐回家,不仅买了肉还买了鱼,这么复杂的菜我哪会啊,没得糟蹋了好东西,多可惜呀。”苏琳挽住王春花的胳膊,柔声撒娇道, 王春花一想也是,便点了点头:“那你放着吧,我回来再做。” “可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苏琳咬了咬唇,说:“要不,我走路过去吧,反正人民医院离得也不远。正好我去了也能帮帮你的忙,云乔姐姐要是头晕的厉害,我也能帮忙扶一扶。” “人民医院离得还不远啊?有三站路呢,走着过去少说也要二十分钟,来回四十分钟,明天该腿疼了。”王春花想了想说:“这样吧,咱们都坐公交车去。”说着她转头看向云乔:“云乔,你说呢?” 云乔静静的看着她们俩人表演母女情深的戏码,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苏琳立刻殷勤的过来去挽云乔的胳膊:“姐姐,我扶你。” 云乔挑了挑眉,意味不明的勾起唇角:“好啊。” 话音落下,她身体往苏琳的方向倒过去,瞬间全身的重量全部压在了苏琳的身上。 苏琳脸色一变:“你……” “抱歉,我有点头晕,站不稳。”云乔扶额,明知故问道:“是我太重了吗?要不你还是别扶我了。” 苏琳想发火又碍于什么硬生生的忍住了,她磨了磨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没关系。你不重,我能行。” 云乔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暗笑,轻咳一声:“有劳。” 铁路局家属院的大门外就有公交车站,她们运气好,等了没几分钟就等来了一辆公交车。 苏琳被云乔身体的重量压了一路,感觉半个肩膀都是酸的,她越想越气,总觉得云乔是在故意折腾她,所以一上车就把云乔放到了前面一个单人的座位上,她自己则借着前面没座了,拉着王春花坐到了最后排的长椅上,暗搓搓的孤立云乔。 不过云乔不介意,她乐得一个人坐。 再说了,右侧靠窗的单人座,可比最后一排挤在一起的六人座舒服多了。 她也不在意苏琳是不是怀疑她,反正现在不管她怎么折腾,王春花和她背后的苏家都不可能跟她翻脸。 上一世她年纪小,又被亲情一叶障目看不见她们藏在虚情假意的算计,直到很多年后才回过味来,原来苏家一开始认亲,便打着想让她代替苏家孩子下乡的主意。 苏家孩子多,除了苏琳之外,还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小闺女。 而1968年正是知青上山下乡浪潮最空前的时刻,所有的初高中毕业生都被动员起来,除独生家庭外,每家每户最少得有一个人下乡,有的甚至一家兄弟姐妹好几个都下了乡。 老大苏琳十六岁,已经到了能下乡的年纪,再加上她初中毕业之后没考上中专,也没考上高中,几次招工也都被刷了下来,为了下乡的事,街道已经来家里动员过很多次了。为了苏琳能留城,王春花不知道想了多少办法。 而老二苏义昌和老三苏义兴是双胞胎,也有十四岁了,再过一年就初中毕业,到时候也要面临下乡的选择。至于老四苏华,才刚十岁,还远呢。 如果今年苏琳不下乡,到明年双胞胎兄弟俩必然要有一个要下乡。 面对这样的情况,王春花这才想起当年被她换掉的女婴。 当初被她嫌弃的马蹄足女婴,早就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因为当年治疗的及时,不仅没有落下残疾,一双腿还长得又直又长,秀气的双脚也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虽然早年因为家庭成分的问题受了些牵连,但因为她叶家那个爸是见义勇为的烈士,后来的处境也好了。 到时候让两个人的身份户口一换,琳琳就是叶家的独生女,哪怕没有工作也不用下乡了。 至于云乔,她愿意下乡最好,不愿意也没事,她有的是法子治她,保准她最后乖乖带着行李坐上下乡的火车。 第3章 浮肿病 王春华打算的挺好,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上辈子还没等她哄着云乔换户口呢,苏琳就不顾一切的追着暗恋的男同学下了乡,让她的一番谋算全部落了空。 可戏已开唱,已经容不得她罢演了。 云乔想:大概是慈母演着演着就跟真的似的,那十年,王春花也真的对她好过。 她们也曾像无数的母女一样,夜晚睡在一床被子里无话不谈;要找对象的时候,托了不少关系给她找媒人介绍对象,事无巨细的打听男方的家庭和人品;她结婚的时候,也陪送了不少嫁妆;甚至在她做月子的时候,专门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来照顾;潘志远妈妈嫌弃她生了个病孩子,只露了个面就拂袖而去,她也真心实意的为她哭过,心疼她在婚姻里受了委屈。 但人的感情就是那么奇怪,明明亲如母女般相处了十年,可只要苏琳一回来,王春花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往昔的母女情分仿佛全都成了虚情假意。 偏心的,让她反而比苏琳更像是个没血缘关系的养女。 假如从一开始王春花就没有对她好过,她反倒不会如此介怀,偏偏是这样…… 偏偏是这样,让她像个笑话一样。 云乔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母亲能够这样残忍的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云乔想不明白,便不想了。 她将头靠在车窗框上,目光看着窗外已经开始落叶的梧桐树,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没有父母缘分,和养父养母是如此,和亲生父母也是如此。 那么,好不容易重来一回,这场荒唐的戏码,你们一家爱怎么演怎么演吧。 她反正是不奉陪了。 * 公交车在医院门口的站台处停下,苏琳做戏做全套,没等公交车停稳就走到云乔面前,假惺惺的说:“云乔姐姐,我来扶你。” 王春花在后面还感慨的说了一句:“琳琳真是长大懂事了。” 云乔:“……” 就很无语。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本来还想站直的身体一歪,重重压在孙琳的身上,嘴上故意问了一声:“我是不是有点沉呀?你能撑得住吗?不行的话还是让我自己走吧。” “能撑住,你,你不沉。”苏琳嘴很硬,不过额头上突出的青筋还是暴露了她的勉强。 不过云乔可不会怜香惜玉,她故技重施,就是算准了苏琳就算再累也不会当着王春花的面翻脸。 走进医院的门诊大厅,王春花主动掏钱去挂了号,挂号费两毛,云乔不会被这点小恩小惠收买。 短暂的排了一会儿队,很快就轮到了云乔。 看诊的过程很顺利,从她后脑勺的伤,到她表现出来的症状,看诊的结果和她自己诊断出的结果一致,就是摔跤导致的轻度脑震荡。 不过更要紧的是她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如果不能及时补充营养,接下来很快就会发展成浮肿病,很有可能会危及生命。 浮肿病在前些年自然灾害的时候比较普遍,最近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人得了。 女医生医生看了看云乔那张瘦的有些脱相、偏偏皮肤又极度水肿的脸,又往后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王春花和苏琳:“你们是病人什么人?” 苏琳没说话,王春花有些心虚的说:“我,我是她妈妈,这是她妹妹。” 女医生一听这话,嘴角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我瞧你们这一家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穷的,怎么就把好好的孩子饿成了浮肿病?” 云乔连忙抢答道:“不关旁人的事,是我自己胃口小,吃得少……” 她欲言又止,好心的女医生看向她的眼神更心疼了:“什么胃口小吃得少,孩子,你这是硬生生把自个的胃给饿小的。孩子,你还年轻,要是为了节省口粮把自己的身体给饿坏了,将来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听阿姨的话,以后可不许了。” 云乔乖巧的点点头:“谢谢医生,我以后不会了。” 女医生满意的点点头,一边在处方单上写字,一边问站在后面的王春花:“你手上,十块钱能不能拿的出来?” 王春花:“拿的出来。” “带了吗?” 王春花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带了,怕看病钱不够,我总共带着二十块钱呢。” “那行。”女医生又在处方单上添了一行字,说道:“轻微脑震荡不用吃药,回家休息就行了,一个星期差不多就能好。浮肿病是个麻烦,得加强营养,我开了一包康复粉,对于浮肿病的治疗咱们沪城有补贴,一块钱一大包不要粮票,能喝一个月。 但是这个康复粉就是用五谷粉和白糖做的,营养有限,考虑到你家家庭条件不错,所以我又开了一包营养粉,十块钱一包,一天一次一次两勺能喝两周,这两包掺着喝恢复的快,口感也好一点,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最近这段时间最好一天能吃一个鸡蛋,两天一个也行。顺利的话,一个月左右差不多就能恢复了。” 医生说完,把手里的处方单直接交到了王春花手里。 王春花愣了一下,有点没明白医生的意思。 医生见她站着不动,眉头皱了一下:“你不去交钱……怎么?还有问题?” 王春花总算回过味来,只是,只是她虽带的钱多,但主要是想给云乔看的,没真想花这么多啊! 她捏着手里的处方单,抿了抿干涩的唇瓣,艰难的开口:“我,我就是想问问啥营养粉这么贵啊,都快赶上半个月的工资了。” “补血补气养胃生津的,主料是小麦粉、藕粉和奶粉,里头还添加了红枣、芝麻、当归、黄芪,以及少量的人参粉,就这些材料,你说贵不贵?” 医生在王春花的苏琳的身上左右扫视了一圈,叹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我是瞧着你们一家条件好才开的营养粉,按理说你家小女儿能穿得起布拉吉,没道理买不起给大女儿治病的营养粉。 大姐,你可别在这事上犯糊涂,这营养粉十块钱一包听着是贵,但这是为了给孩子治病的,浮肿病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要死人,三年灾害刚过去没几年,那时候饿死多少人呀,我就是不说你也知道。” “医生,我妈她不是……”医生说的话让苏琳听得不舒服,想替自己还有王春花解释一二,被王春花拽着胳膊阻止了。 “是是是。”王春花羞愧的垂下了脑袋:“医生您说的对,孩子身体最重要。我这就去交钱。” “行,你去吧,”医生已经开始叫下一个病号。 出了诊室,王春花朝苏琳叮嘱:“照看好你姐姐,我去交钱领营养粉去,一会就回来。” 说完,她匆匆离开,云乔和苏琳一块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 王春花一走,苏琳也不装了,坐的离云乔两米远。 她瞥了云乔一眼,没好气的说:“你还真是心机,短短几句话就误导的医生误会我妈虐待你,不得不花大价钱给你买营养粉!这下你可得意了吧!” 云乔不想搭理苏琳,将头歪向一边,闭上眼睛假装没听见。 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得意。 她是王春花的孩子,被她亲手错换了十六年,这是王春花欠她的,她花点钱补偿自己也是应该的。 “脑震荡也是假的吧?我就不信轻轻摔那么一下会这么严重!” “你学医的,知道脑震荡的症状,所以头疼头晕,还有想吐,这些都是装的,对吧?” 云乔突然睁开眼睛,蓦的转头看向苏琳。 苏琳被她赤红的眼神吓了一大跳,强装镇定,外厉内荏道:“你瞪我干嘛?被我说中了?心虚啊?”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云乔故意撇嘴摇摇头,背过身,重新闭上了眼睛。 苏琳一脸懵,暗骂:“有毛病!” 殊不知,此时的云乔心中已是一片惊涛骇浪。 学医,是上辈子的事! 而此时是1968年秋,高考停滞了第二年,她还在读高二。 因为被突然曝光的身世影响了心情,她的成绩落后了一些,在69年高中毕业时没拿到学校的大学推荐名额,只能退而求其次拿了中专推荐名额,去了沪城医专。 换而言之,她直到1969年才进入沪城医专开始学医,而1968年的苏琳为什么能笃定的说她是学医的? 这不是1968年的苏琳该知道的事情。 第4章 报名下乡 一定有哪里出了错! 要么是她信口胡诌;要么她和自己一样,是从遥远的十几年后穿越回来的! 但信口胡诌能诌对可太难了,所以只能是后者。 怪不得。 怪不得上辈子认亲顺顺利利,这辈子却有这么多的幺蛾子,原来是有一个重生人士在中间搞事情。 云乔想了一圈,总算把今天的事捋清楚了! 只是不知道苏琳是从那个节点重生回来的。 云乔猜测应该不会太靠后。 按照‘原着’所写,自己这个炮灰前妻死后,苏琳如愿嫁给了潘志远,往后的小日子过得滋润极了,如果是这个时候的苏琳穿越回来,她在自己面前应该是耀武扬威、趾高气扬的,毕竟自己上辈子早死,她是最大的赢家嘛。 但观她这一系列上蹿下跳的行为嘛……就很难评。 应该是和她差不多的重生节点,她没死,也没离婚,压得苏琳始终只能当外头见不到光的二奶,自己被人看不起,生的女儿也是被人看不起的私生女,所以恨她恨到一重生就迫不及待的给她使绊子。 搞清楚苏琳的底细,云乔就放松多了。 一个试探人也能把自己的底细抖搂出来的恋爱脑,不足为惧。 而且她很快就要离开沪城了,这辈子她不会再嫁给潘志远这个烂男人,苏琳爱怎样怎样吧,都跟她没关系了。大好的青春还在前头等着她呢,几个烂人不值得她留在泥地里跟她们纠缠。 云乔没再搭理苏琳,等到王春花回来之后,便一块离开了医院。 三人并排站在公交站台前,云乔从王春花的手里接过康复粉和营养粉,对她说:“今天让您破费了,一共多少钱?回头我拿给你。” 云乔话说的客气,也有就此告别的意思,王春花听出来了,急忙表态道:“云乔,你是我的女儿,我给你花钱是应该的,以前是没机会,现在有机会了,就让妈好好补偿补偿你吧。以后别再提钱的事了,提钱就是跟妈生分了。” 云乔垂下眼,没再提钱,只道谢:“那谢谢您。” 王春花拉住云乔的手,恳切的说:“云乔,跟妈回家吧,家里你爸爸你奶奶还有你弟弟妹妹都等着你呢。我早上在菜市场买了肉,还买了鱼,中午一块做了,正好给你补身体。” 云乔摇头,委婉拒绝:“改天吧。我的头还有些晕,中午恐怕没有胃口吃饭。这本来是件挺高兴的事,我现在这样……还是不去扫兴了。” 王春花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是是是,是我考虑不周了。那就改天。改天等你身体不难受了,再高高兴兴的来家,妈到时候给你炖鸡吃。” 云乔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苏家所在的铁路局家属院在离医院北边方向,云乔住在南边淡水路,彼此的目的地方向不同,便在公交站台前分开。 云乔乘坐的公交车先来,她上了车,隔着窗户玻璃面带微笑的朝着外面的王春花摆了摆手。 车子一开,云乔嘴角的笑容便垮了下来,她没回家,中途就下了车,换乘另一辆公交车去了街道知青办。 “什么?你主动报名要去支援北大荒?!” 忽略办事处干部惊诧中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云乔坚定的点头:“是的,我想支援北大荒,” 云乔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在城市。 上辈子,她认亲回到苏家之后,靠苏家的帮助才能读完高中和医专,不管苏家人是虚假也好,假意也罢,她确确实实受过苏家的恩惠。 重生一遭,她想过好自己的人生,便不打算再跟苏家虚与委蛇下去了,但未来十年城市发展陷入停滞,工厂放出来的招工名额很少,没关系没门路的压根别想进去。 而她作为无依无靠的孤儿,本身还患有浮肿病,找工作更是难上加难,留在城市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反而是农村的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下乡又分为支援边疆和农村插队,前者有工资,吃商品粮,还有探亲假,后者则是干一天活记一天工分,除此之外什么福利都没有。所以相比较而言,支援边疆的比在农村插队的知青条件要好,生活上也更宽裕一些。 这些,都是云乔上辈子从一些回城知青们的口中得知的。 既然都是当知青,云乔肯定要选择条件更好的,至于为什么要去支援北大荒,而不是去别的地方,则是因为云乔的小叔叶元章被下放到了北大荒农场,亲人之间,待在一个地方, 多少能够互相照应照应。 见办事处的干部大姐没什么反应,云乔不由的有些忐忑,生怕自己来晚了去不了北大荒,再被分去别的地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现在还能报名吗?” “能!能报名!”街道办事处的干部这才回神,脸上露出喜色,十分激动的握住云乔的手道:“同志,你的思想觉悟非常高,咱们街道就缺像你这样拥有无私奉献精神的同志!” 虽说国家现在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到艰苦的地方去,能真正愿意去吃苦的其实没几个,偏偏上面还给下达了硬性指标,街道知青办只能挨家挨户的去做思想工作,为了完成指标,他们街道知青办的干部口水说干,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所以现在突然来了个主动报名下乡的,还特意点名了要去支援北大荒,这可解决了知青办的一个大难题! 知青办的干部心里乐开了花,笑的嘴唇都合不上了! “同志,快坐,快坐下。” 云乔摆手:“谢谢同志大姐,我不坐,站着就行。” “我姓冯,你叫我冯大姐就行。” “冯大姐。”云乔从善如流,又问道:“那冯大姐,我能选择下乡的地方吗?” 冯大姐不假思索的回答:“能选,想去北大荒的知青不多,好多都没报满呢。你想去什么地儿啊?我给你看看。” 说着,她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份名单出来。 云乔连忙说道:“冯大姐谢谢您,我想去松江省52农场。” 冯大姐一边查一边问:“有亲戚在那边?” 云乔点点头:“我小叔。” “亲小叔啊?” 云乔点头:“是。” “那挺好,亲人之间能够互相照应。”冯大姐刚说完,突然‘哎呦’一声。 云乔心中一紧,:“怎么了?” “真不巧,52农场人满了。”冯大姐也很不好意思,她都许给云乔说让她随便选了,结果人家想去的地方偏偏去不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 云乔没慌,仔细回忆了一下上辈子小叔回城后给她说过的一些信息,又问冯大姐:“那58农场呢?58农场人满了吗?” 云乔记得上辈子小叔说过,58农场和52农场紧挨着,中间就隔了一条河,他还去过58农场那边的湖里猎过水獭,靠着卖水獭皮的80元钱,才让一家三口度过了那个艰难的冬天。 冯大姐一查,脸上露出喜色:“58农场没满,你要去这里吗?” 云乔点点头,将手中的户口本递给冯大姐:“劳烦您给我登记上。” 户口本一直被她揣在怀里,她已经记不清上辈子她为什么会拿着户口本去苏家了,估计是王春花为了换身份的事提前嘱咐过,只是上辈子阴差阳错没换成。 冯大姐翻开户口本,笑了:“叶云乔,你这名字起的还挺好听的。” 云乔抿唇一笑:“我爸给我起的。” 冯大姐很快登记完,将户口本还给她的同时,对她说:“登记完还得交上去让区里审核,大概得三五天才能有消息,你等个五天再来领下乡证明吧,免得白跑一趟。到时候还会发给你一张火车票和一些供应票,能买些下乡用的物资。等你到了北大荒,还有两百元知青安置费,不过那个钱不会直接发到你手里,会由那边农场统一管理。” “谢谢你冯大姐,我记下了。”云乔说着,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糖块塞到冯大姐的手里:“麻烦您了,这些给您甜甜嘴。” “哎呀,你这也太客气了,都是我应该做的。”冯大姐攥着手里的糖块,突然又想到什么。“对了,发下来的火车票乘坐的是知青专列,今年下乡的知青特别多,火车运力不够,运气好的话能分到有座位的车票,运气差的话可能就只有站票了。 从咱们这到松江省得好几天,要是倒霉被分到了站票,一天天下来可难熬的很。你家里要是有条件不想受这份罪的话,可以提前买个座位,只要能在规定时间到地方集合就行。” 看样是那把糖块派上了用场,云乔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得考虑提前买张票了。 从沪城到哈市得坐三天的火车,站一路子她是受不了的,赌运气的话,她没什么信心。 毕竟作为炮灰,她的运气一向不好。 第5章 关系户 离开街道知青办,云乔直接去了不远处的国营饭店。 大概是浮肿病的原因,她感觉身体很虚,有气无力的,就连走路也提不起什么劲,肚子也饿的很,再不吃饭恐怕会晕倒在路上。 现在刚到十一点钟,还不到饭点,工人干部也还没下班,国营饭店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两个服务员打扮的女人正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聊天,一个是小年轻,另一个年纪大一点,得有四十来岁。 见有人来,年纪大一点的服务员坐着没动,年轻的服务员磨蹭了半分钟,才不情不愿的站起来,过来招呼云乔:“吃什么?” 云乔站在[今日供应]的木板下看了好一会儿,才从口袋里数出一张二两的粮票,和一张一两的肉票递给服务员:“二两米饭加一份红烧肉。” “六毛。” 云乔交了钱和票,女服务员朝她抬了抬下巴:“等着吧。” 云乔肚子饿的咕咕叫,也不在乎女服务员的服务态度,自顾自的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年头国营饭店的服务员是‘八大员’之一,铁饭碗,傲气着呢。 好在饭店大厨的手艺还是很好的,一碗红烧肉炖的肥而不腻,软烂入味,虽然肉少土豆多,但小味拿捏的死死地,浓郁的汤汁包裹着绯红色的大肉块和黄灿灿的土豆,里头还有两颗被炸出虎皮的鹌鹑蛋,真是多一分太甜,少一分没味,一口下去惊艳满满。 云乔本就饥肠辘辘,这时候就是给她一个杂面窝头她都能一口吞下去,更何况是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 一碗肉二两米饭,没一会儿就被她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干净净,连肉汁都被她拌进饭里一口没剩下。 放下碗筷,她刚往后一倚,没忍住打了个饱嗝。 饱嗝声音还挺响,惹来一旁的女服务员的瞩目。 云乔下意识的捂住喉咙,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她笑笑,谁知下一秒喉咙一抽,竟又打了个嗝。 女服务员一脸嫌弃的翻了个白眼,“穷酸鬼,真没素质。” ?? “不是,同志,我不就打了个嗝吗?这怎么就没素质了?还有穷酸鬼这种话,是能随便说 人的话吗?你这当服务员的说话也太难听了。” 女服务员扫了一眼被她吃的精光的饭碗和盘子,轻蔑的哼笑了一声,“我就说了怎么着? 吃的一粒米都不剩,连肉汤都喝了,饿死鬼投胎也没你这吃相。这还不穷酸吗?” 云乔原本没打算跟这个服务员计较,毕竟她也就来这一回,下回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呢。 马上就要下乡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这个女服务员的行为实实在在的触怒到她了! “是,我是吃的一粒米都不剩,肉汤也都倒进饭里拌饭吃了,但这有问题吗?伟人都说了,贪污和浪费都是极大的犯罪!爱惜粮食,人人有责!我把食物吃的一粒不剩,是我对食物的尊重!” “至于打嗝,这是生理行为,有的时候是控制不住的,你敢说你从来没有打过嗝吗?” 听云乔抬出了伟人,女服务员被怼的实在没话说,总不能反驳说伟人的话说的不对。 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哽着喉咙犟道:“我是打过嗝,但那 都是在家,我跟你这种没素质的人不一样,我可从来都不会在公共场合打嗝!就是想打也忍着!你可倒好,饱嗝打的震天响,还不知羞耻振振有词的在这撒泼!你就是没素质!没素质还不让说吗?” “对。不让说。” “你现在要是在外头,在街上,没穿身上这身制服,那随你怎么说,你爱怎么说怎么说。但你现在在饭店里,你是服务员,你作为饭店的工作人员,端着国家的饭碗,为人民服务是你的职责,那你就是不能穿着这身制服攻击来饭店里吃饭的人民。” 云乔盯着女服务员的脸,强硬的说:“你应该向我道歉。” “强词夺理!” 女服务员冷哼了一声,没打算道歉,转身就往后厨的方向走。 云乔伸手拦住她:“道歉。” “我就不道歉,你能把我怎样。” “那我就要好好的找你领导说道说道了。” 一听这话,女服务员突然笑了:“你去找吧,看我领导是信你还是信我。” 她双手抱胸,一脸没在怕的模样。 就在这时,从后面办公室走出一个穿着列宁装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发生什么事了?吵吵嚷嚷的干什么呢?” “姨夫,也没啥事,有个事儿妈没事找事呢!” 女服务员扬眉,得意的瞥了一眼云乔,说:“你不是要找我领导说道说道嘛!这就是我领导,饭店的后勤主任,你说吧。” 看到这儿,云乔总算明白这女服务员为啥能这么嚣张了,原来是个关系户啊! 她也不气馁,轻笑了一声,说道:“当姨夫的偏心外甥女,我理解,不过没关系,领导的 上面还有领导呢,大不了我还可以去找革委会,去给报纸写信。我倒要问问,服务员不为人民服务,反倒是仗势欺人压迫起了人民,这是个什么道理!我还就不信没人管没人问了。” 女服务员不知轻重,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她那当后勤主任的姨夫脸都白了。 这年头,跟仗势欺人沾边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顶地主老财压迫人民的帽子扣下来,说不定他们全家都得卷铺盖被下放到牛棚去! “小姑娘,消消气,我这外甥女年纪小口无遮拦,你有哪里不满意的跟我说,我帮你教训她,不必麻烦上级领导。” 云乔扯了扯唇角,没好气说:“你这外甥女年纪虽小,但做派可威风的很,我可不敢有哪里不满意。” 后勤主任听出云乔口中有气,连忙去扯女服务员的袖子:“琴琴,道歉。” 女服务员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的说:“姨夫,她想去告就去告,咱们家根正苗红的,她 上纲上线口说无凭,谁会信她!” 后勤主任有些迟疑,但实在不敢赌。 这几年不像从前,都疯狂得很,几句捕风捉影的话就能毁掉一个人,证不证据的真没什么人看重。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绿军装的年轻男人站了出来:“我可以作证。” 听到旁人的声音,女服务员和她的主任姨夫皆是一惊。 原先饭店里只有云乔一个顾客,剩下的都是自己人,再加上刚刚一直在争执,以至于放松了警惕,他们都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饭店,又听了多久。 云乔也循声望去,入目是一张过分英俊的脸。 男人很年轻,五官深邃而立体,从高挺的鼻梁到清晰的下颌线无不反映出他骨相的优越 ,虽然皮肤被晒得有些黝黑,但身姿挺拔如松,眼眸沉稳,整个面容上透着一种威严果决的神色,更添几分凌厉威武的气势。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这是一位军人,且职位不低。 后勤主任审时度势,连忙表态:“不必麻烦您作证,我们自己就可以解决。” 云乔还没明白他说‘自己就可以解决的意思’,就见他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手给了女服务员一巴掌:“琴琴,给这位小姑娘道歉!” 第6章 萍水相逢 ‘啪’的一声脆响,女服务员被打的脑袋歪到了一边,年轻的脸上迅速浮现出几道红肿的手指印,由此可见她那主任姨夫打这一巴掌时压根没留手。 云乔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打人,同时被震惊的瞪圆了眼睛,下意识的‘嘶’了一声。 “姨夫!你打我?”女服务员红着眼,不可置信的看向她姨夫,委屈的直掉眼泪。 后勤主任没理会她的委屈,板着脸纠正她的称呼问题:“叫主任!” 女服务员看着‘铁面无私’的姨夫,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总算让她回过味来。 她终于知道怕了,眼里噙着眼泪走到云乔面前,哽咽着说:“对不起。” 大概是觉得当众被打太过丢脸,说完对不起,她就‘哇’的一下哭出来,捂着脸跑进了后面办公室里。 后勤主任伏低做小:“小姑娘,只是一个小口角,得饶人处且饶人,她已经跟你说过对不起了,你看……” 云乔本意也不想上纲上线,只是想得到一句道歉。 现在道歉得到了,那个嚣张的女服务员也挨了巴掌得到了教训,可以到此为止了。 她微微颔首:“那就这样吧,希望她能得到教训,以后说话能够礼貌一点。今天是她运气好,碰见我这个好脾气的人,否则这件事不会这样轻易善了。” 后勤主任眼皮都不眨一下的附和:“是是是,小姑娘你大人有大量,我替这个不懂事的外甥女谢谢你。”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那名仗义执言的年轻军人,语气带着些讨好:“同志,事情我们已经圆满解决了,不知您还有没有什么其他高见?” 年轻军人冷着脸道:“高见没有。但愿你们能像人家姑娘说的那样,得到教训。作为服务员,好好的服务人民,别端着人民的饭碗,反倒一副看不起人民的做派!” 后勤主任脸上的表情一僵,还没等他做出什么保证来,那年轻军人身体一转,竟直接扭头走了。 云乔连忙追上去道谢。 男人人高腿长,走起路来速度很快,云乔一路小跑才勉强追上他。 “同志,谢谢你刚刚的仗义执言。” “是你自己聪明机智,我不过就说了一句话,你不用跟我道谢。”男人摆摆手,并不居功。 “要谢的。我当时给她扣的那顶帽子只是暂时唬住了人,那个主任鸡贼的很,没有你出来作证,等他回过味来,我就真拿他们亲戚俩没办法了。不过倒连累你没吃上饭。”说到这儿,云乔不好意思的朝他笑笑。 “连累也说不上,饭店有这种服务员,让我吃我也吃不下去。” “那我请你吃饭吧,我知道附近不远还有一家国营饭店。” “不用了。”男人婉言拒绝:“我接下来还有事,再见。” “哎,好,那你忙。” 男人很快离开,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云乔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刚刚忘记问他的名字了。 算了,走都走了。 反正是萍水相逢。 回家前,云乔又去了一趟邮电局,给远在北大荒52农场的小叔叶元章发了份电报,告知他自己即将前往北大荒58农场下乡的事。 发电报很贵,一个字需要七分钱,云乔只发了短短一句话,就花了一块多钱。 云乔也不是心疼这钱,主要是兜里的钱见底了,身上没钱她心慌。 将身上仅剩的几块钱揣进兜里收好,云乔思考着怎么才能在离开沪城前弄点钱来? 没钱不行啊。 从沪城到松江省的56次列车得在路上开三天,光车票钱就得十几块,没钱买票的话说不定得跟几十号人站着挤一节车厢,她肯定受不下来。 她本身就营养不良抵抗力差,运气好的话,受点罪平安下车;运气差万一生点病,受了罪不说,还得花钱治病。北大荒条件艰苦,带病干活可扛不住,为了省十几块钱车票钱,不值当。 穿过种满了法国梧桐的大街,云乔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觉就走回了家。 云乔家在一个名叫幸福里的弄堂里,里面的房子都是三层带院的小洋房,原先住的都是家资颇丰的资本家,后来房子被没收,又被房管局分租给了街道干部和工厂职工。 云乔现在住的8号楼原先是祖父叶明礼名下的洋房,叶明礼曾经是大学教授,但他去世的早,五十年代初就因病去世了,后来由祖母柳竹君做主,将洋房上交给国家,只留有一楼的五间自用。 说是五间,其实只能算四间半,那半间在楼梯底下,原先是跟保姆间相连的卫生间,虽然面积小,但五脏俱全,有单独的管道,马桶,浴缸,水龙头,洗手池都有,倒是免于跟其他住户共用卫生间了。 其他四间,一间是祖母柳竹君的卧房,一间是云乔养父母的房间,一间是小叔叶元章和婶婶李白秋的房间,进门的那间则被隔成了两间,是客厅,也是厨房和吃饭的餐厅。 只是随着云乔养父叶元拓因见义勇为去世,养母顾婷玉改嫁,她们的婚房就变成了叔叔婶婶她们生的孩子的婴儿房,云乔跟着祖母柳竹君睡。 再之后小叔叶元章被下放,婶婶义无反顾的带着两个孩子跟着一块去了北大荒,没两年祖母柳竹君也因病去世,所有的房间都空了。 上辈子她怕触景生情,所以认亲之后就顺势住进了苏家在铁路局的家属院,这边的房间就以每个月十块钱的价格租了出去,她留了两块备用,剩下的八块都给远在北大荒的小叔叶元章寄了过去。 出租! 是了!她马上就要去北大荒,房子住不着了,可以像上辈子一样继续出租出去。 像她家楼上,没厕所没厨房的两间房,一个月的租金还要五块钱呢。 而她现在住的这五间房,不仅大,还有独立厕所和单独的厨房,一个月十块钱算便宜的,往外租根本不愁没人租。 她可以先收一年的租金,她和小叔一人一半分完还有六十呢,不仅够买去北大荒的车票了,还能多准备些物资。 对,就这么办! 想到办法之后,云乔就兴致勃勃的开始打算起来。 说起来,上辈子租房的租客就挺好,两口子刚结婚,女方是百货商店的售货员,男方是机械厂的技术员,听说还是个大学生,家庭条件也好,双方父母都是干部,不差钱,就算一付就是一年的租金也能拿得出来。 而且两口子都不是邋遢的人,不仅把自己和孩子收拾的干净整洁,房子也打扫的很干净。 上辈子住了好几年,直到男方单位分了房子搬走时,房子都维护的很好。 既然租给谁都是租,云乔当然更倾向于租给这对‘知根知底的熟人’。 第7章 出租 云乔回家休息了一会儿。 她身体虚,中午折腾了一大圈,腰酸腿疼的,这会儿实在扛不住了,往床上一躺,倒头就睡着了。 再睁眼,是被肚子疼醒的。 云乔一醒就知道不好,太久没吃过肉,乍一接触了荤腥,这不争气的肠胃就受不了了。 肚子里翻江倒海般的疼,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在里头撕扯她的肠子,直到上完厕所一泻千里之后才好受一点。但好了没几分钟,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疼痛,云乔疼的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只能不停的跑厕所。 她原本还准备睡完午觉去张罗租房的事呢,哪知道一下午肚子疼的啥也没干成,光往厕所里跑了。 一直到肚子里拉空了,才终于不疼了。 晚饭云乔也没力气去弄,烧了壶热水冲了一碗营养粉,囫囵喝完便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 第二天清早起床,肚子不疼了,腿也不酸了,云乔神清气爽的伸了个懒腰,洗漱完,发现家里没什么吃的,干脆带上钱和票出门吃早饭去了。 她换了一家国营饭店,早饭供应有小笼包和煎包,还有小馄饨,粥,和面条。 因为昨天拉了一下午肚子,云乔今天没敢点肉包子,怕肠胃还是适应不了再拉肚子,只花了二两粮票和两毛钱吃了一碗鸡蛋青菜面条。 吃过饭,云乔路过副食部,买了二两白糖,去弄堂干部陈阿姨家。 陈阿姨就住她们家隔壁的5号楼里,上辈子的租户就是她给介绍的。这辈子云乔还想租给那对小夫妻,找陈阿姨正合适。 五号楼住的人多,院子里比较混乱,各种杂物堆得到处都是,要不是洋房的楼梯很宽,恐怕连个下脚的空都没有。 弄堂里邻居邻居都很熟,再加上陈阿姨家住三楼,云乔一路走上去,至少被六七波人拉住打招呼,有想租她家房子的,还有想给她介绍对象的,还有纯属闲聊的。 时隔很多年再次回到1968年,云乔对邻居们已经不怎么熟悉了,全都打着哈哈糊弄了过去。 等她总算脱了身,来到陈阿姨家门口时已经是五分钟之后了。 敲响了门,是陈阿姨的小孙女给开的门,云乔问:“囡囡,你奶奶在家吗?” 小女孩回答说:“奶奶去水房刷碗了。” 陈阿姨家没有独立的厨房和洗手间,做饭是靠在屋里支的架煤炉子,洗碗洗漱则只能去这层的公共水房和卫生间。 云乔点点头:“哦,那她应该很快回来,我等一会儿。”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陈阿姨爽利的大嗓门:“谁找我?” 云乔转过身,看到陈阿姨两手端着一个双耳的大铝锅,里头放着刚洗好的碗筷勺子,她扬起笑脸对她笑道:“陈阿姨,是我,云乔。” “是云乔啊,你怎么来了?”陈阿姨一边说着一边进屋:“快请进。囡囡,给你云乔姐姐倒水喝。” “不用麻烦囡囡倒水,我今天来,是有点事想拜托您给张罗。”云乔说着,将手里的二两白糖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陈阿姨瞧见桌子上的二两白糖,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你说你,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有事直接来找我说就行,别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当这个弄堂干部,不就是为了咱们弄堂的居民解决麻烦的。” 陈阿姨话说的客气,云乔没当真,毕竟找人帮忙没有空手的。 她笑吟吟的回道:“陈阿姨,我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二两白糖,只能给家里甜甜嘴。” “二两白糖可不少了,你家就你一个人,一个月的供应才半斤……” 陈阿姨眼疾嘴快,但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她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奶奶上个月才刚去世,她说这话不正好戳中了人家的心窝子。 陈阿姨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云乔却没觉得这话有什么,毕竟人的悲伤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缓解的,她奶奶刚去世那会,她确实是伤心欲绝很难接受,但现在的她是从八十年代穿越回来的,在她的认知里,她奶奶去世已经将近二十年了,就算伤心,也早就伤心过了。 她莞尔一笑:“陈阿姨,没事,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半斤白糖。” 陈阿姨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虽然云乔没表现出什么,但毕竟是她提起了人家的伤心事,转移话题道:“好孩子,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尽量给你办。” 云乔:“就是我家的房子,我想拜托您给张罗张罗,出租出去。” “你家的房子又大又宽敞,好租的很,这都不算事。”陈阿姨直接就说,包在我身上。 “对了,你想往外租几间?租金一个月多少?” “全部五间,租金一个月十块。” “五间……”陈阿姨有些迟疑:“你家不是总共才五间吗?你把房间全租出去了,你自己住哪?” “我报名去北大荒了,过些天就走。”云乔坦诚的说:“这房子我自己是住不着了,所以就想全部出租出去,多少能收些租金,不然我手头上连去北大荒的路费都凑不起。” “北大荒!”陈阿姨一听就懵了:“你要去北大荒?” 云乔点点头。 “哎呀!孩子你糊涂啊!北大荒那是什么地方,你去那儿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嘛!”陈阿姨急的团团转,痛心疾首的道:“云乔,你是独生女,政策允许独生子女留城,你跟阿姨说,你是不是叫街道知青办的人给骗了?他们动员的时候说的好听,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就是骗你们这群理想主义的小孩的。” 陈阿姨真心实意的关心让云乔心里一暖:“陈阿姨,知青办的人没骗我,我是自愿报名的。” “我不信。”陈阿姨双手抱胸,做出抵抗的姿势:“我只见过知青办的人磨破了嘴皮子动员都动员不到人,就没见过哪家的小姑娘是自愿下乡的。” “真的。”云乔耐心的向她解释道:“陈阿姨您听我说,我爸走得早,我妈改嫁去了苏州,我小叔和婶婶前些年就被下放去了北大荒,原先还有我奶奶和我相依为命,但我奶奶现在也走了。她一走,我在沪城连个亲戚都没了,我自个孤零零的一个人,早就不想在沪城待了。” “那,那也不能去北大荒啊!”陈阿姨叹气:“你就是去苏州投奔你妈去,也比去北大荒强啊!你妈就是再无情,你去了她也不能把你赶出来不是。” 去苏州…… 她要是亲生的当然可以去苏州,哪怕顾婷玉女士不想管她,她也可以厚着脸皮缠着她强行留下当个拖油瓶,关键是她不是啊! 她不是亲生的,哪好意思有这个念头。 第8章 挑刺 “我妈也难,我就不去给她添乱了。”云乔笑着说:“陈阿姨,你不用担心,北大荒其实也挺好的,管吃管住管衣裳还有工资拿,一个月足有二三十块呢!到时候还能跟我小叔一家互相照应,比我一个人留在沪城强。” 陈阿姨小声嘟囔:“二三十块算什么,你留在沪城,随便找个工作也能有二三十块的工资。” 云乔无奈的说:“关键是这两年沪城不怎么招工啊,沪城的年轻人都闲的发慌。” 陈阿姨对这个情况自然心知肚明。 要不是城市里的人口过多,就业市场饱和,导致社会上的闲散人员,无业游民增多,以至于出现大量的犯罪事件,今年也不会突然强制动员初高中毕业生下乡了。 “好吧好吧,既然你决定了,我就不多说了。”毕竟不是自家孩子,劝过几句不听就算了。 陈阿姨转移话题问:“咱还是说你租房的事吧。你想怎么往外租?对租客有什么要求吗?” “这五间我想整租给一家人,租户最好是人品好讲道理的人,可以是干部,也可以是职工,是年轻人更好,年轻人更讲道理。也不是说年纪大的人就不讲道理,我主要是怕麻烦,不想以后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总是扯皮。还有爱干净是最基本的,不能糟蹋房子。租户家里最好人口简单,别一家子十几口子人全住进去,人一多,难免会对房屋和家具造成破坏。” 云乔将自己的要求仔细的说给陈阿姨听:“房租最好能够年付,毕竟我马上就要去北大荒了,月付的话租金我不好收。” 陈阿姨将云乔的要求记在心里,“行,我记下了,回头寻摸寻摸有没有合适的,带过来给你瞧瞧。” 云乔点点头:“有劳您给操心。” “没事,帮助居民解决生活难题是我作为弄堂干部的职责。” 陈阿姨的办事效率很高,云乔中午也就是去了趟学校的工夫,陈阿姨就已经张罗好了一名租客前来看房。 只是并不是上辈子的那对小夫妻,而是一名三十来岁的年轻女人,云乔有些失望,但没表现出来,耐心的陪着人看房。 女人是第一次租房有些谨慎,不仅把每个房间都看了好几遍,还亲自上手检查了电灯的好坏,厕所水龙头的流速,连马桶好不好用也专门坐上去试了。 到这时云乔就有些腻歪,不想租给她了。 云乔是个怕麻烦的人,而这个女人显然不是什么省事的人。 果然,女人一开口就问,屋子里的家具是不是无偿提供给他们使用的? 在得到云乔肯定的答复后,又问家里的电灯要是坏了给不给修?下水堵了是他们自己通还是她来给解决? 当云乔说这些她不负责之后,女人立刻表示:“小房东,你这也不管那也不修的话,那房租要少点的哦,一个月算八块钱好了。” 云乔摇头:“房租一个月十块不接受还价。你要是租的话,还需要交二十块钱押金,只要房子不遭到破坏,家具也没有任何损坏,等退租的时候,这二十块钱我再退给你。” 女人脸色瞬间变了,扭头看向弄堂干部陈阿姨,不高兴的说:“陈大姐,你找我的时候可没说这小房东还要收押金哦!” 陈大姐不愿意跟女人起冲突,也看出云乔不怎么想把房子租给她,便笑吟吟的打岔道:“哎呦,是我忘记跟你讲了。不过人家房子里的东西都不要钱让你用了,你交个押金也是应该的嘛。” 陈大姐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推着女人的后背往外走:“既然你不愿意,回头我再帮你留意合适的房子。” 女人嘟囔着跟着她往外走:“也不是不愿意,她这房子又大又宽敞,住着肯定舒服的呀。就是太贵了点,一个月十块钱,要一次性付一年的房租不说,还得再交二十块押金,这一次就得付出去一百四十块钱,哪个家里有这么多的钱哪来租房!” “要不你去给她说说,便宜点租给我算了,一年房租一百块,多的二十块算押金行不行?” 陈大姐一口拒绝:“那肯定是不行的,这么大的房子,还带着独立厕所和厨房,十块钱一个月都是捡了大便宜了。” “那我再考虑考虑。” 终于把人给送走,云乔心累的扶住额头。 陈阿姨也觉得很不好意思:“真对不住,这是我儿媳妇单位的同事,说是很爽快的一个人,我也没想到她这么多事,灯泡坏了竟然也让给修。” 这年头大部分是公租房,房东是政府,基本上房子租出去就不管了,哪怕私人出租房子,也从来没有说租客的东西用坏了还让房东管的。 “可能是为了压房租吧。”云乔笑笑,也不在意,毕竟她就没打算把房子租给这个人,以后也不会再有打交道的机会。 “也是,一个月十块钱的房租是不贵,但是一年的房租一次性付清,一次就要掏出去一百多块听着就多了,一般人舍不得。” 陈阿姨拍拍云乔的肩膀:“没事,这个租客不行咱再找下一个。这租房子跟找对象差不多,也是要看缘分的,别着急哈。” 云乔‘嗯’了一声。 陈阿姨这才看见云乔手里拿着一张高中的毕业证书,惊呼一声:“呀,好孩子,你拿到高中毕业证了?” 云乔点点头,不由自主笑起来:“我原本就是想去学校问问能不能提前拿毕业证,没想到校长一听我是去支援北大荒的,不仅没追究我旷课的责任,还把高中毕业证发给我了。说是支持国家上山下乡的政策,特事特办,凡是高二在校生下乡的,都提前给颁发给毕业证。从今天开始,我就是高中毕业生了。” 她原本已经离开校园十几年了,乍一重生回来,都忘记自己现在还是个需要上学的学生了,要不是今天出门的时候遇见了当同班同学的邻居秦丽丽,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旷课好几天了。 幸好老师和校长都很通情达理,对将要上山下乡的同学们颇为照顾,否则今天她别说能不能拿到高中毕业证了,说不定还会被记上一大过。 陈阿姨也替云乔高兴:“这可太好了,有了这张毕业证,等你到了北大荒处境多少能好过一些。高中毕业证总归是比初中毕业证的含金量高上不少,到时候分派活计的时候,说不定能分派点技术活,比单纯的去干苦力好多了。你们校长有心了。” 云乔点头:“是,校长一心为了我们学生着想,用心良苦。” 只可惜,这么好的校长,后来也被闹事的学生给闹下台了。学校不再是宁静的港湾,反而变成了风暴的最中心。 第9章 谎话连篇 送走陈阿姨,云乔拿起扫把将家里打扫一遍,桌子也都用抹布擦干净,尽量给接下来来看房的租客留个好印象,免得再被事多的人挑刺。 上辈子她的房子是在初冬的时候才租给那对小夫妻的,这辈子提前了两个月,也不知道陈阿姨能不能把那对小夫妻带来看房。 云乔准备再等两天,实在不行的话,她就自己去女方所在的百货商店碰碰运气,虽然这样主动找上门去容易招人怀疑,但也比打算落空强。 她是一定要把房子租给这对小夫妻的,毕竟去北大荒得购买物资,在百货商场有个熟人好办事。 好在云乔运气不错,等了两天,送走来看房的两对租客,云乔终于等到自己想等的人。 她是一个人来的,趁中午下班的间隙,被陈阿姨带过来看房。 “云乔,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萍,姓高,是我娘家那边的外甥女,在百货商场做服务员。都不是外人,你叫她一声小萍姐就行。” 云乔笑着叫了一声小萍姐。 陈阿姨又给高小萍介绍云乔:“小萍,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云乔,她家的房子在我们弄堂是数一数二的干净敞亮,有单独的厕所和厨房不说,家具也齐全,你们小两口租下来之后,什么都不用置办就能搬进来,你要是租什么都没有毛坯房,光置办家具都得多少钱了,单就这一样,这房子就合适的不得了!” 高小萍其实刚进门一瞧,就对这个房子满意的不得了,采光好,开间大,干净宽敞不说,家具瞧着也都是半新不旧的,随便打磨打磨上一遍漆就跟新的一样,跟她看过的别的房子一比,十块钱一个月是真不贵。 “是挺合适。原先是自己家在住吧?我瞧着家具这木料都是好木头。” “那可不,自家用的家具当然都是用的好木头。”陈阿姨应道:“要不是云乔马上就要去支援北大荒了,这房子说什么也不舍得往外租。” 高小萍点点头:“行,这房子我租下了,房租一年一付是吧?” 云乔颔首:“是一年一付,因为家里还有家具什么的,另外还需要再付二十块钱押金。回头你要是不租了,这押金还退你。” “你这家具挺好,收押金也是应该的。” 高小萍自己是百货商店的售货员,一个月就有三十几块钱的工资,她丈夫周亚坤是机械厂的技术员,大学生毕业,级别高,一个月的工资足足有六十几块,俩人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足足有一百来块,她手里宽敞,也不在乎这二十块钱的押金。 高小萍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出来,递给云乔:“我今天原本只是想先来看看房,没带这么多的钱,先给你十块钱定金,剩下的过几天再给你。” “那我先立个定金的收据,回头咱们再签个正式的租房字据。”云乔从房间的抽屉里拿出笔记本还一张印纸,快速的写了一张定金的收据,给高小萍一张,自己也留了一张底版。 “小萍姐,你哪天有空?最近这段时间我都行。” “星期天上午吧。”高小萍说:“星期天我爱人休息,到时候我把他也带过来瞧瞧房子。” 租房的事定下来,云乔算是解决了一桩心事。 正好也快到饭点了,她便准备去菜市场买点菜回来做,谁成想一出门,就看见王春花站在弄堂的巷子里探头探脑。 云乔眉头微皱,她怎么来了? 王春花看到云乔,立刻笑容满面的朝她小跑过来:“云乔,真巧,我正要找你呢。” 云乔礼貌的询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啥事,就是想叫你跟妈回家吃饭。”王春花笑容中带着讨好:“你瞧你瘦的跟麻杆似的,妈炖了鸡,给你补补身子。” 云乔委婉拒绝:“我今天还有事。” “有事没关系,这马上就到饭点了,你吃过饭再去忙事儿也不晚,吃个饭耽误不了什么。”王春花像是听不懂云乔的拒绝一样,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就要拉她走。 云乔反手一挡,顺势往后退了一步。 王春花双手落空,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的看向她:“云乔,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姨,我不想去你家吃饭。” 重生回来这些天,云乔一直在回避王春花的称呼问题,她渴望亲情,所以上辈子刻意忽略所有的不对劲,欢天喜地的认了亲,叫了王春花十几年的‘妈妈’,这辈子,她不想再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下去了,不想认亲,也不想叫她妈妈。 她干脆挑明:“您回去吧,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不是,云乔,你怎么能叫我阿姨呢?我是你的亲生母亲呀。咱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不是还好好地吗?怎么这次你突然就不认妈妈了?” 王春花有些接受不了:“是不是有人在你耳朵边说什么了?” “没人跟我说什么,是我自己不想和你见面。”云乔直接了当道:“既然十六年前你嫌我天生残疾不要我,何必又在十六年后再回头找我?” 王春花闻言脸色一白,嘴唇的血色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苍白的像纸一样。 她勉强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试图解释,“不,不是的。云乔你听妈妈解释,妈妈没有不要你,当初,当初是医院抱错了孩子……” 云乔挑眉,有些好笑的看着她,重复她的话问:“你说你医院抱错了孩子?” “是,是医院抱错了孩子。” 王春花以为云乔相信了自己的话,短暂的松了一口气。 哪有当女儿的不渴望母亲的爱,只要云乔还愿意听自己解释,就说明她还是在乎自己的。 王春花绞尽脑汁,试图稳住她:“云乔,你不要听别人的挑拨,哪有妈妈不爱孩子的,你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不管你健康还是残疾,都是从妈妈身上掉下来肉,妈妈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不要你。再说了,你现在的脚不是好好的嘛,那就是一点小毛病,又不是治不好,妈妈怎么会因为这一点小问题就抛弃你。是医院弄错了孩子,不然我们母女俩绝不会硬生生的被分开十六年。” “是吗?”云乔看着王春花的脸,心里却觉得越来越冷。 她长了一张温和的脸,五官柔美不带有丝毫的攻击性,且在眉眼间总是习惯性的挂着真诚的笑脸,让人打眼一瞧就觉得是好脾气的贤妻良母。 可偏偏这样一张真诚的面孔下,却藏着诸多算计。 谎话连篇,且心狠手辣。 云乔突然勾唇冷笑,王春花心里悚然一惊,后知后觉的发现云乔瞧着好不对劲。 “可你当年不是在乡下老家生的孩子吗?” 第10章 拒绝认亲 云乔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在王春花的心头,让她浑身僵硬,整个人如堕冰窖。 她下意识的牵动嘴角:“云乔,你这是听谁胡说的?没这回事。我就是在医院里生的你,倒是老小苏华是在乡下老家生的。都多少年前发生的事了,兴许是有人记错了。” 云乔见王春花仍然嘴硬,便知道她不到黄河心不死,不会主动承认这件事。 “是胡说,还是确有其事,你心里最清楚。”云乔盯着她的脸,试图找出她情绪的破绽:“叶家父母早知道我不是亲生的了,她们查过当初1952年四月底前后所有在圣玛利亚医院生产的产妇名单,里面根本没你的名字。” “怎么会呢?是不是当初私有改国有的时候,档案遗失了?”王春花脸色丝毫未变。 她淡定的让云乔差点都要以为自己怀疑错她了。 云乔继续说道:“圣玛利亚医院虽然从私有改国有,名字也改成了东方红医院,但从来没有遗失过档案。” 王春花垂下眼:“这谁说得准,说不定是有人怕承担责任故意隐瞒了呢。” 云乔突然笑了,运气也和缓了下来:“阿姨,当年的圣玛利亚医院可是沪城最大的洋人医院,收费挺贵的吧?” 王春花不知道云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怕说错错多,只含糊的应了一声。 “52年的时候,你们全家刚从乡下来沪城吧?吃喝拉撒住什么都要钱,靠苏叔叔一个人的工资,养活得起一家老小吗?圣玛利亚医院那么贵,阿姨,你很难让我相信,你有那么条件去圣玛利亚医院生孩子。” “云乔,你什么意思?”王春花突然抬起头,眼圈红红,一脸受伤的模样。 她注视着云乔,下一秒便落下泪来:“我说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呢,搞半天你怀疑我撒谎?看不起我,觉得我去不起圣玛利亚医院生孩子,怀疑是我故意不要你,故意换了孩子是吗?” “你想不认我可以。我理解你这么多年没见过妈妈,所以抵触跟我相认,我能理解你。这我都能理解你,但你不能空口白牙污蔑我。” 王春花的眼泪越流越多,她伤心欲绝的看着云乔,仿佛被她伤透了心:“你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 听王春花车轱辘一样翻过来覆过去的说同样的话,云乔觉得腻歪:“别装了,你的话破绽百出,事情真相如何,凡是有脑子的人都能听得出来,你给自己留点体面吧!” 她也恼了,直接揭穿道:“不然叶家父母找了十几年都没找到的孩子,怎么现在你一找就直接找上门来了?说不是你故意换的孩子,谁能信?” 王春花一听这话,突然什么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蓦的哭出声来,不同于之前表演式的安静落泪,这次她一把攥住云乔的手,哭的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当年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不管怎样,我们都是母女俩呀!” 云乔面无表情的拨开她的手,冷淡的说:“阿姨,过去的事确实都过去了。过去毫不相干的,以后也毫不相干吧。” 王春花被云乔眼底的冷漠刺痛了,眼泪流的更凶,她不禁质问,“云乔,你就这么狠心?” 云乔抬起眼皮:“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罢了。” 王春花走后,云乔一转身,正好跟趴在墙头上的秦丽丽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秦丽丽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她尴尬的朝着云乔笑了笑,“那个,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你放心,我不会往外说的。” 云乔‘嗯’了一声。 秦丽丽从墙头上跳下来,有些忐忑的问她:“云乔,你真的不是亲生的啊?” 云乔也没隐瞒,坦率的承认了:“对。” 她的身世,早在她六岁那年就已经曝光了,家里人都知道,只瞒着她自己,而且从来没有因为她不是亲生的就改变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她好。 所以,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就算不是亲生的,她也是叶家的孩子。 秦丽丽看出云乔不想多说,虽然心中好奇,但也没好意思再多问。 云乔心里也闷的慌,自然没心思去买菜做饭了,便又去了附近的国营饭店随便吃了碗面凑合了一顿。 云乔知道自己是个缺爱的人,上辈子被那样偏心的对待也没能狠下心断绝关系,终究被 年少时不可得之物困极一生。直到重生一世,她才看透了一些东西,决定换个活法。 大概是知道王春花的真面目,所以强行扯断这段亲缘关系,并没有云乔想象中的那么痛苦,虽然也难受,觉得心里有一片空落落的,不过情绪还在可控范围之内,缓个几天吃点好的放松放松心情应该就能缓过来了。 浮肿病就是这点不好,老是饿,老是想吃东西,都不觉得伤心了。 另一边,王春花独自一人回了家。 苏康见她又是一个人回来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怎么回事?又没来?她到底想不想认亲了?一点也没把我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 王春花嘟囔道:“别说你这个当爹的,我这个当妈的人家也没放在眼里呢。” 她声音小,苏康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没什么。”王春花没好气的说:“就是说云乔气性大,怨咱们当初把她弄丢了,不想认咱们。” “这死丫头!”苏康一听就来了气:“当初是医院弄错了孩子,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她是当闺女的,怨天怨地还怨起爹妈来了?” 王春花接话道:“所以我说她气性大嘛!” 苏康冷哼一声:“气性大,惯的她!不认就不认!我就不信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真不要爹妈了!” 双胞胎兄弟之一的老二苏义昌忍不住说:“叶云乔不回来,琳琳姐下乡的事怎么办?我不想让琳琳姐下乡。” “国家的政策,家家户户都得有人下乡,你不想她让她下乡她就不用去了?”苏康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总不能她不下乡,你下乡?” 苏昌义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头:“我也不想下乡。” 一旁的苏琳身体一僵,她吸了吸鼻子,很快流下眼泪。 苏义昌见状有些难过,忍不住说:“叶云乔下乡啊,她本来是咱们家的孩子,她下乡不就可以了嘛。” “你想的挺美。”苏康伸腿朝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当人家都是傻子啊?” “哎呀,好端端的别打孩子呀。”王春花见不得宝贝儿子挨打出来阻拦,被苏康赶去厨房:“去去去,赶紧去做饭,也不看看都几点了。” 苏琳乖觉的跟上:“妈,我帮你。” 进了厨房,苏琳拿了一头蒜开始剥皮,一边剥一边凑到她跟前问她:“妈,云乔怎么突然 不想认亲了?” 之前是她没转过弯,怕云乔回来苏家抢她的地位,后来才想起来还有下乡的事儿没解决,可那个时候云乔来认亲的事已经被她搅和了。 原本苏琳也没觉得有什么,换个日子再认亲也是一样的,有上辈子的记忆,她知道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谁成想云乔突然不想认亲了?!! 怎么回事啊?上辈子明明顺顺利利没发生这件事的,总不能是她绊云乔那一下害她摔破了脑袋, 得罪她了吧? 这要怎么办才好? 下乡知青的日子过得太苦了,这辈子她可不想再下乡了。 王春花本来在切菜,闻言手一滑差点切到了手上,她气的把菜刀往案板上一扔,狠狠道:“这我哪知道!死丫头片子,心眼多得很!” 当年的事她守口如瓶,瞒的严严实实,一直到前段时间,苏家的人才知道琳琳不是她亲生的,她说是当年抱错了,也没有人怀疑过哪里不对。 她连孩子脚有残疾的事情都考虑到了,直接就让那接生的医生告诉顾婷玉孩子脚有问题,省的因为孩子脚的问题惹人怀疑。 也就自己没在那家医院生孩子的这一个漏洞堵不上,偏偏这死丫头片子竟然就发现了! 心眼也太多了! 叶家也真是的,竟然也早就知道云乔不是亲生的了,怪不得当初叶元拓一死,顾婷玉连孩子也不要就麻溜的改嫁了! 早知道当初就不换叶家的孩子了! 一家人心眼子都太多了,养出来的孩子心眼子也多! 麻烦事一堆一堆的! 烦! 第11章 权宜之计 “云乔不愿意回家,那我下乡的事怎么办啊?” 苏琳从小被王春花宠着长大,无惧她的冷脸,抱住她的胳膊将脸贴在她的肩膀上,软着声音撒娇道:“妈,乡下可苦了,我不想下乡,你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那怎么办?”王春花也发愁:“妈也不愿意让你下乡,但云乔不愿意,我难道还能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逼她愿意不成?” 琳琳从小就长得漂亮,不仅白白嫩嫩,还十分的乖巧可爱,她嘴巴甜,是全家人的开心果,一家人里面就没有不喜欢她的,就连当初哪哪都看不上她的刻薄婆婆都对琳琳另眼相看。 琳琳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刚把她抱回来,她男人苏康就从铁道上的临时工一跃成了正式工,转了年她就怀上了双胞胎,一次性给苏家生了两个大胖孙子,从此终于在苏家站稳了脚跟,她那个刻薄的老婆婆也接纳了她,再也不说让苏康跟她离婚的事了。 这可都是琳琳的功劳。 当年苏康进城当了临时工,她老婆婆就看不上她了,想毁了这门亲事给苏康找个城里媳妇,是她不要脸面钻了苏康的被窝才勉强保住亲事,就那,她老婆婆还不想认她这个儿媳妇,结婚大半年都不愿意把她接回城里,还总是撺掇苏康和她离婚。 离婚是不成的,一家人的脸面都要被她给丢尽了。她真要是离了婚,第二天她就得被她爹溺死在家后的鱼塘里。 她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毕竟苏家当初正愁着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她,她要是抱回来一个腿脚有残疾的小孩,现成的借口,苏家都不用想别的法子,顺势就能把她们俩扫地出门。 她也过不上这么多年的好日子。 王春花是发自内心的疼爱苏琳,不然也不会在苏琳没有任何要求的时候就主动替她谋划这件事,现在苏琳主动求她想办法,她自然更加不留余力的替她谋划。 她想了又想,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发愁的将菜切完,王春花突然灵光一闪:“对了,我想起来了,叶元拓虽然死了,但你那边的亲妈还活着呢,你要不去找她?” “你和云乔还是未成年人,我和她又是你们的亲生母亲,只要我俩一致同意,就能不经过云乔的允许把你俩的户口换回来。只要云乔把户口换到咱们家,到时候就算她不愿意下乡,也由不得她了。”王春花越说越兴奋,感觉此法可行! “我不要!” 一提起顾婷玉,苏琳眼底闪过一抹浓重的厌恶。 她抗拒的反应过于激烈,把王春花吓了一大跳:“怎么了?” 苏琳垂下眼,遮住眼底的冷意,她紧紧抱住王春花的胳膊,低声说:“我不想认什么亲生母亲,在我心里,只有你才是我的妈妈。” 王春花一下子就被苏琳感动了,琳琳不愧是她自小疼爱的孩子,跟她是最亲的。 她拍拍苏琳的手背:“琳琳,这只是权宜之计,你先假装认她嘛,等把你俩的户口换回来,你不想认了也没关系。” 苏琳将脸埋在王春花的怀里,闷闷的说:“权宜之计我也不想,我只要你做我妈妈。” 顾婷玉就是个冷血无情的女人,上辈子她那么难,千辛万苦从江西跑到苏州求上门去请她帮帮自己,可她怎么做的? 她压根就不承认自己前头生过女儿,跟她那个当革委会主任的二婚丈夫说,她不认识自己,说自己就是个来要饭的乞丐,装模作样的扔给自己两个干硬的馒头就把她自己打发了。 这样的亲生母亲,有什么好认的,找上门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王春花叹气:“这也不行,那也不想,那你说这该咋办?” 苏琳烦躁的抓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 星期天上午,高小萍带着她的爱人周亚坤如约来家里看房子,夫妻俩对房子都很满意,在陈阿姨的见证下,双方签了租房的字据,交了剩下的房租和押金。 因为云乔还有好几天才去东北,所以暂时没给她家里的钥匙。 云乔说:“我走之前会把家里的钥匙交给陈阿姨,到时候拜托陈阿姨把钥匙转交给你。” 陈阿姨点头答应:“行,到时候我给你转交。” 高小萍跟陈阿姨家虽然是亲戚关系,但亲缘隔得有点远,这一来一往消耗的都是人情,不好意思总麻烦她:“这点小事还麻烦陈阿姨做什么,我就在前面的百货商场的布料柜台上班,离得又不远。你几号走?到时候让人提前给我捎个话,我自己来拿钥匙就行。” 云乔想了想说:“小萍姐,那我给你送过去吧,我走之前得去百货商场买东西,正好给你。” “也行。”高小萍笑吟吟的说:“你来百货商场买东西一定要来找我啊。我是管布料柜台的,我知道你们知青下乡前一准得买布,所以有啥需要的你尽管跟我说。” “这也太麻烦你了,多不好意思。” “哎,别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你既然叫我一声小萍姐,那咱们就是自己人。自己人跟自己人客气什么。” 云乔看出高小萍说的是真心话,不是随口客气,这才应下:“小萍姐,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还真想买些布呢。” “要啥样的,你尽快说,有紧俏的不好买,我能提前给你留。” “也不用太好的。”云乔说:“我还有个叔叔婶婶和两个堂妹堂弟在东北,我想多买点布给他们都做身衣裳,一买这么多布,太好的我也买不起,所以便宜实惠的就行。” “哎呦,那确实得不少布。”高小萍说:“男人做一身单衣至少也得八尺布,加上裤子做一身得一丈半。加上俩小孩的,少说也得四五丈的布,你手上的布票够不够?” “布票是还差点,我准备找人淘换淘换。毕竟这一去东北,下次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回来。” “这样,我们柜台最近有一批瑕疵布要对外出售。是夏天的时候库房漏雨被淋湿了,后面没及时处理被闷出了些霉点子,洗一洗照样用,虽然价还是原价但不要票,你要是不嫌弃,我给你留点?” 云乔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真的吗小萍姐!能买到布就已经很好了,我怎么会嫌弃。” 高小萍点点头:“当然是真的,我可没跟你开玩笑。” 云乔握住高小萍的手连连道谢:“小萍姐,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年头物资匮乏,一个人一年的布票总共才给十六尺,只够做一身单衣,家里人多的,几年都轮不上做一件新衣裳。 就算是瑕疵布,也不是想要就能买得到了。 布料是紧俏品,一般有瑕疵布打折销售的时候,基本上都被提前知道消息的内部人员给预定了,他们自己要点,再给亲戚朋友们留点,大部分的瑕疵布还没等真正放出来卖,就被抢购一空了。 所以家里没点门路的,就是想买瑕疵布也轮不上。 云乔从刚拿到手的房租里面数出二十块钱,塞到高小萍的手里:“东北冷,做棉袄费布料。小萍姐,麻烦你多给我留些,这些钱你先拿着,回头要是不够我再给你补。” “够了够了,二十块够买不少了。”高小萍将钱收起来,又问她:“对花色有没有什么要求。” 云乔笑着摇头,说:“没要求,是布都行。” “那我看着给你留。” 第12章 空间 高小萍走后,云乔把家里的衣柜都收拾了出来。 棉被全都抱出来放院子里晾晒去去霉味,冬天的衣服也挑出来洗干净晒上,到时候这些都一块带去东北,省的到时候还得再花钱置办。 紧接着云乔又把一些穿不着的衣服挑出来单独放进一个口袋里,回头有时间了带去国营旧货商店卖掉,多少能换些钱。 将衣柜整理干净,云乔用搪瓷脸盆打来水,洗干净抹布,将家里的家具全部擦了一遍。 擦到奶奶柳竹君曾经住的屋子时,云乔感觉书桌的抽屉深度有点不对劲,便抬手在抽屉底部敲了敲,声音有些空。 她有些不确定,就拉开另外一个抽屉也敲了敲,果不其然,两者的声音不一致,抽屉的重量也不一样。 确定抽屉里面有隔层之后,云乔便试图将抽屉的隔层撬开。 她奶奶柳竹君是脑出血走的。 之前好好地一个人,没病没殃的,只是夜里上厕所的时候摔了一跤,当时没什么事,云乔起来扶她她都没让,自己爬起来又上床睡了,谁知道第二天早上就叫不醒了,云乔把人送去医院,也没能救回来。 后来才知道,她奶奶摔那一跤碰到了头,当时瞧着没事,其实已经脑出血了。 她走的急,临走前也没给云乔留下只言片语,要不是她今天心血来潮打扫卫生,恐怕她就会像上辈子一样,到死也不会发现抽屉里还有个隔层。 然而等她费劲撬开隔层的木板,竟然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云乔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里面是空的。 她将抽屉翻过来,又把旁边的抽屉摆到一旁,敲敲摸摸,仔细研究了好大一会儿,才发觉抽屉尾部的宽度好像不一样。有隔层的那一个木板窄,反而是没隔层的那一个抽屉的木板更宽一些,而且木头上的纹路有些错位,像是用两块木板拼起来的。 这个抽屉的隔层比另外一个隔层更隐秘,也更难撬,云乔弄了足足二十来分钟,才沿着中间的缝隙一点点撬开。 这个隔层终于不再是空的,打开一看,小小的隔层里被塞得满满当当。 几张房产证、土地证,和几份房屋经租批准书,还有房产上交的手续以及政府的接收证明。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用发黄的土布缝制的小布袋。 几个小布袋虽然看起来灰扑扑的很不显眼,但云乔一点也不敢小看里面的东西。 毕竟是她奶奶费了这么大劲藏起来的东西,里面藏得不可能是寻常之物。 也多亏了她奶奶聪明,设置了一明一暗两个隔层,所以前两年几次被搜家都没被搜出来。 云乔随手拿起其中一个小布袋,隔着袋子摸着像是两个圆圈子,云乔拉开收口的布条,发现里面是两个足有拇指粗的大金镯子! 大概是实心的,拿起来沉甸甸的坠手,可能是因为放的年份有些久,镯子的颜色已经不怎么鲜亮了,但这并不影响镯子的价值。 云乔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建国后,全国禁止民间流通金银,大伙儿都争先恐后的把手里的金银首饰拿到银行里兑成钱,生怕晚了砸手里,云乔没想到她奶奶手里竟然还留着两个大金镯子。 别看这个时候黄金不能交易,银行收兑的价格也很低,一克只有三四块钱左右,等到了八几年那会,黄金能流通了,价格那叫一个一路暴涨,翻了十几二十倍也不止! 这俩金镯子用料实在,少说也要一百多克,到那时候几乎能换沪城一套房。 将金镯子收回布袋里,云乔又把剩余的几个布袋拆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一件比一件来头大,不仅有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粉色钻石戒指,还有一串帝王绿的翡翠项链,玉佛,玉观音,和一只镶嵌着一圈钻石的机械金表。 相比较而言,一开始的那两个金镯子竟然是里面最不值钱的。 云乔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眼睛都瞪圆了,心脏也噗通噗通的狂跳,想拿起来摸摸又怕自己手抖再摔了。 抽屉是榫卯结构的,拆开后还可以复原,云乔暂时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理这些东西,便想着先把这些东西先物归原位,恢复原状。 反正她奶奶已经藏了这么多年了都没暴露,她暂时在里面放个几天也不会有事。 但之后肯定是不能再放在里头了。 原先是自家人住,东西就在自家人眼皮子地下放着,所以才安心。 但这房子现在已经让她租给了别人,今天她能发现这个隔层,保不齐哪天也会被别人发现。 世上没几个人是傻子,上辈子这房子换了五六家租客,直到她小叔79年回城才被收回来,后来她小叔又将这房子过户给了她,自己孑然一身的出了国,而她到死都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些东西,说不定就是被某个租客给弄走了。 手里一下子有了这么多值钱的好东西,云乔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些东西,往前推二十年或者往后推二十年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偏偏在这个时间节点不是,反而是能惹火上身的烫手山芋。 她脑子里一点思路也没有,不知道能把这些东西藏在什么地方。 云乔苦中作乐的想,如果能有个袖里乾坤就好了。 西游记里,孙悟空偷吃人参果,又推倒人参果树,便是镇元大仙施展这袖里乾坤,将唐僧师徒装进了他的大袖之中。任他齐天大圣孙悟空神通广大,也毫无还手之力、 你想啊,连孙悟空都逃不出的袖里乾坤,装个把东西,肯定又安全又隐蔽,再也不用愁被人发现了。 想到这儿,云乔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 叶云乔啊叶云乔,你可真敢想! 还袖里乾坤,白日做梦还差不多。 可就在下一秒,她手中的大金镯子突然凭空消失不见。 ???? 哎哎哎? 怎么回事? 她好大的大金镯子呢? 云乔差点没被吓疯掉,这青天白日的,活见鬼了不成? 这哪路的脏东西,建国后不许搞封建迷信懂不懂?!! 第13章 打的就是你 云乔内心慌得不行,好在很快,她那好大的大金镯子又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上。 与此同时,云乔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空间,她明明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过,但潜意识里却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告诉她,这是一个跟袖里乾坤一样的随身空间,凭借意念操控,可以储存物品。 当然,和镇元大仙的那个能把唐僧师徒全都收进去的袖里乾坤不同,她这个随身空间顶多算是个超低配的袖里口袋。 四四方方的小空间面积总共也才一平米左右,装不了什么大件东西,只能放点小东小西。不过即便如此,这个空间也是一件了不得的宝物了! 云乔知足。 怕东西放进去拿不出来,云乔没敢用大金镯子尝试,便随手捞起撬抽屉的螺丝刀试了一下。 果不其然,随着她集中精力,用意念想‘螺丝刀放进空间’,螺丝刀就真的从她手里消失,出现在她意念中的那个随身空间里。她又用意念想‘拿出螺丝刀’,螺丝刀又从随身空间里消失,出现在她的手里。 确定随身空间里的物品可以随意取用,云乔才将奶奶柳竹君留下的好东西放进去。 之后又把拆开的抽屉恢复原样装回去,拿着抹布继续擦洗家具。这次她有专门留意,不过擦到最后也没有再发现哪个家具存在暗格。 如此一中午便在忙忙碌碌中过去,结果中午快到饭点的时候,家里又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敲门声响起,云乔放下手里的拖把去开门。 “谁呀?” “是我,苏琳。” 门一开,露出苏琳那张甜美娇俏的小脸,在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个云乔让无比厌恶的人——她上辈子的丈夫,潘志远。 云乔瞥了潘志远一眼便飞快的移开,目光落在苏琳洋洋得意的脸上,面无表情的问:“你来干什么?” 苏琳:“不请我们进去吗?” 云乔站在门口挡着,没有让人进屋的意思:“有事说事,没事就走。” “好吧。”苏琳脸上笑容依旧,丝毫没有拒绝的不悦,在云乔的注视下,她一把挽住潘志远的胳膊,笑吟吟的说:“姐姐,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刚处的对象,潘志远。” 面对昔日丈夫别恋她人,云乔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她心里平静无波,甚至还有些想笑,像是看了一场专门为她表演的猴戏。 “专门跑来我面前说这个,你想表达什么?” 苏琳挽着潘志远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洋洋得意的开口:“不想表达什么,只是单纯的想跟 姐姐分享这个好消息。另外,今天致远请家里人去国营饭店吃饭,也算把我们的关系在长辈们面前过过明路。顺便来邀请姐姐你一块过去。” 此时的潘志远还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毛头小子,仅仅只是被苏琳挽住了胳膊便红了脸。 他羞涩的垂着头不敢看苏琳的脸,只顺着她的话说:“是啊,姐姐也一块来吧。” 其实云乔能理解年轻时候的潘志远为什么会喜欢苏琳。 平心而论,苏琳长得很漂亮,叶家没有丑人,作为叶家亲身孩子的她自然也不丑。但她认知浅薄,空有美貌没有脑子,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硬生生的将她七分的美貌拉低到只剩四分。 “不去。”云乔直接了当的拒绝:“如果你来只是为了说这点破事,那你可以滚了。” 苏琳表情未变,反倒是潘志远嘴角一沉,怒气冲冲的道:“你这人说话真难听,我们好心好意来邀请你吃饭,你不识好歹也就算了,怎么还骂人呢?” 苏琳扯了扯他的胳膊:“致远,你去外面等我一下,我有些话想单独跟她说。” 潘志远脸色难看:“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 “去吧去吧,你在外面等我一小会儿,我很快就出去了。”苏琳扯着潘志远的手软声撒娇,潘志远被哄得脸红,这才不情不愿的点头:“那我在外面等你,你快点。” “嗯嗯。” 待到潘志远离开院子,苏琳一秒变脸。 前一秒还是一脸娇羞的小女人模样,突然眉梢上扬,刻薄的面相就换了张脸一样。 “很生气吧?” 她凑近云乔,压低了的声音也完全掩饰不住她那快要从心底溢出来的恶意:“看到志远哥哥满心满眼只有我一个女人,你嫉妒的快要发疯了吧?” ?? 云乔差点听笑了:“不是,你脑子没问题吧?” 谁生气?谁嫉妒?就这种不忠不义的死渣男,到底谁会留恋啊? “别装了,我知道你也是重生的。” 云乔闻言眼神微闪,“重生?” 苏琳咬牙道:“装什么听不懂?你那么看中亲情,要不是重生的,怎么会突然不认妈妈?” 云乔眉头微挑,搞不明白苏琳的想法。 重生这种秘密,旁人捂住都嫌来不及,她就这么简单的……明牌了? 脑子有病吧。 “还有志远哥哥,你上辈子那么爱他,爱他爱到连死都不愿意撒手成全我们,现在又装什么风轻云淡不在意!承认吧叶云乔,你心里肯定早就嫉妒死我了!” 云乔这下是真听笑了。 她爱谁? 潘志远吗? 真是会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她和潘志远之间从来就没存在过爱情,结婚只是因为年龄到了,因为条件相当,因为合适,仅此而已。 不离婚也是为了方便要钱给孩子治病。 只要她们还是夫妻,那潘志远赚的每一分钱都有她们母女俩的一半。 真离了婚,潘志远会舍得掏几万块手术费才怪! 她又不是傻,这笔账还是会算的。 “叶云乔,你就装吧!你就算再装我也知道你嫉妒我!” 苏琳的眼中突然像是要喷出火来,她盯着云乔的脸,眼里闪着快意,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嫉妒我从小被父母宠爱,嫉妒我兄弟姐妹和睦,嫉妒潘志远只爱我不爱你,嫉妒我女儿比你生的那个短命鬼健康,嫉妒我啊——” ‘啪’的一声脆响,巴掌重重落下。 苏琳被打的偏过头去,脸上火辣辣的疼,口腔里也迅速弥漫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她不可置信的瞪向云乔:“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 云乔甩手又扇了她一巴掌,紧接着又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拽住她的头发,将她拖到一旁的水缸前,按着她的脑袋将她的脸按进水缸里。 “嘴这么臭,是刚吃过大便是吧?没关系,我这人心好,正好帮你洗洗这臭嘴!” 第14章 没死就滚 “啊啊啊——救命!” “咕噜咕噜——咳咳咳……” 苏琳吓得直喊救命,一张嘴,水灌进了嘴里,又被呛的直咳嗽。 等在门外的潘志远听见动静,慌忙冲进院子里。 “琳琳?!琳琳你没事吧?” 见到云乔欺负苏琳,伸手就要打她:“坏女人,放开琳琳!” 云乔拽起苏琳的头发,将她从水缸里扯出来,随即用力往旁边的地上一甩。 苏琳整个人狼狈的摔在地上,她贪靓,已经入秋的天还穿了一件短袖的布吉拉连衣裙,手肘摔在坚硬的青砖地上,直接被蹭破一大块皮,鲜血瞬间从伤口里涌出来,她自己也被疼的嗷嗷哭。 心上人惨兮兮的在地上哭,潘志远也顾不上来打云乔了,赶紧心疼的过去扶,弯腰之际被云乔趁机一脚踹在了屁股上,重心不稳之下,整个人往前扑过去,最后重重的摔在了苏琳的身上。 苏琳本来已经快被扶起来了,这下直接垫在潘志远下面当了他的人肉垫子,落地的时候,后脑勺还被磕了一下,那叫一个眼冒金星。 关键是潘志远还很重,苏琳感觉自己的肋骨都快被他压折了,呼吸都有点喘不过气了。 潘志远慌里慌张的从苏琳身上爬起来,见她脸色发白,一点血色也没有,吓得手足无措:“琳琳?琳琳?你怎么样?没事吧?” “你看我这……像是没事的样子吗?”苏琳疼的几乎说不出话,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话,见潘志远愣着不动,心里顿时就来了气:“傻站着干嘛?扶我起来啊!” “好,好。” 潘志远这才又慌慌张张的把她扶起来,还不小心蹭到了她手肘的伤口,疼的苏琳‘嘶’的一声,直抽冷气。 “人没死是吧?”云乔抬手指着门口:“没死就给我滚!” “叶云乔!” 苏琳一脸愤恨,用几乎想杀人的目光死死的瞪着云乔。 她磨了磨牙,咬牙切齿的从嘴里挤出一句话:“你敢打我!就不信我把你(重生)……的事说出去吗?” ‘重生’两个字在她口中囫囵了一下,不是当事人根本意会不了这个意思。 不过云乔还真不怕她! “你去说!” “你尽管去说!” “今天说了,明天就被拉去游街!” “牌子上就写:神神叨叨搞迷信,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你敢吗?” 换做别的年代,云乔可能还会忌惮一下。 但现在是1968年! 1968年没有她兴风作浪的土壤! 敢神神叨叨说些有的没的的话,等待她的下场就是死路一条! 被云乔一提醒,苏琳也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年代。 她身体一颤,愤恨的眼神里闪过一道恐惧:“你!” “你什么你?”云乔扯了扯唇,轻蔑的瞥了她一眼:“滚!” 苏琳站在原地没动,她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奈何不了云乔,但又不想认输,只能倔强的梗着脖子跟她对视。 最后还是看不下去的潘志远硬搂着她的肩膀,半拉半扯的将她带走了。 苏琳被打了一顿,脸肿了,胳膊伤了,衣裳也湿了,整个人的样子狼狈不堪极了。 原定中午一块去国营饭店吃的饭,最后也没有吃成。 苏琳的胳膊肘被蹭破了好大一块皮,胳膊每动一下就尖锐的疼,里面还沾染上了泥和青苔,只能去医院清洗消毒包扎。 苏琳趴在潘志远的怀里呜呜呜哭了好大一会儿,被他哄了又哄才终于破涕为笑。 事后她越想越气,一天过去,还是觉得不能忍下这口气。 一个冲动,便带了包糕点,直接找上了街道知青办的大门。 “你说你叫叶云乔?” 街道知青办的办公大厅里,负责知青登记的办事员冯大姐斜着眼,满是玩味的瞥了一眼苏琳。 “是,我叫叶云乔。”苏琳一脸乖巧的点了点头,将手里用油纸包的四四方方的糕点塞进冯大姐的手里:“姐姐,我想报名下乡,麻烦你帮我登记一下。” 瞧着女孩乖乖巧巧的外表,冯大姐了然的轻哼一声,心想,要不是她见过真正的叶云乔,恐怕就要被这人给骗了! 谁能想到乖乖女一样的女孩子,也能干出陷害她人下乡的事呢! 不过这种事她见得多了。 有父母瞒着孩子来给报名的,有自己不想下乡偷户口本陷害亲姊妹的,有自己必须下乡看不惯好朋友能留城的,林林总总,多了去了。 不稀奇。 冯大姐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唇,朝苏琳伸手:“报名是吧,户口本拿来。” 虽然有人为了完成指标不择手段,但别管其他人是怎么做的,反正她全部按照规章制度办事,谁也别想让她犯错误。 “忘记带了。”苏琳一脸谄媚的朝她笑了笑,紧接着冷不丁的就握住了她的手:“您给通融一下呗。” 冯大姐感觉自己的手心里被塞了张纸。 “干什么?拉拉扯扯的!没户口本不行啊!” 冯大姐瞪了她一眼,呵斥她的同时把手抽出来垂到了桌子底下,却不动声色的往下瞄了一眼。 是两张五尺的布票。 家里正需要。 苏琳可怜巴巴的哀求道:“姐姐,我家离得有点远,来一趟跑的我的腿都软了,不好再回去取了,我户口本上的内容都记得的,默写出来也是一样的,您给帮帮忙,通融一下吧。” 苏琳一出手就是十尺布票,冯大姐难免心动。 她纠结万分,在苏琳可怜巴巴的哀求下,最终还是没顶住。 行吧,反正叶云乔都已经报过名了,不过是糊弄一下这个小姑娘,也不能算犯错误。 于是冯大姐随便拿了张纸让苏琳填写资料,随后还像模像样的问她想去哪里下乡。 苏琳喜笑颜开的说:“哪里都行,不过最好是条件艰苦的地方。积极响应国家的号召嘛!哪里有困难,我就想去哪里。” 她话说的慷慨激昂,但掩盖不了她是假冒她人来报名的事实。 瞧着是长得挺好看的,没想到心里毒的跟蛇蝎子一样。 冯大姐暗暗撇了撇嘴,先是点头应下,等人一走就嫌弃的把她写过的纸团吧团吧扔进了垃圾桶。 这边苏琳离开知青办,也自觉出了一口恶气。 胸口不堵了,身上也不闷了,还喜滋滋的去逛了圈国营商店,看上了一条红裙子,等付钱的时候才想起来王春花给她的两张布票被她给贿赂知青办的办事员了。 当然,这会儿她心情好,被售货员瞪了一眼,说了几句也不觉得生气,放下裙子就去找潘志远了。 潘志远现在是她对象了,让他花钱给自己买条裙子也是天经地义。 第15章 领证明 周一清早,高小萍托人给云乔带话,说是托她办的事她办成了,让她尽快来百货商场一趟,于是云乔便带着钱,匆匆赶去百货商场。 因为是大清早,百货商场才刚开门,所以来买东西的人并不算多,售货员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 云乔到达二楼卖布料的柜台,很顺利的就找到了跟人聊天的高小萍。 “云乔,你来了啊!”高小萍说着,跟另外一个售货员各自分开。 云乔也笑着跟高小萍打招呼:“小萍姐。” 高小萍一边往自己所在的柜台走,一边说:“你来的还挺快的。” 云乔笑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怕耽误你的事,接到信就赶紧过来了。” 高小萍心里更高兴了。 她喜欢像云乔这样守时的人,那种托人办事还拖拖拉拉的,她就看不上。 高小萍从柜台下面抱出三卷布料,对云乔说:“你要的料子多,我也不知道该给你挑什么样式的,索性就让同事们先挑了。这三卷虽然是被挑剩下的,但料子不差,你要是不嫌弃,就都拿走。” “不嫌弃不嫌弃,这料子已经很好了。” 云乔没说客套话,而是真的觉得这三卷料子都很好,颜色鲜亮不说,还很厚实,不是那种薄的跟张纸一样的布,做成衣裳肯定耐磨经穿。 虽然边缘的地方有些发霉的黄色点点,但是不算很明显,不注意看压根就发现不了,回家洗一洗多半能洗掉。就算洗不掉,霉点都赶在布料的边缘,到做衣裳的时候,让排版的裁缝费点心,也能把霉点子裁掉。 云乔忍不住伸手在上面摸了摸,说道:“小萍姐,这么多料子,肯定得用不少钱,我原先给你那二十肯定不够,需要再补多少,您尽管说。” 高小萍说道:“这卷蓝布是最多的,有三十六尺,一尺三毛五,总共是十二块六。碎花布贵些,一尺五毛,十五尺半给你算十五尺,总共七块五。白布最便宜,一尺三毛,八尺总共两块四。” “加起来一共二十二块五,你再补我两块五就行。” “这么多的料子,补两块五够吗?”云乔说着,从手里的钱中数出三块钱递给高小萍:“小萍姐,你自己别再吃亏了。” “我可吃不了亏,钱都交到公家的账上,该多少就是多少。”高小萍接过云乔手里的三块钱,找给她五毛零钱:“这是找你的钱,你收好。” “就五毛钱,小萍姐,你别找了,算我请你吃糕点的。” “我拿你当好朋友,占你这点便宜做什么?”高小萍拉住云乔的手,将钱塞回她手里。 云乔只好将钱收起来,笑吟吟的说:“那我改天请你吃饭。” 高小萍摆手:“不用,你这么客气做什么。” “小萍姐,你拿我做好朋友,我也把你当好朋友,不能白让你给我帮忙。” “也不算白帮忙。我爱人很满意你的房子,昨天回去之后还跟我说呢,他单位附近不算很好的房子一个月还十来块呢。你那房子那么好,租给我们一个月才要十块,是我们占了你的便宜。你做事敞亮,我也不能小气,这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高小萍有什么说什么,一点也不藏着掖着,她越说越高兴:“再说了,咱俩投缘,就是白给你帮忙我也愿意。” “那我更要请你吃饭了。”云乔说道:“这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好朋友之间就该这样一来一往。小萍姐,你就别拒绝了。” 高小萍大方坦荡,待人真诚,说话时浑身都洋溢着一股高兴地劲儿,云乔就可喜欢跟她说话,毕竟谁不喜欢和小太阳一样的人做朋友呢! 和高小萍约好改天一块吃饭,云乔便抱着布离开了百货商场。 三卷布实在是又沉又惹人注目,云乔干脆找了个偏僻没人的角落,把布往空间里那么一扔,落得一身轻松。 可惜她那空间实在忒小了点,放不了太多的东西。 拿完布,云乔顺路去了趟街道知青办,把她的下乡证明和别的东西一块领了。 知青报名和领东西的不在一个地方,接待知青的在大厅旁边一个单独的屋里。 办事处的接待员看了云乔的户口本,确认了身份信息之后,就递给她一张红纸的知青下乡通知书和一张集体乘车证。 通知书上面印着最高指示,上面写着——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备战、备荒、为人民。 底下是‘叶云乔同志,你积极响应国家的伟大号召,坚持走下乡上山和援建边疆的革命化道路,现已光荣的被批准去松江省佳市58农场落户。’以及一些动员的话,和下乡上山办公室的盖的红章。 最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印着出发、报到的时间,及注意事项。 提醒下乡知青在离开沪城前,务必要办理组织关系以及粮油户口的转移。 集体乘车证则是一张跟火车票差不多大小的纸片,正面写着‘上海市知识青年下乡上山集体乘车证’,背面分别是车次、车厢,以及火车出发和到达的时间。 云乔看了一眼,出发时间在五天后的早上七点,之后知青们要在火车上坐两天两夜,一直到第三天的中午到达哈市。 车次写的直接就是沪城赴哈市知青专列,车厢是06,没写座位。 饶是云乔早有准备,此时此刻看到这张没印座位的车票,多少也有些破防了。 一连站三天,这谁能受得了!就是铁人也扛不住啊! 她忍不住张口询问:“同志,我这张车票上面怎么没印座位号?” 接待员瞥了一眼她的车票,回答道:“没印座位号的就是站票。” 云乔咬了咬牙,厚着脸皮问:“那……能给换一张有座的吗?” “换不了。站票和坐票随机发放,轮到谁是谁。要是人人都跟你一样,都不想要站票,那我这工作还做不做了?” 接待员没好气的说道:“想坐着,自己去火车站花钱买票。” 云乔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遗憾的想:买车票这钱,到底是没省下来。 接待员例行交代:“通知书收好,千万别丢了。这就是你的下乡证明,回头办理户口,粮油关系转移都用得到,等到了下乡的地方,当地还得凭借这个证明办理接收手续。至于火车票,你看着办就行,不想用也可以不用,自己买张车票去也行,但不能耽误了报到时间,不然后果自负。” “另外,凭借下乡通知书还能去百货商场购买两双劳保手套,一双解放胶鞋,以及一条两斤的棉花被。” 第16章 举报苏家 购买劳保手套和解放鞋需要提供工业券,而工业券并不像粮票一样,每人每月都有定例,而是只随工资发放,每10元工资发放一张,以工资尾数四舍五入计算。 云乔还在上学,没有工作,自从奶奶柳竹君去世,已经两个月没发过工业券了。 购买棉花被更是需要棉花票,一年也没几斤供应。 现在凭借下乡通知书就能免票购买这些东西,云乔自然不能错过。 只是东北天冷,一床两斤的棉被就算带过去也不够盖的。而她家里的被子也都是二斤、四斤的,沪城的冬天不算太冷,所以盖四斤的被子就足够暖和了,但是东北的冬天滴水成冰,零下几十度的天气,哪怕是四斤的被子也不够用的,至少也得是六斤、八斤的。 云乔准备把家里的被子拆开,去弹棉花的地方,让人重新弹一弹,两床合成一床。棉被太重了不好带,但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要下乡的地方,可以提前寄到东北去。 打算好这一切,云乔离开知青接待处,路过知青办大厅,突然被冯大姐叫住。 “叶云乔?”冯大姐朝她招手:“叶云乔,你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冯大姐之前帮了她忙,见她叫住自己,云乔连忙走过去:“冯大姐,什么事情呀?” 冯大姐将云乔拉到自己面前,先是警惕的环顾四周,这才以手遮唇,压低了声音,小声跟她说:“有个人冒充你报名。” “什么?”云乔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冒充我?给我报名?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我还能骗你不成。”冯大姐言之凿凿。 云乔沉默了一下,问:“是个什么人啊?胆子这么大,不怕被揭穿吗?” “可不是嘛,胆子大得很,还跟我套近乎呢。”冯大姐说:“是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年轻小姑娘,眉毛弯弯的,双眼皮大眼睛,皮肤也白,长得是挺好看的,还扎着两个麻花辫。” 听冯大姐这么一说,云乔就猜到是谁了。 在她身边,除了苏琳,没人会干出这种事。 “我知道是谁了,谢谢你冯大姐。” “不用谢不用谢,我也是心疼你,怎么身边就遇到这样阴险的人了。要不是你自己早就报名下乡了, 还不得被她算计了去!” 告别了冯大姐,云乔出了知青办办事大厅,转头就去了旁边的上山下乡管理办公室。 苏琳敢来算计她,就别怪她以牙还牙! 办公室里有一男一女两个人,男同志的年纪大一些,大约有40岁上下,面容瘦削,眉心有川字纹。 女同志的年纪要稍微年轻一些,不过瞧着也有三十岁左右 ,胖乎乎的身材,有些圆润的五官,瞧着就是一团和气的性格。 云乔刚走到门外,就听见里面的两人正在争吵。她不好在这个时候进去,就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随后便发现这两人是为了‘该用怎样的方式动员年轻人下乡’争吵的。 两个人意见不同。 年轻女人的意思是:要遵从完全自愿的准则动员,不能强迫报名;年长一些的男人则是持反对意见,觉得得下达硬性指标,凡是符合下乡条件的都必须报名。 两个人意见相悖,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男人说:“十月份的这一批知青报名的截止日期马上就要到了,但是区里下达给我们的指标,还剩将近一半没有完成。这部分的缺口怎么办?你说要遵从完全自愿的准则,那我告诉你,你就算磨破嘴皮子,也不会有人自愿去!” 女人有些不赞同:“那也不能直接强硬的要求他们必须报名吧,这样会引起群众的逆反心理的。” “逆反就逆反,反正他们不敢造反!”男人冷哼一声:“要我说,咱们的工作风格还是得强硬起来。你们女人就是性子太软,所以才压不住这群刁民!小王啊,这次你最好还是听我的,不然指标完成不了,你我都得吃挂落。” “那你想怎么样?” “下达硬性指标,凡是符合条件的,必须报名下乡!敢不配合的,就给他们上上思想课,务必让他们的思想觉悟提高起来!” 男人想了想,又补充两句:“特别是一家好几个孩子,一去动员还敢推三阻四的,抓起来杀鸡儆猴!送去学习班接受再教育!” 云乔听到这儿,心道真是天助我也。 这下苏琳就是不想下乡也难了。 她敲了敲门,立刻便吸引了里面两位同志的注意。 男人此刻正心烦,说话便有些不客气:“同志,我们这是干部办公的地方,不接待来访。报名下乡请去隔壁打听报名处。” “同志,我报过名了,五天后就会去北大荒支援建设。” 云乔原本还想迂回一点,但听了办公室这两个人的对话,知道他们正想树个典型,便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来这里,是想举报有人想逃避下乡!不知道这事你们管不管?” “管!这事正归我们管!”男同志闻言心里一喜,心想这简直就是瞌睡有人送枕头,他这边正愁下乡的指标完不成呢! “什么情况?说来听听。” “是铁路局家属院的苏康家,他家一共有四个孩子,老大苏琳今年十六岁,老二老三是双胞胎,今年也要十五岁了,他们三个都符合下乡的条件,但是都没有报名下乡。” “去查查。”男同志朝着女同志挥挥手,示意她去查资料。 自己则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云乔几眼:“你跟她们家有过节?” 云乔点了点头,一点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那是我亲生父母家。” 男同志眉毛一跳,下意识就说:“那你还举报?” “举报啊,她们一天都没养过我,从小就把我抛弃了,十几年来对我不管不问,最近突然说要认我回去,结果却是为了让我顶替她们家里别的子女下乡,这委屈谁受得了?” “所以我就想,我反正肯定是要去下乡的,那她们家该下乡的也得下乡去!” “那确实。这事放谁身上谁都受不了。”男同志很能理解云乔的做法,也特别支持她举报。 当然了,这姑娘误打误撞的,也算帮助了他们的工作,他们给点精神支持也是应该的! 男同志轻咳一声,和煦的说道:“小姑娘,你做的很对!像这样不仁不义的亲生父母,不认也罢!” 顺便还帮助他们解决了一个工作指标。 做得好! “我也是这样想的。反正以前他们没出现的时候,我还不是照样活的好好地。”云乔感激的看着他:“我来之前忐忑极了,谢谢你能支持我的想法。” 说话间,女同志已经找到了铁路局家属院的人员资料,翻开苏康一家的那一页让男同志看。 男同志一看,果然一家四个孩子,没有一个报名下乡。 他立刻说道:“小姑娘,你的举报属实,我们知青办办公室受理了。改天我们知青办就派专员去苏家做思想工作,一定要让他们正确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云乔立刻弯腰感谢:“谢谢您,您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我们知青办干部应该做的工作。”男同志心情极好,他搓搓手,盘算着明天直接去苏康的工作单位找他谈话,子不教父之过嘛! 相信他在经过谈话之后,一定会纠正自己对子女的教育方式的。 解决了苏琳的事,云乔先去百货商场,买完东西之后便准备着先把东西送回家,再乘坐公交车去趟火车站。 火车票无论如何也得买,不然总不能在路上不眠不休的站三天,就是铁人也受不了。 而且知青专列五天后就得出发了,她总不能比知青专列走的更晚。 所以,票得抓紧买回来,省的晚了买不到有座的了。 云乔刚走进弄堂,就听见有邻居来跟她说:“小叶啊,有个穿军装的来你家找你。” “你快回去吧,人家在你家门口等了有一会儿了。” 穿军装的? 她什么时候认识当兵的人了? 云乔心中狐疑,不过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她跟邻居道了声谢谢,然后加快脚步往家里走去。 随着脚步进入弄堂的深处,云乔远远的看见自家小院门口站着一个身姿笔挺的身影。 男人穿着一身绿军装,宽肩窄腰,高大健壮,背对着她挺直而立,浑身都往外透着一股勃发的英气。 云乔下意识的放慢脚步。 男人却已经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 看到男人棱角分明的俊脸,云乔一下子就认出他是几日前在国营饭店里仗义执言帮助自己的兵哥哥。 她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是你!” “是你啊,真巧。” 何霆钧也认出眼前这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就是前几天自己在国营饭店遇见的那个女孩:“你是叫叶云乔吗?” “对,我就是叶云乔。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吗?” 何霆钧点头:“我叫何霆钧,是你叔叔叶元章的朋友,最近这段时间刚好回沪城休假。你叔叔知道你要去北大荒了,不放心你,托我带你一块回去。” 怕云乔不相信他,他还拿出来了叶元章发给他的电报,以及一张两个人的合影。 云乔接过照片看了一眼。 照片应该是前几年拍的,当时的叶元章还很年轻,在大学任教,他脸上带笑,举手投足间满是意气风发。一旁的何霆钧也比现在的年纪要小,一张丰神俊逸的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 云乔将照片还给他,请他进屋。 “请坐。”云乔给他倒了杯水:“喝水。” 何霆钧双手接过来:“谢谢。” 云乔搬了把椅子在何霆钧对面坐下,张口刚想叫他一声何叔叔,但看到他那张年轻英俊的脸,这一声叔叔硬是被哽在了喉咙里。 第17章 介绍对象 “那个,你是我叔的朋友,按理说我也该叫你一声叔,但是吧……我看着你也没比我大几岁,所以……” “我明白。”何霆钧理解她的想法,毕竟他今年也才22,让一个比他小不了几岁的小丫头叫他叔,他自己也别扭。 “无所谓,只是一个称呼问题,你想怎么叫都行。随你。” 云乔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那我就叫你一声何大哥吧。” 何霆钧颔首:“行。” 云乔好奇的问他:“何大哥,你在哪里当兵?也是在北大荒吗?” 何霆钧点点头:“在松江省,离你叔叔那也不远。” 云乔总算想起来,叶元章曾经跟家里提过,他有个在松江省当兵的朋友,只是云乔并不知道何霆钧的名字。只以为是和叔叔叶元章差不多年纪的朋友,没想到他还这么年轻。 当初能下放到北大荒农场,也是托了他的关系。 因为相比于下放到农村,北大荒的生存环境要好一些。因为那边百废待兴,对下放的知识分子并不过分苛待。 不过整体大环境摆在那里,好也好的有限。 何霆钧不是多话的人,他没有要跟云乔闲聊的意思,直接了当的问云乔:“你这次要去松江哪里下乡?” 何霆钧是军人,哪怕没有刻意表现,单单只是坐着就有一股坚毅严肃的气质。 跟他面对面,云乔总有种面对教导主任的错觉,容易紧张,也不敢做什么小动作。 她双手握在一起,乖巧的放在膝盖上,有些拘谨的回答:“就在我叔所在的52农场的隔壁,58农场。本来想去52农场的,但是人满了。” “58农场啊。那你以后在的地方,离我那儿比离你叔那儿还近呢。” “嗯?”云乔不明所以。 何霆钧解释了一句:“58农场跟军营离得不远。至于52农场,虽然确实跟58农场紧挨着,但中间隔着沼泽地,没个俩小时走不到地方。你到了就知道了。” “啊!”云乔失落的垂下眼:“我就是为了跟我叔离得近点才选的58农场。” “你不用啊,58农场确实是跟52农场离得最近的。”何霆钧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其他的农场离得更远。” “好吧。” “你几天后走?” 云乔老实回答:“四五天的吧。发给我的车票是五天后早上的火车,但是个站票,知青办的人说可以自己买坐票,只要准时过去,不耽误报到时间就行。” “正好,我休假时间也到了,你跟我一路走。”何霆钧朝云乔伸出手:“户口本给我。” 云乔懵了一下:“干嘛?” 何霆钧解释道:“卧铺票难买,你自己去,恐怕排一天的队都不一定能买上。所以,还是让我来买。” “哦,好。”云乔把户口本拿给他:“麻烦你了。” “不用这么客气。”何霆钧将户口本收起来,对她说:“既然你叔叔把你托付给我照顾,那咱们现在就是一家人了。我把你当成自家的晚辈照看,你也不要整天麻烦来麻烦去的,我听着就麻烦,好不好?” 云乔点点头:“好的,何大哥。” 何霆钧又从怀里掏出钱包,抽出两张大团结塞进云乔的手里:“这钱你先拿着,有什么想买的就去买。松江条件不好,有些稀罕东西只能 提前在沪城买好,那边很多都没有。不够再 找我要。” 云乔被他塞钱给塞懵了,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推辞:“不用,我有钱。” 他给买火车票,不是应该她给他钱吗? 他怎么还反过来又给她钱? “你有钱是你的,这是我给你的。”何霆钧强硬的将钱塞在她的手里:“第一次见面,也没给你准备个见面礼,一点零花钱,拿着花。” 虽然云乔没叫他叔叔,但他跟叶云乔的叔叔叶元章是好朋友,自觉的就把云乔当成自家晚辈看待了。 这给自家晚辈花钱,不是应该的嘛! 何霆钧给钱给的自然极了,一点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云乔推辞不过,只好暂时收下。 “谢谢何大哥。” 不过云乔并没打算花这钱,想着等回头到了北大荒,给她叔,让他叔帮忙还给何霆钧。 何霆钧站起身,将自己家的地址跟她说了,最后又说:“行了,没别的事我先走了。回头把火车票买回来我再给你送来,如果中间你有急事,可以去我家找我。” “好。”云乔暗暗把他家的地址记下,也站起身,送他出门:“那您路上慢点。” “不用送了。”何霆钧朝她摆摆手,长腿一迈,大步离开。 云乔目送何霆钧的身影消失在弄堂的巷子里,这才收回视线,转身回家。 “云乔,等一下。”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弄堂干部陈阿姨的声音。 “陈阿姨,有什么事吗?”云乔又转过身来,看到陈阿姨正从何霆钧消失的方向走过来。 她脚下带风,走的飞快,走到云乔面前后,笑盈盈地朝着何霆钧消失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刚刚那个当兵的,是从你家出来的?” 云乔‘嗯’了一声,问:“怎么了?”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他是你什么人?” 陈阿姨人很热心,但健谈的同时,相应的嘴巴也很大,凡事只要让他知道了,不出几天就会传到整个弄堂里的人都知道。 出于保护隐私的心理,云乔并不是很想把何霆钧的事情告诉陈阿姨,她避而不谈,只反问道:“陈阿姨,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就是瞧着他模样长的英俊,个子也挺高,想问问他有没有对象什么的?这年头,像这种一表人才的男同志可不好找。” 那派头和一身的威严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小兵能有的,保不齐是个军官! 陈阿姨也是见猎心喜,就起了给人牵线做媒的心:“他要是没有对象的话,我给他介绍一个。” 她娘家侄女还没结婚呢。 要是能找着这样的侄女婿,她这个当大姑的面上也有光。 云乔老实的回答:“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陈阿姨狐疑的瞥了她一眼,有些不信。 “我真不知道!”云乔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何霆钧,对他的了解约等于没有,所以他有没有对象,她是真不知道。 云乔觉得自己冤枉,陈阿姨也觉得云乔不实诚,她有些不高兴,想法在脑海中转了一圈,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云乔,陈阿姨对你怎么样,你是知道的,你有事可不能瞒着阿姨。你老实跟阿姨交代,他该不会是你对象吧?所以你不愿意跟我说?” “??”云乔都听懵了,好端端的怎么又扯自己身上了? “陈阿姨,你在说什么呀?我才几岁?怎么可能有对象?”她无奈的解释:“那是我小叔的朋友。” “十六七岁谈个对象怎么了?我当年可是十五六岁就嫁给你陈叔了,十七肚子里就有了你陈哥。”陈阿姨察言观色,见到云乔脸色不好看,连忙住口:“行行行,我不说了。不是就不是呗,你脸红个什么劲?我也就是说说而已。” 云乔槽多无口,无奈扶额:“陈阿姨,我没脸红。这是我在外面跑了一中午,被太阳晒得。” “是是是,你说是太阳晒得就是太阳晒得吧。”陈阿姨摆手,一副你不用解释我都懂的模样。 云乔:“……”心好累。 没问到何霆钧的信息,陈阿姨有些遗憾,不过也仅此而已,更多的也就没有了。 毕竟找对象这事得你情我愿,夺人所爱的事不能干。 陈阿姨:“行了,也没别的事,你回家吧,我也走了。” 云乔:“陈阿姨,等下,有个事想问你。” 陈阿姨回头:“什么事?” 云乔问:“陈阿姨,你知道哪里有弹棉花的吗?东北比咱们这冷,家里的被子都太薄了,我准备把被子里头的棉花都拿出来弹弹,重新做个厚的,就是不知道去哪里做。” “那你算是问对人了。”陈阿姨笑起来:“弹棉花的咱们街道没有,都在纺织厂那边。”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用谢。”陈阿姨热心的问:“你要弹几床被子?拿得了吗?” “四床吧。”云乔想了想说:“家里都是两斤的薄褥子,重新弹好合起来也只能做出一床八斤的厚被子。” “四床被子你自己可不好带。”陈阿姨道:“这样吧,吃过中午饭我来找你,到时候陪你一块去。” “怎么好意思一直麻烦您。” “不麻烦,囡囡一点半就去学校了,我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陈阿姨一锤定音:“就这么说定了啊。” 吃过中午饭,云乔将衣柜里的四床薄褥子拿出来,用剪刀沿着布料的边缘拆开缝线,把被子的皮和芯子拆出来分别叠好。 又拿出两个床单将棉花芯子两两装起来,把床单的四个角对角系紧,最后系成两个包袱的模样,方便扛也方便背。 中午十二点多,还不到一点,陈阿姨就来了。 她不是跟云乔客气,是真的过来帮忙的,一来就主动背起一个包袱,出了门还叮嘱云乔走快些,说弹棉花的人多,去晚了就得排队。 两人乘坐公交车到达纺织厂附近下车,陈阿姨跟云乔介绍说:“弹花铺就在国棉三厂对面,原先是一对老夫妻干的,后来国营了,老夫妻也干不动了,现在干的是他们的儿子、儿媳妇。他家人实在,弹棉花不惜力气,一点也不偷奸耍滑,弹出来的棉花又松又软,不跟别的地方似的,里头还带疙瘩。我家的棉花都是拿来这里弹。” 云乔点头说:“陈阿姨,你介绍的地方我放心。” 进了弹花铺的门,陈阿姨主动把事揽到自个身上,从称棉花芯子的重量,到交代该弹成什么样,除了最后给钱,全程没让云乔插上一句话。 这年头还没有弹棉花的机器,都是人用一个类似于大弹弓一样的工具,配合着木锤,敲击弓弦一点点弹出来的。 很费力气,也特别耗费时间。 交完钱,陈阿姨扯了扯云乔的胳膊:“弹棉花费时费力,少说也得两三个小时才能弹好,屋里全是毛毛,迷眼。走吧,咱出去等。” 云乔点头。 直到最后出了弹花铺的门,陈阿姨才跟云乔说:“云乔,你刚刚可别怪阿姨大包大揽,你还是个小孩呢,也不懂棉花弹成什么样才是好。没个大人跟着,万一他瞧着你面嫩不好好给你弹,回头返工还是个麻烦事。” 云乔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她知道陈阿姨是在帮她,也承她的情。 不仅主动请她喝汽水,还打算晚上请她去国营饭店吃饭,到时候再叫上高小萍,一块去。 第18章 鬼混 云乔和陈阿姨在外面等了将近三个小时,棉花终于弹好了。 弹好的棉花又松又软,体积也比刚送来的时候膨胀了很多倍,分成两份才勉强包进了小包袱里。 重倒是不重,就是体积太大了只能背着。 回到弄堂,已经将近傍晚,西斜的太阳懒懒的挂在天际,将整个天空都映照成一片赤红。 云乔放下棉花,便拉着陈阿姨要去国营饭店。 陈阿姨嘴上客气的说着:“不用不用,在家随便弄点吃的就行,花这钱干嘛。” 实际上她口是心非,被云乔一扯轻轻一扯胳膊就扯走了。 毕竟这年头一月到头也吃不上几回肉,能去国营饭店吃好的,谁不喜欢呢。 路过百货商店,售货员差不多也该下班了,云乔又叫上高小萍,三个人就这样有说有笑的进了国营饭店。 云乔让陈阿姨和高小萍找个地方坐,她去点菜。 这次来的饭店,点菜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瞧着就是很外向的性格,见人三分笑,云乔觉得他还有点面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就听见那小伙子张嘴叫了她的名字:“叶云乔,你也来吃饭啊。” “啊,是。”云乔没想到他竟然认识自己,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你不记得我了?”宋明自我介绍:“我是宋明啊,咱俩初中一个班,高中虽然不一个班,但也是一个学校的,你忘了?” 云乔确实有点不记得了,初中高中的事以她上辈子的年龄来说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她对此的记忆确实有点模糊。 不过宋明这个名字,她确实还有点印象,初中的时候他好像当过班长,毕业的时候慷概激昂的上台发表过演讲。 “没真忘。”云乔笑起来:“我就是没想到,你竟然来国营饭店上班了。” “没办法,本来还想考钢铁厂的,结果今年钢铁厂招工就招了十个,我考的分不够,没能进去。”宋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不,只能先接我妈的班了。” “接班也不错。”云乔安慰他道:“国营饭店的待遇挺好的。” “是挺好。”宋明满意的扬起嘴角,起码在吃这方面比别的工作强。 他笑了两声,热情的说:“看看,想吃什么,我请客。” “不用不用。今天是我请别人来的,可不能让你请。”云乔知道他只是客套,笑着摆手拒绝,转移话题道,“不过,还得小小的麻烦你,给推荐一下招牌菜?” 宋明确实也只是客套一下,云乔说不用,他便也没再坚持,顺水推舟的给云乔推荐起了饭店大厨的招牌菜。 最后云乔在他的推荐下,点了一道糖醋小排,油爆虾,和一道腌笃鲜。三个人三道菜,道道都是荤菜,在这个年头已经很拿得出手了。 最后加上一人一碗米饭,云乔总共花了两块六毛钱,并一斤肉票,六两粮票。 这顿饭虽然不便宜,但云乔花起来并不心疼,毕竟高小萍给她的帮助是实打实的。没有高小萍,她压根找不到门路去买不要票的瑕疵布。到时候光是淘换几十尺的布票,就能作难死她,更别提淘换布票也要钱! 国营饭店的大厨手艺很好,又有宋明的关系在,在他的特意关照下,三道菜的分量都给的足足的,特别是腌笃鲜,嫩笋堆得高高的,汤汁几乎都要从盆子里溢出来了。 这家国营饭店就开在百货商场旁边,高小萍平时没少来吃饭,从没遇见过这么足的分量,见状便忍不住调侃:“小乔,你和这位同学关系还不错嘛!” 云乔正埋头啃排骨,整个人的心思都在香喷喷的糖醋小排上面,闻言有点没反应过来:“嗯?” 高小萍:“从菜的分量上就能看出来了,我和你周哥来吃的时候可从来没遇见过这么大分量的菜。” 云乔不明所以,解释道:“他是我同学,初中高中都是一个学校的。” 高小萍调侃归调侃,见云乔压根没有别的方面的心思,就没再提,转而开始夸大厨的手艺好。 云乔和陈阿姨也连连点头:“手艺确实好,太好吃了。” 饭吃到一半,云乔又遇到几个来吃饭的同班同学,都是男生,基本上没说过几句话,也不熟,点点头打个招呼就算过去了。 吃过饭,天也快黑了,陈阿姨说有事要跟高小萍说,不跟她一块回去了。云乔表示理解,三人便在国营饭店门口和她们分开两路。 云乔沿着原路回家,准备晚上把下午拆出来的几个被罩洗了。 趁着现在天还暖和,被罩夜里洗完拧干晾上,明天一早就能干,正好明天一天就能把新弹好的棉花被缝出来。 缝被子没啥难度,她以前跟着奶奶做过好几次,虽然针脚容易缝歪,不过不仔细看看出来。自己盖的被子,又不是送人的,凑合着点无所谓。 心里正想着事,云乔突然听见身后出来一道急促的跑步声,紧接着响起一道男声,是在叫她的名字。 “叶云乔,叶云乔,等等。” 云乔停下脚步,回头,发现是刚刚在国营饭店里遇见的一个名叫罗威的男同学。 罗威跑到云乔面前停下,气喘吁吁的说道:“叶云乔,你走的真快,我差点没追上你。” 云乔礼貌的笑笑,问:“罗威,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事。”罗威很直接的问:“叶云乔,你这几天怎么没去学校上课?我记得有一个星期没在学校里见到你了。” 云乔点点头:“这些天是一直没去学校。对了,我报名下乡了,以后也不去学校了。” 下乡名单之后是会贴在街道和学校的公告栏上的,所以云乔也没隐瞒。 罗威很意外:“为什么?你不是独生子女吗?我记得独生子女可以不下乡。” “我自愿报名的。”云乔没多解释,毕竟只是同班同学,也不熟。 “怎么可能!下乡那么苦!”罗威压根不信:“是不是知青办的为了完成指标强迫你报名?” “没有这回事!我确实是自愿报名的。” 云乔觉得罗威有点多管闲事,毕竟他们真的真的不熟。 云乔已经不愿意和他多说了,“罗威同学,你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 “妈,你看前面的那个人,是不是叶云乔?” 苏琳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王春花的胳膊,示意她往前边看。 “哪里?” 王春花循着苏琳手指的方向往前看,果然看到云乔和一个年轻男人在拉拉扯扯。 她鄙夷的撇了撇嘴:“我说她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让咱们左等右等等不着人,原来是在外面跟不三不四的男的鬼混!” 王春花捋起袖子,没好气的说:“看我不打死这个不要脸的臭丫头!” 苏琳连忙拽住王春花的手腕,“妈,妈,等下,我瞧着那个男的,怎么有点像是国棉三厂罗副厂长的儿子?” 王春花脚步顿了一下,回头:“你确定?” “像,像是。”苏琳也不是很确定,她也只是昨天去国棉三厂找同学玩的时候见了一面,都没跟人说过话。 不过她上辈子听说过罗威的名号,那时候他爸罗副厂长已经成功去掉了副字,成了国棉三厂的一把手。而罗威也凭借着家里的人脉关系开了服装厂,后来还买地盖了商业大楼,成了比他爸还有名的大老板。 那时候潘志远虽然也发了财,但跟罗威这种大老板压根没得比,见了人照样得让烟倒酒,点头哈腰。 苏琳越想心里越热,恨不得立马抓住这个机会去跟罗威认识。 第19章 安排工作 苏琳想着,要是能搞定罗威,人家挥手就能给她在纺织厂安排个工作,她还搭理潘志远干嘛! 毕竟离潘志远翻身的八十年代还早着呢!之前都只是铁路局里最普通的铁路工人,一个月也就四十来块的死工资。 她重生是要改变人生的,这十几年总不能就这么跟着潘志远过苦哈哈的日子! 再说了,选了潘志远就得再过十几年的苦日子,她都重生了,干嘛还非要接着上辈子的路走! 潘志远虽然是个潜力股,但也就那样吧,她不是非他不可。 现在想换个男人也是人之常情! “妈,走,咱们上去跟罗厂长的儿子打个招呼去。”苏琳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垂下的眼帘遮住眼底狂热的目光:“要是能跟罗厂长的儿子打好关系,咱们家以后就不用再为我发愁下乡的事了!” 王春花眼睛一亮:“琳琳,你的意思是?” “妈,就是你想的那样。”苏琳说道:“罗威可是副厂长的儿子,他要是想给人安排工作,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嘛!” “那咱们可得好好抓住这个机会!” 王春花两眼放光,反手拉住苏琳的胳膊大步就往前走,刚走近就听见罗威在说:“是不是因为你没有工作?如果是的话,我可以让我爸安排你去纺织厂。” 王春花一听心思就活络了,偏偏那个总是跟她作对的死丫头竟然不识好歹的拒绝了:“真的不是。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 王春花闻言急了,生怕错过这个机会,连忙上前,一口打断云乔的话:“不,不,需要!你需要!” 她说着,责怪的瞪了云乔一眼:“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人家罗同学多热心呀,一心为你着想,你怎么能不识好歹呢!” 云乔没想到王春花会突然冲出来掺和一脚,脸色十分难看:“跟你没有关系。” 罗威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向云乔,询问道:“这位是?” 怕云乔张口撇清关系,所以不等云乔说话,王春花就急不可耐的开口:“罗同学,自我介绍一下哈,我是云乔的母亲,站在我旁边的是琳琳,她也是云乔的妹妹。” 苏琳顺势上前,眉眼弯弯的跟罗威打招呼:“罗威哥哥,你好,我是云乔姐姐的妹妹,你叫我琳琳就可以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挤得云乔没有开口的机会 王春花继续说:“我们琳琳今年也初中毕业了,她跟姐姐云乔一样,也一直很想去纺织厂工作呢,可惜你们纺织厂都是内部招工,我们远在铁路局家属院,等听到风声,招工都已经结束了。”。 罗威听出王春花话里的潜台词,但他只想帮助叶云乔,并不想帮她这个劳什子妹妹。 他迟疑了一下:“呃……这样呀?不过,叶云乔不是独生女吗?” 苏琳脸上的笑容僵硬住,王春花解围道:“是这样的,云乔出生的时候被抱错了,叶家那边是她的养父母,我才是云乔的亲生母亲。” 王春花察言观色,打起了感情牌,脸上是和面对云乔时完全不一样的谄媚神色:“罗威同学呀,阿姨感谢你!像你这样好心的同学真是不多见呀!其实我是不愿意云乔下乡的,只是这丫头太倔了,不想欠人情。你愿意主动帮助云乔安排工作,阿姨真的太感谢你了,改日阿姨请你到家吃饭哈。” “阿姨你不用客气,我也没帮什么忙,主要是云乔自己学习好能力强,她想进纺织厂工作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罗威笑着应下,说完看向云乔,问:“叶云乔,你哪天有空?” “我哪天都没空。”云乔干脆拒绝。 之前云乔几次想说话,都被王春花母女强行抢白堵住,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她一刻也不拖延,直接了当的说道:“罗威,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确实不需要这份工作,我下乡的通知已经发了,改不了了。另外,我姓叶,是叶家的孩子,这两位……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云乔!”王春花瞬间慌了,她一把抓住云乔的手腕,没有尝试安抚云乔,反倒是紧张的先向罗威解释:“罗同学,别听云乔胡说,她只是暂时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世,跟家里闹脾气呢。” 苏琳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我姐姐当独生女惯了,只想全家都围着她一个人转,接受不了还有其他兄弟姐妹……” 云乔冷眼听着她们母女颠倒黑白。 倒是罗威,看到这儿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他虽然对叶云乔有好感,不过并不想掺和进这么复杂的家庭纠纷里,特别是瞧着她亲生父母这边对她并不是很友善的样子。 罗威识趣的说道:“叶云乔,那个……不好意思啊,同学们还在饭店等我,我先走了。” 云乔颔首:“好的,你去吧。再见。” “叶云乔,再见。”罗威深深的望了云乔一眼,转身离开。 罗威一走,王春花和苏琳立刻暴露出真实面目。 苏琳:“叶云乔,你故意把罗威气走是什么意思?诚心不想让我好过是不是?” 王春花也铁青着脸:“云乔,你明明不下乡,为什么要在罗威面前胡说八道?人家罗威同学多好啊,身为副厂长的儿子,没有一点架子不说,为了照顾你的自尊心,还主动给你安排工作。你就算不想去纺织厂,也不该拒绝人家的好意!你也太直接了,多伤人家的心!” 云乔轻哼了一声,嘲讽道:“不想去也不该拒绝,好把这工作让给你的宝贝闺女苏琳是吧?” 王春花:“亲人之间就该互相帮助。你帮帮你妹妹也是应该的。” “谁跟你是亲人,都说了我姓叶,以后也只会姓叶。”云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有,下乡的事不是胡说八道,是真的。以后别打我的主意。” “不可能!”王春花矢口否认:“独生子女不用下乡。” 云乔:“独生子女是可以不下乡,但如果是主动报名呢?街道办为了指标可不会拒绝。” “谁会这么蠢!好好地城市不待,偏要跑去农村受罪!”王春花嗤笑,压根不相信云乔这话。 云乔不置可否:“问问你的宝贝闺女啊,她办的事。” 王春花一愣:“什么意思?” 云乔朝着苏琳抬了抬下巴:“问她啊。” 王春花下意识的看向苏琳,正好对上她那双心虚的眼。 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质问道:“你给云乔报的名?” 苏琳被王春花凶狠的目光吓的肩膀一缩,目光闪烁,试图解释:“妈,不是我……” 第20章 蠢货 “你说你,是不是蠢!”王春花痛心疾首:“琳琳,云乔不管怎么说都是你姐姐,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这不是害人害己嘛!” 苏琳垂着头,忍不住反驳道:“什么姐姐!她对我们有多抵触,你真的没看出来吗?妈妈,别再一厢情愿的觉得关系会缓和了,她压根就没把我们当成一家人!” 天要黑了,云乔急着回家洗被罩,懒得待在这儿看苏琳母女扯头花。 再说了王春花生气大概率也不是因为心疼她要下乡,只是因为她下了乡,苏琳也留不了城了。 趁着两人争执,云乔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等到王春花和苏琳之间的争吵告一段落,才发现云乔早就不见了。 王春花急的跺脚,手指头戳在苏琳的脑门上:“蠢货!你真是个蠢货!我原本还打算让云乔替你下乡,结果你呢?瞒着我一声不吭的给她报了名,把一切都给搞砸了!你也不想想,她现在下乡有什么用!你们的户口都没换过来!折腾了一圈都是白折腾!你还不是照样得下乡!” “妈,我才不蠢呢!叶云乔压根就没打算认亲,更不会答应跟我换户口!这个路子在她的身上是走不通的!除非我在这段时间找到工作,不然下乡的事,我恐怕是躲不开了。” 苏琳可不觉得自己是白折腾,就算要下乡,她也要先把云乔拉下来当垫背的! 没道理自己躲不开下乡的命运,云乔却还能留在城里享福! 只要能把她扯下水就是赚! “走不通的路就不走了?这么轻易就放弃,可不像你的性格。” 苏琳从小就执着,说难听点就是倔,自己想要的非要得到不可,撒娇卖痴也好,撒泼打滚也罢,不撞南墙不回头,总之就没有轻易放弃的时候。 王春花把她养大,自认为是很了解她的性格的。 不过王春花觉得女孩子执着点挺好,这说明有毅力,干啥事都能成。 她怀疑的看了苏琳一眼,道:“你能乖乖的去下乡?” “不是还有罗威嘛!”苏琳嘿嘿笑了两声,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他爸是副厂长,安排人去纺织厂工作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嘛!既然云乔都能打动罗威让他答应给她安排工作,那我也行。我长得又不比她差。” 王春花听完眼前一亮,不过心里很快又产生新的顾虑:“可罗威毕竟是云乔的同学,不是你的同学。刚刚云乔在罗威面前一点面子都不给咱们留,罗威会理你吗?” “怕什么?女追男隔层纱,我就不信罗威能对一个一心喜欢他的漂亮姑娘横眉冷对。” 苏琳轻蔑的想:她可不是云乔那个不解风情的呆瓜,空有一张脸蛋不知道利用,连个潘志远都绑不住,更何况是罗威这么有本事的人! 罗威明显就是喜欢她,这种一钓就能成的,偏偏上辈子她却没能嫁到罗家去,反而嫁给了潘志远这个铁路小工人,说不定就是罗威受不了她的木讷,主动把她给甩了! 换她来,肯定就不一样了! 她可不会白白放走罗威这条大鱼! 王春花听到苏琳自信的话,心里放心了不少,不过也告诫了苏琳话说的不要太满。 “领导家的孩子没有蠢的,你别太大意了。” 她越想越觉得还是得跟云乔打好关系,不然万一让她在罗威面前说起琳琳的坏话就不好了。 “琳琳,不行,我还是得去找云乔说两句,省的她在背后坏了你的事。罗威毕竟是她的同学,关系比你近,万一她在罗威面前说些有些没得的话,让罗威对你产生误解就不好了。” “那你去吧,我不去。”苏琳低头摆弄着手指甲,没好气的说:“我看见她就来气。” “行,我自己去吧。”王春花说道:“你看见她来气,她看见你也有情绪,我夹在中间反而不好劝。” 王春花去过叶家,知道路,和苏琳分开之后,便加快脚步,一路小跑的追上去,终于在弄堂外面的副食部追上云乔。 “云乔,云乔你等等。” 云乔刚把买来的针揣兜里就听见王春花的呼喊声。 她脚步一顿,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暗道一句:阴魂不散。 云乔假装没听见,抬起脚接着往前走。 王春花很快追上来,走到她前面,气喘吁吁的拦住她:“云乔。” 云乔停下脚步,有些无语的问:“你又想干什么?没完没了是吧?” 重生回来后,云乔其实没想过要报复,她活了半辈子,很多事都看开了,最后能够回到年少时,开始新的人生她已经觉得自己很幸运了。 与其陷入剪不断理还乱的伦理关系里,被不停的消耗,不如主动远离,活好自己的人生。 说句难听点的话,跟一群垃圾纠缠,就算最后赢了,又能有什么成就感? 只有把自己过好了,才不枉老天爷给她的这次重生的机会。 真到了那时候,这些人回过头来看到自己过得那么好,说不定会更难受。 但现在苏琳不长眼惹到她了,那她也不是爱吃哑巴亏的人! 云乔只是不想搭理她,不是怕她! “云乔,我发现你对我的误解太大了,我是你的妈妈,我能对你做什么?”王春花软下声音示弱:“我追过来,只是想跟你说句对不起,我不知道琳琳会替你报名,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一定会阻止她这么做的!” 云乔:“现在知道也不晚。” 王春花不明所以:“啊?” “做都做了,再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更何况,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云乔冷声说道:“我不是个爱计较的人,但也不爱吃亏。你回去吧,告诉苏琳,让她做好下乡的准备。知青办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找上你们家了。” “不,不行!”王春花反应激烈。 “为什么不行?”云乔平静的注视着王春花的眼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很公平。” 王春花被云乔盯得心里发虚,她嘴唇嗫嚅着,好半晌才喃喃出声:“琳琳从小没吃过苦,让她下乡,她受不了……” “她受不了,我受得了是吧?”云乔自嘲的扯了扯唇:“你还真是如我所想一样的偏心。” 王春花脸上一僵:“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她知道错了,你再给她个机会行不行?妈给你补偿好不好?” 王春花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沓钞票,试图塞进云乔的手里:“这些钱你拿着。算当妈的求你,放过琳琳吧。妈已经有个女儿下乡的,剩下的女儿不能再去了。” “求我没用。”云乔把手往后一背,王春花手中的钞票落了空,一张张的全部散落在地上。 云乔低头一看,全是些毛票,连张大团结都没有。 所谓的补偿,呵。 云乔的心彻底冷了。 她扯了扯嘴唇,意味不明的说:“你家四个孩子,总有人要下乡。” 王春花垂下眼,含糊道:“会有办法的。” “想走罗威的路子?觉得他能给我安排工作,眼热?” 回想起王春花和苏琳在罗威面前谄媚的样子,云乔一猜就猜出来了。 王春花没说话,默认了。 云乔嗤笑一声:“哟,你们母女俩挺天真啊。真当他是什么大善人呢?” 王春花觉得自己被云乔羞辱了,心里不甘,想辩解几句,又不知该从何开口,话到了嘴边只得又咽了下去。 “行,就当苏琳能通过工作留在城里,那么明年呢?后年呢?双胞胎也到了要下乡的年纪了吧?” 见王春花一句话也不说,云乔又加了一把火:“你别告诉我,你准备把抱养的留城,让亲生的下乡?” “我……”王春花嘴里发苦,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了。 第21章 阳谋 “选吧。到底是让养女下乡,还是让双胞胎下乡。” 云乔也不是挑拨离间,她光明正大,摆明了就是阳谋。 “你要是选养女呢,这次我就放过她,你们要是真有本事,留城我也不拦着。不过你可要想好了,她今年能留下,到明年你的双胞胎俩儿子说不定就都留不住了,今年的政策已经非常严了,明年说不定还会更严!你要是选双胞胎,养女就必须走!” “能不选吗?”手心手背都是肉,选哪边她都舍不得。 王春花痛苦的抓头:“不能都留下吗?” “你够贪心的。”云乔都听笑了:“领导的孩子都下乡了,你家四个孩子还想都留在城里?做什么美梦呢。” “我要说,既然你对苏琳那么疼爱,干脆就让她留下吧,把双胞胎打包下乡,反正男孩嘛,皮实,下乡受点罪也不算什么。” 正当王春花觉得这样……也还行的时候,云乔又给了她会心一击:“不过毕竟是亲生的,又是老太太当宝贝一样的命根子,你家里人能同意吗?” “他爸会不会跟你生气啊?一气之下会不会跟你离婚?” “俩孩子肯定会气疯吧?毕竟是俩亲生的儿子,在你心里的地位竟然还不如一个抱来的,将来会不会恨你呀?” “你这样,算不算众叛亲离?” 云乔语气很轻,但砸在王春花的心里,却仿佛有千斤重。 她呼吸一窒,一口气喘不上来,嘴唇一下子就白了。 云乔说完不再理她,面无表情的绕过她,径直往弄堂深处走去。 徒留王春花独自一人失魂落魄的站在弄堂的巷口。 路灯亮起昏黄的光,落在她的脸上,映照出她毫无血色的一张脸,衬的她的神色更加晦暗。 = [你的声音,你的歌声~~] [永远印在我的心中~] [昨天虽已消逝~] [分别难相逢~] [怎能忘记你的一片深情~] 苏琳一边收拾衣柜,一边扭动着身姿,忘我的哼着小曲。 她心情好,准备着明天偶遇罗威时要穿的衣服,脑海中还想着要怎么才能打扮的更漂亮动人一些,想的太入神都没发现身后的房门什么时候开了。 直到一首歌哼完,转身差点与站在门口的王春花撞上。 苏琳吓了一大跳,伸手捂住胸口:“妈,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王春花沉着脸:“你唱的什么?什么情啊,心啊的,不怕叫人听见吗?” “啊我忘了。”苏琳终于想起来,六十年代不允许唱这种歌,容易被扣上资本主义享乐的帽子。虽然这时候乡恋还没发布,但这种类型的歌都属于靡靡之音。 她吐了吐舌头,撒娇道:“以后不唱了。” 见王春花脸色难看,苏琳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连忙转移话题道:“妈,你怎么才回来呀?是不是云乔姐姐又为难你了?” “没有。”王春花垂下眼避开她的眼神:“你也别对云乔有那么大的敌意,她人还是挺好的。” 她人好? 她妈竟然说叶云乔人好? 苏琳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明明之前不是还很讨厌她的吗?怎么单独出去一趟,态度就变了? 苏琳有些害怕连唯一偏爱自己的妈妈被抢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她憋着气,挽住王春花的胳膊和她一块坐到床沿上,软下声音问道:“妈妈,你今天和云乔姐姐聊了什么?她答应和你相认了吗?” “没聊什么,就是说了几句罗威的事。”王春花眼神微闪,扯了个慌:“罗威不是什么好人,你别去找他了。” 苏琳脸色微变:“叶云乔这么跟你说的?妈,你可别听她乱说,她就是见不得我好。她自己都跟罗威不清不楚的,凭什么不许我去找他。” “不是,你误会了,你姐姐没这么说。”王春花难得替云乔解释了两句:“是我觉得这样不好,罗威再怎么说都是男人,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有求于人家,主动找上门去,容易吃亏。” 苏琳:“我不怕吃亏。” 王春花担忧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他对你动手动脚……” “妈,你怎么能这样想,人家罗威他爸是厂长,什么样的女孩子没见过,怎么可能是这种人!”苏琳嘴上说着,心里却想:动手动脚正好,她正愁没机会赖上他呢。 苏琳打定了主意要攀上罗威,任由王春花苦口婆心,嘴皮子都快磨烂了,也没能劝回她的心。 说到最后,反倒惹来苏琳的怀疑:“妈,你什么意思?话里话外的不让我去找罗威,可我不去找罗威怎么能弄到工作?没有工作我就不能留在城里?还是说,你改变主意了,想让我下乡?” 王春花没想到苏琳会这么敏锐,表情僵住,她眼神躲闪,下意识的避开与苏琳的眼神交流。 苏琳瞬间察觉,情绪一下子就炸了。她想发火,却在话出口的一瞬间咬着牙死死忍住。 王春花许久都没听见苏琳说话,一抬头才发现苏琳已经泪流满面。 她慌了:“琳琳,琳琳你别哭啊。” 苏琳眼泪流的更凶了,“妈,你不疼我了。” “没有,妈没有不疼你,妈就是那么一想。”王春花也无奈:“琳琳,你不能怪妈呀,妈能 想的办法都想了,但政策摆在那里,人家领导的孩子都得下乡,你让妈怎么办?妈连个工作都没有,只是个家庭妇女,妈也没办法啊。” 苏琳:“可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呀!只要我能找到工作,我就能留城了。” 王春花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云乔说的那些话,鼻子一酸,眼圈也红了:“可是琳琳啊,咱家有四个孩子呢,总有人要下乡的。你弟弟妹妹还小呢。” 总要人要下乡…… 弟弟妹妹还小…… 她不下乡谁下乡? 苏琳听出了王春花的潜台词,心里像是裂了一个大窟窿,呼呼呼的直往里灌冷气,灌的她手脚发凉,连心也冷了。 呵,说什么最偏心她,还不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亲。 第22章 不请自来 翌日。 天气晴好,云乔将前一晚新做好的棉被挂在院子里晒,足有八斤重的棉被沉甸甸的将晾衣绳压得弯弯的,被角几乎快要垂到了地上。 中午又去了趟旧货商店,把之前收拾出来的那包不要的旧衣服卖了出去,卖掉的钱她用来买了件九成新的二手军大衣,准备带到东北给小叔叶元章。 东北的冬天太冷,小叔一家御寒的衣物不多,这件军大衣能派上大用场。 吃过午饭,云乔家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云乔闻声,站在堂屋门前的台阶上踮脚往外看,嘴上问道:“谁呀?” “是我,秦丽丽。”隔壁的邻居兼同班同学。 “来了。” 云乔穿过院子过去开门。 门一打开,云乔才发现,门外不止有秦丽丽,还有昨天才见过的罗威。 云乔愣了一下,抿了抿唇没说话,保持着开门的动作没动。 秦丽丽看出云乔没有要请她们进去的意思,有些尴尬的开口解释道:“……云乔,班长说他找你有事,知道我跟你是邻居,所以请求我领他来。” 她面露为难,意思是自己不好拒绝,只能带他过来。 见云乔还是没有让路的意思,识趣的不再多说,果断找了个借口溜了:“那个……我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聊。” 秦丽丽一走,罗威尴尬的搓了搓手:“叶云乔,让同学站在门口说话,不太好吧?” 考虑到罗威接下来可能还要说什么‘我爸是副厂长’、‘能让我爸走后门’这种话,让他站在门口说确实容易让人听去,影响不好,云乔这才往旁边微微侧身,允许罗威进入院子。 她特意没关门,甚至还把原本没开的另一扇门也打开了。 罗威还想往堂屋里进,快走到廊前台阶的时候被云乔叫住。 “罗威同学。” 罗威不明所以的转过身:“嗯?” 云乔用手指了一下院子里的小板凳示意他坐:“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罗威瞥了一眼那张小板凳,没动,而是说:“叶云乔同学,中午太阳大,我走了一路口都渴了。不请我进屋喝杯水吗?” 云乔:“不好意思啊,我们弄堂的邻居都是大嘴巴。咱们年纪都不小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容易被她们传闲话。回头我请你喝汽水。” “好吧。”云乔都已经这么说了,罗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坐下。 罗威本来还想迂回一点,先跟云乔聊聊天拉近拉近距离,谁知云乔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罗威看着院子里晒着个大棉花被,干巴巴的开口:“叶云乔,你真的要去下乡吗?” 云乔一板一眼的回答:“是的。” 罗威有些着急:“但你学习那么好,明年有很大的机会能被推荐去上大学,现在下乡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推荐去上大学?”云乔摇了摇头:“恐怕我没这个机会。” 罗威:“可你学习好啊,在咱们班你的学习是最好的。” 云乔:“学习好又没有用。我一没家世二没人脉,谁会推荐我去上大学?” 事实也如她所说,上辈子学校里唯二的两个大学推荐名额,一个被眼前的罗威得了,另一个被三班的女同学得了。俩人一个是副厂长儿子,一个人革委会主任的妹妹。 罗威被噎了一下,沉默好半晌才又开口:“就算拿不到大学名额,也没必要下乡吧。你不是独生子女吗?独生子女可以申请留城。” “可以申请留城,也能自愿下乡。”云乔无奈的说:“罗威同学,昨天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确确实实是自愿下乡的。” 罗威还是不相信。 他从小娇生惯养,一点苦都吃不了,更加不信有人会不想留在繁华的城市里,反而要去农村过苦日子。 罗威突然想起昨天遇到的那母子俩,问:“叶云乔,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跟人说?因为昨天的那母女俩?她们逼你?” 云乔:“没有,我自愿报名,没有任何人逼我。” 罗威:“你别怕,如果你真的遭受了不公平待遇,可以跟我说,我能帮你。” “……” 云乔这下是真的无奈了。 这罗威怎么就跟听不懂人话一样。 她只好顺着罗威的话说:“那你想怎么帮我?” “当然是找知青办,让她们撤销让你下乡的决定!”罗威说道:“还有,如果之后你对 找工作的事情为难,我昨天的话也作数,我爸是副厂长,他也负责招工的工作,他所在的纺织厂永远欢迎你的加入!” “罗威同学,你真是一个富有正义感的人。你能这么帮助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了。” “不用感谢我。咱们是同学嘛,同学之间团结友爱、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事。能帮助你我也很高兴。” 罗威说的义正言辞,云乔听得胳膊上都有点泛鸡皮疙瘩了。 “要谢的。你不求回报的帮助我的心是好的,但我不能不识好歹,寒了你做好事的心。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云乔笑了笑,用鼓励的眼神望着他。 “这样吗?那我,那我就说了。”罗威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云乔的手:“叶云乔,其实,我对你……唔” “啊!”云乔被吓了一跳,尖叫的同时下意识的抬腿踢了他一脚,质问道:“你干什么?” “呃……” 罗威被踢中宝贝,疼的闷哼了一声,双手捂住腿间,蜷着腿一点点半蹲在地。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云乔抿了抿唇,一脸歉意的说道:“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没,没事。不用去医院。”罗威摆摆手。 “真的没事吗?”云乔关心的说道:“但我看你似乎很疼,头上都是汗。” 罗威:“真的没事,我现在已经好了。” “确定没事?”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罗威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发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穿军装的年轻男人,也不知道在开口之前看了多久。 第23章 锋芒 罗威不知道这个军装男人跟云乔是什么关系,但心里莫名的有些发虚,暗暗猜测自己刚刚的话被他听去了多少,又有没有被他听到不对,与此同时,身体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两步。 然而男人很快朝他走了过来,高大健硕的身体比他足足高了半个头也不止,与此同时那种成熟男人 自带的锋芒也使他感到压迫感十足。 罗威感觉自己一下子就被比到了泥地里,他已经退无可退,偏偏这人一点自觉没有,嘴里还在拉踩他:“小 同志,我瞧你疼的都直不起腰了,不行就直说哈,别为了面子硬撑,这没啥丢人的。” 罗威身体微僵,心想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男人哪能说不行! 他艰难的直起身体,嘴硬道:“没有,我真的没事。” 可怜罗威疼的满头冷汗,心里已经快骂到他八辈祖宗了,脸上还硬要装面不改色。 何霆钧剑眉微挑:“真没事?。” 罗威脸色发青:“没事。” 既然不管谁问,罗威都说没事,云乔暂且就当他是真的没事吧。 她转回刚刚的话题:“对了,罗威同学,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罗威有些僵硬的扯了扯嘴唇,问道:“这位是?” “哦,忘了跟你介绍了。”云乔笑着跟他介绍道:“这是我叔叔。” “你叔,叔叔?”罗威脸色一白。 “是啊。”何霆钧配合的扬起嘴角,故意走到罗威旁边,用力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小同志,你找我侄女有什么事?” 罗威脚下虚浮,下盘不稳,被何霆钧这两下拍的踉跄着几乎摔倒,他自觉没脸,摇头:“没,没什么事,就是一点小事,一点小事。” “小事啊。那说完了吗?没说完可以接着说。”何霆钧拉了一把小板凳,在两人的中间坐下,煞有介事的注视着他。 云乔:“还没说完……” “说完了!” 罗威一口打断云乔的话,“我已经跟叶云乔说完了。就这样,你们叔侄聊吧。我,我先走了。” 说完,他急匆匆的转身离开,仓皇的背影,几乎是落荒而逃。 何霆钧喃喃自语:“跑什么?我有这么吓人吗?” 云乔哑然失笑。 “云乔,你这同学胆子不大,勇气倒是不小,招摇撞骗竟然还敢骗到我身边来了。” 何霆钧‘啧’了一下,又叮嘱道:“不过你千万别看他有个当副厂长的爸就相信了他的胡咧咧,什么安排工作,那都是空话,他爸是他爸,他是他,他爸的权利不等于是他的权利。他顶多算是狐假虎威,你可别被他骗了。” “我才不会!”云乔说:“那都是哄骗小女孩的把戏,可骗不了我。” 云乔对罗威的印象很差。 之所以相隔几十年还记得他的名字,主要还是他‘声名远扬’。 读高中的时候玩弄女同学的感情,破了女同学的身子却始乱终弃,被人告到了革委会, 后面不仅成功利用家里的关系脱身,没受一点影响不说,还通过推荐上了大学。 后来又在大学的时候搞大了女同学的肚子,把人娶回家没两年又另结新欢将母女俩个扫地出门。 大学毕业后去了房管局工作,结果搭上了区长的女儿,成功当上了高官家的乘龙快婿。改开后通过岳父家的关系在商界混得风生水起,俨然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 出入都是豪车美女相伴,红颜知己更是一茬一茬的往外冒。 上辈子后来的那些年,云乔熟识的几个同学没少在背后说他的酸话。 特别是一些男同学,嘴上说着好人没好报,祸害遗千年,但话里话外的羡慕那是藏都藏不住。 毕竟男人嘛,嘴上说着专一,其实心里不知道多羡慕人家能左拥右抱。 云乔最讨厌这种男人。 只是她小大人一样的说话,却让何霆钧听着莫名的有些想笑:“你不是小女孩吗?” 云乔:“我不是啊,我都要成年了。” 何霆钧:“可我怎么听着你刚刚还挺感激他呢?” “我那是糊弄他呢!”云乔解释道:“他可烦了,我都跟他说了好多次了,我是自愿下乡的,可他还是跟听不懂人话一样,一个劲的追着问,好像不逼我改口不罢休一样。我嫌浪费口水,懒得跟他多说了,不如顺着他的话说几句趁早把他糊弄走。” “那也要小心,谁知道这种小瘪三精……”虫上脑 何霆钧说着看了云乔一眼,心想小姑娘年纪还小,最好还是不要被这种污糟话荼毒了耳朵,于是便默默咽下到了嘴边的话,改了种说法:“谁知道这种小瘪三脑袋一热能干出什么混账事!” 随后又夸奖她:“像你刚刚做的就很好,我要表扬你!踢的好,踢得准,踢的棒!下次还可以更棒。” 云乔:“……” 虽然……但是……也不必硬夸。 毕竟她被吓到是装的,踢罗威裤裆也是故意踢的。 就……有种在教坏小孩的感觉。 何霆钧却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忍不住多说几句:“做错的事的人不是你,你别觉得不好意思。他先动手动脚的,被教训完全是活该!你就应该狠狠的踢他!这种人只有挨在身上疼了狠了,才不敢接着造次。知道吗?” 云乔赞同他说的话,这种人确实应该狠狠的教训。 她乖巧的点点头:“何大哥,我知道了。” 何霆钧:“那我再教你几招?” 云乔很想学,不过今天她还有别的事,只好婉拒了:“何大哥,改天吧。邮局要上班了,寄包裹的人多,我得早点去排队。” 何霆钧问:“寄什么?” 云乔回答道:“这不是要去东北嘛,行李太多了拿不了,所以我想先把一些不好带的厚衣裳和被子先寄过去。” 何霆钧说道:“行李不用寄,包裹在路上走的还慢,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到,耽误事,正好火车票我也已经买好了,咱们待会儿直接去火车站托运了就行。” 云乔瞪大了眼睛,惊讶道:“还能这样啊?” 何霆钧帮她解答道:“一直能这样。知道出发的时间和班次,提前两三天送过去,这样人到了目的地,行李也到了,到时候直接去托运处去取就行了。” “我没怎么做过火车,还不知道能这样。”云乔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别看她活了两辈子,火车却实在没做过几回,两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而且仅有的几次都是慌慌张张的,连坐火车是什么滋味都没体会出来。 “现在知道也不晚。”何霆钧从怀里的口袋中掏出一个对折起来的牛皮纸包,递给云乔:“这里面是你的户口本,还有买好的火车票。出发的时间是三天后的早晨七点,一般得提前一个小时到火车站候车,到时候我六点钟来接你,你提前准备好。” 第24章 急救 云乔把牛皮纸袋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收好,说道:“何大哥,不用麻烦你来接我,我到时候直接去火车站跟你汇合就好。” “没事,我顺路。”何霆钧说:“再说了,火车站挺大的,万一到时候你找不到我误了车怎么办?” 云乔这才应下:“那行吧。只是还得麻烦你。” “不麻烦。”何霆钧又问:“你下午没别的事了吧?” “没有别的事了。” “那你把行李收一收,正好我今天没事,待会儿就能送你去火车站办托运。” 何霆钧一心帮忙,云乔也没有一味的拒绝。 衣服是之前就收拾好的,只需要把被子叠起来装好就行了。 云乔提前准备好了双层的编织袋,外层是普通的编织袋,里层是一层防水的塑料布,把被子装在里面,封口系紧,完全不用担心被弄脏弄湿了。 行李收拾好,两人便准备出发去火车站了。 云乔停下锁门,何霆钧自然的将塞得满满当当的编织袋扛在背上。 他是男劳力,有干活的自觉,跟小姑娘一块出去,没有让人家扛东西而自己两手空空的道理。 等上了公交车,何霆钧又利索的把两个人的车票给买了,虽然总共只有一毛钱,但云乔总是占他的便宜,心里难免觉得不好意思,暗道回去的时候一定要请回来。 到了火车站,何霆钧轻车熟路的带着云乔去托运处办托运。 火车站排队买票的人很多,候车的人也多,托运处虽然排队的人也不少,但比起别的地方人已经算是少的了。 两人在队伍的末尾排好队,何霆钧预估了一下排队的时间,让云乔去旁边的长椅上坐着去等,省的排队无聊。 云乔没去,她还没办过托运,想看一下是怎么办的,这样下次就能自己办的,省的每次都要麻烦别人。 何霆钧也没勉强她,她自己愿意排队就排。 排队的队伍一点点的向前挪动,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乱,排队的队形也乱了起来。 伴随着吵闹的声音,前方原本排的笔直的队形突然围成了一个圈。 云乔有些慌:“何大哥,前面好像出事了?” 何霆钧个子高,足有一米八多接近一米九,在人群中属于鹤立鸡群的存在。 云乔站在队伍的末尾只能看到一堆后脑勺,他却可以越过人群,轻易的看到前方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是有人晕倒了。” 何霆钧说了一句,但因为离得距离有些远,他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一两分钟后,前方的状况才通过人的口口相传传到了后头。 “有人死了!” “是个老太婆,排着队排着队突然倒下了,火车站的女干部上前摸了她的鼻子,说是没气了。” “真的假的?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死了?” “真的,脸都青了,可吓人了。” 云乔一惊,下意识的与何霆钧对视一眼。半秒钟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始往前挤。 “让让。” “麻烦让一让,我会急救!” 何霆钧人高马大,他很快在人群中开辟出一条路出来,云乔也得以跟在他的身后顺利挤了进去。 等到了人群的里面,云乔发现中间的空地上倒着一个穿列宁装干部模样的妇女,说是老太婆其实有些太过了,她其实并不算太老,虽然头发花白,但皮肤紧致,脸上皱纹也不多,最多也不过五六十岁。 此时,人确实已经没气了。 只见她眉头紧皱,一脸痛苦的模样,张着嘴,脸色青白,显然在倒下前遭受了一阵痛苦的折磨。 云乔上辈子就在铁路局卫生室工作,虽然她更多是给职工内部人员看一些头痛脑热的小病,但平时也没少来火车站值班,这种事每年总能遇见过几次。 她很快判断出来,此人出事的原因多半是因为心梗,也有可能是心源性猝死。不过突发呼吸骤停的抢救方式是一致的,必须马上进行心肺复苏。 事出紧急,急救的黄金四分钟转瞬即逝。 人命当前,耽误不得,云乔顾不得思考其他,迅速上前半蹲在妇女面前,将她放倒平躺,使她居于平卧位。 随后又简单检查,确保妇女口鼻没有被堵住,气道是通畅的之后,云乔解开她的上衣,单手丈量出双乳连线与胸骨的交界点,双手手掌根重叠,快速且用力的往下按压。 胸外按压30次,紧接着人工呼吸两次,五个循环周期后做一次判断,没有恢复呼吸就继续循环去做。 云乔神情严肃,急救的动作又标准又美观,周围的人几乎都被她镇住了。 特别是何霆钧,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好友的这个小侄女竟然会急救,不仅抢在他前面做出了判断,而且心肺复苏的动作十分的麻利且专业,比他这个在部队里经过简单培训过的人都厉害。 只是也有个别人完全不懂。 见云乔按压妇女的胸骨按压的深五六厘米,害怕她把人家的胸骨给按折了,忍不住劝道:“小姑娘,你小心些,收着点劲。你瞧你压得这么用力,万一把人的骨头按折了,人家讹你咋办?别人没救回来,再把自己折进去。” 何霆钧知道这人也是好心,护在云乔旁边,替她解释了几句:“她很厉害,急救的动作很标准。急救过程中胸骨骨折是不可避免的事,先救命再医伤,哪怕救不过来,也不是她的错,谁来也怪不到她。” 何霆钧身穿军装,一身坚毅的气质是军队外面磨练不出来的,有他为云乔背书,周围的人也替云乔安下心来。 再加上有火车站的工作人员维持秩序,吵闹声渐渐地也小了。 不过云乔专心急救,两耳不闻其他事,压根没听见这周围的声音。 她现在的身体年纪小,不久前还营养不良得过浮肿病,本身力气就小,按压了没一会儿脑门上就累得全是汗。 就在她即将脱力时,何霆钧从身侧贴过来,无缝接过她的交接棒,继续对妇女进行胸外按压。 “我来,你歇会。” “好。”云乔满头大汗,累得几乎说不出来话,瘫坐在地上,只能无声的点头。 过了一大会儿,云乔总算缓过劲来,她注视着何霆钧,有些发愁接下来何霆钧没力气了可怎么办? 火车站的医务人员还没来,但她没力气接力了。 第25章 他喜欢你 好在云乔的担心是多余的。 在何霆钧脱力前,火车站卫生室的值班医生终于到了。 还是云乔上辈子的熟人,张明伦。 云乔终于放下心来,张明伦医术不错,急救也很在行。比她年长十几岁,上辈子在她刚进铁路局卫生室的没少关照她,是一位人品很好的前辈。 经过一段时间的抢救,妇女终于恢复了呼吸和心跳,只是仍未苏醒,被抬到担架上紧急送往医院。随后,现场围着的群众渐渐被疏散,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骚乱平息,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云乔恢复了一些力气,被何霆钧拽着手从地上拉起来,之前被丢到一旁的行李也被找了回来。 两人重新回到排队的队伍里,却被前面的热心群众谦让到了队伍的最前方。托运处的领导也感念着他们挺身而出救人辛苦,特事特办,最先为他们办了行李托运。 出了火车站的候车大厅,云乔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明晃晃的太阳,心里有些恍惚,不知道刚刚那名妇女被送到医院能不能活过来。 她心不在焉,以至于何霆钧跟她说话她都没有听清楚。 “啊?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坐在这儿等我一会儿。”何霆钧让她坐在花坛边缘的石阶上等一会儿,他很快就回来。 “好。”云乔乖乖点头,正好她的心脏跳的还有些快,坐着能歇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何霆钧拿着两瓶汽水回来。 他递给云乔一瓶,绿色玻璃瓶口的盖子已经被起开了,里面放着一根细长的吸管。 “谢谢。”云乔低头喝了一口,是橘子味的。 何霆钧也在她旁边坐下,问她:“你学过急救?” 学医是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她目前还在读高中,压根没接触过医术,于是云乔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没有。” 没必要撒谎,毕竟人生经历摆在纸上,经不起查探。 “真的没学过?”何霆钧有些惊奇:“你判断的很快,做胸外按压的动作也做的很标准。” 云乔想了想,半真半假的解释说:“我之前有考虑过学医,所以专门看过这方面的书,也根据书里的指导,在家里尝试过。” “只是看书就学的这么好?那你很有天分啊!” 听到何霆钧毫不吝啬的夸奖,云乔有些羞愧,毕竟她重生就等于作弊了。 “你做的也很好,比我强,我只按了一会儿就没力气了。” “那不一样。我在部队受到过急救训练,算是专门学过的。至于力气嘛,你年纪还小呢,力气小是正常的。我们当兵的天天都要做力量训练,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的确实比不了。” 何霆钧瞥了一眼云乔衣袖下露出的那截细白的手腕,心想小侄女确实有点太瘦了,就这小细手腕子,他看着觉得脆,稍微一握说不定就能给她握折了。 于是忍不住多说一句:“以后多吃饭。” 云乔低头喝汽水的动作一顿,随即乖巧点头:“知道了。” 汽水喝完,何霆钧拿着空瓶去退了押金,退完送她回家。 公交车停在弄堂外的站台前,何霆钧还想下车送她,被云乔拒绝了:“何大哥,不用送了,没几步路,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别下车,不然再等车又得好久。” 何霆钧点头:“行,那你自己慢点。” 云乔隔着车窗玻璃朝他摆摆手:“何大哥再见。” “再见。” 云乔刚回到家没多久,正端着水盆准备接水洗脸,就看见隔壁的秦丽丽在大门外面朝院子里探头探脑。 “既然来了,还躲门外面干什么?不进来吗?” 秦丽丽这才不好意思的扯扯衣服进门:“云乔,你回来了。” 云乔‘嗯’了一声,弯腰用凉水洗脸。 虽然入了秋,但秋老虎依旧毒辣的很,在人挤人的火车站,跑了半下午,还火急火燎的救了个人,热的她一脑门都是汗,必须洗把脸降降火。 洗完脸,云乔从晾衣绳上扯下毛巾擦脸。 秦丽丽看着云乔如出水芙蓉般白嫩的小脸,心里半是羡慕半是嫉妒:“云乔,你的皮肤真白,我要是有你一半白就好了。” 秦丽丽虽然名字很清丽,实际上皮肤是略有些黑的黄皮,她妈妈是滇省人,很典型的东南亚的长相和皮肤,秦丽丽也随了她妈妈。 听秦丽丽这么说,云乔擦脸的动作一顿,笑了笑说:“应该是医院开的营养粉的功劳。前段时间,我的脸还又黄又肿呢。” 秦丽丽眼睛一亮:“什么营养粉?” “治浮肿病的营养粉。”云乔简单解释了两句:“里面有黄芪,黄芪是去黄的。” “哦哦。”秦丽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对了,今天班长来找你有什么事啊?” 云乔摇头:“没什么事。我要下乡了,班长代表班里来慰问我两句。” “这样吗?”秦丽丽有些不信:“他没说别的?” “就这些。”云乔反问:“不然还能说什么?” 秦丽丽双手托腮,用探究的眼神注视着云乔:“他没说喜欢你?” 云乔:“没有,你想多了。” “真的假的?”秦丽丽怀疑:“班里谁不知道班长喜欢你。你都要走了,他不可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云乔有些不耐烦,面无表情的怼了句:“秦丽丽,你说这话有点好笑了,班里谁不知道班长有对象。” 秦丽丽嗤笑了一句:“什么对象啊,胡晴晴那纯属是一厢情愿的倒贴,班长又不喜欢她!” 秦丽丽一说,云乔才想起来上辈子把罗威告到革委会的女生就是胡晴晴。 说是胡晴晴一厢情愿倒贴,实际上俩人手也牵了,嘴也亲了,除了就差最后一步没干,其他所有的搞对象才能做的事全做了。 云乔觉得好笑:“不喜欢也没见他拒绝啊。” 秦丽丽被说的哑口无言,气鼓鼓的撅起嘴巴:“我跟你说不通。” 云乔狐疑的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秦丽丽被她盯得浑身发毛:“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云乔:“你别告诉我,你也喜欢罗威?” 秦丽丽呼吸一下子就乱了,心虚的小眼神四处乱瞟:“你,你别胡说。” “是我胡说,还是你心虚?” 在云乔锐利的眼神下,秦丽丽的掩饰溃不成军。 她肩膀一垮,破罐子破摔道:“是是是,是我心虚好了吧!再说了,喜欢罗威不是很正常嘛,咱班里好多女生都偷偷喜欢他来着。” 云乔扶额:“你喜欢他什么?” “长得好看啊,学习也不错。”秦丽丽理所当然的说道:“关键是家庭条件好,他爸还是厂长,要是能跟他在一块,将来肯定不用发愁找不到工作。” “……”云乔默了默:“你想的还挺长远。” 第26章 妹妹苏华 “想的长远也没用。”秦丽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长得不好看,他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女孩子。” “那你还喜欢他做什么?”云乔搞不懂秦丽丽的想法:“你明知道他跟胡晴晴纠缠不清。” “都说了是胡晴晴一厢情愿,班长才不喜欢她!”秦丽丽像是小刺猬一样,气鼓鼓的说:“班长喜欢的人是你。” 秦丽丽像是在替云乔打抱不平。 云乔不知道自己为啥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这也太离谱了。 她沉默了一下:“……” 秦丽丽推了推她的胳膊:“你咋不说话了?” “没什么。”云乔往躺椅上一躺,摊手:“就是搞不懂你什么想法。”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想法。”秦丽丽搬了一把小板凳在云乔旁边坐下,叹了一口气说:“班长喜欢你,按理说我应该很嫉妒你,但实际上我一点也不,甚至还想跟他说:你想得美。” 云乔无语:“……你有病吧?” “可能是我心里这几天太乱了。”秦丽丽又叹了一口气:“自从知道你也要去下乡了,我就一直睡不好。你说你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想下乡了?搞得我心里空落落的。” 云乔耸了耸肩:“城里待不下去不就下乡喽。” 秦丽丽闻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圈突然就红了。 “陈安娜去年就下乡了,你现在也下乡,咱们仨从小在弄堂里一起长大,这一分开,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陈安娜。 突然听到秦丽丽提起陈安娜的名字,云乔有种恍若隔世的陌生感。 虽说从小一块长大,但上辈子的后来,云乔再也没有见过她。 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下乡,也不知道后来她有没有回城。 云乔沉默了一下。 秦丽丽忽然抱住她:“你要记得给我写信啊,千万别像陈安娜那个小坏蛋一样,一走就杳无音信,连个只言片语都不往回寄。” 云乔心里一软,回抱住她,拍拍她的背:“知道了,我会给你写信的。” * 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到了出发的前一天,云乔又去了趟百货商场,买了点生活用品,也顺便把家里的钥匙给高小萍捎了过去。 知道她第二天就要走,高小萍说什么也要请她吃饭,云乔推辞不过,只好应下。 等到吃过饭,天色已经擦黑,尽管云乔带着东西紧赶慢赶,回到弄堂的时候,天也已经全黑了。 弄堂外的路灯已经亮了,昏黄的灯光将影子拉的长长的,云乔踩着影子往弄堂里面走。 秋风微凉,吹散了云乔散落在耳畔的乱发,发尾刺的她的皮肤有些痒,云乔抬手将乱发拢到耳后,一抬头,发现自家门口站着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约莫十来岁的模样,身上斜挎着一个小布包,里面鼓鼓囊囊装的很满,个子不高,上身穿了件蓝色土布做的半旧褂衫,褂衫很大,明显不合身,旷旷荡荡的挂在身上,越发显得她的人瘦弱不堪。褂衫里面只有一件小背心,底下穿的黑裤子也明显短了一截。 云乔一眼就认出她来,是苏家的小女儿,她的亲生妹妹苏华。也是苏家唯一一个能让她感受到温暖的人。 看到云乔过来,苏华眼睛一亮,有些犹豫着想上前,但又怕认错了人,小声的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我云乔姐姐?” 云乔笑着应下:“对,是我。你是小华吧?” “是,我是小华。”小姑娘受宠若惊:“姐姐,你知道我?” 云乔看着她冻得有点发白的小脸,点点头:“走吧,有什么事进屋说。” “不了,天黑了,我一会儿就得回家,就不进屋了。”苏华摆摆手:“我来只是……” “不差这一会儿。”云乔打断她的话,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 苏华的手指冰凉,一是本身穿的就少,二是不知道在这外面站着等了多长时间,等得浑身的热气都没了。 被云乔热乎乎的手一牵,苏华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开门进了屋,云乔打开灯,钨丝灯暖黄的光将屋子里照的亮堂堂的。 “坐。”云乔放下手里的东西,给苏华倒了杯热水:“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谢谢姐姐。”苏华乖巧的接过水杯,小口小口的喝着。 云乔在她对面坐下,柔声问她:“你怎么找来这里的?” 上次她去苏家,苏华在上学没回家,这还是云乔重生后第一次见到她。 “我偷听了爸爸妈妈讲话,她们说你才是我亲姐姐。”苏华垂着头,小声说:“笔记本上记了你的地址,我看了一次就记住了。” “记性不错。”云乔夸她。 苏华脸上露出骄傲的小表情:“那是,我学习可好了,课文读两遍就能背下来。” 云乔:“吃饭了吗?” 苏华摸摸瘪下去的肚子,摇了摇头。 “要不要吃面?”云乔问她:“家里只有一些面条了。” “姐姐,不用麻烦了,我一会儿回家吃饭。”苏华说着,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掏出一条深咖色的围巾:“妈妈说你要去北大荒下乡,我有个同学的哥哥也要去北大荒了,听她说北大荒特别冷,所以我织了一条围巾,想送给你,希望它能给你带来温暖。” 苏华朴实的话让云乔心里一热,感动的情绪瞬间塞满她的整个心窝。 但她知道苏华自己的处境也不好。 苏家孩子多,上面不仅有嘴甜会撒娇的苏琳,还有存在的本身就代表着父母偏爱的双胞胎哥哥,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是不受重视的女孩子,所以家里的好东西样样都轮不到她。 上辈子云乔在苏家住了两年,苏华的处境怎样,她算是了解的,没有新衣服,没有零花钱,只有每天中午在学校吃饭家里才给她的五分钱饭钱,却连肚子都填不饱。 送给她的这条围巾,苏华不知道要怎么省吃俭用才能从那五分钱的饭钱里面省出来,所以云乔并没有接过这条围巾,而是说:“小华,我有围巾,这条你留着自己戴。” “你有是你自己的,但是这条是我的心意。” 怕云乔不要,苏华将围巾往云乔怀里一扔,跳起来就往外跑:“我要回家了,姐姐再见。” 云乔将围巾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搁,站起身说道:“天黑了,我送你。” “不用,我知道路。” 此时的苏华已经跑出了院子。 她头也没回,跑的飞快,等云乔追出去,小姑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云乔不知道她往哪个方向走了,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只好转身回了家。 咖啡色围巾静静的躺在桌面上,毛茸茸的触感和小姑娘的心一样软。 云乔将围巾抱在怀里,忍不住弯起嘴角。 第27章 白眼狼 苏华到家的时候,时间还不算太晚,从左邻右舍的家中传出来的饭香味充斥在她的鼻尖,推开自家的院门,家里人也正围坐在桌子前吃饭。 她没问为什么没等她就开饭了,因为家里人一向如此,唯一和往常不同的是,大姐苏琳也不在。 爸爸和两个哥哥埋头吃饭,听见声音连头都没抬,只有妈妈转头瞥了她一眼,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苏华撒了个谎:“去同学家看书了,没赶上公交车,为了等第二班车所以晚了一会儿。” 王春花没深究,她对这个女儿一向关心不足。 随便‘嗯’一声,就让她洗手过来吃饭了。 苏华乖乖的点头,洗完手一言不发的搬了把凳子开始吃饭。 饭吃到一半,大姐苏琳终于回来了。 和毫无存在感的她待遇不同,苏琳一进门,苏康和王春花就不约而同的放下了碗。 两人的脸色是如出一辙的阴沉。 苏琳像是看不到他们的脸色一样,神色如常的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便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王春花没好气的喊她:“一回来就进屋,你不吃饭?” 苏琳停下脚步:“不吃了,我在外面吃过了。” 王春花追问:“跟谁一块吃的?” 苏琳没有回答,直接进屋关上了门。 王春花脸色难看,苏康更是直接发了脾气,指着她的鼻子骂:“看你养的好闺女。” 他饭也不吃了,直接回了屋。 王春花也没心思吃饭了,站起来就往苏琳的屋子里去。 她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进去。 苏华听见大姐苏琳的尖叫:“啊——妈,你怎么不敲门,我换衣服呢!” “不到睡觉的时间你换什么衣服?”王春花的声音带着怒气:“你衣裳怎么湿了?里面这又是穿的谁的衣服?” 苏琳:“还能有谁,就罗威的呗。” “你怎么和他碰上了?” 苏琳:“我不小心掉河里去了,他救的我。” “好端端的怎么掉河里了?” 王春花刚问完,转念一想,就知道是苏琳故意搞的鬼。 她的鬼点子一向很多。 于是王春花就有些生气:“下乡的事都已经定了,你还去找他干嘛?别胡闹了,你爸不会同意让你留下的。” 苏琳也不高兴,反驳道:“谁愿意下乡谁去,反正我不去。我已经找到办法留城了。” “义昌和义兴还小,你不去谁去?因为这事,你爸已经对我很不满了,你可怜可怜你妈,别折腾了行不行?” “小什么,他们也十五岁了,隔壁梁叔叔家的老大跟他们一年的人,今年还不是照样下乡。”苏琳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说到底,我爸他偏心儿子,你也不疼我。” “我还不够疼你吗?我要是真不疼你,一开始就不会打让叶云乔代替你的主意!只是现在叶云乔这条路走不通了,所以暂且委屈你一段时间罢了。”王春花有些寒心,但为了安抚住苏琳,只能耐着性子哄她,“琳琳,你就听妈一次吧,妈以后会想办法让你回来的。” “既然只是暂且委屈一段时间,你让义兴和义昌委屈一下不行吗?他们还是男子汉呢,照顾一下我这个弱女子行不……”行 话没说完,房间的门突然被苏康一脚踹开。 ‘砰’的一声巨响,苏琳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扯了件外套,捂住自己只剩一条小背心的身体。 “王春花,你出来!”苏康寒着脸:“这样的白眼狼,你还哄她做什么!” 王春花犹豫着从苏琳屋子里出来,小声劝道:“当家的,你消消气,琳琳不懂事,多劝劝就好了……” 话音刚落,苏康突然弯腰,抄起一把椅子,就朝着房间里的苏琳砸了过去。 苏琳吓得尖叫,连忙躲开,奈何房间太小,饶是她尽量躲避,仍是被椅子砸中了小腿。 她疼的眼泪直掉,红着眼眶质问:“爸,你干嘛?” “我干嘛?” 苏康抽出裤子上的皮带,冷笑着靠近她:“我抽死你这个白眼狼!养你这么大,一点用处都没有!你知不知道知青办的已经去单位找我好几次了?知不知道单位的领导已经对我有意见了?!” “就今年的这个政策,谁家的孩子不下乡?就你搞特殊?让你下个乡就推三阻四,竟然还 对家里生出怨恨来了?早知如此,当初你妈把你抱回来的时候就该掐死你这个小畜生!” 皮带一下下落在皮肉上,苏琳被抽的惨叫连连。 苏华不忍细听,伸手捂住了耳朵。 * 第二天一早,云乔被提前定好的闹钟叫醒。 起床后先把行李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去洗脸刷牙。 洗漱完,何霆钧也来接她了。 云乔看了一眼时间,还差半刻钟六点,来的十分准时。 何霆钧没进屋,站在门口问她:“云乔,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就走吧。” 云乔点点头,关上屋子里的电灯,提着行李走出房门。 何霆钧轻车简行,只背了一个大迷彩包,还剩一只手空着,便很自然的从云乔的手里接过她的行李包扛在背上。 “走吧。” 云乔锁了家门,刚要走,就听见秦丽丽在后面喊她。 “云乔,等等。” 云乔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便看见秦丽丽手里拿着一个饭盒朝她跑过来。 “丽丽。” “云乔,我妈煮了几个鸡蛋,还有一些自家腌的小咸菜,给你在路上吃。”秦丽丽将饭盒塞到云乔手里。 云乔心里一暖,伸手接住,朝她说了声:“谢谢。” 她马上就要离开上海,下次回来不知道要等到几年后,所以便没有拒绝秦丽丽的一片好意。 秦丽丽眼圈红红,含着眼泪抱住她:“云乔,我会想你的。” “丽丽,我也会想你的。” 云乔回抱住她,感觉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自己的脖颈上。 “等到了北大荒,你别忘了给我写信。” “好。” 秦丽丽哽咽着,云乔也动容的红了眼眶。 在云乔和秦丽丽说话的时候,何霆钧一直耐心的等待着,不曾催促。 终于说完了话,云乔阔别了秦丽丽,和何霆钧一块走出弄堂。 两人运气好,在公交站台前等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一辆公交车。 坐上公交车,很快就顺利抵达了火车站。 云乔的车票发车时间是七点整,旅客可以提前半个小时检票去站台等车,距离发车前五分钟停止检票。 火车站的人很多,检票口更是排着长队,拎着大包小包行李的旅客比肩接踵蜂着拥进站,前面的人还没进去,后面的人就推搡的想往前挤。 云乔身体瘦弱,好几次都差点被挤出了排队的队伍。 何霆钧察觉之后,双手撑开将她护住,这才避免了她被人挤出队伍的悲剧,顺利检完票进站。 进了站情况就好些了,因为沪城是56次列车的始发站,所以火车早就停在了站台的一侧。 距离发车时间还早,旅客们都有充裕的时间上车。 云乔和何霆钧所在的卧铺车厢人少,比硬座那边的情况更清净。莫说拥挤了,连排队的情况都没有。 上了车,顺利找到位置。 车票是挨着的,在同一个房间里,只是一个是下铺,一个是上铺。 何霆钧长得高,爬上爬下不方便,所以两人很自然的就分配好了位置。 同一个房间里共有六个床位,只有对面下铺坐着一对年轻夫妇,除此之外其他两个位置还是空的。 放好行李,和对面夫妇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云乔便拿着饭盒在下铺靠窗的位置坐下。 饭盒还是温热的,云乔拿出一颗鸡蛋递给一旁的何霆钧:“何大哥,你还没吃饭吧?趁热吃一个鸡蛋吧。” 何霆钧没有拒绝,伸手接住:“谢谢。” 他早上起的早,到现在还没吃饭,正好也饿了。 云乔也剥了一颗鸡蛋吃了,吃完收起饭盒,一掏口袋,竟然从中掏出了几张全国粮票。 云乔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没搞明白自己口袋里哪来的粮票?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的钱和粮票以及其他的贵重物品都在随身空间里存着。 因为怕在火车上遇到小偷,所以压根就没往口袋里放。 那这些,又是从哪来的? 第28章 有心 云乔怔怔的看着手中的这几张全国粮票,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可能是秦丽丽偷偷塞给她的。 毕竟今天一早,除了何霆钧,她只见过秦丽丽一个人。 云乔眼眶热热的,心里也有些发胀,说不上是感动还是什么别的情绪。 其实她跟秦丽丽的关系并没有多好。 她和秦丽丽还有陈安娜,三个人虽然生活在同一条弄堂里,从小一起长大,但因为家庭条件不同,一直是亲密有余,交心不足。 陈安娜家庭条件是最好的,她母亲那边是资本家的大小姐,家里在沪城有几十家商铺和好几家工厂,父辈则都是国家干部,从解放前就是政府部门的要员,父亲还有留学背景,很受重用。 她家住的也是弄堂里最漂亮的小洋房,家里还给她买了小汽车专门送她上下学。 只是后来她的境遇也是三人之间最惨烈的。 从运动前陈家便被盯上,家财散尽也没能换来平安。 母亲受不了没完没了的审查和迫害离婚走了,父亲先是被下放到云南,后来在边境失踪,是死是活也没个消息,说是家破人亡也不为过。 云乔自小也吃尽了苦头,从小到大就没感受过安稳。 唯有秦丽丽,虽然只是职工家庭,一家人蜗居在两间小房间里,但根正苗红,算是无忧无虑的长大,以至于本人有点缺心眼,偶尔会无意间说些伤害人的话,但本质上心是好的。 上辈子,自从云乔搬离弄堂,两个人就没有什么联系了,各自结婚生子也没邀请对方,只剩下点头之交。 所以云乔没想到这辈子她会在自己走的时候来送自己,不仅给她准备了路上吃的鸡蛋,还偷偷的往她口袋里塞了几张全国粮票。 思及此,云乔心情有些复杂,这些粮票拿在手中也犹如烫手山芋一般。 不过她此刻已经上了火车,想黄也没法还回去了,只能将粮票收回口袋里,想着等到了北大荒,再给秦丽丽的回信,顺便给她寄点那边的特产,算是感谢她的一片好心了。 * 火车缓缓开动,云乔好奇的趴在车窗户旁往外看,隔着车窗,她听见有人在吹哨子。 伴随着清脆的哨声,火车站的站台在她的视线里缓缓倒退。 窗外的景象也从火车站台,变成了城市的街景,最后变成了种满了庄稼的原野。 云乔入神的看着,一直没舍得收回视线,直到对面的那对小夫妻中的女人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你没坐过火车吗?怎么一直往外看?” 她说着,还用奇怪的眼神往外看:“也没什么好看的呀,都是看惯了的。” 云乔虽然活了两辈子,但确实没怎么坐过火车。 她觉得自己的好奇是正常的,不是什么丢人的行为,所以很坦然的点头:“是啊,我没怎么坐过火车,我觉得外面挺好看的。” 反倒是女人被云乔坦然的态度闹了个大红脸,后知后觉的觉出自己刚刚的态度不对,好像看不起她一样。 “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只是奇怪云乔为什么一直往外看。 云乔无所谓的笑笑:“没事。” 反正只是萍水相逢,下了车谁也见不着谁。 何霆钧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对云乔说道:“现在是七点四十分,我们得在火车上待五十多个小时,一直到后天中午才能到哈市。你无聊吗?我带了书。” 云乔点点头:“是有点无聊。何大哥,你带的什么书?” “一些基础的医书。”何霆钧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三四本医书出来,递给云乔:“你之前跟我说想学医,但这一去北大荒,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机会,所以便托朋友找了几本医书,算是入门的基础知识,自学也可以学懂。送给你,希望这些书能够帮助到你,让你的人生不留遗憾。” “谢谢你何大哥,你太有心了。”云乔感动的无以复加:“这些书对我很有帮助,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只是随手之劳,不费什么事,能够帮助你就好。”何霆钧并不居功。 “要谢的,你的随手之劳,对我的帮助太大了。” 云乔将书本抱进怀里。 有了这些书,她就可以合理的解释自己一身医术的来源,再也不用畏首畏尾的整日担心被别人当成特务怀疑了。 雪中送炭,不外如是! 呜呜呜何大哥真是个大好人!! 云乔太感动了! 云乔翻开一本书开始看,原本只是随便准备看看加深加深印象,毕竟火车上人来人往挺吵的,她没觉得自己能静下心。 不过随着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云乔的心神渐渐全部沉入书本中,心无旁骛。 何霆钧见她看的认真,没打扰她,也拿了本书看。 本着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掌握的知识多了迟早能排上用场的心态,多学一点是一点。 对面的小夫妻见状,不自觉的收敛了说话的声音,生怕打扰到他们学习。 一直到中午餐车经过,何霆钧才放下书,同时喊了声云乔的名字:“先吃饭吧,也让眼睛歇歇。” “好。”云乔放下书,听见他问推着餐车的列车员:“有什么饭菜供应?” 列车员掀开餐车的盖子,底下是摆放整齐的一个个菜盆,里面的菜热腾腾的还冒着烟:“菜有红烧肉,木须肉,酸辣土豆丝,还有清炒小油菜。饭有米饭,还有细面馒头,二合面馒头。想要什么?” “你想吃什么?”何霆钧扭头问云乔。 云乔拿出饭盒出来:“来份木须肉吧,再来二两米饭。” 何霆钧点点头,问列车员:“菜能要半份吗?” “能。一勺是半份,两勺是一整份。”列车员拿起舀菜的勺子示意他看。 那勺子不大不小,一勺不多也不算太少。 “那你给她来半份红烧肉,半份木须肉。”何霆钧说完,转头又对云乔说:“荤素搭配,有营养。你得多吃点肉,瞧你那小胳膊小腿细的,跟麻杆似的,一看就没劲。” “……”云乔抿住嘴。 咱就是说,还能形容的更好听一点吗? 但何霆钧本质上是关心她,一片好心云乔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闷声应下:“好的。” 列车员开始给她打饭,二两米饭铺在饭盒底下,上面先来了一勺红烧肉,又盖上满满一勺木须肉,将整个饭盒堆得满满当当。 打完了云乔要的,何霆钧又点了自己的:“给我也来半份红烧肉半份木须肉,再来两个二合面馒头。” 他十七岁当兵,在东北待了五六年,更喜欢馒头就菜吃。 第29章 扶腰 满满一大饭盒的饭菜,吃的云乔直打饱嗝,但是在何霆钧一副‘你太瘦了,得多吃点’的关切表情下,云乔那句‘我吃不完了’愣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以至于最后吃完,她的肚子被撑的滚儿圆,坐在下铺上动也不想动。 何霆钧很勤快,吃过饭主动拿着她用完的饭盒去洗,回来的时候还顺便捎回了一水壶的热水,倒给她半杯。 “谢谢。” 吃的太饱容易犯困,但是吃饱就睡对身体不好,于是云乔就在车厢里来回活动了几圈消耗消耗。 下午云乔爬到上铺睡了会午觉,等到她睡醒,空了一上午的中铺来了人,是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 他刚上车没多久,正跟何霆钧聊天呢。 云乔躺着听了一会儿,得知这个人是去沈州探亲的,她有个姐姐嫁去了关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了,这次姐姐生孩子,正好去探探。 不过更多的就不能再听了,她睡了半下午,憋得慌,得赶紧去上厕所! 火车上其实挺无聊的,特别是晚上,灯光昏暗,连书都不能看,就更无聊了。 吃过晚饭,云乔简单的活动活动,上了个厕所,就早早的爬到上铺睡了。 迷迷糊糊做了一晚上的梦,梦的什么又不记得。 等到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车窗外的天还黑着,云乔也不知道是几点。 整个硬卧车厢静悄悄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透过夜里昏黄的灯光,云乔看到对面卧铺的人都在睡着。 云乔来回翻了两次身,犹豫着是起床还是再躺一会儿。 起床吧?势必会打扰到睡在中铺的年轻人和下铺的何霆钧。 但是接着躺……云乔实在是躺不下去了。 她所在的上铺空间又小又窄,一抬手就能摸到车厢顶部,一晚上她是睡得腰酸背痛,浑身都不舒服,迫切的想要起床活动活动筋骨。 正当她辗转反侧的时候,下铺的何霆钧突然起身站了起来,他动作很轻,一点也没打扰到其他人。 “云乔,你醒了?” 云乔‘嗯’了一声,问他:“何大哥,现在几点了?” “四点五十了,还差十来分钟五点。”何霆钧问:“你要起床吗?” “要。” “我扶你。” “好。” 何霆钧主动伸出一只胳膊让云乔扶住。 云乔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他下意识的绷紧,以至于云乔可以轻而易举的感觉到衣袖下偾张有力的肌肉。 云乔的脸有些发红,好在昏暗的灯光下并不明显,不用担心被旁人窥见。 她小心翼翼的踩着旁边的铁条梯子,一点点往下挪。 快要下到最后几阶的时候,云乔才明显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这时,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身体后仰,几乎摔倒。 幸好被何霆钧及时扶住腰,这才免于摔下来的狼狈境地。 “小心。” 男人靠近,后背贴住她的身体,低沉醇厚的磁性声线自耳后响起,让她不由耳根一烫。 下一秒,她被一双大掌掐着细腰,直接从铁条梯子上抱了下来。 “站稳了吗?” 云乔扶住桌子,回答:“站稳了。” 何霆钧这才缓缓松开掐在她腰上的手,瞥了一眼梯子,嘱咐她道:“火车上的梯子细,一不小心就容易踩空,你下次踩得时候多注意点。” “我知道了。”云乔有些不敢看何霆钧的脸,后退着往外走:“何大哥,我,我先去上厕所。” “去吧。” 云乔几乎落荒而逃,她的脸是热的,耳朵更是热的滚烫了。 她用手使劲的搓了搓耳朵,直到耳朵被搓的快没知觉了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 = 云乔上完厕所洗了把脸,磨磨蹭蹭过了好久才回来。 这时候很多人也已经睡醒起来了,车厢里又变得嘈杂吵闹起来。 不过云乔并不讨厌这种嘈杂,她觉得这样挺好的,大家都在说话聊天,就不容易尴尬。 吃过早饭,云乔坐在靠窗的地方看书。 火车过了津城,一路往北,下一站是唐山。等过了唐山,再下一站是山海关。 出了关,就是东北了。 过了山海关,云乔就已经明显感觉到冷了,身上除了从沪城来时穿的衣服,又加了件针织的毛线薄外套。 夜幕渐渐降临,昏暗的天色不适合再看书。 云乔刚要把书收起来,就听见火车广播突然‘叮咚’响了一声。 紧接着广播里响起列车广播员急切的声音: 旅客朋友们,紧急通知!紧急通知!有旅客突发不适,急需救助,列车上如有医护人员,请立即前往九号车厢!请立刻前往九号车厢!我们急需您的帮助!谢谢! 广播一直响了好几遍才停下。 车厢里的乘客听到之后,开始交头接耳的讨论,猜测前面九号车厢发生了什么事? 毕竟广播员的声音很急切,一听就不是简单的小事。 云乔听到广播后心里也很着急,不过她并没有轻举妄动。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高中学生,没有学医的履历背景,贸然凑上去很难让人信服,说不定还会惹来诸多质疑。 她也在想,火车上这么多的人,除了她,肯定还会有别的医生在,不一定非得让她跳出来出这个头。 只是云乔等了又等,并没有等到后面车厢有医生模样的人过来。 出事的是九号车厢,和她所在的十一号车厢只隔了一个十号车厢,云乔想着,如果九号车厢已经有医生过去了,那么势必在前面的几节车厢里。 但这样的想法并没有压制住云乔心中的不安,她有些烦躁,又忍不住猜测万一没有医生过去怎么办?那岂不是要把病人给耽搁了? 何霆钧见她坐立不安,知道她是想去的,但又不知道在顾虑什么,怕她事后后悔,于是开口鼓励她道:“云乔,想去就过去看看吧。如果能帮上忙就帮,帮不上忙再回来。” 云乔抿了抿干涩的唇瓣,终于鼓足勇气起身:“好,我过去看看。” 穿过火车的过道,云乔径直往前方车厢走去。 一进九号车厢,云乔就听见前方传来哭声。 有个女人在哭,也有人在不停的问:“医生来了吗?医生什么时候能来?” 云乔加快脚步走近,看到几个穿着火车列车员制服的人围在一个抱孩子的妇女身旁。 妇女脸色苍白,一边哭一边慌乱的问:“车上到底有没有医生?我闺女身上好烫,她还在抽搐,像是快不行了!” 云乔两手空空的过来,她面嫩,而且年龄一看就不大,所以没有人觉得她是医生。 因为她往前靠的太近,有个男列车员还拦住了她:“小姑娘,你是哪个车厢的?这里忙着呢,不能乱走。” “同志你好,我是十一硬卧车厢的乘客,从沪城往松江省军垦农场去的支边知青,这是我的下乡证明。” 云乔将随身携带的下乡证明递给列车员,语气诚恳的说道:“我虽然不是医生,但学过简单的急救,也懂一些中医西医方面的知识。如果暂时没有正式的医生过来,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孩子?或许我能够帮上一些小忙。” 第30章 惊厥 列车员看着云乔年轻的毫无阴霾的脸,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放她过去让她冒险。 他选择实话实说:“同志,孩子的情况很严重,已经丧失意识了。按理说,这种时候我不该考虑那么多,应该让你过去给孩子看看,只是你不是正式医生,我怕你付不起相应的责任和代价。万一造成严重的后果——对你,不好。” 云乔知道列车员是好意为自己考虑,怕自己行差就错走错一步被毁了前程,将来追悔莫及。 但云乔已经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到了小女孩的样子。 两三岁的模样,紧闭着双眼,烧的满脸通红,意识模糊。 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已经没时间再耽误了。 她也是做过母亲的人,不忍心看到另一个母亲就这样抱着孩子绝望无助的痛哭。 “同志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想清楚了,不管什么后果我都能承担。” 小孩的妈妈听到云乔的声音,仿佛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让她救!求求你让她过来!不是正式的医生也没关系,只要她会医术。” 她抱着小女孩,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我女儿的情况已经不允许再耽误了,求求你们让她过来看看吧。不管什么后果我都能接受,看不好也没关系,我保证不讹人,绝不寒了好人的心!我为我说过的话负责,你们在场的所有人都能为她作证。” 云乔:“同志,让我过去吧。” 云乔和小女孩的妈妈态度坚决且一致,列车员面色动容,终于让开了一条道。 云乔立刻从他让出的通道中过去,快步走到小女孩的面前。 妇女双眼含泪,脸上露出祈求的神色:“同志,你救救她。” “我会尽力的。” 云乔单膝半跪在两人的面前,开始检查小女孩的情况。 先是抬手摸了一下小女孩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手指一颤。随后掀开小女孩的眼皮,但她双眼向上翻,很不配合, 而且就在这时,她的手脚突然开始乱动,双手抬起,像是要去抓什么东西一样,脖颈发硬,四肢强直,牙齿也紧紧咬着。 云乔看了一眼她的嘴唇,发紫发绀周围还有口吐白沫后留下的痕迹,呼吸也十分急促,喉咙里仿佛有痰声作响。 云乔很快做出判断:“典型的小儿高热惊厥,大概已经烧到了39度至40度,必须马上降温。” 列车员:“车上没有小孩的退烧药,这可怎么办?” 小女孩的妈妈也带着哭腔说道:“我半个小时前喂了她半片安乃近,但是没有用,温度退不下来。” 云乔问列车员:“下一站是哪里?什么时候到站?” 列车员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说:“现在是七点十六分,刚过了山海关。下一站是锦州,在火车不晚点的情况下,至少还得三个小时。” 云乔语气凝重,摇头说:“三个小时太久,来不及了。小儿高热惊厥耽误太久,容易造成呼吸心跳暂停。” 小女孩的妈妈呼吸一窒,眼前天旋地转,几乎晕倒,幸好被身后的列车员及时扶住,不然恐怕会连带着怀里的孩子一块摔倒。 她突然抬手,紧紧抓住云乔的手腕,眼泪如洪水般倾泻而下,哀求道:“同志,你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她才两岁半,还没见过她的爸爸……” “求求你了,他爸爸是边境的戍边战士,已经三年没回过家了,好不容易才升了副营长,给我们娘俩申请了随军的机会……你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 云乔鼻子一酸,也险些落下泪来。 她强忍住眼中的泪意,柔声安抚她的情绪:“好,我救她,你先松开我的手腕。” “嗯,嗯。”小女孩的妈妈连忙松开云乔的手腕,喃喃道:“我松开,我松开。” 云乔转头看向身后的列车员,“车上有针吗?” 列车员匆忙拭去眼角的泪水,问:“什么样的针?” “尖刺针,缝衣针,什么样的针都行。”云乔沉着道:“不过得消毒,用酒精,或者用火烧,都可以。” “我有,我有缝衣针!”有名列车员匆匆往前跑去:“等我一会儿,我去拿。” 等待列车员回来的时间里,云乔低声向小女孩的妈妈解释:“我要针的目的,是为了给她放血退烧。这是中医的放血疗法,通过针刺手十二井穴或者十宣穴放血退烧。” “因为小儿惊厥又叫急惊风,放血的同时针刺穴位,这种强刺激可以清热熄风,有效缓解她的症状。” 小女孩的妈妈半刻也没有犹豫,“你扎,我相信你。 列车员很快回来,手里不止拿了针线包,还提着一瓶酒。 “酒精不好找,我带了瓶高度白酒。” 云乔看了一眼白酒的包装,是62度的二锅头。 浓度不够,作为消毒来说,肯定不合格,但是事出紧急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有比没有强。 云乔从针线包里选出一根细长的针出来,转头对小女孩的妈妈说:“麻烦你把孩子放到床上去,解开一件衣服。孩子穿的有点厚,不方便散热。” “好。” 趁着这段时间,云乔将要用的针用酒精仔细清洗了两遍,又用其他旅客提供的火柴烧了一下针尖,尽可能的做好消毒工作。 小女孩已经在床上躺下,只是状态仍旧不好,身体还是时不时的抽动。 “针扎在手上有点疼,你按住她的身体别让她动。” 云乔在床沿坐下,先用酒精给小女孩洗了洗手,这才捏住她的手指,眼疾手快的刺在手指指尖的十宣穴上。 十指连心,针刺进指尖的一瞬间,小女孩就疼的哭了出来,下意识的扭动身体试图挣脱。 云乔面不改色,捏着小女孩的手指往外挤出几滴血珠,用手帕擦掉,同时不忘提醒她的妈妈:“按紧,别让她动。” 小女孩的妈妈用力的按住女儿小小的身体,她强忍着眼泪,嘴上柔声哄着:“乖乖听话,姨姨给你治病呢,忍一忍哈,一会儿就不疼了。” 云乔提着一口气,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接着针刺往外放血,左手放完换右手,心无旁骛,直到十根手指全部扎完,她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好了。” 放下针,云乔才发现自己紧张的全身都是汗。 小女孩还在哭,不过僵直的身体已经柔软下来。 云乔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潮潮的,过一会儿大概就能出汗。 小女孩的妈妈将女儿抱进怀里,忍不住问:“同志,我女儿什么时候能退烧?” “十分钟到半个小时之间吧。”云乔知晓她的焦心,便为她多解释了几句:“小姑娘之前是因为毛孔堵着,热气出不来全都堵在身体里,所以才退不了烧。我扎了她的十宣穴,血放出来身体通了,你摸摸她的额头,已经开始出汗了。别着急,只要发了汗烧就能退了。” 小女孩的妈妈依言摸了摸女儿的额头,果然已经开始出汗了。 身体中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松了下来,女人身体一软,失力般坐在床上。 她感激的看向云乔,由衷的向她道谢:“谢谢。” “不用谢,孩子能平安也是我的愿望。”云乔说:“而且她现在只是暂时退了烧,体内病灶不拔除,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烧起来,等火车到了下一站,你最好带她下车,去专门的医院做个详细检查。” “我会的。” 女人看着女儿的睡颜,心里不免还是有些忧虑。 她从没经历过这样惊险的时刻,一回想起刚刚女儿口吐白沫、全身抽搐的模样,她就后怕不已,忍不住追问道:“对了同志,像我女儿这种情况,你刚刚说是什么高热惊厥,可我怎么瞧着发作的样子跟羊癫疯的情况差不多?你说,她会不会是……羊癫疯?” 女人越说越怕,说到最后那句‘羊癫疯’,含泪的杏眼中已然染上惊惧。 第31章 冒犯 “应该不会。小儿高热惊厥是因为体温过高,造成的中枢神经系统短暂性的损伤,大脑的血脑屏障遭到破坏,所以神经元细胞膜产生了不稳定放电的情况。这种……不能简单的认为就是癫痫发作,它跟癫痫方面的疾病还是有一定的区别的。” 见女人还是眉头紧皱,云乔宽慰她道:“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排除遗传方面的因素,这么小的孩子患有癫痫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可能性很小,但不是完全没有?”女人抓住重点。 云乔语塞,顿了顿才道:“人的大脑是很神奇的一个器官,只凭肉眼很难完全检查出来。不管今天谁在这里,都不能给你立下保证。” 女人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 见女人迟迟不能放下担忧,云乔也不好一走了之,于是便问她:“你家里有得这方面的病的人吗?” 女人摇头:“没有。” “那她出生有没有异常?脑部受过撞击吗?” “也没有。我生她挺顺利的。” “那你完全不必杞人忧天,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像她这么小的孩子,既没有遗传因素,脑部也没有受过外伤,得癫痫的概率是很小的,大概率只是单纯的小儿高热惊厥罢了。” 云乔不忍她一直担惊受怕,给她指了条明路:“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的话,可以带她去大城市的医院,做个脑电图排除一下。” 女人愣了一下:“脑电图是什么?” “怎么说呢,脑电图就是一种能够检测大脑自发性生物电的一种仪器。而癫痫是大脑产生的异常放电,所以如果患有癫痫的话,做脑电图一查就能查出来。” 云乔提醒她道:“不过这种仪器咱们国家现在还不会造,全是进口的,应该只有像沪城,还有首都这样的大城市才有。像沈州和哈市虽然是省城,不过我也不确定他们医院有没有,你去之前最好想办法打听一下。” “好,好的,我会考虑带孩子去一趟的。太感谢你了,今天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女人忍不住又感谢了她一遍。 云乔站起身,向她告辞:“孩子现在的状况还算平稳,我先回去了。在你们下车前孩子要是有什么情况,你可以去十一车厢寻我。” 女人点头,站起身送她。 “你帮了我们母女这么大的忙,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叶云乔。” “叶云乔。”女人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夸奖道:“名字真好听,人美心也善。” 云乔垂下眼,有些不习惯这么直白的夸赞。 她摆了摆手:“我走了,再见。” 云乔离开第九车厢,先去上了个厕所,又把沾了血的手帕洗干净,这才回到十一车厢。 此时车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火车跑在辽西走廊的平原上,远离城市的原野乡村没有通电,一到夜里,方圆几十公里内连一丝灯光都看不到,即使往外看,也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房间里的人都在,所有人都在相对的两个下铺坐着。 何霆钧原本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到云乔回来,他站起身,示意中铺的年轻男人往外挪挪。 “回来了。过来我这边坐。” 何霆钧让云乔坐在靠窗的里面,自己则坐在她和中铺年轻男人的中间,将两人隔开。 云乔进去后,先将拧干的手帕搭在上铺的栏杆上,这才坐下。 她听到对面下铺的小夫妻丈夫和妻子一人一嘴的问:“同志,九号车厢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人没事吧?” 云乔:“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个小女孩高热惊厥了,我给她扎了针,看她烧退了就回来了。” “你还真会扎针啊?”小夫妻中的妻子打量了她一眼,脸上露出质疑的表情:“可你不是没学过吗?你大哥还给你找医书看来着。” “……还是学过两下子的。”云乔感觉自己被冒犯了。 一连两次被同一个人冒犯,第一次还能说是无心之失,第二次纯纯就是口无遮拦了。 云乔很无语,她可算是发现了,这人就是纯粹的缺心眼加没礼貌! “真的假的?”她明显不信。 云乔心里有情绪,说话的语气就有些硬邦邦的:“关你什么事?” “学过就是学过,没学过就是没学过,什么叫学过两下子?”她嘟了嘟嘴巴,有些不高兴:“我就问问嘛,这都不行? 云乔也不惯她的臭毛病,直接怼了回去:“不行。人家列车员和小女孩的家人都没说什么,就你事多。” 她一撇嘴想哭,云乔懒得理她。 她丈夫一见情况不好,只好站出来打圆场:“同志,我媳妇没别的意思,她就是心直口快,说话不过脑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说完又拿话去哄老婆。 何霆钧冷冷的瞥了对面的年轻小夫妻一眼,对云乔说:“无关紧要的人说的无关紧要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说完他打开饭盒,推到云乔面前,轻声说:“给你留的饭,趁热吃。” 看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饭盒,云乔面色缓和了下来,“谢谢。” 天黑了,她的肚子也确实饿了。 难得何霆钧一个大男人还这么细心。 云乔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被当成小孩一样照顾了。 何霆钧冷硬的嘴角扬起一抹淡笑:“快吃吧。” * 火车上没有娱乐活动,白天还能看看书,晚上就只能睡觉了。 其他人无聊还能跟旁边的人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但是云乔现在看见对面的小夫妻就觉得烦,连闲聊的心思也没有了,吃过饭就爬回上铺休息了。 睡也睡得不安稳,和昨天夜里一样,又做了大半夜的梦。 好在这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不用担心黑灯瞎火的,再经历一遍昨天的尴尬。 火车刚过雾凇城,中铺的年轻男人早在夜里就下了车。 到了中午,火车历经五十多个小时,终于抵达终点站——素有北国冰城之称的哈市。 火车一停,乘客们纷纷拎起自己的行李,兴高采烈的往车门的方向走。 云乔也高兴的扬起嘴角。 两天两夜的火车,煎熬度过的五十多个小时,可算是能下车了! 何霆钧背着两个人的行李,云乔抱着自己随身的小布包,两人顺着人群往外走。 一下车,迎面就是一股夹杂着寒气的冷风,直把云乔吹了个透心凉。 云乔被这股冷风吹懵了。 “不是,这里已经是冬天了吗?” 她想过松江省会很冷,但是没想到阳历才十月,这里就已经这么冷了! 这温度,都快到零下了。 幸好刚刚下车前何霆钧让她穿厚衣服她听了,不然现在非得被冻成冰疙瘩不可。 第32章 偷换概念 云乔拢紧了身上的棉袄,听见何霆钧说:“今年的天气还算是暖和的,这都十月中了,才下过一场小雪。前两年的时候,还不到国庆节就开始下大暴雪,一场接一场,一直下到来年四五月。” 云乔闻言不由咂舌,这天气……一年总共就十二个月,光下雪就下个大半年。怪不得下乡知青都愿意往南方去,不爱来这边,对于没怎么经历过严寒的人来说,这边确实太受罪了。 下了火车,何霆钧和云乔并没有随着人群出站,因为他们的最终目的地并不是哈市,之后还得再转车去密山,再从密山换乘农铁去农场,总之,这一趟旅程还有的熬。 逆着人流返回了火车站大厅,何霆钧找了个空位让云乔先坐下,自己去柜台排队买去密山的火车票。 去密山的火车票是硬座,出发时间是下午的四点二十,此时距离开车还有三个多小时,时间还很充裕。 于是何霆钧先带着云乔去火车站对面的国营饭店吃饭。 哈市火车站附近很繁华,不仅火车站建的漂亮,不远处还矗立着几栋外形同样出众的建筑,都是很华丽的欧洲风格建筑。 何霆钧向她介绍说:“那边是省文史馆。” 云乔看向他:“你对哈市很熟?” “只是来过几次。”何霆钧解释道:“可惜这次转车的时间不够用,不然可以带你在附近转一转。哈市的建筑风格很独特,跟别的地方都不一样。” “没关系,将来有时间再来一饱眼福。” 吃过饭,两人重新返回火车站,何霆钧去托运处把提前托运过来的行李取回来。 到了四点钟,提前检票进站。火车还没来,云乔他们站在月台上等车来。 就在等车的过程中,涌到月台上的旅客越来越多,基本上都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等到列车一进站,所有人都一窝蜂的往车门口挤。所有的车厢都堵得水泄不通,偏偏他们买的这趟班次并不是始发站,而是经停站。 火车只在站台上停留五分钟,这五分钟,不仅有乘客要上,还有乘客要下。 总之每一个车门口都被堵得水泄不通,挤成了一锅粥。 但是再挤也得上车,不然等车开了,没挤上车的人就得被留下了。 何霆钧挤火车的经验还算丰富,找到自己所在的车厢后,先把行李通过开着的窗户塞了进去。 见云乔不解,他解释了一句:“扛着行李不好往里挤。” 说完,他主动朝云乔伸出手:“拉紧我,别被挤开了。我带你上车。” “好。” 何霆钧人高马大,强壮的体型在这种时候格外占优势。 两人顺利挤上了火车,还没找到座位,就听见外面的站台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 伴随着列车员吹起的哨声,火车的车门‘啪’的一下关上,紧接着火车笛声鸣起,绿皮火车缓缓启动,哐当哐当开出车站。 硬座车厢很拥挤,不止是座位上,过道上,座位底下都是人,甚至就连上头的行李架上都趴着小孩,总之入目所见皆是人。 幸好天气冷,不然很难想象在这样闷不透风的环境下,里面的气味会有多难闻。 何霆钧站在前面开路,短短几米的过道,两个人愣是走了好几分钟,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座位。 “你先坐,我去找行李。”何霆钧继续向前走,往他塞行李的窗户走过去。 “好。”云乔应了一声,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和她还有何霆钧车票对照的两个座位上,已经有人在坐着了。 火车硬座一排有五个座位,以2+3月形势,从中间的过道分开,一边是两个长椅,另一边三个长椅。 云乔和何霆钧她们的座位在两座的那边,紧挨着,一个靠窗,一个靠近过道。 此时,两个座位上坐着的是两个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约莫四五岁上下,但看着长相并不像一家人。 因为一个皮肤白一点,一个皮肤黄一点,皮肤白的是圆脸,皮肤黄一点的是瓜子脸。 云乔低头从口袋中拿出自己的车票,对着窗台上的座位号又仔细核对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找错之后,她环顾四周,客气的开口:“请问,这是谁家的孩子呀?” “是我家的,我家孩子。” 坐在云乔身后过道旁的女人立刻起身,“不好意思,俩孩子在火车上站了快一天了,你这个座位上原本的那个人在肇东就下车了,我见连续两站都没人来,就以为不会有人来了,所以才让俩孩子先坐下了。既然你来了,那我就让俩孩子把座位让给你。你是里面靠窗的?还是外面的?” “都是。”云乔看出女人是想只腾出一个座位,让俩孩子同时坐另一个,便扬了扬手中的车票,强调了一下:“我们是两个人。” “啊,这样啊。好,好的,我这就让孩子起来,把座位让给你们。” 女人皮肤很白,虽然五官不算很出众,但胜在气质好,看起来也年轻。 一件灰扑扑的蓝色棉袄穿在身上并不臃肿,也不显土气,只是她虽然很礼貌,话也说的很客气,但云乔总觉得哪里隐隐的有些不太对劲。 不过出门在外,云乔并没有因为一点隐隐的不对劲就发作,安静的等着她让两个小女孩把座位腾出来。 直到瓜子脸的小姑娘站起身,而皮肤白的圆脸小姑娘迟迟不动,甚至开始哭闹:“我不,我不要让!妈妈我腿疼!” 女人板起脸,严肃道:“珍珍,不可以!阿姨来了,你得把座位让给阿姨!” “妈妈,我不要!”圆脸小姑娘珍珍开始掉眼泪:“我是小朋友,不该是小朋友给大人让座!应该是大人给小朋友让座。” 女人见状,有些为难的看向云乔:“你看这……” 听到这里,云乔总算意识到自己刚刚为什么会觉得不对劲了。 因为她在偷换概念! 云乔直接揭穿她话语间的小把戏:“大姐,这完全是你自己的问题。你不应该跟孩子说,是把座位让给我,而是应该说把座位还给我,这样孩子就不会闹了。毕竟,这原本就是我们的座位,我们花钱买的票。” 第33章 强人所难 女人脸上浅笑一僵,连忙改口:“是是是,是我说错了。珍珍,别闹了,快站起来,把座位还给阿姨,这原本就是阿姨的座位。” “我不要,我腿疼,我不能再站了。”珍珍哭着耍赖。 女人偷偷瞥了一眼云乔,板着脸去扯珍珍的胳膊:“腿疼也不行,这是阿姨的座位,阿姨不让你坐你就不能坐。听话。” 云乔冷眼旁观。 她知道女人想让自己主动开口把座位让给她女儿,但她不想。 她可以主动让座,但不能是被人道德绑架逼着让座。 毕竟让座是情分,不是本分,应该全凭自愿。 再说了,出门带着两个孩子,哪怕两个孩子身高不足可以免票,但为了孩子路程舒服,就不能多买一张票吗? 看她的穿着打扮和气质,家里也不像是多一张火车票就买不起的样子。 说白了,还不是想省自己的钱,占别人的便宜。 云乔偏不惯她这臭毛病。 见云乔迟迟没有反应,女人也知道这招行不通了,只好生拉硬拽将圆脸小女孩珍珍从座位上扯了下来:“阿姨不会给你让座的,快别闹了,等到站了妈妈给你买糖吃。” 云乔抱着包,安然在自己的座位坐下。 谁知就在这时,对面靠窗的中年男人突然开口指责起云乔来了。 “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没爱心?不就是一个座位嘛!人家一个小孩,在火车上站了一天腿疼受不了了也正常,你让让人家怎么了?” 云乔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这么有爱心,你让啊。正好你的座位就在她们里面,你一走,她们娘仨正好待一起。” 男人眼睛一瞪:“我是要坐车到密山终点站的,明天一早才能到。我年纪不小了,这要是站上整整一夜,双腿怎么受得了?!” 果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火烧不到身上不觉得疼,云乔被他的话都给气笑了:“我们也是要去密山终点站的,以己度人,你受不了我们就能受了了?” “而且我们还是从沪城来的,本身已经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了,你觉得我们还能有力气站上一夜吗?我也有一颗乐意助人的心,但前提是先保证自己的健康不受影响。就算是尊老爱幼也不是这么爱的。” 男人被云乔怼的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却到底没说出一句‘我让座’的话出来,想来他也知道自己逼云乔让座是强人所难。 女人也被云乔意有所指的话臊的满脸通红。 她觉得云乔这段话说的是自己,暗讽自己不顾旁人的健康,强迫她人‘尊老爱幼’。 女人脸色挂不住,抱着圆脸小姑娘珍珍坐在怀里,瓜子脸小姑娘只能站在过道边,虚虚的靠在她身上。 云乔瞧见了也没管,人家自家的家务事,用不着她掺和。 何霆钧放完行李回来,见座位这边气氛凝重,靠近云乔小声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 云乔瞥了对面的母女和中年男人一眼,将刚刚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跟他说了一遍。 何霆钧听完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觉得她的做法没什么问题。 说白了,让座让的是爱心,是自愿,道德绑架算什么?平白的让爱心变了味。 从哈市到密山,要在晚上跑一夜。 云乔虽然困倦,但坐硬座太让人难受了,她前半夜愣是没睡着,硬挺着挺了小半夜。 火车在中间停了几次,下车的人多,下车的人少,原本十分拥挤的车厢慢慢的空荡了一些。 过道对面空出了一个座位,女人让瓜子脸小姑娘自己坐在这边,她则抱着熟睡过去的圆脸小姑娘珍珍去了另一边坐着。 到了后半夜,云乔也挺不下去了,小脑袋一栽一栽的,打起了瞌睡。 再醒来,是被何霆钧喊醒的。 “云乔,醒醒,火车快到站了。” “嗯?到哪了?”云乔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正靠在何霆钧的肩膀上,还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一丝可疑的水迹。 云乔的俏脸一下子就红了,她羞赧的伸手搓了搓何霆钧的肩膀,试图把那一小块水迹给搓干,发现无果后,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 何霆钧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谁睡着了还能控制自己往哪边倒? 看了一眼云乔脸上被压出来的红痕,他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口水,转头看向窗外。 何霆钧指了指窗外的景色,说:“前面已经能看到密山城区了,火车开始减速,差不多十来分钟就能到。” 云乔趴在窗户前往外看,不远处的城区果然映入眼帘。 这算是她第二次来密山,但上辈子她匆匆的来匆匆的走,浑浑噩噩的根本没了解过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和沪城完全不一样,没有广阔的平原,也没有繁华的街道,有的只是萧条的荒草甸和远处覆盖着雪的山峦。 火车到站,何霆钧没随着人流出火车站,而是抬腕看了一眼时间,直接带着她通过站台的通道去了最右侧的站台。 他向云乔解释道:“从密山往农场那边过去要途径大量沼泽地,乘坐这趟农铁去是最便捷的,不然的话就只能做客车去虎林,还得多转几次车。这趟列车早上八点出发,早上去,下午回,一天只有一班。现在距离发车的时间快到了,来不及去站里买票了,咱们得快点过去。” 云乔应下,“那咱们快过去吧。” 云乔提着何霆钧的一个背包,挎着自己随身的小包,何霆钧则是一个人扛着她的两麻袋大行李,两个人匆匆往最里面的站台奔去。 幸好时间虽然紧,但还来得及。 火车还没发动,女列车员还站在站台上。 看到他们大包小包的跑过来,她脸上露出笑容:“你们来的可真巧。” “买票了吗?” “还没。”何霆钧摇头:“时间来不及了,一下车就过来了。” “行,那就先上车再补票。”女列车员笑着说:“快上去吧,等不了两分钟就开车了。” 第34章 兄妹?还是夫妻? 赶车赶得急,云乔没注意这趟火车的外观,直到上了车,云乔才发现这里面跟普通的绿皮火车大不一样。 不是他们刚刚坐过的那种一排五座那种2+3形式的长椅硬座,而是两两相对,中间一个茶几,座位靠背直立,后面还镶嵌着一块块松木板,木头用清漆刷过,呈现出木质的橘黄色,油光油滑的很有质感。 车厢的四壁也是木质的,应该是贴的板材,车顶是白色的拱形,乳白色半球形的灯具,就连头顶两侧的行李架也是全木结构的。 座位中间的茶几上还摆着茶盘,上面扣摆着四个敞口的搪瓷茶缸,印着图像和标语。 总之,整个车厢明亮宽敞,显得十分豪华。 两人找了个空位坐下,云乔有些新奇的四处观望。 看了半天,一回头发现何霆钧一直在注视自己,她被闹了个大红脸,感觉自己刚刚的表现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 云乔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想说点什么缓解气氛,一时又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隔了好半天,干巴巴的夸了一句:“那什么,咱们北大荒的——火车,还挺别具一格的。” 何霆钧抿唇笑了两声,解释道:“其实这是原本伪满时期的客车。这条铁路是农垦局承建的,前两年才刚建成通车。去年还是闷罐,估计是闷罐车的乘车体验太差,所以农铁今年才把闷罐换成了伪满时期的客车。” 他顿了顿,道:“对了,你知道什么是闷罐吗?” 云乔点点头:“我知道,就是货箱改的嘛!我小时候也坐过的。” 但那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云乔只记得做过,但具体是小时候的什么时候,去哪里?做什么?又是什么样的,她完全记不清了。 说话间,火车蓦的开动,云乔一时不察被幌了一下,伴随着长长的汽笛声,她感觉脚下的地板在震动。 桌上的茶盘也因为惯性往前冲去,还好何霆钧眼疾手快,及时按住,才没酿成惨剧。 云乔松了一口气:“幸好桌上只有茶杯没有茶,不然咱们非得被烫着。” “农铁一直这样,时快时慢,有时还突然加速突然减速,习惯就好。”何霆钧站起身,“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农铁上供应芝麻烧饼还有油条什么的,不要票。” “不……”云乔摇头摇到一半,一听不要票,她又举起手:“要!要油条!” “好。”何霆钧没忍住笑出声,问:“两根够吗?” 何霆钧一笑,云乔也觉得自己变得有点太快了。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够了够了。” 她原本是没什么胃口,毕竟一连坐了好几天火车,嘴唇发苦肚子也有些胀,没什么食欲。 但是这都抵不过不要票的诱惑! 不要票的好事哎! 现在干啥不要票?手里的票都不够花了! 买!必须买! 错过这次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何霆钧离开座位,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手里还揣着一个油纸包,里面包着两根足有二三十公分长的大油条。 “票我补过了,一会儿列车员过来收费,你别重复补了。” 何霆钧说完,将油纸包住的油条递给云乔:“小心些,油条刚出锅的,还有些烫。” 云乔小心翼翼的接到手中咬了一口,外皮炸的酥酥脆脆,里面的芯儿又很软,她满足的弯起月牙眼,暗暗喟叹:果然,还是高油水的食物能给人带来幸福感。 不过这两根油条也太大了,云乔估计自己吃不完。 她将另一根油条分出去,“何大哥,两根油条我吃不完,这一根你吃吧。” “两根都吃不完?”何霆钧讶异的看向她。 云乔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东北的油条太大个了,一个能顶沪城两个。” 恰逢佩戴胸章的女列车员拎着白铁皮长嘴的开水壶来为乘客逐个倒水,闻言爽朗的笑道:“那可不。我们东北人实在,甭管做啥分量都做的足足的,生怕叫人吃不饱。” 云乔莞尔一笑:“是啊,东北菜实在分量大,沪城菜小巧玲珑但精致,就跟城市一样,各有各的风格嘛。” 女列车员忙不迭的点头:“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同志,你可从是沪城来的?” 云乔‘嗯’了一声:“我是从沪城来支援农场建设的下乡知青。” “下乡知青好!不怕吃苦觉悟高!咱们农铁经过这一路,到处都有下乡知青的身影!多亏了你们,北大荒才能建设起来。”女列车员拎起白铁皮长嘴开水壶,为云乔倒了一杯热水:“同志,从沪城一路过来辛苦了吧。来,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云乔倒也没有她说的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 主要还是奔着农垦兵团知青那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来的。 她不好意思的抿抿唇,握紧装满热水的茶杯,轻声道了声:“谢谢。” 女列车员很快又去别的地方倒水,云乔将剩余的那根油条推到何霆钧面前:“何大哥,这跟油条你吃了吧。油炸的东西得趁热吃,不然凉了就干巴了不好吃。” 何霆钧见云乔实在吃不下了,这才点点头,三下五除二就将她剩下的这根油条吃完了。 云乔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撵过来的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树林和农田,惬意的眯起眼睛,小口小口的抿着热水喝。 就在这时,给所有人都倒完水的女列车员又折了回来:“对了,同志,你俩是兄妹呀?还是夫妻?” 女列车员语出惊人,云乔一口水没咽下去,直接呛到了喉咙里。 “咳咳咳……” 何霆钧连忙去拍她的背:“你慢点喝。” 云乔被呛的满脸通红,说不出话,连忙抬起手摆了摆,示意何霆钧不用给她拍背。 何霆钧立刻停下,随后从兜里掏出一只手帕塞到她手里让她擦嘴。 两人十分有默契,女列车员见了,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我知道了,你们是夫妻对吧?我就说,你们俩这模样长得都是个顶个的好看。郎才女貌的,一看就般配!将来生了小孩,那也是十里八乡的俊娃娃!” 第35章 你对象真俊 一听女列车越扯越远,都说到生娃娃了,云乔一张俏生生的小脸更是涨的满面通红,也不知道是呛的还是羞的。 她想开口解释,但刚呛了水,喉咙里始终像堵着什么,一直在咳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而何霆钧动作一顿,又拍了拍云乔的背,这才解释道:“大姐,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夫妻。” 云乔终于缓过劲来,忙不迭的点头:“是啊是啊,我们不是夫妻。大姐,你怎么会这样想?” 女列车员狐疑的眼神在他们两人的身上打量了一番,半信半疑的开口:“真不是夫妻?” 云乔立刻举起手保证:“真不是。” 她又看向何霆钧,何霆钧轻咳一声,解释道:“她才十六岁,是我朋友的侄女,算是我的晚辈。您别乱点鸳鸯谱。” “这样啊,那,那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啊。” 女列车员拎着手中的白铁皮长嘴开水壶离开车厢,走了老远嘴里还嘀咕着:“不应该啊,我姥可是走家子,她的拿手绝学总不可能是假的。难不成是我学艺不精看错了?” “奇怪奇怪。” 女列车员走好,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云乔干笑两声,没话找话:“这大姐……竟然说咱俩是夫妻。她可真会开玩笑哈,哈哈,怪好笑的。” 何霆钧‘嗯’了一声:“东北人热情,跟谁都能聊上两句,她可能就是随口开个玩笑,你不用放在心上。” “嗯嗯。我没放在心上,您也感觉忘了吧。” 云乔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她巴不得立马忘掉这件尴尬事。 毕竟何霆钧这人体贴的有点过了头,完全是像照顾小孩一样照顾她,给她零花钱还有给她买小零嘴那架势,比她小叔叶元章还像亲小叔! 跟他有点什么? 啧。 云乔只是用脑子想一想,就有一种亵渎长辈的感觉。 可不敢冒犯! 云乔缩缩脖子,将目光转向窗外,假装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何霆钧抬眸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的弯了弯唇角。 农铁火车穿过北大荒的旷野,经过一个个站台后,终于在午后到达了云乔他们这次的目的地——终点站东方红站。 车上的乘客并不是很多,所以两人没有经历拥挤就下了车。 东方红只是虎林下面一个公社,东方红站也只是北大荒农铁的一个小站,和沪城火车站还有哈市火车站气派的建筑风格不同,东方红火车站只是一排红瓦白墙的小房子, 小房子前面搭了一个遮雨的平房,平房旁边竖着一块牌子,中间写着用红色的大字写着——东方红站。 下面还写了一行小字—— 1965年底.松江省生产建设兵团竖。 何霆钧对这边很熟悉,下了车便轻车熟路的带她去了附近不远处的国营饭店吃饭,一边走一边跟她介绍着这边的情况。 “车站在最南边,出了车站往北走不远就是国营饭店。饭店旁边是人民公社,公社对面是林业局,再往北走是粮库,还有你这次要下乡的所在地58农场场部。不过知青一般不会被分来场部,都是在底下的连队。” 云乔:“是的,我就被分到了农场底下的三团五连。” “三团五连。五连具体在哪我不知道,不过三团团部离我们营地不远。”何霆钧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今天你别急着去报到了,报完到再请假不好请。今天时间不够了,你先跟我回营地住一晚,明天我送你去52农场见一见你小叔。见完你小叔再去报到。你觉得我这么安排怎么样?” 云乔赞同的说道:“何大哥,你这个安排挺好的,我听你的。” 何霆钧带云乔去国营饭店吃了饭,因为已经过了饭点,中午的饭菜供应都没有了,只能让厨师现煮了两碗面。 吃过饭,何霆钧在云乔不解的目光中带着她去了公社大集。 “公社大集五天一次,不按公历按照农历算,逢五逢十。”何霆钧解释道:“今天正好是农历三十号,部队会派后勤来采购物资,我买票的时候算准了时间,这样咱们就能凑后勤的车回去了,不然光靠两条腿,走到天黑也走不回营地。” 走在熙熙攘攘的公社大集上,何霆钧转头问云乔:“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大集上很热闹,除了国营的铺子开门做生意,有些店铺外面还摆着不少小摊,都是附近的老百姓,来大集上摆摊出售自家养的鸡鸭,还有鸡鸭生的蛋以及自留地里产出的蔬菜什么的,以物易物赚些家用,这是被允许的,不算投机倒把。 云乔眼神在四处张望着,说道:“我想买些糕点和糖。” 去小叔家做客不好空着手,总要带些东西。 于是何霆钧便带她去了副食部。 只是到了地方云乔才发现自己没有这边的糕点票,何霆钧也没带,他的票证在探亲的时候都换成全国粮票了。 何霆钧把行李放在地上,说道:“云乔,你站在这里别动,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云乔:“你去干什么?” “我去找人换点糕点票。”说话间,何霆钧已经涌入人群中,几个错身,便消失在云乔的视线范围内。 糕点铺的售货员也探着头追着往外看,等到云乔回过头来,她扬了扬手中的鸡毛掸子,笑着凑了上去:“同志,那是你对象呐,长得真俊。” “不是。”云乔解释道:“我俩是亲戚。” 女售货员也不觉得尴尬,嘿嘿笑了两声,又说:“是亲戚啊,那怪不得。他长得俊,你也老漂亮,你俩长得都挺好,一看就是一个妈生的。” “……” 云乔嘴角无语的抽了抽。 她一直知道东北人能唠,逮谁都能唠上两句,但她没想到东北人还能这么唠。 她刚刚还纳闷呢,怎么见个人就说她跟何霆钧是一对? 敢情就瞎猜呗! 猜不对再瞎猜一遍! 过了好一会儿,何霆钧终于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军装的高个儿但体型有点夯实的年轻人。 何霆钧:“云乔,这是后勤开车的小王。你叫他一声王哥就行。” 云乔乖乖叫人:“王哥你好。” 王明光受宠若惊,立刻站直了身体,条件反射的朝她敬了个军礼:“嫂子好。” 云乔:“……” 云乔人麻了。 ==乔乔有话说== 新书正式开始推荐了,看文的姐妹们可以点一点催更,送一下免费的小礼物。 验证期的数据还是蛮重要的,关系着首秀的好坏! 所以,拜托啦拜托啦~~~ 乔乔跪谢! 第36章 家属院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误会,云乔人都麻了。 只能安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年头孤男寡女在一块出远门确实不太常见,被误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解释一下就好了,不值得大惊小怪。 即便如此,云乔脸上的微笑仍旧维持的过于僵硬:“那个,王哥,我不是……” 云乔还没说完,就被王明光诚惶诚恐的打断:“别别别,嫂子你不用客气,叫我小王就行。” 王明光朝她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随即转头对何霆钧说:“钧哥,我先回去了,车还停在老地方,你办完事直接带嫂子过去就行。” 说完,他便背起云乔的行李转身走了。 “哎,哎,王哥,你……你先别走啊。” 云乔越喊,王明光跑的越快,云乔就纳了闷了,瞥了何霆钧一眼,问:“他怎么回事啊?怎么越喊跑的越快?都不听人解释的。是不是你平时老是吓唬人家?” 何霆钧作讨饶状:“不关我的事,我这人脾气挺好的,可没吓唬过谁。” “真奇怪。”云乔有些闷闷不乐:“怎么总是被误会。” 何霆钧宽慰她:“都是陌生人,谁都不知道谁的底细,就那么随口一猜,大概率肯定猜错,你别在意哈。” 他转移话题,“对了,糕点票我给你弄来了,一共有两斤,除此之外,还有半斤糖票和一张奶粉票。你看你想买点什么?” “有奶粉票!”云乔眼睛一亮。 何霆钧点点头:“事务长手里刚好有张闲暇的,让我先借来了。” “真是太好了。何大哥,回头我淘换了奶粉票再还给你。” 小叔一家已经在北大荒待了两年多,两个孩子常年少吃少喝肯定缺少营养,这张奶粉票正是他们最需要的。 何霆钧:“不用你费劲淘换,我每个月发的票证里有奶粉票,回头我直接还给他就行。” “这怎么能行。”云乔不想占何霆钧的便宜。 这一路上,已经够麻烦他了。 “你听我的。我不喝奶粉,之前发的那些奶粉票,我没用过都均出去了,放着也是放着。”何霆钧坚持不让她还,云乔只好收下。 何霆钧又道:“这样吧,你给几个孩子买些糕点和糖块。奶粉我来买。” “这样更不行!票已经是你出的了,钱不能再让你出了。”云乔推开他,自己站到柜台面前:“我有钱,我来付。” “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倔。”何霆钧无奈:“你小叔把你托付给我,让我照顾你,那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不用跟我‘你啊我啊的’分的这么清楚。” “我就是倔,你别管。”云乔横了他一眼,转身对售货员道:“同志,麻烦你帮我称一斤小麻花,一斤绿豆糕,再来半斤冰糖。” 售货员朝她伸出手:“票给我。” 云乔将糕点票和糖票递给她。 售货员很快将糕点和糖称好,用油纸包起来递给她:“小麻花一斤一块三,绿豆糕一斤六毛,冰糖一斤八毛,总共两块七。” 云乔递给她三块,将找回的三毛揣回兜里。 奶粉得去百货商店买,好在就在隔壁,用不了几步路。 买之前,云乔故技重施,狠狠瞪了何霆钧一眼,不许他上前。 一袋本地产的完达山儿童营养奶粉,一斤装只需要六块钱,倒不是很贵。 云乔记得在沪城,一斤装的袋装奶粉,一袋要卖到十来块钱。 就连最便宜的成人奶粉,一斤装的也要卖到八块钱。更别提更高档的罐装奶粉了。 这样看来,北大荒本地的东西还是很有价格优势的。 * 部队后勤部的卡车停在公社后面,何霆钧领着云乔过去的时候,事务长正在卡车的斗里整理东西。 他把硬的能受压的放在底下,轻的软的不能受压的蔬菜叠在上面,最后在车斗的最后方腾出一个空地,能够容纳一个人蹲下。 因为卡车的驾驶座只有主副驾驶两个座位,主驾驶肯定只能坐司机一个人,副驾驶的位置宽敞,算是个三人位,但就算如此,还多了一个人坐不下。 于是司务长便把王明光安排坐到卡车的斗里,让何霆钧和云乔两个人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挤一挤。 从东方红公社到部队足足有九十多公里的路程,云乔坐在卡车上,被旧式卡车载着一路驶入了广袤无边的原野。 大自然呈现出的画面自然是美的。 湛蓝的天空飘浮着朵朵白云,大片大片的田地绵延起伏,远处是辽阔的山岗。 山岗上灌木丛生,树林整齐划一。阔叶林和针叶林混交的林带把大地分割成块一块一块的,有村庄和房屋点缀其中,这幅北国原野村庄的景象,说是美成了一片画卷也毫不夸张。 但随着卡车的行进,慢慢驶入北大荒还未被开发到的荒草甸,平稳的路开始变得颠簸泥泞。 旧式卡车没有安全带的束缚,自然也没有任何的舒适度可言。 云乔坐在上面被甩来甩去,感觉自己的肠子都要被颠出来了。 她是个不晕车的人,上辈子坐医院开的飞快的救护车,全程十几个小时她都没有任何不适感,但是坐在这趟卡车上,云乔感觉自己的胃里翻墙倒海,始终犯着恶心,时不时的还想吐。 路上事务长好几次跟她搭话,但她一张嘴喉头就不自觉的干呕,只能摆手示意自己晕,暂时说不了话。 车子在如此颠簸路上开了三个多小时,终于赶在天黑前开进了营地。 刚一停车,云乔就迫不及待的拉开了车门,从卡车上跳了下来。 来不及四处张望,云乔只能在目之所及之处找了个偏僻的花坛,跑过去蹲在地上便开始大吐特吐,直到吐出了胃里的酸水才算好受了一些。 她难受的眼角溢出泪来,刚抬手擦干净眼角,后面便递来一个橄榄绿的军用水壶。 何霆钧低沉好听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刚接的水,漱漱口。” 云乔接过来,道了声:“谢谢。” 漱完口,云乔站起身,腿还有些软。 何霆钧找来了一把铁锹,铲了些土,将地上的呕吐物盖上。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云乔特别不好意思。 她垂着头,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 “别道歉,这又不是你的错。”何霆钧宽慰她:“北大荒的泥巴路确实太烂了,好多新兵第一次来都被晃得晕车,这很正常。没事的哈。” 云乔含着泪嗯了一声。 第37章 借住 何霆钧带着云乔往家属区的方向走。 平坦的大道,两边种着高大的白桦树,白桦树下面是一排低矮的冬青,道路两旁一排排的红砖瓦房排列整齐,一草一木都透露着规整。 平房后面还有两栋三层楼高的办公楼,外墙很新,应该是刚盖成没多久的。 见云乔往那边张望,何霆钧便跟她说了一嘴:“那边是部队新盖的办公楼,咱们不往那边去。” 和她猜测的一样。 何霆钧又说道:“家属院只有副营长以上级别的军人才能申请,我现在是连长,住的还是单身宿舍。招待所条件差,跟这边离得远,屋子里还有虫,也不好让你一个小姑娘自己去那边住。所以今天我先把你安排到我营长家里借住一晚上,你凑合一下。” “行是行,但会不会太麻烦人家了?” 住哪里云乔没意见,反正明天一早就走了,只是贸然上门,人家提前也没个准备,她担心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我跟我营长是过命的交情,曾琪嫂子也是个极好客的人,我们营里好多战士来探亲的家属,都临时住过她家。” 何霆钧这样说,云乔便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安排。 随后,云乔还在路上遇到了一班巡逻兵,整齐的列着长长的一队,个个身后都背着长步枪,气势如虹,很能威慑人。 她收回视线,不敢再乱看。 进入家属院,属于部队的威严氛围就少了一些,越往里面走,生活气息越浓郁。 一侧的小广场上有孩子在踢球,几名军嫂坐在长椅上边看孩子边干些手工活,有打毛线的,有纳鞋底的,时不时的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 大概都认识,何霆钧还和她们打了招呼。 一路上往家属院深处走去,遇到的人就更多了。 性格内敛的,打个招呼就算结束了,就算好奇何霆钧身边跟了人,也只是礼貌的笑笑,没好意思打听。 有那性格外向的军嫂,心直口快憋不住话,直接张嘴就问何霆钧:“霆钧啊,难得你这次休假还带了人回来。这小闺女长得可真俊,还不快跟嫂子介绍一下?” 何霆钧:“嫂子,这是我朋友的侄女,来隔壁58农场下乡的。” 军嫂脸上难掩失望:“不是对象啊?” “不是。”何霆钧否认道:“时候不早了,还有事呢,嫂子我先不跟你说了。” “好好好,你快去吧。” 何霆钧带着云乔走到家属院大路尽头转头,最后停在一间略显破旧的院子前。 院子的大门没关,站在门口能够一眼看到院子里的景象。院子不大,中间开辟了一个小菜园,菜园里面还有几棵没砍的白菜。 何霆钧站在门口往里喊:“曾琪嫂子?嫂子在家吗?” “在,在家。”院子里传来一道爽利的女声,随后一个腰间围着围裙的妇女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想必这便是何霆钧口中的曾琪嫂子。 曾琪大约是三十来岁的模样,留着一头齐耳短发,被岁月蹉跎过的面容上还留着年轻时姣好的痕迹。 见是何霆钧,她脸上露出笑容:“是霆钧啊,你休假回来了。快进来。” 待到何霆钧进了院子,她才看到被他挡在身后的云乔。 她面露疑惑:“这位是?” 何霆钧向她解释道:“嫂子,这是云乔,我好朋友的侄女,来北大荒下乡的。因为明天还有点事要办,所以今晚想让她先在你家里借宿一晚上。嫂子,你看行吗?” “行,这怎么能不行,家里正好有闲着的空屋子。”曾琪笑着对云乔说:“云乔是吧,快进来,外面冷。” 云乔走进门:“嫂子,给你添麻烦了。” “唉,快别这么说。我这一天天的在家无聊的紧,有人来陪我我觉得新鲜着呢。”曾琪招呼云乔过来自己面前,端详了她两眼,问道:“我瞧着你年龄不大,成年了吗?” 云乔回答:“没有,还差两年。” 曾琪惊讶:“呀,你比我想象的还小。才十六岁,比我小了有一轮还多。” “嫂子,你看起来也很年轻。”云乔这话并不是违心,曾琪虽然皮肤有些粗糙,眼角也有一些细纹,但她气色好,身材保持的也不错,算是前凸后翘玲珑有致,一眼看过去很有精神,并不显老。 云乔说的真心实意,曾琪自然能感觉得到。 她心里也很高兴,毕竟哪有女人不爱听别人夸自己年轻的。 她摸摸脸,自谦道:“还年轻什么呀,我都三十多了,孩子再等几年也到你这个年纪了。” 说着,她带着云乔走进东厢房,让她把行李先放下来。 “姑娘,今天你就住这儿吧。这屋是我大闺女住的,今晚你先跟她挤挤。西屋虽然空着,但都大半年没住过人了,屋里落得都是灰,就算收拾出来也冷得很,住个冷冰冰的屋子,万一冻病了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曾琪愿意提供给她住的地方云乔已经很感激了,又怎么会挑剔。 “谢谢嫂子,您说的太客气了,您能安排我在家里住下我就已经很感激了。”云乔由衷的道谢:“您叫我云乔就行。” “你这姑娘真会说话。”曾琪笑着说:“我闺女今年十一岁,上学去了还没回来,等她回来我介绍给你们认识。你们年龄正相仿,应该能投缘。” 云乔应下。 从东厢房出来,何霆钧迎上来,说道:“嫂子,云乔,你们先说会儿话。我得回宿舍一趟。” “对了嫂子,我待会儿来的时候顺便从食堂带几个肉菜回来,您晚上不用做饭了。” 曾琪拒绝:“霆钧,不用,家里人多,你杨哥跟那俩半大小子都跟个饭桶似的,全靠你去食堂带菜,得带几个才够吃?别麻烦那个事,家里啥都有,炒菜也不麻烦。你听嫂子的,别去食堂,从宿舍直接来就行。” “知道了。”何霆钧嘴上应着,但心里没打算听。 何霆钧离开,曾琪转头问云乔:“会烧火吗?” 云乔犹豫了一下:“算是会吧。” 曾琪没忍住笑起来:“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什么叫算是会吧?” “我没烧过火,之前一直用的都是炉子。”云乔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烧火挺简单的,添上柴火看着烧就行。” 曾琪带着云乔来了厨房。 在云乔他们来之前,曾琪就已经开始做饭了。 只不过面团发好了还没揉。 削好皮的胡萝卜就放在案板上,一旁的碗里还泡着小半盆木耳。 云乔打眼一瞧,猜测:“嫂子,你这是准备包菜包子?” 曾琪点头:“是啊。你会不会包?” “会的。”云乔捋起袖子,走到一旁去洗手:“我来帮您吧。” “行,那咱一起。” * 另一边。 刚从单身宿舍出来的何霆钧,被营长杨远帆在半路拦住。 “霆钧。” 何霆钧停下脚步,朝他敬了个军礼:“营长。” 杨远帆回敬了他一个军礼,笑呵呵的问:“霆钧,我听说你这次休假,带了个家属回来?” 第38章 打光棍 “您从哪里听来的?” 何霆钧完全没想到消息被传开的那么快。 他前脚才刚到家属院,后脚竟然连他自己的顶头上司都听说了。 是谁在以讹传讹? 杨远帆:“你别管我从哪里听来的,你就说有没有这回事吧。” 何霆钧无奈的点头:“是有这回事。但是,这个家属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我一个好朋友的侄女。” “不是对象?”杨远帆狐疑的瞥了他一眼。 “不是。” “那也无所谓。现在不是对象,以后可以慢慢变成对象嘛!”杨远帆给他出主意:“你这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有的是机会。” 何霆钧听得无奈:“您什么时候也跟别人一样开始八卦这些了?” “我这哪是八卦,我这是操心手底下的兵的个人问题!”杨远帆瞪了他一眼:“你都二十二了,该考虑个人问题了。” 何霆钧并不是很想被他操心:“那您操心的有点多。” “我操心是为了谁!还不是怕你打光棍!” 杨远帆敲了敲他的胸口:“别不服,也别觉得自己模样长得好就容易找对象,越是你这样的越容易剩下。” 见何霆钧一脸无语,他忍不住说:“我可听说了,那姑娘漂亮的很,你就没有一点的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何霆钧无奈:“我今年都二十二了,人家才十六岁,还是个小孩呢!” “那怕啥,你可以先有个想法,等过两年那姑娘到十八岁能领证了,你再把这个想法具体的实施嘛。” 何霆钧:“杨哥,我年龄比她大这么多,怎么可能会产生这种想法。” “年龄大怎么了,年龄大的会疼人!再说了,六岁也不能算是差距,我和你嫂子还差八岁呢。” 杨远帆沾沾自喜道:“当年我跟你嫂子结婚那会儿,我是个二十七的老光棍,你嫂子还是个十九岁的小姑娘,但那又怎么了?一点也不妨碍我们坠入爱河。” “联谊会那么多的小伙子,比我长得英俊,比我年纪小的同志大有人在,你嫂子还不是在一群毛头小子当中一眼就相中了我!不就是图我温柔体贴会疼人嘛!” 何霆钧扶额。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又开始炫耀他和嫂子的爱情故事了。 这几年他可是听得够够的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想听?”杨远帆来了气:“不想听滚蛋。” 何霆钧麻溜的滚蛋。 杨远帆又不高兴了:“让你滚蛋你还真滚啊?给我回来!” 何霆钧只好停住脚步:“又怎么了?” “说你死脑筋你还不服!” 杨远帆双手背到身后,苦口婆心道:“你不找她也可以找别人的嘛。总不能一直不找对象吧?之前对你示好的那位农垦局文工团的小方同志,也是很不错的女同志,可惜那时候你不搭理人家。” “说真的,在找对象的积极性这一方面,你得跟你手底下的副连小刘好好学一学。人家跟你一般大,孩子都生出来了!” 何霆钧只好再一次强调:“营长,我才二十二岁,还不着急成家。我都不着急,你就别替我 着急了,行不行?” “你不急,那我成了啥?皇帝不急太监急?”杨远帆白了他一眼:“你就作罢!我看你到三十还打光棍的时候急不急!” 打光棍到三十岁? 何霆钧‘呃’了一声,说:“那倒不至于。” “不至于?”杨远帆冷哼了一声:“咱营区里阳盛阴衰,除了单身小伙子,就是已婚女家属,一年到头连个未婚小姑娘的影子都见不着。好不容易来了个漂亮小姑娘,你还不知道什么叫 先下手为强……犹犹豫豫的,好姑娘全成了别人家的媳妇。” “还‘那倒不至于’。”杨远帆阴阳怪气,故意学着何霆钧的语气,轻哼一声:“要我看!至于的很!” 何霆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营长,您能不故意埋汰我吗?盼点我好的行吗?” “我这不就是盼你好嘛!我要不盼你好,我能巴巴的过来跟你说这些?” 杨远帆叹气:“霆钧,你还年轻,不知道身在男人堆里找对象有多难。咱们团里多少小伙子,年轻的时候找对象不积极,拖来拖去拖成了老菜帮子,到最后还不是都剩下了!” “哥对你这可都是肺腑之言呀!你听哥一句劝,趁年轻,还有点姿色,早点找个对象结婚吧,免得拖到最后成了老菜帮子, 叫人嫌弃。” 何霆钧:“……” “你小子,真是油盐不进啊你!” 杨远帆瞧着他一副闷葫芦的劲儿就来气,双手一背,气哼哼的走了。 “愿意打光棍就打光棍吧!老子是不管了!” 何霆钧小跑两步追上来:“营长,陪我去趟食堂吧。” “不去!”杨远帆赌气道:“我的话你都不听,你说的话我能听?” 话虽这么说,不过杨营长最后还是在何霆钧的好话攻势下,拐弯陪着他去了食堂。 = 何霆钧和杨远帆踏着夜色进家,看到厨房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窗户的窗棂落在院子里,留下一个个四方块的影子。 透过窗户,杨远帆看到闺女正缠在一个年轻小姑娘面前转来转去。 “云乔姐姐,你的手可真是太巧了!这个柳叶包子包的真好看,能不能也教教我呀?” “好啊,你老实坐下,我教你。” 温柔的女声响起,自家泼猴一样的大闺女真就乖乖坐下了。 “我给你演示一遍哈。首先,你先用左手托住面皮,放入馅料,压紧实。然后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弯曲呈一个半圆形状托住面皮。现在就用到右手了,你注意看我的手。” “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先捏出两个褶子,平行捏住,轻轻地往前推,然后左手辅助一下,右手顺势开始,左一下右一下,提起,捏住,往前推。注意捏褶子重叠的时候要平齐,不然捏出来不整齐不好看。” “一直重复这个动作,左一下右一下,迈着小碎步往前走,一直捏到最后,收尾。” “当当当~你看,这就好了,简单吧。” 云乔把包好的柳叶包子,展示给小女孩杨红星看。 杨红星跃跃欲试:“哇,好像是不太难,我来试试!” “捏一下两下……呀呀呀,怎么漏了。” “不管了,先捏上再说。” “好了,大功告成。就是有点丑。” 小女孩皱着鼻子,云乔被她可爱的小模样逗乐了:“丑一点没事,只要不漏就不耽误吃。你第一次包包子,包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是哎,又没漏,丑就丑了,反正不耽误吃。”杨红星又高兴起来,‘嘿嘿’笑了两声,狡黠的说:“这个丑的给我爸,我再包个漂亮的给我妈。” 杨远帆在外面听不下去了。 好家伙,这小棉袄漏风的,可真不愧是他的‘好’闺女! 第39章 做媒 转头见何霆钧憋着笑,杨远帆轻咳了一声,忍不住出声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星星,想清楚再说话,你爹在外头可都听见了!” 杨红星被发现了也不害怕,满不在乎的说道:“听见就听见呗,你能咋地?” 说完,她还笑嘻嘻的过回头朝杨远帆吐了吐舌头,耀武扬威的看向她妈曾琪。 杨远帆脸黑了。 见状曾琪横了她一眼:“星星,别皮了,小心你爹一会儿揍你的屁股!” “我可不怕。” 杨红星是被宠着长大的,知道她爹在家就是个纸老虎,一点也不害怕他的黑脸。 杨远帆无奈:“星星,包的丑的给爹,漂亮的给你妈,你不觉得这样有点不公平吗?咋地?你爹就只配吃丑的呗?” “对啊,爹你长得丑,我妈长得好看。所以丑的给你吃,漂亮的给我妈吃!”杨红星理所当然的说道:“这就是公平的!” 杨远帆捂住胸口:“……闺女,这话可扎心了啊。” 杨红星:“实话总是让人难以接受,爹你适应适应。” 曾琪轻拍了杨红星一下:“星星,别总闹你爹,你瞧你把你爹气的。给你爹说对不起。” “好吧好吧,真拿你没办法。”杨红星无奈叹了一口气:“爹,对不起,你可别气了,一会儿我也给你包个漂亮的。” 三言两语就把她爹哄高兴了。 “那行。” 杨家的家庭氛围和睦又活跃,云乔有些羡慕的看着这一幕。 这是她从小就没感受过的。 菜包子包好,放在锅里醒发了一阵,随后就能上锅蒸了。 云乔想帮忙,但她烧火烧的不好,被曾琪推出厨房:“云乔,你去客厅跟霆钧说话吧。烧火让星星来,她擅长这个。” 一进客厅,杨远帆立刻招呼云乔快坐,还热情的给她倒了杯茶水。 云乔连忙接过茶杯道谢。 随后便闲聊起来。 杨远帆问她:“听霆钧说,你是他一个朋友的侄女?” 云乔点头:“对,何大哥跟我小叔是朋友。” “哪个朋友,不知道我认不认识?”这话是对何霆钧说的。 何霆钧也没隐瞒:“是三合营的叶大哥,你也认识。” “哦,我知道了。”杨远帆果然认识。 叶元章被下放到北大荒已经有两年了,当初何霆钧为了帮他转圜,还走了自己的路子。 这两年也总是时不时的接济对方,自己也都是默许的。 毕竟叶元章没犯什么原则性错误,只是得罪了上头的人才被收拾了,将来还是有机会平反的。 “那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杨远帆看到何霆钧朝他摇了摇头,但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直到听到云乔的回答:“我父亲是烈士,母亲改嫁了,具体做什么工作我也不太清楚。” 杨远帆愧疚的说:“抱歉,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云乔摇摇头:“没关系,已经很多年了。” “那你现在算是孤身一人了,有没有考虑找个对象组建家庭?彼此之间也能互相照应照应。”杨远帆笑道:“或许,我还能在中间当个媒人呢。” 云乔垂下眼,拒绝了:“杨大哥,我年纪还小,暂时没考虑过这件事情。” “也是,你才十六岁,暂时没考虑过这种事情是正常的。等将来要考虑的时候可以跟我说,我给你做媒。” 杨远帆说:“云乔,不是杨大哥给你吹,我们部队真的有不少优秀的单身小伙子,长得俊的高矮胖瘦的,各种人才,应有尽有。只要你想,随你挑选。” 何霆钧简直没眼听了,扶额道:“杨哥,想往外推销的嘴脸收收。” “瞧你说话。”杨远帆来气:“我这不是好意嘛!” 云乔没忍住笑:“谢谢您的好意,不过将来的事还是将来再说吧。” 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曾琪来喊她们吃饭。 云乔她们主动过去端盘子端碗。 主食就是她们刚刚包的菜包子,二合面的面皮蓬松柔软,内陷是鸡蛋胡萝卜木耳掺着猪油渣,一口咬下去鲜香无比,比肉吃起来还带劲。 菜有何霆钧从食堂里带来的红烧鱼,土豆鸡块,猪肉白菜炖粉条,还有曾琪嫂子现炒的一道蒜苗炒鸡蛋,稀饭是玉米糁粥,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很丰盛。 杨红星的两个弟弟、杨建国和杨建军兄弟俩一进屋,一个直呼好香好香,另一个耍宝表演出一副被香迷糊的样子,把一屋子人逗得直乐。 大伙儿也都很给面子,将一桌子菜吃的干干净净。 晚上,云乔和十一岁的杨红星睡一张床,她本以为自己会不习惯,没想到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毕竟是在路上奔波了三四天,终于到了目的地,不必再睡在哐当哐当的火车上,自然能睡得安稳。 第二天一早,云乔朦胧间听见外头有声音,仔细一听,是有人在敲她外面的门。 何霆钧来喊她起床:“云乔,起床吧,我们一会就出发了。” 云乔应了一声:“何大哥,我这就起来。” 杨红星睡在旁边无知无觉,云乔小心翼翼的穿好衣服没有惊醒她。 等她开门出去,才发现外面的天还黑着。 曾琪嫂子也已经起床了,还做好了早饭,见云乔出来,笑呵呵的对她说:“起来了,快去洗把脸,来吃饭了。” 简单吃了顿早饭,云乔和曾琪嫂子告别。 收拾行李出门的时候,云乔悄悄在杨红星的屋里留了半斤小麻花,算是借宿一晚的感谢。 离开曾琪嫂子家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 借着微熹的天光,云乔跟在何霆钧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外面的巷子。 第40章 失而复得 巷子外停了一辆军用吉普车,是何霆钧提前签字向部队里借的。 他是连长,一年有两次向部队借车用的机会。 不过借车归借车,开车出去所用到的汽油部队里不会提供,需要自己出。好在何霆钧每个月所发的票券里面有汽油票,所以他倒是也不缺这个。 上了车,何霆钧从车后座拿出一件军大衣递给她,示意她裹上:“车上没暖气,你穿上这个 ,能暖和一点。” “好。” 云乔确实有点冷,乖乖的穿上军大衣裹紧。 十月中的北大荒已经开始上冻了。 她早上洗脸的时候,脸盆里都是冰渣。 何霆钧又递给她一个暖水袋:“从部队开车到你小叔所在的三合营需要两个多小时,你要是 觉得晕车难受,可以睡一会儿。睡着就不会吐了。” 云乔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那我眯一会儿,到地方你喊我。” 何霆钧看着小姑娘的身体被自己宽大的军大衣紧紧裹住,只有一颗圆润的小脑袋露在外面,瑟缩的模样瞧着像是一只瑟瑟发抖的小鹌鹑,可怜巴巴也可可爱爱。 他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抹笑意:“睡吧。到了我叫你。” 吉普车缓缓发动,驶入荒原之中。伴随着车身的晃动,云乔闭着眼,渐渐沉入梦乡。 再睁眼,吉普车已经停在一处村庄外面。 “到了?”云乔看向窗外。 何霆钧‘嗯’了一声:“下车吧。” 云乔脱掉军大衣下了车,才发现这个村子位于一座矮山的半山腰处。 说是村子,其实总共也没有多少户人家,目之所及,连间砖瓦房都看不见,全部都是低矮的土房子。 脚下的路也是泥泞的泥巴路,路边还有前几天下雪残留下来没化的冰渣。道路两边是树林,一棵棵高大的乔木一直延伸到目光看不见的地方。 何霆钧在村口就把车停下了,因为进村的路很窄,吉普车开不进去,所以何霆钧每次来都是把车停在村子外面。 下了车,何霆钧带着东西轻车熟路的进了村。云乔走一脚滑一跤的跟在她身后。最后,两人在一处篱笆院外停下。 说是篱笆院,其实只是用干树枝圈起来的空地,连门都没有。 院里只有一座土房子,三间堂屋坐北朝南,西边靠着墙的位置则是搭了一个草棚,草棚里有灶台,算是一个简陋的厨房。 院子里只留了一条半米宽的小路,剩下的位置都被开辟成了菜园,里面种着能抗冻的蔬菜,绿油油的一大片。 院子的西南角,还种了一棵山楂树,如今上面还坠着几颗红彤彤的果子。 何霆钧向云乔介绍:“你小叔一家就住在这儿。” 然后张口喊人:“元章哥?嫂子?有人在家吗?” 云乔‘嗯’了一声,心里有些酸酸的,不过更多的是庆幸。 庆幸小叔一家现在的日子过的还可以,没有像别的被下放的右派一样,只能住牛棚。 但同时她又担心起来。 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叔一家又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一家四口,最后死的死残的残。 云乔上辈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是一九七二年的秋天,她刚从医专毕业不久,突然收到来自东北的报丧电报,于是一路魂不守舍的来到北大荒。 但她到时,小叔叶元章已经因为持刀伤人被关押去了另一个劳改农场,小婶婶李白秋和堂弟元庆变成了一把轻飘飘的骨灰,被装进黑漆漆的小坛子里。 而那年才十来岁的小堂妹康宁,一脸惶恐,却压根不知道家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乔问她,她却只记得那段时间爸爸被派去山上炸石头了,很久没有回家。 弟弟病了好几天,有天夜里突然就不行了,妈妈出去找人帮忙但很久才回来,也没找到人帮忙,等到第二天天亮再把弟弟送去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后来的某一天,妈妈一身是血的被人从家里抬出来送进医院,但和弟弟一样,进了医院却没能活着出来。 后来爸爸也被突然冲进家的民兵抓走了。 更多的,就一问三不知了。 爸爸伤了谁?为什么伤人,她一概不知。 云乔想办法见到了小叔,但小叔不让她管,什么也不跟她说。 只交代她,让她带着骨灰去杭城,将骨灰和堂妹康宁都送到小婶婶李白秋的娘家去。 这些惨痛的往事,云乔一想就揪心的疼。 其实这个院子,她上辈子也来过,但那时她的心惶惶不安,根本没有仔细的看过,如今一看,才发现处处都被精心的打理过。 穿着一身臃肿灰棉袄的李白秋听见声音从屋子里出来,见到云乔,她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真切的笑容:“乔乔!霆钧!盼你们好几天了,总算是来了!” 她张口喊女儿康宁:“宁宁,快出来,你何叔叔还有你乔乔姐姐来了。你跑得快,赶紧去一趟山上叫你爸爸回来!” “知道了妈妈。”康宁应了一声就往外跑,云乔红着眼,只来得及看到她的一个背影。 李白秋紧接着又热情的招呼她们进屋:“霆钧,乔乔,快,快进屋!外头冷!”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快步走到面前的云乔一把抱住。 见到曾经逝去的、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亲人,云乔眼眶发热,眼泪不可自抑的往下落。 “婶婶,我好想你。” 云乔紧紧的抱住李白秋的腰,感受到从她身体上传来的温度,这才有了一种真切的失而复得的感觉。 她也终于能够确定,她的小婶婶是真的活着站在了她的面前。 不再是一把轻飘飘的骨灰,也不是冰凉凉一摸冰手的坛子,而是能说能笑,有血有肉有温度真实的一个人。 云乔极力的忍着情绪,但越是忍越是忍不住,于是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婶婶,婶婶我好想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乔乔,婶婶也很想你。”李白秋温柔的抚摸她的头发,轻声安抚她的情绪。 “好了好了,乔乔不哭了啊,这不是都见到了嘛。现在你也来东北了,咱们一家人以后离得更近了,想见就能见。” “擦擦眼泪,不哭了啊乖乖,风一吹容易皴脸。”李白秋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动作轻柔,像是在呵护珍宝。 第41章 叙旧 李白秋一九五六年嫁给叶元章,那时候云乔才四岁。后来叶元拓牺牲,顾婷玉改嫁,是李白秋这个当婶婶的接过了她这个包袱,扮演了她童年里‘母亲’的角色。 说是婶婶,实际上却比顾婷玉这个当母亲的更像是她的母亲。 云乔对她的感情很深。 李白秋对云乔的感情也不浅,她一手将云乔养大,早就将云乔视作自己的孩子了。 李白秋搂住云乔的肩膀:“我的乔乔小乖乖,都哭成小花猫了。快擦擦吧,婶婶看了心疼。” 云乔点点头,接过李白秋的手帕自己把眼泪擦干净。结果一抬眼,对上何霆钧一双带笑的黑眸。 她小脸一红,自觉在外人面前丢了脸,转头埋进李白秋的怀里不出来了。 李白秋胸口被她一埋,仿佛又看到记忆中的小姑娘耍赖皮的模样。 她有点想笑,又怕脸皮薄的小侄女羞恼,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霆钧,外头冷,别站在外头了,进屋暖暖。” “好。” 何霆钧含笑应下,提着东西进屋。 李白秋牵着云乔的手跟在后面,有些埋怨的说道:“霆钧,之前就跟你说过几次了,你人来了就行,不用回回都带这么多的东西。我们在这里自给自足,什么都不缺。” 何霆钧不接茬,只解释道:“总共就两包,一包是云乔带的,另一包是伐木队让元章哥托我在沪城买的机器,我总共也没带多少。” “霆钧,坐。”李白秋给何霆钧搬了把小凳子,又看向云乔,说:“云乔,叔叔婶婶也不用你给带东西。你还是个孩子呢,能顾好自己就行了。” 云乔也不接茬,直接挽住李白秋的胳膊,说道:“婶婶,你先看看我带的什么东西,再说我也不迟呀!” “好好好,我先看看。” 云乔打开包裹,先拿出那件从旧货店买的九成新军大衣,又从里面扯出来一沓叠好的布料,献宝似的展示给李白秋看:“婶婶你看,我买的布!怎么样?很不错吧!” “这么多呀!”李白秋情不自禁的往前一步,将布料拿到手里来回的看,欣喜的说道:“少说也得有四五十尺。” 云乔:“总共六十尺左右。” 李白秋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和叶元章来东北两年,两个大人加上两个小孩,两年总共发到手才二十尺布票,冬天都不够给两个孩子做身棉袄。 结果现在小侄女一出手就是六十尺,还都是细棉布,直把李白秋惊了个够呛。 她生怕小侄女行差就错走了岔路,放下手中的布,严肃的问她:“云乔,你老实跟婶婶说,这么多布,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婶婶你就放心吧,这都是我从正规渠道买的,没有任何风险。”云乔解释道:“这些都是瑕疵布,不要布票。” “瑕疵布也不是好买的。”李白秋没那么容易就被糊弄住,“我怎么不知道家里有这个门路?” “因为我把咱家的房子租出去了。”云乔老实的说道:“一个月十块钱,就租给这个在百货商场卖布的售货员了。” “这还说得通。”李白秋松了一口气,又问:“租出去几间?” “都租出去了,包括你和小叔的房间。”云乔缩了缩脖子,问她:“婶婶你不会怪我吧?” “怪你做什么?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李白秋笑道:“我还要夸你呢!这个租客挑的不错!” “弄堂的陈阿姨牵的线。”云乔说道:“是她家的远房亲戚。” “那更好,知根知底,不用担心有什么事找不到人。”李白秋慈爱的看着云乔,夸奖她:“我们乔乔长大了。会办事了。” 云乔不好意思:“婶婶你别总是夸我,我也没做什么。” “你做的好,婶婶还不能夸你了?”在李白秋眼里,孩子做任何的小事都值得夸奖,更何况这件事她确实做得很好。 她理所当然的说道:“小孩子就是要夸奖教育。” 云乔小声提醒她:“婶婶,你刚刚还说我长大了呢。” 李白秋哑然失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康宁的声音:“妈妈妈妈,爸爸回来了。” 几人便从屋子里出来。 门外,康宁跑在最前面,叶元章追在后面,脖子上还骑着才刚满三岁的元庆。 小小的人儿被爸爸和姐姐逗得咯咯直笑,奶声奶气的声音简直能萌化一众老少爷们的心。 叶元章笑着同他们打招呼:“云乔,霆钧,你们来了。” 何霆钧微微颔首。 云乔轻‘嗯’了一声,叫了声:“小叔。” 她看到元庆,忍不住又红了眼。 “真好啊。” 是活生生的弟弟。 上辈子,时间过了一年又一年,她都有些记不清元庆的样子了,对元庆唯一的记忆只剩下他百天时留下的一张相片。 叶元章不明白云乔经历过什么,一见她红着眼眶,还半开玩笑的说:“两年不见,咱们乔乔怎么变成小哭包了?” 好不容易见了面,云乔不愿意扫兴,吸了吸鼻子,扬起大大的笑脸:“什么小哭包啊!我这是喜极而泣好不好!见到你们我高兴!” 康宁笑嘻嘻的凑过来,“姐姐,你真的不是小哭包吗?我见到你也很高兴,但我就没有哭哦。” 云乔故意做出夸张的反应:“好啊,你个小讨厌鬼,竟然敢嘲笑到你姐我身上了!是不是欠打?!!” 康宁拔腿就跑:“我跑得快,你打不到打不到!” 云乔:“你站住,不许跑!” 被康宁这么一闹,大家伙儿都笑起来,现场的伤感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随后一番叙旧,到了半中午,何霆钧被闻声而来的三合营伐木队的工人请走,说要请教他带来的新机器上的一些问题。 叶元章留在家里,趁着此时都是自家人,便问起云乔:“云乔,你生母那边是什么情况?之前不是都已经决定要认亲回去了吗?怎么突然又报名来农场了?” 第42章 恩怨 对于现在的情况,叶元章是很懵的。 因为信件的时效性,导致他前脚刚收到侄女寄来的信件,说是亲生母亲找到她了,她深思熟虑过后,决定认亲回去;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回信,隔天农场的通讯员就送来了一封加急电报,电报上她又说已经报名来北大荒了,就在隔壁的58农场。 这一前一后传来的两道完全相反消息,也让叶元章搞不懂侄女的想法了。 他只能这样想:“是不是你亲生父母那边有什么不妥?” “对。”云乔点头:“我亲生母亲那边不是真心实意想认亲,她并不疼爱我,只是想让我代替苏琳下乡。” 见叶元章露出迷茫的表情,云乔为他解惑:“苏琳就是和我抱错的那个女孩子,您的亲侄女。” “原谅我最初没有告诉您苏琳的名字,因为当初那边只是想认我回去,没有让苏琳回到叶家的打算。” “我明白,因为我右派的身份,那个孩子想跟我撇清关系是正常的。”叶元章能够理解。 云乔垂下眼,低声说:“认亲的决定是我冲动了。当时奶奶刚去世,你们又远在东北,我一个人太恐慌了,所以没打听清楚就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其实决定认亲并不能算错误的决定,那边毕竟是你的亲生父母。” 叶元章开导她:“你不用 担心,就算你认了亲,也依旧是我们叶家的孩子,我们永远是你的家人。两边都可以是亲人,没有人逼你二选一。” 云乔摇摇头:“小叔,我从不担心这个。我知道,在你和婶婶的心里,我永远是叶家的孩子。我拒绝认亲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是因为别的。” “别的什么原因?” 云乔说:“我亲生母亲,好像是故意抱错的孩子。” “怎会如此?”叶元章有些不可置信,他眉头深深蹙起:“虎毒尚不食子,你是她怀胎十月才生下的孩子,她总不会这样狠心吧?确定其中没有误会?” 叶元章不愿意将侄女的亲生母亲往坏处想,真那样的话,云乔该有多伤心呀。 她从小就是个乖孩子,善良有同理心,不该被这样残忍的对待。 “也不稀奇吧。千百年来,弄死女婴的事屡禁不止,就算是现在,乡下也有不少人在偷偷的干。” 云乔神色微冷:“我不止是女婴,刚出生的时候腿脚还有残疾,她不想要我,选择扔掉我,抱回去一个健康的孩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倒也不能因此就武断的认为她是故意……” “不,她就是故意的。” 云乔打断叶元章的话,对他说:“您还记得吧,我爸爸当初找了好几年,都没能找到任何线索,他连圣玛利亚医院的档案都想办法找出来看了,一家家找上门去查,但是完全没有任何一个产妇和小孩符合条件,不然他早就我找到我亲生母亲了。” “所以很明显啊,我亲生母亲当初根本就不是在圣玛利亚生的我。” 李白秋也说:“是啊,元章,乔乔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她连孩子都不是在圣玛利亚医院生的,她的孩子怎么有机会跟圣玛利亚出生的孩子抱错?除非是她自己故意换的。” “我就是这样的想的。”云乔说道:“另外最大的蹊跷就是,我爸爸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找到抱错孩子的另一方,可她想认我的时候,却直接找来了咱们家,这说明她其实是一直都知道我在哪里。所以只能是她故意换的,不然她不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事实胜于雄辩,叶元章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他叹了一口气:“云乔,委屈你了,摊上了这样一个亲妈。” “小叔,我不觉得委屈,反而我很感谢她,要不是她,我也遇不到你们这么好的家人。” 云乔愧疚的说道:“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你们还有爸爸和奶奶。你们对我这么好,我亲生母亲却换走了你们原本的亲人,让你们忍受骨肉分离之苦,让爸爸带着遗憾离了世。” “我爸爸到死都想找到亲生女儿,那边明知道我爸爸找人找的那么苦,却藏着不露面。” 叶元章摇头:“你不用道歉,这并不是你的错。” 李白秋搂住云乔的肩膀,宽慰她:“是啊,你小叔说得对,这并不是你的错,你当年还是个小婴儿呢,都不会睁眼。跟你没有关系。” 云乔将脸埋进李白秋的怀里,闷闷的说:“可做错事的人毕竟是我的亲生母亲,事情是她做的,而我享受了成果。” “她是她,你是你,咱们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不兴连坐的。”李白秋摸摸她的头,说:“别想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咱们应该朝前看。” 叶元章也说:“你爸爸生前很喜欢你,哪怕不是亲生的,你也是他疼爱的孩子,他不会忍心你受这样的道德煎熬。你是无辜的,别想不开。” 云乔迟疑的点点头。 见云乔闷闷不乐,李白秋推着她走出屋子:“去和康宁还有元庆玩一会儿吧,她们姐弟俩都是小开心果,会让你开心起来的。” 看着云乔被康宁姐弟拽走,李白秋叹了一口气,轻声对一旁的丈夫说:“卢音真是作孽,她明知道有人换走了孩子,却为了要报复顾婷玉,选择闭口不言,害了两个无辜的孩子。 大哥当初都跪在她面前了,她还是无动于衷。乔乔那边的家人也不是好的,只是腿脚上的一点小毛病,又不是治不好,至于把孩子……” “别说了。”叶元章打断她。 他眉头紧皱,担忧的往外看了一眼,压低了音量,告诫李白秋:“事以密成,语以泄败。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了, 还总提它做什么?小心哪天再叫孩子听见。” 李白秋声音低下来:“我就是替云乔不值。” 第43章 前途无量 云乔在三合营待了一上午,直到吃过午饭才离开。 小叔叶元章和婶婶李白秋依依不舍的将她送到村口,告诉她有时间一定要再来,她也会找机会去兵团看她。 堂弟堂妹也不舍得让她走,堂妹康宁还把自己最喜欢的项链送给了她,让她有时间一定要来。 项链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是叶元章伐木的时候自己磨出来的珠子,上面还用刻刀刻了康宁的生肖,一只小老虎,胜在心意万千。 云乔自然不会夺人所爱,只是摸了摸她的的头发,说自己有时间一定会再来的,让她放心。 离开三合营,何霆钧开车送她去三团团部。 何霆钧之前就说过,三团团部距离三合营很远,今天实际一走,才发现这话不是虚的。 连吉普车都在路上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地方,若是用两条腿走,怕是得从早上走到中午。 到了团部,云乔先去找知青办的干部办完了接收手续,随后就问她该怎么安排自己。 知青办的干部说:“你们这批知青的大部队得明天才能到呢,你来得早了。现在的情况就是,五连那边没人来接,我们团部这边也没有多余的人手送你去连队,你要么就在团部招待所住一晚,要么就只能自己过去了。” “没事,有人送我,我自己能去。”云乔问她:“五连在哪儿?跟团部离得远吗?” “你有人送啊,那再好不过了。” 办事员高兴起来,毕竟团部招待所也不宽裕,云乔今晚要是留下来住,她还得去找领导批条子。 云乔能自己过去,可真是太好了。 “我跟你说,五连可好找了,离咱们团部也不远。你呢,出了团部大门往西走,走个三四里路会遇见一个十字路口,走到这里别再往前走了,转身往南拐,过个村子,再走个两里地就到了。” “好的,谢谢。” 出了团部,何霆钧又按照办事员给出的路线,送她去五连。 五连距离团部确实不算远,吉普车在路上开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地方。 五连的营地建在一座低矮的山岗脚下,背后是山,山前还有一条蜿蜒的小河,虽然冬日万物凋零,但景色依旧很美。 五连说是营地,其实跟一个小村子差不多,不过住房条件还比不过真正的村子。 他小叔在三合营还能住土房子,这边反而大部分还都是毡草房,只有很少的几座土房子。 何霆钧直接把吉普车停在了五连的大队部的门前,这个时候才刚下午三点,几乎所有的知青都去上工了,队部只有食堂的一名炊事员在。 他给何霆钧和云乔一人倒了一杯热水,让他们暖暖身子,然后自我介绍说自己叫张辉,是炊事班的炊事员。 一听云乔是刚分来的知青,他自告奋勇,主动说要替云乔去把连长找回来。 云乔在后面喊都喊不住。 何霆钧说要陪着他一块等连长来,云乔没答应:“何大哥,我下个乡,反而害得您跟我东奔西跑。这几天麻烦您这么多,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现在您都把我送到地方了,我就不再耽误您的时间了,您刚休假结束,肯定有不少事要忙,还是早点回去吧。” “没事,我不忙。再说了,一整天都这么过来了,也不在乎多等几分钟。” 何霆钧都这么说了,云乔也不好再劝。 两人在大队部等了一大会儿,一杯热水喝完,五连的连长杨永贤终于匆匆赶了过来。 他穿着黑棉袄,身上还沾着不少干草,一进屋就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刚刚跟大伙儿在后面山上砍树呢,回来晚了。” “我是咱五连的连长杨永贤,你是来咱们五连下乡的知青?”他先是看向云乔,又看了看何霆钧:“那这位是?” 他在五连当了三年的连长,接收的知青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了,还是头一次见坐军车来的下乡知青,由不得他不慎重对待。 别是什么领导家的孩子吧? 他暗暗打量了云乔两眼,个子倒是不矮,可惜就是太瘦了。 瞧这身形单薄的,一看就没什么力气,冬天的暴风雪一刮,说不定人都要被吹倒。这站都站不稳的女娃娃,能是什么干活的料子? 云乔跟杨永贤打招呼:“连长您好,我是这次被分来五连的沪城知青叶云乔,这是送我过来的哥哥,他叫何霆钧。” 杨永贤直接就说:“不是一个姓,想必也不是亲兄妹吧?” 何霆钧‘嗯’了一声,笑道:“虽然不是亲兄妹,但家里也是世交。” “她想支援边疆,为建设祖国出份力。她小叔千叮万嘱,让我好好照顾她。” 何霆钧从裤兜里掏出烟盒,里面磕出来一支,递给杨永贤: “杨队长,她来了五连,就是您手底下的兵了,只是她以前没干过农活,一开始可能干的不太好,以后还请您多些耐心,多多指导她。” “你这放心,我对手底下的知青一向宽容。毕竟谁也不是一开始就能干好,大家伙儿都是慢慢来的。” 杨永贤接过烟,惊讶了一下:“哟,还是沪城牌的,高等烟。” 他没舍得抽,珍惜的将烟别在耳朵上,朝他努了努嘴:“外头的吉普是你开来的?” 何霆钧点头, “级别不低吧,少说也是个副连长。” “和您一样,是个连长。” 杨永贤微怔,高看了何霆钧一眼:“那你比我厉害,我当初快三十岁才升了连长。你有二十五岁吗?” 何霆钧:“没。今年二十二。” “二十二岁的连长,牛啊。”杨永贤自己就是部队出来的,自然知道这么年轻就升到了连长需要付出什么。 他由衷的朝何霆钧竖了个大拇指:“兄弟,你前途无量。” 何霆钧笑笑,“是运气好。” “那你这话是谦虚,都是一个系统的,谁还不知道谁。”杨永贤可不相信何霆钧这话。 没点本事的人可升不了这么快。 何霆钧没否认,只说:“咱们都是部队里出来的,算是一家兄弟,以后我妹妹就交给您了。她觉悟高,一颗红心向太阳,不需要您特殊关照,只要照看着别叫人欺负了就行。” 杨永贤拍了拍胸口:“放心吧,有我在五连震着,保准不叫人欺负了她去。” 只要不让他走后门,这点小事他还是能应承的。 第44章 冤家路窄 和杨永贤交谈过后,何霆钧对他这个人的初步印象还行。 见过人,剩下的就是他们五连自己的内务事了。 何霆钧再留也不合适,便和杨永贤简单寒暄几句,又交代云乔好好表现,有事可以去大院找他,便同他们告了别。 吉普车驶离后,杨永贤转头看向云乔,对她说:“叶云乔是吧?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也不管你是不是什么领导的亲戚,既然来了北大荒建设兵团,就做好吃苦受累的心理准备。” “我呢,今天也在这里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你们建设兵团的知青跟外头那些插队知青不一样。他们叫下乡知青,挣的是工分,你们叫兵团战士,挣的是工资。是战士就得有战士的样子,服从命令是必须要遵守的纪律,吃苦耐劳,不怕困难也是最基本的。 别今天哭鼻子,明天抹眼泪的,那没用,我不会心软。再哭再闹,该干的活还是得干,明白吗?” 云乔点头:“我明白。” 她既然选择来了,就不会轻易退缩。 有她这一句话,杨永贤倒是放心不少。 主要他也不指望刚来的知青能做啥,只要态度端正,别的都能慢慢教。 “知青都住在知青宿舍,不过你们新知青的安置费还没发到连里,连里没钱给你们建新宿舍。房子不够住,这段时间,你们新知青先住在老知青宿舍里跟人挤一挤。” 杨永贤带着云乔来到一处民宅前,说道:“知青都上工去了,宿舍没人,不好直接过去。你先把行李放我家,等人下工了,我再送你去。” 杨永贤说完,推开院门进了家,边走边喊道:“桂芬?你出来一下。” 小小的院子没有几步路,就在她们快到堂屋门前时,堂屋的门也打开了,一个女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声音温和,脸上也挂着和煦的笑容:“老杨,你不是上山砍木头去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杨永贤说道:“来了个新知青,我过来安排一下,一会还得走。” 秦桂芬这才注意到杨永贤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同志。 看见云乔的脸,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角便耷拉了下来:“怎么是你?” 说完,她又小声嘀咕了一声:“东北可真小。” 看到秦桂芬的脸,云乔也顿觉晦气 因为秦桂芬就是她前两天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道德绑架试图逼她让座的女人。 云乔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来连队报个到,也能遇见在火车上闹过矛盾的人。 可真是冤家路窄。 杨永贤没听清秦桂芬后面的那句嘀咕,只听见她前面那句,便左右看了看两人,问:“你俩见过?” 云乔正要说话,却被秦桂芬抢了先。 “见过。在从哈市到密山的火车上,我跟这位知青女同志正好坐一起了。” 她脸上又带上了笑,语气也轻快,丝毫看不出和云乔闹过不愉快的样子。 杨永贤很意外:“这么巧?” 云乔‘嗯’了一声,“确实挺巧的。” 秦桂芬没提在火车上的事,云乔也没主动提。 她才刚来东北,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能不与人结怨就不与人结怨。 能翻篇最好。 “既然你们见过面,那正好。”杨永贤对秦桂芬说道:“桂芬,叶知青刚来,啥手续都没办好呢,食堂都是定量的,也没她的伙食,你今晚上多做点饭,晚饭就让她在咱们家凑合一顿。” 秦桂芬心里有些不乐意,但当着杨永贤面,还是笑盈盈的答应了:“行。” 杨永贤又对云乔说:“叶同志,你就安心在我家待一会儿吧,我先走了。” “好的。” 云乔点头应下。 主要是不应也不行,人家连长都这么安排了,她当然得服从。 更何况刚刚杨连长还在教导她‘服从上级的命令是兵团战士必须要遵守的纪律’呢,这才过了几分钟,就开始挑三拣四了,这不明摆着刺头嘛!肯定要被收拾。 杨永贤一走,秦桂芬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没了。 她横了云乔一眼,没好气的说:“进来吧。” 云乔也不跟她客气,提着行李就进屋了。 屋里烧着炕,暖和着呢。 她可不会因为之前的一点小矛盾,就傻傻的站在外头挨冻。 草房因为要保暖,窗户开的不大,以至于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 秦桂芬和杨永贤的两个孩子都坐在炕上,旁边还有一堆没整理的衣裳。 叫珍珍的那个白净小姑娘正抱着一个红薯在啃,另外一个有些瘦黄的小姑娘不知道是吃完了,还是没得吃,手里搓着一截麻绳在干活。 看到云乔进屋,瘦黄的小姑娘礼貌的叫了她一声:“阿姨。” 叫珍珍的小姑娘却瞪了她一眼:“坏人!你来我家干嘛?” 云乔没理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塞给瘦黄的小姑娘,先是夸她有礼貌,然后柔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阿姨,我叫杨小红。”杨小红说完,怯生生的瞟了秦桂芬一眼,没接云乔的糖。 珍珍直接走过去,伸手想抢:“她不要给我!” 云乔手一躲,她抓了空。 “谁说她不要了?” 不想要和想要但不敢要,这两种表情云乔还是分得清的。 云乔无视珍珍,直接把糖纸剥开,将糖块塞进了小红的嘴里。 杨小红开心的弯起眼睛,含着糖块,声音有些含糊的说:“谢谢阿姨。” 珍珍以为云乔给过小红之后,还会给自己,一脸渴望的盯着她。 哪知道云乔给完小红之后就没动作了。 珍珍生了气,质问她:“你为什么给杨小红不给我?” “她叫我阿姨了,你叫了吗?”云乔反问她。 珍珍狡辩道:“我是没叫,但你也没有说让我叫啊!以前都是大人让我叫我才叫的。” 云乔也说:“所以你还是没叫呀。” 珍珍都快气哭了,秦桂芬看不下去了,开口说道:“珍珍,别这么没出息,一块糖而已,她不给你就不要了。” 第45章 美丽的误会 “不,我就要!”珍珍朝秦桂芬吼。 吼完,她低着头走到云乔面前,扭扭捏捏的喊了她一声:“阿姨。” 云乔调侃她:“不叫我坏人了?” 珍珍涨红了脸,快速说:“不叫了不叫了,阿姨你给我一块糖吧。” 云乔不接茬,继续问她:“你刚刚叫我坏人,让我觉得很伤心,你是不是应该向我道歉?” 珍珍咬着唇不说话。 云乔捂着胸口:“我好伤心呀,我怎么能把糖给伤过我心的小孩呢……” “对不起。” 珍珍立刻说:“我说对不起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云乔轻哼一声,从兜里掏出一块同样的糖给她:“这次就原谅你,以后再敢叫我坏人,再讨好我也不给你糖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珍珍迫不及待的把糖纸剥开塞进嘴巴里,甜蜜的眯起眼睛,也不吝啬好听话了,张嘴就夸她:“阿姨你真好。” 一旁的秦桂芬脸色难看。 这眼皮子浅的死丫头! 一块糖就叫人给笼络住了! 气死了! 云乔则是有些想笑。 刚刚还说她是坏人呢,给了一颗糖,这就觉得她好了? 珍珍无视来自她妈秦淑芬的死亡视线,又往云乔身边贴了贴,问她:“阿姨,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名字呀?” 于是云乔敷衍的问她:“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阿姨,我叫秦珍珍。” 秦珍珍,杨小红……姓氏不一样。 云乔抬了抬眉,下意识的看了秦淑芬一眼:“你跟你妈妈姓?” 秦珍珍点头:“是呀是呀,我跟我妈妈姓。” 秦淑芬几乎和秦珍珍同时说:“看我干嘛?” 云乔下意识的回了句:“看你好看。” 秦淑芬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才轻哼一声:“算你有眼光。” 语气中已经带了些喜色。 云乔:“……” 怎么说呢,她就是顺嘴一怼,真不是夸她。 不过这也算是个美丽的误会,云乔也没有纠正。 还是那句话,冤家宜解不宜结。 不管怎么说,秦淑芬都是杨连长的老婆,得罪她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云乔看了看火炕上放的一堆衣服,问道:“需要我帮忙整理吗?” 算是主动释放了自己的善意。 “你想帮就帮,不帮我也不强求。”秦淑芬语气有些别扭,但到底没直接拒绝。 云乔闲着也是闲着,便往火炕沿一坐,慢慢开始叠散在火炕上的衣服。 她干活的时候不爱说话,秦淑芬却觉得不自在,没话找话说:“你怎么就不问问我,俩孩子为啥姓不一样?” “这是你自己家的事。”云乔头也没抬:“我对别人家的私事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 听她这么说,秦淑芬心情有些复杂。 她不喜欢别人打听她家里的事,但现在遇到个不打听的,她反倒是自己憋不住了,主动说:“其实我跟老杨是半路夫妻,你看俩孩子的长相应该也能猜出来了。” 云乔点头:“是,能猜出来。俩孩子一个养的白白胖胖,另一个面黄肌瘦,想猜不出来都难。” 秦淑芬立刻说:“这可不赖我,我今年夏天才跟老杨结婚,我这人虽然道德不算多高尚,但也不至于苛待一个孩子。” 云乔瞥了她一眼,凉凉的说:“我也没说赖你,就是客观陈述一下事实,而且不是你先问我的吗?这么激动干嘛?” 秦淑芬又坐了回去,解释说:“小红她亲妈,在前两年老家发大水的时候叫洪水冲走了,小红一直是她奶奶养着的,那个老婆子重男轻女,老是不给小红吃饭,真怪不得我。” 一说起杨连长的妈,秦淑芬就一肚子苦水:“你是不知道那个老太婆有多妖!我要不是受不了她,我也不来这鬼地方受罪,这才十月份呢,就冻得人要死。” 云乔‘哦’了一声。 秦淑芬不满意她的反应:“你就‘哦’一声?不表达一下看法吗?” 云乔不明所以的看向她:“你们婆媳之间的事情,需要我表达什么看法?” 秦淑芬无语:“跟你聊天真费劲。” 云乔不说话了。 她主要是不想掺和。 自古婆媳矛盾就是一个大问题,她们自家人之间都闹不清楚呢,她一个外人跟着掺和什么,吃力不讨好的。 秦淑芬换了个话题:“叶云乔,你昨天不是赶上农铁了吗?怎么今天才来报到?” “叶云乔,你昨天不是赶上农铁了吗?怎么今天才来报到?” “有些私事。”云乔反问她:“你没赶上吗?” 秦淑芬苦着脸说:“没有。我头一次来这,哪知道进农场的农铁一天就一班,我下了火车先带着孩子吃饭去了,等回来火车已经开走大半个小时了。” 云乔:“那你后来怎么来的?” 秦淑芬:“别提了,又转了两回公交车,快天黑了才到场部,老杨赶马车去接的我们娘仨,到这都快九点了。” 云乔是知道这边的路的,忍不住说了句:“那你没少辛苦。” “那可不。头一回出这么远的远门,还带着俩孩子,一路上辛苦的不行。” 说到这儿,秦淑芬差点都快哭了:“你脾气这么差,还知道同我说句公道话,你们连长那个臭脾气疙瘩,不仅一句关心的话没有,还嫌我耽误他的事,真是气死我了!” 秦淑芬是杨连长的老婆,她能说杨连长的不是,自己可不行。 云乔没接茬,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打趣道:“我脾气哪里差了?见过我的,都说我温柔。” “你哪里温柔了?在火车上,你说话那么咄咄逼人,让我下不来台。”说起这个,秦淑芬就委屈:“我一路上遇见那么多人,人家看我们孤儿寡母的都让座了,就你不舍得让。” “我肯定不舍得让啊。”云乔也很委屈的说:“我从沪城到哈市,已经坐了好几天的火车,累都累死了,哪舍得把宝贝座位让出去。你要是我,你舍得吗?” 秦淑芬不说话。 云乔追问她:“嫂子,你能理解我的,对吧?” “……理解。”秦淑芬憋着气说完,心里更气闷了! 毕竟自己都说理解她了,这不恰恰说明,当时的自己做错了嘛。 秦淑芬要面子,让她承认自己的错误,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云乔没忍住笑了两声。 杨连长的这个老婆,虽然看起来不好相处,但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说记仇吧,又随便两句话就能哄好。 实际上真处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嫂子,好了别气了。这衣裳我给你叠好了,你看放哪里?” --- 开始首秀了,谢谢宝子们送的小礼物~ 宝子们都点点催更哈,送一送免费的小礼物。 首秀能起飞的话,乔乔月底就开始加更~ 第46章 拌嘴 “放这个箱子里。”秦淑芬爬到火炕上,打开放在床头的木箱子,让云乔把衣服放进去。 接下来云乔就没怎么帮忙了。 秦淑芬收拾屋子里其他的东西,云乔就坐在炕沿上和两个小孩玩。 杨小红胆小话少,但和她聊天的时候,云乔发现她很聪明,说话有逻辑,偶尔还能带出来一两个成语。问她十以内的加减法,她也能很快算出来。 而秦珍珍则和她完全相反。 外向爱笑,但性格急躁,脾气不算好,不过为了想要的糖也算能屈能伸,贴在云乔身边,好听话像是不要钱一样,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说。 就是不爱学习,云乔问她同样的问题,她左顾而言它就是不吱声。 秦珍珍从云乔手里磨不出糖来,又拿起床头上的烤红薯开始啃。 云乔见杨小红就看着她啃,忍不住问:“小红怎么不吃?” 杨小红摇头:“阿姨我不爱吃红薯。” 一旁的秦淑芬说:“小红不能吃红薯,她小时候不知道咋地被她奶奶喂红薯喂伤了,一吃就干呕。” “这样啊。”云乔就不再问了。 冬天昼短夜长,还不到五点,外面的天就已经开始暗了。 趁着天还亮着,秦淑芬赶忙开始烧火做饭。 云乔想去帮忙她没让,只让云乔帮她看着点孩子,别叫孩子在她做饭的时候,在她的身边打转,免得闹的她饭都不做好。 听她这么说,云乔便带着俩孩子在院子里跳格子。 蹦蹦跳跳的同时正好能活动身体,免得手脚冰凉。 玩了一会儿,院子外面开始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应该是出去干活的人开始回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杨永贤就回来了。 秦淑芬也出来叫人吃饭:“老杨,你回来的正好,洗洗手可以吃饭了。” 杨永贤一边洗手一边问:“今晚上做的啥饭?” “还能是啥饭,从老家带来的炸萝卜丸子,放了点野菜,搅的咸糊涂(稀饭)。” 杨永贤一听脸都要绿了:“咋又是糊涂?从你来,一共才做了四顿饭,你就做了四顿糊涂,白的甜的咸的,除了糊涂你就不会别的了?” “糊涂咋了?老家一天三顿都喝糊涂呢。”秦淑芬白了他一眼:“你一回来就有现成的饭吃,还挑什么?” “老家是老家,这里是这里,这边天冷,还得干活,光喝糊涂身上没热气。”杨永贤说:“你要是不会做别的,干脆也别在家做饭了,拿着钱票去食堂买去。” “食堂买不贵嘛,没自己在家做划算。” 见杨永贤还要再说,秦淑芬赶忙应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明早上我就给你做点别的。” 杨永贤在吃饭的矮桌前坐下,招呼云乔:“叶云乔,你也来坐。刚刚叫你看笑话了。” 云乔笑了笑,不在意的道:“夫妻哪有不拌嘴的,意见不合好好商量就是了。” 杨永贤一想也是,也不耷拉着脸了:“你嫂子做饭不在行,你先凑合吃两顿,等明天晚上新知青都来了,食堂那边就有你们的饭了。” 秦淑芬拿着杂面饼子过来,本来想递给他手里的,一听他又说自己做饭不好,忍不住直接塞进了他嘴里:“行了,别说话了,赶紧吃吧。真是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云乔埋头喝了一口咸糊涂,假装没看见这一幕。 但你别说,这咸糊涂虽然卖相不咋地,里面加了野菜看着就是一碗绿糊糊,但味道确实还不赖。 炸的萝卜丸子被煮过之后,表面的油都融进了汤里,让原本平平无奇的汤里多了一种风味,喝一口怪香的。 吃过饭,天已经完全黑了。 杨永贤提着一盏马灯,送云乔去知青宿舍。 知青宿舍的位置距离杨永贤家不远,只隔了两条胡同,是一个大院子,院子里面有三座并排的草房,一座草房是三间,门开在中间,两边是窗户。 杨永贤指了指最左边的草房,跟云乔说:“左边那三间是女知青住的屋子,右边六间住的是男知青。” 知青宿舍都还亮着灯,冬天天黑的早,吃过晚饭时间也不过刚过六点,还没到睡觉的时候。 杨永贤领着云乔刚进知青大院,就被人发现了,不少人都出来跟他打招呼。 “杨连长来了。” “连长,这么晚了,您怎么突然来了?” “是不是有啥事啊。” “没啥事,就是来送个人。”杨连长朝着男知青摆摆手:“外头冷,男知青都回屋吧,跟你们没关系。” “韦杏,你来。”杨永贤朝着正蹲在女知青宿舍门口洗衣裳的女孩子招手。 韦杏放下洗到一半的衣裳,将冻得发红的手在衣裳上擦干净,走到杨永贤面前,“连长,您叫我?” 杨永贤指了指身旁的云乔,说:“新来的女知青,没地方住,先跟你们老知青挤一挤。” 韦杏愣了一下,问道:“前两天开会,不是说新知青明天才到吗?我们这啥都没收拾呢。” “大部队确实是明天才到,这个是自己来的。前几天男知青那边,不也有两个是自己来的嘛。” 杨永贤说道:“你是女知青班的班长,你看着安排安排,有困难克服一下,等过些日子新知青宿舍盖好了,大家伙就能住的宽敞点了。” 韦杏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行,那我待会收拾收拾,安排她住下。” “那就先这样,我走了。”杨永贤说完,又交代云乔:“明天早上六点准时去我家吃饭,别忘了。” “好的杨连长。” 杨永贤离开知青大院。 韦杏笑着对云乔说:“走吧,跟我进屋。” 她主动接过云乔手里的一个行李,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来的知青。” “我叫叶云乔,沪城来的。” “我叫韦杏,是女知青班的班长。你既然来了,以后也归我管了。要是生活上或者情感上,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你都可以找我倾诉,只要是能解决的我都尽量给你解决。”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韦班长。” “不用客气。”韦杏推开女知青宿舍的草房大门,“快进来吧。” 草房的门被打开,一股微弱的热气迎面而来。 屋里烧了火炕,温度是比外面暖和一些,不过暖和的也十分有限,只能说是不冷。 知青们待在屋子里,照样得穿棉袄。 第47章 为难 进了屋,云乔发现里面并不是一个大间,而是被两堵墙隔出了三间。 正对着大门的是堂屋,进门一侧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柜子,柜子没有门,从下往上一层一层的,分别放着脸盆,香皂,牙刷,梳子之类的洗漱用品,摆的十分整齐。 矮柜上面的墙上楔着一个长钉,长钉上挂着一块长方形的镜子。 除此之外还有两张长桌和很多把凳子。 韦杏介绍说:“这屋是公用的客厅,姐妹们吃饭看书写字都在这个屋。” 通向两边的房间没有门,只挂着一块布帘子作为遮挡。 韦杏掀开左侧房间的布帘子,对云乔说:“叶云乔,你先把行李放这边这个屋的炕上吧,一会儿去东边那个屋睡。” 云乔跟着进来,才发现这个屋子是空的,只有两个孤零零的对面炕, “这个屋怎么没住人?” 韦杏解释道:“之前是住着的,这不是你们新知青要来了嘛,先腾出个一间给你们住。反正你们新知青的宿舍盖好也用不了多久,这段时间就先挤挤。” “东西放下就拿着被子去东边那个屋吧,人多暖和。这个屋太冷了,一个人也不值当烧炕,明天你再搬回来。” 云乔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东边的房间里人就多了,云乔数了数,加上班长韦杏,总共有九个人。 韦杏进门,先拍了拍手,把云乔的名字介绍给她们,紧接着就让她们鼓掌欢迎。 鼓完掌,有个苹果脸,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姑娘热情的朝韦杏招手:“班长,我里头还有个空位,今晚就让叶同志在我旁边睡吧。” “行。”韦杏直接应下,转头对云乔说:“叶云乔,那你今天就在凤霞旁边睡吧,她也是沪城来的知青。” 云乔再次点头:“好的韦班长。” “你自己收拾一下吧,我还有衣裳没洗好呢。” 韦杏走出房间,云乔将自己的被子放在凤霞旁边。 陈凤霞将自己的褥子往旁边挪了挪,帮着她把被子扯好。 “谢谢你凤霞姐。” 陈凤霞摆摆手:“不用谢,咱都是沪城来的知青嘛。你家是哪里的?” 云乔:“我家在复兴公园那块。” “我家在闸北,咱们两家离得不算远哎。”陈凤霞高兴的说:“太好了,咱家离得这么近,回头回家探亲,路上正好能一起做个伴。” “云乔,你有十八岁吗?我看着你年纪好小呀。” 云乔摇头,说:“我今年十六。” 陈凤霞说:“那我比你大三岁,我今年十九了。” “凤霞姐,你什么时候来的东北?” “去年。” “一年了呀。那你感觉东北怎么样?好适应吗?” 陈凤霞耸了耸肩:“咋说呢,就还行吧,反正来都来了,不能适应也得适应。” 这话说得实在,透着一股无奈,云乔也没再多问。 陈凤霞又问起云乔,沪城现在的情况?工厂有没有扩大招工?不是厂职工子女好不好进什么的? 云乔捡自己知道的一些情况跟她说了,总之还是老样子,所有的工厂都不怎么招工,没有人脉关系很难进。 陈凤霞大概还抱着想回城的想法,听完有些失望。 随后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直到大伙儿都钻进被窝要睡觉了,又被旁边的女知青提醒说‘别吵了’,陈凤霞这才恋恋不舍的止住话头。 马灯熄灭,云乔和衣躺下,刚刚还吵吵嚷嚷的房间很快安静下来,最后只剩一片均匀的呼吸声。 世界沉入寂静。 再睁眼,云乔是被连队响起的起床号吵醒的。 起床号嘹亮刺耳,云乔第一次听,刚睡醒的脑子还有些懵,旁边的陈凤霞已经麻利的爬起来开始穿外面的棉袄了。 陈凤霞边往身上套棉裤,边提醒她道:“云乔,快起来吧。你刚来不知道情况,咱知青早上的时间可紧了,起床之后洗洗脸收拾收拾,就得赶紧去食堂,虽说饭都是足量的,但晚了就只剩锅底子了,会有股焦糊的味,吃的人犯恶心。” “我不用去食堂。我刚来,食堂没有我的供应。” 话虽这么说,云乔也没再睡了。 主要是起床号可太响了,叫它这么一吹,再强大的瞌睡虫也被赶跑了。 “那你怎么吃?总不能饿着吧。” “放心吧,我饿不着。杨连长让我今早上先去他家蹭一顿。” “那行。”陈凤霞松了一口气:“你慢慢起吧,我就不等你了,我得赶紧收拾好去食堂抢饭。” “嗯,你快去吧。” 陈凤霞一脚蹬上棉布鞋,火急火燎的走了。 云乔穿好衣服从屋里出来,看到十几名男女知青正蹲在院子里的井边刷牙、洗脸。 入乡随俗,她也拿出自己的牙杯、脸盆去了井边。 井边有个大水缸,水缸里有个切开的葫芦做成的水瓢,谁要用水直接用水瓢舀就行。 云乔含了一口水,感觉像是在含冰块。 她下意识就把水吐了出来,感觉牙齿都要被冰掉了。 好不容易洗漱完,云乔精神抖擞,她觉得自己再没有那个时刻会比如今的自己更清醒了。 唯一的不好,是皮肤没啥知觉了,都被冰的麻木了。 去杨连长家吃饭之前,云乔从行李里拿出来半斤糕点带上。 这半斤糕点还是她昨天在公社大集上买的,原本是给小叔小婶婶带去的,但小婶婶非不要她的东西,只留下了她给堂弟堂妹买的那袋奶粉,剩下的都让她原封不动的带走了。 而杨连长虽然不要她什么东西,但云乔不是喜欢占人便宜的人,她干不出白吃白喝的事。 带上这半斤糕点,就算是她蹭饭的谢礼了。 到了杨连长家,杨连长正坐在厨房门口啃煎饼呢。 看见云乔,他连忙将嘴里的最后一口煎饼咽下,问她:“昨天休息的怎么样?没人为难你吧?” 云乔:“没有,知青宿舍的姐妹们都是很好的人。 “那就好。”杨连长站起身,说道:“你吃饭吧,吃过饭没事可以在连队里走走转转,熟悉熟悉新环境。等下午我把新知青的大部队都接来了,你再去晒谷场,参加连队给你们全体新知青开的迎新大会。” 第48章 打听 杨连长吃过饭就走了。 云乔提着糕点走进厨房,秦桂芬还站在灶台前摊煎饼。 见云乔进来,她抬头看了瞅了她一眼,说道:“叶云乔,你来的正好,快帮我烧火。” “行。” 云乔把糕点放在进门时路过的水缸上面,水缸盖着一个木盖子,上面能放东西。 “嫂子,怎么烧?大火还是小火?”她走到灶门前的小板凳上,见锅台下面的火苗一点点,像是要灭了,连忙抓起一把柴火往里面添。 “等等。”秦桂芬连忙叫住她,“叶云乔,不用加柴火。我摊煎饼呢,得用可小可小的火。你看着点,别让它灭了就行。” “好的。”云乔放下手里的柴火,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秦桂芬摊煎饼摊的不利索,要么翻面翻早了,翻不成个,总是烂成一块一块的,要么翻面翻晚了,底下被煎黑了。 总之,一盆面糊煎完,也没几个特别好的。 秦桂芬倒也不觉得自己做得差,还跟云乔抱怨杨连长说:“你们连长够难伺候了,糊涂这么好喝,他都不愿意喝,也不知道一天天的想吃啥。” 这话云乔可没法接。 秦桂芬也没指望云乔接,她就是摊煎饼摊的心烦,想抱怨。 秦桂芬直起身子,捶了捶自己的腰:“哎呦,我这腰啊!摊煎饼可真不是个好干的活。要我说,还是喝糊涂省事,锅里水烧开,活点面倒进去搅合搅合就齐了。偏他事多。” 云乔扶了她一把:“腰疼你坐下歇歇。” “没大事,我就是刚刚摊煎饼的时候弯腰弯的,活动活动就好了。” 秦桂芬摆摆手,往外走了两步,突然看到云乔放到水缸上面的油纸包了,她眼睛一亮,指着油纸包问云乔:“这是你带的?” 云乔‘嗯’了一声,“前天在公社副食部买的半斤绿豆糕,拿过来给嫂子你还有俩孩子尝尝味。顺便也感谢你这两天,愿意留我在家里吃饭。” “这话还差不多,还算懂点事。”秦桂芬一听高兴起来,她也没跟云乔客气,喜滋滋的把油纸包打开,拈了半块放进嘴里:“哟,没想到这荒村野岭做出来的绿豆糕,味道还挺好。” 云乔笑笑:“你要是喜欢就多吃点。” “这么好的东西,孩子喜欢吃,还是得留给孩子。我一个大人,尝半块得了。”秦桂芬说完,把油纸包好。 她转头对云乔说:“你连长不爱喝糊涂,我今早上就没烧饭。你这顿就凑合点,吃煎饼喝白开水吧。案板上那块煎饼是你的,水在暖壶里,你拿个碗喝多少倒多少。” 云乔应下。 “那你先吃,我去堂屋看看俩孩子醒了没有。”说完,秦桂芬拿着糕点走出厨房。 她自从厨房出去就没再回来,云乔吃完早饭,顺手把自己用过的碗刷干净。 从厨房里出来,走之前,云乔走到堂屋门口,跟她说了一声:“嫂子,我吃完饭了。要是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行,你先走吧,回头有空再来家里玩。” 秦桂芬在屋里高声应了一声。 她大概是在给孩子穿衣服,云乔还听见她低声凶了孩子几嘴。 “让你伸胳膊你就伸,捏人家小红的脸干啥?” “你说好玩?好玩也不许。” “你也跟人家小红好好学学。同样的年纪,你还比人家大两月呢,人家小红都学会自己穿衣服了,你还得叫我伺候,羞不羞?” 云乔回了趟知青宿舍,把自己的被子褥子从东边的房间挪到西边来。 她挑了个南侧窗边靠墙的位置,将自己的被褥叠好放好。 行李啥的没拆,就原样放在炕头上。 主要是拆开也没地方放,这屋子里也没个衣柜箱子什么的。 东边的房间倒是有箱子,云乔估计是她们个人的私人用品,也不知道是在家具店买的还是找木匠打的。 云乔寻思着回头找陈凤霞问问,看能不能弄一个回来。 她带了不少行李,虽然钱票还有其他的一些值钱的东西都让她放空间了,行李里面没啥贵重物品,但总不能一直就这么放着,没箱子还是不行。 收拾好东西,云乔抓了把糖揣进兜里,出了知青宿舍。 她先在五连周围转了一圈,大致熟悉了一下环境,随后便找了个小孩扎堆的地方,招来了一群小孩,用几颗糖当敲门砖,成功打入小孩内部。 小孩的嘴藏不住事,云乔随便问了几个问题,一群小孩儿叽叽喳喳,就像倒豆子一样,争先恐后的都跟她说了。 比如说,三团五连的连长杨永贤,嗓门大爱瞪眼,天天骂人,但是不打小孩。 指导员赵建东,是个四眼怪。戴个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不过却能把嗓门大的连长杨永贤整治的服服帖帖。 妇女主任叫蒋玲,是指导员赵建东的老婆,会开拖拉机,会打枪。不仅打枪打的准,抬脚踢小孩屁股也踢得准。 不出意外,指导员赵建东怕老婆,是个妻管严。 还有就是炊事班的女班长林胜男,是个温柔的胖子,她对小孩可好了,每次炸丸子的时候,都会投喂他们这群小孩。 整个五连的小孩都喜欢她。 另外就是,这个营地已经建了好多好多年了,具体从那一年建的,这群小孩说不明白。 不过一个七岁的小孩说,反正这里从他出生的时候就有了,因为他就是在这个地方出生的。 再有就是,五连一共有五十多户人家,大部分都是转业军官和他们的家属。 云乔一问谁家爸爸妈妈当过兵,几乎所有的小孩都把手举了起来。 唯一一个没举手的,一问,他爸爸58年就来这里支援建设了,是第一批援疆人员,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年了。 云乔听到这群小朋友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学着大人的模样,一本正经的背诗‘军人不怕远征难,千山万水只等闲。英雄奔赴北大荒,建设出个大粮仓’,她眼眶潮湿,心里也有一颗种子,在慢慢的生根发芽。 第49章 窥视 到了晌午,干了一上午活的知青们终于回宿舍了。 云乔找到陈凤霞,问她:“凤霞姐,我的东西没地方放,我想问问你,你们的木头箱子都是从哪里买的呀?” 陈凤霞说:“双林洞有个木匠,我们都是从他那里买来的。” “双林洞在哪儿?” “双林洞就在咱们五连后面的这个山岗北面,没多远,走路半个小时就到了。”陈凤霞问她:“你要买箱子吗?” 云乔点头:“要买的,不然东西都没地方放。” “那你什么时候要?”陈凤霞说道:“中午休息时间不够了,今天分给我的活多,我下午也没法请假。你要是今天去买的话,我可能没时间陪你去。” “没事,你先忙你的,我问问秦嫂子去不去。”云乔说:“反正也没多远,她要是不去的话,我找人问问路,自己过去也行。” 陈凤霞不解的问:“秦嫂子是谁呀?” 云乔解释道:“就是杨连长的媳妇,叫秦桂芬,你没见过她吗?” “没有。”陈凤霞摇摇头:“她昨天才刚来吧?我还没机会见她,只知道杨连长新娶的老婆带着孩子来随军了。” “她刚来,大概还没出过门,过段时间你们应该就能见着了。” “她人怎么样?” 云乔没评价,只是说:“还挺好的,具体的等你自己接触了就知道了。” 随后,陈凤霞去食堂吃饭,云乔也去了杨连长家。 吃过午饭,云乔问秦桂芬:“嫂子,我行李没地方放,准备去隔壁的双林洞找木匠买个木箱子放行李。你家里有没有要添置的?要不要和我一块去看看?” “我倒是缺个放鞋的架子,但那玩意儿没啥难度,不值当专门花钱去买,回头让老杨截段木头自己钉个就行。” 秦桂芬没直接拒绝,而是问她:“双林洞在哪儿?远不远?要是不远的话我陪你出去一趟,顺便看看将来要生活的地方到底什么样。从来了这儿,我还没出去溜达过呢。” “应该不远吧。”云乔说道:“我问的凤霞姐,就是一块住的女知青。她说双林洞就在咱们五连后面的这座山背面,走路过去半个小时左右。” 秦桂芬回头看了一下后面的山岗,“这山瞧着不大,走过去应该费不了多少功夫,行,我待会儿跟你一块去。” 云乔和秦桂芬带着俩孩子一块出了门。 一说要爬山,俩孩子就像撒了欢的小马一样,蹦蹦跳跳的跑起来,高兴的又嚎又叫。 她俩跑得快,秦桂芬在后头怎么喊也喊不回来。 云乔和秦桂芬只能紧赶慢赶,才没被俩人落下。 沿着前人踩出来的小路,两个大人两个小孩翻过山,顺利来到了背面山脚下的双林洞村。 因为走得快,说是要半个小时,她们只用了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代价就是又累又喘,大冷天的走出了一身的汗。 秦桂芬特别不好意思:“俩孩子没见过山,这是头一回见。估计是太高兴了,所以才跑的跟兔子似的。连累你也跟着跑了一路。” 云乔笑笑,说:“没事,平原的孩子看见山都这样。” 进了双林洞,云乔在村口找了个小孩,打听木匠家在哪儿? 依旧是用糖作谢礼,这东西对小孩的诱惑力超强,简直是无往不利。 小孩拿了糖,直接带着云乔她们去了木匠家。 木匠是个小老头,他头发花白,已经到了不用上工的年纪了。 云乔他们来的时候,老木匠正拿着一个刨子,在院子里刨木头,落了一地的木花。 云乔说明来意,老木匠直接就带她去东厢房看箱子。 他不用上工,天天就在家打家具,而在农村,乡里人对家具的需求量并不高,只有嫁人娶媳妇的时候才会置办新家具,所以做出来的很多成品家具,往往要在家里堆放很久才能卖出去。 到了东厢房,云乔不止看到了几个木箱子,还有一个大衣柜,一个书桌,几个四方桌,和一堆摞的高高的,像是小山一样的小板凳。 云乔不禁咂舌:“这么多小板凳,得卖到啥时候才能卖完?” 老木匠笑起来:“闺女,不用担心,这些一点不算多,到不了过年就卖完了。” “真的呀?” 老木匠点头:“赶公社年集,一个集就能卖掉二三十个。” “那敢情好。” 老木匠一大把年纪,辛苦做出来这些东西也不容易。能顺利卖出去,云乔听着就替他高兴。 “闺女,挑挑吧,看喜欢哪个。” 木箱子有好几个,都是纯木头的没上漆。 尺寸都差不多,宽六十,长一米,上面带盖,掀开里面是个深口,容量大能装,放被子、放衣裳都放得下。 也有上面翻盖,下面带抽屉的。 云乔就挑中了一个下面带俩抽屉的,这样上面的箱子深,可以放被子放衣裳,底下的抽屉就放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如果能上锁就更好了,多少能防着点小偷。 云乔一提,老木匠立刻就说能帮她按上锁扣,于是就把她唯一的烦恼就解决了。 付了钱,云乔发愁这箱子该怎么弄回去。 纯实木的,沉的不得了。 老木匠说你不用愁,我让我孙子拉着板车给你送过去。 离开的时候,老木匠十来岁的孙子在前面拉着板车,云乔和秦桂芬带着孩子跟在后面。 拉着车,翻山是翻不了的,只能绕路。 老木匠的孙子领着她们从村子的另一边出去,走着走着,云乔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 她一回头,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云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转头问秦桂芬:“嫂子,你有没有感觉身后有人看我们?” “没有啊。”秦桂芬一点没察觉出来,她回头四处望了望:“哪有人?” 云乔便以为自己想多了。 她接着往前走,但被窥视的感觉却始终如影随形。 云乔有些心神不宁,走了几步,忍不住再一回头,身后依旧空空荡荡。 过了几秒,一只狸花猫从墙头上跳了下来。 第50章 下马威 “原来是只猫啊。” 秦桂芬见云乔站着不动,扯了一把她的袖子:“行了,别疑神疑鬼了,哪有什么人呀。,快走吧。” 云乔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巷子,便被秦桂芬半拉半拽的扯走了。 一直到离开双林洞村,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回到五连,云乔便和秦桂芬母女三人分开了。 老木匠的孙子拉着板车到知青大院,帮她把木箱子抬进屋里这才离开。 此时的太阳还在天上高高挂着,老知青还没下工,新知青也还没来到。 云乔闲着没事,便先整理行李,将薄厚衣服按照季节,分门别类的叠好放进箱子里。 东西收拾好,才有知青陆陆续续的下工回来。 陈凤霞也回来了,云乔看了一眼时间,发现才刚三点半,便问她:“凤霞姐,不是说今天活多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晚上要开迎新大会,蒋主任让我们回来洗洗脸收拾收拾,换身干净衣裳,打扮的体面一点,用全新的精神面貌,欢迎新知青们的到来,所以就做主让我们提前回来了,剩下的活明天再干。” 陈凤霞眼尖看到炕头的木箱子,惊讶了一下:“云乔,你去双林洞了?” 云乔点点头:“秦嫂子下午正好没事,就陪我一块去了双林洞。” 陈凤霞有些紧张的问:“顺不顺利?没遇见什么事吧?” 云乔摇了摇头,没跟她说自己觉得好像被人窥视的事,只是试探的问她:“凤霞姐,双林洞离咱们五连这么近,你认不认识她们村的人?” “没几个认识的,顶多就是打个照面的交情。”陈凤霞说:“ 你问这么干嘛?” 云乔:“没什么,就是觉得离得近,想问问。” “那你就问问得了,尽量别往深了接触,那边的人不太好相与。”陈凤霞叹了一口气说:“怪我没跟你说清楚,我要是知道你自己会过去,就多跟你说几句了。” 云乔心里一紧,连忙问道:“嗯?这话怎么说?双林洞村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双林洞村里的人其实还行,就是那边的知青不太好,对我们兵团的知青有特别大的敌意。” “为什么呀?” “因为咱们挣工资呗。” 说起这个,陈凤霞也很无奈:“大家伙都是知青,干的也都是差不多的活,结果一个挣工分,一年到头没几个结余,一个挣工资,不仅发钱发票发衣裳,一年到手还有几十张大团结,待遇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换谁谁心里能没有一点想法?” “那倒也是。” “他们都讽刺咱们兵团的是贵族知青,都下乡了还能挣工资。可工资待遇是国家给定的,跟咱们这些小喽啰有什么关系?真觉得不公平就去找知青办的讨说法啊?干嘛指着咱们的鼻子骂?我们又不该他又不欠他们。” 陈凤霞有些委屈的说道:“兵团一年招两回人呢,都是自由报名的,谁让他们自己运气差,没赶上兵团招人。” 云乔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安慰她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这样咱们以后就不跟他们接触了。” “肯定不跟他们接触了。你刚来不知道,去年有几个男知青被骂的忍不住气,跟他们打了架,结果被关了半个月禁闭,差点还被兵团给退回去,” 陈凤霞心有戚戚的说道:“你说这样,谁还敢跟他们有接触,干活的时候碰见了都恨不得绕路走。” “得亏你是白天去的,知青们都去上工了,不然真遇见什么事就是我的罪过了。” 云乔也没想到两边的矛盾竟然这么深,便忍不住猜想,难道之前她在双林洞感觉到的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是那边的知青做的? 不太确定,只能说算是一个思路。 陈凤霞洗了脸换了身干净衣服,又把头上有些毛躁的麻花辫拆开,重新梳通,编了两根麻花辫,还在发尾系了两根红头绳。 收拾好后也不着急去晒谷场,而是拿出了针线筐,坐在窗边开始纳鞋底。 云乔问她:“凤霞姐,咱们不去晒谷场吗?” “云乔,咱们不用着急去晒谷场,距离新知青过来还早着呢。”陈凤霞顿了一顿,压低了音量,小声跟她透底:“至少也得到天黑。” 云乔愣了一下:“需要这么久?杨连长早上不是开拖拉机去接的人吗?” “是开拖拉机去的。但开拖拉机不是去场部拉人,是拉物资的。” 陈凤霞跟她解释道:“咱们这个杨连长吧,做事风格比较务实,也信奉困难教育,主打的就是让刚来的新知青放弃幻想,接受现实,迎难而上,克服困难。像我,还有原来的几批老知青,哪坐过车呀,都是自己从场部走过来的。” “从场部到咱们连队得走多久?” “三十公里路,没有意外的话,七、八个多小时吧。”陈凤霞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来的经历,说道:“知青都是夜里的专车,早上送到,中午在场部办办手续,出发的时候大概是中午十点、十一点,在路上走个七八个小时,顺利的话天黑前正好能到咱们连队。” 云乔闻言不禁咂舌。 心想这哪是困难教育,分明是一个下马威。 知青们坐火车从全国各地过来,本来就经过了长途跋涉,下了火车之后,还得自己走路七八个小时到连队来…… 刚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心里难免忐忑惶恐,再加上身体上的饥饿劳累……简直是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再刺头的人,被这么一顿收拾,估计也被累成任人摆弄的小绵羊了。 杨连长不愧是当过兵打过仗的人,战术玩的够6。 想到这儿,云乔不禁有些庆幸。 幸好她自己买票提前来了,没跟着大部队走,不然今天受罪的人里面,还得多出一个她! 第51章 你撒谎 天色将晚,夜幕降临。 知青大院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喊叫声。 隔着窗户,云乔听得不太真切,不过见其他人都放下手里的东西往外走了,云乔也随大流,放下东西往外走。 走到门口,遇见上厕所回来的陈凤霞。 陈凤霞挽住她的手,说:“连长把新知青接回来了,咱们现在就去晒谷场吧。” “好。” 晒谷场是村头的一块空地,粮食刚收回来的时候就在这个地方打场晒粮食,平时也晒木材和柴火,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空着的,连队的小孩都喜欢在这个地方玩。 到了晒谷场,云乔首先注意到的是晒谷场中间一字排开的拖拉机。 拖拉机总共有六台,全部并排停放,显得十分气派。拖拉机的横列后面,是一排马拉大车,拉车的马匹胸前绑着大红花,强壮又精神。 而更醒目的,是拖拉机旁横七竖八的新知青们。 只不过她们并不是光鲜亮丽的形象,而是个个都灰头土脸,身上带泥带水的。 新知青们走了整整一下午才从场部走回来,这会儿一个个都累得筋疲力尽的,连话都不想说。 体力好的还能站着,更多的是蹲在地上,有几个不讲究的男知青竟然直接躺在了地上,还有几个女孩子崩溃的哭了起来。 云乔瞧着这一幕,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能说杨连长这个下马威给的可太吓人了。 当然,迎新大会并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召开,杨连长还是有些人性的,他让炊事班的带了晚饭过来,先管了新知青们一顿饱饭。 炊事班整个搬来了晒谷场,所以不止新知青们,老知青们也是在这里吃的饭。 晚饭是一人一个二两的白面馒头,配着萝卜干咸菜,汤是野菜蛋花汤,只见野菜不见蛋花的那种蛋花汤。 就这还算好的,陈凤霞悄悄跟云乔说:“除了农忙的时候,一般吃不着白面馒头,要么是野菜窝窝头,要么是杂面馒头,要么干脆就是清水煮黄豆,红薯炖土豆,上面连一丝油花都不飘的那种。” 云乔无语凝噎,只好默默啃馒头。 吃过饭,迎新大会也要开始了。 老知青排成一个队伍,云乔和另外几名提前来的新知青也被编入新知青队伍。 另外一队则是以杨连长和赵指导员和妇女主任蒋玲为首的转业战士队伍。 杨连长往前走了一步,扬声高喊:“敬礼!” 他声音洪亮,高昂的声音瞬间响彻全场。 云乔的脸上不自觉的挂上庄重,和其他新知青们接受了战士们的敬礼。 随后,杨连长和赵指导员以及蒋主任分别站出来发表讲话,同时也是向大家做自我介绍。 三个人都是军人出身,发表讲话一点也不冗长磨叽,干脆利索几分钟就讲完了。 随后杨连长又亲自演示了一遍军号的吹法,让他们记住什么是‘起床号’,什么是‘午休号’,什么是‘集合号’,以及什么是‘熄灯号’。 总之,她们以后的日子里都要与这些短短长长的号声作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直到离开北大荒的那一天。 之后,晒谷场的中心点燃了一堆篝火,迎新联欢会正式开始。 斯文的赵指导员拉起了手风琴,他的妻子蒋玲主任在一旁唱起赞歌。 有了指导员的带头,老知青们也纷纷献上自己的才艺。 有吹笛子的,有拉二胡的,还有人表演起了二人转,一阵阵笑声将晚会的气氛推向最高朝。 新知青当中,也有一位漂亮的女同志勇敢的站了出来,脱掉棉衣,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棉毛衣,不畏寒冷为大家跳了一首古典舞。 虽无伴奏,但她身段窈窕,玉骨软腰,婀娜多姿,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一舞终了,全场响起最热烈的掌声。 迎新大会还没结束,这位名叫郑文静的女同志,名字就已经响遍了全五连,成为全连最受欢迎的女知青。 迎新大会结束,众人回到知青宿舍。 算上云乔在内,这一批新来的女知青足足有八个人,跟之前的女知青们人数相当。 云乔因为是提前来的,在其他人还在铺床的时候,她就已经收拾好准备睡觉了。 她只脱了外衣,穿着秋衣秋裤和衣躺下,一旁的郑文静突然一脸嫌弃的叫住她:“喂,你睡觉之前不洗脚吗?” “首先,我的名字不叫喂。”云乔没有回答,而是纠正她:“刚刚大家都自我介绍过了,郑文静同志,如果你不记得我的名字,我可以再跟你重复一遍。” “叶云乔,叫你叶云乔行了吧。”郑文静翻了个白眼,“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你睡觉之前为什么不洗脚?这很不卫生你知不知道?” “其次,我洗过脚了。” “我不信。”郑文静双手抱胸,倨傲的盯着她:“不止我不信,大家肯定都不信。你脱了鞋就上炕,根本就不像洗过脚的样子。不信你问其他人?” 其他几个女知青并不搭话,假装没听见两人的争执。 毕竟大家都是刚来这个地方,不知道彼此的性格,谁也不想因为一点小事就得罪人,两不相帮是最保险的。 “洗过了就是洗过了,你要不信那我也没办法。”云乔觉得郑文静就是没事故意找事,亏她之前还觉得她舞跳得好,人肯定也不错,结果事实证明以貌取人要不得,她错的离谱。 云乔懒得理她,说完就要躺下。 郑文静却扯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躺:“你撒谎。” “撒什么慌?就因为洗个脚的事撒谎?我至于嘛?”云乔反手甩开她的胳膊,“你脑子没问题吧?” 郑文静被抓的手腕疼,气的瞪她:“你不讲卫生,我还不能说吗?” 云乔无语了,反问她:“可我说了你不信,那你想怎样?” “想让你洗脚啊。你不洗脚就睡我旁边,我犯恶心。” “我说过我洗过了。” “洗过了就再洗一遍。” 云乔被郑文静给气笑了。 她想到了什么,干脆点头:“行,我再洗一遍。公平起见,你也得洗。” 郑文静轻哼一声:“我肯定洗。我可不像某些人,不讲卫生!” 云乔披上衣裳下炕走出屋子,过了一会儿端着小半盆温水进屋,就当着郑文静的面,把脚伸进盆子里,来回搓洗了好几遍。 “这下行了吧?” 郑文静总算满意的点头:“行了。” 云乔:“现在该你了。” “该我了就该我了。”郑文静轻哼了一声,抬起下巴漂亮的弧度,端着脸盆就出去了。 云乔坐在床头抱臂冷笑。 果不其然,半分钟后,郑文静端着个空盆,一脸崩溃的返了回来:“叶云乔,水房里怎么没热水?” 第52章 嫁给老男人 云乔白了她一眼:“这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刚来的新知青。” “可你比我们提前来了一天,你怎么会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云乔盯着她,目光不善:“你到底洗不洗?” “没有热水你让我怎么洗?”郑文静一脸崩溃的说道:“这里的水这么冰。” “没有热水也要洗。”云乔冷冷的反问她:“你不是最讲卫生吗?” “我洗肯定是要洗的,但得有热水。”郑文静急的直挠头:“用冰水洗脚会肚子疼的。” “这我不管。”云乔轻哼一声:“我现在就要看见你洗脚。” 郑文静抿住唇,终于放软了语气:“那你告诉我,你的热水是哪里来的?” “我凭什么告诉你?”云乔嗤笑一声:“凭你讽刺我?凭你找我茬?” 郑文静一张俏脸涨的通红,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我跟你道歉行了吧!” “没有了。今天来的新知青太多,水房的热水不够用,这点热水本来是人家夜里要喝的,结果全浪费在这上面了。”云乔斜睨了她一眼,勾起唇角:“要不然,你委屈一下,用我用过的洗脚水?” 郑文静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你欺负我!” 云乔直接翻了个白眼,压根不吃她这一套。“装什么小白莲,明明是你先欺负我的。” 小白莲语塞:“我……我那只是合理的怀疑,又不是故意针对你。” 云乔没搭理她,只问她:“你到底洗不洗?不洗我明天就去跟别人说,新来的女知青郑文静晚上睡觉不洗脚。” “你!”郑文静气的咬牙,端起空盆跑了出去:“我就不信一点热水我还弄不到手了。” 云乔听见她站在男知青宿舍门口喊表哥,她表哥出来问她有什么事,之后还有一些其他男知青起哄献殷勤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郑文静便端了半盆热水回来。 她站在云乔面前,抬着下巴,洋洋得意道:“瞧见了吧,就凭我这长相,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勾勾手就能得到。” “不就是一点热水嘛,有的是人愿意给我,你休想用这个为难我。”说完,她脱掉鞋和袜子,将白净的脚丫子伸进盆里。 云乔懒得再搭理她,只说:“那你可真有出息。” 她翻身上炕,钻进被窝里,背对郑文静裹紧了被子。 郑文静觉得自己被讽刺了。 她憋着气,差点被气成河豚,于是扭头对另外一个女知青说道:“齐春回,你跟我换个位置。” 名叫齐春回的女知青不惯她臭毛病:“换什么换,我被褥都铺好了,还折腾什么?不换。” 郑文静委屈巴巴的说:“可我不想再挨着叶云乔睡。” “大伙儿都要睡了,现在再换又得折腾十几分钟,你能不能别这么多事了。就这样吧,别耽误自己也耽误别人的时间。” 齐春回做了个手势,示意她打住别再说了。 郑文静偏不听,反而开始控诉她:“别人欺负我,你不帮我,现在就连你也开始欺负我了吗?你还是我表姐呢!” 齐春回:“我是你表姐,不是你妈,没义务惯着你。” “你!”郑文静气急,口不择言道:“只是跟我换一下位置而已,换了能死啊?” “能死。就这个位置,你爱睡不睡,不睡去外头站着去。”齐春回也被她烦的够呛,丢下一句:“真矫情。”便端着盆出去打水洗漱了。 郑文静气的跺脚,但也只是无能狂怒,谁也奈何不了。 夜色渐浓,最后一个睡觉的女知青要熄灭马灯,问坐在床头一动不动的郑文静:“我要熄灯了,你睡不睡?” 郑文静憋着气,想赌气说‘不睡’,但人家也没得罪她,她也不好因为自己的原因跟人家较劲。 于是闷闷的吐出一个‘睡’字,委屈巴巴的钻进了云乔旁边的被窝里。 马灯熄灭,女知青宿舍里只余一片漆黑。 两个对面炕上,累了一天的女知青们,睡都都很沉。 云乔隐隐约约听见旁边的人在哭,她睡得迷迷糊糊被吵醒,也不想理,翻了个身继续睡。 哪知道这哭声一阵一阵,在她耳朵根嗡嗡嗡响个不停。 云乔被吵得睡不下去,没好气的开口:“你哭什么?” 旁边的人哭声一顿,沉默了半分钟,才抽抽噎噎的回答:“我,我想回家……” “这里连洗脸洗脚的热水都没有,睡的炕也好硬,硌的我腰疼。屋里好像还有老鼠,我都听见有东西在地下爬了……呜呜呜呜它会不会爬到我身上来?” “……”云乔无语:“你想多了,老鼠没这么大胆。” 遇见郑文静一个小时,云乔感觉自己已经把一个月的耐心都用完了。 这小姑娘烦人的,简直白瞎了一张漂亮脸蛋。 郑文静小声抽泣:“这里条件太艰苦了,我没吃过这种苦,我受不了了。” “才刚来第一天就受不了,那你来北大荒干嘛?没听杨连长说吗?兵团不欢迎娇生惯养吃不了苦的少爷小姐。” “我,我也不想来,但是不来,我家里就要把我嫁给老男人,给三个熊孩子当后妈。” “这我哪能愿意。我长得这么漂亮,肯定要找个特别好特别英俊的男人当丈夫的,到时候他挣钱养家,我就负责貌美如花,在家当他的贤内助!” 说到这儿,郑文静忍不住又哭了:“我是真没想到北大荒会这么苦,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你就不来了是吧?”云乔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故意说反话:“嫁给谁不是嫁,给老男人当贤内助不也是一样嘛,当后妈至少也不用吃苦受累。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郑文静抿了抿唇,有些心虚的说:“我也不是完全这样想的,只是有一点点这样的想法。真的只有一点点……” “……” 云乔觉得自己真是好心泛滥才会搭理她。 “睡你的吧。”她把被子一裹,闭上眼。 郑文静伸手捅了捅她的被角:“叶云乔,对不……” “不许吵了,再吵把你嘴缝上。”云乔语气凶巴巴。 郑文静委屈的闭上嘴:“哦……好吧。” 第53章 说坏话 清晨的起床号响起,知青大院便开始喧嚣起来。 老知青们行事匆匆,新知青们不慌不忙,两种完全不同的神情让两拨人泾河分明。 云乔蹲在井边刷牙的时候,连队的通讯员吕勋来了知青大院。 “新知青们都停一停。”他一进门就用力拍了拍手掌,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新来的知青们便向他走了过去,在他面前围成一圈。 吕勋满意的点头,这才开口说道:“我是咱们五连的通讯员吕勋,赵指导员让我来通知你们,八点半准时在晒谷场集合开会。新来的知青都在这里吧?” “报告。” 有个男知青举手:“有几个新知青去食堂吃饭了。” “那你们在场的人,记得跟不在场的那几个转告一下。所有人、八点半、必须准时到,赵指导员开会之前会点名的,少了谁都不行。” 吕勋说完就离开了。 有手表的知青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快八点钟了。 他把时间往外一说,众人立刻就着急了起来。 八点半就得在晒谷场集合开会,他们现在都还没吃饭呢。 云乔也加快了洗漱的速度,雪花膏来不及细抹,用手指随便挖了半勺搓开抹到脸上就算好了。 食堂就在知青大院后面不远,是一排简陋的拉合辫草房,墙壁是草辫子编成的,只是里外抹了一层泥巴。 门是两块粗糙的门板,大概是没有被仔细打磨过,有的地方还保留着树皮。其中一块门板上挂着一个相同材质的木板,上面用黑色的油漆写着[食堂]二字,龙飞凤舞的字体,瞧着就极漂亮。 云乔没学过书法,认不出那具体是什么字体,但写字的人肯定学过书法,不然写不出这么飘逸的毛笔字。 新知青们都急着吃饭,食堂里一时间排满了长队。 云乔排了好一会儿才排到自己,领了一个二合面的杂粮窝窝头和一勺酱豆出来了,饭是大米粥,但清汤寡水的看不见几粒米。 吃过饭,云乔把饭盒刷干净送回宿舍,匆匆往晒谷场赶去。 “叶云乔,等等我。” 有人在身后叫她的名字,云乔回头一看,发现是齐春回。 “正好碰见,咱俩就一块去吧。” 于是云乔放慢脚步,等她跟上。 到了晒谷场,新知青们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云乔找了个位置站好,齐春回没去她表妹郑文静所在的位置,反而站到了她的旁边。 赵指导员还没来,齐春回笑着跟她搭话,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说着说着,齐春回突然说起了郑文静:“云乔,昨天的事是文静不对,我替她跟你道歉。她从小被我小姨宠坏了,今年都十八岁了还是很不懂事。性格比较任性,嘴也利,说起话来没轻没重,你当没听见就行,别跟她一般见识。” 齐春回像是在替郑文静同她道歉,但云乔听着却觉得不像,因为她的这些话说完,无疑会让别人对郑文静的印象更差。 云乔不知道她们表姐妹两个有什么矛盾,但不管什么矛盾,都不是她该掺和的事情。 云乔假装没听出她的话外音,客套的说道:“齐同志,这没什么,上牙都有磕着下牙的时候,大家都在一个宿舍住着,难免有个口角磕碰,这都是很正常的小事。” “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齐春回笑道:“云乔,你人真好,怪不得我一见你就觉得你面善,在这一批的新知青里面,你是我觉得最投缘的。你也别叫我齐同志了,这样听着好生疏,你直接叫我春回吧。” 云乔从善如流:“好,春回。” “对了,你家里是哪里的?我听你的口音,像是沪城的?” “是,你没听错,我是沪城的。”云乔又问她:“你呢?” “我家是首都的。”说起家里,齐春回语气中带了点骄傲:“我和我哥齐斌都是首都本地人,至于我表妹郑文静……” 齐春回欲言又止:“她勉强也算是半个首都人吧。” 云乔‘哦’了一声,没追问。 虽然齐春回这么讲话,摆明了是想让她问。 不过云乔对此并没有什么好奇心。上辈子增长的阅历让她明白,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 齐春回还想再说什么,云乔却突然站直了身体,提醒她,“指导员来了。” 齐春回往后一看,果然看到赵指导员的身影,只好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赵指导员今天来给新知青开会,主要说了两点。 一是关于连队的‘三大纪律和八项注意’,内容都是知青们耳熟能详的。 总而言之,他们身为兵团战士,一切规章制度都要向真正的部队看齐。 二是有关知青安置费的问题。 每人两百五十元,其中有动员费30元,将由知青们自由支配,开完会可以去后勤部找司务长去领,也可以去连队供销社买一些生活用品,花不完可以先记账下次再买,买的多钱不够的再自己掏钱补。 另外的两百二十元,主要用于建房,建新的知青宿舍;第一个月的伙食费、以及购买农具,家具,药品,日用品等等。 最后,赵指导员提醒他们:“同志们,今天中午是你们最后能够自由活动的时间。等到下午一点半集合号一响,你们就要在知青宿舍的大院里集合,到时候将由你们杨连长,开始给你们分配来到北大荒的第一个劳动任务。” “好了,你们可以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就在这时,通讯员吕勋突然站出来嚎了一嗓子:“等等。” “新来的同志们,我是咱们五连的通讯员吕勋。作为连队的通讯员,我每隔三天时间去一次团部,明天正好是我这次去团部的日子。你们如果有要给家里寄信报平安的,今天就可以写了。” “信封来找我领。有邮票的最好自己提前贴好,没有邮票的可以来找我。自己贴的邮票千万贴够数,需要贴两张的别只贴一张,不然邮资不够信件被退回来可不能怪我!” 第54章 宠晚辈 云乔找通讯员吕勋要了一个信封,又从他的手里买了两张邮票,回到宿舍里就开始给秦丽丽写信。 她在沪城算是没有亲人了,如果不是秦丽丽临走的时候反复跟她说,让她别忘了写信给她,她或许连一封报平安的信件都不知道能给谁写。 云乔写了两页纸,一页是写给秦丽丽的,另一页拜托她跑一趟铁路局小学,交给三年级一班的苏华同学。 云乔同时还往里信封里塞了一张两元的纸币,也拜托秦丽丽和信纸一并交给苏华。 她感谢苏华送给她的那条围巾。 那条围巾在她来东北后温暖了她一路,所以她不愿意苏华因为要送给她那条围巾而饿肚子。 苏华年纪还是太小了,给她的钱太多她会守不住,给她的太少又拿不出手,两元就刚刚好。 在这个年代,两元的购买力还是很足的,够她每天中午在国营饭店吃饭吃半个月了。 装好封上蜡,云乔仔细的将邮票贴在邮票粘贴处。 按理说现金是不允许邮寄的,但只要不明说,邮递员也不会特意拆开提前封好的信件检查。当然,这只限于薄薄的一两张,一寄一沓的话,厚厚的一捏就能感觉到是钞票,不被发现才怪。 写完信,云乔在大队部找到通讯员吕勋,将信件交给他。 事务长的办公室也在大队部,已经有相当一部分知青来领动员费了,云乔瞧着在排队, 而且队伍已经从屋里排到了院外面,就没有上前去凑这个热闹,转头去了供销社。 反正赵指导员已经红口白牙的说了能记账,那这钱领不领都无所谓,存到供销社也是一样的用。 供销社建在刚进连队的入口处,一进连队先是巡逻队的一间屋子,紧接着就是供销社。 云乔就在供销社前面的岔路口上,遇见了同宿舍的女知青们。 郑文静还有些别扭,看到云乔很刻意的别过头去,但眼神还在偷偷关注她,时不时就要偷瞄她一眼。 齐春回热情的向她招手:“云乔,我们要去双林洞买箱子,你要不要一起去玩儿?” 云乔摇头:“我已经有箱子了。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那我们先走了,一会儿再见。” 齐春回同她挥手告别,其他人也和她摆手。 云乔:“一会儿见。” 连队的供销社不大,只是两间并排的土房子,货品不多,且都摆在货架上,连个仓库都没有。 云乔先要了一双厚实的棉胶鞋。 她的棉鞋还是原先的,在冬天并不算冷的沪城穿还可以,在东北穿就太薄了。现在才零下一两度的温度,穿在脚上还算暖和,等再过一段日子,零下十几度、二十几度的时候穿就不行了,一阵风就能把脚给冻透。 云乔不想生冻疮,就得把过冬的装备给配齐了。 她还相中了一顶皮帽子,但一问是狗皮帽子,过不了心里那关,就没要。 除此之外,她还相中了一台闹钟,她没有手表,不知道时间在生活上很不方便。但是一问价格十四块五,还需要两张工业券,她就放弃了。 太贵了,没必要。 但是暖壶是必须买的。 这一次来的新知青太多了,算上男知青和她们八个女知青,总共来了三十多个人,再加上知青宿舍原本就有的三十多个老知青,总共七十多个人共用一个水房。 平时水房的热水还算充足,但一到早上和晚上人多要用水的时候,热水就总是不够用。 除了前头的十几个人能接上热水,其他人都只能被迫用凉水刷牙洗脸洗脚。 昨天她就是因为只接到一点点热水,所以只用这一点热水又洗脸又洗脚的,勉强洗完, 又用这点水把穿过的袜子洗了,最后穿上新袜子回的房间,结果还因此被郑文静误会。 要不是陈凤霞仗义,愿意从她自己的热水壶里均出一点热水给她,她真就只能被郑文静 逼着用凉水洗脚证明自己了。 一个暖壶七块五,外加一张工业券,云乔犹豫都没犹豫,直接就要了。 工业券她随身带着,知道肯定要用上。 云乔把工业券递给售货员,售货员接到手里,惊讶了一下:“哟,还是军队发的呢。” 云乔给的时候没注意看,闻言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没注意拿错了,能用吗?” “没事,一样用,咱建设兵团跟部队的供销社都是一家单位。”售货员大姐直接把工业券收了起来,跟云乔唠嗑:“小同志,你家有人在当兵?” 云乔:“亲戚给的。” 这还是前几天在三合营,何霆钧硬塞给她的。 何霆钧说她刚来北大荒,肯定有缺东少西的得置办东西,少不了要用工业券,正好他有多的,再不用就过期了。 本来云乔还想通过小叔把之前他给的零花钱还给他呢,结果小叔不接这个活,说何霆钧给她了就是她的,让她拿着花就行。云乔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去还他。 没想到零花钱没还回去,倒是又被硬塞了一沓工业券。 云乔数过了,足足有十来张,都够买一辆自行车了。 云乔受宠若惊,都不知道该怎么表示了。 只能说,‘何叔叔’在‘宠晚辈’这一方面,确实大方。 第55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 回到知青宿舍,云乔将暖壶里外刷干净之后接满了热水。 白天水房的热水还是很充足的,只要不是扎堆用水时间,来接水一般都能接得上。 看到云乔买了新暖壶,王茹和陈翠芝过来问她价格。 两个人也是新知青,都是很和气的人。 云乔把价格跟她们一说,两个人有些遗憾的说道:“暖壶七块五一个,价格倒是不算贵, 可惜就是要票。我们来的时候身上只带了些全国粮票,一点都没想起来还要提前换几张全国工业券,以至于现在想买什么东西都买不着。” 云乔安慰她们:“下个月连里发工资,说不定也会发工业券,到时候你们有了券就能买了。” 王茹发愁:“到发工资的时候还早呢,这段时间总不能一直用冷水洗脸洗脚。” 陈翠芝也说:“我昨天就是用冷水洗的脚,脚都没敢往盆子伸,就用手捧了点水洗了洗, 就这样,我的脚都被冰的小半夜没暖热。” 云乔没接话。 她已经有了暖壶,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都显得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 王茹和陈翠芝对视了一眼,陈翠芝用手推了推王茹的腰,示意她问云乔:“你问。你问问她。” 王茹实在不好意思张口,毕竟才刚认识一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为难人了。 便又推了回来,让陈翠芝说:“你问,还是你问吧。” 两人来回推了好几下,最终还是王茹站了出来。 她挠了挠头,特别不好意思的张口:“那个……叶同志,你手里还有没有多出来的工业券呀?能不能借给我俩一张?” 见云乔垂着头不说话,陈翠芝接着又说:“叶同志,我知道我们的这个请求可能让你为难了,毕竟现在不管是谁,手里的工业券都不宽裕,不过你放心,只要你肯借给我们,等下个月连里发了券,我们马上就给你,还两张都行。” “不是还几张的问题,是我也没有了。”云乔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拒绝了。 她手里的确有工业券,但新知青人太多了,她手里的这几张券是经不住借的。 一旦借开了头,大家知道她手里有券,肯定会一窝蜂的来找她接,到时候那么多的人,她借给谁?不借给谁? 借到的人不一定会感激她,但一定会得罪那些没借到的人,觉得你凭什么借给ta不借给我?是不是看不起我? 不患寡而患不均。 不做不错,多做多错。 还不如一开始就绝了所有人的想法。 云乔:“不好意思啊。” “你不用说不好意思,本来就是我们冒昧了。”王茹局促的摆手,看得出来,她很后悔贸然提起要借工业券的话题。 “我们再想办法就是了。” 就在这时,门外几名女知青高高兴兴的回来了。 王茹往外探出头,说:“是郑文静她们回来了,还买了一车的木箱子。” 陈翠芝闻言也好奇的往外看,结果被那几名女知青们的大手笔给惊到了:“我的天呐,板车上堆满了木箱子,她们这是一共买了多少啊?” 说话间,板车已经停在了女宿舍门口。 云乔听见齐春回温和的声音:“小兄弟,你把板车停在宿舍门口就行了,我们自个抬进去。” 紧接着,木箱子便被一个一个的抬进房间,最后堆满了整个过道。 “……你们一共才去了五个人,怎么买回来七个箱子?”王茹摸了摸打磨的光滑的木箱子,问道:“你们这是把人家木匠家里所有的箱子都买回来了吗?” “是呀。”郑文静笑道:“要不是木匠家只有这七个箱子了,我还想再多买两个呢。” 齐春回一脸无奈的解释:“我们四个一人只买了一个箱子,剩下那三个都是文静自己的。” 陈翠芝咂舌:“文静,你买这么多箱子得装多少东西呀?用得完吗?” “怎么用不完呀?一个里面放被褥,一个放衣裳,另一个就放点杂物,这不就安排的满满的嘛!” “就这我鞋子还没地方放呢,等过段时间还得再去一趟,再买个鞋柜。” 郑文静往箱子里一坐,刚翘起脚,就看到云乔放在炕角的暖壶。 她眼睛一亮:“这个新暖壶是谁的呀?” 王茹嘴快,直接就回答了:“是云乔的,她刚从供销社买回来。” 云乔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便点了点头,说:“是我的。” 郑文静像是忘了昨天夜里和她的矛盾,高高兴兴的问她:“叶云乔,你这暖壶多少钱买的?” “七块五,外加一张工业券。”王茹又抢白道:“我和翠芝刚刚还问云乔呢。我们也想买暖壶,可惜手里没有工业券。” “我有!”郑文静听完更高兴了:“来之前,我妈专门给我换了全国通用的工业券。” “真的呀?你妈想的也太周到了,我和王茹我俩的家里竟然一点都没想起来要换券的事。” 陈翠芝上前挽住郑文静的胳膊,有些热切的问她:“文静,你有几张工业券呀,能不能借给我们一张?” “那不行。”郑文静立刻就拒绝了:“我总共就只有三张券,买了暖壶还得买别的东西呢。” 陈翠芝肉眼可见的失落下来:“那算了。” 郑文静没管她,直接就说:“你们聊天吧,我先去供销社把暖壶买回来。” 她转身往外走,齐春回突然开口叫住她。 “文静,等等我。” 郑文静只好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干嘛?” 齐春回无视郑文静带着情绪的语气,若无其事的挽住她的手,笑道:“我也要买暖壶,咱俩一块去呗。” 郑文静转头瞥了她一眼:“你有全国工业券?” 齐春回眼神微闪,嘴角的笑容丝毫未动:“有啊,好几张呢。我妈就在商业局上班,她也提前给我还有我弟弟换了全国通用的工业券,都让我拿着呢。” “真的假的?”郑文静有些犯嘀咕:“全国通用的工业券可不好换,我妈找了好多关系,用了足三倍的本地工业券才勉强凑出来三张全国券。你妈不就是个临时工吗?她还有这个本事?” 齐春回脸色有些挂不住,勉强解释道:“她在商业局嘛,内部的关系还是比外面容易些的。” 第56章 小偷 齐春回跟郑文静一块去了供销社,其他几名买了箱子的女知青都在整理行李。 王茹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转头问云乔和陈翠芝:“我肚子饿了,想去食堂看看开饭了没, 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云乔站起身,将手里的医书放进箱子底下的抽屉里。 医书的知识晦涩难懂,需要完全沉下心研读也行,而宿舍里叮叮当当很吵,已经不是能 看书的环境了。就算食堂还没开饭,出去晒晒太阳也好。 她们去的也巧,食堂的野菜窝头刚出锅,一个个绿油油的还冒着热气,配着捣碎了的咸辣椒,一口咬下去的滋味还算称得上是美味。和凉透了的那种噎人的口感,简直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配着红薯粥,王茹和陈翠芝边吃边聊,云乔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就静静地听她们说。 饭吃到一半,陈凤霞突然焦急的从外面跑进去:“云乔!云乔不好了!有个叫齐春回的新知青说你偷了她的工业券,她现在正在宿舍里翻你的东西。你先别吃了,快回去看看吧。” 听陈凤霞这么说,云乔自然也吃不下去了。 偷窃不是小罪名,在这个年代,一顶‘小偷’的帽子扣下来,足够毁掉一个人的一生。 这个罪名一旦被坐实,她立刻就会被建设兵团除名,继而被扭送至劳改农场,起码十年内没有任何伸冤的机会。 北大荒的劳改农场可不是好待的地方,不会因为是女人就给予优待,而修路挖渠,开山炸石,不管哪一项都是苦心劳力的重役。 上辈子她小叔在劳改农场待了十年,出来时形销骨立几乎瘦脱了形,身体也遭到了严重损坏。哪怕后来国家把财产都还了回来,他也移民去了医疗很发达的国家,最后都没能多活几年。 云乔绝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样的境地。 她放下手里的窝头,拔腿就往宿舍大院跑去。 刚走进知青大院,云乔就看见自己放行李的编织袋,被齐春回的弟弟齐斌从屋子里扔了出来。 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见她进来,对她指指点点。 行李早就被云乔挪到了箱子里,编织袋只是个空袋子,但即便是空袋子,被人当成是小偷的东西扔出来所代表的侮辱性,也足够使云乔愤怒。 “住手!你给我住手!” “我就不住手,你能怎样?”齐斌不屑的斜睨了云乔一眼,抬起脚,当着她的面将编织袋踩在脚下,并用挑衅的语气,叫她:“小偷!” 这下不止云乔生气,就连一旁的陈凤霞也被气的满脸通红,上前找齐斌理论,“滚你大爷的!没有证据的事,你凭什么直接叫人家小偷?!” “谁说没有证据,我姐都说……嗷!”齐斌话音未落,已经被云乔趁机一脚踹开。 齐斌是个瘦高个,细狗的体型,身上没二两肉,云乔生气之下,用的力气也大,直接就将齐斌踹飞了一米多远。 现场直接就哄堂大笑了。 一半惊讶于她竟然有突然动手的脾气,另一半在嘲笑齐斌弱鸡,笑话他一个男劳力被一个看着就弱不禁风的女人踹飞了。 齐斌又羞又恼,还没来得及去找云乔理论,云乔已经越过他,直接往屋里去了。 屋子里,齐春回还在翻箱倒柜,因为她的箱子上着锁,她打不开,竟然拿了一把锤子要砸她的箱子。 云乔眼神一锐,直接厉喝:“你砸!你今天只要敢砸我的箱子,这五连有你没我,有我没你。我就算闹到场部去,也要讨个清白回来!” “凤霞姐,帮我请杨连长和赵指导员过来。今天这个是非曲直,我一定要辨个明白不可!” “好嘞!我这就去请人!”杨凤霞转身就去找人。 齐春回手一软,锤子从手中脱落,差点砸在脚背上。 她回过神来,一脚将脚下的锤子踢开,目光冷冷的注视云乔:“偷我的东西,还敢这么理直气壮。叶云乔,你不要脸!” 云乔冷静的反问她:“我偷你什么东西了?” “你偷我的工业券!”齐春回怒视她:“别不承认,我都从你的枕头芯里搜到了!大家伙刚刚也都看见了!” 云乔环视四周:“看见什么了,都说说。” 见没人说话,陈翠芝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鼓起勇气小声说:“我们确实都看见了,她从你的枕头芯里搜出了 一沓钱票。” 云乔这才注意到在她被扯乱的被褥上,散落着几张钱票,大部分是粮票和布票,钱只有一张大团结。 “从我枕芯里搜出来的就是我偷的吗?我还说是你故意放进去污蔑我的呢。” 云乔:“证据呢?” 齐春回心中一跳,指着暖壶,言辞激烈的说道:“暖壶就是证据!你用偷的我的工业券买的!” “还有呢?” “明晃晃的证据摆在这里,还不够吗?” 云乔:“当然不够!我买暖壶,只能证明我有工业券买暖壶,不能证明我是用你的工业券买的暖壶。这只是你的主观臆想。” “而且暖壶是我在早晨九点多就买回来的,当时你还没有失窃,用这个来当证据未免过于牵强。” 云乔语气冷静,逼得齐春回方寸大乱。 她口不择言:“你就是个穷鬼,无父无母连个亲人都没有了。全国工业券那么难弄,你 要 不是偷的我的,怎么可能有!?” 云乔嘴唇抿紧,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你偷看我的信件。” 被云乔涔冷的目光盯着,齐春回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冻住了。 她强行辩解:“我没有偷看你的信件,是你自己写信的时候不注意,我只是一低头就看见了。” “你撒谎。”云乔目光如炬,直接拆穿齐春回的谎言:“我写信的时候背对着窗,面对着走廊,正常人站在我面前,低头只会看到颠倒的文字。如果不是刻意偷看,只看一眼,根本不可能分辨出我信件上所写的内容。” 第57章 解释不清 “我没有,我就是无意间瞟了一眼。”齐春回咬死了不承认。 “叶云乔,你别左顾而言他,现在说的是你偷我的工业券的问题,不是我无意间看到了你的信件这种小事。” 云乔嗤笑一声:“急什么?杨连长和赵指导员还没来呢。” “丢东西的不是你,你当然不急!”齐春回翻了个白眼,冷笑道:“杨连长和赵指导员来了也没用,你这个小偷等着被送去劳改吧!” 齐春回此话一出,现场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怕两人话赶话闹出无可挽回的后果,开始两边劝和。 “不至于,不至于,一点小事而已,私下解决了就好了,哪至于送劳改农场去。” “春回你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云乔,你也别犟了,你没有偷她的东西就好好解释,春回不是不讲理的人,她会听的。 就算拿了也不要紧,你把东西还给她,道个歉,这件事就算了。” “是啊是啊。大家相聚在这里也是缘分一场,云乔,你给春回低个头,她肯定不会跟你计较的。别争一时之气,真闹到劳改农场去,你一辈子的前途都没了。” 齐春回见状,轻蔑一笑,脸上露出大发慈悲的表情:“叶云乔,听到没?大家都在跟你求情呢。这样吧,看在大家都是新知青的份上,只要你肯好好跟我认个错,把工业票还给我,或者直接把用偷我的票买的暖壶抵给我,今天这件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也不必惊动指导员和连长了,免得让他们以为咱们刚来的新知青人品都不好呢。” 云乔秀眉一动,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一个暖壶七块五,你一张口就让我抵,胃口不小。” 齐春回冷哼一声:“七块五而已,我还不至于占你这点便宜。这钱我给你,你把暖壶还我,这样总行了吧。” 云乔没说行还是不行,而是平静的看着她的眼睛,反问:“这些都是你单方面臆想我是小偷做出的决定,不代表我真的是小偷。” “什么单方面臆想!你就是!你就是小偷!”齐斌从外面冲进来,他还捂着被踢疼的屁股。 云乔没搭理他,连个眼神也懒得往他身上甩,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齐春回:“如果我不是 小偷,你要怎么跟我道歉?” “没有如果。我确信就是你!”齐春回说的斩钉截铁:“那是全国工业券,不是地里的大白菜!其他人都没有,整个宿舍除了我,就只有文静有。如果不是你,我想不出还有谁会偷我的工业券!” “就因为我用工业券买了暖壶,所以你就怀疑我?” “不然呢?”齐春回反问她:“工业券只随工资发放,每十块钱工资才发一张。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没有工作,哪里来的工业券?” “你算准了我解释不清,是吗?”云乔森冷的目光像是一把冰刀,直直的刺入齐春回的心脏。 齐春回别开脸,避开她的视线:“你若是清白的,又怎么会解释不清?除非你本来就浑浊 洗不清。” “真可笑。”云乔讥讽的扯了扯唇,轻轻吐出一句:“但你又怎么确定,我就是用全国工业券买的呢?” 她这句说的很轻,齐春回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云乔已经不理她了,因为她已经听见外面有人喊杨连长和赵指导员的名字了。 很快,杨连长和赵指导员就来到了屋里。 杨连长见屋子里围了这么多的人,眼睛一瞪,就开始发火:“这么多人都在这围着干嘛呢?想看谁的热闹?出去!” 赵指导员也摆摆手:“除了当事人,都出去。” 领导都发了话,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再屋子里待了,不过他们虽然走出了这间房间,但也没有走远,都挤在堂屋里,透过门帘往里望。 杨连长瞥了一眼云乔乱糟糟的被子,和落在被子上那一把锤子,气的脑袋上的头发都 竖了起来:“来到五连第一天就给我闹出偷窃的事!你们这一批的新知青可真有本事。” 云乔立刻辩解:“我没偷。” 齐春回委屈的掉眼泪:“我被偷了,这也能怪我自己身上吗?” 赵指导员朝杨连长使了个眼色,自己上前一步,语气温和的开口,“先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我和你杨连长急匆匆的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齐春回只低头小声哭,并不说话。 赵指导员又看向云乔,云乔冷着脸:“我不知道。我当时还在食堂,饭都没吃完,就听见有人来跟我说,齐春回怀疑我偷她工业券,正在宿舍里翻箱倒柜搜我的东西。我急急忙忙的赶回来,她正拿着锤子要砸我的箱子呢。” “我什么都没做,根本不知道齐春回为什么怀疑我是小偷,你还是问她吧。” “齐春回同志,你先别哭,哭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赵指导员说道:“你控制控制情绪, 好好回忆一下,你把工业券放到了哪里,在什么情况下工业券会被偷走,最后又是什么时候发现工业券被偷走的?” “我就把工业券放在行李箱里了,行李箱没锁,大家都在一个屋里住,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偷走的。”齐春回一直在掉眼泪,哽咽着说着,一句话能停顿两三次。 “至于什么时候发现被偷走的。是在中午,我和郑文静一块去供销社买暖壶,付钱的时候 才发现工业券没了,同时还丢了一些粮票布票和一张大团结。” 齐春回说着,指了指床上散落的那些钱票:“呐,就是床上那些,刚刚我在叶云乔同志的枕芯里面搜出来了,同宿舍的新知青都看见了。” 赵指导员没急着询问云乔,而是扬声朝着外面喊:“郑文静同志在吗?进来。” “在,我在。”郑文静费劲的从堂屋的人群中挤进来:“指导员,你想问我什么?” 赵指导员问她:“刚刚齐春回同志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郑文静乖乖点头:“听见了。” “她说的话属实吗?对此你有没有什么异议?” 郑文静摇头:“没有,确实像她说的那样,她跟我一块去买暖壶,要付钱的时候发现钱包里没有工业券。之后她就开始说工业券被人偷了,怀疑宿舍里唯一买了暖壶的叶云乔偷了她的工业券,回来就开始搜叶云乔的物品。” “那你对这件事有没有什么看法?” “有一点。” 赵指导员道:“说来听听。” 郑文静看看云乔,又看看齐春回,小声说:“我觉得叶云乔不像会偷东西的人。” 齐春回一下子就瞪大了双眼:“文静!我可是你表姐!她偷了我的东西,你怎么还胳膊肘子往外拐帮她说话?!” 第58章 行得端做得正 郑文静也瞪她:“是赵指导员问我是什么看法的,我老实回答还有错了?你虽然是我表姐,但我就是觉得她没偷东西,怎么了?” “你昨天才跟她发生了矛盾。”齐春回不可置信的质问郑文静:“结果你今天竟然还护着她?” 这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是发生矛盾了,可那就是一件小事,后来我俩不是冰释前嫌了嘛。”郑文静说完,耸了耸肩。 云乔听到这儿,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有些没想到郑文静会帮自己说话。 齐春回也想不通。 在她的印象里,她表妹郑文静从来就不是一个讲理的人,娇气任性脾气也很大,跟她闹了矛盾的人,十天半个月也别想得到她的一个好脸色。 郑文静没有察觉两人的想法,而是自顾自的对赵指导员说道:“指导员,我跟叶云乔那就是一个因为卫生问题引发的误会,她没错,我也没错,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但是盗窃是要被送去劳改的大罪名。 我这个人性格虽然有点小问题,但绝不是个坏人,不会昧着良心说任何一个好同志的坏话。我觉得她不是小偷,就不会因为之前跟她闹过矛盾而故意说她的不好、” “行,你的立场我明白了,目前先持保留态度。” 赵指导员又问齐春回:“齐春回同志,你呢?为什么一口咬定是云乔偷的你的工业券?” “工业券只随工资发放,每十块钱工资才发一张。她叶云乔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没有工作,哪里来的工业券。不是她偷的还能是谁偷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办案要讲究证据,只凭你的主观臆测,是不能给人定罪的。” 齐春回闻言,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我都从她的枕芯里搜出来我的钱票了。人赃俱获,这都不能证明是她偷了我的东西吗?” “不能。”云乔冷笑一声:“从我枕芯里搜出来的就一定是我偷的吗?不能是别人栽赃陷害吗?齐春回,我还想说是你故意放进去污蔑我的呢!” “强词夺理!叶云乔,你真不要脸,为了脱罪,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齐春回浑身颤抖,愤怒的质问道:“指导员,杨连长,都人赃俱获了,你们难道还要相信这个小偷的话吗?!” 杨连长心里已经有了简单的判断,一听这话,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别一口一口小偷的,还没定罪呢,传出去影响不好。” “齐春回同志,请你冷静一些,不要口不择言,给没有定罪的同志扣上小偷的帽子。而且我们也不是相信她的话,只是这件事确实还存在疑点,需要谨慎对待。” 赵指导员轻声安抚她:“另外叶云乔同志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除非有人亲眼看见她偷了 东西,不然就算东西是从她的枕芯里搜出来的,也不能证明就是她偷的,也有可能是别人偷拿之后,放到她的枕芯里用来祸水东引的。” “真相如何,我们目前还不得而知,最好还是保持平静的心情,这样才能抽丝剥茧从混乱 之中找出线索出来。” 齐春回已经冷静不下来了,紧绷的情绪让她无法理智的思考,甚至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疑点疑点疑点!摆明了的事情哪里还有什么疑点!” 赵指导员见问齐春回已经问不下去,决定先审一审云乔,便朝着外面招招手,说:“进来两个女同志,先扶这位齐春回同志出去休息 一会儿,平复一下心情。” “不,我不出去!”齐春回突然将矛头指向赵指导员,流着泪反问他:“指导员,你为什么要将我支出去?有什么话是我这个当事人不能听的?还是说她给了你们什么好处,所以才让你们这样的包庇她?” 杨连长直接就爆了粗口:“放你娘的屁!老子当了这么多年兵,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背的滚瓜烂熟,说是刻进了心里也不为过!你个女同志少往老子身上泼脏水,老子就是穷死,也不可能收别人一针一线的好处!” 赵指导员也脸色铁青,但他养气功夫做得好,仍能保持一分风度:“齐春回同志,我能理解你丢了东西心里着急,但你也要明白,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齐春回这才后悔起来:“我,我也怀疑什么,就是,就是太着急……” 云乔冷眼瞧着齐春回犹如困兽般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了某种揣测。 于是她主动开口:“杨连长,赵指导员,既然齐春回同志不愿意回避,那么留在这里也无妨。我行得端做得正,可以为说出口的每一个字负责,没有什么是旁人不能听的。” 齐春回冷笑:“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花言巧语要说!” 赵指导员深深的望了齐春回一眼,脸上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轻声道:“那好,那么叶云乔同志,接下来我要问你一些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 云乔点头:“好的,您问吧。” 赵指导员问:“齐春回同志说你无父无母是孤儿,这种情况属实吗?” 云乔直接摇头:“不属实。” 齐春回急了,“你给人写的信上可不是……” “齐春回!” 但她刚一开口,话还未说完便被杨连长厉声打断。 “指导员在问叶云乔,其他人不要开口打搅。” 杨连长一瞪眼,整个人显得又凶又骇人,齐春回被吓得脸色一白,下意识就闭了嘴。 第59章 皇帝也有穷亲戚 云乔接着说:“我父亲是烈士,母亲改嫁,虽然已经断绝关系,但我确实并不能算是孤儿。” 赵指导员有些意外:“你父亲他当过兵?” “没有。”云乔垂下头说:“他没有当过兵,但他是为了救人才去世的,所以被追授为烈士。” “抱歉。” 云乔摇了摇头:“没有关系,您接着问吧。” “好。”赵指导员继续问道:“基于齐春回同志的怀疑,她认为你没有获得工业券的来源,那么我想请你回答,你手中的工业券来源。” 云乔:“是我一位长辈给我的。” “哪位长辈?” “家里的世交,我小叔的朋友。”云乔老实回答:“就是他送我来的,杨连长见过。” 赵指导员看向杨连长。 杨连长朝他点头:“对,我见过。是个很可靠的人。” 赵指导员微微颔首,这个问题算是过了。 他接着问:“关于齐春回同志,从你枕芯中搜出的钱票,你有什么解释?” “不是我拿的,我从没碰过她的钱。”云乔想了想,提出一个办法:“我记得公安办案好像可以验指纹?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能验一下那些钱上的指纹。” “我有没有碰过她的钱,只要验过就能真相大白。” 齐春回心跳一滞,下意识屏住呼吸。 赵指导员遗憾的摊手说:“叶云乔同志,不好意思,咱们连队并没有验指纹的条件,也没有这方面的 人才。” 齐春回提起的心再次落下,愤恨的目光慑向云乔:“这下,你还有什么狡辩的话能说?” 云乔突然觉得齐春回的反应有些好笑。 作为受害者,明明她只需要待在那儿什么都不用做,自然会有指导员为她伸张正义,可她偏不,非要上蹿下跳…… 不在乎疑点,不好奇真相,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定她的罪,为此还不惜口出恶言触怒连长和指导员……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我能说的话还多得很,希望接下来你能认真听。”云乔对齐春回说:“齐春回,你确定自己丢的是全国工业券是吗?” “你明知故问。”齐春回翻了个白眼。 云乔转头看向赵指导员:“指导员,齐春回丢的是全国工业券,所以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我不是用全国工业券买的暖壶。” 齐春回心里慌了一瞬,她用力咬着唇瓣,隔了足足有半分钟,才突然大声反驳:“你撒谎!不是用全国工业券买的暖壶,难不成是用沪城工业券吗?叶云乔,你可别做梦了,沪城的日用品工业券只能在沪城使用,来到这儿可用不了一点。你就算要撒谎也要找个好一点的理由吧!” “你急什么?我又没说是用沪城工业券买的。”云乔凉凉的瞥了她一眼,这才继续说道:“我用的就是松江省本省的日用品工业券,是军用的,上面有军区的大红章。至于我是不是撒谎,你们去供销社一查就能查出来。” “我是早上九点多在供销社买的暖壶,当时还跟供销社的售货员说了话,你们现在过去问,她肯定还记得我。” 赵指导员看了一眼杨连长,杨连长立刻点头:“我现在就去问。” 杨连长快步离开。 喧闹的房间突然在一瞬间变得安静无比。 不管是原先上蹿下跳的齐春回,还是挤在外面看热闹交头接耳的人,都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 现场静的仿佛落一根针都能听见,安静的显得有些诡异。 齐春回感觉有无数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浑身颤抖,背对着门坐在炕沿上,眼泪不可自抑的往下流。 云乔也不说话,默不作声的走到自己的床铺边上开始整理东西。 没过多久,杨连长就回来了,还把供销社的售货员带过来了。 售货员她对云乔印象深刻,不止是因为她模样长得漂亮,还是一个原因,那就是她一年到头就收不到几张军用工业券,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自然记得清楚。 所以赵指导员一问,售货员就如实说了:“是,她是拿的一张军用工业券买的暖壶。” 为了保险起见,赵指导员又确认了一遍:“你确定不是全国工业券?” “不是全国券,就是咱们本省军区的券,我当时看了好几遍呢。”售货员从兜里把云乔给的 那张工业券拿了出来,递给赵指导员:“怕你们不相信,我还把这张票带过来了。呐,就是这 张。” 齐春回突然伸手,一把夺过售货员手中的那枚工业券,待到看清券上面的内容,她感觉自己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 “怎么可能?竟然真是军用工业券。”她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云乔:“你怎么可能会有军用工业券?” “你这话说得可笑。”云乔没好气的扫了她一眼:“古话说的好,就连皇帝都还有几门穷亲戚呢。咋地?你是天皇老子啊?还不准我家有几个条件好的亲友吗?” 齐春回失魂一般的往后踉跄几步,手一松,工业券落在地上。 赵指导员弯腰捡起来一看,看到这枚工业券上面果然写着[松江省密山市日用品专用]几个 大字,上面还盖着军区的红章。 赵指导员一锤定音:“既然这样,那就排除了叶云乔同志的嫌疑,她是清白的。” 说完,他转头注视着齐春回:“齐春回同志,事实证明,你是主观猜测是错误的。另外,你在事实不清的情况下,污蔑了叶云乔同志的清白,还私自搜查,破坏了叶云乔同志的私人用品, 这都是很不应该的行为,所以,请你马上给叶云乔同志道歉。” “对,对不起。”齐春回别过脸,低头低的很不情愿:“我只是太心急了,不是成心想污蔑你……” 云乔却不满意:“只是一个对不起就完了吗?” “不然呢?”齐春回红着眼看向她:“我都跟你说了对不起了,你还想怎样?” “嘴唇一动说一个‘对不起’,就想把我给打发了,你把事情想的未免也太简单了点!” “那你想怎样?”齐春回气的咬牙:“叶云乔,你别太过分了!我根本就没怎么你,你现在压根一点事都没有!” “我现在没事是因为我运气好,是我用的那张军用工业券救了我!但凡我运气差一点!但凡我今天用的是全国工业券!我就算没偷也被你打成小偷了!” 云乔眼睛死死的盯着齐春回,质问她:“别的不说,就说那一沓你亲手从我枕芯里搜出来的钱票,你敢说你没动一点手脚吗?” 第60章 跳进黄河洗不清 齐春回自然不会承认:“我没有!” “真没有还是假没有?你敢不敢对天发挚?”叶云乔逼视她:“撒谎的人天打雷劈。” “我,我当然敢。”齐春回强装镇定,但云乔还是敏锐的听出她颤抖的声线里藏着一丝的心虚。 她立刻说:“那你现在就发誓!就说你齐春回绝对没有往叶云乔的枕芯里放钱,更没有故意栽赃陷害!否则就天打雷劈!断子绝孙!” 齐春回不说话。 云乔嘴唇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说道:“齐春回,你怕了!你心虚!” “我没有!”齐春回怒声反驳:“叶云乔,你不要乱咬人!” “那你说,我明明没拿过你的钱,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枕芯里?” “这我怎么知道?我的钱票确实是丢了,你怎么不说是真小偷栽赃陷害?” “当然也有这个可能,但是!”云乔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语气一点点变轻:“真小偷真的存在吗?” 一瞬间,齐春回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她下意识别开脸,避开云乔洞察的目光:“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云乔轻嗤一声,转头看向赵指导员,说:“指导员,齐春回同志故意污蔑我偷她东西,还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搜查我的东西,这种情况不仅毁坏了我的名誉,还严重侵犯了我的个人隐私权,我希望连里能够对她做出相应的处罚。 如果这种行为不被处罚,只是简单的说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话,那么以后其他人丢了东西岂不是也会有样学样?不管证据,只要怀疑谁是小偷,就能不经过连队 领导的过问私自动手。长此以往,五连的纪律岂不是要乱了套?” “你说的很有道理,连里会采纳的。”赵指导员点头:“叶云乔同志,请你放心,之后连里会就这件事进行讨论,有了处罚结果也会及时的张贴到公示栏里让大伙都知晓后果。” 公示栏? 云乔闻言心中意动,立刻说道:“那么,就请齐春回同志给我写一封书面道歉信,到时候 跟处罚结果一块张贴到公告栏里公示吧。” 赵指导员点头:“可以。” 公告栏公示……这样岂不是让全五连的人都知道她的事了? 太丢人了! 名誉扫地,这让她以后还怎么在五连待下去? 齐春回不愿意了:“赵指导员,不行,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这下是真的害怕了,哭的情真意切,形象全无,眼泪鼻涕直往下掉。 “指导员,我只是丢了钱太着急了,一时方寸大乱才干了糊涂事,您不能一杆子就把我打死了,起码也要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吧?我知道错了,我会好好的跟叶云乔道歉的,您就给我个机会吧?只要不公示,您怎样罚我我都认!” “齐春回同志,一码事归一码事。你的钱丢了,连里会尽全力帮你找回来,不会说因为你在这件事上行为过激犯了错就不找了。只要这个小偷存在,连里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掘地三尺也会把这个小偷给挖出来,将它绳之以法。” 赵指导员语气温和,但齐春回越听越胆战心惊。 她嘴唇发白,想说‘算了不找了,因为一张工业券不值得连里这样劳师动众’,但在赵指导员洞若观火般深邃明睿的眸光下,她喉咙哽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时赵指导员话锋一转,“但在对待叶云乔同志这件事上,你确实违反了纪律。违反纪律就是要受到处罚,处罚结果都是要贴在公告栏上公示的。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更是,这就是连队的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任何一个人都不能破坏连队的规章制度。” 齐春回没有说话,事已至此,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泄了劲,肩膀也塌了下来,低头闷闷的应了一声:“那您处罚吧,我,我遵守连里的 规章制度。” “行。” 赵指导员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朝着外面摆摆手:“都散了都散了,该吃饭吃饭,该干啥干啥去。别挤在一堆看热闹。” 驱散了人群,他又对齐春回说:“齐春回同志,你跟我来一趟大队部,有关你失窃的一些细节,我还有一些疑惑要再问你。” 齐春回腿一软,颤着声音回答:“好。” 赵指导员又瞥了一眼蹲在墙角的齐斌,说:“你也来。” 人一走,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云乔一个人,凡是和云乔说过话女知青都围了上来,就是没跟云乔说过话的,也围在了外围。 陈凤霞一脸后怕的说道:“齐春回太可怕了,我瞧着刚刚她逼你的那个劲儿,是真想把你 往死里逼的。幸好你不是用全国工业券买的暖壶,不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云乔:“是啊,幸好。” 幸好她用的是何霆钧给的军用券,不然今天真的难逃一劫。 “谁能想到竟然是栽赃嫁祸!” 王茹胆子小,脸都被吓白了:“你们不知道,齐春回 从云乔的枕芯里当场翻出钱票的时候,我的脑子一下子就空了,连心都快不会跳了。幸亏云乔脑子转得快,今天但凡换成一个嘴笨不会说话的,就算不是小偷也被打成小偷了!” “真的是!我当时也吓了一跳,差点真的以为是云乔拿了她的钱票。”陈翠芝也说:“你们说,究竟是谁偷了齐春回的钱票,还把东西塞进云乔的枕芯里的?这贼也太心机了。” 第61章 贼喊捉贼 “这怎么猜?她偷了东西也没往自己身上揣,直接就栽赃陷害了,一点线索都没有,连队也不好查,再怎么查也查不到真的贼身上吧?” “不过这个贼肯定远不了,绝对是咱们这些女知青当中的人,不会是外人的。” “我也觉得不会是外人。因为要是有外人进了咱们宿舍,肯定一早就被发现了。”” “说的也是。”有人搓搓胳膊,有些恶寒的说道:“哎呦喂,我一想到咱们屋里就有个小偷,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谁说不是呢!” “跟个贼睡一个屋,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 就在这时,郑文静突然开口:“说来说去,你们为啥不怀疑齐春回?” 众人皆是愣了一下,半晌才有人开口:“可,可就是齐春回丢了东西呀,她怎么会是贼?” “是啊,怀疑谁也怀疑不到她吧?” “丢了东西的人就不能是贼吗?不是还有个词叫‘贼喊捉贼’吗?”郑文静双手托腮,发散思维:“而且,说不定她压根就没有丢东西呢?只是自导自演给我们大伙演了一出戏?” 众人面面相觑。 “不能吧?” “那,那她图什么呢?” “那谁知道。”郑文静摊手:“咱们又都没干过这种事,哪能知道这种人的想法。” “怪不得她一直说着要私了,让云乔把暖壶赔给她这事就算完了。” “原来是因为心虚啊,怕被拆穿,所以不敢面对连长和指导员他们。” “幸好云乔机灵,没被她糊弄住,不然平白担上小偷的罪名不说,就连新买的暖壶也保不住。” 云乔低头整理自己被扯乱的床铺,没有参与她们之间的讨论。 郑文静却主动凑了过来:“叶云乔,还是我好吧。我这人虽然矫情了点,但是一点坏心眼 都没有。” 云乔点头:“确实。如果是跟齐春回比的话,那的确是你更好。” “那当然。”郑文静说:“你以后别跟齐春回玩儿了。她这个人从小心眼儿就多,我从小到大不知道吃过她多少亏。今天早上我一看见你跟她走在一起,就觉得准没好事,可不就让我猜准了。” “是她主动找的我,我没想到她会突然栽赃我。” 云乔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今天纯属是遇见了无妄之灾。 “谁让你买了全宿舍都没有的暖壶呢,可不就让她盯上了嘛!” 郑文静说着,回头看了看,确定其他人都离得远,这才凑到云乔耳边,压低了声音,特别小声的说:“其实我觉得齐春回手里压根就没工业券,她是看到你买了暖壶,又见我有工业券,才临时想了这么一出。” 云乔眸光一动,也觉得大概有这个可能。 齐春回丢东西丢的太巧了,发难又发的太快,谁也不怀疑,只一口咬定肯定是自己偷的东西,确实太诡异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如果说是她只是临时起意,那就说得通了。 因为是临时起意,所以没有完善的计划,于是乎行为疑点重重,说话又漏洞百出,这才被她一诈就轻易的露出了马脚。 郑文静还说:“齐春回以前总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爸我妈,其实她自己家也不是多好的家庭。往前数个几百年倒是富贵的很,满清八旗子弟呢,皇亲国戚。但那都是大清朝的事了,她家早几十年在民国的时候就没落了,那时候她还没出生呢。 现在他爸没工作,只会提笼遛鸟,她妈也只是工商局的一个临时工,全家都要靠着她一大把年纪的爷爷过活,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在我面前保持优越感的。” “你跟她关系很差?”云乔问她。 “反正不好。”郑文静叹气:“但我跟她总归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断不了来往。” 云乔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被子叠完,云乔找到女知青宿舍的班长韦杏,说想搬到东边屋子里住。 经过这件事,她不想跟齐春回睡在一间屋子里了。 韦杏很同情云乔的遭遇,立刻就答应了。 搬回东屋,云乔还是睡在陈凤霞旁边。 陈凤霞喜欢云乔,高高兴兴的来帮她抬箱子。 郑文静羡慕的说:“我也想去东屋。” 韦杏摇头:“东屋满了,没位置了。” 郑文静只好一脸遗憾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其实其他人也不愿意和齐春回住在一个屋。 齐春回今天的行为太吓人了,追着云乔咬的时候,眼神狠毒的像一条毒蛇一样。 大家都惜命,谁也不想跟一条毒蛇共处一室,朝夕相处。 毕竟毒蛇就是毒蛇,谁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又会突然窜出来咬人一口。 只是大家都没跟韦杏这个班长说过话,不好开口说。等郑文静问了,听韦杏亲口说东屋没位置了,也没必要再问了。 床铺挨着齐春回另一边的女知青找到郑文静:“文静,你跟齐春回换换位置吧,以后你挨着我睡行不行?” “换啥呀,你动了她的东西,回头她又得发疯。”郑文静说:“你直接挪到叶云乔的位置上就行了,反正她搬走了。” “那也行。”女知青高高兴兴的把自己的东西挪到云乔的位置上。 她没敢明着动齐春回的东西,只是暗戳戳的把她的被子往墙角的位置扯了扯。 等到齐春回被问完话回来,却看见自己的被子被团成一团扔到了炕角。 她气的浑身颤抖,本来就哭的通红的眼此刻更红了。 她仰头将眼泪憋了回去,指着自己的被子,质问道:“谁干的?” 没有人理会她。 她又问了一遍:“谁干的?” 还是没有人搭理她。 齐春回的眼泪彻底绷不住了,蹲在地上抱住膝盖就开始哭。 她忍不住又回想起,刚刚在连队办公室遭遇的难堪。 赵指导员怀疑她的证言,杨连长也不相信她,最后他们还让妇女队长蒋玲来审问自己。 第62章 打人 蒋玲是个莽直的女人,同是女人,却对她没有任何的怜香惜玉。 所问出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哑口无言,让她百口莫辩,让她羞愧难当。 最后她还不善罢甘休,硬要去团里给她妈妈的单位打电话,问一问她妈妈是用什么方法给她淘换的全国工业券。 齐春回没有办法,只能流着泪承认了自己的谎言,承认自己是诬告。 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 她太嫉妒了。 不仅仅是因为她们两个长得比她好看,还因为一直被她看不起的郑文静都能拿出全国券出来买暖壶,并且就连叶云乔这个爹死娘改嫁的破落户都比她强。 齐春回一直是有优越感的,她自认为自己长得不错,家庭条件也好,祖上曾经还是八旗子弟,皇亲国戚,条件在整个新来的女知青里面都是数一数二的,可以随便碾压所有人。 可偏偏刚到五连,郑文静就跳了支舞抢走了她所有的风头,以至于她后来唱歌没人认真听。第二天叶云乔又用一个新暖壶,吸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齐春回接受不了自己被别人碾压。 郑文静就算了,好歹是自己表妹,是一家人。别人夸郑文静的时候还能顺带着夸一句自己。 叶云乔算个什么东西? 穿的差用的差,衣裳洗的发白,身上的毛衣旧的都脱线了,她凭什么能拥有就连自己都没有的全国工业券?还能买下整个宿舍里的第一个暖壶来出风头? 齐春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间为什么会突然产生了那个邪恶的念头。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早就后悔了,也真心的实意的道歉了,为什么就不能原谅她一次,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叶云乔可恨! 郑文静可恨! 更可恨的是蒋玲! 她竟然让自己写两千字的检讨明天一早交给她看,如果写的不能令她满意还要重写。 最后不仅要贴到公告栏上公示七天,还要交到广播站,让广播员朗读出来。 她这是不整死她不罢休呢! 这么一搞,她丢人就丢大发了,还有什么颜面留在五连? 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宿舍,浑身发软,只想窝进被子里好好睡上一觉,偏偏一进宿舍,又发现自己的被褥不知被谁团成一团扔去了墙角。 齐春回伤心极了。 她觉得这个宿舍里没一个好东西!人人都跟自己作对。 韦杏走进西屋,通知道:“一点半了,在出来到院里集合了。” 女知青们一前一后的往后走,唯有齐春回一动不动。 韦杏有些厌恶的瞥了一眼正蹲在地上哭的齐春回,扬声说:“齐春回,哭什么哭?赶紧起来,要集合了。” 她刚刚见到了妇女主任蒋玲,对方已经将齐春回的所作所为都告诉她了,还让她平常多注意着点这个女知青,别一不留神又让她搞出了幺蛾子。 韦杏不喜欢这种惹是生非、一肚子坏心眼的人,自然也不会给她好脸色。 齐春回抬起头,抬手抹掉眼泪,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道:“我,我不集合了,我身体 不舒服,要请假。” “不行。”韦杏毫不犹豫就拒绝了:“第一次分配劳动任务,所有人必须到场。” 齐春回争辩:“我都说了我身体不舒服,没办法集合,为什么不准假?” “你身体不舒服?身体不舒服你还能闹一中午?”韦杏轻蔑一笑,眼里露出一抹讥讽的神色,冷声道:“齐春回,你听着,我不准假,你必须得来。” 齐春回忍不住又要哭::“你这是针对我。” “你愿意请假就请吧,回头让蒋主任亲自来找你。”韦杏也不理她了,转身离开屋子。 齐春回气的捞起手边的鞋子,朝着门口的方向砸了过去。 鞋子在半路落地,发出‘啪’的一声响,齐春回愣了一下,旋即眼泪又哗啦啦的掉了下来。 她到底不敢真的请假,怕蒋玲再来找她谈话。 咬着牙强撑着,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所有的新知青和老知青们都在大院里站着,足足有六七十号人。 中午的这场闹剧,几乎所有人都有所耳闻,只是结果还没公布出来,大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道先前被指责小偷的女知青是被污蔑了,并不知道其中内幕是齐春回自导自演栽赃嫁祸。 所以落在齐春回身上的视线并不多,只有一个宿舍的女知青们朝她投来鄙夷的目光。 但就算如此,齐春回仍旧抬不起头来。 真的太丢人了,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见人才好。 叶云乔站在女知青们中间,齐春回没好意思往女知青所在的地方偎过去,去了男知青聚集的队伍后面,和齐斌站在了一起。 陈凤霞挽着云乔的手,鄙夷的瞥了齐春回一眼,为云乔打抱不平道:“有些人的脸皮真是厚! 干出栽赃陷害的事情后,竟然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出来,尽往人多扎堆的地方凑!真是叫我们这群脸皮薄的自愧不如!” 她故意拔高了音量,好叫院子里的新老知青们都听清楚,也让大家伙都知道知道齐春回是个什么人! “不要脸!” 齐春回瞬间涨红了脸,她垂下头,眼泪啪嗒怕啦的往下落,砸在脚下的鞋上,晕开一朵朵水花。 “你胡说什么?不许你骂我姐姐!” 齐斌气的要上前与陈凤霞理论,他捋起袖子,朝她挥舞着拳头:“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 不敢揍你!!” 陈凤霞立刻开始嚎叫:“打人了!撒谎精的弟弟打人了!” 云乔伸手挡在陈凤霞前面,目光冰冷的盯着齐斌:“你敢动她一根手指头试试!” “试试就试试……”齐斌气不过,刚要动手,被齐春回硬生生拽了回去。 “阿斌,住手。” 齐春回自己理亏,哪敢让齐斌在这个时候动手,不然最后倒霉的还是她们姐弟俩。 齐斌快要被气给憋死了。 被齐春回扯回去之后就开始骂骂咧咧,齐春回只好耐心安抚他。 这边云乔跟陈凤霞道谢:“凤霞姐,谢谢你刚刚帮我说话。”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儿!明明是她自己做错了事,却哭的好像是受了委屈一样!太贱了!” 陈凤霞说道:“要说谢,我还要谢谢你刚刚拦在我面前呢!齐斌那二愣子也太 愣了,我刚刚真怕他一拳打我脸上。” “别怕,他不敢。”云乔轻声说:“他们姐弟俩一样的人,都是只会欺软怕硬。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绝对不敢动手。” 就算齐斌真的动手也不怕。他敢出拳头,她就敢一脚踢废他的子孙根! 反正是他先动的手,就算连里追究下来,也怪不到她身上。 第63章 盖新房 到了一点半,杨连长准时来到了知青大院,开始宣布她们接下来几天的任务——盖新宿舍。 地址已经选好了,就在知青大院的东北角。那里正好有一片空地,是早在知青大院建立之初就留出来的位置。 连队原先对知青大院的规划就是一排五大间的平房,再加上东西两间厢房,西厢当成厨房和水房,东厢则是当成放各种劳动工具的杂物间,最后再在进门的西南角盖一排有屋顶的男女厕所,以免知青们在上厕所的时候被雨淋雪冻。 只是连队规划的是挺好,奈何账上没钱。便只在第一批知青来的时候盖了两大间草房,一间住男知青,一间住女知青。 东西厢房的位置到现在也还是空地,杂物间和水房都是简单的用木头搭成的草棚,厨房不存在,因为知青们不开伙,吃的都是食堂。 厕所更是简陋,别说是屋顶了,就连正儿八经的墙壁都没有。只是用木头架子和玉米秸秆绑在一起,搭成一排架子作为遮挡。架子后面挖了几个蹲坑,摆上了几块砖头,方便人踩在上面。 总之,现在知青大院距离当初规划的模样还差得远,还需得建设几年。 杨连长发表完讲话,就开始给新老知青们发工具。 云乔分到了一个铁锨,劳动任务是挖地基。地基的线已经用石灰画好了,云乔只需要在分给她的那一小块地方往下挖就可以了。 陈凤霞则被分了一个挑箩,任务是将挖出来的土往外运,运到大院的东南角堆着,等到挖好地基之后,盖房的时候和泥用。 两个人正好是一个小组,云乔挖土,陈凤霞往外运,搭档着干活。 云乔也看了其他人分配到的工具,其中铁锨最多,锄头也不少,还有几个种地用的四齿扁耙头,运土的不仅有挑箩,背篓,还有独轮手推车,五花八门的,反正每个人都没空着手。 杨连长一声令下,所有知青们都卯足了劲儿开始干活,毕竟新宿舍是给自个儿盖的,早一日盖好也能早一日搬出去,省的跟老知青们挤在一间屋了。 女知青这边的情况还算可以,毕竟女知青少,一个屋住八、九个人并不算特别拥挤。 男知青那边就不行了,男知青人多,一个屋里至少住了十二、三个,个别人还不爱干净,牙不刷脸不洗脚也不洗,臭袜子一穿就是好几天。 拥挤不说,屋子里的味儿还大。脑油味和脚臭味交织在一块,直把人熏得脑壳痛。 所以为了早日住上新屋子,在这寒冷的天气下,大伙们愣是干的热火朝天,有几个怕热的男知青甚至脱掉了棉衣,只穿了件薄毛衣,即便是脱成这样,也不觉得冷。 云乔也出了汗,但她没有脱衣服,怕一脱万一晾着汗了,回头再感冒。 就这样,累了歇一会儿,渴了去水房喝口水,一直干到夜幕降临,才收工去食堂吃饭。 吃过饭,大家伙也没有什么聊天说笑的闲情逸致了。 毕竟干了一下午的重活,所有人都累得筋疲力尽,浑身酸痛,只想早点钻进被子里好好地睡上一觉。 云乔没急着上炕,她往洗脚盆里多倒了些热水,准备好好地泡一泡脚,缓解缓解疼痛。 她从来没干过这么重的活,一下午几个小时下来,她累得两个肩膀都快抬不起来了,两只脚掌也疼的厉害。 因为用铁锨挖土得先用脚往下踩一下,不然挖不下去,而她一开始穿的是布鞋,鞋底薄硌得慌,哪怕后来换成了橡胶底的解放鞋,还是有痛感。 泡完脚,云乔又来回的按摩小腿和肩膀,手臂,直到肌肉的牵拉感消失不见,这才终于停下动作,钻进被窝里开始睡觉。 一旁的陈凤霞闭着眼睛呼吸均匀,早就已经睡着了。 云乔闭上眼睛,耳边隐隐约约听见隔壁西屋传来几声争吵声,她眼皮连动都没有动,任由自己的精神慢慢沉入梦乡。 这一夜,她睡得很香。一觉睡到大天亮,直到被第二天的起床号叫醒。 起床穿衣刷牙洗脸去食堂,虽然才刚来五连两天,云乔却已然将这一套流程做熟了。 早饭是发面饼子配咸菜,和野菜鸡蛋汤,估计是因为她们昨天干了重活的原因,鸡蛋汤终于不是稀汤寡水看不见鸡蛋花的影子了,一个人的碗里多少能摊上一两朵鸡蛋花。 云乔和陈凤霞坐在一起,吃到一半,郑文静也端着碗坐在了她们的旁边。 她精神萎靡,一张白皙的小脸,唯有眼下浮着一道淡淡的青黑,眼皮也像是睁不开的样子。 云乔看了她一眼,有些疑惑的问:“你昨晚没睡好吗?” “别提了,总共也没睡几个小时。”郑文静困得直打哈欠:“齐春回要写检讨,一直亮着灯不睡觉,这就算了,关键她还边写边念叨,吵的我们也睡不着。” “翠芝她们让她出去堂屋写,她不去,俩人又吵了一架,一直闹到快十一点才消停下来,搞得我也没睡好。” 陈凤霞一脸同情的看着郑文静:“那你今天还有精神干活吗?” “我觉得够呛,大概率要打瞌睡。”郑文静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如果今天还是挖地基的活,那我是没劲干了。” “那怎么办?你不干,连长不得批评你啊。” 郑文静啃了一口发面饼子,闷闷的说:“到时候看能不能找个男同志帮我一下吧,不然我自己肯定干不动。” “找男同志帮你?你想的还怪美的。”陈凤霞直接了当的说:“挖地基这活多重啊,光干自己手里的活就够累了,谁会傻了吧唧的再去帮别人干活?你找不到人的!” “我长得美,自然也想得美。”郑文静软骨头一样瘫在桌子上,蔫蔫的说道:“行不行的先试试呗,反正我是干不动了,大不了就让连长处分我。” 第64章 欲壑难填 陈凤霞看着郑文静漂亮柔弱的样子,最终还是没好意思说她,只能告诫她两句:“实在找不到人帮忙就算了,连长不喜欢偷奸耍滑的人。哪怕真的干不动,你也别傻站着,多少动一动做做样子,就算完不成任务,多少也干一些活,这样杨连长训你的时候多少能给你留些情面。” 郑文静说话的语气仍旧是有气无力的:“我知道了。” 吃过饭,三人结伴一块回知青大院。 杨连长已经等在工地里。 他先是检验了昨天的劳动结果,着重表扬了几个干活干的又快又好的,倒也没批评干的差和干得慢的,因为昨天才是第一天干活,得给这群城里来的‘少爷小姐们’有个适应的过程。 不过最后他也提醒了,要他们干活用心一点,不要总想着偷懒耍滑,不然最后发工资的时候,就别怪给别人发的多,给你发的少。 当然,郑文静并没有把杨连长这番话放在心上。比起干活,她情愿少发点工资,反正她吃得少,饿不死。 所以杨连长一走,郑文静就扎一头进男知青堆里,没一会儿就找到了一个愿意帮她干活的男知青。 她高兴的跳起来,手舞足蹈的说:“李腾飞同志,太谢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去团部国营饭店吃饭!” 少女漂亮娇柔,弯唇一笑,犹如春风拂面,轻柔却撩人,轻而易举的搅乱一池春水。 她的脸沐浴在阳光下,一张面容白皙娇柔的就像一只软绵绵的白云团子,让人忍不住想揉入怀中。 李腾飞的脸不可自抑的变得通红起来,他连忙摆手:“不,不用,我是自愿帮你的,不用你请我吃饭。” 云乔平静的看着这一幕。 她并不赞同郑文静的做法,但也没想说什么。 毕竟一个人是一个人的想法,郑文静愿意怎么做是她的自由,不需要旁人对她的行为指手画脚。 云乔只是觉得人都已经来到北大荒了,以后干活的日子还多着呢。如果一开始就受不了,也不尝试着去努力,那么以后该怎么办呢? 一次两次能够找人帮忙,但总不能天天都找人帮忙干活吧? 模样长得再漂亮,能让人一时动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慢慢失去效果,毕竟人是最贪心的物种。 人心难满,欲壑难填,当默默付出的人渐渐开始变得不满足,到那时候,又该付出什么代价?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想过。 云乔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默默的移开了视线,埋头开始挖土。 郑文静找到帮自己干活的人,就不在工地上待了。她嫌太阳太晒了,便打着哈欠回宿舍补觉去了。 齐春回盯着郑文静的背影,眼睛里的嫉妒仿佛已经化成了实质的液体,满的要溢出来了。 她也很累。 昨天不仅干了一下午的重活,夜里还要熬夜写那两千字的检讨。 她比郑文静睡得更晚,身心更累。 她也想学着郑文静的样子,去示弱,去撒娇,但男知青们并不怎么搭理她,也没有主动愿意帮忙的。 最后只有一个脸上长着一些青春痘的男同志见她可怜才说:如果自己的活能提前干完,就帮她干一些。 齐春回听着他那带着施舍的语气,难堪的眼都红了。 她梗着头拒绝了:“既然你这样为难,那我还是不麻烦你了。” 施舍一样的帮助,她才不需要! 他还长了一脸的疙瘩,一个一个的大脓包,看着就跟癞蛤蟆一样,让人恶心死了! 齐春回心想:哪怕再没有人帮她了,她也不需要这样的人帮忙! 其实说句公道话,人家男同志并没有她诋毁的那样不堪,只是正值青春期,脸上长了一些青春痘而已,过不了多久就会消下去的。 男同志一片好心,却被齐春回说的面红耳赤的走了。 最后还是齐斌看不下去,主动走到她面前:“姐,你要是累的话,也回去休息吧,你的活我帮你干。” “不用你,你光是干自己的活就已经够累了。我自己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齐春回还是很心疼自己的龙凤胎双胞弟弟的,她是想找个冤大头帮她干活,但却不想让她自己的弟弟当这个冤大头。 齐春回好不容易坚持到下工,刚要去食堂,却被通讯员吕勋叫住:“你是不是齐春回同志?” 齐春回迟疑的停下脚步:“是我。” “你检讨写好了吗?” 齐春回脸色瞬间就白了,她下意识的垂下头,小声说:“写好了。” “蒋主任在队部等你。你既然写好了,就带着检讨快点过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吕勋说完就离开了,徒留脸色煞白的齐春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半个小时后,队部正放着热血红歌的大喇叭突然停了,过了一会儿,广播里突然传来一道带着哭腔的女声。 “大,大家好,我是首都女知青齐春回,这是一封道歉信,我真诚的向沪城女知青叶云乔道歉……” 广播响起的一瞬间,知青大院里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竖起了耳朵。 吃饭的,打水的,洗衣服的……都放慢了手里的动作,竖起耳朵认真听起来。 齐春回一边念道歉信一边哭,好几次都哭的失去了声音,念得断断续续,让人听不清楚。 这时旁边又会响起一道严肃的女声让她“好好念。” 是妇女主任蒋玲。 蒋主任一说话,齐春回的哭声就停了,说话的声音也能更清晰一些。 就这样,她磕磕绊绊的念完了一封道歉信,将她的所做作为交代的清清楚楚。 是怎样‘一时冲动’起了邪念的,又是怎样‘鬼迷心窍’污蔑叶云乔偷窃的,又是怎样‘栽赃陷害’自己将钱票塞进叶云乔的枕芯里的…… 一桩桩一件件全部说了出来,稍有含糊的地方,蒋玲主任便会‘咳嗽’一声作为提醒,齐春回便不敢再给自己找补了,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 直到一封道歉信念完,蒋主任才终于大手一挥,放齐春回离开。 之后又借着齐春回的例子发表讲话,在广播上告诫其他人‘引以为戒,不要走上道德的歪路’。 回去的路上,齐春回被异样的眼神包裹着。 一路上凡是遇到的,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的。 众人对她议论纷纷,难听的话顺着风一条条的直往她的耳朵里钻。 齐春回觉得难堪至极,恨不得立刻就找个没人的地缝钻进去。 她不敢抬头,低着头捂住脸埋头往知青宿舍跑。 她肚子也很饿,但她没勇气往人多的食堂去。 便这样饿着肚子,躲进被窝里狠狠的哭了一场。 之后,人就病了。 第65章 昏迷不醒 下午,齐春回没有请假也没有去上工,女知青班的班长韦杏来叫了她一次,发现叫不应就没有再叫了,直接给她记上了‘旷工’。 到了第二天早上,齐春回依旧没有去上工。 其他人只以为她是因为做错了事,没脸见人,所以也没有在意。 只有班长韦杏十分生气。 齐春回不请假也不上工,这样消极的工作态度,等到月底连队进行工作检查的时候,不光齐春回自己要挨骂,就连她也会受到齐春回的连累! 毕竟韦杏作为女知青班的班长,班里有人考勤不合格,就代表着她工作做的不到位,连里肯定要追究她的连带责任。 韦杏拎着考勤本,怒气冲冲的走到齐春回的床头,质问道:“齐春回,你不上工也不请假,这是什么意思?想干什么?你要是真觉得在五连待不下去了,不如去找指导员,要求他把你调到别的连队去,别一味的在炕上赖着,叫人心里腻歪!” 齐春回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韦杏被她无声的行为激怒了,气的直接伸手掀开了她的被子。 被子掀开,齐春回被高温烧得通红的脸终于露了出来,只见她双颊透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发白干裂,几乎透不出什么血色。 韦杏被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去摸她的额头。 果不其然,齐春回的额头滚烫。 “齐春回?齐春回你醒醒!” 韦杏用力的推着齐春回的肩膀,但无论怎么叫也叫不醒,人已然被高热烧的意识模糊了。 韦杏不敢耽误,连忙去请妇女主任蒋玲过来。她一路小跑,没两分钟就跑到了大队部。 蒋玲一听齐春回高烧昏迷了,也重视起来,赶紧找出了连队的医疗包,跟着韦杏身后匆匆来到知青宿舍。 一摸齐春回的额头,果然热的烫手。 蒋玲连忙拿出连队里唯一的一支温度计,扯开齐春回的领口,将温度计夹在她的腋下。 过了五六分钟,估摸着时间够了,拿出来一看,好家伙,都烧到三十九度多了。 蒋玲连忙将温度计收起来,先让韦杏去倒了杯水,这才从医疗箱里拿出来一个白色大药瓶,从里面往外倒出来一片白色药片。 蒋玲没学过医,只知道一点简单的医疗知识。就这一点简单的医疗知识,还是之前团部搞培训的时候临时学的一点点。 简单总结,就是感冒发烧头疼吃安乃近,呕吐窜稀吃止泻药。 运气好,药吃对症了,就能治好。吃不对症,再去团部卫生室,卫生室治不了,最后再往场部医院送。 韦杏很快倒了杯水端过来:“蒋主任,水来了。是我兑好的温水,可以直接喂。” 蒋玲去掰齐春回的嘴唇,但是昏睡中的齐春回牙咬的很紧,蒋玲尝试着掰了好一会儿都没掰开。 “不行,她不张嘴,就是硬喂估计也不知道往下咽,容易卡嗓子眼。” 蒋玲干脆找了张白纸,把药片一点点磨碎,放进水里化开,直接连水带药往下喂。 但是药片化成的水太苦了,蒋玲只喂了一口就再也喂不进去了。 齐春回不张嘴,药喂不进去,自然也退不了烧。 蒋玲皱着眉头直发愁。 韦杏也有些六神无主。 “蒋主任,要不咱们还是把人送去团部吧。” 蒋玲叹了一口气,说:“我倒是想送她去,但是今天连队的拖拉机和大车都去场部砖窑拉砖去了,总不能咱俩人一头一脚抬着她走吧。大老远呢。” “爬犁呢?” 蒋玲:“马不在家,是你拉还是我拉?” 韦杏尴尬的闭了嘴。 之后蒋玲又尝试着喂了几次,但是药水都顺着齐春回的嘴角流了下来,一滴都没喂进去。 “实在不行,就先用湿毛巾给她擦擦身上,看能不能把温度先降下来。等晚上连长他们从砖厂回来了,再送她去团部卫生室。” “只能这样了。”韦杏又跑去接了一盆温水回来,给齐春回擦身体。 擦着擦着,她突然想到什么:“蒋主任,我突然想起一个事。” “什么事?” 韦杏说:“就是我们班里新来的女知青叶云乔,她好像学过一点医术,之前我见过她抱着一本医书在看。”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蒋玲立刻站起身去找云乔。 韦杏连忙跟上,解释道:“我之前没想起来。”主要是韦杏自己也不太确定。 “我看她年龄挺小的,才十六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 “会不会的,先找过来,问问再说。” 蒋玲和韦杏找过来的时候,云乔正站在她挖了一半的土坑里踩铁锨。 前些天刚下过雪,表面的泥土虽然干了,但挖掉上面十几公分的干土层,底下的泥还都是湿的,云乔站在土坑里,脚底上沾满了黏糊糊的湿泥。 “叶知青,你先放一放手头的工作,过来一下。蒋主任有事找你。” 听到韦杏喊自己,云乔从土坑里跳出来。 “来了。”她应了一声,用铁锨的边缘把脚底下的湿泥刮干净,将铁锨先交给陈凤霞,这才快步朝着蒋玲和韦杏走过去。 她停在两人的面前,轻声问:“蒋主任,韦班长,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 蒋玲直接开门见山,问道:“我听韦班长说,你没事的时候会在宿舍里看医书,是学过医吗?” 云乔没有否认:“对,学过一些。” “会治病吗?”蒋玲又问。 云乔脑子还算灵活,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出头机会大概要来了。 五连没有卫生室也没有医生,如果她能将自己的能力展现给连队的领导看,将来说不定 能当上五连唯一的医生。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点头:“会。我会治病” “复杂的病症我不敢跟您打包票,但像头痛脑热、呕吐腹泻,跌打损伤、包扎正骨,这些简单的常见病都没问题,我都能治。” 蒋玲一听,脸上紧绷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松缓了下来。 她笑起来:“放心,我也不让你治复杂的病,就是给人退个烧。” 第66章 挟私报复 云乔也想在领导面前表现一下,便主动问道:“给谁看呀?谁发烧了?” 蒋玲亲密的搂住云乔的肩膀,带着她往女知青住的屋子走去,边走边说:“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齐春回。” 云乔脚步一滞,她下意识的想停下脚步,但被蒋玲搂着肩膀,愣是被她的力气带着,继续往前走去。 云乔心情有些复杂,“她怎么了?” “发烧了,烧到三十九度多。” 蒋玲说完,轻轻握住云乔的手,安抚性的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宽慰她道:“云乔啊,我知道你对齐春回这个人有意见。她呢,人品道德上确实存在瑕疵,先前的事情也是她做错了,她对不住你,但她现在整个人烧的昏睡不醒,看起来也怪可怜的。” “云乔,我一见你就知道你是温和宽厚的性子,希望你能看在连队的面子上,出手帮一帮她。” 说好听叫温和宽厚,说难听点就是好欺负。 云乔垂下眼,遮住眼底的阴霾,轻声说:“蒋主任,您心好,怜弱惜贫,我也同你说句真心话。” “齐春回的心真的太毒了,我跟她才认识一天,甚至连矛盾都没有闹过,可她只是为了得到一个暖壶,就起了那样的嫉妒心,不惜栽赃嫁祸,污蔑我是小偷。如果不是我运气好,现在的我估计已经被送去劳改农场了。如果今天不是您来找我,我是不可能主动站出来帮她的。” 蒋玲也叹气:“我知道你受了委屈,让你帮她退烧也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只是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难处,我也确实是没办法了。” “齐春回烧的昏迷不醒,退烧药都磨成粉化水里了,还是喂不到嘴里去。而连队里,但凡是带轮子的车,全部被连长和指导员他们带去了场部拉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所以也没法子立时就送她医院去。” 蒋玲说:“要是真的不管她,万一烧出了什么毛病来,咱们连队怎么向团部的领导交代?怎么向她的父母亲人交代?人家可是好好的把孩子送到援荒火车上来的,这才过了几天……齐春回纵然有错,但到底罪不至死。云乔,你说是不是?” 云乔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蒋玲都有些等不及了,这才终于松了口:“蒋主任,您说的也很有道理。到底是一条人命,医者仁心,我确实也做不到因为一些仇恨就漠视生命的流逝。” “只是,‘医者仁心’的仁,其实是二个人,一个是病人,一个是自己。治病救人自然是医者的职责,但不委屈自己也是自己的天性。” 说到这儿,云乔苦笑道:“像齐春回这种情况,我和她有仇,救好了我无功,救不好却是过。我学的是中医,退烧需要扎手指头上的穴位放血,万一再被她认为是挟私报复,那可真是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我心里难免会有顾虑……” 蒋玲立刻便听懂了云乔的暗示,拍着胸口打包票:“云乔,这你尽管放心,只要你能帮她退下烧,我做主给你记上一大功。将来若是五连设置卫生室,要招卫生员,连里首先就考虑你。至于什么挟私报复这样的话,谁敢嘴贱乱说话,我保证将人全部罚到青山林场修水库去!”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云乔得到满意的说法,这才跟在蒋玲的身后进了屋。 当然,交换条件归交换条件,但救人她肯定会认真救,就如蒋玲所说,齐春回虽然人品不好,道德也败坏,但确实罪不至死。万一真的因为救治不及时烧成了傻子,确实会令人感到遗憾。 但在救人之外,她不介意让齐春回多吃些苦头。好叫她知道,随便欺负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云乔坐在炕沿,仔细检查了一下齐春回的情况,发现她确实烧的厉害,身上已经开始出现干燥症状了。 云乔转头问蒋玲:“退烧药喂的什么?吃了多少?” 蒋玲说:“退烧药是安乃近。几乎没吃,她不张嘴,喂不进去。” 云乔看到了被她放在一旁的药箱,问:“连里有注射药品吗?” “没有。”蒋玲摇头:“我不会给人打针,连里也没有会的,就没有准备。” 云乔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没有注射药品,那就只能放血退烧了。” 正好医疗箱里有一副银针,云乔便直接拿来用了。 她让蒋玲和韦杏两个人把齐春回扶起来,自己先用酒精将银针消毒,随后捏住齐春回的手指,开始为她扎针放血。 这一次,云乔没有扎十宣穴,而是选择了针刺十二井穴。也就是双手的[少商、商阳、中冲、关冲、少冲、少泽]十二穴。 相比于位于指间的十宣穴,虽然退烧的效果是相同的,但十二井穴因为位置靠上,针刺的痛感也会更强。 这是云乔自己的私心。 她承认,她就是想让齐春回多受点罪。 十指连心痛,痛到能锥心。 云乔一针扎下去,齐春回就开始皱眉。 扎到第三针,原本昏睡不醒的齐春回就被疼的睁开了眼睛。 她直接被疼醒了。 齐春回一睁眼,看见云乔正拿着一针银针在扎自己的手指,吓得赶紧往回缩手:“你干什么?” 云乔专心在扎针,压根没发现她突然醒了,一个没留神,竟然让她把手给抽了回去。 施针被打断的不悦,让她下意识的皱眉呵斥:“别动,还没扎完呢。” “凶什么凶?”齐春回看了一眼自己被扎的汩汩往外冒血的手指头,气的眼睛通红,哑着喉咙质问:“叶云乔,你拿那么长的针扎我手指头干嘛?你是不是想扎死我?” “齐春回,怎么说话呢?”蒋玲疾言厉色呵斥她:“礼貌一点,给叶同志道歉!她是在救你的命!” 齐春回压根就不信,她想哭,但因为高热身体缺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救我的命?怎么可能!她看她就是想趁机弄死我!” 云乔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瞧吧,她一点没猜错。 齐春回只要一醒就会怀疑她是挟私报复。 这个人,自己的心眼是坏的,就觉得全世界所有人的心眼都是坏的。 第67章 废物利用 云乔冷笑一声,直接顺着齐春回的话故意气她:“是啊,我就是想趁机弄死你!你去告我吧。” “蒋主任!你看你看!她自己都承认了!她就是不安好心!”齐春回跳脚。 蒋玲脸色难看:“齐春回,闭嘴!” “蒋主任,齐春回同志说的话您都听见了,她怀疑我不安好心,挟私报复,所以不好意思,答应您的事情我完不成了。” 云乔将银针放回医疗箱,直接对蒋玲说道:“蒋主任,我不想管了。” 蒋玲颔首:“没关系,我能理解。这不怪你。” 韦杏愣了一下,指着齐春回问:“那她怎么办?” “就这样呗!我瞧她骂人的时候中气挺足的,一时半会死不了。” 云乔带着气,走的干脆利索,韦杏也没脸叫住她。 毕竟云乔本身并不愿意帮助齐春回,是蒋主任说尽好话才让她松了口,现在倒好,人家云乔是不计前嫌了,这齐春回却不知好歹口出恶言! 真叫云乔说准了,这人就不是个值得帮的。 偏偏齐春回嘴里还念叨着‘叶云乔不安好心,故意报复,她自己都承认了’,这样的话。 蒋玲脸色难看,心里的怒火顿时有了出口。 “齐春回,你闭嘴吧!” “是你做错事对不起人家在先,现在你病了,人家叶云乔还能够不计前嫌帮助你,是人家大度。” “但你得知道,人家的善良不是你蹬鼻子上脸的理由,别给脸不要脸。” 齐春回小声嘟囔:“什么善良大度,我看她就是故意折腾我。” 齐春回脸上仍有不平,她根本不相信云乔是真心帮她的。 她举起自己还在往外冒血珠的手指,委屈的说道:“蒋主任,您自己看看,我的手都被她扎成什么样了。如果这是帮我,那我情愿病死在这里也不让她帮。” “你懂什么,这是中医的放血退烧疗法!要不是你烧的连药都灌不进去,谁会闲的没事做什么吃力不讨好的事?” 蒋玲厌恶的瞥了齐春回一眼,冷声道:“要不是她,你现在还昏着呢,哪还有力气在这里跟我犟嘴。” 齐春回也很委屈:“这我也不懂啊。我又没学过医。一睁眼就看见她拿着那老长的针扎我的手,把我的手扎的血肉模糊,我会误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蒋玲看着齐春回丝毫不知悔改的样子,心里暗暗的想:叶云乔真是一点没说错 ,齐春回这人确实是不识好歹!帮她落不了功劳,只会惹来一肚子怨恨! 这次是叶云乔受委屈了,回头再找机会弥补她一下吧。 蒋玲现在看见齐春回就烦,见她还在喋喋不休的为自己的言行找补,却丝毫不反思的模样,心里更烦了。 “行了,你别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许往外说叶同志的坏话,我已经答应她了,谁敢在这件事上嚼舌根,我就把人送去青山林场修水库!你也不例外!” “还有,你这次犯了这么大的错误,连里没有把你退回去,已经是念在你是初犯的份上,从轻处理了 。齐春回,我今天就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如果一直改不了嫉妒心强和坏心眼儿的毛病,就不要留在五连祸害人了!哪里来的回哪去,建设兵团不欢迎你。” 齐春回闻言脸色一白,连忙表态:“蒋主任,我知道错了!我改!我肯定改!你别赶我走!” 她现在只是被记过,影响还不算特别差。可一旦被赶走,性质就不一样了。 到时候肯定会在档案里留下记录,将来不管是上学还是工作,想过政审那一关就难了,哪个单位也不愿意接受一个被兵团退回来的‘差兵’。 “希望你是真的知道错了,真的能改。”蒋玲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既然你已经醒了,那就自己把退烧药吃了吧。” “今天我准你休息一天,不用上工。从明天起,我不希望再从谁的耳朵里,听到你齐春回不积极劳动这样的话。” 齐春回垂下头,赶紧应下:“是。我一定改正自新,好好劳动。” 云乔回到工地,陈凤霞将铁锨还给她,问道:“云乔,蒋主任找你有什么事呀?” 云乔回答:“齐春回发烧了,我学过医,蒋主任问我有没有办法帮她退烧。” “发烧了?!”陈凤霞一听就笑了:“哈哈哈!烧的好!烧的妙!就该好好的烧一烧这黑心的坏家伙!!” 陈凤霞义愤填膺的说道:“就她干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她不发烧谁发烧!这是遭了报应呢!她活该!” “报应算不上,但活该是真的。” 云乔说:“齐春回身上没什么毛病,单纯的就是因为情绪问题引起的发烧。” 陈凤霞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就是干的烂事都被人知道了,觉得没脸见人,臊的呗。” 云乔点头:“可以这么说。” “活该!”陈凤霞幸灾乐祸:“谁让她自己坏心眼!这是自作自受呢!” “要我说,你就不该管她!就让她烧着才好!” “我也不想管她,但蒋主任亲自来找我,给我说好话,请求我,我总得给她一个面子。” 云乔笑了笑,说道:“再说了,这也算是一个能展现能力的机会。蒋主任知道了我有这个能力,将来如果有这方面的机会,说不定会优先考虑我。” “你说的也是,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陈凤霞:“是我想岔了。你如果能在这件事情上给领导留下好印象,那她齐春回也不算一无是处,多少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陈凤霞一句废物利用形容的特别恰当,云乔没忍住笑起来,点头应声说:“是,就当是废物利用了。” 第68章 秦铮 齐春回在宿舍躺了一天,第二天到底是撑着刚退烧的身体出来上工了。 只不过如今的她名声极臭,和过街老鼠的待遇差不多,所到之处恶言恶语不断,人人唯恐避之。 原先的搭档拒绝再跟她搭伴,齐春回只能跟自己的弟弟齐斌一块干活,哪怕这样,仍然避免不了被为难。 仅仅一上午的时间,齐春回就被挤兑的掉了好几回眼泪,却不敢说撂挑子不干,忍着刁难,老老实实的坚持到下工。 她本以为自己能够得到一丝喘息,结果去了一趟食堂的功夫,就被人趁机踩了好几脚,回去宿舍脱了袜子一看,小脚趾都被踩肿了,肉粉的皮肤上透着一丝丝紫红。 因为食堂排队的时候人多过于混乱,齐春回也不知道是谁下的黑手,她不敢闹出来,只能将委屈合着血泪咽下,深深的埋进肚子里。 与齐春回人人喊打的艰难处境不同,云乔无缘无故被人诬陷的遭遇太过倒霉,获得了不少大娘婶子的怜爱。 连队的大娘婶子们都很同情云乔。 于是这个大娘给她一把冬枣,那个婶子抓给她一把花生,还有几个年轻嫂子请她吃糖块,说是嘴上甜了,心里就不觉得苦了。 就连秦桂芬也请她吃了麻糖。 那是一种长条形状的、脆香的酥糖,外面裹着芝麻,里面是空心的,一咬酥脆的掉渣。是她专门从老家带过来的。 她还说要给云乔撑腰。 跟云乔说,如果齐春回再敢欺负她,就让她来找自己。还说自己好歹是连长的老婆,借着杨连长的名头,她秦桂芬在五连还是能够狐假虎威的一把的。 云乔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抱住秦桂芬的脖子不住的说谢谢,反被她嫌弃说话太肉麻,害她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寒冷的冬日里,云乔被这些大娘婶婶嫂子们的举动,感动的心里暖洋洋的,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而齐春回被教训了几次,人也算彻底的老实了。 时间就这样按部就班的往前推进着。 新知青宿舍也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一天天建成,赶在冬天的第二场大雪降临之前为房顶盖上了苫草。 北境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人的血液都冻僵住。 在落雪的日子里,知青们为新宿舍安装好窗棂,刷上朱红色的油漆,待到油漆干透,又将提前从场部划好的玻璃镶上。 待到大雪结束,天空放晴,前些天砌好的火炕也干透了。 烧上一把火,确定火炕的缝隙被黄泥抹得严丝合缝,没有一点漏烟的地方,新知青们便都高高兴兴的搬进了新宿舍。 有人欢喜有人愁。 部队欢庆的礼堂内,文工团的文艺兵们正在为部队的子弟兵们献上歌舞表演。歌舞表演过后,礼堂内还会举办一场相亲联谊会,为文工团和部队里的单身男女们牵线搭桥。 对于这样的场合,何霆钧一向是有多远躲多远。 奈何今天上面的大领导,指名道姓要求他必须到场,否则便要按照违抗军令处置。何霆钧无法,只能是赶鸭子上架,被架着来了礼堂。 表演结束,何霆钧立刻离开座位,找了个偏僻的角落躲清静。 也是巧合,何霆钧刚在角落的窗边站定,没一会儿又来了个同样想躲清静的秦铮。 对视一眼,彼此都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毕竟在整个边境军区,两个人的名声是一样的‘如雷贯耳。’ 何霆钧是因为‘太挑’。 明明有着一副招女色的好长相,却郎心似铁,不近女色。不管是多漂亮的小姑娘,也不管是多大的领导牵线搭桥,他全都不为所动。 以至于现在家属院的好多嫂子,都等着看他将来会娶个什么样的天仙儿回来! 秦铮则是因为‘太独’。 刚刚年过三十,就已经是边境军区最年轻的团长了。可他前途不可限量,却一直不肯找对象,甚至连成家的想法都没有。 因为他的婚姻问题,军区的最高司令都亲自过问了,即便是这样,他都没有松口。 总之,秦铮是一个比何霆钧还让人极度头疼,又伤脑筋的存在! “秦哥。” 何霆钧微微颔首,礼貌的跟秦铮打了个招呼。 “是霆钧啊。你也来这躲清静。”秦铮随口一问,低头掏了根烟点上。 火光猩红明灭,他狠狠的吸了一口,在肺里过了一遍,这才缓缓吐出一口烟圈出来。 他夹着香烟,侧头瞥了何霆钧一眼,问他:“要不要来根?” 何霆钧摇头拒绝了:“不了,我不抽烟。” “那挺好。”秦铮道:“是个好习惯!” 之后两个人就没有说话了,各自倚在窗台的两侧,静静的往外看着漆黑的夜空。 又过了很久,秦铮的警卫员过来找他。 “团长,师长找您。” 秦铮连头也没回,直接就说:“就说找不着我。” 警卫员站在原地没动,小声的劝了一句:“团长,您还是去一趟吧。师长说他手里有您想要的消息。” “他能有个屁的消息,一准又是在诓骗我!” 话虽这样说,但秦铮还是骂骂咧咧的披上了军大衣,跟在警卫员的身后离开了。 他脚步匆匆,像是急不可待。 何霆钧目送秦铮的身影消失在偏僻角落的尽头,这才渐渐收回视线。 有关秦铮团长的家事,有些传言在军区流传的很广,就连何霆钧这个对八卦从不伤心的 人也略知一二。 据说他是因为从小丢失的小妹妹才一直不结婚的。 秦铮是军人家庭出身,父亲和生母都是抗战军人。只是他的生母牺牲在黎明到来的前夕,此前他一直被寄养在解放区的老乡家里。 直到解放后,父亲娶了现在的妻子,才把他接到身边教养。 但秦铮和继母的关系并不好。 因为秦铮父亲和现在的妻子是老夫少妻,两个人的年龄相差了将近二十岁。 秦铮父亲再婚的时候,秦铮已经十三岁了。而他年轻的继母只比他大五岁。 这样的‘母子’关系自然是处不好的。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继母怀孕生女,刚出生的婴儿却在医院里被人贩子抱走了。 那从之后,秦铮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不到十五岁就入伍参了军,这些年不要命一样的往上爬,好几次都差点死在战场上。 不交朋友也不结婚,整个人就像是苦行僧一样生活。仿佛这辈子找不回妹妹,就一辈子不结婚一样。 像是在赎罪。 第69章 撮合 还有人说秦铮是因为一个爱而不得的女人才不结婚的。 也说的有鼻子有眼。 说那个女人和秦铮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但那个女人长大后却嫁给了别的男人,以至于秦铮爱而不得,对她念念不忘。 因为有这个白月光的存在,这个世界上其他的女人都成了将就,而秦铮不愿意将就,所以才一直拖到三十岁还是不肯结婚。 总之,有关秦铮的八卦,军区里流传了很多的版本,也不知道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大家都各信各的,信的就觉得是真的,不信的就觉得是假的,也没什么定论。 何霆钧对这些一向不关心,过了一会儿就全部抛到了脑后。 秦铮走后,他又在这个偏僻的小角落里躲了一会儿,直到听着外面联谊会的喧闹声快结束了,这才从藏身的小角落里出来,准备回宿舍。 然而就是这一个简单的决定,竟让他被杨远帆堵了个正着。 “你小子!可算找着你了!”杨远帆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就知道你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猫着呢!可算叫我逮着你了!走,跟我见师长去。” “见师长干嘛?”何霆钧不愿意去。 “得,敢情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是一句没记住啊!”杨远帆没好气的说道:“文工团的崔雪枝崔同志,你记得吧?是梁师长爱人的娘家侄女。人家一心爱慕你,想跟你谈对象,你说见师长干嘛?” “崔雪枝?”何霆钧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个子高,会跳孔雀舞的那个?” “对,就是她!”杨远帆道:“你这不是记得人家嘛!” “记得一点。” 不过何霆钧对这个女同志并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 要不是她跳的孔雀舞,那手翘着兰花指跟小鸡崽子叨米似的,他可能连这一点不深的印象都没有。 “但我对她没有想法。” “现在没想法不代表以后也没想法嘛!” 杨远帆像是一个推销员,极力的往外推销着商品的优点:“崔雪枝同志人长得好看,要个也有个,虽然舞跳的一般,但人家有个好姑父,怎么着也算是文工团的台柱子!你要是跟她能成,将来就是梁师长的侄女婿!他想破格提拔你,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何霆钧冷着脸:“我不需要破格提拔。” “是是是,你不需要!你自己亲爹就是师长!你活的比谁都有底气。” 杨远帆话锋一转:“但你也得考虑,你爹再有能耐,他人也还在最南边的海岛上飘着呢,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被调回来,他也顾不上你不是。” “无所谓。只要有军功,迟早能升上去。”何霆钧不在乎这些:“反正我还年轻。” 杨远帆一想也是:“那确实,二十二岁的连长确实够年轻。跟秦铮当年比,也不差什么。” 但杨远帆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真不见了?” 何霆钧摇头:“不见了。” “那你别后悔!”杨远帆告诫她:“崔雪枝同志的条件好,今天联谊会上不少男同志都争着 抢着要和她搭话。你错过这个村,将来可就没这个店了。” “不会。” 何霆钧从不对自己做过的决定感到后悔。 说话间,两人已然走到礼堂的大门口。 何霆钧朝杨远帆摆了摆手:“营长,我走了。” “走吧。” 杨远帆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强势的男声:“前面是不是霆钧?” 听出来人的声音,何霆钧只好停下脚步。 “梁师长,是我。” 何霆钧转过身,礼貌的向梁师长问好:“您晚上好。” 梁师长笑着拍了怕他的肩膀,拉近和他的距离:“好小子,几个月没见,又长高了是不是?” 何霆钧笑笑:“只长了一点点,还没两公分。” “也不错,倒是真应了那句老话:‘二十多,窜一窜’。” 梁师长态度和煦的问道:“你这是准备回去了?” 何霆钧点头:“是。” 梁师长问他:“那你待会儿还有事吗?” 何霆钧:“报告梁师长,没有了。” “既然这样,那你帮我做件事儿吧。”梁师长将站在自己身后的侄女崔雪枝推出来:“这是我侄女崔雪枝崔同志,她也是今天参加联谊会的同志。” “何霆钧同志你好,我是崔雪枝。”崔雪枝笑着,落落大方的朝着何霆钧伸出手。 “崔同志,你好。”何霆钧伸出手,礼貌性的碰了一下她的手指,一触即分。 崔雪枝蜷了蜷手指,也收回手。 梁师长开口道:“霆钧,事情是这样的。雪枝这孩子这几天在我家里暂住,她今天本来应该乘坐我的车回家属院,但是不巧,我这会儿得去军区一趟,走不开,没办法送她了。” “今天时间这么晚了,我也不放心她一个小姑娘,就这么一个人走回家去。霆钧啊,麻烦你帮我送送她。” 梁师长嘴上说着麻烦,却是用的不容置喙的语气。 何霆钧只得点头:“好的梁师长。” “那我就把雪枝交到你手里了,请你务必将雪枝安全送回家。”梁师长交代完,满意的乘车离开。 杨远帆也没留下凑热闹,毕竟人家梁师长摆明了要撮合小年轻,他还跟着掺和,也太碍眼了。 赶紧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众人一走,现场很快就只剩下何霆钧与崔雪枝两个人。 见崔雪枝站着不动,何霆钧率先起身:“走吧,送你回去。” 崔雪枝将白皙的手指缩进红色呢子大衣的袖子里,呵出一口冷气,柔声说道:“何同志,我有些冷。” 第70章 不解风情 “今天晚上晚上有零下七八度,你只穿一件呢大衣肯定冷。”何霆钧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们可以跑步回去,跑起来血液循环,就不冷了。” 崔雪枝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她跺了跺脚,勉强扯出一抹微笑:“何同志,我今天穿的是小皮鞋。后跟有些打脚,走路 不觉得痛,跑起来就会感觉磨的生疼。” 何霆钧像是刚注意到的样子,有些失望的说:“那算了,还是走回去吧。” 崔雪枝也不气馁,笑着靠近他,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何同志,要不然你背我吧,这样也不用担心我走得慢会耽误时间了。” “别别别,不合适。”何霆钧恨不能立刻离她三米远,严肃道:“崔雪枝同志,请你和我保持距离,别挨得太近。否则被纠察队看见,对你我的影响都不好。” 一瞬间,崔雪枝的眼都气红了。 她就不明白,自己都这么主动了,他何霆钧怎么还像个呆子一样不解风情? 她不信自己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何霆钧还是看不出自己喜欢他。 难道说她就那么差劲?连个男人都吸引不了吗? 崔雪枝跟着何霆钧的身后慢慢往前走。 她今天为了相亲漂亮,没有穿棉衣和棉鞋,上身只穿了件毛线衣和毛呢大衣,黑色粗磨的裤子虽然有厚度,但在零下七八度的环境里,仍旧是一阵风吹来就被冻透了。 更何况,她脚上还只穿了一双单绒的黑色矮跟小皮鞋。 走着走着,崔雪枝就被冻得僵硬走不利索了,以至于脚步有些不稳,显得一瘸一拐的。 她不禁后悔,早知道何霆钧的行为作风真的和传言一模一样,她就不硬求着姑父让他送自己回家了。 一个好脸得不到不说,反倒被冻得狼狈不堪。 还不如搭乘姑父的吉普回去,三五分钟就能到家,也不用遭这些老罪。 正想着,眼前突然飘下点点白色。崔雪枝抬起头,发现是又下雪了。 她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抬头望天。随后,身上突然落下了一件带着温暖体温的军大衣,。 崔雪枝愣了一下,脸上瞬间露出惊喜的神色:“何霆钧,你关心我?” 何霆钧:“我只是怕你冻得走不回去。”还得我背。 他对崔雪枝没有任何的想法,但最基本的绅士风度还是有的。 崔雪枝却不信,她觉得何霆钧就是在关心自己,只是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低头将头埋进军大衣的领子里轻嗅,只闻见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何霆钧不抽烟,这一丝烟草味还是方才和秦铮待在一块的时候沾染上的。 崔雪枝小跑两步挨在何霆钧身旁,轻声说:“何同志,谢谢你。明天我跟着姑父一块去部队,把衣服还你。” 何霆钧:“不用这么麻烦,你穿到家直接把衣服脱下来给我就行。” 崔雪枝眷恋的拢住衣服,低着头没有表态。 她不想这么快就把衣服还给何霆钧,不然明天就没有理由再见他了。 何霆钧看出她的意思,只好说:“军大衣是杨营长的,你明天再还的话,直接送去他家吧。” 总之不愿意再和她见面。 崔雪枝抿了抿唇,试图转圜道:“可我不知道杨营长家在哪,不如还是让我姑父捎给你吧。” “崔同志,别麻烦师长了。他的办公室距离我所在的营区不算近,到时候还得麻烦警卫员来送,中间不知道要过多少人的手,真的不合适。” 何霆钧依旧拒绝:“师长家距杨营长家不远,你如果不知道路,可以问问师长夫人,她和曾琪嫂子关系还不错。” 何霆钧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让崔雪枝再没有理由可找,只好点头应下:“好。” 她眼神低落,闷不吭声的跟在何霆钧的身后,一直到走到梁师长家门口都没再主动和何霆钧搭话。 梁师长的夫人给两人开了门。 “雪枝回来了。” 崔雪枝喊了一声:“二姑”,又跟何霆钧说了一句:“何同志再见,”便飞快的跑进了屋里,衣服自然也没有还给何霆钧。 何霆钧跟梁师长的夫人打声招呼:“崔阿姨晚上好。” 崔婧笑道:“霆钧晚上好,谢谢你送雪枝回来。外面太冷了,快进屋喝口水,暖暖身子。” “不用了崔阿姨。”何霆钧婉拒告辞:“我先走了,再见。” “好好好。雪天路滑,你路上慢点。”梁师长夫人叮嘱他注意安全。 何霆钧颔首,转身离开。 就在何霆钧回宿舍的路上,落雪越飘越大,没一会儿就落满了他整个肩头。 何霆钧将保暖的军大衣给了崔雪枝,以至于回到宿舍的时候,手指几乎快要冻僵了。 他从走廊的栏杆上随手抓了一把雪,随后开门进屋,双手来回搓着这把雪。 雪搓化了,手指的温度也回来了。 何霆钧是连长,还没到能分家属院的职位,目前住的还是单身宿舍。 单身宿舍是两人间,里面有两个单独的隔间,共用一个客厅。 跟何霆钧住一个屋的,是他手底下的副连长刘志军。 两个人是一年生的人,都是二十二岁。不过刘志军去年就已经结婚了。 他去年元宵节后回家探的亲,短短一个月的探亲假,不仅完成了相亲、定亲、结婚这样的人生大事,还成功的让他媳妇肚子里揣了崽,到了年底就生了一个大胖闺女出来。 他媳妇从老家寄来了孩子的相片,刘志军逢人就掏出相片炫耀,成功拉起了一波仇恨,也 挑起了诸位领导想给底下军官拉纤做媒的心。 这可苦了何霆钧。 因为和刘志军住在一个屋,两个人不管是年龄还是别的条件都相差无几,所以何霆钧遭遇的催婚最猛。 每个领导都恨不能让他向刘志军看齐,可他偏偏就是不愿意去相亲找对象。一来二去的, 何霆钧都快成了团里的反面例子了。 此时刘志军正蹲在炉子前取暖,炉子上面还隔着两个巴掌大的红薯,外皮已经被烤出了黑灰色的焦纹。 “回来了。”刘志军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他:“参加联谊会开心吗?” 何霆钧拿了水杯倒了杯水,仰头一饮而尽,这才冷着脸说:“你明知故问。” 刘志军知道他暂时还没有成家的打算,所以很讨厌这种场合,对年轻小姑娘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刘志军被何霆钧的反应逗得直乐:“哈哈哈,问问还不行嘛。” 他没敢继续在老虎头上拔毛,伸手捏了捏红薯的皮,确定里面烤软了,便问何霆钧:“吃不吃烤红薯?” “吃。”何霆钧拉了一把小板凳在炉子的对面坐下,接过刘志军递过来的红薯。 红薯被烤的外焦内软,破皮的地方还会‘滋滋’的往外冒糖油。 揭开皮咬了一口,香甜的味道瞬间就抚慰了何霆钧那颗几乎被风雪冻僵的心脏。 一块烤红薯下肚,何霆钧冷峻的面容肉眼可见的缓和下来。 刘志军见状心里的蠢蠢欲动便又忍不住。 他小心翼翼凑到何霆钧身旁,朝他挤吧挤吧眼,用暧昧的语气问道:“钧哥,今天团长和营长是不是又抓着你去跟人相亲了?” “女方是不是很漂亮?” “怎么样?这次有没有心动的感觉?” 第71章 荒唐一梦 何霆钧:“不知道,我没见。” “真的假的?杨营长还能让你给跑了?”刘志军一脸怀疑的看着他:“咱团里就属他给人做媒最积极,被他盯上的弟兄可没一个不屈服的。” “怎么说话呢?”何霆钧皱了皱眉,伸手将刘志军的脸推开,“杨营长一片好心,叫你一说成什么了?” “是是是,我表达有问题。”刘志军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说杨营长这人在保媒这方面有天赋,他眼光毒辣,经他介绍的男女,就没有不成的。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听到刘志军的话,何霆钧的脑海里突然不合时宜的浮现出云乔那张俏生生的小脸来。 杨远帆曾经和他说过的那些话也活灵活现的在耳边播放起来。 何霆钧突然站起身,伸手解开领口的风纪扣:“好了志军,时候不早了,我要休息了。你也回房休息吧。” 他有些心烦意乱,一边走一边晃头,试图将脑子里这些荒唐的想法甩开。 刘志军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发现时间确实不早了,便两三口将剩下的烤红薯吞进肚子里,也站起身:“行,时候确实不早了,我也该睡了。” 大概是睡前思虑过多的缘故,这一夜,何霆钧没有睡好。 他辗转反侧,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乱七八糟,荒唐混乱,梦醒头疼欲裂,却什么也记不起来。 窗外白茫茫的雪落了一地,就连窗台上也积了一指厚的白雪。 何霆钧面无表情的坐在床头发呆,直到门外传来刘志军起床洗漱的声音,这才如梦初醒,有些逃避意味的将脏掉的裤子团成一团,扔进床底的搪瓷盆里。 他木木的把衣服搓洗干净,木木的洗漱完,去食堂吃了早饭,但一直到进了办公室,何霆钧都没能从昨夜的梦里完全抽离出来。 他坐在椅子上,看似在办公,实际上魂儿已经飘了有一会儿了。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随即一件沉甸甸的军大衣从半空中落下,径直砸在何霆钧的怀里。 何霆钧终于魂游归来,有些懵的看向来人:“你干嘛?” 杨远帆没好气的说:“崔同志还你的军大衣。” 何霆钧‘哦’了一声,随手将军大衣放在旁边的空位上,预备着回去洗一下。 杨远帆拉了一把椅子在何霆钧的办公桌对面坐下,敲了敲桌子,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力:“霆钧,你说你是怎么想的?人家梁师长亲自撮合你和崔同志,你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 “我怎么不给梁师长面子了?”何霆钧说道:“梁师长让我送崔同志回家,我送了啊。” “你怎么送的?”杨远帆差点被他给气笑了:“这么冷的天,人家崔同志穿了双单鞋,你愣是让人家自己走了十分钟走回去。人家脚被冻得站不住,你就不能主动说背一背她?” “又不是我让她穿单鞋的。”何霆钧搞不懂杨远帆的脑回路:“再说了,她冷,我都主动把自己的军大衣让给她了,这还不行吗?” “……行。”杨远帆几乎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一个字:“行是行,可你为啥说那军大衣是我的。” “她非要让师长把军大衣捎来部队,这哪行。”何霆钧理所应当的说道:“再说了,你家不是离梁师长家近嘛,她把军大衣送你家里去,你顺便给我捎过来,一举两得。这不,你刚上班就给我捎来了,多方便。” “……”杨远帆被何霆钧气的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冷笑一声:“那我是不是还要夸一夸你的聪明才智?” “倒也不必。”何霆钧还是有点求生欲的。 杨远帆叹了声气:“霆钧啊霆钧,让你自己说说,人家崔同志到底哪里不好?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好好的同人家相处?” “她挺好的,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成家的打算。” “跟她没有成家的打算,那你跟谁有成家的打算?” “……” 何霆钧无奈:“您别抠字眼了行吗?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农垦局文工团的小方同志你不愿意,军区文工团的崔同志你也不喜欢,是不是我的方向搞错了,你压根就不喜欢搞文艺的女同志?” 杨远帆答非所问:“那捏笔杆子写文章的,你喜不喜欢?我记得58农场场部有几个女记者,条件也很不错。” “记者你要是还不喜欢,那还有护士。学医的其实也挺好的,工作或许会忙一点,不过将来要是有了孩子,一点小病,在家就能治了,都不用去医院,能省不少事。” “还有还有……” “杨营长。”何霆钧忍无可忍,高声打断他:“现在是上班时间,您别赖在我这里了,回自己的办公室去,行不行?” “不回。”杨远帆:“我这是在做你的思想工作,这是正当理由。” 何霆钧默了默,提醒道:“思想工作应该让政委来做。” 杨远帆:“我和政委亲密无间,我主动为他排忧解难,他求之不得。” 何霆钧:“……随便你。” 他垂下头开始工作,试图假装杨远帆不存在。 杨远帆却不放过他,嘴上依旧喋喋不休。直到他提到:“霆钧啊,这几年边境不稳,对面战斗民族频频越线挑衅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次兴起波澜。” “你不趁早结婚生子,一旦战事又起,你被派到战场上。万一出点什么事,底下连个一儿半女也没有,你让家里的老人怎么办?” 第72章 沪城来信 何霆钧直接了当的回:“那更不能早点结婚。不然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是害了人家姑娘。” 被何霆钧用自己说过的话堵了回来,杨远帆心中郁气十足:“别说这么晦气的话,老子手底下的兵,站着上去的战场,最后都得给我站着回来,没有万一。” 何霆钧冷峻的眼眸里闪过一抹笑意:“是您先说的万一。” “我那是想劝你早日结婚……”对上何霆钧含笑的桃花眼,杨远帆心里提起的那股气骤然一散。 心想:就这长相,他一个大老爷们都觉得俊,哪个小姑娘小媳妇的能不爱!也就是他还没开窍,不然谁愁媳妇也愁不着他。 说不准是时候未到。等时候到了,缘分自然也就来了。 主要是这小子太倔,比牛都倔! 他劝也劝不动,就只能朝着好处想了。 杨远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算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说得多了反倒显得我啰嗦,招人嫌。” 何霆钧顺着他的话,道:“您知道就好!” “你小子!竟然真敢嫌弃我!” 杨远帆气的鼻子直喘粗气,指着何霆钧的鼻子:“明天一早,野外拉练三十公里!你给我负重二十五公斤!中间不许歇脚!” 何霆钧立正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杨远帆成功被他气跑! ** 矮山下的五连营区,被一层皑皑白雪覆盖。 大雪在午后终于停下,连队里的老职工和知青们都被分配了扫雪任务。 云乔分到了一把芨芨草大扫把,和新知青王茹以及郑文静一块,负责清扫从知青大院到晒谷场这一段的积雪。 王茹拿着倒着的木耙子推雪,郑文静拿着木锨铲雪,云乔则是拿着芨芨草大扫把将剩下的残雪扫到道路两边去。 三个人分工合作,到了半下午,终于清完了从知青大院到晒谷场这一段的积雪。 在晒谷场,云乔还遇到了连队的通讯员吕勋同志,他原本正在跟几个男知青说话,看见云乔后,突然向她招手。 “叶云乔同志,有你的信。” 云乔立刻朝吕勋走过去。离得近了,才发现他的裤子从裤脚到小腿的位置,布料颜色比其他的地方深,像是湿的。脚上穿的棉胶鞋,也被化掉的雪浸湿了,浅绿的颜色变成了深绿。 “吕同志,你真敬业!今天外面这么厚的积雪,路上不好走,难为你在这种情况下,还不辞辛苦来往在咱们连队和团部中间。” “这就是我的工作嘛!不畏风雪,坚守岗位是我的使命!”吕勋笑笑,从随身的牛皮包里拿出几封信:“叶同志,这些都是你们女知青的信件,也有你的一封。正好在这里碰见你,你给她们捎回去吧。” “好的。” 云乔接过信,和王茹、郑文静一块回宿舍。 还在路上,郑文静就迫不及待的问:“云乔,你快看看,有没有我的信?” 王茹也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云乔翻了翻,发现只有自己,还有其他三名女知青的信件。 “没有。”云乔说:“最近天气不好,连续下了好几天的大雪,可能信件在路上被耽搁了,再等等说不定就能到了。” 郑文静和王茹脸上难掩失望:“好吧,希望吕同志下次去团部能带来我家里的信。” 回到知青新宿舍,其他人扫雪还没有回来,云乔便留下自己的信,将其他的信件放在堂屋的桌子上,最显眼的位置。 这样其他人一回来就能看到了。 云乔摘掉手套,坐在自己的铺位上,拆开信件。 信是秦丽丽寄来的,里面有七八张信纸。 有一些是秦丽丽写的,另外一些是苏华写的。 云乔先看了秦丽丽写的信,除了最开始抄录的几句最高指示,底下的内容是一些她自己的现状,和她知道的一些同学的现状。 她在信中写: [知青办也去她的家里动员了,但家里没想过让她下乡,妈妈考虑将自己的工作给她,让她顶替自己的工作岗位去纺织厂工作。 但她很纠结,在考虑要不要接受这个工作。 因为她妈妈已经在纺织厂工作十五年了,是车间的优秀技工,一个月的工资足有四十八块钱。如果换她顶替工作,虽然也是正式工,但第一年每月的工资只有二十二块钱,根本养不活家里的几张嘴。 还说班里已经有超过一半的同学下乡了,剩下的同学也在寻找出路,几乎没有人认真上课了。 她还提起罗威,说他和一些红小将厮混在了一起,做了不少混账事。 就在她离开沪城去往北大荒之后的几天,罗威也离开了沪城,和其他红小将一起,一路北上串联,说要到首都去,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信的最后,她问云乔在北大荒的知青生活过的怎么样?条件艰不艰苦?劳动累不累? 希望她平安如意,生活顺遂,盼回信。] 看完信,云乔将信纸折起来放进抽屉里,准备有空的时候再给她写回信。 之后又拆开苏华的来信。 苏华还是小学生,字迹很是稚嫩,会写的字一撇一捺东倒西歪,不会写的字就画个圈圈作为替代。 一张信纸上,竟然有大半都是圈圈。 整篇看下来,需要连蒙带猜,才算勉强弄懂了内容。 云乔只是看了一眼信,就已经能够想象到苏华趴在书桌前,努力给她回信的样子了。 有点可爱,还有些想笑。 想起苏华,云乔心里有些轻松,但信的内容却让她感到沉重。 信上说—— <谢谢姐姐给的两元钱,她交给了学校食堂,至少一个月不用担心中午没饭吃了。 还说她并没有为了送她围巾克扣自己的生活费,因为妈妈本来就没给过她生活费。 那条围巾是她偷偷拆掉了小时候不穿的一件毛线裤得来了,虽然是旧毛线,但她用肥皂仔细洗过,洗的跟洗的一样,还有淡淡的香味呢。希望姐姐不要嫌弃。 之后她还写了家里的一些事情。 说因为苏琳姐姐不肯下乡去,妈妈突然就不喜欢她了。爸爸拿皮带狠狠的打了苏琳姐姐一顿,妈妈也没有拦着,还把她关在家里不许她出门。 后来苏琳姐姐偷偷找到潘家哥哥,让潘家哥哥冒充二哥苏义昌给他报了名,但当天就被爸爸发现了。最后二哥苏义昌没有下乡,反而是苏琳姐姐被拖上了去西北的火车。 听说西北很穷,那个地方还是黄土高原,旱的不下雨,连水都不够喝。 苏林姐姐被拖走的时候,鞋都跑掉了一只。 最后她说:我听到妈妈说,等我十五岁了,也让我下乡去。 姐姐,到那时,我想去找你,可以吗?> 第73章 话不能太满 云乔看完信,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王春花这个人了。 喜欢的孩子就往死里宠爱,不喜欢的孩子不管不问,喜好分明,极偏心,压根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被她偏爱的孩子自然觉得她千好万好,不得她关怀的孩子则像那地里黄的小白菜,跟没了娘一个样。 云乔将信纸折起来,搁在一边,拿出一张干净的纸,准备给苏华写回信。 她刚拿起钢笔,正要落笔,就看见郑文静端了半盆冒着烟的热水进来。 郑文静将水盆往地上一放,捋起袖子,就将自己被冻得通红的手伸了进去。 冰凉的手指伸进滚烫的热水里,郑文静不由自主的发出一道舒爽的低吟声:“啊~舒服~” 云乔下意识的扭头看她一眼,正好看到她的手泡在冒着烟的热水里。 云乔‘嘶’了一声,忍不住问她:“郑文静,你这水还冒着烟呢,你就这么把手伸进去了,不觉得烫吗?” “是有一点,但是还好。”郑文静把通红的手从热水里拿出来晾一晾,又重新泡了回去:“可能是我的手被冻得没知觉了,所以觉得还行,不是特别烫。” 云乔皱眉,放下笔,走到她面前,伸手摸了一下热水,顿时被烫的‘龇牙咧嘴。’ “嘶!好烫!” “至少有七八十度!”云乔瞠目结舌:“这么热的水,你跟我说你觉得不烫?快拿出来!” 郑文静听话的把手拿起来,嘴上还说:“我真没觉得这水特别烫,就是稍微热了一点。” “你的手都要被烫伤了,就这还不觉得烫呢!嘴可真硬。” 云乔又气又急,扯着她的手腕将她从屋子里拉出来,直接将她的一双手塞进门口的雪窝里。 “先冰着吧。” 一冷一热又一热一冷,郑文静脸上的表情都被痛的扭曲了,“啊啊啊啊好凉好凉!” 云乔按着她的手,不让她往外拔:“凉就对了,凉才能给你的手降温。” 郑文静不解其意,还在问:“为什么要降温?我手都还没从热水里泡的暖过来呢。” “还泡呢!那么热的水,再泡你的手都要废了!” 云乔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向她解释:“你的手在外面冻了一下午,几乎都要被冻坏了。冻坏的皮肤不能直接用 热水烫,热水会把冻伤的皮肤直接烫熟,过几天就会发黑肿胀,奇痒无比,说不定还会出血溃烂。真变成这样,将来有你受的!” 郑文静被吓了一跳,眼圈都红了:“那,那怎么办?我的手会不会也这样?” 云乔也不能确定,只能说:“先冰一冰看看吧,如果过几天手不发紫发黑,应该就没事了。” 郑文静有些害怕的问:“那如果发黑了呢?” “发黑了就说明表面的皮肤坏了,需要重新长新肉。” “长新肉需要多少时间?” “长新肉其实很快,如果能保护好,不让这双手再受冻,一个月就能恢复如初。” 郑文静刚要松一口气,云乔突然话锋一转,往她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但是现实情况一般不会这么乐观,天气这么冷,你很难在这样的环境里保护好这双手。” “因为受伤的皮肤组织会很脆弱,比其他的好皮肤更容易受冻。你只要还需要上工,肯定得用到这双手,到时候免不了还会生别的冻疮。冻疮叠冻疮,想彻底好起来, 估计得到开春,天气彻底转暖之后。” “那,那怎么办?”郑文静越听越害怕,特别后悔刚刚为了图省事,将热水兑的那样热。 她真怕这一双柔嫩的双手,会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变残废。 她含着眼泪,哽咽的着问:“云乔,我的手以后会不会留疤,变得很难看?” “如果恢复的好的话,不再反复生冻疮,时间长了应该看不出来疤痕。” “好了文静,别哭了,你要往好处想,说不定你的手压根就不会发黑呢。只要手不发黑,那我后面说的情况都不会发生。”云乔开导她。 “我刚刚说的那么严重,也是为了引起你的重视,让你长记性,以后不能再这么干了。不然你不知道改的话,就算这次侥幸逃过一劫,下次,下下次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我肯定改,肯定长记性!”经过这一遭,郑文静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再犯了。 她吸了吸鼻子,老老实实的问:“云乔,我的手还要在雪窝里冰多久?” “先冰个几分钟吧,起码也要等皮肤上,被热水烫过的温度散尽才行。” 云乔交代她:“拿出来之后也不要大意,再抓一把干净的雪来搓。一直搓到手不冷了,有微微发热的感觉,再用温水洗一洗泡一泡。” “这样就能好吗?”郑文静心里仍是止不住的心慌。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漂亮,不止一张脸,就连浑身的皮肤也白皙细腻,从脚指头精致到头发丝,一双手更不用说,纤细柔嫩,一看就是美人的手。 她不敢想象,自己这张漂亮脸蛋,配上一双肿的跟猪蹄似的的黑胖手是个什么样的效果, 但她能肯定,她一定会被人笑话的! 特别是齐春回。 齐春回一直想压自己一头,她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嘲笑自己的好机会。 云乔哪敢给她做这个保证。 话不能说太满。 一时信口开河,固然能哄得郑文静立刻欢喜,最后结果如果是好的,当然也就皆大欢喜, 可要是结果不好,郑文静肯定会恨死自己的。 所以云乔只能说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但是结果如何,她也说不准。 “好吧,既然这样,那就这样吧。” 郑文静垂头丧气,脸上难掩失望,但还是强打着精神跟云乔道了谢:“云乔,还是要谢谢 你,要不是你及时帮我,我的手肯定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 第74章 投机倒把 郑文静确实长了一张勾人的好相貌。 琼鼻翘挺,鼻尖被寒冷的天气冻得有些微微发红,圆润的杏眼含着水汽,轻咬着嘴唇,楚楚可怜的小模样,让云乔不由的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家里曾经养过的一只纯白狮子猫。 那只猫也是这样,小鼻子粉粉嫩嫩,杏眼圆圆水润,只是简单的抬起前爪搭在她的膝盖,歪一歪小脑袋,就能透出十足的楚楚可怜的意味。 再配上撒娇似的喵喵叫,娇柔软糯,云乔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它。 如今面对着郑文静,云乔虽不至于把心掏给她,但一颗心确实是不由自主的软了。 “先等等吧。看明天手上的皮肤会不会变黑,如果没变黑的话,改天我给你配个冻疮膏你搓一搓,会比不用好一些。” “真的吗?!!啊啊啊啊太好了!”郑文静高兴的跳起来,张开双臂要去抱云乔:“云乔,太谢谢你了!” 云乔往旁边一躲,让她扑了个空:“别闹了,快把手放回去。没冰透就拿出来,小心残留的热度持续灼烧你的皮肤。” “好好好,我不闹了,我马上把手放回去。”郑文静吓得立刻把手又放回了雪窝子里。 云乔:“我回屋写方子去,你感觉差不多了再把手拿出来。” 郑文静乖巧的点头:“嗯嗯,我知道了。” 云乔回了屋,看到郑文静的水盆还放在原地,几分钟过去,里面的热水还散发着热气。 她伸手摸了一下,稍微还有些热,但并不烫手,大约还有五十度左右,再等一会儿应该就能凉到正好了。 趁着这段时间,云乔循着记忆,将冻疮膏的方子默写了出来, 沪城的冬天算不上冷,她在沪城生活了很多年从来没生过冻疮。只是后来陪佑安去首都求医,才在83年的冬天在首都待了三个月。仅仅三个月的时间,她的手上就生了好几块冻疮,一块没好另一块又冻 ,冻疮盖冻疮,整个手背和关节都肿的变了形,总是发痒,还会溃烂流脓。 要不是后来运气好,在病区遇见了早年同在医专读过书的校友,得了一张冻疮膏的方子,她的手大约也是要留疤的。 她曾经得到过善意,现在刚好也将这份善意传递下去。 方子默写到一半,郑文静从屋外走了进来:“云乔,我觉得我的手差不多冰透了,现在可以泡温水了吗?” 云乔头也没抬,估摸了一下时间,点了点头说:“可以了,泡吧。” 郑文静得了准话,这才将双手浸在地上的水盆里。 她一边泡水,一边往云乔的书桌上探头探脑。 一边看还一边念:“红花二十克,肉桂、干姜各三十克,红参60克,当归、樟……” 念着念着,云乔把纸一折,盖上了。 郑文静悻悻的往后缩了缩脑袋,但又忍不住好奇:“云乔,这就是冻疮膏的方子吗?” 云乔‘嗯’了一声,“不过你现在还不能用。” “那什么时候能用?” “等个两三天吧。到时候你的手如果没有变黑,我就能确保你手上深层的皮肤没有被 热水灼伤,就可以用了,不然的话就得换方子。” 云乔解释道:“这个方子只对冻疮有效果,灼伤涂上去反而会不好。” “好吧。”郑文静只好按耐住性子。 同住一屋的王茹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说道:“云乔,你这个冻疮膏能不能多做一些?我也想要。” “好啊,到时候多做一些,均给你一小瓶。”云乔点头答应了。 反正做一份也是做,做两份也是做,多做一些反而耗费的时间是一样的。 最后云乔强调了一下:“文静,茹茹,有话咱们先说好啊,冻疮膏不是免费的,你俩得把 药材钱出一下。看在大家都是朋友的份上,制药的手工费我就不收了,算是我友情提供。” “可以啊,没问题,出药材钱是应该的。”王茹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她的手指早在前几天就已经长了个冻疮疙瘩,一到晚上就奇痒无比,不管怎么挠都不管用,只能将手指伸出被窝晾着,塞进枕头底下冰一冰。 但也只能缓解一小会儿,过不了几分钟,奇痒又会卷土重来,把她折磨的睡都睡不好。 供销社的冻疮膏她也买了,但是效果着实有限,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吧。 王茹现在对供销社的冻疮膏已经失望至极了,只是买都买了,舍不得扔掉,暂且当成润肤膏来用,防止干裂罢了。 其实她对云乔的冻疮膏也没抱多大的希望,只是想着买来试试,有用呢? 钱不钱的倒是无所谓,总归是一个房间住着的知青,云乔总不能在这方面坑她。 郑文静也说:“放心吧,你就是不说我们也会给钱的,总不能让你做白工,还得往里贴药钱,我和茹茹可不是这么不懂事的人!” 云乔笑道:“听你们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郑文静:“要不我们提前把钱给你?你直接说总共多少钱吧。你先把钱收了,药材钱就不用你自己掏钱垫了。” “我现在还不知道这边的药材是什么价,没办法说价格。”云乔诚恳的说:“等过几天吧。药膏制好,我把药材单子和价格都列出来给你们看,绝对不多收你们一分钱。” 王茹:“看不看都行,就是多个一星半点也无所谓。” “那不行,该多少就是多少,不能多收。”云乔可不想因为一点蝇头小利被人说是投机倒把。 她还想争取群众基础,将来好竞争卫生员的岗位呢。 第75章 没救了 写好了药方,云乔趴在桌子上,顺便将要给秦丽丽还有苏华妹妹的回信也写好了。 给秦丽丽的回信中,她仔细的写下了自己在北大荒的日常生活,很枯燥,也很艰苦,但精神是满足的。 她如实告诉秦丽丽,说自己没办法给她出主意,因为是要接班工作?还是下乡去?这是她自己的事情,需要她自己做决定。这个选择决定了她将来要走的路,需要她自己深思熟虑该怎么走。旁人的建议都不重要。 也劝她不要参考别人的建议,因为人生是要她自己过的。如果听从别人的建议,选择了一条并不好走的路,将来回想起来或许会埋怨对方。这对谁都不好。 希望她遵从自己的内心做出选择。 最后祝她万事胜意。 给苏华妹妹信写的更简单,只有短短一句话—— 亲爱的苏华妹妹: 假如有那么一天,我在北大荒欢迎你的到来~ 你的姐姐:叶云乔。 写完回信,云乔装好信封,贴上邮票,照例往里面塞了一张两元的纸币。 随后云乔便拿着信,带着写好的药方,去队部找通讯员吕勋。 吕勋就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和另外两个人在说话,都是熟悉面孔,应该是五连的老战士。 云乔远远的听见他们说,好像是谁在野外冻僵了。 但等她靠近,他们就不说了。云乔有些好奇,但也不好开口问。 这时,其中一个男人说:“老吕,有人来找你,我们先走了。” 吕勋点了点头,他们便转身走掉了。 云乔叫了一声吕同志。 吕勋见到云乔,很有些意外:“你这么快就把回信写好了?” 云乔‘嗯’了一声,点点头。 吕勋挠了挠头,说:“可我今天才从团部回来,下次去团部送信,要等三天后呢。” “没事,寄信的事我不着急。”云乔将药方拿出来递给他:“我今天来找你还有别的事情。” “这是什么?”吕勋不明所以的接过药方,展开看了一眼:“药方?” “是制作冻疮膏的材料。”云乔说道:“郑文静同志的手冻伤了,我正好知道怎么制作冻疮膏,她就托我帮她做一些。只是手边没有药材,能不能麻烦你去团部或者场部的时候,去 一趟医院药房,把这些材料都买回来?”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吕勋作为通讯员,来往于公社场部和团部,经常给人捎带东西。 他都没有犹豫,便一口答应下来:“这些药材都不太常见,团部卫生室应该凑不齐,这样吧,我后天去场部,顺便往医院拐一趟,尽量给你凑齐了捎来。” 云乔感激的说道:“吕同志,太感谢你了。” 吕勋:“你先别谢,我也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云乔问:“什么事?你说。” “就是这个冻疮膏,你能不能也给我做一份?” 说到这儿,吕勋不好意思的伸出手,“你看我这手,天天风里来雪里去的,也生了不少冻疮。” 他一双大掌红的发紫,有一两处甚至开了裂,露出鲜红的血肉。 云乔见状自然点头答应:“这当然行!也就是多加一份材料的事。我不收手工费,你自己出个药材钱就行了。” 云乔对吕勋说:“我那份药方,是三百克药膏的成品,分给三个人用。你把药方给我,我改改,再多加你一份。” “好嘞。” 云乔接过药方,问他:“有钢笔吗?我用用。” “有有有。”吕勋连忙请云乔进屋,从抽屉里摸出一支钢笔递给她。 云乔将药方放在桌子上,俯身握笔修改。 她很快就修改完,重新递给吕勋。 又掏出五块钱给他:“这是药钱,我觉得应该是够的。万一不够的话,你先垫上,回来跟我说,我再给你补。” “好嘞。” 回到知青大院,大家伙儿基本上都下工了,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说话。知青大院里热闹的不得了,有几个南方来的知青还在院子里堆起了雪人。 云乔进了屋,屋子里也有人在说话,说的还是有人被冻僵的事。 她之前就在吕勋那里听了一耳朵,好奇心正在兴头上,便忍不住问了一句:“翠芝,谁被冻僵了?是咱们连队的吗?” 在这群说话的人里面,云乔只和陈翠芝还算熟悉。 陈翠芝很快回答:“不是咱们连队的,是前边七连的。” 她说:“好像是七连运输队的车把式,前天夜里赶车从团部回连队的路上遇着狼了。车散架了,马让狼给吃了,他人侥幸逃走,捡回一条命,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走岔了路,失温倒在了路边上,冻了好几个小时才被七连的人找回去。” 云乔一听,心就被提了起来,追问道:“人救活了吗?” “救活了!就是因为救活了,所以才让大伙儿津津乐道呢!” 陈翠芝兴奋的手舞足蹈,伸手跟云乔比划:“云乔,你不知道这事有多传奇!” “这个人在雪里被冻了好几个小时,身体都被冻得梆梆硬了,用雪搓了小半天都没能把人 身上搓热,后来送去团部卫生室,也被卫生室的医生宣布没救了。” “是他媳妇不死心,不想让他就这么死了,愣是脱光了衣服抱住他暖了一夜,用自己的体温把人暖回来了!” “太伟大了!” “据说场报已经决定将此事写成感动事迹发表了,还会将这篇文章投稿到市里和省里。说不定,等到将来的某一天,咱们58农场还会登上市报和省报露脸呢!” 云乔松了一口气:“人没事就好。” 只要人活着,能不能登报这都是次要的。 第76章 一条疯狗 ‘小媳妇脱光衣服,用身子暖活被冻僵了的丈夫’,这件事情在缺少娱乐的贫瘠北大荒是个大稀罕事,没过多久就传遍了附近大大小小所有的村子和连队。, 不止宿舍里有人讨论,就连食堂的炊事员们也津津乐道。 云乔走到哪儿都能听见有人谈论,直到几天后,这个话题才算慢慢过去。 这一天傍晚,通讯员吕勋终于从场部回来,也给她带来了制作冻疮膏所需的药材,直接把药材送到了知青宿舍。 傍晚起了雾,吕勋刚从马拉大车上跳下来,衣服和帽子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渣,就连露在外面的眉毛和眼睫毛上也都是洁白的冰霜。 他被冻得直打哆嗦,说话的声音都有点断断续续的。 “叶知青,你要的药材我都给你买来了,你打开看看对不对?” “先不急着看,进屋说。” 云乔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大布包,没有立刻打开,先领他进屋,拿起自己的搪瓷茶缸,给他倒了杯热水:“吕同志,从场部回来这一路被冻坏了吧,快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谢谢。”吕勋扯掉外面的大棉手套,露出里面还带着毛线半指手套的手,哆哆嗦嗦的接过搪瓷茶缸握住。 刚从暖壶里倒出来的水还有些热。吕勋一口一口的往嘴里抿。 热水从口腔一直暖到胃里,暖烘烘的温度让他渐渐缓过劲来,被极寒冻僵到麻木的脑子也恢复如常。 里屋,郑文静听见吕勋的声音,高兴的跑出来:“吕同志,你把药材买回来了?” 她的手这几天没有发黑的迹象,但是不出意外的长了两个硬硬的疙瘩,白天没什么感觉,一到晚上睡觉,手背痒的不得了,不管怎么抓怎么闹都缓解不了那种抓耳挠心的感觉。 她就盼着云乔早日把冻疮膏做出来,好缓解她的痛苦。 吕勋点点头:“是,都买回来了。” 他看向云乔:“叶同志,快看看怎么样?有没有不对的,回头我好拿回去跟人换。” 云乔已经解开了包裹着药材的塑料袋,塑料袋里面还有一个牛皮纸,两层包装将药材裹得紧紧的,一点也没有被大雾的湿气浸透。 云乔将药包拿到灯光下,仔细的检查,用眼睛看完之后,还拿到鼻尖下,仔细的嗅了嗅味道,全部检查了一遍,她脸上露出笑容:“药材没问题,没有不对的,也没有被硫熏过,都很好。” “没问题就好。”吕勋松了一口气:“我这还是第一次去中药房买药材,啥也不懂,就怕被坑了。” 说完,他解开里面的衣服,从胸口的内袋里掏出一个钱夹子,从里面拿出一块四毛钱,递给云乔:“叶同志,这是买药剩的钱。” “怎么剩什么多?吕同志,这么冷的天,没给你报酬就让你跑腿已经够过意不去了,你可千万别往里贴钱。” 她这副冻疮膏用料好,虽然她并不清楚现在中药的具体价格,但她粗略估算过,就算会剩钱也不会剩这么多。 “没贴钱。”吕勋解释道:“这副药一共四块八毛钱,去掉我的那份钱,正好剩一块四毛钱。再说了,这冻疮膏也是给我制的,让我跑腿我乐意。” 听吕勋这么说,云乔这才把剩下的钱揣进兜里,说:“今天太晚了来不及了,明天我把冻疮膏炮制好了直接送你办公室去。” “行。” 吕勋把头皮帽子往头上一戴,说道:“那我先走了。叶同志再见。” “再见。” 吕勋刚走,齐春回突然从另一个房间冲了出来,和云乔擦肩而过的时候,刻意用肩膀撞了一下云乔的胳膊。 云乔被撞得胳膊一麻,身体整个往后趔趄了一下。 齐春回停下脚步,轻蔑的瞥了云乔一眼,很不真诚的道了声歉:“对不起啊,走得快没看见你。” 说完她也不等云乔反应,扭头就往外走,边走还边嘟囔:“本事不大,倒是爱现,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语气很酸,声音也不算小,像是故意说给云乔听的。 云乔目光一冷,直接伸出脚。 “哎呦。”齐春回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一趴,脸朝下直接趴地上了。 这时门外突然进来了一个人。 是端着脸盆的陈凤霞。 她刚迈入门槛,脚还没落下,就看见自己脸前跪了个人,顿时吓了一大跳,:“艾玛干啥呢?” 不过她很快就从袄子的颜色,认出地上趴在的人是齐春回,心里顿时就乐了,“哟哟哟,这谁呀?不年不节的?怎么突然对我行此大礼?” 她故意埋汰齐春回:“大侄女别跪了,快起来,你再跪我也没有红包给你。” 齐春回气的咬牙,她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推开陈凤霞:“陈凤霞!闭上你的狗嘴!谁是你大侄女!” “齐春回,你敢骂我?” “骂的就是你,咋地?” “咋地?你说咋地?你再敢骂我,我找蒋主任告你去!说你思想没改好!”陈凤霞一出手,直接拿捏住齐春回的死穴。 齐春回一噎,脸上被气的一阵青一阵白,但到底没敢再还嘴,闷不吭声的出了屋子,连云乔绊她的事都没计较。 陈凤霞冷哼一声,转头将脸盆放门后面的架子上,接着问郑文静:“文静,你这表姐,一直这样吗?有事没事就阴阳怪气,跟吃了枪药一样。” “差不多吧。”郑文静不想谈论齐春回,怪扫兴的。 她问云乔:“云乔,你的胳膊没事吧?被撞的疼不疼?”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没事就好。”郑文静松了一口气,兴致勃勃的开始问:“云乔云乔,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制作冻疮膏?我都快等不及了。” 郑文静像是一只小兔子一样围在云乔的旁边转悠,云乔被她逗笑了:“你别转了,都把我转晕了。” “那你什么时候做?”郑文静伸出自己的手让云乔看:“你看我的手,被冻的地方红了一大片,它跟我说,今晚就想抹上你亲手制的冻疮膏。” 正说着话,齐春回突然又从门外推门进来了。 她浑身怒气没处撒,故意将门摔的震天响,路过郑文静的旁边,还故意说了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敢往手上抹,小心烂手!” 郑文静气的跺脚:“我想抹就抹!不要你管!” “好心当成驴肝肺!迟早有你后悔的一天!”齐春回冷笑一声,蹬蹬蹬冲进了屋里。 郑文静对着她的背影呛声:“放心,我绝不会后悔!” 转头又哄云乔:“云乔你别听她胡说,我相信你的药膏肯定有用。” 要不是云乔,她的手就要被热水烫坏了。药膏有没有用的另说,单是冲着这个,她也要捧云乔的场。 云乔:“一条疯狗说的话,我自然不会当真!” 第77章 男人靠得住肥猪会上树 “人被狗咬了,总不能张嘴咬回去,那跟畜生有什么两样。人有手,拿棍打回去,拿砖砸回去,再不济找药狗的弄死,有的是办法能出气。” 云乔话音刚落,隔壁房间里突然传出‘咣当’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掉了。 陈凤霞小声嘀咕了一句:“肯定是齐春回在偷听。” “不用管她。” 云乔没管,转头向郑文静解释:“文静,我的药膏效果怎么样,我自己是知道的。不说肉白骨,但绝对比一般的冻疮膏效果要好得多。我不太会说好听的话,但你放心,最后肯定不会让你觉得白花钱了。” 郑文静点头:“云乔,我相信你。” 云乔弯起唇角:“谢谢你的信任。” 郑文静像是一点没有被齐春回影响心情,很快将刚刚的事抛到脑后,主动挽起云乔的胳膊,接着之前的话题问:“你还没回答我,什么时候开始做药膏呢!我真的要等不及了!” “今天晚上就要开始做。不过我手上现在没什么工具,做之前,我得先去食堂借一个工具。” “去食堂借工具?”郑文静愣住:“为什么要去食堂?食堂有做药的工具吗?” “借磨盘。”云乔指了指药材包,解释道:“制作冻疮膏的第一步,要将所有的药材磨成粉。咱们手里没有药碾子,不借磨盘,总不能徒手碾吧?” 郑文静‘哦哦’两声,“可是食堂的磨盘不是很大吗?” “还有个小的,也就二三十公分大小。”云乔说:“我上次见林班长碾芝麻粉了。” 云乔说:“磨完粉明天还得借个锅,咱们知青大院不开伙,连个锅都没有。” “那又该找谁去借锅?”郑文静:“食堂的锅都可大可大。” “找秦嫂子。我已经想好了,借她的锅用,到时候我把我的那一份冻疮膏,分出来给她一半当谢礼。” 云乔说:“上次在她家吃饭,我就发现,她手上的关节肿的有点变形,应该是常年累月生冻疮被冻出来的。” 食堂的炊事班班长林胜男是个很和气的阿姨,她一听云乔的来意,立刻就同意把磨盘借给她。 “行,你把磨盘拿走吧,我这几天正好用不着。”但她也不忘叮嘱几句:“用的时候爱惜点,用完及时还回来。” 云乔抱着磨盘向林胜男告别:“知道了,谢谢林阿姨。” 回到宿舍,云乔把桌子收拾干净,洗净手,先把红参血竭樟脑分出来,研磨成细细的粉末,每样单独放在一个油纸上包好。 另外又把其他的几味药材全部磨成稍微粗一些的粉末,最后和麻油一块倒进搪瓷茶缸中浸泡。 浸泡一夜,明天就可以用了。 第二天一早,云乔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顺便把磨盘送了回去。 林胜男正忙着,没工夫和云乔闲聊,看了一眼磨盘是干干净净的,就让她随便找个地方放下就行。 云乔也没有打搅她,放下磨盘就去打饭了。 吃过饭,云乔就去上工了。 上工的地点在后面粮库,云乔特地绕路去了一趟杨连长家。 当时秦桂芬在吃饭,一听云乔说要借锅熬冻疮膏,等熬好送她小半瓶给她当借锅的报酬,秦桂芬二话没说,立刻就同意了,让她有空了直接去她家,她把锅洗干净等着她来。 云乔道了谢,这才前往粮库。 今年是个丰收年,除去交到场部的粮食定量,五连的粮库里还剩下满满一粮库的粮食,作为整个五连所有人一冬天的粮食储备。 其中最多的是小麦,其次是玉米和黄豆。 她们女知青这几天的任务就是用铸铁手摇玉米脱粒机给玉米脱粒。 说是脱粒机,其实严格意义上并不能算是一个机器,只能说是一个工具。一次只能给自己玉米脱粒,效率并不高,但比用手搓要省时省力。 男知青那边都是用手搓玉米,哪怕戴着厚厚的手套,一天下来手心也会被磨得生疼,吃饭都握不住筷子。 中午下工,云乔虽然感觉有些累,但她顾不得休息,吃过饭就带着药材去了杨连长家,准备利用午休的时间把冻疮膏熬好。 到了杨连长家,秦桂芬一见她来就喜笑颜开,主动领她去厨房,指着灶台上的铁锅和桌子底下的砂锅问她:“一个铁锅一个砂锅,都是洗干净的,你想用那个?” 云乔说:“砂锅。” “行。” 秦桂芬主动把砂锅端起来,固定到土灶上,笑吟吟的问云乔:“怎么做?要不要我帮忙?” 秦桂芬一脸期待的看着云乔,瞧着像是真心实意要帮忙,而不是随口一说。 云乔便没有拒绝,正好她需要一个给她烧火的人。 “秦嫂子,你帮我看个火吧?” “行。” 秦桂芬利索的往灶窝里一坐,拢了拢身后的柴火,拿起灶台上的火柴,说:“那我现在开始点火了?” “点吧,一直保持小火就行。” 云乔熬药的时候,杨小红和秦珍珍两个小姑娘,就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很感兴趣的模样。 但秦桂芬怕她俩离得太近被烫到,挥手将人赶去堂屋:“去去去,找你们爸去,都别围在厨房乱转悠了,回头再叫锅给烫住。” 两个小姑娘很听话,虽然秦珍珍有些不情愿,但是秦桂芬一瞪眼,她就怕了,乖乖跟在杨小红身后离开了厨房。 没有小朋友围在旁边,云乔心情确实放松了不少。 砂锅的锅身温度很高,两个小姑娘离得太近,她难免也担心两人会被烫到,熬药的同时还得分出一丝心神特意注意着。 她们一走,她才能沉下心来,专心致志的熬药。 云乔将混着粗药粉的麻油倒进砂锅里,小火炸至药粉焦黄微枯,倒出来用干净纱布过滤。 过滤干净后,将药油重新倒入砂锅中,感受到温度重新升高,云乔又将蜂蜡倒进砂锅中,直到蜂蜡融化离火。 最后利用砂锅的余热,先将红参粉末倒进去搅拌均匀,随后是樟脑和血竭,反复搅拌,直至完全混合。 见云乔停下动作,秦桂芬好奇的支起身子,探出头去看:“这就好了?” 云乔点点头:“算是好了。等药膏完全冷却之后就能用了。” “怎么用?” 云乔说:“直接挖一坨涂手上就行。涂完之后可以用掌心来回搓一搓,搓到皮肤发红发热效果最好。” 秦桂芬伸出自己的手,问云乔:“像我这种年年都冻的手,得用多久能完全好?” 冬天刚开始没多久,她的手上就已经生出了好几个大冻疮。深红色的疮印在皮肤上,现在瞧着只是颜色略深一些,但过不了多久颜色就会变深,保养不好还会裂口,流脓,甚至溃烂。 云乔一看就知道她肯定年年冻手,手指的关节肿大都有些变形了。 “嫂子,如果你能保护好这双手,不碰凉水,不让它再冻,差不多两个星期就能好。” “那要是保护不好呢?”秦桂芬有些发愁的说:“我这天天得洗衣服做饭的,一天得碰八百遍凉水。那水里头都还有冰碴子呢,我这手天天泡在这样的水里头,咋可能不冻。” “尽量用温水,不要直接用冰水。”云乔只能这样说:“不然的话你就算涂着药膏,该冻还是冻,到时候好了又冻,冻了再好,再好再冻,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秦桂芬皱眉:“用温水不得烧啊,家里就这么些烧火,做饭都舍不得使劲烧,哪能一天到晚的烧热水用。” “你让杨连长没事多给你捡点柴火呗。”云乔随口一说:“后面山上都是林子,枯树干枝子多得很,就是烧一冬天也够用了。” “就他?”秦桂芬哼哼两声,瞥了外头一眼,故意拔高音调:“他的眼里都是工作,就没一点家里的活!指望他给我捡柴火,都不如指望我这俩闺女。” “要不怎么有那句老话呢!指望男人靠得住,不如相信肥猪会爬树!” 这话云乔没法接。 人家杨连长就在隔壁听着呢。 夫妻两个抱怨两声床头打架床尾就和了,她胆敢跟着说一句,就是作死了。 云乔只能暗示她:“嫂子,你自己的手自己上点心嘛,别因为舍不得那一点柴火就糟践自己的手。” “你的手年年冻,已经冻习惯了,再这样下去,不好好保护,等你老了手指的关节疼,再后悔就晚了。” 秦桂芬:“你这冻疮膏不能预防它冻吗?” “嫂子,我这是冻疮膏,不是神仙药!”云乔无奈:“你要是还跟现在这样,天天往零下几度的冰水里伸,就是神仙药涂上都不好使!” “行吧行吧,我以后注意点。”秦桂芬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女人哪有不爱俏的。 她曾经也是小姑娘,也特别爱美,只是结婚当了妈之后, 不仅要照顾孩子,伺候男人,还得做饭洗衣服干家务,天天忙的跟个陀螺一样,才渐渐顾不上爱惜自己了。 第78章 卫生员考试 冻疮膏里因为加了蜂蜡,所以药液完全凉透后会呈现出固体的形态。 云乔用特意擦拭过的菜刀,将药膏平分成四份,再将自己的那份又平分成两半,一半自己留着,另一半给秦桂芬,作为借用锅的报酬。 云乔将所有的冻疮膏都用油纸仔细包好,将两块小的其中一块递给秦桂芬:“嫂子,这块给你。” “这么大一块都给我了?”秦桂芬的手下意识的在围裙上擦了擦,这才伸手把冻疮膏接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你随便切给我一小块就够我用了。” “拿着吧,都包好了,不好再分了。”云乔将其他几块冻疮膏收起来,说:“嫂子,我待会儿还有事,先走了。” 秦桂芬:“行,那你路上慢点。” “好。” 从杨连长家出来,云乔先去了一趟队部通讯员吕勋的办公室,将他的那块冻疮膏给他送过去。 吕勋办公室的门关着,云乔隐约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她敲了敲门:“吕勋同志,你在吗?” “在。” 吕勋很快把门打开了,见是云乔连忙侧身请她进屋。 云乔透过门缝,看见赵指导员和蒋玲主任都在屋里,便没有进屋,“不了吕同志,我就是来给你送冻疮膏的,送完就走。” “你这么快就把冻疮膏做好了?”吕勋有些意外。 云乔点点头,笑着说:“大伙儿都等着用,所以我拿到药材之后就立刻着手做了。”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好的冻疮膏递给吕勋:“油纸里包的就是冻疮膏了,每次用之前把手洗干净,直接掰一块绿豆粒大小的药膏抹到冻疮上,抹完之后最好持续按摩一小会儿药效更好,感觉生冻疮的那块皮肤有些微微发热了就可以停了。” 吕勋点点头,表示记下了:“好,我记住了,谢谢你。” “不客气。” 离开前,云乔不忘叮嘱他几句:“吕同志,每次用完最好用油纸包起来,这样保存的时间能够长一点。不过,最好还是能在开春前全部用完。因为里面有蜂蜡,过夏天可能会融化,这样的话,等到明年再用,药效就不好了。” 送走云乔,吕勋这才关门回屋。 因为两人说话的时候就站在门口,赵指导员和蒋玲主任在屋里将两个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见吕勋拿着一个叠着方方正正的油纸包回来,赵指导员指了指他的手,一脸意外的说道:“你手里拿的,就是那位叶同志自己制作出来的冻疮膏?” “对。”吕勋点点头,见他有些好奇的样子,便问:“指导员,你要不要看看?” “好啊,拿过来让我瞧瞧。”赵指导员伸手接过冻疮膏。 他小心揭开最外面的一层油纸,顿时便有一股清香中带着微苦的药味扑面而来。 他挑了挑眉:“呦呵,药味还挺浓。” 吕勋:“药味能不浓嘛!就这一块,足足花了我一块二毛钱呢。” “一块二毛钱?”赵指导员手一抖,差点把冻疮膏甩出去,“供销社的冻疮膏一盒才卖三毛钱,这东西金子做的啊?这么贵?你别是叫人坑了吧?” “不会,药都是我亲自从场部医院买来的,一块二毛钱全是药钱,叶同志一毛钱加工费都没收,她心好着呢。”吕勋替云乔解释道。 赵指导员还是忍不住咂舌:“光药钱就一块二,这里头都是放了啥名贵药材?总不能还有人参吧?” “指导员,你别说,还真有。”吕勋给他比划:“这么长,一支有五十克,光这一支参就一块多。听药房的人说,这还是因为是人工养殖的林下参才这么便宜,换成野生的,一块多钱顶多买根须须。” “我滴个乖乖。”赵指导员瞠目结舌:“做个冻疮膏都能往里头搁人参,这么大手笔,这个叶同志什么来路?家里祖上出过名医?” 蒋玲说:“这倒是没有。我看过她的档案,算是书香门第出身,家里有画家,有大学老师,还有技术员,唯独没有医生。” “那是她自己学过?” 蒋玲笑道:“叶同志自己说是学过。” “那就奇怪了。”赵指导员更意外了:“学过医,场部竟然会舍得把这方面的人才,放到咱们底下的连队来?” 蒋玲解释了一句:“说是遇到了偶然的机会,自学来的,没上过专门的学校。” “怪不得。要是专门学过,档案上有在医学院学习的经历,场部说什么也不会放到咱们连队来,最差最差也会被安排到团部重点培养。” 赵指导员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她的水平怎么样?自学的,能学到精髓吗?” “我觉得她应该是有点本事的,前些天齐春回发烧,烧的人都迷糊了,她只在手指头上扎了三针,放了点血,愣是把烧给退下来了。就她露这一手,我觉得已经比团部卫生室的医生强了。” 蒋玲说:“那医生,除了安乃近,就是氨基比林。离了这两样,她都不会治病了。” “这么一听,她倒是确实有两把刷子。”赵指导员若有所思的说:“要真是这样的话,咱们五连也算是捡到宝了。” 蒋玲有些遗憾的说道:“就是可惜咱们连队没有卫生室,也没有卫生员这个岗位,不然我现在就能把她安排到卫生室去!”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人才刚来,咱们还摸不清她是什么脾性,再看看。”赵指导员想了想,说:“回头找个机会,再试试她的水平。要是水平不错的话,明年春天可以让她试着去场部参加卫生员的资格考试。” 蒋玲眼前一亮:“这主意好,反正卫生员的资格考试人人都能报名!行不行的,先考了再说!” “只要考过了,咱们连里也能申请开一间卫生室了。省的连队的人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得往团部跑了。特别是赶夜路,每次我都害怕会在半路上遇着狼。” “先看看吧,再观察观察。要是行的话,你找个机会悄悄的跟她透个底,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 对于赵指导员和蒋玲主任的盘算,此时的云乔还一无所知。 她将冻疮膏带回知青宿舍,分别交给郑文静和王茹。 两人终于见到冻疮膏的成品,都很高兴,把药材钱给了云乔之后,立刻打来温水洗手,开始抹药膏。 在云乔的指导下,两人一边抹一边按摩,果然没按一会儿就感觉到生冻疮的那块皮肤开始发热发痒。 郑文静惊喜的睁大了眼睛:“云乔云乔,我感觉到皮肤在发热了,是不是冻疮膏起作用了?” 王茹:“我也感觉到了,有点热,还有点痒,但跟冻疮发作那个难受的痒不一样。” “这是正常的,说明这一块被冻住的血液又开始循环了。” 云乔说:“别急,药膏渗透到皮肤深层需要时间,修复也需要时间,现在或许还看不到效果,但只要坚持抹,洗一次手就抹一次,一天摸个四五次,差不多过个三四天就能看到效果了。” “戴好手套,上工的时候也别摘,尽量别让生冻疮的地方反复冻。” 郑文静立刻立定站好,朝她敬了个不标准的礼:“报告领导,我肯定把手套戴好。” 云乔被郑文静逗笑了,没忍住弯起嘴角。 这时,陈凤霞从外面探进头来,笑吟吟的问:“文静这么高兴?是云乔的冻疮膏做好了?” 郑文静重重点头:“对,云乔做好了,我和茹茹姐已经涂上了,热热的痒痒的,效果可好了。” “没她说的那么夸张。”云乔笑道:“凤霞姐,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好啊。” 北大荒说冷,冷的很快。 前些天一场大雪落下来,直接把室外温度降到了零下十度左右,知青大院好多新老知青的手上都生了冻疮。 女知青还好,比较看重脸蛋,每次出门都裹好脸蛋,所以大多是冻手。 男知青那边有几个自诩身体倍儿棒,觉得谁生冻疮自己都不可能生冻疮。 上工的时候被分去往地里运粪肥,一点防护措施不做,一天下来,不仅冻手冻耳朵,有个倒霉的男知青还叫冷风刺啦的冻了脸。 一个发暗的红色冻疮印在脸上,别提多醒目了。 陈凤霞用郑文静的脸盆洗了手,云乔在自己的冻疮膏上抠了一小块放在她的手背上,让她一边抹开一边按摩。 陈凤霞用了之后觉得好,也想要一块,便问:“云乔,你这冻疮膏是一块二毛钱一整块是不是?等发了工资,你能不能也给我做一块?” 云乔答应下来。“行啊,就是只做一块有点不值当的。到时候看看吧,还有没有人也想要。一次多做一点比较省事。” “肯定还有人要!”陈凤霞说:“你不知道,我们屋里有好几个老知青都盘算着,等发工资 就找你买冻疮膏呢!” “那什么时候能发工资?”郑文静问道,“我们也来了半个多月了,也该到发工资的时候了吧。” 第79章 发工资 “今天才二号,发工资还得好几天呢。” 陈凤霞解答道:“一般都是每个月的五号和六号发,要是赶上星期天,可能还会拖到七八号。不过最晚也不会超过十号的!” “那我们的工资发到手是不是有三十多?”郑文静兴致勃勃的问:“当时兵团去我们街道招人,说一个月的工资能有三十多呢!” “应该有。”云乔说:“我跟沪城的街道办了解的,也是这个数的工资。” “有的。”陈凤霞是过来人,她来北大荒一年多,已经领了将近四百块钱工资了。 “咱们兵团知青一个月的工资是三十二元,冬天还能另外再拿九块钱的寒带补贴,到手总共是四十一块钱。” “哇!这么多钱!四十多块!花都花不完!!”郑文静高兴的蹦蹦跳跳:“哈哈哈哈等发了工资,我一定要去公社的国营饭店开顿荤!来这里大半个月,连点肉沫沫都没尝过一口,可馋死我了!” 郑文静说着说着,嘴里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听郑文静这么一说,云乔也有点馋了。 她跟郑文静一样,自从来了五连,也没见过荤腥了。 红烧肉,大肘子,糖醋排骨,红烧鲤鱼……想吃想吃,都想吃。 啊啊啊啊,不管了! 等发了工资,她也要去公社的国营饭店搓一顿! “去去去,咱们都去!” 又过了四五天,到了公历初六,农历初四这天,终于要发工资了! 通讯员吕勋来知青大院传话,让所有的新知青到队部院子里集合。 等到云乔她们过去的时候,五连管财务和后勤的司务长已经等在队部院子里了。 司务长的面前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是知青的花名单和工资本,身后还停了一辆马拉大车,里面装了满满一车的衣裳和鞋子。 杨连长让所有的知青站在院子里排成队,等人都到齐了,开始点名。 点到谁的名谁就出列,走到前面去领工资。不止有钱,还有各种票券。 新知青们每人发一套棉衣棉裤,和一双里面加绒毛的大头鞋。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棉大衣以及一顶羊剪绒的棉帽子。 都是军绿色的,和部队军装一样的款式,只是没有领章和帽徽。 发完工资的当天,所有的知青都躁动了。 所幸连队的领导都能理解知青们心浮气躁的心情,大手一挥,直接宣布,明天放假一天。 知青们欢呼起来,云乔也有些兴奋。 到了晚上,郑文静兴奋的睡不着,拉着云乔说东说西,云乔一开始还能跟着她说几句,后面困得实在睁不开眼了,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等到再睁眼,是被郑文静推醒的。 “云乔,快醒醒,该去公社了!” 云乔艰难的睁开眼皮,正对上郑文静亮晶晶的杏眼和容光焕发的漂亮脸蛋。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云乔意外极了。毕竟平时的郑文静起床从不积极,她一向是很能赖床的。 而昨天郑文静比自己睡得还晚,怎么今天早上她反而更加的精神奕奕?自己却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 这也太奇怪了。 “文静,你别告诉我,你一晚上没睡?” “睡了,就是心里老惦记红烧肉,睡一会就醒,睡一会儿就醒,一晚上醒了好几次,越醒越精神。” 说起红烧肉,郑文静不争气的吞咽了一口口水,连声催促道:“云乔你快起来吧,咱一会儿得先走路去团部,我都打听过了,团部有去公社的公共汽车,晚了就赶不上了。” 云乔认命的爬起来开始穿衣服,一边穿一边问:“文静,团部的公共汽车是几点的?” “不确定,应该在九点到十点之间吧。” 郑文静说道:“我听韦杏姐说,公共汽车是从场部发的车,先送场部的人来团部,最后才会带客回场部。时间不固定,车来得早就走的早,来得晚就走得晚。咱们最好早点去团部等车,省的错过了。” “好。” 云乔洗漱完,外面的天还黑着,但女知青们已经穿戴整齐准备走了。 云乔刚想说:“你们不吃饭就走吗?” 就听见郑文静又催她:“云乔,快点!韦杏姐说团部食堂有肉包子卖!一毛钱一个里头好多肉!我们快点走!去团部吃肉包子去!” 云乔一听这话,赶紧戴上帽子,裹好围巾手套,加入到她们其中。 她们一队有七个人,除了云乔郑文静以及王茹三个新知青,还有包括陈凤霞和韦杏在内的四个老知青。 迎着清晨的冷风和雾气,七名女知青埋头赶路。 路上陈凤霞和云乔说,她们四个都想买冻疮膏,需要什么药材,这次去场部一块买回来。 云乔点头应下。 她没说话,主要是风大,说话声音小了听不见,扯着喉咙喊又太费劲。肚子也饿,完全没有聊天的心思。 七个人顶着冷风和大雾埋头往前走。走到半路,云乔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阵车铃声和马蹄声。 第80章 受伤 马蹄声越来越近,云乔下意识的转身往后看,隔着雾气,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待到离得近了,才发现是连队的马拉大车。 赶车的是吕勋,车上还坐着两名陌生的男同志。 “吁~” 吕勋拉住缰绳,将马车停在云乔她们一行人旁边,问道:“叶同志,韦班长,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云乔:“吕同志,我们去团部。” 韦杏:“我们去团部搭汽车。” “我们去团部北边的青山林场,顺路,正好能捎你们一段。”吕勋笑道:“上来吧,车上还有空,挤一挤都能坐下。” 韦杏:“谢了。” 云乔她们一个一个上车,车上的两名男知青立刻站起来给他们让位置。 “郑文静同志,坐我这里吧。我这里有挡板,能避风。”其中一个男同志主动开口。 郑文静高兴的走过去:“好啊,谢谢你。” 她在男同志旁边的空位上坐下,然后朝云乔招手:“云乔,快来。” “好。”云乔走过去,也朝男知青说了声:“谢谢。” 男知青说了声:“不客气。” 然后自我介绍说:“我叫林涛,是66年来的老知青。你叫什么名字?和郑文静同志一样,也是新知青吗?” 云乔点点头:“对,我叫叶云乔,也是新知青。” “我一猜就是。你和郑文静同志关系一看就很好。” 他说着话,眼神不住地往郑文静身上瞟,显然对郑文静怀有好感。 云乔注意到了,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笑了笑便识趣的不说话了。 连队里很多男知青都对郑文静有好感,对此云乔并不意外。 因为郑文静刚来的那天,在迎新大会上跳的古典舞,着实跳到了很多人的心巴上。 玉骨软腰婀娜多姿,她一个女孩子都看得心脏怦怦跳,更何况是连队里这些十八九岁、正值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等到女知青们都上了车,吕勋甩动马鞭,马车继续开始前行。 林涛一直找机会跟郑文静搭话,换了好几个话题,发现郑文静喜欢听他说起在北大荒遇到的趣事,便抓住机会往这个方向讲。 一会儿说起自己下河捉鱼,一会儿又说自己曾经在山上遇到过狼,有次进山伐木,还和黑熊打过一次照面。 他口才不错,讲起故事滔滔不绝妙语连珠,虽然当中有很大一部分吹嘘的成分,但因为他用词风趣幽默,并不惹人反感,郑文静时不时的就被他逗笑。 短短二十分钟的路程,郑文静就感觉自己和林涛混得很熟了,称呼也从一开始的林同志,变成了林涛哥。 马车驶入团部,天也完全亮了。 郑文静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发现已经八点半了。 今天雾很大,天也亮的晚。 云乔他们在食堂门口下了车。 吕勋他们还要去青山林场办事,双方就在食堂门口告了别。 进入团部食堂,里面人不算多,看起来显得有些冷清。 上工的人吃饭早,基本上七点钟就已经吃完饭了。到了八点半,只有一些职工家属还会来食堂。 肉包子自然已经售罄,食堂里只剩下白面菜包子和杂面窝窝头。 郑文静一早就是奔着大肉包子来的,一听肉包子卖完了,别提有多失望了。 好在中午还能去公社国营饭店开荤,早上这一顿随便吃点也能凑合过去。 云乔她们一人花了一毛钱并一两粮票,买了两个菜包子,又各自要了一碗杂粮粥就这样填饱了肚子。 吃完饭从食堂出来,正好也快九点了。最后她们在站牌前面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在九点四十分,成功坐上去往场部的公共汽车。 公共汽车从三团一路往场部开,在颠簸的土路上晃了将近一个半小时,中间停了四五次,终于在雾气散尽的时候到达场部。 云乔被车晃得有些恶心,一直到下了车,还觉得脚底下的土地像是海浪一样在动。 不止她不好受,其他人也被晃得难受极了,大家伙蹲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 公共汽车停车的地方就在场部医院对面,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她们干脆先进医院买药材,大不了买了先不拿走,等回去的时候再拿。 进了医院大门,左侧是车棚,右边是厕所,郑文静捂着胸口,一脸难受的说:“我想去上个厕所,你们去不去?” “我去。” “去。” “我也去。” “走吧,一起去。” 上完厕所,云乔先出来。 她在外面的水池子边洗了手,在等人的间隙里,四处走走看看。 医院不大,只有一个院子,一眼就能看清全貌,也不怕走远了其他人找不着。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惊喜的男声:“嫂子,真是你!” 云乔一开始并没有觉得别人是在叫自己,直到王明光从身后转到自己的前面,看到他的 脸,云乔这才意识到,还真是叫的自己。 她有些无奈的解释:“王哥,你别叫我嫂子,我跟何大哥真不是你想的那个关系。” “我懂我懂!没结婚,要避嫌嘛!”王明光‘嘿嘿’笑了两声,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嘴上还是我行我素的继续喊她‘嫂子’。 “嫂子,没想到真的是你,我刚刚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云乔纠正都已经纠正累了,也懒得纠正了,回答说:“连队难得放假,我就和几个朋友一块来了公社,顺便买些药材。” “哦哦,我好像听钧哥说过,嫂子,你在58农场下乡是吧?” 云乔现在听见‘嫂子’两个字就脑壳疼。 她无奈的点了点头,问道:“王哥,你呢?怎么也来医院了?” “有几个战友受伤了,军区医院那边住不下,所以送来这里休养。” 云乔愣了一下,关切的问:“怎么突然这么多人受伤?” 王明光耸了耸肩:“边境嘛,时不时的就会和对面发生一些小摩擦。” 他的话轻描淡写,但云乔还是在字里行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小摩擦? 什么样的小摩擦会导致这么多人受伤?连军区医院都住不下了。 云乔心里一紧,没由来的开始惶恐起来。 她抿住唇瓣,几乎将唇瓣抿至发白,忍不住问道:“何……他没事吧?” 第81章 爱不自知 云乔一脸担忧,王明光立刻说道:“嫂子您放心,钧哥没事。他身手好,一般不会受伤。嫂子你不用太担心了。” 哪怕听王明光这么说,云乔仍旧无法完全放下心来。 “身手再好,也是肉体凡胎,战场上刀剑无眼,怎么可能永远不受伤。” 云乔对王明光说:“王哥,麻烦你转告他一声,让他千万注意自己的安全,他的身后,还有家人在等着他呢。” 王明光笑着应下:“放心吧嫂子,我一定如实转告给钧哥。钧哥知道您关心他,想必一定会很开心。” 云乔脸颊有些发热,她不好意思,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看到一个穿绿军装的年轻男人在住院楼门前向王明光招手。 王明光也抬手朝他挥了挥,示意自己看到了。 之后便转头对云乔说:“那嫂子您忙,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云乔刚好松了一口气,飞快应下:“好的,王哥,你快去忙吧。” 王明光大步离开,跟着年轻男人一块走进住院楼里。 云乔一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这才收回视线,结果一转身,一张漂亮脸蛋直接贴了过来。 “叶云乔!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有对象了?!” 云乔被吓了一大跳,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郑文静,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明明是你自己跟人说话太专心,没注意到我过来!”郑文静叉腰,用凶巴巴的语气审问道:“快老实交代!钧哥是谁?你什么时候有的对象?怎么不跟我说!难道我们不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吗?” 云乔无奈的解释:“你听错了,我没对象。” “没对象?我不信。” “真没有。” “没对象,那刚刚那个人为什么叫你嫂子?你也接受了?”郑文静轻哼一声:“你休想哄弄我,我可不是好糊弄的!” 云乔:“真不是对象,是他自己误会了。” “就算不是对象,也肯定有猫腻!”郑文静双手抱臂,信誓旦旦的下定论:“根据我看了上百本爱情小说的经验,你俩肯定互相有想法!” “我没有,压根不是你说的这样。” “我不信,你就是嘴硬。” 郑文静说道:“爱不自知的女人都是嘴硬的,书上都这么说。” “……” 云乔这下真的体会到了百口莫辩的感觉。 天知道,她现在真的只是将何霆钧当要好的长辈看待! 她嘴角抽了抽:“郑文静,你看的什么破书?怎么还有这内容?” “我看的可不是破书,是民国时期的爱情小说。”郑文静说:“我表姑在图书馆上班,仓库里好多这种书,我前些年一放假就去图书馆找她,一看就是一整天,可惜后来都被集中销毁了。” “怪不得。”云乔满头黑线,用手指戳了戳白净的脑门:“销毁的好!这种书就是不能看。你瞅你,脑子都被看坏了!” 郑文静捂住脑门:“我脑子咋就被看坏了?我聪明着呢。” “好好的脑子都成恋爱脑了,看谁都觉得人家在处对象,这还不算看坏了,怎么才叫坏了?”云乔板着脸教训她:“男女之间又不是只有爱情这一种感情,就不能有同志之间纯洁的战友情吗?” “有是有,但你的情况又不一样。人家都叫你嫂子了,你跟人家嘴里的钧哥还能叫纯洁的战友情吗?”郑文静迷糊归迷糊,但并不好糊弄:“我脑子是坏了,但不是傻了。” 云乔发现自己跟郑文静是说不通了。 她左望右望,最后决定转移话题:“好了好了,韦杏姐她们都出来了,别说这事了,咱们赶紧去药房吧。” 郑文静一下子就看穿了云乔的想法:“你逃避!” “是是是,我逃避。求求你帮我保个密。”云乔真是怕了她了。 “行是行,但你过后得老实跟我交代。”郑文静说:“我都把你当成是最好的朋友了,什么事情都跟我说,你也不许瞒着我。” “行。”云乔压根没有犹豫就应下了。 她觉得自己坦坦荡荡,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当然,此时她还不知道将来会发生的事情,不然她绝不可能信誓旦旦的说出这么一番话。这也是后话了。 话音落下,韦杏几人也洗好手过来了。 她甩干手上的水珠,在后腰上擦了擦,笑道:“你们两个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没聊什么,就是说起买药材的事了。” 云乔生怕郑文静再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忙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去药房吧,一会儿别让人家再下班了。” 到了药房,透过药房的小窗口,云乔把写着药材克数的单子交给药房抓药的男人:“同志,麻烦您给抓一下药。” “好嘞。” 负责抓药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男人,他接过药单,低头一看到熟悉的药材和用量,眉头皱了一下:“你这个药方前几天不是刚抓过?干什么用的?” 是药三分毒。 他是个认真负责的,怕有人多抓药出问题,所以才多问了几句。 “是,前几天刚抓过一回,抓药的是我们连队的通讯员。”云乔耐心解释:“这是个冻疮膏的方子,效果挺好,我们连队有别的知青试用过之后也想要,所以今天再来抓一些。” “原来是这样。” 男人很快将云乔方子上要的东西抓来,摆在云乔面前让她看:“抓好了,一共四块八毛钱。” 云乔看了一眼,确定没错后预备着先把钱垫上。 韦杏立刻按住她的手,然后从自己棉袄内侧缝的口袋里掏钱,从小窗口中递过去:“给你,一共是四块八毛钱,你数数。” 说完,她朝云乔笑,也是解释:“云乔,这回不用你垫钱,昨天凤霞她们就把钱给我了,让我保管着。” 云乔‘嗯’了一声。 药房的男人数好钱,点头表示:“没错,是四块八毛钱。” 云乔没有立刻把药拿走,而是问:“同志,咱们药房能帮打粉吗?”总是借磨盘磨粉怪麻烦的。 “能打。”男人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圆钟,说:“就是我们上午快下班了,你现在打的话,估计来不及了。要不你先把药放这儿,下午再来拿?” 云乔正有此意,立刻点头:“可以可以。同志,你们下午几点上班?” 男人想了想,说:“一点半上班,你三点再来拿吧,省得来的太早还得等。” “行。” 男人接着问:“打成粗粉还是细粉?还分吗?还是都打在一块?” “要分的,红参和樟脑血竭打成细粉,每样单独放,剩下的都打成粗粉掺一起就行。”云乔连忙道:“麻烦您了。” “不麻烦。”男人将云乔的要求写在纸上,随后跟云乔点头:“记好了,你下午别忘了来拿。” 云乔向他保证:“同志,放心吧,我们不会忘的。三点准时就来。” 第82章 请客 离开58农场医院,云乔站在马路边上,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转头问韦杏:“韦杏姐,咱们现在去哪儿?” 她上次虽然跟着何霆钧来过一次东方红公社,但那次她全程跟在何霆钧的身后,而且出了火车站就只去了国营饭店和集市,压根没来医院这边,对这边的环境还是完全陌生的。 要不是太阳就在南边高高挂着,她搞不好还会分不清东南西北。 韦杏想了想,说:“先去国营饭店吃饭吧,吃了饭去集市上逛逛消消食,完了之后再去澡堂子。快一个月没洗澡了,身上刺挠的慌。” 郑文静两眼茫然的朝着四周望了望:“可是国营饭店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这个云乔知道,她立刻说:“国营饭店就在火车站北边一点。” “但是火车站在哪儿呢?”郑文静对火车站的位置也没概念。 她们这批知青当时到东方红车站的时候还是夜里,刚下了火车就被杨连长像赶鸭子一样,赶上卡车的车厢拉到团部去,甚至都没机会瞧一眼东方红公社的样子。 火车站在东方红公社的哪个位置,她是一点没概念。 云乔说:“好像在公社最南边。” 韦杏点头:“对,火车站是在公社最南边,国营饭店也在那边。咱们现在的位置是在场部,在公社的北边。不过公社不大,咱们走路过去也就十来分钟吧。” “那咱们还等什么,快走吧。”郑文静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吃大肘子了。 有大肘子在前面吊着,一行人走起路来,脚下迈的飞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地方,都没觉出累。 到了国营饭店,十月已经过去,而迎门的玻璃上还贴着‘高高兴兴、喜迎国庆’的大红纸。 一推门,一股热气立刻从门缝里涌了出来。 刚十一点多,还不到饭点,国营饭店里没几个吃饭的客人。 云乔她们一进屋,饭店里的服务员大姐就笑着迎了过来。 她脸上带着笑,用热情豪爽的声音说道:“大妹子们里面请,包厢里头有大桌子。外头桌子窄,一桌坐不开你们这些人。” 云乔看了一眼大厅的桌子,果然是很窄的长桌。靠着墙放,一张桌子顶多能坐四个人,就算在侧面加个凳子坐在走廊,也只能坐五个人。 服务员大姐领着他们去包厢,包厢就在大厅的最里面,是用薄薄的木板隔出来的一个小间,空间不大,只放了一个四方桌和四把长凳子。 云乔她们摘了围巾和帽子坐下,两个人坐一条长凳,最后剩下王茹一个人坐一条凳子。 她还挺高兴的:“就我一个人坐一条凳子,正好不用跟人挤了,宽敞哈哈哈哈。” 就是乐极生悲,她坐的太靠边了,刚坐下,凳子的另一头就翘起来了。 她整个人往一边滑,吓得‘啊啊’叫,幸好服务员大姐及时压住长凳的另一头。 “大妹子往中间坐点,你一个人坐长凳,不能坐的太靠边了。” 王茹丢了人,脸都憋红了:“好的,我知道了。” 服务员大姐笑笑,扶着她坐好,问道:“大妹子们点菜吧,想吃什么?” “大肘子!”郑文静立刻举手:“我想吃红烧大肘子!” “大肘子没有。”服务员大姐说:“今天58农场有喜事,肉联厂的大肘子都送去场部食堂了。” “不过有红烧肉和红烧猪蹄,你要哪个?” “红烧肉,红烧肉!”郑文静和另一个女知青异口同声的说。 “那就要个红烧肉。”韦杏一锤定音:“猪蹄都是骨头,没几口肉。” “红烧肉一份八毛,半斤肉票。”服务员大姐继续说:“红烧猪蹄焖黄豆,一份六毛,不要肉票。” 云乔果断说:“来一份。” 服务员大姐问:“红烧肉还要吗?” “要要要!”郑文静立刻说:“猪蹄也来一份。” 韦杏也点头:“好。” 不要肉票的便宜肯定得占! 最后云乔她们一共要了六个菜,除了红烧肉和红烧猪蹄,还要了一个蒜薹炒肉,酸菜猪肉血肠炖粉条,和一个番茄酱炒鸡蛋,以及一大盆炸焦丸酸汤,主食是一人一碗大米饭。 这一顿饭的丰盛程度已经能赶上过年的年夜饭了,最后结账,花了四块多钱,并一斤半肉票、一斤四两的细粮票。 大家在饭店里吃的狼吞虎咽,将碗盘吃的精光,最后都吃撑了,抱着肚子直打饱嗝。 饱嗝声此起彼伏,大家相视一笑,谁也不笑话谁。 韦杏起身去结账,回来后,云乔一边解开钱袋,一边问她:“韦杏姐,这顿饭一共花了多少钱呀?一人需要兑多少?我现在把钱给你。” “不用,不用你给钱。”韦杏连忙说道:“这顿是我们大家在来之前就一块商量好了,要请你吃的,哪能再让你给钱,你快把钱袋收回去。” “这怎么能行。”云乔心里觉得很不好意思。 这一顿少说也得花四、五块钱,一人分摊下来也得五六毛,已经不算少了。 这些钱,都够在连队食堂吃三天了。 第83章 澡堂 韦杏按住云乔的手,真心实意的说:“云乔,你分文不收我们的钱,免费帮我们熬冻疮膏,我们请你吃顿饭是应该的,你别觉得不好意思。” 其他人也点头:“是啊是啊,你都免费帮我们熬药膏了,这可是在外面多少钱也买不来的好事情,一顿饭而已,这是我们应该请的。” “我们这是投桃报李呢!” “是啊是啊,云乔,你快把钱袋收回去吧,再说给钱就是跟我们见外了。” 云乔听她们这么说,只好把钱袋放回去:“既然这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出了国营饭店,四名老知青领着云乔她们三个新知青,在东方红公社转了一圈,熟悉熟悉环境,这样下次她们就算自己单独过来,也不怕找不着地方了。 逛了一圈,每个人都买了一堆东西。 连队不经常放假,有的时候一个月甚至只放一天假。所以这次来公社,她们基本上把能买的东西都买了。 连队供销社虽然也卖东西,但种类少,不齐全,激不起人购买的欲望,还是公社副食部的东西多,看啥都想买,最后忍不住把发下来的糕点票、糖果票花了个精光。 等消食消的差不多了,云乔她们这才走进了澡堂子。 一进门是个大厅,墙上贴着红色的四方纸,纸上写着‘贵重物品、交柜保管。拒不交柜,遗失自负’。左边是柜台,右边是放鞋的鞋柜,还有一排换鞋的长椅。 洗一次澡一人两分钱,云乔她们交了钱,服务员递给她们一人一张澡票,只有拿着澡票的人才能进入浴池。 随后又问她们有没有贵重物品需要柜台帮忙保管,没有的话就可以去右边换凉拖鞋了。 进了公共女浴室,一进门就是一排小床,所有人都要在这里脱衣服,脱得一丝不挂才能进入里面的浴池。 而公社的浴池,之所以叫做澡堂子,是因为真的有‘堂子’。 没有淋浴,只有两个贴着瓷砖的大池子,所有人都脱得精光泡在同一个池子里,跟下饺子似的。 云乔一个南方人,哪见过这场面。 裹着一条毛巾就停在浴池的门口,迟迟下不去脚。 陈凤霞见状忍不住笑:“云乔,别害怕,大伙儿都是这样过来的,我刚来的时候也不好意思。” 韦杏也说:“没事,快下来吧。大家都一样,没人会特别关注你。反倒是这样一直扭扭捏捏的,才会惹来别人看个不停。” 云乔始终下不去脚。 不是因为脱光了不好意思,而是,这么多人全都泡在一个大池子了,想想就……很不卫生。 她反正是接受不了。 碰见一池子没病的还好,万一运气差,碰见有一个身上有病的,甭管是皮肤病还是妇科病,倒霉被传染上最后都得受罪。 云乔的职业不允许她犯这个险。 陈凤霞看出云乔的想法,劝她道:“云乔,咱们公社就这条件,你要是一直接受不了的话,总不能一个冬天都不洗吧?那身上不得刺挠死。” 话虽然这么说,但真让她往池子里跳,她也是真跳不下去。 接受不了就是接受不了,这没法子。 最后除了她和郑文静,其他人都泡进了池子里。 云乔就和郑文静一块,捡了个人少的池子边缘,用搓澡后单独冲水的管子,互相往对方 身上淋着水,搓了泥,就这样凑合着洗了一顿。 当然,就算是凑合着洗了次澡,那也是洗澡了。 洗完还是很神清气爽的。 洗完澡,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三点了。 她们提着大包小包往场部赶,先去医院把打粉的药材取了,随后便进入汽车站里的候车厅等车。 等车的过程中,云乔去了卖票的柜台,问售票员:“同志您好,我想问一下,从咱们这里有去52农场的车吗?” 售票员:“有。一天有两班,早上八点和下午两点的。” 云乔问:“车票多少钱一张?准点吗?” “车票上午的两毛,下午的三毛。一般都准点,最晚不超过十分钟。” “价格怎么还不一样。” “那一毛是给司机的补贴。因为下午的车不是咱们车站的。”售货员解释道:“早上八点的那班是咱们汽车站始发,司机是咱们车站员工,所以便宜。另一班是52农场汽车站始发的,下午两点钟再从咱们这里返回52农场,得给司机补贴。52农场那边也是一样,你坐一回就知道了。” 云乔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哦哦好的。谢谢您。” 售货员说:“你要是去的话,提前注意好时间,今天是没车了。” “好。” 离开售票窗口,云乔想,自己一时半会大概是没机会去52农场看望小叔一家了。 距离太远了,一天根本没办法跑一个来回。 她只能趁放两天假的时候,或者直接请假去。这样一早在团部坐车来场部,再乘坐下午两点的车去52农场,第二天返回。 除非是像上次那样乘坐何霆钧的专车,不然的话根本没法去。 可专车哪是那么容易乘坐的,何霆钧借一次车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她又不是他的 什么人,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一些私事求他去跟部队张口。 云乔叹了一口气。 是她想的太简单了,还以为到了北大荒,就能和小叔一家经常见面了,没想到还是很难。只是比远在沪城好上那么一点点。 第84章 太实诚容易吃亏 从场部汽车站上了车,云乔她们又在路上晃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在被汽车晃晕前,成功回到了团部。 短暂休息过后,七个人拎着大包小包往五连赶。 五连距离团部并不算特别远,短短七八里路,乘车用不了多长时间,但全靠两条腿走路,却要花上足足一个小时。 等回到五连,太阳都要落山了。 云乔她们几乎都快累趴下了。 一进知青宿舍,东西往桌子上一放,整个身体就瘫在炕上了,喘着粗气,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这时陈翠芝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到云乔,脸上露出笑容:“云乔,你总算是回来了,今天杨连长的老婆来找你好几趟呢,你都不在。” 云乔赶忙从炕上坐起来,问道:“秦嫂子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陈翠芝摇摇头:“她没说,只是托我转告你,让你回来后去她家里一趟。” “行。那我稍微收拾一下,一会就去。谢谢啊。” 云乔把今天买来的东西简单的整理一下,塞进箱子里,这才往杨连长家走去。 天色渐晚,外面又起了雾气。 等到了杨连长家,云乔的头发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杨连长家的厨房里亮着灯,透过窗户玻璃,云乔看到秦桂芬的身影在厨房里忙碌着。 “嫂子。”云乔扬声叫了声嫂子。 秦桂芬立刻打开了厨房的门,高兴的朝她招手:“云乔,你可算是回来了。嫂子今天包了韭菜鸡蛋馅的白面饺子,一会就下锅。” 云乔一进厨房,就看到厨房的屋顶上飘满了白色的水蒸气。 热气瞬间裹满全身,她解下围巾,问道:“嫂子,我听翠芝说你今天去宿舍找了我好几回,是不是有啥急事呀?” “没急事,就是想请你吃顿饺子。”秦桂芬给她搬了把凳子,让她坐在灶窝里等一会儿,旁边还坐着杨小红,她在帮忙烧火。 杨小红一见云乔,就礼貌的叫她:“阿姨。” 云乔摸了摸杨小红的头,从兜里摸出一块水果糖递给她,笑着夸赞道:“小红真懂事,这么小就会帮着干活了。” 云乔没看见秦珍珍,便问:“珍珍怎么不在?” “珍珍跟着他爸去给指导员家送饺子了,一会儿就回来。”秦桂芬说着话,掀开了锅盖,发现水开了,便一手端起放饺子的篦子,一手拿着大铁勺往锅里下饺子。 云乔:“嫂子,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请我吃饺子?” “还不是因为你给我的那块冻疮膏。” 秦桂芬说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你说你,那冻疮膏成本价那么贵,你怎么说给我就给我了?还给了我那么一大块?要不是昨天你杨哥跟我说了一嘴,我都不知道那一小块的冻疮膏,成本价竟然都得一块多钱!” 云乔;“一块多钱是一大块的,我只给你切了一半,顶多算六毛。” “六毛也够贵的,亏你舍得!”秦桂芬说:“早知道这东西这么贵,我说什么也不收你的。” 云乔笑笑,也不在意:“说好了是借锅的报酬嘛!” 在她看来,用一块冻疮膏换来和秦桂芬的人情,是很合适的买卖。 “借个锅又不费什么!”秦桂芬还是很不好意思,觉得占了云乔的大便宜。 她说:“云乔,我算是发现了,你这孩子有点太实诚了。的亏你是遇见了我这样的厚道人,万一遇见的是那种奸猾的小人,就太容易吃亏了。” “可我就是知道您厚道才跟你交往的呀。不然我为啥不去借别人的锅,就来借你的?我就愿意送你冻疮膏。” 云乔嘴甜,秦桂芬顿时就被哄得眉开眼笑。 “好妹子,就冲你这句话,嫂子以后把你当亲妹子。”秦桂芬高兴的说:“以后经常来嫂子家吃饭,嫂子没事了还给你包白面饺子吃。” 云乔也笑:“行啊,只要嫂子不嫌弃,我以后肯定常来。” “不嫌弃不嫌弃,我热烈欢迎你!” 云乔知礼,来家几乎没空着手过。 之前总共就在家里吃了两顿饭,转头就送来了半斤糕点。前几天借个锅,又送了她半块贵的不得了的冻疮膏。就是今天被自己邀请来,也往口袋里装了糖块,预备着投喂给家里的两个小娃娃。 这样懂事有眼色的好姑娘,她欢迎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嫌弃! 不像连里的有些嫂子,一来家就嗑她的葵花籽,吐一地的瓜子皮走的时候也不知道扫一扫,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整个五连,她也就看蒋玲嫂子和云乔妹子顺眼点! “你热烈欢迎谁呀?” 说话间,杨连长扛着秦珍珍进来了。 秦珍珍坐在杨连长的脖子上,进门的时候脑门还被头顶上的门框撞了一下,‘砰’的一下,还挺响。 秦珍珍被门撞的‘嗷嗷’直哭,杨连长手忙脚乱的给她擦泪,哄她:“哎呦,珍珍对不起,爸爸忘了你还在头上呢,没想起来进门要弯腰。你跟爸爸说,叫碰哪了?疼不疼?” 秦珍珍哭的小脸都是泪,捂着额头说:“疼,可疼了。” 秦桂芬伸手就往杨连长的头上拍了一下,埋怨了一句:“你说你,干啥行!” 随后又软着嗓音哄秦珍珍:“珍珍不哭了,一会儿就能吃饺子了。” 云乔从兜里摸出一块水果糖来,朝着珍珍招手:“珍珍来,阿姨请给你吃水果糖,不哭了哦。” 秦珍珍这才止住眼泪,往前走了几步,歪进云乔的怀里:“谢谢阿姨。” 云乔剥开水果糖的糖纸,将糖块喂进秦珍珍的嘴里,糖纸也没扔,直接给了她,让她玩。 她知道,小孩儿都喜欢收集这种花花绿绿的糖纸。 杨连长这才注意到,厨房里还坐着一个叶云乔,刚刚她被灶台挡住大半个身体,以至于他没能第一时间看见她的身影。 “叶同志来了啊。” 云乔点点头,笑着跟他打了招呼:“连长晚上好。” 杨连长在自己家,不像平时面对知青们时那么凶,硬汉的眉眼柔和起来,在昏黄的灯光下甚至显得有几分慈父的温柔气质。 他笑道:“你嫂子中午就想请你来家吃饭,谁成想去了知青大院两趟都没找着你的人,后来还是其他人跟她说,你去场部了没在连队,她才作罢。这顿饺子本来是预备的中午饭,硬是为了你留到了晚上。” 云乔感动的两眼泪汪汪:“好嫂子!你真好!” “你对我好,我自然也要对你好!” 秦桂芬点完最后一遍水,待到水开,拿着笊篱就开始往外捞饺子:“好了,饺子好了,可以开饭了!” 秦桂芬给云乔捞了满满一大碗的饺子,一点也不连汤带水,满的冒尖,都快溢出来了,就这,还想往里再多放几个。 云乔只好不停的说:“嫂子够了够了,别再盛了,再盛吃不完了。” “那你先吃这一碗,不够嫂子再下。今天包的多,还剩一篦生饺子没下锅呢。” “够了够了,这一碗就够我吃的了。” 云乔夹起一只饺子,中间咬开,露出里面翠绿中夹着黄色鸡蛋碎的馅儿,仔细品还能吃出一股带着微腥的鲜味,仔细一瞧,是剁碎的虾皮。 韭菜鸡蛋馅的饺子就衬虾皮。 “好吃!” “好吃就多吃些。”秦桂芬笑眯眯的注视着云乔,目光慈爱的像是在看家中的小妹妹。 吃过饭,秦桂芬主动说要送云乔回去。 云乔推辞:“不用,我认识路,自己回去就行。” “外面黑,脚下都是泥,还是让我提着灯送你一程吧。”秦桂芬说着,拽了拽她的胳膊,朝她使眼色。 第85章 使坏 云乔立刻意识到秦桂芬有话要对她说,立刻改口道:“也是,天黑路上有泥不好走。嫂子,还是你送送我吧。” 于是秦桂芬提着一盏马灯,领着云乔从厨房里出来。 她走在前面,云乔跟在身后。 一直到出了院子,走到四周都没有人的地方,秦桂芬才停下脚步,转头对云乔说:“刚刚你连长在家,有些话我不好直接跟你说,只能找个机会出来再讲。” 云乔点头表示理解:“嫂子,您想跟我说什么?” 秦桂芬四处张望了几眼,确定周围没有人偷听,这才压低了声音,用仅能让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小声说:“赵指导员和蒋玲嫂子,有意培养你当咱们五连的卫生员。” 这句话,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直接落在了云乔的身上。 她震惊的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反问:“培养我做卫生员?真的假的?” “我亲耳听到的,这还能有假!” 秦桂芬斩钉截铁的说:“昨天我去队部给你连长送衣裳,亲耳听见赵指导员和蒋玲嫂子在他办公室说的!要不然,我也不会知道,你给我的那一小块冻疮膏竟然值那么多钱。” 成为五连的卫生员,是云乔来到五连之初就定下的目标,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她也为之做了不少努力。 甚至忍着对齐春回的恨给她扎针放血退了烧,就为了在蒋主任的面前展现自己的能力。 所以,当这个好事真的要如愿落下来时,云乔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 秦桂芝见云乔有些恍惚,握住她的手,叮嘱道:“这事你自己知道就行,别往外露。任命没真正下来,谁也不要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心有人在后面使坏。” 云乔立刻点头:“我知道,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她知道利害。 秦桂芝说道:“云乔,我今天跟你说这些,就是让你心里有个数。我听蒋玲嫂子嫂子说,她后面还会再试试你的本事,要是你本事过关的话,到明年连里就送你去场部参加一个什么考试。只要考过了,就能成为正式的卫生员了。” “好我知道了。”云乔激动的反握住秦桂芝的手,“嫂子,太谢谢你了。你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 “你呀,就是太客气了,整天谢来谢去的。”秦桂芬真心的说道:“嫂子拿你当自己人,你也跟嫂子见外了。” 云乔点头:“那我以后叫你姐!叫嫂子总觉得隔了一层。” “行,就叫姐,叫姐听着亲。”秦桂芬笑道:“走吧,姐送你回去。你那个事多的连长姐夫还在家等着呢。耽搁的时间久了他又该叨叨我了。” “好。” 秦桂芬提着马灯,牵着云乔的手一直把她送到知青宿舍,看着她进屋后才离开。 云乔进屋的时候,陈翠芝正好端着脸盆往外走,两人一下子撞了个面对面。 “不好意思。” “对不起。” 两个人几乎同时道歉,随后相视一笑。 陈翠芝看到外面秦桂芬提着马灯离开的背影,有些疑惑的问道:“云乔,你什么时候跟杨连长家媳妇关系这么好了?她不仅请你到家里吃饭,还专门送了你回来。” 云乔和陈翠芝关系一般,便没和她多说,只是笑道:“上次我熬药膏借用了她家的锅,就送了她半块冻疮膏,她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才请我吃饭。” 陈翠芝‘哦’了一声,也识趣的没再多问。 在外奔波了一天,云乔也累了,洗漱完就上炕睡了。 第二天是上工的日子,云乔一早就被屋子里的闹钟叫醒了。 闹钟是郑文静昨天刚在场部买的,一台闹钟十四块钱,她眼皮眨也不眨就买了。 郑文静是被家里宠大的小孩,花钱大手大脚惯了,光是昨天一天,就花去了半个月的工资。不过她也不在意这点小钱。 主要还是手头有钱,来北大荒之前家里给的钱还没花完,又刚发了工资,手上难免更松一些。 到了上工的粮库,其他的女知青还是被安排给玉米脱粒,云乔和另一名叫王思齐的老知青却被梁主任单独叫出来。 两人被梁主任安排去了养鸡场喂鸡。 养鸡场就盖在村子的一侧,是一排一人高的矮房子,个矮一点的女同志进到里面尚能挺直腰杆,个子高的男同志进来走路都得弯着腰。 听王思齐说,她们负责养鸡的还好一点,只是白天待在鸡圈里,晚上还是回宿舍住。 附近还有个羊圈和猪圈,规模没养鸡场大,但负责养猪和养羊的知青们不仅白天要待在羊圈猪圈里,就连夜里都是睡在猪圈和羊圈的。 虽然和动物们睡的窝中间隔着一堵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屋,但那味道也是够熏人的,刚被分过去的时候,那些人好长时间都吃不下饭。 王思齐原先就养过鸡,有她带着,云乔很快就做熟了。 主要是养鸡不费什么事,只要定时喂食喂水,清理笼子下面的粪便就行了。再就是听见母鸡下蛋的‘咯咯咯咯哒’声,去鸡窝里捡鸡蛋就可以了。 养鸡的活很轻松,云乔干的得心应手,算是从繁重的体力活中解放了出来。 晚上也不再被累得倒头就睡,多了些精力和时间看书学习。 一个星期后的这天夜里,云乔刚睡下没多久,突然听见门外有人敲门,好像还有隐隐约约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 云乔一激灵,连忙从炕上坐了起来,就在她穿衣服的时候,听见隔壁屋里有人去开了门。 经过短暂的交谈,果不其然便有人来这边屋叫她:“云乔,找你的。” 云乔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问:“谁找我?” 第86章 深夜访客 “是蒋主任。”她说。 云乔惊了一下,连忙加快穿衣服的速度。 “谢谢。” 云乔披上最后一件衣裳下炕,趿拉着棉鞋从里屋出来,便看见外面堂屋里站了三个人。 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男孩子,两个大人则都是熟人。 除了蒋玲主任,还有食堂炊事班的班长林胜男。 堂屋外面还有个男人,他不好进女生宿舍,就在外头等着。 云乔问:“蒋主任,林班长,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晚来找我?” “叶同志,真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蒋玲主任一脸歉意的说道:“是林班长的大儿子常胜,他的胳膊不能动了,这大半夜的也不好往医院去,你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帮他?” 林班长也很不好意思:“叶同志,真对不住。这大半夜的还得麻烦您起来跟着我们折腾。” “蒋主任说您学过医,会治病,麻烦您给看看,孩子的胳膊是怎么回事?” 林班长说话很真诚,不想让云乔觉得为难,便说:“您不用有心里负担,就是先给看看。您这要啥器材没啥器材的,实在不能治也没关系。我们再往医院去。” 云乔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这名叫常胜的孩子,右侧胳膊不正常的垂着,像是脱臼了。 他满头冷汗,表情痛苦,但紧咬着嘴唇一声也不吭,是个有韧劲的孩子。 “能不能治我现在还不好说,得先检查一下看是什么情况。” 云乔先问林胜男:“林班长,孩子的胳膊是怎么受伤的?你能跟我详细的描述一下吗?” 林胜男闻言,脸上露出窘迫的表情:“那个啥,这孩子一天不着家,直到大半夜才回来,一问才知道,是跟几个大孩子去七八里地外的湖里逮水獭去了。 他爸生气的不得了,怕他出事,也想给他个教训让他长记性,就踢了他几脚,完了扯着他的胳膊甩了他一下,没想到甩这一下用的力气太大了,把孩子的胳膊弄伤,抬不起来了。” 云乔心里顿时有了底,又问:“从受伤到现在,多长时间了?” “没多长时间,还不到半个小时。” 云乔:“孩子以前也发生过这种情况吗?” “没有。”林胜男立刻说:“这是头一回。” “好,我知道了。” 随后,云乔走到常胜面前,对他说:“你叫常胜是不是?我现在要给你检查一下,需要先解开你的衣裳,可能还会触碰你受伤的肩膀。你稍微忍着点,或许有点疼。” 常胜紧咬着唇,听她说话也不理,反而别过脸去。 林胜男瞪了他一眼:“常胜,叶姐姐在帮你治病,你要回答她的问题,不许没礼貌!” 常胜脸上露出烦躁的表情,下意识的顶撞母亲:“又不是我让她治的!我都说了不治了!就让这条胳膊废了算了!废了正好如了我爹的意!” “你这孩子!是不是不知道好歹!”林胜男气的不行,伸手就想往他后脑勺上扇。 云乔连忙拦下:“林班长,孩子还受着伤呢,能好好沟通,尽量别动手。” 林胜男叹气:“你看他那样,像是能好好沟通的孩子吗?” 云乔对此也是无奈。 十二、三岁的年龄正是叛逆的时候,确实不好管。 云乔试探着问他:“常胜,姐姐给你检查一下可以吗?” 常胜咬着牙没说话,但也没动,像是妥协了。 云乔便试探着慢慢去解他的衣裳,他果然一动不动。 解开领口,露出受伤的肩膀,云乔伸出手在红肿的位置轻触。 常胜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云乔又问他:“胳膊还能动吗?” 常胜摇了摇头。 云乔轻轻抬起常胜的胳膊,稍微左右活动了一下:“疼吗?” 常胜立刻倒抽了一口凉气,想叫,但又忍住了,显然是疼的。 经过一系列的简单检查,云乔判断出他没有骨折的问题,只是单纯的肩关节脱位。 “没大事,就是胳膊脱臼了。手法复位一下就行。” 林胜男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说,你能治?” “能治。”云乔点头。 “太好了。”林胜男说道:“那就麻烦您了。” “小朋友,放轻松,不疼的哈。” 云乔握住常胜受伤的那只胳膊的手腕,让他的肘部弯曲呈现出九十度,随后握住脱臼的手臂慢慢的向外侧延伸进行牵引,同时将手臂向外眠旋转。 也就是十几秒钟的时间,云乔就听见‘咔’一声响,表示复位成功。 “好了。” 云乔放下他的胳膊,说道:“你现在可以晃一晃胳膊了,看能不能动。” “这么快?” 常胜还有些将信将疑,等他试探着一动胳膊,果然感觉不到剧烈的疼痛了。 “哎?能动了。”常胜下意识的看向云乔:“真好了?” “好了。”云乔问他:“还疼吗?” 常胜又晃了晃胳膊,实话实说:“有一点酸,不是很疼。” “这是正常的,睡一觉明天就好了。”云乔叮嘱他:“这两天受伤的肩膀不要乱摆,尽量不要使劲,更不要提重的东西,不然的话可能还犯。” 常胜乖巧的点了点头。 林胜男也喜不自禁,上前用手轻拍了一下常胜的后脑勺:“叶姐姐这次可真是帮了你一个大忙了,要不然这黑灯瞎火的,再往医院里去,不知道得折腾到什么时候。快给你叶姐姐鞠躬道谢!” 常胜却扭身躲开了她的触碰,一言不发的就往外冲。 林胜男顿时来气:“哎哎哎,你这孩子,跑什么?” 门外的男人也开始喊:“臭小子!给我回来!” 第87章 母老虎 然而不管他们在后面怎么喊,常胜始终没回头,甚至越跑越快。 常胜的父亲常国强只能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跑去追孩子。 林胜男当着蒋玲和云乔的面,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这孩子给丢光了!她气恼的不得了:“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云乔尴尬的笑了笑,没说话。 这种时候,可没有她说话的份。 “孩子嘛,多教教就好了。”蒋玲拍了拍林胜男的肩膀,劝她:“你和国强也别总是朝常胜动手,常胜年纪也不小了,十二三岁的小孩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你们不要对他动辄就是打骂,这样容易惹来他的逆反心理,更不好管教。” “蒋主任,说真的,我和国强我俩真不是动辄打孩子的人!今天主要还是被常胜气狠了,这才下手失去了分寸。你来说说,咱连队谁家十二三岁的孩子有胆子敢半夜还不回家?” “这大冷的天,心里一点成算没有,也不知道跟家里人提前说一声,就那么跟着双林洞的一群大孩子去南湖逮水獭去了!一直到大半夜还是不见人影,我和国强都被急疯了,到处找啊,找到双林洞一问,才知道他跟着人去南湖了。这让我能不气嘛!” “那么远,整整十几里地的路!他就一点没想过,这一路上万一被冻得身体失了温,倒路边上都没人能救!运气好第二天还能给家里留个全尸,运气不好遇见狼群,连个尸体都找不见。你说,要是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让我们当爹妈的怎么活?” 林胜男说着说着就哭了,她是真觉得伤心了。 当爹妈的都是为了孩子好,就连这次,也是打在孩子身上,痛在爹妈心里。 偏偏孩子却不吃这一套,总觉得家里管的太严,没有自由,更是抵触,更是变本加厉的跟爹妈对着干。 可孩子不懂事,爹妈懂啊! 自由哪有生命重要! 一旦出了事,就追悔莫及了! “哎,我知道你是为了常胜好。常胜是个懂事孩子,你好好跟他说,他会听进去的。”蒋玲安慰着林胜男:“走吧,回家,好好跟常胜聊一聊,母子没有隔夜仇,说开了就好了,千万别带着气过夜。” 说完,蒋玲又朝着云乔摆摆手:“叶同志,今天没别的事了,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们走了,你关上门,赶紧回去睡吧。” “好。”云乔点点头,将她们送到门外,说:“那你们路上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走慢一点,路上有泥,比较滑。” 蒋玲‘嗯’了一声。 林胜男擦了泪,离开前带着歉意的对她说:“叶同志,真对不住,今晚打扰你了。” “没事。”云乔抿唇笑了笑,说:“林班长,时候不早了,您快回去吧。” 送走蒋玲和林胜男,云乔关上大门,档上门闩,重新爬上炕钻进被窝。 旁边的郑文静迷迷糊糊问了一句:“发生啥事了这么吵?” 她闭着眼睛,像是醒了又像是没醒。 云乔哄了她一句:“没什么事,你接着睡吧。” 郑文静‘哦’了一声,鼓涌了几下,翻了个身很快又睡着了。 云乔吹灭了马灯,躺下,很快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云乔正蹲在井水边刷牙,常胜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一声不吭的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热鸡蛋。 塞完就走,也不说话,直接把云乔给弄懵了。 她连忙将嘴里的牙膏泡沫吐掉,站起来喊他:“常胜,回来!” 常胜脚步没停,甚至跑的更快了。 云乔再想追已经晚了,常胜已经跑的很远了。 云乔只能扯着嗓子问他:“你给我鸡蛋是什么意思?” 常胜没回答,奔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云乔的视线里。 云乔攥着手里热乎乎的鸡蛋,心里有些暖也有些复杂:“这小孩……” 她救人本没想过要索取回报,但此刻少年真挚的回应,让云乔更加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也让她更坚定了‘医者仁心,治病救人’的信念。 她回到宿舍,磕碎蛋壳,一点点将嫩白的鸡蛋剥开,再一口口的吃掉吞进肚子里。 这一刻,云乔觉得,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鸡蛋。 没有之一。 之后一连三天,每天早上常胜都会在云乔刚起床的时候,送来一颗热乎乎的鸡蛋。 每次来都不说话,而且跑的飞快,让云乔想问他几个问题都抓不到人。 云乔吸取前几次的教训,在他第四天来的时候,提前让郑文静埋伏在知青大院门口,等他一出现,就和郑文静一前一后直接将他逮了个正着。 云乔调侃他:“你说你,光明正大的来就来,跑什么?” “就是就是。”郑文静说:“她又不是老虎,不吃人。” 云乔:“是啊,你文静姐说的没错,我又不是老虎,不吃人,你干嘛这么怕我?” 常胜低着头,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云乔就看不惯好好地孩子缩头缩脚的,低头又驼背,显得猥琐。 她伸手拍在常胜的后背上,用的空心掌,听着声音大,实际上一点都不疼:“抬头挺胸,看着我。” 常胜下意识的把背挺了起来,头也抬起来了,但眼神左右飘,仍旧是不敢看她。 云乔问他:“这两天胳膊还疼吗?” 常胜终于张开嘴说了第一句话:“不疼了。” 云乔放心下来,开始审他:“我这两天叫你喊你,你为什么不搭理我?” 这个问题一出,常胜又变成了锯了嘴的葫芦。 云乔无奈,换了个问题:“每天早上的鸡蛋,是你妈妈让你给我送的吗?” 常胜点点头。 云乔:“那你回去告诉你妈妈,不用再给我送了。我那天只是帮了一个小忙,不需要你们家这么大手笔的谢我。一连送三天的鸡蛋已经够诊费了!” 这年头鸡蛋是稀罕物件,很不易得。 收了三个鸡蛋已经不算少了,云乔没办法再心安理得接受下去。 常胜应了一声,然后说:“那你先把今天的收下,我回去就跟她说。” 云乔不接:“我不能再要了,这个蛋你留着自己吃吧。” “我不吃!说了给你的就是给你的,被我吃了,回头让我爹知道,他又要骂我了。” 常胜将鸡蛋往云乔怀里一塞,转头就走。 云乔攥着鸡蛋,感觉像是攥着一个烫手山芋。 她连忙追上常胜:“那你把蛋带回家,给你弟弟妹妹吃。” 常胜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他是家里的长子。 常胜摇头:“不。这是妈妈给你的。” 他认准了死理,任由云乔说什么都不听,云乔只好将这个鸡蛋收下来,再次叮嘱:“这个鸡蛋我收下了,但是说好了,明天不要再送了。” 常胜:“我回去问我妈,她说不送就不送了。” “也行。” 云乔说:“你先别走,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常胜扭头看向她,很是疑惑不解的用手指向自己:“问我?” 第88章 小秘密 常胜很没有自信。 他觉得叶云乔很厉害,而自己是个糟糕的小孩。 就连叶云乔都不知道的问题,他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常胜的肩膀一下子又垮了下去,精神也肉眼可见的萎靡了。 小孩子的想法是很好猜的,云乔一瞬间就猜到了常胜的想法。 他在自卑,觉得回答不好她的问题。 云乔脸上露出笑容,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是啊,就是问你。我不知道别人知不知道,但你肯定知道的。” 被云乔温和信任的目光注视着,常胜忽然又有了一些自信:“姐姐,你问吧,只要是我知道,我一定好好回答你。” “别这么紧张。”云乔轻轻在他的肩膀上抚了抚,笑着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前些天去的南湖,在咱们这里的哪个位置?远不远?” 听云乔问的果然只是很简单的问题,常胜松了一口气,老实的回答:“南湖就在南边,就沿着双林洞村东头的那条大路一直往南走,翻过两个山岗,走到前头没有路了,就是南湖。” “远也不算特别远,也就十几里路吧,脚程快的,不到小时就能走到地方。” 云乔:“南湖的对面,是52农场吗?” 常胜意外的看向云乔:“你怎么知道?你去过南湖?” “没有,只是听人说过。” 云乔在那天晚上听林胜男说,常胜是去南湖逮水獭的,就开始怀疑他去的这个南湖,和小叔曾经逮过水獭的湖是同一个地方了。 问过常胜,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才算证实。 云乔又问他:“那你知不知道南湖对岸是什么村子?你去过那边吗?” 常胜犹豫了一下,在骗她和说实话之间,选择了说实话。 叶云乔救了他的胳膊,他是男子汉,肯定得知恩图报。 常胜小声说:“叶姐姐,我告诉你了,你别跟我妈说。” 云乔一听有门。 他还真去过。 只是家里人不知道。 不过云乔一点也没有多嘴的想法。 毕竟谁小时候没点不想让家长知道的秘密呢! 云乔点头应下:“你放心,这是我们的秘密,我肯定不往外说。” 常胜这才如实说道:“我跟人去过一次湖对面,湖对面是座小山包,不算矮,翻过去需要小半天,但是山里有猴头菇,这玩意挺贵的,捡回家能卖不少钱,所以我翻过好几次。” “山下面是有个村子,好像叫什么上河营。” 云乔闻言眼睛一亮:“你确定是叫上河营?” 常胜点头:“我确定,当时专门问了人。” 云乔:“那你知不知道那边还有一个叫三合营的地方?” 常胜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最远只走到上河营,不然天黑前就回不来了。叶姐姐,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去问问别人,我跟双林洞那边的哥们玩的很好,好像记得有个人的姥姥家就在那边。” “好啊,只是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是我自己愿意问的。” 云乔话锋一转,说:“你前几天夜里回来的那么晚,是不是进山了?” 常胜摇了摇头:“没有,我们夜里不敢进山的,山里有狼。” “那你们还真是逮水獭去了?” “也不是。”常胜吞吞吐吐的说:“这是我们哥们之间的事情,我不好跟您说。” 云乔也不强求他说,还是那句话,谁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干嘛非要探听别人的秘密呢。 “不好说就不说吧,但你也要知道分寸,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心里得明白。知道吗?” 只是云乔还是忍不住叮嘱他几句:“就像你自己说的,山里有狼不太平,天黑了还不回家,真的很不安全。以后可不能回来的那么晚了,这么冷的天,多让人担心呀!” 常胜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知道了就行。”云乔摸摸他的脑袋:“回去吧,问到了三合营在哪个地方,再来跟我说。” 常胜‘嗯’了一声,说道:“叶姐姐再见。” “再见。” 云乔拿着鸡蛋返回宿舍,郑文静凑上来,感叹道:“多好的孩子啊,知恩图报的,天天给你送鸡蛋吃。” 虽然她极力装着风轻云淡的样子,但云乔还是一下子就看出了她的小心思。 云乔瞥了郑文静一眼,说:“想吃鸡蛋?” “知我者云乔也。”郑文静‘嘿嘿’笑了两声,语气中带着谄媚的意味:“能不能掰我一口让我尝尝味?下回去团部,我请你吃团部食堂的大肉包子。” “郑大漂亮!出息呢?” 话虽如此,云乔还是将鸡蛋从中间掰开一分两半,分给郑文静一块。 “出息又不能当鸡蛋吃!”郑文静屁颠屁颠的把鸡蛋给吃了:“乔乔,还是你最好!” 云乔无语:“这才几天,你怎么又馋了?之前在场部买的零嘴都吃完了?” “早吃完了。”郑文静发愁的说:“我老惦记着,夜里就容易饿,饿了就拉开抽屉摸一点吃了。我也不知道咋回事,那些零嘴为啥这么不禁吃,没两天就见底了。” “……都吃你肚子里去了,你还说不知道咋回事。” 云乔之前是真没想到。 她以为郑文静长了一张漂亮脸蛋,跳起舞来又是那样的仙气飘飘,性格虽然算不上是清冷淑女,也该是那种甜美娇气小仙女的类型,哪知道混熟了之后竟然是这么一个性子! 娇气确实是娇气了,但完全是一个馋嘴猫,外加铁憨憨的本质! 主打一个反差感! 郑文静不好意思的说:“可能是吃的太快的,没啥真实感。” “……” 云乔:“狗窝里留不住剩馍,说的就是你。” 云乔开玩笑,郑文静也不生气,还高高兴兴的挽着她的胳膊往食堂去。 齐春回远远的走在身后,嫉妒的五官都要扭曲了。 她原先看不上郑文静,一直不愿意跟郑文静在一块玩。但现在郑文静彻底不理她了,她又开始觉得郑文静不念旧情! 明明她们俩是正儿八经的表姐妹! 她们的妈都是一个姥爷生的!身上流着一样的血,谁都能不理她,郑文静也不能不理她! 于是,云乔早上去了养鸡场上工,到中午齐春回就找上郑文静了。 不过最后她也没占到便宜就是。 郑文静虽然是个铁憨憨,但娇气,脾气差,齐春回想给她脸色看,郑文静能瞬间给她表演个一点就炸! 郑文静在女知青的圈里人缘算不上多好,但跟齐春回一比,那就好上天了。 周围的人二话不说,就开始帮郑文静说话,纷纷指责齐春回不要挑事。 齐春回被气了个仰倒,最后红着眼圈,连饭都没吃就回了宿舍。 这一回就惹出了事。 云乔是晚上回宿舍的时候察觉到事情不太对的。 她一进门就觉得今天宿舍的气氛有点不同寻常,安静的过于诡异了。 平常下工后,姑娘们说说笑笑,隔老远都能听见屋子里的欢声笑语。 但今天没有。 整个屋子安静的像是一间正在上课的教室,所有人都紧绷着正襟危坐,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屋子里仿佛连掉一根针的声音都能惹来其他人的瞩目。 云乔有些不明所以,掀开帘子进了里屋。 屋子里郑文静正趴在炕上看小人书,手里还拿着一块糖渍红薯干在啃。 她刚来的时候非常嫌弃这东西,觉得这东西又干又面,口感一点都不好。而且说是糖渍红薯干,实际上糖味淡的还没食堂里的鸡蛋汤浓郁。 但她嘴太馋了,实在没得吃的时候,这种红薯干也成了能入口的小零食。 其他人不在,云乔只能问郑文静:“文静,今天宿舍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声音不大,但郑文静还是警惕的竖起了耳朵。 她将小人书反着往炕上一盖,一骨碌翻身起来,趴到窗户玻璃上往外看了看,确定外面没人偷听,这才才小声跟云乔说:“让你猜中了,今天下午还真发生了一件大事!” “陈翠芝的钱丢了,她说是齐春回偷的。” 第89章 暗潮涌动 齐春回偷钱? 云乔听到这样的话很是意外。 毕竟她上次犯事的时候,已经被连里警告过了,再敢闹出幺蛾子,连队不会再轻拿轻放,该赶出连队赶出连队,该送去劳改农场送去劳改农场,绝不姑息。 这才过去多久,她怎么敢的呀! 正常人就算装老实也得装个一年半载的吧。 云乔觉得有点奇怪,便问:“证据确凿?” 郑文静摇头:“哪有什么证据,就跟上回齐春回污蔑你一样,全凭‘自我感觉’。” “那到底是不是她偷的?” “那谁知道!”郑文静说:“她自己说是没偷,但是其他人都不信她的话。” “主要还是齐春回有犯错的前科,陈翠芝丢钱的时候她又正好一个人呆在宿舍里,不怀疑她还能怀疑谁?”说到这儿,郑文静叹了一口气,说:“不过我觉得偷钱的人是齐春回的可能性不大,陈翠芝八成是怀疑错人了。” 云乔:“为什么这么说?” “你和齐春回不熟,不知道她这个人的性格。但我跟她一块长大,还是知道她这个人的。” 郑文静说:“我表姐这个人吧,确实算不上什么好人,小时候欺负我,长大了当红小将斗这个斗那个还砸别人家,但她骨子里可傲了,都新社会了,还觉得自己是国亲国戚贵族格格呢。 她连工人都看不起,觉得是出蛮力的下等人,更看不起游手好闲干小偷小摸的流氓混混,觉得那都是下三滥的人。她这样的人,真干不出偷钱的事。” 云乔听明白了:“意思是她自诩高贵,觉得除了她自个是上等人,周围的人权不配跟她比。她作为上等人不可能低下高贵的头颅,去偷下等人的钱,是这意思吧?” 郑文静‘呃’了一声,迟疑着:“算是吧。她这个人反正是挺拧巴的。” “那她这完全是自作自受了。”云乔说;“要是她上次没搞污蔑我的那一出,这次陈翠芝丢钱未必会怀疑到她。” “确实是这样。”郑文静还是有点替自己表姐觉得可惜的。 虽然吵吵闹闹十几年,但毕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感情,如果这次她被坐实偷钱的罪名,肯定要被赶出五连,送去劳改,一辈子的前程都毁了。 郑文静沮丧的将自己的想法跟云乔说了。 云乔沉默了一下,才道:“这只能说,恶因结恶果。她大概也不会想到,当初自己扔出去的回旋镖,在外面转了一圈,最终会扎到自己身上。” “哎。” 郑文静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看来,做人还是不能有坏心思!动了一个坏心思,将来说不定要惹来一连串的糟心事。” 云乔说:“所以还是那句话,行得端做得正,就算坏事找上门来也不怕。” 做人坦坦荡荡,无愧于心。 做事本本分分,无愧于人。 短短两句话,是云乔从小就在叶家耳濡目染的做人道理。 长辈们做了示范,她便也跟着践行了两辈子。 * 隔壁的偷钱闹剧一直闹到了半夜也没消停。 齐春回这次确实是无辜被冤枉了,她没有偷钱,所以敢主动将自己的私人用品全部翻出来,接受所有人的检查。 最后确确实实自证了清白。 她的手上除了前段时间发的工资和从家里带来的十几块钱,确实没有一分是来路不明的。 她的嫌疑被解除了,陈翠芝却接受不了,因为她也确确实实丢了钱。 她家条件不好,来北大荒,就是奔着一个月三十几块的工资来的。她家里都跟她说好了,每个月发的工资都得寄回家里一半,用来养底下的弟弟妹妹。 所以陈翠芝的四十一块钱工资,在发完工资的第二天,就寄回老家一大半,只给自己剩下十六块的吃饭钱。 而这个天杀的小偷却把这十六块钱全给偷走了,一点活路都没留给她。 陈翠芝都快疯了。 “不是齐春回,那是谁偷了我的钱?” “我的钱被我用小衣裳裹着,压在箱子底下藏得严严实实的,这要不是一个屋住的人,谁能知道我把钱藏衣裳里头了?她肯定是直接奔着我的钱来的,我的箱子都没乱,只有钱没了。” “蒋主任,你不知道,我过得有多苦!我穷的连把锁都没舍得买!人家都找叶同志买冻疮膏,可我手都快被冻烂了都没舍得买,只能每天抓一把雪在手指头上来回搓搓。” “偏偏那个杀千刀的贼,偷谁不好偷我的吃饭钱!!” “该死不死的小偷,不干好事,怎么不死去!” 她缠着蒋玲主任又哭又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站都站不稳。 蒋玲瞧着不忍心,自掏腰包出了一块钱给她,当是她这两天的饭钱,扶她起来,劝她想开,毕竟钱已经丢了,哭是哭不回来的。 陈翠芝哪能想得开。 那可是十六块钱啊!!她整整一个月的饭钱!! 于是搜完了齐春回,她求着蒋玲去搜她住的那个屋里所有人的东西,她觉得贼肯定出在她们自个屋里。 因为不是自个屋里的,不可能知道她放钱的位置。 新宿舍,陈翠芝那个屋里一共住了四个人,除了齐春回,另外两名都是老知青。 两人一听陈翠芝怀疑自己,顿时坐不住了,纷纷指责陈翠芝,让她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乱说。 还说她们都来五连一年了,从来没闹出过小偷小摸的事情,说你是丢了钱,但也不能就因此平白无故的怀疑我们是小偷! 她们主动表示说能接受搜查,但是如果搜不出来,她们也要陈翠芝像之前的齐春回一样,给她们写道歉信,贴公告栏,还要上广播。 这陈翠芝也接受不了。 她觉得齐春回当初道歉是因为自导自演栽赃嫁祸,而她是真的被偷了,情况根本不一样。 于是又又又闹起来了,激烈的争吵,声音那叫一个大。 蒋主任被闹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云乔她们在隔壁也被吵得苦不堪言。 王茹和陈凤霞一开始还能当个热闹看看,但是随着后面越来越混乱,她们也被烦的不行,一点也不想吃这个瓜了。 云乔被吵得实在睡不着,最后只能从枕芯里扯了点棉花出来,塞到了耳朵里,这才得了些清净,成功入睡。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效仿,这才勉强过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隔壁总算风平浪静了。 但这只是大海的表面,底下还是暗潮涌动。 具体就表现在,陈翠芝被孤立了。 原先被孤立的齐春回则是‘因祸得福’,重新被隔壁的另外两名老知青接纳了,三人正式抱团,开始排挤陈翠芝。 没几天陈翠芝就搬走了,搬去了另外的宿舍和其他人住。 偷窃的事情也被压下去了,云乔一直都不知道隔壁的偷窃事件是怎么解决的。 一直到后来跟秦桂芬聊天,才知道偷窃的事情压根就没解决。 因为根本找不到同宿舍其他人偷钱的证据,没有证据,怎么定罪? 再加上那段时间也没外面的人进到她们宿舍去,最后连个怀疑的对象都没有。 陈翠芝只能自认倒霉。 但她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闹了一宿,最后闹得连里的几个领导自掏腰包一人给她补了两块钱,最后凑了十块钱出来补偿她,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对此,云乔还是很意外的:“那就这样了?连队不管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连个嫌疑人都没有,连队怎么管?” 秦桂芬倒是觉得这个结果已经算好了,她说:“其实这样已经算不错了,起码连队的领导还愿意自掏腰包补偿给陈翠芝几块钱,换成我老家的村长,被偷了抓不到贼那是你自个倒霉,谁稀得管你?” “就是去公安局,破不了的案子也是比能破了的案子多得多。” 这倒是实话。 上辈子她小婶婶被害,她小叔远走他国,最后也没得到个说法。 * 云乔意外和常胜成了朋友。 常胜不爱说话,却很会做事,没事的时候还会来养鸡场帮她铲鸡屎。 他专门去了双林洞找他的小伙伴打听三合营,根据小伙伴的描述,很认真的花了一张简易的地图给她。 云乔猜的没错,三合营真的在南湖对面的那座山后面。 除了之前就听常胜说过的那个名叫上河营的村子,还有一个下河营,而三合营就在距离上河营和下河营更远一些的地方。 因为所处的位置附近有三条小溪汇合,所以叫三合营。 根据常胜画的这张地图来说,三合营跟五连的直线距离其实并不算太远,只是中间要翻过一座山,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要是走路去的话,一上午的时间很难走到地方。 最好能有辆车,哪怕是自行车都好。 她打算的挺好,奈何到了月底又下了一场大雪。 而且这次还是暴风雪,大雪一连下了好几天才停,落雪的深度几乎覆盖了整个小腿。 大雪封山,路几乎都不通了,就是想去也去不了了。云乔只能暂时放下这个念头,将来再想办法。 而且就在这段时间,整个边境的局势又发生了很大的变故。 因为与隔壁战斗民族战备升级,月底松江省生产建设兵团开始要求各个农场实行战时军事化管理。 三团选择了附近的一连二连作为值班连队,给他们配备了轻重武器和各种炮弹手榴弹。 五连虽然没有被选中,但也给配备了一些轻武器。 杨连长选了二十名男知青组建了两个突击班,但基本上都是老知青,没有他们这批新知青的份。 他还给这两个突击班发了步枪和手榴弹,平日里除了上工劳动,下工后还要进行射击训练以及站岗、巡逻。 两个班轮班站岗巡逻,步枪的数量不够,就背着一根棍子当做武器。 云乔她们这些没有被选中的知青也没有闲着,上工之余也要进行军训。 夜里偶尔还要进行‘集合演习’,用来提高连队知青的反应能力,以便在真正的危险到来之时,能够用最快的速度做出最快的反应。 第90章 抓特务 当然,这种紧张的氛围只在兵团之中存在。 只要炮火没有真正打到家门口,老百姓们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 到了元旦这天,连队放了一天假。 好消息是杨连长要亲自带着他们去南湖凿冰捕鱼,坏消息是山上积雪老厚,想凭借一己之力翻山,那是翻不了一点。 全连七八辆马拉大车全部出动,除了带着凿冰捕鱼的工具,还带了板斧和大片锯,预备着一半人捕鱼,再分出一半人在山脚下伐木砍些柴回来当柴火。 毕竟东北的冬天长的很,夜夜烧炕得费不少柴火。五连后头那座小山包的柴火基本上都快让他们给砍光了。 云乔被派去捡柴火。 她们出来的早,这会儿还不到九点,旭日刚从东边升起,清晨的阳光格外柔和,金灿灿的晨曦为洁白的积雪覆上了一层金色的轻纱。 走在前面的男知青是个文艺青年,他看着此情此景,不禁诗兴大发,张口就要赋诗一首。 “喂——” 他刚念出第一个字,下面的词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众人突然听见山包后面传来一道的应答声:“哎——”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听声音,相隔并不算太远。 众人顿时愣住了,他们没想到会有人接话。 毕竟他们刚来的时候已经四处看过了,今天这南湖只有他们这一队人过来。 周围因为都是沼泽地,又没有村子存在。 这座山的后头倒是有个上河营,但翻过去少数也得小半天的时间,而且山上的雪又那么厚,除非有什么重要的急事,否则那边的人几乎不可能会在这么早的时间翻山越岭来这边。 大家都没想到,这个山里除了自己这队人还有别人存在。 当然,他们也没多想。 有个男知青乐呵呵的说:“真是巧,没想到咱们进山砍个柴还能遇见旁的人。” 另一个人还说:“这老哥,还怪会接话的。” 他哈哈笑了两声,扬声跟对面的人搭话:“遇见就是缘分。老哥,你哪个连队的?怎么这么早就进山啦?” 对面没说话。 其他人觉得奇怪:“人呢?怎么又不说话了?” “喂!老哥,你人呢?” “走了?” 一连问了好几声,对方都没有再应答。 情况有些不对头,毕竟东北人都热情,一开始都接上话了,后面不应该又不搭理了。 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开始干活了,到后面才有一个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你们说,这人是不是特务?” “不然,他为啥一开始主动要跟我们搭话,后来又突然不搭理我们了?” 是啊,为什么? 云乔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弯腰捡柴的动作瞬间顿住。 她立刻意识到什么,蓦的抓着枯柴起立:“我想到了!他可能是来和别人接头的!李腾飞同志刚刚喊的那一声‘喂’,说不定正好是他们用来接头的开场白!” “只不过后面可能还有别的暗号,我们不知道,一说话反而把他惊走了!” “!!!” “什么?真是特务?”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现在怎么办?” 众人一下子就慌了,纷纷面面相觑。 林涛攥着板斧,一咬牙,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追!” 他说:“特务是来接头的,为了掩人耳目,人肯定没几个,说不定只有他一个呢!我们人多,不怕他!” 被他一说,其他人也动了心思。 毕竟抓住特务是能立功的好事,不说抓一个特务给的那五百块钱奖励,说出去也光荣啊! 能吹一辈子! 仗着人多,大家伙说追就追! 有武器的拿着板斧和铁锯,没武器的就捡了一根大棍子跟着跑。 云乔也随大流往前跑,郑文静追在她后面,紧紧跟着她。 她怕的要命,边跑边哆嗦:“云乔,我害怕。我能不去吗?” 郑文静跑得慢,有些掉队了。 云乔伸手扯她的胳膊拽着她跑:“不去也不行啊。大家伙都去追了,你不去的话,岂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留在原地了?” 郑文静哭丧着脸。“我留在原地等你们回来不行吗?” 云乔:“别,还是跟着吧,不然万一那个特务折返回去,见你一个人留在原地,那你可就惨了。他为了脱身,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郑文静一听,被吓住了,脚下顿时不敢停了。 众人冲的很快,没一会儿就翻过了前面的小山包。 翻过山,果然就看见有一行崭新的脚印停在了小山包半山腰的位置,旁边还有一排反方向的脚印,很显然,这个特务察觉到了不对,立刻停止前进,往回跑了。 看到这行脚印,大家也都意识到,这个人就算不是特务,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谁家好人碰见人就逃跑? 众人追赶的心更起劲了,有几个跑得快的男知青往前冲的很快,眼看着就要踩到那行脚印了,云乔立刻大喊:“别破坏脚印,走旁边追!” 万一追不上,还能让专业的人士沿着这行脚印追查追查。 好在知青们都是能听懂话的人,闻言立刻拐了弯,避开了特务留下的脚印。 可惜她们遇到的这个特务还是有点本事的,沿着脚印追了好久连个人影子都没看见,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也没几个人有心思砍柴了,于是大家伙一块下了山,去找杨连长汇报这次疑似遇见了特务的情况。 第91章 祖国必胜 (修改了一下上文,删去了一段让我觉得拖沓的剧情,看过的宝子如果感觉接不上可以往回翻一下。) 杨连长他们已经在湖面上开凿出了冰洞,正在下网。 一听他们疑似碰见了特务,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他网也不下了,鱼也不捕了,张嘴就喊通讯员吕勋的名字。 “吕勋!吕勋!” 吕勋正蹲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冰洞前,闻言立刻站起来:“连长,我在这儿。” 他拔腿往这边跑,边跑边问:“连长,啥事啊?” 杨连长将云乔她们疑似发现了特务的事情向他叙述了一遍,随即向他下达命令:“吕勋,你现在立刻赶去团部,向团长汇报,让他们派个专业的侦察兵过来!” 吕勋立刻站直,朝着杨连长敬了个军礼:“遵命!” 说完,他快步朝着马车跑去,解开栓在马身上的车架子,扯住缰绳翻身上马,‘驾’的一声,骏马犹如离弦的箭一般,瞬间飞奔出去,很快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 杨连长也没闲着,点了三四个老战士,背上步枪,让林涛带路:“走,带我去发现特务的地方。” 他跟着林涛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其他人都愣着也不干活了,无奈扶额,这些小年轻,还是缺历练,多大点事就慌了阵脚。 搁十几年前,就是半岛的炮弹砸下来了,不还是该干啥干啥! “别愣着,该捕鱼捕鱼,该干啥干啥,来都来了,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特务就白跑一趟了!”杨连长嘱咐道:“突击班的,注意警戒!” 杨连长说完就离开了。 新知青们面面相觑。 “我们还去砍柴吗?” 没有人说话。 过了有一会儿,作为女知青班的班长韦杏才道:“去!没听杨连长说吗?该干啥干啥!一个小小的特务而已!多大点事。” 话虽如此说,韦杏还是胆战心惊的。 她虽然比云乔她们早来了一两年,实际上她也没经过这样的事! 差点跟特务打照面的经历,对她来说也是实打实的头一遭。 大家心里都很没底,这次砍柴就没敢走远,就在山脚下,一回头就能看到捕鱼队伍的地方。 砍柴的时候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就怕突然从哪个地方再窜出个特务出来。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前往团部报信的通讯员吕勋同志终于回来了,他走的时候是一人一马,回来的时候身后又跟了三人三马。 到了湖面上也没停,只听他扬声问杨连长的去向,得知杨连长进山了还没回来,甩起马鞭带着人直接就往山上去了。 剩下的事情就和云乔她们没关系了。 林涛从山上下来,也带来了杨连长的指示,让他们捕完鱼早点回连队,不用专门等他和通讯员吕勋了。 因为‘发现了特务’这个插曲,大家原本愉快的心情都被搞得七上八下的,哪怕收获了满满一车的鱼,也没能让大家伙的心情轻松起来。 回去的路上,因为马车上装满了鱼和柴火,大家是跟在车后走回去的。 新知青和老知青们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一边走一边议论着什么。 云乔和郑文静、王茹,陈凤霞她们四个作为一个屋的室友,自然而然的走在一起。 陈凤霞越想越害怕,忐忑的说道:“你们说,就现在这个紧张的局势,对面战斗民族,不会真要和我们国家打起来吧?” “应该不会吧。” “我们前几年跟隔壁的关系还是挺好的,就算恶化,也不至于要到打仗的地步吧。” 王茹和郑文静不懂国家大事,也不敢乱猜,尽可能的往好处说。 云乔虽然也不懂国家大事,但是她上辈子经历过一次,所以对这件事还是知道一点的。 她记得这几年东北确实因为边境归属问题跟隔壁战斗民族打仗了,只是冲突爆发的规模并不算很大。 当时她还在沪城上高中,学校里短暂讨论过一段时间这件事情,不过没过多久,战争就结束了。 遗憾的是,她那时候不关心这些事情,一心只为争取上大学的推荐名额而努力。 所以现在努力回想起来,她的脑海里也只剩下一点模糊的记忆。 只记得冲突是在年后的三、四月份爆发的,什么规模,什么伤亡情况,她一概不知。 只知道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也正是因为最后的结果是好了,云乔的心是安定的。 她相信祖国。 建国初期那么艰难的半岛战争她们都打赢了,没理由这次会倒在一个小小的领土争端上。 “就算要打仗也不怕!我们华夏有最骁勇的人民子弟兵,肯定会赢得!” “祖国必胜!” 云乔对祖国充满信心。 * 回到连队,食堂中午就用他们带回来的鱼,炖了整整一大锅的红烧鱼,里面还放了豆腐和土豆。 主食是杂面馒头。发面的,蒸的松松软软,掰下来泡进鱼汤里,吸饱了浓稠了红烧鱼汤汁,味道别提有多鲜美了。 美食有效的抚慰了大伙们惶恐不安的心。 特别是隔壁的男知青们表现得格外明显。提起特务再不是慌乱的语气了,而是侃侃而谈,吹嘘自己当时胆大心细,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轻而易举的就察觉到特务的反常! 云乔听了一段,觉得这人确实很会艺术加工。 事虽然还是这个事,但听起来就是让人有种顶礼膜拜的感觉。 搞不好真能让他拿出去吹一辈子。 不写小说可惜了。 第92章 受枪伤 下午,炊事班的人将剩下的鱼都腌成了咸鱼,一排排挂在室外的晾衣绳上冻着。到了傍晚,又全部收进了后厨的仓库里。 放在外面是不行的,北大荒的夜里不太平,豺狼虎豹虽然不常下山,但却有黄鼠狼经常出没。 吃的东西放到室外,经过一夜肯定要被黄鼠狼糟蹋没了。 下午云乔是在秦桂芬家里过的。 先陪着俩孩子玩了半下午,又帮秦桂芬干了些活。 秦桂芬今天买了二两五花肉,提前泡好了干豆角,又用好面掺着一点杂面擀了细细的手擀面,预备着晚上做她老家的五花肉豆角蒸面条吃。 等到天黑了,晚饭时间都到了,杨连长还没回来,秦桂芬就不等了,面条蒸好把给杨连长的留在锅里,直接就开饭了。 秦桂芬老家的蒸面条跟云乔想象的不太一样,不是先炒菜,再将面条倒进菜里闷熟。 而是是先把手擀面上锅蒸了二十分钟蒸熟,然后才炒的菜。 将五花肉和干豆角煸炒之后,又将蒸好的面条放进菜里搅拌,最后再次上锅蒸了十分钟。 最后吃到嘴里的口感是有些微微发干的,很有嚼劲,但因为面条吸满了菜里的汤汁,虽然干但一点也不硬,口感非常特殊。跟云乔往常吃过的炒面焖面一点都不一样! 很好吃,云乔越吃越香,最后足足吃了两碗。 吃过饭,云乔帮着秦桂芬将厨房收拾干净,正要回知青宿舍,就看见杨连长一脸焦急的从门外冲进来。 秦桂芬见到他,忍不住抱怨了两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们都吃过饭了。快洗手,你的饭我留在锅里了。” “先留着吧,我现在没工夫吃饭!”杨连长朝着秦桂芬摆摆手,眼神都没往她身上落,直接就冲云乔喊:“叶云乔,正找你呢,快跟我走!” 云乔见杨连长火急火燎的,心里不免也跟着紧张起来:“连长,出什么事了?” “你先跟我走,路上我再慢慢跟你说。” 云乔只能先跟秦桂芬道别,然后一路小跑的追上杨连长的步伐。 杨连长带着云乔往队部跑,边跑边说:“有个小同志肩膀中枪了,你会不会开刀取子弹?” 云乔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摇头::“我,我没取过子弹。” 杨连长跑步的腿一顿,回头看她:“会还是不会?” “会是会,但我没给人取过子弹。”云乔实话实说:“我给人取过玻璃,取过竹签,就是没取过子弹。” “会就行。取子弹不难。”杨连长重新跑起来,还催云乔:“快跟上。” 云乔心里发苦,问道:“连长,有同志中枪怎么不送去团部?反而来咱们连队了?咱们连队又没有卫生室。” “这不是有你嘛!” “可我不是卫生员呀。”云乔说:“团部好歹有正规的卫生员。” 杨连长一听直摆手:“团部那个卫生员不行,她晕血,干不了开刀的活。去场部医院又太远了,到不了地方小同志就要失血过多了。还是找你最合适。” 说话间,前面已经能看到队部的影子了。 “行了,别叽叽歪歪了,子弹取了我给你记一功。” 杨连长率先跑进队部。 云乔紧跟在身后,一进门就看到了浑身是血躺在里屋炕上的小同志。 云乔注意到,他身上虽然穿着和云乔她们这些兵团知青一模一样的军装,但佩戴有领章和帽徽,显然不是兵团战士,而是军队的正规军。 炕上铺了一层褥子,蒋玲正坐在床沿小同志的旁边,用纱布为他按压止血。纱布已经被血浸湿了大半,以至于她的手上也染上了一大片鲜血。 云乔赶紧走过去,撕开他伤口旁边的衣服,开始检查他的情况。 好在这一枪并没有打中要害,周围也没有复杂的组织,取子弹的难度并不大。 问题是:“有麻醉吗?” “没有。” 云乔说:“没麻醉硬取会特别疼!” 小同志的眼睛艰难的睁开一条缝,嘴唇颤抖着说;“没事,我不怕疼,你取吧。” 他脸色苍白,嘴唇也被疼的发颤,却还是忍着疼痛艰难的说出‘自己不怕疼,让她放心取’这番安慰她的话。 云乔心里有些难受,却也只能尽量的让他少受些罪。 “好,你忍一忍,我保证很快就能将子弹取出来。” 云乔转头对杨连长和蒋玲说:“杨连长,蒋主任,一会我动刀的时候,麻烦你们按住他,不要让他动。” 两人齐齐应下:“好。” “蒋主任,再麻烦您,找块干净的毛巾让他咬住,不然我怕一会儿动刀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咬牙会伤到舌头。” 毛巾一时找不到,云乔干脆用剪刀裁了一块纱布,反复折叠成厚厚的一块当成毛巾来用。 连队有医疗箱,东西都是现成的,而且全是新的,手术刀都还没拆包装。 蒋玲有些尴尬的解释:“这套东西还是上回我参加医疗培训的时候发的,不会用就放哪里了,一直没拆。” 也幸好蒋玲没拆,否则万一被拿去做别的,再用就不趁手了。 新手术刀还是很好用的。 做好术前的消毒工作,云乔将伤口周围的血污清洗干净,消完毒,手起刀落。 小同志嘴里咬着纱布,疼的浑身青筋暴突,额头上满是冷汗,滴滴往下落。 云乔目不斜视,丝毫不受影响,她的手很稳,切开创口,三下五除二就将子弹从肉里取了出来。 随着‘叮咚’一声脆响,染着血色的子弹落在铁盘上。 紧接着云乔将伤口缝合,裹上止血纱布,这个简单的小手术就算完成了。 小同志几乎快要疼晕过去,他吐出嘴里咬着的纱布,气若游丝的向她道谢:“同志,谢谢您。” 云乔笑道:“不用谢。您是为了保卫国家才受伤的,能帮上你的忙是我的荣幸。” “您救了我,我应该谢您。”宋成亮艰难的说道:“同志,我叫宋成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叶云乔。”叶云乔见他说话费劲的很,连忙说道:“宋同志,你精神不好,还是不要强撑着说话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吧。” 宋成亮点点头,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云乔收拾好医疗箱,跟在蒋玲的身后出了屋子。 “蒋主任,连队没有消炎药,他伤口感染,晚上估计会发烧,最好快点将人送到医院去。” 蒋主任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子弹取出来,就没有云乔的事了,她知道自己此时应该马上离开,但是想起今天上午遇见的那个疑似特务的人,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蒋主任,今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特务开枪打伤了人吗?” “应该是吧,我也不太清楚。” 听蒋主任这样说,云乔识趣的没有多问,张口跟她说再见。 “等一下。”蒋玲叫住她:“外头黑,我让人送送你。” 云乔没有拒绝。 蒋玲立刻扬声喊:“小李,你出来一下,送叶同志回知青宿舍。” 小李很快提着一盏马灯出来:“叶同志,走吧。” “好。” 云乔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队部。 刚出了队部,迎面一股冷风吹了过来,云乔下意识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盖住脸。 就在这时,她听见小李‘咦’了一声。 “怎么了?”云乔问。 “前面怎么有车灯?”小李伸出手,指着左前方的位置,示意云乔朝着那边看:“你看,就在那边。” 第93章 何止是认识 云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到两团微黄的灯光在向这边靠近。 “这么晚了,难道是团部来人了?” 小李嘟囔了两声,站在原地踮着脚尖往前边望。 云乔被冷风吹得直打哆嗦,原地跺了跺脚,催促道:“李同志,这外面怪冷的,咱们快走吧。” “好,这就走。”小李说着,还在往车灯所在的方向张望。 两人走到前面的路口,刚要转弯,前面的墙壁突然被照亮。 两人下意识的回头,便看到一辆吉普车从一条巷子拐了过来。 云乔被耀眼的车灯光芒刺的睁不开眼,她眯起眼睛,扯着小李往路边挪了挪,以便给吉普车让路,谁知吉普车开到他们两人的面前,竟然突然停了下来。 云乔正奇怪,吉普车驾驶座的车窗户玻璃却突然降了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云乔,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看见何霆钧,云乔惊喜的亮起眼睛:“何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有个兵执勤的时候被打伤了,我开车过来接他。”何霆钧问她:“你呢?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住的地方?不冷吗?” 云乔的声音下意识的放软:“是有点冷,不过我这就要回了。” “赶紧回去吧。外面太冷了,你穿的有点少,别被冻着了。” 云乔应下,脚下却没急着动,而是先问他:“何大哥,你的兵是叫宋成亮吗?” “是啊。你知道?”何霆钧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云乔点点头:“你知道的,我会一点医术。连长就叫我来队部给那位宋同志取子弹。我已经把那位宋同志伤口里的子弹取出来,缝合好了,你接上人,直接送他去医院打消炎针就好了。” 何霆钧闻言,瞬间对云乔刮目相看。 他本以为她只是自学了一些急救的知识,没想到连动刀取子弹缝合都会。 “叶同志,你很厉害嘛!” 云乔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抿了抿唇,朝何霆钧摆摆手:“何大哥,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要回去了,你也赶紧去队部接人吧。” “行。”何霆钧点头,叮嘱她:“路上有冰,你走慢点,注意脚下。” “知道啦~”云乔欢快的朝他摆摆手:“何大哥再见。” 何霆钧目送云乔的身影离开,这才转动方向盘,开往队部。 吉普车停在队部大门口,杨连长立刻迎了上来。 何霆钧下车,朝着杨连长敬了个军礼:“杨连长,又见面了。” “何连长。”杨连长微微颔首,也回了何霆钧一个军礼。 副驾驶的人也下了车,“杨连长您好,我是副连长刘志。” 等到刘志和杨连长互敬军礼后,三人并肩往屋子走去。 何霆钧边走边问:“人抓到了吗?” 杨连长惭愧的低下头:“还没有。这次的敌人非常狡猾,我们追查了整整一天,直到入夜了才在边境线上追到了他的人,只是没想到他的同伙竟然早有埋伏,躲在暗处朝我们放了冷枪。若不是运气好,枪声引来了何连长你手底下的那一班巡逻兵,我们连队的几个老战士还有团部来的那几个侦察兵,恐怕都得交代在边境线上。” “人还没有跑出境吧?”何霆钧问。 “没有没有。”杨连长连忙说道:“剩下的人还在边境拦着呢,绝对不让这波窃取了我国情报的特务出境!” 何霆钧‘嗯’了一声:“没有出境就好,我们营长已经带人赶过去了,接下来该怎么行动,他会部署的。” 进了屋,何霆钧看到了躺在炕上的宋成亮,他的衣服上都是血,胸口上方的位置缠着一圈纱布,纱布的尾巴还被包扎的人细心的系了一个蝴蝶结。 看到这个蝴蝶结,何霆钧下意识就想起云乔柔美的脸。 是她的风格。 这时,蒋玲走过来,轻声说:“是来接宋同志的吗?他刚睡着。” 何霆钧点点头,“是。之前麻烦您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 刘志上前,轻轻将宋成亮推醒:“小宋,醒醒。我们来接你去医院。” 宋成亮睁开眼,看见刘志和何霆钧,很是惊讶:“何连长,刘副连长,你们这么快就来了。” 刘志‘嗯’了一声:“钧哥一听说消息,就赶紧开车赶了过来,路上一刻都没敢停。还好你瞧着没事了。” 宋成亮咧嘴笑了:“是没事了。生产兵团卧虎藏龙。这里有个姓叶的卫生员很厉害,开刀取子弹的手法特别快,没两分钟就把我肩膀上的子弹取出来了。” “我们知道,刚刚在队部外面还遇见她了。”刘志想起何霆钧跟那个女孩说话的样子,嘴角不自觉的扬起,“钧哥还认识那位叶同志呢。” “这么巧啊!”宋成亮也笑起来:“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 何霆钧转头看了宋成亮一眼,没接话,而是直接打断了话题,对他说:“小宋,我们该走了。” 他问:“你自己能走路吗?要不我背你?” “不用不用,连长我自己能走。我伤的是肩膀,又没伤着腿。”宋成亮说着,就要自己坐起来。 他为了在连长和副连长的面前表现自己,一下起的太猛了,牵扯到肩膀刚缝合好的伤口,顿时疼的龇牙咧嘴。 “哎呀,慢点慢点!我扶你!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逞什么强啊!”刘志赶紧搀住宋成亮的胳膊,扶着他下炕。 刘志搀扶着宋成亮上车。 何霆钧站在车前和杨连长以及梁琳主任寒暄告别过后,也上了车。 吉普车缓缓启动,随后便在杨连长和蒋玲的目光注视下驶离。 蒋玲看着吉普车远去的背影,转头问杨连长:“听他们刚刚那话的意思,叶云乔跟这位何连长认识?” “何止是认识。”杨连长朝着吉普车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说道:“叶云乔当初来连队报到,都是这位何连长亲自开军车送来的。” 第94章 登报表扬 蒋玲:“听你这样说,两个人的关系很不错啊。” 杨连长回忆起何霆钧送云乔来报到那天说的话,点了点头,说:“确实挺不错的。当初他亲自送云乔来报到,没少跟我套近乎说好话,话里话外都是回护叶云乔的意思。” 蒋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隔天上午,蒋玲就找到了养鸡场。 她来的时候,云乔正在给鸡喂食呢。 见蒋玲进来鸡舍,有些意外:“蒋主任,你怎么来了?” “有点事找你。”蒋玲走到她跟前,看了一眼她脚下的鸡食桶,问道:“快喂完了吗?” 云乔:“喂了有一大半了,还有后面两排鸡笼。” “我帮你。” 云乔连忙摆手阻止:“蒋主任,这点小事哪里用得着麻烦您,我自己喂就行了,您别沾手了,免得弄脏衣服。” “没事,我小心一点,两个人干得快。早点干完,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呢。” 蒋玲捋起袖子,直接就开始帮云乔喂鸡。 云乔推辞不过,便笑着跟她道谢:“那就麻烦您了。” 喂完鸡,云乔提着空掉的鸡食桶,跟在蒋玲的身后从养鸡的屋子里出来。 蒋玲洗干净手,笑着对云乔说:“叶同志,今天我找你呢,主要是有两件好事要跟你说。” “第一件好事,就是昨晚杨连长答应你的,要给你记功的事。今天我和你们赵指导员也研究了,觉得你不畏困难,挺身而出为受伤的军人同志取子弹的事迹,确实很值得表扬!连队的领导们经过表决,一致决定要给予你物质奖励。” “由于你不知道你缺什么,连里就不自作主张给你发奖品了,直接给予你现金奖励。具体的金额,等过几天发工资的时候,一块发给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因为云乔救人的时候压根没想过还会有奖励。 她喜不自禁,连忙鞠躬感谢:“谢谢领导。” 蒋玲握住云乔的手,笑道:“先别急着谢,还有第二件好事呢。” 云乔:“您说,我听着。” “第二件好事,就是为了不埋没你这个人才,连队决定推荐你去参加场部在三月份举行的卫生员资格考试。只要你能顺利通过这个考试,就能成为正式的卫生员了。” 云乔虽然早就从秦桂芬的口中提前知道了这个消息,但真正从连队领导的口中得到金口玉言的承诺,心里还是高兴的不得了。 “感谢连队的领导给我机会,我一定好好考试,努力考过,成为咱们连队正式的卫生员!” 蒋玲:“这段时间,你好好看书,争取一次考过!” 云乔重重点头:“我会的!我一定好好考!不让你们失望!”” “我相信你的能力。”蒋玲含笑点头:“加油。” 得到连队领导的亲口承诺,云乔学习的劲头更足了。 养鸡场里,其他几名知青得知云乔有了参加卫生员考试的机会,主动包揽了大多数的活计,让云乔轻松不少。 云乔每天带着书上工,干完分配的活之后便掏出书来读。 几天后,云乔领到了来北大荒后的第二个月的工资。 除了四十一块钱和每月该得的票券,还有五块钱立功的奖金,以及额外奖励的两张工业券。 有关特务的事情也圆满得到了解决。 具体的情况云乔不得而知,毕竟有关国家机密,需要严格保密。 云乔只知道那几名特务没能将国家的情报带出去,除了交火的时候被打死了两个,剩下的几名特务都被活捉了。 因为特务是五连的知青们率先发现并上报的,为此,场部还给五连送来了奖励——一头足有三百多斤重的大肥猪! 大肥猪被送来的时候,身上还系了一朵大红花,跟着送肥猪队伍一块来的,还有场部的两名记者。 这是一件值得宣传的好事,场部肯定要登报表扬的。 于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云乔和其他十几名新老知青一起,以北大荒的蓝天白云做背景,系着大红花的肥猪为前景,被场部记者用一台海鸥牌国产相机,拍下了来到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后的第一张照片。 这是1969年的一月初,也是云乔来到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的第三个月。 到了二月初,通讯员吕勋从场部带来了最近一期的场报,头版头条下,就是他们拍下的这场照片。 吕勋同时还带来了十几张相片,是场报的记者按照相片上的人头友情给冲洗的,一人一张,不要钱。 云乔也分到了一张。 照片上,她就站在三百多斤的大肥猪的后面,双手交握平放在肚子上,抿唇微笑着目视前方。另一侧站着郑文静,她挽着云乔的胳膊,歪头靠在云乔的肩膀上,笑容灿烂,漂亮的脸上显出有几分的傻气。 “什么呀,怎么把我照的这么丑?我当时笑的有这么大吗?牙花子都给露出来了,看起来好傻呀!” 云乔看了一眼照片上的郑文静,虽然显得有些傻气,但还是好看的:“不丑啊!你笑容灿烂的像个小太阳!很可爱!” “真的吗?可是我觉得我笑的好傻!”头一次上报纸,郑文静越看越不满意自己的表现:“云乔还是你拍的最好看!早知道我就学你了!亏我当时我还觉得你太严肃了,没想到站的板板正正、笑不露齿才是最好看的!” “啊!我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呀?!!为什么要歪头?为什么要咧嘴笑!站没站相跟个二傻子似的……” 郑文静嘴上说着嫌弃,但还是将这张照片装进信封里,珍惜的放到了抽屉里,嘟囔着:“ 虽然不太好看,但好歹是头一回上报纸。等明年请探亲假,拿回去让我爸妈瞧瞧,让她们跟着骄傲骄傲。” 云乔也将照片妥帖的放好。 这是她这辈子青春的见证,等将来老了拿出来看,一定是一段令人难忘的记忆! 第95章 心意重千金 过完腊八节,距离过年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到了十几号,炊事班就已经提前开始准备过年要吃的大菜了。 养了一年的猪、羊送到场部屠宰场,养鸡场也空了一大半。 连队今年养殖搞得不错,牲口生病死掉的少,交完场部要的指标,还剩下好几头,于是 到了腊月二十几号,连队也杀猪宰羊,就连养鸡场剩下的鸡也被拉出来杀了一批。 连队光是宰牲口就宰了两天,炊事班的人不够用,全连队的人都动了起来,就连云乔也被派去烧热水给鸡拔毛。 叶元章就是在这个情况下,乘着一辆马拉大车来的五连。 云乔一手鸡毛一手血,听到连队巡逻队的人过来找,说:“叶云乔同志,你小叔来连队看你了。现在就在村口等着呢,你快跟我来吧。” 云乔赶紧把手洗干净,解了围裙扔给郑文静,让她帮着自己把鸡毛给拔了,这才慌里慌张的跟在巡逻队的人身后往村口跑去。 云乔一路跑过去,远远的就看见小叔叶元章坐在一辆马拉大车上面。 他穿着云乔送给她的那件二手军大衣,双手抄在袖子里,头上戴了一顶破毡帽,脸被冻得通红。 马车上还有个车夫,又高又壮,穿着黑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皮的大衣,魁梧的身材,远远的看着就像是一头大黑熊。 “小叔,小叔!” 云乔一边跑一边朝他招手呼喊。 叶元章听见声音,从马车上跳下来,看她跑,连忙冲她喊:“云乔,路滑,别跑这么快。” 云乔想说不滑,但怕小叔担心,便听话的放慢了脚步。 终于走到马车前,云乔一脸惊喜的看着他:“小叔,你怎么突然来了?我原本还想去三合营看你们呢,但是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路线。” “村里要派人去一趟青山林场,正好经过你们连队,我厚着脸皮硬蹭车来的。”叶元章说道:“你在这里生活的怎么样?过得好不好?适不适应?没有人欺负你吧?” “小叔,我过得挺好,挺适应的,没有人欺负我。”云乔捡好听的跟叶元章说:“我人缘可好了,连队的 领导都很器重我。等过了年,还要推荐我去参加场部的卫生员考试呢。” 叶元章闻言,顿时放心了不少。 这三个月,他和爱人没少替云乔担心。 怕她水土不服,怕她不适应这里的严寒,怕她承受不了繁重的劳动,更怕有人会欺负她。 现在亲口听她说自己过得好,得连队领导器重,提起的心终于能放下了。 “你能过得好,我和你婶婶就放心了。”叶元章说:“我毕竟是蹭村里的车,不好在你这里耽误太久,就长话短说吧。” “该过年了,这里面是你婶婶给你做的新棉衣,你回去试试合不合身。”叶元章从马车的车斗里拿出一个用布包着的小包袱,递给云乔:“怕你穿不上,她特意照大了做的,你穿身上要是不合适,就在连队里找个会针线的嫂子大娘改一改。” “不是,婶婶怎么还给我做衣裳了?” 云乔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同时心情又很复杂,忍不住絮絮叨叨的问:“小叔,我之前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那些布是专门带过来给你们 一家做衣裳的,算好的料子,压根就没有多出来的。现在给我做了棉袄,你们的还够用吗?” “要不,这袄子我不要了。小叔,你还是带回去吧,我婶婶跟我的身形差不多,让她穿。” “够得,够用的,你婶婶自己也做了一件新棉袄。”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话是真实的,叶元章还掀开自己的军大衣,让云乔看自己穿在里面的新棉袄。 “你看,这件就是用你带过来的蓝布做的。布确实缺了一截,你婶婶找了件不能穿的衣裳 裁了块布下来,接在里面的衬上面,一点都看不出来。” 叶元章掀开给云乔展示,果然,蓝色的新棉袄里面的衬布,是块洗的发白的粗布,上面还有起球的迹象。 “反正是穿在里面的,别人又看不出来,用旧布也是一样的。” 叶元章强行将装着棉袄的包袱塞进云乔的怀里,说:“你放心,一家人都有新衣服穿,谁也没落下。这是你的。你好好收着。” 云乔抱着棉袄,心意重千斤。 “家里一切都好,你别担心。在连里好好表现,有空我再来看你。”叶元章依依不舍的说道:“我走了。” 云乔扯住叶元章的衣袖:“小叔,你先别走,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还有什么事?” “小叔,我有东西要给你,你等我一会儿!!”云乔抱着棉袄,拔腿就跑。 叶元章在身后朝她喊:“那你快点!我们一会儿还得去青山林场办事,不好耽误太久的。” “马上!很快!” 云乔飞快的跑回知青宿舍,拿出钥匙打开抽屉上的锁,然后拉开抽屉,找出之前就准备好的冻疮膏和各种票证,一把踹到兜里,随后将抽屉重新锁上,迅速返回村口。 回到叶元章面前,叶云乔直接将兜里的东西转移到他军大衣的口袋里,说道:“小叔,该过年了,买些好吃的给弟弟妹妹补充补充营养!” “前段时间,你何大哥托人给我送过一回票券了,我不能再要你的了。”叶元章按住她的手:“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少不了有用着票券的时候,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小叔,我还有呢。”云乔说:“你收着吧,票券没几张,主要是给弟弟妹妹的糕点票,小孩都爱吃糕点,你多买些在家里放着,每隔几天就给她们甜甜嘴。” 听云乔这样说,叶元章没再推辞,很不好意思的将票券收下了。 家里确实缺糕点票,连半张都没有。要是不收,过年恐怕连糕点都买不起。 云乔接着说:“还有一块是我自己熬得冻疮膏,挺好用的,你和婶婶好好抹一抹,别一时大意再留了疤。” 云乔一早就注意到叶元章脸上的那块冻疮了,刚好前段时间又有人来找她买冻疮膏,说 一人给她一毛钱的手工费,她没收,提出留下一些药膏,大伙都同意了。 现在正好把这块提前准备好的药膏给小叔。 第96章 可遇不可求 “囡囡现在这么厉害了,都学会熬药膏了?”叶元章又惊又喜,替她感到骄傲。 “小叔,我还会好多呢。” 将叶元章扶上马车,云乔笑着对他说道:“可惜今天是来不及了,等回头有时间了,我再好好跟你汇报。” 叶元章欣慰的颔首:“好,我等着。” “坐好扶稳,走喽!” 随着车夫的一声‘驾’,马车开始向前进行,叶元章的身影也越来越远。 云乔忍不住往前追了两步,用力的朝他挥手:“小叔,再见。” 马车上,叶元章也向她挥手告别:“云乔,回去吧,别在风口上傻站着。” “哎,知道了。” 云乔嘴上说着知道了,但是一直到马车拐了弯,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了,叶元章都 没看见她动。 包裹着布的马蹄踩在带着冰碴的道路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前面赶车的‘黑熊’车夫张豹对叶元章说:“叶兄弟,你这侄女对你还怪好的,还惦记着你脸上的冻疮,给你弄药膏使。真懂事!真孝顺!” 听他提起云乔的好,叶元章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笑容出来:“是啊,她一直都挺懂事的,对家里的长辈也孝顺。” “模样长得还好!真是好孩子都投生到你家去了!”张豹是真馋啊! 他就稀罕模样白净的小闺女,可惜跟他媳妇努力了二十年,一个闺女都没生出来,家里 一窝调皮捣蛋的犟种小子! “叶兄弟,你侄女今年几岁了?准备找对象了不?” 叶元章立刻瞪大双眼,反应激烈:“什么找对象?!你可别打我侄女的主意!我侄女过了年才十七,还小着呢!不找不找。” “我就是问问,不找就不找呗,瞧你给激动的。” 张豹‘啧’了一声:“你也不用防我,我是有想拐你侄女回家当儿媳妇,顺便捡个闺女这想法,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就凭我家那几个歪瓜裂枣傻小子,想娶你侄女那样的仙女儿,那纯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点自知之明,我这当爹的还是有的。” 叶元章轻哼一声:“算你识相。” “哈哈哈哈哈瞧你护犊子护的,只是说了两句,就把你气的跟什么似的。” 张豹忍不住调侃他:“你这样,等你侄女真要结婚的时候可咋办?总不能也怪他,拐你侄女吧?” 叶元章:“……” 叶元章不行了。 他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心肌梗塞! 他心塞的摆摆手,说:“别说了。我侄女才十七岁!现在提这个话题,还为时尚早。” “可不早了,十八的闺女就能出嫁了。”张豹说:“你信不信,过不了两年就能给你领家来一个侄女婿。” 越聊越心塞,叶元章拒绝接茬:“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到时候再说吧。” 真有那一天,他高低得给那王八蛋来一拳。 * “云乔,有你的信和包裹。” 傍晚,通讯员吕勋从团部回来时,拉了满满一车的包裹。 要过年了,几乎每个知青的家里都给她们寄来了包裹,有吃的有穿的有用的,多数都是各地的当地特产。 只是云乔没想到自己也会收到一份包裹。 信和包裹都是秦丽丽寄过来的,难得她在过年的时候还能想着她。 秦丽丽寄来的包裹不算大,但里面的东西是真不少。 有沪城当地有名的高桥松饼,五香豆,两桶麦乳精;还有一包糖果,里面有梨膏糖,花生牛轧糖和大白兔奶糖,甚至还有两个酒心巧克力。 除此之外,甚至还有两包沪城牌的高等香烟。 秦丽丽这个包裹可以说是诚意满满,不说烟票,糕点票和糖果票都不好搞,就是买东西的钱都要花费不少。 云乔甚至开始觉得奇怪,怀疑包裹真的是秦丽丽寄来的吗? 毕竟秦丽丽还是个学生,就目前而言,她还没有能力置办这样的节礼。 云乔又看了信,这次的信变成了三份,多了一份高小萍的。 云乔照例先看了秦丽丽的信,她在信上写了一些祝福语,算是提前跟她拜年了,另外还写了包裹是她代寄的,里面除了那包糖是她送的之外,其他的东西都是云乔的租客高小萍姐姐寄给她的年礼。 看到这儿,云乔心里的疑惑总算是被解答了。 包裹果然不是秦丽丽一个人寄过来的。 如果说是高小萍就说得清了。 于是云乔紧接着打开了高小萍的信。 高小萍的信和她的人风格一样,都是极爽快的。很简短,没有啰里啰嗦的废话。 除了拜年的祝福语,就是写了包裹里寄了什么东西。 说吃的不耐放,让她尽快吃完,别放坏了,麦乳精倒是可以留着慢慢喝。 多出来的两包烟让她自己看着办。最好是送人,毕竟下乡在外, 最好能跟本地人打好关系。 看完高小萍的信,云乔不由的感叹,她真的是遇到了一个神仙租客! 不枉自己等了那么多天,专门等她。这样的好租客,真的是可遇不可求! 打开最后一张信,苏华妹妹还是写了一手狗爬字,好在这次的字都会写,没再画o了。 她除了写了一些常规的新年祝福语,还画了一幅‘丑丑’的画,画的是沪城的外滩和黄浦江,上面还写了‘姐姐新年快乐’六个大字,旁边是绽放的烟花。 嗯……画虽然丑,但心意还是挺好的。 云乔将包裹里面的东西收起来,伏在案上开始给她们每个人回信。 写完信,还缺一些回礼。云乔打算这几天就去公社新年大集一趟,买些东北特色的山货寄回去。 高小萍的节礼算是很大手笔的,一包沪城牌香烟是五毛钱,两包就是一块。麦乳精一桶三块五,两桶是七块,高桥松饼和五香豆虽然不贵,但两份的重量都不轻,加起来少说也要一块多钱。 这些东西的价格全部算下来几乎要奔到十块钱了。 就是新女婿头一回去丈母娘家送礼,也就是这些了! 高小萍慷慨大方,她回礼自然也不能小气了。 第97章 不准请假 从腊月二十号开始,知青大院里的知青陆陆续续的开始离开连队,探亲返家了,没几天就走的只剩下云乔她们这一批新知青了。 云乔她们这一批新知青是不允许请假回家探亲的。 公社和农场知青办早在刚进腊月的时候就下发了通知,明确规定:知青在下乡的当年不准请假回家探亲,所有申请,一律不批! 知青办要求,新知青们必须留在北大荒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遵照上级的指示,五连所有的新知青都留在连队里就地过年。 老知青离开后,连队也没再给云乔她们派发新的工作任务,算是给她们放了一个春节小长假,随便她们自由活动,不过给自由归给自由,给自由的同时也往她们身上套了层枷锁。 因为连队同时也要求,所有的知青都不能夜不归宿,不管是男知青还是女知青,每天天黑前必须回宿舍,还安排人每天来检查点名,实行连坐制度,一人不在,所有的知青都要跟着受批评,为的就是让他们互相监督,不能包庇。 小年的前一天,留在知青大院里的新知青们商量着,第二天一块去公社的新年大集凑凑热闹,这个提议一出,几乎所有的知青都高举双手表示赞同,踊跃报名。 于是第二天,云乔就和另外几名女知青一块坐上了连队的马拉大车,连同其他几十名男知青,挤在三辆马拉大车上,浩浩荡荡的往公社赶大集去了。 马拉大车的速度没有公共汽车快,但胜在不绕路,也不用像公共汽车那样总是时不时的停车上客下客,虽然也颠簸摇晃,但鼻子里呼吸的是新鲜空气,不是汽车里难闻的汽油味,所以颠簸归颠簸,云乔倒是没有晕车,只是到地方之后被颠的有点屁股疼。 公社的新年大集非常热闹,还没到公社呢,通往公社的主干道上就开始拥挤堵车了。 赶车的通讯员吕勋看着前面排的长长的,几乎看不到头的队伍,果断扯住马的缰绳,拐进一旁的小路上。 通过农田里的小路,抄近道进了公社。 成功进入公社后,前面的路更挤了。 整个公社所有的道路已经全部成了集市,每条路上都挤满了来赶集凑热闹的人,比肩接踵,万头攒动。 马车是进不去的,哪怕强行进去,也会被堵在路上进退不能。 通讯员吕勋今年没有回家探亲,他在公社经营了几年,颇有一些人脉,见状带着人去了一处民居。 民居的主人是个很好说话的年轻人,吕勋和他关系不错,只是一提,对方就答应了他们。 于是,云乔她们的马车就这样停到了人家的院子里。 到了公社,知青们就不再聚集在一起,约定好下午三点钟还在这个院子里集合,便三三两两的分开了。 云乔照旧和郑文静以及王茹结伴同行。至于和她们住在一个屋子的陈凤霞为什么不在,因为她是老知青,没有规定必须留下过年,所以前几天已经回沪城探亲了。 公社新年大集很热闹,她们出了民居,第一个进入的是鸡市和鱼市,两边都是摆摊的农民,叫卖着自家养的大公鸡和老母鸡。鱼是冷冻的,个头都很大,和云乔他们连队元旦那时候从南湖捕的鱼差不多。 云乔她们不买鸡也不买鱼,也就没在鸡市鱼市停留,顺着人流往前走。 到了一个十字路口,郑文静远远的看见路边站着一个卖糖葫芦的大爷,他高举着一个稻草扎成的稻草把葫芦杆子,上面扎着一圈圈红彤彤的糖葫芦,色彩鲜艳的像一个个红灯笼,夺目极了。 郑文静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立刻扯着云乔和王茹往糖葫芦大爷的面前挤:“走,我请你们吃糖葫芦。” 人多的时候,逆着人流的方向走是很费劲的,短短几米的距离,她们愣是走了一分多钟。 围巾被人给挤散了,脚背上也不知道被谁踩了好几下,留下几个模糊的泥印子。 郑文静随便扒拉扒拉被挤散的围巾,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大爷,糖葫芦怎么卖?” 卖糖葫芦的老大爷笑呵呵的回答:“糖葫芦五分钱一串。” “五分钱一串?有点贵啊,之前不是都三分钱一串的吗?”郑文静从小可没少吃糖葫芦,对糖葫芦的定价那是知道的门儿清。 老大爷也不狡辩,直接坦荡的承认了:“是比之前贵了。这不过年嘛,啥不涨价,不单我自己涨。你可以去问,这一个街的糖葫芦都涨价了。” “行吧行吧,涨价就涨价吧。”郑文静还是有点接受不了,忍不住问:“那你一毛钱给不给三串?不给,我就去别家问了。” “行,就给你三串。”大爷也爽快,反正山楂都是山里摘的不要钱,除去一点糖钱,就是卖一毛钱三串也还有的是赚头。 “你要哪串?” 郑文静立刻指向扎在葫芦杆子最上头的那一串:“我要那一串!最大最红的那个!” “好,我给你拿。”卖糖葫芦的大爷很快将这串最大最红的糖葫芦递给郑文静,又问,“闺女,还要哪一串?” “云乔,茹茹,你们想要哪串?”郑文静转头问云乔和王茹。 云乔:“我要中间的那串扁的。” 王茹:“我不要扁的,我跟文静一样,要上面那个红的大的。” 选完,卖糖葫芦的大爷就将她们要的糖葫芦取下来递给她们。 郑文静掏钱付了。 三人便拿着糖葫芦,一边吃一边往前面走。 云乔咬了一口,入口酥脆,一咬咔嚓咔嚓响,脆甜的糖壳和里面微酸的山楂味道交相呼应,酸酸甜甜,越嚼越香。 云乔一连吃了两个扁山楂,而旁边的郑文静和王茹腮帮子都咬酸了,也没能把第一个裹着糖的山楂咬下来。 “我的天呐!这糖葫芦被冻得邦邦硬,咬都咬不下来,这可怎么吃啊?早知道选扁的了。” 郑文静崩溃的拿着糖葫芦甩了两下,一不留神手滑了,糖葫芦竟从手中飞了出去。 郑文静眼睁睁的看着糖葫芦被甩进路边的雪窝窝里,崩溃的瞪大了眼睛:“啊,我的糖葫芦!” “天杀的!我刚买的!一口都没吃进嘴里呢!!!” 第98章 表达心意 虽然郑文静很可怜,但云乔还是忍不住想笑:“要不然,你捡起来,找个地方洗洗?应该还能吃。” “不了。”郑文静哭丧着脸:“我下不去嘴。” “再买一串好了。”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带笑的男声。 云乔转头,看到吕勋和林涛一块走了过来。 说话的是林涛,他笑着对郑文静说:“文静同志,这次我请你吃。” 郑文静还是有些蔫蔫的:“算了,不吃了,我今天估计是和糖葫芦犯冲。” 林涛却没听,直接走到云乔他们刚刚买糖葫芦的大爷面前,花了一毛钱买了三串糖葫芦回来。 大爷也目睹了郑文静糖葫芦落地的画面,见他们认识,直接给林涛报的是一毛钱三串的价格。 “文静同志,给你。” 林涛从三串糖葫芦里面选了一串最红最好看的,递给郑文静。剩下的两串自己一串,给吕勋一串。 糖葫芦已经买回来递到自己面前了,郑文静只能接过来,说:“谢谢你,林涛同志。” “文静同志,不用谢,我喜欢请你吃东西。”林涛笑着说道,将自己的心意表现的很明显。 郑文静察觉到了,有些慌乱,便没接茬,而是垂下了眼睛,避开他灼热的目光。 林涛眼神一黯,但脸上很快又洋溢出灿烂的笑容:“我们找个地方把糖葫芦吃完再逛吧,要不然拿着竹签子在路上边走边吃还挺危险的。” 众人点点头,往前走了半条街,看到供销社,便走了进去。 供销社里人满为患,好在他们只是找个地方吃东西,进门之后找了个人少的角落站着,也不用跟人挤。 室内的温度要比室外要温暖很多,糖葫芦慢慢也能咬动了。 林涛频频找郑文静搭话,郑文静有些心不在焉,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 云乔一直很安静,不太主动找话聊。 王茹倒是对林涛很感兴趣,因为林涛是连队运输队的,会骑马,且骑得很好,甚至还能在马背上翻跟头。 王茹很喜欢马,想学骑马但一直找不到机会。 最后反而是两人聊的最热烈。 王茹问林涛:“林同志,你今年怎么没回家探亲?” 林涛笑道:“你刚来,不知道,我春节一向是不回家的,一般是春天或者秋天回家探亲。” “这样呀?”王茹好奇的问:“是有什么原因吗?” 林涛说:“因为我父亲是海员,常年跟船出海在大海上漂着,每半年才回家一趟。我要是选择在春节回家,我们父子两个一年到头就见不上面了。” “哦哦。”王茹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林涛说话间一直用眼神偷偷去瞄郑文静,见郑文静始终埋头啃糖葫芦,没什么反应,一时有些失望。 王茹也注意到了林涛的眼神,感觉有些奇怪,便问郑文静,“文静,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都有点不像你了。” 郑文静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啃糖葫芦啃得腮帮子疼,不想说话。” 王茹没多想,她满心满眼都是‘马’,还想着跟林涛套套近乎,回去的时候也让她摸一摸缰绳什么的。 林涛却看出郑文静没说实话。 他也识趣,知道自己刚刚冒进了,被郑文静察觉到了真实意图,而郑文静目前对他没有男女之间的好感,所以才突然开始疏远他。 此时再留下来,只会惹来郑文静的抵触,有弊无利,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拉着吕勋离开了。 林涛一走,郑文静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从小就漂亮,没少被男人围着献殷勤,但是说真的,男人讨好她归讨好她,真舞到她面前表达心意的却没几个。 她能接受男人献殷勤,玩归玩闹归闹,大家都算有分寸,但是面对这种表达心意,还想要她回应的,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躲着装鸵鸟。 云乔自然也看出了林涛和郑文静的眉眼官司,但有关男女之间感情的事,压根就不是外人能跟着掺和的,她若无其事,直接假装没看见。 吃完糖葫芦,云乔她们便涌进集市上,开启了买买买的模式。 云乔给高小萍回礼,准备了十块钱的预算。以六十年代末的购买力,可以买很多的东西了,唯一的限制就是买东西需要各种票券,她手头上几乎没有。 于是,云乔舍弃了要各种票的供销社,选择在集市上购买老百姓自己采的山货。 云乔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高小萍回常见的走亲戚送礼的那些东西,毕竟沪城是大城市,大城市什么稀罕的东西没有,她与其送一些沪城常见的礼品,不如回给她一些东北特有的土特产,山货什么的。 这些东西产量少,在东北不稀罕,但出了山海关,外面压根见不着。就算有,那价格也贵的不得了,一般人压根买不起。 像什么晒干的黑木耳啊,香菇啊,榛蘑啊,滑子菇啊……云乔都买了些,除此之外,还在买了一些晒干的山楂片,炒熟的松子。 原先还想在副食部买两根哈市特色红肠塞进包裹里的,但害怕红肠放不住,再在路上坏了,弄得一个包裹里滂臭,云乔就放弃了。 这些东西买完,十块钱差不多也要花完了。云乔直接带着这些东西去了邮局,分成一个超大份和一个小小份。超大份给高小萍,小小份给秦丽丽,各自写好纸条放在里面,避免弄错了。 填写完资料,包裹连带着云乔提前写好的回信一块寄了出去。 离开人满为患的邮局大厅,云乔裹紧围巾正要离开,一转头却发现一旁的摊子上,摆着一堆黑乎乎、表面坑坑洼洼、呈块状像土坷垃一样的东西。 她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是……黑松露?” 第99章 当成人贩子 云乔有些不确定,她疑心自己看错了,便走到摊子前面,拿起来一块,仔细看了又看,看完后还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很快,云乔便闻到一股淡雅的清香,有些像肉桂的味道,又像是腐叶发酵过的味道,气味很特殊,难以准确的形容出来。 但云乔很确定,这个黑乎乎的,外表崎岖不平,跟坑坑洼洼的月球表面有的一拼的‘土坷垃’就是黑松露! 她上辈子为了了解世界上最先进的心脏手术技术,曾跟着潘志远去过一趟港城。 那是一九八五年,潘志远已经发了大财,身家几百万,在沪城商界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那时候,潘志远派头很大,出门必有女秘书和保镖随行,只坐进口轿车,墨镜挂胸前,雪茄不离手,大金链子大金戒指像是不要钱一样,恨不得十个手指头全戴上。 在沪城,他走到哪里都是恭维和吹捧,就真的觉得自己是上流人士了,哪知道到了港城,就成了最让上流社会看不起的暴发户了。 豪门看不起他,他为了谈生意点头哈腰,拼命讨好一群二代们。 也是请这些二代们吃饭的时候,他被这些人用‘黑松露’羞辱了。 他没见过,也没吃过,所以第一次吃的时候,以为自己吃到了异物吐了出来,见是一片黑乎乎的,还大喊服务员,说他们西餐厅的饭做的不干净,质问他们到底给自己吃了什么东西? 结果就被港城的豪门二代们狠狠的嘲笑了,说他乡巴佬,冇眼光,连黑松露都没见过! 潘志远大发雷霆,发誓一定要一雪前耻。 他一心要洗掉自己一身的‘暴发户味’,开始改变作风和穿衣风格,装文艺,装雅痞,还开了家西餐厅,做起了黑松露生意,逢人就送黑松露,张口闭口就是名贵、顶尖,一公斤要两百美金。 云乔对黑松露属实不算陌生。 因为上辈子有段时间,她家的厨房里被这玩意儿堆满过。 但云乔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能在这个犄角旮旯的小地摊上,看见十几年后卖到天价的黑松露! 要知道,一九八五年的两百美金那是什么概念! 能买足足二十克黄金! 沪城的半间房!! 哪怕现在国内还没有人认识这玩意儿,但迟早会有人识货的! 等到八十年代改革开放,这将会一条能发财的大商机! 不就是短短十几年嘛! 她能等! 卖黑松露的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大约十三、四的的样子,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旧棉袄,身后扎着一条大辫子。 云乔心潮澎湃,强压着内心的激动,问道:“小姑娘,你这黑松……黑疙瘩怎么卖?” 小姑娘摆了一上午了,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来问价,她眼睛一亮,飞快的说道:“姐姐,这是猪拱菌,炖肉,凉拌菜,炒鸡蛋,炖汤都好吃!一块只需要一毛钱!” “一毛?!你可真敢要!”郑文静瞠目结舌,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毛钱都能买三串糖葫芦了!谁会花这冤枉钱买你的黑疙瘩。” 郑文静虽然不知道云乔为啥想买这黑疙瘩,但这不影响她嫌弃。 她忍不住说:“要我看,一分钱一块还差不多!” 其实小姑娘自己也觉得一毛钱一块的定价有点贵,但这是她哥哥亲自定下来的价格,她只能听,不能自己做主改了。 她咬着嘴唇,有些心虚的说:“一毛钱一块确实贵了一点,但是你们相信我,这猪拱菌吃起来的味道真的挺好的。你们买回去绝对不会觉得买亏的。” “你看你看,自己都觉得一毛钱一块这价格有点贵了,还想用这价卖给我们。”郑文静双手抱胸,说道:“不如,你便宜一点?这样我们就考虑买几块回去。” 小姑娘说:“不能便宜,我哥哥不让我便宜卖。” 郑文静:“那你哥哥呢,让你哥哥来给我们谈价。” 小姑娘摇摇头:“我哥哥在公社那边摆摊卖蘑菇呢,来不了。” “那算了,我们不……”郑文静还没说完,就被云乔拉住了胳膊:“一毛钱一块是吧,我们都要了,给我装起来吧!” “好,好的。” 小姑娘被巨大的惊喜砸中,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 她连忙拿出一张油纸出来,将所有的黑松露数好装起来:“一共16块,姐姐你给我一块五毛钱就行了,多的那一块算是送你的!” “行。” 云乔从口袋里数出一块五毛钱零钱,递给小姑娘:“你数数,看对不对。” 小姑娘赶紧数了一遍:“对的,对的。” 郑文静有些懵:“云乔,你买这么多黑疙瘩干嘛?整整一块五毛钱啊!都能买两斤猪肉了!!!” “吃啊。”云乔理所应当的说。 小姑娘的这堆黑松露品相很好,但是五到六厘米的大块,这十六块差不多就有一斤多了。 按照八五年的物价计算,几乎能赶上十克黄金了! 而她现在只花了一块五毛钱! 嘿嘿嘿,云乔觉得还是挺值得! 给完钱,云乔没急着走,反而开始跟小姑娘搭起话来。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姑娘没说话,目光突然变得警惕起来,甚至还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云乔见她这个反应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些啼笑皆非。 她这是,把自己当成拐孩子的人贩子了? 第100章 长得相似的陌生人 为了打消小姑娘的警惕心,云乔耐心跟她解释道:“小姑娘,你别害怕,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喜欢这菌子,怕这次走了之后,下次再想买就买不着了,所以才跟你聊几句,看能不能交换个联系方式,下次再找你买。” 此话一出,小姑娘的目光顿时更警惕了。 这熟悉的套路话术,不是人贩子才怪! 她就说,怎么会有人舍得花一块五毛钱买这些黑疙瘩猪拱菌,敢情人家的目标压根就不是买菌子,而是想拐她啊!! 接触到小姑娘敌视的目光,云乔无奈扶额。 得,越描越黑了! 但解释还是得继续解释的,不然真叫人当成人贩子打了就不好了。 “小姑娘,你别误会,我真不是人贩子!我是咱们58农场的下乡知青,我旁边这两个姑娘和我一样,也是58农场的知青,来路干净,档案清白,绝对是再正经不过的人了!” 小姑娘的眼神松动了一些,但还是没有完全打消对云乔的警惕。 她的警惕心很强,云乔便没再多说什么,毕竟警惕心强是好事,在关键时刻可能会救命! 反正都是一个公社的,她和哥哥又在大集上摆摊,将来有缘分肯定还会再见面的。 云乔挥手向她告别:“小姑娘,再见。将来有缘分,我再买你的猪拱菌。” 小姑娘特别小声的应了一句:“再见。”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离开小姑娘的摊子,郑文静嘴上还念叨着:“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竟然花这么多钱买一堆黑疙瘩,差点都被人当成人贩了,还想以后再买。我现在看你,感觉跟看大冤种似的。” 王茹也一脸赞同的说道:“文静说的没错,我也觉得你这钱花的真冤枉。一块五毛钱呢,也太贵了点。” 云乔也不辩解,只是笑着说:“这黑疙瘩可是真宝贝,等你们尝过之后就知道了。一块五毛钱买回家,绝对是物超所值。” 郑文静说:“行!我倒要尝尝,这么贵的黑疙瘩吃到嘴里到底是个什么味儿!”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逛到中午,云乔她们也饿了。 原本打算去上次的国营饭店吃饭的,结果国营饭店也是人满为患,不止大厅里被挤得水泄不通,就连饭店外面都排了长长的队伍。 吃不上饭,饿着肚子也不行,云乔干脆就提议说:“咱们去副食部吧,称些点心好歹能垫垫肚子。” “行。” “那就去副食部。” 副食部的人也不少,不过可能是因为到饭点了,人流量对比中午的巅峰时期略有下滑。 云乔她们顺利买到两斤糕点,其中有绿豆糕,桃酥,沙琪玛,还有些小麻花。 就着从副食部里要来的热水,云乔三人吃的也很愉快。 毕竟糕点都是用高油高糖做成的,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能敞开肚子吃上一顿糕点,也算是一件美事。 吃过饭,云乔她们又逛到卖春联的小街,整条街都被红色的海洋淹没。 有春联,有国画,有红灯笼,还有中国结,特别的喜庆! 云乔逛了一圈,没忍住下手买了一对春联。 春联是现写的,可以定制大小和内容。 写对联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一手毛笔字写的那叫一个潇洒飘逸,隽永流畅。 云乔看了疯狂心动,忍不住找老人家定制了一对小的对联,只有成人胳膊一样长,上联是万事如意,下联是心想事成,横批新年大吉。 云乔准备回去之后贴在自己的木箱子上,讨个吉利。 郑文静见云乔买对联,自己也跟着买了。 她箱子多,买的也多,足足买了三幅。 王茹对毛笔字不感冒,只买了两个福字。 对联写好了之后,需要晾一会儿,等到墨迹彻底干透之后才能收起来。几幅对联写下来,也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就在等在墨迹干透的时间里,云乔一扭头,突然发现人群里有张面容瞧着特别眼熟。 她目光一凝,连忙将手里的东西塞进郑文静怀里:“文静,你帮我拿一下,我很快回来。” 说完,云乔便飞快的朝着那人所在的位置追了过去。 “哎哎哎,云乔你去哪?”郑文静着急的在身后喊她。 云乔没应声,因为她已经挤进了人群里面。 人潮拥挤,云乔艰难的拨开前方的人群往前走,可即便是如此,仍旧是走不了两步就会被挤开,她只能不断地变换位置往前追,在这样的情况下,云乔不出意外的追丢了。 云乔只能失望的返回来。 “云乔,你刚刚看见谁了?怎么那么着急的过去追?”郑文静见云乔一脸失望,忍不住问:“没追上吗?” “没有。”云乔摇了摇头:“集市上的人太多了,没追上。” “是谁啊?”郑文静问:“如果是我们认识的人,回头我们也能帮你留意留意。” “你们不认识。”云乔解释道:“是我在沪城的一个朋友。” 郑文静:“你在沪城的朋友?怎么会出现在东北?” 王茹说道:“难不成也是来这里下乡的?” 云乔:“我那个朋友确实也是下乡的知青,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来这里下乡的。她下乡走的很突然,谁也没有告诉。” “有这么巧吗?”郑文静用怀疑的语气说道:“你和那个朋友竟然会在互相没有知会的情况下,来到同一个地方下乡?” “确实有点太巧了,都有点不像真的了。” “是啊,天底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有没有可能是你看错了?那个人并不是你朋友呢?” “毕竟人有相似千千万,一时认错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郑文静和王茹你一言我一语的,一时也让云乔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是这样吗?” 难道她刚刚真的看错了? 那个人并不是陈安娜?而是一个跟陈安娜长得相似的陌生人。 毕竟,算上上辈子,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陈安娜了,对她的记忆也变得有些模糊了。 或许,真的是她看错了。 那并不是陈安娜,只是一个模样相似的陌生人。 第101章 夜不归宿不合适 下午三点,云乔她们准时回到寄放马车的民居和其他人汇合。 所有人都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提着,知青们加上她们买的东西,将三辆马车挤得满满当当。 林涛提前给郑文静留好了位置,郑文静有心避开他,但除了他给预留的位置,别的地方都被坐满了,于是郑文静便向他低声道谢,接受了他的好意。 之后又等了好一会儿,等人陆陆续续的都到齐了,这才牵着马离开公社。 马车上载满了人和物品,所以赶路的速度并不快。 马儿的蹄子上裹着防滑的布,一晃一晃走在结冰的道路上,脖子上的铃铛,也叮儿铃铛的响了一路。 回到五连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折腾了一天,云乔吃过晚饭就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吃过饭,她便带着昨天后来又专门在公社大集上买的三串糖葫芦,去了秦桂芬家里。 杨连长没在家,只有秦桂芬和两个孩子在家里。 “桂芬姐。”云乔叫了人一声,笑着说:“呐,这是我专门从大集上买回来的糖葫芦,给你和孩子们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糖葫芦递给两个孩子:“小红,珍珍,你们两个一人一个。” “姐,这个是你的。”云乔将最后一根递给秦桂芬。 秦桂芬有些受宠若惊:“这是小孩儿吃的东西,怎么连我也有?” “你可是我姐,当然少不了你的!”云乔催促她:“再说了,谁规定了只有小孩儿才能吃糖葫芦,大孩儿就不能吃了?快接着。” “哎,哎好。”秦桂芬下意识的在后腰上擦了擦手,这才把糖葫芦接到手里,她一脸感动:“难为你给孩子捎零嘴的时候还想着我。” “咱们俩人认了姐妹,你就是我亲姐,整个五连,数你跟我最亲,我不想着你还能想谁。” 云乔说:“其实昨天刚回来的时候就该把糖葫芦给你们送过来,但是当时天已经黑了,还有点想飘雪花的意思,我就没拿过来。怕糖化了,夜里也没敢往屋里放,挂在堂屋外面的屋檐下了,冻了一夜,果然到现在糖壳还好好地呢。姐你快尝尝,这个扁的糖葫芦可好吃了,我专门要的扁的。” 扁的糖葫芦因为是特意被压扁了,就算在零下几十度的外面冻了一夜,还是很容易就能咬得动。 秦桂芬尝了一口,又酥又脆,酸酸甜甜,果然很好吃。 杨小红和秦珍珍也很喜欢,一口一个姨姨,一口一个谢谢,听得云乔忍不住抱着她俩的脸,一人亲了一口。 她一直很喜欢小孩子,特别是小女孩儿,软软糯糯乖巧懂事的,她看着就喜欢,忍不住想亲近。 杨小红被秦珍珍这个开朗外向的小姐姐带着,已经比刚来北大荒的时候活泼了很多,虽然还是有些小腼腆,但已经能红着脸跟人撒娇了,进步不可谓不大。 秦桂芬将两个孩子养的都很好。 “你买的糖葫芦,不能让你干看着我们娘仨吃。”秦桂芬拿了碗过来,用筷子剥下来四个,将碗递给云乔:“来,咱们一块吃。” 一串糖葫芦总共才七个山楂,秦桂芬一下子就给云乔拨下来四个。 云乔笑着应下:“好啊,咱们一块吃。” “对了,杨连长不在?都快过年了,他还要上工啊?” “谁知道他,一天天的闲不下来,忙的跟二小似的,今天又去团部了。”秦桂芬说:“昨天小年,你去公社,吃饺子了没有?” 云乔摇头:“去公社没吃上饺子,国营饭店的人太多了,排不上号。晚上回来倒是吃了顿饺子,食堂给包的白萝卜馅的,里面还放了猪油渣,吃着挺香的。” “那就行,昨天是小年下,就得吃顿饺子。” 秦桂芬说:“你连长今天中午在团部吃不回来了,你留家吃顿饭吧。顺便把跟你住一间屋子住的那俩知青,也叫来一块热闹热闹。将来少说得一块住好几年呢,关系得处好。” 秦桂芬一片好意为她着想,云乔便没有拒绝,笑着应下:“好啊,我一会儿就去喊她们过来。” 郑文静和王茹都是懂事的人,俩人来做客都没有空着手。 一人带了根红肠,一人拎了二两香酥花生米,都是昨天在公社买的。 秦桂芬中午炒了个蒜苗腊肉,红肠切片和青椒在一起爆炒,香酥花生米也装盘算是一个菜。 除此之外,云乔还拿出一块黑松露,切成细沫沫放进打好的鸡蛋里一起炒,做了一个黑松露炒蛋,配料也超简单,只放了些盐和胡椒粉,尽量保持食材的本味。 味道果然很好,上桌之后,黑松露炒蛋的盘子是空的最快的。 吃过饭,郑文静和王茹帮着秦桂芬打扫了厨房之后就告辞了。 云乔又逗留了一会儿,一直等到杨连长从团部回来。 外面又开始飘雪花了,他戴的皮帽子上落了一层的雪,一边进屋一边扯了帽子拍打。 他起先没看见云乔,张嘴就喊:“媳妇儿?媳妇儿?快给我倒杯热茶喝,你今天没出去,不知道外头有多冷,我耳朵都快被冻掉了。” 秦桂芬的声音从里屋里传出来:“自己倒!我忙着呢。” 于是杨连长提起暖壶自己倒了杯水,仰头一饮而尽后掀开门帘进入里屋。 一进去,发现除了自家媳妇和俩孩子,还有个叶云乔也坐在炕上。 秦桂芬正在打毛衣,云乔帮着她梳理筐里缠成一团的毛线圈,俩孩子正趴在炕的另一头,看连环画小人书,不用说,一准是叶云乔拿过来的。 自家媳妇跟叶云乔这个女知青关系好,杨连长是知道的。 他也不反对,毕竟他媳妇儿背井离乡的跟着他来到这个北大荒,身边连个能作伴的人都没有,跟连队的其他嫂子也说不上话,现在能有个要好的朋友也是好事。 杨连长咧嘴笑了笑,朝云乔说道:“叶同志,你也在啊。” “连长下午好。”云乔说着,放下手里的毛线圈,问道:“连长,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件事想请示一下你的意见。” 杨连长点点头,说:“我有空。你有什么事?说吧。” 当着秦桂芬的面,云乔说:“我想跟您请两天假去走亲戚,当天可能回不来,所以晚上不回宿舍住了,行吗?” “走亲戚?你哪个亲戚?”杨连长立刻盘问道:“是不是部队的那个何连长?” “如果是何连长的话,那不行。”说到这儿,杨连长直接了当的拒绝了。 “虽说你们两家关系好,是世交。但孤男寡女的,夜不归宿……不合适。”他摇头。 第102章 北大荒不搞歧视 “不是不是。”云乔连忙解释道;“是去看望我我亲小叔一家。” “你还有个亲小叔在东北?”杨连长很是意外:“你家不是沪城的吗?” “是沪城的,不过我小叔一家在东北。”云乔说道:“就在隔壁的52农场。” 虽然云乔避重就轻,但杨连长一下子就猜出来了:“被下放来的?” 云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 她本以为杨连长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自己,没想到他只是平淡的点了点头,就说:“行,我知道了。给你批假。” 云乔愣住了,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连长,您不介意吗?” “介意啥,北大荒的右派分子多的是,就咱们虎林农垦局的副局长,前几年也是从首都被下放来的右派呢。” 杨连长大喇喇的说:“都是来为建设北大荒做贡献的,不分这派那派的。咱们兵团不搞成分歧视。” 北大荒这边的革命氛围不浓,思想也宽松,云乔一早就感觉到了。 具体表现是,在沪城随处可见的红小将红袖章们,在这里基本上很难看到。公社里可能还有那么一小撮年轻小混混扯着大旗小打小闹,但是在农场这边,基本上是绝迹的,云乔从没听说过哪个团哪个连的,不搞生产反而搞思想斗争的。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农场这边的人会对右派分子也一视同仁。 云乔鼻子一酸,由衷的弯腰向杨连长鞠躬:“连长,谢谢您。” “不必谢我,你这是正当的请假理由,换成别的人我也会批的。”杨连长摆摆手,问道:“叶云乔,你叔叔一家现在52农场的什么地方?我对附近这一块的村子摸得挺熟, 你说来听听,说不定我知道。” 云乔回答道:“是个叫三合营的村子,您知道吗?” “原来是三合营,我知道。”杨连长说道:“三合营离咱们五连不远,我还认识三合营的村长呢。对了,你知道去三合营的路怎么走吗?” “知道。”云乔点头:“我已经打听过了,三合营就在南湖那座山的后面,翻过山,再过两个村子就是了。” 杨连长脸色一变:“不是,这个路线,你是找谁打听的?” “是常胜。”云乔见杨连长脸色不对,连忙问道:“连长,怎么了?这个路线不对吗?” “何止是不对!简直是错的离谱!”杨连长说:“这小子,也太不靠谱了。你也是,怎么就不动动脑子想一想,就现在这个零下十几二十度的天气,大雪都要封山了,你要是真照着这个路线爬雪山,搞不好要冻死在半路上。” “还有豺狼虎豹的问题。大冷天的,这些野生动物都缺吃少食的,万一运气差在路上碰见一个,那你就是纯纯去给它们送菜的!” 云乔囧了一下:“连长,我不知道。” 是她缺乏常识了。 主要是她以前没经历过,沪城的冬天不太冷,再加上也没啥深山老林的,野生动物全被关在了动物园,她压根没有这方面的概念。 “现在知道也不晚。”杨连长板着脸说道:“翻山的路线是春秋天和夏天的时候,抄近道用的。冬天不能这么干,不安全,必须得走大路。知道吗?” 云乔虚心受教:“知道了。” 紧接着杨连长就给云乔说了去三合营的正确路线,走大路,绕开了南湖的那座山。 想了想,杨连长还是不放心,便说:“算了,你还是别一个人走了,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没法跟团部知青办的交代。这样,明天一早,我找个人送你去三合营。” 云乔连忙摆手:“这怎么能行!哪能因为我自己的一点私事就麻烦连里。” “快过年了,大伙儿都不用上工了,找个人送你一趟不费什么事。”杨连长不容置喙的决定了:“再说了马是吃草料的,也不耗费汽油,送你一趟,都不算什么损耗的。安全最重要!” 秦桂芬听到这儿,也说:“云乔,你连长说得对,女孩子出门在外,安全最重要,还是让人送你一趟吧。” 两人都这么说,云乔就没再推辞,笑道:“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连长。” “谢不谢的无所谓。但你得记住,假我给你批两天,只允许你在外头住一夜,第二天的傍晚之前必须准时回来,知道吗?”杨连长正色道。 云乔立刻做出保证:“连长您放心,我肯定会准时回来了。” 杨连长‘嗯’了一声,叮嘱:“回来的时候让你小叔送,别一个人回。” “我知道。” 第二天一早,杨连长派林涛来送云乔。 因为林涛是连队运输队的,现在运输队没活,闲着没事正好能送云乔去三合营。 他会骑马,赶车也赶得好。再加上云乔和郑文静关系好,为了跟郑文静身边的朋友打好关系,他也乐意接下这个送人的活。 云乔特意穿上了婶婶李白秋给她做的那件新棉袄,带了个小包袱,里面装了些她提前准备好的东西。 过年的几天难得不用上工,郑文静就没起,缩在被窝里跟云乔说再见。 云乔从宿舍屋里出来,林涛见只有云乔自己,郑文静没出来送她,眼神明显的有些失望。 云乔自然是看出来了,但也不好说什么,假装看不出他的意思,笑着说道:“林同志,今天麻烦你了。” 林涛收回看向屋里的视线,笑着说道:“不麻烦不麻烦,正好闲着没事嘛。” “叶同志,快上车。” “好。”云乔爬上马车。 “坐稳了啊。” 说完,林涛一甩鞭子,‘驾’的一声,马车缓缓的开始往前走。 出了连队,外面一片洁白的冰天雪地。 赶路无聊,林涛主动跟云乔搭话:“叶同志,你上三合营干啥去?” 云乔:“走亲戚。杨连长没跟你说吗?” “没有。”林涛摇头:“真没想到,你还有亲戚在咱们农场附近,太幸运了。我还以为咱们来下乡的知青,都在这边无依无靠呢。” 第103章 请她帮忙 云乔抿了抿唇,没说话。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有亲戚在这边。 沪城多好,繁华的大城市,季候也好,不冷也不热。不像这北大荒,又冷又荒凉。 只是叶小叔是被下放的,来或不来,作为被下放的人,只能听从,根本没有选择。 林涛毫无所觉,问云乔:“叶同志,你是哪里人?” “沪城的。” “哦,我是津港的。”林涛说:“郑文静同志是哪里人,你知道吗?” “郑同志啊,她是首都的。” 其实,云乔觉得林涛不见得是不知道郑文静家是首都的,估计就是为了找个合适的话题,方便将话题牵到郑文静身上去。 林涛笑道:“那还真是巧,津港和首都在一条火车线路上,要是将来有机会的话,说不定还能一块回乡探亲呢。” 云乔笑笑:“这你就要去问郑同志了,看看时间能不能凑的准。” 林涛说:“就是不知道时间能不能凑的准。我一般都是春秋天的回乡,也不知道郑同志准备什么时间探亲。” “这我也不知道。”云乔说道:“我也才刚来呢,都不知道我们这批新知青,什么时候才能被允许申请探亲长假。” “应该到明年秋天就差不多了,我来的那会儿,新知青也是第一年不能回家探亲。”林涛小心试探着:“要不,回头能请探亲假了,你帮着问问郑同志?” 云乔闻言,立刻就明白了,他这是觉得自己跟郑文静关系好,想让自己在中间帮忙撮合呢。 云乔不想掺和别人感情的事,便打了个哈哈,“回头再说吧,还早着呢。” “是还早,哈哈是还早。” 林涛也看出了云乔不想掺和的态度,接下来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马车在冰天雪地的路上跑了一个多小时,云乔终于看到了三合营村所在的矮山。 马车沿着带着坡度的道路上了半山腰,村子的模样还是和云乔上次来时的一模一样。 因为天冷,大伙儿都窝在家里没出来,村子里安静的好像没有人存在。 若不是家家户户都烧着火炕,时不时的就有阵阵青烟从烟囱中冒出来,云乔差点都要以为村子里没有人住一样。 进了村,云乔根据上次来过的记忆,给林涛指引方向,几分钟后,马车便停在了叶小叔家所住的篱笆院外。 土房子关着门,云乔从马车上跳下来,推开篱笆院的门,便扬声朝着里面喊:“小叔?婶婶?你们在家吗?” 堂屋的门很快被打开,叶元章一脸惊喜的从屋里走出来:“云乔,这么远的路,你怎么来的?” “我跟连长请了两天假,他批准我来走亲戚。”云乔笑着对叶元章介绍说:“这位是林涛同志,是我们五连运输队的知青,今天就是他赶车送我过来的。” “叶叔您好。” “林同志你好你好!”叶元章连忙伸出手,要和林涛握手。 林涛脱下手套,回握住。 叶元章感觉自己仿佛握住了一个冰块,触手冰凉。 他连忙说道:“林同志,这么冷的天,辛苦你送我侄女过来。快进屋暖暖身子。” 林涛冷的浑身打颤,顺势便答应了。 进了屋,叶元章立刻搬了个把小板凳,让林涛坐在门口泥糊的炉子旁边。 炉子里正烧着火,上面放了一个大蒸屉,正呼呼往外冒着水蒸气白烟。 婶婶李白秋围着围裙从屋里出来,拿出一个搪瓷茶杯,倒了杯热水递给林涛,同时不忘叮嘱:“林同志,水有点烫,你先捧着茶杯暖暖手,一会儿再喝。” “好的,谢谢叶家婶子。” 林涛很有礼貌,李白秋对他印象不错,便笑道:“我今天蒸了甜豆包,一会儿就能出锅了,林同志中午留下吃顿便饭吧。” “不了不了,我下午还有事儿 呢,中午得赶回连队去。”林涛委婉拒绝了。 李秋白也没强留,笑着说道:“那行,一会儿豆包出锅了,婶给你装两个,你尝尝味道。” 林涛:“谢谢婶子。” 李秋白转头问云乔:“云乔,你能留家几天?” 云乔伸出两根手指,说道:“连长只给了我两天假,明天下午就得走。” “两天就两天吧,明天下午让你叔送你回去。”李白秋说道。 林涛喝了杯热水,暖回来身子,和叶小叔寒暄几句,就说要告辞。 豆包刚熟,李白秋找了张装糕点的油纸,掀开锅盖,转了两个豆包用油纸包上,追上去塞到林涛怀里:“林同志,辛苦你送我们家云乔一趟,这两个豆包你拿着趁着热。” “婶子你太客气了。” 云乔和小叔小婶一块送林涛出门。 “叶同志再见。叶叔叶婶再见。”林涛跳上马车,挥动马鞭,赶着车离开了。 回了屋,李白秋打了半盆温水,让云乔洗手,随手拿了个甜豆包递给云乔,说:“云乔,来尝尝婶子蒸的豆包。二合面的皮子,里头的馅儿是蒸熟碾碎的红豆,加了好些白糖呢。你尝尝,味道可好吃了。” 云乔咬了一口,味道果然很好。 面皮发酵的恰到好处,入口松软,里面的红豆碾的不是很碎,还保留着一些颗粒感,又软又糯,特别香甜。 “好吃。”云乔夸赞道。 “好吃就多吃点,回去的时候再捎上几个,婶婶蒸的多呢。”李白秋含笑注视着云乔,温柔的目光中满是慈爱。 云乔一边吃,一边问道:“婶婶,康宁和元庆呢?” “康宁带元庆去冯婶子家玩了,冯婶子的大儿子在公社读高中,放假回来带了好多书,把俩孩子迷得不行,天天往人家家里跑,拉都拉不回来。” 李白秋说着,拿了个豆包递给叶元章,对他说:“元章,你去冯婶子家里,把康宁和庆元叫过来。跟他们说云乔姐姐看她们来了,让他们快些回来,不许磨蹭。” 叶元章应了一声,吃着豆包出去了。 云乔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婶婶,康宁今年也八岁了,早就到上学的年纪了,你和小叔准备什么时候送她去上学?” 第104章 躲过死劫 李白秋叹了一口气:“我和你小叔早就想送她去上学了,但是三合营这个村子太小,村子里没有学校。离这里最近的小学在三里地外的山桃沟,又太远了。我不放心她一个人来回的跑,所以就一直没送她去,暂时和你小叔一块,在家教给她认字。” “可是没有系统的教学,在家学,学的不全面呀。”云乔发愁的说道:“总不能因为路远,就这样让她一直在家凑合吧,别耽误了孩子。” 云乔经历过一辈子,知道十年后高考就会恢复,所以还是得读书。 只有读书了,考大学将来才有出路。 不然做个文盲睁眼瞎,将来走上社会压根就混不下去。。 “先这样吧。反正高考都没了,没有了升学的渠道,学校里也是瞎糊弄事。” 李白秋也是发愁,还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我和她爸好歹也是读过大学的人,教她几年还是没问题的,先这样凑合着吧,等她再大一点,村子里要是有别的孩子去上学的话,再让她和别的孩子一块作伴去。” “高考只是暂时停了,将来肯定还会恢复的。”云乔劝道:“不然就凭那些靠推荐名额读大学的工农兵大学生,怎么来保证国家的未来?那些人里头,可是有相当一部分都是靠关系被人塞进去滥竽充数的,有几个是真正的人才?” “你说的也有道理。”李白秋道:“我和你小叔会好好考虑的。” “您心里有数就好,我就不多言了。” 吃完了豆包,云乔拍拍手,将手里的碎屑拍掉,随后掏出自己来时带的小包袱,献宝似的拿到李白秋的面前:“婶婶,你猜猜我今天给你们带了什么?” “我不猜。”李白秋按住她的小包袱:“云乔,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人来了就好,不用带东西嘛。再说了,你上次给的票券还没花完呢。”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些吃的。”云乔说道。 “吃的也不要带。你一个月工资就那几个钱,这年头买什么不要钱不要票?你都给了我们,自己吃什么喝什么?”李白秋正色道:“听婶婶的,你自己留好。我和你小叔的日子,还没难过到要靠你接济的时候!” “我知道,所以这次也没带什么东西。”云乔干脆直接将小包袱里面的黑松露掏出来:“只有这个。” 李白秋目光一凝,有些不可置信的道:“这是……黑松露?” “婶婶,你认识?” “认识!怎么会不认识!”李白秋笑道:“我和你小叔确定关系的第一顿饭,是在淮海中路上的天鹅阁西菜社吃的,主菜就是烤牛小排佐这个黑松露,价格老贵了,一顿饭就吃掉了你小叔大半个月的工资。” “可惜后来老板老板娘两个逃港了,那之后天鹅阁的味道就不行了。” 李白秋将一颗黑松露拿到手上,低头闻了闻:“唔,这颗松露的味道还挺好的。你从哪里得来的?花了不少钱吧?” “我在公社大集上偶然买到的,没花几个钱,这一大颗才一毛钱。”云乔说:“这边都不认得松露,叫它猪拱菌,卖的可便宜了。” “一毛钱一颗!这么便宜啊!”李白秋的心思立刻活络了,但更多的是遗憾:“这要是弄到国外去,肯定能搞一大笔外汇过来。可惜了。” 现在往国外搞投机倒把,罪名重大,是要吃枪子的。 云乔说:“现在不能搞,等将来市场放开了,不就能搞了。反正黑松露就长在地上,又跑不了。现在有,将来肯定还有。咱们耐心等待,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你说的容易,可这一天,得什么时候才能来呀?”李白秋却不抱什么希望。 来北大荒的这两年多,她的心里早就不抱有这些不切实际的愿望了。 她现在只想不挨饿,不受冻,就心满意足了。要是一个月能给孩子们再吃上一顿肉,就更好了。 李白秋不想再继续聊这个伤心的话题,转移话题道:“黑松露这东西稀奇,中午就用它做个黑松露炒饭吧,家里正好还有半根腊肠,都放里头,好好吃一顿。” 云乔配合的露出笑容:“行,肯定很好吃。” 叶元章也把康宁和元庆带回来了,几个月没见,康宁和元庆高兴的围在云乔身边喊姐姐,还跟她分享这几个月遇见的趣事,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下午,云乔在婶婶李白秋还有弟弟妹妹的陪伴下,在三合营附近转了一圈,还在家里的院子里堆了一个雪人。 用树枝当胳膊,又从灶窝里捡了两块没烧尽的黑木头炭块当眼睛,嘴巴就用一根红头绳代替。 在康宁和元庆的嘴里,云乔不仅知道了在公社高中读书的‘冯大哥’,还有村里养了好几只猫的‘袁大娘’,总是爱穿一身皮的‘豹叔’和他家里会逮野兔抓野鸡的‘二狗哥’。 总之,康宁和元庆在三合营的生活还是很愉快的。 他们虽然是右派子女,但三合营的村民并不怎么用有色眼镜看待她们。 在两个孩子的口中,人人都很好,所有人都是善意的,云乔一点也窥不见三年后那场悲剧发生的由来。 上辈子家破人亡的惨剧,好似一场只存在于她记忆中的噩梦。 云乔早就想好了,等到七二年秋天快出事的那段时间,她会反复的提醒小叔,让他一定不要离开家去山上炸石头。只要小叔留在家里,或许就不会再出事了。 可即便是这样,云乔仍旧止不住的心慌。 因为她不确定,这样能不能真的帮助小叔一家躲过七二年秋天的那场死劫。 因为不知道的敌人还藏在暗处,她害怕就算躲过这一场,是不是还有下一场在等着他们? 云乔不知道在这种敌暗我明的情况下,到底该怎么样帮助小叔一家,才能让他们避开那场悲剧。 第105章 龙生龙凤生凤,小偷生小偷 云乔当然知道最好的办法是离开这里,但因为叶元章是被下放到三合营的右派分子,没有正式的书面平反报告,他根本就离开不了三合营。 而当初将叶元章打成右派的人,现在正洋洋得意的坐在庙堂之高,他都能做下这样的事了,又怎么会轻易让他平反? 云乔越想,越觉得有心无力。 晚上和李白秋睡在一个被窝里,云乔辗转反侧睡不着,干脆不睡了。 她翻了个身,侧躺着趴在李白秋的身边,旁敲侧击的问起:“婶婶,你们这个村里有没有什么不好的人家?” “就是为非作歹,违法乱纪,不干好事的那种。” “不好的人家哪里都有,你问这个干嘛?”李白秋没有正面回答,她不想让云乔听这些脏人耳朵的污糟事。 云乔一听,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事,摇着李白秋的胳膊,央求道:“婶婶,我担心你们的安全呀,你就跟我说说呗。” “万一村里有这些作奸犯科的,咱们今天说一说,心里也能有个数,提前防备防备,您说对不对呀? 李白秋被云乔晃得心软的一塌糊涂,连忙说道:“好好好,我跟你说,你别晃了。” 云乔这才松开手:“婶婶,那你快说说。” 李白秋想了想,说道:“违法乱纪的人家,三合营算是有两家。” “一个是村尾的王家,他家从祖上就是搞盗窃的,上面好几代人都是盗贼,特别是王麻子他爹王老头,更是将偷盗的这门手艺做到了极致。因为名声响,年轻的时候还被慕名而来的组织找到,去偷过鬼子司令部里的布防图,得到过表彰。因此,建国后还被公社特别照顾,安排到了铁丝厂工作,全家都跟着转成了城镇户口。” “照这么说,他家现在应该在公社才对,现在怎么又回来了?”云乔觉得奇怪。 “因为,他家成在偷盗,败也在偷盗。” 李白秋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王老头是偷儿,他家的俩儿子也都是偷儿。估计是从小被家庭氛围耳濡目染的,改不过来。从小偷鸡摸狗,顺手牵羊的事没少干。 老大王麻子还好一点,胆子不大,手痒了也就在邻里邻居之间偷根针摸根线的,因为没丢什么贵重东西,村里人也懒得跟他计较。 他家那个小儿子就胆大包天了,五八年闹饥荒的时候,跑到他爹工作的单位钢丝厂,偷了厂里上百斤的原材料搞出去卖,销赃的时候被抓了个现行,他爹的工作被他这一偷搞没了,他自己也被判了二十年劳改,估计得坐牢坐到八十年代才能出来。” 云乔闻言‘啧’了一声:“确实够胆大包天的,被判二十年劳改也是不亏。就是可惜了他爹,好不容易混到公社吃上了国家粮,被他这一扯又得回来在地里刨土吃。” “是啊,可惜了他爹。”李白秋也有些唏嘘的说:“听人说王老头以前可有派头了,城里干部啥样他啥样。现在腰佝偻着,老的快不成样了。” 云乔唏嘘归唏嘘,但很显然,王家的人并不符合云乔对藏在暗处那人的猜想,便又问道:“婶婶,那第二家呢?第二家又干了什么事?” “第二家……” 说到这儿,李白秋顿了顿,隔了好一会儿都没往下说。 云乔等得这些着急,忍不住问道:“婶婶,你怎么不说了?不是有两家吗?这俩是惯偷,那第二家又做了什么坏事?” “第二家……”李白秋有点难以启齿,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这第二家,就是屋后头的这家,姓胡。当老公公的跟大儿媳妇……通-.奸。” 李白秋组织了语言,尽可能的用平和的词语叙述,可即便如此,云乔也被她这段信息量巨大的话给冲击到了。 “公公和儿媳妇?!”云乔震惊了:“他们这样的关系,也能下得去手?” 李白秋无奈的耸肩:“这谁知道,反正俩人就是搅合到一起了。” “那他俩后来是怎么被发现的?” 李白秋想了想说:“差不多是去年吧,俩人躲山上办事的时候,叫村里一群拾柴禾的大娘给撞见了。这群大娘的嘴多快啊,俩人还没从山上下来呢,流言蜚语就已经在村子里传遍了。” “嚯!”云乔直呼‘好家伙’。 “不是,他们这么胆大的吗?这样的关系,不好好藏着掖着,还敢到野地里去偷-那啥?” “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正常人也办不出这样的事。” 李白秋说:“反正当时闹得挺大的,连公社都来了人。儿媳妇估计是觉得没脸见人,一时想不开,喝农药没了。老头判了流氓罪,发配去劳改,今年夏天不知道是累得?热的?还是咋的?反正是也死了。 因为这事,大儿子受刺激疯了,提着刀见谁砍谁,他家人只能把他栓家里,一关就是一年多。小儿子因为家里的事娶不上媳妇,相亲说了好几个都吹了,自暴自弃开始酗酒,家里有点钱全被他拿去买酒喝了,一喝醉就发疯闹事,特别惹人厌。” 后面的这一段话,云乔听得心惊肉跳。 和儿媳妇搞破鞋的公公,受刺激提刀砍人的大儿子,酗酒喝醉就闹事的小儿子……单是一个拉出来就够毒的了,结果这家有三个! 虽然她暂时还不能确定,姓胡的这家人里是不是有罪魁祸首,但是单单跟这样的人当邻居,风险也是够大的。 云乔打了个寒颤:“婶婶,这家人听着好吓人啊,咱们要是能离远点还是离远点吧。” 她忍不住问:“村里还有没有别的空房子?能不能申请换个地方住?” 李白秋摇头:“你小叔是被下放来的,能分到一间正经房子住就不错了,哪里还容得了我们挑三拣四,村里有两个右派,到现在还住着四处漏风的拉合辫草房呢。” 见云乔凝着眉,李白秋拍拍她的手,安慰她道:“别担心,没事的。好歹还隔着一个胡同呢,我们平日里也走不着他家门口,十天半个月的也碰不见一回。” 云乔的眉头还是紧紧皱着:“这种情况,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特别是前世的阴影还笼罩在身上,让她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婶婶,他家一个疯子一个酒晕子,简直就是两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云乔忍不住叮嘱再叮嘱:“既然不能搬家,那你和小叔千万要注意注意再注意,一定不能掉以轻心。不要落单,也尽量不要让小叔出远门,夜里不要只留你们娘三个独自在家。家里有个男人震慑着,还是好一点的。” 云乔的关心让李白秋的心里暖暖的。 “婶婶知道的,明天就跟你小叔说,不让他出远门。”李白秋温柔的摸了摸云乔的头发,柔声说道:“时候不早了,乖乖快别操心了,睡觉吧。” “那你千万记得要跟我小叔说哦。”云乔说道:“这几年都不要出远门了,如果有什么要修水库炸石头的任务,几天几星期都得在外面回不了家的那种,一定一定不要答应。” “知道了。”李白秋掖好她的被角,温柔的催促:“快睡吧。” 云乔一直到彻底睡着之前,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不要让小叔离开家。 李白秋被她这样持之以恒的信念打动,做下保证:“乖乖放心睡吧,我们一定听你的话,不让你小叔离开家。” 听到李白秋的保证,云乔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缓缓睡着了。 因为睡得太晚,第二天清早,云乔起晚了。 李白秋来叫她起床:“云乔,起床吃饭了。” 云乔睁开眼,发现外面的天都已经亮了。 康宁和元庆正笑嘻嘻的围在她的炕头边。 元庆捂着眼睛说:“太阳晒屁股了,姐姐羞羞羞。” 康宁忍着笑,说道:“姐姐,今天我妈妈蒸了土豆丝,用蒜汁拌一拌,可好吃了。你快起来吃。” “不好意思,我起晚了。”云乔羞赧的起床。 吃过早饭,婶婶李白秋忙着炸丸子,云乔原本想帮忙,婶婶李白秋不让,说她一个人就能行。 叔叔叶元章就带着她和弟弟妹妹,到后山上去抓野鸟。 冬天野外吃的东西少,小鸟不好找食吃,格外的好抓。一把谷子,一个箩筐,支上一根小木棒,外加一根长绳子,不到半小时就抓了两只回来。 拿回家拔了毛,放到砂锅里煲,中午的餐桌上就多加了一道野鸟松露汤,虽然只放了些盐调味,但味道也格外的鲜美。 吃过午饭,云乔就要走了,叶小叔借来村里的马车,送她回连队。 婶婶李白秋给她装了一小兜炸焦丸让她带回去吃,用油炸过的萝卜丸子又香又脆,就算空口吃味道也很好,没事的时候能当个小零嘴。 云乔依依不舍的告别了婶婶还有弟弟妹妹,爬上了马车。 伴随着阵阵马蹄声,云乔在叶小叔的护送下,踏上了回连队的归途。 马车从矮山的半山腰上下来,就在叶小叔赶着车,走到距离三合营村子两三里地的一个岔路口上的时候,突然看见路口一侧的雪地上倒了一辆自行车。 “咦?这里怎么有辆自行车?” 叶元章正觉得奇怪呢,紧接着便看到旁边的排水沟里躺了一个人。 第106章 罐头厂副厂长 “吁!” 叶小叔丝毫没有犹豫,立刻喊停了马车,并从车上跳了下来。 云乔坐在马车里,头朝后坐,她原本没有察觉,车一停下,她还疑惑着:“车怎么停了?” 往前一扭头,才发现小叔已经从车上跳下去了,而一旁的排水沟里还仰面躺着一个人。 云乔一惊,也连忙从马车上跳下来,快步过去查看。 排水沟里躺着的是一个体型中等的男人,穿了件黑色的长棉袄,头戴一顶灰色的狗皮帽,从脸上的皱纹看,年龄大约在四五十岁上下。 叶元章率先跳下排水沟,伸出手在男人的身上摸了摸,还是热的。 确定人还活着,叶元章怕他身上有伤,并没有急着去动他,而是先拍了拍他的脸,尝试唤醒他:“同志?这位同志?醒一醒?” 叶元章不去动他是对的,因为在不知道他有没有内伤的情况下,贸然挪动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这时云乔也跳下排水沟,配合着叶元章去掐男人的人中。 好在男人摔倒没多久,躺在雪地里的时间不长,人还有意识,被云乔和叶元章这么一掐一喊,没过多久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只是他气若游丝,浑身打哆嗦,即便艰难的张开嘴,也只是说了一声:“冷……” “冷是吧?”叶元章连忙反应过来,说道:“云乔,我腰上挂着条水袋,里头有酒,你解下来给他怼一口。” “好。” 烈酒能暂时性暖身,云乔没有犹豫,解下叶元章挂在腰间的水袋,对准男人的嘴,喂他喝了两口,顺手擦掉他嘴角溢出来的几滴酒液。 烈酒下肚,男人青灰的面容显而易见的好转了一些。 云乔连忙问道:“大爷,你怎么样?” 男人眨了眨眼皮,艰难的说道:“疼。” 云乔:“哪里疼?” 男人声音微弱:“后,后脑勺。” “还有哪里疼?” “还有手,手腕。” “还有吗?” “没,没了。” “行,我给你看一下。”云乔仔细检查了一下男人的身体,发现他除了后脑勺上有个包,身体其他的部位并没有问题,手腕估计是摔倒落地的时候,撑了一下,所以才疼,不过很幸运,因为有松软的雪做缓冲,并没有伤到骨头。 云乔目光在四周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路边的一块路碑上。 路碑是白色的,上面写着公社的名字,还有一个编码,位置就在倒下的那辆自行车旁边,而在自行车和路牌旁边的雪地上,还有一道长长的滑痕,一直蔓延到沟底男人的身下。 “大爷,我刚刚给你看过了,你手腕没事,身体也没有别的外伤,只有后脑勺有一个大包。应该是摔倒的时候,正巧摔在路边的那块路碑上,被石头给磕晕了。” 云乔猜测道:“我估计是你摔倒的位置太靠近沟沿了,所以晕倒之后,整个人才顺势滑到了路边的这个排水沟里。” 叶元章也看到那条长长的、一直从沟沿蔓延到沟底的滑痕,赞同的说道:“我猜也是这样。” 男人也点了点头,艰难的说道:“是,是这样。我骑车拐弯的时候滑倒了,正好就摔在了那块石头上,一下子就没了意识。” “大爷,你现在能自己站起来吗?”云乔问道:“我们得从排水沟里上去,坡度陡,脚下有点滑,不好抬你。” “能,我能站。”男人说道:“我腿脚没事,就是身上有点木,得,得麻烦你们扶我一下。” 他在雪地里躺的时间久了,说话还有点不利索。 云乔点头:“好,我们扶你。” 就在这时,男人突然来了一句:“扶我之前,能不能再给我喝口酒,给点劲儿?” 云乔哑然失笑,点点头:“行。” 给男人又喂了一口酒,男人好像果然来了点劲儿。 最后在云乔和叶元章的搀扶下,三个人每人一身雪一脚泥的,艰难的从排水沟里爬了上来。 气喘吁吁的男人就地一坐,拱手向云乔和叶元章道谢:“两位同志,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今天要不是遇见你们,我今天非得交代在这里。” 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要是没有云乔她们两个人经过,就东北现在这个零下十几度的严寒天气,他这一晕,说不定就再也没有醒过来的机会了,大概率会被直接冻死在这个沟底下。 所以说是救命之恩,确实一点也不为过。 “您太言重了,我们也没做什么,只是帮了您一点小忙。”叶小叔并不居功,他觉得自己叔侄俩只是做了一件该做的事情。 “同志,您不要过谦!就是这一点小忙,就救了我的一条命啊!”男人语气真诚,说道:“我是一定要报答你们的。敢问,你们怎么称呼?是哪个公社哪个村的?” 云乔和叶元章对视了一眼。 叶元章这才回答说:“我是红旗公社52农场三合营的,我叫叶元章。这是我侄女,隔壁58农场的下乡知青。” 云乔点头:“我叫叶云乔,是东方红公社58农场三团五连的知青。” “我记下了,改日一定登门道谢。”男人自我介绍:“我叫方立奎,是红旗公社罐头厂的副厂长。” 叶元章和云乔都没想到男人还有这样的一个身份,惊讶了一瞬后,连声说道:“方厂长您好。” 听两位救命恩人一口一个‘方厂长’,方立奎哪里敢受,这不是折煞他嘛! 他连忙摆手:“别别别!别这么叫,千万别这么叫!你们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么叫显得外道。叶兄弟,我大你几岁,你直接叫我一声方哥就好了嘛。” 方立奎又看向云乔:“小叶同志,就叫我叔叔好了。” 他说的真心实意,云乔和叶元章两人便从善如流的应下。 “好的,方哥。” “方叔叔。” 方立奎连声叫好。 他歇了一会儿,从地上爬起来,将倒在地上的自行车扶起来,叹气道:“好不容易有空回家一趟,没想到竟然会遇见这样的倒霉事。” 叶元章说道:“方哥,冰天雪地的,路上滑,最好还是不要骑自行车了,不太安全。” “是啊,道路结冰实在太滑了。”方立奎也是受到教训了,“以后再也不骑了。” 云乔注意到自行车的车链子断了,主动说:“方叔叔,你这自行车的车链子断了,估计是不能骑了,你要去哪儿?要不,我们送你一程吧。” 方立奎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就在前面不远的山桃沟,没多远了,我推着车走就行。” 山桃沟? 那不就是婶婶说的小学的所在地嘛! 云乔这么一说,方立奎便点了头:“对,山桃沟是有一所村小,我爹就在山桃沟小学里当校长。” 云乔笑道:“那可巧了,我婶婶之前还说呢,回头要送我妹妹去山桃沟上学呢。” 方立奎:“这敢情好!自家人来村里上学,咋说也能照应照应。” “方哥,既然你要去山桃沟啊,那我们正好顺路。”叶元章说:“上车吧。把自行车也放上头。” 云乔也点头:“是啊,我小叔送我回连队,正好就路过山桃沟。” 方立奎便没再推辞,欣然说道:“行,那就麻烦你们再捎我一程了。” 他先把链子断掉的自行车扛上马车,随后自己慢慢爬了上去。 之前摔的那一跤,到底是还没彻底缓过来。 云乔扒拉了一下铺在马车上的褥子,给方立奎盖上:“叔,你往边上扯扯,多盖点。” 方立奎摇头:“不用,我不怕冷,你小姑娘家,你盖。” “不行,你得盖。”云乔坚持道:“你刚刚喝酒了。酒,短时间内可以起到暖身的作用,但是感觉到的这个温暖只是暂时的现象,过一段时间,反而会加速身体的热量扩散。你现在要是不保暖的话,一会儿失去热气后,会感觉更冷的。” 云乔表情严肃,目光坚定,说出来的话让人莫名的感觉到信服。 方立奎没再拒绝,依言点了点头:“行,那我盖上。” ‘驾~’ 叶元章重新甩起马鞭。 马车跑起来,没过多久,就到了山桃沟。 方立奎给叶元章指了路,叶元章直接赶着马车进了村,最后停在村里唯一的一座气派的砖瓦房的院门外。 “这就是我老家了。” 方立奎说完,去敲门:“有人在家吗?快开门。” “谁呀?”院里传来一道稚嫩的女声。 方立奎听出是自己侄女的声音:“月月,是我,你大伯。” 叫月月的女孩声音立刻欢快起来:“来啦。” “大伯,快……” 院门很快打开,名叫月月的女孩话还没说完,一抬头看到云乔的脸,剩下的声音全被堵在了喉咙眼里头。 她被吓了一大跳,声音都哆嗦了:“人,人贩子!!” “你,你咋找来我家了?” 第107章 人不可貌相 云乔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方立奎的老家,看到这位卖黑松露给自己的小姑娘。 见小姑娘震惊的睁大了眼睛,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瞪得活生生像两个大铜铃,云乔瞧着好笑,心里不禁也产生了一个捉弄她的念头,便故意板起脸吓唬她:“我是人贩子嘛!来你家还能是干嘛?当然是拐人来了!” “拐走卖掉!”云乔加重语气。 方清月吓得立刻躲到了门后头:“大伯救命!人贩子来了!你快把她赶走!” ‘噗。’ 小姑娘的反应太可爱了,云乔没忍住笑出声:“好了好了,不逗你玩了。月月小同志,我之前就跟你解释过了,我不是人贩子。我叫叶云乔,是隔壁58农场的下乡知青。你可别再误会我了。” “我才不信!”方清月瞪她,大声朝她喊:“你们人贩子惯会哄骗人!” “月月,怎么说话呢!这是我的客人!” 方立奎从马车上跳下来,沉下脸,一脸严肃的教训方清月道:“不许对客人没礼貌!快说对不起。” 方清月委屈的瘪了瘪嘴,倔强的没有说话。 方立奎还想再说什么,云乔连忙说道:“方叔叔,别凶别凶,是我的错,是我先逗她的。” 见小姑娘被凶的可怜巴巴的,云乔心里有些内疚:“要说错,也是我的错,是我没分寸了 不该故意吓唬她。” 方立奎缓和下语气,“怎么能怪你,你也是跟她闹着玩的。小叶同志,来,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侄女方清月。小孩子不懂事,别跟她一般见识。” “没事的。”云乔笑笑:“我觉得她挺好的,小姑娘对人贩子有这样的警惕心是好事。” 方立奎问道:“你之前和月月见过面?” “是。”云乔点点头,将之前在公社大集买菌子的事情跟他说了:“是我唐突了,原本是想 着将来再找她买菌子方便一点,没想到这一贸然询问,竟然让她产生了这样大的误会。” “这也不能怪你,谁知道这丫头怎么会往这上头想。” 方立奎瞥了方清月一眼,还是忍不住数落她几句:“你说说你,人家只是问了你两句,你怎么就把人家当人贩子了?人家小叶同志 难道长得很像人贩子吗?” 方清月还有些不服,辩驳道:“当初是你亲口说的,是你说人贩子的脸上没写着‘人贩子’ 三个字,让我们不要掉以轻心,还说人不可貌相,长得越不像人贩子的人,才越有可能是人贩子呢!” “……”方立奎叫方清月被自己当初说过的话堵了回来,一时没了话讲。 干脆转移话题,问道:“家里人呢?都在家吗?” 方清月摇摇头:“家里人都去山上了,只有我自己在家。” “那你看看家里有没有热水,给客人冲杯糖水去。”方立奎转头对叶云乔和叶元章说道:“ 进屋坐。” “不了。”叶元章摆手拒绝:“方哥,本来就是送你来的,既然送到了,我们就不进屋坐了。” 云乔也点头:“是啊方叔叔,我们还有别的事呢,就不进屋了。” 方立奎极力邀请:“天这么冷,好歹喝杯糖水,暖暖身子再走。就算有什么事,也不差这一会儿功夫。” “不用这么麻烦。”叶元章推辞道。 “不麻烦不麻烦,也就挖勺糖往里倒点水的功夫。”方立奎拉着叶元章的胳膊,将他拉进了院子里,又扭头对云乔说道:“小叶同志,你也快进来。” 眼见着小叔叶元章都被方立奎拉进了院子里,云乔只好跟在后面,也走了进去。 进了屋,方清月也把红糖水冲好了,一人一杯,端给云乔和叶元章。 “谢谢。”云乔跟她道谢。 方清月羞赧的红了脸,扭捏的小声说了句:“不用谢。” 此时的她后知后觉也反应过来了,对不小心冤枉了云乔是人贩子的事情,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今年的菌子没有了,你下次要是还想买菌子,直接来我家,我不收你的钱。” “行,明年我还找你买菌子。” 云乔觉得小姑娘挺可爱的,笑着说道:“不过钱还是要收的,该多少就是多少,不然我不要。” “那我多送你几个。” “嗯。” 喝完了红糖水,又寒暄了一会儿,叶元章就带着云乔告辞了。 方立奎热情的将他们送到门口,再次感谢了他们一遍,这才跟他们握手告别,最后还一直目送她们的马车驶离,这才转身返回家里。 离开山桃沟,叶元章一边赶着车,一边转头往后看,问道:“云乔,你昨天拿来的黑松露,就是跟方家的这位小姑娘买的呀?” 云乔点点头:“是啊小叔,我都没想到东北竟然会有黑松露。” “我也没想到。”叶元章说道:“以前只听说黑松露都是进口的,所以西菜社卖的特别贵。 让我以为这东西只有国外才有。没想到咱们自己的国家也有,还卖的这么便宜,都没有人要。” 马车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冰天雪原中。 趁着四下无人,云乔说道:“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大商机,虽然现在不能搞投机倒把,但是我们可以等。等将来实行市场经济了,你和婶婶回城后就可以做这个黑松露生意,一倒手,肯定能赚不少钱。” “回城,市场经济……” 叶元章闻言,不禁苦笑道,“等到什么时候?能等到这么一天吗?” 他不像云乔是重生回来的,真切的经历过一遭国家形势的巨变,所以他对未来的判断是悲观的,消极的。 更觉得云乔的这番话如同天方夜谭一样荒诞,只存在于幻梦之中。 “小叔,会有那么一天的。只要你和婶婶能坚持住,我们肯定会等来那一天的。” 听到云乔坚定的语气,叶元章恍惚了一瞬,连手里的鞭子都忘了甩了。 他仿佛被云乔说服了,嘴角轻轻弯起了向上的弧度:“好,我们坚持住,就等着这一天的来到。” 第108章 算你林涛倒霉 叶元章将云乔送到五连的营地外面就回去了。 云乔去找杨连长家,找他消了假,还把婶婶李白秋炸的萝卜丸子分给秦桂芬一些。 秦桂芬当时就捏了一个尝了,赞不绝口:“都是炸的萝卜丸子,你婶婶炸的怎么就能这么 焦,这么酥?我炸出来的,也就趁热吃是焦的,一凉就硬,只能煮丸子汤喝,不能空口吃。” 云乔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回头我问问婶婶。” “好啊。”秦桂芬说:“麻烦你帮我请教请教。” 回到知青宿舍,屋子里只有王茹在,云乔便随口问了一句:“茹茹姐,怎么就你自己呀? 文静不在?” 王茹说:“文静今天又去公社赶大集了,估计得天黑才能回来。” 云乔觉得奇怪,因为不止王茹在宿舍,她进门的时候还遇见了另外两名女知青。她们这批新知青,女同志总共也没几个人,大部分都在宿舍。 于是便问:“她跟谁一块去的?” “齐春回姐弟俩,还有李腾飞,林涛。” 云乔‘哦’了一声,说道:“她又跟齐春回和好了?” “毕竟是表姐妹嘛,就算闹翻了,再和好也很正常。”王茹说。 云乔点点头,便不再问了。 到了傍晚,郑文静从公社大集回来,她的脸冻得红扑扑的,但是笑容却异常的灿烂:“云乔,你回来了!” “云乔,茹茹姐,快猜猜我这回去公社给你们带了什么!” 郑文静是个小馋嘴,于是云乔尝试着猜:“是吃的吗?还是别的什么?” “没错,就是吃的!”郑文静点头:“快猜猜是什么吃的?” 王茹率先猜道:“肉干?红肠?苹果?冻梨?” 郑文静哈哈直乐,摇头说:“不是不是都不是,你猜错了。” 云乔:“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 “糖?绿豆糕?萨其马?都不是,那是什么?”云乔猜了几个也都猜错了。 郑文静卖关子也卖够了,从包里掏出一块奶油蛋糕出来。 “铛铛铛~是奶油蛋糕!!” 六十年代的奶油蛋糕和后世的完全不一样,是长方形的,奶油也不是柔软绵密的,而是有些硬的,薄薄的一层涂抹在厚厚的胚子上。 但即便如此,也是极难得的东西,如果过生日的能够吃上一块,将是一件能够跟人炫耀 很久很久的事情。 “奶油蛋糕?你从哪里弄的?”云乔也很惊喜。 她没想到郑文静竟然能买奶油蛋糕回来。 毕竟公社的副食部里只有一些常见的糕点,并没有奶油蛋糕卖! 郑文静将蛋糕放在炕桌上,说道:“就在公社大集上买的。” “公社副食部竟然有奶油蛋糕了?!!”王茹一脸惊讶。 “公社副食部没有。”郑文静解释道:“这是一个小年轻兜售给我的,他说是从哈市弄来的。” “从哈市弄来的……”王茹伸向奶油蛋糕的手突然就缩了回来:“天呐,一定很贵吧?” 郑文静:“还行吧,才一块钱,不要票。” “一块钱还不贵!”王茹倒吸了一口凉气:“都能买一斤半的猪肉了。” “毕竟是人家辛苦从哈市弄回来的,肯定比原价要贵。”云乔说道:“沪城这么大一块的白脱奶油蛋糕,也得六七毛了。” “是啊,奶油蛋糕在这里多稀奇呀,他多加几毛钱,卖的贵一点也是正常的。不愁没人要的。” 郑文静从中间一切三半,问王茹:“你吃不吃呀?” “吃吃吃。”王茹虽然觉得肉疼,但反正是没花自己的钱,郑文静愿意买就买,她不吃白不吃。 分吃了郑文静的奶油蛋糕,云乔将婶婶炸的丸子分享给两个人吃,王茹也拿出了前几天在公社买的瓜子。 晚上钻进被窝,郑文静偷偷的靠近云乔,小声说:“云乔,我现在觉得林涛同学也挺好的。” “怎么了?”云乔有些好奇,毕竟前几天郑文静还说:觉得林涛有点烦。 “他做什么俘获你的芳心了?” “别瞎说,我不喜欢他。”郑文静推了云乔一下。 云乔‘呃’了一声:“那你刚刚怎么还说觉得他挺好的?” “哎呀,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他这个人挺识趣。” 郑文静解释道:“他好像看出了我在躲他,主动跟我说,他喜欢我是他自己的事情,没想过让我回应他的感情,还说会给我足够多的时间让我考虑,就算之后我还是不喜欢他,还可以把他当成哥哥一样来相处。让我不要觉得他的喜欢是负担。” 听到这儿,云乔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没看出来啊,这林涛同志的段位挺高,一招以退为进玩的挺好。 不仅能够在不惹郑文静反感的情况下,成功留在她的身边,还能光明正大的给她献殷勤。 高!确实是高! 云乔问郑文静:“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郑文静想了想,说:“我觉得这样还挺好的。我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我从小就想要一个关心我,爱护我的哥哥。林涛就挺会关心人的。” “……”云乔默了默,心说:人家是想当你的情哥哥,不是真想给你当哥哥。 见云乔一直不说话,郑文静忍不住问:“云乔,你怎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云乔说道:“你就没想过,人家不是真想给你当哥哥?” “我知道啊,他是想跟我处对象。可是我不喜欢他。” 郑文静理所当然的说道:“我本来是想直接拒绝他的,可他自己上赶着来,要给我当哥哥。他要当就当呗,白捡一个对我好的哥哥,我难道还能说不要?我又不傻。” 云乔:“……” 看来郑文静心里是门儿清。 云乔只能说,看上一个从小被宠坏的娇气姑娘,算你林涛倒霉。 任你林涛段位再高,你想温水煮青蛙,煮的也得是青蛙才行。 煮个豌豆公主,水稍微烫一点,公主就要发火啦。 当然,人家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轮不着她一个妖怪说三道四。 管他们怎样怎样呢,不如睡觉正经! 云乔果断蒙住头:“睡觉吧。” 第109章 向云乔磕头 临近除夕,天上又飘起了大雪。 在暴风雪的阻隔下,五连这个新年过得可以说是与世隔绝。 年夜饭,依旧还是集体伙食大锅饭,不过食堂早就为知青们分配了猪肉和鸡肉,还有十几斤 白面,以及豆腐,粉条,和一些其他的副食品。 除了炊事班的炊事员们,就连会做饭的知青们也被安排进来,力气大的男知青被安排剁肉馅,女知青们则被安排和面,包饺子。 剩下食堂用不着的,全部安排去打扫卫生,知青大院里的雪全部清扫出来,粘蛛网,擦玻璃,屋子里也要全部打扫干净,最后在天黑前,用浆糊贴上对联。 食堂也被收拾出来,两个长桌拼成一个大桌子,总共开了三大桌。 尽管室外是冰天雪地的暴风雪,食堂里却热火朝天的一点都不冷。 每桌都端上了同样的菜,有香喷喷的鸡肉蘑菇炖粉条,鸡肉就是云乔在养鸡场养的鸡,蘑菇是山上的野生蘑菇,粉条也是连队自己种的红薯下出来的粉子。 还有红烧鱼,酸菜汆白肉,肉丝 炒腐竹,土豆鸡块,番茄酱炒鸡蛋,还有两道凉菜,酸辣猪皮冻和皮蛋豆腐。 除此之外,还有知青们贡献出来的红烧带鱼罐头,水果罐头,还有花生米,糕点,糖果,硬凑出来了十个菜,有鸡有鱼,寓意着新的一年年年有余,十全十美。 年夜饭哪有只吃饭不喝酒的,男知青那边不知道是谁偷摸弄了两瓶酒过来,一人给倒了小半杯,能喝就喝,不喝也不强行让酒。 当然,在这个气氛下面,大家伙儿也没有扫兴的,就算是不能喝的,也端起了酒杯,和众人碰杯! 大不了只用嘴唇沾一沾,并不真的喝进肚子里。 云乔从不喝酒,所以便只用嘴唇沾一沾,后面她的那小半杯,全让郑文静给造了。 酒过三巡,整个场面就热闹了起来,有性格外向的男知青,吹起了口琴,来了一首喜庆的歌曲。 郑文静也按耐不住,脱去外衣上前了跳了一首圆舞曲,直接将整个年夜饭宴会的气氛推到了最高朝。 到了夜里十二点,伴随着一阵阵鞭炮声,饺子也下锅了。 新的一年到来了。 郑文静喝的有些醉了,最后是被齐斌背回来的。经过上次一起去公社的事情,他们表姐弟已经和好了。 齐斌还是不和云乔说话,看向她的目光也带着不善。 反倒是齐春回,微笑着跟她说了句:“叶云乔,新年快乐。以前的事,是我不对。” 云乔‘嗯’了一声,别的就没有了。 大过年的,她不会对齐春回恶语相向,但她不是圣母,还没大度到能将以前发生的事情,当做没发生过一样和齐春回说话。 还是互不搭腔最好。 大年初一,知青们去到连队的几个领导家拜年。 拜完年,秦桂芬把云乔拉到家里去,顺便把和她同屋的郑文静和王茹也拉来了。 她准备好了炒熟的瓜子,炸的苞米花,还有一些甜果子给她们吃。 云乔和郑文静、王茹提前准备了零钱,一人给了杨小红还有秦珍珍一毛钱压岁钱。 过年的这几天,云乔她们不用上工,几乎快要玩儿疯了。 雪停后,云乔还去了三合营一趟,借了连队的马车,请林涛送自己。 中午和林涛一块在三合营吃了顿饭,下午就回来了。 云乔送给林涛一瓶黄桃罐头作为谢礼。 罐头是方立奎过年送到叶家的,一共送了十来瓶,什么味的都有,婶婶李白秋给了她一半。 过完年,回家探亲的知青们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陈凤霞是初七回来的,云乔有些意外她竟然回来的这么早。 “凤霞姐,从沪城到这边,坐车转车的,光是在路上就得走四五天,你岂不是初二初三就从家来了?” 陈凤霞点了点头:“我坐的初二晚上到哈市的车。” “怎么不在家多住几天?” 陈凤霞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法多住。我嫂子又生了一个奶娃娃,家里没我睡的地方了。 我这次回家,都是在我爸妈屋里打地铺睡的。” 云乔叹了一口气,安慰了她几句。 陈凤霞自己却想得开:“没办法,城里住房条件就这样,家家户户都挤。我以后就不赶着 过年回家探亲了,冬天打地铺太冷了。” 到了初八,连里开始安排知青上工。 云乔没有再被安排去养鸡场,而是分到了妇女主任蒋玲的手下,给她当助手。 说是助手,其实什么也不用干。 蒋玲只给她一个任务,就是学习。 卫生员考试的时间已经定下了,就在阳历的三月三号,也就是农历元宵节的那一天。 蒋玲让她这段时间好好学习,全力以赴的参加考试,争取一次就考过。 于是,云乔就在蒋玲的办公室落下脚,每天来学习。 不过,卫生员考试还没来,连队里就先来了一对不速之客。 来的是一对姑侄,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在公社领导的陪同下,被杨连长和赵指导员一块请到了队部。 云乔也被蒋玲带到了会议室。 她刚一进门,赵指导员就向那对姑侄介绍说:“叶云乔同志来了,她就是你们要见的人。” 其中那位干部打扮的中年女人便一脸激动的说道:“是她!是她!我看过照片。” “是我什么?” 云乔正一头雾水呢,就见这位干部打扮的中年女人,突然往前一步,朝她跪了下来。 她双膝跪地,双手朝前放在地上,脑袋实打实的磕在地上,朝云乔磕了一个响头。 云乔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去扶她:“阿,阿姨,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赶快起来。” 云乔的硬扶没将人扶起来,转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蒋玲:“蒋主任,帮我一下。” 在蒋玲的帮助下,云乔终于将人扶了起来。 “叶同志,您还记得我吗?” 罗继兰激动的说着,看向云乔的眼神里,满是浓浓的感激之情,“我叫罗继兰,去年的十月份,你在沪城火车站,救了我一条命!” 第110章 受到表彰 “当时我突发心梗,倒在行李寄存处,呼吸心跳都没了,是您紧急的对我进行了抢救,这才把我救了回来。” 罗继兰这样一说,云乔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原来是你!” 她看着女人带着岁月痕迹的脸庞,看了好久,才终于从这张面色红润的脸上隐约看出了当初倒在火车站地上那张灰白面容的影子。 “对,就是我。” 云乔:“看起来,你后续恢复的很好。我一开始完全没有认出你来。” 罗继兰笑着点头说:“是,我后面在医院住了两个月的院,一直到完全恢复了才敢出院。” 云乔问:“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稍微有一些轻微的心律失常,不过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按时吃药就可以了。”罗继兰笑着说:“其实能捡回一条命,我就已经觉得很幸运了。现在恢复的也比我预想的要好很多。” “是挺好的。”云乔也挺替她高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承您吉言。” 罗继兰紧紧握住云乔的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叶同志,太感谢您了!要不是您仗义出手,我这条命肯定就没了。这一拜,您一定得接受。” 说着,她又深深的朝着云乔深深地鞠了一躬。 “罗同志,我已经感受到你的谢意了。这么远的路,你能千里迢迢的从沪城赶来东北,已经很难得了。”云乔说道:“而且,我当时也只是举手之劳。我相信,只要是学过医的人,看到你当时的那种紧急情况,肯定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点路算什么,您救了我的性命,我来当面感谢您是应该的。而且您大义是您的事,我这个被救的,却不能没有人任何的表示。”罗继兰说着,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侄子罗郴。 罗郴很有颜色的递来一个红包。 罗继兰塞进云乔手里:“叶同志,这些钱,是我本人以及全家的一点小小的心意,不足以表达我全部的感激之情,希望您不要拒绝。” “不不不。”云乔摆手推辞,坚决不收:“罗同志,我救人完全是出于自己的良心使然,不是为了要您的感谢的。” “叶同志,我当然明白你不是为了这些,但是救命之恩,恩重如山,您要是一点不收,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罗继兰坚持要把红包塞进云乔的手里。 “既然这样,小叶同志你就收下吧。” 这时,陪同罗继兰和罗郴来连队的公社领导突然开口,他笑道:“小叶同志,你见义勇为的事迹,让我们公社的领导们非常的受触动,也给咱们公社广大的下乡知青们,起了一个非常好的模范带头作用。” “我在这里呢,代表咱们东方红人民公社,授予你‘见义勇为先进分子’的荣誉称号,并奖励你十张工业券。希望你不忘初心,砥砺前行,为北大荒的建设添砖加瓦。” 公社领导说完,为云乔颁发了一张印着大红花的奖状,还有十张工业券。 “那,那我就收下了。” 前后两辈子,云乔还是第一次收到政府颁发给的奖呢,她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我以后,我以后肯定不忘初心,争取给下乡的知青们做一个好的带头作用。” “好同志!”公社领导赞扬的拍了拍云乔的肩膀。 罗继兰也趁机将自己的红包塞进云乔的手里,说道:“叶同志,红封里还写了我家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咱们以后常联系。您将来要是有啥难事了,千万记得来家里找我,只要是我能帮的,我一定帮您。” “谢谢你罗同志。” “应该说谢谢的人是我。要不是你当时救我,我现在早就没命了。这是天大的人情,我都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还清,一些小事算什么。”罗继兰真情实感的说道。 人情是最难还的,更何况这还是救命之恩。 公社的领导本来只是陪罗继兰姑侄俩过来走个过场,结果听杨连长和蒋玲聊天,才知道云乔连正式的卫生员都不是,顿时就惊呆了。 “叶同志?你不是卫生员啊?!那你怎么敢上手救人的?” “我学过。” 云乔解释道:“而且,我虽然现在还不是正式的卫生员,不过再过几天,我就会参加场部的卫生员资格考试了。等考过了就是正式的卫生员了。” 蒋玲替云乔找补道:“英雄不问出处,只要本事过硬,就算不是卫生员照样能救人。领导,罗同志,你们说是不是?” “是,蒋主任说的没错。”罗继红作为被救的人深有体会:“只要有本事救人,就算不是正式的卫生员也没有关系。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第111章 参加考试 罗继兰说道:“我相信叶同志,一定有信心取得这次考试的好成绩,成为正式的卫生员。。” 云乔点头:“是,我有信心。” 之后罗继兰也没急着走,她在五连待了一上午,一直到吃过午饭后才离开,离开前,不忘笑着对云乔说:“叶同志,我们明天一早就回沪城了,以后别忘了常联系。” 她的侄子罗郴也笑着跟她摆手告别:“叶同志再见。” “罗同志,祝你们一路顺风。” 送走公社的领导,和罗继兰姑侄两个,蒋玲这才有机会和云乔单独说话。 两人一边往回走,一边说话。 “云乔,你的嘴也太严实了吧,救了人性命这样的大事,怎么也不说出来给自己争争光?” 蒋玲说道 :“你要是早说了你有这样的本事,就是不参加考试,我也能给你弄来个卫生员的职位!还用你跟现在这样,天天熬眼看书,一学学到大半夜。” 领导画饼,云乔笑了笑,没当真,说道:“没关系啊,我喜欢考试,这样更名正言顺。再说了,看书看的知识都进了我 自己的脑子,多学点也没坏处。” “你说得对,自己考试考过的,更名正言顺!这样也好,省的以后有人叽叽歪歪的不服。”蒋玲赞同的说道。 她笑道:“云乔,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格,沉稳坦荡,不急功近利。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看着就让人觉得可靠。” 蒋玲伸手拍了拍云乔的肩膀,鼓励她道:“你好好学,咱们五连的卫生员,非你莫属!” 云乔颔首:“我会好好学的。” 还没回到办公室,就有人跑着来喊蒋玲,说是有两家人因为丢鸡蛋的事吵起来,让她过去调解调解。 蒋玲离开后,云乔便一个人回办公室。 关上办公室的门,她这才将罗继兰给自己的红包打开。 罗继兰给的红包很厚实,里面除了一张写着家里地址和联系电话的纸张之外,还有整整二十张大团结。 二百块钱叠在一起是很有厚度的。 当时她刚把红包塞到云乔的手中,云乔就感觉到了,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想收这个钱的原因。 云乔并不是视金钱为粪土,她只是个俗人,还没有这么伟大。 只是两百块钱不是小数目,她担心收了这个钱,就被买断了跟罗继兰的人情。 钱是不禁花的,相比于有限的钱财,她更想要的其实是人情。 特别是他们一家全部来了东北,将来想要重回沪城,少不了要托人办事,到时候多条人脉就能多条路。 而罗继兰和他的侄子罗郴,穿着体面打扮讲究,显然不是什么普通人家。云乔也从后来的聊天之中证实了这一点。 罗继兰本人是沪城一家食品公司的采购部副主任,而罗郴是大学生,去年刚入职了市中区的房管局,成了炙手可热的房管员,两个人都是干部。 虽然救人的事纯属是意外碰上了,但既然和这样的人家扯上关系了,云乔也不想轻易的就撒手。 好在罗继兰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毕竟,如果不是真的重情义,她也不会千里迢迢赶来东北当面感谢。 云乔慎重的将钱和纸条收进空间里,免得一不小心丢失了。 至于公社给的那十张工业券,云乔一时也想不出要买什么用。好在工业券的有效期是一整年的,暂时也不怕会过期,便也一块收进空间里了。 云乔不是爱出风头的人,所以这次救人的事情,她并没有声张。 到了三月三号元宵节考试这天,云乔早晨四点多就起床了,洗洗脸刷刷牙,出门的时候还不到五点。 这个时间点太早了,连食堂都还没有开门。 云乔肚子饿,身上没热气,先吃了两块糕点,用热水冲了杯麦乳精垫垫肚子,就去队部和蒋玲主任汇合了。 到了队部,蒋玲已经翘首以盼的站在门口等着了。 见云乔过来,她立刻向云乔招手:“云乔,你可算来了,外头冷,快进屋。” 云乔应了声,小跑着进屋,将围巾解开,笑道:“蒋主任,您来的这么早。” “我也是才刚来。”蒋玲说道:“杨连长去找机务排梁排长开拖拉机去了,等他来,咱们就能走了。” 云乔点点头。 蒋玲又问:“你肚子饿不饿?现在食堂还没开门,我带了酥饼,你先吃两块垫垫肚子。等到了公社,咱们再去国营饭店吃早饭。” 云乔摆手说不用,道:“我在之前已经吃过两块绿豆糕了。” “两块绿豆糕顶啥用,再吃块酥饼。”蒋玲不顾云乔的拒绝,直接拿了一块酥饼递到她手里:“这酥饼是白糖馅儿的,可甜了,你尝尝。” “谢谢蒋主任。”云乔拒绝不了,便接了过来,尝了一口,确实很甜:“好吃。” “好吃就多吃几块。” “不用不用,我吃一块就够了。” 一块酥饼吃完,院子外面也传来了拖拉机‘突突突’的轰鸣声。 “拖拉机来了,咱走吧。” 云乔‘嗯’了一声,跟在蒋玲的身后从队部大院里走出来。 开拖拉机的是机务排的梁排长,他穿着军大衣,戴着狗皮帽,脸上脖子上裹着厚厚的围巾口罩,整个人是全副武装的模样,浑身上下除了眼睛,一丝的皮肤都没有露在外头。 杨连长站在拖拉机后面的车斗里,身上也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除此之外,车上还有一位通讯员吕勋同志。 吕勋身上也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副全副武装的样子。云乔本来没认出是谁,知道他开口说话,才从声音认出他来。 杨连长先伸手将云乔拉上车,又和吕勋一块把蒋玲也拉了上去。 上了车,蒋玲拉了云乔一把:“来,往这坐。这里前头有挡板,不冷。” 云乔点头:“好。” 车斗里铺了厚厚的麦秸,云乔窝在麦秸上面,感觉像是窝进了海绵做成的沙发里,松软厚实的麦秸能有效的起到缓冲作用,所以即便拖拉机行驶在颠簸的路上,云乔也没觉得有多难受。 拖拉机跑的慢,哼哧哼哧的在路上跑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在天将破晓的时候到达东方红公社。 梁排长将拖拉机停在国营饭店门口,招呼她们下车吃早饭。 在路上冻了将近两个小时,云乔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被冻僵了,手脚也麻木的跟不是自己的一样。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拖拉机上爬下来,又是怎么一步一瘸的挪进饭店里的。 室外冷,室内温度高,一推开国营饭店的大门,一股带着热气的白烟就从门缝里涌了出来。 进了饭店,感受着屋里的热气,四肢冻僵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云乔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此时,天虽然才刚亮,国营饭店里就已经坐满了吃饭的人,云乔他们好不容易才找了个空桌子坐下,找服务员要了肉包子,茶叶蛋,还有一人一碗的咸豆浆。 “今天饭店的人也太多了。”通讯员吕勋抱怨了两句:“平日里可从没见过有这么些的人。” 蒋主任说:“我估计着这些人跟咱们一样,都是送人来参加卫生员考试的。” 杨连长补充:“另外今天场部要开会,全农场连级以上的干部都得来,也有不少人。” 蒋主任说:“快吃吧,等一会儿人更多。” 蒋主任说的没错,等天彻底亮了之后,来国营饭店吃饭的人更多了,基本上都是风尘仆仆的远路人,一进门,个个身上都是一身的冰霜渣子。 桌子不够坐,人少的桌就得跟人拼桌了。 隔壁桌那桌只有两个人,所以也跟人拼桌了。 拼桌的双方还是认识的熟人,一见面就聊了起来。 因为后背靠着后背,离得很近,于是隔壁桌上的人聊天,云乔也被迫听了一耳朵,才知道他们都是来场部参加卫生员资格考试的。 其中一个跟云乔一样,是第一次来参加考试。而另一个人已经考过两次了,前面两次都没考中,这是第三回。 云乔有些好奇这位考两次都没考中的是什么人,便悄悄的往身后看了一眼,发现说话的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瞧着有些年纪了。 因为不是同龄人,云乔的好奇心也没了,收回目光继续吃饭。 吃过饭,云乔又坐上连队的拖拉机,去往场部。 场部在公社的最北边,拖拉机进入场部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两层楼高的办公楼。 办公楼呈现出一个‘u’字型,坐北朝南,东西各连接着一座南北走向的厢房楼,白墙红瓦,很是气派。 杨连长骄傲的跟云乔介绍说:“这办公楼当年盖的时候,我也是出了力的。当年公社的砖瓦厂还没办起来,盖房用的砖头,还是我们这些转业兵们,四处拆小鬼子营房的旧砖凑齐的。” “怎么样?一点看不出来吧?” 云乔点头:“确实,一点都看不出来是用旧砖建造的。” “好了,我的杨大连长。这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你怎么还是见一个新知青来就跟人家提一遍?你不嫌烦,我听着都烦了。” 杨连长被蒋玲说了也不改,还振振有词的朝她瞪眼道:“老黄历怎么了?当年第一批的北大荒人多艰苦啊,就该让这些年轻人多知道知道老战士们的不容易。我就愿意提,以后还提!” “就你道理多。”蒋玲横了他一眼:“行了行了,别再啰嗦了。快到点了,我们该进去了。你们该办事的办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别耽误人家叶同志考试。” 杨连长摆摆手:“那你们进进去吧。等回头我们办完事了,再来接你们。就在这个老地方哈。” “快走吧。” 第112章 要打仗了 卫生员考试的开始时间是早上的八点半,地点就在办公楼的西厢楼一楼。 参与考试的人员名单是早就确定好的。 早在年前的腊月中旬,云乔的名字就被连队报了上来。 核对好身份信息,云乔被放进考场,蒋玲只能等在外面。 卫生员考试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笔试,一个是实操。 云乔毕竟是真正当过卫生员的成熟医生,这种入门级的考试对她来说算是小儿科,所以很顺利的完成了考试。 考试上午结束,下午两点就能出结果。只要考试合格,就是农场里记录在案的卫生员了。 流程很简单,毕竟这年头医疗资源非常紧缺,到处都缺少医生,行医看病也不需要什么行医资格证。像是蒋玲,之前连本医书都没看过,只是在团部接受了一下简单的医疗培训,什么都弄不懂呢,就能拿着药箱给人开药了。相比之下,场部能搞出个卫生员考试已经算是比较‘正规’的了。 考完试,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 云乔从办公楼出来,蒋玲和杨连长他们已经等在外面了。 只是几个人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像是愁眉苦脸,又像是义愤填膺。 杨连长的脚边散落了一地的烟蒂,手里还夹着一支,一口一口抽的很凶,仿佛要把香烟当成了敌人一样抽进肺里。 云乔原本脸上还带着笑,走近了瞧见他们的模样,笑容便不自觉的收敛起来。 “杨连长,蒋主任,发生什么事了?”云乔有些不安的问道:“你们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先不说这个,我回头再仔细跟你说。” 蒋玲的脸色不太自然,她转移话题:“你考试考的怎么样?有没有信心考过?” 云乔点点头:“我考试挺顺利的,有信心考过。下午两点就能知道结果了。” 蒋玲‘嗯’了一声,说:“时候不早了,那咱们先去吃饭,下午两点再来看结果。” 因为还要回来看结果,他们这次去国营饭店就没有开拖拉机,走路去的。 一路上的气氛有些沉闷,到了国营饭店,大伙儿也没什么胃口吃饭,五个人只点了两个菜,凑合着填饱了肚子。 搞得云乔心里七上八下的,直觉这次的事肯定不小。 从国营饭店出来,云乔实在忐忑不安,便偷偷的扯了蒋玲的袖子,将她拽到了一边,小声问道:“蒋主任,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到底发生啥事了?你们咋都这么不对劲啊?我瞧着都快吓死了。” 蒋玲叹了一口气:“云乔,你别问了,知道的越多你越害怕。” 听她这么一说,云乔心里更忐忑了。 “蒋主任,你别这样,你这样我才更害怕。如果不是什么机密,你能说还是跟我说一声吧,多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你真要知道?” “嗯。”云乔重重点头,就是死她也得做个明白鬼。 “那我跟你说了,你别告诉别人,不然容易引起恐慌。” 蒋玲朝着两边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小声说:“云乔,咱们这儿恐怕真要打仗了。” “什么?!”云乔闻言愣了一下。 她知道69年东北会和隔壁战斗民族发生边境冲突,但没想到竟然会发生的这么早。 这才正月十五号,连年都没过完呢。 她忍不住反问道:“真的假的?消息确定吗?” 蒋玲说道:“当然确定,你杨连长今天开会刚听来的的消息,还能有假!” “怎么突然就要打仗了?是不是有什么导火索?” “还不是对面主动挑事!它铁了心的想侵略你,哪里还用得着什么导火索,全凭一脑子的野心就够了。” 蒋玲义愤填膺的说道:“你不知道,就在昨天夜里,对面突然派兵袭击了咱们的边防巡逻队,开枪杀了咱们边防队的好几个人!” 她气的掉眼泪:“还老大哥呢!动手杀自家小弟的老大哥,算什么大哥!” 云乔也跟着叹气:“老大哥早就变了。” “是啊!变得比米帝还要可恶!”蒋玲咬牙切齿的说道:“归根结底,还是咱们的国家太弱小!他看不起咱们,所以说翻脸就翻脸!说抢咱们的地盘就开枪打咱们的人!有恃无恐!肆无忌惮!” “这次的袭击只是第一步,下一步说不定就要大肆入侵了。” “不会的。”云乔握住蒋玲的手,坚定的说:“我们的国家不是懦夫,我们英勇的战士们,也不会给他们越过边境线的机会。” 云乔知道历史。 她知道国家一定会赢。 “蒋主任,要对我们的战士有信心呀。” “我对国家肯定是有信心。我就是恨!恨对面好好的老大哥、领路人不做,不知道从哪学的下三滥的手段,争地盘!搞侵略!” “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我替他们觉得可惜!”蒋玲想想就觉得心疼。 “放心,他们不会白死,他们的血也不会白流,国家会给他们报仇的。” “嗯。” 这样一想,蒋玲才稍微好受一些,她擦去脸上的泪,说:“回去吧,当不知道这事,别跟人说。越是这时候,越不能给国家添乱,不能引起群众的恐慌。” 回场部的路上,云乔也沉闷下来。 杨连长看不下去了,主动宽慰她:“小姑娘家家的别想这么多,该吃吃该喝喝,就是天塌了还有当兵的顶着呢。” 云乔笑笑:“连长,我不担心。我相信战士们肯定会守好国门的。”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杨连长说道:“战士们保家卫国是为的啥,就是为了你们的这一句我相信。这就值了!” 接近下午两点,场部的办公楼前,所有来参加卫生员考试的人都到齐了,就等着人来公布考试的结果。 在这些人里面,云乔算是最年轻的,而且还是里面仅有的两名女同志之一。 等待结果出来的时间里,云乔和另外一位女同志,不约而同的凑在一起抱了团。 “我叫江画,今年二十三岁,来自九团。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叶云乔,今年十七岁,来自三团。” “十七岁就来参加卫生员考试了!叶云乔同志,你可真厉害!” 江画由衷的赞叹道:“我都跟我爹学十年了,他到今年才终于同意放我出来参加考试。” 云乔闻言,笑着问道:“江画同志,原来你父亲也是医生?” “是啊,我父亲以前是军医,后来转业到北大荒,就在农场里做卫生员。”江画说:“我去年就想考卫生员了,奈何我父亲一直不肯同意我出来独当一面,生怕我学艺不精,败坏了他的名声。” 云乔宽慰她道:“你父亲也是为你考虑,学医还是很吃经验的,多跟在长辈的身边一年,能多学不少知识。” 江画点头:“是啊,我这一年确实多学了不少知识,不然这次不一定能考过。笔试好难啊。” “确实不简单。”云乔附和。 “你考的怎么样?” “还行,题目都写完了。” 云乔不想出风头,回答的中规中矩。 聊了没一会儿,两点钟到了。 公布结果的领导终于到了,是个中年妇女,大约三十多岁的模样,短头发,穿了一身绿军装,身姿笔挺,瞧着就英气十足。 她手上拿着一份名单,开门见山的说道:“同志们都到齐了吧?到齐了的话,我就开始公布考试的结果了。” “感谢大家来参加此次的卫生员考试,本次考试成绩合格的同志一共有八位,接下来我将公布这八位同志的名字和名次。” “第一名叶云乔。” “第二名刘岳。” “第三名江画。” “……” “第八名陆英杰。”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咱们58农场正式的卫生员了!” “接下来,请念到名字的同志留下,没有念到名字的同志,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女领导话音落下,没被念到名字的人便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等到没考上的这些人全部走光,她满意的看着底下留下的八名合格人员,突然开口说道:“场部医院缺人手,你们考试完先别回去了,这段时间就留在场部医院实习吧。” 这个消息公布的过于突然,仿佛在平静的湖面上扔下了一颗石子,打破湖面,惹来阵阵涟漪。 第113章 医院实习 “啊?这么突然?” “我们不用回去准备一下吗?” “我们什么都没带,留下住哪?” “不用准备,医院里什么都有。”她说:“住宿舍,有大通铺,吃喝有医院食堂免费提供。只是临时帮几天忙,条件简陋,你们尽量克服一下。” 就在云乔她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听见女领导继续说道:“还有哪位同志有问题?” “没问题的话就这样说好了。我现在给你们十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该给连队汇报的汇报,该解决个人问题的解决个人问题,总之,十分钟后还在这个地方集合,我安排你们进医院。” 女领导雷厉风行的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没有留给云乔她们拒绝的余地。 她一走,其他几位刚考过的卫生员同志就议论开了。 江画也扯了扯云乔的胳膊,小声问她:“叶同志,你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不然好端端的干嘛要把我们这些新卫生员,留在医院里帮忙?还催的这么急,连回去收拾个人物品的这点时间都不给?” 云乔心里已经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但是因为蒋玲告诫过,不能将消息往外传,所以她就没说,只是摇了摇头,假装自己也不知道的样子。 江画知道问不出什么,叹了一口气,也没再多问,松开云乔的胳膊说道:“我去问问我爹,他在场部医院认识的人不少,肯定知道点什么。” 云乔‘嗯’了一声,说道:“江画同志,我得去跟连队汇报情况了,你也赶紧去和家里人说一声吧,不然时间别不够用了。” “好。我这就去了。”江画抱怨了两声:“这领导也真是的,就不能多给几分钟时间嘛!十分钟够干啥的,上个厕所都来不及提裤子。” 云乔笑笑没说话。 江画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叶同志,这次的新卫生员里面只有咱们两个女孩子,待会儿到了医院,咱俩还在一块吧,互相照应着点。” 云乔点头应下:“好。” 和江画分开,云乔走出办公楼。 她刚走出去,蒋玲便迎了上来,面带微笑跟她道喜:“云乔,恭喜你,成为正式的卫生员。” 蒋玲已经从刚刚先走出来的那群人里得知了,他们先出来的都是没考上卫生员的,考上的都被留在后头呢。 云乔一直留在里面没出来,肯定是考上了。 “蒋主任,谢谢您,我这次能顺利考过,离不开您的支持,也算是没辜负了您的期望。”云乔说道:“不过,现在还有件重要的事情,得跟您说一声。” “什么事?” 于是,云乔将‘医院这段时间缺人手,他们这批新考上的卫生员要被留在医院实习’的消息跟蒋玲说了。 蒋玲听完立刻点头:“行。卫生局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听,这段时间你就安心的留在医院帮忙吧,连队有杨连长和赵指导员在呢。” 云乔‘嗯’了一声。 “对了,你身上带钱了吗?”蒋玲问她:“你这几天待在医院,身上没钱可不行。” 云乔点头:“我带了。” “够吗?不够我身上还有,先借给你使。” “不用,我带的钱够用。” “行,那我们先走了。你要是有事可以托人给吕勋同志带话。”蒋玲叮嘱道:“吕勋同志每五天就来一次场部,你找他就行。” “我知道。” “那我们走了。”蒋玲朝着云乔摆摆手,转身爬上了拖拉机。 其他人也和云乔挥手告别。 云乔一直目送蒋玲和杨连长他们坐着的拖拉机上离开场部大门,这才返回办公楼里。 待她回到集合的地方没两分钟,江画也回来了,一来就神秘兮兮的将云乔拉到一边,说:“叶同志,我现在终于知道咱们为什么会被医院留下来帮忙了。” 云乔配合的问:“为什么啊?” “因为边境打起来了!” 江画压低声音说道:“据说戍边的战士伤亡不少,军区医院那边的人手不够用,所以就把农场医院这边一大半的医生护士,紧急调去了军区医院帮忙。” “农场医院这边的人手被调走了一大半,自己也不够用了,就只能再临时征招我们这批新考上的卫生员来帮忙了。” “原来是这样。”云乔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又问她:“江画同志,这些都是你爸告诉你的吗?” 江画点头:“对,都是我爸跟我说的。他在农场当了十几年医生,和农场医院的人都很熟,一打听人家就告诉他了。” 云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想必用不了几天,边境打仗的事情就会传开了。 就在这时,之前发号施令的女领导突然来了。 云乔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方形挂钟,才发现她给的十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已经到了。 女领导准时到来,拿出名单开始点名。 点过名,确定八名新卫生员都到齐了,她大手一挥,领着她们这八位新鲜出炉的卫生员们,步行前往不远处的场部医院。 路上,女领导给她们做了一个简单的实习动员大会,到了医院,没直接带她们去实习,而是先去了后面的集体宿舍楼,先把食宿问题安排下来。 到了宿舍楼,楼下已经有管后勤的男同志等在那里了。 “这是管后勤的王主任。”女领导介绍了一下,将云乔她们交到后勤王主任手里,就离开了。 随后后勤王主任用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先给她们发了些生活用品。 一人一个洗脸盆,一个茶缸,一个饭盒,还有一人一支牙刷,一小管牙膏,一条毛巾,外加一件白大褂。 发完东西,王主任重新锁上办公室的门,示意云乔她们带着生活用品跟他走。 他一边走,一边介绍说:“一楼住的是男同志,二楼住的是女同志。因为你们只是暂时来住几天,被子和褥子什么的就不发了,你们这几天,先凑合着睡职工们的床。” “宿舍是八人间的大通铺,条件一般,你们克服一下。” 第114章 活着回来 王主任从腰间的一串钥匙里挑出一把,打开一楼的一间房,对几名男同志说道:“这个屋里的几个同志都去军区医院那边了,你们六个就住这里吧。东西放一放,在楼下等我一会儿,我先带这两位女同志上楼。” 到了楼上,后王主任找出钥匙,打开靠近楼梯的一间屋,对云乔和江画两个人说:“你们俩就睡这一间好了。白大褂穿上,其他东西都放下,跟我下楼。” 云乔和江画将手里的东西放进屋里,听话的换上白大褂。 从屋子里出来,王主任一边往楼下走,一边从钥匙扣里卸下房门的钥匙,递到云乔和江画面前:“这是房间的钥匙,你们俩谁收着?” 江画主动说道:“我比叶同志年长几岁,还是我收着吧。” 王主任点点头,把钥匙交给江画:“那你可要收好。我手里也就只有这一把,丢了就没有了。” 江画应下:“王主任您放心,我一定收好。” 下了楼,和楼下的六名男卫生员汇合,王主任对他们说:“你们也把白大褂穿上。” 将楼下的钥匙也给了男卫生员们,王主任又叮嘱道:“职工们虽然答应把床借给你们睡,但你们也得爱干净哈,不能将人家的床弄脏了。特别是男同志,勤洗头,别邋里邋遢的,晚上不洗脚就上床。” 王主任的目光重点落在其中一个男同志的身上,这些话直接敲打的就是他。 男同志耳朵红的几乎快要滴血了,羞窘的应下:“知道了。” 分配好住的地方,王主任又一人给他们发了一张临时餐票,拿着这个临时餐票去食堂吃饭不用交钱也不用花粮票。 “餐票拿好,丢失不补。房门钥匙也收好,别回头进不去屋了再来找,麻烦事。”王主任说完,领着他们出去:“走吧,去门诊楼,给你们安排实习。” 王主任先领着她们八个人去门诊楼的各个科室转了一圈,被留下了五个。 之后又带着被剩下的云乔、江画、陆英杰他们仨去了住院楼。 敲开办公室的门,王主任对里面的人说道:“余护士长,这三位同志是刚通过考试的新卫生员,被卫生局那边派过来给你们帮几天忙,你看着安排一下。” 护士长余鹭点点头:“行,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把人送到,王主任就离开了。 余鹭放下手里的排班表,看向他们说道:“先做个自我介绍吧,说说自己的名字,年龄,都会什么?” 余鹭先点了唯一的男同志陆英杰:“你先来。” 陆英杰说道:“护士长,我叫陆英杰,今年二十七岁,是六团的老职工,会看一些简单的常见病。” 紧接着是江画:“余护士长您好,我叫江画,今年二十三岁,来自九团,我父亲是九团团部医院的医生,我跟他学了十年医,只要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我基本上都能看。” 最后是云乔:“护士长您好,我叫叶云乔,今年十七岁,是三团五连的下乡知青,除了一些常见病之外,急救,包扎,正骨,针灸都会一些。” “会的都不少,可惜我这里是住院部,不问诊。你们这几天既然被分到这里给我帮忙,就得会点我这里需要的。”余鹭直接问道:“扎针会吗?” 韩英杰摇了摇头:“学会,但没扎过。” 江画和叶云乔则是齐齐点头:“会。” “行,我知道了。”余鹭又对韩英杰说:“没扎过也没事,反正是实习,不一定真要你扎。” 她站起身,走出办公室,将她们带到一旁的休息室,说:“里面还有一个空柜子,你们三个先共用吧。” 随后又走出休息室,朝着走廊里的一个护士喊道:“小叶你来。” “这是叶筝同志,从现在开始,叶筝就是带你们的实习的老师了,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找她。” 余鹭和云乔她们说完,转头又对叶筝说:“小叶,这几位同志都是今天刚通过考试的卫生员,被卫生局那边派过来给咱们帮几天忙的。你今天下午先带带她们熟悉熟悉流程,等各方面都熟悉了,再给她们安排活。” “好的护士长。” 将云乔她们交给叶筝后,护士长余鹭就回办公室了。 这个下午,云乔她们就在叶筝的带领下,熟悉了住院楼这边的流程和每个病房里所住的病人。 因为医院小,住院楼这边的病人是不分科室的,病房也都是混合的,全部都是三人间和两人间。 当然,大部分病房都没住满,因为病人不多,所以基本上都是一个病人一个房间。 云乔她们本来来的就晚,到这边的时间差不多都三点了,简单的熟悉一下流程,就到下班的时间了。 下班前,护士长余鹭把他们三个新来的叫到了办公室,说:“你们是临时过来帮忙的,不知道能留在这边几天,我就不给你们排夜班了。这样,你们每天早来会儿,晚走一会儿,忙的时候多搭把手,好吧?” 三人异口同声的答应:“好的。” 下了班,云乔她们先去食堂吃饭,正好在食堂门口碰见了刚从门诊那边下班的另外五个人。 因为都是新卫生员,就有人提议:“一起吃个饭吧?” “好啊。” 云乔也随大流。 说是一起吃饭,其实就是各自打了饭,凑在一个桌子上。 云乔没有吃饭的时候说话的习惯,所以基本上都是其他人说,她安静的听,最多是提到她了,她才开口说两句。 饭桌上的话题,说的还是这次边境战争的事。 经过一下午的发酵,几乎所有的卫生员都知道了,即便之前不知道的,听饭桌上的人这么一提,也都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前方的伤亡情况如何,但因为场部医院的医生护士都被调走了一大半,可见是情况紧急,所以大伙儿的心里都忧心忡忡的。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 就这样,云乔留在了场部医院。 前两天,带她们实习的临时老师叶筝并不安排她们做什么重要的事情,顶多让他们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帮病人拔个针,换个药水,消个毒换个纱布什么的。 直到第三天,军队那边突然用卡车拉来一批伤员。 第115章 交代遗言 因为伤员的骤然增多,几乎将场部医院空闲的病房全部占满了,云乔她们也跟着忙碌了起来。 因为云乔扎针的手法娴熟,很少有一针扎不进去的情况,渐渐地叶筝就把扎针的工作安排给她了。 分到场部医院这边的伤员基本上都是轻伤,伤口在军区医院那边已经初步处理过了,枪伤的子弹已经被取出来,只是军区医院那边容纳不了才送过来的,场部医院只负责给他们换药,打消炎针就行了,基本上三五天就能出院。 任务不算重,只是工作量多了一点,云乔适应良好。 但在一个星期之后,再被送来的伤员,除了轻伤之外还夹杂着一些稍微不那么重的重伤员。 有个伤员的小腿被碾碎,双腿从膝盖以下都被截了肢。 还有被炸弹的弹片崩到眼睛的,虽然及时做手术将眼睛里的弹片取了出来,但坏掉的眼球却再也回不来了。 越来越多的伤员,被部队的军卡源源不断的送过来。 医院的病房人满为患,又在走廊里加了床。 群众们也知道了边境在打仗的事情,都自发的走上街头,举着标语抗议对面战斗民族的侵略行为。 照片很快见了报,抗议的声音越来越大。 又过了几天,云乔透过病房的窗户,看见外面有敌人的战斗机低空飞过。 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云乔想起正在部队里的何霆钧,担心的不得了,晚上也睡不好觉,便自愿排了晚班,轮换。 她尽可能的让自己忙碌起来,忙起来就不会想其他的事了。但是只要一闲下来,脑海中还是会忍不住的胡思乱想。 月上梢头,云乔望着清冷的明月,垂下眼眸,暗暗为何霆钧祈祷。 何大哥!你一定不要有事! 一定要活着回来! 此时此刻,正被云乔念叨着的何霆钧,刚和敌人进行过一场激战,此时正躲在一处隐蔽的掩体的后面,旁边还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是秦铮,他的小腿被子弹擦过,虽是小伤,但流了很多血,此时正拿着止血纱布一圈圈的往小腿上缠。 他一边缠,一边问:“对面那帮狗娘养的熊崽子,退回国境线了没有?” 何霆钧‘嗯’了一声,“退是退回去了,但组织兵力的动作一直没停,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次发动进攻。” 秦铮默了默,看向旁边另外几处掩体的位置,问道:“岛上除了我们俩,还有活人吗?” 漆黑的夜里,月亮高高挂在天幕上,月光洒在大地上,却照不亮何霆钧的视野。 他看不见,诚实的摇了摇头,回答说:“我不知道。” 死一样的寂静过后,秦铮突然开口:“不知道援军什么时候能上岛。” 何霆钧:“天亮之前吧。” 秦铮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半小时。” 何霆钧‘嗯’了一声:“再坚持一个半小时。” 秦铮突然说:“霆钧,如果我今天回不去,你去我宿舍,靠南窗有个书桌,书桌中间的抽屉里有个存折,里面是我这些年存下来的全部津贴,一共有八千块钱,全部留给我妹妹。” 他的话,像是在交代遗言。 何霆钧立刻反驳了回去:“别胡说,你肯定能回去。你给你妹妹存的的钱,当然得你自己亲手交给她。” “亲手交给她?”秦铮苦笑着说:“我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秦铮的家事,何霆钧也是听说过的,知道他唯一的妹妹刚出生就被人贩子拐走了。 此时听他这么说,心里也难受的不得了:“秦哥,别这么悲观,你好人有好报,这辈子肯定能找着妹妹的。” “我好人?”秦铮摇摇头:“我可算不上好人。我妹妹出生之前,我是我们那一片出了名的混蛋小子。要不是有个当官的好爹,我早就被人套麻袋打死了。” “我妹妹出生的时候,我还在外面跟一群狐朋狗友鬼混。” “我是个混蛋。” “如果当时我能听话一点,我妹妹也不会丢。” 秦铮仰起头,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黑眸中,此刻却闪烁着泪光,在月光的映照下,反射着光亮。 远处的冰面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有敌人摸了过来。 何霆钧提醒:“有人来了。” 秦铮抬手擦去眼泪,端起机枪,还是从容不迫的秦团长。 “霆钧,记住我说的话,如果我回不去,那个存折里的钱还有我死后的抚恤金都留给我妹妹。我妹妹一天找不回来,一天不许别人动这笔钱。” “如果能平安回去,我请你喝酒,咱们不醉不归。” 秦铮话音落下,密集的枪声骤然响起。 何霆钧来不及回答,便开始开枪还击。 敌人猛烈的火力压得何霆钧和秦铮两人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秦铮拖着受伤的腿,侧身还击,就在这时,何霆钧目光一凝,猛地起身将他扑倒:“小心!” 下一秒,爆炸声就在距离两人不足五米的范围内响起。 ‘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滚滚的浓烟,弹片纷纷飞来。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何霆钧的脑海中如走马观花一般闪过很多很多的画面,最后的最后,是女孩白皙的脸。 她眉眼弯弯如新月,含笑盈盈的好像在叫他:“何大哥。” “霆钧?霆钧?”秦铮着急的呼喊他的名字,但身上趴着的人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 秦铮被何霆钧整个护住,很幸运没有遭到爆炸冲击波的伤害,他意识清晰,也因此格外绝望。 他已经听见对面敌人开着坦克上岛的声音,履带碾压覆盖着冰雪的地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轰隆!” “砰!” 剧烈的爆炸声连声响起,是他们提前埋下的反坦克地雷爆炸了。 坦克半路趴了窝,秦铮仿佛在绝境中看到了一线生机,他拖着受伤的身体,将晕迷过去的何霆钧转移到战壕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幕开始褪去,浓黑的夜空渐渐染上一层鸦青色。 秦铮睁着充血的眼睛等到天光微明,终于听见身后传来嘹亮的军号声。 援军来了。 第116章 是你心上人 农场医院。 清晨,云乔值完夜班,和一早赶来换班的同事交接。 她将几名重伤员的情况重点交代了一遍,这才脱下白大褂,准备下班。 刚穿过大厅的走廊,突然被江画喊住。 江画一脸着急的从一间病房里出来,看到云乔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云乔,你先别急着下班,快过来帮我个忙。” “怎么了?”云乔依言走过去问。 江画解释说:“有个病人的针我一直扎不进去,你扎针扎的好,帮我一下吧。” “行。”云乔点头答应,跟着她走进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同志,他身形瘦削,面色发白,气色显得特别不好。 江画一脸歉意的向他道歉:“同志真不好意思,我学艺不精,害你一连被扎了好几下。” “没关系,谁都有失误的时候。扎针又不疼,跟挠痒痒差不多,你别太自责了。”男同志脸色柔和,宽容的对江画说道。 江画说道:“我请了外援来。这位是叶同志,她扎针技术特别好,这次就换她来给你扎针吧。” 男同志点点头:“好的。” 云乔用酒精搓了搓手,拿起橡皮筋,问:“扎哪只手?” “这只吧。”男同志伸出左手出来。 云乔点点头,先将输液针排完空气,随后将橡皮筋系在他的手腕上方,嘱咐道:“握拳。” 找到穿刺的血管,云乔用镊子夹起一只棉球给皮肤消毒,随后捏着针,快速的刺入皮下。 看到回血后,再向血管内进针少许,随后云乔松开止血带,说:“可以松拳了。” 最后云乔用胶布固定好针头,调了下滴速,说道:“好了。” 从病房里出来,江画端着治疗盘一脸敬佩的对云乔说:“云乔,还是你厉害,我就说你技术好,肯定一次就能扎进去。” 江画有些羞愧:“我不擅长扎针,平常大人的血管还行,像这种天生血管狭窄还失血过多血管有点瘪的,我就扎不进去了。还好我运气好,这次刚好碰到你下班,不然跑回护士长找人帮忙,护士长见了又要说我了。” 云乔:“别气馁,你多练练也能行。” 江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练出来。” 云乔正要说些什么,突然看见护士长脚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见到护士就说:“手头的工作都放一放,先来办公室开会。军区医院又来调人了,开个会讨论一下。” 看见云乔没穿白大褂,知道她大约是刚下夜班,但也没放人,直接说道:“云乔,先别下班。你扎针扎的好,这次往军区调人,你得去。” “我?”云乔有些意外:“可我是实习生。” “甭管实习生不实习生了,实力才是硬道理。你一点不比别人差,军区医院现在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护士长直接发话:“别磨蹭了,赶紧来。” 云乔只好应下:“好的,这就来。” ** 艰难的挣脱出如蛆附骨的黑暗,何霆钧睁开眼的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他怀疑自己并没有真的挣脱出梦境,只是从一个噩梦跑到了另一个美梦里。 不然为什么一睁眼就看到云乔正倾着身子拉他的手? 女孩的手温软细嫩,触碰在他的皮肤上激起阵阵颤栗,真实简直不像是在做梦。 何霆钧觉得大概是自己醒来的方式不太对,下意识的又闭上了眼睛。 何霆钧闭上眼睛,但手上的那抹柔软始终如影随形。 如果是梦的话,未免也太持久了一些。 他觉得不对,刚要再睁开眼睛一探究竟时,手背上突然一凉,紧接着一抹刺痛传来。 何霆钧下意识的将手往后缩,手腕却被牢牢攥住:“扎针呢,别乱动。” 是云乔的声音没错。 何霆钧睁开眼,目之所及果然还是云乔的脸。 她没有消失,还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竟然不是梦。 何霆钧有点发怔,再回神,手背上已经被扎上了输液针。 云乔踮脚将输液瓶挂到床头的铁架子上,转头连何霆钧要抬手,连忙摁住他的手腕:“何大哥,针已经扎上了,你的手尽量别动乱,不然容易跑针。” “想要什么跟我说,我给你拿。” 何霆钧喉咙沙哑,摇了摇头,问她:“我这是在哪儿?” “在军区医院。” 察觉到何霆钧喉咙不舒服,云乔说完转身给他倒了杯水。 因为何霆钧在躺着输液,云乔贴心的将他扶起来,让他靠坐在床头,随后将水杯喂到他的嘴边。 “别,你不用喂我。”何霆钧的耳朵瞬间变得通红,他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用没扎针的另一只手接过水杯:“我自己来。” 云乔顺势放手:“那你自己喝。” “嗯”。何霆钧抬头,咕咚咕咚将水杯里的水全喝光了。 刚放下水杯,云乔立刻把水杯从他的手里接了过来,问:“还喝吗?” 何霆钧立刻摇头:“不喝了。” 喝多了尿多,正打针呢,不方便上厕所。 他问云乔:“云乔,我的伤没事吧?” “没大事,就是脑震荡了,得好好躺着养几天,这几天尽量不要下床走动。” 何霆钧没有意外。 他和秦铮距离炸弹爆炸的位置太近了,炸弹爆炸时的一瞬间,产生的冲击波是巨大的,被震晕过去是很常见的事情,震出脑震荡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何霆钧更庆幸的是:冬天穿得厚,弹片没扎透衣服,不然光是爆炸飞出来的弹片就够他喝一壶的。那些细小的金属碎片,能将人扎成筛子,取都不好取。 何霆钧又问:“云乔,我什么时候被送过来的?跟我一起送过来的还有别人的吗?” “不知道。”云乔摇摇头,说道:“我今天才刚来军区医院,我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在这里了。” 云乔问他:“何大哥,你想找谁?或许我可以帮你找一找入院的伤员名单。” “好,麻烦你了。我找秦铮,秦汉的秦,铮铮铁骨的铮。” 云乔点头:“好,我回去就帮你找。” 何霆钧不知道自己晕迷了多久,便问:“云乔,今天是几号了?” 云乔回答道:“十六号。” “上午还是下午?” “下午。” 何霆钧闻言松了一口气:“那还好。” “什么还好?”云乔有些疑惑的问。 “没什么,我只是判断一下自己晕过去多久了。”何霆钧解释了一句,又问她:“你呢?不在连队好好待着,怎么突然来军区医院了?” “军区医院人手紧缺,已经连续向农场医院抽调两次人手了。我一开始被安排在场部医院 帮忙,因为表现好,今天一早又被临时调来军区医院这边帮忙。” 云乔说道:“何大哥,你还不知道吧。我前些天考过了卫生员考试,现在已经是卫生员了。” “这么厉害。”何霆钧眼睛一亮:“恭喜你如偿所愿。” 说到这儿,云乔带着些歉意说道:“我还得给其他的伤员同志打针,何大哥,你先自己待一会儿,我空闲了再来看你。” 何霆钧立刻说道:“那你快去吧,我没啥事。” “何大哥,我先走了,一会儿再来。”云乔端着治疗盘离开。 何霆钧一直看着她的身影离开病房,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 何霆钧住的是三人间,旁边的两个病床都住着人,其中一个人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晕了,另外一个头上缠着绷带,左胳膊也被纱布吊了起来。 他是个自来熟,云乔一走,他就开口跟何霆钧搭话:“兄弟,你那个团的?我第八团秦团长手底下的兵,我叫李晖,是个排长,你呢?” “何霆钧,二团的,是个连长。” 何霆钧回答的很简洁,但架不住名气高,刚一说名字,李晖脸上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何霆钧,我听说过你。” “听说过我什么?”何霆钧也好奇,自己的名声都传成了什么样子。 “你是咱边境军区的最强单兵嘛!谁不知道你啊!能力强,模样长得又俊,听说好多女同志都排着队想跟你相亲,你却不愿意。” 李晖说到这儿,脸上露出了 羡慕又嫉妒的表情:“何连长,我就想不通了,人家女同志都主动放下面子找你了,你为啥还不愿意跟人家相亲啊?” 何霆钧:“因为我目前还不想成家。” “啥?不想成家?”李晖惊讶的不得了:“咋还有人不想成家的?你不向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何霆钧先是愣了一下,过来几秒才说:“暂时还没想过。” “那就是人不对。”李晖了然的说道:“你还没碰见想成家的人呢,等碰见了,你就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了。” 何霆钧沉默了一下,不置可否的说道:“或许吧。” 反正他现在还没往这方面想过,满脑子还都是自己竟然会觊觎晚辈的负罪感。 李晖:“对了何连长,你跟刚刚那位新来的护士同志认识啊?” 何霆钧‘嗯’了一声。 “我听你叫她云乔?”他问:“名儿还挺好听的,她姓啥?” 何霆钧耳朵瞬间竖了起来,警惕的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你问这个干嘛?” “因为好奇啊。”李晖理所当然的回答道:“就随便问问不行吗?” “不行。”何霆钧直截了当的拒绝:“没事别瞎打听人家女同志的身份信息。” “咋啦,是你心上人啊!护的这么紧,还不许人家打听了。” 第117章 撬墙角 李晖突然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狐疑的问道:“何连长,你不会真对人护士同志有啥企图吧?你俩啥关系啊?” 何霆钧被问住了,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他冷着脸回答:“反正跟你没关系。” 但在这之后耳根显而易见的开始发红。 李晖看着他的样子,了然的笑了:“行,我懂了,不问就不问。咱可是有原则的好男人,坚决不撬人墙角。” * 云乔说是有空闲了就去看何霆钧,但她一下午都忙的脚不沾地的,一直到快换班了都没能抽出时间出来。 就连何霆钧输液的针都是其他人给拔的。 夜幕降临,食堂派人来送饭。 因为医院里住的都是伤员,也没有人专门陪护,没办法自己去食堂吃饭,所以都是食堂的人统一来送。 推着一个平板车,上面放了几个大木桶,按照病房的顺序,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打饭。 云乔换班的时间点,正好撞上食堂送饭的时间。 下班后,这才直奔何霆钧的病房。 病房里,何霆钧已经在吃饭了。 云乔刚进门,何霆钧就发现她了,开口说道:“云乔,你来了。” 云乔点点头‘嗯’了一声:“何大哥,不好意思,今天忙了一下午,一直没抽出时间过来,直到下班了才过来。” 云乔说:“你下午托我找的人我找了,只是我把护士站的伤员入院名单翻看了一遍,都没找到秦铮同志的名字。” “没事,我已经知道了。”何霆钧说:“秦铮同志人没事,没来医院。” “那就好。”云乔松了一口气,天知道她翻伤员名单的时候没看到秦铮的名字心里有多慌,生怕他没来医院是因为牺牲了,回头何霆钧知道了再伤心。 云乔扯了一把椅子,在何霆钧的病床前坐下,关切的询问他:“何大哥,你在医院还适应吗?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不用你帮忙,我有手有脚的,有什么事自己就能做了。”何霆钧问她:“天黑了,你吃饭了吗?” “还没。我等会去食堂吃,这边也给发了饭票。”云乔说着,注意到何霆钧面前摆着的饭菜,除了食堂的那些,额外还有一碗红烧鸡块。 正意外是谁给他送的肉菜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爽利的女声:“云乔?” 云乔回过头,发现是曾琪嫂子,连忙跟她打招呼:“嫂子,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霆钧,他受伤了,一个人在医院住着,我不放心。”曾琪提着暖壶从屋外面进来,笑着对云乔说:“云乔,还真是你,我刚刚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呢。” “嫂子,是我。” 曾琪将暖壶放在床头柜的旁边,笑着问道:“你怎么来军区医院了?我记得你不是在58农场下面的一个连队下乡吗?” 云乔将给何霆钧解释过的理由,又跟曾琪说了一遍。 “嫂子,我前段时间考上卫生员了,被卫生局安排在农场医院实习。这段时间军区医院人手紧缺,从农场医院调了不少人过来帮忙,我正好也在里面。” “云乔,你这么厉害啊,不声不响的就考上卫生员了。”曾琪赞许的看着云乔,说道:“卫生员可是个有前程的好工作,云乔,你要好好干,将来做一个受人尊敬的好医生。” 云乔点头,微笑道:“嫂子,我会的。” 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云乔就告辞离开了:“何大哥,嫂子,你们聊,我先去食堂吃饭了,不然一会儿轮不上了。” 曾琪点头:“快去吧,吃饭当紧。改天来家里吃个饭。” “好的。”云乔又对何霆钧说道:“何大哥再见,我明天再来看你。” 何霆钧‘嗯’了一声:“快去吧。” 从何霆钧的病房里出来,云乔裹紧棉袄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这次被调来军区医院帮忙的,只有云乔一个人是新卫生员,其他的都是农场医院的老职工。 她和其他人都不熟,也没强行和人抱团,自己一个人也挺好。 昨天值了夜班,白天没休息,又累了一天,晚上下班清静点挺好的。 吃过饭,云乔回到临时宿舍,倒头就睡着了。一直到第二天清早被闹钟吵醒,这才起床继续干活。 跟值夜班的护士交接好,云乔按部就班的开始这一天工作。 今天还是云乔来给何霆钧扎针,何霆钧很配合,主动攥紧拳头让云乔找血管。 云乔在他的手腕上系上橡皮筋,用棉花球给他手背上的皮肤消毒,之后开始扎针。 她全程低垂着脑袋,倒是让何霆钧有了能好好观察她的机会。 何霆钧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见过不少的女同志,有主动往他身边凑的,也有部队里的领导和家属院的嫂子牵线搭桥的,可他却连跟人接触的意愿都提不起来,只有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能让他情不自禁的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偏偏,她是自己好友的侄女,是他一开始视为晚辈的存在。 这怎么可以。 何霆钧有时候都想梆梆给自己两拳。 他又是羞耻又是惭愧,觉得自己简直太畜生了,竟然对朋友的侄女起了觊觎之心。 幸好旁人不知道自己的心意,特别是元章哥,如果让他知道了,他一定会大声唾骂自己无耻。 何霆钧的眼神不受控制的落在云乔的脸上,一直到扎完针,云乔抬起头,何霆钧这才慌忙转移开自己的视线。 他耳根通红,云乔毫无察觉。 轻轻的将何霆钧扎了针的手放在被子上,云乔柔声说道:“何大哥,扎好了,你别乱动,等到瓶子里的药水快输完了,你记得扯铃叫我,我来给你拔针。” 何霆钧应下:“好。” 云乔又去给隔壁两个病床的伤员扎针,都扎完了,她端着治疗盘离开病房,临走前,对何霆钧说:“别忘了叫我。” 何霆钧黑眸含笑:“知道了。” 之后,云乔又忙着给其他病房的伤员扎针,换药。 感觉时间差不多快到了的时候,她又往何霆钧的病房赶去。 刚要进门,就和正从里面出来的女同志撞了个正着。 “对不起对不起。” “不好意思,我没看见。” 两人几乎同时道歉,闻言相视一笑。 云乔给她让出一条路:“你先出去,我再进。” “不用了,我出去就是要找护士来的,既然你来了,我就不出去了。”女同志笑着说:“病人药水快输完了,你来给他拔针吧。” 云乔问:“哪位病人的针输完了?” “63号床。”女同志说。 何霆钧的病床号就是63号。 云乔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同志,你是63号病人的家属?” “不是,我是他的朋友。”女同志笑了笑说道:“药水输完了,护士同志,你快给他拔针吧。” 云乔‘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她走到何霆钧的病床前,看到床头柜上放了一个敞着口的保温壶,里面是香味扑鼻的鸡汤。 云乔不用靠近就闻到了很浓的鸡汤香味,想来炖汤的人是下了大功夫的。 当着外人的面,云乔没和何霆钧多说话,只是例行公事的说了几句。 “你抬一下手,我给你拔针。” “好了,棉球多按一会,不然会出血。” 何霆钧微微颔首,也没说什么。 云乔将他的药水瓶取下来,又走到别的病床前,检查了一下其他两个伤员的药水,其中一个滴的慢,还有小半瓶,李晖的药水速和何霆钧差不多,几乎也要滴完了,云乔就等了一会儿,将他的针一块拔了才走。 离开前,她看见那位送汤的女同志扯了一把椅子坐到了何霆钧的病床前,正拿着水果刀轻轻的削苹果。 她削苹果的技术很好,苹果削了一大半,苹果皮都还全部连着,一点都没断。 她好像认识何霆钧的家人。 跟何霆钧说的都是什么‘何叔叔怎样怎样,阿姨怎样怎样’,语气很熟稔的样子。 何霆钧好像还有个妹妹,不知是亲妹妹还是堂妹,只听这位女同志说,她跟何家妹妹关系不错,两人经常会通信。 提起家里人,一向冷淡的何霆钧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下来,扬起嘴角轻轻笑了。 看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云乔下意识的抿了抿唇。 她收回视线,垂下眼,端着治疗盘快步离开了病房。 她往配药室的方向走,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女孩的叫喊声:“等一下。” 云乔回过头,发现竟然是刚刚在何霆钧病房里的那位女同志追了过来。 第118章 知难而退 云乔停下脚步,礼貌的询问道:“同志,你有什么事吗?” 方慧友善的朝着云乔笑笑,举起自己正在流血的左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同志,我刚刚削苹果的时候,一不小心削到了手指,你能不能帮我处理一下伤口?不用太麻烦,只需要消个毒,再给我一个止血的棉球就行了。” 这样顺手就能帮的小事,云乔自然不会拒绝,她点了点头,说:“行,你跟我来护士站吧。” 说完,云乔端着治疗盘往护士站的方向走去。 方慧紧跟在她身后,边走边面带微笑的问她:“同志,我的名字叫方慧,你叫什么名字呀?” “叶云乔。” “原来是叶同志。”方慧笑道:“你的名字很好听,人也很好看,真是人如其名,。” “谢谢夸奖。”云乔礼貌的回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护士站外面,云乔将手里的治疗盘放在护士站外面的桌子上,转头对方慧说道:“方同志,你可以把手伸出来了。” “好的,有劳你了。” 方慧把手伸出来,左手的食指上有一道清晰的血痕。 云乔用镊子夹取浸满酒精消毒液的棉球,将方慧的伤口擦拭干净,随后又换了一个干净的棉球,按在伤口上:“好了,伤口不算深,你按一会儿吧。等不流血了再松开。” “谢谢叶同志。”方慧笑容真挚。 云乔轻笑:“不用谢。” 说完,叶云乔端着治疗盘进入护士站内的房间。 方慧深深的望了一眼她的背影,转身往回走去。 回到病房前,她将食指上的棉球摘下来,见伤口已经不流血了,随手便将棉球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里。 病房里,何霆钧半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颗带皮的苹果,已经吃了一半了。 方慧愣了一下,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颗皮被她削了一半的苹果,假装不在意的笑问:“霆钧哥,怎么不吃这颗削了皮的?” “你自己吃吧。”何霆钧说道:“我习惯吃带皮的苹果。” 方慧扯了扯唇角,脸上勉强露出一抹淡笑:“好,我自己吃。” 她在何霆钧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有些食不知味,只是机械的将一颗苹果吃完。 吃完苹果,方慧也整理好了心情。 她站起身,笑着说道:“霆钧哥,我改天再来看你。” 何霆钧委婉拒绝:“不用了,我没什么事,别耽误你的时间。” “不耽误,我这段时间休假,正好没什么事。”方慧说道:“霆钧哥,你不知道,这次你出事,可把何叔叔跟王阿姨他们两个吓坏了。王阿姨很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医院里,是她让我多过来看看你呢。” 听方慧这么说,何霆钧也没有松口,只是说:“我自家的事,何必麻烦你。方同志,你不用为难,过后我会打电话跟家里说明的。” 方慧闻言眼神发苦。 她哪里有为难。 就连来医院多看望何霆钧,都是她亲口向王阿姨提议的。 若不是她主动提起,就凭她家和何家浅淡的交情,王阿姨哪会主动拜托她来看望何霆钧。 “不是麻烦事,是我自己乐意。” 保温壶里的鸡汤纹丝未动,方慧面不改色的盖上保温壶的盖子,拎起把手,说道:“霆钧哥,这鸡汤你不爱喝,下次我换成鱼汤来。” 何霆钧拒绝:“不用。” 方慧充耳不闻:“我明天中午再来。” 说完,她提着保温壶,快步离开病房。 何霆钧垂下眼皮,面无表情的将苹果啃干净,抬手,准确无误的将苹果核扔进门后的垃圾桶里。 第二天中午,云乔正在护士站里整理护理日记,就听见门外有人提起她的名字。 “请问,叶云乔同志在吗?” “我在。”云乔连忙扬声回答,她站起身,从护士站里出来,就看见方慧笑意吟吟的站在外面。 见云乔出来,方慧立刻提起手里的保温壶,笑道:“叶同志,谢谢你昨天帮我处理伤口,我今天炖了鱼汤,顺便给你带了一份。” “不好意思方同志,医院明令禁止我们收病人家属送的东西。”叶云乔摆手拒绝。 “又不是什么别的东西,只是一碗鱼汤而已。”方慧笑道:“你别当我是病人家属,就当我是作为朋友送你的,这样行不行?” “还是不了。方同志,你别让我为难了。”云乔拒绝道:“再说了,昨天只是一件小事,不值当你专门记在心里。” 方慧见鱼汤送不出去,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个祈求的表情,“其实,我来找你,是有件别的事想请你帮忙。” “找我帮忙?”云乔满脸疑问:“我能帮你什么?” 方慧将包里的另一只保温壶也提起来,说:“我想请你帮我把这壶鱼汤送给63号床的何霆钧同志。” 云乔愣了一下,隔了三秒才说:“你可以自己送。医院并不禁止病人吃外面带来的吃食。” “叶同志,你帮帮我吧。”方慧祈求道:“我自己送去的吃食,霆钧哥不会动的。” “啊?为什么?” “可能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吧。”方慧眼神落寂,她垂下眼睫,纤长的黑色睫毛有些微微颤抖。 “……”云乔默了默,她心情复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平心而论,她是不想掺和何霆钧的个人感情的。 由于云乔的沉默,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安静了一会儿,方慧突然说道:“叶同志,你跟霆钧哥认识,对吧?” 云乔柳眉微挑,有些惊讶于她的敏锐。 毕竟昨天当着方慧的面,自己根本没和何霆钧说什么话。 方慧却没继续深入这个话题,话题继续转回刚刚的鱼汤:“叶同志,你就帮我把鱼汤送进去吧。我会感谢你的。” 第119章 青梅竹马 云乔摇头:“不。” “为什么?”方慧不理解:“这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算不上是什么难事,你为什么不帮我。” “方同志,这是你跟何大……同志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一个局外人掺和在其中不合适。”云乔直截了当的拒绝道:“抱歉,你见谅。” “再次感谢你的好意,不过鱼汤我不能接受,你都提走吧。没别的事的话,我回办公室了,我还有护理报告要写。” 说完,云乔直接转身返回护士站办公室。 方慧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终于提起桌子上的两只保温壶离开护士站。 她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去了何霆钧的病房。 病房门没有关,但她还是礼貌性的在门板上敲了敲。 听见一声‘进来’,她才提着保温壶走进病房。 病房里有一股饭香味,食堂已经送来饭了。 何霆钧吃饭速度快,几乎快要吃完了。 方慧见状笑道:“看来,我今天过来的时间刚刚好。” 她将保温壶放在床头柜上,打开盖子,立刻就有一股鲜香的鱼汤味飘了出来。 “米饭干,吃完米饭,正好喝点鱼汤顺顺。” “谢谢你的好意。”何霆钧礼貌道谢,但依旧拒绝:“不过我今天口渴,不想喝咸汤,你还是自己喝吧。” 方慧的眼圈瞬间就红了:“霆钧哥,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昨天的鸡汤你不喝,今天换了鱼汤你也不喝,你就算想绝了我的念想,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当筏子。” “霆钧哥,我对你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并不强求你能喜欢我。”方慧软下嗓音,柔声哀求道:“你现在还是恢复期,多喝点营养汤对身体好。就当是为了你自己的身体,你就别再拒绝我的好意了,行吗?” 何霆钧平静的说:“方同志,我是脑震荡恢复期,没伤着骨头,不需要额外补充营养。” 方慧一噎,通红的眼眶中迅速凝聚出朵朵泪花,“霆钧哥,咱们好歹是在一个大院里长大的邻居,相识十几年的交情,你有必要做的这么绝情吗?” 何霆钧真诚的说道:“方同志,我只是不希望你在我身上白费功夫。” “我不听!” 方慧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说完扭头就往外跑。 旁边病床的李晖连忙喊她:“哎哎哎,方同志,你的鱼汤!” “送你了!”方慧赌气扔下一句,头也不回的跑了。 李晖提溜着一个伤胳膊,追也追不上,只好无功而返:“这算个什么事啊。” 他看了一眼床头柜的保温壶,鼻子里嗅到鱼汤鲜美的香气,馋的嘴巴里不自觉的分泌出串串口水出来。 李晖瞅了何霆钧一眼:“这鱼汤这么香,你真不喝?” 何霆钧埋头吃自己的米饭:“不喝。” “那,那我喝了?”李晖迟疑的将手伸向保温壶。 何霆钧不置可否:“随便你。” “那我真喝了。”李晖下意识抿了抿嘴唇:“反正方同志说送我了,我这也不算不问自取。” 另一边,方慧离开何霆钧的病房后,并没有立刻离开医院。 她军区医院的花园里转了两圈,又回了住院部,再次找到云乔所在的住院部。 “叶同志。” 方慧垂头丧气,语气也有气无力的,仿佛全身的精气神都在一瞬间被抽光了。 云乔:“你怎么了?” 方慧无力的摇了摇头。 云乔见她脸色难看,嘴唇也有些发白,突然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问她:“方同志,你脸色看起来好差,是不是来身上了?我有刀纸,你需要吗?” “谢谢,不过不用,我没来身上。”方慧解释说。 云乔便没再追问,只是好意问她:“那你要不要坐下歇一歇?” 方慧点点头:“谢谢你。” 她在护士站的椅子上坐下。 因为是中午的休息时间,护士站挺安静的,云乔也不算忙,只需要写一写护理病历。 方慧的目光落在云乔的身上,安静的注视了她很久。 她的目光平静,但却很有存在感。 云乔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护理病历也写不下去了,她放下笔,转头看向方慧:“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叶同志,你长得真漂亮。” 方慧张嘴就是夸赞,让云乔心里的气一下子又憋了回去。 云乔也说:“你也很漂亮。” 她这话不是无的放矢,方慧长得确实很漂亮。 弯弯的柳叶眉,一双水灵灵的杏眼,仿佛会说话一样,琼鼻挺翘,微扬的唇瓣不知道是天生就红的唇色,还是涂了口红。巴掌大的瓜子脸,体型也娇小玲珑。说话吴侬软语的,整体是偏江南水乡的柔弱美人感。 方慧也确实是如水一样的女孩子。 听完云乔的夸奖,她微红的眼圈里瞬间氤氲上一层薄薄的雾气,泪水涟涟而下。 “我都这么漂亮了,他为什么还是不喜欢我?” 他?是谁? 何霆钧吗? 云乔下意识的这样想着。 方慧托着脸,歪头问云乔:“叶同志,你跟我霆钧哥是怎么认识的?” 云乔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高兴。 一是因为她的称呼:‘我霆钧哥’,这四个字,好似何霆钧是她的私有物一样,云乔听在耳朵里,多少感觉有些许的刺耳。 二是因为她的问题:有些冒昧,她跟何霆钧是怎么认识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要问她这个? “通过家里人,何大哥跟我家里人是朋友。”云乔一笔带过,反问方慧:“方同志呢?听你的话音,好像跟何大哥交情匪浅。” 方慧‘嗯’了一声:“我跟霆钧哥从小是在一个大院里长大的,算是青梅竹马。只是后来我父亲转业来了松江省,就分开了。” “原来是这样。” 云乔垂下眼,心里有些闷闷的。 方慧:“可能是长大了要避嫌,霆钧哥现在对我,倒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何霆钧现在对方慧的态度,云乔看在眼里,那是恨不能拒绝拒绝再拒绝的,就是不知道以前是怎样。 两者不一样了,是怎样的不一样法? 云乔好奇归好奇,但也没多问。 因为她到现在还觉得奇怪呢! 她跟方慧又不认识,只是在医院里碰见了说了两句话,她干嘛突然和她说这些? 谈心? 她们的交情可没到这个份上。 第120章 你是我什么人? 云乔不接茬,方慧便也不再多说,站起身,礼貌的跟云乔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倒是害你听我说了不少牢骚话。” 云乔摇摇头:“没关系。” “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方慧微微颔首,离开了护士站。 她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奇奇怪怪的,让云乔感觉云里雾里,于是便趁着现在没事,往何霆钧病房里去了一趟。 她去的不巧,到何霆钧病房的时候,看见好些人站在病房里面。 好像是来慰问的。 云乔识趣的没有进去,正好这时旁边病房有伤员喊护士,她赶忙过去处理。 处理完伤员的伤口渗血问题,云乔又往何霆钧的病房溜达了一趟。 慰问的人已经走了,留下了一地的慰问品。 云乔站在敞开的病房门口,敲了敲门板:“何大哥,我能进来吗?” “能,进来吧。”何霆钧靠坐在床头上,正在看报纸。 病房里还散发着残留的鱼汤味,云乔注意到何霆钧的床头上有两只保温壶,正是方慧拿过来的那两只,里面空空无也,鱼汤已经喝完了,保温壶也刷干净了。 云乔有些意外,毕竟方慧来找自己的时候说过,何霆钧不接受她送的吃食。 “何大哥,方同志的鱼汤,你喝完了呀。” 何霆钧剑眉微挑,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黑眸瞥向她,没回答,而是反问:“云乔,你怎么知道方慧送的是鱼汤?” “她也送我了呀,说是感谢我昨天帮她处理手上的伤口。我没要,觉得就一点小事没必要接人家的东西。”云乔直接和盘托出:“她还想请我帮她给你送鱼汤呢。” 何霆钧问道:“那你怎么没帮她送?” “这是你们俩的事,我掺和什么。她要送自己送。” 云乔说道:“再说了,你现在不是都喝完了嘛。亏她还跟我说,你不吃她送的东西。” 何霆钧深邃的眸子中闪过一抹笑意,跟云乔解释道:“鱼汤不是我喝的。她后面又把鱼汤送给李晖同志了。” 李晖被提及,配合的举手:“对,是我喝的。” 云乔知晓了,心里不知为何轻快了许多。 她扯了一把椅子在何霆钧病床边坐下,问他:“那你怎么不喝呀?” 何霆钧说:“不想喝咸的。” “何大哥,真没想到你还挑食。”云乔忍不住笑,看到别人给他送的果篮里有橘子,便问何霆钧:“你吃橘子吗?我给你剥一个。” 何霆钧微笑点头:“好啊,有劳你。” 云乔笑道:“不算有劳,见面分一半。” 果篮刚被送过来没多久,表面还残留着室外的冰凉寒意。 橘子的个头不算大,皮也有些发皱,因此,橘子皮格外的好剥开。 垃圾桶有些远,云乔便将剥开的橘子皮暂时放在床头柜上。 橘子剥开,一分两半,大的那一半递给何霆钧:“尝尝看,甜不甜?” 云乔怕酸,准备等到何霆钧反馈之后再吃。 何霆钧摘下一半,送进嘴里,仔细咀嚼品尝后咽下,评价道:“还不错。” “我也尝尝。” 见何霆钧的表情没什么异样,云乔也摘下一片放进嘴里,轻轻一咬,橘子的汁水在嘴巴里爆开,巨酸巨酸的味道顿时充盈进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 云乔眉头紧皱,脸上的表情几乎拧成了一团。 她瞪大了眼睛,用控诉的眼神看向何霆钧:“酸的。” 何霆钧又摘下一片橘子瓣扔进嘴里,面不改色的嚼了嚼,咽下之后才做出被酸倒的表情。 他煞有介事的点头:“嗯,这片是酸的。” 云乔艰难的将嘴里的橘子瓣咽下去,被酸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控诉道:“你骗我。” 何霆钧讨饶道:“我的错我的错,我就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用酸橘子开玩笑,你也是挺能忍的。”云乔佩服的向他竖起大拇指:“面不改色吞下一片巨酸的橘子,表情一点不露,算你狠!” “你吃不下吧?” 云乔点头。 何霆钧笑道:“那你剩下的橘子都给我吧。” “你还要吃?”云乔意外:“这么酸。” “总不能浪费了。”何霆钧面不改色的将他手里剩下的橘子一片片都吃了。 云乔见状也把自己手里剩下的这几片都给他了。 她看着都觉得酸,忍不住问:“喝水吗?” 何霆钧应声:“喝一点。” “我给你倒。”云乔主动站起身,走到床头柜旁边,提起暖壶给他倒了杯水,随后弯腰送到他面前。 “小心烫。” “谢谢。” 何霆钧刚接过水杯,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你们在干吗?” 云乔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皮毛大衣的年轻女孩,面色不善的走了进来。 女孩直奔何霆钧的病床,指着云乔的鼻子,问何霆钧:“她是谁?为什么在你病房?你为什么跟她有说有笑?” 一个接一个的质问,也让何霆钧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冷。 何霆钧说道:“崔雪枝同志,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崔雪枝眼神受伤,踉跄着往后倒退了两步。 她看向云乔的眼神带着敌意,让云乔感觉很是莫名其妙。 她解释道:“我只是给何大哥递水喝。” “何大哥?”崔雪枝轻蔑的笑了一声:“你这小护士叫人叫的倒是蛮亲热。还倒水,我竟然不知道你们护士还负责这一项工作?” “倒水怎么了?”云乔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问题,奇怪的瞥了她一眼,反问道:“病人想喝水,护士难道不被允许给病人倒水吗?” 何霆钧冷着脸说道:“崔雪枝,你说话放尊重一些!这是我的朋友!” 崔雪枝质问:“你什么时候有的护士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面对崔雪枝的质问,何霆钧冷笑一声:“我的事,什么时候需要向你汇报了?你是我什么人吗?” “你!”崔雪枝气急,下意识威胁道:“何霆钧!你敢这么对我!你别忘了我姑父是谁!” 第121章 自作多情 “崔雪枝同志!请慎言!” 何霆钧冷声打断她的话:“梁师长爱才心切,念在首长的知遇之恩,我已经给你留了三分薄面,但你要是一直这样不明事理,非要胡搅蛮缠,别怪我对你不客气!相信梁师长也不会因此过分苛责我。” 何霆钧的这番话说的不可谓不重,崔雪枝气的眼睛都红了:“何霆钧!我哪里胡搅蛮缠了?你背着我和别的女同志拉拉扯扯,我看见了连问都不能问两句吗?你对自己的相亲对象就是这样的态度吗?” “崔雪枝同志,你是听不懂人话吗?”何霆钧说:“当日我已经拒绝的很明显了,我没有同意相亲,请你不要以我的相亲对象自居,平白惹人误会。” “你怕惹谁误会?”崔雪枝的目光瞪向云乔:“她吗?” 何霆钧面色一沉:“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你不要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好好好,你这么一说,倒是显得我自作多情了!”崔雪枝恼羞成怒:“你以为你是谁?我崔雪枝难道非你不可吗?” “我一句想结婚,外面多的是排着队想娶我的人!” 事不关己,何霆钧平静的说:“这是你自己的事!” 崔雪枝本意是想激何霆钧一把,哪知道没激起何霆钧的情绪,反倒把自己整崩溃了,她‘哇’的一声哭出来,红着眼眶瞪了他一眼,怨恨的说:“你不要后悔!” 说完就哭着跑了出去,正好在门口与刚进屋的崔婧撞了个正着。 “哎,雪枝,你哭什么?” 一见到自家人,崔雪枝流着泪告状道:“大姑,何霆钧欺负我!” 崔婧却不信:“不可能,霆钧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嘛!是不是你又乱使小性子了?” 崔雪枝见自家大姑都不相信自己了,顿时哭的更凶了:“大姑!连你都不相信,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一把将崔婧推开,抹着眼泪跑了。 “哎呦,雪枝,雪枝……”崔婧被推的后背撞到了门板上,疼的眉头紧皱。 她喊了崔雪枝好几声,都没能喊回来她,有些歉意的看向何霆钧:“霆钧,雪枝性子野,从小叫家里宠坏了,她一心喜欢你,有时候是口无遮拦,行为上也可能过激了一点,但人是不坏的,都是有口无心,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何霆钧扯了扯唇,轻哼道:“她确实口无遮拦。” 崔婧被何霆钧一句话堵了回来,脸上也觉得无光。 这个娘家侄女!一天天的净给她惹祸! “今天是她不对,我回去就教训她。霆钧,你好好修养,我就不打扰你了。” 崔婧给何霆钧赔笑脸,一出门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她在外面转了一圈,最终在医院的花园里找到了崔雪枝。 崔雪枝的手里攥着一把冬青叶子,又是掐又是捏的,地下也落了一地的碎渣渣。 “雪枝,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看望霆钧的吗?怎么好端端的又跟他吵了起来?” “大姑!这次不赖我,是何霆钧太过分了!他不识抬举!姑父都屈尊降贵亲自给他保媒了,他不接受不说,还羞辱我,落我的脸面!”崔雪枝一见到崔婧就告状道:“你一定要给姑父说,让姑父好好教训教训他!” “闭嘴!”崔婧脸色难看,警惕的朝着四处望了望,这才压低了声音,教训她到:“崔雪枝!你当部队是什么地方?你是想教训谁就教训谁的吗?” 崔雪枝嘟哝道:“我姑父可是师长,教训一个小小的连长还不是小菜一碟!” 崔婧说:“你姑父是师长不假,但部队又不是他的一言堂,没有正当的理由,他能教训谁?更何况何霆钧这次又立了功,升副营也就是这一两月的事儿了,这个关头教训他,你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是你姑父徇私啊?” 崔雪枝轻哼:“连随便教训个人都做不到,我姑父这师长做的也真是没意思。” “闭嘴!”崔婧瞪了她一眼:“崔雪枝!我发现你真是无法无天了!这样的话也敢往外说!你想害死你姑父不成?” “我告诉你,你不要把何霆钧当成是毫无背景、能被人随便教训的小兵!他父亲是西南军区的军长,比你姑父还高一级呢!” “我,我就是说说……” 崔雪枝被骂了几句,也知道怕了,心虚的挽住崔婧的手,撒娇道:“大姑,我太生气了嘛!你都不知道何霆钧是怎么羞辱我的。我那么喜欢他,他却和别的女同志拉拉扯扯,我气不过质问他几句,他就说我胡搅蛮缠,不明事理,还说是看在姑父的面子上,才给我几分好脸色,我哪里受过这种气……” “霆钧不是会和女同志拉拉扯扯的人,肯定是你自己想多了。”崔婧压根不相信崔雪追的这番话,觉得是崔雪枝为了开脱自己说的瞎话。 她这个侄女被她弟妹养的左性儿,认死理不说,还一根筋,认定了的事情,甭管别人怎么解释都不听。 这次肯定又是她自己想左了。 “我才没有多想,你当时不在,你都不知道他看向那个女同志的眼神有多温柔!”崔雪枝委屈的说:“我心里难过,难道连问都不能问一句吗?” 崔婧毫不留情的戳破她的幻想:“问过了,然后呢?难不成你还指望霆钧主动来哄你。” 崔雪枝语塞,因为她就是这样想的。 她不甘心的说:“不行吗?” “霆钧又不喜欢你,你就是用脚指头想一想,也该知道他不可能主动来哄你。”崔婧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头戳了她两下:“说你死脑筋,你还不服!这种时候该做什么都不知道!你这样胡搅蛮缠,只会将男人越推越远!” “那我该做什么?” “伏低做小讨好他。总之怎么温柔小意怎么来,男人都吃这一套。” 崔雪枝噘嘴:“让我低三下四的讨好人,我做不来。” “那你就离人家霆钧同志远一点。” 崔婧说:“何家不是等闲之辈,就算结不成亲家,也不能结仇!回头,我让你姑父再另外给你介绍几个好的。” 崔雪枝不说话。 崔婧推了推她的后背:“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崔雪枝不情不愿的说:“听见了。” 第122章 我等你 病房里,云乔默默的将床头柜上的橘子皮扔进垃圾桶里。 何霆钧看着她的样子,心里莫名的有些慌乱,下意识的解释道:“我和崔雪枝同志没有任何的关系。” “我不喜欢她,也没有答应和她相亲。” 何霆钧没有过感情经历,但他本能的知道,这件事必须澄清,不能让云乔对他产生误会。 云乔笑了笑:“何大哥,我知道,我没有误会。” 何霆钧自始至终的表现就不像对崔雪枝有感情的样子,她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何霆钧说道:“崔雪枝姑父是我们部队的梁师长,之前我想着毕竟是师长,我一个做部下的,不好直接驳大领导的面子。不过以后不会了,这次撕破脸皮,我以后都会离她离得远远的。” 云乔点点头,好像有点明白了他的心意。 云乔脸颊有些热,心里倒没有什么抵触的感觉。 只是一时还有些转变不了心情,总觉得别扭极了。 何霆钧的耳根也红的几乎欲滴出血来,他抿了抿干涩的唇瓣,艰难开口:“云乔,请原谅我的冒昧,或许在你看来有些唐突了,只是有时候,感情的事真的很难让人捉摸。我,我也没办法控制……” “何大哥,你别说了,我,我能明白的意思。”云乔红着脸,用极小的声音说:“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想清楚,不能……不能……” 云乔没说不能做什么,何霆钧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没有强求她立刻回答,而是说道:“没关系,我等你。” “我们还年轻,有很长的时间能够想清楚。” “嗯,我们还年轻,那,那就先把这件事藏在各自心里。”云乔心跳如鼓,飞快的说道:“何大哥,时间不早了,我,我快上班了,先走了。” 云乔的背影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何霆钧深深的凝望着她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 旁边病床的李晖突然捏着嗓子,怪声怪气的模仿道:“云乔同志,请原谅我的冒昧,或许在你……啊,杀人啦!何连长要掐死人了!” 李晖才刚模仿了一个开头,就被何霆钧眼疾手快一个锁喉按住了脖子,他又羞又恼:“闭嘴!” “就不闭!”李晖宁死不屈:“有本事你掐死我。” “你!”何霆钧气急。 李晖虽然被掐住了脖子,但他知道何霆钧只是跟他闹着玩的,下手有分寸,所以哪怕呼吸困难也不影响他嬉皮笑脸:“真没想到,咱们不近女色的何连长,还有铁血柔情的这一面,瞧你刚刚说话那声音温柔的,我都不习惯了咳咳咳,别掐了,呼吸不上来了。” 何霆钧问他:“你闭不闭嘴!” “我闭嘴我闭嘴,你撒手。”李晖被掐的翻白眼,果断认怂。 何霆钧这才撒开手,最后不忘警告他:“女同志的名声要紧,你不许往外说,听见没有?” “废话!这我当然知道!”李晖没好气的说:“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出了这个屋子,我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何霆钧:“谢了。” “那你想怎么感谢我?”李晖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脖颈,抱怨道:“瞧你下手重的,我现在怀疑你刚刚是真想弄死我。” 何霆钧说:“我不抽烟,供应里的烟票用不着。这个月发的烟票都给你,行了吧?” “行行行。”李晖眉开眼笑:“我保证对外守口如瓶。” * 云乔烧的满脸通红,口干舌燥,回到办公室连喝了两杯水,才勉强的将心头的悸动压了下去。 活了两辈子,她还是头一次感受到这样澎湃的心跳声。 爱情,就是这样吗? 云乔来不及多想,这时,住院部的护士长突然过来宣布了一件事。 说是边境暂时停战了,今天早上运送过来的就是在这次冲突中受伤的最后一批伤员。 再有就是,明天上午,军报和生产建设兵团的场报记者会过来做一个联合采访,到时候还会安排合照。 今天提前知会一声,让全体医护人员都有个心理准备,明天来上班的时候虽然不要求化妆打扮,但最好还是注意些形象,不要不修边幅的,这样上镜也好看。 最后还单独的跟云乔她们这些从农场医院调过来的人手聊了聊。 虽然没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大家都能听明白。 停战了,军区医院这边就不需要人手帮忙了,她们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能回去了。 云乔闻言倒是松了一口气。 回去好啊。 回去就不用每天跟何霆钧见面了。也好给她一些时间,好好的整理整理心情,想一想未来该怎样同他相处。 第二天一早,军报和场报的记者果然同时来采访了。 当然,采访的对象都是医院的骨干医护,和云乔这种临时被抓来帮忙的小喽啰没有关系。 一中午,云乔还是按部就班的工作,直到中午快下班的时候,才被喊去外面花园,和全体医护们站在一起,拍了一张大合照。 她站在最后一排,踩在一条长凳上,只露出一颗小脑袋。 即便如此,云乔也已经很满足了。 毕竟之前她只想在连队里做一个小小的卫生员,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来军区医院工作的机会。 大合照拍完,领导们还要拍单独的照片,云乔从长凳上跳下来,刚要返回住院楼,就听见何霆钧在背后叫她:“云乔。” 看见何霆钧,云乔顾不得害羞,连忙跑过去搀住他的胳膊,担心的问道:“何大哥,你怎么出来了?今天头还晕吗?医生说能下床了吗?” 何霆钧说道:“医生之前说五天能下床,今天虽然是第四天,但我感觉头已经不怎么晕了,再加上屋子里实在有些闷,就出来走走。” “那我扶着你走两圈吧。稍微透透气就回去。”云乔关切的说道:“脑震荡不是小事,你别逞强。” “嗯,我听你的。”何霆钧说着话,嘴角不自觉的往上翘。 第123章 第一张合照 在花园里转了一圈,领导们单独的照片差不多也快拍完了。 领导们离开后,只剩下军报和场报的记者们留在花园里整理相机、收拾场地。 何霆钧刻意往记者所在的方向走了走。 突然有名记者看到了何霆钧,并认出了他:“何同志?” “孙记者。”何霆钧微笑着同他颔首示意。 孙鸿文注意到他身上穿的病号服,关切的问道:“何同志,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何霆钧看了一眼他抱在手里的海鸥牌相机,说道:“孙记者,能不能请求你帮我拍张照片?家里知道我受伤,一直放心不下,所以我想寄张照片回去,安一安家里人的心。” “当然没问题。”孙鸿文立刻就答应了:“在哪里照?” “那边吧。”何霆钧指了指一旁种满冬青的花坛。 孙鸿文点头:“行,冬青四季常青,用冬青作背景,生机勃勃正合适。” 何霆钧侧头对云乔说:“麻烦你扶我过去。” “好。” 云乔扶着何霆钧走到花坛正前方,正要离开,一转身却被他攥住手腕。 云乔不解的看向他,“嗯?” 何霆钧含笑望着她,轻声请求:“云乔,一起拍张照片吧。” 云乔有些犹豫,孙鸿文也笑着说:“正好有这个机会,就一起拍一张吧。不然再想拍照片,还得专门跑去公社国营照相馆,不够费事的。” 听孙鸿文这个拿照相机的当事人也这样说,云乔便点点头,“那就照一张吧。” 她站在何霆钧旁边,两人中间隔着一掌宽的距离。 孙鸿文举起照相机,调好焦距,对准两人,说:“两位同志,看镜头,笑一笑。” 云乔下意识的扬起微笑。 何霆钧面带微笑,脚下不动声色的向云乔的方向挪了挪,就在胳膊快要触碰到她肩膀的一瞬间,‘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好了,很完美。”孙鸿文说:“女同志往旁边让一让,我再给何同志拍一张单人照。” “好的孙同志。”云乔知趣的往旁边让出一大段距离,说道:“现在可以了吗?” “可以了。” 孙鸿文举起照相机对准何霆钧,重新调整焦距,并不停地让他调整表情:“何同志,别板脸,嘴唇放松,别抿,面带微笑,像之前那样就行。哎,对,好。” 孙鸿文终于按下快门。 “好了。”孙鸿文也不知是看出什么了,笑着调侃道:“何同志,刚刚跟女同志一块拍照的时候笑的倒是挺自然,自己拍单人照怎么又不笑了?” 何霆钧悄悄瞄了云乔一眼,面不改色的说:“有点冷,拍到后面脸僵了。” “哈哈哈这也算个理由。”孙鸿文爽朗的大笑,拍了拍何霆钧的肩膀说:“照片拍好,洗出来大约需要半个月,这两张照片都洗两张吗?” “嗯,都洗两张。”何霆钧说道:“照片钱回头给你。” “行,我可知道你宿舍,不怕你赖账。”孙鸿文开了个玩笑。 “咱们走吧。”何霆钧走到啊云乔身边。 “行。”云乔点点头,转头看向孙鸿文:“孙记者再见。” “再见。” 送何霆钧回病房的路上,云乔问他:“走了这两圈,头没晕吧?” “有一点,但还行,问题不大。”何霆钧说。 云乔:“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多躺一会,今天别再下床走动了。” “好。”何霆钧乖乖点头。 他问:“你是不是要走了?” 云乔‘嗯’了一声:“本来就是军区医院人手不足才请我们这些外援来帮忙的,停战之后,伤员不再有增加,我们这些外援自然就该走了。” “什么时候?”何霆钧问。 “不知道。”云乔摇摇头,说:“估计就这几天了。” “这几天照片冲洗不出来。”何霆钧说道:“等照片冲洗出来,我给你送过去。” 云乔:“会不会太麻烦了?这么冷的天,还得来回跑。” “不麻烦,我不怕冷,就愿意跑。”何霆钧直言不讳:“我想多见见你。” 云乔脸有些红,抿了抿唇,小声应下:“随你。” “嗯,我到时候去找你。”何霆钧计谋得逞,扬起唇角,笑容异常灿烂。 之后,云乔又在军区医院里留了两天,完成手头上的所有工作后,在第三天,和农场医院的医护人员们一起被两辆军卡送回农场医院。 回到农场医院后,农场医院的领导们给他们办了表彰大会,给每个医护人员都颁发了奖状,还有一本厚厚的苍蓝色牛皮封面的笔记本作为奖励。 不止农场医院的正式职工们有,云乔和江画她们这些被临时抓过来帮忙的新卫生员们也都有。 据说卫生局那边还会给每个人发放十块钱的奖金,到时候随着工资一块发到每个人的手里面。 中午在农场医院食堂吃完最后一顿丰盛的员工餐,云乔她们就要离开了。 除了之前发放的餐票要上交,其他的个人用品还有白大褂都让她们带走了。 二十天前,云乔空着手来场部考试,二十天后,云乔收获了奖状满载而归。 江画所在的九团和云乔所在的三团不在一个方向,两人最后在公交车站分开。 共事过一段时间,江画和云乔也算相处出了一些革-.命友谊,分开的时候都很依依不舍。 去三团的公共汽车先到,云乔坐上车,透过车窗户玻璃和江画告别:“江同志,再见。” “叶同志再见,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公共汽车晃晃悠悠的开进北大荒的原野里,三月底,天气回暖,春风吹拂过大地,大地 上萌发出片片绿意。 这是1969年春天,云乔来到北大荒的第二年。 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里,云乔回到58农场三团五连,正式开始了她的卫生员生涯。 第124章 妹夫备选人 云乔离开军区医院的那天,何霆钧也办理了出院手续。 秦铮开车来接的他,“兄弟见谅,这几天一直忙着打扫战场,没能抽出时间来医院看你。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 “能喝酒吗?咱们不醉不归。” 何霆钧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摆手说:“头还有点晕,不能喝酒。” “那没事,你吃菜,我自己喝。”秦铮说:“憋这么些天了,不喝酒不痛快。” “好,我陪你。”何霆钧应下。 他知道秦铮必须要喝酒的原因。 因为和他一块来参军的发小,死在了这场战争中。 他不愿落泪,所以需要一场大酒来释放心里压抑的情绪。 秦铮的单人宿舍比何霆钧的双人间要宽敞许多,所以晚上的这顿饭是在秦铮的宿舍里吃的。 菜是食堂送来的,酒是他警卫员从副食部里现买来的,是最便宜但最烈的烧酒。 秦铮心情不好,自从坐下便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闷酒。 何霆钧劝他吃菜,他也不吃,最后喝了个酩酊大醉。 酒瓶倒下,烈酒流了一桌子,眼泪也流了满面。 醉酒的人醉后呕吐容易出事,何霆钧不放心秦铮一个人待着,就在他宿舍的沙发上凑合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秦铮是被自己的胃疼醒的。宿醉之后的脑袋,也头疼欲裂。 他蜷曲着身体,强忍着没喊一声‘疼’,但浑身的冷汗和苍白如纸的脸色却将他的脆弱暴露无疑。 他强撑着起来倒了杯热水喝了,稍微好了一些,又去洗手间上了个厕所,洗脸刷了牙。 刚从洗手间出来,宿舍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秦铮转头一看,是何霆钧。 何霆钧推门进屋,手上还拎着一个保温壶。 看到秦铮,何霆钧开口朝他打招呼:“秦哥,你醒了。” 秦铮浑身冷汗,头发湿哒哒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大掌捂着胃部,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又问:“你没走?” “不放心你。” 何霆钧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担忧的问:“是胃疼吗?” “嗯,胃疼。”秦铮点点头,艰难的走到餐桌上坐下。 “你昨晚上一口菜不吃,灌了一肚子的烈酒,我一猜你今天就会胃疼。” 何霆钧说:“我买了胃药,你先空腹把胃药吃了。保温壶里是白粥,你吃完药再趁热喝点粥垫垫肚子,多少能缓解一些胃疼。” 何霆钧给秦铮倒了水,把药片递到他面前。 秦铮接过来,说:“谢谢。” 何霆钧:“不用谢。” 秦铮仰头把药吞进肚子里,刚把水杯放下,何霆钧就已经体贴的把白粥端到了他面前,甚至连勺子都塞到了他的手里。 秦铮有些意外:“看不出来,你还挺会照顾人的。” “在照顾人这一方面,我确实还算在行。”何霆钧笑着说道:“我兄妹三个,我是最大的,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弟弟妹妹都是我一手带大的。” 秦铮喝粥的动作一顿,低声说了一句:“你是个好哥哥,将来肯定也会是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何霆钧笑笑:“是,我也这么觉得。” 秦铮瞥了他一眼,说道:“夸你两句,你还挺不谦虚。” “事实而已,谦虚干嘛?”何霆钧笑道:“不是我吹,我是真觉得自己能做的很好。” 秦铮忍不住笑起来:“霆钧,你现在的样子,像是很期待成家的样子。不抗拒相亲了?” “相亲还是敬谢不敏。”何霆钧坦荡的说道:“但我有喜欢的姑娘了。” “哦?”秦铮意外的看向他:“真没想到你这清心寡欲的神仙也有动凡心的时候!哪位女同志这么厉害,竟然能让你动春心?” 何霆钧摇头:“事情还没定下来,不能告诉你。” “行吧。”秦铮摇摇头:“我本来还想把你列为妹夫备选人呢。看来我是没有当你大舅哥的缘分了。” “……”何霆钧觉得秦铮想的有点多。 妹妹都还没找到了,就先给妹妹找妹夫了? “哈哈哈,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不成。”秦铮笑着拍拍何霆钧的肩膀,说道:“好兄弟,结婚的时候,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一定。” 秦铮说:“对了,这次咱们部队缴获了对面的一辆t-62坦克,梁师长准备安排几个人送去首都,由我带队,你去不去?” “去。”何霆钧点头:“我家小弟现在正在首都念大学,上次回沪城探亲,他不在家,这次去首都,正好能见见他。” “行。那你准备准备,过两天就走。” “好。” * 云乔回到五连时,正好是傍晚。 天气晴好,绯红的夕阳将整个大地都染上了一层霞光。 云乔迎着晚霞进入营地,走到晒谷场时,刚好遇见下工回来的新老知青们。 郑文静跟着队伍挖了一天的粪肥,虽然有被特意照顾,时不时可以偷一会儿懒,但一天下来,还是累得浑身都疼,走路的脚都快抬不起来了。 她垂头丧气,有气无力的坠在队伍的最后头,突然听见有人说,‘哎?你们看,从队部那边走过来那个人,是不是叶云乔?’ ‘好像是哎,看着像她。’ “云乔?云乔回来了?”郑文静闻言,一下子来了精神,也不垂头丧气了,伸着脖子头抬得老高往前看:“人在哪儿呢?” 王茹给她指明方向:“前面。” 郑文静抬手,将手撑在额头上顺着王茹手指的方向往前眺望,很快便看见云乔的影子。 “真是云乔!她回来了!” 看到人,郑文静高兴的跳起来,拔腿就往云乔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喊:“云乔!云乔你回来了。” 身后,有女知青见状十分不满,小声嘀咕了两句:“郑文静你什么出息,某人成了卫生员了不起啊,值当你上赶着跑过去巴结人?” 陈凤霞闻言不悦的回头,发现说话的是齐春回,于是凉凉的瞥了她一眼:“齐春回,瞧你说话这语气!云乔成卫生员了,可把你酸死了是吧!” 齐春回被收拾了几次,早就不敢惹事了,只敢在背后说两句酸话。被陈凤霞刺了也不敢大声反驳,小声说:“关你什么事,我又没说你。” “看不惯你行不行?屁大点本事没有,就会在背后说人酸话,我就看不起你这种人!” 陈凤霞故意撞了下她的肩膀,将她撞了一个趔趄,随后便越过她,大步离开。 齐春回捂着肩膀敢怒不敢言,暗骂一声:“马屁精!” 第125章 有事相求 “云乔,你终于回来了!”郑文静跑到云乔的面前,高兴的说道:“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一个月里,我有多无聊!我都快想死你了。你呢?有没有想我?” 云乔故意逗她:“也就有那么一点吧。” “算了,一点就一点吧,我大度,原谅你!” 郑文静看了一眼她手里抱着的脸盆,还有里面的生活用品啥的,问:“你从公社回来,就带了这么点东西?” 云乔解释道:“这是农场医院给发的生活用品,用完没收回去,我就给带回来了。” “你真去农场医院工作了呀?我还以为蒋主任糊弄我呢。”郑文静说道。 “是真去了。”云乔回答:“蒋主任没事糊弄你干嘛。” “那和对面战斗民族打仗的事也是真的喽?”战争都结束了,郑文静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伤员多不多啊?真的死很多人吗?” “先回宿舍吧。” 人命沉重,云乔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转移话题道:“回去再说。” “好。” 郑文静提议道:“脸盆重不重?要不,我帮你拿一会儿吧。” “不用,脸盆不重,我自己拿得动。” 回到宿舍,郑文静向云乔邀功道:“云乔,你瞧。你不在的这些天里,你的被子我给你拿出去晒过好几回。最近得一次就是大前天,你摸摸,还松软着呢。” 云乔笑着摸摸她的头:“谢谢你啊文静。” “不用谢。”郑文静笑眯眯的坐在床沿看云乔整理东西,双手托腮,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云乔被她盯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还是了解一点郑文静的。 一般郑文静这么看人的时候,就说明她有事相求了。 “文静,你想干嘛直说啊,别用这种直勾勾的眼神看着我,我害怕。” “云乔,还是你了解我,我不说话你就能知道我有事求你。” 郑文静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子,立刻顺竿爬,上前挽住云乔的胳膊,摇晃道:“云乔,你现在是连里的卫生员了,队里给你准备了一间大卫生室。我前几天跟人一块去看了,里面可大了,有好多的药材柜子。咱们连队只有你一个卫生员,你说你一个人会不会忙不过来呀?” 云乔:“别拐弯抹角,你直说。” 郑文静嘿嘿笑了两声:“你缺助手吗?我想给你当助手。” 云乔扶额:“不是,我这卫生员还没上任呢,你就瞄上助手的位置了?” “云乔,我不想上工了。”郑文静苦着脸说:“你不知道,这几天杨连长一直安排我们挖粪,往地里撒粪,我感觉我浑身都被粪熏入味了。我不想挖粪了,我想当你的助手,蹲办公室。” “文静,你不是真想给我当助手,你只是想逃避劳动。”云乔拒绝了:“我不能答应你。” 郑文静摇晃着云乔的胳膊撒娇道:“云乔,我们俩关系最好了,你就答应我吧。” “不行。” 牵扯到原则问题,云乔不能答应:“先不提卫生室需不需要助手的问题,就是需要,队里也不可能让我自己选人的,你找我没用,得找连队的领导。” “找连队的领导,领导肯定不会答应啊。”郑文静唉声叹气:“我啥也不会。” “你也知道你啥也不会啊。”云乔忍不住说道:“那就别做白日梦了,好好上工,比什么都强。” 郑文静自暴自弃的往炕上一躺,哀嚎道:“妈呀!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啊~啊~” 云乔无奈的摇了摇头,“你歇着吧,我去队部一趟。” 郑文静摆摆手:“去吧去吧,等你回来咱俩再一块去食堂吃饭。” 到了队部,云乔找到蒋玲的办公室,敲了敲门,“蒋主任,我回来了。” “云乔。你回来的正好,我刚要去找你呢。” 蒋玲笑着朝她招手:“快坐。” “好。” 云乔在蒋玲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蒋玲问她:“云乔,你在场部医院实习的还顺利吗?没有人为难你吧?” 云乔回答道:“挺顺利的,同事们都很好,对我很照顾。” “工作怎么样?难不难?” “工作不难。”云乔说:“场部医院的余护士长挺赏识我的,后来还把我调去军区医院,在那边又帮了一段时间的忙。” “那真不错,军区医院那边要求很严格,你能被调过去帮忙,说明你有能力。”蒋玲高兴的说道:“看来我们五连能遇见你,真是捡到宝了。” 云乔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主任,您别这么说。没有您的赏识,推荐我去参加卫生员考试,我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是你自己有能力,我只不过是顺势往上推了你一把。”蒋玲笑道:“云乔,队里的卫生室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就在队部这一排屋子的最西头,你明天就正式来卫生室上班吧。” 云乔应下:“好的蒋主任。” 蒋玲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云乔:“这是卫生室门上的钥匙,你收好,别丢了。” “蒋主任,你放心,我一定把钥匙收好,绝不会弄丢。”云乔接过来,表面上是放进口袋,实际上暗自放进了空间里,杜绝丢失的可能。 蒋玲起身,提议道:“我现在带你去卫生室看一看吧,我们都是外行人,什么都不懂,你看看卫生室里要是哪里有问题的话,你提出来,我们再调整。” “行。” 卫生室和队部的这一排办公室相邻,走过去没几步路。 用钥匙打开卫生室的门,屋子里黑漆漆的,蒋玲进去先将屋子里的电灯打开。 电灯的光有些发黄,但亮度比他们知青宿舍里用的马灯强一点。 卫生室只有一间屋,进门的位置空了有两米的距离,两边摆了几把椅子。 再之后是一个半人高的木头柜台,柜台后面是中药柜,有着一个一个的小格子。 柜台和药柜都是原木色的,只刷了一层清漆,显得有些简陋,应该是连里自己请人做的。 蒋玲介绍说:“药柜后面还有小半间屋子的空,够摆下一张床的,你如果想搬过来住的话,也可以搬过来住。” 第126章 搬出知青宿舍 听到蒋玲说自己可以搬过来住,云乔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有些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我真的可以搬过来住吗?” “当然可以。”蒋玲笑道:“你是卫生员,住在卫生室里比住在知青宿舍里更方便。万一夜里有病人来看病,直接来卫生室敲门就行了,省的再跑去知青宿舍叫人了。” “只是你在这边生活可能没有在知青宿舍住方便。这边没有井,你要是想用水的话,得去队部后面的井里挑。” “没关系,这不算什么问题!” 云乔早就不想在知青宿舍住了,几个人住在一个房间里,睡的还是大通铺,生活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一点隐私都没有。 能出来一个人单独住,用水困难算什么,她能克服! “行,既然你决定了要搬过来住,明天我让人给你送张单人床过来。”蒋玲说:“到秋天,天冷了,你自己再决定是搬回宿舍住,还是在屋里盘个炕。” “好。” 蒋玲又说:“药品什么的,卫生局按照常用药品清单给配了一批,清单就在柜台底下的抽屉里,价格什么的也在上面。你明天上班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要是有的话,列个单子给吕勋同志,他会去卫生局采购回来。卫生室的账目你自己记着,连队的会计每个月会过来盘一次账,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云乔同志,以后咱们五连的卫生室就交给你了。这个担子不轻,希望你能谨慎对待。” 云乔认真的点头:“蒋主任,我会尽一百个心的,请您放心。” * 离开队部,天已经完全黑了,云乔赶夜路返回知青宿舍。 刚走到知青宿舍门口,就看见郑文静百无聊赖的踢着脚下的小石子玩儿。 云乔快步上前,扬声叫她:“文静,外面黑灯瞎火的,你怎么不进屋?” “我等你呢。” “等我也能在屋里等。” “茹茹在屋里擦身体呢,我出来避一避。”郑文静挽住云乔的手,说道:“你也别回屋了, 正好现在到饭点了,咱俩一起去食堂吧。” “行。” 两人手挽手一块往食堂走去,郑文静问:“云乔,你去队部干啥去了?” “找蒋主任了,顺便去将来要工作的卫生室里看一看。”云乔说道:“对了,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我准备搬去卫生室住了。” 关于她要搬出来住的事,云乔没打算瞒着郑文静和其他的室友们。 她只是从知青宿舍搬出来单独住,没打算跟知青宿舍的人断绝往来,与其等到搬家的时候让室友们被迫接受影响友谊,还不如提前说出来,大大方方的,更真诚一点。 郑文静愣了一下,问:“卫生室也能住人吗?” 云乔点点头:“卫生室后面留了小半间空房,里头能放下一张床。蒋主任说我可以搬过去住,这样 的话,夜里来病人就不用专门跑来知青宿舍找我了。” “那还挺好的。”郑文静说:“一个人住自由。” 云乔‘嗯’了一声:“我也是这样想的,就是生活用水不太方便,得去队部后面的井里挑水。” “只要能一个人住,挑水算啥!”郑文静羡慕的不得了:“可惜我没你这本事,不然我也想搬出去一个人住。住集体宿舍,想洗个澡都得偷偷摸摸的。” 云乔安慰她:“你好好上工,将来说不定有机会。” “别说这个了。”一提上工,郑文静身上的劲儿就垮了,她一点也不想上工。 郑文静问:“你准备什么时候搬过去?” “明后天的吧。”云乔说:“主要看蒋主任什么时候把床弄过来。现在天暖和了,晚上不烧炕也不冷,有了床,收拾收拾就能住进去。” 郑文静点点头:“我下工了去帮你打扫卫生。” “行啊。”云乔应下:“等我搬进去了,请你吃暖屋饭。” 第二天,没有鞭炮,没有节目,杨连长,赵指导员,和蒋主任以及其他的领导们,到卫生室里视察了一遍,五连的卫生室就算是正式的开门了。 卫生室刚开门,中午冷冷清清的,并没有什么病人过来看病,只有秦桂芬和连队的一些嫂子大娘的过来瞧瞧热闹,跟云乔闲聊几句。 没有病人上门云乔也不急,主要是卫生室刚开门,还没宣传,人们都不知道五连有卫生室了,过些时间就好了。 趁着没病人,云乔将卫生室里的卫生彻底打扫了一遍,将各类药品分门别类摆放整齐,又将中药柜整理了一遍,裁了厚纸片,写上药材的名字,调了浆糊贴在相应的抽屉上。 中午的午休时间,蒋玲让人送来了一张单人床。 床是木头架子钉成的,有些旧了,上面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但木头是好的,很结实也不晃。 云乔很满意,和郑文静一块挑了水过来,将床架子清洗干净,这才将床架子抬进屋里。 单人床刚抬进屋,下午的上工号就响了。 郑文静得去上工了,两人约定好等她下工后,再一块将云乔的木箱子从宿舍抬过来,郑文静就先离开了。 郑文静离开后,云乔继续收拾床铺。 没有席,就先用稻草做代替。连队别的不多,就稻草多。 云乔将干净的稻草一层一层整齐的铺在木头架子上,最后 再在厚厚的稻草上面铺被褥。 被褥铺好,往上一躺,柔软舒适,一点也不硌骨头。 正忙碌着,云乔突然听见外间传来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有人吗?” “大夫在不在家?” 第127章 太年轻不信任 有病人来了,云乔连忙应声,“在。大夫在家。” 她穿上白大褂,从里间走出来,发现来人是一个有些面熟的老大娘,应该是连队里某位转业老战士的家属。 “大娘,您哪里不舒服?” “你是大夫?”老大娘狐疑的目光在云乔身上上下打量的一遍,眼神里写满了不信任。 云乔微笑颔首:“对,我就是大夫。” “这么年轻,看病能在行(hang)吗?”老大娘心里不禁犯了嘀咕。 云乔脸上笑容未变,毕竟年轻医生不被信任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因为在传统的思想里,医生嘛,肯定是越老治病救人的经验越丰富,越年长医术越高明。小年轻能懂个什么? 这是病人最基本的思维模式,这种不信任针对的是整个年轻医生的群体,并不是单独对她个人医术的怀疑。 所以一时的不信任也没有什么,摆正心态好好看诊呗,争取早日得到病人信任。 云乔不焦不躁不气馁,笑着对老大娘说道:“在行不在行的,您试试不就知道了。” “那就试试吧。”老大娘半信半疑的说。 云乔笑问:“您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看病。我身体好得很,没哪里不舒服。”老大娘说:“是我儿媳妇。” “那你儿媳妇怎么没来呀?”云乔说:“本人不在的情况下,我这边是没办法隔空看病的。” “我知道,我就是先来问问。”老大娘问道:“小同志,你会把脉吗?” 云乔点点头:“会。” “那女人怀没怀孕?怀孕多久?怀的是男是女?是不是也都能把脉把出来?” “大娘,我可以通过把脉看出有没有怀孕,但是把不出来怀孕的时间,也把不出来男女。”云乔哑然失笑,解释道:“喜脉是很好判断的,因为怀孕后,孕妇体内的血流量会比平常人增加百分之二十左右,因此脉搏的跳动也比咱们常人更有力,这是有科学依据的。但是怀孕的时间和胎儿的性别是很难通过脉象体现出来的,一般还是采取别的方法。” 老大娘失望的说道:“你自己不行就不行,干嘛说把不出来。我可听说了,人家有本事的老中医,就是能通过把脉把出来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 云乔尴尬的笑了笑:“要不,您去找别人问问?” 不排除有德高望重的大师能通过把脉把出男女来,但她确实是不行。 “这要是我们老家还能找一找。这地方十里八村都找不着一个卫生室,我上哪找别人问去。”老大娘抱怨了两句,忍不住又问道:“小同志,你刚刚说的,通过别的方法能看男女,那是什么方法?我大儿媳妇都生三闺女了,我想知道知道她这回怀的是不是个儿。” 云乔说道:“怀孕多久一般是通过月经结束的时间来算,胎儿的性别,可以通过b超来看。” “碧……草?那是啥草?”老大娘两眼茫然:“我咋没听说过?” 云乔耐心解释道:“大娘,不是碧草,是b超。英语abc的那个b,超声波的超。” “b……超?这又是个啥东西?” 老大娘听不懂,干脆也不听了,直接问道:“小同志,你就直说吧,你这地方有没有这个叫什么b超的东西?” 云乔摇摇头:“大娘,我这没有。b超的技术目前还没普及开,只有像首都沪城这种大城市才有。” “哟,这东西还挺金贵的嘞,还得去大城市,看一回肯定不便宜。”老大娘一听就歇了心思:“算了算了,不看了,反正生出来也知道是男是女了。” 她说完就走,云乔将她送出门外:“那您慢走,往后家里人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以来找我。小心台阶。” “哎,好。”老大娘背着手,笑呵呵的说道:“你这小同志态度还怪好嘞。” 云乔笑道:“为人民服务嘛,应该的。” “还是咱连队的自己人觉悟高。”老大娘说:“不像团部卫生室那个关系户,眼睛长到了鼻孔上,光用鼻孔看人。” 云乔笑笑,没说话。 这话她没法接。 老大娘也没打算让她接,摆摆手离开了卫生室。 送走第一个不是病人的访客,云乔回到屋里继续整理屋子。 一直收拾到傍晚,下工号响起,卫生室里都没再过来人。 下工后,云乔锁上卫生室的门,回知青宿舍。 刚到地方,郑文静和王茹,陈凤霞她们也下工了。 云乔要搬去卫生室住的事,她们昨晚也都知道了,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都表现的挺替云乔高兴的。 现在云乔开始搬家,她们便帮着云乔收拾东西,帮着她一块搬东西。 知青大院的杂物间里就有板车,男知青李腾飞主动来帮忙拉车。 有了板车,云乔的木箱子,还有脸盆、暖壶等一应生活用品,一趟就能拉完了。 到了卫生室,东西卸下来搬进屋子里,木箱子靠墙摆放,生活用品先放地上。 云乔没仔细收拾,收拾的大差不差就和郑文静她们一块去食堂吃饭了,整下的等吃过饭回来再弄。 去时一行人,回来的时候其他人都回了知青宿舍,分道扬镳后,路上只剩下云乔自己。 云乔并不觉得孤单,相反,她的心里有股子乐乎劲儿,对未来一个人单独住的生活充满期盼。 返回队部大院,刚进门正好碰见了通讯员吕勋,他正在扫院子。 看见云乔,他停下动作,笑着跟她打招呼:“叶同志,晚上好。” 云乔颔首:“晚上好。” “你搬过来住了?”吕勋问: 云乔点点头。 “那咱们以后就是邻居了,以后你有啥事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帮忙。” 吕勋也在大队部住,就在卫生室隔壁的通讯室,也是像卫生室这样的格局,前面是办公室,后面隔出了一小间值班室。 除此之外,大队部后面的那排屋子,还住了连队运输队的几名男知青,郑文静的追求者林涛就在其中。 第128章 第一位病人 和吕勋寒暄了几句,云乔便回了卫生室。 用钥匙打开卫生室的门锁,云乔开了灯,回到后面的小隔间,先收拾地上杂乱的生活用品。 洗脸洗脚的脸盆都放床底下,暖壶放进木箱子和床之间的小缝隙里,以免走动间被不小心踢翻。 没有桌子,只能将木箱子的盖能成桌子用。 以后也没办法往隔间里放桌子,因为隔间的面积太小,放了一张床和一个木箱子就摆满了,只留下一个六十厘米宽的过道,过人都勉强,再搁不下一张桌子放东西。 擦脸的毛巾没地方放,云乔只能往墙上用功。 但手上没有任何的工具,云乔便出门跟住在隔壁的吕勋借了锤子和钉子过来,将钉子楔到后窗底下的墙上,扯了根线挂东西。 墙皮不算光滑,不小心碰到了还会往下掉土沫沫。 云乔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到杂物室里找了一沓废旧报纸糊到了墙上。 旧报纸糊墙没有墙布顶用,但这东西不花钱,凑合用足够了,大不了报纸破了之后撕下来重新糊。 糊好墙,云乔也没什么事要干了。不能干等着病人上门,便拿了本医书看,打发时间。 半晌午,蒋主任来卫生室转了一圈,问云乔有没有病人上门? 云乔摇了摇头。 “才刚开始呢,不用急,凡事都得慢慢来。”蒋主任安慰了她两句,便离开了。 正说着没人呢,结果蒋主任前脚刚走,后脚卫生室里就来了人。 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姐,捂着肚子,脸色很难看,大概是身体不舒服,所以穿着打扮不太整洁,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 她一进门就说:“大夫,我身上来事了,肚子疼的厉害,你给我开两粒止痛药吧。” 云乔见她面熟,连忙搀扶她到柜台前坐下:“止痛药治标不治本,药效过去了还会疼。大姐,你先坐下,我给你看看。” 范红梅点点头:“那行,你给我看看,看有没有啥法子根治了这毛病。” 云乔拿出诊疗本出来,先问道:“大姐,怎么称呼你。” “我叫范红梅。” “好,范大姐,我先问问你一些基本情况哈。你是每次来身上都很疼吗?” 范大姐点头:“对,疼好几年了。” “是从最近这几年开始的是吧,以前年轻的时候疼吗?” “不,年轻的时候不疼,我年轻的时候身体可好了。” 范红梅有气无力的说道:“是自从生完我家老二才开始疼的,不过一直疼的不厉害,忍忍就过去了。真正开始像现在这样疼的打滚,是去年。去年我流了一胎,自打那以后,每次来都疼我恨不能把肚子扯出来跺两脚。” “可能是你流产之后身体没养好,所以加重了症状。”云乔说:“范大姐,麻烦你把手伸出来,我摸一下脉。” 范红梅配合的伸出手。 云乔将她的衣服袖子往上捋了一些,将手搭在她的手腕上。 摸完脉,云乔仔细看了她的脸色,又让她伸出舌头看一看。 “好了。” 看完,云乔心里已经有了判断,问道:“范大姐,你来身上的时候,除了感觉肚子疼,腰疼,是不是还时常觉得头晕眼花,心慌气短?” “量大的时候,偶尔还会血崩?” 范红梅闻言,忙不得的点头:“对对对,是这样。有时候第二天第三天的时候,那量大的都让我害怕,一天两刀纸都不够用,十分钟就得跑一趟厕所,不然那血就弄脏裤子了。来的时间也长,十来天都走不干净,搞得我天天提心吊胆的,啥活也干不了。” 云乔说:“范大姐,你这是气不摄血导致的崩漏,吃止痛药没有用,得补气。” 范红梅连忙问:“怎么补?” 云乔回答说:“喝中药,辅以针灸治疗。” 范红梅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能治本吗?得多长时间?啥价格?贵不贵?” “这个病不是疑难杂症,主要是看气血能不能补上去,就算气血补上去,将来哪天气血不足了,也有可能再次复发。不过只要你遵医嘱,好好保养,我能保你在未来几年内不复发。” 云乔说话实在,有话直说,不吹牛不画大饼。 “治疗时间得半个月,中间看情况调整方子。价格嘛,我得开完方子才能算,不过全程下来花费不会超过五块钱。” 范红梅闻言倒是心安了不少:“五块钱倒是不贵,能保几年不复发也不错了。” 云乔:“范大姐,那我就给你开药了。” 范红梅点头:“开吧。” 于是,云乔大手一挥,在处方单上,写下处方。 黄芪四钱,白术三钱,升麻三钱,白芍四钱,党参四钱,生地四钱,当归三钱,川断四钱,炙甘草两钱,阿姣两钱。 写好处方,云乔先没急着抓药,而是对范红梅说:“范大姐,一会儿再抓药,你跟我到后头来,我给你针灸。” 范红梅跟着云乔到后面的隔间,云乔对她说:“范大姐,针灸要扎肚子上的穴位,得平躺。卫生室现在没有专门的治疗床,你先躺我床上吧。回头我找蒋主任再专门弄张治疗床。” “行。”范大姐没立刻往床上躺,而是先脱下上身的外套,垫在屁股下面,见云乔看着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来身上的时候量大,得垫点东西,不然弄脏你的床就不好了。” 云乔笑道:“范大姐,你想的真周到。” 从这一个细节,就能看出这范大姐是个好性子的人。 第129章 第一份生日礼物 范红梅躺下后,云乔拿出治疗盘,先给银针以及要扎的穴位消毒,随后再下针。 下针之后,云乔轻捻银针的顶部,使银针微微震动。 “扎好了,范大姐您忍忍别乱动,差不多二十分钟后就能起针了。” 范红梅听话的说:“好,我不乱动。” 趁着范红梅针灸的时间,云乔将所有的药材用小秤称好,包起来,用麻绳系在一起。 卫生室的墙上挂了一个半旧的小挂钟,是连队给配的。 云乔看着时间到二十分钟了,便去后面的隔间给范红梅起针。 起了针,范红梅整理好衣服跟云乔一块出来。 云乔拿起柜台上的药材,对范红梅说:“范大姐,这是前三天的药材,一天一付,用砂锅熬药,锅里添三碗水用中小火熬成一碗,趁热喝完。” “全部喝完,三天后过来复诊。我看情况,再给你这方子增减药材。” 范红梅应下:“好,我记下了。叶同志,总共多少钱?” 云乔:“药材八毛二,针灸的诊疗费一毛,总共九毛二。” 总共花费不到一块钱,尚在范红梅的接受范围之内。 她也没讨价还价,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钱,递给云乔。 云乔找给她八分,最后提醒她道:“喝完药别忘了来复诊。别觉得轻了就不来了,气血没补上去,下回来身上还得受罪。” “放心吧叶医生,三天后我肯定来。” 范红梅是个惜命的,所以才来看痛经。 换成旁人,就是痛经痛晕过去,也不会来看医生,毕竟也就疼几天,忍忍就过去了。 所以惜命的人,格外听医生的话。 送走范红梅,云乔高兴的在屋子里哼起了小曲。 因为有病人来看病了,她这个卫生员才算名副其实了!不然她最多只是空顶着一个卫生员的名号。 一个没人找来看病的卫生室,迟早要被取缔了。 有了第一个病人之后,第二个也不远了。 当天又有个发烧的女知青来拿退烧药,因为烧的不高,云乔给她开了三片安乃近。 安乃近药效猛,云乔一次不给开多,三片也只是一天的量,吃完不退烧再来看。 之后两天,云乔又看了两个发烧的,一个拉肚子的。 到了第三天,范红梅过来复诊。 她脸色好了很多,一进门就喜气洋洋的对云乔说道:“叶医生,你给开的药效果真是好,我才喝了两副药,肚子就不疼了,现在只剩一点坠坠的感觉了。” “是个好现象。”云乔让她在柜台前坐下,问道:“现在是来身上的第几天,快走了吗?” 范红梅回答道:“今天是第五天,量不多了,到明天应该就没有了。原先怎么着都得七八天。” “挺好的。”云乔对范红梅说:“把手伸出来,我再给你把把脉。” 摸完脉,云乔说:“脉还是有些虚细,不过比上次好多了。” “那还用改方子吗?”范红梅问。 “改一味药。” 云乔对照着上次开的方子,又写下一张处方单,只是将其中的升麻去掉,换成了蒲黄。 “这个方子还是喝三天,喝完来复诊。” 云乔说道:“还是先针灸,针灸完了我给你抓药。” 这次针灸不是在后面隔间了。 自从上次给范红梅针灸过后,云乔隔天就找蒋主任又弄了一张单人床。 就放在进门靠右的窗户下面,还找人拉了条铁丝,从后勤弄了两块土布,挂在上面当床帘,治疗的时候把床帘一拉,隔绝外面人的窥视,极大的保证了病人的隐私不受影响。 大约是病轻了范红梅心情好,这次回去之后,范红梅就在连队里给云乔大肆宣传了一番,夸她态度好医术也好,药到病除等等之类的话。 这年头,生过孩子的女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点妇科方面的毛病。 经过范红梅的卖力宣传,云乔的卫生室短暂的火爆了几天。 每天都有几个嫂子或者婶婶大娘辈的患者,过来看妇科方面的问题。 卫生室就开在大队部,人来人往的,队部的领导都看在眼里,于是云乔又得了蒋主任的夸奖。不仅如此,队里还答应给她每个月放一天假,还让她自己决定休哪天,不用特地来申请。 云乔高兴的一直说‘感谢领导’这样的话,又换来一些勉励的话,让她好好干,争取把五连卫生室的名号打出去,打响,让周围十里八村都慕名来五连卫生室看病。 这个目标任重而道远,云乔只能说:“我一定尽心尽力!争取早日完成这个小目标!” 一晃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卫生室的经营渐渐走上了正轨。 不说多爆满,起码每天都有一两个病人来看病。 云乔虽然没有什么崇高的思想,但也不太希望病人太多,她更希望每个人都能身体健康。借用一句古诗说的:‘但愿世间人无病,宁可架上药生尘’嘛! 就在四月中旬,云乔的阳历生日来到前夕,何霆钧不期而至。 当时云乔正在卫生室里盘点剩余的药材,突然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她本来还以为是哪位病人来了,结果一抬头,却是何霆钧英俊的眉眼。 他眉眼含笑,一双深邃的黑眸里盛满了克制的情愫。 云乔愣了一下,紧接着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何大哥,你怎么有空来?休假了?” 何霆钧点点头:“嗯,我前段时间出了趟差,回来有两天休息时间。” 云乔闻言担心的说道:“何大哥,你前段时间脑震荡才刚好,部队怎么在这种时候还派你去出差呀?” “是我自己要去的,当时我脑震荡已经完全好了。”何霆钧解释说:“主要是我弟弟也在那边,一年多没见了,这次出差正好见了个面。” 云乔问:“去哪里出差了?” “是首都。”何霆钧说:“我记得你好像是四月中旬的生日,所以这次回来,也给你带了一件礼物。” 何霆钧说着,拿出一个纸袋递给云乔,说:“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云乔接过纸袋,没着急打开:“谢谢你的礼物,不过我得纠正一下,四月中旬是阳历生日,阴历生日是三月十六,还有二十多天才到。” 说完,云乔忍不住又高兴起来,“不过也无所谓啦,过阳历生日还是阴历生日都一样。” 毕竟她是真的没想到,在她完全没提起过的前提下,何霆钧会知道她的生日 时间,还主动送了她礼物! 太犯规啦!这谁顶得住! 第130章 有过心动 “何大哥,你是怎么知道我生日在四月中旬的?” 何霆钧说道:“你忘了,去年来东北,是我帮你买的火车票。当时你把户口本给我了,我看了两眼。” “看了两眼就记住了?”云乔惊奇的看向他:“记性这么好” 何霆钧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着点点头:“对,我记性比较好,看一遍就不会忘。” “哇,那你这个能力很厉害啊。”云乔说:“做起工作肯定事半功倍。” 何霆钧也说:“确实是这样。因为记性好,我一开始做的侦察兵,任务完成的好,升职比其他人升的快一些。” “看出来了,之前我们杨连长就夸你年少有为。”云乔说:“二十二岁的连长挺少见的。” 何霆钧脸上露出笑容:“现在是副营长了。” “又升了啊!何大哥你真厉害。”云乔也替他感到高兴。 何霆钧突然说:“升到副营长,就能申请家属随军了。” 云乔‘哦’了一声,沉默了一下,才说:“跟我说这个干嘛?这是你自己家的事情。” “是,现在跟你说这个还太早。”何霆钧顺势道:“你还不到年龄呢。” 不到什么年龄?领结婚的年龄吗? 云乔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她下意识的抿住唇瓣,心情有点复杂。 何霆钧年少有为,是前途光明的优秀军官,不仅人长得英俊,还十分的温柔体贴,在各方面都处处照顾她。 最关键的是,这样提着灯笼都难找的好男人喜欢自己。 她又不是铁石心肠,自然也会被他吸引。 云乔承认,确实有过心动。 但是心动并不代表她就能够坦然的面对这份感情了。 上辈子那段失败的婚姻,让她对男女之情产生了挫败感。她暂时还没有勇气重新开始一段感情,也没信心能够经营好婚姻。 所以,云乔没接话,垂下头避开何霆钧炙热的目光,假装听不懂他的意思。 云乔不自在的攥紧手中的纸袋,僵硬的转移话题问:“何大哥,你从首都给我带了什么礼物??” 何霆钧也没有逼迫云乔回应他。 他上次就答应过给她时间,让她想清楚。 他会等,等她心甘情愿的接受不自己。 何霆钧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笑着说:“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云乔把纸袋打开,发现里面有一个深色核桃木的首饰盒,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照片。 云乔先把照片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她跟何霆钧上次在军区医院花园里拍的照片。 黑白的照片上,她穿着一身白色的护士服笑靥如花,一旁的何霆钧穿着宽大病号服,和她肩并肩站在一块看向镜头,嘴唇微微上扬,心情很不错的模样。 云乔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孙记者这张照片拍的还挺好看的。” “你人长得漂亮,怎么照都好看。”何霆钧一本正经的夸她。 云乔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礼尚往来的也夸他:“你也很英俊。” 听心爱的姑娘夸赞自己的模样,何霆钧耳朵一下子被烧的通红。 他难得有些羞赧,轻咳一声,说:“还,还行吧。孙几张拍照技术好。” 云乔将两个人的合照夹进旁边的一本医书里面,拿起装首饰的木盒摆弄了两下:“这个小盒子里,是你买的首饰?” 说着,云乔打开了首饰盒,发现里面是一对银镯子。 “哇,是一对银镯子,上面还有并蒂莲花的纹样,好漂亮啊。” “去首都的时候,被我小弟带着去爬了景山公园。公园对面有个国营的银铺,进去逛了一圈,觉得这个镯子挺配你的。”何霆钧说道:“你喜欢吗?” 云乔点点头,当即就把银镯子戴在了手上:“何大哥,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何霆钧笑道:“喜欢就好。” 云乔问他:“何大哥,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阴历的九月二十五号。”何霆钧说道:“怎么?你要送我礼物?” “当然啦!你都送我了,我肯定要送你的。”云乔理所当然的说道:“礼尚往来嘛。” “好。”何霆钧如墨的黑眸中闪过一抹笑意:“那我就等着你的礼物了。” “嗯。”云乔扬起笑脸:“我肯定好好准备。” 何霆钧说道:“我一会儿还要去一趟三合营,你要不要请个假,跟我一起去?” 云乔忙不迭的点头:“要要要!你先坐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跟蒋主任说一声。” 何霆钧颔首:“好,我等你。” 云乔脱掉白大褂,走出卫生室,往蒋主任的办公室走去。 虽然连队里给了她一个月一天的假期,让她不用上报,自由决定哪天休息,但是云乔觉得,卫生室关门一天,最好还是给领导说一声,这样保险一点。免得万一出了点急事,她却不在,事后再落埋怨。 蒋主任就在办公室里,云乔将自己决定今天休假的事跟她说了。 蒋主任干脆的点头答应了:“云乔,你想哪天休就哪天休。连队答应每个月给你一天的休息时间,不会不作数的。” “好的,蒋主任。那我先走了。” 从蒋主任办公室出来,云乔回卫生室。 她从柜台的下面翻出一个挎包背上,对何霆钧说:“何大哥,我请好假了,咱走吧。” “好。”何霆钧站起身。 云乔将卫生室的门锁好,两人一块出了门。 何霆钧开吉普车来的,车就停在队部外面。 刚走到队部大门,迎面便跟赶着马车来的吕勋撞上。 “小心。”何霆钧揽住云乔的肩膀,护着她躲到路边,给马车让出路来。 吕勋却拉住了缰绳,将马车停在云乔的面前:“叶同志,你这是干嘛去?” 云乔笑道:“去走亲戚。” “今天卫生室不开门了?” “嗯。”云乔解释说:“我请假了,卫生室今天不开门。” 吕勋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你呢?”云乔问他:“就快八点半了,你怎么还没去团部?” 吕勋说:“有样东西落下了,我回来拿。” “那你回去拿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哈。”云乔朝他摆了摆手:“吕同志再见。” “叶同志再见。”吕勋赶着马车进队部,往前走了几米,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男人高大挺拔,半揽着女孩的肩膀将人护在怀里。 吕勋眯了眯眼睛,突然觉得阳光亮的有点刺眼了。 第131章 撞车 去三合营的路,云乔已经摸熟了。 吉普车路过山桃沟,云乔将自己跟方清月小姑娘买菌子,结果被误认为是人贩子的事,当笑话已经讲给何霆钧听。 “何大哥,你都不知道,后面我跟小叔救了她大伯,把人送回她家,门一开,把那小姑娘吓得呦,小脸都白了。” 云乔一边说一边笑:“她当时就躲门后头去了,质问我,你个人贩子咋找来我家了。快笑死我了。” 何霆钧:“那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我又吓唬了她一下。”云乔笑着说:“说要把她拐走卖掉。” “她特别可爱。后面知道是误会我了,还跟我道歉,说今年菌子下来,要免费送给我吃。” 何霆钧很捧场的附和:“确实很可爱。” “是吧,所以我还挺喜欢她的。”云乔说:“今年我还找她买菌子,不让她免费送我。” 吉普车的速度快,说话间,已经能看到前面半山腰上的村庄了。 村庄点缀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之间,像是一幅静美的画卷。 就在吉普车正要往山上的小路拐弯时,前方的岔路口处突然冲出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 何霆钧迅速踩下刹车。 吉普车稳稳停下,自行车却没刹住闸,伴随着骑车人‘哎呦哎呦’的叫声,‘砰’的一声,自行车撞在吉普车前面的保险杠上。 吉普车的车身被撞的……晃都没晃一下,自行车却连人带车摔了个四仰八叉。 何霆钧转头对云乔说道:“你先坐在车上等一下,我下车看看情况。” 云乔点头:“好。” 何霆钧熄火下车。 骑自行车的人已经自己站起来了,正拍打身上的土,看样子并没有受伤。 何霆钧一想也是,自己已经停车。 自行车是自己刹不住闸撞过来的,速度不快,只是撞上摔了一下,情况想来也严重不到哪里去。 何霆钧主动帮人把自行车扶起来,关切的问道:“同志,你没事吧?” 骑自行车的是个不修边幅的青年男人,头发长的有点盖住眼了,衣服也穿的吊儿郎当的,一整个小混混的模样。 他见何霆钧态度好,欺软怕硬的本性上来,人也支棱起来了。 一把将自行车的车把从何霆钧手里夺过来,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喂,你这人怎么开车的?拐弯不知道减速吗?没看见前面有人来啊?看把我给撞的,站都站不利索了!赔钱!” 何霆钧差点被他气笑了,说:“你搞清楚,我已经停车了,是你自己刹不住闸撞我车上来的。” “谁说是我自己撞过来的,明明是你开车撞得我!我一个骑自行车的,还能撞你一个开车的?这不瞎胡闹!”男人胡搅蛮缠道:“赶紧赔钱,不赔钱不许走!” “头一回见讹钱讹到军车上的。”何霆钧指了指车牌,说:“想要钱是吧,跟我去部队走一趟,让部队断一断案,看这钱是不是该我赔。” “要是判我赔钱,你要多少,我一分不少的赔给你。要是判定责任不在我,你一个讹诈军官的罪名是跑不了的,劳改三年起步,十年封顶,不知道你敢不敢跟我走。” 青年男人一听,这才注意到车子的车牌号上有个‘军’字,顿时吓得脸色一白:“你,你是军官?” “不像?”何霆钧剑眉一挑,面无表情的瞥向他,压迫感瞬间拉满。 男人哆嗦了一下,说:“像,像。” 他有些结巴的说:“你,你是军官,为啥不穿军装?害我误会。” “是军官难道就得天天穿军装?穿便装犯法?”何霆钧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 男人立刻说:“不犯法,不犯法,您爱咋穿咋穿。” 何霆钧:“还要我赔钱吗?” 男人摇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用了不用了。是我,我的错,是我自己不长眼,没刹不住闸,不赖你。” 他慌里慌张的推起自行车就跑,走出几步,见何霆钧没阻拦,抬起后腿跳上自行车,蹬起脚镊子踩得飞快,没一会儿就跑没影了。 何霆钧看了一眼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拉开车门上车。 云乔问道:“解决了?车没事吧?” 何霆钧‘嗯’了一声,说:“车没事,自行车力道小,撞这一下,车上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没事就好。”云乔开着窗,听完了全部全过程,对此也很难评。 这小混混这么怂还敢讹人。 真不知道他到底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 何霆钧重新发动车子,拐过弯,沿着路往矮山上开,没一会儿就开到了半山腰的三合营。 和冬天的荒凉景象不同,春天的三合营景色很美。 虽然前两天才刚经历过一场倒春寒,但野草野花都顽强的挺了过来。 高大的乔木才刚刚抽芽,地上的野草却已经在春风的滋润下肆意疯狂生长起来,野花们也开的正盛,五颜六色的花朵将山上妆点的如同一幅美丽的油画。 村子里路窄,何霆钧照例将吉普车停在了村口。 两人轻车熟路的往叶小叔家去。 云乔隔着篱笆墙,看见婶婶李白秋坐在堂屋门口的小板凳上,腿上搁着一个针线筐,正在做针线活。 小小的元庆正蹲在一边,看脚下两只毛茸茸的小鸡仔子吃食。 这一幕,温馨而美好。 云乔弯起嘴角,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她推开院门,喊道:“婶婶,元庆!” 元庆年纪小,云乔又快两个月没来了,他对云乔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了,再加上注意力又全在脚边的小鸡仔子身上,听见声音只是转头看了云乔一眼,就又专心致志的观察小鸡仔子了。 李白秋听见声音,则是惊喜的抬起头。 待看到云乔跟何霆钧一前一后走进院子,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云乔,霆钧?你们怎么一块来了?” 第132章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云乔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何霆钧一眼,有些不自然的解释道:“何大哥来这边的时候,正好路过我们连队。所以我就请了个假,搭他车的一块来了。” 李白秋狐疑的打量了两人几眼:“这样吗?” 云乔硬着头皮点头:“嗯,是这样。” 何霆钧解围道:“白秋姐,我想着云乔没有交通工具,来看你们一趟不容易。正好我也要来,就顺路去了趟五连,把她也接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李白秋笑着颔首,用带着感激的眼神看向何霆钧:“霆钧,难为你还想着云乔。” 何霆钧笑笑,神色自然的说道:“白秋姐,这没什么。” 云乔心理素质没何霆钧强,生怕婶婶李白秋看出什么,鸵鸟一样,一颗脑袋几乎要埋进了胸口里。 “元章哥呢?”何霆钧问。 李白秋将针线篓放在一边,说:“上工去了,我这就去找他回来。” “不用,我去找元章哥就行。” 何霆钧这几年经常来三合营,已经跟三合营村里的干部混得很熟了,去年还从沪城给村里伐木队弄了机器回来。 这次来,正好能趁着去叫叶元章的功夫,再跟村里的干部寒暄几句套套近乎。 “白秋姐,元章哥现在在哪里上工?你知道吗?” 李白秋说:“在西边田里,给春小麦上肥呢。” “好,那我去西边田里喊他来。”何霆钧大步走出院子。 李白秋进屋给云乔搬了把小板凳,让她坐。 云乔坐在元庆身后,双手夹着他的咯吱窝,将他抱进自己怀里:“好元庆,姐姐来看你,你怎么都不理我?” 元庆有些认生了,挣扎着从云乔怀里挣脱出来,嘴上说着:“姐姐,看小鸡,我看小鸡。” 李白秋笑着说道:“自打前天把两只小鸡买回家,元庆就跟被迷了魂儿似的,可喜欢了,眼睛一刻都离不开小鸡身上。” 云乔也笑:“小孩嘛,都这样。” 她左右看了看,没见康宁,便问:“婶婶,康宁呢?不在家?” “我让康宁上学去了。”李白秋说道:“你上回跟我说的话,我仔细想过了。不管将来高考能不能恢复,孩子还是得读书识字,才能有出息。” “不能因为大人的苦闷境遇,一时气馁,就耽误了孩子的前程。” “婶婶,你能想开真是太好了。”云乔问:“康宁是在山桃沟小学上的吗?” 李白秋点点头:“你和你小叔上回真是帮对人了,那位方立奎厂长是个顶好的人,知道咱们家是右派,也没疏远,反倒对我们多有帮助。 就连康宁在学校里,也没有因为家庭身份的问题遭同学欺负。这都是托了在山桃沟小学当老师的方家爷爷的福。” “真好。”云乔笑道:“咱们这也算是善有善报了。” “可不是。”李白秋说道:“多做善事还是积福的。” 云乔目光落在她做针线活的手上,仔细看了看,说:“这是给康宁做的书包吗?” 李白秋点点头:“康宁现在背的是你小叔的旧挎包,磨的都看不出颜色了,我拆了件元庆小时候的格子褂子,给她做个新书包。” 李白秋做活快,没一会儿就缝好了最后几针,打上死结后用牙将多余的线咬断。 她将书包翻过来,让云乔看:“好看吧?” 云乔点头说:“格子布做书包好看。” “你要不要?我也给你做一个。”李白秋说:“元庆还有件蓝格子的褂子,也都小了,没法穿了。” “不用,我有书包。我考上卫生员了,卫生局给发了统一的白色帆布包。”云乔说:“婶婶,你改一改,拼接点布,重新给元庆改个小衣裳吧。” 李白秋点点头,问:“那你现在是正式的卫生员了?” “对。”云乔说:“连里给我准备了一间大卫生室,我现在已经不住集体宿舍了,搬到卫生室后面的隔间自己单独住了。” “单独住好。”李白秋高兴的说:“集体宿舍人太多,住的时间长了免不了有摩擦。” “我就是这样想的。”云乔说道:“我听说,到五月份,连队又要来一批新知青,到时候人就更多了,肯定还会生矛盾。” “以后下乡的知青还会越来越多的。”李白秋叹了一口气。 “是啊,下乡的人越来越多。”云乔想起上辈子的事,知青下乡一直持续到十年后才停止,这十年里,不知道还要下来多少人。 李白秋替云乔感到庆幸:“云乔,你还算幸运,刚来就有了成为卫生员的机会,等以后人越来越多,一个岗位不知道多少人竞争呢。有的人心坏,就算自己争不上,也要搞破坏让别人竞争不上。到时候,再想成为卫生员就难了。” 云乔点头:“我运气确实好。跟我一批来的知青里,只有我自己会点医术,没人跟我争。虽然也有人在背后说酸话,但连长管人管得好,一开始就杀鸡敬了猴,倒是没人敢出来搞破坏。” “好好干。当卫生员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太阳晒不着的,比上工干农活轻省的多。将来要是有回城的机会,被安排进医院当个医生,多体面。” 李白秋一想到未来或许有这个可能,就觉得美好:“到时候再找个城里的对象,这辈子就顺当了。” “这才哪到哪,将来的事还是将来再说吧。”云乔脸色有些不自然:“我还年轻,找对象不急。” 李白秋敏锐的察觉到不对:“云乔,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啊。”云乔蜷起手指,下意识的抠大拇指的指甲盖。 “我还不知道你,你一紧张就爱抠手指。”李白秋锐利的眼神盯住云乔的脸:“老实交代。” 云乔强装镇定,笑吟吟的回望过去:“婶婶,真没有。” 李白秋紧抿着唇瓣,用审视的眼神注视了云乔很久,才终于严肃的开口:“云乔,知青一旦在乡下结婚,户口就落在乡下了,这辈子都没有回城的机会了。这事你知道吧?” 第133章 招祸 云乔轻轻点头:“婶婶,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 李白秋苦口婆心的说道:“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能理解你们年轻人有感情需求,一群年龄相仿的大姑娘小伙子在一块朝夕相处,相处久了,对彼此产生情愫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但是云乔,你得知道,兵团知青虽然算是工人,抓工资,吃商品粮,但说到底也是在乡下开荒,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干不完的苦力活,跟农民没什么两样。” 李白秋告诫她:“云乔,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不能在人生大事上犯糊涂。” 云乔将头靠在李白秋的肩膀上:“婶婶,你放心,我不会的。” 李白秋:“那你可要好好记住自己说过的这句话,不要让我失望。” “嗯。” 李白秋轻叹一口气,握住云乔的手,说:“云乔,别怪婶婶多事,婶婶也是怕你年轻走错路。” “婶婶,我明白,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云乔说。 李白秋想起侄女的人生大事,也是忧心忡忡:“好在你现在还年轻,就算过个五年,也才二十二岁。到时候还是还不能回城,咱们再另想办法。” 五年? 恐怕不行。 上辈子,一直到七八年知青回城的政策才真正落实下来,离现在,足足还有九年的时间。 云乔:“要是五年后也不能回城呢?” “五年后……”李白秋顿了顿,眼里闪过一抹悲观,“五年后还远着呢,这时候说什么都还早,到时候再说到时候的事。” 她强打起精神,是安慰云乔也是安慰自己:“云乔,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凭借你的长相和能力,到时候就算不能回城,想找个城里对象也不难。婶婶肯定不能让你一辈子都蹉跎在这个荒凉地方。” 李白秋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耳朵里已经听见了何霆钧跟自己丈夫说话的声音。 李白秋便就此打住:“这个事情我们以后再说,你还小呢,一时半会儿不用考虑结婚的事。” 云乔乖巧的‘嗯’了一声。 没一分钟,叶元章跟何霆钧就一前一后的从门外走进来了。 何霆钧手里还提着一只大公鸡。 李白秋‘哎呦’了一声,放下针线筐迎上去,问:“怎么提了只大公鸡回来?是从哪里弄的?” 叶元章笑道:“霆钧花了两张工业券从徐会计家换的。” “霆钧,你是客人,理应该是我们招待你,哪能让你破费。”李白秋很是不好意思。 何霆钧说:“白秋姐,你别跟我客气。我手上的工业券多,平时用不着都快过期了,不用白不用。” 李白秋知道这只是他的说辞,工业券多金贵,只有不够用的,哪有用不着的。 “霆钧,你平时就没少照顾我们一家,我们不能总是占你的便宜。” “这鸡炖好了也是给我吃的,这怎么能算占便宜。白秋姐,你快别说了。” 何霆钧摆摆手,转移话题问道:“姐,家里的菜刀在哪呢?赶紧把这鸡杀了吧,我手有点酸了,别不一小心手滑了再让这鸡跑了。” “刀在厨房里,我去拿。” 李白秋闻言,赶紧去厨房里拿菜刀,同时还拿了一个碗,里面撒了点盐,用来接鸡血。 她将菜刀递给何霆钧的同时,转头对云乔说:“云乔,你把元庆抱屋里去吧。公鸡劲儿大,死了还得扑腾好一会儿呢,站院儿里别再被溅上一身血。” 云乔应下,连忙抱着元庆进屋了,顺便把元庆的两只小鸡仔子也一块踹进屋了。 杀鸡的时候,外面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但没过多久,李白秋就端着一碗鸡血进屋了。 她把鸡血搁在桌子上,起身去厨房烧水。 云乔从屋子里探了头出来,看到地上的鸡还在垂死挣扎,满院子乱窜,赶忙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何霆钧余光看见她的身影,走到堂屋门口,问道:“害怕?” 云乔摇摇头:“也不是害怕,就是感觉有点瘆得慌。” 何霆钧说:“没事,煮熟了就不瘆得慌了。” “煮熟了就变成香的慌了是吧。”云乔开了个玩笑。 何霆钧笑着点头:“对,香的能吃一大碗。” “你买的鸡,你多吃点儿。”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的鸡倒在地上终于不动弹了。 李白秋烧好了热水要给鸡拔毛,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扬声问云乔:“云乔,鸡尾巴上的毛你要不要?做个漂亮的鸡毛毽子,你没事的时候可以踢着玩儿。” 大公鸡的尾羽又长又亮,还闪着彩色的光晕,是最适合做毽子的羽毛。 云乔连忙扬声应道:“我要。” 她对何霆钧说:“何大哥,你帮我看着点元庆,别让他碰到暖壶了,我出去拿鸡毛。” 何霆钧应下:“好,我看着。你去吧。” 从屋里出来,云乔听见李白秋正问叶元章:“徐会计家还没攒够工业券呢?” 叶元章:“没。徐会计他儿子找的是公社姑娘,人家摆明了态度,想结婚先买缝纫机。买缝纫机至少得攒十张工业券才行,他咋可能这么快攒够。” “也是,工业券可不好攒,二十块钱工资才发一张,徐会计只是个半脱产干部,十张工业券得攒上小一年,怪不得他家现在愿意拿一只大公鸡换。” 李白秋说:“工业券难得,黑市的票贩子一张券能倒卖到一块五、两块。用两张券换他一只公鸡,算下来还是咱们吃亏了。” “不能这么算。”叶元章说:“徐会计不止是会计,还是村里的记分员,跟他打好关系对咱们家有好处,一星半点的不用太计较。” “我不是这意思,我就是觉得用工业券换鸡吃有点可惜了。鸡花钱就能买到,工业券有时候花钱都弄不来。” 李白秋低声说:“康宁上学路远,你每次送她去,走路得十几、二十分钟才能到地方,一天来回两趟不少浪费时间。我还想着能不能多存几张工业券,买辆自行车回来,你送她上学也能方便点。” 听到婶婶和小叔的对话,云乔说道:“婶婶,你们缺工业券吗?缺的话,我身上还有几张,凑一凑,也够买辆自行车的。” “不缺。”叶元章断然拒绝了:“别听你婶婶瞎说,我们不买自行车。” “为什么?” 见妻子和侄女一脸不解,叶元章低声解释:“我是右-.派,右-.派分子被下放到农村是来 接受改造的。自行车太扎眼了,一个村里总共也没有几辆,买回来只会给我们家招祸。” 云乔脸色一白:“那还是别买了,平安无事最重要。” 李白秋眼圈微红,低下头,闷声说:“是我想岔了。我只顾着心疼你和闺女走路累,倒忘了这才是最要紧的。” 叶元章脸上也有了悲色:“白秋,是我连累了你们娘仨。” “别这么说,来东北是我自愿的,再难的路我也陪你走过去。”李白秋抬手将眼角的眼泪抹去,强颜欢笑道:“不就是一辆自行车,不买就不买了。等将来你平反了,咱想买几辆买几辆!” 叶元章动容的搂住李白秋的肩膀:“白秋,跟着我,你受委屈了,将来要是真能有这么一天,我一定加倍对你好!不止自行车,就是小汽车,我也努力给你买。” “有你这句话,我就不委屈。”李白秋将头埋进叶元章的胸口,余光看到云乔的鞋子,才想起来云乔还在这里,不好意思的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别扭的说道:“你松开我,老夫老妻了,别搂搂抱抱的,让孩子看笑话。” 云乔捂住眼睛偷笑,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叔叔婶婶,你们尽管抱,我什么都没看见。” 第134章 眼瞎了? 李白秋闹了个大红脸,也顾不得悲冬伤秋了,踩了踩叶元章的脚,使唤他到:“鸡尾羽我拔下来了,你去拿过来,给云乔。” 老婆高兴最重要,叶元章忙不迭的应声:“好好好。” 尾羽拿给云乔,李白秋说:“云乔,水烧开了,我得拔鸡毛了。你自己回屋做鸡毛毽子去吧,门后头的箱子里有螺丝帽,你好好找找。” 刚烧开的热水温度高,整只鸡泡在里面得不停的翻动,确保每一处地方都能被热水烫到,整个操作下来,非常的烫手。叶元章心疼李白秋,不让她碰热水,自己坐在小板凳上弄。 李白秋闲着没事,便从厨房拿了一个枝条编成的沥水篮,问云乔:“云乔,我要去山下河里逮点小河虾回来,你是跟我去玩儿,还是在家做毽子?” “毽子啥时候都能做,我要跟你去玩!”云乔毫不犹豫的说:“我来三合营这几回,还没往河边去过呢。” “那走吧。”李白秋朝着堂屋门口的何霆钧说了一声:“霆钧你在家陪着元庆玩一会儿,我和云乔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何霆钧点头:“行,你们去吧。” 谁知李白秋和云乔刚走出大门,元庆就哭着追了上来,一把抱住李白秋的腿,哭道:“妈妈,不走,不走。” 李白秋弯腰哄他:“好元庆,你乖乖,在家跟霆钧叔叔玩一会儿好不好?妈妈一会儿就回来。” “不,不玩。”元庆摇头:“他不好玩。” 何霆钧有些挫败的说道:“元庆不跟我玩,这怎么办?” “他跟你认生呢。” 李白秋把手中的篮子递给云乔,无奈的将元庆抱起来。 院子里正在给鸡拔毛的叶元章说道:“不如你们带着元庆一块去吧,河边的风景可好了,霆钧也可以过去转一转。” “那行吧,一起去。” 三合营所在的矮山不高,从村子里出来,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到了山下的小河边。 小河的水很浅,但河面很宽,水流轻缓,水面平静的像是一面镜子一样,走近了却能看见水面下成群的小鱼在游动。 河边的山坡上有一群半大孩子在放羊,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妇女蹲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在洗衣服。 其中一个听见声音回头,看到李白秋带着两个陌生男女来河边,笑着跟她打招呼:“小李,你家里来客人了?” 李白秋笑着回答说:“是啊,三宝嫂子。家里来了客人,我弄点小河虾回去加道菜。” “捞吧,这时候河虾最好捞了,河沿的水草里一扒一大片。”被称为三宝嫂子的人,一边洗衣服,一边问李白秋:“这位男同志我认识,是你家元章的朋友姓何是吧?” 李白秋点点头:“对。” “那这位女同志是哪位?我怎么没见过?”三宝嫂子猜测:“难不成是这位何同志的对象?” 河沿泥土湿润,云乔闻言脚一滑,差点摔河里。 幸好何霆钧及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了回来:“小心。” “谢谢。”云乔脸有点热,没好意思抬头。 “小心些。”李白秋也说了她一句。 转头纠正三宝嫂子:“嫂子,你误会了,这是我侄女。” “哦哦,这样啊,那是我猜错了。”三宝嫂子抱歉的笑笑:“你侄女,是不是在58农场当知青?” 李白秋点点头:“是啊。三宝嫂子怎么知道?” “我听我男人说的,年前你家元章去给这姑娘送棉袄,搭的我家老张的车,他见了。” 三宝嫂子笑着说:“我家老张回来就跟我说了,说你侄女长得可好看了,跟天仙似的。我还嫌他吹牛,今天一见,果然漂亮的跟小仙女一样一样的。” 李白秋:“嫂子你谬赞了。” “妙啥?小李你说话就是斯文。”三宝嫂子没读过书,没听懂。 她话锋一转:“你侄女叫啥?找对象了吗?要不要我给她说一个?” “叫云乔。”李白秋含笑婉拒道:“嫂子,她还小呢,才十七岁。找对象的事不急。” “现在是有点小。”三宝嫂子没放弃,这么漂亮的姑娘,提着灯笼都难找,这是稀缺资源,将来不管介绍给谁,都得承她的人情。 便又说:“不过姑娘家长大也就一两年的事,回头你侄女想找对象了,你跟我说,我给她介绍个好的。我娘家弟妹在公社上班,认识不少优秀的年轻小伙子呢。” “谢谢你的好意,现在说这些太早了。”李白秋没应,她不想就这个话题再跟聊下去了,连忙说道:“嫂子你洗衣服吧,我们去上游捞虾。” 洗衣服的水脏,李白秋带着云乔跟何霆钧走到她们洗衣服的上游,说:“就在这捞吧。” 她抱着孩子不方便,云乔没有捞鱼虾的经验,何霆钧主动从云乔手里拿过沥水篮,说:“我来吧。” 云乔问:“你会吗?” 何霆钧点头:“会。” 河里不止有河虾,还有成群结队的小鱼,他先转身问李白秋:“白秋姐,今天只捞虾?还捞鱼吗?” “捞点小河虾就成,时候不早了,捞鱼回去还得收拾,麻烦事。”李白秋说:“小河虾用鸡蛋一炒,比鱼还好吃。” “行。” 沥水篮的孔洞小,用来捞虾最合适不过。 何霆钧将篮子沿着小河的河岸边缘沉进水里,逆着水流的方向轻轻往前推,没过多久,篮子底部就覆盖了一层小河虾,感觉差不多了,何霆钧便将沥水篮从河里提起来,河水顺着篮子的孔洞流出来,里面只余下小河虾。 沥干净水,何霆钧将篮子提到李白秋的面前,问道:“白秋姐,小河虾捉这些够不够?” 李白秋瞧了一眼,点头:“够了,这些都能炒两盘了。” 何霆钧:“够了就回去吧,这些河虾离了水,过不了多久就会死。” 回去的路上,元庆还是让李白秋抱着。 “婶婶,我来抱一会吧,你歇一歇。”云乔见婶婶累得直喘粗气,想帮她分担一下,结果元庆推开她的手,摇着头就是不让她抱。 云乔哄了又哄,元庆反应不大。 何霆钧弯腰在路边摘了几朵野花,递给云乔,“用这个哄。” “谢谢。”云乔接过花,在元庆的眼前晃了晃:“元庆,花花,喜不喜欢?” 元庆露出笑脸,朝她伸手:“要。” “给你。”见野花哄娃计有了成效,云乔又一连摘了好几朵给他,柔声哄道:“元庆,你妈妈抱你抱累了,你下来自己摘花吧,让妈妈歇一歇。” 这次,元庆终于听话了,蹬了蹬腿示意可以把他放下了。 李白秋赶紧把他放在地上,捶了捶后腰:“这孩子太沉了,抱一会儿就坠的我腰疼。” 云乔说道:“回去我给你按摩按摩。” 李白秋点头:“好啊,让我也来感受感受叶医生的按摩技术好不好。” “肯定让你满意。” 进了村子,李白秋要回家收拾河虾。 元庆却不肯跟着回家,指着西边的方向,非要往那边去。 李白秋板起脸:“元庆不行,咱们得回家了。” 元庆执拗的站在原地不动,就是不肯回家。 母子俩之间有些僵,云乔问李白秋:“婶婶,元庆这是想去哪儿?” 李白秋:“他这是想去晒谷场玩儿呢,那边小孩子的多。” 云乔提议道:“要不你回家做饭,我跟何大哥陪他去玩儿?” 李白秋无奈:“他能愿意吗?” 云乔蹲在元庆面前,问他:“元庆,你是跟妈妈回家?还是跟姐姐去晒谷场玩?” “去玩!”元庆摇头,“不回家。” 云乔‘噗嗤’一笑,“那和妈妈再见,姐姐带你去玩。” 这下,元庆也不和云乔认生了,麻利的摆手道:“妈妈再见。” 李白秋又气又有点想笑:“玩一会儿就回来。” “知道啦。” 元庆已经跑开了,云乔连忙去追:“元庆,别跑这么快,慢一点。” 云乔话音刚落,也是何霆钧将沥水篮以及里面的小河虾递给李白秋的功夫,两人突然就听见了元庆‘哇哇哇’的大哭声。 紧接着是一道阴鸷的男声传来:“哪里来的小鬼头,眼瞎了往老子身上撞!” 云乔低声下气:“这位大哥,真不好意思,小孩儿跑得快没注意,我替他跟你道歉……” “道你马的歉 ,少它马搁这儿糊弄我,这小鬼刚刚怎么撞得我,现在就得怎么叫我踢回来!” 元庆才三岁,怎么经得住成年人用力一踢。 李白秋和何霆钧闻言一惊,连忙往前追过去,紧接着就看见一个提着酒瓶的男人,抬脚要往元庆的身上踹。 李白秋瞳仁一缩,惊叫道:“胡磊,你住手!” 还好云乔及时抱住元庆,将他抱起来往后一闪。 胡磊一脚踢了个空,两腿劈叉开,后腿膝盖一软,反倒直接跪倒在人面前。 李白秋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因为胡磊一脚踹空,恼羞成怒,爬起来就要往云乔身上扑,“臭丫头!你敢耍老子!” 男人带着酒味的气息扑过来,云乔抱着元庆不好躲,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何霆钧及时冲了过来,抬起长腿,一记窝心脚直接将胡磊踹出两米远。 胡磊在地上滚了两圈,疼的直嚎。 手里的酒瓶落地,直接被摔碎,里头的半瓶白酒流的到处都是。 他喝酒喝晕了,脑子不清醒,摇摇晃晃的爬起来,大叫一声就要跟何霆钧拼命。 一个酒晕子,何霆钧对付起来简直小菜一碟,没两下就把人按住了。 何霆钧将胡磊的胳膊反拧到后背上,找了半天没找到能栓人的绳子,干脆把胡磊的裤腰带解开,用护腰带把他的胳膊手绑上。 胡磊的裤子没有了裤腰带,直接掉到了腿弯,露出两条黢黑的腿,上面都是灰。好在上半身的褂子长,垂下来将该挡的都挡住了,不然云乔真怀疑自己看了会长针眼。 她嫌恶的捂住眼,背过身去,顺手也把元庆的小眼睛捂上了:“元庆,有脏东西,非礼勿视。” 何霆钧也意识到胡磊现在的样子实在有碍观瞻,赶紧将胡磊的裤子扯起来,随便打了个结跟上身的衣裳绑在一起,不掉就行。 李白秋吓得心脏怦怦跳,走过来将元庆抱进怀里,又把云乔扶起来,问何霆钧:“霆钧,现在咋办?” 何霆钧:“醉酒闹事,送去让村长处理。” 第135章 打击报复 李白秋赞同的点头:“行,就送去让村长处理。村长做事公道,肯定不会有所偏颇。” “我自己去送。”何霆钧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云乔,还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元庆,说道:“白秋姐,你先带云乔和元庆回家吧。元庆怕是被吓坏了,你好好哄哄他。” 云乔眼含不安:“何大哥,你自己去村长家行吗?” 何霆钧安抚般朝她笑笑:“别担心,我一个人能行。你安心的跟着婶婶回家就行。” 云乔只好点头应下:“好,我跟婶婶回家。” “回吧。我一会儿也回来了。”何霆钧说完,扯住胡磊的胳膊,连拉带拽的将醉醺醺的人拖走了。 云乔惊魂未定的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直到李白秋拉住她的手:“云乔,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云乔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头一次对李白秋撒了谎:“没,没想什么。” “那就回家吧。”李白秋说完,一边柔声哄着元庆,一边往回走。 云乔起身跟上,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此时的何霆钧,已经拖着胡磊走到了胡同的尽头,一拐弯,便消失在云乔的视线里。 云乔下意识咬住唇瓣,用力的嘴唇几乎失去了血色。 她不太确定的想:胡磊,会是上辈子伤害了小叔一家的那个坏人吗? *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云乔将地上的沥水篮和散落一地的河虾一点点捡起来。 河虾的身上沾上了泥土,有的还活蹦乱跳着,有的毫无声息已经死了,不过刚死的河虾还算新鲜,并不耽误吃。 回到院子,叶元章也已经将鸡毛褪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少数的漏网之鱼需要查漏补缺。 看到李白秋抱着元庆回来,后面还跟着垂头丧气,明显心情低落的云乔,有些意外:“你们怎么了?” “遇见点事。” 李白秋抱着元庆走到叶元章面前,他才看见元庆眼睛红红,白嫩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叶元章终于反应过来:“刚刚是元庆哭的?” 隔着院子和胡同,叶元章专门给鸡褪毛,只以为是别人家孩子打架哭了,压根没往自家身上想。 “嗯。”李白秋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一声。 叶元章闻言,气的不得了:“这个胡磊!喝点猫尿就犯浑!小孩儿跑得快一点碰上了,是小孩儿不对,说个对不起不就得了,这么点小事,至于喊打喊杀吗?不行,我得找村长去!” 说完,他把鸡往盆里一放,站起来就要往走。 “你站住。”李白秋喊住他:“回来。” 叶元章眉头紧皱:“喊我回来干嘛?你不想让我去?” “对,不想让你去!霆钧已经去了,你还去干嘛?”李白秋理智的说:“你一个右派,还能比霆钧这个军官有排面?可别去添乱了。” “我去给儿子讨公道,怎么能算添乱。”叶元章被怒火烧的理智全无,脑子里只剩下愤怒。 “讨什么公道,你就讨不来公道。”李白秋面无表情的说:“你是右-.派,是人民的阶级敌人,你做什么都是错的,就算对了也是错的,向着你就是跟人民作对。你自己说说,村子里谁敢给你这个公道?” 叶元章语塞:“我……” “你去了还不如不去,不如坐下好好择你的鸡毛。” 见叶元章满脸义愤填膺,李白秋声音一软,柔声说道:“放心,霆钧有能力,他会把事情解决好的。” 见叶元章还是站着不动,李白秋伸手扯了扯他的手:“行了,别傻站着了,好好干你的活。” 叶元章只好重新坐下,一点点将鸡皮上剩余的几根鸡毛挑出来。 云乔没有参与夫妻俩的争论,兀自舀了一瓢水,将沾了泥的河虾清洗干净。 河虾洗干净,叶元章将鸡翅膀上剩余的几根的鸡毛也完全择干净了。 李白秋让叶元章洗干净手,将元庆塞给他让他抱着:“你来看元庆,我去把鸡肉炖上。” 叶元章答应。 李白秋端着鸡肉往厨房里走,又喊云乔:“云乔,院子东南角的菜地里小葱,你帮我薅几棵来。” “好嘞,要几棵?” 李白秋:“四、五棵就行。” 云乔应下,走到菜地里薅了四五棵小葱。 她将带着泥的葱皮扒掉,上头有些发黄的叶子掐断,走到水缸前舀了半瓢水洗干净。 洗好葱,云乔走进厨房:“婶婶,葱洗好了。” 李白秋已经利索的将鸡肉砍成块了,正从柜子里翻出年前晒干的榛蘑拿出来用水泡上。 李白秋已经整理好心情,对云乔微笑道:“云乔,葱给我吧,再帮我烧下火。” “好的。”云乔应下,问:“现在就烧吗?” 李白秋点头:“烧吧。你引火的功夫,我这配料也准备好了。” 李白秋动作麻利,就在云乔用火柴引火的功夫,她三下五除二的就将生姜切片,葱段切好,又另外准备些花椒八角洗干净。 云乔点着火,锅烧热了,李白秋往锅里舀了一点点菜籽油润锅。 李白秋没往锅里倒太多的油,因为今天的大公鸡吃的肥,身上有好多黄黄的鸡肥油。 她切肉的时候专门将这些鸡肥油扯了出来,扯下好大一团呢!光是用这些鸡肥油炼一炼,炼出来的油就足够炒鸡用了。 鸡肥油出油率高,下锅没一会儿就炼出了一层覆盖着锅底的鸡油,李白秋随即将葱姜花椒八角下锅爆香,待葱花变得微黄后,紧接着将鸡块倒进锅里炒香。 待到鸡块煎的差不多了,李白秋又倒进去一点点白酒去腥烹香,随后依次加入一大勺用水稀释过的大酱和盐翻炒。 炒到鸡肉上色,又一次性加入没过鸡肉的清水,等到水烧开,撇去上面的浮沫,盖上锅盖开始炖。 炖肉的时候,之前泡上的榛蘑也泡好了,李白秋换了两遍水将榛蘑清洗干净,放进锅里和鸡肉一块炖。 公鸡和榛蘑都挺难炖的,少说也得炖半个小时以上。 趁着炖肉的功夫,李白秋将小河虾去掉虾头,洗干净备用。 又和了一些玉米面提前醒着,等到鸡肉快出锅的时候,再贴进锅里。 这时候,何霆钧也从村长家回来了。 云乔在厨房里,听见叶元章问他:“你把胡磊送过去,村长怎么说?” 何霆钧回答说:“村长很生气,骂了胡磊一顿,又罚他去公社采石场挖半个月的石头。” 叶元章满意了。 采石场的活重,虽然只去半个月,也够胡磊喝一壶了。 云乔有些顾虑,往锅底下扔了一把柴火,没忍住从厨房里跑出来,问道:“那胡磊被罚后是什么反应?他有没有表现的很不服?” “这倒没有。”何霆钧有些一言难尽的说道:“因为他……醉的有些不清醒,暂时没什么反应。想知道,得等他酒醒了以后。” 关于胡磊发酒疯,把村长家的火炕当成厕所尿湿一大片的事,太过腌臜,就不必给云乔说了。 云乔担忧的说道:“何大哥,胡磊这个人看起来很暴躁,性格也不像是敞亮人,你说,他酒醒了之后会不会打击报复小叔他们?” 何霆钧不了解胡磊的为人,摇了摇头:“这不好说。” 叶元章却不太担心:“没事,胡磊这个人也就喝醉了爱发酒疯,平日里不喝酒的时候脾气看起来还挺好的。” 云乔还是很不放心:“真没事吗?我看他喝醉了酒之后脾气好暴躁,还很小气狭隘,元庆只是跑快了,不小心碰到他一下,我立刻就跟他道歉了,但他还是不依不饶的,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也不管对方是大人还是小孩。” “我觉得是没事。胡磊喝醉酒没少跟村子里闹矛盾,跟好多人都打过架,也没见他酒醒了之后打击报复谁,我猜他喝醉了会断片,酒醒了就忘了。” 叶元章想了想,说:“大不了以后躲着他走呗。” “那你们可千万小心,尽量躲着他点。”云乔叮嘱道:“我跟何大哥今天就走了,万一以后再发生点什么事,我们离得远也帮不上忙。” 叶元章笑道:“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有了前世的前车之鉴,云乔如何能放心。 她表面上应下来,心里仍是忧心忡忡。 何霆钧看出来了,说道:“云乔,你别太担心了。我跟村里伐木队的张队长关系还挺好的,之前伐木队需要的机器,都是我从沪城弄回来的,他欠我人情,回头我找他,托他多照看照看家里。” “何大哥,又要麻烦你。”云乔充满感激的看向他。 何霆钧轻笑:“只要能让你安下心,这不算什么。” 叶元章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些不对劲,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 但两人表现得都很正常,叶元章什么也没看出来,一时又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霆钧可是自己的朋友,他怎么可能跟自己的侄女有什么! 这不是差辈了嘛! 第136章 梦境 时间快到晌午,叶元章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说:“康宁中午快放学了,今天家里改善伙食,我去接她回来吃饭。” 山桃沟小学有个专门给远路学生热饭的锅炉房,所以康宁一般是带了饭中午在学校吃。 “我也去吧。”何霆钧快步追上去:“我的车就停在村口,开车去接快。” 有何霆钧开车,不到二十分钟就把康宁接回来了。 这时鸡肉炖蘑菇和玉米面饼子也出锅了。 “康宁,洗手吧,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李白秋说完又迅速做了道河虾炒鸡蛋和一道香椿拌豆腐就开饭了。 豆腐是用粮食和村里会做豆腐的人家换的,没什么豆腥味,压得也不重,水嫩嫩的豆香味十足,最适合凉拌吃。 春天气温适宜,太阳也不晒,堂屋里空小,坐下这么多人显得太挤狭,干脆就将方桌从屋子里抬出来,午饭直接就在院子里吃了。 温风徐徐吹来,微风拂面而过,夹杂着食物的烟火香气,最是温暖治愈。云乔愁闷的心情也不自觉的被平复了。 河虾鲜美,豆腐滑嫩,鸡肉软烂入味,酱香气十足。 掰开一块松软的玉米饼沾着肉汤,吸饱了汤汁,越吃越有味,比肉还好吃,云乔吃的肚儿溜圆。 叶元章用小酒杯倒了一盅白酒,笑着揶揄道:“吃肉不喝酒,枉在世上走。云乔,你要不要来尝尝?” 云乔放松之下,也有些跃跃欲试,便喝了叶元章递过来的这一盅白酒。 她当时只觉得酒辣,并没有别的感觉,想着自己的酒量还算不错嘛。 结果刚嘚瑟了没几分钟,下了饭桌,眼睛就开始发直了,站也站不稳。 何霆钧连忙伸手扶住她,关切的问:“云乔,你是不是喝醉了?” “喝醉?没啊,就那两小口,怎么会醉。”云乔呆不自知,只是感觉自己有点头晕,便说:“我可能是困了,想睡一会儿。” “喝醉的人都这样,不承认自己是醉了。”李白秋忍不住笑:“她想睡一会儿就让她睡。我得刷碗,霆钧,你扶她去里间吧。” “好。”何霆钧应下。 李白秋收拾碗筷,叶元章帮她,叶康宁看着弟弟。 何霆钧搀扶着云乔的胳膊,扶着她往屋里走去。 云乔一步一晃,走的东倒西歪,还恶人先告状,抓着何霆钧的手不让他动:“何大哥,你别晃。” 何霆钧哑然失笑,无奈地说:“我没晃,是你在晃。” “我?”云乔断然否认:“我怎么会晃!我走的最稳了。” 她反手将何霆钧甩开,结果下一秒身体就往后旁边倒。 何霆钧连忙搂住她的腰将她拽了回来,云乔胸脯的柔软撞上他僵硬的胸膛。 何霆钧心神一荡,不由有些心猿意马,下意识的箍住她纤细的腰肢往自己的身上贴。 云乔眉头轻皱:“松手,你勒疼我了。” “对不起。”何霆钧连忙松开他的腰,下一秒又心虚的往后去看叶元章夫妻俩的反应,见俩人忙着收拾碗筷连头都没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赶紧把放在云乔腰上的手收了回来。 他忍着心头悸动,规矩的搀扶住云乔的胳膊,附和着说:“是是是,你走的最稳了,是我晃,你扶着我。” 云乔小声嘟囔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何霆钧被她的反应逗笑了,深觉跟喝醉的人是讲不了道理的。 就这么一步一晃,何霆钧终于把云乔扶进了屋里。 短短一小段路,云乔摇摇晃晃至少往他身上贴了三次,女孩的身体柔软馨香,何霆钧克制的心累无比,脑门上的汗都快憋出来了。 一进屋,确定叶元章夫妻两个看不见了,何霆钧干脆也不费这个劲儿了,直接弯腰,把手放在云乔的腿弯下面,将她打横抱起。 身体突然腾空,失重感的眩晕感让云乔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何霆钧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胸口,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皮肤上。 何霆钧身体一僵,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口水,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 喝醉的云乔毫无所觉,小脑袋还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 何霆钧克制着身体的变化,身体僵硬的将云乔送到里间的炕上。又半跪着在她身前,将她的身体往炕的里面挪一挪,怕她睡着了会冷,还体贴的将被子扯开,盖在她在肚子上。 做好这一切,何霆钧正准备出去,就看见云乔睁着一双水蒙蒙的杏眼,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她的眼睛生的很好看,是偏圆形的杏眼,搭配着不算宽的扇形的双眼皮,让整个眉眼显得温柔,眼珠晶莹透亮,让何霆钧不期然想起自家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猫咪。 “一直看着我干嘛?”何霆钧压住内心的悸动,给她掖了掖被角,轻声说:“不是说困吗?困就闭上眼睛睡觉吧。” 云乔听话的闭上了眼睛,手指头却悄悄勾住了何霆钧的手指,“你陪着我。”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命令式的意味,但声音很轻,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倒像是在撒娇。 何霆钧呼吸一窒,感觉心脏都停跳了半拍。 他觉得自己不止是手指被她勾住,连心也被她勾住了,便没舍得抽出手,顺势坐在床沿,柔声哄道:“好,我陪着你。” “睡吧。” 于是,小醉猫攥着他的手指,心满意足的沉入梦乡。 何霆钧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始终没舍得将手抽出来。 直到叶元章在门外叫他的名字,脚步声也越来越接近,他才依依不舍的将手从云乔的手指中抽出来。 何霆钧将云乔的胳膊塞进被子里,给她重新掖好被角,这才从里间里出来。 “元章哥,叫我有什么事?” 叶元章先是往里间里探了探头,问道:“云乔睡着了。” 何霆钧‘嗯’了一声:“没想到她只喝了一盅就醉的不成样子了。” “毕竟是头一次喝酒,酒量浅。” 叶元章笑着说:“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去送康宁上学吧。” 何霆钧下意识往身后看了一眼。 叶元章知道他担心,便说:“没事,她喝得少,不会吐的。不放心的话,一会你嫂子刷好碗就来看着她了。” 何霆钧这才点头:“那咱们走吧。” 康宁已经收拾好了书包,站在在门口等着了。 叶元章习惯性的接过康宁手里的书包,“走吧闺女,爸爸跟你霆钧叔叔一块送你去学校。” * 深秋的夜,寒意料峭。 带刺的凉风卷过地上的枯叶,四处飘落。 如墨一般浓黑的夜里,凄凄月色笼罩在满脸仓惶的女人身上。 微弱的月光照不亮漆黑的夜路,她提着一盏马灯,连衣服都没穿好就急匆匆的从家里跑出来。 云乔飘在半空中,如同看电影一样,看见她出了家门,往前头胡同的徐会计家跑去,却在敲响徐家家门的前一秒,被身后突然窜出来的黑影,强行捂住嘴往离家相反的方向拖走。 ‘啪’的一声,马灯坠落在地,玻璃罩碎了一地,里头微弱的烛光也随之熄灭。 黑暗中,女人恐惧的睁大了双眼,她想要呼救,但是嘴巴被紧紧捂住,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黑影的力气很大,她拼尽全力也无法挣脱,只能狼狈的被黑影拖着走。 云乔心里一惊,下意识地飘过去,想要阻止这一切。 “住手!不许碰她!” 她向前伸出手,眼前却突然涌现出一片漆黑的浓雾。 浓雾如同一道结界,将她死死地挡在一丈之外。 云乔的眼睛被浓浓的黑雾遮蔽,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的身影被那个邪恶的黑影一瘸一拐地拖进无边的黑暗之中。 夜,越来越深。黑暗笼罩着整个世界,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云乔神魂俱裂,满眼绝望。 “不要!” “不要!” …… “云乔?云乔!” 李白秋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云乔脑袋发沉,艰难的撑起眼皮。 刚从混沌绝望的梦境中惊醒,她一时有些茫然,一转头,对上李白秋那双带着担忧和关切的眼睛,云乔迟疑的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婶婶?” “云乔,你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做噩梦了?” 李白秋攥住云乔冰凉的手不停的搓动, 试图将她的手搓热,像是哄孩子一样,柔声哄道:“好云乔,是不是梦见什么不好的事了?没关系,咱不怕啊,婶婶在这儿陪着你呢。” 看到面前活生生的婶婶,云乔鼻子一酸,眼泪瞬间绷不住了。 她坐起身,一把将李白秋抱住,将头埋进她的颈窝,哭的悲恸欲绝:“婶婶。” 温热的眼泪滴滴落在李白秋的胸口处,李白秋听着云乔压抑的哭声,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好乖乖,别哭别哭,只是个梦而已,梦都是反的,你别害怕。” 李白秋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你要是实在承受不住,就跟婶婶说说梦到什么了?婶婶给你解一解。” “婶婶。”云乔眼圈通红,抽噎着说:“我,我梦见你出事了。” 第137章 嫌疑人 借着梦境的示警,云乔决定将上辈子的事说给李白秋听,给她打个预防针,好歹能让她提前有个防范。 “婶婶,我梦见你被一个黑影拖走侵害了。” 当云乔一五一十的将这个梦告诉李白秋,并希望她能小心防范时,李白秋并没有当真,只是温柔的理顺她凌乱的头发,轻轻安慰她说:“云乔,没事的,这只是一个梦。梦都是假的。” 云乔能理解李白秋对梦境的不以为意,毕竟她并没有觉醒前世的记忆。 正常人本来就不会把梦当真。 但云乔不安极了,她没办法像李白秋这样轻松。 因为她经历过一次,知道梦里的情景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所以注定她不可能像李白秋这样轻描淡写,更不敢掉以轻心。 “婶婶,你不要觉得这是一个梦就不在意了,说不定这就是上天在给我们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呢。” 云乔焦急的想要说服李白秋:“婶婶,虽然这些话听起来很荒谬,好像是在搞封建迷信一样,但是我真是觉得这是上天给我们的提示,帮忙我们避开致命的危险。” 李白秋听了云乔的话,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但嘴上还是配合的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以后的晚上都尽量不出门了。” 云乔何尝看不出李白秋的敷衍,她焦虑极了,但又不能直说,怕李白秋觉得 自己是脑子坏了在发癔症,只能因可能的暗示:“婶婶,你别不当真,这个梦真的好真实,我连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普通的梦一觉睡醒就忘了,可我连梦里的那个凶手是个瘸子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力气很大,生的高大健壮,但右脚却是坡的,走路一瘸一拐。”云乔继续说道。 李白秋问:“那你看到他的脸了吗?” 云乔的内心被不安所笼罩,她轻轻的摇摇头,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没,没有。梦里有团黑雾,一直在阻止我,不让我看到凶手的脸。” 她情绪低落,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绝望和无助。 云乔不明白,上天眷顾让她大梦一场,得以窥见上一世惨剧发生的时刻,为什么又不眷顾到底?直接让她看到凶手的脸不是更好吗? 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一处黑暗的迷宫之中,她渴望找到出口,但前面却有阻力干扰,让她不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难道这就是命运吗?注定无法更改? 云乔心情沉重,她用手捂住脸,不断地回想着那个可怕的梦境,试图从中再提取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出来。 过了一会儿,云乔抬起头问李白秋,“婶婶,三合营村子里有瘸子吗?” 李白秋点头说:“有一个。” “是谁!”云乔闻言,眼底瞬间迸发出仇恨的凶光。 李白秋回答说:“村东头张老头家的大儿子,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后遗症导致半边身子瘫痪,走路一瘸一拐的,胳膊蜷缩着,手也伸不开。” 云乔失望的垂下眼。 小儿麻痹症。 那就不是凶手。 梦里的那个凶手,胳膊和手都是完好无损的,只是右脚有些跛。而且他走路虽然一瘸一拐,却很快,拖着一个成年女人,也能走的健步如飞。 “婶婶,村子里除了这个小儿麻痹症的,就没有别的瘸子了吗?” 李白秋摇头:“没有了,只有张军这一个。” “好吧。”云乔肉眼可见的萎靡下来。 一开始,她以为凶手是胡磊,可胡磊的双腿是完好的,他并不是瘸子。且他身形也较为单薄,跟梦里那个高大健壮的身影完全不沾边。 再然后,她又以为张军是凶手。可张军是小儿麻痹症,后遗症使他不止跛了脚,就连胳膊和手也是残疾的。 村子里唯二的两个嫌疑人先后都被排除了,云乔真不知道该怀疑谁了。 难不成,这个预知一样的梦就白做了? 总不能凶手并不是村子里的人吧? 可这不符合常理。 毕竟这个矮山上只有三合营一个村子,李白秋又是偶然间才在夜里出门。 外村人得是多巧的巧合,才能那么正好的就在那个夜里来了三合营,又那么正好的碰见了偶然间外出的李白秋。 云乔还是更倾向于本村人作案。 只是现在村里还没有符合凶手条件的嫌疑人。 就在这时,云乔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所以…… 有没有可能,真正的凶手现在的腿还是好的?只是后面两年里受了伤才变成瘸子的? 想到这个可能,云乔整个人振奋起来。 但转念一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现在根本锁定不了嫌疑人。只能等,等真正的凶手瘸了才行。 一瞬间,云乔整个人又萎靡了下来。 她讨厌等,也讨厌这种未知的感觉。 云乔脸色一阵晴一阵阴的,看的李白秋心里担忧不已,怕她真魔怔了,开口宽慰道:“云乔,我看啊,你就是想的太多了。梦就是梦,都是假的,跟现实肯定对不上号,你也别太钻牛角尖了。” 李白秋拍拍她的手:“好了,你别呆坐着了。起来吧,去门口晒会儿太阳,去去晦气。” 云乔有气无力的点点头,掀开被子下床,她腿有些软,脚刚沾地,身体就不受控制的晃了一下。 李白秋伸手扶住她,问道:“云乔,你中午喝醉了酒,现在是不是头晕了?” 云乔对自己喝酒的事还有点印象,但也只剩下一点印象而已。 记忆在饭桌上就已经戛然而止,后续是怎么躺炕上睡觉的,就完全不知道了。 云乔摇摇头:“不晕了,就是感觉后脑勺有点沉沉的。” “醉酒后都这样,缓一会儿就好了。”李白秋问她:“刚睡醒你要不要上厕所?要不我扶你去?” 云乔摆手:“不用,上个厕所而已,我自己能去。” 上完厕所回来,云乔洗了手,随后搬了一把小马扎坐在堂屋门口晒太阳。 此时应该已经到了半下午,太阳微微偏西,光线没有中午那么毒辣,照在身上很柔和,暖洋洋的。 李白秋见云乔总是用手捂后脑勺,以为她还很难受,便说道:“云乔,头还难受是不是?你先坐着,婶婶给你冲碗红糖水喝。” 说完,她走进屋,从橱柜里拿出装红糖的玻璃罐头瓶,从中舀了一勺红糖,用热水冲出大半碗红糖水出来,端给云乔:“喝两口红糖水,解解酒,会好受一点。” “好。” 这年头物资匮乏,红糖水其实并没有什么解酒的作用,顶多算是个精神寄托。真正有解酒作用的是蜂蜜水,但蜂蜜是稀罕东西,没点本事的乡下人家一年到头也见不着这玩意。 糖水有些热,云乔小口小口的抿着,问李白秋:“婶婶,就你一个人在家吗?小叔跟何大哥呢?怎么不见他们的影子?” 李白秋说道:“你小叔上工去了,中午已经请了假,下午不能再请了,不然村子面的人要有意见了。至于霆钧,他去山上找伐木队的张队长了。” “伐木队的张队长,是三宝嫂子的丈夫吗?”云乔趁机打听村里的其他人。 李白秋说道:“不是。三宝嫂子的丈夫叫张豹,是村里运输队的。年前你小叔去给你送东西,就是凑的他的车,你应该见过。” “嗯,我见过。”云乔说:“个子很高很壮,穿了件黑色的皮大衣,瞧着跟山里的黑熊一样。” “对,是他,他确实壮的跟头熊一样,听三宝嫂子说,他足有二百多斤呢。”李白秋笑道:“伐木队的张队长叫张虎,跟张豹是堂兄弟。” 云乔:“张虎是不是也很壮?” 李白秋:“差不多吧。他俩人是一个爷爷,长相模样体型都差不多。” 云乔点点头,没再说话。 因为她梦里那个凶手虽然也强壮,但没壮的跟头熊似的。 又排除两个人,云乔垂下眼,心不在焉的喝糖水。 说曹操曹操到,云乔一碗糖水没喝完,何霆钧就回来了,肩膀上还扛回来一棵碗口粗的枯树枝,准备拿回来给家里当柴烧。 看到云乔,何霆钧耳根发红,神色也有些不自然,“云乔睡醒了。” 云乔醉酒断片,已经不记得自己睡着后对何霆钧做的事了。 她勉强扯了扯唇,淡淡笑了一下。 何霆钧见她情绪不佳,不解的问道:“怎么了?睡一觉起来心情还不好了?” 云乔蔫蔫的,李白秋主动解释道:“云乔做了一个不好的梦,从睡醒起来就一直不高兴。” “做了什么不好的梦?说出来给我也听听?”何霆钧问。 “她梦见我叫人害了,说凶手是个瘸子。还一直问我村里有没有什么人是瘸子, 念叨着让我千万小心,夜里不要出门。”李白秋叹了一口气:“我看她是叫梦给吓住了,都有些魔怔了。只是一个梦而已,哪能当真呢。” 第138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个梦寓意不太好,云乔也是担心你。”何霆钧想了想,说:“可能是上午让胡磊吓住了,她当时就一直担心胡磊会打击报复你们。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估计是因为这个事,所以才做了这样一个梦。” “不是这样,我觉得是上天警示。” 云乔坚持自己的说法:“婶婶,现在就连老天爷都在想办法让你提前避开危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你真的怀疑这个梦的真实性,也得要警惕起来。直觉有时候真的能救命!” 李白秋无奈的跟何霆钧对视一眼:“你看,她还是这样,已经钻牛角尖了。” 听李白秋这么说,云乔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突然‘啪’的一声断开,她心情突然崩溃,大哭道:“婶婶,求你了,你别不在意,这真的是能救命的警示。我求你重视一下吧,就当是我安我的心,成不成?” “云乔,你别哭啊。”云乔一哭,李白秋也慌了。 她真的不明白,只是做的一个梦而已,何至于此啊。 她连忙蹲在云乔面前,用袖子去给她擦眼泪:“云乔,婶婶相信你了。我重视,我重视了,行不行?!你先别哭。” 云乔还是不放心,说:“那你发誓。说你一定会小心,夜里不单独出门,也不让小叔出远门。” “我发誓。” 不管心里信不信的,但此时李白秋为了哄云乔,自然什么都答应。 “你再跟我拉个勾。”云乔伸出小拇指。 “好,拉勾。”李白秋也伸出小拇指跟她的手指勾住,大拇指按在一起:“定。” 这是发誓的双重保险,云乔提着心终于能够小幅度的往下回落了一些。 “婶婶,事关你自己的安全。你别哄我,要说到做到。” “嗯嗯,婶婶一定说到做到。” 云乔这才擦干净眼泪,闷闷的说:“对不起,让你们看笑话了。” 李白秋安抚的摸了摸云乔的头:“这不是笑话,婶婶知道你只是关心则乱。” 云乔勉强笑笑。 她知道自己刚刚过于失态,但情绪崩溃之下,她是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也不知道何霆钧会怎么看她。 云乔垂着头,不去看何霆钧的眼睛,轻声问:“何大哥?现在几点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何霆钧抬腕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三点四十。再过一个小时吧,等我把这根木头劈完,四点半走。” 云乔点点头:“好。” 何霆钧问李白秋:“白秋姐,家里有斧头吗?” “没,我现在去隔壁借一把。”说完,李白秋快步走出院子。 何霆钧走到云乔面前,将她眼角残留的眼泪擦拭干净:“别担心了,我已经拜托 伐木队的张队长照顾家里了。他是个仗义人,队里的劳力都服他,有他罩着,村子里不会有人敢来欺负你叔叔婶婶了。” 云乔压抑着心中不安,勉强弯起嘴角,浅笑:“谢谢。” 何霆钧眼中满是怜惜,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柔声说:“早就谢过了,不必再谢。” 说话间,何霆钧听见李白秋回来的脚步声。 他站起身,刚从云乔面前挪开两步,李白秋的声音就在院门口响起:“斧头借回来了。” 接下来的一小时里,何霆钧将那根碗口粗细,足有三四米长的的枯树枝劈开,砍成三四十公分一截的小块,再将小块从中间一分为四,全部劈开后,摞进厨房的靠墙的墙角边放好。 离开三合营时,李白秋抱着庆元将云乔送到村口。 云乔恋恋不舍的向她摆手:“婶婶,快回去吧。我下个月放假了还来,到时候我 带点小孩儿家中常备的药品来。” “好。”李白秋点头,转头对何霆钧说:“霆钧,路上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何霆钧应下,跟她挥手告别,随后发动吉普车,缓缓驶离三合营。 云乔看见车子的后视镜里,李白秋的身影越来越小。 紧接着吉普车转了个弯,将人和村子都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何霆钧转头看了云乔一眼:“你下个月几号放假?” “不确定。我一个月有一天假,哪天休都行。”云乔还有些提不起劲,她骨架小,窝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整个人看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只。 何霆钧目光柔软,说:“我每个月有四天假,要不,下个月我还来接你?”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云乔有些顾虑:“总不好每次都麻烦你借公家的车。” 何霆钧:“没事,我可以骑自行车来。” “部队离这边好远,你要是骑自行车过来的话,需要的时间得很长吧?” “不长,只需要两个小时。”何霆钧说。 想见喜欢的女孩,多久的时间都不算长。 云乔咂舌:“两个小时还不长?” 何霆钧笑道:“闲着也是没事嘛。” 听何霆钧这么说,云乔便应下了,“行吧,只要你不嫌辛苦就过来。” 她换了个话题:“其实我手里有不少工业券,你记得咱们在沪城火车站救的那名呼吸暂停的女干部吗?她没死,后续恢复的很好,还专门来了趟东北感谢我,公社知道了表扬我,不仅颁发了奖状,还奖励我十张工业券。” 何霆钧点头:“我记得,姓罗是不是。她也谢我了,只是部队里对我的身份严格保密,她没见到我的人。” “是姓罗。她是沪城一家食品公司的采购主任,人看起来很亲和,也挺知恩图报的。给了我联系方式,说有事可以常联系。” 何霆钧点头:“挺好的,多条人脉多条路。” 云乔说道:“我现在手里有十来张工业券,我想着,要不要再添几张,买辆自行车。” 何霆钧:“你平常用得着自行车吗?” 云乔摇摇头:“我平时都在连队里,几乎不怎么出门,也就每个月来一趟三合营能用着。” 何霆钧说道:“那就别买了,平时又用不着,买了不用,容易遭人惦记。到时候你借也不是,不借也是,平白多出不少事。” 云乔一想也是。 人多是非也多,她买个自行车自己不骑,时间一长难免招人眼。 “不买自行车,那我这些工业券一时半会儿倒是用不着。”云乔担心的想:“别一放再放过期了。” “放不过期。”何霆钧说:“用不完的话,快到时间的时候可以跟别人换东西。要不然我给你换也成,我每年都有不少战友结婚,结婚得给新媳妇准备三转一响啥的,需要淘换不少票,到时候我给你换成钱。” “那也行。”云乔应下。 吉普车在北大荒的土路上摇摇晃晃的到达目的地,最后停在五连的大队部门口。 “我送你进去。”何霆钧松开档把,伸手去拔车钥匙。 云乔按住他的手:“何大哥,不用,你别下车了。没几步路,我自己进去就行。” 云乔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飞快跳下车子。 何霆钧降下车窗,喊住她:“云乔,下个月中旬的星期天,我来接你,别忘了。” “知道了,不会忘的。”云乔转过身,朝他挥手:“何大哥再见。” “再见。” 何霆钧注视着云乔的背影,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挂挡离开。 云乔找出钥匙,打开卫生室的门。 住在隔壁的吕勋听见声音,从房间里走出来:“云乔,你回来了。” 云乔点点头,“你今天怎么也这么早就从团部回来了?” “今天工作内容少。”吕勋注意到队部外面还没开走的吉普车,努了努嘴,问道:“云乔,外面开车的那位是谁呀?” 云乔转头一看,何霆钧的车果然还停在队部外面没开走,车窗户降着,正往这边看。 她连忙朝着他摆手,示意他快走吧。何霆钧也向她摇了摇手,终于开车离开。 云乔这才转过头,对吕勋说道:“是我的一个朋友。” 吕勋挺意外的:“你在北大荒还有认识的朋友呢?” 云乔只是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她没有将自己的隐私展示给别人看的习惯。 吕勋明白了她的态度,也没再多问,笑着跟她又寒暄了几句,就进屋了。 云乔松了一口气,推开卫生室的门,将门上[今日休息]的牌子摘掉,也进屋了。 开门后没多久,有个面生的中年男人来拿止泻的药。 云乔见他面生,问了两句,才知道他是后山双林洞的村民。 看来五连有卫生室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云乔把了脉,又问了男人的症状,确认他没发烧,也没伴有呕吐,只是单纯的寒泻,便给他开了三天量的附子理中丸。 附子理中丸是场部医院制作的成品药,是一种约莫黄豆粒大小的黑色药丸。 云乔将药丸用裁好的方形纸叠起来包好,对男人说:“附子理中丸十八粒,总共一毛六分钱。一天吃三次,一次吃两粒。” 男人给了钱,将药揣进兜里离开了卫生室。 随后云乔将柜子里的药品盘点了一遍,整理好库存,将缺的少的需要补的药品列出来,写了一个单子,到隔壁通讯室去找吕勋。 云乔把单子和钱递给他:“吕勋同志,这是卫生室要补的药品,麻烦你去场部的时候捎带回来。” 吕勋接过来,从头到尾看了一眼,点头应下:“行,回头我给你捎来。” “谢谢。” 吕勋问:“就这些吗?还用不用捎别的东西?” 云乔摇摇头:“不用了。” 吕勋说道:“好的,那就这些。” 第139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离开吕勋的通讯室后,云乔回卫生室拿了饭盒,随后锁上门去食堂打饭。 她去的巧,正好是知青下工的时间,刚一进门,就听见郑文静喊她:“云乔,这边。” 云乔循声望去,发现郑文静和王茹两个人坐在一块吃饭,郑文静正抬着胳膊朝她招手。 “你等我一会。”云乔指了指前面:“我打了饭就来。” 云乔迅速打了饭,这才端着饭盒走过去。 “云乔,你坐我旁边吧。” 饭点的食堂座位有些紧张,郑文静往旁边挪了挪身体,给云乔腾出一个空位。 云乔找了把椅子坐下。 郑文静说道:“自从你搬去卫生室住,咱们都好长时间没在一块吃过饭了。我这还是头一回在食堂碰见你。” “我吃饭的时间点不固定。”云乔解释道:“连队的人平时要上工,都是下工之后来卫生室拿药,越是饭点,我越走不开。等忙完过来食堂,你们都吃过饭了。” 王茹好奇的问:“云乔,你做卫生员辛苦吗?” 云乔说道:“还行吧,也不算很轻松。” “那也比我们强,我们才辛苦呢。甭管是刮风下雨,还是顶着大太阳,都得出来上工。”郑文静叹气:“你瞧瞧我,是不是被晒黑了?” 云乔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好像是晒黑了点。” “我就说我的皮肤晒黑了,茹茹非哄我说没有。”郑文静哀嚎一声,苦着脸问云乔:“你有没有什么能让人变白的方子?” 云乔:“有是有,就是有点贵,你要吗?” “要要要!”郑文静点头如捣蒜。 她最爱美了,有这种美白的方子她肯定不能错过。 云乔应下:“行,回头我给你调个敷脸的药膏。就是价格确实贵,我提前跟你说下,得四、五块钱。” “没事,我不嫌贵。”郑文静毫不犹豫的说:“我就是省吃俭用,也得把这张脸给保护好。” 云乔见她紧张焦虑,安慰她道:“文静,其实你也不用太焦虑了,你皮肤本身就白,现在只是被晒黑了一点,不算很明显,就是不用美白的药膏,平时上工的时候多注意防晒,到冬天一捂就能白回来了。” “这个冬天才刚过去,到下个冬天还早着呢。”郑文静唉声叹气:“到夏天太阳更毒,说不定还得再黑一个度。搞不好还会被晒成大黑炭。” “你戴个草帽呀。”云乔提议道:“戴上帽子就晒不着你的脸了。” “好主意,明天我就买草帽去。”郑文静说完,突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说道:“对了云乔,新知青要来的事,你知道了吗?” 云乔点点头:“知道。听吕勋同志说了。” “听说这次来的人不少,也有三四十个呢。”王茹说:“这会儿,新知青们估计都已经上火车了。” “新知青一来,知青宿舍这边的人就更多了、一间屋子里挤上七八个人,肯定有人要生事。”郑文静转头用满眼羡慕的眼神看向方乔:“云乔,你不知道,我们宿舍的知青们都可羡慕你了。羡慕你能搬出去一个人住,自在又清净。” 云乔:“文静,你也不用太发愁,新来的知青也就跟你们挤那么几天,等新宿舍建好了,她们就搬出去了。” 郑文静叹了一口气,抱怨道:“几天也麻烦。还得来回收拾。” “那怎么办,人家新知青要来,总不能不让人家住。”云乔说:“咱们刚来的时候,人家上一批的老知青不也腾出屋子让我们住了嘛。” 郑文静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没说不让人住,就是觉得烦。” 云乔时候:“烦也没法子,往后要下乡来的知青还多着呢。” 王茹也说:“是啊,烦也没法子,年年都得有两批人来,知青大院只会越来越挤 越来越挤。” 吃过饭,云乔到水池边将饭盒刷干净,三人在食堂门口分开。 郑文静跟王茹往北边走,回知青宿舍。 云乔往西去,回队部卫生室。 拿出钥匙开了卫生室的门,云乔将饭盒放回原来的位置。拿出脸盆从水桶里舀 出半瓢水,洗干净手,拿起笔开始写配给郑文静美白的药方。 这是一个名叫[玉容散]的古方,是云乔上辈子无意中从一本明朝古籍中看到的, 一开始她半信半疑,后来将药方里头的药材增增减减 实验了几次,敲定最合适的药量,这才确信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方子,对淡化色斑和美白肌肤真的有奇效。 她当时就觉得这方子将来肯定能创造出巨额效益,只可惜当时孩子病重需要钱,这个方子被她以极其白菜的价格卖给了南方的一家私人洗化工厂。 工厂改了个名字将美白膏推出市场,后来果不其然卖爆了,原本才十几个人的 小作坊,不到一年就鸟枪换炮,扩大生产成了千人大厂。 可惜就是个卖药方的,美白膏再火爆也跟她没关系。 不过这一辈子她不缺钱,将来改开了倒是可以试试自己开办一个药妆厂,肯定大有搞头。 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提起还为时尚早。 云乔将制作玉容散所需要的药材一样样列出来,最后发现卫生室里还缺了两样。 一个是檀香,一个是珍珠粉。这两个是最主要的配料,也是最贵的。 云乔只能再去一趟隔壁找吕勋,让他在捎带的药材清单上,再加上这两样。 “不好意思吕勋同志,还得再麻烦你一遍。” “没事,不就是多加两样药材嘛,不麻烦。” 吕勋欣然答应,没有丝毫不耐烦,“反正我还有两天才去场部,这几天你要是还有要捎带的东西,可以再来找我。” “谢谢你吕勋同志,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 “你也是。” 第二天清早,云乔刚打扫完卫生室的卫生,郑文静突然过来了。 云乔有些意外:“文静,你来的太早了。做美白膏的原材料缺两味药,现在还没做出来。” “没做出来不要紧,我不急。”郑文静摆摆手说:“我来不是因为这个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云乔狐疑的看向她:“那你是因为啥?” 第140章 药不死人 “我来请你帮个忙。” 郑文静说道:“杨连长今天又安排我们知青去挖粪,臭死了,我不想去。云乔你能不能给我开个生病证明啥的?我好找杨连长请假。” “那你生病了吗?”云乔问她。 “没有啊。”郑文静老实的回答:“我这不是不想上工嘛,总得找个理由糊弄糊弄杨连长。” “抱歉,你没有生病,我不能给你开证明。”云乔拒绝了:“这属于弄虚作假。” 郑文静拉住云乔的手,不停的摇晃起来,她软着嗓音嗓音讨好道:“哎呀,好云乔,咱们这么好的关系,你帮帮我嘛!下次去公社,我请你吃红烧大肘子行不行?” “不可以,咱们关系再好,我也不能为了你违反原则。”云乔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来,强调道:“再问你一遍,你生病了吗?” “好你个坏云乔,咱们这么好的关系你都不帮我,算我看错你了!我再也不要 和你做朋友了!”郑文静气的跺脚,娇气劲儿上来扭头就走。 云乔无奈扶额,这个死脑筋。 她是不能违背原则,但你可以骗嘛! 谁会关心她是真的被骗还是假的被骗。 好在郑文静走到门口,迷糊的小脑袋瓜突然灵光一闪,终于反应过来,云乔刚刚不停的问她‘生病了吗’的真实意思。 她脸上露出喜色,忽的又跑了回来:“云乔云乔,刚刚是我头疼反应慢,你再问我一遍。” 云乔见她总算转过弯了,没忍住白了她一眼,问:“郑文静同志,请问你身体哪里不舒服?” “我,我头……不是我肚子疼!” 郑文静‘哎呦’了一声,作势捂住肚子:“我,我早上吃坏肚子了,肚子可疼可疼了,像是有人在里头扯我的肠子,不行了,我疼的走不动路了。” “腹泻是吧,好的,我给你开两包泻立停。” 云乔在诊疗本上写上郑文静的名字,又把症状什么的都写上,最后给她开了两包泻立停:“泻立停两包,六分钱。” “好好好,给你钱。”郑文静接过药,麻利的掏出钱递给云乔。 她鬼鬼祟祟的往外面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泻立停不拉肚子的人吃了不会有事吧?” “没事。”云乔说:“药不死人。” 郑文静松了一口气,小声说:“那我就吃了。” 做戏做全套嘛。 云乔‘嗯’了一声,将写好的生病证明撕下来递给郑文静。 郑文静高兴的咧开嘴,压低声音:“好姐妹,回头请你吃大肘子!” 说完,郑文静又捂住肚子,嘴上‘哎呦哎呦’的叫着疼,去找杨连长请假了。 郑文静成功躲过上工,晚上特地拿了一罐牛肉罐头来感谢云乔:“好姐妹,今天真是太谢谢你啦。请你吃肉罐头。” 云乔不客气的收下了,毕竟她也承担了风险。 “只此一回,没有下次,听见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绝对没有下次了。”郑文静伸出三根手指保证道。 云乔便开始赶人:“行了,没别的事赶紧回宿舍吧。你不是还肚子疼嘛,天都这么黑了,乱跑什么。” 郑文静听话的点头:“嗯嗯嗯,那我走了。” “走吧。” 郑文静走后,云乔提着水桶去队部后面的水井打水。 回来的半路碰见吕勋,他见云乔吃力的提着大半桶的水走的无比艰难,主动上前帮忙,“叶同志,来来来,我来帮你提。” 云乔短暂的将水桶放在地上歇一歇,摆手拒绝道:“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 “我看你提的费劲,还是让我来帮你吧。”吕勋强行将水桶夺了过来,提起来颠了颠,说道:“就这点水,我两步就给你送回去了。” 吕勋热情难却,云乔见见他确实提的轻轻松松,便没再拒绝:“那就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而已。”吕勋提着一桶水,走的健步如飞。 他很有分寸感,没进云乔住的隔间,把水桶提进屋里就放下了:“就给你放着吧。” 云乔点头:“可以的,谢谢你。” “不用谢。”吕勋热心的说道:“叶同志,下次如果还有这种提水的活,你可以喊我,我帮你。” 吕勋一片好意,云乔也没有拂他的面子,笑着应了一声。 不过心里却没有把他的客气话当真,打定主意,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主动麻烦对方。 吕勋走后,云乔从里面将门锁住,随后将窗户的帘子也拉上了。 她拿出脸盆和暖壶,兑好一盆温水,关了灯,脱掉衣服,摸黑洗了一个简单的澡。 洗完澡,她换上干净睡衣,这才重新将灯打开。 用剩余的洗澡水洗了衣服,又用清水涤了两遍,将滑腻的肥皂沫子彻底洗干净,随后云乔开了门,将洗衣服的脏水泼出去,顺便也把衣服挂出去晾上,又用几个木架子夹住,以免夜里的风将衣服刮走。 今夜天气很好,夜空中闪烁着漫天的星光,如同钻石般璀璨夺目。 沪城因为工厂多,环境有污染,很难得见到如此澄澈的天空和这么多的星星。 云乔站在廊下,仰望着这片而美丽的星空,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一会儿。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蒋玲试探的声音:“云乔?” 云乔回头,笑着跟她打招呼:“蒋主任,晚上好。” “还没休息呢。”蒋玲笑问。 云乔:“刚洗完衣服,一会儿就休息了。” 蒋玲点点头,说道:“对了,你明天别忘了来我办公室一趟,有点事跟你说。” 云乔应下:“好的,蒋主任。” 蒋玲拍拍云乔的肩膀,笑道:“时候不早了,你早点睡。” “蒋主任,您也早点休息。” “嗯。” 第141章 撒腿就跑 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云乔吃过早饭就去蒋玲的办公室找她了。 办公室的门没关,蒋玲正从书柜里拿出一盒铁罐的茶叶盒,准备泡茶。 云乔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开口道:“蒋主任,早上好。” “云乔来了。”蒋玲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来的还挺早。” 她将茶叶泡上,端着茶杯,指了指前头的椅子:“坐。”示意云乔在办公桌对面坐下。 “哎。”云乔拉开椅子坐下。 蒋玲正色道:“我今天找你来,是有两件重要的事要说。” 云乔仔细倾听:“好的,您说。” “第一个事,是咱们五连的卫生室,差不多也开了快一个月了,你把账目什么的准备一下,过几天司务长会派个会计去盘账。” “好的。”云乔点头:“账目都是现成的,我回去就整理好,等着程会计来。” 蒋主任点头:“你知道了就行。你做事,我一向是放心的。” “至于这第二件事嘛,就是有关新知青来的问题。” 蒋玲说道:“这一批新知青总共有三十七个人,其中有十二个是女同志,二十五个男同志,他们五月一号的火车到哈市,再从密山转车,五月三号差不多能到咱们连队。” “这一批知青基本上都是南方人,浙省的占了一大半。那边已经快入夏了,咱们这还穿着厚毛衣呢,天气温差大,我估计他们刚来的前几天会很难适应,大概率会出现一些感冒发烧还有拉肚子啊,这一类水土不服的问题。” “云乔,你提前准备一些常用的药品,别到时候忙起来药品不够用。需要什么你列个清单给吕勋,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卫生室账上不够的话,可以先去后勤找司务长支。” 云乔应下:“好的蒋主任,我知道了。” 从蒋玲办公室出来,云乔回到卫生室,将上次盘点的记录找出来,重新列了个清单出来。 她正伏案埋头苦写,就在这时,卫生室的门被人敲响。 ‘咚咚咚’,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云乔闻言抬起头来,便看见秦桂芬正笑吟吟的站在门口。 云乔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桂芬姐,你怎么来了?” “我腌了几瓶香椿,给你送过来点,下饭吃。”秦桂芬说着,将手里的玻璃瓶子放在柜台上。 玻璃瓶不大,原先是装黄桃罐头的,此时里面装满了绿油油中泛着微紫色的香菜叶。 云乔放下笔,笑着接过来:“谢谢姐,我就好这一口。” “那咱俩口味一样,我也爱香椿这口。”秦桂芬笑道:“你尽管吃,吃完了再去家里拿,我腌得多。” 云乔:“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跟我客气啥。” 秦桂芬说道:“云乔,我中午去后边山上挖野菜,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 “中午吗?”云乔摇摇头:“中午不行,卫生室不能关门。” “要不等傍晚下工了?”秦桂芬接着说:“我看你一天一天待在卫生室里不出来,这可不行。总是在屋里待着容易把人闷坏了。隔三差五的,还是得出来走走逛逛。” 云乔没再拒绝:“好啊,我傍晚跟你一块出去玩。” 秦桂芬高兴起来:“行,那我下午五点过来找你。” “好的。”云乔应下。 到了傍晚,约莫五点钟的时候,秦桂芬果然准时过来。 她背着一个背篓,身边还领着一个杨小红。 杨小红礼貌的跟云乔打招呼:“云乔阿姨,下午好。” “小红下午好。”云乔笑着跟杨小红打完招呼,忍不住摸了摸她扎着小辫子的脑袋。 她被秦桂芬养的很好,小脸胖嘟嘟的,皮肤虽然依旧不算白皙,但从内到外透着一股健康的血色,已经和刚来时营养不良的样子判若两人了。 云乔往两人的身后看了看,没看见秦珍珍,便问:“珍珍怎么没来?” 秦桂芬无奈的说:“珍珍跑去范嫂子家看小念的连环画了,这孩子让连环画迷得神魂颠倒,眼睛都恨不得钻进画里头。怎么喊也喊不来。” “喊不来就算了,咱们三个去也行。” 云乔没有背篓,只拿了一个小铲子。她不开伙,挖来野菜自己也用不着,纯粹是去给秦桂芬帮忙的。 杨小红虽然年纪小,但从小在农村长大,从两三岁就开始干活,挖野菜很是像模像样。 春日的山上草木苍翠繁茂,郁郁葱葱,站在其中犹如置身在一片绿色的海洋之中。一股暖风拂面而来,让人不禁感到心旷神怡。 再这样的景色之下,又是青天白日,三人作伴,边挖边聊,也不觉得害怕。 云乔还意外在山上看见了几株草药,品相都还不错,叶片翠绿,根茎粗壮,散发着一股草木的清香味。 云乔见猎心喜,忍不住挖了几株,又往小山包的深处寻了寻。 翻过最高的山顶,云乔还想往双林洞的方向去。 这时,秦桂芬开口叫住了她:“云乔,别再往前走了。太阳快落山了,咱们该回去了,不然天黑前下不了山了。” 秦桂芬的声音在山顶上回响,惊起两三只飞鸟。 云乔停下脚步,这才注意到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好,这就回。” 云乔应了一声,刚要往回走,余光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一棵榆钱树,树下有个短头发的女同志正背对着她在用镰刀钩榆钱。 “桂芬姐,我看见前边有棵榆钱树!”云乔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转过头来问秦桂芬:“桂芬姐,你爱吃榆钱吗?爱吃的话明天可以再来一趟钩点榆钱回去。” “爱吃啊,我可爱吃了。榆钱窝窝头配辣椒酱,给肉都不换!我搁老家的时候,年年都得蒸上好几锅。”于是秦桂芬也不往回走了,扶着腿爬到山顶上来,问道:“云乔,榆钱树在哪儿呢?” 听到云乔的名字,正在钩榆钱的女同志身体突然一僵。 云乔毫无所觉,伸出手往前面一指,对秦桂芬说:“呐,就在哪里。” “树底下还有个女同志在钩榆钱呢。” 云乔话声刚落,那名钩榆钱的女同志突然拔腿就跑。 她头也不回,跑的飞快,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着一样。 秦桂芬愣住:“哎?不是。她跑什么呀?咱们又不是坏人?” 第142章 哑巴亏 云乔:“我觉得吧,她可能真的以为咱们是坏人了。” “……”秦桂芬默了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有些怀疑人生的说道:“不是,咱们就是两个弱女子,外加一小孩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跟‘坏人’两个字沾边的人好吧?” “哪里像坏人了?!”秦桂芬真的很不理解。 “毕竟是在这荒郊野岭的,天又快黑了,对方心里害怕也很正常。”云乔转过身:“时候不早了,桂芬姐,咱们也走吧。” “走吧走吧。”秦桂芬点点头:“明天我再过来一趟,弄点榆钱回去揣窝窝头吃。” “你还来吗?” 云乔摇摇头:“不了,再过几天新知青就来了,我得提前准备准备,这几天可能会很忙。” 秦桂芬说道:“你忙就别来了,卫生室的事要紧。我明天再找个嫂子陪我来。” 等云乔和秦桂芬她们从山上下来,天色果然完全黑了。 两人先回卫生室,秦桂芬将云乔采的几株草药从背篓里拿出来,这才领着杨小红回家。 云乔将草药清洗干净,放在窗户底下晾干,第二天拿到外面去晒,经过暴晒过后的草药完全干燥,带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云乔自己尝过之后,确定品质并不比场部药房的草药差,这才装柜备用。 下午吕勋从场部回来,还带来了云乔需要的各类药品,也带来了制作美白膏所缺的檀香以及珍珠粉。 拿到药材后,云乔当即就动手将美白膏制作了出来,不然等新知青来了之后,她忙起来就没时间弄了。 云乔将美白膏弄好,装进前几天专门从供销社买的小瓷瓶里。 白色的瓷瓶里装着米黄色的乳膏,闻起来还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送到知青宿舍,郑文静一闻就喜欢上了,当即就洗了脸,挖了一小块抹在脸上。 细腻的乳膏很容易就被皮肤吸收了,郑文静举着一把镜子照了又照,欢喜的说道:“我怎么感觉我的脸好像变白了一点。” 云乔哑然失笑:“这是你的错觉。这玉容散美白膏是有效,但也不会见效的这么快。” “玉容散,一听名字就知道是好东西。”郑文静朝着云乔竖起大拇指:“云乔出品,必属精品!” “一瓶四块五毛钱,能不是好东西嘛!”王茹又羡慕又眼热,但她没郑文静这么舍得花钱,再咬牙也舍不得用这么贵的美白膏。 她安慰自己:文静是个漂亮的大美人,当然得用贵的擦脸油好好养着才相得益彰。像自己这种长相一般的普通人,用普通打的雪花膏就挺好。 郑文静美滋滋的将美白膏收进抽屉里,转头问云乔:“云乔,你跟蒋主任关系好,你知不知道新知青具体哪天来?” “三号,也就是明天。” “这么快!”郑文静震惊耳朵说道:“那她们岂不是明天就到了!” 云乔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北炕,说道:“明天到也没事啊,你们不是都收拾好了嘛。” 郑文静叹了一口气:“我这不是怕新来的知青不好相处嘛!谁知道新来的知青是什么脾性。” “等人来了就知道了。” 王茹八卦道:“你们说,杨连长这回,会不会也用当初折腾我们的那一套法子,折腾新知青?” “肯定会啊。”郑文静理所当然的说道:“杨连长一天不折腾人就浑身难受,新知青刚来,他肯定要给新来的一顿下马威,这都是五连的老传统了。” “那这些新知青们可要吃点苦头了。”云乔说道:“今天已经开始阴天了,明天又降温又下雨的,一路上还有不少的沼泽地,可不好走。” “这都是新知青应该受的。当初大伙儿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嘛。”郑文静说道:“没道理咱们当初受过的罪,轮到她们就免了。” 一如云乔她们所猜所想,杨连长这次依旧给了新来的知青们一个大大的下马威。 特别是当天阴天,午后还下了一阵小雨,新来的知青们只有极个别的几个人带了雨衣,所以除了有雨衣的几个人身上没被淋湿,剩下的新知青们全都被突如其来的阵雨浇成了落汤鸡,甚至就连所带的行李和被褥也被淋的湿透。 因为天气不好,傍晚又下了雨,当天的迎新大会也没有开成,食堂还特地为新知青们提供了驱寒的姜汤给她们喝。 云乔单独住在卫生室里,不知道知青宿舍的鸡飞狗跳,不过第二天一大早,郑文静就气呼呼的来找她了。 云乔见她眼睛都气红了,连忙问道:“文静,你怎么了?是不是被谁欺负了?” “云乔,我好烦,我不想跟新知青住一个屋。” 郑文静委屈的说道,她说话瓮声瓮气的,鼻子好似不透气。 云乔不确定她是哭的还是感冒了,担心的问道:“文静,你是不是感冒了?我听你说话声音不太对劲。” “是有点想感冒的样子。”郑文静揉了揉鼻子,说道:“估计是被这群新来的知青传染了!她们一大早就开始咳咳咳,咳个不停。” 云乔:“要不,我给你开剂感冒药?” 郑文静立刻摇头:“不用不用,我现在就是鼻子有点不舒服,别的倒是没啥症状,回头去食堂喝碗姜汤就好了。” 她从小就不喜欢吃药,不到迫不得已,她绝不主动吃药! 云乔点点头:“行,那你先喝两天姜汤,不好的话再来找我开药。” 郑文静‘嗯’了一声,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其实吧,我觉得我感冒就是纯纯被气的,昨天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折腾到后半夜。” 云乔目光一凝:“发生什么事了。” “跟新来的知青吵了一架。”郑文静气呼呼的说:“云乔,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倒霉!” 云乔问:“多倒霉?” “你想都想不到!我们宿舍分进来三个新知青,其中有两个都是超级邋遢鬼!”郑文静气愤的说道:“一个不爱洗澡,浑身脑油味,头上还生了虱子!一个不讲卫生!不仅用手挖鼻孔,还把挖出来的鼻屎往墙上抹!差点没恶心死我!” “!!!”云乔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郑文静声音拔高:“当然是真的啦!我还能用这种事开玩笑不成?!” 云乔瞳孔地震,已经能预想到昨晚的灾难现场了! 郑文静有多爱干净她是知道的! 当初刚来的第一天,就因为‘睡觉前没有洗脚’的事和自己大吵了一架。 后来甭管天有多冷,一整个冬天都坚持天天洗头擦身体。 这么爱干净的小姑娘,现在却让她跟这么两个邋里邋遢的知青当室友,确实是难为她了。 “文静,你真是受委屈了。”云乔同情的看着她。 “我确实是受大委屈了!”郑文静气的直磨牙:“关键是什么你知道吗?” 云乔问:“是什么?” 郑文静咬牙切齿:“关键是她们带过来的被褥都被雨淋湿了,昨天晚上睡得是我和茹茹的被褥!!!” “啊?!”云乔震惊:“不是,你都知道她们不爱干净了,为啥还要把被褥借给她们?” “杨连长亲自发话,不借都不行!”郑文静苦着脸说“说要让我们发扬团结友爱的精神,贡献出多余的被褥帮助需要的同志。”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天杀的!我的被子可是我妈亲自弹得棉花,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足足十斤的棉花被!!!就这么被这俩邋遢鬼给糟蹋了!!!” “啊这……”云乔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你这被子,还能要吗?” 郑文静烦躁的说道:“这还怎么要!都被睡了一晚上了 ,里头说不定已经爬上了虱子了!我可不敢要!” 云乔:“那你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吃个哑巴亏。” “那我肯定不愿意。”郑文静冷哼一声:“我一会儿就和茹茹一块去找蒋主任哭,必须得让这俩邋遢鬼赔我一床新被子!” “可以,就这么干!” 云乔给她出主意:“你到时候哭的真情实感一点,这样蒋主任肯定向着你。” 郑文静重重点头:“云乔,你不知心,我现在只要一想,立马就能泪流满面,装都不用装。” 说话间,门外传来几道说话声。 “这里就是连队卫生室吗?” “怎么这么小?” “也太简陋了,就在墙上写了几个字,连个正经牌子都没有。” 三个新来的女知青半信半疑的走进卫生室,郑文静回头一看,发现是住在隔壁屋的几个新知青,她昨天在知青宿舍跟她们打过照面。 郑文静立刻闭嘴不言,识趣的说:“有人来了,你先忙吧,我走了,回头再来找你说话。” 云乔应下:“行。” 第143章 水土不服 郑文静离开卫生室,三名新来的女知青仍迟疑的站在门口没进来。 云乔疑惑的问:“你们是来看病的吗?怎么不进来?” 新来的女知青们这才慢吞吞的走进卫生室。 其中一名梳着麻花辫的女同志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了她几眼,又往后面隔间的方向看了一眼,试探着问道:“同志,这里就你一个人吗?卫生员不在?” 云乔面带微笑:“对,卫生室就我一个人。我就是卫生员。” “啊?你就是卫生员啊?”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另外一名女同志直言不讳的质疑:“你这么年轻,真的是卫生员吗?别是骗我们吧?” “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问连队的领导。”云乔向外伸出手,提醒她们:“出门左拐,连队领导的办公室都在那边。” 她还是有些不信:“可你看起来还没我大。” “年轻不代表我医术不行,你如果实在不信的话,可以请假去团部卫生室看病。”云乔并不强求病人一定留下来看病。 因为她是拿固定工资的。 农场知青拿一级工资,统一都是32块钱,她也不例外,除此之外就只有每个月三块钱的卫生员补贴了。 多看几个病人她也不多拿一分钱,不至于热脸去贴冷屁股,非得给她们看。 随她们自愿。 愿意看就看,不愿意拉倒。 “头一天来就请假,不太好吧?” “连长会给批吗?” “关键是团部在哪儿?怎么走?你们记路了吗?” 三名新来的女知青面面相觑,最后垂头丧气的认清了现实,她们好像只能在这个卫生室让这个年轻卫生员看病。 “我们不去团部卫生室,就在这看了。” 云乔抬了抬眼皮,平静的问:“哪里不舒服?” “我们仨都是呕吐、跟拉肚子。”为首的女知青说。 云乔:“还有别的症状吗?” 几人面面相觑,“没了……” 话音未落,其中一个白净的短发知青红着脸举手:“我……我肚子老是咕噜咕噜的响,还一直放屁。” “消化不良了。”云乔说道:“手伸出来,我把下脉。” 将手搭在对方的手腕上,依次把完脉,云乔做出判断:“水土不服导致的肠胃炎,不严重,吃点药就行。” 云乔拿出病历本,问她们:“叫什么名字?” “孙雅琴。” “李秀兰。” “柳云。” 云乔写好病历,并给她们开了药,最后嘱咐道:“这几天清淡饮食,不要吃辣,多喝水,凉的也不要碰。” “好的医生,我们记住了。” 云乔表现很专业,三名女知青也不由对她产生了几分信服的意思。 三名女知青走后没几分钟,卫生室又来了三个新知青。 这次是两男一女。 其中一男一女长相相似,一个英俊一个漂亮,云乔从她们的称呼上判断出两人是亲兄妹。 另外一个男同志个头稍矮,虽然五官不错,但脸颊上长着红疙瘩一样的青春痘,一眼望过去给人的感官就是有些丑。 女同志蹙着眉,大约是刚哭过,鼻头和眼睛还红红的。 她抿着唇没说话,反而是站在她身后的哥哥韩烁焦急的开口:“医生,我妹妹身上长了好多红疙瘩,痒的特别厉害,你快给她看看。” “红疙瘩长在哪里?坐下我看看。” “胳膊上,腿上,后背上都有。”韩柔哽咽着说,捋起胳膊的袖子让云乔看。 只见韩柔的胳膊上出现了好几块一团一团的红色斑块,斑块呈现出不规则的形状,还伴随着红肿。 韩柔的皮肤白皙,以至于上面的红色斑块显得更加的触目惊心。 云乔打眼一瞧,就说:“是荨麻疹。以前身上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韩柔摇摇头,“没有,这是第一次。” 韩烁担心的问道:“荨麻疹是什么?跟麻疹一样吗?” “荨麻疹跟麻疹可不能相提并论。” 云乔解释道:“麻疹是传染病,由麻疹病毒引起的,先是发烧咳嗽流鼻涕,之后才会出疹子,感染之后非常遭罪。荨麻疹则是自身的过敏性疾病,发病的原因有很多,吃了过敏的东西啦,闻见过敏的气味啦,甚至抵抗力差的时候,被冷热风刺激一下都有可能会发作。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荨麻疹不是大病,身上的这些疹子一般短时间内就会自行消除。” 韩烁闻言松了一口气:“会自己消的是吧,那我妹妹是不是没事了?” “荨麻疹也有急性和慢性,轻症和重症。轻症是会自己消的,重症需要治疗。急性的话疹子消了就好了,但是慢性会反复发作,不容易治愈。” 云乔问韩柔:“你这是第一次出疹子,除了疹子特别痒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症状?比如说腹泻呀?胸闷呀?呼吸困难之类的?” 韩柔摇摇头:“没有,就是痒。” 云乔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那你平时有没有对什么东西过敏?” 韩柔想了想,说:“柳絮,还有花粉。不过过敏不严重,接触之后只是脸上痒,起疙瘩,不像有的人,闻了就喘不过气。别的倒是没有了。还有虾,虾是一点不能吃,吃了就头晕脸肿。” “那你可能是有点过敏体质。”云乔打开病历本,问韩柔的姓名和年龄。 “韩柔,十七岁。” 云乔在纸上刷刷写下她的信息和症状,随后说道:“韩柔同志,你的过敏症状不算严重,暂时可以不用药。荨麻疹的疹子一般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会自行消退,如果说你觉得痒的不能忍受,我这边可以给你进行针灸,针灸之后多少能缓解一些痒劲。” 韩柔一听针灸心里就发怵,立马摇头说:“我,我还能忍,先不针灸了。” “那行。”云乔点点头:“我估计你这个是昨天受凉导致的荨麻疹发作,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别见风。荨麻疹见风就长。” “谢谢医生。” 云乔:“不客气。” 韩柔站起身,韩烁立刻扶住她的胳膊:“柔柔,你身上这荨麻疹不能见风,要不你趴我背上?我背着你?” 韩柔点点头:“好。” 韩烁立刻蹲下,让韩柔趴在自己的背上。 他又转头看向后面的青春痘男孩,吩咐说:“超子,外套脱下来,盖我妹妹头上,给她挡着点风。” 袁超二话不说,将外套脱下来,盖在韩柔的头上。 韩柔兄妹离开后,卫生室断断续续又来了好几拨人。 都是昨天新来的知青,因为长途跋涉,抵抗力下降,又被雨一淋,风一吹,身体一下子就扛不住了。 当时太不明显,睡一觉,症状就全部出来了。 又是感冒发烧的,又是呕吐拉肚子的,一上午下来,云乔忙的脚不沾地,连水都顾不得喝几口,甚至还错过了中午的饭点。 等彻底忙完,都快两点钟了,食堂的饭早就卖完了。 云乔厚着脸皮去秦桂芬家里蹭了一顿饭。 秦桂芬给她搅了一碗榆钱叶叶疙瘩汤,又烙了张饼让她配着吃。 云乔吃饭的时候,她就坐在一旁将榆钱叶叶洗干净,准备提前发上面,晚上揣榆钱窝窝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云乔问她:“姐,今天中午不是下雨了吗?你又上山了?” 秦桂芬:“没有,还是昨天钩回来了。” “还以为你昨天钩完,今天又去了呢。” “没有,昨天我忙着洗衣服没来及弄。今天才有功夫收拾,也必须收拾了,不然不能放了。” “你一个人去的?” “不是,我自己一个人不好钩,找了小念妈妈范大姐一块去的。”秦桂芬说道:“对了,我昨天在山上又碰见那个见了咱们撒腿就跑的女同志了。” 云乔‘哦’了一声,随口问:“那你有没有问她那天为什么跑?” “问了。”秦桂芬说:“她说她也不知道,就是下意识的反应。” “……”云乔不太信,心想她这下意识的反应也太激烈了。 扭头就跑,跑的比兔子还快。 云乔只能猜:“这个小姑娘,是不是年纪不大呀?还是个小孩,所以胆子才这么小?” 秦桂芬摇头说:“那倒不是,她年纪跟你差不多,但比你大点,都结婚了。” 云乔有些意外:“年纪跟我差不多大?岂不是才十八九岁,这么早就结婚了?” “农村结婚早,我老家那地方,十八九岁的大姑娘,都是一两个孩子的妈了。”秦桂芬倒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 “她自己跟你说,她结婚了?还是你看出来的?” “她没说,我一开始也没看出来。不过她还带了个小女孩出来,那个女孩喊她二嫂。”秦桂芬说道:“人都直接喊她嫂子了,肯定是结婚了。” 云乔点点头:“那大概率是结婚了。” “也不知道这个女同志咋想的,好歹是大城市来的知识青年,长得也好看,怎么才下来就在乡下结婚了。” 说到这儿,秦桂芬有些遗憾的说:“年纪小,身边没个大人提点着,做事就是容易糊涂。也不知道她晓不晓得,她这一结婚就算是彻底扎根农村了,将来再想回城市就难如登天了。” “知青?”云乔惊讶的看向秦桂芬:“你说她是知青?那她为啥还结婚这么早?” “那谁知道!人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咱们也管不着人家。”秦桂芬说:“不过双林洞那边的知青跟你们不一样,我听老杨说,那边知青的成分都不太好,估计是有些难言之隐吧。” 第144章 轻佻 “可能是。”不然云乔想不出为什么一个长相漂亮的知青会选择在农村结婚? 这完全是自断后路。 秦桂芬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我听着她讲话的口音跟你还挺像的,估计也是你们沪城那一块的人。” “这么巧啊。”云乔惊讶了一瞬:“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见第三个沪城知青。” 秦桂芬也觉得意外:“可不是,我当时一听她说话就觉得口音似曾相识,心想她肯定跟你是老乡。你们都是一个地方的人,年龄也相仿,要是有机会见个面,肯定能有不少话聊。” “见面不见面的,还得看缘分。”云乔笑笑说:“咱们连队的知青跟双林洞那边的知青关系闹得很僵,不一定有机会见面。” “这倒是。” 云乔吃过饭,主动将自己用过的碗筷刷干净放回原处,擦干净手,对秦桂芬说:“姐,饭吃完了,我先回去了。” “赶紧回吧,卫生室里不能缺人,万一有人去看病,别让人等着着急。”秦桂芬笑道:“回头榆钱窝窝头蒸好了,我给你送去。” “行。” 云乔匆匆返回卫生室,果然看见门口有一高一矮两个年轻的男同志正在卫生室外面等着。 一人嘴里叼着一根烟,勾肩搭背,吞云吐雾,站也没个站样,吊儿郎当的,看着就流里流气。 五连的知青里抽烟的不多,云乔便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发现两人很面生,应该是刚来的知青。 看见云乔过来,矮个子男知青推了推高个的后背:“鸣哥,人来了。” 付鸣夹着烟转身,看到云乔的身影,眼里闪过一抹惊艳的神色。 他挑了挑眉毛,眼神轻佻的上下打量着她,语气带着几分痞气:“小同志,你就是连队的卫生员?” 一照面,云乔就对这两个人的印象分跌到了谷底,她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拿出钥匙开门。 推开门,见两人夹着还在燃烧的香烟进屋,云乔眉头微皱,提醒道:“卫生室内不允许抽烟。” 付鸣勾了勾削薄的唇瓣,轻笑:“卫生室不大,规矩还不少。” 云乔没理会,只是又强调了一句:“卫生室内不允许抽烟,你可以抽完再进来。” 说完,她快步走进卫生室,从隔间里换上白大褂出来。 付鸣已经坐在柜台前,手里的烟不知是抽完了还是扔了。 云乔例行公事的问:“是你生病?” 付鸣点头:“对,是我。” “哪里不舒服?” 付鸣:“头。头上破了个口子,劳您给包扎一下。” 云乔下意识看向付鸣的脑袋,只是他头发有些长度,且浓黑茂密,黑色的头发覆盖着整个头皮,云乔打眼一瞧,压根没看出来他伤到哪儿了。 “你低头,我看看。” 付鸣配合的把头低下来,指了指自己后脑勺的位置,说:“就在这后面,麻烦您扒拉扒拉。” 云乔扒开表层的头发,发现里层的头发已经被暗红色的血痂粘住了,伤口被血痂牢牢的盖在下面。 “你这伤口都已经结痂了,伤了有好大会儿了吧?怎么没早点来?” “之前有事。”付鸣言简意赅,多的一点不说。 “怎么伤的?” “被一孙子用镜子挂了下,问题不大。” 云乔动作一顿,不动声色的收回手,说道:“你伤口表面的头发都被血痂粘住了,想包扎的话,得先把血痂清理干净,头发剃了。” 付鸣:“头发不剃行不行?” “不剃没法包扎,只能清理干净消消毒,有感染的风险,恢复也会慢一点。” “慢一点就慢一点,反正死不了人。”付鸣满不在乎的说道:“你给清理吧。” 云乔应了一声,转头对陪同付鸣一块来的男知青说:“麻烦你扒着他的头发,把伤口露出来。” 男知青应了一声,捋起袖子过来帮忙。 随后云乔拿出消毒酒精,用镊子夹着棉球,一点点将粘住头发的血痂清理干净。 付鸣头上的伤口很长,足有五六公分但并不深,已经不流血了,不包扎也出不了大问题。 “伤口不深,不包扎的话,你每天用酒精消两遍毒,早晚各一遍,一星期内不要碰水,以免伤口发炎。” 付鸣笑嘻嘻的看着云乔:“医生,我手里没酒精,麻烦你给开一点呗。” 云乔摇摇头:“我这没有小瓶酒精,没法给你开,你要是不嫌麻烦,拿个瓶过来,我给你倒点。” 但付鸣嫌麻烦,笑着说:“要不,我以后还是直接来你这消毒得了。” 云乔:“随便你。” “一共多少钱?” “诊疗费一分。” 没包扎也没用药,只是费了点酒精,云乔对他感官不好,但不至于乱收费。 “谢了,晚上我再来。”付鸣从兜里掏出一分钱毛票,仍在云乔桌上,潇洒离开。 云乔记了账,将毛票收进柜台的抽屉里。 下午云乔不算太忙,到了天快黑的时候,付鸣准时过来给伤口消毒。 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 云乔一句废话没说,直接让他坐下。 给伤口消毒很快,用棉球沾着酒精擦一擦就行。 付鸣感觉自己才刚坐下,随即后脑勺一凉,就听见云乔说:“好了。” “这么快?”他挑眉。 云乔点头:“对,就是这么快,你这伤口不大,没红没肿的,用酒精沾两下就行了。” 付鸣点点头:“行,谢谢叶医生了。” 云乔并不意外他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微微颔首后便端着治疗盘回到柜台后面。 “消毒不收钱,你可以走了。” 付鸣却没急着走,扯着椅子坐到了柜台前面,笑嘻嘻的自我介绍说:“叶医生,我叫付铭。” “好的,付同志。”云乔将治疗盘放回原处,抬起沉静的眸子,斜睨了他一眼:“你还有事?” “没事就不能跟你闲聊两句吗?”付铭唇角勾起一抹痞气的弧度,眼神有些轻佻,是典型的小混混挑逗年轻小姑娘时的作态。 年轻小姑娘脸皮薄,被小混混调戏两三句就会羞的不能见人。 但云乔早就过了这个时期,她只觉得烦,直接了当的说道:“不能,我很忙,没工夫和人闲聊。” 付铭自讨了没趣,却丝毫不显尴尬,还能嬉皮笑脸的接着说:“现在不聊就不聊呗,回头等你有功夫了,想聊了,咱再聊。” “叶医生再见。” 说完,付鸣站起身往卫生室外走。 他刚走到门口,就与从外面进来的秦桂芬撞了个正着。 秦桂芬‘哎呦’了一声,虽然没真正撞上,但还是吓了一大跳。 “大妈,走路看着点道。”付铭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绕过她出了卫生室。 “这小崽子,怎么说话呢?”秦桂芬朝着付鸣的背影呸了一声。 她被气的够呛,转头问云乔:“我年纪是大了一点,但也没老到叫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喊我大妈吧?” “姐,你别听他胡咧咧。你还不到三十岁,看着年轻着呢,一点也不老。”云乔连声安抚她:“这人就是个小混混,纯粹的没礼貌,你别搭理他。因为这种人生气,气坏自己的身体不值得。” “话是这么说,但他说话就叫人生气!又是大妈,又是让我看路的,这不就是说我走路不长眼嘛!” 秦桂芬磨了磨牙:“老杨也是眼瞎!前儿个还跟我炫耀,说这一批来的知青都是他自个照着名单一个一个挑的人,保准都是好同志,结果呢?千挑万选就挑了这么个混账东西到连队里来。” 秦桂芬跟杨连长是两口子,骂起来荤素不忌,云乔一个小知青能听却不能跟着说,连忙帮着杨连长打圆场:“知人知面还不知心呢,杨连长对着名单挑,一时看走眼也是很正常的事。” “也对。没事,反正人都来连队了,他往后敢不老实,老杨肯定要收拾他。” 秦桂芬很快想通,将手里的馍篓子放到柜台上,对云乔说:“呐,这是我刚蒸好的榆钱叶窝窝头,还热乎着呢。里头还有一碟我自己用蒜臼子捣出来的辣椒酱,就窝窝头吃可有味,你趁热吃。” 云乔笑着说:“闻着就可香。” 她回隔间洗了手,拿着饭盒出来,将两个榆钱窝窝头和辣椒酱都扒拉到饭盒里头,当着秦桂芬的面揪了一小块窝头下来,沾着辣椒酱吃。 “好吃。”云乔赞不绝口。 “好吃你明天中午还来我家吃饭吧,我蒸了两锅呢。”秦桂芬说:“窝窝头凉了不好吃,你这儿连个烧水的锅都没有,我送都不敢多送。” “行啊。” 知道秦桂芬不是说的客气话,云乔也不跟她见外,笑着说:“正好我前几天刚得了一罐牛肉罐头,明天中午还能再加个菜。” “那你明天中午可得早点下工来家,别再一忙忙到一两点了。”秦桂芬关心的说:“你自己就是医生,应该知道吃饭得准时的道理。吃的不舒坦,容易伤胃。” 秦桂芬的关心让云乔心里暖暖的,她笑着应下:“知道了姐,我明天中午一定准时过去,下工号一响,我就关门。” “行,我就在家等着你。”秦桂芬叮嘱她:“别一忙再忘了。。” “放心,我一定准时到。” 第145章 妹控哥哥 第二天一早,云乔起床打开卫生室的门,发现天空中又飘来了几丝细雨,纤细的雨丝如同一根根银丝线一般从云层中缓缓降落。 原本云乔已经脱掉了棉袄,换上了毛衣,但连日的阴雨让气温又下降了几度,云乔不得已只能将原本洗干净压箱底的棉衣又拿出来穿上。 云乔撑着伞去食堂,吃过早饭回来发现韩柔和韩烁兄妹又来了。 “ 叶医生,我身上的疹子又起来了,这次还蔓延到了脖子。”韩柔哭的眼睛红肿,一见云乔就迫不及待的摘掉脖子上的围巾,让她看自己的脖子。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说:“昨天下午疹子本来都已经退了,可是今天一早睡醒疹子 又起来了,长得比昨天更多!更痒!” “外头有风,你这疹子不能见风,来,进屋说。” 云乔推开卫生室的门,让韩柔坐在治疗床上,拉上床帘,解开她的衣服仔细看了看:“确实比昨天严重了不少。” 看完,云乔伸手将韩柔的衣服整理好,扯平整,问她:“除了疹子的范围增大,你今天还有没有别的症状?” “有。”韩柔苦着脸,可怜巴巴的说道:“我头晕。感觉全世界都在面前天旋地转的。” 云乔说道:“你这是严重了,为了防止反复发作,发展成慢性荨麻疹,打个针吧。” 韩柔眼睫微闪,潸然泪下:“打,打什么针?疼不疼?” “打针肯定疼。”云乔说:“有两种注射方式,一种是穴位注射,一种是肌肉注射,效果都差不多,你可以自己选一种。” “哪个更疼一点?”韩柔声音颤抖着问。 云乔说道:“都差不多,区别就是肌肉注射只需要疼一下,穴位注射因为要注射两个穴位, 得疼两下。” “那我选肌肉注射!”韩柔没有多加犹豫就选了。 能疼一下就解决的,她坚决不疼两下。 云乔点头:“行,那你先在这里坐一下,我去配针。” 六十年代还没有一次性的医疗耗材,注射器和针头都是重复使用的,不过每次使用后都会煮沸消毒。 云乔知道这种重复使用的枕头安全隐患很大,但是没办法,现在只有这个条件,上到大城市的医院,下到乡村的赤脚医生,大家都是这么用的。 云乔也只能将使用过的注射器和针头彻底消毒,尽量杜绝交叉感染的安全隐患。 配好注射的药品,云乔端着治疗盘掀开床帘,走到韩柔面前,小声跟她说:“肌肉注射是屁股针,你把裤子往下脱一下。” 还没开始打针,韩柔的眼泪就已经下来了,打针过程中就哭的更厉害了。 韩柔在床帘里‘呜呜呜’地哭,他哥哥韩烁隔着床帘像是哄小孩一样哄着她。 云乔打完针出来,他甚至还从兜里掏了颗大白兔奶糖出来,剥开糖纸塞进了韩柔的嘴巴里。 韩柔的两腮被奶糖撑的鼓鼓的,好在终于不哭了。 云乔被她细弱但密集的哭声哭的脑袋瓜都嗡嗡的,见她终于不哭了,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韩柔一瘸一拐的被韩烁搀扶出来,韩烁问道:“叶医生,我妹妹打了针,还用再开药吗?” “开。”云乔问道:“中药喝的下去吗?” 韩柔立刻瘪嘴,“不,太苦了,咽不下去。” “那就给你开点西药。”云乔给她开了三片,用纸包起来,说:“过敏药,一天吃一片,最好晚上吃。” 韩柔点点头。 “好的医生,我记下了。”韩烁接过药,装进衣兜里,又问:“我妹妹明天还用打针吗?” “看情况。”云乔说:“起疹子就来打,不起就不用打了。” “行。”韩烁点头,紧接着去掏口袋:“叶医生,打针加这药一共多少钱?” 云乔回答:“一共一毛二。” 付了钱,韩烁扶着韩柔往外走,韩柔摇头不愿意动:“哥我屁股疼,你背我。” 韩烁立刻蹲下身子:“上来。” 韩烁是十足的好哥哥模样,几乎将妹妹韩柔宠至入骨,看得云乔羡慕不已。 她也想要一个宠爱自己的好哥哥。 可惜,她这辈子只有两个不跟她亲的混账弟弟。 * 新知青们是从南方来,对北大荒的气候并不算了解,只知道北大荒冬天冷,并不知道这边都到五月份了还得穿棉袄。 她们大部分都是穿着单薄的春衫来的,顶多带了两件毛衣,厚棉袄几乎没带,雨越下越久,感冒发烧的也越来越多。 韩柔兄妹走后,云乔也没清闲几分钟,就又有病人上门了。 阴雨连绵的这几天,云乔忙的脚不沾地,小卫生室里每天都被络绎不绝的人挤满。 因为下雨,原本定好的迎新大会时间也一拖再拖,一直到天空彻底放晴,气温回暖,连队的领导们这才通知,晚上在晒谷场开迎新大会。 每年的迎新大会内容都差不多,这次的也跟去年的差不多。 晒谷场上,拖拉机车队和马拉大车的车队,还是和去年一样一字排开。 大车后面站着的还是熟悉的老战士。 当然这次云乔不再是新知青,而是成了老战士,排到了老战士后面那一排。 她们这群老战士老知青们,笔直的站在车队的后面,在机务排梁排长的领导下,向新知青们敬礼。 之后的领导讲话,也是老生常谈,没什么新鲜的。 只有最后的篝火晚会还算有趣,这次的新知青里头有不少能耐人,跳舞的,唱歌的,吹口琴的,拉二胡的,才艺一个接一个的没断过。 甚至还有一个唱京剧的男同志,不仅唱腔好,一把木棍也耍的虎虎生威,引来叫好声一阵又一阵。 郑文静坐在云乔旁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前面表演京剧的男同志,眼睛里的喜欢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云乔,他好厉害啊!我的天,他竟然能空手翻十几个跟头!哇哇哇哇!”郑文静激动的抓着云乔的手,看到精彩处,甚至忍不住站起来给他鼓掌。 云乔感觉郑文静的状态有点不太对,扯了扯郑文静的手:“文静,你坐下看,站着挡到后面的人了。” “好,好,我坐下。”郑文静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表演的男同志。 男同志表演完京剧下场,接下来是一曲歌颂祖国的诗歌朗诵。 郑文静没什么兴趣,趴在云乔耳边跟她说悄悄话。 “刚刚那个演京剧的男知青长得好俊,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云乔转过脸看她,压低了声音调侃道:“怎么着?你春心萌动了?” “也,也不算吧。”郑文静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承认:“就是觉得他演得好,想跟他认识认识。” “口是心非。”云乔戳了一下她的小脸蛋:“脸都快红成猴屁股了!还不算春心萌动呢?” “我才没有!”郑文静羞赧的横了她一眼,眼睛里盛着盈盈媚意,轻推云乔肩膀, 娇嗔了一声:“你真讨厌!不许再说了!” 云乔顺势往旁边的地上一倒,装模作样的喊痛:“救命呀,郑文静同志要杀人灭口啦!” 郑文静连忙扑上去捂住她的嘴:“啊啊啊你闭嘴!都说了不许再说!” 两个女孩子顿时闹作一团。 * 云乔座位的斜对面,韩柔亲密的依偎在哥哥韩烁的身旁,韩烁怕她冷,将自己的外套撑开裹住她的半个身体。 隔着绯红色的篝火堆,韩柔的目光落在云乔的身上,轻声说:“没想到叶医生也是知青,我本来还以为她是本地人呢。” 韩烁倒是从没这么认为过,他说:“五连建营总共才十来年,这里就没有什么本地人。” “我之前以为叶医生是连队领导的家属,结果今天下午跟女知青班的班长韦杏一打听,才知道叶医生也就比我们早来半年。她是去年十月份才来的。” 韩柔看着云乔的身影,一双如水眸子里氤氲着雾气,眼底写满了羡慕:“叶医生运气真好,真羡慕她,刚来北大荒就当上了卫生员,直接成了脱产干部,再也不用风吹雨淋干重活了。” “叶医生云乔确实好,但也不能说人家成为卫生员就是完全靠运气。”韩烁客观的说道:“谁都知道卫生员的岗位好,一个岗位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她运气再是好,没点真本事谁能服?” “你说得对。”韩柔点头:“叶医生还是有点本事的,我身上的荨麻疹,她只打了一针就给我看好了,这几天都没再犯过。” 韩柔将头轻轻的靠在韩烁的肩膀上,低声说:“哥,我好羡慕她,我也想当卫生员。” “想当也没用,你又没学过医。” 韩烁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韩柔的头发, 说:“你要是说点别的,哥兴许还能帮你一把,但是想当卫生员,哥真是一点辙都没有。” 韩柔咬住下唇,执拗的说:“哥,我要是非想当呢?你能不能帮我?” 第146章 后妈不是好当的 “你都没学过医,连退烧药和感冒药都分不清,哥就是再想帮你,你也当不上啊。”韩烁无奈的劝她:“柔柔,行医看病不是过家家,没点真才实学是真干不了,你暂且先别想了。” “我是没学过,但是我可以学。”韩柔轻声说:“我观察过了,卫生室只有叶云乔一个卫生员,她经常忙不过来,如果我能过去帮她分担,她肯定愿意教我。” “你想的还挺美。一个连队有多少个女知青你知道吗?真有这种机会还能轮得着你?别人早就抢破头了。”韩烁说道。 “那怎么办?”韩柔茫然无措的问道:“我真的想学一门技术,不是学医也行。我什么都不会,连长只会安排我做苦力。” “柔柔,晚了,你现在已经不是学生了。”韩烁无奈的说道:“你现在是知青,你来乡下是要干活的,天亮上工天黑才下工,你跟我说你哪来的时间学技术?” “可我干不动活。”韩柔眼泪又落了下来:“我没想到来东北会这么苦。” 她还没正式上工,只是围观了几天老知青们干的活,心里就已经开始发怵了。 早知道,早知道她就不为了跟爸爸赌气报名下乡了。 现在不仅搞得自己进退两难,还害的哥哥不放心她的安危也跟着一块下了乡。 哥哥原本可是能进商贸局工作的。 “哥哥,我后悔了,我们不该来下乡,我们就应该留在家里,享受家里的资源!那个女人才是外来者,要走也应该是她走。”韩柔哭的伤心欲绝,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任性做下的决定,可能要毁了自己和哥哥的一生。 “事已至此,后悔也无济于事。”韩烁怜惜的揽住韩柔的肩膀,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拍哄她的肩膀:“好好适应下乡的生活吧,将来如果能有回城的机会,哥哥一定给你争取。” 韩柔咬住唇瓣,用哀求的眼神看向韩烁:“哥哥,找叶医生学医的事情,真的没有一点可能吗?” “没有。”韩烁毫不犹豫的说:“别想了。人家跟你无亲无故,凭什么教你?” 韩柔失落的垂下眼,闷闷不乐的‘哦’了一声。 * 开完迎新大会,新知青开始修建新宿舍。 刚沉寂下来的卫生室又开始热闹了。 不是今天这个被砖头砸脚了,就是明天那个被钉子挂手了,还有被太阳晒晕倒的,眼睛被泥糊住糊发炎的,一天天的,受伤伤的五花八门,卫生室的人都没断过。 韩柔更是卫生室的常客。 云乔本来以为郑文静就已经够娇气的了,没想到韩柔比她更娇气。 不仅脚崴了要过来,晒晕了要过来,手上磨出一个泡也要过来消毒上药。 偏偏她每次来都哭的泪眼朦胧的,搞得云乔也不知道她是真的还是装的了。 好在她本人是个有礼貌的小姑娘,说话声音轻柔娇软,人长得又漂亮,对着这样一张赏心悦目的漂亮脸蛋,云乔还真提不起气,只能由着他了。 她哥哥韩烁也是个很通情达理的男同志,知道自家妹妹给云乔添麻烦了,每次来接人,都帮云乔干活,有时候是扫地,有时候是云乔给别的病号打针的时候他帮着端治疗盘,人还挺有眼力劲的。 新知青宿舍盖好,云乔的卫生室难得冷清了几天。 新知青要搬家的时候,杨连长给这些新知青放了一天假,给他们时间让他们置办家务什。 云乔没选择休假,她等着星期天何霆钧来找她的时候再休。 上午郑文静来卫生室找她,不仅蹦蹦跳跳的,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心情肉眼可见的好。 “今天心情这么好?” 郑文静‘嘿嘿’笑了两声:“两个超级邋遢鬼终于要搬走了,我心情当然好了!” “你的被子她们赔你了吗?”云乔问:“上次你说要找蒋主任哭,后来一直没听你提过。” “她们手里没钱,没答应赔,蒋主任一开始也没答应,后来看见我的被子确实被弄得很埋汰,就说被子归她们俩,钱等下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再从她们的工资里扣了给我。” 云乔问:“赔你多少钱?” 郑文静高兴的说:“三十块。她俩基本上是把第一个月的工资全扣给我和王茹了。” 云乔眉头微皱,说道:“三十块钱可不够做一床新被子。” “三十块不够吗?”郑文静愣了一下,她对这些物品的价格没有概念,当蒋主任说赔给她三十块的时候,她还在心里小小的高兴了一下,觉得自己占便宜了。 “你那一床被子是一米二宽的,布料都是好的细棉布,里头还塞了八斤的棉花。” 云乔给她算账:“你做一米二宽的被子,至少得用幅宽一米三或者一米四的布,因为得考虑布料缩水还有损耗的,长度需要两米。这样正反面就是两个一米三x两米的布。布票难攒不说,光是花钱买布料就得花掉二十多块钱都不一定够。” “还有棉花呢!八斤的棉花你要从哪里弄回来?要知道,咱们一个人一年也才发一斤的棉花票。剩下七斤棉花,你是花钱买别人的棉花票,还是去村子里找老乡买?一斤棉花一块钱,你自己算吧。” 郑文静一听就傻眼了:“啊,我还以为赔给我三十块钱已经够多了呢!” 云乔:“不算多,但也没少到哪里去,勉勉强强够做一床被子的。蒋主任办事很有谱,分寸给你拿捏得死死的。” 郑文静松了一口气:“那还好。不用我往里倒贴钱就行。” 云乔叹气:“但是费劲啊!布票棉花票多难赞,我都不知道你今年入冬前能不能凑出来一床被子的材料出来。” 郑文静说:“慢慢攒呗,大不了回头我给我妈写信,让她淘换些全国票寄给我。” 云乔瞥了她一眼:“你妈原谅你逃婚了?” 郑文静气哼哼的说道,“什么逃婚,压根就没有婚约好吧!那只是老男人挟恩图报一厢情愿,我又没有答应。” 顿了顿,郑文静的脸色又阴转晴了:“而且我妈才不会真的生我的气呢!年前她就写信跟我求和了!还说将来要是有机会,还会来东北看我呢。” 云乔说:“你妈妈还是挺好的。” “哎,我妈这个人就是耳根子软,我爸又很会给人洗脑,她之前是真的认为我嫁给那个老男人是为我好,觉得我嫁过去就能当人人羡慕的官太太。”郑文静叹了一口气:“那个老男人家是真的有权有势,如果不是二婚有三孩子,我家再怎么着也高攀不上这样的人家。” “你后悔吗?”云乔问她:“后悔为了逃婚来这里吃苦受罪吗?” “后悔确实有一点,但你要是现在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选择留在这里。”郑文静难得清醒:“后妈哪是那么好当的,人家家庭又比我家好了那么多,嫁进去不得一辈子看人家的眼色过日子,我可受不了。” 云乔忍不住笑起来:“看出来了。你这娇气包天天都得让人哄,可弯不下腰去哄别人。” 郑文静点头:“那可不。本姑娘虽然怕苦怕累,但骨头还是很硬的。” “骨头硬?”云乔撇嘴:“没看出来。” 郑文静故意轻哼一声,倨傲道:“骨头包在肉里头,哪能轻易的就让你看出来。” 说话间,外面来了人过来看病。 郑文静没打扰云乔,安静的坐在旁边等着。 等到云乔给人看完病,将人送出卫生室,才开口说道:“都说认真的女人最美,云乔,你刚刚真的美爆了!” 她一把搂住云乔的肩膀:“我一个小姑娘看着都心动。” 云乔一抖肩膀,将郑文静的胳膊抖下去:“怎么?不对你那位阮玉屏同志心动了?” 阮玉屏就是迎新大会上那位唱京剧的男知青。 “心动是心动,就是我总觉得跟他这个人相处的时候不太对。”郑文静眉头皱起,十分苦恼的说道:“我发现我老是忍不住给他花钱,搞得我都没钱买糕点了。” 一听这话,云乔大脑中的鉴渣雷达瞬间亮起。 “他跟你要钱花了?”云乔的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了点杀气。 郑文静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子:“没,他没主动要,是我自己想给他。” “你!”云乔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才认识他几天,就给他花钱?” 郑文静怕云乔说她,下意识的为自己辩解道:“云乔,你不知道,阮同志家庭条件特别不好,家里七个兄弟姐妹,小时候养不起,把他送到戏班子里混口饭吃,后来运动开始,戏班子被斗倒了,他被迫回家。但他家里也养不起这么多张嘴,他就只能报名下乡来了。” 郑文静同情的说道:“他几乎是身无分文来北大荒的,别人都置办新的生活用品,他却只能用从老家带来的破盆子破饭盒。” “破盆子破饭盒怎么了?”云乔睨了她一眼:“我现在用的也是从沪城带来的破盆子破饭盒。” 郑文静语塞,弱弱道:“我就是觉得他可怜,心疼他。他本来也不想让我破费的。” “本来不想,后来不还是让你破费了。”云乔咬牙切齿道:“但凡有骨气的男人,再穷再苦,都不会有脸去讨要女人的接济。” 她上辈子那个前夫潘志远,渣成那个样,都没在钱的这方面亏待过她们母女俩,更别说吃女人的软饭了! 这么一对比,这阮玉屏都不如潘志远那个渣渣! 郑文静心虚的往后缩脑袋,小声辩解:“阮同志也是一时困难,他说过等发了工资会加倍对我好的。” 第147章 良言难劝该死鬼 云乔问郑文静:“你和那个阮玉屏,处上对象了吗?” “没有。”郑文静摇头:“阮同志说我们认识时间还短,应该先了解了解。” “我一猜就是!”云乔没好气的说:“他肯定是吊着你。” 郑文静特别小声开口:“其实,我也觉得我们认识时间还短,应该先了解了解,处对象的事不急。” “处对象的时候说认识时间还短不急,花你钱的时候怎么就不说认识时间短了?”云乔越想越气,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她的小脑门:“郑文静,你说你是不是缺心眼啊!他到底哪里好了?” 郑文静偷偷觑了她一眼:“他长得好,还有才。” 云乔深吸一口气。 郑文静怕云乔再敲她脑门,下意识的捂住头:“别打我。” “好,我不打你。”云乔磨了磨牙:“那你要好好跟我说说,你这些天,总共给他花了多少钱?” “没,没数过。”郑文静花钱大手大脚的,也不怎么记账,她想了想说:“不过十来块应该是有的,我这个月剩的钱都不够买糕点了。” “十几块!才认识十来天就给他花了十几块钱!” 云乔忍不住又伸手去点郑文静的脑门,长吐一口浊气:“文静,你可长点心吧!这男的一看人品就不行!” “不能吧,我觉得阮同志还挺好的,非常善解人意,还很乐于助人。”郑文静还没转过弯来:“他这几天帮过我好几个忙了。” “……”云乔无语。 她心想,人想吃你的软饭,肯定要乐于助你嘛。不然你能心甘情愿掏钱给他花? 云乔一直不说话,郑文静有些慌:“云乔,你咋不说话了?” “因为我无语!”云乔闭了闭眼:“对你无语。” “……”郑文静伸手去扯云乔的胳膊:“云乔,你别生气。” 云乔轻哼一声:“吃亏的是你,当冤大头的也是你,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生气。” 郑文静这么一想,也觉得自己好像确实当了冤大头。 她不禁有些后悔,“那现在怎么办?要不你给我出个主意?” 云乔:“怎么出主意?人家都是男同志给女同志花钱,你可倒好,反过来了!我没见过这种稀罕事,一筹莫展。” “那我不给他花钱了行吗?”郑文静想了想说:“反正他自己也能挣工资了,以后也不缺钱花。” 云乔:“你自己看着办,我不管。” 她又不是郑文静她妈,提点两句得了。 良言难劝该死鬼,她爱听听,不爱听拉倒。 她作为朋友,已经尽了提醒的情分了。 郑文静也没有继续帮阮玉屏说好话,转而换了个话题:“云乔,我宿舍里那俩邋遢鬼终于搬走了,我怕屋里还有残留的跳蚤虱子啥的,你给我配点杀虫药呗,我回去洒一洒。” 云乔无奈扶额:“文静,你搞清楚,我这里是卫生室,给人看病的,不管杀虫的事。” “买杀虫药,你得去供销社。” “供销社有吗?”郑文静问:“啥跳蚤和虱子应该买哪一样杀虫剂?” 云乔:“六六六粉,或者滴滴涕。” 郑文静记住了,说道:“那我去买杀虫药,回头再来找你玩。” 云乔摆摆手:“去吧。” * 到了中午,韩烁让韩柔来卫生室邀请云乔去知青大院吃饭。 云乔有些意外:“知青大院开伙了?” 韩柔摇摇头:“没有,只是今天搬新宿舍,我哥想组织大家聚一聚高兴高兴。新老知青们都集合在一块吃个饭,也能认认脸,促进集体的团结。” 云乔:“所有的新老知青都在?” 韩柔‘嗯’了一声:“都在。我哥从双林洞那边的村里买了两只鸡,送去食堂让炊事班帮忙炖了,大家一块吃顿好的。” 既然大家都在,云乔便没有搞特殊,锁上卫生室的门,和韩柔一块回了知青大院。 走在路上,云乔问韩柔:“今天中午这顿饭,是你哥请客?还是大家一块兑钱?” 吃饭前,核心问题还是需要搞清楚滴。 韩柔说:“饭钱我哥请,但是用的粮票需要大家兑,我们刚到这边,没有本地的粮票。” 云乔点头:“这是应该的。需要多少回头你跟我说。” 回到知青大院,院子里已经摆满了桌椅,十来个人坐一桌,总共拉了有六七桌。 虽说这年头东西不贵,但七桌席面少说也得花上二、三十块钱。 舍得花这么多钱收买人心,看来,韩烁和韩柔兄妹俩家庭条件很不错嘛! 到了知青大院,云乔就被郑文静拉到了她坐的那一桌。 桌上除了郑文静,还有王茹,陈凤霞,韦杏、陈翠芝她们。 齐春回本来也在,见云乔被郑文静拉过来,她立刻起身换到另一桌去了,白眼冲着郑文静翻了又翻。 郑文静不理她,拉着云乔的手专心跟她说话。 桌上气氛融洽。 云乔是连队里唯一的卫生员,不管谁生病都得找她,所以也没有不长眼的跑来得罪她。 其实就连齐春回也隐晦的找她示好了几次,她早就后悔当初轻率得罪云乔的事了。 但云乔不想跟曾经陷害过自己的人重归于好,一直没搭理她。几次过后,齐春回知道了云乔的态度,也不再往她面前凑,识趣的避着她走。 女知青这边欢声笑语好不热闹,男知青那边的气氛就显得凝重多了。 付鸣坐在角落的一张四方桌上,一条腿屈膝蹬在桌子上,一条腿自然的垂落在地,手指间还夹着一根燃到一半的香烟。 他旁边围着三四个同样痞里痞气的男知青,脸上皆是愤愤不平的神色。 “这个姓韩的真能装。都是新来的知青,鸣哥还没发话呢,轮得着他跳出来出风头?” “原先在杭城,他就拽的二八五万似的,来到了北大荒,还是一样的讨厌人!” “不就仗着他爹是革委会的主任嘛,搞得自己也跟什么领导似的。” “呸!丢人现眼!” “鸣哥,咱不能坐以待毙!”其中一个人说:“韩烁这个人太能出风头,真叫他把知青大院的新老知青组织起来,以后这地界就没有咱们说话的分量了。” “把席给砸了,好好弄他一顿,也让他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 付鸣叼着烟,抬手往说话的人头上狠狠的敲了一个爆栗,“砸什么砸,好歹是人家花了二三十块钱弄出来的席,不得给人家一个面子。不吃白不吃。” “吃人嘴短,我就不乐意吃他的席。” “马国强,你清高你有骨气,你有本事一口别吃,也别流哈喇子。”付鸣抽了一口烟,吐了一个长长的眼圈,看人的时候,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都来下乡了,别在这儿玩杭城的那一套。北大荒跟杭城可不一样,打打杀杀的在这边玩不转,你好好动动脑子想一想。” 马国强不服的嘟囔:“那不一样了?不都是在华夏嘛。只要还在华夏,想弄谁找个帽子扣上去不都是照样弄。” “说你不动脑子,你还真是一点脑子都不动!”付鸣啐了他一口:“咱们是怎么被送来北大荒的都忘了?来这边十来天了,真就一点没发现这边跟杭城的区别?” 付鸣一生气,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阴鸷的目光令人担颤。 “姓杨的盯咱们几天了,正愁捉不到咱们的小辫子呢。今天都给我老实点,不许惹事!” “不惹事就不惹事。”马国强嘟嘟囔囔的坐下:“前提是姓韩的别来惹我,不然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男知青这边归于沉寂,付鸣将烟头仍在地上,脚尖踩上去,使劲碾了碾。 他转头看到不远处,云乔正和同伴相谈甚欢,阴鸷的眼眸不由微微眯起。 桌上,韦杏正说起:“文静要是想套被子,可以去双林洞买棉花。” “双林洞那边的村民每家每户都有三分的自留地,除了瓜果蔬菜,还有不少人家在自留地里种 棉花。你要是想买棉花的话,可以去那边问问谁家有多余的棉花往外卖。” “价格估计会比市场价高一点,但是不要棉花票。咱们一年总共就发一斤的棉花票,攒到猴年马月也暂不出一条被子出来。” 郑文静点点头:“好啊,正好今天有空,不如下午一起去双林洞看看去?” “行。” “好啊,正好我冬天想做件新棉袄,去年的棉袄,里头的棉花套子都疙瘩了,也 得买点新棉花。” 郑文静转头问云乔:“云乔,你去不去?” 第148章 故意找不痛快 “去啊。”云乔点点头:“一块去看看。” 郑文静双手一拍:“那就这样说好了,等吃过这顿饭咱们大家一起去。” 中午的饭菜有鸡有鱼还有蛋,配着几个素菜,凑成了六个盘一盆汤,很是体面丰盛。 饭菜上桌,在知青聚会正式开席前,韩烁端着一杯茶,站起身来。 他朗声开口,声音如洪钟一般响亮,“同志们,相聚是缘,相识是福,缘分让我们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在这个美好的季节里,以知青的身份相聚在北大荒,我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愿我们友谊长存!” “为我们的青春,为我们的未来,干杯!” 韩烁的话,如同一道温暖的阳光,鼓舞了知青们晦暗的心灵。 大家配合的举起手中的茶杯,弯腰碰杯,“干杯!” 就在这时,角落里却暗暗响起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干个屁杯,谁tm的要跟你有友谊!” 话音落下,现场的气氛顿时冷凝下来,韩烁脸上的笑意也渐渐褪去。 袁超的眼神立刻瞪过去:“马国强,你什么意思?好好的聚会,你故意找不痛快是吧?” 马国强满是横肉的脸上满是不逊的神色:“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怎么地?” “闭嘴!”旁边的付鸣抬腿就是一脚,直接踹在他屁股地下的板凳上。 板凳腿一歪,马国良重心失调,连人带凳子摔了个人仰马翻, “鸣哥,咱俩才是一班的,你干嘛踢我?”马国强不可置信的看向付鸣。 “你把我之前说的话当放屁是吧?”付鸣脸色难看:“愿吃吃,不愿吃滚蛋,别在这儿给我找事。” 马国强脸色一白,畏畏缩缩的从地上爬起来,扶起板凳:“对不起鸣哥,我错了。” “别跟我道歉,跟他道。”付鸣不耐烦的指了指韩烁。 马国强表情僵硬,但在付鸣的目光逼视下,还是不情不愿的跟韩烁说了对不起。 韩烁勉强露出一抹笑容,大度的原谅了他。 罪魁祸首虽道了歉,但宴席的愉快气氛却没能恢复。草草碰完杯,就正式开席了。 好在现场气氛虽不好,饭菜的味道却是极好的,大伙都吃的很开心。 吃过饭,云乔没回卫生室,直接跟着女知青宿舍的知青们一块去了双林洞。一路上,大家边走边聊说说笑笑,仿佛一群快乐的小鸟。 她们从山上走过,一路上采了不少漂亮野花,五颜六色的花朵在微风中摇曳,有手巧的女知青直接编成花环戴在头上,其他人纷纷效仿,最后人手一只漂亮花环,像是一群花仙子,在花丛中翩然穿梭。 翻过山,就是双林洞村。 进村之前需要先经过一片麦田,此时的麦田里正蹲着一群人在薅草,她们的动作不太娴熟,透着一股懒散劲儿。 除此之外,地头的小树下还坐着一个戴草帽、手里拿着纸笔的女同志,应该是记分员,她低着头,正拿着笔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云乔她们边说边笑,欢快的穿过麦田往双林洞村子里走去。 欢声笑语传到薅草的人耳朵里,气的某位年轻姑娘,一把将自己手里的杂草狠狠丢掉,愤愤不平的说道:“真不公平!都是下乡的知青,凭什么她们能抓大把的工资,还能无忧无虑的到处玩,咱们就必须天天顶着个大太阳来地里薅草!累一天也挣不了几个工分!” 另一个知青阴阳怪气的说:“凭啥,凭人家运气好呗。你有本事也上兵团抓工资去。” 一个小眼睛单眼皮的黑瘦男人讥诮道:“兵团她可去不了。她爹是剥削人民的旧官吏,兵团可不要旧官吏的子女。” 怨气冲天的女知青愤恨的瞪了他一眼:“三白眼,关你什么事?我说兵团的知青呢,又没惹你,你没事提我的出身干嘛?你自己的出身又好到哪里去了?” 树下负责记工分的姑娘板着脸打断她们的对话,“行了,都别埋怨了,好好干活。今天薅不完这三块地的草,工分只能记一半。” 女知青听见她说话,直接翻了个白眼:“要你多话!别以为嫁到村长家就咸鱼翻身了!论出身,你还不如我呢。” 记工分的漂亮姑娘闻言眼皮都没动一下,嘴角扯了扯,“你倒是想嫁,也得人家看得上你?丑人多作怪!” “你!”女知青气的眼睛喷火。 其他人连忙扯着她,打圆场道:“行了行了,赶紧薅草吧,不然天黑弄不完了。” 有人暗暗提点她:“人家现在是村长的儿媳妇,你跟她较个什么劲。还嫌吃的亏不够多啊?” 一场冲突消弭于无形,大伙儿再次埋头苦干,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一道声音嘀咕起来:“晒死了,也不知道兵团那些贵族知青,干不干在烈日下薅草的活。” “肯定得干啊,不干粮食长不成,她们再有钱也得喝西北风去!” “兵团知青干的活也不比我们少,就是人家有工资,咱没有罢了。” “你说这话纯属是个人安慰,人家除了有工资,还有票呢。粮票肉票糖票糕点票工业券,你有几个?” “一个都没有!” “除了年底杀了猪能给分一斤,其余时候见不着一点荤腥,就还想跟人家兵团知青比?这能比吗?” 地里的知青们一言不合又吵了起来。 站在地头树下的漂亮女知青没有管这群人的闹剧,她在烈日的照耀下眯起眼睛,目光幽深的眺望着远处的身影。 心情如被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五味杂陈。 第149章 故人 进入村子,韦杏轻车熟路的带着云乔她们来到一家青砖瓦房的院子外面。 她介绍说:“这是双林洞的民兵队长家,我去年就是跟队长媳妇买的棉花。咱们先去她家问问吧。要是她家的棉花不够的话,咱们还可以托她去村子里头问问别的人家。她是村里人,谁家种棉花谁家没种,应该都知道,比我们像无头苍蝇乱撞强。” 韦杏的话有理有据,大家都很赞同。 于是韦杏上前去敲门:“大娘,大娘在家吗?” “在家。谁呀?”院子里很快传出来一道爽利的女声,嘹亮的大嗓门,一听就知道这是个爽快人。 院门被打开,队长媳妇张兰花看见门口站了这么多小姑娘,‘哦呦’了一声,惊讶道:“这么多人啊。” 韦杏上前一步,笑吟吟的问道:“大娘,你还记得我不?” 张兰花笑起来:“当然记得,大娘还能不记得你。你叫小杏。是山后头58农场的知青。我说的对吧?” 韦杏笑起来:“对,大娘,你记性真好。” “别站在外头了,都来家里说话。”张兰花敞开大门,一边引着人往院子里,一边问韦杏:“小杏啊,跟你来的这些小姑娘,都是你们农场的知青呀?” 韦杏点点头:“是呀。我去年不是找你买了两斤棉花嘛,她们知道了,也想找你买点。” 张兰花愣了一下:“都买啊?” 韦杏‘嗯’了一声:“都买。” “那我手里头的棉花可不太够。”张兰花有些遗憾的说道:“我家里总共就三斤多了。” 韦杏:“大娘,我们不急着要,就是提前给你说一声。现在正好是种棉花的季节,要不你今年多种点?” 张春华说:“多种也种不了多少,政策上不允许。” 韦杏:“要不您再帮我问问村里的其他人家?” “也行。”张兰花询问:“你们几个能要多少?” “二十斤左右。” “二十斤不多,我找我弟媳妇说说,两家就能把你们要的棉花包圆了。”张兰花点头:“回头我就让你大爷去公社买棉花种子,等秋天棉花成熟了,你们直接过来拿。” “那就麻烦您了。”韦杏笑道。 “互惠互利嘛!”张兰花说:“还按去年商量好的价?到时候一斤比供销社的价贵一毛?” “可以。” 这个价钱很公道,云乔她们都同意。 毕竟市面上的棉花都要棉花票。找村民买不要票,就算一斤贵一毛钱也是划算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 “好。” 解决了棉花的事,云乔她们没在双林洞逗留太久就回去了。 返回还是走的原路,结果才刚出了村子,远远的就看见麦田那边的人扭打在一块。还有人在喊:“别打了,都别打了。” 云乔她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回事?” “来的时候还好好地?” “她们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有人提议道:“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韦杏做了两年班长,责任心强,点头说道:“走,去看看,好歹能给人拉拉架,别叫人打出个好歹来。” 云乔本来还以为是双林洞这边的知青自己人内讧,结果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刚来五连的那帮男知青闹出来的事! 为首的是付鸣,下手又黑又狠,拽着双林洞的男知青的头发,把人的头往树干上撞,‘咚咚咚’一下接一下,把人的脑袋都撞出血了。 云乔看见男知青脑袋上的血,目光一凝,连忙大喊:“付鸣!住手!别撞了!不能再撞了!再撞人就要出事了!” 韦杏也连忙上前去阻止。 付鸣这才松开手,将人往地上一扔。 那人痛苦的叫了两声,连滚带爬的逃到了一边。 付鸣侧过脸,面无表情的斜睨了云乔一眼:“叶医生,知道你医者仁心,但我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否则……” 他目光森冷,阴鸷的眼如同毒蛇的竖眼,令人胆寒。 云乔脸色一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韦杏从后面扶住她的胳膊,向前一步将她挡在自己的身后,怒视着付鸣:“否则什么?” “付鸣,你今天不仅打人,竟然还敢威胁同志!你等着吧,我回去就找连长告你的状!” “随便你,我看我怕吗?”付鸣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韦杏被气的脸色涨红,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天杀的,这付鸣到底是哪里来的混混头子?她们连队可从没出过这样的刺头! 付鸣压根不在乎韦杏的反应,双手插兜,朝着自己的手下歪了歪头:“强子,走了。” 以马国强为首的跟班们,立刻放下胖揍双林洞其他知青的动作,起身跟上他的步伐,走时还不忘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双林洞知青的鼻子威胁:“下次再敢对我们老大出言不逊,腿给你们打折!” 双林洞的男知青们被打的鼻青脸肿,敢怒不敢言,低着头呐呐点头。 付鸣一行人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往双林洞村里走去,双林洞的知青再无人敢拦。 一直到他们走远,被打的男知青才呜呜的哭出声。他的额头乌青,肿了一个大包,还往外渗着血迹。 韦杏看的于心不忍,忍不住问道:“同志,刚刚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男知青却突然抬起头,朝她大吼一声:“臭婆娘!关你屁事!” 另一个男知青也阴阳怪气的说:“少假惺惺了!你们兵团的人都是一伙的!” 双林洞的男知青们并不领情,张嘴闭口就让她们滚。 韦杏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被打了,就这张臭嘴,被打真是一点都不冤。 “班长,咱们走吧。”云乔挽住韦杏的胳膊,平静的说:“他们既然不领情,就别管了。” “就是,就是,咱走吧。”郑文静也附和说。 韦杏也不是受虐狂,她只是想问问情况,回去好如实的汇报给连长,也算是间接的给他们讨一个公道。 既然双林洞的知青不识好人心,还骂她让她滚,她也懒得热脸去贴冷屁股,更别妄想她会为他们说话讨公道! 她是有责任心,但不爱犯贱。 “好,我不管了,咱们走。” 云乔跟在韦杏的身后离开,转身时眼神不经意往人群的后面一扫,却意外对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 女孩的半个身子躲在树后,只露出半张脸,却让云乔感觉无比面熟。 云乔双目圆睁,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孩,大脑仿佛在一瞬间进入殆机状态。 假如,假如她没有看错的话,树后的那个人是……陈,陈安娜? 第150章 别告诉别人 陈安娜大概也没想到云乔会突然回头,精致漂亮的脸上闪现出一抹慌乱的神色,随后飞快的缩回脑袋,将自己整个身体都藏在了树后面。 两个人的心脏,都‘噗通噗通’跳的飞快。 云乔完全懵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个异省他乡见到幼年时的玩伴。 这是怎样的缘分,才能和另一个人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千米的土地上偶然相遇! 云乔心中又惊又喜,可就在她愣神的短暂时刻,树后的人突然转身就跑。 毫无预兆,云乔下意识追过去。 郑文静也就是一扭脸的功夫,云乔就跑出了好远。 她两眼懵圈,在身后喊她:“哎?云乔,你干嘛去呀?” 云乔头也不回的朝后摆摆手:“文静,我临时有点事,你们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喂喂喂!什么事啊?”郑文静跺脚:“你先别跑,好歹跟我说说是什么事?!” 回应她的,是云乔越跑越远的身影。 韦杏说:“既然云乔有事,就别等她了,我们先回去。” * 陈安娜跑步的速度很快。 云乔拼尽全力往前追,才终于在陈安娜跑进树林的时候,伸手拽住她的胳膊,迫使她停了下来。 近距离的面对面,看着她熟悉的面容,云乔无比确定眼前的人就是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发小。 “安娜。”云乔气喘吁吁的喊她的名字:“你看见我为什么要跑?” 陈安娜低着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她一脸不配合的模样,倒是没有否认自己不是陈安娜。 云乔说道:“你下乡这么久了,怎么不和我们联系?我都不知道你也在东北下乡。” 陈安娜却反手甩开了她的胳膊,冷着脸说:“还联系做什么?我巴不得和过去的人生做个彻底的了断。” “我还没问你呢,为什么非要跑来追我?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现会打扰我平静的生活?假装不认识不行吗?” 云乔能够理解陈安娜的抵触心理。 毕竟之前的那些年,她是资本家的千金大小姐,出生就高高在上,最终却狼狈不堪的从高处跌落,摔了一身泥,染上满身脏污。 她不愿和过去的人再建立联系,完全是顺理成章的事。 “抱歉,我不是故意想打扰你平静的生活。”云乔垂下头,轻声说:“我也下乡了,就在山后的58农场,和你离得很近。在此之前,我没想过会这么巧,我们下乡的地方就在同一个公社里,还只相隔了一座山头。” “我知道。”陈安娜声音闷闷的:“我早就知道了。” 从云乔第一天来双林洞就知道了。 所以才千方百计故意躲开她,躲了好多次。 一时间,两个人皆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云乔才轻声开口:“安娜,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陈安娜沉默片刻,摇摇头:“别了吧,一看见你,我就会想起这些年在沪城受的委屈,我不想再做噩梦了。” “……”云乔抿住嘴唇,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我尊重你的选择。” 陈安娜又说:“别告诉别人,你遇见我了。” “好,我答应你。”云乔应下。 “还有,如果不可避免的情况导致我们再见面,别再叫我安娜了,安娜这个名字不好,一听就不是好成分的人。” 陈安娜故作冷静:“我现在叫王菊香,你千万记住了,别喊错名字害我。” 云乔鼻子有些酸,她吸了吸鼻子,强忍着落泪的冲动,点头说:“好的,王菊香同志,我记住了。” “那么,就此别过吧。”王菊香说。 云乔声音微哑:“好。” 王菊香眼眶里的泪水摇摇欲坠,她猛地转身,背对云乔,这才放任泪水倾泻而下。 云乔红着眼,看着她的身影一步一步走远,也转身往相反的方向离去。 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总有人要先一步离席。 她想得开。 云乔闷头往前走,像是在发泄什么,走路走的飞快。 刚翻过山头的最高点,就追上了悠闲自在慢走慢逛的郑文静她们。 郑文静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发现是云乔,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云乔,你回来了!” 云乔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勉强扬起嘴角,微笑点头:“嗯。” 郑文静问道:“你刚刚怎么突然跑去追双林洞的那个女知青了?你认识她呀?” 云乔摇摇头,没说实话:“本来以为是认识的人,但是追上去才发现是认错人了。” “原来是这样。”郑文静便没有多问。 下了山,云乔在队部外面和郑文静她们分开。 她回到卫生室里重新开了门,没过多久就有病号上门。 忙碌冲淡了云乔低迷的情绪,经过一下午的调整,她的心情也终于重新恢复了平静。 夜幕降临,云乔从食堂吃过晚饭回来,刚要从里面关上卫生室的门,门缝里突然插进来一只骨节分明的男人手掌。 漆黑的夜,门缝里突然伸进来一只苍白的‘鬼’手,换谁谁的心里都得‘咯噔’一下。 云乔也不例外,她被吓了一大跳,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只‘鬼’手的皮肤颜色红润,上面还有很清晰的血管。 云乔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来了气,语气中带着愤怒:“谁啊?敢这么不知轻重的往门缝里塞?手不想要了?” “叶医生,是我。”门外传来付鸣吊儿郎当的声音。 听见是付鸣,云乔更不想开门了。 她可没忘付鸣白天威胁她的事。 “卫生室关门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付鸣却用了力,将门缝强势挤开:“叶医生,我的伤得今天处理,等到明天就愈合了。” 房门大敞,云乔被他巨大的力道震得往后踉跄了两步。 她脸色难看,没忍住白了他一眼:“那你还来干嘛?恶意消耗卫生室的医疗资源吗?” “叶医生今天说话有点冲啊,还生我的气呢?”付鸣嘴角勾起一抹痞气的弧度, 像是开屏的公孔雀一样,故意往云乔这边倾身,说话间气息里还带着一股子烟味。 云乔:“……” 呕。 第151章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付鸣对自己的魅力很自信。 虽然他整天无事生非,不是打架就是惹事,到处混没个正形,可一点不影响他在女人堆里的行情。 因为还是有很多年轻小姑娘就爱他这个款的。 毕竟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叶医生,别生气了,我给你赔个不是行不行?”付鸣没把云乔的生气当回事,他自大惯了,只把女人当消遣,从来没在意过她们的想法。 “对不起。”付鸣连道歉都说的很敷衍。 “出去。” 云乔冷着脸,指着门外让他滚。 付鸣不仅没走,还嬉皮笑脸的往云乔身边凑:“好了叶医生,我都给你道歉了,你差不多得了。我当时真不是故意凶你,是你先当众给我没脸的。我要是不凶你几句,我这当大哥的面子往哪搁?手底下的人可都看着呢。” 云乔充耳不闻,手指着门口的方向坚持的说道:“滚出去。” 付鸣嘴角耷拉下来,眼神一冷,阴鸷的盯着她:“小姑娘家脾气这么硬可不好, 小心以后没有男人敢要你。” “我愿意。用不着你这当和尚的训道士,管这么宽!” 云乔可不怕他。 卫生室就在队部,周围住的都是连队领导,料想付鸣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这里对她动粗。 “好,好,好!性子够野!”付鸣被云乔气笑了,他在杭城当了五六年的混混头子,不管旁人心里再怎么想,表面上都对他毕恭毕敬的,这几年,她这还是头一个遇见敢这么明目张胆不给他面子的女人。 “有意思!叶云乔是吧!你等着,爷就不信拿不下你。” 付鸣被气走了,云乔正准备关门,隔壁通讯室的门打开,只穿了一件单衣的吕勋匆匆走出来。 吕勋出来的急,鞋的脚后跟都没来得及往上提。 他本来都已经躺下睡了,听到争吵声之后才慌里慌张的往身上套衣服,结果还是没来得及,出来时只看到付鸣离开的背影。 他生怕云乔被欺负,担忧的上下扫视了好几遍:“叶医生,你没事吧?” 云乔摇摇头:“吕同志,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 吕勋问:“刚刚那个人是不是刚来的付鸣?” 云乔点头,说道:“对,是他。” “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吕勋气的一圈锤在墙上:“一天天的烟不离手,才刚来连队就开始拉帮结派,打架斗殴!现在竟然还敢欺负女同志!不行,我得找连长说说去!” 云乔起身追上他:“吕同志,我跟你一起去。” 付鸣太嚣张了,必须得让杨连长给他个厉害瞧瞧。 必须得在一开始就把他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不然,以后他势必会更加的肆无忌惮! 连长办公室的门锁着,杨连长已经回家了。 好在赵指导员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汇报给他跟汇报给杨连长是一样的,于是吕勋毫不犹豫的敲开赵指导员办公室的门。 来开门的赵指导员的老婆,也就是连队的妇女主任蒋玲。 看到云乔和吕勋并排站在门口,蒋玲神情很是意外:“时候不早了,你们俩怎么一块来了?” 吕勋正色说:“蒋主任,我和叶医生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同你们汇报。” “什么事啊?进来说。”蒋玲打开门,身体往后退了两步,让他们进入办公室。 赵指导员正坐在办公桌前吃晚饭,旁边还放着没写完的材料。 云乔有些歉意:“赵指导员,真不好意思,打扰您吃饭了。” 赵指导员和蔼一笑:“没事,我这点饭两口就能吃完了,不算打扰。小吕,小叶。你们俩有什么事?说说吧。” “指导员,是这样的……” 云乔将付鸣中午和双林洞知青打架的事,还有刚刚他看似上门来道歉,实则是骚扰的行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她叙述的很还原,没有在中间进行任何的添油加醋,饶是如此,也把赵指导员跟蒋玲两个人气的够呛。 赵指导员说:“这个付鸣!杨连长就他的事已经跟我反应过很多次了!现在他不仅欺负连队的知青,竟然还跑到外头欺负别的村里的知青!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蒋玲气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的道:“最可恶的是他竟然骚扰女同志!咱们连队接收知青已经有好多年了,可从来没发生过这样恶劣的事情!必须要严惩!以儆效尤!不然往后万一有别的知青有样学样,女同志们的人身安全很难再得到保障!” “蒋主任说得对!这次一定要严惩!不能再姑息了!”赵指导员说道:“这个付鸣是个混混头子,脸皮比城墙还厚,说他一次两次他压根不当回事,必须狠狠的罚!罚到他改正为止!” 蒋主任安抚的拍了拍云乔的肩膀:“云乔,时候不早了,你且安心回去休息。明天一早,连里就给你出气!” “谢谢蒋主任。” 云乔没想到蒋主任和赵指导员这么雷厉风行,看来付鸣下乡后的所作所为,早就触怒了连队的领导,只差个收拾他的契机呢。 得了蒋主任的承诺,云乔和吕勋一前一后离开指导员办公室。 回住处的路上,吕勋开口说道:“叶医生,咱们俩住得近,你那边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喊我,咱们两人加起来虽然还是势单力薄,但好歹比你独自面对要强。” “谢谢吕同志。”云乔道谢:“不过付鸣这次如果能得到教训,短时间应该不会再来了。” 吕勋说:“付鸣这个人心眼小,保不齐以后还会来找你麻烦。你别掉以轻心。” 云乔点点头:“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 零点还有一章。 第152章 韩柔装病 蒋主任是铁娘子,处理起事情来雷厉风行,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号刚响起来没多久,连队的大喇叭里就响起了对于付鸣等人的处罚。 付鸣作为打架斗殴的领头人,被罚去修水库劳教两个月,马国强等从犯,则被罚去修水库劳教一个月。 当时云乔正在食堂吃早饭,听见广播的内容,食堂的好些人都开始交头接耳。 大部分人觉得付鸣罪有应得的,但也有部分人同情他,觉得一点小事哪至于被罚的这么重,他们也太可怜了。 毕竟修水库是苦役,活特别特别重,农村的壮劳力有时候都干不下来,更何况是他们这些细皮嫩肉的城里知青。 不得不说,付鸣痞气的外形以及身上具有的反叛气质,还是很能吸引到一部分人的青睐的。 怎么说呢,青春期的男孩女孩,思想还未完全成熟,又爱追求独立和自由,寻求刺激,所以这种能够勇于挑战传统规则和价值观的小混混,对于他们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 郑文静坐在云乔对面,听见周围人的议论,忍不住腹诽道:“这群人真是没脑子,这种小混混有什么好同情的!” “说到底还是被打的不是他,所以站着说话不腰疼。”云乔一针见血道:“要是被欺负的人换成他们,他们肯定就说不出这种话了。” “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被欺负的人不是她们,所以才能轻飘飘说出坏蛋真可怜这样的话。”郑文静附和道。 说话间,外面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付鸣!” 听见声音,正在食堂里吃饭的人往外伸头的伸头,往外走的往外走,没几秒,就看见付鸣和他的几名小跟班,被杨连长押着往晒谷场走。 云乔就坐在食堂的窗户旁边,一转头就能看见外面的人。 付鸣虽然被绑了手,但脸上仍旧是桀骜不驯的表情,他走路还是吊儿郎当的,仿佛这点处罚对他来说压根不算事一样。 倒是他身后的小跟班们,个个都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 杨连长就看不惯付鸣身上的刺头劲儿,伸手推了他一把,气势汹汹的说道:“快点走,别给老子磨叽。” 付鸣被推了一把,踉跄着往前走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他丝毫不惧,还有心情跟杨连长嬉皮笑脸:“杨连长,早上没吃饭啊。这身上没劲,当然走不快。” “多次打架斗殴,违反连队纪律,还屡教不改,就这,你还想吃饭?”杨连长冷笑一声:“你吃屁!” “快走快走!” 付鸣等人很快被押走了。 郑文静低声说了句:“活该!” 她并不知道云乔被付鸣骚扰的事情,为了云乔的名声着想,蒋玲也没在广播里通报。 她是为了阮玉屏抱不平。 “连长这回罚的好!姓付的一走,玉屏哥接下来总算是能有安生日子过了。” 云乔抬眸看了郑文静一眼,“阮玉屏也跟付鸣有矛盾?” “没有!玉屏哥这么温柔的人,怎么会和他闹矛盾,是付鸣总是找玉屏哥的茬!”郑文静愤愤不平的说道:“付鸣可跋扈了,玉屏哥跟他住一个屋,天天被他讥讽。” 云乔问:“你亲耳听见了?” “那倒是没有,是玉屏哥跟我说的。”郑文静老实回答。 “既然你没有亲耳听到,那就不要拿出来说,免得被付鸣听到耳朵里遭他记恨,他可不是什么大肚量的人。”云乔告诫她:“还有,别阮玉屏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付鸣纵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阮玉屏也不是实诚人,凡事多留个心眼对你没坏处。” “我知道,我留着心眼呢!”郑文静邀功道:“我可听你的话了,昨天玉屏哥找我,说房里没闹钟早上总是把握不准起床时间,我都没接茬。反正每天早上都有上工号,没闹钟也迟到不了。” 云乔闻言还挺欣慰:“挺好,这次知道动脑子了。” 付鸣被带走劳教,对云乔来说是好事,只是她在卫生室里仍然没得到多少平静。 这批新知青的总体素质比云乔她们这批差多了,隔三差五就有装病来开证明的。 云乔识破了几个,委婉劝她们别搞这些小动作,请假太多,连队领导是会看出端倪了,到时候不好收场。 云乔也不知道她们听了没有,反正之后没再来了。 只有韩柔,依旧保持隔天就来看一次病的频率。 今天是过敏,明天是感冒,后天是来身上了小腹疼,再有就是被劳动工具割伤了,几乎各种请假理由都被她用了个遍,偏偏她每次都搞得很真实,云乔把脉把出来的脉象也确实有点毛病。 因为她频繁请假,韦杏将她告到了蒋主任那里,蒋主任又特地找云乔问。 云乔如实说了,韩柔生病是真的,但不排除她是为了躲避劳动故意折腾自己。 对此蒋主任生气的不得了,当即就去知青宿舍找韩柔谈话。 结果韩柔当晚就发烧了,第二天一早起床号响过好久都没起床,班长韦杏气呼呼的去叫她,叫醒发现人懒洋洋的,小脸也红的不太正常,上手一摸才发现她额头滚烫,显然已经发烧了。 韦杏生气归生气,却也不敢耽误,赶紧到隔壁男知青宿舍那边把韩柔她哥韩烁叫来,让韩烁背韩柔去卫生室。 云乔先给韩柔量了体温,一看发现已经烧到了三十八度五。 这温度不算特别高,但也不低,云乔给她开了一片安乃近让她吃了。 本来开完药她就应该走的,但韩柔扶着脑袋说头晕,韩烁担心她有事,便暂时留在卫生室里观察情况。 云乔将韩烁叫到卫生室外面,压低声音对他说:“韩烁同志,你跟你妹妹好好谈谈吧,别让她再折腾自己的身体了。年轻人身体再好,也经不起这样接二连三的伤害。” 韩烁一惊:“叶医生,你的意思是……柔柔装病?” 云乔虽然没明说,但韩烁也不是傻的,仔细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韩柔这半个月接二连三的生病,确实病的太频繁,太不太正常了。 云乔原本不想管别人家的闲事,但医者仁心,她没办法做到眼睁睁看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把自己的身体搞坏。 人生没有后悔药,如果要用健康的身体来为一时的糊涂来买单,那太不值得了。 第153章 学费五百块 韩柔蔫蔫的坐在卫生室的治疗床上,韩烁双手叉腰,不停的围在治疗床的周围踱步。 他又气又无奈,偏又舍不得凶这个跟自己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苦口婆心的 说道:“柔柔,我就不明白了,你没事老折腾自己的身体干嘛?就算是不想上工也不能这么搞啊!你这么瞎搞胡搞,就不怕把身体折腾坏吗?” 韩柔咬着唇瓣不说话,低垂的眼睫微微颤抖,紧接着眼泪就流出来了。 她一贯知道该怎么拿捏自己哥哥,果不其然,她眼泪一流,韩烁就缴械投降了。 “我就是问你两句,又不是凶你,你哭什么?”韩烁手忙脚乱的拿出一张手帕出来给韩柔擦眼泪,低声哄她道:“行了,别再哭了,你还在发着烧呢,别一会再把眼睛哭肿了。” 韩柔哽咽着说道:“哥哥,我知道你是嫌我不争气,我也想好好干活,好好表现,可我真的坚持不了。” 她伸出自己的掌心让韩烁看:“哥哥,昨天我被分去给菜地除草,一天下来,掌心都被磨出了好几个大血泡,还差点被锄头砍伤脚。不是我不想上工,是我真的干不了地里的重活。” 对此,韩烁也无奈:“柔柔,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一开始干农活手上也磨血泡。多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 他耐心劝说韩柔:“城里来的知青有几个干过农活?还不是来到乡下现学的。你要坚强一点,以后在乡下生活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不能一直要靠着把自己折腾病来逃避吧?你总要适应在这边的生活。” 韩柔摇头,泪水涟涟:“我不行,适应不了,我干不了这么重的活,我还是想当……” 她顾忌云乔,眼神隐晦的睇了柜台后的云乔一眼,随即握住韩烁的手,红着眼眶哀求:“哥,你帮帮我吧,你要是不帮我,我在这里真是一天都活不下去了。” 韩烁瞬间就明白了韩柔的意思,他猛地抽出手,断然拒绝:“不行!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这个主意行不通。” “行不行的通,总要走一走试试。”韩柔不死心:“都没有尝试过,难道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放弃吗?哥,你让我怎么甘心?” 韩烁心乱如麻,眼神下意识往柜台后瞟去。 韩柔娇声哭喊他:“哥~” 韩烁双手捂住脸,挣扎的说道:“你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一想。” “好,哥你好好想一想吧,这可是关系到妹妹一辈子的前程,你不要做出让自己将来后悔的决定。”韩柔声音里满是依恋,一双氤氲着雾气的如水杏眸却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精光。 卫生员她一定要当,只有这样才不枉她这几天,顶着夜里个位数的温度洗的冷水澡。 韩柔在卫生室躺到了中午快下工的时间,直到有个年轻妇人抱着哭闹不止的奶娃娃来就诊,她觉得太吵,才起身说:“哥,我的头不晕了,咱们可以回去了。” 韩烁扶起她,点点头:“行,那就走吧。” 他转头朝着云乔告别:“叶医生,我们回去了。” 云乔正在看诊,也没工夫理会,简单嘱咐了两句就让她们回了:“回吧。让你妹妹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觉得年轻就不把健康当回事,长此以往容易伤到根本。” 韩烁礼貌颔首:“谢谢叶医生,我们会注意的。” 云乔‘嗯’了一声,就又低下头,继续给小奶娃检查了。 她神情专注,看向奶娃娃的目光无比温柔。 “是肠绞痛,也就是咱们常说的二月闹,因为娃娃的肠胃功能还没发育好导致的,肚子里有胀气。” 云乔对奶娃娃的妈妈说道:“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根治,只能尽可能的缓解娃娃的痛苦。你经常给他按摩排气,也可以用暖水袋热敷一下肚子,这些都能缓解娃娃的难受。” “妈妈尽量别吃红薯、芋头和豆制品哈,这些东西都是产气的,娃娃吃了你的奶,也容易腹胀难受。辣椒生姜这些我不用说你也知道。” “你多注意点,娃娃多少能好受些。” 韩烁一时有些失神。 韩柔伸出手扯了扯的韩烁的胳膊,“哥,别看了。” 韩烁这才发现发觉自己看的有点入神,他掩饰性的轻咳一声,扶住韩柔的胳膊说道:“咱走吧。” 韩柔握住韩烁的手往下拉:“哥你蹲下,背我。” “行。”韩烁照做。 韩柔趴在韩烁强有力的背上,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朵尖。 她搂住韩烁的脖子,问他:“哥,之前的那个问题,你想好了吗?” 韩烁脚下一顿,但脚步未停,以至于趴在他背上的韩柔都没发现他的停顿。 他‘嗯’了一声,说:“想好了,我可以答应帮你。” “哥,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答应帮我的!”韩柔高兴的搂住韩烁的脖子,身体前倾亲密的贴在他身上,开心的说道:“哥哥,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对我最好, 我们是最亲密最亲密的亲人了!你不帮我还能帮谁!!” 韩烁故意颠了她一下:“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老实点,别对我动手动脚。” 韩柔故意将脸贴在他的脖子上,撒娇道:“哥哥,我可没动手动脚,我动的是嘴。” 韩烁板了脸:“别贫。” 韩柔丝毫不惧,‘嘿嘿’笑了两声,重新搂住韩烁的脖子:“哥,你准备怎么帮我?” “我仔细想过了,咱们和叶医生无亲无故无交情,贸然求上门去,人家不一定愿意教你。” 韩烁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你知道的,咱妈去世前给了我一张存折,里面有一些钱。我准备从中取出来五百块钱,当做你学医的教资,希望叶医生能看在这五百块钱的身上,答应教你学医。” 韩柔听完,震惊的瞪大眼睛,声音也不自觉的拔高:“五百块钱!!!!” “怎么了?”韩烁问她:“你觉得五百块不好?” 韩柔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哥,学费五百块,会不会太多了?” 第154章 利用感情 “不多。”韩烁说道:“这个数目是我左思右想之后决定的,毕竟学的是人家吃饭的技术,给的太少了没诚意,太多了咱们又拿不出来,五百块刚刚好。” “可存折里总共也没有多少钱了,五百块一给,真就不剩什么了!我们以后花什么用什么?”韩柔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的急躁和焦虑。 韩烁什么都不瞒着韩柔,所以存折里还剩多少钱,韩柔是知道的。 所以韩柔断然拒绝:“不行!我不能同意你给她这么多钱! “柔柔,钱给出去咱们还可以再挣。”韩烁劝说道:“我们两个人一个月加起来一共有六十多块钱的工资,到冬天还另有九块钱的寒带补贴,有些知青一个月能省下一多半的工资寄回家里。我们两人俭省一些,一年到手六七百的工资,不至于缺钱花。” 韩柔摇头,流着眼泪,嘴唇颤抖着说道:“如果因为我要把妈妈留下的钱全花光,那我宁愿不学了。” 韩烁叹了口气,反问道:“不学医,你能坚持每天上工嘛?” 他自己的妹妹他自己了解,韩柔就不是个坚强的姑娘。她娇气柔弱,毫无生活自理能力,在没人保护的情况下,压根没办法一个人生存。 就连想学医,也是见叶云乔的这个医生工作,轻松不累,符合她的设想。 她只是想偷懒,压根没想过学医也需要付出很多的时间和经历,在学成出师之前,并不比劳动轻松,只不过一个付出的是体力,一个付出的是脑力罢了。 听到韩烁的反问,韩柔哭泣的动作一僵,咬住唇瓣不说话了。 韩烁看着韩柔的样子,心中又心疼又无奈,他一向拿自己唯一的妹妹没办法。 “舍不得钱,又上不了工,那你想怎么办?”韩烁问道。 韩柔从韩烁背上跳下来,犹豫半晌,这才鼓起勇气说道:“哥,我心里是有个想法,但是我说出来,你别生气。” 韩烁点了点头,说道:“先说来听听。” 他知道韩柔的想法可能会有些不靠谱,但是他愿意听听她的意见。 “哥哥,我能看出来你喜欢叶医生。既然你都已经喜欢上她了,不如想个办法跟她处上对象。等她成了你对象,她肯定有一百个心愿意教我。到时候咱们不止不用花钱了,说不定还得换她来讨好我呢……” 韩柔的声音在韩烁黑沉的脸色下,变得越来越小。 “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韩烁脸色难看,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为了不给人家钱,你就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 “这怎么能叫馊主意!”韩柔垂下眼,有些心虚的解释道:“你喜欢叶医生,想追求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等你和她在一起之后,她作为我的‘嫂子’,不用咱们多说,她自己就会愿意教我。咱们既省下了钱,你又得了一个对象,我还能跟她学到医,这是一举三得的事情嘛!” 韩烁知道韩柔说的话是对的。 如果他能跟叶医生在一起,那么叶医生大概率会愿意无偿帮助韩柔,教给她医术。 但…… 但韩烁过不去心里的这一关。 他直白的说:“柔柔,你目的不纯!完全是在利用叶医生的感情!” 韩柔狡辩道:“哥,我没有。我都想过了,等她成为我嫂子,我会如实问她的想法,到时候,教不教全凭她自愿行不行?她如果真的不愿意,我会尊重她的意见的。” 韩烁叹了一口气,说道:“柔柔,你不要太想当然了。你的一切想法都建立在她愿意和我处对象的前提下。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叶医生压根就不喜欢我呢?” “叶医生是连队里唯一的卫生员,而我只不过是一个身无所长的普通知青,她那么优秀,不会喜欢我的。” 韩柔却笑了:“哥,你别这么妄自菲薄。叶医生虽然优秀,但你也不差啊!咱们大院里那么多出身好家世好的女孩子都喜欢你,这足以说明你的优秀了。要不是咱们下乡来,叶医生这种小小卫生员,可进不了咱家的大门。等她知道你的身份,说不定还要巴着你不放呢!” “柔柔,你太自大了。”韩烁摇头:“她们看重的只是革委会主任的儿子,而不是我这个人。叶医生也没有你想的这么肤浅。” 看出韩柔不服,韩烁再次叹了一口气,告诫她:“柔柔,如果还想跟着叶医生学医,就不要再轻视她。” 韩柔着急解释:“我没有轻视她!我很尊重她的!” “你不用解释,你心里的想法我一清二楚。你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既有求于人,又看不起人。” 韩烁是真的觉得累了,下乡来已经大半个月,韩柔还是老样子,甚至因为吃了苦,总是刻意展露自己的委屈,做派比在城里的时候更娇气了。 韩烁苦口婆心劝道:“柔柔,今非昔比了。从你任性报名下乡的那一刻起,家里的光环已经照不到我们身上了,在这里我们什么都不是。你懂事些,不要再自己娇自己,不然我真管不了你了。” 听韩烁这么说,韩柔一下子就慌了,“哥……你别这么说,我害怕……” “柔柔,从小到大,不管你想要什么,哥都尽量满足你。但你也要知足才行。哥不是万能的呀。”韩烁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说:“你怎么不想想,我也只比你大了两岁。” 韩柔脸色一白,哭着说:“哥我错了,我知足,我以后都听你的行不行?” “我不学医了,我好好上工,你别不管我。” “那你好好的。别在天上飘了,沉下心,脚踏实地一点。”韩烁苦口婆心的说道:“这段时间,你听话一点。等下次放假,我去公社取钱,到时候就带着钱去求叶医生教你学医。” 韩柔咬着唇瓣,还是有些舍不得钱,但韩烁沉着脸盯着她,韩柔被盯得心里发怵,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好,哥你放心,我一定听你的话。” 但一想到要白白给出去五百块钱,她还是忍不住眼圈一红。 明明有办法一毛不出的! 第155章 心动 时间转眼到了星期天。 这是五月的第二个星期天,也是云乔跟何霆钧约好去三合营的日子。 云乔从起床开始,就期盼着何霆钧的到来。 天气转暖,她穿了件长袖连衣裙,外面搭了一件米白色的毛线开衫,头发用皮筋松松挽起,额前自然散落几缕发丝,清新又自然。 云乔平日里难得打扮,虽然穿着朴素也遮盖不住她的天生丽质,但仔细打扮过后,更有一种清新脱俗的美。 她早上一开门,住在隔壁的通讯员吕勋都看愣了。 他下意识抿了抿嘴唇,有些慌乱的从云乔身上移开视线。 “叶,叶医生,早上好。” 云乔微微颔首,礼貌性的朝他打招呼:“吕同志早上好。” 她转身锁上门,拿着饭盒去食堂吃早饭。 吕勋匆匆进屋,又拿着饭盒匆匆追上来:“叶医生,你是去食堂吧?正好我也还要去,不如顺路一起去?” 云乔点点头,没有拒绝。 毕竟马路这么宽,谁走都行。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路,到了食堂,云乔看到郑文静的身影,顺其自然的跟吕勋分开。 云乔打了饭,在郑文静的对面坐下。 郑文静问她:“云乔,你今天怎么跟通讯员吕同志一块来食堂的?” 云乔解释道:“通讯室跟卫生室挨着,早上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就一块来了。” “这么巧啊。”郑文静八卦的说道:“我怎么瞧着他对你态度不一般?” “哪有啊,你想多了。”云乔避而不谈,转移话题道:“文静,你上次不是说,蒋主任打算安排你去养鸡场干活吗?你有时间多看看相关的专业书,学些养鸡的技术,对你有好处。” 郑文静点点头:“我知道,我已经给家里写信,让我妈想办法在京城找这方面的书了。” “你知道上进就好。”云乔说道:“现在连队里的知青越来越多,轻省的工作基本上都快被占完了,你要是没点一技之长,就只能被安排去地里干农活了。蒋主任愿意安排你去养鸡场工作,是你的机会,你可要抓住了。” 说起工作的事情,郑文静也不八卦云乔的感情问题了,转而开始询问云乔之前在云乔养鸡场的工作内容。 云乔便将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跟心得跟她说了。 聊到上工号响起,郑文静依依不舍的跟云乔分开:“先聊到这儿吧,我中午下工再去找你?” 云乔说:“明天吧。我今天休息,中午不在连队。” 郑文静:“行,那我明天再去找你。”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你明天来的时候带个本子带只笔,把我给你说的内容记下来,免得过两天在忘。”云乔提醒她。 “知道啦。”郑文静朝她摆摆手,匆匆上工去了。 云乔也往卫生室走去。 返回的路上遇见了吕勋,便又顺路一块回去。 吕勋回通讯室,云乔回卫生室。 进了屋,云乔刚把饭盒放回去,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车铃声。自行车的铃声清脆悦耳,仿佛是一首欢快的小曲。 云乔听见声音,心里有预感是何霆钧来了。 她立刻从屋子里走出来,刚出门,便看见何霆钧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停在卫生室的门口。 何霆钧双手握着车把,车把上搭着他脱下来的军装外套,身上穿着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底下是黑色长裤,修身的衣服映衬着他挺拔的身材,养眼极了。 看到何霆钧,云乔心跳如鼓,脸上露出笑容:“何大哥,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何霆钧将自行车停在走廊下,说道:“怕自行车走得慢,路上耽误时间,我一大早就过来了。没想到骑自行车的速度还可以,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 “何大哥,你来这么早,你来之前吃饭没有?要不,我去食堂给你打点饭?”云乔关心的问他。 “不用,我吃过饭了,你别忙活。”何霆钧说道:“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现在就去三合营?” “好啊。”云乔应下:“你等我一下,我去里面拿点东西。” 何霆钧点头:“去吧,我等你。” 东西是昨天收拾好的,有些糕点和一些常用的药品,装在一个挎包里。 云乔走进隔间,将挎包背在身上,很快就出来了。 “走吧。” 跟何霆钧一前一后走出卫生室,云乔转身锁了门,在关闭的门上挂了一个写着‘今日休息’的小木牌。 何霆钧先一步跨上自行车,将自行车停在云乔面前,微笑着说道:“上车吧。” 云乔笑着点点头,拢了拢裙子,侧身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 “扶好,走了。” 何霆钧骑车带着云乔,穿过连队的小路,一路往三合营的方向走去。 开阔的田野上,麦苗已经长到了小腿肚那么高,微风吹过,泛起一片绿色的麦浪。 乡间的土路不平,自行车骑在上面有些颠簸,车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云乔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只能用手扶住何霆钧的腰,才能确保自己不被颠下去,有好几次,她的脸都贴在了何霆钧的后背上。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云乔甚至能感受到他腰背肌肉勃发的力量感。这种感觉让她有些害羞,但更多的是心动。 有那么一瞬间,云乔都不想考虑什么现实问题了,只想不管不顾的抱住他的腰,留住这一刻的美好。 何霆钧似乎感受到了云乔的心思,主动拉住她的手,让她环住自己的腰。 “这段路不好,颠的很,你搂好我的腰,坐稳,别被颠下去了。” 云乔的小脸微热,她有些不好意思,心里也有些挣扎,但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她轻轻地搂住了何霆钧的腰,感受到他的体温,云乔的心跳得更快了,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路不好,何霆钧骑车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他时不时的回头看看云乔,确定她坐得稳。云乔也会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两人虽然没有说什么表白心迹的话,但彼此都心照不宣。在这样的默契下,何霆钧一路骑着自行车载着云乔往前方走去。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此刻,他们的心为对方而动。 第156章 爱是事事有回应 到了三合营,云乔跟何霆钧肩并肩来到叔叔婶婶家,推开篱笆门,发现家里已经有一位客人了。 院子里停了一辆七成新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屋子里也有阵阵欢声笑语传出来。 云乔转头对何霆钧说:“我叔叔家今天可能有客人。” 不过话音刚落,李白秋就从屋里迎出来,她听见云乔的话,笑着说道:“云乔,你来的正好,是罐头厂的方厂长,我们刚刚还说起你呢。” “说起我什么了?”云乔笑着问。 “说你的好话呗。”李白秋笑道:“夸你人漂亮,心地又善良,是一顶一的好孩子。” 云乔笑道:“真的呀?都夸得我不好意思了。” “我们夸得都是实话,不用不好意思。”李白秋招呼云乔跟何霆钧:“霆钧,你也来了,快进屋坐。” 进了屋,叶元章跟何霆钧介绍说:“霆钧,这是红旗公社罐头厂的方副厂长。” 随后又跟方立奎介绍何霆钧:“方厂长,这是我朋友何霆钧,他是附近军区的军官,已经是副营长了。” “年纪轻轻就升任了副营长,何同志年少有为啊!”方立奎笑着跟何霆钧握手。 方立奎穿着一件半旧的中山装,面容和善,说话时带着笑,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他跟何霆钧握手寒暄了几句,便将注意力转向了云乔,关心的询问了她的工作和生活情况。 虽然都是场面话,但云乔能感受到他的真诚,便微笑着回答了他的问题。 随后方立奎又和叶元章聊起罐头厂生产的事情,都是些枯燥的专业术语,云乔听不太懂。 但方立奎聊的很起兴,显然叶元章的一些见解和发言正对了他的胃口。以至于他吃过午饭,最后要走的时候,都有些依依不舍了。 所有人起身将他送到门口,云乔还看见他拍小叔叶元章的肩膀,十分遗憾的说道:“叶兄弟,你是个有真本事的人。要不是因为成分问题,我高低得把你请来罐头厂当技术员。可惜罐头厂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可惜……” 方立奎连说两个可惜,显然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方立奎的话让云乔眼睛一亮,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罐头厂的方厂长愿意让叔叔去罐头厂工作,只是碍于成分问题接收不了,那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虽然这个问题想解决起来很难,但办法都是人想出来,再困难,总要先试试再说! 没试过就因为困难而轻言放弃,不是云乔的风格。 方立奎走后,云乔挽住婶婶李白秋的胳膊,问她:“婶婶,方厂长今天怎么突然来家了?” 她得先打听清楚是什么情况。 李白秋笑道:“说来也巧,上个星期六,你叔叔去山桃沟小叔接康宁放学,正好碰见方厂长回老家,于是就聊起来了,聊来聊去就聊到罐头厂有个机器出现故障了,厂里的技术员不会修,正打电话求爷爷告奶奶找市里和省城的高级技术员修呢。 你小叔一听,说他从书里看过这个故障啊,他知道怎么修。方厂长大喜,当即 就要拉着你小叔去公社罐头厂。所以你小叔就把康宁往家一送,跟着方厂长去公社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那机器还真就让他碰准,把故障修好了。” “这不,今天方厂长就提着礼来家了。这忙真是没白帮,不枉你小叔在公社待了三天。”李白秋喜笑颜开。 因为做好事有好报了,再加上方厂长是个厚道人,送的还都是实惠东西,油和面都是他们在乡下生活需要的东西。 “小叔真厉害,书看过就记住了。不像我,得背了又背,还要经常复习,不然隔不了多久就忘。”云乔羡慕的说道。 “这是你小叔个人的天赋,咱们普通人可没法比。”李白秋搂住云乔的肩膀,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当初我就是不服你小叔读书的天赋,卯着劲非要跟他比,结果比来比去,一回没比赢,反倒被他拐到家里来了。真是赔了自己又折兵。” 云乔忍不住笑起来。 叔叔婶婶的故事她都听过好多回了,婶婶每次都说她是被叔叔套路住了,这才稀里糊涂的就跟他处了对象。话虽如此说,但婶婶自己也是极中意小叔的。她看向小叔的目光里盛满了爱意。 当然,温柔体贴的小叔也配得上婶婶满分的爱。 爱嘛,就是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 这次来,云乔带了家中常备的药品,有退烧的,有治感冒的,还有治疗肚子疼腹泻的,和一些酒精,止血棉球,以及一瓶紫药水。 她本来还带了些票证,但方厂长今日来送了不少东西,家里暂时不缺,李白秋没收,又让云乔原样带回去了。 云乔也没在三合营待太久,还不到三点就离开了。因为何霆钧骑车回营地需要两三个小时,太晚的话,她担心何霆钧在天黑前回不去。 告别了叔叔婶婶,云乔坐上何霆钧的自行车,一块离开了三合营。 李白秋站在村口目送她们离开,怕被李白秋看出什么,云乔规规矩矩的坐在后座上,手紧紧抓住座位底下的钢筋。 一直 到自行车骑出李白秋的视线范围,云乔的手还是抓着钢筋一动不动。 何霆钧暗示道:“云乔,前面要下坡了,你坐稳扶好。” 云乔‘嗯’了一声,“我扶好了。”但手还是牢牢的抓着钢筋,没往他腰上放的意思。 何霆钧有些失落,又不好直接提醒她搂腰。 正好从三合营出来就要下长坡,下长坡的时候自行车因为惯性,车速会非常快快,何霆钧便故意没捏刹车,随着长下坡,自行车的车速越来越快,几乎快要失控。 失重的感觉传来,云乔怕被摔下去,下意识搂住何霆钧的腰,将身体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 她吓得脸都白了:“何大哥,刹车!快刹车!” 第157章 背叛 何霆钧感受到云乔的恐惧,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他不应该因为自己的一点小心思故意吓唬她。 何霆钧赶紧捏住刹车,在刹车的作用下,自行车缓缓地停了下来,何霆钧将修长的双腿撑在地上。 看着云乔害怕的样子,何霆钧心里愧疚极了,抱歉的说道:“云乔,对不起, 刚刚吓住你了。” 云乔的心脏跳得很快,她惊魂未定,手还紧紧地搂着何霆钧的腰,不肯松开, 几乎半个身子都贴到了他的身上。 何霆钧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别怕,云乔,车停下了,已经安全了。” 云乔稍微缓过来,意识到自己的胳膊还紧紧的环在何霆钧的腰上,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赶紧松开了手:“抱,抱歉,我刚刚太紧张了……” “没事,是我不好,下坡没刹住车。” 何霆钧有些尴尬,他试图缓解气氛,说道:“云乔,你的手还挺有劲的,差点把我的腰搂断了。” 云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拍了他一下:“怎么可能!我哪有那么大的力气!” 经过何霆钧这么一打岔,气氛又变得轻松起来,更重要的是,两个人都感觉到彼此的心被拉近了。 自行车继续前行,这次何霆钧故意放慢了车速,免得让坑坑洼洼的泥巴路颠到云乔。 云乔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轻轻靠在何霆钧的后背上,感受着轻风拂面的温柔。 太阳渐渐西斜,何霆钧载着云乔返回了五连。 回五连的路上,需要经过一大片麦田,云乔她们刚好碰到了正在地里给麦子打杀虫药的知青们。 有郑文静,王茹,陈凤霞为代表的老知青,还有以韩柔、韩烁为代表的新知青们,共同点是人人身上都背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打药喷雾桶。 既然在路上碰见,自然不能装作看不见。 云乔便挥了挥手,热情的跟相熟的人打招呼,而何霆钧也在一旁礼貌地微笑回应。 郑文静跟云乔关系最好,也笑着跟她打招呼:“今天走亲戚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没什么要紧事,就早点回来了。” “既然今天你回来的这么早,那我下工了就去找你?” “好啊,我在卫生室等着你。” 烈日下,两人没有多聊,寒暄几句就摆手告了别。 何霆钧蹬起脚镊子,载着云乔继续往前走。 知青们看着骑自行车上载着云乔走远的何霆钧,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和羡慕。 韩柔的目光则更加复杂,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骑自行车的何霆钧身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嫉妒和失落。 她暗自想道:“那是谁?他为什么会和云乔在一起?他们是什么关系?” 她心里装不住事,想着便忍不住问出口:“那个男人是谁?你们有人知道吗?” 大家伙面面相觑,皆是沉默不语。 他们跟云乔的交情不深,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郑文静心中一动,关于何霆钧,她是知道一点的。 因为她跟云乔的关系最好,虽然云乔从没主动跟她说过,但从一些只言片语中,郑文静还是隐隐约约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 但郑文静是不会主动跟韩柔说的。 知青宿舍人多事多矛盾更多,郑文静虽然没跟韩柔起过正面冲突,但这并不妨碍她看韩柔这个矫情鬼不顺眼! 谁让她一来就把自己的风头都抢光的! 郑文静坐观上壁。 身后不远处的韩烁沉着脸,目光复杂的看着自行车远处的黑影。 韩烁心中有些不是味。 他并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但他能感觉到他和云乔之间的气氛不一般,两人举手投足间的默契,不像是普通朋友之间该有的。 但其他的知青们可不管这些,他们背着打农药的喷雾桶,继续干着自己的活儿。 早点干完就能早点下工,谁有那闲工夫去八卦别人。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痛苦的呕吐声。 回头一看,发现竟然是阮玉屏。 阮玉屏半跪在麦田里,身体颤抖着,整个人看起来软弱无力极了。 郑文静心中着急万分,立刻解下背后的农药喷雾桶,刚要飞奔过去,却发现有人比她更快。 是和她住在一个房间的陈凤霞。 郑文静愣了一下,脚步下意识的慢了下来。 只见陈凤霞飞快的将阮玉屏从地上扶起来,关切的问道:“阮同志?你没事吧?” 阮玉屏脸色苍白的摆摆手:“我,我没事,估计是中午吃坏肚子了,缓一缓就好了。” 话音刚落,又弯腰呕吐起来。 他身体痛苦的痉挛,却只是干呕了许久,什么都没吐出来。 这时,郑文静终于走到近前,看着阮玉屏虚弱的样子,她提议道:“阮同志,看你这么难受,活先别干了,去卫生室看看吧。” 阮玉屏拒绝:“文静同志,谢谢你的好意,但是真不用。我就是吃坏肚子了,缓一会就过来了。不值当为了这一点小病去卫生室。” “呕吐可不是小病,严重了会吐血呢!还是去卫生室吧,去卫生室让叶医生看看,保险一点。”陈凤霞着急的说道。 阮玉屏却满不在乎:“凤霞同志,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没你说的这么严重!我 身体好着呢,从小到大就没进过几次医院,这点小毛病,扛一扛就过去了。” 但他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色,却让人乐观不起来。 “不行,你必须去卫生室。”陈凤霞担心的不得了,自告奋勇的挽住阮玉屏的胳膊 将他扶起来:“我送你去。” 阮玉屏顺着陈凤霞手扶的力道站起来,但还是坚持着不去医院。 郑文静也看不下去了,劝道:“阮同志,既然凤霞坚持送你去卫生室,你就跟她 去吧,好好检查检查,大家伙都放心。” 其他知青也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还是去看看吧。” “我看你刚刚都吐得抽搐了,真是吓死个人。” “阮同志,你的脸色太苍白了,瞧着不太正常。你还是去检查检查吧,有事早点治,没事也能安心了。” “好,那我就去卫生室检查检查。”阮玉屏这才勉强答应下来,转头看向陈凤霞:“麻烦你了凤霞同志。” 陈凤霞连忙说道:“不麻烦不麻烦。那咱走吧,我扶你。” “谢谢。”阮玉屏很有礼貌。 看着陈凤霞和阮玉屏走远的背影,郑文静咬住嘴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可她竟不知道,陈凤霞是什么时候跟阮玉屏熟稔起来的。 郑文静心情很乱,一时觉得自己被背叛了,一时又觉得自己哪里来的立场这样觉得。 毕竟阮玉屏从来没有说过要跟自己处对象的话,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单方面对他付出。 现在提背叛,总让她有种自己自作多情的感觉。 第158章 你赶我走? 何霆钧是个眼里有活的勤快人。 刚回卫生室,就帮着云乔忙前忙后。 云乔扫地,他就找了条抹布帮她擦桌子,洗抹布的时候发现水缸里没水了,他二话不说就提起墙角的水桶出去提水,直到将水缸灌满才罢休。 之后又洗了抹布,将整个柜台和药柜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擦了一遍,将屋子里的全部柜子都擦的整洁如新。 云乔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表,已经快四点半了,忍不住问他:“何大哥,马上就四点半了,你还不回部队吗?” 何霆钧转头看向她,黑沉的眼眸中此时却盛着一丝委屈的意味:“你赶我走?” 云乔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心里瞬间产生了一股愧疚感,连忙矢口否认:“没有!我不是想赶你走,我就是担心你再不走,天黑前回不了部队。这边夜里有多不安全,你又不是不知道。” 附近山地不少,熊瞎子、豺狼虎豹样样不少,每隔几年就得闹出几桩害人的事,云乔也是处于担心。 明白云乔的意思,何霆钧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他轻笑道:“放心吧,我算过时间的。现在天黑的晚,七点多才会完全黑透,我五点再走也来得及。” “还能再待半个小时。” 云乔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 何霆钧捋起袖子,问:“还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云乔环顾四周,发现能干的活基本上都让他干完了。 “暂时没有。”云乔想了想,突然想到什么,便问:“对了,你会糊泥巴炉子吗?” 何霆钧毫不犹豫的就说:“会啊。” 不会可以现学,反正不能直接就拒绝,不然就没有下次见面的理由了。 何霆钧问她:“你需要炉子啊?” 云乔‘嗯’了一声:“还挺需要的。有时候饭点忙,去食堂人家饭卖完了,我连临时热个馒头都没发热,只能去桂芬姐家蹭一顿饭吃。但关系再好,一次两次的还行,总是麻烦人我心里总觉得不好意思。” “有了炉子,我就算来不及去食堂,也能吃个热乎饭。” 云乔之前就想找人糊个泥巴炉子了,但周围关系好的人里头没有会做的。 住在隔壁吕勋同志倒是会,但她莫名的就是不想去麻烦他。不然一来二去的,都是人情。 何霆钧一听,立刻答应下来:“云乔,泥巴炉子做起来需要时间,你要的急吗?要是不急,我下周末休息给你送来。” “可以啊。”云乔笑着应下:“反正之前好几个月都这么过来了,就是急也不急这一个星期的。” “行,那我提前糊好,下周末就给你送过来。”何霆钧打定主意,回去部队就立马找人学做这玩意。 一个泥巴炉子,应该不难学,就凭他这积极的态度,下周末一准能做好送来! “好啊,我等着你给我送来。”云乔笑的眉眼弯弯,何霆钧不由看的一怔。 他刚要说些什么,屋外突然传来几句说话声。 “前面就是卫生室,马上就到了,你坚持一下。” “前面是台阶,你抬下脚,别被绊住脚。” 何霆钧转头,便看见一个女知青艰难的搀扶着一个男知青往卫生室的方向走过来。 他识趣站起身,对云乔说:“你忙吧,我先走了。下周再来。” 早点回部队,也能多点时间找人打听打听那什么泥巴炉子怎么糊。 “行,你路上骑车,注意安全。”云乔下意识叮嘱。 “知道。”何霆钧点头,心里感觉暖呼呼的。 何霆钧骑车离开,陈凤霞也搀扶着阮玉屏走进了卫生室。 她费力的将阮玉屏扶到治疗床上躺下,自己坐在床沿呼呼喘气。 从二里地外的卖田将虚弱无力的阮玉屏馋扶过来,陈凤霞没少费力气。 “云乔,阮同志突然呕吐,你快给他看看是怎么回事?” 阮玉屏虚弱的靠在治疗床的床头上,礼貌的说:“麻烦你了,叶医生。” 阮玉屏是唱戏的,能被选中学唱戏,他的长相自然没的说。放眼整个男知青宿舍,乃至整个五连,他的模样也是最出众的。 再加上他从小在戏班子里长大,旁的男孩子还在刨土撒尿活泥巴呢,他就开始练身段了,所以在气质上更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哪怕现在生病,身上沾染了农药味,举手投足间也有一股独特的气质在身上。 云乔说不上来这是种什么气质,但挺吸引人的,就连她这种对他有点小偏见的人,都忍不住可怜他了。 云乔稳了稳心神,拿起病历本,对他进行例行询问:“叫什么名字?身体哪里不舒服?” 阮玉屏回答说:“呕吐,还有点肚子疼。” 云乔:“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阮玉屏:“吃过中午饭,还没半个小时就有点不舒服,两点多上工之后开始疼,但疼的不算特别厉害,到了差不多四点钟的时候,疼的最厉害,站都站不稳了。” 云乔:“我在地里遇见你们那会,你开始吐了吗?” “当时没有。”阮玉屏摇摇头:“你走了之后,我才开始吐得第一回。” 问完基础情况,云乔对他说道:“伸出手,把下脉。” 云乔把完脉,又问他:“中午都是吃的什么?” 阮玉屏回忆了一下,老实回答说:“中午吃的是食堂的饭,有荠菜二合面包子,好几样野菜调的凉拌菜,还有一碗红薯杂粮饭。饭后我还吃了一个小西红柿。” “哪里来的西红柿?”云乔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这时节,西红柿可不常见。 第159章 相克 阮玉屏眼神微闪,弯起嘴角,轻声解释道:“是李大姐送我的。我上次帮了她一个小忙,她为了感谢我,就送了我一只自己家里种的西红柿。” 五连有不少姓李的大姐,云乔不知道阮玉屏说的是哪个,不过她没有再多问。 当医生的,知道病因就行了,好奇心没必要那么重。 云乔说道:“阮同志,别忧心,你没什么大事,就是吃了相克的食物,肠胃一时受不了。” “相克的食物?”阮玉屏眉头微皱。 “对。”云乔给他解释道:“红薯跟西红柿相克,一块吃了容易呕吐腹痛腹泻。阮同志你记一下,下次不要再一起吃了。” 阮玉屏点点头:“我知道了。有了这次的教训,我下次肯定不敢再一块吃了。” 云乔说:“我现在给你打个止吐、和止疼的针,缓解一下你呕吐的症状,不然一直吐下去你。身体受不了。” 阮玉屏点头:“好的,叶医生,麻烦你了。” 云乔很快配好针,端着治疗盘过来。 陈凤霞识趣的背过身去。 云乔将治疗床外面的布帘拉上,对阮玉屏说道:“阮同志,你把裤子往下褪一点。” 阮玉屏脸颊微红,低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他垂下眼,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动作也磨磨蹭蹭的。 云乔也不催他,等他慢腾腾的将裤子褪下一些,便平静的说道:“可以了。” 作为专业的医生,云乔对患者没有丝毫的杂念,不管是男人女人还是小孩老人,在她这里都是一样的病人。 消毒、扎针、推药,拔针,云乔的操作一气呵成,最后将棉球按在针孔上,提醒阮玉屏:“ 好了,按住吧。” 给阮玉屏打完针,云乔掀开布帘出来。 陈凤霞跟在云乔身后走到柜台前,担忧的问云乔:“阮同志打了针是不是就好了?” 云乔摇摇头:“当然不是,这个针只是止吐止疼的,为的是让他少受罪。红薯和西红柿现在还在他的身体里相互作用,产生毒素,所以食物相克的影响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陈凤霞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她心疼阮玉屏,忍不住又问道:“那就让他一直这么难受着吗?没有别的办法?” “打完针,他不会太难受了,顶多会感觉肚子不太舒服。”云乔见陈凤霞脸色 不好,便多说了几句:“其实最好的方法是催吐,但现在已经快五点了,距离他吃完中午饭,都五六个小时了,催吐也催不出什么。你让他多喝水吧,多喝水加速新陈代谢,能早点将毒素排出来。” 陈凤霞忧心忡忡的点点头:“好。” 这时,阮玉屏终于掀开布帘,他已经整理好了衣服,棉球也扔进了床下的垃圾桶里。 见阮玉屏从治疗床上下来,陈凤霞立刻走过去扶住他的胳膊,“刚打完针,你 要不要再躺下休息一会儿?” “谢谢你凤霞同志。”阮玉屏礼貌的道谢:“不过不用躺了,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还好。” 阮玉屏转头看向云乔,轻声问道:“叶医生,我打这一针多少钱?” 云乔:“七毛五。” 阮玉屏摸了摸身上的口袋,脸上露出羞窘的神色,尴尬的说道:“叶医生,我今天出门没带钱,能不能先赊账?改天再给你送回来?” 陈凤霞见不得阮玉屏尴尬,立刻给他解围道:“阮同志,我带钱了,我先给你付吧。” 阮玉屏立刻摆手,拒绝道:“这怎么能行,我不能让你帮我付账……” “这有什么,都是住一个大院的知青,互相帮助是应该的。”陈凤霞是个实诚姑娘,说着就要从上衣褂子的内兜里掏出钱,要替阮玉屏付账。 云乔没要陈凤霞的钱,按住她的手,笑吟吟的说道:“凤霞,既然阮同志都不同意,你就别替他垫这个钱了。” 陈凤霞人比郑文静还实诚,待人也不设防,云乔怕陈凤霞再跟郑文静那个傻丫头一样,被阮玉屏套路着往他身上砸钱,便直接跟阮玉屏说道:“阮同志,咱们都是一个连队的,我也不怕你赖账。先赊着吧,等你病好之后再给我送过来就行。” “叶医生,太谢谢你了,我明天好了之后就把钱给你送来。”阮玉屏脸上露出感激的表情,英俊的脸和真诚的神色几乎是一个大杀器。 一看陈凤霞的表情,云乔就知道她吃这一套。 不过有何霆钧珠玉在前,云乔对此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阮玉屏的这番表现,只是让云乔更加加深了‘他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一印象。 陈凤霞扶着阮玉屏离开后,云乔也没闲着,拿出纸笔,根据自己的印象,写了一份简单版的食物相克表出来。 阮玉屏的例子提醒了云乔,救治于后不如摄养于先。 食物有相生就有相克,且相克的食物还不少,现在已经是五月中了,正是季节性蔬菜大量开始上市的季节,与其等人吃了相克的食物发病再救治,不如提前做一些相克食物的宣传和预防工作,尽量减少因此生病的人。 云乔苦思冥想,写了半个多小时,写完后,西边的太阳都快要落山了,房间里的光线也开始变暗。 云乔带着写好的纸条,关了门,去蒋玲办公室找她,将自己的想法如实的对她说了。 蒋玲一听,脸上露出赞赏的表情,她连连点头:“云乔,我就知道当初推荐你当 连队的卫生员决定没错!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是个负责任的好同志!你的这个想法非常好!是个造福大众的好点子。我支持你!” 她当即拍板:“这样吧,明天正好是星期一,我让吕勋组织连队的全体人员到晒谷场上开早会,你就在早会上跟连队的老战士还有知青们好好宣传一下,务必让他们认识到食物相克的危险性。” 云乔应下:“好的蒋主任,我一定好好的跟连队里的同志们宣传。” 第160章 明知喜欢 蒋玲对工作完成出色的下属从不吝啬于语言的夸奖,好话一箩筐一箩筐的说出来,云乔都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从蒋玲办公室出来,云乔琢磨着明天该怎么发言,正想着,突然看见卫生室门口蹲着一个人,远远的瞧着像郑文静。 云乔快走几步,走近了发现果然是郑文静。 她的头发还是湿的,双臂环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腿弯,肩膀微微颤抖着,正哭的伤心。 “文静,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哭了?”云乔连忙走到郑文静面前,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见她头发还是湿的,忍不住跟着着急道:“头发也没擦干,滴下来的水都快把 衣服浸的湿透了,快跟我进屋。” 云乔一问,郑文静哭的更凶了,她眼圈红红鼻子红红,显然是伤心极了。 郑文静只穿了件单衣裳,轻薄的布料被湿漉漉的头发滴下来的水浸透,直接贴在了皮肤上,甚至将里面穿的小背心的颜色都映出来了。 云乔直接将郑文静拉到自己住的隔间里面,先拿了毛巾给她擦头发,又找了件自己的褂子让她穿上。 收拾的差不多了,郑文静的心情也平复下来,不哭了,云乔这才问:“文静,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让你哭的这么伤心?” 郑文静鼻子一酸,忍不住又掉了两滴泪,虽然还抽抽搭搭的,但情绪好歹是稳住了,能回答云乔的问题了。 “是陈凤霞!我,她,还有茹茹姐,我们三个住一个屋,我什么事都不瞒着她俩!她明明知道我喜欢阮玉屏,还往阮玉屏的身边凑!要不是今天阮玉屏呕吐,我都不知道她和阮玉屏有交情!” “阮玉屏也是,还不到一个月呢,我在他身上花了十几块钱,他不明确的跟我表明态度就算了,竟然还跟别的女人牵扯到一起!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这样!” 郑文静太委屈了!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她长得好看,又会跳舞,模样好,身段好,性格也活泼开朗,虽然娇气了一点,但这并不算是什么大缺点,有些男同志恰恰就喜欢她这样的女孩子。 所以从小到大,从来都是男人捧着她哄着她,对她百依百顺。 她还是头一次反过来对一个男人这么好,结果阮玉屏是怎么对她的?!! 他竟然吊着他!还不止吊了她一个! 郑文静被气死了,她压根受不了这委屈。 “我想去问问阮玉屏是什么意思,但我怕他不承认!怕他说是我误会了,他压根就对我没有那个意思!怕他说我是自作多情。” 郑文静气的直哭:“云乔,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云乔拿出手帕递给郑文静,让她先把眼泪擦干净。 但郑文静的眼泪压根就擦不完。 她头一回正儿八经喜欢一个男人,结果却碰到这样的不拒绝不表态不负责的男人,她的心都快被 伤透了。 云乔叹了一口气,问她:“文静,你还喜欢阮玉屏吗?” 郑文静一听这话,一瘪嘴眼泪又掉下来了,她不说话,就只是哭:“呜哇哇哇……” 云乔被哭的头大,无奈的扶额叹气。 正发愁这对话要怎么进行下去,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以及陈凤霞的叫声:“云乔?云乔?” 听见陈凤霞的声音,郑文静立刻用手帕捂住嘴,将哭声憋死在喉咙里。她伸手外面点了点,带着哭腔特别小声的说:“云乔,你去听听她想说什么。” 云乔点点头,“那你别哭了。” 郑文静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点了点头。 云乔叹了一口气,从隔间里出来。 陈凤霞正好刚进门。 她是一路跑过来的,胸口剧烈起伏,声音也有些气喘:“云乔,文静来你这里没有?” “没有啊。”云乔撒了个小谎,反问她:“文静下工了没回知青宿舍吗?” “回了。”陈凤霞苦笑道:“今天打农药,身上都是农药味,她回宿舍洗了个澡, 但她不想搭理我,我一回宿舍,她就跑了,连头发都没擦干净。” “你俩闹矛盾了?”云乔假装不知内情。 陈凤霞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我不是故意的,我很珍惜和她的友情,这一切 都是阴差阳错,我不想的。” “是因为阮同志吗?”云乔试探道:“我之前听文静说过,她很喜欢阮同志。所以今天阮同志生病,我还以为会是文静送他来。见是你,我当时还挺意外的。” “是,是因为阮同志。”陈凤霞坦诚的说道:“我也喜欢阮同志。” 云乔没想到她会如此坦诚,抿了抿唇,斟酌着语气说:“那,那你们现在不好办呀,毕竟是文静先喜欢的人,你后面又……文静难免会觉得你故意横插一杠。” “不是,我没有故意横插一杠,是我,是我先的。”陈凤霞着急的解释。 “我怎么越听越复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乔问道:“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我,我不敢说。” 陈凤霞明显底气不足:“阮同志和文静都长得那样好看,我却是扔进人堆里都不起眼的普通人。我长得没有文静好看,个子也没有她高,皮肤也没有她白,身材也没有她好。她样样都好,就连我都很喜欢她,我怎么敢和她竞争。” “我没想和她竞争的,从知道文静喜欢阮同志的那一天起,我就不和阮同志说话了,是阮同志主动找到我,问我为什么突然不理他了。” “他还说他喜欢勤劳朴素的女人,像文静那样娇气的姑娘不适合结婚过日子。跟我解释,说他和文静只是普通朋友,没有任何的关系,让我不要误会。” “他都这样说了,我,我……”陈凤霞心里是真难受,一边是友情,一边是爱情,她夹在中间,难以抉择。 云乔叹了一口气,这个阮玉屏,一张嘴真的是花言巧语,骗人不偿命。 “凤霞,阮玉屏亲口说喜欢你了吗?” 云乔不忍心戳穿陈凤霞的幻想,但又想让她认清现实。 陈凤霞愣住:“没,没有。可,可他当着我说那些话,不就是……不就是暗示我吗?” 第161章 慈悲不度自绝人 “他说什么了?他只是说喜欢勤劳朴素的女人,还说文静娇气不适合结婚过日子,有明确的表明自己的态度吗?他虽然意有所指,但事后,完全可以辩解说你自己误会。”云乔叹了一口气,看向陈凤霞的眼神带着一丝怜悯。 陈凤霞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她苍白着脸看着云乔,难以接受的摇头:“不,我不信。阮同志不是这样的人。” 见陈凤霞难以接受,云乔也没追着继续打击她,想着回头再慢慢跟她说。 云乔换了个更能让陈凤霞接受的话题:“凤霞,那你什么时候认识阮玉屏的?” 陈凤霞的情绪果然缓和了一下,垂着眼轻声说道:“新知青到连队的第一天就认识了。” “当时我去水房打热水,正好碰见阮同志,他被热水烫到了腿,我把药膏借给了他,第二天他把药膏还给我,还请我吃酒心巧克力。就这么认识了。” 那陈凤霞认识阮玉屏确实是比郑文静认识的早。 郑文静是在几天后的迎新大会,看到阮玉屏唱戏翻跟头才见色起意的。 “阮同志 模样生得那样好,说话彬彬有礼,还很温柔体贴,哪个女孩子遇见这样的男人不心动。”陈凤霞的眼神十分痛苦:“可我没想到文静也会喜欢上他。文静那么 漂亮,她就应该等着男同志追求她,我就是这么想的,我到现在都是这么想的。” “阮同志又不喜欢她,她为什么非要追在阮同志的身后?” 云乔说道:“凤霞,这只是你单方面的认为,也是阮玉屏特意灌输给你的信息。但你有没有想过,阮玉屏在文静面前,也表现出了喜欢她的样子?” 陈凤霞脸色苍白,但还是固执的摇头:“不,不会的。阮同志不是这样的人,他 都亲口跟我说了,他不喜欢文静这样娇气的姑娘。” 说了这么多,陈凤霞还是执迷不悟,云乔又气又无奈。 心想,这阮玉屏是真会骗啊! 两套话术两头骗,将人骗的团团转,这确定不是老手? 云乔看不下去了,直接问陈凤霞:“凤霞,既然阮玉屏不喜欢文静,那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跟文静说清楚呢?” 陈凤霞闷闷的回答:“那时候阮同志并没有跟我表态,我,我只是默默喜欢他,觉得没有必要跟别人说。更何况文静也喜欢他,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和文静产生嫌隙。” 云乔:“那后面呢?后面你知道了,为什么也不说?如果文静知道阮玉屏在背后和你那样说她,她一定不会再喜欢阮玉屏,不是吗?” “……” 陈凤霞先是沉默,之后是悔恨:“我是应该早点对文静说的,但,但我当时实在 开不了口。我怕文静觉得我是跟她炫耀阮同志喜欢我不喜欢她,所以瞻前顾后,犹犹豫豫,以至于跟文静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是我错了,但我真的不想失去文静这个朋友。”陈凤霞的眼泪夺眶而出,眼里流下后悔的眼泪,她抓住云乔的手,恳求道:“云乔,如果文静来你这里,你帮我劝劝她,好不好?” 云乔叹了一口气,反问:“凤霞,你想让我怎么劝呢?你们同时喜欢上同一个男人,我是劝她放弃成全你,还是劝你放弃成全她?亦或者你们两个都放弃?这样听着是不是更公平?” “……”陈凤霞沉默不语,只是默默流眼泪。 云乔语重心长的说道:“凤霞,你不要为难我。隔阂产生了就是产生了,你心里知道的,就算你和文静能够握手言和,也很难再重归于好了。” 说完,云乔拍了拍陈凤霞的肩膀,安慰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云乔,谢谢你今天跟我说这么多,我会好好想一想的。”陈凤霞抿住唇瓣,闷闷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卫生室。 云乔看了一眼陈凤霞失魂落魄的背影,无奈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就差直接说阮玉屏是个感情骗子了。如果到这里凤霞还是想不通,非要在阮玉屏身上执迷不悟的话,那就是她命里该有此劫。 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数,她一个人外人就不跟着掺和了。 关上卫生室的门,云乔拉开屋里的电灯,返回隔间。 隔间里,郑文静已经泪流满面。 她没想到阮玉屏竟然在陈凤霞的面前那样说她,明明他在自己面前不是这样的的。 明明他之前还说漂亮的女孩子就应该被人宠在手心里,娇气一点是正常的。 为什么一夜之间,突然全部都变了? 郑文静哭的伤心,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源源不断的从眼眶中倾泻而下,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云乔心疼的搂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她:“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你为他伤心太久。” 郑文静抬起头,一双漂亮的眼睛哭的又红又肿。 郑文静看着云乔,眼神里满是伤心难过:“云乔,我想不明白,我哪里不好?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云乔握住郑文静的手,安慰她道:“文静,不是你不好,是他不好。是他三心二意,自私自利,既要又要。是他不值得你喜欢。你别哭了,为这样的人伤心,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郑文静听了云乔的话,忍不住又掉下眼泪。 她知道云乔说的是对的,但是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头一次毫无保留的捧着一颗心给旁人,结果却被这样践踏,她骄傲的自尊心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文静,你别想不开,这世上的男人又不是死绝了,姓阮的不好,咱们再另外找个合心意的就是了。三条腿的 蛤蟆不好找,但三条腿的男人可多的是。咱好人还能让一颗歪脖子树给吊死?”云乔继续安慰着郑文静。 第162章 我要欠条 云乔知道,郑文静虽然平时看起来傻乎乎的,但她骨子里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从来都是别人捧着她,顺着她,哪里吃过这种亏。这次的打击几乎把她的骄傲全部给她击碎了,她一时不缓过来劲也是正常的。 郑文静抬起头,看着云乔,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云乔,我真的好不甘心。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结果他却这样对我。” “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人前人后两种面孔,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男人!” “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郑文静眼泪还汹涌的流淌着,但语气与其说是难过,不如说是愤怒更多一点。 她既伤心于阮玉屏的无情,但更恨他的欺骗! “我还给他花了这么多钱!” 郑文静气的一抹眼泪,恶狠狠的说道:“不行!我得给他要回来!就算要不回钱,也得把东西要回来!!” “文静,你终于想开了!这样的男人,就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他一点也不值得让你为他伤心难过!”云乔看着郑文静,心里很欣慰。 “你说得对!东西必须要回来!你是在想跟他处对象的前提下才给他买东西的,既然他不愿意跟你处对象,还吊着你,那这些东西必须要回来!不能便宜了他这个软饭男!”云乔赞同的说道:“明天我陪你去要?” 郑文静摇头说:“不用!我自己去!今天就去!云乔你就别去了,你是连队的卫生员,需要对外保持一个光辉的形象,跟着我干这种事影响不好!” 云乔摆摆手:“这有什么,我虽然是卫生员,但我同时也是你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被愚弄,我肯定要挺身而出帮你,不然你势单力薄的,嘴皮子又没他会说,被他倒打一耙怎么办?” “没事,我不怕,我行得端做得正,就算闹大也是他理亏。”郑文静说道:“云乔,你放心吧,我已经回过味来了,不会再被他的花言巧语蒙骗了。再说了,有你陪着,我总觉得身后有依靠,反而没办法坚强起来,也豁不出去。” 郑文静坚持不让云乔陪着,云乔只好作罢,但还是忍不住再三嘱咐她,让她见机行事,不要跟人硬碰硬。 郑文静答应下来,将云乔的褂子脱下来还给她,云乔没接,说夜里凉,让她先 穿着,明天再还自己。 郑文静便没再客气,披着云乔的褂子走了。 郑文静走后,云乔始终感觉心神不宁的,做事也没办法专心,索性将卫生室的门一关,往知青大院去了。 她还没走到知青大院,远远的就听见知青大院里传出来吵吵闹闹的声音,大概是郑文静已经闹起来了。 知青大院外面围了一圈人,有新老知青,也有连队的老战士和家属。 云乔赶紧加快脚步,但还没挤进包围圈,就听见郑文静嘶哑的质问:“阮玉屏!你敢说你没有吊着我?你既然 喜欢陈凤霞这种勤劳朴素的贤妻良母,嫌弃我娇气不是过日子的人,为什么还要收我送给你的东西?我这半个月少说也给你花了十几块,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的收我送你的东西?” “文静同志,你误会了,凤霞同志勤劳朴实,我确实对她有好感,也同她说过你性格比较娇气,但这只是客观陈述事实,完全没有嫌弃的意思。” 阮玉屏很聪明,他没有急着否认自己说过的话,因为雁过留痕,风过留声,否认自己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容易被拆穿。所以他直接选择弃车保帅,快速的做出取舍。 反正郑文静从前几天前就不知听了谁的谗言,不往他身上花钱了。 阮玉屏以手掩唇,轻咳了好几声,声音微哑的解释道:“文静同志,请你原谅,我从前没有和女同志亲密相处过,所以对男女之间的感情显得有些迟钝。我并不知道你喜欢我,如果因此对你造成了伤害,我深感抱歉。” “但我是真心将你当成知心朋友。你为人热情大方,在我穷困潦倒时慷慨解囊帮助我,为我置办一应生活用品,我很感激。你放心,我绝没有不认账的意思,等到第一月的工资发下来,我一定第一时间将购买生活用品的钱,一分不少的还给你。” 郑文静心冷到极致,内心反而平静下来:“口说无凭!我要欠条!” “好。我这就给你写欠条。”阮玉屏点头答应,当即回屋写了张欠条出来。 阮玉屏吃了相克的食物还未完全恢复,脸色苍白,身体也摇摇欲坠,但他还是强撑着身体出来,诚恳的将欠条递给郑文静,低声跟她道歉。 反观郑文静在这个情况下还是臭着张脸,说话咄咄逼人的,还真让他拉了一波围观群众的同情分,觉得这种情况也不能完全怪阮玉屏。 谁让他长得好呢,长得好的人被人喜欢多正常。 搞不好就是郑文静自己自作多情呢。 陈凤霞也看不下去了,心疼的扶住阮玉屏,转头对郑文静说道:“文静,你别这么咄咄逼人。阮同志虽然对你没有 男女之情,但也真心把你当成知心朋友来交往,他还生着病,身体已经够难受了,你还这样闹,真的有点过分了。” 郑文静将欠条收好,抬头瞥了陈凤霞一眼,冷冷的说道:“陈凤霞,这是我和阮玉屏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凤霞默了默,小声说:“我,我只是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你说的也叫公道话?”郑文静嗤笑一声:“听见阮玉屏亲口说对你有好感,你得意死了吧。能让这三心二意的人开口承认你的名分可不容易,恭喜你得偿所愿,总算得了他一句金口玉言,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被甩开了。” “文静,都说了一切只是误会,阮同志不是你口中那样的人,你说话别这么难听。”陈凤霞脸色难看。 阮玉屏伸手拉住陈凤霞的胳膊,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安抚她道:“就让文静同志说吧,虽然是无意的,但确实是咱们伤害了她,让她出口气也好。” 他装的宽宏大量,踩在郑文静的头上给自己拉好感。 第163章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郑文静果然被气炸了,指着阮玉屏,愤怒的大喊:“姓阮的,你就装吧!你这种人,迟早遭报应!” 云乔在人群的包围圈外面急的不得了,很想提醒郑文静不要和阮玉屏吵架,跟他吵架才是正中他下怀! 奈何她人离得太远,现场看热闹的人又太多,云乔压根没办法跟郑文静搭上线,只能奋力的扒开人群往前挤。 人群里,郑文静矛头又指向陈凤霞:“还有你!陈凤霞,咱俩的朋友到这儿算是做到头了!为了这么一个三心二意的 男人,你不要朋友!我等着看你和他能走到哪一步?!!” “你最好祈祷自己永远对他有用!否则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你。” 郑文静的话戳中了陈凤霞内心最隐秘的恐慌,她脸色一白,脚步下意识的往后 退了两步。 肩膀抵住阮玉屏的胸口,阮玉屏顺势握住她的手,承诺道:“凤霞,你别怕,我是什么人你还能不知道吗?我不会的。” 被干燥的大掌握住,陈凤霞的心里忽然又涌现出一股力量,和阮玉屏相视而笑:“玉、玉屏,我相信你。” 陈凤霞转头看向郑文静,语气中已然带上了一股胜利者的姿态:“文静,我理解你被玉屏拒绝心里难受,但好歹朋友一场,别说这样口不择言的话,不体面。” 眼见着舆论都偏向了阮玉屏那边,云乔终于挤进人群的包围圈,扬声打断陈凤霞的话,说道:“凤霞,好歹是朋友一场,你既然够体面,何必再追着文静说这些落井下石的话?” 云乔说着,走到郑文静面前,握住她的手,不动声色的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郑文静也一脸感动的回握住云乔的手。 陈凤霞脸上表情一僵,尴尬的解释道:“云乔,你误会了,我没落井下石,我就是觉得文静这样闹来闹去,对她的名声不好,女孩子还是温柔娴静一点比较好。” “文静哪里不温柔娴静了?她连名字都文柔娴静呢。”云乔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再说了,再温柔娴静的人也不能让人吃了亏,还不许人吱声吧?” 云乔转过头,带着笑用玩笑的语气,责怪了阮玉屏两句,“阮同志你也是的,你既然不喜欢文静,也不打算跟人处对象,干嘛花她这么多的钱呀?我还没见过哪个男人会花普通朋友这么多钱呢,交朋友可不是这么交的,容易被人说是吃软饭的。” 听云乔这样说,阮玉屏肯定要解释,但他才刚一张口:“不是这样的,你误……” ‘误会’这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云乔一口打断。 “好了好了,阮同志,我知道你的意思,也是我们文静实心眼,你一说缺钱,她 想都没想就借给你了。我回头会好好说说她的,哪能不知道是啥人是往外借呢。你下个月发了工资可得准时还她,不然真让人误会你是来吃软饭的可怎么办!” 阮玉屏一张嘴会说的不得了,云乔肯定不能给他说话的机会,不然谁知道他还会用春秋笔法弄出什么说法出来。 “就这样吧。”云乔直接结束了话题,最后对陈凤霞说:“凤霞,今天你在朋友和 男人之间选了男人,这个选择 是对是错,轮不着我评价,时间会给你答案,我也不多说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云乔拉着郑文静转身离开。 陈凤霞鼻子一酸,哪怕心里知道结局,但仍然忍不住追上去多问了一句:“就连我们,也做不成朋友了吗?” 云乔停下脚步,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她:“是你自己选择的,不是吗?” 她本来和郑文静一样,都是阮玉屏感情骗局的受害者。遭遇相同处境的两个人,其实更容易惺惺相惜。 是她自己选择相信男人,放弃了和文静的友情。 而她和文静闹掰,自己作为两人共同好友,肯定要在中间选一个的。 就算勉强维持,夹在中间的那个人也会遭受永无止境的夹板气。 彻底闹掰只是迟早的事儿。 云乔不想去评价陈凤霞的选择是对是错,但她确实没办法再和陈凤霞做朋友了。 把男人看得比朋友重的人,谁知道她会不会为了男人背刺朋友! 陈凤霞红了眼圈,难过的说道:“云乔,我没想到会和你做不成朋友……” “陈凤霞,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郑文静赶紧挽住云乔的胳膊,像是小狗护食一样牢牢抓着云乔,生怕她被抢走了。 “朋友做不做的无所谓,反正男人你已经如愿抢到手了,好好跟人处对象吧。我和云乔作为你从前的朋友,在这里祝你和软饭同志早日修成正果!” “对了,结婚的时候别忘了请我吃喜糖,没我你俩可成不了这么快。” 说完,郑文静也不管陈凤霞和阮玉屏难看的脸色,直接将云乔拉走了。 围观的人群见当事人之一要走,默契的让出一条道让她们出去。 后面阮玉屏也不愿意站在远处让人当猴看,捂着嘴虚弱的轻咳几声,陈凤霞赶忙上前扶住他:“玉屏,你没事吧?” 阮玉屏摇摇头。 陈凤霞:“我扶你进屋。” 当事人走的走进屋的进屋,围观的人群渐渐地也都散了,不过八卦一时半会儿倒是消停不了。下乡娱乐少,这点八卦能被持续议论好大半个月。 云乔:“文静,你最后那几句可够损的,多大仇多大恨你祝她俩修成正果?凤霞明显被阮玉屏拿捏的死死地,真结了婚,凤霞估计不少受罪。” “受罪也是她应得的。”郑文静愤愤不平的说道:“我都看出来阮玉屏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偏她还眼盲心瞎, 一股脑的往人陷阱里钻。她活该。” “还说气话呢?”云乔无奈的郑文静了她一眼,说道:“凤霞也是被阮玉屏给欺骗了,谁没有个犯糊涂的时候。” “我可不信她是犯糊涂,她考虑的清楚着呢。”郑文静轻哼一声:“我看啊,她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心里不知道怎么得意阮玉屏在我俩之间选择了她呢。” 郑文静越说越气,不管怎样都咽不下被阮玉屏戏耍、和被陈凤霞背刺的这口气。 “ 你就别替她操心了,这俩人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路货色,绝配的很!” 第164章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郑文静:“说起来,陈凤霞感谢我也是应该的。要不是我闹出来,把阮玉屏架到了道德的 审判架上,他可不会承认对陈凤霞有好感,说不定还跟吊我似的,吊她个一年半载,到时候她可哭去吧。” “你说这话是对的。都说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我偏就一点没看出来阮玉屏对凤霞有感情。” 云乔叹了一口气,道:“阮玉屏现在承认,也不过是赶鸭子上架,怕被扣上乱搞那女关系的帽子罢了,对凤霞没有几分真心。可惜凤霞现在已经被阮玉屏拿捏住了,不吃个大苦头是不可能醒悟了。” “还是那句话,她活该!”郑文静生气的说:“我自从知道阮玉屏两头骗,立马决定和他一刀两断,结果陈凤霞呢?她怎么做的?她要男人不要朋友!就为了刚认识一个月的男人这样对我!相处大半年的感情对她来说屁都不是!亏我还把她当成朋友!” “消消气消消气。”云乔拍了拍郑文静的手背,安慰她道:“她不值得交朋友,以后不和她做朋友就是了。气大伤身,别为了不值得的人伤害自己的身体。” 郑文静重重点头,不停地重复说:“我不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我不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我不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不过道理谁都懂,但情绪上来后,想快速消气还是很难的。 郑文静说了八百遍‘不生气’,最后还是白搭。 云乔提议道:“要不,今天晚上你别回知青宿舍了,先去卫生室跟我凑合一晚上?省的见到凤霞尴尬。” “我不去!你那床窄的一点点,睡俩人挤得谁都睡不好。再说了,宿舍是她的也是我的,凭啥不是她躲出去?我才不躲!我就要回去睡!” 郑文静倔强劲儿犯了,云乔劝了两句见劝不动,陪着她在外头转了两圈,又去 食堂吃了顿饭,就把她送回知青大院了。 闹剧刚落幕,知青大院还有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议论,看见郑文静回来,八卦的眼神若有似无的落在她身上。 云乔原本只打算将人送到大院门口就走的,但她怕郑文静承受不住风言风语, 便直接将她送进了宿舍屋里。 屋里没人在,陈凤霞的铺盖也不见了。 “哟,这么快就搬走了?”郑文静讥讽的冷哼一声:“看来就连陈凤霞自己都觉得没脸见我,不然不会收拾的这么快。” “文静,你也少说两句。”云乔扯了她一下,压低声音小声提醒她:“宿舍里人多口杂的,小心叫人听见。” 郑文静丝毫不惧:“叫人听见怕啥,我又没做错事,我可不怕。” “叫人听见是不怕啥,就怕遇见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添油加醋传出去,又得吵架。”云乔告诫她:“你可别说自己不怕吵架。不管怎么说,你还得留在这儿生活呢。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就化了,别激化矛盾。知青大院里有这么多的人,要是人人都跟你过不去,天天给你找麻烦,你不烦啊?”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说了。”郑文静坐在炕上,身体往后一仰,拉住被子盖住脸。 云乔见状也不再多言,“行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被子下面传出闷闷的一声“嗯”。 云乔从郑文静宿舍里出来,外走的时候,正好碰见端着盆子从另一个屋里出来洗抹布的陈凤霞。 陈凤霞看到云乔,脸上露出一抹欲言又止的神色:“云乔……” 云乔礼貌性的朝她笑了笑,便要离开。 陈凤霞端着盆子追了她几步,慌忙的解释道:“云乔,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 没想伤害我们的友情。” 见云乔不说话,她没忍住哭了出来:“我们真的不能再做好朋友了吗?” “普通朋友当然是可以的,五连的每个人都是我的朋友。”云乔没有正面回答。 这不是陈凤霞想要的答案。 她看着云乔流泪。 云乔平静的安慰她:“凤霞,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事已至此,你看开点吧。” 陈凤霞摇头,她看不开。 云乔无奈的耸了耸肩,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一道隐忍压抑的哭声,但云乔没回头。 夜阑更深,云乔渐渐沉入睡眠。 朦胧中听见墙后传来几阵急促的脚步声,她以为是后面运输队的人起夜,没有在意,翻了个身,裹紧被子很快又进入了睡眠。 第二天一早,云乔被连队嘹亮的起床号唤醒。 她昨晚睡得不香,起床后总觉得浑身不舒服,胸口也像是堵着一朵棉花似的。 云乔穿好衣服,先伸了伸懒腰,活动活动身体,又用空心掌在两肘、两腋、两髀、两腘的位置依次拍打,直到感觉微微发热方才停止。 拍八虚可以改善血液循环,提高免疫力,放松肌肉,缓解压力和焦虑。 八虚拍完,云乔果然感觉全身上下放松了不少,胸口的郁色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这才开始洗脸刷牙,去食堂吃早饭。 吃过早饭,云乔回卫生室拿了昨晚抄写好的食物相克单子,往晒谷场走去。 每逢周一早上在晒谷场上开的早会,全连的老职工和知青们都会到场,正是宣传的预防食物相克中毒的好机会。 早会开完,蒋玲没有宣布解散,而是拍了拍手,说道:“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随着各类新鲜蔬菜水果的大量成熟,咱们连队也出现了不少因为食物问题而引发的疾病,对此,咱们连队的卫生员叶云乔同志表现得非常重视,她准备借着早会这个 大伙都来齐的机会,给大伙讲一讲该怎么预防这个问题。” “现在,欢迎咱们的叶医生上台发表讲话,大家鼓掌!” 第165章 阮玉屏鼻青脸肿 蒋玲话音刚落,雷鸣般的掌声自台下响起。 拿着自己制作好的食物相克表走上台,云乔双手平举,向下压了压掌声。 掌声很快停止,云乔笑着开口:“感谢连队的领导支持我的工作,我给大伙儿简单说几句。” “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我们人活着,就得吃饭,每个人都离不开食物,只是 我们现在物资匮乏,大家普遍不重视食品安全的问题,总觉得有口饭吃,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还管它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的?所以今天在这里,我想给大伙儿强调一下食品安全的重要性。” 云乔说到这儿,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起因是,昨天,咱们连队发生了一起食物中毒事件。这是很偶然的一件事,源自于咱们知青大院的阮玉屏同志……” 云乔说着,目光转向知青们所在的方向,用眼神去搜寻阮玉屏的身影,结果却在看到他身影的一瞬间愣在当场。 很多人也跟着云乔的视线朝阮玉屏看过去,结果一个个都忍不住笑出声,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原因是阮玉屏不知道被谁打了一顿,鼻青脸肿不说,左边的眼眶整个还是青黑的,整个人狼狈凄惨极了。 云乔愣了几秒,随后飞快的移开视线,以免自己会幸灾乐祸的笑出来。 她轻咳一声,继续说道:“他同时食用了红薯和西红柿,导致整个人开始肚子疼,呕吐,腹泻。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问题呢?就是因为这两样食物相克。单独吃一点问题都没有,但不能同时吃,同时吃就有毒。” “阮同志的这个例子算是给我们大家敲响了警钟。为了保障大家的身体健康,我决定给大伙儿加强一下食品的安全意识,让你们了解到各种食物之间的相生相克关系,知道什么东西能一块吃,什么东西不能在一块吃,以免再发生相同的问题。” “首先,我们需要了解一下食物中毒的症状和危害。食物中毒会导致我们出现头晕、恶心、呕吐、腹泻等症状,严重的甚至会危及生命。所以,大家千万不要觉得食物中毒是小事,必须高度重视起来。” “其次,我们要了解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最好吃当天现做出来的新鲜食物, 隔夜的剩菜剩菜能不吃就不吃,实在不舍得浪费,吃的话也必须热透。 别觉得自己以前吃剩菜就没事,人的运气不会一直都好,一旦轮到你,到时候不仅人要受罪,还得多花很多钱去医院治病。因为一点剩菜得不偿失。 同时呢,也要注意食物之间的相生相克关系,避免食物之间的不良反应。比如,猪肉和菱角不能一起吃,否则会引起腹痛、腹泻等症状;螃蟹和柿子不能一起吃,否则会引起中毒症状。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相克的食物。” 云乔举起手中的食物相克表,继续说道:“这是我提前写好的食物相克表,一会儿就发下去,让大家相互传阅,最好能用纸笔抄下来,毕竟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以免哪天用到的时候想不起来。” 云乔站在台上,就食品安全问题洋洋洒洒的讲了十来分钟,结束后赢得了台下群众们热烈的掌声。 讲完话,云乔将食物相克表发下去,供大家传阅。 人群散去,蒋玲走到云乔的面前,脸上带着钦佩和感激的笑容,朝她竖起了大拇指:“云乔,你刚刚讲的真好,也让我很受教。我以前竟然不知道有那么多的东西不能在一块吃。比如说,这 上面写的菠菜跟豆腐。” 蒋玲说着,指了指手里拿着的食物相克表,“不瞒你说,我家经常用菠菜炖豆腐吃。现在想想,真是后怕。” 云乔理解道:“原先日子过得苦嘛,有口吃的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家里有啥就在一块炖吧炖吧吃了,哪里会讲究这么多。” 蒋玲点了点头,感慨地说:“是啊,也就是现在生活条件稍微好一点了,才能有心思关注这些问题。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以后不搁在一块吃就是了。” 云乔写的食物相克表上,详细列出了哪些食物不宜同时食用,以及同时食用后会出现哪些症状。 蒋玲说:“云乔,你这个表编写的很好,我决定摘抄一份上交到场部,将它推广到全农场去,让全农场的人都向你学习这方面的知识!” 云乔有些不好意思,摆手道:“蒋主任,食物相生相克的知识是学医的入门常识,但凡稍微懂点医理的都知道,我这点小儿科的本事,还是别在场部的专业人士面前班门弄斧了。” “哎,话不能这么说。再是常识的东西,怎么别人都没想到?就你想到了?”蒋玲说道:“专业的人再懂,但群众不懂,你能想到将医生知道的专业知识推广到群众中去,这份心非常难得。这就是大功一件!我肯定得到场部给你表功,让你在领导面前露露脸。” 蒋玲语重心长的对云乔说:“领导对你有印象了,将来有好处才能想到你。” 云乔点头:“嗯,我明白。 谢谢你蒋主任,总是为我着想。” “还是你自己做的好。”蒋玲笑道:“像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我就是想抬举也没招不是。” 蒋玲说完,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办公室里还有一大堆事务等着她去处理,便向云乔道了别。 云乔也朝她挥了挥手,“蒋主任您慢走。” 蒋玲离开后,云乔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今天的事,本来只是她临时起意,没想到蒋主任这么重视,还要上报到场部给她表功,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第166章 现世报 云乔和蒋玲道别后,转身往回走。郑文静从身后追过来,挽住她的胳膊,一脸幸灾乐祸地说:“云乔云乔,你刚刚看见了吗?那个姓阮的不知道被谁给打了,脸肿得跟猪头似的。” 云乔点点头,笑着说:“看见了,当时在台上我差一点就笑出来了。也不知道是 哪位正义使者,给你出了这口恶气?” 郑文静得意痒痒地说:“这就叫现世报!姓阮的三心二意不干人事,连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云乔:“你说,是不是他们男知青宿舍的人干的呀?” 郑文静摇摇头:“这谁知道,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也没个人证啥的。” 云乔疑惑的问道:“跟阮玉屏住一个屋的那几个知青,难道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他们说是睡得死没听见,但是真没听见还是假没听见谁知道?” “兴许是人家不愿意惹事。”云乔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这样也好,反正阮玉屏活该挨这一顿打,找不到头正好。” 两人相视一笑,心里都觉得特别痛快。 云乔和郑文静有说有笑,刚走到队部门口,郑文静就被运输队的林涛同志拦住。 林涛明显有话要对郑文静说,云乔识趣的先一步离开,给两人制造出单独说话的机会。 云乔回到卫生室,用钥匙打开门。进了屋,她透过窗户往外看,正好看见队部大院的柿子树下,林涛和郑文静说话的身影。 因为离得远,听不见声音,只能看到林涛伸手想要去拉郑文静,而郑文静往后一步躲开了。 看着这一幕,云乔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林涛怎么突然上手了?他瞧着不像这么冒失的人啊。 这一幕过后,郑文静跟林涛没说几句话就各自离开了。 林涛往队部外面去了,郑文静则来了卫生室。 郑文静一进屋,都不用云乔多问,自己就把事情全交代了:“林涛说,昨晚上是他打的阮玉屏。” “林涛打的?”云乔惊讶的瞪大眼,有点不可置信的说道:“真的假的?他那么斯文!” 郑文静点点头:“林涛他说他喜欢我,看不惯阮玉屏欺骗我的感情,所以趁着夜深人静,摸黑到了他宿舍,把麻袋往他头上一套,狠狠地揍了他一顿。” “你这么一说,倒是真有可能。”云乔突然想起昨晚自己休息的时候,听见墙后头传来的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林涛就住在后头,所以昨晚还真有可能是林涛出去揍阮玉屏时弄出来的动静。 “哎,林涛人看着斯文,做事还挺爷们的。”云乔欣赏的夸了林涛两句,转头问郑文静:“文静,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林涛人是挺好的,但我对他没感觉,就直接拒绝了。”郑文静说道:“云乔,我 现在总算知道你以前为啥总是对我无语了。” “我以前确实很不像话,总仗着自己长得这么漂亮,觉得男人对我好都是应该的。被阮玉屏骗这一回,倒是让我懂了点事。仔细想想,我以前的行为,跟阮玉屏 又有什么两样?都是吊着人。区别只是目的不同罢了,阮玉屏是骗我的钱花,而我是想让男人帮我干点活。” “你以前是不太像话,但也不必将自己跟阮玉屏那种渣滓混作一团。”云乔搂住郑文静的肩膀,安慰她道:“别钻牛角尖了,就你那点写在脸上的小心思,谁看不出来?帮你干活都是心甘情愿宠你的。阮玉屏那是啥?他从一开始就是奔着骗感情 吃软饭的,直接勾搭俩,比你的行为恶劣了十万八千里了好吧。” “好了好了,文静,你也别多想了,反正你都已经跟林涛说清楚了,以后痛改前非,好好做人就是了。”见郑文静愁眉苦脸,云乔果断转移话题:“对了,这都快九点了,你不去上工吗?” “不去了。今天的工作还是背着农药桶去田里打药,我跟陈凤霞是一个组的,去了还得跟她朝夕相处。”郑文静烦躁的说道:“我不想看见她的脸,干脆就跟杏姐请假了。” 云乔笑道:“既然请假了,那你在我这里玩一天吧,放松一下,调整调整心情。” “那我给你帮忙。”郑文静开玩笑道:“当你的小助理,给你打下手。” 云乔欣然答应:“好啊,我正好缺个小助理。” 郑文静叉腰:“我可提前跟你说好了,你不许嫌弃我笨手笨脚。” “不嫌不嫌。免费的劳动力,孬好都能用。” 云乔也不跟郑文静客气,直接给她分配了任务:“现在,就麻烦我的郑助理先打扫一下屋里的卫生喽。打扫干净一点,地上一根头发丝都不许有哦,” 郑文静立定站好,向云乔敬礼,搞得很正式:“郑助理收到! 保证完成任务!” 云乔憋着笑,连连点头:“好好好,郑助理是个能干的,我相信你。” 说完两人目光相对,正式了没两秒,便‘噗嗤’一声破功,随后不约而同的笑弯了腰。 * 大约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作风问题,本人也并不是三心二意的渣男,阮玉屏很快向所有人宣布,他和陈凤霞正式开始处对象了。 两人开始出双入对。 从清晨响起的第一道起床号开始,就开始黏在一起。 一起洗脸刷牙,一起吃食堂吃早饭。上工一起劳动,下工一起休息。 除了睡觉不在一个屋,其他时间全部腻在一起,形影不离。 郑文静看在眼里,气在心里,扭头对云乔吐槽:“我怀疑这俩人是做给我看的!好让我知晓,她们俩两情相悦情比坚金,我就是他们之间多余的那个电灯泡!” 第167章 秀恩爱分得快 “好贱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贱的人!!”郑文静气的头上冒烟。 “秀恩爱分得快。”云乔安慰她道:“这种事你就当成个笑话看就行了,气啥啊,不值当的。” “秀恩爱分得快,这句话说的好!”郑文静恨恨道:“我就等着看她俩啥时候分!” 话虽如此,但想真的看开还是很难的,郑文静还是时不时过来找云乔,跟她吐槽阮玉屏跟陈凤霞又怎么怎么了? 云乔一开始还顺着她安慰几句,后面就直接左耳进右耳出了。随郑文静怎么说,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 时间一晃就到了星期天。何霆钧准时来到了连队,他还给云乔带来了一个亲手制作的泥巴炉子。 炉子不太大,只有小腿高,上面刚好能放个砂锅。为了能让炉子更结实,使用寿命更长,何霆钧还在里面箍了一圈铁条。 云乔看到这个泥巴炉子,非常惊喜。因为炉子虽然不大,样子也粗糙,但却让她感受到了何霆钧真挚的心意。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心意的。 而他,自己不过说了一句想要个泥巴炉子好生火做饭,他就不辞辛苦在训练之余亲手为她制作了一个送来,这份心真的很难得。 何霆钧解开绑在炉子上面的绳子,转头问云乔:“这个泥巴炉子放哪儿?” “就放走廊下边。”云乔指了指走廊尽头靠西墙的墙角,说:“后面运输队有一个泥巴炉子就这么放的。” 所以这样放是被允许的。 “行。”何霆钧胳膊肌肉有力,直接将泥巴炉子拎起来,放到云乔指定的墙角处。 放下炉子,何霆钧又说到:“你这没有柴火,我去后头小山丘上给你砍点回来,省的你要用的时候还得 现找。” “不用了,何大哥。这小炉子烧不了多少柴火,改天我有空了自己上山砍去。”云乔不想总是麻烦何霆钧,也不想让他感觉每次来都是给自己干活的。 但何霆钧就乐意给云乔干活,轻轻推住她的肩膀,将她推进屋里,笑着说道:“ 叶医生,你一个月就一天假,哪有空上山砍柴啊,正好我没事,这点粗活就交给我吧忙。” 正巧这时何霆钧看见有人往卫生室这边来,便说:“有病人来了,你忙你的去吧,我砍柴一会儿就回来了。” 云乔也看见来看病的大姐了,便不再跟何霆钧客气,“何大哥,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就乐意给你干活。”何霆钧含笑说着,目光灼灼如烈日。 云乔被他炙热的眼神烫了一下,俏脸微红,低着头进屋了。 何霆钧转过头,本来还想问云乔有没有砍刀,不过转念一想就意识到这个 问题 有点多余。 云乔是卫生员,她又不用干农活,哪里用得着砍刀,屋里肯定没有。 云乔看出何霆钧欲言又止:“怎么了何大哥?还有什么事?” “没。”何霆钧指了指旁边说:“你忙着吧,我去借把砍刀。” 病人已经进屋,云乔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何霆钧从卫生室出来,四处望了望,随后才转身走向旁边的通讯室。 通讯室的门开着,通讯员吕勋正坐在办公桌前检查即将要被寄出去的信件,以免寄信人将格式填写错误造成信件被退回。 何霆钧礼貌性的敲了敲旁边的门板:“同志,你好。” 吕勋抬头看向门口,认出何霆钧就是几次来连队找云乔的男同志。 吕勋不知道他怎么会来找自己,微微愣神,怔了几秒才开口说:“请进。” 何霆钧得了准许,这才进屋,他直接开门见山说了来意:“同志你好,我是隔壁 叶医生的朋友,我姓何,名叫何霆钧。我想找你借一把砍柴刀用用,不知道你有没有?” “何同志,我之前见过你。砍刀我有。”吕勋站起身,一边往里间走,一边问道:“不过,你借砍刀干嘛用?” 何霆钧回答说:“我给叶医生弄了个炉子,但是光炉子没柴火烧也不行,所以想去后边山上砍点干柴回来,给她放着。” 吕勋扯了扯嘴角,说道:“何同志,你真周到。给叶医生送了炉子不说,还知道 提前帮她备柴火。叶医生能有你这个朋友真的太幸运了。” 吕勋尾音说的有点重,何霆钧心神一动,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弯唇轻笑,荣幸的说道:“能做叶医生的朋友是我的幸运。” 吕勋弯腰去开工具箱的手一顿,他‘呵呵’笑了两声,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砍柴刀出来,递给何霆钧:“给。” 何霆钧从吕勋手里借过砍柴刀,笑着跟他道谢:“谢了啊,回头用完我给你送回来。” 吕勋‘嗯’了一声,将何霆钧送出门外。 目送何霆钧骑上自行车的身影出了队部,吕勋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云乔将来看牙疼的大娘送出卫生室,一转头就看见吕勋站在走廊底下发呆,连 房梁上钻进去俩小燕儿,正在往下拉屎都没注意,袖子上都被拉了两坨白色鸟屎。 云乔看不下去,忍不住提醒:“吕同志?你站这儿干嘛呢?” 吕勋这才回过来神,转头对云乔笑笑:“我想点事儿。”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连燕子拉你袖子上了都没发现?”云乔指了指他的胳膊,提醒他。 吕勋在云乔的提醒下,终于注意到袖子上的两坨鸟屎,他脸色一变,连忙捏住 旁边的布料将鸟屎抖落下去,随后给云乔道了声谢,便飞快的进屋拿水擦袖子去了。 云乔一上午看了三名病人,何霆钧也从后山砍柴回来了。 他砍得都是小根的枯枝,最大的也不过小孩儿手腕粗细,因为泥巴炉子不大,烧这样的细枝更合适。 何霆钧将所有的枯枝柴火用藤条编成的粗绳绑着,固定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带回来,卸下自行车之后,这才将枯枝劈成合适的长度,一根根摞在靠墙的墙根底下。 等云乔忙完最后一个病人,何霆钧已经将柴火全部摞好,砍柴刀也还给了吕勋。 吕勋站在摞成一座小山高的柴火堆面前,言不由衷的夸赞道:“没想到何同志还挺能干的。” 何霆钧‘哈哈’大笑,将他的夸奖照单全收:“我也是这个觉得的。” 吕勋笑容一僵,勉强扯了扯嘴角,没接话,提着自己的砍柴刀转身回了通讯室。 云乔原本想用新炉子做顿饭感谢何霆钧的,奈何一上午她忙的没工夫往供销社去,家里没米没菜的,只能请何霆钧吃食堂的饭凑合了一顿。 云乔让何霆钧在卫生室等一会儿,自己去连队食堂打饭。 何霆钧原本要陪她一块,但云乔没让,说自己去就行。 何霆钧见云乔坚持,就没跟着,留在卫生室等。等待的过程中又把桌子擦了,椅子摆好,特别有眼力见。 连队食堂中午只有两道菜,一道是纯素的炒豆芽,另一道是猪油渣炒青菜,多少还沾点油星。 怕只有这两道素菜太寒颤,云乔打饭的时候还特地往知青宿舍拐了一趟,找郑文静借了一盒牛肉罐头。 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想让何霆钧跟着一块来打饭的原因。 回到卫生室,云乔将饭盒摆在吃饭的小桌上,又打开牛肉罐头倒在菜上面,总算像了点样。 云乔不好意思的说:“何大哥,今天是我招待不周了。连队食堂伙食不好,只有一些粗茶淡饭,你别嫌弃,凑合吃一顿。” 何霆钧哪里会嫌弃,毕竟连队的伙食就这样,云乔平时就是这样吃的。 他只会心疼她吃的不好。 “伙食确实一般,不过味道还不错。” 何霆钧吃了一口,转过头用半开玩笑的语气笑问:“云乔,我们部队食堂伙食好,每天都有肉,你有没有考虑过,去跟我吃部队食堂?” 云乔愣了一下:“怎,怎么跟?” 何霆钧:“和我结婚。” “啊……” 云乔手一滑,筷子直接从手中掉了下来。 第168章 明年今日 纤长的竹筷掉在地上滚了一圈,沾上一层尘土。 云乔兀自愣神,何霆钧已经先一步弯腰将筷子捡了起来。 他走到水桶前,从里面舀出半瓢水,将筷子清洗干净,递给云乔。 云乔迟疑了一下,说了声‘谢谢’,伸出手去接。 何霆钧却捏着筷子不松手,像是捏住了云乔的一颗心。 云乔心跳一滞,不解的抬头看他。 何霆钧朝她抱歉一笑:“刚刚是我唐突。这个问题对于你来说,是不是很难回答?” “是有些难回答。”云乔坦诚的说道:“我需要好好想一想。所以,如果你能记得住的话,明年的今天再问我一遍吧。” 何霆钧黑眸闪过一抹亮光,欣喜的应下:“好。” 返回部队,何霆钧慎重的在日历上画了个圈,记下六月九号这个特殊的日期。 他如获至宝,甚至将这本简陋的日历当成了宝贝锁进了抽屉中。 从这周起,何霆钧几乎每个星期天都要去一趟五连,哪怕云乔的大多数时间都要忙着给病人看病,没工夫和他说话,但即便是这样,何霆钧的心中也欢喜万分。 何霆钧来五连来的勤,渐渐的也跟住在隔壁的通讯员吕勋同志混熟了。 情敌登堂入室,小吕同志自然十分眼红,所以一开始没少阴阳怪气的说些酸话挤兑人。 奈何霆钧同志个人素质实在过硬,小吕同志挤兑了几回,反而把自己比的自惭形秽,夜里躲在被窝里偷偷的抹眼泪。 这可是二十三岁的副营长啊! 放眼整个东北军区,也是数着手指头都找不出多少的优秀人才! 你让他这个小小的通讯员拿什么跟人比? 小吕同志偷偷哭过一场,算是祭奠了自己还没开始就已经死去的爱情。 他整理了心情,等再次见到何霆钧,虽然心里还是忍不住的冒酸水,但好歹能用平常心面对他了,起码表面上相谈甚欢。 时间进入六月,初夏时节,温度渐渐热了起来。知青们纷纷脱掉了春衫,换上了夏天的衣服。 夏天刚刚来到,就有小孩迫不及待的下水洗澡找清凉。在五连营地后头的那条小河里,每天都有许多的小孩在水里玩耍打闹,如同下饺子一样,整天泡着好多小孩。 孩子们对下河洗澡的热情高涨,只是,人一多,免不了就有意外的发生。 出事的是个八九岁左右的男娃。 他胆子大爱出风头,自诩水性好,被别的孩子一激就游去了深水区,想证明自己的能力,结果好巧不巧腿抽了筋,身体不受控制的扑腾了没几下就沉下去了。 幸好当时旁边有大孩子在,一看情况不对,纷纷游过去救人,这才及时救回了一条人命。 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蒋主任的耳朵里,她听说后吓得脸都白了。 作为妇女主任,连队有孩子溺水,首先就是她作为妇女主任的工作做的不到位。 这是一次严重的失职。 她立刻组织人,紧急开会,宣传防溺水的安全工作。 她先讲述了这次溺水事件的经过,之后重点强调了安全的重要性,告诉孩子们不要因为贪凉就整日泡在河里洗澡,对身体没好处的同时,还容易对生命安全造成威胁。最后还向家长们提出了要求,让他们必须加强对孩子们的教育,时时监督,确保孩子们的安全。 开完会之后,蒋主任又组织了一批知青志愿者,给他们排了班,每天去小河边巡逻,尽量看着不让孩子们下水。 除此之外,还让云乔教给志愿者们一些简单的急救知识,好让这些志愿者们能在发现溺水者的第一时间对他们展开有效的抢救。 在蒋主任和知青志愿者们的共同努力下,五连的孩子们下河洗澡的热情逐渐消退,之后半个月再也没发生过溺水的事件。 平静一直维持到七月初。 这天云乔和往常一样,在卫生室里值守,刚过午后,就看见范大姐急匆匆的跑来卫生室,说她邻居,怀孕八个月的吴招娣受到惊吓滑了一跤,羊水破了,恐怕要早产,请她去家里看一看。 云乔赶紧背上医疗箱跟在范大姐身后往产妇家里赶。就在路上,云乔听范大姐说:“河里淹死了一个小孩,叫招娣看见了,她大着个肚子哪受得了这个,慌着回家,走路没注意脚下,滑了一跤,当时虽然是用膝盖撑住了没摔倒,但不知道是不是抻着肚子了,还没到家呢羊水就哗啦啦的往下淌。” “她那肚子硬的跟个石头似的,我估摸着是要生了。” 第169章 惊吓早产 云乔听范大姐这样说,点头说道:“范大姐,你估摸的没错。肚子发硬是出现宫缩了,她的羊水又破了,大概率是会早产。” “哎呀!我都生过两胎了!一猜就是!”范大姐急的拍大腿,不由又加快了脚步。 云乔也小跑着跟上,说道:“范大姐,我不是专业的助产士,没有接生的经验,如果吴大姐真是要早产,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你们最好是找车送她到能接生的医院去。” “这个我晓得,你还是小姑娘呢,哪能懂接生,你放心,我们已经派人去请接生婆了,就是接生婆住的有点远,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半个小时,所以先找你去给招娣看看,别有哪里不好了。”范大姐解释道:“至于去医院的事,我之前就跟招娣的婆婆说了,但是招娣婆婆不愿意,所以没办法……” 云乔疑惑不解:“为啥不愿意送去医院?医院有专业的产科医生,万一难产了还能做手术,总比在家硬生强。” 范大姐叹了一口气,说道:“因为招娣公公前年就病死在场部医院里,钱花了不少,也没少遭罪,但病一点没治好,临死前人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所以招娣婆婆总觉得场部医院是骗钱的地方,不会救人,死活不愿意把招娣往医院送……” 听范大姐这么一说,云乔倒也理解:“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都固执,先看看吧,真 不行了,必须往医院送的时候,还是得往医院送。” 范大姐连连点头:“这是自然的,真到了那个时候,招娣婆婆再不愿意也得愿意了。” 云乔又问:“吴大姐月份不小了,怎么还挺着个大肚子去河边?” “也是巧了,她婆婆勤快,在河边开了一小片自留地,种了点黄瓜还有豆角子。孕妇体热,就爱啃点凉黄瓜,她天天往自留地这边摘黄瓜,纯当遛弯了,咱这边都说怀孕的时候得多遛弯,这样生的时候好生。” 范大姐无奈的说道:“谁知道今天就这么巧,她这边正站在河堤上摘黄瓜,那边河堤底下的人正好从河里把淹死的小孩捞上来,堤上堤下的离得那叫一个近,一下子就把她给冲撞了。” “确实太巧了。”云乔遗憾的说道。 随后又问:“范大姐,蒋主任不是派人在河边巡逻了,怎么还会发生小孩溺水的事?” 范大姐说道:“咱们连队的小孩都被耳提面命过,很少有往河里去的,今天被淹死的那个小孩看着面生,压根不是咱们连队的。” “不是咱连队的孩子怎么跑来咱们连队的河里玩水?”云乔心里一沉:“找到是附近哪个村的孩子了吗?” “还没呢。”范大姐叹气说:“才五六岁的孩子,都不懂话呢,肯定不是自个儿一个人来的,结果一出事,别的孩子都跑光了,连找个人问都没法问,一时半会儿让人上哪儿找去!” 云乔闻言心情也沉到了极点:“他的这帮小伙伴可真不是东西,把人带出来玩, 出了事不说大声呼救,找人来救命,竟然二话不说全跑了,就任由这孩子淹死在河里。也不知道孩子的父母这会儿心里该急成什么样了。” “可不是嘛!”范大姐气愤的说道:“这群孩子也是混账,把人带出来玩,出了事自己救不了,好歹喊人来救啊,咱连队离得又不远。就算救不了,咱也不求你们能承担责任, 好歹留个人说明一下情况啊,到底是哪个村的人,咱也好去通知家属来领呀。” 范大姐有两个孩子,她完全不敢想这种经历要是放到她身上会把她急成什么样!八成能疯了! “我回去就得告诫我家小念和小成,可不能跟着大孩子瞎玩了。” 云乔点头说:“小孩还是得跟小孩玩,半大孩子没个分寸,自己都照顾不好, 哪能照顾的好小孩子。真出了事就后悔莫及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还是同龄人跟同龄人玩最好。” 说话间,范大姐已经带着云乔到了吴招娣的婆家。 刚走到院子外面,还没进门呢,云乔就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一道道凄厉的惨叫声。 听见这道惨叫声,云乔不由加快脚步,小跑起来。 进了院子,范大姐连忙说道:“医生来了,叶医生来了。” 话音刚落,一名眼熟的银发老太太赶忙迎了上来,她红着眼睛,拉住云乔的手,往屋里走:“大夫,你快给我儿媳妇看看,她生这一胎咋叫的这么惨?不是不好了?” 云乔认出,这位老太太就是卫生室开门第一天,过去问儿媳妇肚子里孩子性别的那位。 第170章 过鬼门关 老太太脸上的担心真心实意,不似作假,她身后还亦步亦趋的跟着两只小尾巴,嘴上说着:“医生救救我妈妈,救救我妈妈。” 相差两三岁的姐妹俩,都扎着整齐的辫子,身上的衣服也整洁干净,只是两只眼睛通红,哭的鼻涕流下来,又被胡乱的擦掉,整张小脸哭的像个小花猫,可怜的模样让人揪心。 云乔连忙说道:“老太太,您别急,我这就进去看看。” 吴招娣在东厢房,云乔提着医疗箱匆忙走进去。 此时东厢房里除了吴招娣,还有她的丈夫刘大勇。 吴招娣躺在床上,疼的满头发汗,头发濡湿。她曲着腿不停的惨叫,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死死的掐住丈夫刘大勇的胳膊,身下垫着一床半旧的褥子,被淌出来的羊水浸湿了一大片。 刘大勇的胳膊被吴招娣手上巨大的力道,掐出一道道月牙形的血痕,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任由胳膊上的血痕一道道增加,语气始终保持平静,低声安慰吴招娣。 看到云乔进来,他站起身,柔声对吴招娣说:“媳妇,医生来了,不哭了哈,别怕哈,你不会有事的。” 吴招娣流着泪微微点头。 刘大勇擦了擦吴招娣额头上的汗,松开她的手,向后退了一步,给云乔让出床边的位置。 云乔弯下腰,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吴招娣的情况。 她虽然不是专业的产科医生,但是曾经学过的产科知识还印在脑子里没有忘记。 吴招娣的羊水虽然已经破了,宫缩也十分强烈,但宫缩不规律,宫口也未开,距离真正生产的时候还早着呢。 云乔将检查的结果一五一十的告诉吴招娣,吴招娣听完整个人都崩溃了,大哭 道:“我都这么疼了?怎么还没开始生?” “我生老大老二的时候都没这么疼过。” “吴大姐,你这是意外早产,和之前瓜熟蒂落的情况不一样。” 云乔放柔语调,安抚她:“吴大姐,你先别哭,我知道你现在很疼,但是为了你自己好,也为了孩子好,最好不要大哭大喊。” “大哭大喊很消耗体力,现在距离真正生产的时候还早,你现在就把体力消耗光了,等到真正要生的时候可怎么办?没力气是生不出孩子的。” “我不行,我太疼了,我忍不住……”吴招娣痛的眉头紧皱,她的声音都在发抖:“我只有喊出来,才会觉得舒服一点。” “我懂,我明白。”云乔握住她的手,耐心安抚道:“大声喊叫确实会给人一种舒适的错觉,但这不是真的缓解哈,不仅耗费你的体力,还会造成肠管胀气,不利于 胎宝宝下降和宫口扩张。” “我教你怎么真正缓解疼痛哈,吴大姐,你跟着我做。” 云乔说道:“用胸部呼吸,鼻子深吸一大口气,1、2、3、4、好。嘴巴慢慢吐气,1、2、3、4。重复一遍……” “鼻子深吸,1、2、3、4。” “嘴巴吐气,1、2、3、4。” “再来……” 云乔一直耐心的引导着哭哭啼啼的吴招娣,几次深呼吸慢吐气过后,吴招娣终于止住眼泪,抽噎着说:“好像是好点儿了,没刚刚那么疼了。” 云乔摸了摸吴招娣的肚子,发现比刚刚柔软了一点,“吴大姐,你做的非常好,刚刚那阵宫缩总算是过去了。不过一会儿宫缩还来,来了还会疼,你有个心理准备,一会儿宫缩来了你还接着做,这个呼吸方法是能有效缓解疼痛的。” “我出去一下,让你家人给你准备点吃的。”云乔说:“生孩子是个持久战,不吃点东西不行的。” 吴招娣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好,折腾一阵子,我现在正好饿了。” “刘大哥,你好好陪着吴大姐。”云乔对刘大勇说了一声,转身出了屋子。 刘老太太立刻迎上来,担忧的问道:“大夫,我儿媳妇怎么样了?” 云乔说道:“吴大姐个人状态还行,情况不算太遭,只是羊水破了,暂时还没有见红。宫口也没开,距离真正开始生产还早。” “谢天谢地,有你这句话我的心就能放下一半了。”刘老太太抬手擦拭眼泪,哽咽着说:“招娣这都是生的第三个了,肯定能顺顺利利的。” “老太太,您也别放心的太早,我毕竟不是专业的助产士,对于产妇的情况,暂时只能了解这么多,至于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问题,我也说不准,只能等接生婆来了之后看她怎么说吧。” 云乔可不敢让刘老太太放这么早的心,毕竟生孩子是过鬼门关的生死局,话说的太满,万一中间出了问题,刘家怪罪下来她承担不起。 “老太太,离吴大姐开始生孩子还早,趁这个时间,您先弄点东西给她吃吧,不然饿着肚子哪有力气生孩子。” “是是是,应该的,我现在就给她去弄吃的。”刘老太太忙不迭的点头:“大夫,你看我给她弄个啥合适?冲个糖水?还是下个面条?” “只要是能恢复体力的食物都行,里面最好能加个鸡蛋。”云乔提醒道:“面条消化的快。鸡蛋更有营养,在肚子里能坚持的时间也更长一点。” 第171章 术业有专攻 刘老太太连连点头:“行行行,家里有鸡蛋,也有面条,要不我给她煮个糖水面条,里面卧两个荷包蛋?” 糖水面条也挺好吃的,云乔点点头,笑着说:“可以,你看着做就行。” 刘老太太钻进厨房,开始点火煮面,范大姐也进去里面帮着烧火。 面条很快煮好,由云乔端着送去东厢房。 老太太也跟在后面,抹着眼泪安慰吴招娣说:“招娣你别怕哈,有大夫在这里,接生婆一会也来了,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吴招娣上一波宫缩刚过去,此刻大汗淋漓的躺在床上,无力的点点头:“妈,我不怕。” 云乔将糖水面条放在床头的桌子上,说道:“面条这会儿烫嘴,凉一凉再吃。” 吴招娣撑起身体想坐起来,云乔赶忙按住她的肩膀:“吴大姐,你得躺着,不能坐起来。不然羊水流的太快,肚子里的孩子容易缺氧。” 刘大勇闻言,连忙说道:“媳妇你听话,叶大夫让躺着你就好好躺着。等一会儿面条凉了,我喂你吃。” 吴招娣应了声:“好。” 刘大勇很细心,喂吴招娣吃面条的时候,拿了把勺子,直接喂到嘴边,还在她的脖颈处垫了一个小女儿的口水巾,免得流下来的汤汤水水流进她的脖子里不舒服。 一碗面条刚吃了一半,去请接生婆的人终于回来了。 接生婆约莫五十岁上下,个子不高,身材微胖,白白圆圆的脸蛋显得很有福气,她穿着一身藏蓝色的短袖衫,黑裤子,黑布鞋,一头花白的长发整齐的梳到脑后挽了一个低鬓,整个人收拾的十分的干净整洁,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利落人。 她一进屋,刘大勇眼睛就亮了,站起身喊人:“王婶子。” 吴招娣前两胎都是王英给接生的,两胎都顺顺利利的,刘大勇自然十分信任她,所以王英一来,刘大勇的心就定下来了。 “哎。”王英应了一声,随后二话没说,走到床边,扯了个枕头垫在吴招娣的屁股底下。 云乔看见王英的动作,这才想起来,书上说过羊水早破的产妇是需要将屁股垫高的,这样能有效避免羊水流出过多。 主要还是因为她不是专业的产科医生,几乎没给人接生过孩子,以至于空有理论知识,但对其中细节却很难把控到位。 所以说,还得是术业有专攻! 乡下的接生婆可能没上过医学院,但人家经历的多了,还是有点真本事的。 用枕头给吴招娣垫完屁股,王英伸手摸了摸吴招娣的肚子,简单的检查了一遍她的情况。 吴招娣见王英的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摸了又摸,面露担忧,忍不住问道:“王婶子,我这胎是不是不太好?” “招娣,你这都要生了,可不能瞎想。放心吧,你这胎好着呢,一点事都没有。”王招娣面带微笑安抚住吴招娣,随后收回放在她肚子上的手,转头对刘大勇说:“大勇,你媳妇离生还早着呢。你接着喂吧,多吃点回头才有劲生。” 刘大勇点头说道:“好。” 王英走出东厢房,云乔紧跟着出来,便听见她跟刘老太太要香油用。 刘老太太立刻走进厨房,从里头拿出一个香油瓶,问王英:“大妹子,香油家里只有这小半瓶了,够用不?” “一点就行,这些足够用了。”王英接过香油瓶,又让刘老太太多准备热水。 刘老太太自然应下。 王英带了接生的工具包,里头有消毒用的酒精,剪刀,止血钳,产钳,还有针、线,以及止血用的纱布。 她还带了专门在接生穿的白色长倒褂,白色的布料上面残留了一些明显的暗色痕迹,但云乔相信她是认真清洗过的,因为刚一拿出来,云乔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倒褂的系带在后面,王英系的艰难,云乔自然的上前帮她系上。 王英回头看她一眼,朝她微笑:“谢谢你。” 云乔笑着说了句:“不用谢。” 王英看到了东厢房桌子上的医疗箱,问云乔:“你是五连那个新上任的卫生员?” 云乔点点头。 王英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叶云乔。”云乔笑着回答。 王英笑道:“原来是叶大夫。我叫王英,你可以叫我王婶子。” 云乔从善如流的叫了她一声王婶子。 王英问她:“你会接生吗?” 云乔老实的摇摇头:“不会,只学过理论。” “那你今天跟着我看看吧,多学点东西没坏处。”王英友善的说道:“在乡下当卫生员跟在医院不一样,医院有专科医生,看什么的专管看什么,乡下十里八村的就一个卫生员,甭管什么病都找你,就得什么都会点。” 像王英这样一片好心的人不多,云乔承她的情,高高兴兴的点头说道:“谢谢你王婶子,我一定好好学。” 王英微微颔首:“你肯用心就好,将来差不了。” “婶子,我现在就有一个问题不明白。”云乔指了指桌上的香油瓶,问出心里的疑惑:“你刚刚问刘大娘香油是做什么用的?接生要用到香油吗?” 第172章 生了个女儿 “一般来说,用不到香油,需要转胎位的时候需要润滑才用。”王英解释道。 “转胎位?”云乔愣了一下,想明白后脸色瞬间就白了:“吴大姐胎位不正?” “她才八个月,早产嘛,肚子里的娃娃还没来得及转到头位。”王英给人接生的时候遇到的这种情况也不少,见云乔吓得脸都白了,伸手握了握她微凉的手,安慰她道:“别怕哈,这不算什么大问题,胎位是可以转过来的。” 云乔闻言,不由得佩服起王英起来:“就连胎位不正对您来说都不算大问题,王婶子,您可真厉害。” 王英摆摆手,谦虚道:“什么厉害,我只是接生的孩子多了,手熟了而已。” “您也太谦虚了。”云乔由衷的说道:“我敢说,就连大城市的医生都没您这技术。” 上辈子苏琳生孩子,只是枕后位胎头不下降就被拉去挨了一刀,可把她气死了,还莫名其妙的跑到云乔工作的铁路局卫生室骂了她一顿,觉得是云乔从中作梗,才害她肚子上留了个大长疤痕,害的潘志远大半年不愿意和她睡一起,直到她在疤痕上纹了一只漂亮的大蝴蝶,才挽回了潘志远的心。 事后云乔才知道,给苏琳做剖腹产手术的主刀医生是她在医专的同班同学。 天知道云乔有多冤枉。 因为她压根跟那位同班同学没有联系! 王英笑道:“也不能这么说,只能说各有各的好处。我从七、八岁就跟着我奶奶给人接生,到现在也有四十多年了,我要是一点拿手的绝活没有,这四十年岂不是都白干了。不过我这都是野路子,人家正经大医院科班出身的医生不一定能看得上我这一手。” 云乔说:“只要能救人,甭管什么科班出身的还是野路子,都是好路子。” “你这话说得对极了,只要能救人的,都是好路子。” 王英本就不是藏私的人,这些年也用心教过不少人,此时看云乔越看越顺眼,自然愿意将自己的拿手绝活跟她讲上一讲。 东厢房的里间,吴招娣已经吃完了那碗糖水面条,王英便带着云乔走了进去,手把手的教她怎么隔着肚皮判断胎位。 随后又将香油涂在吴招娣的大肚子上,一边操作转胎,一边给云乔讲解里头的注意事项。 云乔听得一知半解,似懂非懂。 王英给吴招娣转胎转的很顺利,见云乔皱着漂亮的柳叶眉,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没听懂?” 云乔郁闷的‘嗯’了一声:“好像懂了,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没懂。” “这是正常的,你原先又没给人接生过,第一次接触这方面的知识,听不懂是正常的,多学几遍就懂了。” 王英用手帕将吴招娣肚子上的香油擦了擦,对云乔招招手:“来,你现在再来摸摸她的肚子,感受一下正常头位的手感。” 云乔乖巧的走过去,吴招娣面带微笑,也十分配合的让云乔摸。 王英问她:“怎么样?跟刚刚的横位是不是不同?” 云乔点头:“摸着是有点不同。” 但也只是能感觉到不同。 隔着厚厚的肚皮,云乔只能摸到一些大致轮廓,还是判断不出手下胎儿的具体方位。 云乔说:“王婶子,要不是你说这是头位,我真摸不出来。” 王英含笑道:“摸不出来是正常的,慢慢来嘛,我当年学了十几年,一直到快三十岁了才能准确的摸出来。你这还早着呢。” 云乔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了笑。 吴招娣已经是第三胎了,胎位转正之后,没过多久就出现了几分钟一次的规律宫缩。 王英给她做了内检,发现已经开了两指了。 头胎产程慢,从开一指到开十指骨缝全部开完可能需要一天甚至更长的时间,但到了二胎三胎产程就很快了。 吴招娣从开两指到十指全部开完,只用了一个多小时。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屋子里开了灯,因为钨丝灯比较暗,刘大勇还去队部找杨连长和蒋主任借了手电筒。 两个手电筒的光开着,整个房间几乎亮如白昼。 吴招娣中途又喝了一碗糖水鸡蛋花补充了一回体力,终于在夜里八点多钟的时候,生下一名瘦弱的女婴。 因为是早产,小孩的体重很轻,皮肤皱巴巴的有些发紫,刚生出来的前一分钟甚至没哭,被王英提着脚提溜着倒立,不停的拍打脚心拍了有小一分钟才发出几声像猫崽子一样微弱的哭声。 王英将她的脐带扎紧,剪断多余的脐带,只留下两三厘米,又给她吸了口鼻里的羊水,她的哭声这才响亮了一些。 随后王英用温热的水洗干净小孩身上的血,擦干净用毛被裹起来,让她趴在吴招娣的胸口。可能是感觉到了妈妈的味道,小婴儿很快就不哭了。 王英接着处理吴招娣身下的伤口,让云乔出去给刘家人报喜。 云乔点点头,接下了这个差事。 门一开,云乔便看到了门外,在灯光下映照下的刘大勇和刘老太太那两张期盼的脸。 刘老太太率先迎上来:“大夫大夫,我儿媳妇生了,是个男娃还是个女娃?” 刘大勇紧随其后,问道:“我听见哭声了。孩子生出来了,我媳妇人没事吧?” 云乔笑道:“是女孩,母女平安。” 刘大勇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刘老太太的脸色却瞬间垮了下来:“咦,咋又是个女娃。算上这个,都三个闺女了。” 刘大勇脸色一变,伸出胳膊碰了刘老太太的胳胳膊一下。 刘老太太立刻反应过来,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女娃也好,女娃也好。只要人没事,将来还能再怀。” 第173章 重男轻女 刘家老太太重男轻女,云乔早就知道。所以听她说出这样的话,云乔也不是多意外。 好在刘大勇是个疼媳妇的,往前一步将刘老太太挤到了身后,一脸关切的问道:“叶大夫,我现在能进去看看我媳妇不?” 云乔拒绝道:“等一会儿吧,王婶子还在给吴大姐缝伤口,等缝好了你再进去。” 妇人刚生产完的伤口血腥狰狞,云乔作为女人见了只会心疼怜惜,但她不知道 作为丈夫的刘大勇见了之后,会不会因此对吴招娣产生厌恶心理,她不敢赌人性,所以为了吴招娣着想,便将刘大勇拦在了门外。 刘大勇点点头:“行行,那我再等一会儿。” 云乔关上门重新返回里间,王英已经将吴招娣撕裂的伤口缝好了。 因为吴招娣是三胎,早产的胎儿也不大,所以撕裂伤也不深,只在表皮缝了两针。 缝好伤口,云乔配合着王英将吴招娣伤口的血污清洗干净,又将身下被血浸透的旧褥子抽出来换下,垫上提前准备好的隔血的布垫子,给她盖好被子。 做好这一切,云乔这才将门打开,让刘大勇和刘老太太进来。 两人先看了孩子,刘老太太伸出一根粗糙的手指轻轻摸了摸婴儿的小脸,‘啧啧’了一声:“这小丫头片子长得还挺白净,模样比她俩姐姐长得好。” 刘大勇‘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大妮二妮仿我,都糙。三妮仿她妈,细巧。” “是哩。三妮长得俊,等来年再生一个小子,跟他三姐姐一样 俊才好嘞。”刘老太太欢喜的说道:“小子长得俊好说媳妇。” 吴招娣抿着唇笑,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也是赞同刘老太太的说法的。 她名字叫招娣,也自幼长在重男轻女的家庭,虽然她对几个女儿都好,但是心里也觉得这辈子是必须要生出一个儿子来的。 刘大勇温情脉脉的握住吴招娣的手,见她脸色苍白,一脸虚脱的样子,问她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吴招娣上一顿饭还是半下午的时候吃的,这时候天都黑了,她生孩子又花了不少力气,肚子自然是饿了,便点了点头,说:“是有点饿了。” 刘老太太在身后自然的接话:“那我这就给你做饭去。王大夫,小叶大夫,时候不早了,你们也一块吃点吧。” 云乔还没在患者家里吃过饭,很不好意思的摆摆手:“不用了刘大娘,不用麻烦您。” “谢谢刘大姐。”王英则是笑着应下,还对云乔说:“留下吃顿饭吧,这个点你们连队食堂都没饭了。” 刘老太太说道:“王大夫说得对,这个点食堂都没饭了,小叶大夫你就甭客气了,就留下吃顿便饭吧。” 云乔这才点头应下:“既然这样,那就麻烦你了。” “麻烦啥,多添把米的事。你们年轻人就是面皮太薄了。”刘老太太说完转身离开 东厢,钻进厨房。 朝天的烟囱中,很快升起炊烟袅袅。 东厢房的里间,刘大勇和吴招娣夫妻俩说着贴心话,她们的两个女儿大妮二妮趴在床边看小妹妹。 王英接生穿的倒褂上沾了血,被她反着团成一团塞进包里,接生用的器械也被她一一洗干净装起来。云乔也把自己的医疗箱整理好。 随后两人一块来到水缸边舀水,蹲在地上洗手。 王英起身的时候突然感觉眼前一黑,身体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云乔连忙扶住她的胳膊:“王婶子,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饿了,一蹲一起容易眼前发黑。”王英摆摆手:“吃了饭就好了。” 云乔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擦干净手,王英转过头,笑吟吟的看向云乔:“小叶大夫,我瞧你挺有学习劲头的,你想不想跟我学接生?” 云乔眼前一亮,重重点头:“当然想。” 王英说道:“那你没事的时候就来跟我学吧,你本身就是学医的,有基础,想必用不了多久 就能出师了。” 云乔心中惊喜万分,她没想到王英竟然愿意将自己吃饭的本事教给自己。 王英看出云乔的想法,捶了捶自己酸痛的腰背,笑着解释道:“早些年我也是不愿意教给外人的,只想留给孩子们,让她们继承我这门吃饭的手艺。 可惜生了两个女儿都不想跟着我学接生,一个进城当了工人,一个只想在家相夫教子,我今年都五十二了,再不把这身手艺往外教,总不能就这么带进棺材里吧。多可惜。” 云乔想起王英那一手徒手转胎位的绝活,也觉得不传下来确实太可惜了。 “妇人生产短则几个小时,长则 一两天才能生下来。年轻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一天一夜的熬下来也不觉得累。现在年纪大了,一宿一宿的熬早就熬不住了,就想好好地睡个囫囵觉。” 王英说道:“这几年我也收了不少小徒弟,可惜有天分有恒心的 少。跟着我学个一两年,还没学出个啥呢,被外人一议论,心就散了。有嫁人不学的,有觉得难不学的,坚持到现在的就剩两个了。改天我介绍给你们认识。” 云乔听王英这么说,也算听明白了。她收徒弟属于广撒网,只要是想学的她就愿意教,不愿意学她也不强留,主打一个佛系教学。 云乔连忙点头应下:“好的。” 王英伸手拍了拍云乔的肩膀:“小叶,你也好好学,等你们学成出师了,将来谁家生孩子都让他们找你们去,我可得歇一歇。” 云乔果断改口:“师父,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 第174章 深夜敲门 “好好好。”王英欣慰的将自家的地址告诉云乔,让她有空去找自己。 王英家就住在七连附近的杨家屯,距离五连这边不算远,但也不近。云乔知道路,走路过去少说得二、三十分钟。 云乔很不好意思的说道:“师父,我是知青,平时没什么假期,可能要隔很长时间才能去找你一次。” “没事,有空来村里找我就行。你假期少,我空闲也不多,你只要来,我就抽空 教你。” 在云乔不解的目光中,王英解释道:“乡下的卫生员不脱产,也得天天上工呢。” 云乔一听便明白王英为什么急着找人接班了。 不脱产的接生员,又得上工干活又得不分昼夜的给人接生,上了年纪的人确实扛不住。 云乔由衷的心疼她:“师父,你真是不少受累。” “那可不。苦的很。”王英叹气说道:“产妇生孩子不挑时候,说发动就发动,不管是白天黑夜半夜三更,还是刮风下雪天寒地冻,不论接生员在干嘛,只要来喊就得立马出发,不能说一个不字。这些年一年一年的熬到这会儿,我是熬够了。” 说到这儿,王英忍不住又叮嘱她几句:“小叶,你可得好好学,争取早点学会接生,我也好早日退休。” 云乔笑着应下:“我一定好好学。” 王英说道:“小叶,我这些年存了不少笔记,回头你拿几本回来看,先掌握理论知识。” 云乔脆生生的‘哎’了一声,点头答应。 刘老太太很快做好了饭出来叫两人吃饭。 晚饭就是简单的家常便饭,现成的三合面馒头搁在锅里热热,配着青辣椒炒鸡蛋以及大米和小米掺在一块熬的二米粥,味道倒是出奇的好。简单一道菜就能看出来刘老太太是做饭的一把好手。 吃过饭,王英又进屋看了看吴招娣和孩子的情况,确认大人和小孩都没有什么问题,这才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本‘接生员专用接生证明本’出来,翻开,垫上蓝色复写纸,填写大人和小孩的证明信息。复写纸印出一页,王英在两页上面都盖上她自己的私章。 原件留底,交到公社卫生所存档,复写出来的那页则被王英撕下来递给刘大勇,说道:“一个星期后去公社卫生所领出生证,领完就能上户口了,该怎么办你都知道吧?” 刘大勇忙不迭的点头:“知道知道,大妮二妮都是我给办的户口。” 王英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刘大勇将接生证明纸叠起来放进衣服兜里,同时掏出两块钱的接生费交给王英。 云乔也得了五毛钱辛苦费。 到此,王英的接生工作便算是彻底结束了,她跟云乔寒暄了几句,叮嘱她记得去杨家屯找她,便让刘大勇骑自行车送她回去了。 云乔在刘家门口跟王英挥手告别,目送她离开后,便背上自己的医疗箱也离开了刘家。 夜路漆黑,刘老太太从厨房里提出一盏马灯追上来,说想送她一程。 云乔连忙摆手拒绝。 她可不敢让刘老太太送,这么大的年纪了,走夜路看不清脚下,万一踩滑了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 云乔不让送,刘老太太也没坚持,不过却将手里的马灯递给了云乔,让她拿着照明,不然路上乌漆嘛黑的,啥也看不见。 云乔接受了刘老太太的好意,说明天把灯送回来,便提着灯回去了。 有了马灯照明,云乔顺利的回到大队部。 此时已经是深夜,大队部前后几排房子的灯都熄灭了。 周围的邻居们都睡了,云乔回到卫生室,简单的洗漱一番,擦擦身子洗洗脚也躺下休息了。 今天是云乔头一次参与接生,整个过程精神都是紧绷,躺在床上松懈下来,才感觉全身异常疲累。 她闭上眼睛,很快沉入睡眠。 夜半睡梦正酣,云乔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云乔被吓得一激灵,猛地睁开眼睛,门外的敲门声愈演愈烈,还有一道女声在喊:“大夫,快开门。” “来了。” 云乔应了一声,赶忙起身,摸着黑扯住床头边电灯的线绳,拉开电灯,披上一件外衣,塔拉着鞋子往外去给人开门。 睡眠不足导致云乔的眼睛有些疼,开门前她不忘用手在脸盆里沾了点水,揉了揉眼睛好让自己精神一点。 开了门,门外站着一名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妇人,穿了一件藏蓝色长袖薄褂衫, 领口有被撕扯的痕迹,一张脸又红又肿,上面有手指的印子,还有被挠出来的血道子,显然刚被人打过。 云乔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大姐,你这是……被欺负了?” 妇人红着眼圈别过头,避开云乔的目光,摇头说道:“没,没,就是两口子闹矛盾,打了一架。” 云乔知道乡下不少男人都会打老婆,而且下手没个轻重,她当卫生员的这小半年,已经接诊了好几个被家暴的妇女了。 她忍不住问道:“那……你是来看伤的?” 妇人再次摇头,低垂着眼睛,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不,不是,给,给我儿子 拿药。他,他发烧了,大夫,你看着给开点药。” “小孩来了吗?”云乔问。 妇人愣了一下,反应有些慢半拍的说道:“来,来了。就,就在后面。” 云乔越过妇人的身体,果然看到台阶下不远处的黑影中,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怀里还抱着一个用床单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身体。 云乔眉头皱了一下,忍不住说 :“现在已经是夏天了,夜里温度也不凉。孩子既然在发烧,就别包裹的这么严实了,不好散热。” 妇人先是‘啊’,随后才“哦”了一声,紧接着身体突然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 云乔不知道她突然发什么抖,见她脸色发白,便以为她是身上有伤疼的,体贴的说道:“大姐,你们先进来吧。给你儿子看完病,我给你的伤也上点药。” 妇人并不进屋,只是摆手说道:“不,不用了,我这就是小伤。我,我儿子也没什么事,就是发烧,你给开点退烧片就行了。” 云乔摇头:“不行哦,小孩发烧只是表象,导致发烧的原因有很多,得对症下药 才行,不是说开点退烧药就能完事的。” “退烧药只管退烧。治标不治本,药劲过去还会再烧上来的。”云乔耐心的解释道。“把孩子抱过来吧,先量个体温,再检查一下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发烧,这样才好对症下药。” 妇人的脸色却瞬间就变了,一边摆手一边往后退:“那……那我们不开药了,不开药了。” 妇人浑身颤抖,脸上的肌肉不自然的抽搐着,神情显得十分的神经质。 她一直往后退,退回到抱着孩子的丈夫身边。 两人飞快的转过身,拔腿就走。 云乔被她一系列的行为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大姐, 你,你就这么走了?不给小孩退烧了?” 妇人充耳不闻,脚下走的更快了。 两人的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 云乔一脸懵逼的看着前方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好半天都没过回神来。 干嘛呢这是? 来都来了?怎么又不给孩子治了? 第175章 讹诈 夏夜微凉,站在门外比在屋子里的闷热舒服的多。 本着认真负责的原则,云乔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看刚刚那两个人还会不会抱着孩子回来。 她吹了一会儿凉风,等到身上的热汗消下去,之前的那两口子还是没回来,便不等了,回屋锁门,躺下关了灯继续睡觉。 只是她前脚刚躺下,还没睡着呢,外面突然又响起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 “……” 再次被吵醒的云乔心里有些烦。 她不是烦半夜病人上门,但她烦大半夜上门把人吵醒了,又说不治了的。 来来回回的,这不是耍人玩嘛!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砰砰砰!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震得云乔心口发慌。 云乔忍不住又想:走了这么久又回来,敲门又敲得这么急,那孩子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这么一想,云乔顿时躺不住了,连忙起身开灯,套上一件薄外套,趿拉着拖鞋快步从里间出来。 她急慌慌的拉开门,门外站着的却不是刚刚离开的那一家三口,而是阔别已久的陈安娜。 云乔愣住了,她没想到陈安娜会主动来找自己。 “安……菊,菊香,你怎么来了?” 陈安娜看到云乔,立刻上前一步抓住云乔的胳膊,焦急的说道:“刚刚有没有一对夫妻抱着孩子来找你看病?你没给他们看吧?” 陈安娜小腹微隆,说话时还喘着粗气,眼中的关切让云乔心里一暖。 云乔回答道:“菊香你别着急,刚刚是有一对夫妻抱着五六岁大的孩子来看病,说是发烧了,让我给他们开退烧药,我说 开药之前得先看孩子,结果这夫妻俩不知怎的,抱着孩子扭头就走。就没看成。” 带着孩子的一家三口,信息对上了。 陈安娜听云乔说没看成,顿时松了一口气,“没看就好,没看就好。” 云乔见她神色不对,心里有些‘咯噔’,便问:“菊香,发生什么事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陈安娜犹豫的抿住唇瓣没说话,她下意识的往后看了一眼。 云乔这才注意到台阶下还站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身材高大健壮,略深的肤色在灯光下呈现出古铜色的质感, 是很典型的乡下糙汉模样。 他长得不算英俊,但五官硬朗,目光锐利,整个人的气质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感觉,莫名的吸引人的视线。 陈安娜注意到云乔的目光,跟她解释道:“这是我丈夫唐毅。” 云乔微微朝着唐毅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陈安娜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唐毅,意思是‘能说吗?’ 唐毅知道陈安娜的顾虑,但他没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概念,直接说道:“你跟她说吧,我在外头等你。” “好。”得了唐毅的准许,陈安娜便什么犹豫都没有了,转头对云乔说:“隔墙有耳,咱们进屋说吧。” 云乔点了点头,带陈安娜进了屋,同时顺手给她搬了把椅子,让她坐。 陈安娜说了声‘谢谢’,坐下的时候下意识的捧住了肚子。 夏天衣衫薄,陈安娜只穿了件白色的棉布裙子,外面套了件鹅黄色的小外套,略宽松的裙子被她隆起的小腹顶了起来,反倒衬的孕味更加明显。 云乔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有些意外的问道:“你怀孕了?” 陈安娜点点头。 云乔:“几个月了?” 陈安娜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说道:“算下来有三个多月了。” “三个月啊。”云乔诧异的说道:“那你这肚子可不算小,瞧着跟别人四五个月一样。” 陈安娜笑道:“唐毅带我去医院看过了,医生说可能是双胞胎。” “是双胞胎啊,真不错。恭喜你了。” “谢谢。”陈安娜眉眼带笑,腹中胎儿的到来让她的面容多了一份母性的光辉,少了之前那种愤世嫉俗的尖锐感。 寒暄过后,云乔给陈安娜倒了杯水,有些感慨的说道:“菊香,我没想到你怀着孩子 还大老远的跑来跟我报信。”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刀子嘴豆腐心。 陈安娜也想起自己前段时间说要和云乔桥归桥路归路的事了。 她垂下眼,有些别扭的说:“咱们好歹一起长大,我只是不忍心你被讹诈。” “讹诈?”云乔脸色微变:“是不是之前那个发烧的孩子有什么不对?” 陈安娜点头,说道:“那个孩子其实不是发烧,而是死了。他家里不甘心就这么埋了,所以才抱过来,想讹你一笔钱。” “死了?!”云乔一听,脸色瞬间就吓白了。再一回想,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怪不得不愿意让她看孩子呢! 原来是孩子早没了。 第176章 家丑 云乔一阵后怕:“天呐!幸好我坚持要给孩子检查,没松口说给他们开药,不然他们岂不是要说 那孩子是吃了我开的药被药死的。” “他们是这样打算的。”陈安娜也一脸后怕的模样:“幸好你机灵,没给他们开药,不然你这辈子完了。” “是啊,幸好没开药,不然我这辈子就完了。”云乔喃喃说道:“治死人的卫生员,谁还敢再找来看病。” 云乔心跳的飞快,好半晌都平复不下来。 她心脏怦怦跳,捂住胸口问陈安娜,都忘了称呼她改名之后的那个名字了。 “安娜,你知不知道那孩子是什么没的?” “淹死的。”陈安娜说:“就在你们连队后面的那条河里。” 云乔愣住,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原来今天白天被淹死的那个孩子是你们村的。” 陈安娜说:“对。是我们村的。” 云乔又问:“双林洞跟这边隔着一座小山包,那孩子不大吧,怎么一个人从双林洞跑来了这边?” “还不到五岁。”陈安娜叹了一口气说:“他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五岁的小孩一个人跑不了这么远。他是跟着好几个大孩子一块来的,只是那些大孩子一出事就跑了,回去都不敢跟家里说实话,他家里直到快天黑了才知道孩子淹死了。” 云乔闻言手一抖:“快天黑了才知道?” 陈安娜点头。 云乔‘唉’了一声,“那这中间耽搁的时间有够久的。” “谁说不是呢。”陈安娜又叹了一口气:“他家里知道之后都快疯了,对小孩妈妈又撕又打,怪她没看好孩子,其实关她什么事呢,她白天要上工,还得做全家人的饭洗全家人的衣服,哪有多余的时间关注孩子在干嘛?再说了,村里孩子都是散养的,谁知道好端端的会出这样的事。” “孩子没了,情绪激动是难免的。”云乔也很同情他们失去孩子,但是一想到他们失去孩子之后的第一反应是带着孩子来讹诈她,这点同情便又没了,心里还有种吞了苍蝇屎一样的恶心感。 “但她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来讹诈我。她们失去了孩子是很惨,但是关我什么事呢?凭什么让我来为这件事负责?” 陈安娜说:“孩子是在你们连队没的,他们迁怒嘛。就觉得你们连队有责任,你这个当 卫生员的没把孩子救回来,也有责任。” 云乔气的浑身颤抖:“我有责任?我知道的时候孩子都没了好长时间了,我们连队的人知道这情况救不回来,都没找我去救人。再说了,我连那孩子的遗体都没见,就被拉去家属家里救一个早产的孕妇了,这也能赖到我身上?” 陈安娜也知道他们迁怒的毫无道理,但是孩子死了,当父母的,盛怒之下哪里还有什么理智。 见云乔情绪激动,陈安娜便把云乔刚刚给自己倒的那杯水,又递回给了云乔。 云乔心慌意乱,便捧着杯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云乔心里还有些疑问,便转头问陈安娜:“安,菊香这事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你认识这这一家三口?” 陈安娜点头:“她们是唐毅的堂哥堂嫂,和唐毅有同一个爷爷。” 云乔‘哦’了一声:“这样啊,那他们的关系还挺近的。” “所以之前你问我,我就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你既然躲过去了,我也没必要再节外生枝了。”陈安娜诚实的说道。 “应该的,毕竟是他的血脉亲人,瞒着不想让外人知道是正常的。”云乔由衷的感谢:“谢谢你能告诉我。也谢谢你家唐毅,愿意让你告诉我。” “不用谢。”陈安娜朝着云乔笑笑:“唐毅知道咱俩一块长大,所以才愿意让我告诉你。你别往外说就行了,不然要是让唐家其他人知道了,我和唐毅也讨不了好。” 云乔‘嗯’了一声:“你放心,我不会往外说的。反正他们也没能算计了我,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不然还能怎样。 那孩子毕竟是没了。 陈安娜愿意大着肚子冒着风险来给她报信,云乔承她的情,不让她在唐家难做人。 陈安娜微微颔首,扶着椅子慢慢起身:“那我走了。” 陈安娜身子重,动作有些笨拙,云乔连忙扶住她:“你慢点。” “不用扶,我月份还小呢,没事。” “你怀的双胞胎呢,注意点好。” 出了屋子,唐毅立刻迎上来握住陈安娜的手,当着云乔的面,陈安娜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的把手抽了出来。 唐毅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重新握住她的手。 陈安娜再挣脱没挣脱出来,俏脸一红,只能任由唐毅握着自己的手。 “云乔,我们走了,你继续休息吧。” 云乔应了声‘好’,叮嘱她道:“路上慢点。” “哎。” 陈安娜和唐毅手拉手离开,云乔也回了屋,转身关门时,云乔看见唐毅弯腰将陈安娜横抱起来。 陈安娜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小鸟依人的埋在他的肩头。 唐毅高大健壮,陈安娜小巧玲珑,两人体型相差有些大,但搂抱在一起的背影却显得格外和谐。 第177章 肉末茄子 这一夜云乔睡得不算好,第二天便有些起晚了。 起床号吹完过了好大一会儿,云乔这才慢吞吞的爬起来。洗漱完一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 夏季天亮的早,上工也早,六点钟食堂就开始放饭了,到了七点钟基本上就只剩一些餐底子了。 云乔便没去食堂打饭,生起炉子煮了一把挂面,又往里磕了一颗鸡蛋,卧了个荷包蛋,煮好之后捞起来过一遍凉水,保持劲道的口感,随便往里放点油盐酱醋就 很好吃,云乔还往里放了一勺秦桂芬炸的油泼辣子,搅拌间酸辣的味道,香的直往鼻子钻。 隔壁的吕勋一出门就看见云乔端着的那碗浓油赤酱泛着辣光的拌面条,油辣子的味道隔了好远还往外散发着独特的香味。 吕勋下意识的抿了抿唇,口中不受控制的分泌出口水。 他忍住馋劲儿,笑着跟云乔打招呼,“叶医生,才吃饭呐。” 云乔‘嗯’了一声,客套了两句:“是啊,昨天深夜有病人敲门,今天就起迟了。 吕同志,你吃了吗?要不要一块吃点?” “不用不用,我已经吃过了。”吕勋摆手说:“我今天去场部,你有什么要捎的东西吗?” 云乔点头,说:“还真有。” 她匆匆走进屋里,将碗放在柜台上,走进隔间从里面拿出一张工业券和一张大团结,一块递给吕勋。 云乔说道:“吕同志,麻烦你帮我买一个手电筒回来。我不知道手电筒具体是什么价,这是十块钱和一张工业券,你先收好,要是不够的话回来我再 给你补。” “买个差不多的,十块钱够了。”吕勋将钱票收起来,笑道:“下午就给你捎来。” “谢谢。”云乔说。 “不用客气。” 告别吕勋,云乔回屋,坐在柜台前将面条吃完,刷干净碗,将所有东西放回原处。 中午卫生室只有一个喝凉水肚子疼的小孩被他妈妈带来看病,给他看完诊就没什么人来了,云乔便提前关了一会儿门,背上医疗箱,提着马灯去了刘大勇家。 刘大勇家的篱笆门没关,院里静悄悄的。 云乔进院没看见大人,只看见他家的俩闺女蹲在鸡圈前面不知道在干啥。 “大妮二妮,你俩干嘛呢?” 听见声音,大妮二妮回过头,见是云乔,两人同时露出笑容。 大妮腼腆只笑了笑没说话,二妮扬了扬手里的东西,笑着说:“姨姨,我和姐姐喂鸡。” 云乔这才看见大妮端着一个豁了口的脏瓷碗,里头装了好几条蚯蚓,而二妮年龄不大,胆子不小,直接在手里攥着条蚯蚓,那蚯蚓随着她手部的晃动还扭曲着在动。 “大妮二妮真懂事,都会帮家里喂鸡了。”云乔夸了姐妹俩两句,问道:“你家大人呢?” 二妮摇摇头,说:“不知道。” 大妮小声说:“叶阿姨,我爸爸上工去了没在,妈妈和妹妹在屋里,奶奶去自留地了一会就回来。” “好,那我先进屋看看你们妈妈和妹妹。”云乔说着,将手里的马灯放在厨房门口的小方桌上,对大妮说:“这是你家的马灯,我放这儿了,一会儿你奶奶回来了,你 跟她说一声,让她收起来。” 大妮乖巧的点头:“好的叶阿姨。” 云乔走到东厢房门前,敲了门,得到吴招娣的应声后,这才背着医疗箱进了门。 吴招娣侧躺在里间的床上正要起身,云乔连忙上前按住她的肩膀:“躺着吧, 不用起。” 吴招娣应了声‘好’,便顺势躺下,旁边躺着她刚生的小娃娃。小娃娃白白净净,只在上半身穿了半旧的纯棉小衣裳,肚子上盖了一件薄毯子,底下光着一双细白的小腿,屁股下边还垫着尿戒子。 云乔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三妮睡着了呀。” 吴招娣点了点头,含笑道:“三妮文静,吃了睡睡了吃,不怎么闹人。” “三妮知道心疼妈妈呢。”云乔说道:“趁着她睡觉,你也多睡会儿,才好恢复身体。” 吴招娣‘嗯’了一声:“我晓得。”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肚子疼不疼?恶露排的多吗?” 云乔例行询问吴招娣的情况,确定她没什么问题,给她消毒了伤口处,交代了两句注意伤口清洁干燥,让她每天用药水消毒,不要用水洗,便离开了。 吴招娣这都已经是生的第三胎了,产后该如何照护自己,她心里门清,云乔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从吴招娣家离开时,云乔刚好碰见刘老太太从自留地里回来,她臂弯中挎着一个菜篮子,菜篮子里面有黄瓜茄子还有长豆角。 刘老太太见了云乔非要给她俩茄子,云乔不要,她硬是塞到云乔手里,塞完就往家跑,还把篱笆门关上,以免被云乔还回来。 云乔哭笑不得,只好收下了这两个长茄子。 正好这个月的肉票还没用,改明看谁去团部,托人买半斤五花肉回来,做个肉末茄子拌面也是极好吃的。 云乔刚回到卫生室,就听见连队的下工号响了。 她将医疗箱放下,便拿着饭盒去了食堂。 刚下工,食堂的人正多,打饭的地方排了一个长队。 云乔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没看到郑文静,反而看到了肩并肩站在一块的陈凤霞和阮玉屏。 和陈凤霞羞愧的目光对上,云乔平静的移开目光,排到了队伍的最末尾。 第178章 重归于好 食堂炊事员的打饭速度挺快的,很快就排到了云乔这里。 云乔只要了一个素菜和一个杂面窝头,没要那碗清澈的几乎能见底的蛋花汤, 与其喝这个,都不如回去冲杯红糖水喝。 打完饭,云乔也没留在食堂吃,拿着温热的饭盒离开了食堂大厅。 她刚往前走出了几米远,就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云乔,云乔,你等一下。” 云乔听出是陈凤霞的声音,回过头来一看,果然是她。 “凤霞,你叫我是有什么事吗?”云乔的态度很有礼貌,但语气却十分的冷淡。 陈凤霞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失落,她扯了扯嘴唇,勉强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没,也没什么事,就是,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云乔摇了摇头:“凤霞,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人是文静。要说对不起, 你也应该对她说。” “我,我是应该向她说声对不起。”陈凤霞脸上露出一个苦笑:“可她不理我了,我也没脸再凑上去。云乔,这句对不起,还望你帮我转告她一声。我不奢求能够和她重归于好,只求她能原谅我。” 原谅?陈凤霞也是真敢想。 云乔闻言,直接就婉拒了:“凤霞,这是你和文静你们俩的事,我怎么好在中间传话。” 陈凤霞想道歉,想求和,却又受不了郑文静的冷脸和冷言冷语,不愿意往上凑,她难道就愿意吗? 而且帮陈凤霞传话,郑文静肯定会误会她有心偏向,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肯定有隔阂。 这种里外不讨好的事,她才不跟着掺和。 “你想道歉的话,还是自己跟她说吧。” 说完,云乔也不看陈凤霞为难的神色,扬了扬手里的饭盒,说道:“凤霞,那什么,我得回去吃饭了,你也赶紧回食堂吃饭吧。” 陈凤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目送云乔离开在视线之内,陈凤霞有些失魂落魄的返回食堂内。 阮玉屏已经占好了座位,还用手帕将桌子擦的干干净净,饭菜也整整齐齐的摆好,等陈凤霞一回来,就往她手里塞了一双筷子,笑的温润如玉:“凤霞,快吃饭 吧。” 陈凤霞不愿意和阮玉屏看出自己的伤怀,脸上下意识的露出笑容,点点头说:“好。” 阮玉屏也好像全然没有看出陈凤霞的心情不对,依旧笑吟吟的说道:“吃过饭你 陪我去一趟后山吧,我的衣服没地方挂,去山上砍些小树杈回来,把树皮剥了做衣架用。” 陈凤霞不想顶着大太阳上山砍树杈,便不假思索的说道:“玉屏,何必这么麻烦。我有好些个衣架呢,你拿几个过去 先用着。” 阮玉屏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摇摇头:“还是别了,我不想总是麻烦你。” “不麻烦不麻烦,咱们都是对象了,互相帮助是应该的。”陈凤霞真心实意的说道:“再说了现在中午这么晒,也不是上山的好时候。几个衣架而已,你先用着我的,回头你有了新的再还我好了。” “那好吧。”在陈凤霞的劝说下,阮玉屏终于勉为其难的同意下来。 他睁着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的望着陈凤霞,深情的握住她的手,“谢谢你凤霞。” “玉屏,你,你不用跟我客气。”陈凤霞俏脸一红,害羞的垂下眼脸。 第179章 歪脑筋 云乔离开食堂后没多久,便在回卫生室的路上,迎面碰见了韩烁和韩柔兄妹。 韩烁的肩膀上扛着锄头,手里还提着一个麻袋,腰背被压得弯弯的,而韩柔则戴着一顶草帽,两手空空、一派闲适的跟在韩烁的身后。 看见云乔,韩烁脸上露出笑容,他停住脚步,跟云乔打招呼:“叶医生,中午好啊。” 韩柔垂着脑袋没说话,韩烁放下锄头和麻袋,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说话,于是韩柔这才开口:“叶医生,中午好。” 云乔微笑颔首,客气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两位韩知青中午好,下工了啊。” “对,刚下工回来。”韩烁目光落在云乔手里拿着的饭盒上面,笑问:“叶医生,你这是刚从食堂打完饭?” 云乔‘嗯’了一声:“是啊。打了饭回卫生室吃。” 云乔没有和他们深入交谈的意思,脚步未停,只是简单寒暄两句,便继续往前走,眼看着要擦肩而过,韩烁突然又张口叫住她:“叶医生,请等一下。” 云乔回过头,问:“怎么了?” 韩烁有些迟疑的开口:“你,你吃过饭有没有空?我有点事想找你。” “什么事?” 云乔刚开口,便看见韩柔偷偷的伸出手去扯韩烁的袖子,却被韩烁反手甩开,没理她。 “哥……”韩柔喊了一声哥,委屈的瘪了瘪嘴,眼圈都红了。 韩烁没哄,反而瞪了她一眼:“柔柔,你听一次话吧,别再闹了。” 看着这一幕,云乔觉得挺有意思。 新知青来五连的这两个月的时间,韩柔娇气爱作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连队。连队里的新知青老知青女知青男知青们都很受不了这位有‘公主病’的娇知青。 只有韩烁这个当哥哥的一如既往包容韩柔这个妹妹。 不管韩柔再怎么作,云乔也没听说过韩烁说过她一句不是。 现在这对感情好得不得了的兄妹,竟然开始闹别扭了? 云乔觉得十分稀奇。 “韩烁同志,要不,你还是先哄妹妹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不用,她就是闹个小脾气。”韩烁一点不给韩柔面子,直接说道:“不用哄。” 韩烁的话刚说完,韩柔的脸色就沉了下来,通红的眼圈更是漫上了一层水光,好似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一样。 云乔不知道韩烁尴尬不尴尬,反正她自己是挺尴尬的。 “那,那你找我是有啥事啊?” 韩烁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欲言又止,“是,是一些私事,不太方便在外面说。” “私事?”云乔疑惑的看向韩烁。 两人并无深交,她不明白韩烁能有什么私事是跟自己有关的。 “对,是私事。”韩烁点点头,眼里露出恳求的神色:“这路上人来人往的不方便说,所以我们能不能去你的卫生室……” 云乔也不知道他所说的私事是什么事,怕是什么要紧事,便松了口,说道:“行,我中午有空。你们直接来吧。只要没有特殊情况,我一直都在卫生室的。” “好的好的。”韩烁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喜悦的神色:“叶医生,那我和妹妹吃过饭就去卫生室找你。” 云乔‘嗯’了一声:“行。” 和韩烁韩柔兄妹俩分开后,云乔再没遇见什么人,很顺利的回到卫生室。 不过她并不知道,自己才刚走,韩烁韩柔兄妹俩就闹起了矛盾。 韩柔红着眼,期期艾艾的去拉韩烁的胳膊,小声哀求道:“哥,非得用钱吗? ? 不能用别的吗?” “不用钱用什么?韩柔你能不能别动那个歪脑筋了?”韩烁已经没有耐心去哄韩柔了,他被韩柔拖得有点泄劲了。 五百块钱从银行里取出来已经大半个月了,但每次要去找叶云乔的时候,都被韩柔被各种理由拖延,韩烁真的没有耐心再哄着韩柔了。 韩柔低着头,闷闷的说:“美人计啊。美人计多好用,你就是太老实了,白瞎了老天爷给你的好皮囊。” “韩柔,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韩烁感觉自己被羞辱了,一个男人,竟然卑微的要靠出卖色相,这说出来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偏她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韩烁瞬间冷了脸,说话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韩柔,你如果不想学,可以直接说。我也不是钱多的没处花,非得砸到你身上。” “我,我也不是不想学……”韩柔低下头,哭哭啼啼的道:“哥,你别生气。我就是心疼钱,妈妈走了这么多年,给我们留下的,也只剩下这五百块钱了,我不舍得就这么花出去。” “那就别花了。”韩烁强忍着心软,硬下心肠说:“回头我就把钱重新存起来。你以后就老老实实的上工,好好干活,别再惦记当卫生员的事了。” “不,哥,我不行,我干不了地里的活。”韩柔一听这话,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哥,我学。你别把钱存起来了,我学……” 韩烁面无表情的盯着韩柔的脸,直盯得韩柔心惊胆战,他才终于开口:“最后一次韩柔,别再耍你的歪心眼了。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韩柔身体微颤,心慌的厉害。 她红着眼眶,勉强扯出一抹僵硬的弧度:“哥,我,我就是替你打抱不平,在我 眼里,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偏偏叶医生却看不见你的好。” “我瞧着那个总是来连队找叶医生的军官,也不比你强多少,顶多就是占了个认识她时间长的便宜。如果是你先认识的叶医生,哪还有他什么事。” 说到这儿,韩柔抬起眼皮,偷偷观察韩烁的脸色,见他脸色有所缓和,连忙求和:“哥,你别怪我事多,我也是不想让你留遗憾,所以才想给你制造个机会,让你能有勇气追求叶医生。 当然,我承认我也有错,我确实想省下拜师的这一笔钱,毕竟咱们也不富余,这钱捏在手里,将来娶嫂子,或者买个工作回城,总比送出去给别人强,你说对不对?” 韩烁沉着脸,半晌才道:“别说了。” 韩柔不知道刚刚的话,韩烁听进去多少,她不敢再多话,咬着唇,小声讨饶道:“好好好,我不说了。” “哥,你别生我的气。妈不在了,爸的心里又只剩下姓顾的那个女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真不知道还能依靠谁。” 韩柔最知道该怎么拿捏韩烁了。 果然,她一提早逝的妈和偏心的爸,韩烁阴沉的脸色就绷不住了。 “我没生你的气。”韩烁特别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别气我,我就烧高香了。” 韩柔一听韩烁这么说,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挽住韩烁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柔顺的说:“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都听你的,再也不气你了。” “知道错了,坚决不改是吧?”韩烁故意板着脸。 韩柔夹着嗓子撒娇:“哪有!我肯定会改的。哥哥你相信我。” 韩烁轻哼:“能不能让我相信,还得看你表现!” “我肯定好好表现!”韩柔保证道。 韩烁说:“吃过饭去叶医生那里,态度好一点。她如果能答应教你,就是你的老师了,你要尊师重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不懂这个。”韩柔敷衍的拖长了尾音,转移话题道:“哥,快走吧快走吧,先把东西放回宿舍,然后马上去食堂,晚了就没饭吃了。再说了,咱们是求人办事,总得积极一点,不能让人家叶医生等着咱们。” 她说的违心,但她知道韩烁爱听这些,所以愿意哄着他。 果然,随着她的话说完,韩烁的脸也终于阴转晴了、 “这话还算像样一点。”韩烁虽然还数落着她,语气中却没了刚刚的责备:“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让我也省省心。” 韩柔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撒娇:“哥,你别说我了,我已经很懂事了。” “哼哼,你懂事……” 兄妹俩和好如初,打着嘴仗往宿舍走去。 * 韩烁和韩柔这次来的速度很快,云乔刚吃过饭没多久,她们兄妹两个就结伴过来了。 韩烁的手里还提着两瓶水果罐头。 “叶医生。”韩烁笑着跟云乔打招呼,然后将水果罐头放在柜台上。 云乔很是意外:“不是,韩烁同志,韩柔同志,你们来玩就来玩嘛,这不年不节的,怎么还带了东西来?” 难道是有事相求? 云乔看着柜台上的水果罐头,心里有点慌,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上门哪有空着手的,也就两瓶水果罐头,不值钱。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叶医生收下吧。”韩烁笑着说完,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韩柔。 韩柔接收到韩烁的目光,转身将卫生室的门关上了。 看到韩柔关门的动作,云乔心里顿时警惕起来,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跟韩烁拉开距离,不动声色的问道:“你们这是?” 看出云乔眼中的防备之色,韩烁立刻安抚道:“叶同志你别怕,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接下来的话不太方便让别人听见,所以才关门。” 听到韩烁的话,云乔假装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但她心里并没有放松对韩烁兄妹的防备,试探着问道:“那你们今天来找我,是想说什么事?” 韩烁韩柔兄妹俩对视了一眼。 韩柔垂下眼,咬着唇瓣,伸手推了推韩烁的肩膀,轻声说:“哥,还是你来说吧。” 韩烁深呼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拘谨的微笑,解释道:“是这样的叶医生,我妹妹她……身体娇弱,自从下乡到这里,一直很不适应,水土不服,总是生病。你是咱们连队唯一的卫生员,这两个多月我妹妹没少来找你看病,所以她的身体状况,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云乔‘呵呵’干笑了两声:“是,我是知道一点,韩柔同志……确实很容易生病。” 也很会装病。 韩烁接着说道:“不过我妹妹虽然身体娇弱干不了重活,但她建设祖国的心是很积极的,只是有心无力,对此她也是急在心里。” 云乔挑了挑眉:“所以?” 韩烁也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便将来意向云乔说了:“所以我妹妹她就想学一门技术,好为建设北大荒献出一份自己的光和热。” 他说完,韩柔也目光闪烁的看着云乔,眼里含着期盼。 云乔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学一门技术? 学啥? 别不是想跟她学医吧? 果不其然,下一秒,韩烁便不好意思的请求,打的还真就是想跟她学医的主意。 “叶医生,虽然这样开口显得有些冒昧,但是我们思来想去,以我妹妹娇弱的身体,确实只有学医比较合适。所以……你能不能教我妹妹学医?” “呃……”云乔默了默,“韩烁同志,咱们也不熟,你这口开的,确实有些冒昧哈。” 韩烁尴尬的面红耳赤:“是,我也知道我们贸然上门冒昧了,但我 妹妹确实干不了连队给分配的重活。我这当哥哥,也只能想办法再给她找个出路。” 见云乔面露难色,他连忙解释道:“不过您放心,只要您愿意教我妹妹学医,我们肯定不让您白教,我们愿意付出报酬,给您交学费。” 韩烁说着,连忙从外套内侧的暗袋中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出来,放到云乔面前的柜台上:“叶医生,这里面一共是五百块钱,只要您愿意收下韩柔这个徒弟,这些就全部给您,全当是韩柔拜师的学费了。” 信封很厚,将纸袋撑的满满当当的。 怪不得韩烁顶着大夏天三十七、八度的太阳还穿着这么厚的一件外套。 穿得薄了,这么厚的信封是真藏不住。 想到这儿,云乔也不免有些咂舌。 这韩烁为了给他妹妹铺路,也是真舍得! 足足五百块钱呢! 这年头,三分钱能吃一碗阳春面,两毛钱能看一场电影,一块钱就能在饭店里买一份红烧肉。 五百块都能在城里买一份工作了! 第180章 拒绝收徒 也就是现在政策紧,下乡知青几乎没有回城的机会。等再过几年政策松了,只要家里有心操作,知青还是有机会回城的。 云乔可听说了,兄妹俩的父亲可是杭城某个革委会的主任。就这样身家背景,还能让亲儿子亲闺女在农场待时间长了? 就冲着他们兄妹俩这当革委会主任的亲爹,就算他们真的诚心想给,没有一点耍滑头的意思,云乔也不敢收这个徒弟!要这个钱! 毕竟这些年革委会可威风着呢,而且还能继续风光七八年。 这年头,革委会的想收拾人,正儿八经的证据都不需要,随便找个帽子给人一戴,就能轻轻松松的把人收拾毁了。 虽说松江省跟浙省隔着十万八千里,但是为了这么点钱担风险,没必要。 于是,云乔便将装钱的厚信封推回韩烁的面前,委婉的拒绝道:“不好意思啊韩同志,我野路子出身,自己学医都还没学明白呢,哪能为人师表去教别人,这不是误会子弟嘛。不行哈,我真不行。” “不不不。”韩烁听出云乔不想教,什么‘自己学医都没学明白’‘什么不能为人师表’,都是为了不伤彼此的面子,找的借口罢了。 但韩烁不愿意放弃,硬是将封信又推回了云乔的面前:“叶医生,您太妄自菲薄了,您看病看的挺好的,咱们五连的职工知青都很认可您的。” 云乔连连摆手:“韩同志,你夸我夸得都叫我惭愧,我一个野路子的赤脚医生,真没你说的那么好。” 韩烁铁了心想让云乔收下这五百块钱,云乔不收愿意收,两人便就这封信来回推拉。 云乔拒绝的姿态太过明显,刺痛了韩柔敏感的神经,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什么垃圾,人家不要,她哥还想倒贴着把她硬塞过去。 韩柔站在韩烁的身后,难堪的咬住唇瓣,她强忍着心里的不舒服,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哥,既然人家叶医生看不上我, 那就,那就算了吧。” 韩烁蓦的转过了头,冷厉的目光慑向韩柔的脸:“韩柔,咱们来之前说的什么,你忘了?” 韩柔垂下眼,睫毛微微颤抖着:“我没忘。可现在是叶医生不愿意教我,何必再强求,让她为难。” 哪怕下乡了,虎落平阳,韩柔骨子里仍是傲气的,她不喜欢求人,也不愿意用热脸去贴叶云乔的冷屁股。 这让她倍感难堪。 且,衬的她更像是什么差劲的垃圾了。 韩柔的拒绝让云乔抓住了机会,她趁势捞起柜台上装钱的信封,快步走到韩柔的面前,拉起她的手,将信封塞到她的手里。 “韩柔同志,你别误会,我不是看不上你,我就是自己都没学出个门道呢,真不敢误人子弟。我今天要是收下你,那不是教你了,而是害你。” 云乔笑吟吟的,嘴上说着好听话:“听我的,这钱你们拿回去。真想学医呢,就找个正儿八经的好医生拜个师,或者找找机会看能不能考个医专什么的,不比找我学强多了。你说是吧?” “叶医生,你说的是。”韩柔点了点头,双手将信封牢牢握住。 相比其他,她还是觉得牢牢抓在自己手里的钱最安心。 见韩柔将钱收住,韩烁脸色微变,声音加重,用警告的语气喊她的名字:“韩柔!” 韩柔并不把韩烁的警告放在眼里,扯了扯唇,终于露出来到卫生室后的第一个笑脸:“谢谢叶医生的建议,我们会考虑的。” 趁着韩烁韩柔兄妹俩搞内讧,云乔赶紧把紧闭的大门打开。 晌午炽热的阳光撒在身上,也看到院子里走来走去的几名大队干部,云乔心里才真切的松了一口气。 不管姓韩的这兄妹俩有没有坏心思,跟她们待在一个密闭空间里属实是让人焦躁不安,压力倍增。 韩烁看到云乔将卫生室的大门打开,便知道这次的谈话结束,韩柔跟她学医的事也彻底没戏了。 因为经过这一回,叶云乔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上门来单独谈话的机会。 谋划落空,韩烁的肩膀耷拉下来,仿佛全身的精气神一下子被人抽走了。 “不好意思叶医生,今天打扰您了。再见。”韩烁颓唐的跟云乔告别,拉着韩柔的手就往外走。 韩柔低着头一言不发,连再见也没有说。 云乔看在眼里,提起柜台上韩烁带来的那两瓶罐头追上来。 她不是眼皮子浅的。 既然拒绝了人家,就没必要再吃人家的罐头,落人话柄。 “韩烁同志,你拿过来的东西,也一块带回去吧。” 韩烁摆手不要:“叶医生,我拿都拿回来了,哪有在带回去的礼。你留着吃吧。” “别,无功不受禄,你还是拿回去吧。”云乔说着,看向他身旁的韩柔,说道:“韩柔同志,你身子弱,这罐头还是给你吃吧。农村过得苦,你多吃点甜的。” 韩柔深深的看了云乔一眼,果然接了下来。 韩柔弯唇一笑,笑容很甜,笑意却不达眼底,她意味深长的说道:“谢谢叶医生的提议,我会多吃点甜的。” 云乔笑了笑,没再说话,将罐头塞给他们之后,便转身回了卫生室。 第181章 天生不对盘 之后韩烁韩柔兄妹俩怎样,云乔没再关注。 听说是吵了架,有一段时间韩柔都是自己来卫生室开假条的。 先是生理期肚子疼干不了活,之后是吃了寒凉的东西拉肚子,还有一次是淋了雨发烧,折腾的一次比一次厉害,不过小半个月,韩烁就扛不住韩柔的苦肉计跟她和了好,再之后,就又是韩烁陪着她一块来卫生室了。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当天下午,吕勋从场部回来,也带来了云乔想要的手电筒。 亮色的铁皮外壳,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吕勋说他已经买了两节一号电池放在里头了,所以云乔一打开手电筒的开关,里头的灯泡就亮了。 不过白天看不出亮度,所以云乔看了一眼确定灯泡是好的就关上了。 “吕同志,你买的这个手电筒沉甸甸的坠手,一看就是好东西不便宜。总共是多少钱?需不要我再补?” 吕勋摇头说:“不用补,手电筒正好是十块钱加一张工业券,两节一号电池是送的,你给的钱票正好。” 说完,吕勋从口袋里拿出场部供销社的收据,递给云乔:“呐,这是收据,你看看。” “不用看了。”云乔接过来,没看直接装进了口袋里,笑着说道:“吕同志,你办事一向妥帖,我是很放心的。” 云乔的夸赞,让吕勋很受用。 他笑着见牙不见眼,道:“那你忙着,我找杨连长复命去。” 云乔点点头:“好的吕同志,你去忙。” 送走吕勋,云乔将手电筒放到抽屉里收好,锁了门去办公室找蒋玲,将自己想跟王英学接生的事跟她说了。 蒋玲自然双手双脚赞成。 毕竟艺多不压身。 只要云乔学会了接生,自家连队的产妇就不用再跋涉七八里路去别的屯子找接生员了,这多方便啊! 说出去也好听!也算是她们当领导的政绩了。 于是第二天临近中午下工的时候,云乔便在卫生室的门上挂了告知的牌子,说下午晚些开门,让病人不要着急。 关了门,云乔便去杨连长家里,找秦桂芬借了她家的自行车骑,随后又在连队的供销社买了两罐麦乳精和一些糖块糕点果子,这才提着礼往王英所住的杨家屯去了。 杨家屯,顾名思义,整个屯子里姓杨的人家居多。王英的夫家也姓杨。 云乔到杨家屯的时候,正好赶上村民下工,乌泱泱的一大堆人扛着锄头走在大路上,将路都快堵严了。 自行车在乡下是稀罕物件,云乔骑着自行车一出现,就引来了不少目光的注视。 云乔正好要找人问路,便顺势停下了自行车,找了个面善的大娘,询问王英家的所在。 “大娘,请问你们村里的接生员王英家怎么走?” “知道啊,王英妹子家就在前头不远。小姑娘,我领你去。” 王英作为十里八村少见的接生员,在杨家屯算是个名人,她人缘也很好,云乔一问,周围的大娘婶子便自告奋勇的要带她去王英家。主要也是顺路,大家住的都不算远。 云乔牵着自行车,跟在几位大娘婶子的身后,往王英家去。 几位大娘婶子嘴上也不闲着,寒暄着打听云乔的情况。 “姑娘,你是王英妹子家的亲戚吗?我原先怎么没见过你?” 云乔礼貌的搭话:“大娘,不是哈。我跟王婶子不是亲戚,我这是第一次来杨家屯。” “第一次来啊,我听你口音也不像咱东北的。” 云乔笑着说:“确实不是,我是来这边下乡的知青。” “我一猜你就是知青。长得白白净净,说话还温温柔柔,跟咱们东北姑娘的大嗓门一点都不一样。” “结婚了吗?” “瞧你问的,人家知青同志一看年纪就不大,咋可能会结婚。你应该问,有十八了吗?谈没谈对象!” “是是是,是应该这么问。” “那知青小同志,你今年有十八了吗?谈没谈对象?” “没呢。我今年才十七岁,谈对象的事不急。” 云乔囧了一下,心想:对象倒是有在接触,就是自己现在的身体还没到十八岁 法定结婚年龄。所以她总有一种背着大人早恋的感觉。 虽然她已经没父母了。 东北的大娘婶子是很健谈的,唠起嗑来简直让云乔招架不住。 好在进了村不远就是王英家,云乔很快被王英解放出来。 跟热情的大娘婶子们告了别,云乔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王英带着云乔进家,看她把自行车靠在门楼的墙上,笑吟吟的问她:“小叶,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卫生室的病人不多?” 云乔点了点头:“不多,就两三个去拿药的。我想着中午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您 这里认认门。希望您不要怪罪我的不请自来。” “不怪罪不怪罪,我就喜欢热闹呢。”王英笑着开了个玩笑:“再说了,礼多人不怪,就冲着你这大包小包的东西,我也不能赶你走呀哈哈哈。快进来坐。” 王英家里有一个大院子,虽然种了菜还散养了两只鸡,但院子里一点鸡屎都没有看,打扫的很干净。 堂屋里更是收拾的十分整洁,一眼望去清清爽爽的,看不见丝毫的杂物。 云乔将带来的麦乳精和糖块糕点什么的放在桌子上,笑问道:“婶子,家里就你 一个人吗?” 王英给云乔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说道:“你叔是仓库管农具的,他得等全部的农具归位了才能锁门回来。至于家里的孩子,早几年就分家了。他们另分了宅基地起房子,所以这边就只有我和你叔俩人住。” 云乔笑笑,说:“分家了也好,分开住不容易闹矛盾。” “可不嘛。婆媳天生不对盘,住一起少不了磕磕碰碰,我就不耐烦一大家子在一块住。”王英说道:“各过各的,我清净,儿媳妇也自在。大家都好。” 说话间,王英的丈夫杨来福下工回来。 他中等个,身材略有些胖,方正的国字脸显得有些发福,但也因此看起来十分的慈眉善目。 看到云乔,他笑呵呵的开口问道:“家里来客人了呀。” 王英笑着点头:“老杨,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叶,叶云乔,是双林洞后头那个五连的卫生员。” 又跟云乔介绍说:“小叶,这是你杨叔。” 云乔礼貌的叫了一声:“杨叔好。” “好,你也好。”杨来福笑着跟云乔点头示意,算是打过了招呼。 他是个务实人,也没坐下跟云乔闲聊天,直接就说:“你们聊,我去做饭。” 说着,他伸手扯过挂在门后头的围裙,系在腰上后,便去了厨房。 王英不忘叮嘱他:“去吧。今天有客人,你多炒个菜。” 杨来福应下:“知道。” 夫妻俩的对话很自然,显然男人做饭一直是这个家的常态。 第182章 把柄 于是这天中午,云乔便在王英家里吃了一顿便饭。 王英的丈夫杨来福很会做饭,一道青椒炒腊肉,一道番茄炒鸡蛋,和一碟凉拌香干。每一道菜的味道都是不输国营饭店大厨的手艺。 最后还蒸了一锅不掺杂任何杂粮的白米饭,算是无比丰盛了。 后来云乔才在和王英的闲聊中得知,王英家在民国那会儿是县里的大户,县城里有三分之一的铺子都是她家的。 而杨来福原先就是她家里的长工,在厨房打荷。只是她家败的早,以至于杨来福没能出师呢,就跟着她家一块糟了难。不过好歹也在厨房里待了几年,虽然只是个打杂的,跟真正的大厨没法比,但耳濡目染之下,也练就了一双好手艺。 再深聊,云乔才知道,战争那会儿,王英哥哥因为参军抗日被抓,连累了家里。 原本一大家子三十多口人,人丁兴旺,结果在鬼子的祸害下,一个月内死的不剩几个。 王英命好,出事的时候,她和一个隔房的堂妹正好被她奶奶带去镇上做客了,这才侥幸活了下来,只是鬼子时候也没有放过她们这三个漏网之鱼,派了伪军过来搜捕。 她奶奶只好带着她们东躲西藏、 而当时王家的下人们其实并没有受到生命威胁,只是被鬼子抓去修铁路了,杨来福就是从修铁路的地方逃出来的。 后来又阴差阳错在鬼子搜捕的时候救了她们,后来也没有赶她们走,而是救人救到底,直接带着她们娘仨躲进深山里,靠着大雪封山,这才让她们逃过一劫。 只是她那个堂妹当时实在太小了,才五六岁,身体实在经不起折腾,入冬后的一次高烧就轻而易举的夺去了她的性命。 经过此事,王家的人几乎全死光了,宅子也被汉奸占去,王英就没再回过县里。 过了几年,她和杨来福两情相悦,便结了婚,也算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了。 云乔看得出来,夫妻两个的感情特别好。哪怕已经人到中年,两鬓染上白发,说起这桩旧事的时候,两人的每个眼神每个微笑里还带着浓浓的情意。 虽然口中不说爱,但每一个细节里都是爱。 * 王英在家里有一间专门的工作间,就在堂屋的西间。 西间装着透明的窗户玻璃,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屋子里,将整个房间映照的亮堂堂的。 窗户下面摆放着一张书桌,桌上干净整洁,只放着一个笔筒和两本医学方面的书籍。书桌一旁靠西墙摆放着一个书柜,书柜里的书并不是很多,更多的是笔记本。北墙则是一个大炕。 云乔走到书柜前,很意外她这里竟然有这么多用过的笔记本。 王英便跟云乔介绍说:“笔记本里都是我这些年接生过的产妇和婴儿的信息,虽说卫生局 要求咱们底下的接生员记录档案,但我还是习惯记一记,这样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翻查翻查,不然全靠人的脑子记,时间一长容易忘。俗话怎么说来着?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 云乔赞同的说道:“您这个习惯好,值得我学习。” 王英轻车熟路的从书柜里拿出一本灰色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笑呵呵的递给云乔:“这本还是我当年跟我奶奶学接生的时候记的笔记,虽然到现在已经有三十多年了,但知识都是通用的,里面的内容对你应该很有用。” “这可是您亲自记得笔记,肯定有用。”云乔高高兴兴的将笔记本拿到手里,笑着说:“谢谢您,我一定好好看。” 随后王英又拿了一本基础的产科教材书给云乔:“这是哈市医科大学产科的专业 教材,你拿回去一并看吧,看完再还回来。别弄丢了,因为我手里也只有这么一本,是托了好多关系才弄来的。” 云乔应了声‘好’,珍惜的将书抱在怀里:“我一定好好爱惜。” 云乔一直在王英家里待到了她下午上工,这才拿着画好了重点的教材书以及笔记离开杨家屯。 下午两点钟的太阳特别的毒辣,而北大荒空旷的旷野中,除了被开垦出来的良田,就是荒芜的草甸子,路边几乎没什么遮阳的大树。火辣辣的烈日炙烤着大地,晒得草甸蔫巴巴的,像是疲倦了的大海,连动一动都有气无力。 在这样炽烈的太阳底下,哪怕云乔戴上了草帽,一路上仍被毒辣的阳光晒的出了满头大汗,骑车时带起的微弱凉风对于解暑也无济于事。 为了早点回到连队,摆脱着讨厌的烈日,云乔加快了蹬脚镊子的动作,将自行车骑得像是飞出去的一样快。 路过了双林洞,再绕过后山,前面就是五连了。 远远的,云乔便看见前面的大路上并排走着一行人,个个都光着膀子,很不讲究的样子。 自行车的速度比走路快很多,云乔骑着自行车,很快就赶上了这行人。 离得近了,云乔才发现竟然是两个月前被罚去水库劳役的付鸣和他的跟班们。 付鸣他们大概也听到了自行车的声音,循着声音齐齐回头,朝着云乔看了过来。 见是云乔,付鸣‘呦’了一声,手上夹着香烟,摆了个耍酷的造型,歪嘴一笑:“是叶医生啊。这是骑自行车干啥去了?” 云乔暗道一声晦气。 她没理会付鸣,脸上面无表情,实际上拼命瞪着脚镊子,像是风一样,直接越过了付鸣等人,快速的远离了。 付鸣被忽视的彻底,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抬手狠狠的吸了一口烟,吐出一股浓重的烟圈出来。 马国强作为付鸣的头号舔狗,自觉也被看不起了,直接朝着云乔的车屁股方向呸了一口,大声嚷嚷道:“鸣哥,这娘们有眼无珠,竟然敢看不起你。她这么不识好歹,用不用哥几个出手教训她一顿?一顿下来,保管她服服帖帖的。” “闭嘴!”付鸣没好气的瞪了马国强一眼:“还搁这儿刺刺的呢?你一个月的刑期为啥被拖到了俩月才被放出来,心里就没点b数啊?怎么地?这俩月在水库受的罪都白受了是吧?一点教训不长?” 马国强被付鸣骂的缩了缩脑袋,憋屈的说道:“鸣哥,我不是。这不是姓叶的娘们看不起你嘛,我也是替你打抱不平。” “你把你自个管好就行,少操我的心,我有我的打算。”付鸣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后面的人散了。 等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马国强自己。 马国强憋着气,愤愤不平的说道:“鸣哥,咱们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过去在杭城,哪个娘们敢不给咱哥几个面子?我收拾不死她!” 付鸣瞥了马国强一眼,凉凉的说道:“少说点能豆子话。你也知道那都是过去了, 今时不同往日。在这个地方,你就是只狼,也得夹着尾巴卧着装狗。” “不是,鸣哥,你真准备长时间待着这地界上啊?”马国强一听就急了:“不回杭城了?” “回?怎么回?”付鸣面无表情的说:“全华夏的知青都在下乡,你见过有几个能回城的?一个团里一年就那俩推荐大学的名额,你觉得是你有这个资格拿?还是我有这个资格拿?” “去找姓韩的他爹啊!”马国强说道:“姓韩的他爹不是都升进区里革委会了吗?他堂堂的 一个革委会主任,想弄几个人回城不是简单的很?咱手里有他的把柄,到时候他就是不想办也得给咱……” “然后呢?”付鸣凉凉的看了马国强一眼:“被他灭口?” 马国强心脏一缩,嘴唇哆嗦着:“这,这不,不能吧……” 付鸣‘啧’了一声:“有一就有二,还有什么不能的。那老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人。” 马国强仍不自信:“可是鸣哥……” 付鸣猛吸一大口烟,随即将抽到最后的烟屁股往地上一扔,胶鞋踩上去用力碾了碾。 烟蒂被踩了个粉碎,付鸣脸上的表情也阴鸷至极。 “跳的越高死的越快,你想回去找死就去死,别拉着我。” 说完,付鸣迈起大跨步,往连队的方向走去。 “鸣哥,你别不理我啊,刚刚是我想岔了,我不回了,不回了。”马国强连忙去追付鸣,“鸣哥,你等等我……” * 回到连队,云乔先把自行车给秦桂芬送回去。 她到的时候,秦桂芬正带着俩孩子坐在院子外的大杨树下啃西瓜,看见云乔,特别意外的说:“云乔,你这么快就回来了?瞧你热的一头汗,快,把车停下,来吃块西瓜。” 云乔也没跟秦桂芬客气,将自行车推进她家里停好,随后便在她身旁的石头墩子上坐下,先抬起胳膊,用手腕擦了擦汗,这才接过她递来的西瓜,低头就啃。 秦桂芬大约是将西瓜吊到井里冰过,入口很清凉,在这炎炎夏日,属实是解暑的一大利器。 一块凉西瓜啃完,云乔顿时便觉得心头的燥热暑气消下去不少。 坐在石墩子上,吹着徐徐吹来的微风,云乔一时竟不舍得走了。 隔壁董家的儿媳妇孟鹊大着肚子出来溜达,走到这儿,见人多,便留下跟她们闲聊了一会儿。 主要是她们俩说,云乔在一边听。 一番东拉西扯,聊着聊着,秦桂芬和孟鹊就聊到了连队家属们的八卦。 她们俩说的起劲儿,云乔听得也津津有味。 不得不说,人喜欢听八卦都是有原因的! 就这精彩程度,堪比唱大戏!可比听收音机里头那些干巴巴的正面故事可强多了!关键是事情就发生在身边,那种身临其境,沉浸其中的感觉是收音机给不了的。 比如说西边哪家的两口子昨晚上又吵架了的…… 东边那谁谁谁家的男人那方面不行,就两下子的…… 后头那家婆媳不合,八十岁老婆婆闹着要分家单过的…… 还有某个转业军官号称单身没对象,实际上早就在老家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只是没领证的…… 而最劲爆的,当属小寡妇想改嫁,大半夜跑去敲小伙子门的! 秦桂芬说的小寡妇,云乔也认识,是一个姓曾的大姐,叫曾美莲,快三十岁了,底下有两个男娃和一个女娃,最大的那个男娃都七八岁了。 她男人前几年就死了,据说是上山伐木碰见了毒蛇,被咬了一口之后,都没来得及送到医院,就死在半路上了。 因为是因公死的,连队对孤儿寡母很是优待,每个月都有补贴。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而这位曾大姐身上的传言确实也不少。 就像是这回,孟鹊神秘兮兮的跟她们说,有人看见她大半夜去敲男人的门了。 云乔有些不相信,毕竟这年头作风问题抓的还是很紧的,谁敢顶风作案? 秦桂芬也说:“小孟啊,你说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啊?到底谁看见的?这没证据的事可不能乱传。要是上升到作风问题,可是会害人的。” “肯定是真的,假的我也不敢乱传啊!食堂炊事班的林班长你们都认识吧,当天就是她头一个看见的,跟她一块的,还有梁排长的媳妇小元和两个女知青。”孟鹊扶着腰,言之凿凿的说道:“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她们难道还会信口开河吗?” 云乔好奇的问道:“那然后呢?小伙子给她开门了没有?” 孟鹊理所应当的说道:“那当然是没有啦。人家大小伙子才二十岁出头风华正茂的年纪,哪会看上一个快三十岁还带着仨孩子的寡妇大姐。” 秦桂芬跟曾美莲不太对付,之前不确定是真是假,所以她不愿意发表意见,以免间接的为这种恶意的流言推波助澜。 现在知道了消息来源,确定此事千真万确,她终于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讥讽道:“这个曾美莲,她这哪是真心实意想改嫁呀,分明是想找个冤大头替她养孩子。” 孟鹊叉着腰,一脸鄙夷的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个三十岁的老女人,也不照照自己眼角的皱纹有多少了。老女人怎么好意思祸害人家年轻小伙子的。” 第183章 明显火坑 孟鹊这话说得刻薄,充满恶意,云乔听得直皱眉。 孟鹊一口一个老女人,秦桂芬听着也觉得不太舒服,毕竟她跟曾美莲年纪差不多,也三十岁了。 她皱了皱眉头,忍不住说了句:“小孟,你说曾美玲就说她好了,扯什么年龄。人都是会老的,你也有到三十岁的时候。” 孟鹊眼皮一跳,这才意识到刚刚的话无意间得罪了秦桂芬。 她连忙跟秦桂芬赔笑脸:“桂芬姐,我嘴比心快,说话不过脑子,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不惯曾美莲这个作风。” 她找补道:“虽然说女大三,抱金砖,女方年龄大个一星半点的也无所谓,但是双方的年龄相差的太多,确实也不怎么相配。” 孟鹊识趣,道歉道得快,再加上她还大着肚子呢,秦桂芬也懒得跟她计较这一星半点的,她撇了撇嘴,很不走心的顺着孟鹊的话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孟鹊干笑了两声,硬着头皮继续刚刚的话题:“毕竟那曾寡妇抱的的也不是金砖,而是三个拖油瓶。娶了她,不说养大她那仨孩子得耗费多少时间和金钱,就是将来兄弟俩娶媳妇都够他喝一壶的。” 秦桂芬也敷衍起来:“是啊,这种明显的火坑,也只有傻子会闭着眼往里跳。” 聊了两句,双方都察觉到对方的兴致不佳,于是默契的结束了话题,寒暄几句,随便找了个借口,转头各回各家。 云乔也顺势告别秦桂芬。 说来也巧,云乔刚回卫生室,就在门口碰见了闲话里的主角曾美莲。 平心而论,曾美莲的长相不错,虽然不是什么明艳的大美人,但五官端正没什么硬伤,也算是中等偏上的清秀佳人。 再加上她身材保持的好,虽然已经生过三个孩子,但腰肢纤细,胸是胸屁股是屁股,前凸后翘的,举手投足间更为她添上了几分成熟女人的妩媚韵味,打眼一瞧,很是勾引人的眼球。 “叶医生,你可算是忙完回来了,我正想找你呢。”曾美莲笑容满面的跟云乔打招呼。 云乔从衣服的口袋中摸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问道:“曾大姐,你身体不舒服吗?” 曾美莲摇摇头:“没有没有,不是我,我身体好的很。是我小闺女,她有点拉肚子。我寻思你上次给我家老二开的那个贴肚子的药很管用,就想再找你买一点。” 云乔闻言点了点头:“进来说。” 开了门,云乔率先走进屋子,先将从王英那里拿过来的教材和笔记放到柜台下面放好,又问曾美莲:“曾大姐,孩子拉肚子几天了?怎么没把她带过来?” “小孩睡午觉了,她哥哥在家看着呢。”曾美莲回答道:“我闺女拉肚子是从今天才才开始的。前几天都拉的可好了,不干不稀不软不硬,一看就特别健康的那种。就今天中午,吃了半块西瓜,吃完还没一个小时呢,就喊着肚子疼。” “那估计是吃西瓜肠胃受凉了。”云乔做出诊断,又问道:“从开始到现在拉了几次了?形状怎么样?” “从十一点到现在,有两回了,都是稀的,带点泡泡。” 云乔点点头,说:“你家老三是受凉拉肚子,跟上回老二拉肚子那次不是一回事,不能用一样的药。我得重新给你配一个。” “还是贴肚子的药吧?”曾美莲连忙问道:“吃的药不能行。我家老三怕苦,吃药不张嘴,咋喂都喂不进去。” 云乔点点头:“曾大姐,还是贴肚子的,只是里头的药材换了几种。” 曾美莲这才满意的点了头:“是贴肚子的就行。” 云乔:“你先坐着等会吧,和成药膏需要点时间。” 曾美莲:“没事没事,我不急,反正小孩已经睡着了。” 云乔随口问她:“你出来这么久,万一小孩中途醒了,会不会哭闹?” 曾美莲骄傲的说道:“没事。我家老三可乖了,谁都跟,从不闹人,睡醒了见不着人也不哭。我早回去一会儿跟晚回去一会儿没差别。” “那就好。”云乔放下心来。 就在云乔安心准备药材的时候,卫生室又来了人,是吴招娣的丈夫刘大勇。 刘大勇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叶大夫,我家三妮脸上长了好多红疹子,痒的她老是用手抓,抓的都是红道道。你这里有没有什么药膏能给孩子抹抹?” 云乔点头:“有的。刘大哥你等一会儿,我调完手里的药膏就给你开。” 刘大勇爽朗一笑:“好嘞。” 治疗腹泻的药膏需要好几样药材混合,有两种还得先敲成粉面状,所以花费的时间便久了一些。 就在云乔制作药膏的时间里,曾美莲和刘大勇也交谈上了。 云乔听见曾美莲笑着同刘大勇说话:“刘大哥真是个体贴人,娃娃脸上就长了点疹子便急的主动出来买药膏。招娣可真有福气,她嫁给你可算是嫁对人了。” 刘大勇被曾美莲夸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就是做了点当爹的该做的事。” “刘大哥,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年头,像你这么会体贴媳妇孩子的好男人可不多。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图的不就是一份温柔体贴嘛!” 曾美莲有些感慨的说道:“就说我家那个死鬼吧,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体贴人。我当初生我家永强的时候才十八岁,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哪懂得怎么照顾孩子?永强夜里发烧,浑身烫人,他身上难受哭个不停,我心里害怕也跟着哭,结果我家那口子就只顾着自己睡觉,还嫌我们娘家哭的吵,把我们娘俩赶去厢房睡。幸好那时候天还不算冷,不然就那么冻上一夜,我家永强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到现在。” 刘大勇听得有些尴尬。 毕竟这年头都讲究死者为大。 就算生前做的再不好,也不好在他死后说他坏话的。 刘大勇干笑两声,说道:“永强现在都八岁了,他爹也走了这么多年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大妹子,凡事朝前看,永强永兴都是好孩子,等他们长大,就该你享福了。你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瞧我,多说话了。”曾美莲果断结束话题,笑吟吟的说道:“刘大哥,那就借你吉言了。将来等我的好日子来了,一定请你吃饭。” “好说好说。” 随后曾美莲又跟刘大勇聊起了家常事,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云乔很快就把治疗腹泻的药膏制作好了。 制作好的药膏云乔用油纸包好,又裁了两块纱布,和一块贴膏药用的布贴,递给曾美莲。 “曾大姐,这是药膏,你收好。回去之后就可以贴在孩子肚脐上了,明天一早用 湿毛巾慢慢揭开,如果明天还拉肚子,你带着孩子再来找我,我给你调整药方。” 曾美莲接过药膏,问云乔:“好的叶医生,一共多少钱?” “曾大姐,你给两毛就可以了。” “好好。” 曾美莲掏钱的速度有点慢,云乔就先给刘大勇拿治红疹的药水。 “刘大哥,这瓶是炉甘石,收湿止痒敛疮,不止是对小孩的红疹有用,湿疹皮炎 还有小孩红屁股都可以用。” 云乔说着,将一瓶50毫升的简陋塑料瓶包装的炉甘石洗剂递给刘大勇,叮嘱道:“炉甘石洗剂放置时间久了会分层,底下是粉剂上面是水,用的时候提前摇晃均匀,不然的话效果不好。” 刘大勇将云乔的叮嘱记在心里,连连点头:“我记住了,要提前摇匀。” 他问:“叶医生,我这个多少钱?” 云乔:“八分。” 刘大勇很快将钱拿出来递给云乔,曾美莲也终于数出了两毛钱递给云乔。 给完钱,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卫生室,远远的,云乔听见曾美莲同刘大勇说道:“ 刘大哥,你家的小闺女都生出来两天了,我还没见过呢。正好我也想去看看招娣,咱一块回去吧。” 刘大勇欣然答应:“行啊。” 随着两人渐行渐远,交谈声很快也消失不见。 云乔把调药膏的碗,洗干净晾起来,又将操作台收拾整洁,便搬了把椅子,坐在柜台前翻看起王英的笔记来。 王英记的笔记和她的人一样,虽然纸张因为时间的推移变得发黄发旧,但页面整洁,段落整齐,每一页的字都写的十分工整,不管连翻多少页都见不到一处乱涂乱画的痕迹。 这本笔记的内容也记得深入浅出,很有章程,非常适合新入门的学生来看。 云乔每看一页,都能觉出受益匪浅。她越发如痴如醉,连日渐西移都没有察觉。 直到桌子上落下一道灰暗的影子,云乔这才发现有人过来了。 她虽然没被吓到,但是心里却忍不住吐槽了两句。 这人走路怎么没声? 进屋也不知道敲门,真没礼貌! 合上书,云乔抬起头,才发现站在她面前的竟然是付鸣。 见是付鸣,云乔脸色一变,语气也变得不好:“你来干嘛?” “想来就来了呗。”付鸣叉着腿,吊儿郎当的站着,故意说道:“怎么?你这卫生室别人都能来?就我不能来?” 云乔:“对!我这里不欢迎你。” 付鸣‘啧’了一声:“叶医生,你这专业素养不行啊。作为医生,治病救人是你的天职,拒诊可不是人民的好医生能干出来的事。” “治病救人?你有病吗?需要救吗?”云乔面无表情的瞥向付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讥讽道:“付知青 ,刚劳改回来就能来找我的麻烦,打眼一瞧你这生龙活虎的样儿,也不像是快死了。” “托你的福,还活的好好地。”付鸣抬了抬下巴:“就是罪受了不少。瞧,身上都晒伤了。叶医生能不能治?” 云乔瞧都没瞧,直接拒绝:“不能。” 付鸣被云乔给气笑了,舌头顶住上颚,玩味的盯着她:“叶医生要拒诊?” “不行吗?”云乔反问道:“我是医生不错,但我首先是个人。我拒绝医治威胁过我的人,这合情合理。” 说完,她快步走到门口,指着外面,语气冰冷的降下逐客令:“付知青,请你立刻离开,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第184章 别碰,疼 付鸣阴鸷的目光紧盯着云乔的脸,几秒钟后,他不怒反笑:“对,就是这个味儿。够野,我喜欢。” 云乔一听这话心里直犯恶心,指着门口,大声斥道:“滚!” 付鸣也没有纠缠,只是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看了云乔一眼。 云乔浑身汗毛直立,心里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总觉得付鸣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罢休。 然而事实却出乎了云乔的意料,付鸣竟难得的安分下来。 通过跟郑文静的侧面打听,云乔得知,付鸣好像真的洗心革面了。不再拉帮结派搞小混混团体,还约束着手底下的几个小弟,不许他们寻衅滋事,打架斗殴。 除此之外,上工也十分的积极,还得了杨连长的几句夸奖。 时间就这样平缓的度过,很快就来到了这一年的国庆节。 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一年接收两批下乡知青,一次是五一劳动节,另一次则是十一国庆节前后。 到了国庆节,云乔便来到北大荒下乡满一年了。 趁着国庆节的假期,新知青们还没抵达的闲空,云乔往双林洞去了一趟,借着老乡的名义给陈安娜送了瓶麦乳精还有些海货,算是感谢她前段时间的好心提醒。 其实云乔早该走这一趟的,但她心有顾虑,怕到了双林洞再碰见陈安娜那死了孩子的堂嫂,进而被她联想起是不是陈安娜通风报信了,让陈安娜难做人。 所以云乔想来想去就没有立刻去道谢,而是等了一段时间,趁着国庆节再去送礼,这样就算碰见了,也容易解释。 好在一切顺利,云乔去到陈安娜婆家的一路上,都没有碰见过二人。 毕竟生产队没有假期,就算是国庆节,社员们该上工的还是得上工。 时隔两个多月再次见到陈安娜,陈安娜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因为怀的是双胞胎,陈安娜只有六个月的肚子高高隆起,大的跟一些怀单胎的妇人足月的肚子差不多,几乎什么活都干不了了,就连走路都显得很笨重。 陈安娜胖的不多,但身上却浮肿的厉害,脚背上一按一个窝。 唐毅专门带她去医院看过,好在只是妊娠期生理性的浮肿,等生完孩子就好了。 看过陈安娜,云乔等到何霆钧休假,又同他一块往三合营去了一趟。 叶元章和李白秋的生活一如既往平淡,见不着丝毫的波折。 上辈子的凶手藏得严严实实,没有丝毫的线索,云乔故意喝了酒躺下,想复制上一次做梦的经验,却毫无所获。 她没有再做梦,只是结结实实的睡了一下午。 睡醒时,外面天色已经擦黑,屋子里的光线也暗了下来。 云乔慌了一下,连忙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她刚走出里间,便和迎面而来的何霆钧撞了个满怀。 和想象中的旖旎并不一样,因为云乔的鼻子直接撞上了何霆钧坚硬的胸膛,剧烈的疼痛袭来,云乔 眼圈一红,差点就被疼哭了。 “啊……疼。” “云乔,你撞到哪里了?哪里疼?”何霆钧吓得连忙握住她的肩膀,低头关切的去看她的脸。 “鼻,鼻子。”云乔配合的抬起头让他看自己的鼻子。 何霆钧一看,果然是撞的不清,她那只小巧挺翘的鼻尖已经开始红了,再加上两只红彤彤、泛着泪光的杏眼,别提有多可怜了。 何霆钧黑眸一暗,喉结下意识的滚动了两下,开口时声音低哑,“撞红了。” 说着,他伸出手轻轻的碰了碰她的鼻子。 “嘶~”云乔下意识侧过脸躲了一下:“别碰,疼。” 何霆钧大掌一顿,还未来及收回,李白秋突然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李白秋顿了一下,审视的目光落在两人的身上:“你俩干啥呢?” 何霆钧跟云乔默契的往两边分开,两人一个清嗓子,一个摸头发,主打一个心虚尴尬。 云乔低着头,很没底气的解释说:“没,没什么,我不小心撞了一下,何大哥帮我看一看。” 何霆钧也说:“云乔不小心把鼻子撞红了,她自己看不见,让我帮她看一看。” 两人解释归解释,唯独不提撞到了哪里。 李白秋一看云乔的鼻子果然肿了,连忙问她有没有事?没顾得上深究刚刚两人靠的过近的问题。 “没事,就是撞了一下,一会儿就不疼了。”云乔连忙转移话题:“婶婶,我一觉醒过来,天已经都要黑了,你们怎么也不喊我呀?都这个时间点了,何大哥回营地就只能走夜路了。” 何霆钧笑道:“没事,夜路我都走惯了。平时夜里也没少训练,不是什么大事情。” 李白秋笑吟吟的说道:“我四点多那会儿是想叫你的,是霆钧说你工作又忙又累,好不容易有空休息一天,该让你睡个够,这才没叫你。” 云乔闻言,悄悄的瞄了何霆钧一眼,却意外的与他目光相对。 何霆钧黑眸深邃,目光灼灼炽热的仿佛像火一样,云乔被烫的心口一荡,她小脸微红,有些慌乱的收回目光,垂下眼,轻声说:“何大哥,谢谢你替我考虑。” 何霆钧‘嗯’了一声。 他只发了一个单音节,云乔就感觉自己的心里热乎乎的,脸蛋也不争气的发烫。 这时,李白秋说道:“云乔,既然你已经醒了,那你俩就赶紧回去吧。趁现在天还没完全黑,路好走。” “好。” 云乔应下,跟在两人的身后走出屋子。 何霆钧牵来了自行车,李白秋将两人送到门外,云乔侧着坐到了自行车后面的座位上,很自然的搂住了何霆钧的腰,转头对李白秋告别:“婶婶,不用送了, 我们走了。” 李白秋将目光从‘云乔搂住何霆钧劲腰的手上’移开,不动声色的笑道:“好,路上 骑车慢点啊,注意安全。” 何霆钧点头保证道:“好的,您放心,我一定注意安全。” 云乔朝着李白秋挥手:“婶婶再见。” “云乔再见。” 一直目送着何霆钧和云乔的身影连同自行车一起消失在巷子的尽头,李白秋仍旧定定的站在门口没有挪动。 她有些发怔,过了许久,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俩孩子…… 第185章 心上人的关心 何霆钧骑自行车载着云乔离开三合营时,天色才刚刚擦黑,等到达五连时,夜幕已经彻底降临了。 何霆钧将云乔送到卫生室门口,长腿撑住车子:“你进屋吧。看你进屋了我就走。” “何大哥,你等等,先别走,我给你拿个东西。”云乔从自行车的后座上跳下来,从包里翻出房门钥匙。 她打开房门,摸索着拉开了旁边的电灯绳,昏黄的灯泡亮起,她跑进屋子里,半分钟后又匆匆跑出来,手里拿着东西,是一把手电筒和一条围巾。 十月初的北大荒气温已经降到了个位数,云乔穿上了薄棉袄,白天只是有些凉爽,入了夜才感觉出有一种刺骨的寒意。 而何霆钧身上只穿了件秋季的常服军装,虽然是加厚的,但不带棉,云乔看着就觉得冷的慌。 她先把咖啡色的围巾递给何霆钧:“何大哥,夜里凉,这个围巾你系上,别被冻着了。” 云乔的关心让何霆钧心里甜滋滋的,他虽然并没感觉到冷,但还是喜滋滋的从云乔手里接过围巾,直接围到了脖子上,向云乔展示,道:“很暖和。” “暖和就围着吧,可惜我这里没有你能穿的厚衣服,不然能穿件厚衣服走更好。”云乔看着何霆钧身上单薄的军装,心疼的说:“你穿的这么薄,我看着就冷。” “云乔,我不冷。”何霆钧说着,伸手扯了扯军装的下摆,心想,这件常服可是他衣柜里最有型的衣服了,这两年发的军装,就属这件穿上最板正最帅。就是冷他也不能说冷。 “怎么可能不冷,我都穿上薄棉袄了,你只穿了这么一件外套,肯定冷。”云乔不信,只觉得何霆钧不好意思承认,所以才嘴硬。 “我真不冷。”何霆钧只好伸出手,让云乔摸:“你摸摸看。” 云乔半信半疑的伸出手一碰,感觉到何霆钧的手是热的,这才相信他是真不冷。 何霆钧笑道:“怎么样?没骗你吧。男人火力大,我是真不冷。” “好吧好吧,我相信了,那你就穿这些吧。”云乔说着,又将手电筒递给他:“路上黑,这个手电筒你拿着照明用。” “好。” 何霆钧来的时候没预料到会拖到晚上,所以也没带手电筒。 云乔的体贴来的正是时候。 何霆钧从云乔手里接过还带着她体温的手电筒,手指下意识的摩挲着上面残留的温度。 “我走了,下星期再把手电筒给你送来。” 云乔应下,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啊。” 何霆钧‘嗯’了一声,右脚抬起蹬了一下踏板,又停住,他依依不舍,忍不住伸出大掌摸了摸云乔柔软的发顶,轻声说了一声:“我走了。” 说完,不等云乔有反应,便踩下脚下的踏板,自行车便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猛地‘飞’了出去。 围着带着女孩香味的围巾,何霆钧心下火热,血液沸腾,旷野中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迎面朝他刺过来,他却像是感觉不到冷一样,越骑越兴奋,越骑越快。 从五连到部队营区长达两个小时的自行车车程,他愣是骑了一个多小时就骑到了地方。 何霆钧住的还是当初的单身宿舍,还是和刘志住一个大套间。 年初的战争中,刘志也立了功,成功的去掉了副连长前面的那个‘付’字。 只是连长职务还没有能让家属随军的资格,所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而何霆钧作为副营长,虽然有了家属随军的资格,但他没有家属,再加上单身宿舍住了这么多年也住习惯了,所以暂时就没有搬出去。 回到宿舍,刘志已经在了。 他搬了一把小马扎,正坐在炉火旁看书,听见动静,往身后扫了一眼,又抬头 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霆钧,你可终于回来了。这都九点多了,我差点以为你 今天晚上回不来了呢。” 何霆钧瞥了他一眼,“瞧你这话说的,我不回来还能去哪儿?” 刘志:“去你对象那呗。” 何霆钧脱衣服的动作一顿:“别瞎说,我还没对象呢。” “没对象?不准头吧。”刘志可不相信何霆钧说的这话,笑着调侃道:“过去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恨不能一天都不休息,结果这几个月却一反常态,一到星期天休假就跑没影了,就算星期天有事忙,换个日子休假照样溜得没影,都这样了,你还敢说你没有对象?少糊弄人了。” “没糊弄你。”何霆钧解释了一句:“她年纪小,还没到时候呢。” 刘志愣了一下:“有多小?” 何霆钧:“比我小。” “有十八了吗?” 何霆钧:“明年。” “卧槽!老何你老牛吃嫩草啊你!”刘志反应巨大,用很惊奇的眼神看向他:“你今年都二十四了吧?比人家大六岁!” “怎么说话呢?”何霆钧没好气额瞪了刘志一眼:“大六岁怎么了?杨副团比曾琪嫂子大八岁呢,人家过得不也挺好嘛。” “那倒也是。感情到位了,年龄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刘志问何霆钧:“准备什么时候跟你那心上人结婚?大伙好喝你的喜酒。” “急什么,少不了你一顿酒喝。”何霆钧转移话题道:“别光问我了,你也考虑考虑自己家的事儿。你闺女今年都会跑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升副营,把媳妇闺女接来?” “别问我什么什么打算升啊,问领导去!”刘志没好气的说:“我倒是想明天就升,关键领导不干啊,这有啥法。” “瞧你这天聊的,让人心堵。” “跟你学的。”何霆钧坦诚道。 刘志一愣,很快就想明白了。 何霆钧这是‘报复’他问结婚的事了,心上人年纪小,还不能结婚,他心堵。 果然,欲求不满的男人怨气比鬼都大。 不能惹不能惹。 刘志果断转移话题,指了指何霆钧脖子上的围巾:“都进屋好一会儿了,你这围巾怎么不摘? 不热吗?” 何霆钧答非所问:“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心上人送我的围巾?” 刘志:“……” 炫的有点刻意了兄弟! 第186章 难产 国庆节过后,五连也迎来了今年的第二批知青。 这一批的知青人数比之前少了一半,总共只有十七名,其中有十三名都是男知青,女知青只有四名。 年龄也偏低,大多数都在十五岁到十八岁之间。 年龄小,心智不成熟,适应能力也比成年人要差一些。 杨连长欢迎新知青的方式,还是一如以往的下马威,这次虽然没碰上什么阴天下雨,但因为北大荒的温度低,这帮从温暖的南边来的少年少女们,突然来到这里,压根适应不了这里寒冷的温度,直接就病倒了一大半。 云乔的卫生室也迎来了爆满,提前预备好的药品都差点告罄。 还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生着病,想家想的直哭,云乔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还兼职了‘心理医生’的职位,主打一个温柔耐心,开导开的让人如沐春风。 几天过去,新知青们的病都好的差不多了,杨连长也安排起人开始盖他们的宿舍了。 趁着连队要去砖瓦厂拉一批砖瓦回来,云乔也趁着这个东风,找上安排此事的杨连长,说想在屋里起个炕,还想在旁边盖一间小厨房,这样生活上也能方便不少。 杨连长有些为难,不过却没有直接拒绝,只是说要跟赵指导员还有蒋主任商量商量,等商量好了再跟她答复。 云乔点头应了。 连队的领导班子执行力很强,办事从来不拖拖拉拉,所以当天下午,蒋主任就来找云乔了,说连队领导经过表决,一致同意了云乔想搞个小厨房的要求。 只是为了队部大院的美观,小厨房不能盖在旁边,只能盖在屋子后头,问云乔同不同意? 云乔当然同意。 毕竟厨房嘛,能做饭就行,也不要求采光啊什么的,盖在旁边跟盖在后头也没什么区别。 再说了,水井就在屋后头呢,到时候在后墙上开个门,比盖在旁边还方便,出门就能挑水,都不用再绕一圈了。 趁着新宿舍施工,杨连长安排了几个人来给云乔盘炕,盖厨房。这段时间里云乔就凑合着住在前头的治疗床上,反正也就那么几天,忍忍就过去了。 厨房最先盖好,因为面积不大,总共也就四五个平方,搭了一口灶台,云乔一个人用正好,两个人用就有点挤了。 又过了几天,晾干过后的火炕也好了,盘炕的老职工特地熏了烟,确定没有跑烟的缝隙后,便告诉云乔今晚就能睡了。 他很贴心,特意将火炕的进柴口放置在了室内,这样夜里就不必再顶着寒风摸黑出去点火添柴了。 云乔不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她还是很怕冷的,盘炕的老职工这个设计很是深得她心。 云乔高兴,当即便多给了盘炕大爷五毛钱工钱。而且前脚刚把人送出门,后脚 就卷着铺盖从前面的治疗床上搬了回来。只等临睡前将火炕烧的热热的,起夜时再往里添一块柴,一整夜被窝里都是暖暖的。 再也不怕手脚冰凉,暖不热被窝了。 十月底,北大荒下了一场大雪,自此正式入了冬。 云乔怕冷,路上落雪结冰也滑,往杨家屯跑的次数就少了。 偏偏就是就是这样的坏天气,又更容易出事。 于是云乔没往杨家屯去,王英反倒是从杨家屯来了五连。 她来的很急,肩膀上落了厚厚一层雪花都顾不及拍打下来,一进屋就叫云乔的名字:“小叶,走,跟我出诊去。” 王英表情严肃,一瞧就知道事态紧急。 刘大勇就等在门口,他是给王英引路的。 云乔见状,二话没说,收拾了医疗箱,就锁门跟她走了。 出了门,云乔才顾上问:“师父,咱们上哪里出诊?是什么情况?” 王英简单的跟云乔解释了一下产妇的情况,“不远,就是你们五连的,吴招娣她们家后面那条巷子里的人家,夫家好像是姓董。她男人跟着刘大勇去找的我,说是昨天 下午扫雪的时候滑了一跤,见红发动了。” 云乔一听就知道王英说的是谁了,家住吴招娣旁边,夫家姓董,又临产的,只有孟鹊。 云乔眉头微皱,抓住细节问:“昨天下午就发动了,到现在整整一天,还没生出来吗?” “没生出来,所以才请我来。你就在五连,难道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云乔摇头:“没有。我平常都在卫生室坐诊,一般不往家属区去。中间隔着晒谷场,家属不来请的话,我很难知道那边的事。” “所以麻烦了啊。产妇摔倒见红,家里人还能让她硬抗一夜,硬是不给她请医生的, 又怎么会突然请我来?”王英表情凝重的道:“除非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请不行了。” 王英的分析合情合理,云乔也忍不住心下一沉。 王英接着道:“产妇这已经是二胎了,听她男人说,头胎是自个在家里生的,她婆婆帮的忙。家里人都觉得有经验了,所以二胎还是打算让产妇婆婆帮忙,要不是疼了一夜实在生不下来,也不会去请我来家里。” “二胎产程这么长,这是遇到难产了啊。”云乔叹了一口气。 王英点头:“对,肯定是难产了,不然二胎不会拖这么久。所以我才叫你也来, 多看看实际案例,比单纯的看课本学的更快。” 说话间,王英已经在刘大勇的引领下,进了产妇家的院子,云乔匆匆跟上。 孟鹊生了一天都没能把孩子生出来,此时的状态已经很不好了。 她脸色发黄,嘴唇没有丝毫的血色,眼睛也疲惫的耷拉着,整个人显得十分的萎靡。 王英打眼一瞧,就觉得不好,她连忙放下接生包,指挥着云乔往她手上倒消毒水洗手消毒。 王英动作麻利,云乔还没看清她的动作呢,她就已经将手伸进了产妇的被子底下。 仔细检查了一分多钟,王英才将手从被子底下收回来。 她先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云乔继续给她倒消毒水洗手,一边洗手一边转过头对产妇家人说:“情况很不好。胎儿枕后位,胎头不下降,头围摸着很大,估计已经超过了三十五,据我的判断,这个胎儿应该是巨大儿。照这样下去,顺产的概率不大。” “那,那怎么办?” 说话的是产妇的婆婆,她的衣衫看起来不太整洁的样子,花白的短头发油的已经成绺,相隔半米远还能闻到那股难闻的脑油味。 此刻,她正无措的抹着眼泪,说话时声音都在发抖:“王,王大夫,这,这要是产不下来,我 孙子岂不是要被他娘闷死在肚子里了?” 第187章 愚昧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王英冷静的说:“产程过长,确实很容易造成胎儿缺氧窒息的事件发生。就算幸运活下来,也有脑瘫的风险。” “脑瘫?那,那不就是傻子吗?不行,我老董家怎么能出一个傻子呢!” 孟鹊的婆婆一听就急了,哭求道:“王大夫啊,你救救我孙子!老刘家的都说你接生好, 甭管多难生的娃娃你都能顺利给接出来,求求你了,快救救我大孙子吧,我老董家这一辈就我儿子一个男娃,他都二十六了,才得了一个闺女,这好不容易来了个儿子,可不能是个傻子啊!” 她说话的嗓门大,哭的声音也大,嗷嗷的,聒噪极了。 “别吵了!你还愿不愿意让你孙子活了?越哭越耽误时间。” 王英被吵的心烦,她皱着眉头,摆了摆手,示意孟鹊的丈夫把他妈拉出去:“赶紧的,把你妈拉出去,你媳妇生孩子需要安静的环境,别让你妈在这里添乱了,净给我耽误事。” 孟鹊的丈夫还算听话,半拉半拽着硬是把她妈从屋里拖出去了。 闲杂人等一经离开,王英便开始尝试着调整胎儿的胎位。 云乔刚开始学,只知道王英在干什么,却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旁边给她打打下手,递个止血纱布,帮忙擦擦汗什么的。 王英表情严肃,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的往下滴,她尝试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成功。 王英为了不让产妇本人感觉到恐慌,她脸上其实并没表现出什么情绪,只是因为云乔已经开始学接生,所以看得懂。 连老师都搞不定的难产…… 云乔心里开始发慌,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老师,不行吗?” 王英‘嗯’了一声,同样压低了音量,同云乔解释:“巨大儿,头卡在骨盆里下不来。顺产是不行了,得开刀。” 云乔吓了一跳:“您能做剖腹产手术吗?” “能是能,但我没带麻醉,最好是送医院。”王英拍了拍云乔的肩膀,说:“你先看着产妇,我去跟家属谈话。” 云乔应下:“好的。” 王英开门出去了,云乔走到孟鹊的床前,听她叫水喝,便端起碗,用勺子喂了她几口水。 孟鹊疼的脖颈青筋暴突,整个人憔悴又狼狈,她死死的抓住云乔的手,气若游丝的问她:“叶,叶医生,我是不是,是不是不好了?” 云乔忍着心慌,面带微笑,刻意用轻松的语气安慰她:“小孟姐,你别瞎想,就是生个孩子,你会没事的。” “生,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哪,哪有你说的这么轻松。”孟鹊眼角流出眼泪,恐惧的说:“我, 我都生过一个了,能感觉出来,这个孩子不对劲,估计是生不出来了。” 云乔回握住她的手,说道:“小孟姐,你别怕,现在医学进步了,就算顺产产不下来,我们也有别的办法。” 孟鹊布满血丝的眼睛一亮:“你说的是开刀?” 云乔点头:“对,是开刀做剖腹产手术。”云乔安慰孟鹊道:“大城市里剖腹产手术已经很普遍了,打了麻醉睡一觉,孩子就出来了,不是 什么大不了的事。” “那,那还挺好的啊。”孟鹊忍着疼,流着泪露出一抹虚弱的微笑:“我,我有,有救了。” 云乔好不容易安慰好孟鹊,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高亢的女声。 “不行,我不同意,她唔唔……”外面的人大概也意识到声音太大会被里面的人听到,连忙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话。 但孟鹊已经听到了,她脸色一白,眼神顿时又陷入到一片绝望之中。 云乔暗骂外面的人坏事,也顾不得竖起耳朵听动静了,又握住孟鹊的手,朝她一顿安慰。 此时屋外,气氛显得十分的凝重。 孟鹊的婆婆被拉到远离堂屋的东厢房里,妇女主任蒋玲也来了,听了前因后果就开始给她做工作。 孟鹊的婆婆却油盐不进:“不,我不同意送医院开刀!医院能是什么好地方,平白无故的搁身上划个口子,人 没了咋办?” 蒋玲生气的说:“这哪是平白无故,你儿媳妇生孩子生不下来,再不开刀,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带着肚子里的孩子死去?” 孟鹊婆婆:“王大夫不是接生接的好吗?老刘家的把她夸得跟天上的神仙似的,她肯定有办法。” 蒋玲下意识看向王英。 王英沉着脸说:“您老别往我身上戴高帽子,我肉体凡胎,不是天上的神仙,能力也是有限度的。你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长得好,但长得太好了,体型大头也大,直接卡在了骨盆中间下不来,这种情况,大人小孩都想保,就只有开刀做剖腹产手术一条路,没有别的办法。” 孟鹊婆婆:“我不信,王大夫你别为了赚钱就胡咧咧,我儿媳妇都生过一个了, 这个怎么可能生不下来,娃娃不就是长得大一点吗?他爹当年长得也好,九斤多的大胖小子,我疼了三天三夜,不照样把人给生出来了。” “再说了,开刀拿出来的娃娃,哪有自己从肚子里爬出来的娃娃脑袋瓜聪明,就冲着这个也不能开刀。” 王英闻言忍不住冷笑一声:“再不开刀,娃娃就窒息了。窒息会脑瘫,一个傻子,你还指望让他聪明?” 我看你是想屁吃。 孟鹊婆婆瞪向王英:“你咒我孙子?!!” 王英懒得搭理她,她行走江湖几十年,什么胡搅蛮缠的家属没见过。 真愚昧的,装愚昧的,她见得过了,打眼一瞧就知道这老太婆打的什么主意。 第188章 二保一 王英直接跟孟鹊的丈夫,还有能主事的蒋玲对话:“小董,蒋主任,孟鹊同志的情况确实不能再拖了。我 刚刚的话不是危言耸听,产程过长真的会导致娃娃脑瘫变成傻子。你们尽快做决定吧。” 王颖说完,直接转身离开东厢房。 待她离开,身后骤然爆发出激烈的争吵。 其中要数孟鹊婆婆的声音最大声,“去什么医院?不去?这年头哪有生孩子跑到 医院生的,不都是在家里。” “疼?谁生孩子不疼?谁生孩子不是这么过来的?别人都行,怎么就她不行?蒋主任,这是我家的家务事,你别说话。” 孟鹊婆婆将蒋玲赶出东厢房,门一关,专心对付起在她眼里胳膊肘子往外拐的儿子。 “人家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是真不假,你知道心疼媳妇,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你妈?” “她才疼一天一夜,我当年生你的时候可是疼了三天三夜呢,最后还不是把你生出来了!你现在不也好好的,什么变脑瘫,你就听她吓唬你吧。” “去医院,去医院,去医院!你就知道个去医院!去医院不得花钱啊!杨连长前年摔断胳膊,就去医院住了一天,就花了三十多块!她又要开刀,又要住院,不得 花五六十块钱?” “医院那地方都是死要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一个月工资才多少?一去就得花掉两个月的工资,你得挣多少钱才够霍败?我这不是心疼你上工干活辛苦嘛!你这个不孝子,你真是一点都不明白我这个当妈的心啊!” 眼见着儿子说不通,孟鹊婆婆开始撒泼:“你别说了,你说破嘴皮子我也不能同意。” “天底下就没有生不出来的孩子,一剪刀下去,就没有生不出来的孩子。” “什么一剪刀?”孟鹊的丈夫愣了,这是个什么办法,怎么没听接生员说? 孟鹊婆婆却闭口不谈:“你找姓王的接生员去!她是接生员,肯定有办法。” 孟鹊丈夫带着一脑袋疑问,找上王英,一问,王英就冷了脸:“你娘可真是狠心。” 蒋玲此时就和王英站在一处,闻言脸色也十分的难看:“小董,你娘说要给小孟 下剪刀?” “没,她就是这么一说、是我没听说过,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办法……” “什么办法?黑心的办法?!”王英冷笑。 见孟鹊丈夫还是一脸的疑惑不解,王英忍着气解释道:“下剪刀一般来说是侧切, 用于第二产程,也就是孩子快从产道出来的时候,剪一个小口,方便帮助产妇更快的将孩子生出来。” “但你媳妇现在第一产程还没结束呢,小孩直接卡在了骨盆里,压根下不来产道,压根不符合侧切的条件。” “所以你娘说的下剪刀,是旧社会的时候,遇上难产没有剖腹产,迫不得已只能保一个的时候用的那个坏法子。” 孟鹊丈夫的心里其实已经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不太像知道了,但是在王英锐冷的目光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 “保大人,就是把孩子弄死了再从肚子里一点一点取出来。保小孩,则是一剪刀 将大人的产道剪开,再借助外力强行将孩子‘生(拽)’出来。” “这种办法简单粗暴,把孩子弄出来的同时,子宫肠子什么的大概率也会跟着一块被扯出来。运气好的还能活几天, 运气差的当场就没了。” “怎么,你想给你媳妇用这种法子?” 王英语气平静的不带丝毫的情绪,却把孟鹊丈夫吓得脸色都白了。 “不不不,不不不,我不想,我不用……” “你最好是不想!”王英冷笑一声:“现在都是新社会了,又不像以前没有剖腹产 手术只能二保一。到了这时候,也就丧尽天良的人渣还能有这种想法。” 王英有意吓唬,好在孟鹊的丈夫十分的上道。 孟鹊的婆婆也自知多说话闯了祸,唯唯诺诺的躲在东厢房的门口不敢出来。 “是是是,我们家肯定是没这种想法的。”孟鹊丈夫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连忙表态道:“我们同意去医院开刀,这就送!马上送!” 孟鹊转头看向蒋玲,问:“蒋主任,梁排长在家不?我想申请队里的拖拉机,送我媳妇上医院。” 蒋主任:“不用找他申请,我批准了。你直接去队部机务室,看谁有空,直接带着人开车来,甭耽误时间了。” “嗳。”孟鹊丈夫忙不迭的往外跑。 几分钟后,门外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一同来的,还有周围闻声过来帮忙的邻居。 拖拉机停在门口,蒋主任帮忙往拖拉机的后车斗里铺上厚厚的稻草和松软的褥子,又用防风布在车斗上头搭遮风棚,还招呼着人灌几个暖水瓶,好在路上给孟鹊暖身子。 终于收拾好,蒋主任点了几个高大健壮的男劳力,领着他们进了屋,一人抓住孟鹊躺的褥子的四个角,直接连人带铺盖的抬了起来,直接抬上拖拉机。 云乔一路跟着,嘴上不停地叮嘱:“慢点慢点,落地的时候慢点。” 顺利的将孟鹊转移到拖拉机上面,又往她身上盖了一床厚被子,四周坐上人,拖拉机便轰隆隆的启动,载着人一路往场部医院去了。 算上云乔和拖拉机手,送孟鹊去场部医院的有五个人。除了孟鹊的丈夫小董,还有王英和蒋主任。 小董作为孟鹊的丈夫肯定得跟着,拖拉机手也是,王英也是必备的,她得随时观察孟鹊的情况,云乔是备用帮忙的,蒋主任则是不放心小董,担心他年纪轻担不住事,所以才跟过来,以免遇到事没人拿主意。 拖拉机斗上虽然搭上了遮风棚,但天气冷,温度低,人坐在拖拉机的斗里还是感觉冷。 才十月底,北大荒就已经进入寒冷的严冬了。 云乔浑身都在发抖,她双手交叉,互相伸进对侧的袖筒里,冰凉的手摸着温热的胳膊,才能感觉到一丝的温度。 她低下头,看着孟鹊发白的脸,颤着声音问她:“小孟姐,你冷不冷?” 孟鹊摇了摇头:“我身上盖着被子,里头还有暖瓶暖着,暂时还不冷。” “你不冷就好。”云乔伸手掖了掖被子在她脖子旁边空出来的缝隙,轻声说:“小孟姐,你累吗?累的话睡一会儿吧,睡一会醒了就到场部医院了。” 孟鹊轻‘嗯’了一声,“那我睡一会儿。” 她已经疼了一天一夜,中间也没吃进嘴里东西,又疼又饿,早就没力气了。 第189章 自己生的孩子自己看 孟鹊实在是太累了,就这么在颠簸的拖拉机车斗里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了。 拖拉机开进了场部医院的院子,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匆忙的推着带轮子的可移动 病床过来接应,随后孟鹊被几个人抬着,从拖拉机的斗里挪动到移动病床上,一路被推进住院部大楼的手术室里。 王英换了衣服跟进手术室,她是资深接生员,进入手术室能帮助主刀医生更快的了解孟鹊的情况。 云乔帮不上忙,便和蒋玲以及孟鹊的丈夫等在手术室的外面。 好在手术一切顺利,不到半个小时,孟鹊的孩子就出生了。 刚出生的孩子用包被紧紧的裹住,被护士从手术室里抱出来:“孟鹊的家属是哪个?” “我,我是。”孟鹊的丈夫小董连忙应声:“我是孟鹊的丈夫。” 护士脸上扬起笑容,将怀里的孩子交给小董:“恭喜啊,四点二十三分,男孩。” “是男孩啊。”小董有些僵硬的接住小孩,脑袋有点发蒙:“还挺重。” “那可不。”护士正色道:“这孩子足有九斤七两呢!一整年也见不着几个有这么重的。” “胖点好胖点好,大胖小子好养活。”小董激动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他稀罕的抱着怀里刚出生的小儿子逗弄,其他的什么也不顾了。 云乔有些看不下了,主动上前询问护士:“孩子已经出来了,孩子妈妈什么 时候能出来?她人怎么样?没事吧?” 护士回答道:“别担心,孩子妈妈没什么事。只是剖宫产手术得缝针,里里外外得缝个七八层,这都需要时间,等伤口缝好了就能出来了,劳烦你们再多等一会儿。” 蒋玲也在旁边说道:“人没事就好,我们多等一会儿无所谓。” 反正医院里供应着暖气,就算是走廊里也有十七八度,一点都不冷。 又等了十几分钟,孟鹊终于被人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 她仰面躺在移动病床上,嘴唇发白,脸上几乎没什么血色。她的身上盖着医院的被子,被子下面的身体几乎什么都没穿,一根导尿管从被子底下延伸出来,连接着挂在一侧的尿袋。 孟鹊的麻药劲还没过去,整个人晕乎乎的,云乔问她疼不疼,她说不疼,再问她感觉怎么样?她就说想睡觉。 云乔便说:想睡觉就睡吧,术后就得多休息。 医院的护士将孟鹊送回病房,叮嘱她们道:“在产妇没排气前,尽量不要给她 吃 东西,不然容易引起腹胀腹痛的问题,给产妇造成不必要的痛苦。” 这是剖宫产术后的护理常识,云乔自然知道,所以很听话的应下。 护士很快离开。 孟鹊躺在病床上睡着了,小董趴在婴儿床旁边逗小孩儿。 蒋玲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轻咳了一声,引起小董的注意后,说道:“小董啊,时候不早了,外面天都要黑了,我们该回去了。你自己一个人能照看好小孟和孩子吗?” “我?”小董立刻摆手:“我不行。我都没带过孩子,哪会这些。” 听小董这么说,蒋玲也不意外。 毕竟,这年头男人就没几个管孩子的。 “那我就先留在这里帮你支应一会儿,让司机把王大夫和叶医生送回连队去,再让通讯员把你妈送来。况且咱们来医院来得太着急了,产妇用的东西和孩子用的东西都没带齐全,正好让你妈过来的时候一块捎带来。” 蒋玲安排好,转头询问小董的意见:“这样行不行?” 蒋玲的安排合情合理,小董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当然行。” “那就这样说好了。”蒋玲说道:“王大夫,云乔,那你们就先回去吧,麻烦你们也跟着折腾这么久。” “不麻烦不麻烦。” 离开了场部医院的暖气房,云乔钻进拖拉机四处漏风的车斗里,一路冻得哆哆嗦嗦的,终于在被寒风冻成一块冰疙瘩前回到了五连。 王英的接产包还在董家,正好云乔也要通知孟鹊的婆婆蒋主任让她去医院,司机就直接开着拖拉机将他们送去了董家家门口。 拖拉机发动机的噪声很大,隔着大老远都听得一清二楚。 孟鹊的婆婆耳朵尖,听到动静直接从院子里跑出来,动作之快,以至于拖拉机 还没停稳她,就堵在了防风棚的外面。 “小叶医生,我儿媳妇生了吗?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生了生了。剖宫产手术快,进了手术室,一个来小时就生出来了?” “生男孩还是女孩啊?” “是个男孩,有九斤七两。” “好好好!”孟鹊婆婆连说三个‘好’字:“我老董家终于有后了!” 孟鹊婆婆自始至终没问过孟鹊一句,云乔忍不住说:“你就不问问你儿媳妇怎么样了吗?” 孟鹊婆婆撇撇嘴:“不就是生个孩子?她还能有什么事。” “……”云乔无语。 “小叶医生,你看见我大孙子了吗?他长得什么样?跟我儿子的长相是不是很像?”孟鹊婆婆高兴的拉着云乔问个不停,说话间还不停的往她的身边凑。嘴里的酸臭味和头上的脑油味直往云乔鼻子里冲。 云乔被熏得皱眉,她蹭了蹭鼻子,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句,打哈哈道:“刚出生的小孩还看不出啥模样,等你过去了自己多看看呗。正好蒋主任说要安排通讯员送你去医院,你快收拾收拾孩子和大人要用的东西,一块捎带过去,省的到时候要用,还得在医院周边现买。” 孟鹊婆婆一愣:“让我去医院? 你没说错吧?孩子都生完了,这时候还叫我去医院干啥?” “去照顾小孟姐和孩子呀!”云乔说:“小董哥一点都不会照顾孩子,你不去的话,孩子谁照顾?” “让孟鹊照顾啊。孩子是她生的,就该她看。”孟鹊婆婆理所应当的说道。 云乔:“可,可小孟姐才刚开完刀,她疼的都不能下地,怎么照顾孩子?” “这你得跟她说,别跟我说。让她自个想办法去。”孟鹊婆婆振振有词的说道:“我都这么一大把 年纪了,拉拔完儿子难道还得去拉拔孙子?天底下没这样的道理,我也没有给她看孩子的这个义务。” 第190章 恶婆婆 孟鹊婆婆的话把云乔气够呛! 她没想到孟鹊婆婆会这么直白拒绝,甚至连个面子情都不愿意做,装都不愿意装一下。 是,当婆婆的确实没有帮儿媳妇看孩子的义务,可你儿媳妇现在不是刚做完手术,动都不能动吗? 这种情况,就算是陌生人见了,也会于心不忍过去帮把手吧? 看着孟鹊婆婆拒不配合的恶婆婆嘴脸,云乔感觉很头疼,偏偏妇女主任蒋玲又不在,连个帮忙劝一劝的人都没有。 云乔只好转变思路,试着劝道:“董家大娘,你不是很盼望刚出生的这个大孙子吗?你要是不去医院,你大孙子可就要饿肚子了。他可是你们老董家独一份的独苗苗,是你们老董家的根,你就能忍心看他饿肚子??” 孟鹊婆婆果然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又坚定了想法。 她嗤笑一声:“这不能行。孩子是孟鹊生的,她还能让她亲儿子饿肚子?” 云乔心累的解释道:“董家大娘,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小孟姐才刚开完刀,肚子上有这么老长的刀口,她动都不能动,没个人帮着,怎么喂孩子?” “多大点事,直接让小孩趴胸口裹不就行了。”孟鹊婆婆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也别在我跟前叨叨了,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孟鹊婆婆打定了主意拒绝去医院,说完就一头钻进了厨房,云乔也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王英收拾好接生包从堂屋的西间里出来,直接对云乔说:“小叶,你既然已经把蒋主任的话带到了,那你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她愿不愿意去是她的事,你别跟她说这么多,小心落埋怨。” 农村的土房子不隔音,院子里说个话,在屋里都听得清清楚楚,王英在屋里也把她们的话都听全了。 云乔忍不住说了句:“我也不想跟她多说话,可蒋主任还在医院呢,她要是不过去,蒋主任今天晚上怎么回来?” “这你就别管了。我还在呢,你一个小姑娘不用操心这么多。” 王英伸手摸了摸云乔的小脑袋,温柔的笑道:“你也跟着忙一下午了,快回卫生室休息一会儿吧。” 王英的温柔让云乔倍感暖心,她的目光回望向王英,问道:“老师,那你呢?天已经黑了,你不回去吗?” “我得找你们连队的赵政委去。”王英笑说:“找完就让人送我回去。” “好。”云乔点了点头:“那我回去了。” “回吧。”王英朝她挥挥手,转身往赵指导员家去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云乔回卫生室的路上路过食堂,食堂亮着灯,纸糊的窗户上有人的影子在动。 云乔摸了摸扁扁的肚子,脚下一拐,先进了食堂。 她的运气还不错,虽然饭点已过,食堂的大锅菜也被卖完了,但她刚好遇上了食堂的炊事员们在吃饭,炊事班班长林胜男和她儿子常胜也在。 一问她刚从场部回来,还没吃饭,林胜男便热情的留她一起吃饭。 常胜也殷勤的给她搬板凳:“云乔姐,你快坐。” 热情难却,云乔便留了下来。 炊事员今天的晚饭是酱油炒饭,林胜男给云乔盛了一碗。 云乔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不用客气。”林胜男重新在座位上坐下,问云乔:“叶医生,你这是刚从场部医院回来?” 云乔嘴里正含着一口饭,不好张口,便点了点头。 “小孟生了吗?人没事吧?” 农村消息传得快,才一下午的时间,孟鹊难产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连队,大家都很关心她。 云乔快速的咽下嘴里的那口饭,回答道:“小孟姐人没事,生了个足有九斤七两重的大胖小子。” “嚯!九斤七两!”炊事员们都惊呆了。 “还真是个大胖小子啊。” “这么胖,怪不得小孟那个小身板生不下来。” “是啊,小孟姐骨架小,孩子太大了所以不好生。”云乔说道:“由此可见,怀孕了还是得控制体重,不能一味的多吃多补,对大人小孩都不好。” “对大人不好这我们知道,对小孩咋不好了?”有人不解的提问道:“小孩不是越胖越好吗?胖了硬棒(健康),好养活。太小了赖秧子,不好养。” “八斤以上属于巨大儿,巨大儿出生容易发生低血糖,长时间低血糖容易造成脑损伤。”云乔解释道:“所以最好让小孩的出生体重控制在八斤以下。” “原来是这样。” “受教了。” “连队里有个医生就是好,没事的时候聊个天都能增长知识。”林胜男的话一下子就把众人给逗乐了,夸奖的话像是不要钱一样往云乔身上砸。 云乔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顿时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吃过饭,林胜男主动将云乔送出门外,询问她:“叶医生,你去年做的那个冻疮膏效果很好,今年还做不做?我想买一块。” “做的。”云乔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这两天有空的话就开始做一批,你过几天来卫生室拿吧。” 林胜男点头:“行。” 告别林胜男,云乔回到卫生室。 进屋的第一时间,云乔就把屋里的火炕烧上了,又兑了盆热水,脱掉鞋和袜子,将冰凉的双脚泡了进去。 热气顺着双脚的经脉一路向上,蔓延至四肢百骸之中,没一会儿,云乔就感觉自己冰凉的身体被暖了回来。 敲门声响起,吕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叶医生,你在屋里吗?” “在。”云乔闻言,立刻将被热水泡的通红的双脚从盆里拿出来,用擦脚布擦干,快速的套上袜子从隔间里出来。 “进来吧,门没锁。” 话音落下,吕勋推开门走了进来。 “叶医生,你的皮手套还用吗?你要是今天不用的话,能不能借给我用用?” 吕勋说完,又解释道:“我临时接到任务,得送人去一趟场部。但是我的皮手套刚刚才被我洗了,毛线的又透风扛不住寒风,只能来接你的用一用。” 云乔问道:“是送孟鹊的婆婆去场部医院吗?” 吕勋点点头:“对,赵指导员刚来跟我说的。” 云乔‘哦’了一声:“看来还是领导出马有用,我劝她去医院的时候她理都不理。” 吕勋说道:“老太婆不讲理,她这种人最爱欺软怕硬,就是欺负你年纪小,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云乔从柜台底下找出自己的皮手套,递给吕勋:“供销社的皮手套就一个款式,应该都是通用的,不分男款女款。你试试看,能不能戴?” 吕勋试了一下,戴在手上尺寸刚好。 “正正好。”吕勋说:“那我戴走了,回来就还你。” “行。” 吕勋夜里回来的晚,见云乔卫生室的灯已经灭了,就没有敲门打扰她。 直到第二天一早,卫生室开了门,才将手套送还给她,并转告她:“叶医生,孟鹊同志明天下午出院,蒋主任让你一块也过去接人。” “明天?”云乔愣了一下:“怎么这么快?” 吕勋说:“孟鹊婆婆闹得,她不愿意让孟鹊多住。” “她闹就不住了?”云乔觉得荒唐。 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的恶婆婆?!!故意折腾人,这是生怕儿媳妇的刀口恢复好啊! “孟鹊昨天下午才开完刀,不到48小时就出院,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啊。孟鹊也能愿意?别人不在乎她的身体,她自己也不在意吗?” 吕勋摇了摇头:“孟鹊不愿意有什么办法?她男人和她婆婆一条心,她能拗得过谁?” “嫁这样男人,摊上这样的婆婆,可真是……”未尽的话里,道的都是媳妇的心酸。 云乔叹了一口气,问道:“场部医院那边也同意她们出院?” “一开始也是不同意……”吕勋欲言又止。 “我懂。”云乔说:“也是让孟鹊婆婆闹得没法子了是吧?” “对。”吕勋点头,“蒋主任怕路上发生什么意外,所以才想让你跟着一块去接人。” 云乔摆摆手:“知道了,当天什么时候出发,提前来喊我一声就行。” 到了第二天,云乔刚吃过午饭,机务排的拖拉机手便过来卫生室叫云乔出发。 拖拉机是蒋玲安排的,她也一同去接孟鹊。 和前天送孟鹊去医院的时候一样,车斗里铺上了干稻草和厚被褥,上面还搭了防风棚。 都说女人心疼女人,在这一点上,蒋玲作为妇女主任,一向做的很好。 偏偏孟鹊的婆婆反其道而行,反而可了劲儿的磋磨孟鹊。 好像非得让自己当年吃过的苦,全部让孟鹊再吃一遍才好,不然她就不甘心一样。 心理变态的很! 今天没有下雪,但天气阴沉沉的厉害,天空中翻滚着厚厚的乌云,寒风像是裹着刀片一样,呼啸着朝着人刺过来,将露在外面的皮肤刺的生疼。 云乔戴上了围巾和帽子,将自己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这才舍得从屋子里出来,爬上拖拉机的后车斗里。 伴随着震动和‘突突突’的轰鸣声,拖拉机缓缓启动,载着云乔和蒋玲离开连队营区,一路往场部驶去。 历时一个小时,拖拉机终于开进场部医院的院子里。 云乔年轻,动作麻利,她先一步跳下车,转身去扶蒋玲。 蒋玲扶着云乔的胳膊,踩着车轮,慢慢的从拖拉机的车斗里下来。 “你们进去接人吧,我在外头等你们。”拖拉机手说。 “好的。”蒋玲点点头,转头对云乔说:“咱们进去吧。” 云乔应了一声,和蒋玲一前一后,往住院部大楼的方向走。 刚走到住院部门口,云乔不经意的一个转头,余光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目光一凝,脚步下意识停住。 蒋玲疑惑地回头看她:“云乔,你怎么停下了?” “蒋主任,我好像看到一个亲戚。你先进去吧,我一会儿再进去。” 蒋玲:“行,反正你知道是哪个病房。” “嗯,我知道。” 云乔毫不犹豫的朝着疑似叶元章的身影追了过去。 “小叔?小叔?” 叶元章回过头,见是云乔,脸上露出笑容:“云乔?你怎么来医院了?” “我跟着领导来医院接个病人。”云乔说道:“小叔你呢?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怎么来我们场部医院了?我刚刚差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叶元章解释道:“没没没,我身体很好,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我是跟方厂长来的,本来是去糕点厂给人修机器,方厂长中途听说他大哥病了,便来探病。” “方厂长的大哥没事吧?”云乔礼貌性的关心了一句。 “没什么事。”叶元章脸色有些不自然:“就是被人用板砖打破头了。” “啊,还有这事?谁打的呀?” “不知道,夜里下的黑手,人在背后压根没看见人脸。”说到这儿,叶元章环顾四周望了望,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方厂长他大哥是革委会的,得罪的人不少,估计是被人报复了。” 云乔双目圆瞠:“农场革委会的?” 叶元章点了点头,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云乔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还是一把手啊?!” 叶元章‘嗯’了一声。 “那他这官可不低。” 革委会的一把手……云乔忍不住琢磨开了。 第191章 天意 “小叔,方厂长是不是很赏识你?”云乔问。 叶元章点头:“赏识……应该吧。方厂长很惜才,没有因为我右派的身份对我避之不及。还介绍我来这边的糕点厂修机器以供补贴家用。” 云乔轻声问:“小叔,那你觉得方厂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好人。”叶元章毫不犹豫的说。 “还有呢?” “还有很多,他是我见过的很好很好的人。” 方立奎的好,好的很具体,叶元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好人该有的特质他都有。” 云乔摇了摇嘴唇,思考了一下,说道:“那你觉得,如果你去求他,让他想办法通过他大哥把你从三合营调出来,他会帮你吗?” 叶元章摇了摇头。 他只摇头不说话,云乔没弄懂他的意思:“小叔?” 叶元章说:“云乔,你别说了。方厂长已经对我很好了,我不应该再去麻烦他。”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方厂长已经很好了,我们不应该再去麻烦他。但是!”云乔有些语塞,她不死心的说道:“但是,将你从三合营调出来真的很重要。” 叶元章摇头,他不想听:“别再说了,我不想……” “不,小叔,我要说。你不知道这件事对我们一家有多重要!” 想到上一世经历的家破人亡,云乔觉得不管叶元章如何不赞同,自己都得将他说服。 “你要是难为情,觉得没办法向方厂长张口,那我可以替你先去试探一下方厂长的态度。” “关系就是用来用的。既然方厂长有他亲大哥这么硬的关系,我们为什么不去问一问呢?只是问一问,就算方厂长拒绝帮忙也不费什么,但万一就是能办成呢?你不就能带着婶婶离开三合营了吗?” 见叶元章不说话,云乔着急的说道:“小叔,你不要有这么大的心理负担,觉得求人不好。谁都有作难的时候,大不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加倍报答方厂长不就行了嘛。” “云乔,别去。”叶元章终于开口,但开口就是拒绝。 他注视着云乔的眼睛,很认真的说道:“三合营挺好的,我没想离开,别再去连累别人了。” “可,可是……” 云乔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叶元章还是油盐不进。 “没有可是。”叶元章语气严厉:“云乔,我自始至终都没想过离开三合营,你不要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到我的头上。” 叶元章这话说的很重,云乔一下子就被砸懵了。 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的声音。 看到云乔一脸被打击到的样子,叶元章的神色也缓和下来,软声说道:“云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是右派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平反,方厂长跟我接触已经是冒了风险了,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再去将他拉进我这个泥潭里。” 云乔鼻子一酸,眼圈瞬间就红了,喃喃道:“可是小叔,不离开三合营的话,婶婶和庆元会死的。” “嗯?”叶元章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云乔不再隐瞒,直接将自己知道的前世告诉叶元章:“小叔,我说,如果不离开三合营,婶婶和庆元会死,你也会坐牢。上辈子你们就……” 可她明明说着话,嘴里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天地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她,让她发不出任何与此有关的声音。 看着叶元章脸上茫然的神色,云乔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为什么不让她告诉小叔? 天意,不愿意让她拯救家人吗? 云乔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越流越多,越流越汹涌。 叶元章顿时慌了,连忙从口袋里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云乔,你别哭啊,我不是故意凶你,只是,只是我真的不想再去求方厂长什么, 他对我已经够好了……” 云乔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好半晌才缓过来。 她哽咽着说道:“小叔,我,你……你还记得我做的那个梦吗?” “我记得。”叶元章其实并不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但见云乔哭的伤心,他便没有反驳,还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句:“你觉得那是预言吗?” 云乔看出叶元章的不以为意,苦涩的扯了扯唇:“是,我觉得那是预言。可你和婶婶都不相信我说的话。” 叶元章叹了一口气:“云乔,我知道你怕我们出事。但梦是不能当真的,关心则乱,你不要被它影响了。” 云乔摇头,很认真的说:“小叔,梦是真的!真的是真的!!” “云乔……” “小叔!你别说话,听我说完。”云乔一口打断他,坚定的说道:“不管你是觉得我是失心疯了,还是怎么样了,我还是要跟你说,梦是真的!它是已经发生过的既定的未来!” 第192章 言尽于此 “已经发生过的……既定未来?” 叶元章惊讶于云乔的认真。 他没想到自己的侄女已经陷入如此偏执的认知里,竟然将梦境当成 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叶元章眉头微皱,有些担忧的说道:“云乔,你最近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以至于大脑产生了什么幻觉?” “……” 云乔几乎被叶元章的话气哭。 原来他宁愿认为是她发了癔症,也不愿意相信她所说的话是真的。 没有人喜欢对牛弹琴。 云乔也不喜欢。 “既然您不相信,那我再说下去也没意思了,就这样吧。” “最后送您一句忠告!不离开三合营,您一定会后悔终生。” “我言尽于此。” 云乔仰起脸,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 最后勉强朝着叶元章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我还有事,小叔,回见。” 说完,不等叶元章回应,便自顾自的转身离开。 “云乔……”叶元章抬了抬手,想要喊住她,云乔却头也没回。 叶元章失落的垂下胳膊,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言辞了。 他的反应真不该那么激烈的,总归只是一些孩子话,哄她两句又如何,何必非要认真的争个对错…… 也幸好云乔不知道叶元章的真实想法。 不然她还得再被叶元章气哭一回。 * 云乔曾经在场部医院实习过一段时间,对住院部这边的布局很熟悉。 所以和她气冲冲的跟叶元章分别之后,并没有立刻去往孟鹊的病房。 云乔没有将软弱示人的习惯,所以先去了住院楼的水房,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洗完照了镜子,确定不会被人看出哭过的痕迹,这才去往孟鹊所在的病房。 路上碰见了曾经带过她几天的护士叶筝,两人寒暄了几句,得知她是来接产妇出院的,叶筝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云乔,原来那个姓孟的女同志是你们连队的产妇。那你可要小心点,她那个婆婆可不讲理,一点小事就在病房里吵吵嚷嚷,昨天还骂哭了两个小护士。你跟她接触可千万要小心。” “她竟然敢在医院里骂人?” “她这种混不吝的,在哪里不敢骂?!你都不知道,前天她闹着要孟同志出院,住院医生不同意,她直接上手把人肖医生的手背都给挠破了,吓得人肖医生要去打狂犬疫苗。” 云乔嘴角抽了抽:“像是她会干的事。” “不止呢!”叶筝气愤的说道:“孟同志产后开奶晚,小娃娃第一顿吃的是隔壁病 床免费送给孩子的奶粉,结果呢?这老太太不仅一句感谢的话没说,之后小娃娃喝完奶,吐奶呛了一口,她赖人家送奶粉了。” “明明是因为她喂完奶不给娃娃拍嗝,还立刻就让娃娃躺下睡,这才导致娃娃吐奶的,结果她一点都不反省自己,非说是隔壁的人家没安好心,故意害她大孙子! 你说气人不气人!” “确实气人。”云乔听得也瞠目结舌。 这老奶奶的战斗力相当不俗啊! 就这,谁能分清她是来医院照顾人的?还是专门吵架的?! 叶筝提醒道:“总之,云乔你千万要小心。这就是个大炸弹,而且是不点都能炸的那种。” “叶筝姐,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那我就不跟你说了,我还得去给病号换药,回头有时间咱们再好好聊。” 叶筝还有工作,能跟云乔说这些话已经是强行挤出来的时间了。 “叶筝姐,那我就不耽误你的工作了,你快去吧。” 云乔跟叶筝摆摆手,笑着同她说再见。 穿过长长的走廊,云乔顺利来到孟鹊所在的病房。 还没进屋呢,就听见孟鹊婆婆的大嗓门:“蒋主任,叶医生咋还没来呢?不是说 来接我们出院吗?怎么反过来还让我们等她呀?” “这才等了几分钟?急什么?”蒋主任没好气的说:“就不许人家临时有个要紧事啊?再等等。” “那要让我们等多长时间?我们东西都收拾好了……” 眼看着屋里又要吵架,云乔赶紧加快脚步,“蒋主任,我来了,可以走了。” 孟鹊婆婆朝着她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的说道:“小叶医生,你总算是来了,让一屋子人等你一个,你面子比蒋主任还大哩。” 蒋主任听得直皱眉,她不惯孟鹊婆婆这臭脾气,直接就怼了回去:“说话就说话,拿我踩人家干嘛?一天天的就知道挑拨是非,会不会好好说话?不会说话不如趁早把舌头割了。” 孟鹊婆婆还是有些害怕蒋主任的,闻言讪讪的瘪了瘪嘴:“这不是等急了嘛。我就是抱怨两句。” “行了,别说了,赶紧走吧。”说着,蒋主任主动弯腰提起了一袋行李,提醒道:“今天,天阴沉的厉害,保不齐路上要下雪。不能耽误时间。” 病房是三人间,属于孟鹊家的行李基本上已经收拾好了,就堆在病床的床尾。 蒋主任提了两个麻袋,剩下两个麻袋,孟鹊的男人小董提了一个,还剩一个,孟鹊婆婆看都没看,直接弯腰抱起睡在小床上的大胖孙子,将人稀罕的抱在怀里,用脸去蹭它的小包被:“哎呦,奶奶的乖孙子哟。奶奶这就带你回家喽。” 云乔只好弯腰提起最后那袋行李,这袋行李体积大,但并不算重,云乔颠了颠,猜测是被褥之类的东西。 扛起行李,云乔见孟鹊正坐在床沿上,双手‘捧着’肚子,伸着脚,艰难的穿鞋子,连忙放下行李,先过去帮她一把。 孟鹊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谢谢你叶医生。” “不用客气。”云乔体贴的扶住她的胳膊:“你自己能走吗?用不用一个人扶着?” “不用。”孟鹊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就是我肚子疼,走不快,劳烦你们 别走太快,等一等我。” “这是当然。” 可当云乔回过头,却发现孟鹊婆婆竟然直接抱着孩子,率先走出了病房,孟鹊丈夫小董也紧随其后。 母子俩都没有停下等一等孟鹊的意思。 第193章 过不下去就离婚 云乔忍不住朝前面喊:“不是,你们就这么走了?都不等一等产妇的吗?” 孟鹊丈夫小董被喊住,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的太快了,但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他抬了抬手里提着的行李,解释道:“叶医生,我不是不等她,只是手里提的这两包行李太重了,我得先放车里去。你让她慢慢走,我一会儿再回来扶她。” 孟鹊婆婆暗暗给小董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走,随后又转过头,没好气的瞪了孟鹊一眼:“让人扶什么扶?走个路而已,不要搞得娇生惯养。” 云乔生气的争辩道:“可小孟姐前天才开完刀,伤口都没有长好,她能下地走两步就已经很棒了,怎么就成娇生惯养了?” “咋地?这还不算娇生惯养?我一没让她拿东西,二没让她抱孩子,这样都不行,难不成我还得专门派个人伺候她?想当初,我们那代人,头一天刚生完孩子,第二天可就能下地干活了。” 说到这儿,孟鹊婆婆‘啐’了孟鹊一口,鄙夷的道:“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不中用的,当初就不该叫你进我董家的大门。” 这老贼婆!! 云乔简直要被孟鹊婆婆刷新认知下限了。 磋磨儿媳妇的恶婆婆她也不是没见过,但是对待刚生完孩子的产妇这么冷漠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好歹人家才刚给你们老董家生了个大孙子,就是卸磨杀驴也没这么快吧?!! 孟鹊也被她婆婆的话气的浑身颤抖。她伤口疼,每动一下肚子里就有一股撕裂般的疼痛袭来。 她疼的直抽冷气,说不出话,憋屈的直掉眼泪。 云乔连忙放下行李,从衣裳口袋掏出手帕出来去给孟鹊擦眼泪:“小孟姐,你别 哭啊。坐月子不能哭的,对眼睛不好。” 孟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的掉眼泪,反倒是隔壁病床的产妇一脸同情的说道:“你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她都哭两天了,这个月子已经是做废了。” 说完,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向孟鹊:“你说你,当初挑男人的时候眼睛长哪去了?就这种男人,你给嫁他干啥呀?对他妈言听计从不说,还一点不知道心疼 媳妇。估计你人都疼死了,人家母子俩恐怕还觉得你是装的呢。” “我没想到他会对我不好。”孟鹊难过的说:“当初是他们家主动去我家提的亲, 婆婆说会待我像亲女儿一样疼,他也说他会一辈子对我好,谁知道……谁知道一结婚就都变了。” 隔壁床产妇嗤笑一声:“你婆婆那种刻薄的人说这种话……啧,听听也就算了,谁信谁傻!” 孟鹊忍不住又掉了泪:“是,是我傻……我愚蠢透顶,什么也看不清……” 见孟鹊哭的伤心,云乔叹了一口气,再次抬手用手帕将她的眼泪擦干净。 “好了 小孟姐,你不要再哭了。眼泪是哭给心疼你的人看的,你婆家连一个心疼你的人都没有,你哭给他们看又有什么用?你的软弱不会换来怜惜,只会让她们更加看不起你。” 云乔劝慰她:“小孟姐,你不要只顾着伤心,你得振作起来,好好的把身体养好,不然接下来的日子更加没法过了。” 隔壁床产妇撇了撇嘴:“现在又不是旧社会了,实在过不下去就离婚呗。要我说,就这种 恶心的婆婆跟软蛋的男人,真没啥留恋的必要。” 孟鹊苦涩的摇了摇头:“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 她还有两个孩子呢,真离了婚,孩子咋办呢? 更别提,她连个工作都没有,离了婚怎么养活自己都是个问题。 孟鹊的顾虑云乔都懂。 孩子是母亲的牵挂。 上辈子,她不也是心甘情愿的被绊住脚嘛。 孟鹊一步一挪,走的很慢,不算长的走廊被她走了好几分钟才走到头。 她婆婆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抱着孩子用凶恶的眼神瞪她:“你就走的这么慢?故意让 大伙儿都等你自个?” 孟鹊丈夫小董就站在一旁不吱声。 孟鹊早就对丈夫不抱有任何的希望了。 她低着头,小声解释道:“我伤口疼,一动就扯得疼,走不快。” “都是借口。”孟鹊婆婆没好气的说道:“我看你就是矫情,我们当年生孩子可没有 一个像你一样的。” “哎!老董家的,你怎么说话呢!” 蒋主任拿着一沓单据从缴费处回来,看见这老太婆又开始欺负儿媳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刚刚怎么跟我保证的?说绝对不再故意找茬为难儿媳妇。这才过去几分钟,你这张嘴就又开始犯贱了?” “蒋主任真不是我故意找茬,是她办出来的事看着就让人生气。”孟鹊婆婆狡辩道:“您瞅瞅外面那天,眼看着就要下雪了,她还在后头磨磨蹭蹭的不出来,我等得 能不着急吗?!这才忍不住说她两句。” “行了行了,说多了都是你的歪理,你还是少说两句吧。”蒋主任暗暗瞪了她一眼,转头将手里的单据塞到小董手里。 “小董,你媳妇生孩子住院的钱连队先给你们家垫上了,回去你去司务长那里把 这钱补上。” 小董点头:“知道了。” “下次来医院记得带着钱。你说你也二十好几岁的人了,怎么心里面还是一点 成算都没有?样样都得旁人替你操心?” 蒋主任心累的不得了,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气,道:“走吧,都上车。今天天气不好, 路上说不得要下雪,早点回家早点心宁。” 孟鹊肚子有伤口,不敢做大动作,她一个人上不去车斗,得让人抬着把她抬上去。 在蒋主任的眼皮子底下,孟鹊丈夫小董总算有眼力劲儿一回,帮着蒋主任和拖拉机手一块将孟鹊抬上了车斗。 坐月子的人见不得风,孟鹊被抬到拖拉机斗里之后,直接被蒋主任安排躺进了铺好的厚被褥里。 刚出生的小娃娃更怕着凉,所以蒋主任又把孩子从董老太婆的怀里抱出来,放在孟鹊的旁边让她搂住,同时不忘叮嘱孟鹊:“小孟,你用被角给她蒙上点脸,留个 能呼吸的小缝就行了。外头冷,小娃娃才这么点大,万一着凉了不好照顾。” “好。”孟鹊听话照做。 孟鹊婆婆还有点不乐意:“蒋主任,我家这儿媳妇笨的很,就会办点子瞎事儿。您把孩子给她,她能照顾好吗?还不如让我抱着呢。” “她办的都是瞎事,你办的是什么事儿?”蒋玲一点也不给董老太婆面子,一个白眼直接给她怼了回去:“这么冷的天,非逼着人家出院。我看今天最大的瞎事就是你办的,还好意思说人家!” 老太婆被怼的脸上讪讪的,没好意思再多说话。 看老太婆吃瘪,云乔心里感觉十分的解气。 看热闹的同时,直接挑了个靠前边车斗挡板的角落坐下来。 前头有挡板,头上有遮风棚,旁边还挨着点被褥的边儿,腿伸进被子底下的稻草里,能被盖住膝盖以下的半条腿,遮风保暖杠杠的。 云乔还不忘给蒋玲留了个小空,俩人挨在一起,挤挤更暖和了。 董老太婆留到最后才发现前边没位置了,只能一屁股坐在车斗后面,呼呼的寒风就在她耳边后边乱吹,吹得她脊背发凉。 她缩着脖子往前挪了挪,有些垂涎的看着云乔所在的位置,但有蒋主任这个定海神针震慑着,她又不敢直接开口说想要跟云乔换位置,只能嘟嘟囔囔的几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道‘礼貌’两个字怎么写,一上车就霸占最好的位置,也不知道照顾照顾老人……” 恰好此时拖拉机发动。‘突突突’的轰鸣声瞬间盖过了老太婆的逼逼叨叨。 云乔将帽子往下一扯,闭目养神,全当什么都没听见。 第194章 高烧 天空阴沉了一整天,一场暴雪最后还是不可避免的落了下来。 好在拖拉机已经快开到五连,云乔他们一行人倒是没怎么被暴雪淋到。 孟鹊母子俩裹着厚被子,倒是没怎么感觉到冷。 拖拉机停在董家大门外,胖娃娃被蒋主任抱进屋里时,还闭着眼睛睡得香着呢。 云乔下了车没往董家进,跟蒋主任说了一声之后,就直接回卫生室了。 鹅毛大雪落了满肩,眼前全是一片白茫茫的雪花。 云乔一路走过,却没有丝毫想要欣赏的心情。 这一趟回来,她感觉身体不太对。 和平日里待在雪地里那种单纯手脚冰凉的冷不一样,这次的冷,好像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一样,冷的她忍不住的直发抖。 云乔自己就是医者,不用细想就知道坏了。 她这是受了寒要生病了。 所以回到卫生室之后,云乔都没犹豫,第一时间就抓了一副荆防败毒散,生火熬煮起来。 药用砂锅煮,两碗水熬成一碗,出锅稍微放凉后,趁着微热一饮而尽。 喝完药,火炕也烧热了,云乔直接钻进被子里睡了一大觉。 可病来如山倒。 哪怕她早早的喝了药,夜里还是发起了高烧。 云乔是被‘干’醒的,北方的冬天本身就干燥,屋子里还烧了炕,以至于房间里的 空气湿润度几乎是没有。 云乔一觉睡醒,不止是口干舌燥喉咙疼,连整个脑袋都昏昏沉沉的。循着本能抬手一摸额头,好家伙,直接烫手。 云乔挣扎着从炕上爬起来,找了根温度计给自己夹上,量完体温三十九度八, 甚至还有往四十度上奔的趋势,云乔浑身一激灵,倒是瞬间都精神了,赶紧找出银针给自己扎了两针冷静冷静降降温。 扎针放血降温的速度还是可以的。 扎完针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啥,反正云乔当时就感觉身上舒服了。 她有了点多余的力气,先是给自己倒了两大杯水,咕咚咕咚喝完之后,紧接着 又用脸盆弄了盆水,毛巾沾湿搭在盆边边上,加速水汽蒸发给室内的空气里增加湿度。 做完这一切,她又感觉到累了,往炕灶里添上一把柴,便重新爬上火炕,蒙头睡了过去。 再清醒,是被后门外面的敲门声吵醒的。 “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 敲得又响,又没有节奏感,让人听着就烦。 云乔脑袋昏沉沉的厉害,眼皮也疼,压根不愿意睁眼。 人难受的时候,脾气就容易暴躁,云乔躺在炕上动都没动,直接扯着嗓子朝外面喊:“能不能别敲了?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门外的敲门声终于停下来,空气中也诡异的安静了几秒。 过了好一会儿,后门外才重新传来声音。 “云乔,是我,文静。”郑文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现在快十点钟了,已经不算早了,你还没起床吗?” 竟然已经快十点钟了! “……”云乔默了默,底气不足的回应道:“起了。” 云乔强忍着赖床的冲动,爬起来穿衣服。 穿上里衣和裤子,又披上厚外套,云乔下炕,趿拉上拖鞋,去给郑文静开门。 门外的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郑文静戴着一顶白色的兔皮帽子,将一张白皙的小脸衬的洁白如玉。 她头上身上都落满了雪花,鼻子也被冻得通红。 云乔刚把门打开,她就迫不及待的钻了进来:“唉呀妈呀,还是屋里暖和。” 她一边往屋里去,一边奇怪的问道:“云乔,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晚?我记得你平时从来不睡懒觉的。” “夜里发烧了,身体不舒服,就睡过头了。”云乔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裹紧衣裳又爬上了火炕。 “你生病了!”郑文静一下子跳了起来,围在云乔左右转来转去观察她的脸色。 “脸色却是变差了,皮肤黄黄的,都不红润了。” 郑文静担心的问道:“怎么回事呀?你身体这么好,一年到头也没生过几次病, 这回好端端的怎么就发烧了呢?” “昨天去场部医院接人了,估计是在路上的时候被冻着了。没什么事,过两天就好了。” 云乔解释了两句,又问郑文静:“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不用上工了?” “嗯,今天下暴雪,不用上工。” 郑文静看云乔一觉睡到现在,脸也没洗头也没梳,一脸蔫了吧唧的表情,就知道她早饭肯定也没吃。 “你饿不饿?屋里有吃的吗?我给你弄一点?” “不怎么饿,但确实该吃点东西了。”云乔问她:“我这里有米有面还有鸡蛋。但 问题是,你会做饭吗?” “复杂的我不会,但简单的还是会一点的。”郑文静想了想,说道,“要不,我给你搅个稀饭鸡蛋碎汤?” 云乔听着就觉得不靠谱,忐忑道:“呃……你确定能行吗?” “行啊,怎么不行了?这个汤虽然听着不像啥靠谱的东西,但是真的很养胃!我跟宿舍一个新来的鲁省知青学的。”郑文静连忙解释道:“你别再用老一套的想法看待我了,我早就脱胎换骨了!下乡这一年多,我还是学会了很多东西的。” “好好好,那就麻烦我们的郑文静同志为我做一顿早饭,好好犒劳犒劳我的胃。” 郑文静嘿嘿笑了两声,捋起袖子,一脸要大干一场的表情:“你就请好吧!” “好啊,我拭目以待。” 趁着郑文静做饭的功夫,云乔快速的刷了牙又把脸洗了,只是眉宇间还有点蔫蔫的,眼皮也趿拉着看起来提不起什么精神。 她又量了次体温,举起一看,三十八度五,还是发烧。 郑文静熄灭了炉子,将鸡蛋花稀饭盛到碗里,见状忙问道:“多少度?还烧吗?” 云乔点点头:“三十八度五,烧。” “那怎么办呀?”郑文静有些着急。 “没事,烧的不高,我心里有数。”云乔很淡定的说:“我先吃饭,吃过饭再吃点药。” “好,你心里有数就行。”郑文静将稀饭端到她面前,殷勤的献宝道:“快尝尝吧,我还专门往里放了一勺糖的。” 第195章 犯贱 郑文静满眼期待的看着云乔将稀粥咽下,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味道还不错吧?” 云乔点点头:“是甜的,好喝。” “好喝你就多喝点。”得到想要的夸奖,郑文静喜滋滋的扯了一把椅子坐在云乔对面,双手托腮捧着脸看她喝粥。 云乔被她盯得有点不自在,捧着碗有点咽不下去:“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 有东西啊?” 郑文静摆手道:“没有没有,就是觉得你都生病了还是这么好看,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那你看我还不如直接照镜子。”见郑文静目露疑惑,云乔忍不住笑起来:“毕竟你长得可比我还好看呢。” 郑文静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该不喜欢的还是不喜欢。” 郑文静头一次在情场上折戟沉沙,哪怕过了好几个月,仍然耿耿于怀。 想起出门时恰好撞见阮玉屏和陈凤霞手挽手散步,郑文静心底里的那股子不甘的劲儿又忍不住冒出了头。 云乔就见不得郑文静用这么好看的脸做出自卑的表情,而且还是为了姓阮的那个软饭男! “姐妹,你长得这么美,管他喜不喜欢干嘛?一个只会画饼的软饭男,他的喜欢能当饭吃啊?” 云乔劝她道:“文静,天底下的好男人多的是,以你的条件,根本不愁找不到比那个软饭男更好的。你别自己苦自己,非要在他这么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我也没有非要在他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我就是不甘心输给了陈凤霞,我哪里 比不过她了?” 郑文静已经和陈凤霞不来往了,她心里憋着一股劲,总想从别的地方赢过陈凤霞,但事与愿违。 她没有陈凤霞肯吃苦耐劳,从小被娇养着长大的她,在干活这一方面始终是比不上陈凤霞的。哪怕她很认真的去对待劳动了,仍然很难得到领导的表扬。 她也只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能拿得出手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郑文静自己看不透,云乔作为旁观者反而看的更清楚一些。 “文静,你和凤霞各有各的优点,你没有输给她,你是输给了阮玉屏的自私。”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阮玉屏不是什么好人。才刚认识他就一个劲儿的想办法让你往他身上花钱,他压根就没有什么真心,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捞钱的。” “后来事情闹开,他为什么选凤霞不选你?因为你比凤霞清醒。你外柔内刚,眼睛里不容沙子,而凤霞性子软耳根子也软,随便一哄就能哄好,他当然要选择更好拿捏的那一个。” “他的选择自始至终没有考虑丝毫的感情,有的只是利弊。”云乔困惑的看着郑文静:“这是你早就知道的事情,为什么时至今日还是想不开呢?” “……” 郑文静被云乔问的哑口无言,沉默了好久,才苦笑着开口:“大概是犯贱吧。人 总是会美化记忆里没得到的东西。” “再加上这几个月阮玉屏对陈凤霞还挺好的,两人甜甜蜜蜜,而我形单影只,倒让我心里产生了一种‘当初是不是冤枉了他?’的疑问,以至于心理越发的不平衡了。” 云乔叹了一口气,安慰郑文静,道:“没关系文静,谁遇到这种事心理都很难平衡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哈哈估计得等我找着个比姓阮的更好的对象,心理就能平衡了。”郑文静强颜欢笑扯出个笑脸,给自己挽尊道:“反正老娘长得漂亮,不愁没人要。那啥,云乔,我刚刚就是一时脑抽,难为你发着烧还得听我发牢骚。” “没事啊,反正听你说话的时候也没耽误了喝粥。”云乔也顺势开了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 她将碗里的稀饭一饮而尽,亮出空荡荡的碗底子给郑文静看:“呐。我已经喝完了,还是麻烦你帮忙刷一下碗。” “没问题。” 郑文静麻利的刷好了云乔用过的碗筷,转头问她:“对了,明天就又是星期天了,你那位何同志还来不来了?” “应该不来了吧。”云乔也不太确定:“下这么大的雪,路上积雪足有十几公分厚,明天不知道 还下不下呢,这还怎么来?” “可能吧。这两天雪下的这么大,路上确实不好走。”郑文静好奇的望着云乔, 一脸的求知欲:“云乔,你跟那位何同志,你俩啥情况啊?” “你说什么?”云乔假装没听清楚。 “你少装。” 郑文静往云乔身旁一坐,撞了撞她的肩膀:“我知道你听见了。” 在郑文静面前,云乔确实没什么好隐瞒的,便说:“就是你想的那样。” 郑文静杏眼圆瞠,震惊道:“你俩真处对象了?!!!” “那倒是还没有。”云乔被郑文静的直白囧了一下:“就是初步共通了心意,要不要处对象,还待考察。” “都共通心意了,还不处?还待考察什么?”郑文静有点不能理解云乔的想法。 “待考察的多了。” 云乔解释道:“像什么人品啊,脾气好坏啦,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啦,这些还有具体的优点缺点都需要进一步的接触才能一点点了解的。” “除此之外还得了解对方的家庭,兄弟姐妹多不多?父母什么情况?都是什么性格?好不好相处?反正林林总总的,处对象之前都是要考虑一下的。” “啊?”郑文静差点都听愣了。 “云乔,你这是处对象,又不是结婚,有必要了解的这么清楚吗?” 云乔哑然失笑:“文静,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你年纪还小,所以可能还不知道,其实有时候答应处对象,几乎就等于是默认要结婚了。” 这几年思想越发的保守,很少有在一起处对象的男女不结婚的。 第196章 不结婚很难收场 “喂喂喂!什么叫我年纪还小。你还没我大呢好吧!”郑文静没抓住重点。 云乔现在的年龄确实没郑文静大一岁,但加上上辈子的年龄,她能比郑文静大一旬。 所以云乔此时看向郑文静的目光很是柔和,满是包容。 郑文静回过神一想也是:“你说的也对。这年头,七八姑八大姨的舌头都长,成天没事就爱嚼舌根。男女之间谈对象分个手啥的对男方几乎没什么影响,但传出去 却会让女方的名誉受损,我记得我有个邻居姐姐就是因为谈了个对象没成,就被人说是什么男方家不要的二手货什么的,搞得名声都坏了。” 说到这儿,郑文静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所以还是好好考察吧,多考察一段时间,考察好了再决定要不要开始谈。毕竟,真谈起来了,不结婚确实很难收场。” 云乔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毕竟真谈起来,没啥意外的话,进入结婚流程还是很快的,大概也就一两年内吧。” “啊!!”郑文静再次震惊。 “啊什么啊?” “一两年内就结婚!怎么这么快啊!”郑文静哀嚎:“我接受不了。” “又不是你结婚,你有啥接受不了的?”云乔忍不住笑出声:“再说了一两年内已经不算快了。男女相亲,多的是见一面就决定领证结婚的。” “可,可那是别人啊。” 整个五连,郑文静和云乔最投缘,她不想跟云乔分开。 她苦着脸说:“云乔,你家那位何同志已经是副营长了吧?那你将来结了婚,岂不是要去随军了?” “大概是。”云乔点了点头:“不过这都是将来的事了,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也不早。”郑文静唉声叹气:“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倒也是,不知不觉,咱们来五连也一年多了。”云乔感慨的说道:“我还记得你刚来连队第一天的事呢,一晃三百多天,但近的好像就是前几天才发生的事儿,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的威风劲儿呢,虽然是找我茬,但还怪可爱的。” 郑文静一听云乔提起那次的事,羞耻的脚指头都蜷起来了:“啊啊啊不许再提之前的事了!那次是我不对!!!我道歉好吧!!!!” 回应她的,是云乔的大声嘲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许笑!!!”郑文静恼羞成怒,扑过去捂住云乔的嘴。 两人笑闹成一团,反倒是让云乔出了汗,间接为她的退烧促了一把劲儿。 云乔起得晚,还没干什么就已经到中午的饭点了。 外面下着大雪,两人谁也不愿意冒着大雪去食堂吃饭,正好云乔屋里还有一小把挂面,便在锅里放了点猪油,煎了两个荷包蛋,添上水,煮了两碗清汤面。 用猪油煮出来的清汤面汤底很香,云乔还在碗底放了一小把虾皮提鲜。伴着屋外纷飞的大学,在屋内来上这么一碗鲜香味美的清汤面,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惜饭后还得喝药,再鲜美的味道也被苦涩的中药味给冲散了,只能再往嘴巴里塞一颗冰糖祛苦味。 云乔生病精神不太好,吃过饭没一会儿就感觉累了。 郑文静在刷碗,她蔫蔫的靠在炕上,没一会儿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打起了瞌睡。 “云乔,躺下睡。别坐着,坐着睡容易腰疼。”郑文静拍拍云乔的肩膀,示意她 躺下。 云乔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顺势往下一躺,又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你也睡,一起。” 郑文静应了一声,将被子抖开,盖在睁不开眼的云乔身上。 这一觉,云乔直接睡到了天黑,总算是睡过瘾了。 再清醒,是被屋子里的香味给‘勾引’醒的。 云乔翻了个身,刚睁开眼就看见郑文静背对着她坐在桌子前。 “文静,你做了什么饭啊?这么香?” “云乔,你醒啦!”郑文静惊喜的回过头,解释道:“不是我做的饭。是桂芬嫂子送来的红烧鱼。” 云乔撑起身体从炕上坐起来,问道:“桂芬嫂子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没叫我?” “来了有一会儿了,她听说你生病了,说多休息好得快,就没让我叫你。”郑文静说着,将桌子上的书收起来。 见云乔目光落在书上面,郑文静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三点多就睡醒了,见你一直没醒,一个人有点无聊,就从你的书里找了本看一看,打发打发时间。” “没事啊,你随便看。” 云乔注意到郑文静拿的是一本内科的入门教材,这还是当初来北大荒的时候, 何霆钧托人找来送给她的。 云乔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便笑着问道:“文静,你喜欢看医书吗?” “还行吧,称不上喜欢不喜欢的,就是打发打发时间。”郑文静老实的说道。 “那你想学医吗?”云乔主动说道:“我将来如果结婚去随军的话,这边卫生室的岗位就空下来了。文静,咱俩关系好,有机会我肯定先紧着你,你如果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一两年的时间,也差不多够你学个七七八八了。” 云乔之前没有教人学医的想法,所以哪怕韩柔带着钱上门来求,云乔也没有答应。 但郑文静跟满肚子算计的韩柔不同。 郑文静漂亮娇气,但没有坏心眼,甚至还有些憨憨的,跟她相处,云乔觉得舒服。 然而云乔难得松口愿意教人,郑文静却很迟疑:“可,可我感觉我不行。” “能不能行的,可以先试试再说。”云乔劝她:“你不能还没学呢,就打退堂鼓呀,我这里怎么着都比你在养鸡场干活强一点吧。” 云乔也是在养鸡场干过活的,虽然每天都有打扫,但棚子里还是有挥之不去的鸡屎味,一天闻下来,鼻子都快废了。 郑文静也说:“何止是强一点,是强得多!” “那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学?”云乔直接就问:“机会只有一次,我也只问你这一遍。你要是把握不住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我,我学。”郑文静咬了咬唇瓣,特别不好意思的说:“就是,就是你别嫌弃我 笨。我从小学习就不好,数学学不会,语文背不出来,也就只有在跳舞上面有点天赋。可惜进不了文工团,再会跳舞在这里也派不上用场。” 云乔大手一挥:“没事,只要你好好学,再笨的人我都能教。” 当然,事后云乔无比后悔自己说了这样的大话。 她有想过郑文静学得慢,但没想到郑文静竟然会那么那么慢! 一点不开窍! 简直比乌龟还慢! 压根就不是学医的料。 以至于在临近随军日期前,云乔不得不紧急的在连队里挑上一个好的学习苗子,进行魔鬼训练,好让她早日接过卫生员的担子,解放出自己,也解放出望眼欲穿盼望媳妇来随军,盼望到几乎快要成望夫石的某饿狼。 第197章 奇奇怪怪 云乔说道:“既然决定要学了,那你以后每天下工就来我这里学习。中午一小时,晚上三个小时,一天最少要学够四个小时。” “云乔,你真好,我一定好好学,绝不辜负你对我的期望。”郑文静一脸感动的抱住云乔,杏眸泪眼汪汪,软声道:“能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太好了!我好幸运呜呜呜呜~” 郑文静声音好听,虽然没有刻意夹着嗓子说话,但声调一软,就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骄里娇气感,听得云乔的耳朵都酥了,“哎呀,文静,你好肉麻呀。” “人家感动嘛~”这句,郑文静故意夹起了嗓子。 “停!打住!!”云乔佯装受不了,“你这句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哈哈哈哈云乔你真好玩。”郑文静被云乔逗乐了。 云乔横了她一眼,起身下床:“不跟你闹了,我得出去上个厕所。” “去吧去吧。”郑文静朝她摆摆手:“正好菜也凉了,我去灶上添把火,把锅里的菜热热,这样等你回来就能吃了。” 云乔‘嗯’了一声,先披上厚外套,又往头上戴了顶帽子,这才拿起手电筒,拉开后门走了出去。 郑文静也没有闲着,云乔一走,她就忙活开了,又是往灶上添柴,又是叠被子,擦桌子的。 热菜不需要太多的时间,秦桂芬送来的红烧鱼还没凉透,添把火稍微热一热就能吃。 水开蒸汽从锅和锅盖之间的缝隙里冒出来,郑文静便熄灭了火,刚掀开锅盖,正要将锅里的东西端出来,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郑文静立刻过去开门,一边走一边说着:“门没锁,你直接推门就进来,还敲什么门啊……” 话音未落,郑文静却发现门外站着的并不是云乔。 看到来人的脸,郑文静脸上的笑顿时僵住,她目光转冷,语气不善:“陈凤霞,你来这里干嘛?” 陈凤霞也没想到开门的会是郑文静。 她又羞又窘,垂下眼,眼神躲闪不敢跟郑文静对视,藏在袖子下的手指暗暗攥紧,“文静,怎么是你开门?云乔不在吗?” “云乔去上厕所了,你找她有什么事?” 郑文静问的平常,陈凤霞却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猛地摇了摇头:“没,没 什么事。” “没事你来干嘛?还偷偷摸摸的敲后门?”郑文静奇怪的瞥了陈凤霞一眼,觉得她今天的行为有些怪怪的。 陈凤霞支支吾吾:“就,就是散步,走到这儿了。” “大雪天的晚上在外头散步,你也是个人才。”郑文静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余光看到不远处传来一道手电筒的灯光,便指了指她身后:“呐,云乔来了,你要是有事找她,自己跟她说吧。” 说完,郑文静懒得再理她,等云乔走近,说了一句:“找你的。”便转身进了屋。 “凤霞,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云乔面带微笑问:“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陈凤霞心虚的‘嗯嗯’了两声,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我好像有点想感冒, 麻烦你给我开两片药。” 云乔没有怀疑,直接就说:“那你跟我进来吧,外面冷。” 进了屋,云乔穿过后面的生活隔间,到前面的工作间去,坐在柜台前,例行询问陈凤霞道:“你什么时候感觉出来自己想感冒的?有什么症状?发烧吗?” 云乔说着,伸出一只手,示意陈凤霞在自己对面坐下:“来把个脉?” “不,不用把脉了吧。我现在还不发烧,也没什么症状,就是,就是浑身发冷,还打喷嚏。”陈凤霞绞尽脑汁的说道:“这算是已经感冒了,还是快了?” “还不算感冒,但也快了。” 陈凤霞不想把脉,云乔也没有强求,毕竟她现在的症状不显,把脉不是必须得,只是帮助她更准确的判断而已。 云乔说:“既然这样,那我先给你开一剂板蓝根,你先喝着试试?” “行。” 抓了药,云乔仔细的跟陈凤霞说明熬药的要点,问她记住了吗? 陈凤霞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问道:“多少钱?” 云乔摆摆手:“不用给了,板蓝根不值钱,总共也用不了几分钱。” 陈凤霞不好意思的跟她说谢谢。 云乔笑着说不客气。 从前门送走陈凤霞,云乔重新将门锁上,等她回到后面生活的隔间,郑文静已经将饭菜都摆上桌了。 “这个陈凤霞今天真是奇奇怪怪的,还没感冒呢,就打了连个喷嚏,这也值当大半夜的冒着大风雪出来拿药?”郑文静冷哼一声,扯唇道:“也不怕跑这一趟,直接被冷风灌病了。” “可能是有些别的什么事不好意思说吧。”云乔其实看出来陈凤霞的不对劲了,但人家假装无事发生,啥也不说,她也不好直接问,就心照不宣呗。 “该不会是因为我在你这里?所以她才不说吧?”想到这儿,郑文静‘嘶’了一声,“搞半天是我坏了她的事?” “这谁知道?也不一定。”云乔扯了扯她的袖子,让她坐下来:“行了文静,你别关心她了,她要是真有事改天肯定 还会再来的,你就乱猜了。快吃饭吧,不然一会儿又该凉了。” “谁关心她了!”郑文静别扭的说:“我才不关心她呢!” “是是是,你一点都不关心她。” 云乔看破不说破。 *** 吃过晚饭,郑文静主动刷了碗,又张罗着烧水烧炕。 云乔看她忙前忙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文静,你不用帮我做这么多活。我是生病了,不是手断了,这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我自己也能干。” 郑文静摆摆手:“就一点小活,顺手的事,累不着我。” “再说了,你都病了,还是好好歇着吧,我也就今天不用上工才能来帮你,明天你就是想让我帮你干活,我都来不了了。” 云乔拗不过她,只能让她帮着把活都给干了。 最后,郑文静帮云乔把火炕烧热,又烧了壶开水把暖壶灌满,放在床头云乔触手可及的地方,将一切都收拾的妥妥帖帖了,这才离开卫生室,返回知青大院。 郑文静走后,云乔也没再熬夜,简单的洗漱之后,又用热水泡了泡脚,便熄灯休息了。 一夜过去,云乔再量体温,终于不发烧了,只是鼻子还有些不通气,总是流鼻涕,身上也懒洋洋的,没什么力气,少不得还得再休养几天。 早饭过后,大雪终于停下,杨连长和指导员组织人出来扫雪,住在隔壁的吕勋和后面运输队的林涛几人,被分配打扫整队部大院,卫生室前门后门的几分地就被分给了云乔负责。 云乔有些发愁。 这点扫雪的活儿,这要是放在平时,她肯定二话不说就干了,偏偏她这时候她生病还没好,手脚发软,连拿铁锹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铲十几公分厚的积雪了。 云乔站在走廊底下发愁,这时,隔壁的吕勋扛着一把铁锹走了过来,见云乔脸色发白,担忧的问道:“叶医生,你生病好点了没有?我昨天听郑文静同志说,你发烧烧到了三十九度多。” 云乔礼貌的微笑:“谢谢吕同志关心,我没事了,今天起来已经不发烧了。” “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干不动,屋前屋后的这点雪就先放着,别勉强自己。等回头我们把队部大院的积雪都搞好,顺便把你这点雪也清扫了。”吕勋好意说道。 “不用了……”云乔摆手正想拒绝,余光突然看见队部外面停下来一辆军用吉普车,紧接着,便有一个穿着军大衣的熟悉身影打开了驾驶座的门,从车上跳了下来。 皑皑白雪在阳光下反射着夺目的白光,吕勋眯起双眼,有些不确定的问:“那是……何同志?” 云乔愣了半晌,才恍若失声般点了点头,哑着嗓子‘嗯’了一声:“好像是。” 她没想到,在路上有那么多积雪的情况下,何霆钧还会不远几十里路过来找她,一时间心中感动万分。 何霆钧下车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走过来,而是转身跟车里的人说了什么,随后便有一个穿着军装的小同志从车后排下来,上车换到驾驶座的位置,重新发动车子。 云乔看到何霆钧朝着车上的人摆摆手,紧接着军用吉普车便拐了个弯,缓缓驶离了队部。 目送吉普车离开,何霆钧这才大步朝着云乔走来,硬汉的冷冽面容上露出宠溺的笑容:“云乔。” 一对上何霆钧英俊的脸,云乔就心生欢喜,眉眼中不自觉的溢出笑意:“你来啦。” “嗯。” 走到云乔面前,何霆钧目光落在云乔被冻得通红的鼻尖上:“外面这么冷,怎么 不进屋?” 云乔指了指屋前的积雪:“要扫雪。” 何霆钧:“你进屋,我来扫。” “好。” 何霆钧直接拿起竖在墙上的铁锹,像是才刚看见吕勋一样,笑着道:“吕同志也在呀。” 吕勋心里的酸水咕噜噜的直往外冒,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幽怨:“何同志,我刚刚一直站在这儿呢。” 第198章 探亲 何霆钧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刚刚没看见。” 吕勋“???” 不是,我这么大的一个人杵在这儿,你说你没看见?那么大一双眼睛长在脸上就只顾着瞅人家叶医生了是吧? 瞧这话说的,听着就叫人来气。 想到这儿,吕勋心里的酸水忍不住又往外冒了一大口,眼神也越发的幽怨了。 他想帮忙扫雪,叶医生拒绝,偏偏这小子一来,叶医生就答应。 区别对待简直不要太明显!! 太伤少男心了呜呜呜呜~ 吕勋羞愤离去,何霆钧愉悦的勾起嘴角,眼角眉梢都带着气走情敌的得意。 云乔暗道一声幼稚,回屋灌了个暖手袋,重新出来,就站在廊下看何霆钧铲雪。 何霆钧力气大,平日里天天训练,都是干惯了力气活的,没一会儿就把卫生室屋前的积雪铲干净一大片。 见云乔从屋里出来,何霆钧停下动作,扭头看她:“从屋里出来干嘛?外面冷,小心别冻病了。” “没事儿,我抱着暖水袋呢。”云乔说道:“再说了你是帮我干活,我得陪着你呀。不然你在外面帮我干活,我在屋里躲懒,这算个什么事呀?” “算好事。”何霆钧放下铁锹,走到云乔面前,半搂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到屋里:“我可不舍得让你在外头干等着。” 云乔心里一甜,便没有推拒,顺从的被他半搂着推进了屋。 接下来云乔便坐在卫生室的柜台后,透过敞开的房门,看何霆钧清扫剩下积雪。 何霆钧铲着铲着出了汗,便脱掉了外面的军大衣,只穿着里面的棉军装,宽肩窄腰大长腿,很是赏心悦目。 何霆钧动作麻利,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就把屋前屋后的积雪全部清扫干净了。 将铁锹竖在门口的墙壁上,何霆钧一边进屋,一边抬起胳膊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云乔赶忙搬了把椅子让他坐,又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里,“何大哥,干这么多活 口渴了吧,喝杯茶润润嗓子。” 何霆钧接过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将茶杯还给云乔时,何霆钧眼尖看到柜台的角落里放了一个空了的药碗,他猜到什么,下意识转头望向云乔,担忧的说道:“云乔,你生病了?” “只是一点小感冒,已经快好了,你不必担心我。”云乔怀里抱着暖水袋,笑着转移话题道:“倒是你,我真没想到你今天会来,毕竟这两天的雪下的有点大,路上都是十几公分厚的积雪,我本来还以为你来不了呢。” “一点积雪,算不了什么。往年十几公分厚的雪该巡逻的还是得巡逻,踏着积雪 一走一整天的都是常事。”何霆钧笑着说:“我运气也好,这次正好有个相熟的战友,要来你们连队附近执行任务,我幸运的搭了个便车。” 云乔:“我看到你从车上下来了,还看到有个同志从车后排下来,跑去了驾驶室,没半分钟呢就把车开走了。” 何霆钧解释:“那是因为他们还有别的事,有点赶时间。” 云乔点头,表示理解,又问:“那等他们回去的时候还会不会来接你?” “会 ,我跟他们说好了。”何霆钧说道:“所以这次我待不了多长时间,可能中午 就得走了。” “那你中午岂不是不能留下吃饭了?”云乔说道。 何霆钧‘嗯’了一声,又说:“我今天还有个事要跟你说。” 云乔:“你说。” 何霆钧说:“我小妹下个月初要结婚,前天刚发过来的电报,我准备申请休假 ,过几天回沪城。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不能来看你了。” “没关系,小妹的婚事要紧。”云乔笑道:“提前恭祝你家小妹新婚快乐。” “谢谢。” 何霆钧问道:“对了,我记得你们知青每年都有一次探亲假,你今年有没有回沪城的打算?” 云乔摇了摇头:“没有。沪城那边已经没有我什么亲人了,所以没什么回去的必要。” 何霆钧有些歉意:“抱歉,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没事啊,这算什么伤心事。我小叔小婶婶都在身边,不用千里迢迢跑那么老远,还省事呢。” 何霆钧松了一口气,用轻松的语气说:“那我回来给你带礼物。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云乔摇摇头:“也没什么想要的,你看着带点特产就行,不要太贵重的。” “知道了。” 何霆钧说今天在这边待不了多长时间,果然,还不到中午,早上送他来的那辆 军用吉普车就过来接他了。 吉普车照旧停在队部的大门外面,甚至都没有熄火,只是按了几声喇叭,用来提醒他。 何霆钧听到喇叭声,便起身穿上军大衣,和云乔说了再见。 云乔将他送出门外。 何霆钧:“外面冷,你还生着病呢,别送了。” 云乔便听话的站在门口停下:“那你路上注意安全。路上有积雪,冻成冰开车会 滑,你告诉开车的同志,让他开慢点。速度不重要,安全最重要。” “知道。”何霆钧眷恋的望着云乔的脸,他有些不舍得走,抬手给她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这才恋恋不舍的说道:“我走了。” “好。”云乔微微颔首,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何霆钧转过身,大步离开,上了车,还不忘降下车窗户玻璃朝她挥手,大声 朝她喊:“进屋吧,外面冷。” 吉普车缓缓发动,很快从云乔的视线范围内驶离。 云乔目送吉普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这才转身回屋。 屋子里被火炕的热气熏得暖洋洋的,何霆钧虽然只在她这里待了短短两个小时,但却一点也没让自己清闲下来,先是帮她清扫了屋前屋后的雪,见她屋里水缸里的水只剩下小半缸了,又提着桶去水井那边挑了好几桶水将水缸填满了,最后剩的那点时间还劈了小半摞的柴。 不得不说,跟这种眼里有活的男人相处,好感度真的是被拉的满满的。 何霆钧刚走后没多久,郑文静闻着味儿就来了。 “云乔,我昨天说什么来着?!可叫我说准了吧!我就说了今天你家那位何同志肯定得来。” “就他的那黏糊劲儿,别说是下点雪了,就是天上下刀子,他该来的还是得来!” 郑文静往云乔旁边的炕上一坐,继续说道:“不过,你家何同志今天怎么走的这么早?以前可是不待到晚上不舍得走的,这回是怎么了?转性了?” 云乔娇嗔的瞪了她一眼:“怎么说话呢?人家就不能有事啊?” “能,当然能。”郑文静嘿嘿笑了两声:“我就是很意外。毕竟就他那个恨不能把你揣兜里带走那个黏糊劲儿,不是真有事也不舍得走。” 云乔被她说的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嗔道:“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郑文静见云乔脸红,笑嘻嘻的又调侃了她几句,接着问:“你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没再发烧了吧?” 云乔摇摇头:“没再发烧了。” “不发烧就快好了。”郑文静说:“这场大雪下的猛,温度一下子就降下来了,知青大院也有不少人都感冒发烧了。你这两天给人看诊的时候戴上口罩,别让人再给重感了。” “我知道,我戴着呢。今天上午来了两个不认识的新知青来拿退烧药,我全程都戴着口罩呢。”云乔说着,突然想到昨天来拿药的陈凤霞,便问:“对了,你跟凤霞住得近,她昨天提前开了药回去,今天没感冒吧?” 郑文静撇撇嘴:“她好得很。还有啊,昨天你给她的药完全是白给。” “你好心送她药,连她的钱都没收,结果她自己不喝,转头送给阮玉屏了,简直 能气死人!”郑文静气的直磨牙:“早知道是这样,昨天我就该把那药给夺过来!我宁愿扔进垃圾桶,也不给阮玉屏这个贱男人喝!!” “东西既然给了陈凤霞,那就是她的东西了,她愿意再给谁是她的自由。一把不值钱的中草药,不值当这么生气。” 云乔看着义愤填膺的郑文静,劝告她:“文静,凡事看开些,不要因为不相干的人和事 影响自己的心情。” “可我忍不住呀!”郑文静也不想被人这么牵动着自己的情绪,但是从小到大她 总共也就在阮玉屏和陈凤霞身上栽了跟头,吃了大亏,所以一遇上这两人,她就忍不住生气。 “忍不住就学会无视。”云乔说:“人是情绪生物,总是生气可是会影响人的健康的。”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以后尽量克服。”郑文静问道:“云乔,你吃饭了吗?今天中午是自己做还是去食堂买现成的?” “去食堂买吧,我今天早上看了,厨房里只剩下一把挂面和几个鸡蛋,就没别的东西了。”说到这儿,云乔又补充了一句:“哦,除此之外还有两颗葱。” 郑文静说道:“那我去食堂买饭吧。今天外面有风,你就在屋里等会儿 吧,别出去了。” “行。” “你饭盒搁在哪儿呢?” “橱柜上面。”云乔给她指出位置:“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郑文静成功找到云乔的饭盒,拿着往外走:“那我走了。” 云乔:“去吧去吧。” 郑文静刚走出门外,突然被人叫住:“郑文静同志,叶医生在卫生室吗?” 郑文静回过头,看见吴招娣被她婆婆扶着朝这边走过来,刚刚就是吴招娣喊的她。 郑文静便回答道:“在的,你们直接进去吧。” 吴招娣跟郑文静道了声谢,走进卫生室里。 屋里的云乔已经听到声音,往身上套了件白大褂便从里间走了出来。 看到云乔,吴招娣的婆婆刘老太太立刻说道:“叶大夫,我儿媳妇今天中午突然肚子疼,你快给她看看。” “先坐下。”云乔见吴招娣脸色发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便问:“吴大姐,你身体哪里不舒服?” 吴招娣捂着腹部,声音有些虚弱:“叶医生,我小肚子坠坠的疼,还有点见红,也不知道是来身上了,还是又怀了。” 吴招娣话音还没落,她婆婆刘老太太就坐不住了,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激动的抓住吴招娣的手,惊喜道:“招娣,你说的这可是真的?你又怀了?!” 第199章 先兆流产 “娘,你先别激动,怀没怀,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不太像是来身上。”吴招娣说:“先让叶医生把把脉。” “行,先把脉,先把脉。让叶医生好好给你看看。” 刘老太太高兴的合不拢嘴,虽然事情还没确定,但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却好似已经把大孙子抱怀里了,让吴招娣顿感亚历山大。 如果这回没怀,或者怀了却依旧生不出个儿子来,那她真是没脸再待在老刘家了。 吴招娣:“叶医生,麻烦你给把把。” 云乔‘嗯’了一声,让吴招娣将手伸出来,自己则将两根手指搭在她的脉上细细感受。 在云乔把脉的一分钟里,吴招娣和她婆婆刘老太太,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脸,两双眼睛里写满了如出一辙的期盼。 等到云乔收回手,刘老太太更是在第一时间就问道:“怎么样?叶大夫,我儿媳妇到底怀上了没有?” “摸着像是怀了,不过月份尚浅,大概也就一个月左右,胎像的不是特别稳。”云乔说道:“吴大姐,你刚刚说今天见红了是吗?” 吴招娣:“对。” “血多吗?” “不多,就是有一点血色。” 云乔点点头,又问:“那么,在你见红之前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吴招娣摇头:“没有,我之前一直都挺好的,月事来的也挺正常的,生完我小闺女,身上来两回了都没有肚子疼,所以我才感觉不太对劲。” 云乔:“你的感觉是对的,孕早期见红,小腹坠痛,很符合先兆流产的症状。” 吴招娣一听,眼圈立刻就红了:“先,先兆流产?怎么会这样?我都生三个孩子了, 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云乔解释道:“可能是因为你这次怀孕的间隔太短了。你七月份初刚生产完,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短短四个月不到,这么短的时间,子宫都还没有完全恢复好呢。在这样的情况下继续孕育孩子,免不了会出现一些小状况。” “那,那我这一胎,还能不能保住?”吴招娣心乱如麻。 刘老太太表态道:“能保住!肯定能保住!招娣你别怕,等回去妈就把家里的老母鸡杀了,给你煲鸡汤喝,保准把你的身体养的壮壮实实的!别说是一个孩子了,就是怀两个咱也能坐得住!” 吴招娣看向云乔:“叶医生,您怎么说?喝鸡汤对保胎有没有用?” “用处不能说完全没有,但作用不大。不过多喝点鸡汤,补充补充营养还是挺不错的,孕妇本来就应该多吃点好的。”云乔说道:“当然,最好还是卧床休息,减少活动量。别干重活、别提重物,尽量也不要抱孩子,三四个月的孩子少说也有十二三斤了,万一一用劲扯着肚子就不好了。” “不干重活不提重物这都好说,但是不抱孩子……恐怕不行。”吴招娣面露难色:“三妮才一百天,正是粘我的时候,我一时半刻真是撒不开手。” “招娣,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有我在呢,我给你看孩子。”刘老太太拍拍自己的 胸脯,主动将看孩子的任务包揽到自己的身上:“大勇他们姐弟四个,都是我一个人看大的,让我看孩子,你就放心好了。” 吴招娣顿时感动的无以复加:“妈,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刘老太太笑着拍了拍吴招娣的肩膀:“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三妮以后我帮你看。你就好好躺着,专心养胎,争取来年给咱老刘家生个大胖小子。” “嗯。” 吴招娣连生三个女儿,对肚子里的这一胎寄予厚望,自然希望这一胎能怀的稳稳地。 所以,当看完诊,听到云乔说不用开药,只需要回家多躺多休息就可以了,心里甚至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她都走到门口了,还是有些不放心回过来问:“叶医生,我就这么直接回家躺下 就可以了吗?真的不需要再开点保胎药 什么的吃吗?” “暂时不需要哈。”云乔解释道:“毕竟是药三分毒,你现在是孕妇,能不吃药最好还是尽量不吃药。你出血量不多,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先观察观察吧,后续如果持续见红,我再给你开保胎药。” “好的。” 云乔前脚刚送走吴招娣婆媳俩,没一会儿郑文静也打饭回来了。 食堂的饭菜一如既往的清汤寡水,杂粮饭掺着黄豆粒,还有不见一丝油星子的清炒大白菜,叫人一吃一个不吱声。 吃过饭,卫生室没病人来,云乔便趁着这点闲暇功夫,教郑文静基础的医理知识。 郑文静听得眉头紧皱,苦大仇深的表情也不知道是记住了还是没记住。 不过就算郑文静没记住,云乔也没时间跟她细磨了,因为下午的上工号到点就响,中午留给她们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你今天的任务是把《医学基础》的第一卷第一节学完,今天中午没学完的,晚上下工继续。” “知道啦。” 正如郑文静自己所说,她就不是什么学习的料。 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数学就开始考不及格。到了初中,语文的课文背诵难度直线增高,导致语文课文也背不会了。所以,更别提什么物理、化学了,她就跟听天书一样,压根就听不懂。 而学医……说难也不难,说简单……那还是有点难度的。 毕竟光是熟悉各种药材的名称和药效,就够郑文静忙活大半个月了,更别提各种药材之间的相生相克关系了,不学个一两年是学不懂的。 郑文静学的抓耳挠腮,绞尽脑汁。 云乔这个当老师的也不好过。 虽然她这辈子还是个云英未嫁的黄花小闺女,但辅导郑文静学习的时候,竟然让她有种无痛当妈的诡异感觉。特别是当这个‘娃’还是块朽木时,更是让她感觉到无比的抓狂! 第200章 是药三分毒 “不是,就这么简单的一小段,连五百字都没有,你竟然背了十分钟还没背下来?你确定自己在认真背吗?” 云乔人都傻了。 郑文静苦着脸:“别催了在背了在背了。云乔,请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不认真,实在是这些一长串的专业名词太拗口了!十分钟压根背不下来。” “那我再多给你五分钟,五分钟再背不下来,罚抄十遍。” “啊!”郑文静哀嚎一声:“再给五分钟也好难!” 云乔用手背敲敲桌子,表情严肃,丝毫没因为是好友而留情面:“快背!” “呜呜呜呜我背我这就背!” 郑文静苦大仇深的皱着眉头,五分钟过去,终于磕磕绊绊,一句三停的将这段专业术语背了出来。 云乔虽然不太满意,但郑文静好歹是背下来了,便开口鼓励了她两句:“不错,算是背下来了。” 郑文静得了云乔一个好脸,立刻顺杆爬棍,提议道:“云乔,我感觉给人看病用不着这些专业术语,病人又不需要我们背给他们听书本上的这些专业描述,所以我能不能不背这几段了呀?心里知道大致意思不就行了??” “不行。”云乔严肃的说道:“医学是一门严谨的学科。有的时候,失之毫厘就是差之千里,并不是知道大致意思就可以了,所以一点都不能错。” “既然学了,就要认真学。作为医生,要对自己的病人负责任。” “病人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你难道就忍心用自己半吊子的医术去哄弄 人家吗?” 郑文静懒虽懒,但还是很有责任心的,被云乔的一番话激励到,倒是很有拼劲的发奋图强的一段时间。 可惜咸鱼终究是咸鱼,努力了没几天,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住又故态复萌了。 云乔也是心累。 恰巧这天婶婶李白秋难得来连队探望她,云乔便大手一挥,给郑文静放了一天小假。 郑文静被按头学了大半个月,终于得了一天假期,高兴的一蹦三尺高,当即就跑去村口的供销社,买了一大堆小零嘴犒劳自己。 放走郑文静,云乔将婶婶李白秋迎进卫生室的屋子里:“婶婶,进来坐。” 托何霆钧的福,云乔不缺柴火烧,所以屋子里的火炕被她烧的热热的,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屋子里都被她烧的热热的。 李白秋刚一进屋,就被屋子里暖融融的气息扑了个满怀,她惊讶了一瞬:“云乔,你这卫生室里真暖和。” 她们在三合营从来不敢将屋子里烧的这么暖和,烧炕一烧就是一冬天,柴火消耗的太快,到了深冬腊月里,容易缺柴。 云乔下乡一年多,李白秋还是第一次往云乔下乡的地方来,一进屋,眼睛就像是不够用一样,忍不住东看看西瞧瞧。 看到云乔的工作环境,李白秋提起的心就放下了一大半。 看样子,她小侄女在她们面前并没有夸大其词,只报喜不报忧,她在五连确实过得很好。 “婶婶,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云乔提起暖壶,往搪瓷茶缸里倒了杯热水,端给李白秋。 “谢谢。”李白秋将茶杯接到手里,立刻便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一入口,直接从嘴里温暖到了胃里,驱散了一身的寒气。 茶水喝到剩一半,李白秋双手捧着微热的杯身用来暖手,听云乔问她:“婶婶, 三合营离这边这么远,又是这么冷的天,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走路过来的。”李白秋说。 “今天这么冷的天,您一路走过来,冷不冷啊?”云乔心疼的说道。 “云乔,你别担心。我走得快,并没感觉到冷,运动起来背上还出了汗呢。”李白秋笑着说道:“主要是有件天大的好事要跟你说,实在等不及了。” 李白秋眉眼带笑,黝黑的眼珠子亮晶晶的,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看着李白秋高兴的样子,云乔的心情也被感染上了一丝喜悦:“是什么好事呀? 让您这么高兴?” “是你小叔的事。”李白秋激动的说道:“红旗公社罐头厂的方厂长你还记得吧?他很赏识你小叔,这一年来对我们家颇为照顾,你小叔前段时间求到他面前,想请他帮忙,看能不能调到他那里去,方厂长当时答应了,说会帮忙想办法。” “这不,昨天方厂长就给回话了,说是已经疏通了关系,等过了年,就能将你小叔的档案转到公社罐头厂去。” “真的呀!那太好了!”云乔听到消息,由衷的替小叔一家感到高兴。 只要他们一家搬离三合营,就再也不怕上一世的悲剧重演了! “当然是真的!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也不会出来跟你说。”李白秋高兴的说道:“调令已经下来了,只是转移档案还需要时间。” “太好了!”云乔说道:“婶婶,你们到时候也一起搬到公社罐头厂去吧。” “我和孩子们都是随着你小叔的档案走的,到时候肯定一块搬过去,方厂长答应 安排一间平房租给我们住。” “真好,真好。”云乔忍不住连说了两个真好。 “我也觉得真好。能结识到方厂长这样的好人,我们一家 真的是撞大运了!”李白秋笑的合不拢嘴:“说起来真得谢谢你,要不是那天送你回五连,你小叔也没有机会认识方厂长。” “是小叔自己能力强。”云乔说道:“方厂长看中了小叔修机器的能力,整个虎林都没有小叔这样的技术人才,稀缺意味着珍贵。这条路是小叔自己走出来的。” “能力再强,不会来事也没有用。”李白秋拉住云乔的手,意味深长的说道:“云乔,我知道这次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劝他,你小叔就是在三合营待到死,都不会主动开口求人一句的。” “婶婶,你不用谢我。”云乔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动作僵硬的将自己的手从李白秋的手心里抽出来。 李白秋不明所以:“嗯?” 小叔叶元章上次说的话很不留情面,云乔的心实在是被伤到了,一回想起来那天的事,心里就梗得难受。 第201章 心痒 云乔垂下眼,低声说道:“我虽然劝了小叔很久,但小叔并不相信我的话,并且 言辞激烈的拒绝了我的提议。至于他后来为什么又想通了,可能是有另外的原因吧。” “哪有什么另外的原因,就是你的那一番话才让她想通的。” 李白秋叹了一口气,再度拉住云乔的手,柔声向她解释:“只是你小叔是个犟脾气,凡是自己认定的事情,就一股脑的认那个死理,所以有的时候说话做事,就显得很不近人情。其实那天你小叔刚跟你分开就后悔了,只是一时半刻的拉不下面子去找你道歉。 “他回到家还跟我说,说你一心为他好,为他考虑,而他却对你说了那么重的话,惹你伤心了。这些天他也算是彻底想清楚了,所以主动求到了方厂长面前,完成你先前给他的提议。今天来报喜也是他让我来的,他自己不好意思过来。” 李白秋为叶元章求情道:“云乔,这次是你小叔错了,你就原谅他一回好不好?” 云乔扯了扯唇,没有正面回应:“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小叔能想通就好。” 比起两条人命,她的个人情绪不值一提。 李白秋看出云乔心里的不痛快,但也不好继续说什么。 毕竟自家丈夫什么脾气她是知道的,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话是真的伤人心,云乔对此有情绪是正常的,天下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 在之后的日子里,李白秋加倍的对云乔更好,以期望能叫她早日融化心里那块名叫隔阂的坚冰。 进入十二月,西伯利亚的寒潮几次南下,几乎毫无阻拦地越过大兴安岭山脉,轻易的到达北大荒的土地上。 寒潮直驱而入,狂风肆虐,凛冽的寒风将地上的积雪刮得漫天飞舞,卷起的冰雪粒迎面扑来,打在戴着口罩的脸上,就像是被人抽了巴掌一样疼。 何霆钧刚下火车,围在脖子上的围巾就被狂风吹飞,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飞在半空中的围巾尾巴,这才避免了围巾被吹上天的窘境。 将围巾重新戴在脖子上,为了避免再次被吹飞,何霆钧不放心的将围巾的尾巴 系成了死结,这才重新背起行李,顺着人流的方向出站。 东方红火车站是个小站,车站不大,何霆钧没两分钟就走出了车站,很顺利的 在出站口看到了来接他的人。 秦铮穿着一身绿军装,军大衣没穿,只是随意的披在肩膀上,双腿交叉斜倚在 军用吉普车上,嘴里叼了一根烟,点燃的香烟燃烧的位置被狂风吹得亮着猩红的火光,整个人充满了一种狂狷不羁的气质,一眼就能抓住人的眼球。 看到何霆钧过来,秦铮立刻将嘴里的香烟吐出来,烟蒂按在车顶上掐灭,大步迎上去接过何霆钧手里的行李。 何霆钧也没跟他客气,直接将行李递给他,看他将行李扔进后备箱放好。 “秦哥,怎么是你来接我?” 秦铮关上后备箱,说道:“来农场办点事,正好一块把你给接回去。” 何霆钧没问他办的什么事,微微颔首道:“原来是这样。”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车门关闭的同时,也将肆虐的狂风隔绝在外。 顺利返回部队,秦铮将车还给后勤,闲着无聊,干脆直接跟着何霆钧一块回宿舍。 何霆钧休假休了三十天,屋子里落满了灰尘,秦铮便帮他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 扫了地,桌子擦干净,秦铮也把床给铺好了,此时正拉开了行李包,一件一件的往外拿东西。 秦铮扯了把椅子坐在一旁看着他收拾东西,时不时的点评几句。 直到最后,何霆钧拿出一本用报纸包着书皮的书,仔细的抚平折角的痕迹,珍重的放在桌子上。 秦铮忍不住调侃道:“何营长这么用功?回家探亲还不忘学习进步?” 何霆钧语气淡淡,不置可否:“打发时间而已。” “让我瞧瞧是本什么书,让你这么宝贝。”秦铮说着,好奇的伸出手去拿书。 “别……”何霆钧下意识伸手按住,不让秦铮拿。但动作却慢了一步,以至于被秦铮成功拿到。 “这书是你的什么宝贝不成?连看都不让看一眼?”秦铮这个人是有十分反骨在身上的,何霆钧越是不想让他看,他越是被勾的心痒痒。 翻开书本的第一页,看到书名,秦铮愣了一下:“《红豆》?” “你看的是爱情小说?” 何霆钧窘迫的闭了闭眼,脸上却面不改色:“怎么?不可以吗?这本又不是违禁书。” “可以,当然可以,我就是没想到你看起来这么严肃一人,竟然也会看爱情小说。”秦铮嘴角勾起一抹邪笑,调侃道:“怎么着?咱们不近女色的何军官终于春心萌动了?” 何霆钧抿紧了唇瓣:“不关你的事。” 秦铮对爱情小说不感兴趣,他更感兴趣的是何霆钧的感情生活。 他大手一挥,将小说合上,正准备‘严词拷问’何霆钧时,不慎失手,小说从他掌心里脱手而出,‘啪叽’一声掉在地上,与此同时,一张照片从书页之间掉了出来,就落在了秦铮的脚边。 “咦,这是什么?” 秦铮下意识弯腰将照片捡了起来,举起打眼一瞧,顿时就乐了:“霆钧,你什么时候跟人女同志合了影?竟然还把人的照片暗戳戳的藏进了爱情小说了。” “还我。”何霆钧的脸瞬间就红了,绯色的红晕一直从脸上蔓延到了耳尖,直接将他的 羞窘暴露无遗。 “不给。” 秦铮刚刚只是随便一扫,都没仔细看。 好不容易遇到何霆钧的玩笑看,他可得仔仔细细的瞧清楚了! 秦铮定睛往照片上,站在何霆钧旁边的女孩看去,只一眼,便被震在当场。 第202章 她是谁?! 秦铮看着照片上女孩的脸,浑身一震,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照片,抬起头,眼底已然猩红:“霆钧,她是谁?!” 何霆钧‘青年心事’被发现,正是羞涩万分的时刻,以至于反应迟钝,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秦铮的不对劲。 他耳尖通红,轻声解释:“她,她就是我的心上人。” 秦铮心中烦躁:“谁想知道这个了,我是想问你,这名小护士她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何霆钧顿时清醒过来,眼里露出警惕的神色:“你问的这么详细干什么?” 莫不是看照片一见钟情了,想跟他抢人? 不行! 他不允许! 何霆钧打定主意不告诉秦铮,秦铮没好气的扫了他一眼:“何霆钧,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干嘛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何霆钧轻咳一声:“秦团长,虽然我很敬佩你,但是爱情都是自私的!你别想跟我抢人,我是不可能把自己喜欢的人拱手让给你的……” “不是不是,你在说什么……不对。”秦铮终于反应过来:“何霆钧!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抢人了?!你肩膀上顶着的脑袋什么时候变成恋爱脑了!!” 何霆钧心中的警惕丝毫没有放松,仍旧是一脸戒备的防着秦铮:“你不想跟我抢人,你问她的个人信息干嘛?还问的这么详细?!” “……”这小子! 秦铮无语:“问一问信息就是想跟你抢人了?就不能是因为别的原因?” 莫名的,秦铮突然就开始看何霆钧不顺眼了。 何霆钧对此还一无所知:“那你说,你是因为什么?” “我有个妹妹,从小走丢了,你知道吧?”秦铮说着,忍不住伸手往军装口袋里掏烟盒,他轻车熟路的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噙在嘴巴里:“我在你屋子抽支烟,你不介意吧?” 何霆钧的关注点都在秦铮前一句话里,自然不会再这个时候计较这点小事,便摇了摇头:“不介意,你抽吧。” 秦铮划着一根火柴,将香烟点燃,重重的往肺里吸了一口烟,舒坦的感觉瞬间袭来,一瞬间,就连四肢百骸都舒展开了。 他吐出一口烟圈,这才开口说道:“霆钧,你也猜到了吧。” 何霆钧点了点头:“猜到一些。所以,你现在怀疑照片上面这个和我合影的女孩,是你的妹妹?” 秦铮‘嗯’了一声,说道:“她跟我后妈年轻时候长得很像。不止是长相,就连神态也相似。” 顿了顿,秦铮又补充道:“我后妈曾经也是护士。” “霆钧,听我讲个故事吧。” 秦铮吸着烟,缓缓的将往事娓娓道出,目光也随着回忆变得悠远。 “我爹跟我娘是青梅竹马,他俩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念书,又一起参加革命,但我娘命不好,快生我的时候恰逢鬼子扫荡,大部队要连夜转移,她大着肚子根本没办法跟着部队一起走,只好留在后方潜伏起来,这一留,就把命也留了下来。” “我出生才三天就没了娘,我爹一个大老爷们会看什么奶娃娃?所以我十三岁之前都是被寄养在老乡家里的。” “十三岁,我爹终于从部队退了下来,被分到了平原省一个专区工作,副业当县长,主业是剿匪,还娶了个才十八岁媳妇给我当后妈。” “我后妈算是个很好的人,对我比对她亲弟弟还好,但是吧,十三岁的混蛋 孩子懂个屁,没心没肺没脑子,一天天的只有个玩心在身上,不是捣蛋就是惹祸,除了吃饭和睡觉就没有着家的时候。” “我妹妹出生前一天,我爹又带兵出去剿匪了,他临走前特意嘱咐我,让我最近 几天好好在待在家里陪后妈,说我后妈随时都有可能生孩子,让我机灵点,有事立刻送人去医院。” “我没当回事。第二天,大院里的小伙伴说在湖边芦苇荡里发现了一窝野鸭子,喊我去捡鸭蛋,我想都没想就跟着去了。我就这么在外头跟小伙伴们疯了一天,直到天快黑了才回家。” “回到家,家里没人,我觉得奇怪,就跑出去找。邻居阿姨告诉我,我后妈要生了,已经被送去了医院。” “等我去了医院,我后妈已经生了,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妹妹。” “我见了。她很小很小的一团,被裹在一个浅蓝色碎花布做成的襁褓里。我伸手 去摸她的脸,不小心碰到她的嘴角,她还会扭头想舔我的手指头。” “但就是那么一转眼,她就不见了。” 说到这儿,秦铮顿住了。 他目光有些呆滞,猩红的眼眶里含着泪光,出神的望着虚空中的某一处,半晌没有再言语。 直到指尖的香烟燃尽,手指被热烈的温度烫了一下,秦铮这才被唤回神来。 他将烟蒂扔下,脚尖踩在上面用力碾了碾,这才继续开口。 “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当天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明明谁都没有疏忽,却偏偏就那样轻易的让人把小妹妹抱走了。” “我小妹妹很乖巧,出生的时候几乎没让我后妈受罪,所以我后妈生完孩子,人还是清醒的。” “她没有睡觉,当时正半躺在床上跟家里请的保姆说话。小妹妹就睡在大病床旁边的小床上。” “有个护士说刚出生的婴儿要打疫苗,我被一个短头发的护士喊去医生办公室拿 疫苗本,拿完疫苗本,我在住院部碰见了大院里的小伙伴,他问我明天还要不要去南湖玩,我说不去了,他问我为什么不去了,我就停下跟他说了几句话,就耽误了一两分钟的功夫,等再回到病房,我小妹妹已经不见了。” “我问我后妈小妹妹呢?我后妈说,护士把她抱走打疫苗了,还问我:你们不是一块出去的吗?为什么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回来了,为什么没把小妹妹一块抱回来?” 说到这儿,秦铮扯了扯僵硬的唇瓣,自嘲的苦笑一声:“我当时就像个傻子一样。小妹妹都不见了,我还没意识到问题。还跟我后妈说我不知道,说我出去的时候小妹妹还睡在小床上,不知道是哪个护士把她抱走打疫苗去的。” 第203章 不找到妹妹,死不能瞑目 “我后妈的脸当场就被吓白了,她说事情不对,要我立刻马上追去疫苗室,能找到人最好,如果找不到人,就说明是遇到人贩子了,让我立刻喊人抓人贩子。” “医院的医生护士反应还算迅速,当即就组织了人帮我们找孩子,门卫也及时关闭了医院大门不许任何人出入,但是这时候已经晚了,偷孩子的人早就离开医院逃之夭夭了。” “当得知小妹妹没找回来,我后妈当场晕了过去。大出血,全院的医生抢救了一天一夜,全身的血液几乎换了一遍,最终切除了子宫才把人抢救回来。” “事情就是这样,那个假护士穿了一件偷来的护士服,先用去拿疫苗本的理由将我骗走,后面又当着病房所有人的面,光明正大的抱走了我的小妹妹。” “事后,我们报警,公安分析,人贩子可能早就潜伏在医院里了,所以才能将医院产科里的各种流程都摸熟。只是其他的产妇和孩子身边都有人看着,她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直到我后妈一个人来医院生产。 当得知她没有亲朋陪伴,身边只有一个无亲无故的保姆,便认准她好下手,所以将目标锁定在她身上,趁着孩子刚出生,所有人放松警惕时,借机偷走了我刚出生的小妹妹。” 秦铮垂头丧气的坐在椅子上,一向笔挺的脊背沮丧的弯着,他以手掩面,藏在暗处的脸上早已是泪流满面。 此时此刻,面对现场颓丧的气氛,何霆钧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用干巴巴的语言试图宽慰他几句:“秦哥,其实这件事不能算做是你的错。只能说是人贩子蓄谋已久。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人难免都有疏忽的时候,人贩子打定了主意要偷孩子,一计不成还有后招,哪是普通人能够防得住的,你也不要太自责了。” “不,这就是我的错。”秦铮苦笑着摇了摇头:“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我自己清楚,我当时心里是存着故意跟我爹跟我后妈对着干的心思的。” “我恨我爹十几年来对我不管不问,恨他为老不尊,娶了一个只比我大五岁的媳妇来当我的后妈。所以当他把我接去身边时,我表现的很叛逆。” “所以那天,他越叮嘱我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出去,我越是想出去,故意跟他对着干。” “但我没想到事情这么巧,刚好那天我后妈就生了,又那么刚好医院里还有个人贩子在物色目标。” “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如果不是我叛逆,我后妈去医院不会没人陪,人贩子不会因此将她定为下手的目标。如果后来的我没有被假护士骗走,如果我多长个心眼多问问多看看,我小妹妹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被人就抱走。” “我是家里的罪人,我对不起我后妈,也对不起我妹妹。” “这十七年,我每时每刻不在遭受道德的谴责,我活着的的每一天都是在向小妹妹赎罪。这辈子我找不到妹妹,死都不能瞑目。” 秦铮死死的抓住何霆钧的手,巨大的力道将他的皮肤抓的发白。 “所以霆钧,请你告诉我,她是谁?” “她和我后妈年轻时候长得那么像,我有预感,她一定是我小妹妹。” “拜托你,一定要告诉我。” “好,我可以告诉你,你先撒开我的手,我现在感觉我的手指头都要被你捏碎了。”何霆钧咬着牙,脸上的表情都疼成了痛苦面具。 “抱歉。”秦铮这才意识到自己行为对何霆钧造成了痛苦,连忙撒开手:“我情绪有些失控……” “没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何霆钧甩了甩发痛发麻的手指,说道:“不过秦哥,在我告诉你她的个人信息之前,你得先保证不会将她的个人信息告诉其他人知晓。虽然我知道你并不是大嘴巴的人,但还是做个保证最好。” “这是自然。”秦铮立刻举起三根手指,郑重的保证道:“霆钧,这里没有第三人,我保证,有关她的个人信息,出你之口,入我之耳,绝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相信你的保证。”不过即使秦铮做出了保证,何霆钧也并没有立刻将叶云乔的信息告诉秦铮。 虽然他很同情秦铮,也很想他能早日找到妹妹,不想在他的兴头上往他身上泼冷水,但是吧……该说不说的,他其实觉得叶云乔是他妹妹的可能性不大。 毕竟一个在沪城,一个在平原省,两个地方之间隔着好几个省、一千多里路,两者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何霆钧组织了一下语言,委婉的提醒道:“秦哥,虽然我也很想你能早日找到妹妹,但是我觉得在真相没确定之前,最好还是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毕竟希望越大 失望越大,不然万一不是的,我怕你这心脏承受不了。” “没事。寻亲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场面我没见过,我心脏承受得住。”秦铮很快整理好崩溃的心情,捏着云乔和照片,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你先将她的个人信息告诉我,至于是不是,我自己会判断。 确定秦铮的心脏承受得住,何霆钧便将云乔的信息和盘托出:“照片上的这个女孩,名字叫叶云乔,是从沪城下乡来的知青,目前人在58农场下属的三团五连担任卫生员的职位。” “今年十七岁,一九五二年四月生人。” 秦铮捏着照片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我,我妹妹也是一九五二年四月出生的。” 何霆钧闻言不由挑眉,惊讶道:“这么巧?” 第204章 可能性不大? “就是要巧才好,巧合越多,说明她是我妹妹的可能性越大。”秦铮的内心充满了 期望:“霆钧,你继续说。” “其实有关叶同志的个人信息,我知道的并不多。”何霆钧解释道:“我家跟叶家并没有什么交情,只是我的中学时期在舅舅家借住过两年,而我舅舅是沪城大学的教授,跟叶同志的小叔是同事关系,我因此得以和叶同志的小叔结交,成为忘年交朋友。但那个时候我只是跟叶同志的小叔相熟,对他家里的情况是一概不知的。后来我参军,叶同志的小叔被下放到52农场,离得近了,这才算是深入的了解到她家的一些情况。” “据我所知,叶同志并不是叶家的亲生孩子。” “不是亲生孩子呀。”秦铮意味深长的笑了:“这不就更巧了。” 何霆钧敲了敲桌面:“秦哥,你别急着下定义,先听我说完!叶同志是有亲生父母的!” “行,你接着说。” 何霆钧:“因为我也不是叶家人,所以具体情况我也不得而知。只知道似乎是出生的时候在医院里抱错的,先前有寻过亲但没寻着,一直到68年秋天,‘亲生父母’那边找来。” “我不知道她‘亲生父母’那边是什么情况,但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人家,叶同志没答应认亲,甚至不愿意留在沪城,宁愿下乡来咱们北大荒过艰苦的生活。” “但不管叶同志亲生父母那边是什么情况,她确实是有亲生父母的。” 何霆钧对着秦铮叹了一口气,说道:“而且沪城距离平原省真的太远了,她再怎么是抱错的,也不可能隔着一千多里路一连抱错两次吧。秦哥,不是我想打击你的信心, 但叶同志是你妹妹的可能性真的不大。” 秦铮没说话,只是垂着头,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照片上叶云乔年轻的俏脸。 何霆钧久久没听见回应,忍不住喊了他两声:“秦哥?秦哥?”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听见了。”秦铮恋恋不舍的放下照片,问道:“霆钧,你刚刚说叶同志的小叔就在52农场下放,具体是在哪个地方?” “你想找过去问?”何霆钧问。 秦铮‘嗯’了一声:“你知道的信息太少,我没办法因此做出判断,还需要问个明白。” 何霆钧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行,叶同志的小叔就被下放在52农场的三合营 大队了,距离咱们部队只有两个小时车程,你想去的话,我可以给你带路。” “你现在饿吗?”秦铮冷不丁的问道。 何霆钧诧异道:“你想干嘛?” “我今晚就想去找叶同志的小叔问清楚。”秦铮说道:“你如果饿的话,可以先去食堂吃点东西。不饿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 “……”何霆钧嘴角抽了抽:“秦哥,我知道你心里很急,但你大可不必这么着急。叶同志的小叔就在三合营,他又不会跑,今晚去和明早去压根没区别。” “但我想早点知道。”秦铮心里真的很急。 找妹妹找了十七年,好不容易有了点眉目,他恨不得马上就将所有的事情全部都弄清楚。 “你再想早点知道,也得考虑别人的作息时间呀。”何霆钧劝他:“冬天,天黑的早,农村又没通电,基本上天一黑就上炕休息了。你这时候过去,到地方都要八九点了,人家估计早就睡着了。硬把人喊醒多不礼貌呀!秦哥你听我的,先等一晚上,等明天一早再去。反正你已经等了十几年了,不差这一晚上了。” 何霆钧好说歹说,才让秦铮全的打消了立刻找过去的念头,结果一扭头,就看见秦铮偷摸摸的将他跟叶云乔的合影往衣服的口袋里装。 何霆钧脑袋一炸,“你拿我照片干嘛?!!” 秦铮丝毫没有被抓包的不好意思,笑着解释道:“暂时见不着人,先看看照片解一解相思之苦。回头再还你。” “不行!”何霆钧毫不犹豫拒绝了:“你想见人,直接去58农场去见,别拿我照片。” 他也就这一张云乔的照片呢。 自己都舍不得往口袋里塞,万一被秦铮给折出印子,可怎么办?谁赔给他?! 秦铮‘切’了一声:“瞧你小气了,一张照片而已,这都不借?” “不借!” 秦铮:“那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很有可能是你未来大舅哥的!得罪了大舅哥,将来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何霆钧毫不犹疑的将照片夺回来,直接发话:“是不是大舅哥还不一定呢,你先当上再说吧。” 反正何霆钧觉得叶云乔是秦铮妹妹的可能性不大! 这一晚,秦铮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他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情绪,万分希望她是,又怕她是,更担心她不是,真相就像是悬在他脖子上的屠刀,一日不落下来,一日便不得安眠,折磨得他身心疲惫, 整个人几乎都快要崩溃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秦铮就起床穿戴整齐出了门。 他先去后勤开车,昨晚他已经提前写好了用车申请,将理由仔仔细细的写在上面,交给梁师长审核。 秦铮自打参军就一直在梁师长手底下混,梁师长对他的家事了解的一清二楚,一听他说是有了妹妹的线索,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他的用车申请,并在上面签了字。 开了车,秦铮又去食堂买早饭,保温壶直接放在副驾驶,紧接着就去敲何霆钧的门。 何霆钧被吵醒,起床一看,时间还不到六点,顿时就有些无语。 何霆钧认命的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去给秦铮开门。 房门打开,何霆钧打着哈欠,忍不住抱怨两声:“我的秦老哥,冬天七点多天亮,现在才五点多,你就是再着急,也没必要起这么早吧?” “从部队到三合营需要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现在就出发,七点多刚好能到, 到地方天刚亮,时间正正好。”秦铮都打算好了,催促道:“霆钧,给你五分钟时间,你去洗脸刷牙吧。” “外面冷,至少也要吃了早饭再去吧,不然身体可扛不住冻。”黎明前的温度是整天之中最低的,何霆钧试图争取晚走一会儿。 去太早了,他真怕到地方人家还没起床呢。 那就太尴尬了。 第205章 真父母\/假父母 秦铮却道:“没说不让你吃早饭。我已经提前去食堂买好了,带着路上吃。” 何霆钧:“……” 准备的还挺充分。 秦铮又提醒他道:“对了,别忘了把照片带上。” “……知道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何霆钧也只好顶着一张哈欠连天的脸,坐上了秦铮的车。 此刻时间还不到六点,天色还是完全黑的,吉普车开进浓重的夜色之中,世界一片漆黑,只有吉普车的车灯是亮的。 何霆钧坐在车子的副驾驶上吃完了早餐,好在秦铮只有大清早喊他起床这事做的不厚道,买的饭还是很合他的口味的,两只成年男人拳头大小的酱肉包,吃的他满嘴油光,被强行叫起的坏心情在美食治愈下也渐渐好转。 吉普车行驶在冰天雪地的荒原上,在何霆钧的指路下,顺利的在天色微亮的时刻到达了52农场三合营村所在的山脚下 伴随着清晨村子里升起的一缕缕炊烟,吉普车缓缓开上半山腰。 村子里道路狭窄,吉普车照例停在村子外面的空地上。 秦铮跳下车,抬腕看了一眼时间,满意的点头道:“七点四十三分,时间把握的刚刚好。” 何霆钧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窝了两个小时,下了车首先就是伸一伸懒腰,舒展身体。 秦铮问他:“叶同志的小叔家在哪边?” “这边。”何霆钧指了一个方向:“你跟我来。” 何霆钧走在前方带路,秦铮落后他一步的位置跟着,两人很快便走到一处篱笆院外。 何霆钧介绍说:“这里就是叶同志的小叔家。” 清晨的农家小院很寂静,院子的大门开着,但院子里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只有厨房的烟囱向上冒着黑烟。 何霆钧进了院子,扬声喊道:“叶大哥?白秋姐?你们在家吗?” 话音落下,李白秋弯着腰从厨房低矮的木门底下钻了出来,她头上戴了一顶藏蓝色的方头巾,手上还沾着面粉。 “是霆钧来了。”看到何霆钧,李白秋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快进来坐。” 注意到站在他旁边的秦铮,李白秋疑惑的问道:“这位是?” “白秋姐,这是秦铮,我的战友。”何霆钧向李白秋介绍说。 秦铮朝着李白秋微微颔首,礼貌的同她打招呼:“你好。” “秦同志,你好。” 李白秋领着他们往堂屋的方向走,边走边问何霆钧:“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你们该不会是天不亮就出发了吧。” 何霆钧‘嗯’了一声,解释道:“我这位战友有很要紧的事想问一问你们,所以来的 有些急。” 进了堂屋,何霆钧环顾四周,问到:“怎么不见叶大哥?” “你叶哥送康宁上学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李白秋解释了一句,有些紧张的偷瞄了秦铮一眼。 她心中忐忑,怕不是什么好事,忍不住悄悄扯了扯何霆钧的袖子,小声问道:“霆钧,我和你小叔跟这位战友非亲非故的,他怎么会有要紧事要找我们问?” “白秋姐,你别紧张,并不是什么坏事。”何霆钧解释道:“是有关云乔的身世,说来话长,等叶大哥回来再一起说吧。” 李白秋应了一声,但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 有关云乔的身世? 那是什么事?云乔不是都找到亲生父母家了吗?难不成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秦铮突然的上门,让李白秋的脑子里不免多想了一些。不过她面上不显,仍笑吟吟的问道:“好,那就等你叶哥回来再一起说。对了,你们吃早饭了没有?我正做着饭呢,摊的杂面烙馍,配着前些天腌的萝卜丝,卷着吃很爽口,你们也一起吃点吧。” 何霆钧摆摆手:“不用了白秋姐,我们来的路上吃过了。” 何霆钧拒绝 ,李白秋也没有再让,转头给他们两人一人倒了一杯水:“那你们在屋里先坐会儿,我回厨房把剩下的几张饼摊出来。” 何霆钧点点头:“白秋姐,你去吧,我们等会儿没事。” 过了大概有二十多分钟,叶元章终于从外面回来。 李白秋在他回来的第一时间就迎了上去:“元章,你可算回来了。霆钧来了,还 带了一位名叫秦铮的战友来,说是有要紧事要问咱们两个。” 叶元章回来的路上,看到何霆钧他们停在村子外面的那辆吉普车了,他并不意外何霆钧的到访,只是对李白秋后面说的话感到惊讶。 “什么要紧事?”叶元章对秦铮这个名字很陌生,印象中并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一个陌生人,怎么会有要紧事要问他们两个? “具体要问什么不知道。”李白秋也是一头雾水:“只是听霆钧说,是与云乔的身世有关。现在人已经在堂屋里等着了。” 叶元章皱了皱眉,眼睫低垂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李白秋听他说了一句,“先见了人再说吧。”说完,便大步走向了堂屋。 李白秋连忙跟上,进屋时,叶元章正在和秦铮握手。 握完手,两人分别后退一步,坐在各自的小板凳上。 简单寒暄过后,秦铮脸上带着歉意,诚恳的说道:“很抱歉,大清早的就来家里 打扰,主要是此时此刻距离我妹妹被人贩子抱走,已经足足有十七年半了,好不容易有了确切 线索,我实在是等不及了。” 秦铮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炸的叶元章和李白秋几乎都不能思考了。 两人面面相觑,思及之前说过的‘与云乔身世有关’的话,脑海中忍不住开始发散思维,有了一些猜想。 叶元章:“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云乔就是你那个被人贩子偷走的妹妹?” 秦铮点头:“是。” 叶元章觉得事情发展到这里有点荒诞。 毕竟一个人只能有一对亲生父母。如果这个‘哥哥’才是真亲人,那么一年前跑出来跟云乔相认的‘亲生父母’算什么? 古有真假美猴王,现有真假父母? 第206章 搞鬼 叶元章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秦铮的脸,却怎么也无法从他的这张脸上找出与云乔相似的地方。 叶元章对他的话充满怀疑:“秦同志,虽然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寻亲不是靠 一张嘴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的,凡事都需要证据,你说我们云乔是你的妹妹,对此,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吗?” 秦铮从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张照片,一张是今天早上刚从秦铮手里‘借’来的他和云乔的合影,另一张是他家里的全家福。 秦铮将两张照片全部递给叶元章,说道:“这两张照片上的女性,一个是云乔, 一个是我的继母冯娟。她们两个人的长相,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想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再加上,云乔和我妹妹同是一九五二年四月份生人,我觉得这两样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事实正如秦铮所说,两张照片上的女性长相不说完全一模一样,也有八九分相似。 叶元章看着照片,嘴唇紧抿着,神色颇显得有些凝重。 李白秋也将头凑过来看照片,一见过后,也忍不住说道:“云乔跟这位确实长得 很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个人。若是她们俩一块走在大街,我大概是会认为她们两个是母子俩。” 叶元章却在此时突然放下照片,沉声说道:“人有相似花有相同,世界上多的是 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模样长得差不多的,这并不能当成确切的证明。” 秦铮微怔,便听见叶元章又问他:“秦同志,你妹妹身上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痣?胎记?以及别的什么明显的特征?” “有的。”秦铮立刻来了精神,“我妹妹出生时身上白白净净的,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痣和胎记,但我妹妹出生时腿脚不太好,双脚外翻,像是马蹄足。我虽然没见过,但这个特征是真的,接生的医生说过,医院的档案上也都有记录。” 听到这儿,何霆钧忍不住说道:“秦哥,你昨天怎么没跟我说这个?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云乔大概率不会是你的妹妹,因为她的腿脚是好的,她很健康。” “不。”叶元章突然开口打断了何霆钧:“云乔小时候确实是马蹄足,只是她的情况很轻,骨头没有畸形,所以在月子里就进行了矫正、到一岁时,外形和功能都已经矫正到正常的形态,看不出问题了。” 何霆钧惊讶的说道:“这我确实没看出来。云乔的腿脚不管怎么看都和正常人 一样!” “轻度马蹄足本来就是可以通过矫正完全恢复正常的。” 到这时,叶元章已经有点相信秦铮了。 毕竟长相可以是巧合,年龄也可以是巧合,但天生马蹄足是巧合的概率就不大了。 更何况三者全部撞在了一起,再说是巧合,叶元章自己都不信了。 只是不知道苏家那对所谓的‘亲生父母’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以至于这位秦同志的妹妹被错换到了她家。 叶元章的态度缓和下来,语气变得柔和:“秦同志,你是哪里人?你妹妹当时是 怎么丢的?” “小叔,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虽然还没有认亲成功,但秦铮已经顺杆上爬开始跟着云乔的辈分叫人了。 厚脸皮无人能敌。 他回答说:“小叔,我老家是豫省的,妹妹是在平原省丢的,我父亲当时刚从部队转业,被分配去了平原省湖西专区一个县城当县长。” 听到秦铮喊他小叔,叶元章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无语的扯了扯唇:“秦同志,请你不要乱喊称呼,我比你大不了几岁。” “您是云乔的小叔,我是云乔的哥哥,我叫你小叔也是应该的。年龄是年龄,辈分是辈分,这不能乱。”秦铮真诚的笑道。 “……” 被一个只比自己小几岁的人喊小叔,叶元章感觉很别扭。 秦铮却没有这样的烦恼,他喊的自然极了。 毕竟他后妈也比他大不了几岁,他还不是喊妈喊了十几年。 秦铮将妹妹被偷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叶元章,叶元章听得眉头紧锁:“平原省跟沪城离得可不算近,如果云乔真的是你妹妹,她被换到我们家,这中间的事情不简单啊。” 秦铮说道:“我昨天听霆钧说了,说是有对姓苏的夫妇主动跑出来跟云乔相认, 说是当年生孩子的时候在医院抱错了,是不是那对姓苏的搞的鬼?” “大概率是。”叶元章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们家早在云乔六岁时就知道她不是家里亲生的孩子了,我大哥生前为了找到自家亲生的孩子,同时也为了给云乔找到她的亲生父母,在附近几个省市找了好几年。可明明苏家人也在沪城,却偏偏直到我大哥去世都没能找到这家人。” “去年,苏琳,也就是和云乔换了身份的我亲侄女面临下乡,姓苏的那家才主动 找过来要跟云乔相认,但也没安好心。打的是想让云乔代替苏琳下乡的主意。” “姓苏的这家号称是生孩子的时候,在医院抱错了孩子,其实并不是,她家生孩子压根就不是跟我们在同一家医院生的。据卢音所说,她家是嫌弃云乔马蹄足,腿脚有残疾,不想要,这才故意抱去医院,换了一个健康的孩子回家。” “这也是为什么我大哥生前找了好几年都找不到这家人,她们却一找就能找到我们家的原因。” “因为她们换孩子的时候,自始至终就知道我们家的底细。” 秦铮伸手:“等等,我听都听乱了,先让我捋捋。” “也就是说,在我出现之前,你们以为两家只是单纯的互换了孩子?” 叶元章点头:“是这样。” 秦铮听得皱眉:“那卢音又是谁?她怎么知道姓苏的那家人是故意换的孩子?” “卢音……”叶元章张了张嘴,有些难以启齿,“卢音是我爷爷给我大哥定下的娃娃亲对象。” “也是她帮助换的孩子。” 第207章 因妒生恨 “卢音为什么要换你大哥的孩子?”秦铮抓住重点,言语犀利,直指核心:“因为你大哥出轨?背叛她?所以因妒生恨?” “当然不是!!”叶元章被问的脸色发白,他不允许自己崇敬的大哥身后名被污蔑,急忙反驳道:“娃娃亲只是长辈们的一厢情愿,我大哥从来没有接受过!我大哥很反对包办婚姻,成年后就单方面登报解除了跟卢音的婚约,他没有出轨,更不存在背叛!” “只有你大哥自己反对包办婚姻吗?卢音呢?她反对吗?”秦铮冷静的问道:“还是说,卢音只是被迫解除婚约,她本意还是想跟你大哥结婚的?以至于被迫解除婚约后心生不满,产生了报复你大哥的想法?” 叶元章闻言,神色一下子萎靡下来:“是,卢音不想解除婚约。因为娃娃亲的缘故,她从小就是跟在我大哥身后的小尾巴,早就将自己视为大哥的妻子了。只是我大哥不喜欢她,一直把她当成世交家的小妹妹看待。 我大哥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他接受的是新思想教育,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当然不可能接受家里给安排的包办婚姻,在跟卢音沟通未果后,便单方面登报和卢音解除了婚约。” “但卢音没哭没闹,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还对劝她的人说,强扭的瓜不甜,既然我大哥不愿意,那婚事作罢就作罢吧,当不成夫妻,做兄妹也挺好的。” “两家原本就是世交,即便婚约解除,也没有断了联系,我爷爷为了补偿卢音, 送给她两间位于南京路上的商铺,又遂她的意认了干亲。后来我大哥跟前大嫂顾婷玉结婚生子,卢音还大方的送上了祝福,在我大哥婚后,跟顾婷玉相处的也不错,说一句闺中密友也不为过。卢音是圣玛利亚医院妇产科的医生,因为这种关系,所以顾婷玉很自然的选择了卢音所在的医院生产。” “任谁也没有想到,她对我大哥竟然一直都没有死心。” 叶元章回想起当年的事,还觉得很不真实。谁能想到表面上一向温柔善良的卢音,实际竟然偏执又疯狂。 “从我前大嫂顾婷玉住进圣玛利亚医院待产开始,一直都是由卢音全权负责的。” “谁都没有想到,卢音会趁着我前大嫂顾婷玉生产的时候,利用职务之便,帮助他人偷换了孩子。” “出于对卢音的信任,我们丝毫没有怀疑过孩子的身世问题,哪怕云乔小时候的长相,跟我们家里的每一个人都不相似,我们也没有多想过,只是以为孩子小,五官没长开,等她再大一点,或许就相像了。” “一直到一九五八年,云乔六岁时,在一次体检中发现与全家人的血型都不一致,再联想到长相问题,我们这才意识到,出生时抱错了孩子。” 秦铮问道:“所以你们就怀疑上了卢音?” 叶元章摇了摇头:“当时还没有。我们一开始只当是意外,先去查了当年圣玛利亚医院产科的住院名单,想通过住院名单找到‘抱错孩子’的另一家人,但是我大哥查了一年多,找遍了当年所有的产妇和她们所生的孩子,结果没有一个符合条件。后来查病历的时候有个细心的办案公安发现不对,说病历有被涂改过的痕迹。细查之下,有个曾经参与过接生的助产士提供线索,说是我前大嫂当时生的孩子腿脚是好的,并不是天生马蹄足。” “孩子出生时腿脚健康,病例上写的却是天生马蹄足,那就说明病历有被人做过手脚,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毕竟当时负责我前大嫂生产的主治医生只有卢音,除了她,不可能有别的人闲着没事去修改病历。” “卢音怎么说?”秦铮沉声问道:“既然抓到了参与者,为什么过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偷换孩子的人?” 叶元章苦笑说:“卢音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说她并不认识换孩子的苏家人,只是刚好撞见苏琳的养母在住院部鬼鬼祟祟,试图用云乔偷换另一家的女儿,所以才临时起意想到了‘错换孩子’,这个绝妙的能报复我大哥的好法子。 她也知道这件事做的很草率,迟早有被发现的那一天,怕自己扛不住严刑逼供说出真相,所以一开始就没有询问苏琳养母的身份,她连苏琳养母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她的家在哪里。孩子一抱出医院大门,两个人就分道扬镳,再也没见过面。” “线索只到卢音这里就断了,之后我大哥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沪城周边的几个 省市找了好几年,直到六二年去世前,都还是一无所获。” “当然一无所获,我妹妹是在平原省丢的,你们没往那边找过,而我寻亲寻了这么多年,虽然在57年和66年分别来了沪城两次,但也没能和你们遇上。” “57年我们家还没发现云乔的身世,哪怕有人来寻亲,我们也不会往这上面想。至于66年……” 叶元章顿了顿,语气沉重,“66年,我被打成了右派,自顾不暇,更加没有余念再去留心这些。阴差阳错之下,我们两家才这么错过了。” 李白秋叹了一口气:“要怪就怪卢音,谁知道她竟然有这么狠的心肠!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两家几十年的老交情,她竟然因为婚事不成就对一个孩子下此毒手。就算要报复,你冲着大人来就是了,朝着无辜的孩子下手算什么本事?那可是才刚出生的婴儿啊,白白软软的一团,她怎么忍心的!” “卢音人现在在哪?”秦铮听到这儿,心中已然盛了满腔的怒火。 因为一点儿女情长的私欲,狠心将别人的孩子换走,害人十几年骨肉分离,卢音简直该死! 秦铮一双漆黑的瞳仁阴沉沉的,声音涔冷如冰,往外冒着森森寒气,他冷肃的开口:“她一定没说实话,我要亲自去问她。” “秦同志,你想见卢音,恐怕没机会了。”这话是李白秋说的。 她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悲哀的神色:“事情发生后,卢音很快就被定性为黑分子,被下放到滇省农场劳改,她不堪其苦,在抵达滇省的第二个月,就伙同一些人逃往了缅国,据说是通过东南亚偷渡去了港城。” “有人说她死在了逃港的路上,也有人说成功逃去了港城,总之,我们已经十来年没有收到过有关她的消息了,不知道人具体是死是活。” 第208章 逻辑不通 六十年代,内地物资匮乏,贫瘠落后,每个月只有几十元的月均工资,市场还是实行的计划经济,想买东西光有钱还不行,还得要票,于是和人均月工资几千元港币的港城相比,高速发展的港城确实是很多内地人向往的天堂。 秦铮自己就是守边疆的,他自然知道每年从国内偷渡出去的人口有多少。 就连东北这种地方都有拖家带口北逃的,更何况是更繁华更发达的港城。 逃港之事屡禁不止,前几年,他还听曾经的战友说过,在某一年的夏天,夜里暴雨,风大浪大,深圳河里翻了十几条船,上面全是逃港的人,只那一夜,深圳河里里就淹死了上百人。 逃港之路危险万分,死在逃港路上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上千,如果说卢音死在了逃港路上,秦铮觉得还是有可能的。 卢音的路走不通,秦铮只能将目光转向叶家亲生孩子苏琳的养母。 秦铮说道:“那么苏琳养母的地址,你们知道吗?” “知道,我们知道。”叶元章说道:“苏家找云乔认亲后,云乔第一时间就跟我们写了信,信上有写她们家的信息。” “信还在吗?”秦铮礼貌的问道。 “信还在。”叶元章点头。 李白秋也说:“信被我收起来了,就在里屋的箱子里。” 秦铮:“婶婶,那么麻烦你拿过来让我看一下。” 李白秋被他喊的一囧,有些尴尬的起身:“我,我这就去拿。” 她转身进了里屋,很快就从里屋拿着一封信出来,递给秦铮:“这就是云乔当初写给我们的 信,你看看吧。” “谢谢婶婶。”秦铮将信纸展开,一目十行的看下来。 从信上的内容看,云乔写这封信时,还是很期盼能够和‘亲生父母’相认的,遣词 轻快,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子喜悦的气息。 只是不知道苏家后来又做了什么,以至于逼得云乔拒绝认亲,决绝的来到艰苦的北大荒农场下乡。 想到这儿,秦铮目光闪过一股寒意。 如果让他知道,苏家胆敢伤害他的妹妹,他定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在信的最末尾,秦铮如愿的看到苏家人的信息。 沪城铁路局家属院29号胡同6号院,‘父亲’苏康,‘母亲’王春花,两个双胞胎弟弟,苏义昌、苏义兴、和小妹妹苏华。 家住铁路局家属院,说明是铁路局的职工。 能分到胡同的大院子,说明职级并不算太低,起码一个科员是有的,月工资少说也有五十块打头。 而且人丁兴旺,不像是生育艰难需要找人贩子买孩子的人家。 假设,云乔就是苏家亲生的孩子。 可按道理来说,铁路局的科员不会养不起一个孩子,更何况马蹄足也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像云乔这样的轻症,矫正一年就能完全恢复正常,所花费的医药费也不过百元出头,均摊到每个月也只有十块钱左右,而当时苏家只有云乔一个孩子,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这一点小钱就不要孩子。 就算他们真的丧心病狂,打定了主意不要这个孩子,那么直接丢掉岂不是更简单省事,何必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医院再换一个健康的孩子? 毕竟别人的孩子再健康也不是亲生的,真的能视如己出吗? 这从根本逻辑上就说不通。 如果假设,云乔不是苏家的孩子,是他们家设法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或者亲自去平原省偷来的。 事后发现云乔天生马蹄足,心生嫌弃不想要她,那么还是那句话,直接丢掉更简单,更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不是亲生的孩子,去承担偷换孩子被发现的风险。 这在逻辑上更加说不通。 太奇怪了! 秦铮完全猜不到苏家偷换孩子的动机,他越想越想不明白,总觉得偷换孩子这件事里透着一丝诡异。 秦铮眉头紧锁,心想: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关键信息是他没发现的。 秦铮将自己的怀疑跟叶元章夫妇以及何霆钧说了,随后郑重的说道:“苏家有问题。我必须查清楚我妹妹是怎么被人从平原省拐到沪城的,苏琳的养母王春花就是 其中的关键人物,我得亲自找到人,会一会她。” “应该的应该的。”叶元章一脸赞同的应声,随后又有些遗憾的说道:“我大哥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帮助云乔找到她的亲生父母,如今我大哥走了,按理说我应该继承他的遗志,随你走这一趟,可惜我是被下放的右派,在被平反前,一步也离不开这个地方,所以,这一趟,只能麻烦你自己过去了。” 更让他遗憾的是苏琳。 他大哥生前心心念念想找到自己的亲生女儿,结果到死都没能如愿,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人,他也想替大哥见一见这个孩子,结果苏琳却碍于他的右派身份,拒绝和他相认。 听云乔说,她现在已经去了黄土高原下乡。 如今他们天各一方,一个在东北,一个在西北,今后想见上一面,更是难上加难。 也不知道他大哥在九泉之下看到这一幕,会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叶元章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秦铮笑着宽慰他道:“小叔,没关系,你别往心里去。我从小独立,十五岁就离家参了军,十几年来走南闯北,自己去趟沪城还是可以的。请您放心。” 叶元章笑道:“我放心。” 毕竟秦铮一看就是办事靠谱的人。 这时,何霆钧开口说道:“秦哥,我有个初中同学在沪城市中区公安局工作,你中间如果遇到难处,需要公安人员协助,可以去市中区公安局找我同学帮忙,他是案件公安,正好专业对口。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涉及到拐卖案件,如果能破获对他来说也是大功一件,相信他很会愿意积极帮忙。” 何霆钧将自己初中同学的名字以及家庭住址都告诉了秦铮,秦铮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谢了,兄弟。如果需要帮助,我会去找他的。” 第209章 老牛吃嫩草你想得美! 日出东升,霞光万道,李白秋牵着庆元,和叶元章一块将何霆钧以及秦铮送出门外。 走出篱笆院,秦铮停下脚步,“小叔,小婶,我们走了,不必再送了。” “好。”叶元章停下脚步,不忘叮嘱道:“路上还有积雪,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秦铮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开口说道:“对了,今天的事情,先不要告诉云乔。” “为什么?”叶元章不太明白。 “因为事情还有最关键的一环没有查清楚。”秦铮说道:“虽然很多信息都对上了,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的是我弄错了,提前告诉她,岂不是让她也跟着空欢喜一场?保险起见,还是等我从沪城回来,再告诉她吧。反正都已经等了十七年了,不差再多等这一两个月。” 叶元章应下:“这样也好,你考虑的很周到。” 何霆钧朝着叶元章和李白秋摆摆手:“叶大哥,嫂子,我们走了,外面冷,你们也赶紧回屋吧。” 告别叶元章夫妻,何霆钧跟秦铮两人肩并肩往村外走去。 秦铮边走边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深吸一口,吐出浓重的烟圈,扭过头,心情复杂的看向何霆钧:“霆钧,我叫人家叶同志小叔,你叫大哥,我怎么觉得 你在占我便宜呢?” “我可不赖我,是你自己要这么叫的。”何霆钧忍不住偷笑:“而且我从认识叶大哥那天起就开始叫他大哥了,这没头没尾的,总不好突然改口叫小叔,不然显得我 多有狼子野心似的。” “你没有狼子野心吗?” 何霆钧挠头装傻:“我有吗?” “都敢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啃人家养的白菜了,这还不算?”秦铮凉凉的瞥了他一眼,心里有些不爽。 何霆钧看出他的不高兴,忍不住撩了他一下:“不是吧,这还没认亲呢?你就把 自己代入娘家人的身份了?这算啥,大舅哥看妹夫,越看越不顺眼?!” 秦铮听得脑壳上的青筋突突的跳,他的妹妹,他自己还没相处过过呢,外头的坏小子就想拐走??? 不行!绝对不行! “哎呀,你这都是说的什么跟什么呀!什么妹夫不 妹夫的,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云乔过了年到四月份才十八,你都二十四了,老牛吃嫩草,你想得美呢!” 秦铮一招装聋作哑,试图将此事含糊过去。 当然啦,他不是不想硬气表态,奈何他现如今只是云乔的野生哥哥,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有心想管一管,奈何没什么立场,只能先小小的警告一下自己这个色胆包天的战友,少打自家妹妹的主意。 何霆钧跟秦铮是什么关系? 两人过命的交情,关系铁着呢,可不会被他一两句狠话吓到。 何霆钧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秦哥,不是吧?你这态度怎么说变就变啊?之前 不是还说要把我列为妹夫备选人吗?” “之前我妹妹不是还没找到嘛。”秦铮叉腰,理所当然的说道:“现在不一样,我是真有妹妹了!” “……”何霆钧无语。 可以,这很弹性。 两人插科打诨,不到两分钟就走到了村口。 秦铮将军车钥匙扔给何霆钧:“回去你开车。” 何霆钧点头:“没问题。” 秦铮直接拉开副驾驶的门跳上车,何霆钧绕过车头,刚想上车,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何同志?” 何霆钧回过头,见是三合营伐木队的队长张虎,脸上露出礼貌地微笑,微微颔首道:“张队长。” “我一猜就是你。”张虎圆胖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寒暄道:“来找叶同志呀?” “对,有点事。”何霆钧看了一眼他来的方向,笑着问:“张队长这么早就上山了?” “没有,是刚下山。”张虎解释道:“这场雪下的急,山上还有上百根木头没拉下来,怕被人偷去,我这些天都在山上的地窨子睡的,今天刚好到了换班的时候。” “张队长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我是伐木队的队长嘛,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工作。” 简单寒暄过后,两人默契的打住话题,挥手告别。 张虎继续往村子走,何霆钧则是上了车,发动车子。 秦铮转头看了一眼专心发动汽车的何霆钧,笑问:“你跟三合营的村民还挺熟的?” 何霆钧一边操作着方向盘将吉普车掉了个头,一边回答说:“还行吧,叶大哥就在三合营的伐木队里干活,因为他的缘故,我跟伐木队的队员们也处的比较熟。” 秦铮:“你有心了。” 何霆钧弯了弯嘴角,没说话。 吉普车很快驶离三合营,往山下开去。 下了山,前方不远就是岔路口,往右是回部队的路,往左经过山桃沟通向五连。 何霆钧问道:“秦哥,云乔所在的五连就在前面不远,你要不要去那边看看她?” 秦铮犹豫,沉默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去,去看一眼。” “好。”何霆钧顺着他的意思,转动方向盘左拐。 车子转完后,秦铮突然感觉心慌极了。 他开始后悔做这个决定,“霆钧,我,我还没做好跟云乔见面的准备,要不,要不你还是掉头回去吧,等我将所有的事情都查清楚,从沪城回来之后,再去见她……” “拐都拐了,还掉头回去干嘛?”何霆钧拒绝掉头:“再说了,这路上都是积雪, 路边有坡度,滑的很,一个搞不好,车子滑进沟里就完蛋了,就这么走吧。” 秦铮:“既然不能掉头回去,那路过五连的时候就别停车了,直接开走。” “不是,你在紧张什么呀?” 秦铮一向是沉稳冷淡的性子,好似泰山崩于前都会面不改色,除了那次醉酒失态,何霆钧还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惊慌无措的样子。 何霆钧很是惊讶的看了秦铮一眼,揶揄道:“秦哥,这么瞻前顾后的样子,可不太像你啊。” “你不懂。”秦铮白了何霆钧一眼,又从军装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点上。 烟味很快在密闭的车厢里扩散开来,何霆钧皱了皱眉,直接将车窗户玻璃降下来散味。 秦铮斜睨了他一眼:“外面这么冷,你开窗户干嘛?” 何霆钧解释道:“云乔讨厌烟味。你在车里抽烟,不开窗户没一会儿就会熏得衣服上都是烟味,云乔闻到会不高兴。” “这样啊。”秦铮道了一声,直接将手里才刚抽了一口的香烟,从敞开的车窗户中扔了出去。 何霆钧握着方向盘,用余光瞟了他一眼:“不抽了?” “不抽了。”秦铮说:“吸烟有害健康,从今天起,我要开始戒烟。” 何霆钧意外的挑了挑眉:“抽了十几年,说戒就戒啊?” 秦铮含混的‘嗯’了一声,“抽了十几年,也该戒了。” 何霆钧没再说话,专心开车。 秦铮目光转向窗外,默默记路。 正如何霆钧所说,三合营距离五连确实不算远,在路上有着厚厚积雪的情况下,吉普车也只开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到达了地方。 何霆钧来五连来的勤,营地外面巡逻队的老战士都认识他了。 车一停,象征性的查了查他们两个人的证件,聊了两句就放行了。 自从吉普车开进五连营地,秦铮的眼睛就开始四处观察。 入目所及是一排排的土坯房子,居住环境算不上太好,只有中间一排红砖瓦房 看着还像那么一回事。 秦铮对这里不太满意,但他也知道农场的条件也就这样,云乔既然选择了下乡,就得入乡随俗,他再心疼也改变不了大环境。 秦铮问。“云乔在哪里住?是知青点还是哪里?” “不是。云乔以前住知青点,后来不是成为连队的卫生员嘛,所以现在单独住在队部卫生室里。”何霆钧抬了抬下巴,示意秦铮往前看:“呐,就是前面那排砖瓦房。” “这还差不多。”秦铮脸上露出来到五连后第一个满意的笑容:“我妹妹就是厉害。” 还没见到妹妹呢,秦铮就笑的一脸不值钱的样儿,何霆钧简直没眼看。 吉普车终于开到队部门口,何霆钧松档熄火拔钥匙,秦铮紧张的脸上笑容已经快维持不住了。 眼看着何霆钧要去开车门,他突然伸手扯住何霆钧的胳膊:“霆钧……” 何霆钧回头看向他:“秦哥,来都来了,你别告诉我你不敢下车?” “也,也不是,就是腿有点麻。”秦铮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要不你等我缓缓?” 何霆钧默默盯了他两秒,身体往后一仰,重新坐回座位:“我等你着缓。” 秦铮有些羞窘的摸了摸鼻子,“那,那个啥,你待会儿别说漏嘴了。” “放心吧,我嘴巴很严的。”何霆钧瞥了秦铮一眼,不放心的说道:“倒是你,待会儿表现得正常点,别像个傻子一样一直盯着她笑。云乔很聪明,小心被她看出不对劲。” “我知道,这个不用你操心。”秦铮紧张的搓了搓手,深呼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推开车门,“我好了,腿不麻了,咱们下车吧。” 何霆钧点点头:“走吧。” 下了车,秦铮下意识摸摸头发,又理了理领口的扣子,问何霆钧:“怎么样怎么样?霆钧,我形象还行吧?头发乱不乱?衣裳板正吗?还需不需要再整理一下?” “……” 主要是秦铮的头发是部队统一的最短的寸头,军装的扣子扣到了最上方,板正的不能更板正了,实在没有什么整理的必要。 面对着秦铮期待中含着催促的眼神,何霆钧默了默,说道:“不用,你头发不乱,衣裳也板正,形象好得很。这么进去就行。” “哎,好,好。”秦铮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结果一起身,走路同手同脚。 何霆钧:“……” 秦铮尴尬的笑了笑:“意外,这是意外。” 何霆钧忍不住说:“秦哥,实在不行,你还是装高冷吧,板着脸尽量别说话,反正这个你拿手。” 秦铮有些不赞同:“板着脸万一吓着我妹妹了怎么办?” “……”何霆钧无语:“秦哥,你想多了,云乔没这么脆弱。” 好在紧急调整过后,秦铮的步调终于恢复了正常。 卫生室里,云乔正在给韩柔配腹泻肚脐贴的药膏。 她虚弱的半躺在治疗床上,脸色苍白,唯有哭的红肿的眼圈和鼻头有些颜色。 云乔将配好的肚脐贴贴在韩柔的肚子上,叮嘱她贴满二十四小时之后再揭掉。 云乔返回柜台后面,韩烁一脸歉意的追到她跟前说道:“叶医生,不好意思又给你添麻烦了。我没想到我妹妹她只是吃了两块绿豆糕就吃坏了肚子,明明我也吃了好几块,但却一点事都没有,轮到她就又吐又泻的……” “韩同志,你不用说不好意思,这没什么麻烦的,我是连队的卫生员,这就是我的本职工作。”云乔说道:“韩柔同志脾胃虚弱,平时在吃食上就得多注意。有条件的话,最好给她补充补充营养。她太瘦了,气色也不太好。” “是。”韩烁担心的说道:“柔柔她这些天总是说自己身上没劲,走路都发飘。” “饿的。”云乔叹了一口气:“你得让她好好吃饭。” 韩烁也叹气:“冬天食堂菜色不好,每天不是白菜就是土豆,我妹妹实在吃不下。” 云乔无奈的耸了耸肩:“冬天嘛,哪有什么新鲜蔬菜。连队就这条件,好好劝劝她,让她努力克服吧。毕竟人是铁饭是钢,不好好吃饭是不行的。她现在还只是脾胃虚弱,长此以往,脾胃坏了再想恢复可就难了。” 韩烁应下:“好,我回去就好好劝劝她。一共多少钱?” “你给五毛钱就可以了。” 正说着话,从卫生室大门透过来的光线突然被一道颀长的影子挡住,云乔下意识的抬起头:“你好……何大哥?” 看见何霆钧,云乔的脸上下意识的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210章 心机狗何霆钧 “昨天刚回来。”何霆钧笑着说。 云乔面对着何霆钧笑容灿烂,韩烁看着这一幕,眼底不由浮现出一抹羡慕的神色。 他一言不发的付了钱,垂着头走到韩柔面前,低声说:“柔柔,我们走吧。” 韩柔却摇了摇头,“哥,我肚子还是好疼,走不动。” 她蜷缩在治疗床上,双手捂着肚子,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韩烁:“你先忍忍,肚脐贴才刚贴上,见效没有那么快。” 韩柔难受的低哼:“不行,我忍不住,我好疼……” 云乔听到她痛苦的呻吟声,暂停跟何霆钧说话,沉声道:“何大哥,你先等我一会儿, 我去。看看她什么情况。” 何霆钧微微颔首:“去吧,正事要紧。” 秦铮默默站在何霆钧的身后,看着云乔匆匆离开的背影,语气幽幽:“我好像一个透明人,云乔眼里都没有我。” 何霆钧转头瞥了一眼:“谁让你刚刚站的那么靠后的,你都不往她跟前站,她怎么看见你?” 秦铮默了默,一向冷静的面容上出现一丝裂痕:“不行,我还是紧张。” 何霆钧微微挑眉:“那你现在走?” “……”秦铮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舍不得走:“来都来了……” “噗嗤。”何霆钧忍不住笑:“秦团长,别怂。拿出你上阵杀敌的气场出来。” “你瞎出什么主意?我是来看妹妹的,又不是来上战场的,拿什么上阵杀敌的气场。”秦铮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何霆钧:“你别不是故意害我吧?” 何霆钧目光微闪,眨了眨眼,无辜道:“怎么会?老秦,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秦铮轻哼一声:“心机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个狗比想啃我妹妹!!! 另一边,云乔已经快步走到治疗床旁边。 她顺手将上方的帘子拉上,随后半蹲在韩柔的面前,掀开她的上衣下摆,用手指轻轻触碰她的肚子:“哪里疼?这里?还是这里?” “啊啊啊……”随着云乔的触碰,韩柔叫的更痛苦了:“中,中间,肚脐周围疼……” 云乔又往左下方按了按:“这里呢?” 韩柔摇头:“这里不疼。” 排除阑尾炎,云乔轻声安慰她:“韩柔同志,别怕,没事的哈,你这是阵发性的肠绞痛, 我给你按摩按摩,过一会儿就好了。” 韩柔被肠绞痛折磨的已经顾及不了形象了,她哭的涕泗横流,跟平日里梨花带雨的哭泣模样几乎是天差地别。 韩柔这次肠绞痛发作差不多有五六分钟就缓解了,疼痛缓解后,她面色苍白, 气喘吁吁的瘫软在治疗床上,浑身都是发作时留下的冷汗,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打湿,黏腻的沾在脸上,整个人有一种被凌虐过的凄惨感觉。 云乔看着韩柔狼狈的模样,不由叹了一口气,轻声劝告她道:“韩柔同志,有了今日的教训,以后就别再折腾自己的身体了。身体被折腾坏了,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韩柔身体一僵,眼角的泪水又无声的流了下来。 云乔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对等在外面的韩烁说道:“韩烁同志,你有空的话,好好开导开导你妹妹吧。她来北大荒 也有大半年了,一直这样逃避问题,不肯接受现实是不行的。肠胃是情绪器官,当人长时间处于抑郁、焦虑、不安这样的不良情绪里,肠胃蠕动会减慢,消化液分泌会减少,很容易出现消化不良的症状,长此以往,会导致功能性肠胃病。这是一辈子的事,不容马虎。” 韩烁当然知道肠胃健康的重要性,他父亲就有十几年的老胃病,隔三差五就要 发作一回,别说当事人的感受了,他一个旁观者看着都觉得痛苦。 韩烁正色道:“叶医生,谢谢你的建议,回去之后,我会尝试开导她的。” 云乔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祝你好运。” 摊上这么一个自我又任性的作精妹妹,算他韩烁倒霉。 韩烁闻言,脸上不由露出苦涩的神情。 该说不说,他对这个从小被自己宠大的妹妹早就束手无策了。 来北大荒的这半年,韩柔的所作所为几乎颠覆了他以往所有的认知,眼前的妹妹好像跟记忆里乖巧懂事的妹妹越来越不搭边了。 韩烁苦笑着背起韩柔,深一脚浅一脚,心情复杂的离开了卫生室。 韩烁兄妹离开,云乔这才松开紧绷的神经,将目光放回何霆钧身上:“抱歉啊 何大哥,今天的病人有点闹腾,让你久等了。” “没事,给病人治病要紧,反正我今天没事,多等一会儿也无所谓。” 何霆钧的善解人意让云乔感觉心里无比的妥帖,忍不住跟他多说了几句。 秦铮看着眼热,忍不住在身后轻咳了几声。 “咳咳咳!” 云乔的注意力这才落在秦铮身上,见他面生,不由面露疑惑:“同志,你怎么了?是嗓子不舒服吗?” “没,没,我没有不舒服。”秦铮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面对云乔清澈的双眼,秦铮扯出一抹略带僵硬的微笑,解释道:“我刚刚就是清一清嗓子。” “原来是这样。”云乔朝他笑道:“同志,我看你面生,不是我们连队的人吧?” “嗯。”秦铮说道:“我跟霆钧一块来的。” 云乔惊讶的瞪圆了眼睛,下意识看向何霆钧,目光中带着询问的意味。 何霆钧含笑点头,跟她介绍说:“云乔,这是我战友秦铮,你叫他……叫他秦哥就可以了。” “秦哥好。”云乔依言,脆生生的喊了他一声秦哥。 “哎。” 听到云乔叫他哥哥,秦铮眼眶一热,强忍着鼻头的酸涩,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几分微哑:“云乔,你好。” “秦哥,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刚刚在忙,没注意你们是一块进屋的。”云乔朝他抱歉一笑,搬了把椅子过来,示意他坐。 秦铮说了声谢谢,坐下后微微一笑道:“没关系的,你不用说不好意思,给病人看病重要。” 云乔笑笑,去里屋倒了两杯白开水出来,一杯放在秦铮面前:“秦哥,您请喝茶。” 另一杯递给何霆钧:“何大哥,你也喝。对了,何大哥,我这里还有你上回给我的一包茶叶呢,你们要不要泡茶叶?要的话我给你们拿过来。” “别忙活了,看着怪累的。”何霆钧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停下:“秦哥不是外人,你不用特地招待我们。” 秦铮目光落在两人牵在一块的手上,目光里的怒火几乎快要化成实质喷出来了! 好你个何霆钧! 当着我的面就敢拉我妹妹的手! 是不是不把我这个大舅哥放在眼里??!! 注意到秦铮如炬的目光,云乔俏脸一热,不好意思的将自己的手从何霆钧的手里挣脱出来,尴尬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那什么,既然你们都不喝茶叶,那我就不去拿了。” 她另外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离两个人稍远的距离,没话找话道:“秦哥,我听你的名字还挺熟悉的,你三月份是不是跟何大哥一块上过战场呀?” “是啊,三月份翁岛冲突,我跟霆钧一同执行过任务。”秦铮看向云乔的眼睛 亮晶晶的,嘴角几乎抑制不住的翘起:“你听说过我?是霆钧跟你说的?” 云乔‘嗯’了一声:“我当时被临时安排去军区医院帮忙,刚好负责何大哥住的那一层的病房的护理工作。何大哥当时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第一时间就问我,医院的伤员里面有没有一个叫秦铮的。应该就是你吧?” “对,是我。”秦铮闻言心情有些复杂。 原来早在三月份,他就已经有了能够见到云乔的机会。 只可惜当时的他一心扑在战场上,在秦铮住院期间没能抽出时间去看望他,直到出院才去接他,以至于错过了和云乔见面的机会。 她的长相那么好认,如果他当时去医院看望了何霆钧,是不是早在三月份就能认出她了?也不必平白多等了大半年? 想到这儿,秦铮不由叹了一口气。 可惜啊可惜,人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事后后悔也无济于事。 好在老天爷还是偏向他的,时隔大半年,最终还是让他看到了当时拍下的照片,实现了他十几年的夙愿。 云乔笑着问他:“你当时没受伤吧?我查了当时住院的伤员名单,没有看到你的 名字。” 秦铮‘嗯’了一声,说道:“我受的伤不重,所以简单包扎了一下就返回了战场,没有住院。” 云乔佩服的说道:“秦哥,你真了不起,带着伤又上了战场。” 秦铮面带微笑听着云乔对他的夸赞,实际上心里已经难受的快要滴血了。 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出,他还逞什么强返回什么战场啊,直接住院认妹妹不好吗?!还有他何霆钧什么事!! (╥﹏╥) “秦哥,你是东北本地人吗?”云乔好奇的问道:“我听你的口音跟这边本地人的口音很像。” 秦铮摇了摇头:“不是,我老家是豫省的。” “秦哥,你是豫省的?!”云乔看着他,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可我听你的口音跟豫省人的口音完全不像!反而更像东北本地人的口音。” “可能是因为我在东北待得时间长了。”秦铮笑着解释道:“我今年三十一岁,自从十五岁离家,后面的这十六年都待在东北,东北现在就是我的第二故乡,所以口音也被这边给同化了。” “原来是这样。”云乔笑道:“不过您看起来真年轻,一点也不像是三十多岁的样子。” 秦桂芬和杨连长都是三十出头的年龄,但单看外表,他们夫妻俩看上去要比秦铮大好几岁。 云乔问:“您成家了吗?” 秦铮摇头:“还没有。” “怪不得。”云乔一猜就是这样。 单身的人不用操心家庭的琐事,无事一身轻,所以看起来往往要比实际年龄更显得年轻。 秦铮笑了笑,反问她:“云乔,你呢?” “我?”云乔忍不住笑了:“我还小呢,成家不急。” 秦铮顺着她的话说:“你看起来确实年纪不大,有十八岁吗?” 云乔摇了摇头:“不过快了,等过了年就十八了。” “才十八岁,年龄确实还小呢,成家的事不急。”秦铮用余光瞥了何霆钧一眼,故意道:“趁年轻,多玩几年,好好享受享受自由的时光,不然等结了婚生下孩子,就没有自己的时间了。” 云乔赞同的点点头:“您说的对。” 听云乔这么说,何霆钧急了,暗暗瞪了秦铮一眼,找补道:“其实结婚也不代表 就一定会失去自由,好的婚姻都是互相成就的。至于孩子……确实会比较难缠一点。但我个人对孩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渴望,如果你嫌小孩子麻烦的话,我们也可以不要孩子。” 何霆钧凝望着云乔的眼睛,目光灼灼。 云乔被他炽热的目光盯着,俏脸的两颊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白皙的皮肤上迅速漫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她的心跳也像是背叛了她一样,急促地跳动着,仿佛要跳出胸腔。 “你瞎说什么。”云乔羞的耳朵都红了,她嗔怪的瞪了何霆钧一眼,声音轻若蚊吟:“谁说不要孩子了,我喜欢小孩。” 何霆钧耳力好,哪怕云乔的声音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但他还是敏锐的听到了其中的重点字眼。 何霆钧心中狂喜,嘴角不自觉上扬,几乎都要咧到了耳朵根,“喜欢就要,我尊重你的想法。” “你也不用担心孩子生出来之后自己会被绊住手脚。我弟弟妹妹她们俩都是我从小给带大的,很有带孩子的经验,孩子生出来我来带。”何霆钧说着,还很自豪的拍了拍胸口。 云乔没想到何霆钧将连将来怎么生孩子怎么带孩子的事都想到了,一张俏生生的小脸顿时羞的更红了,甚至就连耳朵根都是红通通的。 第211章 趁年轻多玩几年 郎有情妾有意,两人的周身都弥漫着浓浓的暧昧气息。 一旁的秦铮看着这两个人一来一往的互动,心里却要被气炸了! 当着我的面勾引我妹妹,何霆钧你当我是死的啊?!! 秦铮不动声色的往前走了一步,正好挡在何霆钧的面前,将他的视线牢牢阻隔。 他背对着云乔,皮笑肉不笑的朝着何霆钧扯了扯嘴角:“霆钧,虽然你想的挺长远,但是你也别忘了,人家云乔的年纪小,还不到结婚的年龄呢。” “谢谢秦哥好意提醒,我晓得。”何霆钧微微一笑,话锋一转,矛头径直指向 秦铮:“不过,我觉得秦哥你还是先不要操心别人的事了,有时间多关心关心自己的人生大事,毕竟你今年都三十多了,也该找个对象了。”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我心里有数。”秦铮轻哼一声,一脚踩上何霆钧的脚背, 浮夸的道歉:“哎呀,不好意思,没注意脚底下。” 秦铮这一脚丝毫没留手,用了足有有七八分的力气,何霆钧被踩得疼的闷哼了一声,不过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没关系,也不是很疼。” 他知道秦铮这是气自己拱他家白菜了,这一脚,是他该受的。 毕竟是大舅哥嘛。 新女婿哪有不遭娘家人为难的! 何霆钧想得开,甚至还有心思对秦铮笑。 这对秦铮来说,无异于挑衅。 “好小子。” 秦铮差点被何霆钧给气笑了,于是他伸手拍了拍何霆钧的肩膀,低沉道:“回去之后校场见,咱俩练练。” “没问题。”何霆钧抱拳应下:“舍命奉陪。” 两相对视,犹如利剑交汇,火花四溅,又仿佛是一场无声的交战,将警告和挑战传递给彼此。 而云乔看着何霆钧跟秦铮之间陡然变得剑拔弩张的气氛,整个人都是懵的。 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着说着就好像要打起来了? 云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杏眼中露出担忧的神色:“你们怎么了?” 面对云乔,两人默契的收起身上的刺。 秦铮:“没事,我们就是开个玩笑。” 何霆钧也说:“别担心,我们闹着玩的。” “是这样吗?”云乔心中的疑虑并没有打消,毕竟秦铮刚刚的那个眼神,凶的好像 真的要吃人一样,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当然是真的,我们部队的人相处模式就是这样,战友之间,随时随地都能切磋起来打一场,不信你问秦哥?”何霆钧笑呵呵的揽住云乔的肩膀,趁着云乔不注意,扭头给了何霆钧一个眼神。 秦铮配合的点了点头:“对,是这样。” 云乔不置可否,“哦”了一声。 秦铮也不知道云乔到底是信了还是不信,在她澄澈的目光中,心里莫名的有些发虚。 他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询问道:“云乔同志,你们这里的厕所在哪里?” 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在队部西北角。”云乔给他指路:“你从卫生室出去,左拐,沿着路一直走到最北边就是了。” “谢谢。” “不必客气。” 云乔目送秦铮的身影离开卫生室,立刻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终于出去了。” “云乔,你怎么了?” 云乔的反应明显不对劲,何霆钧心头一跳,心想:她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他提着心,试探道:“你……讨厌秦哥?” “也不是讨厌。”云乔摇摇头:“就是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有点怪怪的,跟我奶奶似的。” “呃……”何霆钧沉默了一瞬:“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云乔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好像是慈爱中透着严厉?有点像是长辈对小辈和老师对学生的那种?你能理解 吗?就是我知道他是善意的,但是也是真的消受不了,被他盯着就感觉有可大的压力在身上,怕干坏事被他抓到……” “……”何霆钧默了默,点头说道:“我大概能够理解一点。” 毕竟那是亲哥,天生的血脉压制,不得不服。 云乔拍了拍胸口,安抚安抚自己怦怦跳的小心脏,转头问何霆钧:“对了,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才刚休假回来,应该有很多时间要忙吧?” 真相还没有全部查出来,秦铮暂时不想让云乔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何霆钧自然不会将他们来这里的真实原因告诉云乔。 好在他还有个现成的理由:“来给你送喜糖啊。” 幸好他出门的时候多长了个心,拿照片的时候,顺手将给云乔的礼物也带上了,不然今天这一关可真不好过。 何霆钧说着,从军大衣的口袋中掏出一个用红色油纸包成的四四方方的红纸包放在柜台上,笑道:“呐,就在这里面。” 红纸包被里面的糖果塞得鼓鼓囊囊的,云乔刚一解开外面系着的细麻绳,红色油纸就自动往外散开,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糖果。 “哇,好多种类的糖果。”云乔眼睛一亮,“有水果糖,软糖,牛奶糖,竟然还有京城酥糖!我可喜欢吃这种酥糖了。” “这些都是给你的,喜欢就多吃点。”何霆钧说道:“我弟弟在京城读书,回头我让他在京城多搜罗几种不同牌子的酥糖寄过来,你都尝尝。” “别!千万别!就是几块酥糖而已,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专门麻烦弟弟。”云乔摆手道:“公社就有卖酥糖的,咱们东北本地的酥糖其实吃着也挺不错的。” 听到云乔拒绝,何霆钧也没有再说什么,紧接着又从穿在军大衣里面的那件绿军装里,掏出一个深咖色的木盒,递给她。 云乔面露不解:“这是什么?” “送你的礼物。”何霆钧将木盒递给云乔,笑道:“打开看看。” 第212章 遇见爱情 深咖色的木盒做工精致,木头的纹路清晰,还在盒子顶端雕刻着几朵祥云图案。连装东西的木盒都这么精致,里面的东西想必也不会是凡品。 云乔怕何霆钧送的礼物太过贵重,便不太想收。 她有些迟疑的接过木盒,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问:“是首饰吗?” 何霆钧笑而不语,只是说:“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在何霆钧的眼神催促下,云乔只好慢吞吞地将木盒的盖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串珍珠项链。 那圆润的珍珠颗颗饱满,每一颗都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闪烁着温润的光晕,细腻的光泽如月光,一看就不是大路货。 云乔手一抖,猛的将木盒的盖子合上,拒绝道:“何大哥,这串项链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不贵重,你收着。”何霆钧解释道:“我新上任的妹夫,家是海岛上的,他们生产队专门养这种珍珠蚌。这串就是他自家养的蚌开出来的珍珠,专门送我的,没花钱。” “没花钱我也不能收。”云乔说道:“这串珍珠品质太好了,该送给适合它的人。我一天天的在卫生室给病人看病,压根没机会戴珍珠项链,也不庄重,不符合卫生员朴实的形象,你给我完全是暴殄天物。” “说给你就是给你的。”何霆钧直接将珍珠项链,连着盒子一块塞到云乔手里:“你收下我的礼物,就是放着不戴,我也高兴。” 云乔忍不住嘟囔:“珍珠不经放,放的时间太久会黄的。” 何霆钧爽朗一笑:“没事,反正我妹夫家就是养珍珠蚌的,这串黄了,回头再让他弄一串新的。” “瞧你说的这么简单,可这种好品质的珍珠,哪是说有就有的。”云乔说道:“就是在沪城的百货商场里也很少见,是专供出口的吧?” 何霆钧点头:“对。” “专供出口的珍珠,每家每户都是有养殖任务的,咱们还是别去为难人家了。”云乔握住木盒,说道:“这串珍珠项链,我先收下,你下次不要再搞这种贵重的东西了。” “好好好。” * 中午,连队的下工号响起。 秦铮手里拎着一只刚死透的野鸟,从晒谷场往知青大院的方向走。 他只穿了一件合身的冬季军装,军大衣在他抓鸟的时候,嫌厚重累赘被他脱了,只随意的披在肩上,莫名有一种慵懒随意的美感。 郑文静就是在这种情况迎面碰上他的,只一个照面,心脏就‘噗通噗通’怦怦跳个 不停。 这人完全长在她的审美点上,比当初的阮玉屏还让她心动。 郑文静有些失神,脚步便慢了下来,她正犹豫要不要停下打个招呼认识一下,就听见他率先开了口。 “同志你好,请问你们连队的队部怎么走?刚刚追鸟追的急,一路跑过来忘记记路了。” “你去队部啊,那你把方向弄错了,往这边走是知青大院。”郑文静指了指他身后,纠正他道:“队部在南边,你去队部的话,现在需要转身往回走。一直走到晒谷场,往右转,路过食堂,再在第三个巷子往右转,这样顺着路往前走就是队部了。”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同志。”秦铮弯起嘴角,礼貌的跟郑文静道谢,随后果断的拎着野鸟转身往回走。 郑文静下意识往前追了两步,又感觉自己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不矜持了,犹犹豫豫的停住脚步。 随着秦铮的身影越走越远,郑文静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懊恼的直跺脚,后悔自己刚刚那一点不合时宜的犹豫! 哎呀,不就是带个路,她到底在瞻前顾后什么! 再不济也该问个名字! 这人看着面生,肯定不是他们连队的,她却什么都没问,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遇见…… 想到这儿,郑文静心一横,也顾不得女孩子家的矜持不矜持了,拔腿追了上去。 结果她一路追上去,路上除了连队里刚下工的知青和老战士,连个秦铮的人影子都没看见。 联想到他是第一次来五连,都不认识路,不由猜测:难不成是走错路了? 郑文静的猜测没有错,秦铮确实是走错路了,提前一个巷子往右转了,结果走到前面才发现是死胡同,两面都是民宅土房子,连砖瓦房的影子都没见到,只好又折返回来,重新找人问了路。 这样一来一回,以至于郑文静都到卫生室跟云乔聊上了,秦铮还在路上呢。 * 郑文静每天下工都来卫生室找云乔,来的勤了,就跟回家一样,熟的都不用敲门了。 今天也一样,她轻车熟路的推开卫生室的后门,结果一进门就看见大半个月不见的何霆钧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烧火。 灶前的小板凳只有十公分高,何霆钧人高腿长,坐在迷你的小板凳上面颇有点滑稽的意味,但他却看起来闲适极了,看见郑文静来,还跟主人家一样,同她打了个招呼,“郑同志来了。” 郑文静点点头:“何同志探亲假结束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回。” 两人简单的寒暄了两句,何霆钧站起身,将位置让给郑文静,说道:“郑同志, 你来帮云乔烧火吧。” 又转头对云乔说:“云乔,我去外面找找秦哥。他说随便转转,但这都半个小时了我还没回来,我担心他找不到路。” 云乔‘嗯’了一声:“行,你去吧。” 何霆钧开门出去,郑文静问:“秦哥是谁?” 云乔回答道:“秦哥是何大哥的一个战友。” 郑文静闻言眼睛一亮,连忙问道:“男的女的?多大岁数?” 云乔:“男的,有三十多岁了。” 三十多岁,那岂不是跟杨连长的岁数差不多! 思及男人年轻的脸,很显然他不会是这位名叫‘秦哥’的老男人。 郑文静失望的‘啊’了一声,肩膀一下子耷拉下去,整个人变得恹恹的。 云乔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文静,你咋了?怎么突然蔫儿巴了?” 郑文静双手托腮,幽幽说道:“姐妹,我好像又遇见爱情了。” 第213章 眼光不行 郑文静一句话,直接让云乔变了脸色,警惕道:“文静,你又看上谁了?” 郑文静一脸花痴相,笑嘻嘻地说道:“一个面生的大帅哥,我不认识,长得可英俊了!那腰,那腿,那脸……不是我跟你吹,方圆百里找不到比他更带劲的!” “什么?!!你不认识?你都不认识就敢说遇见爱情了?!!”云乔听完大惊失色,连忙摇头说:“不行不行,文静,你这样不行。不是我打击你啊,你看人的眼光就不行,看人只看脸长得帅不帅,也不管什么内在人品,你这样很容易吃亏的。” “可是他长得真的好英俊啊!比电影明星还帅。”郑文静双手托着腮,有些不死心的说。 “长得帅又不能当饭吃。”云乔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个文静,真是个大花痴,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人家是吃一堑长一智,她是吃一堑又吃一堑,不带改正的。 “你想想阮玉屏。阮玉屏长得也英俊,但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吃软饭,搞暧昧,作风不正,就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云乔劝说她:“文静,你这次可得慎重啊,别见人长得好看就一头栽进去,起码 也要先了解清楚人家的情况再说。” “哎呀,我知道的啦!我这不是先跟你分享一下嘛,又没说非要跟他怎样。”郑文静软着嗓音撒娇道:“我连他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下次见面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呢。” “那就好。”听郑文静这么说,云乔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不过你以后可不许再这么莽撞了,就算是遇到了心仪的对象,也得先了解了对方的人品性格再说,避免 再出现像阮玉屏这样的前车之鉴。。” “嗯嗯,我知道啦~”郑文静敷衍地点头,心里却在想着怎么才能再见到那个帅哥。 当然,郑文静也没想到惊喜会来的这么快! 没几分钟,她就在云乔的卫生室里,见到了那个让她一眼就心动的帅哥! 何霆钧拎着野鸟的脖子,眉开眼笑的走进屋,笑道:“云乔,秦哥抓了一只野鸟回来,咱们中午可以加个荤菜了。” 六、七十年代,东北这边是吃惯了野味的,这个时期,国家有关保护动物的政策还没有出台,所以完全不必担心因此触犯法律。 云乔认出何霆钧手中的野鸟是山鹑的一种,山鹑的体型不大,也就二三十公分左右,但蚊子再小也是肉,炖出来也能美美的吃上一顿。 而且云乔都来东北一年多了,吃野味的次数还真不多。 虽然北大荒物产丰富,号称‘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进饭锅里’,但实际上只有猎户才有这样的本事。毕竟山里野味再多,却难抓,没什么捕猎技巧的普通人,基本上只有望而兴叹的份儿。 看着何霆钧手中已经断了气的山鹑,云乔高兴极了,夸赞道:“秦哥真厉害,一来还给我们加餐了。” 秦铮脚步刚迈进屋里,就听见妹妹夸他,他不由自主的扬起嘴角,谦虚道:“我今天运气好,这只山鹑的翅膀受了伤,抓的时候没费什么劲儿。” “那也很厉害!”云乔从不吝啬好听话:“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嘛。” 秦铮眉开眼笑,嘴角上扬的弧度压都压不住,如果身后有大尾巴,肯定也已经摇个不停了。 郑文静看到秦铮,激动的小脸泛红,下意识伸手去扯云乔的胳膊。 云乔不明所以:“文静,怎么了?” “没,没。”当着秦铮的面,饶是一向爱打直球的郑文静,也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对他一见钟情了。 郑文静说没事,云乔也就没管。 都到饭点了,山鹑还没炖上。 她忙着呢。 云乔对何霆钧说:“何大哥,你先把山鹑放门口吧,我烧点热水,一会儿把鸟毛处理一下。” 何霆钧应下,“好。” 云乔又问秦铮:“秦哥,你现在饿不饿?晚一点吃饭可以吗?” 秦铮回答道:“当然可以,我现在还不饿。” “那你先坐着歇一会儿,等把山鹑炖好,我们再开饭。”云乔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一包绿豆糕,放在桌子上:“这里有绿豆糕,你要是饿的话,可以先吃两块垫垫肚子。” 秦铮颔首:“好。” 云乔忙着收拾东西,转头对郑文静说道:“文静,麻烦你倒杯水给秦哥。” “好,好的。” 在秦铮的的注视下,郑文静慌得端水的手都在抖,杯中的水也跟着她跳动的心而荡漾起来。 她红着脸,心跳如鼓:“秦,秦哥,喝水。” 秦铮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郑文静颤抖的手,心里有点困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问道:“小姑娘,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啊?” 郑文静愣了一下,她没想到秦铮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呆呆的站在原地,活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没,没有,你长得不吓人。” “那你抖什么?” “也,也没抖。”郑文静嘴硬。 秦铮垂眸扫了一眼她还在颤抖的手指,觉得有点好笑,伸手从她的手里接过水杯,调侃道:“没抖吗?” 郑文静当场被揭穿,羞的俏脸一红,下意识将手缩了回去,藏在身后。 秦铮忍不住轻笑一声,随口和她聊了起来。 “你叫文静?” “嗯,对。”郑文静点点头:“姓郑,郑文静。” 秦铮微微颔首,说道:“我姓秦,秦铮。” “你的名字起的真好,真有气势。”郑文静问道:“你跟何同志一样,也是军人吗?” 秦铮点头:“对。我俩是一个部队的。” “我一猜就是,你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跟何同志特别像。” 秦铮:“你跟霆钧很熟?” “也不算很熟,只能说认识。”郑文静说道:“我跟云乔是好朋友嘛,他经常来连队找云乔,一来二去的,见面也能说个几句话。” 秦铮:“原来是这样。你觉得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怎么样?” “挺好的啊。怎么了?”郑文静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这么问?” 第214章 他不结婚,是不是有隐疾? 秦铮面不改色的扯谎:“军人结婚需要审查伴侣,领导也要审核签字,我这个当领导的,总要提前了解一下情况,不然万一有个特殊情况,我也好有个准备。” “这样啊。”郑文静没有怀疑,还一门心思的在秦铮面前夸奖云乔。 “秦哥,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云乔肯定经得起审查。她年轻漂亮,身家清白,还是优秀的卫生员,我们连队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女同志了,何同志喜欢她,绝对是喜欢对人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秦铮微微颔首:“我也觉得云乔同志很好,霆钧眼光不错。” “那可不!”她小姐妹就是最好的! 郑文静骄傲的挺起胸脯,最喜欢听别人夸奖云乔,作为云乔最好的朋友,她也感觉与有荣焉。 “看得出,你跟云乔同志关系很好。”秦铮有些欣慰的说道。 “那你就说对了,我跟云乔是最好的朋友。”郑文静傲娇的哼哼了两声,说道:“要不是何同志对云乔好,我还不想答应这门亲事呢!” 这话,可算是说到秦铮心坎上了! 作为当哥的,他是真不愿意答应这门亲事,哪怕何霆钧对云乔很好,但是……但是他心里就是觉得不得劲! 有种自己还没来得及养的花,就被人连花带盆一块端走的被偷感。 郑文静说话的时候硬气,说完就开始眼神就开始有些发飘了,毕竟人家何霆钧还在这儿呢,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的坏话,心里难免发虚。 她偷瞄了一眼正在清理山鹑毛的何霆钧,也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自己刚刚说的话,干脆再夸他几句,补救一下:“何同志人还是很好的,英俊帅气不说,还很温柔 体贴,也给云乔解决了不少麻烦,我还是很认可他的。” 秦铮却没注意听郑文静是怎么夸何霆钧的,而是很敏锐的抓住她话里的字眼:“ 麻烦?” 说到这儿,秦铮俊脸一沉,目光陡然变得冷锐:“有人欺负她?” 秦铮突然变脸,气质一下子变得危险起来,郑文静看的心惊肉跳,连忙解释道:“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没有了。” 秦铮语气发寒:“所以,以前有人欺负她?” 秦铮的反应有点过度,郑文静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提起这茬,她‘唔’了一声,简单解释了一下:“是,是有一个。那个知青有点混账,打架欺负人的时候让云乔撞见了,威胁了云乔几句,还骚扰过她,不过他后来被送去劳改之后就改好了,再加上何同志也隔三差五的过来看云乔,他也就安分下来,再也不敢来找云乔的麻烦了。” “这人叫什么?”秦铮问道。 他的语气异常的平静,郑文静却不敢忽略这道平静话音下的风暴。 “你,你想干什么?”郑文静有点害怕,连忙说道:“其实这事早就已经过去了,这人也得到过教训了,你可别乱来啊。” “怎么会?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秦铮微微一笑:“我就是好奇,这才问一问。” 郑文静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敢继续这个话题了,打了两句哈哈:“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人也痛改前非改好了,问不问也无所谓了。”随后飞快的转移话题,“ 秦哥,你是哪里人呀?听口音不像外地的。” 接下来就是老生常谈的寒暄话了。 好在没几分钟云乔就喊她去帮忙了,郑文静飞快的跟秦铮说了一句:“秦哥,我去给云乔帮忙。”果断遁走。 郑文静接下了洗蘑菇的任务,等到何霆钧将山鹑清洗干净,剁成块后,她又主动说要帮云乔烧火。 烧火一向是何霆钧的活,何霆钧干的还很乐意。 这下自己的活被抢,何霆钧颇有些幽怨的瞪了郑文静一眼。 云乔看着好笑,安抚他道:“何大哥,炖肉的事交给我和文静就行,你 和秦哥要是觉得屋里闷,可以出去透透气。” 何霆钧不情不愿的领着秦铮出去透气了。 文静心满意足的坐到灶前帮云乔烧火。 云乔起锅烧油,将山鹑下锅煸炒,先放葱姜白酒大酱去腥调味,随后又放进去花椒八角香叶等大料增香,炒出香味后加水没过肉,盖上锅盖炖煮。 炖肉的时候,云乔便闲下来,终于有时间审问郑文静。 “文静,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一见钟情的大帅哥,是不是秦哥?” 此话一出,郑文静顿时红了脸,支支吾吾:“你,你猜到啦?” 云乔一脸‘你说废话’的表情瞥了她一眼,“你表现的那么明显,我又不瞎,怎么会猜不出来。” “啊,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云乔点头:“很明显!眼珠子都恨不得粘到人家脸上了!” 那他岂不是也发现了? 想到这儿,郑文静又羞又窘,特别不好意思的垂下了脑袋。 “不过文静,你这次的眼光倒是还不错,算是找了个靠谱的。”云乔难得肯定了她的眼光:“秦哥跟何大哥是一个部队的,已经当兵当了十几年了。他能在部队待这么长的时间,人品方面不好说,但起码不会有什么不良嗜好和作风问题。” 郑文静听云乔说秦铮当兵当了十几年,突然又想起她之前说的‘秦哥三十多岁’,忍不住问道:“云乔,秦哥真的有三十多岁吗?” 她不太敢相信,因为在她的认知里,三十多的男人已经是老男人了。 像杨连长,还有先前她家里给她安排的那个二婚的男人,都是三十多岁。她跟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两辈人一样。 但秦铮却不一样。 他看起来那样年轻,不仅人长得高大挺拔,模样也英俊,站在何霆钧旁边也并不比他逊色,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同龄人一样,根本不像是三十多岁的‘老男人’。 “有的。”云乔想了一下,说:“好像是已经三十一岁了。” “三十一岁……”郑文静纠结的咬了咬唇,有点打起了退堂鼓:“他都三十一岁了,比我大了 整整十岁。” “云乔,你说他都三十多岁了,还没成家……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呀?” 第215章 赶往沪市 “噗。”云乔被郑文静的话雷得里嫩外焦,刚喝到嘴巴里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文静,你想到哪里去了!!人家就是成家晚,说不定只是被什么事情给耽误了,可不兴凭空猜测人家身体不行的。这可不兴猜,‘男人不行’这种闲话,传出去可会害了人一辈子的!” 被云乔说了一顿,郑文静也意识到自己这个猜测有点过分了,她心虚的垂下头,小脸红红 :“我,我就是那么随口一猜,没说他,不,不行的意思。再说了这里就你和我,不会传出去的。” “那也要谨言慎行,毕竟隔墙有耳。”云乔谨慎的说道:“队部这房子一点也不隔音,屋里说个话,外头隔着墙听得一清二楚。说不定人家现在还没走远呢,自己就隔着墙听见了。” 郑文静尴尬的脚趾扣地:“别说了别说了,我错了,我不该凭空猜测这个,我就是好奇,他为啥年纪这么大了还不结婚,别有别的意思。毕竟就凭他的身高长相,压根不愁找不着对象。” “有人想早结婚,有的想晚结婚,有的压根不想结婚,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想法,咱们又不是当事人,也不好猜的。” 云乔看向郑文静,由衷地劝告道:“文静,你呢,也不要对人家抱有太大的希望。常言道,三年一个代沟,你跟秦同志你俩年纪差了十来岁, 中间差不多隔了有三、四条代沟,这种差距,是很难拉近的。所以从各方面来说,你们其实都不能算特别匹配。” “这个我知道。”郑文静叹了一口气,说:“我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完全没脑子的。秦同志浑身的气势那么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军衔说不定比何同志的还要高。这样的人,一旦想结婚了,各路人马都会闻风而动,到时候什么样的优秀姑娘找不到。而我,除了一张脸能看,其他的啥也不是,干活干不好,学习能力也不强,秦同志除非是被猪油蒙了心了,才会看上我。” “文静,你倒也不必如此看轻自己。”云乔握住她的手,宽慰她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你不能总是用自己的短处跟别人的长处比呀。” “你长得这么漂亮,还会跳舞,这就是属于你自己的闪光点,只是你的这个闪光点暂时在乡下的农场里发挥不出来而已。但我相信,迟早有一天,你会遇到能让自己发光的舞台,也会遇见那个能够欣赏你优点的真命天子。” 郑文静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别人的称赞了。 自从来到农场,她的美丽除了能招蜂引蝶,并不能给她带来任何正向的反馈。 因为这张漂亮脸蛋,男知青们喜欢围在她身边献殷勤,一开始她是享受其中的,因为只要撒撒娇,就能有男知青主动帮她干活,不用付出成本就能享受好处,她当然喜欢。 后来,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因此被绝大多数的女知青们疏远讨厌了。因为大多数人都不会喜欢仗着美貌偷奸耍滑的人。 后来在云乔的提点下,她算是幡然醒悟,开始拒绝男知青们的‘好意’,决定自力更生。 但自力更生哪是那么容易就实现的,她从小从家里宠大,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习惯了被人帮助,压根就不是干农活的料,每天上工如上刑。 而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的漂亮脸蛋不如一把好力气,她从小跳舞练成的柔软身段,不如一身膀大腰圆的腱子肉。 因为干活不好,不够麻利,郑文静长时间被人打击嫌弃,她已经很久没有过感受过刚下乡那会儿的自信了。 云乔的称赞,让她沉寂的心,又再次活泛了起来。 郑文静脸上露出动容的神色,回握住云乔的手:“谢谢你云乔,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自信多了。” “你这么好看,就该大大方方的,干嘛要那么妄自菲薄。”云乔笑着劝她:“文静,你也想开些,你和秦哥不合适不是你的问题,是综合各种原因得出来的结果,以后你肯定还能遇到更让你心动的人,那个人或许比秦铮条件更好,也或许没有他条件好,但我相信,未来的那个人一定比秦哥更适合你。” 郑文静却摇了摇头:“云乔,不管将来的人合适还是不合适,那都是将来的事情。现在的我……还想再坚持一下。” 郑文静有些灰心,但却不想轻言放弃,她这样说道:“虽然我也知道,我跟秦哥大概率成不了,但是试都不试一下就放弃的话,我怕我将来想起来会后悔。” “你想再争取一下,这当然可以。你还年轻,人生不就是不断试错的过程嘛。”云乔笑道:“别太陷进去就好。” 郑文静点点头:“嗯,我知道的。秦哥毕竟跟何同志是战友,这次我会控制好自己的分寸的,哪怕事情不成,也不让你跟何同志造成困扰。” “我相信你。” 山鹑体型小,肉质鲜嫩,用柴火锅炖了小半个钟头就已经很软烂了。 鲜美的野味配上鲜美的榛蘑,一揭开锅盖,肉香味就飘满了整个屋子。 云乔用公筷夹出来一小块肉,尝了尝咸淡,确认过味道不错,这才对郑文静说:“文静,肉炖好了,你去外面把人叫回来吃饭吧。” “好的。”郑文静点了点头,起身出去叫人。 何霆钧跟秦铮走的并不远,两人就在队部外面聊天,郑文静喊了两声就把人叫回来了。 回到屋里,云乔已经把饭菜盛出来了。 午饭准备的算是丰盛的,不止有山鹑炖榛蘑,还有一道炒鸡蛋,腊肉蒜苗和一碟凑数用的凉调咸菜辣椒丝,四个菜配一道酸菜汤,就着白花花的大米饭,很是拿得出手。 饭桌上,秦铮对云乔的手艺赞不绝口,夸赞的话从他的嘴巴里变着花样的说出来,夸得云乔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吃过饭,何霆钧跟秦铮两个人没有久留,小坐了片刻,说了一会儿话就告别离开了。 云乔和郑文静一起将他们送出队部大门,一直目送着吉普车驶离,郑文静还恋恋不舍的不愿意收回视线。 云乔便扯了扯她的衣袖,提醒道:“文静,别看了,秦同志跟何大哥关系好,你们以后肯定还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郑文静‘嗯’了一声,和云乔一块肩并肩往回走,有些魂不守舍的问道:“云乔,你说,秦哥他到底有没有看出来我对他的那个意思?” 云乔摇摇头,她又不是秦铮肚子里的蛔虫,便很诚实的回答道:“我不知道。” “那估计是没有。”郑文静喃喃自语道:“书上都说男人是很迟钝的生物,对感情 并不敏锐。所以,我觉得如果他察觉到的话,不会连一点表示也没有。” 云乔没接话,她觉得郑文静今天就是单纯地被秦铮英俊的长相给迷住了,所以 才这么上头,明知道两个人之间存在着巨大差距,还是头铁的一心想往前闯。 她需要先冷静冷静。 说不定等她真正的冷静下来,考虑到现实问题,对秦同志的态度就不会这么狂热了。 ** 另一边,秦铮和何霆钧开着吉普车,返回部队。 回到部队,秦铮让何霆钧去后勤归还车辆,而他本人,则在办公区就提前下了车,直接上楼找上自己的直系领导梁师长,申请休假。 秦铮已经两年没休假了,所以这次一申请,直接就顶着自己能申请的最长假期,申请了一个大长假。 梁师长知道前情,所以拿到他的申请表之后,也没多问,直接就签字批准了他的休假申请。 钢笔在纸上一写一画,不到半分钟,秦铮就拿到了签上字的休假申请表。 秦铮将表格叠好收进口袋里,脸上露出轻松愉快的笑容,说话的语气中透着亲近:“谢谢梁师长痛快签字。” 秦铮从刚入伍的时候就跟在梁师长手底下,还曾经当过梁师长两年的警卫员, 十几年的情谊,亦亲亦师,梁师长早就已经将秦铮视为自己最亲密的后辈了。 他望着秦铮脸上的笑脸,嘴角也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笑容和煦的问道:“阿铮,确定了?这次是真的?” “嗯,确定了,基本信息都能对上。”秦铮点头,高兴地说:“估计是八九不离十了。” “好好好,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老天爷不会辜负有心的人,你小子这十几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梁师长真心的替秦铮感到高兴:“阿铮啊,找到亲人是大喜事!等认亲了,别忘了把妹妹带过来,让我也瞧瞧。” “放心吧,到时候我一定带过来让您好好瞧瞧。”秦铮笑着应下:“好不容易把妹妹找回来,我怎么着也得在大院里摆几桌认亲宴,好庆祝妹妹回家,梁师长,我可 提前跟你说好了,请您务必要赏光。” “赏光赏光!”梁师长哈哈笑道:“这你放心。你妹妹离家十几年,好不容易找回来,认亲宴上,我这个当伯伯的一定到场。”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离开了梁师长的办公室,秦铮又去找自己的警卫员小林,“小林,你打电话到火车站,帮我订一张最快去沪城的火车票,我马上就要。” “团长,今天就走吗?”警卫员小林有些为难:“但是从东方红到密山的客运火车只有下午两点钟的一班,您现在走的话,也来不及了。” 秦铮说道:“没事,我可以蹭夜里的货仓走。” “那我给你定明天一早的车吧。”小林说道:“这样的话,您夜里就搭乘农铁货仓到密山,明天一早再从密山转车到哈市,最后再换乘去沪市的火车。” “行,你看着办,怎么方便怎么安排。”秦铮没有意见。 交代完毕后,秦铮便回到自己的宿舍去收拾行李。 这一趟走得急,秦铮决定轻车简行,所以行李也不用大收拾,随便带几身换洗的衣服和茶杯饭盒,洗漱的刷牙毛巾就行了。 东西差不多收拾好,何霆钧也过来找他了。 “车还给后勤了?”秦铮抬眸看了他一眼,一边问一边把背包的拉链拉上。 何霆钧‘嗯’了一声,看到秦铮已经打包完毕的背包,惊讶的挑了挑眉:“秦哥,你这么快就把行李收拾好了?” “对。”秦铮点了点头:“主要是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我这一趟去沪城轻车简行,用不着收拾太多东西,带几身换洗的衣服和路上吃的干粮就行了,其他的缺什么再买也不晚。反正沪市繁华,卖什么的都有,啥东西都不缺。” 何霆钧又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走?火车票安排好了吗?” “今天就走。”秦铮说道:“火车票已经安排小林去安排了。他办事很麻利,应该快协调好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秦铮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警卫员小林的声音随即响起:“团长。” “进来。” 小林推门进来,向秦铮汇报道:“团长,您的火车票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早上六点十分,先乘坐k7028次列车从密山到哈市,随后再在哈市换乘k58次列车去沪城。 密山上车的是硬座,之后换乘的58次列车是软卧,具体的座位和床位,您到时候拿 着证件取完票就能看到了。” 秦铮朝他微微颔首:“好的,小林,我知道了。谢谢你。” “团长,您不用客气,这是我的工作。”小林笑着说道:“您还有别的事吗?如果 暂时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去后勤安排车了。等车安排好,就能送您去公社了。” “您去吧,我这边没有别的事了。” “好的。”小林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秦哥,我同学的姓名和联系地址你收好,需要帮助就去公安局找他。”何霆钧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又改了口:“算了,要不我还是直接给他发个电报,到时候让他直接去火车站接你吧,不然你一个外地人在沪市又不认识路,别转来转去再摸不着路,浪费时间。” “这样也行。”秦铮点头同意了:“当然,我不白让你同学帮忙。到时候我会给他买些礼物,意思意思。” “随你。” 最后,何霆钧不忘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到了沪市给我发电报。” “好。” 第216章 查档案 伴随着松江省凛冽刺骨的寒风,秦铮踏上了南下沪城的火车。 火车‘哐当哐当’的开走了,离开了北大荒,越往南开,气温越高。 火车开了三天两夜,秦铮先后脱下了身上的军大衣和厚棉袄,等到最后抵达沪城时,身上就只剩下一件夹棉的秋季军装常服。 十二月中旬,北大荒已经是冰天雪地,一片极寒了。而沪市才刚刚开始进入冬季。零上七、八度的气温,是水都不会结冰的温度,舒适的让早已习惯了北境凛冽寒风的秦铮,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沪城是58次列车的终点站,车上所有的乘客都要在这里下车。 火车刚在站台上停稳,乘客们便一股脑的涌向了车门,随着乘客下车,原本安静的站台也在刹那间变得拥挤起来,嘈杂的声音吵闹的像是菜市场一般。 软卧车厢的人少,下车的时候不用排队,也没有硬座车厢那么拥挤。 秦铮轻松下了车,背着行李背包,顺着人流的方向,一路往出站口走去。 出了站,秦铮一眼就看到不远处有个穿着灰色公安服,中等个,看起来大约二十四五岁的男同志,手里举着一个写着“松江省秦铮同志”的牌子,站在正对着出站口的位置接他。 年龄符合,身份也符合。 秦铮猜测,这位大概就是何霆钧的同学徐英杰了。 秦铮立即朝他走了过去,面带微笑道:“同志您好,请问你是徐英杰徐同志吗?我是何霆钧的战友秦铮。” “是,我是徐英杰。秦铮同志您好。” 成功接到人,徐英杰连忙将手里的牌子放下,伸出手跟秦铮握手。 握了手,徐英杰很热情地说道:“秦铮同志,一路上辛苦了。” “关于您的情况,霆钧在电报上已经跟我说了,有关叶同志当年的案件宗卷,这两天我也查到了。只是今天时候不早了,档案室的同志马上就要下班,这么晚了也不好再去麻烦她。所以我先带您去招待所安顿下来, 您先休息一晚上,好好的养精蓄锐,等明天一早,我再带你去局里查档案,你看这样安排行吗?” “可以的。麻烦你了徐同志。”秦铮客气地回应道。 “没事没事,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这本来也是我的工作。” 徐英杰笑眯眯的跟秦铮寒暄道:“秦同志,从东北一路过来得好几天吧,路上还顺利吗?” 秦铮也笑道:“谢谢徐同志的关心,托身上这身绿军装的福,我这一路上挺顺利的,没遇见什么事。” 徐英杰好奇的问道:“秦同志,您是第一次来沪城吗?” 秦铮摇摇头:“不是的,我之前来过两次,只是每次都只待了几天,所以对沪城完全不熟悉。” “那你跟着我走。”徐英杰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公交站,说道:“秦同志,我们先去马路对面等公交,然后再坐车去我们街道的机关招待所,走路太远了。” 穿过马路,走到公交站站台边,两个人的运气还是挺好的,站在原地边等边聊,等了没几分钟,就等来了他们要坐的那辆公交车。 徐英杰和秦铮一前一后上了车。 火车站人流量大,公交车上坐满了人,秦铮和徐英杰只能站着,好在他们的目的地距离火车站只有两站路,两人在车上站了还没有五分钟就可以下车了。 下了车,徐英杰轻车熟路的带着秦铮拐进了一条老街。 老街有些破旧,街道两边的房子都是建国前的商铺,木头砖混结构的,因为年久失修显得有些破败,脚下的青石板路也坑坑洼洼并不平整。 好在位于老街里面的公安局是新盖的,跟公安局紧挨着的机关招待所看着虽不算光鲜亮丽,但也很干净整洁。 到了招待所,徐英杰帮秦铮办理好入住手续,将他送到二楼的房间后便离开了。 秦铮放好行李,见桌子上放了一个暖壶,他正好口渴了,便走过去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水杯倒了杯热水。 刚坐下,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道敲门声。 “谁呀?” “秦铮同志,是我,徐英杰。” 秦铮连忙过去给他开门:“徐同志,你怎么回来了?” “刚刚走的太急了,突然想起来还有粮票忘记给你了。”徐英杰说着,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好几张粮票递给秦铮,“这些总共是两斤的沪城本地粮票,你先拿着用。” 秦铮没有伸手接,推辞道:“徐同志,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带着全国粮票呢。” “我知道你肯定有全国粮票,但出门在外,你身上的全国粮票肯定是大面值的。大面值的在机关食堂里吃饭不方便,食堂这边很有可能找不开。” 秦铮手里的粮票确实都是大面值的,都是五斤、十斤的,不然的话零零碎碎的 就得带厚厚的一沓,放都不好放。 徐英杰笑着说道:“秦同志,我给你的这几张本地粮票面值都小,有一两的二两的还有一张半斤的,你先用着吧。等回头你手里的粮票换开了再还给我就行。” 秦铮便没再推辞,接受了徐英杰的好意。 徐英杰很快离开,窗外的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肚子咕咕叫了两声,秦铮按住瘪瘪的小腹,拿上房门钥匙,锁门出去。 办理入住时,招待所的接待人员告诉过秦铮食堂所在的位置,所以秦铮一出门,便循着接待人员所说的位置找了过去。 食堂在一楼的西北角,是一个单独的门厅。 厅不算大,只有四十个平方左右,中间还砌了一堵半人高的墙,将整个门厅一分为二,外面是就餐的地方,里面是后厨。 秦铮拿出徐英杰给他的本地粮票,要了四两米饭和一道清炒小油菜,总共才花了九分钱。 吃过饭,秦铮就回了房,随后简单洗漱了一下,便上床睡觉了。 他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并不存在换个地方换张床就睡不着了。 秦铮睡得很香,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早。 窗外的公鸡刚开始打鸣,他就醒了。此时天才刚蒙蒙亮,秦铮洗漱完,将床铺上的被子叠好,就准备出门去食堂吃早饭了。 谁知到了食堂才知道,食堂的早饭要到六点钟才开始供应。 而他起的有点早了,现在才刚五点四十分,距离六点钟还有二十分钟呢。 秦铮也没有干等着,脚下方向一转就出了招待所,正好趁着这个时间跑个几公里,顺便熟悉熟悉周边环境。 秦铮顺着招待所周围的老街转了一圈,回来正好七点钟,他吃过早饭,返回二楼的房间。 刚从楼梯间转到走廊,就看见自己房间的门口站着一个人,是徐英杰。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刚刚下楼去食堂吃饭了。”秦铮解释了一句,快步走过去开门:“徐同志,你今天来的真早。” “在家闲着也是没事,索性就早点过来了。”徐英杰笑着说。 “快进来吧。”秦铮打开门,率先进屋,徐英杰跟在秦铮身后。 进了屋,徐英杰将手里的地图递给秦铮:“秦同志,这是沪城的交通图。我昨天听你说,对沪城的街道不熟,走在路上不知道哪是哪,所以就把家里的交通图拿来了,希望这张地图能对你有帮助。” “徐同志,你太有心了。”秦铮一脸惊喜的接过来,发现上面不止有沪城市全图, 还有沪城市市区图,沪城市中心区街道图,内容十分的详尽。 秦铮感谢道:“徐同志谢谢你,这份地图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道及时雨!” “这张交通图是六一年出版发行的,是近些年来发行的最全面的一张市区地图了,对你有帮助就好。”徐英杰说道:“您现在还有事吗?要是没事的话,我先带你 去换点本地粮票,等换完粮票差不多也要到上班的点了,到时候咱们再去局里?” “行。” 秦铮将地图叠起来,放进随身携带的手提袋里,听从徐英杰的安排,跟着他去 换粮票。 换粮票的地方距离招待所不远,这一片除了公安局还有好几个国家单位,大多数事情不用出老街就能办妥。 秦铮不确定自己能在沪城待多久,一次性就没有兑换太多的本地粮票,只算着自己十天的饭量,暂时先兑换了十斤小面值的本地粮票。 换完粮票,两人便直接去了公安局。 临近八点钟,上班的公安局里的干部们差不多已经来齐了。 街道公安局平常接触不到什么大案要案刑事案件,所以公安干警们都很清闲,气氛也轻松和煦。 秦铮一进公安局大院就感受到了这里面的热闹,聊天喝茶的,谈天说地吹牛的,各种嘈杂的声音夹杂在一块,少了几分庄严肃穆,多了份人间烟火气。 徐英杰人缘不错,一路走来,有不少人都跟他打了招呼。 他面带微笑,颔首回应,脚下步伐未停,径直领着秦铮来到位于办公楼后面的档案室。 档案室的门关着,他礼貌性的敲了敲档案室的门,说道:“珊姐?你在屋里吗?” “在。”罗珊应了一声:“进来吧。” 得到罗珊的允许,徐英杰这才推门进屋,笑着说道:“珊姐,我想再查阅一下前两天看过的那份宗卷,麻烦你给找一下呗。” “还是五八年六月底的那份是吧?”罗珊问道:“你前几天看过的?” 徐英杰点头:“对。” “等着。”珊姐说完,拿起钥匙去开档案室里面的那道门,通过打开的门缝,秦铮看见里面是排成一排排的高大书柜,书柜上盛放的都是公安局历年来承办过的案件宗卷。 罗珊管理档案室,对里面案件宗卷的摆放位置十分的熟悉,哪份应该摆在哪里,她的脑海里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进去不到两分钟,就拿出了一个棕色的牛皮纸档案袋,递给徐英杰:“小徐,你看看,是不是这份?” “是这份,谢谢珊姐。” 罗珊‘嗯’了一声:“既然确认无误就签个字吧。查阅完之后尽早还回来。” “知道。” 徐英杰知道流程,爽快的在罗珊手写的登记本上签了字。 罗珊收起登记本,目光转向一旁的秦铮:“这位是?” “这位是秦铮同志,我同学的战友。”徐英杰向罗珊介绍道,又对秦铮说:“这是罗珊同志,我们分局主管档案室的。” “罗同志你好。”秦铮微微颔首,朝她伸出手掌。 “秦同志好。”罗珊连忙伸出手跟他握手,询问道:“我看您的气质很像是军人,是现役吗?” 秦铮点头:“是的。” “那您跟小徐一块过来查档案,是……?” “寻亲。” 秦铮解释道:“我妹妹刚出生就被人贩子拐走了,寻亲找了十几年,前些天才终于有了些关键进展,徐同志找的这个案件卷宗里,有一个出生被人蓄意调换的孩子,我怀疑她是我要找的妹妹,所以……” “哦哦,原来是这样,那是得好好查查。”罗珊对他要找的这份卷宗内容有印象。 小姑娘出生就被调换了,到六岁时突然被发现不是亲生的,爸爸不是爸爸,妈妈不是妈妈,干娘还是害人的罪魁祸首……想想也是怪可怜的。 就在这时,徐英杰突然‘咦’了一声。 秦铮立刻转头,问道:“徐同志,怎么了?” 徐英杰已经将案件卷宗打开了,此时拿着里面的文件,一脸奇怪的说道:“这张 文件怎么突然多了个折角?我前两天看的时候还没有呢。” “多了个折角?”秦铮眉头微皱,心头升起一抹隐隐的不安感:“徐同志,你确定是这几天才多的吗?不是之前就有的?” “之前没有,肯定是这两天才多出来的!”徐英杰对自己的记性很自信,他确定自己前两天查阅这份卷宗的时候,文件里并没有这个折角,肯定是在自己查阅过后又 被弄出来的。 想到这儿,徐英杰立刻转头询问罗珊道:“珊姐,这两天除了我以外,咱们局里还有人查阅这份档案吗?” 第217章 值得怀疑 查阅卷宗需要登记,登记本里的内容人人都能看到,这并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信息。 所以罗珊很自然的就说了:“有啊,小武也查了,怎么了?” 小武全名叫做武永昌,虽然罗珊叫他小武,但他实际上已经快三十岁了,是老街公安分局的一名户籍公安,主要负责户籍工作,而徐英杰是案件公安,主要负责办案的。 因为案件公安跟户籍公安的办公场所不在同一个地方,所以徐英杰跟武永昌的 并不算很熟,只是见面点头问个好的关系。 徐英杰觉得奇怪:“武哥?他一个户籍公安为什么要查这份卷宗?” 罗珊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局里也没规定说不让户籍公安查案件卷宗。”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珊姐。” 告别了罗珊,徐英杰将秦铮带回自己所在的办公室,说道:“秦同志,这就是当年叶家偷换案的宗卷,你看看吧。” 秦铮接过宗卷,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问徐英杰,那位跟在他屁股后面查宗卷的小武是什么底细? 徐英杰回答道:“他叫武永昌,是我们局里负责户籍工作的公安,我跟他不熟, 只知道他家是淡水路的,有个在房管局当房改员的姐夫。” 秦铮若有所思的说道:“你觉得这个人有没有问题?” “呃……”徐英杰虽然也觉得这个人的行为值得怀疑,但好歹是一个单位共事的没同僚,心有怀疑是心里的事,倒是不好说大喇喇的直接说出来。 他含糊的说道:“哪种可能都有,也有可能只是一时好奇,这不好说。毕竟,往常我也有过突发奇想查阅以前某个案子卷宗的时候,这不能作为怀疑的依据。” 秦铮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我先看卷宗。” 当年的办案人员将案件卷宗书写的很规整,秦铮一页一页翻看下来,差不多也将十几年前的事发时的前因后果了解清楚了。 总的来说,这桩调换婴儿的案子,就是一桩因为女人的嫉妒心引发的人间惨剧。 证据和口供都很详实,唯一缺少的,就是没能找到当初参与调换孩子的另一位当事人。 当然,这并不能怪当年的办案人员不够认真负责,毕竟卢音为了不让自己泄密,连对方的身份都没问,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抱走孩子的人是谁,更别提向公安交代了。 秦铮仔细翻看当年的口供,虽然大概的过程已经听叶元章夫妇说过了,但具体的细节,到底没有卢音口供上写的详细。 他仿佛自虐般,逐字逐句将卢音的口供看完,脸上保持着平静,但袖子下紧握的拳头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汹涌澎湃。 秦铮手指的关节泛白,捏的咯咯作响,仿佛在发出无声的抗议,又像是在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火。 犯罪人员的口供看完,剩下的都是相关人员的口供,有卢音的父母,她的三个 哥哥,两个妹妹,以及两个嫂子。 秦铮翻到其中一页,突然被上面的一个名字吸引住目光。 他剑眉一凝,指着上面的名字,问徐英杰:“徐同志,卢音的二嫂名叫武采薇。 同样都是姓武,你觉得她和武永昌同志,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两人是否存在亲属关系?” “武采薇?这个名字听着不太耳熟。”徐英杰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主要还是 因为我跟武永昌同志不熟,所以我还真不知道他有什么亲属。” “要不你先等下,我去问问局里的内勤马大姐。她是我们局的小灵通,东家长西家短的,就没有什么小道消息是她不知道的。” 秦铮点点头:“好。” 徐英杰从抽屉里抓了一把糖块,起身出去找内勤马大姐了,秦铮留在办公室等他,顺便将卷宗里剩下的内容也都看完了。 怕看漏了什么信息,他又从头梳理的一遍,这时候,出去打听消息的徐英杰也回来了。 他往秦铮的对面一坐,表情严肃的说道:“秦同志,还真让你给猜准了,武永昌的大姐确实是叫武采薇。” “马大姐跟武家就住在一条街上,她跟我说,武家在她们街道可出名了。” “怎么个出名法?”秦铮问:“好名声还是坏名声?” “靠卖闺女出的名,你说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徐英杰说道。 秦铮‘啧’了一声:“这种名声确实是不算好。” “马大姐说起武家的八卦说的可起劲了,滔滔不绝的,要不是我还有正事,高低 得留下听一上午。” 徐英杰说道:“武采薇原先不叫这个名,原先叫武大丫,解放前被 她爹妈卖到卢家当了丫鬟,后来成了卢音二哥卢凯的小妾,才改名叫了武采薇。解放后,国家不是废除了一夫多妻制嘛,武采薇作为妾室原本是应该被遣散的,但她运气好,当时肚子里怀了身孕,卢凯的原配就趁机离了婚,武采薇就此翻身,从小妾转正成了卢凯的合法妻子。” “卢音跟卢凯是同父同母生的亲兄妹,整个卢家只有她们兄妹俩最亲,所以卢音也 是武采薇正经的小姑子。” “武永昌这个户籍公安的工作,也是通过卢凯安排的。你别看卢凯现在只是个房管局的小科员。十几年前,他们卢家在沪城的能量也不算小,卢凯他爹卢学安是市中区的区长,这官不算小吧。” 秦铮点头:“是不小。” 徐英杰感慨道:“也就是卢音犯事的时候,卢学安已经退下来了,不然就凭她有个当区长的爹,当年真不一定能把她捉拿归案。” “这样说来,我妹妹还是有点子运道在身上的。”秦铮苦中作乐的说道。 第218章 捉拿归案 “嗐,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就别再想以前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徐英杰安慰了秦铮几句,说道:“如果说武永昌跟卢家有关系,那他查阅当年的 案卷也不足为奇了。 毕竟当年卢音的事,对他们卢家的牵连也蛮大的,家里出了个 犯罪的黑分子,哪怕他们及时跟人断绝了关系,但还是免不了受影响。单看卢凯就 知道了,待在房管局十几年了,还是一个小小的科员,升职从来就没有他的份,可以说,自卢学安之后,他们卢家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成气候的人物了。” “他们家因为卢音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安排武永昌时刻盯着也能说得过去。” 秦铮说道:“卷宗我也看过了,确实没有实际证据,证明卢家的其他人参与案子。” “那我们现在的方向……”徐英杰征求秦铮的意见。 秦铮没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说:“你是专业的办案人员,按照你惯常的思路来 就行。” 徐英杰点点头:“行,既然这样,那我就按照平常办案的方式来了。” 他说道:“公安这边有卢音的口供,基本上可以证明王春花就是当年参与调换孩子的另一名当事人,我准备申请逮捕令,将王春花抓捕归案,你要不要去?” “去。”秦铮说道:“不过我不跟你一块。我现在还在暗处,王春花并不知道云乔真正的家人已经找到她了,所以,她大概率会咬死说云乔就是她亲生的孩子,不会 轻易就承认自己参与过调换孩子。这中间估计有的磨。” “还有就是,我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王春花当年究竟有没有生过孩子?”秦铮若有所思的道:“我想不明白,我推算了很多遍,但总感觉中间的逻辑对不上。她真的生过孩子吗?如果生过,那她自己的孩子到哪里去了?如果没生过,那我妹妹是怎么从平原省来到沪城来到她手里边的?她又为什么非要用我妹妹调换走叶家的孩子?” “所以我想,先在暗地里调查调查,查一查她作案的动机,如果能找到让她无法抵赖的证据就更好了。” “可以!你的疑问恰恰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徐英杰非常赞同秦铮的想法:“这样,我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互相打配合,说不定能更快的将这个案子调查的水落石出。” 徐英杰的速度很快,当天上午就向上级申请了逮捕令。 逮捕令批准需要时间,秦铮毕竟不是公安局的人员,跟徐英杰讨论好可行的方法之后,就先离开了公安局。 他先返回了位于公安局对面的机关招待所,将自己身上的军装常服脱下来,重新换了一身普通的灰色毛衣。 参军入伍十几年,秦铮身上的军人气质尽显,眼神冷峻犀利,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股威严肃杀的气息。 他也知道身上的气质太好认,就这种打扮往人面前一站,别说是打听出什么了,人家见了不跑都是好事。 所以秦铮斥资两块钱,去百货商场买了一副最便宜的平光眼镜,还买了一顶很有文艺气息的画家帽。 眼镜帽子一戴,锐利的黑眸被遮住,他身上的那股子属于军人的威严气质瞬间被削减了不少,再加上灰色的毛衣,半旧的黑色毛呢褂,围上点睛之笔的灰蓝格子 毛巾,一番改造后,果然有了种文化人的儒雅气质。 秦铮打扮成文化人,去商店买了一份礼物,堂而皇之的去到苏康的单位找他。 他需要先试探一下,苏康对当年的调换案是否知情。 苏康被领导叫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懵。 他完全没想到,叶云乔拒绝认亲一年多了,他差不多都已经把这事给忘了,叶家的人竟然冷不丁的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想干嘛? 一年前没认亲,现在又反悔想认亲了? 苏康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秦铮几眼,心想,这人长得可真够高的,跟苏琳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不过这一身的文化人气质倒是很符合叶家人的形象,当初苏琳还没下乡的时候,就很爱搞这些,虽然学习不好,但打扮的斯斯文文,一天到晚书不离手的,倒是很能唬人。 “你就是苏康同志吧?您好你好。”秦铮热情的走到苏康面前,伸手想跟他握手:“我是云乔的小叔叶元章。” 没错,秦铮直接假借了叶元章的身份。 只有叶元章的身份能够合情合理的接近苏家人,更方便行事! “哦,叶同志你好,我是苏康。”苏康回握住秦铮的手,一脸疑问的问道:“你突然找我,有什么事吗?” “嗐,瞧您说的,我找您什么事,你能不知道吗?”秦铮张嘴就来:“还不是为了云乔跟苏……琳琳的事儿嘛。去年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人在东北,回不来。云乔呢,年纪小没经过事,一时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世,一个冲动,竟然跑到北大荒那边下乡去了,等我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不能挽回了,我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这不,一有空回来沪城,就赶紧过来找你了。” 秦铮一脸真诚的说道:“苏家老哥,琳琳毕竟是我叶家的孩子,虽说云乔拒绝和你们认亲,但我们这边还是想把琳琳认回来的,您看,你这边方不方便让我见见琳琳? “啊,啊这……这恐怕不行。”苏康一脸为难:“琳琳,琳琳她也,她也下乡去了。” 秦铮心说,苏琳下乡去了就对了! 就是因为苏琳下乡去了,他才敢信口胡诌,不然他这个冒牌货可不敢这么鬼扯。 “啊?怎么会这样?”秦铮装的一脸失落:“那我这次,岂不是见不到人了?我好不容易才回一次沪城,下次再回,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这可怎么办才好?” “那,那事不凑巧,琳琳不在沪城,你问我,我我,我也没办法呀。”苏康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而一旁,苏康的领导背着手,一脸八卦的说道:“哎呀,苏康同志,你家孩子不是亲生的呀?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苏康尴尬的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了:“这就是家里的一点私事……哪值得专门往外说……” 第219章 冒牌货 “苏康同志,这我就得说说你了。这事你做的可不厚道啊。” 苏康被他领导说懵了,他“啊”了一声,没明白自己哪里不厚道了? 领导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苏康同志呀,你既然早就知道你俩琳琳不是家里的亲生女儿,怎么还能让人下乡呢?亲生的不舍得叫去,反倒是让人家的孩子下乡,这不是摆明了让人说闲话嘛。” 秦铮眸光一闪,赶紧打圆场道:“领导教训的是,不过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苏老哥,你快给领导解释解释。” 苏康感激地看了秦铮一眼,连忙说道:“是是是,领导说的对,这里面确实有内情,是我没处理好,让大家误会了。这些年,我们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从来没有亏待过她。这次让她下乡,也是因为她自己主动要求的。家里的弟弟妹妹年纪 都还小,琳琳懂事,说自己想去农村锻炼一下,为国家做点贡献,我们这才同意了。” 苏康说谎话连草稿都不用打一下,说的顺溜极了。 要不是秦铮从叶元章那边听说过内情,他或许真的会被苏康这一番诚恳的话骗了。 苏康领导想了想,问:“你家那对双胞胎今年几岁来着?” “才十五。”苏康回答说:“去年街道去家里动员下乡的时候双胞胎才十四,你说,我们怎么能放心他俩去。别说我不舍得,就是琳琳也舍不得两个弟弟下乡去,所以才主动站出来,承担了下乡的责任。” 看着编瞎话编得越来越顺的苏康,秦铮眼底闪过一抹讥诮的神色。 这样的人,怪不得能跟偷孩子的王春花过到一块去。 秦铮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唇,顺着他的话附和道:“原来是这样,琳琳真是个好孩子。” 苏康的领导也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赞赏的神色:“嗯,确实不错,琳琳不愧是 叶元拓烈士的后代,有志向,有担当,是个好样的。” 苏康闻言,脸上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他‘憨厚’的笑了笑,却没接话。 秦铮眼皮一跳,目光转向苏康的领导:“您认识叶元拓?” 苏康的领导微微一笑,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意味:“我跟你大哥是老同学。时间过去了二十多年,你可能不记得了,当年,我还辅导过你的初中课业呢。” 秦铮目光微闪,突然意识到,或许早在他爆出‘叶元章’的名字时,苏康的这位领导就已经认出他是冒牌货了。 只是不知道他出于什么考量,没有立刻揭穿他,反而还帮着他谴责了苏康一顿。 秦铮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抱歉,时间确实过去的太久了,我不记得您了。敢问您尊姓大名?” “我叫蔡铸华。” “原来是蔡老师,真是失敬。”秦铮故作热络地寒暄道。 虽然不知道蔡铸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既然蔡铸华对他展现出了善意,那么秦铮果断顺着杆先爬上去再说。 蔡铸华笑着摆了摆手,“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必放在心上。” 他看向苏康,面露责备的道:“既然事已至此,这件事就算了。不过你们两家也要多关心关心孩子,毕竟她一个女孩子在乡下也不容易。” “一定一定,多谢领导体谅。”苏康连连点头。 秦铮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笑着应下:“我们会的。” 苏康转头看了看秦铮,又看向蔡铸华,有些为难的说:“领导,琳琳不在,这亲也没法认,那我的假还有必要请吗?” “怎么就没必要了?人家大老远从东北过来,你不请人上门吃顿饭吗?”蔡铸华一锤定音道:“行了,你家今天有客,我就准你一天假,让你招待客人。” 苏康本意并不是想请假,他压根不愿意跟‘叶元章’多接触。 苏琳毕竟是叶家的孩子,这孩子要是反悔了想认亲回叶家去,他就是有心想拦也拦不住了。 叶云乔那个死丫头眼见着不可能回来了,要是再让苏琳把户口挪走,下乡的名额就不算是他家的了。 街道那边都是狗鼻子,辖区的居民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就跟闻见了肉腥味的狗一样,闻风而动。到那时候,街道肯定还会来家里动员,小闺女苏华过了年 才十二岁,远不到下乡的年龄,真走到那一步,双胞胎肯定没办法留在城里了。 苏康心里发愁,却不敢表现出来,还得朝着蔡铸华赔笑脸:“谢谢领导给假。” 秦铮也顺势跟蔡铸华告辞:“蔡老师,如果没别的事,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有时间我再来拜访您。” “好,你们去吧。”蔡铸华点点头:“有时间来家里做客。” 秦铮本意只是客套,谁知道蔡铸华却很认真的邀请他去家里。 秦铮含糊的应了一声,但他不是叶元章,他一个冒牌货哪里知道蔡铸华家住哪儿。 但蔡铸华暗示的都已经这么明显了,摆明了要让他去家里,秦铮再拒绝,就不太好了。 毕竟他谎冒叶元章身份的事被他察觉了,如果不去的话,保不齐他会做出什么 事情。 秦铮干笑了两声,索性问道:“蔡老师还住在原先的地方吗?” “不,早些年就搬家了。”蔡铸华微微一笑:“现在跟苏康同志家一样,也住铁路局家属院,回头你问苏康同志就知道了。” “好的蔡老师,我知道了,有时间我一定去拜访您。” 待秦铮和苏康离开后,蔡铸华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有点意思......” 第220章 谁是王春花? 铁路局家属院距离铁路局不远,走路过去就可以了。 跟着苏康回铁路局家属院的路上,秦铮试探起苏康当年的事情。 “苏老哥,实不相瞒,我这个当叔叔的,当得不称职,竟然对当年的事情一无所知。要不是一年前云乔突然去了北大荒,我都不知道她是抱错的。” 苏康也叹气:“谁不是呢!这种稀罕事,一座城里几十年也碰不上一件。要不是孩她妈说当年生的孩子抱错了,谁能往这方面想,我也不比你知道的早多少。” “可我是孩子叔叔,我不知道还能是情有可原,但你是孩子爸爸呀!苏老哥,你事先难道就一点没察觉?”秦铮试探道:“嫂子在医院生孩子的时候,你是陪着的吧? 孩子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放着,啥时候被换走的,你能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这,这我确实不知道。” 想到往事,苏康脸上露出一抹尴尬中带着心虚的表情,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被秦铮敏锐的捕捉到了。 他剑眉微挑:“难不成,嫂子生孩子的时候您没陪着?” “是。”苏康干笑了两声,解释道:“当时我刚进城工作,还没在沪城站稳脚跟,就没把你嫂子接来,她是在乡下老家怀的孩子,直到生完才抱着孩子进城来的。等我见到孩子的时候,她都满月了,所以你说,我上哪能知道这孩子不是亲生的去。” “这倒也是。”秦铮若有所思:“所以,从嫂子怀孕,到孩子出生,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知道?” “啊,对。”苏康挽尊道:“这不是,这不是工作重要嘛。我当时就是一个农村娃,好不容易成了铁路局的正式工,可不得好好表现表现,争取领导的赏识,哪有时间去照顾一个大肚婆。咱们都是男人,事业肯定是最重要的,你能理解的吧!” 秦铮‘呵呵’两声,面无表情的说:“嗯,可以理解。” 苏康松了一口气,冠冕堂皇的说道:“其实我也不是不关心老婆孩子,实在是事业家庭难以兼顾。” 秦·毫无感情的附和工具·铮:“嗯,那确实。” 又听完苏康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美化自己的废话,秦铮干脆直接问道:“苏老哥,你跟嫂子老家是一个地方的吗?” 苏康点头:“是,我俩老家都是一个村的。” “一个村子的,那岂不是从小一块长大?”秦铮笑道:“你俩这是青梅竹马呀。” 苏康摆了摆手,说:“诶,这都是大户人家的说法,穷苦人家不讲究这个。” 秦铮感慨道:“苏老哥,说到这儿,我发现您是真厚道。建国后,一朝进城翻了身的男青年,抛妻弃子,另攀高枝的可不少,您当时没有抛弃老家的糟糠之妻,还将对方接到了城里,真的很有责任心和担当了。” 苏康摆了摆手,嘴角挂着的笑容显得有几分的僵硬:“糟糠之妻不下堂,这都不算什么。” 秦铮注意到,苏康的眼神有些微妙。 他意识到什么,抬手拍了拍苏康的肩膀,话锋一转,用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语气调侃道:“但老哥你说实话,你就从来没有嫌弃过嫂子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妇女吗?” 苏康脸色变了变,“怎么会呢,我和你嫂子是患难夫妻,我感激她还来不及......” “是吗?” “当然!”苏康说的斩钉截铁,仿佛眼底的心虚不存在一样。 秦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呵呵笑道:“苏老哥是个‘实诚’人,我当然相信你的话了。” 苏康被秦铮的眼神看的心中发毛,忍不住暗自嘀咕了两句。 他总觉得秦铮好像知道些什么。 *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铁路局家属院。 苏康领着秦铮一路往家走,刚拐进他家所在的胡同,就看见家门口围了几个人,吵吵嚷嚷的像是在吵架。 苏康赶紧加快脚步,等到离得近了,才听见,是潘志远的妈妈在骂他媳妇王春花不要脸。 说她自己有儿子不舍得使唤,把她家的儿子当免费的长工用,今天让修屋顶,明天让垒菜园,后天又让翻地的,把她儿子当成牲口使唤,累的他回家倒头就睡。 而她媳妇大喊着冤枉,说自己没使唤潘志远,是他自己主动要来家里帮忙的。 潘志远妈妈气的跳脚,指着王春花的鼻子骂她撒谎:“我儿子什么人我知道,他 就不是喜欢干活的人!在家连油瓶倒了都不扶起来的人,能主动来给你家干活?你打量我是傻子,好欺负呢?” 王春花被逼的没办法,只好说道:“你儿子在跟我闺女处对象呢!他想娶我闺女,想当我家的 女婿,可不得好好讨好我这个丈母娘嘛!” “呸!你少撒谎败坏我家致远的名声!我儿子年底还得相亲呢!”潘志远妈妈压根不相信这种话,只觉得王春花实在是太不要脸了,竟然拿她自个闺女的名声当借口。 王春花一脸无奈的说道:“我真没撒谎。不信你问致远。” 潘志远妈妈轻哼了一声:“你闺女苏琳都已经跑去黄土高原吃沙子去了, 没个几年回不来,山高皇帝远的,联系都联系不上,我儿子能跟她处对象?!你骗人也不找个好借口!” 王春花辩解道:“我没骗人,致远和琳琳早在去年国庆节那会儿就已经处上对象了,不信你回家去问他。” 听王春花说的言之凿凿,潘志远妈妈心里难免有些慌乱。 她是看不上苏琳的,这个小闺女从小就不是什么正派姑娘,小小年纪不学好,一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妖妖娆娆的,尽会勾引年轻小男孩。 她家致远是中专毕业,早两年前就进了铁路局,去年还转成了正式工,这种条件,什么样的对象不能找?非得找个一无是处的苏琳? 她不同意! 她绝对不同意! 潘志远妈妈当即就撒了泼,屈起手指头扑到王春花的面前就要往她脸上挠:“好你个王春花,你没人编排了,你编排我儿子!你敢败坏我儿子的好名声,信不信我把你的脸给你挠成个大花猫!” 潘志远妈妈的指甲留的又尖又利,王春花瞧着就害怕,慌乱的想往后躲,幸好这时,听到动静的潘志远匆匆从家里赶了过来,拦在他妈和王春花的中间。 “妈,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在帮你教训这个胆敢败坏你名声的老虔婆!”潘志远妈妈气的叉腰,“你让开!” “我不让!”潘志远抿着唇说:“王阿姨没有败坏我的名声,她说的都是实话。我跟琳琳确实正在处对象。” “什么?!”潘志远妈妈眼睛瞬间瞪大了眼,反应激烈:“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 趁着潘志远母子俩闹起来,王春花悄悄的往后退了几步,趁机想退出战局。 就在这时,胡同的另一边,突然有两名穿着公安制服的人走进来,为首的自然是徐英杰。 徐英杰锐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严肃的说道,“谁是王春花?” 第221章 人贩子嘴里没实话 听到公安叫自己的声音,王春花身体猛地一抖,她低下头,脚步往后退,试图躲避徐英杰的视线。 潘志远妈妈看到她后退的动作,像是抓到她什么把柄一样,故意拔高音调,指着她说:“她,她是。公安同志,她就是王春花。” 随后又用幸灾乐祸的语气对王春花说:“王春花!公安同志叫你呢,你躲什么?” 见王春花眼神闪躲,潘志远妈妈眼珠子一转,想到什么:“哎呦,我说你该不会是在私底下干了什么亏心事,所以才看见公安同志就心虚吧?” 王春花矢口否认:“谁心虚了!我没有!” 看到事情涉及到自己的妻子,苏康坐不住了,连忙加快脚步,扒开人群,走到徐英杰面前:“公安同志,王春花是我的妻子,请问,你们找她有什么事吗?” 潘志远妈妈轻哼一声:“公安都上门来找她了,还能有啥好事?肯定是犯事了呗。” 潘志远急的去扯他妈妈的袖子:“妈,你怎么能这么说王阿姨!你说这话,不是 明摆着想让公安同志误会王阿姨嘛!” “别喊我!”潘志远妈妈气的反手甩开潘志远的手:“人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你倒好,媳妇还没娶呢,胳膊肘子就开始往外拐了!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生了你这么个棒槌!” “行了,你们要吵回家吵去,不要在我家门口吵!” 苏康本来就因为王春花被公安找上门的事情心烦意乱,此时又听潘志远母子在 自己耳朵跟前嚷嚷个不停,顿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烦都烦死了! 苏康大吼一声,将潘志远母子镇住,转头朝着徐英杰颔首低眉问道:“公安同志,我妻子一向老实本分,从不与人交恶,她绝不是会在外面犯事的人,你们找她,是不是找错了?” “没找错。”徐英杰的声音冷冰冰地传来,锐利的目光落在王春花的身上:“王春花,我们调查到,你涉嫌一起拐骗儿童案,请跟我们回局里接受调查。” 王春花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她身体摇摇欲坠,几乎站都站不稳了。 “拐骗儿童?”潘志远妈妈眼睛瞬间瞪大,震惊的说道:“这不是给人贩子定的罪吗?王春花!你是人贩子?!!” “我不是!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王春花一听拼命的摇头,她不能被安上这样的用名头,要不然,她这一辈子就完了! “你没做过,公安为啥上门来抓你?而不是来抓我?抓别人?”潘志远妈妈撇了撇嘴,看向王春花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人贩子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公安同志,快把她抓走好好审问审问!” 王春花用求助地眼神看向苏康:“当家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人贩子,我没做过这样的事。” 苏康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妻子,竟然会跟‘人贩子’这三个字搭上边。 人贩子…… 当人贩子抓到可是要被枪毙的呀! 到时候不光她自己要倒霉,他和她的孩子们,他们全家都得跟着她一起完蛋。 苏康越想,心里越恐慌,自我安慰一般的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我妻子她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她在家里有吃有喝又不缺钱花,怎么可能铤而走险去干这种事?!”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徐英杰:“公安同志,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王春花也急忙说:“是啊公安同志,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不是人贩子,从来没有拐骗过谁家的孩子!” “弄没弄错,回局里调查一下就清楚了!”徐英杰说着,走上前来,一把抓住王春花的胳膊,“走吧,有什么话到局里再说。” “不,我不去!你们不能抓我!”王春花拼命挣扎。 “你们不能抓我媳妇!”苏康见状,连忙张开双臂,拦在王春花面前。 他这么义无反顾,倒不是说他对王春花有多真爱,而是他心里清楚,绝不能就这么让公安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王春花抓走。 不然,公安前脚刚把王春花带走,后脚王春花是人贩子的流言蜚语就能传遍整个铁路局大院。 他苏康也不用做人了! 苏康急切的说道:“公安同志,事情都还没搞清楚呢!你们没有证据,不能就这么抓走我媳妇。” “苏康!你这是妨碍公务!”另一名公安呵斥道! 徐英杰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几人稍安勿躁。 “苏康同志,你想看证据是不是?可以,一会儿你也跟我们一块回公安局,回到局里我就给你看证据。”徐英杰说:“国家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配合调查是公民的义务,身正不怕影子歪,既然没有做过,为什么要害怕接受调查?” “我……”苏康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面对威严的公安,他一张口就语塞住了,刚刚的勇气仿佛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他怎么能一块去公安局。 要是他也跟着公安走了,回头流言该变成——他们夫妻俩一块当人贩子了! 苏康肩膀耷拉下来,整个人的气势瞬间颓了下来:“对不起公安同志,刚刚是我 冲动了,你,你们抓人吧,我妻子愿意接受调查。” “苏康!”王春花急了,连名带姓直接喊他的名字。 苏康垂着眼,低声说:“孩她妈,你别担心,既然你说自己是被冤枉的,那去公安局走一趟也好。等调查清楚了,公安同志自然会还你一个清白的。” 可关键是,关键是她不清白呀! 苏康不知道云乔不是她生的,可她自己是清楚的呀! 当年她压根就没怀孩子! 要不是……要不是…… 唉呀! 王春花心里急的团团转,恐惧不安的情绪包裹住她的身体。 可苏康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王春花再反抗就显得不正常了,她没有办法,只能束手无策的任由徐英杰和另一名公安抓住自己的胳膊,将她带走。 人群的后方,秦铮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一双漆黑的眸子又冷又沉。 第222章 立案追究 徐英杰押着王春花和秦铮擦肩而过的瞬间,转过头,微不可察的朝他眨了眨眼。 秦铮微微勾唇。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一触即分,任谁都没有发现两人是认识的。 * 苏康眼睁睁地看着王春花被公安带走,整个人颓然的瘫坐在地。 他已经能预想到自家的流言蜚语被人传的满天飞了。 想到这儿,苏康捂住脸,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 四十多岁的人了,却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 潘志远看着不忍心,从兜里拿出自己的手帕,想要递给苏康,顺带安慰他几句,谁知才刚动了一下,就被他妈猜出意图。、 他妈妈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连名带姓的叫他名字警告他:“潘志远!你给我清醒 一点!苏琳她妈现在是人贩子!往后是要被枪毙的!这种黑五类的家庭,你还敢往上沾?不要命了!” 潘志远眉头紧皱,辩解道:“妈,你别听风就是雨的!人家公安同志压根没说王阿姨是人贩子好吧!只是找她配合调查而已!” “什么配合调查,只是说的好听罢了!”潘志远妈妈冷笑:“公安办案跟革委会的那帮乌合之众可不一样。公安办案讲究证据,没有证据人家是不会贸然找上门抓人的!” 他妈此话一出,该换成潘志远着急了。 他急的拉她妈的胳膊,压低声音,忌惮道:“妈!你说公安就说公安,提革委会的干嘛!” 她妈白了他一眼:“怕什么?老蔡有本事,管得严,咱铁路局又没有革委会的走狗,这话传不出去。” 潘志远:“那也该小心一些。” “你要是真小心,就该离姓苏的这一家离得远远的。他家出了个坏分子,谁沾谁倒霉!”潘志远他妈一把攥住潘志远的胳膊,强行把他扯走了:“走!跟妈回家!以后 不许再跟他们家的人说话了!” “可是琳琳……” “苏琳更不行!那就是个不安分的。你也甭惦记她了,黄土高原那就不是人能呆住的地方,她熬不住的,过不了几年,说不定她在那边丈夫孩子都有了 ……” 潘志远被他妈连拉带拽的强行拖走了。 其他人见没热闹看了,对着苏康指指点点一番后,也都走了。 秦铮一直等到现场没人了,这才上前,走到苏康的面前,佯装贴心道:“苏老哥,你也别太难过了,公安同志只是说让嫂子配合调查,又没有定性,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叶老弟,真是对不住,原本想招待你来家里吃饭的,结果却发生了这样的事!”苏康没有精神再应付秦铮,脸上便带了一点出来。 秦铮自然能看出他想送客的意思,话锋一转,欲言又止道:“苏老哥,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苏康烦的很,也没有心思去猜什么弯弯绕绕,直接说道:“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了。” 秦铮脸上露出抱歉的神色:“我觉得……我觉得嫂子被公安带走调查,或许有我的一些缘故……” “什么?”苏康立刻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向秦铮:“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苏老哥,其实……我们家早在十几年前就知道云乔不是家里亲生的孩子了,当时 就报了案,只是一直没能找到抱错孩子的另一家,所以就搁置下来,成了悬案。我惦记着这事,所以回来沪城,就往当初报案的公安局走了一趟,将找到孩子的事跟局里的公安说了一下……”秦铮半真半假的说道:“我原本只是想结下案,也没想到他们会突然上门来抓嫂子……” “好啊,我说好端端的,公安怎么突然上门来抓我媳妇!原来是你搞的鬼!”苏康 暴跳如雷:“叶元章,你故意害我们家是不是!!” “误会!这完全是误会!”秦铮解释道:“苏老哥,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就是你!”苏康气愤的说:“你不来我们家一点事都没有!你一来就把公安给招来了!” 秦铮捂住胸口,做出一副被冤枉的表情:“苏老哥,真不是我故意的!你仔细想想就知道了,我连侄女的面都还没见着呢,怎么会做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你说对不对?” 见苏康听进去了,秦铮赶紧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将嫂子救出来。公安 不是说嫂子是拐骗儿童吗?咱们只要找到证据,证明嫂子不是拐骗,只是单纯的将两个孩子抱错了,不就行了?抱错是意外,只要不是主观故意,公安是不会给嫂子定罪的。” “那你去证明不就行了。”苏康说:“咱们两家抱错孩子,只要你去证明俩孩子是 不小心抱错的,我媳妇不就能出来了。” “我?我不行啊。”秦铮说:“我只是孩子的叔叔,当初我嫂子生孩子,我人都不在沪城,过程咋样我啥都不知道,我咋证明?人家公安不会认可的。” “那,那咋办?”苏康六神无主的问。 事发突然,又有秦铮一直在他耳朵边上扰乱他的思绪,导致苏康没有复盘全局的机会,也不能沉下心来思考下一步的办法。 整件事情像一团乱麻一样塞在他的脑子里,让他的脑子像是浆糊一样糊成一团,他完全没有头绪,以至于被秦铮牵着鼻子走了。 “当然是找人证明孩子是嫂子不小心抱错的呀!”秦铮说:“我问你,当年嫂子生孩子,谁陪在她身边的?” 苏康身体僵了一下,尴尬的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她怀孕在乡下老家,我 在城里,等我见到她的时候她都出月子了。” 秦铮无奈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接下来就没法办了。” “为啥?”苏康不明白。 “拐骗儿童罪,是指以欺骗、引诱或者其他方法,使不满14周岁的未成年人脱离家庭或者监护人的行为。” 秦铮解释道:“苏琳当时才刚出生,嫂子如果不能证明自己是不小心抱错的孩子,那她就涉嫌有拐骗行为。因为她将不满十四周岁的苏琳带走了,使她脱离了原身家庭,也就是我大哥大嫂身边。所以她在原则上就构成了拐骗儿童罪,应当被公安立案追究。” 苏康傻眼了:“只是抱错了孩子?能,能有这么严重?” “就是有这么严重。”秦铮趁势又道:“所以你好好想想吧,当初嫂子生孩子到底是谁陪在她身边的? 想不出来,嫂子被打成了坏分子,你和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得受连累。你也不想这样吧?” 苏康被吓唬的脸都白了,“你,你让我好好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第223章 作案动机 苏康皱紧眉头,努力回忆着当年的事。 但他确实对王春花孕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连孩子是几月几号,在哪里生的都不晓得,哪里能知道当时是谁陪着她的。以至于回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苏康也知道自己这当丈夫的多少有点不称职了,他顿感面上无光,颇有些尴尬的攥了攥手指,说道:“那个,要不我领你去我弟弟家,问问他们? 当年他们夫妻俩都在乡下,跟我媳妇住的不远,我觉得说不定他们俩或许能知道点啥。” 秦铮无语的扯了扯唇角:“行吧,那就去问问吧。” 苏康连忙说:“我弟弟家在西郊灯泡厂,离铁路局这边有点远,咱坐公交去吧。” 秦铮点了点头:“可以。” 两人一同坐上了公交车。一路无话,秦铮面无表情的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后退,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西郊灯泡厂家属院,苏康带着秦铮来到弟弟家门前。 苏康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他弟媳张翠。 张翠看到苏康,很是意外。 毕竟他们家跟苏康家的来往并不密切。 虽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这些年因为老人家偏心的原因,兄弟俩闹得很不愉快,早前老人家还在世的时候,兄弟俩逢年过节还能在一块吃个饭,等到老人家去世,兄弟俩的关系直转急下,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面。 所以乍一看见苏康出现在自己家的家门口,张翠惊讶的不得了,“大哥,你是来找苏安的吗?他上班去了。” “我找苏安,也找你。”苏康有些难为情的说:“你嫂子,你嫂子出了点事,所以我有点关于她的事想问问你们夫妻俩。” “哦哦,那你们先进来吧。”林翠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招呼着,将他们请进了屋。 待两人落座后,她看向秦铮,问道:“这位是?” 苏康垂着头,气有些弱的说道:“这位是叶元章同志,也是……也是苏琳的亲小叔。” “这是我弟妹,张翠。” 秦铮朝她微微颔首:“张翠同志你好。” “叶同志你好。”林翠有点懵,跟秦铮打过招呼之后,她狐疑的看向苏康:“大哥,这位同志姓叶?你们老苏家啥时候出了个姓叶的亲小叔了?” “这……这事说来话长,唉!”苏康重重地叹了口气,将苏琳不是他亲生孩子的事,以及王春花也被公安以涉嫌拐骗儿童为由抓了起来的事,一块告诉了张翠。 “其实你大嫂就是不小心抱错了孩子,跟拐骗儿童没什么关系,是公安多事……” 张翠听得眉头直皱:“所以大嫂现在是什么情况?公安把她抓走的时候,有没有 给出什么说法?” “没有。”苏康回答道:“就是说让她配合调查。” 苏康话虽这么说,张翠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她警惕的说道:“那你现在来找我是想问什么?” 她又强调一句,“实话实说,我跟大嫂的关系算上好,她的事,我知道的也很有限。” “没事,你只要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就行。”苏康将自己的来意跟张翠说了。 张翠皱起眉头,回想了一下,说道:“大嫂怀孕那会儿的事,我还真不太清楚。 你也知道,那时候咱妈看不上嫂子,不想让你娶她进门,连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愿意认,更不让家里人跟她来往。再加上你跟咱爸咱妈都进了城,我跟苏安我俩跟嫂子也不认识。虽说是都住在一个村,但是她一直住在村后头的娘家,我们住在村前头,这一前一后的,十天半个月的也跟她遇不上一次,更说不了两句话,跟陌生人也没什么两样。” 秦铮闻言,若有所思的眯起眼睛。 王春花婆婆看不上她,不想娶她进门……这会不会是王春花偷换孩子的动机呢? 因为想嫁入苏家,所以假借怀孕逼婚?谁知道苏家人做的更绝,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愿意认? 而王春花撒了一个谎言,就得用更多的谎言去圆。等到怀胎十月,瓜熟蒂落之时,她的假肚子生不出孩子,只能铤而走险去偷别人的孩子? 但他妹妹天生马蹄足,瞧着就跟残疾的孩子一个样,王春花怕抱着一个残疾孩子找上苏家会被扫地出门,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又用云乔调换了叶家的孩子? 恰好这次她碰见了‘志同道合的的同伙卢音’,于是在卢音的帮助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了这次调换? 秦铮大胆猜测,剩下的就是小心求证了。 他需要证据来印证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对的。 想到这儿,秦铮将目光转向苏康,语气中带着质疑,引导话题:“苏老哥,你和嫂子的关系竟然是这样吗?这怎么跟你先前和我说的版本不太一样?” “我妈当年是不太满意你嫂子,但那只是暂时的,最后我们还是结婚了的。”苏康心虚的抿了抿嘴,避重就轻道:“所以说你不必在意过程,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秦铮假装被苏康说服了,他烦躁的问道:“那,那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当初结婚了吗?嫂子生孩子的时候到底是谁陪着的?” “咱们得赶紧把事情弄清楚,把嫂子从公安局里弄出来,不然万一一个弄不好, 让她被打成了坏分子,这对琳琳对云乔都是致命的影响!一个是被坏分子养大的,另一个亲妈就是坏分子,她们一辈子的前程都要被毁了!” “苏老哥,还有你家那对双胞胎,有个当坏分子的妈,他们难道就能不受歧视吗?将来工作生活,乃至娶妻生子,一步步的都是难走的坎啊!” “还有张翠同志,你和苏安同志是苏老哥和王春花大嫂的弟弟弟媳,你们的孩子 是她们俩的亲侄子亲侄女,这么近的血缘关系,她们的大伯母被打成坏分子,她们难保不会受到牵连,你们可不能袖手旁观呀,必须重视起来!” 秦铮表现出一副关心则乱的模样,东拉西扯一箩筐,成功的将苏康和张翠套进 箩筐里。 “那,那怎么办?” 一听说可能会牵连到自己孩子,张翠顿时就坐不住了,急的满头大汗。 她家蕊蕊和阿伟从小就没吃过王春花的一颗糖,没道理王春花倒霉还得把他们给拖下水! 孩子是无辜的啊! 第224章 关键人物 “大哥,你快想想办法呀!王春花自己糊涂,她要倒霉就倒霉去,但不能牵连孩子呀!孩子是无辜的,你就算不考虑我家蕊蕊和阿伟,也得为义兴义昌和小华多想一想,孩子不能有个被打成坏分子的妈!” “我,我能想什么办法……”苏康自己就没什么主意,他六神无主,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秦铮,“叶同志,你反应快,你给想个法子。” “公安以王春花拐骗儿童立案调查,所以我们只能按照公安的思路去找证据证明她的清白,别的真没有啥好办法。”秦铮说道:“要不,你们再好好的回忆回忆,在王春花怀孕和生孩子的期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或者什么可疑的事情出现?” 苏康挠头,抓狂的说:“我不知道。我那时候人在城里,她在乡下,大半年没见过面的人,她身上发生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张翠绞尽脑汁,突然想到一个人:“王青!王青可能知道!” “王青是谁?” “王青是王春花的堂姐!”张翠立刻说:“她比王春花大七八岁,王春花怀孕那段时间,她正好离婚回家。俩人关系可好了,王春花后来还做媒,把她介绍给了铁路局的工人,让她也跟着嫁进城里,当了城里人!要说谁能知道王春花当年的事,非她莫属!” 秦铮闻言心中一动,意识到这个王青或许是这个事件中的关键人物。 他连忙问道:“那你知道她家的地址吗?” “我不知道。”张翠摇头说:“你问大哥,大哥肯定知道。大哥你说。” “我确实知道。”苏康先是点了点头,随后话锋一转,说道:“不过王青现在已经不在铁路局了。” 秦铮目光微凝:“她去了哪里?” 苏康说:“56年那会,王青二嫁的男人被戴了帽子,她不愿意被牵连,又离婚另嫁了,现在住在南京路食品公司家属院。” 食品公司家属院,倒是离得不远。 秦铮让苏康写下了王青家的详细地址,决定回去就让徐英杰好好调查一下。 ** 老街公安分局。 审讯室。 王春花脸色苍白的坐在木质的刑讯座椅上,双手被银色手铐紧紧拷住,眼神游移不定,整个人却呈现出一副抵抗的姿态。 “公安同志,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不是人贩子,我从来没有拐骗过别人家的孩子。” “是,我家孩子确实是抱错的,但这都是意外,发生这种事我也不想的,我也是受害者啊……” “少废话!”徐英杰严厉的声音在狭小的审讯室里回荡:“王春花,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公安方面既然决定将你抓捕归案,就说明我们已经掌握了最够的证据证明你犯事了!你不要装疯卖傻,混淆视听!!” 王春花垂下头,散落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眼,她闷声说:“公安同志,我不明白你们的意思,我都没做过的事情,你让我怎么承认?” “你还嘴硬!”徐英杰拍拍桌子:“好!那我问你,你说你是不小心和叶家抱错了孩子,抱错孩子总得有个合适的时机吧?如果当年你们住在同一间病房,或者孩子是生在同一间产房,或许还有这个可能,但你是吗?” “1952年四月底前后,所有在圣玛利亚医院生产的产妇名单,我们局里已经留档了,里面根本就没有你的名字!你连孩子都不是在圣玛利亚医院生的,那么你是怎么在两家人碰都没有碰过面的情况下,‘一不小心’抱错孩子的?” 王春花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无比。 这个问题,曾经云乔也问过她。当时,她以‘档案可能被遗失了’的理由搪塞,云乔不信。但她那时有恃无恐,因为云乔不信她也奈何不了她。 但现在不一样。 现在她面对的人是公安,她要是敢对公安撒谎,下一刻就会被揭穿。 王春花不敢说谎,于是她选择沉默。 她紧闭着嘴唇,一个字也不说。 “王春花,你不要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徐英杰严肃的说道:“我们已经掌握了你偷换孩子的证据,就算是零口供,也能定你的罪!” “随便你拿出什么证据,反正我没做过的事情,我不认!”王春花垂着脑袋,拒不配合。 参与审讯的公安们都觉得棘手极了。 “卢音。”一名审讯公安突然说:“这个名字熟悉吗?” 王春花眸光微闪,下意识扯了扯嘴角:“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这个人。” “当年就是她利用职务之便协助你调换了叶家的孩子,你还敢说你不认识她?!!”审讯员拍桌而起:“王春花,我劝你识相一点!不要再作无畏的抵抗!拒不认罪,罪加一等!” “那你们想怎样?屈打成招吗?”王春花身体颤抖着,她抬起头,眼圈红红,咬牙道:“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是这句话!” 什么卢音! 别以为她不知道,卢音早就死了八百年了! 都已经是埋在土里的死人了,也能爬出来当人证吗? 真是笑话! 王春花咬死了不承认,事情顿时陷入僵局。 正如她所说,死人是不能爬出来当人证的。 特别是卢音还是污点证人,谁也不知道她的口供是不是完全真实的,万一她在 中间撒谎了呢? 所以,她的口供并不能当成是唯一的证据去定王春花的罪,必须得找到其他的证据佐证才行。 就在审讯室的气氛开始变得凝滞之时,房门突然被推开。 一名公安走了进来,低声对徐英杰说道:“徐队,有新线索了。” 徐英杰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问:“是秦同志回来了吗?” “是。” 得到想要的答案,徐英杰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他冷冷的的斜睨了王春花一眼,站起身,大步往门外走去。 “审讯暂停!等我回来再说。” 第225章 包庇劳改三年 徐英杰走出审讯室时,秦铮已经等在外面了。 “秦哥,你这么快就找到线索了?”徐英杰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对秦铮的称呼也从疏离的‘秦同志’变成了亲切的‘秦哥。’ 秦铮自然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变化。 “对。”秦铮点点头,毫不避讳的说道:“用了点小手段,骗取了他们内部的信任,所以才能这么快找到新线索。” 徐英杰笑道:“只要不触犯法律,不管是用什么手段,有用的就是好手段。” “英雄所见略同。” 秦铮将‘王青’这个名字和她的家庭住址,以及她和王春花的关系和渊源,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徐英杰。 “王青。”徐英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点头说:“我记住了,马上就去查她的底细。” 秦铮说:“那我先回招待所,有事情你随时来找我。” “好。” 和秦铮分开后,徐英杰立刻着手开始调查王青的底细。 一开始,他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因为王青就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社会关系简单,没有任何特殊背景。 然而,当他深入调查时,却意外的发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细节。 王青曾经,竟然是一名民国军官的姨太太。 解放战争结束后,民国覆灭,这位军官没有选择跟着大部队一起东渡台岛,也没有选择投降,反而仗着手里有兵有枪,落草成了土匪。 更巧的事,王青前夫占山当土匪的地方,就在平原省东部,湖西专区境内的芦荡山! 巧合巧合,偶尔碰见了,才算是巧合。当许多个巧合碰在一块儿的时候,那么,就说明这是一个人为的巧合,也就“不是巧合”了! 徐英杰立即决定去找王青。 很快,徐英杰便在食品公司家属院见到了王青。 她跟徐英杰想的很不一样。 在徐英杰的想象中,一个两次离婚,三次结婚的女人,不提外表长得如何,最起码应该是一个大胆,有主见的女人,然而事实上却恰恰相反。 王青年过四十,皮肤依旧紧致白皙,她长得很漂亮,但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子局促劲儿,眉宇间也是软弱怯懦的神色。 公安敲开门的时候,王青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看起来三、四岁的小女孩,她对于公安的来访表现的有些手足无措,“公,公安同志,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徐英杰说道:“有个案子想问你一下。” “什,什么案子?”王青脸色瞬间变白,她连忙解释道:“公安同志,我一向遵纪守法,从来没做过坏事!” “不是有关你的。”徐英杰见她吓得脸色发白,解释道:“是有关你堂妹王春花的案子,有几句话要问你。” 就在这时,王青的婆婆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对王青说道:“小青,别傻站在 家门口了,让邻居们看见影响不好,快请公安同志进屋坐。” “是我考虑不周了,公安同志快请进。”王青闻言,赶紧抱着孩子往后退了一步,让出玄关的位置请徐英杰两人进屋。 王青婆婆走到王青面前,接过她怀里的孩子,低声安抚她道:“小青,公安同志问你话,你如实回答就行了,不是你的案子,不用怕。” 王青点了点头,“好的妈,我知道了。” 进屋落座后,徐英杰直接表明来意,询问王青是否知道王春花偷换孩子的事? 王青一脸震惊,“什么?偷换孩子?这咋可能!春花她没有必要这么做。” 徐英杰观察着王青的表情,见她震惊的神色不似作伪,追问道:“你知道什么?为什么说她不可能这么做?” 王青突然想到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许久才摇了摇头:“没,没什么,我,我瞎说的。” 徐英杰表情严肃起来:“王青同志,王春花涉嫌拐骗儿童,你如果知道内情却选择知情不报,那就是包庇!包庇也是一种犯罪!你明白吗?” 王青下意识咬住唇瓣,她眼神闪烁,睫毛微微颤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徐英杰紧紧地盯着她,脸色逐渐变得冷峻。终于,他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而有力:“王青同志,你如果不能配合,我们很难继续进行工作。” 王青低下头,双手紧握着衣角,内心十分挣扎。 徐英杰不给她继续挣扎的机会,下了一剂猛药:“王青同志,包庇罪劳改三年,你确定要为了包庇一个罪犯而触犯法律?” “我……”王青语塞。 她婆婆急了,悄悄在孙女儿的屁股上捏了一下。 小女孩被捏疼了,顿时就哭了起来。 她婆婆顺势劝了王青几句:“小青啊,你如果知道什么内情,就赶紧跟公安同志 们说了吧。你有家有孩子,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背上罪名?你就是不想想你自己,也得为两个孩子考虑考虑,可不能因为一时的亲戚义气,毁了孩子的一辈子啊!” 王青一听,顿时清醒过来。 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我……我没想包庇她……可她毕竟是我的亲堂妹……” “就是因为是亲堂妹,你才更得大义灭亲!”王青婆婆立刻说:“她犯了罪,就是一个罪犯!你要是知情不报,就是帮助罪犯逃脱惩罚,这才是大错特错!小青,你千万不能糊涂。” 王青终于下定决心,“我,我明白了,我说……” 王青婆婆欣慰的说道:“这才对嘛。小青,你都知道些什么内情,快跟公安同志说说吧,别让人家公安同志等急了。” 赶紧说完赶紧把公安送走,公安老是不走,邻居们可是会误会的,他们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王青深吸了一口气,忐忑的开口问道:“公安同志,买孩子犯法吗?” 第226章 承认偷换 徐英杰摇头:“卖孩子犯法,买孩子不算。买孩子的,只有在公安解救孩子时反抗的,才算犯罪。”(注:这是六十年代的旧法。现在新刑法买卖孩子同罪!) 见王青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徐英杰问道:“怎么?你买过孩子?” 王青连忙摇头:“不不不,不是我,是,是我堂妹王春花。” “王春花?”徐英杰目光一凝,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 王青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堂妹王春花当年没有怀孕。” 只要第一句话说出来,后面的话就更容易说了。 王青说:“春花十三岁的时候就跟苏康定下了亲事,原本定好三年后结婚,但是 四九年解放后,苏家想办法将苏康弄进城当了工人,苏家那边就露出了悔婚的意思。” “春花当然不愿意。苏康人长得好,又走大运进了城,当上了吃商品粮的城里人,要是不能嫁给她,春花这辈子都找不到比他条件更好的人了,所以那年端午,趁着苏康回乡下过节,春花勾着苏康钻了被窝。” “可苏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把春花吃干抹净,一句准话没留,就拍拍屁股回了城里,从那以后,春花盼星星盼月亮,从夏天盼到秋天,苏康都没再回过乡下。” “春花没了办法,就想出了假怀孕的法子,找人给苏康带话,但是话递出去, 却 连个音讯都没传回来一个,一来二去的就等到了第二年。” “春花咽不下这口气,就想买个孩子,假装是她生的,到时候抱着孩子闹到苏康 单位去,这样一闹,苏家就算再不同意这门婚事,也得捏着鼻子把她娶进门。” “她也确实成功了。” “只是抱着孩子往领导办公室门口一跪,一句话没说,她婆婆就匆匆忙忙的赶过来,当天就带着她去跟苏康领了结婚证。” 说到这儿,王青耸了耸肩,道:“所以我才说春花没必要偷换别人的孩子。买孩子又不犯法,她何必再多此一举?” 徐英杰没避讳王青的反问,继续问:“孩子是王春花从哪里买来的?” 王青眼皮一跳,下意识抿了抿干涩的唇瓣。 这是很明显心虚的表情。 徐英杰看出不对劲,眼神一厉,喝道:“快说!” “北,北方,平原省。”王青脸色一白,有些慌乱的看了她婆婆一眼。 王青婆婆顿时就明白了,这是忌惮自己呢,她笑呵呵的站起身,像是刚想起来 什么一样,说道:“哎呦,瞧我这脑子,我厨房里还炖着汤呢,听着听着就忘了,我 得赶紧去看看,别熬干了。” 等到她婆婆走进厨房,王青这才垂着头,难以启齿的开口道:“我,我以前叫白狗子抢去过,给人当过几年的姨太太。解放后,那个人上山当了土匪,除了大老婆,别的姨太太都叫他抛弃在了府里。我和别的几个姨太太被政府解救后送回了家。” “春花……春花知道我这段经历,就说他肯定有这方面的门路,要找他买孩子。” 徐英杰道:“所以,是你牵线搭桥,帮助王春花买的孩子?” “不不不,不是,我没有,我哪敢。”王青小声说:“春花是个胆大的,她只问了我一个地址,第二天就一个人坐火车跑去了平原省,隔了十来天,就抱了个孩子回来。” “她有介绍信?” “没有。”王青说:“她扒火车去的。” 徐英杰哼了一声:“胆子确实不小。” 王青尴尬的笑笑:“那时候都穷,出门哪有钱买火车票,大伙儿想去哪儿都是扒火车走。” 徐英杰也不意外,就是现在,铁路上扒火车的也不少。 王青攥着自己的手,坐立不安的说道:“公安同志,我……我就知道这些。春花 当时抱着孩子回来就在家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不亮就去了沪城,后面的事我也 都是听家里人说的。” “好的,你说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了。”徐英杰点点头,转头对另一名公安道:“都记下了吗?” “记下了。”另一名公安说完,将手里的口供本和笔递给徐英杰。 徐英杰转交到王青手上:“口供本上签个字,再按个手印。如果以后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我们会再找你。” 王青签完字,唯唯诺诺的点头:“好,好的。” * 徐英杰马不停蹄的回到公安局,先派人去通知秦铮,不等他来,就开始提审王春花。 王青的口供是一个很大的突破点,王春花一开始还咬着牙死不承认,但她面对的是公安同志有条有理的审问,她破绽百出的话术根本招架不住审讯员越来越犀利的质问,最终百口莫辩,再也抵赖不得。 连续两个小时的突击审问,将王春花的精神防线整个击溃,她捂着脸痛哭流涕,终于承认了自己调换孩子的犯罪事实。 但她坚决不承认偷孩子。 她说云乔不是她偷来的,是别人送养给她的。 徐英杰厉声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到了这个地步,王春花也没有再继续隐瞒的必要了,她垂头丧气,颓然的说道:“我到了平原省,就去芦荡山找抢了我堂姐的那个土匪,结果到了一打听才知道,那个土匪年初就被湖西的县长给灭了。我不死心,就去了芦荡山,发现山寨确实没了。” 一名参与审讯的公安听到这儿,忍不住说道:“王春花,你胆子可真大,一个女孩子家竟然真的这么找过去了。你难道就不怕到了地方,那土匪把你扣住不让你走?” “事后我也害怕,但当时确实没想那么多。”王春花解释道:“因为我当时一心只想买个孩子,不知道除了去找这个土匪,还能去哪里买。” 那名公安还想再说什么,被徐英杰一个眼神制止。 徐英杰转头对王春花说:“你继续说。” 王春花点了点头,说道:“我当时就准备走了,结果下山的时候,好巧不巧遇到了土匪的大老婆。” “她很精明,很会套话,没说几句话就把我去的目的搞清楚了。她知道我想买孩子,就跟我说让我等两天,说她有个手下的媳妇再过几天就要生了,怕孩子跟着她们四处逃命养不活,想送人,问我要不要?说我要是要的话,到时候就让我抱走,不要我的钱,还给了我十张五万的旧币。” 第227章 土匪报复 “旧币一万换一块,十张五万的旧币,换成新币是五十块,按照当年的购买力, 已经不算少了。”徐英杰问她:“对方又给你孩子又给你钱,多少有点不太正常,你 难道就没怀疑过孩子的来历?” “没有。”王春花摇头:“我当时年纪小,人也比较天真,突然得了五十万元旧币,只觉得是天上掉馅饼了。我当时心里只顾着惊喜,根本没往其他方面想。她们也没给我时间让我细想,孩子给到我当天,就把我送上了南下的火车,当天夜里我就顺利的回到了老家。” “我当年那一路都挺顺利的,要不是今天你们突然找到我,我就是到现在也不会怀疑孩子的来历。” 王春花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什么悔恨的表情,她就是困惑,想不通公安 是怎么追查到这上面的。 这是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她一直都以为云乔是土匪的孩子,因为怕养不活,才送给她。 原来竟不是吗? 王春花忍不住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徐英杰点头:“对,她并不是土匪的孩子。” 猜想被证实,王春花震惊的瞪大眼,嘴唇发颤,喃喃道:“原来,她竟真的不是土匪的孩子。” 徐英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你只需要将自己的犯罪事实 交代出来就可以了。” 王春花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走不出来:“怪不得你们总问我有没有偷孩子,原来云乔真的是被那群土匪偷来的。” “可她既然不是土匪的孩子,那她是谁家的孩子?哪家人这么执着?” 王春花想不通:“不就是一个残疾的小丫头片子?丢了就丢了,怎么会有人时隔十八年了还出来找?” 徐英杰不管王春花脑子里想的什么,所有与案子无关的,他都自动忽略。 他继续审问王春花:“你顺利的买到了孩子,后面为什么又要调换叶家的孩子?” “还不是因为云乔她腿脚不好。”王春花苦着脸说:“我人都到沪城了,才发现她有残疾,两只脚往外撇,看着跟正常孩子不一样。她这样,我肯定不能抱着她去苏家。” “苏康她们家本来就看不上我,不想娶我过门,我要是再抱着个残疾的小孩上门,她们肯定不会认账。我也是没办法了,事情都已经走到这一步,我肯定不能再回 老家了。”王春花说:“老家的人都知道我怀了苏家的孩子,我要是不能成功嫁到苏家去,我爹肯定要把我沉溏,我只能选择再去换个健康的孩子。” 一名审讯公安忍不住说:“沉溏?都新社会了,还有人敢这么做?” 王春花扯了扯嘴角,委屈的说道:“乡下嘛,民不举官不究。当爹当妈的只要说 一声自家闺女是想不 开跳河死的,谁还多事?” “没人管的。” 徐英杰冷声道:“不要说的自己好像很迫不得已的样子,这掩盖不了你犯罪的事实。孩子是无辜的,你有你的痛苦,但这不是你买孩子,偷换别人家孩子的理由。” “她们原本可以待在父母的身边,被父母娇宠养大,却因为你的一己之私,害的两个家庭骨肉分离长达十八年!你还有什么脸说自己委屈?” 王春花被徐英杰戳破小心思,一张脸羞愧的几乎快要烧起来了,她低垂着脑袋,几乎抬不起来。 紧接着,徐英杰又补充了几个问题,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弄清楚,这才合上本子,起身离开审讯室。 审讯室外,秦铮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斜倚在门口的墙壁上,身体僵硬的像是生锈了的机器。 老房子不算隔音,徐英杰看他的表情,抿了抿唇,问他:“来了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你都听见了?” 秦铮‘嗯’了一声。 “王春花的案子铁证如山,一个拐骗儿童的罪名是跑不了的,现在棘手的另一件事。” “你父亲当年剿匪没能斩草除根,放走了土匪的老婆。她怀恨在心,想要报复你们家,所以云乔十有八九就是被她故意偷走的。如今事情过去了十八年,这群人恐怕早就销声匿迹了,找都不好找了。” 徐英杰问:“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秦铮没有犹豫就说:“找我老子。” 徐英杰眉头微皱:“事情毕竟已经过了十八年,你父亲他早已不在平原省任职, 就算他想追查,恐怕也有心无力吧?” 秦铮面无表情的说:“人是他放跑的,这算是他自己剿匪不力给家里招的祸,就是再过十八年,他也得给当年的自己擦屁股。” 看着秦铮冷若冰霜的面容,徐英杰没再多说什么,只道:“这事你自己心里得有数,我们分局这边也会顺着王春花这条线继续追查下去,有线索我会及时跟进。如果你父亲那边有什么需要我们这边协助的,也别跟我客气,尽管说。” 秦铮应下:“谢谢,我会的。” 秦铮离开了老街分局,返回对面的机关招待所。 招待所的前台安装了一部电话,秦铮进了招待所之后,没有返回房间,而是径直走到前台的电话前,对着管理电话的招待所服务员说:“同志您好,我想打一通长途电话,麻烦您给拨一下号码。” 服务员微笑颔首,“好的同志,您想往哪里打?” 秦铮:“京城。” 六、七十年代长途电话需要转接,秦铮等在电话机前足有二十多分钟,才成功拨通父亲秦林办公室的电话。 父子俩的关系一般,一向没什么话能说。 电话里,秦林一句客套话没有,直接开门见山问:“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 秦铮也没有什么铺垫,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找到妹妹了。” 秦铮话音落下,没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秦林的声音,只听见“噗通”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过了足有好几秒,才听见秦林略显慌乱的声音传来:“秦铮,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秦铮不厌其烦的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找到妹妹了。” 他话音刚落,听筒里就传来秦林无比急切的声音:“在哪里找到的?你现在在哪?妹妹在你身边吗?” “我在沪城,妹妹不在。”说到这儿,秦铮扯了扯嘴角:“不过,你也没必要问这么详细。问的再详细,你难道还能离京来跟妹妹团聚不成?” 秦林动作一僵,迟疑的说:“年底了单位确实有些忙,等过了年,我会抽出一些 时间……” “等你?呵。”秦铮冷笑一声,“等得到吗?” “我肯定能抽出时间去见你妹妹。”秦林为难的说:“只是我这边年底确实忙,年前这阵实在抽不出时间出来……” “你年年都忙。” 秦铮早就习惯了秦林的说辞。 他没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而是说:“你知道妹妹是怎么丢的吗?” 秦林:“怎么丢的?” “被你连累的。”秦铮一点也不考虑秦林的心情,直接就说:“这些年,我一直以为是我的粗心大意才害的妹妹被偷走,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不是我疏忽,而是人家就是冲着妹妹来的。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人不可能一直防范得当,总有疏忽大意的时候,就算那次没有成功,也有下次。” 秦林皱眉:“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哦,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你妹妹被偷走是我害的呗?” “对,就是这个意思。” 秦林被他气笑了:“秦铮,真没想到,你都三十岁了,还学不会责任和担当这四个字应该怎么写!” “比你会写。” 父子俩没说几句话,电话里的气氛就开始剑拔弩张起来。 “秦大部长,你当年剿匪多威风啊,一心扑在上面,连家里人都不顾了,结果呢?你剿匪倒是把人剿灭干净啊,剩下几个漏网之鱼算什么本事?” 秦铮 冷笑一声:“你听清楚,我妹妹就是被你害得!你剿匪剿不干净,留下几个漏网之鱼,人家要报复你,所以才偷了妹妹。” “我就是太有责任太有担当了,所以这些年才被沉重的愧疚感压得喘不过气。反观你呢?你可曾反思过自己的不对?” 第228章 是好干部但不是好父亲 秦林恼羞成怒,音量开始拔高:“秦铮,我是你老子!你小时候我供你吃供你喝,现在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倒是反过来说我来了?我告诉你,你还没有那个资格!” “是,你是我老子,所以我才更清楚你是个怎样的人!” 秦铮丝毫没有给他面子的意思,直接撕开了父子之间的遮羞布、 “你说我没有责任心没有担当,难道你就有吗?当年抗战那么艰难,你明知道要时刻面对敌人的围剿,为什么还要让我母亲怀孕?我母亲大着肚子,不能跟随组织的大部队转移,别人管不了她,你竟也能忍心把她抛下?我出生三天,我母亲牺牲,你痛哭流涕,好像很情深义重,可那之后,你有管过我一天吗?” “你总说你忙着打仗,没工夫照顾家小,所以才把我丢给老乡抚养,可你真的忙到连续几年都抽不出时间看我吗?” “当年冯姨临产,你真就忙到非要那段时间出去吗?剿匪不能推迟几天吗?不能交给手下吗?难道说一个县里的人都是废物,离了你就不行,所以就非得你自己亲自坐镇?” “是,你是人民好干部,手下的好领导,但对于我母亲和冯姨来说,你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好丈夫!对于我和妹妹,你更加不是称职好父亲!” 秦铮的胸膛因为愤怒而剧烈的起伏着,他原本没打算跟秦林起冲突的,但话赶话之下,秦铮越说越激动,忍不住几乎将这些年压抑在心里的怨气全部发泄了出来。 秦铮最生气的点,在于秦林以往将工作看的比家人还重就算了,但现在是什么情况? 女儿丢了十几年,终于找到了,但凡是个正常的父亲都恨不得抛下所有的工作去见女儿吧? 可偏偏他说的那是什么话? 哈,工作忙,抽不出时间…… 真可笑啊,难道说被偷十八年未见的女儿,还比不上他那破工作重要? 一个铁道部部长的职位,就算再忙,至于连几天的假也请不出吗? 秦林被秦铮毫不客气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对着电话骂道:“你这个逆子,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秦铮毫不示弱地回怼:“我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如果你有家庭责任心,就不会让我们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说完,秦铮‘啪’的一声,狠狠挂断电话。 秦铮盛怒之下,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的狰狞,再加上他从军多年的肃杀气势, 将招待所管理电话的前台吓得往后瑟缩了一下。 前台看了一眼他捏着电话听筒的手,指尖泛白,手背青筋暴突,她都害怕他把招待所的电话筒给捏烂了! 前台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战战兢兢问:“同,同志,你没事吧?” 秦铮回神,勉强扯了扯嘴角,松开电话听筒,问:“没事。一共多少钱?” “本地通话一分钟五分,长途五毛。你一共打了四分半钟,不足一分钟的按照一分钟计费,总共两块五。” “好的谢谢。”秦铮礼貌颔首,麻利的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前台,随后上楼回房间,躺床上蒙头大睡,连晚饭都没有起来吃。 而在电话的另一头,秦林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气得将听筒砸在了桌子上。 这混小子! 秦林被秦铮气到了,挂断电话后,他难得没有立刻投入工作,反而呆怔了片刻后。 他坐在办公桌前,窗外是一棵银杏树,在这个深秋的季节里,已经凋零的掉光了叶子,只剩下孤零零的树枝立在院里。 看着这一幕,秦林心中思绪万千。 当年他因伤被迫离开军队,当昔日战友上战场保家卫国时,他却被分到平原省湖西专区当了一个小小的县长,他迫切的想要立功升职,做出一番事业出来。他得承认,当年的他确实一心扑在事业上,以至于忽略了对家人的陪伴和关心,就连女儿也因此被偷,和家人分离十几年。 如今儿子的这番话如同一把利剑,刺痛了他的心。 他深知自己对这个家亏欠太多,也知道在这种时候,他确实应该在第一时间放下手中的工作去找女儿,但是……他现在手头上的工作也很重要,他就算想请假,一时半会儿也安排不好接手的人、 想到这儿,秦林越发的烦躁了,他抬手捏了捏隐隐发疼的眉心,拿起电话听筒,打给家里。 京城是整个国家的首都,发展也是整个国家最好的地区。 在六十年代末期,公用电话在京城就已经很普遍了。 秦家住在干部大院,大院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安装了手摇式电话,秦林将电话打回家里,很快就被接通了。 电话是家里的保姆冯婶接的。 她是秦林的二婚妻子冯娟的远房堂婶,直接请保姆容易被质疑有小资思想,所以大伙儿请保姆都愿意请跟家里沾亲带故的,这样可以说是请亲戚来帮忙的。 冯婶接通了电话,问:“喂?谁呀?” 秦林说:“冯婶,是我。” 冯婶虽然是冯娟的堂婶,但秦林跟冯娟年龄差比较大,所以冯婶的年龄实际上跟秦林的差不多大。但秦林娶了冯娟,就得跟着冯娟的辈分喊人。 冯婶问:“是小林啊,你晚上回来吃饭不?” “现在还不确定,看情况吧,我今天尽量赶回去。”秦林说:“小娟呢?在家吗?我有事跟她说,你把她叫过来听电话。” “好的,小娟在楼上呢,你等半分钟,我去喊她下来。” 冯婶很快上楼将冯娟叫了下来,冯娟接听电话,笑吟吟的问道:“老秦,你可从来不往家里打电话的,今天冷不丁的打电话回来,是来有啥事?” “有……有个好事想跟你说。”话到了嘴边,秦林突然犹豫起来。 “什么好事呀?”冯娟语气轻快,秦林隔着电话都能听得出她心情极好。 冯娟的心情很少有这么好过的时候。 她一年里头,起码有十个月是阴郁的。再开朗乐观的人一靠近她,都会觉得世界是灰暗的。 秦林当然不喜欢跟这样的她相处,再加上他本来就爱忙工作,因此,他回家的次数就更少了。 此刻,听到冯娟欢快的声音,秦林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刺激她了,万一再把她刺激的发病了,冯婶一个人制不住她,隔着电话他也没法赶回家。 秦林说道:“是一件特别好特别好的大好事,先保密,等我晚上回家,再跟你说。” 冯娟:“这么神秘啊?在电话里不能说?” “嗯,电话里不太好说。”秦林说:“晚上你让冯婶多做两道菜,我回家吃饭。” “好啊,我和圆圆等你回家。” 挂断电话,秦林加快速度将手头上的重要工作做完,留下一点不太要紧的第二天再做,紧赶慢赶,终于赶在晚上八点前回了家。 两层的红砖小楼里亮着昏黄的灯光,秦林推开房门,看到妻子冯娟和养女圆圆赤着脚坐在地板上,正摆弄着几件毛线衣。 他脱下外套挂在门后的衣架上,随口问道:“怎么坐地上?” “家里有暖气呢,地上不凉。”冯娟举起一件粉色的毛线衣,杏眸星亮,笑吟吟的说道:“当当当,你看,这是圆圆给我织的毛线衣,好不好看?” 秦林随便瞥了一眼,点头,语气略带敷衍:“好看。” 冯娟又举起一件灰蓝色的,说:“这件是给你的,你试试大小合不合身。” “现在不方便,吃过饭再试。”秦林随口一答,又对她说教道:“你没事也多教教圆圆读书,别总让她学这些不中用的。她本来就不聪明,学习再不上进,小心最后连初中都毕不了业。” “又扫兴!”冯娟放下毛线衣,不高兴的说:“圆圆对你一片孝心,你好歹也夸人家两句。” 秦林无奈的说:“本来就不聪明,还不让说了?我还没跟外头的人一样叫她傻子呢。” “外头的人是外头的人,你是你!你是她爸,你怎么能跟着外面的人说她?”冯娟气的瞪他。 秦林:“你看你,我就说了一句,你跟个机关枪一样突突突说了一大串。” 冯娟生气:“是你不像样!哪有当爹的这么说自己闺女的。” “好好好,我刚刚说错了,我不说了,行了吧。”秦林还有要紧事跟冯娟说,不想在这个时候惹恼她,赶紧认错。 冯婶也从厨房里出来打圆场:“饭菜做好了,可以吃饭了。” 秦林如蒙大赦,连忙说道:“那就先吃饭吧。” 吃过饭,冯婶洗漱好碗筷,领着圆圆回房间休息。 冯娟给坐在椅子上的秦林倒了一杯茶,随后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问他:“说吧,你今天有啥好事要跟我说?” 秦林先给她打了一个预防针:“是个天大的好事,我说了,你别激动。” “什么天大的好事值得你这么郑重?”冯娟哑然失笑:“难不成是咱闺女找到了?” 她开玩笑一样的将这话说出来,其实内心对此并不抱有希望。 这些年,一次一次的的期望,又一次一次的失望,早就把她千疮百孔的心折磨的心如止水了。 第229章 六千个日日夜夜 秦林点了点头,说:“对,你猜的没错,咱女儿确实找到了。” 冯娟一听这话,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急声问:“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傍晚。秦铮给我打的电话。” “傍晚……”冯娟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原来早在秦林打回家电话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可他在电话里却只字不提! 冯娟指着秦林的鼻子,气的浑身发抖:“傍晚就知道的事,你硬是忍到现在才跟我说!老秦,我真佩服你!你真能忍!你真能忍!” 秦林解释说:“电话里说不清楚,我怕刺激到你。” “好好好,说来说去还怪我喽?我身子骨不争气,我有精神病,所以才害你连句话都不敢跟我说!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冯娟不受控制的开始抓头发,秦林赶紧上前抓住她的手,“小娟,小娟,你冷静点,别激动,别激动。” “我不激动我不激动,我女儿还等着我去找她呢。”冯娟深吸几口气,扑到餐厅的五斗柜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两颗白色的 小药片出来,也不就水,直接就仰头吞掉了。 她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转头问秦林:“老秦,女儿现在在哪儿?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找她?” “你先别急。”秦林走到冯娟面前,拍了拍冯娟的肩膀,沉声说:“秦铮现在人在沪城,至于女儿在哪?这个还得再问问秦铮。不过我年前这段时间部里会比较忙一点,可能抽不出离京的时间,这样,等年后我有空了,第一件事就带你去找女儿,你看这样行不行?” “等到年后?不行!这太久了,我不同意。”冯娟立刻摇头,说道:“老秦,我们已经十八年没有见过那个可怜的孩子了,我们必须马上去找她。她这些年流落在外,不知道过得有多苦,我们当父母的肯定要在第一时间去见她,告诉她,爸爸妈妈不是故意把你弄丢的,爸爸妈妈很爱你,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拉近跟女儿的感情。我们毕竟和她分离了十八年,这么长久的时间,就算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也变淡了,我们当父母再不热情一点,怎么能行?” “可是我工作这边实在走不开啊。”秦林无奈道。 “工作重要还是女儿重要?”冯娟红着眼眶问道。 秦林一时语塞。 “反正我不管,我明天就要去沪城找女儿。”冯娟态度坚决。 秦林:“但是女儿不在沪城。” “秦铮在啊。”冯娟说:“秦铮知道女儿在哪儿。等到了沪城,我就跟着秦铮,他去哪儿我去哪儿。他肯定会带我去找女儿的。” “我现在忙,没办法陪你出门。你一个人去沪城我不放心,路上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秦林说来说去还是不想让冯娟提前去。 不然只有当妈去见女儿了,他这个当爹的不去,脸上能好看? 冯娟铁了心要走,瞪了秦林一眼,坚决的说道:“我能出什么事?你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了?只是坐个火车而已,难不倒我。” 秦林当然没忘,他的妻子冯娟曾经是一名优秀的战地护士,小小年纪就跟着部队天南地北的跑,只是后来女儿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偷走,对她的刺激太大,以至于被巨大的精神压力压垮,出现了精神异常的症状。 一开始是只是频繁做噩梦,后来开始出现认知障碍,发癔症,总是抱着一个小枕头说是女儿,再之后又出现的幻觉和被害妄想,每天神经兮兮抱着一个枕头说有人要害女儿。 那两年,她几乎没有清醒过。 后来通过药物治疗,她精神异常的情况总算好转了一些,不再频繁发作犯病, 却又产生了自杀倾向。 有好几次都走到了县城南关的仙人湖边要跳下去,要不是他派人跟着她,她这条命不知道丢掉多少次了。 幸好后来她在桥底下捡了弃婴圆圆回来。 一岁多的圆圆不会翻身不会坐,是个不会说话也听不懂话的小傻子。 送到福利院一个月,被院里的小孩儿欺负的身上一块青一块紫,浑身上下没一点好肉。 冯娟不忍心,便把她抱回家里养。 养育一个有肢体问题和智力缺陷的孩子是很耗费精力的,冯娟反倒是没有那么多的闲暇时间沉浸在悲伤中了。 有圆圆这么个小拖油瓶在她的眼前时时消耗着她的精力,心底又有女儿牵挂着,这才叫她撑着熬过了一年又一年,终于熬到了有女儿消息的这一天。 冯娟此时回想起过去这十八年的经历,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六千多天的日日夜夜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沉着脸望着秦林,正色道:“老秦,你工作忙、你走不开,我不理解你单尊重你的选择,但我希望你也能尊重我的选择。我想女儿想的快要疯掉了,我等不了,我一定要去沪城,你不要拦我!” 看着冯娟坚定的神色,秦林知道自己不可能拦住她了。 他叹了一口气,说:“好,我不拦你。你去吧。” “谢谢。”冯娟朝他露出一丝微笑:“麻烦你让人给我买一张明天一早去沪城的火车票,另外再给秦铮打个电话,让他去火车站接我。” 秦林点头应下,说:“我给你买三张火车票吧,你把圆圆和冯婶一块都带去, 路上多少能有个照应。” 冯娟皱眉:“这不好吧?圆圆不懂事,冯婶快六十的人了,跟着我奔波算什么?” “我工作忙不一定有时间回家,你又不在,冯婶镇不住人。圆圆那个样子,万一有人趁机欺负她,她连告状都不会。” 秦林这话说的并非没有根据,前两年圆圆才十四、五岁,还在学校里上学,她有个同学的哥哥得知她有个当大官的父亲,起了歪心思,想哄骗她生米煮成熟饭,好父凭子贵当秦家的‘乘龙快婿’,幸好被冯婶及时撞破,才叫圆圆逃过小小年纪被欺负的结局。 秦林实在不擅长处理这些家庭琐事,便说:“还是带上吧。你放心我也省心。顺便也让她和咱亲闺女见个面,总归是以后要在一块生活的,提前先相处相处。” 秦林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再加上前两年发生的事冯娟自己想想也后怕,便答应了。 反正只要带上足够的钱,也不用怕路途太辛苦。 和秦林达成共识之后,秦林便打电话安排车票的事情,他自己就是铁道部的部长,安排几张车票对他来说只是小事一桩。 冯娟敲门通知了冯婶,和她一块收拾好出门要带的行李。 夜里,冯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满脑子都是女儿的身影,不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苦...... 她越想越难受,眼泪浸湿了枕巾,最后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230章 她过得好吗?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冯娟就起床了。她简单地梳洗了一下,然后去厨房做了一顿简单的早餐。 冯婶听到动静也起来了,看到桌上的早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小娟,你都 做好饭了。真不好意思,今天是我起晚了。” “不是你起晚了,是我起早了。”冯娟笑着说:“叫圆圆起来吃饭吧,吃过饭我们还得赶火车呢。” “好。”冯婶回房去叫圆圆,冯娟上楼喊秦林。 秦林睁眼看见外面天还黑着,又躺着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穿上衣服去给冯娟开门。 “怎么这么早?”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困倦:“小李买的是八点半的票,时间宽裕的 很,你没必要搞得这么着急。” 冯娟扯了扯嘴角,不咸不淡的刺了他一句:“我不像你,做不到无动无衷。” 一大早就被挑刺,这让秦林脸色不太好看,但他念着冯娟一会儿就要走了,也不想跟她吵架,便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要带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吗?别上了车才发现 忘带了什么东西。” “昨天就收拾好了。”冯娟瞥了他一眼,说:“洗把脸刷个牙下楼吃饭了,吃完饭让小李送我们去火车站。” 小李是单位安排给秦林的司机。 秦林‘嗯’了一声:“知道了。” 吃过早饭,司机小李载着秦林夫妻俩以及圆圆、冯婶四人前往火车站。 京城是始发站,可以提前半个小时上车。 秦林给她们安排的是软卧车厢,软卧车厢人少,车厢里很安静。 秦林将人送上车,拿给冯娟一个装钱的信封,让她见了女儿之后别忘记给他打电话,之后便匆匆下车上班去了。 冯娟早就知道秦林是个什么人,对他的行为早就见怪不怪了。 随着火车的开动,冯娟的心情越发的激动起来。 一路上,冯娟望着窗外的风景,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心心念念的女儿了,心中充满了期待。 绿皮火车在路上开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中午十点钟到达沪城火车站。 秦铮早就接到了秦林打过来的电话,所以等到冯娟三人下了火车,一出站就看见秦铮站在出站口的对面等着她们。 出站口人多拥挤,不是叙话的地方,秦铮接过冯娟和冯婶手里的行李,领着她们往对面的公交站走去。 冯娟却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女儿的消息了,边走边问,絮絮叨叨的,恨不能一次性就将云乔的:情况全部打听清楚。 “小铮,你妹妹叫什么 名字?现在人在哪儿?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去找她?” 秦铮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耐心的回答她:“冯姨,妹妹现在姓叶,名字叫云乔。她去年十月份报名下乡当了知青,现在人在松江省58农场当卫生员。” “她这些年过得只能说不好不坏吧,养父在她幼年的时候就去世了,养母很快改嫁,她跟着养家的奶奶还有叔叔婶婶一块长大的。” “至于什么时候回松江省,还得再等几天。”秦铮将云乔被王春花故意调换的事情跟冯娟讲了,又解释说:“王春花的案子已经被移交到法院,再过几天就要判了,我想等她的判决结果出来之后再回松江。” 随着秦铮话,冯娟的一颗心被狠狠揪起,一直没能放下。 “云乔……云乔……”冯娟双眼含泪,动容的说:“这个名字真好听,一听就是用心起的。” “下乡当了知青?还是去松江省?哎呦,松江省在咱们国家最北边了,冬天那么冷,你妹妹去了这么个地方,肯定没少遭罪。” 听到云乔从小没了养父,养母又改嫁,冯娟的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我的云乔,妈妈的小可怜,那么小就没了养父母,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了呀!” 最后听见王春花因为嫌弃云乔马蹄足天生残疾,故意将她和叶家的孩子调换,冯娟的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天杀的!这个姓王的怎么这么狠心?!云乔,我的云乔太可怜了……呜呜呜呜……” 冯娟哭的伤心欲绝,冯婶连忙搂住她的肩膀,开口宽慰她:“小娟,不哭了哈,孩子找到了是好事,过去的事就让她过去吧,别想了。咱们凡事朝前看,孩子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圆圆也慌乱的举起手,想用袖子给她擦眼泪:“妈妈,不哭,不哭……” 秦铮也跟着劝了几句,末了说道:“冯姨,公交车来了,咱们赶紧上车吧,晚了 就没座位了。” 冯娟抹了抹眼泪,点头说:“好。走,咱们上车。” 从火车站到老街机关招待所,坐公交车只需要十几分钟。 下了车,秦铮提着行李走在前面为她们领路,指了指前方的红色砖瓦建筑:“冯姨,前面就是我住的机关招待所了。这一片老街看着破旧,其实住着还挺舒服的,很有市井烟火气,而且机关招待所的对面就是公安局,离得近,很方便查问案子的进度。” 冯娟顺着秦铮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机关招待所四层的红色墙砖建筑,以及对面老街公安分局带着锈迹的朴素大铁门。 冯娟嘴唇紧抿,绷着脸说道:“小铮,等安顿好,你带我去见见那个姓王的吧,我想见见她。” “行,这没问题。”秦铮爽快应下,说道:“您是妹妹的亲生母亲,理应到公安局补录一份口供,和犯罪嫌疑人见一面再合情合理不过。” 当天下午,冯娟很顺利的见到了王春花。 王春花自从进了城,就一直很注重形象。她一直想摆脱自己身上的乡下人气质,所以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言行举止,都尽可能的向真正的城里人靠拢。 但是随着她被抓以及十几年前的事情一一败露,王春花陷入惊恐中惶惶不可终日,再也顾及不到形象问题。 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她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一个模样。 原先梳的整整齐齐的短发乱糟糟的,黑色的头发丝中掺杂了丝丝白色,衣服也满是褶皱还散发着一股汗臭味,还有佝偻下来的脊背,暗沉发黄的皮肤,布满了红血色的眼珠,以及眼底的两道青黑,将她糟糕的状态暴露无遗。 冯娟站在门口的位置,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王春花。 她的眼珠黑漆漆的,像一口幽暗的深井,阴涔涔的眼神将王春花盯得心里发毛。 “是你要见我?”王春花被冯娟盯着,心里莫名的有一种被毒蛇锁定的感觉,以至于开口时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你,你是谁?” “我是云乔的生母。”冯娟扯了扯嘴角,抬起脚,一步步的走向王春花:“你在医院偷走了我刚出生的女儿,却连我的样子都记不清了吗?” “不,不是的。”王春花有些慌,身体下意识的往后瑟缩的一下,连忙解释道:“我没有偷你的女儿,你女儿不是我偷的,是芦荡山那个土匪婆,她派人偷的。我是被骗……的!” “啊——!” 王春花话音未落,一道寒光突然猛地朝她刺了过来,她吓得惨叫一声,连忙往后躲。 但她忘记自己还被绑在椅子上,向后躲避的力道太大,以至于整个人连着审讯椅一块往后倒了下去。 王春花后脑着地,摔的眼前一黑又一黑,脑壳上直冒金星,动都动不了。 冯娟却没罢休,攥着手里的银簪子步步紧逼,直接往王春花的胸口刺了下去。 王春花瞳仁急剧一缩,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救,救命……” 第231章 救命! 寒光落下,王春花连忙翻身想躲,奈何身体被审讯椅牢牢固定住,最终还是被银簪刺中了上臂。 银簪刺穿衣服外套,狠狠的扎进王春花的胳膊里,剧烈的疼痛让王春换惨叫出声。 冯娟眼神中的杀意几乎凝结成了实质,眼看着第二道寒光又要刺下,王春花心下骇然,脸色惨白,恐惧的大叫:“杀人了!救,救命!有人要杀人! ” 审讯室虚掩的门被撞开,徐英杰连忙冲了进来,看到屋子里的这一幕,他脸色骤变。 王春花虽然是罪犯,但她的结局应该由法院来判决,而不是被受害者家属处以私刑。 真让她在公安局里出了事,整个分局的人都得跟着吃处分。 “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他们两个人拉开!”徐英杰朝着另一名小公安吼了一声,一边吼一边冲过去,一把攥住冯娟的手腕,夺过她手里的银簪子,将人从王春花的身上拉开。 王春花被扶起来,劫后余生,整个人后怕极了。 她能看的出来,冯娟刚刚是真的想杀了自己的。 王春花嘴唇惨白的没有丝毫的血色,恐惧的大叫:“公安同志!快把她抓起来!这个疯子想杀我!她想杀我!” 冯娟被公安攥着胳膊,整个人却气定神闲极了。 她一点也不害怕自己会被抓起来,甚至还意味不明的勾唇轻笑了一声。 王春花气的浑身颤抖,指着冯娟的脸,怒声道:“公安同志,你看她!她还笑!” “她拿着簪子想杀了我,结果都被你们撞破还没有一点悔改之心!公安同志,你们快把她抓起来,她是坏分子,你们千万不要把这样的人放出去危害社会!” “杀人?我没想杀人,你这是污蔑。”冯娟面无表情的瞥了她一眼,转头向徐英杰解释道:“公安同志,我女儿出生还不到一天就被人偷走,我们母女被迫分离整整十七年零八个月,作为一个受害者,我只是在面对犯罪分子的时候太激动了,一时失控才失了手。希望公安同志能够理解我为人母的愤怒。” 冯娟的话有理有据,再加上她确实没有对王春花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只是划伤了她的胳膊,徐英杰和其他公安们自然不会对她这个受害者家属又太多的苛责,只是口头上教育了几句,告诫她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就算完了。 王春花接受不了,恼怒的说:“公安同志,你们不要被这个疯女人给骗了!她 就是装可怜在狡辩!我刚刚清清楚楚的看见,这个疯女人就是想杀了我!她的簪子是对准我的喉咙的,要不是我躲得快,翻了个身,她现在可能都已经将我的喉咙捅穿了,而不是只是划伤了胳膊!” “她这是杀人未遂!是犯罪!你们不能因为我受伤不严重就不追究她的责任了!” 徐英杰有些烦躁:“那你想怎么样??” “抓起来不行吗?”王春花现在回想起冯娟的眼神心里还在发毛,这就是个疯子!不把她抓起来,谁知道她之后还会干出什么事? “公安同志,杀人未遂也是重罪啊!” 王春花虽然是罪犯,但还没判刑,作为公民,她是有权向办公公安提出质疑的。 徐英杰心累的解释:“可现在问题是,有什么证据证明她是杀人未遂?” “王春花,公安抓人需要证据,她现在顶多是一时失手造成的意外伤害,你总不能让我们因为你胳膊上一道连两厘米长都没有的小口子,就把人抓起来,下大狱吧?” 冯娟弯了弯唇角,轻声说:“王春花,你听到公安同志说的话了吗?我真的只是 一时失手。” 王春花没错过冯娟嘴角的那抹微笑,她气的双眼通红,这个疯女人!她是故意的! “公安同志!你看到了吗?她还在笑!她还在笑!她就是故意的!” 徐英杰被她吵得心烦,拔高音量警告她:“王春花!本来就是你对不起人家在先!人家受害者打你两下子这都不算事!你不要再无理取闹!胡搅蛮缠!” 王春花被吼得浑身一震。 冯娟闻言却眼睛一亮,飞快的往前冲了两步,抬手照着王春花的脸就是‘啪啪’两巴掌。 每一巴掌她都用尽了全力,两巴掌下去,王春花的脸一下子就肿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等徐英杰和另一名公安反应过来要去拉人的时候,冯娟都已经打完了。 她也不装了,直接就说:“去告吧,你不是爱告吗?去告诉公安同志,这两巴掌,我是故意的。” 徐英杰前脚才刚说完受害者家属打她两下子不算事,后脚人就打了,人家打的 光明正大,一点不带藏得,想也知道,告状没有用。 王春花委屈的捂着脸哭起来。 冯娟看着她的眼泪,冷笑一声,突然俯下身,压低了声音,用仅能供两个人听清的声音,说道:“不怕告诉你,我有精神病。” 潜台词,就算杀了你也不犯法。 王春花听懂了,通红的双眼里满是骇然,她恐惧的看着冯娟,牙齿不受控制的‘得得得’打着冷颤。 王春花的惧色取悦到了冯娟,她满意的直起身,扭头退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她并不是吓唬王春花。 在进入审讯室的那一刻,她是真的产生了杀死王春花的念头。 但她克制住了。 因为哪怕精神病杀人不犯法,她本人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但一旦真的杀了人,肯定会引起一系列的影响。作为她的直系亲属,势必会遭到社会的歧视和猜忌,甚至是仇视。 爱是克制。 她得给女儿留一个光明的未来。 * 王春花的胳膊伤口不大,但刺的很深,被一名公安带去了卫生室包扎伤口。 冯娟没什么事,接受完徐英杰同志的口头教育就可以走了。 秦铮就站在门口等她,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 秦铮说道:“冯姨,你刚刚真酷。” 冯娟愉悦的弯起嘴角,笑道:“也帮你出了口恶气吧?” “是。”秦铮点头:“我早就想打她了。” 可惜王春花是个女人,而且每次跟她见面身边都跟着两个公安,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揍她。 毕竟身上还穿着军装呢,得注意影响。 两人边走边聊,刚走出办公大楼,秦铮就听见有人喊他:“叶同志?” 秦铮原本不知道是在叫自己,直到人到了眼前拍了他的肩膀,他才转头,一看,发现是苏康。 “叶同志,真是你。”苏康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秦铮冷淡的‘嗯’了一声,反问:“这么巧?你怎么也来公安局了?” 苏康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一抹苦涩的神色:“还不是为了你嫂子的事。公安同志 今天下午突然通知我,说是你嫂子的罪名定了,而且都已经移交到法院那边去了,就等着判了……” 他六神无主,神色慌乱:“叶同志,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咱们这边都还没 找到证据呢,公安那边怎么就把人移交到法院去了?” 秦铮面无表情的说:“这个问题,你需要去问公安同志,问我没有用。” “啊?”苏康愣住:“可前几天是你说,孩子是不小心抱错了,我们可以找这方面的证据证明你嫂子无罪……” 秦铮已经弄清楚当年的事情,再加上王春花已经定罪,他不愿意再跟苏康多纠缠,直接戳破事情真相:“问题是孩子并不是不小心抱错的。你还不知道吧?王春花当年并没有怀孕,孩子是她买来的。” “什么?!” 秦铮的话像是一道惊天大雷,直接将苏康给炸晕了。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谁没有怀孕?哪个孩子是买来的?” 秦铮没有闲情逸致去解答苏康的疑问,冷声说了一句:“你问公安吧。” 说完,他面无表情的推开苏康的手,“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再见。” 秦铮大步离开,冯娟紧跟其后。 只留下苏康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犹如被雷劈了一样。 第232章 申请家属院 走出老街公安分局大门之前,冯娟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苏康还站在原地,她淡漠的挪开视线,问秦铮:“他怎么叫你叶同志?” 秦铮将自己假借云乔养家小叔的名义去苏家套话的事情跟冯娟说了,解释道:“ 也是迫于无奈。借用叶同志的身份比较好行事,不然我估计进不了叶家就要被识破了。” “非常时期就要用非常办法,你做的非常好。”冯娟朝他竖起大拇指:“很机智!” 秦铮弯唇一笑。 冯娟问:“所以这位,是王春花的丈夫?” 秦铮点了点头:“对,名叫苏康。” 冯娟‘啧’了一声:“连自己媳妇当年怀没怀孕都不知道,这位也是个糊涂蛋。” “他可不糊涂。要不是他当年想悔婚,却不想承担骂名,也不会将王春花逼的走到假怀孕要买孩子逼婚的地步。这个孽是王春花做的,但因却是苏康。” 秦铮将王春花和苏康这两人当年的事情跟冯娟一说,冯娟当即气的红了眼眶:“天杀的!我说当年那个土匪婆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要偷咱家的孩子!原来是因为这个姓王的想买孩子,给人提供了思路!!!” “这两个王八犊子!他们后来倒是高高兴兴的结婚生子了,倒霉的却是咱们家云乔跟人家叶家的闺女!好好的家庭,都叫她给捣鼓散了!” 冯娟越想越气,不止想弄死王春花,甚至还想回一趟平原省,去刨了当年被枪决的土匪婆的坟! 不得不说,土匪婆的嘴是真严啊!死到临头都没往外吐出一个字!要不是王春花供述,谁能猜到当年偷孩子的主使早就被实行枪决了! 见冯娟情绪激动,秦铮轻声安慰道:“冯姨,莫生气,气大伤身。毕竟咱们现在已经找到云乔了,这可谓是不幸中的万幸啊!那些痛苦的记忆,就让它如同过眼烟云一般,随风飘散吧,不要再去想了。” “是,只要找到了云乔,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冯娟深吸几口气,尽力压制住心中的愤怒。 经过几次深呼吸,冯娟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她转头问道:“小铮,云乔她……她现在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了吗?” 秦铮摇了摇头:“还不知道。” 冯娟面露诧异:“你没告诉她吗?” “没有,我不敢跟她说。”秦铮解释道:“主要是当时我也只是猜测她是妹妹,没有确凿的证据,万一弄错了,可就难以收场了。” “你的顾虑是对的。身世问题兹事体大,谨慎些为妙。”冯娟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先找个人给云乔通通气,让她心里有点谱,否则我们冒冒失失地找过去,没准会惊到她。” 尽管还没有见到女儿,冯娟就已经在为女儿考虑了。 毕竟人接受信息需要一个过程,之后还得花时间理解和消化,故而冯娟希望女儿能在她们找上门之前了解到自己的身世,以免被她们这群‘不速之客’吓得不知所措。 “冯姨,你说得对,这件事是该让云乔知道了。”秦铮沉声说道:“交给我办吧,我让人跟她说一声。” “要找可靠的人。”冯娟不忘叮嘱:“最好是能安抚她情绪的人,这样万一她出现了什么情绪问题,也好能及时开导劝解。” “我知道,这件事肯定要交给可靠的人去办。” 秦铮应下之后,当天就给何霆钧打了一通长途电话,他将自己的来意说明,何霆钧自然应下。 恰巧后天就是周末,他刚好要去五连找云乔:“秦哥你放心,我后天就跟她说。” 秦铮:“好的,麻烦你了。” “不麻烦,都是一家人。”何霆钧立马顺杆往上爬。 气的秦铮咬牙:“谁跟你是一家人了!大白天的,别做白日梦!” “迟早的事。”何霆钧爽朗一笑,压根不把秦铮的抵触当回事。 大舅哥嘛! 都这样。 当然,他也不想真的把秦铮惹毛,飞快的转移话题,问他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带阿姨回松江?我提前给你安排一下?” “大约还得一周。”秦铮说:“我们想等王春花的判决结果出来之后再过去。” “也行。”何霆钧点了点头:“反正已经等了十几年了,不差再多等这几天。” 秦铮‘嗯’了一声,说:“你再帮我申请一套房子,最好大一点的。我这次回松江,除了我后妈,还带了一个妹妹和一个婶婶,房间少了不够住。” 何霆钧说道:“那申请一套三室的?你是团长,申请一套三室的房子应该不成问题。” 秦铮应下:“三室的行。” “不过你什么时候又有个妹妹了?”何霆钧不解的问:“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后妈捡来的,我这些年不常回家,总共也没见过她几次。”秦铮解释道:“而且这个小孩智力上有点问题,所以家里人一般能不提就不提。人心难测,知道的人多了,容易说些有的没的,对小孩不好。” 圆圆只是智力缺陷,智商如同四五岁的小孩,但并不是完全的傻子。所以旁人对她的恶言恶语,她是可以听懂一些的。 小孩子纯粹的恶意,和大人们暗藏的轻蔑,对她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行,我知道了。”何霆钧又问:“那这件事需要跟云乔说吗?” “……”秦铮迟疑半晌,最终还是颔首应道:“你说吧,人既然长在家里,她迟早也是要晓得实情的。” “但我希望你能一并告诉她,家里并非不在乎她,才又收养了一个女儿。实则是当时冯姨万念俱灰,生无可恋,她屡次三番试图轻生,如果不是跳河那天恰巧在桥下捡到圆圆,她此时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 “云乔是个善良敦厚的孩子,我想,她应该是能够体谅冯姨的苦衷的。” 何霆钧对此不置可否,他不会替云乔做决定,只是说:“好的,我会如实转告云乔。” 第233章 十年劳改 王春花的案子证据确凿,没几天法院就将一审结果宣判下来。 王春花以拐骗儿童罪,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下放至青海省某劳改农场,接受劳动改造。 王春花一听自己要被下放到青海劳改,双腿一软,几乎瘫软在法庭上。 青海省,那是什么地方? 绝对的大西北,位于贫瘠落后的青藏高原上,气候恶劣,遍地无人区,艰苦的压根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王春花吓得脸色苍白,眼泪鼻涕流了满面,却不敢说一个‘不去’。 本身就是已经是犯了罪的坏分子,再拒不接受改造,等待她的,绝对是比去青海劳改农场更凄惨的下场。 劳改十年的判决结果,对于王春花来说,她觉得已经够重了,冯娟却仍觉不解气。 “只判了十年劳改,真是便宜她了。要我说,就该给她赏一颗花生米!” 冯婶搀着她,叹气道:“花生米不现实,法院判了她十年也算可以了。毕竟偷孩子的不是她,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并不能算是人贩子,一个拐骗儿童罪判她十年已经是顶格判了!青海劳改农场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大西北,艰苦着呢,十年也够她受了。” 冯娟还是气愤难平,她恨恨道:“那也是她活该!谁叫她心术不正,净干些缺德事!” 判决过后,王春花在看守所里度过了留在沪城的最后一段时间。 她没能等来任何探监的人,只等来四封断绝关系声明书。 她的丈夫毫不犹豫的跟她离婚划清界限,她的儿女们也对她唯恐避之不及。 最后孤零零的被狱警铐着,押上前往青海劳改农场的火车。 火车一路西行,越走越荒凉,她坐过了火车,换乘了公交车,最后干脆连路都没有了,只能被押送人员领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荒漠深处走。 终于到达目的地,王春花看着眼前破旧的营房和漫天的风沙,心中绝望至极。然而,这才只是开始,未来还有漫长的十年等着她。 在这里,她将用自己的汗水和劳动,为曾经犯下的错误赎罪。 * 离开沪城前,秦铮又去了一趟铁路局家属院,这次,他是以本人的名义,去拜访云乔养父叶元拓的故交蔡铸华。 秦铮很感激蔡铸华。 如果那天他在苏康的面前揭穿他伪装的身份,那么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他也不可能那么顺利的找到王春花假孕偷换孩子的证据。 秦铮提着礼物上门,蔡铸华很热情的接待了他。 寒暄过后,蔡铸华问起秦铮假扮叶元章的目的。 王春花已经伏法,秦铮没有再隐瞒的必要,就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蔡铸华。 蔡铸华听完,久久没有言语。 过了半晌,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两家人历经十几年的悲剧,竟然是因为这样荒唐的原因……王春花害了两代人啊。” “我和元拓是有十几年深厚友谊的老同学、老朋友了,这些年也算是看着云乔从小不点长到这么大的,她是个善良真诚的孩子,这些年叶家浮浮沉沉,她也跟着吃了不少苦,但却从来没有叫苦叫累过,她值得被人捧在掌心好好呵护,你们是她真正的家人,血脉相连至亲至近,以后可要好好待她呀。” 秦铮郑重点头,“这是自然,云乔很好,我和我母亲一定会好好弥补这些年对她的亏欠。” 蔡铸华欣慰地笑了笑,拍了拍秦铮的肩膀,“你们一家人能够团聚,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话音落下,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一件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秦铮:“什么事?您但说无妨。” “是有关元拓亲生女儿的琳琳的。”蔡铸华为难的说道:“这两天,我旁敲侧击,也从苏康的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 “这些事我也不瞒你,王春花将琳琳视如己出,当初骗云乔认亲,打的也是想让云乔代替琳琳下乡的主意,只是她算计人算计的太明显,让云乔看出来了,所以最后是琳琳自食恶果,被丢去黄土高原了。” “这件事呢,确实是琳琳不对,她不该跟着王春花一块打云乔的主意,但她毕竟 是我老友唯一的孩子。秦同志,你应该知道,我老友是因为救人溺水牺牲的,他还被政府追授了烈士。” “我知道。”秦铮颔首:“当年叶同志救了三个溺水的儿童,很英勇,很伟大。” 蔡铸华顿了顿,接着说道:“所以我想请求你,如果有可能的话,能不能想办法把琳琳从乡下接回来?她是元拓的独女,还是烈士子女,按照今年刚放宽的政策,只要沪城有愿意接收她户口的单位,她是有机会返城的。” 秦铮明白蔡铸华的意思,他是怕苏琳在乡下受苦,毕竟苏琳是他老友留在世上 唯一的血脉,他老友就这一个孩子,原先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肯定不能忍心看着人在黄土高原上受罪。 但秦铮不是叶家的人,他没有权利替叶家人做决定。 再说了,叶元章自己都被下放到了北大荒。说句难听话,他作为一个右派,自己都回不了沪城,哪来的本事将苏琳弄回来。 秦铮心里想的什么,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礼貌性的说:“蔡叔,这件事情 我需要回去给叶元章同志拍个电报说一声,我毕竟姓秦不姓叶,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 蔡铸华点点头,表示理解,“这是应该的,不管怎样,谢谢你了。” 秦铮礼貌性的微微颔首,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觉得您最好还是不要对此事抱有太大的希望,叶同志自己的处境都很艰难,他可能没有余力再帮助亲侄女什么。” “我知道,我不需要元章在中间做什么,只要他能同意就行。”蔡铸华说道:“剩下的我来操作。” 蔡铸华将话说到这儿这份上,秦铮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点了点头,应下:“好的,我会将您的意思转告给叶同志的。另外,蔡叔,我留您一个电话吧,方便联系。这样等叶同志有了回信,我也能立刻告诉您。” “行。”蔡铸华将自己办公室的电话写到纸上递给秦铮,说道:“工作日工作时间,我都在办公室。” “好的蔡叔,那我先走了,咱们回见。” 第234章 我想见你 星期日,就在叶元章收到秦铮自沪城发来的电报时,何霆钧也如约来到了五连。 此时的时间已经走到了一九六九年的尾声。 仿佛是要迎接七十年代的到来,北大荒一连下了好几场大雪,将整个世界都妆点的银装素裹。 积雪几乎将道路完全覆盖住,结成厚厚的冰层,自行车在这样的雪路上几乎寸步难行。 何霆钧知道路况差不好走,所以一大早就出了门。 在刺骨的寒风下走了两个多小时,何霆钧赶到五连的时候,整个人几乎都要被冻僵了。 他满身风雪,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冻得泛红,手指也被冻得似冰雕般僵住,连云乔递给他的搪瓷茶杯都握不住了。 看着何霆钧狼狈的样子,云乔心疼的不得了,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直接伸出自己温暖的双手,紧紧握住他冰凉的大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为他驱散寒冷。 “何大哥,这几天大雪不断,路上不好走,你不能来就不要勉强了。你瞧瞧你,把自己给冻成什么样子了,也太叫人心疼了!” 云乔说着,拉着何霆钧的手,将他拉到后面隔间的炉子旁边坐下,炉子旁边比别的地方暖和,能让他被冻僵的身体更快恢复过来。 何霆钧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度,心中升起一股暖流。他艰难地牵动自己脸上那被冻僵的肌肉,好不容易才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说道:“云乔,我没事,这点寒冷对我来说,简直微不足道。我们执行任务时,经历过比这更寒冷的天气,不也照样顺利完成任务了吗?再说了,我答应了每周来看你,就一定会做到,又怎么会食言呢?” 云乔听了这番话,心中感动不已,同时对何霆钧又多了几分心疼,她柔声说道:“何大哥,你能时刻把我放在心上,我已经非常开心了,偶尔有一两次不能见面,也没有关系的。” “不,我想见你。”何霆钧反手用宽大的手掌将云乔的小手紧紧握住,仿佛要把自己的心意传递给她:“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每周一次我都嫌不够,怎么舍得错过。” 何霆钧直白大胆的表明心迹,云乔俏脸一红,羞涩的低下头,手指却轻轻收紧,回握住何霆钧的手掌。 过了十几分钟,何霆钧终于缓过劲来,冰凉的手指回暖,和云乔十指相握的手心里甚至热出了一层的薄汗,还舍不得放开。 直到前头有人来访,云乔挣了挣,何霆钧才依依不舍的撒开云乔的手。 云乔红着脸抽回手,说了句“你在这儿等我吧,我去去就来”,便起身往前头走去。 而令云乔感到意外的是,来访的人竟然是陈安娜的丈夫唐毅。 “唐毅同志,你怎么来了?” 唐毅脸上带着欢喜,说话的语气也喜气洋洋的:“叶同志,菊香生了对双胞胎儿子,她特地派我来跟你报喜。” “真的呀!太好了!”云乔闻言,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问出一连串的问题:“她什么时候生的呀?在家生的还是去医院生的?菊香人还好吗?小孩儿怎么样?” 唐毅耐心的解释道:“三天前在场部医院生的,大人和小孩都挺好的,不用担心。” “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云乔问道:“特别是这几天天气不好,你们怎么往场部医院去的?” 唐毅解释道:“我们去医院去的早,那时候还没下雪呢。” “那挺好,挺有先见之明。”云乔点点头,又问:“菊香和孩子们出院了吗?” “还没有。双胞胎体重轻,医院那边让多住一星期,我让菊香也在医院多住几天,到时候跟孩子们一块回来。”唐毅朴实的说道:“医院里有暖气,比家里住着舒坦。” 唐毅是懂得怎么有效心疼媳妇的,云乔看在眼里,满意在心里。 陈安娜嫁给这个人,没嫁错。 云乔:“等菊香出院了别忘了跟我说一声,我好去家里看望她。” “行,到时候我找人跟你说一声。” 送走唐毅,云乔返回后面的隔间。 何霆钧好奇地问:“你跟这位姓唐的同志,他媳妇关系挺好?” 云乔点点头,解释了一句:“他媳妇也是沪城来的知青,跟我还是邻居呢,我俩从小 一块长大。” 何霆钧:“那这关系确实挺近的。” “所以说特别巧嘛。因为她前几年就下乡了,被分到的下乡地点就在后面的双林洞,我之前压根不知道,后来去双林洞那边买棉花,跟她碰见了才发现我们都到北大荒了,竟然又当上了邻居。” 云乔笑道:“让你说,你觉得我们这算不算有缘?” “有缘!特别有缘!简直就是命运的安排了。”何霆钧说这话,心里暗自思忖着,该如何巧妙地将话题引到云乔的身世上去。 这事着实有些棘手,很不好提。 毕竟云乔去年曾经有过一次错误且失败的认亲经历,他担忧云乔会因此触景生情,变得心情不好。 何霆钧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开始说:“云乔,你知道吗?有时候,命运的安排真的很奇妙。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身边的人已经有了意想不到的联系。” 他顺着话题假装无意,试图在不引起云乔警觉的情况下,开启这个艰难的话题。 云乔微微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嗯?” 何霆钧解释道:“就比如你和那位名叫菊香的女同志,明明事先没有商量过,但 就是这么巧,下乡被分到了一个地方,在沪城是邻居,到了北大荒还是当邻居。 还有我和你,我们一南一北,原本并没有相识相知的机会,但你要来北大荒下乡,你叔叔托我照顾你,这一来二去,我们的缘分不就牵引住了。” 云乔不太明白何霆钧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心里有种‘他是不是想故意扯开话题?’的感觉。 她直觉不太对,就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打了个哈哈,含糊的应了两声:“有缘千里来相会,还是挺有道理的。” 何霆钧察觉到她的意图,心想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反正迟早都要说,不如直接开门见山。 他直截了当:“云乔,其实,我今天过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啊?” 何霆钧表情严肃,云乔也不禁也正色起来。 何霆钧缓声说道:“是……有关你真正的身世的。” 云乔懵了一瞬,机械的重复了一遍:“有关……我真正的……身世?” 何霆钧‘嗯’了一声。 云乔轻声问:“你知道什么?” 其实早在去年那会儿,云乔就开始怀疑王春花可能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了。 她的话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深究,再加上,她对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怜爱之心,只有满心满眼的算计,哪有一个母亲会这样对待自己失散十几年的亲生孩子的? 但她当时刚重生回来,面对一堆的烂摊子,实在是有心无力,更没有精力去追查这一切,所以只能将这份猜测暂且搁置。 她猜测过,假如王春花不是她的亲生母亲,那她又是怎么落到王春花手上的呢? 她买的?她偷的?还是她捡的? 云乔觉得是王春花捡的这个可能性最大。 她是女婴,还是个残疾的女婴。 不提五十年代,哪怕是现在,丢杀女婴的事情都屡见不鲜。 一个健康的女婴都有可能被亲爹亲妈扔掉不要,更何况是她这样的残疾小孩。 可现在,何霆钧却说,他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 难道说,是她真正的家人来找她了? 那么当年,她究竟是不是被家人丢掉的呢? 云乔的心口像打鼓般“砰砰”直跳,她下意识咬住了唇瓣,手指忐忑地攥紧,几乎要将指甲嵌进肉里。 第235章 云乔,我是妈妈 云乔期盼着何霆钧接下来的话,又有些害怕他所说的话不是自己想听的,心中纠结万分,手指不由的攥的更紧了。 何霆钧看出她的忐忑,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小手。 云乔抬眸看他。 何霆钧朝她露出一抹安抚般的眼神,轻声说:“云乔,你还记得秦铮吗?” “秦哥呀,我记得。”云乔点点头:“前些天才刚见过,怎么了?” 何霆钧说道:“秦哥他有个妹妹,52年四月生人。因为某些原因,出生第一天,在医院里被人偷走。” 听到何霆钧所说的话,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已然出现在云乔的脑海中。 因为秦铮不会无的放矢,在这样的情境下跟她提起一个同她毫不相关的人和事。 所以,秦铮被偷走的妹妹,是她? 想到这儿,云乔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一双圆润的杏眸中写满了震惊。 她几乎将想法都写在了脸上,何霆钧与她四目相对,在她期盼的目光中,缓缓点了点头:“云乔,是的,你就是秦哥的亲妹妹。” 何霆钧话音落下,云乔已然红了眼眶。 “所以那天,秦哥是特地来这里看我的?你们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是吗?” “算是。”何霆钧解释道:“秦哥在我那里见到了你的照片,发现你的长相跟他继母几乎一模一样,便对你的身世有了猜测。我们那天来这里之前,还去了三合营见过叶大哥和白秋姐。” “怪不得那天我总觉得秦哥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原来,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云乔脑子还有点懵,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的几乎都不能思考了。 “可那天,那天你们怎么不跟我说呢?” 何霆钧补充道:“因为那天只是猜测,没有证据。秦哥怕提前说出来,万一弄错了, 再让你白高兴一场,就没让提。” “秦,秦哥考虑的很周到。” 秦铮成熟稳重待人却如春风般温暖,完全符合云乔对哥哥的所有憧憬。一想到如此出色的人,竟然是她的亲哥哥,云乔的心脏就忍不住‘砰砰’直跳。 她忍不住问:“之前不说,是因为没有证据,不确定。那你现在又跟我说了,是不是秦哥已经确定我的身世没有问题了?” 何霆钧点头:“对,秦哥亲自去了趟沪城,已经将当年的事情都查清楚了,你确实是他的亲妹妹,证据确凿。” “他现在还在沪城吗?”云乔问。 何霆钧摇摇头:“秦哥前天跟我打的电话,说买了昨天的火车票,现在人已经 在火车上了,估计都快走到山海关了。” 云乔‘哦’了一声,她还有些发懵,大脑信息过载,都快不能转圈了。 “他是自己来的吗?”云乔问:“除了哥哥,我还有没有别的亲人?我爸爸妈妈 还 在世吗?” “在的,叔叔阿姨都还在世。”何霆钧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告知她:“你爸爸叫秦林,妈妈叫冯娟,秦哥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除此之外,你还有一个小妹妹叫圆圆,” “圆圆,名字很可爱。”云乔弯了弯唇角:“她是我妈妈后来又生的孩子吗?” “不,圆圆是你妈妈收养的孩子。” 见云乔皱了皱眉,何霆钧继续说道:“秦哥让我跟你解释一下,家里收养圆圆并不是不在乎你,才又收养了一个女儿。只是你妈妈在你被偷之后,接受不了现实,被打击的精神失常了。她屡次三番的试图轻生,如果不是跳河的时候恰巧在桥下捡到圆圆,现在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 云乔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些,而是她妈妈‘屡次轻生’这一段话上。 云乔听得揪心:“我妈妈现在还好吗?” “应该还好。”何霆钧说:“秦哥这次回来,把你妈妈和你妹妹也一起带来了,过不了几天就会跟你见面。” 云乔点了点头,心中思绪万千。 何霆钧捏了捏她的手指:“别担心,你哥哥和你妈妈都很爱你,就算家里有了养女,你依旧是她们最重要的人。” “其实没关系的,我能理解妈妈的做法。”云乔说。 人活在世上是需要精神寄托的。 没有精神寄托的人,想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她被偷走十八年,她都不敢想,她妈妈是怎么熬过这些年的。 如果收养一个孩子能留住她的性命,云乔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不然,她可能就没有妈妈了。 云乔喜欢将事情往好处想,她不想深究什么细节,毕竟人无完人,大家都是普通人,何必对人那么苛刻呢? 人生短短三万天,怎么都是过,何必像演苦情剧一样搞得苦大仇深,能高高兴兴的就高高兴兴的来呗。 * 到了第三天的下午,云乔终于在卫生室门口见到了自己翘首以盼的妈妈。 她有一张和她相似度极高的面容,人群里,云乔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她身上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军大衣,短头发被灰色的围巾牢牢的裹在头上,脸色有些微黄,眼底青黑,像是很久都没有休息好一样,看着就是风尘仆仆的的模样。 冯娟他们也确实如此。 从沪城到松江,经历四天三夜,几次转车,终于到达终点站东方红车站,冯娟早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秦铮的警卫员小林借了部队的车来接她们,但她们却连家属院都没去,第一时间就往云乔这边来了。 冯娟看着云乔,一双和云乔如出一辙的圆润杏眼中盛满了眼泪,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云乔,生怕一眨眼,云乔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眼泪情不自禁的倾泻而下,冯娟踉跄着扑到云乔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几乎泣不成声:“云,云乔,我,我是妈妈……” 她满脸是泪,哭的泣不成声。 云乔被她悲恸的情绪感染,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她张了张嘴,有些艰难的叫出这个她并不熟悉的称呼出来:“妈妈……” 听到女儿叫自己妈妈,冯娟的眼泪更是如决了堤的洪水一般,不住的往外流。 她张开双臂将云乔抱进怀里。 真切的感受到怀里娇娇软软的身体,这一刻,冯娟空虚的内心终于被填满。 十八年的牵挂终于有了着落,她终于找到她的女儿! “女儿,我的女儿……妈妈终于找到你了……” 冯娟抱的很紧很紧,像是要将前半生失去的拥抱都在这一刻补偿回来一样。 云乔感觉到有滚烫的泪珠落在她的后颈,她心口一烫,有一种奇异的温暖在她的心里弥漫开来。 冯娟抱着云乔就不舍得撒手,直到看的眼热的秦铮出声提醒:“冯姨,你把云乔 抱的太紧了,她都要喘不过气来了,脸都憋红了。” 冯娟这才慌慌张张的将云乔松开:“云乔,对,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 就是太激动了……” “没,没关系。”云乔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朝她露出笑容:“我也很激动,都没感觉到勒。” 云乔的话说的贴心又妥帖,让头一次感觉到贴心小棉袄威力的冯娟又忍不住落了泪。 云乔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递给冯娟:“妈妈,擦擦眼泪。” “好好,谢谢乖女儿。”冯娟又哭又笑,拿着云乔给的手帕像是拿着稀世珍宝一样,她舍不得用,手里拿着手帕,抬起胳膊用袖口擦的眼泪。 趁着冯娟擦泪,秦铮见缝插针跟云乔说话:“云乔,我是哥哥。” 他语气中难掩激动,看向云乔热切的目光再也不加掩饰。 云乔不分彼此,既然抱了妈妈,自然也要抱一抱哥哥。 “哥哥好。” “哎!妹妹。”秦铮响亮的应了一声,一向以硬汉形象示人的他,也难得的红了眼眶。 一家人站在卫生室外面哭成一团,眼看着一家人就要待在冰天雪地里叙话,红着眼抹泪的冯婶忍不住提醒了两句:“小娟,外面冷,和孩子们进屋说话吧。” “好好好,进屋,进屋说话。”冯娟一经提醒才想起来,她激动的语无伦次,“都怪我都怪我,一看见孩子就什么都忘了,都没感觉到冷。” 进了屋,冯娟拉着云乔的手,跟她介绍说:“这是家里的保姆冯婶,是我娘家那边的远房堂婶,你该叫她一声小姥姥的。” 云乔礼貌的叫人:“小姥姥好。” “好好好,云乔你也好。”冯婶照顾冯娟多年,将她这么多年的痛苦都看在眼里, 如今看到她成功找到女儿,心里由衷的替她感到高兴。 冯娟又拉过圆圆的手,有些忐忑的跟云乔介绍道:“云乔,这是你妹妹圆圆。” 圆圆的情况何霆钧都跟她说了,云乔知道圆圆有智力问题,虽然已经十六岁了,但心智却形同四、五岁小孩的智商。 云乔能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更何况圆圆虽然长得不算特别好看,但白白胖胖的,被养的像是年画上的福娃娃一样,看着就喜庆。 云乔对圆圆的初印象很好,自然是笑吟吟的拉住圆圆的手,跟她打招呼:“圆圆你好,我是姐姐。” “姐姐,姐姐。”圆圆跟着喊了两声,她脸上带着稚气,虽然看着傻乎乎的,但却是那种属于孩童的 天然幼稚感,不会让人生厌。 她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好半天才慢吞吞的说:“姐姐,你终于回家看我了。你跟圆圆想的一样,跟妈妈一样好看。” 第236章 明目张胆的偏爱 圆圆的话,让云乔惊讶的看向她:“你知道我是姐姐?” “一直都知道呀。”圆圆歪了歪头,有点不明白云乔为什么会这么问。 她就是知道有姐姐啊。 “姐姐你在哪里上学?怎么好久好久都不回家?我以前都没见过你呢。”圆圆对云乔很好奇,她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会有学校不让学生放学回家? 她上学的时候天天都放学的。 圆圆说话时透着一股傻气,冯娟怕云乔回答不上来,连忙跟她解释道:“圆圆小时候,我跟她说过一次家里还有个姐姐,从那之后她就一直惦记着要姐姐,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你在哪儿,就糊弄她说姐姐出门上学去了,没想到她一直记到现在。” “原来是这样。”云乔伸手捏了捏圆圆胖嘟嘟的小脸,手感软绵,滑滑嫩嫩的格外好摸。 她含笑对圆圆说:“姐姐以前在很远的地方上学,所以不能回家。不过现在姐姐 已经毕业了,以后就能常和圆圆见面了,圆圆开心吗?” “开心。”圆圆抱住云乔的胳膊:“姐姐,你什么时候跟我们一起回家?我织了一个可好看的毛衣,来的时候放在家里忘记带了,想送给你。” 云乔摸了摸圆圆的头,笑眯眯的说:“要过一阵子哦,姐姐还有工作呢。” “工作,我知道工作。工作辛苦,爸爸也工作,他工作的时候也不能回家。”圆圆懂事的点点头:“没事没事,我不急,我等姐姐不工作。” 圆圆说话很有条理,但却是小孩子的条理,短短的几句对话,云乔能感觉的到,圆圆的智力确实不高。 看着圆圆稚气懵懂的娃娃脸,云乔怜惜的抬起手,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嘴角弯起一抹浅笑:“圆圆真乖。” “姐姐辛苦,圆圆听话。”圆圆歪头在云乔的掌心里蹭了蹭,蹭的叫云乔彻底软下了心肠。 冯娟看着这一幕,通红的双眼忍不住又落了泪。 她抱住云乔,抬手抹眼泪:“云乔,妈妈对不住你……妈妈不够坚强,没能熬住……” 冯娟的未尽之语,云乔明白。 她在向自己表达歉意。 她觉得她将圆圆捡回家,认作女儿养大对不起她。 女儿的位置,原本就是她的,不该被其他人代替。 不过云乔并不在乎这些。 在她被偷走的这一段漫长时间里,她的妈妈需要感情寄托来弥合她的缺位,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必感到抱歉。 人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相比于无形的坚守,她更想要一个看得见、摸得着、抱得到的、活生生的妈妈。 云乔轻轻回抱住冯娟,柔声去安慰她:“没关系的妈妈,我明白,我能理解。” “谢谢你,谢谢你云乔。” 云乔的话有效的安抚住冯娟彷徨飘在半空的心,她紧紧的抱住云乔,保证的 说道,“妈妈保证,没有人能代替你,就算有圆圆在,你也是妈妈心中最重要的女儿, 这个家谁也越不过你去,你是这个世界上妈妈最重要的人。” 她昭告天下,对女儿明目张胆的偏爱。 云乔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眼眶一热,在眼里打转了许久的眼泪,这一刻终于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她紧紧回抱住妈妈瘦削的身体,喃喃道:“谢谢妈妈,我很开心。” 这一天,云乔跟妈妈哥哥聊了很多很多。 聊她小时候,聊她的养父母,聊叶家奶奶,聊叶家小叔小婶婶,聊她的学业,聊她过去的经历,和现在的生活。 彼此缺席了十八年,关于云乔的方方面面,冯娟和秦铮都想了解到。 她们有说不完的话想跟云乔说,时间却过得飞快,好像才刚来没多久,外面的天就要黑了。 天色将晚,秦铮频频催促,提醒她们说:“冯姨,我们该走了,雪天路滑,再晚路上就不好开车了。” 冯娟却舍不得这么快就跟女儿分开,她摇头说:“小铮,你自己回去吧,我想留在这里陪着乔乔。正好行李什么的都带着。” 秦铮也想留下陪云乔,但他一个大男人,留下不像样,只能打消了这个离谱的 念头。 但冯娟留下也有点不切实际。 他能理解冯娟好不容易见到母子分离十八年的女儿不舍得走,但云乔住的地方,起居与工作同在一个大房间里,面积狭小,住她一个人还算合适,再多住一个人就太拥挤了。 秦铮皱了皱眉,说道:“冯姨,乔乔这边地方窄,住不开这么多人,你还是跟我 一块回去吧,我已经托人提前申请好了家属院,直接过去就能住。” “没事,屋里烧着炕呢,暖和,我可以打地铺。”冯娟铁了心的想留下跟云乔联络感情,说道:“你把圆圆和冯婶带去就行,再加上她们确实住不开了。” “你不走,圆圆能愿意跟我走吗?”秦铮找理由。 冯娟说:“圆圆很听话,她一直是跟冯婶睡得,只要冯婶上车,她会跟着走的。” 秦铮见劝不动冯娟,心里没了办法,不由沉默下来。 云乔也想跟冯娟聊一聊家里的事情,才刚认亲,她对家里的事情还一无所知呢。 云乔便对秦铮说:“哥,我睡的炕有一米二宽,两个人挤挤也能睡的开,妈妈要是不想走的话,就让她留下吧,跟我睡一个炕。” 秦铮迟疑:“这样挤着睡,会不舒服吧?” 云乔笑着说:“没关系,又不是长期挤着睡,只是临时凑合一晚上,克服一下就好了。” 冯娟也连忙附和:“是啊是啊,只是临时睡一晚上,挤一点也没关系。”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秦铮也不好再勉强冯娟走,只能点头答应下来:“那好吧冯姨, 今天你就留下和妹妹一起住吧,我带冯婶和圆圆回部队,明天一早再来接你。” “不用明天一早。”冯娟说道:“坐了好几天的火车,大家都累了,先好好休息休息,调养一下身体。小铮,这几天在火车上,全靠你看顾,你肯定觉得更累,听阿姨的话,好好休息休息,到后天再来接我也不晚。阿姨不急着走。” “没事阿姨,我请的假长,明天还是休假时间,正好能来。” 秦铮也想多点时间跟妹妹相处,趁这段时间还在休假日期里,他肯定得来!还得天天来! “随你吧,你明天想来来也行,但我明天不走哈。”冯娟说:“我还想多住两天。” “知道了。” 趁着天没黑,秦铮开着车带着圆圆和冯婶走了。 秦铮开车走后没多久,连队的下工号就响了。 云乔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吃食堂,厨房里除了一些干货和面条,几乎没什么菜,想招待冯娟也难为无米之炊。 她拿出钱和肉票,准备去食堂找炊事班林班长要两道小炒。 “妈妈,你在屋里等我一会儿,我去食堂买点吃的去。” 冯娟立刻站起身:“我陪你一块去。” 云乔摆摆手:“不用了妈妈。天快黑了,外面冷,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屋里 暖和,你留在屋里吧。” “就是因为外面冷,我才更要陪你一块去。”冯娟说着,已经取下了挂在门后的围巾,正在往脖子上系,她理所当然的说道:“你在外面受冻,屋里再暖和,我这个当妈的也蹲不住。” “走吧。”冯娟系好围巾,戴上帽子,走到云乔面前,挽住她的手:“正好,我也想看看你生活的地方。” 云乔没再拒绝,颔首说:“好。” 走出卫生室,云乔将门关上,母女俩手挽着手,肩并着肩,一块往食堂走去。 一边走,云乔一边向冯娟介绍着五连的布局。 “卫生室这边是连队的队部,前面这一排都是连队干部们的办公室。卫生室在这一排屋子的最右边,旁边是通讯室,住着通讯员小吕同志。后面这几排房子被分给了运输队和机务排,住了不少知青跟老战士。” “出了队部是连队的家属区了,我们连队的连长还有指导员妇女主任都住这边。 “再往后就是食堂了。” “呐,那边那个紧挨着食堂的大院子就是我们连队的知青大院,我刚来连队的时候也住那边,后面当上了卫生员才搬去队部卫生室住。” 食堂门口,云乔指着前面的知青大院,转头和冯娟说着话,一时没看路,差点撞上刚下工的女知青们。 “小心!” 第237章 修复关系 冯娟眼疾手快,拉住云乔的胳膊将她拉回来,这才避免一场相撞戏码的发生。 云乔被拉的往后踉跄了两步,刚站稳,还没看清来人,便连忙弯腰说道:“对不起。” 差点撞到云乔的韦杏也连忙说:“对不起……”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道歉,目光相对,随即相视而笑。 韦杏说道:“叶医生,来吃饭啊。” 云乔笑着点点头:“对。韦班长,你们刚下工?” “是啊,刚下工,过来食堂吃饭。”韦杏说着话,将目光落在冯娟身上,见她长相和云乔颇为相似,又挽着云乔的胳膊,很亲密的样子,就有些好奇的笑道:“叶医生,你家亲戚来连队看你啦?她长得和你好像啊。” 云乔‘嗯’了一声,大大方方的介绍说:“这是我妈妈,她来连队看我。” “啊!”韦杏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感叹道:“你妈妈看起来好年轻,跟你站在一块 完全不像是母女,倒像是姐妹。我刚刚还以为她是你姐姐呢。” 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听人夸自己长得年轻,冯娟也不例外。 她笑不拢嘴,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听见站在韦杏后面的女知青嘀咕着说:“咦?叶医生不是孤儿吗?怎么还有个妈妈?” 她声音不大,奈何双方离得太近,所以现场的人都听见了她的这一番小声嘀咕。 此话一出,现场和睦的气氛陡然变得冷然起来。 云乔眼神幽幽转冷,她看着齐春回,声音平静地问道:“齐春回同志,你对我的家庭情况很好奇?” 齐春回也慌了神,她本来只是在心里念叨念叨,谁知道竟然没留意说出声来叫人听见。 她连忙摆手解释道:“对,对不起,叶医生,我,我……我是有点好奇, 但,但我没有恶意的。.” 看到云乔陡然沉下来的脸,韦杏暗暗瞪了齐春回一眼,压低声音轻斥道:“齐春回,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不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齐春华反应过来之后也暗暗后悔。 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出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再次道歉:“对不起叶医生,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就是有点疑问,好奇,所以才一时口快,你别生气……” 当初齐春回诬赖云乔偷工业票,就是用的云乔的孤儿身份,借题发挥。 时隔一年,有些事情她已经记不清了,但是云乔是‘孤儿’这件事,她还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当孤儿突然冒出来一个妈妈,齐春回是真好奇。 她不是故意拆台,但确实无心办了瞎事。 她跟云乔的关系本来就不算融洽,这下好了,更加没有修复关系的可能了。 齐春回懊恼的垂下头,又低声跟云乔说了声对不起。 虽然此事是因齐春回失言说错话而起,但她又是鞠躬又是赔礼道歉的,一连说了三个对不起,云乔若是不说原谅,倒显得她有些咄咄逼人了。 冯娟轻柔地拍着云乔的手,柔声安慰道:“乔乔,不生气哈。有些人就像没长脑子似的,咱们犯不着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云乔‘嗯’了一声:“没事妈妈,我不生气。” 云乔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向来不喜欢将家庭私事公之于众,也懒得跟齐春回解释。毕竟在连队里,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说出去的话,转眼间就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最后,云乔只是冷着脸对齐春回淡淡地说了一句:“齐同志,管好你那张没把门的嘴,说话之前最好先过过脑子,斟酌斟酌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 说完,她便拉着冯娟转身离开了。 看着云乔的背影,韦杏没好气的瞪了齐春回一眼:“你说你,好好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脑子真被浆糊糊住了?就你这样还想跟云乔冰释前嫌?下辈子吧!” 齐春回被韦杏训得抬不起头,她知道这次错误全在自己,全程没敢吱声,生怕韦杏以后不理她了。 食堂里,云乔在大厅里找了个空位置,让冯娟先坐。 “妈,你先坐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后厨找林班长加个菜。” 冯娟拉住云乔的手,说:“云乔,不用特意加菜,看看食堂有什么,随便买点现成的就行。我也想尝尝你平时吃的饭。” 云乔欲言又止:“妈妈,我们这边的食堂伙食不太好,你可能吃不惯……” 冯娟却不在意,“伙食不好也没关系,你能吃的,妈妈都能吃。” 云乔拗不过冯娟,只能点头应下:“那好吧,我去买两份现成的菜。。” 北大荒的冬天极冷,随着深冬腊月的临近,室外的气温也越来越低。最近连队里都已经进入了半猫冬的状态。 知青们干活少了,体力消耗自然也就少了,每顿吃不了太多食物就已经能满足日常所需了,于是食堂这边的供应自然而然也就没了油水。 每天清汤寡水的,不是清炒白菜就是清炖豆腐,菜上恨不能连一丝油花都不飘。 而她妈妈皮肤白皙,一双手细嫩的跟年轻小姑娘的手似的,看不出有任何劳作过的茧子,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不缺穿不缺吃的。 这吃惯了好东西的人,能吃得下食堂的‘猪食’? 云乔忧心忡忡,排队去打饭。 连队食堂今日晚饭供应有:杂面窝头,酸菜炖粉条,大酱炖豆腐,腌的大头菜切成的丝,还有红薯二米粥。 酸菜炖粉条和大酱炖豆腐,云乔各买了一份,杂面窝头两个,红薯二米粥两碗,咸菜丝云乔没要,这玩意儿是食堂自己腌的,除了咸还是咸,一点别的风味儿都 没有,她自己都吃不下去,更别提让冯娟吃了。 云乔将饭菜端过来一一摆放在桌上,冯娟只看了一眼,鼻子就酸了。 她眼圈发红,欲言又止的开口:“乔乔,你们食堂……每天就吃这些东西?” 云乔点了点头:“对,大部分时间是这些。” 冯娟心疼的说道:“天天窝头咸菜红薯稀饭这么吃吗?就没点鸡蛋,肉之类有营养的东西吗?就是偶尔的也行啊。” 云乔实话实说道:“偶尔有的。一个星期一两次吧。” “一个星期一两次,一次能摊上两块肉吗?”冯娟眼里的心疼几乎快要化成实质流出来了。 她握住云乔细瘦的手腕,心疼的说:“怪不得你的身体这么瘦,手腕细的我一只手就能握住。天天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咋可能胖的起来。” “下乡嘛,大家都是这样的。”云乔反过来宽慰冯娟道:“妈妈,我们知青下乡是支援边疆来干活的,又不是来享福的,习惯就好。” 云乔能习惯,冯娟却习惯不了。 冯娟跟云乔母子分离十八年,好不容易找到女儿,恨不能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全都捧到女儿的面前,任她挑选,她看不了云乔吃这样的苦。 还是得陪着。 必须陪着!不陪着不行! 夜晚,云乔和冯娟母女俩睡在一张炕上抵足而眠,两人头靠头脚靠着脚,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很久的贴心话,直到双方的眼皮都沉重的抬不起来,才心满意足的 靠在一起甜甜睡去。 另一边,秦铮开车带着圆圆和冯婶回到家属院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家属院第一天入住,里面空空荡荡,虽然何霆钧已经找人提前打扫过卫生,但 男兵们有几个会过日子的,表面上打扫的干干净净,但细节完全不能看,边边角角一抹还是灰。 人想要住进去,还得再费上不少功夫仔细收拾。 何霆钧细心,知道他们今天回来,一下班就过来将屋子里的火炕提前烧上了,等秦铮带人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的寒气已经被热气驱散,室温也渐渐升了起来,屋子里暖呼呼的。 他去水房打来了热水,帮着秦铮一块打扫卫生。 客厅先没管,主要是先把祖孙俩休息的卧室收拾出来。 床板上有灰,不能直接往上面铺被褥,会弄脏,得先用湿毛巾擦一遍,窗台和衣柜也得擦一擦,好归置行李。 期间秦铮的警卫员小林去食堂打了饭送来,他们抽空吃了个晚饭又继续打扫卫生。 等到将卧室打扫到能住人的程度,时间都已经来到深夜了。 何霆钧没再久留,放下抹布,跟秦铮说了一声,便回宿舍了。 刚申请的三室一厅只收拾出了一间卧室,秦铮安排冯婶和圆圆睡下,自己准备 回到原先住的单人宿舍凑合一晚。 回宿舍的路上,秦铮特意绕路去了一趟值班通讯室,写申请往京城打了一通长途电话。 长途电话需要接线员手动转接,中间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秦铮光是等接通就花了大半个小时。 他打的是秦林办公室的电话,果不其然,顺利接通。 听见电话听筒里秦林的声音,秦铮勾起嘴角:“我果然是没猜错。就你这种把单位当家的人,打你办公室的电话一准出不了错。幸好我没打家里的电话,不然就是等到明天早上,电话也接不了通。” 秦林不理会秦铮的阴阳怪气,直接就问:“你们都到松江了?” 秦铮‘嗯’了一声:“到了。” 秦林沉默了一瞬,开口时语气显得有几分踌躇:“那,那你们,今天见到你妹妹了吗?” “见到了。”秦铮只说了三个字,回答的过于简短,这令秦林非常不满意。 秦林追问:“见到了,然后呢?你妹妹长什么样子?像我还是你像你冯姨?这些年,她过得还好吗?” “长什么样子?”秦铮轻哼一声,敷衍道:“当然是很漂亮的样子,像冯姨。像你就废了。” “秦铮,怎么跟你老子说话呢?”秦林眉头一皱:“像我怎么就废了?我当年年轻的时候,也是相貌出众,仪表堂堂的人物。” 秦铮‘啧’了一声,没理会他自夸的话,话锋一转,道:“至于你问我,我妹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这个问题你得看跟谁比。” “跟孤儿院里,饥一顿饱一顿朝不保夕的小孩比,妹妹过得还算不错。有学上,虽然只是初中毕业。有饭吃,毕竟北大荒农场知青勉强也算正职工,拿国家一级工资,一个月也有三十多块呢。” “但跟大院里的女孩子比,那就差得远的。” “不提别家,就说住在隔壁的沈叔叔家的小女儿,沈叔叔比你的职级还低一级呢,但他女儿上了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报社工作,现在是京报的记者,不提工资多少,单就一个社会地位,农场知青就拍马不及。” “再说了,京城是什么地方,松江又是什么地方?” “这地方叫北大荒啊!” “你知道这地方冬天有多冷吗?零下三四十度的低温,夜里出去走一圈,耳朵都能给人冻掉。她都来这个地方了,你觉得她过得能好吗?” 秦林被秦铮一连几个问题,质问的说不出话。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闷闷的说道:“你不用这样。松江我去过,有多冷我 知道。北大荒艰苦,我也知道。她是我闺女,我也心疼。” 秦铮不吃秦林这一套。 打感情牌? 为了工作连个假都不请的爹,也配? 他哼笑一声:“甭说这些不中用的废话。老秦,你要是真心疼闺女,不如想想法子,怎么把人调到京城去。” 秦林被噎了一下,“秦铮,你把你爹当成什么手眼通天的人物了?京城的工作是大白菜啊?想调就能调?我哪有这个本事?!” 秦铮:“有没有这个本事,全看你有没有这个想法。只要你有这个想法,就能有这个本事。” “你太高估我了。”秦林苦笑道:“我只是一个管铁路的,管不了知青的工作调动……” “别说你做不到。”秦铮闻言,一口打断秦林的话。 他声音陡然拔高,语气冰冷的提醒秦林:“你别忘了,当年我妹妹之所以会被土匪婆偷走,都是因为你!她们是为了报复你!我妹妹纯属是糟了你的连累!她本可以有更好的人生,这是你欠她的!你必须做到!” 第238章 回京过年 秦铮的话透着咄咄逼人的意味。 父子俩其实是如出一辙的强势性格,所以每次通话都很难心平气和的交流,往往说不了几句话就会进入剑拔弩张的状态。 不同的是秦铮心更软,更有同理心一些,而秦林大男子主义,也更固执。 他很少会反思自己,更不可能在儿子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这会损害他作为父亲的权威。 秦林拒绝正面回答秦铮的问题,只是说:“秦铮,我明白你对妹妹的爱护之心, 但事情不是这么办的。” “我也心疼女儿,我也很想将她调回京城一家团圆,但我不能这么做。” 秦铮冷笑:“所以你嘴上所说的心疼女儿,就只是说一说这句话吗?” “国家让我当这个干部是信任我,我不能违背国家对我的信任,利用手里的权利去做以权谋私的事情。”秦林沉声说道:“京城里的岗位都是定员定编的,云乔想来京,势必要侵占原本属于别人的位置,这是对其他人的不公平。” “好好好,你秦大部长高风亮节,大公无私,就我是个龌龊卑鄙的无耻小人,行了吧。”秦铮怒极反笑。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故意曲解。”秦铮的态度让秦林顿感头痛。 他捏了捏隐隐开始发胀的眉心,语气也缓和了一些:“秦铮,当干部,守不住底线是不行的。你也是成年人了, 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做法。” “我理解,但不代表我认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自己权利的范围内,为自己的子女行一些方便,本就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谁家不是这样做的?就你清高?就你品德高尚?” 秦铮不想再跟秦林争论下去了。 秦林就是个老顽固,他决定的事情,任谁磨破嘴皮子也劝不动。 “随便你怎么袖手旁观。反正我绝对不会让云乔受一点委屈!我会亲自问她,如果她愿意到京城去,我就是舍下这张脸皮不要,也会想办法给她铺平回京的路。” 说完,秦铮便要挂断电话,秦林察觉出他的意图,连忙喊住他:“等等,先别挂电话。” 秦铮语气不逊:“你还有事?” 秦林说:“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这个年,带你妹妹回京来过吧。” “回京过年?”秦铮‘呵呵’了一声:“有必要吗?” 秦林语气软了下来,声音里透着一丝祈求的意味:“总得让我见一见女儿吧?” “想见可以。你来松江。”秦铮说道:“我们这么多人都在松江,只有你一个人在京城,没道理让我们这么多人迁就你一个。” 秦林为难道:“过年铁路上忙,我不得空。” “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秦铮说完,‘啪’的一声将电话挂断了,只留给秦林一串‘嘟嘟嘟’的忙音。 秦林手里拿着电话听筒发了好一会儿愣,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听筒放回原位。 * 翌日清晨。 云乔刚睡醒,就闻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米香味。 她睁开眼,才发现原本睡在身旁的冯娟已经不见了。云乔伸手一摸,发现被窝也是凉的,显然是已经起床有一段时间了。 屋子里没人,云乔起身穿上衣服,刚掀开被子下床,棉鞋还没套上脚,后门的门就已经被人推开了。 冯娟提着一个篾条编成的篮子从门外走进来,看到云乔,她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云乔,你醒了。” 云乔‘嗯’了一声,轻声问:“妈妈,你什么时候起的?路上坐了好几天的火车, 怎么也不多睡一会儿?” “起来有一阵子了。人上了年纪之后觉就少了,一到时候人就醒,再想睡也睡不着了。”冯娟笑着回答,一边说一边将菜篮子放到厨房的案板上。 云乔看了一眼,发现篮子里放着两颗鸡蛋并两棵小葱,便问:“您刚刚出去了?” 冯娟点了点头:“我起来闲着也是闲着,就准备做个早饭。结果一进厨房,发现 里面除了点面条,面粉和大米,什么都没有,干脆出去找老乡换了两颗鸡蛋回来。 老乡人听好,我买她两颗鸡蛋,她还送了我两棵葱,正好给你摊个葱花鸡蛋饼吃。早上吃点鸡蛋有营养。” 冯娟絮絮叨叨的,云乔却一点都不觉得她啰嗦。 她很喜欢妈妈的唠叨,这是以往的她很少能感受到的体验。 “好啊。”云乔将头靠在冯娟的肩膀上,眷恋的说道:“让我来尝尝妈妈的手艺。” 冯娟轻轻笑着:“我做面食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保准不让你失望。” 妈妈不管做什么,我都不会失望。 云乔在心里这样说。 冯娟摊的葱花鸡蛋饼很舍得放料。两个鸡蛋一次性都用完了,黄黄的鸡蛋饼上面点缀着翠绿色的葱花,吃的时候抹上一点东北的大酱,松软的口感搭配着浓郁的蛋香味和酱香味,味道特别好。 云乔一口咬下去,几乎都快被香迷糊了。 她很少吃鸡蛋含量这么高的煎饼,伸手朝着冯娟竖起了大拇指:“妈妈,好吃。” 冯娟笑着说:“好久就多吃点,明天妈妈还给你做。” 女儿对她做的鸡蛋饼如此捧场,冯娟的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只是一张鸡蛋饼,就让她吃的这么津津有味,可见平常是真没吃过什么有营养的好东西。 知青的伙食还是太差了。 吃过饭,冯娟主动刷碗,云乔伸手去帮忙,却被她轻轻推开:“这不是小孩干的 活,你玩儿去吧,我来就行。” 虽然冯娟话这么说,但云乔也不好意思空着手啥也不干,便拿过一条抹布,帮着擦桌子, “妈妈,我过了年就十八岁了,可不能算小孩儿了。” “在妈妈心里,你不管长多大,都是小孩儿。”冯娟一边刷碗一边笑着回答。 收拾好厨房,冯娟拉住云乔的手,说道:“云乔,你陪我在周围逛逛吧,昨天太晚了,我都没能好好看一看你生活的地方。” 云乔欣然答应:“好啊。” 云乔是个合格的‘导游’,一圈转下来,冯娟对五连的营地已经有了一个大略的认知。 两人刚回到卫生室,没过多久秦铮就开车带着人来了。 不止秦铮带着冯婶和圆圆过来,何霆钧也请了一天假跟着过来了。 他向冯娟自我介绍:“阿姨您好,我叫何霆钧。” 说到这儿,何霆钧下意识看了一眼云乔,停顿了一瞬,才又接着说道:“是,秦哥的战友。” 冯娟心思都在云乔身上,没怎么注意到何霆钧的眼神,笑着应了一声:“霆钧同志你好。” 圆圆一来就跑到云乔的面前,献宝似的从鼓鼓囊囊的怀里掏出一个铝制饭盒,递给云乔:“ 姐姐,给你。” 云乔问:“这是什么?” “是鸡腿。”圆圆大声回答:“给姐姐吃。” 秦铮解释说:“今天早上部队食堂有限量的卤鸡腿供应,我们去的时候就只剩一个了。圆圆没舍得吃,说要送给姐姐。” 饭盒被圆圆藏在棉袄的下面紧紧裹着,摸在手里的触感温温的,云乔一颗心被她暖心的举动温暖的软成一片。 她抬手摸了摸圆圆的小脑袋,笑着说:“圆圆有心了,谢谢圆圆。” 圆圆高兴的眼睛弯成了小月牙:“不用谢,姐姐漂亮,圆圆喜欢姐姐。” 圆圆童言无忌,大家都被她坦诚的话逗笑了。 云乔将饭盒放回屋里,出来时,听到秦铮说:“云乔,你今天能请假吗?事情了结了,我想应该去三合营,同你叔叔婶婶说一声。” “应该的,应该的。”冯娟立刻说道:“而且这些年来,一直是叶家那边照顾云乔,将她养大,于情于理,我们都该上门一趟,感谢她们一家对云乔的养育之恩。” 秦铮‘嗯’了一声:“我也是这样想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就放在车上。” 两人转头看向云乔,云乔点了点头,说:“可以请假。我这个月的休息日还没用,跟 蒋主任说一声就行。” “我陪你去。”冯娟说道。 “妈妈,不用了。”云乔轻轻摇头,伸手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的位置,说道:“蒋主任的办公室就在那边,没几步路,我自己过去就行。” 冯娟一看确实不远,便点了点头:“好,那你去请假吧,我们在这边等你。” 云乔应下:“我很快回来。” 本来就是每个月的例行休息日,蒋玲没有为难人的意思,所以云乔一说就答应了。 云乔从走进蒋玲办公室,到出来,总共也就用了一分钟不到。 “好了,我请好假了,我们可以走了。”云乔一路小跑的跑过来,却发现秦铮和冯娟脸上的表情不太自然。 两人本来在说着话,结果等到云乔过来,却默契的都闭上了嘴。 云乔奇怪的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问:“你们怎么了?” “没,没什么。”冯娟有些犹豫的挪开目光,转移话题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发去你叔叔婶婶那里吧。” 第239章 砸伤 云乔不知道冯娟和秦铮在打什么哑谜,不过才刚认亲,彼此双方都不太熟悉, 她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 云乔锁了门,挂上[今日休息]的牌子,便和众人一块上了车。 何霆钧开车,秦铮坐在副驾驶,云乔和冯娟,圆圆还有冯婶一块坐在车子的后排。吉普车虽然是五座车,但它的空间比一般的小轿车宽敞,所以原本只能坐三个人的车后排,即便是坐上了四个人,也不显拥挤。再加上这年头也没有什么交警查车,自然是想坐几个人坐几个人。 从五连到三合营的路,何霆钧是走惯了的,这一年走了没三十回,也有二十几回了。让他开车,完全是轻车熟路。 冯娟握着云乔的手,一路上都显得有点心不在焉的,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好像又有什么顾虑在阻止着她,以至于一直到吉普车到达三合营所在的半山腰停下,她都没有开口。 云乔她们到达三合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算早了。家里只有李白秋带着两个孩子在家,叶元章出去上工了。 “婶婶。”云乔率先走进院子里,张口喊人。 “你们来啦。” 李白秋一见秦铮,和他身后那位跟云乔有八九分相似的女士,心中顿时明了。 想必,这位就是云乔的亲生母亲了。 “您就是云乔的妈妈吧,快进屋坐。” 李白秋脸上露出笑容,热情的招呼她们进屋,又转头吩咐叶康宁:“宁宁,去里屋搬 两条长凳出来给客人坐。” “谢谢。” 秦铮将带过来的礼物提进屋里,放在门边。 李白秋搓了搓手,有些不自在的说道:“云乔叔叔上工去了,不在家。霆钧,你知道地方,麻烦你上山一趟,把人叫来。 ” “好的。”何霆钧颔首应下,转身出了屋子。 何霆钧去喊人,屋子里的自然也不能冷场,好在围绕着云乔的身世,聊起来总是不缺话题的。 得知偷换孩子的王春花被判了十年,李白秋跟当初的冯娟差不多,第一反应都是:“才十年!便宜她了!” 两个女人说起当年的事情,说到最后都红了眼眶,一人拉住云乔的一只手,心疼的直抹眼泪。 被两边的长辈同时拉着手哭,云乔也有点扛不住,就在她快要忍不住也跟着掉眼泪的时候,何霆钧终于及时带着叶元章回来了。 随着何霆钧跟叶元章一前一后进门,冯娟和李白秋也抬手擦干净眼泪,整理好情绪。 双方互相介绍完彼此的身份,又开始新一轮的寒暄,主要内容大致为冯娟和秦铮表示出对叶家这边抚养云乔长大的感谢。 因为双方都是偷换孩子的受害方,所以整个交流过程非常的融洽,双方约定好,秦叶两家以后就当成正经亲戚走动。认亲不是二选一的结束,而是一种新的开始。 中午,李白秋和叶元章特地杀了一只鸡,热情款待了冯娟他们一顿,席间气氛融洽,叶元章半开玩笑的问云乔:“云乔,既然已经找到了亲生父母,你准备什么时候把姓改回去?” 云乔愣了一下,选择实话实说道:“说实话,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没关系没关系,姓氏只是一个符号,姓什么都是一样的。”冯娟不想让女儿为难,笑着打圆场道:“你是我的女儿,不管你姓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云乔,妈妈不强求你改姓氏,姓叶也好,姓秦也好,这是你的自由,你想姓什么都可以。” 冯娟的话让云乔的心里觉得暖暖的,她半开玩笑的笑道:“妈妈,那我跟你的姓 怎么样?” “跟我的姓?”冯娟有一瞬间的茫然,她眨了眨眼,有些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她从没想过这个可能。 因为在她的身边,还没见过有谁家的孩子是随母姓的。 “对,跟您的姓。” 云乔一开始确实是开玩笑的性质,但说着说着,她心里却真的产生的这样的念头。 法律都规定了,孩子可以随父姓,也可以随母姓,因此她也不一定非要随父亲 姓秦。 相比于那个没有露面的父亲,云乔自然更亲近冯娟。 所以随母姓,有何不可呢? 如果改姓冯的话,冯云乔,也很顺口,不是吗? 云乔挽住冯娟的手,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妈妈,我想跟着您姓冯,您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 女儿想随她的姓,这对她来说是个惊喜,当然很好! 但冯娟没想到云乔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所以她整个人都被炸晕了,脑袋还是晕乎乎的,不过她理智尚存一息,撑着提醒云乔道:“我觉得是好,但你爸爸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云乔不解:“他已经有一个儿子跟着他姓秦了,女儿跟着母亲姓不可以吗?” “你不了解你爸爸这个人,他是个思想很传统的人。”冯娟扯了扯唇,解释道:“我是外姓人,他不会允许家里的子女跟着我取一个外姓。” 云乔突然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产生了一些不喜的情绪,她抿了抿唇,问:“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也,也不是没有。”冯娟不忍拒绝女儿,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安慰:“妈妈会为你争取的。” 云乔‘嗯’了一声:“谢谢妈妈,如果能成的话最好,不能成的话……” 她垂下眼,低垂的眼皮遮住眼底流露出来的那一抹失望:“不能成的话也没关系,您不要因为我的一时兴起太过为难了。” 冯娟没说话,只是在心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饭桌的另一边,秦铮虽然没参与母女俩的话题,但耳朵一直竖着,留意着她们谈话的内容,听到云乔的这番话,他黑眸微闪,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如果这是妹妹的愿望,他愿意帮她据理力争。 吃过饭,云乔他们没有久留,略坐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了。 谁知还没走出叶家的院门,就听见后山上传来‘轰隆隆的’一阵响声。 众人下意识停下脚步。 “发生什么事了?” “雪崩了?” “泥石流?” “听着不像。倒像是石头之类的东西从山上滚下来了。” 叶元章站了出来:“我过去打探一下,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别真是什么东西从山上滚下来了,不然万一堵了路,你们不好下山。” 叶元章匆匆离开往后边山上跑去,何霆钧与秦铮几乎同时开口。 “我去看看。” “我也去。” 两人对视一眼,何霆钧主动开口:“秦哥,你留下吧,我过去就行。” 何霆钧的眼神从众人身上扫过,在云乔的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即飞快的挪开视线,对秦铮说道:“家里这么多人在,咱俩至少得留一个看着家。” 秦铮明白何霆钧的意思,点了点头:“行,我留下,你去吧、。” 何霆钧往村口的方向走去,吉普车还好好的停在原地,周围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就在这时,山上突然传来一声呼唤:“何同志?是何同志吗?” 何霆钧循着声音抬头往山上望去,看到一个穿着绿色军大衣的男人正站在山坡上朝他招手。 因为叶元章的缘故,何霆钧跟三合营的村干部以及伐木队的队员们都很熟。 他又经常开吉普车来三合营,所以有人认出他也不足为奇。 何霆钧挥手回应:“是我。” 山坡上的军大衣男人大叫了一声:“太好了!” 他连跑带秃噜的从山坡上下来,气喘如牛的跑到何霆钧面前,焦急的说道:“何同志,能够遇见你真是太好了!张队长的腿被木头砸伤了,现在人已经不能动了,能不能麻烦你开车送他去场部医院?” 怕何霆钧不答应,他恳求道:“我们村里只有驴车,没你的吉普车跑的快,事后我们负责给车加油,你看这样行吗?” 第240章 信息符合 “行,当然行。” 伐木队的队长张虎,何霆钧认识。 一听受伤的是他认识的人,何霆钧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开车送人。不过给车加油就免了,一个小山村,一年到头也分不到几张汽油票,让他们给车加油,还不够为难人的。 何霆钧紧接着问道:“张队长现在人在哪儿?” “还在山上。”男人回答道:“张队长的腿被水桶粗的树干砸断,瞧着特别严重, 我们没人敢动他。” 何霆钧抬头望了一眼陡峭的山坡,忧心忡忡地说道:“上山的路太陡峭了,吉普车根本开不上去,得想办法把人弄下来。” 男人连连点头:“你说得没错,我马上进村找人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用门板把人给抬下来。” 何霆钧轻声应道:“行,那你快去找人。我回去跟家里人说一声。” “去场部医院来回得两个多小时,是应该跟家里人说一声。”男人应了一声,不等话音落下,便赶紧进村了。 何霆钧也转身往回走,刚走到叶家的篱笆院外,就看见秦铮站在叶家家门口。 秦铮看到何霆钧,立刻迎上来,问道:“你回来了。山上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发出那么大的动静?” “山上的木头堆松动了,有木头滚落下来,把伐木队张队长的腿给砸断了。”何霆钧皱着眉头解释道:“伐木队的队员来找我帮忙,我等会儿得开车送人去场部医院,所以暂时不能走了。你们先在这边等一会儿吧,我把人送到医院,马上就回。” “情况这么严重!”秦铮吃了一惊。 “听说是被水桶粗的树干砸的,估计是不轻。”何霆钧说道:“替我跟云乔还有阿姨道个歉,我这一去一回,至少也得两个钟头,麻烦她们多等我一会儿。” “没事,伤员重要,大家都理解的。”秦铮善解人意的说道:“你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何霆钧点了点头,跟秦铮挥手告别:“我走了。” 何霆钧知道上山的路,他匆匆赶到时,之前下山找帮手的那个男人也带着人手 回来了。 “你们终于来了!”有伐木队的队员焦急地说道,“张队长还等着呢。” 来到事故发生的现场,何霆钧看见原本摞在一块的木头散落一地,根根都有水桶粗细。 伐木队的队长张虎就仰面躺在七零八落的木头堆中间,他面色苍白,原本压在腿上的木头已经被人合力抬开了,但还是能明显的看出他的右腿往下凹陷下去一块,厚厚的棉裤上也从里向外渗出了血色,俨然是伤的不轻。 何霆钧连忙说道:“得赶紧把人送到医院去。” “快把张队长抬到门板上!” 大家齐心协力将张虎从地上抬到门板上,一路小心翼翼地沿着山路往下挪动, 最终成功地将张虎送到了车上,最后,由三合营的村长和张虎的堂兄弟张豹陪同,何霆钧开车,将人送往场部医院。 汽车飞驰,历经一个小时,终于到达场部医院。 张虎已经疼晕了过去,医生简单检查过后,很快做出初步的诊断:“右腿粉碎性骨折 ,必须马上做手术。” 张虎的堂兄弟张豹立刻说道:“手术!我们答应手术!” 昏迷不醒的张虎很快被医生和护士们推进手术室中。 何霆钧自然不可能留在医院等待他的手术结果,他看着人进入手术室就准备走了。 三合营的村长和张豹一边送何霆钧出去,一边不停地跟他说着感谢的话。 “何同志,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要是没有你,我们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村长您不用客气,这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何霆钧离开医院后,赶忙驾车返回叶家。他心中惦记着云乔等人,希望能够尽快赶回去。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终于,在约定的两个钟头内赶回了三合营。 何霆钧依旧将车停在村外,步行往叶家走去。 走进院子,秦铮和叶云乔正在聊冯娟想在五连租房子就近陪伴她的事情。 看到何霆钧回来,云乔眼神微闪,紧抿着唇没说话,秦铮则是关切的问道:“怎么样?张队长的情况还好吗?” “右腿粉碎性骨折,我来的时候手术已经在做了,希望他能挺过来。”何霆钧回答道。 “那就好。”秦铮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道:“来回两趟你也辛苦了,快坐下歇歇吧。” 何霆钧应了声‘好’,当着秦铮的面,他没好意思往云乔旁边凑,搬了把椅子在秦铮旁边坐下。 云乔心事重重的,压根没注意到何霆钧的这点小心思。 因为伐木队队长张虎的信息,跟她梦里梦到的那个前世伤害李白秋的凶手,信息对上了。 之前,她在村子里找不到能跟梦里凶手信息对应的人,于是猜测真正的凶手现在的腿还是好的,只是在后面的两年里受了伤才变成瘸子的。 而在今天发生的事情,恰恰验证了她的猜测。 伐木队的队长张虎,被木头砸伤,导致右腿粉碎性骨折。 而粉碎性骨折,骨折后的很多碎骨片由于失去了周围软组织附着,很容易导致其丧失血运,造成骨折不愈合的情况,所以粉碎性骨折的预后一般不太好,很少能完全恢复成没受伤之前的样子,所以大概率会落下后遗症,也就是说会成为瘸子。 同样是高大健壮的身材,同样是右腿瘸,两者的信息完全符合。 所以,云乔几乎能够断定,张虎就是前世伤害李白秋的凶手! 可…… 可断定归断定,但现如今张虎还没来得及做出坏事,她就算说出去也没有相信,她根本做不了什么,也拿张虎毫无办法。 好在叔叔叶元章已经得到去公社罐头厂的机会,婶婶李白秋也会带着弟弟妹妹一块去公社生活。 所以知晓先机还是有用处的,即便她对张虎做不了什么,起码能够阻止悲剧发生,不让它再次重演。 云乔一直没有参与到两人的谈话中来,何霆钧敏感的察觉到云乔有心事,他悄悄地将自己的板凳往云乔旁边挪了挪,轻声询问她:“云乔,你还好吗?” 云乔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没事啊,就是有点不得其解。张队长当伐木队 队长已经很多年了吧?常年跟木头打交道的人,怎么会被木头砸伤?太突然了吧。” 何霆钧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人难免会有疏忽大意的时候,意外往往就发生在这种时候。” “可能是吧。”云乔勉强扯了扯嘴唇,没再说话。 云乔一副不想再多说的样子,何霆钧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头问秦铮:“时候不早了,咱们什么时候走?” “这就走。”秦铮起身,进屋去喊冯娟她们。 “冯姨,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走了。” “走吧。” 她们早就该走了,要不是何霆钧临时送人去医院,也不会耽搁到现在。 叶元章夫妇将人送到村口,目送几人上了车这才回了家。 吉普车上,秦铮对冯娟说道:“冯姨,今天您跟我回家属院住吧。云乔这边地方 窄狭,临时挤一晚上还好,时间长了容易影响休息。” 这次冯娟没再犟着要留下,点头答应了:“行,我今天就跟你回家属院,等云乔 帮我租到房子了,我再搬回来。” 当妈的要亲近女儿,想跟女儿就近居住,秦铮也没有阻止的立场,只能默认。 何霆钧忍不住问道:“云乔,你们连队这边好租房吗?” 现在一般只有在城里租房的,他还没听说过农村的房子有往外租的。 云乔也不知道连队这边是什么情况,只能说:“我也不知道,得先问问。” “别担心,肯定能租到。”冯娟说:“我不拘房子好坏,只要能住人就行。我反正 是觉得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只要多出几块钱租金,肯定有人愿意往外租。” 第241章 闲话 听冯娟说租房不拘条件,云乔点头答应说:“行,那这样的话,我回去就找人问问, 看连队里有谁家的房子能往外租。” 回到连队,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天黑路不好走,秦铮他们就没有下车,将云乔送到队部大院门口,便掉转车头,匆匆离开了。 云乔站在队部门口望着车子开走,这才转身往卫生室走去。 说来也巧,云乔刚走到卫生室门口,还没来得及拿出钥匙开门,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云乔。” 云乔回头一看,发现是郑文静。 “你回来的正好,省的我今晚再跑一趟了。”郑文静提着一个篮子,一边说一边加快脚步朝她走过来:“呐,给你的。” 篮子上面盖着一块粗布,云乔看不见底下的东西,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郑文静将盖在篮子上面的粗布掀开,对云乔说:“我妈自己灌的肉肠,今天刚寄来,分给你两根,蒸米饭里面可香了。” 郑文静在家里是很受宠的,虽然家里气她逃婚,但气过了事也就过去了,不可能真对她不管不顾。 郑文静妈妈几乎每个月都要给郑文静寄东西,换季的时候寄钱票衣裳,平时的 话就寄一些吃的喝的还有一些营养品什么的。 郑文静没少给云乔分享,当然,云乔也投桃报李,两人有来有往,关系也就越来越好。 云乔拿出钥匙打开房门,笑着将郑文静迎进门:“阿姨手艺好,我可得好好尝尝。” “觉得好吃跟我说,回头我让我妈多寄来一些。”郑文静跟在云乔身后走进里间,将篮子放在厨房的桌子上。 云乔笑着应了声‘好啊’,不过并没有打算真跟郑文静说。 毕竟人家愿意主动给是情分,再好吃也不能真的伸手去要,那样就成故意占便宜了。 刚回家,屋里有点冷,云乔先把火炕烧上,随后问郑文静:“我前两天让你背的 常用的二十种中药功效,你背完了吗?” 郑文静闻言,刚刚还放松的脊背一秒挺直,她眼神游移,语气里带着些许不确定的意味:“背,背完了吧。” “背完了就背完了,怎么还带着一个‘吧’?”提到学习的事,云乔严肃起来:“到底是背完了?还是没背完?” 叶·家庭教师·云乔很严厉,就算郑文静是她的好朋友,她也不会丝毫放水。 郑文静低头,有些心虚的回答:“背完了。” 云乔:“背一遍我听听。” 郑文静额头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她缩了缩脖子,在云乔压迫力十足的目光下,磕磕绊绊的背了起来:“生姜,发汗解表,温中驱寒。柴胡,和解退热,疏肝解郁。菊花,清热解毒,清肝明目。蒲公英,清热利湿,消痈散结。白芷……白芷,散风燥湿,通窍止痛。桂枝……桂枝……” 前十个还没背完,郑文静就已经开始卡壳了。 云乔闭了闭眼,提醒:“桂枝,温通……经……”脉。 “温通……温通经脉,助阳化气!”经过云乔提醒,郑文静终于想起来。 接下来,她绞尽脑汁,磕磕绊绊的又背出了几种草药的功效,但很快又被卡住:“独活……独活……” 这次,云乔没再提醒,郑文静想了又想,‘独活’了半天,也没‘独活’出一个所以然出来。 云乔听得无奈,只好出声:“独活,祛风解表,祛寒燥湿。” 郑文静:“对对对,就是祛风解表,祛寒燥湿。” 被云乔一瞪,郑文静心虚的低下头。 云乔深吸一口气:“继续。” 但郑文静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到底是没背下去。 她能记住前面前十个已经很不错的,后面那几个,她虽然也背了,但脑子里实在是没什么印象。 虽然还没有孩子,但云乔算是提前体验上了辅导孩子作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脑瓜疼。 脑瓜子嗡嗡的疼。 她憋气扶额:“给你两天时间,就背了这么一点?” 郑文静弱弱的:“也,也不少了,起码……起码也背会十好几呢。” “……”云乔拍拍桌子:“接着背。药用功效这都是最基础的,连最基础的都学不会,怎么给病人开药?病人敢吃你敢开吗?” 郑文静心虚:“不敢。” 云乔深吸一口气,“不敢还不好好背?!” “……我背了,但就是记不住。”郑文静心里也很有挫败感,心里不免产生了放弃的念头,小声说:“云乔,要不我还是不学了,我觉得我就不是当医生的这块料。” 云乔也感觉出来了,但是,“闲着也是闲着,先学着吧。” 郑文静失望的‘哦’了一声。 云乔安慰她两句:“多学点知识没坏处,就算将来真的当不成医生,懂点医理,对你在养鸡场的工作也有帮助。前段时间下大雪,养鸡场的鸡集体窜稀,不就是你 给鸡用马齿笕治好的嘛,蒋主任当时还夸你脑子活络呢。” 郑文静说:“那也是经你提醒的,你不提醒,我也想不起来。” “但是实践是你呀。一只鸡该用多少剂量,都是你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你完全 当得起蒋主任的夸奖。”云乔拍拍她的肩膀:“好好学,就算能升到养鸡场的小组长也是好的呀。虽然工资不变,但一个月好歹多给两张半斤肉票呢。” 郑文静也没有太远大的志向,两张半斤肉票……也不错。 她重新燃起一点点继续学下去的念头,云乔也没把她逼太紧,没给她布置新的作业,又给了她两天时间,让她把这二十种常见中草药的功效背熟。 郑文静满口答应,保证自己一定好好背熟。 “行,那今天就先这样,等你背熟这二十种,咱们再接着往下进行。” 今天不上课,郑文静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欲言又止的看着云乔。 云乔被她看的心里发毛:“还有事?” 郑文静‘嗯’了一声,有些迟疑的说道:“云乔,这两天,知青大院有人说你的闲话。” 第242章 瞧不起 云乔问:“什么样的闲话?” 郑文静支支吾吾:“就是……就是有关你的家庭的。之前大家都以为你是孤儿, 但是昨天你妈妈来了连队,就有知青说你卖惨装可怜骗领导同志,明明有妈妈却跟人说自己没有之类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孤儿了?”云乔觉得这个闲话实在荒谬,她压根没说过这样的话。 郑文静是知道云乔的家庭情况的。云乔父亲确实去世了,但母亲还在,只是改嫁了。 云乔昨天才刚认亲,所以郑文静并不知道云乔的真正身世,还以为昨天来的人是她那个改嫁的养母。 “你是没说过,但外面却是这么传的,也不知道根据是什么。”郑文静叹了一口气,说道:“虽然只是些闲话,但是传到领导耳朵里还是不好,万一领导也觉得你存了心欺骗可怎么办?你最好还是想办法澄清一下,别影响了领导对你的感观了。” “没事,不用特地去解释。”云乔说道:“蒋主任知道我家里的情况。” 她早上请假的时候,已经将家里的事简单跟蒋主任说了一声,蒋主任当时表现的很心疼她。所以蒋主任肯定不会相信外面的这些闲话。 那就没什么好在意的。 几句莫须有的流言蜚语,还动摇不到她在五连的地位。 “那就好。”郑文静放心了一些。 她忍不住问:“不过你妈妈怎么会突然来这边看你?你之前不是说她自从改嫁后 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你了吗?好端端的突然过来,别是有什么不好的目的吧?” 云乔:“忘了告诉你,昨天来的,是我的亲生妈妈。改嫁的那位,其实是我的养母。” “嗯?!!”郑文静震惊的瞪大眼睛:“你有两个妈妈?” “对。”云乔没有隐瞒郑文静。 主要是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她妈妈都要来五连租房了,郑文静知道也是迟早的事情。 “我不是叶家的亲生孩子,昨天来的才是生我的妈妈。” “那你怎么跑叶家去了?两家抱错孩子了?” 信息量过大,郑文静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过载了。 “也不是。”云乔没跟郑文静说太多,只是简单概括了两句:“我出生的时候被人贩子偷走了,后来买我的那个人嫌弃我身体不好,又把我跟叶家的孩子调换了,所以我就到叶家去了。” “我家里人也是天南地北的找了我很多年,这两天才刚找到我。”云乔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秦铮,你知道吧。” “废话,秦铮我能不知道嘛!”郑文静星星眼,这可是她一见钟情的男人。 这时,郑文静动作一顿,突然想到什么,不可置信的瞠圆了眼睛:“你别告诉我 秦铮是你亲生家庭那边的人!!” “是。”云乔点头:“秦铮是我亲哥哥。” “!!!” 郑文静震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真的假的?!!” “真的。” “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 郑文静不合时宜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突然一把抓住云乔的手。 “天呐天呐我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我的好朋友竟然是我喜欢的人的亲妹妹!!啊啊啊啊!” 郑文静激动的语无伦次,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真心话说了出来:“小姑子……不是,那啥。云乔,你介不介意我当你的 嫂子?” “呃……”云乔道:“虽然我不介意,但是吧,这得问当事人的意见,我说了不算。” “那你能帮我问问不?”郑文静眨巴着自己黑溜溜的大眼睛,一脸期待的看着云乔。 云乔很难拒绝这样一双眼睛,但她狠了狠心,还是拒绝了:“不行,太冒昧了。 虽然他是我哥,我是她妹妹,但是我俩真的还没熟到这份上。文静,我问不出来。” 郑文静的脸上难掩失望,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没事,刚刚是我太激动了,没 考虑到这一点。虽说秦铮是你亲哥哥,但你才刚跟人认亲,这种时候说这些确实不太合适。” “算了算了,如果真有缘分的话,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郑文静想得开。 想不开也没有办法,说实在话,她跟秦铮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修成正果的可能性委实不大。 就算有云乔好朋友这个身份能近水楼台,郑文静也没有信心能先得月。 走一步看一步吧。 * 回到部队家属院,秦铮一家跟何霆钧在岔路口分开。 没有了外人在场,只有自己家人,秦铮终于问出早上当着云乔的面,没能问出的那个问题。 “冯姨,京城的工作明显比松江这边更好,你为什么不让我问云乔?” “小铮,现在还不是问工作的时候。”冯娟解释道:“你太着急了。” 秦铮不太明白。 事不宜迟,京城的工作不是大白菜,想弄到一个合适的岗位不知道得费多大的力气,还需要时间。早问了早办,不好吗? 冯娟说道:“我们昨天才和云乔第一次见面,第二天就问她换工作的事,好像我们 瞧不起这边的工作一样,这样不好,容易让人多想。” “不会吧?”秦铮说:“北大荒农场条件艰苦,我只是心疼云乔,想让她生活的好一点,没有瞧不起她工作的意思。” “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你是好意,但云乔是个什么脾性,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不能全凭着自己的想法就替她做主。” 冯娟想了想,说:“过一段时间再问吧,先跟云乔相处相处,培养培养感情,毕竟这么多年没见过,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大家子亲人,云乔心里不知道多别扭多不适应呢。这时候宜顺不宜变,最好等人适应了之后,再慢慢的提。总归是人已经找到了,不赶这点时间。” 冯娟的话也有道理,秦铮听进了耳朵里,暂且先放下了这个念头。 “好,我知道了,那就过段时间再提。” 冯娟‘嗯’了一声,想起什么,又对秦铮说道:“对了,关于云乔改姓的事情,你有空跟你爸打一个电话,问问他的意见。” 第243章 租房 “问他的意见?” 就他爸秦林满脑子的大男子主义,他能同意云乔随母姓? 秦铮哼笑一声,已经能预见他的反应了。 “他可不会答应。” 冯娟说:“答不答应的,先知会他一声,省得他将来找麻烦,说咱们全家瞒着他一个。” 他在家里都已经当了二十年的家了,也该让别人当一回家了。 秦铮点头:“那我明天就给他打电话。” “也不用这么急。”冯娟想了想,说:“拖一拖他。跟女儿见面都不积极的人,叫他也急一急。” 此话正合他的心意,秦铮眼中溢出笑意:“好。” * 冯娟想租房子,云乔不知道连队里谁家有空房,便带了罐水果罐头到杨连长家,找秦桂芬帮忙问一问。 秦桂芬是杨连长的老婆,她的身份天然的注定了她能在连队里吃得开,大伙儿都愿意给她面子。 秦桂芬跟云乔关系不错,自然是一口应下来。 她询问云乔一些情况:“云乔,你在卫生室住着,再租房不是自己住吧?我听说你妈妈来连队了?是租给她住吗?” “对。”云乔回答道:“我妈妈想在连队陪我一阵子,卫生室住不开,所以想租一间空房住。” 秦桂芬问:“你妈妈对住房条件什么的,有没有要求?” “我妈妈说不拘条件好坏。”云乔说道:“不过我觉得如果能租到好的,最好还是租个好一点的房间,最起码也得是干净结实的土房子,屋里也必须有火炕,不要拉合辫草房。” 秦桂芬也说:“拉合辫草房扛不住寒,四处漏风夜里能把人给冻僵了,咱租房子不是花钱买罪 受,肯定不能租这种。” 云乔‘嗯’了一声:“还有就是得带厨房,我妈妈吃不惯食堂的饭,得自己开伙。” 秦桂芬记下云乔的要求,又问:“你妈妈自己一个人住吗?” “我也不确定。”云乔说:“可能是她自己,也可能是三个人,所以尽量找个宽敞点的。” “行。”秦桂芬拍拍自己的胸口,保证道:“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我肯定给你妈妈找到一间合适的好房子。” 她得对得起云乔提过来的那罐水果罐头。 云乔弯起嘴角:“桂芬姐,那我就提前谢谢您了。” 秦桂芬爽朗一笑:“不客气,咱俩谁跟谁呀。” ******** 秦桂芬办事牢靠,第二天下午,就来卫生室找云乔,说找到了符合她要求的房子。 “这么快呀!”云乔连忙问道:“是谁家的房子?” “有两间,一间是炊事班林班长家的东厢,三间的土房子,左右两边的里间都盘了火炕,外间能做饭,很宽敞,来三个人也够住。一间是曾寡妇家的正房西屋,也是土房子,就是没林班长家的东厢宽敞。屋里有火炕,厨房的话得跟她家共用。” 秦桂芬介绍道:“当然,地方小价格也便宜。林班长家的东厢,租金一个月要两块五,曾寡妇家的西屋,一个月只要一块钱,如果你妈妈只是一个人来的话,住她家也合适。” 云乔没有立刻决定,而是问:“我能实地去看看吗?” “能啊,当然能。”秦桂芬说:“你现在去吗?” “去。”云乔点点头,正好现在卫生室没人,两家也离得不远,快的话,半个小时 内就能看完回来。 “那咱们现在就走吧。” 云乔锁了卫生室的门,跟着秦桂芬去看房子。 曾美莲家距离队部更近一点,从队部的北门出去,穿过一条胡同,拐个弯就到了,步行距离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 曾美莲家的正房足有四间,除了三间堂屋,就是跟堂屋紧挨着的西屋了。三间堂屋只开了一个大门,里面是通的,西屋则是单独的门窗,里面也没有留能和堂屋 相通的门,所以单独租出去也不碍事。 除了四间正房,堂屋的东侧还有一间厨房,跟堂屋相连,除此之外,就只剩一个大院子了。 “美莲?美莲?” 曾美莲家敞着大门,秦桂芬走进院里,直接扯开嗓子喊人:“美莲你在家不?叶医生来家里看房子了。” “在家,在家。” 曾美莲的声音从堂屋的西侧间响了起来,她很快掀开帘子从屋里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不点儿,是她年幼的小女儿。 “叶医生,你来啦,快进屋坐。”曾美莲热情的招呼云乔。 云乔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直接看房间吧。我一会儿还得回卫生室呢。” “行,叶医生您事忙,咱直接看房,不耽搁您的时间。”曾美莲说着,转头走向西屋,将拴在西屋门鼻子上的绳子解开,推开门,往后退了一步,挪出空间让云乔他们进来。 “呐,叶医生你进来看看吧。” 云乔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发现这间屋子虽然只有一间,但进深很深,所以看起来还算宽敞,除了盘好的火炕之外,还有衣柜和书桌,只是房间久未打扫,脚底下和家具上 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霉味很重。 曾美莲跟在云乔身后,她女儿抱住她的腿想往上爬,曾美莲弯腰将女儿抱起来,跟云乔介绍说:“这间屋子原先是我大儿子住的,我男人没了之后,我一个人照看不了俩小的,他就搬去了东屋,跟我家老二睡一块了,这间屋子就空下来了。” “火炕还是好的,没裂纹也不漏烟,打扫打扫搬进来就能烧。衣柜和书桌都是我 男人自己打的,可结实了,这些都是现成的,你们直接就能用,省的再置办了。” “叶医生,你觉得怎么样?” 曾美莲家的西屋还算可以,只是地方不太大,一个人住合适,但住不开三个人,而且厨房离得太远,跟西屋一个在正房西头,一个在正房东头,还得跟人共用,生活起来不太方便。 所以云乔没有直接表态,只说需要考虑考虑。 曾美莲也没纠缠,笑着将人送到门口,说道:“没事,那你再想想,考虑好了直接来家里找我就行。” 从曾美莲家离开,秦桂芬又带着云乔去了林胜男家。 林胜男是食堂炊事班的班长,相比较队部,她家距离食堂更近一点,也挨着知青大院,不过连队营区本身不大,再远也就是两步路的事儿,步行走到队部的距离也就五六分钟,远也远不到哪里去。 现在的时间点,林胜男还在食堂上班,并不在家,家里只有常胜一个人在。 秦桂芬:“常胜,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啊?” 常胜点了点头,没说话。 半大少年进入了变声期,有点公鸭嗓,被朋友和同学嘲笑了几句,所以原本活泼多话的常胜安静了很多,他奉行着沉默是金的原则,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秦桂芬问他:“叶医生想租你家的房子,今天先过来看看,你妈跟你说了吗?” 常胜‘嗯’了一声,终于开了口:“说了。” 声音果然有点公鸭嗓的感觉,但并不算太难听,反正云乔跟秦桂芬并不觉得有什么。 他主动将东厢的门打开,对云乔说:“叶医生,你来看吧。” 常胜家的东厢很干净,虽然没有住人,但能看得出是经常打扫的,桌子上只落了一层薄尘,地面也干干净净的。 屋子里没灶台,常胜很快补充道:“我妈说了,房子租下来,要是想做饭的话,可以找人在门后边支个灶台,只要收拾干净点,别给屋子里弄得埋汰就行。” 第244章 热心 “这你放心,我们既然租了你们家的房子,肯定得住的干干净净的。” 云乔又往里间看了看,发现除了没有家具之外,其他条件都还不错。 常胜站在一旁,有些紧张地看着她,似乎在担心她会不满意。 “怎么样?叶医生,这间房还可以吧?”他忍不住问道。 云乔说道:“房子挺不错的,就是缺了点家具。” “你能满意房子就行,家具不是问题。”常胜松了口气,说道:“我妈说了,连队仓库里有一批闲置的旧家具,可以先拉过来凑合着用。以后要是有需要,再慢慢添置。” “连队仓库里的东西也能拉出来用吗?”云乔怕出问题。 “能的。”常胜解释道:“仓库里的那些旧家具都是连队刚建成的时候,第一个连长从公社废品场拉过来的,都好些年了,留到以后也是劈掉当柴烧的结果,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物尽其用呢。” 云乔听了常胜的话,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当即决定要把房子租下来。 “行,既然这样,那这房子我就租下了。麻烦你们去仓库帮我们添置点家具了。” 常胜笑了笑,连忙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这都是小事儿。叶医生,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尽管提,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尽力满足。” 云乔想了想,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帮忙找人把灶台给砌上?我不认识 精通这方面的人才,不知道该找谁。” 常胜拍了拍胸脯,说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知道连队里谁起灶台起的。 最好!” “好,那就谢谢你了。” 常胜到底还是个小孩儿,正式租房的事情还是得跟他家里的大人谈。 于是当晚,林胜男下班,云乔在秦桂芬和蒋主任的见证下,以一个月两块五毛钱的租金,跟林胜男签订了租房协议。 她不确定冯娟会在这边陪她多久,租房的时间就没有签订的太长,只签了一个季度,也就是三个月的租期。 租金总共七块五,云乔给了一张十元的大团结,剩下的两块五当做押金。 林胜男说信的过云乔,所以只收了七块五租金,没收押金,当场找给她两块五毛钱。 房子租下之后没几天,冯娟就带着圆圆和冯婶,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搬了进来。 租来的房子条件简陋,破旧的家具跟家属院那边不能比,但冯娟不挑剔,能挨着女儿住她就觉得高兴。 再说了,这房子只是家具破旧了一些,房子才新盖了没几年,屋顶墙壁什么的都是好的,两块五的租金能租到这样的房子,已经很超出冯娟的预期了。 冯娟高高兴兴的搬来连队,当天就从隔壁的邻居家里买了只小公鸡,炖了满满一大锅肉投喂云乔。 她来连队的原因就是因为心疼云乔吃的不好,嫌弃食堂伙食不行,这一来,自然而然的就将云乔的一日三餐给包揽了。 秦林是高级干部,一个月的工资足有小两百块,他这个人虽然是十足的大男子主义,但在用钱的这方面从来没亏待过冯娟。 男主外,女主内嘛。 秦林觉得男人赚钱养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每个月都会将自己一半的工资交给冯娟支配。 而秦林一个月一半的工资也有小一百块钱了,他又不经常在家里吃饭,都是在食堂解决,家里只有冯娟冯婶和圆圆三个女人,花钱也不多,每个月都能剩下几十块钱存起来。这些年累积下来,冯娟手里的存款也有好几千块了。更不用提,这次离京来见女儿前,秦林还塞给她一封装钱的大信封。 冯娟手里不缺钱用,出手自然就大方舍得。 肉蛋奶,还有其他有营养的东西,统统都给云乔安排上。 早上鸡蛋,中午肉菜,晚上睡前还有一杯热牛奶,云乔被冯娟投喂了没几天,就感觉自己的腰身上多了一层软肉,就连两辈子都小巧玲珑的胸脯,也肉眼可见的膨胀了不少。 穿在最里面的小衣裳紧绷的厉害,云乔苦恼的拿着剪刀将侧面的缝线拆开,往外放了一指宽,这才不勒了。 她不太好意思跟直接说,找了个借口,重新量了尺寸,托冯婶新做了两件。 冯婶学过裁缝,很会做衣裳,圆圆不上学之后,冯娟就安排她在家里跟着冯婶学着做衣裳。这样也能有个一技之长,将来就算有个什么变故,身上有门手艺,好歹也能养活自己。 时间进入一九七零年,农历也到了腊月,云乔感觉日子过的特别快,一转眼就到了快过年的时候。 冯娟和秦铮没有和云乔提过要回京城过年的事情。 秦林倒是跟秦铮打过好几通电话,他想见女儿,频频催促秦铮他们买回京城的火车票,说如果不好买票,他还可以帮他们安排车票,但都被秦铮拒绝了。 秦铮还是那一句话,没有让大家伙迁就一个人的道理,想见云乔,来东北见。 秦林就很无奈。 春节大伙儿都忙着回家过年,所以春节也是铁道部在一年之中最忙最忙的时间。 秦林也想去东北跟女儿一块过年,但他也是真的分身乏术。 整个铁道部都忙得脚不沾地,他这个当部长哪里有这个闲空,只能等到年后元宵节之后,才能抽出时间休假。 火车‘哐当哐当哐当’开进车站,响起一阵警笛声长鸣。 春节的沪城火车站,人流量更甚以往。 苏琳裹着一件臃肿的黑色旧棉袄,头顶藏蓝色方巾,手上提着用麻袋装着的行李,整个人打扮的灰扑扑的。 而她不止穿着打扮灰扑扑的,整个人也显得灰扑扑的,白皙的肤色早就在风沙的摧残下变得暗沉灰黄,细腻的皮肤也变得粗糙,明明才十七八岁花一样的年纪,但已经有种迟暮的感觉。 时隔一年,再次踏上沪城的土地,苏琳整个人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黄土高原不止有风沙,还有干旱,条件比她上辈子去的江西更苦更穷,一年的时间,却让苏琳吃够了比上辈子下乡十年的苦还多。 顺着人流出站,苏琳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出站口接她的人,是她以前的妹妹苏华。 十二岁的苏华长高了不少,身量节节拔高的同时,五官也如花朵般舒展绽放, 已经有了少女的窈窕之姿。 曾经被她轻视的小不点,在她不经意间,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如美丽的花骨朵一般娇艳动人。 苏琳凝视着苏华那细嫩的肌肤,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将自己隐匿起来的冲动。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扯住头上的方巾,试图遮掩住自己的面容,不让苏华认出她来。 然而,当事情真的如她所愿,她从苏华面前路过时,苏华却宛如对待陌生人一般,面无表情地避开了视线,又让苏琳感觉有些难以承受。 难道自己已经丑到,甚至到了与苏华面对面,她都无法认出自己的程度了吗? 苏琳嘴唇有些颤抖,她往前走了好几步,又狼狈的折返了回来。 她走到苏华的面前,抿了抿唇,低声叫了她一声:“小华。” “你认识我?”苏华愣了一下。 在苏华的印象中,大姐苏琳是美丽时髦的形象,她从来没有将大姐和朴实的农村大姐打扮的人联系在一起,所以压根没注意到这个穿着灰扑扑的,臃肿的棉大衣的人。 直到苏琳主动叫出她的名字,苏华才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进而从她熟悉的眉眼中认出她来:“你是……大姐?” 苏琳苦涩的扯了扯嘴角:“小华,是我。” “大姐,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苏华上下打量了苏琳一圈,不可置信的说道。 她年纪还小,还没学会掩饰,眼中的惊讶如同利刃一般,几乎刺痛了苏琳的眼睛。 “变化很大是吧?”苏琳勉强一笑,试图解释道:“我也觉得很大。这是因为黄土高原那边太阳毒,风沙大,我又得顶着烈日在太阳底下劳作,所以才被晒黑成这样。” 其实不止是晒黑,苏琳的皮肤也变糙了。 因为长时间的皮肤缺水,她的眼角眉心上甚至还生出了干纹。干纹虽然是可逆的,但和皱纹很像,所以就显得她凭空老了好几岁一样。 苏琳不想跟苏华聊下乡的生活,很快转移话题,问:“只有你自己来接我?爸爸 还有义兴义昌呢?” 第245章 划清界限 听到苏琳提起家里人,苏华脸色有些不自然:“爸……爸爸被外派去检修铁路了,二哥和三哥都下乡了。” “都下乡了?”苏琳眉毛一挑,眼底闪过一抹讥讽的神色:“爸爸舍得?” “爸爸不舍得又有什么办法。”苏华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因为妈妈的事,家里在街道挂了名,分配工作的门路都被堵住,不下乡,留在城里一家人都得饿死。” 苏琳闻言,心里感觉快意极了。 当初苏康为了保住双胞胎,不让自家的两个宝贝儿子下乡,硬逼着她,将她押送上了去黄土高原的火车。 黄土高原条件特别艰苦,缺吃缺穿在那边都是小事,缺水才是大事。她去的那个地方,村子里连口井都没有,想吃水得去远在五里地外的山脚下的水井去挑。 挑出来的水还是混着泥沙的浑水,有条件的用白矾净化,没条件的只能用草木灰,甚至澄一澄就直接喝了。 她从一开始的恶心干呕不肯喝,到后来面不改色的一饮而尽,中间经历过的痛苦,简直不堪回首。 那样的苦的地方,整个沪城除了她,就只有三个男青年被送去。 就连送她上车的知青办办事员,都欲言又止的说那个地方不太适合女孩子去。 她哭着求着,几乎都要给苏康跪下了,可苏康是怎么做的?他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硬拖着她的胳膊,将她拖上了火车。 苏义昌和苏义兴就冷眼看着,一个字都没说。 只有王春花,虽然更心疼儿子,好歹对她也留了些温情。 她抹了一把眼泪,隔着火车的窗户,塞给她五十块钱,说出门在外手上没有钱不行,让她留着傍身。 想起王春花,苏琳的心情复杂极了。 她对王春花又爱又恨。 恨她错换了自己的人生,如果她没有故意将她和云乔换掉,她作为叶家的独生女,原本是不用下乡的。 至于爱……平心而论,这些年王春花对她极好。 王春花觉得她有福气,她的到来挽救了她的婚事,还给她带来了一对双胞胎儿子,让她在苏家挺直了腰板做人,所以对她不说是千娇百宠,但也是百依百顺。 她想单独住一个房间,便力排众议将原本就不宽敞的客厅硬生生的又隔出一间小房子,虽然房间很小,小到只能摆下一张床和柜子,但再小也是单独的房间,也是双胞胎羡慕的眼睛都发红的特殊待遇。 她爱俏,家里的布料就紧着她用,她一年能有两套新衣裳,双胞胎和小妹妹苏华都只能捡亲戚家孩子的旧衣裳穿。 王春花是犯了罪,心里也将亲生的儿子看的更重,但她也实实在在的对她好过,她人生的前十六年,确实是无忧无虑是宠着长大的。 如果换做是叶家,她前十六年的人生绝不会过的肆意安稳。 不提早逝的父亲和改嫁的母亲,单单就是那十几年的数次抄家,她就受不了。 苏琳心情复杂,声音有些低哑的问:“妈妈还好吗?” 苏华摇摇头,诚实的说道:“我不知道。从她被公安在家里抓走,我就没见过她了,现在人又被下放到了青海劳改农场,具体什么情况,更是无从知晓。” 苏琳愣住:“从她被抓,到下放,离开沪城,中间隔了那么久的时间,你都没去看过她吗?” “爸爸不让。”苏华说道:“他让我们跟妈妈断绝关系,划清界限,不允许我们去看她,说对我们不好。” “他说不好你们就不去了?苏华,那是你妈妈!她是你妈妈呀!”苏琳生气的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但是就是生气。 苏华奇怪的看了苏琳一眼:“我知道她是我妈妈,可她也是坏分子,爸爸不让我们去看她也是为了我们好啊。” 苏琳默了默,说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你们连面都不露一次,未免也太绝情了。” 绝情吗? 苏华心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因为王春花对她并不好,家里兄弟姐妹四个,她是最不受宠的。 相比起不是家里亲生女儿的苏琳,苏华感觉爹不疼娘不爱的自己才更像是抱养来的。 她没有回答苏琳的问题,意味不明的弯了弯唇角,说道:“姐姐,你要是想知道 妈妈的近况,可以去青海劳改农场去探望她,爸爸手里有农场的地址,你如果怕爸爸不告诉你,也可以去街道问,街道那边也留着底。” “……”苏琳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嘴唇,沉默了好半天才开口说话:“我,我倒是想去,但是去青海的火车票来回一趟少说也得三十块钱,我,我手里已经没钱了。” 她去黄土高原下乡,手里只有王春花给她的那五十块钱。 她干不了地里的农活,一天只能拿五六个工分,秋后麦收换来的粮食还不够自己的口粮,只能另花钱跟生产队里购买。一年下来,手里的钱花的七七八八,买完来沪城的火车票,手里只剩下六块钱,她都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更不要提买票去青海的事情了。 “暂时没钱没事,妈妈要在青海待十年的,等你有钱了再去青海看她也不晚。”苏华话锋一转,说道:“我听爸爸说,蔡叔叔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工作。你有了工作,自己赚工资,攒钱很快的。” 苏琳勉强笑了笑:“只是在糕点厂打杂的学徒工,一个月的工资还没有二十块, 吃住都得花钱,都不知道够不够我花的,想攒钱……谈何容易啊。” “攒钱就跟挤海绵一样,多挤挤,节省些总能攒到的。”苏华觉得自己要是能有份工作,肯定能攒到钱。 她一天只有苏康给的七分的吃饭钱,两个月下来,还不是照样攒下了五毛钱。 等她攒够一年,就能还给云乔姐姐赞助她的饭钱了。 她喜欢云乔姐姐,但云乔姐姐不是她亲姐姐,她不能平白无故的花人家的钱,得还。 苏华给苏琳出主意:“糕点厂虽然离市区远,但是厂里有职工宿舍啊!职工宿舍不要钱,你到时候就住在职工宿舍里,不仅省下了房租,连来回的公交车钱都省了,公交车月票一个月六块钱,一个月省六块,一年就是七十块呢!” 对此苏琳不置可否,“到时候再说吧。” 她不太想住糕点厂的职工宿舍,糕点厂在西郊,距离市区太远太远了,她要是住糕点厂宿舍,一个月都不见得有一次进城的机会。 苏琳原本想住叶家的,她在甘肃的时候跟蔡铸华和叶元章通过电话,蔡铸华说,王春花的案子判了,公安会协助将她的户籍资料改正,改了之后,她就姓叶了。 但叶家的房子被叶云乔租出去了,租户是长租,不是叶元章经手,叶元章也帮不了她。 人家交过租金,她就算成了叶家人也不能将人赶出去,除非她能给出合理的赔偿。 但苏琳手里哪有钱,只能无奈的放弃这个选项。 好在还有苏家作为备选,苏家的房子也挺大的,原先一家六口人都住的开,现在王春花被下放,双胞胎兄弟也都下了乡,偌大的房子里只住了苏康和苏华两个人,再多住她一个,也完全不算多。 苏琳觉得,凭借自己从小长在苏家的情谊,苏康即便是不喜欢她,也愿意给她行一个方便的。 哪知道,她的盘算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落空了。 因为苏华领她回的家,根本就不是之前住了十几年的小院,而是位于家属楼的顶楼,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阁楼,冬冷夏热,根本不适宜居住。 “你,你们现在就住里面?”苏琳人都懵了:“原先的家呢?” “被分给别人了。”苏华轻描淡写的回答。 “凭什么?”苏琳皱眉:“那是单位分给爸爸的房子,我们都在那里住了十几年了!” “因为妈妈啊。”苏华轻嗤了一声:“她是坏分子,即便爸爸及时跟她离婚划清了界线,也依旧受到了影响。房子被收走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被排挤被打压,第三步则是被发配边疆。” “呐,现在已经走到第三步了。” 第246章 一无所知 苏琳眉头紧紧皱起,问道:“小华,爸爸被派去哪里修铁路了?” “川西。”苏华解释道:“川西的铁路刚建成,那边很需要人才,沪城铁路局这边 要出一个人外派,大伙儿都不想去,这个名额理所当然的就落到了爸爸头上。” “川西……”苏琳忧虑的说道:“那边的条件可不算好。” “就是不好才轮到爸爸。”苏华无奈的说道:“好事可落不到爸爸的头上。” 家里出一个坏分子,全家被牵连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苏琳没想到后果有这么严重。 不仅双胞胎都赶去下乡,就连苏康也被单位远远的发配出了沪城。 人都留不住,更何况是房子。 “姐姐,外面冷,进屋吧。”苏华打开阁楼的门,让苏琳进来。 她一边进屋一边说:“这个房间不大,最多只够住两个人,爸爸去了川西没两年 回不来,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你要是没地方去的话,在去糕点厂上班之前,可以暂时先在我这里住两天。” 阁楼不大,里面放满了从原先家里拉出来的各种东西,将本就狭窄的空间堆积的更加逼仄。 最里面摆放着两张木板床,中间挂了一条破旧的床单,当做隔帘。 看着简陋的房间,苏琳皱了皱眉头,眼里闪过一抹嫌弃的神色,但她此时无处可去,再看不上这间阁楼,也得暂时先进屋落脚。 阁楼年久失修,一进屋苏琳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霉味。 霉味萦绕在鼻尖,苏琳下意识捂住鼻子:“小华,这屋子里怎么这么大的霉味? 你也不处理处理?” 苏华回答:“阁楼就这样,霉味来自房梁上的木头,除非花大价钱把上面房梁的 木头换掉,不然再怎么处理也是这个味。” 换房梁木头? 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没个几百块钱办不成这样的事。 苏琳顿时不说话,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对苏华说道:“小华,房间里除了霉味,还有点太乱了,你要是有时间,最好还是把房间好好的整理一下,不然给人的印象不好。我刚刚进来第一眼,还以为自己进猪圈了呢。” “房间乱是因为东西多。东西太多了,再怎么整理也整理不利落。”苏华每天都有打扫卫生,所以房间里只是乱,但并不脏。 “既然东西多,那就清理掉一些。这么多东西都堆在屋里,人也不好生活。” 苏琳要在苏华这里落脚,首先就对屋子里的这些杂物不满意。 本来房间就小,还都被这些杂物给堆满了,人能活动的地方还没杂物占得地方大呢。 “这些已经是我清理过好几遍的成果了。”苏华解释说:“能卖的我能卖掉了,卖不掉的我也半卖半送的都给人了,剩下的这些东西都是旁人不要的,但是我又舍不得扔,只能先放这儿了。” 苏琳说道:“用不着的东西,该扔的就得扔,别舍不得。占着碍地方不说,放到最后用不上不还是得扔。” 话虽如此,但苏华是真舍不得。 她还盼着苏康单位能把她家住了十几年的院子还回来。 这些东西都是在原先家里用惯的,只是现在用不着了而已,等到将来她家的房子被还回来,搬回去还能接着用的,要不然不还得花钱买? 她打定主意要留着,任凭苏琳磨破了嘴皮子也不应。 苏华白费口舌,心里便有些着恼。 下乡一年,就连一向老实听话的苏华都敢不听她的话了。 “行行行,这么一堆破玩意儿,你愿意留就留着。让它在屋子里堆着招虫招老鼠。” “才不会呢。”苏华反驳道。 苏琳懒得再跟苏华纠缠,敷衍道:“行行行,你说不会就不会吧。” 她张口打了个哈欠,困意连天的说道:“小华,我坐了五天的火车硬座,又累又困腰酸腿疼,我先歪你床上睡一会儿哈,到晚饭时间了你再喊我。” “你要睡觉?”苏华诧异的说道。 “不行吗?”苏琳已经开始脱棉袄,准备往床上躺了。 “但你今天不去蔡叔家拜访吗?”苏华不解的问道:“蔡叔帮了你一个大忙,又是劳心劳力的把你从黄土高原上调出来,又是给你安排工作的,你人都到沪城了,应该在第一时间去看望他的。” “我知道啊,我没忘。”苏琳说道:“但我现在很困,很没有精神,这样上门的话,直打瞌睡,会显得很没礼貌的。所以我决定先睡一觉,等睡饱了,明天一早再买礼物去蔡叔叔家道谢。” 苏琳的理由也充分,苏华就没有再管,反正也不是她的事。 苏华点了点头,说:“也行,随便你怎么安排吧。” 得了苏华的同意,苏琳就没有再管她,自顾自的从床底下拿出一个脸盆出来,又去提暖壶。 暖壶里还有半壶热水,苏琳‘咣咣咣’直接往脸盆里倒了一大半。 苏华见状,连忙上前,护住水壶:“姐姐,你倒水这是干嘛呀?” “睡觉之前先洗洗脚,火车上条件不好,我这一路上都没洗脚,得先洗一洗才能 睡觉,不然再弄脏了你的床。”苏琳解释道。 实际上她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洗脚了。 黄土高原缺水缺的厉害,人连喝的都不够用,几乎都要被渴死,哪还什么心思去管洗脚不洗脚的。 村子里就是一年多不洗澡的人也大有人在,身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灰泥,将原本的肤色都盖住了,用手往上一摸还会搓泥,能把人恶心的吃不下饭。 苏琳在黄土高原上待了一年,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从不适应到融入其中,中间经历过的无奈和痛苦说一箩筐的话也说不完。 苏琳笑着说:“你不用管我,我洗完会把盆子刷干净放回原位的。” “但你拿的盆子是我的脸盆,我每天早上洗脸都要用的,不能拿来洗脚。”苏华提醒道。 “哦哦,不好意思。”苏琳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没什么歉意,转头又提出要求:“小华,你的脸盆我不用,那你这里还有别的盆子吗?拿出来让我用用。” “没有了,我只有这一个盆。”苏华说:“再兑点凉水,我端着水往你脚上浇,先这样搓搓吧。” 苏琳无奈:“也行。” 将水浇到脚上洗脚压根洗不干净,不如直接用盆泡泡的干净,苏琳都洗完,脚趾头缝里还有残留的黑灰没搓下来。 算了,就这么凑合一晚上吧。 苏琳往床上一躺,扯过被子,直接闭上了眼睛。 她累极了,躺下没几分钟,就睡着了,伴随着均匀的呼吸声,胸脯一上一下的起伏着。 趁着苏琳睡着,苏华赶紧出门,将之前就糊好的火柴盒的送到街道去,两百个火柴盒,换回了一毛钱。 换完钱,苏华从街道回来的时候,顺便又带了两百张用来糊火柴盒的纸回家。 别看单个的火柴盒分量很轻,两百张压在一块,还是有一些重量的。 苏华背着装火柴盒的麻袋,一路小跑着往家里走。 刚走到某一栋家属楼楼下,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小华?小华?你等等。” 苏华回头,发现叫住她的人是潘志远。 苏华跟潘志远不熟,以前从来没说过话。虽然两个人都是铁路局家属院的,但两人的年龄相差了十来岁,十岁的年龄差,足够隔开人的交际圈。 她之所以知道潘志远,是因为去年她无意间偷听过她妈妈跟苏琳说话,说是苏琳跟潘志远处上了对象,除此之外,她对潘志远这个人几乎一无所知。 所以,潘志远突然找上她,是知道苏琳回来了? 苏华不动声色的询问道:“潘大哥,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小华,你姐姐回来了吗?”潘志远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忧心忡忡的问道:“她给我写的信上说腊月二十号前后能到沪城,今天都二十二号了,我还没等到她,她人到底回来了没有?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苏华闻言,眼神有些微妙。 连她都知道苏琳乘坐的火车到达的时间,而潘志远跟苏琳都是处对象的关系了,他竟然不知道苏琳具体来沪的时间? 是苏琳没跟他说?还是他忘了? 这也太奇怪了。 第247章 遮羞布 “我姐姐回来了,今天刚回来。”苏华说着,往上颠了颠从肩膀上滑落下来的麻袋。 潘志远很有眼力见,见状立刻伸手帮她去提:“小华,来,我帮你提。” “不用了志远哥,马上就到家了,我自己提就行,不用麻烦你了。”苏华摆手推拒。 “没事,就几步路的事,我帮你。”潘志远将麻袋从苏华的手里夺过来,手被坠的往下落,他感叹一声:“还挺沉。” 他将麻袋扛在身上,一边走一边问道:“小华,你姐姐这次回来,是跟你一块住吗?” 苏华点点头:“对,她现在没地方去,暂时先跟着我住几天。” 潘志远:“她回城的手续都办妥了?” 苏华摇摇头:“这我不太清楚。” 蔡铸华好心帮助苏琳回城,只是她妻子并不愿意他跟被坏分子养大的孩子牵扯到一起。 他妻子觉得,苏琳虽然是丈夫老友的孩子,但毕竟从小没在身边长大。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谁知道这被坏分子养大的孩子有没有养歪? 在坏分子身边十几年的耳濡目染,就是再好的孩子,难免也会受到一些不好的影响。 蔡铸华原本是想让苏琳自己家借住一段时间的,等到苏琳入职到糕点厂,再让她搬去糕点厂住,只是在妻子的强烈反对下,无奈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所以他便想到了苏康。 苏康养了苏琳十几年,两人之间肯定也是有一些父女情谊,想来他会愿意短暂收留苏琳一些时日的。 但苏康并不愿意,他也不想跟苏琳牵扯到一起。 一想到苏琳,他就想起王春花,要不是王春花做出偷换孩子的糊涂事,他也不会被她连累的,叫单位发配到川西吃苦受累。 苏康的拒绝出乎蔡铸华的预料,为了让苏康松口,蔡铸华只能在电话里答应苏康提出来的条件,答应将来如果有机会,优先将他从川西调回来。 事情便这样圆满解决。 苏康答应收留苏琳一段时日,发电报通知苏华。苏华得了电报,只负责将苏琳从火车站接回家,留在她家里短暂住上一段时日,别的事情知道的不多。 苏华一问三不知,潘志远问了几个问题问不到想听的答案便也偃旗息鼓,不再问了。 两人一前一后爬上家属楼顶楼,来到阁楼门口。 潘志远想推门,被苏华伸手拦住。 苏华说道:“志远哥,你稍等一下,我大姐坐了好几天火车回来,太累了,可能睡着了,我先喊她一声。” 她出门的时候,苏琳已经睡着了,潘志远直接进去的话,会撞见她睡觉,这样不太好。 潘志远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将手里的麻袋放在地上,对苏华说:“你叫她吧。” “大姐?大姐?”苏华伸手拍门,扬声叫苏琳的名字,提醒她道:“大姐,你醒了没有?志远哥得知你回城,来家里看你来了。” 阁楼里,苏琳沉沉的躺在床上睡着,睡意朦胧间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但她的眼皮很疼,沉的像是被压了千斤重的东西,压根睁不开。 从甘肃到沪城,路上几次转车,历经五天六夜,这期间,苏琳从不敢真正合眼。 怕行李被偷,怕坐过转车的站,怕遇见人贩子,只能闭着眼睛虚虚的眯上一会儿,她太累了,所以一沾床就睡着了,她恨不能直接睡上个三天三夜,结果这才刚睡着没一个小时呢,就被人从睡梦中喊醒,浑身又累又疼,自然不想睁眼。 她闭着眼,夹着被子翻了个身,就听见苏华在外面喊什么志远哥,来看自己什么的。 志远哥? 潘志远?他怎么来了? 听到潘志远的名字,苏琳浑身一激灵,这才终于睁开眼。 潘志远来了,苏琳自然不能怠慢。 十年后改革开放,他可是沪城第一批富起来的企业家,是她目前来说,能够得着的最好的人! “醒了,我醒了。”苏琳慌慌张张的掀开被子下床,她穿上鞋子,正要去给他们开门,一低头看到自己那双沾泥带土的布鞋,和身上臃肿难看,乡土气十足的破棉袄,双脚就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顿时就走不动道了。 寒酸的穿着打扮让她无法坦然的开门去见潘志远,她窘迫的站在原地,用手反复整理头上打绺的发丝,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结果却无济于事。 苏琳迟迟不开门,门外的潘志远等得都有点不耐烦了,忍不住出声提醒:“琳琳?琳琳?你怎么了?怎么不开门?” 苏琳抿了抿唇,嘴角勉强扯出一抹弧度:“志远哥,我……我在甘肃风吹日晒的待了一年,现在变得好丑好丑,我真不好意思以这样的形象面对你,要不,咱们改天再见面吧……” “琳琳,没关系的,我不嫌弃你丑,在我心里,你最好看。”潘志远嘴甜的哄她。 苏琳却不敢相信他的话。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谁信谁傻逼。 男人都爱漂亮女人,潘志远也不例外。要不然上辈子潘志远也不会背叛叶云乔,出轨和她在一起。 不就是因为叶云乔被患病的女儿拖累的面容憔悴,看着比实际年龄大好几岁,而她保养得宜,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嘛! 说什么迟来的真爱,能背叛家庭的人,骨子里连最起码得责任心都没有,哪有什么真爱,都是为自己的行为合理化的遮羞布罢了。 反正,苏琳是不敢以这样的尊荣去见潘志远的。 她不敢赌潘志远的真心。 “志远哥,我知道你不是肤浅的人,但我却不想以这样难看的样子面对你。”苏琳软着嗓音撒娇道:“人家想用最好看的样子见你嘛。你先走,我好好梳洗打扮打扮, 我们明天再见面好不好?” 潘志远最吃苏琳的这一套。 苏琳声音娇软,她一叫,潘志远感觉自己的耳朵都酥了,自然无不答应。 “好好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听你的。” 潘志远美滋滋的说:“琳琳,那我们明天见?” 苏琳轻轻点头:“嗯,志远哥,明天见。” 潘志远提议道:“那我明天中午下班来找你,我们一起去国营饭店吃饭。” 一听国营饭店,苏琳就想起红烧肉,糖醋排骨,腌笃鲜,黄鱼面……等等美食。 她都一年没进过国营饭店,没吃过好吃的了,闻言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点头答应:“好。”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啊。琳琳,我走了。” 潘志远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苏琳趴在窗户面前偷看,一直等他走进了楼梯间, 身影彻底消失在顶楼,这才将房门打开一条缝,放苏华进屋。 苏华对此很不解:“大姐,从你下乡,志远哥就惦记着你,他来看你,你怎么不让他进屋?” “我不是都说了吗?我现在的样子很丑,我不想用这样的形象见他。”苏琳摸了摸头发,手上油乎乎的都是脑油,她嫌弃的皱了皱眉,说道:“男人都爱漂亮的,就我 现在的这副尊容,志远哥见了会被吓跑的。” 苏华看了她一眼,诚实的说道:“大姐,你现在的样子确实不好看,身上都有味了,头发也该洗了。” 被苏华说身上脏,苏琳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 苏琳强行解释,挽尊道:“我这是因为坐火车坐的。快过年了,你都不知道这时候的火车上有多少人。车厢里人挤人,温度高的不得了,一路过来四五天,出了一身的汗,身上肯定干净不到哪里去。” 苏华‘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语气平淡,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 苏琳拢了拢油乎乎的头发,勉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小华,家里还有热水吗?我想弄点热水擦擦身上,再洗个头。” 苏华摇头:“没有了,暖壶里的热水都被你用来洗脚了。” 苏琳又问:“那单位澡堂的澡票你手里有没有?” 她本来不太想去单位澡堂的,毕竟她现在的形象不好,万一遇见相熟的人,被人当成笑话传出去可怎么办? 她想的是先在家里梳洗梳洗,把自己收拾的能见人了,再去单位澡堂彻彻底底的洗一遍。 奈何家里没热水,她只能略过这个步骤。 大不了,大不了就等天黑了再去。 这样就算遇见了人也看不清,好歹能给她留些面子。 第248章 嫌弃 苏琳想法是很好,奈何苏华手里没有澡票。 “爸爸被外派,粮食关系什么的也都转到川西去了,平常单位给发的家属福利也都没有了。”苏华解释道。 “真的假的?”苏琳有些不信。 “是真的。”苏华说道:“不过没有澡票也没关系,单位澡堂洗一次澡也就两毛钱,你到地方买票呗。” 虽然两毛钱不多,但苏琳不太想花这个钱,毕竟她手上总共也就只剩下几块钱了,明天还得去见潘志远,她肯定要好好打扮打扮自己,每一分钱都得精打细算才行。 苏琳瞥了苏华一眼,问:“你去单位澡堂洗澡也是买票?” 苏华摇头说:“我不去澡堂。两毛钱够我在学校食堂吃一天了,我都是打点热水在家擦洗。” 铁路局家属院的开水房有免费热水,用暖壶提回家,洗个澡也就是多提几趟的事儿,苏华舍不得花钱去澡堂洗。 苏华问她:“姐姐,你要在家擦洗吗?这样的话,咱们现在就得下楼提热水了, 不然到晚上排队接热水的人多,咱们恐怕排不上号。” 苏琳叹了一口气,说道:“不了,我还是去澡堂。” 看来,去澡堂的这两毛钱是省不下来了。 毕竟她想改头换面,肯定得从头到脚彻底大洗一遍,在家擦洗可出不了这样的效果。 苏琳打开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找出一身干净衣服,转头对苏华说:“对了小华,你雪花膏借我用一下,我这次回来的急,东西落在甘肃了。” 苏华道:“大姐,我没有雪花膏。” “不能吧?”苏琳狐疑的看她一眼:“你没有雪花膏,那你是用什么擦的脸?” “我是小孩,不用擦脸。”苏华说。 苏琳闻言,回想了一下,印象中好像确实没见过苏华用过什么擦脸油,都是用清水洗一把,毛巾擦干净就算完了。 “行吧,行吧,没有就算了,回头我在澡堂买一盒。” 澡堂里也卖着诸如雪花膏、洗头膏,毛巾、梳子之类的洗漱用品。 晚上,趁着天黑有夜幕遮掩,苏琳像是做贼一样,悄悄摸摸的去单位澡堂洗了一个酣畅淋漓的热水澡。好在老天还是眷顾她的,这一路上她都没有正面碰见什么熟人,她只要一转身一低头就避开了,很顺利的回到了暂住的阁楼。 阁楼上,苏华点了一盏油灯,此时正趴在油灯底下的糊纸盒。 油灯的照明范围有限,并且光线也昏暗,苏琳推开门,看到一室暗沉,下意识皱了皱眉:“小华,屋里这么黑,怎么不开灯?” 她伸手去扯电灯的开关线,将电灯泡拉开。 电灯亮起,黄色的暖黄照亮屋子里的昏暗。 苏琳关上门,提着篮子里的脏衣服往屋里走去。 苏华糊完手里的纸盒,抬起头揉了揉酸痛的脖颈,说道:“电费贵,我又不看书,只是糊几个纸盒,点油灯就够用了。” 苏琳心里有点佩服苏华,小小年纪,身上的韧劲却很大。 “你也太节省了,小心毁眼。” “我每天就糊一个小时纸盒,没事的。”苏华笑笑,问:“你呢?路上没遇见什么人吧?” 苏琳:“天黑,遇见了也看不清。” 苏华点点头:“那就好。” 尬聊到此,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俩再没话可说。 苏琳第一天来,苏华也没好意思说要关灯,吹灭了油灯,低下头继续糊她的纸盒,苏琳则打开行李箱,开始挑选明天和潘志远约会时能穿的衣服。 苏琳的脸蛋被西北的风沙蹉跎的不成样子,不过衣服倒还是簇新时兴的样式。 去年下乡,她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都收拾出来带去了乡下,但乡下劳作辛苦,她第一次下地干活是掰玉米,只一上午的功夫,她最喜欢的浅蓝色毛衣就被沾了一身的碎玉米叶子,两侧的袖子也被玉米秸秆勾破了丝线,破了好几个大洞。 从那以后,她就不舍得再穿从城里带去的好衣服了,花钱找老乡做了几身粗布衣裳,上工干活的时候换着穿。 时隔一年多,苏琳再看自己以前的这些衣服,还是觉得很好看。 每一件都是王春花给她买的。 想到这儿,苏琳心情有些复杂,她垂下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 翌日清晨,苏琳洗漱完毕后,精心的换上昨晚仔细挑选好的衣服,坐在镜子前,左右端详。 西北的风沙和烈日,吹皱了她光滑的皮肤,晒黑了她白皙的肤色,即便她昨晚紧急补救,往脸上涂上了厚厚一层的雪花膏,也只是让干涸的皮肤变得水润一些,但肉眼看着,还是粗糙暗沉。 同样的衣服穿在身上,以前的她精致漂亮,现在却像是偷穿了别人的衣服一样,衣服好看人土气。 等苏华从食堂买完早饭回来,发现苏琳还坐在镜子前。 她出去的时候苏琳就在照镜子,现在她都买完早饭回来了,她还在照,苏华不理解,她究竟在照什么?人就长那样,再照还能照出花来不成? 苏华有些无奈的喊她:“ 大姐,先别照了。我买了早饭回来,你来吃饭吧?” 苏琳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这才惆怅的放下镜子。 “小华,我现在的样子真的很丑吗?” 苏华不敢说实话,低着头将买来的包子放在自家盘子里,假装忙碌,“大姐,你 不丑,就是皮肤晒的有点黑,等过一阵子捂白了就好了。” 女人都是敏感的,苏琳哪里听不出来苏华是在敷衍自己,她唉声叹气,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苏华放寒假,不用上学,但她从不让自己闲着,吃过饭就出门干活去了。 临近过年,家家户户都要买年货,菜市场人流量大,各个摊位上的售货员都忙活不及。苏华在淡水路菜市场找了个帮忙卖菜的活,从早上八点卖到下午三、四点 左右,给五毛钱,还管中午一顿饭。 虽然菜市场只让她帮过年前的这一段时间忙,但十几天下来,也能收入七、八块钱,苏华已经很满足了。 苏华吃过饭就匆匆去了菜市场,给苏琳留了一把家里的钥匙。 苏华走后,苏琳也没有在家里多待,锁了门就往蔡铸华家去了。 她多少知道些礼节,没好意思空着手上门,奈何囊中羞涩,实在买不起像样的 礼品,只提了两封在家属院门口副食店买的糕点。糕点票还是她厚着脸皮找苏华借的。 铁路局家属院不大,蔡铸华家所在的家属楼距离苏华住的阁楼并不算远,走路五分钟就到了。 铁路局家属院的房子分为两种,一种是苏家原先的那种平房,修建于四十年代末,迄今已经有二十多年的房龄了;另一种就是现在住的家属楼,刚修建没几年,正常算是五层,最上面的一层阁楼层高很低,所以只能算半层。 跟苏华家狭窄低矮的阁楼不同,蔡铸华家住在楼层最好的三楼,而且还是三室一厅的好户型。 苏琳提着糕点一步步上楼,手心紧张的出汗,几乎要将捆扎糕点的麻绳浸湿。 “咚咚咚。” 苏琳敲响蔡家的大门。 “来了。” 半分钟后,蔡铸华的妻子章秋文将房门打开。 她没认出苏琳,狐疑的上下打量她几眼,问道:“小姑娘,你找谁?” 苏琳脸上露出一抹带着讨好意味的甜笑:“章阿姨,我是苏琳,来找蔡叔叔。” “是琳琳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章秋文的态度不冷不热。 苏琳尴尬的回答道:“昨天下午刚回来。” 章秋文‘哦’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让出门口的位置,说道:“进来吧。” 屋子里是章秋文刚拖好的地,瓷砖上的水还没有完全干透,苏琳的鞋在外面沾上了灰尘,踩在水渍未干的地板上,一踩一个灰色的脚印。 苏琳尴尬的站在原地,勉强笑问:“章阿姨,蔡叔叔不在家吗?” “嗯,他上班去了。”章秋文问:“你找他有什么事?” “也,也没什么事,就是来感谢蔡叔叔。”苏琳说道:“蔡叔叔对我有再造之恩,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可能还要在西北乡下蹉跎很多年,所以我想当面感谢感谢他。” “那你来的不巧,今天是工作日,他得去单位上班。”章秋文像是刚注意到苏琳脚底下的灰脚印一样,淡淡一笑:“脚脏没事,先进来,回头我再拖一遍就行了。” “不,不用了。” 章秋文的目光平淡,但苏琳被她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心里却升起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她垂下眼,手指下意识的攥紧:“章阿姨,既然蔡叔叔不在家,那我,那我等他 晚上下班了再过来。” “也行。”章秋文点点头,说:“晚上七点半,你蔡叔晚饭后习惯听会儿收音机,就这个点有空。” 苏琳应下:“好的章阿姨,我一定准时来。” “嗯,回去吧。” 苏琳刚走出门外,还没转身,就听见门后传来‘砰’的一声关门的声音。 她回头,看着身后关闭的房门,紧抿住唇瓣,一言不发的往楼下走去。 这次她运气不怎么好,刚从蔡家所在的家属楼下来,就遇见了院里的‘情报组’。 中午八、九点钟,大家伙都吃过了早饭,上班的上班去了,调皮捣蛋的孩子上学去了,家庭主妇们闲来没事便聚在一起,坐在院里闲聊。 苏琳从‘情报组’路过,一下子就被认出来了。 有人说道:“苏琳?你是苏琳吧?” 苏琳被迫停下脚步,礼貌的颔首:“是的阿姨,我是苏琳。” “真是苏琳啊,我差点都没认出你。” “苏琳,你不是下乡了吗?怎么从乡下回来了?”有人心直口快。“乡下很辛苦吧,我看你都晒黑了。” 苏琳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蔡铸华将她弄回沪城是走了关系的,这并不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的话题。 好在有人及时打断,给了她往下爬的梯子。 “你傻啊!人家苏琳又不是苏家的亲生孩子,她是被王春花偷来的,凭啥顶着苏家的指标,替苏家的孩子下乡。王春花都被抓了,苏家的双胞胎也都下乡去了,她回来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嘛。” “也是。听说她原来的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爸爸还是烈士,国家在政策上有优待,可以不下乡。” “这不就结了。” 突然有人提起潘志远妈妈:“哎,志远妈妈,你家志远不是跟苏琳处对象吗?现在人家苏琳回城了,你们家准备什么时候办婚事?” 苏琳这才注意到,潘志远的妈妈也在。 她有点窘迫,也有些惊慌。 潘志远妈妈一向看不上她,在外面从来不给她留面子,不知道这回会当着旁人的面说她什么坏话。 “什么婚事不婚事的,没有的事。我家志远跟苏琳可没有一点关系,都是外面的人乱说的。”潘志远妈妈矢口否认道:“你可别瞎说了,影响我们家志远名声。” 那人有些不信,转头问苏琳:“苏琳,你跟志远真没处对象?” 潘志远妈妈暗暗瞪了苏琳一眼。 苏琳不敢直接跟潘志远妈妈对着干,她还指望着嫁给潘志远呢,这个时候惹怒他妈妈,对她嫁进潘家没有任何的好处。 苏琳不说话,只是笑。 再问,就转移话题,说:“刚回来,东西都还没收拾呢,我得走了。” 苏琳识趣的没有暴露自己跟潘志远正在处对象的事,潘志远妈妈的脸色也和缓了一些,没再说什么贬低苏琳的话,只是在她走后,找了个借口,从‘情报组’溜了出来。 “苏琳,苏琳,你等等。” 潘志远妈妈在家属楼的楼下追上苏琳。 苏琳回头,礼貌的向她问好:“阿姨。” “苏琳,没想到你还真回来了。”潘志远妈妈说道:“瞧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看你下乡这一年也不容易。这样吧,你听我的话,老老实实的跟我家志远断干净,别再跟他纠缠不清了。以前志远给你花的钱,就算了。” 第249章 催成家 苏琳愣了一下。 她完全没想到潘志远妈妈竟然一点不顾及双方的体面,当面就要求她跟潘志远分开。 “阿姨,我跟志远哥是真心相爱的,您就不能成全我们吗?” “什么真心相爱?都是小孩子家家闹着玩的。” 潘志远妈妈往苏琳身上瞥了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苏琳,你别嫌阿姨说话难听,你跟志远不般配。我家志远中专毕业,现在是铁路局的正式工,而且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技术员了,眼见着前途无量。我也不是心比天高的人,非得让志远找个天上的仙女回来,但我家志远条件摆在这里,总得找个差不多的吧。” “就是为了家里后代子孙着想,也得挑个好媳妇,不然生出来歪瓜裂枣,影响的可是将来好几代人。” 苏琳脸色涨的通红,忍不住反问:“您的意思是,我歪瓜裂枣?” 潘志远妈妈眸光微闪:“我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这么说的。” “可您并不就是这个意思吗?”苏琳气的眼圈红了。 苏琳不依不饶,潘志远妈妈有点下不来台,眼神一冷,直接说道,“是,我是有这个意思。可你也不想想你自身是个什么条件,大家都是在一个家属院里住了十几年的邻居 ,谁什么样儿都了解一些,我刚刚是给你留面子才不说的。” “你从小就好吃懒做,小小年纪不学好,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心思完全不在学习上。学习差劲的要命,初中都是勉强读完的,毕业后连个正式的工作都找不到,只能下乡。” “还有你那个妈,品德败坏偷换人家孩子。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真的没办法相信你的人品。你换位思考一下, 如果你是我,你愿意接受这样一个儿媳妇吗?” 潘志远妈妈将苏琳批评的一无是处,苏琳难堪的站在原地,身体摇摇欲坠:“可,可是阿姨,我也是受害者啊。我那时候才出生几天,我也不想被偷换……” “是,我知道这不怨你,你也是受害者。但我是一个当妈的,我实在见不得自己的孩子,明知道前头是个火炕还往里跳。” 潘志远妈妈冷声道:“我话就说到这儿,也算是提前给你打了个预防针。苏琳,阿姨也是看在街坊邻居十几年的份上,才对你好言相劝。你要是非犟着不听,还来纠缠我家志远,别怪我办你难看。”. 苏琳不愿意让潘志远妈妈看不起,她挺直了脊背,强撑着维持自己的尊严,说道:“这您要跟您儿子说,而不是来跟我说。” “我自己的儿子,我还是了解的。我承认,你以前是有几分能迷惑人的姿色,但是现在嘛……”她上下打量了苏琳一圈,嘴角勾起,哼笑道:“你可以试试看。 潘志远妈妈的话,成功搅乱了苏琳的心神,她莫名的开始心慌,整整一上午,都有些精神恍惚的。 而这股心慌,在她见到潘志远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看着潘志远眼里的惊喜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先是变成惊愕,后来闪过一抹失望,虽然他飞快的掩饰过去,依旧热情的邀请她一起吃饭,但苏琳的一颗心,还是 如同坠落的流星一般,渐渐沉入谷底。 苏琳如同嚼蜡般食之无味的和潘志远吃完了一顿饭。而在那遥远的北大荒农场,云乔和家人们、朋友们欢聚一堂,共度小年。 热气腾腾的房间内,肉香味弥漫,陈旧的方桌被擦的锃亮,上面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六菜一汤。 云乔坐在方桌的一角,旁边是特意打扮过的郑文静。 眼看着都快要开饭了,蒋主任赵指导员夫妻俩,还有杨连长秦桂芬夫妻俩都来了,自己最想见的人还没来,郑文静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云乔的袖子:“云乔,这都快开饭了,何同志跟你哥怎么还没来?他该不会是不来了吧?” “不会的。”云乔回答道:“妈妈提前跟他说过了,今天要请人吃饭,他们答应过会来,应该是临时有事耽搁了。” 郑文静按捺住着急的心情:“那咱们再等一会儿。” 话音刚落,院子外面就传来一道汽车的声响。 冯娟掀开堂屋的门帘走出门去,问道:“小铮,霆钧,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马上就开饭了,大家伙儿都到齐了,就等你们了。” 秦铮解释道:“冯姨,临来的时候领导找我有点事儿,耽搁了。” “你不是请过假了吗?怎么领导还有事儿要找你?”冯娟也不是特意想打探什么,就是随口一问。 秦铮摸了摸鼻子,有些窘迫的说:“一点私事。” 一旁的何霆钧忍不住偷笑。 冯娟看两人的神情,感觉不对,好奇的问:“什么私事?” 秦铮抿唇不语,冯娟就猜:“领导催你成家了?” 秦铮一囧:“您猜的真准。” “主要是你身上也没别的事了。”冯娟感叹了一声:“过了这个年,你就三十二了,是该成家了。” 秦铮:“我还没想过这件事呢。” “都三十二了还不想,你还想等到几岁?”冯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再等都等成老光棍了。” 秦铮乖乖受教,“是,我回去就好好考虑这件事。” “不能只考虑,也得行动起来。以前你总说没找到妹妹之前不想成家,现在你妹妹找到了,你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是时候要把成家的事提上日程了。” 冯娟毕竟是后妈,而且比秦铮也大不了几岁,有些事情不好插手,也不好跟他 谈心,问他有没有心仪的对象,只能提醒:“你自己多上上心,领导再给你安排相亲的话,不要再拒绝了。” 秦铮‘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进屋吧。饭菜都好了,这就开饭了。”冯娟说着,转身进屋。 一掀门帘,差点跟刚好从屋里出来的郑文静撞上。 “文静,出去啊?这一会可就要开饭了。”冯娟提醒。 郑文静偷偷瞄了秦铮一眼,见他没注意自己,黯然的低下头,轻声说:“冯姨,我,我去上个厕所,一会儿就回来。” “那你快点。” “好。” 第250章 这很禽兽 郑文静很快上完厕所回来。 随着秦铮跟何霆钧两人入座,中午这顿饭的人也就来齐了。 冯娟满脸笑容的举起手里的酒杯,对着在座的领导们说道:“感谢这一年里,大伙们对我女儿的照顾,正是有你们的关怀和帮助,我女儿才能在五连这个温暖的地方安心工作,不断地成长进步。这一杯,我先干了!你们随意。” 说完,她毫不犹豫的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农场领导们也纷纷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酒杯,仰头喝下,表示回应。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寒暄声和碰杯声。 吃过饭,秦铮跟何霆钧陪着连队的领导们说话,云乔和郑文静一块帮助冯娟和冯婶收拾碗筷。 郑文静有些心不在焉,收拾碗筷的时候,差点失手将瓷碗打碎,幸好一旁的云乔眼疾手快的扶住。 “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云乔看了她一眼,提醒道:“小心点。” 郑文静‘嗯’了一声,抱着碗筷放到灶台旁边的案桌上。 冯娟笑着说:“这边我来就行,你们玩儿去吧。” 郑文静放下碗,被云乔拉去了院子里。 云乔问她:“你刚刚想什么呢?一整个人魂不守舍的,喊你,你也没反应。” 郑文静犹豫了一下,说道:“吃饭前,我出来上厕所,听见你哥哥跟冯姨说,要去参加领导安排的相亲。” 云乔愣了一下:“你没听错吗?” “没有。”郑文静说道:“他们今天会来晚,也是因为你哥哥的领导找他,催他成家,才耽误了时间。” 郑文静喜欢秦铮,这不是秘密。 云乔沉默半晌,沉声问道:“文静,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哥哥毕竟不算年轻了,不止他领导催他成家,我爸爸妈妈也挺着急的,他不可能一直单身下去,相亲对他来说,其实是一件势在必行的事情。” “我知道。”郑文静闷闷的说:“而且,重点不是我怎么想,是你哥哥怎么想。” “他对我一点特殊的感觉都没有,对我和对其他人完全一视同仁,这让我心里很没底。我都不知道要不要主动争取了。” “那你最好还是好好想想。”云乔对此也没有什么能说的,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哥哥,一个是自己的好朋友,她真不好在里面掺和。 “说的话,我觉得他大概率会拒绝。但是不争取的话,我又觉得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郑文静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发愁的说,“好烦呀!云乔,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呐。” 云乔想了想,说:“要不,你还是说出来吧。比起后悔一辈子,一直在心里惦记着,我觉得被拒绝反而会好一点。这样你可能只会伤心一阵子,过一段时间就释然了。” 郑文静下定不了决心,焦躁的抓头发:“让我想想,我再想想。” “那你好好想想吧。”云乔说道:“吃过这顿饭,下午我就跟他们去家属院了,过了年正月初七再回来,你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考虑。” 郑文静动作一顿,突然开口:“要是你哥在这中间结婚了怎么办?” “不,不能吧?”云乔愣了一下:“结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哪有这么快的?” “这可不一定。”郑文静幽幽的道:“这年头,相亲刚见过一面就决定结婚的也不 在少数。” “呃……”云乔语塞。 郑文静最终还是决定将自己的心意告诉秦铮。 她托云乔将秦铮约到营地前面的小河边,自己重新梳了头发,嘴巴上抿了红纸增加气色,提前到地方等他。 刺骨的寒风呼呼的吹着,郑文静却丝毫感觉不到冷,心潮澎湃心里热乎乎的。 等到秦铮到来,她羞怯的上前几步,轻声喊他的名字:“秦,秦哥,你来了。” “怎么是你在这里?”秦铮环顾四周,没看见云乔的影子,疑惑的问道:“云乔呢?” “云乔没来。”郑文静鼓起勇气说道:“是我请求云乔把你约过来了。” 秦铮比郑文静大了十多岁,小女孩的心思在年长者的阅历下,几乎无所遁形。 秦铮皱了皱眉,说道:“文静同志,河边冷,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他语气温和,但其中蕴含的疏离也很明显。 郑文静深吸一口气,仿佛给自己鼓劲儿一般,“秦哥,我有事。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秦铮微怔,他显然没有预料到郑文静会如此直接地表白。不过他的表情很快恢复了平静,“文静同志,你还小,很多事情你并不懂。回去吧,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秦哥,我不小了,我已经二十岁了!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郑文静辩解道:“我喜欢你,我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你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抱歉,文静同志,我们不合适。”秦铮直接拒绝。 “哪里不合适?”郑文静不甘心的问道。 “年龄不合适。”秦铮冷静的说道:“你今年二十岁,而我已经三十二岁了。我比你大了整整十二岁。” “我不在乎。”郑文静着急的说道:“在我看来,年龄不是问题。” “但我在乎。”秦铮谆谆善导:“文静同志,十二岁的年龄差距意味着,我小学毕业时,你还没有出生,我已经参军上战场了,你可能还在牙牙学语,这中间差的不止是年龄,你明白吗?” “可冯姨跟您的父亲,不是也相差十几岁吗?他们也结婚了。”郑文静不死心的说道:“ 所以,年龄差距并不是不能逾越的鸿沟,不是吗?” “这不一样。”听郑文静提起父亲和继母的婚姻,秦铮目光沉了下来,温和的语气转冷:“我没办法跟比自己小一旬的女孩在一起,这很禽兽。别人可能不在乎,但我接受不了,更做不出这样的事。” 第251章 残忍拒绝 秦铮的话不留余地,直接将两个人在一起的可能完全斩断。 郑文静的眼神一点点黯淡了下来,她心痛的快要碎了,但还是努力的挤出一个微笑,佯装坚强的说道:“好,好吧,这确实是个问题。秦哥,你的想法我知道了,没关系的,至少我勇敢的表达了心意,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不会留下遗憾了。” 对此,秦铮的回答是,“回去吧,这边很冷。” 他态度冷冰冰的,表现的很疏离,没有给她留有一丝幻想的余地。 郑文静的心都要碎了。 她知道秦铮对她这样冷若冰霜是对的,拒绝人就要有拒绝人的态度,感情里最忌欲拒还迎。 但心里清楚是一回事,轮到自己身上还是免不了伤心难过。 郑文静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点了点头,勉强扯了扯嘴角,明明在笑,却比哭 还 要难看。 “好......好的,秦哥,这边确实有点冷,我,我都有点发抖了。” 秦铮“嗯”了一声,说了一句:“冷就走吧。”随后便率先拔腿往回走去。 郑文静站在原地,看着秦铮决绝的背影,眼泪掉了又掉,贝齿几乎将下唇咬的发白, * 秦铮和郑文静从外面一前一后回来。 秦铮表现如常,丝毫看不出任何的异样,而郑文静的鼻子和眼圈却都是红的,一看就知道刚刚哭过。 冯娟狐疑的打量了两人几眼,将秦铮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他:“小铮,文静怎么哭了?你欺负人家了?” 秦铮摇头:“没有。” “你没欺负人家,人家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冯娟不信。 “您别问了。”秦铮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直接转移话题,“您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吗?收拾好行李,我们也该走了。” 冯娟见秦铮不想说,也没再追问,毕竟只是继子,隔着一层,不好刨根问底。 冯娟笑了笑,顺着话题说道:“快了,把被子包起来就能走了。” “行,那您快点。”秦铮说道:“我去把车开过来。 “好。”冯娟应了一声,目送秦铮走出大门,又看了一眼郑文静失魂落魄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紧接着转身回到屋里,和冯婶一起收拾行李。 郑文静默默地站在一旁,心中满是失落。 就在这时,云乔走了过来,轻轻握住郑文静的手,关切的问道:“文静,你没事吧?” 郑文静摇了摇头:“云乔,我没事。反正是早就预见的结果,亲耳听见也算是绝了我的念想了。” “我哥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云乔有点担心:“我看你眼睛都哭肿了。” “没有,秦哥没说过分的话。”郑文静轻声替秦铮解释了一句:“是我自己泪窝浅,没说两句就忍不住想哭,其实心情还好,毕竟从一开始就没报什么希望。” “那就好。”云乔拍了拍郑文静的肩膀,安慰道,“文静,你也别太难过了。天下何处无芳草,你想开点,以后一定还会遇到更合适的人。” 郑文静微微点头,‘嗯’了一声,嘴角勉强扯出一抹僵硬的弧度,:“借你吉言。” 话音落下,郑文静余光看到秦铮将吉普车开到了门口。 秦铮像是没看见郑文静一样,跟何霆钧下车后,径直越过两人,进屋,帮着冯娟把她们的行李搬到车上。 搬了一趟又一趟,将所有的行李全部装进了后备箱里,秦铮合上后备箱的车门,拍拍手上的灰尘,转头提醒云乔:“云乔,上车吧,我们该走了。” 他还是刻意忽视郑文静,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在她身上落下过。 “好。”云乔应了一声,转头对郑文静说:“文静,我们走了,年后再见。” “嗯,快走吧。年后见。” 当着秦铮的面,郑文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她先是朝着云乔挥了挥手,又对着秦铮笑笑,故作轻松的说道:“秦哥也再见。” 秦铮终于将目光落在郑文静身上。 他深深的凝望了郑文静一眼,轻声说了声:“再见。”然后便转身上了车。 车子缓缓开动,很快便离开了冯娟租住的小院。 郑文静站在原地,看着渐渐远去的吉普车,泪水终究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 回到知青大院,院子里静悄悄的,分外冷清。 因为临近过年,五连的大部分知青都用了探亲假回城跟家人团聚了,知青大院里只剩下去年刚来的新知青,和零星几个没回家过年的老知青。 郑文静本来也想走的,但临走前接到了家里发来的电报,家里说她父亲南下羊城做调研去了,顺便带着弟弟一块去见见世面,一直到年后才能回京。 而郑文静的探亲假总共才一个月,这个时候回家去也见不着人,干脆就没走, 想着等到明年五一前后再请假回京,到时候天气也暖和了,路上也比现在要舒服一些。 穿过冷清的院子,郑文静推门走进宿舍。 宿舍里暖烘烘的,火炕烧的很足,里间的女知青们好似在玩骨牌,隔着墙,郑文静都能听见她们热火朝天的嬉笑声。 郑文静表白被拒,心情不太好,并不想进去凑这份热闹,也怕自己低落的情绪会影响到别人欢快的气氛,准备进屋将自己的暖壶提出来,倒点水喝暖暖身子,然后就在外间堂屋安静的坐一会儿。 谁知她才刚掀开里间的门帘,还没进屋,就感觉到有好几道不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郑文静看了一眼,发现屋子里大部分都是今年才刚来的新知青,跟她的关系都很一般,只有室友王茹和她表姐齐春回跟她关系还算亲密一点。 随着郑文静的到来,屋子里的嬉笑声骤然停住,气氛陡然变得僵硬起来。 郑文静脚步一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在这时,一道娇柔的声音响起,语气里夹带着几分讥讽的意味:“哟,咱们知青大院未来的卫生员回来了。” 韩柔自从无意间看到郑文静看医书开始,就有意无意的接近她试探她。 郑文静也单纯一点,对同为知青的韩柔并不设防,在她刻意套话下,没几天就把自己的底细露了出去。 得知郑文静正在跟着云乔学医,可把韩柔给气坏了。 她千方百计没学成的事儿,却被一个傻乎乎的郑文静给捷足先登了,这让她心里不舒服极了。 从那以后,她就开始暗搓搓在知青大院里联合其他人一起排挤郑文静,给她使绊子。 不过郑文静为人热情开朗,在知青大院里的人缘一直都很不错,韩柔排挤拉踩郑文静的小伎俩一直没有成功,直到临近过年,和郑文静关系好的老知青们都请探亲假离开了连队,郑文静一时间少了很多帮助,韩柔这才成功压了郑文静一头。 韩柔对自己的看不惯来源于哪里,郑文静心知肚明。 她不愿意理睬,因为有时候越理睬对方就越起劲。 反正韩柔并不是她们这个宿舍的,这会儿来应该只是跟着别人一块来玩牌的,待不了多久就走了。 郑文静没理会韩柔的阴阳怪气,一言不发的提起自己的暖壶就往外走。 韩柔却不罢休,她好不容易逮着郑文静落单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肯轻轻放过。 “跑什么?”韩柔抬起一条腿,拦在里间的门口,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冷笑着凑近郑文静,压低音量,用仅能够两人听清的声音,讽刺她道:“怎么? 你主子去部队家属院享福,没把你一块带上?看来,你这条狗在主子心里的地位也不怎么样嘛?!” 韩柔私底下嘴臭且恶毒,跟她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柔弱怯懦的形象完全不同。 她一直都是这样,人前人后两种模样。 郑文静闭了闭眼,强忍着心中的愤怒,说道,“我和云乔是朋友,不是你说的那样!” 韩柔不屑地哼了一声,“朋友?我看是你死皮赖脸贴上去的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都去找叶云乔,不就是图她给你的好处?没有这些好处,你还会往上凑吗?” 郑文静气得浑身发抖,她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韩柔,你再嘴臭试试!别以为有你哥护着你,我就不敢打你!” “你打啊?”韩柔冷笑一声,指着自己的脸,说,“ 往这里打!你敢吗?” 韩柔很少见过郑文静跟别人发火,唯一的几次,都被阮玉屏跟陈凤霞骑到头上拉屎了,反击也是不痛不痒的,她笃定了郑文静是个柔软可欺的软柿子,嚣张的抬着下巴直接挑衅。 郑文静愤怒的捏紧了拳头,忍无可忍之下,直接举起手里的暖壶,朝着韩柔砸了过去。 韩柔瞳仁急剧一缩,完全没想到郑文静这个软柿子竟然敢直接动手,下意识抬起胳膊用力格挡。 暖壶被韩柔推开,巨大的力道让暖壶从郑文静的手里脱手而出,随即落在地上,玻璃内胆瞬间被摔的四分五裂。 看着地上破碎的暖壶,以及那摊还冒着热气的水渍,韩柔气急败坏的吼道:“郑文静,你疯了!你竟然敢用暖壶砸我!信不信我让我哥哥教训你。” 郑文静也有些后怕,因为她的暖壶里还有水,温度还不低,这要是砸在了韩柔的脸上,把人烫伤,烫毁容,韩柔的哥哥韩烁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有些慌神,强撑着镇定道:“是你先挑衅我的!我只是正当防卫。别说是你哥哥,就算你把连长叫过来我也不怕。” 韩柔面无表情的盯着郑文静的脸,盯了足有半分多钟,直把郑文静盯得脊背发毛,就在这时,她突然暴起,伸手一把扯住郑文静的头发,压着她的后脖颈,用力往下压。 一向以柔弱身体差不能干活示人的韩柔,竟然也有一身的力气。 “啊!”郑文静惨叫一声,被韩柔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一时反抗不及,头发被薅掉了一缕,后脖颈也被她手下巨大的力道压的钝痛。 郑文静刚刚只是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等到反应过来之后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站着让她打,反手也薅住韩柔的头发,用力往外撕。 “嘶!”韩柔疼的龇牙咧嘴,眼皮直往上翻,“小贱人你敢还手!” 郑文静冷笑:“你都打我了,傻子才不还手!” 两人都气红了眼,互相撕扯头发,曲起手指头用指甲往对方的脖子上、脸上挠。 郑文静和韩柔两人打作一团,其他知青见状纷纷站出来拉架劝解,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去喊我哥!”韩柔大喊道:“快去喊我哥来帮我!” 韩柔话音落下,很快便有和她关系好的女知青跑出去男生宿舍那边叫韩烁。 “别打了别打了!大过年的,别闹的不愉快! “松手,都松手!” 有人上前劝架,但拉的却是偏架,看似公平公正,却暗戳戳的拧郑文静腰间的 软肉。 郑文静疼的龇牙咧嘴,毫不客气的将人一脚踢开。 她强忍着头皮的疼痛,余光看见齐春回愣着不动,不由大喊道:“表姐!你还愣着干嘛呀?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人欺负你表妹一个吗?快来帮我啊!” 齐春回被点了名,猛地反应过来,赶紧撸起袖子上前帮忙,“啊?哦,来了。” 随着齐春回加入战局,场面一度更加混乱。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喊一声:“韩烁同志来了!韩烁同志来了,都让开!” 话音落下,韩柔突然松开撕扯郑文静头发的手,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 郑文静不知道韩柔在搞什么幺蛾子,脸上有一瞬间的懵圈。随后便见她腰肢一软,顺势往后一倒,正好摔在地上的暖壶碎片旁边。 再抬起头,脸上全没了刚刚和自己打架的狠劲,反 倒是红着眼眶,泪水要掉不掉的挂在眼尾,一副被人欺负狠了的柔弱样子。 面对韩烁,韩柔一秒落泪,柔弱的捂着胸口,哭的惨兮兮的:“哥!你快来帮我做主!郑文静疯了!她竟然用暖壶砸我!” 第252章 一码归一码 韩烁一进门,看到的画面,就是韩柔倒在一地的玻璃碎片上,泪流满面的模样。 他心中一惊,连忙上前将韩柔从地上扶起来,关切的问道:“柔柔,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韩柔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怯怯的瞟了一眼郑文静,这才摇了摇头,小声说:“哥,我没事,没有受伤。” 郑文静被她惺惺作态的模样给气笑了:“装什么装?明明是你自己往地下坐的, 别一副被我欺负了的模样,真的很假。” 韩烁转头看向郑文静,眼中闪过一丝怒色,质问道:“郑文静同志,如果不是你 欺负了我妹妹,难不成还是我妹妹自导自演吗?” 郑文静冷笑:“怎么不会?你妹妹可一向会装的很!而且这个房间里又不是只有我自己,大伙也都看见了,不信的话,你大可以去问别人!” 韩烁见郑文静不仅狡辩,还要往自己妹妹身上泼脏水,心里气得不轻,怒声道:“ 问就问!谁能告诉我,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齐春回第一个举手:“我看见了。确实不关文静的事,是你妹妹先挑的事,她骂文静,文静气不过才动手的,而且暖壶也没有砸到你妹妹身上,后面也是你妹妹自己往地上坐的。她就是听见你来,故意装出一副被欺负的模样,指望你给她出头呢。” 眼见着韩烁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韩柔着急的去扯他的袖子:“齐春回是郑文静表姐,肯定向着郑文静说话,哥你不要相信她的话。” 她暗暗给和自己要好的女知青的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站了出来,说道:“韩烁同志,我能证明,齐春回确实拉偏架了!韩柔不过就是跟郑文静说了几句话而已,郑文静就要举起暖壶要砸韩柔,后面暖壶确实没砸到韩柔,但郑文静先动的手是事实,韩柔没被砸到是她运气好,她也是太害怕了,才一时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是啊哥哥,这事真不赖我。我可是你亲妹妹,你总不能不相信我说的话,反而去相信几个外人说的话吧?”韩柔立刻顺杆往上爬,挽住韩烁的胳膊就开始撒娇摇晃。 韩烁听到这儿,总算听明白一点了。 这件事,搞不好还真是韩柔先挑的事! 如果错误不在她,她早就狐假虎威,仗着有自己撑腰大发雷霆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温言软语的讨好他。 当着众人的面,韩烁也不想让韩柔没脸,只轻声问了她一句:“你跟郑文静说什么了?把她气的要砸你?” “也,也没说什么,就是,就是一点酸话。”韩柔还是有点怵韩烁的,不敢直接撒谎,避重就轻的说道:“你也知道,我有多想跟着叶云乔学医,结果我没学上郑文静 却学上了,我太羡慕了嘛,所以才忍不住说了几句酸话。” “我也没想到郑文静的火气竟然这么大,我只不过对她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而已,她就举起暖壶想要砸我!”韩柔委屈的说道:“她暖壶里装的可是热水!那么烫的水,要是真砸在我脸上,非得把我烫毁容不可!” 韩烁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了解自己的妹妹,知道她肯定不像自己说的那样,只是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 酸话,不然的话,也不会激怒郑文静,气得她直接动手。 韩烁看向郑文静,语气缓和了一些,“不管怎样,动手总是不对的。郑文静同志,你应该向我妹妹道歉。” “你当我道歉?!” 郑文静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韩烁,“我为什么要道歉?是你妹妹先挑衅我的!” “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你作为年长的同志,应该更有分寸。”韩烁说道:“另外,虽然是我妹妹先挑衅的你,但她没有动手。你不仅先动了手,用的还是装了热水的暖壶,危险性太高了,这个歉是你该道的。” 郑文静咬了咬嘴唇,她觉得很委屈,但又不想在众人面前失态,于是生硬地说道:“对不起。行了吧!”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房间,留下了一脸得意的韩柔以及无奈的韩烁。 韩烁连忙叫住她:“郑文静同志,你等等。” “还有事?”郑文静不耐烦的白了他一眼。 韩烁道:“你的暖壶多少钱,我赔给你。” “?!”郑文静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有病吧?” 先让她道歉,又说要赔暖壶钱给她,耍她呢? 韩柔也觉得不可置信:“哥!她都给咱道歉了,那就是她的错,你干嘛还要赔偿她暖壶的钱?” 韩烁解释道:“郑文静同志,你先动手,确实是你不对,那声对不起是你应该对我妹妹说的。但是这件事的起因,确实是因为我妹妹主动挑衅在先,如果她不乱说话,也不会惹怒你动手,所以暖壶钱也是我们该赔的。这是两件事,一码归一码。” “……”神经! 郑文静在心里暗骂一声,但也不会拒绝白给的钱。 毕竟一个暖壶六块五!都快赶上她一个月五分之一的工资了! 韩烁主动说要给,傻子才不要呢! 韩柔跺脚抗议,却左右不了韩烁的决定。 而郑文静接过韩烁赔偿给她的六块五毛钱和一张工业券,转头就去了村口的供销社,买了一个崭新的暖壶回来,气的韩柔脸都青了。 * 吉普车一路驶入营地家属区。 穿过两侧种着高大白桦树的平坦大道,吉普车停在一排整齐的红砖瓦房前面。 “到家了,都下车吧。” 秦铮将车子熄了火,率先从车上跳下来。 何霆钧紧随其后,主动打开后备箱的车门,帮着往家里拿行李。 这是云乔第二次来部队家属院,她环顾四周,感觉周围又陌生又熟悉的。 秦铮见状,笑着问道:“看什么呢?” 云乔说道:“也没看什么,就是感觉这个胡同有点眼熟。” “以前来过?”冯娟笑问。 云乔点了点头:“来过一次。” 冯娟听云乔说她来过家属院,不免有些好奇:“什么时候来过呀?” “有一年多了。”云乔解释说:“就是六八年我刚下乡那会儿。当时何大哥正好回沪城探亲,所以叶小叔就拜托何大哥照顾我。我俩一路坐火车来的北大荒,当天没 来得及去农场报到,何大哥就带我来家属院借宿了一晚上。” 云乔指了指身后的红砖瓦房,笑着说:“我记得当时住的是曾琪嫂子家,房子跟身后的这些房子都差不多。” 秦铮说道:“家属院的房子都是统一盖的,看着确实都差不多。” 云乔:“曾琪嫂子家在哪个位置?上次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又只住了一晚上,具体位置我都不记得了。” 何霆钧闻言接了一句:“曾琪嫂子家就在往前两条胡同里头的第三家,离得挺近,串门很方便,改天我带你去嫂子家做客。” “好啊。”云乔笑吟吟的应下。 冯娟忍不住对秦铮说道:“云乔都来过一次家属院了,她那次来,你怎么没认出她?” 对此,秦铮也很无奈:“关键是我当时跟霆钧不熟呀。也就是偶尔碰见能打个招呼的关系,谁知道他那么早就把妹妹带回来过。” 冯娟感慨的说道:“那倒也是,千金难买早知道。” “可不是嘛!”秦铮叹了一口气:“其实去年春天我也有一次能见云乔的机会。” “当时云乔被借调到军区医院帮忙照顾伤员,我明明也受了伤,结果硬是没去医院,在前线随便包扎包扎就又上了战场。我当时要是没那么逞强就好了,这样的话,说不定咱们一家早一年就团聚了。” 女儿在侧,冯娟一脸满足的笑道:“万事随缘,现在也是最好的安排。” 进了屋,何霆钧帮着云乔把行李放好,便识趣的不再打扰他们一家团聚。 秦铮去后勤还车,冯娟带着云乔四处参观了一下房子。 房子是平房,并排三间正房带一个小院,中间是堂屋,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朝阳的卧室,院子里还有两间东厢,其中一间也是卧室,另一间是厨房,两间中间有道门,打开门就是通的。 堂屋东间秦铮已经在住了,冯娟就将堂屋西间的房间分给了云乔,自己和冯婶 还有圆圆一块住东厢房。东厢两米宽三米长的大火炕,就算一块住三个人也算不上拥挤。 冯娟推开堂屋西间的门,柔声对云乔说道:“云乔,这个就是你的房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地方,尽管跟我们说。” 第253章 春节特供 房间里打扫的很干净,没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地方。 云乔放下行李,简单的整理了一遍,便走出房间。 刚回到家属院,家里几乎什么都没有。 因为这个偌大的院子之前只有秦铮一个人住,而秦铮是个单身汉,他自己住也 用不着开伙,平时都是吃食堂,所以院子申请下来好几个月,厨房里还是空空荡荡,没人用过。 米面粮油,盐酱醋糖,统统都得临时置办。 好在营地家属区的供销社和副食店有后勤部时时补货,并不缺生活物资。 柜台上的商品种类齐全,样样都有,云乔陪着冯娟只跑了一趟就买齐了。 临近春节,供销社和副食店都有春节特别供应,特别供应凭军官证\/家属证购买,其中包括一斤油,一斤鸡蛋,两斤富强粉和一只三斤重的冷冻白条鸡,另有一斤白糖,半斤花生,半斤瓜子。 除此之外,冯娟还花掉了手上全部的肉票,又买了五斤猪五花。用粮票买了五斤白面,五斤玉米面。以及不要票的二十颗大白菜,和十斤胡萝卜,十斤白萝卜。 她本来还想再买两斤鸡蛋的,但她手里没有鸡蛋票,无奈只能暂时作罢,想着回去的时候问问秦铮,看看他手里还有没有多余的鸡蛋票。 要过年了,炸丸子,炸酥肉,调面糊的时候里面缺不了鸡蛋,大年初一包饺子,韭菜鸡蛋馅也缺不了鸡蛋,只靠春节特别供应的那一斤鸡蛋可不够用。 冯娟买的东西太多太重,靠她和云乔两个人完全拿不了。 在副食店上班的销售员张萍也是营地的军嫂,直接骑着副食店里的三轮车给她们送货上门了。 张萍三十来岁,看起来比冯娟的年龄要小一点,她热情爽朗,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没一会儿就跟两人混熟了。 骑车送到家之后,张萍还帮着云乔她们将东西都搬到厨房里去,这才挥手告辞:“行了,东西都送到了,我先走了。以后家里还有什么需要的蔬菜,直接到副食店里找我 就行。” “太谢谢你了,你慢走。”冯娟将张萍送到门外,手里抓了一把糖块硬塞在她的手中。 张萍拿着手里的糖块,无奈一笑:“你看你,我不过就是帮了你一点小忙,你这也太客气了。” 冯娟笑吟吟的摆手:“几颗糖,不值什么,拿着给孩子甜甜嘴。” 不远处,崔雪枝和姑姑崔婧散步路过巷口,看到冯娟和张萍寒暄的身影,和她们所处的位置,崔雪枝眉头皱了皱:“咦,二巷三号院……那院子不是空的吗?我本来还想要那个院子的,怎么突然住人了?” “不突然。”崔婧淡淡的说道:“早在三个月前就被分出去了,你这段时间不在家属院,不知道而已。” 崔雪枝有些不满:“可我不是跟姑父说过了想要那个院子吗?怎么还能分给别人?” “谁让你一直不肯跟小董扯证的。”崔婧无奈的说:“你不跟人家小董扯证,人家小董怎么申请房子?光嘴上说要有什么用。” 崔雪枝撇了撇嘴,没正面回答扯证的问题,而是问道:“那房子分给谁了?” “秦铮秦团长,知道吧?” 崔雪枝点点头:“知道。不就是那个丢了妹妹,发誓一天不找到妹妹一天不结婚那个嘛。怎么着?他结婚了?我还以为他要打一辈子光棍呢。” 第254章 心里还有何霆钧? 崔婧摇头:“没有,他还没结婚。” “没结婚他申请什么房子?”崔雪枝生气的说道:“ 那房子我都看中好久了。” 崔婧说道:“光看中不行动有什么用?你要是早点跟小董扯证,那房子你不早就住进去了。” “我就是不想扯证嘛。” “为什么突然不想扯证了?”崔婧皱眉问道:“说好了国庆节扯证,这都拖到 春节了,因为什么?你 总得给人家一个说法?不能因为人家小董事事迁就你,你就欺负人家。” “我才没有欺负他!是他欺负我才对!”崔雪枝小声嘟囔道。 “你说什么?”崔婧没听清楚。 “没什么没什么,姑姑,我才是你侄女,你别总提他。” 崔雪枝试图转移话题,她朝前指了指冯娟,问道:“姑姑,那个女人是谁?我看着好面生。” 崔婧回答道:“秦团长他后妈。” “他后妈这么年轻啊。”崔雪枝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还不到四十岁。” 崔婧‘嗯’了一声,说:“这女人跟秦团长他爹是老少配,不比秦团长大几岁。” 崔雪枝‘啧’了一声:“年龄相差这么小的继母继子,关系应该挺难处吧?俩人关系咋样?” “你别管人家关系处的咋样,先想想自己的婚姻怎么办吧。”崔婧提起这个也是 头大:“你要是真不愿意跟小董结婚,就赶紧跟人说清楚,别耽误人家。” 崔雪枝:“我又没说不结婚。” “没说不结婚,但就是不答应跟人扯证,那你告诉我,你想干啥?” 崔雪枝抿着嘴唇不说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啥。 小董脾气好,情绪稳定,能包容她的坏脾气,虽然比她大了五六岁,但职级也高。而年纪跟她差不多的,职级又太低了,家属不能随军,一旦结了婚就只能异地。 崔雪枝清楚的知道,小董已经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结婚人选了,但就这么跟他走进婚姻,又觉得不甘心,总觉得缺点什么。 崔婧见崔雪枝迟迟不说话,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问她:“雪枝,你实话告诉我,你迟迟不愿意跟小董结婚,是不是心里还放不下何霆钧?” “没有!”崔雪枝眼睫微颤,连忙摆手摇头,“姑姑我没有!我早就忘了。” “你最好真的没有!”崔婧锐利的目光紧盯了她好几秒,直盯得崔雪枝心尖儿微颤。 “姑姑,你放心,我早就对何霆钧死心了。”崔雪枝低下头,声音越来越低,“我就是觉得跟小董认识的时间还短……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草率。” 崔婧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小董是个好人,姑姑希望你能幸福。” 崔雪枝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却依然纷乱如麻。 这时,从后勤还完车子回来的秦铮看到了站在巷口的崔婧和崔雪枝。 秦铮面带微笑,上前打招呼:“崔阿姨,下午好。出来散步呀?” “是啊,出来散步。”崔婧笑道:“把妹妹接过来了?” 秦铮点点头:“是,接来了。” “接来了就好,你这些年,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崔婧由衷的替秦铮感到高兴:“改天带着妹妹来家里做客,让我跟你梁师长也见见人。” “好。”秦铮笑着应下。 简单的寒暄过后,双方自然而然的分开。 秦铮大步走进巷子里,崔婧和崔雪枝也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崔雪枝挽着崔婧的胳膊,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秦铮的背影,惊奇的说道:“秦团长他妹妹还真叫他给找着了呀?真的假的?” “你什么语气?”崔婧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不是真的难道还是假的?你盼着人找不着妹妹?”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太惊讶了。”崔雪枝解释道:“一个刚出生就被人贩子偷走的孩子,丢了十八年还能被找回来,这运气,真是太好了。” “可不是嘛。”崔婧也感叹道:“从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不知道长相不知道名字的孩子,跟大海捞针差不多,但就是这么难找的人,偏偏就叫他成功给找着了!任谁听了不说一句秦铮时运好!” “秦铮这同志也不容易。十六岁就参军上了战场,人生的一半时间都奉献给了国家,也该他时运好。” “老天爷要是不对这样的人好,那才真是没天理了。” * 秦铮回了家,云乔和冯娟冯婶在厨房里整理刚买回家的东西。 圆圆捣乱,被云乔往手里塞了一个干抹布,派去擦玻璃,此时正撅着个屁股踩在一把小板凳上,哼哧哼哧的趴在窗户上擦玻璃。 她斜着个身子,看的秦铮心惊肉跳,伸手扶了她一把:“小心点,别摔了。” 圆圆自信的说道:“不会摔,我稳着呢!” “那你接着擦吧。” 云乔听见秦铮的声音,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脸上露出笑容:“哥,你回来的正好,家里的柴火不多了,营地有卖柴火的地儿吗?咱家该买柴火了。” “有卖柴的,就在副食店后头。”秦铮说着,走进厨房里:“家里还剩多少柴火,够今天用的吗?” 云乔:“做饭是够的,但是不够晚上烧炕用。” 晚上要烧三个房间的火炕,得消耗不少柴火,家里的这点儿完全不够用。 秦铮立刻说:“那我现在过去买。” 大冬天的,不能耽误夜里烧炕。 “需要我一起过去吗?” “不用,买的多,卖柴火的给送上门。”秦铮摆摆手,往门外走去。 刚出家门,正好碰见隔壁邻居家的嫂子孙兰,领着孩子从外面回来。 看见秦铮,孙兰满脸笑容地说道:“秦团长,这是要出去呀?” 孙兰的丈夫陈鹰和秦铮级别相同,也是团长,但这对夫妻的年龄比秦铮要大六七岁,已然是将近四十岁的中年人了。 秦铮喊了声“嫂子”,笑着回答道:“是,家里没柴了,我出去买些车柴。” 孙兰问道:“不着急吧?” “不算着急。”秦铮见她似乎有话要说,迟疑片刻后问道:“您找我有事?” 第255章 安排相亲 “是有点事。”孙兰随即轻轻推了自家孩子一把,让她先回家。 待孩子进屋后,她这才笑吟吟地开口:“秦团长,我听说最近一段时间,梁师长在催促你成家呢?” “呃……是有这回事。”秦铮表现的有些窘迫:“怎么连您也听说了?” “嗐,咱军区就你数你的婚事是个老大难,我就是想不听说都困难。”孙兰问他:“关键是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你有这方面的想法没有?” 孙兰热心的说道:“你要是有这方面的想法, 我给你介绍个姑娘怎么样?” “谢谢嫂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真不用,我这事还不急。”秦铮婉拒。 “你还不急?你都多大年纪了,还不赶紧的!”孙兰嗔怪地说道,“我跟你说,我认识一个姑娘,长得那叫一个漂亮,性格也好得没话说,家庭条件也不错,跟你相配的很,要不,我给你说说?” 孙兰的热情让秦铮有些招架不住。 “呃……嫂子,不用了。” “别推脱呀。成不成的,先见一面嘛。你不见面,哪来的缘分?” 孙兰继续劝说道,“我跟你说,这姑娘的条件真的非常好。她爸爸是公社领导,她自己是罐头厂工会的干部,还是高中毕业生,写得一手好字,还给松江省里的报纸写过稿子。要才华有才华,要样貌有样貌,这样的好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 孙兰苦口婆心地说:“秦铮,你和陈鹰关系那么好,嫂子怎么可能会坑你呢?能不能成,你先见见再说嘛。” 孙兰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秦铮如果再拒绝,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他只好答应道:“那就麻烦嫂子了。” 孙兰闻言喜笑颜开,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孙兰问:“你啥时候有空啊?我安排你跟人姑娘见一面。” 秦铮说:“那要到年后了。” “年后也行。”孙兰的目的达成,笑着说道:“具体的时间回头我们再商议,你先去忙你的。” “好,那我先走了。”秦铮点点头,转身离开。 孙兰看着秦铮的背影,心里暗自得意。 女孩条件确实好,她觉得这门亲事一定能成,到时候她就是秦铮的媒人了,跟秦铮的关系肯定能更进一步。 秦铮可是军区一把手梁师长的心腹,跟他打好关系,她家老陈将来不管是继续往上升,还是转业到地方,都有好处。 * 一车柴火五块钱,卖柴火的人直接送柴上门。 秦铮将柴火卸在厨房外面,靠墙边摆放。一车柴火的数量几乎占满了半面墙的面积,足够用来来年开春。 晚上冯婶蒸了一锅二合面馒头,她发面发的恰到好处,面团膨胀成蜂窝状的组织,但又没有发酵过头的酸味,蒸出来松松软软,只有香气扑鼻的麦香味和玉米面的甜香味。 随后她又用煮好的白鸡蛋,加上蒜,用蒜臼子杵出来一大碗鸡蛋蒜,里面淋上酱油和香油,夹在刚出锅的二合面馒头里面,一口咬下去,蒜香蛋香和馒头的面香味交织在一起,味道美极了。 云乔还是头一次尝试这样的吃法,从前她都不知道鸡蛋竟然还能跟大蒜混合在一起吃。 冯婶笑吟吟说:“这是我们豫北老家的吃法,出了豫北就没有了。鸡蛋蒜就馒头,神仙来了也不换。” “好吃。” 云乔一顿吃了两个大馒头,撑的肚儿滚圆。 圆圆扯住她的手,一边喊姐姐,一边说:“肚肚吃的饱饱,一起出去散步。” 确实得出去散步,吃的这么饱,直接躺下睡觉,明天非得胖三斤不可。 云乔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走走。” 冯娟笑道:“你们兄妹三个去吧。忙活了一下午,我想在家歇一歇。” 冯婶也道:“我也不去,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不中用了,走不了几步,就不去拖你们的后腿了。” 秦铮起身:“我们走吧。” 正好今天是小年夜,家属院的大礼堂里要放电影,秦铮便带着云乔和圆圆一路溜达着往大礼堂的方向走去。 在这个娱乐方式稀缺的年代,大礼堂要放电影的消息,简直像一道闪电,飞速传播开来,几乎把全军区的人都吸引来了。 云乔他们到大礼堂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电影还没开始,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足够容纳一千五百人的大礼堂,此时犹如菜市场一般,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云乔!”忽然,一声沉稳的男声传来。 云乔转头看去,只见何霆钧穿着一件军大衣从前方的走道上朝她们走来。 云乔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何大哥,你也来看电影了。” 何霆钧‘嗯’了一声:“我室友非拉我一块过来。” 说完,他又跟秦铮打招呼:“秦哥,你也来了。” 秦铮瞥了何霆钧一眼,故意调侃道:“怎么着?我的到来让你很失望?打扰你跟云乔单独相处了?” 何霆钧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连忙解释道:“不是,秦哥,你误会我了,我没有这个意思。你来,我也很欢迎。” “也?”秦铮‘啧’了一声:“说的这么勉强吗?” 云乔见不得秦铮为难何霆钧,忍不住伸手扯了扯秦铮的袖子,笑嗔着瞪了他一眼:“哥,你差不多得了哈。” “这就护上了?” “哪有。”云乔面红耳赤,不好意思的往圆圆身后躲了躲。 何霆钧足够优秀,作为妹夫人选,秦铮是满意的。 但他虽然对两人的事情乐见其成,可看着这一幕心里还是不爽, 有些酸溜溜的。 有种刚养成的花,被人连盆带花一块端走的感觉。 秦铮心里又酸又涩,脸上勉强扯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伸手拍了拍何霆钧的肩膀,笑着说道:“逗你的, 看把你给紧张的。” 何霆钧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一向稳重的人,身上难得露出一抹毛头小子才有的生涩。 第256章 工作调动 电影很快就开始了,屏幕上开始闪过片头的画面,现场顿时安静下来,礼堂里 亮如白昼的灯也渐渐熄灭。 ‘大舅哥’看‘妹夫’,越看心里的气越不顺。 秦铮没好气的瞥了何霆钧一眼,说道:“行了行了,别傻乎乎的站着了,电影快开始了,咱们赶紧找个位置坐下。别杵在中间挡人的视线。” 何霆钧提议道:“一起坐前面吧,我猜到你们会过来,提前占好了座位。” 秦铮点点头,“行。” 何霆钧提前占好了座位,而且还是在前方视野很好的位置。 听见秦铮答应,立刻便带着云乔和秦铮、圆圆找到座位坐下来,旁边还有他的室友刘志。 “秦团好。”刘志笑容满面的跟秦铮打招呼,又看向云乔和圆圆:“两位女同志好。” 秦铮介绍说:“这是我室友,刘志。” “你好。” 因为电影已经开始,双方互相打过招呼之后,便没再说话,专心致志开始看电影。 今天礼堂里放映的电影,是一部名叫《林海雪原》的战争片,讲的是智取威虎山的故事。电影六零年上映,距今已经有十年,期间无数次重映,但云乔还是第一次看。 她原先在叶家,叶家从五十年代后期就饱受成分的争议,期间又经历了养父早逝,养母改嫁,叶小叔被打成右派被下放,也奶奶被挂牌,被罚去扫公厕,还有无数次的抄家打砸,直到后来叶元拓被政府追授烈士奖章,家里的处境才算好了一些。但那个时候家里已经没有了经济来源,祖孙俩每个月只能靠叶奶奶扫大街换来的微博收入生活,连吃饱都难,压根没有闲钱去电影院看什么劳什子电影。 而这部名叫《林海雪原》的片子是被人反复夸了十年的经典电影,情节精彩紧扣,画面紧张刺激,云乔完全沉浸其中,看的津津有味。 何霆钧的心思却不在电影上,心爱的姑娘就坐在自己身旁,何霆钧完全抑制不住自己想去看她的冲动,目光总是时不时的往她身上飘,黏在她的身上黏着。 心爱的姑娘和自己肩并肩紧靠,何霆钧目不转睛的看着云乔的脸,心里不禁生出一股满足感。 就在这时,电影中火光大亮,紧接着音响里便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响和爆炸声,犹如一道惊雷,突如其来,云乔虽然知道都是假的,但身体反应不受控制,不由得 狠狠一颤。 何霆钧见状,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云乔的手。 云乔微微一愣,如同触电般转过头,惊讶的望向何霆钧,她那双明亮的杏眸中闪过一抹诧异的神色,仿佛在惊讶于他的主动。 何霆钧的肤色黑,现场的灯光又暗,所以云乔并没有发现,他的脸颊乃至整个耳根几乎都红的快要滴血了。 何霆钧心脏‘噗通噗通’的狂跳,几乎都从胸腔里跳出来,一双带着薄茧的大掌,掌心里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云乔的手被他带着细汗的大掌握着,自然而然的感受到他内心的紧张。 她微微一笑,并没有挣脱何霆钧的手,反而回握了一下,还在他的掌心挠了一下,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过头继续看电影。 得到心上人的回应,何霆钧心中自然欢喜万分。 云乔的那一挠,简直直接挠在了何霆钧的心头,把他的心挠的直痒痒,挠的他 心猿意马,胡思乱想,就连大腿根都不受控制的绷直了。 何霆钧再沉稳,毕竟也是没经过风月的毛头小子,身体本来比较容易激动,再被心上人这么一刺激,更是激动的别提了。 他悄悄挪了挪身体,又伸手扯了扯被压在屁股底下的军大衣,试图用衣服下摆盖住腿根隆起的一团。 云乔不经意往旁边一扫,耳根顿时就像是熟透的苹果,悄悄的红了。 她连忙转回视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当着秦铮的面,两人偷偷摸摸的牵着手看完了一场电影,心里有一种隐秘的刺激感。 电影结束后,灯光亮起。 云乔有些不舍地松开了何霆钧的手,两人目光相对,彼此都有些不好意思。 云乔掩饰性的抬手拢了拢耳边的乱发,轻咳了一声,说:“今天这电影还挺好看的。” “嗯,确实好看。”何霆钧应道,虽然他的心思都在云乔身上,全程没注意电影 里在演什么。 他忍不住说:“你喜欢看电影吗?那我下次请你去公社电影院看吧。那边是专门的电影院,环境比大礼堂这边要好很多。” “好啊。”云乔点点头,心中还挺期待的。 说话间,几人顺着人流一起走出电影院,外面夜幕漆黑。 何霆钧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云乔和秦铮说道:“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你,我们自己回去就行。”秦铮抢白道。 他哪能看不出何霆钧的小心思,直接拒绝。 “没关系,我正好顺路。”何霆钧坚持道。 秦铮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直接把何霆钧推开了:“顺路个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小子在打什么主意,你们单身宿舍在哪儿我还能不知道吗?” 随军家属区和单身宿舍,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秦铮可是在里头住了十来年呢! 何霆钧被秦铮识破了小心思,只能遗憾的跟云乔挥挥手:“云乔,再见。” 云乔笑着点了点头:“何大哥,再见。” 回家的路上,天空中飘了几朵小雪花。 圆圆喜欢下雪,脚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响,撒丫子跑的飞快。 云乔追在后面喊她:“圆圆,慢点跑,别滑倒了。” 秦铮拉住她的胳膊:“没事,不用追,让她跑吧。她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我主要是怕她不认识路。”云乔说:“跑这么快,再跑岔地方。” “不用担心,圆圆记路。” 秦铮正色说道:“你慢慢的,我有事想跟你说。” 云乔这才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秦铮:“哥,什么事啊?” “有关你工作的。” 秦铮将自己的想法跟云乔说了,问她想不想调去京城工作。 “去京城?”云乔摇了摇头:“我没想过。” “那你现在可以开始想一想了。”秦铮说道:“京城到底是首都,集全国之力大力发展的地方,不管是各方面得条件,都比北大荒要好太多了,对你的职业发展前景 也好。你要是想去的话,我想办法帮你调过去。” 不得不说,秦铮的提议很诱人。 那可是首都!全国最繁华的地方! 不说人人趋之若鹜,但也是很多人心向往之的地方。 不过,首都对云乔的吸引力确实不算大。 一个原因是她从小在沪城长大。沪城是全国的第二大城市,论繁华程度跟首都不相上下。 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她上辈子的女儿。她上辈子去过很多次京城,但从来没去过故宫,长城,去的最多的是协和医院。 云乔对京城的印象,就是数不清的高楼大厦和充斥在鼻子里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 人都有些鸵鸟心理,云乔也不例外。 但她不想去京城的主要原因,还是考虑到现实的因素。 她说:“哥,京城的工作应该很不好弄吧?” “是不太容易,但难不倒哥。”秦铮眉头都没皱一下,很爽快的就说:“你就直接 回答想不想去吧。只要你想去,哥肯定能给你弄来。” “哥,不用了。没必要为了一个工作,四处求人,往里搭人情。”云乔笑着说道:“我现在在这边也挺好的。” “好什么。我在这边待了十几年,这边什么样我不知道啊?”秦铮板着脸说道:“你别拒绝的太快,好好想一想再回答我!不管怎么说,去京城,肯定比留在北大荒强。” 云乔还是摇头:“哥,我知道京城好,但是我不想你为了我四处求人。” “云乔,这不算什么,我是你哥哥,这是我应该做的。”秦铮认真地看着云乔 ,“你是我亲妹子!我不帮你谁帮你?” 云乔心头一热,眼睛有些酸酸的,“哥……” “好了,这事你先别急着答复我。”秦铮拍了拍云乔的肩膀,“你自己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云乔无奈只能先点了点头,“好吧,我会好好考虑的。” 不过她虽然嘴上说着考虑,其实内心并没有真的打算要去京城。 毕竟现在才刚七零年,正是运动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京城又是首都,对云乔来说,那就是个是非之地。 她就是想去首都,也不是现在,最起码也要等到运动结束,七零年底,或者八零年初,那才是京城最好的时代。 空中的小雪花慢慢的变大,不多时,地面上就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夜,一夜过去,在地面上积了的厚厚一层。屋顶上,院墙上,地面上,全部被一片晃眼的雪白覆盖。 一大清早,秦铮就拿着铁锹开始清扫积雪。 等云乔起床,院子里的积雪已经被秦铮清扫出来大半,还铲出了通向外面的一条路。 云乔见状,赶忙拿了一个大笤帚出来帮忙。 “不用你帮忙,我自己来。”秦铮拒绝她插手,直接挥手把她赶回了屋子里去:“外头冷,你好好待在屋子里。” 住在隔壁的军嫂孙兰听见秦铮的声音,停下正在铲雪的动作,走到公用的墙根,隔着半人高的墙头,一脸羡慕的说道:“秦团长真懂得体贴人,脏活累活都是自己干。谁要是能嫁给你, 这辈子可就有福了。” 听到孙兰的话,秦铮笑了笑,没有接茬。 说什么呢? 说这就是男人该干的活? 他又不是没眼色,这话一说,可就得罪人了。 毕竟孙兰的丈夫陈鹰就没出来扫雪,家里的脏活累活都是孙兰自己干。 秦铮不接茬,孙兰也不尴尬,笑吟吟的看向云乔,笑道:“大妹子,你就是秦团长妹妹吧?长得可真俊吧,跟秦团长一看就是一个家庭出来的人,你家就没有丑人。你叫什么名字呀?” 云乔礼貌的朝她微笑:“嫂子,我叫云乔。” “云乔,这名字真好听,起的也有文化,一听就是来自大城市的姑娘,跟我们农村这草那花的名儿一点都不一样。”孙兰笑道:“你哥找了你这么些年,总算是熬出头了。你来了这,从今往后咱们就是邻居了,有啥事,尽管来家找嫂子。” 云乔微笑颔首:“好的,谢谢嫂子。” “甭跟嫂子客气,邻里邻居的,互相照应都是应该的。”孙兰爽快的说完,提着铁锨扭过头就开始继续扫雪。 说完话,秦铮也催促云乔赶紧进屋,“赶紧进屋,外头太冷了,别冻着自己。” 秦铮在外面干活,云乔没办法心安理得的进屋啥也不干,干脆一头钻进了厨房,帮正在做饭的冯婶烧火去了。 冯婶在摊葱油饼。 用的是昨天买菜,副食店当成添头送的两颗葱,切成细细的葱花,跟用花生油和面粉一起调成的油酥,团进面团里,切成小剂子,擀成薄薄的小圆饼,放进平底锅里烙熟。 最后烙成的葱油饼,外皮金黄酥脆,内里却柔软有劲道,一口咬下去葱香四溢,配上一碗热乎乎的胡辣汤,别提有多美味了。 云乔帮着烧火,冯婶烙好的葱油饼,刚出锅就进了她的肚皮。 秦铮还在继续清扫院子里的积雪,不一会儿,就将整个院子的积雪清扫一空。 他将铁锹竖在厨房外的墙壁上,拍了拍手上的雪,走进屋里。 此时,冯婶手里的葱油饼已经烙到了最后几张,看到秦铮进来,她温柔地笑了笑,“小铮,葱油饼做好了,赶紧洗洗手,过来吃饭吧。” 秦铮应了一声,洗完手坐到桌前。 冯娟这时也刚好将圆圆收拾齐整,领着她坐到了餐桌前。 圆圆甜甜朝着云乔和秦铮笑:“姐姐,哥哥,早上好。” 云乔:“圆圆早上好。” 一家人坐在一块吃完早餐后,秦铮戴上帽子便准备出去上班了,离开前,提前跟冯婶说了一声:“小姥姥,我中午可能不回来吃饭,你们不用等我了。” 第257章 不跟傻子玩 冯婶应了一声,说道:“好的,我知道了。那你晚上应该回来吃饭吧?” “晚上回来吃。”秦铮说完,走出家门,正好碰见隔壁孙兰的丈夫陈鹰也要出门。 陈鹰看见秦铮,脸上露出笑容:“秦团,上班啊。走,咱一起。” 秦铮微微颔首,两人便一起结伴往办公区走去。 陈鹰边走边问秦铮:“你嫂子昨天说要给你介绍个姑娘给你认识,你答应了?” 秦铮确实答应过,便‘嗯’了一声。 “哎呦,我的秦老弟,你可终于是开窍了!我昨天还以为你嫂子唬我呢!”陈鹰哈哈大笑,抬手拍了拍秦铮的肩膀,调侃道:“今年三十三了吧?找对象可得抓紧了! 毕竟这男人啊,一过三十,那啥的能力就直线下降,趁着还中用,赶紧的。” 秦铮的眼神往陈鹰身下瞥了一眼,‘啧’了一声:“陈哥,你不行了?” “谁不行了!!!” 男人就不愿意听见别人说自己不行! 他下意识挺了挺微驼的脊背,瞪着眼,为自己的尊严正名:“我行的很!” “真行假行?”秦铮‘啧’了一声:“陈哥,不是你说男人一过三十就不行了吗?我还 以为这是你亲身经历过的肺腑之言呢。” “我是说别人!又不是自己!”陈鹰全身上下,只有一张嘴最硬:“我是心疼你! 都三十好几了,还是个老处男。怕你没展示自己雄风的机会!” “谢谢陈哥替我操心,不过还请你放心,我暂时还没这方面的烦恼。”秦铮低头 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下,笑道:“我感觉我还挺行的。” 陈鹰顺着秦铮的视线也往那里瞄了一眼,鼓鼓囊囊的一大包,看着确实挺有资本。 他抿了抿嘴唇,突然有些心塞。 “……” 这一波,自取其辱了属于是。 他果断转移话题:“秦团,你最近哪天有空?好让你嫂子协调一下,安排你跟人家姑娘见个面。” 秦铮摇摇头说:“还不知道。春节的班还没排下来。” “排下来给我说一声。”陈鹰说道:“毕竟人家姑娘那边的工作也很忙,抽出一天时间出来也不容易,我得让你嫂子协调个双方都合适的时间。” 秦铮应下:“好的。” 陈鹰跟秦铮不是一个团的,上班的地点也不同,两人便在半路上分道扬镳。 秦铮抵达目的地后,没过多久,便有人前来通知他去参加会议,由梁师长主持,会议内容为春节期间边防的部署安排。 越到过年,边境越不安稳,为了防止对面蠢蠢欲动想要搞事,势必要增派巡逻的人手。 会议结束,梁师长单独叫住秦铮,面带微笑的问他道:“秦铮啊,听说昨天你崔阿姨在家门口碰见你了。她跟我说,你已经把妹妹接过来了?这事儿属实吗?” 秦铮闻言点点头,表示肯定的回答:“报告首长,确实如此。昨天次啊刚接过来。” 梁师长满意的点头回应道:“嗯,这样就很好嘛!你找了这么多年的亲妹妹,合该接到身边好好照顾。对了,今天晚上你崔阿姨组织了一场聚会,邀请了不少家属 参加,趁着这个机会,你到时候也带着家属来家里吃饭吧,顺便让人家都互相认识认识。” 面对梁师长的热情邀请,秦铮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没问题,谢谢首长。” 该说的都说完了,梁师长摆摆手:“行了,去工作吧。” 大雪早已经停下,太阳出来,阳光洒下,将地上的皑皑白雪照耀的闪闪发光。 秦铮吃过早饭就出门上班去了,云乔便留在家里陪着冯娟。 刚搬来家属院,宽敞明亮的屋子里空荡荡的,没什么生活气息,显得十分的冷清,总要布置布置,摆上些日常用品,让里面有点家的感觉。 虽然只是简单的往桌子上铺了几块桌布,又往墙上挂了一副自己画的牡丹,窗台上摆了几株发了芽的蒜苗,就已经为屋子里增添了不少生气。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冯婶也没有闲着,已经开始准备过年时要用的大菜了。 只有做起了新年的大菜,才算有了点过年的年味。 冯婶将昨天买的五花肉,切成大大的四方块,先煮熟,随后用牙签在猪皮上扎出小孔,随后放入油锅,炸出虎皮后,出锅泡冰水。随后切片腌制,然后一片片放进碗里摆放整齐。 只是昨天没能在副食店买到做梅菜扣肉的梅菜,做不出正宗的梅菜扣肉,只能用干豆角和海带条铺在肉的上面,这样,最后上锅蒸两个小时,就是虎皮扣肉了。 提前做好的扣肉,等到了除夕那天,直接上锅蒸一蒸就能倒扣装盘了,简单方便又省事。 冯婶干活很麻利,蒸扣肉的时候也没有闲着,又开始用另外一口锅炸酥肉,炸丸子。 丸子有两种,一种胡萝卜的,一种白萝卜的,炸的焦香酥脆,外焦内软,一口咬下去满口都是萝卜的清香。 小酥肉更不必说,面糊里放了碾碎的花椒粒,又香又麻,香的能把人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起来。 云乔和圆圆一口一个几乎停不下来,还没到吃午饭的时候,姐妹俩就已经把自己喂的肚子滚滚圆了。 云乔很少有被人在锅边投喂的体验,在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一个小孩子,又重新体验了一遍童年。 “少点吃,不然中午吃不下饭了。”冯娟适时送上了两杯山楂水,“喝点山楂水消消食吧。” 云乔笑吟吟的接过来:“谢谢妈妈。” 冯娟摸摸云乔的头,等她和圆圆喝完山楂水,接过被子洗干净。 吃饱喝足,圆圆想出去堆雪人,软磨硬泡要拉着云乔和冯娟一块去。 云乔也挺喜欢出去玩雪的,一口答应了圆圆的请求,转头开始在家里找趁手的工具。 圆圆还想拉着冯娟一块去。 但冯娟不想出去挨冻,直接摆手:“圆圆,妈妈不去,你跟姐姐你们两个人一块去就行了。” “妈妈一起,一起嘛。” “不行,妈妈怕冷,妈妈不去。” 冯娟坚决摇头,她最怕冷,小时候家里穷,青春期没养好身体,生完孩子又遭遇人生悲剧没养好身体,以至于气血两虚,一到冬天就浑身冰凉。 玩雪? 她敬谢不敏。 圆圆是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听冯娟这么说,也没闹腾,乖乖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和姐姐一块去。” 冯娟留在厨房里帮冯婶烧火,没跟她们一块出去,但不忘叮嘱她们:“玩雪的时候戴好手套,千万不能往下摘。” “知道啦。” 云乔话音落下,已经提着一把种菜用的小铲子,领着圆圆走出了院子。 住宅区这边的的雪差不多都被清扫过了,上面沾染了一层灰色的泥土,太脏,不适合堆雪人。 两人在家属院转了一圈,最后走到了小广场。 小广场的雪还没有被清扫过,白白净净,最合适堆雪人。 圆圆自告奋勇要团出一个圆圆的雪人大脑袋出来,云乔便拿个小铲子去做雪人 身体,她一点点的往上雪人身体上面培雪,争取培出一个稳健结实的‘地基’出来。 不过她们的雪人还没做完,小广场上就又来了一波小孩,其中有男有女,最大的大约有十四、五岁,个子差不多快赶上云乔高了,最小的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身高只够到云乔的腰部。 云乔认出其中一个是曾琪嫂子家的大女儿杨红星,但杨红星恐怕已经不记得她了,扫过云乔的目光,里面是全然陌生的神色。 对此云乔表示理解,她们毕竟只在一年半之前的见过一次,时隔这么长的时间,忘记也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大姐姐,你们是新来的吗?以前从来没见过你们。”有个男孩很外向,主动跑到云乔和圆圆面前,跟她们俩搭话。 圆圆已经把雪人脑袋团成篮球那么大了,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的。 她被冯娟养的很好,虽然人傻乎乎的,但性格很好,热情开朗不内向,身上从没出现过什么自卑的情绪。 她笑着回答接话道,“是呀小弟弟,我们昨天才刚来的。” 云乔也点了点头。 小男孩眼睛一亮,热情地邀请道:“你们是要堆雪人吗?我们一起玩吧!我也想 堆个大雪人。” “好啊。”圆圆高兴地答应了,云乔也微笑着点点头。 “我叫陆明,今年八岁了,我家就住在小广场后面第二个胡同里。”陆明直接就开始自我介绍自报家门了,交代完自己的信息,又问圆圆:“姐姐,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大概是因为云乔看着就像是大人了,所以他直接忽视了云乔,自顾自的跟圆圆开始交流了起来。 圆圆笑着回答:“我叫秦圆圆,我有十五岁了。” “十五岁,你比我大哥哥还大!”陆明立刻惊呼。 圆圆问:“你大哥哥几岁?” “我大哥哥十二岁了!”陆明炫耀道:“他虽然没有你大,但是个子比你高哦。他还会打枪呢。你会吗?” 圆圆摇头:“枪,那是什么?” “枪就是枪啊,你怎么连这个也不懂,真没劲。” 没说几句话,原本还兴致勃勃的陆明,就丧失了跟圆圆一起玩的兴趣,直接就跑开了:“不跟你玩了。” 圆圆有些手足无措,她茫然的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不知道陆明为什么突然不理她了。 云乔摸摸圆圆的小脑袋,说:“圆圆,他不跟我们玩,我们也不跟他玩了。咱们俩把雪人堆起来好不好?” 圆圆抿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云乔说道:“首先,我们先将雪人的身体和脑袋组装起来。” 有云乔的耐心陪伴,圆圆很快就将刚刚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专心致志的组装起雪人来。 不过虽然半人高的雪人渐渐成型,成功吸引来另外一帮小孩的视线。 陆明好像忘记自己刚刚说不跟圆圆一起玩的话,又巴巴的跑到圆圆面前,想跟她一块给雪人画眼睛。 圆圆摇头:“不要,我不要跟你一起玩了。” 陆明软磨硬泡,又是喊姐姐,又是说对不起的,最后还趁着圆圆不注意,将两片冬青叶子扎进了圆圆画出来的雪人五官上。 圆圆气的不得了,她不喜欢雪人的叶子眼睛,她想用彩色的扣子给雪人做眼睛。 “不行!这是我的雪人,你不要碰。” 但小男孩都调皮,圆圆越是不让他碰,他越是想碰。 两片叶子被反复摘下又扎上,圆圆越来越生气,小男孩也被激起了脾气,突然一脚将雪人的脑袋踹掉。 “不让我玩,你也不要玩了!” 圆圆看到自己辛苦堆的雪人被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指着陆明说他:“坏孩子!姐姐,他打我的雪人,他是坏孩子!” 云乔连忙上前安慰圆圆,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同时瞪了陆明一眼,厉声质问:“陆明!你为什么要踢圆圆的雪人?” 陆明一脚还踩在雪人的脑袋上,叉着腰,一副小霸王的模样,理直气壮的说道:“谁让她不让我玩的!” “雪人是圆圆的,就算她不让你玩,你也不该为了泄愤就踢她的雪人!”云乔直接 就说:“道歉!” “我不!”陆明大概是被家里宠坏了,一点不觉得自己错了,大声喊道:“我就不道歉!” 双方几乎要吵起来,其他孩子们都被这一幕吓到了,也顾不得玩雪了,纷纷后退,离他们离的远远的。 这时,一个纤细的身影走了过来。云乔抬头看去,竟然是杨红星。 杨红星看着哭泣的圆圆,主动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了一颗糖,轻声说道:“对不起,刚刚是陆明的错,是他调皮,他不该踢坏你的雪人。这个糖给你,别哭了好不好?” 圆圆止住了哭声,接过了糖,小声说了一句:“他踢得雪人,我要他说对不起。” 杨红星立刻转向陆明,严肃地说:“陆明,道歉!我们要一起玩,就得好好相处,不能欺负别人。” 陆明是个犟种,梗着脑袋说:“就不!我才不跟一个傻子道歉呢!” 第258章 熊孩子 “我才不是傻子!”圆圆愤怒的说! 陆明飞起一脚,将雪人的脑袋踩碎,然后叉着腰,指着圆圆的鼻子,趾高气昂的说道,“你就是!你一说话我就知道你是傻子了!又呆又傻,跟我老家村里的傻子一模一样!” “才不是!你胡说!!”圆圆肉嘟嘟的脸上挂着泪,双眸被气的赤红,如同一只被 激怒的小兽,浑身上下竖起了尖锐的刺。 “圆圆不哭哈,我们圆圆不傻,我们圆圆最聪明了!他就是胡说的,我们不要听没礼貌的人讲出来的话。”云乔心疼的将圆圆抱进怀里,捂住她的耳朵,轻声安慰她。 “我才没有乱说,她就是跟我老家村子里的傻子……”一模一样。 陆明还想继续说,云乔眼神一冷,如刀一般锐利的目光瞬间射向陆明,一口打断他的话,警告他道:“陆明,闭嘴!” 陆明到底年纪还小,被云乔涔冷的目光一吓就闭了嘴。 但他心里却很不服气,小声嘟囔:“她就是傻子还不让人说了?” 杨红星看着陆明长大,哪里看不出他是怎么想的,被气的伸手去扯陆明的耳朵:“陆明!咱们家属院的孩子不许没有礼貌!快跟姐姐道歉!!” “我不!我就不!就不!就不!就不!” 陆明才不会听别人的说教,他当惯了小霸王,越被说教越叛逆。 “道歉!”面对屡教不改的陆明,杨红星很是束手无策,被气的跺脚,只能搬出 大人,张口威胁他:“不道歉小心我回家告诉你爸爸!” 告家长这个“尚方宝剑”一出,对半大孩子的威慑力可谓是排山倒海。 就连小霸王一般的陆明也不禁有些发怵。 “杨红星!你这个告状精!我再也不想跟你说话了!”陆明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像只被惹毛的猫一样,狠狠地踢了杨红星一脚,然后便如脚底抹油一般,飞快的跑开了。 陆明是个壮实的小胖墩,杨红星被他踢中小腿,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 她惨叫一声,痛呼出声。 “哇……”圆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又哭了起来,指着摔在地上的杨红星,说道:“姐姐,姐姐摔了。” 云乔赶紧扶起杨红星,查看她的伤势,“红星,你没事吧?小腿痛不痛?要不要去卫生所看看?” 杨红星咬紧牙关,强忍着疼,摇了摇头说:“我没事,圆圆还在哭呢,你快去哄哄她。” 云乔点点头,搂着圆圆哄了好久,又将杨红星刚刚给她的糖剥开,喂到她嘴里,她才慢慢停止哭泣。 杨红星站在原地没动,等云乔哄好了圆圆,这才出声问道:“大姐姐,我看你好 面熟,但是却认不出你是谁,你呢?你认识我吗?” “红星,我是叶云乔。”云乔提醒她道:“去年十月底,何霆钧何大哥曾经带我去过你家里,还在你家借住了一个晚上。你还记得吗?” 经过云乔这么一提醒,杨红星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我记得!我想起来了!云乔 姐姐!真的是你!我从刚刚就看你面熟,但是好长时间不见,我都不记得你的样子了,没敢认。” 杨红星高兴的说道:“云乔姐姐,你是嫁给何叔叔了吗?来随军?以后都不走了?那我以后是不是该改口叫你婶婶了?” 云乔哑然失笑,她摇了摇头:“不是啦,我没有结婚。这次来家属院是陪哥哥过年的。” “真的没有吗?”杨红星的神色有些失望:“我妈妈可看好你跟何叔叔了,在家里说过好几次要撮合你们结婚呢。” 云乔一讪,有些不好意思,忙转移话题道:“红星,刚刚陆明踢你的劲儿不小, 你的腿真的没事吗?” 杨红星拍了拍裤子上沾的雪,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儿,我皮糙肉厚,这点小伤不算啥。” “那就好。”云乔皱起眉头:“不过,这个陆明真的太过分了!骂人还踢人,家教太差了!” 杨红星赞同的说,“陆明的脾气确实不太好,很喜欢欺软怕硬,他这次吃了亏, 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以后尽量让圆圆离他远点!” 云乔冷笑一声:“他不会善罢甘休?我难道就会善罢甘休?!骂完人就想跑,哪有这么好的事!” 云乔问杨红星:“红星,陆明家在哪儿?你知道吗?” 杨红星:“云乔姐姐,你想干嘛?” “当然是找他家长!”云乔说:“小孩子其实调皮捣蛋一点是正常的,但是我得让他知道,不能不尊重人,更不能随便动手欺负人!” 陆明的行为,往轻了说,是小孩闹着玩,往重了说,就是言语霸凌。 而霸凌是会升级的。 因为小孩没有善恶观,他们全凭本能行事,当无人管教,他们的胆子就会越来越大。 有的时候,孩子纯粹的恶意会比成年人更让人胆寒。 圆圆心智不如正常孩子,她单纯没心眼,碰见陆明这样的小霸王只有吃亏的份。 陆明已经露出了想霸凌圆圆的苗头,所以必须立刻把这个可恶的苗头掐灭,并且一次性震慑住他,让他害怕,让他不敢再招惹圆圆,才能尽可能的杜绝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知道陆明家在哪,但是……”杨红星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你尽管说。” 杨红星说:“但是陆明妈妈也很不讲理。宋明不礼貌,都是跟她妈妈学的。” 云乔说:“猜到了。” 因为一个熊孩子的背后必有一个熊家长嘛。 毕竟孩子最初的认知往往都来自言传身教,而家长就是孩子的第一个老师。 孩子会下意识模仿家长的言行举止,只要孩子熊,家长往往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259章 熊家长 “没事,不是还有陆明爸爸吗?”云乔说:“你刚刚威胁陆明说要告诉他爸爸,陆明害怕的不得了,所以他爸爸肯定比他妈妈讲理,是不是?” “算是吧。”杨红星说:“陆明爸爸脾气可暴躁了,陆明敢惹他生气,他真的会抽出皮带把陆明往死里打。不过陆明爸爸不太管事,我们一般找不到他爸爸。” “甩手掌柜嘛!我懂。” 一个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抽皮带打孩子的男人,如果不是甩手掌柜,小孩也不会被不讲理的妈惯成小霸王。 云乔问:“陆明爸爸叫啥名,是什么职级,你知道吗?” 杨红星:“陆明他爸叫陆家旺,是个副团长。” 副团长。 职级没秦铮高。 官大一级压死人,云乔顿时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云乔说道:“红星,你接着玩儿吧,我先送圆圆回家。” “好。”杨红星朝她挥了挥手:“云乔姐姐再见。” 云乔牵着圆圆的手回家,走到家门口,听见院子里有说话的声音。 是住在隔壁的邻居孙兰,云乔早上听到过她的声音。 孙兰在和冯娟说话,问她秦铮结婚,她这样当婆婆的准备给女方多少彩礼?还有时兴的三转一响,是不是都给配齐。 冯娟说:自己只是秦铮的后妈,不掺和秦铮的婚事。给多少彩礼,准备什么聘礼,都是秦铮自己说了算,秦铮想给多少给多少,她不过问。 孙兰说:后妈也是妈,该操心的还是得操心,不然外人会说你这个当婆婆不尽心。 至于怎么算尽心,当然是出钱出力呗。 孙兰还想再说什么,余光看在院子门口站了一个人,目光先是一沉,但转瞬即逝,随即笑容便在脸上漾开。 她热情的说道:“冯家婶子,这是你女儿吧?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模样跟你长得一样,都是条顺盘靓的美人儿。” “对,这是我女儿云乔。” 冯娟没什么心情应付孙兰了,因为她看到圆圆的眼圈红红的,脸上还残留着没擦干净的泪痕,显然刚刚哭过。 “怎么了?好好的出去堆雪人玩儿,怎么是哭着回来的?” 孙兰也说:“这是圆圆吧?长得真有福气,怎么哭了?” 看到冯娟,圆圆的委屈劲儿又上来了,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流,“妈妈,有坏家伙骂我!” 冯娟立刻便问:“是哪个坏家伙?跟妈妈说,妈妈帮你讨回公道。” “是个弟弟,到我脖子这么高,我不认识他,他好凶,骂我是傻子。”圆圆第一次见陆明,没记住他的名字,也形容不上来他的样子,连告状都告的不利索。 冯娟心疼的握住圆圆的手,转头询问云乔:“圆圆说的哪个是哪家的孩子?你知道吗?” “我知道。”云乔隐晦的瞥了孙兰一眼,对冯娟说:“妈妈,你先忙,我先带圆圆回屋,一会儿再跟你细说。” 孙兰顿时会意。 云乔这是顾忌自己在场,不好跟冯娟说呢。 她笑吟吟的找了个借口要走,“婶子,你们母女俩说话吧,我刚想起来家里还发 着面呢,都一上午了,我回去看看面发好了没有。” “回去吧。”冯娟客套的说道:“我就不送了。” 孙兰摆手:“婶子不用送,不用送,咱两家中间就隔着一堵墙,总共也走不了几步路。” 孙兰一走,冯娟推门走进堂屋,问云乔:“怎么回事?谁骂圆圆了?” “是一个熊孩子,叫陆明。他爸叫陆家旺,是个副团长,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我哥 手底下的,但是他们是一个部队的,应该都认识。”云乔说:“他不仅骂了圆圆,红星 帮着圆圆说话,让他道歉,他拒不答应,还踢了红星一脚。特别的霸道不讲理。” 冯娟知道红星,昨天云乔他们去看电影,曾琪往家里送了一兜苹果,是她娘家大哥来东北看她特地捎过来的,聊天的时候,提起过家里孩子的名字。 冯娟听完也被气的不得了:“骂人还打人,部队家属院怎么也有这么没家教的 小孩?父母是怎么教育的孩子?妇联的工作又是怎么做的?都是摆设吗?” “我找他们家说理去!”冯娟越说越气愤,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云乔赶紧拉住她,安抚道:“妈,你别冲动。这个陆明是个不讲理的熊孩子,她 妈妈也是个不讲理的熊家长。咱们直接找上门去,万一吵起来了,很有可能讨不到好处。” 冯娟叹了口气,“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当然不能算了!”云乔说:“我准备找我哥帮忙!都是一个部队的人,我哥绝对认识陆家旺。他还是团长,陆家旺是副团,职级比他低一级,由我哥出面找陆家旺调解,有他的面子摆在那里,陆家旺肯定不能轻拿轻放的糊弄,这不比我们直接找上陆明她妈容易好办多了。” 冯娟闻言点点头,“也行,那就麻烦你哥了。你告诉他,这事得好好解决,绝对不能轻易的饶了那小子,一定要让他吃到教训,并给圆圆赔礼道歉!小孩都欺软怕硬,这事不好好解决,旁人一看陆明骂完人一点事没有,肯定会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起欺负圆圆,咱不能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必须一次打改他!” “放心吧妈,我哥有谱,他肯定能处理好。”说完,云乔抬手擦了擦圆圆的脸上的泪, 轻声安慰她,“圆圆,别哭了,我去找哥哥,帮你出气。” 离开家属区,云乔往办公的区域走去。 两边被一堵高墙无情的隔开,办公区管理严格,家属不能随意进入,需要先在门口登记,再由守在外面的警卫员进去通知,得到允许后,才能被带进去,并且全程需要有人陪同,只能一个人私自乱走。 云乔填完登记信息,坐在门口的长凳上耐心等待。 就在这时,她看到不远处的灌木丛后面,露出一个黑溜溜的圆脑袋。 圆脑袋在灌木丛后面拱来拱去,很快就拱到了办公区的出入口附近。 云乔瞧着圆脑袋上的那顶黑色毛线帽眼熟,她皱了皱眉,起身走近一看,可不是眼熟嘛。 在灌木丛后面拱来拱去的,就是因为骂圆圆是傻子刚刚惹怒云乔全家的陆明! 简直就是冤家路窄。 第260章 斗智斗勇 云乔悄悄走到陆明身后,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将他从灌木丛里提了起来。 陆明吓了一大跳,拼命挣扎:“放开我!” 九岁的小胖墩力气已经很大了,在他用尽力气拼命挣扎的情况,云乔差点制不住他。 但云乔在连队里接受过军训,时间虽然短暂,但她也是学过的。 兵团知青,是知青,也是战士! “不许动!”云乔气急,反剪住陆明的胳膊,毫不留情的将他压在地上。 陆明的胖脸被狠狠地埋进雪里,吃了一嘴的雪渣子。 “放开我!你这个坏蛋!”陆明都已经被压在雪了,还没放弃挣扎,他大喊救命:“警卫员叔叔救命!家属院进坏人了!这是个女特务!她要打死军官家里的独苗苗!” 警卫员很快走了过来。 他认识陆明,虽然他心知肚明陆明信口胡诌,满嘴跑火车,但见云乔面生,还是例行盘问了两句:“怎么回事?” 云乔并没有放开陆明,反剪住他手腕的手甚至还刻意往下压了压,陆明顿时又 惨叫出声,大喊着:“救命啊!女特务杀人了!”之类的话,表现的很是浮夸。 云乔无语的白了他一眼,转头特别礼貌的跟警卫员解释道:“警卫员同志,我不是坏人,我是你们秦铮团长的妹妹。跟这位陆明小同志,有一些私人恩怨。” 陆明经常惹事,在军区是出了名的混蛋小子,人烦狗嫌的名声,警卫员也略有耳闻。 他微微颔首,表示了解了,转头回到自己的岗位自己站岗。 云乔恶狠狠的瞪着他:“陆明,你不是跑的很快嘛?再跑啊!” 陆明见警卫员走了,云乔也不像他想的那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脸上顿时露出惊恐的神色,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想干嘛?” “你说我想干嘛?”云乔举起拳头,假装要揍他,“你敢骂我妹妹,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我,我没有。” 陆明梗着脖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向云乔低了头,但坚决不承认骂过圆圆,他坚称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不算骂人! “秦圆圆本来就是傻子,我只是把实话说出来而已,这不能算骂人!我难道连一句实话都不能说了吗?你不能这么独断专横,来定我的罪!” 云乔就知道,陆明这个犟种不会轻易低头。 “你还嘴硬!”云乔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在陆明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哇......”陆明嚎啕大哭起来,“你打人,你以大欺小,我要告诉我爸去!” “你去告啊!”云乔才不怕他告状,她巴不得这事闹到他爸陆家旺眼前去。 “我倒是要看看,陆副团是会教训你这个没礼貌没教养的混蛋儿子,还是会护着你。” 陆明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他虽然调皮捣蛋无法无天,但也怕爸爸的皮带。 他揉了揉眼睛,抽抽搭搭的说:“你,你松开我,我知道错了……” 陆明露出了求饶的姿态,云乔见状,乘胜追击,说:“只要你真心实意的承认错误,并且向圆圆赔礼道歉,我可以不告诉你爸爸这件事……” “你先松开我。”陆明大叫。 云乔才不,又强调了一遍:“你先答应。” 两个人一时僵持住。 陆明像是扛不住,挣扎着扭了扭胖胖的身躯,说:“知道了,我答应!我答应总行了吧?” 云乔虽然对陆明的话半信半疑,但她觉得应该给小孩子一个机会,说不定他是 真的认识到错误了呢? 便慢慢松开反剪住陆明的手。 哪知道她这边力道刚松,陆明就地一个翻滚,直接脱离了云乔的控制。 他连滚带爬的往前跑,还不忘回头嘲笑云乔:“哈哈哈傻女人!上当了吧!我骗你的! 想让我道歉?门都没有!” 草! 上当了! 这个奸诈的熊孩子! 云乔怒不可遏,迅速站起身来追着陆明。眼看就要抓住他了,陆明却灵活地钻进了一旁的灌木丛里。 灌木丛的空隙不大,陆明虽然是个小胖墩,但个子矮,体型也不算大,跑着跑着往前一跪,借着惯性的力道,一出溜就钻进了灌木丛的洞里。 小孩嘛,四处钻四处爬的,从来不用顾忌什么形象,云乔却做不出在大庭广众之下往灌木丛里钻的事儿。 她指着陆明,怒声说道:“你给我出来!” “我就不,就不!”陆明趴在灌木丛的洞里,得意洋洋地看着她,以为云乔对他 毫无办法。 不过,云乔并没有着急,她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很快便注意到不远处的树下,落了一根干枯的树枝,心中立刻有了主意。 她快步走过去,弯腰将树枝捡起来,随后握住树枝的一头,用力的朝着灌木丛 中戳了过去。 陆明猝不及防,被树枝戳中小腿,不敢再再嘚瑟,手脚并用往灌木丛的另一个出口爬去。 云乔赶紧上前追,堵在灌木丛的出口,再次将陆明压制住! “这次你别想跑!”云乔厉声呵斥:“给我老实点!” “老实个屁!”陆明桀骜不驯,如蛮牛一般张口咬住云乔的手。 “嘶!”云乔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甩手将他甩开:“熊孩子,你属狗的?!” 陆明被甩到地上,也不说话,一抹嘴,拔腿就跑。 “站住!” “你让我站住我就站住?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陆明脚不停蹄,逃跑的时候 甚至都不忘回头朝着云乔吐舌头,嘲讽她道:“傻大姐,就你还想逮住我,下辈子吧!” 陆明丝毫压根没把云乔放在眼里,就这种大人,他一个能耍三个! 陆明得意洋洋,气焰嚣张,丝毫没意识到噩梦已经悄然而至。 直到—— ‘砰’的一声。 壮硕的小胖墩一头撞在一个如同钢铁般坚硬的胸膛上。 “谁啊?走路没长眼?” 陆明被撞得眼冒金星,捂着被撞得生疼的脑袋,刚想发火,结果仰头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第261章 煞神 陆明心里暗道一声倒霉,哆哆嗦嗦的叫了一声:“秦,秦叔叔……” 秦铮面沉如水,眼神中透着威严。 他没搭理陆明,伸手拎起他的衣领,像是拎小鸡仔子似的,轻轻松松的就把小胖墩陆明提了起来。 “怎么回事?”他问云乔。 云乔立刻告状:“哥!这个熊孩子说坏话,骂圆圆是傻子,我让他道歉,他不听,还咬我!” 她小跑着走到秦铮的面前,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胳膊让秦铮看自己虎口处残留的红色牙印。 秦铮闻言,看向陆明的目光骤然变冷,语气中带着寒气,“你咬的?” 陆明被秦铮冷厉的目光盯着,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眼里嚣张的气焰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恐惧。 “对,对不起,我错了……” 遇上秦铮,刚刚还死犟嘴硬的陆明都没敢抵抗,直接认了怂。 秦铮冷哼一声,将陆明扔到一边。 陆明摔了个屁股蹲,趁机想跑,被秦铮一脚踹在屁股上:“老实点,不许动。” 陆明果真不敢再动。 秦铮看着云乔手上的红色牙印,心疼极了。他放柔了语调,轻声问道:“疼吗?” 云乔点了点头:“有点疼。还好没破皮,不然的话,还得去防疫站打狂犬疫苗。” 陆明在秦铮的眼皮子底下老实极了,即便被云乔暗讽是狗,都愣是没敢吭一声。 他心里叫苦不迭,没想到那个傻子秦圆圆竟然是秦团长的妹妹! 秦团长可是军区出了名的煞神,他爹在家提起秦铮都是一副怕怕的神情,他要是早知道,就是打死他也不敢招惹对方。 秦铮瞪了陆明一眼,“陆明,你是狗吗?这么大了还咬人?道歉!” 陆明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的模样,有点丧家之犬那味了,他低声哀求:“对不起,我错了。大姐姐,求你原谅我。” 但云乔不想说没关系。 圆圆挨了骂,她被咬了一口,她打心眼里讨厌这个熊孩子,压根不想原谅他。 反正也没有法律规定,别人说了对不起就一定得原谅对方。 云乔沉默着不说话,秦铮也不干涉。 他的妹妹,想怎样就怎样! 秦铮说道:“云乔,下次遇到这种事情直接告诉我,不用自己动手,我来帮你解决。” 云乔笑了笑,“知道啦,哥哥。” 秦铮温柔的摸了摸云乔的头,说:“回家吧,这里交给我,我来收拾他。” “你想怎么收拾他?”云乔有些好奇。 “这你不用管。”秦铮说:“你只需要知道,我保准把人收拾的服服帖帖就行了。” 云乔说:“我不是想管,我是担心他家里人知道怪罪。” “不会的。”秦铮说:“陆明他爸还是很明事理的,我会跟提前打好招呼。” 陆明闻言眼前一黑,简直想死。 他本来还想着秦叔叔教训他一顿,这事就算过去了呢。秦叔叔毕竟是外人,教训别人家孩子,下手的时候多少能留点余地,结果被这个坏女人一说,秦叔叔竟然还打算告诉他爸! 天老爷! 让他爸知道,他爸会拿皮带狠抽他丫的! 完了完了! 他今天肯定是死定了! 陆明死如死灰,云乔幸灾乐祸。 她乖巧的点点头:“好的哥哥,你办事我最放心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秦铮‘嗯’了一声,又跟她说道:“对了,晚上别让家里做我们的饭了,梁师长的爱人崔阿姨,今天晚上组织人聚会,邀请我带家属过去吃饭,点名要你去。你回家问问妈妈,看她愿不愿意也一起去,愿意的话我们一家三口都过去。” “好的,我知道啦。”云乔朝着秦铮挥挥手:“哥我走了。” “走吧。” 秦铮目送云乔的身影离开,转头看向陆明,声音冷淡地说:“走吧,去找你爸。” 陆明哭丧着脸,不断哀求道:“秦,秦叔叔,你打我一顿吧,别找我爸了行吗?我知道错了, 我以后再也不骂你妹妹是傻子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秦铮不为所动,“现在知道害怕了?咬人的时候不是很嚣张吗?” 陆明自知理亏,犹如被霜打过的茄子,整个人都蔫儿巴了。 * 秦铮中午没有回家吃饭,倒是陆明,被父母带着,来家里赔礼道歉。 陆明的父亲陆家旺长了一张国字脸,目光炯炯有神,十分威严,他只有约莫一米七左右,个子不算高大,但人很精壮,壮硕的身体被冬季作战服包裹着,打眼一瞧就很有力量。 小胖墩陆明的体型是随了他的妈妈,刘停女。 刘停女的体型很胖,她不止膀大腰圆,就连一张脸也像是圆盘一样,又大又圆,再加上皮肤还算白,白白胖胖的跟个发面馒头一样。 陆家旺和刘停女两人提着礼物上门,态度诚恳的登门道歉,脸上都带着惭愧的表情。 冯娟原本没认出两人的身份,脸上还挂着礼貌的微笑,待看到跟在两人身后的 宋明,一个胖胖的九岁小男孩,很符合云乔跟她说过的那个欺负人的孩子的特征,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你们来干什么?” 陆家旺说:“婶子,孩子口无遮拦,说了错话,做了错事,我带孩子来给您们道歉。” 见陆明站在后方不动,陆家旺瞪了他一眼,呵斥道:“还傻愣着干什么?过来道歉!” 陆明还没说话呢,刘停女便如同护崽的母鸡一般,挺身挡在了陆明的前面。 她不忍心陆家旺责骂儿子,赶紧出来打圆场:“当家的,别凶别凶。你消消火,咱是来给人家道歉的,尽量和和气气的把事情解决了。好好说,不吵,不吵。” 刘停女脸上堆满讨好的谄笑,提着礼物硬往冯娟手里塞:“秦家婶子,真是对不起,是我们管教无妨,没教育好陆明,竟然让他伤害到了你家的孩子!我们已经狠狠地教训过陆明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也知道错了,您就大人有大量, 别跟他 一个孩子一般见识了。这是我们给 孩子买的一点小礼物,给孩子压压惊,您替孩子收下吧。” 陆明站在两人的身后,低着头缩着脑袋,跟个鹌鹑似的,一声不吭的听父母数落自己。 冯娟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真的知道错了,还是装的知道错了。 但单就看着刘停女如此护着陆明,冯娟的心里就很不高兴。 她冷冰冰的说:“不是让孩子道歉吗?让孩子自己说!” 第262章 得理不饶人 “这是肯定的。道歉这事,肯定是让孩子自己说,我们家长不可能代劳的。” 见冯娟不高兴,而且自家男人一瞪眼,又想呵斥儿子,刘停女赶紧出声找补道:“婶子,要不您现在把圆圆叫出来,让我家陆明当面跟她道歉,你看这样成吗?” 冯娟脸色虽然还是很冷,但比刚才稍稍和缓了一些,她转头冲屋里喊道:“圆圆,出来一下。” 她话音落下,很快便有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小脸圆圆的胖姑娘,被另一个高挑纤细的漂亮女孩牵着走了出来。 圆圆全程低着头,慢吞吞的走到冯娟身边,紧紧拉住她的衣角。 刘停女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张嘴夸赞道:“秦家婶子,这两位都是您的女儿呀?大的漂亮,小的可爱,真是各有各的优点,” 云乔眼底闪过一抹嘲讽的神色,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角:“陆家嫂子,你这张嘴倒是能言会道,跟你儿子一点都不一样。” 刘停女脸上表情有点僵。 她没听明白云乔的意思,不知道她是真心夸自己会说话,还是嘲讽自己虚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陆家旺不悦的瞪了刘停女一眼:“别废话了。” 又看向陆明,严厉的说道:“赶紧道歉。” 陆明很怕陆家旺,被他盯着,小脸吓得发白,小腿也开始微微颤抖。 刘停女不动声色的挡在爷俩中间,干笑两声,推了陆明一把:“儿子,快,给你圆圆姐姐道歉。” 陆明忍着心里的恐惧,不情不愿的抬起眼睛,瞟了圆圆一眼,像是背课文一样,一板一眼的念道:“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圆圆姐姐是傻子了,请你们一定要原谅我。” 云乔暗暗撇了撇嘴,心说,陆明这道歉道的可真没什么诚意。说的话一听就不是真心实意的认识到自己错误,很明显是被刘停女提前教过的。 这夫妻俩也是有意思,不管事的男人暴力恐吓,管事的女人极其护短,怪不得教不好孩子,小小年纪就无比之熊。 云乔顿时觉得没劲极了,双手抱住胸口,不想理会。 冯娟也不想说话,圆圆则低着头,一只手扯着冯娟的衣摆,一声不吭。 “秦家婶子,你看,我家陆明都已经道过歉了,而且我们在家。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他真的认识到错误了,你就让圆圆原谅他吧。” 见秦家这边没人表态,刘停女有些着急,竟然直接伸手去扒拉圆圆的胳膊:“圆圆,你原谅陆明弟弟吧,他都已经跟你说过对不起了。” 圆圆吓了一跳,云乔连忙挡在圆圆面前:“你干什么?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刘停女赔着笑脸:“你叫云乔是吗?哎呀,嫂子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圆圆 自己的想法。” 圆圆看了看陆明,又转头看了看云乔和冯娟,小声说道:“妈妈,姐姐,他好讨厌,虽然他跟我说了对不起,我不想说没关系。我可不可以不原谅他?” “当然可以。”云乔摸了摸圆圆的脑袋。 “他说对不起是他的事,原不原谅是你的事。你可以原谅,也可以不原谅,这是 你的自由,我和妈妈尊重你的想法。” “那我不原谅。”圆圆轻哼了一声,她也是有小脾气的。 “我讨厌别人说我傻子!我永远不会原谅说过这样话的人!” 圆圆说完,直接扭身跑进了屋里。 “哎!你别走啊!”刘停女急了。 冯娟挡住她面前,冷着脸说道:“够了!刚刚的话,想必你也都听到了,我家圆圆的态度很明确,她不原谅。你们请回吧。” “我不走!”刘停女忿忿不平的说道:“婶子,咱今天必须说清楚!” 刘停女纠缠不清,冯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你还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儿子都已经道过歉了,你们凭什么不原谅?他不过就是说错了一句话,我们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你们家还想让 我们怎样做?这就是一点小事,有必要这么得理不饶人吗?” 冯娟差点被她给气笑了:“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你们说对不起了,我们就必须原谅?” 刘停女理所应当的点头:“当然啦。不然以后大家都像你这么干,谁还愿意跟人说对不起?” 越说越离谱,就连陆家旺都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行了!别说了!” “不,我就要说!”刘停女情绪激动:“天底下她就没有这么办事的!” 冯娟气得胸脯上下起伏,指着刘停女说道:“好啊,那我也先骂你一句泼妇,然后再跟你说句对不起,你能接受我的歉意吗?” 刘停女想都没想就回嘴:“当然不!你都骂我了,我干嘛要接受你的道歉?我又不是 贱!” 陆家旺再也听不下去了,伸手拽了刘停女一把,呵斥道:“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赶紧领着 孩子回家!” 刘停女还想再说什么,但陆家旺一瞪眼,手往皮带上一按,她就不敢造次了。 因为陆家旺是出了名的暴脾气,他真的会打人! 而且老婆孩子一样打! 就这样,刘停女一手拉住陆明的胳膊,母子俩慌不择路的跑了。 陆家旺那张 四四方方的国字脸上流露出浓浓的歉意,他一脸愧疚地对冯娟说道:“婶子,实在是对不起,是我没管教好家属,让她冲撞您了,我在这里替她向您赔个不是,还望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我回去就收拾她,保准让她以后不敢再冒犯您。” 陆家旺比冯娟的年纪还要大两岁。 看着比自己还大的男人,在自己面前低声下四,一口一个婶子的道歉,冯娟心里也不落忍。 她叹了一口气:“算了,你走吧。” 陆家旺又连着说了好几个对不起,这才带着歉意转身离开。 冯娟看了一眼陆家旺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云乔安慰道:“妈,别生气了,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冯娟叹了口气:“我不是生气,我是担心圆圆,陆明没家教,他妈也不讲理, 我怕他怀恨在心,以后再欺负圆圆。” 第263章 过刚易折 “只是圆圆不想原谅,我这个当妈妈的,也不好硬逼着她说没关系。”冯娟捏了捏眉心,顿感头疼:“可惜跟陆明家的关系,算是彻底破裂了。” “关系破裂就破裂呗,是陆明先骂的人,又咬了我,凭什么他一来道歉咱们就必须 原谅?”云乔轻嗤一声:“咱们家难道是很窝囊的人吗?他想骂就骂,想咬就咬,完了之后说句对不起,就屁事没有?” “还有陆明他妈那个不讲理的嘴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跟她沾边能有什么好处?反正都已经闹崩了,咱们正好离她远点。” 冯娟看着女儿这副强硬的态度,一时间有些无奈:“云乔,过刚易折,你这样以后会吃亏的。” 云乔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怕吃亏,但我怕憋屈!如果因为怕这怕那的让我憋屈一辈子,我不愿意。我宁愿吃亏,也不想憋屈死。” “行,你有自己的主意,妈不说你了。”冯娟叹了一口气,又想到秦铮。 这兄妹俩,虽然看起来是两种性格,其实骨子里是一样的倔强。 冯娟又说:“也不知道你哥跟陆明爸爸的关系怎么样?咱们今天闹这一场,会不会影响到她们的关系?” “哥哥跟陆明爸爸都是成年人了,他们要是因为这点事儿就影响了关系,那他们这关系也太脆弱了。”云乔不以为然的说道。 冯娟叹了口气,“你说得也对,只是大家都在一个家属院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后见面怕是会有些尴尬。” 云乔摆摆手:“有什么好尴尬的,咱又没做错什么,不理他们就是了。”。 冯娟笑了笑:“云乔,你小小年纪,倒是比妈还想得开!” 云乔:“心态好胜过一切嘛。” * 冯娟不喜欢热闹,没有去晚上梁师长家的组织的聚会,只让秦铮带着云乔一块过去。 梁师长是军区最大的领导,住的地方也是家属院最好的房子。 秦铮和云乔一人提着一份礼物,来到梁师长家。 敲了门,是梁师长的妻子崔婧亲自给开的门。 “秦铮来了。”崔婧慈眉善目,笑容很温柔,她看向云乔,笑道:“这就是你妹妹云乔吧?真是个漂亮的可人儿。” “崔阿姨,晚上好。”秦铮礼貌的跟崔婧问好。 云乔也立刻跟着秦铮的后面说道:“崔阿姨,晚上好。” “晚上好。”崔婧笑道:“外面太冷了,快进屋吧。” 室外天寒地冻,梁师长的家里却是暖烘烘的,一进门,玄关的位置摆着一颗小金桔,上面挂着金灿灿的果子,为严冬的室内增添了几分赏心悦目的颜色。 秦铮跟在崔婧的身后走进屋,将手里提着的礼物递给她。 崔婧:“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 秦铮解释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一些我前段时间从外地带回来的特产,给您和梁师长尝尝鲜。” “既然这样,那我就收下了。”崔婧笑吟吟的将礼物收下。 说话间,三人走到了客厅,崔婧先一步上前,边走边说:“老梁,快看看谁来了。” 梁师长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除了他之外,客厅里还有一个约莫二十五岁上下的年轻男人,就坐在梁师长的旁边。 “秦铮来了。” 梁师长笑呵呵的,看起来很是平易近人。 “师长晚上好。”秦铮微微颔首,又跟年轻男人打招呼:“董营长也在。” 董营长全名董定邦,是崔雪枝已经订了婚的未婚夫。 董定邦微微一笑,算是跟秦铮打过了招呼。 “坐。” 梁师长抬手,示意秦铮和云乔坐下说话。 他笑道:“秦铮,不跟我介绍一下?” 秦铮点了点头,将云乔介绍给梁师长认识:“师长,这是我妹妹云乔。” “梁师长好。”云乔紧张的说道。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领导,心里不免有些忐忑,生怕自己给人留下不好的 印象。 “云乔,这名字不错。”梁师长没有云乔想象中的威严架子,反而像是一个和蔼的长辈一样,跟她话家常。 “听你哥哥说,你是咱们生产建设兵团的知青?还是个卫生员。” 云乔点了点头:“是,就在东方红公社底下的58农场,是一个连队的卫生员。” “年纪轻轻就成了卫生员,当的起一句年少有为!”梁师长夸奖道。 云乔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没您夸得这么优秀。” 梁师长哈哈大笑,“你们年轻人,就是谦虚。对了,云乔你今年多大了?” “马上就十八了。”云乔答道。 “十八岁,花一样的年纪啊。”梁师长感慨道,“想当年,你哥哥也是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上战场上杀敌立功了。你们兄妹俩都是好样的,都是咱们国家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 秦铮笑道:“要说少年英才,梁师长最该夸夸您自己。我听崔阿姨说,您当初才 七八岁就能给组织送情报了!每次的任务都完成的又快又出色,从来没出过纰漏!” “梁叔叔,您真厉害!”云乔由衷地赞叹道。 “都是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了,你们崔阿姨怎么像个竹筒倒豆子似的,什么都往外说。”梁师长虽抱怨着,嘴角却挂着笑,任谁都能瞧得出来,他们夫妻二人关系极为融洽。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时代变了,天下太平了,你们这一代有属于你们的使命。”梁师长话锋一转,言辞恳切地说,“但看到你们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我就像看到了初升的太阳,看到了咱们国家的希望,后继有人啊!” “梁师长,您过奖了。”秦铮一脸认真地说:“我们会努力奋斗,绝不辜负您的殷切期望!” “好好好!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梁师长抬手拍了拍秦铮的肩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正说着,崔雪枝突然急匆匆的从厨房走了出来:“姑姑,不好了……” 第264章 过于漂亮 崔雪枝惊慌失措。 崔婧见状,立刻朝着崔雪枝走了过去,“雪枝,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 “姑姑,厨房的水管突然漏了,呲了我一身。”崔雪枝扯了扯上身被水浸湿的毛衣,眼神的余光下意识瞥向秦铮。 崔婧不动声色的拍了一下她的胳膊,轻咳一声以作提醒。 崔雪枝立刻回神,赶紧低下头。 “多大点事儿,瞧你大惊小怪的。”崔婧说:“让小董去看看。” 董定邦苦笑着摆了摆手:“崔阿姨,您这可是为难到我了,我不会修水管。还是让秦团去看看吧,我记得去年家属院刚通暖气的时候,秦团修过漏水的暖水管,他应该懂行。” “好。”秦铮主动站起身来:“我去看看。” 崔婧赶忙推了崔雪枝一把:“雪枝,快带秦团长去厨房,告诉他漏水的地方。” 崔雪枝却轻轻摆了摆手:“不行,我衣服湿透了,得先上楼换身衣服。” 崔婧背对着秦铮,给崔雪枝使了个眼色:“一会儿再换,先带秦团长去厨房。” 崔雪枝摇头:“不行,我毛衣都湿透了,沾在身上好凉。” 秦铮便说:“不用麻烦崔同志了,我知道厨房在哪里,自己过去看就行。” 崔雪枝:“好的,秦团长,你快去吧,对了,厨房里还有人在呢,是我们文工团的严静宛同志。我静宛姐也知道漏水点在哪儿,你让我静宛姐跟你说。” 秦铮脚步顿了顿,微微颔首:“好的。” 看着秦铮走进厨房的背影,崔雪枝得意的晃了晃身子,朝着崔婧‘嘿嘿’笑了两声,特别小声的说:“怎么样,我临时发挥的还不错吧?” “你啊!”崔婧特别无奈的拍了她一下,“不是说换衣服吗?赶紧去吧。” “那我上楼了。”崔雪枝蹬蹬蹬跑上了楼。 秦铮来到厨房,见到了崔雪枝口中的静宛,不禁有些愣神。 无他,实在是这位名叫静宛的姑娘,长得过于漂亮了一些。 她有一张精致小巧的脸蛋,皮肤莹白中透着粉色,樱唇翘鼻,而最好看的莫过于那双莹润着水光的杏眼,明明是很纯良的眼型,最后微微上扬的眼尾偏又透出一丝韫浓的艳色,犹如钩子一般,轻轻一眼就能把人的魂给勾没了。 秦铮不是没见过没漂亮姑娘,但从没有哪个能让他在一瞬间就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某些人说的不错,男人确实都是视觉动物。 他也不能免俗。 秦铮极力掩饰住眼里的惊艳,定了定神,开口问道:“严同志,请问是哪里的水管漏水了?” 严静宛抬起纤细的手指,指了指水龙头下方的位置,轻声说道:“这里。” “我看看。”秦铮迈步朝着严静宛走去。 梁师长家的厨房面积并不算大,秦铮高大挺拔的身躯一靠近,严静宛顿时便觉得周围的空间似乎在一瞬间变得狭窄起来,甚至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她心跳的有些快,局促的往旁边挪了挪。 看出严静宛的不自在,秦铮克制的收回目光。他走到水管前检查了一番,发现是水管和水龙头接口处的生胶带松动了。 这时,身后传来崔婧的声音:“秦铮,找到漏水原因了吗?” “找到了,是水管和水龙头接口处的生胶带松动了。问题不大,只要用新的生胶带重新缠上就可以了。”秦铮转过身,问道:“崔阿姨,家里有新的生胶带吗?” 崔婧:“这个我真不太清楚,东西都在杂物间里,要不你自己去找找?” “好。”秦铮在杂物间里找到了生胶带,回到厨房后,先将厨房水管的总阀门 关闭,随后熟练地将其缠绕在水管和水龙头的接口处,拧紧水龙头。 重新打开厨房水管的总阀门,秦铮拧开水龙头,接口处果然不再漏水。 随着水流恢复正常,秦铮直起身子,满意的拍了拍手:“好了。” 严静宛跟他说了声谢谢,然后便拿出抹布,开始擦滴落在水池子边上的水。 “不客气。” 秦铮干巴巴的说完,见严静宛专心的拿着抹布擦池子,没有再跟他说话的意思,便默默地拿着没用完的生胶带,从厨房里退了出来。 恰在此时,崔雪枝换好了衣服下楼。 她看到秦铮从厨房里出来,立刻迎了上去:“秦团长,水管修好啦?” 秦铮点了点头:“修好了。” “秦团长,你可真厉害,我和静宛姐都束手无策的问题,你三两下就给修好了。” 崔雪枝说着,还笑嘻嘻的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严静宛一下:“静宛姐,你说呢?秦团长是不是特别厉害?” 严静宛莞尔一笑:“是,很厉害。” 秦铮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术业有专攻,你们文工团的是搞艺术的手,修水管 这种事还得我们这种粗人来。” “秦团长,可别这么说,你可不是粗人,你是咱们东北军区的战神。”崔雪枝一边笑,一边还朝着严静宛眨了眨眼。 严静宛似乎是害羞了,垂下头,露出一截如雪般白皙的脖颈。 秦铮不期然被那抹嫩白晃了眼,突然有些心痒。 到了此时,他也算回过味来。 这场看似由“修水管”引发的小意外,实际上极有可能是崔婧姑侄俩的有心安排,目的就是想为他和这位严静宛同志牵线搭桥。 当秦铮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变相的相亲场面时,他不禁感到一阵紧张,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严静宛。巧合的是,此时严静宛也恰好抬起头来,两人的眼神瞬间交汇,皆是一顿,很快又各自迅速移开。 秦铮只觉得自己的耳根微微发烫,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幸好,崔婧及时出现,适时地缓解了当下的尴尬气氛:“秦铮啊,水管修好啦?” 秦铮连忙点了点头,表示已经搞定。 崔婧便热情地招呼他道:“既然修好了,那就快到客厅里来吧。霆钧也已经到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正好坐在一块儿聊聊天。” 秦铮应了一声,先是朝着三人微微颔首,这才转身往客厅走去。 崔雪枝看了一眼秦铮同手同脚的背影,好笑的戳了戳严静宛的胳膊:“静宛姐, 秦团长耳朵好红啊,他好像还害羞了。他肯定对你有意思。” 第265章 他一看就很能干 崔雪枝调笑道:“静宛姐,我觉得你俩有戏。” 严静宛俏脸微红,“雪枝,你别瞎说。” “我可没瞎说,刚才秦团长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老黏糊了。” 严静宛:“什么眼神?我怎么没发现?” “你老低头,都不看人家,你怎么发现?”崔雪枝拍拍胸口,说道:“静宛姐,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说错!秦铮他肯定对你有意思。” “再说吧,才第一次见面,说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太早了。” 见严静宛表现的不太热络,崔雪枝有点着急。 这可是她第一次做媒,可不能铩羽而归! “静宛姐,你相信我的眼光,我真的觉得你跟秦团长你俩可配。”崔雪枝缠着严静宛说道:“你考虑考虑呗,秦团长真的很不错,人长得英俊潇洒,能力还强,才三十二岁就已经是团长了,除了年纪比你大了点,简直完美!但是年龄不是问题,年龄大的会疼人!” 严静宛不接茬,进了厨房拿出一颗大白菜,一片片扒开,放在水龙头底下洗干净。 被崔雪枝唠叨烦了,干脆说道:“既然秦团长这么好,你自己收了呗。” “静宛姐,你就别开我的玩笑了,你知道的,我跟小董都已经定下初六结婚了。” “只是定下,又不是结了。再说了,结了还能离呢,姐支持你追求真爱。”严静宛拍拍崔雪枝的肩膀。 “哎呀,静宛姐,你再这样我生气了!”崔雪枝气的跺脚。 严静宛立刻打住,“好好好,我不说了。” 崔雪枝的脸色这才好看了。 他正色道:“静宛姐,我说真的啊,秦团长真的很不错,你要是连他都看不上,那你在松江真找不着比他更好的人了。” 严静宛:“我也说真的,这么好的人,你怎么不给自己留着?” “我倒是想留,也得人家愿意啊!”崔雪枝指了指水池里的大白菜,“静宛姐,看到那颗大白菜了吗?我在人秦团长眼里,就跟这颗大白菜一个样,平平无奇。” 崔雪枝来部队投奔姑姑姑父,就是奔着找个好对象来的。 她姑父梁师长是这边军区的最高首长,可以说,部队里的单身军官,高矮胖瘦随她挑。 崔雪枝心气也高,来到这的第一时间肯定要朝最优秀的下手,但是最后的结果,大家也都看到了。 秦铮把她当成地里的大白菜,鸟都不鸟她一眼,所以她果断一秒放弃;后来又看上何霆钧,奈何何霆钧也是郎心似铁的主,她使尽浑身解数追在何霆钧屁股后面缠了两月,也是屁用没有。 崔雪枝深受打击,后来她姑崔婧在军区扒拉了一遍,终于找出一个各方面条件 都不错,还愿意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的小董,她还折腾个啥呀?嫁了呗。 见严静宛还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崔雪枝忍不住有点泄气:“静宛姐,你对秦铮真的没有一点想法吗?” 严静宛洗菜的动作顿了一下。 想法? 倒也不是一点没有。 她还是很想看秦铮那种连风纪扣都要扣得紧紧的正经人被欲念逼到发疯的。 那一把被厚冬装裹着都藏不住力量感的窄腰,一看就很能干。 * 随着夜幕渐深,来梁师长家参加聚会的人也越来越多。 曾琪嫂子和杨红星也来了,在曾琪嫂子的介绍下,云乔将在场的人认了一遍。 说是聚会,其实就是把大伙儿组织到一起,聊天吃饭,增进感情的,大家的态度都很好,得知云乔是秦铮刚找回来的妹妹,对她都会照顾,瓜子糖块花生一把一把的往她手里塞,要不是云乔特地留着肚子,恐怕到不了吃饭的时候,就要被这些小零嘴给投喂饱了。 吃饭的时候,男女是分开坐的,两张大方桌,一左一右摆在客厅的两边。 秦铮在男人的那桌,云乔在女桌这边,则被崔婧安排坐在了曾琪的旁边,这是特意照顾她,给她安排了一个熟悉的人,免得叫她不自在。 另一边是严静宛,前段时间刚从京城文工团调过来的首席舞蹈家,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云乔听曾琪给她八卦了,她说,严静宛的父亲是京城某个军区的司令员,级别比梁师长还高一级,就连师长夫人崔婧都捧着她。 云乔当时还觉得奇怪,“京城司令员的女儿,不好好的在京城待着,怎么会被调来 他们这鸟不拉屎的北大荒?” 曾琪也不知道。 两人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一个所以然来,最后一致开始称赞严静宛的美貌。 严静宛是真的好看。 云乔自己就是个漂亮姑娘,她很少看别的女孩看的移不开眼,而严静宛恰恰就是让她看的移不开眼的那一个。 她不止漂亮,身上还有一种很矛盾的气质。 纤细的身姿,巴掌大的小脸,莹润的杏眸,修长却易折的脖颈,单从外表看, 她无疑是荏弱的,能激起人的保护欲的;偏生一双清透的眼里漾着攻击性的色彩,媚而欲,将她的气质糅杂的勾人心魄。 严静宛的眼睛里好像有钩子,被她淡淡一瞥,云乔一个女人都有些脸红。 云乔有些不好意思看严静宛,下意识躲闪严静宛的目光。 严静宛看着好笑。 她觉得云乔有点可爱。 不,不止云乔,云乔的哥哥秦铮也很可爱。 兄妹两个真不愧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连害羞的时做出来的小表情都是一样的。 明明想看她,又不好意思,躲躲闪闪,遮遮掩掩,装的一本正经,还以为她发现不了。 怪好玩的。 严静宛起了玩心,想要逗她一逗,于是,毫无征兆地猛然凑近云乔的脸。 当美到惊人的漂亮脸蛋在眼前骤然放大时,那一秒,云乔甚至忘记了呼吸。 第266章 喜欢她吗? 云乔和严静宛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如此近距离的对视,差点让云乔心跳过载。 她被吓了一跳,一时重心不稳,整个身体往后仰了过去。 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严静宛眼疾手快,迅速出手,直接一把搂住了她的纤腰,将她揽了回来。 严静宛虽然身材纤细,但因为常年练舞的缘故,手臂很有力量感。 云乔惊魂未定,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突然就听见一声轻笑在耳朵炸开。 “小妹妹,这么怕我啊?”严静宛戏谑。 她的声音低哑慵懒,拖长的尾调,格外的撩人。 云乔的耳朵,没出息的红了。 她用力推开严静宛,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谁......谁怕你了!我才没有。” 严静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嘴角微微上扬,搂着云乔的腰将她扶好,“坐稳。” “谢,谢谢。” “不用谢。”严静宛弯唇笑了笑,转过头跟另一侧的崔雪枝说起话来。 崔雪枝瞥了云乔一眼,又冷漠的转开了目光,假装不认识这个人, 另一边,曾琪嫂子悄悄对云乔说道:“真没想到,严静宛同志不仅人长得漂亮,身手也好,反应也快,你刚刚眼看着要摔,我都吓坏了,幸好严静宛同志及时把你拉了回来,不愧是咱们军区文工团的首席舞蹈家。” 云乔点点头:“是啊,幸好严静宛同志反应快,不愧是首席舞蹈家。” “不过你也该小心点,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摔了?”曾琪没看到严静宛靠近她的那一幕。 云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走神了,没坐稳。” “看严静宛同志看呆了是吧?我懂。”曾琪笑道:“严同志长得跟天仙似的,我第一回见她的时候,也跟你似的。本来是去副食店买菜,结果硬跟着她进了供销社,走过头了都没发现。” 谁说只有男人爱看漂亮姑娘,她们女人也爱看呢! 吃过饭之后,男人们在客厅陪着梁师长闲聊,女人们则帮着崔婧把用过的碗筷盘子送入厨房。待到碗筷清洗干净,现场也清扫完毕,客人们这才开始陆续辞别。 云乔跟在秦铮身后,也去向梁师长和崔婧道别。 道完别,秦铮和云乔正准备离开,崔婧忽然喊住他:“秦铮,你稍等一下,我有 几句话想跟你说。” 秦铮和云乔对视一眼,云乔善解人意地说道:“哥,你和崔阿姨聊会儿,我去下洗手间。” 秦铮:“去吧。” 崔婧和秦铮有话要说,所以云乔上完厕所之后,刻意在洗手间里磨蹭了好大一会儿才出来。 幸好她家里的洗手间打扫的足够干净,没什么异味,不然云乔还真没法给她们行这个方便。 重新回到客厅,崔婧已经跟秦铮说完话了。 云乔只听见最后一句:“小董和雪枝初六结婚,到时候别忘了来家喝杯喜酒。” 秦铮颔首答应:“一定。” 随后崔婧便转头和其他人说话了,这时,秦铮也看见云乔从洗手间出来了,立刻朝她走过来:“云乔,我们可以走了。” “好啊,咱们走吧。” 秦铮的步子迈的大,走出梁师长家的时候,云乔略微落后了他一步。 也就是这时,云乔才注意到秦铮的耳朵特别红,她有些好奇的问秦铮:“哥,崔阿姨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秦铮神色有些不自然。 云乔不信:“没说什么,那你耳朵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红?” 秦铮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耳朵,热热的,发着烫。 云乔眨眨眼,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捂着嘴偷笑,“啊!我知道了!崔阿姨肯定是跟你说相亲的事了对不对?!你害羞了!” 秦铮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别胡说!” “我才没胡说呢,你看你的脸,你的脸也红了,跟猴子屁股似的。”云乔笑得更开心了。 秦铮瞪了她一眼,“再乱开玩笑,我可要生气了。” “别别别,哥,您别生气呀,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云乔慌不迭地收起笑容,可还是不甘心,试图打探道:“不过,相亲可是好事呢。哥,您年纪也不小了,妈和家属院的这些嫂子都很操心您的婚事,是时候该考虑将结婚这件人生大事,提上日程了。” “知道了。” 没有拒绝,就是有戏! 云乔立马追问道:“所以,崔阿姨确实在跟您说相亲的事,对不对?” 这次,秦铮轻轻“嗯”了一声。 云乔的眼睛瞬间亮了,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八卦地问道:“那她跟您说了些什么呀?能不能也跟我说说?如果有合适的对象的话,我也能帮您把把关!” 秦铮:“崔阿姨问我,对严静宛同志满不满意。” “严静宛?!”云乔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崔阿姨跟您介绍的相亲对象是严静宛?!!!” “还没有正式介绍,只是先见一见,看看对彼此的印象怎么样。”秦铮解释说:“不是相亲对象。” “不不不,就是相亲对象!”云乔说道:“我现在甚至怀疑崔阿姨家今天是专门为你俩租的局!说想见我,只是顺带的。” “怎么可能。”秦铮摆手:“不会的。” “怎么不会!”云乔不服:“女孩子脸皮薄,崔阿姨要是单独只请你俩,就太刻意了,万一介绍不成,多不好看呀。像现在这样请了一大帮子人来家里吃饭,中间再找个什么理由让你俩接触一下,就算不成功,也不会有人发现。雁过了无痕,多完美!” 云乔的话有理有据,秦铮差点都要被她说服了。 “真的假的?” “肯定是真的!” 云乔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相了,她拉住秦铮,兴奋地说:“哥,你觉得严静宛同志怎么样?你喜欢她吗?” 秦铮的耳根更烫了,他甩开云乔的手,低声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八字还没一撇呢。” “哎呀,这有什么的,你就跟我说说呗。我保证不跟别人说!” 秦铮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说:“严静宛同志挺好的。” 云乔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我明白了。哥,你喜欢她。” 第267章 眼神不会骗人 秦铮有些窘迫,“你别乱说,只是印象不错而已。” 云乔:“我可没乱说啊,你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啦,喜欢一个人的表现是很明显的。” 秦铮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很明显?” “很明显啊,你提起严静宛同志的时候,眼睛都在笑。”虽然有些不地道,但她想说,她哥看文静的眼神就不这样。 嘴会硬,但喜不喜欢,眼神不会骗人。 秦铮有些失神。 “真没想到崔阿姨会介绍严静宛同志给你认识!”云乔高兴的手舞足蹈,“严静宛同志好漂亮啊,人也优秀,是军区文工团的首席舞蹈家,听说她父亲还是京城军区的司令员!家世好,人也好!哇,哥,你能跟她相亲,可真是太走运了!” 云乔都不敢想,秦铮能把人娶回家给她当嫂子! 秦铮有些无奈地看着妹妹,心想她怎么比自己还兴奋。 他连忙止住云乔的幻想,“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别高兴太早。” 云乔才不管这些,她拉着秦铮的胳膊晃了晃,给他加油鼓劲:“哥,你加把劲!我想要漂亮姐姐当嫂嫂。” 秦铮想了想,说:“我尽量?” “别尽量!哥,你都三十而立了,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喜欢的,必须全力以赴。”云乔嘿嘿笑道:“静宛姐家是京城的,你十几年没回过京城可能不知道,但妈妈在京城住了十几年,说不定会知道静宛姐家的情况。” “我回家就找妈妈打听打听。” 回到家,冯娟她们似乎已经上炕休息了,不过东厢的灯还亮着,隔着墙还能听见冯娟和冯婶的说话声。 云乔走到东厢门口,敲了敲门:“妈妈,您睡了吗?” 冯娟笑道:“还没有,进来吧。” 云乔脸上露出笑容,回头朝着秦铮摆了摆手:“哥,你去睡觉吧。问完明天跟你说。” 秦铮作为继子,不好在晚上进出继母的房间,看着云乔兴奋的样子,无奈的说道:“你悠着点,别什么都问。” “知道啦知道啦,你快走吧。” 云乔推开门,走进屋子里。 东厢的炕上,圆圆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冯娟和冯婶也仅穿着一件里衣躺在了被窝里,云乔若是再晚来一会儿,她们恐怕也要睡着了。 冯娟笑着朝云乔招招手:“一路过来冷不冷?来,脱鞋坐炕上,我给你暖暖。” “还行,不是特别冷。” 云乔脱了鞋,带着袜子将脚伸进被窝里。 “脚这么凉,还说不冷。”冯娟将脚抵在她的脚面上,给她暖着。 “我刚刚听见你跟你哥说话,你想问什么,他让你悠着点?” 云乔回答道:“是梁师长的夫人给他介绍的一个相亲对象,我哥还挺喜欢的。我 寻思着你和她都是京城的,说不定会认识,所以就想问问你,打听打听她是什么情况。” 冯娟有些意外:“你哥开窍啦?” 云乔点头:“应该是开窍了,我看他表现出来的样子还挺喜欢的。” “哎呦,你哥可终于是开窍了!前几天文静跟你哥表达心意,你哥冷冰冰的不搭理人家,我还心想文静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他都不喜欢,估计这辈子都要打光棍了!谁知道这才几天就柳暗花明了!” 冯娟好奇的问云乔:“梁师长夫人给你哥介绍的那个姑娘你见了吗?长什么样? 是干啥工作的?” 她还真想见识一下这个能叫铁树开花的姑娘。 “我见了,人长得可漂亮了,跟天仙下凡似的。”云乔说道:“名叫严静宛,现在是军区文工团的首席舞蹈家,她爸爸好像是京城一个军区的司令员。妈妈,你认识她吗?” “严静宛?”冯娟皱了皱眉头,想了半天,说:“我对她没什么印象,但这个名字听起来还挺耳熟的。” “严静宛啊,我知道。”冯婶突然开口。 “小姥姥,你知道!”云乔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你快说说,她是个什么来头。” “她呀,是个苦命人。”冯婶叹了一口气。 听冯婶这么说,不止云乔奇怪,就连冯娟也犯了迷糊,问道:“严静宛父亲不是司令员吗?父亲是这么大的军官干部,您怎么还说她是苦命人?” “父亲?负责任的才叫父亲,不负责任的叫禽兽!”冯婶冷哼了一声:“有句老话 说得好,宁跟讨饭的娘,不跟当官的爹,说的就是他。” 云乔和冯娟面面相觑,“怎么回事?” 这严静宛的家庭情况,听起来还颇有内情。 “刚建国那会儿,城里的干部流行换老婆,你们晓得吧?” 冯娟点了点头,“我知道。建国初期,局势相对稳定之后,不少干部进城之后, 感觉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不同了,于是就抛弃老家的糟糠之妻,另觅年轻漂亮的新欢。有的地方甚至还发过公函,允许干部在城里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还规定但是三年没有跟原配妻子通信的,就算自动离婚。” 冯娟虽然也是那个时候经由组织介绍跟秦林结的婚,但不妨碍她觉得那些人恶心。 秦林好歹是死了老婆十几年才续弦的鳏夫,那些人算什么? 乡下的老婆为他生儿育女,孝顺老人,辛辛苦苦半辈子,结果到头来男人一句长期分居,没有感情,就要把人扫地出门,什么玩意儿! 幸好后面组织上重点清查了这群作风不正的干部,不然真是没个公道可言。 听到这儿,云乔也算听明白了,便说:“所以,严静宛是她父亲原配的女儿?” “对。”冯婶点了点头,接着说:“不过严静宛她爸并不是建国后才抛弃的原配,严静宛今年好像二十五、二十六岁了,她后妈生的那个闺女只比她小两岁,应该是四五年,四六年就搞在一起了。” “我记得严静宛是六一年还有六二年才进的京城,跟咱们前后脚到的。” “五九年到六二年不是三年自然灾害嘛,那时候全国各地到处都挨饿,严静宛她妈妈就是因为没吃的,被活活饿死的。” 第268章 造黄谣 “严静宛那时候也被饿出了浮肿病,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挨饿饿得身上没有几两肉,偏生有一个大肚子,她后妈还在大院里败坏她名声,说她不检点,守不住裤子,为了几口吃的,陪村里的老男人睡觉,肚子里怀的不知道是谁家的野种。” “实际上哪里是怀孕,分明是浮肿病造成的大肚子。” “天呐,给一个孩子造这种黄谣,她也不怕天打雷劈!” 冯娟光是听着,都觉得窒息。 “后来呢?严静宛有没有解释清楚?” “解释了,但是解释没有用呀。总有些人的心里充满恶意,就愿意相信自己看见的,非要往龌龊处想。你说你没有怀孕,那你为啥大肚子?” “幸好这姑娘也是个有主意的,知道解释没用,直接扯了根麻绳,跑到军委办公大楼前面上吊,闹了一通,才算还了自己一个清白。” 云乔听得瞠目结舌:“我天!把人逼到这份上!严静宛她后妈的心怎么这么毒!人家吃了那么多苦,差点都被饿死了,还要被遭这种黄谣,她父亲都不管吗?” “他倒是想管,但他不敢。他老婆家厉害的很,他自己都是被他岳父一手提拔上来的。”冯婶冷笑一声:“人家能提拔他,也能把他踢下去,人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敢说一个‘不’字吗?” 云乔没想到严静宛看起来那么美好的人,身世竟然会这样可怜。 她听得拳头硬了。 “小姥姥,您说的没错,有些当爹的确实是禽兽!不,禽兽尚且舐犊情,这个人,他连禽兽都不如!” “可不嘛。”冯婶说:“这件事当时闹得还是挺大的,附近好几个大院的都知道,谁听了不骂这对黑心肝的亲爹后妈两句。” 冯娟‘嗳’了一声,“既然这事闹得这么大,我怎么不知道呀?” 冯婶:“你那时候病的正重,天天吃药,有时候一连好几个月都出不了一次门,上哪知道去。” “也是。” 冯娟想了一下,刚去京城那会儿她确实病的很重。 一是因为刚到了陌生环境的不适应,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她打心眼里不愿意离开平原省,她想留在原地等女儿回家,但她拗不过秦林,所以刚到京城没几天,抑郁症就又发作了,直到一两年后,情况好转了,才出门见客。 “那后面怎么样了?”云乔问道:“我看严静宛同志现在生活的还挺好的,文工团的首席舞蹈家,风光也体面。” “后来,也就那样吧。”冯婶淡淡的说道:“人都健忘,再加上她那后妈很能演戏,表面上对她很好,慢慢的她后妈的风评就扭转了,反倒是她,总是被人拉出来跟她后妈生的妹妹比,说她野心勃勃,一肚子心机手段,什么都要跟妹妹抢,没有妹妹单纯善良之类的。” “野心勃勃怎么了?就她所处的那个环境,要是一点心机手段没有,岂不是要被她后妈生吞活剥了!”云乔嗤之以鼻:“单纯善良?都是狗屁!” 冯娟失笑。 其实她觉得云乔说的挺对,就是用词实在粗鲁了一点,她轻轻拍了一下云乔的胳膊,眼里含笑,没什么责备的意味:“女孩子家家,别张嘴就是狗啊屁啊的,多不好听。” 云乔抿嘴羞赧一笑。 冯婶道:“话糙理不糙。云乔说的没错,单纯善良也得分环境。摊上那样一对黑心肝的亲爹后妈,要是一点心机手段没有,一味的委曲求全,估计早在十七八岁的 时候就让她后妈给逼死了。” “如此说来,这严静宛的性格还挺坚韧的。”冯娟说道:“甭管她跟秦铮能不能成,单说这个性格,就很适合做军嫂。” “就是她那个家庭是个麻烦。”虽然冯婶挺心疼严静宛那个小姑娘的,觉得她聪明漂亮,有勇有谋,但如果是选儿媳妇,她是不愿意选择这样的姑娘的。 毕竟一结婚,男方就得面对她复杂的娘家,一辈子那么长,余生不知道会遇见多少糟心事! 麻烦! 还不如找个人口简单,家庭和睦的。就算人长得不好看也不打紧,毕竟结婚是 要过日子的,长得再好看也不顶饭吃。 “麻烦不麻烦的倒是无所谓。一个男人,要是真看上了一个女人,为她赴汤蹈火 都不怕,就算她身上有 天大的麻烦,那也甘之如饴。” 冯娟看得清楚。 秦铮喜欢谁,想跟谁结婚,都是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只是秦铮的继母,在他的 婚事上,着实没什么发言权。 冯娟笑了笑,说道:“再看看吧。秦铮跟她毕竟才是第一次见面,以后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 “也对。” 冯婶反正是不太看好秦铮跟严静宛。 严静宛处境再难,那也是司令员的正经闺女,司令员不会放任她一直待在北大荒的。 毕竟大宅门的适婚女孩儿都是现成的资源。严静宛也到了适婚的年龄,随便给她安排个人嫁了,都能给自家带来助力。 就严静宛她爹那种一门心思往上爬的凤凰男,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不可能的。 冯婶觉得,严静宛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调回京城。 * 夜色已深,云乔听了一肚子八卦,从东厢房里退了出来。 堂屋客厅的灯还亮着,她进了屋,发现秦铮正坐在灯下看书。 “哥,你还没睡?”云乔有些意外,毕竟她在东厢房里待的时间可不算短。 秦铮‘嗯’了一声:“我还不困,再看会书。” 什么书不能回房间看,非得在客厅? 云乔假装没发现秦铮的小心思,故意说道:“那你慢慢看,我困了,我先回屋睡觉了。” 秦铮假装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应了声:“好啊。”实际上捏着书的手,手背上的青筋都已经绷了起来。 云乔强忍着笑意,走到房间门口,她握住门把手,但却并没有开门,而是突然回头,正好把秦铮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抓了个正着。 秦铮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眼神也四处游移,左看右看就是不好意思看云乔。 云乔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松开门把手,退后几步,走到秦铮面前,笑道:“好啦,哥,不逗你了。想问什么,直接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第269章 亲上加亲 看着云乔促狭的笑脸,秦铮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那个……云乔,麻烦你跟我说一说她的情况。” “她?她是谁啊?”云乔假装听不懂,非要秦铮亲口说出严静宛的名字。 被步步紧逼,秦铮努力维持出来的冷静克制的表情几乎碎裂。 他方寸尽失,“是,是严静宛同志。” 目的达成,云乔狡黠一笑,忍不住又皮了一下,学着冯婶的语气说道:“严静宛同志啊,是个苦命人。” 说完,她故意顿了顿。 “云乔,你能不能别卖关子了。”秦铮急了:“再这样,哥哥生气了。” “好好好,我不卖关子了,我这就说,都跟你说!” 云乔见状,也怕真把秦铮给惹毛了,赶紧将冯婶告诉她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秦铮。 严静宛身世凄惨,一路走来,着实吃了很多苦。在云乔看来,她虽然爱耍心机手段,总是跟同父异母的妹妹抢东西,其实也是身不由己。 在那样的家庭里,她作为前头糟糠原配生的女儿,不争不抢,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但男人大多不喜欢有心机的女人。 云乔怕秦铮一时接受不了,她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秦铮的表情:“哥,你没事吗?” 秦铮面沉如水,深邃的黑眸中盛着一丝怜惜的神色。 他摇了摇头,问:“云乔,除了这些,小姥姥还有没有说别的?” 云乔摇了摇头:“没有了。小姥姥没有直接跟严静宛同志接触过,她所知道的, 都是从外面道听途说来的,所以只知道一些浅显的事情,更深层面的就不得而知了。也就是严静宛同志一家在大院那边太出名了,家里有点风吹草动都能传出来一点,不然小姥姥恐怕连这些都不会知道。” 秦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没多说什么,抬起宽厚的手掌,揉了揉云乔蓬松柔软的发顶,轻声说道:“时间不早了,不是困了吗?快回屋睡觉吧。 但云乔此时正好奇呢,哪里有半点睡意。 “哥,你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 秦铮并不回答,只是催促她:“大人的事情小孩少操心,快去睡觉。” “我不小了,我都十八了!” “十八也是个小孩。我都跟两个你一般大了,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个小孩。”秦铮握住云乔的肩膀,强行将她转过身去,一边说,一边将她推到了房间里。 最后秦铮的话音落下,云乔房间的门也被他给关上了。 看着紧闭的房门,云乔不服气的叉腰。 小孩? 哼! 搞不好我这个小孩都要比你这个老光棍先结婚! * 崔婧给秦铮和严静宛牵线搭桥的事,做的非常隐秘,所以外面并不知道两人已经相过一次亲了。 住在秦铮家隔壁的孙兰,一早就瞄准了秦铮这个优质男人,想把他介绍给自己娘家姥姥那边的亲表妹。这样成功之后,就是亲上加亲,何愁两家关系不紧密。 她家老陈今年已经四十二岁了,三年之内升不上去,就要面临转业的困境。 人走茶凉,万一他留不下来,这些年在部队里苦心经营出来的关系就算是废了 一半。而她家小儿子今年才九岁,等他能参军了,黄花菜恐怕都凉了。 但是如果能搭上秦铮就不一样了! 秦铮三十岁出头就升了团长,四十岁之前肯定还能再往上升一升,大概率能在部队干到退休,搭上他,对她家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之前孙兰还只能想一想,毕竟秦铮明确的发了话,一日找不到妹妹,他一日无心娶妻,所以不管旁人心里有再多的想法,都只能暗暗压在心里。 但现在不一样了,秦铮她妹妹找着了! 既然妹妹都找着了,下一步,肯定就是结婚嘛! 孙兰铆足劲头,想当秦铮的媒人,仗着两家离得近,几乎天天往秦铮家里跑,打着说话唠家常的借口,跟冯娟打听秦铮的事,就盼着他春节期间的排班表下来,好立刻安排他跟自己的娘家人相亲。 偏偏人越盼望什么,越是事与愿违。 秦铮的春节排班表确实下来了,梁师长照顾他,为了解决他的婚姻老大难的问题,特地给他留出了相亲的时间,排的班都是年前的,一直到除夕当天。 除夕夜零点换班,一直到年初六,都是留给他的休息时间。 排班表出来之后,孙兰从陈鹰口中得知的第一时间,就拉着陈鹰一块来了秦铮家串门,兴致勃勃的问他几号休息,好安排时间安排他跟女方见面,秦铮却拒绝了。 “嫂子,实在不好意思,这次的相亲还是取消吧。” “啊?为什么啊?”孙兰傻眼了:“之前不是还答应的好好地吗?” 都是邻里邻居的战友、嫂子,秦铮没有选择扯谎,十分坦诚的说道:“我这边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同志,虽然还没有正式见面,但是我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跟别的女同志相亲,是一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情,对别的女同志也不公平。所以,这次的相亲就取消吧。” 孙兰一听这话,可气坏了。 心想:这哪来的娘们?下手这么快?她这边连秦铮的时间都还没争取来呢,那边就已经安排人见上了。 关键是,秦铮还真就相中了! 那她这算啥?辛辛苦苦算来算去,就得了一场空? 孙兰很不甘心。 她强忍着心里的不高兴,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出来,说道:“秦铮,你年纪不小了, 能这么快找到心仪的女同志是好事,嫂子祝福你。” “谢谢嫂子。”秦铮微微一笑。 孙兰试探着问:“是哪位女同志?谁介绍给你的?我认识吗?” 秦铮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嫂子,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实在不好往外说。” “怕影响女同志名声是吧?我明白。没事,不用说不好意思。” 孙兰脸上笑着,一颗心却直往下沉。 秦铮看起来很在意这位相亲对象,事情不好办了呀! 但秦铮实在是个过于优秀的结婚对象,真把他这么拱手让人,孙兰实在不甘心。 她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冒着惹怒的秦铮的风险,试探着提了提:“秦团长呀,其实相亲就跟伯乐相马一个样,很少有一次就相成的。你这边有了合适的对象也不要紧,可以再见见别的姑娘,多对比对比。毕竟有比较才有好选择,说不定这样还能 帮助你更快的发现哪位姑娘更适合你呢。你说是不是?” 第270章 偶遇 秦铮摇了摇头,“嫂子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我觉得这样不好。” 孙兰心中一紧,可她还是不想放弃,咬咬牙继续劝道:“秦团长,话虽这样说,但多见见总没坏处嘛。就算你现在认定了,以后也难保不会遇到更称心如意的人。相亲都是这样的,谁不是一次性相好几个对象,再从中间挑选出来一个最合适的结婚,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 “如果以后真遇到了更合适的人,那也是以后的事。至少目前,我认为她就是最合适的人选。”话音落下,秦铮毅然站起身来,“谢谢嫂子对我个人生活的关心,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此话一出,就相当于给孙兰和陈鹰夫妻俩下达了逐客令。 孙兰还想再说什么,被陈鹰扯住胳膊扯到了一边。最终只能叹了一口气,带着满满的遗憾离开了秦家。 回到家,孙兰越想越觉得可惜。 秦铮这个好的一个潜力股,到底是谁下手下的这么快? 她这边都还没来及动手呢,怎么就有人把他给拿下了?!! “老陈,你在外面走动的勤,有没有听说过,是谁给秦铮牵线搭桥介绍的对象?” 陈鹰摇头:“你都不知道,你问我,我上哪知道去?我一天天的忙工作,哪有心思关注这种事。” “要我说,不行你就放弃吧。咱家小洲个子高,力气也大,看着也是个能当兵的好苗子,不一定非得靠裙带关系。” “你懂什么!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你参军那会儿天天打仗,光靠军功就能往上爬, 现在国家安定了,没有那么多的仗要打,家里再没个关系,就是能当兵,也是个小小的义务兵, 升不上去,没几年就得收拾铺盖滚蛋,你万事不上心,我得给孩子着想。” 孙兰心里暗自较劲,她决不允许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接下来的两天,孙兰四处暗暗打听,想知道秦铮相亲对象的事情,然而却始终没有什么进展,搞的她都有点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了。 怀疑是不是秦铮这老小子还是不想成家,所以无中生有编出了个‘有心仪对象’的借口,故意逃避相亲。 到了腊月二十七号,终于让孙兰又找到了理由接近冯娟一家。 妇联的干部们,为了让从全国各地来北大荒随军的战士家属们,也感受感受北大荒过年时候的风土人情,统一安排家属院的嫂子们去公社赶大集。 因为人多,一共分了三批,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号各一批。 孙兰特意跟冯娟母女俩选了一样的日子,还坐了同一辆军卡。 北大荒旷野里的路大多颠簸,为了让随军家属们乘坐的舒服一点,军卡底部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稻草。 孙兰凑到冯娟旁边,笑吟吟的跟她打招呼,还问她:“婶子,怎么就你跟云乔你们俩人?没带圆圆?” 冯娟笑了笑,解释道:“过年公社人多,鱼龙混杂的,我怕再遇见拐子。圆圆毕竟是小孩心性,容易被人哄走。” “婶子,你考虑的就是周到,我就没想到这茬。”孙兰说道:“圆圆今年也十六岁了吧?都是个大姑娘了。拍花子就喜欢拐这么大的小姑娘, 往深山里一带,压根不愁没有买家,事后想找都找不回来。你不带圆圆,也是为了她好。 ” 孙兰话里话外的捧着冯娟。 冯娟有些尴尬,其实她压根就没想这么多,就是觉得带着圆圆麻烦,还得一直分心照顾她。 她和云乔这一趟去公社大集,是买过年要用的正经东西的,实在不适合带着圆圆。 两辆军用卡车,拉着两车随军家属,一路开往公社。 越临近过年,公社大集越是热闹,拥挤的人潮一路蔓延到了公社外面,将每一条进入公社的道路都堵得严严实实。 军卡开到距离公社还有二里地的位置,就已经开不动了,往前挪动犹如蜗牛走路,还没步行走的快。 司机干脆将车停在路边,让家属们都下车,走路过去。 这是云乔第二次赶公社年集,所以她对路况还算熟悉。而孙兰自己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十几年前通过公社组织的联谊会,认识了陈鹰,进而嫁给他,成了一名光荣的军嫂。 公社是孙兰从小长大的地方,她对此地更是熟的不能再熟了,说起公社大集的 由来,更是如数家珍般,滔滔不绝。 她轻车熟路的带着冯娟和云乔还有另外的几个随军家属,往公社大集最核心最热闹的地方去,一路走一路介绍,没一会儿大家伙们的手里就挂满了用网兜装起来的大包小包。 “大包小包的拎着可不轻,要不咱们先把东西放到我娘家去?放完再接着逛?”孙兰提议道:“我娘家就在国营饭店后面的胡同里,跟这边离得也不远。” 孙兰此话一出,简直就像是炎炎盛夏来了一场及时雨,可算是说到家属们心坎上去了。 家属们纷纷点头答应。 “好啊好啊。咱们先把东西放过去,等走的时候再拿。不然拎着这些东西一路走 下来,手腕都要被坠折了。” 冯娟和云乔也从善如流的跟着孙兰的身后,往她娘家走去。 孙兰娘家在国营饭店后面的第三条巷子里,从国营饭店一旁的胡同中走进去,再走两三分钟就到了。 两米宽的巷子,里面是一间间红砖瓦房的院子,院子的墙根还有排水用的下水道,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住房条件非常好了。 孙兰也颇为自得,向云乔她们介绍说:“这一片住的都是公社的干部,刚建好分下来没几年。” 她话音一落,便有人顺嘴问她:“孙嫂子娘家人,都是干部吧?” “只有我哥是。”孙兰谦虚的说道:“他在公社林业局工作。我爸爸妈妈原先都是公社中学的教师,不过现在已经退休好几年了。” 第271章 不如去抢 说话间,孙兰已经领着她们走到了娘家门口。 她娘家的大门开着,院子里没有人,只有一旁的厨房窗户缝里,正往外冒着白烟。 孙兰喊了一声:“嫂子?嫂子?你在家吗?” “在家。”话音落下,很快便有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女人从打开厨房的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上身穿了一件深蓝色能受脏的短袄,底下是黑棉裤,圆滚滚的腰间围了一条 沾着面粉的围裙,皮肤略有点黑,但五官清秀,看得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俊俏的姑娘。 “是小兰来了。”她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热情的邀请大家进屋坐。 “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吧?大伙儿快进屋坐,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众人谢过她的好意,在孙兰的带领下,往屋子里走。 孙兰嫂子很快端来了一摞碗,又提来了暖壶。她将碗一只只摆开,提着暖壶往里面倒热水,特别不好意思的说:“家里的杯子不够用,只能委屈大家,用碗喝水了。” 冯娟立刻摆手道:“不委屈不委屈,这么大冷的天,有热水喝能暖身子已经很好了,用碗还是用杯子都不妨事,你太客气了。” 孙兰轻车熟路的从橱柜里翻出装白糖的铁盒子,打开盖子,拿着里面的勺,往桌上的碗里舀白糖。 一只碗里舀一勺糖,云乔她们人多,足有十来个人,全部舀完,孙兰嫂子家的糖罐子都空了小半。 孙兰嫂子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大伙儿都敏感的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变了一些。 恰在此时,隔壁院子里又传来了争吵声,并且声音还越来越大。 孙兰原本还不当回事儿,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着:“住我娘家隔壁的是机械厂销售科的一个主任,他媳妇是我们附近出了名的泼妇,心眼儿比针尖都小,一点小事儿都能吵个不停,夫妻俩经常吵架,估计这会儿又在闹腾呢,咱不用管。” 谁知孙兰嫂子听着听着,脸色突然就变了,突然从屋子里冲了出去,往隔壁去了,没一会儿众人就听见孙兰嫂子加入战局吵架的声音。 隔壁吵架的声音十分嘈杂,孙兰听不真切,一时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止孙兰尴尬,其实跟着孙兰来她娘家的人都有些尴尬。 她们就是图省事,来放个东西,谁知道竟然赶上人家邻居吵架。 “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可不敢掺和进别人家的事。 这个提议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东西也不敢往孙兰娘家放了,重点就重点吧,省事。 孙兰原想跟着她们一块走,谁知竟被隔壁的‘泼妇’拉着她评理,她走也走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同过来的随军家属们越走越远。 孙兰气的够呛,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不就是孩子放炮炸死了一只鸡吗?赔给你家就是,闹什么闹?就这么一点屁大的事,至于揪着不放吗?” 把她提前安排的好事,都给她捣鼓散了。 隔壁一听这话气够呛:“什么叫‘不就是孩子放炮炸死了一只鸡?’你侄子可不止是炸死我一只鸡,他把点着的炮往铁罐头盒里扔,最后塞进了我家的鸡窝,把我家鸡窝的顶都给炸了个大窟窿,两只老母鸡,一只头都给炸掉了,另一只鸡翅版也被炸的少了两块肉。你家孩子干出这种事,我这个苦主说两句都不能说了?” “我赔钱,我赔钱总行了吧?”孙兰深吸一口气。 她得赶紧了解这边的事去追人。 她还想趁着今天人多,让堂妹在冯娟面前过了明路,通过冯娟去跟秦铮相亲呢。 家属院那么多人都知道他秦铮要跟她堂妹相亲了,他秦铮还能拒绝不成? 谁知道就连老天爷都不给她机会! 临了临了,给她搞出这么个破事! 孙兰差点气死! * 另一边,冯娟她们从孙兰娘家离开后,没再继续逛大集,而是先将买好的东西送到停在公社外面的军卡上去,这才重新两手空空的回到集市。 这次,家属们彻底分散开了,有单独行动的,也有和交好的小伙伴两两一起了,冯娟和云乔刚来家属院,跟其他人都不熟,所以母女两个人也就自然而然的跟其他人都分开了。 过年要置办的物件不少,上一趟,冯娟买了肉菜干货调料,这一趟要买的则是过年待客用的瓜子糖块花生什么的。 她还想给云乔买一身衣裳。 自打认亲以来,云乔身上穿着的衣裳里外里都是那几套,虽然冯婶也给云乔做了两件,但都是日常穿的,出门去人家做客穿,撑不住场子。得买件新的,还得是好的! “买件貂吧。” 冯娟拉着云乔走进公社的供销社大楼,径直往二楼的服装成衣柜台走去,并一眼相中了挂在最显眼位置的‘镇柜台之宝’,一件浅灰色的长款貂皮大衣。 她伸手指了指,对云乔说:“就这件。我看这件就挺好。” 售货员立刻笑吟吟的迎了过来,脸上的笑容几乎堆成了一朵花,“同志,您可真识货,这件可是我们供销社最好的一件衣裳,正宗的貂皮大衣!你可以摸摸料子, 绝对绝对的好货。别说整个公社就只有这么一件,就是您跑到密山去,都不一定能找到比这件更好的。” 冯娟伸手一摸,就知道售货员所言非虚,张口问道:“什么价?” 售货员笑了笑,张开手比划了一个‘五’的手势。 旁边有人说了声:“五十?” 她话音刚落,胳膊上立刻就挨了一下:“五十块?五十块钱你能买得到貂皮大衣?我能跪下喊你祖宗。” “总不能是五百吧?”那人不可置信的说道:“我一个月工资才八十,一件貂皮大衣要五百,抢钱呢吧!” “不是我说,这衣裳就是在墙上挂十年,也没人买。” 售货员心里也没底,“这件是高货,原本是出口到北边老大哥的,我们供销社的 领导也是花了大价钱才进了一件回来。” “再是出口货,也不能卖五百啊!这谁买得起。”男人歪着嘴走了。 云乔也觉得贵极了。 七零年,一件貂皮大衣卖五百,怎么不去抢啊!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售货员同志,麻烦你把这件貂皮大衣拿下来,我穿上试一试。” 第272章 你是不是买不起? 女人声音落下,在场的众人纷纷回头,看向说话的女人。 只见她身材高挑,容貌艳丽,一身得体的文工团常服军装,更衬的她气质出众。 竟是个熟人,崔雪枝。 不得不说,单看崔雪枝光彩照人的外表还是很能唬人的,第一眼印象确实很能让人眼前一亮,一点也看不出她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崔雪枝缓缓走到售货员面前。 她得意的挑着眉头瞥了云乔一眼,转头对售货员说道:“售货员同志,麻烦你把 上面的这件貂皮大衣拿下来,我穿上试一试。” 售货员并没有立刻把挂在墙上的貂皮大衣拿下来,而是狐疑的上下打量了崔雪枝几眼,心想:这么年轻的小姑娘,身边也没个大人跟着,能买得起吗? 她用很不信任的语气说道:“你确定要吗?你确定要的话,我再拿给你试。” 崔雪枝被当众质疑,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好看,说话的语气便有些发冲:“我肯定确定要啊,不确定要我试它干嘛?” 她抬高自己的同时,还不忘拉踩云乔一把:“我可不像某些人,明明买不起,还充大头,装模作样看什么貂皮大衣。” 崔雪枝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云乔说的。 冯娟搞不清状况,没有贸然出声,扯了扯云乔的胳膊,小声问她:“云乔,你认识这个女同志?我瞧她看你的眼神,好像不太对。” 冯娟之前并没有参加梁师长家的聚会,所以并不认识崔雪枝。 云乔‘嗯’了一声,跟她解释说:“她是梁师长媳妇的娘家侄女,名叫崔雪枝,我俩之前 确实闹过不愉快。” “梁师长媳妇的娘家侄女?这也太没礼貌了些。”冯娟皱眉道:“你喜欢这件貂皮大衣吗?你要是喜欢的话,妈给你买,咱不受这种闲气。” “不用了妈妈,我不喜欢。穿上缩手缩脚的,干活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云乔说:“我还是喜欢比较实用的衣裳。” 冯娟:“你是不是嫌贵?这没事,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咱买得起。”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没有必要。” 只是一件貂皮大衣而已。 云乔虽然觉得贵,但并不是买不起,要想买,她也能买得起。 她确实是觉得现阶段没必要。 衣服穿身上是服务人的,不是人服务衣服的。那么贵的衣服,摸一摸都怕一不小心给摸坏了,穿身上更是提心吊胆,须得时时注意,何必呢? 崔雪枝轻嗤一声:“呦呦呦,还说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你要是有钱,还能不买?” 云乔懒得跟崔雪枝置这个闲气,直接说:“是是是,我穷,我买不起。你买得起,你买,你看着你买。” 云乔直接承认自己穷,买不起,崔雪枝心里本该是得意的,但不知为何,更觉得憋气了。 “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当然买得起!”崔雪枝轻哼了一声:“服务员,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那件貂皮大衣取下来?” 售货员见她话说的如此笃定,心想这貂皮大衣在墙上挂了一冬天,可算是遇见一个 冤大头了,便也不再废话,踩着梯子将那件墙上那件貂皮大衣取了下来。 供销社服装柜台没有专门的试衣间,所以崔雪枝接过大衣,直接就将身上的军绿色 厚棉袄脱了下来,抬起胳膊,在售货员的帮助下,将貂皮大衣穿在身上。 然而,当崔雪枝穿上貂皮大衣后,却发现这件貂皮大衣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看。相反,由于她的气质不够高雅,穿上貂皮大衣之后,反而显得她有些庸俗。 崔雪枝是方圆脸,虽然身姿高挑纤细,但脸上肉感却很足,夏天穿薄衫的时候看着 不明显,等到了冬天,身上裹上了厚实的大棉袄,人就看起来胖乎乎的。 而貂皮大衣整件都是真皮毛做成的,分量感十足,只有气质脸蛋都顶好,且高挑瘦削的人穿上才能穿出雍容富贵花的感觉,一般人穿身上,就只剩臃肿了。 崔雪枝就是后面的这种情况。 搭配着她肉感十足的方圆脸,貂皮大衣穿在她身上,不仅臃肿的衬的她好似两百斤 座山雕,还严重压低了她的身高,看起来好似平白无故的矮了好几公分。 至此,崔雪枝非常生动的给在场观众,表演了一场明艳小美女秒变路人的好戏。 当然,旁人都发觉到的问题,崔雪枝作为当事人,自然也发现了。 一件不能让她出彩,反而把她浑身的缺点暴露无疑的衣裳,她当然不想要。 无奈之前的海口一下夸了下去,此时反口说不要,未免也太丢人了一些。 崔雪枝有些骑虎难下。 结果售货员还巴巴的追着她问:“同志,貂皮大衣你试也试过了,我现在就给你开票?” “急什么?”崔雪枝眼神微闪,脸色有点不自然:“我人都在你眼皮子底下了,你还怕我 跑了不成?” 急什么?当然是急着让你付款喽! 这可是足足五百块钱! 这要是卖不出去,压在仓库,供销社的领导明年肯定又要想方设法克扣她们的福利,把这一块的亏损给找补回来。 她们的工资虽然是固定的,但福利拿多拿少可是跟业绩挂钩的! 售货员还指望着过节发福利给家里人加餐呢,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冤大头’(划掉)有钱人,肯定得卯足了劲把这件衣裳卖出去。 这时,云乔微笑着走到崔雪枝身旁,轻声说道:“怎么了崔同志?刚刚不是还信誓旦旦说自己肯定要吗?怎么突然又犹豫了?是钱不凑手吗?突然买不起了?” 崔雪枝的脸涨得通红,她恶狠狠的瞪了云乔一眼,手指下意识的攥紧。 售货员赶紧去扯她的手:“同志,别攥别攥,貂皮大衣皮毛娇贵,你这样攥容易攥出来印子。” 崔雪枝有些难堪:“摸摸怎么了?我还能给你摸坏了?要是你这貂皮大衣摸摸就能坏,这质量,我可不敢买!” 第273章 一出小把戏 “我们的衣服质量肯定是没问题的,摸也摸不坏,但貂皮娇贵,你要是攥出印子,我们就没法在卖了!”售货员不客气的说道:“你呢,也别找什么借口了,要买就痛快的,买不起就赶紧把衣裳脱下来,别影响我们继续销售。” “谁说我买不起了!” 崔雪枝摸着貂皮大衣的皮毛,感受着它柔软的手感,心一横,直接说:“开票吧,这件貂皮大衣,我要了!” 售货员脸上顿时喜笑颜开:“好好好,同志你等一下,我这就给你开票。” 五百块钱,光是用大团结付账都得拿出来五十张,崔雪枝手里没那么多现钱,但她带了存折,这原本是她用来买嫁妆的钱。 崔雪枝只能说:“我现钱不够,得先去邮局取钱。” “可以啊,我陪你。”售货员早就预料到了。 五十张大团结,谁手里能一次带这么老些! 说陪她去取钱,一方面能显得她为人民服务态度好,另一方面,也是怕她反悔跑路。 云乔笑眯眯的说道:“恭喜你啊崔同志,斥资五百元巨款成功拿下貂皮大衣。你可真有实力。” 崔雪枝花了大半年的工资,买了一件不适合自己的貂皮大衣,心痛的几乎快要滴血。 她挺直了脊背,强撑着露出一副趾高气扬的表情,傲气的说道:“我当然有实力啦!你这个穷光蛋也就只有在旁边傻站着看一看的份!” 被何霆钧喜欢又怎样,她现在嫁的人也很不错好吧! 说完,她叉着腰,直接穿着貂皮大衣去邮局取钱了。 冯娟气的白了崔雪枝的背影一眼,说道:“这个小姑娘……梁师长和崔夫人那么有涵养的人,他们俩的侄女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她愿意摆阔气 就摆阔气,拉着我们踩什么? 简直神经!” “妈,您别生气。没教养的疯狗就这样,咱们是有素质的人,犯不着和疯狗一般见识。”云乔拉住冯娟的胳膊,轻声劝慰她道:“再说了,她现在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花五百块钱买了一件穿身上丑到爆的衣裳,估计要憋屈死了。咱姑且让她两句。” 一说衣裳,冯娟也乐了:“也是。这姑娘死要面子活受罪,白花五百块钱买一件绝对 穿不出去的衣裳,夜里睡觉想起来都睡不着。好,我就让她几句。” * 另一边,从邮局取完钱后,崔雪枝和售货员一同回到供销社二楼服装柜台。售货员接过钱,数了一遍后,开始给崔雪枝开票。 等到售货员开票的过程中,崔雪枝左看右看,没能看见云乔母女俩的身影,心里十分的不得劲,总觉得自己这五百块钱花了个寂寞。 到底是五百块钱买来的貂皮大衣,崔雪枝尽管心里清楚这件衣服并不适合自己,但是为了面子,还是硬着头皮穿着这件貂皮大衣走出了商店。 然而,当她走在路上,路人异样的眼光更让她感觉无比的尴尬。 到了此时,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她这五百块钱确实花了个寂寞。 崔雪枝是跟严静宛一块来的,凑得是梁师长 坐的军用吉普。 梁师长今天要来58农场,跟从密山下到58农场视察的现农垦局局长开一个小会,车上有三个空座,正好崔雪枝要来公社购买结婚用品,便捎着她和严静宛一起来了。 梁师长的车停在公社北边的58农场场部大院里,崔雪枝到底没好意思穿着貂皮大衣回去丢人,走到半路上,就把貂皮大衣脱了,重新穿上了自己的绿色大棉袄。 不得不说,貂皮大衣一脱,崔雪枝自己都感觉自己身上轻省了不少。 抱着貂皮大衣回到58农场场部,严静宛已经坐在吉普车里等她了。 崔雪枝拉开后排座的车门,坐到她旁边,关切的问道:“静宛姐,你的脚好点了没有?还疼不疼?” 严静宛刚到公社就把脚崴了,也就是因为她崴了脚,才没能陪同崔雪枝一块逛大集买东西。 严静宛微微一笑,说:“没什么事,现在已经好多了。” “不会影响除夕晚上的演出吧?”崔雪枝担忧道。 “不会的。”严静宛笑着说。 这么多年,她在京城文工团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有一回,踩着图钉,鲜血都浸湿了整个舞鞋,最后还不是出色的完成了那场演出,气歪了那个想顶替她位置上场的女演员的嘴。 一出小把戏而已,她还不至于跌进这种小水坑里。 崔雪枝一脸歉意的说道:“静宛姐,真是对不起,之前要不是我下车下的太急了,也不会撞到你。” “没关系,下次注意点就好了。”严静宛的脸上保持着无懈可击的温柔微笑。 她瞥了一眼崔雪枝怀里的貂皮大衣,轻声问:“东西都买齐了吗?怎么只带了件衣裳回来?” 崔雪枝下意识将貂皮大衣往身后藏了藏,解释道:“结婚用品零零散散琐碎的东西太多了,我自己去的话,一趟压根拿不了,我准备叫上姑父的警卫员一起去。” “可以啊。” 崔雪枝不提貂皮大衣的事,严静宛也不提,她伸手指了指吉普车后面的办公楼,说道:“小海同志跟着你姑父一块去办公楼了,他留在那儿也没什么事,顶多就是站在门外站岗,无聊的很,你去叫他吧。” “嗯,那我过去叫他。”崔雪枝直接将貂皮大衣留在座位上,丝毫不怕被人翻动。 严静宛也不会去翻动她的东西。 她不会干出这种明显给人留把柄的事情。 崔雪枝成功叫出了梁师长的警卫员小海,跟着她一块去公社采购结婚用品。 因为买了件貂皮大衣,花了崔雪枝五百块巨款,以至于她再购买其他东西的时候,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她原定好要买的羊毛毯,因为供销社要价60元没有买成,最后只花了15块钱买了一件化纤的普通毛毯。 其他的像什么成双成对的暖壶,脸盆,毛巾,茶杯,也是能捡便宜的就不买高档的。 崔雪枝当然知道置办高档的更体面,质量也更好,奈何那笔五百块的巨款实在伤到了她的骨头,别的再不抠搜些,她的嫁妆钱就真要花没了。 反正小董工资高,等结了婚,她再找小董要钱换好的就是。 第274章 宁愿单身到死 崔雪枝买完东西回来,将杂七杂八的结婚用品堆满军用吉普车的后备箱,等到梁师长开完小会回来,便由警卫员小海开车,驾驶车子离开了58农场场部。 公社大集并没有开到58年农场场部这里,但由于从四面八方过来赶公社大集的人太多了,导致拥挤的人潮连带的将58农场场部大门也堵了个水泄不通。 小海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吉普车开出人群。 崔雪枝手肘撑在车窗框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外面的人群,心里盘算着,回去之后怎么 在崔婧面前把貂皮大衣的事儿糊弄过去。 崔婧和崔雪枝你虽然是亲姑侄,但两个人的行事作风完全不同。 崔婧处事圆滑,甭管面对谁是笑脸盈盈的和善模样,梁师长生活简朴,她也不爱铺张浪费。 要是让崔婧知道,自己花掉八成的嫁妆钱,斥资五百块买了件貂皮大衣,这个年恐怕都别想好好过了。 崔雪枝愁的直叹气,目光不经意往外一瞥,突然看到人群中一道醒目的影子。 她目光一转,心里顿时来了主意。 崔雪枝兴奋的扯了扯严静宛的胳膊:“静宛姐,静宛姐,你看,那个人是不是秦团长的妹妹?” 崔雪枝话里话外好似完全不认识云乔一样,压根看不出就在一个小时前,她还和人在供销社大楼因为一件貂皮大衣起了龃龉。 严静宛向崔雪枝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云乔的身影。只见云乔穿着一身厚棉衣,手上拎着许多东西,正艰难地在人群中穿行,旁边并没有看来其他人的身影。 “好像是吧。”严静宛反应平淡,有点出乎崔雪枝意料,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发挥。 “好巧啊。”崔雪枝笑了笑,提议道:“静宛姐,你下去跟她打个招呼吧?好歹是秦团长的妹妹, 遇见了不打声招呼说不过去,毕竟你以后可是要跟秦团长做一家人的。” “不必了,没有必要。” 严静宛直接拒绝,同时用略带锐利的目光瞥向崔雪枝:“还有,我和秦团长只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请你不要随便将一个陌生人跟我牵扯在一起。雪枝,你这样让我很不高兴。” 崔雪枝自认为自己跟严静宛的关系已经很好了,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这样不留情面,笑容一时僵在脸上,“静宛姐,我只是觉得秦团长很好很适合你,不想你错过这段好姻缘, 所以才好心提了一嘴,我没有别的意思……” 严静宛扭头看着她,目光很冷:“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我不想惹人非议,希望你能明白。” 崔雪枝讪讪地闭上嘴,心中却有些不满。 她觉得严静宛不识好歹。 长得漂亮又怎样,都已经是二十六岁的老女人了,用不了两年就人老珠黄,还不赶紧找个人嫁了,再挑挑拣拣,好的全被人挑走,剩到最后恐怕连带着孩子的二婚头都不好找! 严静宛对崔雪枝的想法一无所知,不过就算她知道,也会对严静宛的想法嗤之以鼻。 别说她现在才二十六岁,还正是年轻貌美的时候,就算她已经三十六岁青春不再, 那也是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只能嫁带着孩子的二婚头? 不好意思,那她宁愿单身到死。 就在这时,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的梁师长突然开口:“雪枝,这次确实是你不对,你太口无遮拦了。女孩子的名声多重要,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不要瞎起哄。给静宛道歉。” 梁师长发了话,崔雪枝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低头跟严静宛道了歉:“对不起静宛姐,我不是有心的。” 严静宛弯了弯唇角,眼里却没有什么温度:“没关系,下次不要再犯就好。” “雪枝懂事了,这次没跟姑父顶嘴。果然呐,这女孩子一结婚,就学会稳重了。”梁师长欣慰的点了点头,又笑呵呵的对严静宛说道:“静宛呐,秦铮是我最得力的部下,云乔又是他唯一的亲妹妹,大家这种关系,既然都在路上遇到了,自然还是要打个招呼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这是当然。”严静宛善解人意的笑着说道:“您随意,我没关系的。” “好。”梁师长让小海将车停在云乔旁边。 车窗摇下,他和蔼的对云乔说道:“云乔,真巧,来赶集呀。” 云乔点了点头,礼貌的叫了他一声:“梁伯伯好。” “怎么就你自己?”梁师长关切的问道:“其他人呢?” 云乔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解释道:“我妈妈还在肉食部排队等着买肉,我先把东西送回卡车,不然不好拿了。” 说话间,吉普车后排的车窗也被摇了下来,崔雪枝一张大脸从车窗里探了出来, 特别热情的笑道:“好巧啊,云乔同志,你这是买了多少好东西呀,沉甸甸的一大兜,看着就坠手。” 面对崔雪枝,云乔的态度一下子冷淡下来,但当着梁师长的面,她并没有跟崔雪枝 翻脸,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是挺巧的。” 崔雪枝的目光落在云乔手里提着的网兜上,邀请道:“你一个人提了这么些东西,肯定很累吧,要不要上车?我们送你一程。” 她茶声茶气,看似是邀请,实则在向云乔展示优越感。 看,我有小汽车坐,而你只能苦哈哈的提着超重的东西用两条腿走路。 很幼稚的小把戏,但凡是女人都能听得懂她的潜台词,也就只能糊弄糊弄情商低的男人罢了。所以不止云乔看得出,严静宛也心知肚明。 云乔后退一步,婉拒:“不用了,谢谢。” 崔雪枝见状,眼里露出笑意,“那好吧,云乔同志,很遗憾你没有搭便车的缘分……” 严静宛突然出声:“上来吧。” 云乔愣了一下。 严静宛接着说:“我们来的时候看见部队的军卡了,停的还挺远的,你这么走路过去,没个十几分钟根本走不到地方。所以,还是上车吧,后排刚好还有一个座位。” 严静宛说完,朝着云乔露出一抹善意的浅笑。 梁师长也道:“静宛说的没错。军卡停的远,你提着这么多东西,一路走过去实在太辛苦了点。还是上车吧,我们送你一程。” 不止严静宛朝她释放善意,就连梁师长都主动邀请她上车,云乔便没再拒绝,笑着说了声:“谢谢。” 梁师长笑了笑,警卫员小海露出灿烂笑容:“同志,您太客气了,我们就是刚好顺路。” 云乔拉开吉普车后座的车门,先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座位底下的空位上,这才伸手拉 住车门上方的扶手,用力蹬住踏板,跳上车子。 云乔带的东西比较多,人一上车,地方顿时就显得狭窄起来。严静宛便往旁边挪了挪,想给她留出宽敞一点的地方,谁知才刚动了一下,就扯动了脚上的伤。 她疼的轻‘嘶’了一声,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 云乔作为医生,敏感的察觉到严静宛声音里的痛苦,连忙询问:“严同志,你怎么了?是哪里受伤了吗?” 严静宛‘嗯’了一声,说:“之前不小心崴到了脚。” “严重吗?”云乔关切的道:“要不要我给你看看。我是连队的卫生员,跌打损伤也会看 一些。” “云乔,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严静宛依旧摇头:“我没什么大碍,回去用药酒揉一揉就好了。” “什么没大碍呀,你刚刚都走不了路了。” 崔雪枝一秒拆她台,紧接着用担忧的语气说道:“静宛姐,你还是听我一句劝吧,你都已经受伤了,就别管什么新春演出的事了。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把伤养好,免得留下什么后遗症。你这脚可是要跳舞的脚,要是真留下什么后遗症,再后悔就晚了。” “瞧你说的,哪有这么严重。”严静宛莞尔一笑:“我自己的脚我自己知道,就是轻轻崴了一下,回去之后用药酒揉一揉就好了,不影响后天的登台演出。” “你看你,还是这么逞强!”崔雪枝求助般看向梁师长,叹气道:“姑父,静宛姐太倔了,还是你来劝她吧。什么演出不演出的,哪有身体健康重要。” 梁师长关切的说道:“静宛,雪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演出什么时候都有,但人的健康身体损伤了就是损伤了,事后后悔再想补救就晚了。你得把自己的身体健康放在第一位,千万别为了争一时之气,伤害了自己的身体。” “是啊是啊。”崔雪枝点头如捣蒜,迫不及待的说道:“静宛姐,你要是实在放不下担子,担心自己不上场,没有主舞,大家苦练已久的节目会泡汤,你找个人替你不就行了?” “你能好好养伤,大家苦练已久的节目也能成功登上舞台,岂不是两全其美?” 第275章 旁门左道 云乔似乎明白了崔雪枝在打什么主意。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严静宛。 而严静宛像是什么都没发觉的样子,甚至还面带着忧虑,询问崔雪枝的意见:“ 你说的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倒是也不错,可是能找谁替呢?雪枝,要不,你给我出个主意吧?” 但云乔不太相信严静宛没察觉崔雪枝的算计。 一个能在黑心肝后妈的眼皮子底下将自己养成娇艳玫瑰的女孩,心思的缜密自不必说,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崔雪枝这点浅显的小算盘。 云乔更倾向于她将计就计,于是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收回,静观其变。 果不其然,严静宛的话音刚落,崔雪枝就迫不期待的跳了出来:“静宛姐,其实我心里也没什么主意,但《金凤花开》这个曲目我 原先也练过,跳的还算不错,如果你需要我的话,我非常愿意为你分忧。” “你?”严静宛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在崔雪枝期盼的目光中,摇了摇头:“还是 算了。雪枝,再过一个星期,就是你结婚的日子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高高兴兴的备嫁,等着做定邦同志的新娘子就好了。这些烦心事,还是交给我自己吧,天大地大新娘子 最大,不能让这些烦心事影响你备嫁的好心情。” “静宛姐,你说这些话就是跟我见外了,你现在正是作难的时候,我想帮你,我愿意替你分忧。”崔雪枝急了,自从严静宛来了军区文工团,她都好久没能做出主舞登台演出了,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机会,她说啥也不愿意就这么放弃。 崔雪枝连忙说道:“演出就是这三两天的事情,演完就过年了,不会影响到我的。” 严静宛还是摇头:“还是别了。《金凤花开》这个曲目,主舞的舞蹈动作还是很难的,对舞者的基本功要求特别高。你现在还差点火候,强行上的话,万一中间出点什么 问题,影响了婚事,你家定邦同志肯定饶不了我。” “别啊静宛姐,这个曲目我跳的真的很熟了,不会出问题的。” 崔雪枝见说不动她,又往前倾身,通过前排和后排中间的缝隙去扯梁师长的胳膊:“姑父,你再劝劝静宛姐吧。她脚伤了自己上不了,又不让我上,总不能就这么把节目从节目单上划掉吧?这样的话,那大家这一两个月以来的努力排练算什么呀?” 崔雪枝摇晃着梁师长的胳膊,软着嗓音撒娇哀求道:“姑父,您也不忍心看着这么多人的心血都白费吧?” 崔雪枝表现得这么明显,梁师长自然听出了她的意思。 静宛崴脚受伤登不了台,雪枝想顶替她的位置,作为主舞登台演出。 但静宛并不愿意,觉得她基本功不行,没有成为主舞的能力。 梁师长虽然是崔雪枝的亲姑父,但他是个公平公正的人,他并不会像崔雪枝的其他 亲戚一样,一味的偏袒她,不过他也不想当着其他人的面,伤害崔雪枝的颜面,便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打着圆场说道:“雪枝,静宛没有说要将节目从单子上划掉的意思,她这不是还在想办法嘛!你也别着急,慢慢的跟静宛说,我相信她会认真考虑你的提议的。” 说着,梁师长看向严静宛。 严静宛微微颔首。 她当然会认真考虑。 她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崔雪枝敢故意害她崴脚,就得有承担她怒火的勇气。 通过梁师长向严静宛施压的目的没达成,崔雪枝心里有些不高兴。 她不是个能藏得住事的人,心里有气,脸上自然而然的就带出来一点:“想办法?还能想什么办法?今天都二十七号了,后天就是除夕夜,短短两天时间,静宛姐,你不让我上,总不能拖着个受伤的脚踝自己上吧?” “你说我基本功不好,差点火候,但是我火候再差,总比你拖着伤脚上场要好。”崔雪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静宛姐,你现在可是连路都走不了,你确定两天后你能登得上台?还有,《金凤花开》可是有好几次三百六十度连续旋转的舞蹈动作,你确定自己能做得出来?别旋转没转起来,再当着大礼堂一千五百人观众的面一跤摔地上,那可就贻笑大方了。到那时,你说说你这首席舞蹈家的颜面还能往哪儿搁啊。” 眼见着崔雪枝越说越尖酸刻薄,梁师长的眉头都拧了起来。 他从前怎么没发现雪枝是这么个不知轻重的人? 这种话,是能当着人家严静宛的面说出来的吗? “雪枝!闭嘴!”梁师长气的瞪了她一眼:“你怎么说话呢?哪有还没上台就咒人家的, 快跟静宛道歉!” “对不起。”崔雪枝害怕梁师长,迫于他的威严,不甘心的低下头,狡辩道:“姑父,你知道我的,我是心直口快,不太会说话,但是真没有坏心思。我也是为了静宛姐好。静宛姐毕竟伤了脚,我怕她非要逞强上台出事。舞蹈家的脚多宝贵呀,万一因为强行带伤表演,导致伤情恶化,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说到这儿,崔雪枝又好心对严静宛劝道:“静宛姐,你跳舞跳的 那么好,以后登台演出的机会多的是,何必非要争这一时呢。让给别人,让别人露露脸不也挺好的吗?” 何必争这一时? 施暴者对受害者说这种话,还真是挺有意思。 就因为她跳舞跳的好,不缺一时的机会,就得把这次的机会也让出去吗? 话说的这么大度,你崔雪枝跳舞跳的那么不好,怎么以前也没见你把登台演出的机会,让给跳舞跳的更好的演员,还不是舔着个大脸,次次上台,跳那一手跟好似鸡崽子一样的孔雀舞。 严静宛暗暗讽刺,脸上依旧面带微笑的看着崔雪枝,语气平静地说:“雪枝,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也有我的坚持。而且谁说我只是争一时之气了?” “嗯?”崔雪枝愣住了,她原本以为严静宛会服软,却没想到她会如此回应。 严静宛接着说道:“我之前就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你好像一直自说自话,没有将我的话放在 心上。我确实在你一不小心的冲撞之下崴伤了脚,但伤的并不重。我有很有次这方面的经验,回去只要用药油揉开伤处,明天再休息个一天就差不多了,不会影响后天登台演出的。” 严静宛瞥了崔雪枝一眼,眼神似笑非笑:“至于你说的代替我上台,我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你基本功实在太一般了,文工团这么多舞蹈演员,你连中间都排不上,就算我不上台,要找个代替我上台的演员,轮一圈也轮不到你。所以,有功夫想这些旁门左道,不如刻苦训练,用实力证明自己。等真有那么一天,不用你说,我自然会将主舞的位置拱手让给你。” 严静宛语气温和,说话不带一个脏字,却好似将崔雪枝的面子从脸皮上撕下来扔在地上踩。 崔雪枝难堪的咬住唇瓣,一张俏脸涨的通红。 前头开车的警卫员小海紧张的都快不能呼吸了。 崔雪枝可是梁师长夫人的亲侄女啊,被梁夫人当成亲闺女宠的,他今天看了领导侄女的笑话,他这警卫员还能继续当吗? 坐在副驾驶上的梁师长则轻轻叹了一口气。 虽然严静宛的话说的很不留情面,丝毫没给他这个当崔雪枝姑父的面子,但这次毕竟是崔雪枝先作的妖。 先撩者贱,静宛生气也是人之常情。 梁师长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没有帮着崔雪枝说话,附和了严静宛一句:“雪枝啊,静宛说的没错,你要是真想上台,就好好努力,加油训练,凭借自己的本事争取,而不是在这里耍嘴皮子。” 梁师长回头深深地凝望了严静宛一眼,敲打她道:“至于静宛……你呢,也不要太逞强了。女孩子还是要适当温和一点,别太犟,能上就上,实在不能上呢,找另外的人顶替也是个法子。你是个优秀的舞蹈演员,不愁以后没有登台的机会。” 梁师长示意她此事到此为止。 严静宛懂事的弯了弯唇角:“这是当然。梁伯伯您放心,我有分寸。” 眼看着谋划落空,崔雪枝咬了咬牙,没忍住心里的怨气,赤红的眼狠狠的剜了严静宛一眼。 严静宛没搭理她,扭头问云乔:“云乔同志,你之前说自己是连队的卫生员?会看跌打损伤?” 云乔点了点头:“是的,会一些。手法复位,按摩这些都懂。” 严静宛脸上绽开笑容:“那太好了。我的脚伤今天必须得用手法揉开,不然明天大概率会肿,但我一个人不太好操作,我可以请你帮我吗?” 云乔欣然答应:“当然可以。” 严静宛笑道:“那你今天什么时候能回家属院?” 云乔回答道:“估计要到下午了,我和我妈是跟其他人一块来的,还得一块坐车走。” “行,那我到时候去你家找你?” 云乔应下:“好啊。” 一旁的崔雪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轻嗤一声:“赤脚医生而已,搞得跟什么神医一样,怪会装相。” 第276章 有底气有退路 崔雪枝白眼几乎快要飞上天,结果下一秒便听见前头梁师长压低了声音轻咳了一声。 崔雪枝脸色微变,慌乱的将头转向窗户外面,假装看风景。 严静宛安慰般握住云乔的手,轻声说道:“不用理她。” 云乔唇角微微一弯:“没事,不遭人妒是庸才,我就当她是嫉妒我了。” “你这心态可以,很豁达。”严静宛称赞道:“小小年纪就能想的这么通透,比我那时候强。” 听严静宛这么一说,云乔不禁有些囧。 她其实当不得严静宛的称赞。 她真正的十八岁,自卑敏感还有讨好型人格,时常因为旁人无意间说过的一句话,反复揣测,辗转反侧,战战兢兢。 她不够自信,从来不敢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常常想把自己藏起来,总怕和别人不一样会被议论,会不被喜欢。 如果不是重获新生,她依然会被价值在自己身上的枷锁牢牢束缚,心态大概永远不可能变得豁达。 再想起前世,云乔心中不由的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想到这儿,云乔淡淡一笑。 可不是恍如隔世嘛! 她重生了,再不是前世那个孤立无援,只能拖着病恹恹的女儿讨好出轨的渣男, 祈求他施舍手术费好给女儿续命的黄脸婆了。 重活一次,现在的她身后有爸爸妈妈,有哥哥,她有底气有退路,不需要讨好任何人 也能活的很好,心态自然而然的豁达起来。 这时,吉普车终于挤出拥挤的人流,警卫员小海看到前方停在一起的三辆军卡,将车 停下,转头对云乔说道:“同志,到了。” “谢谢。” 云乔提着东西下车,扭头对梁师长等人挥手告别:“梁伯伯再见,严同志再见。” “再见。” 梁师长隔着窗户玻璃朝她挥了挥手,紧接着吉普车便缓缓开动,渐渐加速驶出云乔的视线。 云乔将东西放到来时所乘坐的那辆军卡的车斗里,随后便重新返回了集市。 回到跟冯娟分别的肉食部,冯娟已经成功排到了前头的位置。 她买了两斤前腿肉,原本还想买斤排骨的,但排到她的时候,精排已经卖完了,她又不想买脊骨,余光看见肉摊后面的猪蹄,心想猪脚闷黄豆也挺好吃的,便伸出手指过去:“这猪蹄咋卖的?” “猪蹄五毛钱一个,不要票。” 冯娟买的上好的前腿肉才七毛钱一斤,猪蹄一个也就半斤多一点,要五毛钱一个, 属实不算便宜,怪不得摆在肉摊上一直无人问津。 不过冯娟倒是不嫌它贵。 因为她手里的肉票已经不多了,剩下的一会儿还得再买条鱼回去,年年有余嘛,过年没有鱼可不行。 所以猪蹄虽然性价比不高,但好歹不要票,买回家也能给年夜饭上再加一道肉菜。 炖的软烂脱骨的猪蹄,吃到嘴里,轻轻一抿就能化开,满满的都是胶原蛋白,再配上 软糯的黄豆,那滋味,别提有多美了。 于是冯娟大手一挥,直接说道:“都给我装上吧,我都要了。” 回去的路上,冯娟一手拎着两斤前腿肉,一手拎着四个大猪蹄,云乔则一手提了一条鱼,分别是鲢鱼和白鱼。 前腿肉最适合包饺子,白鱼鲜美没什么腥气,冯娟准备留到除夕清蒸。鲢鱼刺多,容易卡喉,直接吃太费劲,干脆用勺子将鱼肉刮下来剁成细腻的鱼蓉汆丸子吃。年夜饭来上一盆鱼丸汤也是极好的。 这年头,什么东西都限量供应,每个人每个月也就一斤的肉票,家里人多的还好, 五六个人所有的肉票凑在一起,过年的时候总能一次性买上五六斤肉,好好的解一解馋。人少的,买个一两斤肉,包顿饺子,尝不着味的时候就没了。 云乔和冯娟提着鱼和肉满载而归,一路上收获了无数艳羡的目光,就连家属院的战士家属,都是一脸羡慕的样子。 军人战士的月工资不低,一斤猪肉才七毛钱,谁家也不缺这点买肉钱,奈何手里就那么点肉票,有钱也买不着肉。 大家都很羡慕冯娟手里能有那么多的肉票买肉。 至于冯娟为什么能有这么多的肉票,也是占了人多的便宜。 云乔户口在农场,每个月都有一斤肉票。她是连队唯一的卫生员,逢年过节连队有特殊照顾,多发两张半斤肉票。 秦铮这个月的肉票也都攒着,还有她从京城带过来的有效期一年的全国通用的肉票,换成有效期短的本地肉票,一斤能换一斤一两,林林总总,加起来才算让她们过上一个肥年。 头一次跟失而复得的宝贝女儿一起过年,冯娟也是卖尽全力了。总之,买完这两条鱼,她手上的肉票真是一两也不剩了。 冯娟将东西放到车上,刚转过身,就听见孙兰喊她的名字。 孙兰走到她面前,笑吟吟的问道:“秦家婶子,你赶集回来了,都买了什么呀?” 冯娟用稻草将篮子里的鱼盖上,微微一笑:“也没什么,就是买了点肉和瓜子糖块啥的,好不容易过年了,给家里的孩子们吃点好的补一补。” “过年了,是该吃点好的。”孙兰说着,伸手将站在她身后的一个年轻姑娘扯到前面, 向冯娟介绍道:“婶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娘家堂妹,孙竹。今年二十三岁,高中毕业,现在在公社罐头厂工作,是厂里工会的干部。她还给省里的报纸写过稿子呢,可有 才华了。” 说着,她伸手将孙竹推到冯娟的面前,“小竹,来跟你冯阿姨问好。” 孙竹羞涩地笑了笑,轻声说道:“冯阿姨好。” 冯娟笑着点点头,“你好你好。真不错,这么年轻就是干部了。” 孙兰连忙接口道:“可不是嘛,我这妹妹不仅工作好,长得也漂亮,还特别懂事孝顺。这不,快过年了,她知道我来了公社,还专门跟厂里请了假来看我呢。” 说着,她冲孙竹使了个眼色,“小竹,你不是有礼物要送给冯阿姨吗?” 孙竹红着脸拿出一个网兜,往兜里是两个罐头,递给冯娟,“冯阿姨,这是我们厂里自己做的罐头,送给您尝尝。” 冯娟可不敢收孙竹的罐头。 孙兰一直想给秦铮介绍对象,她之前也乐见其成,虽然没有掺和撮合,但也没有阻止。 但后来秦铮看上了严静宛,就把这事给拒绝了。 冯娟没想到,孙兰竟然会这么执着,都已经在被秦铮明确拒绝的情况下,还不死心, ,居然直接把人带到了她的面前。 第277章 狗皮膏药 冯娟婉拒:“谢谢小孙同志,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但是东西就算了哈。咱们这才第一次见面,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收你的东西。” 孙竹扭头,求助般的看向孙兰。 孙兰笑着打圆场道:“婶子,你就别推脱啦。这也是小竹的一片心意。而且,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只是她自己厂里生产的两罐罐头而已。你就收下吧。” 冯娟坚决摆手:“不不不,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呢,你们还是拿回去给自己家里人吃吧。”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还不至于为了两罐罐头把继子给卖了。 冯娟坚决拒绝,孙兰也不好再强迫她收,只能尴尬的笑了笑,说:“那小竹,你把罐头放车上我座位那吧,我拿回去给你小外甥吃。” 孙竹点了点头。 孙竹转身往后走,孙兰趁机说道:“婶子,你看,咱们两家既然能成为邻居,这就是 天大的缘分呐。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这缘分要是能更进一步,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你家秦铮又那么优秀是不是,全家属院的嫂子,谁家不想把他介绍给自家亲戚,所以我也寻思着,能不能撮合一下他跟我妹妹……” 孙兰搓了搓手,有些小局促的说:“我妹妹呢,你今天也见着了,她人虽然长得不算 顶好,但放在人堆里,也是个清秀漂亮的小姑娘。她还是个高中毕业生。完了之后工作 也不错,是厂里工会的干部,工作清闲,不耽误照顾家庭,一个月的工资还足足有36元呢。这结了婚过日子,也不用全靠男人养,娶到家里不比那些没有工作,手心朝上,花一个给男人要一个的家庭妇女强多了。所以,你看?” “话可不能这样说。”冯娟听到这儿,心里有些不喜:“有工作能赚钱的新社会女性,独立自强,这当然很好。但你也不能说家庭妇女就毫无价值。洗衣做饭,伺候老人,拉扯孩子, 哪一样不费工夫力气?没有家庭妇女在家里任劳任怨的付出,把家里的大本营打理的井井有条,男人能毫无后顾之忧的在外拼搏吗?你不能一句话就把这些女人的付出都给抹杀了。” 冯娟没结婚前是医院的护士,也是有工作,能赚钱,独立自强的新社会女性,但是后来结了婚,要照顾家庭,只能将医院的工作给辞了。 那时候,秦林的心思都在剿匪上面,她还怀了孕,家里还有个精力旺盛,整天闯祸的 十四岁半大孩子,夫妻俩必须得有一个做出牺牲。 秦林是男人,他当然不会辞掉工作,只能是她回归家庭。 要不是她做出牺牲,辞掉工作,专心照顾家庭,秦林能兼顾好家庭和工作? 难死他,他也干不了。 冯娟沉着脸,不悦的瞥了孙兰一眼,说道:“小兰,你是个军嫂,觉悟不该这么低才对。” 孙兰在家属院食堂的后厨工作,虽然只是个切菜洗盘子的工作,但她已经觉得很好了。毕竟家属院的家属多,岗位少,哪怕就是个洗碗工的工作,后面也有很多人排队等着干。 自己有钱挣,腰板挺得就直,她也一直觉得自己比那些没工作,只能伸手跟男人要钱的女人的强。 所以说那些话,存的就是刻意抬高堂妹孙竹的心思。 但她没想到这番话竟然让她把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反倒是惹了冯娟不快。 哎呀,也怪她,一心想要抬高孙竹,竟然忘了冯娟就是家庭主妇! “婶子,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你的意思,刚刚是我嘴笨舌拙,说错话了。” 孙兰也是个能屈能伸的,赶忙陪笑解释道,“家庭妇女当然也有家庭妇女的价值,我不是否认,也不是抹杀,就是一时情急,表达错了。我呢,只是觉得女性能出去工作,为家庭分担压力,也,也特别好。而且,我妹妹和秦铮条件相当,又都是单身,我觉得他们俩挺合适的,不想 错过。” 冯娟心里咯噔一下。 心想这孙兰也是够执着的,脸皮也够厚。 都这个样了,结果她硬是还能往前凑。 不行,她得赶紧想个办法,既不伤和气,又能让孙兰打消这个念头。 毕竟是住在一块中间只隔着一堵墙的邻居,不好闹得太僵。 冯娟勉强挤出笑容,为难的道:“小兰呀,你不用解释了。你妹妹的条件确实还不错,不过这事主要还得看秦铮自己的意思。现在都提倡自由恋爱,本来当父母的就不好过多干涉。我又是 他继母,中间本来就隔着一层,更不好多说什么。” 孙兰忙说:“那是那是,自古后娘难当,婶子你的难处我也理解。不过,我也不是非强求就是一定能成,但好歹让秦铮跟我妹妹见一面呗。” “自打我上次回娘家,把秦铮的事儿 跟我妹妹说了,我妹妹的一颗心就系在他身上了,死活不肯再跟旁人相亲,所以……”孙兰也是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要不,您就行行好,在中间说和说和,好歹让俩人见一见。” 冯娟暗道不好。 看来这孙兰姐妹俩真是铁了心黏上秦铮不可了。 秦铮都拒绝的那么明显了,自己也表现的退避三舍,还是跟听不懂话一样。 这连面都没见呢,就上赶着的缠着缠着,,真见了面,岂不是要跟狗皮膏药似的,死皮赖脸撕都撕不下来? 不行。 不能让俩人见面。 她虽然只是秦铮的继母,可也看不上这样的儿媳妇,太没脸没皮了。 第278章 貂皮大衣毁了 见冯娟迟迟不说话,脸色也不太好看,孙兰忐忑的叫了声:“婶子?” “小兰呐……我怕是真帮不上忙。”冯娟一脸难色地摇摇头,“秦铮一向有主见,我说的话他未必肯听。” 孙兰赶忙说:“没关系,婶子。您只要帮我转达一下就可以,如果秦铮同意见面,那就最好;如果实在不同意,那我们也不勉强。” 孙兰嘴上说的通情达理,但冯娟没有忽视她眼里的那抹势在必得。 冯娟实在不想跟孙兰纠缠下去了,只好先答应下来:“好吧,那我就替你转达一下。不过成不成的,我可不敢保证。” 孙兰连连道谢,“多谢婶子了!那我就等您的好消息。” 好消息? 还是免了。 冯娟可没打算真的帮孙兰,只是敷衍她两句,想早点结束这个话题而已。 毕竟孙兰可太会缠人了,还听不懂好赖话,她都反复拒绝多少次了,车轱辘话来来回回的说,人家愣是跟听不懂一样。 也是绝。 冯娟被孙兰缠的心情不太好,回到家属院的崔雪枝心情也不太好。 因为,她的未来婆婆,以及未来的弟弟弟妹,带着俩儿子,突然不请自来了。 崔雪枝即将结婚的未来丈夫董定邦,是老陕人。 他父亲曾经是最早一批参加抗战的老兵,但牺牲的早,倒在了黎明即将到来之前。董定邦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一双弟弟妹妹。 董定邦父亲去世的早,全靠董母一个人工作艰难的将家里的三个孩子拉扯大,所以 董母将家里的孩子都看的很重。 董定邦是老大,得扛起家庭的重担,不识字的董母没见识,参军是她能想到了唯一一个能让孩子出人头地的法子。任是万分舍不得,董母还是提着寒酸的礼物,步行走了一天一夜,走到在家隔壁的市里,找到丈夫曾经的战友,为董定邦求来了一个参军的名额,含着热泪将儿子送上了战场。 大儿子送去了战场搏命,董母患得患失,自然要将小女儿和小儿子牢牢的抓在身边。 是以,虽然董定邦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但却是家里结婚最晚的。 他妹妹比他小一岁,十八岁结婚,现在孩子都上小学了,弟弟比他小三岁,今年才二十四岁,也已经有了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一个五岁多,一个还不到四岁,正是调皮捣蛋,人见人嫌的年纪。而且俩孩子都是头一回来东北,身上穿着的棉衣扛不住东北的严寒,来营地的一路上两张小脸被冻得发青,一进暖气房,身体里的寒气被屋子里的暖气一撞,全部化成鼻涕,从鼻子里流出来。 崔雪枝怀里抱着刚买的貂皮大衣,原本是准备悄悄的拿回房间藏起来的,结果一进门,就被其中那个小的撞了个正着,眼睁睁看着小孩鼻子底下的两条大鼻涕,蹭在了她崭新的貂皮大衣上。 崔雪枝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天爷! 这可是她刚买的新大衣! 五百块!!! 她气的发疯,直接一把将小孩推开了:“这谁家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家里的大人呢?大人没跟着?” 不到四岁的小孩脚下没根,本来就站不稳,被崔雪枝这么一推,直接往后摔了个屁股堆。 他‘哇’的一下就哭了。 一半是摔疼的,一半是被崔雪枝吓得。 四岁的小孩哭起来动静特别大,张着嘴,眯缝着眼,嚎啕大哭,哭声震天响,眼泪鼻涕口水也一块往外流,流的到处都是,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埋汰。 崔雪枝嫌弃的直皱眉。 这时,一个穿着洗的发白的红色半旧花棉袄的年轻女人从屋里冲了出来,一脸心疼的将小孩从地上抱起来,抱在怀里又是拍又是晃的,嘴上还哄着:“二宝不哭不哭哈,娘来了,谁欺负你了,娘替你打她。” 她说着,狠狠的往地上踩了一脚:“是不是地不平,绊了你一脚,这个大坏蛋,娘替你踩它,使劲踩,使劲踩!好了好了,娘替你教训过了,二宝不哭了哈。” 这时,崴了脚的崔雪枝下车后慢吞吞的从后面跟上来,见此场景,颇有些懵。 小孩摔倒了,怪地不平? 孩子是这样教育的吗?确定不会养出一个习惯性推卸责任的怂货? 她不解的转头看向崔雪枝:“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崔雪枝侧头瞥了严静宛一眼,发现在她身后还站着梁师长的警卫员小海。 她觉得有些丢人,抿唇没有说话。 但很快,崔雪枝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不到四岁的二宝不会告状,但已经五岁多的大宝会啊! 大宝仰着头,伸手指向崔雪枝的脸,生气的说道:“妈妈!你弄错了!弟弟才不是自己摔的呢,是这个坏女人,是她把弟弟推倒的。” 王小春顿时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崔雪枝:“你推的?你个女同志看着文文静静,怪有文化,咋还欺负一个小孩呢?” 崔雪枝当然不可能承认。 她确实推了,但不可能承认是自己推的,这不符合她营造出来的温柔善良的形象,反正除了这俩小孩,也没人看见。 “胡说!我根本就没碰到他。”崔雪枝看向王小春,“你别听小孩子瞎说,我碰都没碰到他,就是说了他两句,谁知道他胆子竟然那么小,竟然吓得一屁股坐地上了。” “才不是!你说瞎话!”大宝愤怒的攥紧了拳头:“娘,就是她推的二宝,俺看的清清楚楚。” 王小春当然更相信自己的孩子,她怒视崔雪枝,说道:“俺家大宝从来不说瞎话,你敢做不敢当,算什么英雄好汉!” 这土老帽…… 崔雪枝嘴角抽动,十分无语。 她又不是男人,当什么英雄好汉。 王小春一手抱着二宝,一手揽住大宝的肩膀将他揽在自己的身侧,“你推小孩,你把俺孩子推倒了,你看俺孩子哭的这么可怜样,你得给俺孩子说对不起。” 第279章 赔钱!必须赔钱! 崔雪枝:“你让我道歉?我还想让你给我道歉呢!” “凭啥?”王小春听得直瞪眼:“你这女同志不讲理,你都把俺儿子弄哭了,凭啥让俺 跟你说对不起?” “就凭这个!” 崔雪枝气的半死,将手里沾上了恶心大鼻涕的貂皮大衣往王小春面前一放,说道:“你自己看看,我今天才刚新买的貂皮大衣,一次没穿呢,就被你儿子抹上了大鼻涕,恶心都恶心死了!我现在没让你赔偿我买大衣的钱,只是让你说句对不起,就已经够宽宏大量了。你晓得吧?!!” 王小春往貂皮大衣上面瞥了一眼。 上面确实有一块大鼻涕,新鲜出炉的,还黏糊糊的呢。 王小春有些心虚,但输人不输阵,她觉得跟鼻涕抹到衣服上相比,还是大人打小孩更过分一点。 “就那么一小点,抓把雪搁上面搓吧搓吧就干净了,值得你大呼小叫?” “我这可是貂皮大衣!”崔雪枝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用雪搓吧搓吧?这话你竟然也能说得出来,搓坏了你赔啊?” “啥貂皮不貂皮的,在金贵不也是皮子嘛!在俺们老家,皮子都是用雪搓的,也没见哪张皮子那么不经搓。”王小春嘀咕道:“要是随便搓两下就坏,八成是假货。” “你!”崔雪枝气得半死。她指着王小春,手指头都在哆嗦,“好啊你,你说谁买的是假货?你今天必须得给我道歉,不然这事没完!” 说话间,远在厨房里炒菜的崔婧终于听见动静,围着围裙从从厨房里走了过来:“这是怎么了?都吵什么了?” 崔婧是这座房子的主人,还是大领导的媳妇,王小春天生矮她好几头,看见她就有些发怵。 王小春不想把事情闹到崔婧面前,态度软了下来:“没,没咋,就是小孩不懂事。” 她主动跟崔雪枝道歉,试图息事宁人:“这位女同志,这次算俺们不对,俺们给你道歉,行不行?” 崔雪枝最擅长得寸进尺。 仗着有崔婧撑腰,光是得了一句道歉还不满足,指着貂皮大衣说道:“我新买的貂皮大衣还没拿到家,就被你儿子抹上了大鼻涕,你一句对不起就想把这事了了?想的也太美了!” 王小春忍气吞声:“那你还想干啥?” “当然是赔钱啦。” 崔婧听不下去了,伸手去扯崔雪枝的胳膊:“雪枝,别说了,这……” 她试图跟崔雪枝介绍王小春的身份,奈何此刻的崔雪枝压根听不进去,直接一口打断 她的话:“不,我要说!” “这可是我新买的貂皮大衣,花了大价钱的,都还没上身呢,结果现在全被你儿子的大鼻涕给毁了!你必须得赔给我钱!” “多,多少?”王小春哆哆嗦嗦,感觉眼前的这个女同志像是个会狮子大开口的。 果不其然,崔雪枝一张口,就把她震得目瞪口呆。 “最少十块钱!” 王小春几乎脱口而出:“十块钱?!!!一张口就要这么多钱,你咋不去抢劫呐!” 她们一家在老家镇上活一个月都花不了十块钱! 这女娃子,忒黑心!!!! 就在这时,一直宛若透明人的严静宛,突然幽幽开口:“这位女同志,你不要觉得雪枝跟你要十块钱好像很多一样。但比起这件貂皮大衣的价格,雪枝只跟你要十块钱的损失费真的很讲良心了。” “良心?” 王小春差点都笑了,她觉得自己来东北一趟,可真是开了眼了! 衣裳上沾了一点鼻涕,张口就给人要十块钱赔偿,都讹人了,还能张口说自个讲良心…… 不要脸!真不要脸! 她搁老陕活了二十五年,从没见过这样的稀奇事! 王小春也好奇,就问她:“那你给我说说,这貂,啥价呀?” 崔雪枝下意识看了崔婧一眼,暗暗戳了戳严静宛的胳膊,示意她帮自己遮掩一下,把。价格说少一点。 她姑崔婧还在呢,可不能就这么大喇喇的把貂皮大衣的价格说出来! 严静宛当然明白崔雪枝的意思,但她怎么可能让崔雪枝如愿。 她心眼不大,还记恨着崔雪枝害她崴脚的事情呢。 她假装没意会到崔雪枝的意思,非常诚实的回答王小春道:“五百块。” “五百!!” 王小春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没昏过去。 她婆婆在镇上煤矿食堂上班,是后厨的清洁工,干了二十年,一个月也才32元工资,月月不歇的干上一年,才有不到四百块的工资! 这一件貂就五百,比她婆婆一年的工资还高!!! 王小春简直无法想象,怎么会有人愿意花五百块钱,去买一件衣裳? 扯几尺布做一身才多少钱?撑死十块钱顶天! 王小春不可置信:“五百块?!!你肯定被骗了!这衣服哪值这么多钱啊!” 崔雪枝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觉得受到了侮辱,也顾不得去看崔婧难看的脸色了, 连忙反驳道:“这可是正宗的貂皮大衣!原本是出口北边毛子的,纯纯的外贸货,好着呢!我怎么可能会被骗!” “你就是说破天,这也不值五百!顶多一百块钱!”王小春喊道:“换做我,就是一百块钱给我我都不要!换成肉,我天天吃,我都能吃一年!我能要她?” “你还想人给你?”崔雪枝翻白眼:“你个土老帽!你识货吗?你还想要貂?下辈子吧!” 两人的争吵越来越激烈,崔婧黑着脸,直接往两人中间一站,怒吼一声:“行了,别吵了!都给我闭嘴!” 崔婧发了话,王小春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再吵下去没有好处。 她咬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块钱,往崔雪枝身上扔去:“我身上就只有这么多了,你爱要不要!” 崔雪枝心里不痛快,就没伸手接,钞票砸在她身上,又落到了地上。 “两块钱,打发叫花子啊!” 崔婧被崔雪枝气的脑壳疼。 这孩子,真是一点脑子都没有! 王小春都带着孩子到家里了,她就一点没察觉到对方的身份吗? 就算猜不到真实情况,往军嫂方面想一想,也干不出让对方赔钱的蠢事! 就连人家严静宛一个外人都发现了,还暗搓搓的给她使了个绊子呢,结果这蠢货还在犯蠢! 蠢成这样,真是不知道像谁。 崔婧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雪枝,来,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王小春,是小董的弟妹。” “?” 崔雪枝懵了。 第280章 黑心老娘们 崔雪枝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震惊:“姑姑,你说她是谁?再说一遍。” 王小春也有点发懵。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你喊崔大姑喊啥?姑姑?” “你是我大哥他未来媳妇?”王小春震了个大惊。 我的老天爷嘞! 大哥来信不是说,未来大嫂是文工团的舞蹈演员吗?温柔漂亮有文化,知书达理有爱心,但眼前的这个是啥? 长得好看是好看,可她不仅打小孩,不讲理,撒泼骂人,还讹钱,一整个黑心老娘们! 天老爷! 她大哥该不会是叫这女人给骗了吧?!! 被王小春用质疑的目光盯着,崔雪枝有些不高兴,但更多的是不安。 还没结婚,就跟婆家妯娌吵了一架,这将来,关系还能好吗? 算了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关系就算好不了又怎样? 她可是梁师长的侄女,董定邦一个老陕农村单亲家庭出身的泥腿子,能娶到她本来就是高攀,她用不着讨好婆家人! 想到这儿,崔雪枝不安的情绪顿时又没了。 她没好气的瞥了王小春一眼,“怎么着?你对我不满意?” “就你这样,谁能满意!”王小春小声嘟囔。 崔雪枝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王小春可不敢再说,她觉得崔雪枝可能会打人,崔雪枝一看就是那种会动手的人。 王小春眼神游移,左顾右盼,突然间,她像是看见了谁,眼睛一亮,一把将崔雪枝推开, 抱着孩子往外迎了出去。 “娘,你总算是回来了!”王小春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连声音都变得清脆了。 崔雪枝被推的往后踉跄了一下,肩膀撞到了崔婧身上。 她回头一看,只见一名和董定邦长相相似的年轻男人,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走进了院子。 妇人有些罗圈腿,但走路走的很爽利,身上只穿了一件朴素的旧棉袄,个子不高,身材消瘦,方圆的脸上爬满了常年艰苦劳作留下来的沟壑,但眉眼平和,是个很慈祥的面相。 王小春走到王月面前,张嘴就向她告状:“娘,俺大哥要娶的这个媳妇不讲理,她打孩子,还骂俺土老帽。” 王小春是王月娘家村里的姑娘,两人有着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所以天然的便是同盟。 王月轻轻瞥了崔雪枝一眼,一时并没有说话。 她自然的伸出手,先将二宝抱到自己怀里,这才轻声问王小春:“怎么回事?” 王小春便添油加醋的将崔雪枝花五百块买貂,还推倒二宝,逼她赔钱的事说了! 这边婆媳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崔雪枝心里有些慌。 事情难办了,她未来婆婆怎么也来了? 崔雪枝攥紧了手指,压低音量询问崔婧道:“姑姑,小董不是说结婚他家里不来人了吗?这怎么又来了?” “小董说,结婚家里不来人,你一句也不劝。怎么着?”崔婧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结婚婆家人一个不来,你觉得你脸上好看是不是?” “姑姑,我不是这个意思。”崔雪枝解释道:“我就是觉得她们来的太突然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我心里连点准备都没有。” “哦,有准备你就不跟人吵架了?” 崔雪枝垂着头不敢说话,心里却说:那肯定的啊! 提前知道了,她就能猜到家里来的人是董定邦的亲人了,她就是咬着牙忍,也能把这一时之气忍下去,反正她们只是来参加结婚典礼的,结完婚就走了。 装知书达理而已,她很擅长。 “不说话?你竟然也知道害怕?”崔婧冷哼一声:“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崔雪枝:“姑姑,这事你不能赖我,是那个小孩先把鼻涕蹭我貂皮大衣上的,那么贵的衣裳,一次没穿就被蹭上了一团大鼻涕,换谁谁不生气。” 崔雪枝不提貂皮大衣还好,一提,崔婧就生气的气不打一处来。 “花五百块买貂!崔雪枝啊 崔雪枝,你可真阔气。你姑我活了半辈子,都没舍得买件貂,你倒好,五百的貂说买就买,一点不把钱当钱!” 崔雪枝被训的抬不起头,苦着脸说:“姑姑,我知道错了,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快给我想想办法,我该怎么办啊?!小董要是因为这事不跟我结婚咋办?那我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第281章 庸脂俗粉 “不会的,吵个架而已,你们结婚的日子都定好了,不至于因为这个事就不结婚了。”崔婧嘱咐她:“我今天也跟你婆婆聊了一会,我感觉她这个人是个老实巴交的,你一会表现好点,该道歉道歉,态度诚恳一点,嘴甜一点,争取你婆婆的原谅,想来她也不会太为难你。” 毕竟是自己亲侄女,再生气,也得给人擦屁股。 说完,崔婧又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貂皮大衣的的事,回头再收拾你。” 崔雪枝脸上刚露出喜色,一听崔婧这么说,神色顿时又萎靡了下来。 姑侄两个说的差不多了,王小春和王月婆媳两个也结束了会话,一前一后朝着崔婧和崔雪枝走了过来。 二宝重新被王小春抱回了怀里,她嘴角耷拉着,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崔婧悄悄的在崔雪枝的腰后推了一把,崔雪枝直接被她一把推到未来婆婆王月的面前。 崔雪枝心中忐忑,硬着头皮喊了一声:“阿姨您好。” “你就是雪枝吧,模样长得可真标致,俺在镇子上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出乎崔雪枝的意料,她未来婆婆王月丝毫没有发火生气的意思,更加没有趁机刁难,反而表现的非常和蔼可亲,对她大夸特夸。 崔雪枝有些受宠若惊,尴尬的笑了笑:“谢谢阿姨您的夸奖。” 王月伸手握住崔雪枝的手,笑道:“嗳,你跟定邦马上就要结婚了,别再叫俺阿姨了,直接叫妈。” 朝着头一次见面的女人叫妈,崔雪枝有点叫不出口。哪怕这个女人是她即将结婚的丈夫董定邦的亲妈。 崔雪枝小脸涨的通红,张嘴涨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含糊不清的:“……妈。” 她叫的不情愿,崔婧赶忙站出来打圆场道:“小姑娘面皮薄,头一回喊人不好意思,以后相处久了就好了。” “没事,都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俺理解。”王月笑了笑,表示不在意。 她拉着崔雪枝的手,表现出特别满意的样子,“她大姑,您家这孩子养的好,模样漂亮,赏心悦目,看着就招人喜欢。” 王小春抱着二宝低头站在王月的身后,听到这话,一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王月态度和善,崔雪枝见未来婆婆这么好说话,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开始主动找话题和王月聊天,准婆媳俩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气氛融洽,崔婧见状,暂时放下心来,热情的招呼几人进屋说话。 王月一直握着崔雪枝的手没放开,两人便肩并并肩一块往屋里走。 为了取暖,不让暖气散出去,堂屋的门只开了一扇,两个人肩并肩走不开,原本站在 门口的严静宛很有眼色的将另外一扇门推开,同时又往旁边挪了挪,给两人腾出位置。 路过严静宛,王月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里闪过一抹惊艳的神色,脚步也下意识停住。 没有别的原因,主要是严静宛长得实在太漂亮了! 其实崔雪枝长得也漂亮,只不过她是普通的漂亮,而严静宛是天仙下凡一样的好看。 所以跟她一比,崔雪枝的漂亮一下子就被衬的像是庸脂俗粉了。 王月忍不住问:“雪枝,这位也是你家的亲戚吗?” 崔雪枝摇头回答道:“不是,她姓严,是我们文工团的舞蹈演员。” 王月点了点头:“原来是雪枝你的同事。” 严静宛礼貌性的朝她微微颔首:“阿姨您好。” “你好你好。” 王月没表现出来,心里却有些遗憾。 这么漂亮的女同志,说话也温温柔柔的,瞧着可比咋咋呼呼的崔雪枝强多了。 太可惜了。 她家定邦怎么就没找这个女同志处对象呢? 第282章 给孩子找个好爹 幸好王月只是在心里想一想。 要是说出来让严静宛知道,她非得‘啐’上一口,再说一句:你想的美! 不提董定邦和崔雪枝处上对象的时候,严静宛还没调来松江,就是当时她来了,她也看不上董定邦。 董定邦虽然能力很强,但相貌平平,只是普通人长相。而严静宛是个颜控,相貌平平的普通人压根入不了她的眼。 毕竟她自己都长得这么好看了,找对象凭啥不能找个长得帅的? 她才不向下兼容呢! 结婚,她就是要找个仪表堂堂的大帅哥,再生个玉雪可爱的小宝宝,坚决不找丑的 傻的来拉低她未来宝宝的基因! 人出生不能挑选父母,但女人却可以挑选丈夫。 严静宛觉得自己投胎就投的不好。 她娘是个被负心汉骗了还无怨无悔的傻子,离婚不离家,继续伺候严家一家老小,临死前不怪她爹的抛弃,只怪自己无能, 肚子不争气生不出男丁,才留不住男人的心,还劝她也不要记恨父亲。 她爹严诚则是个无情无义的渣滓,为了攀高枝,抛弃青梅竹马的原配发妻,大饥荒 时,无视乡下老家那一封封泣血的求救电报,放任前妻女儿活活饿死,简直就是当代陈世美。 如果有选择,她绝对绝对不要成为这两个人的孩子。 所以严静宛早就想好了,谈对象一定要擦亮眼睛,慎重选择。 因为结婚,不单单是女人在给自己选丈夫,还是给未来孩子选爹! 为了给孩子找个好爹,眼高于顶是一定的,挑三拣四是绝对的,吹毛求疵是不过分的! 长得帅智商高是最基本的,人品好有责任心是必须的,秃顶狐臭遗传病是不能有的,最后的最后,家庭条件也不能太差,她可不愿意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小宝宝跟着穷爹过苦日子。 甭管旁人说她心机重还是势利眼,反正她找对象的要求就是这么高! 找的着就找,找不着就拉倒,大不了单身到死,一辈子不生孩子。 严静宛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偏激。 但是没办法,偏激就是她的人生底色。 从她妈饿死,她差点被后妈逼死,而她爹冷眼旁观无动于衷的时候,她这个人就不是正常人了。 崔雪枝都在暗中观察王月,发现她确实如姑姑所说是个性格很好的人,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对她也很热情,这让崔雪枝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崔雪枝挽着王月的手进了屋,董定邦的弟弟董满仓紧随其后,王小春跟个闷葫芦一样,也抱着孩子进了屋。 崔婧刻意落在最后面,对严静宛说道:“静宛呐,家里要招待客人,不好留你一块吃饭了,你伤了脚不好走动,我让小海送你回文工团。” 严静宛乖巧的点了点头:“好的,谢谢崔姨。” 崔婧又扭头又叮嘱小海,让他务必安全的将严静宛送到宿舍。 小孩立定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去吧。” 目送吉普车开走,崔婧这才推门进屋。 客厅里传来说话声,崔婧凝神一听,发现她们在聊董定邦和董满仓兄弟俩的名字。 崔雪枝问王月:为啥董定邦起名起的那么大气磅礴,结果弟弟就叫了个满仓? 一个定邦,一个满仓,听着都不像亲兄弟。 王月有些黯然的回答说:“因为一个是孩子爸起的,一个是我自己起的。” 崔雪枝没什么眼力劲,心里有不解就问:“那为什么不让公公给弟弟起名?公公给定邦起的名多大气呀。” 崔婧一听就暗道不好。 这个蠢货! 一句没叮嘱就闯祸。 对董定邦的家庭也不了解,稍微关心人家一点,都能知道董定邦弟弟的遗腹子! 什么叫遗腹子? 父亲去世,孩子还在母亲肚子里没生出来的,才叫遗腹子! 董满仓出生的时候,人家父亲都已经牺牲好几个月了,怎么给这个小儿子取名?从坟里爬出来吗? 第283章 比金子还金贵 崔婧脸上堆满笑容,出来打圆场道:“满仓也好。满仓这个名字寓意多好呀,满仓满仓,粮食满仓。咱庄稼人最盼望什么,不就是粮食满仓嘛。让孩子一辈子都不用为饿肚子发愁。” 崔婧暗暗瞪了崔雪枝一眼,崔雪枝意识到自己失言,忙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王月听了崔婧的话,紧绷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一点:“她大姑,还是你会说话。定邦是大哥,他 有本事,报效国家有他在就足够了。满仓呢,就留在下乡种地,我也不奢望他能有多大出息,能吃饱能穿暖就可以了。” “说的也是。”崔婧附和着,转头看向一脸憨笑的满仓,笑道,“满仓这孩子实诚,长得高高壮壮,种地肯定也有一把子力气,养活一家老小是没问题的。您呐,以后就等着安心享福吧。” 王月也笑了,看向董满仓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爱:“是,俺家满仓干活使劲,地里的活 都难不倒他,从十五岁出工开始,就能拿十个满工分,一个大队里谁都比不上他。” “满仓也是个有本事的。”崔婧拍了拍董满仓的肩膀,笑道:“结了亲咱两家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有啥难处跟大姑说。” 董满仓点了点头:“谢谢大姑,俺晓得了。” 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董定邦跟梁师长一块下班回来了。 崔雪枝去到厨房,帮着崔婧,一块把饭菜端出来。 崔婧忍不住叮嘱再叮嘱,生怕她再闯祸。 “多吃饭少张嘴。大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插言,实在忍不住想说话就吃饭,用饭堵住嘴, 知道了吗?” 崔雪枝一脸委屈的说道:“大姑,瞧你这话说的,我有这么不靠谱吗?竟然连句话都不能说了?” “你自己有多不靠谱你自己不知道吗?还用得着我说?就这一会儿,你说错多少话,得罪人几次,你数过没有?”崔婧没好气的说:“幸好小董她妈不在这边住,只是来参加婚礼的,等你们结完婚人就走了,不然,你俩一准要出现婆媳矛盾,而且错还全在你,小董 都帮不了你。” 自己还是崔雪枝亲大姑呢,有时候都被崔雪枝气的头疼,恨不得拿扫帚狠狠打她一顿。 更何况是天然站在对立阵容的婆婆。 她敢说,就是再好脾气的婆婆也受不了崔雪枝这种儿媳妇。 好在崔雪枝任性归任性,亲大姑的话她还是听得。 一顿饭有惊无险的吃完,崔婧让董定邦送母子几人回招待所去,还美其名曰:亲家坐了几天火车过来,一路上辛苦得很,应该好好休息休息,等休息好了,咱们亲家再交流感情也不晚。 之所以没让崔雪枝送,是因为崔婧不放心她那张嘴,怕她再脑子糊涂,说些有的没的,影响跟董定邦之间的感情。 男人的感情经不起消耗,别看男人现在喜欢她珍惜她愿意哄着她,一旦结了婚,家庭里鸡毛蒜皮的琐事很容易就把这点感情给磨灭掉。崔雪枝的嘴又是个没把门的,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都能往外说,她要是不操点心,俩人的感情都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董定邦是个有能力的,27岁的营长完全当得起一句年轻有为。 在松江军区,梁师长最看好的年轻人,除了秦铮跟何霆钧,下一个就是他了。 梁师长对这个侄女婿还是很看重的。 出了崔家的大门,没有外人在场,董家人就不怎么掩饰了。 王月和蔼的面容沉了下来,显得有几分冷酷。 王小春从来都是看婆婆眼色行事的,见状,便一脸不高兴的对董定邦说道:“大哥,你咋找了个这样的女人当媳妇?这个叫崔雪枝的女人,一点好媳妇的样儿都没有。” “小春,雪枝家世好,她是被家里娇养的女孩,性格上难免会任性一点。不过她虽然 有点小脾气,但人并不坏,你多包容她一点,跟她好好相处相处就好了。” 董定邦崇拜梁师长,对崔雪枝也有滤镜。 再加上崔雪枝长得漂亮,是文工团里的一枝花,如今屈尊降贵看上他一个单亲家庭 出身的农村小子,还答应嫁给他做老婆,董定邦觉得,自己有义务包容她、爱护她、无条件的对她好。 “任性一点?”王小春嗤笑:“她可不是任性一点!” “雪枝做了什么?听起来你对她意见很大。”董定邦还不知道崔雪枝花五百块巨款买貂皮大衣的事。 “她做了啥,她做的可多了!让俺不想对她有意见都不行。”王小春愤愤不平的说道。 “打孩子的事我就不说了,确实是俺家二宝不对,先把鼻涕 抹她貂上了,她打俺二宝,俺认了。但是她旷花钱的事,俺必须跟你说道说道!” “大哥,你都想不到你这个媳妇有多能败家!光是买件衣裳就花了五百块! “整整五百块钱呐!不是五十,不是五块!是五百!” “这些钱都够咱一家吃多少年粮食了。俺想都不敢想,她说花就花了,简直能吓死个人。” “五百?”董定邦也惊了:“啥衣裳要五百块钱?金子做的啊?” “貂皮大衣,比金子还金贵呢。”王小春酸溜溜的说道。 “貂皮……”董定邦默了默,“貂皮是金贵。” 就是在野生动物遍地跑的北大荒,品行好的貂皮也很难找。 王小春在董定邦脸上看不出对崔雪枝的恶感,有些不甘心的说道:“大哥,姓崔的花 那么多钱买衣裳,你就不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董定邦反问:“她又不是花我的钱买的,我有啥资格对她指手画脚?” 王小春被噎了一下。 “不是花你的钱,她一个小姑娘,咋这么有钱的?” 第284章 由奢入俭难 “她娘家有钱。”董定邦解释说:“人家娘家给的钱,她愿意怎么花怎么花,都还没结婚呢,我能说啥?” 王小春被堵得说不出话。 王月听到这儿,也坐不住了,她不再沉默,苦笑着对董定邦说:“定邦,话不是这样讲的,崔雪枝娘家再有钱,是她娘家的,不是她自己的。现在是她还没结婚,娘家愿意给她钱让她花,等她嫁到咱们董家来,她娘家还会愿意这么供养她,给她花钱吗?到时候还不是得花你的钱。” “娘也不是说不让新媳妇花钱,可花钱也得有个度数,不能旷花钱!”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旷花钱花习惯的人,你让她节省她都不会。就这样的女人,你一个月得挣多少才能够她霍败?” 王月苦口婆心,一心为董定邦着想,董定邦不由的沉默下来。 王月紧接着又说:“定邦,其实娘对你找啥媳妇都没意见,你喜欢谁,想娶谁,咋样都行,可咱娶妻不能全凭心意,娶妻得娶贤,妻不贤家不宁。你找个这样的, 以后咋生活?” 王月的话无情的揭露了平静海面下隐藏的冰山,而这些问题确实是董定邦从来没想过的。 他一直知道崔雪枝手松,花钱大手大脚,但思及她是大领导的侄女,自己的家庭出身也好,便觉得这也正常。毕竟是被家里娇宠大的女孩,花钱难免随性了一点,等结了婚有了孩子,自然而然就知道节省了。 再加上他的工资也不低,营级干部一个月足有一百零一块,这些钱别说是只养一个媳妇,就是再加上四五个孩子也尽够了。 董定邦一直觉得自己能养得起崔雪枝,但今天的事情一出,他突然就有些不确定了。 五百块的貂皮大衣说买就买,以后再看上别的,会不会也跟买貂皮大衣一样,想都不想就把东西搬回家? 要是这样的话,他得挣多少个一百块才能够她花的? “娘……” 想到这儿,董定邦喉咙干哑,一时不知该怎样开口。 其实也是崔雪枝之前表现得太好了,临了临了搞了这么一出,直接把董定邦给锤懵了。 “那,那现在咋办?” 王小春毫不犹豫的说道:“还能咋办?退婚呗!” 董定邦一听,立刻摇头:“不,我不退婚。” 他真心喜欢崔雪枝,从来没觉得崔雪枝花钱有什么问题,只不过这次她花的太多了,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他才难以接受。 但要是让他因为这件事就跟崔雪枝退婚?他不愿意。 王小春被董定邦气了个仰倒:“大哥!你怎么还执迷不悟呢!就这样的女人,你还跟她结啥婚!小心她把咱家的家底都给霍败干净喽!” 董定邦还是摇头,替崔雪枝说话道:“人都有犯错的时候,雪枝这次大概也是一时冲动,她以前从来没这样过,以后也会改的。” “大哥,你真是糊涂了!”王小春扭头求助王月:“娘!你看大哥,他叫狐狸精给迷住了,都不知道干啥好了!” “小春,别说了。”王月制止了王小春,叹了一口气,转头对董定邦说道:“小春说的话,你别当真。你们的婚期已经定好,崔家父母过了年也要来,都这个时候了,婚事肯定是不能取消的,咱两家都丢不起这个人。” 王月思前想后,想了又想,沉声说道:“这样吧,等你们结了婚,娘暂时先不走,留下替你管几天账,等你媳妇改好,我再把财政大权交到她手里,不然就她花钱那个大手大脚的劲儿,我真怕你一结婚就让她给捣鼓的吃不上饭。” 董定邦听到母亲的这个决定,心里有些为难,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王月了然的说道:“娘留下,你不愿意?” “怎么会?”董定邦连忙摆手:“娘,你能留下,儿子求之不得。” “那就是你媳妇不愿意。”王月冷淡的说。 董定邦连忙又替崔雪枝辩解:“这也不能怪雪枝,在我俩谈对象之前,她就跟我说过,结婚之后不跟长辈同住,我……我答应了。” “这,这是我一早就答应她的事,不好临时出尔反尔吧?” 董定邦越说声音越低。 王月:“你要是觉得为难,我去跟她说。” 董定邦沉默。 王月便当他是默认了:“那就这么说好了,我去跟她说。” 董定邦微不可察的‘嗯’了一声。 * 与崔雪枝这边的鸡飞狗跳不同,云乔跟冯娟是欢欢喜喜的从公社回来的。 买了鱼买了肉,还买了新衣裳,大包小包满载而归,即便讨人厌的孙兰坐在一旁都没能影响母女俩的好心情。 家属院里消息传得快,军卡才停在家属院门口没几分钟,冯婶就领着圆圆从家来了。 冯娟将买来的东西分了分,四个人一人提着一包,一趟就把全部的东西都拿完了。 回到家,冯婶就热火朝天的忙开了。 虽然是五十多岁的老太太,但干活比很多年轻人都麻利。 冯娟给云乔买了件白色的兔皮大衣,价格虽然没有崔雪枝的那件貂皮大衣贵,但是八十元的价格,单拎出来也不算便宜,也相当于一个连级干部一个月的工资了。 毕竟这次是母女俩在一起过得第一个春节,冯娟对云乔又有补偿心理,恨不能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花在她身上,最终只花了八十块钱,冯娟都觉得花少了。 当然,冯娟也没有厚此薄彼。 既然给云乔买了新衣服,自然也要给继子秦铮还有养女圆圆带一件。 给秦铮带的是一件深灰色的圆领羊毛衫,南边来的高档货,一件就要十六块钱,不管是在有暖气的屋子里单穿,还是里面套件白衬衣叠穿,都特别好看,就适合秦铮这种有相亲需求的单身男同志。 给圆圆带的是一副露手指的手套,这孩子不爱带手套,嫌手指露不出来不灵活,冯娟这次去供销社,见到有露手指的手套,干脆给她买了一副,也不贵,一副才五毛钱。 冯娟给所有人都买了礼物,自然也不会把冯婶落下。 早在秦林还在平原省任职时,冯婶就来家里做事了。 这些年冯婶陪着她北上京城,南下沪城,如今又跟着她来到了严寒的北大荒,对她来 说,冯婶早就是亲人一样的存在了,于情于理冯娟都不会亏待她。 冯娟准备到除夕夜那天,再把冯婶的礼物送给她,算是给她一个特别的惊喜。 第285章 不要跟他处对象 巷口。 严静宛骑着一辆女士自行车,一条腿撑在地上,正在和颜悦色的问一个小胖子问题:“小朋友,你知道秦云乔家怎么走吗?” 严静宛没有和云乔正式的自我介绍过,只听其他人一直叫她‘云乔’,于是先入为主,以为云乔姓秦。 陆明皱了皱鼻子,摇头:“秦云乔?这谁?不知道。” 严静宛便换了个问法:“就是秦团长呀!秦铮,秦团长,你总知道吧?” 一说秦铮,陆明就知道了。 拜秦铮所赐,他爹陆家旺扒了他的裤子,拿皮带往他光溜溜的屁股蛋上抽了二十下,把他的屁股抽的又红又肿,直到今天,一坐板凳还疼呢。 陆明可记仇了! 他发过誓,秦铮这么害他,他绝对不让秦铮好过! “你找秦铮?”陆明上下打量了严静宛几眼,目光不善的说道:“找他干啥?” 严静宛被陆明的眼神盯得有点不舒服,脸上笑容变淡:“小朋友,我找他自然是有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他家在哪里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你找他是要跟他处对象?对不对?”严明得意的叉起腰,一副自己真聪明的表情。 他自说自话,“我一猜就是。毕竟秦叔叔已经是个老光棍了。他早就该处对象了。” “……”严静宛无语。 她怎么也想不到,秦铮那张英俊帅气的脸,竟然有朝一日会和老光棍这个名号扯上关系,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陆明继续说道:“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跟秦叔叔处对象!” “为什么?”严静宛好奇。 “漂亮姐姐,看在你长得这么漂亮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陆明左看看右看看,捂住嘴,压低了声音偷偷对严静宛说道:“秦叔叔有个傻子妹妹。” “?所以呢?”严静宛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哎呀!你怎么不明白呢。”陆明急的直跺脚:“我妈妈说了,秦叔叔有傻子妹妹,将来他生孩子也会生傻子,谁嫁给他谁倒霉!所以你别跟他处对象了,不然你也会倒霉的。” “……”严静宛嘴角抽了抽:“小朋友,我谢谢你替我着想啊,但你这个说法是不对的,目前并没有研究表明,傻子的基因会隔着血缘遗传。” 严静宛既然都跟秦铮变相相亲过,肯定知道秦铮的家庭情况。 崔婧都跟她说过了,秦铮家里那个叫圆圆的妹妹,是她后妈收养的弃婴。 不过秦铮也怪倒霉的,家门口站了这么个捣蛋鬼,一来人就搅和,这是有多盼着他打光棍呀! “不用谢。”陆明听不懂严静宛后面说的啥,选择性的忽略了,只听前半句就骄傲的挺起了胸口:“我妈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糊涂,” “是浮屠。”严静宛纠正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甭管是糊涂还是浮屠,你知道是那个意思就行了。”陆明说:“反正我跟你说了之后,你 就不用跳火坑了,我这就是救了你。” “……”严静宛大无语,敷衍的‘嗯嗯’两声:“我谢谢你。” 陆明有点小羞赧的搓搓手,说道:“那漂亮姐姐,你能送我两张文工团演出的票吗?我想进剧场 看你的演出。” 严静宛一愣,随即笑了:“你认识我?” 陆明摇了摇头:“不,不认识。” 严静宛问他:“那你怎么知道我是文工团的?还伸手跟我要演出票?” 陆明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说:“我跟小伙伴偷偷去过你们文工团,在那里见过你 几次。” 文工团那边确实经常有小孩偷偷跑去偷看演员排练。 严静宛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不过演出票我不能给你。你要是想看的话,让家长带你一块去。” 陆明失望的低下头,垂头丧气就要走。 严静宛喊住他:“小朋友,你还没跟我说,秦团长家在哪呢。” 陆明突然生气了:“我刚刚不是都跟你说了吗?你怎么还要去他家?” “我又不跟他处对象,我找他妹妹有事。”严静宛笑着解释了一句。 见陆明还是不说话,于是加重了语气:“你到底告不告诉我他家在哪?不说的话我找别的小朋友问了。” 陆明气鼓鼓的伸手往里一指:“呐,就在这条胡同里面,第三个门就是。” 目的到达,严静宛也没心思逗小孩玩了,一脚蹬起脚踏板,朝他摆摆手:“谢谢啦小朋友。” 自行车像风一样吹进胡同里,连同陆明那句闷闷的‘不客气’一同被她抛到脑后。 严静宛将自行车停在秦铮家门口,上前敲门:“有人在家吗?” “在的,在家。”冯娟从东厢房出来,看见来人是个面生的漂亮姑娘,愣了一下,才轻声问道:“姑娘,你找谁?” “阿姨您好,您就是云乔的妈妈吧?我是云乔的朋友,我叫严静宛,我找她有点事。”严静宛礼貌的询问:“云乔在家吗?” “在的,她在。”冯娟扬声叫云乔出来,一直目送两人进了堂屋,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原来她就是严静宛,果然长得特别漂亮。 怪不得眼高于顶如秦铮,也一眼就相中了她。 确实名不虚传。 冯娟晕乎乎的进屋跟冯婶说话去了,云乔带着严静宛去了自己的房间。 她搬了把椅子,让严静宛坐下:“严同志,你扭伤的是哪只脚?把鞋脱掉让我看看。” 严静宛没急着动作,而是说:“别叫我严同志了,听着好别扭。我年长你好几岁,你还是叫我一声静宛姐吧。” 云乔从善如流:“好的,静宛姐。” “那我就叫你云乔啦。”严静宛笑道。 云乔点了点头,又问她当时扭伤了哪只脚? 严静宛拍了拍右腿,说:“这只。” “不过现在已经完全不疼了。”严静宛说着话,不仅将裤腿往上扯了扯,让云乔看到自己 光洁的脚腕,还特意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一圈。 她走路的姿势十分平稳,脚步轻盈灵活,一点也看不出有扭伤的痕迹。 明明刚刚在院子里,还有些一瘸一拐的。 云乔一脸诧异的看向她:“静宛姐,你的脚没有扭伤?” 第286章 将计就计 “不是的。我当时确实是扭伤了。”严静宛解释道:“崔雪枝那个人,行事特别傲慢,有什么坏心思都不屑遮掩的,直接写在了脸上,所以在她动手之前,我就已经有所察觉了,所以 最后的扭伤并不严重,只在最开始痛了几下,没过几分钟就不疼了。到现在好几个小时过去,早就好了。” “原来是这样。” 严静宛的坦诚让云乔心情有点复杂,既高兴她的脚腕没有受伤,心里又隐隐的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严静宛看出了云乔的想法,连忙解释道,“云乔,你不要多想。我也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崔雪枝一直盯着我主舞的位置,如果让她发现我的脚其实并无大碍,她说不定还会想其他办法对付我,倒不如将计就计,静观其变。” 云乔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她知道严静宛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心中的那点儿不快顿时消散了。 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云乔问严静宛:“你的脚腕现在一点都不疼了吗?真的不需要再看看吗?” 严静宛想了想,说道:“还是看看吧。我是外行,虽然现在感觉不到任何不舒服,但是保险起见,还是让你这个专业医生瞧瞧,以免留下什么隐患。” 云乔点点头,说:“行,把鞋脱掉我看看。” 严静宛的脚并不好看,甚至可以称得上一个‘丑’字。与她白皙细腻的脚腕相比,她的脚不仅粗糙,还有些变形。 严静宛脱掉鞋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的脚有点丑。” “这有什么。”云乔满不在乎的说道:“脚是用来走路的,只要能走能跑能跳,好不好看又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严静宛闻言身体放松了一些,对云乔的好感度又上升了一大截。 她有些失落的说道:“不过女孩子嘛,谁不想全身上下都漂漂亮亮的。可惜我们舞蹈演员的脚基本上都不太好看。毕竟每天都要穿脚尖鞋练舞,时间一长,皮肤磨破起泡,后来又破皮、出血,但又不能因此停下不练,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最后脚上都是茧子,脚趾也会发生变形,久而久之,脚就成这样了。” “我都好几年没穿过露脚趾的凉鞋了。” 俗话说得好,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 这一双伤痕累累的脚就是严静宛辛勤的证明。 云乔都不敢想象,一个曾经差点被饿死的乡下丫头,需要付出多大的艰辛,才能成为文工团的首席舞蹈家。 这些年,她一定过得很苦吧? 明明那么努力了,却因为有野心,不够恭顺,总是被人说心机重,不安分。 她上辈子倒是没野心,够恭顺,可最后,又落得了什么好下场? 这些所谓的溢美之词,实际上不过是规训女人思想的工具,禁锢女人自由的枷锁罢了。 实在没什么好听的。 云乔看着严静宛布满陈年伤痕的脚,眼里闪过一抹怜惜的神色。 她轻声说道:“静宛姐,你以后练舞的时候,可以在皮肤容易磨损起泡的地方贴一些医用胶带,减少摩擦。另外,每次练完舞之后,及时用温水泡脚,对舒缓脚部肌肉也很有好处。平时的话,也可以经常用蛤蜊油涂在脚上,多少能将脚部的皮肤保养的细嫩一点。” 严静宛听了,心里如同流过一道暖流,热乎乎的。 虽然云乔说的这些方法她都知道,但她一点也不觉得云乔说的话多余。 在她的世界里,纯粹的好心太难得了。 严静宛感激的说道:“谢谢你,云乔。我会按照你说的做的。” 云乔微笑着说:“不用客气。对了,你不是说崔雪枝一直盯着你主舞的位置吗?那你可要小心了,这次不成,她可能还会在找机会陷害你。”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严静宛顿了顿,紧接着又说:“不过崔雪枝现在自己都自顾不暇,应该没工夫再找我的麻烦了。” 云乔秀眉一挑,好奇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婆家人来了。”严静宛将崔雪枝跟王小春发生矛盾的事情跟云乔说了。 “崔雪枝花钱大手大脚,花五百块钱买了件貂皮大衣,她婆婆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很在意,接下来肯定会想办法整治她,她小心讨好婆家人还来不及,哪还有时间管演出不演出的事。” “原来如此。”云乔点了点头,“不过就算她暂时没空找你麻烦,你也不能掉以轻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严静宛赞同地点头,“我知道,多谢你提醒。” 说话间,云乔也检查完了严静宛的脚。 她将严静宛的腿放下,站起身来,走到堂屋的门后面,兑了点温水洗手,转头对严静宛 说道:“静宛姐,你的脚没什么问题,没伤到筋骨,不会影响后天的演出。” 虽然严静宛早就知道脚上大概率没事,不过等听到确切的消息,她心里仅剩的那点后顾之忧才算是彻底没有了。 “太好了。”严静宛高兴的从衣兜里掏出几张演出票,递给云乔,热情的邀请她道:“云乔,这是五张文工团 ‘ 贺新年’晚会的演出票,时间是除夕的晚上七点,你拿着,到时候别忘了带着家人来看表演。” 云乔没跟严静宛客气,笑着接过演出票,“谢谢静宛姐,我们一定会去看的。” 云乔送严静宛出门,冯娟正蹲在厨房门口,用小刀刮鱼鳞,看见严静宛从屋子里出来,有些局促的站起身:“严同志这就走了?不留下来吃个饭吗?” 严静宛礼貌的婉拒:“不了阿姨,我今天回文工团还有点事。” 冯娟悄悄松了一口气,她还没做好要跟继子的相亲对象相处的准备呢。 毕竟不是亲母子,年纪差距也不大,相处起来实在别扭的慌。 第287章 除夕演出 冯娟尴尬的说道:“那好,严同志,你先忙你的事,下次有机会了,咱再一起吃饭。” “好的。”严静宛朝着冯娟挥手告别:“阿姨再见。” 严静宛撑起自行车,又跟云乔说了声‘再见’,便骑车离开了巷子。 严静宛一走,隔壁的墙头上突然冒出了一颗人脑袋。 “云乔,刚刚来你家的那个人是谁呀?” 孙兰突然出声,吓了云乔一大跳。 云乔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嫂子,你这也太神出鬼没了,差点把我心脏病都给吓 出来了。” “啥?云乔你有心脏病?”孙兰一惊一乍。 “……” 云乔有些无语,无奈的解释:“没有,嫂子我开玩笑呢。” “我就说嘛,你小脸红红润润的,一看就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孙兰旧话重提:“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刚刚来你家的那个姑娘是谁呀?她是不是就是你哥心仪的那个相亲对象?” 孙兰还打着要将秦铮介绍给娘家堂妹的主意呢,云乔当然不可能跟她说实话,不然将来肯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找上门。 她矢口否认:“不是,这是我的一个病人,她是来找我看伤的。” “你这么年轻,就会给人看伤了?”孙兰看向云乔的目光有些怀疑。 云乔点了点头,没有多向她解释的意思。 冯娟却不满意了:“咋了?我女儿是农场正儿八经的卫生员,会给人看伤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她就见不到别人说云乔一句不好。 孙兰被怼了两句,也不生气,还赔笑了两句,“正常,我也没说不正常。云乔还怪厉害的,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卫生员了。” 冯娟骄傲的说道:“那可不,我女儿可聪明了。” 孙兰跳下墙头,从院门进来,走到冯娟面前,压低声音问她:“婶子,我堂妹的事,你准备啥时候跟秦团长说?” 冯娟眼里闪过一抹厌烦:“你着什么急呢?秦铮出任务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几天不在家,等他回来再说。” “是是是,是我着急了,婶子您给上上心。”孙兰谄媚的笑着,伸手想帮着冯娟刮鱼鳞,冯娟往后躲了一下:“不用你沾手,我都弄好了。” 孙兰自讨没趣,尴尬的笑笑。 秦铮去了边防营,一直到除夕夜换防才能回来,等交班结束,真正回到家属院,估计要 到大年初一的凌晨。 所以文工团在除夕夜里举行的演出,秦铮是注定看不到了。 严静宛一共送了云乔五张演出票票,正好是她们一家五口人的,她,秦铮,冯娟,冯婶,圆圆,一人一张。 秦铮去不了,就多出了一张票,云乔征求了冯娟的意见,将票给了何霆钧。 何霆钧高兴坏了,当天下午就打扮的齐齐整整的来到了云乔家。 他外面裹了件军大衣,进屋把军大衣一脱,里面是何霆钧衣柜里最有型的那件军装。 他一身军装笔挺,合适的剪裁将他的身体衬的越发的高大英武,同时也将自己跟那些穿冬季臃肿厚军装的兵蛋子,有了质的区分。 至少,云乔一见他的这一身打扮,眼睛就亮了。 何霆钧见状心里更高兴了,越发的像是开了屏的雄孔雀,拼命的在云乔面前‘搔首弄姿’。 云乔是被讨好的人,心里受用无比,也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就只感觉到了何霆钧的英武帅气。 冯娟就有点没眼看了。 她以前咋没发现何霆钧这小伙这么‘谄媚’呢? 原谅她用了谄媚这个‘词’,实在是过于贴切。活像个求偶的雄孔雀,拼了命的开屏讨好雌孔雀。 当然,这并不代表冯娟对何霆钧有意见。 相反,冯娟还挺喜欢何霆钧的。 高大帅气,家庭好能力强,还特别有眼力劲儿的女婿,哪个丈母娘不喜欢? 最最重要的是,他喜欢女儿,对女儿特别好,而女儿也乐意。 所以,冯娟不反对云乔跟何霆钧接触。 这么优秀的小伙子,就是放到京城,也有大把的小姑娘抢着想嫁。 她乐见其成。 因为晚上还要吃年夜饭,所以云乔她们的晚饭只是简单的吃了一点,便出门去看演出了。 文工团的新年演出在大礼堂盛大开幕。 礼堂里宽敞明亮,有着足以容纳一千五百人的座位。 一到现场,云乔就感受到了热闹非凡的气氛。 现场人头攒动,比肩接踵,说话声、嬉笑声交织在一团,像是一曲激烈的交响乐,竟比公社大集都要热闹几分。 何霆钧走在最前头,半撑着手臂,拨开走道上拥挤的人群,护着云乔她们往前面挤。 云乔跟在他高大的身体身后,畅通无阻的往前走,心里的安全感满满当当。 严静宛给云乔的演出票在前排中间的位置,视野特别好,前后左右坐着的人也比较有素质,虽然也说话,也都注意着压低了音量,比后排安静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晚上七点准时一到,随着舞台上的帷幕缓缓拉开,精彩的表演正式开始了。 大礼堂的舞台专门布置过,灯光闪烁,音乐悠扬,演员们身穿着美丽的表演服装,向观众们展示着精心编排过的节目。 优美动听的歌曲,灵动轻盈的舞蹈,还有庄严宏伟的朗诵,一个接一个,让观众们应接不暇,掌声不断。 完全不输十几年后的春节联欢晚会。 严静宛主舞的《金凤花开》压轴出场,她不愧是文工团的首席舞蹈家,一上台就吸引了 所有人的目光。她身姿曼妙,动作优美,犹如一只高贵的凤凰在舞台上绽放。 所有人都看的如痴如醉,云乔也不例外。 演出很顺利,如严静宛所预料的一样,崔雪枝正忙着讨好未来婆婆,压根没工夫出来捣乱。 表演结束后,云乔她们随着人流一块退场。 北大荒的冬天,大雪一场接一场的下。除夕夜,不出意外的,又下了雪。 脚下踩着刚落下来的白雪,一路‘嘎吱嘎吱’的回到家。 何霆钧将云乔他们送到家门口,就不肯进去了。 冯娟问他:“怎么不进去?” 何霆钧善解人意的说道:“过年嘛,都是一家人在一块守岁,我一个外人在场多不方便,还是不打扰了。” 第289章 我大哥好像处了个对象 “没事,这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儿,还热闹。” 冯娟又问他:“你回去怎么过?” 何霆钧故作轻松道:“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听一会儿收音机,十二点再去食堂吃顿饺子,没了。” “那你还是留下吧。” 好歹是大过年的,冯娟不忍何霆钧一个人回去宿舍孤孤单单,便留他在家里一块守岁。 冯婶张罗着包饺子,所有人都捋起袖子来帮忙,云乔便把家里的收音机拿出来,让大伙儿一边听着广播一边包饺子。 男人力气大,揉面的工作就交给了何霆钧。 冯婶和冯娟两个人负责调饺子馅,两个人一共调了三种口味,两个肉的,是猪肉大葱和猪肉酸菜馅儿的,还有一个素的,是经典的韭菜鸡蛋馅儿的。 何霆钧把面团揉好,团成成条,切成大小均匀的小剂子,随后就可以擀面皮了。 因为家里只有一根擀面杖,只能由擀的又快又圆的人来负责这个工作,不然擀不够冯婶和冯娟两个人包的。 云乔也试着擀了几个面皮,虽然擀出来的面皮也挺圆的,但她动作慢,效率完全比不上何霆钧,所以擀面皮的工作也由何霆钧承担了。 云乔其实不太好意思让何霆钧干活,毕竟人家上门算是半个客人,哪有让客人干活的。 但架不住何霆钧自己乐意。 毕竟这可是在未来丈母娘面前表现自己的好机会,何霆钧肯定得抓住机会表现。 这种时候,只有傻子才跟个大爷似的,往那一坐啥也不干就等着吃! 干活不积极,吃完这顿可就没下顿了! 是吃一顿散伙,还是吃一辈子,这个选择题该怎么做,何霆钧还是知道的。 没人不喜欢干活积极的小伙子,冯娟当然也不例外。 她越看何霆钧越觉得喜欢,毕竟光是眼里有活的男人就已经很难找了。眼里又有活,又能挽起袖子下厨房,那就更稀奇了。 反正冯娟这辈子就没遇见过。 她父亲出生于旧社会,也死于旧社会,在冯娟的印象里,她就没见过父亲进过厨房。 丈夫秦林也是一样,只管工作挣钱,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管。结婚快二十年,他连家里的地都没扫过几回,更别说给老婆孩子做饭吃了。 周围的亲戚邻居也都差不多,不管是有工作的还是没工作的,基本上都是女人伺候男人吃喝拉撒。 至于让男人反过来伺候女人?这不是倒反天罡,让外人看笑话吗?! 不能够!坚决不能够! 所以见多了只动嘴皮子不动手干活的甩手掌柜,乍一见到何霆钧这样勤快能干的小伙子,冯娟又怎么会不喜欢。 何霆钧得到了冯娟的认可,干活自然更加卖力,他动作快,三两下就能擀出来一张又圆又薄的饺子皮,没一会儿擀好的饺子皮就堆成了小山一样,就连云乔都拿起了筷子,加入了包饺子的行列当中。 不加入不行呐,包的没有擀的快,饺子皮消耗的太慢,案板都快放不下了。 云乔包饺子的时候,还看见冯娟拿出了几枚一分的硬币包进了饺子里。 硬币是冯娟提前用清水和牙刷刷干净的,还专门拿滚烫的开水烫过,保证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丝毫的卫生隐患。 硬币包进饺子里,冯娟还专门将包了硬币的饺子做了记号。 饺子包好,时间差不多也快到十二点了。 外面开始有零星的鞭炮声响起,越接近零点,鞭炮声越多。 这几年全国在提倡破四旧,虽然喊着‘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都要摒弃’的口号,但私底下,民众们该过节还是要过的。 毕竟春节一年就那么一回,再上纲上线的人也不至于在大过年的时候找人的晦气。 前几天去公社大集,冯娟也买了一串鞭炮。 住在家属院里,她不想搞得太招摇,就没买太贵的,只买了一串一百响的小鞭炮,挂在树上也就一米多长,图个气氛。 十二点一过,锅里添水大火烧开,水开就可以放鞭炮了。 “何大哥,可以放炮了。”云乔站在厨房门口,朝着站在树下的何霆钧喊道。 何霆钧应声:“好嘞。” 火柴划出火苗,点着引线,何霆钧朝着云乔跑去,刚在云乔旁边站定,鞭炮声便响了起来。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过的鞭炮落地,烟雾升空。热气腾腾的厨房里,饺子也下锅了。 云乔双手捂着耳朵,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院子里的燃放的鞭炮,脸上露出笑容。 何霆钧转过头,目光落在云乔的脸上。 他认真的注视着云乔,嘴角弯起,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抹温柔。 鞭炮声震耳欲聋。 远在西南军区的何师长一家也在过年。 何霆钧的父亲何瑞霖是西南军区的大领导,西南不太平,跟周边国家各种小摩擦不断, 始终处在一种大仗没有小仗不断的状态,所以越是临近春节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放松警惕。 何瑞霖慰问完底下的兵,回到家时间已经过了零点。 家里亮着灯,妻子和小儿子,还有女儿女婿都还没睡,正围坐在沙发上说话聊天,何瑞霖一进家门,就听见了女儿何瑛的大笑声。 “聊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何瑞霖说着话,将军帽摘下来,挂在门后的衣架上。 何瑛回过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爸爸,你回来了。” 小儿子何霆钰跟女婿邹原也都站起身,喊了声:“爸爸。” 何瑞霖颔首,‘嗯’了一声。 何瑛笑着说道:“我们刚刚在聊大哥的事呢。” “什么事呀?”何瑞霖说道:“跟我也说说看。” 何瑛:“也不是别的事,就是听方慧姐说,我大哥好像在松江处了个对象。” 第290章 我觉得不好 “哦?”何瑞霖挑了挑眉:“你大哥谈对象了?!这是好事呀。霆钧今年也本命年了,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 何瑞霖笑呵呵的问道:“人怎么样?” “事是好事,人却不一定是好人。”何瑛小声嘟囔了一句。 母亲石珊伸手拍了她一下,示意她闭嘴。 “我们刚刚还说这件事呢。”石珊笑着打圆场道:“我对霆钧的眼光有信心,我觉得他看中的姑娘,肯定有她的过人之处。” “那可不一定。”何瑛无视石珊的警告,不服气的说道:“妈,你不要对我大哥太有信心了。他长到二十四岁都没有开窍,能找到什么好的呀?搞不好要被人骗的。” “方慧姐都跟我说了,我大哥相中的那个女孩子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就是个去到北大荒 下乡的知青,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混进了军区医院帮忙,又正好负责我大哥的病房,一来二去的,就把我大哥给迷住了。” 何瑛添油加醋的说道:“听说我大哥为了见她,休假休得可勤了,几乎每个星期天都要跑去农场见她。我大哥以前工作多积极呀,现在为了她连工作都能耽搁了,可见这女孩子的手段有多厉害!” “小瑛,你跟方慧关系好,替她打抱不平,妈可以理解,但你不能凭空揣测人家女同志的 人品。”石珊有点不高兴。 她觉得女儿太不识大体了。 大过年的,为了一个外人挑自己亲大哥的刺,这合适吗?就算看不上大哥找个对象,私下里跟她说不行吗?非得当着新女婿的面嚷嚷出来?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何瑛可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会让邹原看笑话。 她和邹原还是新婚,在她的心里,丈夫其实是比大哥更亲密的存在。 何瑛撇了撇嘴,“反正我是觉得这女孩子不好,比我方慧姐差远了。妈,你管不管?你要是不管的话, 等我哥把人领回家,再想管可就晚了。” 石珊被女儿堵得说不出话,暗暗瞪了何瑛一眼。 何瑞霖敲了敲桌子,警告道:“何瑛,不要在背后说人的是非。你大哥找对象是他自己的事,他想跟谁结婚是他自己的自由,轮不着你在后头说三道四。” 何瑛还有点不服气:“我哪里说三道四了,我还不是为了大哥好,我也是害怕他被外面别有用心的女人骗了才说这么多的嘛!” “你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何瑞霖说道:“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一直没说话的何霆钰,突然来了句:“二姐,爸说得对,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不用替大哥操心。大哥可比你聪明多了,就算你被骗,大哥都不会骗。” “你啥意思?”何瑛瞪了何霆钰一眼:“你的意思是说我傻呗?” “我可没这么说。”何霆钰双手举起,余光瞥了站在何瑛身后的邹原一眼。 邹原尴尬的轻咳了一声,伸手扯了扯何瑛的袖子:“瑛瑛,别说了。” 眼看着儿女们就要吵起来,石珊连忙站出来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大过年的,火气这么大的干什么?都消消气,洗手吃饭了。等你爸等了大半宿,肚子都快饿扁了。” “瑛瑛,跟我去厨房端菜。” 何瑛‘哼’了一声,到底没说什么,乖乖跟在石珊身后进了厨房。 厨房里,石珊将何瑛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告诫道:“瑛瑛,你大哥处没处对象,现在还没有个定论,你不要单凭别人几句语焉不详的话就说人家这啊那啊的,小心被人当枪使。” “方慧姐不会的。” 何家跟方家原先是住一个家属院十几年的老邻居,方慧虽然比何瑛年龄大了几岁,但两个人关系一直很好,小姐妹两个从小一块玩到大,直到方慧十六岁那年,方父晋升无望选择 转业,方慧也一同搬离了家属院。 不过方家,人虽然离开了,但一直没有放弃跟何家的通信。 方慧嘴巴甜,会来事,除了跟年龄相仿的何瑛一直保持亲密的联络,逢年过节也会和石珊写信表达敬意,邮寄一些东北的土特产,一来二去,两家的关系也就保持着没有疏远。 方慧的少女心事从来没有隐瞒过小姐妹何瑛,所以何瑛一直都知道方慧喜欢自己的大哥何霆钧。 跟一个完全的陌生人相比,何瑛肯定更想让方慧当自己的嫂子。 再说了,她方慧姐哪里不好了? 人长得漂亮大方不说,最重要的是知根知底。也不知道他大哥为啥就看不见方慧姐的好,偏要在松江那偏僻地方找一个下乡的知青。 知青,都是城里找不到工作的才下乡当的知青,能有什么好的? 何瑛看不上别人当自己的嫂子,她就想撮合大哥跟方慧。 “你呀你。”石珊伸手戳了说何瑛的脑袋:“妈知道你跟方慧要好,也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你大哥没有这个想法,你就不能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到他头上!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总之今后不许再提了。” “不提,那我方慧姐咋办呐?”何瑛着急:“我方慧姐跟我大哥一般大,我大哥是男人,拖个几年还没事,但我方慧姐等不了了。她都二十四了,再不结婚,就成老姑娘了。” “你问我咋办?我咋知道咋办?我是你妈,又不是她妈。我管你就成了,我还得管她?”石珊没好气的说。 “我这不是替她着急吗?”何瑛道:“方慧姐都喜欢我哥七八年了,总得给她个机会吧?” “我给她的机会还不够多吗?这些年方慧打着我的旗号给你哥送过多少东西?结果怎么样?你也看见了。” 石珊以前是看破不说破,给小女孩儿留面子,但是这么一看,留面子好像还留错了,留的人不知道分寸了,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撺掇的她闺女给人当枪使了。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她俩要是能成,早几年就成了,等不到现在。等到现在都没成,纯粹是你哥对她没感觉。你死心吧,别撮合了,成不了。” “真不行吗?”何瑛不死心的问。 她跟方慧投缘,她是真心想让方慧当自己嫂子的。 石珊:“实在不行,你把人娶回来得了。” “妈,你别拿我寻开心了。我又不是我哥。”何瑛嗔怪的看了石珊一眼。 “是啊,你又不是你哥,你管你哥的事干啥?” 石珊瞪了她一眼,懒得跟她废话了:“端菜吧。” 年夜饭吃完,各回各屋。 主卧,石珊洗完澡,坐在梳妆台前往脸上涂雪花膏。 何瑞霖走到她身后,沉声说道:“何瑛跟方慧的关系走的太近了,你管着她点,以后少让她跟方慧来往。” “这恐怕有点难。”石珊为难的说道:“瑛瑛跟方慧从小一块长大,十几年的小姐妹感情,咱们当家长的越是管着不让她们来往,她心里恐怕就越逆反,偏要跟咱们对着干呢。” “慢慢来。”何瑞霖说:“没说一下子就断绝来往,她最听你的话,你多在她耳边念叨念叨,慢慢的把人疏远了就行。” 石珊点了点头,问道:“方家问题很大?” 何瑞霖微微颔首:“走错了路,迟早要出事。” “这么严重呐。”石珊有些后怕:“我早两年还想过要让方慧这孩子当咱家的儿媳妇呢,要不是霆钧对人没感觉,这会儿咱俩家恐怕都已经成亲家了。幸好没成。” “成不了。”何瑞霖轻哼一声:“方慧对霆钧剃头挑子一头热没有用。她家里志向远大着呢,婚事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连咱家霆钧都看不上?”石珊咂舌:“那他家的志向确实够远大的。” 不是她自夸,她家霆钧在大院的这些二代里面,已经是顶好的那批了。 自己能干,还能吃苦,几乎没靠家里的帮衬,全凭自己的努力,年纪轻轻就爬上了副营长的位置。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再说家庭,她家老何是西南军区的师长,她自己也是军区医院的外科主任,社会地位怎么说都算是中等偏上的家庭。 而方家呢? 方慧父亲当年从部队里退下去的时候是正团级,卡在四十五岁的年龄坎上 ,竞争副师级没竞争上去,只能选择转业。 在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转了一圈,最后去管了革委会。 一个农场的革委会主任,就这,还看不上她家霆钧? 脸可真大。 第291章 给你当嫁妆 方家一心钻营,想往上爬,其实也不是嫌弃何家庙小,主要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方父转业十年,需要的是仕途的助力,而何家的人脉关系都在军队,虽说也是位高权重,但系统不同,压根没办法为他的升迁提供助力,这才是两家谈不了亲事的主要原因。 方慧作为方家女儿,对此自然心知肚明,之所以一直不肯放弃,一是舍不得自己七八年的暗恋无疾而终,其二也是因为不想听从家里人的摆布,被当成筹码送去联姻。 联姻能有什么好结果? 位高权重的一代都不年轻了,想高攀,只能嫁给死了老婆的老男人,给人当填房。嫁过去一看,继子继女说不定比自己还大。 至于二代……好的轮不着她,就算是差的,也只有人家挑她的份儿。 谁叫她爹只是农场革委会的主任呢。 想攀高枝,就得忍受来自高枝的挑三拣四。 可哪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不想嫁给自己情投意合的男人呢? 方慧当然也不例外。 她一直想拿下何霆钧,哪怕是先上车后补票也没关系,等到生米做成熟饭,将何霆钧往家里一领,她家里就算再不情愿这件婚事也得情愿了。 偏偏事与愿违。 何霆钧对她爱搭不理,原先她还能打着石珊跟何瑛的旗号,每个月见他几面,可后来他一到星期天就跑个没影,方慧找了他好几次都扑了个空,向他的室友旁敲侧击一打听才知道,何霆钧竟然找了个农场的对象。 追求何霆钧的事情一直没有进展,家里还一直安排她跟一些除了家庭,一无是处的歪瓜裂枣相亲,方慧烦不胜烦,一筹莫展之下,只能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何瑛的身上。 但她错估了何瑛的能力,并不知道何瑛出师未捷身先死,才刚露出挑拨离间的苗头就被家里联合摁了下去。 何霆钧待在云乔家乐不思蜀,并不知道还有个人惦记着想搅合他的婚事。 鞭炮声停止,院子的地上落了一地的鞭炮皮,鞭炮炸完的皮不能扫,因为大年初一不能扫地,不然会扫走财气和运气,家里容易破财。 好在鞭炮的皮子是红色的,炸开之后也是红色的碎纸,散在地上看起来还挺喜庆的。 饺子下锅,水开之后往里加凉水,一共煮三滚,饺子就熟了。 热气腾腾的饺子出锅,厨房的门也被人从外面推开。 是秦铮回来了。 看见秦铮,云乔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哥,你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零点才换防吗?” 从边防营回来也得两个多小时,云乔还以为他得到凌晨三四点钟才能回来呢。 秦铮摘掉落满了雪花的军帽,笑着解释道:“师长体恤,为了能让我们赶上家里的年夜饭,提前换防了。” “你们梁师长人可真好,设身处地的为战士们着想。”冯娟道。 “哥,你回来的正好,饺子刚出锅,洗洗手就能开饭了。”云乔体贴的给秦铮端来了水盆,里面是兑好的温水:“你试试水温,烫不烫?” 秦铮摘掉手套,塞进上衣的口袋中,笑着将冰凉的双手浸泡在水盆里,水是温的,是刚好能感觉到热度但不会觉得烫的温度。 “不烫,水温正好。” 洗完手擦干,秦铮一转头,才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个外人。 “咦?霆钧?大过年的,你不回宿舍,怎么还在我家?” 这就登堂入室了? 不合适吧? 面对大舅哥的灵魂拷问,何霆钧丝毫不慌,他微微一笑,礼貌回答道:“阿姨怕我回宿舍 一个人孤单,所以留我自家一块守岁。” 啥? 回宿舍一个人孤单? 秦铮觉得这理由特离谱。 你何霆钧哪年春节不是这么过的,以往怎么不说孤单?我妹一来,你孤单了? 你小子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臭不要脸!!! 但何霆钧搬出了冯娟,秦铮也不好说什么,心里却不高兴极了。 秦铮掩饰的很好,但何霆钧还是在他的眼睛里看出了‘杀气。’ 幸好冯娟及时端着饺子解围:“来来来,都坐下,开席吃饺子喽。” 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桌,香味挠的一下直往鼻子里钻,秦铮忙活了大半夜,肚子里早就饥肠辘辘了,便暂时放下了对何霆钧的成见。 过年的饺子,冯娟特别舍得往里头放料。 两种肉馅的饺子,猪肉都放的足足的,鸡蛋韭菜馅的饺子,里面也不止放了五颗鸡蛋,还放了一大把虾皮,还有三朵泡发好剁成碎的干香菇,味道香的,完全不输给大肉馅的饺子,保证每一个饺子咬下去都能让人特别的满足。 冯娟在饺子里还包了钱,她特地做了记号的,不出意外的,云乔她们几个年轻人都吃到了冯娟做了记号的饺子。 云乔是第一个吃到包了硬币的饺子的。饶是她心里有准备,仍旧是被硌的牙齿一酸。 云乔被硌的眉头都皱了起来,捂着嘴巴,将硬币吐到了手心里。 冯娟见了,脸上露出笑容:“哎呀,是咱们云乔吃到了包硬币的饺子。新年到来,鸿运当头,这可是个好兆头。” 说着,冯娟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红封,塞到云乔手里:“妈妈的乖乖,老天爷保佑你,来年有个好运气。” 冯娟包的红包极有厚度,云乔一拿到手,就摸出里面的钱绝对不少于一百。 她挽住冯娟的胳膊,甜甜的笑道:“谢谢妈妈。” 冯娟宠溺的揉了揉云乔的发顶,又从衣兜里拿出好几个红包,辨认了一下,分别递给圆圆,秦铮,还有何霆钧。 圆圆学着云乔的模样,也挽住冯娟的胳膊,拖长了尾音,甜甜的说道:“谢谢妈妈。” 虽是亲兄妹,但秦铮是男人,他绝无可能做出这副娇娇的小闺女姿态,只微笑颔首:“谢谢冯姨。” 何霆钧则是一脸意外:“我也有?” 冯娟笑着点了点头:“当然有。咱们家里只要是没结婚的孩子,都能收红包。” 冯娟一句‘咱们家’,直接让何霆钧笑成傻狗。 云乔妈妈对他说话,用词用的是‘咱们家’这三个字,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云乔妈妈对他的认可! 更说明他走丈母娘路线是管用的! 何霆钧决定今后一定加倍讨好丈母娘,争取早日将云乔娶回家。 何霆钧一脸珍视的将红包收进衣服口袋里,嘴巴几乎 快要咧到了耳朵根:“谢谢阿姨。” 冯娟发完红包,冯婶也拿出几个小红包,递给云乔她们。 秦铮当然也不甘示弱。 他暂时离席,回了趟房间,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给云乔的新年礼物拿过来,递给她。 “妈妈和小姥姥都发红包了,哥哥当然也不能落下。”秦铮拉过云乔的手,将一张折子放在她掌心里,“呐,这是哥哥给你的。” “这是……存折?” 云乔翻开一看,差点被里面的金额闪瞎眼。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余额的小数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又仔细的数了一遍。 小数点后面两个零,前面个十百千…… 没错,就是五千块。 五千块! 一九七零年的五千块呐! 都够在京城的偏僻地方买一套四合院了! 云乔猛地将存折合上,一把塞回秦铮的手里:“不行!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秦铮推回她手里:“给你了就是你的,拿着。” “可,可这也太多了……”云乔觉得这钱拿的烫手。 秦铮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 正团级干部,一个月工资一百四十一块,但他今年年初才刚升到正团,之前几年都是副团,副团一个月工资才一百二十七元。 一年到头,就算不吃不喝,顶多也就能存下来一千五百块。 但人不是机器,一顿不吃饿得慌,一天不吃就没劲,别说一年不吃不喝,就是一个月不吃不喝,人都早没了。 这五千块,估计是他参军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了。 云乔肯定不能要。 她坚决将存折还给秦铮:“哥,这太多了,我真的不能要。” “哥给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秦铮说着,意味深长的瞥了何霆钧一眼:“你现在不要也没关系,哥接着给你存着,等你结婚,给你当嫁妆。钱是女人的底气,省的嫁到婆家被人低看。” 何霆钧有心表态,‘没人会低看云乔’,但他没有名分,贸然开口肯定要被秦铮怼自作多情。 他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喉咙也有些痒,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那个……” “你闭嘴!”秦铮不想听见他的声音:“我们兄妹说话,外人别插嘴。” 何霆钧:“……” 云乔当然知道秦铮是故意拿她跟何霆钧寻开心,她俏脸微红,硬是梗着脖子说道:“当嫁妆我也不要。我还年轻,但你都三十二了,这钱,你还是留着给自己娶媳妇吧。” 年龄不是秦铮的痛点,他依然淡定:“娶媳妇的钱哥还有。这些说了给你的就是你的,再推辞,哥可要不高兴了。” 听秦铮这么说,冯娟也跟着帮腔道:“云乔,既然是你哥哥给你的,你就收下吧。这是他的一片心意。” 大过年的,云乔也不想在饭桌上一直跟秦铮推拉,只能暂时先把存折收起来,准备过后再还给秦铮。 “好吧,那我就先收下了。” “吃饭吃饭。” 冯娟打着圆场,重新将年夜饭饭桌上的气氛炒热。 大年初一的后半夜,云乔枕着家人给的红包,做了一整夜香甜的美梦,一直睡到早上八点多才醒。 大年初一串门拜年。 平房隔音一般,云乔才刚睁开眼,就听见外面有说话的声音。 像是隔壁的邻居,孙兰。 “婶子过年好,秦团长也在家呢。” “真是赶早不如赶巧。来,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娘家堂妹,孙竹。你叫她小竹就可以了。” 第292章 兄妹之间不必客气 孙兰到底是不吱一声的就把人带到了秦铮的面前,而且还是在大年初一的清早,借着拜年的名义。 从公社到部队家属院,路上的距离可不算近,光是坐车来就得俩小时,也不知道这孙竹 是凌晨几点就爬起来往这边来的。 “秦团长,新年好。”孙竹羞涩的看了秦铮一眼,声音娇滴滴的,柔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秦铮微微颔首,礼貌地回了句:“新年好。” 随后对冯娟说了一句:“冯姨,你们聊,我出去一趟。”便起身走人。 “秦团长,大早上的有啥事非得出去?” 好不容易把孙竹带到秦铮的面前,孙兰可不想轻易的就把人放走,赶紧叫住他,“坐下聊两句呗。” 秦铮摇了摇头:“不了,嫂子。你们女人家的聊天,我一个大男人在场不合适。” 说完,秦铮便套上军大衣,开门出去了。 看着秦铮头也不回的背影,孙兰有点生气。 她不信秦铮看不出自己带孙竹过来的意思,可他还是一点面子不给,打了声招呼就走。全程连眼神都没往她家孙竹身上瞟,简直就是目中无人! “婶子,你家秦团长可够忙的,大年初一都不得闲。我家老陈这会儿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呢”。 孙兰克制着怒气,但心中的不忿,到底是从嘴里溢了出来,好好的话,叫她说的很有几分阴阳怪气的意味。 冯娟假装听不懂孙兰的阴阳怪气,仍旧笑呵呵的说道:“小秦争气,受领导器重,忙点也是正常的。” 但她这话一出,孙兰心中却更生气了。 啥意思? 暗讽她家老陈不争气,不受领导器重,所以才能在大年初一呼呼大睡? 孙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彻底的在云乔家待不下去了,勉强撑着笑脸,又跟冯娟寒暄了几句,便扯着孙竹回去了。 云乔等到孙兰姐妹家走了之后,才从房间里出来。 她穿上了年前冯娟给她新买的那件白色的兔皮大衣,白色的衣服遇黑显黑,遇白更显白,云乔刚起床,还没洗脸,但人睡得香,精神就格外饱满,容光焕发的,一张莹白如玉的脸,在兔皮大衣衬的白的几乎能发光。 “起来啦。”冯娟看到云乔,眼前一亮:“新衣服穿身上就是好看。” “是您眼光好,挑的衣服适合我。” 云乔笑着走到冯娟面前,朝着门外努了努嘴:“隔壁来干啥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来还能是干啥?跟你哥推销她那个堂姊妹的。”冯娟没好气的说道。 大过年的,冯娟不想提不高兴的事儿,转移话题说道:“先去洗脸刷牙吧。早饭在锅里, 我去给你热热。” “你小姥姥把昨天没吃完的饺子放锅里用油煎了煎,可香了,你多吃几个。吃完你哥也该回来了,他说要领你出去拜年。” “好。” 云乔应了一声,接水刷牙洗脸,最后再抹上香香的雪花膏。 趁着云乔洗脸的功夫,冯娟也把煎饺热好了,还冲了一杯麦乳精让她就着吃。 “谢谢妈妈。”云乔落座,接过冯娟递过来的筷子,夹起一枚煎的黄灿灿的饺子,一口咬下去鲜嫩多汁,是纯肉馅的。 “好吃。”云乔称赞了一声,又问冯娟:“妈,您要不要再跟我一块吃点?” 冯娟摆手:“不用,我早就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好吧。” 整整一盘煎饺,云乔吃了一半就有点撑了,还好秦铮及时回来,云乔眼睛一亮,连忙朝他招手:“哥,你回来的正好,小姥姥煎的饺子,可好吃了,你吃点吧。” 秦铮扫了一眼空了一半的盘子,了然一笑:“吃不完了是吧?” 云乔不好意思的抿唇笑了笑。 秦铮起得早,其实早就吃过早饭了,但男人胃口大,在吃饱的情况下,再往肚子里塞几只煎饺也不在话下。 “给我吧,我来扫尾。” “大哥请坐!”云乔殷勤的帮他拉开椅子,又去筷笼子抽了一双干净筷子递给秦铮:“给。” 秦铮接过筷子,一口一个煎饺,没两分钟就把盘子里剩余的饺子解决了。 吃完,他不忘端起空盘,走到水池那边将盘子还有云乔喝麦乳精的杯子也刷了。 秦铮:“现在没事了吧?没事了,走,跟我出去拜年。” “等下。”云乔叫住他。 “怎么了?”秦铮问。 云乔跑回房间,将昨天秦铮给的那张存折取出来,塞回他手里:“哥,这个还你。” 秦铮:“还我干嘛?昨天不是说好了吗?给你了。” 云乔摇头:“不行,这里面的钱太多了,你工作了多少年才能攒这些,我不能要。” “你别觉得多,这个存折的钱就是专门给你攒的,你安心收着就行。”秦铮解释说:“这些年你不在哥哥身边,哥哥照应不到你,这些是哥失职给你的补偿。” 云乔没想到秦铮还惦记着要给她补偿,心里暖呼呼的,眼眶也有些发烫:“哥,你不用这样,当年的事,根本不怪你……” 秦铮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只是说:“收着吧,哥工资高,平时立功还有奖金,这五千块钱不是哥的全部家底,你不用担心拿了这钱你哥就成穷光蛋了。你哥穷不了一点。” 云乔还想再说些什么,秦铮却不由分说地将存折又塞进了她的口袋里,“好了,兄妹之间不用这么客气。走吧,时间不早了,我们早点去拜年。” 隔着口袋,云乔的手摩挲着存折的轮廓,她心中有万千感动,杏眸里渐渐蒙上一层水雾。 存折轻飘飘的,但哥哥的感情却沉甸甸的坠手。 她的哥哥,真的太好太好了。 好到云乔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 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那么,云乔希望这一场美梦,永远都不要醒来。 第293章 哥养得起你 两个人出了门,秦铮带着云乔去了关系好的战友家里拜年。 大家早就知道秦铮找到了妹妹,看见秦铮带着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自然而然的就知道了云乔的身份,都好奇地问东问西。 秦铮骄傲的笑着介绍道:“是,这是我妹妹,云乔。” 战友们和战友家里的家属都纷纷夸赞云乔长得漂亮,还主动给云乔封了红包。 云乔用眼神请示过秦铮,得到他的首肯,这才乖巧的将红包收下,甜笑着道谢。 拜年拜了一圈下来,云乔收红包收的手软,衣服口袋都快装不下了。 秦铮一路炫耀着妹妹,听着旁人对妹妹的夸赞,骄傲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当然,秦铮也遇到了让他不高兴的事情。 她妹妹还这么小,竟然有好几个人要给他妹妹介绍对象! 特别是杨远帆,大老爷们一个,偏偏热衷做媒。而且他之前就认识云乔了,也知道云乔 跟何霆钧的事儿,所以这次一见云乔,就说要当她的媒人,主持她跟何霆钧的婚礼,争取年后这段时间把婚事办妥。 这可把秦铮给气坏了,直接往杨远帆身上‘呸呸呸’! 他妹妹才刚回家,他自己都还没亲近够呢,这就让她结婚嫁到别人家去? 想都别想。 他这要是能同意,不如让何霆钧直接在他头上拉屎得了! 云乔也是一脸惊吓。 虽然她已经考察何霆钧考察的差不多了,也做好了将来跟他结婚的准备,但,但那是将来呀! 而且她还不到结婚年龄。 现在就让她马上结婚? 她真的不行! 离开杨团长家,云乔仍有些心有余悸,她拍了拍噗通噗通狂跳的小心脏,转头对秦铮说:“杨团长可真敢说,刚刚那一下差点没吓死我,怪不得何大哥那么怵他。” 催起婚来,比三姑六婆还恐怖! 秦铮满不在乎的说道:“他说他的,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听得了,不用往心里去。你就是一辈子不结婚,哥也养得起你。” 一辈子不结婚? “那不行。”云乔说:“我还是挺想结婚生孩子的。” 主要是生孩子。 她喜欢孩子。 拥有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小生命,是一种很神奇的事情。 就像是有了软肋,同时也生出了铠甲。 或许有人对此嗤之以鼻,但云乔很喜欢这种世俗的幸福,也想拥有这种世俗的幸福。 秦铮听到妹妹说想结婚生子,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有种失而复得的宝贝花朵,即将被人连盆带花一块端走的感觉。 “怎么突然想结婚了?”他闷声问道。 “不是突然啊,就一直有这种想法。毕竟哪个人能真的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的?” 七十年代很少有丁克这种说法,就算在她上辈子,随着各种潮流进入内地,八、九十年代,人们的思想开放了,丁克也是人群中凤毛麟角的极少数。 再加上思想坚定的人毕竟是少数,不是真正内核强大的人,是无法坚持到最后的。 往往也是真丁克少,假丁克多。 年轻的时候潇潇洒洒,人到中年又要死要活,不顾身体安危非要生孩子的,云乔也不是没听说过。 云乔笑了笑,转头瞥了秦铮一眼,半开玩笑的说道:“怎么?哥,你不想我结婚吗?” “不是不想你结婚,是不想你这么早结婚。”秦铮解释说:“一结婚,就得面对家庭的柴米油盐,要是有了孩子,还得围着孩子转,一天到晚没有自由。听哥一句劝,早早嫁人没好处,你还小,应该多玩几年再说。” “嗯,你说的也挺有道理的。”云乔话锋一转:“不过我觉得早结婚也不是全然都是坏处。早结婚早生孩子,年轻恢复快,带孩子也不费劲,带个几年,把孩子送去上学,我就又能自由了,不然的话,到你这个年龄再结婚,等孩子生下来都三十五了,再过几年孩子上小学,你都四十岁了,老胳膊老腿,上个楼都费劲,还能管的动小孩吗?” “……” 明明是在劝云乔不要早结婚的问题,结果秦铮差点都要被云乔说自闭了。他有点怀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心想:老胳膊老腿?不至于吧?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素质还挺好的,就算再过十年,管教个孩子还不是轻松拿捏? 云乔:“不过,哥,你确实该处个对象了。不然再过两年,真成老胳膊老腿了。” 秦铮默了默:“你刚刚不还说杨团长催婚恐怖吗?怎么现在也催上了?” “一个是别人催自己,一个是自己催别人,这能一样吗?” 云乔‘嘿嘿’一笑:“哥你别说,催别人还是挺爽的。” 催别人是挺爽,但是作为被催的,就很不爽! 秦铮轻哼一声:“行了行了知道了,我努力,争取今年给你娶回来一个嫂子。” “不是给我娶嫂子,是给你自己娶老婆。”云乔调侃道:“嫂子娶回家又不是跟我 睡一个屋。” 那就是跟他睡一个屋。 憋了三十二年的秦·老处男·铮不出意外的想歪了。 他闹了个大红脸,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 见他不说话,云乔问他:“哥,你想追求静宛姐是不是?心里有没有什么章程?光是嘴上说说,可娶不回来人。” “章程?”秦铮一愣:“还需要章程?” 组织上介绍相亲,彼此感觉合适,不就能打结婚报告了吗? 这跟自由恋爱又不一样,还需要啥章程? 云乔也愣住了:“你没有计划,那你准备怎么追求静宛姐?” 秦铮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大家都这样啊。我好多战友,都是跟媳妇相亲见了几面,彼此觉得合适,就定下了。慢的先相处个一年半载,快的一星期就能领证。” “……呃。” 云乔:“你也说了,那是彼此都觉得合适的情况下。但现在问题是,你觉得静宛姐对你有这方面的意思吗?” 秦铮想起那天见面,严静宛对他表现的好像不算热络。 他摇了摇头:“不确定。回头我问问崔阿姨?” 云乔点点头:“可以的。崔阿姨是你们俩的中间人,你跟静宛才刚见过一面,还不熟,有 崔阿姨在中间帮忙转圜还好一点,比你自己瞎使劲强。” 免得一不小心把人得罪了还不自知。 三十二岁没有任何感情经历的大直男,简直直的可怕。 在这一方面,云乔觉得秦铮不如何霆钧。 何霆钧虽然话不多,但还挺会讨她欢心的。 云乔觉得,秦铮可以找何霆钧取取经。 第294章 拍合影 拜年如同走马观花般兜了一圈,最后去了梁师长家。 梁师长家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 秦铮带着云乔进去,在梁师长跟前稍作停留,露了露脸,道了几句过年好的吉祥话,就没再多留。 回家的路上,秦铮又遇见了几个关系好的战友,停下脚步打声招呼,稍聊了几句,便各自离家去了。 一家人早就约定好,大年初一去公社的照相馆拍照。她们一家人还没有过合照呢。 大年初一,家属院里去公社的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大多数是刚结婚的年轻小夫妻,趁着过年的几天休假时间,去公社遛遛转转,电影院看一场电影,享受一下难得的惬意时光。 后勤特别人性化的给安排了军卡作为来往的班车,在车斗里放上板凳,一车能拉二三十个人。 北大荒的路不平,坐在军卡的车斗里,颠簸的路面一路上能把人的屁股颠成两半,但是又不能不坐。因为大年初一申请用车的人挺多,提前打报告都不一定能申请上,秦铮就没能申请上。 上了军卡,云乔才发现崔雪枝跟董定邦也在车上。 云乔有些意外,崔雪枝可是梁师长的亲侄女,连她都没能申请上专车? 其实,崔雪枝并不是申请不上,而是梁师长坚决不允许她这样做。 原因无他,还是前些日子崔雪枝购置的那件貂皮大衣。不仅惹怒了婆家人,就连娘家这边的崔婧和梁师长也心中不快。 华而不实,纯属铺张浪费!与梁师长一直秉持的简朴作风大相径庭。 于是,梁师长责令她深刻反省,并且严禁她再使用特权。 看到云乔,崔雪枝别过脸,假装没看见。 董定邦主动跟秦铮打招呼:“秦哥,你们也去公社呀。真巧,我和雪枝正要去公社电影院 看电影呢。” 秦铮礼貌的点了点头,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又有人上车,两人便就此打住,各自搬了小板凳坐在军卡的两边。 等到后斗上坐满了人,军卡便启程出发了。 卡车一路颠簸,终于赶在中午时分抵达了公社。 下了车,秦铮走到卡车的驾驶座前,问清楚回程的时间,这才带着一家人往照相馆的方向走去。 公社只有一家照相馆,开在人民公社旁边,名字就叫做东方红国营照相馆。 人们忙碌了一年,都想趁着过年时一家团聚的时刻留一张合照,故而,来照相馆拍照的人不少。 一走进照相馆,云乔就看到了许多陌生的面孔。大家都穿着新衣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照相馆的摄影师是个中年男人,忙的脚不沾地,一直在摄影棚里指挥着人摆动作拍拍拍,接待云乔他们的是照相馆的学徒工,一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 因为忙碌,这位年轻的学徒工态度称不上热情,随便拿出一张写着价格的单子递给云乔他们,也没有介绍,直接让他们自己选择要拍什么样的尺寸。 云乔看了一下价格单,发现这边的照相馆收费要比沪城便宜很多。 沪城拍一张单寸证件照就要一毛钱,在这边只需要一半的价格。三寸的七毛,五寸的一块,六寸的一块五,七寸的两元。 冯娟说道:“拍七寸的吧。咱们人多,尺寸选择的太小,就看不清楚脸了。” “行。” 大家都没有异议。 七寸的照片也就两块钱一张,能拍大一点,当然要拍大的。 因为人多,怕混乱中弄错了,照相馆这边让他们先交钱开条,然后凭着条子再找摄影师拍照。 冯娟交了五张照片的钱,总共一张大团结。 交了钱,又等了好大一会儿,才轮到他们。 进了影棚,一家人按照摄影师的指挥摆动作。 一张大合影,是冯娟和冯婶坐在前面的板凳上,秦铮站在两个人的正后方,云乔和圆圆 分别站在秦铮的两边,手搭在前面人的肩膀上,在摄影师的一声令下,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画面定格。 可惜秦林不在,所以这张照片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算做全家福。 拍完大合影,云乔又分别和冯娟,秦铮还有圆圆拍了双人合影。 最后一共拍了四张,除了大合影要洗出来两张,其余的照片都是一张。 拍完照片,从摄影棚出来,没想到竟在摄影棚外面碰见了罐头厂的副厂长方立奎。 方立奎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的身边还跟着老婆和孩子。 方立奎替叶元章解决了工作问题,让他们得以搬到公社来住,摆脱上辈子的悲剧,说是她们家的恩人也不为过,既然看到了人,云乔肯定是要上前打招呼的。 云乔热情的迎上去:“方叔叔,过年好。你们也来拍团圆照啦。” “是小叶同志啊。”方立奎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笑道:“是啊,今天初一,带着老婆孩子来拍个全家福。” 云乔看向他身旁的女人和孩子,微笑着打招呼:“阿姨好,弟弟妹妹好。” 方立奎的妻子也笑着回应,看着云乔夸赞道:“这姑娘真懂事,长得也漂亮。” 方立奎哈哈一笑,然后看向站在云乔身后的几人,问道:“这是你的家里人?” “对,是我家人。”云乔挽住冯娟的手臂,向方立奎一一介绍道:“这是我妈妈,我哥哥, 我妹妹。还有我小姥姥。” 双方礼貌地问候道:“新年好。” 方厂长颔首笑道:“原来这就是你的家人。我听老叶提过一嘴,时隔这么多年,还能找到原来的家人,不容易啊!” 寒暄了没几句,影棚里的摄像师张口开始喊:“下一位。” 方立奎一家便先去拍照片了,临进去前,不忘叮嘱云乔一声:“跟你小叔说一声,这两天 就把家搬到公社来。罐头厂初三就开工,最迟初三,必须来厂里人事部办理手续。可别忘了。” 云乔点头:“您放心,我们不会忘的。” 第295章 搬家 从照相馆出来,冯娟说:“云乔,明天你和你哥去一趟你叶小叔那里,顺便帮着他们搬搬家。” 云乔点了点头:“好。” 第二天一大早,秦铮打申请从后勤借来了一辆送菜的旧卡车,带着年礼,载着云乔跟何霆钧,一路来到三合营。 冯娟之所以没去,是担心到时候场面会尴尬,毕竟一个是养家一个是亲家,在这种微妙的关系之下,走的太近难免会让彼此感觉不自在。 而何霆钧纯粹是过去帮忙搬家的。 转眼便来到了叶元章家。 刚走到门口,云乔就看见叶元章正在院子里打包东西,李白秋也收拾出不少的锅碗瓢盆,都在院子里摆着。 “小叔,婶婶,我们来帮忙啦。” 三个人一起帮着把叶元章打包好的东西搬到村口的旧卡车上,琐琐碎碎的东西,来回搬了七八趟,才终于全部都装上了车。 叶元章是下放来的三合营,全部的家当都是来到北大荒之后现置办的,大到箱子柜子铁锅,小到锅碗瓢盆乃至一把筷子一只勺子一粒米,通通不舍得落下。饶是这样,叶家全部的家当加起来,也只占了卡车后斗里的一小块地方,连三分之一的位置都没有占满。 家当全部搬完,叶元章关门落锁,拔出钥匙放在衣服口袋里。 “你们先在车上等我一下,我把钥匙还给村长去。” “我跟你一块去。”何霆钧往军大衣的里面裹了一条烟,从车上的副驾驶位跳下来。 叶元章和何霆钧朝着村子中间走去,路上的积雪在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到了村长家,叶元章把房子的钥匙递给村长,道了声谢。 何霆钧趁机把怀里的烟塞给村长,算是感谢他这几年对叶元章的照顾,同时也是一种示好。 叶元章毕竟是右派,将来平反,组织上或许还会派人来问他这些年在三合营劳动改造的 表现。 叶元章自身没有问题,所以何霆钧也不需要村长美言什么,只要他客观评价,不再暗处使坏就好。 离开村长家,叶元章和何霆钧一路往村口走去。 叶元章由衷的说道:“霆钧,谢谢你这些年的照应。等我存下些钱,就如数还你。” “小叔,咱们这样的关系,你跟我说这个,就见外了。” 何霆钧改变了对叶元章的称呼,自降辈分开始跟着云乔叫他小叔,叶元章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霆钧,你有心了。”叶元章拍了拍何霆钧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别说是侄女婿,就是亲女婿,也很难做到这份上。 回到村口,两人走到卡车旁边,看到云乔正靠在车门上发呆。 “云乔,在想什么呢?”叶元章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 云乔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看您终于能离开这里了,像是在做梦一样。” 叶元章也道:“谁说不是呢,搁在去年,我都不敢想有朝一日还能离开这里。” “还是好人有好报啊!”李白秋感叹道,“你们在大雪天救了晕倒在路边的方厂长,使他免于冻死在路边,这才冥冥之中改变了我们的命运。” “是啊!”叶元章也感慨万分,“救人的时候,我们根本没想那么多。这就叫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上天一定不会辜负每一个好人!” 上天不会辜负每一个好人? 那可不一定。 上辈子,他们从未做过任何亏心事,可最终却还是遭遇了那样悲惨的结局。 与其寄希望于上天,不如依靠自己。 “出发吧。”叶元章拍了拍卡车的车厢,脸上一向绷紧的表情,此时笑的无比松弛:“离开 这里,我们要去开启新生活喽。” 何霆钧负责开车,他打开驾驶室的门,坐了进去。 叶元章和秦铮则主动爬上了卡车的后斗,将副驾驶的位置让给女人和孩童。 卡车是三人座,副驾驶只有两个位置,还好云庆还是个孩子,康宁的体型也不大,云乔和李白秋一个抱着一个,勉强能坐下。 车子缓缓启动,驶出了三合营。 云乔透过窗户外面的后视镜望着渐渐远去的村庄,心中感慨万千。 终于离开了这个魔鬼的地方。 未来会怎样呢? 她不知道,但她相信,上辈子小叔一家的悲剧绝不会再重演,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 ** 卡车抵达罐头厂家属院门口。 门岗保卫科的保安员并没有因为车子是军卡就直接放行,反而尽职尽责的将车子拦下, 直到叶元章拿出了方立奎的介绍信,又做了登记,保安员这才允许卡车进入家属院。 叶元章来公社罐头厂修过很多次机器,也在方立奎的带领下,来过家属院,还在他家吃过好几顿饭,所以叶元章知道方立奎家的地址。 他记性好,来过几次的地方,记路记得清清楚楚。 在叶元章的指路下,何霆钧将车停在方立奎家所在的家属楼楼下。 大年初二,一般都是出嫁的女儿带着丈夫孩子回娘家走亲戚的日子,方家自然也不例外,方立奎也带着孩子,跟着老婆去了他岳家。 不过方立奎虽然不在家,但他给对门的邻居留了信。 对门的邻居听见有人在敲方立奎家的门,顿时便从屋子里钻了出来:“来找方厂长的吗?姓什么?” “是的,我找方厂长有点事。”叶元章礼貌的开口:“你好,我姓叶,我叫叶元章。” “叶元章,那就没错了。”邻居返回屋里,拿着一个信封出来,递给叶元章:“呐,这是方厂长留在我这里的钥匙,说你要是今天来了,让我转交给你。” 叶元章接过信封,对他道了声:“谢谢。” “不用客气。”邻居笑道:“你知道房子在哪儿吗?用不用我带你过去?” 叶元章摇了摇头:“谢谢你,但是不必麻烦你了。我知道房子在哪里,方厂长带我过去看过。” 邻居本来也只是客气一句,听叶元章这么说,便说:“行,那你自己去吧。再见。” 说完,就把门关上了。 叶元章从家属楼上下来,取出信封里的钥匙扬了扬,笑道:“拿到钥匙了。走吧,咱们也回家。” 第296章 为情所困 方立奎安排给叶元章的房子在家属楼的后面,是一排修建于民国时期的老房子,房龄已经快三十年了,但相应的,租金也便宜,一个月才三块钱。 叶元章走到门口,拿出房门钥匙把门锁打开,一推门,便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内的摆设也很简单朴素,处处透露着岁月的痕迹。 正对着大门的位置摆着一张方桌和几把缺胳膊少腿的椅子,稍稍往里,靠墙的位置放着一张缺了条腿的木床,缺少的那条腿用砖垫着,叶元章用手轻轻晃了晃,木床纹丝不动,倒是十分牢固,睡人还是没问题的。 云乔走到窗前,打开生锈的插销,推开窗户,阳光洒进房间,照亮了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 云乔用手指蹭了一下窗台,说道:“这房子看着挺破的,里面倒是不怎么脏,随便打扫打扫就能住了。” 叶元章点了点头:“是的,应该是方厂长让人提前收拾过。” 李白秋说道:“就是屋子里没火炕,再不点炉子的话,晚上睡觉太冷了。” 叶元章说道:“先暂时住着。等回头问问邻居,看附近有没有会盘炕的,找人来盘个炕。” 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自己就能想办法解决了。 叶元章对住所的条件要求不高,头顶上能有片瓦能遮风挡雨就可以了。 “那就先这么办吧。”李白秋点点头,几人便开始收拾起屋子来。 夫妻俩的东西不算多,又有秦铮跟何霆钧帮忙,四五个人一起动手,收拾起来还是很快的,到了正晌午,已经将这间破旧的小屋收拾的有模有样了。 刚搬进新家,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叶元章便提议去国营饭店吃饭。 来的路上开车路过国营饭店,他看见国营饭店开门了。 一行人来到国营饭店。 此时正好是饭点儿,但因为是大年初二,国营饭店里客人并不多,只有两三桌。 叶元章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在饭店的供应里挑了几个荤菜,一人一碗米饭。 等菜的过程中。便聊了起来。 “小秦,霆钧,这次真是谢谢你们了,要不是有你们帮忙,光靠我们两口子,还不知道得搬到啥时候去呢。” “叶叔您客气了,都是顺手的事儿。再说了,您是云乔的小叔,也就是我的小叔,咱是亲戚,帮忙都是应该的。” 说话间,菜已经陆续上桌。一路奔波再加上收拾屋子,大伙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会儿吃起饭来,都吃的很香。 吃过饭,一行人回到罐头厂家属院,又将屋子里剩下的活收拾完。 李白秋已经跟住在隔壁的邻居,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大娘搭上话了。 对方还给了云庆和康宁一人一块焦叶子吃,李白秋投桃报李,端给对方一盘过年前自己炸的胡萝卜丸子,这样一来一往,关系瞬间拉近了不少。 看婶婶跟邻居相处融洽,云乔也放心了不少。 叶元章成功入职罐头厂,虽然只是个临时的编外人员,每个月的工资也只有十八块钱,但对于他右派的身份,这已经是方厂长努力转圜的结果了。 叶元章很知足,干劲也十足。 相比而言,秦铮就有些失意了。 因为他从崔婧的口中得知,严静宛对他没意思,也没有跟他继续接触的想法。 秦铮长到三十二岁,头一次对一个女人一见钟情,他并不想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放弃,便请求崔婧再帮他一次,他想跟严静宛当面谈一谈。 而崔婧出于某种原因,也想促成这件婚事,便同意了秦铮的请求,答应再找严静宛说合说合 谁知再次说合,还是同样的结果,严静宛没答应和秦铮见面。 秦铮失眠了。 夜里辗转反侧,还爬起来打了一套拳,屋里的灯亮了半夜,直到天色将明才有了些许睡意。 第二天罕见的起晚了。 云乔都吃完了早饭,眼睛盯着秦铮房间那扇仍旧紧闭的房门,满脸写着好奇,看向冯娟时的表情活像发现了新大陆:“我哥这是怎么了?太阳难道从西边出来了不成,这么晚了还没起床?” “我估摸着你哥他今天得到中午才能起。”冯娟一边收拾着餐桌,一边说道:“昨晚我起夜,好几回都瞅见他屋里的灯还亮着呢。” “发生什么事了?他今天这么反常。”冯婶觉得奇怪。 “还能是因为什么,感情的事呗。”冯娟说道:“从昨天下午回来就不对劲了,估计是受挫了,这会儿正为情所困呢。” “是因为静宛姐?”云乔如梦初醒,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可我感觉静宛姐挺喜欢我哥的呀,她还送了我们除夕夜文工团演出的票呢。” 包括之前在梁师长家吃饭时,云乔也能感觉到严静宛看向她哥的眼神一点也不清白,绝不像对他哥完全没感觉的样子。 刚好她哥对严静宛也有意思。 云乔便想着她哥单身三十二年,好不容易遇见个心仪的姑娘实属不易,所以才在中间美言几句,说些对方的好话试图撮合两人,要不然她也不会多管闲事,掺和进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里去。 冯娟说道:“送演出票说明不了什么,毕竟这票是严同志送给你的,而不是送给你哥的。再加上除夕那天你哥不在家,他也没去看演出,人家说不定就是知道你哥不在,才送你的票。” 冯娟所言不无道理。 云乔‘啊’了一声,忧心忡忡的说道:“那怎么办呀?我哥好不容易对一个姑娘动心,要是错过了这个, 下一个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是啊,你哥今年都三十二了,错过了这个,再遇不着喜欢的可咋办?”冯娟也发愁:“你爸就秦铮一个儿子,他要是成不了家,你爸能急疯了。” 母女俩对视一眼,齐声叹了一口气。 “唉。” 第297章 表白心迹 中午时分,秦铮终于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穿了件常服军装,无精打采地走到洗手池前,拿出牙杯牙刷,往牙刷上挤上牙膏,开始刷牙。 他眼底青黑,双眼无神,动作十分机械。 “我说哥哥,你这是咋啦?昨晚偷牛去啦?”云乔打趣道。 秦铮没有理会云乔,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严静宛。 他感觉自己的自身条件还是很拿得出手的,想不通严静宛对他哪里不满意,竟然连后续相处的机会都不给他。 “哥,你不会是因为静宛姐的事愁的吧?”云乔明知故问。 秦铮闻言,终于抬起头,看了云乔一眼,但还是没说话。 云乔:“静宛姐怎么你了?你别闷着不说话呀。跟我说说呗,我好歹也可以给你参谋参谋呀?” 秦铮动作一顿,吐掉口中的牙膏泡沫,漱口漱干净,语气低落的说道:“”她没怎么我,她就是不愿意跟我继续发展,甚至都不愿意再见我一面。” “为啥呀?”云乔不解地问道。 秦铮叹了一口气:“她说对我没感觉,不想跟我继续接触了。” “静宛姐亲口对你说的吗?”云乔有点不太相信。 她感觉严静宛不像是对她哥毫无感觉的样子。 秦铮摇头:“不是,是崔阿姨转告给我的。” “不是亲口说的……”云乔眉头微皱,想了想,猜测道:“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呀?” 秦铮并不想怀疑崔婧,但他也不愿意就这么轻易的放弃这段感情,于是便不置可否的说道:“或许吧。” “要不然,你去找静宛姐,跟她表明心迹试一试?”云乔有些迟疑的提议道。 “就算最后还是不行,起码你勇敢争取过。这样以后想起来,也算没有遗憾了。” 此话正合秦铮的心意。 秦铮不是逃避的性格,他向来勇敢果断,想干就干,有疑惑就要追根究底。他之所以能一路晋升,年纪轻轻就爬到正团的职级,跟他勇往直前不服输的性格是分不开的。 哪怕最后真的没有可能,他尝试过,争取过,遗憾他也认了。 冯娟适时递过来一只热气腾腾的饭盒,对秦铮说道:“呐,这里面是我今天现包的饺子,纯肉馅的,你帮我送去文工团,给严静宛同志,算是感谢她前几天的赠票。除夕夜的演出很好看,我们全家都很喜欢。” 秦铮如何不知道冯娟是想成全他,不然这顿饺子谁送不行,非让他送? 秦铮接过饭盒,沉声说了声:“谢谢冯姨。” 冯娟笑笑,鼓励般拍了拍秦铮的肩膀,说道:“去吧,不用急着回来。” 云乔也朝秦铮眨了眨眼,手掌握拳,比划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文工团距离家属区有点距离,秦铮怕一路走过去时间太久,饭盒里的饺子会凉掉,找了条干净的毛巾缠在饭盒外面,又裹进军大衣里面,就这样一路揣在怀里,到达文工团的时候,隔着毛巾还能感觉到里面的饭盒是热的。 大年初二,文工团还在放假。 家在本地的同志都回家过年了,只剩下少数的外地同志留在文工团里。 秦铮不知道严静宛住在哪一间宿舍,也不知道她平常在哪里排练,正一筹莫展中,刚巧看见两个女同志从宿舍楼里下来,连忙上前两步,礼貌地询问道:“两位女同志,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们知不知道严静宛同志在哪里?我找她有些事,能不能拜托你们叫她出来一下?” “严静宛?我知道啊,她就住我隔壁。”其中一名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同志主动说道。 “不过她现在没在宿舍。严同志很刻苦,现在应该还在舞蹈室里练舞。你知道舞蹈室在哪里吗?要不然,我带你过去?” 秦铮确实不知道舞蹈室怎么走,便微微颔首:“好的,谢谢你。” “不用谢,顺路而已,我们去食堂刚好也要路过舞蹈室。”女同志很热情,脸蛋圆圆的,笑起来像苹果一样。“对了,我叫沈蓉,和严静宛一样,也是文工团的舞蹈演员,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秦铮。”他回答的很简短。 “秦铮?9团团长?咱军区的最强单兵?”另一名女同志转过身,特别好奇的看向秦铮。 秦铮点了点头:“是我。” “哇!”沈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秦团长,久仰大名!我崇拜你很久了,没想到你跟严同志认识。你跟严同志是什么关系呀?” 秦铮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目前跟严静宛还没有关系,但他想和严静宛有关系。 但这话并不好说出口。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舞蹈室门口。 透过虚掩的门,秦铮看到一道曼妙的身影在舞蹈室里翩翩起舞。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比心先一步上扬。 沈蓉人还没进屋,声音先传进了屋子里:“静宛姐?我就知道你不在宿舍,一准在这里练舞。有人找你。” “谁呀?” 严静宛听出沈蓉的声音,她停下舞步,转身回头,猝不及防间,目光与秦铮灼热的眼神 四目对上。 她有些慌,心脏‘噗通噗通’狂跳,仿佛要冲破胸腔。在这一瞬间,她竟也无从分辨,这如 小鹿般乱撞的心跳,究竟是因为刚刚的舞动,还是因为突然出现的人? “是我。”秦铮开口。 “是秦团长。”沈蓉截断了秦铮的话。 她一脸兴奋的说道:“静宛姐,你什么时候认识咱军区的战神的?咱们这么好的关系,我都没听见你说过。” “刚认识,并不熟。”严静宛淡淡回她。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深呼吸调整自己的心跳频率,待到气息平稳,才踱步走到秦铮面前,轻声询问:“秦团长,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秦铮沉默,似有顾虑。 “静宛姐,你们聊,我跟蓉蓉还有事,我们先走了。”沈蓉的同伴识趣的开口。 “走吧。”沈蓉脚步迟疑,还有些不想走,被同伴硬扯着手臂扯走了。 严静宛垂下眼,避开秦铮炽热的目光,:“不说吗?不说的话我走了。” “别。”秦铮的心猛的一紧,身体比意识先一步做出反应,伸手拉住严静宛的手腕。 严静宛脚步一顿,低头看向被秦铮拽住的手腕。 男人的大掌宽厚温热,像是一只烙铁,将她细嫩的手腕紧紧包裹。 “抱歉,是我唐突了。”秦铮如梦初醒,赶紧松开了严静宛的手。 他将手缩进袖子里,手指却像是着了魔似的,无意识的摩挲着,似乎在回味手指间柔嫩的触感。 第298章 我们不合适 秦铮掏出一直暖在怀里的饭盒,解开缠在外面的毛巾,递给严静宛。 “给你。” 严静宛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漂亮的眼睛垂下,目光落在饭盒上面,“这是什么?” 秦铮:“是冯姨包的饺子。纯肉馅的,感谢你前几天送的演出票。” 严静宛说了一声‘谢谢’,这才伸手接过,触手温热,她愣了一下:“还是热的?” 她去过秦铮家,从秦铮家到文工团之间的距离不算近,现在又是这么冷的天,他一路走过来,饭盒早该冷透了才对。 秦铮抿唇轻笑:“肉饺子放凉了不好吃,我一直放在怀里暖着的,你趁热吃。” 严静宛心里一暖,再看向秦铮,眼里便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进来吧。” 她转过身,率先走进舞蹈室。 秦铮有些拘谨的跟在她身后。 舞蹈室是一间宽敞无比,令人眼前一亮的大屋子。四周的墙壁上镶嵌着长长的练功扶手,除此之外,整间屋子空空荡荡,只有刚进门的右手边摆放了一组矮柜,里面可以放换下来的鞋子。 舞蹈室的地面一尘不染,光可鉴人,严静宛轻盈的走到地板上,毫无顾忌的直接盘腿坐下,打开饭盒。 饭盒里很贴心的放了一把勺子,严静宛直接拿着勺子,舀起一只胖乎乎的饺子送入口中。 纯猪肉的饺子鲜嫩多汁,纯手工剁成的馅还保留着一丝颗粒感,更难得的是没有喧宾夺主的葱姜味。 严静宛尝了一口就被征服了,称赞道:“很好吃。冯姨手艺真好。” 秦铮立刻说:“你喜欢?那以后家里包饺子,我都给你送来些。” 严静宛却轻轻摇头:“不必了,舞蹈演员需要节食保持身材,喜欢的东西偶尔尝一次就足够了,总是吃会长胖的。” 她意有所指,秦铮一时语塞,又舍不得走,便安静的注视着严静宛,看她吃饭。 严静宛的吃相很斯文,细嚼慢咽,看着特别赏心悦目,但吃饭的速度却不慢,没一会儿,就将一盒饺子全部吃完了。 她放下勺子,连勺带饭盒一块递给秦铮:“不好意思啊秦团长,舞蹈室这边没有水管,还得麻烦你把用脏的饭盒带回去洗刷。” 秦铮一点都不介意,他笑着接过饭盒,直接揣进军大衣的口袋里,“没事,我回去洗也是一样的。” 严静宛突然正色:“饺子吃完了,我们也聊聊吧。” 秦铮动作一顿,而后抿住唇瓣,半蹲在严静宛面前。 “聊什么?” “聊我们的事。”严静宛坐正了身体,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你今天来,不就是想聊这个吗?” “是。” 秦铮声音低哑:“崔阿姨说,你不想跟我继续接触,我觉得我们中间或许有误会,所以想亲口问问你……” 他眉眼低垂着,一向强势的外表,此时竟莫名的呈现出一种惶然的破碎感。 在那么一瞬间,严静宛有些心软。 但她很快清醒,语气平淡的开口说道:“没有误会,我确实不想跟你继续接触下去了。” “为什么?”秦铮深邃的目光闪过一抹茫然的神色:“我哪里不够好?” “不,你很好,是我的问题。”严静宛坦然的说道。 秦铮下意识反驳:“你没有问题。” 迎着严静宛平静的眼神,秦铮呼吸一促,解释道:“我觉得你样样都好。” 严静宛却摇头:“这只是你的错觉。我们才见过一面,你并不了解真正的我,只是被我身上的光环迷惑了。” “是,我们确实才刚见过一面,互相不了解,但我……” “但我喜欢你。” 秦铮从来没这样直白的表达过心意,一时间有些难以启齿。他耳根涨得通红,强烈的羞耻心让他的手指都蜷了起来。 但话既已说出口,他的心中便又凭空生出了一往无前的勇气,他往前挪了一步,试探着握住严静宛的一只手。 “严同志,给我一个了解你的机会,别直接判我死刑,行吗?” 秦铮的手掌宽厚温热,眼神里透着执拗。 生平第一次心动,秦铮不想轻而易举的放弃。 严静宛被他的目光盯得心惊,平静的心跳被打乱。她用了些力气,才将自己的手从秦铮的掌心中抽出来。 “秦团长,我们不合适,执意选择我,迟早有一天,你会 后悔的。” 秦铮认真地看着严静宛,“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不会后悔。” 男人的情话总是那么轻易就张口就来。 严静宛声音漠然:“秦团长,一辈子很长,话不要说得太满。” “但这一刻,我是认真的。” 秦铮的眼神坚定而真挚。 严静宛心中泛起微微涟漪,但还是摇了摇头,“我们真的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秦铮锲而不舍的追问。 严静宛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秦团长,我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女人,成不了贤妻良母,更做不到放弃自己的人生,安心待在家里相夫教子。” 秦铮笑了笑:“这有什么?没有谁规定,女人必须是男人的附庸。我喜欢你,也尊重你的 职业,结了婚,你大可以继续跳舞,这是你的自由,就算是丈夫也不能左右你的人生。” “我还很懒很坏。”严静宛指了指秦铮放在军大衣口袋里的饭盒:“秦团长,其实我骗了你,舞蹈室后面就有水龙头,可以洗刷饭盒,但我娇气,不想碰凉水,也不喜欢洗碗,所以撒谎骗了你。你明白吗?” 秦铮不太明白:“不就是一个饭盒吗?你不洗,我可以洗啊。有一个人洗了不就行了。” “你们男人说得好听,实际上过不了多久就会变。”严静宛声音有些尖锐:“没有男人会容忍自己的老婆一直不做家务。情浓时你自然觉得我样样都好,等到感情变淡,一桩桩一件件就会变成你攻击我的罪证。” “我不会。不想做家务就不做呗,这有啥?”秦铮说道:“没有规定家务必须是女人做,男人也可以啊。实在不行,还有保姆。我现在是正团职,工资不算低,请一个保姆的钱还是有的。” 虽然明面上请保姆有被打成小资主义的风险。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真想请保姆,多的是规避的办法。 严静宛被噎了一下,有些气恼的说:“谁说请保姆的事啦!我说得明明是你们男人容易变心的问题。” 保姆而已。 她堂堂首席舞蹈家,难道请不起吗? 避重就轻,男人,果真是天生的油嘴滑舌选手。 第299章 爱情没有道理可讲 听到这儿,秦铮差不多弄明白了严静宛的心态。 她其实并不是对他毫无感觉,只是对男人没有信心。 联想到她自身的经历,秦铮认为,严静宛有这样的心态实属正常。 毕竟自幼目睹了父亲的不堪,的确很难再相信男人。 秦铮不知道该怎样打消严静宛的顾虑,只能说:“给我个机会吧严同志,让我向你证明, 我和其他的男人不一样。” 严静宛无动于衷:“但我不想看你证明,这样只会浪费我的时间。” 人只有不入局,才不会受伤。 秦铮:“你现在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也没有关系,我可以等。” “我不想耽误你。”严静宛叹气。 “不是你耽误我,是我自愿的。”秦铮依旧坚持。 “何必呢秦团长。”严静宛有些心累:“我们只见过一面而已,哪里来的这么深的感情?就非我不可?” “戏过了啊。” 严静宛的话,让秦铮一时哑口无言。 她说的没错,她们只见过一面,并没有很深的感情。 但爱情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有的人,爱情长跑十几年,最后草草收场,而有的人,一眼就能定终生。 秦铮不知道自己对严静宛的感情有多少,他只知道自己不甘心就这样放手。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得不到的女人在未来的某一天被他人得到。 ***** 严静宛坚持自己的原则,秦铮也固执的像头犟牛,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只能草草了之。 秦铮捏着空饭盒,一路往回走,铁勺在饭盒里晃来晃去,发出碰撞的叮当声。 回到家时,云乔正坐在厨房的屋檐下跟圆圆翻花绳。 听见大门推开的声音,云乔和圆圆同时抬起头。 圆圆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他不感兴趣,叫了声‘哥哥’,又低头研究花绳怎么翻去了。 云乔见是他,倒是眼睛一亮。 “哥,怎么样?静宛姐接受你了吗?”云乔睁着亮晶晶的黑眼珠,一脸好奇的看着他,手里还撑着花绳。 秦铮摇了摇头,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没事没事,一时的挫折不算什么,静宛姐那么美丽优秀,身后追求者众多,你都没有正式追求过她,哪有那么容易就心想事成的。”云乔安慰秦铮几句:“哥,你加油,努力追求,争取早日抱得美人归。” 秦铮‘嗯’了一声,走进厨房里面,舀了一瓢水,将饭盒刷干净。 只隔了一道门,冯娟当然听到了兄妹俩的对话。 她不提秦铮的伤心事,只问:“严同志喜欢今天的饺子吗?” 秦铮点点头:“挺喜欢的,她还夸您手艺好。” 冯娟笑道:“既然严同志喜欢,改天我再包点,你给人送去。” 秦铮拒绝了:“不用了冯姨,严同志不想太劳烦您。” 虽然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不劳烦不劳烦。”冯娟提点秦铮道:“甭管严同志怎么说,你殷勤点总是没错的。这样一来一往,最能拉近男女之间的关系。” 秦铮颔首,“我知道的。” 冯娟说:“端碗吧,锅里的菜出锅,咱也吃饭了。” 转眼到了正月初六,崔雪枝和董定邦结婚的日子。 天公作美,断断续续下了小半个月的雪终于停了,阴沉沉的天空放晴。阳光照耀在地面的积雪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婚礼在家属院的小礼堂举办,崔婧请了食堂的大师傅帮忙操办宴席,在小礼堂外搭了临时的棚子,用砖头垒出了灶台,提前炖上了大鱼大肉,随着阵阵白烟升腾,香味也如同汩汩清泉,随着烟雾潺潺往外冒,直往人鼻子里钻。 大人们尚能克制,小孩们早就扎堆似的围在灶台外面流口水了。 梁师长的面子大,崔雪枝作为梁师长的侄女也跟着沾了光。 普通人结婚一般只请相熟的人家热闹热闹,摆个两三桌都算是多的,崔雪枝和董定邦的 婚礼却办的很摆场,光是酒席就预备了二十桌,几乎一整个家属院的人都过来捧场。 当然,捧场并不是人来了就行了,份子钱还是要交的。 这年头,结婚随礼的份子钱并不多,常规就是一块、两块,秦铮是梁师长的得力手下,关系不一般,随礼就不能太跌份,但他也不想太出头,就跟其他几个团长商量了一下,最后一致随了五块钱。 随完礼就可以落座了,除了最前面的主桌,后面的桌子都是随便坐的。 十个人算一桌,小孩不上桌。 因为男人们要喝酒,所以男人和女人们是分开坐的。 云乔母女俩跟家属院的人都不太熟,也不强出头,就听秦铮的安排,秦铮让她们坐哪就坐哪。 秦铮便把云乔母女俩安排到了曾琪所在的那一桌,托曾琪嫂子照应一番。 曾琪自然满口答应。 “婶子,来,您坐我旁边。”曾琪笑着朝冯娟招手,又转头对云乔说:“云乔,你跟红星坐一块吧,你俩年龄相仿,应该很有话聊。” 这次圆圆没来,她和冯婶留家吃饭。曾琪也只带了杨红星一个孩子过来,给底下的两个 皮小子留了钱,让他们去食堂解决一顿。 其他的人家也大都类似,基本上没有全家都拖家带口来的,都是一家派个两三个人代表,再多就不好看了。 毕竟这年头还是计划经济,操办一桌酒席并不容易,又没有计划生育,有时候一家都好几个孩子,都拖家带口的来,别说是二十桌酒席,就是五十桌也不够吃。 云乔跟冯娟两人才刚落座,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看见孙兰拉着堂妹孙竹凑了过来。 “婶子,你们这桌还有人吗?没有人的话,我们坐这儿行不行?”孙兰脸上笑吟吟的,虽 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手上扯过凳子,已然是准备落座了。 第300章 何必舍近求远 孙兰也不等人回答,一屁股就坐在了板凳上。 冯娟弯了弯唇,没有说话。 主要是人都坐下了,还问她干啥? “曾琪嫂子也在呀。”孙兰左右逢源,笑着夸赞曾琪的女儿杨红星:“你家红星真是女大十八变,越长越漂亮了。小时候跟个假小子似的, 现在文文静静的,也有了点大姑娘的样子。” 杨红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小声说道:“孙姨过奖了。” 曾琪也不拆孩子的台,只笑着说道:“这孩子,被人夸两句还害羞了。” 寒暄几句,孙兰又将话题扯到了秦铮身上:“婶子,怎么只有你和云乔在这儿?没见秦团长?” “我家小竹最近要写一篇关于戍边军人的文章,素材不太够,还想找秦团长问一问呢。” “男人跟女人不坐一块,他在别的桌。”冯娟淡淡的说道:“至于写文章的事,问你家老陈不就行了,他也是戍边军人。你们还是一家人,问起话来还方便,何必舍近求远?” 孙兰干笑了两声,“也不是舍近求远,主要是我家老陈不如秦团长厉害,平平无奇的经历没啥好写的。” 冯娟闻言笑了笑,“各有各的好,秦铮的确优秀,但你家老陈也不差呀,大大小小的军功也拿了不少。” 孙兰:“可到底不如秦团长履历出彩。” 冯娟有些烦了。 邻里邻居的,冯娟本不想跟孙兰把关系处的太僵。 偏偏这人却像是听不懂别人委婉的拒绝一样。非得让人直白的把难听话说出来,才能闭嘴? “戍边军人千千万,难道不写秦铮,就写不出这方面的文章了吗?” 孙兰被噎了一下,只好讪讪的说:“当然不是。这不是为了把文章写的更好嘛。” 她还能怎么说? 总不能说这文章本来就是子虚乌有,只是为了让孙竹有机会跟秦铮接触才捏造出来的,不写秦铮,确实就写不出这方面的文章了。 但这太难看了。 万一跟秦铮的事不成,她还想给孙竹介绍别的军官干部呢,总不能一下就把以后得路也给堵死了。 冯娟:“我没问你,我问你家小竹呢。” 孙竹猝不及防的被点名,一桌子人的目光犹如聚光灯一般,紧随着冯娟的话语,齐刷刷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被十几只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凝视着,一瞬间,她有一种被扒光了衣服站在大街上被人指指点点的感觉。 孙竹感觉到十分的难堪,她坐如针扎,涨红了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然,冯娟的本意并不是为难孙竹。 把人堵得哑口无言,也算是变相的达成了她想让孙兰姐妹俩闭嘴的目的。 她懒得再多纠缠,扭头跟曾琪聊起了家常。 这种场合,自然也没有云乔说话的份,她就假装自己是个小鹌鹑,本色出演着乖女儿的角色,只默默地听其他人说话,时不时的礼貌笑笑,点一点头,表示自己没有走神。 午时一刻,婚礼准时开始。 崔雪枝没有穿年前花重金买的貂皮大衣,而是选择穿着和董定邦相同的绿军装。她梳起了头发,两条麻花辫盘在脑后,鬓边和胸前分别别了一朵红色的绢花,为朴素的装扮增添了一抹喜庆的氛围。 两人手挽着手从小礼堂外走进来,在亲友团的欢呼打趣声中,一步一步的走到礼堂的台上。 两人的证婚人就是崔雪枝的姑父梁师长。 这年头的婚礼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流程,证婚人发表完讲话,双方父母和小两口愿意上台说就说两句,不愿意说就能直接开席了。 实际上,除了婚礼的主角当事人,前来参加的婚礼的客人们对此也并不在意。 他们对婚礼上的谁说了什么话并不感兴趣,他们只关心今天宴席的菜好不好吃,荤菜够不够硬。 发言的辞藻再华丽,说的再是天花乱坠,但是如果菜不好吃,哪怕过去十年,还能被拉出来踩一波。 那谁谁谁,当年结婚的时候,吃的那是什么?一点都不好,就连那谁谁谁都比她家的强。 婚礼主角的双方亲人都不是话多的人。 董定邦的母亲是因为一口方言,不想上台丢人,崔雪枝的父母是因为对婚事不太满意。 当然,他们对婚事的不满意,主要是不满意董定邦的家庭,对董定邦这个人倒是没什么意见。他们更希望崔雪枝能高嫁,而不是下嫁给西北农村家庭的穷小子。毕竟穷小子再有本事,真正的爬起来也得十几年,在此之前,压根没办法为他们家提供任何助力,反而需要他们的帮扶。但事已至此,她们就算不想接受也得接受,只是发言就算了。 面对大字不识一个的亲家母,崔雪枝母亲实在没什么表达欲。 所以梁师长简单的说了几句后,宴席就开始了。 梁师长要面子,崔家也不差钱,宴席操办的很丰盛。 有鸡有鱼还有肉,足足八个菜,有六个都是荤的,最后还有一盆羊肉汤,虽然汤多羊肉少,但食堂的大师傅手艺足够好,熬出来的汤味道鲜美,谁尝了都是要竖起大拇指夸的。 趁着新人挨桌敬酒,王小春使劲催促丈夫董满仓:“快吃快吃,不然待会儿好菜都要被别人抢光了。” 她伸筷子夹菜,也不管其他人,先王自己碗里夹了一堆爱吃的,又往丈夫和两个儿子碗里夹。 崔雪枝的妈妈心里有些不舒服,胃口也没了大半,兴致缺缺的搁下了筷子。 雪枝的这个妯娌,也太没礼貌了一点。 王月轻咳了一声,暗暗瞪了王小春一眼。 王小春吃的正欢,心思都在饭桌上,没接收到婆婆的讯号,“咋了妈?你咳嗽啥?” “是喉咙不舒服?还是卡鱼刺了?” 搁下筷子前,她还不忘先夹了块鸡肉塞进嘴巴里,一边嚼一边伸手拿过杯子递给王月:“ 要不喝口水?” 第301章 徐徐图之 王小春嘴巴里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还不停地说话,嘴巴像个喷泉似的,食物残渣都随着说话时的呼吸声,连带着口水一块喷涌而出。 农村人或许对这些细节不太在意,可崔雪枝的妈妈却实在无法忽视。 她满脸写着嫌弃,眉头皱得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食不言寝不语,你能不能把嘴里的东西咽了再说话?你这样子,嘴里的口水喷的到处都是,把菜都弄脏了,别人还吃不吃了?” 崔雪枝妈妈话音未落,王小春的动作陡然僵住。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说过她的这个问题,王小春压根不知道嘴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能说话。 嘴巴里还塞着一口没嚼完的鸡肉,王小春又紧张又难堪,手足无措的僵在原地,眼圈都急红了。 王月轻轻叹了一口气,拉住王小春的手,将人往后拉了拉。 她一脸歉意的对崔雪枝妈妈道歉:“亲家对不住,老二媳妇穷苦出身,祖上三代都是贫农,在老家从小从来没吃过这么多的好东西,让你们跟着看笑话了。” 王小春努力将嘴巴里嚼了一半的鸡肉囫囵的吞进肚子里,低下头,眼圈红红的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对,对不起。” 崔婧扯了扯崔雪枝妈妈的手,给她使眼色:“嫂子。” 到底是婚礼现场,以和为贵,被崔婧攥着手,崔雪枝妈妈深吸一口气,勉强忍着脾气没继续发作:“没事,以前没人跟你说就算了,现在知道了,以后多注意点。” 这时,崔雪枝和董定邦敬了一圈酒回来。 董定邦看见王小春双眼红红,眼角隐约有泪痕滑落,愣了一下:“怎么了这是?” “没,我没事。”王小春摇头,头一直往下低,几乎快要埋进了胸口。 崔雪枝轻哼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大喜的日子掉眼泪,竟会给人添堵。” 崔婧没好气的白了崔雪枝一眼,抬脚踩了她一下:“你少说两句吧。” 云乔这桌距离主桌不远,那边发生什么动静,这边都看的清清楚楚。 杨红星好奇心重,咬了筷子尖耳朵都快要竖起来了。 她悄悄凑近云乔,小声说:“姐姐,新娘子和新郎官那边好像吵架了。” 云乔转头瞥了一眼,发现崔雪枝脸色发青,表情看起来确实很不好看。 可别在婚礼现场打起来,要不然饭都吃不好。 云乔很喜欢宴席上的那道辣椒炒鸡。 据说是鲁省沂蒙那边的做法,用甜面酱和青椒,再配以麻椒、大蒜、干辣椒、茴香等佐料炒制而成,底下还垫了发面做的软锅饼,切成三角的形状,沾汤吃肉香浓郁,香香软软的比直接吃肉都好吃。 “别管,咱吃咱们得,吃完赶紧走人。” 云乔说着,给杨红星夹了一块沾满了汤汁的软锅饼:“尝尝这个饼,比肉都好吃。” 云乔心无旁骛,一心吃饭。 当然主桌那边有长辈们的压制,最终是不可能真的打起来的,只是双方的心情怎样就不好说了。 各有各的委屈,各有各的难受,虽然暂时相安无事,但日子一长,这些隐藏下来的矛盾迟早有爆发的一天。 女人这边散场快,男人因为要喝酒,菜吃的慢,散场也慢。 秦铮跟何霆钧坐在了一起,云乔还没过去找人,就远远的看见秦铮朝着自己摆手。母女俩便没有等他,跟曾琪嫂子一道先回家了。 离了席,跟孙兰姐妹俩一分开,曾琪就忍不住好奇问了:“咋回事呀?孙兰她啥意思?” “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你说她啥意思?”冯娟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 “看是看出来了,就是觉得奇怪。”曾琪说道:“秦团长单身,条件也好,她想撮合自家堂妹也正常。但是撮合你好好的撮合,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算了,一直上赶着贴着人贴着干啥?做的太难看了。” “可不是嘛。”冯娟叹气:“秦铮都明着拒绝好几回了,但她们就是一直缠着缠着,我都叫她烦的不行了。” “秦团长拒绝了?”曾琪有些意外:“其实孙兰这个妹妹条件还是可以的,人长得不错,高中毕业,工作也体面,秦团长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不试着跟人相处相处?” 冯娟摇摇头:“条件再好也得合眼缘。” 曾琪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婶子,你坦白跟我说一声,秦铮心里是不是有想头了?” 冯娟装傻:“什么想头?” “婶子,跟我你就别隐瞒了。” 冯娟说道:“您别瞒我,我也跟您交个底。秦团长自身条件好,排在后面等着跟他相亲的姑娘可不少,光是找到我这边,托我在中间牵线的就有好几个,女孩子条件都是一等一的好,我光是看着都觉得不能错过。他心里要是没想头,我可要安排人跟他相亲了。” 秦铮有自己的主意,冯娟不想掺和,只管摇头:“这我不知道呀。我毕竟是继母,这事你得自己问秦铮去。” “问他?”曾琪叹气:“我让我家老杨问他了,他说他不相亲。” “那我也没办法。”冯娟摊手。 曾琪神色无奈:“三十多岁,年纪也不算小了。跟他同龄的,结婚早的孩子都十来岁了,他还没个着落,再耽搁几年,将来的孩子生出来都要差一辈的人。你说说,他怎么就一点不着急?” 战友们都替他着急上火,生怕他在战场上有个万一,后继无人。 其实秦铮不是不着急,而是着急没有用。 他已经有了想娶的对象,跟她相比,其他的人再好也入不了他的眼。 奈何心仪的对象对他避而不见,秦铮只能徐徐图之,急是急不来媳妇的。 就在秦铮满脑子还在想着要怎么追妻的时候,云乔的新年假期已经结束了。 她恋恋不舍的告别了家属院的安逸生活,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何霆钧的护送下返回连队。 何霆钧在冯娟的眼前过了明路,还得到了云乔娘家人的‘一致认可,虽然还差一张合法的证, 但已然是用女婿的身份自居了。 秦铮出任务,云乔回归连队的事,就被他包揽在了身上忙前忙后。 这边何霆钧刚送云乔回到连队卫生室,云乔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来卫生室开药的陈凤霞说的话惊了个花容失色。 “开避孕药?!!” 第302章 不想结婚 离开十来天,卫生室的桌椅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房间里还有一股久不通风的闷味儿。所以开门进屋之后,云乔率先开窗通风,散散屋子里的闷味儿。 趁着通风的功夫,云乔走到隔间里归置自己的行李。何霆钧眼里有活,也不闲着,主动拿起扫把洒水扫地,做完这些之后,又从隔壁通讯员吕勋屋里要了点热水,洗了抹布,将桌椅柜子上面的灰尘全都擦干净。 陈凤霞来的时候,他正踩在一把小板凳上面,展着长臂擦拭药柜的顶端。 看见卫生室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陈凤霞明显愣了一下,打量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来回审视,半晌才迟疑的开口:“你是谁?叶医生呢?” 何霆钧没回答,正想从板凳上跳下来,这时云乔已经听到声音从隔间里走出来了。 何霆钧便没动,只说了句:“找你的。”就拿着抹布继续擦药柜了。 “凤霞,是你啊,你找我有啥事?” 云乔才刚回来,东西都还没收拾齐整,白大褂也没往身上穿,也没心思跟陈凤霞细说,便直接问:“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陈凤霞没有说话,她咬住下唇,闪烁的眼神时不时的瞥向何霆钧。 云乔顿时了然:“不太方便说?” 陈凤霞轻轻‘嗯’了一声。 何霆钧便将抹布放下,从小板凳上跳下来:“你们聊,我去隔壁找吕同志借个火,一会儿把炕烧上。” 云乔点头:“去吧。” 何霆钧走出卫生室,离开前,还不忘将房门带上了一些。 虚掩着,既能保证谈话的私密性,有事的话,只要里面一喊,他这边立刻就能冲进去。 何霆钧一走,房间里只剩下云乔和陈凤霞两个人。 见陈凤霞还踌躇着不主动开口,云乔便主动问:“是妇科方面的事吗?哪里不舒服?你可以直接跟我说,咱们都是女孩子,没啥不好意思的。” 这年头保守,女人们对妇科方面的疾病很忌讳,觉得这事很孬,所以身上有点不舒服,一般都愿意自己忍着,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好意思去找医生看的。 未婚女孩子更甚。 好些女知青痛经肚子疼,来拿个止疼药都红着脸羞羞答答的,更别提什么炎症了,但凡得了,就好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样,羞耻的头都不敢抬。 其实这有什么? 妇,指已婚女人,女,指女人,妇女就是女人的统称。 是人就会生病,妇女得妇科方面的疾病,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而妇女在某方面又格外的脆弱,有时候或许只是熬夜免疫力低下,恰巧当天天热又穿了件紧身的裤子,就那么一捂便导致炎症发生…… 所以,云乔只以为陈凤霞是不好意思,也没往其他的方面想。 谁知道陈凤霞下一句话,直接把云乔吓了个仰倒。 “云乔,你……你能不能……给我开一粒,避,避孕药?”她支支吾吾,一句话少说停顿了三四次。 “???” 云乔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让我给你开啥药?” “你没听错,是,是避孕药。”陈凤霞感觉有些难堪,她紧咬着嘴唇,唇瓣都被咬的失去了血色,显得发白。 “谁吃?” “你别告诉我是你自己吃。” 其实话问出口的时候,云乔已经猜到了结果,但她还是有点不敢置信。 陈凤霞她怎么敢的? 不结婚就跟人做这种事,没有孩子还好,有了孩子就是直接的罪证,万一被人举报,流氓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怪不得自己才刚回来,她就火急火燎的找过来,敢情她自己也知道这事做的出格了? 陈凤霞目光微闪,躲闪着不敢看云乔的眼睛。 她沉默着不说话。 云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对方好歹也是曾经一起玩过小半年的朋友,云乔也不忍心看着对方因此跌入深渊,本着善意,开口询问:“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陈凤霞难堪的别过头,语气有点硬邦邦的:“你有药就给我开,没药就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没必要问这个吧?” “避孕药有时效,不是什么时候吃都有用的。”云乔耐心的解释道:“我得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才好给你开。不然你吃了也白吃,起不了作用。” 陈凤霞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好半天才嗫嚅着唇瓣,特别小声的开口:“是,是在除夕那天晚上。” 声音比蚊子嗡嗡高不了多少。 “除夕夜,今天已经初七了。”云乔叹了一口气。 陈凤霞表情忐忑:“怎,怎么了?不能吃了吗?” “是啊,不能吃了。避孕药事后二十四小时内吃效果最好,72小时内效果递减,之后就没啥用了,吃了也是白吃,只能图个心理安慰。” 这年头压根没有什么卫生教育科普,好多女人孩子都生了一大串了,都不知道这些‘看似 很基本’的知识。云乔要不是学医的,也接触不到这些。 “都过去一星期了,要怀的话,可能都已经怀上了,吃避孕药早没用了。 陈凤霞闻言脸色瞬间刷白,只有眼圈是红的:“那,那我现在怎么办?” 她下意识伸手捂住肚子,一整个人吓得浑身都在发抖:“我,我……我不想怀孕。” 出了事才知道害怕,早干嘛去了? 那床是非上不可吗? 云乔有些气陈凤霞守不住底线,但又不能真的不管她。 好歹大家都是从沪城来的老乡,又曾经要好过。 云乔便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凤霞,你大可不必这么害怕,你跟阮玉屏处对象是整个连队 人尽皆知的事情,原先发乎情止乎礼也就算了,现在既然已经突破了最后一步,做了夫妻之间才能做得事情,不如干脆一点,直接结婚好了。” “结了婚,你们就是合法夫妻了,就算有了孩子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就不用再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了。” 云乔此话一出,陈凤霞却沉默下来。 她紧抿着唇,眼眉耷拉着,一言不发。 云乔见她脸色不太对,顿时明白过了:“阮玉屏不想对你负责?他不想结婚?” 陈凤霞下意识为阮玉屏辩驳:“也,不也是。玉屏同志不是不想对我负责,他就是觉得我们现在的年龄还小,暂时还承担不起家庭的重任,所以,结婚的事,得再缓缓。” 云乔差点都要被她这一番话给气笑了。 不想结婚,你跟人上什么床啊? 承担不了家庭的重任,你倒是做好措施,让人怀什么孩子呀? 一句结婚的事得缓缓,事后留人家女孩子一个人担惊受怕,生怕一不小心怀孕名声尽毁,忍着难堪自己来卫生室开避孕药。 无耻不无耻! 云乔恨不得一个大逼斗扇飞阮玉屏。 但是不行。 她是个局外人,陈凤霞才是跟阮玉屏处对象的男女朋友。 万一她前脚打了阮玉屏,陈凤霞后脚就跟人和好了,那她就成了个笑话了。 她得问问陈凤霞是怎么想的。 “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陈凤霞一脸迷茫:“我,我不知道。” 云乔说:“阮玉屏不跟你结婚,你还要继续跟他走下去吗?” “不走下去还能怎么办?”陈凤霞眼里的迷茫更深了:“我们都这样了,不嫁给他,我还能 嫁给谁?” “再说了,他也没说不跟我结婚,只是说现在结婚的条件还不成熟,得再缓两年。”说到这儿,陈凤霞迷茫的神色褪去了一些,眼里闪过一抹甜蜜的神色,“我相信玉屏同志的为人,他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 第303章 结婚之前不可以 “别问我怎么办,问问自己。”云乔被她问的一个脑袋两个大:“凡事有点自己的主意,别听阮玉屏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事的后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陈凤霞疑惑:“真的不严重吗?” 她怎么感觉天都要塌了? “你跟阮玉屏你俩是公开的男女对象关系,不算真的乱搞男女关系,所以就算真有了孩子,连里的领导也不会坐视连队的知青被扣上作风不正、乱搞男女关系的罪名的,因为这样一来,会连累的整个连队名声都不好。顶多就是内部保密处分,然后压着你俩结婚。等结了婚,你俩就是合法夫妻,有了孩子就有了,月份差一点无所谓。到那时候阮玉屏的个人意愿就不重要了,事已经出了,由不得他不想结婚。” 陈凤霞很想跟阮玉屏结婚,但她也得考虑阮玉屏的医院。 她一脸为难的说道:“可是这样一来的话,玉屏同志会不会对我有怨气?” “……”云乔一脑门黑线:“大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考虑他的怨气不怨气?” “可能会怀孕的人是你,最后受伤的也是你,你才更应该有怨气好不好?!!这时候你现在首先要考虑的是自己的处境,别太逆来顺受了。要不然,你真想被发配去劳改呀?” 陈凤霞不说话,只是呜呜的哭。 云乔烦躁的吐了一口浊气:“好了好了,你先别哭了,怀孕也不是那么容易得事情,有好多小夫妻结婚好几年都要不上孩子呢,你也不一定就那么倒霉,一次就中。” 陈凤霞抽抽搭搭:“可,可我也听说有人是易孕体质,不能让男人碰,一碰就怀孕。我妈生了我姐妹兄弟五个,我怕我也遗传了她的这个易孕体质。” 云乔无语:“所以你到底是希望自己怀孕呢?还是不希望呢?” 说话太矛盾了。 陈凤霞又不说话了,低着头,只是一个劲儿的哭。 “……” 云乔无奈:“好了,凤霞,你别哭了,你跟我哭有什么用?又不是我让你怀孕的,你就是哭也该找阮玉屏哭。说不定他一心软,就同意跟你结婚了呢?” 陈凤霞对此不抱有任何的希望。 阮玉屏心软? 不会的,他看似温和有礼,实际上决定好的事情,谁也动摇不了。 云乔摊手:“但你缠着我也没有用啊?这件事我也帮不上你的忙,要不然你还是先回去吧。” 一直哭哭哭,待在这里也是浪费她的时间。 陈凤霞两眼茫然:“我回去能怎么办?” “可你留在这儿,我也帮不上你的忙呀?” 云乔已经没什么耐心去开解陈凤霞的情绪了, 解决办法给出来了,她都已经把话掰开了揉碎了跟她说了,结果陈凤霞就是听不进去,还一个劲的纠结阮玉屏的态度。 前怕狼后怕虎,她还能怎么说? 云乔才刚回来,行李还放在后面隔间没收拾呢,这会儿是真没闲功夫陪着陈凤霞在这里纠结。 “凤霞,你放宽心,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车到山前必有路,你该怎么着怎么着,别太紧张了,你越是紧张 越容易被人瞧出端倪。” 云乔说道:“我现在还有事呢,才刚放假回来,屋子里都还没收拾。等我有空了你再来找我行吗?” 陈凤霞吸了吸鼻子,轻声点了点头:“好吧,那你先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云乔:“好的,再见。” 陈凤霞慢吞吞的转过身,脚下却一动不动。 “还有事?” 陈凤霞红着眼说:“云乔,这件事,你能不能帮我保密,不要告诉别人。” “放心吧,为病人的隐私保密是作为医生的职业操守,我不会违背的。” 送走陈凤霞,云乔如释重负,她站在门口的位置,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 乱七八糟的,这都叫什么事啊! 这时,何霆钧从隔壁通讯室里走了出来,见她一脸烦躁,便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云乔‘嗯’了一声:“被一个垃圾气着了。” 她有些迁怒,暗瞪了何霆钧一眼:“你们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说完,转身走进了卫生室。 何霆钧突然被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生气是不可能生老婆的气的,一定是别的男人不对。 何霆钧跟在云乔的身后进屋,一脸无奈的笑道:“小祖宗,别的男人不好,关我什么事?别搞迁怒呀。” 云乔轻哼一声。 就迁怒,就迁怒! 何霆钧伸手将人扯进怀中抱住,低头哄她:“好啦,别不开心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跟我说说呗。” 云乔有职业操守,自然不可能将陈凤霞的事告诉何霆钧。 她挣脱何霆钧的怀抱:“男女授受不亲,老实点,别动手动脚的。”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何霆钧充耳不闻,撑开长臂,又靠了过来。 云乔别过脸:“反正结婚之前不可以。” “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何霆钧用鼻尖去蹭云乔的耳朵。 温热的唇瓣贴在云乔的耳边,说话时有轻柔的呼吸声扑撒在她的脖颈上,触感痒痒的,仿佛有一道电流飞快的窜过。 云乔的身体被刺激的轻颤了一下。 她合理的怀疑何霆钧在对她使用美人计。 怔愣间,男人的鼻尖已近在咫尺,就在云乔以为这个吻即将落下来之际,何霆钧又突然停住。 亲吻悬而未决,男人声音低沉暗哑,透着几分撩人:“四月十号好不好?” 云乔户口本上的生日就是四月十号,这一天,也是她到法定结婚年龄的日子。 云乔承认,她有被蛊惑到。 第304章 水到渠成 不得不说,美人计确实好用。 古往今来,就没有几个人是能抵抗得住的。 于男人是,于女人也是。 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彼此呼吸交缠,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对方皮肤上的毛孔。 云乔大脑一片混乱,目光所及是何霆钧挺翘的高鼻,和一双形状饱满的双唇。 她嘴唇动了动,鬼使神差的抬起下巴,迎着何霆钧的唇吻了上去。 何霆钧一下子僵住,心里的那根弦骤然崩断。 温软的唇瓣相贴,他本能的渴望更多,下意识勾住云乔的腰,搂紧,加深这个吻。 云乔闭上眼,双手攀住他的脖颈,吻的愈发深。 等到云乔回过神来,她已经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何霆钧的求婚,嘴唇也被亲的红肿。 当然,清醒过后,云乔也不会后悔。 相识一年半,双方知根知底,自己小叔是他的好友,自己哥哥是他的战友,彼此又日久生情,答应求婚早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第一次接吻,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特别是云乔,刚刚还单方面跟何霆钧闹了别扭,结果却没抵抗住何霆钧释放的美男计。 一想到刚刚的吻是自己主动的,云乔一张俏脸就羞的通红。绯色的云霞漫上脸颊,她目光闪躲,羞赧的不敢跟何霆钧对视,假装很忙,随手扯了块抹布手忙脚乱的擦起了桌子。 她并不知道,她用的抹布是何霆钧洗过的,桌子也是何霆钧擦过的。 何霆钧当然也不会主动提醒。 把媳妇惹得恼羞成怒,最后还不是他哄。 何霆钧懂得见好就收,所以一点不提刚刚的事情,只是动作麻利的帮着云乔整理好行李,又把屋子里的火炕烧上,眼里有活的男人,哪个女人能讨厌? 反正云乔心情平复的之后,再看何霆钧的身影,越发觉得顺眼了。 收拾完东西,何霆钧也就能功成身退了。 其实他也恋恋不舍,但后方还有个大舅哥盯着,在合法证件拿到手之前,他不能让大舅哥挑理。 反正再过两个月就能结婚了! 两个月而已,他能等。 求婚成功,何霆钧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相较之下,阮玉屏就很不高兴了。 他垂手站在小河边,冷风呼呼的吹在他的脸上,将他的头发吹得向上飘起。 阮玉屏眉头紧皱,粗黑的眉毛压着眼睛,英俊的眉眼之中难掩阴鸷。 冬日的小河里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如同一幅寂寥的画卷,四周空空荡荡,一览无余。目之所及,空无一物,不必担心方圆几百米内有任何耳朵在偷听。 但为了保险起见,阮玉屏还是压低了声音,他质问陈凤霞:“你瞎说什么?避孕药怎么会没有用?叶云乔是忽悠你的吧?她是不是害怕承担责任,故意诓骗你?不想给你开药?” “不会的,云乔不是这样的人。”陈凤霞声音低,语气软,眉眼间的怯懦与阮玉屏的阴鸷形成了鲜明对比,难怪会被阮玉屏拿捏的死死地。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也是担心你被人骗了。”阮玉屏伸手拉住陈凤霞的手,放软了语气,叹气 道:“凤霞,我们现在的工作太辛苦了,一个月又挣不了几个钱,我们承担不了家庭的责任,也负担不起养育一个孩子的重担。你听我的,现阶段,我们真的不适合结婚。”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饶是早就知道阮玉屏的选择,可当陈凤霞再次听见他的回答,还是难过的想哭。 她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玉屏,我把事情都跟云乔说了,但,但是太晚了。云乔说,避孕药的有效期只有前二十四小时能生效,超过二十四小时效果就只剩一半了,最多三天,三天后就彻底没有用了,吃了还会造成宫外孕。” 说到这儿,陈凤霞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控制不住的流下泪来,惊恐的说道:“玉屏,你都不知道宫外孕有多可怕。我小时候弄堂里有个邻居阿姨就是因为这个死掉的,一肚子都是血,送到医院里开刀都没有救回来。我们,我们那个都过去七天了,不能再吃药了。我怕 ……” 见陈凤霞流泪,阮玉屏擦了擦她脸上的泪,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双手轻轻的抚拍她的后背,说着甜言蜜语安抚她道:“不会的凤霞,这种事不会发生在你身上的。既然避孕药没有用,那就不吃了。不吃了,我怎么舍得让你受这种苦。” 阮玉屏的温声软语,让陈凤霞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她试探着开口:“玉屏,那要是有了孩子,我们就留下……” “要是有了,就想办法把孩子拿掉吧。”阮玉屏打断陈凤霞的话。 他语气温和,内容却冷酷的比寒风更冷,让陈凤霞浑身冰冷,如堕冰窖。 阮玉屏无情的说:“凤霞,你知道的,我们现在的情况不适合生孩子。” “可,可孩子毕竟是一条生命……”陈凤霞被阮玉屏冷酷的话冻得浑身都没有了知觉,她 绝望的闭上眼,两行清泪从眼角缓缓倾泻而下。 阮玉屏:“凤霞,你别哭,你这样,让我也想跟着流眼泪了。” 陈凤霞再也绷不住了,手掌握拳,攥着拳头捶打阮玉屏的肩膀:“你怎么会流眼泪!你太 狠心了!这也是你的孩子!你既然能狠心的说出杀死他这样的话,何必还流下伪善的眼泪?” “凤霞,我也是人,我当然会流眼泪!”阮玉屏红了眼眶,英俊的面容上浮现起脆弱的神色:“可我们已经这么苦了,怎么还能那么自私的,把孩子也带到这个世界上受苦?” 陈凤霞流泪不语。 她承认阮玉屏的话说的很有道理,但她还是本能的觉得阮玉屏的话说的不对。 但她不如阮玉屏能言会道,不知道该怎么有理有据的反驳他。 假如他们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样的生活,难道就一辈子不结婚吗? 再说了,这样的生活哪里不好了? 除了劳动繁重了一些,但一个月工资有三四十块,冬天还有严寒补贴,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小一百块钱,怎么会养不起一个孩子? 她爸爸在钢铁厂当工人,一个月工资七十块钱,要养一家两个大人,五个小孩,还不是照样把我们兄妹五个都养大了? 陈凤霞心里隐隐的觉得,阮玉屏没那么喜欢自己,不想结婚,或许只是不想跟自己结婚。 甚至当初在她和郑文静之间二选一,也是因为迫于形势,才选择的她。 第305章 你威胁我? 陈凤霞有些自卑,所以越发的想抓住阮玉屏。 牢牢的抓在手里,不让他有任何飞走的可能。 她鼓起勇气,对阮玉屏说道:“玉屏,我不想拿掉孩子。如果真有了,我们就结婚吧。” “你疯了?我都说了我们现在的情况不适合生孩子了。” 哄了半天,结果却如鸡同鸭讲,陈凤霞竟然一句都没听进去,这让阮玉屏有些恼怒,说话的语气也无法再维持温和。 陈凤霞顾虑重重:“但是玉屏,流产要坐小月子,我会被室友发现的。到时候事情会更糟糕。” 阮玉屏仍旧无动于衷。 陈凤霞流着泪,哭着说:“玉屏,未婚先孕是作风问题,严重的还会被判成流氓罪。你听我的,结婚吧。云乔说,只要我们能在显怀之前结婚,连里就不会计较我们出格的事,他们会帮我们遮掩的。不然的话,我们都会被送去劳改。在这里已经很苦了,劳改农场只会更苦,你也不想被送去劳改吧?” “你是在威胁我吗?” 不想流掉孩子,所以用连队领导压他,逼他同意结婚? 阮玉屏目光转冷。 真没想到,温顺的小绵羊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机? 陈凤霞委屈的摇头:“没有,玉屏我没有。我只是太害怕了。” “你最好没有。” 阮玉屏声音冷肃,温和的五官都变得锋利了起来。 这一刻,陈凤霞看着阮玉屏的脸,突然感觉眼前的这个人,是如此的陌生。 她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人。 两人不欢而散,阮玉屏开始对陈凤霞进行冷处理。 原本温柔体贴的一个人,突然变得冷若冰霜,陈凤霞接受不了这个转变。 她原本还想硬气一点,但是没几天就扛不住了,最终还是主动放下身段,去哄阮玉屏。 洗衣送饭,任劳任怨。 在陈凤霞的卑微挽留下,两人终于重归于好。 *** 回到连队之后,云乔这边的工作生活又回到了年前的节奏。 白天给病人看病,晚上给郑文静开小课。偶尔跟着王英出一趟外勤,实地学一学如何给人接生。 云乔按部就班的生活,时间便这样不紧不慢的一天天过去,转眼过去一个月。虽然已是阳春三月,但北大荒因为位置靠北,处于寒带,仍然处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 在这一个月里,陈凤霞一次都没有来过卫生室,云乔便以为她没事了。 她一想也是,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倒霉,一次就能怀孕。 谁知就在三月中旬的一天午后,蹲在知青大院的水井边洗衣服的陈凤霞,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晕倒了。 陈凤霞忽然倒地,手里端着的水盆倾覆,冬天的厚棉衣从盆子里掉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一圈,沾上了一层灰色的泥。但此刻无人在意一件衣裳,大院里的男女知青们慌慌张张的将陈凤霞从地上扶起来。 “陈凤霞?你怎么了?”有人摇晃陈凤霞的身体。 “凤霞同志?醒醒?快醒醒。” 还有人喊她的名字,拍打她的脸蛋,甚至掐人中,陈凤霞全都没有反应。 看着陈凤霞毫无知觉的模样,所有人都慌了神。 “没反应啊,怎么办?” 女知青班的班长韦杏担忧的说道:“掐人中都没反应,这问题大了,得赶紧把人送卫生室去。” 有人忐忑不安的开口:“韦班长,你说,她,她不会死吧?” 韦杏瞪了她一眼:“去去去,说什么晦气话,陈凤霞同志年纪轻轻的,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了,大概是生了什么急病,也有可能是低血糖之类的小毛病。咱们不懂,就别瞎猜了,先把人送卫生室,找叶医生看看。” “找谁送呢?” “当然是找阮玉屏啊。阮玉屏是她对象,就该他送。” 齐春回扭头看向男生宿舍的方向,扬声道:“阮玉屏呢?有人看见阮玉屏了吗?他对象晕倒了,快喊他出来。让阮玉屏把她对象送卫生室去。” 和阮玉屏住一个房间的男知青,从屋里探出头,说道:“阮玉屏不在连队。他今天请假了。” “请假了?”韦杏眉头皱起:“怎么这么巧?陈凤霞出事,他今天偏偏请假了?” “不知道啊,反正他今天一大早就出门去公社了。” “那咋办?” 韦杏想了想,说到:“那就找个力气大的男同志送。” “这不好吧?男女有别。阮玉屏可小心眼了,看见陈凤霞跟男知青说句话都生气。”有男同志说道:“别回头再被阮玉屏秋后算账。” 韦杏摆手:“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男女有别。赶紧把人送去卫生室才是正理,别耽误了救人。” 话虽如此,但男知青们心里还是有顾虑。 “我来吧。”关键时刻韩烁挺身而出。 韩柔拉了他一把,没拉住,连忙追上他,压低了声音提醒:“哥?这事跟你没关系,别人都不敢管,你多管什么闲事?阮玉屏回来又不会感谢你!” 韩烁回答道:“总不能见死不救。” 他又不图阮玉屏的感谢。 说完,韩烁大步上前,将陈凤霞背了起来。气的韩柔站在原地跺了跺脚。 韩烁的挺身而出,着实让韦杏松了一口气:“太感谢你了,韩烁同志!” “不用谢,这不算什么,尽快把人送去卫生室要紧。” 韩烁背着陈凤霞往卫生室跑去,韦杏作为女知青的班长,得负责保证手底下女知青的安危,自然必须要紧跟其后。 其他人虽然好奇,但事不关己,好奇的讨论了几句,讨论不出什么结果,就各自散了,想着回头再问韦杏。 知青宿舍和队部卫生室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近,韩烁背上又背着一个重达百斤的人,一路跑过去,体力消耗的很快。等跑到卫生室,韩烁整个人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了。 他喘着粗气,刚一走进卫生室的门,就大喊道:“叶,叶医生,你快来看看陈凤霞同志,她晕倒了!”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晕倒?”开口的是连队的妇女主任蒋玲。 韩烁抬起头,这才发现,卫生室里,不止有云乔自己,还有妇女主任蒋玲和吴招娣,以及他们两家的孩子。 两家的孩子脸上都挂了彩,蒋主任儿子脸上有指甲的挠痕,吴招娣女儿的身上,有被土坷垃砸过的痕迹。 大概是两家的孩子闹了矛盾,蒋玲儿子砸了吴招娣的大女儿,吴招娣大女儿也动了手,用指甲盖挠破了蒋玲儿子的额头。伤口挺深,上面还糊了一层泥巴,蒋玲怕会感染,便把儿子带来云乔这里消毒。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晕倒的陈凤霞。 韩烁艰难的将陈凤霞放到治疗床上, 摇头说:“蒋主任,陈凤霞是突然晕倒的,我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跟着一同到来的韦杏连忙解释道:“蒋主任,你在这里正好。什么原因我们也不知道。陈凤霞同志洗着洗着衣服,突然就晕倒了,一点前兆都没有。我们掐人中喊名字也没有反应,都快把我们给吓死了。” 蒋玲不懂医术,也不胡乱发表意见,直接朝着云乔招手道:“云乔,你来看看吧。” 其实,在看到陈凤霞的那一刻,云乔的心里就隐隐有了猜测。 上前一站,伸手拉住陈凤霞的手腕,一摸,果然是滑脉。 见陈凤霞脸色惨白,云乔又迟迟不说话,蒋玲便有点急了:“怎么了?云乔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陈凤霞同志情况不好?” 虽然农场每年都有心照不宣的伤残指标,在指标范围内,相关领导不会被责问。 但人是来边疆支援建设的,不是来送命的,可不能让人在连队里出事,不然怎么跟人家爹妈交代! 云乔抿着唇,迟疑了半晌,没有开口。 蒋玲见状,一颗心惴惴的往下沉。 “陈凤霞同志的情况是不是特别不好?云乔,你可别吓我!实在不行,咱把人送场部医院去。” 蒋玲神情凝重,声音都急的变了调,云乔怕她再急出个好歹,连忙出声宽慰了她两声,“蒋主任,您别急,陈凤霞同志没什么大碍。” “人没事你咋不说话?哎呦,刚刚吓我一大跳。” 云乔稳重,从来不无的放矢。 听云乔说陈凤霞没事,蒋玲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拍了拍‘砰砰跳’的胸口,转头打发吴招娣回去:“招娣啊,我这会儿有事了,你先带着孩子回去吧。今天是我家的小兔崽子先骂人,跟你家大丫无关,她反击的没有错,只是下手没个轻重,这不是什么大错,你回家别骂孩子。” “好的蒋主任,你先忙,我们先走了。”吴招娣知道轻重,见蒋玲这边事忙,连忙点头应下,很快便挺着肚子,牵着大女儿的手离开了卫生室。 吴招娣领着孩子离开,蒋玲又把自家儿子打发走:“你也回家,天黑之前写个检讨出来,不得少于五百字。骂人的事,妈回头再找你算账。” 蒋玲儿子哭丧着脸,讨价还价:“妈,五百字检讨太多了,能不能少写点?三百字行不行?” “不行,你……”蒋玲正要再说他两句,结果不经意的一转头,却看见陈凤霞的眼皮轻轻颤抖了两下,还悄悄睁开了一条缝,往四周偷看了一眼,不过她很快又闭上了眼,整个过程 不过两三秒,快的让蒋玲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她直觉事情不对,顿时没了教训孩子的心思,摆了摆手,示意儿子赶紧走人。 “蒋主任,既然您在这里,那我们就走了。”韦杏和韩烁见状,不用蒋玲说,也都很有眼力劲的主动离开了卫生室。 蒋玲点头:“走吧,这里用不着你们了。” 无关紧要的人打发走,接下来就要处理正事了。 年轻人,还是太嫩了,在干了十几年妇联工作的妇女主任面前,完全藏不住事。 你说你陈凤霞,闭眼就闭眼,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子乱转什么? 站来转去的,心虚都快要溢出来了,谁看了猜不出来你有问题? 蒋玲将卫生室的门一关,伸手扯了把椅子,往陈凤霞面前一坐,手指在床头上敲了敲:“ 陈凤霞,醒一醒。” 被蒋玲点名,陈凤霞睫毛颤动的更厉害了,但仍自欺欺人的不肯睁开眼。 “行了,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蒋玲此话一出,陈凤霞就是想自欺欺人也不能够了。 陈凤霞终于睁开眼睛,她双手撑在床铺上,慢吞吞的坐起来,倚在床头上靠坐着,全程垂着眼,心虚的不敢跟蒋玲对视,小声的叫了声:“蒋主任。” 蒋玲没理会她,只是用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她。 陈凤霞干了亏心事,心本来就是虚的,被蒋玲盯着,整个人如坐针毡,冷汗都要下来了。 她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蒋玲却突然开口说话了:“陈凤霞同志,你的行为让我很生气。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蒋玲面无表情,声音平静的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陈凤霞吓得浑身一颤。 做出这种事?什么事?蒋主任为什么这样说话?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陈凤霞心慌意乱,连带着大脑也成了一片空白。在蒋玲的注视下,她的脸色一寸一寸变得惨白,就连牙关都开始打颤。 蒋主任审人很有一手,陈凤霞的心理防线又低,云乔着实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希望她能撑住,别被蒋主任一诈,就轻易的把事情交代出来,不然…… 不过云乔实在是高看陈凤霞了。 正如她所知,陈凤霞心理防线很低,根本就经不住吓。 蒋主任都还没上真本事呢,只是两句语焉不详的话,再加上几个威慑力十足的眼神,就让本就心虚的陈凤霞,以为对方知道了自己的事,当场就情绪崩溃,哭着将自己的事情交代出来。 “什么?你说什么?你怀孕了?!”蒋主任一听血压都升高了。 云乔也无语的闭了闭眼。 这么轻易的就把事情交代了,你好歹再多抵抗两轮呀?!! 这可不是她不想帮忙保守秘密,是你陈凤霞自己藏不住事。 陈凤霞一听蒋主任这么说,人也傻了:“您,您不知道?” 那她,那她岂不是白自爆了! 第306章 是,我怀孕了 蒋主任没好气的白了陈凤霞一眼。 她知道? 她上哪知道去? 她是妇女主任,又不是妇女肚子里的蛔虫,还能天天趴墙根听人的墙角吗? 再有,她哪能想到年纪轻轻的未婚女知青会怀孕呐?!! 多少年了,他们连队可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 她千猜万想,都没往这方面想过。 一方面是连队里几个相貌出众的女知青都没闹出过这种事,另一方面是陈凤霞质朴的长相太有迷惑性了! 在此之前,蒋玲是万万没想到,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陈凤霞竟然会给她来这么一出!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蒋玲闭了闭眼,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指了指陈凤霞的肚子,没好气的询问她道:“你这个……什么时候的事?” 未婚先孕是丑事,也是严重的作风问题。 跟云乔,因为是同龄人,又曾经是朋友,所以陈凤霞还能说道几句。 但蒋玲不仅是她连队的领导,又是像长辈一样的人物,面对她,陈凤霞汗流浃背,实在难以启齿。 她又羞又怕,涨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口。 直到蒋玲不耐烦了,瞪了她一眼:“不好意思的事都做了,还不好意思说吗?” 蒋玲这话说的不客气。陈凤霞被说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她羞耻的蜷起了手指,过了好一会儿,这才结结巴巴的交代了时间:“有,有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那就是过年期间的事。 陈凤霞和阮玉屏在处对象,是连队里人尽皆知的事情,更别提当初陈凤霞跟郑文静两女争一男,闹得沸沸扬扬,蒋玲也略有耳闻。 年轻男女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处对象处的时间长了,难免有情难自禁的时候,蒋玲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不会说过于苛刻的要求年轻人断情绝爱,那也不现实,可……可也不能太过火了。 男孩子精虫上脑没分寸,女孩子竟也不知道什么叫洁身自好。 女孩子的裤子是随便就能让人脱的吗? 一要就给,守不住底线,男人嘴上不说,谁知道会不会在心里轻视你,觉得你贱! 蒋玲气陈凤霞不庄重,不知道保护自己,但事都做了,孩子也已经有了,总不能不管。 这事要是传出去了,整个五连都跟着抬不起头。 所以生气归生气,事情得解决啊! 蒋玲长叹了一口气,走程序一般的问陈凤霞:“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阮玉屏的?” 陈凤霞果然‘嗯’了一声,回答道:“是他的。” “阮玉屏知道吗?”蒋玲又问。 “我跟他说了。”陈凤霞点了点头。 “怎么发现怀孕的?” 陈凤霞老老实实的交代:“我的经期一直挺准的,但这个月推迟了有二十天都还没来,这两天又开始干呕想吐, 我联想到我妈怀孕的情况,就知道八成是有了。” 蒋玲闻言没说话,转头,看向云乔,求证的问道:“云乔,你刚刚给她摸了脉,是怀孕的脉象吗?” 云乔点点头:“是滑脉。凤霞同志确实怀孕了。” 怀孕被证实,蒋玲感觉脑壳疼。 她抬手捏了捏隐隐发胀的眉心,凝眉看向陈凤霞,问:“这件事,除了你和阮玉屏,还有谁知道?” “没有了。”蒋玲摇头几乎摇成了拨浪鼓,嘴却没把门:“除了阮玉屏,这件事我只跟云乔说过。现在再加上一个您,除了你们,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了。我也不敢让人知道。” “哦?”蒋玲眉毛一挑,转头瞥了云乔一眼:“云乔也知道?你跟她说了?” 云乔痛苦的闭上眼:“……” 不是,大姐你解释就解释,说一句没人知道不就行了?干嘛还专门提一句她的名字? 云乔合理怀疑,陈凤霞是故意拖她下水? 看到云乔难看的表情,陈凤霞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闯了祸。 她有些慌乱。 自己刚刚……是不是不该提起云乔的名字? 蒋玲冷着脸,问陈凤霞:“陈凤霞,你什么时候跟云乔说的?” “我……我……”陈凤霞忐忑不安的抿紧了嘴唇,垂着头不敢再乱说话。 但说都说出来了,再避而不谈还有什么意思? 云乔心累的叹了一口气,主动解释道:“蒋主任,是正月初七的那天下午。我刚休完年假回来,刚打开门,行李都还没收拾呢,陈凤霞同志就火急火燎的跑来我这里,找到我,想让我给她开一粒避孕药。我没给她开。但我只知道她跟阮玉屏发生了关系,至于怀孕的事,我也是今天刚知道。” “怎么不给她开?”蒋玲有些责怪的道。 避孕药一吃,省的有后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 “事情发生的太久了。”云乔无奈的解释说:“避孕药有时效性,只有在事后的三天内吃才有用。陈凤霞同志来找我的时候,事情都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我肯定不能给她开,吃了没效果不说,还有可能造成宫外孕。” “那倒也是。”蒋玲是已婚人士,生育过两个孩子,避孕药是咋回事,她也是知道了,时间太久吃了确实没用。 陈凤霞怕蒋玲怪罪云乔,连忙说道:“蒋主任,这件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责怪云乔。是我求她不要往外说的,不关她的事。” “当然不关她的事。”蒋玲瞥了陈凤霞一眼,觉得她说的这话奇奇怪怪的,哪有这么给人求情呢? “我怪云乔干嘛?她是医生,保护病人的隐私是她应该做的,她不往外说,是她有职业操守,这是好事。” “……”陈凤霞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的,勉强扯了扯唇:“您不怪她就好。要是因为我的事,牵连到她,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道歉才好。” 陈凤霞说这话…… 云乔长叹了一口气,别开眼,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甭管陈凤霞打的是什么心思,蒋玲也不纠缠这些细枝末节,没意义。 蒋玲直接问陈凤霞:“孩子的事,你跟阮玉屏是怎么想的?” 见陈凤霞一脸茫然,蒋玲直接说的明白一点:“这孩子,你们是要还是不要?” 要孩子,跟不要孩子的处理办法肯定是不一样的。 陈凤霞立刻点头:“要的,我们肯定要。” 怎么能打掉! 因为她执意想结婚,阮玉屏已经生她的气了,对她的态度也不如以往。 这个孩子再不留下,她和阮玉屏还能有以后吗? “既然决定要孩子,就趁早把婚结了。” 蒋玲一锤定音:“事不宜迟,你今天就把结婚申请写好交给我,我给你们开具结婚证明,明天一早就去公社把结婚证领回来。” 必须把丑闻扼杀在摇篮里。 此话正合陈凤霞的心意,她垂下眼帘,特别乖顺的点了点头:“好的,我都听您的。” 蒋玲补充一句:“还有,等阮玉屏从公社回来,让他到办公室见我。” 陈凤霞接着点头:“好的。” 事情处理完,蒋玲瞥了陈凤霞一眼,面无表情的说了句:“你好好休息吧。”便转身离开了卫生室。 蒋玲一走,陈凤霞猛地松了一口气。 她拍了拍‘噗通噗通’狂跳的小心脏,一脸庆幸的对云乔说道:“蒋主任同意给我们开结婚证明了,云乔,这是不是代表这一关我是不是已经过了?我本来还以为蒋主任会骂我,没想到她还挺好说话的。” “你庆幸的太早了。”云乔怜悯的看了陈凤霞一眼:“你不会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吧?” 陈凤霞一愣:“还没完?” 当然没完。 闹出这么大的丑事,连里怎么可能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不加以惩罚,以后再有人效仿,还能得了? 现在不发作,只是还没到发作的时候罢了。 有一个词,叫做秋后算账。 云乔拍了拍陈凤霞的肩膀:“你自求多福。” …… 阮玉屏去了公社黑市,奔波一天,终于赶在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落下之前回到连队。 他的身影刚一出现,就被守在村口的巡逻队队员逮了个正着。 巡逻队队员大声说道:“阮知青,你可算是回来了。蒋主任找你,她让你回来之后立刻去队部办公室找她。” 阮玉屏闻言心中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走到近前,微笑颔首:“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不用谢,我也就是帮忙传个话而已。你赶紧去吧,蒋主任现在就在队部办公室呢。” “好的。”阮玉屏一边说着,一边从棉衣口袋中掏出一包香烟,倒出两根,散给巡逻队的队员,打听道:“同志,你晓不晓得蒋主任找我有什么事?” 男人摇了摇头:“这我不晓得,我就是个传话的。” 散了烟,却没得到有用的信息,阮玉屏也不失望,笑着说道:“那我过去问问。走了。” 阮玉屏将香烟收起来,朝着男人摆了摆手,径直往队部的方向走去。 队部大院,蒋玲办公室亮着灯,房门却紧闭着,只有几道被昏黄的灯光拉长的影子落在窗户上。 阮玉屏凝了凝神,走到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请进。” 阮玉屏闻言推门进屋,发现屋子里除了有妇女主任蒋玲,还有赵指导员和杨连长。 刚刚那句‘请进’,就是赵指导员说的。 三个人的表情都不算好,特别是杨连长,板着一张长驴脸,活像是谁欠了他几百块钱不还一样。 “回来了。”赵指导员平静的说了一句。 阮玉屏‘嗯’了一声,“赵指导员好,杨连长好,蒋主任好。” 连队的三个大领导都在,三方会审,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发现事情不对头,更何况阮玉屏并不是迟钝的人。 但阮玉屏的脸上看不见丝毫的慌乱,他平静的跟三人打过招呼,主动开口询问道:“蒋主任,听人说,您找我有事?” 蒋玲点头:“是什么事,我想,你心里应该清楚。” 阮玉屏没有装傻,也没有狡辩,只是紧抿着唇不说话。 杨连长性子急,见阮玉屏一副拒不配合的样子就来气,一拍桌子,跳了起来:“阮玉屏, 陈凤霞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你不要以为自己不说话就没事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最好还是老实交代!不然就凭你们干出这种丑事,连里饶不了你!” “既然您们都已经知道了,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件事,是我们做错了,我们愿意接受连里的处罚。” 阮玉屏不知道陈凤霞都交代了什么,奉行着说多错多的原则,他只含糊的承认了一句错误,多余的废话一句不说。 蒋主任和赵指导员夫妻俩对视一眼,两个人皆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惊讶。 她们没想到阮玉屏会直接承认。不仅没有消极抵抗,认错态度还很良好,以至于原本还准备了一大堆说辞,现在反倒是用不上了。 但这是好事,阮玉屏识趣,也省的他们再多费口舌了。 鉴于阮玉屏认错态度良好,蒋玲也没有过多的为难他,直接将写好的结婚证明递给他, 通知他:“明天一早,和陈凤霞同志去公社把结婚证领回来。后天,去团部采石场报到。” 阮玉屏知道这是对自己的处罚,没表示异议,只是问:“领导,是只有我自己去吗?凤霞不用去吧?” 蒋玲回答:“陈凤霞不用,她怀孕了,连里还不至于为难一个孕妇。” 阮玉屏点点头,又问:“那我得在团部采石场待多久?” 蒋玲说:“需要待到今年年底。” “好的,我知道了。”阮玉屏点了点头。 这个处罚不算轻,因为团部采石场的工作特别繁重,是重体力工作,除了被下放的黑分子和右派,就只有犯了错的人才会被罚去采石场劳动。 被罚去采石场劳动,和被罚去修水库是一样的。 区别在于,当初付鸣和他的跟班只被罚了两个月,而他需要在采石场待九个月。 等他回来,陈凤霞估计都要生了。 很难说这不是连队领导的刻意安排。 第307章 秋后算账 阮玉屏接过结婚证明,心情沉重地离开了队部办公室。 他明白,这次的惩罚不仅是身体上的劳累,更是对他声誉的打击。 结婚证一领,未婚先孕的事表面上是捂住了,但刚结婚就被罚去采石场劳动,旁人就是嘴上不说,心里也会用有色眼镜看待他,猜想他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才会被罚去菜市场九个月。 阮玉屏是个要面子大过天的人。 这个处罚,比在档案上记大过,更让他难受。 从队部办公室出来,阮玉屏准备回宿舍,结果一转头,他发现陈凤霞正站在卫生室的门口。 他目光一寒,顿时调转脚步,转身往另一端的卫生室走去。 其实,阮玉屏刚到队部的时候,陈凤霞就看到他了,但她生性胆小,压根没勇气跟阮玉屏共同面对连队的领导问话,便忍住了没出声,只是躲在卫生室的门口探头探脑,一直等到阮玉屏从办公室里出来,这才走出卫生室,站在门口等他。 “玉屏……领导们没为难你吧?”陈凤霞迎上前去,眼巴巴望着阮玉屏,语气里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阮玉屏沉着脸,薄唇紧抿着,没有理会她。 走进卫生室,陈凤霞伸出手,试图去牵阮玉屏的手:“玉屏……” 阮玉屏却突然反手将她甩开:“滚开,别碰我。” 明知道陈凤霞怀孕,他却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巨大的力道推过来,使得陈凤霞身体重心不稳,脚步踉跄着往后倒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撞上墙壁,才勉强稳住身体。 陈凤霞短促的叫了一声,整个人狼狈的撞在墙壁上,右侧的肩膀被坚硬的墙壁撞得生疼。 云乔也被吓了一大跳,赶紧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扶住陈凤霞的胳膊:“凤霞,你没事吧?” 这可是孕妇,别一撞再被撞出个好歹。 陈凤霞眼圈泛红,却摇了摇头:“我,我没事。” “真没事假没事?你现在肚子里怀着孩子,可不是能逞强的时候。”云乔听出陈凤霞声音里的哽咽,关切的问道:“肚子不疼吧?” 陈凤霞摇摇头:“肚子不疼,就是肩膀有点疼。” “肚子不疼那就还好。肩膀疼是肯定的,你刚刚撞那一下,我看着都觉得好疼,一会儿我拿药膏给你揉揉。” 云乔叹了一口气,转头对阮玉屏劝道:“阮同志,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凤霞怀了孕, 身体比较脆弱,你这样推她,很容易出事的。” 阮玉屏并不想让陈凤霞生这个孩子。 甚至,他在推陈凤霞的时候,心里是带着恶意的。 孩子没流产,他心里还有些遗憾。 所以阮玉屏对此充耳不闻,还冷着脸说:“叶医生,这件事跟你没关系。这是我和凤霞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请你这个外人不要插手。” 云乔也不是非要管这个闲事。 她又不是闲的没事干。 但这里是卫生室,是属于她负责的场所。 他们两口子在这里吵架,争执间万一有个好歹,连带着她也得跟着一起倒霉! “不让我插手可以,但你们得有话好好说,动嘴可以,不许动手打架。”云乔态度也强硬起来:“不然就请你们出去,我的卫生室里不允许打架!” “好,我不动手。”阮玉屏爽快答应。 云乔也退了一步。 “那行,你们聊。” 云乔返回柜台后面,但眼神时刻关注着俩人的动向,生怕阮玉屏再一言不合动手。 “玉屏……” 陈凤霞不想让云乔看笑话,忍着肩膀的疼痛,放柔了音调,试图软化阮玉屏的态度。 阮玉屏压根不吃她这一套,不仅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触碰,还抬起手臂,将手里的信封用力的摔在了陈凤霞的脸上。 “陈凤霞,恭喜你如愿以偿。现在的结果,你满意了?!” 薄薄的信封扇在陈凤霞的脸上,犹如一记耳光,将她的脸颊抽的生疼。 其实疼还是其次的,主要是这个动作,侮辱性的意味太强烈了,让她感到分外难堪。 陈凤霞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玉屏?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你不懂?”阮玉屏冷笑一声:“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会那么巧?我前脚刚去公社买药,你后脚就把怀孕的事捅了出来?” “可我也不想这样啊。” 陈凤霞哭着解释道:“玉屏,我又不是不要命了,怎么敢把怀孕的事情往外说。但我最近太累了,白天要上工,回来还得洗我们两个人的衣服,身体根本就吃不消,这才在洗衣服的时候晕倒了。等我醒过来,就已经被送来卫生室了,蒋主任当时也在,你都不知道她的眼神有多凶,在她的面前,我能隐瞒住什么?你让我怎么办?这种意外,你也要赖到我身上吗?” 阮玉屏不相信陈凤霞的说辞,“哪有这么巧的事!你敢不敢对天发誓?怀孕的事,不是你故意暴露?” “我敢。”陈凤霞当即伸出三根手指,面朝天空,毫不犹豫的说道:“我发誓,今天的事如有半句谎话,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表现得一点也不心虚,好似事情真的是意外,跟她无关。 “陈凤霞,行,你有种!”阮玉屏咬牙切齿,冷笑一声:“如你所愿,明天一早,去公社领证。这是你自己求来的结果,你不要后悔!” 陈凤霞一副被打击到了模样,身体摇摇欲坠。 她一脸伤心的望着阮玉屏:“玉屏……我都发过誓了,你还是不相信我吗?我们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我跟你解释过了,今天的事情真的是意外,不是我故意想暴露的,你怎么能这么误会我?” 阮玉屏冷着脸:“我没法相信你。” 说完,他扭头就走。 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面无表情的从怀里掏出两颗药丸,扔进陈凤霞怀里:“你既然铁了心想把孩子留下,又何必叫我白跑一趟。浪费彼此的时间。” 第308章 天打雷劈 阮玉屏扔的突然,陈凤霞一接没接住,两颗药丸从她身上掉了下来,掉在地上,咕噜噜的滚了一圈,最后落在墙角的缝里。 而陈凤霞就这样呆呆的看着阮玉屏决绝的背影离开,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 看着陈凤霞失魂落魄的墨阳,云乔叹了一口气,走过去,递给她一张手帕:“擦擦眼泪。” “谢谢。” 陈凤霞接过手帕,一点点将脸上的眼泪擦干净,但她心里难过,通红的眼眶里一直包着泪。 陈凤霞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道:“云乔,我真想不到,他会这样对我。” 云乔心想,有什么想不到的呢? 结婚需要两厢情愿,男人不愿意跟你结婚,肯定是有原因的,非要强求,仗肚逼婚,得来一个这样的结果又接受不了,有意思吗? 男人是个渣,女人不清醒,只有肚子里的孩子最倒霉。 但这话不中听,陈凤霞肯定不爱听。 云乔就没说话,弯腰将掉在地上的信封捡起来,拍拍上面的尘土,递给陈凤霞:“结婚证明拿好,不然丢了还得再找蒋主任补办,会很麻烦。” “谢谢。”陈凤霞默默接过信封,“时候不早了,不打扰你了,我回去了。” 云乔应了一声:“好,那你路上慢点。再见。” 陈凤霞‘嗯’了一声:“再见。” 陈凤霞走后,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云乔便关了门。 过了小半个钟头,郑文静打着手电筒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大饭盒。 “不好意思,云乔,我来晚了。”郑文静推门进屋,将饭盒放在桌子上:“吃饭吧吃饭吧。我刚从食堂打的饭,还是热的。” “今天怎么这么晚?”云乔一边摆放碗筷,一边随口问道。 郑文静解释说:“在宿舍里多听了会儿八卦,没留意时间,去食堂打饭的时候去晚了,排队又耽误了几分钟。” “谁的八卦呀?”云乔问。 “陈凤霞的。”郑文静对云乔知无不言:“她今天不是晕倒了嘛!宿舍里有人猜测她是不是怀孕了,这会儿流言蜚语都传遍了。” 云乔意外的挑了挑眉:“谁猜的啊?” 竟然精准的猜中了真相。 “我表姐齐春回先提的。”郑文静说:“她跟陈凤霞住一个屋。据她说,陈凤霞过年那几天 晚上没回宿舍,一打听,那几天阮玉屏也不在宿舍。孤男寡女,夜不归宿,肯定没干好事。”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没有秘密。 陈凤霞自诩藏得隐秘,其实一举一动都落在了旁人的眼皮底下。 住大宿舍就是这点不好,一个院子住了百十个人,吃喝拉撒都有人盯着,到处都是眼线。 郑文静好奇的问云乔:“云乔,陈凤霞今天送到你这来,你给她把脉了没?她到底怀没怀?” “不知道,别问我。”事关患者的隐私,云乔不可能主动往外说。 郑文静比了个手势:“懂了。” 云乔哑然失笑:“你懂啥了?” “嘿嘿,反正我晓得了。”郑文静笑的好似成功偷腥的猫:“她要是没怀,你肯定直接说没怀。不说就是不能说,啥情况不能说……那肯定是有情况嘛。” “……” 你还怪聪明嘞。 云乔瞪她:“不许往外说。” 郑文静捂住嘴:“放心,我肯定不往外说。跟你学了这么久,虽然医术没进步,但是医生的职业操守我还是学会遵守了的。” 云乔瞥了她一眼:“好骄傲啊,那我是不是还要夸你几句?” “那倒是不用。”郑文静笑了两声,站起身将饭盒里的菜均匀的分到两个人的碗里。 今天食堂的大锅菜是清炒大白菜,菜汤里一点油星子都没有,清汤寡水的,除了咸还是咸。 郑文静拿着筷子挑挑拣拣,吃的无比痛苦:“云乔,你妈妈什么时候再来咱们连队住?我 想她了。” “过段时间。”云乔说道:“我爸爸这段时间可能要过来看我,住这边不太方便,得在我哥哥那边住。我妈妈不想来回折腾,准备等我爸爸走了,再重新搬过来。” “那你爸爸什么时候来?”郑文静问。 云乔摇了摇头:“不知道,他还没确定时间。” 原本说的是过了元宵节,但是元宵节过后他又有了新的事忙,拖来拖去拖到了现在还没有个准话。 “那好吧。”郑文静有些失望,她无比想念云乔小姥姥那一手豫省蒸面条。油汪汪的五花肉,被切成大大的片,混合着炖的烂乎乎的干豆角,还有浸满了肉味的手擀面,吃一口,能让人香出个跟头。 郑文静只是想一想,就很想流口水。再一看碗里清汤寡水的白菜叶,她是一口都咽不下去了。 艰难的把饭吃完,郑文静主动承担了刷碗的任务,顺便用抹布把桌子的边边角角都擦干净。 她性子活泼,一边干活还一边哼着歌,欢快的节奏让云乔的心情都跟着好起来了。 “咦,这是什么?” 郑文静放下抹布,从墙角的缝隙里捡出一颗褐色的药丸。 她递给云乔,说道:“我看着像药丸子。云乔,是不是你上次做蜜丸的时候,不小心撒了一颗?” 云乔瞥了一眼:“不是啊,我上次做的是逍遥丸,颗粒比这个要小。这个明显不是逍遥丸。” “啊?不是吗?那这个这是啥时候掉的?”郑文静闻了一下,没闻出都是什么药材,只评价了一句:“味道还挺浓郁的,应该是近期的。你最近还做了啥药丸子没有?” “没有啊。” 就在这时,云乔脑海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 之前阮玉屏好像是用药丸砸陈凤霞来着,陈凤霞接没接住? 云乔没太注意。 假如当时陈凤霞没接住,掉地上了,但后来陈凤霞好像也没捡?直接就走了? 所以,这个是不是阮玉屏砸陈凤霞的药丸? 云乔:“文静,你拿过来,让我闻闻。” 郑文静递给云乔:“呐,给你闻。” 她好奇的盯着云乔看,问她:“云乔,你闻出来了吗?这是什么味?” 第309章 怨偶 “丹皮,桂枝,赤芍……” 云乔闻着像荡胞丸。 荡胞丸,顾名思义,具有堕胎的功效,是中医传统的堕胎药。 这年头,后来常用的流产药米非司酮片,还没有被研制出来。 米非司酮片研制于八十年代,引进国内后还要进行一系列的临床试验,一直到九十年代初,才会作为流产药品,用于临床。 七十年代流产,常用手段是做手术。 正经夫妻可以光明正大去医院做流产手术,像陈凤霞这样未婚先孕的,只能偷偷摸摸的找黑诊所打胎了。 但是这年头管的严,北大荒就算有地下黑诊所,也不是他们这些初来乍到的外地知青能 摸得着的。 阮玉屏找不到门路,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到公社的黑市,找中间人买了两颗中医给人堕胎用的荡胞丸。 大概是两人意见不合,没谈妥,阮玉屏想把孩子打掉,陈凤霞想结婚把孩子生下来,所以才会出现,阮玉屏前脚刚去公社买堕胎药,陈凤霞后脚就跳出来自爆怀孕的情况。 云乔有点明白,阮玉屏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了。 事情发生的这样巧,任谁都会怀疑陈凤霞的晕倒是不是自导自演。 云乔捏着药丸出神,郑文静忍不住催促道:“闻出来了吗?这是什么药啊?” 云乔摇了摇头:“没有,药味有点杂,不太好分辨。” 堕胎药这种事不好往外说,云乔随便扯了个理由。 “不是你做的吗?” “不是,可能是谁不小心落下的。”云乔将药丸收起来,放进抽屉,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你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过来学习。” 郑文静一提学习就没劲,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好了,就来。” 第二天一大早,陈凤霞和阮玉屏一同出现在队部大院里。 云乔出来倒洗脸水,发现两人就站在隔壁通讯员吕勋的房间外面。 陈凤霞正捧着一只剥好了壳的水煮鸡蛋,殷勤的献给阮玉屏。 而阮玉屏虽然对陈凤霞没有好脸色,却没拒绝她递过来的鸡蛋,面无表情的几口吞吃完了。 看到云乔,陈凤霞主动跟她打招呼:“云乔,早上好。” 阮玉屏对云乔不冷不热。 他觉得云乔是陈凤霞的帮凶,对她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早上好。”云乔也不理会阮玉屏,只跟陈凤霞打了个招呼。 她抬手指了指通讯室:“你们这是要搭吕同志的车去公社?” 陈凤霞点点头:“是啊,吕同志今天正好要去公社,搭他的马车比较方便。” 说话间,吕勋拉开门走了出来,他一边不紧不慢的戴上帽子,一边开口说道:“到时间了,出发吧。” 说完,他又看向云乔:“叶同志,我们今天去公社,你有什么需要帮我忙捎带的东西吗?” 云乔笑着摇摇头,“谢谢吕同志,不过我目前没什么需要带的。” “行。”吕勋朝着云乔挥挥手:“那我们先走了。” 云乔‘嗯’了一声,“拜拜。” 时下结婚,流行拍照留念,新婚小夫妻们也都愿意去照相馆,留下一张黑白合影。 但阮玉屏却不愿意,他对此颇为抵触。 不管陈凤霞怎样说好话哀求他,他都不为所动。 “结婚是你自己愿意的,我一开始就说了我们现在不适合结婚。你非得一意孤行,我阻止 不了,但是除了这张结婚证,我不会再做任何妥协。” 陈凤霞听到这话,眼神哀怨的看着阮玉屏,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玉屏,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你为什么不能尝试接受呢?” 阮玉屏别过头,面无表情的说:“你不用怀疑我的感情。但同样,我也不能原谅你对我的 欺骗。” “怀孕的事,我没能藏住是我不好。但你不能因为这个就认定了我骗你吧?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陈凤霞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她想结婚是为了更好的跟阮玉屏在一起,不是为了和他反目成怨偶。 “再说了,事情走到这一步,也不能全怪我。你难道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陈凤霞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我那晚都说了,结婚前不要做这种事,会怀孕的,是你说没关系,有了孩子就结婚,难道这些都是骗我的话吗?” 阮玉屏想说,不然呢? 男人在床上哄人的话,有几个字能信? 但他一转头,看见陈凤霞哭到崩溃的脸,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除夕那晚的画面。 女孩明明痛到要死,却还是坚定的搂住他的腰,让他进去。任他粗暴的对待,自始至终都没有喊过一句疼。 阮玉屏残存的良心短暂的痛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 对于自私自利的人来说,自我的感受永远是最重要的。 阮玉屏从没想过在北大荒和女知青结婚,陈凤霞不听话,非要留下孩子,打乱了他的计划,就得承受他的怒火。 阮玉屏不说话,闷头往前走。 眼见着阮玉屏不理自己,陈凤霞顿时就慌了。赶忙追上他,伸手去拉他的手。 她放软了语气,声音里已然带上了哭腔,“玉屏,你别这样。我错了,我不该这样说,你没骗我,都是我自愿的。你说句话呀,别不理我。” 陈凤霞态度卑微,握着阮玉屏的手,流着泪说尽了讨好的软话。 “行了,别哭了。”阮玉屏嫌弃的瞥了陈凤霞一眼,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只手帕扔进她怀里:“鼻涕都哭出来了,恶心死了,赶紧擦擦。” 阮玉屏的态度很差,但好歹是理人了。 陈凤霞被他忽然冷下去的态度折磨得痛苦不堪,已经不敢奢望他恢复以前的温柔了,只要他还理会自己,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陈凤霞没好意思用阮玉屏的手帕擦鼻涕,赶紧拿出自己的手帕把眼泪鼻涕擦干净。 她顶着哭的红肿的眼睛,一脸祈求的望着阮玉屏:“玉屏,你不怪我了?” 第310章 善变 阮玉屏没回答陈凤霞这个问题,只是说:“买喜糖去吧。” 他头也不回的大步往前走。 陈凤霞咬了咬唇瓣,失落的看了一眼身后的照相馆,到底没敢再跟阮玉屏提想拍照这样的话,小跑着追上阮玉屏的步伐。 “玉屏,你等等我。” 阮玉屏大步流星,丝毫没有放缓步伐等待陈凤霞的意思。 一直到供销社门口,陈凤霞都只能这样一路小跑着跟在阮玉屏的身后。 阮玉屏走的气定神闲,陈凤霞却跑的气喘吁吁。 她有些岔气,小腹一阵阵抽疼,只能弓起腰背,用手捂住肚子。 阮玉屏就斜倚在供销社的门框上,冷眼瞧着,一直到陈凤霞疼痛缓解,这才同她一块走进供销社里。 供销社卖糖的柜台就在刚进门右手边的位置,柜台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各种糖果,种类 繁多,各种的硬糖、软糖、酥糖、奶糖、水果糖。 刚结婚的新婚夫妻,可以凭结婚证购买两斤喜糖,不用再额外花费糖票。 “玉屏,我们选哪种糖呢?”刚刚的疼痛让陈凤霞的脸色依旧苍白,说话的声音也轻飘飘的,带着几分虚弱。 阮玉屏冷淡地回答:“随便,都行。” 陈凤霞向来就不是果断的人,阮玉屏虽嘴上说着随意,但她担心买回家的糖不合他意,两人又会吵架。 一时间,陈凤霞犹豫不决,站在糖果柜台前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糖果柜台的售货员见她杵在前边半天没说话,主动招呼道:“同志,你们买糖干什么用?是自己吃呢,还是送人呢?大概需要多少?要不要我给你们推荐一下?” 有人帮忙推荐,这自然好。 陈凤霞眼前一亮,连忙回答:“同志,我们想买两斤,结婚用。” “喜糖啊?” 售货员有些奇怪的看了阮玉屏一眼,这男人敷衍的态度着实不像刚结婚的新郎官。 人家结婚都高高兴兴的,这人却耷拉着脸,不像刚结婚,倒像是在服丧。 陈凤霞‘嗯’了一声,说:“是喜糖。我们俩都是农场的知青,经济上不算很宽裕,喜糖买回去就是散给大伙儿吃。同志,你看这种情况,我们买什么糖比较合适?” “既然是散给大伙儿吃的,那就没必要买太贵的。”售货员也是个实诚人,真诚推荐道:“买硬糖和水果糖就可以。你可以看看这几种,原味的硬糖一斤都是八毛,水果糖这边的几种是一块的,右边的是一块二的。您看想要哪种?” 陈凤霞想了想,说道:“硬糖要一斤,一块的水果糖要一斤。各种都掺点。” “行。” 售货员拿出特制的油纸,叠成长方形的糖盒,各种糖果一样往里抓一把,放到秤上称好叠起来,最后用麻绳来回缠好,尾端系上漂亮的蝴蝶结。 两盒糖果装好,售货员拿出笔在其中一盒上面画了个五角星,对陈凤霞说道:“称好了, 一包一斤,带五角星的这盒是水果糖,另外一盒不带五角星的是硬糖。你记好。” “好的。”陈凤霞伸手接过两盒糖,扭头看向阮玉屏示意他给钱。 阮玉屏别开脸,避开她的视线,假装没看到她的暗示。 陈凤霞目光一黯。 见俩人都没有付钱的意思,售货员轻咳了一声,提醒道:“两位同志,硬糖一斤八毛,水果糖一斤一块,一共是一块八毛钱。这钱你们谁给?” 阮玉屏直接说:“她给。” 陈凤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不是不想给这个钱,她介意的是阮玉屏的态度。 哪有都结婚了,买喜糖还让女方自己花钱的? 这本该是男方准备的。 但陈凤霞现在根本没有立场纠结这点细枝末节。 毕竟结婚是她强求来的,阮玉屏本来不愿意,所以就算有委屈,她也只能受着。 陈凤霞勉强露出一抹微笑:“我给吧。” 给了钱,售货员又说:“结婚证给我,我留个记号。” “好。” 陈凤霞拿出结婚证递给售货员,售货员在结婚证背面的右下角留下一句‘3.23,糖果已供’,表示凭结婚证供应的糖果已经买过了。 买完糖,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供销社大楼,相顾无言。 阮玉屏一直冷着脸,不太愿意搭理陈凤霞,直到返回农场,跟吕勋汇合,态度突然三百六十度大转变。 吕勋坐在马车上,手里甩着马鞭,看见俩人回来,笑道:“领完证回来了?一切还顺利吧?” 当着吕勋的面,阮玉屏不仅笑容灿烂,还主动搂住陈凤霞的肩膀,“领完了,一切顺利。” 陈凤霞搞不懂阮玉屏的善变,只能僵硬的陪着笑脸。 阮玉屏解开糖盒,从里面抓了一把喜糖,塞到吕勋手里:“吕勋同志,请你吃喜糖。” “恭喜恭喜。阮同志,陈同志,恭祝你俩新婚快乐。” 吕勋问道:“准备什么时候办喜酒?” “不准备办了。”吕勋笑着解释道:“结婚证上都提倡简朴了,所以我和凤霞积极响应国家政策,也一切从简。请大伙吃吃喜糖,热闹热闹,这婚事就算办了。” 吕勋愣了一下:“可这……可这是不是过于简朴了?” 国家提倡简朴,是不让大操大办,又没说不让办。 结婚却不办酒席,哪有这么委屈女方的? 吕勋觉得阮玉屏这么做有点不厚道。 阮玉屏却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道:“没事,我们俩觉得这样挺好的。” 吕勋下意识看向陈凤霞。 陈凤霞违心的扯了扯唇角,双眼酸涩无比,心里有苦说不出。 这就是强求来的结果吗? 连一场喜酒都不配拥有? 马车叮铃铃的走在路上,陈凤霞怀揣着结婚证,却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喜悦,冷风吹在她的脸上,将她的心也吹得冰凉凉的。 回到连队,陈凤霞看着阮玉屏跳下马车,像是花蝴蝶一样四处派发喜糖,刻意展现出新郎官的喜悦。 隔着大老远都能听见阮玉屏的笑声,陈凤霞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她有点想哭。 云乔也得了一把喜糖,被花花绿绿的彩纸包裹着的糖果,嘴巴一抿甜滋滋的。 郑文静也在,她捏着手里的喜糖,转过头低声对云乔说道:“结婚是好事,但我怎么感觉凤霞好像不太高兴?” 第311章 落井下石 云乔昨天目睹了两人的争吵。 男人结婚结的不情不愿,陈凤霞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刚结婚就这样委曲求全,以后的苦日子还长着呢。 郑文静看着陈凤霞毫无喜气的脸,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云乔,我现在好庆幸当初阮玉屏没有选我,不然今天该哭的人就是我了。” 她恋爱脑她自己知道,如果是她,肯定也会被阮玉屏骗的团团转。 “主要是你听劝。”云乔说道:“当初也不是没劝过陈凤霞,可她不听啊。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是啊,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这个结果也是她自找的。”郑文静喃喃道。 郑文静曾经挺恨陈凤霞的,还曾经想过,等陈凤霞认识到阮玉屏的真面目,自己一定要到她的面前狠狠嘲笑她一番。 但事到如今,看着陈凤霞破碎的神情,她实在是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举动。 唉,说到底,她也是被阮玉屏哄骗了。 都是女人,何必对另一个女人那么刻薄呢。 郑文静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希望她以后能过的好吧。” 陈凤霞能过的好吗? 很难。 性格决定命运,陈凤霞怯懦,被阮玉屏拿捏的死死地,这也注定了她要在这场婚姻里受尽委屈。 两个人结婚的第二天,阮玉屏就被杨连长亲自送去采石场劳动改造,剩下一个陈凤霞,自然而然的就被流言蜚语包裹。 毕竟,她们二人可是五连广大知青中的首对结为夫妻的男女。 按理来说,连队应当给予她们一些优待。 无论是送上何种新婚礼物,还是给她们放几天婚假,哪怕只是分给他们单独居住的一间小房子,都能够起到示范作用。如此一来,以后若是还有想要结为夫妻的男女知青,便也有了参照的范例。 可现在,连队不仅没有任何表示,反而将男方送去了采石场劳作,这让众人不免有了各种猜测。 一时间,各种谣言甚嚣尘上,而有关她们偷吃禁果,未婚先孕的流言传的最广。 陈凤霞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别人异样的目光。 她觉得自己的天都快塌了。 陈凤霞的状态很不好。 怀孕初期,频繁孕吐,正是身体最需要营养的时候,陈凤霞却没有改善伙食的条件,只能跟着其他人一块吃食堂的大锅饭。 食堂的饭菜,每天都是清汤寡水的菜叶子,里面连点油星都不飘,而且她孕吐严重,几乎前脚吃完,后脚就吐,搞得她一脸菜色,没几天人就瘦了一大圈,圆圆的婴儿肥消失不见,露出了尖尖的下巴。。 吃的不好,身体得不到营养就容易虚弱没劲。 陈凤霞整天有气无力的,往地上一蹲,再起身眼前就发黑,跑到卫生室,找云乔问了问 这是什么情况,云乔告诉她,大概是气血不足。 因为孕妇不能随便吃药,云乔就没给她开补气血的方子,嘱咐她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 肉蛋奶或者动物内脏。特别是猪肝鸡肝之类的,动物肝脏富含铁元素,对补血有益处。 陈凤霞口头上答应下来,可实际上她口袋里空空如也,因为囊中羞涩,压根没能付诸实践。最后的结果就是,没撑几天,便因为晕倒被人送来了云乔的卫生室。 她脸色苍白的可怕,悄无生气的,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一样。 云乔喂她喝了半碗糖水,人才幽幽转醒过来。 陈凤霞艰难的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正躺在卫生室的治疗床上,嘴巴里还残留着微微的甜味,而云乔正端着一只碗,站在她对面静静看着她。 “你醒了。” 云乔看见她睁眼,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将手里的碗递给她,轻声说道:“糖水还剩半碗,你既然醒了,我就不喂你了。你自己坐起来端着碗喝吧。” 陈凤霞强撑起身体坐了起来,说了声谢谢。 她端起碗,将碗里剩余的糖水一饮而尽,随后将碗还给云乔,轻声询问道:“云乔,我这是怎么了?” “你低血糖晕倒了。”云乔转身将碗放到柜台上,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问她:“凤霞,你是不是 没有听我的话,好好补充营养?” 陈凤霞垂着头,有些难堪的说道:“是。我手里没什么钱,去副食部一问麦乳精,一罐就要三块五,没舍得买。” “吃饭呢?”云乔又问:“吃饭有没有好好的吃?” 陈凤霞摇摇头:“我这两天总是孕吐,吃什么吐什么,食堂的大锅饭味道也不怎么好,实在吃不下去。” “吃不下去也要吃一些。”云乔叹气:“不然营养跟不上,孩子又一直汲取你的营养,时间一长,你的身体会出问题的。” 看着陈凤霞逆来顺受的样子,云乔也无奈:“你别不重视。要是再这么下去,不用太长时间,最多一个月,你的身体就会开始贫血。一旦贫血,你就会知道现在的头晕发虚都是轻的,到时候大脑、心脏供血不足,你会胸闷、心慌甚至呼吸困难,肚子里的孩子也会缺氧。宫内缺氧,小孩是会窒息的。就算侥幸活下来,也有可能脑瘫。我说这些话不是危言耸听,你明白吗?” 云乔劝她:“所以现在不是你该心疼钱的时候,身体最要紧。” 陈凤霞被云乔说的也有些害怕,连忙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回头我就买罐麦乳精回去,每天晚上喝一杯。” “一杯麦乳精的营养不够,每天早上最好再加个鸡蛋。” 好歹是一具身体两条人命,云乔医者仁心,也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陈凤霞糟践自己,便说道:“鸡蛋不算太难弄。咱们连队里就有不少家属家里都养了鸡,大伙儿都体谅孕妇,你只要愿意花钱买,三毛钱两只鸡蛋,有的是人愿意卖给你。” “至于补血的猪肝鸡肝……”云乔想了想,说道:“回头我去炊事班林班长家里走一趟,帮你说和说和。以后连队再开荤的时候,看能不能将肝脏留给你补身体。当然,该多少钱就得多少钱,不能少人家的。” 陈凤霞怀着孩子,情绪本就比平常时候敏感。 孩子爸爸对她不管不问,反倒是曾经闹翻的朋友,不计前嫌对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帮助。 陈凤霞被云乔的举动感动的鼻子一酸,由衷的说了句:“谢谢你,云乔。谢谢你不计前嫌的帮助我。” 她眼圈泛红,声音也有些哽咽。 “唉,都是女人……”云乔叹了一口气:“今天换做任何人,我都会这么做的。” 因为经历过,所以云乔才更能明白陈凤霞的难处。 喝了红糖水,陈凤霞还有些头晕,刚下床,站了还没几分钟,就感觉双腿发软,走不了路。 云乔赶紧又让她躺下。 “中午没吃饭,饿的吧。你再躺会儿吧,我给你弄点吃的。” 陈凤霞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云乔,麻烦你。放心,我不白吃你的东西,我给你钱。” 隔间的橱柜里还有两个鸡蛋,云乔索性一块都煮了出来给陈凤霞吃。 有好东西,陈凤霞难得胃口也好,两颗鸡蛋下肚,竟也没有孕吐。 吃完鸡蛋,她从口袋里数出三毛钱递给云乔。 云乔也没说不要。 因为关心不是施舍。 该收的钱必须得收,不然会伤到人的自尊心。 “我看你今天这情况也没法上工了,就在我这里休息一会儿吧,等缓过劲了再回去。” 陈凤霞摸了摸尚且还算平坦的肚皮,听话的点点头:“好。” 折腾了这么些天,她也怕把肚子里的孩子折腾出事。 天色将晚,夜幕即将降临,号手吹响了下工号。 作为妇女主任的蒋玲,忙了一整天,终于得知陈凤霞晕倒的消息,按理说,她得慰问几句,所以她才刚回到办公室,脚没沾地呢,就又马不停蹄的往卫生室这边赶来。 “怎么回事?”蒋玲一脸急色,责备的看了陈凤霞一眼:“这才过去几天,你怎么又晕倒了?” “孩子没事吧?”这句是问的云乔。 云乔摇摇头,说:“蒋主任您放心,孩子没事。” “孩子没事就好。”蒋玲看向陈凤霞:“你呢?你感觉怎么样?好端端怎么又晕倒了?” 陈凤霞怯懦的垂下眼,小声说道:“是我不好。我身体太虚了,上着工上着工就晕倒了。” 蒋玲叹了一口气:“身体这么差,还能不能上工?不能上工就暂时把工作给停了。别逞强。” 陈凤霞有些心动,但还有顾虑。 她咬了咬唇,小声问:“蒋主任,我要是不上工,还有工资吗?” “你这不是废话嘛。”蒋玲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多劳多得,不劳不得,不上工谁还发你工资?国家财政又不是冤大头。” 陈凤霞被蒋玲说的涨红了脸,抿着唇没好意思再吱声。 看着陈凤霞唯唯诺诺的样儿,蒋玲也生气不起来。 关心地问了她医生:“你还行吗?不行就别硬撑,不然万一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反正 你现在也结婚了,还能有丈夫养呢。农场知青拿一级工资,阮玉屏一个月也有三四十块,养两个人也勉强够了。” 陈凤霞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和玉……我和他的钱没放在一起,都是各花各的。我不想花他的钱。” “傻啊你!”蒋玲恨铁不成钢的伸手,戳了戳陈凤霞的脑门,语重心长地教训她:“别说不想。你们都结婚了,他有责任养你。更何况,你还怀着他的孩子呢,养孩子更是他的责任, 不出钱可不行。” 陈凤霞咬了咬嘴唇,神情落寞。 蒋玲看出了一些端倪,追问:“凤霞,你老实说,是你不想花他的钱,还是他不想给你花钱?这可不行啊,男人结婚后得有养家的担当,这么不自觉可不行。阮玉屏要是真这么着,等他从采石场放假回来,我可得好好跟他讲讲道理。” 陈凤霞赶紧阻拦:“别。” 她心想,这样做,阮玉屏会更加厌恶自己吧? 陈凤霞不想被他讨厌。 “算了,蒋主任。我身体还撑得住,可以继续上工。”挽尊似的,陈凤霞又补充了一句:“ 其实这样各花各的也挺好的,伸手跟人要钱花,心里总是没底。” 蒋玲见陈凤霞坚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她是主管这方面的妇女主任不假,但也不能事事都替人家管了。 “行吧,既然你坚持,那就算了。”她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不过,你自己一定要多加注意身体,难受就请假休息,别硬撑着。” “好的。”陈凤霞点头应允。 蒋玲想了想,接着说:“你先就这样上着班,要是实在不行,就来找我调岗,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换个轻松些的岗位。” 陈凤霞听闻,双眼顿时一亮:“真的可以吗?” “应该可以吧,我先研究一下。”蒋玲说道:“咱们连队还是很人性化的,孕妇属于弱势群体,只要有能照顾到的地方,都会尽量照顾的。” “多谢您!”陈凤霞有蒋玲这句话,就已经很高兴了,这等于是一个定心丸。 等蒋玲走后,陈凤霞再次向云乔表达了感谢。 如果不是云乔,她也得不到蒋玲许诺给她调岗的意外之喜。 云乔让陈凤霞不必客气,再次提醒她照顾好自己,多补充营养,不要心疼钱,现在最主要的事,是先把身体养好。 陈凤霞感激的点头:“云乔,我记住了。我回去就去找找家属,看谁家有鸡蛋能卖给我。” 之后的一段时间,陈凤霞按照云乔的建议调整了饮食,加强了营养,但因为怀孕的缘故,她经常感到疲惫不堪,还出现了嗜睡的情况。 最终,她还是没撑住,去找了蒋玲,跟她申请调到轻松的岗位上去。 蒋玲问她有没有选择的倾向? 陈凤霞抿住唇瓣,犹豫片刻,这才说出了她的选择。 知道真相后的郑文静简直快要气炸了。 “什么?让我跟陈凤霞换岗?” “凭什么啊?” “我不愿意!” 第312章 抢工作 郑文静情绪激动,蒋玲只能先劝解她:“文静同志,你先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陈凤霞 同志怀孕了,她的身体比较虚弱,而她现在负责的工作强度又太大了,她一时胜任不了,所以才想和你换个岗位。所以,你能不能理解她一下?” “我理解她,谁理解我呀?”郑文静生气地说:“ 她怀孕那是她自己的事,凭什么她一怀孕就要换我的岗位?哪有这样的道理,这对我不公平。” 蒋玲试图劝说道:“因为养鸡场的工作相对来说比较轻松一点,她可能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想跟你换岗位。我也明白这样的安排对你来说不太公平,但陈凤霞同志确实有实际困难。不如这样,你先试着和她交换一下工作?看看能不能适应?如果实在不行,我再想想其他办法,给她安排别的岗位。你看这样怎么样?” “不怎么样。”郑文静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蒋主任,我不愿意跟她交换岗位。” 郑文静在养鸡场干的好好的,没犯过错,也没出过大纰漏,她不愿意主动跟陈凤霞交换岗位,蒋玲也不能强迫她, 非让她跟陈凤霞换。 只能再想其他的办法,给陈凤霞调别的岗位。 “好吧,既然这样,那这事就算了。” 郑文静从蒋玲的办公室出来,扭头就去隔壁卫生室找云乔了。 卫生室里,云乔正在给人看诊。 郑文静怒气冲冲的冲进来,不止云乔侧目,就连抱着孩子来看诊的曾美莲都觉得稀奇。 曾美莲也认识郑文静。 这小姑娘脾气好,整天乐呵呵的,就没见她跟谁生过这么大的气,忍不住问道:“文静同志?怎么生这么大的气?谁欺负你了?” “还不是陈凤霞。”郑文静气的磨了磨牙:“怀个孕就觉得全天下的人都该给她让路,竟然找上蒋主任,想要换我的岗位。简直有毛病!” “这也太过分了,怀孕又不是生病,哪有因为这个就要求换岗位的。”曾美莲附和道。 “就是,我在养鸡场干得好好的,凭什么要我跟她换。她怀的又不是我的孩子。”郑文静越说越气,“一张嘴就叭叭,她知道怎么给鸡治病吗?把鸡养死了怎么办?” 云乔一边开药,一边安慰郑文静:“好啦,消消气,别为了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我就是气不过。”郑文静嘟囔道。 云乔将药包递给曾美莲,告诉她具体怎么用药。 等到曾美莲拿着药离开卫生室,云乔这才走到郑文静身边,问她,“怎么回事?陈凤霞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换你的岗位?” “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郑文静没好气的说道:“其实我能理解她,怀孕身体虚,想换个轻松的岗位,这没错。但我就想不通,为什么连队里那么多轻松的岗位她不选,非要换我的岗!” “养鸡场的工作是轻松,每天也就给鸡喂喂食,扫扫屎,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但是鸡舍有味啊!她怎么也不想想,就她一天吐三回那个劲儿,闻的了鸡舍的味儿吗?” 郑文静觉得陈凤霞就是故意想抢自己的工作。 不然为啥不抢别人,专抢她的? 关键她这个养鸡场的工作压根就不适合陈凤霞。 先抢男人,又抢工作。 看起来老实本分的,干出来的却都不是人事。 郑文静气的咬牙:“亏我之前还同情她受委屈,现在我觉得她就是活该!!!” “妈的陈凤霞!我以后再同情她,我就是大傻叉。” 云乔也觉得陈凤霞这事做的太不地道。 两人毕竟因为争抢同一个男人闹过矛盾,陈凤霞作为情场的胜利者,于情于理,都不该 再仗着怀孕去抢郑文静的工作岗位。 云乔能理解郑文静的愤怒。 她抬手拍了拍郑文静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咱们连队的领导还是很人性化的,只要你不愿意换岗位,领导不会独裁决定的。” 郑文静:“我知道,领导们都挺好。我跟蒋主任说了我不愿意,蒋主任也没逼我,还说会再想办法给陈凤霞调别的岗。” 云乔说道:“这不是挺好嘛,陈凤霞没如愿,现在心里指不定多煎熬呢。她那个人,总爱多想。” 正如云乔所说,陈凤霞心里煎熬的厉害。 当时蒋玲许诺能给她调岗,还主动询问她的意见,问她想要调去什么岗位? 陈凤霞也就一时冲动,说了想跟郑文静换。 她是有些眼馋郑文静的岗位的。 当初因为阮玉屏,她不仅跟郑文静闹掰了,还失去了云乔这个朋友。 后来,她听说云乔在教郑文静学医,心里就有些后悔了。 如果当初没有为了阮玉屏跟云乔闹掰,说不定她现在也能跟着云乔学医了。 郑文静跟着云乔学了医,把学到的医术用到了养鸡场,用中药的方子治好了鸡群的集体感冒。好几次早上开小会,杨连长都点名夸了她,让她出了好大的风头。 反观她,明明来连队来的更早,却因为没有一技之长,只能泯灭众人之间干着繁重的体力劳动。 更重要的是,阮玉屏对她也没有一开始的那么好了。 温柔越来越少,提起郑文静的频率越来越高,一说起来,就是她处处不如对方。 长得没有郑文静好看就算了,能力也很普通。 陈凤霞为了得到阮玉屏的认可,只能更加卖力的对他好,为他付出。 当初郑文静能为他做的,她也能做。 她手里为什么没钱? 就是因为她的钱都被她补贴给阮玉屏了。 别人恋爱结婚,是男人给女人花钱,到她这里却是反过来了。 陈凤霞对郑文静的感观也很复杂。 虽然陈凤霞嘴上不说,其实她觉得自己能从郑文静手里抢来男人,心里是很得意的。 就算相貌普通,长的不如郑文静好看又怎样?阮玉屏还不是选了自己没选她? 另一方面则是自卑,心里还有一丝她自己不愿意承认的对郑文静的嫉恨。 相貌不如郑文静漂亮,一直是她耿耿于怀的点。 嫉恨让她失去理智,所以当蒋主任问她想换什么岗位的时候,她一冲动,就说想跟郑文静换养鸡场的工作。 她到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当时蒋主任看她的那个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所以她说完就后悔了。 蒋主任大概也知道她和郑文静两女争一男的事吧? 蒋主任会不会觉得她是故意想抢郑文静的工作?认为她卑鄙无耻? 虽然蒋主任没说什么,还说会帮她问问,征求郑文静的意见,但陈凤霞当时就对跟郑文静换岗位的事不抱任何希望了。 果然,结果出来,跟她预想中的一模一样。 岗位没换成。 陈凤霞怕给蒋主任留下不好的意见,战战兢兢的开口:“蒋主任,没,没关系,养鸡场的工作轻松,文静同志不愿意跟我换岗位也正常。至于具体换什么岗位,我听连队的安排。” 蒋玲不是看不出陈凤霞的小心思,只是懒得计较。 毕竟连队那么多的人,谁的小心思她都要介意的话,迟早被累死。 蒋玲直说道:“陈凤霞同志,既然你愿意听从连队的安排,那我就直说了。轻松的岗位人人都想要,现有的岗位, 不管你去找谁换,人家都不一定愿意跟你换。所以我这边准备单独给你安排一个岗位。” “什么岗位?”陈凤霞关心的问道。 她身体确实虚,迫切的需要换到一个轻松的岗位。 “食堂。”蒋玲说道:“现在只有食堂能额外再多加一个岗位,林班长也不嫌弃你怀孕身体差,干不了重活,愿意接受你到她的手底下工作。” “可我不会做饭。”陈凤霞有些迟疑。 食堂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地方。 毕竟要管一整个连队的伙食,几百号人吃喝。 特别是负责洗菜和切菜的岗位。上百斤的菜,不管是洗,还是切,都很费劲。 她初来乍到,肯定不会被分去炒菜,但是洗菜和切菜更累,冬天还得泡凉水里,她一个怀孕的人,哪吃得了这个苦。 “不是让你做饭。”蒋玲解释说:“给你安排的是打杂的岗位,谁忙不过来了,你就去给人帮把手,算是一个辅助的工作,累不着什么。” 毕竟是孕妇,万一累出点什么事,谁也担不起责任。 陈凤霞松了一口气。 打杂,那还好。 万一是累活,她借口肚子不舒服也好躲,别人总至于硬让她一个孕妇帮忙吧。 而且在食堂干活多少也能捞些油水呢。 云乔不都说了,会请林班长帮她留些动物肝脏之类的东西吗?她都跟林班长一起在食堂工作了,这些东西想必会更容易拿到些。 陈凤霞从队部回来,刚走进知青大院的门,刚好遇见郑文静往外出。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郑文静对她自然没有什么好态度,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冷哼了一声,低咒了一声:“阴魂不散。” 郑文静的态度充满敌视,陈凤霞有些心虚的避开她的目光,捧着肚子往后倒退一步的同时,心中却涌起一股委屈的感觉。 是,她想跟郑文静换岗位的事,是她做错了,可她这不是没成功吗? 她毕竟是孕妇,身体又这么虚,口头上让她两句不行吗?干嘛骂人呢? 孕妇情绪敏感,陈凤霞回到宿舍,心里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只是想换个轻松点的工作,这有什么错?郑文静不愿意就不愿意,她也没强求,凭啥骂她?! 陈凤霞在知青大院的人缘还算可以,虽然大伙儿都在背后议论她未婚先孕,行为不检点,但是看见她哭的这么惨,也不会说坐视不理,冷眼旁观。 没一会儿,就有跟她关系不错的女知青,走到她跟前,给她递手帕,问她怎么了? 陈凤霞哪好意思说是因为自己想抢人家工作引起的事儿,只能含糊的说了些,身体差, 怀孕辛苦,有点难受之类的话。 但她想抢郑文静工作的事情不是秘密,郑文静也不可能帮她隐瞒,没过几分钟,就有好事者,把陈凤霞哭哭啼啼的事儿传到了郑文静面前。 郑文静觉得腻歪。 拜托,是你想抢我的工作好吧? 我都没哭,你哭个什么劲儿? 有意思吗? 晚上再去云乔那里,郑文静忍不住又跟云乔吐槽了。 云乔一针见血:“一个被窝睡不了两种人,不是散伙就是被同化。我看,陈凤霞变得跟阮玉屏越来越像了。” 郑文静狠狠赞同了:“没错。我也觉得陈凤霞现在说话越来越不是味了。老是暗戳戳的, 好像要给人挖坑一样。” 云乔:“以后少理她,省的吃亏。” 郑文静:“我直接躲着她走。” 郑文静躲陈凤霞好躲,直接不搭理就行了。 云乔待在卫生室,人来了想躲都没有办法。 特别是,陈凤霞刻意想跟她缓和关系,打着肚子里孩子的旗号,频频来找她咨询养胎的注意事项。 一来二去,云乔就有点受不了了。 “凤霞同志,我虽然是医生,但是我没有生育过,你今天问的这个问题,我真的不太了解。”云乔有些无奈:“要不,你去问问连队里生过孩子的家属?她们可能知道一些。” 好不容易把陈凤霞打发走,云乔双肘无力地撑在柜台上,双手捧着脸,整个人无精打采的,仿佛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何霆钧推门而入,看到的便是云乔眉头紧蹙,满脸愁容的样子。 “怎么了?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太好?”何霆钧走到柜台前,温柔地抬手轻轻揉了揉云乔的发顶。 “没什么,就是碰见个难缠的人,有点烦。” 云乔原本黯淡的眼神,在看见何霆钧的一瞬间亮了起来,她迅速打起精神,“今天才周四哎,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有个突发状况要跟你说。”何霆钧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你生日那天,我们可能没办法领结婚证了。” 第313章 云乔,我是爸爸 云乔闻言脸色微变,“啊,为什么呀?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是临时出了什么事情吗?” 何霆钧连忙解释道,“是,有个紧急情况。原本要去京城参加全军大比武的同志,因为负伤去不了了,上边临时派我救场,时间恰好跟咱们商定要领证的时间冲突了,所以,对不起,不能在你生日那天领证了。” “什么时候出发?要去多久?”云乔问。 “今晚就走。至于要去多久……具体时间还不太确定。”何霆钧解释说:“为期一到两个月吧。” “那没关系,只是推迟一段时间而已,你的正事要紧。”云乔握住他的手,善解人意的说道。 何霆钧愧疚的看着她:“对不起云乔,这次是我食言了,等我回来再补偿你。” “好啊。”云乔弯起唇角,玩笑道:“记得给我带礼物,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一定。”何霆钧毫不犹豫的应下,“你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只要是你用心准备的,我都喜欢。”云乔说完,接着补充道:“但是不能敷衍。不要妄想糊弄我,准备的礼物用不用心,收礼的人是能感觉出来的。” “好。”何霆钧含笑望着云乔的眼睛:“我一定用心准备,争取不让你失望。” 因为是临时救场,留给何霆钧的时间很紧,今晚就得出发,便没有再云乔这里多待。 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郑文静特别意外:“你家何同志这么快就走了?都快结婚了,也不待在一块腻歪腻歪?” 云乔跟郑文静关系好,互相有什么事从来不瞒着,郑文静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云乔要跟何霆钧结婚的知情人。 云乔:“腻歪什么,等结婚了有的是时间腻歪。他有正事呢。” 军人保家卫国,她都要当军人的家属了,大局意识也得做到位才行。 郑文静笑着打趣道:“你这心态可以,是个当军嫂的料。” 云乔笑了笑,没有说话。她心里其实也有些不舍,但她懂得什么叫大局为重。 全军大比武,举办地点又是在京城,想也知道这次任务必定很重要。 何霆钧这一走,接下来的日子,两个人只能通过电报以及书信联系。 电报的时效期更强一点,何霆钧前一天从京城发过来的电报,云乔最多隔两天就能收到,书信就比较慢了。 他走了半个月,从京城寄过来的第一封信,才紧赶慢赶的赶在她生日的前一天,经由通讯员吕勋送到了她的手里。 云乔拆开了信封,发现里面不止有他写的书信,还附着两张照片。 一张是他穿着军装礼服站在长安街广场上的照片,身后是醒目的国徽。 四月的北大荒还在下雪,但京城的天气已经转暖,何霆钧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礼服,英姿飒爽的模样,好似一棵劲松,坚毅而挺拔,英俊的叫人移不开眼。 另一张照片拍的是一只猫,背景是一堵朱红色的高墙。 云乔看不出是在哪里拍摄的,读了何霆钧的信才知道,是在故宫拍的故宫猫。 他在信上说,故宫的猫不怯生,人一唤‘喵喵’,就喵喵叫着蹭人的裤腿,特别讨人喜欢。 还说云乔见了一定会喜欢,将来有机会,也要带她一块来故宫看看故宫猫。 难为他看到一只猫,也能想到将来和她一起看。 云乔看着信,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她小心地将照片夹进书里,随后拿起笔,给何霆钧回信。 她先是抄了一段最高指示,紧接着写道:“何大哥,照片拍的很好,我很喜欢。故宫的猫也很可爱,我很期待有一天能和你一起去看它们。你安心比赛,我等你回来。 你在京城一切可好?我在连队一切都好。” 最后落款的时候,云乔想了想,还是写下‘想念你的,云乔。’ 写完后,云乔将信装好,交给吕勋,请他帮忙寄出去。 和家人庆祝完生日,云乔和何霆钧继续通过书信保持着联系。 跟通讯员住的近还是有好处的,每一次何霆钧来信,云乔都能在第一时间拿到手。而每一封何霆钧的来信都让她感觉到甜蜜。 双方在信中互诉衷肠,分享着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虽然相隔甚远,也无法冲淡彼此之间的情谊,反而让两颗心越发紧密的连接在了一起。 时光匆匆,一晃便来到了五月初一。 寒冰消融,大地复苏,五月的北大荒终于迎来了春天,云乔换上了薄衫,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父亲大人’。 作为大忙人的秦林,日理万机,将与云乔见面的日子,一推再推,先是从元宵节推到二月二,之后又推三阻四,一直推到五月初,才终于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到了松江。 他甚至都没有特意请假,而是借着出差的机会,以巡视全国铁路的名义,将密山农铁列入考察范围,预留出一周的时间,真正做到了工作与探亲两不耽误。 云乔实在不知道该称赞他积极上进,还是该夸他是时间管理大师。 秦林乘坐农铁来到东方红车站之后,并没有立刻来找云乔,而是先在公社的招待所住了一晚上,忙完视察的工作,才经由当地领导的安排,乘坐场部的公车前往五连。 到达五连后,也是先去拜访了连里的领导,之后由杨连长带着他,来到云乔所在的卫生室。 卫生室里,冯娟和秦铮已经接到消息,提前从部队家属院赶过来了。 双方碰面,寒暄了几句。当着外人的面,冯娟给秦林留面子,扮演出了一副识大体的贤惠妻子模样,没当众给他难堪。 等杨连长等人都走了,屋里只剩下自己人,冯娟这才把门一关,开始向秦林发难。 冯娟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开口:“呦,秦部长好大的排场啊,来见女儿还得领导开路,我今天也算是见识到了。” 说好了元宵节来松江,结果一直拖到五一节才来,晚了三个月多,秦林自知理亏,也不好计较冯娟的阴阳怪气,略有些僵硬的解释道:“这不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不认识路嘛。这不是一找到你们,我就让他们回去了嘛。” 冯娟才不信他这一套托词。 不认识路可以打电话让秦铮去接,干嘛非得麻烦别的干部? 还不是怕她们耽误他的正事,非得把工作忙完才过来。 冯娟懒得跟秦林纠缠这点小事,她在意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那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年前让你来,你说年前忙,要到年后才能过来。行,我理解你 铁路上过年忙,答应你年后再来。结果呢?说好了元宵节过来,到了元宵节,你又推说工作忙,来不了。后面也是一直推一直推,推到今天都五月份了,你才过来。秦林,你知道言而有信这个词怎么写吗?女儿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你怎么能一点都不重视?”冯娟质问道。 当着女儿的面,被妻子揭了面子,秦林的脸色颇有些 挂不住,又不好当着孩子们的面发脾气,他只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解释说:“小娟,你误会我了,我不是不重视女儿,只是铁路上的工作太忙 太忙了,我实在脱不开身。” 冯娟冷笑一声,“你忙?谁不忙啊?人家中央的大领导,也没忙到连女儿的面都不见。我看你就是没心!” 夫妻俩一见面就针尖对麦芒,冯婶见状,赶紧打圆场道:“小娟,你别生气了,老秦这不是来看云乔了嘛。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再给老秦一个机会。” 冯婶提起云乔,夫妻俩都缓和了脸色。 冯娟暗暗瞪了秦林一眼。 秦林避开她的目光,看向云乔:“你就是云乔吧?” “是。”云乔默默的点了点头,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真正面对秦林这个从来没见过面的父亲时,她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云乔,我是爸爸。对不起,爸爸工作忙,没能在第一时间赶过来 见你。”秦林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慈爱,紧接着便从干部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木质的小盒子,递给云乔,试图用礼物来弥补这些年 来对云乔的亏欠。 “这是爸爸临来前,特地去百货商场为你挑选的礼物,你收下吧。” “谢谢爸……爸。” 和秦林见面,跟当初和冯娟见面很不一样。 母女之间的深切羁绊,让云乔毫无阻碍的喊出了‘妈妈’这个称呼。 但秦林表现得太过生疏不亲近,云乔对他也有些隔阂,所以‘爸爸’这个词,云乔便有点叫不出口。 云乔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违心的说了句:“其实您能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秦林却高兴极了。 他觉得这是女儿向他示好的信号。 果然,血缘是永远斩不断的。 秦林将手里的木盒塞到云乔手里,说道:“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云乔依言打开木盒,发现里面是一只精巧的女士手表。 刚好是云乔当下需要的。 云乔收下手表,“谢谢您,我很喜欢。” 秦林高兴的说道:“小李告诉我说你们小姑娘都喜欢手表,特别是梅花牌的女士手表,精巧又漂亮。送礼物买这个准没错,看来,这次我算是买对了。” “那也是人家小李提建议提的好,功劳可算不到你身上。”冯娟就见不得秦林得意:“没有人家小李的提醒,你可买不着这么合云乔心意的礼物。你该好好谢谢人家小李。” 秦林也不犟,立刻说:“是是是,我是该谢谢小李。回京我就奖励他。” 冯娟闻言脸色和缓了一些。 中午,秦林留在连队吃饭,冯娟和冯婶合力整治了一桌好菜。 秦林好不容易见到女儿,也想表现表现,试图帮一些忙,但他从来没干过家务活,一搭手就笨手笨脚的,冯娟让他泡个木耳,他差点泡一大碗。 干木耳出数,用水一泡能膨胀十几倍,只泡个碗底就能用一顿。 要不是冯娟眼疾手快,及时拦下,真让秦林成功泡上一大碗,她们一家人就是吃上一星期也吃不完。 秦林在厨房里就属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那一类,之后让他洗碗,他差点把碗给摔了,气的冯娟直接将他赶了出去。 中午吃饭,菜过三巡,秦林趁着在饭桌上气氛好,提起给云乔改姓的事儿。 “云乔,我来的时候,听你们连队的领导叫你叶医生。认亲都这么久了,你的姓氏还没改回来吗?” “没有。”云乔摇了摇头,“因为具体怎么改,暂时还没想好。” “什么没想好?”秦林文。 “这不是等你吗?”冯娟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你是云乔亲爹,不征求你的意见,能改吗?谁让你拖来拖去就不来的。” 秦林尴尬的笑了笑,说:“等我做什么?云乔的户口单独在农场,又不是上咱们家的户口本,还得户主同意,想改不就改了。” 冯娟轻哼一声:“我想让云乔随我姓冯,不征求你的意见,回头你又要找事。” 冯娟没说是云乔主动提出随母姓的。 秦林这个人大男子主义,她不想让秦林对云乔产生意见,觉得她叛逆,就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结果不出冯娟所料,秦林果然不同意。 “不行!我不同意!”秦林断然拒绝:“云乔要改姓,必须改姓秦。” 冯娟:“你看吧,我就说了你要找事。” 秦林生气的说道:“谁找事呢?这不是你先找的事吗?哪有孩子不跟父亲姓,反跟当妈的姓的的?你这不是想让人戳我的脊梁骨,说我倒插门吗?!!” “跟当妈的姓,怎么就成倒插门了?倒插门看的是男方入赘到女方家的一个实际生活,又不是孩子的单独一个姓。你又没入赘,你管旁人怎么说呢?”冯娟据理力争:“再说了,国家都规定了,孩子能随父姓,也能随母姓。你别太迂腐了。” “国家规定是国家规定,反正我不同意。”秦林坚持自己的观点,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 第314章 改姓 因为秦林坚决不同意,事情一时就这样僵持在了这里。 云乔不忍心看着母亲为了自己受委屈,主动打破僵局,往后退了一步:“既然您不同意, 那就算了。反正姓氏也就是一个符号,姓什么都没有区别。” 云乔为了家庭的和谐,主动退步。 冯娟听到这话,脸上露出愧疚的表情,她抱住云乔:“对不起云乔,是妈妈没用,连一个 小愿望都满足不了你。” 云乔握住冯娟的手:“没关系妈妈,不管姓什么,我都是您的女儿。” “再说了,姓秦也挺好的,跟着我哥姓。秦铮,秦云乔,一听就是亲兄妹。” 母女俩亲密相拥,秦铮也在一旁,兄妹两个相视一笑。 秦林看着这一切,虽然是他的坚持成功了,但他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儿。 女儿改姓秦,宁愿说成是跟哥姓,也不愿意承认是随了他的父姓。 看来,女儿对他不仅仅是疏远,还有不喜。 秦林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坚持伤害了妻子和儿女,但是他也是为了家庭的声誉着想。说一千道一万,也没有让孩子随母姓的,传出去,叫人家怎么议论? 因为云乔的退步,这场风波暂时平息,但家庭的矛盾依旧存在,只是不知何时还会再显现出来。 秦林是京城来的领导,虽然是主管铁路领域的,但公社的干部们依旧很给他面子,对他 格外敬重。有他的关照,云乔的改姓流程办的异常顺利。 短短一天时间,云乔的新证明便迅速办妥。 看着新证明上的名字——‘秦云乔’三个字,云乔还有点不习惯。 不过,不管她习不习惯,从今天开始,她就是秦医生了。 改完名字,云乔找蒋玲请了几天假。 不管跟秦林关系如何,到底是血缘至亲的父亲,分别十八年,对方好不容易有了几天假期,于情于理都要陪伴一二。 云乔请假的理由很充分,蒋玲没有卡她的必要,十分痛快的给云乔批了假。 五连没有多余的地方给秦林住,一家人理所当然的住到了家属院秦铮分的房子。 好在秦铮级别够高,分的房子也宽敞,多住一个秦林,也能住的开。 秦林和秦铮父子不合,两个人肯定不能住一间。 秦铮还是自己一个人住堂屋的东边房间,云乔原本住的西边房间让给秦林,冯娟也搬过去跟秦林同住,夫妻俩各住一间。云乔则搬到东厢房,和圆圆还有冯婶一起住,东厢房的火炕够大,住三个人正正好,一点也不挤。 父女分别十八年,一见面就因为改姓的问题闹得僵硬。秦林很想跟云乔缓和矛盾,但他这些年总是忙工作,压根没有跟儿女相处的经验,和云乔相处起来,往往说不了几句话就开始大眼瞪小眼。 为了和云乔拉近关系,秦林打听到军区这边有文工团,正好这两天有演出,就想办法弄了几张票,请家里人都去看演出。 冯娟还跟他冷战,不愿意去。冯娟不去,冯婶也不可能跟秦林去看什么演出,自然而然也拒绝了。而秦铮有工作,他连追求严静宛,都只能见缝插针的挤出时间才能见她一面,更不可能有什么闲空去看演出。 一向强势的秦林,脸上难得的露出了挫败的感觉。 到底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虽然这些年一直坚持锻炼,将身体保养的很好,但因为早些年打仗受了不少暗伤,即便用心保养了,还是抵不过年龄增长带来的衰老。 秦林的头上已经长出了白发,掺杂着黑发里,格外的瞩目。 看着秦林眼角的细纹,云乔有些心软,便问:“什么时候的演出?” “今天下午三点的,还有一个小时就开始了。”秦林忐忑的看着她:“云乔,你跟爸爸一起去看吧?” 云乔点点头:“好啊,一起去吧。” 秦林欣喜的将演出票递给她:“太好了,这是演出票,你拿好。” 云乔伸手接住。 秦林转头看向圆圆,笑道:“圆圆也一起来吧。” 有个人活跃气氛也好,省的父女俩生疏尴尬。 圆圆高兴的跳起来:“好啊好啊,圆圆喜欢看演出。” 圆圆小孩儿心思,一高兴话就多,嘴巴里说个不停,倒是圆满的符合了秦林找她活跃气氛的目的。 只是听着听着,他突然发现有个名字,被圆圆提及的频率特别高。 静宛姐长,静宛姐短的,一直念叨着。 秦林对旁的人没啥兴趣,但他想了解女儿,也想参与到女儿的生活中去,所以认识女儿的朋友,对他来说,也是很有必要的。 秦林便问道:“这是谁呀?你的朋友吗?在文工团跳舞?” “您说静宛姐吗?她叫严静宛。不过不是我的朋友,是我哥的朋友。”云乔说道。 这几个月,秦铮一有空就往文工团跑,往严静宛身边凑,追求的架势摆的很明显,家属院里面的很多人都知道秦团长看上了文工团的首席舞蹈演员严静宛,正在追求对方。 这不是秘密,秦林只要用心,一打听就能打听到,云乔压根没有向他隐瞒的必要。 “我哥目前正在追求静宛姐,如果两个人有缘分的话,静宛姐将来大概会当您的儿媳妇。” “你哥也老大不小了,早就该结婚了。” 秦林倒是没反对,还问了严静宛的个人情况。 “这位严同志是哪里人?今年多大年龄?家里父母都是做什么的?” “静宛姐家是京城的,今年好像是二十六岁。”云乔回答说:“父母您应该认识,她父亲叫严诚。” “严诚?” 严诚秦林当然认识。 秦林是军人出身,虽然早早军转政,但昔日的人际关系网还在。大家都在京城,又同处一个社交圈,老战友家里每逢喜事,必定宴请亲友,一年之中总能碰见好几次,久而久之, 双方也算是混了个脸熟。虽然并没有更深的交情,但也是见面能打声招呼,寒暄几句的关系。 但也仅限于此了。 秦林的精力都奉献到了工作身上,所以有关严诚的家庭,秦林倒是一无所知。 “严静宛是严诚的女儿?” 云乔点点头:“没错。” “严静宛是严诚的女儿……严诚现在可是司令员了。”秦林咂吧咂吧嘴,觉得有点难办:“这门婚事,咱们家可能高攀不上。” 秦林心中暗自琢磨,他现在是铁道部的部长,也算是有了些根基,但和身为司令员的严诚相比,确实不够看。更何况,严诚的岳父来头更大。 严静宛的娘家和外家都那么显赫,她能看得上秦铮吗? 秦林不了解严诚的底细,误以为严静宛是严诚现任妻子的孩子。 云乔也不知道秦林的想法,说道:“高攀不高攀的,我哥大概还没想过。他就是喜欢静宛姐,想追求她,成不成功的还得另说。” 追求都还没追求上,属于西天取经才刚出发。现在谈结婚,还为时尚早。 “随他吧。”秦铮一向有主意,婚事轮不着他管。 秦林不想管。 当然,他也是有自知之明。 以他跟秦铮剑拔弩张的父子关系,他就是想管,秦铮也不会让他管。 不过,因为事先知道了秦铮跟严静宛的事,在观看演出的过程中,秦林的目光难免会落在严静宛的身上将她审视一番。 人是很漂亮,能力也不错,能成为文工团的首席舞者,身上也有韧劲。 虽然秦林并没有打算让儿女在婚事上高攀谁,但如果秦铮能把人娶回家,跟严家结亲,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这样一来,兄妹俩就不适合全部待在松江了。 俩孩子都待在偏远地区,人家恐怕会怀疑他这个当爹的能力。 演出结束,父女三人随着人流离开会场。 从演出大厅里出来,秦林斟酌着开口:“云乔,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云乔愣了一下:“什么事?您说。” 秦林道:“你哥哥之前有跟我提过,想把你调到京城去工作。关于这件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想去京城吗?” “去京城吗?”云乔当然想过,只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并不合适。 现在的时间点,京城正处于旋涡的中心,她并不想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过去。 秦林说:“你如果想去的话,我这边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正规渠道不好调,秦林也不想利用职务之便给云乔走后门,但是花钱买一个工作还是可以的。 现在的工作都是接班制,退休,或者不想干了,可以转给孩子或者亲戚,当然,也有家庭条件好,但人口单薄的,家里小辈都有工作,没人想要,这时候就还有另一种选择,那就是把工作卖掉。 但这种情况很少见,云乔又是当卫生员的,想要专业对口,这种工作茬口更不好寻,就算寻到价格也很贵。 没有两千块恐怕下不来。 不过两千块也不算太多,家里不是拿不出来,关键得看云乔自己的意愿。 秦林强势归强势,但目前还强势不到云乔的身上。 云乔觉得奇怪。 秦铮之前想在京城给她弄个工作,秦林不是还很反对吗?现在怎么突然转变了态度? 云乔有疑问,便直接干脆了当的问了。 秦林觉得尴尬。 这不是此一时彼一时嘛。 秦铮想追求严诚的闺女,但严家那是什么家庭? 一看他只是个管铁路的,还没啥本事,俩孩子都被扔去偏僻地方吃苦受罪,他也没能力 管,就这条件,恐怕连门都不让秦铮进,还谈啥婚事? 还有云乔,之前他只考虑到自己不能对不起组织,不能以权谋私为女儿谋福利,完全忽略了女儿也到了适婚年龄,假如女儿一直留在松江,将来的找对象岂不是也要在松江找? 在松江找了对象,一结婚,这辈子就算是扎根在松江了。 松江和京城,隔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想要见一面可太难了。 他和冯娟夫妻两个,原本就因为偷孩子的土匪婆,被迫跟女儿分离十八年之久,难道往后余生,还要继续分隔两地吗? 再说了,京城是国家的首都,城市繁华,人才也多。云乔要是去了京城,找的对象肯定要比留在松江找的对象要强。 作为一个父亲,秦林知道自己并不称职,但他也想为儿女做些什么。别的不说,起码在婚事上,不要拖他们的后腿。 他依旧不会为了儿女突破底线,去以权谋私,去给她走后门,但他愿意转变想法,在组织允许的情况下,用别的途径,为她铺平道路。 秦林道:“云乔,不用管这些,你只要回答,愿不愿意就可以了。只要你愿意,爸爸帮你想办法。” 云乔摇了摇头:“不用了爸爸,我现在已经不想去京城了。” “为什么?”秦林不解:“京城不好吗?” “没有,京城很好,只是我现阶段还没有去京城的打算。”云乔笑着说:“另外,我有件事想跟你分享一下。” “我快结婚了,结婚之后,我大概率会离开农场,随调到您女婿身边工作。所以,京城我就不去了。” “结婚?你要跟谁结婚?” 秦林一整个如遭雷劈。 “什么时候?怎么没人跟我说?”他有些生气。 冯娟也是,怎么当妈的?闺女结婚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着他呢!! 云乔说道:“再过一段时间吧,本来准备我生日就领证的,但他临时有事,没能领成。” “你才刚成年,就哄着你领证,这男人靠谱吗?”秦林脸色黑沉,哪来的混球小子,下手 这么快?他都没防备呢! 秦林试图劝说云乔重新考虑:“云乔,你要不再慎重考虑考虑?你瞧瞧你哥,你都三十二岁了,还没结婚呢。你现在还小,结婚的事,完全不用着急。” “爸爸,您不用说了,我已经考虑清楚了。”云乔语气轻缓,但态度很坚定。 她并不是秦林想象中的无知少女。 她是重生人士,上下两辈子,该想的不该想的,她早就来来回回想过很多遍了。 她曾经跌过跤,也怕过,但人不能因为怕被伤害,就趴在曾经跌倒的坑里爬不出来。 第315章 有缘 而且,云乔并不是不婚主义者,她向往世俗意义的幸福,渴望和心爱的人共同组建温馨的家庭,也期盼拥有属于自己的健康的孩子。 对于这次婚姻的选择,她很慎重。 她不想说自己这次的选择多么的万无一失。 人的一生很漫长,在没有盖棺定论之前,谁都无法证明这个人是不是值得。 但在这一刻,两个人的感情足够真挚,这就足够了。 看着云乔坚定的眼神,秦林知道自己大概是劝不了她的。 没有情感基础,哪怕是亲生父亲,在这种事上也说不上话。 秦林有些无奈的说道:“那你总要告诉我,男方是什么人吧?女儿都要结婚了,这么大的 事,我这个做父亲的,连男方是谁都不知道。” 云乔笑了笑,说道 :“肯定要告诉您的。他叫何霆钧,是我哥的战友,今年二十四岁,职级是副营长。我们感情很好,他对我也很好。” 秦林直接忽略了云乔说了最后两句,重点落在‘是我哥的战友’上面。 “名叫何霆钧,是你哥的战友。难道是你哥介绍你们认识的?” 秦林眉头紧皱,心说秦铮你糊涂啊!哪有这么引狼入室的!你妹妹才几岁,你就给人介绍对象?!! 不过……何霆钧,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云乔否认了:“那倒不是。我跟何大哥在下乡之前就已经认识了,何大哥是我叶小叔的朋友,叶小叔得知我要下乡,正好何大哥当时回沪城休假,他便委托何大哥在路上照顾我。” 秦林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何霆钧这个名字耳熟了。 这个故事他听过。 秦铮跟他说过。 “所以,你哥就是通过何霆钧跟你的合影认出的你?” 云乔点点头:“对。” “原来是这样。”秦林的脸色渐渐舒缓了下来。 “那还挺好的,他跟咱们家都挺有缘分的。” “是啊。何大哥确实跟我们家挺有缘的。”云乔应了一声,开了句玩笑:“要不是何大哥,咱们一家人现在可能还素不相识呢。” “你说得对,确实得感谢这小子。”秦林笑着接了一句,心里却在滴血。 可不是嘛,为了感谢这小子,他都要嫁女儿给他了! “何霆钧是哪里人?父母都是做什么的?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秦林又问了一些关于何霆钧的事情,云乔都一一作答。 “他是沪城人,父亲是西南某军区的师长,父母是军区医院的外科医生,兄妹三人,底下 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弟弟还在京城读大学,妹妹已经结婚了,目前在父母跟前工作,好像是当地部队文工团的报幕员?大概是,何大哥跟我说我一次,但我具体记得不是特别清楚。” 秦林听完后,心中的担忧消除了不少。 何霆钧是副营长,已经到了可以让家属来随军的职级,每个月的津贴收入也不低。父母也都有体面的工作和一定的社会地位。 云乔嫁到这样的家庭,他起码担心她吃苦受罪了。 只是他也有自己的顾虑。 这样的家庭,对儿媳的要求恐怕不低? 她们能满意云乔吗? 秦林略带担忧的问道:“云乔,何霆钧家里,对你们结婚持什么样的态度?” “他们还挺支持的,说是尊重何大哥的选择。” 早在决定要领证结婚的时候,何霆钧就已经将这件事告知了家里。 何父何母并没有持反对意见,他们不是那种掌控欲强的父母,如果是的话,当年也不放任何霆钧一个人来边疆这边打拼。 他们相信儿子的能力,也认可儿子的眼光,并没有在儿子的婚事选择上横加插手。 但要说多喜欢她?那倒也没有。 毕竟双方从来没见过面,全靠何霆钧在中间传话,态度客客气气的就算可以了。 秦林听了,心里踏实了许多,“那就好。” 云乔看出秦林的忧虑,笑着说道,“爸,你就放心吧。何大哥人很好,我会幸福的。” “你有信心就好。”秦林扯了扯嘴唇,露出一丝牵强的微笑,但内心还有些接受不了,勉强说道:“云乔,爸爸将来虽然不在你身边,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我。” “好的爸爸,我会的。”云乔答应的爽快,但并不走心。 别看秦林这会儿说的这么温情,但是等回去京城,一忙起工作来,保管顾不上她。 工作狂爸爸的话,听听就可以了。 回到家,云乔毫无负担的吃过晚饭就上炕休息了。 秦林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翻过来覆过去,身上的被子被他来来回回的扯,冯娟被他吵的烦不胜烦,忍不住踢了他一脚:“你大晚上的不睡觉,搁哪儿翻腾什么呢?吵得我也睡不好。” 秦林干脆不睡了,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转头问冯娟:“云乔要跟人结婚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冯娟点头:“知道啊?咋了?” “你知道?”秦林眉头紧皱:“你知道,你怎么也不事先跟我说一声?云乔今天突然跟我那么一说,差点没把我吓死。” 冯娟没好气的说道:“我本来是想跟你说来着,谁让你一直不来松江的。一拖二拖的,拖到最后我都给忘了。”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忘呢?”秦林生气的说道:“这种事,你在知道的第一时间就该给我打电话,咱们也好阻止。现在就连男方父母都知道要结婚的事了,想阻止都来不及了。” “阻止什么呀?我就没想阻止。”冯娟坦诚的说道:“我觉得何霆钧那孩子挺好的,适合给咱当女婿。” 秦林:“可云乔才十八岁,你不觉得她在这个年纪结婚,有点太早了吗?” 冯娟闻言,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秦林,我当初嫁给你的时候,也才十八岁。你娶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十八岁就嫁给你嫁的太早了?” “……” 第316章 思念如山 冯娟一句话堵得秦林说不出话来。 冯娟困得不行,打了个哈欠,不耐烦的说道:“行了老秦,这件事没有你说话的份,云乔自己乐意,用不着少操心。赶紧躺下睡觉,别折腾了,被窝里就这么一点热气,都叫你给折腾没了。” 秦林坐着没动,沉默了好半天,来了一句:“小娟,我发现你自从来了东北,脾气见长。” “哪儿有?我不是一直都这么样吗?”冯娟随口敷衍了两句,懒得再理他,翻了个身,背对着秦林,说:“别说话了,赶紧睡觉吧,困死了。” 说完,冯娟就闭上了眼睛,拒绝再交流。 秦林看了她一眼,轻叹了口气,盖上被子,躺下睡觉。 说来也巧,秦林前脚才刚知道自己有了个板上钉钉的准女婿,后脚这个准女婿就结束了全军大练兵,从京城回来了。 何霆钧回到部队,刚开完会,就从杨远帆的口中得知,云乔来家属院了,他闻言眼睛一亮,解散后连宿舍都没回,第一时间就来找云乔了。 “云乔!” 何霆钧手里还提着行李,炽热的眼神近乎贪婪的望着她。 一别四十五天,他的思念几乎堆积成山。 云乔正坐在东厢房的窗前看书,听到何霆钧的呼唤,下意识的转头朝外望去。 隔着窗户玻璃,看见何霆钧,云乔的脸上瞬间迸发出惊喜的神色。 她立马把书放下,从炕上跳下来,往屋外跑,“何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何霆钧放下行李,大步走上前,一把搂住云乔的腰,将她狠狠地拥入怀中。 魂牵梦萦的人此时就在怀中,何霆钧感受着女孩身体的温度,终于有了些实感。 他弯着腰,迁就着女孩的身高,用下巴在女孩的颈窝蹭了蹭,声音略有些暗哑:“云乔,好久不见,你想我了吗?” 云乔没想到何霆钧这么直白,羞赧的有些脸红,双手勾着他的脖颈,凑到他耳边,特别小声的回答了一句:“想了。” 得到满意的答案,何霆钧弯唇轻笑,凑到云乔脸前,用鼻尖轻轻蹭了一下她的。 “云乔,我也很想你。” 亲吻悬而未决,这份暧昧的氛围更惹人心醉。 云乔心头火热,正要主动琢吻他的嘴唇,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咳咳……” 云乔突然意识到家里还有别人,并不是所有人都出门了,连忙从何霆钧身上弹开。 何霆钧下意识抬手,往前一步将云乔挡在身后。 何霆钧没见过秦林,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警惕,但因为秦林是从家里的堂屋走出来的, 态度还算个恭谨:“您是?” 被亲爸撞见和男人亲近,哪怕这个人是即将结婚的对象,云乔仍旧觉得万分羞耻。 她涨红了脸,特别尴尬的跟何霆钧介绍道:“这是我爸。” 何霆钧立刻端正态度,站直了朝着秦林敬了个军礼,随后伸出手,跟他握手:“伯父,您好。我叫何霆钧,是云乔的对象。” 秦林‘嗯’了一声,绷着脸,跟何霆钧握了握手。 秦林上下打量了何霆钧一番,这小子长得倒是挺精神,勉强能配得上自家闺女。 他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听云乔说,你们准备结婚?” “是。”何霆钧嘴角微微上扬,如实回答道:“我们原本计划在云乔生日那天领证,这样比较有 纪念意义,但因为临时被安排了重要任务,计划未能如愿实行。不过,我的结婚报告已经打好了,只待领导审阅批准。只要云乔愿意,我们随时都能领证。” “领证当然可以,但是领证之前,你是不是还落下了什么环节?”秦林轻轻拍了拍何霆钧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小伙子,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因此我希望你能珍视她,好好的待她。我们当父母的,也不贪图什么,只是结婚是人生第一等大事,该有的礼节可不能少啊。” 何霆钧认真地点了点头,“伯父您放心,我明白的。该有的礼节,绝对不会少。” 他转头面向云乔,眼神坚定而温柔,“我会用我的行动向您证明,我会好好待您的女儿, 一辈子珍惜她,爱护她。” 秦林对何霆钧的态度还算满意,“那就好,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商量着办吧。” 说罢,他便转身进了屋子。 云乔也将何霆钧带去了东厢房。 进了屋,她娇嗔的埋怨的瞪了何霆钧一眼,埋怨道:“刚刚尴尬死了,你怎么上来就抱我呀?都不管家里有没有人。” 何霆钧低声解释道:“对不起,怪我太想你了,一时没控制住。” 他做错事一般,垂首站在云乔的面前,低着头,特别像只认错的大狗狗。 云乔本来就没生气,再看他这样,心一下子就软了。 “我又没说怪你。”云乔主动搂住何霆钧的腰。 何霆钧不自然的躲了一下,口中发出一声轻微的气音。 云乔直觉不对:“你受伤了?” “没有。”何霆钧不承认。 “没受伤你躲什么?”云乔这些年里处理的伤口多了,受伤的人被触碰到伤口是什么反应,她再熟悉不过。 云乔伸手去掀何霆钧的衣服。 何霆钧按住衣摆,“别……很难看。” “手拿开。”云乔坚持要看。 何霆钧只好撒开手。 云乔掀开何霆钧的衣摆,精壮的肌肉露了出来。 他的肌肉线条流畅而有力,肌理分明,每一块都蕴含着无尽的力量感,搭配着古铜色的 肌肤,有一种精心雕刻般的美感。但是这幅画卷般的美感,却被右腹包扎着的纱布破坏了。 白色的纱布上还透着一抹暗色的红,是伤口崩裂渗出来的血迹。 云乔轻轻触碰纱布,手指有些颤抖:“这是怎么弄得?” “夜间泅渡训练,没注意岸边有陷阱,不小心被挂了一下。就是个小伤口,没什么大碍。”何霆钧说的轻描淡写,不想让云乔担心。 他扯下衣服,盖住伤口,转移话题道:“我之前只盼着早些跟你领证结婚,没想起来要找媒人提亲,幸好今天伯父提醒了两句,不然差点就让你受委屈了。” 何霆钧第一次结婚,没经验。 第317章 用心 云乔也不在意这点小事,她知道何霆钧不是故意的,跟那些想方设法拿捏女方的下头男不一样。 “没关系,我不在乎这些。” “我在乎。”何霆钧拉起云乔的手:“云乔,你放心,我会尽快找媒人安排提亲的事宜,不会让你受任何的委屈。” 云乔心里一暖,轻轻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结婚要给彩礼,你觉得多少合适?”何霆钧只知道结婚要给彩礼,但他没经过这种事,具体该给多少,他心里也没个参考。 云乔说:“都行。你问问媒人,别人多少咱们也多少,随大流就行。” “好。”何霆钧把玩着云乔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云乔顺从的被他握着,笑道:“不聊这个了,说说你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天,准备了什么礼物 给我?不用心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礼物我确实是用心准备了,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何霆钧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黑色小布袋,递给云乔。 “这是什么?” 黑色的布料不透光,仅凭肉眼观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云乔伸手接过,隔着布料感受到形状,是根像棍子一样的东西,分量沉甸甸的,但并不坠手。 何霆钧:“打开看看。” 云乔拉开袋子上的松紧带,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发现里面是一把像手电筒一样的东西,但又不太像。 时下的手电筒基本上都是‘y’型的,一边是手柄,一边是灯头。 而何霆钧给她的这一把却整体呈现出 ‘i’ 字型,设计很简约,黑色的外壳显得科技感十足,跟传统的手电筒相差很大。 “这是手电筒吗?”云乔问。 “是,但这把不止是手电筒。”何霆钧解释道:“还是一把手持电棍。” 电棍? 云乔听过这玩意儿。 上辈子潘志远生意做大之后,请的保镖就人手配了一根这玩意儿。 但保镖配的那个电棍看着可比这个落后多了,长长的足有三四十公分,拎在手里跟拎个长棍似的,给人的威慑力倒是十足。 但那也已经是十五年后,八十年代末期的事情了。 现在才刚七零年,国家就已经有这种技术了吗? 何霆钧能给她弄来这种东西,确实够用心。 云乔的吃惊明晃晃的挂在脸上,“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种东西?” 何霆钧解释道:“我发小是做军工研究的,这个手电与电棒相结合的两用手电,就是他们研究所前几年的研发成果。” “军工研究所的研发成果,你就这么给我了?”云乔突然感觉这东西沉甸甸的坠手。 “可我又不是军人,给我用真的没问题吗?” “你虽然不是军人,但你是军属。再说了,东西研究出来就是给人用的,有问题他就不会给我了。” 听何霆钧这么说,云乔暂且放下心来,“那我就收下了。” “放心收下吧,没问题的。现在我来告诉你该怎么用。” 何霆钧手把手的教给云乔,两用手电筒上面各个按钮的用法。 “手电筒上中下,一共有三个按钮,同时也是三个开关。带绳子的这边是手电筒,开关按下去,就是正常使用手电筒的功能。 中部开关打开是激光,带有攻击性的,直接照射眼球,会造成短暂的视力损伤,当然也有一定的概率彻底损伤视力。” “另外一端的这个黑色按钮就是电击功能了。因为电击功能比较危险,直接接触人的皮肤,五秒之内就能将人电晕,所以为了防误触,需要连续按两下才会释放高压电。” “这个电击器是两用的,体积比较小,电池的储电能力也比较弱,电击功能只能使用一次,一次就会耗空所有电量,有点鸡肋,只能说聊胜于无吧,你先拿着防身用,回头要是有机会,我再给你换个更好的。” 何霆钧觉得鸡肋,但云乔却觉得这已经够好了! 五秒即可电晕一个成年人,遇见危险足够保命了! 她就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卫生员,除了夜里接诊和上山采药的时候可能会遇见危险,平日里又不需要跟谁拼命,用此等装备防身足矣。 “谢谢,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当然,这次从京城回来,何霆钧不止给云乔自己带了礼物,除了突然到来的秦林,何霆钧没预料到之外,云乔全家人人都有份。 给大舅哥秦铮的礼物是一瓶茅台。秦铮戒了烟,但没戒酒,他虽然没有酒瘾,但是时不时的总要整点小酒喝一盅。茅台在北大荒这地界,托关系都不好买,但在京城相对来说就容易多了。 何霆钧觉得,自己这礼物一送,怎么着也能换来大舅哥的两句笑脸。 要知道,自从秦铮得知他要跟云乔领证,就再也没给过他好脸色了,少不得得好好哄哄。 给未来岳母冯娟的礼物,则是何霆钧从京城百货商场买的杭城产真丝丝巾,夏天要来了,丝巾围在头上不仅好看,还能遮阳。虽然手感轻飘飘的,但价格实在不低。 他专门请售货员推荐了雅致的荷花式样的花色,未来岳母应该会喜欢。 给圆圆的是一盒从友谊商店买的进口巧克力,另外还有给冯婶的雪花霜。 何霆钧一样样给云乔介绍,说到最后叹了一口气,有些遗憾的说道:“只可惜忘记给伯父带礼物了,我之前不知道伯父会来。” “不止你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他具体什么时间能来。”云乔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说道:“这没什么,你临时再买一件补上就行了。” “伯父抽烟吗?”何霆钧问。 “抽。”云乔点头。 “那我给伯父买两条烟吧,不知道伯父能不能抽的惯本地的龙烟?”何霆钧想了想,说道:“还是说找人买条京城烟?伯父这些年都在京城,可能更抽的惯京城烟。” 第318章 我的钱就是她的钱 云乔说道:“不用那么麻烦,直接买条本地的龙烟就行。” “好,听你的。” 何霆钧将礼物重新塞进背包里装好,准备买完烟之后,再正式上门一块送出去。 毕竟一家人里面,缺了谁的礼物都不好看。 至于提亲的媒人,何霆钧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没找梁师长的夫人崔婧,而是选择了更亲近的曾琪嫂子。 虽然崔婧是梁师长的夫人,是部队家属院地位崇高的家属夫人,找她当媒人固然有面子,但考虑到崔婧曾经试图撮合过他和崔雪枝,何霆钧觉得他得避嫌。 当天傍晚,何霆钧就拎了一刀肉,敲开杨远帆家的门。 杨远帆打开门,见是何霆钧还觉得奇怪:“下午那会儿喊你来家吃饭,你还不来,这会儿怎么 又来了?” 说完话,杨远帆才注意到何霆钧手里还拎着肉,眉毛一挑,脸上露出促狭的表情:“呦?还带了一刀肉?怎么着?有事跟哥相求?” 何霆钧说道:“是有事相求,但不是求你。” “不是求我,那是求谁?” “求嫂子。” 何霆钧拎着肉走进杨远帆家的院子,厨房里亮着灯,曾琪正围着围裙站在灶台前做饭。 看见何霆钧,曾琪脸上露出笑容:“霆钧来了。你说你,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东西?也太客气了。” 何霆钧将肉放在厨房的案板上,笑道:“有事想找您帮忙,自然不好空着手上门。” “啥事呀?” “想请您当我的媒人。” “呀,这可是大事!”曾琪正色起来,解开围裙,扔给杨远帆:“老杨,你看着点锅,我跟霆钧聊聊。” 杨远帆接住围裙,说道:“可我做饭不好吃呀。要不让我跟霆钧聊?” “霆钧是找我当媒人的,又不是找你,你跟他聊啥?”曾琪不由分说的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在灶火旁:“菜都下锅了,炖熟就行,你看着点火,出锅的时候尝尝味,不咸就再放点盐。” 交代完杨远帆,曾琪转头对何霆钧说道:“走,霆钧,咱去堂屋说。” 何霆钧点点头,跟在曾琪身后走进堂屋。 曾琪给何霆钧搬了把小板凳:“坐。” “好。” 曾琪开门见山:“准备跟云乔提亲是吧?啥时候去?” 何霆钧:“最近几天内吧,越快越好。” “结婚报告你打好了没有?”曾琪问。 何霆钧:“打好了,明天一早就交上去。” 曾琪点点头,“打好了就成。云乔是秦团长的妹妹,成分家庭都没啥问题,审起来很快。” “结婚报告这个我不担心,我主要是担心提亲的事儿。”何霆钧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没经过这种事,家里长辈也没在这边,我就担心云乔父母那边觉得这边怠慢。”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父母都忙,从西南到咱们松江,中间又隔着四千多公里的路,实际情况不允许她们亲自过来操办。顶多办婚礼的时候,抽出点时间过来露露面。”曾琪宽慰何霆钧道:“别担心,云乔她们家不是争拧死理的人,她们会理解你的难处的。” 何霆钧‘嗯’了一声:“是,云乔很好,她很理解我。” “那我需要提前准备点什么?还有彩礼?给多少合适?” “彩礼一般是根据当地的风俗,还有双方家庭的经济情况定的,这个倒是没什么定例。一般来说就是挑个吉利数,六十六,八十八,九十九这样。 少一点的二十八,三十六的也有, 高一点的也有一百八十八,两百九十九这样的。更高的,像梁师长的侄女崔雪枝,董家足足给了她六百。具体没法说,看你们两家怎么商量。” 何霆钧说:“云乔对彩礼没要求,她说给多少都行。但我想多给一点,反正结了婚我的钱也是她的钱,提前给她也没什么。” “你倒是实在,知道怎么疼媳妇。”曾琪有些羡慕。 她刚跟老杨结婚那会儿,老杨对她可没这么交底,她连老杨手里具体有多少钱都没知道。一直到结了婚四五年,生了老二老三,他才慢慢的将家里的财政大权交到她手里。 曾琪想了想,说道:“年轻小姑娘脸皮薄,总是不太好意思谈钱,彩礼的事儿,还得跟她 父母商量。这样吧,我明天先去找云乔父母问问她们的想法,再问问她们老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风俗需要遵守,咱们一切顺着她们家的喜好来。投其所好,总不会出错,你觉得怎么样?” 何霆钧连忙点头,“我觉得可以,还是嫂子你想得周到。” 曾琪笑道,“那暂时就先这么定了。不过,霆钧啊,结了婚,你可得好好对云乔。云乔这孩子温柔懂事,你以后要是敢欺负她,我可饶不了你。” 何霆钧认真地说道:“嫂子,你就放心吧,我疼她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欺负她。” 再说了,还有大舅哥秦铮盯着呢。 这哥武力值可不低。 别说是欺负云乔了,他就是朝着云乔说话大声一点,这哥估计都要发飙。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曾琪笑着拍了拍何霆钧的肩膀,“你杨哥从前两年就想撮合 你们,你们俩能修成正果,我们也替你们高兴。” 随后,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决定等明天曾琪了解到云乔父母的喜好后,再选定一个吉日正式去提亲。 第二天中午,曾琪准时出现在云乔家门口。 虽然是上门询问父母的意见,不过云乔这个当事人也不用特意避开。 跟云乔的态度一样,冯娟对彩礼的多少也没什么要求。 秦林和秦铮父子俩工作都做的不错,每个月的工资都不是小数目,家里不缺钱花,也不指望靠嫁闺女捞钱。 她家是嫁闺女,不是卖闺女,彩礼差不多就行,随大流。 彩礼,冯娟让何霆钧看着给。 一百六十六,或者一百九十九,取自六六大顺,长长久久的意思。 她只有一个要求:“提亲的时候,让霆钧准备六样礼,每样六份带来。我们老家是豫省的,豫省过礼兴这个。” 六样礼,倒是不多。 既然兴这个,那就准备呗。 一切以女方的要求为准。 第319章 通风报信 “行,我跟霆钧说,让他提前准备好。”曾琪爽快答应,又询问了一遍:“至于是哪六样礼,有没有什么具体要求?” 冯娟笑道:“这倒是没什么具体要求,只有糖是必须的,看着的准备就行。” “行,那我回去之后,让霆钧看着准备。” 秦林最后又提了一个要求,“提亲的时间,你让何霆钧尽量安排在三天之内。我下周一就 离开这边了。” 认亲他没能在第一时间参与,女儿的订婚,他绝对不能再错过。 曾琪点头:“放心,您既然提了,那时间方面,肯定得安排到位。” 到了中午,何霆钧下班,跟杨远帆一块来到曾琪家里,曾琪便将云乔家里的要求告诉了何霆钧。 何霆钧闻言没有异议:“六个六不是问题,我明天就请假去公社买礼。至于提亲的时间, 就定在星期天吧,中间留出两天的时间准备准备。” “行。” 何霆钧接着说:“至于彩礼,既然云乔父母那边不想张扬,那我就随大流,给个一百九十九吧。” 长长久久,寓意也好。 下午上班,何霆钧一口气请了三天假。 请假理由:准备定亲。 边境的军人婚姻问题一直是领导们操心的老大难,何霆钧这个请假理由一出,领导们签字签的老快了。 特别是他的直系领导杨远帆,作为知情人,一秒下笔都不带犹豫的。 成功请到假,何霆钧给远在西南的父母打了通电话,告知他们自己即将定亲的好消息。 电话里,何瑞霖很高兴,一再叮嘱何霆钧一定要好好对待云乔,精心筹备提亲的事宜, 务必做到礼数周全,切勿怠慢岳家。还让他代自己向亲家道歉,解释自己这边因为南北距离太远,实在无法到场,请亲家多多包涵。 最后又跟何霆钧说,让何霆钧结婚的时候提前订好日子告诉他,他这边尽量协调好工作 过去参加婚礼。不然的话,订婚不去,结婚又不去,就太失礼了。 何霆钧答应了。 这边何瑞霖挂断电话,想了想,又往石珊工作的医院打了个电话,谁知石珊不在办公室,接电话的人说她进手术室了,得两三个小时才能出来。 何瑞霖只好作罢,准备晚上回家的时候再跟石珊说。 晚上回家,在饭桌上,何瑞霖就将何霆钧即将跟云乔定亲的事跟石珊说了。 何瑛埋头扒饭,实际上耳朵已经悄悄竖起来了。 他哥竟然这么快就要跟人定亲了? 那她方慧姐岂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石珊没注意何瑛,笑着说道:“云乔那姑娘不错,家风也清正,这是好事。可惜咱们离得远,不能亲自到场,希望亲家那边别怪罪咱们失礼。” 何瑞霖说道:“不能亲自到场,确实是咱们家失礼了。我是这样想的,咱们人没到,但却不能没有任何的表示,给霆钧寄些钱去怎么样?小两口刚结婚,难免要购置些大件,手里有钱总要方便一些。” “我也是这样想的,咱们俩想到一块去了。”石珊想了想说道:“不过我觉得不能光寄钱,还得弄几张票券。现在都结婚流行买三大件,霆钧年纪轻轻的,手里有钱都不一定能弄到这种票。” 何瑞霖点点头:“可以,你看着安排就行。” “那我明天先把钱给霆钧汇过去,再打听打听谁手里有票券,能淘换淘换,不行就花钱买。” 商量完汇钱的事儿,夫妻俩又聊了两句云乔家里。 何瑛这才知道,云乔压根就不是什么下乡穷知青,她爸竟然是京城铁道部的部长。 她眼珠子乱转,等到吃过饭,她爸她妈一上楼,立马就扑到电话旁边,拨号给远在松江的方慧打电话。 打长途需要转接,时间动辄半小时到一个小时,何瑛就守在电话旁边等着。 但是今天不巧,她妈口渴,下楼倒水喝,看见何瑛守在电话边,眼神一下子就变得警惕起来。 “何瑛,你给谁打的电话?” 何瑛当然不敢说实话。 她妈过年那会儿就警告她,不许她再跟方慧亲密往来,当个熟稔客气的普通朋友可以,但也只能仅此而已。 “给石悦打的,怎么了?”何瑛心虚,目光便有些躲闪。 石悦是石珊的娘家侄女。 石珊觉得奇怪:“好端端的,给石悦打什么电话?你们表姐妹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以前也没见俩人玩的有多好。 何瑛硬着头皮解释道:“她上次跟我说,买到一瓶杭城产的雪花膏特别好用,我就让她也帮我 买一瓶。这不是都好长时间了,我也没收到,问问她给我寄来了没有。” “撒谎。”石珊一下子就拆穿了何瑛的谎言。 她侄女石悦爱军装不爱红装,去年刚十七岁高中毕业,就主动报名参了军,现在人正在 浙省服役。石悦从来都不是爱美的那种小姑娘,她弟妹原先还跟她抱怨过,说石悦洗完脸连擦脸油都不愿意抹,嫌麻烦嫌香味太重,非得她在后头盯着提醒才行。 就她侄女石悦这种做派,能主动跟何瑛说哪里哪里的雪花膏好用? 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石珊目光锐利的盯着何瑛,一脸严肃:“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想给方慧通风报信?” “哪儿有呀!”何瑛不承认:“我就是想给石悦打个电话。” “给石悦打的是吧?行,正好我这个当大姑的也好久没跟石悦说话了,等电话通了, 让我也跟石悦说说话。”石珊双手抱臂,往何瑛旁边一坐,摆明架势要跟‘石悦’通电话。 何瑛傻眼了。 但让她直接承认,她也不敢。 她妈虽然看起来温柔,但是收拾起孩子来,下手不比她爸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石珊佁然不动,何瑛坐如针扎。 ‘叮铃铃……’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在寂静的夜里如惊雷般乍响,显得格外突兀,吓得何瑛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石珊似笑非笑斜睨了何瑛一眼:“接电话呀?怎么不接?” 何瑛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 她到底没敢接这通电话,一头冷汗,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石珊瞥了一眼何瑛慌慌张张的背影,接起电话:“喂?是方慧呀,你怎么突然打电话来?” 何瑛脚下一软,膝盖差点磕楼梯上,还没等爬起来,就听见她妈跟电话里的方慧说道:“没什么事,就是瑛瑛让我跟你说一声,她跟着团里出去慰问巡演了,地方偏僻,都没通 电话,最近一段时间不能跟你联系了。” 也不知道对面方慧说了什么,她妈接着说:“好,等瑛瑛巡演回来,我让她给你回电话。” 电话一挂,石珊目光准确无误的锁定停在楼梯上的何瑛,冷声道:“一年之内,不许跟方慧联系。” 何瑛一阵绝望。 第320章 特别的缘分 何霆钧对西南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第二天一早,他就借了后勤的车,载着曾琪前往公社购买提亲需要用到的六样礼。 喜糖是必须的,何霆钧直接买了十斤,六斤定亲用,买的都是高档的奶糖、酥糖、花生糖,单独包装,一斤一份。另外四斤是各种糖混合装的,高档的奶糖酥糖也有,比较平价的硬糖水果糖也有,掺杂在一起,提亲当天散给来参加定亲仪式的宾客吃。 其余的五样礼,何霆钧昨天跟曾琪夫妻商量过了,就准备烟,酒,肉罐头,糕点,和布料。 这些东西都是凭票限量供应的,平常不太好弄,到时候把东西送到云乔家,足以体现男方的用心和重视,女方面上也有光。 至于购买这些东西的票证,则是何霆钧东拼西凑跟战友们借的,等下个月的票券发下来, 再一一还给人家。 当然,这并不是何霆钧开的先河,部队里早就有人这样做了。毕竟每个人每个月的票券 就那么多,不找人借,压根不够用的。当初何霆钧的室友刘志订婚结婚,大伙们也是这样给他凑的票,何霆钧也参与了。 现在轮到何霆钧订婚,他自然也不能例外。 六瓶酒,何霆钧定的哈市本地的玉泉酒,六条烟也是定的本地的龙烟。烟酒在这年头都是稀罕东西,何霆钧买的多, 供销社的存货还不够,需要临时向隔壁公社调货,何霆钧只能先交了钱和票,约定第二天再来拿。 肉罐头和糕点没什么好说的,不是稀罕东西不缺货,何霆钧直接各种口味各买了六样。 布料只买了两块红布,其余四块在曾琪的建议下,买的是白色带碎花、卡其,藏蓝,黑色之类的,颜色不出挑,不管是做上衣还是做裤子,做出来的衣裳平常也能穿,不像红色,只有结婚的时候穿不突兀,其他时候穿难免显得有些张扬。毕竟现在的社会风气还是很保守的,穿的太鲜艳,保不齐有人说三道四。 除此之外,曾琪还让何霆钧买了些花生瓜子。 时下并不流行订婚,绝大多数小年轻,相亲之后看对眼,说好彩礼直接就结婚了,正式 提亲订婚的很少,所以也不管饭,宾客们当然也不用随份子,只有结婚的时候才开席吃饭收份子钱。 但订婚也是喜事,人家来送祝福,主家也不好什么表示也没有,便准备些瓜子糖块花生让人吃。 第二天一早,何霆钧又开车去了趟公社,从供销社里把烟酒取回来。取完烟酒,何霆钧开车来到罐头厂, 将自己明天要跟云乔提亲的消息告诉了叶小叔一家,问他们是今天就跟着他一块回部队,晚上住部队招待所,还是明天一早再自行前往部队驻地? 叶元章当即就向方厂长请了一天假,选择跟他一块回部队。 毕竟从公社到部队驻地,路上足有六、七十公里路,又没通车,今天不跟着走,明天去都没法去。 何霆钧开车载回叶小叔一家,将人安排住在部队招待所,晚上两家人又在招待所的小餐厅一块吃了顿饭,联络联络感情。 星期天中午,在一众亲友的见证下,云乔跟何霆钧正式订了婚。 订完婚,秦铮借了辆军卡,将叶小叔一家送回公社,同时也把秦林的行李送到公社招待所,他的假期结束,周一早上八点就要乘火车离开。 而部队驻地跟公社距离较远,秦铮不可能特地再请一天假一大早送他过来,所以秦林今晚还是住在招待所比较方便。 来到公社,秦铮先开车将叶小叔一家送回罐头厂,再送秦林去公社招待所。 招待所外,秦林的警卫员兼司机小李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跟着秦林来这边出差,秦林休假,他也跟着休假,秦林假期结束,他继续负责秦林的安全。 秦林让小李将他的行李送回房间,转头提议道:“好不容易一家团圆,转眼又要分开。趁着今天还能聚齐,咱们一家人去照相馆拍张全家福吧。” 大年初一云乔她们拍的‘全家福’就摆在秦铮家的客厅,秦林在秦铮家住了六天,天天看着那张没有他的全家福,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他早就想重新拍一张全家福了,奈何秦铮一直推脱说请不了假,今天好不容易趁着云乔订婚,秦铮请了假,秦林非得把这张全家福拍了。 “正好今天云乔跟霆钧订婚,你们也拍几张照片。”秦林转头看向何霆钧,问他:“你的结婚报告批了没有?” 何霆钧回答:“应该快了。” 秦林点点头,说:“结婚报告批了,下一步就该领结婚证了,提前把结婚照拍好,到时候 结婚照跟结婚证一块出来。” 秦林这个提议正合云乔跟何霆钧的心意。 今天是云乔订婚的好日子,秦铮也没有扫兴,虽然他不太愿意跟秦林一块上镜,但还是捏着鼻子拍下了一家人今生第一张全家福。 全家福拍完,就是云乔跟何霆钧的单人合影。 七十年代的结婚照很朴素,没有化妆盘头,也没有婚纱礼服,云乔跟何霆钧就穿着他们定亲穿的绿军装,胸前戴着照相馆提供的大红花,肩膀挨着肩膀,拍下了这张极具时代特色的结婚照。 这也是他们之间第二张合影。 和何霆钧的第一张合影,阴差阳错的帮助云乔寻找到了她的亲生父母和哥哥,因此,她才能够在亲生父母和哥哥的亲眼见证下,完成跟何霆钧的第二张合影。 正如那句歌词所说,一定是特别的缘分,才能一路走来成为一家人。 第321章 随军 拍完照片,一家人从照相馆里出来。 秦林和冯娟夫妻俩走在前边,小辈们跟在身后,一路往招待所走去。 秦林对冯娟说道:“小娟,你真的不跟我一块回京城吗?这半年你不在家,家里冷冷清清,连个家的样子都没有了。” 他日日吃食堂,天天睡休息室,单位里都已经有风言风语传播。 要不是他的婚姻状态没有变动,旁人都要怀疑他们离婚了! 冯娟毕竟是接受传统教育长大的女人,思想到底还有些保守,对于不能照顾丈夫,她心里还有些愧疚。 但她本意并不想走。 比起跟秦林回京生活,她更愿意陪在云乔的身边,弥补她们母女两个缺失的十八年时光。 所以冯娟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了。老秦,你自己回去吧,我想留在这边,再多陪云乔一段时间。” 秦林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时间也不能太久了,不然组织上都要怀疑我们夫妻俩要离婚了。” 冯娟有些无语:“组织上也是瞎想,孩子们都要结婚了,咱们当长辈的怎么会离婚?!” “是啊,孩子们都要结婚了。”秦林顺着冯娟的话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自由,没几个事愿意跟着家里长辈一块住的,时间长了容易闹矛盾。再说,云乔这个当妹妹的都要结婚了,秦铮也要考虑起结婚的事了,你一直在秦铮这边住着,到底是不方便,保不齐人家女方 心里有想法。小娟,你听我的,再住一段时间,等云乔结婚,你就带着圆圆回京城吧。” 冯娟觉得秦林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脸上不免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她想说些什么,却被秦林打断,“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云乔结婚,我抽时间再来一趟,顺便接你回京,” 秦林强硬的替冯娟做了决定。 冯娟抿了抿嘴唇,到底是没有说出反对的话。 她毕竟只是后妈,不是秦铮的亲生母亲,万一秦铮喜欢的那个姑娘介意她的存在,她留下,岂不是回影响两人的关系? 到时候云乔跟霆钧新婚燕尔,她这个当岳母的也不能的没眼色的跟过去住,不考虑女儿,也得考虑女婿的想法,思来想去,竟是只有回京城这一条路最恰当。 冯娟叹了一口气,默认了秦林的决定,只是心里还舍不得女儿。 将秦林送回招待所,告别过后,云乔几人上车返回驻地家属院。 回程的路上,云乔察觉到冯娟情绪不对,伸手握住她的手,关切的问道:“妈妈,您怎么了?心情不好?” 大喜的日子,冯娟不想让云乔跟着操心,摇摇头,胡乱编了个理由:“没有啊,就是你爸没待几天就走了,我这心里还怪舍不得的。” 云乔不明就里,说了一句:“您跟我爸感情还挺好的?” 感情? 也就那样吧。 一开始结婚可能还基于崇拜和喜欢,但二十年的婚姻生活,早就将当初的那点感情给消磨的差不多了。 不离婚只是因为这年头不时兴离婚,或许秦林还有几分不想留下政治污点的想法? 她那些年因为失去女儿,整日浑浑噩噩,外人都以为她得了疯病,不是没人劝秦林离婚另娶,还有人偷偷摸摸的拉线保媒,试图给秦林介绍‘新妻子’,但抛弃患病妻子的名声实在太难听了一些,秦林那么重视名声的人,怎么可能会同意? 冯娟不知道秦林不离婚,是真的不舍得离婚,还是不舍得自己名声有瑕疵,但这些年, 因为方方面面的原因,他们之间的感情,确实已经所剩无几,婚姻也只是勉强维持。 冯娟笑了笑,没说话,不想在女儿面前展露出父母之间的不堪。 云乔没问出什么,又见冯娟眼神落寞,便转移了话题,笑问:“霆钧要协调伯父伯母那边的时间,婚礼大概会定在七、八月份,中间有两三个月呢,您要不要随我去连队那边玩一段时间?常胜家的房子还空着呢。” “好啊,我正想跟你说呢。”冯娟一心想陪着云乔,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秦林的假期结束,云乔请的一周假也快到时间了,当即便收拾了行李,带着冯娟一块回了连队。 何霆钧作为新上任的准女婿,当仁不让的接下了送人的任务。 他刚结束前一段任务,又有伤在身,兼又刚解决个人问题,上级体恤他,给他批假批的爽快。 秦铮就完全不一样了。 新兵刚下连,他这个团长要忙的事情特别多,一时半会儿压根请不了假。云乔订婚那天,都是他跟梁师长软磨硬泡硬请来的。 他没时间送云乔回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何霆钧大献殷勤。 便宜这小子了! 回到连队,云乔重新将常胜家的房子租下来,租金还是一交一个季度。 她带了糖去的,瓜子糖块花生都混在一起撞在一个大布袋里,一抓一大把,塞进林班长还有常胜的手里,笑吟吟的说道:“尝尝喜糖好不好吃。” 林班长剥开一块奶糖,塞进嘴里,一股浓郁的奶香味顿时在口腔中化开,她说了一句 ,“好吃。”又问她,“家里有喜事?谁的?” 她嘴上问着,心里已经隐隐有些猜测。 云乔笑着回答道:“我的。” 果然如此。 “你们结婚了?”林班长看了一眼窗外,何霆钧正帮着冯娟把行李往东屋里搬。 小伙眼里有活,不是耍滑躲懒的人。 云乔摇摇头,说:“还没有,只是订婚。” “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再过一段时间吧,具体日子还没定。”云乔笑着说:“到时候请您喝喜酒。” “好啊,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林班长爽朗的笑起来:“今天吃了你的喜糖,改明儿再喝你的喜酒。” 冯娟她们在常胜家已经住过一段时间了,对这边很熟,也不需要云乔帮什么忙,云乔等她们收拾的差不多了,便让何霆钧开车回驻地了,最近新兵下连,何霆钧也不清闲。 等何霆钧一走,云乔自己也返回了卫生室。 刚从北门进入队部大院,正好碰见运输队的林涛,还有付鸣他们。 付鸣劳改回来后表现积极,因为胆子大,干活卖力,也被杨连长调来了运输队。 付鸣也不知道是真改好了,还是装改好了,反正表面上的一切行为都叫人挑不出错处,每次看见云乔都礼礼貌貌的跟她打招呼,言语间也很尊重,丝毫看不出他曾经做出过调戏过她的行为。 云乔不管付鸣是不是真改好了,对他的印象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她对一个曾经调戏过自己的男人摆不出笑脸。所以一直对他不假辞色,路上碰见也装看不见。 今天也是,运输队的队员们依次跟云乔打招呼,云乔礼貌颔首,一一回了笑脸,唯独不搭理付鸣。 付鸣也识趣,找了个上厕所的理由就主动跳下车了。 等付鸣一走,云乔才给林涛他们发喜糖。 “叶医生,你结婚了?”林涛有些意外,他们事先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吧? 付鸣闻言脚步顿了一下,但很快又加快脚步,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云乔回答:“只是订婚啦,等结婚的时候会告诉大家的。” “恭喜恭喜。” “谢谢。” 跟林涛他们寒暄几句,云乔同他们挥手告别,拎着装有喜糖的大布袋径直往蒋玲办公室去了。 从她来五连,作为妇女主任的蒋玲一直很照顾她,少了谁的喜糖,都不能少了蒋玲的。 收到喜糖,蒋玲先跟云乔说了‘恭喜’,随后又问她:“何同志是副营长,有家属随军的资格。等你们正式结了婚,你是不是要去随军了?” 第322章 多教个学生 云乔点点头,“应该是。” 蒋玲笑道,“等你随军以后,咱们可就很难见面喽。” 云乔心中有些不舍,毕竟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和大家都有了感情,“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看大家的。” “好啊。”蒋玲拍了拍云乔的肩膀,问道:“对了,你这婚定了,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云乔回答:“还得一段时间,大概七、八月份吧。” “结了婚你有什么打算?”蒋玲关心的问道:“是继续工作,还是回归家庭?” 云乔想都不用想,直接回答:“肯定要继续工作的。” 工作是一个人的底气,甭管男人看起来有多好,都要守好自己的底线,这样就算将来出现变故,也不至于被打的措手不及。 “你提前问过没有,你去随军,那边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云乔摇摇头:“毕竟还没领证,现在就算想去问,也没有个正式的名头。” “那倒也是。等回头领了证,你千万记得让你家何同志提前去人事部问问,这年头人多工作少,问晚了别到时候 再没岗位了。”蒋玲也是军人退伍,她有这方面的经验。 云乔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下次他来,我提醒他。” 蒋玲紧接着说道:“还有,你那里,现在是不是只有郑文静自己在跟着你学医?” 云乔点点头:“对。” “你介不介意再多教一个人?”蒋玲提议道。 “你看你,马上就要结婚随军去了,郑文静同志还没出师,而且跟你一样也是知青,说不定哪天也找到机会离开这里了,万一她也要走,到时候连队连个卫生员都没有了。” 蒋玲叹了一口气,说道:“连里好不容易从场部申请下来组建一个卫生室,一旦没有了卫生员,就要被取缔。云乔,你也不想看到这种结果发生吧?所以连里总要做两手准备。” 蒋玲的想法云乔理解。 再加上郑文静在医学这一方面没有任何的天赋,学了很久都没开窍,估计很难学出师了,这时候如果能来个聪慧点的学生,能在她离开后撑起卫生室,也是好事一桩。 所以云乔很爽快的答应了蒋玲:“可以的,蒋主任。您想安排谁来学?” “我想安排连里的老战士或者家属来学,他们的户口都在连队,属于是扎根在这片土地上了,比找不知道哪天就会离开的知青合适。至于具体安排谁学我还没想好,我也不知道她们 谁有这方面的天赋。”蒋玲想了想,说道:“要不,你来选?” “行。”云乔果断应下。 学医需要熟记各种药材药品的名称及作用,还要熟知各种常见病的症状以及发病机制, 这无疑需要有强大的记忆力和理解能力, 郑文静就是因为记忆力一般,记东西费劲,所以才迟迟学不进去。 记都记住,谈何理解? 所以,这次挑‘学生’,肯定得挑个记忆力强的。 听云乔答应,蒋玲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那我回去跟杨连长他们商量商量,看看 都选谁。我们先选一遍,回头你再在这些人中间挑个最合适的。这样你也能少费一点事,不然全连队一个一个的挑,耽误你的时间。” 蒋玲一心为云乔着想,云乔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云乔从蒋玲办公室出来,下工号就响了,在门口遇见刚从团部回来的吕勋,云乔便给他抓了把喜糖。 吕勋手里突然被塞了一把糖,整个人都愣了:“你结婚了?” 云乔哑然失笑:“你们怎么每个人见了我都是这句话?不是结婚就不能发喜糖了?”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结婚了。”吕勋抿了抿干涩的唇瓣,说道:“之前完全没听你说过。” “现在是还没结婚,不过也快了。”云乔笑道:“这是我的订婚喜糖。” “原来是订婚了。”吕勋的心绪一起一伏,整个人都有些怅然若失。 他扯唇笑了笑:“恭喜你。” “谢谢吕同志的祝福,祝你也早日找到志同道合的另一半。”云乔说完,余光看见郑文静出现在队部大院门口,连忙朝她招了招手:“文静,这边。” 郑文静听见声音,应了一声,“来啦。” “吕同志,你忙吧,我先走了。”云乔跟吕勋说了一声,便快步朝着郑文静迎了上去。 “文静,你来的正好,我专门给你留了一盒奶糖,就在屋里,你跟我去拿。” 开门走进卫生室,郑文静一把扑到云乔背上,整个人犹如泰山压顶。 她开玩笑似的掐住云乔的脖子,没用力,只是轻轻摇晃,“好啊!你个坏云乔!竟然偷偷订婚 不告诉我!要不是路上碰见林涛同志,我都还不知道呢!大胆妖孽,你这是欺君!” 最近一段时间,郑文静沉迷西游记小人书,总爱模仿小人书里的台词。 云乔配合的举起手来,讨饶道:“对不起文静大王,小的知道错了!请大王原谅!” “你这是欺君之罪,休想三言两语就诓骗本大王轻易饶恕!”郑文静轻哼一声,双手环抱双臂。 云乔从包里掏出一盒单独包装的奶糖:“那……再加上半斤奶糖呢?” 何霆钧买的奶糖是供销社最好的,一斤就要两块二毛钱,浓浓的奶香味,隔着包装盒都能闻得见。 奶糖盒子在眼前晃来晃去,郑文静很没出息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她一把将奶糖盒子夺过来,大度说道:“算了算了,谁让本大王宠你呢!这次就原谅你了!” “谢谢文静大王。”云乔哑然失笑。 郑文静打开奶糖盒子,剥开一枚奶糖塞进嘴里,浓郁的奶香味瞬间在嘴巴里化开,她满足的感叹了一声:“好吃!” “这一盒都是你的。好吃就多吃点。” 郑文静将奶糖盒子抱在怀里,问云乔:“这糖是你买的还是你家何同志买的?” “我家何同志买的。”云乔顺着郑文静的话说,眼里带着笑意:“怎么样?味道很好吧?够不够收买你?” “还行吧,不难吃。”郑文静傲娇的说道:“但我的气可没那么容易消!谁让你订婚不告诉我的!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 “我不是故意的,主要是订婚订的时间有点紧。我爸假期短,急着走,连队这边又没通电话,所以才没能来得及跟你说。”云乔解释道:“这次是我不对,下次结婚,我一定请你给我送嫁,好不好?” “好吧好吧,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吧。”郑文静说着说着,没绷住笑了起来。 云乔也跟着笑起来。 她说:“一会儿去常胜家吃饭,我妈也来了。” “阿姨终于来了,我的胃有救了!”郑文静欢呼一声,她终于不用再吃食堂清汤寡水的菜叶子了。 “明天我就把这月的伙食费交给阿姨。” 虽然冯姨总说只是添双筷子的事儿,但她不能白吃白喝不是。 “对了,阿姨这次能在连队待多久?” “两三个月吧。”云乔说:“差不多住在我结婚之前。” “等你结婚,你们是不是就不在连队了?”郑文静问。 “嗯,等结了婚,我就申请随军了。” 郑文静哀嚎一声:“那我又得吃食堂了。” “不想吃食堂,你也可以自己学着做嘛。”云乔说:“去年的新知青不是搞了个小厨房吗?听说味道做的不错?” “是不错,但是参与的人得轮流做饭,轮流刷碗。但因为这事,小团体已经闹了好几次矛盾了,觉得自己干的多了,嫌谁干的少了,都觉得不公平,我懒得掺和,宁愿吃食堂。虽然难吃,但是清净。”郑文静最烦麻烦。 “人多就是是非多。”云乔道:“还有个事想跟你说一下。我结婚以后不是要去随军吗?等我走了, 连队就没卫生员了,蒋主任想让我再带个学生,跟你一块学习。” “这挺好啊。”郑文静第一反应是:“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学了?” “……” 云乔一脑门黑线:“我可以一起教你俩。” “别了吧,一块教俩,太耗费你的精力了。”郑文静欲言又止:“要不你还是专心教新学生吧。反正我现在学的这点,在养鸡场给鸡看病已经够用了。” “你就这点出息?”云乔恨铁不成钢:“给人看病不比给鸡看病强多了?” “关键是给人看病我学不会啊!”郑文静一看书就犯困,这半年她背书背的脑壳疼,今天记住,明天就忘,前两天学的,过不了几天就没印象,云乔教的痛苦,她学的也吃力,何必相互折磨呢? “我就不是这块料。” 第323章 争取机会 云乔也知道郑文静不是学医的料,但她就是想让郑文静过好点,有机会多学点知识总是没错的。 “真不愿意学了?” 郑文静摆摆手:“不学了不学了。我在养鸡场就挺好的,学这点够用了。” “既然你想好了,那就算了。”云乔尊重郑文静的个人意愿。 郑文静毫不犹豫的点头:“嗯嗯,我想好了,以后不学了。这样你轻松了,我也自在,咱俩双赢。” 不学习就是双赢? 云乔无语:“……” 她也是拿郑文静没办法。 晚上不用再学习了,郑文静从冯娟那里吃过晚饭就直接回知青大院了。 五月中旬,白昼变长,一直到七点多钟天才会完全黑下来。 郑文静回到宿舍的时候,时间才刚过八点,屋子里只有王茹一个人,正盘腿坐在炕上纳鞋底。 看见郑文静,她有些意外:“文静,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平常郑文静要到九点才会从卫生室回来。 “没事了,就回来了。”郑文静一边说着,一边从衣兜里拿出一袋喜糖,放到炕上的小方桌 上面,问她:“吃糖吗?” “吃。”王茹笑着从袋子里挑了一枚奶糖出来,剥开糖纸,朝着郑文静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我,谢云乔。这是她订婚的喜糖,专门让我捎带过来请你们吃的。”郑文静说。 “云乔真订婚了呀?刚刚听别人说,我还以为是瞎说的呢。” “你们这么快就知道了?” “消息传起来就是很快呀,一传十、十传百的,在吃晚饭那会儿就传开了,大家都在猜她跟谁 订的婚呢?”王茹好奇的问道:“文静,你跟云乔关系最好,你知不知道云乔跟谁订的婚?是经常来连队找她的那个军官吗?” 郑文静点头:“是他。除了他,还能有谁?” 王茹:“我一猜就是。除了他,我还真没见过哪个男同志跟云乔走得近。” 郑文静笑了笑,“是,云乔原则性强,一向是跟连队的男同志保持距离。” “真没想到,咱们这几批知青里面,除了陈凤霞,竟然是云乔先结婚的。”王茹一脸羡慕:“不过云乔的运气也是真好,对象不仅长得英俊,还是个军官。听说是副营长?副营长的 家属能随军了吧?将来结了婚,云乔就能离开连队,跟着对象随军享福了。不像咱们,不知道还得在这苦哈哈的农场里熬多少年。” “你羡慕啊?”郑文静半开玩笑道:“你羡慕你也找个军官对象去。” “我倒是想找,可惜没有认识人的途径。”王茹叹气:“咱们连队距离部队驻地太远,部队那边安排联谊会,都不来咱们这儿选。听说十团那边的女知青参加部队上组织的联谊会,有 好几个都跟军官相亲成功了呢。” “ 你想认识军官,这有啥难得。”郑文静说道:“等到云乔结婚,你找她帮忙介绍呗。部队里的单身汉一抓一大把,都苦于找不到对象呢。” 王茹尴尬的笑笑:“哈哈,回头再说回头再说。” 别看她嘴上说着羡慕云乔,想找个军官嫁了,但是你要是真让她行动,她反倒要打退堂鼓了。 “对了,文静,光顾着说云乔的事儿了,还没有恭喜你呢。” “恭喜我什么?”郑文静不解。 “恭喜你即将成为卫生员了呀!”王茹笑道:“咱们连队只有云乔一个人会医,你又是云乔唯一的学生,等云乔结婚随军走了,你不就能顺理成章的接她的班了?所以我提前恭喜你一声。” 郑文静一听,有些无奈的摆摆手,“恭喜啥呀,甭恭喜了,我以后不会接云乔的班的,连队里会另外选人跟云乔学医。” “为啥呀?卫生员的岗位多好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还不累,就坐办公室给人看个病就行。你都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为啥不接班?” 王茹反应极大,不明白郑文静有这么好的机会,为啥不抓住? 影子落在窗棱,昏暗的灯光将两人映在窗户上的身影拉的长长的。 窗户外面,韩柔也不明白郑文静为什么有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 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差事,她说不要就不要了,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韩柔黑眸阴郁,攥着衣摆的手下意识用力,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绷紧。 房间内,郑文静对窗外的窥视毫无察觉。 她摊了摊手:“为啥不接班?因为我压根就不是学医的料呀。” “卫生员是啥呀?是治病救人的天使,我一个废柴,药理背个几遍还是记不住,让我治病救人,这不是草菅人命嘛!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我有自知之明,所以,还是算了。” 话虽这么说,但王茹还是替郑文静觉得可惜:“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嘛?” “不考虑了,我早就想好了。”郑文静摆手:“我就不是这块料,看医书就跟看天书似的。” 王茹默了默,有些迟疑的问道:“文静,学医……真像你说的这么难吗?” “难。”郑文静几乎没有一丝犹豫的点头。 “那么大一摞医书,其中有一半都要背,我记性又差,天天背天天背,背的我都快想死了。” “这样啊。” 王茹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连队里选人,是个什么标准?” 郑文静听出了王茹的意思:“你想跟云乔学医?” 王茹迟疑的‘嗯’了一声:“卫生员是个好岗位,连队里谁不羡慕云乔能当卫生员。可惜卫生员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原先是没机会,现在有机会,我肯定想试试。” “想试就找蒋主任问问呗。” 两人住一起,关系也不错,郑文静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跟王茹说了,“云乔跟我说,这次选人是蒋主任做主进行初步筛选,之后她再在蒋主任选出来的人里面最终选择教谁。你要是想争取,先去找蒋主任吧,别直接找云乔。章程订好就不好破坏了,你找云乔,她也为难。” 王茹点头:“文静,你放心,我不会破坏规矩让云乔为难的。” “你明白就好。” 王茹想为自己争取机会,第二天一早,上工号才刚响,她就跟女知青班的班长韦杏请了一会儿假,去队部办公室找蒋主任去了。 她以为自己去的已经够早了,但她没想到等她到达蒋玲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里已经有另外一个人了。 而且还是一个熟人,就住在她隔壁另一个房间的女知青韩柔。 看见韩柔,王茹一愣:“韩知青也在啊?” 韩柔嘴角弯起一抹浅笑,抬手小幅度的朝着王茹挥了挥手:“王茹姐早上好。” 王茹笑笑,回了一句:“早上好。” 蒋玲刚把茶泡上,一个两个的就闻着味儿来了。 韩柔的目的她已经知晓,便抬眸看向王茹:“王茹同志,你也是为了跟云乔同志学医来的?” 韩柔也是为了这个机会来的吗? 王茹下意识看向韩柔,觉得有些奇怪。 这件事尚未公布,只有几个当事人知道。她是从当事人之一的郑文静口中得知的这个消息,可韩柔跟郑文静关系一般,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她首先要考虑的是怎么从蒋主任的手里争取到这个机会。 所以王茹很坦诚的点点头:“是的蒋主任,我想找您争取一个机会。” 韩柔也说:“蒋主任,我跟王茹姐一样,也是想来找您争取一个机会。我从去年开始就想 跟着叶医生学医了,但是叶医生那个时候并没有收学生的意愿,所以很可惜没能如愿,但我一直没有放弃这个想法,这不,一听说这个消息,就立刻马不停蹄的来找您来了,请您给我 一个机会,我一定会跟着叶医生好好学习的。” 韩柔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比王茹简短的话听起来诚恳多了。 王茹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 韩柔这么会说,蒋主任是不是要被她打动了?那自己是不是没机会了? 第324章 退堂鼓 韩柔信心满满,谁知,蒋主任一开口却是拒绝。 “不好意思呀两位同志,这个机会恐怕给不了你们了。” “为什么?” 蒋主任开门见山道:“知青毕竟只是来支援建设的,将来总有一天要回城,谁也不知道你们知青哪天就走了。等你们一走,卫生室岂不是又要开天窗?所以相比于知青,连队更倾向于培养一位当地的卫生员,这样更稳定一些。希望你们能够理解连队的考量。” 王茹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彻底没希望了,眉毛顿时耷拉下来。 韩柔还不想放弃:“蒋主任,我能理解连队的考量,不过连队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们这些知青一些信任?我们报名下乡,就是来支援建设,扎根农村的,不会说不负责任的说走就走,就算真的要走,肯定也会像叶医生一样培养出新的卫生员再走的。再说了,我们知青都是城市里的知识青年,有学习的底子,学起医来,肯定要比没有学习基础的人要快,您何不给我们一个机会呢?” 蒋主任解释道:“我不否认你们有底子的人学的更快,但是连队更需要稳定。” 韩柔皱眉,“可是……” “别可是了。”蒋主任打断韩柔的话:“国家的政策说变就变,要是哪天突然有政策允许回城,你能保证自己可以踏踏实实的将新的卫生员培养出来再走吗?” 韩柔想说‘我可以’,但是蒋主任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不行的,你们现在谁都说不了这话。培养一个合格的卫生员,快则三、五个月,慢则一两年,到那时候,别的知青都回城走了,就留你一个人待在连队,你能安心待住吗?” 王茹闻言,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她确实待不住。 真有那么一天,她也会迫不及待的踏上回城的火车。留下培养新卫生员交接?都能回城了,谁还顾得上这个。 万一在留下的时候政策再变了怎么办?肯定是能走就先走。 王茹打起了退堂鼓:“不好意思蒋主任,打扰您了,我不竞争这个机会了。” 蒋玲微微颔首。 王茹深吸一口气,转身退出了办公室。 蒋玲看向韩柔:“你呢?” 韩柔有些不甘心的咬住下唇。 好不容易偷听到消息,谁知连队竟然直接将知青排除在外,连个机会都不给。 她不想放弃,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您真的一点都不考虑知青吗?” 蒋玲:“不考虑。” “好吧。”韩柔失望的垂下眼:“那就算了。” 回到知青大院,韦杏找韩柔都快找疯了,看见韩柔,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韩柔,我找你找了一大圈,你跑哪儿去了?大家都上工了,就差你自己了,你知不知道?” 韩柔心情不好,忍不住辩解了一句:“什么叫就差我自己了?王茹不也没在吗?” 韦杏:“王茹跟我请假了,你跟我请假了吗?” 韩柔解释道:“可我只是晚来一会儿,又不是不来了。” “你到点不来,我怎么知道你是晚来,还是不来?”韦杏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以后不管是不来上工,还是晚来上工,都要请假,知道吗?” 韩柔勉强点了点头,“知道了。” “还有,你怎么知道王茹也没来?你俩干啥去了?”韦杏询问。 “没什么,就是无意间看到了。” 虽然蒋主任说培养新卫生员的人选不考虑知青,但是韩柔还是不想将这件事透露出去。 万一知青里面有人跟蒋主任关系紧密,能让她打破常规破格中选就不好。 反正韩柔自己得不到的机会,她也不想让其他知青得到。 知青们今天的任务是除草,将田里的杂草一行一行的全部除干净,有锄头的用锄头,没 抢到锄头的用手直接薅,一个人同时负责三行。 韩烁特意跟韩柔分到了一起,韩柔没来的时候,是他先帮着韩柔干的活。 韩柔来了之后,韩烁将锄头递给韩柔:“给。” “别给我,你用吧。”韩柔没接,她蹲在地上,直接用手薅草。 韩柔说是干活,其实跟玩儿差不多。别人一薅一大把杂草抛在身后,她一揪一小棵,动作慢悠悠的,还指望着她哥韩烁帮她干呢。 韩烁有些无奈。 他用锄头除草已经干了一早上了,虽然五月中旬的北大荒还很凉爽,太阳也不毒辣,但是干了一大早的活儿,身上难免出了一身的汗。 韩烁有点累,这才将锄头递给韩柔,想让她先一会儿,自己先歇一歇,谁知韩柔接都不接。 但让韩烁生气,他也气不起来,毕竟他妹妹一直这样,从小就不是干活的料,他帮着干 都帮习惯了。 韩烁将锄头立在地上,双手扶着锄头的把手,喘了两声粗气,问韩柔:“柔柔,你一大早 的没来上工,去哪儿了?” “你问这个干嘛?”韩柔不想说:“跟你又没关系。” “我就是好奇,问一问。”韩烁看着韩柔,半开玩笑道:“再说了,你有啥事是不能跟哥说的?” “我不能跟你说的事儿多了。女孩子的秘密,你懂不懂?” 韩烁多说两句,韩柔就不耐烦,搞得韩烁都不敢再问了。 他歇了一小会儿,重新拿起锄头,继续除草。 韩柔跟在后面,慢慢悠悠薅了一会儿草,感觉蹲的有点累,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她揉了揉肚子,对韩烁说道:“哥,你帮我干吧,我有点肚子疼。” 韩烁回头,正好看见她揉肚子的动作,关切的朝她走过来:“怎么突然肚子疼了?是不是 因为早上没吃饭的原因?” 韩柔不置可否:“可能吧,我早上就只喝了一杯温水。” 韩烁道:“是饿的吗?要不你回宿舍吃点东西?上次去公社买的桃酥还有吗?有的话,回去吃点桃酥,再冲一杯麦乳精。不行就去卫生室,找叶医生看看。” 韩柔说:“我先回去吃点东西吧,要是吃了东西还疼,再去卫生室。” “行,那你快去吧。” “好。”韩柔点点头:“那我先走了,地里的活你先帮我干一下,等我肚子不疼了,我立马回来。” “别操心地里的活了,这边有我呢。”韩烁朝着韩柔摆摆手,示意她快走。 韩柔很快便捂着肚子离开。 一旁的齐斌瞥了一眼韩柔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对韩烁说道:“韩烁哥,你也别太宠韩柔了,你没发现吗?她现在都快把自己的活全部扔给你干了。” 齐斌跟韩烁住在一间宿舍,大通铺也是紧挨着,因为韩烁年长齐斌几岁,他又是当惯了哥哥的,平时对秦斌也是多有照顾,久而久之,两个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秦斌真心替韩烁觉得不值,替他打抱不平道:“韩烁哥,你平时对韩柔那么好,她一句表示不说,还把自己的活全扔给你干,哪有一点当妹妹的样?” 简直就是把亲哥当成是仆人使唤。 韩烁并不介意这一点,很好脾气的笑了笑:“韩柔身体弱嘛。我是当哥的,平日里就应该多照顾她一点。” 齐斌撇撇嘴:“但你这也照顾的太多了一点。”就差把她给供起来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韩烁叹了一口气:“韩柔早上没吃饭,肚子疼,我总不能让她疼着个肚子下地干活吧?” “什么肚子疼,我看她就是不想干活装的。”齐斌一直留意韩柔,她之前可没捂肚子,是 韩烁回头看她之后,她才捂得肚子。装的也不像,根本不是真正肚子疼的样儿。 韩烁并不信这话,顿时板了脸。 他听不得别人说韩柔不好。 “齐斌,别这么说,韩柔不是这样的人。” 齐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实话都跟你说了,你爱信信,不信拉倒。既然你那么爱干活,那就干呗!把韩柔的活也全干完!” 他捋起袖子往前走,回到自己的位置,开始挥舞锄头。 韩烁往远处看了一眼韩柔渐渐走远的身体,轻叹了一口气,埋下头来继续干活。 韩烁这一干,直接干到中午下工,韩柔一直没有再出现在田间地头。 回到知青大院,韩烁直接走到韩柔所住的宿舍外面,去敲她的窗户:“韩柔?韩柔你肚子 还疼吗?” 屋子里没有回应,韩烁有些担心,但他是男人,又不好直接进女生宿舍,便拉住一名女知青让她进屋看看。 女知青往屋里一看,发现屋子里压根没人。 “韩柔不在。” 韩烁连忙问道:“那她人呢?” 女知青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是刚下工。” 韩烁有些着急,就在这时,路过的韦杏说了一句:“找韩柔是吗?我好像看见韩柔去卫生室了。” 第325章 烫手山芋 韩柔去卫生室,是肚子又疼了吗? 想到这儿,韩烁赶紧放下锄头,跟韦杏道了声谢,便匆匆忙忙的赶往卫生室去了。 韩烁赶到卫生室的时候,韩柔正趴在柜台上跟云乔说好话。 “叶医生,求求你了,你就收下我吧。只要你肯收下我,学费什么的都好说,您要是觉得 咱们去年说好的学费不够,我这边还能再加……” 云乔打断她:“韩柔同志,收不收你,连队有连队的考虑,我也有自己的底线,不是钱的 事。 ” 要是都像韩柔这样,仗着有钱就无视规则,拿钱开路,整个连队还有纪律可言吗? 韩柔不甘心的说道:“但是你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教我你还能额外得到五百块钱的学费,不比你白教连队的人合适?您就收下我一块教呗。” 云乔坚决不破例。 韩柔缠了她一中午,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都没能使其改口。 下工号都响了有一会儿,韩柔还赖在卫生室赖着,云乔不耐烦了:“韩柔同志,中午了,你不回去吃饭吗?” 韩柔:“我不饿。” “但是我饿,我想吃饭。” 云乔直接下达逐客令:“你要是没别的事就赶紧走吧,我得锁门了。” “那你答应我呗。只要你答应教我,我立刻走人。”韩柔扒着柜台不撒手。 云乔断然拒绝,“不可能。” “为什么呀?放着好好的钱不赚?”韩柔想不通。 当然是因为这钱不好赚呀。 拿了就是烫手山芋。 万一韩柔事后后悔,举报她,那她就是投机倒把,以教学为由索要巨额财物。 她要是单身,自己倒霉。结了婚,连带着何霆钧跟她一起倒霉。 云乔信不过韩柔,当然不可能冒这种风险。 韩烁就是在两人僵持的时候来到的卫生室。 他还以为韩柔肚子疼,急匆匆的跑过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云乔:“叶医生,我 妹妹她没事吧?” 云乔疑惑的瞥了韩柔一眼:“她?她能有什么事?好着呢。” 韩烁关切的问道:“那她突然肚子疼是什么原因?” 云乔想说,韩柔来她这里,全程没提一句肚子疼,她怎么知道韩柔肚子疼是什么原因? 韩柔怕云乔说漏嘴,赶在云乔开口之前,急匆匆说道:“哥,你不用问叶医生,我早就没事了。早上肚子疼纯粹是因为没吃饭饿的,回去之后吃了点东西就不疼了。” “可是你总这样肚子疼也不是个事儿,肠胃太弱了。我早上不吃早饭的时候,也没跟你这样似的肚子疼。” 韩烁转头看向云乔,询问她道:“叶医生,您这儿有没有什么调理肠胃的药?我妹妹总是 肚子疼,有没有啥方法能调理调理?” 韩柔的肠胃根本没事。 她也就是去年刚来北大荒的时候,水土不服过一阵子,后来为了不上工,又装病,把自己搞出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 其实本身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别人不知道,却瞒不了作为医生的云乔。 也就只有韩烁会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云乔委婉表示:“韩柔同志的情况不用吃药,规律饮食就可以了。” “好的好的。”韩烁连连点头,转头开始说教韩柔:“柔柔,听见没有,叶医生让你规律饮食。以后好好吃饭,一顿都不能落下。” 韩柔乖巧的点点头:“知道啦哥。不过我得跟你解释一下,我今天早上没吃饭纯粹是意外,真不是故意的。” “你知道就好。” 韩烁扯了扯韩柔的胳膊:“既然没事,那咱走吧。这都到吃饭的时间了,别耽误叶医生吃饭。” “好吧。” 韩柔不情不愿的被韩烁扯走。 “叶医生再见。”韩烁拉着韩柔往外走的时候,还不忘礼貌的跟云乔告别。 “再见。” 云乔扯了扯唇,等人一走,立刻关上前面的门,在里面用门闩将门反锁,再从后门离开,前往冯娟那边吃饭。 常胜家的东厢房内,饭菜已经做好端上了桌,郑文静都到了有十来分钟了。 她交了伙食费,除了早上那顿早饭,中午和晚上一天两顿都在这里跟云乔一起吃。 冯娟本来不想收郑文静的钱,她手头宽裕,并不缺这十块钱,但郑文静不好意思啥也不出白蹭饭,直说,您要是不收我的钱,我都不好意思来家里吃饭了。冯娟这才收下。 郑文静就坐在常胜家大门口的门槛上等云乔,远远的看见云乔过来,立刻扯着嗓子朝着东厢房喊:“冯姨,云乔回来了,可以开饭了。” 冯娟在房里应了一声。 郑文静起身,迎着云乔问道:“云乔,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下工号响了有好大一会儿了,饭菜都快凉了。” 云乔抱怨了一声:“还不是韩柔,缠着我缠着,非让我答应一块教她,我不应她就不走。” “你没答应她吧?”郑文静连忙问道。 因为她跟云乔学医的事儿,韩柔明里暗里的没少为难她。 整个连队,除了陈凤霞和阮玉屏,郑文静最讨厌的就是韩柔。 “没有。”云乔摇了摇头,说道:“蒋主任不想选知青,我肯定不能跟她对着干,不然蒋主任的工作还怎么开展?再说了,破例收了韩柔以后,是不是还得收别人?不然别人能服气吗?会不会质疑我们暗箱操作,凭什么只收韩柔不收她们?到时候收谁不收谁又是一桩事, 麻烦!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坚决不破例,从源头上杜绝苗头。” 郑文静点头:“你说的是。为了避免麻烦,从一开始就不能收。” 云乔:“我现在就一点想不通,韩柔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 郑文静想了想,有些迟疑的说道:“可能是从我这里?” “你跟她说了?”云乔很意外:“你跟她不是有过节吗?” “我跟她是有过节,所以我肯定不可能跟她说呀!我又不是犯贱!”郑文静正色道:“我怀疑她偷听我跟王茹讲话。” 云乔:“大宿舍人多耳杂,也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郑文静脸上露出愧疚的表情:“都怪我,昨天一时秃噜嘴,把这件事告诉王茹了,不然她也不会偷听到,还跑去骚扰你……” “没关系啊,这件事又不是什么绝密,说了也就说了,被偷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蒋主任为了连队的长远考虑,压根就不会考虑培养知青。” 云乔拍了拍郑文静的肩膀,安慰道:“走吧,去吃饭。” 下午上工号响起,云乔才刚回卫生室,蒋玲就过来找她:“云乔,你这会儿不忙吧?” 云乔立刻回答:“不忙,我这会儿正好没事。” “那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您选好人了?” 蒋玲点点头:“初步选出来四个,都是正儿八经上过学念过书的,一个初中毕业,两个算是念过初中,一个小学毕业,你过去看看,看选谁最合适。” 云乔点点头,从桌上抽了一本书出来,跟在蒋玲身后,前往她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候选人们已经提前在此等候了。 两男两女,看起来都挺面熟的,其中一个还是经常跟云乔打交道的曾美莲。 曾美莲三个孩子,小孩子年纪小,抵抗力差,时常生病,曾美莲经常带孩子来卫生室看病,一来二去也算熟络。 另外三人云乔就完全不熟了,只能说在连队见过。毕竟连队营区并不大,走在路上能跟连队里的所有人碰面。 蒋玲向云乔介绍道:“曾美莲,初中毕业,会一些基础的用药知识。” 曾美莲属于是‘久病成医’的类型。她有三个孩子,一个个照看下来,发烧该吃啥药,感冒吃啥药,拉肚子吃啥药,差不多都知道一些。 她觉得这是自己的优势,毕竟刚刚来的时候一问,另外三位里面,有两位可是连退烧片叫安乃近都不知道,还有一个是养马的马夫,他能懂个啥? 介绍完曾美莲,蒋玲又紧接着向云乔介绍另外三位。 “这位男同志是关策,是连队里负责养马的饲养员,虽然只有小学文化,但记忆力非常好,还很爱钻研学问,时常去场部图书馆借书看。养马养的非常好,连队里的马,平日里有点小病小恙,他自己都解决了,都用不着找兽医。” 缺点是有点内向,不爱跟人交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入赘的原因,怕被人嘲笑? 当然,初次见面,蒋玲没跟云乔揭他的短,不能给人拉印象分嘛。 “沈冬,沈夏兄妹,她们俩的父亲是第一批转业来这边垦荒的老战士,迄今为止已经有十几年了,一家人都扎根在了农场。兄妹俩都是初中文化,听他们家长说,当年的学习都不错的,只是前两年闹乱子,初中差半年没念完,没有毕业证。” 蒋玲将四个人的基本情况跟云乔说了一遍,让她最终考虑选谁。 “我需要考考他们。” 云乔将带来的医书放在桌子上,给他们同样的时间,让他们熟悉并尽量记住其中一页上的药理知识,用来检验他们的记忆力。 最后的结果,关策的的记忆力是最好的。 就像蒋玲所说的那样,他的记忆力非常之好,同样的时间内,沈冬沈夏兄妹只是大略的提取了一些重点记住,关策却能一字不差的将整整一页纸的内容全背诵了下来。 这记忆力,比云乔自己都厉害。 曾美莲直接自惭形秽。 亏她还以为自己是最有优势的,谁知道竟然是垫底的那一个。 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她的记忆力和专注力是最差的,一边看一边忘,合上书,脑子里渣也不剩,啥也记不住。 她又羞又窘,直接退出竞争。 “感谢蒋主任照顾我们家孤儿寡母,特地给了我这次机会,可惜我这年纪大了,脑子不中用,给了我机会我都抓不住。这卫生员,还是让脑子好使的年轻人当合适。我就不竞争了。” 第326章 养子变女婿 蒋玲:“想好了,真不竞争了?” 曾美莲笑着摆摆手:“不竞争了不竞争了,机会还是留给年轻人吧。” 蒋玲便轻点颔首:“那好吧。” 曾美莲退出竞争,也没在蒋玲办公室多做停留,直接就离开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关策和沈冬沈夏兄妹。 第二项测试,是云乔考验他们的临场反应以及举一反三的能力。 云乔会给出患者的症状,以及各种药物的功效,让他们判断给患者开哪一种药更为合适。 大概是因为有给马看病的经验,这一项依旧是关策回答的最好。 最后,云乔在和蒋玲简单商议过后,确定下来将培养关策成为连队的新卫生员。 云乔笑道:“恭喜你,关策同志。你入选了。” 关策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谢谢,我一定努力学习,不辜负您和蒋主任的期望。” 沈冬和沈夏落选,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强撑着笑脸恭喜关策入选。 “恭喜你关策哥。” 蒋玲拍了拍沈冬和沈夏的肩膀,鼓励道:“别灰心,你们兄妹俩还很年轻,一次的落选不算什么, 以后还会有其他机会的。” 沈冬和沈夏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将沈冬沈夏兄妹俩送出办公室,蒋玲转身回来,对关策说道:“关策同志,以后你就专心跟着叶医生学习,马厩不用再去了。” 关策迟疑了一下,说道:“马厩现在一共有将近三十匹马,我一走,饲养员就只剩下徐哥跟小张了,他们俩可能管不了这么多的马。” “这个问题我早就考虑过了。”蒋玲笑道:“运输队的林涛同志,去年在马厩待过两三个月,知道怎么养马,先派他过去顶上,等过一段时间新人上手了,再把他调回运输队。” 关策闻言放下心来:“既然您已经考虑好了,那我听从您的安排。” 蒋玲伸出手指了指云乔,笑呵呵的说道:“你主要还是听叶医生的。她是你的老师嘛。” 关策看向云乔,从善如流的喊了声:“是,老师。” 云乔微笑颔首,应下了他的这声老师。 蒋玲说道:“卫生室差一张学习桌。关策同志,你现在去后勤,找司务长申请一张办公桌抬卫生室去。” “好的。”关策领命离开。 蒋玲转头看向云乔,问她道:“学习计划安排好了吗?多久能出师?” “都安排好了。初步先让他大量的背诵理论基础知识,之后再教给他实践技巧和诊断方法。 关策 同志记忆力很好,背诵东西特别快,三五个月基本上能学个差不多。只是医学是一门复杂的学问,我这套只适合速成,学成之后也只能看一些简单的常见病,复杂的看不了。” “能看一些简单的常见病就已经不错了,团部卫生室的卫生员不也就那样嘛,抽个血都晕。” 短短三四个月,云乔能把关策教出来看点日常小病,不让连队的人回回往团部跑,蒋玲就已经很满足了。 “小病连队看,大病就送场部医院。再优秀的卫生员,也不是啥病都能看的,也得给人家场部医院发挥作用的机会嘛。”蒋玲促狭的开了个小玩笑。 云乔哑然失笑:“您说的是。” 关策虽然个子不高,但年轻力壮,蒋主任让他找人抬一张书桌回来,结果他自己就把书桌扛回来了。 “老师,书桌放在哪里?” 云乔指了指窗户,说道:“就放窗户边上。窗户旁边光线好,看书不毁眼。” 关策应了声‘好’,便将书桌放置在窗户底下,又问云乔:“老师,您这里有抹布吗?这桌子有点脏,我得擦一擦。” “抹布有。”云乔指了指门后面:“就在门后面,脸盆也在,你自己拿吧。” “好的。” 门后面有一个脸盆架,上面搭着毛巾,底下放着水桶,抹布掖在脸盆架的一侧。 关策拿了脸盆和抹布,正要从水桶里舀水,发现水桶里的水只剩下一点,又把脸盆放下,先提着水桶去后面的水井打水。打完水回来,才开始擦桌子。 云乔整理好给关策的书籍就闲了下来,闲来无事,便跟关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简单了解一下他的个人背景。 聊完云乔才知道,关策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入赘,而是类似于‘童养夫’的存在。 关策实际上先是关家的养子,后来才是关家的赘婿。 他自己都是跟的关家姓,以后的孩子当然也要跟着关家姓。 八卦大概是人的天性。养兄养妹变爱人,隐秘又刺激,这谁听了不好奇啊! 云乔就忍不住好奇的问关策:“那你跟你爱人结婚,是你岳父先提的?还是你们先……互相喜欢的? ” 聊到这个话题,关策略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薄红,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时也有些吞吞吐吐:“我们先……的。” 他岳父当时知道,差点没把他的腿打断。 云乔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关策的脸更红了,端着水盆夺门而出。 他抹布洗干净拧干,挂到外面的绳子上晾晒,又把水盆里的脏水泼出去,这才慢吞吞的返回屋子里。 云乔看出他不是健谈的性格,也没再调侃他,轻咳一声,正色道:“关策同志,从今天开始,你就正式开始跟我学习了。时间紧,任务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尽百分之一百的努力认真学,以后卫生室的这个重担就要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和蒋主任对你的期望。” 云乔说着,将一本基础性的入门书籍放在桌子上,说道:“这本书我已经划好重点了,我给你两天的时间,将这本书全部看一遍,有什么不懂得地方,随时问我。看完弄懂之后,再背诵重点。” “好的。”关策点点头,接过书随手翻了一下,结果发现里面密密麻麻的几乎全是重点。 他有些意外:“这些,全部都要背吗?” 第327章 一辈子的朋友 云乔‘嗯’了一声,“学医前期就是需要大量的背诵,知识点多且密。选你就是因为你记忆力好,背东西快,所以你最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关策再次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不就是背东西嘛! 他擅长! 他能背! 关策的学习态度很认真,中医药生僻字比较多,他还专门从家里带来了一本新华字典,查字典方便认字。他那字典的纸张已经泛黄卷边,四周的菱角也被磨成了圆弧,凭此就能看出平时里主人肯定没少翻阅。 接下来的日子里,关策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其余时间几乎都在看书背书。只有有人来看诊时,他才会暂时放下手中的书本,来到云乔旁边观摩学习,这样既算实践了,同时也放松了心情,缓解眼睛疲劳了,两不耽误。 关策的表现,云乔都看在眼里,他确实足够努力刻苦,想来应该能在预计的时间内顺利学成。 郑文静见了又羡慕又嫉妒,简直都要怀疑人生了。 等人一走,郑文静就忍不住开口了:“云乔,你说,这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得?那么长那么拗口的专业名词,他就读了两遍,就记住了?” “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云乔客观说道:“所以他能当卫生员,你当不了。” “我也没打算当卫生员。”郑文静轻哼一声,嘴硬道:“我是学舞蹈的,我将来想当的是舞蹈家。” 云乔叹了一口气:“可惜咱们连队不组建文艺队。要是能组建文艺队,你这一身本领,也不算全无 用武之地。” “是啊,可惜连队不组建文艺队,只能委屈我这位未来的舞蹈家在养鸡场跳给鸡看喽。”郑文静自嘲道。 “古有对牛弹琴,今有向鸡起舞。妙哉!”云乔摊手。 气的郑文静扑到她身上,笑骂道:“好你个坏云乔,你敢取笑我!” “没啊没啊,我就是顺着你的话说而已。”云乔双手抱头,作讨饶状。 “顺着说也不行!”郑文静掐住云乔的脖子,来回摇晃。 她没用劲,晃的云乔想笑:“你自己能说,我学一句就不行啦?你也太霸道了!” “对,我就是霸道!不能说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两个姑娘闹作一团,闹的气喘吁吁,这才罢手。 两人并排躺在炕上,平复着呼吸。 云乔说道:“文静,我记得场部有文艺宣传队,你跳舞跳的这么好,或许可以去应招参加宣传队的考试,如果有幸能选上,比你待在养鸡场蹉跎时光合适。” “没机会的。”郑文静摇了摇头:“我刚来连队的时候就打听过了,场部的文艺宣传队总共就只有十五个人,说是公开招募,但这一两年总共就招进去一个,咱们农场总共可是有超三千的知青,光是女知青都有一千多人,竞争太激烈了。” “好岗位竞争都激烈,凡事都要先试试,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云乔鼓励郑文静道:“我看过部队文工团的演出,你虽然跳的没有首席舞蹈家好,但是看起来跟一般的舞蹈演员也不差什么。一样的水平,她们都能进部队文工团,你怎么就不能进场部的文艺宣传队?你有实力,就应该自信起来,别瞻前顾后的,先试了再说。” 郑文静发愁:“可是我没关系也没门路,连人家什么时候招募演员都不知道。” 云乔:“咱有嘴可以问啊。” “可人家会跟咱们说吗?” 云乔解释道:“公开招募,重点是公开,要在公告栏公示的,咱离得远收不到消息,但宣传队周围的人肯定知道。咱到时候买包烟,跟宣传队的看门大爷说几句好话,想必这个顺水人情,大爷还是愿意给的。” 郑文静点点头:“你这个主意听着倒是可以,有可行性。” “行不行的,先过去问问。”云乔说道:“你最近有时间去公社吗?” 郑文静摇摇头:“没啦,这个月的假我已经请完了。” “那算了,下个月吧。”云乔想了想,说道:“不过我过几天可能要去公社一趟,到时候如果有多余的时间,或许能顺路帮你问一句。” “好啊好啊!看你的时间,我不急。”郑文静一脸感动的抱住云乔的胳膊:“云乔,你对我太好了!” “我好喜欢你啊云乔!我要是男的,我一辈子都对你死心塌地。”郑文静两眼泪汪汪,小脸在云乔的肩膀上乱蹭,跟只猫似的。 云乔被她蹭的浑身起鸡皮疙瘩:“打住打住,太肉麻了!” “哪里肉麻了,我说的都是实话。”郑文静死死的抱着云乔的胳膊不撒手:“哪怕我是女的,我也对你死心塌地!我想跟你做一辈子的朋友,我一辈子都跟你好。” “好好好,咱俩当一辈子的朋友。”云乔哄着她:“你先撒开我,搂的太紧了。” “好吧。” 郑文静依依不舍的撒开云乔的手,问她:“你过几天去公社干嘛呀?领结婚证?你跟何同志的结婚 报告审批通过了?” “应该通过了吧。”云乔说:“我的档案没啥问题,审批应该挺快的,预计三到七天吧,这都一周了。” “哦哦。”郑文静点点头:“那下次何同志来的时候,你们就直接去公社领结婚证了?” 云乔‘嗯’了一声:“领完就是合法夫妻了,干啥都有保险了。” “呦呦呦,领完就是合法夫妻了,干啥都有保险了。”郑文静眉毛一挑,怪模怪样的重复了一遍云乔的话,促狭道:“你想跟人何同志干啥?” 郑文静手指对手指,殷红的小嘴噘起啾啾啾:“这样吗?” “你想到哪里去了!”云乔俏脸一红,没好气的白了郑文静一眼:“我的意思是,领完证就不用担心被查了!部队驻地那边管的严,单独的一男一女在外走得太近会被纠察盘问,影响不好。” “我又没去过部队,我怎么知道。”郑文静哼哼一声:“再说了,明明是你自己说话有歧义,摆明了让人想歪嘛!” 第328章 领证啦 “我怎么没想歪,就你想歪?”云乔一把圈住郑文静的肩膀,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调侃:“文静,你的思想不太纯洁哦。” “我哪儿有啦!”郑文静俏脸一红,攥紧小拳头轻轻捶了云乔一下。 “不过说真的啊。云乔,你跟何同志,你俩感情这么好,又水到渠成的要结婚了,真的没干过什么吗?” 郑文静满眼好奇,脸上满是八卦的神色。 云乔直接摇头:“没有。” 陈凤霞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面前,现在就挺着微隆的肚子天天干活,活的跟寡妇差不多,她是疯了才会走她的老路。 最多就是亲亲抱抱,至于更深的亲密接触……结婚之前,绝对不可以! 郑文静:“那亲亲呢?亲亲总有吧?” “你问这个干嘛?”云乔不自然的拢了拢额前并不存在的刘海。 “好奇呀。”郑文静道。 少女脸颊薄红,眼睛亮晶晶,佯羞的脸上带着一抹新奇。 “云乔,你试过没有呀?亲亲到底是个什么感觉?是不是跟爱情小说里说的那样,浑身发软,像过电一样,站都站不稳?还有没有一种仿佛时间静止,天地都为之变色的感觉?” “还,还好吧。”云乔可不想跟郑文静谈论这种私密事,连忙转移话题:“你从哪里看的什么小说? 还有这种形容?” “就今年刚流行起来的手抄本,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听说是某个农场的知青写的。”郑文静悄悄对云乔说:“虽然只是知青写的,不是啥有名作家,但是不得不说,写的还挺好的。特别是感情描写,特别的细腻。” “看出来了。写的是挺好,不然也不会把你勾的春心萌动。”云乔悠悠道:“看完恋爱脑又犯了是吧?” “那,那倒也没有。”郑文静心虚一笑:“我就是,就是纯好奇。” 其实云乔也能理解郑文静。 毕竟哪有少女不怀春的,她们只是来下乡,又不是断情绝爱的。 她自己都要结婚了,更不可能限制郑文静说不让她谈恋爱。 她就是担心郑文静这个小缺心眼,再被像阮玉屏那样的坏男人骗了。 说到这儿,云乔便忍不住啰嗦了两句:“文静,作为朋友,我不反对你恋爱,但是恋爱之前要擦亮眼睛,找个人品好,能靠得住的。好好考察,不要操之过急。犯糊涂的时候想想陈凤霞,想想她现在 过的日子。” “我知道,我就是好奇,没打算现在就跟人谈恋爱。”郑文静解释道:“我还想去团部的文艺宣传队跳舞呢。” “你心里有数就好。过几天我去公社,先帮你探探路,看有没有什么机会。”云乔提醒她:“不过手抄本不要再看了,这种爱情小说打擦边球,内容还是有点危险的,万一被上纲上线的人举报,连里肯定要严查。口头警告还好,要是在早会上通报批评, 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 “知道了知道了。”郑文静应了一声,小声嘀咕道:“反正这本也已经看完了。” 云乔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郑文静缩了缩脖子:“没,没什么,就是说以后不看了。” *** 结婚登记处星期天不上班,和云乔的结婚申请批下来之后,何霆钧一天都等不了,迫不及待的请了假,提前两天来连队接云乔去登记结婚。 军用吉普车停在队部外面,何霆钧推开车门,直接从驾驶室跳了下来。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何霆钧自然也不例外。 他一身军装笔挺,领子上两片醒目的红色领章,衬得人更加意气风发。眼角眉梢带着笑意,走路都带风。 卫生室的门开着,何霆钧大步进门,环顾一圈却没看到云乔的影子,只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男人坐在窗前的书桌上看书。 关策听见动静,放下书,站起身,礼貌的对何霆钧说道:“您好,是来找叶医生看病的吗?叶医生 暂时不在,她出外诊了。您要是不着急的话,可以坐下等一会儿,叶医生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何霆钧没应声,而是警惕的上下打量了关策几眼,眉头微皱,询问他:“你是谁?” 关策听出何霆钧语气里反客为主的意思,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顿时局促起来。 他有些不自在朝着何霆钧笑了笑,说道,“您,您是何同志吧?我是叶医生的学生,我叫关策。” “关策是吧。”何霆钧狐疑的朝他微微颔首,说了声‘你好’,随后又询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之前怎么没听她说过要收学生?” “没多久,就是最近这几天的事儿。” 何霆钧眼神锐利,关策心里很有压力,他搓了搓手,有些干巴巴的解释道:“那个,你们不是要结婚了吗?老师结婚之后要随军,蒋主任不想让连队的卫生室关停,所以才想着,让老师在去随军之前,提前培养我成为连队的新卫生员。这样既能保证连队有卫生员接任,也不耽误老师去随军的时间。” “原来是这样。” 何霆钧闻言,眼神柔和下来,抬手拍了拍关策肩膀,和善的笑道:“加油,关策同志,我看好你。” 何霆钧转变态度,锋芒消散,关策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嗯’了一声,连忙说道:“谢谢您的鼓励,我会努力的。” 何霆钧微微一笑,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闲聊一样问关策:“关策同志,你今年几岁呀?” 关策回答:“我今年二十一岁。” “哦,比我小三岁。”何霆钧接着问:“结婚了吗?” “结了。”提起婚姻,关策脸上露出笑容。 他一笑,露出了两颗虎牙,黝黑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稚气。 何霆钧彻底放心下来,又问:“结婚多久了,有孩子了吗?” 关策老老实实回答:“去年刚结,还没孩子。” 何霆钧点了点头,说,“你还年轻,要孩子不用这么早。”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云乔就回来了。 她早就看到了停在队部外面的吉普车,知道一准是何霆钧来了。 “你来啦。” “嗯。” 何霆钧一看见云乔的身影就迎了上来,很自然的伸出手,想要去接过她手里的包袱。 云乔双手往后一背,避开了何霆钧的手,说:“我自己拿就好,上面有病毒,别传染给你。” “什么病毒?” 云乔:“流行性腮腺炎,有传染性的。” “腮腺炎小孩得的多,大人没事。”何霆钧不以为意,手继续伸着:“给我吧。” 云乔没给他,而是指了指屋里,指使他道:“屋里柜台下面有个打药桶,里面是酒精,你帮我拿出来吧,我先消消毒。” 何霆钧点点头:“行。” 他进了屋,很快把打药桶拿出来,云乔让他对着自己喷洒一圈,又将出诊穿的白大褂和口罩都消了一遍毒,扔进门外的脸盆里,这才进屋。 进了屋,云乔走到门后面,一边接水洗手,一边说道:“何大哥,你怎么今天就来了?平时不是都是星期天才来的吗?” “星期天婚姻办事处不上班,所以我提前请了一天假。”何霆钧这话一出口,云乔的俏脸瞬间就红了。 何霆钧的耳朵尖也泛起了一丝薄红,这话多少显得他有几分猴急。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轻声问:“今天去领证吗?” “结婚报告审批通过了?” “嗯。” “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去吧。”云乔应下:“我先找蒋主任开个证明,请个假。再回家跟我妈说一声。” 何霆钧点头:“好。” 云乔洗完手擦干,转头看向关策,问他:“关策,我今天休班,你是继续在卫生室学习?还是回家?” 关策识趣的合上书:“老师,我回家学。” 云乔点点头:“行,那你回家之后,看书有不懂的地方先记下,我明天回来给你解答。” “好的。”关策收拾好书本,很快离开了卫生室。 云乔去后面的隔间换了身喜庆的酒红色针织开衫出来,然后锁上卫生室的门,前往蒋玲办公室。 云乔敲门进屋,何霆钧站在门外等她。 “蒋主任。” 云乔一进门,蒋玲就知道她是来干啥的,她早就看见何霆钧来找她了。 “来开结婚证明是吧?都开好了。” 蒋玲笑吟吟的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出来,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笔,麻利的在上面填写好时间 , 盖上红章,递给云乔:“给你。” “谢谢蒋主任。”云乔将结婚证明收好,说道:“然后的话,我今天还得请一天假。” “可以,批了。” 领证结婚是喜事,蒋玲很好说话。 开完结婚证明,云乔从蒋玲办公室出来,坐上何霆钧停在队部外面的吉普车,前往冯娟租住的房子。 到家时,冯娟正坐在东厢房外面的阴凉处教圆圆缝衣服。 两人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的认真,两耳不闻窗外事,还是出来倒灶灰的冯婶先发现了云乔跟何霆钧。 互相打过招呼,云乔走到冯娟面前,轻轻喊了一声:“妈,我跟何大哥准备今天去领证,中午赶不回来,不在家吃饭了,不用做我们的饭。” 冯娟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了,去吧。” 冯娟看了一眼云乔身上的酒红色针织开衫,问她:“还用不用换身衣服?把你的那身绿军装穿上? ” 云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红色针织开衫,摇了摇头,说:“不用。这件红色的也挺好的,喜庆。” 冯娟提醒:“霆钧是穿的绿军装呢。” 云乔还是摇头:“不换了,我觉得红配绿也挺搭的。” 何霆钧也说:“红色好看。” 冯娟便没再多说,笑道:“行,既然你们都觉得好,那就不换了。正好红色也衬你。” 云乔‘嗯’了一声,“我回屋拿个东西。” 她回到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解开头上略显土气的麻花辫,重新梳了头,挽了个和红色开衫相衬的温婉的鬓,这才拿上个人证件,从房间里出来。 “妈,我们走了。”云乔朝着家里人挥了挥手。 “走吧。”冯娟将人送出门外,目送云乔上车。 “冯姨再见。” 何霆钧发动车子,离开五连营地,驾驶着汽车,一路往公社的方向开去。 七十年代,结婚证还是在革委会签发。 革委会的结婚登记处排队结婚的人并不多,云乔她们去的正好,刚到地方,前面那对新人正好领完证离开,连队都不用排。 七十年代结婚的领证流程也更复杂一点,也不知道是因为何霆钧的军人身份,还是本身就比八十年代复杂,不仅核对了双方的书面资料,还仔细询问了各自的家庭、工作情况,以及两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确认双方是不是自愿结婚。 虽然这些信息,何霆钧的军人婚姻登记证明和结婚报告上都写了,但是两个人还是耐心的跟办事员解答了一遍。 因为两个人的资料都没什么问题,何霆钧的结婚申请又是部队批下来的,个人级别也高,所以办事员例行公事的问完问题之后,就给他们签发了结婚证。 办事员将如同奖状一般的结婚证交到两个人的手里,然后交代道:“新婚夫妻凭结婚证可以去供销社购买两斤糖果,不要票的,别忘了去买。” “谢谢,我们知道了。” 跟办事员道了谢,何霆钧牵住云乔的手,拉着她一块离开办公室。 当着外面人当众牵手,云乔有些不好意思,莹白的小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出了登记处办公室,云乔轻轻挣扎了两下,“何大哥,松松手……” “不松。”何霆钧牵的很紧,云乔挣脱了两下没挣脱开。 察觉到走廊上有人在看她们,云乔不好意思的抬手遮了遮脸:“别人都看见了,会说我们的。” “我拉的是我自己的媳妇。”何霆钧嘴角咧开,笑容怎么藏都藏不住。 牵手怎么了? 他就愿意牵! 有证的,合法的,纠察来了也管不着! 第329章 旧桃花 何霆钧执意要牵着云乔的手,云乔挣脱了两下没挣脱开,也就随他了。 反正结婚证都领了,让人看见也不算啥大事。 出了结婚办事处,两人坐在革委会院子里的花坛边沿,肩并肩凑在一起看结婚证。 七十年代的结婚证是一页有点像奖状的长方形纸,正反两面都印着图案。 正面图案印着三面迎风飘扬的红旗,红旗下是蓝色齿轮以及金色的稻谷和向日葵,一旁的最上方是语录,写着[我们应该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全心全意的为人民服务……] 中间才是结婚证的重点,强调持证人自愿结婚,经审查符合婚姻法关于结婚的规定,发给此证。 最下面是手写的登记机关:东方红人民公社革委会,以及手写的发证日期及公章。 结婚证的背面则很简单,没有图案,一共只印了三段话。 第一段是提倡简朴办婚事,反对铺张浪费以及算命、祭神等迷信活动。 第二段是告诉新婚夫妻应该怎样相处的。内容是夫妻双方作为共同生活的伴侣,在家庭中地位平等,应该互爱互敬,互帮互助,和睦团结。 第三段则是宣传实行计划生育的标语。说实行计划生育,有利于母亲和子女的身体健康,也能更好的安排工作生活和教养子女,有利于国家建设。 看到这里,云乔有些意外。 她记得上辈子的时候,一直到八二年左右,国家才开始正式实施计划生育的政策,原来早在七零年,就已经开始宣传推广了。 不过这时候应该还只是尝试推广,以劝说为主,一直到八二年写入宪法,才会强制实行。 反正距离政策发布还有整整十二年呢,影响不了他们,云乔直接忽略。 何霆钧将结婚证来回翻看了好几遍,这才恋恋不舍的让云乔收起来。 看着何霆钧的样子,云乔觉得好笑的同时,心里也觉得甜蜜,提议道:“要不,咱们带着结婚证去照相馆再拍张照片?” 虽然前些天订婚的时候已经拍过合照了,但今天是领证结婚的日子,意义是不同的。 何霆钧闻言眼睛一亮:“好啊。到时候咱们俩靠在一起,举着结婚证拍一张,一定很有纪念意义。” “那不跟上学的时候举着奖状一样吗?”云乔摇头:“好傻呀,我不要!” “那你想怎么拍?”何霆钧征求云乔的意见。 “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是摄影师。”云乔想了想,说道:“到时候让人家摄影师帮着摆动作嘛,反正不能傻乎乎的直接举着。” “行行行,都依你。” 两人从花坛边沿上站起来,手牵手往外走去,刚走了没两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迟疑的声音:“霆钧?” 云乔跟何霆钧一块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到一名身穿着深灰色干部服的中年男人朝着两人走了过来。 男人大约四十多岁,个头不算很高,大约只有一米七零左右,但精神饱满,身姿挺拔,很有派头,一看就是在单位里当领导的人物。 他走到何霆钧面前,微微一笑:“我刚刚看背影就觉得像你,没想到试探着一喊,还真是你。” 何霆钧礼貌的朝他微微颔首:“方叔好。” 云乔也跟着何霆钧喊了一声:“方叔。” 方立山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笑问道:“你们今天来革委会是……” 何霆钧回答道:“我们来登记结婚。” “结婚了呀!”方立山一怔,但很快脸上就露出了高兴的笑容,一副很替他开心的模样:“结婚是大好事!恭喜恭喜,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谢谢您的祝福。”何霆钧主动结束话题:“方叔您忙。我们一会儿还有事,先走了。” “行,走吧,再见。”方立山朝着何霆钧摆了摆手。 何霆钧礼貌挥手:“方叔再见。” 跟着何霆钧走出革委会的大门,云乔回头看了一眼,好奇的问道:“这人是谁呀?” “我家的故交,以前住在一个家属院的邻居。”何霆钧老老实实的跟云乔交代:“你还记得方慧吗? 他是方慧的父亲。” 方慧? 云乔当然记得,何霆钧以前的旧桃花嘛。 “人家以前还给你送过鱼汤呢。” 何霆钧连忙解释:“我没喝。” 何霆钧在跟女同志避嫌这一方面一直做得都挺好,云乔压根没必要吃这种飞醋。 她笑道:“我知道啊。你当时不就说了吗,都让隔壁床的李同志喝了。” 何霆钧松了一口气。 云乔笑吟吟的挽住何霆钧的胳膊:“走吧,去照相馆拍照。” 新婚小两口甜甜蜜蜜的去照相馆拍结婚证,另一边,革委会的方立山主任,没等到中午的下班时间,就提前回了家。 方家就住在革委会后面分配的家属院里,楼龄还不到十年的两层小楼房,看起来既崭新又气派。 他推门进屋,妻子吴敏正跪在地上用抹布擦地。她擦地刚擦了一半,被擦过的那一半木地板锃光瓦亮,甚至能反射出人的倒影。 方立山环顾四周,没看见方慧的影子,问道:“方慧人呢?” 吴敏放下抹布,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还躲在屋里生气呢,早上饭都没出来吃。” 方立山脸色一沉,不悦道:“她动手把人家陈县长家的公子打了,她还有脸生气?反了天了!” 说完,他捋起袖子就要上楼。 吴敏赶紧伸手拽住他的袖子,劝说道:“立山,你消消气。说起来,这事也不能全怪慧慧,年轻姑娘脸皮薄,那陈公子才刚跟慧慧见了两面,就对她动手动脚,慧慧也是一时生气,这才没了分寸……” “那是因为人家陈公子喜欢她。不然人家陈公子怎么不动别人,就对她动手动脚?” 方立山一把将吴敏推开:“你别拦我,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没规矩的不孝女!作为女孩子家家,一点也不柔顺贞静,一言不合就跟人动手,读了这多年书,道理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第330章 死给你看 方立山大步上楼,一脚将方慧的房门踹开。 方慧晚上哭了一夜,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刚睡着,这会儿正躺在床上补觉。 她还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见耳边传来‘嘭’的一声巨响。她浑身一颤,猛地被惊醒,撑起身子一脸惊恐的看向房门的方向。 方立山指着方慧的鼻子骂道:“方慧,你竟然还在睡觉!睁开眼看看现在都已经几点了?!!谁家 好姑娘一觉睡到大中午?!!就你这个样,嫁到人家婆家去,被人家打死了我都不管!” “你管?”方慧自嘲的冷笑一声:“你都要卖闺女了!你能管个屁!” 方立山闻言顿时暴怒:“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你卖闺女,你卖闺女,你卖闺女?!”方慧气到了极点,几乎失去了理智,她口不择言道:“怎么着,你能做别人却不能说吗?” 方立山直接一个巴掌甩在方慧的脸上,“不孝女!你给我闭嘴!” 方立山盛怒之下压根没有留手,巨大的力道直接将方慧打翻在床上。 方慧被打的耳朵嗡嗡响,她伏在床上,散落下来的头发遮住了红肿的脸颊,发丝下面,清晰的浮现出五根手指印。 终于追上来的吴敏姗姗来迟,见状连忙去拉方立山的胳膊,挡在他和方慧的面前。 “立山,你冷静点,别冲动。陈公子人还在公社没走,他中午还得跟慧慧一块吃饭呢。你现在把慧慧的脸打坏了,陈公子到时候一见,没了兴致,那之前的一切谋划可就都前功尽弃了。” 劝完方立山,吴敏又劝方慧:“慧慧,你说你一个女孩子,那么倔干嘛?你爸爸 一向吃软不吃硬,你跟他说两句软话,他还能打你?非跟他对着干,这下不就吃到苦头了!” 说着,她伸手推了推方慧的肩膀,“赶紧的,跟你爸道歉,就说你以后一定听家里话,再也不任性了。” 方慧无声的掉着眼泪,眼神空洞绝望:“听家里话?听家里话,我一辈子才是毁了!” 眼见了方慧一句话,又把方立山的怒火点燃,吴敏赶紧伸出手去捂方慧的嘴。 “慧慧,这话可不兴说啊!” 吴敏苦口婆心的劝道:“你现在还小,不懂事,爸妈不怪你,但你要知道,家人是不会害你的, 我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所以让我嫁给一个秃顶的二婚色鬼?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为我好?”方慧气极反笑。 “什么为我好,明明是我爸看中了他家的背景!想牺牲我的婚姻为他自己铺路!” “方慧,注意你的言辞!”方立山愤怒的瞪着她:“人家陈公子好好的国家干部,被你一说成什么了?” 方慧捂着自己发烫肿疼的左脸,冷笑一声,“我说什么了?我说的不都是实话吗?他没有秃顶吗? 年纪轻轻还不到三十岁,最顶上就已经没头发,只剩下旁边的一圈还很稀疏,这不是秃顶是什么?” “还有,他不是二婚吗?他前头老婆是死了,但丧偶就不算二婚吗?更何况,他还有俩孩子呢,嫁过去就要当后妈,这还不算二婚算什么?” “说他色鬼更是没冤枉他一点,第一次见面就色眯眯的盯着我的胸脯瞧,第二次见面就上手摸我的腰,我只是踹了他一脚,就已经够好性了,换成隔壁毛公安家的闺女,直接把人扭送去农场劳改你信不信?!” 方慧直接说个畅快,反正都已经挨打了,她不介意再在火上浇些油。 “你!你!你!”方立山指着方慧的鼻子,手指颤抖了半天,最后吐出一句:“你以貌取人,你肤浅!” 吴敏也劝道:“慧慧,你年纪轻,不知道男人的外在都是虚的!最重要的是一个人的家庭背景,还有能力和才华!” “我爸仪表堂堂,你年轻的时候找了他,结果现在劝我找陈永华?您确定自己的眼睛没出毛病?”方慧简直无语。 “不提外貌,省的你们再说我肤浅。就说才华吧?他有什么才华?去国营饭店点个菜,都能写出来两个错别字,他除了有个当县长的爸,还有什么能力?” 方立山冷声道:“有个当县长的爸,就是他最大的能力!” “呵。” 方慧垂下眼,冷哼一声,“说到底,你们还是看上了他的家庭背景,压根就没考虑过我的幸福。” 方立山不耐烦了:“方慧,外面多的是人等着做陈县长 家的儿媳,要不是陈县长的公子看上了你,你以为就凭你自己,能进得去县长家的大门?能攀上陈县长是你的福气,你别不识抬举。” 方慧别过头:“什么狗屁福气,我不要!” “由不得你!”方立山直接上手,一把将方慧从床上拽下来。 方慧清瘦,重量很轻,被方立山拽着胳膊扯下来,摔在地上,疼的直哭。 吴敏满眼心疼,眼见着方立山还要上手,赶紧扑到方慧身上挡着:“立山,立山,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她拼命拦住方立山,又扭头去看方慧,焦急又无奈的劝她道:“慧慧,你别倔了,你就跟你爸认个错吧!听话,啊。” “我不要!你们休想控制我!”方慧哭的声音尖锐凄厉:“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除了他,我谁都不 嫁!你们再逼我,我死给你们看!” “少拿死来威胁老子,老子不吃这一套!”方立山板着脸,怒声道:“还有,人家何霆钧都结婚了!你 趁早死了这条心,老老实实的给我嫁到陈家去!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结婚了?”方慧身体一僵,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今天。”方立山道:“一个小时前,我正好在革委会婚姻办事处外面看见他们小两口。” 仿佛是为了故意气方慧,他故意又补充了一句:“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第331章 以爱为名 何霆钧结婚的消息对方慧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打击。 对何霆钧抱有的期待是她试图逃离原生家庭唯一的勇气,如今唯一的希望破灭,她眼睛的光也跟着熄灭,整个人颓唐的坐在地上,目光呆滞。 见方慧不哭了,方立山以为她不再犟,语气也放缓了一点:“慧慧,有得必有失, 要不是陈永华外在条件差一些, 你觉得像陈家那种条件,能轮得上你吗?你是爸爸的女儿,爸爸还能害你不成?听话,嫁到陈家去,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方慧却突然尖叫了一声,一把将方立山推开:“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关着我不让我去部队 找他,霆钧哥怎么会跟别人结婚!” 方立山没防备,差点被方慧一把推倒,踉跄着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后腰抵住书桌才勉强稳住身体。 他气急:“方慧,好赖话都给你说尽了,你听不进去就算了,还敢对我动手?!!反了你了!” 方立山眼神四处搜寻,很快就锁定在挂在门后面的一支木质衣架上。 他一把将衣架从门后面的钉子上拽下来,握住衣架的一角,狠狠的朝着方慧的身上抽了过去。 “我让你推我!我让你推我!今天打不改你,我就不是你爹!” 厚实的木头衣架如雨点般狠狠的砸在身上,方慧疼的哀嚎,蜷缩着身体在地上来回打滚,试图躲开,但狭窄的房间空地有限,方慧躲无可躲,只能被动挨打。 吴敏想拦,但刚一动手就被方立山用衣架往手背上抽了一下,疼痛教做人,吴敏立刻就老实了。 她不敢再拦,只好动嘴劝方慧,劝她听话,劝她求饶,劝她不要再跟她爸对着干了! 吴敏苦口婆心,一句句都是妈妈对女儿的担忧和爱。 方慧却只觉得她的声音刺耳。 如果说,父亲的霸道专制是明显的牢笼,那么母亲的温柔就像是无形的藤蔓。 她被关在父亲打造的牢笼里,明明有机会破牢而出,牢笼的缝隙却被藤蔓紧紧包裹。 方慧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一时竟分不清两者有何不同。 以爱为名的限制,藤蔓和牢笼又有什么区别? * 照相馆的摄影师审美不错。 云乔提出,想跟结婚证一起拍个照片留作纪念,但不想傻乎乎的举着结婚证,希望能拍的有点品质。 摄影师一听,立马拍拍胸口,说:“包在我身上。” 和过年期间人满为患不同,平常的工作日,来照相馆拍照的人并不多,一上午总共也只来了云乔跟何霆钧一对客人,摄影师清闲的 不得了,便很有闲情逸致的帮他们搭了个简单布景。 因为是结婚照,摄影师选了一个喜庆的红色布景,随后又搬来前台用来接待客人的圆形小桌,小桌是摄影师从废品店淘来的,原先也是从大户人家抄家抄出来的,上面还雕着花,很精美很有古韵。小桌摆好,他又往桌子上摆了个细脖子的白瓷花瓶,里面只随意的插了朵浅粉的假花。 至于重头戏结婚证,被他寻了个大小合适,颜色相宜的胡桃色相框镶嵌了进去,就摆放在瓷瓶的一侧。 深褐色的雕花小圆桌,与胡桃色的相框相互映衬,再加上洁白的瓷瓶,三者之间没有主次之分,既不喧宾夺主,也不突兀寡淡,反而透出一种别样的和谐美感。 已经人到中年的摄影师脸上,难得露出像是毛头小子一样,得意中且带着几分炫耀的表情,他拍了拍手,笑问云乔,“怎么样?我这景搭的还不错吧?” “好看!”云乔朝着摄影师竖了个大拇指。 摄影师不禁感叹一声:“真是好久没使出过真本事了。大伙儿不是站着拍,就是坐着拍,都是些中规中矩的姿势,稍微发挥些都嫌不庄重,害的我这门手艺都快要荒废喽。” 云乔立刻说道:“不荒废,不荒废,今天就按照您的审美来拍,我们绝对相信您的手艺。” 好摄影师可遇不可求,既然遇到了,肯定不能放过。 “行,那我就自由发挥了。”摄影师笑呵呵的说道。 他对云乔的服装还算满意,酒红色毛线小开衫跟场景还算搭配,何霆钧的绿色军装就跟有几分古韵的景不搭了。 在摄影师的建议下,何霆钧换上了照相馆的中山装。 他身姿笔挺,是很典型的衣服架子,大部分人撑不起来的中山装,穿在他的身上好似为他量身定制一般的合身。 男的英俊,女的俊美,单单只是站在一起就是一张绝美画面。摄影师满意极了,灵感如泉涌,最后举起相机,特写与合影‘咔咔’拍了有十几张。 他拍的爽快,拍完才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刚刚一共拍了有十八张,按五寸照片一块钱一张算,也得十八块钱,你们能要完吗?” 十八块钱,能顶一个正式工半个月的工资了。 “要,当然要。” 这可是结婚照,纪念意义重大,别说是十八块钱,就是二十八块钱她也舍得。 八十年代那会儿,沪城流行拍西式的婚纱照,化妆盘头婚纱西装,一套下来少说也得一百八十八!甚至有的有钱人,愿意花成千上万块拍婚纱照都不稀奇。 云乔今天出门,只带了十块钱,她的钱不够,转头问何霆钧:“何大哥,你带的钱够吗?不够的话咱先交个定金?剩下的咱跟摄影师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取照片的时候再给。” “直接交完就行,我带的钱够。” 何霆钧换下中山装,换回自己的绿军装,从内侧的口袋里掏出钱包,拿出两张大团结,递给摄影师:“给。” 摄影师接过钱,先给他们开了票,跟找零的两元一块递回给何霆钧,“票据拿到,半个月之后来取照片。” “我记得你们前几天还和家里人拍了全家福?那个也还得一星期,你们要是嫌麻烦,不愿意来回跑,就到时候一块拿。” 何霆钧颔首应下:“好的。” 第332章 索取 拍照片耽误的时间有点久,从照相馆出来的时候,云乔抬腕一看时间,都已经十一点多了。 “我有点事还得去场部一趟,咱们是去?还是先吃饭?” 何霆钧:“随你,我都行。” 云乔便道:“那就先去场部一趟吧。十一点多吃饭还有些早,我也不是很饿。” “嗯。” “我先去隔壁供销社买点东西,买完咱们就走。” 有车,从照相馆开到场部也就是一脚油门的功夫,不到两分钟就到了地方。 之前考卫生员的时候,云乔来过场部一次,对场部有了模糊的印象。 只是到底才来过一次,对场部的整体环境并不熟悉,也不知道文艺宣传队在场部哪个地方。 好在云乔提前准备了两包烟,她让何霆钧用香烟开路,去问场部守大门的保卫科大爷,这不,一问就问到了。 但保卫科的大爷也不是吃素了,接了何霆钧让的两根烟,说了文艺宣传队所在的位置之后,再问别的就不开口了。 之所以愿意把文艺宣传队的位置告诉他们,一来确实是看在香烟的面子上,至于二来嘛,也是因为文艺宣传队的位置压根就不是秘密,宣传队演出的时候,公社的社员没少来看,他就是不说,这俩人出去随便抓个小孩去问,也是一问就能问出来的。 大爷点了一根烟,猛抽了一大口,一笑露出一排老黄牙,“小兄弟,你这烟够劲儿,少说也得三毛钱一包。” “您猜的真准。”何霆钧亮出香烟的包装,笑道:“哈市的龙烟,确实是三毛一包。” “散烟散龙烟,你这出手挺大方。”大爷挑了挑眉,压低声音问:“怎么着,有事相求?” “是有点事。”何霆钧将手头的龙烟一整个推到大爷面前,说道:“不过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想让您给留意点消息。我对象想进咱场部的文艺宣传队,但是下乡的连队离得远,消息不灵通,不晓得宣传队啥时候招人,怕错过,所以想让您这边留意着点,有消息能及时跟我们说一声。” “留意消息倒是不难,整个场部就没有大爷我不知道的事儿。 就是咱场部宣传队可不好进。”大爷抽了一口烟,咂舌道:“光有才艺还不行,也得有背景。” “这个我们知道,您只要愿意帮我们留意消息就可以了。”何霆钧说着,从口袋里又拿出一包和刚刚一样,但未拆封的龙烟,推到保卫科看门大爷的面前:“一点小意思,算是感谢您的。” 两包香烟,换一个公开的消息,倒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大爷拉开抽屉,伸手将两包香烟扫到抽屉里,随后将抽屉关闭。 “留意消息好说,怎么通知到你?” “您转告我们连队的通讯员小吕同志就可以了,他隔三差五就会来场部一趟。”云乔开口回答道。 “通讯员小吕?”大爷想了想,说道:“这名儿倒是听过,就是没咋说过话,搁路上见了面,恐怕跟人对不上号。” 云乔立刻说道:“大爷,我们老家豫省的,我妈烙饼烙的的老好吃了, 明后天的,我让小吕同志给您送俩我妈烙的肉饼来,您尝尝我妈的手艺,顺便也认认人。” 云乔连他怎么跟人接触的借口都帮他想好了,没有后顾之忧,大爷自然欣然答应:“好啊。” 云乔:“大爷您怎么称呼呀?” “我姓李。你直接叫我李大爷就行。” “好嘞,谢谢您李大爷。”云乔笑着朝李大爷摆摆手:“那我们就先不打扰您了,再见。” 李大爷懒洋洋的摆了摆手:“走吧。” 从场部大门出来,跳上吉普车,何霆钧转头问云乔:“这样就行了?靠谱吗?” “靠谱不靠谱的,我也只能想到这种办法了。”云乔无奈摊手:“没关系没人脉,除了看门的老大爷 好说话,别的还能找谁??” 何霆钧道:“我认识……” “打住。”云乔打断何霆钧的话:“这点事用不着你的人脉。” 何霆钧:“我想帮你。” “关键这不是我的事。”云乔解释说:“如果是我自己的事儿,我肯定二话不说就用你的人脉了,咱们夫妻一体嘛。但今天这事是帮郑文静问的,我想帮她是我自己想帮的,不能因为咱俩结婚了,就拖着你一起帮。” “有多大能力办多大的事儿。结婚证上都不说了吗,夫妻之间要互帮互助,不能总是其中一方对另一方单方面的索取。” 何霆钧笑了笑,“好吧,听你的。不过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和我说。” “放心,我不会跟你客气的。”云乔说道:“好啦,开车吧,去国营饭店吃饭。” “好。” 何霆钧发动车子,掉转车头,往国营饭店的方向驶去。 正值饭点,国营饭店里很热闹,环顾四周,只有最里面还有一张空桌。 何霆钧跟云乔说了一声:“你先去坐,我点菜。” 免得被人捷足先登了。 云乔点点头,朝着里面的空桌走去。 就在云乔快要到达空桌的时候,路过旁边的座位,突然听见一声闷响,她下意识转头,发现是旁边那桌吃饭的女同志不小心碰翻了水杯。 女同志慌乱的想要扶起水杯,但手却不自然的颤抖,以至于水杯没扶好,又不小心碰掉了碗上的筷子。 筷子刚好落在云乔脚边,她脚步一顿,弯腰将筷子捡起来,轻轻放在桌子的边沿,提醒道:“小心。” 女同志低着头没说话,披散着的头发将脸挡的严严实实。 云乔也不在意,只当是这女同志内向怕生,转身坐到了后面的空位上。 何霆钧很快点完菜回来,对云乔说道:“我点了一份红烧肉,一份红烧茄子,还有一份番茄鸡蛋汤,主食点的米饭,你看还需不需要再点别的?” 云乔摇摇头:“不用再点别的了,咱们就两个人,这些就够吃了。” 两人有说有笑,并不知道就在一桌之隔的位置,方慧脸色惨白,面如死灰。 坐在她对面的陈永华察觉到她的不对,伸出手去摸她的手背:“慧慧,我看你脸色好像有点不对?是不是冷了?要不,我给你暖暖?” 第332章 近墨者黑 男人的手如同跗骨的毒蛇,一寸寸爬上女人白皙纤细的手背,粗短的手指暧昧的在上面打着圈抚摸,配合着他脸上的皱纹,色眯眯的眼神和秃顶的脑袋,简直就是一部恐怖片。 方慧眼睁睁的看到自己胳膊上的皮肤,激起了一阵阵的鸡皮疙瘩。她猛地缩回手,抵触的别开脸,脸上满是反感。 “我不冷,别碰我。” “不冷?手指这么凉,怎么还说自己不冷?”男人笑嘻嘻的勾起嘴角,丝毫没有被拒绝的不悦,他就喜欢征服女人的过程。 他前妻一开始不也是跟个贞洁烈女一样对他不假辞色,后来还不是哭着求着他娶。 女人嘛,就是揉不坏的面,狠狠收拾一顿,拿捏住就好了。 陈永华嘴角勾起一抹蜜汁自信的笑容,身体微微往前倾,靠近方慧,再次伸手,试图将她的手握住。 方慧心中一紧,她缩着手,坐在椅子上拼命的往后挪动屁股,试图拉开与男人的距离。然而,男人却步步紧逼,他的目光炽热中带着一丝病态,紧紧锁定她。 方慧被陈永华阴邪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屁股不停地往后挪,直到身下坐着的椅子,撞上后面椅子的靠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云乔被碰了一下,身体摇晃。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同志?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没事。”听到云乔的声音,方慧身体僵住,下意识抬手扒拉扒拉头发,遮住脸,不想 让她认出自己。 国营饭店内的空间不大,两个桌子之间的空隙也不宽敞,听方慧这么说,云乔便往前挪了挪椅子,跟她拉开距离,以免接下来再被后面的人碰到。 而方慧缩着身体,既难堪,又忍不住回头朝着何霆钧看了一眼。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 明知道对方已经结婚,不可能违纪。 明知道两个人已经没有任何可能,心里却仍抱有一丝可怜的奢望,如同溺水的人抓住 最后一根稻草,希望他能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偏偏事与愿违。 何霆钧根本没认出她,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秒,就冷淡的挪开,继而温和询问云乔:“汤有些咸了。云乔,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我帮你接水。” 方慧背对着两人,听爱慕的男人对另外一个女人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一颗心碎了又碎,拼不成完整的模样。 她越想越心酸,渐渐红了眼。 她明显的心不在焉,让陈永华的眼里露出一抹不满的神色,他敲了敲桌子:“方慧?我在跟你说话,你听见了吗?” 方慧茫然的抬起头:“你说什么?” “方慧?” 她也在这里吃饭? 听到熟悉的名字,云乔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方慧的身体瞬间僵硬,她垂下头,像鸵鸟一样试图逃避。 陈永华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笑吟吟的牵住她的手,接话道:“呦,慧慧,你跟这位女同志认识?” 方慧脸色发青,紧抿着嘴唇没说话。 云乔的目光落在俩人握在一起的手上,眼神里露出几分震惊错愕,还有几分美女配野兽的惋惜。 毕竟客观来说,方慧年轻漂亮,这位男同志看起来却有些年纪了,不仅长得不英俊帅气,甚至还秃顶。 这两人怎么看怎么不相配啊! 云乔真怀疑,方慧是怎么看上他的? 不会是被家里包办婚姻了吧? 眼见着云乔狐疑的眼神在自己的身上来回打量,还有种对自己身份的质疑,陈永华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说道:“你好,我是慧慧的相亲对象,请问你怎么称呼?” “呃……”云乔没有立刻回答。 她对陈永华的第一印象不太好,总感觉这人从头到脚都泛着一股子油腻的气息。对他口中所说的‘是方慧的相亲对象’一言,也存有疑虑。 她求证般看向方慧:“是这样吗?这位男同志是你的相亲对象?” 方慧绷着脸‘嗯’了一声。 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到底没有否认。 毕竟陈永华确实是家里给她安排的相亲对象。 方慧的承认,让陈永华的脸上立刻露出了自信的神色,他挺着微隆的啤酒肚,笑道:“女同志,你别不相信,我和方慧确实是经家里人介绍认识,而且我们的婚事,彼此双方家庭乐见其成,都很满意。” “……” 云乔真的很难相信这种话。 虽然她跟方慧是情敌关系,但她得公平公正的说一句,方慧确实是年轻漂亮的美女一位。 年轻漂亮的美女,能看上大龄油腻秃头? 是她瞎了?还是世界颠了? 云乔脸上的难以置信太明显,方慧脸上的情绪有点绷不住。 她并不想承认和陈永华有关系。 毕竟跟陈永华这种秃头色鬼相亲已经够丢人了,难道还要对着情敌承认,自己要被家里逼着嫁给这个秃头色鬼? 方慧丢不起这个人,也不想让云乔看笑话。 还不如假装一下,好歹陈永华的家庭背景够好,是县长家的公子,在整个密山县属于塔尖儿的任务,抛开年纪大长得丑和秃顶这几个因素,勉强也能充一充门面,让她看起来输的不算太惨。 方慧调整了一下心情,主动开口给双方介绍道:“霆……何同志,叶同志,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陈永华同志。他是密山县陈县长家的公子,自己是密山县商业局的干部。” 说完,又向陈永华介绍道:“陈……永华同志,这是何霆钧同志和他的……妻子叶云乔 同志。” 这次方慧只说了她们的名字,并没有跟陈永华介绍她们的身份。 云乔有些意外陈永华的身份,不过转念一想,也觉得说得通。 毕竟也正是因此才能说得通方慧为什么会愿意和他相亲。 美女配野兽,野兽总要有些附加价值才行。 她管理好表情,微微颔首,客套的跟陈永华说了句:“陈同志,你好。” 何霆钧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表示礼貌。 “你好你好。” 反而是陈永华,异常的热情,先是看到何霆钧穿的军装,问他是不是军人?再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又热情的邀请两人一起拼桌。 云乔摆了摆手,表示拒绝。 何霆钧直接开口拒绝:“陈同志,别了。我们已经快吃完了,不必再麻烦。” 就算知道陈永华是县长家的公子,何霆钧也没有想要和他结交的意思。 有些人不值得。 陈永华被拒绝了也不尴尬,笑着说,既然这样,那咱们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饭。 方慧面对着秃头陈永华压根没有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两口就再也吃不下,放下了筷子。但陈永华并没有迁就她。 随便劝了她两句,发现她不听,陈永华就自己吃自己的了,而且吃的别提有多香了。 方慧看着他野猪一样的吃相,更觉得倒胃口。 这边,何霆钧和云乔先吃完了饭,礼貌性的跟方慧两人打了声招呼,便拿起提前打包好的红烧肉,一前一后离开了国营饭店。 她们一会儿还要去罐头厂家属院看望叶小叔一家。 上了车,云乔端着装红烧肉的饭盒,底下垫上抹布,放在后座的座位上,以免漏出油弄脏座位。 等她摆弄完毕,转过身,往前做好,正好看见方慧和陈永华从国营饭店出来。 方慧走在前面,走的很快,陈永华快步追上去,去拉她的手,却被她反手甩开。 两人似乎发生了矛盾,争吵起来。 方慧的姿态很有攻击的意味,陈永华的姿态则放的很低,双手合十好似在求她别生气,随后握住她两边的肩膀,好似在哄她。 但因为离得远,云乔没听清她们具体说了什么。 云乔越看,越觉得奇怪。 “何大哥,你说方慧同志真的是自愿跟那位陈永华同志 相亲的吗?虽然那位陈永华同志看起来很贴心,很迁就方慧同志,包括现在,好像也在放软身段哄方慧同志,但我总感觉方慧同志很怕他。” 何霆钧发动了车子,一边转动方向盘倒车,一边回答道:“那个姓陈的在密山风评不太好,方慧怕他很正常。” 云乔有些惊讶:“你认识这个陈永华?” “以前没见过,所以不算认识,只是听人说过。”何霆钧解释道。 东方红公社隶属密山县,归密山政府管辖,何霆钧对县里的领导班子多少有些了解,阴私也知道一点。 云乔一听这话,是来了兴趣,好奇的问道:“姓陈的风评哪个方面不好?你跟我说说呗。” “他好色。”何霆钧道。 云乔挑起了眉毛:“好色?怎么个好色法?” “听说他原配是被他抢来的。”何霆钧说道:“原先有情投意合的对象,都准备结婚了,结果因为长得太好看,在大街上被他一见钟情,耍手段硬插一杠,强行抢了过来。” 云乔:“听你这么说,他应该还是挺喜欢原配的,后来怎么离婚了?还出来跟人相亲?” “没离婚,他原配难产死了。”何霆钧面无表情:“据知情人士透露,他原配难产是被他气的。” 结合何霆钧前面说他好色的话,云乔很快猜到:“因为陈永华乱搞男女关系?” “不止。”何霆钧道:“还因为他搞到了小姨子身上。原配大着肚子将两人捉奸在床,当场就气晕过去送进了医院,没撑住,一尸两命。” “这……”云乔倒吸了一口凉气:“畜生!” 何霆钧‘嗯’了一声。 出轨小姨子,气死怀孕原配,路过的狗听了都得朝他吐一口唾沫。 还有那个妹妹! 和姐夫乱搞,怎么好意思的?要脸吗? 云乔怜惜无辜丧命的女人,义愤填膺的说道:“那他就一点事儿没有吗?还能堂而皇之的 跑出来相亲?” “陈永华他爸是县长,把消息捂得死死的,外人没有证据,娘家又不追究,而且女人是自己难产死的,他并不是直接凶手,事后再把另一个当事人远远嫁出去,时间一长,周围人也淡忘了,这事儿可不就这么平安无事的过去了。” “就没有人管吗?”云乔愤愤道:“他不是乱搞男女关系吗?革委会整天弄这个,斗哪个的?不查他?” 何霆钧冷笑一声:“陈永华舅舅就是密山县革委会的主任,你说谁敢查他?” “蛇鼠一窝!”云乔气的咬牙切齿,又想起方慧,有些无语的说道:“陈永华烂人一条,方慧家里怎么还让她跟陈永华相亲?” “她们家该不会是不知道陈永华的这些问题吧?” 何霆钧摇头:“不会不知道。方立山自己就在革委会工作,公社革委会跟密山革委会属于关系紧密的上下级关系,对这些事门儿清。” “知道陈永华的这些烂事还让方慧跟他相亲,她们家这是一点都没考虑过女儿的幸福啊!这是什么父母啊!”云乔撇了撇嘴:“方慧也是可怜,摊上这么个家庭。” “云乔,善良是你的底色,富有同情心是你的优点,不过有时候对别人还是不要太情真意切了。”何霆钧提醒她:“方慧也姓方,她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无害。” “嗯?”云乔没太听懂。 何霆钧继续说道:“《爱莲说》学过吧。周敦颐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但 在人世间,出淤泥而不染很罕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才是世间常态。” “我明白了。”云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正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如果方家从根上就在歪的,那么歹竹出好笋的可能性确实不大。 何霆钧:“所以,不要随便散发同情心。这个东西,有时候也会害人。” “放心,我只是感慨两句,不会多管闲事的。”云乔朝着何霆钧笑了笑,说道,“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我懂。” “你明白就好。”何霆钧沉声道:“过什么样的人生都是个人的选择,我们不可能改变别人,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云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第333章 渣男贱女 何霆钧驾驶着吉普车,一路开到罐头厂家属院门口,被看大门的保安拦下。 保安见他们面生,目露警惕:“停车!干什么的?” “同志,我们来走亲戚的。”云乔解释道。 “谁家的亲戚?名字叫什么?住哪个楼?”保安问的很详细。 云乔回答道:“同志,我叔叔名叫叶元章,就住在六号家属楼后面的楼房。” “叶元章是吧,知道了。”保安认识叶元章。 他媳妇很会来事,经常炸一些丸子、焦叶子什么的,送给他们保卫科的保安,甭管人家 心中抱有什么目的,但东西他们是实打实吃到嘴里的,大伙儿呈情,所以知道他是右派也没为难过他们一家,碰上说话难听找事的,能帮着劝一把就劝一把。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嘛! 真正的大领导眼里反而看不见底下的小人物,真正为难小人物的,其实都是周围差不多的人家。 保安道:“过来登个记,人可以进去,但是车辆必须得停外头。” “好的好的,没问题。”云乔立刻答应下来。 两个人分工明确,云乔下车过去登记,何霆钧倒车,将车停在家属院外面的空地上。 登完记,保安见何霆钧也把车停好了,便挥了挥手,让他们进去了。 “谢谢同志。” 进入罐头厂家属院,正对着大门的是一个大花坛,花坛里郁郁葱葱,丁香正在盛放,芳香四溢,路过时能闻见一股浓郁的甜香。 往右拐有一个小广场,午饭过后,还不到上班的时间,家属院的小广场上分外的热闹。 小广场靠近家属院的位置安装有一排的水龙头,周围围了一圈排队洗衣服的人,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她们说说笑笑的声音。 不远处还安装了健身器材,有中老年男人正在锻炼,小朋友们也在有凉荫的空地上追逐玩闹。 云乔的眼神环顾四周,还看见了康宁和云庆。 云庆的腰上套了一根橡皮筋,另一端套在了碗口粗的树苗上面,康宁正和另外一个小姑娘排队跳橡皮章。 云庆正对着云乔,云乔看到云庆她们的同时,云庆也看到了云乔。 小孩儿藏不住事,看见云乔后,他立刻咧开嘴大喊:“姐姐!” 康宁听见云庆喊姐姐,还教训了他两句:“云庆,别吵。你好好给我们撑橡皮筋,等我们跳完给你买糖块吃。” “姐姐,我没乱喊。”云庆指着云乔所在的方向,奶声奶气的解释:“是云乔姐姐来了。” 康宁闻言,立刻顺着云庆手指的方向朝着云乔看过来。 看到云乔,康宁脸上也扬起灿烂的笑容,大喊了一声:“姐。” 喊完就转头对着自己的小伙伴说道:“兰兰,你先自己玩一会儿吧,我姐来了,我得先回家一趟。” 随后,康宁飞快的将套在云庆腰上的橡皮筋取下来,还给名叫兰兰的小姑娘,紧接着便拉着云庆的手,朝着云乔这边飞奔过来。 云乔笑着看着姐弟俩人的身影,叮嘱道:“慢点跑,小心脚下。” “没事儿,我注意着呢。” 康宁跑到云乔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喊了声“姐姐”,随后又礼貌的对着何霆钧喊了声:“姐夫好。” 云庆也跟在康宁的后面喊了声:“姐夫好。” 两声姐夫,瞬间将何霆钧哄得眉开眼笑,他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把糖块,硬塞到两人的手里:“康宁,云庆,吃糖。” 糖块是来罐头厂之前在供销社买的,供销社就在国营饭店旁边不远,凭结婚证买糖不要票的有效期又只有三天,不花就过期了。 只喊了一声姐夫就得了一大把糖块,康宁和云庆顿时喊的更甜了,“谢谢姐夫。” 一个大人两个人孩子脸对着脸傻乐,云乔简直没眼看,连忙说道:“这会儿太阳好晒,咱们赶紧回家吧。姐姐买了红烧肉,这会儿还热着呢,回家吃红烧肉喽。” 康宁是个懂事的大孩子了,听到有红烧肉吃,眼睛里闪过一抹惊喜,表情还算克制。 云庆年纪小,有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闻言立刻欢呼起来:“耶,耶!吃红烧肉喽!我爱吃红烧肉!姐姐你真好,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 “小嘴真甜。”云乔伸手刮了一下云庆的小鼻子,笑的合不拢嘴。 云乔牵着云庆的手往前走,转头问康宁:“宁宁,你爸爸妈妈在家吗?” 康宁点头说道:“他们都在家。” 云乔:“最近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厂里没人为难你们一家吧?” “没有。”康宁摇摇头:“方厂长很照顾我们,邻居柳大娘也很和善,厂里的人都挺好的。” “那就好。” 一行人回到叶家租住的房子时,李白秋正坐在堂屋门口择菜。 康宁和云庆喊了声:“妈妈,我们回来了!” “你看谁来了?” 李白秋抬起头,见是云乔跟何霆钧,露出笑容:“云乔,霆钧,你们来了。” 云乔‘嗯’了一声,走上前去,将装着红烧肉的饭盒递给她:“婶婶,我买了份红烧肉,给你们的饭桌上 加个菜。” “你们来就来了,还买什么东西。家里现在不缺肉票了,还花你的钱干啥,想吃了我们自个会买。”李白秋不想让云乔破费。 云乔笑着说道:“我们中午也是吃的红烧肉,顺便打包的一份,不算什么。收下吧,给弟弟妹妹解解馋。” 这时,听到声音的叶元章从房间里走出来,笑道:“云乔,霆钧。你们来了,进屋坐。” 叶元章穿了件半旧的罐头厂工服,尺码略有些大,穿在身上看起来不太合身,但他眉眼舒展,眼神平和,整个人的状态比在三合营的时候好多了。 进了屋,李白秋拿出家里专门招待客人用的红糖,冲了两杯红糖水递给云乔她们。 “谢谢婶婶。” 随后,云乔便将自己跟何霆钧领证的好消息跟叶元章和李白秋说了,两个人都挺替他们高兴的。 叶元章问道:“结婚证领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酒?” 云乔说道:“我什么时候都行。七八月份,或者再晚一点九月份,十月份都可以。 主要是看霆钧那边伯父伯母的时间。” 叶元章看向何霆钧:“你父母那边工作都忙,离得又远,他们能有空来吗?” “时间都是挤出来的。”何霆钧说道:“主要是我和云乔订婚的时候,他们没来,心里都觉得挺遗憾的,所以表示结婚一定得来。只不过他们的工作确实都挺忙的,想过来参加婚礼不容易,时间上还需要协调。我现在只知道他们八月份能抽出两天时间过来,但具体时间是八月初还是八月底,现在还确定不了。” 李白秋宽慰他道:“没事儿,不用急。现在才五月底,距离八月还有两个多月呢,还有时间协调。” 何霆钧‘嗯’了一声:“您放心,剩下两个月,我们一定协调妥当。” “你办事一向稳妥,我放心。”说完,叶元章又看向云乔,问她:“领了证就能办随军的手续了,云乔,你准备什么时候去随军?” “这个我也说不准,先办酒席呗。 ”云乔说道:“我主要还在考虑工作的事儿,之前在家属院住的时候,就听家属院的嫂子说过,驻地的工作岗位紧张,属于是增多粥少,好多去了一两年的家属都还在排队等着安排工作呢,我这刚去,能安排上工作吗?” “工作的事你不用担心。”何霆钧解释道:“排队等工作安排的军嫂大部分都是农村来的, 没城镇户口,也没正式工作,有些嫂子甚至都不识字,所以工作才不好安排。你不同,你是下乡知青,又是连队的卫生员,在农场拿的是一级职工工资。你这种本身有工作的,属于是随军安置,区别只有岗位好坏,不可能不给你安排工作。暂且放宽心。” “岗位好坏的差别也很大,是安排坐办公室,还是给人打杂,这中间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李白秋说道:“霆钧,云乔工作的事儿你上上心,反正你们现在已经是领完证的夫妻关系了,这次回去之后,你就去你们部队管人事的部门问一问,早问几天,说不定还有选择的余地。” 何霆钧答应下来:“好的,我回去之后立刻就问。” 聊了半个多小时,就在云乔他们即将告辞离开的时候,叶元章给李白秋使了个眼色,随后李白秋就悄悄的将云乔拉到了一边,小声对她说:“云乔,有件事,我跟你小叔思前想后, 还是觉得得告诉你一声。” 云乔哑然失笑:“什么事啊?怎么还搞得神神秘秘的?” “是有关叶琳的。”叶琳也就是苏琳,她回到沪城之后,将户口迁回叶家,同时也将自己的姓氏从‘苏’改回了‘叶’。 李白秋说道:“她五一的时候结婚了,前几天我和你小叔收到她的来信,信上说,她想收回家里的房子当她结婚的婚房,以后就不再往外出租了。” “她结婚了?”云乔有些意外:“跟谁呀?” “跟一个姓潘的男同志,我们不认识。”李白秋说道:“她不是在铁路局家属院长大嘛,那小伙子也是铁路局家属院的,俩人算是青梅竹马。” 潘志远嘛,上下两辈子,出轨男和小三姐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渣男贱女锁死! “挺好的。”云乔说。 “至于房子……你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你们决定就好,不用特地问我。我没有立场发表意见。” 云乔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婶婶,我得提醒你们一声,现在的租客高小萍同志去年续租,一次交了一整年的租金,租约要到今年的十月底才到期,如果提前毁约不租给她房子,是要赔给她违约金的。” “这个我跟你小叔都知道,我们没打算毁约,也没打算把房子交给她当婚房。” 说到这儿,李白秋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弧度,苦笑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是不敢把这房子交给叶琳给她当婚房的。我跟你小叔现在一无所有,就剩下你奶奶留下的这几间屋子,叶琳是大哥唯一的女儿,这房子理应有她的一半,我们也愿意跟她平分,但我信不过她。 再是血缘至亲,可我们跟她毕竟从来没有见过面,人又都是贪心的。她现在说的好听,只是因为结婚没有地方住,想暂住几年,等以后再还给我们。反正我们还在北大荒,自己也不住,不如让她先住进去。但谁也不知道,她现在搬进去,以后还愿不愿意再搬出去?” “她结婚没有地方住吗?”云乔觉得好奇怪。 这不应该呀。 毕竟潘父在铁路局是当小领导的,在家属院分配的房子不小,有两室一厅,潘家又只有潘志远一个儿子,唯一的儿子结婚,家里怎么可能连个住的地方都不给他们留? 云乔听着都觉得假。 她又不是没跟潘志远结过婚,除非…… 云乔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除非是当父母的不同意这门亲事,不允许叶琳搬到她家里去? 李白秋苦着脸说:“是啊,没地方住。叶琳在信上写的,说她丈夫刚工作两年,单位还没分配房子,两人结婚之后没有地方住,只能分居,她现在还住在郊区糕点厂的职工宿舍里呢。”李白秋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能理解她的想法。新婚小夫妻没地方住,想住进家里的房子,这无可厚非,只是我确实对她放心不下。” “我太担心了,怕她住久了就觉得那房子是她的了。这样万一以后我们有机会平反回沪城,她却霸占住房子,不愿意搬出去,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出去睡大街吧?” 李白秋心中酸涩万分,她看向云乔,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云乔,你能理解我吗?其实我也不想把她想的太坏,只是……只是人性太复杂,而我们现如今一点退路都没有,实在不敢赌。” 第334章 腹肌?没我的好看 云乔点了点头,赞同的说道:“婶婶,您说的话也有道理,人性复杂,最好还是不要赌。” 李白秋苦笑一声:“说到底,还是穷给闹得,总想把仅剩的一点东西抓在手里。搁在十几年前,家里房产铺子一大堆,谁还在乎这几间房的归属问题,叶琳想要就给她了。” 云乔宽慰她道:“您也别太悲观了,凡事往好处想一想。被下放的右派都能平反,被没收的财产,将来国家说不定也会返还呢。” “返还?但愿吧。”李白秋苦涩的扯了扯唇,心里并不抱有希望。 被强制收走的东西,还能还? 做梦呢。 李白秋明显不信,看着她颓败的神色,云乔抿了抿唇,凑到她的耳边,轻轻说道:“婶婶,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和小叔,其实奶奶当初还留了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李白秋问。 云乔回答道:“是一些黄金首饰,还有家里原先的房契地契。” “这些东西你奶奶竟然留住了?!”李白秋很意外,“前些年来来回回的抄家,那些红袖章可是把家里的地砖都撬了一遍。” “奶奶藏东西藏得隐秘,红袖章没找到。” “你奶奶亲口告诉你的吗?”李白秋问:“有说哪些是留给你的吗?” 云乔摇了摇头:“没有,奶奶走得急,临了一句只言片语都没留下,什么都没来得及跟我说。” 想到去世多年的奶奶柳竹君,云乔眼里流露出一抹哀伤的神色:“包括这些东西也不是奶奶告诉我的,要不是临来北大荒要收拾东西,我把将全家都给清扫了一遍,意外的发现了书桌抽屉里有隔层,我都不知道奶奶还留了东西。” 上辈子不知道都便宜了谁去。 听到这儿,李白秋也不免沉默下来。 她婆婆走的确实太急了。 出事的前两天还给他们寄了信件和包裹,说家里一切都好,让他们在东北多加保重身体,照顾好孩子,谁知道才过了两天就出了事。 谁能想到,只是起夜时摔了一跤,就一睡不起,再也没醒过来? 只能说一句造化弄人。 李白秋叹了一口气。 云乔说道:“婶婶,这些东西,我刚来北大荒的时候就想交给你们,我毕竟不是叶家的亲生孩子,跟奶奶没有血缘关系,这些东西理应物归原主。只是那时候你们还在三合营,我怕金银饰物招人眼, 反倒给你们招来祸事,就没拿出来。” 李白秋赞同的点头道:“没拿出来是对的,东西在你手上比在我们手上安全。” 云乔道:“不过现在你们搬来了罐头厂家属院,生活比在三合营的时候安逸多了,回头我就给你们送过来,你们自己保管吧。” “别,不用,还是你拿着。”李白秋连忙阻止,解释道:“罐头厂这边的生活安逸是安逸,但我们毕竟是右派,可不敢掉以轻心,万一哪天不小心招了别人的眼,再被拉出去斗就完了,东西在我们手上留不住。” “您不怕我私吞了?”云乔开了个玩笑。 “你是我养大的,我还能信不过你?”李白秋看向云乔的眼神里盛满了温柔:“再说了,你奶奶当年提前立过遗嘱,那些东西哪些归你?哪些归我们,现在还未可知。你先收着吧。” 云乔道:“可是奶奶就算立遗嘱也不会立我吧?她从小就知道我不是家里亲生的孩子, 怎么还有我的份?” “傻孩子,人心都是肉长的,养在身边十几年,就算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了。而且后来的那几年,我们被下放,只有你陪在她老人家身边,你孝顺她,她都看在眼里,怎么会不疼你呢?你奶奶最公平公正了,少了谁也少不了你的。” 云乔心里暖呼呼的。 她从来没想过将这些东西据为己有,早在下乡前她就想好了,她只是帮小叔暂时保管,等到将来小叔平反回城,就物归原主。 更加没有想过,奶奶会立遗嘱给她留东西。 要知道普通人家分遗产,大部分家庭连亲生的闺女都没份,只会将全部家产留给能传宗接代的儿子,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呢。 云乔眼眶微热,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不过我在家里并没有发现奶奶的遗嘱。” “你奶奶的遗嘱大概在你三舅爷爷那里。” 李白秋解释道:“柳家是大资本家,一个族里大部分人都受到了影响,这些年明面上也不敢联系,生怕再受牵连。只有你三舅爷爷在西北的保密单位工作,本事大,外界的事一概影响不到他身上。你奶奶大概率将遗嘱交给他保管了。” 不然遗嘱里面涉及到那么多的资产和金银首饰,一般人真不敢沾手。 云乔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李白秋说:“现在时局不稳,遗嘱里的那些东西都很敏感,根本没法拿出来。先放一放, 等过些年再说。你手里的东西,你也继续收着就是,放我们手里太不安全了。” “好,那就先放在我这儿吧。”云乔‘应了一声,“等以后时局稳定了,再做打算。” 李白秋‘嗯’了一声。 在叔叔婶婶家聊了小半晌,离开罐头厂家属院的时候,时间还不到三点。 何霆钧舍不得这么早就送云乔回去,云乔也想跟他多相处一会儿,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决定去距离公社不远的青山水库玩一会儿。 青山水库位于公社的北端,挨着58农场场部,从场部旁边的公路往北开过去,翻过场部 后面的小山包,就是开阔的湖面了。 青山水库面积很大,湖面就像一面镜子,倒映着天空的蓝,一阵风吹过,微波荡漾的湖水在阳光下照射下闪着粼粼微光,金闪闪的一片,像是从天上洒下了一把细碎的金子。 何霆钧将吉普车开到湖边,熄灭了火,下车和云乔一起沿着湖边散步。 六月的份的北大荒进入初夏,太阳已经开始热辣滚烫,但湖边栽着高大的乔木,一路走过全是凉荫地,湖风一吹,还泛着微微的凉意。 云乔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顺势拢到耳后,仰起头看向身侧并肩的何霆钧:“何大哥,你以前来过这边吗?” 何霆钧点点头:“来过几次,但都是开车路过。” “怎么没下车走一走?我感觉这边风景还挺好的。” “那个时候水库还没修好,岸边光秃秃的,除了水还是水,没什么看头。”何霆钧笑道:“再加上也没什么时间,没闲情逸致欣赏风景。” 云乔轻笑,顺着他的话故意调侃了他一句:“现在有时间有闲情逸致了?” “当然。想陪你嘛,没时间也能硬挤出来时间。”何霆钧一把搂住云乔的肩膀,将她拉近。 云乔的肩膀撞在何霆钧的胳膊上,他的胳膊肌肉坚硬有力,疼的云乔‘嘶’了一声。 “轻点。”云乔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捏了一把他的胳膊:“肌肉绷的那么紧干嘛,撞的疼死了。” 何霆钧连忙给她揉肩膀,道歉。 云乔推了他一把,大步往前走。 翻过一个小坡,云乔目光望向前方,发现湖边有人在游泳。 再靠近一些,发现游泳的都是男人,一个个光着膀子,哪怕看见了女性,也毫不避讳的袒露着身体,甚至还有大老爷们故意绷紧肌肉,展示起了自己的胸肌、背肌、肱二头肌。 怎么说呢? 就……还挺有看头的。 云乔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何霆钧立刻黑着脸把她给拉走了。 “眼神收收。这有什么好看的?还没我的好看。” 何霆钧的话里酸溜溜的,透着一股子醋劲儿。 云乔闻言立刻来了兴趣,被他扯着走也不反抗了,问道:“你的让看?” 除了何霆钧上次受伤检查时瞥的那一眼,她还没正儿八经的见过他的腹肌呢。 “让看。”说完,何霆钧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想摸的话,也不是不行。” 他耳朵尖通红,云乔眼神里露出一抹跃跃欲试,看向何霆钧:“回车上?” 何霆钧‘嗯’了一声,直接牵住她的手往回走。 上了车,何霆钧坐在驾驶座上,让云乔跨坐在自己腿上,直接将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摸吧。” 有了结婚证的男人今天格外的慷慨。 夏日衣衫轻薄,午后阳光毒辣,何霆钧更是脱掉了外面的军装外套,只穿了里面一件白色衬衫。 隔着薄薄的布料,云乔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手掌下紧绷的肌肉,块块分明,蕴含着勃发的力量感,格外的好摸。 更要命的是,他还抬起手,解开了最上方的风纪扣,随后往下一颗颗挨个儿解开。随着他的动作,喉结,锁骨,胸肌一寸寸展现在她的面前。 男色当前,这谁扛得住呀! 云乔脸颊烧的通红,她尚且留有一丝理智,连忙按住何霆钧解扣子的手,“别解了,外面 有人,他们会看见的。” 彼此双手相触,何霆钧顺势勾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握。 “不怕,他们离得远。”说话间,何霆钧的唇已经挨在了她的唇边,话音落下,便已经调整好角度,吻了过来。 何霆钧大掌托住她的后脑勺,炙热的气息顺着相接的唇舌将她覆盖。 云乔的呼吸急促起来,脑袋因为缺氧而逐渐开始发昏,她抬手去推何霆钧的胸膛,却被他寻过来的大掌攥住手腕,压在座位的靠背上。 亲到最后,云乔浑身发软,气息凌乱,只能无力的靠在何霆钧的肩头上喘气。 何霆钧吻了吻她的耳尖,声音微哑:“真想今晚就把你娶回家。”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以右耳为半径,云乔感觉自己这边的半个脑袋都是酥麻的。 她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耳朵,心说,这声音怪让人想犯规的。 回程的路上,天已经开始黑了,墨蓝色的天空中,只剩下太阳落山的位置还留有一丝微光。 回到连队,云乔直接让何霆钧开车将自己送回冯娟租住的地方。 车子停稳,云乔刚推开车门从车上跳下来,就看见冯娟拿着手电筒从院子里走出来。 她连忙喊了一声:“妈,外面天都黑了,你拿着手电筒干啥去?” “你们回来的正好,我刚想去卫生室那边看看你们回来了没有呢。天都黑了,你们还不回来,我心里着急。” 冯娟收起手电筒,转身领着她们往回走,等回了屋,才开口问道:“去公社领个证而已,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云乔老老实实的回答:“我跟霆钧我们领完证又去照相馆拍了照片,后面还去叔叔婶婶家待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还去青山水库转了一圈。从水库回来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谁知道天黑的那么快,车还没开到家,天就完全黑了。” “青山水库?”冯娟有些意外:“你们怎么去那里了,不是说还在修吗?” 云乔解释道:“是还在修,不过水库很大,整个西岸和南岸已经修好了,现在还在修的是北岸和东岸,我们在南岸玩儿的。” “好玩吗?”冯娟问。 “风景还行,如果会钓鱼的话可以拿着鱼竿去那里钓鱼,我们在岸边散步的时候,看见水里有鱼在游。鱼不少,应该很好钓。” “那还挺好的,有本事的人钓条鱼回去,还能给家里加个菜。” 短暂询问后,冯娟看了两人的结婚证,又留何霆钧在家吃了晚饭,就让他回去了。 虽然领了结婚证,是合法身份了,但两人到底还没办婚礼,不可能把人留下来住,不然外面的人会说闲话的。 “云乔,你送送霆钧。” “好的。” 云乔跟何霆钧一前一后走到门口,何霆钧转身对云乔说道:“我这次回去之后,就跟后勤申请分房。顺利的话,下周日就能来接你去家属院看房子。” “好啊,我等你来接我。”云乔朝着何霆钧挥了挥手:“下周见。” 望着云乔含笑的唇瓣,何霆钧克制着想要吻上去的冲动,最终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嗯,下周见。” 第335章 避孕 送走了何霆钧,冯娟又问了云乔一些问题,都是有关她结婚后的打算的,比如说随军的 问题,工作的问题,还有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的问题。 冯娟忧心云乔的婚后生活,絮絮叨叨跟她说了很多,所以这夜云乔就没回卫生室,直接留在冯娟这边跟她一块睡的。 胳膊挨胳膊并排躺在床上,就在云乔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冯娟突然来了一句:“云乔, 你要是不想太早要孩子,就让霆钧去医院领避孕套,别自己傻乎乎的吃药。避孕套戴了不碍事,对男女都没妨碍,避孕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冯娟此话一出,云乔的瞌睡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跟母亲谈论婚后夫妻生活的事,一时间脸颊烧的通红,声音轻若蚊吟:“我知道妈,您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吗?我自己就是卫生员, 这些知识我都懂。” “我知道你懂,但我怕你心软,经不住男人痴缠。”冯娟是过来人,即便知道女儿的专业,还是忍不住多叮嘱几句,就怕一句话没叮嘱到位,她就牺牲自己的身体健康。 云乔心里一软,翻身搂住冯娟的腰:“放心吧妈,我知道轻重,任何时候都不会伤害自己身体的。” 冯娟的手搭在云乔的手上,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她柔声说:“等你结了婚,我就领着圆圆回京城去,等你将来有了孩子,我再来照顾你和孩子。” 云乔不舍的道:“妈,我不想你走……” “妈也不舍得走。”刚认回来的女儿,相处才半年,她怎么舍得离开呢。 “只是你哥年纪也不小了,他得结婚,我这个继母还领着冯婶和圆圆住在他那儿,总归是 不方便,人家女方也会介意的。” “那您跟着我住,我不介意。”云乔撒娇道。 冯娟摸了摸云乔的头发,没好气的说道:“你是不介意,但也得考虑霆钧的感受,谁家刚结婚的小夫妻愿意跟着丈母娘一块生活? 我可不愿意当你们的电灯泡。” “放心吧,我还会回来的。等你过两年有了身孕,妈还回来,给你洗衣做饭,照顾你的身体。” “好吧好吧。”云乔将头枕在冯娟的肩头,说道:“那我就等您一两年。” “你这一两年之内就要孩子吗?”冯娟眉头微皱:“你可要想清楚,有了孩子之后,你的生活可就没有现在这么自由了,出个门都要考虑孩子在家哭不哭?闹不闹?你还年轻,不再等等?多玩两年?” 云乔摇摇头:“不用了,我已经考虑好了。年轻恢复快,辛苦也就这两三年,等孩子长大一点,上了幼儿园小学就轻松了。” 77年底恢复高考,上辈子为了照顾家庭,她没能参加高考,这是她的遗憾,所以这辈子肯定要参加的。 再说了,她这辈子没读医专,现在就是普通的高中学历。现在是国家的困难时期,各方面的规定还不算很规范,对乡村卫生员的要求不高,但她想继续在这个行业走下去,没有学历是不行的。 她虽然从没想过进大医院卷生卷死,但是将来就算是开私人诊所,当个轻松的诊所小医生,那也得证件齐全才行。 专业院校毕业证书,医师资格证书,医师执业证书,缺一不可。 大学她肯定得上,读书的时候经历有限,肯定没工夫照顾嗷嗷待哺的小娃娃的,要么在那之前将孩子养到能撒手的年龄,要么就只能读完书再要孩子了。 如果顺利,77年第一次参加高考就能考上,78年去上学,四五年大学读下来,都82,83年了,到时候还要考虑分配工作,适应工作的问题,短时间内还不能要孩子,等工作稳定能要孩子,她说不定都三十四、五岁了,高龄产妇,更危险。 所以还是早生早完事,明年或者后面生,年轻怀孕风险比高龄产妇小,年轻恢复还快,生完养个五六年,到时候她参加高考,孩子也能上小学了。当妈的当孩子的各上各的学,各忙各的学习,放学回家还能一起写作业,时间卡的刚刚好。 云乔觉得自己的安排妙极了。 冯娟不管云乔的安排妙不妙,反正她无论什么时候都全力支持云乔的所有决定。 “好,你想好了就行。等有了身孕你给我打电话,到时候我来照顾你。” 第二天一早,郑文静来家里吃早饭,她还带了一篮子野菜。 云乔正蹲在东厢房门口的台阶上刷牙,看见郑文静,抬手指了指房门,嘴里含着牙膏泡沫,含混不清的说了句:“你先进去。” 冯娟远远看见一篮子绿油油的东西,隔着门帘问她:“文静,你篮子里带的什么呀?” “冯姨,是马齿苋。”郑文静提着篮子进了屋,端着篮子让她看里面的马齿苋:“养鸡场的鸡患了肠炎,马齿苋凉血止痢,正好能治鸡的这个病。我们养鸡场的同志,昨天满山遍野的挖了一大口袋,挖太多了没用完,我看着挺新鲜,就拿了一篮子回来。” “马齿苋是好东西啊,野菜里头,除了荠菜我就最好这一口。”冯娟笑着将篮子接过来,说道:“中午给你们蒸菜莽吃。新鲜马齿苋焯水,拌进去两个炒好的鸡蛋碎,皮儿薄馅儿鲜,味道别提有多美了。” “听着就好吃。”郑文静非常捧场的说道:“您说的我都想流口水了。” 冯娟笑道:“流口水也得等中午。下工了早点来吃,阿姨往里多放俩鸡蛋。” “哈哈那我下工号一响就立马跑回来。” 这时,云乔刷完牙从外面进来,将牙刷牙缸子放到门后面的架子上,转头对冯娟说道:“妈,葱油饼你多摊两个,我有点事想请通讯员吕同志帮忙,一会儿去卫生室的时候捎上。” 冯娟应下:“你请小吕同志帮忙,那我给他的葱油饼上再加个鸡蛋吧?” 云乔点头:“行。加个鸡蛋更好看。” 第336章 责任 说完,云乔转头看向郑文静,说道:“场部文艺宣传队的事,我昨天帮你问了,人家现在暂时不招人,我托了场部看大门的大爷,让他帮忙留意着点,有消息他会帮忙通知咱们连队的 通讯员吕同志,吕同志得了消息再通知咱们。你这段时间没事儿的时候就练习练习,等有了消息,看能不能发挥出实力考进去。” 郑文静一听,眼睛瞬间就亮了,她高兴的又蹦又跳,抱住云乔:“云乔,太感谢你了!你真好你真好!你天下第一好!” “知道我好,晚上下工了来卫生室帮我打扫卫生。”云乔道。 卧房的柜子底下积了灰,拖把进不去,得抬开才行,她前几天就想弄了,但一个人弄不动,又不想请关策帮忙,让郑文静帮忙正好。 “没有问题!包在我身上!”郑文静拍拍自己的胸口,说道:“别说是打扫卫生了,你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去。” 云乔哑然失笑:“那倒不至于。” 冯娟温柔的看着两个人说笑的身影,笑道:“葱油饼好了,锅里是你们小姥姥熬好的胡辣汤,拿碗盛出来吃饭吧。” “好嘞,来了。” 吃过饭,连队的上工号也响了,云乔和郑文静一块从家里出来。 郑文静说道:“刚刚只顾着高兴,忘了问你了。请场部看大门的大爷留意消息,人家肯定 不是白帮忙的,你给人送了什么?” 云乔:“也没花费什么,就买了两包烟。” “两包烟的钱也是钱。而且这是我的事,你替我出了力就已经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我不能再让你出钱了。” 郑文静说完,从贴身的衣兜里拿出钱包。 她不抽烟,不知道香烟的具体价格,印象中她爸抽的烟的牡丹牌好像是五毛钱一包? 因为不太确定,郑文静直接抽出一张一元的纸币,递给云乔:“一块钱够吗?” “多了,我送大爷的烟是本地的龙烟,一包才三毛钱,两包才六毛。” 郑文静直接把钱塞到云乔手里,说道:“剩下的四毛你给我两副补剂。这几天总熬夜,白天头昏脑涨,老感觉晕乎乎的。烟票我现在手里没有,回头找男同志换两张再还你。” 云乔‘嗯’了一声,把钱装进口袋里,问她:“怎么回事?又打着电灯窝被子里看手抄本了是吧?” “没有。”郑文静眼神飘忽,解释道:“这不是养鸡场的鸡生病了嘛,我挂念,夜里才睡不着。” 她明显心虚,云乔自然不信她的鬼话,“编,你接着编。” 郑文静‘嘿嘿’两声,到了分别的地方,立马转身往跟云乔相反的方向走去,边走边挥手:“ 别忘了给我开药哈,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捎着。” 云乔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知道啦。” 回到卫生室时,隔壁通讯室的门开着,通讯员吕勋同志正坐在窗前的书桌上整理知青们 要寄出的信件。 云乔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框。 吕勋抬起头,见是云乔,扬起笑容跟她打招呼:“叶医生,早上好。” “吕同志,早上好。” 云乔问他吃饭了吗?得到还没有的答复之后,便将自己特地从家里拿过来的,放了鸡蛋的 葱油饼送给吕勋,并将自己托场部看大门的李大爷留意消息的事儿跟他说了,请他每次去场部的时候帮忙上上心。 吕勋当然是满口答应。 云乔问:“你下次是哪天去场部?” “后天。” “那你后天出发的时候等我一下,我跟李大爷说好了,到时候会让你给他送几个馅饼过去,顺便也认认人。” 吕勋点点头:“行。” 云乔远远的看见关策过来,转头对吕勋说道:“那你先吃饼吧,我去开门了。吃完,饭盒 直接放窗台上就行。” “好的。” 云乔开了门,关策也过来了。他叫了声老师,跟云乔打过招呼,便主动开始打扫卫生室的卫生。 云乔去里面的隔间换上了白大褂,刚换好从隔间里出来,就看见陈凤霞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进门。 关策刚在地上洒了水准备扫地,提醒她:“小心脚下有水。” 陈凤霞低声说了句‘谢谢’,她捂着肚子,脸色隐隐发白,秀气的眉毛微微蹙着,表情看起来很难受。 云乔看着她难受的样子,连忙搬了把椅子让她坐下:“凤霞,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陈凤霞点了点头:“云乔,你快给我看看。我从昨天晚上肚皮就开始发紧,本来还以为是 最近累着了,想着睡一觉可能就好了,谁知道今天早上肚皮不止是发紧,还有点往下坠坠的感觉,就像是原先来月经痛经的感觉一样,我觉得不太对劲,就赶紧过来找你了。” 肚皮发紧,还有往下坠的感觉,很典型的先兆流产的症状。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感觉吗?”云乔问:“腰背疼吗?底下有出血吗?” “腰背也疼,至于出血……”陈凤霞迟疑的说:“不算有。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内裤上只有一点点血丝。” “血丝也算,因为正常妊娠状态下,一般是不会有血丝出现的。”云乔坦诚的说道:“你这个大概率是先兆流产的症状,但我不是专科的妇产医生,对治疗先兆流产没经验,你最好还是去场部大医院找专业的妇产科医生,做一个详细的检查。” “去场部医院?”陈凤霞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可,可我一个人怎么去?云乔,你能陪我去吗?” 云乔摇摇头:“不行,我昨天刚请过假,不能再离开工作岗位了。” 再说了,她跟陈凤霞也就是普通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万一陈凤霞这胎不好,保胎有困难,她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最主要的是,她也没必要承担这个多余的责任。 这本来是她丈夫的活儿。 云乔直接说道:“隔壁的小吕同志还没走,你让通讯员小吕同志帮你给采石场捎信吧。让阮玉屏请假回来,陪你去场部医院。” 第337章 他心里有我 陈凤霞面露迟疑:“他……愿意吗?” “他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爹,现在孩子出了问题,他不去能行吗?”云乔说道:“你肚子不舒服,先坐着吧,别动了,我去隔壁帮你跟吕同志说一声。” 陈凤霞点点头:“好。谢谢你云乔。” 云乔叹了一口气,转身往隔壁走去。 通讯室里,吕勋已经戴上了防风沙的面罩,正准备出发,看见云乔,他说道:“叶医生, 饭盒我给你放在窗台上了,你看见了吗?” 云乔点点头:“看见了。过来找你,是有别的事。” “什么事?” 云乔将陈凤霞先兆流产的事儿跟吕勋说了,“麻烦你去团部的时候,拐一趟采石场,帮陈凤霞给她丈夫阮玉屏捎个信,让他请假回来一趟。妻子怀孕先兆流产,他这个做丈夫的,总得尽一尽陪伴的义务,关键时刻还得他拿主意呢。” 吕勋一听是这情况,立刻答应下来,“行,我一会儿就走,先去采石场。” “谢谢。” “别客气,举手之劳的事儿。” 回到卫生室,见陈凤霞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云乔宽慰她道:“别担心了,阮玉屏会 肯定愿意回来。” “真的吗?” 云乔道:“采石场的工作辛苦,在炎炎烈日下上山采石头,平日还不能请假,他只要不傻,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光明正大忙里偷闲的机会。” 说不定还会顺势多请几天假呢。 听云乔这么一分析,陈凤霞脸上眼见的露出欣喜的神色,“但愿如此!” 她真心喜欢阮玉屏,孕妇本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心绪不宁,阮玉屏又是先跟她决裂又去的采石场,分开的这三个月,陈凤霞日夜都备受煎熬,生怕他跟自己一刀两断。 夫妻感情的破裂,让陈凤霞终日郁郁寡欢,一天天的没个笑脸,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要知道,孕妇的心情也是会影响腹中胎儿的生长发育。 长此以往,肚子里的孩子可不就出问题了嘛! 陈凤霞在卫生室待了一上午,只在中途出去上了个厕所,但不幸的是,她又在内裤上发现了新的血迹。 持续性的出血,确实是先兆流产没错了。 就在陈凤霞焦心的等待中,到了晌午时分,阮玉屏终于从采石场回来了。 经过在采石场三个多月的辛苦劳动和烈日暴晒,阮玉屏黑了很多,也瘦了很多,云乔第一眼差点没认出他。 原来总是将自己打理的又整洁又斯文的男知青,这次回来,身上只穿了件脏灰色的老头背心和蓝色 劳动布长裤,膝盖和臀部的布料都被磨成了白色。 阮玉屏还剃了平头,胡子也太久没刮,下半张脸布满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的外形简直比村里的糙汉还显得糙汉,但并不丑。毕竟有唱戏的底子在,整个人站的很挺拔,另有一种粗犷的气质。 只能说,从文艺男转变成了糙汉型男。 陈凤霞一见他这个样子,就心疼的红了眼圈,她从治疗床上下来,快步走到阮玉屏的面前,去拉他的手:“玉屏……玉屏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皮肤也晒黑了,我差点都认不出你。” 相较于陈凤霞丰沛的情绪,阮玉屏表现的就冷淡的多。他面无表情,好像陈凤霞关心的人不是他一样。闻言,甚至还白了她一眼。 “废话。在采石场干活,风吹日晒还吃不饱,不黑不瘦才怪。” 陈凤霞握住他的手僵住,半晌,嘴角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出来:“对,对不起,我只是想关心你……” 阮玉屏不理她,转头看向云乔,问道:“叶医生,是你说她要流产了?” 云乔纠正道:“我说的是她现在有先兆流产的症状,并不是要流产了。有先兆流产的症状,及时就医干预,保胎是可以保住的。” “你这里不能保?” 云乔摇摇头:“不能。我不是专业妇产科医生,没有这方面的能力。” 阮玉屏皱着眉头:“所以必须去场部医院?” “这个选择在你。” 去不去医院,看不看医生是他人的自由。 云乔只是提出建议。 “麻烦。”阮玉屏不耐烦的白了陈凤霞一眼。 陈凤霞抱着发紧的肚子,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却抿着唇,连争取去医院这样的话都不敢说。 最后还是阮玉屏自己想通,凶巴巴的瞪了她一眼,跟她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连长借马车。” 峰回路转,陈凤霞含泪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惊喜的神色,她重重点头:“好,我在这里等你。” 阮玉屏出去找杨连长借车,陈凤霞擦了擦眼里的泪,有些庆幸的说道,“我就知道,玉屏 不会不管我。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云乔无语:“……” 这种情况,就算是个陌生人,也会借车送你去医院好吧? 谁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孕妇在自己面前流产? 是个人都不会这么狠心。 云乔不想打击陈凤霞,最终闭上嘴啥也没说。 她高兴就好。 事关孕妇,连队里很重视,杨连长直接就同意了阮玉屏想借马车的请求,蒋玲还不放心的跟了过来。 她先是叮嘱阮玉屏往马车上多铺点稻草,铺厚厚一层,坐到上面最好像是陷进棉花被里,这样才好抵消泥巴烂路的冲击力。毕竟北大荒的路实在颠簸,千万别在路上再颠出个什么问题。 又问陈凤霞,带够钱了没有? 陈凤霞点了点头:“我把手里的钱全带上了,有十八块。” “十八块够用了。”蒋玲叮嘱道:“到了医院,听医生的,医生让咋治咋治,让住院就住,不用急着回来,肚子里的孩子要紧。至于采石场那边,连里会派人过去打招呼,给阮玉屏多放几天假。等你好了,再让他回去。” 陈凤霞一听这话,连忙跟她道谢。 出了这种事,她确实需要阮玉屏的陪伴。 “快去吧。” 陈凤霞在蒋玲和云乔的搀扶下爬上了马车,躺在车上的厚稻草堆上,阮玉屏不会赶车,杨连长派了运输队的付鸣送他们去场部医院。 付鸣赶着马车出发,阮玉屏没在后面陪陈凤霞,反而和付鸣一块坐在前面驾车的地方,一路上,都是陈凤霞自己一个人坐在后面,紧张的捂着坠胀发紧的肚皮。 第338章 撞车搭讪 到了场部医院,付鸣赶着马车去门诊楼后面的马厩停车,刚转过门前的小花坛,前方突然迎面走来一名年轻女同志。 他赶紧拉紧缰绳:“吁!” 随着缰绳的拉紧,马头高高扬起,前蹄也抬了起来,紧接着马儿口中发出一声嘶叫,马车随即停了下来。 坐在马车后面的陈凤霞被吓了一大跳,一手捂着肚子,一手紧紧的抓住马车的边框,满眼惊魂未定。 谁知那年轻女同志竟像是看不见面前的庞然大物一样,还在继续往前走,最后一头撞在了马鼻子上。 她眼神空洞,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模样,被撞了一下也没什么反应,抬头看了一眼,绕过去继续往前走。 付鸣感觉这姑娘状态不太对,转头跟阮玉屏说了一声:“你们先去看病吧。马车刚刚险些撞了人,我处理一下。” “好。”阮玉屏应了一声,将陈凤霞扶下车,领着她进了门诊大楼。 付鸣先把马车停进马厩里,随后跳下马车,一路小跑着,飞快的追上前面的年轻姑娘。 就在他停车的一小会儿功夫,这姑娘已经走出了医院,又差点被马路上的自行车撞到,招来骑自行车的大爷一顿臭骂:“走路不长眼啊?往我自行车上撞?” 姑娘被骂了也没反应,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他嘛。 付鸣连忙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路边的安全地带:“方慧同志?你没事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方慧空洞的眼睛里终于多了一丝光彩。 她抬起头,看向付鸣,却发现自己对他毫无印象。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58农场的知青,我叫付鸣。以前看过你们宣传队的表演。”付鸣半真半假的说道。 实际上,他是为了打听她那个在革委会当主任的爸,顺带着才知道了她的名字。 刚刚也是认出了方慧的身份,他才主动过来搭讪的。如果能搭上革委会的线,他在黑市的路能走的顺很多。 方慧‘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她没起疑,主要是她刚刚遭遇过人生的重大打击,整个人崩溃到了极点,以至于迟钝的大脑运转困难,根本意识不到疑点。 付鸣关切的问道:“方同志,你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方慧眼神中闪过一抹慌乱,她下意识攥住手指,摇了摇头。 付鸣看出她不想说,也不勉强她,转而问她:“你家在哪里?要不我送你回家吧?不然你一个人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还是挺危险的。” 听到付鸣说想送她回家,方慧浑身打了个寒颤。 她猛地摇头:“不,不用了。” 陈永华还在她家呢。 付鸣观察她的眼神,眸光一闪,忧心道:“你不回家也行,好歹去个安全的地方,不然就凭你这一小会儿差点被撞两回的情况,我可不敢放你一个人走掉。” 方慧想了想,说道:“那麻烦你送我去公社中学吧,我有朋友在中学教书。” 付鸣点点头,“行。” 公社中学距离厂部医院不远,走路过去不到十分钟。 路上付鸣一直试图和方慧聊天,但是方慧兴致不高,整个人心不在焉的,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沉默不语,只是偶尔应一声。 付鸣并不气馁,毕竟是干部家的千金大小姐,哪有那么好接近的。 到了公社中学门口,方慧停下脚步:“送到这儿就可以了,谢谢你付同志。” 付鸣嘴角露出一抹潇洒的笑容,“不用客气,举手之劳嘛。遇到任何需要帮助的人,我都会这么做的。” 方慧弯了弯嘴角,想说些什么,但心里却没什么气力,话在喉咙里转了一圈,最终只是闷闷的说了声:“付同志再见。” “再见。” 付鸣朝着方慧挥了挥手,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这才转身折返。 回到医院,付鸣在门诊大厅里转了一圈,刚好碰见阮玉屏拿着单子过来交钱。 “阮玉屏。”付鸣叫了他一声。 阮玉屏立刻朝他走了过来:“那个女同志你处理好了?” “早就处理好了。毕竟咱们的马车又没真的撞上她,说两句好话就行。”在同一个连队的熟人面前,付鸣又恢复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 “你媳妇咋样了?医生怎么说?” 阮玉屏的眼底闪过一抹厌恶的神色,他掩饰性的垂下眼帘假装看手里的收费单,说道:“ 医生说来的及时,孩子暂时没什么大碍,给开了保胎药,让住院观察两天。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住院办了吗?”付鸣问。 阮玉屏扬了扬手里的单子:“正要办。” 付鸣点点头:“行,那你们就在医院住两天吧,我先回连队了。” “过两天还得麻烦你再来接我们一趟。” 付鸣摇摇头:“过两天不一定是我来接。通讯员吕勋过两天来场部,到时候连里应该会安排他顺便接你们回去。” 阮玉屏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付鸣驾车返回连队,阮玉屏陪着陈凤霞在场部医院住了两天院,通过吃药加打针的一套组合拳,成功抑制住了出血。 妇产科的医生检查过她没有别的问题,听胎音胎心也很强健有力,确认孕妇和胎儿都没有问题后,很快便放陈凤霞出院了。 当天,吕勋先帮着云乔给场部看门的大爷送了一包六个的猪肉馅饼,成功接上头认了人,随后又将自己的正事办完,最后返程的时候,这才去场部医院,接上陈凤霞和阮玉屏夫妻俩一块回连队。 马车停在队部大院通讯室门口,陈凤霞刚要下车,就连闻讯赶过来的蒋玲阻止。 “陈凤霞,你先不用下车,一会儿让吕勋直接把你送回知青大院去。队部离你们知青大院 老远呢,你现在这情况,能少走几步是几步。” 第339章 分房子 蒋玲设身处地为陈凤霞着想,陈凤霞也不是木头,连忙感激她道:“谢谢您蒋主任。” “身体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蒋玲关切的问她。 陈凤霞回答道:“用了药打了针,现在没问题了,不过医生说回来之后最好先卧床静养几天,不要提重物干重活,等稳定了再工作,不然的话,劳累到可能还会再出现相同的问题。” “那就卧床静养几天。”蒋玲点点头,转过头交代阮玉屏道:“阮玉屏,陈同志身体不方便,你这几天就留在连队陪着他吧,下周一再回采石场劳动。” 阮玉屏点点头:“好的。” 蒋玲紧接着又说:“另外,我跟你们杨连长,还有其他领导们开过会讨论过了,你们夫妻俩已经结婚,再跟其他人一块住知青大院不合适,知青大院说到底还是单身宿舍。” “晒谷场前面有一排房子,原本是放农具的,和各种杂物的,这两天我让人腾出了一间最边上的房间,已经初步打扫了一遍,从现在起就分给你们夫妻俩当婚房,你这几天再收拾收拾,找人盘个炕,再往里添些家具,早日搬过去。” 阮玉屏沉默了一下,才开口应了一声:“好。” 蒋玲:“好好照顾陈凤霞同志,结婚了就是一家人了,要相互扶持。” 阮玉屏牵动嘴角肌肉,笑了笑:“我明白。” “阮玉屏同志,你认错态度良好,采石场那边对你的反馈也很不错。你好好干, 好好表现,等陈凤霞同志肚子再大一点,生活不方便的时候,连里会考虑提前把你调回来的。” 蒋玲拍了拍阮玉屏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谁都有犯错误的时候,但最重要的是知错能改,绝不再犯!连里愿意给你机会, 你可千万不要让连里失望才好。” 听到能回连队,阮玉屏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浮现出一抹真切的喜悦。 不知道阮玉屏是真的改变了,还是专门做给连队的领导看的,总之,再接下来的几天里,阮玉屏和陈凤霞的关系重归于好,肉眼可见的又变得亲密起来。 他打扫好了‘婚房’,请人帮忙盘了火炕,又从连队的仓库里找了一些能用的家具,赶在下周一返回采石场前,同陈凤霞一起搬进了‘新家’。 陈凤霞和阮玉屏‘乔迁新居’,到了周日,何霆钧也过来接云乔去家属院看房子。 何霆钧是副营长,级别没有秦铮高,分下来的房子也没有秦铮那边的面积大,只有三间堂屋,没有厢房,院子也不大,顶多能在墙根种点小葱之类的小菜,也没有厕所,如厕得去巷子尽头的公共厕所。 “我现在是副营,只能分这么大的。后勤一共提供了三套房子让我选,三套房子的格局都是一样的,我选了这一套。” 何霆钧用钥匙打开门锁,一边推开门,一边向云乔介绍道,“这套房子在六号胡同,距离咱哥家最近,再往后走三条巷子就是咱哥家的九号胡同。其他两套一个在西区,一个在最南 端靠近小广场的位置,比较吵闹,所以我就做主选了这套。” 云乔点点头:“挺好的,选这套就行。” 家属院的东区是同一年统一修建的,房屋的新旧程度都差不多,在格局一样的情况下,选择哪套都差不多,选择距离秦铮近的房子,有什么事儿兄妹俩还能互相照应。 房子刚被何霆钧简单打扫过,院子的地上有新铲过杂草的痕迹,被铲过的地方,露在外面的泥土跟周围的其他地方有明显不同。 屋子里的家具也被何霆钧用抹布擦过,手指擦过,没有一丝薄土。 三间堂屋是通的,没有专门的厨房,所以中间既是客厅也是厨房。后窗正对着堂屋正门,后窗底下左右两边各有一个灶台,灶坑里面连接着屋里的火炕。做饭的同时,也烧暖了屋里的火炕。不过锅灶上现在还是空的,铁锅需要他们自己买。 两个灶台之间用红砖砌成了整体的台面,上面可以切菜,放油盐酱醋,底下是空的,可以放置一些锅碗瓢盆。 除此之外,靠西墙的位置还放了一个菜橱,东墙放了张吃饭的方桌,方桌底下塞着配套的板凳。 东屋和西屋都是卧室,靠北墙砌有火炕。 整体看起来空空荡荡。 何霆钧介绍说:“屋子的家具基本上都是后勤统一配的,桌子椅子菜橱衣柜都是标配。倒是里间有个小孩的学习桌,是上一家住在这里的军嫂留下来的。你看看,还缺什么大件?改 天我找木匠准备。距离咱们结婚还有两个月,时间上海来得及。” “那差的可多了。” 云乔一一细数:“门口差个放鞋的鞋柜,里间差个梳妆台,书柜也得有一个;或者不做书柜,直接打一个带书架的书桌,长一点,放在窗户底下,咱们两个人都能用。里头那个学习桌太小了,给小孩儿用还行,给大人用就太挤狭了,坐下腿都伸不开。” “至于这张小桌子……云乔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堂屋大门的后面,便伸手指了指,对何霆钧说道:“回头就放到门后面吧。早上洗脸的时候放洗脸盆,正好那桌子底下还有个桌洞,能放肥皂,牙缸,牙刷,墙上再钉个镜子,以后咱们就在哪儿洗脸洗漱。正好物尽其用。” 何霆钧将云乔的要求记下,说道:“行,你想的细致,就听你的。对了,你对梳妆台和书桌书柜的样式、颜色有要求吗?还是让木匠自由发挥?” “别。”云乔连忙阻止,“木匠做的家具样式和尺寸都是统一的,咱们用着不一定舒适,既然时间够用,咱们最好还是根据需求让木匠定制。” 毕竟要住六、七年的房子,为了这几年住的舒服,肯定得认真弄。 “样式我来画。咱们现在先去我哥那边找个卷尺,再回来量尺寸。到时候根据具体尺寸画图。” 云乔说着,从堂屋里出来,何霆钧关上堂屋的门,紧随其后。 两人一同往院外走去,何霆钧边走边说:“家属院的房子有十来年了,墙皮都有点发黄了,我准备过几天将屋里重新粉刷一遍,你觉得是全屋刷大白好看?还是在底下刷一圈绿漆好看?” 云乔:“直接全屋刷大白。” 虽然现在很流行刷一半绿漆的卫生墙,但看起来真的很像医院和卫生室。 她光是上班就看够了,回家可不想再看了。 何霆钧点点头,“既然这样,那我就不买绿漆了。” 从院子里出来,何霆钧将院门锁上,云乔站在原地等他几秒。刚要离开,就看见崔雪枝提着菜篮子从巷口走了进来。 第340章 装修新房 看见两人的身影,崔雪枝明显一愣,她很快回神,紧接着就看见了何霆钧手里拿着的钥匙,心中顿时了然, 暗道一声:“真是冤家路窄。” 想到这儿,崔雪枝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无名火,烧的她浑身难受。 她没好气的白了两人一眼,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故意撞了下云乔的肩膀。 她用的力气很大,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数,两人的肩膀都撞得疼极了。 云乔虽然性格温和,轻易不跟人起冲突,但她不是受了气,忍气吞声的软包子性格,崔雪枝惹她,她直接伸腿就是一脚。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云乔动作快,崔雪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绊了一下。手一滑,菜篮子掉在地上,人也差点摔了个狗吃屎,直到将手撑在前面那排房子的后墙根上才没有搞得这么狼狈。 崔雪枝的手掌被粗糙的红砖蹭破了些皮,她气的瞪眼:“你!” “你什么你?”云乔不带怕的,直接瞪了回去:“撞我肩膀的时候怎么不‘你’?” 何霆钧高大的身躯挡在云乔面前,像个门神一样,目光冷肃:“你想干嘛?” 崔雪枝哑口无言,她自知理亏,见何霆钧也护着云乔,不想自讨没趣,冷哼一声,捡起地上的菜篮子,径直走了。 “神经。”云乔简直无语,扭头问何霆钧,“你怎么没跟我说崔雪枝也住这里?” “我不知道,之前参加只在小礼堂那边参加了婚礼,没往婚房这边来,不知道他们也住这个胡同。抱歉,是我疏忽了。” 何霆钧牵住云乔的手,有些愧疚的说道:“要不,我去找后勤换个院子?反正现在还没开始装修,可以换。” 云乔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换了倒显得我好像怕了她似的。” 而且这边距离她哥家更近,因为一个崔雪枝,不值当换到又远又吵闹的小广场,或者更远更不方便的西区。 更何况崔雪枝也不是她们家的直接近邻。 云乔刚刚注意到,崔雪枝刚刚往里走,都快走到胡同尽头了,跟他们家中间起码隔了三户人家。这样的距离平常应该打不着交道,倒是还行。 “就这样吧。” 秦铮出任务了没在家,不过云乔有家里的钥匙,很顺利的在家里的工具箱里找到了卷尺。除此之外,云乔还在自己的房间拿了纸和笔。 重新回到婚房,何霆钧主动承担了量尺寸的任务,他量尺寸,云乔拿着纸笔记录,很快就将房间的尺寸量了出来。有了具体的尺寸,家具怎么打,云乔心里已经有数了。 量完尺寸,差不多也要到午饭的时间了,何霆钧拿着饭盒去食堂买了饭菜,带回婚房这边来吃,已经领完结婚证的合法小夫妻,便在未来的家里吃了第一顿饭。 吃饭的餐桌是上一任房主用过的,上面刷了红色的漆,因为时间的缘故,鲜亮的红漆褪色成了暗红色,桌面上还有一些划痕和被火烫过的痕迹。 云乔摸了摸一处被烟头烧的焦黑圆孔,对何霆钧说道:“有时间的话把桌子上的漆也打磨掉吧,原木色重新上一遍清漆就挺好看的。现在这样反倒显得很旧,不好看。” 何霆钧应下:“打磨简单,我晚上下班没事就过来。” 吃了饭,何霆钧主动去刷饭盒,云乔拿着窗台上的抹布把桌子擦了。 之后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下装修的细节,以及买不买三转一响的问题? 云乔觉得没有必要。 手表她有,自行车何霆钧有,缝纫机她不会用,也没想过要学,买回来也是浪费。 现在收音机的节目不多,她也不太爱听,好像也没有非买不可的必要。 何霆钧以为她是心疼钱,连忙说道:“家里给我寄了一千五块钱结婚用,还有二十张工业券,你不用担心钱和票不够用。” “不是钱票的问题。”云乔解释说。 “手表我爸刚送过我一条。自行车你已经有了一辆,没必要再买第二辆,将来用得着的时候再买也不晚。缝纫机更不用买,我不会做针线活,买了也是浪费。” “至于收音机,你想买吗?你要是想买的话,咱们也可以买一台,一百多块钱也不算很贵。毕竟结婚嘛,三转一响什么都不买也不太好。” “那就买台收音机。” 他妈石珊女士从西南给他寄来二十张全国通用工业券,他自己手里也攒了十几张,一台收音机顶多用十张,剩下二十多张,或许可以找人从哈市买台洗衣机? 他上个月去京城,听说京城那边已经有家庭用上家用洗衣机了。 北大荒的冬天太冷,在冬天洗衣服是一个费时费力、折磨人的苦差事。他在家的时候, 这种苦差事可以交给他做,但是他一个月里头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在外边出任务,云乔免不了 还是得沾手。这时候,如果家里能有个洗衣机就好了,可以解放双手,免于受冻。 只是家用洗衣机刚问世,价格昂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极其难买。 因为刚问世,厂家出货量少,供不应求,想买得提前排队,还得找关系。 但何霆钧怕自己一时半会儿买不到洗衣机,赶不上结婚的好日子,便没告诉云乔。 想着等买到之后再告诉她也不迟,省的让她白高兴一场。 第341章 工作安排 回到连队,云乔在教授关策以及给病人看诊之余,利用闲暇时间,将婚房的家具定制图纸画了出来。 所有的家具全部都是按照婚房的尺寸来设计的,书桌直接按照窗台的长度设计了一个双人位长桌,靠两侧的墙根处设置了通顶的书架,底下放腿的空位两侧还设计了抽屉。 一排上下四个抽屉,一共三排,十二个抽屉有足够的空间可以收纳文具、资料,以及各种零碎物件,保证桌面的整洁性。 梳妆台没什么好设计的,直接从五斗柜的样式演变,旁边加张桌子,上面钉几排不规则的长木条做置物架,放雪花膏放镜子放梳子,甚至放照片都好看。 鞋柜更没什么好说的,直接按照特定的尺寸,做成特定的大小就可以了。 所有的家具颜色全部保留原木色,只上一层清漆,虽然简单,但比大红大绿的家具更耐看,也不俗气。 第二个星期天,何霆钧过来找云乔拿家具图纸,顺便接她一起去见木匠,让她这个设计图纸的当事人跟制作家具的手艺人亲自沟通对接。 同时,他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我把你的资料交到了人事那边,人事前天给了我反馈,说现在有两份工作可以供你选择。” 何霆钧道:“一份是妇联计生办的工作,负责计划生育的宣传和动员,这是个新岗位,随时去随时可以上班。另一份工作在军服厂,是厂卫生室的厂医,不过军服厂这个工作需要等到九月份才能上任。” 计生办……的工作,云乔不太想考虑。 虽然她知道所有的工作岗位都是基于国家的政策设立,计生员们也是根据规章制度办事,但因为上辈子的一些经历,她对计生办这个机构属实是有点心理阴影,更别提进去工作了。 所以云乔更倾向于军服厂的厂医工作。 “不过军服厂这个工作为什么要等到九月份才能上任?是因为现在没岗位吗?” “对。”何霆钧点点头:“九月份老兵退伍,有个厂医会随转业的丈夫回地方工作,所以要到九月份,这个岗位才能空出来给你。” “原来是这样。”云乔了解了。 时间上还挺符合她的安排的,她打算的就是八月份结婚,九月份跟关策交接掉连队卫生员的工作,正式来这边随军。 “不过有件事我得提前跟你说一下,军服厂这个工作只上白天班,晚上不值班,所以工资 开的有点低,一个月只有二十八元,还没有你现在的工资高,你能接受吗?” 何霆钧担心云乔不满意这个薪资,连忙跟她解释道:“其实军区医院那边我也帮你问了,但是人事那边说,想进军区医院,必须是专业院校毕业出来的医学生,最低也得是医专。你现在只有卫生局发放的卫生员考试合格证,所以不行。” “没关系啊。军服厂卫生室能接受我就不错了,工资低一点无所谓。” 毕竟她现在手拿的卫生员证含金量是真的很低。 她也没奢求过能进军区医院,早在一年前被借到军区医院帮忙的时候,她就跟叶筝打听过医院那边的招人要求,她确实达不到人家的要求。 云乔笑了笑,说道:“而且军服厂就开在中学后面,跟家属院挨着。离得近,上下班也方便。” 离家近,工作轻松,至于工资,不高就不高吧。全天下所有的便宜哪能都让她占了。 云乔想得开。 听云乔这么说,何霆钧便也放下心来,“那就行,只要你愿意就行。我明天就回复人事, 让人事那边把厂医的这个工作给你留住。” 聊完工作的事儿,何霆钧便带着云乔一起去公社找国营家具厂的木匠沟通家具的制作细节。 家具厂的木匠都是老手艺的人了,而云乔的设计图只胜在一个新颖,其实并没有太高的技术含量,老木匠打眼一瞧,就知道该怎么做,难度不大。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才去做,云乔是个门外汉,也没有多余的指手画脚,只是强调了 一遍自己的要求,让木匠师傅务必按照图纸上的尺寸来做,不要擅自发挥。 定制家具就怕突然发挥,很容易把原本严丝合缝的尺寸搞出差错。 木匠师傅答应下来,保证一定按照图纸上的尺寸制作,实物与图纸上的误差绝不超过两公分。 一切商量妥当之后,何霆钧交了五十元钱定金,离开了国营家具厂。 婚房的墙壁,何霆钧找人全屋刮了大白,旧屋变新房,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他还在院子的东南角盖了间洗澡间,利用了原先院墙的夹角,只需要另外再垒一面墙, 再安装一张门板就可以了。虽然这个洗澡间的面积很小,只有两平米左右,屋顶也是茅草顶,但对云乔来说,绝对是个大惊喜! 她这两年最梦寐以求的就是拥有一间专门的洗澡间! 有了洗澡间,再也不用躲在房间里擦身体了,洗不干净不说,还麻烦!! 云乔不得不夸何霆钧一句,满分爱人! 她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他抱怨过,结果他不仅记住了,还一声不吭的给她搞出了一个大惊喜! 云乔高兴之余,搂住何霆钧的脖子,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她浅尝即分,何霆钧却嫌不够,揽住云乔的腰,一手掌住她的后脑勺,倾身加深了这个吻。 他吻的很凶,很霸道,黑眸里烧着一团火,狂热的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云乔被吻的微微喘息,双腿发软,双手无力的挂在他的脖子上,仰头承受着他的热吻。 情潮上涌,淹没理智。 直到‘啪嗒’一声,立在墙边的铁锹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两人这才如梦初醒。 云乔心脏狂跳,耳根红透,埋进何霆钧的胸膛不敢看他。 何霆钧将下巴枕在云乔的肩膀上,大掌轻抚着她的头发,尽力平复身体的变化。 第342章 结婚 两人的婚期经过双方家庭的反复协调,最终定在了阳历的八月二十六号。 确定了婚期之后,云乔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一天天飞速流逝,转眼就到了要结婚的日子。 云乔八月二十六号结婚,秦林为了能参加她的婚礼,特地请了一周长假,于八月二十四号,提前两天抵达了北大荒。 云乔要在连队卫生室出嫁,冯娟便将租住的房子收拾了一下,把自己的火炕分给了秦林一半,让圆圆去隔壁跟冯婶住一个屋。连队没有招待所,总不能让秦林打地铺。 毕竟是新娘的父亲,千里迢迢来送女儿出嫁,万一叫人发现只能睡地铺,多不像回事! 到了二十五号这天,卫生室这边就热闹了起来。 以郑文静为首的女知青们,拿着用红纸剪出来的喜字,和亲手做的红色纸灯笼,将卫生室布置的喜气洋洋。 到了晚上,队部大院里更是热闹。 云乔对作为连队的第一位卫生员,对连队的贡献很大,所以为了庆祝连队第一位卫生员结婚,杨连长做主点燃了篝火,举办了庆祝会,知青们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特别是郑文静,跟云乔关系好,又有人来疯属性,高兴起来又唱又跳,结束之后又抱着云乔不撒手,还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眼泪,嘴上不停地说着不舍得她出嫁,不想跟她分开。 云乔又感动又好笑,好不容易把人劝回宿舍,一回屋,发现冯娟也红了眼眶。 女儿出嫁的前一夜,冯娟其实有很多话想跟云乔交代。 关于夫妻,关于婆媳,关于姑嫂,还有有关嫁妆,礼钱以及明天结婚的时候财物的保管…… 她来之前都打好了腹稿,先说什么,后说什么,但是真到了这一步,她才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一句:“ 结婚以后,要是霆钧对你不好,别一个人默默忍着,千万要跟家里人说。娘家是你坚实的后盾,随时会为你撑腰。” 妈妈温柔的帮快要出嫁的女儿整理着头发,突然的煽情让云乔也忍不住眼圈一红。 她顺势将头靠在冯娟的肩膀上,“妈妈,您别担心我,我会过好的。再说了,这边还有哥哥在呢,有哥哥盯着,何霆钧不敢对我不好。” 冯娟‘嗯’了一声,“你哥哥一向护短,有他在,我就算不在这里陪着,也能放心不少。” 秦铮一向可靠,冯娟很相信他。 被冯娟提及的秦铮,在第二天的一大早,天还没亮就从部队赶了过来,还给云乔带来了何霆钧那边的最新消息。 “何叔叔和石阿姨赶了一天的路,又坐飞机又坐火车的,直到后半夜才赶到部队,现在已经住进了部队招待所。他们状态不太好,需要先休息一阵子,到了中午直接参加婚礼。” 秦铮道:“霆钧的弟弟也来了,到九点钟的时候,会跟着霆钧一块过来结亲,到时候我给你们指出来,你们认一认,别冷落了人家。” 冯娟问道:“我记得霆钧好像还有个妹妹?” “是有个妹妹,这次没来。”秦铮解释道:“听霆钧说,是因为怀孕了,不敢长途奔波。” “那确实是不能长途奔波,孕妇的安全要紧。霆钧父母跟弟弟都离得那么远,能来这些人,已经够重视了。”冯娟善解人意的说道。 随后还不忘叮嘱云乔:“等你公公婆婆走的时候,你把我给你的嫁妆里面的那枚长命锁给他们,让他们捎带着给霆钧妹妹。既然知道她怀孕,你这个当嫂子的,不能没有表示。” “好的妈,我知道了。”云乔点点头,挽住冯娟的手:“谢谢您提醒,我都没想起来,还是您想的周到。” 冯娟笑笑,“结婚事儿多,我是怕你忙忘了。” 早饭云乔吃了两个鸡蛋,一个包子,冯婶还煮了锅小米粥,但云乔怕忙起来没时间上厕所,就没喝。 水也尽量不喝,省的关键时刻掉链子。 新娘子就得时刻漂漂亮亮的,哪能一直找厕所呐! 根据秦铮的情报,何霆钧八点从部队家属院出发,九点左右到达连队接亲,所以吃过早饭,云乔就不能随便出房间了,省的接亲的人突然来了在外面撞见不好看。 时下结婚也不兴什么化妆盘头,衣服都是捡自己喜庆的衣服穿就行。 云乔就穿了件新做的红色连衣裙。 红色显得皮肤白,小翻领加上收腰的设计,穿在云乔身上既清丽又夺目,极其凸显她的气质。 她穿着红裙子坐在卫生室隔间的炕上,郑文静陪在她身边,过来看新娘子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几乎每个人都要夸一句好看。 说她平时就好看,现在穿上红裙子更好看了,不愧是要结婚的新娘子。 云乔起初被夸得双颊通红,后面被夸得多了,大家用的又都是差不多的词,也就免疫了,大大方方的接受众人的夸赞。 快到九点的时候,陈安娜也来了。 她一进来,就往云乔手里塞了一个大红包。 云乔愣了一下,有点犹豫该不该接。 因为陈安娜结婚的时候她不知道,所以她没有给陈安娜红包,事后也没有补红包的契机,只有在陈安娜生完双胞胎后,办满月酒才找到机会给她封了个红包,随了礼金。 陈安娜像是看出了云乔的顾虑,笑着说道:“拿着吧。等你以后随军,离得远了,将来生孩子我不一定能到场随礼,这次就全包括了。” 云乔这才收下,将红包递给一旁的郑文静,让她帮着收起来记好。 “你自己来的?怎么没带江江岳岳?”江江岳岳是陈安娜生的双胞胎儿子的名字。 “他们夜里闹半宿,这会儿还没醒呢。”陈安娜说:“我一会儿就得回去了,不然半天见不着我,俩小子嗓子都得哭哑。” 云乔有些遗憾的说道:“那好吧。你家俩孩子太小,还是照看他们比较重要。” 陈安娜和云乔说了一会儿话,怕家里的孩子醒了见不着她会哭,也没等接亲的人来,就匆匆回去了。 时间来到九点钟,就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远处传来一阵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紧接着便有半大孩子,一脸兴奋的从队部外面跑进来,边跑边喊:“新郎来啦!新郎来接新娘子啦!” “他开了辆大吉普,上面拴着大红花!后面还跟着两辆大卡车!” “可威风!可气派了!” 第343章 娶你回家 这年代,人们办婚礼还是很朴素的。接亲的时候,能有辆自行车来接新娘子就已经很体面了。 而何霆钧却是开着四个轮子的军车来的,而且还不止一辆! 前面一辆车头扎着大红花的大吉普,后面还跟着两辆大卡车。这阵仗,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别提有多惹眼了! 就冲着迎亲来的这几辆车,连队里原先没过来凑热闹的,也都朝这边围了过来。 卫生室里,听到外面孩子们兴奋的呼喊声,屋子里的人精神一振,纷纷站起身来,好奇的向外张望。 透过卫生室的门和窗户,众人看见一辆吉普车停在队部大院的门口,紧接着,便有一群穿着绿军装的年轻军官走进队部院子里。何霆钧被簇拥在中间,胸前系着一朵醒目的大红花,彰显着他新郎官的身份。 而其他的跟着何霆钧过来接亲的年轻军官们,也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个个身材高大,相貌出众,最特殊的还是他们身上的气质,一下子就跟连队的男知青们拉开了距离。 当然,就算这样,何霆钧也是这些人里面最英俊,最显眼的存在。 毕竟他是新郎官,是今天的主角,肯定不能让选出来的伴郎喧宾夺主。 年轻军官们穿着笔挺军装,迈着一双双大长腿朝着众人走来,一步一步简直走在了一众未婚小姑娘、年轻小媳妇的心尖上,看的众人心中那叫一个心潮澎湃,激动不已,只恨自己结婚太早。 单身的蠢蠢欲动,就算是已婚的,也跃跃欲试,动了给人做媒的心思,毕竟谁家没有几个适龄的亲戚朋友。 遇见好男人下手得趁早,晚了可就被旁人扒拉走了! 有个中年阿姨心急嘴快,直接扬声就问:“新郎官,跟着你来接亲的这些年轻小伙子长得可太精神了,看着就想把人拉家里当女婿。小伙子们都结婚了吗?” 人是带着笑的,没有恶意,何霆钧便也笑吟吟的回了一句:“没有呐阿姨,都是单身!” 正好伴郎里头也有自来熟的,顺嘴接了句,“是啊阿姨,我们都是单身小伙,抢着给何营长当伴郎,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来找对象的。您手里有合适的人选没有?有的话给我们介绍介绍呗?” 这伴郎三两句直接让阿姨高兴的合不拢嘴:“好啊,我们连队别的没有,就是适龄单身小姑娘多。你看你们何营长都找了我们连队的女同志。你叫啥名,想要啥样的?回头阿姨就给你介绍。” “阿姨,我叫顾城,我想要跟何营长媳妇儿一样漂亮有才的。”顾城笑道:“您能给我介绍吗?” “漂亮的有,有才的也有。但你想要漂亮又有才得,那你可不好找。”阿姨佯装为难,随后 看向何霆钧,笑着打趣道:“漂亮又有才的,让你们何营长娶走了!”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哄笑成一团。 “哈哈哈哈哈。” “那确实,咱连队漂亮又有才的就数叶医生,让你们何营长抢先了。” “漂亮的,有才的倒是还有好几个。顾同志,你是想要漂亮的?还是有才的?” “呃……”顾城当然想要漂亮的,但直接说,会不会显得他太以貌取人了点? 眼看着话题要歪到一边,曾琪赶紧站出来,笑着将话题拉回来,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介绍对象的事以后再说,等何营长把人娶回家,你们有的是时间牵线搭桥。现在接亲最当紧。” 曾琪的话音落下,现场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是是是,新郎官娶媳妇最当紧。都往旁边让让,让咱们的新郎官进屋接新媳妇喽。” 这时候不兴堵门,人们笑着往外让开一条路,让何霆钧和他的伴郎们顺利进入卫生室。 因为里面的隔间太小,不方便接亲,所以早在昨天布置房间的时候,云乔就跟郑文静商量着,找人将房间隔开的药柜搬到了一侧靠墙根的位置。 没有了药柜的阻隔,何霆钧一进门一览无余,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炕沿上的云乔。 她一袭红裙,艳丽的衣服将她漂亮的五官染上了一丝娇艳的媚色,何霆钧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惊艳。 他扬起唇角,笑容满面的走到云乔面前,轻轻拉住云乔的手,含笑的眼睛里盛满了期待,“媳妇儿,我来娶你回家了!” 何霆钧这话一出,房间里顿时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好。”云乔羞赧的点了点头,垂下眼帘,脸颊的红晕从耳朵根一直蔓延到了脖子。 这时,门外适时点燃了鞭炮,在鞭炮声和众人的祝福声中,何霆钧一手搂着云乔的腰,一手托住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 云乔双手搂住何霆钧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肩头。 走出卫生室,何霆钧抱着她,稳稳的将她抱上吉普车的后座。 新娘子上了车,杨连长安排人把嫁妆抬上车,蒋玲也开始组织人上卡车。 婚礼在部队举办,连队这边不开席,他们连队这边的娘家人,也要跟着迎亲的队伍去家属院那边吃喜宴。 两辆卡车,一辆装嫁妆,一辆拉人,够用了。 因为跟着去新郎那边吃席的人也不多,只有十来号人,开一桌。 毕竟这年头干啥都要票,鸡鸭鱼肉什么都不好买,安排一桌喜宴特别不容易。要是不限制人数,那想去吃席的人就多了,别说是一桌,就是三桌、四桌也不够坐的,所以蒋玲做主,只挑了跟云乔关系好的去。 吉普车上,除了何霆钧跟云乔,只坐了一个担当司机的伴郎沈和平,以及担当媒人的曾琪嫂子四个人,其余的伴郎,都坐在后面拉嫁妆的车上。 冯娟秦林还有圆圆冯婶她们坐早上秦铮开过来的车,郑文静、蒋玲还有杨连长他们则坐在后面那辆专门拉人的卡车上面。 又是一阵鞭炮声响起,吉普车的司机沈和平踩下油门,缓缓启动车子。 后面的卡车见前头的婚车吉普出发,也迅速打着火,脚踩油门跟上。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谁也没有发现,有个头戴灰色纱巾的年轻女知青,趁着卡车发动的一瞬间,偷偷爬上了车斗。 第344章 不合规矩 蒋玲坐在车头的位置,视野受限,坐在后面的吕勋、关策不知道人员的具体安排,还以为韩柔也是被安排去男方那边参加婚宴的,便没什么反应,再加上韩柔故意蜷缩着身体,将自己的身体藏在其他人后面,以至于等到蒋玲发现的时候,卡车已经开出了十几里路。 部队和连队之间的距离不算很近,中间还有很大一片区域是未经开发改造的荒草甸,道路周围野草丛生,底下流水潺潺,全是沼泽地。 都走到了半路上,显然是不可能再让她下车了。 可让她跟着……也不是事呀! 人家家属院那边让提前报备名单,她的名字不在上面,人家到时候拦住不让进,她不还是抓瞎嘛! 蒋玲差点被韩柔气疯,不顾车厢的颠簸,从车头挪动到车尾,一把抓住韩柔的手腕,质问道:“没选你来你跟着过来做什么?净给我找事!” 韩柔无辜的说道:“蒋主任,叶医生结婚,我替她高兴。我就是想参加她的婚礼,没有别的意思。” “替她高兴的人多了,怎么没见别人跟你一样偷偷摸摸跟来?”蒋玲没好气的瞪了韩柔一眼:“无组织、没纪律、不听上级安排。韩柔,你的问题太大了!等着,等回去我非得好好收拾你一顿!” 韩柔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只要您现在不赶我下车,等回去,随您怎么收拾我都行。” 回应她的,是蒋玲的一记冷哼。 * 接亲的车子在北大荒的旷野中晃晃悠悠的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举办婚礼的活动何霆钧提前上报过,相关的人员的身份也提前做了报备,只需要在警卫处登记核实一下,就可以进入家属院了。 婚礼在招待所旁边的饭店举办,云乔乘坐的吉普车率先通过登记,进入家属院,秦铮开着的那辆吉普车紧随其后。拉嫁妆的卡车和载人的卡车落在后面。 就在审核到最后一辆载人的卡车时,警卫员突然拦住车子,目光警惕的扫视了一遍车厢:“女方亲朋好友只报备了十个,怎么来了十一个人?谁是多余的?主动站出来。” 十个人,多了谁,一目了然。 蒋玲叹了一口气,刚想站出来解释两句,就听见韩柔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她一副扶风弱柳,瘦不禁风的模样,红着眼,说话时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对,对不起……我只是太想参加云乔医生的婚礼了……我一直很尊敬她,曾经还想拜她当老师,我不知道来参加她的婚礼还要查身份……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漂亮女孩哭起来梨花带雨,可怜巴巴,叫人看着就心生怜惜。 但警卫员坚守原则,不为所动。 作为伴郎之一的卡车司机顾城却忍不住挺身而出,帮着韩柔说了几句好话。 “大铭,做事别这么死板嘛!何营长大喜的日子,来者都是客,只要人家身份没问题,就放人家进去呗!” 警卫员冷声拒绝:“不是军人的直系亲属或好友,无提前报备不能进入家属院。” “你这人……” 和怜香惜玉的顾城相比,不近人情的警卫员在韩柔的眼里成了面目可憎的挡路石。 她泪水涟涟,一双雾蒙蒙的漂亮杏眸欲说含羞的望了顾城一眼,“同志谢谢您替我说话,既然不成……那就算了。今天本来就是我鲁莽,被拦下,也是应该的。你们进去吧,不用管我,我……我就在外面等一等就好了,等你们参加完婚礼,我再搭你们的便车一起回去。” “那怎么行,等我们回去,少说还得有好几个小时呢,你干等得等到什么时候?”顾城不答应。 “那……那怎么办?”韩柔低下头示弱,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脖颈。 顾城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大铭,你就把她登记成我对象行不行?本来何营长选我们这些单身男青年去当伴郎,就是想给我们介绍对象的。这位女同志,就是何营长的媳妇儿介绍给我的对象,俩人一个连队的,知根知底,绝对值得信任!” 韩柔蓦的瞪大双眼,俏脸先是一红,随即看向顾城的眼神里,便多了满满的感动神色:“同志,你人真好……” 被漂亮女孩发了好人卡,顾城有些羞涩的挠了挠头。 警卫员的表情有些龟裂:“这……这不合规矩。” 顾城敲敲桌子,“怎么不合规矩了?部队也没规定不允许军人的相亲对象来探望呐?”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家属院里其他军属嫂子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也没少来。 “你等等,我去请示下领导。” 遇事不决找领导,坚决不背锅。警卫员同志深谙职场生存之道。 “行行行,你请示去吧,我们等一会儿没事。” 等待警卫员请示领导回来的过程中,韩柔主动跟顾城聊了起来。 “同志,你人真好,我之前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的人,会主动帮我仗义执言。” 顾城谦虚道:“这没啥,一点小忙,遇见了都会帮的。” “那我能不能问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呀?” “当然可以。”顾城欣然说道:“我叫顾城,城市的城。你呢?” “我叫韩柔,温柔的柔。”韩柔朝着顾城柔柔一笑。 “韩柔……”顾城傻笑了一声,耳尖泛红:“你这名字真好听,人如其名。” “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韩柔抿唇一笑,轻声问他:“顾同志,你是今天接亲的伴郎,那你跟何营长的关系是不是特别好?” “还行吧。”顾城笑道:“何营长一视同仁,对我们这些连长副连长都挺好的。” 韩柔敏感的捕捉到顾城这段话里的关键信息。 看样子,他现在是连长或者是副连长。 职位没叶云乔丈夫的职位高呀。 她那位可是副营长呢。 韩柔的心里有些失望,嘴上仍夸赞道:“哇,真没想到你年纪轻轻都已经是连长了?好厉害。” 第345章 各有所图 被漂亮姑娘直白的夸赞,顾城心里有些得意,脸上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神色,“还行吧,就正常的升迁速度。” “已经很厉害了。”韩柔说道:“对了,顾同志,你是哪里人?我听你的口音不像东北这边的。” “我?我赣省的。”顾城回答道。“你呢?” “呀,你是赣省的!好巧,我家是隔壁浙省的。我们俩人的老家都在江南,说起来还算半个老乡呢。你是赣省哪里人?” 在韩柔崇拜的眼神中,顾城毫无防备的将自己的身家背景和盘托出。 郑文静悄悄跟一旁的秦桂芬吐槽道:“你说这姓顾的是不是缺心眼?还连长呢,一点警惕心都 没有,看不出来韩柔在套他的话呀?” “你懂什么,人家这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秦桂芬比郑文静大十几岁,多出的阅历让她看的明白。 各有所图罢了。 郑文静闻言咂舌:“他该不会是看上韩柔了吧?” 秦桂芬道:“他就算真看上韩柔又有啥值得奇怪的?别的不论,韩柔长得还是挺有欺骗性的,是大多数男人都喜欢的类型。” “……”郑文静撇了撇嘴:“那他们可真眼瞎!” 连一个人表里不一都看不出来! 顾城和韩柔各有所图,相谈甚欢,等到警卫员请示完领导回来,两人的关系已经突飞猛进,成为朋友了。 为了博取韩柔的好感,顾城主动问道:“大铭,你领导怎么说?能放人家韩同志进去了吧?” “可以。”警卫员点点头:“但要核实完身份。” 顾城:“行,该核实核实。反正人家韩同志是58农场的知青,身份绝对没问题。” 核实完韩柔的身份信息,确认无误,警卫员这才放行。 顾城回到驾驶室,重新发动车子,往军区饭店开去。 等卡车开到军区饭店的时候,饭店外面已经站满了人。 卡车一停,何霆钧就走过来,问顾城:“怎么回事?在门口耽搁那么久?大伙儿都等你们半天了。” 顾城摸了摸鼻子,避重就轻:“没什么大事,就是警卫员一个个的核实身份,耽误了点时间。” 郑文静从卡车后斗跳下来,脸上带着不满,说道:“还不是因为某人不请自来!我们都是提前报备过的,就她没有,警卫员一看人数不对,当时就把我们拦下了,重新核查身份。因为她,人家警卫员还专门跑去问了领导,一来一回,可不耽误时间嘛!” 韩柔也不辩解,缩着肩膀缩在后面,一整个弱小又无助的样子。 顾城有些看不下去,主动帮她解释了一句:“韩同志也是太想参加你们的婚礼了,所以才……” “先别说了,婚礼要紧。”何霆钧打断顾城的话。 他对韩柔毫无印象,并不知道这位女同志是何许人也,但因为等他们过来,已经耽误很多时间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刻。 既然警卫员把人放进来了,那就说明人的身份没有问题。只要人没问题,别的事都能先往后放。 时间紧迫,婚礼要紧。 不能因为她一个人的问题耽误时间。 何霆钧转身返回头车吉普的位置,同时给了当媒人的曾琪嫂子一个眼神。 曾琪立刻会意,在何霆钧接云乔下车的时候,找了相熟的军嫂,给她任务,让她全程盯死韩柔,不要让她搞破坏。 第346章 见面礼 何霆钧牵着云乔的手下车,云乔压低了音量问他:“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怎么耽误这么久?” “没什么,就是人多,警卫员核查身份的时候耽误了点时间。”大喜的日子,何霆钧不想云乔跟着闹心。 反正那个女知青有人在盯着了,而且今天家属院里来了这么多军官,个个身怀绝技,相信她闹不出什么风浪。 云乔点点头,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挽着何霆钧的胳膊,和他并肩走进饭店。 宽敞明亮的饭店大厅内,冯娟和秦林夫妻俩正在跟另外一对中年夫妻说话,双方相谈甚欢,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气。秦铮以及何霆钧的弟弟何霆钰站在旁边略靠后的位置,倾身也在交谈。 看着中年男人跟何霆钧相似的面容,云乔猜测,他们大概就是何霆钧的父母。 不出所料,何霆钧很快便牵着云乔的手,走到了两个人的跟前,笑着向他们介绍说:“爸,妈,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媳妇儿,云乔。” 说完,又温柔的看向云乔,对她说道:“云乔,这是我爸妈。” 云乔便笑吟吟的跟着何霆钧喊了声:“爸,妈。” 何霆钧的笑容发自内心,任谁都能看出他对云乔是真心的喜欢。 何瑞霖和石珊虽然是第一次和云乔见面,没有接触过还谈不上满意不满意,但只要儿子喜欢,她们当父母的自然也不会儿子的扫兴,皆是笑容满面的应下了她的这声爸妈。 何瑞霖随即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云乔,表示对她的的接纳,石珊则是直接伸手拉住云乔的手,笑吟吟的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摘下来,套到了她的手腕上。 “这镯子是当年我跟霆钧他爸结婚的时候,霆钧她奶奶送给我的,今天我就把它转送给你,祝你跟霆钧百年好合,幸福美满。” 石珊上来就送手镯,这让云乔有些受宠若惊。她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镯子,白玉质地温润,一看就是好东西,忙道:“谢谢妈。” 石珊笑着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就是自家人了。” 双方家庭凑在一起,基本上都是互相吹捧,你夸我女儿养得好,我夸你儿子培养的优秀,聊了没几句,等到现场的人都落座了之后,婚礼便正式开始了。 七零年的婚礼没什么花里胡哨的流程,云乔也不喜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表达感情。一方面是她性格确实含蓄,另一方面是她不想成为旁人嘴里的谈资,毕竟这年头,干的事儿稍微 出格一点,能让人议论好几年,所以等媒人兼证婚人曾琪上台发表讲话之后,她跟何霆钧只上台讲了一些场面话,就让饭店的服务员安排上菜了。 喜糖瓜子先上桌,接下来才是酒菜。 趁着敬酒之前的空隙,云乔先去上了个厕所。 她刚上完厕所出来,站在厕所外的洗手池前洗手,一转身,正好被一个小女孩正面撞到腿上。 云乔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拉,结果还是慢了一步,小女孩一屁股摔到了她的脚面上,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云乔伸手想把小女孩拉起来,小女孩却不让她碰,还顺势往地上一躺,开始撒泼打滚。 “你走开,别碰我。” “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三岁的小女孩,声音又尖又利,哭声撕心裂肺,哭的云乔一个脑袋两个大。 云乔耐着性子柔声哄道:“小朋友,你先别哭,你告诉我你妈妈在哪里?我去带你找她好不好?” 但小女孩不搭理她,扯着嗓子就是哭就是嚎。 云乔有些无奈,下意识摸了摸口袋的位置却摸了个空,这才反应过来,她今天穿着红色连衣裙上面连个口袋都没有,就是想拿糖哄一哄人都拿不出来。 就在云乔束手无策的时候,一只细嫩的手指伸了过来,拿着三颗糖,放在小女孩的面前 晃了晃:“小姑娘别哭了,阿姨这里有糖。只要你乖乖听话,从地上爬起来,阿姨的糖可以都给你。有三颗哦。” 糖果对于三四岁的小孩儿吸引力巨大,有糖果哄着,小姑娘很快止住了哭声,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云乔松了一口气,心情也有些复杂:“谢谢你,韩柔同志。” 云乔没想到韩柔会帮她。之前还以为她记恨自己,专门跟来会搞破坏。 “谢谢就不用了,反正糖是你的喜糖。” 韩柔将小女孩从地上抱起来,小女孩因为她给了自己糖果,也没有抗拒,乖乖的任她抱住。 “行了,这里有我,你赶紧回去吧,一会儿该敬酒了。” 云乔没动,她不太放心韩柔。 韩柔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还能吃了她呀?叶云乔,你是不是忘了这是什么地方?部队家属院哎,我疯了我在这种地方干坏事?” 云乔这才松口:“行,那你先看着她点,我回去叫人。只要她是家属院的孩子,肯定有人认识她。” 韩柔不耐烦的摆摆手:“那你赶紧去。” 云乔转身往回走去,听见身后韩柔用特别温柔的声音问小女孩:“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你妈妈呢?你妈妈在哪里?一会儿我送去你找妈妈好不好?” “我叫晴晴,我今年三岁半了,我妈妈……我妈妈……”她说着说着就卡壳了,没一会儿又急出了一头汗:“我妈妈在,在医院……不对,不对……我妈妈回家了,她,她睡着了……” 三岁的小女孩说话没有逻辑,云乔跟韩柔都没听明白。 韩柔皱着眉头:“你妈妈是没来吗?那你跟谁来的?” “爸爸。” “那你爸爸在哪儿?” 小女孩说不出来。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韩柔没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 云乔回到自己的座位,冯娟给她夹了个肉丸子,“先吃点东西垫垫肚肚,一会儿咱们就该去敬酒了。” 云乔点了点头,转头环顾四周,没看见何霆钧的身影,问道:“霆钧去哪儿了?怎么没看见他?” “他得招待客人。你有事找他?” 云乔点了点头:“是有点事。” “那我让圆圆出去喊他过来。”新娘子不能乱跑,冯娟指挥圆圆去叫人,很快圆圆就把何霆钧叫了回来。 何霆钧倾身问道:“怎么了?” 云乔仰起头,对他说道:“霆钧,我刚刚在厕所那边碰见一个小女孩,大概三岁半,父母都不在身边,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现在韩柔在厕所门口看着呢,你找个人过去认认,尽快把孩子送到父母跟前,别跑丢了。” “好。”何霆钧应了一声,离席找人去了。 何霆钧前脚刚走,后脚梁师长就带着崔婧过来,要给何瑞霖敬酒:“何军长,久仰大名……” 何瑞霖站起身,与梁师长握了握手,说自己这次来只是参加儿子婚礼的,没有别的身份,彼此按照平常相处就可以。 梁师长也识趣,没多加打扰,寒暄几句就返回了自己的座位。 没过多久,何霆钧领着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走了过来,韩柔跟在两个人的身后,怀里还抱着刚刚的小女孩。 经过何霆钧介绍,云乔得知,男人名叫熊祥忠,是何霆钧所在步兵团的副团长,也是小女孩的父亲。 简单介绍后,熊祥忠突然转身离开。 云乔觉得奇怪,压低了声音问何霆钧:“怎么回事?都找到孩子她爸了,怎么还让韩柔抱着?你这个熊团长也不管?” “小孩跟熊团不亲,不跟他。”何霆钧无奈的说。 小女孩抱着韩柔不撒手,就连作为父亲的熊祥忠也束手无策。 “小孩妈妈呢?”云乔问。 何霆钧解释道:“小孩妈妈去年生二胎难产去世了,现在小孩都是保姆在带。” 说话间,熊祥忠找来了照顾熊晴晴的保姆,也是家属院的一名军嫂,姓杨。拿了熊祥忠开给她的工资,帮他照顾女儿。 晴晴见了保姆,这才愿意从韩柔的怀里出来:“杨阿姨,抱抱。” 小杨接住晴晴,将她抱在怀里,转头对熊祥忠说道:“熊团长,晴晴还是交给我吧。我带晴晴去我坐的那桌。” “行。”只带了女儿一上午,就差点让女儿跑丢,熊祥忠也不好意思继续带她。 解决了女儿的事情,熊祥忠这才松了一口气,先跟云乔夫妻俩说了谢谢,又转过头跟韩柔道谢。 “您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韩柔眸光微闪,声音越发柔和:“不过同志,恕我直言,您跟您女儿的关系着实是太生疏了,需要花时间好好培养。” 她提醒道:“刚刚晴晴一直说要妈妈要妈妈,还说妈妈在医院……估计是想妈妈了。 不知道晴晴妈妈生了什么病?才一直住在医院里?我能理解你们军人同志平时工作忙,所以才疏忽了对孩子的照顾,但是您要是有时间的话,最好还是多带她去医院看看妈妈,这样孩子既能见到妈妈,也能跟您培养了感情。孩子还小,正是离不开妈妈的时候,保姆再好,也代替不了妈妈。” 熊祥忠面露尴尬,“那个……晴晴妈妈不在了。因为孩子太小,也不好直接跟她说,所以她才觉得妈妈一直在医院,其实……她妈妈走了都已经一年多了。” “啊,抱歉……我不知道……”韩柔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对不起,提及了您的伤心事。” “没,没事。”熊祥忠尴尬的笑笑,看得出,他没什么跟女人打交道的经验。 话题尴尬,两人没再多说,韩柔很快回到了连队所在那桌的座位坐下,熊祥忠拍了拍何霆钧的肩膀,也回到了何霆钧战友所在的那桌落座。这场意外,也只是婚礼上的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菜上到一半,杨远帆端着酒杯过来找小两口出去敬酒,身边还跟着两个伴郎,经何霆钧介绍,一个叫顾城,一个叫蔡光华,两人都单身,都是他手底下的副连长。 敬酒先从主桌,双方父母长辈开始,云乔喝的酒是何霆钧提前塞给她的,她一尝就尝出了不对劲,酒味很淡,差不多就是白开水。 她不动声色,直到敬完主桌,在去敬下一桌的空隙里,扯了扯何霆钧的胳膊,示意他低头,把耳朵伸过来。 “嗯?”何霆钧不明所以。 云乔凑到他耳朵边,特别小声的用气音问她:“我喝的这酒,你是不是提前兑过水?” 何霆钧‘嗯’了一声,解释道:“兑了一点,不然这一圈下来你撑不住。” 其实严格说起来,给云乔的那酒,都不能叫往酒里兑了点水,而是往一大杯水里兑了点酒,勉勉强强刚有点酒味,喝不醉人。 何霆钧的体贴让云乔无比受用,她高兴的挠了挠他的掌心,问他:“你的酒里兑水了没有?” 何霆钧点点头:“兑了一点。” 顶多三分之一。 没办法,他的那群战友都是属狗鼻子的,兑的太多太过分,很容易被揭穿。到时候肯定要往死里灌他,不把他喝趴下不罢休。 今天可是他结婚的大喜日子,晚上的新婚夜还得出力呢,可不能真被灌趴下! 云乔说道:“酒不是好东西,你悠着点,别喝的太醉了。” “没事,我肯定撑住。”何霆钧搂住她的腰,在她的腰间悄悄捏了一把:“绝对不耽误晚上的事儿。” 新婚夜能发生什么事儿? 云乔很难不顺着他的话乱想,一时间大脑黄黄,小脸红红。 云乔嗔怪的瞪了何霆钧一眼。 都怪他!竟害她想歪! 何霆钧偏偏不消停,还要再撩:“云乔,你不期待吗?我要是真喝醉了,咱们这新婚夜,你可要独守空房了。” 毕竟,真正的醉鬼是做不了什么的。 云乔羞的面红耳赤,抬脚踩在他的脚背,“够了。敬你的酒去吧。” 何霆钧愉悦的低笑出声:“放心,今晚绝对不让你失望。” “你还说!”云乔在他的腰间掐了一把,一张如花似玉的俏脸羞的更红了。 第347章 妻管严 云乔跟何霆钧的婚宴在饭店一共开了十桌。双方父母长辈一桌,部队领导们一桌,云乔所在连队的亲朋好友一桌,除此之外,何霆钧的战友下属一共坐了四桌,家属院的军嫂和小孩儿们坐了三桌。 婚宴新郎新娘敬酒,一般都是由主桌开始,随后是亲戚,领导,朋友,一桌桌挨着敬下来,基本不会出现什么遗漏。 叶元章和李白秋带着两个孩子跟曾琪嫂子坐在一桌,原本何霆钧是想把人安排到主桌的,但叶元章死活不肯。 他顾忌着自己的右派身份,担心被有心人注意,翻出来影响到云乔的婚礼,所以一家人自始至终都像是隐形人一样,站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 好在曾琪嫂子所在的那一桌都是可信任的熟人,叶元章这才安心的带着家人坐了下来。 敬酒敬到叶元章这里,叶元章也没为难何霆钧,接过何霆钧敬过来的酒,直接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他拍了拍何霆钧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霆钧,云乔虽然不是我们叶家的亲生孩子,但她从小在我跟前长大,在我心里,她跟我亲生的侄女是一模一样的。从今天起,她嫁给你就是你的妻子了,你要爱护她,珍惜她,不能欺负她,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何霆钧赶紧表态,“小叔能娶到云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欺负她!您放心,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秦铮耳朵尖,远远的坐在主桌都听到这句话,闻言也探过身来凑热闹,笑呵呵的朝着云乔补充了一句:“云乔,以后霆钧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哥,哥替你出气。” “大哥,这话您跟我说了都不下八十遍了,我听的耳朵都能起茧了。”何霆钧满脑门黑线, 再次表态:“天地良心,我哪敢呐!” “不敢最好!”秦铮哼笑一声,右手比划出一个手枪的手势,瞄准何霆钧的脑门,说道:“我可盯着你呢!” 枪是假的,但秦铮的表情是认真的。 大伙儿闻言都笑了起来。 曾琪笑道:“霆钧,听见没有,大舅哥可盯着你呢,可不准对我们云乔不好!” 何霆钧连忙称是,笑着说:“欢迎大家监督。” 玩笑过后,何霆钧跟云乔继续去敬下一桌,秦铮也坐正身体回座位,曾琪突然叫了他 一声:“秦团长,你妹妹云乔今天都结婚了,你这当哥哥的,婚姻大事是不是也该解决了?” 听曾琪提起自己的婚事,秦铮呼吸一滞,眼神中闪过一抹落寂。 他倒是想结婚,关键他想结婚的那个人并不想跟他结婚。 今天云乔婚礼,他原本想邀请严静宛过来凑凑热闹的,谁知严静宛借故有事,推辞了。 她不想来参加云乔的婚礼,也是在表明不想跟他接触的意思。 秦铮岂能不明白。 他苦涩一笑,朝着曾琪摇了摇头:“嫂子,我还不急。” 曾琪心想,都三十二岁了,哪能真不急呢? 只是秦铮都说了不着急,她也不好劝的太直白,便委婉说道:“过些天我们妇联组织单身青年联谊,秦团长,你也来吧。着不着急的,先来见见,说不定就能遇见合适的呢?你说对不对?” 曾琪话说到这份上,秦铮只能点头先应下:“好的。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去的。” “行。千万来哈,嫂子给你留个最好的座位。”曾琪叮嘱。 秦铮‘嗯’了一声。 * 一轮酒敬完,何霆钧送云乔回到主桌,他自己刚想坐下,屁股还没沾到板凳,就被曾经的室友刘志还有伴郎顾城、蔡光华他们架了起来,嚷嚷着拉他去他们那桌喝酒。 但凡结婚,就没有新郎不被灌酒的。 何霆钧没法推辞,也推辞不过,半推半就的被手底下的这群人给拉走了。 云乔看着这架势,忍不住叮嘱一句:“少喝点。” 何霆钧立刻顺竿爬,对着刘志他们说道:“听见没!你们嫂子让我少喝点!所以差不多得了,真把我灌醉了,我媳妇儿该不高兴了。” “行了行了,知道了!”刘志笑着打趣,“妻管严!” “耽误不了你的新婚夜!” 众人纷纷跟着打趣,何霆钧也不生气,任由他们调侃。 酒过三巡,大家的话也多了起来,开始聊起了以前的事。 “真没想到何营长是咱们里头最先结婚的那个。” “以前多少领导嫂子排着队的等着想给他介绍对象,他一个都不愿意见,我本来还以为他 会一直单身下去成为秦团长第二呢。谁成想这才过久,就不声不响的有了对象,还结婚了!” “人家这叫缘分!” 顾城感叹道:“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 “顾城,你的缘分来了没有?”刘志见顾城一脸羡慕的模样,打趣道:“我看你今天不在状态啊。小眼神老是往嫂子娘家那桌瞟?看上谁了?跟咱何营长说说,回头让嫂子给你介绍介绍。” “哎呦,哪有的事儿,别乱说。”顾城不好意思了。 “哈哈哈,顾城你是不是害羞了?” 大家哄堂大笑。 还有人劝:“真看上了?我跟你说,看上了就主动出击,大胆去追,别犹犹豫豫磨磨唧唧的不敢行动。咱部队啥都不多,就光棍汉子多,一旦行动晚了,可就叫人捷足先登了,到时候追悔莫及。” 顾城当然懂这个道理,但这不是何营长婚礼嘛,哪有在人婚礼上让人安排相亲的,再着急,也得等婚礼结束。 何霆钧手底下的这些连长、副连长们还是很有分寸的,嘴上说着要把他喝趴下,实际上都留了手。 宴席结束,何霆钧虽然一身酒气,但还站得住。 云乔扶着他,关切的问他:“没喝多吧?头晕不晕?有没有哪里难受?” 何霆钧回答道:“不难受,头也不晕,我没喝多。刘志他们有分寸,知道我的酒量,留了手的。” 云乔这才放了心:“那就好。” 第348章 想抱你 说话间,云乔挽着何霆钧的胳膊,跟他一块站在饭店门口谢客。 家属院的军嫂们跟何霆钧的战友们离得近,吃完酒席直接就离开了,像叶元章李白秋一家,还有蒋玲,郑文静她们离得远的,何霆钧安排了上午拉嫁妆的卡车送她们回去。 郑文静依依不舍的抱着云乔,红着眼不舍得走。 云乔又好笑又无奈的看着她:“文静,你哭什么?以后又不是见不着了。我这两天还回连队呢,到时候不就又能见面了。” “可你回连队也是回去办手续的,办完手续你就正式离开连队了,我舍不得你嘛。” 和云乔一块生活了两年,朝夕相处的,一想到以后要分开,郑文静是真舍不得。 整个连队,她就和云乔的关系最好。就是她表姐齐春回,也比不上云乔。 有时候郑文静真恨自己不是男人,她要是男人,自己娶了云乔,还有姓何的啥事呀!也不用跟云乔分开了。 当然,要是云乔知道郑文静心里有这么个离谱的想法,她得说一句,你要是男人,咱俩也当不成朋友! 谁家大老爷们整天又馋又娇气还整天哼唧唧的。 一说话,准得先掉一地鸡皮疙瘩,怪恶心的。 “云乔再见,这两天我在连队会想你的。”郑文静不情不愿的被蒋玲拉上了卡车,韩柔也没闹幺蛾子,很顺从的爬上了卡车的后斗。 等到第二天上午曾琪嫂子来找云乔,想让她牵线组织连队的女同志来参加部队妇联举办的一个联谊会,指名道姓要韩柔参加,云乔这才知道,韩柔表面上是没闹幺蛾子,但她使劲使向了暗处,打着主意想嫁来部队呢。 云乔不评价韩柔的这个行为,毕竟韩柔想嫁给谁是她的自由的,就是一想到韩柔要是嫁来家属院,以后又要跟她当邻居,云乔就觉得腻歪。 韩柔心术不太正,云乔实在不想跟她打交道。 当然,这是后话了。 因为结婚当天,云乔跟何霆钧刚把载着叶小叔一家和连队十来号人的卡车送走,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要面临来辞行的何瑞霖石珊夫妇。 云乔有些意外,挽留道:“爸,妈,您们千里迢迢来一趟东北不容易,怎么刚到就要走了?不留下来住两天吗?” “不了。”何瑞霖摇头拒绝,解释道,“不是我和你妈不愿意多待,实在是工作太忙,能抽出三天时间过来已经是极限了。” “主要是西南跟东北距离太远,我们今天回去,在路上还得再花费一天时间,不能再留了。”石珊也跟着附和道。 云乔闻言,也不好再强行挽留,“那我和霆钧送送您们吧。” “不用,你们忙你们的,有人送我们。”石珊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云乔止步。 说话间,一辆吉普车开了过来,开车的是梁师长的警卫员小海,梁师长也坐在车子的副驾驶上。 梁师长笑着跟几人摆了摆手。 石珊跟何瑞霖上了车,摇下车窗,对着何霆钧叮嘱道:“我们走了,你跟云乔好好过日子,平时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多包容对方,别吵架,知道吗?” 何霆钧揽着云乔的肩膀,朝着父母点了点头,“嗯,我们知道。您们路上小心,一路平安。” 目送载着何瑞霖和石珊的吉普车走远,云乔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你爸妈他们这么快就走了,都没说上几句话。” “这次是时间紧,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何霆钧说道:“西南那边环境好,四季如春,有机会的话,我休假带你去那边过冬。” “好啊,我还没去过西南呢。” 婚礼已经结束,客人虽然都走完了,但该收尾的地方还有很多,单单是家里堆得一院子的嫁妆都得花不少时间整理。 冯娟疼她,给她的陪嫁丝毫不吝啬钱财,买的都是最好的。 茶壶茶杯还有吃饭的盘子碗盆是成套的精品白瓷,羊绒的毛毯和成套的床上四件套都是冯娟专门托人去密山县城买回来的,光是这两样就花了将近两百块钱,更别提还有一个能报时的座钟。也是冯娟特地给秦林打了好几个电话,专门叮嘱他,让他从京城的百货商店里买的,又跟着他坐了两天的火车,捎来的东北。 另有大到十斤重的棉花被,小到一根的绣花针,方方面面都是冯娟对云乔无微不至的母爱。 何霆钧还在饭店收拾残局,云乔回到家,有冯娟的帮忙,母女俩一起整理嫁妆,到了半下午就将摆在院子里的嫁妆全部收拾完毕,该摆的摆出来,该收起来的收起来,收拾的井井有条。 等收拾的差不多了,何霆钧也从外面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公文包。 冯娟先一步看到他,说道:“霆钧回来了。你回来的正好,柜子上面还需要擦一下,我个子不够高,你来吧。” 何霆钧把包放在椅子上,应了声,“好的,妈。您放下,我来。” “剩下的你们俩收拾吧,我回去看看圆圆闹了没有,一下午没见到人,冯婶不一定能哄了她。”刚结婚的小夫妻在一块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冯娟也不留在这里当电灯泡,放下手里的抹布,就找了个理由告辞离开了。 何霆钧拿过抹布,象征性的在柜子顶上擦了两下就放下了。 其实这些柜子昨天他才刚擦过,根本不脏,他丈母娘其实就是随便找了个理由要走,把 家里让给他们独处。 何霆钧走到云乔身后,轻轻拥住她。 云乔正一个茶杯一个茶杯的往橱柜里放,突然被何霆钧拥住,手一抖,差点把杯子给打了。 幸好何霆钧眼疾手快,正好接住。不然刚结婚就摔杯子,传出去不够被人笑话的。 云乔微红着脸将何霆钧推开:“你干嘛呀?突然抱我?害我吓了一跳。” “因为想抱你。”何霆钧搂住云乔的腰,一用力将她提起来,放在橱柜旁边的方桌上,欺身上去, 吻住她的唇。 他将云乔紧紧的圈在怀里,箍住她的腰肢,让她贴向自己。一个吻由浅入深,云乔被吻的喘不过气,紧贴的身体可以轻而易举的感觉到他下腹的变化。 云乔偏头躲开,手放在他胸口,喘着气推拒:“别,别这样,外面门还没关……” 第349章 上交小金库 “别怕,不会有人进来,妈走的时候关门了。” 何霆钧的唇落在云乔的侧颈,他的手温度很高,放在云乔的腿上,烧的她心脏砰砰直跳。 “不行,还是白天呢,不能这样……”云乔按住他的手,阻止他的下一步动作。 何霆钧伏在她肩头喘了声粗气,压下心中的躁动,将云乔的红裙子拉下来盖住大腿,“好吧,那等晚上。” 云乔红着脸推开他,从桌上跳下来,转移话题:“你回来的时候拿的包,包里装的什么?” 何霆钧笑了笑,走到桌前,拿起公文包递给云乔:“是今天的礼单和份子钱。” 云乔接到手上,打开公文包一看,里面果然是成沓的钞票,大部分都是一块两块的面值,也有少量五块十块的。 钞票中间还放了一本用红纸裁成的礼单,云乔打开看了一眼,都是来随礼的人的名字,排在最前头的就是梁师长,随礼随了十元。 同样随礼十元的还有几个陌生的名字,经何霆钧介绍,云乔得知几人是他们师的政委、参谋长和两位副师长。 云乔仔细地数了数礼单上的名字,发现大概有六十来号人,随礼最少的是五角,最多的则是梁师长等几人的十元。 云乔小心翼翼地将礼单和份子钱收起来,认真地放到办公桌地下的抽屉里。 毕竟这礼单可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它不仅仅只是一张简单的清单而已,而是以后家里的 人情世故和婚丧嫁娶等事宜的重要参考依据,给人随礼都得参照这个凭证。 因为华夏讲究一个礼尚往来,如果你结婚的时候,别人给你随了礼,那么等到别人结婚的时候,你也必须按照相应的数额还礼还回去,这叫礼数。而且一般来说,随礼随多了倒是 没有什么问题,可要是随少了,那可就是得罪人的事了。 人家会想,当初你结婚,我们给你随礼随了两块钱,结果等到我们家办婚事,你就随一块钱,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家? 总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发一系列的麻烦。 所以结婚的礼单是很重要的东西,一定得收好,不能随便一扔就不管了。 云乔将礼单放好,合上抽屉,刚一转身,眼前就出现了一张存折本。 橘黄的封面上印着‘活期储蓄存折’,底下还有古代铜钱币的图形,和一行存折编号。 云乔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存折。” “给我干嘛?”云乔没忍住笑起来。 何霆钧也笑:“上交个人财产。” “何同志挺自觉呀。”云乔喜滋滋的接过存折,打开:“让我看看你有多少存……”款! 七十年代的存折都是人工填写,黑色的钢笔字写着金额和存款人姓名,上面盖着好几个大红章。 云乔不是没见过存折,她自己就有,虽然上面只有可怜巴巴的一百多块。也见过秦铮的,足足有五千块,她哥也毫不犹豫的送给她当了嫁妆,但是一见到何霆钧的存折,她还是惊了一下。 个十百千万,他的这个存折里头竟然有一万块! 云乔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克制着将存折合上,问他:“你怎么有这么多钱?” 她哥秦铮现在是团长,当兵当了十五年,这么多年下来,一共也才存了七八千块,何霆钧年轻,职务又比他低了两级,怎么比她哥的身家还高? 这不合理啊! 何霆钧大概是看出云乔的疑虑,解释道:“一部分是我自己攒的,工资和奖金。大部分是家里补贴的。” 云乔瞪大了眼睛:“你家里给你补贴这么多?” 冯娟疼她,给了她六百块钱,她就觉得有好多了! “咱俩订婚那会儿,我爸妈给我汇了一千五。这次结婚,又给了我一千。还有爸爸妈妈两边的亲人,我爷爷奶奶都还健在,叔伯姑姑有三个。姥姥姥爷虽然都不健在了,但生前都给我留了钱。还有我姨,我舅舅跟我妈妈都很亲。我结婚,他们虽然没能来,但都给我汇了钱过来。零零总总加起来就有这些了。” 真有钱! 云乔听得咂舌,忍不住问:“你这些叔伯姑姑,还有你舅舅你姨,都是做什么工作的?” 何霆钧回答道:“我大伯跟我爸一样,也是当兵的,但他前些年受了重伤,已经提前退休,现在常年住在沪城的疗养院里,我叔叔从政,现在在豫省某市工作;姑姑在沪城一家食品厂工作。” “至于我妈妈那边的亲戚,跟我妈一样,基本上都是医生,护士。” 都是有正式工作的医生干部,怪不得能拿出一两百块给侄子\/外甥随礼。 云乔发现,自己还是对何霆钧缺乏了解了,结婚前只简单了解了他父母的职业,不知道他父母背后是如此庞大的家族。 对比她父母这边,她爸爸秦林是农村出来的苦出身,自己就是家里最出息的一个。兄弟姐妹六个,活到建国后的只有一个妹妹,嫁给老家县城里的一个普通教师,现在在家里当全职主妇。 她妈妈虽然是城市姑娘,但家庭条件也很一般,不然当初也不会让十九岁的她,嫁给大她那么多的秦林当续弦,给一个只比自己小五岁的少年当后妈。 舅舅也不是争气的,胸无大志,不求上进,四十好几的人,还在农机厂的组装车间混日子。唯一的优点大概只剩不吸血这一点了。妹夫当了大官,也没扒上来沾好处,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咸不淡的相处着。 想到这儿,云乔有些忐忑的搂住何霆钧的腰,低声说:“霆钧,你家条件这么好,家里人会不会觉得我配不上你?” 何霆钧感受到了云乔的不安,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我家人都很开明,他们不在意这些。只要是我喜欢的,他们尊重我的选择。”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何霆钧指了指云乔手腕上的镯子:“这个镯子是我妈跟我爸爸结婚的时候,我奶奶亲手给她戴上的,我妹妹跟她要了好多次,她都没给。她如果不满意你,就不会把这个镯子送给你了。” 第350章 新婚夜 何霆钧轻吻了一下云乔的发顶,柔声笑道:“再说了,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家庭背景。” 何霆钧的话让云乔心里踏实了不少,她回抱住何霆钧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你太 好了,我现在感觉自己跟做梦一样。” “我也一样。”何霆钧附耳过来,轻轻咬住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做梦都在想你。” 从他的反应来看,云乔已经意识到他做的是什么梦了。 云乔俏脸瞬间红了个彻底,也不患得患失了,再不跟他拉开距离,一会儿非得 擦枪走火 不可。 她伸手将何霆钧推开,存折放进带锁的抽屉里锁好,转身对何霆钧说道:“等会儿你陪我去一趟供销社吧,家里只有一些米面调料,还得去买点瓜果蔬菜,不然不好开伙做饭。” “好,我陪你去。”何霆钧点点头,正好他也要去一趟计生办领点东西。 晚饭是何霆钧做的,用大酱和青辣椒炒的鸡蛋酱卤子,煮好的面条过一遍凉水,放上一勺鸡蛋酱,再配上切得细细的黄瓜丝,凉爽开胃。 正好中午吃了大鱼大肉的宴席,晚上不想再吃那么油腻,来点简单爽口的凉面条再合适 不过。 云乔吃了一碗,剩下的大半盆全部都让何霆钧包圆了。 晚饭吃完,何霆钧主动收拾桌子刷锅洗碗,全程没让云乔沾手。 见云乔没什么事做,他便催促云乔先去洗澡。 云乔‘嗯’了一声,磨磨蹭蹭的抱着睡衣去了洗澡间。 八月底的北大荒已经过了最炎热的时候,夜晚的风吹在身上微微凉,可以轻而易举的吹散白日里留下的燥热。 只是环境的燥热容易驱散,想驱散心中的燥热却没那么容易。 云乔从头到脚洗了半个小时,头发洗的香香的,肥皂来来回回搓了好几遍,这才擦干净身体,穿上睡衣从洗澡间里出来。 她刚一拉开门,就看见何霆钧趴在堂屋门口的红砖路上做俯卧撑。 她感觉有些好笑:“你在干嘛呀?” 何霆钧站起身,十分坦诚的回答:“等得有点着急,给自己找点事干。” 他眼睛亮的能放光,云乔垂下眼,避开他灼热的眼神,“好了,我洗好了,该你了。” 她穿了件及膝的白色碎花睡裙,纯棉的料子软软的贴在身上,将身体的曲线体现的淋漓尽致,细嫩的皮肤被洗澡间的水蒸气蒸的白里透红,整个人娇艳欲滴,像只诱人采摘的水蜜桃。 何霆钧克制着立刻将人揉进怀中的冲动,点点头:“好,你回屋吧,我这边马上就好。” “嗯。” 云乔回到婚房,坐在梳妆台前往脸上擦雪花膏。擦完脸,她拿起干净的毛巾,细致的将湿发一点点擦干。 头发还没完全干透,何霆钧就已经洗完澡从外面进来了。 他穿了件黑色长裤,和一件白色背心。背心紧身的材质包裹在身上像没穿一样,肌理分明的肌肉甚至被衬的更加有型。 男人用了心的穿搭心机感很重,但不得不说,是真的赏心悦目。 一身水汽的男人靠近,身上是和她一模一样的肥皂香味。 云乔顺从的被他抱在怀里,双手勾住他的脖颈,任由他将自己压在床上,唇瓣紧密相贴。 月上梢头,屋里的灯仍还亮着。 门窗上贴着红红的喜字,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温馨又喜庆。 云乔浑身发软,累得抬不起手,最后还是何霆钧抱着去清洗的身体。 她裹在柔软的被子里面,困倦的打了个哈欠,看何霆钧蹲在床边检查小气球。 他英俊的眉头皱着,神情懊恼。 云乔知道他在懊恼什么。这个时候,橡胶还是国家的稀缺资源,因为产量不够,所以避孕用的小气球都是由计生单位统一发放,一对夫妻一年到头总共也分不了几只,所以这时候的小气球不是一次性用品,而是需要重复用的,包装袋上还印着十分详细的清洗指南,每次用完之后都要用温水轻轻洗干净,晾晒之后重复使用。 何霆钧一共领了两只,用完之后因为等不及,清洗的动作便不够轻柔,他当时就感觉可能破了,但因为侥幸心理,再加上气氛到了,便没有仔细灌水检查,擦干净之后就直接用了。 果然,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抱有侥幸心理。 越急越出错。 “对不起。”何霆钧一脸内疚。 “没事啊,有了就生,顺其自然,没什么大不了的。”生孩子本来就在她的计划之内。云乔打了个哈欠,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好了,别看了,快睡吧。” 何霆钧将小气球扔进垃圾桶,出去洗了手,这才掀开被子躺在云乔身边。 他轻声说:“带孩子很辛苦,你年纪轻,我们其实可以再等两年。” “早两年晚两年其实都一样,迟早都要生。”她反正是计划在两年之内把孩子生下来,养大送进幼儿园小学,不影响她到时候备考,上大学。 云乔自然的搂住何霆钧劲瘦的腰,将头枕在他的肩头,闭上眼睛:“睡了睡了,我好困。” “嗯,睡吧。”何霆钧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云乔的上下眼皮早就开始打架,闻言直接放弃抵抗,沉沉的陷入睡梦之中。 再清醒,她是被何霆钧给亲醒的。 迷迷糊糊感觉被什么东西杵着,她还屈膝顶了一脚,说了句讨厌,翻了个身,双腿夹住被子,背对着何霆钧继续睡。 大清早,何霆钧温香软玉在怀,难免心猿意马,本来还跟心爱的媳妇儿再温存一次的,结果差点被她一记顶膝废去修为。 他疼的弓身,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云乔还无知无觉,全程闭着眼,此时睡得正香。 何霆钧是又难受又好笑,但也怪不起来她。 谁让他自己自控能力太差,没等人睡醒就猴急的动手动脚,挨这一下也是活该。 第351章 联谊会 头一天晚上睡得太晚又太累,第二天云乔是被空空如也的肚子饿醒的。 一睁眼,窗外的太阳光明晃晃的刺眼。她翻了个身,双腿夹住被子,将脸埋在被子里,枕在被子上侧脸去看放在炕对面桌子上的座钟。时针还差一点点就到九点了。 身旁的位置空着,被窝也是凉的,不知道何霆钧是什么时候起床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累得太狠,即便睡了一觉,云乔仍旧感觉腰肢酸痛,大腿根隐隐 作痛,浑身也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便懒洋洋的躺着不想起床。 云乔闭着眼睛赖了会儿床,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后何霆钧推开卧室的门从外面进来。 云乔回头看了他一眼。 见云乔睁着眼睛,何霆钧弯起嘴角,笑道:“醒了。” 云乔‘嗯’了一声,这才慢吞吞的爬起来,靠坐在床头上。 她身上只穿了件棉布的睡裙,因为睡姿的缘故,裙摆整个堆在腰间,露出白白嫩嫩的肌肤,细腻的白皙的皮肤像是闪着荧光,看的何霆钧很想上手搂一搂。 他也的确上手了,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托起她的下巴,低头吻她。 云乔侧头躲了一下,亲吻便偏了角度,最终落在了她的唇角。 “躲什么?”何霆钧不满,牙齿在她的唇瓣上轻咬。 云乔有些羞赧,捂着嘴:“我还没刷牙。” 何霆钧愉悦的笑出声,直起身子:“那就快去。” 云乔抱着被子不动,“你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不让我看?” 云乔不说话。 何霆钧挑眉:“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 云乔俏脸红了个彻底,瞪他:“出去!” “好好好,你换,我出去。”何霆钧双手举起,作求饶状。 他倒退着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快点换哈,换完衣服洗漱。早饭我已经买来了,就在 外面的放着放着,洗漱好就能吃了。” 云乔问他:“你吃过了吗?” “没呢,等你一起。”何霆钧道。 “好,我马上来。” 房门关上,云乔脱下睡裙,换了身青草绿的衬衫裙。 这条绿色衬衫裙也是新的,和昨天结婚穿的那条红裙子一样,都是冯娟为了她结婚特地买布料,让冯婶做的做的,参考的是京城时兴的样式。 冯婶的手很巧,裁剪合身,掐腰的做工显得云乔胸脯饱满,腰肢纤细,而青草绿的颜色 又很衬皮肤,显得云乔越发的白皙娇艳。 结了婚,云乔没再梳带着学生气的两条麻花辫,而是将头发全部扎到头顶,挽了个小花苞,额前留下一缕碎发,自然中带着一丝小俏皮。 打扮好,从卧室里出来,何霆钧已经将从食堂买回来的早饭摆好了,看见云乔的模样,眼里闪过一抹惊艳。 “真好看。”他不吝夸赞。 云乔站在门后边的洗手台前,一边往牙刷上挤牙膏,一边美滋滋的照了照镜子,臭美道:“当然好看啦!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媳妇儿。” 何霆钧含笑看她,打趣道:“你这是夸我眼光好呢?还是在夸我眼光好呢?” “有区别吗?”云乔笑眯眯的睨了他一眼,弯腰开始刷牙。 何霆钧笑笑,收回视线。 云乔刷完牙,洗脸擦上雪花膏,何霆钧也将一个腌黄瓜和青辣椒切好了,加上一点香油拌了拌,就是咸香脆爽的小咸菜了,配早上的包子和粥吃正好。 “何同志,好贤惠呀!一觉睡醒就有早饭吃。” 云乔搂了搂何霆钧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前:“我好像嫁了一个田螺青年。” 古有田螺姑娘,当今当然也可以有田螺青年。 “满意吗?”何霆钧很喜欢云乔主动的投怀送抱。 “满意。”云乔重重点头:“如果能一直保持就更好了!” “我尽量。” 和旁人随口一说的答应不同,何霆钧从不轻易许诺,一旦许诺则轻易不会更改。哪怕只是一件小事,他也会坚持到底。 此时的云乔还不知道,因为自己在新婚第二天的一句提议,在往后的生活里,何霆钧几乎承包了家里大部分的家务以及做饭的重担,除非出任务不在家,不然轻易不让她沾手。 洗衣做饭,拖地带娃,堪称二十四孝爹系好丈夫! 随便出去打听,一整个家属院没比的。 小两口边吃边聊天,早饭吃到一半,曾琪嫂子来家里拜访。 院子门没关,曾琪也没贸然进来,站在门口在喊了一声,“霆钧?云乔?有人在家吗?” “在家。”何霆钧应了一声。 听见回应,曾琪这才走进院子。。 何霆钧起身,从堂屋里迎出去:“嫂子,你今天怎么有空来?” “有点事找你媳妇儿。”曾琪问道:“云乔在家吧?” “在。”何霆钧点点头:“她在屋里吃饭呢。您进来说。” 听见是来找自己的,云乔连忙将手里最后一口包子吃掉,咽下去。 这时曾琪也进了屋,看见云乔还坐在餐桌前,脸上带着歉意说道:“真不好意思,突然找过来,打扰到你们吃饭了。” “没事,正好我们也吃完了。”云乔羞赧的笑笑。 九点半快十点了才吃完早饭,真不能怪人家上门打扰,谁能想到有人这个点了还没吃饭。说起来还是她更不好意思一点。 云乔问道:“嫂子,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曾琪郑重地说道:“九月二号星期天,我们部门组织了一场联谊会,目的是介绍单身男女互相认识。你看,能不能邀请你们连队的单身女知青同志们参加?” “这当然是可以,不过这件事您不应该找我,应该找我们连队的蒋玲主任。她是我们连队的 妇女主任,跟您是一个部门的,您找她对接更方便,不是吗?” 云乔说道:“蒋玲主任昨天也来参加婚礼了,您在现场见到她了吗?” 曾琪点点头:“见到了,这件事我昨天就跟她说过了,她同意。” “那您还来找我……?” “找你是想多一层保障。”曾琪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你不知道,昨天有位部队的男同志对你们连队的一名女知青同志产生了好感,本来想直接找你牵线搭桥的,但你刚来,他不好意思直接找上你,就托我在中间牵线说合,这不,我就来找你了。” “我能不能问一下,是哪位男同志,对我们连队的哪一位女同志产生了好感?”云乔心里 其实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毕竟连队来参加她婚礼的女同志就那么几个,除去已婚的,单身且是知青身份的女同志,只有郑文静和不请自来的韩柔。 郑文静全程跟在她身边,基本上没跟部队的男同志说过话,只有韩柔…… 果然,曾琪一开口,就验证了云乔的猜测。 “是你们连队一个名叫韩柔的女知青同志。”曾琪说道:“至于男方,他是霆钧手底下的副连长,名叫顾城的。” 云乔看向何霆钧:“你营里的人?” 何霆钧点点头:“对。顾城是我营里三连的副连长,很热情开朗的一个小伙子。” “是呢。”曾琪点头:“而且顾连长,人长得也不错,还是个大高个。就这外形条件,我不夸张的讲,十个丈母娘有八个看了都满意。” “顾城……”云乔对这个人有点印象。 好像是迎亲的时候,载人开在最后的那一辆卡车的司机? 印象中,长得好像是不错。 曾琪说道:“云乔,你回连队的时候给韩柔同志提一提。这个联谊会,别人来不来无所谓,她可一定得来!” “……”话都这么说了。 云乔:“行吧,我回去找蒋主任跟她说一声。” 直接找她是不可能的。 “太感谢你了,云乔同志。如果他们能成,等事成之后,我让顾城同志给你包个大红包。”曾琪笑着道谢。 云乔尴尬的摆摆手:“现在说这些还太早。话我会帮你们传达到的,至于她来不来,跟顾连长能不能成,就看她自己的想法了。” “这是当然。婚姻自由嘛,我们充分尊重女同志的选择。” 解决了一件事,曾琪又问她:“对了,云乔,昨天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个朋友是不是叫郑文静?” 云乔点头:“对。怎么了?” “她有对象了没?”曾琪打听道。 “她要是没有对象,你就让她也来。咱们部队这次举办的联谊会规模可不小,名单上有不少条件不错的适龄男同志,你让她也过来看看,说不定就能碰见合适的了!” “你们关系这么好,到时候她也来随军,跟你一起当军嫂,多好啊!” 云乔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回头我问问文静。” “应该的。”曾琪笑道:“你让她不要有心理负担,就当是来玩的。不处对象,交交朋友也不错。” “好的。” 几人又聊了两句,曾琪说了句:“不打扰你们新婚小两口相处了,我走了。”便转身离开了。 何霆钧将云乔剩下的一只包子塞嘴里,收拾碗筷开始刷碗。 云乔也不是啥也不干,就等着被人伺候的,主动拿起桌布将餐桌擦干净,她一边擦一边跟何霆钧说话:“真没想到你们部队竟然还有联谊会这种活动呢。” 何霆钧点头道:“有呀,一年举办两三次呢。不然男多女少,部队里这么多单身小伙子怎么找对象?” “那你呢?”云乔好奇地问:“你以前参加过这种联谊会呢?” 何霆钧看着她,黑眸中闪过一抹笑意:“你吃醋了?” “哪儿有,我就是好奇。”云乔不承认。 何霆钧说道:“没有,我没参加过。” “为什么不参加?多好的认识女同志的途径。” “以前只想着先立业,没想过要成家。”何霆钧坦诚道。 后来认识了云乔,认定了云乔,也没必要再去参加什么联谊会了。 云乔听明白了他的潜台词,脸上泛起红晕。 她放下抹布,准备去洗澡间,将昨天换下来的红裙子洗一洗。 昨天新婚夜,洗完澡只顾着跟何霆钧做那种事了,裙子落在洗澡间都忘了要洗。 初秋的温度还没降下来,穿的衣服一天不洗就有味道。 结果云乔刚从堂屋里出来,就看见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挂着一条长裙,正是她昨天结婚穿的红裙子,旁边还用木头架子夹着她的内衣裤,被路过的风一吹,迎风摇晃。 何霆钧出来倒洗碗水,见云乔盯着内衣裤发呆,耳朵尖有些微红。 他把洗碗水往下水口一倒,连忙端着盆回屋。 云乔叫住他:“那个,霆钧,我的衣服你不用给我洗,我自己来就行。” 特别是内衣裤,怪难为情的。 一想到何霆钧面无表情蹲在洗手间的地上,洗她的内衣裤的样子,云乔就觉得尴尬。 何霆钧平静的说道:“没事,顺手一搓的事儿,用不了几分钟。” “你这会儿是不是没事?不如想想院子里能种什么树。”何霆钧转移话题:“院子小,虽然种不了什么菜,但是种棵果树还是可以的。夏天还能给遮点凉荫。” “这边能种什么树?冬天太冷了,别这边费劲巴拉的刚栽活,一过冬天就被冻死了。”云乔喜欢吃柿子,倒是想在家里种一棵柿子树,但她担心这边冬天太冷,柿子树过不了冬。 “苹果?山楂?李子?杏树?这几种应该都行,我在家属区见过别人种,都活了。”何霆钧对果树也没什么研究,只能参考别人家种的活没活。 “那就种一棵苹果树,一棵山楂树吧。”云乔指了指堂屋两边的窗户:“一个窗户外面种一棵。” “行。”何霆钧点头:“回头我移过来两棵栽上。” 云乔指了指墙角的一圈,说道:“院墙两边整一整,还可以种点小葱芫荽什么的,现在离 霜降还有一个多月,撒一把小青菜,正好还能赶在天冷之前收一茬。” 何霆钧‘嗯’了一下,“待会儿我找个锄头给地松松土。” 主打一个话少靠谱,但事事有回应。 第352章 回京 快到中午,圆圆过来喊他们去秦铮家里吃饭。 她一团孩子气,走路的时候一蹦一跳的:“姐夫,我妈妈让你去招待所,把霆钰哥哥也喊上。” “好,我这就去。”何霆钧被圆圆一声姐夫喊的心花怒放,他放下锄头,洗了手,对云乔说道:“这会儿太阳毒,招待所在家属院外边,你们就别跟我一块去了。云乔,你带着圆圆先 过去,我自己去招待所喊人。” 云乔点点头:“好。” 何霆钧提醒:“别空着手去,把我爸妈昨天带来的那一筐芒果带上。” 这会儿运输不方便,芒果在北方还是很罕见的,云乔活到这么大,总共也没吃过几次。 云乔应了一声,和圆圆手拉手先离开了家。 何霆钧换下干活的衣服,穿上绿军装,这才出门去招待所喊何霆钰。 何霆钰比何霆钧小三岁,跟何瑛是龙凤胎兄妹,他长相肖母,五官秀气,整个人显得很斯文,一看就是知识分子。 一进家门,冯娟就端上洗好的葡萄,切好的芒果,招呼他坐下:“霆钧,霆钰,你们先坐下,吃些水果,饭菜一会儿就好。” 何霆钰拘谨的在沙发上坐下,“好的冯姨,您太客气了。” “妈,我来帮您吧。”何霆钧主动去厨房帮忙。 “不用不用,这边有我和冯婶呢,还差两个菜,马上就好了。”冯娟摆手拒绝,将人推出厨房。 何霆钧只好返回客厅。 客厅里,秦林正跟何霆钰寒暄。 “我听你哥哥说,你现在在京大读书?读的什么专业?” 何霆钧有些拘谨的搓了搓手:“叔叔,我学的计算机。” “哦,计算机专业。”秦林笑呵呵的说道:“这专业好啊,现代发展越来越迅猛,未来都是信息化时代,学好了将来大有作为。” “是。”何霆钰腼腆的笑了笑,跟秦林聊了聊计算机专业的发展前景。 秦林听不太懂,何霆钰发现之后,就及时止住了话题。 秦林便问他:“什么时候毕业?” 何霆钰:“我开学大四,明年夏天毕业。” “毕业就能分配工作了,你有意向的单位吗?” 何霆钰笑笑:“我喜欢做研究,如果可以的话,我准备留校。” “留校……”秦林眉头微皱,说道:“如果说以前,做个大学教师也不错,现在的话,或许会收到冲击……你要是打定主意想留校,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我不怕。” 话题有些敏感,两人谈了两句,心照不宣的换了话题。 这时,饭菜全部做好了,云乔帮着将菜端了出来。 秦铮压着点走进家门,云乔笑着说道:“哥,你回来的正好,开饭啦。” “那挺好,今天吃个现成饭。” 秦铮洗了手,进屋,先后跟何霆钧以及何霆钰打了招呼,然后落座。 午饭很丰盛,冯娟和冯婶两个人准备了六菜一汤,三荤三素,还有一道蛋花汤,主食是白米饭。 吃过饭,秦林跟何霆钧说起离开的事儿。 “回京的票我已经安排人买好了,连带着霆钰的,一共是五张软卧。你正好休婚假,明天一早,由你开车送我们去东方红公社火车站坐车,没问题吧?省的再让云乔大哥请假了。” “可以,这当然没问题。”何霆钧一口答应。 云乔跟着冯娟回了厨房,不舍的抱住她的胳膊:“妈,你真的要跟爸一块走了?” 冯娟点头:“对呀。不过这都是暂时的,咱们不是说好了吗?等你有了身孕,我还来照顾你和孩子。” 话虽如此说,但云乔还是倍感不舍。 她的脸贴在冯娟的胳膊上,闷闷的说道:“我舍不得你。” 冯娟也舍不得云乔,满打满算,她跟云乔相处的时间还不到九个月呢。 但是云乔刚结婚,她这个当丈母娘的总不能横在他们新婚小夫妻中间碍事。 而且,秦铮这么大岁数还没结婚呢,她又不是亲妈,跟着秦铮也不像话,所以再不舍,她也得走。 冯娟温柔的摸了摸云乔的头,笑着说:“现在分开是为了以后更好的团聚。等你将来有了 孩子,我至少要在你身边待到他上幼儿园上小学,三五年下来,保准你一看见我就烦。” “我才不会嫌你烦呢。”云乔软着声音撒娇。 冯娟眉眼中的笑意更浓:“那咱们就说好了,将来我再唠叨,都不许嫌我烦。” “嗯。” 东方红公社开往密山的火车,在早上八点准时出发,一天只有一班。 从部队驻地到东方红,开车需要将近两个小时,于是天还不亮,他们就提前出发了。 因为人多还有行李,何霆钧专门跟后勤借了辆八座吉普。 因为提前出发,到达公社时,时间还不到七点半,距离火车开动还有一段时间,何霆钧便将车子开向国营饭店,准备先买点吃的,再送人去火车站。 早上起的太早,没来得及吃饭,农铁上虽然也有卖吃的的,但味道到底不如正经饭店来的好。 “你们在车上等我一下,我去饭店里买几个包子,给你们在车上吃。”说完,何霆钧推开车门,从车上跳下来。 “哥,我也去。”何霆钰跟上来。 七点多钟,正值饭点,国营饭店里闹哄哄的,卖包子的窗口热闹的排队。 何霆钰只晚了何霆钧两句话的功夫,前面就多排了两个人。 插队是很不好的行为,何霆钰也没往何霆钧那边挤,耐着性子,等在两人的身后。 等待排队的过程中,何霆钰突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下意识回头,发现是一张陌生中透着几分熟悉的脸。 女人脸上带笑,跟他说话时语气熟稔:“霆钰,没想到真是你。我刚刚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何霆钰眼神中闪过一抹茫然:“你是?” “我是方慧呀。你没认出来我呀?”方慧笑吟吟的,大大方方的任他打量。 经方慧一提醒,何霆钰这才想起来,这人长得确实是以前的邻居姐姐方慧的模样。 他脸上带着歉意:“不好意思,方慧姐,我刚刚看你只觉得面熟,实在没想起来。” “没事。”方慧笑道:“毕竟自从我父亲转业,咱们也有七八年没见了,陌生也是正常的。” “我听瑛瑛说,你现在在京城念大学?怎么突然来东北了?” 何霆钰尴尬笑笑。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方慧说,毕竟他哥就在前头,而方慧喜欢他哥是家里众所周知的事情,他妹妹何瑛还因为这件事,跟家里起过冲突。 第353章 我祝福他 何霆钰笑的勉强,因为什么,方慧也能猜到。 “是因为你哥结婚吧?”她嘴角依然在笑,但眼里闪过一抹哀伤。 何霆钰迟疑的点了点头。 “没事,我都猜到了。” 何霆钧那么耀眼,她又不是没看见人,为啥没去跟何霆钧打招呼,不就是因为这个,她怕自己会在何霆钧面前哭出来。 方慧勉强笑笑:“我跟你哥没缘分,他结婚,我祝福他。” “谢谢。”何霆钰心情复杂。 不管她是真情还是假意,总归人家表面上的态度摆出来了,何霆钰也不好一直僵着。 方慧问:“对了霆钰,瑛瑛团里的巡演结束了吗?她去的地方太偏了,我都有半年没跟她通过电话了,寄了几封信也全部石沉大海,没有回音。西南那边山区瘴气多,她人又娇气,我没担心她的,她出啥事吧?” “啊。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一直在京城上学,没回西南。”何霆钰说道:“要不,你下次写信问问她?” “好吧,下次我写信问她。”方慧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她大概是知道为什么联系不上了。 排队的排队往前挪了挪,何霆钰想要结束话题了,“方慧姐,您还有别的事吗?我今天就 要回京城了,时间有点紧,一会儿还得赶火车。” 方慧知道东方红车站的农铁只有一班,就在八点,时间确实有点紧。 “也没别的事。就是……”话音落下,到底是心有不甘,方慧忍不住刺了一句:“就是,我也快结婚了,麻烦你转告给阿姨,不用对我严防死守,担心我教唆瑛瑛做什么,我不是坏女人,不会破坏别人的家庭。” 何霆钰愣住,他没想到方慧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公然说对方母亲的不对,这跟撕破脸皮有什么区别? “方慧姐,你……” 方慧僵硬的扯了扯唇,没再多说,直接转身离开了。 何霆钰回头看了一眼方慧的背影,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这时,何霆钧买完包子出来,见何霆钰一脸失神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发什么愣,走了。” 何霆钰蓦的回神:“哥,我刚刚看见方慧姐了。” “?”何霆钧看向她:“你主动跟她打的招呼,还是她主动找得你?” “她主动跟我打的招呼,七八年没见,我一开始都没认出她。”何霆钰解释。 “那她跟你说了什么?” “也……也没什么。”何霆钰犹豫要不要把方慧说的那些难听话说出来。 何霆钧:“有话直说。” 何霆钰迟疑的道:“她知道你结婚的事了,说祝福你。” “还有呢?” “她说她也快结婚了。” “然后呢?” 何霆钰沉默。 “肯定还有别的,不然你不会吞吞吐吐。”何霆钧一针见血,“她是不是说什么不好的话了?” 何霆钰‘嗯’了一声:“妈妈不让何瑛跟她联系,她有些不满,所以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 ” 何霆钧点点头:“知道了。上车吧。” “你不管吗?”何霆钰问。 “不用管,以后都不会再打交道了。”何霆钧说。 他母亲既然已经开始限制何瑛跟方慧的通讯,那么以后肯定也不会再放任何瑛跟她纠缠 在一起,所以不必理会。 这个时候,越理会,对方只会蹦跶的越欢。所以,无视就好。 回到车上,何霆钧将用油纸包好的、热气腾腾的包子递给后面的人。 冯娟和秦林各接过一个油纸包。 “谢谢霆钧。” “国营饭店的这包子不算大,我一共买了十个,一半素的一半肉的,你们一人俩个,应该够吃。”何霆钧说着,发动车子,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提醒道:“竖长的是肉的,圆的是素的,农铁上有热水,等车开动之后你们可以跟乘务员要热水。” 秦林点头:“好的,我们知道了。” 何霆钧开车将人送到东方红火车站,此时还差十来分钟就到八点。 时间不算充裕,他们直接兵分两路,何霆钧去到窗口买票,其他人则直接带着行李去站台。 东方红火车站是个小站,站台比较简陋,有两个乘务员正分别站在两节车厢的门口检票,其他的车厢门都是关闭的,所以检票依旧要排队。 云乔当即她们找了个看着人少的队伍,排在后面。 乘务员检票的速度很快,好在就在快要排到他们的时候,何霆钧买完票赶了过来。 “给。”他将手里的车票递给乘务员。 乘务员数了一下车票,跟人数对不上,便问:“五张票,你们几个人?” “五个。”何霆钧回答说:“他们五个,我和我媳妇儿是来帮忙运送行李的。” 他先指了指秦林他们,又揽住云乔的肩膀。 乘务员点点头,撕掉车票的一半,另一半重新交还给何霆钧:“送完行李赶紧下来,车快 开了。” “好的好的。” 上了车,只有前面的车厢比较拥挤,后面的车厢还有空位,何霆钧让云乔在站台上等着,自己帮忙将行李送到座位,又赶在农铁启动之前,从车上下来,回到云乔身边。 火车缓缓启动,伴随着长长的鸣笛声,像一条钢铁巨龙,喷吐着浓烟,向远方驶去。 云乔站在月台上,隔着窗户看着火车上的亲人,终究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不舍的朝着火车上的人挥手,大声喊道:“到家别忘了给我们打电话。” 火车上,何霆钰和秦林几人也朝着站台上的云乔两人挥手。 而冯娟作为母亲,其实心中的不舍只会比云乔更多,她几乎泣不成声,圆圆笨拙的伸出手给她擦眼泪。 火车开动,钢铁的轮子撞在铁轨上发出‘哐当哐当’剧烈的响声。 巨大的噪声吞没了人的声音,云乔只能看着冯娟一张一合的口型,却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 眼看着农铁越开越快,逐渐消失在视野当中,云乔再也绷不住眼眶中的泪水,将脸埋进何霆钧的肩头,哭了个痛快。 第354章 交接 离开火车站,云乔神情低落,整个人犹如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蔫蔫儿的。 何霆钧开车载她回国营饭店,点了肉包子和大楂子粥,安慰她道:“别难过了,妈只是暂时离开一阵,又不是以后不回来了。你要是想她,等休假了我带你去京城看她。” “来,喝点粥。” 何霆钧说着,将散发着热气的粥碗放在云乔面前:“国营饭店熬的这个大楂子粥味道特别好,跟别的地方只放玉米粒的做法不同,这家熬得时候还往里放了花生红豆跟白糖,喝起来特别香甜。来,你尝尝。” 何霆钧努力开解她的情绪,云乔也不愿意扫兴。 “好啊,我尝尝。来国营饭店这么多次,吃的都是午饭,还没喝过早上的大楂子粥呢。”云乔弯起嘴角笑了笑,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嗯,确实好喝。熬煮的时间长,玉米粒和豆子都熬 烂了,软糯香甜,特别有味。” 云乔极力捧场,只是到底兴致不高,没什么胃口,最后只吃了半个肉包子,粥也只喝下 小半碗就吃不下去了。 何霆钧也不勉强她,直接把她剩下的包子和粥全部包圆了。 反正他胃口大,进了他的肚子也不算浪费粮食。 付完钱从国营饭店出来,何霆钧提议道:“要不,我们待会儿去罐头厂家属院玩一会儿?” 云乔摇摇头:“不去了。前天才刚见过,还是别去打扰了,不然小叔和婶婶还得费心招待 咱们。” 叶小叔只是临时工,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到二十块钱,却要养两个大人两个孩子,平时都不舍得买菜,而他们每次上门做客,小叔和婶婶都要想办法弄一两个肉菜,阻止他们不听,给钱他们又不要,没得增加他们一家的负担。 云乔想了想,说道:“直接去连队吧,尽早把户口和粮食关系迁到驻地去,下个月直接在 驻地领,省的来回跑几遍麻烦事。” “而且,我妈妈之前租的常胜家的房子还没退租,今天过去 正好收拾收拾把租退了,卫生员的工作也需要跟关策交接一下。” “还有曾琪嫂子跟我说的联谊会的事情,也得跟蒋主任提一提。” 云乔絮絮叨叨的将待办的事情一说,惦记着要办的事,心里的那股子离别的情绪渐渐也淡了下来。 等到了连队,吉普车刚开进队部,就遇见了熟人。 杨连长骑着一辆自行车正往外出,看见云乔,笑呵呵的跟她打招呼:“回来了。来迁户口?” 云乔点点头,“对,赵指导员在办公室吗?” 赵指导员主管连队的政务,除了发工资以外,有关五连知青的一切事宜都归赵指导员管。离开连队往外迁出户口自然也包括在内。 杨连长:“他在,你直接去他办公室找他就行。” 杨连长还有要紧事,也没停下跟云乔多聊,寒暄几句,骑上自行车就往营地外面去了。 云乔去找赵指导员迁户口,把卫生室的钥匙给了何霆钧,让他先去卫生室等着。 云乔随军手续齐全,证件也没有错漏的地方,赵指导员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直接就签字同意了云乔户口迁出的申请书。 有了连队这份允许户口迁出的同意书,云乔就能直接带着它前往驻地的军属安置办办理迁入手续了,之后才能领粮本和副食本。 领了粮本和副食本,她才能正式开始家属院的随军生活。 赵指导员和蒋玲的办公室挨着,云乔从赵指导员的办公室里出来,发现蒋玲办公室的门关着,又回去问了他一句:“指导员,蒋主任办公室的门关着,她是不是出去了?” 赵指导员点点头:“有家属闹矛盾,一家人差点打起来,她出去给人调解去了。用不了多久,你有事的话,可以等一会儿。” “好的,我不急。” 蒋玲不在,云乔干脆先回卫生室收拾自己的个人物品。 她都要随军了,自然要将卫生室腾出来给接任的人用。 七十年代物资匮乏,买什么都要票,所以云乔的个人用品也不算太多,两床被子,几身衣服,还有一个暖壶,一个闹钟,一个两用手电筒,两个搪瓷盆一个茶缸,除此之外就数书最多。 来北大荒的这两年,为了当好这个卫生员,她每次去公社,都要去公社的书店和废品店逛一逛,看到有合适的医学相关的书籍以及初中高中课本就买下来,积少成多,也积攒了厚厚一摞。 她挑出来几本有用的留给关策,剩下的都让何霆钧搬上了车。 东西收拾好,收到消息的关策也赶了过来。 云乔将卫生室的钥匙交给他:“关同志,以后卫生室就交给你了,你好好干,不要辜负我和连里领导对你的期望。” 关策接过钥匙,攥在掌心,郑重说道:“老师您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云乔交代他:“场部卫生局每年三个月份举办一次卫生员资格考试,你这段时间不要放松学习,争取明年一举通过卫生员资格考试。” “还有,医学是一门复杂的学科,学无止境,就算通过了卫生员资格考试,也不要停止学习。” 关策点头:“老师,我明白。我不会放松学习的。” “另外,下个月稻谷成熟,连队即将开始抢收稻谷,忙中容易出乱,伤员大概率会增多,你注意一点,提前备好足够的药品和纱布,胶带什么的,别到时候不够用。” “国庆节过后,新一批的知青也会被分下来。新知青容易水土不服,发烧、感冒、拉肚子、过敏,这些症状差不多能轮过来一遍,怎么治我都教过你,你学的很好,只要拿的准就当心大胆的治,拿不准的别逞强,直接往场部医院送,不用有心理压力。” “场部医院是干嘛的,就是治咱们这些基层卫生员治不了的病的。” 第355章 退租 云乔事无巨细的将要注意的点,一桩桩一件件全部讲给关策听,最后:“这几本书是留给你的,看病之余,不要落下学习。” “还有我屋子里剩下的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你要是用得着就留下,用不着随便是扔掉 还有送人,都行。随你处理。” 有消息称,从明年开始,58农场的各个连队有望扯上电话线,不管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云乔都给关策留了个电话号码,是驻地家属院的公用电话,让他有解决不了的难事,可以给她打电话。 虽然她跟关策只有几个月的师生情谊,但这也是情谊,假如说关策遇到了难事,她愿意酌情帮忙。 从卫生室出来,云乔又去了趟常胜家。 冯娟她们离开的时候,已经将个人用品收拾走了,还剩下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云乔 需要把这些小物件清理干净,再把屋子打扫一遍。 毕竟租房子的时候,人家给打扫的干干净净,现在她们住完走了,总不能还给人家一个 脏乱埋汰的房子,肯定也得收拾的干干净净才行。 三间东厢房,一个人收拾起来还是有些费劲的,好在云乔有何霆钧帮忙。 何霆钧干活麻利,一个能顶两个用。有他帮忙,云乔赶在晌午之前,终于将常胜家的房子恢复到刚租来时空旷整洁的模样。 只是门外各种零散的小物件堆了一大堆。 有用过的毛巾抹布,碗筷盘子水杯,肥皂雪花膏,还有一些冯婶做衣服剩下的碎布头,针线毛线什么的。 但这些东西云乔都有了,不想再拿回家属院占地方。虽说不值钱,但到底是花钱买的,扔掉又不舍得。 刚巧住在隔壁的邻居家大娘是个会过日子的,见云乔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东西,眼珠子一转,顿时就琢磨开了。 “叶医生,这些东西你要是不想要,我愿意帮你处理。”她指了指其中的碎布头和毛线,说道:“这些,我一共给你一块钱,你都给我得了。” 正好天要冷了,这些毛线虽然不够织一件毛线衣,但给他家两岁的小孙孙织一件小马甲还是够用的。 碎布头可以给破掉的衣服打补丁,还能裁成鞋面做鞋用,怎么着都不亏。 云乔点头答应了:“可以。你给一块钱拿走吧。” 其实光是那卷毛线就不止一块钱了,还得要毛线票,但二手的东西比不上供销社一手的东西价贵,亏一点云乔也认了。 毕竟云乔不会织毛线,东西留在她手上纯属占地方。 “行,你等着,我回家给你拿钱去。”邻居大娘占了大便宜,喜滋滋的回家拿钱去了。 一手给钱,一手拿毛线和碎布头。 这大娘也是个好人,占了云乔的便宜不白占,东西拿回家,没一会儿就领了好几个大娘过来,你五毛,我一块的,把剩下的这些零碎小物件全都包圆了。 东西处理完,云乔收获有整有零的两块七毛三。 下工号响起,常胜的父母也回来了。 云乔跟林胜男熟悉,退租的事还是跟她说。 冯娟租到十月份,租约还没到期,熟人好说话,林胜男直接就把剩下的一个月租金退给了云乔。 她要留云乔在家里吃饭,云乔摆手婉拒了,跟何霆钧一块去后头吃食堂。 食堂的饭菜一如既往的清汤寡水,一道清炒豆角照例没什么油花,跟白水煮的一个味儿,另一道红烧茄子,因为放了大酱,味道其实不错,但还是比不过下饭用的小咸菜。 食堂负责腌咸菜的人是有真手艺的,一年四季,食堂里的饭菜只有小咸菜的味道招人喜欢。 打完菜,云乔和何霆钧找了个位置坐下,笑吟吟的说道:“你这还是第一次吃我们连队的食堂吧? 尝尝吧,绝对让你大失所望。” 以前在连队天天吃食堂的时候不觉得,后来被冯娟投喂惯了,再吃食堂,总是有种难以下咽的感觉,每每吃出痛苦面具。 何霆钧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吃完还评价了句:“还行。比冻土豆好吃。” “你是第一个说我们食堂饭好吃的。”云乔朝着何霆钧竖起了大拇指:“你肯定好养活,家里管账也好管。” “那必须得。”何霆钧弯起嘴角,就当云乔是夸奖他了。 说话间,郑文静和王茹一块走进食堂。 两人现在都在养鸡场干活,关系比其他人更紧密一些。 郑文静早上没吃饭,饿的前胸贴后背,一心想早点吃饭,眼神都没有往四处看,还是王茹先注意到云乔,然后扯了扯郑文静的袖子,指给她看:“文静,你看,云乔来了。” “哪儿呢?哪儿呢?”郑文静立刻开始四处张望,很快对上云乔的视线。 云乔笑吟吟的朝她招了招手。 郑文静立刻朝她走过来,先跟何霆钧打了个招呼,随后一把搂住云乔的肩膀:“云乔,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去养鸡场 找我?” “上午来的,因为有事要忙,就没先去找你。”云乔笑道:“我本来准备吃过饭就去知青宿舍找你的,没想到这么巧,直接在食堂碰见了。一起吧。” 郑文静立刻答应:“好啊。那你等我一下,我先去打饭。” 王茹跟郑文静关系好,但跟云乔就是一般关系,所以也没往这边凑,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去和别的女知青拼桌了。 郑文静很快打了饭过来。 云乔已经从何霆钧对面,挪到了何霆钧旁边,郑文静则坐在了云乔原来的位置旁边,和云乔面对面。 两人吃饭的时候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一向是边吃饭边聊天的,今天也不例外。 聊了几句之后,云乔将话题转到部队妇联组织的联谊会上。 “联谊会在九月二号,目的是介绍单身男女同志互相认识,你要参加吗?” “联谊会?那里面是不是都是军官?”郑文静好奇的问。 云乔点点头:“差不多。刚入伍的大头兵太年轻嘛,十七八岁还不到能处对象的年龄。而到了能参加联谊会年龄的,基本上都混到营长连长了,最差也是个排长。” “你要不考虑考虑?” 第356章 假想敌 郑文静有些心动,但还是摇摇头:“还是不了,我那几天都有事。” “什么事啊?” 郑文静环顾四周,掩住嘴唇,压低声音,小声道:“吕勋同志给我传信了,九月初的那几天,正好是场部文化宣传队招新的时间。” “太好了!”云乔高兴的说:“机会难得,你肯定得去。” 郑文静‘嗯’了一声:“我就是这样想的,所以联谊会我就不去了。” 云乔:“别去了,反正联谊会年年都有,错过这次还有下次,文艺宣传队的招新机会,错过这次下次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吃过饭,一块从食堂出来。 正往队部的方向走呢,郑文静冷不丁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 她下意识回头,发现撞人的竟然是韩柔。 她眉头紧蹙,大喊一声:“喂,撞了人就走,一句对不起都不说吗?” 韩柔脚下一顿,仍然头也不回的跑了,气的郑文静朝着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路这么宽,她偏要撞我一下,我怀疑她是故意的。” 云乔也这么认为:“就是不知道她为啥要这么干。同样是连队的知青,不能和平相处吗?” “和平相处?悬!”郑文静轻哼一声:“她之前就对我充满敌意,前段时间刚消停一点,这两天就又开始了。指槐骂桑的,我都不愿意搭理她。” “你知道为什么吗?”有条毒蛇在身边盯着,可不是什么好事,能解决最好还是解决。 “之前不知道,不过现在大概明白了。应该是因为联谊会的事儿!”郑文静道:“她估计是把我当成假想敌了。” “……”云乔无语:“那她可真是……” “太没劲了是吧。” 郑文静哼笑一声:“我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联谊会要去那么多女同志,她能防住我一个,难道还能个个都防住?既然害怕被别人盖过风头,那就努力啊,争当最耀眼的那个不就 好了?在背后搞这种小把戏有什么用?” 云乔:“是啊,打铁还需自身硬。” 郑文静道:“她心虚,没底气嘛!惯爱偷奸耍滑,身上没有一点美好品格,谁会喜欢这样的人?会装有什么用?假的就是假的,迟早有一天要被揭穿。她哥韩烁都说了,她想嫁人,不是真的想嫁人,只是想借此逃避繁重的体力劳动罢了。” 云乔闻言,有些意外:“韩烁亲口说的吗?” 韩烁可是个大妹控,现在竟然也舍得指责自己的好妹妹了? 但不得不说,他这话说的一针见血。 果然,最熟悉她的还是她身边最亲最近的亲人。 “对,韩烁亲口说的。”郑文静点头,说道:“昨天晚上他们兄妹俩在知青大院外面吵架,没留意柴火垛后面有人在解大手,他们前脚刚吵完架,后脚就传开了。” “反正韩烁特别反对韩柔在这边嫁人,他劝韩柔不要着急,更不要轻易结婚,他会想办法把她送回城里的。但韩柔不听,说他嘴里一句靠谱的话没有,只会画大饼哄她。” “韩柔还说她已经有要结婚的目标了,让韩烁不要多管她的闲事。韩烁伤心死了,整个人 意志消沉,今天都没起来上工。” 云乔闻言也是唏嘘,“掏心掏肺的对妹妹好,结果换来妹妹的一句‘不要多管闲事’,搁谁身上谁不心梗。” “他伤心也是活该,谁让他总是无条件宠着韩柔的,宠出来一个白眼狼。”郑文静讨厌韩柔,恨屋及乌,连带着对韩烁也没好感。 “其实韩柔也算是如愿以偿了,她想嫁到家属院去,正好家属院那边就有个军官对她一见钟情了,指名道姓要她参加联谊会。”云乔把顾城的事跟郑文静说了。 郑文静一下子就明白了。 “顾城就是接亲那天开车拉我们去家属院的司机对不对?”郑文静一拍大腿:“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那天他看韩柔的眼神就不对劲!韩柔没提前报备,警卫把韩柔拦下,不让韩柔进去,他 忙前忙后帮忙说话,还让警卫员请示领导,非要把韩柔带进家属院!怪不得……原来是见色起意了啊!” 云乔点点头:“算是吧。” “真不知道韩柔走了什么狗屎运!明明人品那么垃圾,却还有一茬茬的护花使者保驾护航!前有好哥哥韩烁,后面又来了个兵哥哥……” 郑文静语气有点酸。 云乔劝了郑文静两句,让她想开点。 毕竟九月二号也只是联谊会相亲,能不能成,谁知道呢? 韩柔心气高,结婚就是奔着随军去的,而顾城目前只是个副连长,跟副连长结婚可随不了军。 事情办完,临走前,云乔将联谊会的事宜告知给蒋主任,又将有男同志指名韩柔参加联谊会的事情说给她听,让她转告给韩柔,便离开了连队。 回到驻地家属院,趁着军属安置办的工作人员还没下班,云乔又把随军手续办了,户口也正式迁了过来。 迁入手续办好,她的粮食关系就正式转到驻地来了,等到下个月就可以领个人粮本和家庭用的副食本,买粮买菜更方便。 何霆钧婚假七天,到了九月一号正式归队,当天,云乔也在军属安置办的人事干部陪同下,去到军服厂的厂办,办理了入职手续。 入职手续办好,云乔就是军服厂卫生室的医生了。 这是一九七零年的九月一号,云乔正式离开58农场,来到边防驻地家属院,开始了她为期七年的随军生活。 ***** 军服厂距离家属院不远,出了家属院大门,往左拐,走一段路,路过部队小学、中学,再过一条马路,就是军服厂了。 云乔从家出门,走路过去也就用了十来分钟,如果骑自行车,大概三五分钟就能到。 军服厂的规模不算很大,总体职工大约只有五百人左右,因为单位的性质,军服厂并不 对外招工,所以在里面工作的基本上都是军人家属,或者退役转业的军人。 退役军人住不了部队家属院,所以军服厂也有家属区,一进军服厂大门的左右两边就是,只不过条件比较简陋,比不上部队家属院带院的平房,而是两栋整体的三层红砖小楼,一家分一间屋子,共用洗手间和厨房。 沿着大门延伸的方向往前走,是一条宽约三米的硬质土路,掺着碎石子的土路被压得实实的,宽阔平坦,踩在上面也就比柏油路差那么一点。 大路的尽头种着高大的松树柏树,一个两层的办公楼就掩映在乔木的后面,而办公楼的后面才是军服厂的厂房和仓库。 军服厂的卫生室就位于办公楼的一楼,最西侧三间连通的房子,而右边则是楼梯,刚好和其他的办公室相隔开来。 云乔走到挂着卫生室牌子的办公室门口,双扇门虽然开着,云乔还是站在原地轻轻敲了两下门板。 坐在长桌后面的中年女人顿时抬起头来,她穿了件合身的白大褂,长发被梳的一丝不苟盘在脑后被黑色的粗发网包着,胖胖的方圆脸显得很和气。 “请进。” 云乔走到她面前,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您好,我是新来的医生秦云乔,过来报到。” “秦医生,你好你好,快请坐。”女人站起身,给她搬了把椅子,笑道:“我知道你,厂办的人之前就跟我说,是一名姓秦的医生来接替我的工作。我叫曹玉,你直接叫我曹医生就行。” “谢谢。”云乔坐下。 曹玉说道:“我来给你介绍下情况,目前咱们军服厂卫生室一共有三名职工,只有我一个 医生,两名护士分别是高倩和安小梅。她们这会儿不在,出去上厕所了,等她们回来我再交给给你认识。” “卫生室一共三间房,中间这间是就诊室,也是医生办公室,左边那间是药房和操作间, 右边是病房,病人打针输液的地方。不过咱们卫生室只上白班,夜里没有人值班,所以病房不留病人过夜,你到时候注意点,下午四点过后就不要再给病人开吊瓶了,不然没人管。不急的让人等明天的,着急的着急推去军区医院就行。” 说到这儿,曹玉不好意思的笑笑:“不过这种情况特别少,一年到头也碰不上几个。你看咱们这卫生室的规模就知道了,平时病人不多, 一般的大病人家直接就去军区医院了,也不来咱们这看。” 云乔点点头:“我明白。” 她就是奔着工作清闲来的。 曹玉继续说道:“卫生室挺小,也没啥可以交接的工作,就几个常来的慢性病患者,我一会儿把他们的病历给你,你熟悉熟悉。另外,我九月七号离开,还有最后一周的时间留在这边,这一周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都可以问我。” 曹玉又指了指她的对面,说道:“这几天你就先坐我对面吧,等我走了,你再挪到我现在的位置。” 云乔点点头:“好的,曹医生。” 云乔坐在曹玉的对面,接过她递过来的慢性病患者资料看了起来。 慢性病患者不多,满打满算不到十个,所以看起来也快,云乔花了半个小时将病历看完,结果号称是出去上厕所的两名护士,才刚回来。 两人说说笑笑,一人手里拿着纳鞋底的工具,一人的白大褂里装着毛线,手里还拿着毛线针正在织毛线。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了,军服厂卫生室确实清闲,清闲到两名护士一出去半个小时,不用担心有病人来。 曹玉向云乔介绍两人的姓名,并把云乔的身份介绍给她们。 云乔得知,纳鞋底的短头发女人名叫高倩,年龄快三十岁了,已婚,丈夫是现役军官。 打毛线的年轻姑娘则是还没有结婚,名字叫做安小梅,今年刚二十一岁。 “你们好。”云乔笑着跟跟他们打招呼。 “秦医生好。”高倩笑容和善。 “你好。”安小梅则表现的比较冷淡。 打完招呼,安小梅径直去了药房,高倩则拉了把板凳,坐到了曹玉跟云乔共用的办公桌旁边。 高倩见云乔往药房看了一眼,主动说道:“小梅念过高中,有文化,十六岁就来咱们卫生室工作了,比我来的都早。她在药房负责开药和兑针,我负责给人打针。” 云乔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没有病人上门,高倩一边纳鞋底,一边好奇的问云乔:“秦医生,你看起来年龄真小,今年有二十岁了吗?” 云乔摇摇头:“快了。” “那你可真厉害,还不到二十岁就已经是医生了。”高倩问道:“你是专门上过医学院,还是跟人学的?” 云乔笑了笑,“我跟人学的。” 她的档案上没有专业的院校经历,迟早要被人知道,不如自己说出来。 反正军服厂也不要求这个,不然她也不会被分过来。 高倩也没多想,赞叹道:“那你可真厉害,小小年纪就学成了。我就不行了,都来卫生室 三四年了,只学会了给人打小针,打吊瓶都扎不进血管。” 说完,她话锋一转:“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是父母当兵?还是嫁给了军官?” 云乔:“我嫁给了军人。” “怪不得你来了这边,原来是嫁给了军人。”高倩解释了一句:“军服厂不对外招工,这边的职工要么是退役军人,要么是军属。” 云乔点点头:“我知道。” “像我,我就是随军安置办给我安排的工作。为了这个工作,我足足排了一年多的队,等前面的人走了才接替了她的岗位。这还是因为我来得早,又上过两年初中,不然这么好的岗位也轮不到我。不过那都是三四年前了。搁现在,至少得高中学历才能分到这样的好岗位。” 高倩问云乔:“秦医生,你是高中学历吗?” 云乔点点头:“对。” “那你的这个工作,你等了多久?” 云乔回答:“也有小半年。” 高倩说道:“其实小半年还是时间短的,你运气好,正好遇见曹医生丈夫退役,曹医生要跟着回老家,正好空了个岗位。不然怎么着也得等个一两年。” 第357章 新同事 云乔附和了一句:“是啊,我运气好,正好也是专业对口了。” “你家那口子啥职位呀?今年几岁?”高倩好奇的打听道。 云乔:“哦,他今年本命年,刚升的副营长。” “二十四岁的副营长,那可真是年少有为哈。”高倩感叹道,“我家那口子也是副营长,不过他今年都三十三了,跟你家的含金量没法比。到今年,他在副营长的位置上都蹲四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在三十五岁的关口升上去。要是升不上去,他转业回老家,我也得给后面新来的军属腾地方。” “咱们这一屋子人里头,就属小梅这饭碗端的稳。咱军服厂的副厂长是她亲大伯,将来就算咱全走了,她都还是卫生室的护士!” 高倩话挺多的,云乔没问,她就把自己和安小梅的底细都吐露了出来。 对此,云乔只笑了笑,没接话。 她还记得打招呼的时候安小梅看她的那个表情,眼睛里虽然算不上有敌意吧,但也绝不是什么欢迎的眼神。 在没搞明白原因之前,云乔不想得罪人。 军服厂卫生室非常非常之清闲,整整一个上午,只来了两个病人,一个是上班的时候不小心被剪刀划伤了手掌来止血,另一个是职工家属感冒发烧了来拿药,看诊全过程不超过半个小时,其余时间都在摸鱼。 安小梅躲在药房织毛线,高倩纳鞋底纳的飞起,曹玉虽然在看书,但明显能看出神思不属。 而云乔第一天来上班,什么都没准备,两手空空十分无聊,便从曹玉手里借了本内科案例分析,就这么打发过了一上午的时间。 军服厂中午十二点下班,下班的时候有下班铃。 下班铃一响,所有人默契的收拾东西起身往外走。 云乔也跟着往外走,小声问曹玉:“曹医生,中午不用安排人值班吗?” “没病人的时候不用。”曹玉说道:“要是有人打吊瓶,俩护士安排留下一个就行。你是医生,医生不用值班。” 云乔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骑了自行车,你要不要坐我的车回家属院?”曹玉客气的邀请她。 云乔摇摇头:“谢谢,不过不用了,我还想再熟悉熟悉路。” “那我先走了,回见。”曹玉也没坚持,走到车棚处,骑上自己的自行车便离开了。 云乔步行往外走,刚走到军服厂大门口,就听见高倩在后面喊她:“秦医生,等等我。咱俩一路。” 云乔便停下脚步等她。 高倩一路小跑追上她:“秦医生,你说你咋走这么快,我就是去上了个厕所,出来你就没影了。” 云乔笑道:“我肚子有点饿,所以着急回家。” “我还好,早上吃了俩杂面馒头,杂面馒头消化慢,我这会儿肚子里还有点存货呢。”高倩叮嘱她:“你改明儿早上来的时候多吃点,一中午足足有四个小时呢,早上吃的太少,撑不到中午就饿的头晕眼花。” 高倩是好意,云乔笑着点了点头:“好。” 两人并排往前走,混在下班的人潮中,边走边聊,不过主要是高倩说,云乔听。 和话多的人聊天还是很有意思的,就下班路上这一会儿,云乔就听来了不少小道消息和 八卦,虽然高倩口中的名字云乔大多不知道是谁,但是起码提前对每个名字的人的性格有了些许了解,免得将来遇上,对人一无所知吃亏。 临分别前,高倩还主动邀请云乔去附近村里找老乡买鸡蛋。 “明天星期天,不用上班,秦医生你去不去?” “去!”云乔没犹豫就答应了。 这年头,一个人一个月只发一斤鸡蛋票,一斤鸡蛋总共也就七八个,压根就不够吃。 她原本还发愁不够的鸡蛋要去哪里买,高倩的邀请,属于是打瞌睡正好遇见送枕头的,来的正是时候! 云乔回到家时,何霆钧已经先一步回来了。 他腰间系了条围裙,是站在案板前低头切菜,一旁盖着锅盖的大铁锅正呲呲往上冒着浓白的蒸汽,里面是溜的馒头。 “我回来了。”云乔换好鞋子,走到何霆钧身后,伸手环抱住他的腰,从他身后往前探出头去:“炒的什么菜?” “丝瓜炒鸡蛋。”何霆钧切菜的动作不停,说道:“我还在锅里蒸了个长茄子,一会儿出锅 之后,调个蒜汁淋上去就好了。” 他在做饭手上不方便,侧头在云乔额头上亲了一下,说道:“去洗手吧,准备吃饭了。” 云乔应了声‘好’,松开何霆钧的腰,走到门后面的洗漱台,从水缸里舀了瓢水倒盆里洗手。 等她出来的时候,何霆钧已经将丝瓜鸡蛋下锅。 丝瓜切薄片特别好熟,炒软了就能出锅,翠青的丝瓜片中间点缀着黄灿灿的鸡蛋,闻着香,卖相也特别好。 还有蒸熟的长茄子,过一遍凉水,用手撕成长条状,将调好的蒜汁淋上去一拌,香味挠一下就上来了。 云乔不吝夸赞:“看上去很好吃。” 何霆钧递给她筷子,笑道:“快尝尝。” 云乔坐下,两道菜各夹了一筷子,仔细品尝后,认真的做出评价:“特别好吃!你的厨艺又进步了。” 得到妻子的夸奖,何霆钧弯起唇角,笑道:“喜欢就好,以后我经常做给你吃。” “好啊。”云乔说道:“不过也不能顿顿都由你做饭,咱们分工吧。中午你来,晚上我来?或者中午我来,晚上你来?” “没必要分工。”何霆钧说道:“谁先回家谁做饭就行。” 云乔点点头:“可以。” 吃过饭,云乔主动刷碗,饭是何霆钧做的,她总得也付出点劳动,不能老是单方面索取。 有来有往,互相付出,这才是长久的夫妻之道。 第358章 生个女儿 一切收拾好,何霆钧洗了个苹果,从中间一切两半,分给云乔一半。 云乔搬了把椅子,坐在堂屋门口,开始啃苹果。 她家院子里也种了棵苹果树,挺大一棵的,有七八年的树龄,是何霆钧直接从他团长家里移栽过来的,他团长今年九月退伍,苹果树留在院子里也是便宜了下一任屋主,还不如便宜了有过命交情的何霆钧。 这颗苹果树,现在就被何霆钧种在东边房间的窗户外面,等到明年,他们大约就能吃到自家苹果树结的果了。 西边窗户下预备种山楂树,还没寻到合适的,等回头寻到合适的再移栽过来。 何霆钧也搬了把小板凳过来,坐到了云乔旁边,随意的起了话头:“第一天工作,感觉怎么样?” “没啥感觉,特清闲,跟玩儿一样,都不像是在上班。”云乔把上午的事儿都跟何霆钧说了。 “卫生室加上我一共有四个人,但一上午只去了两个病人,平均两人负责一个病人,你说 清闲不清闲。” “你喜欢清闲吗?”何霆钧问云乔:“还是说更喜欢有挑战一点的工作?” 云乔:“那肯定是清闲呐。轻轻松松工资照拿,这种工作谁不喜欢!” 再说了,她计划一边工作,一边生娃养孩子学习备考,争取七年后恢复高考一次考中,也只有足够清闲的工作才能支持她实现这个计划。 何霆钧点点头:“那挺好的,这个工作看样子安排的很合适。” “是很合适,我喜欢。”云乔说:“两位同事看起来也还可以,不是那种特别事儿的人。特别是高倩,她也是随军军属,家就住在二号胡同,人特别健谈,还邀请我明天一块去附近村里买土鸡蛋呢。” 何霆钧对高倩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便问:“她丈夫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云乔摇摇头:“我没问这个,只知道她丈夫的职级也是副营长,不过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 虽然云乔给出了具体范围,但何霆钧的大脑里还是没能对上相应的信息。 主要是他们师总共有五个团,每个团都有三个营,三个营长,六个副营长。五个团总共 就是三十个副营长。 而每个团的办公地点和训练地点都不一样,能认识并交好的途径有限,很多人何霆钧只是见面混个脸熟,而高倩的丈夫刚好属于何霆钧不熟悉那部分人,所以何霆钧一时间也猜不出究竟是哪个。 何霆钧说道:“下次可以问问对方丈夫的名字。你们现在在一个办公室里上班,以后说不定要一起共事好多年,多交换点信息,把关系处好还是很重要的。” 云乔点点头:“我知道。她这个人还挺爱聊天的,下次聊天,说不定就全清楚了。明天去 附近村里买鸡蛋,说不定还能认识其他几位军嫂。” “挺好的。多认识点朋友不错,以后在这边你也有几个能说的上话的人。”何霆钧提醒:“ 另外,去村里的时候,别忘了带上我之前送你的那个两用电击器,万一遇见什么事,那个电击器能派上大用场。” 虽然何霆钧觉得驻地附近的安全有保障,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带上最好。 毕竟隔壁国家并不安分,边境时不时的还有特务活动。 小心能驶万年船,谨慎一点好。 何霆钧又忍不住叮嘱了几句:“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尽量走大路,别去有青纱帐的地方。” “知道。” * 九月二号星期天是个休息日,也是驻地妇联组织举办联谊会的日子。 和她关系最好的郑文静没来参加,云乔也没去小礼堂那边凑热闹。 一大早吃过早饭,云乔戴上一顶宽檐草帽,就去了和高倩约好的家属院门口,跟她汇合。 高倩很守时,云乔来到家属院门口的时候,她已经等在那里了,手里还牵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姑娘。 早上有些凉,小姑娘穿了件浅绿色的棉布长袖上衣,底下是一条颜色略暗的橙黄色的灯芯绒束脚裤,整个人犹如一个可移动的小南瓜。 特别是小姑娘皮肤白,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肉嘟嘟的特别可爱,让人一看就想上手捏一捏。 云乔忍不住伸手蹭了蹭小姑娘的胖乎乎脸蛋,手感果然像她想象中的一样又嫩又滑,特别q弹。 她两眼放光,看向高倩,问她:“这是你女儿吗?真可爱。” 云乔知道高倩家有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女孩是最小的。 “对,是我家的小闺女。”高倩点点头,用手碰了下小姑娘的后脑勺:“心心,喊姨姨。” “姨姨好。”小姑娘特别乖巧,奶声奶气的语气,配上软软糯糯的声音,直戳云乔的心口。 “哇,好可爱啊!高倩,你女儿太可爱了!”云乔笑的合不拢嘴,蹲在小姑娘的面前,软着嗓音说道:“心心你好。阿姨可以抱抱你吗?” 心心点点头:“可以。” 云乔顿时欢喜的将她抱起来,还在原地转了个圈,逗得心心咯咯直笑。 她眼里的喜欢几乎都快溢出来了,高倩含笑看着,笑道:“秦医生,你喜欢女儿?” 云乔重重点头:“喜欢,特别喜欢。” “喜欢就赶紧跟你家那口子生一个。”高倩笑吟吟的说道:“你长得漂亮,将来的女儿随你肯定也是个特别漂亮的小姑娘。” 云乔骄傲的说道:“那肯定的。” 云乔想起佑安。 她的佑安就特别的漂亮,哪怕嘴唇乌紫,脸上常年没有血色,也是一整个弄堂里最漂亮的小孩。 佑安上辈子生来便被疾病缠身,短暂的生命里受了旁人一辈子都受不了的苦,所以临死前不想再来世上走一遭。这辈子,她按照她的遗愿,没有再嫁给潘志远,而是遵从内心选择了心仪的人结婚。 其实,云乔冥冥中觉得是佑安给了她这次重生的机会,上辈子最后,佑安问她‘回到过去 想做什么?’当时不疑有他,只觉得是小孩异想天开,事后再回忆,总感觉她是不是事先知道了什么? 所以云乔不奢望过去的佑安能够再回来找她,但她希望能给未来的孩子一个健康的身体。 不管是男是女,只要一辈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好。 上辈子的痛苦,经历一次就够了。 第359章 面熟 云乔抱着心心站在家属院门口等了一会儿,和高倩约好的另外两名军嫂也来了。 一位名叫夏荷,约莫二十五岁上下,短头发,圆脸蛋,长得很面善,大约还在哺乳期,胸部鼓鼓胀胀的,所以总是不自然的抬手去遮,显得人有些局促,不太大方。 另一位叫王丽,长头发,长脸蛋,颧骨有点高,看起来有点严肃,她和高倩年龄相仿,也是三十来岁。 俩人的丈夫都是跟高倩的丈夫邵辉是一个团里的,职级也都差不多。 高倩作为中间人,互相给双方介绍。 云乔年纪最小,便主动喊人:“夏嫂子,王嫂子。” 王丽应了一声,反倒是那位名叫夏荷的女同志没有说话,还一个劲的偷瞄云乔,盯着她的脸看。 云乔被她盯得表情都有些自然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半开玩笑的问道:“夏嫂子,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高倩率先抢答:“没啊,我看你脸上干净着呢,没东西。” 夏荷则欲言又止:“秦,秦同志,你是不是改过姓?我看你特别面熟。” “嗯?”云乔眉毛一挑,“你怎么知道?” 改姓的事她没主动在家属院说过,大伙儿都以为她一直都姓秦呢。不过她们也没刻意保密,有心人只要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 夏荷问:“你以前是不是姓叶?” 云乔点了点头:“对。” 得到肯定的答复,夏荷脸上的表情先是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随即便换成了高兴的神色。 她一把抓住云乔的胳膊,激动的说道:“秦同志,能在这边遇见你真是太巧了,我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再见你。你还记得我吗?” 云乔仔细的打量着夏荷的脸,努力回想了半天,还是感觉十分的陌生。 她摇了摇头,说道:“抱歉啊,我不记得了。夏嫂子,我们以前见过吗?” “见过的。”夏荷连忙说道:“两年前的十月份,在沪城开往哈市的56次列车上,你曾经帮助过一个高烧惊厥的孩子退烧。我这么说,你能想起来吗?” 两年前记忆并不算久远,火车上的救人的经历,纵观前世今生,也是她人生中极特别的经历,云乔当然还记得。 她只是忘了当时那对母女的模样。毕竟萍水相逢,所以并没有刻意铭记过她们的长相。 此时被夏荷一提醒,经历和人脸便对上号了。 云乔笑着说道:“夏嫂子,我想起来了,所以当时你是带着女儿来这边随军的?” 夏荷点头:“对。就是因为头一次出远门没经验,半路上孩子突然发高烧,浑身抽搐,差点把我吓死,幸好遇到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云乔询问道:“孩子后面没事了吧?这两年有没有再犯?” “没事了,我们在沈阳提前下的车,当时就已经退烧了,后面不放心,又在医院住了三天院,中间反复烧了两回,医院及时给打了针,所以也没再抽搐过。” 夏荷脸上露出笑容,“我们还从沈阳那边的医院听说哈市第一人民医院有你说的那个脑电图,所以孩子爸爸去接我们的时候,路过哈市,专门带孩子去人民医院查了一下,结果挺好的,没有癫痫的毛病。” 云乔闻言也松了一口气:“孩子没有癫痫就好。单纯的高热惊厥好办,以后多注意点,发现孩子发烧及时就医,别让温度烧太高,一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夏荷点点头:“嗯,我知道,你当时跟我说过之后,我就一直注意着呢。” 云乔笑道:“那就好。” 夏荷问道:“秦医生,你家住哪个胡同?以后有时间了,我带孩子过去找你玩。孩子这两年也一直念着你呢。” 云乔说道:“我家住六号胡同,你有空就来。” “好。”夏荷说:“我家住西区八号胡同,有时间我就带孩子去找你。” 一旁的高倩插话道:“好了好了,知道你俩有缘分了,但是也别光站在这儿聊了。咱们赶紧出发吧,早去早回。晚了太阳升起来,走在路上就能把人晒死。” “对对对。”王丽附和道,“快走吧,秦医生有先见之明,戴了顶草帽,咱们啥都没有,可顶不住毒辣的大太阳。” “走吧走吧。” 高倩她们这次要去的村子名叫老虎沟,这也是距离部队驻地最近的村子。但即便是这个距离驻地最近的村子,走路过去也得半个小时,先翻过一座低矮的小山岗,再上桥过一条河,而且这还是她们抄了近道的缘故。 如果不抄近道,从山岗底下绕过去,她们至少还得多走一半的路,少说也得四五十分钟才能走到地方。 迎着早上初升的太阳,云乔一行人往老虎沟走去,她们一人挽着一个菜篮子,只有带着女儿的高倩背了个小背篓,将女儿心心放在背篓里背着。 小小的人儿在背篓里只露出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看着特别的喜感。 其他人总是忍不住想逗一逗,一路上说说笑笑,倒是不觉得太远。 高倩她们是老虎沟的老熟人了,一到老虎沟的村口,就有玩耍的小孩认出她们,顿时撒开了腿跑进村喊人去了。 她们都不用进村,坐在村口的老井旁边就能完成交易。 从村民手里买的鸡蛋比在供销社买的略贵一些,不按斤,按个卖,一个一毛五,但不要票,所以还是很合适的。 云乔花了三块钱,买了20个鸡蛋,估计得有两斤多。 高倩和夏荷、王丽她们也各自买了二十个蛋,四个人买了近百只鸡蛋,几乎将全村的鸡蛋全都包圆了。 高倩一边将鸡蛋轻轻地放进背篓,一边对着村里的人说:“可不能拿时间长的坏鸡蛋和不新鲜的蛋以次充好糊弄我们,要是让我们吃到有粘壳子的坏鸡蛋,回头我们就不来你们村换鸡蛋了。” 村子里的人纷纷拍着胸脯保证:“放心,俺们村里都是实诚人,啥时候用不好的鸡蛋糊弄过你们?你们尽管放宽心。” 临走前,突然有个腿有些佝偻的老太太鼓起勇气喊住她们:“等等。” 第360章 先来后到 “姑娘,秋荠菜你们要不要?”老太太神情忐忑,见云乔回头,她连忙抖开自己脚下的包袱:“我都择好了,这一大包袱,至少得有个三四斤,你们要是想要,总共给我一毛钱就行。” 一毛钱,这一大包袱三四斤,算下来一斤才三分钱一斤。 云乔上前一看,发现确实择的挺干净,没什么杂草,黄叶子也都择了下来。 她挺满意,便点了点头,说道:“行,我都要了。” 云乔放下手里的菜篮子,先付给老太太一毛钱,让她直接把荠菜盖在鸡蛋上面。 云乔挺喜欢吃荠菜的味道,不管是用荠菜包肉饺子还是包鸡蛋饺子,都特别的好吃。 但荠菜虽然长得到处都是,挖荠菜却是个实打实的累人活,蹲地上腰酸背痛的挖一个小时,也不见得能挖几斤。 用一毛钱买了三四斤挖好择好的现成荠菜,云乔觉得自己占了老太太的便宜。 而对于老太太来说,一毛钱能买半斤盐。 用遍地都是的野菜换半斤盐,她也觉得划算极了。 双方都觉得自己占了对方的便宜,说话时脸上的笑容都很情真意切。 老太太帮云乔装好荠菜,用一种期盼的眼神看向她,说道:“荠菜能长到十月份,下雪头前都能有。姑娘,你要是喜欢,还想再买,那我就多挖点,晒成干荠菜,给你留着。你看这样行吗?” “可以啊。”云乔答应下来。 干荠菜泡发之后的味道跟新鲜的也差不了多少。 冬天缺菜,多备点干荠菜也不错。 从老虎沟村里出来,高倩不解的说道:“荠菜不是啥稀罕东西,漫山遍野的都是,你要是 想吃,自己带着铲子去挖,一下午就能挖七八斤,何必花钱去买?” “主要是我感觉劳动和收获不成正比。”云乔解释道:“反正一毛钱就能买三四斤,没必要花一下午去地里挖。我觉得有这个时间,还不如看会儿书。” “看书有什么用?”王丽嘟囔了一声,“又不能当饭吃。” 云乔笑了笑,没有接话。观念不同,不必过多解释。 反正在她看来,看书的用处大着呢。 夏荷主动帮云乔说话道:“秦医生是当医生的嘛,当医生的都是长到老,学到老。要不人们怎么都敬重老中医?不就是因为老中医越老懂得越多嘛!” 王丽撇了撇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高倩主动活跃气氛,转移开话题,说起今天部队举办联谊会的事儿。几个人就这个话题,一边聊天,一边回驻地,说说笑笑的,倒是不觉得很累。 来的时候,高倩背着背篓,里面装着女儿心心。回去的路上,背篓里装了鸡蛋,便让心心下来自己走。 小姑娘精力旺盛,上岗下山走了好长的一段路也不喊累,路上看见花蝴蝶还有力气追着跑。 云乔看着心心追蝴蝶,不由得想起了以前的事儿,嘴角不自觉弯起,高倩见了,免不了又打趣她几句,让她喜欢女儿赶紧生个自己的女儿。 云乔假装羞赧的模样,抿唇不语。 回到驻地,云乔和高倩在家属院门口跟夏荷、王丽挥手告别。夏荷和王丽都住在西区,跟她们不顺路。 云乔想去副食店买点肉,回去包荠菜饺子。 高倩说:“副食店的猪肉紧俏的很,每次一到半中午就全部卖完。这会儿都快十点了,你现在去,估计已经没有了。” “先过去看看再说。”云乔道:“荠菜猪肉馅的饺子最好吃,不去副食店看一眼我实在不甘心。实在没有,我再包荠菜鸡蛋的。” “好吧好吧,那你去吧,我就不陪你了。”高倩朝着云乔摆摆手:“你去吧,我走了。” 也是云乔运气好,走到副食店的时候,猪肉柜台处正好还剩最后一块,大约有一斤左右,云乔看不出来是什么部位的,但一肥九瘦,看着就适合剁馅,包成饺子一点不腻。 只是猪肉柜台前边还站着一个大妈,遵从前来后到的规矩,云乔也不好插队去抢,她急的不得了,暗暗祈祷这大妈千万别买完,多少给她留一点。 好在前头那大妈不太满意这块肉,嫌肥肉太少,瘦肉太多,炖菜吃不香,想让卖猪肉的男同志从中间切一半,她要一半带肥的,另一半全瘦的不要。 卖猪肉的男同志嫌她事儿多,拒绝从中间切开。 大妈犹犹豫豫,想了半天还是没买,扭头去了隔壁卖菜的柜台,买了一把小青菜走了。 轮到云乔,云乔毫不犹豫:“同志,这些我都要了,你称称有多少。” “一斤一两,七毛七。”卖猪肉的男同志说道:“肉票给一斤的就行,最后一块肉了,多那一点不值当麻烦事。” 云乔麻溜的从钱包里掏钱掏肉票,笑着道谢,“谢谢同志。” 家里还有两颗葱,云乔又去隔壁蔬菜柜台买了一疙瘩生姜。 她不知道何霆钧吃饺子爱不爱沾蒜汁,先买两疙瘩蒜备上,省的想吃的时候家里没有,还得出来买。 买完所有的东西,云乔提着菜篮子往六号胡同走去。 说来也巧,刚刚在副食店遇见的大妈就走在她前头,顺路走过一段路之后,还赶在她前头进了六号胡同,竟是住在一个胡同里的邻居。 云乔刚结婚,现阶段只认识了住在左右两边的人家,除此之外,就知道胡同里头九号院住了个崔雪枝,至于其他人家,她还比较陌生。她以前没见过这个大妈,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老人。 回到家,何霆钧不在,云乔将篮子里的鸡蛋一个个拿出来,放进菜橱的鸡蛋筐里,随后便系上围裙,开始忙活着和面包饺子的事儿。 云乔好奇心不重,一忙起来,便将邻居大妈的事儿彻底抛到了脑后。 她并不知道,就在她走进家门之后,那位大妈很快也走进了胡同深处的九号院。 第361章 拿捏 九号院——崔雪枝、董定邦家。 买菜的大妈是董定邦的母亲王月,当时崔雪枝冲动花五百块钱买貂皮大衣,挥金如土的消费水平直接让她的准婆婆王月将心中警报拉满。 因为这件事,王月特别担心儿子结婚后,他的钱会被崔雪枝嚯嚯光,所以婚礼之后就‘一病不起’了。 到了原定该回老家的日子,还很虚弱的躺着下不了床。 没人能逼迫一个生病的老人坐几天几夜的火车回老家,于是乎,最后只有董定邦的弟弟董满仓和弟妹王小春带着俩孩子上了火车,王月就这么留了下来。 其实王月原本还想留个小孙子在这边,她特地观察过了,部队的学校比她老家镇上的小学大,还比老家小学正规,门口还有端着枪的警卫站岗。不提教的咋样,就这一点就比老家小学强。 但崔雪枝好拿捏,她那个当首长夫人的姑姑不好糊弄,王月怕露馅,只能放弃了后面的想法,自己一个人留了下来。 毕竟她儿定邦往后还得仰仗崔雪枝姑父提携,不能把人得罪了。 看在崔雪枝姑姑姑父的面子上,王月留在驻地半年,跟崔雪枝明里暗里交锋三百回合, 算是各有胜负。 王月提着菜篮子回家,一到家,就穿上围裙开始张罗着做饭。 崔雪枝在卧室里躺着,翻来覆去总觉得浑身难受,恶心想吐,收音机里放着广播她也听不进去,烦躁的踢了董定邦一脚,说想吃葡萄。 崔雪枝刚怀孕,董定邦自然事事依着她,闻言立刻起身:“等着,我这就出去给你买。” 董定邦的顺从体贴让崔雪枝的心里舒坦了一点,“你尝尝,太酸的不要。” 说完,还善解人意的补充了一句:“要是副食店没葡萄,你看着买点桃也行。” “行。” 董定邦从卧室出来,一边往身上套外套,一边往外走。 正在外间做饭的王月一把拉住他,明知故问:“定邦,你干嘛去?” 房间的墙不算特别隔音,王月在外头都听见了。 董定邦说:“妈,我出去一趟。” 王月立刻说:“别出去了,这马上就开饭了。” 里间,崔雪枝猛地咳嗽一声。 董定邦说道:“我就是出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吃过饭再去吧。”王月脸上笑容不变,但态度依然坚持:“我这菜都炒好了,你出去一趟回来就凉了。” “那好吧。” 董定邦孝顺,因为王月是守寡把他养大,十几年里拒绝了很多人的说亲,所以他对王月很敬重,王月的话,只要不过分,他都愿意顺着。 王月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妈这边马上弄好,你让雪枝起来活动活动,别总在炕上躺着,再好的人天天躺着也要躺废了。” “知道了。”董定邦应了一声,进屋去哄崔雪枝。 女人孕期本就敏感,更何况是崔雪枝这种本来就性格任性的。 她气的眼圈都红了,被子蒙上头,侧身对背着董定邦,任他怎么哄,一句话都不说。 董定邦无奈的说道:“小祖宗,你能不能别生气了。没说不给你买,等吃过饭行不行?” “这才几点?还不到十一点!”崔雪枝一把将被子掀开,指着董定邦的鼻子,愤怒的说:“今天星期天,你早上睡到八点多才起床,吃晚饭都已经九点了,现在还不到十一点,中间只隔了两个小时,你告诉我你饿吗?你饿吗?” “可咱妈已经把饭做好了。”董定邦耐着性子劝道:“你给咱妈一点面子,先把饭吃了,好吗?等吃过饭,我立马给你买葡萄去。” “我没胃口,我不想吃饭,就想吃葡萄。”崔雪枝冷着脸。 崔雪枝油盐不进,董定邦哄着哄烦了,语气也冷了下来:“崔雪枝,你别没事找事行不行?” “你这是什么态度?” 崔雪枝情绪一下就炸了:“是我没事找事?还是你妈没事找事?我不让你去买葡萄,她不提吃饭,我一让你买葡萄去,她立马说要开饭。现在才几点?你自己看看现在才几点?十一点吃中午饭你觉得正常吗?咱们家吃过这么早的饭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不就是看不惯我指使你?想拿捏我。” 崔雪枝拔高音量,故意说给外面的王月听:“董定邦,让你出去买个葡萄能累死你吗?我 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呢,就这三两步路你都不愿意走,以后还能指望你什么?” 董定邦皱眉,攥住崔雪枝的手腕,压低声音让她闭嘴:“你这是闹的什么?一串葡萄而已,饭前吃饭后吃能有什么区别?我妈辛辛苦苦把饭给你做好了,让你吃现成的饭,你还不满意?扯我妈做什么?” “扯你妈做什么?你说扯你妈做什么?都是你妈捣鼓出来的事,不扯你妈,扯外面道上走路的?没你妈拦你说的那几句话,你现在都买完葡萄回来了,我还能给你闹?” 崔雪枝挣扎:“你松手,放开我!你把我拽疼了。” 董定邦充耳不闻,气的崔雪枝瞪他,抬起另一只手去挠他:“董定邦你个二百五!” 估计着崔雪枝怀孕,董定邦没还手,任由她发泄。 推搡间,王月抹着泪推开门进来,哭着说道:“雪枝,你别生定邦的气,是我不好,是我多说话了。你想吃葡萄是不是?我这就出去给你买。” 王月两句话,直接让董定邦对她的愧疚心拉满,他连忙松开崔雪枝的胳膊,追上去:“妈,这不关你的事,是雪枝不懂事,嘴馋非要吃葡萄。 你歇着,我去买,我去买。” “就一串葡萄!就一串葡萄!”崔雪枝气的捶床板:“我怀孕了犯恶心,我就想吃一串葡萄怎么了?我犯了什么滔天大错值得你搞这么一出戏恶心我?!” 死老太婆,装什么好人! 不是你挑拨事,他们能吵架吗?! 崔雪枝委屈的直掉眼泪,外面王月也哭哭啼啼。 一边是媳妇儿,一边是亲妈,董定邦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第362章 后妈 董定邦脑瓜子被吵的嗡嗡嗡的,借口买葡萄躲了出来。 刚走到巷口,正好碰见从外面回来的何霆钧,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看起来挺面熟的小军官,好像是姓顾? 迎面撞见,董定邦脸上露出一抹不自然的微笑,同他们打招呼:“回来了啊。” 何霆钧点点头:“董营长要出去?” 何霆钧其实只是随口一说,但心虚的人总是容易想多,董定邦就觉得何霆钧是不是看出他们家吵架了,才这么问? 他尴尬的笑笑,解释道:“哎,对,我出去买点东西。” 说话的时候俩人都没停步,两句话寒暄完,便擦肩而过。 何霆钧继续往五号院走去,顾城则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快步跟上何霆钧的脚步,小声说道:“董营长是不是在家跟媳妇吵架了?我看他脖子上有个被挠出来的血道子。应该是 刚被挠的,新鲜的,还往外冒血呢。” 何霆钧又不是瞎,当然也看见了,只是有的时候,好奇心没必要太重。 他瞥了顾城一眼,告诫道,“别人的家务事,少打听。” 顾城嘿嘿笑了两声:“我就是好奇。” “好奇憋着。” 何霆钧推开门,走进家。 云乔正蹲在堂屋门口清洗荠菜,见何霆钧带人回来,赶忙站起身。 何霆钧跟云乔介绍道:“这是我们一营的副连长,顾城。” 原来他就是看上韩柔的顾城啊,长得确实不错。 云乔点点头,跟顾城打招呼:“顾同志你好。” 顾城连忙立正回礼:“嫂子好。” 何霆钧进屋,云乔客气的邀请他:“顾同志,我中午包荠菜饺子,一会儿就能包好,你在家一块吃吧。” 顾城摆摆手:“不用了嫂子,我就是来跟何营长借东西的,一会儿还有事。” “那行,你忙你的。”顾城拒绝,云乔也没有勉强。 何霆钧从屋里拿出一个打气筒出来,递给顾城,说道:“前面车胎差点气,你自己打打, 打完就能推走了。” “好的,谢谢营长。” 等顾城把自行车推走,何霆钧关上院子的门,回到屋里。 云乔拿着菜刀正要剁馅,何霆钧洗了手,自然的从云乔手里接过菜刀:“我来吧。” “好。” 云乔解开围裙,往后退了一步,把位置让给他。 她也没闲着,将和好面的又揉了一遍。包饺子用的面团得揉很多遍,这样的面团延展性 更好,最后擀出来的皮才会劲道又柔软。 “顾城就是看上了韩柔的那位男同志是吧?”云乔一边揉面,一边问道:“他不是去参加联谊会了吗?怎么来找你借自行车?” 何霆钧解释道说道:“联谊会结束了,大部队坐马车走了,少数看对眼的男女同志留下来继续接触。顾城也约了那位韩同志下午去文工团看演出,人答应了。 但他没有交通工具,下午总不能走路送人回去。驻地离你们连队可老远呢,骑自行车还得一个半小时。” “那倒也是。” 云乔就是没想到韩柔会答应顾城的邀请。 她本来以为韩柔的目标是其他人,毕竟她的目的是随军,而顾城级别不够。 就在云乔以为自己想错了的时候,下午三点多钟,文工团的演出都还没结束,顾城突然提前把自行车还回来的,同时神情十分沮丧。 “怎么回事?” 云乔给何霆钧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问问。 何霆钧点点头,跟着顾城一块出去,过了十多分钟,染了身烟味回来。 知道云乔讨厌烟味,何霆钧将外套脱在外面,只穿着里面的短袖进屋。 云乔好奇的问他:“问清楚了没有?怎么回事?文工团的演出都还没结束,怎么提前回来了?” “具体怎么回事他没说,问就一句没缘分。后面他抽烟的时候,我才听见他自言自语的说什么级别低,不想耽误对方的青春什么的。”何霆钧说道:“不过我看他被打击的不轻,里头应该还有别的内情,不然只相处联谊会的一个上午,不成就不成,不至于让他这么失魂落魄。” “或许吧。” 不过这种事当事人不说,别人也没别的途径了解。 既然当事人不愿意提,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谁知第二天,云乔就从高倩的嘴里听到了关于韩柔的八卦。 她特别意想不到。 高倩和韩柔,一个家属院的军属,一个连队的知青,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也能凑到一块去! 可见社会就是一个大圈,所有人都在圈里。 高倩正说到兴头上,语气高昂。 “真不知道这位年轻女同志咋想的,好好的适龄单身男同志她不喜欢,非要嫁给比自己大 十来岁的老男人,给人孩子当后妈!” “人家顾城同志要个有个,要样有样,跟她年龄也相仿,除了现在还是个副连长,职级低了点,哪里比不上熊副团长了?” “你问我咋知道的?”高倩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八卦嘛,爱探听事儿,知道联谊会留下的男女同志都去文工团看演出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去哪儿玩不是玩儿,干脆也领着闺女去那边看热闹去了。” “你们不在现场不知道,当时的状况那叫一个精彩!” “熊副团相得本来是另外一名女同志,附近农场的职工,不到三十岁,离婚没娃。两人其实互相挺满意的,不然也不会约好下午一块看演出。俩人中午还一块在食堂吃了个饭,女同志不知道是出于礼貌,还是想提前跟熊副团的女儿相处相处,就让他把娃也带上,谁知道这一带就出事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坏心眼的,给孩子灌输后妈都是坏蛋的歪思想,搞得孩子一见到人家女同志就又哭又闹,踢踢打打,还把人女同志的脸给挠破了。” “人家女同志当然不干,才第一次见面就搞这出,以后咋相处?于是扭头就走,熊副团一见 这哪行,婚事成不成的,不能让人带着委屈离开,赶紧追上去给人道歉。” “这一着急忙慌,孩子就给丢在文工团门口了。那位韩柔同志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甩开 一旁的顾城跑去哄孩子了。” “诶,还真叫她给哄好了,你们说稀奇不稀奇?” 第363章 拍电影 “一个未婚小姑娘,随身携带一把糖,还有小饼干,你说她不是故意的,谁信呐?”高倩一边说一边撇嘴。 “糖块往 嘴里一喂,三两下就把孩子哄笑。孩子多单纯啊, 以为给糖吃的就是好人,就说,想让她给自己当后妈。她也不拒绝,反而羞答答的偷瞄的一眼熊团长的脸,摆明了对熊团长有 意思,那是一点没顾及顾城同志的面子啊!” 高倩说道:“你们当时不在现场不知道啊,把人顾城同志给气的,脸都憋红了。” 有人问:“那最后咋解决的?” 高倩:“还能咋解决,熊团长闺女叫晴晴的那小姑娘,抱着韩柔同志不撒手,演出都不看了,非让人跟自己回家,熊团长刚说句不行,就又哭又闹,熊团长有啥办法,只能先给跟自己相亲的那个女同志道歉,又给顾城同志道歉喽。” “顾城同志真可怜。”有人同情的说道:“那个姓韩的女同志也太过分了,你既然看不上人家就直说,干嘛还答应人家一块看演出的邀请,给人释放错误的信号,最后又当着人家的面,对另外一个男人表达好意。这不是骑驴找马吗?一点也不尊重人。” “可不是嘛!”有人替顾城打抱不平:“说起来熊祥忠还是顾城团里的副团长呢,抢自个手下的相亲对象,也不害臊。” “可这事也不能怪熊副团吧?”有人替熊祥忠说话:“人家女同志主动看上他,他事先也不知道呀。” “反正这事办的不好,不好。” 众人讨论间,高倩透过人群看见云乔的身影,忙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秦医生,去上班呀?”高倩笑容满面的朝她招手。 云乔点点头,“高护士早上好。” 高倩主动邀请:“咱一起。” “好啊。”云乔应了一声。 高倩便跟云乔一块往家属院外面走,这时有人喊住高倩,“你这就走了?” 这些人还意犹未尽,想让她再分享几句八卦呢。 高倩抬起手腕,指了指上面的手表,说道:“嫂子,快到点了,我得赶紧上班去了。咱回头再聊吧。” “行,那你赶紧去吧。”那人摆摆手:“等你下班回来咱再接着聊。” “好嘞,回见。”高倩应了一声,朝她挥了挥手。 两人从家属院门口出来,右拐往军服厂的方向走。 高倩是个健谈的,边走边忍不住问云乔:“秦医生,我听说顾连长是在你跟何营长的婚礼上 认识的韩柔同志?你们以前是一个连队的知青?” “你消息还挺灵通。”云乔没否认。 高倩嘿嘿笑了两声,打听道:“这位韩柔同志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以前跟她相处过没?” 云乔摇摇头:“不清楚,我跟她不太熟。” 跟人相处最忌交浅言深。 高倩人是好人,待人热情又真诚,可惜是个大嘴巴。 今天跟她说的话,指不定明天就被她传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罪人了,所以云乔不想跟她多说。 无关紧要的闲聊可以,别人的坏话坚决不能说。 高倩明显不信:“你跟她不熟,怎么还邀请她来参加你的婚礼?” 对此,云乔也很无语,一脸无奈的解释道:“我确实跟她不熟。婚礼我没主动邀请她,但她不请自来,大喜的日子总不能把人赶出去,不然闹起来就太难看了。” “那倒也是。”高倩说道:“你们这样处理就挺不错,体体面面的,也没人注意多来了个人。” 云乔‘嗯’了一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就是可惜了顾连长,运气忒差了点,头一回参加联谊会就闹了这一出,可别搞出心理阴影来了。”高倩叹了一口气,说道:“也是那位姓韩的女同志太有迷惑性,你来说说,谁能想到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能干出这种事?” 云乔笑笑,只听,没说话。 到了卫生室,又是清闲的一天。 安小梅态度依旧冷谈,该抓药抓药,该配针配针,但非必要绝对不跟云乔多说一句话。 见她这个样子,云乔也歇了跟她搞好关系的念头。 反正只是同事,只要工作上能配合,关系冷淡点就冷淡点。谁也没规定,同事之间必须得搞好关系。 一连上了一星期的班,到了星期天,云乔收到郑文静托在驻地后勤开车的王明光同志捎给她的信。 部队的后勤车每隔五天去一趟公社,停车地点都是固定的,云乔之前跟郑文静说过一次,要是想给她捎信,可以去公社寻部队的后勤车找王明光。 郑文静在信上说,场部文艺宣传队的公开招新只是走个过场,实际上是个萝卜岗,人选 都是提前定好的,她没有被选上。 不过她很幸运的遇到了一个来北大荒采风拍电影的导演,那个导演从京城来,意外看到了她的表演,觉得她的外形条件很符合电影的一个女配角,邀请她参演电影。 只是那名导演也明说了,她不在编制内,只能算义务参演,剧组无法给她开工资,每个月顶多能够以餐费的名义补贴她十块钱。 所以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参演。 因为拍摄需要半年的时间,如果确认参演的话,到年底的这段时间她就没法上工了,连队相应的就会停发这段时间的工资。 松江处在寒带,农场的知青冬天每月都有额外的寒带补贴,算上每个月三十二块钱的工资,半年下来她至少要损失小两百元钱,郑文静有些舍不得这些钱。 云乔看完信后,立马就给郑文静写了回信,鼓励她抓住这次机会。 云乔在信中写道:[文静,依我愚见,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能够参演电影,将来在电影院里看到自己的身影,这是许多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旁人一辈子求都求不来的机会,被你遇见了,哪怕没有报酬,也要牢牢抓住。] 云乔记得,七十年代初国家曾颁布过一个政策,凡是下乡满两年以上的城镇知识青年中表现好的,就可以通过推荐招工的方式回城。只要能在城里找到工作单位接收户口,就算不是正式工,临时工也能办理回城手续。 但这个政策实行的时间特别短,很多知青身在农村,消息闭塞,都还来不及得知消息,政策就已经结束了,只能等到78年政策全面放开,全国知青大回城的时候才能结束下乡。 云乔上辈子没下乡,没特地关注过这方面的信息,所以脑海中只有个模糊的印象,所以政策的具体实施时间,她并不确定。 云乔也不能在心里明说,只能委婉劝文静不要只看眼前一时的利益,要长远考虑,抓住这次能够参演电影的机会,最好能通过这次拍摄电影,结识一些京城制片厂的业内人士,跟人打好关系,以便为将来回城铺平道路。 第364章 看不惯憋着 给郑文静的回信写好,云乔仔细的用蜡油封好。只是还没等她把回信寄出去,就在第二天的周一,先一步接到了郑文静打过来的电话。 电话是郑文静从公社邮政局的公用电话打过来的,直接打到家属院的公用电话上。 家属院的公用电话安装在家属院门口的广播站,来了电话该找谁就用广播喊人,包括有 家属来探亲,也是直接用广播喊人出来接,大喇叭直接覆盖驻地的百分之六十的面积,哪怕云乔在 军服厂,也能听见广播的声音,用来喊人效率非常高。 云乔第一次被广播喊,人还有些懵,高倩直接把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秦医生,还愣着 干什么?快去接电话呀。别让人等急了。” 曹玉还把自己的自行车借给她骑:“走路太慢,你骑我的自行车去。会骑自行车吧?” “会骑。”云乔连连道谢,骑上曹玉的自行车就往广播站赶过去。 到了广播站,云乔接听到郑文静的电话,就听见郑文静在电话那头问她:“云乔,我昨天 托王明光捎给你了一封信,你收到了没有?” 云乔‘嗯’了一声,说道:“昨天就收到了。我写了回信,不过还没来得及托王同志寄回给你,你就给我打电话了。” “是我太着急了。”郑文静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这个机会实在太好了,我昨天左思右想,想了一整夜没睡着,还是决定答应参演那部电影的拍摄。” “这挺好啊。”云乔笑道:“你在信里不是征求我的意见吗?我给你的回信就是这样写的。这个机会确实很好,错过的话保准后悔好多年。” 郑文静也笑:“我也是这样想的。参演顶多后悔一阵子,不参演我可能一辈子都要念着,后悔当初错过 这么好的机会。” 她也想开了,说道:“没钱就没钱吧,好歹是正规制片厂出品,就奔着将来能在电影院里看到我的脸,损失一两百工资也值了。” “那你可要好好演。等电影上映,我可是要跟人炫耀炫耀的,让所有人都知道这电影里的谁谁谁,是我好朋友演的!”云乔打趣她道:“所以你要是演技太差了,我可不好意思跟人提。” 郑文静被逗笑了,说道:“云乔,你就放心吧,我肯定好好演,绝对给你长脸,不让你跌份。” “嗯,这可是你说的。演得不好我可不承认你是我朋友。”云乔跟她开了几句玩笑,又鼓励了郑文静几句,对她说道:“你安心参演电影,这半年没工资,中间要是有钱不凑手的地方,尽管跟我说,我先借给你用。出门在外,钱是人的胆,没钱就没底气,所以千万别跟我客气,我可不想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受委屈。” 郑文静心里一暖,感动的说道:“放心,肯定不跟你客气,反正我知道你电话,没钱了我就打电话跟你借,以后再慢慢还你。” 她今天打这通电话,其实也是有这个意思在。 她去参演电影,连队虽然没卡她,但工资是明确告诉她不发的,而剧组一个月只给她十块钱餐补,连吃饭都不够,还得自己再往里面贴。 拍电影要半年,她手里的存款可撑不住。 接电话的人不用付钱,通电话的话费是由打电话的一方来付,虽然本地通话一分钟才五分钱,但郑文静现在囊中羞涩,五分钱也是钱,能买俩二两米饭呢,所以也没跟云乔多闲扯,说完正事就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云乔将听筒放回原位,朝着广播站的广播员笑了笑,道了声谢,便骑着自行车返回军服厂卫生室。 她将自行车停在车棚,进了屋对曹玉说道:“曹医生,谢谢你借给我车子。我把自行车给你停在原来的位置了。” 曹玉点点头,笑道:“好的,不用客气。” 高倩好奇的凑到云乔面前,问道:“谁给你打的电话?是不是有啥紧急事?” 老家离得远,长途电话费贵得很,一年到头也没人给她打一通电话,高倩好奇的很。 云乔笑了笑,回避道:“也没有,就是一点家务事。” 她明显不想多说,高倩也识趣,没有多问,扭头去跟曹玉说话了。 “曹医生,今天是你最后一天上班了吧?你跟你家那口子什么时候回老家?” “是,今天最后一天上班,后天就走。”曹玉回答,随后便跟高倩聊了起来。 共事好几年,高倩还挺舍不得她的,说着说着以前的事儿眼圈就红了。 没一会儿,安小梅也加入其中,商量着要请曹玉吃一顿散伙饭,话里话外将云乔排斥在外。 云乔不介意,也不硬往上凑,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事儿。毕竟自己只是新来的,而她们三人共事好几年,关系自然更为亲密,有人要离开,一块吃顿散伙饭送一送也是应该的。 主要是也没必要往上凑。 就算安小梅想孤立她有什么用? 反正曹玉一走,她就是军服厂卫生室唯一的医生,医生天然就比护士 高一级,高倩和安小梅作为护士都得听她的。 安小梅看不惯她? 憋着。 第365章 矛盾 曹玉离开后,云乔还是照旧上班,安小梅大多数时候都带着药房里不出来,除了高倩的话多一点,其余的体验跟在五连卫生室时差不多,但远比那时要更清闲,一整天也看不几个病人。 云乔基本上都是在看书,看累了就在门口走一走,转两圈,也因此认识了在军服厂厂办上班的几个军嫂,见了面打个招呼,也能说上几句话。 清闲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九月底。期间云乔又收到一封郑文静寄来的信,信上说她已经正式进入剧组开始拍电影了,现在统一拍的是公社的戏份,等公社的戏份拍完,就要进山去拍深山老林的戏份了,到时候天也冷了,大雪封山估计要几个月见不上面,她想提前借一百块钱带上,有备无患。 云乔自然答应,正好过两天就是星期天,云乔想去一趟公社见见她,亲自把钱给她。 这天云乔正在卫生室坐诊,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就见卫生室里来了个熟人,崔雪枝。 高倩看起来跟崔雪枝很熟稔,跟云乔介绍道:“秦医生,这是咱们家属院的崔同志,她最近老是胸闷恶心,呕吐不止,我听她描述,不像是单纯的孕吐,你快来帮她看看。” 崔雪枝怀孕还不到三个月,小腹平平,但她面部浮肿,鼻子也略有些增大,已经开始显 现出了孕相。 她一见云乔,脸上露出抵触的表情,扭头问高倩:“高护士,曹医生不在吗?” “曹医生丈夫转业了,曹医生也跟着一块调动回老家了。”高倩解释道,“你让秦医生看呗,秦医生是刚分来我们卫生室的新医生,医术也挺好,你让她看也是一样的。” “算了。这么年轻,能会看什么病。”崔雪枝几乎将对云乔的不信任写到了脸上,扭头 就走:“我还是多跑几步路,去军区医院得了。” 崔雪枝刁蛮不讲理,云乔才不想跟她打交道,就算治好恐怕也落不着好。 不愿意看正好,云乔乐得轻松。 崔雪枝扭头就走。 高倩把人送到门口,折返回来,问云乔:“秦医生,你跟崔同志有矛盾吗?我看她对你好像很抵触,都不愿意让你给她看病。” “没有吧,估计是看我年轻,不信任年轻医生吧。”云乔笑笑,没多说。 “是吗?”高倩明显不信,她忍不住提醒了云乔两句:“崔同志的姑父是咱们军区的最高首长,你最好不要得罪她。” 云乔接收到高倩的善意,朝她露出微笑:“谢谢,我知道的。” “你知道就好。”高倩说完,走到里面的员工柜子把自己纳到一半的鞋底拿出来,还没开始纳,就被安小梅一把拽进了药房里。 高倩有些意外:“小梅,你拽我干嘛?” “当然是有话跟你说!”安小梅从药房的透明窗户往外探了探头,看到云乔正低头写东西, 这才压低了声音对高倩说道:“崔雪枝跟秦云乔丈夫的事儿,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你怎么还把人往秦云乔跟前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她肯定不会让秦云乔给自己看病。” 第366章 县官不如现管 “你一早就该提醒崔雪枝,也省的俩人碰面。”安小梅一脸严肃的说道。 “啊?还有这事,我不知道啊。”高倩一脸懵:“崔雪枝跟秦云乔丈夫能有什么事啊?她们 不是都结婚了吗?” “我说的是以前,都有两三年了。”安小梅解释道:“崔雪枝追求何营长无果后,才跟现在这个姓董的丈夫处的对象。” 高倩道:“可我刚刚问秦医生和崔同志有什么矛盾,她怎么不说?” “因为你对她来说是外人啊,这种事她肯定不跟你说。也就我,不忍心看你好心办错事, 才主动提醒你。”安小梅说道:“你以后还是别跟她走太近了。” “为啥?” “还能是为啥,当然是因为崔雪枝啊!敢情我刚刚跟你说的都白说了?”安小梅没好气的 说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崔雪枝跟秦医生不对付,你跟她走的太近,崔同志可能会不高兴,到时候迁怒你就不好了。” “但我觉得这没啥啊,双方都各自结婚了,早该放下了。”高倩耸了耸肩,说道:“再说了,整个卫生室就咱们三个人,每天上班朝夕相处的,想疏远都难吧?崔同志要是因为这就搞迁怒,那也未免太小心眼了一点。” “话虽这么说,但是……” 高倩大概明白了安小梅的意思,一口打断她道:“好了好了,小梅,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觉得你着实想的有点多,来病人了,工作吧哈,工作要紧。” 崔雪枝是梁师长媳妇的侄女又怎样? 县官不如现管,护士得听医生的话。 为了一年半载都打不了一次交道的崔雪枝,听安小梅的调拨去跟顶头上司搞对立?她是傻了才会干出这种蠢事。 趁着外面来了病人,高倩赶紧躲了出去,安小梅想法落空,暗暗跺了跺脚。 她有情绪,脸上难免带了出来,给病人抓药的时候,一张笑脸黑的像锅底。 云乔就假装没看见,只要不当面闹出来,无视就好。 结束一天轻松的工作,云乔回到家,开始做饭。 她这几天迷上了面条,拌面,汤面,焖面,卤面,炸酱面,恨不得一天三顿都吃面条子。 自从过了九月中旬,北大荒的温度几乎是骤降,北风呼呼一刮,一天一个温度,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云乔就从薄外套换上了厚毛衣。 趁着天还没下霜,云乔抓住机会多吃几顿凉面,等温度再低一点,再想吃都得考虑肚子受不受得住了。不然前脚刚吃完,后脚就得跑厕所。 今天晚上云乔做的是麻酱凉面,面条煮好稍微过一遍凉水就行,毕竟不是盛夏,不用搞太凉,可以稍微带点温度,随后加入黄瓜丝和芫荽以及熟花生米,再倒入调好的麻酱汁,搅拌均匀就可以了。 云乔爱吃酸甜口的,还往里放了醋和白糖,一口下去酸甜爽口,黏黏糊糊的面条裹满了麻酱酱汁,别提有多美滋滋了。 何霆钧跟云乔口味相似,对麻酱凉面也是赞不绝口,吃完主动去洗了碗。 云乔先去洗澡,出来后何霆钧不仅把厨房收拾好了,还把屋子里的地拖了一遍,粗糙的水泥地都被他拖得锃亮。 “你真厉害,能把水泥地拖得这么亮,我就拖不出这个效果。”云乔夸了何霆钧两句,何霆钧嘴角的弧度怎么压都压不住。 “水泥地没地板砖好拖,得用力气。男人劲大,以后放着我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靠近云乔,弯腰就要亲他,云乔偏头躲了一下:“先去洗澡刷牙。” 何霆钧点了点头,“行。”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随后便拿起自己的换洗衣服去了洗澡间。 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过后,云乔趴着,脸埋在枕头上动也不想动。 何霆钧抱她清洗,云乔全程任他摆弄。 完事,一身水汽的何霆钧在她身边躺下,长臂一揽将她搂进怀里,大掌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睡吧。” 云乔打了个哈欠,眼睛都闭上了,临睡前又突然想起来,说道:“对了,有个事得跟你说一下。” 第367章 清冷 何霆钧问:“什么事?” “文静在公社拍电影,我明天想去一趟公社看看她,你要是没事,就跟我一起去吧。” 云乔头枕在何霆钧的胳膊上,说完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行。”何霆钧应了一声,在云乔的脸上吻了吻:“睡吧。” 云乔‘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云乔睡到八点,被何霆钧喊醒。 醒来早饭已经在桌上了,是他刚从食堂买回来的包子和粥。 何霆钧身上还带着寒气,对云乔说道:“今天阴天,外面又降温了,你多穿点。” “好。”云乔点点头,换了件高领的毛衣,随后出来洗脸刷牙,坐到饭桌上吃饭。 吃完早饭,餐桌收拾干净,两人一块出门。 何霆钧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云乔因为要锁门,落后了一步。 往巷子外走的时候,正好碰见住在四号院的军嫂袁嘉惠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从家里出来。 “早上好。”袁嘉惠笑着跟俩人打招呼:“你们小两口骑着自行车,这是要出去啊。” “是,星期天没事,我俩出去散散心。”云乔点点头,寒暄道:“嫂子,也带着卫国出去玩?” “我领他去副食部,看卖猪肉的那里还有没有里脊。”袁嘉惠带着笑抱怨道:“这孩子昨天去小勇家玩,看见人家吃锅包肉了,非闹着要吃,不吃到嘴里不愿意。” 云乔听了轻笑一声:“小孩子都这样。” 袁嘉惠笑道:“可不是嘛,我家卫国平时挺听话的,就在吃这事上特别执拗。我想着这也 不是啥缺点,想吃就给他吃呗。大人挣钱是干啥的,不就是给孩子花的嘛。” “是这个道理。”云乔笑着附和了两句。 说话间,四人走出了胡同,何霆钧骑上自行车,一脚蹬在脚镊子上,一脚踩在地上,云乔侧着身子坐上去,朝着袁嘉惠母子摆了摆手:“嫂子,我们先走了。” 袁嘉惠也朝着云乔挥了挥手:“再见。” “坐稳了啊。”何霆钧提醒一声,脚一蹬,载着云乔沿着大路往家属院外面骑去,云乔坐在后座上,搂住他的腰。 驻地因为保密的性质,和公社没有直达的公交车,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额外拨一 两辆卡车出来,方便军嫂去公社大集采购物资。 平时的时候,想从驻地去公社,要么写申请借车,要么顺路搭乘后勤车,要么就去距离驻地最近的58农场十团团部搭乘农场的公交车。 从家属院出来,一路往,绕过一座矮山,过桥,路过上次买鸡蛋的村庄老虎沟,沿着河道旁边的公路继续往西,骑车大约半个小时左右便到达了十团团部。 何霆钧将时间把握的很好,到达十团团部之后没几分钟,公交车就来了。 自行车上不了公交车,好在站台旁边就是寄存自行车的地方。 寄存完自行车,何霆钧跟云乔一块上了车,两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临出发前,售票员过来收钱,从十团团部到公社的单程票一人八毛,何霆钧付了两个人的车票钱一毛六。 从十团到公社一路上全是陌生的景色,云乔起先还认真记了路,但随着公交车晃晃悠悠的转过几道弯,云乔的方向感就全乱了。再加上今天还是个大阴天,头顶上连个太阳都没有,云乔就是想靠太阳辨别方向都不行。 有时候她感觉汽车在往北,结果一问何霆钧,是在往西。 转了弯,她感觉汽车往东走了,结果这回是往北。 问了几回,回回说错,云乔就彻底歇了心思,靠在何霆钧肩膀上闭目养神。 大约是昨夜太累,闭目养神养着养着就真的睡着了。 再睁眼,公交车已经来到了公社,何霆钧轻轻推着她的肩膀把她推醒:“云乔,醒醒。咱们到马上就到地方了。” 云乔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的街道,问道:“几点了?” 何霆钧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快十点半了。” 云乔点点头,那还不算太晚。 公交车从街道南端开进公社,车站却在公社的最北端场部医院的对面,期间需要穿过整个公社。 云乔要去的地方在公社中学,郑文静所在的剧组这段时间都在公社中学取景。 中学位于公社中部,所以没必要直接坐到车站,还得折返回来,浪费时间。 云乔跟何霆钧两人直接在国营饭店附近下了车,郑文静爱吃,云乔去找她也没空着手,从国营饭店旁边的副食部买了半个烧鸡带上。 烧鸡刚卤出来,还是温热的,郑文静肯定喜欢。 到了公社中学附近,中学门口聚集了不少人。 广大人民群众平时就很少看电影,拍电影对他们来说更是十几年遇不上一回的稀罕事。好不容易遇见剧组来家门口取景,但凡是家里没正事的,全都跑来看热闹来了。 剧组也没赶人,只要不在取景范围内,都任由群众们观看,但有一点,不能喧哗影响收音。 云乔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郑文静,她剪了短头发,穿了件以前民国那会儿女学生穿的天青色倒大袖学生装,浅淡的颜色衬得她的气质格外清冷。 第368章 季平 剧组这会儿正在拍其他人的戏,郑文静没上戏,站在一旁观摩,旁边还穿着一个同样穿着戏服的长衫男人。 男人个子比郑文静稍高一些,长得很俊秀斯文,此刻正偏着头跟郑文静小声说话,郑文静侧耳倾听,冷淡的表情显得有几分距离感,和平日里云乔所见到的傻乎乎的小甜妹相去甚远。 主演还在演戏,云乔没敢大声喊人,怕影响到摄像机收音,扭头跟何霆钧说了一声,让他在人群外围等一下自己,随后便挤进人群中,往郑文静的方向靠过去。 云乔走到郑文静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郑文静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见是云乔脸上露出笑容:“云乔,你来啦。” 站在郑文静旁边的男演员也一块回了头,问郑文静:“郑同志,这是你朋友?” 郑文静点点头:“对,这是我朋友秦云乔。”、 说完又跟云乔介绍道:“这是我们剧组的演员,季平。” “秦同志你好。” “你好。” 两人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云乔转头问郑文静:“文静,你现在有空吗?有空的话我们出去走走?” “好啊,好啊,我有空。”郑文静忙不迭的应下:“我今天只有一场戏,排在十一点半,不过前面几场拍的不太顺利,等轮到我的时候应该要到下午了。” 云乔:“那咱们走吧。” “好。”说完,郑文静转身跟着云乔往外走。 季平对郑文静道:“郑同志,等快到你的时候我叫你,你别走远。” 郑文静点点头:“好的,谢谢你。” 从人群里出来,云乔问郑文静:“你跟那位季平同志关系很好?” “还行吧。”郑文静解释道:“我现在跟他搭戏搭的最多,要一块对台词试戏啥的,所以关系比跟其他人要好一点。” 云乔好奇的问她:“拍电影难不难?” “不算难,我感觉挺好玩的。”郑文静有些欢快的说道:“导演脾气也挺好,演的不对她还会亲自上去示范,也不骂人说脏话啥的。” “那还挺好的。”云乔说道:“没人欺负你吧?” 郑文静眼睫微闪,摇头道:“没有!我跟剧组的人相处的都挺好的。前几天我们剧组的 制片人还自掏腰包买了头羊,煮了两大锅羊肉汤给我们喝呢。” 见郑文静神情不似作伪,云乔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 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出来,递给郑文静:“这里面有十张大团结,你先拿着,不够的话想办法给我打电话。” 郑文静道说:“太多了,我借五十块就够用了。” “钱多不压身,万一有啥事,能拿出来应急。”云乔劝道:“拿着吧,反正最后你都是要还的。” 郑文静这才收下:“行,等拍完电影回了连队,我就又有工资了,攒够就还你。” “没事,不用着急,我相信你不会赖账。”云乔说:“我还给你带了半只烧鸡,现在给你你有地方放吗?” “剧组没地方放,我带你回宿舍吧,把烧鸡放宿舍。”郑文静指了指后面的学校:“我们剧组都住在学校的职工宿舍。” 云乔说:“不远吧?别耽误你拍戏。” “不远,没两步路。”说着,郑文静带着云乔进入学校。 公社中学不大,职工宿舍就在教室的后面,是一排红砖平房。 房间也不大,推门进去摆放着一张吃饭用的四方桌,旁边是一堵半人高的矮墙,矮墙里面就是大通铺,一个两米宽的火炕横着睡住四个人。 火炕对面是四个上锁的木头箱子,郑文静用钥匙打开她的那张,把用油纸包裹的烧鸡放到了箱子里头。 郑文静解释了一句:“这边野猫乱窜,吃的东西不放柜子里,转眼就会被野猫叼走。” 云乔点点头,表示理解。 就在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云乔站在宿舍门外,等郑文静锁门,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迟疑的叫出了她的名字:“叶……云乔?” 第369章 心机 云乔听见声音回头,发现叫住她的人竟然是方慧。 方慧穿了件宽大的藏蓝色小薄袄,眼底乌青,黑眼圈特别明显,以至于整个人显得很憔悴,但她胖了很多,鹅蛋脸圆圆润润,纤细的身形也变得有些臃肿。 她上下打量了云乔两眼,语气带着诧异:“真是你。你怎么来公社的学校了?” “我来找朋友。”云乔淡淡回道,反问:“你呢?” “我也是来找朋友。”方慧顿了一下,解释道:“我朋友是学校的老师。” 说完她看了看站在云乔身后的郑文静:“你朋友也是公社中学的老师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她?” “不是。”郑文静自己说道:“我是剧组的演员,我们剧组的人都在这边住。” “原来是这样。”方慧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又问:“你是自己来的吗?霆钧哥没跟你一块来?” 云乔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似乎与你无关。” “叶同志,你大可不必对我这么警惕,我喜欢霆钧哥不假,但女孩家的名声珍贵,他既已结婚,我就不会再纠缠。”方慧淡淡一笑,说道:“抛开对霆钧哥的喜欢不提,他也是我从小 就认识的邻家哥哥,问一句动向,不过分吧?” 云乔:“照你这么说,倒是我小心眼了。” 方慧摇头:“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云乔冷笑一声,并不接话,转身就走。 方慧一脸无辜:“叶同志,你怎么走了?我真没那个意思。” 郑文静凑到方慧方面,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没关系,我懂你。” 方慧刚要附和:“是吧,我真没那个意思……” 就听见郑文静紧接着说道:“因为我以前也很心机。” 方慧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你……” “都是千年的狐狸,装什么小白兔。”郑文静朝着她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起身快步追上云乔的身影。 从公社中学出来,郑文静忍不住问云乔:“刚刚那女的以前喜欢何霆钧?” 云乔点点头。 “那你可得小心点儿,那女的斜愣眼吊梢眉,一看就没憋好屁。”郑文静提醒道。 云乔应了一声,“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不过应该没事,我们在驻地生活,她在公社,一年到头碰不见 几次。” 云乔不想让气氛变得沉闷,说完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打趣郑文静道:“不过我没想到,一别三日,你还学会看面相了?” “会看面相还说不上,就是有点能精准抓住人的神态了。”郑文静含蓄一笑,说道:“我们剧组有个演恶婆婆的演员,她每次上妆都要用胶布把眼角眉梢吊起来,说这样显得刻薄,容易把恶婆婆的那个蔫坏蔫坏的劲儿演出来。我看刚刚那个女的眉毛就上挑的厉害,一看就不像善茬。” 云乔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 一年前第一次见方慧的时候,她的眉毛还是弯弯的柳叶眉,远没有现在这样上挑,而这次见面,她的眼角眉梢都有一种往上挑的趋势,虽然人胖了一些,鹅蛋脸也变得圆润,但整个人却没有出现一种富态的平和,眼神里反倒呈现出一种锐利来,整个人显得很矛盾。 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不过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云乔扯了扯唇,将方慧抛到脑后,转头跟郑文静说起其他的事。 两人边走边聊,回到剧组的时候,正好碰见季平出来找人。 “文静同志,你回来的正好。前面那场刚拍完,下一场是我们的戏,马上就要开拍了,你快过来准备吧。” “好的,就来。”郑文静应了一声,转头跟云乔告别:“我去拍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拍完,你别等我了,该忙你的忙你的去,我们以后有时间再见面。” 云乔点点头,朝她摆摆手:“去吧。” 云乔目送郑文静走进拍摄现场,这才转身去跟何霆钧汇合,“咱们走吧。” “接下来去哪里?”何霆钧问。 云乔想了想说道:“原路返回再去一趟供销社吧,这个月发的麦乳精票还没用,买罐麦乳精去我小叔家走一趟,一个多月没去了。” 何霆钧点点头:“行。” 到了供销社,云乔除了买了罐麦乳精,还给小叔家里的两个孩子带了一把铅笔。康宁读小学,云庆也上了罐头厂开办的育红班,铅笔是两个孩子读书写字的必需品,一把铅笔有十支,足够两个孩子分了。 买完东西,云乔两人肩并肩往外出,余光看到不远处有道熟悉身影一闪而过,走进隔壁的国营饭店之中。 云乔脚步一顿。 何霆钧转头看她:“怎么了?” 云乔微微拧眉:“好像看到一个熟人。” “要过去打招呼吗?”何霆钧体贴的询问。 云乔摇了摇头:“不用。” 她疑心自己看错了,毕竟连队一个月就一天假期,而韩柔上次联谊会就已经用过了,现在又是稻谷和小麦抢收的季节,连队领导个个忙的热火朝天,轻易不会给知青批假,韩柔怎么还有功夫出现在公社? 而且就算真是韩柔,她也不会主动上去打招呼。 两个人的关系又不好。 第370章 韩妈妈 云乔淡淡的收回视线,挽着何霆钧的胳膊离开供销社,前往罐头厂家属院。 小两口中午在叶小叔家吃了顿饭,饭后聊了会天,便告辞离开了。 公社的公交车发车没有固定的时间,人多出发早,人少出发晚,因为一下午只有一班,为了避免错过车,云乔他们吃过饭并没有在叶小叔家多留,趁早去了车站,路过供销社时顺便采购了一些东西。 早点去,多等一会儿无所谓,去晚了错过车就是天大事儿了。 到了车站,去往各个方向的公交车正整齐的停放在车站的大院子里,每个公交车上都挂着牌子,长方形的木牌用白色的油漆刷成底色,上面用红色的油漆写着途经的地名。 两人轻易的找到写着十团团部的牌子,上了车,车上还剩半数的座位,前排已经坐满,两人挑了个中间靠窗的位置坐下。 公交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路上还得将近两个小时,云乔便说:“我去上个厕所,你要去吗?” 何霆钧摇了摇头,“我来的时候在罐头厂那边上过了。” “那你在车上等我。” 何霆钧‘嗯’了一声。 云乔从车上跳下来,往厕所走去。 她上完厕所出来,在厕所门口的洗手池前洗了把手,一边甩着湿漉漉的双手,一边往回走。 路上碰见背着背篓向人兜售山楂球的小姑娘,红彤彤的山楂外面裹着白色的糖衣,像是一个个落满了雪的红灯笼,模样漂亮极了。 云乔起了馋意,遂上前问价:“小同志,你这山楂球怎么卖的?” “山楂球一毛钱三个。”大约是被人质疑价格贵质疑习惯了,小姑娘回答完价格,紧接着又解释了一句:“姐姐,您看看,我家的红果个头大,都是选的大果子炒的,还专门去了核,一斤也就三十来个,而且一斤果子要用八两糖炒,供销社的白糖啥价格您也知道,我卖一毛钱三个的价格真的已经很实惠了。” 云乔点点头,也没有搞价,直接说:“行,你给我包一块钱的吧。” 直接要一块钱的,这可是个大主顾,小姑娘眼睛一亮,连忙说道:“好嘞,我这就给您装!” 卖山楂球的小姑娘卫生意识不错,用篾条编成的小铲子铲到提前叠好的油纸袋里,全程没有用手碰。 就在小姑娘装山楂球的功夫,云乔听见身后有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韩妈妈,我也想吃山楂球。” “可以,妈妈给你买。”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随后在身旁响起:“同志,山楂球怎么卖?” 离得近了,声音越发熟悉,云乔回头一看,果然是韩柔。 她穿着绿军装,长发编成了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垂在后面,她大约是特地打扮过,眉毛用炭笔描黑了一些,嘴唇也用红纸抿成淡淡的红色,整个人看起来比起在连队时漂亮了很多。 此时,她的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女孩,云乔曾在自己的婚礼上见过,是熊祥忠的闺女晴晴。 看见晴晴,云乔还挺意外的,更意外的是韩柔的本事。 这才过去几天呀,她竟然能让抵触后妈的小姑娘,心甘情愿的喊她妈妈! 看见云乔,韩柔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主动跟她打招呼道:“秦医生,真巧啊,在这儿碰到你。” 云乔淡淡的道:“是挺巧的。” “今天既然有幸碰见了,有个事我得跟你说一下。”韩柔邀请她道:“下个星期天我跟晴晴爸在军区饭店办酒,你和家属也一起来吧。” 云乔微笑着回应道:“恭喜你们。我们一定到。” 熊祥忠是何霆钧所在团的副团长,熊祥忠结婚,他们肯定得去,这是礼数。 说话间,卖山楂球的小同志已经将云乔要的山楂球装好了:“姐姐,你要的一块钱山楂球,您要的多,我多送了您一个。” 云乔说了声谢谢,付了钱之后,接过那一袋山楂球,朝着韩柔微微颔首,转身往回走去。 回到公交车,何霆钧站起身,让云乔坐到里面靠窗的位置。 等云乔坐好,他重新坐下,随口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云乔将手里的油纸袋递到他面前:“买了点山楂球,尝尝。” 何霆钧捏了一个,咬了一口,酸的眉头都皱了起来:“酸。” 云乔也捏起来尝了一个,感觉还好,不是酸的能倒牙的那种,而是酸酸甜甜特开胃的。 “还行吧,不是特别酸。” 何霆钧勉强将口中的那颗山楂球咽下去,摆摆手,说:“你吃吧,我不行。” 云乔说道:“好吧,那这么一大袋,就都归我了。” 她早就发现了,何霆钧这么大块头的一个老爷们是一点酸都吃不了,春天的草莓,夏天的葡萄,秋天的山楂,冬天的橘子,除非是那种特别甜的,否则他能吃的很少很少。 云乔一小会儿吃了五六颗,感觉牙有点酸了,赶紧停下,将纸袋重新叠好收起来。 山楂球裹满糖衣,捏过山楂球的手指有些黏黏的,用手帕擦擦不干净,趁着还没发车,云乔赶紧下车洗把手。 回来的路上又碰见了韩柔和晴晴,这次两人的身边还跟着熊祥忠。熊祥忠又高又壮,块头比何霆钧还大,他抱着三岁的晴晴,跟抱着一个玩具娃娃一样轻松,韩柔个头不算矮,但站在他旁边显得特别的娇小玲珑。 看见云乔,韩柔朝她招了招手,熊祥忠顺着韩柔的眼神看了过来,认出云乔,主动抱着晴晴走了过来。 他礼貌性的跟云乔打过招呼,得知何霆钧也在后面的车上,便跟着云乔一块过来跟何霆钧打了个招呼。 两人是一个团的,平时关系就挺不错,熊祥忠要再婚的事,没有隐瞒团里,自从前两天他把结婚报告交上去,就有消息传出,何霆钧也听说了,此时看见韩柔也没有意外。 何霆钧下车跟熊祥忠聊了一会儿,公交车就要发动了。 何霆钧上车,熊祥忠也抱着晴晴跟韩柔一块上了另一辆公交车,云乔看了一眼那辆车上的牌子,是去三团的,他大概要先送韩柔回连队,随后再带着孩子回驻地。 公交车缓缓发动,云乔透过车窗户看了一眼后面的公交车,转头问何霆钧:“熊副团跟韩柔要结婚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刚刚看你的样子,一点也不惊讶。” 第371章 把脉 何霆钧‘嗯’了一声:“昨天刚知道。” 云乔问:“你昨天就知道了,怎么没跟我说?” 何霆钧解释道:“不是很重要的事,回家一看见你就光想着你了,所以忘了说。” 昨天何霆钧回家回的挺晚的,回来就吃饭,吃过饭她俩就洗澡上床了……呃,忘了说也实属正常。 云乔脸颊一红,垂下眼:“好吧。” 何霆钧暗暗握住云乔的小手捏了捏,云乔轻轻白了他一眼,他扬唇轻笑。 云乔问道:“熊团长结婚,咱随多少礼合适?” 何霆钧道:“咱们结婚的时候他随礼随了五块,那位韩柔同志单独给你随礼了没有?她要是也随了,咱到时候在五块的基础上再加上她的就行。” 云乔摇摇头:“没有。” 当时举办婚礼,韩柔就是偷偷混进来的,随礼?一分没有。 何霆钧‘哦’了一声,说道:“那咱们随五块就行。” 云乔点头记下:“行。” 公交车在路上晃晃悠悠的行驶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到达团部,云乔的腿都坐麻了,下了车扶着站牌站了好几分钟才缓过劲来。 何霆钧取回寄存的自行车,要载云乔回去。 云乔不太愿意坐了,何霆钧干脆推着自行车陪着云乔在十团团部转了一圈。 十团团部因为靠近部队驻地,每到休息日的时候会有军人和军属过来这边玩,所以发展要比云乔以前所在的三团团部要好一点。 不仅街道比三团团部要长,还有单独的豆腐坊和和食品厂,虽然食品厂做的食品类目很单一,只有豆沙饼和鸡蛋糕,但即便如此,厂子门口的门市部也排了长长的队伍,卖的特别火热。 因为是边烤边卖,食品厂周围的空气里都弥漫着香甜的味道,云乔也忍不住拉着何霆钧一块排队,用副食本上最后的半斤糕点票,买了半斤鸡蛋糕。 刚出炉的鸡蛋糕还是热的,包裹的油纸留着一边敞口散热,云乔趁热咬了一口,总算能够理解为什么大家宁愿排队也要买刚出炉的鸡蛋糕了。因为刚出炉的鸡蛋糕外面一层脆壳特别特别酥,里面那层又特别特别的松软,风味比凉的时候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小两口你一个,我一个,不等鸡蛋糕凉透就全部进了肚子。 回驻地的路上,云乔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搂着何霆钧的腰,意犹未尽的说道:“这次买少了,半斤鸡蛋糕总共才5个,还没过瘾的就没了,下个月有糕点票了,再来多买点。” 何霆钧自然点头应好。 又是周一工作日,阴沉了好几日的天空终于放晴,天气略回暖了一些。 云乔到了卫生室,先换上白大褂,随后提着暖壶去开水房接了壶热水回来。 安小梅在打扫卫生,左右的药房和输液室都打扫了一遍,单独落下了云乔办公桌旁边的一片区域。 年轻小姑娘心不坏,给云乔添堵也只会甩脸色,以及使一些不痛不痒的小点子,拉拢高倩,高倩不想跟她玩,反倒把自己气的半死,第二天就开始喉咙疼,三天没能说了话。 云乔懒得跟她计较。 脚下一块地而已,落下就落下,她拿扫把扫一下也用不了一分钟。 这边云乔扫完地,高倩终于姗姗来迟,手里还牵着她的小闺女心心。 小姑娘眼圈红红的,显然刚哭过。 “怎么这是?怎么哭了?”云乔拉着心心的手,柔声问她:“谁欺负咱们心心了?跟阿姨说,阿姨帮你教训他。” 心心将手从云乔手里抽出来,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不说话。 高倩说道:“可能有哪里不太舒服,我刚刚送她到托儿所去,她抱着我的腿死活不撒手,哭的托儿所的保育员没办法,我只好把她带过来了。” “小孩一般不会无缘无故的闹。”云乔关切的问:“你知道她哪里不舒服吗?” “就是不知道她哪里不舒服,我问她她也不说。”高倩脸上带着愁容,说道:“秦医生,你把脉把的准,给她看看吧,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原因。” 共事将近一个月,虽然卫生室的病人不多,但是高倩对云乔的水平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发现对方很擅长看小儿科,前段时间军服厂家属楼来的几个小病号,云乔一把脉,药方 开下去,基本上都是药到病除。所以高倩挺信任云乔。 云乔闻言点点头,“行。你抱着她,我给她把一下脉。” “好的。” 谁知高倩刚把心心抱起来,心心就开始拼命挣扎起来,嘴上哭着喊着:“我不打针!我不打针!妈妈,心心不打针!别给心心打针!” 心心小小的身体像是装了弹簧一样,在高倩怀里来回扭动,高倩一个人差点按不住她。 高倩连忙说好话哄她,心心这才平静下来。 云乔也柔声安慰她道:“心心别怕,阿姨不给你打针,阿姨只是想摸摸你的小手腕。” 心心哭着说:“呜呜呜,我不信……穿白衣服的叔叔阿姨都是爱撒谎的骗子!说了不给我打针,还是给我打针……” 云乔保证道:“阿姨保证,这次绝对不给你打针。让阿姨摸摸手腕好不好?” “真的不给我打针吗?”心心红着眼,脸上还挂着泪。 云乔点头:“阿姨保证。” 心心这才迟疑的将手伸出来,看向云乔的眼神里还带着惊恐的神色:“那你说话要算数哦,说谎变小狗。” “放心吧,阿姨从不说谎。”云乔朝着心心笑了笑,将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仔细感受脉象。 高倩有些忐忑的问道:“怎么样?心心没事吧?” 第372章 焦三仙 云乔没说话,先看了看她的眼睑,又让心心伸出舌头,看了看她的舌苔;最后掀开她的衣服,一手手背贴在她的小肚皮上,另一只手曲起,隔手敲了敲,听肚子里的回声。 检查完,云乔将心心的衣服放下,对高倩说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积食。焦三仙 知道吧?每样来三克,加点鸡内金熬一熬当成水喝,三天就好。” 高倩连连点头:“焦三仙我知道,鸡内金是用熟的还是生的?” “治疗小儿积食的鸡内金需要用炒熟的,生的不行。”云乔道。 高倩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那煮水的比例有没有什么要求?一副药用 几碗水 煮?” “比例没有,你看着放就行。”云乔解释道:“心心积食的问题不算严重,焦三仙消积,鸡内金健脾,煮出来的水能喝进肚子里就有用。” “但有一点,鸡内金不要放多。”云乔提醒道:“鸡内金味道比较苦,放多了煮出来的水太苦,小孩儿不喝。” “行。”高倩点头道:“我一会儿就让小梅给我包三副,回家就给心心煮水喝。” 云乔道:“最近几天最好给孩子吃清淡点,晚上别吃肉,小孩积食没好全,晚上吃肉不容易消化,很容易又积在里头。” “好的好的,我记下了。”高倩连连点头,有些内疚的说道:“说起来,心心这回积食,可能就是昨天晚上我喂她吃了太多肉饺子的缘故。” “我在家没怎么包过饺子,昨天我家老二过生日,说想吃芹菜肉的饺子,我就称了一斤肉 在家包了顿饺子。心心一吃特别喜欢,我先给了她五个,吃完她还要,我就又给了她三个,总共吃了八个大肉馅的饺子,吃完就揉眼睛说想睡觉,我也不警醒,她说想睡觉,我就哄她睡下了,谁知早上起来一直哼哼唧唧,早饭也没吃几口。” 高倩叹了一口气:“要不是你说,我都没想到她是吃饺子吃积食了。” 云乔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你也别往心里去,养孩子就跟唐僧西天取经一个样,路上的困难很多,一关关过去就是了。吸取这次的教训,以后多注意就好了。” 高倩点了点头。 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见高倩情绪不对,心心扭身主动抱住高倩,小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妈妈不难过,是心心的错,心心以后再也不贪吃了。” “心心真乖。”云乔摸了摸心心的脑袋,拉开抽屉,从抽屉里的油纸袋中挑了一颗糖相对 较少一点的糖山楂递给她,“这是奖励心心听话的礼物。” 心心眼睛一亮,刚要伸手接过,却又缩了回去,摇了摇头小声说道:“阿姨,我不要。妈妈说小孩子不能吃糖,吃糖会长蛀牙。我不能再贪吃了。” 小女孩儿的眼睛里写满了渴望,偏又克制着,只好不停地舔嘴唇,四处张望转移注意力。 小模样别提有多可爱了。 云乔一颗心都要被她给萌化了,笑道:“偶尔吃一次没关系的,而且阿姨这个不是糖果, 是糖山楂,上面的糖很少,心心可以吃。” 心心看向高倩,询问道:“妈妈,可以吗?” 云乔对高倩说道:“山楂助消化的,吃一颗没事。” 高倩便点了点头:“心心要谢谢阿姨知道吗?” 得到高倩的允许,心心这才开心地接过糖山楂,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酸溜溜、甜滋滋的味道瞬间在嘴里化开,心心脸上顿时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谢谢阿姨。” “不客气。”云乔微笑着回道。 隔壁药房窗口,安小梅看着高倩同云乔相谈甚欢的画面,眼里闪过一抹不满的神色。 自从上次崔雪枝来过,她跟高倩说了那番劝她疏远秦云乔的话,高倩不仅不听,甚至从那以后待她也不如以前亲近了。 安小梅真想不通,秦云乔身上有什么好处?能让高倩宁愿得罪崔雪枝也不愿意疏远她。 她愤愤不平,还有些委屈。 明明她跟高倩认识的更久,不是吗? 她秦云乔才来了几天? 安小梅心中郁闷,转身拿起抹布,假装擦拭窗台,实则竖起耳朵偷听两人讲话,但只听见两个人闲说没什么营养的家常话。 她听了一会儿就不想听了,扔下抹布,窝进药柜后面的小隔间里打起了毛线。 空闲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一晃半个中午就过去了。 直到十一点钟,伴随着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一道焦急的身影冲进卫生室,来人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一进屋就大喊道:“医生?谁是医生?” 云乔立刻站了起来:“我是医生,发生什么事了?” 妇女说道:“军服厂外面有个孩子从两米高的墙头上掉下来,摔在地上动不了了,一碰就喊疼,我们不敢动他,麻烦您跟我过去看看。” 云乔当即点头:“请您前方带路。” “好的,您跟我来。”妇女立刻动身。 事情紧急,云乔来不及跟高倩多说,只跟她叮嘱一句:“我出去一趟,如果有病人来,你 让对方等我一会。” 高倩应下。 云乔带着药箱,跟着妇女往军服厂外走去,等到达出事地点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的人。 妇女大喊一声:“医生来了,医生来了,都让让。” 众人闻言,连忙往后退,自发的给云乔让出一条路。 云乔穿过人群走过去,发现受伤的半大孩子正斜斜的躺在围墙下面,一张脸苍白如纸, 闭着眼,口中不住的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除此之外,他的旁边还站着另外两个差不多大的少年,约莫十一、二岁上下,大概是知道自己闯了祸,两人都白着脸,满眼恐惧的模样。 第373章 骨折 孩子出事的位置在军服厂的东南院墙外,院墙里是军服厂的家属楼,围墙和家属楼连着,借用了家属楼的外墙。 云乔顺着院墙往上扫了一眼,初步判断,这孩子大概是从家属楼的二楼往下翻,想沿着围墙跳下来,但不知道是手滑了还是脚下没站稳,结果一下子从家属院的二楼摔了下来,摔了个不能动弹。 云乔走上前去,蹲下身,仔细查看孩子的伤势。 最近的天气不太好,即便稍微回暖,温度也只有十五度左右,受伤的孩子里面穿了秋衣秋裤,外面罩着蓝色的劳动布褂子、裤子,将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 云乔的眼睛不是x光,没办法隔着衣服判断伤势,只能通过触诊和询问,根据孩子身体的反应以及回答来判断。 “这里疼不疼?” “不疼能动一动吗?” “膝盖能曲起来吗?” “胳膊?胳膊不能动是吗?一碰就疼?上面还是下面?还是中间胳膊肘?好我知道了。” “胸口呢?胸口也疼?” “头晕吗?有一点?感觉天在转是吗?” “……” 经过一番检查,云乔心里基本有了数。孩子大概率是右侧肋骨和胳膊骨折,除此之外,身上还有多处擦伤,和轻微的脑震荡。 肋骨骨折不宜挪动,一旦操作不当,可能会造成骨折部位发生错位,万一加重局部出血的症状,伤及肺脏,容易出现气胸的情况。 云乔站起身,环顾四周,扬声说道:“这孩子的肋骨和胳膊都骨折了,军服厂厂卫生室治不了,得送到军区医院做手术,有谁认识孩子的父母?麻烦赶紧把孩子父母喊来。” 有人回答:“二蛋他爹妈都在后面车间干活,已经有人去喊了,应该马上就来。” 原来这孩子叫二蛋。 云乔点点头,继续说道:“肋骨骨折不能随便移动,我需要先用绷带环绕他的躯干进行包扎固定,以免在移动过程中造成二次伤害。卫生室有抬人的担架,麻烦找个人去卫生室把担架抬过来。” “还有,军区医院离这边有两公里远,用担架抬过去不现实,最好能再找一辆可供孩子平躺的车子,将孩子送去医院。” “我去,我去卫生室抬担架。”有人举手自告奋勇。 这年头,街坊邻居都热心。 说话间,又有人高喊:“二蛋他爹来了,正往这边跑呢。” 话音落下,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拨开人群跑了进来。 他一路跑过来,跑的太急,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他弯着腰直喘粗气,一边喘气,一边举手说道:“二蛋,二蛋娘去后勤借车去了,一会,一会 就来。” “行,你们夫妻是有成算的。”云乔点点头,说道:“那我先给孩子包扎固定上。等车一来,就用担架把孩子抬上车送军区医院去。” “好,麻,麻烦您。”二蛋爸还喘着粗气。 云乔再次蹲下身,轻声安抚了二蛋两句,“别怕哈,只是固定一下,不会很疼,你忍一忍,不要乱动。” 云乔的医药箱里有绷带和三角巾,她找了个人扶住二蛋,从医药箱里取出一条三角巾,将顶角放在二蛋的右侧肩膀上,然后将左右底角,从二蛋的两边腋窝拉到背后打结,再把右肩上的顶角拉过肩部,拉到背部与双底角的结系在一起。 胳膊的包扎固定更简单一点,直接将三角巾折成十公分宽的条带,斜放在受伤的位置,两端的边压住上下两边,包住胳膊围上一圈打结就行。 云乔固定好孩子的伤口,去卫生室取担架的人和去后勤借车的二蛋娘,前后脚都回来了。 除此之外,高倩也跟着取担架的人一块来了。 她蹲在云乔旁边,问她:“用我帮忙吗?” 云乔摇摇头:“不用,我都弄好了。” 她站起身,对二蛋爸说:“你找两个力气大的,先把孩子抬到担架上,再把担架抬到马车上。到医院也直接抬担架,轻抬轻放,尽量别直接碰孩子身体,不然万一造成二次伤害,孩子更受罪。” “担架回头直接让人送回卫生室就行。” “好的好的。”二蛋爸千恩万谢,一边说着,一边慌慌张张的去摸衣服口袋:“秦医生,谢谢您给孩子包扎,多少钱?我现在给您。” 云乔摆摆手:“孩子要紧,你先把孩子送去医院做手术,钱的事回头再说,这不着急。” “好,好,那等还担架的时候我再一并给您。” 二蛋爸说完,连忙找人把二蛋抬上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将儿子送去军区医院。 当事人一走,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跟二蛋一块闯祸的两个半大少年也被各自的父母拧着耳朵拎回了家。 云乔背上医疗箱,跟着高倩一块往回走。 她问:“怎么是你跟着来了?心心一个人留在卫生室不闹吗?” “心心跟小梅玩的熟,小梅看着她,她不闹。”高倩笑道。 至于为啥是她来…… 还不是因为安小梅心里还别扭着呢,不愿意跟云乔说话,所以也不愿意过来。 而她又不能让人单独把担架扛走,没登记没交押金啥的,万一扛走不还了可咋办?到时候她找谁要去? 所以高倩只能暂时把心心托付给安小梅照看,自己跟了过来。 云乔点点头:“那还好,心心不闹就行。” 高倩问道:“刚刚那孩子怎么回事?我看你把他的胸口跟胳膊都包扎上了,是都骨折了吗?” 云乔‘嗯’了一声:“右边肋骨和胳膊都骨折了,还有轻微的脑震荡。” “天呐。”高倩惊呼一声:“他不就是从围墙上掉下来了吗?怎么摔得这么严重?” 云乔说道:“单是两米高的围墙摔不了这么严重,他很有可能是从家属楼的二楼摔下来的。再加上年纪小骨头脆,落地时身体突然遭到猛烈的冲击,肋骨由于柔韧性较低,就很容易被折断。至于胳膊,他可能是落地的时候用手臂撑了一下。” “怪不得。家属楼的层高有三米五呢,从三米五的高度摔下来,骨折脑震荡都是轻的。摔不巧,脑袋着地,能把人摔瘫了摔成傻子。”高倩撇了撇嘴,忍不住说道:“这孩子也是够调皮的。” 第374章 窒息 “是够调皮的。”云乔也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一摔,至少得在床上躺三个月。” “多躺躺也好,省的整日出去惹是生非。”高倩家里也有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因此气愤格外的真切。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就在快要走到卫生室的时候,突然看见穿着一身白大褂的安小梅,一脸惊慌的抱着心心从卫生室里冲出来。 高倩刚要问,“怎么了?慌里慌张的?”就看见被安小梅抱在怀里的心心头以一种特别不正常的姿势往后仰着,眼睛紧闭,脸上的皮肤也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白。 高倩看到这一幕,心里咯噔一下,眼皮狂跳,人一下子就慌了,拔腿朝着安小梅跑了过去:“小梅怎么回事?心心怎么了?她怎么了?” 看见高倩,安小梅仿佛看到救星一样,她红着眼,带着哭腔说道:“小,小高姐,对不起,都,都是我的错,我给心心喂了一颗糖,结果,结果……就把她给卡住了,怎么弄都弄不出来……” “怎么办?小高姐?心心她……她不能出气了……” 高倩闻言,整个人如遭晴天霹雳,双腿一下子软了下来。 “心心……心心……”她一把将心心从安小梅的怀里抢过来,伸手去摸心心的脸,“心心,你睁开眼,看看妈妈……” 而此时被糖果卡住喉咙的心心已经窒息昏迷,面对高倩的呼喊,双眼始终紧闭,整个人 毫无意识。 高倩的眼泪绷不住掉了下来,她哭着将心心掉了个个儿,让她头朝下,不停的拍打她的后背,试图将糖果从她的喉咙里拍出来,但却因为力道不对,不得其法,始终没见成效。 云乔看不下去,顾不得什么后果,连忙上前将心心从高倩的怀里夺过来:“让我来。” 高倩脸上挂着泪,眼神希冀,哭着问:“你,你行吗?” 事态紧急,云乔并没有回答她,正面将心心抱在怀里,双手握拳置于她肋下正中,肚脐 往上两个横指的位置,向后向上猛地冲击她的腹部。 云乔猛地冲击了好几下,心心仍是毫无反应。 安小梅忍不住说道:“秦云乔,你要是不行救不了人就别勉强,咱赶紧把心心送到军区医院去……军区医院肯定有法子!” “对,对!军区医院肯定有法子!”安小梅扑到高倩身上,说道:“小高姐,咱把心心送去军区医院,军区医院肯定能救心心……” “闭嘴!” 幼儿窒息拼的就是时间! 黄金时间只有几分钟,等送到军区医院,人都凉透了! 云乔被安小梅吵吵的烦躁不堪,她手下动作不停,眼神猛地瞪向喋喋不休的安小梅。 云乔眼神凶厉,充血通红的眼睛犹如凶兽,安小梅哪里见过她发这么大火的样子,被吓得直接一个屁股蹲摔倒在地。 人命关天,晚一分钟就有可能导致窒息的小姑娘救不回来,云乔再没多余的精力去理会安小梅,瞪了她一眼,把人镇住,抱着心心继续往上冲击她的腹部。 一下一下,用尽全身的力气。 高倩双腿酸软,一脸绝望的瘫倒在地呜呜哭了起来。 就在她陷入绝望的时候,突然,‘啪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是卡住心心的那块糖果。 安小梅一直关注着心心,看到糖块掉下来,立刻大喊道:“是糖!是糖!” 她拉住高倩的胳膊,指着地上示意她看:“卡住心心喉咙的糖块掉出来了!” 随着安小梅声音响起,云乔怀里原本毫无反应的心心猛地咳嗽了两声。 “咳咳咳……” 伴随着虚弱的咳嗽声,心心呼吸恢复,青白的小脸肉眼可见的一点点变得红润起来。 高倩压抑的哭声突然变大,她扑到心心面前,搂着心心的小身体将她搂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动作像是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心心……心心……妈妈的宝贝……” 云乔安慰的拍了拍高倩的肩膀:“没事了,没事了……” 心心刚睁开眼睛,被妈妈抱在怀里,眼神有些茫然无措。 她抬手给高倩擦眼泪:“妈妈,你怎么哭了?” “妈妈……妈妈……这是高兴的。”高倩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道:“宝贝没事了,妈妈高兴。” “妈妈,妈妈,不哭。”心心声音气若游丝。 高倩察觉,脸上再度浮现起慌乱的神色,连忙问道:“心心哪里不舒服?” 心心摸了摸肚子,说:“我,我肚子疼。” “秦医生,你快给心心看看,她说她肚子疼……”高倩用求救的眼神看向云乔。 抢救极耗费精力,用尽力气是其次,主要还是心理压力,一条命压在身上,搁谁谁压力 不大? 云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流出来的冷汗,上前给心心检查。 她掀开心心的衣服,发现小孩白嫩的肚皮上出现了淡淡的淤青,这是窒息急救不可避免的常见后果,属于正常现象。 毕竟下手太轻,很难将口腔里的异物冲击出来,而一旦下手重了,淤青也就出现了。 但跟一条命相比,淤青不淤青的就无所谓了。 紧要关头,救命要紧。 云乔按了按心心的上腹,心心立刻叮咛一声:“疼~” 云乔立刻放轻动作,又触碰了淤青位置周围一圈的皮肤,问心心:“别的地方疼不疼?” 心心摇头:“只有一开始摸得地方疼。” 云乔点点头,对高倩说:“没事,就是刚刚我用拳头震她的力气用的太大了,留了点淤青,恢复个几天淤青就能消散了。刚刚事出紧急,我怕心心救不回来,您别怪我下手太重。”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高倩红着眼说道:“一点淤青,跟命相比,值当什么?你把心心的命都救回来了,我跪下磕头谢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第375章 顶替 “您不怪我就好。”云乔弯唇笑了笑,叮嘱高倩道:“对了,这两天尽量别给心心吃太硬的东西,她刚被糖块卡过,口腔黏膜可能有划伤,最好吃一点好吞咽的流食,比如说炖个鸡蛋,熬个小米粥或者煮的特别烂的面条之类的,补充营养就往里打点鸡蛋花和切碎的青菜叶,这样有助于口腔黏膜的恢复。” “好的,我记下了。”高倩连连点头,随后在云乔的搀扶下,抱起心心走进卫生室,把她放到里面休息室的床上平躺。 将孩子放到床上之后,高倩才发觉自己腿脚酸软的厉害,手指也麻麻的,心跳快的吓人。 高倩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吐着长气,坐在床沿上和缓着情绪。 刚刚属实是吓到她了。 差一点点,她就要失去宝贝的女儿了。 云乔拿起杯子,从暖壶里倒了杯水出来,走到她跟前,递给她:“喝口水顺顺吧。事情都过去了,心心还好好地,就别再想了。” 高倩伸手接过水杯,手指还有些微微的颤抖。 她勉强扯了扯唇,说道:“秦医生,没办法不想。我太后怕了。你知道吗?我现在一坐下,脑子里都是刚刚我闺女紧闭着眼、一脸死气的模样,她都没呼吸了,差一点点,差一点点我闺女就没了。” 为人母,哪个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女在自己的面前停止呼吸。 云乔特别能理解高倩的心情,她没再说话,轻轻拍了拍高倩的肩膀,长叹一口气。 这时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十分明显。 云乔和高倩几乎是同时回头,就见安小梅紧张的站在门口,她怯生生的攥着手,牙齿咬着嘴唇,脸上写满了愧疚的神色。 安小梅红着眼望着高倩,一出声,声音里就带着哭腔:“小高姐,对不起……对不起……今天的事都怪我,要不是我给了心心一颗糖,她也不会……她也不会被糖卡住差点丢了命……” 安小梅说着,走到高倩的面前,膝盖一软,直接跪到了她面前。 高倩被她突然的下跪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去扶她:“小梅,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 站起来。” 安小梅摇了摇头,哭着说道:“小高姐,对不起,我差点害死心心……这一跪我必须……我必须得跪。” 幸好最后有惊无险,心心被秦医生给救了回来,不然……不然她这辈子都走不出害死一条人命的阴影。 安小梅都不敢想,假如心心真的被她给的一颗糖给害死,高倩会怎么做…… 她肯定恨死自己了。 “别说了,快起来。”高倩给云乔使了个眼色,跟她一块合力把安小梅扶了起来。 高倩说道:“小梅,说句心里话,我是怪你的,没有你给心心那一块糖,她也不会被糖卡住,差点卡死。” 听高倩这么说,安小梅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是,是我的错……” “哭什么,别哭了。”高倩抬手给安小梅擦泪,话锋一转,说道:“小梅,作为心心的妈妈,我心里肯定怪你,但我也知道,你给心心吃糖完全是出于好心,发生这种意外,谁都不想的。事情都过去了,心心没事了,你也别太自责了。” 安小梅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但她说不出口。 她要怎么告诉高倩,心心被糖卡住,完全是因为她嫉妒高倩母女俩跟秦云乔好。 秦云乔给了心心糖山楂,所以她才用糖果诱惑心心,要求她不许搭理秦云乔, 以后只许要她给的零嘴,不许吃秦云乔给的东西。 心心不愿意,扭头要躲,她作势生气,高声吓唬她,心心情急之下往外跑,结果一不小心摔倒,这才导致糖果滑到喉咙,卡住了气道。 安小梅当时就后悔了,她那是干嘛呀?她为什么要把大人的事牵扯到一个小孩身上? 小孩懂什么? 她小时候不也馋嘴,谁给她的零嘴她都想要。她怎么能要求一个孩子拒绝别人给的零嘴。 是她错了。 要不是她小心眼,也不会害了心心。 安小梅哭的不能自已,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高倩叹了一口气,递给她一张手帕让她擦眼泪,轻声说:“别跟我说对不起了,跟秦医生道谢吧。今天要是没有秦医生,我这会儿怕是也跟着心心一块死了,哪能风轻云淡的跟你说这些话。秦医生救了心心,也救了我,救了你,你也是时候该摒除对她的偏见了。” “是,你说得对。” 此时,安小梅的脸上再看不出对云乔有一丝一毫的抵触,她望着云乔,眼神里写满了感激:“秦医生,谢谢你,今天要不是你及时出手,救下心心,我这辈子都走不出今天的阴影。” “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太小心眼了,不过我也不是诚心想挤兑你,主要是曹医生之前跟我说要培养我接班,当厂卫生室的医生,我当真了,就以为等她走了,我就是厂卫生室的医生了,谁知道曹医生还没走呢,随军安置办那边就把你安排过来接替她的岗位了。” 安小梅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这段时间心情太不好了,看见你 我就难受。你不知道,我一开始没奢望当医生的,是曹医生给了我这个希望,我盼这个岗位盼了一年多了,结果你一来,我所有的希望又都落空了呜呜呜呜……” 安小梅哭的语无伦次,借着这次机会,剖白了内心的历程。 而云乔也总算知道这段时间安小梅总是对她甩脸子的原因了。 她有些无语:“安小梅同志,工作是随军安置办安排的,你不去找安置办,反而迁怒我真的很没道理。” 安小梅抽噎着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怪你,我一想到我又得在护士的岗位上不知道待多少年我就难受……” 第376章 走后门 云乔看着哭的满脸都是眼泪的安小梅,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行了,别哭了。这次受伤的 人是心心,既然小高姐都不追究你的责任,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以后别再这样了,工作上有什么不满直接说,不许无缘无故的甩脸子,大家是来上班的,不是来猜你为什么又生气的,知道吗?” 安小梅低下头,抬手擦了擦眼泪,轻轻的‘嗯’了一声。 高倩也说:“小梅,你有志气想当医生,这是好事,一时的失意算不了什么,只要你努力学习,将来肯定有机会成为医生的。” “小高姐说的对,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你先把本事学到手,这样将来有了机会你才能抓住。”云乔也道:“小梅,你别嫌我说话不好听,你现在的水平在药房做事是足够的,但距离能当医生的水平还差的远呢, 今年就算我不来,你也未必能当上这个医生。” 安小梅闻言,眼圈又红了,有些不服气的说道:“我大伯是副厂长,管的就是人事任命,只要卫生室有空缺,我想当医生还不是他 一句话的事儿,怎么就当不了了?” 云乔:“……” 高倩也听不下去,暗瞪了她一眼,扯下她的胳膊,无语道:“你这姑娘,你说你是不是缺心眼!有关系这种事自己心里知道就行,明晃晃的说出来不要命?!” “也就是我跟云乔人好,你但凡碰见那种阴险的,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暗地里偷偷摸摸 举报,不光你自己要收拾东西滚蛋,就连你 大伯也得跟着你倒大霉!” 安小梅也知道厉害,往后缩了缩脑袋:“我,我就说说,没说真让我大伯给我走后门……” 高倩当然知道安小梅是什么人,一起共事三四年,对她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安小梅要是真想使关系,哪能在卫生室待六年还是个小护士。 她这人就是争强好胜,嘴上不饶人,什么时候把人得罪了都不知道。 但凡她多长一个心眼,在当初曹玉说培养她接班的时候,把人领到她大伯面前备个案, 甭管水平行不行的,把岗位先占住,秦云乔都不一定能被分来军服厂卫生室。 高倩觉得,安小梅纯粹是被曹玉糊弄了。 曹玉那个女人鬼精明的很,估计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借着安小梅的口讨好她大伯,没真想培养她接班,不然哪能走之前那么长时间都不教安小梅一点本事? 也就安小梅年纪轻好糊弄,涉世未深看不清。 “行了行了,既然没这想法,就别在嘴上逞能了,今时不同往日,万一让有心人听见,闹出来又是事。”高倩告诫道。 驻地这边虽然没什么闹事的,不像外界一样举报成风,但难保暗地里没有人使坏。 高倩的话是为她好,安小梅乖乖听训:“小高姐,我知道了。” 中午下班,云乔回家吃了顿饭,下午再来上班的时候,就见安小梅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过来。 上午说开之后,她对云乔的芥蒂解开,整个人变得热情极了,见了云乔主动扬起笑脸打招呼:“秦医生,下午好,你上班来的真早。” 云乔微微颔首:“小梅,下午好。” 安小梅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地上,凑到云乔面前鞍前马后,“秦医生,您喝水不?我给您倒水?” 安小梅突然转变,云乔还有些不习惯。 她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倒就行。” “那好吧。” 临近两点钟正式上班的时间,安小梅坐立不安的,不停地转身向外面张望:“马上就快两点整,上班时间都到了, 小高姐怎么还没来?” 云乔说道:“小高姐今天下午不来了。” “啊?为什么呀?”安小梅很意外。 “我来上班的时候路上碰见她大儿子了,她让她大儿子转告我,说心心受到惊吓有些发烧,她得留在家照看孩子,所以下午请半天假不来了。”云乔问安小梅:“你找她有事吗?” “有。”安小梅指了指地上大包小包的东西,说道:“我中午回家吃饭,把心心的事儿跟我妈说了。我妈说我闯了大祸,小高姐宽宏大量不怪我,但我不能没有一点表示,所以买了这些东西,想给小高姐还有心心赔罪,谁知道小高姐下午没来。” 安小梅问:“心心发烧严重吗?要不然我下班了去她家里看一看?” “低烧,不严重。大概过个一天就好了。”云乔说道:“你要是想去,下班之后也可以去她家看一看。” “那我下班过去看看。”安小梅说道:“秦医生你下班等等我,我跟你一块去家属院,要不然又得登记又得等人接的,麻烦。” 云乔点点头:“行。” 下午清闲的工作结束,下了班之后,云乔便带着安小梅一块回家属院。 她没立刻回家,而是和安小梅一起去了二号胡同看望心心。 云乔抬手敲响院门,里面传来高倩的声音:“谁呀?” “小高姐,是我。”云乔道。 安小梅也扬声道:“还有我,小梅。” “来了。” 高倩过来给两人开了门,请她们进屋。 “来就来了,怎么还提着这么多东西?” 安小梅说道:“给心心的。上午的事是我不好,害她受了那么大罪,这些东西是我给心心赔罪的。小高姐,你 一定要收下。” 高倩见她诚心,便点了点头,接了过来。 “走吧,进屋。” 云乔跟在高倩身后,关切的问道:“小高姐,心心退烧了吗?” 高倩点点头:“退烧了。她下午睡了大半晌,睡到一半就退烧了,醒来就高高兴兴的玩儿了,除了说话的声音还有点哑,其他的跟没事人一样。” 说话间三个人前后脚走进堂屋,云乔发现屋子里除了心心,还有个比她大一些的小姑娘,两人背对着房门的方向,正一块玩布娃娃。 高倩解释道:“大一点的那个是住在我们家隔壁的晴晴。他爸上班没时间管她,找了个保姆小杨带她,小杨刚刚突然有事,临时把她放我家玩一会儿。” “我知道她。熊晴晴,她爸爸熊团长是我家霆钧团里的副团长。”云乔说道:“对了,熊团长星期天结婚,这事你知道吗?” 第377章 会装 “我知道,我们两家住这么近,一早就跟我们说了。”高倩指了指只隔着一道院墙的隔壁, 说道:“就昨天,熊团长还跟我说,让我一块跟着去接亲。” “你答应了?” 高倩点点头:“答应了。我们两家这关系,肯定得答应。你呢?熊团跟你家何营长是一个团里的,接亲的事儿有没有说要找你?” 云乔摇了摇头:“估计不会找我,我跟熊团长的新婚妻子关系一般。” 如果韩柔想要找她,早在上周日在场部汽车站碰见的时候就跟她说了。 云乔自己也不是很想去。 “你们是一个连队出来的知青,关系理应很亲密才对,怎么只是一般?”高倩好奇的问道。 “我们连队的知青人很多的,光是女同志就有二三十号人。”云乔解释道:“而且我跟韩柔也不是一批的知青,我68年就下乡了,她是去年才来的,平时很少打交道。” “那你觉得这位韩同志好不好相处?”高倩看了一眼屋里的晴晴,担忧的说道:“我有点担心她将来对晴晴不好。” 高倩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当年刚来随军的时候,晴晴还在她妈妈肚子里,晴晴妈妈是个很温柔的女同志,就是命不好,生完晴晴才出了月子没多久,就又怀孕了,怀到七个月,因为严重的孕期子痫脑出血,一尸两命,大人孩子都没了。” “我当时也在医院,抱着晴晴等在手术室外头,噩耗传出来的时候,晴晴就在我怀里睡着。她当时连一岁都没有,无知无觉的躺在我怀里,还不知道自己以后都没有妈妈了。” “我家跟熊团长家中间只隔了一堵墙,算是看着晴晴一点点长大的,她跟我女儿差不多大,我看她跟跟我自家的女儿是一样的。” “虽然早知道熊团长年轻,迟早要娶新老婆,但真到了这么一天,我还是免不了要为晴晴忧心。” 短短几句话,高倩叹了好几声气,云乔能听出来,她是真心担忧晴晴以后的处境。 云乔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在内有你住隔壁时时照应,在外还有妇联干部的监督,熊团长就算给晴晴娶了后妈,也不敢对她不好的。” “但愿如此吧。”高倩说着,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怕就怕后妈会装,人前表现得对晴晴特好,人后暗戳戳搞小动作。 以她对熊团长这位姓韩的新老婆的初步印象来看,这位就是个能装的。 “后妈毕竟不是亲妈,咱也不能要求人家必须视为己出,只希望人是个好人,以后能对晴晴好一点。” 安小梅听了一阵子,差不多听懂了前因后果,见高倩眉头紧皱的样子,劝说她道:“小高姐,我觉得你太杞人忧天了,干嘛提前预设后妈一定是坏的?再说了,就算后妈人不好,那还有晴晴的亲爹在一旁看着呢,有亲爹坐镇,后妈不敢的。” “小梅,你不懂。”高倩幽幽的看了安小梅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一抹看破世事的沧桑和 无奈:“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亲爹在有什么用?等后妈生了新孩子,前头的孩子靠边站说不定 都要被嫌弃碍眼。” 第378章 妈妈还是亲的好 听高倩说到这里,云乔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她想到了哥哥秦铮。 她哥哥也是自幼母亲去世,不同的是,他从小离开父亲,被寄养在后方根据地,由无亲无故的老乡抚养长大,等到家里有后妈的时候,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虽然那时的他已经不必担心被苛待,但没有血脉亲缘的羁绊,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两人依旧是客气有余而亲近不足。 不管怎么说,妈妈还是亲的好。 后妈再好,也比不过亲妈。 云乔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希望以后她能好好对晴晴吧。” 和安小梅一块从高倩家出来,云乔恰好遇见熊祥忠下班来接晴晴回家,因为不熟,他只朝着云乔两人微微颔首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云乔也笑着微微颔首,随即便与熊祥忠擦肩而过。 两人一块往外走,听见熊祥忠对高倩说道:“高同志,我来接晴晴回家。” 安小梅好奇的往后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云乔:“刚刚那位男同志,就是晴晴的爸爸呀?” 云乔点了点头,见她面露惊讶,便问:“怎么了?很意外?” 安小梅‘嗯’了一声:“晴晴长得娇小秀气,没想到她爸爸又高又壮是个大块头。” 云乔说道:“其实晴晴跟他爸爸挺像的,都是大骨架的人。你没发现吗?晴晴只比心心大半岁,个头却比心心高半个头。她只是太瘦了,胳膊腿上没肉,没心心敦实,才显得弱不禁风的。” 安小梅仔细一想,发现确实晴晴确实像云乔说的一样,头大骨架也大,只不过因为太瘦,所以影响了她的判断。 哎,到底是没有妈妈关心疼爱,爸爸粗心,请保姆只能保证简单的吃饱喝足,营养各方面还是跟不上。 别的不提,跟心心站在一起就特别明显。一个面色红润,白白胖胖,胳膊腿肉嘟嘟的像跟小藕节;一个头发枯黄,只有一个大个子,胳膊腿细的跟麻杆似的。 安小梅叹了一口气:“晴晴这孩子看着真可怜,还不到一岁就没了妈妈,希望以后亲爹后妈能对她好。我看这位熊团长面相挺憨厚的,不像是那种娶了新媳妇,有了新孩子,就忘了以前孩子的人。” 云乔弯了弯唇,附和着应了声。 走出二号胡同,安小梅跟云乔告别:“秦医生,再见。” “再见。” 说完,安小梅往家属院外走去,云乔也转身往家走。 回到六号胡同,何霆钧已经在家了,他换了身干活穿的衣服,正蹲在院子的西南角择鸡毛。 “回来了。”何霆钧扬了扬手里褪了一半鸡毛的野鸡,笑道:“咱今天晚上开荤。” 区别于灰扑扑的家禽,野鸡身上的毛五颜六色,特别艳丽,云乔说道:“鸡屁股上的羽毛 给我留着,回头我洗洗,做个鸡毛毽子给小高姐家的心心玩儿。” “行。”何霆钧一口答应。 云乔好奇的问道:“不过你最近不是都在营区常规训练没去野外吗?这野鸡哪里来的?” 何霆钧说道:“顾城给的。他这两天心情不好,请了三天假,今天上山转了一圈,正巧抓了只野鸡回来。他住集体宿舍,没处炖,就给我了,等回头炖好了,我给他送一盆过去。” “好。” 说起顾城,云乔就想起他跟韩柔相亲,结果被熊团长截胡的事儿了。 这也是个倒霉的,头一回相亲就碰见心不诚的相亲对象。 云乔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顾城没事吧?” 何霆钧道:“我看他状态还行,就是不爱笑了。” 第379章 人缘差 云乔十分能理解顾城的心情。 遇到这种事,除非是个缺心眼,否则搁谁谁还笑的出来。 云乔叹了一口气,说道:“顾城现在这个样子,回头你让营里的指导员没事的时候多跟他 谈谈心,关注关注他的情绪,一时的失意不可怕,可千万别落下心病了。” 人一旦落下心病,性格就容易扭曲。 何霆钧点点头:“我知道。” 云乔往身上系了条围裙,帮着何霆钧一块处理野鸡,何霆钧熟练的将鸡肉剁成块,云乔在一旁先把榛蘑泡上,准备葱姜配菜。 随着夜幕降临,鸡肉的香气也弥漫在了整个院子里,云乔将炖好的鸡肉盛到两个饭盒里面,一盒让何霆钧送去给顾城,一盒由她给秦铮送去。剩下的就在锅里盖着,等两人送完肉回来再一块吃。 出了胡同,两人兵分两路,何霆钧往左,云乔往右。 云乔来到九号胡同,敲开秦铮家的门。 “谁呀?”秦铮一边说着,一边过来开门。 “哥,是我。”云乔回答道。 话音落下,院门被打开,秦铮浑身汗淋淋的出现在门口。十来度的天气,他只穿了件运动短袖,他满头大汗,胸前的布料也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显出胸肌的轮廓。 “你怎么来了?”秦铮往后退了一步,让出门口的位置以供云乔进来。 云乔举了举手里的饭盒:“家里炖了鸡肉,给你送来些。” 秦铮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难为你有点好吃的还想着哥哥。” 云乔跟在秦铮的身后往屋里走,看着他同样被汗浸湿衣衫的后背,皱了皱眉,担忧的说道:“哥,天凉了,你就穿这么点,不冷吗?” 秦铮道:“我锻炼呢,运动起来不冷。” “那也不能就穿这么一点,怎么说也得穿件长袖的。”云乔劝道:“运动的时候不觉得冷,但运动完一不留神就容易感冒。” 秦铮知道云乔是关心他,虽然这些年他都是这么锻炼的,从不轻易感冒发烧,但也没跟她犟,进了屋,乖乖的找了件薄外套穿在外头。 云乔轻车熟路的走进厨房,发现厨房因为许久未用,橱柜和案板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云乔打开橱柜,从里面拿出秦铮的饭盒,拿到水池前面刷了刷,这才将自己饭盒里的鸡肉倒进他的饭盒里去。 秦铮从堂屋里出来,云乔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他:“厨房里好些地方都落灰了。哥,是不是从我妈她们走了之后,你就没在家里开过伙了?” 秦铮点了点头:“一个人没必要,又得洗,又得切,还得烧火的,我直接就在食堂解决了。” 云乔‘嗯’了一声:“吃食堂也好,省的麻烦了。” 就是秦铮一个人住这么大一个院子,显得太冷清了。 云乔忍不住问:“哥,静宛姐答应你的追求了吗?” 秦铮眼神一黯,故作轻松道:“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她最近对我的态度和缓了很多。” 不像之前,他一靠近就竖起浑身的刺开始抵抗,这说明,他的努力是有成效的。 “那挺好的。”云乔弯了弯唇角:“希望能早日听到你们俩的好消息。” 秦铮笑道:“借你吉言。” 云乔跟秦铮多说了一会儿话,回到家时,何霆钧已经从顾城那边回来了。 云乔脱掉外套,去门后面洗手,一边洗一边问:“顾城同志情绪还好吧?” 何霆钧:“还行吧。我去的时候,他正跟人玩牌呢,虽然看起来情绪不高,但也能开玩笑也跟人笑。” 云乔点点头,问:“熊团长结婚,他不去吧?” “他不去。”何霆钧道:“有个事我跟你说一声,一团这次九月退伍季走了两个连长,空了缺出来,国庆节过后,顾城大约会平调去一团,以后就不是我们营的人了。” “挺好的,省的发生了这种事之后,还得跟熊团长共事,时不时见面不够闹心的。”云乔说道:“等人调走的时候,你把人请到家里吃个饭。到底是因为参加咱们婚礼才遇到的孽缘,我 这心里总有点过意不去。” “好。”何霆钧正好也有这个想法。 转眼时间来到星期天,熊祥忠和韩柔结婚的日子。 两人结婚的地点,也定在之前云乔跟何霆钧两人结婚的饭店。 这也算是一个必然的巧合,驻地只有这一个大饭店,除非在家里摆酒,不然就只有这个饭店一个选项。 而像崔雪枝在小礼堂结婚的那个规模和排场,一般的军官压根办不到,不提别的,单是小礼堂场地,就很难借到。 何霆钧跟熊团长关系好,从早上就出门去帮忙了。 云乔不用跟着人去接亲,估摸着婚礼开始的时间,一直到十点左右,才锁门前往饭店。 饭店在家属院正北,靠近办公区,旁边是招待所和妇联办事处。 云乔走路到达饭店的时候,饭店外面已经来了不少人,三三两两站在一块说话,热闹极了。 云乔一到地方,就被曾琪拉到一边说话,“真没想到这位韩柔同志没跟年龄相仿的顾连长在一块,反而嫁给了比她大十来岁的熊副团。” 云乔:“是啊,谁能想到呢。” 曾琪苦笑道:“就是可惜了顾城,明明一点错没有,现在被他俩搞得这么难堪,连团里都待不下了。” 顾城的调令已经下来,平调去一团。 “往好处想,这其实也是桩好事。远离了让他烦心的人和事,他也能专心的拼事业。” “但愿吧。” 曾琪接着道:“这位韩同志还想让我当媒人给她们证婚,也亏她说得出口,我可是顾城请的人,算她哪门子的媒人?” 云乔尴尬的笑了笑,没接话。 曾琪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换了个话题。 两人站在饭店门口聊了会儿天,见其他人开始陆续落座,便跟着人一块进去饭店,一进饭店,就有人迎上来,领着她们到提前安排好的座位坐下。 这一桌安排的都是熟人,除了曾琪之外,还有团里其他几位营长副营长的家属,之前结婚敬酒的时候说过话。 寒暄过后,大伙儿开始闲聊起家事。 云乔刚来,没有其他人的关系亲近,便安静的坐在座位上当倾听者。 就在这时,云乔的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云乔回头一看,发现是高倩,怀里还抱着心心,她就坐在云乔的隔壁桌,专门跟人换了个能和她挨着的座位。 云乔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笑道:“你这么快就接亲回来了?” 高倩摆摆手:“嗐,别提了,我今天压根没去接亲。” 云乔:“怎么回事?” 高倩道:“具体咋回事不清楚,反正临出发了,才说不用我们接亲的人去了。我跟着看了 一眼,发现熊副团总共只开了一辆吉普就走了,估计到地方把新娘子接过来就算完了,那边儿也不会来什么娘家人。” 云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高倩环顾左右,压低音量说道:“依我看,熊副团的这位新媳妇儿,人缘不太好呢。” 韩柔在连队的人缘确实不算好,她过分娇弱,上工不积极,干活不出力,但凡能扔给韩烁的全部扔给韩烁。 谁跟她分到一组,谁就得跟韩烁一块,多承担她偷的那份懒。 美貌只能用来锦上添花,脸蛋再漂亮,在实打实的重体力劳动面前,也无法为她增色。 久而久之,不光女知青们排斥她,男知青们也嫌她拖后腿。 在这种情况下,韩柔的人缘自然不可能多好,就算能跟人短暂抱团,过不了多久,也会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分崩离析。 当然,这些云乔自己知道就好,也不会傻的当众说出来。 人多嘴杂,万一有那种爱搬运是非的,传到韩柔耳朵里又是一桩麻烦事。 第380章 爸爸不要你了 十一点半,车头系着红绸的吉普车停在饭店门口,随即喜庆的鞭炮声响起,表示新郎把新娘子迎过来了。 来现场参加婚礼的人纷纷从座位上站起身,涌到饭店门口。 车子停稳,熊祥忠率先打开车门,从车上跳了下来。 紧接着,坐在副驾驶的媒人也推开车门下车,媒人约莫四十岁上下,是熊祥忠顶头上司,五团团长谢立生的妻子张凤霞。 后座的另一边,韩烁也推门下了车。 云乔听见有人小声嘀咕:“这个男的是谁?怎么从婚车上下来了?” “新媳妇的娘家人吧?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弟弟?” “是哥哥,我之前跟熊副团聊天,说是有个大舅哥。” “熊副团这大舅哥真年轻,今年最多二十岁出头。” “差不多,听说熊副团的小媳妇儿才刚成年,比他小十来岁呢。” “熊副团……这头老熊也是啃上嫩草了。” “不得不说,新媳妇的娘家哥长得还挺俊的,新媳妇长得应该也不差。” “出来了……出来了……” “新媳妇长得是不错,比熊副团前头那个还好看。就是……就是看着也太娇小,这到晚上,能承受住熊团长的那啥吗……” 已婚妇女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三言两语就朝着少儿不宜的话题发展开了。 云乔别开眼,目光落在台阶下的吉普车前。 媒人张凤霞往韩柔手里塞了个红包,随后熊祥忠弯腰,牵住韩柔的手将她牵下车。 韩柔羞赧的笑着,眉眼弯弯,看向熊祥忠的眼神里仿佛含着蜜。 熊祥忠的脸上也露出笑容,两人手挽手,走上台阶,往饭店里走来。 随着她们的前进,围在饭店门口的人纷纷向后退,为她们让出位置。 韩柔口袋里装了糖,一边走一边往四周撒糖块,现场的小朋友们顿时疯狂起来,一个个的像是小泥鳅一样,在人群里到处钻着捡糖块,把本来就拥挤的人群更是折腾的东倒西歪。 云乔的位置不太好,被挤得往后倒退了两步,直到身体被一双长臂揽住,随即何霆钧低沉声音响起,提醒她道:“小心脚下。” 云乔回头,额头蹭在何霆钧的下巴上。 她仰头与他拉开一些距离,何霆钧正好低头,目光对视,何霆钧搂住她腰,往后倒退几步,拉开与人群的距离。 云乔用手抚了抚被人群挤皱的衣裳,问他:“你今天去哪儿了?怎么一天都没看见你?” 何霆钧道:“在二号胡同熊副团家帮忙呢,他结婚结的急,定日子定的太紧,家里什么都 没收拾,临了才找人打扫屋子,贴喜字。我这刚弄完就来了。” 云乔闻言忍不住嘀咕了两声:“结婚当天才开始收拾屋子,这熊副团看起来也没有多重视 韩柔……” 她声音比较小,何霆钧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云乔摇了摇头:“没什么。” “婚礼开始了,咱入席吧。”云乔问他:“你坐在哪个桌?” 何霆钧指了指角落坐满男人的那一桌,说道:“我今天得喝酒,散席估计得很久,你吃完 先回家就行,不用等我。” 云乔点点头:“好。” 说话间,饭店里已经响起熊祥忠洪亮的声音,云乔两人也没再多聊,分别返回各自的座位。 熊祥忠话不多,说了没两分钟,就祝大家吃好喝好,发言结束。 韩柔今天是羞羞答答的小媳妇儿人设,全程小鸟依人的依偎在熊祥忠身旁,等熊祥忠发言结束,便紧跟着熊祥忠一块走下台。 而原本被保姆小杨抱着的晴晴,突然一秃噜从保姆的怀里挣脱下来,朝着舞台扑了过来。 韩柔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弯腰张开双臂,正要接住晴晴,谁知晴晴转了个弯,扑到熊祥忠怀里就开始嚎啕大哭:“爸爸,爸爸,我以后会乖乖的,你别不要我……” 二婚现场,原配小孩突然嚎啕大哭,虽然没说反对爸爸娶后妈,但也无异于明晃晃的一巴掌甩在了韩柔的脸上。 韩柔嘴角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她站在原地,大脑嗡嗡的响,这一瞬间,她觉得现场宾客们交头接耳声,仿佛都是对她的嘲笑。 韩烁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大掌握住她的肩膀,低声问:“你还好吗?” 韩柔没说话。 熊祥忠弯腰将晴晴抱起来,粗粝的指腹去擦她脸上的泪,三两下就把晴晴的皮肤给磨红了,晴晴顿时哭的更惨了。 熊祥忠手足无措,连忙去哄:“别哭了,晴晴,你是爸爸的宝贝女儿,爸爸无论什么时候 都不会不要你的……” 短暂的失态过后,韩柔拂开韩烁搭在她肩头的手,漂亮的脸上又恢复了温柔和善的模样。 她走到熊祥忠面前,轻轻拉住她怀里晴晴的手,柔声说道:“是啊晴晴,你永远是家里的宝贝,爸爸爱你,韩妈妈以后也会和爸爸一样爱你的。” “真的吗?”晴晴趴在熊祥忠的肩膀上,语气中带着些不信任。 “当然是真的呀。”韩柔抬手摸了摸晴晴的头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笑着说:“韩妈妈今天还专门给晴晴带了大白兔奶糖呢。晴晴要吃吗?” 大白兔奶糖对小孩的吸引是致命的,晴晴立刻点头:“要。” 韩柔便将奶糖的糖纸剥开,塞到晴晴嘴巴里,让她吃掉。 “晴晴,奶糖好吃吗?” 晴晴含着奶糖,‘嗯’了一声。 韩柔朝她拍拍手,“那韩妈妈抱抱你好不好?” “好。”晴晴张开手,毫无抵抗的让韩柔将自己抱在怀里。 韩柔抱着她在座位坐下,轻声问她:“晴晴,你刚刚为什么突然扑到爸爸怀里哭呀?是不是有谁跟你说了什么?” 晴晴点头:“杨阿姨说,韩妈妈跟爸爸结了婚,以后有了自己的小宝宝,就不要我了……” 韩柔闻言,目光一寒,眼底闪过一抹阴鸷的神色。 更巧的是,这时照顾晴晴的保姆小杨走过来想把晴晴接走,刚好就听见晴晴对韩柔说的这番话。 她顿时僵在原地,手指紧张的来回攥着:“韩,韩同志,这,这是误会,我不是这么跟晴晴说的,我只是告诉她以后要乖乖的,不能惹韩妈妈生气……” 韩柔瞥了她一眼,冷淡的问:“你不用解释,你只需要回答,有没有用‘我和她爸爸以后不要她了’这种话吓唬过她?” 小杨低着头不说话。 韩柔的眼圈瞬间红了,哽咽道:“杨同志,我以前没有得罪过你吧?后妈本来就难做,你为什么还要在孩子面前跟她说这种诛我心的话?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你知不知道,在婚礼上闹了这么一出,让我很难堪?” 韩柔话音落下,小杨脸色瞬间就白了,“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我就是在晴晴不听话的 时候,随口说了那么一句。大家,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孩子不听话,就吓唬孩子说爸爸妈妈不要她了,这样孩子就听话了。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晴晴跟别的孩子能一样吗?”韩柔较真道:“你这样说,晴晴会当真的!她一定很害怕会被丢掉……” 韩柔心疼的抱着晴晴,亲她的额头,眼里的怜惜几乎能化成实质从眼睛里流出来,此时此刻,任谁看,她都是一个真性情、负责任的好后妈。 与此同时,周围瞬间涌来无数谴责的眼神落在小杨身上,原本看向韩柔异样的眼神,也渐渐化成了同情和认同。 小杨僵硬的站在韩柔面前,差点也要哭了。 她没想挑拨晴晴跟后妈的关系,她就是个一个保姆,保姆的本分她还是知道的,再说了,晴晴爸给她娶不娶后妈关她什么事?她一个月就拿十五块钱工资,尽了这十五块钱的义务就算完了。 她是吓唬过晴晴两句,但那都是前几天的事儿了,她哪能想到晴晴会在婚礼的时候突然来这么一下? 韩柔怀疑她是不是跟晴晴说了什么,她还怀疑是不是别人故意逗晴晴了呢!! 第381章 辞退 韩柔抱着晴晴,对小杨说道:“杨同志,谢谢你在这两年多以来对晴晴的照顾,但是因为今天的这个事,我家肯定不能再用你了。等婚礼结束,你就来找我们家祥忠结工资吧……” 小杨觉得委屈,她觉得这件事不能怪她,谁都有无意间说错话的时候,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把她辞退了? 她不软不硬的说道:“韩同志,晴晴从小就是我带大的,你突然辞退我,晴晴会不习惯的……” 想用晴晴来拿捏她? 韩柔目光微沉,打断她的话‘:“你别说了,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 小杨转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熊祥忠:“熊团长,你能不能帮我跟韩同志说句好话?这两年我是怎么尽心尽力对待晴晴的,想必您都看在眼里,就算一时不小心说错了话,没有功劳了那也是有苦劳的,韩同志这么轻率就把我赶走?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熊祥忠其实没觉得今天的事有什么,不就是孩子闹两声脾气吗?这不挺正常的? 谁家孩子见亲爹给自己娶后妈不闹两声? 晴晴都三岁半了,听得懂人话了,就算小杨没在她耳根说什么,听旁人议论也明白了。 因为孩子哭两声,就发落保姆把人辞退,确实有点上纲上线了。 不过熊祥忠也不想苛责自己的新婚小妻子,毕竟韩柔同志也是为了晴晴好嘛!只是方式有点不对。 熊祥忠便对韩柔说道:“媳妇儿,小杨说的也在理,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咱适当的还是应该给人一个改正的机会。再说了,晴晴这两年也习惯了小杨的照顾,突然把人辞退了,晴晴也会不习惯。这就是件小事,不值当你计较,你消消气。” 韩柔闻言,眼圈瞬间就红了。 是被气的。 熊祥忠说这种话,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今天被下面子的人是她哎! 你熊祥忠是晴晴亲爹,人家自然不会议论你,看的可全都是她的笑话,以后嘲笑的也是她,她怎么可能不计较? 不顺势立威,她以后住在家属院,腰杆子还能挺得直吗? 人家提起来她,准是‘那个谁谁谁,结婚当天被继女和保姆踩在头上打脸,结果一个屁都不敢放……’ 一想就窝囊死了。 韩柔心眼极小,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她垂眸落泪,“祥忠,我不是计较这件事,也不是不想给小杨改正的机会,我是担心晴晴……” “小孩子不能明辨是非,旁人随便说的一些话,大人不相信,可小孩是会相信的。长时间 有人在她的耳朵边说什么‘有了后妈爸爸就不要她了’这样的话,很容易影响小孩子的性格的。万一她因为这些闲话,变得没安全感,整天患得患失,她还能好好的健康的长大吗?这是害她!” “说句掏心窝的话,我是有私心,我不想好不容易跟晴晴建立的感情被毁掉。祥忠,我真心想给晴晴做好这个妈妈,希望你能理解我作为后妈的谨慎和苦衷……” “后妈本就难做,我不想有人在身旁给我制造人为的困难,小杨真不能留在晴晴身旁了……” 韩柔一边说一边哭,通红的眼眶看起来我见犹怜,熊祥忠哪见过这阵仗,一颗心顿时就偏到了韩柔身上。 “好好好,既然你不想让小杨留下,那就算了。以前是没人照顾晴晴,现在我们结婚了, 有你就够了。” 熊祥忠转头看向小杨,放缓语气:“小杨,既然这样,工作的事就算了。等婚礼结束,你来找我,我给你多结一个月的工资。” 小杨张了张嘴,知道辩解无用,只好点了点头:“那好吧。” 解决了保姆的事儿,韩柔志得意满的擦干眼泪,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至于现场的宾客们看完这场大戏,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云乔坐在座位,身后的高倩扯了扯她的衣袖,凑过来,压低音量感慨道:“熊副团的新媳妇可真有手段,婚礼都还没结束呢,就把乱嚼舌根的保姆给开了,偏偏熊副团还向着她,厉害,实在厉害。” 云乔不置可否,只道:“不管怎么说,保姆在小孩面前乱嚼舌根,挑拨离间小孩跟后妈的关系,确实是在害她。她不该这么做。” 她虽然不喜欢韩柔,但也承认韩柔说的话有道理。 三岁多的小孩能有什么生存能力,她在将来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都要在后妈手底下讨生活,敌视后妈,跟后妈作对,对她有什么好处? 作天作地,不止是得罪后妈,也会将原本爱自己的亲爹越推越远。 毕竟就算是亲爹亲妈,也只会喜欢更乖巧的孩子。 “这次确实是小杨做错了,不该在孩子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吓唬她。”高倩叹了一口气:“ 就是可怜了晴晴,还在不能控制屙尿的年纪,就得处理这么复杂的人际关系。” 云乔道:“没了亲妈的孩子都可怜。” 吃完酒席,韩柔抱着晴晴和熊祥忠一块站在饭店门口送客。 遇到熟人,熊祥忠被人拉到一边,云乔和高倩一块往外走,独自站在门口的韩柔突然笑吟吟的拉住云乔的手,“云乔,你等等。” 云乔诧异的回头:“你有事?” 韩柔笑着打趣道:“没事就不能叫你啦?” “当然不是。”她只是意外。 一旁的韩烁见状,走过来,扯了一下韩柔的袖子,压低声音道:“韩柔!” 他连名带姓的叫韩柔的名字,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韩柔神情不变,脸上带笑,“哥,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的话可以进去休息。” 韩烁脸色有些难看:“我不累。” 韩柔没再理她,转头问云乔道:“秦医生,你家住在几号胡同几号院?以后咱们就是一个 家属院的邻居了,我在这边也没别的认识的人,以后没事儿的时候咱一起聚聚?” 云乔客客气气的说道:“我家在六号胡同,熊副团知道的。” 韩柔笑道:“好啊,改天我去找你玩。” 云乔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唇,没说答应也没拒绝,转身离开了饭店。 韩烁忍无可忍的将韩柔拉到一边没人的地方,压低了音量,质问她:“韩柔,你究竟想干 什么?” 第382章 你爱他吗? “不干嘛呀?就是问问秦医生家的地址,都是一个家属院的邻居了,以后肯定还有再打交道的时候,问问怎么了?”韩柔无辜道。 “问问怎么了?”韩烁冷笑一声:“你脸皮怎么那么厚?没看出来别人不想理你吗?为什么还要往上凑?” “不想理我?没看出来。”韩柔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韩烁痛心疾首的看着韩柔:“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哪里变了?我一直都是这样呀!”韩柔不闪不避的直视着韩烁的眼睛:“倒是你,哪哪都变了!自从来了北大荒,不管我做什么,你永远不满意!永远要对我说教!我到底是你的妹妹?还是你的仇人?” “我什么时候 视你为仇人了?”韩烁被她指责的整个人都懵了。 “你不视我为仇人,为什么要在我结婚的大喜日子耷拉着个大臭脸?”韩柔一提起这个就觉得委屈:“你一点都不掩饰,就连熊祥忠那么迟钝的大老粗都发现了,问了我好几次,说是不是你对这门婚事不满意?” “知道就知道,我本来就是对这门婚事不满意!”说完,韩烁顿了顿,又补充了两个字:“极其!” “我极其不满意这门婚事!” 韩柔别过头,避开韩烁愤怒的眼神,梗着脖子说道,“是我决定嫁他的,我满意就行了。” “你满意他什么?”韩烁就不明白了:“满意他的年纪比你大了十多岁?满意他前头结过婚,死过老婆,还是膝下有个三岁多的孩子?” “你是嫁不出去了还是怎么?你认识他才几天?你了解他吗?就非得嫁给这个比你大十来岁的二婚头鳏夫?给人孩子当后妈?” 韩柔无动于衷,说道:“我愿意。” 韩烁被她气的额头青筋突突的跳,咬牙切齿的怒视着她:“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我很清醒。”韩柔不甘示弱。 “你!你!”韩烁指着韩柔的鼻子,气的浑身颤抖,眼圈却渐渐发红。 母亲临死的时候,他答应母亲会好好照顾妹妹,结果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妹犯糊涂而自己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韩柔见韩烁真的气狠了,不由放柔了语调,劝他道:“事已至此,哥哥,你为什么就不能 祝福我呢?熊祥忠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差,他答应过我,等结了婚就让我管账,以后他主外,我主内,我不用干活,只需要照顾好家里就可以了。跟着他,我不会受苦的。” “跟着我,难道就让你受苦了吗?” 韩柔摇了摇头,坦诚的说道:“哥哥,你对我很好,但连队实在太苦了。我不想再面对干不完的农活,薅不完的草,挑不完的大粪了。” 韩烁没想到韩柔的眼皮子竟然这样浅。 只是因为不想干活,就草率的把自己给嫁了。 他心痛万分:“可我早就答应过你,会想办法送你回城,你为什么不相信?” “我相信。”韩柔笑了笑:“但我等不了了。那种没有希望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再过。” “你将来会后悔的。” 韩柔摇了摇头,说道:“哥,你可能不知道,熊祥忠是副团长,一个月有一百五十元工资,比 四十多岁的爸爸工资都高。就算我将来能回城,你觉得我还能找到比他工资更高的对象吗?” “所以哥,我不会后悔。和他结婚,是我现阶段做的最好的选择。” 韩烁沉默下来。 他宛若失声,隔了许久,才艰难开口:“你爱他吗?” 韩柔目光诧异,“哥哥,见过妈妈的下场,你竟然还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爱情这回事?” 韩烁再度沉默,许久才道:“我相信像爸爸那样的人,只是极少数。” “哈。”韩柔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哥哥是天真还是可笑了。 “哥,你这个人真矛盾。” 一边唾弃,一边又相信。 韩烁:“那么你呢?你不是最讨厌后妈这个身份吗?为什么现在反倒也要给人当后妈了? 你的言行举止和行为难道就不矛盾吗?” “不矛盾啊。”韩柔坦然道:“晴晴妈是难产死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是她合情合法的 继母,谁来了也不能说我一句有错。她顾婷玉是吗?” “她怀爸爸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妈妈还没死呢!她坦荡吗?她清白吗?她合法吗?” 韩柔冷笑:“要不是她那个孩子没生下来,我非得告他们一个通奸!” 韩烁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啊。” 韩柔突然上前一步,挽住韩烁的胳膊,脸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好了哥,别绷着脸了,我跟熊祥忠都已经领完证了,现在是受法律保护的军婚,你再执意反对那就是破坏军婚了。所以,求求你,你就接受他吧。” “哥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以后不幸福,我会用时间给你证明,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相信我,我会过得很好的。” 韩柔拉着韩烁的手,撒娇一样摇晃。 韩烁轻瞥了她一眼,冷哼道:“你但凡把对付我的这些招数用到别的男人身上,嫁给谁能过的不好?” 韩柔狡黠一笑,朝他眨巴眨巴眼:“哥,你现在不生我的气了吧?” 韩烁反手将她的手甩开,转身往回走:“不。” “‘不’是什么意思?”韩柔在他身后追着问:“是不生气了,还是生气呀?” 韩烁不说话,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还是接受不了,自己眼中单纯善良的妹妹,变成了现在这样…… 韩烁不想用‘唯利是图’这四个字形容她,但她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在向此靠拢。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含冤死去的妈妈。 他答应了要好好照顾妹妹,却没教好她…… 第383章 酒品 何霆钧被灌了酒,酒席结束很久才被原先的室友刘志和另一名叫做蔡光华的男同志给架着回来。 他浑身的酒味很浓,脸颊泛着酡红,就连原本沉稳的目光都变得格外迷离了。 “这是喝了多少呀?怎么醉成这个样子?”云乔担忧的说着,掀开堂屋的门帘,让刘志他们把人架进屋里。 “快进屋,把他放到炕上。” 进了里屋,把何霆钧抬到炕上,刘志特别不好意思的说道:“喝了差不多有半斤多。” “半斤?!!”云乔愕然道:“怎么被灌了这么多?我们结婚的时候他都没喝这么多。” 刘志闻言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就是因为他结婚的时候喝的不多,大伙儿这回才猛的灌他的……” 那回大伙儿纯粹是担心他洞房花烛夜喝多了立不起来丢面子,才好心放他一马。 所以这次逮到机会,才没有留手。 当时少喝的,后面总要补回来。 “……”云乔默然,半晌方道:“好吧,这次算是情有可原,下次可不能再这么猛地灌酒了。人又不是铁打的,一次半斤多白酒,胃里怎么受不了。” 刘志和蔡光华连连保证:“嫂子您放心,这回情况特殊,以后我们绝不猛灌何营长酒了。” 两人摆出来的态度特别好,云乔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平和的将人送出门外。 她返回堂屋,进入堂屋后面隔出的厨房,从菜橱里拿出蜂蜜,冲了杯蜂蜜水给何霆钧解酒。 其实最好的解酒佳品是牛奶,牛奶能保护胃粘膜,但是驻地这边没养牛,新鲜牛奶一年到头也买不到几回,奶粉也只有生了小宝宝之后才发奶粉票以供购买,条件有限,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蜂蜜了。 云乔端着蜂蜜水返回卧室,一进屋就闻见一股浓重的酒味。 她不太喜欢这种味道,便将蜂蜜水放在床头柜上,先把前后的窗户打开通风。 外面刮着凉风,从窗户从呼呼吹进来,南北对流,房间里的酒味顿时就被驱散了大半,闻着没那么浓了。 云乔将窗户虚掩半扇,确保空气对流,又不至于让冷风直接吹在何霆钧的身上。 她重新端起水杯,走到床头,轻轻拍了拍何霆钧的肩膀:“霆钧?霆钧?醒醒。” 何霆钧“啊?”了一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怎么了?” 云乔轻声说:“你喝醉了,我给你冲了杯蜂蜜水,解酒的,你坐起来喝一杯。” “啊?好。” 何霆钧酒品还算可以,喝醉了不发疯不打人,就是有些呆,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特别的迟钝。 他闭着眼睛,就着云乔的手,喝完了一整杯蜂蜜水,搂住云乔的腰,说道:“媳妇儿,天黑了,咱们躺下睡觉吧。” “哪天黑了?”云乔哑然失笑:“外头的太阳还在天上挂着呢。” 何霆钧困惑:“没黑吗?那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闭着眼睛,当然看不见。”云乔耐着性子,懒得跟醉猫计较。 她轻轻推了推何霆钧的肩膀,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软软的往后面倒去,最终直挺挺的躺在了炕上。 云乔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先睡一会儿吧,等晚上该吃饭了我再叫你。” 回应她的,是几声轻微的鼾声。 云乔摇了摇头,扯过被子,往他肚子上盖了一点,离开卧室,回厨房刷杯子去了。 北大荒的天气说变就变,上午艳阳高照,下午晴空万里,到了傍晚,冷风便卷着乌云阴沉沉的压了过来。 呼啸的北风吹起地上的落叶,一整个黑云即将摧城的架势。 云乔熄灭了灶下炭火,走到堂屋门口,仰面看天,有些担忧连队的粮食。 抢收遇到下雨,粮食就要烂在地里了。 卧室传来动静,云乔收回视线,转身回屋。 何霆钧已经醒来,此时正坐在床边,一手扶着额头,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头疼了?” 何霆钧‘嗯’了一声:“感觉脑壳嗡嗡嗡。” “看你以后还喝不喝这么多酒了。”云乔又生气又心疼,责备的瞥了何霆钧一眼:“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浅酌一两杯意思意思得了,一喝半斤多,不怕伤身呐?” “不喝了,以后再也不喝了。”何霆钧举起三根手指:“这回实在推辞不掉,以后再喝我就是狗。主人指东,我绝不往西。” 云乔:“……” 得,看样子睡这一觉,酒还没醒。 他要是清醒,绝对说不出来这番话。 见云乔不说话,何霆钧双手一抄,搂住云乔的腰,鼻子在她的侧脸上轻轻蹭了蹭:“生气了?不想理我?” “没有。我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云乔战术停顿,沉默了一瞬,补充道:“我感觉你现在就挺狗的。” 何霆钧大脑怠机,默了默,仰头想要索吻:“那你现在喜欢你的狗吗?” “……” 这是什么话?!!! 云乔震惊了。 她有点憋不住想笑,抬手按着何霆钧的脸,把他的脸推到一边:“我不喜欢臭狗。你这一身酒臭味难闻死了,先去洗干净再说。” 何霆钧低头嗅了嗅衣服,云乔已经趁机站了起来。 “你去洗澡吧,洗完澡换身干净衣服。我先把床单换了,这上面都沾上你的酒臭味了,不换 晚上没法睡。” 何霆钧乖乖起身,说道:“床单放着,一会儿我换。” 云乔摇头:“不用,我自己能换,你去洗澡吧。” 等他洗完澡回来再换,不够窝工的。 何霆钧:“好吧。” 男人洗澡都快,云乔刚把沾了酒臭味的脏床单扯下来,新床单还没铺好,何霆钧就已经 洗完澡穿着睡衣从洗澡间出来了。 他手里还拿着一张叠起来的信纸,应该是从脏衣服里面掏出来的。 他把信纸放在书桌上,弯腰捡起云乔扔在椅子上的脏床单,拿去洗澡间先打上肥皂在水里泡着,这样回头比较好洗。 再回屋,云乔已经把床单拉平了。 她把放在椅子上的被子抱起来,重新放到炕上,余光看见原本干净整洁的书桌上多了张信纸,便随口一问:“什么东西?你刚放这儿的吗?” 第384章 购置洗衣机 何霆钧点点头:“嗯,我放的,是封电报。” 云乔‘哦’了一声,问道:“谁发的?” 何霆钧解释道:“我之前托沈阳的战友帮忙买洗衣机,最近终于有了音信,他发电报知会我一声。” “洗衣机?!!” 云乔闻言,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 她疑心自己听错了,“你确定是买洗衣机?” 在她的印象中,洗衣机是八十年代初才走进人们的生活的。 上辈子,她就是在八零年之后,潘志远下海赚了第一笔大钱后,才购入的洗衣机,她记得很清楚,那是一台京城白兰牌单缸洗衣机,一台足足需要一百块九十九块!! 而现在才七零年…… 话说,七零年,国内有自主生产的洗衣机了吗? 何霆钧笑道:“你没听错,是洗衣机。” “天冷了,松江这边的冬天滴水成冰,衣服又厚,我一个男人洗衣服拧衣服都觉得费力,要是我出任务不在家,你自己怎么洗?”何霆钧解释道:“所以我就想给家里添置一台洗衣机, 这样以后的冬天都不怕厚衣服难洗了。” 何霆钧虽然没有明说,但句句都在为她考虑。 云乔心里热乎乎的,喃声问:“洗衣机不好买吧?” “是不太好买。” 何霆钧倒是没有一味的隐瞒此事的困难。 “我本来是托人在哈市买的,但哈市的百货商场没有家庭用的洗衣机,想订购也只能订购 单位用的大型洗衣机。一台占地两三平方米,一运行周围五六十米都被震得嗡嗡响,我一想这不行,动静太大了,完全不适合家庭用。” 何霆钧边说边给云乔比划洗衣机的体积,说到这儿,他笑了一笑,庆幸的说道:“我本来 都准备放弃了,结果前两天我战友去沈阳出差,恰好听说研制出我国第一台洗衣机的沈阳日用电器研究所,又研制出来国内的第一款家用的小型洗衣机,这不,他得知消息之后,立马就给我发来了电报。” 何霆钧把电报拿给云乔看。 云乔接过看了一眼,发现还真是。 只不过碍于发电报价格昂贵,因为是按字收费,所以这封电报写的格外简短。 不过电报虽然简短,但是该写的都写明白了。 沈阳日用电器研究所研制出来的小型洗衣机,名叫松陵牌,铝制单缸,价格两百六十元,另外还需一张洗衣机票或者二十六张工业券。 因为这款家用洗衣机刚刚投入没多久,市面上的机器很少很少,洗衣机票也大多配发给了沈阳的各大机关单位的高级干部,一般人压根不知道有这回事,所以有关洗衣机的这个新鲜,仅在沈阳小范围的传开,外面的人都还不知道。 看着电报,云乔有些心动。 科技改变生活,天寒地冻,谁不想在家里拥有一台洗衣机! 只是这价格……未免也太贵了些,都能顶何霆钧两三个月的工资了。 如果不靠何霆钧,仅靠她一个月仅有二十八元的工资,得攒整整一年! 云乔踌躇道:“霆钧,洗衣机是好,不过这会不会太贵了一点?咱们没有洗衣机票,光是工业券就得二十六张,能攒够吗?” “一台洗衣机要二百六十元是贵了一点,但是它的作用也大,等你用上之后就觉得物超所值了。” 何霆钧说道:“至于钱和券的事儿你不用发愁,咱们结婚之前,我妈给了我一千五百块钱和几十张工业券,供我购买彩礼的三转一响,那时候咱们只买了一响,剩下的钱还多着呢,工业券我手里还有十来张,剩下的先找人凑凑,回头再还。十来张并不难凑。” 云乔点点头:“行,那就买吧。” “你这么想就对了。挣钱就是用来花的,只挣不花等于没挣。”何霆钧道。 云乔忍不住笑起来,“你这话说得有理。” 男人是个靠谱的还好,遇见个不靠谱的,挣钱光攒着,不舍得花,不知道将来都便宜谁了。 何霆钧也笑,扬了扬手里的信纸,说道:“那我就给他回信了,把钱和票都给他汇过去,让他先拿着票去洗衣机厂的销售科排队。人家厂子刚开始量产洗衣机,产量少,光是排队估计都得排好久。” 云乔点头:“好。” 吃过晚饭,何霆钧伏在书案上斟酌电报回信的用词,窗外的苹果树被乱作的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云乔瞧着,都怕它脆弱的树枝被狂风折断。 夜里,两人相拥而眠,何霆钧说:“明早大约要下雨。” 云乔刚出过一场汗,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头枕在何霆钧的肩膀上,闭着眼睛说:“下雨 就下雨,下雨又不影响我上班。” 何霆钧哑然失笑,在云乔额头上轻吻了两下,收紧搂着她腰肢的大掌。 “睡吧。” 狂风刮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果然如同何霆钧所说,下了大雨。 甚至因为气温太低,雨点落地遇冷,变成了细碎的冰碴子。 苹果树被无情的冻雨砸在身上,树叶簌簌掉了一地。 云乔原本只穿了件毛呢大衣,拉开门被冷风那么一吹,果断回屋换了件去年的小棉袄。 里头的棉花是她妈冯娟准备的,一针一线是冯婶亲手缝的,厚实暖和着呢。 地上有水,何霆钧担心云乔的鞋被积水浸湿,非要骑自行车送她去军服厂。 云乔担心耽误他上班的时间,不想让他送,奈何拗不过何霆钧,无奈只能跳上自行车的后座。 她身上裹着何霆钧的六五式雨衣,纤细的身体被宽大的雨衣牢牢裹住,到单位的时候,连捋头发丝都没湿。 何霆钧把她送到卫生室门口,就转身走了,临走前告诉她:“中午下班先别走,等我来接你。” 云乔点头答应:“好。” 到了卫生室有一会儿的高倩羡慕的说道:“这刚结婚的男同志就是体贴,像我们家这种老夫老妻,别说是下雨了,就是天上下刀子,家里的老爷们也不带送一下的。” 第385章 得到就不珍惜 高倩的头发已经用毛巾擦过,但毛巾只能吸水,无法将头发彻底擦干,所以她额前的刘海还是湿漉漉的贴在脸上,再加上她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嘴唇发紫,所以显得很是狼狈。 云乔转头,注意到高倩的眼里只有羡慕,没有嫉妒,秉承着聊天不揭短不炫耀的原则,便顺着她的话说了两句:“我们也是结婚时间短,正新鲜,时间长了都一样。” “可不是嘛。” 高倩闻言,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我跟我家老邵刚结婚的时候,我家老邵也是温柔体贴的要命,渴了倒水给送到跟前,饿了捋起袖子给做饭,出个门都怕我迷路回不了家,恨不能把我揣兜里,走到哪带到哪……现在嘛?张嘴就是就是当妈的人了,闭嘴就是能不能别把自己搞得那么娇气?跟刚结婚那会儿一比,感觉跟变了个人似的。” “男人呐,得到就不知道珍惜。”高倩感慨一声。 云乔笑笑,没做评价。 女人大多护短,丈夫做的再差劲,也只能她自己说,别人要是没眼色也跟着数落,她一准要生气。 云乔的判断是对的,因为高倩就没打算让她评价,紧接着话锋一转,又夸起她丈夫来:“说起来,我家老邵还是有些优点的,最起码疼孩子,平时使唤他干活也干,不像别家的大老爷们一样,只顾自己吃喝快活不管孩子,一让他干活,喊个三声五声的还装听不见。” “听你这么说,邵营长其实还挺好的。”云乔捡了两句好听的说道。 “还行吧,比那种酱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的男人好一点。就是有时候我也挺烦他的。” 高倩抱怨道,“就比如说昨天晚上,孩子要吃酱油拌面,我让他出去去买瓶酱油,结果他买回来一瓶醋。我说他是不是耳朵聋了,要不然怎么连我说的是酱油还有醋都听不清。他还嘴硬,说他见我切了黄瓜丝,以为我要用醋调黄瓜。嚯,他还挺会猜!你说气人不气人?” 云乔点了点头:“是挺气人的。那邵营后来又去买了酱油没有?” “买了。”高倩没好气的说道:“也就是因为他知错能改,买错了还愿意重新跑一趟再买瓶对的,换成那种做错了事还要梗着脖子跟媳妇吵到底的,我早跟他过不下去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过日子嘛,谁家不是这样吵吵闹闹过来的。” 高倩是懂得安慰自己的。 说话间,安小梅也来了,她打着雨伞,脚上套着一双明显大了好几个码的黑色胶皮雨鞋,快步冲进卫生室里。 她脱了几乎快到她膝盖高的雨鞋,抖了抖伞面上的混合着冰渣子的雨水,将伞合上,挂到门后面,说道:“今天可真冷, 这一路走过来差点没冻死我。” “今天是挺冷。”高倩说道:“要是再冷一点,屋里就该生炉子了。” “往年都是上冻发炉子,今天都有冰渣子了,也算是上冻了,一会儿我去后勤问问,看今年这炉子什么时候发。” 安小梅脾气急,说去就去,没一会儿就从后勤问完回来了。 “后勤的白大姐说了,炉子都是现成的,想用随时都能去仓库里搬,就是今年的这场冻雨 下的太突然,厂里还没来得及采购蜂窝煤,这两天想生炉子的,得先自己想办法。” “怎么想办法?”高倩摊手道:“厂里的采购都没来得及采购蜂窝煤,咱小老百姓上哪想到去。” 而且自己采购,花的还是自己的钱,厂里又不管报销。 自费上班? 她可不乐意。 安小梅想了想,提议道:“要不然咱先用木炭试试?” “别了。”云乔摆摆手:“不关门点炉子纯属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暖和不了一点,但是 关了门在屋里点木炭,搞不好会造成一氧化碳中毒和低血氧症。咱们一屋子医生护士,要是被一炉子木炭给撂倒了,传出去不够丢人的。” “好吧。”安小梅失望的垂下眼。 高倩拍拍她的肩膀:“行了,先忍忍,总归是忍不了几天了。我去水房打一暖壶热水来,你要是冷,就灌个热水瓶暖暖。” “好。” 卫生室别的不多,就是空瓶子多,用过的玻璃输液瓶,刷洗干净,用专门消毒的锅炉蒸煮烫过,就是现成的暖水瓶。 安小梅不仅给自己灌了一瓶,还给高倩和云乔一人灌了一瓶。 “谢谢。”云乔说道。 高倩夸了她一句:“小梅懂事了。” 安小梅不好意思的抿嘴笑笑。 先是误诊,又经过上星期心心的事情一吓,两次三番的,她再不懂事就无可救药了。 本就清闲的卫生室,在下雨天更加的清闲了。 一上午只来了一个急性荨麻疹发作来拿过敏药的,剩下的时间看书的看书,打毛线的打毛线,高倩不纳鞋底,开始拿起针线筐给心心做冬天穿的棉裤了。 一上午过去的飞快,到了下班的时间,高倩和安小梅先后离开。 安小梅打着伞,踩着雨鞋进入雨幕,见身后迟迟没有动静,不忘回头看云乔一眼,问她:“秦医生,你还不走吗?” 走在前面的高倩回头调侃了一句:“小梅,你别管秦医生了,人家新婚燕尔的,一会儿自有人来接她。” 云乔笑着点点头:“对,我丈夫一会儿来接我,我等他一会儿。” “哦。”安小梅朝她挥挥手:“那我们先走了。” “好的,再见。” 安小梅和高倩离开后,云乔等了没几分钟,何霆钧就来了。 他握住车把手上的手刹,将车刹停,长腿撑在地上。 “等急了吧?” “没有,才刚下班没几分钟。”云乔摇了摇头。 何霆钧停下自行车,将搭在车把手上的六五式雨衣拿下来,进屋,递给云乔,让她穿上。 云乔接过雨衣穿上,发现这件比早上穿的何霆钧的那件小了一点,便问他:“你又领了一件雨衣吗?” “不是。”何霆钧解释道:“雨衣年年发,有些同志穿的爱惜,去年的没穿破,新的就又发下来了,这件是刘志今年刚发的,原本是准备寄回老家的,还没来得及,我借用来了,你先穿着。回头我看是补给他钱,还是补给他件新的。” 云乔点点头:“这是应该的,你问问他需要什么。” “嗯。” 云乔锁上卫生室的门,坐到自行车的后座,一手撑着伞,一手搂着何霆钧的腰,两人共 乘一骑往家赶去。 有雨衣裹着身上,头上又撑着伞,两人只有膝盖以下被潲了些雨,脸和头发都是干干爽爽的。 “咱们中午吃什么?”云乔进了屋,问道。 “下雨了,家里东西不多,简单点,煮个面条吧。再炒个西红柿鸡蛋当卤子。” 何霆钧刚脱下雨衣,又往身上系好了围裙。 他边转身,边说:“对了,还有个事跟你说一下。我们团下午临时组织野外训练,大约得 四五天才能回来。” “下午不能送你上班了。”何霆钧脸上带着歉意。 “没事儿,我自己去就行。”云乔笑道:“你出去专心训练,不用担心家里,我一个人能行。” 越是极端天气,部队越爱组织官兵去野外训练,用来锤炼官兵们的意志力。 云乔能理解,她既然当了军嫂,就有这个觉悟。 * 因为要训练,吃过中午饭何霆钧便没有在家里多停留,简单的收拾了两身替换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就出门了。 何霆钧离开后,大雨又下了一夜,一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才彻底停止,只是头顶的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乌云仍在翻飞。 一场秋雨一场寒。 从这场秋雨过后,周围的气温骤降,即使后面天空放晴,温度也没能再升上去,早上开门,冰冷的寒风迎面吹来,是刺骨的凉意。 “这天儿真是一天比一天冷,本来以为晴天了能暖和一点,谁知道还是老样子。” 云乔一到卫生室,就听见安小梅被冻得瑟缩着脖子,不住抱怨的声音。 她看了一眼安小梅身上穿的毛呢褂,提醒道:“小梅,像今天这样的温度,该穿棉袄了,你只穿了件呢褂子肯定冷,改明儿别忘了多穿点。” 高倩笑道:“秦医生,你甭管她,她可不是不知道冷,她这叫要风度不要温度,都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呐?”云乔好奇的问。 “小高姐!!”安小梅娇嗔的瞪了高倩一眼,跳起来作势要去捂高倩的嘴,“别说。” 云乔顿时就明白了:“相亲呀?” “不是相亲。”高倩快言快语:“是见她的心上人。” “心上人?”云乔目露诧异:“小梅有心上人了?谁呀?之前怎么没听说?是我们认识的人吗?” 安小梅小脸微红,羞涩的垂下眼帘:“你不认识。” “我知道我知道。”高倩笑道:“是隔壁58农场场部的电影放映员,男同志长得高高瘦瘦,可板正了。” 听高倩这么一说,云乔脑海中模糊中有了些印象:“是不是皮肤特别白,脸长的方方正正 看起来很正派的那个?” “你知道呀。”高倩惊讶的看向她。 “去年小年夜,咱家属院小礼堂放电影,我在放映机旁边见过一次,还有点印象。”云乔对高倩说完,问安小梅:“小梅,你对象姓什么来着?” “他姓张。”安小梅道。 “那就是他了。我记得他性格挺好的,当时周围的人对他的评价都不错,说他有礼貌,不像以前来的那个胖胖的放映员一样,眼睛长在头顶上,跟他说话都不理。” 安小梅点点头:“是的,我家里人也都说他性格好。” “见过家长啦?” “嗯。”安小梅点点头。 “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还没说呢。”安小梅羞涩的说道:“我妈妈说要等他单位分房子,不然嫁过去跟公婆住一起不方便。” 云乔点点头:“那确实。结婚了还是小两口单独过日子好,跟老人住在一块时间久了容易闹矛盾。” “我妈妈就是这样说的。”安小梅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她说我脾气太直,跟公婆住一块,用不了三天就得打仗。” “那可不。”高倩打趣道:“小梅你这脾气确实得找个好脾气的对象,不然包容不了你。虽说是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但家里床再结实也架不住三天两回的吵。” “我,我去后勤问问,蜂窝煤采购来了没有……屋里太冷了。”没结婚的小姑娘脸皮薄,没说几句话就被打趣的小脸通红,一跺脚,找了个借口跑出去了。 安小梅跑了出去,云乔转头问高倩道:“对了,小梅今天去哪儿见她心上人去?没听说咱 驻地有放映员要来放电影呀。” “咱们的消息肯定没小梅的灵通。”高倩说道:“她今天是去隔壁十团团部见她那个对象。她对象今天晚上跟明天晚上都在十团团部放电影,后天晚上才来咱们驻地放。” “你到时候去不去?”高倩问云乔。 云乔点点头:“好不容易碰见一回,肯定得去。” 高倩:“那咱们到时候一块去,我让我家那俩小子提前给你占个好座位。” 云乔自然答应:“行啊,替我谢谢你家的那两位小伙子。” 到了安小梅对象来驻地放电影的那天,原定四五天就回的何霆钧,还没有结束训练,下午 下班回家,云乔简单的煮了碗面,吃完便裹上围巾,锁上门,前往即将放映电影的大礼堂。 放电影是一年到头也遇不到几次的稀罕事,和上次小年夜一样,电影还没开场,礼堂里就闹哄哄的挤满了人。 云乔刚到礼堂门口,就遇见了熟人。 曾琪笑着跟她打招呼:“云乔,你也来看电影了。” 云乔‘嗯’了一声:“嫂子,你也来了。” 跟曾琪站在一块的杨红星朝云乔挥手:“云乔姐姐晚上好。” 话音未落,曾琪一掌轻轻拍在她的后脑勺上:“没大没小。叫婶婶。” 第386章 床头吵架床尾和 “之前一直都是叫的姐姐嘛,一时改不过来了。”杨红星撒娇道。 “改不过来也要改。”曾琪教训她:“之前随便你怎么叫,但现在你云乔姐姐跟你何叔叔结婚了,你叫你何叔叔叫叔叔,再叫何叔叔的老婆叫姐姐,就差辈了知不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杨红星吐了吐小舌头,又重新喊了云乔一遍:“云乔婶婶晚上好。” 云乔哑然失笑:“红星晚上好。” “对了,霆钧今天回来了没有?”曾琪问。 “还没呢。”云乔摇摇头,问:“杨团长回来了?” “下午回来露了个面又走了,估计是还有点收尾工作没做完。”曾琪安慰道:“你也别着急,说不定到晚上霆钧就回来了。他们外出训练,时间也没个准。晚个一两天都很正常。” 云乔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我不着急。” 曾琪邀请道:“云乔,里面快没座位了,你提前占座了没?要是没得话,跟我们一起吧? 我家建军提前占了好几个座位呢。” 云乔摆了摆手:“嫂子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跟我们卫生室的高护士说好了,她儿子提前帮我占好座了。” “那行,那你快进去吧。电影一会儿就开始了。” 和曾琪母女俩在大礼堂门口分块,云乔座位旁边的台阶一阶阶往下,越往下距离大屏幕越近,视野越好。 走到观众席中段的时候,云乔终于听见高倩的声音。 “秦医生,这边。” 云乔转头看去,只见高倩抱着心心从座位上站起来,在周围一众坐着的人之间格外显眼。 云乔很快朝她走过去。 高倩旁边有好几个座位都是空的,高倩的大儿子邵金鑫大手一挥,潇洒道:“秦阿姨,这几个座位全都是咱的,您挑中哪个,随便坐。” “好。”云乔抬手摸了摸邵金鑫的脑袋,从口袋里摸出两块大白兔奶糖,全都塞给他:“帮忙占座的谢礼。你自己吃一个,另一个给木森。” “谢谢秦阿姨。”邵金鑫一笑,露出了嘴唇底下因换牙缺了的两颗门牙洞。 说起来,高倩的三个儿女的名字,起的都很有意思。 大儿子邵金鑫,二儿子邵木森,小女儿邵心惢,全部都是一个格式的名字,上学一写名字,就算不叫家长,老师们也能知道这是一家子兄弟姐妹。 云乔刚知道的时候还调侃过她,要是再来个孩子,都不知道该怎么给孩子起名了。 云乔挑了个跟高倩挨着的座位坐下,看见旁边的座位上搁着几个没刷的空饭盒,其中一个里面还放着啃了一半的杂面馒头,便问:“小高姐,你们没吃饭就来了呀?” 她说着,不忘从口袋里又摸出一块奶糖,塞到心心手里,主打一个一视同仁。 “还不是俩孩子忒积极!”高倩没好气的说道:“我刚下班,把心心从托儿所接回来,都还没到家呢,就硬把我给拉过来了。只能半路去食堂随便买点东西先垫垫肚子,等看完电影再 补一顿夜食。” “是得补一顿。”云乔笑道:“八九岁的孩子正是长个的年纪,消化快,晚饭吃的太早了,夜里容易饿醒。” “可不嘛。”高倩说道:“我家老大今年半年长了七八公分,脚上穿的鞋没怎么穿呢就说挤脚了,做都做不够他穿的。” “金鑫腿长,仿他爸爸,将来一准也是个大高个。” “我也这么觉得。”高倩骄傲的同时,也有些发愁:“就是他这个子窜的太快了,晚上老是喊腿疼,我都发愁,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补营养。” “卫生室里有钙片,你买一瓶放家里,让他每天吃两粒。” 高倩道:“家里有,只要我不提醒,他就想不起来吃。可我弄着仨孩子也忙,时不时的也 忘,本该三月吃完的,都放半年了还剩大半瓶呢。” “要不你去副食店的猪肉摊上,专门买些旁人不愿意要的骨头或者猪尾巴啥的,回家放点 海带、豆腐这种含钙量高的东西搁里头,给他炖炖喝,也补钙。”云乔帮着出主意。 高倩点点头:“回头我去猪肉摊上问问。之前见好几次了,我嫌大骨头难炖,都没要。就是海带不太好买,我很少在咱家属院里的副食店里看见。” “你有空去公社供销社买,那边有干海带,我上次去公社还见了。”云乔说道。 高倩应了一声,说:“等他爸回来吧,我一个人弄着仨孩子压根出不了驻地。” “心心爸爸也出去训练了?”云乔问。 “是呀,都去五六天了。”高倩苦着脸说:“这五六天,我一个人在家弄着仨孩子,好险没把我给缠磨死。” “你辛苦了。”云乔由衷的说道。 毕竟看孩子可不是什么轻松差事。 一个人看仨孩子,云乔想想就觉得佩服。 说话间,高倩旁边突然有个人坐下,她皱了皱眉,扭头一看,才发现是韩柔。 她穿了件厚棉袄,头上还系着一条蓝色格纹的围巾,将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手里牵着继女晴晴,对方的头上和脖子上也裹着一条同样的格纹围巾。 “韩同志,你不是说外面太冷,不来了吗?”高倩问她。 “我是不想来的,但今天下午金鑫和木森不是一直在晴晴跟前念叨着晚上要看电影嘛,晴晴就记在心里了。吃过晚饭,我想领她睡觉,结果她不睡,嘴里还一直念叨着要看电影要看电影,她爸爸又不在家,我一个人哄不住她,没办法,只能带她来了。” 韩柔说完,解下自己头上的围巾,搭在身后椅子的靠背上。 熊晴晴见她的围巾解了,也伸手去扯自己脖子上的围巾,但她的小手没那么灵活,一扯 反而把围巾拉紧了,勒了脖子一下。 她张开嘴就嚎,韩柔眼疾手快往她手里塞了块糖,随后飞快的把她的围巾也给她解开了。 熊晴晴不哭了,把糖举到韩柔面前,“妈妈,打开。” “好。” 韩柔立刻把糖纸剥开,将糖块塞到熊晴晴嘴里。 吃着糖的小孩乖巧又安静,韩柔仿佛松了一口气,像是才看见云乔一样,抬起手,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小秦,你也来了。” 第387章 轻狂 小秦? 这是什么鬼称呼? 云乔下意识皱眉。 韩柔之前可不是这么称呼她的。 这是觉得嫁给熊副团地位稳了,开始在她跟前摆团长夫人的架子了? 韩柔见云乔不说话,还朝她眨了眨眼睛:“怎么了小秦?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我要怎么跟你说话。”云乔不高兴,直接指出她的称呼问题:“你可以叫我秦医生,也可以叫我秦同志,但是你叫我小秦……我太惊讶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才好。” 高倩也觉得韩柔这个称呼喊的不对。 职级高的人叫职级低的名字,在姓氏之前加个小字,本来没什么问题,但那一般都是年龄比较大的人才会叫的。 当双方年龄相差不大时,即便职级高,为了表示尊重,也不会直接这么喊人家的姓氏。 像熊副团,只比她丈夫邵辉大三岁,但职级比她丈夫邵辉高了两级,可人家熊副团也从不喊她丈夫邵辉喊小邵,而是客客气气的喊一声邵营长。 她自己也比云乔大十来岁,也没直呼过对方其名,要不是喊秦医生,要不就直接喊云乔,喊人家小秦? 这算怎么回事? 未免也太不礼貌了点。 高倩狐疑的上下打量了韩柔一眼,心想:这人看起来也不轻狂呢,怎么一来就干这么轻狂的事儿? 韩柔被两人质疑的目光一扫,瞬间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她太得意了,迫不及待的想爬到云乔头上踩一脚,结果一步迈的太大,反倒崴了自己的脚。 她不自在的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解释道:“云,云乔,我,我就是觉得咱俩都是一个连队 出来的知青,认识也有一年多了,所以没必要喊的那么客套。” “客套跟没礼貌可不一样。”云乔目视她的眼睛,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想跟我显示亲近,大可跟现在一样,直接叫我云乔,为什么非要喊我小秦?” “无非是觉得你嫁给熊副团了,而我丈夫只是营长,你觉得高我一头了,所以故意喊我小秦,想恶心我?” 云乔一针见血,高倩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看向韩柔的目光里也带了份愕然:“韩同志,你竟然是这么想的吗?那你这好胜心未免也太强了。” 韩柔脸色一白,连忙摆手解释,“倩姐,没有,我没有,你别听她瞎说,我没有那样想,我就是顺嘴了……” 高倩摆摆手:“好了,你不要解释了。不管你有没有那样想,以后都不要这样喊人的名字了。你跟秦医生年龄相仿,于情于理都不该直接喊人家小秦,太没礼貌了。” “可不嘛。”云乔玩味的瞥了她一眼,拔高音调:“虽然我个人的面子不面子的无所谓,但是你这么年轻,好胜心就这么强,别的嫂子恐怕会觉得你这个人不懂得怎么尊重人啊。韩同志,你才刚来家属院,想要的,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形象吗?” 云乔刻意拔高了音调,随着她的话,附近座位的人纷纷扭过头来看这边的热闹。 韩柔想要的当然不是这样的形象,她尴尬的恨不能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精彩的像是打翻了调色盘。 她有些后悔,不该这么快就逞一时之快去挑衅秦云乔。 她太着急的想压过秦云乔一头了,以至于丧失了理智的判断。 她应该再等等,等到生下孩子,在这边站稳脚跟再说。 韩柔垂下眼睑,稍稍酝酿,眼圈就红了起来,“对不起秦医生,刚刚是我不好。虽然我没有像你揣测的那样想过,但是那样喊你确实不太礼貌,你的批评我认了,希望你原谅我……” 说完,韩柔缓缓抬起头,眼角恰好滑落一滴泪。 云乔嗤笑一声:“行,既然你道歉,那我接受了。” 高倩也拍了拍韩柔的手背,语重心长的劝道:“韩同志,幸好今天你遇见的是秦医生,她 一向脾气好,才不跟你计较。但你以后还是要注意点,别再乱喊了,今天但凡换成旁人,肯定要跟你大吵一架,到时候,还是你没理。” “是,我知道了,我下次会注意的。”韩柔感觉周围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她难堪的攥紧了手指,脸颊热热的,是臊的。 幸好这时终于开始放电影了,礼堂里的灯逐渐熄灭,周围陷入一片黑暗,礼堂中央的幕布上开始出现画面,现场的人也不再关注其他的闲事,专心致志开始观看电影,变相的解救了韩柔锋芒刺背般的尴尬。 只是才刚丢了这么大的人,韩柔满脑子幻想的都是别人的嘲笑,实在没心思看什么电影。她眼睛虽然睁着看着屏幕,其实一句台词都没听进去。就连怀里三岁半的熊晴晴都比她看的认真。 只是三岁半还是太小了,精力有限,一个半小时的电影,看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已经睡着了。 韩柔抱着熊晴晴悄无声息的离场,走的时候都没好意思跟高倩打声招呼。 高倩怀里的心心也早就睡着了,大概是平时睡觉习惯了周围有声音,也不嫌放电影的音响声音吵,被高倩抱在怀里,睡得喷香。 一直到电影结束,礼堂的灯光亮起,还呼呼睡着。 高倩被她压得胳膊有点麻,艰难的站起身,以至于姿势显得有些怪异。 云乔便主动将心心接到怀里:“抱了这么长时间,胳膊都麻了吧?我帮你抱一会儿。” “谢谢。”高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趁机甩了甩胳膊,扭了扭腰,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 “金鑫,木森,走了。” 顺着人流走出电影院,外面是长长的台阶,漆黑的夜幕下,冷风仍在吹。 高倩伸手掖了掖裹着心心的小被子,对云乔说道:“台阶有点高,我来抱吧。” 第388章 小别胜新婚 “好。”云乔也不逞强,依言把心心还给高倩,让她抱着。 “那你小心一点,注意台阶。” 高倩抱着心心走的很稳,云乔在旁边照看着,两人很顺利的从台阶上走下来。 这时,邵金鑫和邵木森兄弟俩早就跑的没影了,高倩啐了一口,“这俩混小子,不知道 又 跑哪玩去了。” “天黑了,要不要找找?”云乔问。 “不用,反正还在家属院里头,丢不了。”高倩说道:“走吧,咱回去。” 云乔点点头,两人顺路一块回家,边走边聊刚刚的电影情节,说说笑笑,最后在六号胡同的胡同口分开。 “秦医生,明天见。” “明天见。”云乔朝着高倩摆摆手,转身往六号胡同里走去。 胡同里没路灯,黑黢黢的看不清脚下,云乔带了手电筒,从包里翻出手电筒打开,借着手电筒的光回到了五号院子。 院门依旧紧锁,何霆钧还没回来。 云乔拿出钥匙开门进屋,关门的时候想了想,还是没从里面反锁。 曾琪嫂子说何霆钧晚上可能会回来,她想给何霆钧留个门。 反正家属院里有人巡逻,夜里就是敞着门也不怕被小偷光顾。 大礼堂里容纳了一千多人,里面抽烟的不少,看完一场电影回来,衣服上也沾染上了一丝烟味,大冷的天,洗棉袄比较麻烦,而且棉花的芯子,洗的次数多了就不暖和了,云乔也就没洗,脱了棉袄,挂在窗沿底下晾着,晾上一夜看能不能把上面的烟味散尽。 随后云乔又简单的擦洗了一下身上,往炕洞里添了一把柴,借着火炕的热气,钻进被窝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夜里睡得迷迷糊糊,她仿佛听见有门开的声音。 她没睁眼,半是清醒,半是含糊的喊了一声:“霆钧?”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这才放心的继续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感觉有一双粗粝的手指在她的身上点火,她扭动着腰肢,却被有力的大掌箍制着。 唔……春梦? 云乔困得不能思考,任由熟悉的身体带着她一节节攀上更高更远的高峰。 等意识再度回转,是被一阵食物的香味给香醒的。 云乔睁开眼,头顶是熟悉的天花板,身上穿着的睡裙因为睡姿的缘故被卷到了腰间,不太对劲,云乔记得自己昨天晚上睡得时候,身上是穿的分体的睡衣。 她撑起身体,腿有点酸,但尚能忍受。 裹了件厚衣服,云乔掀开被子下床,趿拉着拖鞋,打开卧室的门。 客厅的厨房里,何霆钧穿了件浅灰色毛衣,腰间系着围裙,正站在灶台前煎鸡蛋。 云乔松了口气,趴在门框上,打了个哈欠,问他:“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点半。”何霆钧正在煎鸡蛋,回答的时候也没回头。 云乔问他:“回来怎么没叫我?” “叫你了,你还应了呢。怎么?全忘光了?”何霆钧勾起唇角。 云乔小脸一红:“我还以为是做梦……” 何霆钧将煎蛋翻了个面,转头向调侃云乔两句,结果回头一看,发现她光着腿就出来了,心里的关心顿时就占了上风,说道:“怎么光着腿就出来了。外面冷,别感冒了,快回去穿衣服。” 云乔‘嗯’了一声,从门框上缩了回去,关上卧室门,脱下睡衣,换了件跟何霆钧身上颜色一样的毛衣,保暖裤外面搭了条黑色裤子。 重新拉开卧室的门出来,何霆钧已经在煮面了。 “洗脸刷牙吧,我这边面条下锅了,三五分钟就能好。” 云乔点点头:“好。” 何霆钧煮的阳春面,鸡蛋煎的两面焦黄,加入开水煮面,里面再烫几颗小青菜,出锅后碗里放猪油和虾皮,除此之外只需要另放一点盐和酱油,就很好吃了。 简简单单,清淡但鲜美。 云乔说了声‘好吃’,咽下嘴里的面条,问何霆钧:“你今天上班吗?” 何霆钧摇了摇头:“训练刚结束,团里领导给了一天假。” “那你一会儿送我上班吧。”云乔抱怨了两声:“你昨天太粗鲁了,我今天起来大腿根有点疼,走路和骑车都不太方便。” “好,吃完我送你。”何霆钧有些愧疚。 一周没见,小别胜新婚,昨天夜里一沾手,确实有点没控制住力道。 何霆钧早上送云乔上班,中午去了趟十团团部,回来的时候正好等在军服厂外面接云乔下班。 见了云乔,他把刚买的鸡蛋糕递到她手里:“吃吧,还是热的。” “你专门跑去十团团部买的呀?”云乔跳上自行车的后座,搂住他的腰。 何霆钧‘嗯’了一声,“你上次不是说喜欢吗?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那边转一圈。” “谢谢。” “跟我说谢谢,见外了啊。” 何霆钧载着云乔一路往家属院骑去,刚走到家属院门口,门口通讯室里的接线员就从屋子里走出来:“何营长,中午有你的电话。” “谁打来的?”何霆钧道。 “是您的母亲从西南军区打来的。”接线员回答道:“中午您不在家,广播员播了两遍您没来,就由我代接了您的电话。这是电话内容,您看一下。” 说着,接线员将一张信纸递给何霆钧。 “谢谢。” 何霆钧接过来,展开看了一眼,脸上露出笑容。 云乔好奇的捅了捅他的腰:“咱妈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何霆钧将信纸递给云乔:“你自己看。” 云乔接过一看,嘴角也扬了起来:“妹妹生了呀。” “母子平安,生的还是个七斤的大胖小子。” 何家人明事理,云乔从跟何霆钧订婚到结婚,一直都表现得很重视她,何瑛作妖的事儿,也被捂得死死的,一点没传到云乔耳朵里来。 结婚的时候,何霆钧的母亲石珊,还借何瑛的名义送了她一串珍珠项链。 全赖石珊的功劳,云乔虽然没见过何瑛,但她的印象很好。 何瑛平安生子,她也是由衷的替何瑛感到高兴。 “妹妹生了,这也是何家迎来的第一个孙辈吧?咱们是不是需要买点礼物寄过去?” 第389章 晚上加把劲儿 何霆钧点了点头:“是应该表示表示。” 云乔兴冲冲的说道:“要不这样,咱们淘换几张奶粉票,买几罐奶粉寄过去?西南那边都是雨林,估计没有养奶牛的,奶粉可能不好买。咱们这边本地就有牧场,奶粉相对来说更好买,品质也没的说,你觉得怎么样??” 何霆钧想了想,摇了摇头:“还是别的了。东北跟西南距离太远了,东西寄过去少说也得两三个月,到时候日期都不新鲜了。到底是给孩子喝的东西,谨慎一点比较好。” “那送什么?”云乔有些发愁。 主要是这年头也没什么高档玩具,要不直接送一套玩具也行了。 这会儿小婴儿的玩具种类就那么几种,他们这儿又荒僻,杂货铺里除了拨浪鼓,就是摇摇铃,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千里迢迢寄这种几毛钱的玩具过去,还不够寒酸的。 “不然就直接寄些钱过去。”何霆钧说道:“何瑛跟邹原夫妻俩跟着我爸妈住,家里大约什么都不缺。” “缺不缺是一回事,心意又是一回事。”云乔说道:“钱要给,东西也得送。” 姑嫂关系本就难处,不能让人挑理。 云乔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星期天咱们一块去一趟公社,看公社百货大楼有没有好一点的小孩儿衣服,买几身,塞包裹里给孩子寄过去。” “你这几天再去附近村里,找老乡搜罗点稀罕的山货,榛子蘑菇啥的的,到时候包一块,分量足足的,也显得好看。” “行。”何霆钧点头应下。 到了周末,何霆钧提着这两天搜罗来的山货,骑自行车载云乔去十团团部,再乘坐团部的公交车,前往公社。 公交车开到公社,他们提前在百货大楼前下车。 一进百货大楼,云乔拉着何霆钧直奔二楼。 去年过年的时候她跟冯娟仔细逛过百货大楼,知道专门卖小孩衣服的柜台在二楼楼梯的右边。 一楼卖布的柜台热火朝天,柜台前面的人多的挤都挤不下,相较而言,二楼的成衣柜台就冷清的多。 因为成衣贵,买布自己做,一尺布五毛到一块,一两块钱就能做一件衬衫,而成衣衬衫,便宜的一件还得五六块钱,碰见料子稍微好一点的更贵,一件就得十来块,放眼整个公社,能买得起十来块一件衣服的人也不多。 儿童服装的柜台更冷清,因为小孩儿调皮,整天爬上爬下的,比大人更费衣服,一件好裤子,穿半个月膝盖就能磨出一个洞,买几块钱一件的好衣裳穿,纯属是浪费钱。 所以云乔跟何霆钧来到儿童成衣柜台的时候,售货员正趴在柜台上,耷眯着眼,一脸昏昏欲睡的样子,遇见顾客也不热情,只是懒洋洋的抬起眼皮,说了句:“随便看,有相中的跟我说穿多大码,我给你找。” “好的。” 售货员不热情,云乔也不介意,她挑衣服的时候就喜欢慢慢挑,不喜欢有人在她耳朵边喋喋不休。 她站在柜台前面翻找,很快找到一套相中的小套装,上身是衬衫的样式,用的是咖色和米白色的方块格子布料,下身是相同的米白色布料,做成了灯笼裤的样式。 小小的一套,绅士范儿十足,云乔已经能想象小娃娃将这套衣服穿在身上有多帅气了。 “霆钧,你觉得这件怎么样?”云乔转头询问何霆钧的意见。 何霆钧点头:“挺好的。” 云乔便举起这套衣服,问售货员:“同志,这件衣服有没有小码?” 售货员抬起眼,看了一眼,点头说道:“有小码。你家是多大的小孩穿?” 包裹从松江寄到西南需要两三月,云乔想了想,决定买大一点,买大一点可以放一放 再穿,买小了就只能压箱底了。 她回答道:“半岁的小孩穿。” 售货员说:“没有那么小的。最小码都是100的,得一岁以上。” “一岁以上……”云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大一点没事,多放一段时间也能穿,给我拿一件吧。” 整个儿童成衣柜台就这件衣服最时髦最好看,不买回家也太遗憾了。 随后云乔又挑了两件半岁小孩穿的娃娃衫,款式中规中矩,但选的都是柔软亲肤的好料子,价格在小孩衣服里面都不算便宜。 付完钱票,何霆钧让售货员把衣服包起来,方便一会儿寄出去。 他接过售货员包好的衣服,转头看向云乔:“走了。” “来了。”云乔依依不舍的放下手里的红色小裙子,跟上何霆钧的脚步。 何霆钧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自然也没有忽略掉那一瞬间,从她的眼里流露出的可惜。 下楼时,他自然的揽住云乔的肩膀,问她:“想生女儿?” 云乔点点头:“你喜欢女儿吗?” “我都行。” 何霆钧对儿子女儿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执念,便道:“不过生男生女还是要看缘分。要是你生男孩,我们爷俩保护你,生女儿,我保护你们娘俩。” 云乔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儿子女儿都想要了。以后,让你们爷俩保护我们娘俩。” “好啊。” 说话间,两人走出百货大楼,何霆钧搂着云乔的腰,往旁边偏僻的巷口走去,待远离人流,将她往自己身边一拽,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那我晚上可得再加把劲。”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根敏感的皮肤上,仿佛过电一般,云乔浑身都打了个颤。 她扭头嗔瞪了何霆钧一眼,手指钻进他腰间的衣服,隔着里衣,在他精瘦的腰上狠狠拧了一把:“让你不正经。” 何霆钧唇角戏谑的表情纹丝不动,甚至还挑了挑眉毛:“就这点劲儿?” 气的云乔又掐了他两把。 这下他疼的‘嘶’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攥住她的手腕,“轻点轻点。” “不是嫌我没劲儿吗?”云乔轻哼一声,娇嗔的目光横了他一眼。 “在外面呢,晚上回家再让你好好掐,掐过瘾。”何霆钧朝她眨眨眼。 云乔反手将他甩开,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想得美!” 这两下子,可把你给掐爽了是吧! 第390章 占着茅坑不拉屎 跟何霆钧闹了一会儿,云乔不耐烦了,推了他一把:“好了,别不正经了,赶紧把东西给 妹妹寄过去,早些寄完,咱们也好早些去办别的事儿。” “行行行,这就去。” 到了邮局,给何瑛儿子的衣服和山货一块,都被何霆钧塞进了一个大包裹里,一块寄了出去。 何霆钧细心,怕运输会损坏包装,他还特地多花了些钱,让邮局的职员将两样东西用油布多包裹了几圈,省的衣服被沾上山货的味。 东西寄出去,他还给西南发了张电报,告知了一声,让对方心里有数。 这个来自国家最北端的包裹,在路上长途跋涉走了两个多月,终于赶在元旦前夕,抵达 祖国的西南边境。 邮递员敲响何家的大门:“何同志,有你家的包裹。” 何父是西南军区的最高领导,家里的包裹,邮局方面一向是安排专人送到家里来的。 客厅里,何瑛正抱着嗷嗷大哭的小娃娃走来走去来回的哄,小婴儿的哭声如同魔音入耳,让她整个人都烦躁不堪。 听见外面的声音,她根本腾不出手去开门,转头便朝着厨房的方向,扬声喊道:“兰姨, 你出来开门,帮我拿个包裹。” 兰姨是何家新请的保姆。 何瑛的丈夫邹原级别不高,不够让家属随军的资格,所以何瑛结婚后一直住在娘家,邹原平时也是住宿舍,只有休假的时候才来何家这边住两天。小夫妻算是异地,这在级别低的官兵里面是很正常的现象,很多找了当地姑娘的连长、排长,都是这样的生活模式。 因为何瑛住在娘家,何瑛怀孕生子,邹原的母亲也不方便过来照顾儿媳妇月子,她只在 何瑛刚生完孩子的时候来了一趟,见了见刚出生的小孙子,只在招待所住了三天,便出了钱,让何瑛找个保姆伺候,她自己则乘坐火车又回了沪城。 何瑛不用跟婆婆相处,其实乐在心里,她高高兴兴的收了邹原母亲给的钱,让邹原把母亲送上了回去的火车。 兰姨便是何瑛生产之后,她妈妈石珊做主帮她找的保姆。 兰姨是驻地附近村里的村民,生养过好几个孩子,有养孩子的经验,而且之前就在军区当过好几年保姆,主要就是帮人看孩子和做饭,风评在家属院里很好。石珊挑中兰姨,也是用心选过的。 “来了。” 兰姨听见何瑛的声音,放下手里剥了一半的蒜,在水池子里洗了把手,一边在围裙上擦干,一边朝着门口的方向走过去。 她打开门,跟邮递员道了声谢,随后便将包裹拿进家里。 何瑛抱着孩子一边走一边晃,转头看见兰姨拿了个比她的身体还大两倍的包裹进来,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是从哪里寄过来的包裹?怎么这么大一个?” 兰姨不识字,看不懂邮寄单,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我忘记问刚刚的那个小同志了。” “行吧,那你先放门口。等我把晨晨哄睡了,我自己看。” 何瑛和邹原的儿子,起名叫邹晨。 “那好,我先放这儿了。”兰姨点点头,将包裹放在门口的金橘树旁边,转身返回厨房继续 做中午饭。 这一放,一直放到吃过中午饭,何瑛都没想起来。 因为带孩子实在太累了,吃过饭何瑛回房躺着给孩子喂奶,孩子睡着,她也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也跟着睡着了。 再醒来,是被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给吵醒的。 她浑身一激灵,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睁眼没急着把孩子抱起来,而是条件反射一样先摸了摸孩子的裆部。 主要是她吃过这方面的亏,一抱不仅沾上了一身的黄色粑粑,还流的到处都是,收拾都不好收拾。 何瑛一摸,果然,尿布是湿的。 掀开一看,又有一股臭中带酸的味道扑鼻而来。 这孩子,不仅尿了,他还拉了…… 何瑛简直要崩溃,她根本无从下手,扯着嗓子就喊:“兰姨!兰姨!” “怎么了?怎么了?” 兰姨听见声音赶紧赶了过来。 何瑛求助的看向她:“晨晨拉了。” “没事,你放着,我来。” 兰姨很麻利,走到床边,弯下腰,一手攥着小孩儿的两个小脚腕,将他的小屁股抬起来,另一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将满是尿液粑粑的尿布抽出来,扔进旁边的洗衣盆里,随后扯过一条干净尿布,将小孩子屁股上和腿上的粑粑擦干净,擦完的尿布紧接着也扔进洗衣盆里,之后又拿暖壶,兑了温水给孩子洗屁股,洗干净又用专门擦屁股的毛巾把他的小屁股和腿擦干,这才给他换上干净的开裆裤,又往开裆裤里面塞上柔软干燥的尿布。 如此一来,一个标准的换尿布流程才算完成了。 小娃娃被兰姨洗的干干净净,也不哭也不闹了,可可爱爱的小模样将何瑛迟来的母爱唤醒,这才伸手从兰姨怀里把他接过来,将他抱在怀里。 何瑛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娃娃,一脸庆幸的望向兰姨,“兰姨,你真好。幸好家里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兰姨笑的温和:“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喜欢晨晨,我就乐意给他收拾。” 甭管兰姨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她都是何瑛的救星。 何瑛都不敢想,如果家里没有保姆,孩子尿了拉了,尿布必须她自己亲自换,换完还得她自己亲自洗那一盆黄黄绿绿还沾着粑粑的尿布…… 呕。 何瑛只是想一想,都直犯恶心。 她甚至觉得,用不了三天,自己就得疯。 西南暖和,这边是温带气候,北方早就已经入冬了,这边还穿着单衣。 兰姨直接端着洗衣盆去河边洗尿布,何瑛见外面太阳快落山了,阳光比较柔和,便抱着儿子出去晒太阳。 和隔壁政委家的儿媳聊了一会儿育儿经,在军区医院上班的石珊就下班回来了。 何瑛赶紧抱着孩子回去。 石珊已经进了屋,看见门口的大包裹,转身问身后的何瑛:“这是谁寄来的?怎么扔这儿了?” “不知道呢。”何瑛连忙解释道:“包裹送来的时候,晨晨正在哭,我忙着哄孩子,没来及看,结果哄完孩子就忘了。” “你最近忘性越来越大了。”石珊点了她两句:“不行的话就把孩子交给兰姨带,你早点回去上班。总是关在家里看孩子,记性只会越来越差。” “妈,我不想回去上班回的这么早,我还想再多带他一阵子。”何瑛垂下眼,说道:“我小的时候,您和爸都忙,都是我哥带我,导致我现在想跟您亲近一点都怕这怕那的,担心您不高兴,我不想我的孩子也跟我一样。” 年轻的时候忙事业,以至于忽略了家里的孩子,一直是石珊遗憾的点。 听何瑛提起小时候的事儿,石珊眼里闪过一抹愧疚的神色:“既然你是这样想的,那我也不勉强你,只是病假不能请太久,你如果觉得胜任不了报幕员的工作,可以申请调到后勤去。后勤的工作轻松,夜班也早,正好不耽误你陪孩子。” 报幕员的工作轻松,何瑛怎么会胜任不了。 何瑛明白石珊的意思,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搞特殊。 说难听点,就是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 何瑛勉强笑了笑,说道:“妈,我挺喜欢报幕员的工作,不用申请调到后勤去。等过了年,我就回去上班。” 石珊点点头:“你有这个打算,很好。” 她蹲下身,将包裹调了个人,让邮寄单朝上,一看,就笑起来:“瑛瑛,这是你哥哥嫂子 寄过来的包裹呢,可算是来了。” 从收到电报,到接到包裹,中间足足隔了两个多月。 “原来是我哥寄来的包裹,我说怎么这么大一包。”何瑛也笑。 石珊找了把剪刀,小心翼翼的将包裹拆开。 外面的一层拆开,里面自动往旁边分成两份。 石珊摸了一下,一边是布料的触感,一边干巴巴,又硬硬的,估计是山货,何霆钧以前也寄过。 石珊当即便开始先拆衣服那包。 油布拆开,露出里面的童装包装袋。 云乔买的三套成衣都不便宜,所以包装很好,隔着包装袋就能看到里面的款式。 “哎呀,真好看。”石珊笑的合不拢嘴,将衣服举到小娃娃眼前,开始逗他:“晨晨,快看,这是什么!“” “这是舅舅舅妈给晨晨买的新衣服。” “好看吗?” “晨晨喜不喜欢?” 刚三月龄的小宝宝自然不会回答喜不喜欢,甚至姥姥逗他,他都很少笑,只是高冷的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瞬不眨的看着姥姥的眼睛。 石珊将两套衣服放下,唯独举着云乔特地挑出来的那套咖色格子衬衫套装,笑道:“这小衣裳买的这么好看,一看就不是你哥哥挑的。” 何瑛扫了一眼,哪怕她对云乔存有偏见,也不得不承认,这套衣裳确实好看。 她说不出错处,只能勉强夸了云乔一句:“嫂子的眼光还挺好的。” “是吧,我也觉得,云乔眼光确实不错。” 何瑛鸡蛋里挑骨头:“就是买的码数太大了一点,这得放到啥时候才能穿。” “买大才好。你哥哥嫂子跟我们离得远,东西寄过来又得好几个月,不买大一点,买的正正好,寄过来都小的不能穿了。”石珊举着衣服在晨晨身上比划了两下,说道:“再说了,这件 也不是特别大,小孩长得快,差不多一岁就能穿了。” 何瑛第一次生孩子,对小孩的生长速度没什么概念,既然她妈说一岁能穿,那就当能穿吧。 石珊将几套小衣服叠起来,放到沙发上:“这套明年秋天能穿,另外两套再放两月,开春了就能穿,回头让你兰姨洗洗,你提前挂柜子里,省的到时候忘记了。” “忘不了。”何瑛说道:“前几天方慧姐也给晨晨寄了几套衣裳呢,也是半岁左右就能穿的码,到时候洗完放一块。” 石珊不太乐意听见方慧的名字。 这孩子越发的左性儿,前段时间还打电话到她单位,质问她是不是限制了何瑛的交友自由?不允许何瑛跟她联系?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长辈,即便她限制何瑛的交友自由又怎样?轮得着你一个小辈打电话来质问? 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石珊心里虽这么想着,但表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她这个闺女被方慧哄得五迷三道的,当着她面说方慧不好,她生气的很。 一说起来方慧容易吵架,石珊干脆直接转移话题:“过来看看你哥寄来的山货,看看他这次都寄来什么好东西。”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另一个被油纸包好的大袋子。 “不就是那么东西嘛!除了蘑菇就是木耳,总也没有什么新鲜东西。”何瑛不太感兴趣。 西南又不是没有蘑菇。 西南的菌子还可有名呢。 “光是蘑菇和木耳不够,那你还想要什么新鲜东西?”石珊瞥了她一眼,不高兴的道:“你 看着这些东西不起眼,但在外头,没个几十块钱都买不来。你还嫌弃上了?” 何瑛抿了抿嘴:“没有,我没嫌弃。” “我看你是分不清好歹。”石珊没好气的瞪她:“别人一个铜包银的小手镯就把你给迷惑了,五块钱都不到的东西,叫你当个宝似的给晨晨戴在手上。” “铜包银怎么了?铜包银也是银。晨晨亲舅妈亲姑都没想起来送,方慧姐想起来了,这就是心意。” 何瑛不服气:“你懂不懂什么叫礼轻情意重!” 石珊轻哼一声:“我看你像冤大头。” “你,你太势利了!”何瑛脸上露出清澈的愚蠢:“方慧姐才不会这样想。” 石珊‘呵呵’两声:“你生孩子,她送铜包银。她结婚,你送纯银。她不这样想才怪。” 何瑛吵不过石珊,气的跺脚,孩子往她怀里一塞,扭头就往楼上跑:“不理你了!” 石珊抱着外孙,冲着她背影喊:“孩子不管了?” 何瑛头也不回:“不管了!” 石珊被何瑛气的脑壳疼。 这孩子…… 光长年龄了,不长心眼! 第391章 洗衣机 一九七一年元旦,在经过漫长的等待,云乔终于在家里见到那台排队排了三个月才终于买到手的家用小型洗衣机。 这是一台经典的单缸洗衣机,白色的外壳,黄色的盖子,里面的洗衣桶最重能洗十五公斤重的衣物,洗衣桶旁边还带着一个小搓衣板的设计。 功能比较简陋,只有两个旋转按钮,一个是开关,同时也是定时,另外一个是排水。 第一代家用洗衣机体积还是比较大的,重量也沉,何霆钧一个人抬不动,他找了在后勤运输队开车的王明光一块,借了运输队的车,从公社邮局拉回来,又一块从车上抬下来,抬进胡同里。 星期天大伙儿们都不用上班,串门的,遛弯的,广场上锻炼身体的,到处都是眼睛,家属院里有点稀罕事就瞒不住。 这边洗衣机刚被何霆钧抬回家,另一边就传的几乎整个家属院的人都知道了。 这可是稀罕事! 电视机、电冰箱和电风扇她们都听说过,因为军官工资高,生活宽裕,所以这些电器,家属院里也有不少人家买了,像是梁师长家里,就有一台北边毛熊产的明斯克冰箱,黑白电视机 也有好几个团长家里买了,唯独洗衣机,她们不仅见过,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冷不丁突然听说有人买了一台,好多人都好奇的找上门来看新鲜。 云乔知道她们大多数人都没恶意,便把洗衣机摆在院子里,任由她们看,反正被人多看几眼又看不坏。 住在隔壁的袁嘉惠也来了,一脸羡慕的掀开洗衣机的盖子,这看看,那摸摸,最后问云乔:“这么好的东西,肯定得花不少钱吧?” 云乔点了点头:“两百多。” “两百多!!”袁嘉惠有些意外,这洗衣机倒是没她想象中的那么贵。 比动辄就四五百的电视机和八九百的电冰箱相比,这价格简直不要太实惠! 原本大家还只是羡慕,等到云乔将价格说出来,军嫂里便有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入冬衣服厚难洗是一回事,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能住家属院的军官,职位都不低,哪怕是最低的副营长,一个月的工资也有一百出头,一台洗衣机两百多块,不过是两三个月的工资罢了,一咬牙还是能买得起的。 当然也有那种说酸话的,说什么‘不就是洗个衣服吗?能有多麻烦,用手洗洗就完事了, 花两百块钱买什么劳什子的洗衣机,显得自己好像多金贵似的。’ 这种话,都不用云乔自己站出来反驳,自有人站出来帮她说话:“又没花你的钱,你搁这儿废什么话?!” 说酸话的人灰溜溜的被推出了门,剩下对洗衣机感兴趣的军嫂们,一股脑围到了云乔旁边,七嘴八舌的问她:“这洗衣机是从哪里买的?具体花了多少钱?需要多少票券?” 男同志则将何霆钧拉到一边,单独问她。 都是邻里邻居,云乔跟何霆钧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将所有的花销费用都说了出来。 大伙儿一听是托人从沈阳买的,松江省省会哈市都没有,顿时就有大半先卸了劲。但也有执着的,真心想买,所以一直刨根问底,云乔也知无不言。 见大人和小孩子围着洗衣机走不动道,何霆钧干脆接了根电线板,让洗衣机现场表演了一番怎么洗衣服。 有个军嫂的婆婆年纪大了,对机器不太信任,总觉得机器不如手灵巧,她摸摸洗衣机的 盖子,又掀开看看里面,一脸怀疑的说道:“这洗衣机就是一个大桶,又不会揉又不会搓的,这能洗干净衣服吗?” 何霆钧把电线接好,提桶往洗衣机里加水,闻言笑道:“当然能了。这洗衣机就是用来洗衣服的,要是连衣服都洗不干净,谁还买?” 她儿媳妇拉住她,说道:“娘,何营长这不是正演示洗衣机怎么用嘛,您耐心等一会,等衣裳洗好了,不就知道能不能洗干净了。” “行,那我就等着看。”她说道:“要是洗得好,改明儿让老大也给咱家买一台。老婆子我在家里洗了一辈子衣裳,寒冬腊月的天,照样往带着冰碴子的水里伸,五个手指头的关节都被冻得变了形,临老临老,也让咱也享享新时代的福!” 这老大娘云乔认识,就住六号胡同胡同口的一号院,儿子是个副团长,家里是有条件的。 云乔将之前穿脏了的棉袄扔进洗衣机里,又往里加了两勺洗衣粉,随即旋动开关的按钮,定时定到最长的十五分钟,这才转过头,自信的对老太太说道:“大娘,那你就请等着吧,这洗衣机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她上辈子用过洗衣机,所以知道,洗衣机有时候比手洗的还干净。 老大娘‘嗯’了一声,听见洗衣机开始震动,里面传来‘嗡嗡嗡’的声音,好奇的问道:“这就开始洗了?” 云乔点点头:“洗衣机操作挺简单的,先往里放衣服,再加水没过衣服,最后再加适量的 洗衣粉,衣服少就少加点,衣服多就多加点,洗衣粉给的足,才能洗的更干净。全部都加完,然后盖上盖子,按这个旋钮,定好时间,它就自动开始洗了。” “是挺简单的,比开电视还简单。”她家有个电视,她自己都打不开,回回都得喊她的孙子 孙女来帮她开。 洗衣机洗衣服的过程比较无聊,但架不住大伙儿的好奇心重,无聊也不走。 云乔便进屋提了暖壶出来,又拿了几个碗,给大伙儿倒水喝。 老大娘接了云乔的碗,喝完又凑到云乔旁边问:“姑娘,你这定的是多少时间洗好?” “大娘,我定的十五分钟。”云乔耐心的解答道:“把这个旋钮,扭到底,就是十五分钟。” 老大娘接着问:“那扭到一半,就是七、八分钟,是不是?” 云乔点头,笑道:“对,您真聪明。” 老大娘被云乔夸得老脸一红,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你这姑娘,真会说话。” 第392章 闹矛盾 十五分钟过去,洗衣机停止工作,云乔戴上胶皮手套,掀开洗衣机的盖子,将衣服从水里捞出来,放进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洗衣盆里,随后放下排水管,对准下水口,拧开排水的旋钮,洗衣机的水便从排水管中汩汩的流出来,全部排进下水道里。 有军嫂见状,眼睛一亮:“这方便啊。” “洗完衣服的水直接从管子里流出来,排进下水道里,省的每次洗衣服都弄得满院子都是水了。” “我也觉得这排水的管子设计的好。”另一名军嫂赞同的说道:“我家的洗衣盆可大,每次弄一大盆水,我一个人端也端不动,要么一小盆一小盆的往下水道里倒,把自个累得腰酸背痛,要么就只能直接掀翻倒院里,每次都弄得一院子水,夜里一上冻,走两步都怕滑倒。” 随着云乔的展示,心动的军嫂越来越多。 等到云乔又用干净的水将衣服漂洗了一遍,将洗好的衣服拧干挂在晾衣绳上,众人看着 几乎亮洁如新的棉袄,眼睛更是一亮一亮又一亮。 因为一台洗衣机,一直到夜幕降临,来云乔家里看热闹的人才渐渐散去。 锁上院子的门,云乔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其实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平日里也更喜欢安静,今天家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对她来说,压力很大,精神也一直是紧绷的。 何霆钧将洗衣机搬进洗澡间,以后这边就是专门放洗衣机的地方里,何霆钧准备等过了年,将洗澡间再扩出来一米半,中间垒上隔墙,将洗衣机跟洗澡的地方隔开,洗衣机里有零件,常年被水汽侵蚀,零件容易老化。 至于为什么不是现在扩,则是因为入了冬之后,家里已经不用洗澡间了。这边太冷,而卧室里烧了炕,多加一把柴,猛火能让室内温度达到十来度,所以平时洗澡都是用大盆在卧室洗,每个月再用单位发的澡票去公共澡堂好好大搓几回。 家属院这边的公共澡堂是单独的淋浴头, 云乔还是很喜欢的,每次不从头到脚搓的干干净净,都不愿意从里头出来。 吃过晚饭,云乔同何霆钧夫妻俩正准备睡下,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规律的敲门声。 何霆钧停住啃咬的动作,头埋在云乔颈肩,不愿意理会。 云乔抬起红扑扑的小脸,扯了扯他的耳朵,“去开门吧,万一有什么急事……” 何霆钧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身体,这才起身从炕上下来。 他走到衣帽架边,在军装和军大衣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披上了军大衣。 何霆钧拉开门走出卧室,长长的军大衣将他的身形牢牢遮住,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穿过院子,打开外门,门外站着的人竟然是董定邦。 何霆钧皱了皱眉,不知道董定邦为何突然深夜到访。毕竟他跟董定邦打交道的地方不多,关系只能算是平常。 董定邦下巴上有个新鲜的抓痕,鲜红鲜红的,还带着血丝。 注意到何霆钧的目光,董定邦不自然的抬手遮了遮下巴,还欲盖弥彰的解释了一句:“下巴被, 被猫抓了一下。” 何霆钧没想问他的下巴,也没深究他话里的真假,客客气气的问了一声:“董营长,你怎么来了?” 说着,他向后退了一步,让出门口的位置,邀请他:“进来坐?” 董定邦摆了摆手:“不了,不进去了。我来,就是想问你几句关于洗衣机的事儿。” 洗衣机的事儿传的很快,董定邦知道了,何霆钧也不意外。 “想问什么?你问吧。” “你家的洗衣机是从哪里买的?需要多少钱和票?” 这些都是公开的信息了,何霆钧也不瞒他,一五一十的说了:“沈阳松陵电器厂买的,洗衣机二百六十块钱,工业券二十六张。因为是大件,从沈阳运过来,路上运费又花了十八块钱。总共算是二百八十块钱。” “这么贵呀。”董定邦咂舌:“就洗几件衣服而已,至于花这么多钱专门买台洗衣机吗?” 照他妈的话讲,与其花这么多钱买台机器,不如把钱给她,她洗。 反正自打他跟崔雪枝结婚,家里的衣裳裤头,一件件都是她给洗的。 这话何霆钧很难接,毕竟洗衣机已经被他买回家了,于是只笑了笑,没说话。 董定邦说完也意识到这话不妥,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我不是说你们买洗衣机 不好,只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想法。” “那个……事情是这样的,我媳妇儿今天从隔壁黄嫂子口中得知你们家买了洗衣机,非闹着要买,不买就哭,我也是没法子了。这样,我回去之后跟她说,洗衣机不好买,一时半会儿买不着,回头她要是问起你和你媳妇儿,麻烦你们帮我遮掩一下。” “抱歉,这是你们夫妻俩之间的事儿,我们夫妻不好在中间掺和。”何霆钧直接拒绝了。 董定邦:“兄弟,帮个忙。” “不好意思,这是原则问题。”何霆钧摇摇头。 “其实你完全没必要来这一趟,我们夫妻跟崔同志关系很一般,她大概率不会主动同我们说话。” 说关系一般都是客气话,实际上关系很差。 “那好吧。”董定邦尴尬的笑了笑:“我媳妇其实没有坏心眼,就是虚荣了点,好跟人攀比,见人家家里有电视机想要电视机,现在见你们家有了洗衣机,又想要洗衣机了。其实我家也不缺洗衣机,衣服啥的都是我妈在洗,她从来不沾手,我妈都没说要买洗衣机,我都不知道她为啥非闹着要买这个洗衣机。她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要我看,这三百块钱,实在是没有花出去的必要。” “你自己决定就好,不用跟我说。” 何霆钧不明白董定邦为什么突然跟他说这个,这种有关婆媳矛盾的家事,他压根就不想知道。 第393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董定邦叹了口气,“唉,我也是被夹在媳妇跟老娘中间左右为难,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何霆钧只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董定邦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等他走后,何霆钧关上院门,回到屋里。 云乔原本躺在被窝里,听见何霆钧推门回来,翻了个身,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好奇地问他:“刚刚是谁啊?都这么晚了,还来敲门。” “是董定邦。来找我问洗衣机的事儿。” 何霆钧脱下军大衣,躺回炕上,搂住云乔的腰。 “他家也想买?”云乔问。 何霆钧摇摇头:“不是,是崔雪枝自己想买,董定邦和他娘都不愿意买。” “那估计买不成。” 云乔跟董定邦的娘说过话,那老太太看起来贤惠和善,好似面团一样的人物,实际上能有八百个心眼子,崔雪枝就是再活二十年也玩不过她。 “管他们呢。爱买不买,咱们自己用着方便就行了。”何霆钧搂着云乔,顺势躺下。 何霆钧心里对董定邦有气,他话里话外,好似把家里婆媳吵架的原因,归咎于他们买洗衣机上了。 这个人自从结了婚,行事越来越糊涂了。也不知道是受到崔雪枝影响?还是他娘的影响?亦或是两者都有? 反正是不关他的事,既然发现相处不来,以后远着就是。 云乔‘嗯’了一声:“你说的对,不用管。” 她困意来袭,靠在何霆钧怀里,张嘴打了个哈欠。 “好困啊,咱睡吧。” 何霆钧却翻身压在她的身上,被子蒙上头,吻住她的唇,“等等,一会儿再睡……” 尾音吞咽在唇齿之间,从被子里传来一阵暧昧的水声。 一室旖旎,直至月上梢头方停。 第二日醒来,何霆钧已经从食堂买来了早饭。 元旦将近,食堂改善伙食,早上有特别供应的四喜丸子,还有熬煮的特别软糯香甜的八宝粥。 除此之外,何霆钧还买了两个肉包子,两个素包子。 食堂的四喜丸子做的有成人拳头大小,用料特别的实在,里头除了猪肉就只放了些少量的莲藕丁,云乔吃了一个四喜丸子,又喝了一碗八宝粥就十分饱了,所以包子一个没吃,都进了何霆钧的肚子。他每天的训练量都很大,因为消耗大,所以饭量也大。 吃过饭,何霆钧要送云乔上班,云乔没让他送。 卫生室的护士高倩是个荤素不忌,爱说笑的,每次何霆钧送她上班,高倩总要揶揄她几句,不把她说的满脸通红不罢休,所以云乔现在也不爱让何霆钧送了。 最近一个多星期天气都很好,全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只是北大荒处在寒带,再好的天气,室外温度也不过是从零下三十度,升到了零下十度,依旧冷的让人伸不出手指。 云乔戴上帽子、围巾、口罩、手套,将自己全副武装,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饶是如此,到达卫生室的时候,手指尖儿也被冻得没了知觉。 到了卫生室,云乔是第一个来的,便先去通了炉子。 她用媒夹子将烧了一夜的煤球取出来,把最底下两枚完全烧尽的煤球踩碎,只留最上面的那枚还剩一点余火的,重新放进炉子的最底下,又在上面添了两枚新煤球。 炉子升起来,云乔搬了把小马扎,坐在炉子前烤火,活动着被冻僵的手指。 没一会儿,高倩也来了。 她穿了件男士的军大衣,把自己裹的像个球,进屋之后,也没把外面的军大衣脱掉,直接拉了把椅子,围坐在炉子旁边烤火。 “这天越来越冷,一路上骑自行车过来,差点被把我给冻死。” 云乔说道:“这才刚到小寒,等到大寒更冷。” 高倩说道:“大寒倒是不怕,咱们还有十来天就放年假了,到时候我就窝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大寒再冷,也冷不着我头上。” “过年公社有大集,你不去赶热闹?”云乔问她。 高倩摇摇头:“不赶。我家仨孩子,看不住。” “那倒也是。” 高倩问道:“我听人说,你家昨天买了台洗衣机回来?” “是啊。”云乔点点头:“你也听说了?” 高倩‘嗯’了一声:“一个家属院都传遍了,想不听说都难。你家这回可出了个大风头。” 云乔笑笑:“我本意没想出这个风头。”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咱们一起共事大半年,我知道你是最不爱出风头的。”’高倩说道:“主要是洗衣机太稀罕了,原先都没听说过。” 高倩好奇的问道:“你昨天不是用过那个洗衣机了,感觉怎么样?好不好用?” “东西买回家,肯定是好用的。”云乔笑道:“只需要把衣服扔进去,放上水和洗衣粉就不用管了。等洗完第一遍,把水放出去,再添上干净水漂洗一遍就好了。洗完,把水放干净,戴上胶皮手套把衣裳拧干,就能晾起来,全程手不沾水,不点不冻手。” “那敢情好!”高倩一听眼睛就亮了:“我家两个混小子,上星期不知道跑到那个雪窝子里玩去了,回来沾了一身的黄泥巴,我星期天搓了一个小时才洗干净,光是热水就烧了两锅,还是不够用,最后手照样被凉水冻得没知觉。这洗衣机就适合我家这种成天都有洗不完的衣服的家庭。” 听出高倩话里的心动,云乔便问:“小高姐,你也想买这洗衣机?” 高倩点头:“对,要是价钱合适,我也想买一台。你这洗衣机是多少钱买的?” 云乔照实说了:“洗衣机是两百六十块,从沈阳运到咱们这边,另外还花了十八元运费。” “不到三百块,价格倒是可以接受。”高倩丈夫是副营长,她自己也上班挣钱,家里也是有些家底的。 “就是沈阳太远,我们也不认识沈阳什么人,专门跑一趟也不现实。”高倩有些为难的说道:“不知你们家是托谁帮忙买的?能不能帮忙举荐一下?” 第394章 不识好歹 高倩说道:“我也不叫你为难,如果对方答应帮忙,我这边可以另付报酬。” “洗衣机是我男人买的,具体是托的谁,我也不清楚。”云乔说道:“要不,你回家跟邵营长商量商量,要是确定了能买,回头我让我男人帮你问问。” “不用商量。”高倩笑笑,说道:“不瞒你说,给家里这三个男人洗了十来年衣裳,我早就洗的够够的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能解放我手的机器,我高低得买回家一台。” “你家老邵不反对吧?”云乔问。 “我家老邵我还是了解的。他那个人虽然素日里不爱帮我分担家务,但关键时候也知道心疼心疼我。”高倩脸上露出一抹带着甜蜜的笑:“买洗衣机的事只要我决定了,他顶多就是说我几句,不会硬拦着不让我买。” 云乔笑道:“邵营长人还是很好地。” 高倩嘿嘿一笑,说道:“那咱们就这么说好了,等事成了,我和老邵请客,好好谢谢你们夫妻俩。” 云乔笑着应下,“放心吧,回去就让他问。就是洗衣机才刚上市,比较紧俏,需要等。像我家那台,就足足等了三四个月才买到。” “需要等没事,我等得起。” 现在啥紧俏东西不得等?高倩有心理准备。 “那行。” 云乔跟高倩以后还要共事很多年,跟高倩处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所以云乔说会帮忙,就不会食言。 中午下班回家,见到何霆钧,云乔就把高倩想请他帮忙买台洗衣机的事儿说了。 何霆钧笑道:“巧了,今天上午梁师长也找了我,说也想给家里添一台洗衣机,我估计以后还会有别的人再找来,已经给梁师长提议了,找个专人,统计一下家属院里有多少人想买,直接代表单位去沈阳采购,大批量采购,洗衣机厂里肯定重视,怎么着都比私人一 台一台零散着买方便。” “这个提议好,不仅更快速,也省的咱们麻烦了。”云乔问:“梁师长答应了吗?” 何霆钧:“梁师长说要考虑考虑,回头给我答复。” 梁师长并没有考虑太久,第二天就答应了何霆钧的这个提议,专门派了一位家是沈阳的司务长,出这趟公差,好方便行事。 云乔后来才知道,梁师长之所以答应的这么快,其中是有崔雪枝的功劳。 她哭着跑去梁师长家里,找姑姑崔婧告状,说董定邦他娘欺负她。 崔婧根本不信,董定邦她娘王月一向老实巴交,说话轻声细语的,一副文弱的模样,人还勤快,在家里不仅扫地做饭,还给儿子儿媳妇洗衣,就连她,也时不时的能收到对方烙的 鸡蛋饼,包的肉饺子。 纵观整个家属院,能做到像王月这样任劳任怨的婆婆可不多。 可怜崔雪枝哭的梨花带雨,崔婧看她却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还劝她:都已经是结了婚的小媳妇了,不能再像做姑娘的时候一样刁蛮任性了,让她没事不要作,柔顺懂事一些,好好跟着小董娘俩过日子。 崔雪枝有苦说不出,她姑根本就不知道,那王月表里不一,表面上把她当少奶奶伺候,实际上管她吃管她穿,啥都限制她。 明明怀孕的是她,该补充营养的也是他,可家里的好东西全紧着董定邦,王月连口肉都舍不得叫她多吃。 家里炖一碗红烧肉,她顶多只能夹两筷子,再多夹一筷子,就要被王月指槐骂桑,阴阳怪气。 秋日里她想吃一口葡萄,都要吵了又吵,非逼着她哭着发火了,才允许董定邦出去买。 王月还把着董定邦的津贴,董定邦一个月一百多块的工资,一个子儿都不给她,美名其曰,怕她们年轻小夫妻没成算,乱花钱,先给她们攒着,以后还给她们。 可她只要一提,想接管董定邦的工资,那老白莲就抹眼泪,跑到董定邦面前搬弄是非, 说她猜忌,不信任她,闹着要回老家。 崔雪枝自然是巴不得王月赶紧走,可董定邦舍不得他娘,哄着顺着,不让他娘走。 崔雪枝都快憋屈死了。 借着买洗衣机的事儿,崔雪枝一股脑的把王月做的事都给她姑崔婧说了。 崔婧听得半信半疑:“小董他娘真是这样对你的?” “当然是真的。”崔雪枝哭的两眼通红,她抽泣着,肩膀哭的一颤一颤的。 “姑姑,我什么时候跟您说过假话!那个老婆子她惯会装样,还不如宋大姨对我好。” 宋大姨是两家做饭的保姆。 崔婧瞪了她一眼:“怎么说话呢!那是小董她娘,你不能这么没有礼貌。” 崔雪枝委屈的瘪了瘪嘴:“姑姑,我才是您侄女,你现在怎么处处向着小董她们娘家,一点都不向着我?” “还不是你因为你总不着调。”崔婧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行了,别哭了,你还怀着孕呢,总哭对孩子不好。” 崔雪枝哽咽道:“我被小董他娘欺负的,天天都要抹眼泪,不差这两滴了。” “你这话说的就夸张。小董他娘要是真想欺负你,怎么还天天给你洗衣做饭?什么家务都不让你沾手?” 毕竟王月在家里是实打实的干活,洗衣做饭,样样全包,什么都不让崔雪枝沾手。 哪怕崔婧是崔雪枝姑姑,都觉得崔雪枝总闹,是不识好歹。 她看向崔雪枝的目光里带着质疑:“你确定小董她娘是故意给你气受?不是你小性儿,误会了人家的好意?” 崔雪枝差点被她姑的态度气哭了:“我又不是傻的,是好心办坏事,还是故意找茬,我还是能分得清的。隔壁李嫂子的婆婆也是农村来的,也是大字不识一个,她有时候也会好心办坏事,可她说话就从来不让李嫂子难受。” 崔婧摆摆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回头我找小董来问问,看看是不是你说的这么回事。” “你问小董有什么用。他也向着他娘,跟着他娘一块欺负我。”崔雪枝生气。 “那你说,你想怎样?”崔婧问她。 第395章 赶走 崔雪枝抬起眼皮,偷偷瞄了崔婧一眼,小声说:“我,我想把小董他娘送回老家去。” “不行!”崔婧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小董他娘又没做错什么,无缘无故怎么能赶人走?” “她样样管着我,限制我,这还不算做错吗?”崔雪枝不明白。 “她是长辈,她既管你,你让着她点。到底是天天为你洗衣做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崔婧说道:“再说婆婆管教儿媳妇,本来就是天经地义,不能因为她管你,就说人家错了。” 这也是董定邦和王月母子的高明之处,表面上做的滴水不漏,如此一来,即便崔雪枝满腹委屈,再怎么往外告状,也不会有人相信她会被苛待。 崔雪枝委屈道:“可我受不了,我爸我妈都舍不得这样管我。” “那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把人赶走,你还怀着孕呢,身边离不开人照顾。”崔婧苦口婆心的劝她:“把人赶走了,你自己洗衣?自己做饭?” 崔雪枝道:“我可以请保姆。” “胡闹!”崔婧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你婆婆都已经在这儿,不让婆婆伺候月子,把人赶走,再请保姆,你就不怕旁人说闲话?还要不要名声了?” “说就说,我才不怕。”崔雪枝噘着嘴,嘴唇翘的能在上面挂油壶了。 “你不怕我怕!”崔婧冷声道:“你婆婆任劳任怨,又洗衣又做饭,什么家务都不让你沾手,你不怕被人说跋扈不讲理,我还怕被人戳脊梁骨骂崔家不会教闺女呢。” 崔雪枝见崔婧动了真怒,嗫嚅着动了动嘴唇,半晌才道:“那……那我往后退一步,等我 生完孩子,出了月子,再送她走。” “你就铁了心的想送她走?” 崔雪枝弱弱的点了点头:“要不是你说现在把她送走对咱家名声不好,我一天都忍不了她。” “……”崔婧有些不耐烦了,索性先答应下来:“行吧行吧,既然你铁了心想把人送走,那就依你。” “那就这么说好了!”崔雪枝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等我一出月子,就把她送回老家去!小董要是拦我,您可要帮我。” “到时候再说。”崔婧随口敷衍过去。 “我还想买洗衣机,您帮我劝劝小董。”崔雪枝得寸进尺道:“等买来了洗衣机,我就不用她给我洗衣服了,省的你们总拿这个钳制我,好似我受了她多大的恩惠一样。” “买。”崔婧现在就想立马把这个侄女打发走。 左不过也就不到三百块钱,小董又不是买不起。 “过几天你姑父安排人去沈阳统一采购,你让小董提前把钱准备好,到时候交给负责采购 洗衣机的负责人。” 董定邦说什么也没想到,他前脚刚用沈阳太远不好买的理由稳住崔雪枝,后脚梁师长就搞出了一个批量采购。只要想买,报名交钱就行了,不用再多操一分心,之后会有专门的负责人安排此事,将洗衣机直接运到军区来。 这下董定邦就是想拒绝都不成了。 他在部队里还得仰仗梁师长提拔,虽然背地里和他娘盘算着要彻底压倒崔雪枝的气焰,但明着跟崔雪枝唱反调,跟他一向在梁师长面前表现出来的妻管严人设不相符。 董定邦回家跟王月商议一番,母子俩只得忍痛掏了这两百六十块钱。 王月心疼的直掉眼泪,不住的埋怨崔雪枝:“这干部家庭出来的千金小姐就是不知疾苦, 想着法儿的乱花钱!换我怎么也不敢想,竟有人舍得花两百多块钱,买一台洗衣裳的机器。这 些钱,拿着买肉吃,都能买两头大肥猪了,制成腊肉,咱一大家子就是天天吃肉,吃上整整一年都吃不完。” 董定邦也心疼,但再心疼这钱也已经花了,只能安慰自己,也安慰老娘:“娘,既然已经 买了,就别想这么多了。其实这洗衣机买回来也有好处,有了它,以后您就不用手洗衣裳了,能省不少劲。” “手洗衣裳算啥,娘都洗了一辈子衣裳了,还差这几年。”王月道。 董定邦说道:“买都买了,这钱就当是儿子给您花的,您也享享儿子的福。” 王月的眼顿时就红了,抓住董定邦的手,感动道:“儿子,还是你孝顺娘,娘这些年没白疼你。有你这句话,娘就是立时死了都值了。” 董定邦动容道:“娘,您别这么说。小时候拉扯我和弟弟长大不容易,现在我有了能力,合该报答您。” 母子俩坐在客厅忆苦思甜,互诉衷肠,卧室里,崔雪枝听得翻了个白眼。 且再忍忍,等孩子生下来,她就把这面甜心狠的老虔婆撵回老家!! * 负责采购洗衣机的负责人出发去了沈阳,高倩交了钱,满心欢喜的等着,期盼着年前就用上解放双手的洗衣机。 负责人去沈阳一星期,回来的时候只带了五台洗衣机回来,说是洗衣机厂产能有限,只能从现货里头均出五台,剩下的几台要等到年后生产出来,再通过火车托运过来。 梁师长处事公道,这五台洗衣机并没有按照职级大小往下分,而是按照报名交钱的时间分的,高倩交钱交的积极,特别好运的排在第三名,当天就把洗衣机拉回家,将家里的脏衣服全洗了。 洗衣机洗衣裳洗的又快又干净,高倩以后再也不用手洗洗的腰酸背痛了,逢人就夸洗衣机好,买它真是买值了,无形中又给洗衣机拉了一波销量。 崔雪枝报名早,但董定邦交钱晚,就没赶上第一批洗衣机,气的崔雪枝在家摔摔打打,骂他小气抠搜,结果就是夫妻、婆媳之间又闹了一场,惹得周围邻居看笑话。 崔雪枝气的直哭,却奈何不了这母子俩。 只因这母子俩的名声经营的实在太好了,大伙都觉得是她不懂事,没人相信她才是被磋磨的可怜小媳妇。 第396章 还钱 进了腊月,松江省又迎来了一股自北极南下的寒潮,暴风雪肆虐之下,室外的气温越发的低了。 道路上的积雪足有三四十公分,人走在路上,一踩一个坑,雪厚的地方,甚至能淹没膝盖。 军服厂提前几天放了假,云乔也窝在家中,不再出门。 这场大雪断断续续,足足下了大半个月才停,到这时,已经进了腊月中旬,还有十来天就要过年了,需得开始预备过年要用的东西了。 家属院的副食店卖的东西种类不多,过年大采购还是得到公社去。 正好云乔接到郑文静打来的电话,说连队放了年假,她也准备今年回家过年,想在走之前约云乔在公社见个面,把之前拍电影的时候借她的一百块钱还给她。 云乔自然答应,因为郑文静也是京城人,她还想准备些山货,让郑文静帮忙捎到京城给 家里送去。 两人一拍即合,便约好,腊月二十二号那天,在场部汽车站碰面。 但腊月二十二这天,何霆钧得执勤,不能陪云乔一块去场部,他不放心云乔一个人去,怕万一路上遇到什么事儿,她一个人处理不了,想让云乔找个作伴的。 正好住在隔壁的袁嘉惠也想去公社买东西,过来云乔家里串门的时候得知云乔也想去之后,两人便决定搭伴一块去公社。 。 到了腊月二十二这天,两人早早的起了床,何霆钧出去上班,而袁嘉惠的丈夫齐武这天没事,就由齐武把她们俩送去十团团部,看着她们坐上车,这才回家看孩子。 有袁嘉惠作伴,两人一路聊着天,在车上的时间也不显得难熬了。 公交车在路上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抵达公社。 云乔要到场部汽车站跟郑文静汇合,而袁嘉惠去百货大楼买东西,所以就提前下了车,两人约定好下午两点在汽车站碰面,一块坐车回驻地。 云乔乘坐的公交车抵达场部汽车站时,郑文静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她就坐在汽车站门口的石墩子上,位置很醒目,云乔一下车就看见她了。 “云乔,这里。”郑文静站在石墩子上,开心的朝着云乔招手。 云乔从公交车上跳下来,快步朝她跑过去。 “等很久了吗?” 郑文静摇摇头:“没有,我也是刚到。” 说着,她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云乔:“呐,还你的钱。一共是十张大团结,你数数。” “不用,我信得过你。”云乔笑道:“其实你不用急着还我的,钱不凑手可以晚些日子。” 郑文静阳历十二中旬才结束拍摄回到连队,熬到连队放假满打满算才上了二十天的工,发工资的时候,肯定拿不了满工资,为了凑出来一百块给她,不知道又借了谁的。 郑文静说道:“剧组有餐补,其实我总共也没花几个钱,既然手里有,肯定得早点还你。 早借早还,再借不难嘛。” “那你现在手里还有钱吗?”云乔问她:“回京的车票买了没有?” “还没呢。”郑文静回答道:“我今天来公社,就是为了买车票的。” 云乔:“那我陪你去。” 场部汽车站在公社的北边,而火车站却在公社的最南端,好在两人都是走惯了路的,一路上边走边聊,也不嫌远。 公社大集很是热闹,路上碰见卖糖葫芦的大爷,两人还一人买了一串糖葫芦。当然,选的都是压扁的。 云乔咬了一口,外面的糖壳酥脆,中和了山楂的酸,一如既往的好吃。 “文静,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刚来农场的那一年,过年来赶集,也买了糖葫芦,你和王茹 挑了两串又大又红的,结果冻得梆硬,咬都咬不动。” “当然记得啦。一毛钱三串买的,结果一口没吃进嘴里,就掉进了雪窝子里。”郑文静一听就笑了:“打那以后可知道了,冬天买糖葫芦,不能买圆的,得买扁的。” “是啊。”云乔感叹一声:“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咱们都来北大荒两年多了。” “我也觉得快。”郑文静惆怅道:“好似什么都没干呢,时间就已经过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政策,让咱们知青回城。” “我也不知道呀,不过北大荒来了这么多知青,上头肯定不可能让这些人待在这里一辈子,你耐心等等,说不定过几年就有政策下来,允许知青回城了。” 云乔虽然知道,但却不能往外说,只好宽慰了郑文静几句。 郑文静叹了一口气:“只能这样了,不然还能怎么办。” 过年返乡的人比较多,即使东方红火车站只是个小站,车站里等着排队买票的人也有不少。 郑文静让云乔找个位置坐着等她一会儿,她自己去排队。 云乔没听:“自己一个人坐着也无聊,我跟你一块排队吧,两人在一块也能说说话。” 郑文静点点头:“行。” 排队排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轮到郑文静。 东方红车站到密山是农铁,不用提前买票,郑文静需要买的两张车票,一张是从密山到哈市的,随后再从哈市转车,买一张从哈市到京城的。 她买的硬座,两张一共花了十一块五。 离开售票处,云乔问郑文静:“你买的几号的车票?我到时候来送送你。” “我买的票是二十七号下午的。早上坐农铁去密山,下午在密山上车。”郑文静把手里的 车票递给云乔看,说道:“来的太晚了,靠前的日子车票都卖光了,只有二十七号还有票。” 云乔看了一眼,让她收起来,千万别丢了。 “二十七号的票也行。路上两天一夜,还能赶在过年之前回到家。” 郑文静点点头,将车票仔细的放进包里的隔层内。 云乔说道:“到二十七号那天我来送你。” “不用,别麻烦了。”郑文静替云乔着想,说道:“从你们驻地那边过来,怪远的。” 云乔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其实是我想请你帮个忙。” “就咱们俩的关系,你直接说就行了,还跟我客气什么?” 郑文静直接答应,“是什么忙?尽管说,我肯定答应。” 第397章 回京探亲 云乔说道:“我给家里准备了点山货,你帮我捎回京,给我妈送去。” “行,这有什么不行的。”郑文静立刻答应下来:“反正我知道你家在哪。” 云乔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二十七号那天早上,我来送你,顺便把东西给你。” “好。” 因为在售票处排队耽误了一点时间,等到两个人离开火车站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了。 这是个饭点儿,两人干脆一块去国营饭店吃饭。 临近过年,来公社赶大集的人特别多,国营饭店里的人也不少,好在郑文静遇见了熟人,是在公社中学拍戏的时候,认识的女老师。 要过年了,女老师带着家里的两个孩子来下馆子。对方见郑文静没找到座位,主动邀请她来拼桌。 云乔和郑文静对了个眼神,点菜的时候故意多点了一盘红烧肉,说是给孩子加个菜。 女老师推辞不过,赶紧让两个孩子说谢谢。 一顿饭吃完,和女老师一家三口在国营饭店门口分手告别,云乔和郑文静见距离下午发车的时间还早,又在附近的百货大楼和供销社里逛了逛,郑文静马上要走了,也没什么要买的,主要是陪着云乔逛,云乔买了些糕点和一些轻便好拿的东西,比如说炖肉的香料,干辣椒,还有虾皮海米,银耳什么的。 离开供销社后,两人又一起逛了大集,逛到邮局附近,云乔碰见了方立奎的两个侄子侄女,他们的小摊上,今年卖的还是猪拱菌,价格还是一毛钱一大块。 云乔把他们手中的猪拱菌都包圆了,总共才二十来块,一共花了两块钱。云乔想着自己留一块,剩下的让郑文静带去京城。 两人一路从南到北,逛到场部汽车站,差不多也到发车的时间了, 三团和十团不在一个 方向,公交车也是一左一右停了两个方向,互相挥手道了别,便各自上车了。 云乔一上车,就看见了袁嘉惠,她就坐在和车门正对着的双人位上。 看见云乔,袁嘉惠往里挪了挪,坐进靠窗的位置上,随后拍了拍外面的空位,朝云乔招手:“云乔,来,坐这里。” 云乔应了一声,走到袁嘉惠旁边,先将买来的东西放在头顶上的行李架上,这才在外面的座位坐下:“谢谢嫂子帮我占座。” “跟嫂子客气啥。”袁嘉惠笑了笑,说道:“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公社,你怎么就买这么点东西?” 她刚刚注意到云乔往行李架上放东西的时候,手里好似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云乔笑道:“我过几天还得再来一趟公社呢,到时候再买。这次只有我自己,买多了提不动。毕竟从十团团部回咱们驻地还有老远呢。” 袁嘉惠点点头,说:“那倒也是。” 她有些发愁:“我买的东西不少,就是不知道卫国他爸能不能想起来过来接我,不然这么老大远的路,我提着这么些东西,够呛能走回去。” “他早上都来送了,这回去的时候肯定也得来吧?” “这可不一定。”袁嘉惠说道:“我家那口子不爱操心,家里的事但凡少跟他说一句,他就想不起来。” 说话间,公交车已经发动了,袁嘉惠只能暗暗期待她家老齐这回能给力点,不然她那一口袋里买的又是鸡又是鱼还有大骨头的,几十斤重她可背不回去。 冬天的北大荒天黑的特别早,公交车到达团部的时候还不到四点半,但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 云乔和袁嘉惠一前一后下了车,转身正要往外走,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两人的名字。 “云乔。” “嘉惠。” 云乔回过头,看见何霆钧跟齐武两人一前一后从站台后面的小卖铺里出来。 齐武嘴里叼了一根烟,在看见袁嘉惠的一瞬间就不抽了,把烟扔到地上,抬脚踩了上去。 “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来接我。”袁嘉惠欢喜的嗔了齐武一眼,也不在意他背着自己抽烟这点小错误了。 “你是我媳妇,我不来接你,难不成来接外面走路的?”齐武脸上笑眯眯的,没好意思说自己没想起来,是何霆钧敲了家里的门,硬拉着他过来的。 另一边,何霆钧走到云乔面前,自然的接住她手里的包,绑在前面的二八大杠上:“走吧,回家。” 两人的自行车就停在小卖铺外面,云乔和袁嘉惠两人各自上了各自丈夫的自行车,一行四人两辆自行车,在夜幕下,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一路往驻地而去。 回到家,在饭桌上,云乔对何霆钧说道:“文静二十七那天回京城,我准备弄点山货,让她帮忙捎回家给我爸妈,到二十七早上,还得麻烦你送我。” 农铁八点就开,公交车没有那么早的,只能让何霆钧借后勤的车送她去。 何霆钧答应下来:“行,二十七那天我请个假,正好家里还没买过年的东西,这趟顺便买回来,年前就不用再去公社了。 到了二十七号那天,云乔天不亮就起床了,早早的来到火车站。 她让何霆钧车里等她一会儿,自己下车去找郑文静。 云乔找过去的时候,郑文静的怀里抱着一个装化肥的袋子,正坐在候车大厅的长椅上,旁边还坐着齐春回和她的弟弟齐斌,两人也都抱着用化肥袋子装的行李,看样子不是来送郑文静的,而是跟她一块回京的。 齐春回见了云乔,尴尬的笑了笑, 云乔跟两人的关系不好,见面只是冷淡的点了点头。 郑文静将云乔拉到一边,解释道:齐春回是我表姐,齐斌是我表弟,他们俩听说我今年要回京,说要跟我一块回去,路上正好作伴,所以就买了跟我同一趟车的票。” 云乔点点头,道:“挺好的,有他们跟你一块走,路上多少能有个照应。” 这年头拐子横行,火车上并不安全,有齐春回和齐斌姐弟俩陪着郑文静一块走,云乔也能放心不少。 第398章 小心拐子 云乔将手里的包袱递给郑文静,说道:“这个包袱里头有两包山货,一包是给我家里的,另外一包你自己留着,回家给叔叔阿姨过年炖肉。两包大小都差不多,你留哪个送哪个都一样。” “怎么还有我家的?”郑文静心里又是意外又是惊喜。 “我们是朋友嘛。离得远不好登门拜访,便给叔叔阿姨送些礼物,好叫他们也知道知道我。” 云乔笑道:“你回了京城,代我向叔叔阿姨问好,祝他们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行。”郑文静笑着收下了包袱,解开系在化肥袋子上的绳子,将云乔给的包袱放进去。 郑文静一向爱俏,云乔看着她手里的化肥袋子,有些意外她竟用化肥袋子装行李。 这跟她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不相符。 郑文静像是看出了云乔的困惑,主动解释道:“前段时间连队有个女知青回家探亲,回来的时候拎了个新皮箱,结果火车还没走到一半,她那皮箱就被小给偷走了。” 说到这儿,郑文静朝着周围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对云乔说道:“据说皮箱里头还有她家里补贴给她的一百块钱。再加上吃的,穿的,用的,连带着那个皮箱一块,里里外外损失好几百。回到连队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躺炕上病了大半个月才好。” “她是气病的。”云乔叹了一口气:“一下子损失几百块钱,换谁谁都受不了。” “可不是嘛。所以现在连队的人回家都不敢提好箱子了,怕被偷。”郑文静努了努嘴,示意云乔看齐春回和齐斌:“我表姐他们也是用的化肥袋子装行李,不起眼,还好背。” 云乔扭头看了一眼,果然,齐春回齐斌姐弟俩也是用的化肥袋子。 “是该小心点。”云乔告诫她:“越到过年这会儿,火车上越乱,各行各业,鱼龙混杂的,你路上多警醒些,除了要小心被偷,还得小心点骗子和拐子。特别是拐子,什么身份的都有,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叫人防不胜防,说不定你身边坐的人就是,所以尽量别跟陌生人说话,容易被套话。” 郑文静点点头:“放心吧,我都知道。而且我跟我表姐她们都在一个车厢,到时候拿点东西看能不能跟人换个座位坐一起。我们人多,拐子就算想下手也不会选我们。” “那也要小心。别落单了。”云乔说道:“拐子最喜欢的拐的,除了小孩,就是像咱们这么大的年轻女孩子了。一旦被拐,往大山里一卖,绵延几十里的深山,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辈子都跑不出来。所以千万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郑文静郑重的点头:“好,我记住了。。” 说话间,到了要检票的时间,郑文静扛起麻袋,朝着云乔挥了挥手:“云乔,我走了, 年后见。” 云乔朝她挥了挥手,再次叮嘱她:“警醒点哈!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知道啦。” 郑文静背着行李,顺着人流上了火车,找到座位后,还打开了窗户 ,从窗户里探出头来跟云乔挥手。 云乔弯起嘴角,笑着再次朝她挥了挥手。 一声长长的汽笛声响起,伴随着火车车轮与铁轨碰撞产生的巨大声响,火车缓缓开动,载着郑文静的声音一路往前,很快便消失在云乔的视线当中。 云乔收回目光,转身从火车站出来。 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转头笑吟吟的问何霆钧:“等久了吧,有没有着急?” “是有一点。”何霆钧很坦诚。 “跟文静多说了两句话,所以耽误了点时间。”云乔凑过去,主动吻了下何霆钧的嘴角,算是对他等久的补偿。 何霆钧车停的偏僻,前面就是高高的大院墙,是个视线死角,也不怕被人看见。 何霆钧勾起嘴角,又说了句:“一下不够。” 云乔便又亲了他一下。 何霆钧没亲够,得寸进尺:“再来一下。” 云乔嗔瞪了他一眼:“你差不多得了啊。” 何霆钧不说话,主动凑过来亲云乔。 她不主动亲,换他主动来总可以吧。 云乔配合的让他亲了一会儿,亲完,问他:“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何霆钧道:“先去肉联厂门市部买肉,好肉紧俏,去晚了就买不到了。” 今年过年有特别供应的鸡和鱼,一人还多发了两张肉票,一张是一斤的,一张是半斤的,两人总共是三斤,再加上原先每个月的供应,何霆钧盘算了一下手里的肉票,说道:“买只鸡,买只鱼,如果碰见有牛羊肉,就买点牛羊肉,没有的话就算了,剩下的肉票全买成猪肉。包饺子、炸丸子,免不了要用肉馅。” 云乔点点头:“行。” 过年大集人多,车开不进公社里面,何霆钧在外面绕了一圈,将车停在了公社中学前面的空地上,公社中学虽然建在居民区外面,位置偏僻,但是穿过几条胡同,出去就是国营饭店和供销社,直线距离并不算远。 公社肉联厂门市部就在供销社附近,两间的门市部,每间各设了一个排队的窗口。 因为过年买肉的人多,他们不止在门市部里卖,还在门市外面的空地上支了两个摊子,一共是四条排队的队伍。 说是排队,其实排队的队伍并不规范,门市和外面的摊子周围都围了一圈的人,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钱,嘴里大声吆喝着:“先给我切,先给我切,我先来的。” 另有人不服气:“什么你先来的,我来的时候你还没来好吧!你给我往后站,那个石师傅,先给我切!我要二斤前腿肉。” “别挤别挤都别挤,一个一个来,厂里今天杀了八头猪,只要是来排队的,都能买得到。”卖肉的师傅嘴里喊着都别挤,但来买肉的人实在太多了,秩序维持了不到两分钟,就又被后面的人给挤乱了。 摊子上人挤人,人高马大的老爷们和身手矫健的大姐围攻之下,云乔的瘦胳膊细腿在人群里根本没有竞争力。 还好身后有何霆钧护着她,不然她非得被人挤出去不可。 当兵的人常年训练,核心力量极强,往那里一站,高大挺拔的身体就像是钉在地上一样,任人怎么拥挤推搡都纹丝不动,云乔后背靠在他的胸膛上,心里安全感满满。 第399章 干呕 肉联厂只有猪肉和牛肉,猪杀了好几头,猪肉的各个部位任挑任选,特别充足,牛总共才杀了一头,云乔想买点牛腩,但是才刚开市,筋多肉少的牛腩就已经快被挑走完了,云乔只能挑了点靠近牛腩的肉,上面带了些肉筋,勉强也算牛腩,回家用砂锅炖了,放上番茄罐头和土豆,一样好吃。 买完一斤牛肉,云乔又买了些五花肉和前腿肉。 五花肉炖红烧肉,前腿肉嫩,剁成馅儿,不管是包饺子还是汆丸子都好吃。 买完了肉,两人艰难的从肉摊子里面挤出来,又去旁边的鸡市口买了只小公鸡,又买了条鱼,卖鸡和卖鱼的摊主比较忙,并不帮忙杀鸡杀鱼。卖鱼的摊主只送了根麻绳,帮忙栓进鱼的嘴里让人提着,卖鸡的摊主倒是比较贴心,将公鸡的腿和翅膀都用绳子牢牢的绑住,以免顾客抓不住被鸡跑了。大集上人多,公鸡要是跑了,虽说是飞不高,但架不住飞得快,逮是很难逮回来的。 买完这些,两人手里的东西就多的提不下了,便将鸡鱼和肉先送回车里。 何霆钧提前在后备箱里铺上了两条麻袋,又准备了一个大脸盆,肉放进大脸盆里,免得血水流在车子上,把车子弄脏。 之后,两人又往大集上跑了两趟,将副食本上能买的东西都买了,米面粮油,豆腐,粉丝,黄豆,花生…… 云乔还花大价钱买了把韭菜,嫩绿嫩绿的,是温室里种出来的,一斤的价格都赶上肉价了。贵是贵了点,但该吃还得吃,过年不包点韭菜鸡蛋的饺子,总觉得差点什么。 这一趟满载而归。 回到家正好晌午,何霆钧把东西卸在家里,去后勤还车。 云乔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差十分钟就十二点了,炖肉是来不及了,云乔切了点五花肉,又把豆腐切成三角块煎了煎,放上白菜粉条一起炖。 里面连灶的小锅底下放了点米,熬二米粥,上面架蒸笼,馏了三个馍,云乔一个,何霆钧两个。 这样菜出锅,馍馍馏透,米粥也熬好,何霆钧还车回来,正好开饭。 吃过饭,趁着请的假还剩半天,何霆钧把鸡和鱼都杀了,内脏掏干净,不能要的扔掉,能吃到洗干净塞在鸡肚子里,全拴上绳子,挂屋檐底下冻上,吃的时候摘下来拿进屋解冻就行了。 零下三十度的天,肉这样挂半个月都不会坏。 他还拿了扫把,把屋子里的蜘蛛网都扫了下来,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一个下午忙的脚不沾地。 当然,云乔也没闲着,她把猪五花肉和牛肉都切了,连灶的两个锅同时开炖,猪五花切块炖成红烧肉,牛肉用西红柿罐头炖成西红柿牛腩,炖好盛到盆子里放进菜橱,吃的时候再加配菜,五分钟就能出菜,简单省事。 到了二十八,何霆钧接着上班,云乔在家把买来的前腿肉一切为二,一半留着等到除夕那天包饺子,一半先剁成肉馅,塞进切好的藕片里面,炸成藕夹。 趁着锅里的热油,把鱼也挂上糊,炸熟放着,过年的时候红烧。 住在隔壁的袁嘉惠炸了丸子,给云乔送了一盘过来,云乔给她捡了几个刚炸好的藕夹让她带走。 用萝卜素丸子换了云乔的肉藕夹,袁嘉惠特别不好意思,回了家,又让儿子齐卫国送了两大块花生芝麻酥糖,说是亲戚从春市寄过来的,这边没有,给云乔两块,让她也尝尝鲜。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吃了中午饭,云乔熬了浆糊,让何霆钧把春联贴上。 秦铮跟何霆钧今年的运气都挺好,轮值表的排班都和除夕夜错开了,还不到半下午,云乔早早的就让何霆钧去秦铮家里,把他喊过来一块过年。 秦铮来的时候也没空着手,他提了条羊腿过来。 看到羊腿,云乔眼里露出一抹惊喜的神色:“哥,你从哪里弄来的羊腿?我们前几天去公社买都没见着有卖羊肉的。” 秦铮笑道:“我们团里副团长自己家养的羊,过年杀了吃不完,以物易物往外换呢,我没什么能跟他换的,就按照市场价,跟他买了条羊腿。” “是住八号胡同的江副团吗?”云乔问道:“我记得是他家住八号胡同最里头,挨着外墙盖了个羊圈,里头养了两只羊。” 秦铮点了点头:“是他。” 云乔笑道:“真是他家呀。我只知道他家昨天杀了羊,不知道他家吃不完要往外卖,不然我也过去买一斤,用洋葱胡萝卜包点羊肉饺子也好吃。” 秦铮将羊腿递给云乔,说道:“从腿上割点肉下来包也行。羊腿肉包饺子正合适。” “行。云乔接过来,笑着说道:“那今天再加一个羊肉饺子。咱人多,多包点拿到外头冻上。哥,你走的时候拿回家点,现在天冷,放外头梁上吊起来,放半个月都不坏。不想吃食堂了,就在家下点饺子。” “行。”秦铮笑道:“你和面吧,羊肉的馅儿我来剁。” 云乔和好面,秦铮也把羊肉馅儿剁好了。 何霆钧是个做饭好手,调好了素三鲜的馅儿,正在调猪肉的馅儿,秦铮不会做饭,云乔就把调羊肉馅的任务接了过来。 她切好洋葱和胡萝卜,和羊肉放进一个盆里,再往里放上盐和胡椒粉,葱蒜末以及花椒大料水。 搅拌上劲后,云乔凑到盆边,想闻一闻馅儿里的盐味给的够不够。 她鼻子还算灵,调馅儿用鼻子一闻就知道咸不咸。 谁知这次,她才刚凑近盆边,就被扑鼻而来的羊肉膻味冲的几欲干呕。 第400章 恭喜你,怀孕了! 羊肉身上有一种特有的膻味,这种膻味,有人不喜欢,也有人特别爱。 云乔就属于后者。 而且秦铮带回来的这个羊腿品种是小尾寒羊,肉质细嫩,膻味其实并不算重,云乔以前从来没这样过。 她心里隐隐有了点猜测,赶紧把盆子挪开,不敢再闻。 随后,云乔凭借感觉往里添了点盐,就将装羊肉馅的盆子放在离自己最远的位置,包饺子的时候也是只包面前那盆韭菜鸡蛋馅儿的,羊肉馅儿的和猪肉馅儿的都让她哥秦铮还有何霆钧包了。 听着收音机,包饺子包到天黑,剩下的面和馅儿让何霆钧和秦铮接着包,云乔起身去灶前弄年夜饭要吃的菜。 红烧肉和番茄牛腩都是现成的,放进锅里炖一炖,五公分就能出锅,整条鱼红烧,这个需要费点时间,好在灶有两个,里头的灶炖鱼,外面的灶用来炖鸡。 最后再做一道酸汤丸子,加上现成的炸藕夹,年夜饭就算成了。 算上汤,一共是六道,图个六六大顺,有鸡有鱼有莲藕,谐音连年有余。 到吃饭的时候,云乔特地将有腥味的鱼摆到了距离最远的地方。听着收音机,一场年夜饭算是顺顺利利吃完,谁成想最后零点下饺子的时候,羊肉饺子没做记号,饺子一下锅,所有的口味全混在了一起,只有韭菜饺子的皮透着翠绿,能够准确无误的认出来,两种肉馅饺子混在一起,完全分不出什么是什么。 也是合该今天曝光,饺子出锅,她吃的第一个饺子就是羊肉馅儿的,一口咬下去,闻见羊肉的膻味,直接扭头干呕。 何霆钧坐在她旁边,虽然云乔什么都没吐出来,但还是快速的倒了杯水,递给她,让她漱口。 秦铮放下筷子,关切的问她:“胃里不舒服吗?” “没有。”云乔摆摆手,仰头喝了口水,将嘴巴里的膻味冲掉,这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她解释道:“可能是年夜饭吃的太饱了,所以吃不下了。” 秦铮也没有多想:“吃不下就别勉强自己了,让霆钧吃,他饭量大。” “好,我吃。”何霆钧的手还放在云乔的后背上,从上倒下,来回的轻抚,一时没有停下 给她顺气的动作,脸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吃过年夜饭,秦铮带着冻好的生饺子离开了云乔家里。 外面温度低,几个小时过去,生饺子都被冻得硬邦邦的。 他没有立刻回家,出了六号胡同,掉了个头,提着饺子往文工团去了。 这边,何霆钧将桌子上没吃完的菜收起来,这些都是好肉好菜,第二天还能接着吃。 他去刷碗,云乔拿了块抹布过来,将桌子擦干净。 收拾好屋里,已经快一点了,云乔打了个哈欠,草草的洗漱一番就准备睡觉了。 她洗完脚,坐在炕沿上,正拿着擦脚布擦脚,何霆钧从外面进来,拉了把椅子在云乔对面坐下,问道:“云乔,你是不是怀孕了?” 云乔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你猜出来了。” 何霆钧点点头:“你这个月的月经推迟一星期了,吃饭的时候又见你干呕,就猜出来了。” 云乔有些惊讶:“你还记着我经期呢?” 何霆钧‘嗯’了一声,不知道想到什么,俊脸一红。 云乔倒是没多想,还在因为何霆钧的体贴嘿嘿傻乐:“怪不得你每次给我冲糖水都冲的那么及时,有时候我没说,你就给冲了。” 何霆钧问她:“怀孕的事,刚刚怎么没跟大哥说?” “因为我还不太确定,怕提前说出来,万一弄错了,到时候再空欢喜一场。” 云乔解释道:“我的小日子一直挺准的,刚推迟两天的时候我就给自己把脉了,但时间太短,没能把出来。调馅儿那会儿其实我就已经干呕过一回了,但是我悄悄给自己摸脉,还是没摸出来滑脉,也不知道是我太紧张了,还是本身就不太好摸,我也不敢确定,就没跟大哥说。” “要不咱们明天去一趟军区医院,让医院里专业的妇产科医生看看?”何霆钧提议道。 云乔点点头:“去看看吧,妇产科医生有经验,说不定月份浅也能摸出来。” 大年初一,当旁人都在串门拜年的时候,云乔跟何霆钧夫妻俩早早的吃过饭就去了医院,赶在医生上班的第一时间,就挂号进了就诊室。 大年初一,妇产科值班的医生是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中年女人,她一头花白的短发,穿了件洗的发旧磨毛的白大褂,整个人看起来很干练朴素。 “请坐。”她态度和善,声音也轻柔:“来看什么?” 云乔在医生对面坐下,有些忐忑的说道:“我月经推迟一周了,昨天闻见羊肉的膻味有些 干呕,来看看是不是怀孕了。” “好,把手伸出来,我摸摸看。”女医生点点头,让云乔伸出手来,她给把脉。 云乔伸出胳膊,掌心朝上,将手腕放在桌面上。 女医生将手搭在云乔的手腕,细细感受着手指下的脉搏。 她把了很久,把完左手,又让云乔把右手伸出来,她再把一把右手。 云乔也很有耐心。 因为她就是干这个的,自然知道月份浅的滑脉有多难把,所以也就耐心等着,丝毫没有催促对方的意思。 女医生把了足足有两三分钟,这才将手放下,笑着对云乔说道:“是滑脉。恭喜你,怀孕了。” 云乔脸上露出笑容:“真的呀!” “千真万确!不是真的我也不敢跟你说呀。”女医生看向云乔的目光很慈祥,像是看自己的孩子一样,说话也温柔:“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是滑脉无疑。” “这可是大年初一诊出来的小宝宝。新春添丁,双喜临门,恭喜。” “太好了!”云乔转头看向何霆钧,激动的道:“霆钧,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何霆钧的脸上也难掩激动的神色,他握住云乔的手,高兴的道:“我们有孩子了!我要当爸爸了!” “真好。” 从妇产科出来,何霆钧搀扶着云乔的胳膊,提醒她道:“小心脚下,有台阶。” 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在呵护什么珍贵的宝贝。 云乔又好笑又觉得甜蜜,“霆钧,你不用这样小心,我只是怀孕了,又不是胳膊腿不中用了,下个台阶还是没问题的。” “没事儿,我扶着你,反正我手空着。”何霆钧不管,照样搂着她的腰,扶着她胳膊。 他还振振有词:“医生都说了,孕早期要小心一点。” 妇产科医生的话,就是他的金科玉律。 毕竟云乔肚子里怀的是她们第一个宝宝,无比的珍贵,再小心也不为过。 第401章 干妈 从军区医院回来,云乔第一时间就给冯娟打去了电话。 等待转接的过程中,何霆钧一直盯着云乔的肚子傻乐,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朵根。 云乔嗔了他一眼:“别盯着看了,再看她现在也不会从肚子里跑出来。” 何霆钧这才收敛了眼神。 广播室的广播员闻言,笑了起来,问道:“秦医生是怀孕了呀?” 云乔点点头:“对,刚查出来。” “恭喜恭喜。”广播员笑道:“你们夫妻俩都长得俊,将来生的孩子肯定也好看。” “借你吉言。” 经过大半个小时的等待,电话终于接通。 接线员将听筒递给云乔,云乔听见电话里传来冯婶的声音:“喂?谁呀?” 云乔听到冯婶的声音,立刻说道:“小姥姥,是我,云乔。” “是云乔呀!你妈从昨天就等着你打电话来呢。”电话里传来冯婶高兴的声音:“你等着,我给你喊你妈去。” 云乔应了声‘好’,就听见电话里冯婶的声音越来越远:“小娟!小娟……云乔来电话了,快来接电话。” 过了十几秒,电话再次被人接起,这次是冯娟。 “喂,云乔。” “哎,妈妈。”云乔嘴角不自觉的扬起笑容:“妈妈新年快乐!今天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呀?”冯娟柔声问。 “我怀孕了。”云乔笑道:“妈妈,您要当姥姥了。” “好好好。”冯娟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又仔细的询问云乔:“几个月了?身体感觉怎么样?能吃饭吗?开始孕吐了没有?” “刚诊出来,才一个多月。”云乔回答道:“能吃饭,还没开始吐。” “能吃饭还好,趁这段时间能吃饭多吃点。怀孕都是从两个月左右开始吐的,能一直吐到四个月,到时候啥都吃不下,消耗的都是自身的营养,这两月别说长胖了,还得掉二斤。”冯娟细细叮嘱道:“这段时间多买点肉蛋奶补补,别心疼钱。” 云乔点头:“我知道。” 冯娟又说:“文静今天来家里拜年了,我一会儿问问她几号回松江省,过些天我随她一块过去。你把西边的屋给我收拾收拾,被子晒晒,回头我就住你们家的西屋了,方便就近照顾你和孩子。” “好。” “阿姨,让我说两句,让我说两句。”云乔听见郑文静的声音凑了过来。 冯娟宠溺的笑道:“好,就让你说两句。” 电话听筒落在郑文静手里,郑文静迫不及待的问道:“云乔云乔,我刚刚听见你说怀孕了?真的假的?我二十七回来的那天怎么没听你说起?” “今天刚诊出来的。”云乔解释道:“二十七那天还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郑文静笑道:“恭喜你呀!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跟我说,我从京城回来帮你带。” “不用带礼物,我什么都不缺。”云乔扬起嘴角:“你手头也不宽裕,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 “不行,必须得说!”郑文静道:“你不要东西,我怎么好提出来要给你孩子当干妈!” 云乔忍不住笑出声:“就咱们这样好的关系,你就是不送我东西,我也让你当孩子的干妈。” “真的呀!”郑文静高兴起来:“那咱们就这样说好了!我要给孩子当干妈!” 云乔点头:“嗯,说好了。” 话虽如此,但郑文静还是打定了主意要给云乔买礼物。 云乔这样好,她也不能赖。 郑文静将电话还给冯娟,盘算着要给云乔买什么礼物。 云乔问冯娟:“妈妈,爸爸在家吗?我还没有给他拜年。” “你爸爸还在单位呢。”冯娟说道:“过年铁道上忙,昨天的年夜饭都没顾得上来家吃,我晚上十二点过去给他送饺子的时候,他晚饭都还没吃。从食堂打回来的红烧肉,上面的油都静了,白花花的一片,看着都不能下嘴。” 秦林在家庭里并不是负责任的好家长,但在单位,他无疑是合格的好干部,好领导。 云乔心情有些复杂,对冯娟说道:“那您上上心,多提醒提醒他,吃饭不准时,时间长了,胃都饿毁了。” “提醒他,他也得听才行。”冯娟叹了一口气:“大过年的,不说他了,不够扫兴的。” 冯娟转移了话题,跟云乔说了些怀孕时的经验。 因为长途电话费贵,也没在电话里细聊,反正冯娟再过些天就过来了,到时候面对面多少话都能说。 云乔这边,挂断了电话,又去秦铮家里给他报喜。 冯娟也没闲着,兴冲冲的挽着郑文静的手去百货商场,给云乔肚子里的孩子买东西。 冯娟在驻地住过小半年,知道那边物资匮乏,只能买点常年用品,但凡稀罕点的东西都没有。不如京城的百货商场东西齐全,百货商场买不到的,还能去友谊商店找,里面还有进口的婴儿用品。 郑文静陪着冯娟逛到晌午,把她买的一大包东西送回家,这才告辞要离开。 冯娟留她吃饭,郑文静摆手拒绝了,说:今年大年初一,家里有聚餐,她得回家吃饭。 说是回家吃饭,其实也不准确。因为她回的是姥姥姥爷家。 郑文静爸爸是外地人,建国后,京城需要农民工建设城市,大量的外来人口进京寻找工作,他爸爸也因此有机会落户京城。 但因为无根无萍,进城后只能住在单位的宿舍里,住的是大通铺,跟她妈妈结婚后,才从单位的大通铺里搬了出来,先是在大杂院里租房住了十来年,后来终于在她十一岁的那年得到单位分配的两间房子,这才算是有了家。 也是因为家里没房子,只能租房住,所以嫁进四合院的大姨一直看不起她妈妈,连带着表姐齐春回也一块看不起她。 第402章 我等着你 不过郑文静一直知道,她表姐其实是嫉妒她。 因为她大姨重男轻女,虽然嫁得还算不错,婆家是祖上阔绰过的满族大姓,早一百年, 家里还出过大官,也算有点钱财,但齐春回却一分也享受不上。她是家里最大的女儿,底下还有两个弟弟,原本是有一个妹妹的,但刚出生就夭折了, 不知是生下来就是死胎,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总之,长大的只有她和两个弟弟。 从小到大,家里的好东西都是齐斌和齐耀的,齐春回什么好东西都吃不上,但家里的活却全是她的,少干一点都要被骂是懒丫头。 反观她,爸爸妈妈租房子住不假,但一开始只有她一个女儿,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紧着她吃,她喜欢吃稻花村的酥皮点心,家里就月月买,她喜欢穿花裙子,她妈妈跟人淘换布票给她做,想学舞蹈,她妈妈就花钱把她送去舞蹈老师家里学,说是百依百顺也不为过。 后来搬了新房子,也专门留了一间让她住。 她过了十年的独生女幸福生活,即便后来妈妈又生了弟弟,也没有说偏心弟弟就不爱她了,在她下乡前,她八岁的弟弟还睡在她爸爸妈妈屋里的小床上呢。 其实她表姐齐春回也是可怜人,因为过得不好,自尊心出奇的强,不能容忍别人对她露出一点轻视的神情。 旁人都恨不得将出身藏起来,生怕让人知道,偏她整日里还端着八旗格格的架子,好似这样,她就高贵起来了。 其实,大伙儿都在看她的笑话。 郑文静不喜欢大姨,也不喜欢姥姥姥爷家,因为姥姥姥爷也重男轻女,她大姨都是随的她姥姥姥爷。 她妈妈算是家里的‘另类’,因为小时候受过苦,所以加倍对女儿好,想把自己小时候缺的 都补偿到女儿的身上。 郑文静觉得她妈妈这样的行为才是正常的,她就想不通,为什么大姨自己受过重男轻女的苦,还要让自己的女儿再受一遍。 但她大姨不觉得自己有问题,还骂她妈猪脑壳,把丫头片子养那么好有什么用,养大了还不是给别人家的。 总之,她们一家四口回去,纯属就是受罪的。听所有人都批判她们,再好的菜都没胃口。 但是不去又不行,不去她姥姥是会上门来骂的。这个小脚老太太骂起人来,巨凶。 郑文静忍了一顿饭,刚散席就找了个借口跑了。 齐春回在身后喊她的名字,郑文静全装没听见。 笑话,不跑就要被留下刷盘子!傻子才不跑! 齐春回也想跑,但她慢了一步,再加上高声喊郑文静的名字被她妈发现意图,被揪着耳朵揪了回去。 郑文静在姥姥姥爷家没吃饱,从梨花胡同出来后,转头去了附近的国营饭店,又要了一碗炸酱面来吃。 正埋头苦吃,突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郑文静同志?是你吗?” 郑文静茫然的抬起头,嘴里还塞着一大口面条。 见叫自己名字的人是季平,郑文静赶紧吸溜一口,快速嚼了嚼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又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的酱,这才朝他笑了笑,说道:“是你呀,季平同志。过年好。” 季平是京城电影制片厂的演员,郑文静之前和他一个剧组拍过电影。 “文静同志过年好。”季平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真巧呀,没想到能在京城遇见你。刚刚 进来的时候,我看见你的侧脸,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是挺巧的。”郑文静点点头。 那么大的京城,竟让他们在一个小小的国营饭店里遇见了。 郑文静笑着问道:“你家住附近?” “对。”季平伸出手指,向外指了一下:“就在国营饭店后面的杏花胡同。” 杏花胡同郑文静也知道,跟她姥姥家在的梨花胡同离得不远。 她问:“那你怎么没在家里吃饭?” 季平道:“我爸妈回老家探亲了,就我自己一个人吃饭不值当开伙。” 郑文静‘哦’了一声,心想他八成是不会做饭。 两人拼了桌,季平也要了碗炸酱面,边吃边问:“文静同志,你也是回来探亲的吗?” “对。”郑文静点点头:“我们知青每年都有探亲假。” “探亲假长吗?”季平好奇的问。 “不长。”郑文静摇摇头:“一年总共才三十天。在路上来回就得耗上一个星期,真正在家的时间,也不过二十来天。” “二十来天也挺好的,总比没有强。”季平笑着说,“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郑文静点点头:“是可以稍稍休息一段时间。” “那你过几天有空吗?”季平问道。 “这几天可能要走亲访友,我也不太确定。”郑文静没直接回答,反问他道:“你有事吗?” “也没啥事。”季平挠挠头,说道:“就是想着你探亲假只有三十天,赶不上电影放映,而这片子一时半会儿又不会拿去松江省放映,就想邀请你去制片厂看看粗剪的片子。” “可以吗?”郑文静有些惊喜。 她还没去过电影制片厂。 “可以。”季平笑道:“你难道不想看看自己在荧幕上的表现吗?” “想,当然想!”郑文静语气热切起来:“季平同志,你什么时候有空?” 季平想了想,说道:“初七吧。这几天走亲访友的人多,过了初七差不多也该走完了。你应该没这么早回松江省吧?” “没,我过了元宵节才回松江。”郑文静道。 “行,那咱们就先这么说好了。”季平说道:“我初三就开始上班,之后每天都在制片厂里,你初七要是有空,就去制片厂找我,我提前跟门卫 打声招呼,你跟门卫报我的名字,他就放你进去了。” 郑文静点点头,又问:“那我进去之后,去哪儿找你?” “进门左拐有个小红楼,我一般都在……算了,你头一回去,人生路不熟的,估计找不到 地方。”季平说道:“你到时候就在门口等我,让门卫进来叫我,我出去接你。” “好的。”郑文静应下。 “那就这么说定了。文静同志,你一定要来啊。我等着你。”季平弯起嘴角,斯文有礼的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郑文静也笑了起来:“好,我一定去。” 第403章 我说的是真心话 时间转眼到了正月初七。 这天,郑文静吃过早饭便骑着家里的自行车出了门,弟弟文晟从家里追出来,大声提醒她:“姐,回来的时候别忘了给我带西游记的连环画。大闹天宫的那本我看完了,要三打白骨精的那本,千万别买错了。” “知道了。”郑文静扬了扬手,头也没回的骑着自行车离开了胡同。 她骑着自行车一路往电影制片厂的方向过去,觉得空着手不好,路过副食店的时候,还进去买了一斤皱皮橘子。 这年头水果的储存技术并不是很好,水果放到冬天,外表大多都不新鲜了,便是皱了皮的橘子,一斤也要六毛钱,都快赶上肉价了。 抵达电影制片厂后,看门的门卫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大爷,他见郑文静面生,便伸手将郑文静拦了下来,问她:“姑娘,你找谁呀?” 郑文静攥紧刹车,从自行车上跳下来,两手握着手把,扶着车,笑吟吟的说道:“大爷,我叫郑文静,我找咱们制片厂的季平同志,我跟他早就约好了,他应该提前跟你打过招呼。” “季平啊。我晓得了,他是提前跟我说了。”门卫大爷说道:“那你先在外头等一会儿吧,我去里面叫他出来。” “好的,麻烦您了。” 郑文静在电影制片厂外面等了十来分钟,直等得双脚发凉,这才瞧见季平跟在门卫大爷的身后走了出来。 季平一脸歉意的说道:“等急了吧。文静同志,真不好意思,我刚刚有点事,没在办公室里,李大爷找我费了点时间。” “没事儿,我不着急。”郑文静笑笑。 季平道:“那咱们快进去吧。” 电影制片厂管理并不严格,访客过来,连登记都不需要,季平直接就把郑文静领了进去。他在前面走,郑文静推着自行车跟在他的身后。 进入电影制片厂大门,迎面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松柏林,季平带着郑文静左拐,进入松柏林旁边的小红楼中。 小红楼外墙陈旧,里面却没有一丝一毫破败的气息,墙面刷成了米白色,底下贴着一米 多高的棕色木质护墙板,整个空间显得文艺气息十足。 季平领着郑文静上二楼,楼梯的墙上还贴着电影的海报,其中不乏一些耳熟能详的着名电影。 郑文静一路上楼,看的眼花缭乱,眼睛都快看花了。 季平笑道:“墙上贴的这些海报都是电影制片厂以往出品的电影,其实这些都是少数,前几年搞四清,好多作品都被销毁了。只剩下一些极少数的电影还能留存。” “那也挺多的。”郑文静四处看了看,说道:“光是楼梯里的,少说也有几百张。” “几百张是有,不过中间有很多重复的海报,电影是没有几百部的。” 说话间,两人走上三楼,季平推开某一间办公室的门,让郑文静进屋:“进来吧。” 郑文静站在门口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门牌上写着‘制片主任办公室’的字样。 她不禁有些咂舌:“季同志,你升任制片主任了?” “没有,我就是制片厂一名普通的男演员。”季平解释道:“这是我爸的办公室。他这几天被派往沪城开会了,办公室空着也是空着,就让我临时借用了。” “原来是这样。”郑文静点点头,走进办公室里。 两人都没有刻意关门,办公室的门就这样开着。 季平指了指沙发,说道:“请坐。” “好的。”郑文静依言坐下,结果被屁股底下的皮沙发往上弹了一下。 她吓了一跳,有些尴尬的往旁边挪了挪:“那个……你爸办公室的这个沙发,弹力还挺好的哈。” “哈哈对。”季平忍不住笑起来,说道:“里面的弹簧弹力是有点太大了,我一开始坐着也 被弹了老高,包括现在,坐着也不习惯。” 季平自爆糗事稍微缓解了一些郑文静的尴尬。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将带来的橘子放在桌子上,没话找话,说道:“来的路上碰见一个卖橘子的摊子,便买了些橘子,季平同志,你尝尝。” “好。” 季平应了一声,但没去碰橘子,反而走到办公桌前,给郑文静倒了杯水,递给她:“喝水。” 郑文静伸手接过来,道了声:“谢谢。”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季平便将柜子里的放映机拿出来:“文静同志,我们来看电影吧。知道你今天要来,我昨天专门跟剪辑那边借了小型放映机。这个不挑场地,可以直接在办公室里放。” 季平将办公室的窗帘拉上,窗帘是专门的遮光窗帘,窗帘一拉,办公室里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当然,为了避嫌,不给人说闲话的机会,办公室的门一直是敞开的。 季平将放映机对准办公室的一面白墙,打开。 放映机吱吱呀呀开始转动,墙上画面闪动,季平调整了一下画面的位置和大小,电影很快开始。 因为是粗剪,电影并没有片头,直接就是开始的剧情。 季平解释道:“刚剪完第一遍,整体还比较粗糙,配套的音乐和片头什么的都还没做好,你先凑合看一看,别嫌弃。” “我嫌弃什么,能提前看见自己拍出来的电影,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郑文静一点也不介意。 季平笑道:“那就好。” 随着剧情开始推进,两人便不再说话,专心投入在电影之中。 虽然提前看过全部的剧本,对整部电影的剧情很熟悉,但是第一次看见成品,郑文静还是被剧情吸引着完全沉浸其中。 电影结束后,季平重新将窗帘打开,房间里的光线亮了起来,郑文静还有些意犹未尽。 全程将近两个小时的电影,她就这么心无旁骛的看完了,一点也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郑文静有些感慨地说道:“真没想到,最后拍出来的效果这么好,我现在都有一种错觉了,好像自己真的经历了那些故事一样,” 季平笑着点头:“这是因为你的演技好,很自然,不像演的。” “真的吗?”郑文静羞赧的笑了笑:“你夸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季平:“ 没有,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第404章 作为朋友 季平说道:“你的演技真的很好,一点也看不出是第一次演戏。” “可能是因为我从小爱演?”郑文静笑起来,忍不住同他开了个玩笑,“我妈说我从小就是我们那片大杂院里最臭美的姑娘,小小年纪就穿她的花裙子,跟人扮演过家家结婚游戏。” “或许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季平配合的说道。 他笑:“你演的这么好,有没有考虑过以后当演员?” “当演员?哈哈哈,我倒是想考虑,但是……”郑文静无奈的耸了耸肩:“但是我都下乡了,以现有的政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没办法喽。” “抱歉。”季平自知失言,眼里带了些歉意。 “没关系呀,这是事实。”郑文静弯了弯唇角,好似一点也不在意。 她转头看向季平,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问道:“季平同志,这部电影以后会在电影院上映吗?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参演的唯一一部电影,我想让家里人看见。” 季平想了想,回答道:“应该会的。这几年制片厂筹拍的电影不多,这部电影是极少几部拿到批准文件的电影,顺利的话,两年之内应该能够上映。” “那太好了。” 郑文静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发现已经十一点钟了,连忙站起身:“季平同志,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我送你。” 郑文静本想拒绝,但季平已经站起身,并且走到了门外,于是拒绝的话在郑文静的嘴里转了个圈,只好又咽了下去。 “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从小红楼里出来,郑文静推着自行车,和季平一块往外走。 到了电影制片厂门口,郑文静骑上自行车,朝着季平挥了挥手:“今天谢谢你啦,我 很高兴能来电影制片厂。季平同志,再见。” “等一下。”季平突然张口叫住她。 “怎么了?”郑文静双腿撑在地上,回头看向他:“还有事吗?” 季平眼神有些踌躇,双手亦是局促的来回搓着,半晌,才艰难的开口:“文静同志,我很高兴能够认识你这个朋友,等你回了松江,我们能互相通信吗?” 郑文静先是一愣,随即绽开笑容:“当然可以。作为朋友。” “那太好了!”季平高兴的说道:“我会给你写信的,希望能得到你的回信。” 郑文静点点头:“我会的。再见,季平同志。” 说完,郑文静朝他挥挥手,骑上自行车,离开了电影制片厂。 季平微笑着目送她的身影离去,直到看不见了这才转身回到厂里。 郑文静今天看到了自己出演的电影,心情格外的舒畅,具体就体现在,她在去书店给弟弟文晟买连环画的时候,除了给他买了本三打白骨精,还多买了一本真假美猴王。 回到家,郑文静还没停稳车子,弟弟文晟就迫不及待的从家里窜了出来,“姐!姐!你给我买连环画了没有?” “买了买了。”郑文静把书递给他,文晟接过来一看,高兴的跳了起来:“三打白骨精!真假美猴王!!” “姐!你竟然给我买了两本!!!” “太好了太好了!”文景高兴的手舞足蹈:“姐姐你真好!姐姐万岁!” 郑文静嘿嘿一笑:“那姐姐今天不想扫地,怎么办?” “我扫!”文晟立刻说道:“姐姐今天我扫地!” 一本连环画两毛钱,换一个小帮工,姐弟两个都很开心。 郑文静妈妈没管姐弟俩的小心思,甭管是谁扫的地,只要给她扫干净就行。 她从厨房里探出身来,对郑文静说道:“文静,今天上午春回 来家里找你了,问你准备几号回松江。早些定好日子,也好早些买火车票,她怕晚了买不着合适的票了。” “我还不确定。”郑文静说道:“忘了跟您说,这次回去,冯阿姨也要跟我们一路,秦叔叔在铁道部工作,他大概会帮忙解决车票的问题。” “你说的冯阿姨和秦叔叔,是不是云乔的父母?”郑文静妈妈问。 云乔让文静带回来给她们的山货,她们过年就吃了,炖在肉里味道特别好,难得文静有朋友能想起来给她们送东西,所以一家人对云乔的印象都很好。 郑文静点点头:“对。” “既然都认识,那一路作伴也是应该的。”郑文静妈妈说道:“你改天去问问,早些定下时间,早些把票买好,省的到时候着急忙慌。云乔爸爸虽然在铁道部工作,但谁的工作都不容易,有些关系能不用就不用。” “好。”郑文静应下:“那我明天就过去问问。” 第二天,郑文静去铁道部家属院找冯娟问出发的日期。 冯娟见了她,连忙伸手招呼她过来看布料:“文静,你来看看这块料子怎么样?图案好不好看?给云乔的宝宝做成包被,你觉得合不合适?” 冯娟手里拿的料子是一块白底印着小玫瑰花纹的料子,纯棉的细布,摸起来并不算特别柔软。 郑文静不懂料子,有话就直说了:“料子好看,就是摸着手感有点硬。” “纯棉的料子都这样,洗两遍就软和了。”冯娟解释道。 郑文静点点头:“那还挺好的,纯棉透气也吸汗,这样的料子做成包被正合适。” “好,那就用这块料子做包被。剩下点边角料,就给孩子做成小肚兜。”冯娟说道:“冯婶动作快,赶在咱们走之前还能做好。” 郑文静顺势便问:“冯阿姨,那咱们几号走?” 冯娟当然是想越快越好,她跟云乔已经大半年没见,此时格外的想念。 不过冯娟也知道,做决定不能只考虑自己,人家文静一年才有一回探亲假,她得依着点文静。 冯娟便问:“文静,你的探亲假到几号结束?” 第405章 票钱谁出 郑文静道:“我腊月二十七来的,探亲假三十天,正月二十六之前回去连队就行。刨去路上三天, 咱最晚二十三号就得出发。” “那就买二十三号的火车票。”冯娟说道:“从京城到哈尔滨需要将近四十个小时,硬座恐怕吃不消,我准备买卧铺车票,你把同行的人身份信息给我,我让你秦叔叔帮忙把车票买好。” “好。”郑文静答应下来,并表示会尽快把其他人的身份信息送过来。 所以郑文静从秦家离开后,便直接去了齐春回家。 齐春回 家在二环边上,原先一整个四合院都是她家的,但她那个素未谋面的曾祖父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都行,两进的四合院被他赌的只剩一进,建国后,国家实行经租房政策,对私房实行社会主义改造,齐家的西厢、东厢和倒座房也被经租充公,由房管局统一管理,租给了附近的干部职工。 这些房子被租给了好几户人家,每家都是五、六口人,就这样,偌大的四合院里浩浩荡荡搬进来三十来号人,屋子里住不开,就在走廊上搭棚子,往里摆张床就是一间房,厨房也被安置在院子里,栽根木头柱子,上面搭上石棉瓦,就是一个简易的厨房,如此一来,原本 宽敞的四合院一下子便显得拥挤起来。 不过相比较而言,齐家的住房条件还算不错,一家六口人,住三间正房,齐春回和齐斌又下乡去了,实际上家里只有她爷爷,她爸爸妈妈和弟弟四口人在家,可以说是人人都有单间住,起码比厢房里一家好几口人睡大通铺的情况好太多了。 郑文静到齐家的时候,院子一群孩子正在玩捉迷藏的游戏,得益于院子里搭建的乱七八糟的棚子,小孩随便往某个犄角旮旯里一藏,都保准叫人找不到。 郑文静沿着中间留出来的小路往里进,差点被好几个小孩撞上。 这群小孩也没人跟她说个对不起啥的,反而瞪了郑文静好几眼,好似在埋怨她耽误了他们藏起来的时间。 郑文静也懒得跟这群小屁孩计较,加快脚步往正房走去。 齐家的正房门口,齐春回的爷爷正躺在一张竹子做成的摇椅上晒太阳,门前拴着的晾衣绳上挂了个鸟笼子,里面养了只黄雀鸟。 郑文静礼貌的喊了声爷爷,跟他问好。 齐春回爷爷好久没见郑文静了,盯着郑文静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是文静啊。” “齐爷爷,是我。”郑文静问道:“我表姐在家没?” 齐春回爷爷道:“在家吧,我也没注意,你自己上屋里瞧瞧去。” “好吧。”什么也没问出来,郑文静只好自己进屋去瞧。 屋里静悄悄的,看不出有人在的迹象。 郑文静试探着喊了几声:“表姐?表姐你在家吗?” 没人回应,齐春回大约并不在家。 郑文静正想着是在家等她一会儿?还是下午再来?就听见里间的门响了一下,随即便见 睡眼朦胧的齐斌,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从里间走了出来。 他披了一件军大衣,裤子皱巴巴的,脚上没穿袜子,光着脚趿拉着棉拖鞋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还打了个哈欠:“文静姐,你怎么这么早就来我家找我姐了?我都还没起。” 潜台词是,这么早过来,都把他给吵醒了。 郑文静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指了指墙上的挂钟:“麻烦你抬头看一眼时间,现在都已经十点四十了,马上就该吃午饭了,还早?” “都十点半了呀!”齐斌摸了摸肚子:“我说我怎么这么饿。” “……”郑文静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怎么一脸被妖怪吸干精气的模样。” “没。”齐斌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这才解释道:“就是跟胡同里的这群发小好久没见了,叙旧多叙了会儿。” “叙旧?”郑文静咋那么不信呢。 她干脆了当的问:“你老实说,是真叙旧?还是跟那群混小子喝酒打牌去了。” 齐斌说道:“天地良心,真叙旧。” 郑文静呵呵两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说话间,齐春回终于从外面回来。 齐斌一见她,就嚷嚷道:“姐,这都快晌午了,你不在家做饭,出去干嘛去了?” 齐春回一听他说话就来气:“我出去干嘛关你啥事?我一上午一点闲着的空没有,家里的 活上上下下全让我一个人干完了,你呢?你一睡睡到大中午,家里的活儿是一点不干,倒好意思管起我来了?” “问问怎么了?”齐斌也生气:“你这人真不识好歹,我这不是怕你做饭晚了,回来再遭咱妈的骂,结果你倒好,跟个炮仗似的,劈头盖脸先骂我一顿。” 齐春回:“你要是真担心,不如替我把饭做了。” 齐斌撇嘴:“大老爷们哪有在家做饭的。这都是你们女人该干的活儿。” 姐弟俩在北大荒抱团是真亲近,回了家吵架也是真吵架。 眼看着俩人一言不合又要吵起来,郑文静赶紧在中间调停。 “行了行了,你俩要吵一会儿再吵,我今天来是有正事找你们呢!” 齐春回和齐斌互瞪一眼,脸朝旁边扭开。 郑文静无奈:“你们差不多得了。” 齐春回轻哼一声,平复了下心情,说道:“文静,你说吧,我听着。” 郑文静就把云乔妈妈也要跟她们一块去松江省的事儿跟她们说了。 “云乔爸爸在铁道部工作,他有内部关系可以帮我们买卧铺车票,你们要是没意见的话, 就把身份证明给我,我转交给云乔妈妈,让她提前帮我们把车票买好,省的我们再去火车站排队了。” “没意见没意见。”齐斌立刻站起身:“你等着,我这就拿。” “等下。”齐春回拉住齐斌的胳膊。 “咋了?”齐斌不解的看向齐春回。 齐春回道:“先问清楚,车票钱谁出。” “??”郑文静一脸惊愕,不明白齐春回为什么要这么问。 她道:“车票钱当然是个人出个人的啊。你自己坐的车,难不成还想让旁人帮你出这个钱?” 第406章 天生下贱 “车票钱肯定是谁坐谁买。”齐斌也觉得他姐这话问的有点多余了。 “可我从头到尾就没想让人帮买卧铺车票。”齐春回说道:“从京城到哈市,硬座才九块钱,硬卧却要十五块钱,中间有六块钱差价,谁补?” “你坐,肯定你自己补啊。”郑文静说道:“不然,你还想让人家帮你补吗?人家凭啥。” “是啊,姐,人家能帮咱解决卧铺车票就已经很好了,不然咱还得自己去火车站排队,排一天都不一定能买到卧铺票。”齐斌也道。 但齐春回不愿意,她说:“可我本来没想买卧铺票啊,是她要帮忙买卧铺票的。” 郑文静差点被气笑了:“那照你的意思,人家帮你还帮错了?” 齐春回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说出这个话。 她讪讪的别开脸,解释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说,我本来不用多花这六块钱。” 郑文静翻了个白眼:“既然这样,那你自己买硬座吧。” “所以你不管我了?”齐春回有些慌了:“你们都去卧铺,让我一个人坐硬座?” “你不是不愿意加钱买卧铺吗?”郑文静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买硬座,不正是如了你的意吗?” “我……”齐春回语塞。 郑文静冷笑一声:“我什么我?别以为旁人都看不出你什么算计。你又想睡卧铺,又不想 补钱,不就是想让人家云乔妈妈当这个冤大头,给你补钱嘛!” “一天到晚想什么美事呢。” 郑文静懒得跟她多说,扭头就走。 齐斌连忙把她拉住:“姐!文静姐,你别生气,我姐她糊涂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郑文静冷笑:“她糊涂什么,全天下她最精明了。” 齐斌说道:“不就是多六块钱嘛,不值当这这么闹。这个钱我出,我帮我姐补上。” 齐春回:“用不着你假惺惺!” 齐斌也来了气:“姐,不是我说你,你现在做人真的太偏激了。别人对你好,你怎么就不领情呢?” “你用我的钱充大方,还让我领情?”齐春回冷哼一声:“你让我怎么领你的情?” 齐斌:“你这话我不认啊。我怎么用你的钱了?我的钱都是我自己的。” “你在北大荒有一个花一个,回来的车票钱都是问我借的,你有个屁的钱!” “咱妈给我的钱,到我手里了,不就是我的钱吗?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齐斌当然不承认,还说她:“我发现你现在真是越来越蛮不讲理,不可理喻了!” “别吵了。”郑文静被两人吵得头大。 齐春回断然拒绝:“不行,文静你让开,我今天非得吵个明白不可,省的某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咋了?”齐斌满头雾水:“又关我什么事?” “狗东西你装什么呢?咱妈给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你会不知道?”齐春回没忍住啐了口脏话:“二十九那天晚上刚到家,咱妈就问我手里还剩多少钱,我老老实实说了还剩八十块钱,她隔天就借口家里没钱买肉过年,全都给我要走了。当时你就躺在里头隔间睡着,你敢说你没听见?” “到了除夕那天夜里,她给咱姐仨发压岁钱,一人给了十块。我干活累了一天,吃过年夜饭就睡了,等我睡着,她又偷偷给了你一个大红包,里头有五十块钱,你认不认?” “谁跟你说的五十?没有五十,就十块。”齐斌声音有些气弱,眼神游移,显然心虚的很。 “你看,你还是认了。她前脚哄走我的钱,后脚就全给了你。同样是她的孩子,她心疼你在北大荒吃苦, 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我也在北大荒吃苦,还拿我的钱去贴补你。”齐春回冷笑,但笑着笑着就哭了。 “不就是六块钱,你手里有钱了,你当然说的轻巧。我呢?我手里就剩过年的这十块钱压岁钱……哦不对,我这几天又用这十块钱给家里买了酱油,买了醋,刚刚又买了块肥皂,现在还剩九块二。” “我手里就剩这九块二了,只够买一张硬座车票。”齐春回红着眼,自嘲的说道:“如果要买卧铺,回松江的车票钱, 现在改成我要跟你借了。” 齐斌有些承受不住齐春回的眼泪,他往后倒退了一步,语气有些惶恐:“姐,我,我真不知道。” 齐春回已经听不到齐斌在说什么了,她自怨自艾的发泄着自己的不忿:“我难道没有尊严的吗?我难道就天生下贱?我难道天生就是一副没脸没皮的模样吗?我想这样吗?我但凡手里多十块钱,我会为了卧铺车票多出来的那六块钱算计来算计去?” “姐,你别说了……”齐斌捂着耳朵,表情带着几分痛苦:“我听了难受。” 郑文静白了他一眼:“听了难受,还不快把你姐的钱还给她?” “我……我……”齐斌支支吾吾:“我没拿我姐的钱,除夕那天我妈就多给了我十块,真的……” “……哈哈哈哈,好,真好,你真是我的好弟弟。” 齐春回彻底发疯。 这天的结果,最终以齐春回癫狂的砸烂了家里锅作为结束。 “还让我做饭?” “我做尼玛的饭!” “都别吃了!” 齐春回妈妈气的捞起竖在墙根的铁锹要打她,齐春回当然不可能站在原地任她打,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喊:“让齐斌把我的钱还给我,不然等你上班走了,我还要把家里另外一个锅也 砸了!” 齐春回妈妈手一滑,铁锹朝着齐春回扔了过去:“踏马的,家里剩的这口铁锅可是精钢的,我买回来就花了七块钱,你敢砸试试!看我不把你的腿给你打折。” 一场闹剧,看的郑文静瞠目结舌。 她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的,明明一开始,她只是想问问她们买不买车票来着。 生长在幸福家庭的郑文静并不知道。 当家庭的内部矛盾由来已久,有时候都不需要引线,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将之彻底引爆。 第407章 她掉钱眼里了 沉重的铁锹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抛物线,好险好险落在齐春回的脚边。 只差一点点就砸到了齐春回的脑袋。 郑文静看的冷汗都下来了,连忙伸手拉住齐春回妈妈:“大姨,大姨,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到底是谁先动的手?”齐春回妈妈气的脸色铁青,指着屋里破了个洞的铁锅,怒气冲冲的说道:“文静,不是我不想好好说话,你也睁开眼看看,那可是家里正用着好好的一口大铁锅,死丫头上来就拿锤子给我敲了,我能不气?” “是是是,我表姐把铁锅敲烂了是她不对,您消消气。”郑文静劝道。 齐春回妈妈脸色和缓了一些:“本来就是她不对。” 郑文静觑了一眼她的脸色,试探着说道:“但我表姐这么做都是有原因的,她今天也是被气狠了,手头上没钱,连回松江的火车票都买不起,您还是让我表弟把她的钱还给她吧。” 齐春回妈妈刚和缓了一点的脸色,瞬间又黑沉了一下:“什么她的钱?你表弟啥时候拿她的钱了?死丫头掉钱眼里了,满脑子都是钱心,你别听她胡咧咧。” “可是我表姐说……” “她说,她从小心眼子就多,她说的话能信?”齐春回妈妈断然否认:“没有的事。” “但……” “但什么但?”齐春回妈妈没好气的瞥了郑文静一眼:“文静,你是不是缺心眼?怎么那死丫头说什么你都信?你忘了小时候她老是欺负你的事了?” 郑文静有些尴尬,更没想到她大姨为了不承认那八十块钱的事儿,竟然主动揭自己闺女的短。 “大姨,那……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们现在都长大了,就别提了。” 齐春回妈妈斜睨了她一眼,眼神有些轻蔑:“你倒是好性儿。” 郑文静更加尴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齐春回站在门口没走远,听到这儿,张口朝着院里嚎了一句:“妈,你不承认也没事,反正你得上班,等你上班走了,我就把家里另一口大铁锅也砸了!总之,今天不还,我砸锅!明天不还,我砸碗!后天还不还,我就把家里的窗户玻璃全砸了!我倒要看家里有多少东西够我砸!” “死丫头,你敢!”齐春回妈妈气的捋起袖子,冲上去就要打她:“反了你了,敢这么跟老娘说话!老娘今天非得打你一顿狠的!” 齐春回撒腿就跑。 郑文静赶紧追上去扯住齐春回妈妈的胳膊:“大姨,大姨,你冷静点……” “冷静?你听听这死丫头是怎么跟我说话的,这你让我怎么冷静?”齐春回妈妈反手将郑文静甩开。 “我这么说话怎么了?那本来就是我的钱!我只是想要回我自己的钱而已,有什么错?”齐春回一边跑,一边不忘回头辩解。 郑文静好不容易拉住她大姨,结果她大姨一听齐春回这话,又来了劲。 郑文静只能死死抱住她大姨的腰,不让她动,心累的看向齐春回:“表姐,你少说两句吧!” “什么你的钱!你人都是我生的,你的钱就是我的钱!”齐春回妈妈被郑文静抱住还不消停,指着齐春回的鼻子破口大骂:“我把你养到这么大,花你点钱你就要死要活,你到外头打听打听,谁家闺女跟你似的,像个白眼狼。” “你是我妈,钱给你花我愿意!但你 怎么能把我的钱给齐斌。” 齐春回双眼通红,不甘心的看着她妈妈,嘶哑的声音里带着怨气:“都是一样的知青,你不心疼我就算了,怎么能搜刮我的钱补贴他?” 齐春回能接受她妈偏心弟弟,但她接受不了她妈搜刮自己的钱给弟弟。她忍了十来天,忍到最后忍得胸口疼,发现自己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不管,你必须得把我的钱还给我。你愿意贴补齐斌是你的事,但不要拿我的钱去贴补他!” “不可能。”齐春回妈妈断然拒绝:“给我了就是我的钱,我愿意给谁花给谁花,你管不着!” 齐春回忍不住痛哭起来,“妈,你怎么能这样?那是我辛辛苦苦攒下的钱,我在北大荒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受了那么多的苦,手上脸上都生了冻疮,你都看不见吗?” “你辛苦,我难道就享福了?”齐春回妈妈自己也是一肚子委屈,她伸出自己的手,让齐春回看:“我自己不也是一手的冻疮,年年都冻,怎么也不见你心疼我一点?” “我还不够心疼你吗?从北大荒回来这半个月,家里的活几乎都是我干的,齐斌要么在房里睡觉,要么出去找发小鬼混,结果到最后我还落不着你一句好话。” “你干,是你该干的。谁家女孩不干活。” 齐春回在她妈妈脸上看不出一丝对自己的心疼,只有理所当然。 她终于绝望,擦干净眼泪,冷声放下狠话:“反正在你眼里我已经是白眼狼了,那我索性 白眼狼到底。年前给你的那八十块钱,我要你一分不少的还给我,今天晚上六点之前不还,我就把家里的东西 全砸了,我说到做到。”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说完,齐春回扭头就走。 气的她妈妈在身后跺脚,但到底不敢再说狠话刺激她,怕她真趁着家里没人把家给砸了。 只能冲她背影骂骂咧咧:“死丫头片子,反了天了!” 郑文静听得汗流浃背,小心翼翼的绕过她大姨,说了句:“大姨,我去劝劝表姐。”赶紧溜了。 齐春回并没有跑远,郑文静从胡同里追出来,往前走了没几步,就看见齐春回蹲在一堵矮墙后面哭。 她走上前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递给她。 齐春回哭的双眼通红,鼻尖也泛着红色。 她抬起头,从郑文静手里接过手帕,说了声:“谢谢。” 郑文静叹了一口气:“其实想要回钱还有别的办法,没必要直接跟你妈对上。你搞出这样的事,旁人不会说你妈妈不对,只会说你不懂事。” 第408章 把家砸了 “我知道。”齐春回吸了吸鼻子,忍着泪,说道:“但我当时太气了,只想发泄,别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郑文静有些担心:“你妈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吃软不吃硬,你越是跟她对着干,她越不会把钱还给你。” “不给我,我就把家砸了呗。”齐春回耸了耸肩。 “真砸呀?”郑文静咂舌。 “话都说出来了,肯定得砸,不然她以后更看不起我。”齐春回说道。 “那倒也是。这次镇不住她,她以后肯定要变本加厉的拿捏你。”郑文静有些发愁:“你说,她会把钱还你吗?” 齐春回直接说道:“不会。” “啊?” “钱到她手里了,她不还我,我也没办法。”齐春回自嘲的笑笑:“她了解我,她肯定觉得我不舍得糟蹋东西。” “那你……怎么办?” “母女一场,她了解我,我也了解她。她赌我不舍得糟蹋东西,我就陪她赌呗。”齐春回无所谓的说道:“反正这个家我以后也不会回了,东西全砸烂了也跟我无关。希望她不会后悔。” 郑文静看向齐春回的表情有些复杂,半晌,方道:“她会不会后悔我不知道,但你肯定会 后悔。” “我不会后悔。”齐春回语气笃定,不知道在说给郑文静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早就看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了,就是不愿意接受,觉得我是她女儿,她不会这样对我。实际上她心里压根就没我的位置。” 郑文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拍了拍她的肩膀。 “无所谓,我不在乎了。从今以后,她别再想从我这里拿走一分钱。” 说完,齐春回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故作洒脱的说道:“走吧,我请你下馆子。” “别了吧,你本来就没钱。”郑文静不想去。 齐春回央求道:“去吧去吧,我手头上还有九块多呢,一碗两毛钱的炸酱面我还是请得起的。” “你跟家里闹翻了,你妈肯定不会再管你吃饭,钱都花光了,你怎么买回去的火车票?”郑文静担忧的看着她。 齐春回说:“放心吧,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呀?” 郑文静问完,突然想到什么,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口袋:“你别说想跟我借,我手里也没什么钱。你知道的,我去年出去拍电影,有将近半年没开工资,回来的车票钱都是勉强才凑够的。” “瞧你吓得,放心,不跟你借。”齐春回把自己的主意跟郑文静说了:“我打算跟我堂婶借 五十,回头让她跟我妈要。” 郑文静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真敢想,你妈回头知道了,肯定想打死你。” “管她呢,反正到时候我都走了,她总不能追到松江省打我去。”齐春回现在也想开了。 她以前就是太替她妈着想了,才处处委曲求全。 但谁又替她着想了? 人呐,还是自私点,才能活的舒坦。 她叮嘱郑文静:“这件事你可千万别跟人说啊,不然我就走不了了。” “放心吧,我肯定不跟任何人说。”好歹是表姐妹一场,虽然两人以前有诸多不对付,但那 都是小打小闹,郑文静还不至于在这种事上害她。 再说了,她还吃了齐春回请的炸酱面呢。 大栅栏的老字号,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丁被黄酱浸的透透的,佐上黄瓜丝,胡萝卜丝,豆芽儿,拌匀了一口下去,香而不腻,满口流油。 就冲着这碗炸酱面,郑文静就不能出卖她。 * 齐春回打定主意要跟家里硬刚到底。 她说到做到,晚上六点前,她妈不还钱,就拿着锤子,把家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 郑文静本来在家里吃饭,吃到一半,二表弟齐耀突然跑来家里找她妈妈,“小姨,不好了,我妈跟我姐打起来了,我爸爸拦不住,让我喊你去家里劝架。” “怎么回事?”郑文静妈妈立刻放下筷子,跟家里人说了声:“你们先吃。”便穿上衣服跟着 齐耀往外走。 齐春回妈妈狗眼看人低,且不加掩饰,郑文静爸爸跟这个大姨子关系一向不好,闻言也不掺和,见郑文静和郑文晟跟着往外望,敲了敲桌子,提醒道:“继续吃饭。” 郑文静收回目光,拿着筷子,在碗里叽里咕噜一顿猛扒,没一会儿就将饭全扒完了。 “爸,我过去看看。” 她看热闹的心思几乎不加掩饰。 郑文静爸爸也不阻止,只是叮嘱了一句:“看热闹的时候站远点,别叫人殃及了你。” “知道啦。” 郑文静开心的扬了扬手,蹦蹦跳跳往外跑。 郑文晟也想去,被他爸爸一眼瞪了回来:“你太小,不能去。” 他那个大姨子说话没个顾忌,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外说,没的教坏了小孩。 郑文晟只好恋恋不舍的收回了往外看的目光,他委屈巴巴,感觉碗里的饭都不香了。 齐家跟郑家距离不算近,但也不算特别远,郑文静紧赶慢赶,走了十来分钟,终于来到齐家的四合院。 穿过四合院里盖的乱七八糟的棚子,郑文静走到正房前面。 齐春回和她妈妈的战争已经告一段落,被人一左一右拉到堂屋们的两边。 齐春回站着,眼圈通红,但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齐春回妈妈直接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 周围是被齐春回砸烂了的各种碎片。 窗户玻璃被砸烂了两块,黑乎乎的大窟窿正往屋子里灌着冷风;暖壶的内胆也被摔碎了,铁皮壳横着躺在了地上;除此之外,还有一地的碎瓷片,被砸下去凹了个坑的搪瓷脸盆,碎成两半的砂锅子,踩成碎渣渣的黑煤球…… 郑文静悄悄的往屋里瞅了瞅,甚至还看见了被掀翻的四方桌,沾了灰了咸菜疙瘩,一脚踩扁的杂面窝窝和撒了一地的小米粥…… 由此可见,之前的战况一定格外的激烈。 第409章 天生克我 有人劝齐春回妈妈:“你还是把人春回的钱还给她吧,看把孩子都逼成什么样了。” 齐春回妈妈却恍若未闻,一直念叨着:“死丫头天生就是来克我的,白养她二十多年……”云云。 “还不是因为你偏心偏的没边。”郑文静妈妈说了句公道话:“春回有多孝顺,大家都有目共睹,从北大荒回来半个月,一天都没闲着,家里家外的活,哪件不是她干的?要不是你搜刮她的钱补贴儿子,做的太过,她能跟你闹翻?” “你有时候不要总是埋怨别人不如你的意,也要反思反思自己的问题。” 齐春回妈妈心高气傲,哪受得了旁人这么说她, 当即站起来指着郑文静妈妈说道:“我怎么了?我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容易吗?这还有错了?” 她这话颇有一种胡搅蛮缠的架势,郑文静妈妈气的天色铁青:“大姐,你别偷换概念。咱们现在说的是你拿春回工资的事儿。” “拿她工资怎么了?她是我闺女,我拿她工资也是该拿的。”齐春回妈妈没有丝毫悔改的意思,嘴上却假惺惺的说道:“我本来还打算把钱还给她的,谁知道她现在这么混账,连说句话的功夫都不给我,上来就拿着锤子把家里给砸了。这么多东西,重新置办不得几十块钱,我上哪弄这个钱去,肯定得用她的先顶上。” “总之,钱我现在不可能给她,她还是能等,就等我把家里东西置办齐全,有剩的再给她。” 等? 等到最后一准没有。 齐春回扯了扯唇角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都是成年人,谁也不是傻子,大伙也都知道这话只是齐春回妈妈的托词。 齐春回的钱,有九成九的可能要不回来。 大伙们纷纷摇头,看向齐春回的眼神中带着怜悯的神色。 齐春回仰着头,紧咬着唇瓣,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郑文静妈妈叹了一口气,心疼的拉住齐春回的手:“孩子,今天你别留在这儿了,去我家睡吧。” 省的她大姐秋后算账,再打她。 齐春回知道这是小姨的好意,但她还是摇了摇头:“不了小姨,我哪儿都不去。这就是我的家,回北大荒之前,我都在家里睡。” 她才不要跑。 不让她好过,全家谁也别想好过。 “好吧。”郑文静无奈的摇了摇头:“那我跟文静先走了,你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就去家里找我。” 齐春回点了点头,却没打算再麻烦她们。 郑文静母女俩离开,其他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正堂门口很快就只剩下齐家母女几人。 齐春回妈妈没好气瞪了她一眼:“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 齐春回没说话,面无表情的瞥了她妈妈一眼,避开地上的各种碎片,转身进了屋。 她进了右边的里间,‘啪’的一下把里屋的门关的震天响。 齐耀委屈巴巴的瘪瘪嘴:“那是我的房间……” 回应他的,是屋里将门反锁住的声音。 齐耀扭头向他妈妈求助:“妈,怎么办?我姐占了我的房间?” “小贱蹄子,反了她了。” 齐春回妈妈捋起袖子,抬脚朝着里间的门踹了过去:“齐春回,你给我滚出来!有事咱俩 说事,你占你弟弟房间干嘛?” 齐春回扯过被子蒙上头,充耳不闻。 十斤的大棉花被就是暖和,窗户和门都关的严严实实的,一点冷风也透不进来。 住在这里,可比住在四处漏风的堂屋舒服多了。 所以齐春回打定主意不说话,谁也甭想逼她出来。 里间的门是盖房子时就有的,巨结实的后门板,和后来私搭私建用的薄如纸片的木头板子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齐春回妈妈踹了半天,踹的自己满头大汗,最后门板仍纹丝不动。 齐春回爸爸劝她:“行了,都消停些吧。春回受了委屈,想住里间就让她住一天,明天再 让她搬出来。” “那我今天住哪里?”齐耀茫然的问。 齐斌也说:“是啊,我俩今天住哪里?” 西屋隔成了两间,后面是齐春回爷爷在住,前面带窗户的是她爸妈的房间。 齐斌回来后就跟着齐耀一块住东屋,齐春回则是睡在堂屋用木板临时搭出来的木板床上。 这下齐春回把东屋抢了,齐斌和齐耀一块没了住的地方。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俩还想着睡觉的事儿,没看见家里都被你姐砸的不能住人了吗?” 到了这个时候,齐春回妈妈就是再偏心儿子,也没法对他和颜悦色了。 家里俩儿子没一个有眼色的。 齐春回妈妈没好气的瞪了他们一眼,见他们愣着不动,只得明确的给他们指派任务:“齐耀,你去把扫把拿过来,把地上的碎片扫干净。齐斌,你去后面的杂物间找找看还有没有油布,西屋的窗户玻璃被你姐给砸烂了,不用油布糊上,晚上冷风呼呼往里灌,根本没法睡。” “先把家里齐整,再商量怎么睡觉的事儿。” 这天晚上,只有齐春回一个人裹在十斤重的厚被子下睡得又香又甜。 西间的窗户玻璃虽然用油布糊上了,但油布的隔温效果显然不如玻璃的好,冷风吹透油布,照样往屋子里钻。 齐春回爸妈两人裹在一床棉被里面,冻得瑟瑟发抖,一晚上都没有 暖热被窝。 齐斌和齐耀两个人更惨一些,在堂屋打的地铺。而且两个人的睡相都不好,夜里不是你抢我被子,就是我抢你的被子,来来回回的抢,反倒谁都没盖好。 第二天一早,一家四口,不出所料,全都冻病了。 吃早饭的时候,喷嚏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口水都喷碗里去了。 齐春回爷爷嫌他们埋汰,碗筷一放,出去下馆子去了。 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但因为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六十多了还没退休,是养家的主力。 他一向不管家里的琐事,早些年齐春回爸妈打架打到他跟前,他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被闹的烦了就把家用一停,保准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 家里人都知道他的脾性,所以也不敢拿家里的琐事去让他烦心。 第410章 钱还你 等老爷子一走,齐耀才偷偷摸摸的瞥了一眼东边里间紧闭的房门,压低了声音问他妈:“妈,要不要叫我姐出来吃饭?” “叫她干啥?她不是硬气吗?让她硬气去,一顿不吃饿不死人!”齐母故意拔高音量,这是专门说给齐春回听的。 里屋静悄悄的,安静的好似没有人存在一样。 齐母又阴阳怪气的说了好大一通,屋里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齐斌小声说:“我姐不会走了吧?” 齐耀道:“不能吧,咱俩就在堂屋睡着,早上也没听见动静啊。” “我瞅瞅去。”齐斌站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到里间门口,握住门把,小心翼翼的往里推门。 房门被反锁着,阻力很大,齐斌轻轻推了两下没推动。 他只得走了回来。 齐耀问他:“怎么样?” 齐斌摇摇头:“不行,推不动,门里面还反锁着呢。” 齐耀失望的垂下眼,不解的说道:“咱姐现在咋变成这样了?她以前可是从来都不跟我们争东西的。” 齐斌没说话。 一家四口神情各异,闷不作声的吃完一顿饭。 齐母是个临时工,为了争表现,从不迟到早退,所以即便家里矛盾并未解决,吃过早饭,她还是立刻上班去了。 齐父也没在家里待多久,西屋的窗户玻璃碎了,他得想办法弄两块玻璃回来镶上,不然屋里太冷,夜里冻得睡不着。 齐耀才十五岁,还是小孩儿心性,蹲在里间外头喊了几声姐姐,见齐春回不搭理他,觉得没劲极了,背上军挎包就出去找朋友玩儿去了。 齐斌还算有毅力,坐在外头等着。 等到九点半,终于等到齐春回打开里屋的门走了出来。 “姐……”他期期艾艾的凑到齐春回面前。 齐春回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端着自己的牙杯牙刷,往里面舀了半杯凉水,就去门口刷牙了。 冬天的凉水含在口中,凉的齐春回一激灵,却也让她的脑子越发的清醒。 刷完牙,没洗脸,直接走进门口搭出来厨房里。 齐斌跟在她身后进去,嘴上说着对不起,让她千万别不理他。 “让开。” 齐春回突然转身,一把将他推开。 就在齐斌正不明所以的时候,突然看见他姐齐春回拿了把锤子回来,‘砰砰’两下,就把锁着粮食的柜子砸开了。 动作干脆利落,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齐斌看的瞠目结舌:“姐……你,你怎么把柜子砸了?不怕咱妈回来打你?” “我还需要怕?”齐春回神色如常,不仅从柜子里舀出了半勺白面,还拿了两颗鸡蛋出来。 齐斌一想也是。 他妈现在就恨不得把他姐生吞活剥了,他姐今天就是不砸这个柜子,他妈也不会放过她,那么多一事少一事还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下齐斌是真的开始敬佩他姐了。 敢跟他妈对上,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妈的底线,他姐乃真勇士也。 想了想,齐斌觉得光靠嘴怕是挽不回他姐了,便忍痛回屋拿了十块钱出来,递给齐春回:“姐,这十块钱还你。” 齐春回正在擀面条,闻言抬头轻瞥了他一眼,冷笑:“咱妈从我这儿拿走八十块钱,你就拿十块钱给我?打发要饭的呢?” 齐斌脸色涨的通红,有些气弱的解释道:“姐,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咱妈后来就只给了我十块钱,再加上过年的红包,一共才二十块钱,多了真没有。” “你看我信吗?”齐春回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 “真就二十。”齐斌垂下眼,眼神游移,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 齐春回‘呵呵’两声。 齐斌抿着唇没说话。 她心里便有数了,也没一味的逼他,只说:“那你把二十还我。” 齐斌有点不愿意:“我都花了,没有二十整了。” “还剩多少,你都给我。”齐春回也好说话。 半晌,齐斌才不情不愿的说道:“还剩,还剩十二块钱。” “半个月花了八块钱,你挺能花啊。” “也,也没怎么花。”齐斌垂下头:“就,就买了双新鞋。” 齐春回低头看了眼他的鞋。 齐斌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齐春回翻了个白眼:“十二块钱还我也行。” “钱还你,咱们和好。”齐斌趁机说道。 “你先还我。”齐春回模棱两可。 “行。”齐斌爽快应了,回了堂屋,不知道在堂屋里捣鼓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出来。 齐春回的面条都擀好下锅了,早前下锅的荷包蛋也煮熟浮了起来。 齐斌依依不舍的把一张大团结并两张一元的钞票递给齐春回。 齐春回毫不客气的装进了衣服口袋。 齐斌说道:“姐,钱我还你了,这事就算完了。咱们可是亲姐弟,回到北大荒还得互相照应呢,你可别在心里偷偷记我的小账。” “这要看你的表现。” 齐春回没有爽快的答应,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齐斌才愿意相信她是认真考虑原谅自己的。 她要是真爽快答应了,齐斌才要担心她是随口糊弄自己呢。 “放心吧姐,我心里一直是向着你的。” 齐斌跟在齐春回身后献殷勤:“姐,我帮你烧火吧。” 齐春回拒绝:“不用,面条已经熟了。” 说完,她便拿起筷子将面条捞了出来,随后又往里放盐和酱油,并且毫不客气的挖了一勺猪油放进碗里搅了搅。 雪白的猪油遇热化开,很快面条上面就飘起了一层亮晶晶的油花儿。 齐斌闻见猪油的香味,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厚着脸皮说道:“姐,你这一大碗面条肯定吃不完,分给我一点呗,我帮你分担分担。” 齐春回瞥了他一眼:“你早上没吃饱?” 齐斌点点头:“早上咱妈只煮了点白薯粥,就着咸菜条,没滋没味的,我都吃不下去。” “哦。” 齐春回反应冷淡。 齐斌有些受伤,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姐,我早上都没吃饱,你不分我点儿吗?” “分给你,我就吃不饱了。”说完,齐春回直接端着碗走了。 齐斌:“……” 他姐真的原谅他了吗? 他怎么感觉不像。 第411章 杀鸡取卵 在齐斌可怜巴巴的眼神注视下,齐春回吃完了一大碗面,吃到最后,煮的两个荷包蛋,剩了一个,她敲了敲碗边,扭头问齐斌:“还剩一个荷包蛋,你吃吗?” 齐斌立刻点头:“吃。” 齐春回提出要求:“那你一会儿把锅和碗都刷了。” “行。”齐斌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于是齐春回放下筷子,将碗筷连同里面剩的那一个荷包蛋全都推到了齐斌面前。 齐斌也不嫌她用过的筷子脏,直接用筷子夹起荷包蛋就塞进了嘴里。 齐春回吃过饭,重新回到里间的床上躺着去了。 在北大荒干活累了一整年,回到家还是不得闲,齐春回只昨天晚上睡了一晚上好觉,压根没歇过来疲劲,身上还是感觉很累。 她照样反锁了门,这一睡就睡到了晌午,被外面的声音吵醒。 她躺在床上没动,仔细听了一会儿,听出来是她妈在骂她。 原来她妈下班回来,进厨房准备做饭时,发现橱柜上的小锁被砸开了,垃圾篓里还有两个鸡蛋壳,猜到是她干出来的事,于是便走到门外头开始骂她。 齐春回翻了个身,全当听不见。 齐母骂了一会儿,得不到回应,也消停了。再之后,齐春回就听见她喊人吃饭。 齐春回十点才吃过早饭,这会儿压根不饿,蒙头继续睡。 睡到半下午,肚子饿了,才开门出来觅食。 不过齐母被偷过一次家,也得了教训,粮食和鸡蛋没再往橱柜里放。 齐春回在家里找了一圈没找着面袋子,鸡蛋也不知道被她妈藏哪儿去了,最后只从堂屋的抽屉里翻出一块硬的能当砖头使的杂面窝窝头。 这玩意硬的能把牙硌掉,齐春回下不去嘴,看了两眼,直接扔了回去。 她重新回到里屋继续睡觉,等到齐母下班做好饭,她才拉开里屋的门,一言不发的坐下就开始吃饭。 齐母气的火冒三丈,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不是硬气吗?你不是躲在屋里不理人吗?那你还出来吃我做的饭干啥?” 齐春回也不说话,拿着筷子闷头就是吃。 “你住嘴!不许吃我做的饭!”齐母气的伸手去扒拉她的的胳膊。 齐春回不甘示弱的回嘴:“我就吃,气死你!” 母女俩一言不合,又又又吵了起来。 自此,齐家每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三天一干仗,吵得惊动了街道,数次派人来家调解。 奈何母女俩一个想要钱,一个不想还钱,并且两个人都寸步不让,以至于调解一直不能成功。 而齐春回因为对家庭不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整个人的战斗力一整个大提升。反倒是 齐母,经由齐父的劝说,觉得把齐春回洗脑回以前任劳任怨的大冤种模样更为划算,以至于在对线中落了下乘。 时间就这么在齐家的吵吵闹闹中过去。 一直到齐春回要离开京城的前一夜,齐母终于撑不住,跟她低了头,“死丫头,这次是妈不对,妈跟你道歉,你满意了吧?” 齐母哭着拉着她的手,说她:“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倔呢。你是妈生的,你跟妈服个软又能怎样?” 齐春回无动于衷。 齐母也不尴尬,自顾自的说道:“妈又不是真想贪你的钱,主要是过年开销多,妈手里钱不凑手才拿了你的,偏偏你这丫头也死心眼,一心认定妈是搜刮你的钱补贴了你弟弟,其实真没有。” “哦。”齐春回看向她:“那你现在这么说,是准备把钱还我吗?” 齐母有些尴尬,解释说:“妈现在,妈现在手头上没钱。” 见齐春回眼神冷漠,齐母有些生气。 这死丫头,是真白养了! 她忍着气,耐心哄着齐春回:“这你不能怪妈,谁叫你冲动把家里砸了的,划玻璃,买暖壶,买铁锅,买盘子买碗,还有煤球,这些哪个不要钱?” “这些都是你砸的,重新置办肯定要用你的钱弥补。” “这些东西全置办下来,总共花了三十六块钱,过年发压岁钱给了你们 一人十块,一共三十,还有过年买的鸡鱼肉菜,林林总总的,你的钱在妈手里剩下的,总共还有九块钱,妈也不占你的便宜,这九块钱,都还给你。” 齐母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手帕打开,里面是个烟盒,烟盒里才是塞的钱。 她把里面的钱全取出来,也不数,直接一股脑的塞到齐春回手里:“呐,这些钱全给你, 多出来的,就当是妈补偿你的。你就别生妈的气了,好不好?” 齐春回没应声,只是沉默的把钱接过来。 齐母拿不准她的主意,只得又跟她说了几句好话。 但齐春回一直不表态,齐母也有些急了。 她脾气暴躁,耐心本来就有限,一时忍不住又想发火,幸好齐父看出了她的意图,及时把她拉了出来。 她还不高兴,走到门外,瞪了齐父一眼:“你拉我什么?” 齐父把她拉回西屋,确定齐春回听不见,这才说道:“不拉你,你又要骂她。” 齐母没好气的说道:“骂她也是她该骂。你看看她的那个样子,好话都给她说尽了,还是一副不搭不理的模样,我看见就来气。” “骂完,你是好受了,她以后也彻底不跟你亲了。”齐父说道:“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齐母不说话。 齐父语重心长的劝道:“今天就算了,你给她时间让她好好静一静,明天送她上火车,你 给她准备点东西,再跟她说几句软话。春回这孩子心软,你好好哄哄她,她不会真跟你离心的。” “以后做事别这么过分了,杀鸡取卵要不得。女孩子记吃不记打,你慢慢的把她的心捂热,她以后肯定还愿意孝敬你。” “真的吗?” “肯定是真的,你听我的准没错。”齐父笃定道。 他自信的想:我啥也不会干,还不是把你拿捏了这么多年,让你死心塌地的跟着我。 用的就是这套法子。 齐母不知道丈夫的想法,还想着:“要不我去副食部买斤鸡蛋糕?让她走的时候捎着,路上吃?” 鸡蛋糕稀罕,又不是很贵,用来笼络这死丫头正合适。 齐父不置可否:“这点小事你决定就好。” 第412章 假客套 秦林给冯娟她们安排的火车票,发车时间在正月二十三号早上的八点钟。但赶车从来都是宁早不晚的,所以时间刚过七点,冯娟就从家里出发了。 冯娟这次去东北,是专门过去照顾云乔和她肚子里的小宝宝的,所以这一趟她是独自出发,没带冯婶和圆圆。 秦林把冯娟送到卧铺车厢,将行李放进下铺的床底下。 这一个小房间里的卧铺票都让秦林定下了,下车之前都不用担心会有别的旅客过来打扰,安全性大大的提升。 不知道是不是要做外公的缘故,这次送冯娟远行,秦林心里难得的出现了一丝不舍的情绪,他忍不住对冯娟说道:“到了地方,别忘了给我打电话。” 冯娟笑着应下了。“知道了,等到了公社就找邮局给你打电话。” 说话间,郑文静和齐春回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找了过来,落在最后面的齐斌身上还扛着两床大厚被子。 “是六号车厢吗?”齐春回问。 “我记得是。”郑文静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看见秦林和冯娟,她眼前一亮,快步朝着两人 走了过去,同她们打招呼:“冯阿姨,秦叔叔。” 齐春回和齐斌也跟着郑文静一块喊:“叔叔阿姨好。” “你们来啦。”冯娟微微颔首,目光在几人携带的行李上扫了一圈,问道:“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郑文静笑笑,举起自己手里的麻袋,说道:“我的行李都在这个麻袋里,不算很多。主要是我表姐她们带的比较多。” “对,大部分是我的。”齐春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临来的时候我妈非要让我多带点东西,我想着有些东西平时也免不了要买,不如都带着,省的到时候还得花钱另买。” 其实齐母只是客套客套,想哄她开心,齐春回自然也知道她妈这话不是真心,但这恰恰 给了她顺势而为的机会。 她当即就说:“妈,你对我真好,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肯定不能让您失望。” 于是大手一挥,不仅把她妈刚买的鸡蛋糕夺了过来,还把过年腌的一条腊肉,两根腊肠,和前天蒸的一锅二合面馒头都打包装了起来。 她还说:“里间床上铺的那床被褥我睡的挺好的,也一块带走吧。” 总之,齐春回秉承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理,把家里但凡能带走的全都打包带走了。 反正有齐斌这个现成的劳动力,十斤的被子背在身上也不在话下。 齐母心里那叫一个生气,原本打好腹稿的好听话,对着齐春回那张占便宜好似还没占够的脸,愣是被气的一个字没说出来。 总之临了临了,齐春回又把她妈气病了一回。 简单寒暄了几句,三人将带来的行李都塞进下铺的床底下。 刚收拾好,就听见外面响起了长长的汽笛声,这是在提醒乘客尽快上车。 秦林抬腕看了一眼时间,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该下车了。你们在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就找列车员帮忙。” 冯娟点点头:“好的。” 郑文静笑吟吟的朝着秦林挥了挥手:“放心吧秦叔,我们会照顾好冯阿姨的。” 秦林微微颔首,转身走出卧铺车厢。他下了火车,停在站台上,隔着窗户朝着几人挥了挥手。 告别过后,火车缓缓开动。 秦林看着火车逐渐远去,这才收回视线,转身往火车站外走去。 * 火车缓缓驶出城市,开始提速,卫生间重新开放。 齐春回趁着齐斌出去上卫生间,赶紧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十六块钱,递给郑文静。 “之前让你帮我垫的车票钱,现在还你。” 郑文静见她一下就把口袋掏空了,犹豫要不要接住:“你要是钱不凑手,可以缓缓再给我。” “我还有呢。”齐春回拍了拍自己的裤子,说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会跟堂婶借钱。 借来的钱,我全缝进裤兜里了。” “文静,这件事你妈妈知道吗?”郑文静问道:“我看你妈妈好像真的知道错了,今天早上还给了你那么一大包东西,你这样不知一声就问你堂婶借了钱,回头你堂婶找她要,她肯定对你特别失望。” “失望就失望呗,我对她还特别失望呢。”齐春回满不在乎的说道:“再说了,这些东西哪一样是她真心想给我的。她不过就是假客套,你没看到吗?后面她见我真拿家里的东西,脸上的表情有多难看。” 见郑文静一脸不赞同的模样,齐春回嗤笑一声:“文静,你被我小姨养的太单纯了。你不要觉得你妈妈对你好,就觉得全天下的妈妈都会对自己的孩子好。” “你不知道我妈的本性,她就没把我当人看,今天跟我示好,不是真的知错,是想哄着我继续当冤大头,让我孝敬她,给她钱花。” 郑文静被说的沉默下来,她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冯娟握住手。 她下意识看向冯娟。 冯娟朝她摇了摇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不是当事人,不要多话。” “好吧,那我不说了。” 郑文静优点不多,但胜在听劝。 冯娟从带来的包里拿出橘子,从中间剥开,给她和齐春回一人一半:“吃橘子。” “谢谢阿姨。”郑文静立马接住,笑吟吟的撒娇道:“我最爱吃橘子了。” 齐春回见郑文静接了,这才接过,也朝着冯娟说了句:“谢谢阿姨。” 同时也把自己包里的鸡蛋糕拿了出来,说道:“阿姨,请您吃鸡蛋糕。” 冯娟摆摆手,“好孩子,阿姨刚吃过早饭,这会儿还不饿。你留着自个儿吃。” 齐春回便没再让,她又看向郑文静:“文静,你吃吗?” “你问我,我肯定要吃。”郑文静嘿嘿一笑:“你知道我的,碰见好吃的,就算肚子吃饱了,还能再往里塞一点。” “吃吧,别客气。”齐春回也笑起来,捏出来一个鸡蛋糕送进郑文静嘴里。 气氛复又融洽起来。 第413章 害喜 二十三号早上八点出发,途中历经两次转车,冯娟和郑文静一行人终于在二十六号中午顺利抵达东方红公社火车站。 下车的时候,郑文静和齐春回姐弟俩商量着先去国营饭店吃饭,下午再去场部汽车站坐公交车回三团团部,便问冯娟:“阿姨,你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去吃饭?” 冯娟摇了摇头:“你们去吧。家里人会来接我,我中午回家吃。” 郑文静点点头:“行。” 果然,一出火车站,冯娟就看见秦铮等在出站口。 见冯娟从火车站出来,秦铮立刻上前,从她手里接过行李。 冯娟跟他说了声谢谢,问他:“你自己来的吗?” 秦铮点点头,解释道:“路不好走,怕颠簸出什么意外,所以我让云乔在家里等您。” 冯娟理解的点点头,说道:“那咱走吧。” 上车前,冯娟回头朝着郑文静她们摆摆手:“文静,阿姨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见。” “好的,阿姨再见。”郑文静笑着摆摆手。 * 二十六号这天刚好是个星期日。 何霆钧和秦铮都休假不上班,经过简单商讨,由秦铮去公社接冯娟回驻地。 其实按理说,是应该云乔这个女儿亲自过去接人,但她刚怀孕两个月,胎还没有坐稳,而从驻地到公社的这一路要穿过北大荒的荒草甸,道路泥泞不堪,颠簸程度并不是孕早期能够承受住的,所以一家人自然而然的就将云乔排除在选项之外。 从密山过来的农铁到公社的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多,从公社回驻地又得一个半小时,等秦铮把人接回来,估计都得一点多了。 考虑到冯娟坐了三天火车,胃里会不太舒服,云乔也没准备太丰盛油腻的饭菜,只让何霆钧去副食部买了半斤后腿肉,一半切片和白菜豆腐一起炖,另一半切丝,和芹菜一起炒, 做了两盘家常小炒,除此之外,又用鸡蛋豆芽胡萝卜丝和细粉一块炒了个合菜。 她没煮汤,而是熬了一锅二米粥。 粥是养胃的,喝到肚子里会比较舒服。 云乔预估的时间还算准确,秦铮开车载着冯娟回到驻地,墙上的挂钟时针刚好走到一点的位置。 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冯娟特别的疲惫,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吃饭也没有胃口,只喝了半碗粥,就吃不下了。 云乔看冯娟特别没有精神,主动提议道:“妈,西屋的床已经收拾好了,您要不要先去屋里睡一会儿?” 冯娟点点头:“是得睡一会儿。火车上噪声大,我又有点神经衰弱,这两天在火车上几乎没怎么合眼,这会儿实在困得睁不开眼。” 云乔:“那您去屋里休息吧,等到晚上吃饭我再喊您。” 冯娟应了一声:“好。”随后便把行李提到西屋里放好。 云乔提了暖壶,要给她兑水,让她洗脚。 冯娟见状连忙说道:“我自己来,不用你。这暖壶老沉了,你这才刚怀了身孕,胎还没坐稳呢,尽量别做提水这种大动作。” 虽然云乔没觉得这动作有啥危险的,但是冯娟也是关心她,所以她也没反驳,顺从的把 暖壶放在地上:“那您自己来。” 三天没洗脚,脱了鞋子,冯娟感觉自己脚上都发酸了。 将脚泡进热水里,洗去一路奔波的疲乏,冯娟满足的长吐了一口浊气。 洗完脚,炕也被云乔烧热了,冯娟躺在暖融融的炕上,一觉好眠。 第414章 传遍 再醒来,外面天都黑了。 云乔进来叫她吃饭:“妈,晚饭做好了,您起来吃吧。” 冯娟应了一声,穿上衣裳鞋子,起身下炕。 打开西屋的门,冯娟正好看见腰间系着围裙的何霆钧端着一盘菜从厨房里出来。 “妈,您醒了。”何霆钧笑着跟冯娟打了声招呼。说道:“您洗洗手,可以吃饭了。” “好。” 晚饭依然是比较简单的家常便饭,米粥和炒菜的组合,主食是白面馒头。秦铮没在,他 团里临时出了些事,过去处理了,晚饭到时候就在团里食堂解决了 冯娟的胃口比中午好了些,吃了半块馒头,一碗粥也都喝完了。 中午她状态不好,也没注意云乔吃了多少,下午状态好了,才有余力观察云乔。 这一观察,冯娟才发现,她压根没吃几口。 馒头拿在手里,只啃了几口就悄悄塞给了何霆钧,碗里的粥也是拿着筷子搅来搅去,几乎没怎么进嘴,桌上的炒菜更是碰都没碰。 冯娟有些担忧的皱了皱眉:“怎么不吃呀?是吃不下?还是饭菜不合胃口?” 云乔捂着胸口,说道:“跟饭菜没关系,是我这几天都没胃口,吃不下。” “没胃口多少也得吃一点,你怀了身孕,现在是一张嘴吃饭,两个人的用,什么都不吃, 身体可吃不消。”冯娟劝她。 “道理我都懂,但就是吃不下。”云乔苦笑道:“其实霆钧已经很迁就我了,凡是有腥味的 菜都不做了,家里这个月甚至连鸡蛋都没有买,鱼和虾更是敬而远之,每天的饭菜都是特别清淡的菜色,但还是没辙,我只要一坐到桌子上,胃里就直犯恶心。,” “害喜都是这样的,一看见吃的就恶心想吐。”冯娟充分理解和包容她。 “既然正餐吃不下,平时多吃点小食也是可以的。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不拘是什么,你 说出来,我给你做。” 云乔有些犹豫:“是有件想吃的,就是我怕我说出来,显得太任性了。” “没事儿,你说。”冯娟笑道:“天大地大,咱家里怀孕的女人最大。甭管是什么,你就是想吃天上的月亮,妈也去水池子里给你捞起来,让你尝尝是个什么味儿。” 云乔被冯娟诙谐的语气逗笑了,她道:“我不想尝月亮什么味。我想吃凉皮儿。” “要放了辣子的,里头有黄瓜丝儿,脆爽脆爽的那种。”云乔说着,嘴巴里自觉地分泌出口水来,她来了精神,胃里也不觉得恶心干呕了。 “妈还以为多难呢,不就是凉皮儿嘛。”冯娟一听就笑了:“凉皮儿好办,妈今天就和面洗面筋,面粉水澄上一夜,明天一早就能把凉皮儿蒸出来。就是黄瓜丝儿不太 好弄,这大冷的天儿,上哪儿找黄瓜去。” “也不一定非要黄瓜丝,有那个样儿就行。”云乔不好意思的说道:“主要还是馋凉皮儿了。” 冯娟目光落在桌上的醋溜豆芽上,心里顿时有了主意:“那就放点豆芽。豆芽用热水一焯,吃起来也脆爽脆爽的。” 第415章 不死心 说做就做,冯娟的行动力强,吃过饭就忙活起来了。 她先把面和好,揉成面团后,放在盆子里醒面半小时,这时候面团里面差不多也形成面筋了,冯娟便拿出一个新的大盆出来,里面倒了大半盆的水,将面团放进水里开始洗面。 洗面不能用太大的劲儿,会破坏刚形成的面筋,需要慢慢的轻柔的揉洗。当水盆里的水变得越来越浑浊,换个盆加水继续洗,洗个七八遍,面团越来越小,越来越散,只剩面筋,洗出来的水也越来越清。 最后将洗出来的水过滤一遍,放在一旁静置就可以了。静置完毕,上面清澈的水倒掉,最底下留下的面水就是用来做凉皮的原料了。 洗面不难,工序也不多,但一遍遍洗下来很费时间。云乔双手托腮,全程趴在一边看,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打起了盹儿。 孕期嗜睡,这都是正常现象。 “云乔。”冯娟叫了声她的名字,说道:“困了就回屋睡去,妈这儿不用你陪着。” 云乔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说道:“好。” 回到房间,何霆钧已经把炕烧的暖暖的,洗漱洗脚兑温水的事儿也完全不用云乔自己费心,何霆钧细心,人也体贴,不等云乔出声支使他,他就主动做了。 云乔脱掉鞋子上炕,躺在松软的被子里,没一会儿就沉入了梦乡。 何霆钧拢了拢她额头上的乱发,低头在她的眉心印下轻轻一吻。 “晚安。” 等到云乔第二天一早睡醒,何霆钧已经起来有一阵子了。 他穿戴整齐,亲了亲云乔的唇角,喊她起床吃饭。 “妈一大早就起来把凉皮蒸好了,你起来把饭吃了,一会儿我送你去上班。” “几点了?”云乔撑起身子问他。 何霆钧说道:“七点十分了,起来洗脸刷牙,再吃吃饭,时间刚好。” “好。” 天冷,怕云乔吃了闹肚子,冯娟做的凉皮并不是很凉。 她专门等云乔洗脸的时候,现蒸的一张凉皮。凉皮特别好熟,面浆薄薄的铺满整个蒸盘,水开下锅,盖上锅盖,大火蒸一分钟就熟了。 出锅还是热的,冯娟趁热把凉皮切成长条放进碗里,往里放上焯好的豆芽,再浇上蒜水,料水和泻开的芝麻酱,最后再放一点醋,搅拌均匀就可以吃了。 辣椒油冯娟没直接往凉皮里放,她摸不准云乔喜欢什么辣度,就把炸好的辣椒油放到云乔跟前,让她自己加。 云乔馋凉皮馋了好久,今天终于如愿以偿,闻到香味,难得没有孕吐,甚至嘴里分泌唾液,难得有一种胃口大开的感觉。 她往里加了一勺辣子,草草搅拌开,就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 “好吃。”她眼前一亮,抬手朝着冯娟竖起大拇指。 “好吃就多吃点。”冯娟含笑望着她。 一碗凉皮全部吃完,云乔感动的都快哭了。 她都大半个月没好好吃过饭了,每次都是吃不了两口就想吐,这碗凉皮,简直就是她的胃口救星。 平心而论,凉皮并不是什么高大上的美食,但胜在酸辣爽口,特别开胃。 食物嘛! 不一定要多么的高大上,有滋有味,能够让人吃的高兴,就是好美食! 吃过饭,何霆钧送云乔去军服厂卫生室上班。 临走前,冯娟问她:“云乔,家里的副食本在哪儿?你把本子找出来给我,以后家里的伙食我来安排。” 云乔正在往头上围围巾,闻言指了指菜橱,说道:“副食本在菜橱右边挂着,您过去就能看见了。” 冯娟走过去,果然看见菜橱右边的柜体上楔了两颗钉子,家里的副食本和粮本都在上面挂着。 云乔紧接着说道:“妈,备用钥匙我也已经给您配好了,就在门后边挂着,您要是出去,别忘了带钥匙。” 冯娟点点头:“知道了。” 农历的正月二十七,是公历的二月二十二号。 二月还剩一个星期就要结束,副食本上这个月剩下的供应已经不多了。 等云乔跟何霆钧都出去上班了,冯娟先把厨房和堂屋收拾干净,随后便拿着自己的介绍信出了门。 她是过来照顾怀孕女儿的,办的是亲属投靠,不用迁户口,只需要把自己的粮食关系转到驻地来就行了。 这种手续好办,冯娟去了随军安置办,找到专门的办公室,进去不到十分钟就把手续办好了,工作人员把她的名字加到云乔夫妻俩的副食本和粮本上,下个月一号开始生效,到时候再过来领新的副食本就可以了。 办完手续,冯娟没有直接回家,又去了副食部。 冬天副食部里也没什么新鲜蔬菜,都是些常见的白菜,胡萝卜,白萝卜,冬瓜,绿叶菜只有几把小油菜,是温室里培育的,一小把连半斤都没有,卖两毛,价格快赶上一只十斤重的大冬瓜了。 不过冯娟不是差钱的人,这次来东北,秦林给了她三百,让她照顾好云乔的吃喝,所以饶是小油菜价贵,冯娟还是买了一把回去。 想着云乔胃口不好,可以给她弄点西红柿疙瘩汤。用西红柿罐头,做出来的咸汤带点酸味,多少能开开胃,小油菜叶子切碎放进汤里,还能给补充点维生素。 她提着刚买的小油菜在副食部里转了一圈,见猪肉摊上摆着半个猪头,正想问问价,突然就被一双带着皱纹的手拽了下胳膊,那人自来熟的说道:“你也是来伺候怀孕儿媳妇的吧?那小油菜忒贵,水一煮还不出数,你买它干啥?买点胡萝卜冬瓜不也是一样的吃,还划算。” “?”冯娟往后退了一步,挣脱出她的手,狐疑的问道:“你是?” 王月朝她笑了笑,友善的说道:“咱们是邻居,我也住六号胡同,家是九号院。” 冯娟见她面容有些陌生,问:“你认得我?” “你早上出门的时候,我正好站在院子外头,看见你了。”王月说道:“你家住五号胡同是不是?” 冯娟点点头。 “这就对了,咱是邻居,又都是给人当婆婆的,合该亲近亲近。”王月说道。 冯娟笑笑,没纠正自己是亲妈,不是婆婆。 王月道:“我姓王,你叫我王大嫂就行。你姓啥?” “我姓冯。” “那我叫你冯妹子好了。”王月笑着说道:“我一看就知道冯妹子你就是个真心实意的人。对儿媳妇真好,舍得买这么贵的青菜给儿媳妇吃。” 冯娟觉得她这话说的有点怪,有点挑拨的意思,便没接茬,笑了笑,转头问肉摊的师傅:“师傅,买猪头要票吗?” 卖肉的师傅摇摇头:“猪头不要票。” “猪头多少钱一斤?跟猪肉是一个价吗?”冯娟接着问道。 卖肉的师傅说道:“不是一个价,猪肉七毛五一斤要票,猪头五毛一斤不要票。” “你买猪头干啥?这玩意儿一大半都是骨头,砍砍不动,切切不下来的,一整个炖出来没有两个小时下不来,特别费柴火,还不如买点好肉吃吃。”王月说道:“我看你舍得买青菜,也不像是家里差钱的,可别图便宜买这什么劳什子猪头。” 冯娟淡淡一笑,说道:“该花花该省省嘛。而且猪头肉调个好卤,炖出来味道也好吃。熟食店的熟猪头肉价格也不便宜呢。” “那是人家熟食店有好方子,咱自己在家可卤不出来那个好味儿。”王月道:“再说了,人家熟食店的猪头肉不带猪头,你这买生猪头,一个猪头下来十来斤,也得五六块钱,算下来也不能说便宜,就是不要肉票也不能买。” 卖猪肉的师傅听得不耐烦,问道:“你们到底买不买?不买别在摊子前堵着,影响旁人。” “师傅,我买。”冯娟连忙对卖肉的师傅说道:“不过猪头能从中间劈开吗?我想要半个。” 一个生猪头硕大无比,连骨头带肉一共十二斤多,家里的锅没有这么大,卤都卤不开,如果能切开,半个的话大小刚好合适。 “行啊。”卖肉的师傅拿起砍刀,麻溜的从中间一砍两半,问冯娟要哪一半? 冯娟选了带舌头的那一半。 王月还在劝她不要买,自己在家弄不好吃。 冯娟说道:“人家师傅已经切开了。我要半个,另一半,你要不要?” 王月连忙摆手:“不要不要,我不要,我宁愿多花钱买点正经好肉来吃。” 冯娟便没再管他,转过头对卖猪肉的师傅道:“师傅,麻烦你称一称,多少钱?” 卖肉师傅拎着猪肉,挂在秤勾上,上称一称,秤砣高高的,足有六斤半,抹掉几分钱零头,一共是三块二。 冯娟付了钱,卖肉师傅在猪耳朵上戳了个洞,串上麻绳,方便冯娟提着。 王月问她:“你买完猪头,还买别的吗?” 冯娟说道:“还得再买些葱姜和炖肉的香料。” 王月:“那你去买吧,买完等等我,咱一会儿一块回去。” “行。”冯娟点点头,听见王月对卖肉的师傅说道:“你给我割点后臀尖上的肉,要肥多肉少的。” 冯娟买完了葱姜香料,王月也提着一刀肉出来了。 她往上提了提,对冯娟说教道:“冯妹子,你也别嫌我多嘴,买肉还得买这种,半肥半瘦,练出来的油还能炒菜。猪头肉听着一斤便宜两毛五,可一斤肉里头得有八两骨头,三块多买半个猪头,出来的肉不一定有这一斤多,省不了几个钱。” 冯娟扯了扯唇角:“王嫂子,我主要是喜欢吃猪头肉的这个味。” “行吧,行吧,反正你买都买了。” 从副食店离开,王月开始拉着冯娟问东问西。 “我记得你儿媳妇在军服厂卫生室当医生是不是?咱们家属院不少人都说她性格好,说话温温柔柔的,从来不跟人闹矛盾。你们俩相处的怎么样?” 冯娟心情有些微妙,说话也有些卡壳,“呃……挺好的。” “真羡慕你有个脾气好的儿媳妇,我儿媳妇的脾气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不点也炸,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她了,她上来就朝着我乱发一通脾气,搞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王月苦笑一声:“伺候她吃,伺候她穿,她的内衣裤头都是我给她洗的,就这还是落不着她的一句好话。” “可能是中间有误会……”冯娟尴尬的不得了,不知道王月好端端的干嘛要跟她说这种话。 旁人的家务事本来就不好评价,更何况是这种婆媳之间的矛盾。 “哪有什么误会,她就是这样的人,只记仇不记好。”王月抱怨道:“婆婆难当,我处处为她着想,家里啥事都不让她沾手,还养出个仇人来了。” “……”这话冯娟没法接。 幸好这时前面有个相熟的军嫂上前同她搭话,冯娟如蒙大赦,她快走几步,主动迎上前去:“小林同志,我正想找你呢。” 又转头对王月道:“王嫂子,我找小林同志有点事,就不跟你一块回去了,你先走吧。” 王月好奇看了一眼林玉芳,认出她是后面二号胡同的,便问冯娟:“妹子,你不是昨天才刚来家属院吗?怎么这么快就认识别的人了。” 冯娟解释道:“我是昨天才刚来家属院,不过不是第一次来,以前也来过。” 林玉芳笑道:“是呀王婶子,冯阿姨以前就来过家属院,她当初在我家隔壁住了半年多呢。这次是来照顾怀孕女儿的。” 王月愣了一下:“你是秦医生妈妈?” 冯娟点点头:“对,我是她妈妈。” “……”王月抿了抿唇,半晌方道:“那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你是何营长的妈妈呢,原来是丈母娘。” 冯娟客气的朝她笑笑:“也是我没说清楚,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王月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说道:“既然你们有事,那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冯娟也没管。 听王月说话,有种可多心眼子的感觉。 冯娟喜欢跟简单点的人接触,不太喜欢跟她说话。 第416章 别太挑剔 待王月走后,林玉芳这才询问冯娟:“冯阿姨,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林玉芳家也在二号胡同,住在秦铮家隔壁,孙兰在左,她家在右,之前冯娟住秦铮那儿的时候,两人没少打交道,关系处的还不错。 冯娟看了一眼王月已经走远的背影,不好意思的朝她笑笑:“确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寻个托词。那个王嫂子,我才刚跟她认识,她就跟我说一些家庭矛盾的事,叫我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搞得特别尴尬。” 林玉芳也知道王月。 毕竟是梁师长家的亲家嘛,全家属院里就没几个不知道的。 林玉芳对王月的感观有点复杂,对方名声很好,是家属院里出了名的好婆婆,但林玉芳每次看见她,都觉得不得劲。 她总是在外宣扬自己对儿媳妇多好多好,而她儿媳妇却不领情云云。 被她的好一衬,她儿媳妇已经成了作天作地的代名词了。搞得现在但凡有谁提起崔雪枝,旁人都连连摇头,说她不懂事,不知恩。 林玉芳就觉得奇怪。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谁家好婆婆整天在外面说自个儿媳妇的坏话? 但她该做的事情又确实做的到位,放眼全家属院,真没哪个婆婆像他对儿媳妇那么好的,又洗衣服又做饭的,事事以儿媳妇为先,当得起好婆婆的称赞。 所以就很矛盾。 反正,林玉芳看不懂她。 林玉芳便说:“冯阿姨,王婶子就这样,家里的事,见了谁都能说两句,您要是不想说话,听着就行了。” 冯娟‘嗯’了一声。 林玉芳还要出去办事,聊了两句,就告别分开了。 冯娟继续往回走,她提着半个猪头走在路上,别提有多引人瞩目了。 没走几步,路过小广场,又有相熟的军嫂上前同她打招呼。 小广场上的人不少,她们在这儿闲聊说话,三聊两不聊的,旁人也探头过来听一听。 家属院的消息传得快,不到半天的工夫,何营长的丈母娘来驻地照顾他怀孕媳妇儿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家属院。 * 云乔孕吐比较严重,卫生室的消毒水味对她来说也比较呛鼻子,为了缓解不适,云乔吃完的橘子皮都没有扔,放在窗台上晒干,随身带着,每次感觉想吐了,就拿起橘子皮放在鼻子底下猛嗅一口。 橘子皮的味道提神醒脑,能缓解干呕不适的症状,云乔每次难受的时候,闻一闻都会感觉好很多。 高倩生理期肚子疼,从家里拿了包红糖过来,冲红糖水喝。 她冲了一杯红糖水,问云乔喝不喝? 云乔摆摆手。 红糖是活血的,孕早期不能喝。 高倩连忙道歉:“哎呦,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秦医生你见谅。” 云乔淡淡一笑:“’没事。” 高倩又去问安小梅:“小梅,你喝不喝红糖水?” 安小梅无精打采的趴药房的窗口上,闻言无力的摆了摆手:“谢谢小高姐,我不想喝。” “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你今天的状态,比我这个生理期的人还差?”高倩抬起手,担忧的摸了摸安小梅的额头:“摸着不烫,也没发烧呀。” 安小梅摇摇头:“小高姐,我没事,我就是今天心情不好心。”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高倩关切的问道。 安小梅再次摇头,眼神有些落寂:“小高姐,你别问了,我不想说。” “好好好,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不问了。”高倩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块糖,塞到她手里:“吃块糖甜甜嘴,心情就好了。” “谢谢小高姐。”安小梅嘴角勉强扯出一抹弧度,配合的笑了笑。 高倩捧着杯子坐到云乔的对面,笑道:“秦医生,我听说你妈妈昨天来了?” 云乔点点头:“对。她有点不放心我,所以亲自来照顾我。” “挺好的。等你月份再大一点,身子笨重,家里很多活都做不了了,再加上孩子刚出生,也需要人一刻不离眼的看着,这时候能有家里人过来搭把手,日子能好过很多。”高倩羡慕的说道:“你妈妈对你真好。” 提起冯娟,云乔脸上露出笑容,“是,我妈妈对我特别好。” 此时,对云乔特别好的冯娟正在秦铮家里卤猪头。 云乔家没厢房,厨房是直接从堂屋里隔出来的,地方比较狭窄,锅灶也小,不如秦铮分配那个院子里的厨房大。 另一个原因是卤肉,味道重,油烟气也重,她怕云乔下班回来,闻不惯这个味道,到时候再吐,所以找了人,去团里跟秦铮要来了家里的钥匙,开门进去借用厨房用来卤猪头肉。 秦铮很少下厨,厨房里虽然不脏,但东西上都落了一层薄灰,冯娟便先打湿了抹布,将厨房里收拾干净,这才开始处理猪头。 处理猪头,首先得把猪头上残留的猪毛处理干净。 时下的熟食店,处理猪毛一般都是用沥青和松香,混在一起熬化,直接倒在有猪毛的位置,随后浸到凉水里冷却,之后直接用手掀开沥青,猪毛也会连带着一块被拔下。 这样处理猪毛很方便也快,但冯娟总觉得这样不安全。 沥青的味道那么难闻,还是化工产品,直接用到吃的东西上面,难保不会有什么有害物质残留,外边的人她管不了,但在家卤肉,她宁愿麻烦一点,所以她用的灶上烧红的铁棍,一点点把猪皮上的毛烫干净。 烫过的猪皮呈现出焦黑色,冯娟拿菜刀一点点把上面的黑色刮干净。 就在冯娟蹲在厨房门口处理猪毛的时候,住在隔壁的孙兰敲门走了进来,朝着冯娟笑道:“婶子,你可算是回来了,一别半年没见,我还怪想你的。这段时间,您身体还好吧。” “我身体挺好的。”冯娟看了她一眼,问道:“今天星期一,你没去上班?” 孙兰尴尬的笑了笑:“嗐,年前天冷,我生了大半个月的病,请假没去上班,岗位就被人给顶了。” “那可真遗憾。”冯娟随口安慰她两句:“不过也没事,你年轻,还有时间等安置办给安置旁的工作。” 孙兰勉强笑笑,没接话。 现在的工作可不好安排,她又是无故旷工被开除,在安置办是挂了名的,再想让安置办给她安排别的工作,难。 孙兰不想跟冯娟聊这个,直接转移话题:“婶子,我听说云乔怀孕了?你是来照顾她的?” “是啊。”冯娟点点头,低头刮猪毛。 孙兰没话找话:“婶子,你对云乔真好。云乔有福气,摊上你这么好的母亲。现在肯住在女婿家里照顾闺女的 娘家妈可不多见。” 冯娟平静的说道:“我就云乔一个女儿,我不对她好对谁好。” 猪毛刮干净,冯娟起身接水,扭头对孙兰说:“你让让,血水别溅在你身上了。” 孙兰赶紧往后躲开。 冯娟用清水把猪头冲洗干净,提着进屋,放到案板上切开,随后放入锅中准备焯水。 孙兰主动说道:“婶子,我帮您烧火。” 冯娟见孙兰已经坐到了灶前,只好点了点头:“好,谢谢你。” “婶子,邻居邻居的,您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孙兰点了张旧报纸引火,轻车熟路的把柴火引着了。柴火引着,之后就好办了,只需要看着,发现火小了往里添柴就可以了。 等待水开的过程中,孙兰试探着说道:“婶子,你看云乔都结婚怀孕有了孩子,秦铮这个 当哥哥的,婚姻大事是不是也该有着落了?” 冯娟掀起眼帘,瞥了孙兰一眼。 她这是什么意思? 说云乔就说云乔,好端端的突然提起秦铮的婚姻大事干什么? 联想到一年前,孙兰三番五次试图撮合她侄女跟秦铮相亲的事儿,冯娟的心里便有些不高兴。 难道她还不死心? 想继续撮合她侄女跟秦铮在一起? 冯娟瞥了孙兰一眼,直言说道:“秦铮有主见,他的婚事用不着旁人操心,他自有打算。” 潜台词:自然也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多管闲事。 孙兰听懂了冯娟话里的意思,脸色有点挂不住。 她讪讪的解释道:“我,我这不是关心秦团长嘛。眼瞅着秦团长都三十多了还不结婚,这要是被剩下了可怎么办?婶子,你也劝劝秦团长,找对象别太挑了,找个差不多的就得了。不然挑来挑去年纪越来越大,再好的条件也得抓瞎。” 孙兰名义上打着关心的旗号,实际上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秦铮找对象太挑剔,再这样下去将来肯定会被剩下,只能打光棍。 冯娟闻言心里很不高兴,板着脸说:“关心就免了,你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以后的工作吧。铁饭碗铁饭碗,端上就能吃一辈子,结果你这铁饭碗都能让人给顶岗,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因为偷懒丢掉工作,孙兰心里是又难受又觉得丢人,所以旁人问,她都是说被人顶岗了,甭管大家心里想的什么,至少表面上大家都是同情她的。 现在被冯娟这么直白的指出来问题,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肯定是干什么坏事了,不然怎么会被单位开掉? 听冯娟这么说,孙兰顿时觉得难堪极了:“婶子,你这话说的真是难听,本来工作没了就难受,你还这么说话……” “忠言一向逆耳。你要是不爱听,我给你道歉就是。”冯娟随口一说,也没有真向孙兰道歉的意思。 孙兰也看出来了,嘴唇动了动,到底什么话都没说。 恰逢锅里水烧开,冯娟便站起身,拿起大铁勺,开始从锅里往外撇浮沫。 孙兰局促的坐了一会儿,冯娟没再理会她,她觉得没趣,起身往外走,找了个借口:“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小孩儿的脏衣服没洗。婶子,你忙吧,我回去洗衣服了。” 冯娟闻言‘嗯’了一声,头也没抬,垂着眼,专心往外撇沫子。 见冯娟不说话,孙兰憋着气,默默离开了厨房。 冯娟用余光瞥了一眼孙兰的背影,心里冷哼一声,她就知道孙兰突然上门没安好心思。 这个人功利心太强,干什么事情都抱有目的。瞧着挺热心肠,但一看占不到好处,多一分钟都待不住。 为了避免再来人打扰,冯娟干脆把外院的门给关上了,并从里面闩上了门。 猪头焯好水,冯娟把它捞到大盆里,用温水将猪头表面的浮沫清洗干净,控干水分。 大铁锅重新刷干净,灶上添柴,小火将铁锅内的水分烧干,先炒糖色,不用放油,直接加入冰糖和少量的水,小火将冰糖炒至融化,待冰糖变色变成枣红色,且开始冒大泡时,往里倒入半碗开水,熬制粘稠,糖色就炒好了。 将炒好的糖色盛到小碗里备用,重新洗锅烧干水分,往里倒入一些猪油,再依次 往里加入姜片、葱段、各种香料以及干辣椒炒香,紧接着便可倒入开水、酱油、糖色、白酒以及盐调味,待到大火煮开,香料的味道慢慢的就会融入到卤水之中,这时候,就可以把焯好水的猪头放到卤水里了。 之后就没什么事儿了,坐在灶间慢慢添柴,用小火煮一个多小时就可以等着出锅了。 等了一个多小时,空气中的肉香味越来越浓,冯娟掀开锅盖,伴随着升腾的白色水蒸气,一股浓郁的香味也随之扑鼻而来。 她拿着筷子往猪头里戳了一下,猪头肉已经煮的软烂,无需用力,轻轻一戳就戳透了。 冯娟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将猪头肉捞出来放在干净的菜盆子里,准备晾凉后再切片。随后她将厨房的窗户打开,让屋子里的肉味散出去,以免太浓郁的肉味把云乔熏吐。 云乔孕吐严重,一点异味都能让她难受好半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冯娟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心想:这又是谁啊? 她走向门口,一边把门闩打开,一边问道:“谁呀?” 第417章 来往都是相互的 “婶子,是我,曾琪。” 曾琪家住在后面的一号胡同,虽然跟二号胡同隔着一条巷子,但其实就是屋前屋后的距离,在院子里说话大声一点前后都能听得到。 曾琪在妇联上班,她待人热情,处事公平,人缘很好。冯娟跟曾琪关系处的也不错,听到曾琪的声音,冯娟很快把门打开,笑着说道:“曾琪啊,好久不见了。今天有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还能是什么风,当然您院子里的香风呀。”曾琪笑着开了个玩笑。 冯娟哈哈一笑,邀请她进厨房:“那你来的正好,我卤的猪头肉刚出锅,给你切一块,你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婶子,不用,别切,我不是来要吃的的。”曾琪脸上一热,连忙阻止。 这年头家家户户吃口肉都不容易,她哪好意思上门白吃人一块肉。 便连忙将自己的来意说明:“我就是想问您要一碗您卤肉用的卤水。” 冯娟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您卤肉煮出来的味道着实是好,隔着两堵墙都差点把我家那俩小子给香迷糊了。我这刚下班,还没进家呢,家里的俩小子就扯着我的胳膊,闹着要吃卤肉,说是被您卤猪头肉的香味给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馋的心口直痒痒,不给吃不愿意,我被俩混小子缠的没法子,这不,只得厚着脸皮上门来,问您讨一碗您卤肉用的卤水,回去也给他们卤些猪头肉吃。” 说着,曾琪从棉衣的口袋里掏出两颗鸡蛋,递给冯娟:“婶子,我不白拿您的,我用鸡蛋跟您换。” 冯娟不要她的鸡蛋,摆摆手,说道:“哎,一碗卤水而已,给你舀一碗就是,不值当什么。你把鸡蛋收回去。” “那不行,您这卤水煮的这么香,里头肯定放了不少香料,我不能白拿您的。”曾琪坚持要给,冯娟只好收下了她的鸡蛋。 她拉着曾琪进厨房,拿出家里的搪瓷茶缸给曾琪装卤水,卤水还很热,直接用瓷碗盛,曾琪估计端不到家,手指头就要被滚烫的碗边烫伤,而搪瓷茶缸有把手,比光秃秃的陶瓷碗隔热,比较好端。 冯娟给她舀了一大茶缸的卤水,叮嘱她:“这点卤水不太多,你回家卤肉的时候,还得再往里头加点开水,加了水味道也会淡一点,你可以适当的往里加点盐和酱油,你要是拿不准量,可以用勺子舀点汤出来尝尝,味道要比平时吃菜稍微咸一点。” “好的,我知道了。”曾琪认真的点点头,虚心请教:“除了盐和酱油,还需要往里加别的东西吗?” “还可以加点白酒,酒能去腥味。葱姜也要放一点,” 曾琪应下:“好。家里正好就有白酒,回头我就加进去试试。” 冯娟说道:“另外,猪头买回家,得先撩一撩皮上的猪毛,你用烧红的烧火钳一点点的烫,烧焦,完了之后用菜刀把焦黑的皮刮一刮。还是有点费事的,你中午做是来不及了,要不我还是给你切一块脸肉,你带回去给孩子先吃着吧。” 曾琪摆手推辞道:“婶子,不用不用,我家的二小子已经跑去副食店买猪头了,下午再卤也是一样的,不差这半晌。” 白要人家的卤水,曾琪已经很不好意思了,那好意思再伸手吃人家的肉。 曾琪家住在后巷,家里的孩子都被从秦铮家里飘出来的肉香味勾起了馋虫,孙兰家就住在秦铮家隔壁,中间就隔了一堵墙,香味更是频频往鼻子里钻。 孙兰的儿子陈强早就被香味熏的受不了了,嘴里不住的往下吞咽口水。 小孩憋不住话,想要就是一声,非得吃到嘴里才好,吃不到就在家里撒泼打滚,闹着要吃。 孙兰嫌他丢人,早就拿扫把头打过他一顿,但打也不顶用,再打嘴巴也馋。 孙兰在厨房里做饭,馋嘴的陈强就眼巴巴的趴在墙头上往秦铮家里看。 要是搁平时,孙兰还能厚着脸皮,拿着家里的东西,去找冯娟换点肉回来给他尝尝味道,但今天她才刚跟冯娟闹了点不愉快,转头就拿着东西去找她换肉吃? 这不是给她低头嘛。 孙兰拉不下这个脸。 孙兰做好了饭,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喊陈强下来吃饭。 陈强趴在墙头上不下来,只扭头问她:“吃的什么饭?” “蒸的杂粮饭,菜是萝卜炖土豆。”孙兰朝他招手:“赶紧下来。” 陈强最讨厌的就是萝卜,特别是白萝卜,吃到嘴里苦不拉几,加水炖还有种刷锅水味。再配上吃了一冬天的土豆,光是听见这个菜名都觉得没胃口。 陈强趴在墙头上不动,说:“我不想吃萝卜炖土豆。” 孙兰闻言,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这不吃那不吃,你还想吃什么好饭?” 陈强道:“我想吃肉!吃猪头肉!” 孙兰表情一黑,绷着脸,上前一把将陈强从墙头上拽下来:“你这熊孩子,一天到晚脑子里就想着一个吃字,除了吃你还能干啥?你就不能有点出息?非得搁这儿给我丢人?” “死孩子!王八犊子!” 孙兰一边打,一边往陈强头上啪啪扇巴掌。 但陈强并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一边躲,一边说道:“妈,你能不能别整天骂我没出息,我就是有出息也被你给骂没了。你就不能学学人家曾阿姨吗?曾阿姨对杨建军可温柔了,从来就不说杨建军没出息。” 拿她跟曾琪比? 人家是副团长老婆,还是妇联的干部,她怎么比? 原先她还在食堂当洗碗工,现在连洗碗工的工作都没了。 孙兰气的拿起扫帚把要抽他的屁股:“臭小子,怎么跟妈说话呢!” 陈强捂着屁股,在院子里转圈跑,“你看你,你做的不对,说你两句你还不愿意听……” 孙兰瞪他:“既然人家那么好,那你去认她当妈好了!” 陈强话没说完,孙兰下手更重了。 “哎呦,哎呦,疼疼疼……妈,我错了,我错了,妈,你别再打了……再打给我打傻了……”陈强被打的龇牙咧嘴,哭爹喊娘,再不敢说孙兰不如别人妈妈好了。 两家中间只隔了一堵墙,完全不隔音。 隔壁的动静,冯娟听得真真切切,不过事不关己,她全当没听见。 曾琪尴尬的笑了笑,端着装满了卤水的搪瓷茶缸,对冯娟说道:“婶子,谢谢你给的卤水,那我先回去了。” “回去吧。”冯娟摆摆手:“时候不早了,我收拾收拾,也要去前头瞧瞧小两口下班了没有,下班了就让他们来后头吃饭。” “行,那您去吧,我走了。”听到冯娟的话,曾琪笑着点点头,转身回家去了。 路过孙兰家门口,她家院门敞开着,孙兰故意拿着扫帚,当着曾琪的面,指着陈强恶狠狠地说道:“你光羡慕人家杨建军妈妈好,怎么不看看人家杨建军,学习又好,又听话,在家还知道帮家里干活,你呢?一天天就知道闯祸!你但凡有人家杨建军一半儿的出息,我也不用这么操心了!” 陈强嘟囔着嘴,心里很不服气。他觉得自己并不比杨建军差,只是妈妈总是看不到他的优点。 曾琪尴尬的不得了,但作为妇联干部又不能装看不见,硬着头皮劝了孙兰几句,“陈强妈,有话好好说,别打孩子。” 孙兰不领情,瞥了她一眼,还翻了个白眼:“我打我自己的孩子,关你什么事?” “……” 得,是她多管闲事了。 曾琪果断拔腿走人。 孙兰看着曾琪离开的背影,轻哼一声,“不就是当个妇联干部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管东管西管人家打孩子,可显着她了。” 陈强摸着被打得生疼的屁股,小声嘀咕道:“当干部就是了不起呀,有本事你也当干部去。” “你说什么?”孙兰瞪了他一眼。 “没,没说什么。”陈强往后缩了缩脖子,撒腿往外跑:“我出去看看爸爸下班了没有。” 孙兰把扫把往墙角一扔,朝着陈强的背影啐了一口:“小兔崽子,跑的倒快。” 陈强慌里慌张往外跑,差点撞上正从巷子里往外走的冯娟。 “哎呦。”冯娟下意识往旁边避开:“小心。” 陈强赶紧停下脚步,回头朝她说了声:“对不起。” 小孩儿还算有礼貌,再加上也没真的撞上,冯娟便没有在意,摆摆手让他走了。 * 中午下班,何霆钧去接云乔下班,他骑着自行车载着云乔回来,走到胡同口,就碰见了隔壁的邻居袁嘉惠。 袁嘉惠笑吟吟的跟云乔打招呼,打趣她道:“云乔,你赶紧回家吧,你今天可有口福了,你妈妈在副食部买了好大的半个猪头,专门卤了一锅猪头肉给你吃,香的一整个家属院的小孩儿都闹着要家里买猪头。” “你瞧,我就是被卫国闹着出来买猪头的,结果来了一问才知道,剩下的那半个猪头早就被曾琪嫂子家的二小子建军给买走了。” 何霆钧停下自行车,云乔下了车,跟袁嘉惠一块往家走,笑着说道:“卫国想吃猪头肉呀,这好办,你来我家,我让我妈给卫国切一块。” “这怎么好意思。”袁嘉惠道。 云乔笑道:“这有什么,上星期你家老齐凿冰洞网出来的鱼,不也给了我们一条嘛。” 今日你送我一条鱼,明日我还你一块猪头肉,人和人之间,来往都是相互的,越来往关系越亲近。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家门口。 冯娟听见她们说话的声音,主动从院里出来,说道:“云乔,霆钧,我炖肉是在后头你哥家里炖的,你们看一会儿是把肉拿过来在这儿吃呢?还是你们跟我去后头你哥家里吃去?” “妈,别来回的拿了,不够折腾的,我和霆钧跟你一块去后头吃去。”云乔做了决定。 何霆钧赞同的点点头。 “那行,咱去后头。”说完,冯娟看向袁嘉惠,笑道:“嘉惠呀,你进屋拿个饭盒出来,让卫国跟着我们去后头一趟吧。小孩跑得快,拿回来也就三五分钟的功夫。” 袁嘉惠还想客套几句,结果齐卫国已经迫不及待的跑进了家里:“我知道家里饭盒放在哪儿,妈,我去拿!” 袁嘉惠觉得丢人,脸颊一红,嗔怪的说了一句,“这孩子……也太猴急了。” 云乔淡淡一笑:“小孩儿都这样。” 齐卫国果然知道他家的饭盒放在哪儿,外面不过说了两句话的功夫,他就已经找出饭盒,跑了出来:“阿姨,我找到饭盒了,咱现在就去吗?” 云乔点点头:“嗯,现在就去。” 冯娟锁上家里的门,云乔朝着袁嘉惠挥了挥手,便带着蹦蹦跳跳的齐卫国往后面二号胡同去了。 齐卫国是个活泼的小朋友,一路上嘴里的话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但他礼貌懂事,说话童趣,并不是那种叫人讨厌的熊孩子,反正云乔就觉得他挺率真可爱的。 回到二号胡同秦铮家里,冯娟给齐卫国切了一块猪脸肉让他拿回去。 齐卫国高兴的不得了,围在冯娟旁边说了不少好听话,把她哄的眉开眼笑,这才捧着饭盒离开。 厨房里,冯娟开窗通风散过味,猪头肉也被晾的半凉,卤肉的香味已经没有刚出锅时那样霸道了。 云乔闻着虽有些不适,但在橘皮的压制下,好歹忍住没有呕吐。 经过早上的凉皮,冯娟已经看出云乔怀孕后喜欢吃辣了,她把卤好的猪耳朵和一些猪脸肉切成丝,加入切好的葱段和芫荽,又往里放些酱油和香醋,用油辣子拌了拌,端到云乔面前。 “云乔,你尝尝这个凉拌猪耳朵。”冯娟说道:“猪耳朵里头是脆骨,吃起来不腻,我还往里放了点解腻的香醋和辣子拌了拌,口味挺清爽的,应该不容易引发孕吐。” “好。”云乔应了一声,拿起筷子,夹起两根切成细丝的猪耳朵放进嘴巴里。 猪耳朵入口爽脆,酸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很能叫人食欲大增。 第418章 好狗不挡道 云乔仔细品尝完,又伸出筷子夹了一些。 她连续吃了几口,没有要吐的迹象。 冯娟松了一口气,一脸期待的问她:“云乔,你觉得口味怎么样?好吃吗?” 云乔点点头,特别给捧场的朝着冯娟竖起大拇指,“妈,你今天卤的这个猪头肉特别特别特别的好吃!味道比副食店卖的熟食还要好,都能去应聘大厨了。” “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冯娟谦虚了一下,看云乔吃的舒心,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说道:“你喜欢吃就好,回头妈还给你做。” “会不会太麻烦了?” 猪头肉好吃,但生猪头不好处理,光是上面的毛,处理起来就够费劲的。 云乔不想妈妈太累了。 “不麻烦不麻烦。”冯娟笑着说道:“你现在怀着孕,一张嘴要供两个人消化,营养不能少,可你总是吐,没胃口,东西吃不进嘴里,时间一长,身体哪能受得住。所以呀,只要妈做出来的东西能让你多吃两口,妈就觉得值了。” 麻烦算什么? 她来到这儿就是为了照顾云乔的。 冯娟恨不得一天到晚所有的时间,都花在研究怎么吃的上面,好让孕吐严重的女儿多吃两口,多往身体里补充点营养。 她就怕不够麻烦,云乔吃不进嘴里,营养跟不上,那才是她的严重失职。 冯娟拳拳慈母之心,一心一意,一举一动都在为女儿着想。 云乔孕期本就多愁善感,闻言心里感动的不得了,眼眶不禁有些湿润。她放下碗筷,抱住冯娟,轻声说道:“妈妈,谢谢你。” 冯娟轻轻摸了摸云乔的头发,温柔地说道:“谢什么呀,你是我的女儿,我照顾你是应该的。只要你和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的,妈就心满意足了。你好,妈就好。” 云乔红着眼点点头:“嗯,我们都要好好地。” 冯娟笑了笑,打趣她道:“好了,都要当妈妈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撒娇呢。快吃饭吧,妈还擀了面条,又过了遍温水,用麻酱拌了拌,口味很清爽,你吃吃看,合不合口味。” “好。” 豫省人做面条的手艺也是一绝,冯娟做的拌面味道很好,不输给外面卖的,于是云乔又吃了小半碗面条,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妈,我吃饱了,这次没吐。” “看样子你现在是只能吃凉拌的东西。”冯娟有些发愁:“就是现在天还冷着呢,虽然过得不是凉水是温水,但是入口也是凉的。你这怀着孕,总是吃凉的,胃里能受得了吗?” 云乔也不确定:“应该……没事吧?” “不行,不能这么吃,万一拉肚子就不好了。”冯娟想了想,说道:“下午蒸米饭吧,再切点猪头肉,炖酸菜。酸菜也是开胃的,吃了或许也能不吐。” “行。”云乔点点头:“那就试试吧。” “那我提前把酸菜从坛子里捞出来泡泡,让它别那么酸。” 吃过饭,冯娟起身收拾碗筷,何霆钧主动说道:“妈,交给我吧。” 秦铮也上前帮忙,“您做饭辛苦了,我们刷碗。” 冯娟就说:“行,那你们收拾吧,我陪着云乔出去走走。” 冯娟解开围裙,走出厨房,对云乔说道:“云乔,跟我出去走走,消消食?” “好啊。”云乔应声,站起身。 冯娟说道:“往南去吧,往副食店那边走,家里的火柴没几根了,走到副食店那儿正好买两盒火柴带回来。” “好。” 云乔裹着围巾,戴着帽子手套和冯娟一块出了门。而外面的气温虽然依旧很低,但没有风,中午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所以并不是很冷。 漫步在路上,母女俩时不时聊两句,十分的惬意。 路过副食店,云乔站在门外等着,冯娟进去买了两盒火柴。 等待冯娟从副食店出来的时候,里面冲出来两个半大孩子,像是小炮弹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嫌云乔碍眼,还是嫌她挡了自己的路,直接伸手把她往一边推开:“让开!” 云乔背对着,没防备,一下子就被推到台阶下面。幸好她反应快,顺着背后的力道往前走了好几步才停下。 云乔下意识护住肚子,恼火的看向罪魁祸首:“站住!你怎么推人呐?” 男孩被叫住才回头,特别不耐烦的说了一句:“谁让你站在门口挡路的。” 他这一回头,云乔才发现,这还是个‘熟人’,是曾经有过过节的熊孩子陆明。 上次是辱骂圆圆,这次是上手推人,这熊孩子真是一点好事不干! “又是你!”陆明脸色难看,也认出云乔,他还记恨当初云乔打他的事。 跟陆明一起的小孩好奇问他:“明哥,这谁?” “一个泼妇。”陆明形容道。 “我泼妇?”云乔气了个仰倒:“是你先撞了我,我说什么了吗?你就骂我泼妇?” 陆明翻了个白眼:“谁让你站门口的,那么碍事不撞你撞谁。好狗不挡道,知不知道?!” “我站门口你觉得碍你事了,你可以好好说,你推我干嘛?你还骂人?”云乔生气的说道:“那个地方有台阶,要不是我反应快,就摔倒了,摔出个好歹来,你能付得起责任吗?” “你现在不是没摔吗?”陆明没好气的瞪了云乔一眼:“废话真多。娘们就是事多!” 这熊孩子! 云乔气的咬牙。 买完火柴的冯娟听到外面传来争执的声音,赶紧从副食店里跑出来,“怎么了这是?” “妈,他推我。” 给撑腰的来了,云乔立刻说道:“我刚刚好好的站在门口,他一句话不说,上来就把我从台阶上撞了下来。” 听云乔告状,陆明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不要脸!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跟家长告状!” “告状怎么了?别说我闺女会告状,就是我这个年纪了,也是想告状就告状!”冯娟护短道:“说,你家在哪儿?我这就找你父母去。” 第419章 知错但不改 “爱找找去,当谁害怕似的。”陆明翻了个白眼,扭头跑了。 他这个反应不对,冯娟下意识看向云乔。 云乔解释道:“妈,你忘了,这是陆明。之前骂过圆圆的那个,他妈最护短,还不讲理。所以他才不怕咱们告家长。” “……”冯娟冷哼了一声:“家长不管,我找妇联去。” “算了。”云乔拉住她:“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儿,没必要跟这种家庭纠缠,讨不找好反倒容易惹上一身骚。” 冯娟不想让云乔跟着操心,表面上听了,心里却咽不下这口气,等到云乔去上班,便去了妇联,找曾琪把这事儿跟曾琪说了。 “还是得教育教育。这孩子的手太狂了,幸好云乔反应快,没啥事,这要是不小心跌一跤,后果可不堪设想。云乔肚子里可还怀着孩子呢。” 曾琪闻言也觉得陆明该被教育,便应可下来:“婶子你放心,这事儿我们肯定跟进解决。家庭不教育,是她们当父母的认知有缺失,回头我们妇联就派干事上门去做通她们的思想工作,把孩子教育到位。” 冯娟感激的说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曾琪的办事速度很快,到了半下午,陆明的妈妈刘停女就压着陆明,在一位名叫程菊花的妇联干事的陪同下,来跟冯娟道歉来了。 陆明站在刘停女后面,低着头一言不发,被刘停女碰了碰肩膀,才不情不愿的上前,说道:“对不起,我不该推人,我知道错了,我改正错误,以后再也不会再干这种事了。” 刘停女胖胖的脸上也露出了带着歉意的表情,说道:“秦家婶子,真是对不住,孩子小,不懂事,刚刚在家里,我和妇联的程干事已经狠狠批评过他了,他也认识到了错误,保证以后再也不动手了,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谅他吧。” 妇联干事程菊花也道:“同志,事情的原委我已经了解到了,陆明这孩子其实也不是故意推的人,主要是秦同志自己站的也不是个位置,双方都有错误,既然秦同志并没有收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而现在孩子这边已经知道错了,秦家婶子你就原谅他吧。” 刘停女和陆明认错的样子摆出来,妇联干事又是和稀泥的态度,所以不管陆明是真的知道错了,还是装的知道错了,冯娟都不可能再追究了。 冯娟勉强扯了扯嘴角,说道:“行,看在人家妇联干事的面子上,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希望你能记住自己今天说过的话,好好改正错误,不要再有下一次了,不然我不会再像今天这样好说话了。” “你放心,孩子是真的知道错了,他不会再犯的。”刘停女指天发誓道。 冯娟不太信,淡淡说了句:“希望你说话算话。” “放心,肯定算话。”刘停女立刻接话。 程菊花也道:“我们妇联也会监督的。” 冯娟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调解成功,一行人从六号胡同出来,刘停女感激的跟程菊花握手,道:“程干事,刚刚谢谢你了。” 说话时,她不动声色的往程菊花的手心里塞了一张小纸片。 “不用谢。本来就是一点小事,调解成功并不是难事。”程菊花微微一笑,神色如常的和刘停女握手,握完手直接将纸片塞进口袋里。 等到跟刘停女母子分开,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程菊花这才将衣服口袋里的纸片拿出来,打开一看,是半斤糖票,脸上露出有些嫌弃的表情。 切,还以为是半斤肉票呢。 不过半斤糖票也还行吧,聊胜无于。 本来就是顺手一帮的事儿。 另一边,陆明有些生气的在地上跺脚:“妈?你干嘛非把我拉来给这告状精道歉?我又没怎么着她们,就是妇联的干事来了我也不怕。” “就是说句对不起而已,动动嘴皮的事,还能让你少块肉?”刘停女没好气的白了陆明一眼。 陆明嘟囔:“我不喜欢跟人道歉。” 刘停女:“你不喜欢道歉,那等你爸下班回家,让他拿皮带抽你,你就喜欢了?” 陆明顿时不说话了。 刘停女道:“所以呀,还不赶紧趁着你爸没下班之前把事了了,这样不就能少挨一顿打了?你说是你是不是傻?” “是唉。”陆明嘿嘿一笑:“妈你真聪明。” 刘停女洋洋得意道:“论道行,你还嫩着呢。平时多跟妈学学,动动你的脑子,该道歉道歉,该服软服软,别只会莽。” 陆明受教:“我懂了。” “你懂啥了?” 陆明叉腰道:“不能正面硬刚,要迂回。” “好小子。瞧你这聪明劲儿,都会举一反三了,不愧是妈生的!” 刘停女夸得陆明飘飘然,丝毫不知道她儿子的三观已经被她教的歪出了二里地。 而学会了举一反三的陆明,第二天就把‘不能正面硬刚’以及‘迂回’策略全用到了冯娟身上。 星期一到星期六,学校上课的时间,他不知道是没去上学,还是逃课了,只要冯娟出来买菜,他就带着一帮熊孩子守在冯娟去副食部的必经之路上,朝她喊:“傻子妈妈来了,傻子妈妈出来了……” 指着她嘲笑说:“她有个闺女是个傻子!她是傻子的妈妈。” 气的冯娟捡起地上的石子要砸他。 然后陆明撒腿就跑。 别看陆明是个小胖墩,跑起来脚下可利索,冯娟追是追不上的,只能对着他的背影生闷气。 等冯娟一停下,陆明等人也停下,又朝冯娟吐舌头:“略略略~~~” “追不到追不到~~~” “傻子的妈妈自己也是个大笨蛋!” “哈哈哈哈!” 陆明这一招虽然杀伤力不高,但侮辱性极强,冯娟天天被追着喊,肺都要气炸了。 她气的脸色铁青,捂着憋闷的胸口蹲在路边,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怒吼:“干什么呢?熊孩子?找打!” 纤细漂亮的舞蹈家,手里拿着一根小棍,追着熊孩子打的时候,身姿依旧优美的像是在跳舞一样。 第420章 欺软怕硬 严静宛的身手很好,一群没接受过专业训练的熊孩子,被严静宛耍的一手好棍打的节节败退,之后很快便一哄而散,四散跑开了。 赶走了熊孩子,严静宛折返回来,将手里的小棍扔掉,把冯娟从地上扶起来,关切的问道:“阿姨,您没事吧?” “谢谢你静宛同志。”冯娟摇摇头:“我没事,就是那一瞬间被气得,一口气没上来,胸口憋得慌。” 严静宛说道:“胸口闷不是小事,要不我送你去云乔那里,她是医生,让她帮您瞧瞧?” 冯娟摇摇头:“别。云乔怀着孕呢,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事儿。我坐下歇歇就好了。” 严静宛皱了皱眉,扶着冯娟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担忧的问道:“那这群熊孩子这么作弄您,您也没跟云乔他们说吗?” 冯娟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点小事儿,就别让他们也跟着烦心了。” “这可不是小事,您天天被他们这么气,气病了可怎么办?”严静宛说道:“你有没有找过他们的家长?” “找过。”冯娟苦笑着,把之前陆明推云乔,她找妇联做主的事跟严静宛说了:“就是因为找过,才招来这群小孩的报复。” “那这样不行,还是得找能治住他的人,不然总是被他们这样骚扰下去,谁能受得了?”严静宛想了想,有了个注意,说道:“阿姨,你既然不想让云乔担心,那我现在有个法子,你要不要试一试?” 冯娟好奇的问她:“什么法子?” “您明天照常出门,我们这样……”严静宛凑近冯娟的耳边,将自己想的法子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冯娟闻言眼前一亮,“这法子好,这法子好。好好整治他们一次,保准他们以后不敢再扎堆凑到一块乱喊。” 严静宛弯了弯唇:“不过我不认识那边的人,还得麻烦麻烦秦铮,让他安排。” 冯娟点头:“等他回来,我跟他说。” 办法想出来,冯娟的脸上也有了些笑容。 严静宛说道:“阿姨,你一会儿去哪儿?我现在正好没事,可以送你过去,省的那群熊孩子又卷土重来。” 冯娟不好意思的推辞道:“不用不用,我去副食店买菜,买完就回来了,没几步路。” “阿姨,没事儿,我现在正好有空,陪您走一趟把,省的那些小孩见您孤身一身,又过来欺负您。” 严静宛坚持要送她,冯娟便没再推辞,感激的对她说谢谢,夸她心好。 严静宛被夸得有些羞赧。 她其实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只是因为她是冯娟,是秦铮和秦云乔的家人,所以才主动帮忙。 等到了副食店,趁着冯娟在里面挑菜的功夫,严静宛走到门口,四处望了望,果然看见不远处的灌木丛后面躲了两颗小脑袋,往外探头探脑。 严静宛朝着他们扬了扬拳头,这群熊孩子发现自己被发现,顿时一拥而散。 有严静宛陪着,冯娟顺利回了家。 她要留严静宛在家里吃饭:“静宛同志,今天的事多亏了有你,中午留在家里吃顿便饭吧。” 严静宛摇头:“不了阿姨,我跟朋友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饭。” 冯娟只得放弃:“那好吧,下次有机会再请你。” 严静宛弯了弯唇,“好。阿姨我走了,再见。” 冯娟将人送到门口,朝她挥挥手,“路上慢点哈。” “嗯。” 中午秦铮下班,冯娟特地去后面胡同找他,把事情跟秦铮说道。 秦铮立刻应下:“阿姨,这事交给我,明天过后,保准让这群兔崽子把嘴闭严实。” “你办事,我放心。”冯娟欲言又止。 秦铮问:“阿姨,还有什么事?” 冯娟说道:“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一声,这个主意是静宛同志给我出的,等事情了了,我想送她些东西感谢感谢她。但我又不知道她住在哪儿,不如你帮我去送?” “行啊。”秦铮笑起来:“我帮您送。” “那就交给你了。”冯娟也笑起来。 ** 事情安排好之后,等到了第二天,冯娟照常出门,陆明一如既往的带了一群小伙伴,冲上来围在她的周围,朝她喊,“都来看啊,都来看,傻子妈妈出来了,傻子妈妈又出来了……” 结果这群熊孩子才喊了两声,路边的灌木丛里就突然冲出了好几个纠察,直接把人按住,抓了个人赃并获。 陆明傻眼了。 ? 不是,他就是一小瘪三,平常也不敢干啥大坏事,就调皮捣蛋闯点小祸,抓他用的着这么大的阵仗吗? 纠察…… 完啦,他爸爸又要拿皮带抽他的屁股啦。 陆明欲哭无泪的被拖走。 等到秦铮中午回来,冯娟就听他说:“小兔崽子们被带去野外拉练了,一个个哭爹喊娘,保证以后不会再来烦你。” 冯娟闻言满意了。 果然,这群熊孩子就是欺软怕硬,欠收拾。 为了感谢严静宛给她出的主意,冯娟包了顿肉饺子,煮好让秦铮给严静宛送去。 秦铮高高兴兴的去了,结果回来时瞧着情绪不高,云乔问了一句,秦铮没说,冯娟怕伤着他的心,也没敢多问。 解决了陆明,没有了熊孩子的故意作弄,冯娟每天出去买菜都有劲了。 她天天变着花样的做饭,给云乔改善伙食,云乔虽然偶尔遇见味道重的饭菜还是会吐,但比之前一天三顿全都吐个没完的状况已经好太多了。 冯娟才来了驻地半个月,就把云乔因为孕吐瘦下去的一斤体重给补了回来。来了一个月,云乔照镜子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脸蛋圆润了不少。 此时云乔已经怀孕三个多月,孕吐结束,肚子渐渐开始显怀,恰逢北大荒的气温转暖,云乔脱去了厚重的大棉袄,换上了夹薄棉的春衫,微微隆起的肚子就变得显眼起来。 卫生室没人,安小梅懒洋洋的趴在药房的窗口上,看着云乔微隆的小腹,说道:“云乔接,你怀孕有四个月了吗?” “还没有。”云乔摇摇头,回答道:“刚三个半月。” 安小梅说道:“可我怎么感觉你的肚子这么大呀?比我嫂子怀我侄子的时候肚子大好多,会不会是双胞胎?” “要是双胞胎就好了,怀一次生两个,直接一儿一女,儿女双全了。” 可惜,云乔去军区医院产检过好几次,军区医院妇产科总共三名大夫,都让她看遍了,三名大夫仔细检查过,无一例外,诊断的都是单胎。 高倩端着保温杯从里面病房出来,笑道:“小梅,这你就不懂了,这女人怀孩子,有怀的 靠前的,也有怀的靠后的。小孩长在前面,肚子就明显,小孩长得后面,肚子就不容易显怀。人事部的黄璐怀孕的时候你见过没有?她就是不显怀的,怀到六七个月,肚子都不明显,小小的一团,看着跟吃撑了似的,但小孩生下来也有五六斤重。” “好像是哎。”安小梅回想了一下,说道:“我那时候还奇怪呢,都没见她怀孕,结果突然就生了。” 高倩顿时笑的花枝乱颤,说道:“所以那时候好多人都怀疑她假怀孕,说没见她大肚子, 突然生了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从哪里抱养的。” “原来真有这样的事。”安小梅说道:“我以前都没注意,还以为所有人怀孕,肚子都会被撑的大大的呢。” 云乔笑吟吟的解释道:“肚子长得大不大,其实就是胎儿长在子宫前壁和子宫后壁的区别。子宫前壁的胎儿往前长,肚子往往会被撑的很大,子宫后壁的胎儿相对好一点,但缺点也很明显,容易压迫脊椎,导致孕后期腰疼。” 安小梅听得有些发怵,问道:“那肚子被撑的那么大,是不是就会花肚皮?” “这个要看体质和皮肤弹性。”云乔说道:“有的人不长,有的人就容易长。总之怀孕的时候控制控制体重,整体不要胖太多,应该会好一点。” 云乔已经开始控制体重了,冯娟给她做饭的时候,在确保营养的同时,也有意识的减少主食、红薯、以及豆制品这类容易长胎的食物了。 时下都爱大胖小子,觉得小孩出生的时候越胖越好,壮实好养活。 这种说法不能算错,但对母体的伤害太大了。巨大儿不好生,很容易造成难产和产伤,对 盆底肌的伤害也是巨大的。 其实胎儿出生的体重不用太重,正常体重五六斤左右是最好的,这样产妇好生,也不必担心胎儿因为难产造成缺氧和窒息。 安小梅扭头问高倩:“小高姐,你生了三个孩子,肚子上长纹了没有?” 高倩点点头:“长了一些。不过好几年过去,现在的痕迹已经很淡了。” “不过你问这个干嘛?还没结婚呢,就开始担心怀孕生孩子的问题了?”高倩朝着安小梅眨眨眼,打趣她道。 安小梅被她打趣的小脸羞红,说道:“小张单位今年夏天要新建家属房,以他的工龄,应该能分到一间房,所以我跟他的婚事也快提上日程了,但你们说的这些我都不懂,就想问问。” “要结婚了呀,这可是大好事。”高倩笑道:“恭喜恭喜。” 云乔也道:“恭喜呀小梅,结婚别忘了请我们吃喜糖。” 安小梅红着脸‘嗯’了一声:“谢谢,到时候一定请你们吃喜糖。” 高倩好奇的问道:“小张单位新建家属房,有没有说是盖成家属楼?还是说跟咱们家属院 一样,盖成一排一排的排子房和院子?” “说是盖成三层高的家属楼。”安小梅说道:“他们单位的地不大,盖成家属楼能分给几十户,要是盖成院子,顶多盖个七八处,按工龄往下分,我们不一定能分的上。” “那倒也是,小张还年轻,工龄才几年。”高倩道:“住楼也挺好的,楼上干净,好收拾卫生。” “对。” 正在说话间,门外来了病人。 是韩柔,她的怀里还抱着继女熊晴晴。 熊晴晴虚弱的窝在韩柔怀里,小脸有些蜡黄,眼神黯淡无光,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 高倩见了,连忙上前,关切的询问道:“哎呦,晴晴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 韩柔解释道:“这两天温度高,她天天跑出去玩,每次回来都出一身汗,我就给她换了件薄外套,不知道是不是出完汗见了凉,今天一早起来就开始流鼻涕,还有点咳嗽。” “咳嗽,流鼻涕,这是感冒了。”高倩说道:“赶紧报进来,让秦医生给晴晴看看。” “好。”韩柔抱着熊晴晴进屋。 此时,云乔已经戴好了医用口罩,便道:“抱过来吧。” 熊晴晴一听要看医生,顿时就开始哭闹起来:“我不要,我不要……我不看医生,我不打针……” 她在韩柔怀里挣扎扭动,身体打挺,韩柔差点抱不住她,险些脱手。 “小心。” 高倩连忙伸手将熊晴晴从韩柔怀里接过来,柔声哄道:“晴晴,不打针不打针,阿姨不给你打针。” “真的?”熊晴晴脸上挂着泪。 高倩说道:“是,但是晴晴生病了,得让医生看一看,开点药吃,不然身体一直不舒服, 就得打针了。所以晴晴你听阿姨的话哈,乖乖让医生给你看看。” 熊晴晴迟疑了一下,眼神看向韩柔:“韩妈妈,药药苦,晴晴想吃糖糖。” “吃!”韩柔立刻说道:“想吃就有,妈妈带了。” 说着,她拍了拍自己的上衣口袋,柔声哄道:“只要你乖乖看病,糖糖管够。” 韩柔一拍上衣口袋,里面响起糖纸哗啦啦的声音,熊晴晴听见,乖乖点了头:“嗯,晴晴乖乖。” 高倩抱着熊晴晴坐在云乔对面,云乔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是正常的温度。 她鼻头有些红,小孩儿皮肤娇嫩,大约是经常流鼻涕,被手帕摩擦出来的。 云乔掀开她的下眼睑看了看,皮肤黏膜很红,是发炎的迹象。 第421章 记仇 放下熊晴晴的眼皮,云乔紧接着拉开抽屉,拿出一根压舌板,对她说道:“晴晴,嘴巴张开,让阿姨看一看喉咙。” 熊晴晴乖巧的张开嘴,云乔拿着压舌板,压住她的舌头,迅速往里看了一眼,在她露出想要干呕的表情时,立刻把压舌板松开,从她嘴巴里抽出来。 “好了。” 云乔转头把用过的压舌板递给安小梅,让她清洗一下,并消毒,随即对韩柔说道:“小朋友的喉咙发炎了,很红,肿的也很厉害,不像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你确定她是今天才开始不舒服的吗?” 韩柔委屈的咬了咬唇,解释道:“是今天呀。她这两天一直都玩的挺好的,能跑能跳,昨天还跟在一群小孩子后头,跑去广场上玩沙子。小孩生病都没精神,她要是一早就病了,昨天也不会出去玩了。” 眼看着韩柔眼圈发红,高倩赶紧帮云乔解释道:“哎呦,韩柔大妹子,你别哭呀!秦医生没有别的意思,她就是例行问问,你也太敏感了……” “我……我……毕竟是当后妈的,不敏感点不行。”韩柔苦笑一声:“我什么都没干呢,就有好多人恶意揣测我是坏后妈。秦医生突然这么问,我还以为她怀疑我故意拖着不给晴晴看病……这我怎么敢……” “那你可真是想多了。”高倩跟云乔也共事大半年了,对云乔的看诊习惯都了解了。云乔就是比较认真负责的性子,也很细心,对病人和家属的询问比较多,每个人来,都会将生病的前因后果都问清楚,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高倩跟韩柔解释了两句。 韩柔扯了扯唇:“那倒是我的不对了,是我多心了。” “……”云乔默了默,说:“算我多说话了,我跟你道歉。不过你还是仔细回想一下,她这两天真的没什么异常吗?喉咙肿成这样,不太像刚开始的样子。” 韩柔摇摇头:“真没有。要是有,我肯定早就带她来看病了,不会拖的。” 高倩见韩柔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心里一软,主动帮韩柔解围道:“韩柔同志以前没照顾过孩子,可能对小孩的微小变化不太了解。有的小孩生病就是没什么症状,像我家老二,他之前发烧,都烧到三十八度五了,还在外面疯跑呢,要不是我看他脸红的不正常,薅过来摸了一把,都不知道他发烧了,问他,也是一点不舒服都没有。” 韩柔感激的看了高倩一眼:“对,我没经验,真不知道。” 云乔便没再多问,直接说道:“小孩不发烧,就是普通的风寒感冒,但上呼吸道感染比较严重,建议打个小针,这样能好的快一点。只吃药可能压不住,万一向下感染,发展成支气管炎或者肺炎就麻烦了。” 高倩点点头:“行,那就打一针吧。”她转头看向韩柔:“你觉得呢?” 韩柔没说话,因为熊晴晴听见要给她打针,已经先一步哭闹了起来。 她从高倩怀里挣扎出来,伸出手让韩柔抱她:“我不打针,我不打针……” 韩柔将她抱起来。 熊晴晴立刻将头埋进韩柔怀里:“高姨姨骗我,韩妈妈你快点抱我走,我不打针!我要回家!我不要打针……” “走!走!” “韩妈妈,我们走!” 熊晴晴一直闹着要走,韩柔有些迟疑,看向高倩:“晴晴不愿意打针,要不然……我们还是先吃点药看看吧?” 高倩有些生气:“可你没听秦医生说吗?晴晴喉咙红肿的太厉害了,上呼吸道感染严重,不打针可能压不住。这样拖下去,万一拖成支气管炎或者肺炎,就不是打个小针就能解决的事了。晴晴那么小,血管都不好找,挂吊瓶岂不是更受罪。” “可晴晴闹得这样厉害……”韩柔还是犹豫。 高倩说道:“她闹就让她闹,哪个小孩生病打针不闹?但你不能因为她闹就不看病了,这不是爱护她,是害她!” 这话说的有些重,韩柔的眼圈瞬间就红了,眼泪落了下来:“我,我没有……” 高倩见状,叹了一口气:“行了,你别哭了,你知道我不是指责你,我就是着急,话才说的重了一点,我只是想告诉你照顾孩子,不能一味的溺爱,该强硬的时候就得强硬。” 听了高倩的解释,韩柔这才止住眼泪:“我,我知道,小高姐,你是为我好……” 高倩接着问:“那这针,你是给她打?还是不打?” 韩柔咬了咬唇:“打,打吧。” 高倩道:“那就让秦医生开药了。” 韩柔点点头:“开吧。” 高倩看向云乔,再次叹了一口气:“秦医生,你开药吧,开了让小梅配药,我给她打。” 小孩打针哭闹是常事,云乔也没当回事儿,平静的开了药,把单子递给高倩,让她拿去药房,让安小梅配药, 等待配药的过程中,韩柔坐下来,一边哄着哭闹不止的熊晴晴,一边对云乔苦笑:“秦医生,刚刚……让你看笑话了,实在是后妈难当,管教了怕被人说虐待,顺着她又要被说成是溺爱,我真是……我真是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云乔扯了扯唇,说道,“当人后妈确实不容易,但只要你自己无愧于心,其实不必太在意旁人的想法。” 韩柔眼眸微闪,笑容有些勉强:“你,你说得对,只是我还没这么看得开,总是忍不住在意旁人的想法。” 高倩将云乔开的药方递给安小梅,转头说道:“秦医生说得对,大妹子,你有时候确实不用太在意旁人的想法。晴晴还小,不懂事,你该给她讲道理讲道理,该管教管教,别因为害怕旁人的评价就不敢管了,要知道小树不修枝,主干长不直,只要你好好对待晴晴,把她培养成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等她长大,大家看见你把她培养的那样好,自然而言就会明白你的苦心了。” 韩柔牵动嘴唇,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小高姐,听你这样一说,我心里的压力更大了。我真怕我做不好,不能满足你对我的期望。” “你看你,又多想了。”高倩也有些无奈:“我没有向你施压的意思。其实我觉得你现在做的就不错,你对晴晴的好,我都看在眼里。” “小高姐,听你这么说,也算我这半年的努力没有白费。”韩柔抬手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说道:“你放心,我以后肯定加倍的对晴晴好,” 高倩道:“我相信你,你也别那么紧绷。其实大家都是好意,你就是太容易多想了。” 韩柔勉强点了点头:“我,我知道。” 说话间,安小梅已经配好了药水,端着注射盘从药房里走了出来:“小高姐,针配好了。” “给我吧,我给她打。” 高倩从安小梅手里接过注射盘走了过来。 熊晴晴看见针管,哭的更厉害了,将头埋进韩柔的怀里,不停地哭喊着,要走。 韩柔心疼的抱着她,轻声安抚着。 高倩见她迟迟按不住熊晴晴,只好给安小梅使了个眼色:“小梅,你去帮个忙。” 安小梅过去,按住熊晴晴的两条腿,塞进韩柔的双腿之间,让她夹住:“夹紧,别让她动,不然枕头断屁股里就完了。” 韩柔连连点头。 安小梅又抓住熊晴晴的双手,按住她的腰,示意韩柔把她的裤子往下拽一点。 高倩见状,迅速走上前去,夹起棉球给她的小屁股消了毒,扎了针。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高倩一边往下按着注射器,一边柔声安慰。 熊晴晴哭的小脸通红,眼泪鼻涕都下来了。 拔了针,高倩让韩柔给她按着点,等不流血了就可以松开了。 韩柔却道:“安护士,麻烦你帮忙按一下。” 安小梅点点头:“行。” 安小梅伸手按住棉球,韩柔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块水果糖,剥开糖果的塑料皮,将糖果塞进熊晴晴嘴巴里。 吃到甜甜的糖果,熊晴晴渐渐开始不哭了。 这时候针眼也不流血了,安小梅松开棉球,把裤子给她提上。 韩柔轻轻地擦掉熊晴晴脸上的泪水,柔声问道:“晴晴,还疼不疼?” 熊晴晴嘴巴里含着糖,两边的腮帮子鼓鼓的,摇了摇头,带着哭腔说道:“不疼了。” 云乔见状,开口提醒了一句:“韩同志,你回去以后多给孩子喝点水,饮食也清淡一点。糖不要再给她吃了,一些甜的糕点和饮料也不要给孩子喝。她喉咙已经肿的很厉害了,吃甜的容易刺激到她的这个发炎的地方,造成感染的症状加重,到时候生了痰,咳嗽会更严重。” “好的,我知道了,我回去就把糖给她断了。”韩柔连连点头,随后又道:“不过嘴里这个就让她吃完吧,好不容易才哄得她不哭了,你现在让她吐出来,她肯定又要哭。” 云乔淡淡道:“随便你。” “那我这块糖我就让她吃完了,之后再也不给她了。”韩柔又问:“秦医生,晴晴今天打完这一针,明天还用再打吗?” “要接着打,最好连打三天。”云乔说道:“家里有生姜和大葱吗?有的话可以这两样煮水给她喝,也能好的快一些。” “有的。”韩柔点头,问道:“怎么煮?” “生姜切片,大葱只取葱白底下的那一截,连带着葱根一块洗干净,煮水就成。”云乔说道:“水开煮个十来分钟。当然了,生姜别放太多,切成薄片放个两三片就行了,放的太多,煮出来的水辣,小孩可能不喝。”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韩柔说着,问云乔:“一共多少钱?” 云乔拨了拨算盘,说道:“看诊费一毛,注射费五分,药钱五毛,一共是六毛五。” “好。”韩柔从兜里掏出钱递给云乔,随后抱起熊晴晴,跟众人道别:“那我们先走了,明天上午再来。” “走吧。”高倩将人送到门外。 韩柔握住熊晴晴的小手,提醒她:“晴晴,跟高姨姨说再见。” 熊晴晴还记恨高倩刚刚给她打针的事,闻言‘哼’了一声,然后扭身,将头埋进了韩柔的怀里,只留一个圆滚滚的小屁股面对着高倩。 高倩哭笑不得:“你个小不点,还学会记仇了?” 熊晴晴头埋在韩柔怀里不搭理她。 韩柔柔声哄道:“晴晴,你高姨姨给你打针是因为你生病了,她是给你治病呢,治病才能好得快,等好了,你的喉咙就不疼了,知道吗?乖,跟高姨姨说再见。” 熊晴晴不愿意,扭动着小身体,嘴上说着不要不要。 高倩只好作罢:“算了,她不愿意说就不说了。” “那我们先走了。”韩柔道:“小高姐再见。” “回去吧,别忘了喂她喝水。” 送走韩柔两人,高倩回到卫生室,说道:“以前觉得韩柔这个女人心思深,不靠谱,怕她对晴晴不好,现在看着,她还是挺认真负责的,晴晴也依赖她。” 云乔不置可否,没发表意见。 倒是安小梅很赞同的说道:“我也觉得,她当后妈能做到这份上算是挺不错了。” 高倩有些感慨:“是啊,现在看还是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以后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能不能还对晴晴一如既往的好。” 安小梅道:“她跟晴晴爸爸结婚也有一年了吗?要说怀孕,应该也快了吧?” “没一年。”高倩道:“她跟晴晴爸爸结婚比云乔还晚一个多月呢,到今年十月份才一年。” “其实要说怀孕,快的人也快,结婚一个月都能揣肚子里,她到现在没怀孕……”高倩迟疑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也不知道是因为她年轻不想这么早生孩子,还是熊团长暂时不想让她这么早生孩子?” 安小梅道:“晴晴还小,离不开人照顾,熊团长可能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量,才没这么快就跟韩同志要孩子。” “可能是吧。” 第422章 过敏 春季气温回暖,地上冒出绿意,待到冰河解封,雨水随即也开始增多。 云乔早上一睁眼,就听见窗户外面传来‘啪嗒啪嗒’的降雨声。床铺旁边的位置空着,云乔已经开始习惯。 何霆钧出去执行任务了,大约要一周才能回来。 云乔穿上衣服起床,趿拉着拖鞋走到窗前,隔着窗户看见雨水将苹果树上的白色小花打湿,树叶也被染的翠绿。 站在窗前,有股微微的凉意透过窗子的缝隙钻进房间里来,云乔裹紧衣裳,推开卧室的门走出来,见冯娟正站在灶台前,便道:“妈妈,早上好。” “早上好啊。”冯娟笑道:“洗洗脸,刷刷牙,一会儿就能吃饭了,我蒸了荠菜团子,里面还放了点鸡蛋和木耳,味道特别鲜,一会你尝尝。” “好。”云乔应了声好,洗完脸刷完牙,来到饭桌前坐下。 荠菜团子是春天常见的野菜吃法,提前把荠菜和木耳焯水切碎,鸡蛋倒进油锅里滑熟炒成碎丁,和荠菜木耳拌在一起,放盐和酱油香油,最后再在外面裹上一层白面和玉米面等量混合的二合面,上锅蒸十分钟就能吃了。 蒸好的荠菜团子翠绿中带着黄灿灿的鸡蛋碎,一口咬下去,有鸡蛋的香味,木耳的脆爽,还有荠菜的鲜味,好吃极了。 最关键的是,这种团子是用野菜和粗粮制作而成,吃到肚子里不胖人,特别适合孕期控制体重和平常不想长胖的女孩。 就着冯娟煮的咸疙瘩汤,和辣椒蘸水,云乔吃了两个拳头大小的荠菜团子。 吃过饭,冯娟将桌上的碗筷收起来,一边洗碗一边对云乔说道:“云乔,你一会出门的时候脚上换件长筒雨靴,外面下了一夜的雨,地都下的湿透了,出去一走就是一脚泥,那个雨靴防滑,你穿上那个,一会儿我送你去卫生室。” 下雨天路滑,她没有何霆钧的力气,不敢骑自行车带云乔。不然万一摔着碰着,出了事,谁都承担不了这个后果。 长筒雨靴是何霆钧部队里发的,特别防滑,他有一双旧的,所以今年再发,就领了双云乔的尺码,给云乔穿。 云乔乖乖换上雨靴,拿起挂在门口面的雨伞,撑开站在门口等冯娟收拾好。 冯娟洗了碗,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随后解开围裙,朝着门口走过来:“好了,走吧。” 云乔点点头,“嗯。” 说完话,母女两个共撑同一把伞走进雨幕之中。 雨下的不算很大,但因为有风潲雨,一路上还是打湿了裤脚。 到了卫生室,云乔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有些发愁的说道:“霆钧走的时候还是艳阳天,突然下了雨,也不知道他带没带雨衣。”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冯娟宽慰她道:“霆钧出去是执行任务,带了一个连的人呢,有专门管后勤的,就是他想不到,也有管后勤的人替他操心。你就放宽心吧。” “但愿吧。” 安小梅和高倩还没来,云乔是第一个来的,卫生室的门关了一晚上,屋子里有些闷,云乔打开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开窗通风。 冯娟给她倒了杯水,说道:“我先回去了,中午做好饭再来接你。你下班别急着走,等着我来接你,知道吗?” “知道。”云乔点点头。 冯娟走后没几分钟,安小梅和高倩就先后脚过来了。 高倩脱掉身上的雨衣,挂在门口的绳子上控水,一边用手帕擦头上的水,一边对云乔说道:“秦医生,我刚刚在来的路上碰见你妈妈了,她在军服厂门口滑了一跤。” 家里只有一双雨靴,穿在了她的脚上。她妈妈穿的只是双普通的胶鞋,并不防滑。 云乔一听,立刻担忧的问道:“小高姐,我妈妈她没事吧?” 高倩道:“没事。还好她走的不快,用手撑了一下,没摔倒。” 高倩说完,云乔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高倩道:“不过雨天确实不好走。下这么大的雨,路上都是泥,特别滑,你还怀着孕呢,来来回回的太不安全了。如果下午这雨要是还下的这么大,你不能来就别来了,我去跟人事那边说一声,别让她们记你的缺勤,反正下雨天卫生室也没什么人,职工的安全是最主要的。” 云乔点点头:“嗯,到时候再看吧。要是雨还是下的这么大,我就不来了,到时候麻烦你跟人事那边说一声。” “放心,交给我,我去说。”高倩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这天阴的这么厉害,全都是乌云,估计还有的下,一时半会儿根本停不下来。你昨天跟韩柔说,让她今天再带晴晴来打一针,我估摸着她也不会来。” 云乔也道:“下这么大的雨,她抱着孩子也没法来。” 高倩想了想,说道:“我们两家住得近,要不,你提前把药开了,我把针带回家,在家给她打?” “可以倒是可以......”云乔有些犹豫,“就是我不太放心,毕竟不是在卫生室,万一打完针出现什么过敏反应,到时候就不太好办了。” “应该不会吧。”高倩说道:“她昨天都打过一针了,没出现什么过敏反应。” “昨天不过敏,不代表今天也不过敏。”云乔解释道:“咱们现在使用的抗生素,因为提取的技术有限,里面的杂质很多,这些杂质就是造成过敏的根本原因。咱们人的身体每天的状态又都不一样,一直都在新陈代谢,所以昨天不过敏,今天可能就会过敏。虽然这种概率低,但是也有,还是谨慎一点好。” 特别是对方还是韩柔。 韩柔在连队的时候幺蛾子就多,所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发生出点什么意外,被她咬住,又是一桩麻烦事。 当然,没有事最好,但在此之前,她宁愿多想一些。 云乔把自己的想法跟高倩说了,高倩想了想,还是说道:“我觉得应该没事。头一天不过敏,第二天又过敏了,这种事情我来卫生室好几年了,都没碰见过,可想而知,这种事概率确实很低很低,一般不会发生。” “你想清楚了?”云乔慎重的看着高倩的眼睛,正色道:“如果你执意这样做,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可不会负责。” 高倩点头:“既然是我提议的,那肯定是我来负责。” “行。”云乔点头同意,“那就照昨天的诊疗单,让小梅开药,你拿回去给她打吧。” 说完,云乔不忘叮嘱:“不过你可千万要小心一点,打完针最好在跟前看着,等个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的时间,确定没发生过敏反应再离开。” 高倩笑着答应道:“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小心的。” 云乔‘嗯’了一声,又补充道:“脱敏药你也带着吧,以防万一。” 高倩应下:“好。” 大雨淅淅沥沥的持续了整整一上午,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甚至还有越下越大的架势。 下雨天的卫生室也一如既往的清闲,除了管档案室的张大姐过来串门待了一会儿,一中午再没有别的人来。 到了下班的时间,冯娟准时过来接她。 冯娟并不是走路来的,她不知道从哪里借了一辆人力三轮车,穿着雨衣,骑着自行车来的。 冯娟停下车,见云乔跟高倩一块站在走廊地下,便对高倩说道:“小高,我借了柴火店送柴火绊子的三轮车,这车的后斗大,后面能坐好几个人,你也坐到车上,跟着我们一块走吧,省得深一脚浅一脚的踩一脚泥了。” 高倩没有拒绝:“行呀,谢谢婶子。” 冯娟道:“那你就跟云乔一人搬一把凳子,放到车斗里吧。” “好嘞。” 高倩带着给熊晴晴打针的工具和药品,用防水的油布包上,裹在怀里,以免被水淋湿。 她撑着伞,抬腿跳上三轮车,伸手接住云乔递过去的两把小马扎,放在三轮车的后斗上,随后又朝云乔伸手。 云乔被冯娟扶着,拉住高倩的手,上了三轮车。 云乔和高倩并排坐在三轮车后面的斗里,冯娟在前面骑着车,离开军服厂卫生室,一路朝着家属院的方向缓缓骑去。 一路上,雨越下越大,道路上也有了积水。 好在驻地的路都是特地平整过的,道路的土层底下还铺了厚厚的一层石子,即便存有积水,路面也没有因此变的松软塌陷,而三轮车具有稳定性,走在路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定。 回到家属院,冯娟骑着三轮车,先在高倩家所在的二号胡同外面停下。 高倩跳下车,转身朝着云乔挥了挥手:“云乔,下这么大的雨,你下午不用去卫生室了,我帮你请假。我回去了,你们也赶紧回家吧,再见。” “好,小高姐再见。” 不过高倩下了车,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住在隔壁的韩柔家。 她敲了敲韩柔家的门,过了一会儿,韩柔打着伞从堂屋里出来开门,见是高倩,特别意外:“小高姐,你怎么来了?” 高倩说道:“今天下雨,你没带晴晴去卫生室,我担心一天不打针,晴晴喉咙里的情况再严重了,就配了针,把药水拿了回来,在家里给她打。” “小高姐,你太贴心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韩柔感激的说道:“快进屋。” 进了堂屋,高倩没看见熊晴晴,便问:“晴晴呢?” “在里屋。”韩柔把雨伞挂在门后边,带着高倩一块进了里屋。 熊晴晴正坐在炕上玩布娃娃,炕上还放了张小桌,桌子上摆放了两碗白粥,一碟鸡蛋炒青菜,除此之外还有一盒蜜三刀。 “正吃饭呢。”高倩道。 “对。”韩柔点点头,有些发愁的说道:“秦医生叮嘱了不让晴晴吃糖,可是白粥不放糖,不甜她不喝,一口都喂不进嘴里,我也不知道该咋办了。” “不喝别硬哄,她不吃多半是肚子不太饿。等到半下午,她饿了,你再喂她,她就喝了。”高倩用自己养孩子的经验对韩柔说道。 韩柔点点头:“好,那我下午再喂她。” 韩柔把桌子上的东西收起来,高倩把自己带过来的打针器械放到桌子上。 熊晴晴看见针管,脸上顿时就露出想哭的表情,小短腿扑腾着从炕上秃噜下来,双脚刚落地就要往外跑。 高倩伸手把她拽了回来:“晴晴别跑。” “我不要打针!我不要打针!” 熊晴晴立刻哭了个天崩地裂,韩柔赶紧拿手绢给她擦脸。 高倩给韩柔使了个眼神,“大妹子,你把晴晴抱起来,双腿夹住她的腿,按住她别让她动,打完就好了。” 熊晴晴哭的声嘶力竭,小短手往韩柔腿上拍:“我不要!我不要!妈妈放开我,我不要打针……” 韩柔心软的想把她松开,被高倩一个眼神制止住:“你按结实了,不然她一动,针头断到肉里就完了。” 韩柔这才将熊晴晴搂紧,哄她:“晴晴,你乖乖的,一下就好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啊……” 高倩用镊子夹起药棉在熊晴晴的屁股上消毒,随即便将针头扎了进去,十毫升的药水,不到二十秒就推完了。 “按住,按一会儿。”高倩对韩柔说,又去哄熊晴晴:“好了好了,晴晴,不疼了啊。” 熊晴晴哭的满脸都是泪水,抽噎着说:“高姨姨坏坏。” 高倩哭笑不得,耐心哄她:“晴晴,不是姨姨坏,是你生病了,要打针了才能好,姨姨在给你治病呢。” 熊晴晴不听,脸蛋埋在韩柔胸口里,指着门口,哭着闹着让她走。 高倩无奈,只好对韩柔说道:“晴晴不想看见我,那我就先回去了。我就在隔壁,晴晴打完针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你尽管去隔壁找我。” “好。”韩柔应了一声,抱着怀里的熊晴晴不好起身,只能无奈的说道:“那我就不送你了。” 高倩朝她摆摆手:“不用送,就两步路。我走了,你吃饭吧。” 第423章 见红 高倩给熊晴晴打针只是一个小插曲,好在熊晴晴并没有出现什么过敏反应。 而另一边,云乔母女俩在二号胡同口告别了高倩,冯娟便继续骑着车子往家赶,边骑边说道:“早知道今天下这么大的雨,上午就不该叫你去上班,缺勤就缺勤了,你现在怀着孕,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扣一天的工资也无所谓。” 云乔‘嗯’了一声:“以后再下雨就不去了,直接请假。” 她也有些后怕,路上那么滑,她妈妈差一点都摔倒了,万一她也不小心滑倒,后果不堪设想。 骑车回到了六号胡同,冯娟扶着云乔下了车,把她先送回家。 门开了之后,冯娟没进去,跟云乔说:“云乔,饭在锅里盖着,你先盛饭吃饭,我把三轮车给人柴火店的送去。” 云乔说道:“妈,你去还车吧,一个人吃饭没意思,我等你回来,咱们一块吃饭。” “行。”冯娟应了一声,穿着雨衣,又一头扎进了雨里。 冯娟走后,云乔进了屋,先把身上被雨淋湿的外套换下来,又倒了杯热水,热水很烫,立时不能入口,云乔便捧着杯子,先给自己暖手。 前些天刚回暖的温度,今天因为下雨又降的只剩个位数了,这一路迎着风回来,手脚都冻得冰凉。 还好她穿得厚,不然万一受凉感了冒,吃药都没法吃。她怀着孕,很多药都不能吃,生病都只能硬扛。 云乔捧着杯子暖了一会儿,冰凉的手指重新有了温度。 就在这时,云乔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喧闹声由远及近,咋咋呼呼似乎有很多人说话。 云乔站在堂屋门口侧耳听了一会儿,但因为隔着院子关着门,外面又很吵,所以云乔也没听清楚外面到底在说什么,只听到‘出事了’、‘通知‘’、’‘送医院’等几个比较明显的字眼。 谁出事了? 云乔心里一紧,担心是冯娟滑倒了,心里着急,撑着伞就要出去,走到门口,看到湿滑的地面,又顿住脚步,转念一想,如果是冯娟,旁人肯定会来敲门通知她。 现在没人过来通知她,说明出事的并不是冯娟,而是另有其人。 云乔只好按捺住焦急的心情,把雨伞放了回去。 门外的喧闹声又延续了好一大阵子,才渐渐消失。 随后,云乔便听见了冯娟跟人说话的声音,她的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 又过了一会儿,冯娟结束了和人的谈话,推开了院门。 冯娟快步进了屋,脱掉身上的雨衣,云乔发现她的头发都湿透了。 云乔赶紧拿出干毛巾递给她,让她擦头发:“妈,你赶紧把头发擦干净,别感冒了。” 冯娟‘嗯’了一声,接过毛巾,放在头顶上,开始擦头发。 离得近了,云乔才发现,她不止是头发湿了,就连脖子和领口也是湿的。 估计是因为在前面骑车,一直迎着风,所以雨水便顺着雨衣的缝隙淋在了她的头顶上,又顺着脖子,流进了领口里,浸湿了衣裳。 云乔便说:“算了,妈,你身上湿的有点多,还是直接换身干衣服吧,不然湿衣服贴在身上难受。” “行。”冯娟应了一声,走进她住的西屋,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 等她出来,云乔已经把饭菜从锅里盛了出来。 烧柴的土灶做完饭灶底还留有余温,冯娟做完饭又去卫生室接她回来,来回二十多分钟,锅里的饭菜还是热的。 因为只有两个人吃饭,午饭冯娟做的很简单,主食是用大米、小米还有豆子一起蒸的杂粮饭,菜有一个洋葱炒蛋,还有一个酸辣土豆丝。 土豆丝冯娟专门用干辣椒炝了锅,将干辣椒的辣味完全激发到菜里,一口下去,辣爽辣爽的,十分开胃。 云乔自从怀了孕,就偏爱辣菜,炒菜不放辣,她吃着都觉得没味,所以吃饭的时候,云乔专捡酸辣土豆丝吃,洋葱炒蛋很少碰。 冯娟说道:“别光吃辣的,吃多了容易上火。鸡蛋你也吃点,这个有营养。” 云乔‘嗯’了一声,夹了一筷子鸡蛋吃了,接下来又继续夹土豆丝吃。 冯娟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自己夹了两筷子鸡蛋放进了云乔碗里,省得她自己总是忘了夹。 云乔不好意思的笑笑,问道:“对了妈,你之前出去还三轮车的时候,外面吵吵闹闹的闹了一大阵子,你当时从外面回来,碰见了没有?知不知道在吵什么呢?” 冯娟点点头:“知道。我回来的时候,碰见住在隔壁的嘉惠正好站在门口,她跟我说了。是咱胡同里面的九号院,梁师长的侄女,怀孕八九个月了,挺着肚子出来上厕所,结果不小心在公共厕所门口滑了一跤,见红流了一地的血,像是要早产,把大家吓得不行。” 云乔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同是孕妇,哪怕云乔跟崔雪枝一向不对付,也忍不住替她捏了一把汗。 怀孕八九个月摔跤,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大人小孩都得跟死神搏命。 云乔问:“人怎么样?送医院了吗?” “送了,胡同里组织的人手。”冯娟叹了一口气,说道:“嘉惠说是人情况不太好,失血过多,大人都晕迷了,叫名字都叫不应了,只会迷迷糊糊的喊疼,” 云乔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是发现晚了吗?” 摔跤见红,就算出血量很大,一两分钟内也很难流血流到大人晕迷,除非是当时身边没人,过了很久才被发现。 冯娟点点头,“据说过了十来分钟才被发现。是十号院的小刘吃过饭往外倒刷锅水,站在院里听见外面有细弱的呻吟声,听着很痛苦,打着伞出来看,这才发现那位崔同志躺在血泊里,已经意识模糊了。” 第424章 嫌疑 云乔惊呼一声:“怎么会这样?怀孕到八九个月都快足月了,随时可能生产,外面又下了这么大的雨,她出来上厕所,身边就没跟着一个人吗?她婆婆不是一直在家属院照顾她吗?她婆婆没跟着?” 不足十度的气温,怀着孕躺在冰冷的地上十几分钟,才被发现…… 云乔听着就觉得揪心,下意识将手搁在自己的肚子上,感受着自己肚皮上的温度,心里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冯娟说道:“嘉惠说,她婆婆在厨房做饭,不知道她自己一个人出去上厕所了。据说是知道崔雪枝出事之后,悔恨的不得了,一直说不该放她一个人出去上厕所,还愧疚的自己往自己脸上扇巴掌,脸都扇红了。” “出了事才知道后悔,这有什么用?”云乔叹了一口气:“希望大人小孩都没事。” 怀孕生产本来就是过鬼门关的事,临了临了又摔了一跤,无疑是更加危险。 云乔此时再想起崔雪枝,唯有对她的同情。 在人命面前,一切的恩怨都能暂且放下。 “已经送去军区医院了,但愿送的及时,大人小孩都能平平安安的吧。” 冯娟也是唏嘘:“哎,真没想到,好好地师长家的侄女,竟然也要看婆婆的脸色讨生活。” “嗯?”云乔睁大眼睛:“妈,你的意思是……她婆婆说谎?” “说没说谎我不确定,但是不重视她是真的。但凡是真心疼爱儿媳妇的婆婆,能舍得下雨天让怀着孕的儿媳妇一个人出去上厕所?”冯娟问云乔,道:“云乔,下这么大的雨,你觉得我会让你一个人出去上厕所吗?” 云乔毫不犹豫的摇头:“不会。” 下雨天,她上厕所都是在屋里用痰盂解决的。 “这问题不就来了。” 冯娟耸肩道:“甭管喜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好歹人家肚子里怀的是你孙子,是你儿子亲骨肉,外面下这么大的雨,让一个快生了的孕妇自己一个人出去上厕所,能放心?就算当时没看见儿媳妇出去了,过了那么久,屋子里没人了也没发现吗?过了十几分钟也不出去找,最后还是被邻居发现的……这就很……很那啥了。” 说到这儿,冯娟的语气很微妙:“反正我是觉得,她这个婆婆人不太行。” 云乔心中一阵后怕,她抚摸着肚子,暗自庆幸。 还好我是妈妈陪着,不是婆婆。 虽然她觉得何霆钧妈妈不是崔雪枝婆婆那种人,也做不出这种事,但是有亲妈陪在身边,确实令她更有安全感。 冯娟道:“崔同志的这个事,也算是给我们的一个前车之鉴,以后但凡下雨天,你就别去单位了。等雨停了,我去你们单位跟你们人事部门的领导说,缺勤的天数该扣工资扣工资,咱们全盘接受,但是安全是最重要的,任何时候,都不能拿安全来冒险。” 云乔点点头:“我明白。” 倾盆大雨一直持续到晚上还是没停,冯娟闲着没事,和面包了顿饺子。 饺子是纯素馅的,用的是萝卜和木耳,除此之外还放了点虾皮提鲜,食材虽然简单,但因为是白面的,最后煮出来的味道照样很好,云乔吃了十个,吃到七分饱就停下了筷子。 下雨不能出门散步,云乔就在屋子里转悠了几圈,全当是消食了。 晚上躺在炕上,云乔听见屋檐上‘滴滴答答’’的落雨声,一时有些失眠。 她翻了个身,想着:不知道霆钧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避雨的地方? 而此时,被云乔念叨着的何霆钧,正带着一队人,在边境线上的深山老林中执行巡察任务,还抓了个自称是采药迷路的山民。 “唐毅?东方红公社双林洞村的村民?”何霆钧抬起黑沉的眸子,审视的看了眼前的年轻男人一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双林洞村紧挨着58农场三团五连的营地,跟这边相距六十多里路,你是怎么跑到这边来的?” “啊?”唐毅挠挠头,表情显得很茫然,“六十多里路?我已经跑了这么远吗?” “别装糊涂。”站在何霆钧身后的刘志厉声喝道:“这里是边境军事禁区,普通人禁止入内,你不知道吗?” 唐毅抿了抿干涩的唇瓣,摇摇头:“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误入军事禁区了。我迷路了,还以为我还在木临河南边的山上打转呢。” 木临河何霆钧知道,就在五连通往三合营的路上,往年他去五连看云乔,接她一块往三合营去,没少路过这条河。 何霆钧朝着顾城摆摆手,示意他退下,问唐毅:“你说你是出来采药的?” 唐毅点点头。 何霆钧又问:“你是专门干这个的?” 唐毅一听,连忙解释道:“不,不是。” “我就是普通的生产队队员。出来采药,主要是因为我媳妇生了双胞胎之后身体一直很弱,找了医生调养,说是气血两虚,最好能喝点补气血的中药,但是医院开的中药一副药好几毛钱,一个疗程喝下来得花好几块,还得喝好几个疗程,但我干一天才挣十个工分,一个公分才三分钱,实在是不够我媳妇喝药的,更别提养家里的俩孩子了。 后来有个赤脚医生指点我,说后山上有野山参,不拘年份长短,采回去洗干净,放到锅里蒸熟再晾干,就是药店里卖十几块一棵的红参,泡水喝也能补气血。我这才动了心思,趁着下雨生产队不上工,来上山采药。” 说到这儿,唐毅苦笑了一声:“只是我没想到,今天的雨下的这么大,我上山没多久就迷失了方向,在山里转来转去,反而越转越远了。” 关于他的话,何霆钧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问他:“证件有吗?” “介绍信行吗?我爸是村长,我从小出门就有带介绍信的习惯。就是都淋湿了,字迹可能看不清。”唐毅小心翼翼从里面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何霆钧:“给,你看看。” 天黑,没伞,手电筒的光线有限,何霆钧也没打开看,直接装进雨衣里面的兜里,转头朝着刘志使了个眼色。 “唐毅是吧?我让人送你下山,你今晚先在九团的伐木点休息一晚上,等查明你的身份,解除了你的嫌疑,就放你回家。” 第425章 人命重要 何霆钧做了决定,唐毅知道这时候没有自己说话的份,他是嫌疑人,只需要乖乖照做就可以了,所以很配合的点了点头:“好的。” 何霆钧分给刘志两个人,三人个很快便带着唐毅离开,往山下走。 何霆钧站在高处眺望远处,入目所及,皆是黑暗。 深夜的山林异常的安静,只有暴雨打在树叶上的响声。 片刻后,何霆钧收回目光,沉声道:“这里距离国境线不远,提高警惕,加强警戒。” “是!” 官兵们收到命令,立刻行动起来。 何霆钧带着队伍继续沿着国境线巡逻,锐利的黑眸时刻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待到晨起时仍未彻底停止,不过天空中的乌云已经开始泛了白,等到云乔吃过饭,天上便只剩下一点雾蒙蒙的小雨,不打伞都淋不湿衣物。 天有放晴的架势,但凉风仍吹得张狂。 出门上班的时候,云乔往脖子里围了条围巾,雨停了,路上的积水也排的差不多了,云乔本不想让冯娟再送她,但冯娟不放心,说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送她去卫生室,回来的时候路过副食店,还能顺便买些菜回来。 云乔拗不过冯娟的好意,只好点头应下,等着她锁门一起出去。 刚出门,恰逢遇见住在隔壁的袁嘉惠也要出门送儿子齐卫国去上学,两家人在胡同里碰见,抬手打过招呼,寒暄两句过后,袁嘉惠便说起住在九号院的崔雪枝,问她们:“昨天发生的事,你们知道了吗?” “知道一些。”云乔点点头,说道:“还是你跟我妈妈说的。听说她昨天不小心在公厕外面滑倒了,流了很多血提前早产了,也不知道人有没有事。” “人糟了不少罪,好在医院的医生抢救及时,母子俩都抢救过来了。” 袁嘉惠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昨天也跟着一块去医院了,崔同志也是运气好,送去医院的时候,手术室正好空着,所以一到医院,医生就立马给她做了紧急的剖腹产手术,把孩子剖了出来。你不知道,当时孩子的脸都紫了,剖出来没有呼吸,儿科的大夫再手术时里抢救了十来分钟才抢救回来,期间下了好几张病危通知书,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术后谈话,医生说是但凡再晚去五分钟,这孩子估计就抢救不过来了。” 云乔听得瞪大了眼睛:“那这也太惊险了!孩子能活过来,真是万幸。” “谁说不是呐。”袁嘉惠面有凄凄,接着说道:“只是崔同志受了这么大的罪,连子宫都切了,却只生了个女孩,也不知道她婆家能不能愿意。” 冯娟闻言,一惊:“子宫切掉了?” 袁嘉惠说:“是啊。产后大出血,怎么止血都止不住,不切子宫的话,命就没了。” 云乔说:“跟命相比,还是命重要。” “话虽如此,但她婆家怕是不愿意。”冯娟回头往胡同尽头望了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都是来照顾孕妇的,这位崔同志的婆婆我也接触过,言语间听着并不像是开明的大家长。崔同志只生了一个女儿,又切除了子宫不能再生儿子,这个婆婆,怕是要闹事。” “闹事?她有什么脸闹事?”袁嘉惠冷笑一声:“要不是她照顾不周,下雨天让孕妇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出去上厕所,人能出事?” 同样给人做儿媳妇的,袁嘉惠当初没少受自己婆婆的刁难,所以立场上天然偏向崔雪枝,与她同仇敌忾。 冯娟叹气道:“话虽然是这样说,就怕她表面上什么都不说,背地里对人有意见,挑拨夫妻关系,时间长了,总归是个隐患。” 云乔扯了扯冯娟的胳膊:“妈,这你就别操心了。崔同志好歹是梁师长妻子的侄女,有梁师长撑腰,想必董营长母子不敢再让她受委屈。” 冯娟点点头:“好,我不说了。” 袁嘉惠说道:“现在母子俩都还在重症病房里没出来,相熟的嫂子们准备等他们出院了,兑钱买些礼物去她家里看望看望,云乔,到时候你要不要一起去?” “要的。” 都是一个家属院的军嫂,丈夫们还在一起共事,甭管私底下关系如何,明面上还是要随大流的。 云乔点头说道:“嫂子,到时候还得麻烦你通知我一声。” 袁嘉惠点点头:“行,那我那时候叫你。” 边走边聊,一路出了家属院,到了十字路口,袁嘉惠向左转弯,送儿子齐卫国去学校,冯娟和云乔和她道了别,继续往军服厂走去。 到了军服厂门口,刚好碰见来上班的安小梅。 “小梅。”云乔抬手跟她打招呼。 安小梅笑道:“云乔姐,冯阿姨。” 云乔转头对冯娟说道:“妈,你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我跟小梅一块进去。” 冯娟点点头:“行,你们先进去吧,下班了我再来接你。” 云乔说:“不用了,天上没有乌云了,中午估计不会再下雨了,我下了班跟小高姐一块回去就行,别麻烦您来回跑了。” “我不嫌麻烦。”冯娟道。 “但我心疼您呀。”云乔软着音调说道:“您要是实在不放心,就在二号胡同那儿接我吧,这样能少走一些路。” 冯娟只好点头:“也行。” “那我上班去了,您回去吧。”云乔朝着冯娟摆摆手,转身和安小梅一块走进军服厂。 冯娟目送她进厂,也转身往回走。 走到家属院门口,身后开来一辆吉普车,冯娟下意识往路边挪了挪,避开路,然而吉普车却在她的身边停下,冯娟有些诧异,紧接着,便看见吉普车后排的车窗也降了下来。 “冯阿姨。” 一道爽脆的声音从车子里传了出来,紧接着,女人从降下的车窗户中探出身子,跟冯娟打招呼:“真的是您呀冯阿姨,我刚刚还以为看错了。” 冯娟循声转头,见状眉头微皱:“你是?” 第426章 恶意 冯娟第一眼没有认出来她是谁,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从她的脸上看出了梁师长的影子,试探着出声说道:“你是梁茵?” 梁茵是梁师长和崔婧的大女儿,今年三十岁出头,好几年前远嫁到了内蒙。 “对,没错,是我。我是梁茵。没想到一别几年不见,您还认得我。”梁茵笑道:“冯阿姨,您什么时候来部队的?是不是秦团长终于好事将近了?你来这儿帮他操持婚事的?” 冯娟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秦铮一年一年总不结婚,‘老光棍’的名号也算是流传出去了。 冯娟摇摇头,解释道:“不是,秦铮他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距离要结婚还早着呢。我是来这儿照顾我女儿的,她去年结的婚,刚怀孕,我不太放心她,所以来这边照顾照顾她。” 梁茵说道:“我知道,我妈妈之前在电话里跟我说过,说不枉您和秦团长坚持了小二十年,一直找一直找,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回了亲人。恭喜您啊冯阿姨,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其实不止是这件事。 她妈妈崔婧还在电话里说了,秦铮新找回来的妹妹‘抢’了崔雪枝物色的对象,气的崔雪枝在家要死要活。 崔婧那时候还着急上火了一阵子,还是她在中间劝和,说结亲不是结怨,人家男方心里既然另有喜爱的人,何必再让雪枝往里横插一杠子。 又说强扭的瓜不甜,就算勉强结了婚将来也不会幸福,这才打消了崔婧试图强行撮合两人的意图。 梁茵又问冯娟:“冯阿姨,您这是往哪里去?要不要我捎您一程?” “不用不用,我去副食部买点菜,两步路就到了。”冯娟摆摆手,问她:“你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是要往家去?还是去医院?” 梁茵笑道:“我今天才刚到这儿,还没回家呢。我想先回家,只是今天是工作日,不知道这会儿我家里有没有人在。” 冯娟有些意外,问她:“小海没跟你说吗?你表妹生孩子了,现在还在军区医院住院,你妈妈请了假,在医院照顾她呢。” “没有啊,小海没跟我说。”梁茵下意识看向开车的小海,小海回过头,解释道:“梁同志,梁师长怕你担心,让我先把你接回家再跟你说。” 见小海说的这么凝重,梁茵眉头紧皱:“我表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如果是顺顺利利的生孩子,提起来应该喜气洋洋的才对。 冯娟为难道:“还是让小海跟你说吧,或者去医院问问你妈妈。我在外面知道的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好误导你。” 梁茵点点头:“那好,那我去医院问我妈妈,阿姨您去买菜吧,我先走了。” “去吧。再见。” “冯阿姨再见。” 梁茵升上车窗,对小海说道:“掉头,去军区医院。” 梁茵火急火燎的赶往军区医院,另一边,安小梅和云乔两人一块进入军服厂。 “秦医生,你家里人对你真好。”安小梅羡慕的说道:“自从你怀孕,每天上下班不是姐夫接送,就是阿姨接送,从来不放你落单。” 云乔淡淡一笑,说道:“主要是我第一次怀孩子,家里稀罕,难免就看的娇贵些。” “那不一样。现在给人当媳妇的,好多就算怀了孕也照样要干全家的活。归根结底,还是重视不重视的原因。你家里人都很重视你呢。” 安小梅的婚事即将定下,现在就希望小张的家人也能像云乔的家人一样重视她。等她跟小张结婚,怀了孕,小张也能像云乔的丈夫一样疼爱她,呵护他。 云乔察觉到她敏感的心思。 快要结婚的小姑娘都会惶恐未知的婚后生活,云乔也经历过,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安慰了她几句。 “别担心,小张对你也很好呀,得了块蛋糕都不舍得吃,硬是骑了大半天的自行车从公社过来,亲自送到你手里。他那么喜欢你,结婚以后肯定会对你好的。” 安小梅闻言,嘴角不由自主的溢出一抹浅笑:“是,他也挺好的,有什么东西从不藏私,什么都想着我。”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卫生室,高倩已经提前到了,此时此刻正拿着一把大笤帚,清扫被雨水冲到门前的垃圾。 军服厂后面的厂房地势高,而办公楼这边地势较缓,一下雨,雨水往地势低的方向汇聚起来,就会把后面的垃圾全冲到前面来,等到雨停,就得把这些垃圾先收拾一遍,不然太阳一晒,就会发臭。 “小高姐,你今天来的这么早呀。”安小梅跟高倩打招呼。 高倩直起身子,回答道:“家里的仨孩子醒的早,天不亮就爬起来在炕上闹着玩,尖叫声能把屋顶都掀翻,搞得我也睡不着了,干脆早点起床,早点吃饭,早早的就把他们都送到学校去了,我也能落个清净。” 云乔笑道:“听你这么说,家里孩子多了也是个烦恼。” “可不是嘛!十来岁的年纪,正是人烦狗厌的时候,一天天的闹得我头大。”高倩说道:“要我说,一个孩子太少,三个又太多,一儿一女正好。子女双全,还能互相做个伴。” 云乔赞同的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高倩将地上的垃圾扫成堆,用簸箕盛起来,倒进办公楼一角的垃圾桶里,等到彻底收拾好卫生,这才重新回到卫生室。 云乔和安小梅已经换上了白大褂,各自收拾着各自负责的区域卫生。 高倩在门后边的水盆洗了手,也把白大褂换上,一边换,一边好奇的问道:“对了秦医生,昨天下大雨,我听说你们胡同的崔雪枝同志,不小心滑倒流产了?” “流产?”云乔眉头微皱,看向高倩,问她:“这事儿你是听谁说的?” “是听我们胡同的刘嫂子说的。”高倩见云乔表情不对,意识到什么,有些忐忑的问:“怎么了?是她说的不对吗?” 第427章 误伤 云乔‘嗯’了一声,说道:“她说的不对。崔同志昨天确实一不小心滑倒了,但是没有流产,到了医院进行紧急的剖腹产手术,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儿,现在母女俩都好好地呢,所以这样的话可别往外说了。万一被人家家里知道了,人家该不高兴了。” “哎呦,这事是我不对,没求证就相信刘嫂子的话。”高倩一脸后怕的拍拍胸口,埋怨道:“这个刘嫂子也真是的,怎么连不知真假的话就到处往外说呀,害得我也信了她的鬼话,差点闯了大祸。” 高倩知道自己是个大嘴巴,憋不住话,知道点什么事儿就想往外说,要不是云乔点她这一下,中午下班她肯定又要传给其他人听。 高倩说道:“云乔,幸好我今天是跟你说的,不是跟旁人说的,不然万一传出去,叫崔同志家里人知道我这样咒她,非得打上门不可。” 高倩知道云乔嘴巴紧,不是爱嚼舌根的人,所以相信她不会往外传。 云乔也知道高倩的性格,本身憋不住话的人,再劝也憋不住,所以也没有费心劝她,只是问:“你说的这个刘嫂子是不是跟崔同志有仇?人家明明没流产,怎么往外传她流产了?” “有没有仇这个不知道,不过刘嫂子一直这样,见不得人好,总爱添油加醋编排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人家的坏话。”高倩爱听八卦,所以就算知道刘嫂子人品不咋地,但是一听有热闹看,还是忍不住跟她来往。 云乔听得眉头紧皱,但又莫名的觉得高倩说的这个刘嫂子像她见过的一个人,便问:“你说的这个刘嫂子,她丈夫是不是姓陆?” “对,是姓陆,叫陆家旺。她自己叫刘停女,个头不高,人胖乎乎的,体重少说也有一百七八十斤。” 云乔随口一问,高倩就把人的身家姓名全说了出来。 高倩看着云乔,问道:“怎么,你认识她?” “认识,怎么不认识!她儿子惹我好几回了。”云乔将去年的事儿还有前几天刚发生的事情都跟高倩说了。 “陆明啊,她家的那小子就这样,一直挺混蛋的,平时没少惹事,还爱欺负比他小的孩子,要不是我家俩孩子,他一个人打不过,他指定也得欺负到我儿子头上。”高倩对此都见怪不怪了。 “她妈也不讲理,明明是陆明先惹得事,她还胡搅蛮缠的让人跟陆明道歉,惯得陆明越来越无法无天,跟个小霸王似的。” 云乔轻嗤一声,评价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高倩尴尬笑笑:“是有点,不过你要是顺着她,捧着她点,她其实还算好相处。” 云乔撇撇嘴:“免了。” 云乔看见她就烦,理都不想理她,更别提顺着她、捧着她了。 她又不是贱得慌。 高倩看云乔的神色,多少也能猜得到她的的想法,勉强笑了笑,解释挽尊道:“其实我跟刘停女也相处不来,平时除了说点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也不知道能聊啥。只是两家离得近,中间只隔了一堵墙,邻里邻居的,完全不打交道也不可能,只能忍着。” “尽量少接触呗。”云乔劝她:“她那张嘴乱编排人的闲话,迟早惹祸上身,你跟她走的太近,小心被连累。” 高倩连忙点头:“我知道,我以后再也不跟她一块说闲话了。” 实在是刘停女这次编排的太过分了。 那可是梁师长的侄女! 编排人编排到最高领导的亲戚头上,人家明明顺利生下了女儿,非说人家流产了……摆明了就是诅咒人家嘛! 那孩子要是一直平平安安的养大还好,万一中间发生点啥意外,孩子没能养活,人家肯定要记恨上。 你一个小小的营长媳妇,叫人家大领导记恨上,以后还能落得了好?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 想到这儿,高倩打了个寒颤,说道:“我回去就离她远远的。” 高倩只知道以刘停女的做派,迟早要出事,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她会出事的那么快。 中午云乔下班,和高倩结伴一块回家属院。 刚进家属院的大门,就看见右边的小广场上围了一圈的人,人群的中间吵吵闹闹的,好像里面有人在打架。 高倩好奇,云乔怀着孕不想去凑热闹,高倩便说:“那你站的远远的等我一会儿,我去里面打探打探。” “行,你去吧。”云乔往后站,远远的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就在小广场边缘的小花圃的一角,两边都是半人高的灌木丛,超远的距离,确保即便发生突发状况也牵扯不到她。 云乔等了有两三分钟,高倩竟然和冯娟一块回来了。 高倩说道:“我刚挤进去就看见冯阿姨了,冯阿姨受了无妄之灾,新买的烧火钳被抢去当了打架的武器,估计得打完才能要回来了。” 云乔问道:“谁跟谁打起来了。” “崔雪枝的表姐,梁师长的女儿,梁茵打的刘停女。”高倩小声说道:“咱们早上不是刚讨论过,说她那张破嘴,胡乱编瞎话,迟早惹祸上身,这不,才刚过去三小时,就叫人亲戚听了个正着。” “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高倩摇摇头:“具体我还没来及打听。” “我来说吧。”冯娟道:“是这样的,梁茵远嫁,这次带着孩子回来探亲,得知崔雪枝出事,先去军区医院探望了崔雪枝一眼,探望完之后回来家属院,结果刚进家属院,路过小广场就听见刘停女跟人编排崔雪枝的闲话,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死了,自己也被切了子宫不能生育了,董家嫌弃她,要把她给休了。梁茵一听,顿时就气的火冒三丈,上去就照着刘停女的屁股踹了一脚,直接把人踹趴下了,啃了一嘴的泥。” “刘停女胖嘛,趴地上好半天没爬起来,好不容易爬起来,便指着梁茵破口大骂,喊打喊杀,但她又不如梁茵身体灵活,反而被梁茵溜的跟狗一样,一时间恼羞成怒,动手打了梁茵女儿。梁茵女儿才六岁,刘停女一巴掌下去,小女孩鼻血都流出来了,结果就是彻底把梁茵给惹毛了,上了武器,事情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大人打架,刘停女怎么还朝孩子下手?”云乔听得直皱眉。 这也太不讲究了。 高倩无奈的耸了耸肩:“刘停女吵架一直不讲武德,估计是旁人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朝小孩下手,都没来得及阻止。” 云乔扭头往人群里看了一眼,发现刘停女不知道从哪里弄了根竹竿,像是猴子一样横在身前比划,好几次都差点戳到了看热闹的人,惹得众人惊叫连连,不由眉头皱的更深了。 “事情再闹下去就大了,有人去通知梁茵的家属了吗?” 冯娟说道:“有人去通知了,但崔婧去军区医院了,梁师长在办公区离得远,估计得一会儿才能有人来。” 云乔:“那现在就没人管吗?” 高倩说道:“这就要看妇联的干部能不能快点来了。” “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云乔转头看向冯娟,说道:“妈,要不咱先回家吧,烧火钳回头再过来找。这里看热闹的人太多了,空气有些闷,我感觉有点喘不过气。” 而且热闹也不是好看的,万一战况再升级,搞不好会被误伤,还是早走为上。 冯娟一听云乔说喘不过气,连忙问道:“特别不舒服?” 云乔‘嗯’了一声:“有一点。” “行,那咱们先回家。”冯娟点点头:“我认识梁茵,梁茵也认识我,东西在她手里,肯定丢不了。” 高倩说道:“丢了也没事,东西是梁同志从您手上夺去的,真丢了再让她赔一个。她是梁师长的闺女,不至于连一个烧火钳都不认账。” 云乔‘嗯’了一声,问高倩:“小高姐一起走吗?” 高倩摇摇头:“你们先走吧,我留这儿再看一会儿。” “行,那我们先走了。” 远离了吵哄哄的人群,耳边立刻清静的下来,云乔长舒了一口气。 冯娟还有些担忧的问:“胸口还闷不闷?实在不舒服的话,咱们去医院看看。” “不闷了,刚刚是人太多了,所以才喘不过气,出来就好了。”云乔摇头说道。 本来就是托词。 “那就好。”冯娟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里,冯娟早已经将饭菜做好了,闷在灶上温着。 冯娟掀开锅盖,把饭菜端出来,母女俩坐下一块吃了午饭。 吃过饭,冯娟收拾碗筷去刷锅,云乔听见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谁呀?”云乔问了一声,起身过去开门。 “是何霆钧同志和秦云乔医生家吗?我是梁茵,来还东西的。” 门外话音落下,云乔也打开了门。 梁茵约莫三十岁上下,整个人看起来既高挑又丰满,圆圆的鹅蛋脸,脸颊上带着两团高原红,显得她多了几分朴质。 云乔请她进屋坐。 梁茵摇摇头:“不坐了,我一会儿还有事。” 她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除了归还了烧火钳,还送了包糕点,说道:“真是不好意思了,当时情急之下,没经过阿姨的同意就抢了她的东西,一点绿豆糕,全当做是给阿姨的赔罪。” “没事儿,东西你这不是还回来了嘛。”云乔只收下了烧火钳,没收糕点。 梁茵直接塞进了云乔怀里:“收下吧,我都拿来了,难道还能再原样拿回去,多不好看。” “那好吧,谢谢你了。”云乔只得收下,又问:“事情圆满解决了吗?” 梁茵点点头:“解决了。按照造谣生事处理,罚她接受一个月的思想再教育。” 接受思想再教育,换句话说,就是思想改造。别看只罚了一个月,看似时间不长,实际上对人的精神打击是巨大的。 有时候,不止是肉体上的折磨才是折磨,精神上更是。 送走梁茵,云乔重新把院门关上。 她一手拿着烧火钳,一手提着绿豆糕进了屋。 冯娟还在厨房里刷碗,见云乔把烧火钳立在墙角,说道:“烧火钳送来了。” 云乔‘嗯’了一声,说道:“梁茵同志送来的,不止送了烧火钳,还给了包绿豆糕,说是给您赔罪的。” “哦,那就收下吧。”冯娟说道:“梁茵那姑娘做事一向周全。” 云乔听她语气熟稔,有些意外:“您什么时候认识她的?之前没听您说起过。” “那有好多年了。”冯娟笑着说道:“梁茵跟你哥年龄相仿,十多年前那会儿,梁师长曾想给你哥做媒,把梁茵介绍给他,但你哥那时候完全没有成家的想法,直接就拒绝了,后来梁茵远嫁到内蒙,来回探亲路过京城,去家里送过几回东西,只是我那时候总犯病,对她的印象也不深。” “没想到她的记性倒是好,从我身边路过,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还主动跟我打招呼。” 云乔说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呀。” “其实好多人都给你哥介绍过对象。”冯娟说道:“从你哥二十多岁开始,到现在,十来年下来,也不乏一些条件很好的姑娘,只可惜你哥没结婚的心思,时间一长,人家该结婚都结婚了,也都错过了。” 云乔说道:“妈,缘分这种事情很难说,说不定我哥的正缘就是来得晚呢。” “甭管来得早来得晚,反正他今年都三十多了,再晚还能晚哪去。”冯娟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现在就希望他跟严静宛同志能成。严静宛同志虽然性格比较独,但是人还不错,上星期我去副食店买菜,碰见她,她见我买的东西多,主动帮我拎了一袋土豆。我遇见麻烦,她也主动帮我出主意想办法帮我,我瞧着你哥也不算剃头挑子一头热,只是不知道她出于什么顾虑,一直没答应跟你哥处对象。” “可能是家庭原因吧。” 提起严静宛,云乔有些唏嘘的说道:“以她爸爸的所作所为来讲,她很难再去相信婚姻,更别提走进婚姻了。” 第428章 正缘 “哎,你哥的成家路也是够坎坷的。”冯娟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解开这个心结。” “那可能有点难。” 童年的创伤往往需要一生来治愈。 “算了,不想了,你哥自己都稳得住,我搁这儿着急上火个什么劲儿,活像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冯娟把手擦干净,说道:“我尝尝梁茵给的这个绿豆糕。” 说完,她打开糕点盒外面的油纸,捏出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顿时眼前一亮。 “云乔,你尝尝这个绿豆糕,奶味可足了,跟咱们这边的绿豆糕不是一样的味。” “我尝尝。”云乔依言拿出一块尝了尝,果然是奶香味十足。 “真的哎。这不是搁咱们这边买的绿豆糕吧。” “应该是从内蒙买的。”冯娟说道:“那边有牧场,盛产牛奶,连绿豆糕里都有奶味。” “怪不得。” 云乔笑了笑,说道:“这种加了牛奶的绿豆糕应该不便宜,梁茵同志嫁的人家条件应该挺好的。” “是挺好的。”梁茵探亲路过京城,总是会去她家里拜访,所以她夫家的情况,冯娟也知道一些。 “梁茵公公跟她爸爸梁师长是一块上过战场的老战友,早些年军转政,一开始在原籍县里当公安局局长,后来破案立了大功,又升到了市里,现在已经是市公安员的领导了。梁茵丈夫在内蒙的空军部队,好像也是个营长。” “空军部队,是飞行员吗?”云乔有些好奇的问。 冯娟摇摇头:“好像不是,具体什么兵种我也不太清楚。” 云乔‘哦’了一声。 冯娟又道:“对了,霆钧是不是该回来了?” “应该快了。”云乔说道:“他已经出去四天了,一般常规的巡察任务最多最多也就一星期就回来了。” 冯娟点点头:“那我一会儿和点发面,晚上蒸一锅馒头出来。家里馒头没几个了,他要是今天回来,馒头该不够吃了。” 云乔提出要求:“蒸几个花椒叶的吧,我有点想吃花椒叶的馒头了。” “行。”冯娟笑道:“等霆钧回来,让他找人移一棵花椒树栽到西边的墙根吧,省的每次想吃,还得去人家里掐,不够打扰人家的。” 住在隔壁的袁嘉惠家就有花椒树,不过她家吃不惯花椒叶的味道,只留结出来的花椒粒晒干当香料,所以花椒叶都任凭冯娟随便掐。 云乔‘嗯’了一声:“等他回来我跟他说。” 到了下午上班的时间,冯娟送云乔去上班,快走到二号胡同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高倩等在二号胡同的巷口。 高倩笑着跟云乔打招呼:“云乔,你可算是来了,我等你好几分钟了。” 云乔说:“小高姐,你特地在这里等我?” 高倩点点头:“我想着咱俩住得近,不如以后就一块上下班得了,省的阿姨天天接送你了。走路来回一趟也得二三十分钟呢,不如把这些时间腾出来干别的事儿。” “挺好的呀。”云乔看向冯娟,笑道:“妈,您觉得怎么样?我以后上下班跟小高姐一块走,您就不用再特地送我了。” 冯娟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了:“行,小高同志妥帖,有她陪着你,我也放心。” 告别冯娟,云乔和高倩一块往军服厂走去。 高倩问云乔,梁茵有没有把烧火钳还回来?云乔点头说还回来了。 高倩就把上午那场闹剧的后续跟云乔说了。 大致就是妇联来人,先把梁茵劝住,又让人控制住刘停女,驱散人群后,把她带去了妇联办公楼。 至于后续是怎么罚的,高倩不知道。 云乔说:“这个我倒是知道,梁茵同志跟我说,罚她接受一个月的思想再教育。” “妇联的思想教育学习班啊,一个月倒是罚的不轻。”高倩说道:“我们胡同有个重男轻女的军嫂,不给女儿吃饱饭,被大女儿告到妇联,罚了一个星期的思想再教育,回来的时候眼下青黑,活像是熬了一星期没睡觉似的。刘停女要去一个月,回来估计能瘦十斤。” 云乔扯了扯唇:“能瘦十斤也好,她个头不高,却有一百七八十斤,脖子上都是黑棘皮,胖的都不健康了。” 说话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喊声。 “小高姐?秦医生?等等我。” 云乔听出是韩柔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然是她。 韩柔的怀里还抱着熊晴晴,走起路来,看着特别的吃力。 高倩忍不住说道:“韩柔同志,晴晴已经快四岁了,你没必要时时刻刻抱着她,让她下来自己走就可以。” 韩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苦着脸,说道:“小高姐,我这也是没办法,晴晴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不愿意下地走路,我要是不抱她,她能在家赖一天。” 高倩眉头皱起,问她:“她怎么还是不舒服。昨天打完针,晴晴身上的症状还没缓解吗?” “咋说呢,白天看着还好,就是病恹恹的,不愿意动弹,但是一到晚上就又开始咳嗽了。”韩柔发愁的说道:“特别是夜里十二点前后,咳咳咳咳个不停,还一直哭,他爸爸也不在家,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听你的描述,这是又严重了。”高倩凝眉:“上午怎么没去卫生室?” “她白天挺好的,不咳嗽也不发烧的,我以为她没事了。谁知道中午还是不吃饭,说嗓子疼。”韩柔看向云乔,说道:“秦医生,你再给她看看吧。” 云乔点点头,说道:“路上没法看,到卫生室再说吧。” 韩柔拉了云乔一下:“行,那咱走快点。” 云乔摆摆手:“不行,你别拉我,我走快了容易心慌气短。” 韩柔愣住,有些尴尬的说道:“我,我不知道。” 高倩解围道:“秦医生怀着孕呢,走不快,咱们还是这样慢慢走吧,早一分钟晚一分钟的没多大意义。” 第429章 坏心 韩柔点点头,没好意思再说话。 到了卫生室,高倩拿出钥匙开门,云乔洗手换上白大褂,又把口罩戴上,在办公桌上坐下,伸手对韩柔说:“坐。” “好。”韩柔抱着孩子坐下,对熊晴晴说道:“晴晴今天乖乖的,跟秦阿姨给你看病,看完病嗓子就不疼了。” 熊晴晴咬着嘴唇,委屈巴巴的点点头。 “捧住孩子的脸。”云乔先对韩柔说,又放柔了音调,对熊晴晴说道:“乖乖,张开嘴,让阿姨看看。” 熊晴晴眼里含着泪,虽然动作还有些抗拒,但这次好歹是没哭,也配合着把嘴张开了。看样子这两天身体没少难受,也是知道云乔在帮她看病。 云乔拿着压舌板按压住她的舌头,仔细观察了几秒钟,这才松开压舌板。 放下压舌板,云乔看向韩柔的眼神有些不悦,沉声说道:“晴晴的嗓子完全没好,扁桃体甚至比前两天更红更肿了。按道理说,她打了两天的抗生素,症状应该会缓解才对,你这两天是不是又给她吃糖了?” “没有。”韩柔立刻摇头辩解:“自从前天你说不能给她吃糖,我就没敢再给她吃了。她喝粥只喝甜的,我也没敢再往她粥里放白糖,都是一点点的哄着她喝。” “没吃糖,那就是吃上火的东西了。”云乔说。 韩柔解释:“真没有。这两天她胃口不好,都没怎么吃东西,煮的鸡蛋,熬的粥,她顶多就吃几口。” 一旁的高倩听着听着,突然想到什么,说道:“昨天中午,我去你家里给晴晴打针,炕上的小桌是不是摆了一盒蜜三刀?你给她吃了吗?” 韩柔没想到高倩会突然提起这个,她有些错愕,张了张嘴,语塞半晌,才犹犹豫豫的开口:“吃,吃了一块。” 说着,她小心的瞥了云乔一眼,迟疑道:“粥里不放糖晴晴不吃饭,我见她闹腾的得不行,实在没辙了,才把蜜三刀拿出来,掰成小块,放到粥里让她就着粥喝。总共才吃了一块,就一点点,应该没事吧?” “没事?要是没事她的嗓子眼怎么还会又红又肿?”云乔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不让你给她吃糖,你倒是记得准,怎么就不知道连甜的一块都给她忌了?” “就是啊。蜜三刀那么甜,还是油炸的,高油高糖,你给她吃这个,比糖果还厉害。”高倩也用责备的眼神看了韩柔一眼:“你怎么想的?” 韩柔往后缩了缩脖子:“蜜三刀是糕点嘛,我,我一时没想起来……” “……” “那么甜,你说你没想起来……”云乔有些无语。 韩柔垂着头不说话。 云乔摇了摇头,长舒一口气,说道:“接着打针吧,我再开点药,你回家碾碎了喂给她吃,双管齐下看能不能痊愈。要是还没缓解的迹象,你就得带她去军区医院住院了。” “行,你开吧。”韩柔说道:“这次我保证严格执行你说的话,一点甜的都不让她吃。” “希望你能记住你自己说的话。小孩的身体经不起三番五次的折腾。”云乔意味深长的瞥了韩柔一眼。 韩柔假装哄孩子,特别不自然的避开云乔打量的目光。 这次开药,云乔加重了一些剂量,又给她开了口服的抗生素,希望双管齐下,能让熊晴晴痊愈。 毕竟这年头的输液条件是真不好,反复使用的输液管,和屁股针差不多粗的针头,成年人看了都发怵,更别提给小孩用了,三天吊瓶输下来,保准针眼周围又青又紫。 所以但凡能吃药、打小针的,都尽量避免打吊瓶。 送走抱着孩子的韩柔,高倩返回卫生室里,叹了一口气,说道:“后妈果然还是比不上亲妈细心。之前我瞧着韩柔同志也是挺认真负责的一个人,谁成想小孩一生病,才发现她竟然这么粗心大意。不让她给孩子吃糖,就死板的觉得不给她吃带糖字的东西就行了。蜜三刀那么甜的糕点,就因为名字里不带糖字,她竟然觉得没事。真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好。” “你确定她是粗心大意,而不是故意为之?”云乔点了高倩一句。 高倩一愣:“这,这不能吧?小孩生病老不好,折腾的不还是她自己吗?她应该不至于故意拖着晴晴不让她好吧?图啥呀?” 云乔耸了耸肩,摊手道:“这谁知道。” 高倩有些失魂落魄的在云乔对面坐下,她想了半晌,才道:“仔细想想,确实不太合理。蜜三刀齁甜齁甜的,她知道不能给晴晴吃糖,能不知道不能给她吃甜的?” “虽然说后妈坏的居多,但我还是不太愿意相信她对晴晴有坏心。” 主要是不能轻易的怀疑,万一人家本来没这个心,被你这么一怀疑,特别生气,要坐实了可怎么办? 后妈跟孩子又没有血缘关系,再好的后妈,被人怀疑来怀疑去的,心也该凉了。 高倩叹了一口气,说道:“回头晴晴他爸出任务回来了,我跟她爸说一声,让他多关心关心晴晴。不管怎么说,晴晴是他的亲女儿,他得管起来,不能什么事都靠后妈管。” 云乔‘嗯’了一声:“希望他认真负责点。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父亲的角色很重要,不能缺位。” 突然的降雨降温,导致生病感冒的人增多,来卫生室看病的人也骤然增加。 下午的卫生室有些忙碌,空气里弥漫的都是病菌,也导致云乔一下午都不敢把脸上的口罩摘下来,就怕一不小心被传染上。 好不容易忙到下班时间,云乔让安小梅配了消毒水,将卫生室内外都喷了一遍,这才反复洗了手,把白大褂脱了,口罩摘下来。 搞完卫生,锁上门,三人一块下班离开卫生室。 和安小梅在军服厂门口分开,云乔跟高倩结伴回家属院,结果一进家属院,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前面有吵架的声音。 云乔跟高倩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开口。 “上午不是刚吵过?” “怎么又吵起来了?” 第430章 寻死觅活 前面看热闹的嫂子闻言,回头看了她们俩一眼,见是熟人,主动给她们解惑道:“上午是梁茵跟姓刘的泼妇吵架,现在是梁茵单方面跟崔雪枝婆婆吵,崔雪枝婆婆受不住骂,闹着要上吊呢。” “嗯?”云乔有点看不懂了:“不是,她儿媳妇和刚出生的孙女还在医院的重症室抢救,结果她现在因为被人骂了两句,就闹着要上吊?还嫌事情不够乱吗?不管怎么说,好歹忍一忍,忍到大人小孩脱离生病危险吧?” “装的吧。以前家属院的人都觉得她是个好婆婆,反倒觉得崔同志总作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现在想想,也有可能是因为她会装,崔同志心眼少,玩不过她。”高倩没好气的说道:“要我说,因为她疏忽大意,害的崔同志年纪轻轻就被切了子宫,崔同志表姐只是骂她两句都是轻的。” 周围的人也纷纷附和。 “就是,哪有这样当人婆婆的......” “儿媳妇和孙女还在医院躺着呢,还有心思在这闹来闹去,寻死觅活的。” “也不能这么说吧,人家以前做的挺好的,任劳任怨的,这次只是个意外。” 周围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就在这时,得知消息后匆匆从医院赶过来的董定邦,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先是低声劝哄他母亲王月,让她先别哭了,又扭头跟梁茵道歉, 梁茵不接受,他又转身跟周围看热闹的众人道歉,想让人散了。 他愁眉苦脸,看向梁茵的眼神里带着哀求的意味,“表姐,对不起,这事全是我和我妈的错,但是……咱能不能回家去说?这是家务事,就别……别让邻居们看笑话了。” 梁茵不说话。 王月扯着董定邦的袖子哭道:“定邦啊,妈有错,妈认,我也跟小梁说了,说等雪枝出院了,不管雪枝想怎么惩罚我我都没二话。可小梁是怎么说的?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说我就是死了也弥补不了对雪枝的伤害。我好歹也算是她的长辈,叫她这样指着鼻子骂,我真是恨不得立时就死在这里。” 梁茵闻言,忍不住冷笑一声,看向王月的眼神里带着轻蔑,大有一种‘你装!你再接着装!我看着你装!’的意思。 梁茵的冷笑让董定邦压力倍增。 崔雪枝出事,最不满意的其实是崔婧和梁师长,他们不止是崔雪枝的姑姑姑父,还是给崔雪枝牵线保媒的媒人,结果千挑万选的侄女婿靠不住,竟然让崔雪枝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 他们当然是愤怒的。但碍于名声,不好直接出手,以免被人说嘴,便派出梁茵来做这个话事人,替他们发言。 梁茵知道自己的作用,董定邦当然也知道。 这件事如果不能圆满的处理好,他的仕途也算是走到头了。 董定邦被王月哭的一个头两个大,耐着性子劝道:“妈,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还年轻,还得帮我们看孩子呢。过几天孩子从医院里回来,还得仰仗你帮我们照顾呢,我跟雪枝都没照顾孩子的经验,你要是不管不顾撒手走了,我们可怎么办?” 听到董定邦的话,王月哭声顿了一下,随即又低声抽泣哭了起来,“儿啊,你愿意让娘给你看孩子,娘心里自然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只是娘怕雪枝不愿意。这次的事,虽然不是我所愿,但到底是因为我疏忽,才害的雪枝遭了这么大的罪,她还会愿意让我看孩子吗?” “会的,雪枝虽然比较任性,但总体还算通情达理,只要我们好好跟她说,她会同意的。”董定邦说道:“再说了,您不在这里帮我们看孩子,还有谁能帮我们?” 王月迟疑的点点头:“那,那娘听你的。” 梁茵冷着脸打断他的话,“你们母子俩甭在这自说自话恶心人了,真当我们雪枝没有娘家人了?没了你娘,就没人看孩子了?” 梁茵指着王月,说道:“王阿姨,你也别觉得委屈,我家雪枝性子直,看不透你的歪拐心眼儿,你儿子又被你拿捏的死死,看不出你的问题,但是群众的眼神总归是雪亮的。我家雪枝现在还在医院重症监护室里躺着生死未卜,铁一样的事实摆在面前,这就是你磋磨儿媳妇的证据,你休想再抵赖。” 王月脸色瞬间就变了,立马嚎啕大哭起来:“冤枉啊!她表姐,你说话得负责任,我什么时候磋磨儿媳妇了?自打雪枝跟我家定邦结婚,我一天天的跟个保姆似的,跟在雪枝后头,给她洗衣做饭,伺候她吃伺候他穿,一点家务活都没叫她沾过手,我这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怎么能因为我一时的疏忽,就把屎盆子全都往我头上扣?” “我活了五十多岁,从来没有听谁说过我一句不好,你要是这样颠倒黑白,往我身上泼脏水,那我真是没法活了。” “活不下去就去死,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你儿子愿意被你拿捏是他眼盲心瞎,但你别想拿捏我们。”梁茵怒声呵斥道,“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们,雪枝我们家自己照顾,不需要你们假惺惺地在这里演戏唱双簧!至于孩子,更不需要你来看!你以后离我妹妹远点!” 说完,梁茵转身就走。 “表姐,表姐……你听我解说,我妈没有拿捏你们的意思,她只是觉得委屈……”董定邦赶紧追上去,试图解释。 梁茵很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我表妹年纪轻轻身体毁了,都还没说自己委屈呢,你妈好胳膊好腿好身体的,她有什么好委屈的?” 董定邦闻言,很是无奈:“表姐,有话好好说,咱能不能不带着情绪说话吗?” 梁茵说道:“你把你妈送走!送回老家去。等她走了,自然就可以好好说话了。” 董定邦为难:“你……表姐,你提这样的要求,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只是让她回老家就为难你了?那你们母子俩为难雪枝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她肚子里还怀着你们老董家的孩子呢?”梁茵义愤填膺的说道:“平时耍点小手段让雪枝难受就算了,昨天下这么大的雨,你妈怎么忍心让雪枝一个人冒着雨出去上厕所的?” 董定邦解释道:“表姐,昨天的事我已经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了,真的是意外,我妈当时在厨房里做饭,她也没想到雪枝会冒着雨去公共厕所方便。” “行,你说她一个人出门是意外,那痰盂呢?”梁茵质问道:“雪枝跟我说,她晚上起夜都是在屋里的痰盂里解决,昨天下雨,她问你妈要了好几次痰盂,说想放在屋里,在屋里解决上厕所的事,但你妈故意不理她,也不告诉她痰盂放哪里了,她到处找找不到痰盂,被憋得没办法了,才出去上的厕所。这你怎么解释?” “这……这……”董定邦一时语塞。 王月哭着指天发誓:“没有!绝对没有!我发誓,她绝对没问我!她要是问我,我怎么可能不理她?她怀的是我家定邦第一个孩子呀?我就是个坏蛋,我也不能害我自己的亲孙女呀!” 王月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董定邦的心顿时就软了,祈求的看向梁茵:“表姐,您别再逼我妈了,我妈都这么大年纪了,她能说谎吗?” “那你意思是,雪枝说谎?”梁茵气的一巴掌扇在董定邦脸上:“姓董的,你没良心!雪枝拼了命给你生孩子,肚子上挨了一刀,现在还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来,结果你现在说这种话!” “我们全家真是都瞎了眼了,让雪枝嫁给你这么个眼里只有妈的糊涂蛋!” 董定邦捂着脸,有些发懵的看着梁茵。 他没想到梁茵竟然会动手打他,更没想到梁茵会用‘没良心’这样的词语形容他。 他一直觉得自己做丈夫做的还算不错,崔雪枝嫁给她之后,不说养尊处优,起码也可以称得上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家务他母亲全包,有时候他也会帮忙打扫卫生,她脚肿,他也会主动帮她打洗脚水,帮她按摩。她任性,该吃饭的时候不吃饭非要吃葡萄,明明不做家务却偏要花两百多块钱购置洗衣机,他明知是不合理的要求,但也满足她了。 甚至,她一直恶意揣测他母亲的用意,对他母亲出言不逊,他也包容她了,没跟她计较过。 除了最后临产时发生的意外,他真的不知道崔雪枝还有什么不如意的,以至于让她表姐梁茵用到‘没良心’三个字来形容他。 董定邦委屈,更多的是心寒。 你崔雪枝的心难道是用石头做的吗?这都捂不热? 董定邦失魂落魄,整个人呆呆的没有反应。 而王月看到儿子被打,顿时哭的更大声了,她扑到董定邦面前,像是老母鸡护崽子一样,张开双手护住董定邦,并用喷怒的眼神怒视着梁茵:“有话好好说,你怎么能打人呐?就算你是梁师长闺女,你也不能打人吧!” 潜台词好像在说梁茵仗着梁师长的身份仗势欺人。 梁茵没理王月,目光定定的盯着董定邦,问他:“董定邦,我打你,你觉得冤枉吗?” 董定邦没说话,但眼里流露出的一丝委屈之色,显然表明了他的态度。 梁茵看着眼前的这对母子,只觉得无比的失望。 家里为崔雪枝千挑万选的丈夫,最终还是看走了眼。 她冷笑一声:“好,好极了。我妹妹九死一生都换不来你们的一丝悔改之心,我真替她感到不值。” 说完,梁茵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董定邦站在原地,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梁茵了,他也没怎么,梁茵为什么又生气了? 梁茵打他,他不能还手,难道连委屈都不能委屈吗? 梁茵走后,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 “儿啊,娘不让你为难,既然……容不下我,改明儿我就回老家去......”王月苦着脸,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拉着董定邦的胳膊,哽咽道:“左右我生了你和你弟弟你俩孩子,以后我就在老家跟着你弟弟过活,保准到死都不再出现在你媳妇面前,叫她觉得烦心。” “娘,你说这话真是剜我的心。”董定邦闻言心里难受极了。 他父亲早逝,他娘一个寡妇,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将他培养成军官干部,结果他现在结了婚,还让他娘看儿媳妇的脸色过活…… 想到这儿,他有些埋怨崔雪枝。 明明是她自己一不小心滑倒的,怎么她娘家人人都觉得是他娘害的? 他娘就算疏忽大意了些,不该放崔雪枝一个人出去,也不至于被一个小辈指着鼻子喊打喊杀吧? 说到底,她崔雪枝和她梁家人就是觉得他娘是农村来的,看不起他娘! 董定邦坚定起来,握住王月的手腕,说道:“娘,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赶你走。” “儿啊,娘知道你孝顺,但娘不能因为自己影响你跟雪枝的感情。”王月哭道:“雪枝显然是已经怪罪上娘了,娘再留在这儿,你跟雪枝的婚姻,怕是要走不下去了……” “娘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和雪枝离婚。” 董定邦听到母亲这样说,内心不免更加的愧疚。 他深知母亲独自将他拉扯大的不易,有心想安抚母亲,但和崔雪枝的婚姻……并不单单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还牵扯到一个年幼的婴儿和他的前途。 起码现在,他还从来没有动过要和崔雪枝离婚念头。 董定邦沉默下来。 王月觑了董定邦一眼,心里也明白了。 她抬手抹了抹眼泪:“定邦,娘知道你为难,所以就不留在这里给你添乱了。改明儿你给你弟弟发个电报,让他来接我走吧,我回老家去。” 董定邦没说应也没说不应,只道:“娘,这事儿我会处理好的,你别担心。” 王月勉强扯了扯唇:“嗯,娘相信你。” 第431章 不是省油的灯 随着主人公梁茵离开‘战场’,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渐渐散去,云乔和高倩也并肩一块往家走。 高倩一脸唏嘘的说道:“瞧这事儿给闹得,吵来吵去,双方都觉得不是自己的问题,我看啊,以后还有的吵。” “是啊。” 崔雪枝不是个能忍耐的,她婆婆王月也不是省油的灯,只要崔雪枝和董定邦不离婚,王月就是横在两人中间的一根刺。 一个觉得是你妈故意磋磨我,害的我被切掉了子宫;另一个觉得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偏要借题发挥赶走我娘。各说各的理,且都觉得自己才是有理的一方,或许后半辈子都要因为这个事争论不休,吵得永无宁日。 抛开以前的恩恩怨怨不提,云乔都开始同情崔雪枝了。 年纪轻轻切掉了子宫,她失去的可不仅仅只是生育能力。 女人的子宫不止是育儿的容器,还是分泌产生雌激素的器官,子宫切除后,雌激素缺乏,紧接着迎来的就是附件功能的衰退,更年期综合征也会随之而来。而且子宫原本在盆腔里是有固定位置的,子宫切除,这个位置空了下来,周围的脏器也会跟着移动,造成脏器脱垂,很容易引起压力性的漏尿,甚至前壁膨出等等后遗症。 这些问题,让人生理上不适,心理上更是一种折磨。 也不知道崔雪枝能不能扛得住。 和高倩在二号胡同外分开,云乔独自返回六号胡同。 进了胡同,云乔远远的看见梁茵站在自己家家门口,正在跟冯娟说话。 走的近了,云乔听见梁茵说:“等将来雪枝和孩子出院了,肯定不能让她们母女俩在这边住着,董定邦他娘太虚伪了,做事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雪枝落到她手里,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月子都做不好。” 梁茵神情憔悴,眼圈红红的,手里还挎着一个大包袱,应该是刚从董定邦家里收拾出来的崔雪枝的衣服。 看见云乔,她勉强朝着云乔扯了扯唇,说:“云乔同志下班了。” “梁同志。”云乔微微颔首,跟她打了个招呼,问道:“崔同志和孩子怎么样了?” “雪枝失血过多,清醒一阵,晕迷一阵的,还没有彻底脱离危险,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孩子……孩子出生时重度窒息,虽然抢救活了,但医生说有些脑损伤,还不能自主喝奶,也在儿科重症监护室里没出来,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康复成和正常孩子一样。”梁茵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忍不住带了些哭腔。 云乔听了,心里也很难过。她拍了拍梁茵的肩膀,安慰道:“梁同志,你别太担心了,现代医学一直在发展,在救治产妇和孩子方面有特别大的进步,崔同志和孩子一定会没事的。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别累垮了。等她们母女俩出院,还得仰仗你这个当表姐的给她做主呢,你要是倒下了,能帮她的人,就又少了一个。” 梁茵点点头,“我知道,我肯定不会倒下的。雪枝她婆家那娘俩没一个靠得住的,我要是不盯着点,她们娘俩能把雪枝欺负死,还能叫她有苦说不出。不管怎样,我都得撑到她出院,把她接回家里才行。” 冯娟‘嗯’了一声,道:“接去你家住也好,崔同志受了这么大的罪,得好好的养一养,做足了双月子才好。住在你家,有娘家人在身边照顾着,也更舒心。” “我家里也是这样想的。”梁茵说道:“我舅妈昨天知道了雪枝的事儿,连夜买了来这边的火车票,这会儿大概已经坐在火车上往这边来着呢,到时候有她亲自照顾雪枝,保管让雪枝舒舒服服的做好双月子,尽量不留什么病根。这样我才能放心回内蒙。” 冯娟道:“你舅妈是个疼闺女的,千里迢迢的往这边赶。” “是。”梁茵点点头:“我舅舅舅妈生了四个孩子,只有雪枝一个女儿,从小把人宠的无法无天了点,为了掰掰她的性子,也为了给她挑个青年才俊好对象,才狠下心把雪枝送到这边来,托我家里照顾她,结果我们却没照顾好她,瞎了眼给她挑了这么个家庭,让她受了这么大的罪。我妈妈昨天晚上在家里哭了一宿,眼睛都哭肿了,跟我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舅妈。” 冯娟叹了口气,“这也不能怪你们,谁也想不到董定邦他娘是那样的人。她一开始表现的多好啊,家属院里谁不夸她是模范婆婆。” 梁茵说:“是啊,谁能想到她这么会装。我妈昨天还说呢,是她看走眼了,以为董定邦他娘就是个怯懦淳朴的农村妇女。其实早该想到的,农村那种弱肉强食压迫女人的环境,她一个寡妇自己一个人拉扯大两个儿子,哪是什么省油的灯。” 冯娟问:“那你们现在是怎么想的?以后是让崔雪枝回去跟他继续过日子,还是……” 离婚? 冯娟没说完的话,梁茵也听得懂。 她摇摇头:“不知道。雪枝情绪不好,一提起来这家人就哭,我们也不敢直接问。” 那估计是不想离。 受了这大的罪,若是想离,早在清醒的第一时间,就咬牙切齿的跟家里人提了。 崔雪枝要是真想离,直接打离婚报告,再不理会就是了,梁茵也不会黏黏糊糊的跟董定邦母子俩扯那么多,让董定邦把他娘送走。 到底是有了孩子。 不愿意离婚,可能是想让自己唯一的孩子,生活在父母双全的家庭里吧。 这年头,主动提出离婚的女人终究是少数。 女人呐,有了孩子,就有了软肋。 冯娟说道:“既然崔同志暂时不想提,就先别提了。等她养好了身子,再询问她的想法也不晚。” 梁茵点点头:“嗯。反正不管她做什么决定,我们娘家人都支持她。她想离,我们娘家人就是她最坚实的后盾,她不想离,我们娘家人也能给她撑腰。” 梁茵反正是觉得,这样的婚姻,还不如离了省事。不然跟这样的母子俩生活一辈子,一天天的能糟心死。 但她怎么觉得没用,最终还是得崔雪枝这个当事人决定。 当事人要是不想离,旁人说再多话都白搭。 说了一会儿话,梁茵看见董定邦和王月母子俩从胡同口过来,她的眼神一下子冷漠下来,扭头对云乔两人说道:“冯阿姨,云乔同志,时候不早了,我得去医院送东西了,咱们回头再聊。” 冯娟‘嗯’了一声:“行,那你快过去吧,有时间咱们回头再聊。再见。” 梁茵微微颔首:“冯阿姨,再见。云乔同志,再见。” 云乔:“再见。” 梁茵提着包袱离开。 她往巷口走去,董定邦母子俩从巷口往这边来。 董定邦欲言又止:“梁表姐……” 梁茵充耳不闻,好似没看见他这个人,目不斜视的从两人身边走过去。 董定邦抿紧了唇瓣,脸上的表情有些难堪。 王月垂头,又默默地掉起了眼泪,董定邦赶忙又安慰。 云乔和冯娟往他们那边瞥了一眼,刚好看见这腻歪的一幕。 母女俩交换了一个眼神,赶紧进了家,‘啪’的一声将院门紧闭。 冯娟压低声音,对云乔说:“如此一看,崔雪枝这个婆婆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怪不得崔雪枝玩不过她。” 云乔对此也深有同感,“崔雪枝骄纵,性格也不算好,但她不管是找茬还是挑事都是直来直往的,手段也很直白浅显,她婆婆很明显就是那种表面上说话做事,让人无可指摘,却在背地里暗戳戳搞小动作,算计人的。崔雪枝跟她一比,手段还是太嫩了。” “你说得对。最主要的是,她丈夫董定邦也拎不清,一味地偏袒他母亲,新媳妇本来就难做,又摊上这样的丈夫,只能被欺负的死死地。” 冯娟轻叹一声,“遇到这样的人家,真是她的不幸。” 云乔道:“好在她还有娘家人向着她,给她撑腰,往后的日子还有点盼头 。要是婆家不好,娘家又不重视,女人在婆家被欺负死都没人管没人问,一辈子都要泡在黄连水里,苦都苦死了。” “是啊。”冯娟叹了一口气,唉声道:“女人这一辈子,太难了。” ** 梁茵带着崔雪枝的生活用品回到医院时,崔婧正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上,她的腰背微微驼着,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捂着脸,似乎在休息。 梁茵喊了声:“妈。” 崔婧抬起头,神情难掩疲惫:“东西都带来了?给护士送过去吧。” 梁茵点点头:“送过去了,护士说再要两卷刀纸,我也买了送过去了。” 崔婧‘嗯’了一声,问她:“怎么去了那么久?” “路上碰见董定邦那母子俩了,跟她们吵了一架。”梁茵说道:“我发现那老太婆特别会扮可怜,装无辜,怪不得雪枝斗不过她。” 睡眠不足,导致崔婧额头胀胀的疼。 她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摇头,说道:“你说的对,但也不对。雪枝斗不过她的原因不是因为她会装,而是因为你表妹自己理亏。” “?”梁茵不明白:“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意思是你表妹自己不争气呗。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点家务活不干,人家不拿捏她拿捏谁?人家家里家外是真干活呀,所以她就算吃了亏,她好意思往外说吗?任谁听了不骂她不识好歹?” 崔婧叹了一口气:“她贪图安逸,自己把自己的路给走窄了。她但凡是个勤劳能干的合格儿媳妇,她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梁茵面露难色:“那这事……” “这事确实是董定邦他娘做的太过了。”崔婧说道:“原先是雪枝理亏,所以她在背地里磋磨雪枝的事儿,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想着雪枝吃吃亏,也能长进长进,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雪枝以后不能生育了,董家……”崔婧眉头紧皱,心里烦躁的不得了:“董定邦是董家最出息的儿子,也不知道他家那边能不能接受他一辈子没儿子。” “难吧。”梁茵也叹了一口气:“现在的思想都觉得必须有儿子,才能传宗接代。” “是啊,这会儿大伙都觉得得有男孩才算有后代了,生女孩说人家是绝户头。偏偏雪枝只生了个女儿……搞得我现在想给雪枝讨公道都要瞻前顾后,有心要给那母子俩一个教训,又怕做的过了,那边受不了要跟雪枝离婚。”崔婧越想越烦。 她现在不仅要替崔雪枝打算,帮她维持住婚姻同时,还要将董定邦母子俩的气焰压下去,关键是还不知道要怎么跟崔雪枝的妈妈交代。 崔雪枝妈妈现在正在赶往松江的火车上,人家好好的女儿交到她手上,她却没看顾好…… 崔婧心理压力巨大,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 梁茵忍不住说道:“妈,你也别太发愁了,实在谈不拢就让雪枝跟姓董的离婚。雪枝有女儿,将来就算不再婚,也有孩子能给她养老。再说了,女孩好好的养大,不一定就比男孩差。” 崔婧摇摇头:“你不懂,你舅舅……你舅舅那个人,特别要面子,他不会允许雪枝离婚的。” “面子难道比女儿一辈子的幸福还要重要吗?”梁茵想不通。 崔婧苦笑。 女儿的幸福算个屁。 她那个弟弟是家里的独生子,从小被宠着惯着长大,自私自我,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家里的儿子孙子都没见他有多重视,更何况是崔雪枝这个女儿。 崔雪枝看着受宠,其实只是没动到他的实际利益罢了。 一旦对他不利,他翻脸比谁都快。 她们老家那个地方,一个城里都不见得有几个离婚的,雪枝一旦离婚,传回老家,立刻就会成为周围邻居们口中的谈资,他弟弟一向视面子大过天,怎么会允许自己家成为旁人嘴里的笑话。 第432章 脑瘫 梁茵见不得自己妈妈那么难受,转移了话题,说道:“妈,你在这儿守了两天,身体恐怕快吃不消了,要不然,你还是先回家休息一会儿吧,换我在这儿守着。” 崔婧确实有点坚持不住了,便点点头:“行,那你在这儿守着吧。我回家睡一会儿,有事你给我打电话,我再过来。” 梁茵点点头:“好。” 又叮嘱道:“自行车我就停在住院楼外面,你一出大厅就能看见。回去的路上骑车慢点,注意安全。” 崔婧‘嗯’了一声:“我知道,那我走了。” 崔婧走后没多久,有个护士从重症监护室里走出来,环顾四周,没看见要找的人,便问:“崔雪枝的家属?崔雪枝家属在吗?” “在,在,在这。”梁茵赶紧从长椅上站起来,快步走到护士面前,脸色露出担忧的神色:“护士同志,我就是崔雪枝的家属,她没事吧?” “崔雪枝醒了,想见崔婧。”护士问她:“你是崔婧吗?” 梁茵摇摇头:“不是,我叫梁茵,是崔雪枝的表姐,崔婧是我妈妈,她熬了两天有点熬不住了,我怕她出事,就让她先回家休息了。” 梁茵关切的问道:“崔雪枝人现在怎么样了?” 护士回答道:“人还是一时清醒一时昏迷的,暂时还没有脱离危险,还得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一两天,等情况稳定了,才能转到普通病房。” “那……我能进去看她吗?”梁茵试探的问道。 “你跟崔婧是母女,你进去看看她也行。”护士点点头,说道:“走,你先跟我去换身探视的衣服,我带你进监护室。” “好的。” 梁茵被护士带到换衣区,换了身和病号服差不多的衣服,又全身消了一遍毒,这才被护士带着往重症监护室里走去。 路上,护士叮嘱她:“病人情绪很激动,你进去安抚安抚她,哄哄她,尽量让她平静下来,保持心情平和。她本来失血过多,血压就低,太激动了心跳过快,对她的身体影响很不利。” 梁茵答应下来:“好,我知道了,我尽量哄着她。” “走吧。” 穿过两道沉重的大门,梁茵被护士带到重症监护室内。 重症监护室里一共有十二张床位,分左右两排,一排有两张床位,每个床位周围都有很多梁茵从来没见过的仪器。 此时,十二张床位住了一大半,崔雪枝就躺在进门右手边的第二张床位上。 因为失血过多,使她的脸色苍白的像纸一样,嘴唇也白的毫无血色。 她的身上没穿衣服,只有一条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只剩双臂和锁骨以上的部位露在外面。被子底下有几根电线延伸出来,连接着床头的仪器,她的两条胳膊上都扎着针,一边在输血,一边输的是不知道是什么的透明液体。 除此之外,她的鼻子里还戴着氧气管,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的说话。 梁茵看见崔雪枝的这个样子,鼻子一酸,眼圈瞬间就红了:“雪枝,你受苦了……” 崔雪枝眼尾溢出泪来,她喉咙干涩,张了张嘴,艰难的出声,叫了声:“表姐……” “嗯,表姐在这儿。”梁茵吸了吸鼻子,走到崔雪枝的床前,轻轻握住她惨白的几乎泛了青的手,心疼的直掉眼泪。 “你别担心,你受的罪,吃得苦,我们娘家人一定会帮你讨回来的。你好好的养伤,争取早日康复。” “姑,姑姑呢?”崔雪枝声音沙哑,问道:“她,她怎么没来?” 梁茵解释道:“我妈妈在重症监护室外面守了你两夜,期间一直没合眼,我怕她再出事,刚刚把她劝回家休息了。明天吧,让她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再让她进来看你。” 崔雪枝点点头,说:“好。” 梁茵说:“雪枝,你要是有什么话想跟我妈妈说,你告诉我,我回家转告她。” 崔雪枝闻言,眼尾又溢出泪水,委屈的说道:“我,我想跟董定邦离婚。” “他妈妈欺负我,他也,他也不向着我……” 梁茵脸色微僵,伸手将崔雪枝眼角的泪水擦拭干净,安抚她道:“雪枝,你别激动,你还没脱离危险呢。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养好身体,争取早日康复。离婚的事情,等你出院了,咱们再从长计议,好吗?” “不,我现在就想离婚。”崔雪枝哭着说道:“表姐,你出去就跟姑姑说,好吗?今天就让董定邦打离婚报告,让姑父把离婚报告批了,好不好?” 崔雪枝情绪一激动,周围的不知道什么仪器突然开始‘滴滴滴’的响。 梁茵怕刺激她,连忙顺着她的话答应,哄着她说:“好好好,我出去就跟我妈妈说,雪枝,你别激动啊,深呼吸,尽量平静下来啊。” 崔雪枝点点头,但仪器还是‘滴滴滴’响个不停。 负责的护士听见警报声连忙跑过来检查,梁茵识趣的往后退了一步,让出床边的位置。 崔雪枝的眼神却追着她,执拗的追着她问:“你答应了,跟姑姑说。” “我答应我答应,你好好地,别激动。” 崔雪枝这才慢慢平静下来,警报也不响了。 护士又重新调试好机器。 崔雪枝强撑着精神,问梁茵:“对了表姐,我的孩子,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梁茵连忙回答:“好,孩子好好地呢,等你脱离危险了,转到普通病房就能见到孩子了。你听护士的话,好好养伤,知道吗?” 崔雪枝点点头,又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梁茵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故作轻松的说道:“皮肤白白嫩嫩的,长得很漂亮呢。” 崔雪枝嘴角露出一抹满足的浅笑:“那就好。” 说完,她疲惫的闭上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护士却说:“又昏迷了,我去找医生过来,你先出去吧。” 梁茵有些不知所措,问:“她,她不会有事吧?” “没事,就是一时的情绪激动,导致的晕厥,缓过来就好了。”护士把梁茵送出重症监护室,对她说:“衣服换下来,扔到换衣区外面的大桶里就行,后勤会收走拿去清洗消毒的。” 梁茵点头:“好的。” 她将进重症监护室的衣服换下来,回到重症监护室外,又坐在了那条长椅上。 此时长椅上又坐了一对年老的夫妻,满脸的皱纹,花白的头发中只掺杂着少量的银丝。 繁重的劳动会使让的外表看起来比年龄显得更老,梁茵猜不出具体的年龄,估摸着应该在45岁到60岁中间。 夫妻俩主动往旁边挪了挪,给梁茵让出宽敞点的位置,梁茵说了声:“谢谢。” 大概是看她和善,其中的女人主动问她:“姑娘,你家里人是生了什么病?” “没什么病。是生孩子发生了意外。”梁茵没有多说,反过来问她:“你们呢?家里人生的什么病。” “也,也不是生病。”女人苦笑了一声,眼泪却从眼眶里落了下来:“是我,是我女儿,喝了农药。” 梁茵呼吸一滞,半晌方道:“抱歉。” “不,不用道歉,是我先问你的你。”女人抬手擦泪,惨笑一声:“她喝的滴滴涕,大半瓶,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梁茵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只能干巴巴的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女人也不知道是憋着没处说,还是本身倾诉欲就强,梁茵没问她,她就絮絮叨叨的把事情的原委全都说了出来。 原来两位老人都是附近老虎沟的村民,小女儿去年冬天嫁到隔壁朱家寨一个姓朱的人家,那户人家家里人口众多,她丈夫光是兄弟就有四个,除此之外还有三个姊妹。 她男人排行老三,上有能顶立门户的大哥二哥,下有嘴甜会哄人的小弟,而她男人老实木讷,不讨二老欢心,连带着她这个新媳妇也不受家里人待见。平时分配给他们夫妻俩干的活最多,吃的却最少。 她女儿不愿意,跟公婆吵了几架,从那之后,在家里的待遇更差了,经常吃不饱饭。 这一回是因为她婆婆发现家里的鸡少下了两颗鸡蛋,家里六只母鸡,一天下一个,该是六颗鸡蛋,结果这回去拾鸡蛋的时候,却发现只有四颗鸡蛋,少了两颗,便怀疑是她女儿偷的。 当着一家人的面扒了她女儿的衣裳,骂她是家里的贼。 “我女儿性子烈,一气之下就喝了农药。” 女人哭的不能自已,眼泪擦都擦不及。 梁茵心有不忍,给她递了张手帕:“擦擦泪。” “谢谢你,你心真好。”女人哭着说道:“陌生人都知道心疼我女儿,我闺女那男人却眼睁睁的看着我女儿倒在地上疼的打滚,就因为他妈说不许,他连个赤脚医生都不敢去叫。要不是村里有人看不下去,把我和她爸叫过去,我女儿就是活活在他家疼死,他家都不带叫人往医院送的。” 因为两个鸡蛋,把儿媳逼的喝农药…… 农村的婆婆,都这么……这样吗? 这一刻,梁茵感觉自己的认知都被颠覆了。她的脑子乱成一团乱麻,几乎失去了组织语言能力。 女人一直哭,梁茵耐心安慰了一会儿,心里的憋闷感也越来越强。 她借口想上厕所,躲出来透透气,走着走着,走到儿科附近,顺便往里走了走,想着去儿科重症监护室,找儿科的医生问问小外甥女的情况。 儿科重症监护室在儿科病房的尽头,中午有值班的医生。 梁茵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医生便将孩子的情况跟她说了。 还是老样子,出生重度窒息,大脑有损伤,能自主呼吸,不会吞咽,不能自主吃奶,只能用鼻饲管辅助喂养。 至于出院……短时间内不要考虑出院了,最快最快也得半个月,还得是孩子自己争气的情况下。 有孩子争气的情况,当然就有不争气的情况。 医生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梁茵知道,最差是脑瘫。 她在内蒙空军部队家属院曾经见过一个那样的孩子。 那位军嫂孕期一切正常,但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太胖,出生时遇到肩难产,生了一天一夜才艰难的把孩子生下来。 孩子出生时重度窒息,也是抢救了很久才救活。 小时候还看不出来异常,但是三个月不会翻身,六个月不会坐,一岁不会爬,两岁不会走,三岁还不会说话,现在六七岁了,虽然表面上看着好像跟正常孩子差不多,但只要一说话就显了形,说话做事,只有正常小孩两三岁的水平,很明显的智力低下。 梁茵当然不希望崔雪枝的孩子也是脑瘫。 这是崔雪枝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了,她希望这是个正常的孩子。 梁茵心情沉重的告别医生,刚走出办公室,远远的就看见董定邦提着饭盒走过来。 “表姐,原来你在儿科这里,怪不得我刚刚在一楼那边没看见你。”董定邦主动跟梁茵打招呼。 梁茵不想搭理他。 董定邦扬了扬手里的饭盒,问她:“表姐,你吃饭了吗?我妈妈中午做饭做得多,让我给你送一些过来,你要不要吃一点。” 梁茵拒绝:“不必了,我吃过了。” 董定邦还想再说什么,但梁茵已经扭头走了,摆明了拒绝跟他沟通。 董定邦叹了一口气,放下饭盒,追过去:“表姐,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心平气和?”梁茵差点被气笑了:“我表妹现在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昏迷不醒,我外甥女出生中毒窒息,连奶都不会喝,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你娘,你让我怎么心平气和的跟你谈?” “表姐,我知道你难受,但那也是我媳妇,我孩子,看着她们的样子,我心里也很不好受。”董定邦无奈的说道:“只是我已经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了,这件事完全是意外。谁也不想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家头上,包括我娘。没有照顾好雪枝,我娘已经很内疚很内疚了,你不能把这件事发生的因由全都怪罪到我娘身上吧?” 第433章 她就是块烂木头 “那怪谁?”梁茵反问他:“怪雪枝?怪她不该出去上厕所?怪她找不到被你娘藏起来的痰盂,她就该在屋子里憋得尿裤子。还说是她太有素质了,就应该直接尿地上?” 董定邦一时语塞,半晌才道:“痰盂的事是我娘不对,她刷干净之后应该及时放回去,可她也是好心帮雪枝刷痰盂,谁也没想到后来会因为一个痰盂阴差阳错发生意外。” “董定邦,你到现在都还没认清楚,你还护着你娘。” 梁茵懒得再跟他多说,道:“你不用跟我解释了。等雪枝妈妈过来,你的解释留着给她说去吧。你看看她相不相信你的鬼话。” 董定邦闻言一愣:“我丈母娘要来?”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跟他说。 梁茵扯唇冷笑:“对,你丈母娘后天就能到。你想想怎么跟你丈母娘交代吧。” 梁茵扭头就走,董定邦站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儿科重症监护室的门,也转身往外走去。 他很快回了家,王月正难受的躺在炕上休息。 她今天中午是真叫梁茵给气的狠了。 那女子一张嘴,说的话能叫人气死。 听见门外传来的声音,王月艰难的撑起身体,透过窗户往外一看,发现是董定邦,连忙穿上鞋,从屋里走出去,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有个事跟你说一声。”董定邦将手里的饭盒放在桌子上,说道:“梁茵说崔雪枝妈妈来了,后天就到。” 王月松了一口气,“哦,原来是这个事,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董定邦:“您不怕?” “怕她作甚。”王月说道:“你跟崔雪枝结婚一年多,我任劳任怨的在家洗衣做饭,收拾家务,里里外外让崔雪枝操过一点心没有?除了最后发生的那点意外,我自觉没有一点对不起她崔雪枝的地方,谁也挑不出我的不是来。别说是她妈妈来,就是她爸爸来,她三个哥哥全来,我也不怕。” “我怕她压着我跟雪枝离婚。”董定邦有些担忧的说道。 “那不正好。”王月说道:“崔雪枝不能生育了,你跟她离了,转年就能再找个新媳妇生儿子。” 董定邦板了脸,严肃道:“娘,我现在不能跟雪枝离婚,这种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 见董定邦生气,王月连忙住嘴:“好好好,娘不说了,娘不说了。娘这不是担心你吗?崔雪枝不能生育了,你不跟她离婚,这辈子就一个闺女,岂不是成了绝户头了?人家都有儿子,就你没有,以后你死了,谁给你摔盆子?” “妈,这都是以后的事了,您先不要想的这么长远。”董定邦劝道:“总之,我现在不能离婚。” “行,我知道了。”王月嘟囔道:“崔雪枝也就是有个好姑父。没这个姑父,谁还要她。” “娘!”董定邦用警告的眼神看向他娘。 王月捂住嘴:“娘也就是在你跟前说说。我的儿啊,你别怪娘嘴碎,实在是那崔雪枝真是烂木头一块,身上一点优点没有,她配你,娘心里是真难受啊,再不抱怨几句,娘就要憋屈死了。” 在王月看来,她儿子董定邦是天底下顶顶优秀的好男人,别说是配师长的侄女了,就是配师长的闺女那也是配得上的。 一开始,王月倒还没有这么高的心气。 当时儿子来信,说他娶到了师长的侄女,她还受宠若惊,有种天上掉馅饼砸到自家院里的感觉。 她本来也没想当个讨人嫌的婆婆,想着来见见世面,参加完婚礼就回老家去了,谁知道师长的侄女竟然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 才见了一面,王月的心就拔凉拔凉的。 娇气愚蠢性格差,大手大脚乱花钱,好吃懒惰一点活不干。 这样的人,给她种地的小儿子当对象她都要嫌弃不伶俐,更何况是给她出息的大儿子。 王月心里是真难受。 但她儿子愿意,她也只能接受,只是婚后她肯定是不能走了。她一走,家里还不得被崔雪枝霍败干净喽! 王月觉得自己有义务把崔雪枝‘掰正’,董定邦也赞同母亲对崔雪枝进行改造。 崔雪枝身上的缺点确实有点多。 母子俩心照不宣,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谁也没想到最后会发生这样惨烈的意外。 所以董定邦有句话确实没说错,这次事件真的是意外。 董定邦叹了一口气:“娘,我知道你难受,但是事已至此,我们只能接受。离婚的事肯定不可能,梁师长是我的顶头上司,我提离婚,等于自毁前程,前脚离婚,后脚就得转业回家,娘,你也不想我就这么灰溜溜的被人赶出去吧?” “妈肯定不想,妈还盼着你出息呢。”王月说道:“你想让娘怎么做?娘都听你的。” “您不用特地说什么,还像现在这样就行。”董定邦笑了笑,说道:“剩下的我去做。” 王月点点头,说:“行,你看着办吧。反正女人都心软,你俩一块又有个孩子,你多说点好听的话,哄哄她,她肯定能跟你和好。” 董定邦‘嗯’了一声,“我明白。” 第434章 怀疑 何霆钧是晚上九点多回来的,穿了好几天的军装满是皱褶,淋过雨又晒干的衣服上有些潮湿的味道,所以一进家门,简单跟云乔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抱着干净衣服进了洗澡间。 天黑,灯光昏暗,云乔也没发现他脸颊上有一道好几厘米的擦伤痕迹。 何霆钧说他没吃饭,趁着他洗澡的功夫,冯娟进厨房,切了三个二合面馒头,裹上鸡蛋液,简单的炒了个馒头块出来。 炒馒头的做法很简单,切成小方块的馒头裹上蛋液,锅里放油,油热倒进锅里爆炒,爆炒的过程中往锅里烹入些盐水,炒到馒头块表面焦黄,再撒上一些葱花和蒜末就可以出锅了,全程不过两三分钟,出菜很快,味道却很好吃。 炒馒头外壳焦香,内里还是馒头的松软,云乔以前没吃过,但冯娟做过一次之后,炒馒头就成了云乔的心头好。 三个大馒头,炒出来满满一大盆。 炒馒头出锅,冯娟问云乔:“云乔,馒头我炒的多,你要不要也来点?” 云乔以前晚上八点后基本上就不吃东西了,但怀孕后容易饿,晚上总要再加一餐,不然晚上饿的睡不着。 她点点头:“少来点,小半碗就行。” “行。”冯娟麻利的给云乔盛出小半碗。 顺手把炒锅洗干净,冯娟走出厨房,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先去睡了,吃完你们俩把碗洗了。” “好。”云乔摆摆手:“妈,您快去睡觉吧。” 冯娟‘嗯’了一声:“院子里的小葱能吃了,明天早上我炸葱油,吃葱油拌面,你跟霆钧说一声,明天早上他要是出去锻炼,回来的时候不用从食堂捎带早饭了。” 何霆钧作为女婿,很难心安理得的等着丈夫娘给做吃的,所以他早上出去锻炼,回来的时候就会顺便把早饭买回来,让冯娟少做一顿饭,轻巧轻巧。 冯娟也知道他的心意,只是食堂的早饭味道虽然不错,但吃来吃去,总是那几样,冯娟觉得还不如她在家里做呢,不仅能变着花样,还省钱省粮票。 云乔应下:“知道了,我一会儿跟他说。” “那我去睡了。” 冯娟刚走进西屋,关上门,何霆钧便洗完澡,从洗澡间里出来了。 他穿了件灰色的棉布睡衣,脖子上挂了条白色毛巾,深邃硬朗的五官在刚洗完澡的当下显得更加英俊逼人,脸上的擦伤丝毫不损他的英俊,甚至让他更添一种战损的美感。 云乔目光落在他脸上,晃了一下神,随后朝他招招手:“妈妈炒了馒头,既然洗完澡了,就快过来吃吧,不然一会儿该凉了。” “好。” 何霆钧将脖子上的白毛巾扯下来,挂在门后面的晾衣绳上,随后走到云乔旁边坐下。 云乔的小半碗炒馒头已经吃完了,筷子端正的摆在空碗上,何霆钧没去厨房拿新的筷子,直接拿起了她的筷子用。 云乔赶紧提醒她:“哎,那是我用过的筷子。” 何霆钧:“没事。” “上面有我的口水。” “那有什么,又不是没吃过。”何霆钧抬眸瞥她一眼,漆黑的眸子中似乎带着钩子,写满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欲念。 云乔耳根有些发烫,别开脸不去看他。 不得不说,找对象还是得找帅的。两人结婚都快一年了,每次对视云乔还是会被他蛊到。 何霆钧吃饭很快,一盆炒馒头不到五分钟就被他吃到光盘,麻溜解决。 他起身,主动端起桌子上的盆和碗去厨房洗干净,洗完拿着抹布出来,顺便把吃饭的桌子擦了一遍。 眼里有活的男人,根本用不着旁人提醒。 吃过饭,回到主卧,云乔问他:“脸上怎么弄得?” “巡逻的时候遇见盗猎的团伙,追缉的时候不小心擦画,被树枝蹭了一下。”何霆钧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说道:“只伤了表皮,伤口很浅,不会留疤。” “那还好。”云乔心疼的摸了摸何霆钧的脸,问道:“疼吗?” “不疼。”何霆钧摇摇头:“这点小伤口,没什么感觉。” 和他以前受过的伤相比,这点小伤口都不值一提,找军医军医都懒得瞥一眼,还得讽刺一句:你再晚来点,这伤口都要愈合了。 听何霆钧说不疼,云乔也放下心来。 她躺下,顺势窝在何霆钧怀里,何霆钧自然而然的揽住她的腰。 云乔对他说:“明天早上出去锻炼,回来的时候别带早饭了。家里种的小葱能吃了,咱妈要炸葱油,明早吃葱油拌面。” 何霆钧点点头:“知道了。” 接下来,云乔又把最近家属院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跟他说了,特别是董定邦和崔雪枝家的闹剧,让他心里有个底,免得跟董定邦打交道的时候说错话。 云乔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何霆钧一直耐心听着。 听完,他也把在山上遇见唐毅的事儿跟她说了。 “我之前听你说过,你从小一块长大的邻居也来这边下乡了,就在五连后面的双林洞村,后面嫁给了村长的儿子,还生了对双胞胎是不是?她丈夫是不是姓唐,叫唐毅?” 云乔点头:“对,是叫唐毅。怎么了?” “我在山上执行任务的时候,在距离边境线不远的地方遇见他了,那地方距离双林洞足足有六十多里路。” “六十多里路。”云乔有些惊讶:“他怎么跑那么远?” 何霆钧说:“他说是上山找参的,结果运气不好遇到大暴雨,一不小心迷路了,这才越走越远。” 见何霆钧神情严肃,云乔心中一凛,不由坐直了身体,“你怀疑他撒谎?” “嗯。” 何霆钧道:“太巧了。土生土长的山民,在从小长大的山林里迷路,这合理吗?就算下了大暴雨,也不至于连下山的路都找不到吧,偏偏还那么巧,跑到了边境线上。” “啊……”云乔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忍不住问道:“那唐毅现在怎么样了?你把他抓起来了吗?” 何霆钧摇摇头:“没有,查了查没发现什么证据,就把人放了。” 云乔松了一口气。 陈安娜好不容易在这边找到依靠,她不希望陈安娜的丈夫出事。 何霆钧继续说道:“更何况我怀疑的是他投机倒把,这个不归我管,没查出证据我也没多管闲事。不过投机倒把也是要命的罪名,你要是有办法联系上你邻居,最好提醒提醒对方,尽早收手。那一片距离边境线很近,巡逻的人没断过。” “我猜他应该是刚开始做这个,业务不熟练,不然不会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主动往我们手里撞,他这次也是运气好没露出什么破绽,不然不会那么容易脱身。” “你尽快提醒提醒你邻居吧,她丈夫如果执迷不悟,继续做下去,很容易再次被抓,到时候一家人都会被牵连。” 第435章 曙光就在眼前 云乔有些发愁:“但是我要怎么跟她说呢?北大荒路况不好,我现在怀着孕也不能往双林洞那边去。” “我记得去年五连不是安装上电话线了吗?你给郑文静打个电话吧,约定好一个时间,让郑文静通知她,去五连 那边接电话。” 云乔摇了摇头,“不行,接电话都有接话员一块跟着听,万一接话员听出来暗示,对她来说又是个麻烦。” “要不然就直接给她写信吧,投递到信箱里,这样寄到她手里的时间可能会长一点,但是保险。” 云乔想了想,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希望唐毅最近安分点,不要出事。” 陈安娜的成分本来就不好,好不容易在这个动乱的年代嫁人找到依靠,云乔希望她能安安稳稳的度过这几年,不要再出岔子了。 见云乔眉头紧皱,何霆钧抱紧云乔,安慰道:“别太担心了,唐毅刚被撞见过一回,应该也被吓得不轻,短时间内估计不会再铤而走险了。早点休息吧。” 云乔嗯了一声,在何霆钧的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渐渐沉入梦乡。 * 葱段下入热油中小火慢炸,发出‘滋滋啦啦’的响声。热油激发出小葱的香味,随着葱段被炸到焦黄,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葱香味。 云乔坐在窗台前的书桌上给陈安娜写信,写完回来折叠两次,放入信封里,仔细将信封封好,贴上邮票。 何霆钧锻炼结束从外面回来,在门口的洗澡间里简单的冲了个冷水澡,这才换上干净衣服回屋。 他把门打开,云乔听见外面传来洗衣机工作时发出的‘嗡嗡’声。 何霆钧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信封,说道:“信写好了?” 云乔点点头:“写好了,上班的时候带着,投进门口的信箱里就行了。” 她起身,挽住何霆钧的胳膊,却意外的发现他皮肤的温度凉的不行。 云乔特别惊讶:“你刚刚用冷水洗的澡?” 何霆钧‘嗯’了一声。 云乔皱了皱眉,劝道:“现在天气还不算热,你洗澡最好还是用热水。用凉水容易感冒。” 何霆钧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没事儿,男人抗造。而且天已经暖了,往年这个天我们团里都组团下河洗澡了,不会感冒的。” “别不在乎呀,身体再好也禁不住这样造。”云乔还是有些担心,见何霆钧满不在乎的样子,只好换了个说法:“万一感冒发烧了,咱俩同床共枕,你再传染给我怎么办?我现在怀着孕,连药都不能吃。” 何霆钧自己可以不在乎,但事关云乔的健康,他还算听了进去。 何霆钧笑着捏了捏云乔的脸 ,说道:“我以后都用热水洗澡,这样总行了吧。” 云乔这才放下心来,抱着何霆钧的腰,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这时,门外传来冯娟的询问声:“霆钧锻炼回来了是不是?那我现在开始煮面条了。” 云乔应了一声,“嗯嗯,煮吧煮吧,他回来了。” 葱油拌面用的面是冯娟手擀出来的,面皮被擀的薄薄的,切成细细的丝,下进锅里,很快就熟了。 何霆钧跟云乔两个人在屋里多说两句话的功夫,出来时,面条就已经出锅了。 客厅的餐桌上摆着两碗面和一个大盆面,大盆是专门给何霆钧准备的,他饭量大,用碗装面条,一两碗不够吃,总是要添,用盆装一次舀够量比较方便。 酱色的面条,吃到嘴巴里满口的葱香味,再配上煎的酥脆的鸡蛋,味道超绝。 早上来一口,能开启一整天的快乐。 葱油拌面吃完,碗筷都还没收拾,冯娟又把中午的食谱安排好了。 “我一会儿去副食店的肉摊上看看今天没有没有猪蹄,要是有的话,中午吃黄豆炖猪蹄。” 黄豆炖猪蹄是冯娟的拿手好菜。 猪蹄炖的色泽红亮,软烂脱骨,而黄豆则被小火闷的糯糯的,又吸收了猪蹄汤汁里浓郁的肉香,颗颗饱满,入口绵软,云乔只要一想,嘴巴里就忍不住分泌中垂涎的口水。 有妈妈陪在身边,实在太幸福啦! 饭后,何霆钧送云乔去上班,听云乔这么说,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自打丈母娘来到家属院照顾他媳妇,家里的伙食标准日渐提高,他这个当女婿的也跟着沾光。他媳妇儿吃不完吃不下的,全进了他的肚子,三四个月下来,他的体重也跟着蹭蹭涨,肚子上的八块腹肌眼见着都薄了些许。 要不是他每日的训练量可观,这点肌肉怕是很难保住。 所以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甜蜜的烦恼了。 何霆钧把自己的想法跟团里的铁哥们那么一说,气的刘志握拳往他胸口锤了邦邦两拳。 他还差一个级别才能升副营,老婆孩子都在老家,不能随军,听何霆钧这么说,羡慕嫉妒的小眼神恨不能化成刀子,往何霆钧身上‘刷刷刷’划个几刀。 “我还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少炫耀!” “再炫耀我天天去你家,把你家的粮票吃光光!让你喝西北风去!” “这我可不怕你,欢迎你来我家做客。”何霆钧哈哈一笑,又跟刘志玩笑几句,见他始终凝眉,也正色起来,说道:“今年雨季来得早,看降水量,七八月份可能会出现洪涝灾害,你如果想早点把老婆孩子接过来,可以主动参与到抗洪行动中去,表现好的话,晋升时间或许能够缩短到两年内。” “不过抗洪很危险,你要是想去的话,得做好心理准备。” “危险不算什么,当兵打仗,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我有这个觉悟。”刘志说道:“不瞒你说,我其实之前就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报名参与了。我女儿三岁多了,已经要到懂事的年龄了。我要是再不把她们娘俩接来,我怕我闺女都不认我这个爹了。” 刘志苦笑一声,说道:“年前我回家探亲,她看我的眼神特别陌生,我媳妇儿让她喊我爸爸她不愿意喊,说她不认识我,不能喊我爸爸。我在家的那几天,她一直喊我叔叔,后面我休假结束,要走的那天,才别别扭扭的喊了声爸爸,哎呦,我当时的那个心呀……特别难受,还有种喘不过来气的感觉,一上车我就哭了,心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一定得把她娘俩接来。我当时连退伍的想法都出来的,想着一家人就是上街要饭,也得团团圆圆的在一起。” “什么上街要饭,不至于,不至于。”何霆钧拍了拍刘志的肩膀,安慰道,“你现在好歹都是个连长了,再差也差不多那一步去。你去年九月升的连长,到今年九月满一年,要是抗洪表现好,晋升时间缩短到两年内,最早明年九月就能提副营。曙光就在眼前,同志别说丧气话。” 刘志笑了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第436章 当局者迷 晴朗的好天气只持续了短暂的三天,到了星期六的晚上,忽然又开始刮起了北风。 北风呼呼一吹,气温重新转凉,才刚挂上枝头的月亮转眼又被天空中翻涌出来的乌云牢牢遮住。 何霆钧将院子里的东西收拾到屋里,又去厨房找了三个粗木棍,用绳子绑起来,做成稳定的三脚架,将刚刚移植到院子里的花椒树撑住,以免这棵才刚成活的小树苗扛不住狂风骤雨的摧残。 风雨来的很急,云乔刚关上窗户,豆大的雨滴便像是天上往下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何霆钧见雨下得这般大,赶紧将院子里其他东西收拾好,回屋关好门。他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即便如此,身上还是被雨淋湿了一些。 云乔赶紧给他拿了条毛巾,递给他:“快擦擦身上,别感冒了。” “谢谢。”何霆钧接过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说道:“这次的风刮得比上次大,天上也阴沉沉的厉害,我瞧着这次的雨,恐怕也要比上次下的还要大。 ” 云乔皱眉:“现在才五月底,就开始频频下暴雨,到了六月七月,雨水岂不是更多更猛?” 何霆钧点点头:“六月七月是雨季,到那时候,降雨肯定要比现在还频繁。” “等到了那时,暴雨恐怕会把庄稼都淹了。”云乔凝着眉,忧心忡忡的说道。 她来北大荒两年,还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往年的雨水,从来没这样多过。 其实庄稼被淹都是小事,最危险的是降水增多,造成山洪和泥石流。 前者损失的是粮食产量,后者一旦发生,却是会直接死人的。 不过云乔怀着孕,何霆钧自然不会将这些话说给她听,平白无故的增加她的担忧,于养胎不利。 “别担心,天灾不可避免,但我们可以尽力避免。”何霆钧轻声安慰她道,“你看,连我们这些普通小老百姓都能想到的事情,上面决策的领导肯定也能想到,肯定会提前商量好应对措施的。” 云乔点点头,心里放心了一些。 “希望这场雨能早点停。”她轻声说道。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云乔再次检查了一遍窗户,确定没有漏雨的地方,这才打了个哈欠,往炕上走去:“幸好明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不然每次下雨都请假,怪不好意思的。” 何霆钧说道:“下雨天卫生室也没什么病人,既然军服厂的领导都没说什么,默认了你可以请假,那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自己的身体最要紧。” 云乔‘嗯’了一声:“我就是说说,该请假还是得请的。” 崔雪枝大着肚子滑那一脚的后果,可把云乔给吓住了。 其他人也都被吓的不轻,所以现在没有哪个单位敢强制孕妇冒雨上班,当然孕妇们也不敢冒这个风险,都怕出事。 狂风骤雨肆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才渐渐停下,只是天还阴着,看样子过不了多久还会再下雨。 墙根处新栽的两棵花椒树被雨水打的东倒西歪,何霆钧将它们扶正,又重新培了土,做了支撑架,希望它们俩能顽强的挺住这场雨,成功成活。 简单吃了早饭,何霆钧回团里待命,云乔在冯娟的陪同下,在离家不远的路上走一走,这样即便再次下雨,也能及时回来。 雨后的空气十分的清新,闻在鼻子里有一种青草的味道。 云乔在小广场上遇见了来遛娃的夏晴,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见又刮起了北风,像是要下雨的前奏,便匆匆告别,各自回家。 说来也是她们运气好,刚进家门,没两分钟呢,豆大的雨点就从天上落了下来。 雨天闲着无聊,冯娟端起针线篓,坐在堂屋门口,给云乔肚子里的孩子缝小衣裳,云乔则拿了本高中课本,坐在书桌前温习。 她读高中的时候,正是红小将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学校乱成一团,老师基本上没教什么,她也没学明白,现在有空,正好重学一遍,等到恢复高考的时候,也能多点把握。 看书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该做午饭的时间。 冯娟刚想问云乔中午想吃什么,就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 冯娟扬声问道:“谁呀?”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阿姨,是我,高倩。” “来了。”冯娟放下针线篓,起身,撑开伞过去开门。 院门打开,门外站着同样撑着伞的高倩。 冯娟连忙说道:“小高啊,下着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高倩穿了身绿军装,膝盖以下被雨水潲湿,呈现出更浓重的深绿,但她却不在意,脸上笑意盈盈的,说道:“阿姨,我是来给你们送鱼的,你拿进家里就好了,我还得回家做饭,就不进去了。” 高倩说着,抬起胳膊,把手里的鱼提起来。 冯娟这才发现,她手里还提着一条五六十公分左右的大鲤鱼。 “哎呦!这么大的鱼啊!”冯娟惊讶的接住,问道:“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第437章 我们见过 高倩兴高采烈的说道:“我家老邵今天休息,下雨天他也闲不住,穿着件雨衣跑出去溜达,也是他运气好,溜达到驻地外面的那座桥旁边,正好碰见大河涨水,河里的鱼缺氧,翻着肚皮在河面上躺着,冲到桥边,被桥边的芦苇丛挡住,他捡了条长棍子,随手一扒拉就把鱼给扒拉到河边了,一会儿功夫捡回来七八条,都是这么大的。” 冯娟惊呼一声:“哎呦,那确实是运气好。这鱼直接就是撞到他眼前,想不要都不行。” “是呢,我家老邵也这么说,该着我们吃鱼。”高倩笑道:“我家里留了两条,其他人都分给了左右的邻居,这条是给你们家的,您手艺好,中午正好给云乔加个菜。” 冯娟也没推辞,笑着感谢道:“那就替我们谢谢你家邵同志啦。小高,你等一下,这鱼得有个十来斤,在外头买少说也得两块多钱,我们不能白要你的,我给你拿点别的。” 说着,冯娟提着鱼转身回屋,高倩在后面喊道:“不用!阿姨不用,我不要。本来就是白得的东西,我们也没有花钱,我走了啊,您别拿东西了。” 高倩撑着伞就走,等冯娟把鱼放到厨房的盆子里,再提着一兜子糕点出来的时候,高倩早就没影了,追都追不上。 “这个小高,走的也太快了。”冯娟只好把糕点又提了回来。 云乔听到动静,合上书,从房间走出来,问她:“妈,刚刚谁来啦?” “是你们卫生室的小高,来给咱们送鱼的。”冯娟带着云乔去厨房看鱼,“呐,就是这条,大吧?” 云乔点点头:“挺大的。这鱼少说也得有十来斤吧。” “差不多。”冯娟说道:“小高给了条这么大的鱼,我本来想送她点东西,谁知道她不要,跑的可快,我追都追不上。” 云乔说道:“小高姐为人仗义。” “她仗义,咱也不能落下。”冯娟说道:“家里还有一斤桃酥,明天要是不下雨,你上班给她带去,就说是给她家孩子吃的,这样她就收下了。” 云乔应了一声:“好。” 随即又问:“这条鱼这么大,一顿吃不完吧?” “只有咱们三个,那肯定吃不完。”冯娟想了想,说道:“要不然这样吧,等到中午把你哥喊来吃饭,再让你哥去文工团邀请严静宛同志,看看严同志愿不愿意来家里做客。两个人互相都有好感,关系一直没能有进展,肯定是中间还差点什么,他们当局者迷,咱们当家人的,多少也能帮着参谋参谋,出出主意。” 云乔赞同的点点头:“行,那等霆钧回来,让他去后面把我哥叫来。” “就这样办。” 冯娟已经想好了,鲤鱼有土腥味,不能清蒸,家里还有豆腐和酸菜,中午就用砂锅炖个剁椒鱼头豆腐煲。剩下的鱼身子,一半切成薄片和酸菜一块做个酸菜鱼,另一半就刮下鱼肉剁成鱼糜,加蛋清和淀粉做成鱼丸,放上虾皮紫菜,煮个鱼丸汤。 这样,一共五个人,吃一条鱼差不多就能吃完了。 * 何霆钧中午下班,刚到家,雨衣都还没来得及脱下,就被云乔指挥着去后面胡同把大舅哥喊来。 “霆钧,今天家里开荤,你去后面胡同把我哥喊过来吧。” “行。”何霆钧二话没说,穿着雨衣就出了门。 他很快就把秦铮喊来。 “妈,我哥来了。”云乔站在门口,对厨房里正在汆鱼丸的冯娟说道。 冯娟便从厨房里探出身子,对秦铮说,家里得了条大鱼,她想邀请严静宛来家里吃饭,让秦铮去文工团请严静宛到家里来。 秦铮闻言一秒都没有犹豫,立刻就答应下来:“行啊,我这就去文工团请她。” 他表情沉静,看不出什么特别激动的情绪,但是马不停蹄转身往外走的动作却暴露了他的迫不及待。 秦铮快步走进雨幕,云乔开口喊住他,指了指停在墙角的自行车,提醒道:“哥,骑车去。骑车去比较快。” “哦,好。”秦铮便又折返出来,骑上自行车往外走。 云乔家距离文工团的距离不算太远,走路十分钟,但骑自行车过去只需要两三分钟的时间就到了。 星期天休息室,文工团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 正值饭点,门口的保卫亭里也空着,不知道是换班了还是去食堂吃饭了。 秦铮便无视了门岗,直接骑着车进了文工团里。 秦铮知道崔雪枝的宿舍在哪里,直接穿过前面的平房,将自行车停在文工团后面的两层宿舍楼的楼下。 秦铮刚下车,推着车走到宿舍楼一楼的门洞里避雨,突然听见身后响起一道试探的声音:“秦团长?” 秦铮回头,发现跟他说话的是一名穿着绿军装的女同志,中等个,身材苗条,但有着一张圆圆的脸蛋,笑起来眉眼弯弯。 女同志看起来很面熟,大约是之前见过,不过秦铮有些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了。 沈蓉见秦铮看向她的眼神十分陌生,显然是没认出自己,也不介意,朝着他淡淡一笑,自我介绍道:“秦团长,你不记得我了?我们之前见过的,我叫沈蓉,就住在静宛隔壁,也是文工团的舞蹈演员。” 秦铮还是没想起来,只客套的朝她点点头:“你好,沈同志。” 沈蓉笑问:“秦团长,你今天也是来找静宛的吧?我正好要回宿舍,要不,我帮你上去把人叫下来?” 听沈蓉这么一说,秦铮才想起来,之前他给严静宛送过一次饺子,那次就是沈蓉帮他找的人。怪不得听她说话这样熟悉。 秦铮脸上露出感激的表情:“好的,谢谢你了,沈同志。” “没事儿,举手之劳,不必言谢。”沈蓉朝着秦铮笑笑,体贴的说道:“那你先在楼下等一会儿,我这就上去帮你叫她。” 秦铮点点头:“好的,麻烦你。” “不麻烦不麻烦,那我上去了。” 沈蓉很快上楼,她跑得快,‘咚咚咚’的脚步声也很响,秦铮毫不费力的能模拟出她走路的轨迹,先从楼梯上去,又从左往右,渐渐走远,走到寝室门口脚步声彻底消失不见。 紧接着便响起敲门声,沈蓉的声音也随即响起:“静宛?静宛?你在房间吗?秦团长找你,现在就在楼下等你。” 距离有点远,秦铮没听到严静宛是怎么回答的。 过了大约一分多钟,头顶上才重新响起脚步声。 这次的脚步很轻,秦铮需要竖起耳朵才能辨别,脚步声的主人很明显和刚刚的沈蓉不是同一个人。 秦铮期待的目光随即落在楼梯处,几秒钟后,严静宛纤细的身影如约般出现。 休息日,严静宛没穿统一的绿军装,而是穿了件浅蓝色的套头毛衣,底下搭配了一条黑色裤子,大约是因为今天是休息日,她没打算出门,所以也没有刻意梳头打扮,柔顺的头发只是松松散散的用发绳在脑后挽了个圈,身上也少了些平时的艳丽感,显得很温柔随性,带着些居家的慵懒感。 而这样的她,天然去雕饰,竟比平常的时候还要动人。 秦铮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甚至能听见心里心脏‘砰砰砰’狂跳的声音。 严静宛轻快的跳下最后一个台阶,笑吟吟的走到秦铮面前,语气熟稔的轻声问道:“秦铮,你怎么这时候来了?下这么大的雨,有什么事值得专门淋雨过来?” “这点雨不碍事。”秦铮笑了笑。 先是问她吃饭了吗?得到否定的答案后,这才笑着将自己的来意说明,问她,能不能邀请她一块去家里吃顿饭。 “我……”严静宛抿紧了唇瓣,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你等我一下吧,我上楼换件衣服。” “好。”听见严静宛答应,秦铮俊朗的脸上露出笑容:“你去吧,我等你。” 严静宛被他的笑容一晃,下意识弯了弯唇:“嗯,我很快下来。” 严静宛转身上楼,回寝室的时候,发现沈蓉没有回屋,而是站在走廊的栏杆处,静静的往外看,仿佛在观察天空是怎么下雨的。 听见严静宛的脚步声,沈蓉转头看向她。 严静宛和她对视了一眼,脚步没停,客套般的随口问了一句:“沈同志怎么不进屋?” “下雨屋里有点闷,我想在外面吹吹风。”沈蓉笑了笑,问她:“你呢?怎么这么快就上来了?没跟秦团长多说几句?” 沈蓉的语气里带着调侃的语气,严静宛抿了抿唇,只笑,没说话。 沈蓉紧接着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也是,你们待会儿还得一块吃饭,吃饭的时候有的是时间说话。” 严静宛听她这么说,心里有点不舒服。 这沈蓉,明明听到了她和秦铮之间的对话,知道她们接下来要一起吃饭,还要明知故问,安的什么心? “我还有事,回见。”严静宛的态度冷淡下来,说完,也不看沈蓉的表情,直接转身回到自己的宿舍。 她没换衣服,只是在外面套了件深咖色的外套,又把头发梳顺编成两个规整的麻花辫。她长得出挑,即便是梳麻花辫也不显得土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靓丽。 梳好头,严静宛临出门前也没有空着手,她有心带些东西过去,只是她一周都没去副食部采购物资了,家里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好将柜子里的一个水果罐头带上,这才拿起挂在门后边的雨伞,开门出去。 严静宛出了门,才发现沈蓉已经不在门外的走廊上了。 算她识趣。 严静宛轻哼一声,锁了门,下楼去跟秦铮汇合。 看到秦铮还站在原地等着,严静宛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涟漪。 秦铮朝她看过来,她连忙垂下眼,掩饰住情绪,走到秦铮面前,轻声说:“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秦铮微微颔首:“好,我去推自行车。” 雨一直下,自行车的前后座位都被雨淋的水湿,秦铮直接撩起雨衣,脱了里面的外套,叠了叠放在后面座位上,让严静宛坐。 严静宛摆手说道:“你不用这样。后座的铁条上有锈,衣服垫在上面都弄脏了。” “弄脏我的衣服,总比弄脏你的衣服强。”秦铮说道:“你穿的黑裤子,红色的铁锈沾上面特别明显。” 严静宛眼神有些复杂,将手里的罐头放到秦铮手上,“东西你先帮我拿一下,再等我一会儿,我上楼找个纸壳垫一垫。” 秦铮点点头:“好。” 严静宛再次上楼,很快又下来,这次手里多了个编织袋。 “上次寄包裹剩的麻袋,里面有层防水布,垫后座上正好,不透水。”她将编织袋叠了两下放在后面的车座上,随后便直接侧着身子坐到了上面,拍拍车座,转头朝秦铮笑:“走吧。” 秦铮被她的笑容晃了下眼,但很快反应过来。 “好,走。” 秦铮上了车,骑着自行车,载着严静宛离开文工团。 雨还在下着,秦铮穿着雨衣骑车,严静宛坐在后座上撑着一把黑色的单人雨伞,她的肩膀挨着他的后背,两人中间虽然还隔着一些距离,没有贴在一起,但彼此仍旧能感受到对方极强的存在感。 秦铮的后背肌肉紧绷着,严静宛握伞的手指亦攥的紧紧的。 家属院跟文工团挨着,秦铮有心想骑得慢一点,但又担心让严静宛淋雨,一颗心纠结来纠结去,最终还是以正常的速度骑回了六号胡同。 “到了,下车吧。” “嗯。” 自行车停下,严静宛跳下车,秦铮将自行车停在门楼底下。 “静宛姐,你来啦。”云乔站在堂屋门口,笑容满面的欢迎严静宛。 “嗯,希望不会打扰到你们。”严静宛合上伞,将手里提着的罐头递给云乔,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临时过来,没时间准备什么东西,便只带了一瓶罐头来,算是给午饭加个甜甜的调剂品。别嫌弃。” 第438章 渴望 “不会不会,突然邀请你本来就是我们唐突了,你能来就已经很好了。”云乔接过罐头,拉着严静宛进屋:“静宛姐快进屋吧,外面冷。” 秦铮拿着雨衣跟在后面,进了屋将雨衣挂在门后的衣架上,转头对她们说道:“你们先聊,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需要我去厨房帮忙吗?”严静宛礼貌性询问。 秦铮摇摇头:“不用,你在客厅跟云乔聊天就行,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哪能让你进厨房干活。” 云乔也道:“就是就是,哪有让客人上门来干活的。静宛姐,你坐在这里等着就行,厨房里有我哥他们帮忙就够了。” 听云乔这么说,严静宛笑了笑,便没再坚持,“好。” 她在桌子前坐下,云乔端起桌子上的茶壶,给她倒了杯温水。 两人闲聊了几句,无非是问一问对方的工作怎么样?顺不顺利?来回询问过一遍,严静宛又问云乔怀孕是不是很辛苦?感觉怎么样? 总之,都是些常用的闲聊话术。 聊了一会儿,秦铮从厨房中出来,走到严静宛身边,问她吃不吃葱花香菜?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严静宛说:“我吃不惯香菜的味道,可以不放香菜吗?” 秦铮点头:“当然可以。” 严静宛:“我只有香菜不喜欢,其他的都行。” “嗯,好,我知道了。” 厨房和客厅只隔着一堵木头的隔断,完全不隔音,冯娟在屋里已经听见了,果断将已经洗好的香菜重新收了起来。 饭菜已经好了,出锅后再撒上些葱花点缀就可以,严静宛不吃香菜,香菜就不必放了。 秦铮回到厨房,冯娟已经开始盛菜。 “可以开饭了,都端出去吧。”冯娟说着,不忘提醒:“砂锅外边特别烫哈,用毛巾包着点,注意,别烫到手。” “嗯,我知道。” 秦铮端着砂锅鱼头煲从厨房里走出来,放在客厅的餐桌上,严静宛帮着云乔将桌子上的茶壶茶杯收起来,紧接着,何霆钧和冯娟又陆陆续续的端了几盘菜出来。 除了有鱼头煲,酸菜鱼片,鱼丸汤这些用一整条大鱼出的菜之外,冯娟还炒了个蒜苗腊肉,葱花炒蛋,和一道时蔬凉拌菜。 “可以开饭啦。”冯娟说着,将碗筷一一放置在桌子上,笑着对严静宛说道:“严同志,快请坐。” 严静宛‘嗯’了一声,说道:“阿姨,您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那我以后就叫你静宛了。”冯娟笑着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静宛,来,你坐这儿,坐我旁边。” 冯娟没有因为想撮合秦铮跟严静宛在一起,就把严静宛安排到秦铮身边。 她让严静宛坐在自己身旁,另一边挨着云乔,左右都是女性,这样的座位安排无形中便让严静宛放松下来。 不过这样安排,对秦铮来说也有好处,因为他直接坐在了严静宛的对面,两人稍微一抬眼就能对视。 齐齐落座,开始吃饭。 冯娟主动给严静宛夹菜:“尝尝阿姨做的酸菜鱼,味道好不好?” 严静宛点点头,很给面子的直接吃进了嘴里,“好吃,鱼片切得很薄很嫩也很入味,酸辣适中,很下饭。” 冯娟笑道:“鱼片是秦铮帮忙切得呢。他虽然不会做饭,但刀工还不错,使唤他,他也愿意干活。” 严静宛抿抿唇,下意识的朝着对面看了一眼,恰好秦铮这会儿也在看她,两人在一瞬间四目相对,停顿半秒,又双双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严静宛低头吃鱼,冯娟继续说道:“男人不怕不会,只要肯让使唤,干多了,也就什么都会了。怕就怕那种不会还不愿意搭手的,一辈子甭指望他能分担一点。” 冯娟意有所指,严静宛也明白她的意思。 冯娟又用勺子给她舀了一勺鱼丸汤,淡淡的清汤里飘着两颗白嫩的鱼丸,里面还点缀着淡黄色的鸡蛋皮和翠绿的葱花,仔细看,汤底还沉着几颗虾皮。 “再尝尝这个鱼丸汤,我放了醋和胡椒粉的,酸辣酸辣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的。”严静宛嘴角扬起笑容:“我挺喜欢胡椒粉的辣味,只辣舌头不糊嗓子,我喝馄饨也喜欢汤里有这种胡椒粉的味。” 冯娟柔声说道:“喜欢就多喝点。” 严静宛点点头,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扬起,心里的坚冰也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慢慢消融。 云乔家里气氛很好,和她从小到大接触的环境完全不同。 她的爷爷奶奶生于长于旧社会,是很封建严肃的旧式大家长,他们的儿子四处打仗为解放新社会添砖加瓦,最后成功解放全国,却没能解放生他养他的人的思想。 他爷爷很传统,不管是好的坏的,还是精华、糟粕,全部都在他的身上一一体现。 他送儿子们上学,搞革命,参军打仗。 同时也逼女儿裹脚,送去给人当童养媳。 她有两个姑姑,都不识字。 她娘也不识字,她娘也裹小脚。 但她娘会织布,会裁衣裳,还做得一手好饭,她娘还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漂亮姑娘。 她娘是她爷爷奶奶满意的儿媳妇,但她那读过书,接受了新式思想教育的父亲不满意。 他嫌她裹小脚,还嫌她是文盲,嫌她什么都不懂,说话都说不到一起。但他又不嫌她长得美,晚上关了灯照样睡她。 她娘不受她父亲待见,等到后来肚子里有了她,就是她们母女俩一块不受待见。 那时候,她父亲已经在外面又有了一个家,来信说要离婚。 她爷爷把信撕了,说他们老严家不兴离婚,去信给他父亲,让他父亲纳小。 那时候还是民国,一妻多妾是允许的。 但他父亲的组织不允许,于是最后变成了离婚不离家。她娘还是严家的媳妇,继续给严家当牛做马,操持家事,孝顺公婆,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可笑的是,一直到她饿死,她都没有上桌吃过饭。 她爷爷说过,女人不能上桌吃饭,这是他们严家遵循了好几代人的规矩。 就是新社会来了,这条规矩也不能废。 所以严家人吃饭,她和她娘只能躲在厨房里,她爹见了,也视若无睹。 可到了京城,她爹是‘赘婿’,需要仰仗妻子的娘家,在强势的岳家面前,严家的规矩一下子不存在。 女人可以上桌吃饭了,而她继母信奉食不言寝不语。 吃饭不能说话,也不能发出声音。 咀嚼不能有声音,筷子夹菜不能有声音,瓷勺喝汤更是不能和碗发生碰撞的声音。 如果不小心发出声音,她的继母和她生的弟弟妹妹,立刻便会用一种看向脏东西一样的眼神看向她。 对严静宛来说,吃饭是需要时刻紧绷着情绪的事情,她从来没试过,这样轻松又愉快的吃完的一顿饭。没有压力,不用时刻注意着有没有犯错,只是纯粹的享受美食。 所以,生活在寒冰里的人,很难不渴望阳光吧。 吃过饭,严静宛主动帮着收拾饭桌,秦铮从她手里把碗筷接过来,说道:“我来吧,你歇会儿。” 让她歇…… 严静宛哑然失笑:“我从来到这儿就没干活。” 秦铮说道:“不用你干活。” “对,这些活儿用不着你来干。一个家里的活,总不能让咱们女人全干完。就交给他们男人,让他们干去。”冯娟笑着说道,又朝她招招手:“静宛,你过来看看,我这件小鞋子织的怎么样。” 冯娟和云乔两人一块站在西屋门口,严静宛应了声好,走过去。 进了西屋的门,冯娟从针线筐里拿出一双用灰棕色毛线钩成的小鞋子出来,让严静宛看:“呐,就是这双,你觉得怎么样?” 小鞋子只有严静宛的掌心大小,灰棕色的毛线打底,鞋口接了一圈白色毛线,鞋面上还用红色的毛线勾出了一朵小红花。 严静宛道:“这双鞋好小。” “给刚出了月子的小娃娃穿的,再大容易掉。”冯娟笑道:“这个鞋样子你觉得好看吗?” “呃……”严静宛有些迟疑。 冯娟道:“你大胆说,有什么说什么,没关系的。云乔说我这鞋子勾的丑,但我却觉得挺好的,这花多鲜亮,哪里丑了?你觉得呢?” 严静宛抿了抿唇,决定实话实说:“这个小红花是挺鲜亮的,就是有点太鲜亮了,跟灰棕色的底色不太搭。” 冯娟闻言,仔细看了看小鞋子,眉头也皱起来:“好像是有点不搭。还是你们年轻人眼光好,我之前光想着红色鲜亮了,没考虑到和底色配不配,这可怎么办才好?” 严静宛建议道:“要不然就把花花拆掉,素面的也耐看。要不然就换个跟灰色比较接近的颜色,这样也不会太突兀。” “有道理。”冯娟点点头,“回头我就把红花拆了,看改个什么颜色好看。” 云乔笑道:“静宛姐,幸好你劝得动我妈。你不知道,我从好几天前就看这朵红花不顺眼了,建议我妈拆掉,她不仅不听,还说我没眼光。” 严静宛淡淡一笑,开了个玩笑:“之前你们两个人各执一词嘛,现在阿姨是少数服从多数了。” 其实严静宛心里很清楚,不是她能劝得动人,她哪有那么大的面子,冯娟不过是看在秦铮的面子。 聊了一会儿天,外面的雨渐渐停了下来,严静宛便起身准备离开了。 冯娟热情的挽留她再玩一会儿,严静宛摇了摇头,说道:“不了,阿姨。我明后天就要跟着团里出去下基层演出了,行李什么的都还没收拾呢,我得回去收拾东西了,不然就来不及了。” 冯娟道:“这么突然?怎么之前没听说。” 严静宛解释道:“是团里前几天刚开会决定的,我也是昨天才接到通知。” 云乔好奇的问道:“静宛姐,你们文工团下基层,是不是得去很多地方?” 严静宛点点头:“我们这次预计出去三个月,差不多要跑遍松江省的各个基层连队。” “那还蛮辛苦的。”冯娟说道:“基层连队条件不好,你去的时间长,各样生活用品要备齐。” 严静宛点点头:“我知道。” 云乔补充道:“还有常用的药品也得带着。短时间内频繁换地方,身体扛不住,抵抗力一低就容易生病,像退烧药感冒药还有治腹痛腹泻的,都不能少。夏天野外蚊虫乱飞,小咬糊面,驱蚊驱虫的药粉,也不能少。” “谢谢你们的提醒,我会注意的。”严静宛说着,看向云乔,说道:“只是我不懂医理,也不知道具体该带什么药品,云乔你能帮我列个表格吗?或者我直接去你们军服厂卫生室购买?” “今天星期天,我们卫生室没人上班。你明天走吗?要是走的话我给你列个单子你去军区医院买也行,别耽误你的事。” “具体什么时候走,得听团里的安排,所以我也不太确定。”严静宛说道:“要不然你还是帮我列个单子吧,我先去医院买。如果明天不走,缺什么少什么我再去你们卫生室添补。” “这样也行,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拿纸笔。” 云乔拿了纸笔回来,很快就列出一张表,撕下来,递给严静宛,一行行指给她看:“安乃近,这个是管退烧和止痛的,发烧或者身上哪里疼痛就可以吃这个。” “泻立停,顾名思义,止泻的,腹痛腹泻吃这个就行。” “或者买附子理中丸也行,拉肚子吃一粒也很管用。” “还有藿香正气水。这个很重要,中暑感冒,腹胀呕吐都可以吃。” “防风通圣丸。有病没病,防风通圣,这个药范围比较广泛,很多症状都适用。像水土不服引起的过敏,荨麻疹,身上起风团,还有感冒发烧,头疼,便秘,都有用。” “风油精,蚊虫叮咬涂一涂。” “六六粉,我不说你也知道,加水化开撒到地上,驱虫驱跳蚤。” 第439章 落水 “另外止血药和绷带你自己决定带不带,你们下基层是慰问演出的,一般不会遇见什么危险。不过能不能用得上的,备上也不妨碍什么。” 云乔介绍的很仔细,说完将列出的表递给严静宛。 严静宛伸手接过,对她说了声:“谢谢。” 云乔笑了笑:“不用客气。” 走出客厅,外面已经完全不下雨了。 秦铮主动跟了出来:“我送你回去。” 严静宛本想拒绝,但接触到秦铮那双带着期盼的眼神,拒绝的话便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不说话,就是默认。 秦铮嘴角弯起,率先走到门楼下,推起自行车,转头看向严静宛:“走吧。” “好。” 严静宛回头向冯娟和云乔告别:“阿姨,云乔,我走了,再见。” “嗯,再见。” 出了院子,秦铮上车,长腿撑在地上,示意严静宛上来。 严静宛沉默着坐在秦铮的车后座,手指克制着,扶在屁股底下的钢条上。 自行车在安静的巷子里骑行,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有车轮压在湿泥土上发出的声音吱呀呀作响。 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严静宛居住的宿舍楼下。 秦铮停下车,严静宛从车上下来,跟他说道:“谢谢你送我回来,今天的午饭很好吃。” 秦铮道:“你喜欢,那等你回来,我再请你去家里吃饭。” 严静宛略微犹豫了一下,没说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 她笑了笑,说道:“我上楼了,你也回去吧。” 秦铮:“好。” “再见。”严静宛说完,转身往楼洞里走去。 “严静宛。”秦铮突然叫住她。 严静宛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他:“怎么了?还有事吗?” 秦铮深深的凝望着严静宛的脸,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只说了一句话:“出门在外,注意安全。” “嗯,我会的。”严静宛回望了秦铮一眼,弯起唇角,朝他点了点头,“那我上去了?” 秦铮说:“上去吧。” “再见。”严静宛转身上楼。 秦铮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里,心中不禁闪过一抹失落的感觉。 他轻轻叹了口气,长腿曲起,转动把车,蹬着自行车离开了文工团。 女生宿舍楼二楼。 严静宛回到宿舍,刚换上拖鞋,坐在桌子前,拿起梳子准备拆辫子,就听见外面传来几声敲门声。 “谁呀?”严静宛下意识看向门口的方向。 “静宛,是我,沈蓉。”门外的女声回答道。 “来了。”严静宛站起身,过去把门打开,让沈蓉进了屋。 “你今天没睡午觉?”严静宛疑惑地问道。 沈蓉是夜猫子,晚上练舞回来,还会开着台灯看书,有时候看的入迷,一直到后半夜才睡。严静宛好几次夜里出去上厕所,都看见她屋子里的灯亮着。 沈蓉晚上睡得晚,早上又要早起,所以有睡午觉的习惯。 “今天星期天,早上起得迟,现在还不困,就不睡了。”沈蓉手里端了个枝条编成的小筐,里面是洗好的小樱桃,她将小筐递给严静宛,说道:“呐,赵曼对象给她送的小樱桃。自家樱桃树结的,送来了一大筐,少数也有七八斤,她吃不完,分出来一些。这是我给你留的。” “谢谢。”严静宛接过来,将小筐里的樱桃倒进果盘里,小筐还给沈蓉。 沈蓉接过小筐,脚下没动,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看着严静宛,眼神复杂,欲言又止,好似有话要对她说。 严静宛屋子里只有一把椅子,便拉过来给沈蓉坐,自己坐在床沿上拿着梳子拆辫子。 严静宛看了她一眼,觉得她今天有点怪怪的,便说:“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那我就直说了哈。”沈蓉拉着椅子坐在严静宛旁边,好奇的问道:“我有点好奇,你对人家秦团长是个什么意思?” 严静宛拆麻花辫的手一顿,抬眸看她:“什么什么意思?” “你说你对秦团长没意思吧?秦团长来找你,你看起来也很欢喜。可要说你对秦团长有意思吧?你偏偏又不冷不热的,连一个准话也不给人家。” 沈蓉看向严静宛的目光微微闪动,带着些不满,“静宛,我觉得你这样……不太好,像是刻意吊着秦团长一样。” “?”严静宛眼角的笑意微滞,看向沈蓉的目光带有些冷凝:“沈蓉,你是在替秦铮打抱不平吗?” 沈蓉表情一僵,下意识摇了摇头:“不,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给秦团长一个准话。秦团长已经不算年轻了,你能耽误得起,他耽误不起。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跟你耗着,你也该替他考虑考虑。” 严静宛冷声道:“沈蓉,你的意思是说,我自私?” 沈蓉摇头:“我没这么说。” “你话里话外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严静宛放下梳子,朝着沈蓉冷笑一声:“另外,你是以什么立场跟我说这些话的?” 严静宛面无表情,眼神特外锐利。 沈蓉有些心虚,下意识垂下眼,“静宛,我,我们是朋友嘛,我也是替你着想,怕你把人拖久了,对你的名声不好。” “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严静宛似笑非笑。 沈蓉摇头:“谢,谢就不用了。主要是团里……她们都说你故意吊着秦团长,是想,是想骑驴找马。所以我就想提醒你一声。” 这话说的算是很难听了。 “啪”的一下,严静宛将梳子拍在桌子上,冷声问她:“她们是谁?” 沈蓉抖了一下,吞吞吐吐:“呃……大家都这么说。” 严静宛:“‘大家’也是由一个个具体的人组成的,都有谁,说说名字。” 沈蓉摇头:“我,我忘了。” 严静宛盯着沈蓉的脸,看着她慌乱的神色,在这一刻,她终于后知后觉察觉,沈蓉喜欢秦铮。 她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等到意识再回笼,她已经站起身,指着门口,对沈蓉下了逐客令,“出去!” 沈蓉咬了咬嘴唇,自知理亏,默默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她磨磨蹭蹭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严静宛一眼。 严静宛面沉如水,一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里满是冷意。 沈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一言不发的带上了门。 严静宛重新坐下,看着桌上的那盘小樱桃,心里一阵烦闷。 她承认,她喜欢秦铮,对秦铮有好感,对他的家庭也很满意,但…… 她有她的顾虑,她过往的经历,让她不敢轻易地向人托付自己的未来,哪怕那个人看起来是那样的可靠。 可若是放弃…… 她又不甘。 严静宛攥住胸口,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 秦铮骑车回到云乔家,把自行车停在门口下面。 冯娟说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跟人一块散散步?” 秦铮摇摇头:“天气不好,怕淋雨,就直接送她回去了。” 其实是察觉到严静宛的抗拒,不想让她为难。 他其实知道严静宛的纠结,也能理解她的顾虑。 严静宛小时候过得那样难,她妈妈的前车之鉴又摆在眼前,她不敢轻易走进婚姻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秦铮不想逼着她做决定。 他愿意等她想清楚。 秦铮转移话题,问:“云乔和霆钧呢?” 雨已经停了,天上的乌云颜色也已经减淡,一时半会儿不会再下雨。 天气其实不是主要原因,不过冯娟知道秦铮不想谈论这件事,也没有再提,顺着他的话说道:“她们俩去河边了,看能不能再弄几条鱼回来。这两天河里发水,鱼在水里缺氧都浮在水面上,特别好逮。” 刚下过雨就去水边,秦铮不太放心,说道:“我也去看看。” “行,你去吧。”反正星期天都没事。 冯娟不愿意去,她在家给未来的小孙孙钩小鞋子小袜子。 云乔他们去的河边,在驻地的外面。 驻地三面环山,一面环水,只有一座桥连通外界。 小河距离家属院不算远,走路十五分钟就能到。 星期天是休假日,许多军官都休假在家,下雨天在家里闷了一天,雨一停就不约而同的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不知道是谁泄露了河边有鱼的消息,小河边来了人,全是家属院的熟人,有空着手的,也有装备齐全,带着渔网,鱼竿,水桶的。 秦铮一路跟人打招呼,很快找到云乔她们。 何霆钧还算靠点谱,带了小马扎,水边湍急,他自己网鱼,不让云乔靠近,将小马扎远远的安置在岸边,叫云乔坐在上面看着他捞鱼。 秦铮朝云乔走去。 云乔第一时间注意到他:“哥,你来了。” 秦铮点点头,拿起放在一旁的抄网,接替何霆钧捞鱼。 抄网带着长长的杆子,比往下撒的渔网更好捞。而且因为刚刚下过雨的原因,水里缺氧,好多鱼都浮在了水面上,比平时更好捞。 只是来河边捞鱼的人实在太多了,秦铮远远的看见好几条鱼,但是还没等鱼飘到他跟前,就被上游的人给截胡了,等了十几分钟,才看准时机,好不容易捞到了一条。 这条比中午她们吃的的那条小了很多,但长度也有三十多公分。 而且白得的,总是让人高兴。 “抓到了!”秦铮说道。 周围的人纷纷朝他投来羡慕的目光,不远处的齐斌走过来,称赞道:“秦团长好身手。” 秦铮将鱼倒进桶里,大笑道:“运气好运气好。”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齐斌没工具,单靠赤手空拳,来了一个多小时,一颗鱼鳞都还没摸到。 这会儿跟上午没人的时候可不一样,那时候,没人争没人抢,高倩家的邵营长只用一根长棍,就能捞出来一串大鱼。 但这会儿人多,又争又抢的,你没工具,不等你上手呢,就被带着工具的人给一网捞跑了,赤手空拳的,自然是什么都轮不到。 齐斌说道:“你们捞完走的时候喊我一声行不行?我用用你们的抄网。” “行啊,没问题。”秦铮应下。 就在说话间,前方突然传来一阵争执吵闹的声音,声音又尖又细,夹杂着小孩儿的哭声。 “发生什么事了?”云乔从小马扎上站起身。 齐斌道:“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何霆钧跟秦铮对视一眼。 “云乔就别去了,争来吵去的,容易误伤。”秦铮说道:“霆钧,你护着云乔,我和齐营长过去看看。” 何霆钧点点头:“好,你们去吧。” 秦铮和齐斌两人往争执传来的方向走过去,事发地很快便围成了一个圈,吵架的,劝架的,围观的,好不热闹。 云乔等了一会儿,秦铮自己回来了。 “怎么回事?” “小事情,俩半大孩子因为捞一条鱼吵起来了。”秦铮说道:“有一方的家长不在,但那孩子可凶,当着人家长的面就敢直接上手打人,胆子特别……”大。 秦铮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尖锐的叫声。 “救命啊!” “落水了!有人掉水里了!” 秦铮心中一惊,连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只见刚才吵架的两个男孩,其中之一掉进了河里,他被湍急的河水冲走,正在水里不断挣扎着。 男孩的父亲已经跳进河里,围观的人群中也有两个军官跳了下去,小孩的母亲在岸上急的直哭,多一个人多一份力,秦铮来不及多想,把鞋一脱,也纵身跳入河中,奋力往小孩游过去。 水流湍急,众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游到小孩的身边,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托举出水面,岸边的人们也纷纷出手帮忙,长长的棍子,鱼竿,抄网,全都朝着他们伸了过来。 众人先将小孩送上岸,随后秦铮抓住一根棍子,和其他下水救人者一块,先后被岸上的人拉上岸。 秦铮浑身湿透了,衣服上的水像是水龙头一样往下淌。 他光着脚上岸,脱掉外套,往下拧水,尽量拧干,又重新穿上,随后又去跳水的地方找自己的鞋子。 第440章 驱逐 云乔着急的穿过人群,跑到秦铮的面前,关切的问道,“哥,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秦铮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云乔接着说道:“快回家换衣服吧,河边风大,你这全身都湿透了,千万别感冒了。” 秦铮‘嗯’了一声,脚下却没动,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刚刚被救上岸的男孩身上。 男孩呛了水,濒死的感觉吓得他直哭,被她妈妈抱在怀里,不停的发抖。 男孩爸爸环顾四周,愤怒的说道:“姓陆的那个小兔崽子呢?” “有爹生没娘教的东西,小孩吵架打架,这都是无所谓的事,一言不合就把人往水里推,这是要把人害死!” “从小心思就这么歹毒,以后还得了?!!” “老子今天非得宰了他!算是为民除害了!” 男孩爸爸一边说一边往外抽自己裤腰上的皮带。 儿子差点在自己面前被淹死,但凡当父母的都咽不下这口气! 男孩脱离了危险,她妈妈这时也反应过来要追究罪魁祸首,这才发现,姓陆的那小子早就跑了。 这时,一个中年女人开了口,验证了她的猜测。 “陆明那熊孩子早跑了。趁你们下水救人,没人注意他,跑的时候还顺走了你家水桶里最大的那条鱼。” “艹!”男孩爸爸气的要骂人:“我上他家里找他去!” “无法无天了这小比崽子!我就不信没人管!” 男孩爸爸收起皮带,先找人把老婆孩子送到医院检查,自己则纠集了一帮人,去陆明家找罪魁祸首,一排十几号人,浩浩荡荡。 当事人一走,人群也渐渐散去。 出了落水的事儿,云乔他们也不想抓鱼了,秦铮也要回家换衣服,正好一块回去了。 何霆钧刚刚听着‘陆明’这个名字耳熟,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便问了云乔一下。 云乔说道:“熊孩子陆明,他妈妈是刘停女,前几天刚因为乱传瞎话跟梁茵吵了一架,现在还在妇联学习班上课呢。” 云乔一说,何霆钧想起来了。 “是他呀,我记得他还骂过圆圆,跟你打过一架。” 云乔‘嗯’了一声:“这母子俩都不是好的。典型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何霆钧‘嗯’了一声,说道:“陆明这小子故意推人落水,差点把人害死,这情节实在太恶劣了,家属院他们肯定是待不住了。” 云乔闻言,惊讶的抬起头,看向何霆钧,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会被赶走?” 何霆钧点点头:“对。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 ,且屡教不改,行为上已经触碰红线,组织上肯定不会放任他们再留在驻地。驱逐出家属院只是最基本的,她们母子要是不走,陆家旺就得被他们连累走。” “陆家旺一块走了也好。”云乔轻哼一声,说道:“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陆家旺一个大男人,连媳妇孩子都管不住,还平什么天下?不如早早的回家种地。” 何霆钧忍不住笑了一下,纠正道:“你说错了,陆家旺就算回家也不会种地了。他是营长,参军将近二十年,立过不少功劳,转业分配工作,能进县城的公安局,就算是当不了局长,副局长还是可以的。” “他当局长……”云乔一想起来刘停女和陆明的那个德行,就忍不住撇嘴,“那局长家属知法犯法,他这个局长能秉公办案吗?” “这很难说。”何霆钧若有所思地回答,“不过,陆家旺人挺正直的,如果他真的进了公安局,为了树立公正严明的执法形象,还是能下定决心管好家人的,不然,光是群众的唾沫星子都能喷死他。” “得了吧。”云乔可不看好陆家旺。 “他人是正直,但他脾气太直又太愣,管不住刘停女一点。刘停女歪心眼又多,她要是阳奉阴违,胡搅蛮缠起来,陆家旺可一点法子没有。他在家里要是说话好使,陆明也不会歪成这个样子。” “这倒是个问题。”何霆钧叹了一口气,“希望他能早点立起来吧,别因为家庭的原因,把自己半辈子的努力都给毁了。” 同为军人,陆家旺能一路走到营长的位置不容易,他希望陆家旺能走的远一点,被家庭连累的不能寸进,实在是太可惜了。 秦铮却道:“毁了也是活该。子不教父之过,他教育不好孩子,就是往社会上输送祸害,害人又害己。” 两个人的观点明显不一样,这个问题再聊下去肯定要吵架。 何霆钧便只是笑笑,没接话,进而转移了话题,聊起了别的。 一块回到家属院,秦铮回后面胡同换衣服,云乔跟何霆钧没跟着去,提着水桶回了家。 看见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冯娟有些意外:“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云乔,你遇见你哥了没有?他刚刚去河边找你们了。” “遇见了,但是出了点意外,就提前回来了。”云乔把河边发生的事儿跟冯娟说了。 冯娟闻言,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语气也特别的气愤:“这是杀人!陆明这个熊孩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他家里怎么也不管管?” 因为当初陆明当初骂圆圆的事儿,冯娟本来就讨厌他,这件事一出,她对陆明的厌恶更是不加掩饰。 云乔说道:“三岁看老,这陆明都十来岁了,他家里想管也得管得住才行。” “家里管不住,就让组织管!”冯娟冷哼一声:“把这事闹到组织上去,他就知道怕了!” “这次性质太恶劣的,组织上肯定得严惩。”云乔说道:“霆钧说,这母子俩肯定要被驱逐出家属院,陆明爸爸陆家旺要是不能大义灭亲,主动将人送走,陆家旺自己也要受牵连。” “驱逐出去好啊,这样家属院里就少了一颗老鼠屎。” 冯娟说道:“云乔,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陆明这个孩子报复心特别重,不知道是不是记恨之前咱们教训他了,前段时间专门等在我去买菜的路上,朝我吐口水,朝我喊‘傻子她娘出来了,傻子她娘出来了’,喊完就跑,我撵也撵不走,追也追不上,气得我胸口疼了好几天。” 云乔听得皱眉:“还有这事!妈,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白白让您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跟你说有什么用,多一个人跟着烦心罢了。你现在怀着孕,可不能生气。”冯娟不是没找过刘停女,但刘停女护短,上来就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小心眼,还跟个孩子计较。后来找了妇联干事调解,她表面上认错道歉,实际上阴奉阳违,还是一点没改。 对于这种蛮不讲理的人,跟她多说一句,冯娟都觉得是污染自己的耳朵。 云乔说但:“我可以让霆钧找陆明他爸去。” 冯娟说道:“就这一点事,还麻烦霆钧干什么?” “不过现在好了,这两人要被撵出去了,我的气也算是出了。”冯娟心情愉悦的说道:“今天晚上我都能多吃半碗饭。” 以后都不用看到这对母子了,云乔也很高兴,而且组织上的办事速度很快,到了晚上,云乔就听隔壁的袁嘉惠来说,刘停女母子俩确定要被赶走了。 并且组织上宽宏大量,没让她们立马滚蛋,还给了他们几天收拾东西的时间。陆家旺也没敢给母子俩求情,还很配合的说,会尽快把她们母子俩送走。 落水的小男孩家里也得了一笔赔偿,算是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不过男孩父母并不是缺这笔钱,他们宁愿不要这笔钱,也想把陆明送到劳改农场去。 只是陆明年纪太小,才十岁,而劳改农场只收成年人,所以无奈只得作罢。 总之,事情到了这里,也算是圆满的解决了。 男孩落水差点淹死的事情传的很广,连住在军服厂的安小梅都知道了。到了周一,云乔去卫生室上班的时候,就听见高倩在和安小梅说这件事情。 刘停女就住在高倩所在的二号胡同,两家离得近,也方便高倩看热闹。 高倩说道:“陆明闯了大祸,陆营长这回也是动了真怒了,昨晚上用皮带把陆明的屁股抽的皮开肉绽的,刘停女扑过去护着陆明,也被皮带抽了好几下,身上不知道肿没肿,露在外面的胳膊上反正是有好几道红道道,都肿了。” “小高姐,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安小梅好奇的问。 “她今天早上去我家里找我,我亲眼看见的呗。”高倩说道:“陆营长说要给陆明长长教训,不许刘停女给陆明看医生,就让他疼着,但刘停女哪舍得眼睁睁看着儿子受苦,陆营长前脚刚出门上班走了,她后脚就去我家,问我家里有没有伤药,能给陆明抹抹。说陆家旺下手不留情,发了恨的揍人,把陆明的屁股打的肿的老高,都不能躺着,只能趴在炕上睡觉。” 安小梅问道:“小高姐,那你是咋说的?伤药给她了没有?” “当然没给她。我说我家里没有伤药,劝她去医院。其实我有,我家那俩小子整天受伤,不是这里摔一下,就是那里嗑一下的,伤药都是家中常备的。” 说到这儿,高倩不好意思的笑笑:“但是这娘俩都太惹人厌了,陆明平日里没少纠集别的混小子欺负我家俩孩子,东西我就是扔了,给狗用了,都不给他用。” 云乔问:“小高姐,你不给她药,她没找事吧?” 高倩摆摆手:“这她找什么事?我说没有,她还能进我家屋子里头翻去?” “这种事,她也不是干不出来。”刘停女可不是什么有道德的人。 云乔道:“如果她以前没见你给孩子用过还好,要是见过,估计又要不依不饶了。” “她不敢。”高倩冷哼道:“她和陆明都要被赶走了,陆家旺能留下,全靠平时表现好,再加上领导惜才。她要是不识好歹再惹出乱子,陆家旺也得被她牵连的一起滚蛋。” “原先是我忍她,现在终于有一回是她忍我了。”高倩扬眉吐气道:“反正我来家属院三四年了,还是头一回在她刘停女脸上看见忍气吞声的表情。” “解气!真解气!” 高倩表情畅快,云乔不想给她泼冷水,过了一会儿才提醒她:“小高姐,刘停女马上就走了,这一走天高皇帝远的,出了事事也找不到她的头上了。她这人心眼儿小,报复心强,万一在临走前偷偷搞事就不好了,你防着点。” 高倩愣了一下,“呀,光顾着高兴了,倒忘了这茬儿。” 她向云乔道谢:“云乔呀,谢谢你提醒,回头我就跟老邵还有家里几个孩子说说,让他们躲着点这母子俩,省的临了临了再被阴一下吧。” 云乔说:“嗯。小心驶得万年船,多注意点总是没错的。” 熬到中午下班回家,云乔在家属院门口正好碰见了她哥秦铮。 和高倩道了别,等高倩一走,秦铮便问她:“云乔,严同志中午去你们卫生室了没有?” 云乔摇摇头:“没有。今天不下雨,我觉得文工团的慰问演出团可能已经出发了。” 秦铮便没再说什么,和云乔一起回了家。 不必刻意去问,回到家,云乔就听冯娟说,文工团的演出团上午已经出发了。 两辆军卡,拉了两卡车的人,不到十点就走了。 秦铮神色如常,说了句:“知道了。” 严静宛跟着演出队一走,秦铮也没了指望,全心全意都扑在了工作上,中午不再回家,吃饭直接在团里食堂解决。 刘停女和陆明被组织修理了一顿,也缩起脑袋老实了。 如此安安稳稳的过了几天,到了星期天,陆家旺就会正式把刘停女和陆明母子俩送走,高倩提前松了口气,还庆幸的跟丈夫邵辉说道:“隔壁这瘟神母子俩可算是要走了。” 谁知她刚庆幸完,到了星期天那日还是出了点小事。 第441章 瘟神 “家里窗户玻璃被砸烂了一块,当时天还不亮,等我和老邵穿上衣服出去的时候,车都开走了,只远远的看见两盏红彤彤的尾灯。”高倩说道:“路口的樊大娘起得早,跟我说,他们本来都上车准备走了,陆明那小子借口要拉屎,专门跑回来砸的我家窗户,陆家旺大约是不知道。” 云乔问她:“没喊住人吗?” 高签摇摇头,说:“其实喊也能喊住,但我没让老邵喊。刘停女多难缠你也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让这对瘟神滚蛋得了。” 云乔点点头:“那倒也是。” 高倩说:“反正也就一块玻璃,等陆家旺送完人回来,让他赔。” 高倩是来串门的,跟云乔闲聊了一会儿就要回去了。 云乔送她出门,刚打开院门,就听见有穿着绿军装的士兵正从巷子里往外搬家具。 高倩好奇的问道:“这是谁家搬家了?” 云乔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没听说。” 隔壁袁嘉惠站在家门口,闻言转过头,对云乔说道:“没谁搬家,是崔雪枝要出院了,以后住在梁师长家坐月子,她娘家妈妈要把崔雪枝当初陪嫁过来的家具都拉到梁师长家去,方便她生活。” “家具都拉走了……”高倩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她们莫不是要离婚?” “估计是吧。”家具是大件,轻易不好挪动,连家具都搬走了,看样子确实是有了离婚的意思。 云乔和高倩对视一眼,皆是唏嘘不已。 当初崔雪枝和董定邦结婚时,场面多大呀,郎才女貌,家属院里不少人都羡慕。 到如今才不过一年多,却是这般草草收场。 家具一趟趟往外搬,没一会儿就搬空了。 云乔她们全程都没看见任何一方的人,不管是崔雪枝妈妈,还是董定邦,和他妈妈王月,都没有露面。 袁嘉惠说道:“崔雪枝明天出院,等她回来,咱们买点东西一块去她家里看望看望她吧。” 云乔点点头:“行啊。什么时候去,嫂子你喊我就行。” 袁嘉惠道:“她明天出院,出院到家肯定得收拾收拾,咱不好过去添麻烦。过午不探病,下午也不能去,不如就星期二早上去吧。早去一会儿,不耽误上班。 ” 云乔应下:“可以。” 袁嘉惠看向高倩,问道:“高同志到时候也一起去?” “行,我跟你们一块去。”高倩一口答应下来。 探病都是一班一班的,跟谁一块去都一样,跟云乔一块,探完还能一块去上班。 袁嘉惠说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星期二早上早点吃饭,吃过饭,七点半咱们准时在副食店门口汇合,到时候看看买什么礼品,一共是多少钱,按照人头兑钱。” “好。” 周一早上,冯娟送云乔去上班,随后又去副食店买菜,碰见相熟的军嫂,停下聊了会儿天,这么一耽搁,时间就来到了十点钟左右。 她提着菜篮子回家,路上正好碰见梁师长的警卫员兼司机小海开着梁师长的专用车,接崔雪枝出院回家。 大概是害怕产妇受风,吉普车的四面窗户关的紧紧的,从窗户玻璃往里望,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轮廓。 吉普车‘嗖’的一下从冯娟身边开过去,冯娟淡淡的收回视线,转身拐进六号胡同,迎面刚好碰见从六号胡同里出来的王月。 王月神情憔悴,大约是昨晚没睡好,眼皮子看起来有点肿。 她主动跟冯娟打了个招呼:“冯妹子,去买菜了啊。” 冯娟点点头,随口问道:“王嫂子,你要出去?” 王月点点头:“听说雪枝今天出院,我去她姑妈家看看她回来了没有,要是有要帮忙的地方,我也能给她们搭把手。” “这样啊。”冯娟神色如常,心中却忍不住想:两家都已经闹成这个样子了,人家女方连结婚时陪嫁的家具都拉走了,摆明了要一拍两散,这时候上门,确定不会被人赶出来吗? 不得不说,王月的脸皮是真的厚。 换成别的人,这时候恐怕光羞愧都羞愧死了,哪还好意思跟个没事人一样主动往前凑。 冯娟说道:“那你快去吧,我刚刚看见梁师长的车了,估计是已经把人接回来了。” “谢谢提醒,那我先走了。”王月点点头。 和王月擦肩而过,冯娟回到家,把菜篮子放下,先把昨天脱下的脏衣服塞进洗衣机洗了,紧接着便开始打扫卫生。 家里的卫生搞好,洗衣机也把衣服洗好了,换水重新洗涤一遍,冯娟将衣服挂到晾衣绳上晾着。 一圈家务做完,差不多也快到该做午饭的时间了。 冯娟闲不下来,坐在板凳上歇着的时候,还不忘拿了把韭菜过来,一边歇脚一边择韭菜。 王月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她路过家门口,见家门没关,象征性的敲了敲门,不等冯娟开口,就直接走进了院子。 “冯妹子,在家忙呢。”王月跟冯娟打了个招呼。 冯娟抬头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手上择菜的动作不停,问她:“王嫂子,你刚刚去梁师长家里,见着崔同志了吗?她人还好吧?” “见着了。虽然雪枝那孩子说话不中听,但亲家母是个知礼的,好歹是让我进去见了见孙女。雪枝养的挺好的。孩子吃着奶粉,白天黑夜都有保姆照看,她既不用喂奶,也不用看孩子的,一天天就是躺在床上养着,人瞧着都胖了,能不好嘛。”王月虽然克制着,但语气里还是夹藏着对崔雪枝的不满。 冯娟择菜的手顿了一下,对王月的冷情又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崔雪枝是因为她的疏忽大意才摔倒早产的,又是大出血又是摘除子宫的,可谓是元气大伤,结果她提起崔雪枝,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不说,甚至还多有不满。 这样的人…… 冯娟叹了一口气,忍不住说道:“王嫂子,崔同志这次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是受了大罪的,肯定得卧床休养一段时间。而且人胖了也是好事,这说明身体在康复。” 王月脸色变了变,嘴角勉强牵出一抹微笑:“是,雪枝生这个孩子不容易,算是闯了一趟鬼门关。她能熬过来,身体慢慢在康复,我也替她高兴。” 冯娟不愿再跟王月多说,闻言只是笑了笑,埋头继续择菜。 王月本意是想跟冯娟抱怨崔雪枝家里的所作所为的,但话才起了个头,她就意识到,冯娟的立场是站在崔雪枝那一边的。 转念一想,冯娟是嫁闺女的,而她是当婆婆的,嫁闺女的跟当婆婆的,立场天然就不对盘。 所以她是很难说服冯娟,让冯娟跟自己同仇敌忾,一块仇视‘儿媳妇’的,抱怨的话说的太多,可能还会起一个反效果。 她得去找个同样是给人当婆婆的。 各种各样的想法在王月脑海中过了一遍,王月果断放弃了跟冯娟卖惨的念头,又跟冯娟寒暄了几句,便说时候不早了,她得回家做饭了,便离开了。 冯娟瞥了一眼她的背影,扯唇讽笑了一声。 八百个心眼子,七百九十九个都憋着坏。 冯娟不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 星期二早上,是云乔跟袁嘉惠她们约好去梁师长家看望崔雪枝的日子。 云乔早早的吃过饭,便带着钱和票去隔壁袁嘉惠家找她。 袁嘉惠也已经吃过饭了,看见云乔,忙说:“云乔,你等我一会儿,我这马上好了,两分钟就能走。” 说完,她又催了催还在饭桌上没下来的儿子齐卫国:“卫国,你赶紧吃,就小半碗面条,塞嘴里两口就能吃完,你别搁哪儿扒拉过来巴拉过去了,浪费时间。” 齐卫国吃的满脸痛苦:“妈,我真吃不下了,这杂面的面条看着黑黢黢的,喝着发苦,还剌嗓子。” “哪里苦了?你要是不想喝直说,别找借口。”袁嘉惠急着走,脾气便有些暴躁,说道:“都是一锅下出来的面条,我跟你爸都喝完了,也没觉得苦,也没觉得剌嗓子,就你娇气。就你这样的,搁在58年,挨饿头一个就得把你给饿死。” “别说了别说了,我吃还不行?!!”齐卫国视死如归的夹起一根面条,就着咸菜塞嘴里,几乎吞咽出了痛苦面具。 他要是就这样吃,半小时也不一定能把这半碗面条吃完。 袁嘉惠看不下去了,也不可能等他慢慢吃。 “吃不下就放下吧,中午回来给你爸吃。妈有事先走了,你爸剩下的碗筷还有厨房里的锅都刷了再去上学,知道吗?别偷懒,等我回来发现刷的不干净,扣你一天的零花钱。” 齐卫国乖乖点头:“知道了,妈妈,我会刷干净的。” 袁嘉惠脸色这才好看一点,匆匆带上钥匙,背上包,朝着云乔走来:“等急了吧,咱走吧。” 云乔笑笑:“没事。” 袁嘉惠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养个孩子就是这样,一天天处理不完的鸡毛蒜皮的事儿。” “挺好的,挺鲜活。” 到了副食店,高倩已经等在外面了,除此之外,还有三个相熟的军嫂,都是住在前后胡同的邻居。 她们一共六个人,买了六样礼,一罐麦乳精,一罐黄桃罐头,一斤鸡蛋,一斤红糖和两样水果。 六月初,杏和桃都是刚下来,味道正好。 这些东西里头,只有麦乳精最贵,她们买的是一斤装的小罐,两块钱一罐。 鸡蛋、红糖和黄桃罐头总共加起来也才两块,杏和桃更不值钱,一斤还不到两分钱,两毛钱就能买十来斤,一大网兜提都提不动。 付钱的时候,云乔兑了半斤糖票和六毛钱,高倩兑了半斤鸡蛋票和五毛钱,袁嘉惠和其他三名军嫂,兑了剩下的糖票、鸡蛋票,麦乳精票和罐头瓶,以及剩余的钱,都是按照票的价值算的钱,大家也都认可。 带着礼去梁师长家的时候,众人为了照顾云乔这个孕妇,让她拿着最轻的红糖。 众人边走边聊天,也不觉得累,很快就到了梁师长家。 敲了门,是崔雪枝妈妈来开的门。 崔雪枝妈妈跟崔雪枝长得很像,母子两个的脸型五官都差不多,所以云乔毫不费力的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阿姨,您是崔雪枝同志的母亲吧?我们是崔同志的邻居,得知她出院了,过来看望看望她。” “对,我是雪枝的妈妈,我姓项。快请进。”项龄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位置,请她们进来。 进了屋,项龄引着她们往客厅里走,一边走,一边说道:“雪枝和孩子就住在一楼西边的屋里,这会儿孩子正好也醒着,你们可以进屋看看她们。” 云乔顺势问道:“崔同志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项龄说道:“表面上看起来还行,但毕竟是大出血,身体里的亏空很多,气血两虚,还得再养养。” “是得好好养养。不然万一落下了病根,就是一辈子的事儿。”袁嘉惠接着说道:“产后恢复最难最难了,我生我儿子的时候也是剖腹产,当时做足了双月子,结果这么些年过去,还是时不时的气血不足。崔同志又是剖腹产,又是大出血,可得好好注意。” “所以我们带了些东西来,给崔同志补补身体。” 说着,云乔他们便把带来的东西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项龄道:“谢谢,谢谢,你们有心了。” 说话间,项龄带着众人来到了崔雪枝住的房间。 门推开,崔雪枝正半躺在床上,旁边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看见小孩,众人不自觉的都放轻了动作和声音。 崔雪枝被项龄扶着坐起来,朝着众人露出了一个微笑:“谢谢你们过来看我。” 在鬼门关过了一圈,崔雪枝眼见着比之前沉静下来了。 只是成长的代价太大太痛苦。 云乔想,如果人生可以选择,崔雪枝一定不愿意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迫成熟。 大约是娘家妈妈照顾的精心,崔雪枝的气色还不错,坐着和大家聊了一会儿也未见疲态。 项龄把孩子抱起来让大家看了看,因为出生时发生的意外,小女孩儿在重症监护室里待了十多天才出来,看起来比一般的孩子瘦弱一些。 第442章 不离婚吗? 但她皮肤白白的,睁眼时能够看出褶皱深深的双眼皮,鼻梁也挺挺的,嘴巴虽然略有些翘,却不难看出是个未来的美人胚子。 崔雪枝长得就挺漂亮,董定邦五官也挺周正,两个人的女儿自然也不会差。 众人在崔雪枝屋里逗留了一会儿,先是关心关心她的身体,又夸夸孩子长得好,可爱,后面孩子一哭,便默契的告辞要离开。 孩子一哭,要么尿了要么拉了,要不就是饿了想喝奶,总之得需要人收拾。 所以项龄也没留她们,一边招呼照顾孩子的保姆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一边亲自把她们送到门口。 就在云乔跟在众人的身后往外走的时候,崔雪枝突然在后面叫住她:“秦云乔,你等一等。” 她这一喊,不止喊住了云乔,几乎是所有人都跟着一块回了头。 云乔有些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还有事?” 崔雪枝点了点头:“嗯,我有点事想问你。” 云乔:“什么事?” 崔雪枝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于是大家都看出她是想单独问云乔了。 高倩拍了拍云乔的肩膀,说道:“云乔,你留下跟崔同志说说话吧,我在外面等你。” 云乔说道:“你别等我了,我们还不知道要聊多久。你先回卫生室吧,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你自己可以吗?”高倩下意识看向云乔的肚子。 云乔点点头:“没事的。” 项龄主动说道:“别担心,一会儿我让小海开车送云乔同志回去。” 高倩这才离开,“那我先走了。” “好。” 云乔跟着项龄把人送走,这才返回崔雪枝的房间。 进了屋,保姆已经给孩子换好了干净尿布,还把窗户打开一点点散味。 小娃娃刚刚哭,是因为拉粑粑了,糊在身上不舒服,才哭。换上干净尿布,哭声立刻就止住了。 保姆端着盆出去洗尿布,项龄出去,将门虚掩了半扇,给崔雪枝留出一些私密的空间。 崔雪枝看了云乔一眼,抬手拍了拍床沿:“坐。” “好。” 云乔在床沿边坐下。 崔雪枝却没有立刻跟云乔说话,她坐在床上,侧头垂眸去看躺在床上的女儿,面无表情,空洞的眼睛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样的崔雪枝对云乔来说是极陌生的,跟以前相比,沉静的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云乔心情有些复杂,主动打破沉默:“崔雪枝,你想问我什么?” 崔雪枝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问了也没什么答案。” “……呃。”云乔不解:“既然没什么想问的,那你为什么还叫住我?” “可能,是想找个人跟我说说话?” 说到这儿,崔雪枝停顿了一下,忽然自嘲一笑:“找曾经的情敌说话,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病?但我确实找不到别的人说话了。” 她以前太作,人缘差,在脑海里思索半天,一个能说上话的朋友都没有。 此时的崔雪枝瞧着脆弱又可怜,云乔有些心软,说道:“不会,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崔雪枝:“你倒豁达。” 云乔笑了笑,没说话。 崔雪枝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秦云乔,我承认,你赢了。以前我总是不服气,差点死过一次我才醒悟,我这种人,嫁给谁都过不好。” 云乔:“别这样说,你能这样想,就说明你已经在改变了,将来不会差。” 崔雪枝摇摇头:“好不了了。我跟董定邦走到这一步,回不了头了。” “怎么会回不了头了呢?既入穷巷,就要及时掉头才是。” 崔雪枝还是摇头:“我家里不同意我们离婚。” “?”云乔皱眉:“可是你陪嫁的家具不是都从董家拉出来了吗?不离婚,干嘛要拉家具?” “我家里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让我跟董定邦离婚,拉家具也只是为了给董定邦压力,让他尽早把他娘送回老家。”崔雪枝苦笑道:“我的子宫被切掉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嗯。”云乔迟疑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我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如果离婚回娘家,娘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怎么会呢?我看你妈妈还是很心疼你的。”云乔安慰她:“你出事她千里迢迢的赶过来,你住院的这段时间,她照顾你也照顾的很精心。” 崔雪枝苦笑道:“我妈妈是心疼我,但我娘家还有三个哥哥,我妈妈得考虑我三个嫂嫂的想法,我若是离婚回娘家,首先就要考虑住在哪里的问题,我娘家虽然有独立的住房,但因为没有分家,三个哥哥都和父母一块同住,一人只能勉强有一个房间。 我来松江的时候,二哥三哥还没有结婚,这几年,他们先后娶妻生子,已经把家里的房间全占了。家里已经没有独属于我的空房间了。” 她前年回家探亲的时候,她的房间已经改成儿童房里,中间打了隔断,大哥家的女儿和二哥家的女儿一人一半。她回家,只能睡她父母主卧的阳台。 探亲短住可以凑合一阵子,离婚回娘家长住,难道要凑合一辈子吗? 更何况,她妈妈透露出来的意思,是她如果离婚回家,再过两年,还会另外给她介绍对象,把她嫁出去。 到那时候,她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还没有生育能力,哪家的好男人会愿意娶她? 头婚的不用想,但凡是想要孩子的,都不会娶她。 除非是同样二婚有孩子的,不图她再生孩子,嫁过去就是当后妈,养前头的孩子,辛苦一辈子最后落个空。 还不如不跟董定邦离婚呢。 好歹是孩子的亲爹,又是个年少有为的军官,眼里看得见的前途无量。她要是离婚再找,绝对找不到这样的好条件。 她一开始说离婚,她妈妈嘴上还支持了两句,后来打电话回娘家,他爸爸一劝,三个哥哥嫂嫂一分析,回来便让她死了这条心。 离婚是不可能离婚的,现在就要看董定邦的态度,决定什么时候‘原谅和好’。 崔雪枝不离婚,云乔也不可能劝离,但是劝和的话……她也是真说不出口。 都闹到这个地步了,就算和好,难道关系还能如初吗? 如同碎了的镜子,就算用胶水重新粘好,裂纹也始终存在。 云乔一阵沉默。 好在崔雪枝也没有问她意见的打算。 崔雪枝问她:“我们都在一个胡同里住着,离得近,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几天,你有没有留意过董定邦还有那个姓王的动向?” 崔雪枝恨死王月了,她连那声‘妈’都不喊了,直接喊王月姓王的。 云乔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两三秒,才想起来,姓王的说的是王月。 她不想掺和进这场婆媳大战,直说道:“没有,我不知道。” 崔雪枝有点不信:“真的吗?她整天上蹿下跳,你一点没听说吗?” 云乔摇头:“真不知道。我现在怀孕四个月了,总是感觉身上很累,所以除了上下班,几乎不怎么出去。” “好吧,你不知道就算了。”崔雪枝有些发愁的说道:“董定邦拖延着不把她送走,她现在肯定憋着劲要想法子留在这儿呢。” “她这次差点害死我,我肯定不可能再跟她一块生活了,董定邦要是不把她送走,这日子真是一天都没法过。” 云乔才不管她们婆媳之间的博弈呢,但她对崔雪枝出事那天的事好奇,便问:“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外面雨下的那么大,路面湿滑,你还大着肚子,怎么就敢一个人跑出去上厕所?” “还不是那老妖婆故意磋磨我!”提起王月,崔雪枝的眼底闪过一抹恨意。 要不是王月那个老妖婆故意磋磨,把痰盂藏了起来,她怎么会冒着雨出去上厕所?以至于不慎滑倒,因此被切除了子宫。 崔雪枝怀孕怀的辛苦,脑海中虽然动过无数次‘生完这个就再也不生了’的念头,但人能选择的才叫自由。 想不想再生孩子,应该取决于她自己的选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接被剥夺了生育的能力,想选都没得选。 还有那些羞辱,崔雪枝一想起就忍不住掉眼泪。 “我肚子大憋不住尿,十几二十分钟就得上一次厕所,她嫌我上厕所上的勤,说痰盂放在屋里有味,不让我把痰盂放屋里。后来,我实在憋不住,不知道就尿了裤子,她又说我故意尿裤子让她洗,跟董定邦哭,说我故意恶心她。” “我跟董定邦解释,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控制不住,他也不相信我。她妈还火上浇油,说她生了两个,从来不知道哪个女人怀孩子怀的尿裤子。” “我百口莫辩啊,我白长了一张嘴,到那时候才知道什么叫有苦说不出。” 崔雪枝呜呜的哭,听得云乔心里很不是滋味。 崔雪枝的处境,何尝不是她们千千万万的女性同样的困境。 辛辛苦苦怀孩子,身体因此受到的损伤却不被承认,还要被人嘲笑诋毁。 云乔叹了一口气,给她递了张手帕:“别哭了,这不是你的错。孕后期胎儿压迫膀胱,孕妇就是会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尿失禁,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十个孕妇里面有八个都会经历,是董定邦无知。别哭了哈,你现在还在月子里呢。女人坐月子是不能哭的,会害眼。” 崔雪枝接过手帕,擦了擦泪,说道:“我知道坐月子不能哭,可我真忍不住,你不知道那女人有多恶毒。” “从那之后,董定邦只要一步在家,她就明里暗里的说我屋里骚,说我衣裳骚,说我整个人都骚,大着肚子还天天巴着他儿子不放,说我想男人想的一天尿湿好几条裤子,还说以前窑子里的窑姐都没我下贱。” “我是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过她,让她这么恨我,不管怎么说,我肚子里怀的都是她儿子的孩子,是她的孙女,就算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她也该对我好一点吧?” 崔雪枝越说越难受,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 “自打我跟董定邦结婚的第一天她就对我不满意,大冷的天,早上五点半,天还不亮就叫我起床吃早饭,一天这样就算了,可她天天如此!雷打不动。我五点半起床,六点吃过饭,得回炕上躺两个小时才到上班的时间。后来我不起了,我装听不见,她又跟董定邦哭,说我不尊重她,一大早辛辛苦苦给我做好饭,结果我连看都不看一眼。” “我刚怀孕那会儿,孕吐难受,就想吃一口葡萄,她系上围裙,跟董定邦说要吃饭了,不让他去买,还得我哭我闹了,才允许董定邦出去买。” “她天天问我今天想吃什么菜?等我说了,她又不做。我说想吃点清淡的,她转头就做又油又辣的,我说想吃点有味的,她中午就弄个清水烫的白菜,随便浇点酱油拌一拌。问她她还很有理,一会儿说忘了,一会儿说副食本上的供应不够了,偏偏她说什么董定邦信什么!董定邦就是她手里头牵的一条狗!” 崔雪枝的眼睛都哭肿了。 云乔不知道她说的这些是真是假,有没有添油加醋,假设这些都是真的,那么婚姻对于女性来说,真的无异于走入了坟墓。 崔雪枝性格这么强势的人,家庭也有背景,都被婆家背地里的手段磋磨的脱了一层皮,这要是换成没甚背景,又爹不疼娘不爱的女孩子,还不得被生吞活剥了? 更让人细思极恐的是,王月在外界的名声极好,崔雪枝的这些话说出去,有一大半的人都不会相信,只会觉得是她为了赶走婆婆故意扯谎。 让她受了罪,还让她受苦说不出…… 如果是真的,那么崔雪枝的这个婆婆,段位可不是一般的高。 云乔有些同情的看着崔雪枝,说道:“他们家都这么对你了,你确定不和董定邦离婚吗?你有正式工作,养一个孩子绰绰有余,就算不回娘家,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也能活的很好。” 第443章 精神不正常 崔雪枝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董定邦的人品还是可以的,除了太听他妈妈的话之外,其他的事情做得还算到位。只要把他妈妈送走,就没有人在我们之间制造矛盾了,到时候,我们肯定就能把日子过好了。” 她洋洋洒洒说了很多,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真的就是这样认为的。 关系不到位,云乔闻言,也算是知道了崔雪枝的想法,所以点到为止,也不多劝。 “你自己决定就好。” 崔雪枝哭累了,说想睡觉,云乔便识趣站起身:“你休息吧,我也该回去了。” “嗯,不送你了。”崔雪枝点点头,挨着女儿平躺下。 云乔走出房间,将屋子里的门虚掩上。 原本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项龄站起身,朝她迎上来,语气温和:“小秦同志,你要回去了吗?怎么不和雪枝多聊一会儿吗?” 云乔点点头:“崔同志休息了,我也该走了。” 项龄点点头,将云乔送到门口,伸手招呼小海开车送她,云乔拒绝了:“不用了,项阿姨。距离不远,我走路回去就可以了。” 项龄便朝着小海摆摆手,示意不用送了。 随后,她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云乔。 云乔不知道她的性格为人,没有贸然开口,只垂下眼,假装没看见。 项龄只好主动开口:“小秦同志,刚刚雪枝是不是又哭了?还跟你控诉小董母子的罪状?” 云乔眼神微闪。 听这话的话意,崔雪枝似乎并不是只和她一个人倾诉过? 那崔雪枝之前的那句‘实在找不到别的人说话了’的真实性,可要大打折扣了。 项龄说道:“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雪枝最近情绪不太对,医生说她受到的打击太大,所以出现了一些忧郁和臆想的症状。其实小董母子并没有做过她口中那些糟糕的事情,只是她接受不了自己失去了子宫,以后都不能生孩子了,所以才把出事的原因全部归咎到了小董母子身上,事情是不属实的,希望你能为此保密。” ?? 什么意思? 是说崔雪枝撒谎是吗? 云乔被这母女俩搞迷惑了,可看崔雪枝那个糟糕的精神状态,也不像是假的啊? 云乔搞不明白眼前这是唱的什么戏,谨慎的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您放心,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好孩子,阿姨相信你。” 云乔‘呵呵’干笑两声,赶紧溜之大吉。 送走云乔,项龄转身回屋。 一扭头,却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大跳。 原来是崔雪枝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站在了她身后。 项龄心脏怦怦直跳,她抬手压了压胸口,嗔怪的瞪了崔雪枝一眼:“哎呦,雪枝,你搞什么呀?吓了妈妈一跳。” “不是说累了吗?要睡觉。怎么没睡?” 崔雪枝没回答,眼神死死的盯着她,问:“你为什么跟秦云乔说我精神不正常?” “妈妈没有。”项龄安抚性的朝她笑笑,解释道:“妈妈只是跟她说你情绪不太好,让她不要往外乱说话。” “你有!”崔雪枝情绪激动:“你跟她说我发臆想,还说那些事情都是不属实的,意思就是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呗?你暗示她我在撒谎!妈妈,连你也不相信我吗?我没有说假话。” 项龄无奈的说道:“雪枝,妈妈没有这个意思。但你也要懂事一点,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小董已经答应把他娘送走了,还跪在你的面前,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他都做到这份上了,还不够诚心吗?你还想让他怎样?” “雪枝,听妈妈一句劝,那是他亲娘,你在外给他留些面子,别再作了。再作下去,就没有台阶给你下了。” 崔雪枝痛苦的闭上眼睛,眼泪从眼尾流了出来。 她吸了吸鼻子,说道:“我要离婚。” 项龄摇头:“不行,雪枝,你爸爸不同意。” 崔雪枝:“那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姓王的对我做过的事情。她太恶毒了,旧社会的地主都没有她会磋磨人,我要给她挂牌子,我要斗她。” “胡闹!”项龄有些生气,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她是你婆婆,是小董的亲娘,你斗她,是将小董置于何地?外人又怎么看你?” “说到底,你就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你是我妈妈,连你都觉得我是臆想吗?”崔雪枝一脸绝望,觉得自己置身荒野,孤立无援。 项龄叹了一口气:“雪枝,你让妈妈怎么相信你的话。小董他妈妈朝着老天爷跪地磕头,指天发誓说她没有对你做过这样的事情,说过那样的话,连你姑姑都说,小董妈妈平时对你不薄,在家洗衣做饭,收拾家务,一样不让你沾手。你自己说说,从你和小董结婚到现在,你在家洗过一个碗没有?” 崔雪枝哭泣的动作一僵,诚实的摇摇头:“没,没有。但是……” “但是她做的事是真的。”项龄打断崔雪枝的话,说道:“雪枝,我相信,她有时候可能会在一点小事上故意让你难受了一点,但是嫁到别人家,给人当媳妇,哪有一点委屈不受的?你在家一点活不干,人家当婆婆的能看你顺眼才怪。人家现在给足了你面子,你懂事一点,顺着台阶下来吧。” 崔雪枝不知道为什么绕来绕去又绕到她不做家务的事情上了,她不做家务难道就成了王月名正言顺磋磨她的理由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是她错了? 崔雪枝崩溃的说:“这是她的计谋!她就是用这些保姆都会干的事情,把所有人都收买了,让所有人都向着她,都说她的好话!” 项龄苦口婆心的说道:“雪枝,妈妈没有说她的好话,只是就事论事。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划分责任,没有意义。就算十分的错有九分都是小董他娘的,又能怎样?日子还是要照样过,你除了把她送回老家去,难不成还能因为一点家庭纠纷就把人送到劳改去?” “远远的送走就可以了,以后你跟小董在这边生活,她在老陕老家,保准一辈子都打不了几次交道。” “你听妈妈一句劝,别再说离婚的傻话了,离了婚,你再找肯定找不到像小董这样好的条件的男人了。从今往后,收敛收敛你的大小姐脾气,好好的跟小董过日子。小董老实,不嫌弃你不能再生育了……” “他嫌弃我?他凭什么嫌弃我?我是天生就不能生育吗?要不是她妈妈磋磨我,大下雨天的,我能一个人跑出去上厕所?我会摔倒?我会大出血?我会被切掉子宫吗?” 崔雪枝一点就炸,说着又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 项龄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抱住崔雪枝:“好了好了,别哭了,再哭眼睛都要哭坏了。” 崔雪枝不理她,只默默流泪:“你们都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 项龄心疼的注视着女儿,只是到最后也没有松口。 云乔走回卫生室,有些累,在座位上坐下休息,同时揉了揉略有些发胀的小腿。 高倩凑到她跟前,好奇的问她:“刚刚在梁师长家,崔雪枝专门留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跟你说?” 祸从口出,云乔记得项龄最后的叮嘱,自然不会把从崔雪枝口中听来的话到处往外说。 她摇摇头:“没有呀,就是闲聊了几句。我们住在一个胡同里嘛,她跟我打听打听董营长家里的事儿。” “就这些?”高倩有些不信。 云乔点头:“对,就这些。其实总共也没说几句话,小孩就闹起来了,我杵在那里也是添乱,就回来了。” 高倩不死心的问:“那她为啥还打听董定邦的事?不是都决定离婚了吗?” 云乔:“你听谁说的他们要离婚了?” 高倩:“难道不离吗?嫁妆家具都拉走了。” “……”云乔委婉表示:“嫁妆家具拉走,也不一定说明就是要离婚了,两人生了个女儿呢,就是为了孩子考虑,也不会那么轻易就离婚的……” 高倩‘哦’了一声:“这样吗?” 云乔:“我猜的。” 高倩:“好吧。” 不知道是不是董定邦哄得崔雪枝回心转意,还是崔雪枝姑姑崔婧出了力,总之,时间一长,家属院里渐渐地便没人讨论他家的事了。 而董定邦的母亲王月虽然依旧没有离开家属院,却也低调下来,开始深居简出。 时间一晃到了六月中旬。 云乔收到了从五连寄过来的信,信封上是郑文静的名字和字迹,里面装的却是陈安娜寄给她的回信。 回信很简短,除了开头抄录的最高指示,和最底下的写信人名字,内容只有简短的七个字:“谢谢提醒,知道了。” 到这儿,云乔算是看出来了,陈安娜就是唐毅投机倒把的同谋,夫妻俩一条道走到黑,就没打算回头。 她拿着信封,又气又想笑。 陈安娜果然还是那个陈安娜,一点没变。 下乡后的木讷老实全部都是她的保护色。 能一辈子不和旧友联系的人,脾气还是那么臭那么倔。 云乔无奈的笑了笑,拿着信进入厨房,将信扔进灶火里烧了。 冯娟淡淡的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神色自然的问云乔,“要不要吃烤红薯?吃的话我搁灶火底下埋一个。” 云乔问:“是红壤的吗?红壤的我就吃。” 红壤的烤出来又甜又稀溜,白瓤的烤出来就特别的干巴,多吃几口能把人的脖子噎出二里地。 “是红壤的。”冯娟笑道:“那我给你埋一个。” 云乔笑着点点头:“好。” 前一天下雨,第二天是难得的好天气,雨后的山坡上会出很多白蘑菇,炒菜炖汤都特别鲜美,冯娟跟住在后边的邻居林玉芳约好了一块去驻地外面的山坡山捡蘑菇。 出驻地的路跟去军服厂是同一条路,冯娟提着篮子跟云乔一块出门,在胡同口跟林玉芳碰面,又在二号胡同胡同口跟高倩汇合。 一行四人一块出了家属院,最后在军服厂门口两两分开。 六月中旬的北大荒已经进入了夏季,气温上升到了三十多度,云乔也换上了轻薄的裙子。 她怀孕怀在子宫前壁,比子宫后壁更显怀,肚皮就像是吹皮球一样吹起来,原先的裤子已经穿不上了,只能穿宽松点的裙子。 到了卫生室,云乔先把前后的窗户都打开,好让穿堂风通过,这样屋子里也会更凉快一点。 自从到了怀孕中后期,云乔就格外的怕热,稍微一动就觉得特别热。 何霆钧看在眼里,托关系从密山百货大楼买了台电风扇回来,夜里扇着风扇睡觉,这个夏天倒是不算太难熬。 在单位就只能自己打扇了。 现在的风扇还是稀缺品,单位还没有条件给办公室统一安装吊扇,全军服厂只有厂长的办公室里才有吊扇。 天热浮躁,食堂给单位的员工每日提供消暑的绿豆汤。 安小梅从家里带了个砂锅过来,每天去食堂打一锅绿豆汤来,放在卫生室里,口渴的时候舀一勺喝一喝,能喝一上午。 为什么不是一整天? 因为天热,绿豆汤放到下午就馊了。 天气热,安小梅也不在卫生室里打毛线了,兴趣变成了看书。当然不是什么医书,而是各类的小说,连环画。 据她讲,她姥姥家后面就是公社的收费站,收费站里好多废品书,管收废品的老头跟她家有亲戚关系,她进去翻,一次带一两本出来也不要钱。 当然,她也不敢带什么乱七八糟的禁书出来,也就是一些小说,连环画,小人书之类的看看,消磨消磨时间。 云乔有时候也借来翻一翻,沉浸进去,看的也津津有味。 其实这个年代的连环画,内容做的比后面那些年的都好。 自从改革开放,大多数人都奔着下海经商去了,心思浮躁,自然创作不出好内容,沪城美术厂甚至一度面临倒闭。 第444章 恭喜你,怀孕了。 清闲的时间过了半上午,一直到了临要下班的时候才有人过来看病。 韩柔骑了辆崭新的女士自行车,后座上用木头绑了个椅子,熊晴晴就坐在后面的椅子上。 自行车停在卫生室门口,韩柔扶着车子,让熊晴晴自己从后座的椅子上爬下来抱。 高倩见了,赶紧上前去扶她。 韩柔说道:“小高姐,你不用扶,晴晴自己会上会下。” “哎呦,晴晴这么厉害了。”高倩夸了熊晴晴一句,得到她回的一个得意的小眼神,可爱死了。 高倩笑了两声,有些意外的问韩柔道:“韩柔,你家啥时候买了个新自行车?咱住这么近,我都不知道。” “上个星期天刚买的,当时骑回来都天黑了,也没人看见,这两天又一直搁在家里没骑,一直到今天找人按上晴晴的小板凳才骑出来。”韩柔笑吟吟的说道:“怎么样?不错吧?” “好,特别好,座子不高,适合咱女人骑。” 高倩家只有一辆二八大杠,车身特别重,她一个人骑还能骑得住,带着孩子骑就有点控制不住平衡了,特别容易摔。 此时,她一脸羡慕的看着韩柔的自行车,摸了摸车把,又摸了摸车座,问道:“这车你在哪儿买的?多少钱一辆?” 韩柔骄傲的说道:“在公社供销社买的,一百三十八一辆。” 高倩道:“一百三十八一辆倒是不贵。不过公社供销社有女士自行车?我怎么没见过?” 韩柔笑道:“原本供销社是没有的,但我骑不住太高的,我家祥忠就专门找了采购部的人,提前交了钱,让供销社采购部的人专门去密山定的货,等了两个多月才到。” “怪不得呢。”高倩笑着调侃了韩柔两句:“这么看,熊团长对你还真好。别人看长得五大三粗的,对老婆的心思可细腻着呢。” 韩柔羞赧的垂下头,谦虚的说了句:“哪儿有。” 寒暄过后,高倩收了笑容,问她:“你来卫生室有啥事?身体哪里不舒服?” 韩柔揉了揉肚子,说道:“哎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吃冰棍吃多了,吃坏了肚子,总觉得胃里胀胀的不舒服,过来让秦医生看看,是不是需要开点药吃。” 高倩说:“那你快进来瞧瞧吧,秦医生在屋里。” 韩柔拉着熊晴晴的手,熊晴晴却拼命往后退,不往屋里进。 韩柔哄她:“晴晴乖,不是给你打针的。是妈妈病了,妈妈要看病,你跟着妈妈进去好不好?” 熊晴晴双手搂住她的脖子,拼命摇头:“不要!我不要进去。” 高倩刚想说,要不我在外面陪着晴晴,你自己进去找秦医生看病。 话还没说出口呢,就看见韩柔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出来,在熊晴晴面前晃了晃。 “哪个小朋友陪着妈妈一起进去看病呀?妈妈就给哪个小朋友糖果奖励……” 熊晴晴立刻举手:“妈妈,我!我陪!我陪着你!” 高倩果断把嘴闭上。 韩柔剥开糖块,塞进熊晴晴嘴里,吃了糖的熊晴晴乖巧极了,韩柔拉着她的手就把人拉进了卫生室里。 韩柔坐在云乔对面看诊,她就挨着韩柔乖乖站着,也不乱跑,已经被韩柔训成了她的忠实小跟班。 云乔戴上了口罩,例行问道:“哪里不舒服?” 韩柔揉了揉小肚子,说道::“这两天胃口不好,胃里总是感觉胀胀的,不舒服,也吃不下去饭。不知道是天热的,还是吃冰棍吃坏了肚子。” 云乔:“张开嘴,伸出舌头,我看看。” 韩柔照做。 “舌苔挺干净,没什么问题哈。”云乔又道:“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好。” 韩柔把胳膊伸到云乔面前,手心朝上,紧接着云乔便将三根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 云乔仔细把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看了韩柔一眼。 韩柔朝她眨了眨眼:“秦医生,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云乔扯了扯唇,朝她淡淡一笑:“是滑脉。恭喜你,怀孕了。” “真的吗?”韩柔惊讶的抬手捂住嘴,表情略显浮夸。 云乔从医多年,已经对病人可能会出现的各种反应免疫了。 她淡淡点头,说道:“是的,你怀孕了。你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去军区医院找妇产科医生再做确认。” 韩柔连忙摆手说道:“不不不,我相信!我相信你的医术,我只是太惊讶了。” 韩柔摸了摸肚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再加上我也是第一次怀孕,什么都不懂,平时月经也不太规律,连这次的月经推迟了一个多月没来都没往怀孕的这个方面想,现在知道了,再回想起来,确实是早有苗头了。” 云乔点点头:“嗯,从脉象上看,怀孕差不多也快两个月了。” 韩柔询问道:“那我现在怀孕了,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还用喝补药吗?” “你胎像挺稳的,补药什么的没必要吃。”云乔说道:“至于该注意的,平时饮食上加强营养,适当的吃些动物肝脏,另外怀孕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尽量不要同房。” 云乔说前面几句话的时候,韩柔还点头如捣蒜的说‘好的好的’,等到云乔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韩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脸突然爆红,羞赧的捂着脸,小幅度的点点头,声音也轻若蚊吟:“我,我知道了,以后,以后不会,再让他那个了……” 云乔动作一顿,神色如常的说道:“你自己注意就行。” 韩柔红着脸,扭扭捏捏的说道:“那,那我什么时候会孕吐呀?我听人说,女人刚怀孕都会孕吐,可我却没有这个症状,所以我之前也没往怀孕这方面想。” “妊娠呕吐是早孕反应,虽然普遍存在,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发生。”云乔科普道。“再说了,妊娠反应那么难受,你没有孕吐不是更好吗?不用吐得天昏地暗,胃里反酸水,舒舒服服的,孕早期就过去了。” 韩柔笑了笑:“那还挺好的。” 云乔:“嗯,所以你祈祷一下吧。也有可能你的妊娠反应只是出现的有点晚。” 就在这时,站在韩柔旁边的熊晴晴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妈妈,我是要有小弟弟和小妹妹了吗?” 她扯着韩柔的衣角,睁着一双圆溜溜的似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眼神懵懂,脸上也带着些茫然的神色。 韩柔笑着抬手,用手指头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说道,“是呀晴晴,妈妈怀孕了,要给你生小弟弟小妹妹了。你喜欢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我,我都喜欢。”熊晴晴咬住唇瓣,用怯生生的眼神看着韩柔,问道:“韩妈妈有了小弟弟小妹妹,以后还会喜欢晴晴吗?” 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确定,显然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她已经四岁了,早就记事,知道韩柔并不是她的亲生妈妈。 再加上平时还有些嘴贱的邻居故意逗她,说什么等你韩妈妈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喜欢你了,不要你了云云,小小的人儿虽然理解不了是什么意思,但是却记在了心里。 此时场景触发,自然而然的便让她想起了之前旁人说过的话。 熊晴晴惶恐不安的攥着小手,韩柔的衣角都被她揉皱了。 高倩心里一酸,下意识的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怜惜的说道:“晴晴别怕,你韩妈妈喜欢你,就算她有了小弟弟小妹妹,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对你好的。” “真的吗?”熊晴晴的眼睛里带了些泪花。 高倩抬手给她擦泪,重重点头:“当然是真的呀。我们晴晴这么懂事,谁见了谁不喜欢?大伙都看着呢。” 熊晴晴一个小孩懂得什么?韩柔知道,高倩这些话都是说给她听,敲打她的。 韩柔有些不忿。 只是一个邻居而已,管这么多,手未免伸的也太长了! 内心暗藏的想法一瞬间闪过,韩柔面上还是笑吟吟的模样,拉住熊晴晴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面前,柔声说道:“小花猫,哭什么呀?韩妈妈最喜欢晴晴了,就算将来生了小弟弟小妹妹,晴晴也是妈妈心里独一份的小孩儿。” 晴晴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但还是忍不住确认确认再确认:“真的吗?韩妈妈真的最喜欢晴晴吗?” “是呀。”韩柔温柔的摸了摸脸:“所以,晴晴可以不哭了吗?你以后可是要做大姐姐的,要给小弟弟小妹妹树立榜样才行。” “嗯,晴晴不哭。”熊晴晴连忙抬手擦泪:“晴晴最懂事,以后帮妈妈带小弟弟小妹妹。” “真乖。”韩柔奖赏性的在她的发顶上拍了拍,又拿出一颗糖奖励给她。 熊晴晴破涕为笑,轻易被哄好了。 韩柔站起身,朝着高倩和云乔说道:“小高姐,秦医生,那我先带晴晴回去了。” 云乔微微颔首。 高倩将人送到门口,见她扶着自行车,熊晴晴往后座的板凳上爬,有些担忧的皱了皱眉:“你这怀了孕,一个人骑自行车带晴晴回去能行吗?” “没事儿,来的时候就是我骑车带她来的,没道理走的时候骑不了了。”韩柔笑着朝高倩摆摆手:“小高姐,别担心,你进屋吧,我走了。” 高倩朝着韩柔摆摆手,“走吧,路上慢点。” 看着韩柔骑着自行车渐渐远去的背影,高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回到屋子里,眉头还皱的死死地。 安小梅嘴巴里叼了根果丹皮,抬头瞅了高倩一眼,问她:“小高姐,韩柔怀孕不是好事儿吗?你瞧着怎么不高兴呀?” “我哪里不高兴了?”高倩不承认。 这话要是传出去叫韩柔听见,搞不好要大吵一架断绝来往。 安小梅道:“眉头皱的那么深,你这叫高兴呀?” 高倩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担心晴晴。本来就是半路母女,才刚相处出来些感情,韩柔就有了自己的孩子……等她的孩子出生,晴晴在那个家里,怕是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了。” “不会吧?”安小梅眼睛睁大,有些犹疑的说道:“我瞧着韩柔对晴晴挺好的,跟她说话,哄她的样子,跟亲生的也差不到哪里去。” “都是些哄孩子的话,跟逗小猫小狗一样,能 信几句。”高倩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而且,韩柔还年轻,以后肯定还会再生二胎三胎,到时候家里的孩子一多,晴晴又不是亲生的,只怕更不受重视了。” 亲生的都还有手心手背的区别,更何况是前头留下的继女。 她现在就希望韩柔能有点良心,不求对孩子有多好,别苛待就行。 **** 韩柔从卫生室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广播室,给她哥韩烁打电话。 今年春天,五连接通了电话线,安装上了电话,从此之后,家属院这边想跟五连的人联络就很方便了,一个电话打过去,不到五分钟就能说上话。 韩柔的电话打到五连的时候,韩烁正在田里挖沟排水。 连日的大雨,让田里存了小腿高的积水,田里的水稻几乎要被积水完全没过。 水稻虽然长在水里,但也怕水淹。 被水淹过的水稻,减产影响收成已经成为必然的事情,为了让田里的水稻尽可能的活下去,不至于绝收,五连的领导们将连队里的老职工,职工家属,还有男女知青全部组织起来,但凡能出动的人,全部出动,都安排到各个田里挖沟排水去,将拯救水稻的任务布置下去,当成是全连队的头等大事。 韩烁有责任心,干活卖力,前段时间被任命为男知青班二班的班长。 他当了班长,自觉要做好带头作用,所以干活比谁都卖力,旁的知青一天干十二个小时,他朝着杨连长看齐,跟着杨连长干二十个小时,干到月上中天才回宿舍,第二天天不亮又回了田里。 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圈,大伙都佩服他。 第445章 过继 广播里的声音在旷野里传出很远的距离。 韩烁停下挖沟的动作,直起身子,回头朝着营地的方向望去,问旁边的齐斌:“我没听错吧?广播里说的是打给我的电话?” “没错,你没听错,喊的是你的名字,确实是打给你的电话,你快把铁锹放下,回去接电话吧。”齐斌拍了拍他的肩膀:“顺便回去躺下歇一会儿。齐哥,这几天你晚上总共就睡那两小时,睡眠严重不足,我都怕你干活的时候厥过去。” 不远处的赵指导员听见,也道:“齐斌同志说得对,你这几天太辛苦了,趁着回去接电话,先去食堂把饭吃了,再回宿舍午睡俩小时,下午再来田里。” 其他人也纷纷劝说。 韩烁这才把铁锨放下,说道:“那我下午再来。” “嗯,回去吧。” 他一路跑回营地,心跳快的几乎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喂?”接到电话时,他还在大喘气。 电话里传来韩柔的声音,“哥,是我。” 韩烁并不意外,在这北大荒,能给他打电话的也只有韩柔了。 他问,“你打电话来有什么事?” 隔着电话,韩柔轻嗔了一声,“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韩烁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忙着呢,没事我就挂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瞧把你给急的,两句话没说呢就要挂电话。”韩柔笑道:“是有个好消息要跟你分享。” “哥,我怀孕了!你要当舅舅了。” 韩烁握着听筒的手微微用力,手背上的青筋凸了起来。 他‘哦’了一声,说:“知道了。” “然后呢?” 韩烁:“然后什么?” “这就没了?哥,你都要当舅舅了,对此就没什么表示吗?”韩柔对韩烁的反应很不满意,这也太冷淡了! 最近一段时间,白天黑夜的干活让韩烁很累,身体累,脑子也累,实在不想跟韩柔玩什么猜猜猜的游戏,直接问道:“你想让我有什么表示?” 韩柔似乎听出他的心情不佳,便说:“算了,我不要表示了,你什么时候来家属院看我?” 韩烁说道:“过段时间吧,这段时间连队有点忙,不好请假。” 韩柔:“连队里能忙什么?不就是地里那点活吗?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不都一样吗?怎么就不好请假了?” 韩烁解释道:“今年总是下暴雨,田被大雨淹了,得挖沟排水救稻苗,不然影响收成。” “好吧好吧,那你忙完了早点来看我。”韩柔抱怨道:“过年的时候让你来家属院你不来,到现在我们都大半年没见了,哥,我想你了。” 她从小到大,还没有跟她哥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呢。 韩烁听得心里一软,对韩柔再大的气也快没了。 “好,我忙完了就家属院去看你。” “哥,我等你。” 韩柔高高兴兴的挂断了电话,出了广播室,转头就去旁边副食店买了斤五花肉,回家炖了红烧肉。 她的厨艺只能算是平平,炒菜煮饭都是仅能做熟的水平,味道是没有的,甚至连烧火都是在跟熊祥忠结婚之前现学的。 刚跟熊祥忠结婚那会儿,她们家都是吃食堂,后来在熊祥忠的委婉暗示下,她才专门找了人学习做饭,花钱学了几道拿手绝活,到现在结婚大半年,才算有了些长进。 红烧肉就是其中一道。 但因为嫌麻烦,韩柔只有高兴的时候才会专门买肉回来炖。 和韩柔结婚大半年,熊祥忠差不多也摸清楚她的一些性格了。 一进家门,闻见屋子里浓郁的红烧肉香味,立刻便笑起来:“今天碰见什么好事了?竟然炖了红烧肉吃?” “一会儿再跟你说。”韩柔娇滴滴的嗔了他一眼,说道:“带着晴晴洗手去,马上就能吃饭了。” “好嘞。”熊祥忠呵呵笑道。 捋起袖子,一把将熊晴晴从地上抱起来,伸出自己带着胡茬的脸往熊晴晴娇嫩的小脸上贴:“晴晴,一上午没见,在家想爸爸了没有?” 熊晴晴皱着眉头,小脸几乎皱成了一团:“爸爸,胡子扎扎。” “哈哈哈。”熊祥忠仰头笑起来,豪迈的声音穿透力极强。 父女俩闹作一团,这时韩柔端着砂锅从厨房走出来,笑着打断父女俩的互动:“好了,别闹晴晴了,快去洗手,吃饭了。” 熊祥忠这才带着熊晴晴出去洗手,洗了手,父女俩齐齐的坐在餐桌前,韩柔把米饭和碗筷放到他们面前,随即也落座下来。 熊晴晴自己会吃饭,不用大人喂,倒是让韩柔省心不少。 熊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熊祥忠一边吃饭,一边问韩柔好事是什么? 韩柔笑而不语,再问便说道:“吃过饭再跟你说。” 说着,韩柔还给熊晴晴夹了块红烧肉,“晴晴,吃肉,长高高。” 她还很体贴的用勺子帮着熊晴晴把大块的红烧肉压碎,拌进饭里、 熊祥忠对家里其乐融融的气氛很满意,饭后主动帮着韩柔把餐桌收拾了碗筷,还擦了桌子,当然锅碗还是韩柔自己刷的。 吃了饭,韩柔把熊晴晴哄去午睡,熊祥忠这才问她:“现在可以说了吧?是什么好事?” 韩柔便拉住他的手,轻轻的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说道:“祥忠哥,我怀孕了。” 熊祥忠闻言愣了一下:“你怀孕了?” “嗯。”韩柔点点头,羞赧的看了他一眼,“已经有两个月了。” “怎么会呢。”熊祥忠说道:“我们不是一直在避孕吗?之前也说好了,三年内不要孩子,等晴晴大一点再生。” “我也很意外,今天也问医生了,医生说,避孕也不是百分百就有效的,偶尔也会发生意外。”韩柔红着脸,越说越小声:“再说了,我们那次……你喝酒,没用套,都,都弄进去了……” 被韩柔一提醒,熊祥忠自己也想起来了。 “这是怪我,怪我。”他懊恼的拍了拍脑门,说道:“既然已经有了,也别管什么三年不三年了,生下来吧。” 话音落下,韩柔主动撞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腰,“谢谢你,祥忠哥。” 熊祥忠身体僵住,心跳仿佛也慢了半拍。 他缓了缓情绪,半晌,才抬起手,大掌落在她后背,在她背上轻轻抚了抚。 “谢什么,本来就是我对不住你,你好好的年轻小姑娘,嫁给我这个大龄鳏夫……” “别这么说。” 韩柔捂住他的嘴,“祥忠哥,你是副团长,立过战功无数,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下乡知青,能嫁给你,是我高攀。” 熊祥忠不习惯被人这么直白的恭维,更何况这人还是小自己十多岁的小妻子。 他努力压住翘起的嘴角,说道:“你现在怀了孕,一个人还能照顾的了晴晴吗?不行的话就找个人来帮帮你。” “不用,我现在还没什么感觉,照顾晴晴不算事。等到后面月份大了,行动不方便了,再请人来也不迟。” 熊祥忠点点头:“行,听你的。” ***** 雨后的土地松软,湿度大,一场雨过后,驻地后面的山坡上漫山遍野都长出了白嫩嫩的蘑菇。 冯娟早出晚归了两天,捡了不少蘑菇回来,吃不完的都焯水晾起来晒干,水里再放些盐,这样一直放到冬天都放不坏,可以给蔬菜匮乏的冬季增加不少可食性。 到了第三天就不行了,山上的蘑菇差不多都被人采完了,冯娟出去一上午,才采了半篮子回来。 眼看着太阳升高,温度要上去了,冯娟便跟其他人说了一声,提着菜篮子先下了山,走着走着,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冯婶子,冯婶子,等等我。” 声音熟悉,冯娟回头一看,发现是孙兰。 “……” 冯娟不是很想理她。 孙兰也知道冯娟讨厌她,但是亲家做不成,关系总不能断,谁叫人家的继子和女婿都出息呢,往后少不得有仰仗人家的地方。 所以孙兰哪怕明知道冯娟讨厌她,还是硬凑了上来。 “婶子,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你再捡一会儿?” 冯娟摇摇头:“不捡了。山上的蘑菇都叫人捡过两天了,剩的不多了,再捡也捡不到多少,我就不再费这个时间了。” 孙兰说道:“我是这样想的。反正前两天捡的也够吃一阵子的。” 冯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两人结伴一块下山,孙兰绞尽脑汁找话题。 聊了几个话题,冯娟都不太感兴趣,孙兰没话找话,索性说起了自己今早上刚知道的八卦。 “婶子,崔雪枝切了子宫,以后都不能生育的事儿,你知道不?” 冯娟淡淡的‘嗯’了一声。 孙兰也不介意她的冷淡,自顾自说道:“她只生了个闺女,不能生育了,人董家怕是不满意。我今天早上出来捡蘑菇的时候,路过部队招待所,看见董营长牵着个孩子从招待所里出来,那孩子顶多两三岁,跟他长得有六七分相似呢。” 冯娟闻言,来了点兴趣,好奇的问:“那孩子谁呀?” 孙兰说:“我也好奇,所以就过去跟董营长打了个招呼,一问,你猜他怎么说?” “他怎么说?”冯娟问。 孙兰说:“他说是他侄子。他弟弟家的孩子,昨天晚上跟他弟弟一块,刚到的部队。” “所以呢?” “你想啊!崔雪枝让董营长把他娘送走,他娘不认路,让他弟弟来接他娘,结果他弟弟把他侄子也带来了。这说明什么?”孙兰全凭自己的猜测说道:“这说明董家对崔雪枝生的闺女不满意!怕董定邦绝后,把侄子带过来,估计是想过继给董定邦。” 孙兰越说越兴奋,连董营长都不喊了,直接喊他的名字董定邦。 冯娟觉得孙兰的猜测不靠谱,摇摇头说:“不可能。董家不会这么蠢 。” 冯娟估计这对小夫妻之间的感情早就被消磨的不剩什么的,为什么没离婚,估计也是双方权衡利弊之后的结果。 董定邦出身差,跟崔雪枝结婚,图的本来也不是崔雪枝这个人,而是站在她背后的姑父梁师长,以及梁师长侄女婿这个身份。 他年纪轻轻就爬到营长的职位上,人绝对不傻,即便想要儿子,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跟崔雪枝离婚,跟崔梁两家进行分割,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甚至还会被人冠上抛妻弃女的坏名声,前途一辈子止步于此。 说句难听话,他才二十八岁,还很年轻,将来想要儿子,就是三十八岁,四十八岁,照样能离婚再生。 这个时候过继弟弟的儿子,除了会激怒崔雪枝之外,让这场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婚姻再次出现变数,对他有什么好处? 而崔雪枝呢? 嫁给董定邦本来就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董定邦已经是她现有的阶段能嫁的最好的男人。 董定邦出身虽然不好,但年纪轻轻就是营长,再有梁师长的提携,肉眼可见的前途无量。 关键是脾气好,能包容崔雪枝所有的坏脾气。这也是崔雪枝当初拖了半年,最终还是决定嫁给他的原因。 虽然婚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但是董定邦仍然是她能够得到的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她现在还失去了生育能力。 离婚再嫁,她绝对找不到比董定邦更好的结婚人选。 所以她虽然嘴上说着要离婚,但被家里人劝一劝,董定邦又跪在她面前服软,她心里也就动摇了,只是立马答应没面子,闹个几天,发泄发泄情绪,也就顺着台阶下来了。 两家人早就达成共识,不会再节外生枝的。 至于董定邦弟弟为什么会带个年幼的孩子过来? 冯娟猜测,可能是个意外。 而此时此刻,制造‘意外’的罪魁祸首董满仓,刚刚挨了王月的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扇的结结实实,王月几乎用尽了自己全身所有的力气,不仅把董满仓的脸扇的歪到了一边,还震得自己掌心发麻。 她脸色铁青的瞪着董满仓,说话的语气极为冰冷:“跪下。” 第446章 离开家属院 王月在家向来说一不二,她冷着脸让董满仓跪下,董满仓一秒都不敢犹豫,膝盖一弯,就跪在了她脚下。 王月指着董满仓的鼻子骂道:“你个没脑子的东西,我让你来接我,你把小二子带过来干啥?那么远的路,你让他一个两岁的孩子跟着你来回奔波,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或者一个疏忽,叫人让拐子拐了去,你后悔一辈子。你哭死都没用。” 王月越说越气,顺手抄起一旁的扫帚,就往董定邦身上打去。 董满仓低着头,缩着肩膀,任打任骂,一声不吭。 董定邦见董满仓被他妈打的凄凄惨惨,有些不忍心的说道:“妈,满仓也是替我考虑,虽然做错了,但心是好的……” “屁!”王月毫不留情的说道:“你也甭给他说情,他是我生的,他什么样我不知道?还过继?这法子就不是他这种猪脑子的人自己能想出来的!他要是有这个脑子,就凭你的关系,我早就想办法把他塞公社里了,还能让他待在生产队里种地?!” 王月抬腿踹了董满仓一脚:“说,谁给你出的瞎主意?” 董满仓还是摇头:“没,没谁。” 王月直接说道:“是你媳妇?还是你岳母?” 董满仓脸上都被拆穿的心虚,但还是梗着脖子摇头:“没谁,就是我自己,我自己想的。” “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小春那个蠢丫头被她娘鼓动的,又跟你说的是不是?”王月笃定道:“等着,等我回老家,看我怎么收拾她们。” 董满仓想开口给媳妇求情又不敢,缩着脖子偷偷去瞧王月的脸色。 王月现在看见董满仓就烦,没好气的朝他摆摆手:“滚出去,带小二子去广场那边荡秋千去吧,我有话要跟你哥说。” 得了这话,董满仓如同得到金科律令,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抱起外间舔着棒棒糖,还不知道发生了啥事的小儿子,就往外跑,一瞬间就没了影。 董满仓一走,王月才叹了口气,对董定邦道:“怪我没在电话里跟你弟说清楚,叫他坏了事。” 董定邦宽容的笑了笑:“不怪满仓,他从小就比正常孩子迟钝些,结婚有了孩子也没有多大长进。他心里没算计,被人忽悠几句,就真以为把小二子带来给我,是为我好。” 他的兄弟,小时候是他最忠实的小跟班,长大后也对他最赤诚。 担心他没儿子,以后没人给他摔盆子,连儿子都愿意舍给他。 王月说道:“只是这样一来,我肯定不能再想办法留下了,不然崔家那边不好交代。你找人替我和满仓买票吧,我们这星期就走。” “这么急?不多待两天吗?”董定邦说道:“满仓带着小二子才坐了四天的火车过来,让他歇一歇吧,不然大人受得了,小孩也受不住。” “最多呆三天,再多就不行了,不然崔雪枝肯定又要闹了。”王月说道:“儿子,你以后往上走,还得仰仗她姑父的提携,这个时候还是以安抚她为主。” 董定邦知道大局为重,便点了点头:“那好吧。” 王月愧疚的说道:“是妈对不住你,以为能帮你压服她,谁知道中间发生了意外,叫她出了事,以至于现在反叫她拿捏住了咱们。往后这些年,只能委屈你先哄着她了。” “妈,我不委屈。” 男人想出人头地,哪有不受委屈的,更何况崔雪枝长得漂亮,他哄她也心甘情愿。 当然,如果崔雪枝能温柔懂事点就更好了。 董定邦笑了笑,安慰王月道:“您先跟满仓回家,过段时间,我再想办法接您来。” “可别太快了,怎么着也得等到一年半载之后。这一年多,我跟伺候千金大小姐一样伺候她,也该歇歇了。”王月不满的说道。 董定邦道:“到时候让她亲口请您来。” 王月:“这还差不多。” 也该让崔雪枝知道知道家务活有多难干了! 没她的帮忙,就崔雪枝刷个碗都能把碗摔碎的样儿,能把家里操持好? 再加上一个刚出生的小娃娃,她搞得定才怪! 最后,王月还不忘叮嘱董定邦:“你的工资你自己拿着,不要让崔雪枝碰。她花钱大手大脚,你要是把钱给了她,你给她多少,她都能全花光。” 董定邦道:“这我知道,您放心。” 王月想狠狠地给崔雪枝一个教训,让她也知道知道生活的难,但是一想到小孙女,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对董定邦说了一句:“等我走了,崔雪枝搬回家,你先请个保姆回来帮帮她。她那个样儿,看着就不靠谱,别再把六六养坏了。” 六六就是崔雪枝生的女儿,因为出生时发生的意外,就给她起了个谐音的小名儿。 六六,也是留留,意思是把孩子留住。 董定邦想起女儿,也是心里一软,应下:“好,我知道了。” * 王月做事一向惯会搞面子工程,下午就带着董满仓去了梁师长家里,主动跟崔雪枝的妈妈项龄道歉。 “亲家母,外面的风言风语我已经听说了,这事是我家老二想的不周到,本来只是想带着孩子来部队见见世面,谁知道竟然会被外面的人误会是想过继。” “这就是个误会,我来就是想亲自跟你们解释解释,没有这样的事,我们也不会干这样的事。” “老大和雪枝不是没有孩子,虽然是女儿,但我家没有重男轻女的说法,只要是孩子,就是家里最珍贵的宝贝。我家老大也说了,女儿和儿子是一样的,好好培养,将来不一定会比旁人家的儿子的差。” “请你们放心,满仓就是来接我的,带孩子来也没有别的意思,为了不让家属院的邻居们继续误会,我已经让定邦给我们买火车票了。下个星期就走。” 王月的态度诚恳,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项龄便也笑呵呵的说道:“没关系,我们本来也没有误会,亲家母你和定邦的人品我们还是认可的。” 不管怎么说,崔雪枝和董定邦的婚姻关系还要继续维持下去,作为亲家,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表面上总要体体面面的。 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崔雪枝没有出来露面,王月也不介意。 跟项龄又寒暄了一会儿,这才带着董满仓从梁家出来。 王月外表绵软,其实是个干脆果断的性子,说只在家属院里留三天,就一天也不多留,到了第四天,就让董定邦送她和董满仓还有小孙子去公社火车站。 不提董定邦对他娘的依依不舍,王月一走,最高兴的就是崔雪枝了! 老妖婆一走,崔雪枝感觉头顶上的乌云一下子就散了,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 她心情好的要哼歌,被项龄扯住胳膊,提醒:“你给我收敛点,一会儿小董回来,你别表现的这么高兴,知道吗?” “小董从小没爹,是被他娘一点点拉扯大的,母子俩之间的感情,不是你能比的上的。他现在只是迫于压力才把人送走,你表现的太高兴了,他就是嘴上不说,心里也要记你一笔。”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傻子。”崔雪枝道:“我也只是在您跟前才暴露一下真实情绪,等董定邦回来,我肯定不这样。” 项龄说道:“我这不是怕你掩饰不好嘛,提醒你一下。你但凡懂事点,能叫我少操多少心。” 崔雪枝噘嘴,反驳道:“我没离婚,就已经很懂事了。” “别整天把离婚离婚的挂在嘴边,要是哪天把小董惹怒了,人真跟你离了,你后悔哭都没地儿哭去。”项龄教训了她几句,说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不可能一直跟在你身边给你拿主意。小董他娘已经走了,用不了几天,我也得走。” “啊?这么快就走吗?”崔雪枝不舍的说道:“妈,我舍不得你走,你就不能再在这里多住几天吗?” 项龄摇头道:“我都来这一个多月了,这中间,你哥哥嫂嫂一直催我回去,但因为你的事一直没了,我不放心,就没走。现在事情已经了了,我也该回去了。” “那我怎么办?”崔雪枝有些茫然:“我什么都不懂,妈妈你不帮我,我单独照顾不了孩子。” “不会照顾就学。我生你大哥那会儿也什么都不懂,后来一点点摸索,不也把你们兄妹四个都拉扯大了。”项龄说道:“家里还有一摊子事等着我,我总不可能一直留在这儿照顾你。” “可,可是……”崔雪枝心慌极了。 她从来没单独照顾过孩子,都是妈妈和梁家的保姆帮忙,她顶多给孩子换个尿布,连粑粑都没单独给孩子擦过。 现在突然说让她自己照顾孩子?她能行吗? “别可是了,你要是担心自己照顾不了孩子,等搬回小董家里,就去外面请个保姆帮你带孩子,一个月给保姆开个十五、二十块钱的报酬,你们夫妻俩的工资完全负担的起。”项龄直接给崔雪枝安排好了,不用她动脑子,直接执行就可以了。 “实在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来找你姑姑,你姑姑也会帮你。” 项龄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是铁了心要走的。 崔雪枝见留不住妈妈,只好不情不愿的点了头:“那好吧。您什么时候走?到时候我送您去火车站?” 项龄拒绝了,“不用。你这次伤了身体,要做足双月子,期间不好出门吹风。让小董自己送我去火车站就行了。再说了,小孩儿也不能离开妈妈太久。” 崔雪枝知道妈妈说得有道理,而她的身体也确实不能出门吹风,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崔雪枝还在坐双月子,不能出门,项龄便在临走前,着手帮崔雪枝物色保姆的人选。 只是她对家属院不熟,找人打听,一时半会儿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还是崔婧利用妇联的关系,帮着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是军服厂的职工家属,一个姓陈的大姐,三十多岁,生育过三个孩子,照顾孩子的经验丰富,人也耐心细致,领回家让崔雪枝看了看,崔雪枝也满意,说好一个月十八块钱的工资,当即就给了陈大姐两块钱定钱,让她回家收拾行李,后天住到六号胡同去。 陈大姐一听不对。 保姆不是只干白天吗?怎么还要她收拾行李来这边住? 她家里还有仨孩子呢,她晚上还得回家看顾着家里的孩子呢。 听陈大姐这么一说,崔雪枝也傻眼了,下意识看向崔婧:“姑姑,你提前没跟陈大姐说吗?我想找的是全天的保姆?” 崔婧也意外,问她:“雪枝,你夜里不带孩子睡吗?你要是自己带孩子睡的话,那夜里就用不着保姆帮忙了,只找白天的就可以了。” 崔雪枝说道:“我带着孩子睡,但孩子夜里要吃奶粉,没有保姆帮忙的话,换尿布,冲奶粉都得我自己来,这样太折腾了,晚上也睡不好。” 崔婧说道:“让小董帮你。” “他要是出任务不在家呢?那我一个人肯定弄不了。”崔雪枝眼睫耷拉下来,整个人都有些发蔫儿。 项龄便问陈大姐:“陈同志,你能做全天吗?” 陈大姐立刻摆手摇头:“不行不行。我晚上得回自己家,我家里还有三孩子呢,都是十来岁的年纪,还不会照顾自个儿呢。我晚上要是不回去,他们连饭都吃不上。” 崔婧带着歉意的对陈大姐说道:“那好吧。不好意思陈同志,让你白跑一趟。” “没事没事。”陈大姐也好说话,立刻就把崔雪枝给的两块钱定钱还了回去。 送走陈大姐,崔婧说道:“再找别人吧。” 但合适的保姆不好找,一直找到项龄离开部队,崔雪枝也没有找到合适的。 项龄走后,崔雪枝搬回六号胡同,崔婧不放心她一个人照顾孩子,把家里的保姆暂且借给她用,同时也在帮她打听别的人选。 可即便有崔家保姆的帮忙,崔雪枝照顾孩子的过程也并不顺利。 第447章 百家被 早产的孩子身体不好,常常半夜哭闹,之前都是项龄陪着她一起带孩子睡,晚上孩子哭,不等哭声把她吵醒,项龄就已经先一步把孩子抱起哄好,崔雪枝常常一睡睡到天亮,第二天和项龄聊天,才知道夜里孩子又哭了。 而现在没有项龄陪着,崔家保姆夜里又睡得沉,受折磨的便成了崔雪枝。 她又不会哄孩子,往往手忙脚乱哄了半天,孩子还是照样哭照样闹,一点用都没有。 她熬了两天,就感觉脑袋要炸了。 崔雪枝催着董定邦帮她找能住家的全天保姆,可董定邦一个大男人平常又不跟家属院的女人们接触,哪知道该找什么样的保姆合适? 就连崔婧都找不到特别合适的人选,更何况是董定邦。 董定邦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了两天,在崔雪枝的频繁施压下,最终通过熊祥忠的介绍,找了之前照顾熊晴晴的保姆小杨。 小杨也是家属院的军嫂,高倩和熊祥忠能叫她小杨,是因为她们都三十多岁了,而小杨还不到三十岁,不过崔雪枝就不能叫人家小杨了,她年纪太小,叫一个年龄比自己还大的女性小杨,显得太居高临下,有剥削的意味,很容易被人扣上小资思想的帽子。 所以要么叫她的全名杨柳,要么就礼貌的喊她杨大姐。 董定邦回家之后,把杨柳的情况跟崔雪枝说了:“她以前帮着熊团长照顾他家的晴晴,照顾了两年多,看孩子的经验挺丰富的,你要是觉得行的话,我就去她家里找她说定,让她明天就来家里上岗。” “行。”崔雪枝点点头,也没再问别的。 崔雪枝已经被还不到两个月的小娃娃哭得神经衰弱了,现在就想找个全天的保姆赶紧接替她,只要愿意住家干全家,谁来都行! 董定邦说道:“那行,到时候就让她陪着你在主卧睡,我还是睡西边的客卧。” 得了崔雪枝的准话,董定邦出门去了熊祥忠家,被熊祥忠领着,又去了杨柳家里,定下雇佣的事情,又约定好要干的活,和每个月工资,谈妥了之后,给了她两块钱定钱,让她明天早上八点去家里。 杨柳收了定钱,爽快的答应下来,“明天一定准时到。” 出了杨柳家的大门,董定邦跟熊祥忠道谢,说改天请他吃饭。 熊祥忠答应下来,又告诉了董定邦一件小事:“小杨家里没孩子,等她去了你家之后,你跟你媳妇跟她聊天的时候,尽量别提这个事。” 董定邦立刻就懂了,说道:“我明白,肯定不提。” 回到家,董定邦自然也把这件事跟崔雪枝说了。 崔雪枝没明白:“为什么不能提呀?” “不能提肯定有不能提的原因,杨大姐年龄比我们都大,结婚那么多年没孩子,要么是曾经有孩子,但是发生什么意外没了,要么就是俩人中间有个人不能生,不管是哪种原因,都是人家的伤心事,提了多影响人的心情?” 崔雪枝迟钝,董定邦只能将道理掰碎了揉烂,讲明白说给她听。 崔雪枝这才明白过来:“好,我知道了,我不提就是。” 吃了些苦头,崔雪枝现在也不像以前一样目空一切口无遮拦了,慢慢的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第二天一早,杨柳早早的就带着自己的常用品和换洗衣服来了崔雪枝家里。 被崔婧安排过来给崔雪枝帮忙的保姆五十多岁,虽然也是全天的住家保姆,但平常在梁师长家,顶多就是做做饭拖拖地洗洗衣裳,晚上八九点回了自己的保姆间,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六点都没有什么活。 可跟着崔雪枝,帮她看孩子,那是白天黑夜的没有一点好时候,有时候夜里睡得沉了,没听见孩子哭,还要挨崔雪枝的骂,她熬了五六天,身子骨早就熬不住了,所以杨柳一来,她立刻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回了梁师长家里去。 崔雪枝看她走的那么迫不及待,心里有些来气,心想,有必要跑的那么快吗?好似被她怎么着了一样。 好在新来的保姆杨柳确实是个能干的,哄孩子很有一手,本来哭闹不止的六六,到了她的手里,一拍一晃,一会儿就不哭了。 干活也麻利,就是有点不怎么细致,东西也爱乱丢乱放不收拾,非得她提醒,她才能看见收拾起来。 崔雪枝不满意她这一点,但看在她哄孩子确实很有一手,再找不一定能找到可心意的,就勉强忍了。 又过了些时日,孩子满两个月,崔雪枝也终于出了双月子,能出门活动活动了,而她出月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部队的饭店定了六桌席面,要给孩子办‘满月酒’。 六六因为出生时发生的意外,身体比正常出生的健康小朋友虚弱很多,小小的一团躺在床上跟只小猫崽子一样,怕养不住,所以刚出满月的时候,崔董两家特别默契的都没有提要办满月酒的事儿。 现在孩子两个月大,身高体重长了不少,脸蛋也圆圆的,肉眼可见的长了不少肉,崔雪枝觉得孩子好了,便张罗着请人办满月酒,时间就定在星期天。 双满月也是满月,家属院的邻居们都很捧场。 作为住在一个胡同里的邻居,云乔跟何霆钧夫妻俩自然也去了。冯娟去不着,就没去,自己在家做饭吃。 到了饭店,来的人还不多,云乔跟何霆钧随了礼,便找了个人不多的空桌子,一块坐下。 一桌可以坐十个人,这桌已经坐了一家三口,是何霆钧团里的一个副营长和他的家属,两个人还带了一个五岁多的男孩。 旁边云乔是挨着副营长家属坐的,但是后来韩柔过来,趁着云乔去洗手间,找借口跟人说她跟云乔是一个连队出来的知青,关系好,想跟云乔坐在一块说说话,硬是跟人换了座位。 等云乔上完厕所出来的时候,旁边已经换了人。 韩柔坐在她右边的位置,再往右是熊晴晴,熊晴晴右边是熊祥忠,副营长一家坐到了熊祥忠的右边。 “快来呀。”韩柔见云乔不动,笑吟吟的跟云乔招手,等云乔坐下,又跟没事人一样,从衣服口袋里抓了把瓜子出来,放在云乔面前的桌子上,说道:“咱来得早,开饭还得再等有一会儿。我带了把瓜子,咱一块吃,消磨消磨时间。” “谢谢,不过我不爱嗑瓜子,你自己吃吧。”云乔婉拒了。 不过也不算撒谎,她确实不爱嗑瓜子,瓜子这东西吃多了容易上火,磕多了门牙上也会留个小豁口,不美观。 “那我自己吃。”韩柔也没让来让去,接着又笑着说道:“对了,我哥前两天跟我打电话,说过两天有空了来家属院看我,郑文静可能是知道了,找我哥,让我哥帮她带点东西给你,提前跟你说一声,让你知道一下。” 云乔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哥哥。” 韩柔笑道:“不用谢,你有空能跟我聊聊天就好了。我第一次怀孕,什么都不懂,心慌的很,想跟你取取经。” 云乔不想答应,婉拒道:“我也是第一次怀孕,还没生呢,经验也不多,你还是问问生过二胎三胎的嫂子们吧。” 韩柔像是听不懂一样,仍笑着说道:“没关系,闲聊嘛,咱们互相交流怀孕的心得也行。” 云乔不太想搭理她,就没应声,余光看见住在隔壁的袁嘉惠走过来,便顺势起身跟袁嘉惠打招呼。 “惠姐,这边坐。” 袁嘉惠还没找到坐的位置,刚好云乔她们这个桌还有空位,就让袁嘉惠坐了下来,云乔也顺理成章的跟何霆钧交换了位置,跟袁嘉惠坐在了一块。 韩柔很会察言观色,嘴巴也甜,她主动找话题聊天,跟谁都能聊的上来,一顿饭的功夫,就跟人结交起来。 云乔全程安静的吃饭,想吃什么都有何霆钧给她夹菜。 韩柔又一脸羡慕的夸云乔眼光好,又夸何霆钧温柔体贴,让熊祥忠学着点。 云乔笑了笑,就当是听现场版的相声了。 过了几天,韩烁果然来家属院探望韩柔了,也带来了郑文静托他捎来的东西,趁着云乔中午在家,在韩柔的带路下,给她送到了家里。 一封信和一条百家被。 郑文静在信上说,她能高兴能当小宝宝的干妈,但是又不知道能给未来的干闺女干儿子送什么礼物,后来听一名从鲁省来的知青说,他们那里有给孩子穿百家衣,缝百家被的习俗,据说这样就可以让孩子在百家的庇护下平平安安降生,健健康康长大。所以她就在营地里挨家挨户的拜访,又找了男女知青们,收集了一百块碎布头,剪成了一样的大小,缝了这么一条小被子。 就是她的针线活做的不好,针脚大,缝的也不齐,里面的棉花塞得也不够多,显得不太厚实,希望云乔不要嫌弃。等她以后有钱了,再给未来的干闺女\/干儿子,打辟邪的银手镯。 礼物不在价格的昂贵与否,而在于送礼的人用不用心。 郑文静有心,云乔觉得这条百家被的价值是她迄今为止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她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 “韩知青,你等一下,我给文静写封回信,你带回去帮我交给她。” 韩烁点点头:“没问题。” 云乔回里间写信,冯娟出来替云乔招待韩柔和韩烁:“你们坐。喝茶。” 韩烁兄妹俩在外面等着,云乔也没有慢慢抒情,奋笔疾书的写了一页纸,写好了给郑文静的回信,连同一些粮票和两张工业券一块装进信封里封好。 连队那边条件不好,云乔有心想给郑文静准备点东西,又担心不是她需要的,想了想就直接塞了粮票。 反正粮票和工业券都是必需品,什么时候都有人要。郑文静自己能用上就用,用不着也可以跟人换旁的东西。 云乔写完信出来,把信连同一盒绿豆糕,一块交给韩烁,客气的说道:“韩同志,麻烦你了,请你吃糕点。” 韩烁只接了信,说道:“顺路一带的事儿,你不用这么客气。” “走了。”说完,他站起身,拉着韩柔一块离开了云乔家里。 云乔把人送到门口:“再见。” “嗯,再见。” 从六号胡同出来,走上大路,韩柔有些嘴馋的说道:“秦云乔送你糕点,你怎么不要啊?我瞧着那包装的盒子,像是十团食品厂的绿豆糕。买下来一斤要八毛钱呢,还得去厂子门口的门市部排队,可不好买了。” “一盒绿豆糕,你想吃让熊祥忠给你买,别惦记别人的。”韩烁说道。 韩柔不满的说道:“又不是我惦记,是她自己要给,不要白不要。再说了,你也给她帮忙了,收她点报酬也是应该的。” 韩烁不赞同的说道:“话不是这样讲的。我本来就要来家属院看你,顺路帮她们带封信又不费力气。就这点小事,要人八毛钱的东西,我没这么大的脸。” “行行行,你无私助人,就我脸皮厚就行吧?”韩柔哼了一声,生气了。 韩烁无奈:“你看你,说着说着又生气,都是当妈妈的人了,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 韩柔:“我愿意,我就耍。” “……”韩烁无语,默了默,说道:“随便你。” 韩烁没有像以前一样哄她,这和韩柔预想的不太一样。 她愕然的转头,却发现韩烁眼神平静,看向她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好似在说,你已经结婚了,不应该再任性了。 而他的眼底也再也没有了从前对她的包容宠溺。 夏天三十多度的天气,毒辣的太阳光炙烤着大地,韩柔却在一瞬间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 她这才后知后觉,从她不听劝非要结婚,到现在分开的这将近一年,有些东西,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 她的心里蓦的一空,好像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 第448章 我不想当寡妇 郑文静送来的百家被寓意好,云乔晾晒之后,珍而重之的收进了卧室的大衣柜中,准备在生产的当日用来做孩子的包被。 转眼进入七月,这本是北大荒最热的时节,但这一年夏天多雨,一个星期里至少有四天都在下雨,天空雾蒙蒙的,空气里也满是潮湿的味道。 广播里时不时的播报着哪里哪里又发生了洪涝灾害,多日的强降雨又造成了山体塌方,泥石流等灾害。 部队开始抽调官兵出去救援救灾,何霆钧也越发的忙碌,每天都忙到十一、二点才能回家。 有时候云乔睡了,他还没回来,第二天早晨起床,他又已经出门了,好几天都见不着他的影子。 秦铮没有家室,主动请缨去了三江平原灾情最严重的富强农场,住在隔壁的齐斌也在这次的抽调名单上。 云乔大着肚子,领导特殊照顾,暂时没派何霆钧出去,不过云乔觉得,如果灾情持续扩大,总有一天,何霆钧也会被抽调过去帮忙。 秦铮离开驻地的那天晚上,天空中又下起了新一轮的暴雨。夜里,云乔一个人躺在炕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和天上的雷声,心中愈发不安。 暴雨一直不停地下,云乔心情有些沉重,担心秦铮的安全,也担心灾区受灾的人们。 ‘叩叩叩。’ 房门被敲响,冯娟压低了声音,问道:“云乔,你睡着了吗?” “没有。”云乔应了一声,下床给冯娟开门。 冯娟怀里抱着枕头,对云乔说道:“马上就后半夜了,霆钧忙着后勤运送物资的事儿,今天晚上不一定回来,你要是害怕睡不着,妈陪着你睡一晚。” 云乔点点头,往里挪了挪,让出一些位置,让冯娟躺下。 有冯娟陪着,和她说着话,云乔渐渐地有了些睡意,这才慢慢的睡着了。 这一晚,何霆钧果然没回来,第二天一早,雨还在下着,何霆钧回来吃了顿早饭,安抚了云乔几句,让她不用担心,就又匆匆离了家。 下雨天,云乔也没有去卫生室上班,但她待在家里也看不下书,坐在窗户跟前,看着外面的雨幕发呆。 住在隔壁的袁嘉惠拿着纳鞋底的工具过来家里串门,也是一脸的忧心忡忡。 “卫国他爸爸跟你们家秦团长是一批走的,只是不知道他们不是一个团的,去的是不是去一个地方。” 冯娟安慰她道:“一起走的,去的地方肯定也是一样的。卫国爸爸有本事,秦铮身手也不差,他们互相照应,肯定都能好好的回来。” 洪水无情,每一回抗洪救灾,都有牺牲的,家里的家属自然担忧的夜不能寐。 冯娟的话并不能安抚住袁嘉惠的焦躁不安,但她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旁人,便克制着,勉强扯出一抹笑,点头道:“嗯,他们肯定都能平平安安的回家。” 然后换了个轻松的话题,跟冯娟云乔聊了起来。 说了会儿话,又有个军嫂来家里串门,后面胡同的林玉芳。 她原本是想找袁嘉惠的,先去了袁嘉惠家,发现家里没人,又来了云乔家里,发现袁嘉惠也在这儿,真是巧了。 “我跟你们说个事。”林玉芳神神秘秘的说道:“我男人今天被通知后天出发去北边救灾,你猜他在团长办公室里看见谁了。” 袁嘉惠好奇的问道:“看见谁了?” 林玉芳朝着东边的方向努努嘴:“董定邦。” “不会吧?”云乔说道:“他女儿那么小,领导们特殊照顾家里有孕妇和婴儿的军官,不到最后应该不会派他去才对。” 林玉芳点头:“你说对了,团长考虑到他女儿刚出生,身体又不好,没派他去,是他自己主动请缨,要去前线抗洪救灾。” 袁嘉惠问:“他团长同意了?” 林玉芳摇摇头:“团长夸他觉悟高,但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说要考虑考虑。” “应该是去问梁师长的意见了吧。”冯娟说道:“他是梁师长的女婿,梁师长都没发话让他出去,他团长哪敢越过师长拍板。” “你这话是说准了。”云乔说道:“他是梁师长的女婿,想出去救灾,不到梁师长面前挣表现,反而去找了团长,八成是因为崔雪枝不同意,怕梁师长听崔雪枝的,不放他出去,所以才想着先发制人,趁着那边没反应过来,先把名单定下来。军令如山,只要名单一定,上面明明白白的写了他董定邦的名字,崔雪枝就是不同意也没辙了。” “崔雪枝不让他去,就不去呗,闹这一出干嘛?我巴不得让我家孩子爹留下别出去,但是被点名了没办法。你董定邦又没被点名,家里孩子那么小,不能出去,就好好的在家陪陪孩子,安安稳稳的。”袁嘉惠搞不懂脑子里想的什么,“立功也不必急于一时,以后有的是机会。” 云乔道:“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想法,董定邦有野心,部队又是靠实力说话的地方,梁师长想提携他,他也得自己有本事才行。他估计是不想放过每一个能立功的机会,想早点往上爬。” 林玉芳说:“这样的话,崔雪枝在家怕是要气疯了。孩子那么小,男人又铁了心要出去,抗洪还那么危险,她这下恐怕要夜夜担惊受怕,睡都睡不着了。” 而此时的崔雪枝,确实快气疯了。 她姑姑崔婧冒雨来家里找她,问她:董定邦想出去参与救灾的事情,跟她商量了没有? 崔雪枝立刻摇头,“没有,他没跟我商量,我不知道这事。” “你想让他去吗?”崔婧问她。 崔雪枝飞快的回答:“我当然不想让他去。抗洪那么危险,万一他一去不回可怎么办?我是无所谓,可六六还那么小,她不能没有爸爸呀。” “那你好好劝劝他吧。”崔婧说道:“你姑父准备下午找小董谈话,中午小董回家,你好好跟他谈谈,最好能让他打消念头。现在的情况还没到最紧迫的时候,所以还有余力特殊照顾一些有特殊情况家属的官兵,凡是家里妻子怀孕的,家里孩子还小的,暂时都没上名单。如果下午谈话,他还是执意要去,你姑父也很难阻拦。” “好,等她回来,我劝他。” 崔婧把事情告知了崔雪枝,很快便打伞离开。 崔雪枝脸色难看,看人的眼神里仿佛都带着刀子。杨柳抱着孩子根本不敢往前挨边,等到董定邦回来,预想到两人之间要爆发一场大团战,更是直接把卧室的门一关,缩进炕上,捂住了孩子的耳朵,免得两人激烈的争吵声再把孩子吓哭。 夫妻俩的感情早有裂痕,之前只是表面和好,实际上心里都憋着气呢。 这次谈话,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没说几句,两人就吵了起来。 董定邦出去救灾的心意已决,任崔雪枝苦苦哀劝他都无动于衷,咬定了就是要去。 气的崔雪枝眼睛通红,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董定邦,你做人怎么能这么自私?孩子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抛下她出去冒险的?” 董定邦坚定的说道:“我是军人。灾难当前,我辈当勇敢直前,迎难而上,怎么能往后退缩!” “你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崔雪枝听着就烦,“你就是为了立功好往上爬,抛弃我们母女俩。” 董定邦皱眉:“你又在瞎想什么?我娶了你就是一辈子的事,从来没想过要抛弃,你不要胡思乱想,仅凭臆想就往我身上扣屎盆子。” “你说我臆想,那你怎么不为我和六六我们娘俩考虑考虑?抗洪那么危险,稍不留神被卷进洪水里,就回不来了。到时候你是光荣的烈士,你伟大了,我和六六我们孤儿寡母的,我俩咋办?”崔雪枝说着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满脸泪痕,声音里也带着哭腔:“你爸爸让你妈妈当了寡妇,让你和你弟弟当了孤儿,你也要让我和六六成为寡妇和孤儿吗?” “董定邦,你别走,我不想当寡妇。” 董定邦闻言,脑门的青筋突突的跳,他仍忍耐着,耐着性子哄道:“雪枝,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我不仅仅是你的丈夫和六六的父亲,我更是一名军人,保家卫国是我的天职,人民需要我,我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听着,却什么也不做。你相信我,我会尽我所能救人,也会尽我所能保护我自己的。最多一个月,我就平安回来了,你放我去吧,好吗?” 崔雪枝看着董定邦坚定的目光,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而他下定决心的事情,旁人很难令他再改变主意。 但她也是真的没办法接受董定邦在这个时候离开。 宝宝还不满三个月,她产后的身体还没有调理好,董定邦在这个时候一走了之,期间万一出点什么事,她怎么办?谁帮她解决? 崔雪枝哭着抱住董定邦的胳膊,哀求道:“定邦,你别去了行不行?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可这次真的太危险了,六六还那么小,你就看在六六的份上,别去了,我们以后再找别的立功的机会,只要我姑父还在这里,我姑父他肯定会提……” “别说了。” 董定邦被崔雪枝哭的心烦,更烦的是她的愚蠢。 在家里当保姆的杨柳就在里面的房间里听着,她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谈论起让她姑父梁师长提携他的事儿,这不是摆明了跟人说,他以后要走后门吗? 虽然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也想这么干,但这不能说出去让人听见呐! 心照不宣得了,说出来就是隐患,就是把柄,懂不懂?!! 董定邦狠心的掰开崔雪枝的手,冷声道:“我去意已决,你不必再劝了。在家顾好孩子,我会平安回来的。” 崔雪枝不死心的问:“真的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吗?” 回应她的,是董定邦头也不回的走出家门的背影。 崔雪枝呆呆地站在门口,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杨柳听见外面的动静消失,小心翼翼的将门打开一条缝,探头往外望了望,见董定邦已经走了,这才抱着孩子从卧室里出来。 她见崔雪枝伤心,轻声安慰她几句:“雪枝呀,你别担心,抗洪其实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危险,死亡率不高的,也就千分之一,董营长额宽耳廓,一看就是个有福的,他肯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 崔雪枝生气,闻言咬牙说道:“谁担心他了!该死的董定邦,一天天的就知道气我!我巴不得他死在外面才好!” “呸呸呸。老天爷勿怪老天爷勿怪!” 杨柳赶紧往地上呸呸跺脚,又劝崔雪枝:“雪枝啊,这话可不兴说!再生气也不能说这样的气话!” 崔雪枝红着眼圈,说道:“可你听听他说的那都是什么话。我不让他去,还不都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全嘛,我为他好,他却不领情,还用力掰我的手。你看,他把我的手指都给掰红了。” “这确实是他的不对。”杨柳劝和道:“夫妻没有隔夜仇,等他晚上回来,你批评他。” “我肯定得说他。” 崔雪枝憋着气,想着等董定邦晚上回来怎么跟他说,让他跟自己道歉,结果到了晚上,董定邦根本没回来。 只让自己营里的士兵来家里取了两身换洗衣裳,连夜就跟着第三批抗洪救灾的车队离开了驻地。 崔雪枝心里的火气憋着没处撒,睡了一觉,第二天起床嗓子就哑了。 崔雪枝不用喂奶,可以吃药,杨柳劝她去医院或者卫生室开点药吃,但是外面下着雨,崔雪枝不敢外出。 她是在雨天出事的,从那以后心里对下雨天就有了一种恐惧感,下雨天她只想待在室内,绝不踏出屋里半步。 “可能是昨天夜里有点凉,我受凉感冒了。你给我煮碗姜汤水,我喝了就好了。” 崔雪枝不愿意出门,杨柳劝了两句就算了,听她的话,按照她的要求,用半块生姜,加了两勺红糖,熬了一碗姜糖水给她喝。 第449章 夜半敲门 崔雪枝喝了姜糖水,在家躺了一天,身体却没有好转的迹象,睡完起床,脑袋甚至越发的昏沉难受,到了夜里,甚至还发起了烧。 杨柳把从家里带过来的安乃近,拿出来一片让她吃了,又担心她传染给孩子,便说:“雪枝,你要不要去西边屋里睡一晚。六六太小了,万一传染给她,她难受闹起来,咱们更不好哄。” 崔雪枝精神萎靡,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没听清,“啊?你刚刚说什么?” 杨柳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崔雪枝点点头,说,“隔开也好,不过我现在不愿意动,这屋子又都是我的气息,还是你带着六六去西屋睡吧。” “那好。”杨柳说道:“我把暖壶给你放床头了,你夜里要是口渴就自己起来倒水喝,吧,不舒服去西屋里叫我就行。” 崔雪枝‘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杨柳抱着六六,一趟一趟的把孩子用惯的东西挪到西屋去,中间发出的动静都没能把崔雪枝吵醒。 杨柳瞅了她一眼,将脸贴在六六的脑门上蹭了蹭,叹了一声气:“你这个妈妈呦……” 然而千防万防,到了后半夜,六六还是发烧了。 杨柳摸着六六滚烫的额头,抱着孩子去敲崔雪枝的门:“雪枝?雪枝?你醒醒?” 崔雪枝睡得迷迷糊糊,以为是在做梦,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杨柳在门外叫了半天,屋里却连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她只好把门推开,抱着六六走到床边,伸手摇晃崔雪枝的身体:“雪枝,你醒醒,六六发烧了。咱得带六六去医院。” 崔雪枝这才惊醒,“六六发烧了?” 杨柳点点头:“我摸着她额头可烫。” “我摸摸。” 崔雪枝伸手一摸,没摸出来,又用自己的额头去抵,感觉两人的体温差不多。 “我怎么感觉也不是特别热。” 杨柳无奈说道:“那是因为你也发烧了,你额头也热。” 杨柳说:“去医院吧,你俩都找医生看看。” “外面是不是还在下雨?”崔雪枝听见屋顶上有落雨滴滴答答的声音。 杨柳点头:“是还在下雨,不过没事儿,我一会用包被把孩子包住,再用雨衣裹上,打着伞保准不叫风吹雨淋到她身上。” 崔雪枝有些犹豫,半晌才开口说道:“家里离医院有点远,也没个车子啥的,咱们要是走路去,光是路上都得花二十多分钟,天上还下着雨,要不然还是等天亮再去吧。” “可,可孩子都发烧了。”杨柳劝道:“小孩发烧不能等,温度上来搞不好会烧坏孩子的脑子的。” 崔雪枝说道:“你不是有安乃近吗?磨碎了掺水里,喂她一点儿,先给她降降温。” “那是给大人吃的。”杨柳可不敢喂给孩子。 她就是个保姆,万一喂出来什么毛病,崔雪枝指定要赖到她身上。 崔雪枝想了想,又说:“那你去五号院敲门。五号院住的是秦云乔,她是军服厂卫生室的医生,她会给孩子看病,你把她请来,让她给六六看看。” “大半夜的,又下雨,不好去打扰人家吧?”杨柳为难的说道。“人家还大着肚子呢。” 崔雪枝说道:“你先去请。能请的来最好,实在请不来,你问问她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小孩退烧。你也不想想,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咱们俩女人,家里连个自行车都没有,怎么带六六去医院?不请她来,咱们俩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等到天亮吗?” 杨柳低头看了看怀中烧的小脸通红的六六,咬了咬牙,说道:“那好吧,我去敲门试试。” 外面下雨,她去请人肯定不能抱着孩子去,杨柳便把孩子放在崔雪枝的炕上,说道:“雪枝,你先看着孩子,我去请人。” 崔雪枝‘嗯’了一声,“你去吧,我和六六在家等着你。” 夜里雨大风凉,杨柳穿上一件厚外套,拿起雨伞撑开,开门冲进雨中。 深夜的小巷特外的寂静,只有雨滴落在地面上的声响,等到杨柳出来,又多了她的脚步声。 前路漆黑,借着巷口微弱的路灯光线,杨柳深一脚浅一脚的找到五号院。 她站在门口暗暗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随后才抬手拍门。 “咚!咚!咚!” 她一边拍一边敲门,“秦医生?秦云乔医生在家吗?” 深夜的拍门声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的突兀,随着她叫门的声音,不止云乔家里卧室的灯亮了,就连隔壁袁嘉惠家的灯也跟着亮了起来。 何霆钧最近很忙,晚上忙到很晚,就直接在部队宿舍歇下了,家里只有云乔和冯娟两个人。 冯娟搬到云乔的东屋,陪着她一起睡,以免发生什么情况,可以及时照顾。 云乔睡得迷迷糊糊被吵醒,揉了揉眼睛,问道:“是找我的吗?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冯娟‘嗯’了一声,按住她的肩膀,没让她起身,说道:“你接着睡,外面还下雨呢,我出去看看。” 云乔点点头,重新躺下。 冯娟穿着睡衣,在外面套了件长外套,随后打开门,撑伞出去开门。 门缓缓打开,冯娟认出杨柳,“小杨,大半夜的,你来我家有什么事儿吗?” 杨柳焦急的说道:“冯阿姨,是这样的,六六发烧了。但现在外面下这么大的雨,董营长又出去执行任务了,家里只有我和雪枝俩女人,雪枝还怕下雨,不敢出门,我自己也没法领六六去医院看病,你看,你能不能叫醒秦医生,让秦医生帮个忙,到家里去,先给六六看看?” 孩子发烧是紧要事,冯娟听了杨柳的话,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先让她进屋,“你先进来避避雨吧,别淋病了。我去问问云乔。” “好的,谢谢您。”杨柳感激的说道。 “坐。”冯娟让杨柳在堂屋的板凳上坐下,自己推开里间的门,走到床边,轻声对云乔说道:“云乔,九号院崔雪枝的女儿发烧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云乔瞬间清醒,撑起身体坐起身,说道:“去看看吧。孩子太小,又是早产儿,身体本来就不好,发烧了必须及时处理,不然容易出问题。” 云乔是医者仁心,冯娟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所以才没有拒绝杨柳。 冯娟点点头,说道:“那你多穿点,外面还在下雨,风有点凉。” “好。” 云乔起床穿上衣裳,冯娟拿来了防滑的长筒雨靴,云乔穿上,又从医疗箱里拿出一只口罩带上,这才开门从卧室里走出来。 杨柳看见云乔出来,立刻站了起来:“秦医生,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 云乔淡淡一笑,说道:“走吧。” 冯娟帮着云乔背医疗箱,又撑开伞给云乔打伞。 杨柳有眼力见,立刻说道:“冯阿姨,我帮您背医疗箱,您专门给秦医生打伞吧。” 冯娟点点头:“好,谢谢了。” 杨柳笑道:“您谢什么,应该是我谢您才对,大半夜的,外面又下雨,难为您和秦医生还愿意跑这一趟。” 冯娟说道:“她是当医生的嘛。医者仁心就是这样,宁愿自己受点累,也不忍心叫孩子受罪。” 杨柳由衷的说道,“是,秦医生是大好人。” 出了院门,三个人往胡同里面崔雪枝家走去。 杨柳背着医疗箱走在前面,冯娟和云乔并排走在后面。 冯娟打着伞,小心翼翼地护着云乔,拿着手电筒照亮前面的路,时时刻刻的提醒她,雨天路滑,小心脚下。 到了九号院,杨柳推门进去,高兴的对屋里喊道:“雪枝,秦医生来了。” “进来吧。”崔雪枝在屋里回道。 走进房间,云乔看见崔雪枝蔫蔫的靠坐在火炕上,六六躺在她旁边,娘俩的脸蛋都红扑扑的,云乔打眼一看,就知道两人都发烧了。 云乔皱了皱眉,先把医疗箱打开,取出体温计,递给杨柳,让她给孩子量体温。 趁着杨柳给孩子量体温的时间,云乔询问崔雪枝的情况。 “怎么回事?你也发烧了?” 崔雪枝点点头:“不知道怎么搞的,昨天早上起来先是嗓子疼,喝了碗姜汤红糖水也没有用,到晚上就发烧了。” 云乔说道:“姜汤是治风寒感冒的,你嗓子先疼,估计是病毒感染,喝姜汤没有用。” “好吧。” 云乔:“所以说发烧是你先开始的是吗?然后才是六六?” 崔雪枝点点头。 云乔又问:“除了发烧,你们俩还有别的症状没有?” 崔雪枝说:“我还头晕头疼,嗓子眼疼,别的就没了。六六……六六好像只有发烧,没有别的症状。” 云乔对崔雪枝的靠谱程度不太信任,又看向杨柳,杨柳说:“六六有点鼻塞,鼻子里有黄色带着点青色的鼻子嘎巴。” 云乔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六六量完体温,云乔从杨柳手里接过体温计,看了一眼,发现烧的不算特别高,刚过三十八度,不到三十八度五。 “还行,温度不算特别高。”云乔说道:“我这儿没有小孩能吃的药,先用手法给她捏脊退烧吧。退了烧撑到天明,你们去军区医院找专业的儿科医生,让儿科医生看看具体怎么用药治疗。” “行。”杨柳问:“怎么捏?” “你把她衣服脱了,让她趴在炕上就行。”云乔说着,把手里的温度计递给崔雪枝:“你也量量自己多少度,高了就吃药。” 崔雪枝烧的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说话也没什么力气,温顺的点点头,把温度计接过来,夹在了胳膊窝下面。 云乔洗了手,杨柳已经把六六的衣服脱光了,并让她趴在了床上。 两个多月大的婴儿还不会翻身,趴在床上连身体都撑不起来,只能小幅度的抬抬头,好在孩子很乖,趴在床上不哭,让云乔省了很多事。 云乔将孩子调了个个儿,让她头朝里,自己站在她身后,双手食指半屈,用食指的中间一截侧面抵在孩子的尾骨处,大拇指与食指相对向上夹持提起皮肤,同时向上捻动,双手交替沿着脊柱的两侧,至肛门向上三到五厘米左右的长强穴,随后沿着脊柱自下而上交替捻搓直线移动向上推,边捏边放,一直推到颈后骨头突出的部位,也就是大椎穴停止。 到此算做捏脊一遍。 想要达到退热的效果,差不多要捏个二十次到三十次左右。 云乔一遍一遍的捏下来,能感觉到手底下的温度慢慢降了下来。 崔雪枝此时也量完了体温,取出来看了一眼,递给云乔:“差一点到三十九度。” 云乔接过看了一眼,点点头,问她:“烧的不低,家里有安乃近吗?有的话吃一片,天亮了和孩子一块去医院。” 崔雪枝点点头:‘杨大姐有,我白天吃过两片了。’ 云乔问:“最后一片什么时候吃的?” 崔雪枝:“八点多,吃完就睡觉了。” 云乔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说道:“现在两点半了,距离八点已经过去六个多小时,可以再吃一片。” “好,我知道了。”崔雪枝说道:“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出诊并不免费。”云乔朝她笑笑,说道:“诊费一毛,出外诊费两毛,推拿五毛,一共八毛钱,你看你是现在给?还是明天送到我家?” “我现在给你。”崔雪枝说着,拉开床头的柜子,从里面数出八毛钱硬币递给云乔。 云乔接过来,随手放进衣服口袋,转头叮嘱杨柳:“孩子早产,抵抗力有点弱,以后要是大人再生病,及时跟孩子隔离开,少接触,不然大人一病,小孩也要跟着病,受罪。” “好,我知道了。”杨柳说道:“其实我今天已经有意识的抱着六六去西屋睡了,没让她跟雪枝一张床,谁知道到夜里还是发烧了。” “还是因为早产的原因,抵抗力太弱了,以后多注意点,发现苗头就尽早隔开。”云乔说道:“行了,你们休息吧,我们也回去吧。天亮了别忘记去医院。” 第450章 营救 “那您路上慢点。”杨柳将云乔和冯娟送到门口。 云乔点点头:“嗯,我们走了,你回去吧。” 冯娟打开手电筒,照亮脚下的路,母子俩互相搀扶着,冒雨返回了家里。 云乔脱下雨靴,换上居家的拖鞋。 冯娟把医疗箱放回原位,给云乔倒了杯水,见她张嘴打了个哈欠,便道:“喝点热水驱驱凉,这会儿离天亮还早着呢,回去再睡一会儿。” “好。” 云乔小口小口的喝了半杯水,用痰盂解决了个人问题,便脱鞋重新上了床。 她怀孕六个月了,肚子已经很明显的隆起,平躺着开始喘不过气,最近一段时间,云乔都是侧躺着睡的。 但长时间的侧躺特别累腰,冯娟就给她缝了一个长条形的小靠枕,抵在她的腰后,这样再侧躺,腰就不会疼了。 云乔靠着小靠枕侧躺,手指握拳轻捶后腰。 冯娟从外面进来,见状走上前去,轻声问:“累着了?” 云乔点点头,“有一点。” 长时间的弯腰捏脊,牵拉腰背的肌肉,虽然不疼,但很酸胀。 冯娟说道:“你睡吧,我帮你揉一揉。” “嗯,谢谢妈妈。”云乔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冯娟轻轻地按摩着云乔的腰部,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小,云乔的呼吸变得均匀,冯娟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起身,扯过被子,盖在云乔的肚子上,随后便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女儿的睡颜。 漫长的十八年分别,让她完完全全的错过了女儿的成长期,她女儿刚出生时的模样在她脑海中已经模糊,她从来没见过女儿牙牙学语和蹒跚学步的样子,更不知道女儿的幼年时期和童年时期是怎样度过的。 第一次见她,她就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 她错过女儿的成长良多,而时光飞逝而过,如今,她的女儿也要成为一位母亲了。 冯娟温柔的注视着女儿,心里感慨万分。 * 夜里折腾了大半个小时,重新睡着之后,云乔睡得很沉。 她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便听见了窗外的落雨声,以及邻居袁嘉惠和她妈妈说话聊天的声音。 云乔起床换上衣服,在房间的痰盂里解决了个人问题,这才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间。 袁嘉惠见了云乔,笑道:“云乔起来了。” 云乔点点头:“嘉惠姐早上好。” 冯娟说道:“洗脸刷牙吃饭吧,嘉惠包了蜜枣粽,送来了俩,你尝尝。” 云乔夸赞道:“嘉惠姐,你的手真巧。” “都是一点点练出来的。”袁嘉惠笑道:“我家卫军是个馋嘴猫,一门心思的就一个吃心眼,啥东西都想吃,结果就是把我的手艺给练出来了。这次也是,不年不节的,非要吃粽子,没法子,只能想办法弄点芦苇叶回来,包几个粽子给他拉拉馋,不然他天天在我耳根子前面念叨,能念叨半个月不带停的。” “那我们这回是占了卫军的光了。”云乔笑道:“我记得卫军喜欢吃公社食品厂的橘子糖水罐头,正好前两天我小叔寄过来几罐,嘉惠姐你回去的时候给卫军带一罐。” 袁嘉惠也没推辞,笑着应下,说道:“那他可要开心死了。” 云乔去洗脸,袁嘉惠说道:“对了,昨天夜里,我好像听见给崔雪枝看孩子的那个小杨来你家敲门了?咋回事?又出啥事了?” 云乔淡淡道:“没什么事, 小孩有点发烧,请我过去帮忙看看。” “大半夜的,还下着雨,就不能等一等?或者去医院吗?非得赶着来人家里喊人,让旁人担着风险过去。”袁嘉惠没好气的说道。 说完,又看了云乔一眼,叹气道:“你也是性子太好,下那么大的雨,她们都不愿意冒雨去医院看病,偏你愿意冒着雨出去接诊,路上那么滑,你大着肚子出门多危险呀。” “主要还是为了孩子。”云乔解释道:“那孩子早产,本来身子就弱,又高烧,我担心他长时间高烧不退,再留下什么后遗症。孩子可怜,如果是其他的情况,我是不会冒着风险出去的。” “还是你心善。”袁嘉惠感叹道,“换成其他人可不一定愿意冒这个险。不过你以后也得注意着点,雨天路滑,你身子重,可别一不小心再摔了。这孩子为啥身子弱,是怎么早产的,崔雪枝不就是个前车之鉴嘛。” 云乔知道袁嘉惠完全是替她着想,她也承情,笑着说道:“嘉惠姐,谢谢你这么替我着想,我以后会小心的。” “你知道就好。” 云乔家里要吃饭了,袁嘉惠也没有在这边多留,又聊了两句,说起‘这雨下起来没完没了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叹了一口气,随后便离开了云乔家,走的时候带了瓶云乔塞给她的橘子糖水罐头。 冯娟把她说的那句话听进了心里,吃饭的时候就有些食不下咽。 云乔担忧的碰了碰她的手:“妈……” 冯娟勉强扯了扯唇,说道:“也不知道你哥现在在哪儿,人安不安全。” 冯娟话音落下,云乔也跟着沉默下来。 不止冯娟担忧秦铮的处境,云乔也忧心哥哥的安危。但在这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她们除了等,也没有别的办法能够和秦铮联系。 没有消息,反正是最好的消息。 而此时,被云乔母女牵挂着的秦铮,正坐着木船来到了一处被洪水围困的山坡。 这边的雨暂时停了,但洪水的水位丝毫没有下降的迹象。 山坡下曾是富强农场的营地,但此时房屋已经被洪水淹没,只剩下尖尖的屋顶还露在水面上,他们逆水行船,阻力颇大,时不时的就能看见船的周围被水流冲走的动物尸体,甚至还顺手救了一名被洪水冲走的中年男人。 男人大约是近视眼,上了船下意识的往脸上伸手去摸自己的眼镜还在不在,摸了一圈没摸着,最后只能眯着眼睛看人。 男人摸索着抓住秦铮的胳膊,往下摸,握住他的手跟他握手,一脸感激的说道:“谢谢你们了军人同志,真是太感谢你们了,哎呦今天要不是有幸遇见你们,我就要交代在这个洪水里了。哎呦大难不死了我,今天真的是死里逃生……太感谢了太感谢你,你们给了我第二条命呀!” 男人大约是吓坏了,说话颠三倒四,不停地说着感谢地话。 秦铮等他平静下来,问他:“你是哪里的人,怎么掉进水里的?农场的人都撤走了吗?除了你,这里还有没有其他的幸存者?” 男人立刻点头:“有!有幸存者!我们有三十几号人呢。” 他伸出手,指了指前面的山坡,说道:“洪水刚来那会儿我们就都躲到山上去了,山上地势高,洪水漫不到山上去,所以还算安全,就是没吃的。当时洪水发的太急了,我们跑的也仓促,几乎没带什么吃的,撑了两天就断炊了,从昨天到今天都没吃饭,实在是饿的不行了,没办法只能派人下山来找吃的。 谁知道我这么倒霉,吃的东西还没找到,坐的小船就被水里飘的大木头给顶翻了,把我连人带船都给掀进了水里,叫洪水给卷跑了。幸好是遇见了你们,被你们给捞了上来,不然我肯定是活不过今天。” 说到这儿,他又忍不住对秦铮他们说了一大串感激的话。 秦铮耐心听完,又问他:“山上的三十多号人都是你们农场的职工吗?” 男人摇摇头:“不是,我们农场的职工基本上都撤走了,只有我们十来个负责垫后的干部没来及的走,被洪水留了下来。剩下的二十多号人,都是去边防部队那边搞慰问演出的文工团里的。他们才倒霉呢,本来都往前快走到三关庙了,那边地势高,洪水漫不上去,他们只要过去,就不用跟着我们一块被困了。谁知道走到半路上车坏了,又折返回来找人修车,耽误一晚上,结果就发水了,走不了了。” 秦铮听得眼皮一颤,忍不住追问道:“你说的那个部队演出团,是哪里的?” “这……这我不太知道,他们没具体说,应该是需要保密的。”男人说道:“我只知道那个文工团的女团长,名叫周什么琳。” 秦铮说:“周亚琳。” “对对对,就是叫周亚琳。”男人激动的说道:“你认识她们?这个文工团难道是你们部队的?” 秦铮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扭头交代划桨的士兵:“往前面上面划,划快点,我们尽快靠岸。” 士兵应下。 男人好奇的问道:“文工团里有你认识的人?” 秦铮点点头:“有我的朋友。” 他凝眉望着眼前满目的疮痍,一颗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握住,有些透不过气来。 不知道严静宛现在怎么样了。 在男人的指引下,木船渐渐靠近山坡,秦铮远远的便看见一些人站在一块山坡的大石头上等待着救援。 但他只有一艘木船,只是用来搜救和探查情况的,一趟最多只能带走两个人。 “老李,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的高个男人拨开人群走了出来,他穿了件沾满了泥污的短袖衬衫,人很清瘦,身上有一种书生气。 他看着老李,一瞬间眼泪就落了下来,老泪纵横的说道:“我眼睁睁的看着你被洪水卷走,还以为再也见不上你了。” “我当时也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幸好后面飘着飘着碰见了来救援的军人同志,是他们救了我。”老李拉住他,走到秦铮面前,说道:“王会计,来,我跟你介绍介绍,这几位就是过来救援的军人同志。” “军人同志,你们好。”王会计一脸激动的跟秦铮他们挨个握手:“盼救援盼了三四天,总算是把你们给盼来了。” 秦铮也没有废话,直接就开始问他山上的情况和安全问题,以及后续是继续留在山上等洪水消退,还是跟着他们的救援船只分批转移出去。 如果留下,他们后续将会运送食物和水过来,如果转移的话,他们回去之后就协调船只和救援人员进来营救大家出去。 王会计一秒都没有犹豫,立刻回答:“不留,不留,我们转移。我们肯定得转移出去,这山不安全。” 王会计说道:“军人同志,你们有所不知,这山就是个泥巴山,跟那种坚固的石头山不一样。它不结实,雨水下透了,搞不好什么时候就坍塌了。从我小时候开始,这山每隔十来年就要爆发一次泥石流的,就是有大有小的区别。我印象中最严重的一次是我十来岁那一年发生的事,泥石流从山上冲下来,淹没了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人一个都没活。” “我们这次也是没办法了,没处跑,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们不往这山上来。” 秦铮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这山确实危险,回去之后我们立刻协调船只和救援人员进来营救大家出去。” “听说你们从昨天就已经没吃饭了,我们带了些干粮,但是不多,你们分一分,一人吃个几口,先垫垫肚子。” 秦铮心里惦记着严静宛,安排好救援的事,便开始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她的身影,但始终没看见严静宛的影子。 他刚想问王会计:文工团的人在哪里?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高兴的朝他挥手:“秦团长,真是你!!” 沈蓉跑到秦铮面前,一脸惊喜的说道:“我刚刚远远的听见你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沈同志。”秦铮朝他微微颔首,问道:“怎么只有你自己?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在山上。” 沈蓉说道:“团里很多人都在淋过雨之后开始发烧,但是身上的衣服都被淋湿了,很冷很冷,我们只好上山找了个能避雨的地方,把火升起来,尽量把身上的衣服烤干,可即便是这样,这几天还是有很多人陆续发烧。” 第451章 大局为重 听到沈蓉说文工团里很多人都发烧了,秦铮心中一紧,问道:“你们这么多人一块发烧,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有服用过退烧的药品吗?” “团里有人出来的时候带了药品,发烧的人大部分已经服用过了。”沈蓉说道:“只是发烧的人太多,一天三顿吃,药品不够用,只能节省着,烧的实在受不了了才吃一片,所以还是会反复发烧。” “转移出去就好了,外面有医生,可以对病号进行专业的救治。” 秦铮说完,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对了,严静宛同志现在怎么样?她有没有发烧?” 沈蓉目光微闪,下意识抿了抿唇瓣,方才笑道:“她……静宛现在还好,她也有点发烧,不过她自己带了药,每顿都吃,所以和其他人相比,她的情况不算特别严重。” “是吗?”秦铮眉头微皱,不太相信沈蓉这些话的真实性。 沈蓉点了点头,眼神却有些躲闪。 秦铮便道:“你们在山上哪个位置避雨?带我过去看看。” 沈蓉略有些迟疑的点点头:“不太远,就在上面,我带你过去吧。” 就在秦铮准备上山的时候,农场的王会计走了过去,拍了拍秦铮的肩膀,说道:“军人同志,这座山不安全,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大家转移出去。至于你朋友……既然文工团的同志们情况都不算严重,你就不用再特意多跑一趟了,太浪费时间。不如早些回去组织人来救援,这样也能早点送大伙去医院接受专业的治疗。你觉得怎么样?” 沈蓉也道:“是啊秦团长。大伙儿的情况都还好,能撑住,要不你还是早点回去搬救兵吧。你要是不放心静宛,我帮你照顾她。但一切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呀。” 秦铮回头看了一眼山上的方向,咬了咬牙,点头答应了:“好,我回去。” 他看向沈蓉,郑重道:“严静宛同志交给你照顾了。” 沈蓉立刻点头:“秦团长,你放心,静宛是我的朋友,我肯定照顾好她。” 秦铮最后看了一眼山上的方向,紧接着转身吩咐手下的士兵检查船只,准备返回。 来的时候不熟悉水况,且是逆水,速度很慢,返回的按照原路,又是顺水,不到半个小时就回到了部队驻扎的高地。 回到部队,秦铮立刻组织人手和船只,调配救援的物资,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文工团以及农场干部们所在的位置。 三艘中等大小的木船,一艘船除去营救的官兵们,还能再坐十来个人。 农场的干部们都等在山坡的位置,船一来,立刻就能上船,十几个人,挤满一艘船,秦铮让人先把他们送走。 沈蓉和文工团的团长周亚琳也一块在山下等着。 周亚琳明显是生病了,原本很在意形象的她,此时短发乱糟糟的,发根处的白色显露无疑。 她嘴唇苍白的毫无血色,脸颊上却飘着两朵不健康的红晕,整个人发烧烧的晕晕乎乎的。 周亚琳强撑着病体,勉强跟秦铮握了握手,一句废话没有多说,直接带人上山。 但她发烧太过虚弱,脚下虚浮,走路也慢,沈蓉扶着她,两人都走的踉踉跄跄的。 秦铮说道:“不行,这样走太慢了,周团长,我背您吧?” 周亚琳也没有矫情,点头答应:“麻烦您。” 征求得周亚琳的同意,秦铮直接弯腰把她背了起来。 周亚琳趴在秦铮的背上指路,等到他们终于找到文工团驻扎的地方时,却发现情况远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防水布搭成的简易帐篷里,男男女女的同志们虚弱的靠坐在一起,只有少数几个人好好的站着。 沈蓉说,文工团只有一部分人发烧,实际上并不止,而是除少数几个人外,剩下的所有人都在发烧。 甚至有一部分人,已经高烧烧到神志不清了。 “这种情况太严重了,必须赶紧就医。”秦铮立刻吩咐下去:“先把退烧的药品拿出来,喂给发烧的同志们吃。吃完赶紧下山。” 秦铮没看见严静宛,扭头问沈蓉:“沈同志,严静宛同志呢?我怎么没看见她?” “可能在帐篷里?”沈蓉也不太清楚,怕秦铮觉得她办事不力,连忙补充解释了一句:“我陪周团长下山的时候她还在帐篷里。” 秦铮闻言,连忙钻进帐篷里寻找,终于在帐篷的角落里发现了严静宛。 帐篷是绑在四棵树上撑起来的,严静宛的后背便靠在其中一棵树的树干上,地上垫了一张麻袋,她就直接坐在上面,腿脚从麻袋上面伸出去,直接接触到地面,沾上了带着青色苔藓的黄泥。 此时,她双眼紧闭,眉头痛苦的皱成一团,干裂的嘴唇微微张着,正吃力的维持着呼吸。 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虚弱。 秦铮心里一紧,连忙走到她跟前,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严静宛?严静宛?” 喊了两声没反应,秦铮整个人慌了一瞬,下意识伸出手指去试她的鼻息,却被她鼻子里呼出来的炙热气息灼了一下。 他一惊,连忙抬手去摸她的额头。 温度滚烫。 秦铮赶紧喊人:“张凯!张凯!” “到!”张凯赶紧背着包跑过来:“秦团长,怎么了?” 秦铮:“退烧药,还有吗?给我一片。” “有,有。”张凯立刻把成条的安乃近撕开,扣出来一片给秦铮。 安乃近的药片很大,严静宛意识不清醒,秦铮怕太大的药片卡住她,从中间掰开,半片半片的喂。 “静宛,张嘴,吃药。” 好在严静宛虽然意识不清醒,但本能还在,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按照指令张开了嘴巴。 秦铮立刻将半颗药片放到严静宛嘴巴里,又拧开自己水壶的盖子,喂严静宛喝水。 饶是如此,严静宛还是被药片卡了一下,幸好后面喝了几口水,秦铮又给她顺了顺背,总算是顺利的咽了下去。 一颗药片喂了两次,严静宛吃完药,秦铮喊了她几声,还是没得到任何的回应。 她的身体软软的,整个人的无力的靠在秦铮的身上。 秦铮心疼的撑着她的身体,扬声问张凯:“都吃完药了吗?” 张凯回道:“吃完了,马上吃完。” “吃完药立刻下山,不要耽误。”秦铮说道:“能走的尽量自己站起来走,两三个人互相搀扶着下山,实在走不动的让我们的同志背着。” 秦铮说完,率先将严静宛背起来,走出帐篷,点了三个人的名字,说道:“你们三个垫后,收拾收拾现场的东西,能用得上的都带走,尽量别落下什么有用的。” “是。” 秦铮背着严静宛下山,其他的战士们也背着其他神志不清的同志 ,秦铮混在其中,也不那么显眼了。 剩下病的不算特别严重的文工团成员们则相互搀扶着艰难地下山。尽管大家的身体都很疲惫不堪,但每个人都咬牙坚持着,没有一个人喊累。 第452章 盯着她 走了十来分钟,到达山下,秦铮先将严静宛送到船上,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上船。 秦铮找到文工团的团长周亚琳,问她:“周团长,你们文工团一共有多少人?点个名吧,别有落下的。” “好。”周亚琳点头应下,安排沈蓉点名。 沈蓉来来回回跑了两趟,神情焦急的跑过来:“周团长,秦团长,曾萍,曾萍不在。” 秦铮当机立断:“马上派人回去找。” 沈蓉立刻说道:“我跟你们一块去吧,我认识路。” “不用,我们有专门的侦察兵。”秦铮摇头拒绝,又对周亚琳说道:“不能因为一个人的掉队影响整体的撤离计划。周团长,我带一队人留下找曾萍就行,你们坐前面船先走。” 周亚琳点头应下。 沈蓉有些犹豫的说道:“这一艘船坐不下这么多人吧?我身体还好,没有发烧,要不然我还是留下等着坐下一艘吧。” 秦铮道:“没事,这船结实,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差不了多少事。你还是跟着大部队一块走吧,留下反而还得专门派出一个人分心照顾你。” 秦铮把话说到这份上,沈蓉也不好再说什么,勉强笑了笑,点头说道:“那好,那我就跟着一块走了。秦团长,你们万事小心。” 秦铮点了点,又招呼了一个随船走的小战士,把身上仅剩的半包烟塞给他,让他帮忙照看着点严静宛。 “严同志病的严重,到了驻扎地,麻烦你费心找个军医先给她看看。” 这也是秦铮的一点私心。 小战士朝着秦铮敬了个军礼:“秦团长,您放心,等上了岸,我下船第一时间就帮严同志找医生。” “麻烦你了。” 沈蓉睁着眼睛,竖着耳朵,一直明里暗里的关注着秦铮的动向,远远的听见这一句,连忙往这边靠近了一些,主动说道:“秦团长,别麻烦你们救灾的战士了。我和静宛是朋友,还是我来照顾她吧。我们都是女孩子,照顾起来也更方便一些。” 秦铮没有反驳,点点头,客气的说了句:“麻烦你。” 三言两句把沈蓉打发走,秦铮压低声音,又跟小战士说了句:“盯着她点。” 小战士立刻明白过来:“您放心。” 秦铮微微颔首。 载满了病号的木船很快离开,秦铮目送了两眼,很快收回视线,带着剩余的士兵往山上走去,一路搜寻着曾萍的踪迹。 沿着山路行进,走到文工团扎营的附近,前方的侦察兵传来好消息。 “找到了!” 秦铮加快步伐,走到侦察兵发现踪迹的地方。 两名侦察兵的腰部已经绑好了绳子,其中一位正在往坡底下去。 另一名侦察兵向秦铮汇报道:“我们在路边发现了脚步的滑痕,发现人失足滑进坡底了,目前正处于昏迷状态。” 秦铮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问:“好弄上来吗?” “好弄。”侦察兵道:“用绳子把人绑背上,一块背上来就行了。” 侦察兵说了没难度,确实是没难度,众人齐心协力,不到五分钟就把受伤昏迷的曾萍从坡底背了上来。 随后众人轮换着背起曾萍,以最快的速度迅速下山,上船,离开了这座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的泥巴山。 半个小时后,船只顺利抵达了救灾部队所在的临时驻扎地。 这是一处海拔面积比较高,未受到洪水侵袭的高地,部队在此安营扎寨,支起一顶顶帐篷。 并不算宽敞的面积里,大大小小的帐篷一个挨着一个。临时指挥所,临时医院,临时食堂,临时宿舍都挤在这一顶顶帐篷之间。 下了船,秦铮安排人去临时指挥所汇报工作,自己则带着曾萍,直奔临时医院所在的帐篷,将人送去看医生。 医生是秦铮的老熟人,虽然不是他本团的军医,但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检查过,发现曾萍只是扭伤了脚踝,身上也只有一些皮外伤,并无大碍之后,秦铮便开口将曾萍留在军医这里,又问他:“你知不知道半个小时前送来的人在哪里?” 军医:“你说的是咱们部队文工团的那些倒霉蛋?” 秦铮点点头。 军医说道:“轻症送去后面的隔离宿舍休息了,重症在西南角的帐篷,由专门的护士看护。” “隔离?”秦铮敏感的抓取到重点字眼。 军医点点头:“他们并不是单纯的感冒发烧,我怀疑是喝了受污染的水源,导致的出血热。这是水灾过后常见的鼠传疾病,传染性比较强,隔离比较保险。” 第453章 生命危险 秦铮心里一沉。 出血热,这可不是小病! 他有些担心严静宛的状况,问:“王军医,出血热好治疗吗?” 王军医摇摇头说:“针对出血热目前还没有特效药,主要是针对各期的生理和病理的变化,进行对症性的治疗。比如说,发热期吃安乃近或者对乙酰氨基酚片,呼吸困难给氧,低血压休克期补充血容量,肾损伤少尿期用呋塞米……这样。主要还是看病程的发展。” 秦铮眉头紧皱,担忧的问道:“那严静宛同志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她处在哪个阶段?” “她的情况是这群人里面比较严重的,低血压休克期跟发热期连在一块了。”王军医如实回答道:“不过你放心,我们已经在全力救治了,因为发现的还算及时,所以这个病的预后还是比较好的。不用太过担心啊。” “谢谢你王军医,我知道了,严同志的后续治疗就拜托你了。”秦铮郑重的说道。 “放心吧,我会全力以赴的。”王军医点头应下。 秦铮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忍住,说道:“我能去看看她吗?” 王军医点点头:“可以去看,反正你们之前就已经接触过了,事后都得隔离观察,所以你现在想过去的话,可以过去看一眼。不过也得戴好口罩,做好防护。” 秦铮点头:“好。” 重症隔离帐篷在驻扎地的西南角,远离人群密集区,可以更好的杜绝传染出去的可能性。 秦铮戴着口罩,刚走进隔离区,还没靠近帐篷,就被一名护士拦了下来。 “同志,这里是隔离病房,外人不能进。 秦铮连忙解释自己是经过王军医同意才过来的,看过人就走。 护士这才放他进去,同时告诫他:“那你赶紧看,看完赶紧走。传染病不是闹着玩的。” 秦铮跟她道了声谢,走进帐篷。 临时驻扎点的条件不好,临时医院的条件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几顶帐篷支起来便充作了临时病房,里面并排放着两排行军床,几张桌子,病人们虚弱的躺在行军床上输液。吊瓶是用麻绳绑的,输液支架是从野外砍的树杈,条件十分简陋。 秦铮站在帐篷门口,居高临下,对里面的情景一览无余。 他找了两个帐篷,都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人,终于在找到第三个帐篷的时候,发现了严静宛的身影。 她躺在行军床上,双眼紧闭,右手的手背上扎着输液针,正在接受治疗。 秦铮走到她的床边,弯腰蹲在低矮的行军床上,轻声低唤她的名声。 “静宛?静宛。醒醒。” 秦铮喊了几声,严静宛没什么反应,旁边的护士往秦铮这边看了一眼,提醒道:“这位女同志还在休克状态,你喊她,她不会应的。” “护士同志,这位女同志已经送来半个小时了,怎么还处在一个休克的状态?”秦铮心里一紧,担心的问道:“她一直这样的话,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护士点点头:“理论上说,休克超过五个小时,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第454章 活下来 秦铮闻言脸色微变,只是他不懂医,哪怕心里再着急,也无计可施,只能询问护士:“那,那现在怎么办?能不能采取什么措施?让她结束这个休克的状态?” “已经采取措施了,不过药品起效需要时间。而且休克期是出血热必经的一个阶段,只要及时用药,一般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你不要着急。”护士的话带着安抚的意味。 但看着严静宛毫无反应的模样,秦铮很难不着急。 “护士同志,您一定要救救她。她还那么年轻,人生还有很长的路没走。” 护士同志点头:“放心吧,我们会尽力的。” 随后又劝秦铮尽快离开,隔离病房不是他这个正常人能多待的地方。 被护士劝离,秦铮也不好再多待,只是临走前还是没忍住,上前握了握严静宛的手,低声对她说:“严静宛,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护士还在身后劝他:“赶紧走吧。” 秦铮只能依依不舍的松开严静宛的手,转身离开。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严静宛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只是她的身体太虚弱,眼皮似有千斤重,任她如何努力也没能成功睁开眼睛。她在昏沉与清醒中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再次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秦铮从隔离帐篷中出来,并没有摘掉口罩,也没有乱跑,而是先回了自己居住的帐篷。 文工团被送来的时间比他早到半个小时,出血热又是传染病,军医肯定会在第一时间上报,临时指挥所大概已经知道了消息,该怎么处理,他等着上面的命令就是了。 临时驻扎地条件不好,秦铮即便已经是团长了,也没有单独的帐篷,而是和自己团里的士兵住在一起,一张张行军床组成了十二人间的集体宿舍。 这些人都是和他一起参与救援的士兵,都结束过文工团的人,不出意外,也是要跟他一块隔离的。 果不其然,秦铮回了帐篷,刚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被指挥所派来传讯的人就来了,向他们传达了上面的决定——隔离一星期。 秦铮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为了救灾,他已经不眠不休了好几天,正好趁着隔离的时间好好休息休息。 之前秦铮用半包烟找的让帮忙照看严静宛的小战士也住在这个帐篷里,等旁人都跟秦铮说完了话,这才蹑手蹑脚的凑到秦铮旁边,压低声音向他汇报道:“秦团长,您的直觉真准。您让我盯得那个叫沈蓉的女同志,她果然有问题。” 秦铮陡然目光一沉,“说说,怎么回事。” 小战士赶紧说道:“听完您的吩咐,回来的船上,我一直暗中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果然有个女同志按耐不住凑到她跟前跟她说悄悄话。我特地跟她们坐得很近,就听见那个女同志用特别害怕的语气问沈蓉,说严同志一直昏迷不醒,不会出事吧?而沈蓉特别笃定的说,肯定不会。” “还说严同志自己有药,是她自己不吃的,就算出事也怪不到她们身上,让她不要害怕。” “我听她们的意思,像是认定了严同志自己有药,故而这些天一直没有将药品分给严同志吃,所以严同志才病的这样重。是文工团中病的最严重的一批人之一。” 秦铮眼神转冷。 他知道文工团里竞争激烈,明争暗斗一直存在,但他没想到在这样危急的时候,文工团里还有人搞排除异己的小心思。 故意克扣药品,致人病情加重。 一个搞不好,可是会死人的! 秦铮不确定此事周亚琳是否知晓,也不知道周亚琳跟沈蓉、严静宛二人的关系究竟如何,所以即便心里已经怒火中烧,理智上也在告诫着自己,不可轻举妄动。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他压低声音问道。 小战士摇了摇头,“我谁也没告诉,只跟您说了。” 秦铮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很好,先不要声张。” 他不是当事人,不知道其中的具体情况,不可能因为听来的几句语焉不详的话,全凭猜测就给人定罪。 不能一击必中,就是打草惊蛇。 他得先等严静宛醒来。 第455章 藏私 当然,秦铮这些年在部队里也不是白混的,即便是处在隔离期,依然能够在第一时间得知外界的消息。 好消息是严静宛成功挺过休克期,遗憾是由于肾功能有所损伤,后续还需要长时间的恢复才能彻底康复。 得知严静宛清醒,秦铮写了一封信,让人转交给她。 信里写明了沈蓉对她做的事情,问她有什么什么想法?他可以帮她。 严静宛回信拒绝了,说她可以自己解决。 秦铮便没有过多的插手,不过他并没有撤回对严静宛的关注,所以没过两天就知道了这件事的结果。 沈蓉和另外三名女舞者被记了大过,沈蓉从主舞降为伴舞,另外几名伴舞降为替补。 文工团的团长周亚琳亲自跟严静宛道歉,做自我检讨,承认自己失察,被沈蓉蒙蔽,主动拿出自己一个月的工资,作为给严静宛的赔偿。 严静宛接受了,这事便到此为止。 秦铮替严静宛觉得委屈。 她差点丢掉一条命,这些人却只受到一点不痛不痒的惩罚。 不过严静宛心里倒没有太多的委屈。 排挤她的事整个文工团的人都有份参与,她一个人对抗整个文工团,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已经算好了, 甚至,这都是托了她有个当司令员的亲爹的福。 如果她只是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只会是她一个人把委屈咽进肚子里,沈蓉这些人不会有任何的惩罚。 问就是:大家都发烧了,你扛不住是你自己倒霉,是你自己身体差,怪不到别人头上。 哪怕他们所有人吃的药品都是她主动上交到团长周亚琳手中,她们不会感激她,只会觉得她有药拿出来的太晚了,还会觉得她藏私,没有将全部的药品都贡献出来。 她们打心眼里觉得她藏私,觉得她还有药。 就算她病重到休克,她们还能理直气壮的说出那句:严静宛自己有药,是她自己不吃的,就算出事也怪不到她们头上。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严静宛见得多了,心里早就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了。 有依靠的人才会觉得委屈。 像她这种无依无靠的,早就习惯了将所有情绪暗自消化。 时间一天天过去,七天后,隔离期满的秦铮身体没有出现任何的症状,所以顺利的解除隔离。 而严静宛虽然已经转到了普通的隔离病房,但因为身体还处在一个恢复期,没有彻底康复,还有传染给人的风险,所以秦铮没能得到探视的允许。 秦铮只能按捺住想见她的念头,全副武装的站在隔离帐篷外,远远的跟她说了几句话。 隔着帐篷小小的窗户,严静宛看着外面站着的男人,心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 七天的隔离时间过去,洪水也在慢慢褪去,灾区开始了灾后的重建工作。 秦铮和他团里的战士们在解除隔离后被指派去清理被淤泥和泥石流淤塞的道路,而文工团已经痊愈的轻症患者,在被军区们检查过,确定不再具有传染性之后,也被派去了后勤帮忙。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救灾人员紧缺,人手特别不足,只能将每一份能够利用的力量全部利用起来。 秦铮知道沈蓉和其他文工团的成员被派到了后勤帮忙,毕竟临时驻扎点的人就这么多,来来往往的,免不了要打照面。 但他没想到,沈蓉竟然还敢主动往他跟前凑。 沈蓉咬着唇瓣,好似遭受了很大的误解一样,一脸委屈的对他道:“秦团长,有件事,我觉得我有必要向您解释一下。” 第456章 爱是一场冒险 面对沈蓉的眼泪,秦铮内心平静无波,只是冷漠地看着她,“解释什么?我并不觉得你有什么是需要向我解释的。” 沈蓉的眼眶瞬间红了,“秦团长,你真的误会我了。我跟静宛是朋友,她病的那样重,我心里也很难受。但这件事我完全是被其他人误导了。静宛一直是很有主意的女孩子,她一向知道怎样的做法对自己最有利,我以为她手上还有留着足够自己用的药品,所以当大家表态决定不给她发放药品的时候,就没有发表多余的意见。我没想到她会把身上所有的药品都上交共用,一件都没留,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不会从众。” 秦铮不为所动,反问她:“所以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 “我……”沈蓉一时语塞,半晌才支支吾吾的开口:“我,我就是不想让你误会我,想把事情的原委向你解释清楚。” “不必。”秦铮摆手,表示不想听:“我不是当事人,你的解释不应该说给我听。” “我知道我最应该跟静宛解释,只是静宛还在隔离,我见不到她,等她好了,我会跟她解释清楚的。”沈蓉哽咽着说道:“之所以跟你说,是因为你是我最崇拜的战斗英雄,我希望能在你心目里留一个好印象,不想自己在你的心里是一个糟糕的形象。所以才想着跟你解释清楚,不想让你误会我。” “我发誓,这件事真的真的是意外,我只是被人误导了,所以才没有帮她说话。” “沈蓉同志,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其实是在给自己留面子。既然你非要扯个清楚,那我就明说了。”秦铮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并不在乎你是否被人误导。你说你是静宛的朋友,那么在静宛被其他人针对的时候,作为朋友,你是不是应该无条件的站在她的身边,向着她,帮她说话,你有吗?” “你没有,你选择沉默,这说明在你内心深处并没有真的把她当做是自己的朋友。” “所以多说无益。” 秦铮转身离开,只留下面红耳赤的沈蓉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的心里很慌,有一瞬间,她甚至感觉秦铮看透了她的内心,而她就那样赤裸裸的站在他的面前,所有的阴暗心思都无所遁形。 这次,是她急躁了。 她应该再忍忍的。 * 秦铮回去之后就把沈蓉调去了其他组,他有意避开,所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再接触。 淤塞的道路并不好清理,洪水过境后留下的泥沙、碎石,拦腰折断的树木、还有散落的动物尸体……没有大型机械的帮忙,一切都得靠救灾官兵们的双手,每一项处理起来都得耗费无数的人力物力。 秦铮领着一个团日夜不停地干了好几天,才清理出一条两米宽的车道,虽然依旧坑坑洼洼不平整,但好歹能够让外面载满救援物资的车辆开进来了。 然而,雨季的暴雨从不停歇。 就在救灾工作取得初步进展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再次袭击了灾区。 雨水倾盆而下,河道水位迅速上涨,刚刚清理出来的道路瞬间又被淹没。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到地上,秦铮抬头看了一眼头顶黑沉沉的天,抹掉脸上的雨水,紧锣密鼓的带领团队投入到防汛抢险的工作中,争分夺秒地加固堤坝,转移群众。 严静宛经过两个星期的隔离治疗,解除隔离的第一时间就想见到秦铮。 她昏迷的时候并非无知无觉,秦铮去看她,她都知道。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她总觉得她不应该再跟秦铮虚耗下去了,这对秦铮不公平。 这些天,她仔细的想过了,自己这些年来对亲密关系的回避,其实源自于内心的懦弱。 她只是看起来清醒强大,实际上还是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胆小鬼。 懦弱无能的母亲,封建愚昧的爷爷奶奶,她小时候接受的教育就像是烙印一样印在了她的灵魂上,即便她拼了命的野蛮生长,也只是给自己塑造出一个看似无坚不摧的外壳。 她把自己保护的很好,看起来完全不需要爱情也能幸福过完这一生,但事实上,她只是一个手上没有筹码的旁观者,跃跃欲试,却不敢全情投入,只能克制着自己的欲望,说服自己不去想,不去要,永远给自己留有余地和退路,好似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自己落到满盘皆输的下场。 这次的生病算是给了严静宛转变想法的一个契机。 在山上高烧不退的那几天,她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半昏半醒的时候,她一直在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爽快的答应秦铮的追求。 大约这也是人的劣根性。 身体健康的时候不当回事,却在死到临头了,才开始理解‘珍惜眼前人’这五个字的分量。 爱虽是一场冒险,但那个人是秦铮,所以严静宛深思熟虑,还是决定试一试。 这与其说是给秦铮机会,不如说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她尝试过,她努力过,就算最后的结果不尽人意,起码想起来没有遗憾了。 第457章 请我喝喜酒 除了洪水肆虐以外,连续的强降雨还导致山体滑坡,泥石流冲垮了不少房屋,许多前些天才刚被安置好的灾民,再次流离失所。 秦铮忙着带队救灾,严静宛在驻扎地转了一圈没找到他的人,最后才被一个声音听起来耳熟的小战士告知,秦团长带队出去搜救了,估计要到天黑了才回来了。 严静宛说了声知道了,又问小战士:“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你的声音听起来很耳熟。” “是见过。”小战士笑着点点头,把之前秦铮托自己照看她的事,跟严静宛说了。 严静宛点点头:“怪不得我听你声音那么耳熟。” 她当时虽然昏迷不醒,但其实还留有一丝意识,周围发生的事情,她朦朦胧胧中都有印象。 小战士又说:“秦团长可紧张你了,你昏迷不醒,他吓的脸都白了,喂你吃药的时候手一直抖。幸好最后你没事,不然秦团长估计好长时间都走不出来。” 严静宛闻言心情复杂,说了声:“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小战士嘿嘿笑了两声,“这有啥,等将来你跟秦团长你们结婚,请我喝杯喜酒就好啦。” 严静宛点点头:“一定。”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战士站直了身体:“我叫李金牛。” 严静宛‘嗯’了一声,“好,我记住了。” 跟李金牛告了别,严静宛没再继续打听秦铮的动向,想着等秦铮回来了,不忙了再去找他说话。 毕竟秦铮出去是去救灾,这是整个部队的头等大事,她既然帮不上忙,那就没必要强行找过去。 拖后腿的事情她不能做。 严静宛返回住处。 整个文工团一共分了两个帐篷,因为男女人数并不均等,女多男少,所以是男女混住的。临时驻扎地条件不好,住处也不宽敞,所以即便有矛盾,严静宛和文工团的其他重症患者解除隔离后也被分了过来。 帐篷里原本有说笑的声音,但是严静宛一进去,这些声音立刻就停了。 众人隐秘中透着打量的目光落在严静宛的身上。 严静宛脸色不变,神色如常的返回自己的床位。 排挤人的小把戏,她这些年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早就不放在心里了。这点手段,对她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外面在下雨,即便是白天,帐篷里的光线也很昏暗。 严静宛无事可做,直接脱了鞋子,和衣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医生嘱咐她多睡觉多休息,她遵医嘱。 躺了一会儿,帐篷里重新响起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同时她也听见有道脚步声停在她的床边。 严静宛闭着眼睛没动,过了几秒钟,她听见沈蓉轻声叫她的名字,“静宛。” 她不想理会沈蓉,也就没有理会,假装自己睡着了。 沈蓉喊了她一声,发现她没有反应,也识趣的没有再叫她。 脚步声走远,严静宛翻了个身,重新酝酿睡意。 大约是身体过于虚弱,身处在这样吵闹的环境中,她竟也真的睡着了。 再醒来是傍晚,李金牛特地找过来告诉她:“秦团长回来了。” 第458章 见面 李金牛过来传话没背着人,话音一出,帐篷里的说话声静了一瞬。 沈蓉下意识转身朝着严静宛侧目。 严静宛没管旁人的反应,应了声:“稍等我一下,马上出来。”随后便掀开被子下床,穿上鞋子。 她弯腰将床上的被子叠起来,紧接着一边用手将散乱的头发捋顺,一边往外走。 掀开帐篷的门帘,外面还下着小雨,李金牛撑了把雨伞站在门口。 严静宛对他说:“走吧。” 李金牛见严静宛没带雨伞,便将自己带着的雨伞递给严静宛:“严同志,你用吧。” 李金牛身上穿着雨衣,这把伞本来就是帮她带的。 严静宛便没跟他客气,说了声:“谢谢。”又问他:“秦团长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团刚回来。一进营区听说你下午找过他,就想马上过来找你的,但是领导叫他开会,他一时脱不开身,没办法来,只能让我带你去找他,还得麻烦你等他一会儿。”李金牛解释道。 严静宛:“没事儿,他忙的是正事,我比较闲,我等他就可以。” 李金牛笑了笑,问她:“严同志,你吃饭了吗?” 严静宛摇了摇头:“还没有。” 李金牛笑道:“那正好,咱先去食堂把饭打了,等秦团长开会完,就让他直接去食堂跟咱汇合。” 严静宛点点头:“可以。” 傍晚刚好是饭点,食堂的人很多,每个打饭的队伍前面都排着长长的一队人,将本来就不大的食堂帐篷挤得密不透风。 排队排了十来分钟,严静宛打了两饭盒的菜,又买了四个馒头。 其实按照严静宛的分量,她吃一个就够了,但她之前跟秦铮吃了几次饭,知道他的饭量大,剩下的三个都是买给秦铮的。 帐篷不大,没几张能坐着吃饭的桌子,大伙打了饭要么找个干净点的空地,蹲下就地吃饭,要么带回住的地方。 严静宛打完饭端着饭盒有些茫然,李金牛喊她的名字朝她招手:“严同志,这边。” 严静宛便朝他走过去。 李金牛带着她走到角落里一张坐满了人的桌子前,刚靠近,坐着的几个人就特别有眼色的站起身,热情的招手:“严同志,你坐。” “严同志,我吃完了,你坐我这。” 严静宛有些尴尬:“不,不用,你们坐吧。” 她都不认识这些人,哪好意思抢人家的位置。 “他们都吃完了,严同志你坐吧,没事儿。”李金牛解释道:“这是我们团吃饭的桌子,严同志你坐这儿等一会儿我们秦团,我出去看看他开完会了没有。” 严静宛应了声好,特别拘谨的坐在空下来的位置上,听秦铮团里的小战士对着她问东问西。 他们应该是秦铮团里的嫡系,都对她的身份心知肚明,虽然没明晃晃的喊她‘嫂子’,但是说话挤眉又弄眼,严静宛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 好在秦铮很快开完会过来,将严静宛从又窘又尴尬的境遇里解救出来。 秦铮刚从外面救完灾回来,而且刚回来就被通知开会,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两条裤腿上面沾满了泥浆,右边的袖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出了一个大口子,犹如一张裂开的大嘴,露出了里面带着血痕的皮肤。不过他眉目坚毅,精神气很足,虽然衣衫褴褛,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有种飒爽的英气,整个人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令人移不开眼。 秦铮一来,他团里的战士们特别有眼色的散了,李金牛也端着自己的饭盒重新找地方吃饭,默契的将空间留给他和严静宛两个人单独相处。 秦铮在严静宛对面坐下。 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跟严静宛说,但是面对面,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怕一开口,得到的又是拒绝。 他故作轻松的问道:“什么时候出隔离的?” “今天中午。” 严静宛也有很多话想说,她倒不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而是觉得这样的环境不对。 拥挤的小帐篷,周围都是人,前一秒钟说的话,估计后一秒钟就被传的到处都是,实在不是什么谈心说话的好时机。 她朝秦铮笑了笑,将饭盒推到秦铮面前:“先吃饭吧。” “好。”秦铮打开饭盒,看到里面有三个馒头,微微一怔,“你帮我买的?” 严静宛点点头:“怕你吃不饱,多买了两个馒头。” 秦铮心里流过一丝暖意:“谢谢。” 两人默默地吃着饭,偶尔抬起头,眼神交汇,又迅速分开。 第459章 秦铮,跟我结婚吧 吃过饭,外面的天开始黑了,小雨淅淅沥沥,使得空气里好似氤氲了一层雾气,模模糊糊看不清前路。 秦铮撑起伞,侧头看向严静宛:“天黑了,我送你回去?” 严静宛点点头。 营地没有电,夜里照明全靠马灯和火把,除了救灾官兵外,其余人员非必要夜里不出帐篷。 两人只有一把伞,秦铮便将大半的伞倾斜向严静宛,而自己半边肩膀则被雨水淋湿。 严静宛看到他胳膊上的雨水,不动声色的朝着他的身侧靠了靠。 身体挨近,肩膀触碰肩膀,严静宛难得的主动让秦铮心跳如鼓。 “严静宛。”秦铮突然停住脚步,唤她一声。 “嗯?”严静宛转头。 秦铮说:“你要不要跟我试试?” 雨声渐渐变大,掩盖住紧张的心跳声。 秦铮鼓起勇气:“我们可以对外保密,如果尝试过,相处后你还是觉得不合适,我以后都不会再纠缠你。” 严静宛呼吸微滞,双手下意识攥紧,长时间未剪的指甲在掌心里攥出指痕,她却丝毫没感觉出疼。 她望着秦铮,一时有些失语。 严静宛不说话,秦铮有些失落。 他不想逼她立刻做决定,垂下眼,再度开口:“抱歉,今天是我唐突,你如果觉得回答不了,可以回去先考虑考虑,我可以等。时候不早了,再晚就看不清路了,我送你回去。” 秦铮转过身,作势要往前走。 严静宛拉住他的小臂:“秦铮,等等。” 秦铮回头,眼里闪过一抹期待。 “你有话跟我说?” “嗯。” 严静宛迟疑的点了点头,她抿着唇瓣,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道:“秦铮,死里逃生一回,我不想再口是心非说什么对你没感觉这样的话。但,但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你不要觉得我是司令员的女儿就有多优秀,其实我是被赶到这里来的,我是严家的弃子,娶了我,对你不会有任何的助力,甚至,你还会因为我惹上麻烦,前途止步于此。就算这样,你也愿意吗?” 秦铮笑了,他主动握了握严静宛的手,“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从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不管你是谁的女儿,我都喜欢。” “静宛,我不在乎什么助力,也不怕惹麻烦。” “我从十六岁参军入伍,到今年也有了足足十六年。这半辈子的军旅生涯,我从没靠过谁,往上走的每一步凭借的都是自己的努力,一身的功勋章都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不会说因为娶了谁,前途就止步于此了。” “相信我,我能为你遮风挡雨。” 严静宛心中一震,眼眶渐渐湿润。 她从来没有被人坚定的选择过,所以不再期待,也不敢期待,但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正被一点一点的填满。 秦铮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别哭,你这样我会心疼。” 雨还在下,严静宛越哭越凶,好似要将从前二十六年的委屈全部哭出来一样。 秦铮心疼又无措,抬手给她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及。 严静宛突然抬手抓住他的手,说道:“秦铮,你要跟我结婚吗?” “你说什么?”秦铮以为自己是在幻听,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严静宛,心跳快的像是要跳出胸腔。 严静宛跟他对视,唇角轻轻弯起。 第一次被人坚定的选择,反复确认过很多次他不会走,严静宛不想再辜负秦铮的心意,不想再让他失落。 所以,这次她不再口是心非,遵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对他说:“秦铮,跟我结婚吧。我想和你结婚。” 这次秦铮听清了。 大雨淋湿了他的后背,他恍若未觉,笑起来:“好,我们结婚。” 第460章 不会后悔 暴雨越下越大,一阵风吹过来,雨丝被吹斜,落在两人的腿上,打湿了裤脚,衣服贴在身上凉凉的,却抵不住胸腔里的火车。 秦铮竭力的抑制住自己内心激动的心情,撑着伞,将伞面往严静宛的方向靠了靠,说道:“起风了,外面有点凉。走吧,我送你回去。” “嗯。”严静宛点点头。 营地并不大,周围都是住着人的帐篷,秦铮克制着想去牵住严静宛手的冲动,将伞又往她的方向倾了倾。 严静宛抬头看了一眼,看到大雨淋湿了秦铮的半边肩膀。 便往他的旁边靠了靠,说:“秦铮,你不用把伞往我这边倾得太厉害,我离你近一点就好了,这把伞能遮住我们两个。” 秦铮弯起嘴角,点头应下:“好。” 他撑着伞让它持平,心里甜滋滋的。 借着同撑一把伞的便利,两人肩膀挨着肩膀,紧紧靠在一起往回走。 秦铮送严静宛回她住的帐篷,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对严静宛说道:“进去吧。伞我先带走了,明天早上再给你送来。” 严静宛摇头说:“不用送了,这伞是吃饭前李金牛同志刚给我的,本来就是你们团里的伞。” “行,那我就不送回来了。”秦铮说道:“明后两天还会继续下雨,你刚康复,身子骨还很虚,这两天就待在帐篷里,别出门了,午饭我给你送来。” “不用,别麻烦了。”严静宛拒绝道:“你自己还得忙着救灾,我帮不上你的忙就算了,不能再给你拖后腿了。你忙你的,不用特地顾着我,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严静宛为他着想是好意,秦铮便没有强求,点点头,说道:“行。不过明天一早我还是把伞给你送过来吧,不然你没有伞,出去打饭还得淋雨。” 秦铮一片好意,严静宛也没说拒绝的话。 “好。” 彼此互相关心,感情才会越来越好。 秦铮伸手握住严静宛的手,眷恋的在她的掌心上捏了捏,怕被人看见,一触即分。 “回去之后,我想想结婚报告该怎么写,等这边的事情结束,我就给领导递交申请。” 秦铮有些患得患失,说完又补了一句,好似在确认她的心意:“你想清楚,等结婚报告交上去,就不能后悔了。” 严静宛笑了笑:“秦铮,你别担心。结婚的事情我想的很清楚,不会后悔。只是一辈子太长,我不能保证将来。” 一辈子那样长,谁又能保证能跟谁一辈子走到底。 “没关系,我好好对你,争取让你这辈子都不会后悔今天的这个决定。”秦铮朝她笑。 严静宛也笑:“那你可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将来你要是敢对我不好,我一定不会轻易的饶恕你。” 秦铮点头,“放心。”又催促她:“进去吧,外面风大雨大,一会儿裤腿全都淋湿了。” “好,你也早点回去。” 两人虽然嘴上没说,实际上都有些依依不舍。 严静宛回了帐篷,秦铮也转身离开。 帐篷里住的人多,天黑后依旧热闹非凡,三三两两的人凑在一块说话,叽叽喳喳仿佛小鸟开会,严静宛没有要凑热闹的意思。 马灯昏暗,她撑开被子,在被子的遮掩下脱掉湿了半截的裤子,换了条干净的。 沈蓉又凑过来跟她道歉,严静宛没理,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她闭上了眼睛。 翌日清晨,严静宛被周围的喧闹声吵醒。 一个帐篷里住的人太多就是这点不好,睡不了自然醒。一个人有点动静不明显,但是两个人,三个人……即便每个人都轻手轻脚的,这么多人发出的动静加起来,也是很吵的。 严静宛被吵醒也没有再睡,起床用水壶里的水刷牙漱口,又倒出很少的水出来洗手洗脸。 她用水很节约,因为现在营地里干净的饮用水很少,都是过滤后又烧开才能用,每个人能分到的水有限,容不得任何的浪费。 外面虽然到处都是水,但那些水都不能喝,她们文工团之前之所以会爆发出血热,就是因为饮用了不干净的水导致的。 经过这样惨痛的教训,严静宛自然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帐篷里进进出出,已经有人去食堂打饭回来。 严静宛等着秦铮给她送伞来,怕出去的时候刚好跟他错过,反正早上刚醒肚子不太饿,晚一会儿吃饭无所谓。 不远处的沈蓉悄悄看了她一眼,主动上前,说道:“静宛,我现在要去食堂打饭,需要我帮你一并打来吗?” 听出沈蓉的声音,严静宛头也没抬,直接冷声拒绝:“不用。” 沈蓉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旁人拉走,严静宛听见那人劝沈蓉:“她都不理你,你还一个劲的讨好她干嘛?” 沈蓉声音很轻,语气里带着歉意:“这次的事是我对不起她,她生气,不想理我是能理解的,我们是朋友,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感情,所以还是想争取她的的原谅。” “什么朋友,也就你把她当朋友!这次又不关你的事,那是大伙儿一块举手表决通过的决定,偏她小心眼儿,不仅跟你绝了叫,还连周团长都一块给记恨上了。” “别说了。”沈蓉劝道:“她贡献出来的药,结果自己一颗没吃上,她生气是应该的。” 两人边说边出了帐篷,严静宛淡淡瞥了一眼,眼里没什么情绪。 她已经在考虑怎么离开文工团了,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关注这些勾心斗角的小心思。 她不讨厌跳舞,但要说多热爱,倒也没有。 她之所以拼了命的练舞,一步一步走到首席的位置,主要是为了压倒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后妈为她‘妹妹’规划好了人生的康庄大道,她嫉妒,想抢过来,这是她不知疲倦往上爬的动机,以前她乐此不疲,但现在她感觉有点倦了。 可能是秦铮坚定的选择给她的安全感,所以心里憋着的那口劲儿一下子就松了,觉得这条路走的没意思。 她不想再为了跟人争抢什么而去走一条不属于自己的路,她需要仔细想一想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 往后的余生,她想完完全全的为自己而活。 严静宛心不在焉的想着事情,没有注意秦铮是什么时候来的。 直到秦铮走到她面前,喊她的名字:“静宛。” 他的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严静宛回神,摇摇头,说:“没什么,无聊嘛,就是发发呆。” 秦铮将雨伞挂在她床头,又把手里的饭盒递给她:“来的时候路过食堂,给你打了份饭,你不用再出去了。” “谢谢。”严静宛接过饭盒,盒子还是热的。 问他:“你呢?吃了吗?” 秦铮点点头:“我吃过了。” 严静宛‘哦’了一声,问他:“昨天看你衣服袖子上被刮了一个大口子,你缝上了没有?” “缝……”秦铮刚开口,突然想到什么,声音顿了一下,又改了口,“还没有,你要帮我缝吗?” “行啊,交给我,回头我去后勤看能不能借根针。”严静宛问他:“你中午有空吗?有空的话我帮你补上。” “中午没空。”秦铮跟她报备:“今天有任务,去的地方有点远,可能要到很晚才能回来。” “没关系,那等你忙完,我再帮你补。” 秦铮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好。” 严静宛第一次给他补衣服,秦铮觉得可以珍藏起来了,等将来孩子长大,可以拿给孩子看。 秦铮站起身:“那我走了。” “我送你。” 严静宛把饭盒往旁边一放,刚要站起来,就被秦铮压住肩膀按了回去:“不用送。你吃饭吧。” 秦铮转身离开,严静宛打开饭盒,里面除了从食堂打来的菜和馒头,还有一大块午餐肉。 罐头估计是秦铮从家带来的,自己没舍得吃,给她了。 严静宛掰开馒头,将午餐肉夹在馒头中间,咬一口,眼泪都快下来了,心里也胀的满满当当。 沈蓉吃过饭回来,手里也带着一个饭盒。 看见严静宛已经开始吃饭,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静宛,你开始吃饭了呀,谁帮你带的饭?” 严静宛没理她,专心啃自己的馒头。 两人的关系其实没那么熟,以前也就是见面说句话的关系,是从秦铮来文工团找她开始,沈蓉才慢慢跟她熟稔起来。 严静宛以前不知道,后来才发现,被膈应的不得了。 所以沈蓉打的什么心思,她心里一清二楚。 本来就不是纯粹的相交,断掉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沈蓉自讨了个没趣,捏着饭盒脸色有点挂不住,有个年轻男同志主动站出来帮她解围:“沈同志,我还没吃饭,你带的这饭能不能割爱给我?省得我再淋雨出去了。” 沈蓉松了一口气,将饭盒递给他:“可以,给你吧。” 秦铮回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天黑瞎火的,又是异性,不好再往严静宛住的帐篷去,又担心严静宛一直等他,不想让她空等,就找了个女战士,托她给严静宛带句话,让她先休息,衣服明天再补。 严静宛确实一直等着没睡,得了传话,又给秦铮回了话,约他明天早上在食堂门口碰面,这才和衣睡下。 翌日,雨停天晴。 严静宛起了一大早,洗漱完,早早的便带着借来的针线往食堂去了。 她以为自己够早,没想到还没走到食堂,远远的就看见了站在帐篷外的那一道挺拔的身姿。 她小跑过去:“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秦铮说:“起得早。” “衣服带来了吗?”严静宛问他。 “带来了。”秦铮将搭在臂弯的衣服递给她,又进帐篷,从里面搬出一把小马扎,放在严静宛面前:“你坐下补。” “好。” 秦铮:“你先补,我去打饭。” 严静宛点点头:“你去吧,我这边很快。” 秦铮转身去打饭的地方排队,严静宛拿出针线,翻开秦铮的衣服,找出被刮坏的地方,捋平,刚要下针,发现上面已经有了一排针眼。 ……缝上又拆开。 严静宛忍不住想笑,下意识的抬起头往秦铮的方向看去,寻找他的身影。 严静宛看到秦铮排在队伍的尾端,他身姿挺拔,站的也笔挺,阳光洒在他身上,映照出他坚毅的轮廓,似乎是察觉到严静宛的目光,他突然回头朝她看了过来,朝她淡淡一笑。 对视的瞬间,严静宛感觉自己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 衣服补好,秦铮也打完饭回来。 严静宛将补好的衣服递给秦铮,秦铮直接穿上,两人谁都没有多话,心照不宣的将针眼的事情略了过去。 找了个地方坐下吃饭,吃过饭,秦铮说道:“雨停了,水位很快就能降下去,等出去的路清理出来,你跟着群众一块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回头通讯恢复,麻烦你帮我给我家里发个电报,报个平安。出来快一个月了,家里估计担心坏了。” 严静宛是病号伤员,她在第一批转移名单里,她能走,但他还得留下继续灾区的重建工作。之后他深入灾区,大概率没机会给家里人通讯,所以报平安的事只能先拜托严静宛帮忙。 严静宛清楚这一点,于是郑重的点点头:“好。” 过了几天,积水全部褪去,出去的路清理出来。 秦铮送严静宛上了转移的卡车。 “一路平安,照顾好自己。”他轻声说道。 严静宛点点头,红着眼说:“你也是,注意安全。我在驻地等你。” 秦铮嗯了一声,轻轻摸了摸她的手,不舍的松开。 车子缓缓开动,秦铮站在原地,目送车辆远去。 第461章 文艺兵也是兵 严静宛跟着撤离的人员转移到了县里,被安置在一所小学之中,跟文工团的人一块住在一间大教室里,没有床,睡的是用书桌拼成的大通铺。 教室泡过水,墙壁上留下了洪水的印记,墙面的下半部分比上半部分的颜色要深的多。 地面不久前刚刚经历过一轮清理消杀,空气里还残留着来苏水的味道。 严静宛找了个边缘的位置坐下,整理着自己仅剩不多的行李。 一个屋子里都是文工团的人,大家或坐或站,低声交谈着。有人在抱怨条件艰苦,连张床褥子都没有,一人只给张被单,夜里睡觉能把人硌死,也有人在庆幸逃过一劫,劝道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好歹是安全了,就别再挑剔条件了。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女孩走到严静宛身边,羞涩的朝她笑了笑,问道:“严同志,你旁边有人吗?要是没人的话,我能不能睡在你旁边?” 严静宛认出她,文工团的女高音曾萍。 严静宛没和她说过话,但听过她的演唱。音色醇厚,饱满亮丽,且音域很广,是个很优秀的歌唱演员,只是性格比较内向,在团里没什么存在感,也不受领导的重视,登台演出的机会很少。 严静宛点点头:“可以,你睡这儿吧。” “谢谢。”曾萍道了声谢,手脚麻利地将自己的被单铺在严静宛边上。 她整理好东西,有些不好意思的询问严静宛:“严同志,刚安置好没什么事,我想出去转转,你要不要一起?” 严静宛答应了要帮秦铮给家里发电报,不知道现在通讯恢复了没有,刚好也要出去,便点了点头:“好啊,我们一起。” 她把东西放好,背了一个贴身的小包,把钱和票都带在身。 曾萍有样学样,也带了个包,将值钱的东西都带在身上。 她们所在的这个小学安置点并不大,只有三排平房和一个操场,被洪水淹过的学校,即便清理过,还是能看出洪水肆虐过的痕迹。 从校门出来,外面是一条破旧的街道,低矮的青砖小瓦,很有历史的痕迹。 洪水过后,转移到别处的原住民回来,家家户户都敞着大门,进进出出的收拾屋子。 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往左往右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严静宛没有贸然乱走,怕绕来绕去再把俩人绕迷路了,便找了个面善的大娘问路。 “大娘,我想问您一下,县里的邮电局怎么走?” 大娘爽快的给她指了方向:“你沿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走到前面的大路口,往右拐,再过两个十字路口,左右一扭头就看见了。邮电局就在十字路口旁边。” “谢谢大娘。” 严静宛问完,用胳膊碰了碰曾萍:“你想去哪儿?一并问问这个大娘。” “我想问问供销社或者百货大楼的地址,我想买点日用品。” 大娘说道:“那你俩就一起走呗,供销社跟百货大楼跟邮电局都在一条街上,你们到那条街上,四处望望就看见了。” “好的,谢谢您。” 跟大娘道了谢,严静宛和曾萍按照大娘指的路往前走,两人都不是善谈的性子,一路无话,专心赶路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前方的大路口。 往右拐后,经过两个十字路口,严静宛一抬头,果然看到了邮电局。 她眼神好,不近视,往左右看了看,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顾名思义,真的是楼,虽然只有五层,但在周围一圈的平房和两层小楼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显眼。 严静宛问曾萍:“我一会儿也得买日用品,你是先去?还是等我去完供销社,再跟我一块过去?” 曾萍没有犹豫,直接说道:“人生地不熟的,我们还是一块过去吧。” “行。那你先跟我去邮电局。” 邮电局大约也是刚恢复营业,大厅里冷冷清清的,不仅没什么来办事的人,本身的职工也只有三两个。 一问才知道,因为洪水的影响,县城的基本设施被摧毁了大半,电力供应到现在还没有恢复,邮电局的大部分职工都被派出去抢修线路了,因为办不了业务,所以只留下几个柜台的员工在单位看家。 邮电局办不了业务,自然也发不了电报。 严静宛想帮秦铮给他家里发电报的想法便落了空,她不想白跑一趟,便问:“那你们知道不知道大约什么时候才能往外发电报?” “这个说不准,我们都不懂技术。”邮电局的职工说道:“可能明天,也可能得一两个星期,这个时间谁都不能给你保证,你着急的话,隔三差五过来问问。” “那好吧。” 严静宛失望的从邮电局离开,曾萍安慰她:“没事的,通讯断绝只是暂时的,过几天就能恢复了。早几天晚几天没关系的。” 严静宛叹了口气,“只能这样了。” 她扭头看向曾萍,“那我们先去百货大楼吧。” “好。” 百货大楼五层高,比较显眼,严静宛和曾萍一眼就看见了,供销社暂时没看到,便先去百货大楼,如果能买齐,就不用再找供销社了。 洪水刚刚褪去,但给人们生活上造成的负面影响还没有散去。 严静宛和曾萍两人一路往百货大楼走去,街道两边的商铺大部分都关着门,路上的行人也寥寥无几,仅有的几位也行色匆匆。 百货大楼地势高,洪水来的时候只有一楼遭了点殃,并且因为地势高的缘故,有足够的时间留给他们让他们把物品转移到高处,所以百货大楼的损失并不算大,不仅还有余力调配物资支援县里的安置工作,同时也是整个县城最早恢复营业的商铺。 不过即便是这样,百货大楼里的商品种类依旧比较有限,大部分都被卖空。 严静宛捡着挑了些生活必需品,重点是月事带和来身上时要用的刀纸,她的经期时间就在最近这三两天。 曾萍来百货大楼也是为了买这两样,且她比严静宛还倒霉些,她来身上已经是第三天了,前两天凑合用的之前的月事带,没肥皂没干净的水源还没地方彻底的晾晒,用了两天,她总觉得身上有点不得劲。 这种私密的事儿她又不好意思跟人说,只能默默忍受默默消化。 付了钱,把东西塞进包里,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百货大楼。 该买的都买了,没必要再去供销社,两人出了百货大楼,便沿着原路往回走。 回到小学安置点,正好碰见有人出来找她们,说周团长通知全体文工团职员到操场开会。 东西来不及放回去,严静宛和曾萍直接背着包去操场开会。 人员基本上是到齐了,只有个别人没到,周亚琳也没再等,说回头让他们互相告知。 开会内容也是严静宛早就预想到的,那就是他们文工团的文艺兵也是兵,不能啥也不干就待在安置点混吃混喝,得行动起来,投入到灾后的重建工作中去,不能叫人看扁了。 周亚琳在台上慷慨激昂的说了十来分钟,将所有人的情绪都动员了起来,最后又问台下的他们是怎么想的?赞不赞成她的想法。 台下的人自然配合的举起双手说赞成。 于是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她们上午刚在安置点安置下来,中午简单吃了顿大锅饭,下午就被各自分配到了灾后的重建工作中去。 文工团的人之前基本上都患过出血热,所以县里也没有给她们安排什么脏活重活,一人分了一个打药桶,安排她们走街串巷,往居民区的墙角、下水道、茅厕等一些蚊虫容易滋生的地方喷洒六六六粉水。 背着打药桶打药,听起来是个轻活,实际上干起来并不轻松。 一个打药桶装满水足足有二三十斤,背上一会儿或许感觉不出什么,但是背在背上整整一下午,还要不停地走来走去,就知道有多累了。 最后卸下来的时候,严静宛感觉自己肩膀的皮肤都要被打药桶上面的尼龙肩带绳给磨破了。 胳膊沉重的抬不起来,肩膀胀痛胀痛的,一碰更是生疼。 六六粉有毒,结束完工作之后还需要将身体彻底清洗一遍,不然吃饭的时候或许会随着食物吃进肚子里,对健康造成影响。 严静宛不敢大意,用胰子反复搓洗了好几遍,才去安置点放饭的地方打饭。 吃过饭天也黑了,严静宛累了一下午,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思了,一心只想睡觉,她直接脱鞋和衣躺下。 但她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旁边的曾萍捂着肚子,痛苦呻吟的声音。 两人床铺挨着,严静宛也不想自己显得太冷漠,翻身朝着她那边转过去,问她:“曾萍,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曾萍感觉有点难以启齿,支支吾吾的说道:“没,没什么事,就是有点肚子疼,可能是今天下午累着了。” 严静宛看出了她的羞窘,轻声说道:“痛经对吧?这没什么。咱们都是女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曾萍点了点头:“嗯,是痛经。我一直有这个毛病,所以一来身上就不敢吹风洗头,更不敢沾凉水。” “今天下午出去打药的时候就觉得疼,一直忍着,回来没热水,只能用凉水擦洗身子,洗完就觉得肚子坠坠的疼,现在疼的好像有什么人在我肚子里来回的搅我的肠子。” “痛经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严静宛说道:“你要是疼的实在受不了,我帮你去找安置点的卫生员给你要片安乃近吃。安乃近能止疼。” 曾萍摇摇头:“不用,我忍忍就好了,我怕安乃近吃多了以后有依赖性。” “真不吃吗?你能受得了?” “我尽量。” 严静宛说道:“那好吧,你先忍一忍,之后如果疼的受不了,你再叫我,我去帮你要安乃近。” 曾萍听了,心里划过一丝暖流:“谢谢。” 严静宛不会想到,她只是向曾萍释放了一点点微弱的善意,之后的曾萍就念着她的情,不顾己身的安危帮了她一个大忙。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之后的几天,严静宛每天背着打药桶在附近走街串巷的喷洒六六六粉水,她特地跟负责邮电局那条街的话剧演员换了位置,每天打药的时候路过邮电局顺便问问通讯恢复了没有。 好在失望了几次过后,这天再去问,终于得到肯定的答复。 “严同志,你来的正好,有好消息要告诉你。今天上午线路抢修好了,县里的通讯恢复,你可以往外发电报了。” “真的吗?太好了!” 严静宛喜出望外,当即拟好电报底稿交给邮电局的工作人员,“麻烦您尽快发出去。” “别急,马上就帮你办。” 电报的传输速度很快,隔了两天,远在驻地家属院的云乔就收到了这封电报。 这封电报严静宛是以秦铮的名义发的,只写了八个字‘洪水已退,平安勿念。’符合他沉稳又惜字如金的性格。 云乔将电报拿回家给冯娟看。 冯娟看到电报内容,知道继子没事儿,高高悬起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我去广播室给你爸爸回个电话,把这个好消息知会他一声。你哥一走就是一个月,中间一点消息没有,你爸爸在京城也很担心他的安危,我打电话给他,他也能放心了。” 云乔:“我陪您去吧。” 冯娟摇头,说:“不用,你大着个肚子,本来行动就不方便,就别跟着我来回跑了。” 冯娟一个人去往广播室,拨打秦林办公室的电话,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接通。 “喂,老秦,是我。” “秦铮来电报了,上面说洪水已经退了,他一切平安,不用担心。” 听到这个消息,秦林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才算落地。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秦林说道:“公历马上就进到八月里,云乔是不是也快生了?” 冯娟摇头:“不是,还早着呢。她预产期是阴历的八月,阳历在十月,你记错了。” “这样啊,那是我记错了。”秦林尴尬的笑笑:“我这年纪大了,脑子也不中用了。” 冯娟轻哼一声:“别找理由,你就是对孩子的事儿不上心。脑子不中用,我也没见你工作出什么差错。” “……”这话秦林没法接,他果断转移话题:“手里的钱还够用吗?需不需要我再给你汇点钱过去。” 冯娟立刻说:“需要。” 既然主动说给了,那她肯定得要。 “云乔还有两个月生产,得提前准备好孩子的东西,你把钱汇过来,我要用。” “行,我待会儿就让秘书给你汇过去。”秦林应下,又问:“两百块钱够不够?” 冯娟:“先给这些吧,不够了回头我再跟你要。” 第462章 精神损失费 冯娟挂断电话,走出广播室,回家的时候顺路往副食部拐了一趟,买了些小青菜并几根水灵灵的小黄瓜,准备回家给云乔做麻酱拌面吃,到时候把黄瓜切成细丝拌进里头,清脆的黄瓜丝裹着劲道的面条,一口下去清爽又解腻。 出了副食部,冯娟正好碰见在崔雪枝家里当保姆的小杨从隔壁供销社里出来。 杨柳喊了她一声,“婶子,买完菜了?” 冯娟点点头:“买完了。” “那咱一块回去,我也买好了。”她扬了扬手里的肥皂,说道:“我在家给六六洗衣裳呢,衣裳都泡好了才发现家里没肥皂了,赶紧出来买。” 冯娟‘嗯’了一声,闲聊着问她:“六六那孩子肺炎好点了吧?” 崔雪枝的孩子六六是早产,抵抗力差,隔三差五就生病,一个月前的发烧感冒没好利索,一场雨下来,又转成了肺炎,在军区医院儿科住了一星期,几天前才刚出院。 “比之前好多了,就是呼吸的时候感觉还是有点呼噜呼噜的,雪枝在家里急的直转圈。”杨柳有些发愁的回答道。 “肺炎不好彻底去根,早产的孩子本身身子就弱,生病了也比一般孩子难好。你让崔同志别着急,慢慢的调养,过几天就好了。”冯娟柔声安慰了她几句。 杨柳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愿如此吧。” 崔雪枝本身的脾气就特别的不好,六六一生病,她着急上火,脾气就更差了,动不动就找茬冲她发火。 要不是前段时间她给涨了工资,杨柳真是一天都不想给她干了。 挣得那点工资还不够精神损失费的。 “不说这个了。”杨柳转移了一个话题,“刚刚我看你好像是从广播室那边出来,是不是秦团长给家里来电话了?” 冯娟笑着回答:“不是,我去广播室是跟我家那口子打电话。秦铮那边还没给打电话呢,不知道是不是电话通讯还没恢复,只发了封报平安的电报。” “有封电报发回来也不错了,起码知道人是平安的。”杨柳说道:“雪枝家的董营长一走一个多月,一点消息都没有,雪枝在家天天提心吊胆的,生怕他出什么事,到时候留下这孤儿寡母的,怎么办?” “说不定是他去的地方通讯还没恢复。”冯娟劝她往好处想:“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秦铮也是今天才传讯回来。” 杨柳:“那倒也是,没消息虽然不知道人怎么样,起码人还活着。” 一团的战士救灾牺牲,没两天消息就传回来了,电话直接打到梁师长的办公室。 怕引起家属们的恐慌,现在消息还对外瞒着,她也是上次抱着孩子陪崔雪枝去梁师长家,才从崔婧的口中知道这事儿。 杨柳回去之后,闲聊的时候没话说,就把这事当个话题跟崔雪枝说了,免得气氛冷场。 谁知道崔雪枝一听,就从屋里走了出去,把孩子递给杨柳,让她抱着:“杨大姐,你看着点六六,我去秦云乔家里问问她去。” “问她干啥?”杨柳一脸懵。 人家哥哥发电报回来,关你啥事,你问的着吗? 崔雪枝说道:“秦铮发电报回来,不知道上面提没提别的人,我过去问问,看能不能打听点定邦的消息。” 董定邦走的毅然决然,之后不仅不给家里传递只言片语,就连跟她姑父梁师长也不联络,她从姑父梁师长的口中,只能大致知道他去了松花江沿岸的绥滨绥东等地。 她没留意过秦铮去了哪,但是印象中记得她姑父曾经说过,俩人去的地方离得不算远。 崔雪枝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点突兀,但她心里太慌了,即便知道得不到什么有效的消息,也想亲口问一问。 崔雪枝放下孩子往外走,杨柳接住,抱着跟了两步:“用不用我跟你一块去?” “不用,你在家吧。”崔雪枝说:“先哄哄孩子,看能不能把她哄睡。等她睡了,你有空再把中午饭给做了。” 杨柳嘴角向下撇了撇,应和的时候语气明显中气不足:“哦,好的。” 崔雪枝到达五号院的时候,云乔正挺着大肚子站在苹果树底下,拿着剪刀往下剪苹果。 苹果刚想熟,酸酸中带着一点点甜,直接吃倒牙,但是煮到饭里,煮的糯糯的,出锅再加点糖拌一拌,喝起来酸酸甜甜中带着苹果的香味,跟水果罐头里的甜水也没有什么两样了,一家人都很喜欢。 “秦云乔。”崔雪枝直接喊她的名字。 云乔听见声音,转头见是崔雪枝,放下手中的剪刀,问她:“你怎么来了?” “我有点事想问你。” “进来吧。” 崔雪枝性子急,从来就学不会迂回,直接就问:“听说秦团长给家里来信了,信上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云乔奇怪的瞥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就是想问问。”崔雪枝尴尬的扯了扯唇:“定邦一直没传消息回来,我寻思着他们俩去的地方离得不远,不知道能不能一块回来,所以问问你,心里也好有个底。” “那你问我没用,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哥发来的电报上只给家里报了个平安,别的都没写。” “真的吗?”崔雪枝有点不信。 “我骗你干嘛?”云乔没好气的说道:“电报都简短,他也只发了八个字回来。就一句‘洪水已退,一切平安’,你要是不信,我把原件拿出来让你看?” “好,我看看。” “行。”云乔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进屋把电报拿出来,一把拍在她手上:“看吧,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 崔雪枝眼神黯淡下来,默默把电报还给云乔:“对不起,打扰了。” 云乔看着她可怜的样子,心情有点复杂,却也对她同情不起来。 崔雪枝走到现在这一步,董定邦固然有错,她自己的问题也不小。两人都不无辜,可怜的只有孩子。 云乔没怎么见过崔雪枝的孩子,但听她家的保姆杨柳说过,那孩子三个多月了,抬头还抬不稳。跟别的孩子相比,已经是明显的发育迟缓了,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追上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进了八月。 秦铮终于有机会亲自打电话回来。 电话打到军服厂,云乔接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跟云乔说了回家的大致日期,表示救灾工作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只需要再辅助当地让灾后重建的工作走上正轨就可以结束任务了。 时间大约在两周左右。 云乔得知秦铮快要回来了,心里高兴的不得了,当即就表示,等他回来,好好的准备一桌菜给他接风洗尘。 秦铮笑着应下,还说到时候再带个人回家。 “带谁呀?”云乔好奇的问道:“是您的战友吗?” 大约是打电话地方人多口杂,不便多说,所以秦铮只是笑而不语。 再问,他就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云乔便只能作罢。 第463章 商量婚期 等待的时间转瞬即逝,秦铮的话还是非常准确的,从那天之后,部队派出去参与救灾的人员便开始陆陆续续返回驻地。 秦铮是第三批回来的人,回来的那天刚好是农历的七月七日。 卡车停在家属院外面,简单的迎接仪式过后,战士们直接原地解散,该回宿舍的回宿舍,该回家属院的回家属院。 云乔挺着肚子,跟冯娟一块等在家属院外,迎接仪式一结束,便往前去找寻秦铮的身影。 现场的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她们在人海中找了几分钟才看到秦铮的身影,不过此刻的他却并非独自一人,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绿军装的高挑身影。 冯娟猜测道:“你看前面,跟你哥在一块的那位,是不是严同志?” 女人背对着这边,云乔看不到她的脸,一时间也不确定,便说:“咱们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完,云乔挽住冯娟的胳膊朝着秦铮的方向走去。 离得近了,秦铮看见两人过来,脸上露出笑容,朝她们挥了挥手,随后又低头跟面前的女人说了句,女人闻言回头,云乔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果然是严静宛。 “哥,静宛姐。”云乔有些惊讶,笑着跟两人打招呼,好奇的问道:“你们是一块回来的吗?” 秦铮笑着点了点头:“我救灾去的地方,正好跟静宛她们文工团演出去的是一个地方,就碰上了。” 云乔秀眉微挑。 连静宛都叫上了,看来这一趟出去,两人的感情有所进展了! 要知道,她哥之前都是老老实实叫严静宛严同志的。 “原来是这样啊。”云乔笑道:“那还挺有缘分的。” “是挺有缘分的。”严静宛嫣然一笑,含笑看了秦铮一眼,语气中满是感激:“当时我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差点就死了,你哥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大英雄一样出现,将我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救了我一命。” 听严静宛把他拔得这么高,秦铮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解释道:“没有静宛说的那么夸张。都是我们救援人员分内的事,当时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其他的救援官兵过去营救的。” 救命之恩太过沉重,秦铮不想让他们的感情里掺杂进这些。说一次说两次可能无所谓,但说得多了,难免会给人带来压力,反而会影响到两人的关系,造成负面影响。 云乔看出秦铮的意思,也没有继续往这上面调侃,转头笑吟吟的对冯娟说了句:“妈,你说咱家是不是要有好事发生啦~” 冯娟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我觉得是。” 众人相视而笑,秦铮大大方方的搂了一下严静宛的肩膀,笑道:“是的,你们猜的没错。咱们家确实有好事要发生了。” 他跟严静宛对视一眼:“你说还是我说?” “我说吧。”严静宛莞尔一笑,亦是大大方方的宣布道:“阿姨,云乔,我和秦铮准备结婚了。等结婚报告批下来,就领证结婚。” “那可太好了!”云乔替秦铮感到高兴:“我哥盼这一天盼了好久。” 冯娟也乐得合不拢嘴。 秦铮这个老大难的婚姻问题,可算是解决了。 她笑着邀请道:“静宛,晚上来家一块吃饭,咱商量商量,定个结婚的日子。” 严静宛点点头:“好的阿姨。” 秦铮也道:“对,晚上一块吃饭。之前我就跟云乔说过了,回来会带个人回家吃饭。” 冯娟看向云乔:“你哥要带静宛回家吃饭,这么大的事,你咋没跟我说?我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这可不怪我,我哥之前也没跟我说静宛姐要成为我嫂子了呀!”云乔一脸无辜的解释道:“就我哥之前的那个追人水平,我还以为几年内都吃不上他的喜酒了呢,哪敢往这方面想!我还以为他要带战友回家呢。” 云乔说完就笑了,她这一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秦铮感觉自己被损了,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严静宛也忍不住笑道:“你哥之前确实挺不会追求人的。每次找我就干巴巴的往文工团门口一杵,好听话是一句不会说。” “这说明我哥真诚,跟那种油嘴滑舌的男人不一样。”云乔虽然损了亲哥,但也会见缝插针的为他说好话。 严静宛赞同的点了点头:“对,你哥哥是很真诚的人。” 秦铮打动她的就是那份真诚。 他要是那种油嘴滑舌的男人,她是绝对不会答应嫁给他的。 秦铮被夸得耳朵有点红,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道:“大伙都走了,咱也别杵在路中间了,回去吧。还有行李得收拾呢。” 冯娟点点头:“行,那咱先回去。” 云乔说道:“哥,你先送静宛姐回文工团放行李吧,我跟妈回去的时候顺便买点肉菜,晚上做顿丰盛的晚餐给你们接风洗尘。” 严静宛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云乔的大肚子:“云乔行吗?从这儿回去还有挺远的路呢,要不让秦铮送你们吧,我可以自己回。” “没事没事。”云乔摆摆手:“我每天散步走路都走习惯了,从这儿走到家对我来说不算难事。我现在多走走,到时候也好生。” “行,那你们慢点啊。” 云乔:“嗯,知道。” 两厢分开,秦铮送严静宛回文工团,云乔挺着肚子,挽着冯娟的胳膊慢悠悠的往副食部走去。 她没跟严静宛说大话,为了生产的时候好生,她现在每天都出来遛弯散步,她走的慢,耐力练上去,有时候能绕着家属院走一圈都不带喘的。 下午副食部已经没有肉了,冯娟只好买了几样蔬菜和水果回去,心里盘算着找谁家买只自喂的小公鸡回家炖一炖。 这可是秦铮跟严静宛确定关系后,第一次带严静宛回家里吃饭,饭桌上没有荤菜可不行。 买的东西大部分是冯娟提着,只象征性的让云乔拿了串葡萄,这也算是帮忙了。 回到家,冯娟把买来的东西往堂屋的桌子上一放,对云乔说道:“云乔,你先帮妈妈把这些东西整理一下,妈去后面的江大妈家,问问她家养的小公鸡卖不卖。” “行,您去吧。” 冯娟出去二十来分钟,提了只大红公鸡回来。 大红公鸡被麻绳绑了脚和翅膀,在冯娟的手里仍然能有力的挣扎,冯娟有点拿不住它,一进家门,就把鸡扔进了院子的一角,同时又把院门关上。 反正这鸡被绑了脚和翅膀,再能挣扎,最多也就能在院子里活动活动,飞不出院子。 这只大红公鸡的外形实在漂亮,云乔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只大红公鸡长得真壮实,得有五六斤吧。” “不止,我凭着少说也得有六七斤。”冯娟说道:“江大妈养了一年多呢。” “那可得用柴火使劲炖炖,不然肉不烂吃不动。” 冯娟点点头:“正好之前晒得蘑菇还有点,加蘑菇炖,炖上一个多小时,再结实的肉也炖烂了,再和点面再锅边贴上一圈杂面饼子,到时候蘸肉汤吃也好吃。” “行。” 何霆钧上班去了还没回来,冯娟提前把热水烧好,准备等秦铮来了让他杀鸡。 冯娟也是会杀鸡的,但她只能杀那种没长成的小鸡和母鸡,这种六七斤的大红公鸡她控制不住,一个搞不好,一刀杀不死,鸡痛苦,她也痛苦。 好在秦铮没让冯娟等太久,热水烧好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是一个人回来的,冯娟见他身后没人,还很奇怪:“静宛没跟你一块来?” 秦铮解释道:“她出去三个月,宿舍落了一层灰,得先打扫打扫宿舍,打扫好了再来。” 云乔:“你没帮她打扫打扫?” “她那是女生宿舍楼,我一个大男人,哪好意思一直留在那儿。”秦铮解释道:“行李帮她送上去,又帮她挑了两桶水过去,我就回来了。” 听秦铮解释,云乔拍了拍脑门:“是我傻了,没考虑到这点。” 一孕傻三年,说的真没错。 秦铮说道:“等到四五点钟,该吃饭了,我再去接她。” 冯娟点点头:“这样也行,省的来太早,她在家里也不自在。” 说完,她进屋端了个盆出来,里面放了水和盐巴,准备一会儿杀鸡的时候盛鸡血用。 “秦铮,过来帮个忙。”冯娟喊他。 秦铮应了一声,走过去,看见地上被麻绳绑着已经有点挣扎不动的大红公鸡,说道:“杀鸡?” “对。”冯娟点点头,拿起一边刚用磨刀石磨过的菜刀递给他。 秦铮捋起袖子,往身上系了条破围裙,这才接过冯娟递过来的菜刀。 院子里要杀鸡,云乔自觉避到屋里。 秦铮动作麻利,抓鸡宰鸡一气呵成,全程没用一分钟。 云乔进屋刚倒了杯水,还没喝完,冯娟已经端着一盆放完的鸡血回屋了。 鸡血里加水加盐搅拌,静置一小时差不多可以凝固,冯娟和秦铮两人趁着这个时间,分工一人用热水把鸡毛褪了,一人把内脏收拾出来。 这年头条件不好,鸡下水也是好东西,收拾起来再麻烦,也没人舍得扔。 冯娟把鸡胗鸡肠翻出来洗干净,秦铮也把鸡毛给褪好了,又顺手用菜刀把鸡肉剁成了小块。 新鲜的鸡肉不用焯水,油热了直接下锅煸炒就很鲜美。 锅里水分炒干,鸡肉炒到表面微黄,随后下入葱姜八角青花椒爆香,再依次加入盐、大酱和黄豆酱翻炒,等到香味激发出来,就可以加入开水,盖上锅盖开始炖了。 趁着炖肉的时间,冯娟将之前晒干的蘑菇拿出来,清洗干净用温水泡上,随后又开始和面。 干蘑菇泡了半个小时差不多完全泡干,冯娟掀开锅盖,将蘑菇放进锅里跟鸡肉一起炖,等到鸡肉炖足了一个小时,最后才把杂面饼子贴到锅里。 这时候已经有浓重的香味从厨房里溢出来了,冯娟就对秦铮说:“时候不早了,可以去接静宛来了。” 秦铮应下:“好,我现在过去。” 秦铮骑着家里的自行车过去接人,冯娟趁着这个时间,又争分夺秒的炒了几个快手菜出来,不然宴客只有一道菜未免也太寒酸的些。 傍晚时分,太阳即将落山,何霆钧也下班回来。 他鼻子灵,还没进屋在院子里就闻见了鸡肉的香味,进了屋,更是看见了桌子上摆着的午餐肉炒青椒土豆片,丝瓜炒蛋,葱烧豆腐,黄瓜拌皮蛋,以及一道紫菜汤,再加上炖的大公鸡,足足有六个菜。 何霆钧笑吟吟的开口:“妈今天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家里是不是又有什么喜事了?” 他其实知道是秦铮回来了。 冯娟笑道:“是有个大喜事。你大哥救灾回来了,而且他这次出去一趟,还把自己老大难的婚事给解决了。” “哟,那确实是个大喜事,应该庆祝庆祝。”何霆钧笑着点点头,转头四处看了看,没看见秦铮的身影,只看见云乔从里面卧室出来,便问:“大哥呢?” 云乔回答道:“大哥去文工团接静宛姐了,一会儿就到,咱们等他们一会儿。”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自行车铃的声音,随后秦铮便和严静宛一前一后走过来。 严静宛手里还提着一小篮草莓,说道:“刚刚来的时候见副食店有新鲜的草莓,估计是附近的村民自家种的,我瞧着红艳艳的,看着挺不错,就买了一些过来,大家都尝尝。” “静宛,你来就来嘛,不用带什么东西。”冯娟热情的说道:“我下午在副食店买水果了。” “您买了也没关系,水果补充维生素,可以多吃点。”严静宛笑了笑,说道:“再说了,上门做客哪有空着手的。” 冯娟便接住草莓,笑着说道:“快坐快坐。饭菜都做好了,可以开饭了。” 众人依次落座,冯娟催促着严静宛动筷,严静宛不太好意思越过长辈先动筷,客气的推让着,云乔先动筷夹了一块鸡肉放到冯娟的碗里,说道:“妈,您炖的鸡,您先尝尝味道怎么样。” 宝贝女儿主动给夹菜,冯娟笑的合不拢嘴,“好好好。” 秦铮随即也夹了一块鸡肉,放到严静宛的碗里:“你也尝尝。这个,还有这个。” 确定好要结婚的关系,秦铮在家人面前不再掩饰自己对严静宛的喜欢,主动给她夹了好几道菜。 严静宛不太习惯在家里人面前表现的太亲密,她有些羞赧,下意识看了看周围的人的反应,微红着脸小声对秦铮说:“你吃你的,我自己夹就行。” 秦铮点头:“好,那你想吃哪个自己夹,别不好意思。” “嗯。” 云乔见状调侃了一句:“我哥也是开窍了,以前哪想的起来给人夹菜呀!” 秦铮闻言直接用干净的勺子舀了一勺鸡蛋放进她碗里:“吃着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此话一出,一桌人顿时都笑起来,气氛轻松又融洽。 冯娟趁机问道:“秦铮,静宛,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办酒席?” 秦铮看了看严静宛,说道:“看静宛的意思,我听她的。” 严静宛说道:“明后两天我跟秦铮我俩把结婚报告都交上去,等结婚报告批下来,选个日子把证领了,回头再找个星期天,大伙有空的时间,在饭店简单摆个几桌就行,不用太麻烦。” 冯娟一听,有些迟疑:“这……这会不会太委屈你了?这么短的时间,秦铮他爸爸不一定能来参加你们的婚礼。” “没关系。”严静宛笑着说道:“秦铮都跟我说了,叔叔工作忙,抽不出时间也没关系,不用特地请假跑这一趟,我其实也没准备让我家里人来。” 她朝着秦铮眨了眨眼,笑着开了个玩笑:“反正以后的日子是我跟秦铮我俩过,婚礼我俩到场就行。” 冯娟说道:“那也不能太简单了,还是得好好办。结婚怎么说都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委屈了你。” 人的想法瞬息万变,现在觉得婚礼办不办无所谓,不代表将来也觉得无所谓。 与其将来想起来都是遗憾,不如一次做到位。 冯娟是过来人,年轻人想得到想不到的,她都经历过。 她那时候结婚,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早上秦林去她家接她,中午领了证,请了家人和几个要好的朋友一块在饭店吃了碗大肉面,热闹热闹就算完了。 虽然那个时候大家结婚都简单,但她跟秦林结婚还是简单的过了头。 平常人家好歹都有板车或者毛驴来接,秦林还是个县长呢,接她就全靠两条腿,胸前连朵大红花都没戴,问就是二婚不好看,没必要搞的太兴师动众。 她那时候年纪小,没什么主见,秦林说什么她听什么,后来想想都觉得遗憾。 冯娟看着严静宛,认真地说道:“静宛,我那时候啥都没有,家人朋友一块吃了顿饭就算结婚了,后面无数次回想我都觉得婚结的太草率,太遗憾了。所以我不想你也这样。你要是不喜欢张扬,咱就规规矩矩的办一场,旁人结婚有的,咱也一样不少就行了,这样将来想起来,也算是圆满,你觉得呢?” 第464章 轩然大波 冯娟设身处地的为严静宛考虑,别说是后妈,即便是亲妈,也很少能有为儿媳妇的婚礼考虑的这么细心周到的。 她本身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严静宛内心触动,便点了点头:“好,听您的。” 冯娟欣慰的笑道:“行,那你们小两口商量商量,挑个合适的日子,咱提前把饭店定好,该准备的准备好,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 严静宛和秦铮点头应下。 严静宛第一次作为秦铮准媳妇的身份登门拜访,整顿饭的气氛很融洽。 今天是七夕,小礼堂有电影放映。 吃过饭,严静宛和秦铮要去小礼堂看电影,问云乔去不去? 云乔扶着腰,摆了摆手:“看电影一坐得一个多小时,我现在撑不了这么长的时间。你们去吧,我跟霆钧我俩出去散散步。” 严静宛‘嗯’了一声:“那好吧,我们俩去。” 冯娟将两人送到门口,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塞到严静宛手里:“准媳妇第一次进家门,得给见面礼。没多少钱,拿着去公社买身衣裳。” 准媳妇第一次登门拜访,婆家给红包表示对女孩满意,不给就代表不满意。 很多地方都有这种风俗,所以严静宛没有推辞,直接收下,说:“谢谢阿姨。” “你们去吧。”冯娟笑吟吟的说道,又叮嘱秦铮:“看完电影送静宛回去。” 秦铮:“知道。” 从云乔家离开,秦铮和严静宛两人肩并肩往小礼堂走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胡同里没有灯,只有胡同口一盏昏黄的路灯亮着,远远的照射过来,将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斜斜的重叠在一起。 夜晚的风带着丝丝凉意,轻轻吹过。 严静宛穿了件短袖,凉风吹来,她下意识抬起胳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互相搓了搓两边的胳膊。 “冷?”秦铮问她。 严静宛摇摇头:“不冷,就是感觉有点凉,等到了小礼堂就好了。” “回去借件衣服给你?” “不用。”严静宛拒绝:“小礼堂在室内,人又多,到时候还会感觉热的。” “好吧。” 秦铮嘴唇轻抿,缓缓伸出大掌,牵住她的手。 严静宛略有些惊讶的转头看他。 秦铮却正面朝前,目视前方,没有看她,但慢慢的将两人牵着手调整到十指紧握的状态。 借着路灯朦胧的光线,严静宛发觉他耳朵通红。 一路灯光昏暗,照不清前路和周围的人影,秦铮一直牵着严静宛的手没有放开,最后抵达小礼堂的时候,两人相握的手心里都沁出了细汗。 小礼堂内灯光通明,秦铮这才将严静宛的手松开,同时不忘提醒她:“小心脚下台阶。” 他们来的略有些晚,小礼堂内几乎坐满了人,好位置都被占走,最后两人在最后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电影开始播放,是一部经典爱情片,五十年代末期上映的《柳堡的故事》。 这部电影严静宛曾经看过几次,对剧情已经滚瓜烂熟。 她看着屏幕,却有些走神,因为秦铮在座位下的手又一次牵住她的。 严静宛心脏跳的有点快,她微微转头,看向身旁的秦铮。只见他双眼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一本正经的样子,好似悄悄的在座位底下牵住她的手的人不是他一样。 她试图将手抽回,秦铮却紧紧握住,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还在她的掌心里轻轻挠了挠,正色提醒她:“专心点。” 严静宛:“……” 到底是谁在不专心啊! 她脸皮没秦铮的厚,拗不过他,只得放弃了挣扎,任由秦铮这般握着她的手。 荧屏上的画面不断变换,严静宛的心思完全不在电影上。 一部电影囫囵着看完,最后小礼堂灯光亮起,秦铮没再放开严静宛的手,牵着她,顺着人流走出小礼堂,送她回文工团宿舍。 秦铮在宿舍楼下停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说:“明天我就把结婚报告交上去。” “好。”严静宛点点头:“我明天也交。” 秦铮的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克制着想抱她起来转圈圈的冲动,说道:“上楼吧,回去早点休息。” 严静宛嗯了一声,朝他挥挥手:“你也快点回去吧。” “我看你上去再走。” “那我上去了。” “上去吧。” 严静宛转身朝着楼上走去,走到一半停下脚步,回头又朝他挥挥手。 秦铮笑着朝她挥挥手,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后,这才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越走越快,最后跑起来,围着家属院跑了好几圈,才把多余的精力消耗干净,只是最后回到家,还是避无可避的冲了两回冷水澡。 夜里激动的睡不着,他干脆起身把桌子上的台灯打开,光着上身,拿出纸笔,认真的填写起结婚报告。 废了好几版,不是嫌弃字不好看,就是嫌弃钢笔留墨太多,不流畅,薄薄的一张纸,他硬是写到后半夜才写出自己满意的版本,第二天一大早,饭都没吃,早早的就到了梁师长办公室,将填好的结婚报告放在老领导的办公桌上。 “首长,早上好。” 梁师长刚到办公室还没两分钟,正站在窗前泡茶,闻言瞥了他一眼,说:“秦铮,你昨天才刚回来,怎么今天就上岗?出去俩月累够呛吧?确定不多歇歇?” “歇是肯定要歇的,我没打算马上归队,今天来找您,主要是有点急事。” 说到这儿,秦铮不好意思的笑笑,指了指放在他办公桌上的纸,说道:“结婚报告,急需您批一下。” 梁师长惊讶的挑了挑眉,随即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伸出一根手指虚空中朝着秦铮点了点,笑道:“你个老小子,三十大几,可算是脱离光棍的行列了,批,我这就给你批。” 他押了一口茶,放下茶盏,一边往办公桌前走,一边笑着调侃他:“是哪位女同志这么有本事,竟然能把你这个不婚的钉子户给收服了?” “您认识的,不是外人,就是文工团的严静宛同志。”秦铮笑着回答道:“之前崔阿姨给我们牵过线,但那会儿我俩还差点缘分,没成。” 梁师长脚步顿了一下,拿起桌上的纸定睛一看,上面果然写着严静宛的名字。 他不动声色,仍笑呵呵的问道:“上次差点缘分,没成。这次怎么就成了?” “要不就说我俩有缘呢。”秦铮说道:“我这次出去救灾,被派去绥滨,正好在那边一个叫富强农场地方碰见了静宛。您说巧不巧。” 梁师长点点头:“是挺巧的。” “有缘千里来相会,合该我俩成一家人。”秦铮得意的晃了晃脑袋,成熟稳重的气质一扫而空,整个人高兴的像个毛头小子。 没聊几句,秦铮催着梁师长签字:“首长,静宛跟我都是您知根知底的人,没什么问题您就赶紧签字批了吧。趁着这几天休假在家,我俩还想去公社把结婚证领回来呢。” “不急,不急。”梁师长按住他的结婚报告,笑道:“再知根知底,且有程序要走呢。你先回去,等程序走完,我立马签字,让小海通知你。” “那您千万记着啊,别忘了。” “放心,忘不了。”梁师长促狭道:“一等十来年,我早就等着喝你的结婚喜酒呢。” 秦铮立正,正色朝他敬了个礼:“谢谢首长!到时让您当证婚人!” 梁师长微微颔首,又朝他摆了摆手:“回去吧,好好歇几天,等结婚报告批下来,我让小海给你送家去。” “行,那您忙着,我先走了。” 等秦铮离开办公室,梁师长望着桌上的结婚报告沉吟了片刻,随即拿起听筒,拨打了一串数字:“帮我接京城,陆军司令部,严司令员。” **** 秦铮不知道自己一张结婚报告,叫自己的顶头上司一通电话打到了未来岳父的跟前。 严静宛也不知道自己交上去的结婚报告,在文工团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消息传出来,沈蓉当即就偷偷哭了一场,和她交好的演员们聚在她的宿舍里安慰她。 严静宛也在宿舍整理自己的房间,曾萍拿着一块湿布帮她擦桌子,一边擦,一边偷偷的观察严静宛的神色。 严静宛恍若未觉。 曾萍忍不住说道:“你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严静宛头也没抬。 曾萍说:“你和沈蓉是朋友,但是她却喜欢你对象。” 喜欢无罪,严静宛管天管地也管不着沈蓉喜欢谁头上。 她一直讨厌的都是沈蓉暗戳戳搞事情的龌龊。 沈蓉要是有胆子光明正大的抢,她说不定还高看她一眼。 “她喜欢谁是她的自由,我管不着。”说完,严静宛又纠正:“而且之前我和秦铮还没处对象。” “那她也不对,她明知道秦团长喜欢你。”曾萍纠结的说道:“团里好多人都知道她中意秦团长,明明是你先的,结果她一哭,搞得好像你对不起她一样。” “事实胜于雄辩,真理并不是谁会哭谁会装可怜,就站在谁的那一边的。”严静宛不太在意这些事。 她已经想好了去处,顺利的话,很快就会离开文工团调往别处。 日后都不会打交道的人,实在不值得她多费心思再给眼神。 曾萍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说道:“严同志,你心态真好。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这样豁达。” “经历的多了,自然而然就不在意了。”严静宛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开点,不遭人妒是庸才。她们嫉妒你,才在背后拉帮结派排挤你。你退缩,正好如了她们的意。” 这些道理曾萍也不是不懂,但人是群居动物,渴望融入小团体是本能,理智上再明白,情感上也很难真正的摆脱这些情绪的控制。 曾萍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换了个话题:“你马上就要跟秦团长结婚了,以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住了。” 严静宛:“不是应该不会,是绝对不会再回来住了。” 人多的地方争斗也多,她待过的两个文工团,全部充斥着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 前一个她走的毫不留恋,这一个自然也一样。 唯一的朋友也是虚情假意,确实没什么好留恋的。 曾萍笑了笑,说道:“是我说了句废话,你要嫁人了,以后当然是跟秦团长住一起。” 说话间,宿舍的门被人敲响。 严静宛过去开门,门外站着沈蓉。 “什么事?”严静宛面无表情。 沈蓉双眼通红,抿着嘴看了一眼严静宛,说:“有人给你打电话,下楼接电话。” 她语气里带着情绪,传完话扭头就走。 曾萍站在严静宛身后,很不信任的说道:“你要下楼去接电话吗?她会不会故意耍你?” “我过去看看。”她没有要紧事,跑一趟也不费什么。 “那你去接电话吧,我回自己的宿舍了。”曾萍说道。 严静宛出去,她一个人不好独自留在别人的宿舍里。 “好。” 锁了宿舍门,严静宛下楼,穿过院子,走到文工团的传达室,接起电话:“喂?” “静宛,是我。” 熟悉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刺啦刺啦的电流声让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但严静宛还是一瞬间就听出了对方的声音。 她的父亲,严诚。 她曾经试图讨好过他,但一次一次的碰壁,和吃到的苦头,让她明白,这就是个薄情冷血的男人。 血缘关系对他来说,屁都不是。他只看中利益。 当她只是一个快要饿死的可怜虫,即便他的二婚妻子简素华和后面生的孩子往死里作践她,他的眼皮也不会眨一下。 因为她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而简素华背靠着简家,简家哪位位高权重的老爷子,稍微动动手指就能把他提拔上高位。 哪怕后来她努力站到顶端,一有事,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牺牲她。 她这个女儿,在他的眼里,甚至都不是个人,只是个能够随意丢弃的物件。 严静宛抵触与他对话,紧紧的抿着唇瓣,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严静宛的沉默,让严诚意识到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还在怪爸爸?” 第465章 他坚定的选择我 “还在怪爸爸?” 严诚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纵容的意味,单听这句话,好似是个多么温情宽和的父亲一样。 但严静宛知道这不过是一种错觉。 赘婿向来会演,只要他愿意,他就有让任何人都如沐春风的能耐。 严静宛嘴角勾起一抹无声的冷笑,说道:“不敢。” 严诚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叹息道:“你看你,一提起来情绪就这么大,还说不怪。” 严静宛没搭话,而是直截了当的说道:“有什么事,您直接说吧,我听着。” 严诚叹了一口气,也没再继续铺垫,说道:“你要结婚的事情,爸爸知道了。” 严静宛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你想干嘛?” “静宛,别这么应激,爸爸没想做什么。”严诚说道:“秦铮的家庭条件不差,你和他结婚,爸爸不反对。” 严静宛很想说,婚姻自由,我想跟谁结婚是我的自由,轮不着你来说反对的话。 又担心他使坏从中阻挠,便强忍着内心的憋屈没有吱声,想着赶紧把人糊弄过去。 果然严诚还有下文,他话锋一转,说道:“不过秦铮虽然能力不差,但爸爸觉得你值得更好的。蒋家的二公子今年十一结婚,等他结婚之后,爸爸可以想办法让你回来,你不妨再慎重考虑考虑,到底要不要嫁给那个男人。” 严静宛并不意外严诚会打这样的算盘。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她直接拒绝:“不用了,和秦铮结婚就是我慎重考虑后的结果。” 严诚:“静宛,别和爸爸赌气。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是个聪明孩子,不会不懂得这样的道理。爸爸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严静宛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忍不住说道:“你究竟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你的利益,你自己心里清楚。” “如果你真的为了我好,当初就不会因为蒋煜夸我一句漂亮,蒋家流露出要结亲的意思后,就不顾我的感受,急急地把我赶出京城。你不想被蒋家拉着搅进浑水,多的是办法回绝,但你既要又要,既不想被蒋家用姻亲关系绑定,又不想得罪蒋家,丧失这一份的助力,所以牺牲我的名声,跟蒋家的人说我早有心上人,离京远嫁了。” “怕露馅,我刚来北大荒,还没适应环境,你就迫不及待的示意梁师长夫妇给我安排相亲,想要坐实谎言。你做的这一桩桩一件件,有哪一件是真的‘为我好’?” 要不是松江跟京城离得太远,山高皇帝远,严诚控制不到这边,她又扯虎皮唬住了梁师长夫妇,当初跟秦铮相过亲之后,肯定还会有王铮,张铮,刘铮…… 但凡她软弱一点,她早就被逼着进入婚姻了。 当初说把她丢开就丢开,现在看见有利可图,又像血蛭一样缠上来。 叫人恶心透顶。 “爸爸,不要试图来干涉我的婚姻,我不接受您的摆布。我结婚只是因为我想结婚了,我爱这个人,所以我才愿意跟他结婚。不是你随随便便安排什么人,我就愿意的。” “结婚不是结仇,如果您非要用我的婚姻为您换取利益,那您最好做好反过来增添一个仇人的准备。您知道我能做到。” 严诚被严静宛的话气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他闭了闭眼,强压住内心的怒火,说道:“静宛,你太偏激了。此一时彼一时,纵然我有我的私心,但我是你父亲,我做的一切总不会害你。” “谢谢,不过不必。我成年了,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也有能力承担后果,请你不要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干涉我的生活。”严静宛冷淡的说道:“另外请您转告梁师长,让他尽快把我们的结婚报告批下来,我等着结婚。” “别试图阻挠,真逼急了我,我不介意让咱们一家人在全国人民面前出出名,相信您的对家会帮我的。” 爬上高位多年,严诚从来没有被谁这样忤逆过。 即便是当初一手将他从小兵提拔起来的岳家,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的,给足了他尊重和脸面。 只有这个女儿…… 只有这个女儿! 活像个讨债鬼! 严诚气的脸色铁青:“静宛,你的结婚对象知道你是这么一个不孝不悌,目无尊长的人吗?” 他的话里,已然是明晃晃的威胁。 严静宛微微一笑。“谢谢您的关心,他知道,他坚定的选择我。” 严诚怒不可遏。 “啪”的一下,挂断了电话。 严静宛听见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嘲讽的扯了扯唇角。 她并不怕严诚,在严家住了十年,她也不是吃白饭的,知道对方的命脉在哪里。 不过严诚大概率不会对她赶尽杀绝。 他好不容易爬上高位,惜命的很,不会把她往死里逼。 毕竟真走到那一步,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直接鱼死网破,他前面几十年的奋斗可就全白干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中午崔婧喊她和秦铮去家里吃了顿饭,饭桌上梁师长说了不少夸赞她们俩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话,当天下午,两人的结婚报告就审批通过了。 结婚报告审批通过的翌日,秦铮便申请用车,开车带着严静宛去公社把结婚证领了回来。 结婚证领完,结婚的日子也定了下来。 时间就定在二十天后的九月六号,是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 因为时间有点紧,所以有些不必要的程序就都省略了。 秦铮没专门给严静宛彩礼,而是直接把自己的小金库上交,完全把家里的财政大权交给严静宛掌握。 期间不仅亲自把家里粉刷了一遍,还把原先从上一任房主那里继承来的破家具,能换的都换成了新的,不好换的也都重新刷了一遍新漆,使其焕然一新。 严静宛买了结婚用的日用品送来,见了模样大变的房子,开心的直夸他能干。 秦铮笑着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说都是借鉴何霆钧的。 当初何霆钧娶他妹妹,他这个当大舅哥没少借机刁难,他现如今能表现的如此好,少不了何霆钧这个妹夫贡献出的经验。 时间就这样在筹备婚礼中一天天过去,转眼进入金秋九月。 秦林工作繁忙脱不开身,不能来参加婚礼,寄过来一千块钱,作为恭贺小两口结婚的礼金。 严诚也从京城打来电话。 他还生严静宛的气,电话里的语气硬邦邦的,说:“你结婚,娘家不能没人到场,不好看。你妹妹明天的火车去松江,九月三号下午到密山,你派人去接一接她。” 严静宛跟严静淑不对付,闻言直接拒绝:“不用,别让她来。” 严诚十分生气:“严静宛,我是你爸爸。我已经给你台阶下了,你别不识好歹。” “您就当我是不识好歹吧。” 严静宛态度坚决,就是不让严静淑来,谈不拢直接挂断了电话。 可严诚哪会听她的。 严静宛越是叛逆,他越是要跟严静宛对着干,直接按原计划送严静淑上了火车。 到了九月三号下午,严静宛正在云乔家里跟冯娟一块包喜糖,就听见外面的广播里喊她的名字,让她去广播室接电话。 这个敏感的时间点,严静宛一猜就是谁打来的电话。 她嘴角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不想去。 她没反应,冯娟以为她没听见,便提醒她:“静宛,广播喊你,有你的电话。” “阿姨,我听见了,我不想接。”严静宛解释道:“您也知道我的家庭情况,我跟继母妹妹相处的很差,我结婚,不想她们任何一方过来。但我爸爸要面子,觉得我结婚,娘家一个不来,他在梁师长面前没面子,在我明确拒绝后,还是硬让我妹妹来了。这个电话八成是我那个妹妹打过来的,我不想接。” 冯娟拍了拍严静宛的手,柔声劝她:“静宛,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不过来者是客,她既然来了,咱也不能不管她,不然传出去人家要说咱们不懂礼数了。不管怎么说,她既然来了,咱就好好招待她,你不想理她就不理,我帮你接待她,等婚礼结束,把她送走就是了。” 冯娟完全接纳和包容她的脾气,让严静宛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原先也没这样不识大体,她习惯性压抑自己的真实想法,但跟秦铮的家里人在一起待久了,情绪上完全放松自在,便导致她越来越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有什么就说什么。 以至于她现在都二十七了,反而开始使起了十七岁都不会使的小性子。 严静宛听劝的点点头:“那我过去接电话,听听她怎么说。” “嗯,我陪你去。”冯娟放下手里的喜糖,起身和严静宛一块出门朝着广播室走去。 到了广播室,严静宛拿起电话接通。 “喂,是我。” “知道是你。” 听筒里果然是严静淑的声音,她语气很不耐烦,“我到密山火车站了,你怎么没来接我?” 严静宛心里不快,直接就说:“我也没让你来。” 严静淑气的跳脚:“你以为我想来吗?是爸爸让我来的!你有什么不满跟爸爸说去,有气别朝我撒。” “你以为我想让你来吗?是他让你来的,你有什么不满跟他说去,有气别朝我撒。”严静宛直接把话还给她。 “你!” “你什么你,不想来就回去。”严静宛不忍她。 严静淑磨了磨牙,强忍着心里的怒火,说道:“你不想我来我也来了,回是不可能回的,你赶紧派人来接我!” “不可能,接不了,要来你自己过来。”严静宛还想再说什么,被冯娟扯了扯袖子。 她转头,冯娟朝她摇了摇头。 严静淑愿意给冯娟面子,到了嘴边的难听话咽下去,说道:“密山太远,去密山接你不可能,你自己搭农铁来东方红,我找人去东方红车站接你。” 严静淑沉默了一下:“农铁怎么坐?我不知道。” “鼻子底下长了个嘴,你不知道不会找人问吗?”严静宛不耐烦的说道。 严静淑被她的话噎了一下,沉默了一下。 严静宛:“你别告诉我你害怕。” “那倒没有。”严静淑说道:“我又不是一个人来的,表弟陪我来了。” “简浪?” “不是。”严静淑说:“是小涛。” “那个小屁孩。”严静宛笑了一下。 两年前她来北大荒的时候,简涛还挂着两个大鼻涕玩泥巴呢。 学他哥找她茬,被她一脚踹进了大泥坑,哭着找严静淑告状,两个泥手印,直接毁掉了严静淑新买的真丝裙子。 两人直接反目,倒让严静宛看了场笑话。 严静淑显然还记得这件事,直接炸毛:“什么小屁股,人家十五岁了,个子比我都高。” “知道了。” 严静宛冷淡的接了一句。 又提醒她:“农铁早八点出站,你们直接坐到终点站,我让人去接你们,过时不候。挂了。” “农铁是什么车?你还没说要去哪儿坐车呢……喂?喂?” 严静淑话没说完,严静宛已经利落的将电话挂断,气的严静淑直接把听筒重重的摔在桌子上。 “哎呦!你这小姑娘,你怎么能摔电话呢!”火车站负责分管电话的话务员宝贝似的将严静淑摔在桌子上的听筒拿起来检查,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你生你的气,好端端的拿我们电话撒什么气?摔坏了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你?!” 严静淑心情本来就不好,被话务员一说,脸色就更差了,“轻轻摔一下而已,哪儿有那么脆弱。” 话务员道:“不脆弱你也不能摔呀!这可是公家的东西!” 严静淑没理,吵架吵不过,鸵鸟似的把打电话的钱付了,赶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她扭头到处找简涛,没找到。 好半天,才看见简涛提着一个油纸袋从火车站的马路对面过来。 严静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问:“你干嘛去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饿了,去买点东西吃。”简涛把手里的油纸袋递到严静淑面前:“我买了炸油糖糕,可甜了,你吃不吃?” 严静淑没接,“不吃,气都气饱了。” “哦。” 简涛哦了一声,把油纸袋收了回来,自己一个人接着吃。 严静淑看他这个样子,顿时就更生气了。 “吃什么吃!怎么走还不知道呢,还有心思吃吃吃!” “啊?”简涛突然被骂,两眼茫然。 严静淑又瞪他一眼:“啊什么啊,找人问路去!” 第466章 姐夫真英俊 不过第二天到底没轮得着让严静宛安排车接人。 不知道是不是严诚给梁师长打了电话,还是严静淑联系了他,总之,当梁师长得知严司令员派二女儿来部队参加大女儿的婚礼,便主动安排了车去火车站把人接了回来。 这天中午,崔婧还把严静宛和秦铮都叫到家里吃午饭,但过了十二点还迟迟没上菜,严静宛心里便有底了,知道他们要等严静淑到了之后再开饭。 梁师长还没回来,崔婧去厨房安排中午的菜色,严静宛坐在梁家客厅的沙发上,从茶几的餐盘上拿了两块绿豆糕,不忘递给秦铮一块。 秦铮看向她,问:“你饿了?” 严静宛‘嗯’了一声,拿着糕点咬了一口,说道:“司机从火车站把人接回来,少说也得一个半小时。还早着呢,先吃块糕点垫垫肚子。” 于是秦铮便张嘴将手里的绿豆糕也吃了。 小两口悠闲的在客厅里看了会儿黑白电视,崔婧也从厨房里出来了,笑着跟她们聊了几句,便坐到沙发上和他们一块看电视。 过了半个多小时,梁师长终于下班回家。 秦铮和严静宛站起身跟他问好。 梁师长嘴角带笑,和气的开口说道:“你们小两口的婚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严静宛笑着回答道:“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梁师长点点头,说道:“有什么不懂的或者不明白的事情,可以问问你崔阿姨。家里几个孩子的婚事都是她办的,她有这方面的经验。” 秦铮和严静宛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我们会的,谢谢您的关心。”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汽车的声音。 梁师长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呵呵笑道:“这个时间,八成是小海从火车站接人回来了。” “走,过去看看。”他起身和崔婧一块走到门口迎接,严静宛和秦铮也跟着站了起来。 走到门口,看见一辆军绿色的吉普停在院子里。 小海从驾驶座上跳下来,绕到后面,替严静宛打开车门。 严静淑下车,她一头黑发油亮,变成一个大辫子垂在脑后,身上穿了件雪青色的布拉吉长裙,长长的裙摆盖住小腿,脚上穿了一双浅褐色的小皮鞋,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整个装扮显得格外淑女柔美,正应了她名字的‘静淑’二字。但她的五官又是偏英气的长相,以至于整个人的气质显得有些怪异。 另一侧的车门打开,简涛也下了车。 严静淑主动跟梁师长和崔婧问好:“您就是梁叔叔和崔阿姨吧?我常常在家里听见爸爸念叨您呢。” 梁师长和崔婧相视一笑。 崔婧更是热情的上前挽住严静淑的胳膊,喜不自禁的说道:“真的呀,那可真是太好了。快进屋,咱们进屋好好聊聊。” 严静淑点点头,回挽住崔婧的胳膊,娇声道:“好啊崔阿姨,咱们进屋聊。” 进屋时,路过严静宛身旁,严静淑朝她挑了挑眉,主动跟她打招呼:“大姐,好久不见。” 严静宛眼眉动也未动,冷淡的点点头:“好久不见。” 严静淑微微一笑,并不介意她的疏离,目光转而落在站在她身旁的秦铮身上,眼里闪过一抹惊讶的神色。 “这位就是未来姐夫吧?” 严静淑没想到秦铮会长得这么英俊。 来之前,她还以为严静宛找了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对方已经发福谢顶了呢。 严静宛嗯了一声。 秦铮礼貌的朝着严静宛微微颔首,说道:“你好,我是秦铮。” 他完全和严静宛站在一边,所以同严静淑说话时,声音里同样带着几分冷淡和疏离。 “姐夫你好,我是妹妹静淑。” 严静淑似乎一点也不介意秦铮的冷淡疏离,嘴角的笑容更加灿烂,转头夸赞严静宛:“姐姐,你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姐夫长得很英俊。你们俩站在一块郎才女貌,看着特别般配。” 严静宛听出她话里的阴阳怪气,眼底闪过一抹不悦,眉头也皱了起来。 察觉到严静宛的情绪,秦铮牵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的身边揽了一下,对严静淑说:“谢谢你专程过来参加我和你姐姐的婚礼,也谢谢你对我们俩的称赞。” 严静宛转头看了秦铮一眼,刚好与他目光相对。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眼神里满是温柔和坚定。 严静宛的心一下子就定了。 她朝着严静淑微微一笑:“嗯,谢谢你对我眼光的认同,你姐夫确实英俊,我也觉得我们特别般配。” 严静淑被噎了一下,半晌没说出话。 这时,简涛摸了摸自己肚子,插言道:“姐,什么时候能吃饭?我肚子好饿。” “马上,马上。”崔婧打圆场道:“好了,别在门口站着说话了,进屋聊。” 说完,她往厨房的方向探头,张口喊家里的保姆:“张嫂,客人到齐了,可以上菜了。” 众人走进餐厅,崔婧热情的招呼着:“静淑,快来坐。静淑弟弟,你也坐。” 又招呼严静宛和秦铮:“都不是外人,你们随便坐。” 各自落座,保姆将一道道菜端上桌。 饭桌上,一番寒暄过后,崔婧热情的给严静淑夹菜,询问她在京城的生活,试探严诚生活上的信息。 严静淑也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跟崔婧说个不停。 严静宛也不凑热闹,菜肴很丰盛,她饿到劲了,就安安静静的坐在秦铮的旁边吃饭,偶尔有问题问到他们的时候,才回答一两句。 一顿饭吃完,到了上班的时间。 梁师长喊着秦铮一块出门去上班。 崔婧帮着保姆将餐桌上的碗筷收拾了一下,严静宛自然的也搭了把手。 从餐厅里出来,崔婧自然而然的问起严静淑的住宿问题。 严静宛说:“当然是住在招待所了。” 崔婧道:“住招待所会不会不太方便?” 严静宛:“怎么会不方便?外来的家属来探亲不是都住招待所的吗?再说了,不住招待所还能住哪里?我自己住的还是文工团的宿舍,就一个单人间,怎么也住不了三个人。” “要不静淑和小涛住我家里?”崔婧提议道:“我家楼下楼上还有两间空房,正好够你们俩一块住下。” “招待所条件不好,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松江,我跟你梁叔叔总要帮你们家里把你们照顾好。”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您了?”严静淑嘴上说着,眼睛看向严静宛。 严静宛没什么反应,崔婧笑吟吟的说道:“不麻烦不麻烦,多两个人也就是多加两双筷子的事儿。” 严静淑收回视线,笑着挽住崔婧的胳膊,嘴甜的说道:“那就叨扰您了。” “说不上叨扰不叨扰,咱们都是自家人。”崔婧笑着说道,又转头看向严静宛,“静宛,你晚上再来这边吃饭吧。” 严静宛刚想开口拒绝,就听崔婧接着说道:“你一个人回去也是吃食堂,不如过来一起吃饭,人多还热闹些。到晚上我把雪枝也叫来,你们一起认识认识。” 见此,严静宛便不好再拒绝,笑着应了下来。 崔婧见状很是开心,说道:“自从雪枝结婚,你跟雪枝就不怎么能聊到一块了,我理解你们单身小姑娘跟已婚的女人没话聊,好在现在你也结婚了,以后共同话题多了,也能多走动走动。” 严静宛应了声好,却没打算真听她的。 行李搬上楼,严静淑没着急收拾东西,提出要去严静宛所在的文工团看看。 崔婧立刻笑道:“去吧。你第一次来这边,让你姐姐带你在附近好好转转。” 严静宛没拒绝,应了声,便转身往外走去。 严静淑赶紧追上:“大姐,等等我。” 从梁师长家出来,严静淑快跑几步,追上严静宛,哼笑一声,说道:“我还以为你要给我甩脸子呢,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乖乖应下了。” “没必要。”严静宛说道。 一个顶多在这边待三天的人,严静宛跟她生气都觉得多余。 毕竟后天就是结婚的日子,跟她生气只会影响她自己结婚的心情。 直接无视,等婚礼后把人送走就得了。 严静宛步伐迈的很大,走的也快,严静淑跟的很辛苦。 她连坐了三天的火车,这会儿浑身无力,实在没什么精气神跟严静宛较劲。 她眉头紧皱,忍不住说道:“你能不能别走的这么快?我跟不上。” 严静宛:“跟不上就回去,我压根不想带你逛。” “不逛就不逛。”严静淑直接停下脚步。 “随便你。” 严静宛说完,直接大步离开。 严静淑见她真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气的跺脚,“你真走啊?!” 严静宛没理她。 严静淑只好一路小跑追上去:“来这里两年,你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差了,真不知道姐夫是怎么看上你的。” 严静宛耐心宣布告罄:“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的在这里放屁。” “严静宛,你真粗俗。”严静淑羞恼道:“我劝你最好对我态度好点,我来的时候身上可还带着爸爸给你的礼金呢!你再这样说话难听,你信不信我不给你了。” 严静宛:“爱给不给,不缺他那三瓜俩枣。” 严静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严静宛,她没想到严静宛竟然这么不在乎钱。要知道,那笔礼金可不是小数目。 “你可别后悔!”严静淑威胁道。 “后悔是最没用的情绪,我从不为自己做过的决定后悔。”严静宛冷漠地回应。 严静淑差点被严静宛气死。 她指着严静宛,却说不出一句话。最终,她一甩手,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严静宛瞥了一眼严静淑的背影,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继续往文工团的方向走去。 她并不担心严静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迷路。 反正人在家属院,肯定丢不了。 * 严静淑来了家属院之后还算安分,除了日常爱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倒也没搞别的事情。 时间顺利到达九月六号结婚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严静淑就跟着崔婧来到严静宛所住的宿舍,严静宛已经换好了结婚的衣服,是一套红黑配色的列宁装样式的套装,上身是红色的西装大翻领,双排扣的钮扣,腰间束着腰带掐出纤细的腰线,底下搭配黑色裤子,整套衣服兼顾结婚的喜庆和女干部特有的干练飒爽,漂亮的同时又很符合时代特性,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她几乎没有化妆,只是用炭笔顺着自己的眉形将眉毛的颜色描黑,又用红纸在嘴唇上抿了抿,但她天生丽质,稍作打扮就足够夺目。 严静淑看着严静宛的脸,说不上是羡慕多还是嫉妒更多一点。 作为同父异母的姐妹,有着一半相同的血缘,但她的相貌却只能称得上清秀。 她们的父亲严诚有着不输给画报男明星的英俊,不然不会吸引到她的母亲,让她母亲在明知道他老家有妻有女的情况下,还能义无反顾的下嫁于他。 她高挑的身材和流畅的鹅蛋脸都随了父亲,偏偏人最重要的五官之一,号称是心灵窗户的眼睛,随了母亲。 严静宛有着和父亲如出一辙的漂亮桃花眼,不笑也含情。而她的眼睛内双,还带了点肿眼泡,稍微休息不好,第二天就肿的没眼看。 严静宛的鼻子没有遗传父亲的高挺,但她的鼻梁高度适中,鼻尖微微上翘,轻微的驼峰不仅没让她的鼻子显得粗犷,反而给她增添了一股别致的韵味。 反观她,虽然遗传了父亲高挺的鼻梁,但过高的鼻梁也让她的上庭显得有些男相,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英气有余,柔美不足。 直接造成的结果就是,她的长相和她母亲从小给她规划出来的人生路线相冲突。 她走不了柔柔弱弱的小白花路线,偏偏长时间的耳濡目染,又把她牢牢的束缚住,以至于很难转变再去走别的路。 她清醒又痛苦,只能想到一个词‘作茧自缚’。 她妈妈二十五年前抛出去的回旋镖,在时光的长河里转了二十五年,最后一刀扎进了她的身体里。 第467章 大喜之日 严静淑面对严静宛时的心情很复杂。 她说不上来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抿着唇瓣,远远的站在人群的最后面,迟迟得没有上前。 崔婧扯了下她的胳膊,笑着提醒她道:“静淑,还站在这儿愣着干嘛?接亲的人快来了,你是娘家人,快站到你姐姐身边去呀。” 见严静淑还是站着不动,崔婧又推了推严静淑的后背:“快去呀。” 严静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嘴角挤出一抹微笑:“好。” 她拨开人群,慢慢走到严静宛身旁。 严静宛察觉到身边的动静,转过头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随后又笑着跟崔婧等人寒暄了几句,才在旁人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空档,压低声音警告严静淑:“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老实点,别给我弄出什么幺蛾子出来,不然别怪我办事难看。” 严静淑闻言脸色铁青,冷着脸说道:“严静宛,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也是要脸的,没那么没品。” 她就是再讨厌严静宛,也干不出在大喜的日子给人添堵的缺德事。 严静宛:“你最好是。” 姐妹俩一说话就针锋相对,丝毫看不出一点姐妹亲情。 说话间,外面远远的传来一阵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预示着接亲队伍的到来。 站的高看得远,趴在二楼栏杆上的人第一个看见,咧开嘴,笑着回头朝屋里喊了一嗓子:“新郎官来了!” “哪儿?哪儿呢?” 众人闻言,全都一窝蜂的涌到栏杆前往下看,果然看见胸前戴着大红花的新郎官骑着崭新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进了文工团的大门,身后还跟着由十几辆自行车组成的迎亲车队。 为首的新郎官宽肩长腿,一身笔挺的军装吧包裹住身上坚实的肌肉,衬的他格外英武。 有个小媳妇看了又看,忍不住羡慕的说道:“能嫁给秦团长,严同志真有福气。” 来凑热闹的人里面不乏已经结婚的小媳妇,大妇女,哪会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闻言顿时发出善意的哄笑声。 接亲队伍进入文工团内部,秦铮动作利落的将自行车停在严静宛的宿舍楼下,长腿抬起敏捷的跳下车,仰头看向二楼。 只见二楼的楼梯上密密麻麻的倚满了来凑热闹的人,她们兴致勃勃的观望,见秦铮抬头看过来,立刻开始起哄,让新郎官喊楼。 秦铮也不扭捏,清了清嗓子就朝着二楼大喊:“媳妇儿,我来娶你啦!” 他声音洪亮,一声高喊犹如惊雷般划过长空,瞬间激起了周围所有人的热烈响应,引得周围的人纷纷叫好鼓掌,现场热闹的气氛也被推向高潮。 在接亲队伍的簇拥下,秦铮大步往楼上走去。 此时的屋子里,严静宛在众人善意的调侃下微微红了脸,她低头浅笑,眼神中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和期待。 当秦铮走进房间的那一刻,两人对视,严静宛脸上的笑容便像是被施了什么魔法一样,不由自主的开始扩大。 没有堵门,没有故意拖延时间的繁琐流程,严静宛直接将自己的手递到秦铮宽厚的大掌之中,整个接亲过程快速且顺利的不可思议。 秦铮伸手一揽,将严静宛揽进自己怀里。 阳光下,微风吹拂。 男人牵着他的新娘,从楼梯处大步跃下,整个人犹如得胜归来的将军,意气风发。 *** 云乔怀孕已经有九个月了,挺着大肚子行动受限,不管做什么都不太方便,便没去凑接亲的热闹,直接在饭店等着秦铮把新娘子接过来。 她身子重,稍微动一动就觉得累,冯娟也不敢让她辛苦,安排了座位让她坐下等。 何霆钧也一边待客一边照应着她,给她端茶倒水,生怕她有哪里不舒服。 云乔哭笑不得的说道:“我哪有你们想的那么脆弱。忙你们的去吧,我没事儿的。” 高倩抱着心心坐在一旁,一脸羡慕的说道:“你家何营长对你好的真是没话说,咱们家属院出了名的好丈夫就是名不虚传。” 云乔嗔了她一眼:“都是外面乱传的,小高姐,你怎么也跟着她们瞎胡闹。” “这可不是大家乱传。何营长对你的好,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没人瞎说。”高倩说道:“不然人家怎么不夸我家老邵?” 曾琪路过,闻言哈哈笑道:“为啥不夸你家老邵?你家老邵做的不到位呗。” 高倩也笑:“可不是。我回去就得批评他,让他好好地跟人家何营长学学。” 曾琪拍拍她的肩膀:“小倩你来,帮我个忙。” 高倩被曾琪叫走帮忙,她前脚刚走,后脚韩柔便牵着熊晴晴的手走了过来。 “云乔,你这旁边没人吧?我能不能坐这儿歇一歇?” 云乔说道:“我旁边是小高姐的位置,她暂时出去了,兴许一会儿就回来。” “没事,我先坐下歇歇,等她回来,我再把位置让给她。”韩柔轻轻捶了捶自己的后腰,不好意思的说道:“月份越来越大,特别容易累,站一会儿就感觉腰疼的受不了。” 云乔看了一眼她隆起的小腹,笑了笑,说道:“既然你累,就坐下歇一会儿吧。周围空座不少,等小高姐回来你再挪个位置就好。” 韩柔笑着点了点头,又问云乔:“我这才怀了五个多月就感觉腰疼的要受不了了,你这马上就快生了,腰背是不是也疼的厉害?” 云乔摇了摇头:“我感觉也还行吧,有点难受,但还没到疼的受不了的地步。” “这样啊。”韩柔勉强扯了扯唇:“可能是我身体虚,母体有点承受不住怀孕的辛苦。” 云乔嗯了一声:“也有可能。一个人一个体质,每个人的怀孕感受不一样很正常。” 韩柔有点聊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带熊晴晴另找位置坐下。 云乔瞥了她一眼,搞不明白她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想跟她显摆自己怀孕? 那也没必要,都是孕妇,谁没经历过? 真想显摆,也该找个没怀孕的小媳妇显摆才对呀。 不过云乔很快便没多余的心思关注韩柔的想法了,因为秦铮接亲回来了。 饭店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伴随着喜庆的阵阵鞭炮声,秦铮牵着严静宛的手走进了饭店。 众人笑着站起身鼓掌。 何霆钧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云乔的身后,在她起身的时候扶了她一下。夫妻俩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婚礼仪式很快开始,梁师长作为证婚人上台致辞,随后是新郎新娘发言环节。 严静宛不太习惯当着众人的面剖白内心感受,所以新娘发言的环节就此省略,只让新郎自己说了几句。 秦铮也不是多外向的男同志,发言也很简短,随后喜宴开始,随着菜一道道端上来,很快就到了新人敬酒的环节。 严静宛那边的娘家人只来了严静淑和简涛,秦铮这边也没请远路的亲戚过来,小两口双方的亲人加起来,另外请梁师长和崔婧一块坐了主桌才凑够十个人。除此之外,便是家属院的战友和家属了,一共开了八桌。 秦铮带着严静宛一桌桌敬过去,感谢他们来捧场。 当兵的都能喝,知道新郎官晚上要入洞房,敬起酒来尚有分寸,但却苦了帮他挡酒的兄弟团,一个两个的扛不住败下阵来,后面就连何霆钧也被临时拉过去替秦铮挡酒了,何霆钧连连摆手,说他还得照顾孕妇呢,但还是被秦铮的兄弟团强行拉走了。 大喜的日子,云乔也不好硬拦扫兴,只能扬声叮嘱了几句:“你们悠着点,差不多得了,别喝太多。” “知道知道,大伙有分寸。” 这群人嘴上答应着,但真灌起酒来,谁也没留手。等到最后宾客散去,何霆钧不免也喝酒喝的上了脸,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被秦铮架着回来的时候,脚下的步伐都有些虚浮了。 云乔见他脚步虚浮,走过去想扶他,被何霆钧摆手拒绝:“不用扶,我自己能走。你身子重,离我远点,我摔了不要紧,不能带歪了你。” 难为他喝醉了酒还知道替她考虑,云乔便说:“那你先坐下,一会儿让我哥找个人送你回家。” 何霆钧摆手:“不用。我没喝醉,还没到要人送的地步。” 喝醉酒的人说出来的话不能信。 云乔只当他是逞强,有些埋怨的瞪了秦铮一眼:“哥,你说你也是,你找谁挡酒不好,找霆钧干嘛?我这马上就要生了,你找他挡酒,还把他灌成这样?万一我突然发动,他却喝的醉醺醺顶不了事儿,那你这不是耽误事儿吗?!” 秦铮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低着头接受云乔的批评。 云乔一说完,他立刻道歉:“云乔,是哥哥不对,哥哥考虑不周,你原谅哥哥。” 今天是秦铮结婚的大喜之日,云乔闻见他身上也是一身的酒味,气也气不起来,只能说:“我是弄不了他,你找个人先送他回家吧。” “好,我去找人送他。” 大喜之日,来参加婚礼的宾客没喝酒的少,何霆钧找了一圈最后找到了高倩家同样喝得微醺的邵辉,让他帮忙扶着点何霆钧把人送回去。 何霆钧被邵辉扶着送走,严静宛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提出要走,不知道是不是跟严静宛闹了矛盾,严静淑的脸色不太好看,直接跟秦铮提出,让他找个人送他们去公社。 马上就要走。 秦铮也顾不得跟云乔多说什么,跟冯娟说了一声,让冯娟陪着云乔回家。 只是婚礼刚结束,冯娟留在饭店这边还有些收尾的工作要做,她总不好当甩手掌柜把这些都交给严静宛来干,就跟高倩说了一声,让她陪着云乔一块回家。 云乔已经怀孕九个月了,孕晚期,身边时刻都不能离人。 高倩欣然答应:“行,冯姨,您忙您的,我陪云乔一块回去,保准把她送到家门口。” 离开乱糟糟的饭店,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云乔跟高倩边走边聊。 高倩说起云乔休产假的话题,问她:“云乔,你这马上就要生了,准备什么时候开始休产假?” 云乔笑道:“现在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呢,不着急,再等等。” “还不着急呢,你也是真能稳得住。”高倩说道:“我生心心那会儿,提前一个月就休了。” 云乔解释道:“我自己就是医生嘛,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比较了解,所以才能稳得住。主要是我想在孩子出生之后多点陪陪她,不想上班上的那么早,所以才想着产前多坚持坚持。” “那倒也是。”高倩说:“产前多坚持半个月,产后就能多休半个月。休假休得时间长,身体也能恢复的好一点。我当时生完心心一个半月就回去上班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心心一岁以前,我总觉得身体特别虚。” “可能也有一些这方面的缘故。”云乔自从怀孕以来,看了不少这方面的书籍。 “产后想恢复到之前最佳的身体状态,多休息是最基本的,最重要的还是不能劳累。” “那我估计就是累的。”高倩说道:“我坐月子只请了个人来家帮忙做做饭洗洗尿介子,那会儿边境正乱,老邵白天要训练,夜里我不舍得他陪着我一块熬夜,怕他休息不好上战场出事,所以白天黑夜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看的孩子,这也就算了,关键是家里还有俩大皮猴不省心,也跟着捣蛋,一天天断不完的官司,我是心力交瘁,身体也累。” “那你这也太辛苦了。”云乔还是头一次听高倩说这些,忍不住说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咱们女人还是得多爱惜爱惜自己的身体,要是把身体累垮了,落下了病根,以后难受的还是自个儿。” “我知道。”高倩压低声音说道,“所以生完心心我就拉着老邵一块,我俩都结扎了。” “真的呀。”云乔有些意外。 这年头,男人结扎还是少的。 第468章 捣鬼 “当然是真的,这还能有假。我家都有仨孩子了,也没有再生的需求,所以我一说要他跟我结扎去,他没啥犹豫就去了。”高倩笑道。 “现在好了,以后都不用再担心会怀孩子的事了。心心一天天的长大,再过两年就能撒手了,那俩臭小子也越来越懂事,我也算是能松快松快了。” “那敢情好。”云乔笑道:“孩子懂事你也算是熬出头了。” “是啊,终于能松口气了。”高倩感叹了一声,又问云乔,“对了,云乔,你和何营长你俩打算要几个孩子?” 云乔笑了笑:“我是想要一儿一女来着,不过儿女双全这事得看天意,反正我只打算怀两胎,是男是女随缘吧。” 高倩愣了一下,问:“要是两胎都是女儿也不生吗?” 云乔笑道:“我跟霆钧我俩对孩子的性别没什么执念,两个女孩也很好啊,都是贴心小棉袄。” “何营长父母那边没意见吗?” 云乔摇摇头,“二老都很开明。” “那可真好。” 说话间,两人从饭店那条路拐出来,走到大路上,好巧不巧遇见韩柔熊祥忠夫妻俩带着熊晴晴。 熊晴晴坐在路边,脸上有泪痕,熊祥忠蹲在一旁,让熊晴晴站起来,但他嗓门大,语气也硬邦邦的,与其说是哄孩子,听在耳朵里却像是在恐吓。 而韩柔扶着腰,脸上带着些怒气。 看见云乔和高倩两人走过来,韩柔直接对熊祥忠说道:“我去秦医生家里冷静一会儿,你留着这里教育孩子。你要是不能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你们父女俩个都不要回家了。” 高倩听见韩柔这么说,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询问道:“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叫你说出这么重的话?” “小高姐,我一会儿再跟你说。”韩柔勉强朝着高倩笑了笑,扭头对熊祥忠说:“我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韩柔便挽住高倩的胳膊,说道:“小高姐,云乔,我们走。” 高倩几乎是被韩柔硬拽着胳膊拽走的,也不知道这会儿她怎么这么大的力气。 往前走了十几米远,高倩回头一看,熊祥忠已经弯腰将熊晴晴抱了起来,熊晴晴小手在脸上抹着泪,一脸无措的样子。 高倩问道:“发生什么事了?看把孩子给吓得,哭的一脸都是泪。” 韩柔闻言没说话,眼圈却一下子就红了。 高倩吓了一跳:“不是, 我就是问一句,你怎么也哭了?” 韩柔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道:“小高姐,我……我委屈。” “怎么了?”高倩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出来,给韩柔擦泪:“你先别哭呀,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说说。” 韩柔哭着问高倩:“小高姐,平心而论,你觉得我这个后妈做的怎么样?” 高倩有一瞬间的懵逼,这话你叫她怎么接? 她尴尬的扯了扯唇,说道:“你做的当然是挺好的,对晴晴也很关心。” “是吧,我不敢说对晴晴比亲妈对她还好,我以前没养过孩子,我第一次养孩子,我肯定有疏漏的,有做不到位的地方,但是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在对待她的事情上,我对得起良心。” “我没打过她,没骂过她,也从来没苛待过她。” “她喜欢什么我给她买什么,从来没说过一个不字。” “当后妈做到我这个份上,算是合格了吧?” 高倩点头:“当然,你做到这份上肯定是合格的,没有人说你做的不合格。你不要多想。” 韩柔抽泣道:“可我养她怎么就是养不熟呢?” 韩柔这话说的有点太重了,高倩连忙劝她道:“晴晴毕竟还小,小孩子心性,难免有点调皮不听话的时候,她犯了错你该嚷嚷嚷,该骂骂,但说这话就有点太过了。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你多包容包容她。” “我知道她还小,所以我一直都很包容她,不管她犯了什么错,我都没有责怪过她,可你却不知道她是怎么对我的。”韩柔一脸难过,流着眼泪说道:“她跟他爸爸说,我不是她妈妈,说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爱她了,不许我把孩子生下来,哭着闹着让她爸爸带我去医院流产。” “这……”高倩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斟酌着说道:“晴晴说这样的话,肯定是她错了,你让他爸爸骂她教育她都是应该的。只是她才四岁,小小年纪哪懂这些,而且这样的话不也像是四岁孩子自己能想出来的话,这中间是不是有人起了坏心眼,故意在她面前引导她,说些有的没的挑拨你们之间的感情?” 流产,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她知道什么是流产吗? 这要说没人在中间搞鬼,高倩可不信。 韩柔摇了摇头:“小高姐,你不用帮她说话。我知道这些话肯定是别人说给她听的,但那又怎样?这一年来我劳心劳力的照顾她,你也看在眼里,她就算不把我当成她的亲妈妈,也不该被人随随便便几句挑拨就调转枪头反过来说这样的话来伤我的心。” “你都不知道,当我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嗡的一下,头晕脑胀,我真是想不通,我对她那么好,怎么就不能真心换真心?” “怨不得人家都说后妈不好当,真就是不是亲生的养不熟,对她再好都捂不热她的心。” 这件事确实是熊晴晴做错了,高倩一时有些沉默下来。 因为韩柔说的很对,不管熊晴晴是受了谁的挑拨,她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她确实没有把韩柔当成亲妈妈。 韩柔伤心是应该的。 韩柔拿着手绢擦泪,说道:“反正我以后是不敢管她了,全心全意的对她好,她都能听别人的挑拨,对我说这样的话。我要是特别严格的管她,她做错了事我凶她骂她,她是不是得跟别人说我虐待她?” “唉,这事儿确实难办。”高倩叹了口气,“不过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毕竟晴晴她还是个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她说这样的话,纯粹就是鹦鹉学舌,我估计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次的事,也算是给你还有熊副团你们夫妻俩的一个警示吧,以后多跟孩子谈谈心,了解了解她内心的想法,有什么问题,你们及时教育排解了,孩子以后还是会跟你们亲的。” “主要是在孩子面前瞎挑拨的人最可恨,你得把这事给杜绝了,只要没人在孩子面前乱说话,孩子自己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的,她前几天不是还说等你生了妹妹,她要把自己的布娃娃送给妹妹吗?” 高倩劝说道:“孩子是好孩子,她就是没安全感,害怕以后你不要她了,结果就被人抓住了这个心理,让坏心眼的人给挑拨了。晴晴有错,但是最可恨的是这个挑拨的人,你要是就此心灰意冷了,才是正中这个挑拨的人的下怀。她就盼着你们母子俩反目成仇,好看你的笑话呢。” 高倩苦口婆心的劝,韩柔就只是哭,也不说话。 高倩还想再说,云乔拉了拉她的袖子,朝她摇了摇头。 “咋了?”高倩看向云乔,说道:“我得好好劝劝韩柔同志。晴晴才四岁,她懂什么?这要是没人管了,以后长歪不是分分钟的事嘛。这要是学不好,十六七岁找个婆家一嫁,一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云乔把她往旁边拉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你别劝了,她听不进去的。” “嗯?”高倩不太明白。 韩柔就站在不远处,具体的云乔也不太好说,总不能说,我觉得韩柔有借机把晴晴甩开的意思吧? 这要是让韩柔听见,又得闹起来,说她恶意揣测。 云乔只道:“韩柔同志这是有心结了,既然她不想管了,回头你跟晴晴爸爸说一说,让她爸爸管她。子不教父之过,熊副团总不能一直当个甩手掌柜。” “那好吧,回头我跟晴晴她爸说说。”高倩发愁的说道:“坏孩子想学好,可难,好孩子学坏,却是一瞬间的事儿。我还得好好问问那个坏心眼总挑拨晴晴搞事情的人是谁!得让她离晴晴远点,要不然长此以往,晴晴被她挑拨的坏了心性,这辈子就毁了。” 云乔点点头:“是得问问,不能总让她跟晴晴接触,容易把孩子带坏了。” 因为接触不深,云乔对熊晴晴并没有高倩对她那么浓烈的感情,但没了妈妈的孩子可怜,如果可以的话,云乔还是希望这个小姑娘能过的好一些的。 小姑娘确实做错了,但谁都有犯错的时候,做错了,只要知错能改,应该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 回到韩柔旁边,高倩便问她:“韩柔同志,你和熊副团,知不知道是谁挑拨的晴晴?” 韩柔眼眸微闪,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都没注意。” “回头你们问问旁的人?看看有没有谁看见了?”高倩愤怒的说道:“这种挑拨是非的人,可不能轻易的放过她!” 韩柔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等回头,我让祥忠调查调查。” “调查出来可以把人送到妇联去!”高倩提议道:“挑拨是非,破坏别人的家庭和谐,这种坏心眼子的人,合该好好接受接受思想再教育。” 韩柔嗯了一声。 说话间,几人走到云乔的家门口。 她们一边走路一边说话,走得慢,回到家时,邵辉早就把何霆钧送回来了。 把云乔送到家门口,高倩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了,也拉住韩柔的手,说道:“何营长喝醉了酒,云乔这儿不方便留咱们说话了。韩柔同志,你跟我到我家去,我让老邵把熊团长也喊来,有什么话,咱们好好的说开。孩子犯错该打打,该骂骂,一家人之间不兴记仇的。” “也好。”韩柔点了点头,“我本身不是什么心硬的人,看晴晴也觉得她可怜,但她这次实在是伤到我的心。” “你受了委屈我知道,你放心,这事肯定给你一个圆满的交代。”高倩说道:“你给孩子个机会,这孩子是真心喜欢你,当初一眼就说想让你给她当妈妈,孩子是好孩子,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啥样儿我能不清楚嘛,今天这事主要是怪坏心眼的人挑拨,咱好好跟她讲讲道理,她会明白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韩柔没表态,跟在高倩身后和她一块离开。 高倩不忘回头跟云乔摆了摆手:“云乔,我们先走了啊,明天单位见。” “嗯,明天见。” 目送两人的身影离开,云乔推开院门进屋,看见何霆钧坐在客厅的凳子上,上半身趴在桌面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云乔走近,喊了声他的名字:“霆钧?你睡着了吗?” “没有。”何霆钧条件反射一样直起身子,眼睛慢慢睁开。 他脸颊红红的,眼神中透着一丝迷离,平常一向深邃锐利的眸子此时氤氲着莹莹的水光,黑眼珠圆溜溜的,睁着眼睛看她的时候,活像只惹人怜爱的大狗狗。 看到何霆钧这个样子,云乔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问他:“今天喝了那么多的酒,身体难不难受?” 何霆钧嗯了一声,“有一点难受。” 他抬手抓住云乔的手,握在手里贴到脸上,用脸颊轻轻摩挲,委屈巴巴的告状道:“你哥哥非拉着我让我挡酒……那么多人他不拉,非拉我,我怀疑他借机报复我。” 云乔闻言有些想笑。 看来何霆钧这次是真喝醉了,没喝醉他绝对干不出撒娇告状这种事。 跟他的硬汉形象完全不搭,不过有一种反差的萌感。 云乔还挺喜欢他现在的这个样子的。 何霆钧看起来委屈的快哭了,云乔便哄着他:“怎么会呢?你们俩又没有过节。” “有。” “有大过节。”何霆钧强调。 云乔好奇的看向他:“什么大过节?我怎么不知道?” 第469章 送钱 “你过来,我悄悄的跟你说。”何霆钧站起身,神秘兮兮的凑到云乔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我把他养的花连盆带花一块都端走了,他恨死我了。” 云乔逗他:“他养的什么花?我怎么不知道?” “他养的花就是你呀!”何霆钧双手环着她的身体,在她的耳朵上亲了亲:“现在你是我的了。” 云乔忍不住笑出声来,上手揉了揉他的脸,主动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何霆钧,你这个样子好可爱啊哈哈哈哈。” 何霆钧斜睨了她一眼,抓住重点:“你爱我?” “嗯嗯嗯,我爱你。”云乔不假思索。 喝醉的何霆钧真的太好玩了,云乔觉得自己但凡多犹豫一秒,都是对醉猫的不真诚。 “嗯,我也爱你。”何霆钧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哪怕此刻已经醉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他踉踉跄跄,又要往桌子上趴。 云乔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想睡觉到床上睡去,别趴这儿。你喝醉了,我弄不动你。” 何霆钧强行解释:“我没喝醉。” “好好好,没醉没醉。”云乔哄着他去里屋床上睡:“去屋里睡。” “嗯,我去。” 何霆钧虽然乖乖走进里屋躺上床,但握着云乔的手一直不肯松开,云乔抽不出来,再加上自己也有点累了,便躺在他旁边,想着陪着他躺一会儿,等他睡着,再把手抽出来。 谁知她一躺下,竟真的陪着他一块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一个下午,等睡醒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暗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光线很暗,只能看到屋子里模糊的影子。 云乔躺着没动,等待回神的过程中,闻见空气中传来了食物的咸香味,紧接着,外面客厅的灯亮了,有光线透过门帘照进卧室里。 旁边的床铺空着,云何霆钧已经不在那里了。 云乔缓了一会儿神,撑起身子下床,正准备出去看看,就听见外面传来何霆钧跟秦铮说话的声音。 何霆钧问秦铮:“大哥,我刚刚看你好像是从外面回来的,你出去了?” 秦铮‘嗯’了一声:“我媳妇儿她妹妹非得今天走,晚一天都不行,只能赶时间把人送走了。” 何霆钧问:“嫂子的娘家人都送走了?” 秦铮点点头:“都走了。总共就俩人,简涛还是她后妈那边的亲戚,你嫂子跟她们关系都挺一般的。早点送走早点心宁,眼不见心不烦。” “你去送的?”何霆钧问他。 秦铮点头:“对啊,我送的。怎么了?” 何霆钧:“你喝醉了酒还能开车?醉醺醺的再把车子开进沟里。” “我可没喝醉。”秦铮笑起来,眼神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说道:“我喝的酒里提前掺了不少白开水,一瓶里头总共也不含二两酒,剩下的都是白开水,一点都不醉人。” 这年头没什么酒驾的概念,喝醉了酒还开车的人一抓一大把,秦铮自觉喝的不多,里面还都是掺了水的,酒精含量低的很,自然不把醉酒开车这种事当回事。 “行啊你大舅哥,越来越狡猾了!”何霆钧将手搭在秦铮的肩膀上拍了拍,咬牙切齿道:“拉我给你挡酒,结果你自个喝的是白开水。我被你们那群人给干趴下了,一睡一下午,你屁事儿没有。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 秦铮嘿嘿一笑,一把圈住何霆钧的肩膀,得意的说道:“谁让我是你大舅哥呢。给我挡酒,是你的荣幸。” 何霆钧睨了他一眼:“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秦铮:“你要是想说的话,也不是不行。” 何霆钧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这个大舅哥呦,心眼儿委实不太大。 他跟云乔结婚都快一年了,孩子都要生了,还记恨他呢。 逮着机会就坑他一把。 这时,云乔趿拉着拖鞋从屋里走出来,何霆钧眼尖看见她,肩膀一扭将秦铮的胳膊甩下去,快步走到云乔旁边去扶她。 提醒她道:“小心脚下。” 云乔嗯了一声,问他:“酒醒了。” “醒了。” “头不晕吧?” “不晕。” “那就好。”云乔笑着问他:“刚刚,你跟我哥,你们俩说什么呢?” “没什么,妹夫在夸我酒量好呢。”秦铮抢白道,生怕何霆钧说些有的没的影响他在妹妹心里的形象。 何霆钧白了他一眼,倒是也没反驳。 “大哥酒量确实好,喝了那么多酒,还跟没事人一样。” “确实。”云乔笑了笑。 她睡了一下午,想要出去上厕所,何霆钧陪着她一块过去。 冯娟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做饭,听见秦铮的声音,喊了秦铮一声,等他走过来,问他:“秦铮,怎么就你自己一个人来了?静宛呢?她没过来?” 秦铮解释道:“静宛在家里整理结婚用品呢。这不刚结婚嘛,家里的东西又多又乱,今天一下午,她都在家收拾这些东西呢,还没收拾好。” “那你们晚上还来不来这边吃饭?来的话我再添两个菜。”冯娟追问。 “不用了。从今天开始,以后我和静宛我俩单独开伙,您专心照顾云乔就好。您一个人的精力有限,顾着云乔,还要再顾着我们,太辛苦您了。” 秦铮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轻轻放到冯娟面前的灶台上,说道:“我来是给您送钱来的。喜宴的钱,我们夫妻俩自己负责就行,不用您破费。” “你说你这……”冯娟特别不好意思的说道:“你和静宛结婚,彩礼和买大件的钱都是你自己攒的,啥也不要我出。你们工作忙,我也只能在筹备婚礼的事情上出出力,喜宴的钱总共也没几个,你还给我拿了回来,你这让我怎么好意思。我这好歹是当长辈的,哪能什么表示都没有。” “都是一家人,您说这话就太客气了。”秦铮笑着说道:“钱您收回去,这也是静宛的意思。我俩都不是小年轻了,本身收入都不错,结婚的事情完全能负担,哪还能厚着脸皮再要家里的补贴。” 冯娟还想再说些什么,秦铮却先一步打断了她,“您就别推脱了。我和静宛工作都挺忙的,以后可能没太多时间分在生活上,将来要是有了孩子,还得劳您费心照看着些呢。您要是跟我们分的这么清,我们以后哪还好意思麻烦您。” 秦铮把话说到这份上,冯娟心里感到既欣慰又妥帖。 秦铮和静宛这是没把她当成外人呢。 冯娟眼睛有些湿润,笑着说道:“行,既然这样,那这钱我就收着了,你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早些要个孩子,到时候我帮着你们,跟云乔家的孩子一块带大。” 秦铮应下,抬腕看了看时间,说道:“时候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了。” 冯娟点点头:“行,回去吧。” 云乔上完厕所,跟何霆钧一块回来,正好碰见秦铮从家里出来。 秦铮急着回家,压根没注意到俩人回来,背影匆匆忙忙的。 云乔俩人也没喊他。 毕竟新婚夜嘛,春宵一刻值千金。 都是过来人。 他急的啥,都懂得。 * 秦铮和严静宛新婚,一共有三天婚假,而云乔跟何霆钧却是第二天就要去上班了。 随着云乔越来越临近预产期,何霆钧团里已经很少给他安排需要外出的任务了,平常就是待在团里做做体能训练,每天都能按时上班,准点下班。 何霆钧上下班时间规律,每天都能亲自接送云乔上下班。 好在卫生室的工作清闲,云乔平常到单位也是喝喝茶,看看报,聊聊天,病人很少,所以云乔也没觉得太过辛苦,她甚至觉得自己能撑到预产期。 唯一的烦恼大概就是韩柔去卫生室去的有点太勤了。 韩柔大约是有些焦虑症,又因为上次熊晴晴说不想她生孩子,想让她流产,于是心里就有了心结,身体稍微有点不舒服,就疑神疑鬼的,生怕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出问题。 其实大多数问题都是妊娠期的正常现象。 至于上次有人挑拨熊晴晴的那个事,最后也是无疾而终了。 熊祥忠查到是曾经带过熊晴晴两年的保姆杨柳在婚礼的间隙中,跟熊晴晴说过一会儿话。 但是熊祥忠去崔雪枝家里找到杨柳之后,杨柳根本不承认自己挑拨过熊晴晴。 她说自己是喜欢晴晴才跟她说话的,但也只是问她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之类的话,压根没说过别的。 她还反问熊祥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是她挑拨的熊晴晴?有谁听到了? 在得到否定的答复后,杨柳特别生气的质问熊祥忠,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凭什么一口咬定说是她干的?她没有做过,你们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随后又说,要是因为她跟熊晴晴说了几句话就要往她身上扣屎盆子,以后谁还敢跟熊晴晴这个小孩说话? 你这种行为无疑是逼着所有人都孤立熊晴晴!让所有人都不敢再跟她说话了。 熊祥忠被问的哑口无言。 他确实没有任何证据,只是除了杨柳之外,他也确实找不到第二个跟熊晴晴说过话的人了。 杨柳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双方各执一词,最后杨柳扬言要找领导评理,熊祥忠只得无奈而归。 而韩柔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肉眼可见的对熊晴晴冷淡下来。 以前熊晴晴就像是她的小尾巴一样,只要韩柔出门,不管出去做什么,身边都跟着熊晴晴这个腿部小挂件。 而现在,韩柔每次出门都是自己一个人,来了几次卫生室看诊,云乔也没见过熊晴晴的影子。 旁人都知道韩柔受了大委屈,也没几个说她这样做的不对。 都说是熊晴晴自己伤了韩柔的心,韩柔不待见她也是正常的事情。 所以这次自然也是韩柔自己一个人来的卫生室。 韩柔坐在云乔面前,皱着眉头,一脸尴尬又难为情的说道:“这几天肚子总是咕噜咕噜响,一会儿功夫就能连放十几个屁,这真的没问题吗?” 虽然熊祥忠嘴上没说什么,但她总觉得对方有点嫌弃她了。 她好不容易才把熊祥忠拉到自己的阵营里,让熊祥忠把心偏向自己,可不能因为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影响了夫妻之间的感情。 “你不要紧张。”云乔解释道:“孕期因为孕激素的影响,胃肠道平滑肌松弛,容易造成肠蠕动无力的问题,继而导致食物滞留肠道时间增加,导致气体增多,这确实都是正常现象。” “想改善也有办法,平常少吃点白萝卜,红薯、土豆这类的食物,这些东西都是产气的,吃多了就是容易放屁。如果身体没问题,也可以适量运动运动,饭后散散步,也有助于肠胃蠕动,对身体有好处。” 听了云乔的话,韩柔安心不少,“没事儿就好,晴晴那孩子这几天总是捂着鼻子说我是屁大王,搞得我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怪病呢。” 云乔安慰她,“放宽心,你这都是正常的妊娠反应,不用大惊小怪的。” “谢谢你啊,云乔。”韩柔感激地说道:“幸好卫生室有你这个熟人在,不然这种尴尬的问题,我都不知道该去问谁。” 云乔笑了笑,说道:“没事儿,你不用这么客气,我只是做了我作为医生该做的,而且医生都有职业素养,换成别人在这儿,你该问什么问什么就是,大家都会知无不言的。” “那我就放心了。”韩柔笑着看向她,问道:“对了,你预产期快到了吧?准备什么时候休假回家待产?” 云乔没直说自己的打算,只是说:“看情况吧。我这会儿还没什么临产的反应呢。” 韩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奇的问她:“秦医生,我听说有的中医通过摸脉,就能摸出来孕妇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我觉得你摸脉也摸得挺准的,那你有没有给自己摸一摸,也好提前知道肚子里怀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第470章 生产 云乔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用惊讶的眼神瞥了她一眼,讶异道:“通过把脉辨男女,这么难的技艺一个县里也不见得有几个中医能学会,我只是一个野路子出身的赤脚医生,你竟觉得我会?” 韩柔神色如常,甚至还对她说了两句恭维话:“对啊,我觉得你会。可能是因为你什么病都会看,所以我总觉得你无所不能。” 云乔哑然失笑,摇摇头:“你太高看我了。” “不是高看,我是真的觉得你厉害。”韩柔并不放弃,直接伸出手腕放到云乔面前,笑吟吟的说道:“你要不要把一把试试看?说不定能把的出来呢。” “不了。我没这样的能力,逞强硬上跟瞎蒙有什么区别?”云乔摆了摆手,笑着用一个玩笑话结束了这个话题:“人一共就两个性别,不是男就是女,瞎蒙还有百分之五十的结果能蒙对呢。算了算了。” “好吧,既然这样,那就算了。”见云乔不肯尝试,韩柔也不好再勉强,不然就显得太刻意了。 垂下的睫毛遮住眼底的失望,她收回手,笑着解释了一句,“其实我也是听人说了,才好奇的这么一问,没别的意思,我挺喜欢女儿的,我家祥忠也喜欢闺女,把晴晴宠的跟眼珠子似的,不管我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他都喜欢。” 云乔笑了笑:“男孩女孩都好。墙上的标语也说了,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更孝爹和娘。” 七十年代,虽然计划生育还没开始真正实施,但计生办已经提前开始了有关计划生育的宣传,意图在潜移默化中改变民众的思想。 韩柔勉强附和了两句,便借口家里还有事,告辞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高倩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云乔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扭头看向她:“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我是替晴晴发愁。”高倩又叹了一口气:“这小韩同志心眼子太多了,肚子才刚冒尖,就盘算着想提前知道孩子的性别,要说她心里没个什么想头,谁能信?” “她这胎要是生个女儿还好,晴晴还能再好过几年,要是一举得男,自觉腰杆子挺直了,仗着儿子在熊团长耳朵边上吹一吹枕头风,晴晴以后怕是难了。” 晴晴本来就得罪了韩柔,不被她待见,再被韩柔上上眼药,长此以往,亲爹也不是亲爹,家也不是她的家了。 安小梅不明白:“熊团长不是挺喜欢闺女的嘛,待晴晴待得也娇,总不能多个孩子就不管晴晴了。” “男人的话,听听就得了。”高倩撇撇嘴:“嘴上说的再喜欢闺女,实际上没儿子就是不行。熊团长老家又是鲁省的,他老家那个地方最封建传统,头胎二胎是闺女,肯定还得再生第三个生第四个,非得生到有儿子为止。等儿子出来,心自然就偏了。” 高倩心里是真难过。 也替晴晴妈觉得不值。 那么温柔善良的女孩子,为了给男人传宗接代,一尸两命死在手术台上,结果她死后连三年都没过,男人就再娶还有了新孩子。 她死的又那样早,死的时候亲生的孩子都不记事。 孩子不记事不认得她,男人有了新人慢慢的也会彻底忘掉旧人。 再过几年,还有谁能记得她? 高倩慢慢红了眼眶。 事关旁人的家务事,评价什么都不对,云乔不是善言的人,她没见过晴晴妈,同情和怜悯虽有,不过感触并不深,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轻轻拍了拍高倩的肩膀以示安慰。 好在高倩没一直沉浸下去,借口要上厕所,出去转了一圈,再回来情绪就恢复如常了。 到了晌午,何霆钧来接云乔下班。 下班的时间点,大部队乌泱泱的挤了一路,云乔身子重,两人没随着下班的人流硬挤,等大部队都走的差不多了,路上没什么人了,才慢悠悠的离开军服厂。 “今天感觉怎么样?”何霆钧挽着云乔的手,关心的问她身体的情况,“肚子里的这位有没有什么新动静?” “还是老样子,这边动动那边踢踢,没个老实的时候。”云乔摸了摸的肚子,神色温柔:“在肚子里就这么调皮,等生下来,肯定也是个小皮猴。” 何霆钧说道:“小孩子调皮点好,鬼点子多,机灵。孩子太老实不行,呆板。” “好话都让你说了。”云乔娇嗔的瞪了何霆钧一眼:“都还没出来,你就开始找理由给她开脱了,照你宠孩子的这个劲,小心以后孩子都叫你给惯坏了。” “不会的,这不是还有你嘛。”何霆钧搂着云乔笑道:“再说了,教育孩子也不能一味的松,一味的紧。张而不弛,问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方为文武之道也。以后咱俩分工合作,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保管把孩子管的服服帖帖。” “有道理。” 云乔笑着问他:“老实说,你小的时候,你爸妈是不是这么管你的?” “……” 何霆钧顿了顿,说道:“那倒也没有。” 云乔:“那你这么懂?” “因为我爷爷奶奶是这么管我的。”何霆钧笑着解释道:“我爸我妈工作忙,我和弟弟小时候都是跟着爷爷奶奶一块生活的。” 云乔笑道:“听你的表述,爷爷奶奶很会教育孩子。你跟霆钰都被教育的很好。” “是。”何霆钧点点头:“我奶奶当过大学的教授,很会因材施教。原话说是一个猴一个栓法,不止我跟我弟弟,我们大院的小孩儿都被我奶奶管理的服服帖帖的。” “哇,那奶奶很厉害啊。”云乔崇拜的说道:“我还没见过奶奶呢,真想早点见一见她。” “想见奶奶容易。”何霆钧笑道:“爷爷奶奶他们就住在沪城,等明年休探亲假,孩子生下来也大一点了,我带你们回沪城,带着你和孩子一块去看看他们。” “好啊。”云乔欣然答应。 她也有两年没回过沪城了,对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有些想念,有机会当然要回去看看。 * 中秋节刚过,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便穿过大兴安岭,南下进入松江省境内。 狂风卷着乌云在头顶上盘旋,短短几天的时间,气温骤然降到零度左右。 这一年的初雪也来的格外的早。 国庆节的前一天,细雪纷纷扬扬飘落,云乔的肚子也在这一夜有了动静。 她的预产期本来在十月中旬左右,但孕晚期怀的辛苦,肚子里的宝宝心疼妈妈,不愿意让妈妈多受罪,三十七周足月,不到三十八周,便迫不及待的来到妈妈身边。 车是提前写好申请书早就申请好的,随时用随时就能开,云乔半夜发动,何霆钧一刻没耽误,开着车就把云乔送去了医院。 云乔的产程也很顺利,送到医院妇产科,一检查就已经开了三指,直接送到产房待产。 得益于孕期锻炼和控制体重的功劳,她自身条件不错,肚子的孩子也不大,疼了五个小时,无侧切无撕裂,顺顺利利的把孩子生了下来。 十月一号国庆节,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大地上的同时,响亮的啼哭声在产房中响起,云乔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 “五斤八两,是个女孩。” 护士抱着孩子从产房里出来,轻轻的交到何霆钧的手里。 刚出生的小婴儿身体软软的,小小的一团,犹如一个脆弱的瓷娃娃,何霆钧小心翼翼的接过来,怎么抱都感觉不太对劲,身体僵硬的像是捧了个小地雷。 冯娟看着他扭曲的姿势,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再把孩子给摔了。 “霆钧,你不会抱,要不,还是我来吧。” “那,那您先来。”何霆钧也没逞强,他确实有点不知道怎么抱孩子。 虽然之前用家里的枕头练过,但真正的小婴儿跟枕头的手感完全不一样,他抱在怀里,大脑一片空白,之前学过的姿势全部忘得干干净净。 他身体僵硬,怀里的孩子被他拿劲的抱着也不舒服,虽然没哭,但也小声的哼哼唧唧表达自己的不满。 何霆钧把孩子交给冯娟,离手的一瞬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让他负重十公里都没抱孩子这一会儿来的累。 初为人父的喜悦并没有冲昏何霆钧的头脑,他还惦记着产房里的云乔,问护士:“护士同志,我媳妇儿怎么样了?她什么时候能出来?” 冯娟也一脸担忧的望着护士,等待她的回答。 护士笑道:“家属不用担心,产妇没事儿,她生产挺顺利的,现在还在产房里观察,再过一会儿就能出来了。”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冯娟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 可不是劫后余生嘛。 女人生孩子,跟闯鬼门关没什么区别。 从古到今,哪怕是医学发展迅速的现代,生孩子也不是万无一失的小事。 护士说产妇一会儿就能出来,冯娟便抱着孩子跟何霆钧一块等在外面,注视着产房的门耐心等待。 又过了有十来分钟,产房的门终于开了,云乔躺在移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 何霆钧和冯娟赶紧迎上去。 看着脸色苍白的女儿,冯娟心疼的眼圈都红了。 何霆钧也握住云乔的手,眼里满是怜惜的神色,柔声道:“媳妇儿,辛苦你了。” 云乔虚弱的笑了笑,被护士推往病房,冯娟跟何霆钧亦步亦趋的跟在两边。 回到病房,何霆钧小心翼翼的将云乔从移动病床挪到病床上,护士叮嘱道:“家属别只关注小孩,也要时刻注意着点产妇的出血情况,如果发现有大出血的情况,及时通知护士过来处理。” 何霆钧立刻点头应下。 “家属跟我来一下,有个信息需要登记一下。” 冯娟说道。“我去吧。” 护士点头:“行。” 冯娟将孩子放在小床上,跟着护士一块离开。 何霆钧摸了摸云乔的脸,问她:“疼不疼?” 云乔没故作坚强说还行怎样怎样的,直接点头说:“疼!特别疼!” 不过这是她心甘情愿的,她喜欢孩子,所以她愿意遭这份疼。 何霆钧心疼的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辛苦了媳妇儿。” 云乔虚弱的笑了笑,侧头看向旁边的小床,说:“你把女儿抱过来,我看看。刚刚在产房里没看清楚。” “好。” 何霆钧小心翼翼的抱起孩子,轻轻地放在了云乔身边。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妈妈的气息,闭着眼睛,小嘴也一张一合的。 云乔一腔母爱,在看到小家伙的一瞬间,消散了不少。 她皱了皱眉,有些嫌弃的说道:“有点丑。” 何霆钧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我也觉得她长得有点丑,刚刚当着妈的面,没好意思说。” 夫妻俩对视一眼,顿时笑出声来。 何霆钧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娃娃的脸蛋儿,说道:“刚出生的小孩儿都丑,等过几天长开了就好了。” 云乔嗯了一声:“我也觉得。毕竟咱俩都长得好看,小孩就是丑也丑不到哪里去。” “不会丑的,咱闺女将来肯定是大院里最漂亮的小姑娘。”何霆钧有这个自信。 “那肯定有很多臭小子惦记。”云乔已经开始发愁了。 何霆钧:“不怕,我拳头硬。谁敢惦记,先吃我邦邦两拳。” 云乔笑起来:“这倒不必。你太能打了,两拳下去人都要给你大吐血了。真要这样,咱们将来完全不用担心谁敢惦记她,而是她能不能嫁的出去的问题了。” 何霆钧轻哼一声:“嫁不出去正好。外面的臭小子有什么好的,她爹我养她一辈子。” “怎么着,你要说‘男人都是坏东西’了?”云乔调侃:“那你可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骂进去就骂进去,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何霆钧不惜自黑:“要不然,你哥能整天看我不顺眼?” 云乔成功被何霆钧逗笑,感觉肚子都有点疼了。 她赶紧收住。 不能再笑了,不利于身体恢复。 说话间,门外传来说话声。 “是这间病房吗?” “109,是这间没错。” 第471章 起名 “吱呀——”一声轻响,虚掩的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何霆钧和云乔听到声音,不约而同的往外望去,看到来人,两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意外的神色。 何霆钧将女儿放回小床上,站起身叫人:“哥,嫂子。” 云乔脸上露出笑容:“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云乔刚生产完,秦铮不便太过靠近,进屋之后便站在了距离床边不远的位置站定。 严静宛则快步走到云乔的床边,说道:“今天早上嘉惠姐特地过来跟我们说了一声,我们这才知道你夜里发动了,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赶紧过来了。” 秦铮说道:“霆钧你也是,云乔夜里发动起来,你怎么也不过来跟我们说一声?昨天夜里还下了雪,跟我们说了,我们也好过来帮帮忙。” “是我不让他说的。”云乔说道:“大半夜的,给你们说了,也只是多两个人在产房外面干等着,平白的打扰到你们休息。你们现在过来就正好,直接就能看见孩子。” 严静宛说道:“生孩子是家里的大喜事,我们少睡一会儿也没什么。” 云乔笑了笑,对她说道:“看看孩子吧。” 云乔话音落下,严静宛的目光便投向了小床上睡着的小婴儿。 小婴儿被包被裹着,全身上下只有小脸露在外面,她闭着眼,可以看出带着褶皱的双眼皮和卷翘的睫毛,即便皮肤皱巴巴的红彤彤的,像个小老头,但仔细看也能从标致的五官中窥见出一丝将来的漂亮可爱来。 严静宛:“是个漂亮孩子,随你。” 云乔忍不住笑道:“难为你夸得出来。我跟霆钧刚刚还说她长得有点丑呢。” “哪里丑啦,我们明明很俊的。双眼皮,樱桃小嘴儿,鼻子小巧鼻梁也高高的,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嘛。” 严静宛嘴角弯起,露出一抹温柔慈爱的笑容,她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小婴儿的脸蛋,含笑问道:“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云乔:“是个女孩儿。” “那我猜对了。这么漂亮,我一猜就是女孩子。”严静宛喜欢的不得了,从衣服的口袋中拿出一对提前准备好的银镯子,放在襁褓上面,认真的对小婴儿说道:“乖乖,第一次见面,舅妈送给你一对小镯子当见面礼,以后要知道跟舅妈亲,知不知道?” 小婴儿听不懂,闭着眼睛睡得很熟。 云乔笑着说道:“我替她谢谢她舅妈。” 说完她给何霆钧使了个眼色,让他先把镯子收起来保管好。 秦铮问:“给外甥女起好名字了没有?” 云乔点点头,又摇摇头:“之前想了几个,觉得都挺好,但现在真生下来了,又觉得之前想的名字小家子气了点。” 严静宛说:“没事儿,一个月内上户口都不晚,你们可以慢慢想。” “大名得认真起个好的,不用着急。咱们可以先给她起个小名先叫着。”秦铮提议道:“外甥女国庆节出生,我觉得小名可以叫国庆,或者庆庆,小庆,你们觉得怎么样?” “……呃。”云乔委婉道:“名字还是不错的,就是听起来不像女孩儿。” “一张嘴就是馊主意,我看你还是闭嘴吧。”严静宛扯了扯秦铮的胳膊,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外甥女可是女孩儿,叫国庆多难听。直接叫十一都比叫国庆好。” 秦铮挨了一顿骂,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气弱道:“好吧,你们觉得不好就不用,再想别的。” 云乔笑道:“她十月一号出生,小名叫十一挺好的,朗朗上口。大名我们再慢慢想。” 如此,十一的小名儿就这样定了下来。 大名一时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秦铮和严静宛接下来还要去上班,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冯娟去医院食堂买了些早饭回来,云乔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半碗小米粥。 八点钟值班医生换班交接,刚上班的妇产科主任带着实习医生过来查房。 云乔孕期一直挂着她的号,本来也是定好由她接生,不过孩子自己选的出生日期,半夜提前发动,主任没上班,便只能随缘由当晚的值班医生接生。 好在值班医生的能力也很强,云乔产程顺利,除了宫缩阵痛的疼痛之外,几乎没受什么多余的罪。 主任检查了云乔的伤口,又例行询问了她的情况,和小孩的情况,知道已经喂小孩儿喝了奶,大人小孩都没什么大问题,便点了点头,最后嘱咐她:“有余力的话可以下床走走,不用多,十来分钟就行,有助于促进子宫收缩,也利于恶露的排出。” 云乔点头应下:“好的。” “就待着病房里活动别往外走,半个小时后护士过来给你打宫缩针。”说完,主任便带着医生护士离开了病房。 主任走后没几分钟,有护士过来通知,让家属抱着孩子去儿科打疫苗。 “我去吧。” 何霆钧抱着孩子跟在护士身后离开,前往打疫苗的地方。 冯娟将病房的门虚掩上,走到病房边,掖了掖被角,柔声问她:“熬了一晚上,睡一会儿吧。” “妈,我不困。”云乔身体很累,但精神却很亢奋,没什么睡意。 冯娟说:“不困也要睡一会儿。小孩儿这会儿不在这儿,等她回来,哭了闹了你就是想睡也睡不着了。” 云乔点点头:“好,那我睡一会儿。” “睡吧。” 云乔闭上眼睛,一开始没什么睡意,在大脑里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渐渐的也酝酿出了些睡意,直至沉入梦乡。 睡梦中,云乔感觉手背被扎了一下,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头,想睁开眼,就听见冯娟模模糊糊的安抚声‘没事儿,妈在这儿帮你看着呢,你继续睡。’ 她嗯了一声,又沉沉睡去。 再醒来,是被小婴儿奶声奶气的哭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刚想动,就被人抓住了手腕按住。 何霆钧提醒:“别动,你手上扎着针呢。” 云乔抬头往上一看,果然看见上面的铁挂钩上挂着两瓶玻璃输液瓶,其中一瓶已经空了,正输的那一瓶也只剩下小半瓶。 屋子里有些臭味,冯娟将小床拉到一边,正给小十一换尿布。 十一躺在小床上哇哇哭,云乔侧过头也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两条翘起来的小细腿被冯娟抓在手里。 换上干爽的新尿布,十一很快不哭了。 来到人世间第一次拉屎,十一拉的还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胎粪,黑黑的一团,杀伤力堪比核武器,冯娟拿着专门洗尿布的盆,兜起脏尿布拿出去洗。 外面还在下雪,隔着窗户都能听见窗外呼呼的风声,产妇不能见风也不能见凉,所以何霆钧没有开窗,只打开了病房的门往外散味。 云乔问何霆钧:“几点了?” “还差五分钟到十一点,”何霆钧走到病房边,小声问她的需求:“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云乔摇摇头,小声说:“没有。就是想问问时间。” 云乔其实是想上厕所,但她不好意思跟何霆钧说。 公共厕所在走廊的尽头,她现在肯定是去不了的,只能在病房里用尿壶解决。 她知道何霆钧不会介意,但她不想当着何霆钧的面,这对她来说太难堪了。 即便亲密如夫妻,她也接受不了。 云乔抿了抿干涩的唇瓣,频繁看向门口的方向。 何霆钧大概猜出了她的意图,抬头看了一眼输液瓶里的药水,确定一时半会儿滴不完之后,起身对云乔说道:“暖壶里没水了,我去水房打壶开水,你等我一会儿,很快回来。” 云乔点点头:“好。” 何霆钧提着暖壶离开病房,往水房走去。 水房和公共厕所在同一个方向,他没进水房,而是进了公共厕所。 公共厕所是一个大套间,外面的一间靠墙砌了一圈长条形的池子,池子上方是一个挨一个水管,用来洗手洗衣服,再往里走才是厕所,左边是男厕,右边是女厕。 何霆钧找到冯娟,冯娟正拿着肥皂搓洗尿布。 沾了婴儿粪便的尿布很难洗,需要洗好几遍才能彻底洗干净。 何霆钧说道:“妈,您先回病房吧,尿布我来洗。” 冯娟:“我这马上就洗好了,不用再麻烦你沾手了。” 何霆钧压低声音解释道:“云乔可能想上厕所,不想让我看见,您先去吧,我在外面待一会儿再回去。” 冯娟赶紧放下手里尿布,拧开水龙头将手洗干净,甩了甩,说道:“好,我马上回去。” 冯娟匆匆返回病房,云乔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头顶上的输液瓶。 冯娟走进屋,顺手就把病房的门关上。 云乔听到声音,扭头看她,喊了声妈,问她:“霆钧把你喊过来的?” 冯娟嗯了一声,走到她的病床前,轻声问她:“想上厕所?” 云乔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没说,没想到被他猜出来了。” “你睡了一上午,醒来肯定想上厕所。”冯娟说道:“霆钧是个细心体贴的人,一颗心又都系在你身上,你就是不说,他也能猜的出来。” 何霆钧方方面面做的都很到位,冯娟对这个女婿很认可。 “你等下,我把尿壶给你拿过来。” 在冯娟的帮助下,云乔艰难的解决了生理的问题。一番动作下来,疼的她额头上的汗都冒了出来。 重新在病床上躺下,云乔气喘吁吁,感觉比大着肚子绕着家属院走一圈下来还累。 她躺在病床上喘着粗气,冯娟开门出去,过了一会儿,何霆钧便提着暖壶回来了。 两人默契的谁也没提中间的插曲,何霆钧把女儿的小床推到云乔的病床旁边,跟她讨论了一会儿,‘一上午过去,女儿是不是变漂亮了’的话题。 输液瓶中的液体打完,何霆钧叫护士来给云乔拔针。 护士给她拔完针,顺便检查了一下云乔的出血情况,确定没什么事儿之后才离开。 中间十一哭了一会儿,云乔给她喂了奶,吃饱喝足后,小娃娃便又开始呼呼大睡。 中午,严静宛和秦铮夫妻俩又来了一趟,来的时候还提着保温壶带了一壶鸡汤。 严静宛把鸡汤放在床头柜上,舀了一碗端给云乔,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厨艺不太行,要上班也没水磨的功夫等着鸡汤慢慢的熬成,所以托了隔壁的玉芳姐帮忙。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云乔尝了一口,点头说道:“挺好的,很鲜。嫂子,你忙工作要紧,哪能为了一碗鸡汤特地请假,没这样的道理。” 冯娟招呼她们:“你们吃了没?我买的午饭多,一起吃点吧。” “不用了阿姨,我们在家吃过了。”严静宛笑着答道。 秦铮说道:“对了阿姨,有个事跟您说一声,今天上午我爸给您打了电话,您没在家属院没去接,他又打到了我那里。云乔生产的事儿我已经跟他说了,您要是有空,可以再给他回个电话。” 冯娟点头应下:“好,我下午就回电话给他。” 严静宛和秦铮在病房里待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待到下午快上班的时间点才离开。 云乔下床活动了一会儿,只走了短短的几步远,就疼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何霆钧心疼的攥着她的手,扶着她,十分钟一到,立刻将她抱起放回病床上。 冯娟出去,用医院副食部的公共电话给秦林回了电话,夫妻俩没太多的话可以说,聊了聊云乔,又聊了几句孩子,最后秦林提出要寄些钱给孩子,便挂断了电话。 之后何霆钧也给西南还有沪城都打了电话报了喜,过后便开始陆陆续续的收到从西南以及沪城寄过来的包裹。 当然,近在公社的叶小叔一家何霆钧自然也没有忘记通知,还有云乔特地嘱咐过的郑文静。 后者不方便打电话,何霆钧直接发的电报。 电报传讯也很快,只隔了两天,郑文静便收到了这份喜报。 “啊啊啊啊啊!我当干妈啦!!!” 知青大院门口,郑文静展开电报,高兴的直接跳了起来。 第472章 不能轻信 蹲在水井边洗衣裳的王茹闻言抬头看向郑文静,含笑问道:“云乔生了?” 两人的床铺挨在一起,每天吃住都在一块,所以云乔离开五连之后,郑文静就跟王茹走的最近。 王茹整天听郑文静念叨这个事,所以一听她欢呼雀跃,立刻就想到了云乔的头上。 郑文静扬了扬手里的信纸,笑着点头说道:“对,十月一号国庆节那天生的,刚过去没两天。” 一旁同样在洗衣服的韦杏好奇的问道:“生了个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儿。”郑文静高兴的说道。 王茹调侃:“你还没见,你怎么知道是个特别漂亮的女孩?信上说的吗?” “我猜的。”郑文静理直气壮的说道:“云乔长得那么好看,何同志也不丑,用脚指头一想就知道,她们俩的孩子肯定也特别漂亮。” “那倒也是。”韦杏笑道:“他们夫妻俩都是个顶个的好看,孩子肯定丑不了。” “我就是这么想的,我干女儿肯定是十里八乡最漂亮的小娃娃。” 郑文静嘿嘿笑了两声,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见到云乔和她的干女儿了。 于是,便对韦杏说道:“班长,我明天想请假。” 韦杏问她:“请假去探望云乔?” 郑文静点点头:“上次见她还是过年的时候,我想她了,所以想趁着这次机会,过去看看她。” 韦杏点点头:“行,我这里批了,你写个假条直接找杨连长签字就行了。” “好耶。”郑文静高兴的抱住韦杏,“太感谢你了,我的好班长!” 韦杏笑道:“请假归请假,工作上要安排好人替你,不能开空挡啊。” “知道。” 说完,郑文静进屋,飞快的写好请假条,像阵风一样冲出去找杨连长签字去了。 杨连长板着脸,看起来特别严肃,但为人并不严苛,问清楚缘由后,便同意了郑文静的请假请求,在假条上签了字。 郑文静目的达成,拿着假条蹦蹦跳跳的从连长办公室出来。 她欢快的哼着歌儿,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五连的新卫生员关策,他刚出外诊回来。 因为云乔,两人关系还算不错,遇见了便停下打了声招呼。 “郑同志。” 郑文静应了一声,看到关策背着的医疗箱,笑着问道:“关医生出去看诊了?” 关策点点头:“刘大娘崴伤了脚,喊我过去看看伤没伤到骨头。” “没伤到吧?” “没有,养一养就好了。”关策笑了笑,问道:“你呢?我瞧着你今天眉开眼笑的,看起来特别高兴,是遇见什么好事情了?” “是有件好事,不过不是我的。” 关策是从云乔的手里接过的卫生员的班,算是她的学生,郑文静就把这事给关策说了。 “是云乔。她前两天生了孩子,我收到消息,请天假去她家里看望看望她。” “真的呀!那这确实是桩好事。”关策高兴的说道:“老师人现在怎么样?没事吧?” 郑文静道:“挺好的,母女平安。” “母女平安就好。”关策又问:“郑同志,你哪天去看望我老师?能不能帮我捎带些东西给老师送去。” 郑文静:“可以啊,我明天就去,你想让我帮你捎什么?” “生孩子是喜事,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肯定要表示表示的。”关策说道:“直接给钱老师可能不收,我回去跟家里商量商量,看送些什么合适。” “行。”郑文静点点头:“不过不要是太大太重的东西啊,我中间还得转车,可能带不了。” “好的,我知道了。”关策说道:“那我明天一早去你们知青大院子找你。” 郑文静:“不用,明天我来卫生室找你吧,反正走的时候也得路过队部。” 关策:“好的。” 告别关策,郑文静往回走去。 路过队部后面的运输队时,再次被人叫住。 “郑文静。” “嗯?” 郑文静闻言回头,发现叫住她的人是队里的刺头付鸣。 这是个桀骜不驯的知青,刚来的时候屡屡犯事,还曾经被罚去采石场干过苦力,后来将功补过表现好调去了运输队,因为能力强,在公社有关系,能为连队的产出找到销路,所以连队的领导对他多有容忍。 郑文静对他印象不好,从来没主动跟他说过话。 因为这人被罚去采石场的原因是冒犯女知青,冒犯的人还是云乔,所以她打心底里对他厌恶。 郑文静不想跟付鸣说话,但因为她已经回头应了声,这时候再扭头就走已经晚了。 她不想得罪付鸣这个刺头,便忍着心里的厌恶,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问他:“你叫我有什么事?” 付鸣右手的手指中间加了根烟,他抽了一口,吊儿郎当的笑道:“没事就不能喊你了?” 郑文静抿唇沉默,半晌说道:“没事我走了。” “别啊。”付鸣喊住她:“你明天是不是要去部队家属院?我知道去那地儿的路,正好我们运输队明天要去十团,十团离那地儿不远,可以顺路捎你一程。” “真的吗?”郑文静有些犹豫,问他:“十团在哪儿?” 她只在云乔结婚的时候去过一次家属院,那次去还坐在了卡车后头,车厢的篷布将视线牢牢遮住,路上又晃来颠去的,头晕的不得了,她压根没记住路。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付鸣说道:“十团在东北边,你没去过,具体在哪儿我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反正离部队挺近了,到地方我给你指个路你就知道了。” 郑文静‘哦’了一声。 付鸣追问她:“一句话,你搭不搭顺风车?你要是搭车,明天早上我们就等你一会儿。” “我,我考虑考虑。”郑文静有些心动,但对付鸣实在信任不起来。 在她的印象里,付鸣不是什么会好心帮忙的人。 她怕自己轻信他之后,会吃亏上当。 付鸣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一句话的事儿,有什么好考虑的?不搭我们运输队的顺风车,你难道是想去公社转车?那可绕的老远了,早上去,天黑才能到部队,你只请一天假可不够。” 被付鸣一说,郑文静心里直打鼓,有心想搭车,但直觉告诉她这中间肯定有问题,一时更加犹豫不决。 恰在此时,身后响起一道沉稳的男声。 “郑同志,你是去部队吗?正巧,明天我也要去部队看我妹妹,你要是不介意,咱们俩可以作伴。” 这道声音犹如及时雨一般到来,听在郑文静的耳朵里简直与天籁无异。 郑文静立刻答应:“好啊,韩班长。我跟你一块作伴。” 跟亦正亦邪的付鸣相比,郑文静还是更愿意跟韩烁打交道。 韩烁踏实能干,乐于助人,来到连队短短一年就当上了男知青班二班的班长,第二年就凭借着自己吃苦耐劳,勇于为集体为土地奉献的精神得到了团里的表彰,前途一片大好。 连队里还有小道消息称,如果他能一直将这个作风保持下去,再过两年甚至可以争一争团部的工农兵大学的名额。 郑文静觉得,韩烁有这样好的前程能奔,大概率不会做出自毁前程的事情。 所以跟他作伴,别的不说,安全肯定能得到保障。 郑文静脸上露出笑容,朝着付鸣摆摆手:“付同志,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跟韩班长的目的地一致,我还是跟他作伴更方便一点。” “随你。”付鸣没再说什么,扭头走了。 见付鸣离开,郑文静悄悄松了口气。 离开了运输队,郑文静转头看向韩烁,感激的说道:“韩班长,谢谢你刚刚帮我解围,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韩烁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用客气,都是一个连队的同志,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付鸣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尽量离他远一点。” “嗯?”郑文静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问他:“韩班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韩烁没正面回答,只是说:“别问了,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 “好吧。”郑文静有些失望的垂下眼。 韩烁问他:“你去部队有什么事儿?” 郑文静说道:“云乔生孩子了,我想去部队看看她。” 韩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郑文静问他:“你呢?刚刚是纯粹帮我解围,还是真的也要去部队?” “也是要去的,只是之前确实没想好具体哪天去。”韩烁坦诚的说道。 郑文静便说:“韩班长,你不用勉强。你要是有事可以忙你的,我可以搭车去。” “我没勉强,你不用有心理压力。”韩烁解释道:“其实我哪天去都无所谓,我妹妹没有工作,我不管哪天去她都有空。既然你明天要去,那就明天去好了,正好一块作伴。” “那就好。”郑文静松了一口气。 “那就这么说定了。”韩烁笑道:“我找人借辆自行车,明天一早就出发。” “行。”郑文静说道:“出发的时候在队部路过一下,我答应关医生帮他带东西。” “可以。” 约定好明天出发的时间后,两人便一块回了知青大院,随后各自返回各自住的宿舍。 郑文静进了屋,王茹拉着她问:“文静,你不是去找杨连长请假去了吗?怎么最后是跟韩班长一块回来的?” “路上碰见了。”郑文静解释道:“他明天正好也要去部队看韩柔,遇上聊了几句,正好一块搭伴。” “这样啊。”王茹也没多问,话题顺理成章的过到了韩柔身上。 “韩柔也是命好,下乡有亲哥护着,不想干活,就什么脏活累活都不用干。等到想结婚了,去了一次联谊会就相亲认识了副团长级别的大干部,顺顺利利的嫁过去当了团长夫人。这辈子算是稳了。” “你只看见了表面的好处,怎么没看见她嫁的人比她大了十几岁,还是个二婚头,嫁过去就要给前头生的孩子当后妈。”郑文静说道:“后妈哪是那么好当的,少不了两边受气。” “对旁人来说,后妈不好当,但对韩柔来说可不一样。她心眼子多得很,拿捏个人跟玩儿一样,就算嫁过去是给人当后妈的,受气的也只会使别人。” “那倒也是。”郑文静说道:“不过俩人到底是亲兄妹,之前闹得那么厉害,看着都要断绝往来了,结果说和好就和好了。” 王茹:“都说了她会拿捏人了,韩班长那么疼她,被她拿捏的死死的,怎么可能真的不管她。” 郑文静叹了一口气:“是啊,人家有个好哥哥,咱们可比不了。” 她也想有个疼她宠她的好哥哥,这样有个哥哥在前头顶着,她就不用下乡了。 可惜,她只有一个臭弟弟。 小屁孩一个,还得她来哄。 王茹话锋一转:“不说她了。文静,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我跟韩班长约好的时间是早上七点,怎么了?你有事儿?” “没啥,就是觉得跟云乔相识一场,知道她生孩子了,不送她点东西不是那样的。”王茹说道:“我跟她的关系没你的亲厚,就不送什么贵重的东西了。就二两红糖,你帮我捎带给她。” “礼轻情意重,我一定给你带到。”郑文静应道。 “成,那就这么说好了,明天一早我把红糖给你。”王茹说完,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等到天黑,一块去食堂吃过饭,回来便各自洗漱休息了。 郑文静早就等着云乔生孩子的这一天呢,所以要给云乔的东西早就提前准备好了,是两罐麦乳精和一双小孩儿的虎头鞋。 虎头鞋是她亲手做的,她之前没做过,找秦嫂子帮忙剪出来的花样子,一有空就找秦嫂子请教,在秦嫂子的指导下,一针一线绣好缝起来,成品虽然还是丑丑的,却足足花费了她两个月的空闲时间。 不过她觉得云乔不会嫌弃她做的鞋子丑。 云乔那么温柔贴心,只会心疼她被针尖扎破的手指头。 第473章 你喜欢郑文静? 第二天一早,郑文静早早的起床,去食堂吃过饭,便拎着东西,按照和韩烁约定好的时间等在知青大院门口。 韩烁没让郑文静等得太久,很快便推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过来了。 郑文静朝他招了招手,走过去,好奇的问他:“韩班长,你借的谁家的车?” “杨连长家的。”韩烁说完,又指了指绑在前面杠上的老母鸡,说道:“秦嫂子让我们帮忙捎给云乔同志的母鸡,说是给云乔同志补身体的,等到了家属院你别忘了拿给她。” 郑文静点点头:“好。” “那咱们走吧。”韩烁道:“先去队部卫生室找关医生。” 郑文静嗯了一声。 走到队部卫生室,关策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准备了一个小口袋,里面塞得满满的。 郑文静惊讶的说道:“这一口袋都是要我捎带的东西吗?这也太多了,我们俩总共就骑了一辆自行车,这带不了吧。” “带的了带的了。这里面装的是棉花,看着大,实际上一点都不重。绑在车把上就行了。” 关策原本想说绑在前面的杠上的,但杠上已经绑了只老母鸡,那就绑在车把上吧,反正这点棉花也不重。 “家里没什么稀罕东西,只有这点棉花还算拿得出手。郑同志,你帮我给老师捎过去,冬天给孩子做身棉袄穿。” 买棉花需要棉花票,而棉花票很稀罕,比布票还珍贵。就算是有自留地能种棉花的农村,棉花也是易得的东西,毕竟自留地还得种瓜果蔬菜,几年下来能种一回棉花都是好事,总共也摘不了几斤。 郑文静不知道云乔会怎么想,但她是感动的。 郑文静接过棉花,说道:“关医生,你有心了。” 关策笑了笑,“不及老师对我的教导。” 郑文静也笑了,夸她:“关医生你真会说话。” “都是真心话。”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赶紧出发吧,路上得好久呢。”关策帮忙将棉花绑在车把上。 “嗯,那 我们走了。” 郑文静和韩烁跟关策道别后,便骑上自行车,离开了队部,沿着大路向东边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先是韩烁骑车载郑文静,等韩烁骑累了,再换郑文静载他。 因为生理的构造,女生的体力和力气到底还是没法跟男生的比。 韩烁栽郑文静能骑半个多小时,郑文静栽着韩烁顶多能骑十分钟就骑不动了,好在十分钟,也够韩烁缓过劲来,停下歇一歇再走,这样走走停停,两人总算是赶在中午十一点左右顺利抵达了部队驻地。 当初何霆钧每个星期都要骑车去五连找云乔,路上花费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中间,那时候郑文静听云乔说起,还以为部队驻地不算太远。 等到她自己真正走过这条路,才知道,哪里是部队驻地不远,而是军人的身体素质强,何霆钧骑车骑得快。 何霆钧一个人全速蹬车,所以能把全程时长缩短到两个小时。他们两人轮换载人,中间再歇一歇,所以光在路上走就走了四个小时。 韩烁上次骑车来过家属院,所以到了驻地之后,直接就载着郑文静来到家属院门口。 例行登记核验过身份之后,门口站岗的警卫员去广播室通知家属来接,郑文静和韩烁便站在太阳底下,一边晒太阳一边等着人来接。 广播通知完消息之后,没过多久,冯娟就出来接人了。 “冯姨。” 隔着铁门,郑文静高兴的朝她挥手。 冯娟小跑几步走过来,“文静,我道是谁来了呢,原来是你呀。” 她脸上露出笑容,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最近连队的伙计不忙?” 郑文静笑道:“云乔生了小宝宝,我可是要给小宝宝当干妈的,就是再忙我也得挤出时间来看我的小闺女呀。” “哎呀,你这孩子,真会说话。”冯娟被郑文静的话逗笑了,隔着铁门跟守门的警卫员说了一声,确认完身份,对方这才打开铁门,让郑文静进去。 韩柔还没来接,韩烁暂时不能进去。 冯娟见韩烁面熟,但有点想不起他的名字,问郑文静:“这位是?” 韩烁说道:“阿姨,我叫韩烁,韩柔是我妹妹。” “哦。”韩烁这么一说,冯娟就全明白了:“你妹妹嫁给熊副团了是不是?” 韩烁点点头:“对。我过来看看我妹妹,路上正好跟郑同志搭伴。” 冯娟点点头:“那你跟我们一块进去吧。” 冯娟转头对守门的警卫员说道:“这位韩同志我认识,他是我女儿的老同事,同时也是熊祥忠熊副团的大舅子,人肯定是没问题的。” 警卫员摇摇头:“不行,必须亲属亲自来接才能放行。” 韩烁笑了笑:“没事,你们先进去吧,我再等一会儿就好了,我妹妹应该用不了多久也来了。” 韩烁说完把系在前杠上的老母鸡以及装着棉花的袋子解开,递给郑文静:“这些东西你们带得了吗?带不了的话,我一会儿给你们送去也行。” 郑文静点点头:“我和冯姨我们俩人呢,能带的了。” “带的了。”冯娟也说:“母鸡给我,我拎着,那个口袋也给我。文静你还抱着你手里的包袱就行了。” 把要带的东西安排妥当,冯娟对韩烁说道:“韩同志,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好。”韩烁点头:“再见。” 郑文静朝他摆摆手:“韩班长再见。” 告别了韩烁,郑文静跟在冯娟的身后往家属院深处走去。 一路上,郑文静好奇的四处张望。 她虽然已经是第二次来了,但上次只是来参加婚礼,只去了饭店和云乔家里,来去匆匆的,都没顾得上观察环境。中间有一年多没来,她早就忘了具体的路该怎么走,四处望去皆是陌生。 冯娟便简单的跟郑文静介绍了一下,往哪边走是上次办婚礼吃饭的饭店,再往哪边走是副食部,最后往哪边走是家里的位置。 当然,冯娟只说了生活区,涉密的建筑和区域,她一个字都没往外露。 这边,冯娟领着郑文静回家,另一边,姗姗来迟的韩柔也接到了韩烁。 韩柔挺着肚子走在前面,韩烁推着自行车走在她身旁。 韩柔有些不高兴,脸上便带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埋怨道:“我刚刚来的时候,远远的看见郑文静了。哥,你怎么跟她一块来的?你明知道我最讨厌她了。” “顺路,就一块做了个伴。”韩烁试图安慰妹妹。 “跟谁作伴不行?干嘛非得跟她作伴?我都跟你说了,我讨厌她!” 韩烁:“不跟她作伴,还能跟谁作伴?你自己想一想,一整个连队,除了我和她,还有谁会来家属院?” “那你就自己一个人来呗,干嘛跟她凑一块。”韩柔还是很不高兴:“你明知道我讨厌她。” “我跟她平时没接触,只是这次凑巧赶在一块了。”韩烁解释道:“搭个伴而已,你别无理取闹。” “我怎么就无理取闹。我讨厌的人,我不想你接触,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韩柔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她警铃大作,双目圆睁,如临大敌般看向韩烁:“哥,你别告诉我,你喜欢上郑文静了?” “啊????”韩烁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他简直搞不懂韩柔的脑回路,“你怎么会这么想?都跟你说了,我跟她平时根本没接触,你怎么还会往这方面想?脑子里整天想的都是什么跟什么?” “我这不是担心嘛!”韩柔嘟着嘴说道。 “你担心什么,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韩烁无奈地摇摇头。 “连队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就那么几个,郑文静在里面是最突出的,谁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上她呀。”韩柔轻哼一声:“你们男人都肤浅,找对象只看脸。” 韩烁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那谁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韩柔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反正我讨厌郑文静,你喜欢她也没用,我不允许她嫁给你当我的嫂子!你要是不听我的意见,就算你们成了,我也要天天作妖,把你们捣鼓散。”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越说越离谱,都说了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韩烁不耐烦的打断韩柔的话,强调道:“再跟你说一遍,我跟郑文静同志没有任何关系,不止现在,将来,以后也不会有任何关系,你不要再凭空猜测,胡说八道了。听见没有。” “你维护她……”韩柔压根没听进去,只觉得韩烁向着她说话。 “我维护的是她吗?我维护的是我和她,我们两个人各自的名声!”韩烁耐心告罄,见韩柔还要再说,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把嘴闭上,我现在不想听见你说话。” 说完,韩烁推着自行车加快了脚步,韩柔见状,也只好加快些脚步跟上韩烁的步伐,只是她心里仍觉得委屈,走着走着就红了眼圈落了泪。 等韩烁终于消了气回头去看的时候,就看见韩柔流了满脸的泪。 韩烁无奈的停下脚步,问她:“你自己无理取闹,你哭什么?” “我委屈我能不哭吗?你明知道我讨厌郑文静,你说话的时候还句句向着她,你这个态度我听了能不闹吗?”韩柔低头哽咽,委屈的吸了吸鼻子,说出来的话却是倒打一耙。 韩烁差点被她的话给气笑了,这个妹妹被他给宠坏了,道理讲是讲不通的,干脆不理她。 “你是孕妇,我让着你,我懒得跟你讲了,你愿说什么是什么吧。” 韩烁不再理会韩柔,重新推着自行车往前走,他不久前刚来过家属院,知道韩柔家的路。 韩柔见韩烁这下真生气了,赶紧擦干眼泪,小跑着追上去。 “哥,你等等我。”韩柔拉住韩烁的衣角,觑了一眼他的脸色,软着音调撒娇:“你真生气了?” 韩烁仿若未闻,自顾自地向前走。 “哎呀!哥!”韩柔拖长了尾音喊他:“是我不对,是我胡乱揣测无理取闹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嘛,你别不理我。” 看着韩柔可怜兮兮的样子,韩烁终究还是心软了,他叹了口气,停下来说道:“都是要当妈妈的人了,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的这个坏脾气?” 韩烁一心软,颔首顺势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摇晃着撒娇道:“我改,我改,我明天就改。” “你呀......”韩烁点了点她的脑门。 韩柔嘿嘿一笑。 韩烁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你以后稳重点,别听风就是雨的,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我从来就没打算在农村成家。” “知道啦,哥哥,今天是我不对,我就是看见你和郑文静站在一块太生气了,一时丧失了理智,以后不会啦。” 韩柔放低姿态,认错态度特别好,她柔顺的样子,也让韩烁板着的脸再也板不起来了。 兄妹俩边走边聊天,聊的眉开眼笑,等到家的时候,就完全看不出来闹过别扭的样子了。 进了家,韩烁将挂在车把上的编织袋卸下来,说道:“我给你带了点山货,放厨房了。” 韩柔点点头,端起暖壶往茶杯里倒了杯水,递给韩烁:“哥,喝点水,暖暖身子。” 刚从暖壶里倒出来的水太烫,韩烁握着茶杯暖手,暂时没有喝。 他环顾四周,没看见熊晴晴的影子,便问:“晴晴不在家?” 提起熊晴晴,韩柔的态度冷淡了一下,随意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去上学了吗?”韩烁问她:“晴晴四岁多了,也到该上学的年纪了。” “她还没开始上学,估计是出去玩儿去了。”韩柔解释道:“他爸爸工作忙不管她,我又怀孕了,没办法一天来回四趟的接送她,所以准备明年秋天再让她上。” 韩烁点点头:“明年秋天上学也不晚。” 韩柔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韩烁提起熊晴晴,韩柔没什么兴致,气氛一时沉默下来,韩烁起身,主动问道:“你知道晴晴去哪里玩了吗?我去接她回来。” 第474章 做人要有良心 韩柔摇摇头:“我没问。你去附近找找,估计跑不远。” 韩烁闻言,有些生气:“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出去玩,你也不问问吗?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你就不担心吗?” 韩柔:“没什么可担心的,这里是部队家属院,巡逻的人从不间断,出不了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是我瞎操心,还是你不操心?”韩烁有些生气:“我上次来就发现了,你对这个继女的好完全浮于表面,好似对她好,实际上凡事只图省心,只要不哭不闹,糖给够,一个接一个喂给她吃,丝毫不知道节制,你就不怕孩子小小年纪吃糖吃出一口烂牙出来?” 韩柔强辩道:“她自己喜欢吃糖,我愿意满足她的心愿,愿意对她好还做错了?” “错没错,你自己心里知道。”韩烁质问她:“你自己扪心自问,你做的事,是一个真心实意为孩子好的妈妈能做的出来的事吗?” 韩柔小声嘟囔道:“她又不是我生的,我本来就不是她妈妈。” 韩烁听见了,心里气的不打一处来,指着韩柔的鼻子骂道:“她不是你生的不假,但你嫁给了她爸爸,那你不是她妈妈谁是她妈妈?怎么着,后妈就不是妈了?” “韩柔,你说这话你亏不亏心!” 韩柔别过头,抿紧了唇瓣没说话。 “早前你想跟她爸爸结婚的时候,我就劝你,说后妈不好做,你不是能给人当后妈的料,你不听,执意嫁过来。现在说出这种话做出这种事又是想干嘛?” “因为你自己怀孕了?你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嫌这孩子碍眼了?” “韩柔,你别忘了,你是哄着孩子,让孩子喜欢你,孩子爸爸才同意娶你的,你不能过河拆桥,嫁过来笼络住人就把孩子扔到一边不管人家了。” “韩柔,做事要凭良心。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得担起这个责任。” 韩烁真是想不通韩柔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现在看着韩柔的脸,只觉得这个妹妹越来越陌生。 以前他们兄妹俩的感情多好啊,现在见了面,说不了两句话就开始吵架。 韩柔低着头不说话,两只手无意识的摸着自己的肚子,任凭韩烁教训。 韩烁看着她这个拒不沟通的样子,心里的怒火烧的更旺。 “韩柔,你自己小时候怎么过来的,你忘了吗?” “你口口声声看不起顾婷玉,结果你自己干出来的事儿,跟顾婷玉又有什么区别?” “韩柔,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这些话,仔细考虑考虑今后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晴晴这个孩子。别叫我看不起你。” 说完,韩烁留给韩柔时间让她自己好好想一想,自己转身出去,准备去附近找找孩子。 他对家属院不熟,也没打算走远,想着那么小的孩子能跑到哪里去,无非就是小孩扎堆的地方,要不就是周围有孩子的邻居家。 韩柔家的邻居他不认识,韩烁便先去小孩扎堆的广场。 走近一看,果然看见熊晴晴蹲在一圈大孩子旁边,看大孩子们弹玻璃珠。 她看的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直到韩烁轻轻喊了声她的名字:“晴晴。” 熊晴晴猛地回头,看见韩烁,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韩舅舅。” 三个月不见,熊晴晴还认得韩烁。 她从地上站起来,主动拉住韩烁的手,目光中带着讨好的意味,语气也透着几分小心翼翼:“韩舅舅,你好久没来了,晴晴好想你。” 韩烁心里有些酸酸的,他透过熊晴晴讨好的眼神,仿佛看见了十几年前的韩柔。 他妈妈去世的时候,韩柔也就是晴晴现在的这个年纪。 那时候,姥姥姥爷跟他父亲反目成仇,两家闹得不可开交。 他偷偷背着韩柔去小舅舅工作的地方找他,韩柔也是用这样小心翼翼的语气,跟他小舅舅说,舅舅,你好久没去家里看柔柔了,柔柔想你。 回忆和现实重叠,但他可爱的妹妹却早已经变成面目全非的模样,完全忘记了自己曾走过的路。 韩柔心情复杂的摸了摸熊晴晴的头,温柔的说道:“晴晴乖,舅舅也很想你。你最近过得好吗?” 熊晴晴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懵懂的点了点头:“好。” 韩烁扯了扯唇,换了个问题问她:“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玩了?你还小,出来的时候要跟家里的大人说去了哪里,知道吗?不然我们找不到你了。” 熊晴晴小声说道:“我出来的时候跟妈妈说了,可能妈妈没有听见。” “那你下次大声一点,她就听见了。” 韩烁牵着熊晴晴回家,把带过来的礼物递给她。 是一把大白兔奶糖。 “舅舅知道晴晴喜欢吃糖,但是糖不能吃多,一天最多只能吃两颗,不然牙齿上面会长虫虫把牙齿吃掉,牙齿会很疼。” “你听舅舅的话,上午吃一颗,下午吃一颗,不能多吃,知道吗?” 熊晴晴点点头,又说:“那妈妈给我别的糖,我可以吃吗?” “不行,不管是什么糖,一天只能吃两颗。你能做到吗?”韩烁适时抛出诱惑:“你如果能做到的话,过年的时候舅舅来看你,买一条新裙子奖励给你,好不好?” 熊晴晴听见有新裙子奖励,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用力的点点头:“舅舅,晴晴能做到。” “那我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说到做不到的话,变成小狗哦。” * 另一边,冯娟领着郑文静回云乔家。 推开门进入院子,先将老母鸡放进鸡圈里,接水洗了把手,随后带着郑文静进屋。 为了让云乔坐月子舒服,也是方便照顾小孩,家里已经烧上了火炕。 郑文静一进屋就感受到了热气,客厅静悄悄的,里屋的门关着,冯娟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云乔的应声,这才推开门,站在门口说道:“云乔,文静来了。” 云乔脸上露出笑容,“快让她进来。” 冯娟将门推开,朝着郑文静招招手:“文静,进去吧。” 又提醒:“小点声,小孩儿还睡着。” 郑文静点点头:“好。” 冯娟笑道:“文静,你们聊,我去做饭。中午别走,在家吃饭。” 郑文静欣然答应,进屋顺手把门关上,省的屋里的热气跑出去。 云乔往火炕里面挪了挪,拍了拍自己刚刚躺过的位置,说:“文静,来,你坐这儿。” “好啊。”郑文静笑着走到床边,却没立刻坐下,而是抬腿半跪在炕沿上,两只胳膊往前探,半趴在炕上,撑着身体去看睡在火炕里侧的小婴儿。 出生三天的小婴儿已经比刚出生时长开了许多。 皱巴巴的皮肤展开变得平滑,肤色也从纯粹的红通通,恢复成了仅比正常肤色稍微更深一些的红润,更衬的她的小脸白里透红,吹弹可破,温润的犹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 郑文静见之心喜,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蛋。 她摸了一下,眼睛瞬间就亮了,一脸惊讶的看向云乔:“哇,她的皮肤好嫩好滑呀!” “啊啊啊啊我好喜欢。”郑文静兴奋的又摸了她几下,目光炯炯的看向云乔,问她:“云乔,咱们之前说好的,等孩子就让我做干妈的,还算数吗?” 云乔点头:“当然算数。” “太好了!嘤嘤嘤~干妈的亲亲女儿,让干妈亲香亲香。” 郑文静激动的不得了,不过她还是有分寸的,只是用嘴唇隔空嘬了嘬,没有真亲。 小孩儿太小了,被包被包着小小的一团,她也怕给人亲坏了。 云乔看她高兴的样子,跟她开了个玩笑:“那么喜欢,你抱走养去吧。养大了再给我送回来。” 郑文静闻言立刻摆手:“不不不不,不行。我不会养小孩,还是你自己来吧。” 云乔笑起来。 郑文静躺在孩子旁边,眼神一刻没舍得从孩子身上离开,问云乔:“给女儿起名字了没有?” “起了。”云乔说道:“她国庆节生的,小名就叫十一。大名想了几个,还在犹豫,当父母的总想给她起个最好的。” “这很正常,慢慢考虑嘛。”郑文静问道:“都想了几个名了,说来我听听。” 云乔说道:“第一个是何言,单取一个言字。言语的言,也是君子欲纳语言而敏于行的言。我和她爸爸用这个字就是希望她长大以后,能说会道,能言善辩。这样旁人给她气受,她当场就能撒回去,不受委屈了嘛。” “第二个是何熠,熠熠生辉的熠,顾名思义,长大后能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里闪闪发光。谐音合意,也寓意她这一辈子顺遂平安,所遇皆合意。缺点就是熠熠生辉这个熠字太难写了,我估计她上小学三年前之前都写不好。” “第三个是何昭盈。她早上出生嘛,昭盈就是日出的意思,昭字和盈字单独拎出来寓意也不错。” “还有两个是我婆婆那边给的参考,何明虹,何其乐,听着也不错。” “所以现在就是拿不定主意。” “……呃,别说你了,就是我听完也拿不定主意了。”郑文静说道:“我也觉得这几个都挺好的,每一个都很用心。” “所以还得再想想。”云乔无奈的说道:“我们现在就属于选择困难症犯了,选了这个觉得那个好,选了那个觉得这个好,恨不得都选了。” 郑文静调侃道:“恨不得都选,那你多生几个呗,多生几个孩子把这些名字都用完,就不用选了。” 云乔:“……倒也不必。” 她这辈子只准备生两个。 闹了一阵子,两人躺在小娃娃的两边。 郑文静安静下来,侧着头认真的望着云乔的脸,正色道:“说真的,怀孕生孩子辛不辛苦?” 云乔沉默了一下,选择实话实说:“挺辛苦的,也很疼。孕后期的时候我整个腰背都疼,肚子大,压迫到脏器,晚上睡觉都不能平躺,平躺会感觉到喘不过来气。” “后面生孩子,十指全开的过程感觉像是有人伸进我的肚子里,用力的扯我的内脏,那个疼……我现在过后很难形容。总之就是特别特别疼,让人想死的心都有。” “那么大的孩子从肚子里生下来,我就知道会很疼。”郑文静握住云乔的手,眼里满是心疼的神色。 “没事儿,都过去了,反正我现在看见孩子,我就觉得之前受的罪都值了。”云乔笑了笑,低头轻轻摸了摸十一的小脸儿。 郑文静问她:“生孩子那么疼,你还生二胎吗?” 云乔:“生呀。” 郑文静咂舌:“生孩子那么疼,你还生呀。” “我记得我之前看过的一本书里,说人体是有遗忘功能的,大脑会弱化曾经受的罪,所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好了伤疤忘了疼。” 云乔笑道:“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妈妈跟霆钧把我照顾的太好了,除了孕晚期和最后生孩子的那一刻,其余的时候都很顺心,所以觉得这种苦再来一次也值得。” “你太坚强了!”郑文静道:“如果换成我,疼一次有一个孩子就够了,绝对不会生第二个。” “一个人一个想法吧。”云乔说道:“我是希望我的孩子能有个兄弟姐妹作伴的,年龄相近一些,不拘男女,这样小时候一起玩,长大了遇见什么事也能有个商量的人。可能商量也商量不出什么,但有个人陪着,起码有个心理寄托。” 上辈子,她一个人等在手术室外的时候,多么渴望自己能有个亲密无间的兄弟姐妹,她不需要对方说什么安慰的话,只需要无助的时候给她一个肩膀让她靠着就好。 但是没有。 那个时候苏琳已经回城,她不知道自己不是叶家的亲生孩子,叶家父母偏心,无视她的痛苦,逼她离婚成全苏琳。 不允许苏家任何人和她来往,苏华也只敢偷偷的过来,说不上两句话就得赶紧走。 这辈子有了真心对自己好的哥哥,云乔由衷的觉得生两个孩子是最好的。 她笑道:“主要是我们家的条件也还可以,生两个完全养得起,不用担心委屈的那一个。如果家庭条件不好,生了第二个,就要委屈第一个孩子的话,那最好还是不生。” 第475章 季平喜欢你吗? 云乔笑道:“主要是我们家的条件也还可以,生两个完全养得起,不用担心委屈的哪一个。如果家庭条件不好,生了第二个,就要委屈第一个孩子的话,那最好还是不生。” 郑文静点点头,表示认同。 “我家里,我爸妈也是等条件好了之后才生了我弟弟,我从来没觉得爸爸妈妈委屈了我。” 只有在高压的下乡政策出来的时候,怕她被街道强制下乡,急病乱投医,通过媒婆给她找了个‘婆家’。 平心而论,那个婆家其实有很好的条件,公公婆婆都是机关干部,男人也争气,清大毕业,是保密机构的研究员。 只是年龄大了点,名下有两个小孩,虽然是收养的同事遗孤,但养子也是子,嫁过去就要给俩孩子当后妈。 所以郑文静不愿意,她宁愿下乡吃苦也不想嫁给带着孩子的老男人当后妈。 后来,她一声不吭偷偷跟在表姐齐春回屁股后面报名下乡,爸爸妈妈虽然特别生气,但也没舍得真的不理她,后来又写信又寄东西,生怕她在北大荒受委屈。 云乔也听郑文静说过她家里的事,知道她爸爸妈妈很爱她,笑道:“只要家长一碗水端平,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会很好的。” 郑文静赞同的说道:“可不是嘛,我跟我弟弟的感情就很好。我出门在外,会惦记着给他买小人书,他吃到好吃的零食,也会特地给我留着。” 郑文静还举例:“但像我表姐齐春回跟她两个弟弟之间的感情就不好。我大姨重男轻女,只对两个儿子好,还搜刮我表姐的钱补贴我表弟,把我表姐气坏了,现在已经不跟家里来往了。” 云乔说:“这就叫不患寡而患不均。家长偏心,孩子之间总是攀比,相处起来怎么可能融洽。 “你以后可不能这样啊。”郑文静告诫她:“要一碗水端平。” “那当然。”云乔自觉自己能做个公平公正的好妈妈。 两人躺在炕上聊了一会儿天,十一突然开始哼哼唧唧的扭动身子。 郑文静有些无措:“她这是干嘛呢?是要哭吗?” “估计是要拉。”和十一朝夕相处三四天,云乔算是摸清楚她的一些举止小动作的含义。 果不其然,云乔话音刚落,郑文静就听见一阵噗噗噗的声音。 “啊?”郑文静有一瞬间的懵逼:“她这是干嘛呢?放屁吗?” 云乔点点头:“对,是放屁。” “小宝宝放屁这么响的吗?跟大人放屁的声音一样。”郑文静一脸不可置信。 云乔点头:“不然你以为呢?” 郑文静‘呃’了一声:“我以为小宝宝放屁的声音很小。” 云乔笑起来:“那你是不是还以为小宝宝放屁不臭?” 郑文静瞪大眼睛:“难道很臭?” “要不然你闻闻?”云乔作势要掀开尿布。 “不不不,我不闻。”郑文静捂住鼻子,连连摇头,身体也下意识的往后躲。 “哈哈哈。”云乔被她的反应逗乐了,问她:“小宝宝跟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你是不是觉得很幻灭?” 郑文静点点头:“有一点。” 她还以为小宝宝浑身上下都奶香奶香的呢。 不怪郑文静不知道,她 所见过的小宝宝最小最小也是两三个月大的那种,能抱出去玩了,她才能见到。 而两三个月的小宝宝身体的各项功能差不多已经发育完全了,所以只要家长勤快,把孩子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孩子身上没有别的异味,自然奶香奶香的。 而刚出生几天的小宝宝,肠胃功能还没发育完全,喝奶要拍嗝,不拍嗝立马胀气给你看。喝完还会吐奶,吐出来的也不是奶香奶香的,而是酸酸的带着一股发酵过的味道,还很爱窜稀,特别是母乳喂养的小宝宝,一天能拉十几次,放个屁都能崩出屎。 郑文静看见云乔给十一换下来的尿布上面带着黄黄的印子,一瞬间,感觉天都塌了。 天老爷! 怎么没人告诉她刚出生的小宝宝是这个样子的哇!!! 呜呜呜,我香香软软的干女儿,你怎么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哇?! 云乔给十一换上干净的尿布,重新将她哄睡,扭头看了一眼仿佛石化的郑文静,忍不住笑出声来。 “彻底幻灭了?” “嗯。”郑文静点点头,一脸沉重的说道:“云乔,我总算知道爱会消失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她放屁崩屎?哈哈哈哈……”云乔忍不住又笑起来。 “嗯,我接受不了。”郑文静捂脸,嗡声道:“乖女儿,等你长大一点干妈再爱你哈。” “哈哈哈哈文静,你太可爱了。” 冯娟推门进来:“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笑十一呢。” 云乔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冯娟也笑起来:“文静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吧?刚出生的婴儿都是这样的,长大一些就好了。” 聊了几句,冯娟将脏掉的尿布端出去洗一洗,郑文静跟云乔说了一声:“我想出去上个厕所,你们这的公厕在哪里?” 她刚刚来的时候注意到,院子里没有厕所。 云乔给她指了路:“在胡同最里面,你一直往前走,就能看见了。” 郑文静嗯了一声,起身出去解决生理问题。 说来也巧,她前脚刚离开,后脚严静宛就带着曾萍过来了。 这边有生孩子送鸡蛋的习俗。 有人生孩子,亲朋好友之间就会买一斤鸡蛋送过来,等到孩子满月,主家会把鸡蛋染红,再回礼回给亲朋好友们。 曾萍就是来给云乔送鸡蛋的。 曾萍算是云乔的病人。她和严静宛都是文工团的演员,不同的是,曾萍是歌唱演员。两人一块从灾区回来,经过严静宛的介绍,曾萍找到云乔,请云乔帮她调理身体。 曾萍的痛经很严重,需要中药配合着针灸治疗,每隔几天就得去卫生室治疗一次。一来二去两人便熟识了,因为趣味相投,现在已经是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了。 所以云乔生产,曾萍便带了一斤鸡蛋过来看看她。 冯娟接过鸡蛋,放进西屋的鸡蛋筐里。严静宛则带着曾萍进了云乔的房间,跟云乔说说话。 曾萍并不是善谈的性格,所以多数时间是严静宛和云乔说话,她时不时附和几句。 聊了一会儿天,郑文静从外面上完厕所回来了。 推门看见屋里来了人,她有一瞬间的无措。 严静宛见状,立刻站起身,笑道:“云乔,你有朋友来了呀。” 云乔点点头,简单的跟她们介绍了一下:“嫂子,这是我朋友郑文静,之前当知青的时候认识的,是我在农场最好的朋友。” 又跟郑文静介绍:“文静,这是我嫂……嫂子严静宛。还有我嫂子的朋友,曾萍同志。” “文静同志你好。”严静宛主动朝着郑文静伸出手。 郑文静神色如常,伸出手回握了一下:“嫂子你好。” “郑同志你好。”曾萍也伸出手和郑文静握手。 郑文静微微颔首:“曾同志你好。” 打过招呼,严静宛笑道:“云乔,你朋友来一趟不容易,你们先聊着,我跟曾萍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先走了。” “好。”云乔点点头。 “你们慢走。” 云乔不方便起身,郑文静帮她把人送到门口,待严静宛和曾萍离开后,顺便把门关上。 她回到云乔床边坐下。 云乔忐忑的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文静,你还好吗?” 郑文静朝她笑了笑,说道:“没事儿啊,我挺好的。” 云乔抿了抿干涩的唇瓣,低头跟她道歉:“对不起啊文静,之前没有告诉你,我哥哥前段时间结婚了。我挺犹豫的,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我知道,你是怕我伤心嘛!”郑文静笑起来,完全不介意的样子:“其实没关系,我这个人感情来得快,去的也快。都过去一年了,我早就放下了。” “而且,而且我现在可能已经喜欢上新的人了。” “嗯?真的假的?”云乔不太相信,“你不会是不想让我歉疚,故意这么说的吧?” “不是啊,是真的。”郑文静笑道。 云乔认真的辨认着郑文静脸上的神色,试图从中找出她说谎的痕迹。 郑文静捂了捂脸:“哎呀,你别用这个眼神看我啦,我真的没说谎。” 云乔问她:“那你说,可能喜欢上新的人是什么意思?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怎么还用上‘可能’这个词了?” “因为我还没弄明白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郑文静苦恼的说道。 郑文静的感情一向浓烈,喜欢就直说,云乔还没见过她这样纠结的模样。 有点好奇她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这个人是谁啊?我认识吗?”云乔问。 郑文静点点头:“嗯,你见过他。” “咱们连队的?”云乔猜测。 郑文静摇头:“不是。” “场部的吗?”云乔再猜。 “也不是。” 郑文静没有继续卖关子,直接揭晓了答案。 “季平,你还记得吗?” 云乔点点头:“记得。去年跟你一块拍电影的那个男演员,长得……长得好像挺俊秀的。” 郑文静回答:“对,就是他。” 云乔很意外:“可他拍完电影不是就走了吗?你们后面又联系上了?” 郑文静嗯了一声,说道:“季平家也是京城的,他家跟我姥姥家离得很近,只隔了两条胡同。过年的时候我回家探亲,偶然间就遇到了。” 郑文静把之后季平邀请她去电影制片厂观影的事跟云乔说了。 云乔说:“所以从那以后,你们就开始通信了?” 郑文静点头:“对。” “通信很频繁?” “还行吧,差不多半个月一封信这样。” 半个月一封信,在这个年代,算是很频繁的通信了。 云乔说:“所以你们现在是笔友的身份。” 郑文静:“差不多吧。” 云乔问她:“你觉得季平喜欢你吗?” “应该是喜欢的吧。”郑文静也不太确定。 “应该?”云乔看向她,问:“季平没有明确的跟你表达过心意吗?” 郑文静摇摇头,沉默了几秒钟,又补充道:“但我能感觉出他字里行间对我的情谊。他很会写诗,写的很打动我。” 云乔抓住重点:“文人,会写情诗,但没有明确表达心意。” 郑文静的脸红了红,小声说:“可能是因为我们通信的时间还很短,距离也太远了,他心里有顾虑。” “可能吧。”云乔不置可否。 “文静,他心里有顾虑,你心里有吗?” “当然有啊。”郑文静苦恼的抓了抓头发,说道:“所以我才这么纠结,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喜欢他。” “他在京城,而我远在北大荒。我还是个下乡的知青,以现有的政策来说,回城的希望可以说是遥遥无期,我们注定没有结果。” “还有一点,就是我在京城见到他的时候,其实对他没有什么喜欢的感觉。包括去年一起拍电影,那么久,我也只是把他当成同事看待,完全没有心动的感觉。” “但是经过这半年多的通讯,我对他却有了一个特殊的感觉。” “我每次收到他寄来的信件之前,心里都很雀跃。就是每次快到两个星期的时候,提前一两天我就会很期待,再然后就是如果两个星期没到,晚了一天两天,我又会很失落。”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喜欢?还是我只是习惯了准时跟他通信的感觉?” “总之就是很烦,很苦恼。” 郑文静叹了一口气,眨巴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云乔,问她:“云乔,你觉得我对他的这种感觉,是喜欢吗?” “啊?你问我?”云乔语塞,愣了半晌才道:“你是当事人,你自己都确定对他是什么感觉,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感情的事可不好乱说的。 “那怎么办啊?”郑文静双手托腮,整个人都有点蔫蔫的。 “我还要不要继续跟他通信啊?继续通讯的话,我肯定就陷进去了。” 她自己什么德行,她自己还是知道的。 纯纯恋爱脑一个。 第476章 不生儿子不罢休 “要不要继续,这个还要看你自己的选择。”云乔说道:“如果你心态好,不强求最终的结果,那么谈一场纯洁的革命性友谊还是可以的。” “但如果你想要一个好的结果,那我劝你最好不要。否则陷得太深,抽离的时候会很痛苦。” 郑文静闻言,发愁的小脸都快皱成了包子。 “哎,所以好烦啊。” “我们离得那么远,就算他愿意等我,他父母也不可能同意吧?拖来拖去拖到最后一样没结果,还会多浪费好几年时间。” 郑文静连连叹气,打起了退堂鼓:“要不然还是算了吧,他长得也不是特别英俊,放弃好像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 一瞬间,云乔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 再回想一下郑文静曾经喜欢过的阮玉屏和秦铮……虽然类型不一样,但两者都是特别英俊帅气的长相。 阮玉屏是偏脂粉气的奶油小生,而秦铮是一身锋芒的阳刚硬汉。 至于季平…… 云乔和季平只有一面之缘,而季平给她留下的印象并不深,所以云乔有点不太记得季平具体长什么样子了,记忆里只剩一个清俊瘦削的影子。 大概是中等偏上的模样。 小帅,但跟前两者没法比。 云乔委婉试探:“文静,我刚刚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你和季平见面的时候不心动,是不是因为他的长相不在你的审美点上?” “但是写信的时候,你面对的其实是你脑子里的幻想出来的那个他。而被你幻想出来的那个他,其实是经过你的想象无限美化的。你心动的,实际上是你的想象?” “嗯?”云乔说的有点绕,郑文静没听明白。 “什么意思?” 云乔:“意思就是,可能你喜欢的并不是真的他,而是被你用想象美化过后虚拟出来的他。说白了,你喜欢的是一种幻想,并不是他本人。” “听明白了吗?” “好像……听明白了一点。”郑文静挠了挠头,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在跟他通讯的过程中,把他想象的太好了,所以对他产生了一种类似喜欢的错觉?” “我是这样理解的。”云乔并没有把话说的太笃定:“但我不知道我的这个猜测是不是错的,因为我不知道你们俩具体是怎么相处的,我只是通过你的一些描述做出适当的猜测,可能并不准确。” “大概是准确的吧,我也不太确定。”郑文静脑子很乱,有点迷糊:“因为一开始我对他确实没有那种想法,在京城遇见他的时候,也只是觉得真巧,后来他邀请我去制片厂看粗剪的电影,我也只是觉得他人真好,可能当朋友相处这样。” “可能是因为他常常给我写信,信的内容又很有趣,我感觉他这个人很有才华,所以慢慢的就对他有了一点特殊的感觉。” “是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吗?我想起来的都是他的优点。” “可能一见面,这种特殊的感觉就没有了。” 云乔不置可否:“也许吧......” 她提醒郑文静,“不过有句话我得提前提醒你一下:文静,在你真正了解他之前,不要轻易陷进去。” “你现在对他的了解太有限了。你对他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信件上他自己的叙述,这种叙述带有强烈的个人主观色彩,这是非常不全面,也非常不准确的。如果你还想跟他进一步接触下去,最好还是多方位的了解清楚他这个人和他的家庭之后,再做决定。” “有道理,我会好好考虑的 。” 郑文静的心乱了,之后跟云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瞧着都魂不守舍。 云乔也没再多问,给她时间,让她自己消化。 感情的事,还是得自己想通。 中午,郑文静留在家里吃饭,冯娟加了两道荤菜待客。 吃过饭郑文静又跟云乔单独待了一会儿,时间刚过两点,韩烁就在韩柔的陪同下找过来,提醒郑文静该走了。 十月初,北大荒已经进入了冬季,下午天黑的早,不到五点夜幕就开始降临,再不走,天黑前就回不到连队了。 郑文静依依不舍的抱了抱云乔,跟她道别:“云乔,我走了,以后有空了我再来看你和十一。” 见面的时间总是短暂,云乔也舍不得郑文静,拉着她的手,问她:“下个月初,十一出满月办满月酒,到时候你能来吗?” “看情况吧。”郑文静说道:“冬天连队没什么活,请假应该好请,但那天要是下雪的话,就来不了。” “要是下雪就算了,那么远,安全最重要。”云乔说道:“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连队里扯了电话线,联系也方便。” “好。” 郑文静朝着云乔挥了挥手,出门坐上韩烁的自行车,离开了家属院。 韩柔没回去,她既然已经到云乔家门口了,自然要进屋看一看云乔生的女儿。 韩柔见了十一,立刻就夸赞道:“这孩子长得真漂亮,像你。” 云乔笑了笑,客气的说道:“谢谢你的夸奖。” “我可没说假话,她确实长得像你,很漂亮。”韩柔凑上前,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小孩的脸。 云乔见她指甲尖尖的,伸手挡了一下,说道:“好不容易睡着,别摸醒了,要不然哭起来就不好哄了。” “你是不知道,这孩子脾气急,哭起来那声音大的,能把屋顶都震塌。”她笑着打趣。 韩柔闻言便把手缩了回来,笑道:“那我不摸了,不然孩子哭起来就是我的罪过了。” 她拉了把椅子,在云乔对面坐下,问道:“给孩子起名字了没有?” 云乔:“大名还没起,先起了个小名先叫着。” 韩柔:“小名叫什么?” 云乔笑道:“十月一号国庆节生的,小名就叫十一。” “挺好的,简单好记。”韩柔笑了笑,跟云乔聊了几句怎么养育孩子的话题,转而开口问道:“女儿有了,接下来就该完成生儿子的任务了,你准备什么时候给十一生个弟弟?” 云乔微微皱眉。 韩柔这话说的让云乔感觉心里不太舒服,什么叫生儿子的任务?不生到儿子不罢休吗? 她是想生二胎,是儿子,儿女双全更好,但若是女儿,两个小棉袄也不错。 她没打算生第三个。 但被韩柔这么一说,好像生儿子是强制任务,生不出来就不及格一样。 云乔懒得跟她掰扯,敷衍道:“这事以后再说,我才刚生完孩子,还没想这么多呢。” 韩柔却没打算就这么结束话题:“那你现在就可以开始想了。听说何营长是他们家的长子?长子嫡孙呢,没有儿子可不行。” 云乔‘呵呵’笑了两声:“我谢谢你啊。” “不用客气,咱们俩是一个连队出来的,我也是为了你好。”韩柔笑吟吟的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说道:“我前段时间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老中医,本事很大,能摸脉辨男女,灵验的很。我还听说,他能给人开方子调理身体,按照他开的方子抓药,连吃三个月,保证能怀男孩。你要不要试试?” 韩柔眼角眉梢中都透着得意的神色,云乔见状心下了然,看来,她已经找所谓的老中医把过脉了,确定肚子里怀的是男胎,不然就凭她惯会装模作样的性子,不会这样喜形于色。 云乔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 韩柔眉毛一挑,说道道:“怎么?你不信?” “不是不信。”云乔自己就是学医的,自然知道本事大的中医能通过摸脉辨男胎女胎,至于保证怀男孩子的药嘛? 这个存疑。 别人有没有这个本事她不知道,她反正是没学过,没有科学依据。 “而是我用不着这个。” 云乔说:“现在时代不一样了,生男生女都一样,顺其自然就好。” “云乔,你傻了吧?真信了外面墙上的那些宣传标语?” 韩柔用一种不能理解的目光看着云乔,说道:“女孩儿长大之后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到时候就成了别人家的人了,只有儿子才是自己人。没儿子怎么行。” 韩柔的话里透着一股封建腐朽的味道,云乔不想跟她争论。 因为争论下去没意义,有这种思想的人,并不是旁人说一句两句就能扭转过想法的,说再多都是鸡同鸭讲。 云乔低头打了个哈欠,借口累了,要休息,把韩柔打发走了。 韩柔哪里看不出云乔是托词,其实就是不想跟她聊了。 韩柔轻哼一声。 秦云乔不想跟她聊,她还不想跟秦云乔聊了呢。 呆脑壳,不要儿子,以后有她后悔的时候。 想到这儿,韩柔挺了挺肚子,将手搭在肚皮上,骄傲的走了。 云乔没把韩柔的话放在心上,自然也 不会因为她的话影响心情,安心的在冯娟的照顾下坐完整个月子。 十一是混合喂养,白天亲喂,晚上喝奶粉。 这样的好处是云乔可以睡整夜的觉,不需要一遍一遍的起夜喂孩子了,何霆钧有陪产假,也有耐心跟冯娟学着怎么照顾孩子。除了十一刚出生的前一个星期,何霆钧手生,是冯娟陪着云乔睡的,后面夜里喂孩子和换尿布的活都是何霆钧自己来。 不用没日没夜的喂奶照顾孩子,云乔吃得好,睡得足,身体恢复起来也更快。 五红汤喝着,鸡汤鲫鱼汤补着,到出月子的时候,云乔的气血差不多已经快恢复好了,精神饱满,面色也红润。 出了月子就是满月酒,不巧突降暴雪,郑文静不能到场,所以云乔他们只在军区饭店摆了两桌,请了亲近的邻居热闹热闹,走个过场就算完了。 让云乔意外的是,在满月酒结束之后没两天,她收到了陈安娜寄过来的礼物。 因为通讯不方便,云乔并没有特地将自己怀孕生产的事情告诉陈安娜。 专门说这件事,好像在故意讨要随礼一样。 不知道陈安娜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竟然给她寄来了一个包裹。 云乔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棵品相极好的野生红参,和半斤干花胶。 “哟,这是谁寄来的包裹?红参和花胶可都是好东西。”冯娟还是很识货的,一眼就认出了包裹里的东西是什么。 花胶富含胶原蛋白和多种营养元素,是很好的滋补营养品,很适合产妇食用。 但这东西是‘八珍’之一,跟燕窝、鱼翅、鲍鱼同级别的,价格太过昂贵,百货商店里出售都不是按斤,而是按两,并不是普通人能够消费的起。 陈安娜只是一个下乡知青,带着两个双胞胎孩子,几乎不能下地挣工分,她的丈夫唐毅也只是农村普通的农民,家里更没有任何出众的背景。 在这种情况下,陈安娜出手一斤鸡蛋,半斤红糖才是合理的。 一棵红参,半斤花胶,实在是过于稀奇了。 云乔叹了一口气,心想:唐毅大概是还做着投机倒把的买卖,夫妻俩并没有把她之前的提醒听进去。 投机倒把来钱快,人一旦尝到甜头,是很难收手的。 冯娟见云乔不说话,还叹气,忍不住问道:“怎么了这是?有人给你送东西你还不开心?” 云乔说:“有人给送东西当然开心,但送的东西不对,就开心不起来了。” 冯娟不明所以,“哪里不对了?这红参和花胶不是都很好吗?正适合给你补身子用。” “送的东西不对,送东西的人也不对。”云乔把东西收起来,重新将包裹装好:“回头我给人还回去。” 冯娟闻言有些意外:“这不是你婆婆给你寄来的?” 云乔看向她:“妈,您以为是我婆婆寄的?” 冯娟反问:“不然呢?这么贵的东西,除了家里人,非亲非故的谁会舍得?” “是啊。”云乔扯了扯唇:“这么贵,非亲非故谁舍得。” 除非手里的钱足够多,不差这一点,才能出手阔绰毫不心疼。 想到这儿,云乔更觉得这些东西是烫手山芋,恨不得立刻就把这些东西还给陈安娜。 第477章 上了贼船 听云乔这么说,冯娟也算是看出了些苗头,问她:“谁寄来的?” 云乔轻声回答:“是双林洞村的王菊香。” 冯娟对这个名字很陌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王菊香是谁。 “生双胞胎那个?” 云乔点点头:“对。” “她?你跟她有什么交情,她竟然舍得送你这么贵的东西?” 云乔并没有把陈安娜以前的事告诉过冯娟,冯娟甚至不知道王菊香还有另外的名字。 所以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云乔,这人不是下乡知青吗?嫁的也是农村汉,她哪来的钱和门路置办这些东西?” “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连冯娟都能想到的事情,其他人肯定能想到。不查还好,只要查了,肯定是一查一个准。 这些东西云乔只要收下,那么不管她知不知情,在其他人的眼里,她都是陈安娜的同伙了。 云乔不想往坏处想,陈安娜是不是想拖她下水? 但经过此事,也让云乔警醒起来,以后不能再跟陈安娜有任何接触了。 她胆子太大,太不可控,是个行走中的可移动炸弹。 她自己不怕被炸死,她怕。 云乔赶紧把包裹重新包好,对冯娟说:“妈,这东西我不能收,得给她还回去。” 冯娟点点头,“确实得还回去,不过你先别着急,还回去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你先说说,你是怎么认识她的?之前在五连,我也没见你跟她来往过。” “其实……我和她是小时候的邻居,她改过名。”云乔将陈安娜的底细跟冯娟说了一遍。 冯娟听完,眉头紧皱:“原来是这样。那就能说得通的,她家以前是大资本家,过过好日子,一朝落败,肯定适应不了清贫的苦日子。铤而走险搞投机倒把,完全能说得通。” “或许吧。”云乔说道:“之前霆钧在边境线上抓到过她丈夫唐毅一次,那次霆钧就猜到他们夫妻俩在搞投机倒把了,我也委婉提醒过,劝她收手,但她没有听。” “舍不得吧,尝试过来钱快的灰色收入,再让他去挣一天两毛钱的工分,他能愿意吗?”冯娟说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云乔说道:“我准备把这些东西给她寄回去,别的不用多说了。她是聪明人,我只把东西寄回去,她自然而然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了。” “行。”冯娟点点头:“及时划清界限,以免之后被她拖下水。” “嗯,我就是这样想的。”云乔心情复杂:“其实我并不想把她往坏处想。可能她寄给我这些东西,只是好意想给我补身体的,但这种概率的事情,我不敢赌。万一这是个饵,我不止会害了自己,还会害了秦铮。” “你小心些是对的。她们这种大资本家出身的,骨子里都是利益至上的人,跟实打实到手的好处相比,旁的都是狗屁。”冯娟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说句难听的,她说不定早就盯上你了,就等着你往坑里跳呢。” “好吧。”云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强烈波动。 * 暴风雪影响邮递时效,等到包裹寄到双林洞时,已经是七天后了。 唐毅拿着包裹进屋的时候,陈安娜正坐在炕上拆被孩子尿湿的棉裤,两岁的双胞胎围在她一旁,一人手里拿着一把木头做的小手枪,把她当成掩体,嘴里啪啪啪的叫着,玩打枪的游戏。 唐毅进屋,陈安娜还没抬头,就听见两个孩子争先恐后喊爸爸的声音。 唐毅将包裹放在桌子上,一左一右将两个孩子抱起来,公平公正的一人亲了一口。 亲完,他拍拍两个孩子的屁股,对他们说:“出去找小姑玩,爸爸有话要跟妈妈说。” 糊弄走两个孩子,唐毅坐在陈安娜对面,先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后,说道:“你那个邻居,把咱们寄给她的东西又寄回来了。” 陈安娜拆衣服的手一顿,沉默了半晌,才道:“寄回来就寄回来吧,本来就没什么来往,以后还保持这个状态就行。” 唐毅点点头:“那就这样吧,维持现状也挺好。” 陈安娜嗯了一声,但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拆着拆着,一走神,剪刀差点将手掌戳伤。 心不静,不适合干活。 陈安娜干脆把手里的棉裤放下。 唐毅伸手摸了摸陈安娜的眉心,问她:“想什么呢?表情这么凝重?” “我在想……”陈安娜抿了抿干涩的唇瓣,迟疑的说道:“我在想要不要收手。” 话只在出口的前一瞬间艰难,等真正说出来,后面的话就顺了。 她坐正了身体,认真的凝望着唐毅的眼睛,正色道:“投机倒把是犯罪,革委会那帮打办的天天抓人,抓到了就要被发配到劳改农场,几年见不着孩子。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去年跟咱们一块干的那几个,今年已经被抓了两个,咱们继续干下去,迟早要走他们的老路。” 陈安娜握住唐毅的手,说道:“毅哥,我想过了,这一年咱们赚的钱不少,够咱们一家人花好几年都花不完了,为了保险起见,咱们还是停一停,近几年都不要再干了。” 唐毅沉默着没说话。 陈安娜又喊了他一声:“毅哥,你说话。” “媳妇儿,晚了。”唐毅苦涩的扯了扯唇,摇头说:“我们已经上了贼船了。我们靠着这条船一年赚了上千块,这么大的利益,你以为是你想收手就能随时抽身不干的吗?” 陈安娜脸色一白,勉强说道:“毅哥,你别吓我,他们当初不是这么说的。他们明明说过,以后只要想收手,随时可以退出。” “他们当初要是不这么说,谁会跟着他们干?听听就得了,谁信谁傻。”唐毅捏了捏胀痛的眉心:“付鸣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对待背叛他的人心狠手辣,我们除非是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不然也甭想好。” 陈安娜如遭雷击,身体忍不住地颤抖起来,“那怎么办?” “对不起,毅哥,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贪心不足,想过好日子,你也不会为了我走上这条路……” 唐毅赶紧抱住她,安慰道:“别怕,媳妇儿,没事的。付鸣只是对外人心狠,只要我们老老实实的,不跟他对着干,他不会对自己人怎么样的。” “但是这样,我们就只能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了。”想到这儿,陈安娜忍不住红了眼眶。 唐毅安慰她:“没事儿,付鸣在公社革委会里有人,消息灵通的很,我跟着他干,只要出货的时候小心些,不会出问题的。” 陈安娜哽咽着点了点头:“你千万小心,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急着,家里还有我和孩子们等着你呢。” “嗯。” *** 陈安娜和唐毅夫妻俩的打算云乔无从得知,时间进入十一月底,她的五十六天产假额度已归零,到了要回归岗位的时候。 好在她身体恢复的还可以,十一从小也是母乳、奶粉混合喂养,没有离不开母亲的情况。 冯娟对云乔说道:“你安心回去上班,我在家里帮你看着孩子,保准一点问题都不会有。” 云乔点点头,提前找出上班要穿的白大褂清洗清洗。 产后的她比怀孕前胖了十斤,原本只有九十多斤,而现在的体重已经过百。 胸口和腰部丰腴了很多,胯也宽了,怀孕前原本宽松的白大褂,穿在身上成了紧身的,衬得她胸大,腰细,屁股大,有种……有种很不正经的感觉。 云乔照了下镜子,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还好何霆钧出去出任务了不在家,不然叫他给看见,非得擦枪走火不行。 她产后才一个多月,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好,还没到能进行夫妻生活的时候,到时候少不得要用其他的法子帮何霆钧解决。 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云乔红着脸往镜子里瞥了一眼,就赶紧把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来,远远的塞进衣柜的最底下。 冯娟在外面敲了敲门:“换好了吗?还能不能穿的下?” “有点小,扣子扣不上。”云乔撒了个谎,说道:“明天还是穿怀孕的时候穿的那件大号吧,您帮我在腰上缝几针,等销了假,我去后勤再申请件中码的。” 冯娟不疑有它,点头答应,“行。大改小可以改,我帮你改改。” 第二天下了雪,清晨冯娟一开堂屋的门,狂躁的冷风卷着细细的冰渣子钻进屋子,冻得冯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云乔依依不舍的跟女儿告别,冯娟看着不忍,忍不住说道:“最近几天天气都不好,太冷了,要不然你还是找个理由把产假往后延长一下吧。反正卫生室里还有高倩跟小安呢,缺你一个也没事。” 云乔摇头:“不行啊妈,小高姐和安小梅她们家都是护士,看病不在行。我不在,他们压根不敢给病人开药,都把人推去军区医院了。前段时间厂办的杨同志来家里看我,不是还旁敲侧击的问我能不能及时回去上班嘛?估计是卫生室已经有点维持不下去了,不然她不会在我还在休产假的时候贸然上门的。” 安小梅是有当医生的野心,但她的能力匹配不上她的野心,看三个病号,两个误诊,云乔在的时候从来不敢让她单独看诊,因此休产假之前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还让高倩多看着她点,这才抑制住了云乔不在,安小梅的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没让她犯什么错。 冯娟说:“可最近不是天气不好嘛。因此晚个几天,没事的。” “还是别了。现在阴历才十月,还不到最冷的时候,往后更冷。要是现在就嫌冷,延长产假不想去,延着延着以后就更不想去了。还是不要开这个头了。” 云乔朝着冯娟笑了笑,说道:“没事儿的妈,一会儿出去的时候我多穿点,冻不着我。” “好吧好吧,既然你铁了心要去上班,我也不拦你。”冯娟勉强说道,又叮嘱她:“穿厚点,戴上帽子手套,口罩和围巾也围好。你晚上回来还得给十一喂奶呢,你要是病了,十一喝了你的奶也会生病。” “我知道。” 云乔穿戴整齐,将帽子围巾口罩全戴上,整个人只有一双眼和眼睛周围的皮肤露在外面:“怎么样?这样可以吧?” 冯娟满意的点头:“可以了,去吧。中午早点回来。” “那我走了。”说完,云乔便背着军绿色的挎包出了门。 外面果然很冷,雪花洋洋洒洒的从天空中飘落,刺骨的寒风一个劲的往人身上钻。 云乔缩了缩脖子,不禁加快了脚步。 到了军服厂,云乔不确定人事部门的干部上班了没有,就先回了卫生室。 卫生室里,安小梅已经到了。 云乔这个医生不在,卫生室里几乎没什么病人,安小梅和高倩一天到晚的来上班,也只是换了个地方玩儿,还是带着薪的玩儿。 无所事事了一个多月,她们两个人早就玩腻了,从前几天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云乔回来的日期了。 见云乔回来,安小梅脸上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主动迎向她,高兴的说道:“秦医生,你终于回来了。” “想我了?”云乔笑着跟她开了个玩笑。 安小梅羞赧的点点头:“有一点。更多的是有些问题想请您指教。” 安小梅能力不足,但很有学习的劲头,云乔欣赏努力的人,所以并不介意教一教她。 “中午有空了再问我吧。”云乔说道:“我还没销假呢。一个多月没来,桌子也得收拾收拾。” “好。”安小梅点点头,主动拿起抹布,要帮云乔擦桌子,云乔没有拒绝。 收拾好东西,云乔上楼到厂办办公室,去找人事部门的干部办销假。 到了办公室里,厂办的同事们见了她纷纷上前关心,询问她和孩子的情况,云乔笑着跟大家寒暄了几句,寒暄过后便去找人事干部。 管人事的干部就是之前去过云乔家里的杨同志,所以云乔很顺利的就办好了销假的手续, 正要离开时,突然被人喊住:“秦医生,等一下。” 第478章 圆圆婚事 云乔听见声音回头,发现叫住她的人是厂办宣传部的一个名叫陈欣的干事。 两人不算熟,只是偶尔上班的时候,在路上碰见了会打个招呼的关系。 云乔笑道,“陈干事,你叫我?” “对,有件事想问问你。”陈欣朝着云乔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指了指门外,提议道:“这里说话不方便,秦医生,我们出去聊吧。” “行。”云乔点点头,跟在陈欣的身后往外面走。 两人一同走到二楼的走廊上,站定,云乔主动说道:“陈干事,你想问我什么事?” 陈欣不好意思的朝着云乔笑了笑,说道:“秦医生,我想问你的问题是,你家孩子现在是喝的你的奶?还是喝的奶粉?” “嗯?” 陈欣的话直接把云乔给问懵了,她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哪有人问话问的这么直接的? “秦医生,抱歉,我知道这个问题对你来说有点过于冒昧了,但是你的回答对我真的很重要。” 陈欣诚恳的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弟媳妇前段时间也生了孩子,但她怀里没有奶水,我小侄子从出生喝的第一口奶就是奶粉。之后我们也找了好几个医生看给她了,按摩,针灸,中药,各种催乳的手段都用了,但是都没有用。 起初孩子小,奶量也小,喝得少,靠着六个月以下的婴儿每个月发的一张奶粉票,和另外淘换得来的两张奶粉票,一个月总共三包奶粉,勉强还能让孩子吃饱,但随着他越来越大,奶量也跟着与日俱增。原先一顿喝六十毫升奶就能吃饱,现在一顿得喝一百八十毫升,一个月三包奶粉都有点不够吃了。 再加上到下个月,我们原本用来淘换奶粉票的那家孩子长到六个月了,不再发奶粉票了,一个月两包奶粉更是不够吃。我小侄子一天天饿的嗷嗷叫,我这个当姑姑的看着也发愁,所以今天见了你,知道你家也有个小孩子,就忍不住问问你。” “想着,要是你家孩子是母乳喂养的,不喝奶粉,奶粉票就闲置下来了,我是不是可以用别的东西换一换你家的奶粉票?肉票,布票,鸡蛋票,什么都行,只要你愿意换,我这边都可以。” 云乔当了妈妈之后,她的心越发的柔软,希望自己宝贝能吃的饱饱的同时,也同样希望全天下的宝宝都不用忍饥挨饿。 只是这件事她确实帮不上忙。 十一是母乳和奶粉混合喂养的,在只有晚上喝奶粉的情况下,一个月一包奶粉刚好喝完,完全没有多的。 帮忙应该是在自己有余力的时候,在没有余力的时候,她不可能牺牲自家孩子的利益,去帮助别人家的孩子。 云乔将自家的情况原原本本的跟陈欣说了:“不好意思啊陈干事,我家孩子也要喝奶粉,所以没有多的奶粉票了,没办法帮到你。” 陈欣露出失望的神情,但她很快恢复过来,笑着对云乔说:“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碰碰运气,没有也没关系,回头我再想其他的办法。。” 云乔嗯了一声:“那你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陈欣礼貌的说道:“好的,秦医生,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耽误你的时间了。不好意思啊。” 云乔:“没关系。” 结束交谈,陈欣转身返回办公室,云乔则下楼返回卫生室,路过后勤的时候,还顺便进去找管后勤的大姐要了件中码的新白大褂。 等到云乔回到卫生室,高倩也来上班了。 看见云乔,高倩笑容满面的说道:“我从前两天就算着你产假要结束了,果不其然,你今天就销假回来了。” 云乔也笑:“那你算的准,正好算到我来的这天。” “这说明我惦记你呀,把你的事当成自己的放心里了。”高倩笑着开了个玩笑,问她:“对了,我刚刚来的时候,好像看见你站在二楼跟宣传部的陈干事在说话?她找你啥事呀?” 云乔没有隐瞒,直接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知道我生孩子,问问我,我家的奶粉票用不用得着,要是用不着的话能不能淘换给她。说是她侄子喝奶粉,奶粉票不够,吃不饱。” 高倩道:“我记得你家十一也是吃奶粉的吧?” 云乔点点头:“是啊,十一夜里喝奶粉,也需要奶粉票,所以我拒绝了。” 高倩道:“拒绝了也没事,市面上奶粉票稀少,但也不是完全找不到,单看愿不愿意花大价钱收了,你不用替她家孩子操心,饿不着的。” 云乔说:“我知道。” 这里是部队驻地,工资标准跟地方相比是很高的,一切的相关人员家里没有特别穷的,想把孩子喂饱,对这里的人来说并不算难。 云乔知道这一点,所以也没多操闲心。 安小梅凑过来,好奇的问道:“秦医生,十一是你给你女儿起的名字吗?” 云乔点点头:“对。不过十一是她的小名。” 安小梅问:“小名都这么好听,那她的大名叫什么?” 云乔:“大名叫何言。” “哪个‘yan''?’” “言语的言。” “君子敏于行而纳于言。伟人给家里的孩子起名也是采用这句话里的字呢。”高倩说道:“我一猜你就会选这个名字。” 云乔笑着点点头:“是,有这方面的原因。主要是这个字也好写一些。” “何熠好听就好听,但是熠字太难写了。我不想她念到小学三年级了,还因为不会写自己的名字而哭鼻子。” “很有可能哈哈哈。”高倩笑道:“我家金鑫,到现在写鑫字还写的歪歪扭扭呢,一个鑫字,写的比金字大一圈。” ** 云乔刚休完产假回来,周围的人还不知道,所以一上午卫生室并没有什么病人造访。 云乔轻轻松松的过了一个上午,摸摸鱼,想想孩子,到了下班时间,立刻归心似箭的下班走人。 迎着风雪回到家,一进屋,便感受到了屋子里的温暖。屋子里烧了炉子烧了炕,柴火添的足足的,少说也有十五度。 云乔关上堂屋的门,将风雪阻隔在屋子外面。 这时,冯娟抱着十一从里屋里出来,笑吟吟的说道:“十一,快看看谁回来了?是妈妈,妈妈回来了。” “是呀十一,妈妈回来了~~” 十一显然没有听懂,她转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嘴巴里还吐着口水泡泡。 云乔刚从外面回来,一身的凉气,摘掉帽子围巾和手套后,并没有立刻靠近去抱孩子,而是先兑了些温水,泡了泡手,让双手温暖起来。 等待的过程中,云乔问冯娟:“中午我出去上班,十一在家没闹吧?” “没有。”冯娟笑道:“她还不到两个月,好糊弄的很,我抱着她哄一哄,摇一摇拨浪鼓,立马就忘了哭了。” 云乔说:“忘性这么大,她爸爸出任务,一出去一个星期,等回来估计都认不出来了。” 何霆钧的陪产假只有一个月,从月初开始,他就重新开始执行起外出的巡察任务。 这次已经走了四天,还有好几天才能回来。 “那得认一会儿。”冯娟说:“一个两个月的小娃娃,你指望她有多好的记性。” 云乔温水泡完手擦干,感觉身上的凉气驱散的差不多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把十一从冯娟怀里接过来。 小娃娃似乎是感知到了妈妈身上的味道,很快停止了吐舌头吐泡泡,咧开嘴巴笑了起来。 不到两个月的小娃娃远不到长牙的时候,一张嘴露出粉粉嫩嫩的牙床,可爱极了。 云乔看着女儿甜甜的模样,一颗慈母心都快要融化了。 她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一说话,声音下意识就夹了起来:“哎呀,我们宝宝笑起来真好看。太可爱了,妈妈亲亲。mua~mua~” 冯娟含笑含着女儿和孙女互动,眼神里满是温柔的神色。 “你和十一玩一会儿吧,我去做饭。” “好。” 云乔应了一声,又问道:“妈,十一上一顿奶是几点喝的?这会儿饿不饿?” 冯娟了然,问她:“涨了?” 云乔点点头:“有点。” 冯娟说道:“她十点多喝的奶,喝了六十毫升。你要是涨的难受,可以试着喂喂,看她喝不喝。” 云乔点点头:“好。” 冯娟进厨房做饭,云乔抱着十一回里屋。 整整一个中午没有喂奶,她的胸口涨的难受,一进屋就把衣服解开了。 十一本能的衔住,虽然不饿,但也很给面子的捧了个场,好歹是缓解了云乔胸口的涨意。 喂完奶,云乔陪着十一玩了一会儿。 两个月大的小婴儿精力有限,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哈欠,等到冯娟做好午饭来叫云乔吃饭的时候,十一就已经睡着了。 母子俩坐在饭桌上一块吃饭,冯娟说起今天中午秦林刚寄过来的包裹。 “前段时间你爸爸不是说给寄包裹来嘛。今天中午,邮递员把他寄过来的包裹送到家里来了,里面有圆圆给十一织的件小马甲,还有冯婶给你做的一双鞋,吃过饭你试试看合不合脚。” 云乔笑道:“好,回头我试试。” 冯娟嗯了一声,又道:“对了,还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事?”云乔问。 “是,是关于圆圆的。”冯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算了,先吃饭吧,这件事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楚,等吃过饭我再仔细跟你说。” 现在说,冯娟也怕影响了云乔的食欲,毕竟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云乔不知道是什么事,欣然说了句:“好啊,那就吃过饭再说。” 吃过饭,云乔帮着收拾碗筷,冯娟不让她沾水,让她先回房间等着。 过了一会儿,冯娟洗好碗筷,收拾好厨房,这才有些踌躇的走到云乔面前坐下。 她脸色不太好看,云乔心中一紧,轻松的笑容收起来,忐忑的问冯娟:“妈妈,是不是圆圆身上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 “不能说不好,因为也有人觉得这是好事。” 冯娟叹了一口气,说道:“圆圆马上就快十八岁了,你爸爸来信说,他老领导的儿媳想给圆圆介绍门亲事。” “给圆圆介绍亲事?我没听错吧?”云乔瞠目结舌,大感意外:“她小孩子心性,什么都不懂,怎么能结婚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虽然从年龄上讲,圆圆已经快成年了,但她的智力只有五六岁小孩的水平,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呢。她根本就不知道结婚生孩子是怎么一回事,这样把她嫁出去,她在别人家里只会被人欺负。” 冯娟发愁的说道:“但是你爸爸说,我们不可能养圆圆一辈子。帮她找个好婆家,她嫁出去有了孩子,这样将来也有人能照顾她。等我们老了,不至于让她无所依靠。他是赞同把圆圆嫁出去的。” 云乔担忧的说道:“想让圆圆有依靠不一定非得让她结婚生孩子吧?好多正常女孩子结婚生子都过不好,更何况圆圆她还心智不全。嫁到别人家去,被人欺负了,她都不知道告状。” “你爸爸说这家人不会,对方的情况也特殊。主要是这门亲事是你父亲老领导的家人开口牵的线,你父亲的老领导对你父亲有提携之恩,所以你父亲是倾向于答应这门婚事的。”冯娟将秦林寄过来的信交给云乔,说道:“你自己看看吧。” “我看看。”云乔接过信,展开,一目十行的往下看,越看眉头皱的越深,最后看完,斩钉截铁的说道:“妈妈,不行,这家人问题太大了,我们不能同意。” 冯娟只是不想让圆圆嫁人,倒是没发现这家人有什么问题。 对方是秦林老领导的儿媳家的亲戚,在京城也是殷实体面的人家。而且态度也诚恳,没有隐瞒孩子的现状,是什么就是什么,很坦诚的就把孩子的情况都告知了,冯娟觉得就凭这一点,对方还是可信的。 冯娟便问:“有什么问题?你说,我听听看。” 第479章 基因突变 云乔指着信:“妈妈,您看啊,这信上说。男方妈妈说双方都是智商不高的孩子,以后生活在一起就像是多了个玩伴一样,她们家会把圆圆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冯娟有些茫然的问:“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对方愿意释放出善意,不管是真的假的,起码态度摆出来了,这不是很好吗?总比一句好听话不说要一点吧?” 云乔解释道:“我没说对方释放出善意不好。而是,对方费那么大的劲给孩子娶媳妇,总不可能只是单纯给他找个玩伴一起玩的吧?” “那肯定的。”冯娟说:“给孩子娶媳妇,肯定是想给家里留个后。儿子已经是傻的了,这辈子就这么定性了。趁二老年轻给孩子娶个媳妇,生个孙子出来,继续培养孙子。父母肯定是这种想法。” 云乔:“可问题是我们圆圆是脑损伤后遗症,这属于出生时的产伤,她本身的基因是没有问题的,如果不是出生的时候发生意外,她就是一个正常孩子。假如她找正常人结婚生子,她生出来的孩子大概率是没问题的。” “但对方就不一样了。信上说,这个男孩是唐氏综合症,而唐氏综合症属于基因突变,他自己的基因都不正常了,再生孩子,不正常的基因遗传给孩子,那孩子也……” 冯娟听得云里雾里,打断云乔的话,问道:“等下,唐氏综合症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说过。” 云乔解释道:“唐氏综合症是一种由基因突变造成的基因病,这是它的官方学名,您不是学医的,所以可能没听说过。但我一说这类人的大致特征您就明白了。” “患有唐氏综合征的小孩,基本上长得都差不多,他们的长相跟正常人很不一样,两眼之间的距离很宽,眼睛小,两边的眼角还往上斜,像吊上去的一样。眼神特别呆滞,面中扁平,几乎没有鼻梁。” “最主要的是智力很低下,但是随着长大,患有唐氏综合征的男孩他是有男性功能的。但他又不懂,疏解不出来,憋久了整个人就会很狂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况,产生暴力倾向。说句难听话,就是个长得丑,还会打人的傻子。” “确实,你一说我就明白了,我以前见过这样的人。”冯娟恍然大悟,说道:“以前我老家村里就有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确实是你说的那个长相,小时候傻乎乎的,但长大了会追着女孩子跑,嗷嗷叫起来很吓人。” “是吧,特别吓人!”云乔忧心忡忡的说道:“妈,您想想,要是圆圆跟他结了婚,再生个跟他一样的孩子……一辈子全完蛋。” 冯娟说:“所以这个基因病,你的意思是一定会遗传? “对。唐氏综合征属于基因突变,他本身的基因已经发生改变,如果他要生孩子,那就很有可能会把有问题的基因遗传给下一代,这是基因遗传病。他找人生孩子,最后生出来的孩子大概率也是唐氏综合征,生出正常孩子的可能性很小。” 云乔说道:“而且这个男孩还是家里唯一的儿子,独子,上面三个姐姐,家里的父母大概率重男轻女,觉得没儿子不行。给这个傻儿子娶媳妇,很明显也是图的生孩子,给他们家留后。” “什么多了个玩伴,这种话术都是哄我们的,圆圆如果嫁过去,绝对要被他们家逼着生孩子。生女孩不行,还得是男孩。一个接一个的生,直到生出个男孩为止。” “到时候两个傻乎乎的大人,带着一串傻乎乎的小孩儿,别说下半辈子有所依了,能活到下半辈子都是好事。” “哎呦,听你这么说,那这个男孩是确实不能嫁哈。”冯娟慌了。 慌完就开始发愁,眉头紧锁着,叹气道:“就是你爸爸那里怎么跟人家说呀?介绍人毕竟是他老领导的家人。那个老领导对他有恩,人家现在提出来,就是想让他还人情的,他恐怕很难张口拒绝。” “难拒绝也要拒绝。要是旁的事情就算了,但这是婚姻大事,关乎着圆圆后半辈子的生活,总不能明知道前面是个火炕,却要因为所谓的人情,硬把圆圆往火坑里推吧?” 说到这儿,云乔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软下音调,说道:“妈妈,爸爸之前是不知道唐氏综合征遗传,想着圆圆嫁过去能生个正常孩子,以后有人给她养老,所以才考虑答应这门亲事的。但问题是唐氏综合征遗传啊,到时候别说是生出正常的孩子了,反倒是生出一串会打人的丑孩子,多丢人啊是不是?爸爸的朋友邻居肯定会笑话爸爸的,说他脑子糊涂,把圆圆嫁给大傻子,生出一串小傻子!” “爸爸那么爱面子的人,你把利害关系跟爸爸好好说一说,他肯定能听进去。” 冯娟点点头:“好吧,也只能这样了。一会儿我给他打电话,好好劝劝他,希望他能听进去。” 云乔‘嗯’了一声,提议道:“爸爸要是觉得拒绝的话不好开口,你就跟爸爸说,让圆圆到我们这里来生活一段时间。圆圆不在京城了,这样爸爸拒绝起来也好张口,不伤彼此的面子,省的让对方以为咱们嫌弃他们家孩子,再恼羞成怒。” 京城还处在特殊时期,能和和气气的解决,总比多一个敌人强。 冯娟有些迟疑:“会不会不方便?” 云乔笑道:“没事的,圆圆懂事,并不胡闹,到时候让她跟您一起住,这样您在家做个饭洗个衣服的时候,还可以让她帮着看一会儿孩子,也算是有个小帮手了。” 圆圆只是智商比较低,理解能力差,学不会复杂的东西,并不是完全的生活不能自理。 冯娟和冯婶把她教的很好,她会的事情其实有很多,她会织毛线,会扫地,会洗夏天的衣服,她还会写自己的名字,也能认识一百以下的数字,给她几毛钱,让她帮忙买个菜,打个酱油,她完全可以胜任。 包括生活上的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只要正常五六岁孩子会做的事情,她都会。 她又乖又听话,不把她当成正常的成年女性看待,只把她当成一个纯粹的孩子,她其实比大部分孩子都让家长省心。 冯娟点点头:“好,那我就这样跟他说。” 趁着云乔上班前的空闲时间,冯娟赶紧去了趟广播站,拨通了秦林办公室的电话。等待半个多小时,终于接通后,冯娟没有迂回,直接就把云乔跟她说过的话,跟秦林复述了一遍。 秦林听完后沉默了好几秒,才道:“云乔说的那个什么……会遗传,是真的?” “千真万确,还能有假?!”冯娟对云乔是一百个信任,云乔说的话,她都深信不疑。 “云乔是医生,这些知识都是她从书上看来的,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去医院再找医生问,看看那个什么唐氏综合征遗不遗传。” 秦林沉默片刻,说道:“好,我知道了。既然这样,这门亲事就算了。” 他是想给养女的后半生找个依靠,可不是给她找麻烦的。 冯娟听到他这句话,顿时松了口气,喜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回头你就把这事回绝了。要不然的话,等将来你多出几个傻子外孙,整天只会傻笑流口水,你看你那些同僚邻居嘲不嘲笑你就完了!” “我还不至于这么糊涂,明知道会遗传还让圆圆嫁过去。”秦林捏了捏发胀的额角,说道:“我就是担心那边不好交代,你也知道,这些年,我老领导并没有向我提出过什么请求,就这一桩……” “就这一桩也不能同意!这又不是旁的的事。婚姻大事,哪能仗着恩情就强人所难呐!这不就成了挟恩图报了嘛!”冯娟冷声道:“你要是觉得不好张嘴,就派人把圆圆送来我这边来。到时候圆圆都不在京城了,你拒绝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这样对方也说不出什么来。” “行。”秦林应下,问道:“只把圆圆送过去?冯婶呢?她去不去?” 冯娟说道:“别让冯婶来了,她都快六十岁了,身体也不好,别来回奔波了。” 这一待不知道几年才能回去,万一得十来年,到那时冯婶都快七十了,人怕是都要永远留在这地界了。 “再说了,冯婶留在京城还能给你做做饭,收拾收拾屋子。不然你一个人在家,只顾着搞工作,不管生活,等我们回去,屋子恐都要被你造的不能住人了。” 秦林一听她念叨就头大,忙道:“好好好,随你怎么安排,都听你的,听你的。” 又转移话题:“还有啊,十一都快两个月了,我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呢。你什么时候能寄张她的照片过来,让我瞧瞧?” “再过一段时间吧。”冯娟说道:“这边太冷了,孩子只能待在屋子里抱不出去。实在没法子抱去照相馆拍照。” “去不了照相馆,你让女婿找人借个照相机,在家拍两张也行啊。”说到这儿,秦林脑海中犹如醍醐灌顶般,脑筋也转过了弯儿,说道:“我仔细想了想,照相机的价格也不是很贵,咱大院好多邻居家都有,回头买一台放家里也行,想拍照片的时候随时都能拍,不比借人家的方便。买一台吧。” 冯娟点头:“这当然好。只是一台好的照相机得两百多块钱吧?还不好买。我在这边的百货商店从来没见过有照相机。” “小地方物资匮乏,有钱也买不着东西,京城这边的百货商场各种各样的东西都齐全,照相机的事我来安排。”秦林说道:“过几天我让人送圆圆去东北,到时候让人把照相机一块捎过去。” 冯娟点点头:“行。” 秦林:“还有别的事没有?没有的话我挂了。” 冯娟:“嗯,挂了吧。” 挂断电话,冯娟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发现还差十五分钟就两点了。 而云乔下午两点钟上班。 冯娟赶紧加快脚步回家,一路小跑,推门进屋,她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墙上的挂钟,还差十分钟到两点。 冯娟松了一口气。还好,时间来得及。 云乔从里屋走出来,问冯娟:“妈妈,电话打通了吗?我爸爸他怎么说?” 冯娟点点头:“打通了。我把利害关系都跟你爸爸说了,你爸爸答应回绝这门亲事,过几天就送圆圆来咱们这边。” “那就好。”云乔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 冯娟看着云乔,一脸欣慰的说道:“你爸爸一向固执,他这次能听进去劝,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懂这些,圆圆这次肯定就被许给人家。” 云乔笑了笑,说道:“其实这件事也不能怪爸爸,他是上一辈的人,骨子里还是老思想,觉得女孩结婚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圆圆不聪明,他肯定更想让圆圆结婚生子了,这样以后也能有人管她。” “云乔,其实不止你爸爸这么想,我也想给圆圆找个婆家。”冯娟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有的时候就在想,她要是能有个自己的孩子,将来就有人给她养老了。” 云乔有些困惑:“可是妈妈,圆圆她什么都不懂,就这么懵懂无知的嫁去别人家,这样对她真的好吗?” “但我不可能养她一辈子。”冯娟叹气,忧心道:“等我老了,她自己一个人怎么生存?” 云乔笑道:“还有我和哥哥啊,妈妈,你把我们忘了吗?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靠谱?” “我当然没忘。”冯娟说道:“我只是觉得当初是我执意收养她,她是我的责任,不是你们的。这样等我老了,她有自己的孩子照顾她,不至于拖累你们。” “妈妈,您太杞人忧天了。放眼全国来看,我们的家庭条件都是中上层的,只是多养一个圆圆,谈不上拖累不拖累的。”云乔笑起来,说道:“反正我是觉得,既然我们家有能力养她一辈子,那就一直养着她就好了,何必把她嫁出去,让她去别人家里讨生活?再好的婆家,也不会比我们对她更好了,不是吗?” 第480章 圆圆来东北 冯娟眼圈有些发红:“云乔,你真的这么想吗?” “当然啦。” 云乔宽慰她道:“妈妈,其实您不用太过悲观。圆圆只是智商比普通人低一点,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我们好好教教她,她是能够自己照顾自己的。而且您现在还不到四十岁,等您老,中间还有好几十年呢,这几十年您有的是时间为圆圆安排退路,所以急什么呢?完全没必要呀!” “你说得也对。”冯娟点头,含笑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道,“是妈妈想的太多了,我总是怕这怕那,总担心有一步没考虑到位,将来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嘛,您也是想在我和圆圆之间做到两全才这么为难,我完全能理解您的心情。”云乔朝她笑笑:“好了,妈妈,您去屋里看十一吧。到时间了,我得去上班了。” 冯娟点点头:“好,你去上班吧,我在家看着十一。” 时间比较紧,云乔匆匆赶往卫生室上班。 下午的风雪渐渐收敛了一些,待到傍晚时分,云乔下班,雪已然完全停下,只剩下凛冽的寒风仍在天地间肆意狂卷。 到了第二天,寒风也偃旗息鼓,天气彻底放晴,太阳高高悬挂在湛蓝色一碧如洗的天空上。 但冬天的太阳只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无法为地上的人们提供任何的温暖,外界还是一如既往的寒冷彻骨,丝丝凉气无孔不入,拼命的往人的衣服里钻,让人很难在室外久留。 第三天中午,秦林再次打来电话,告诉冯娟:“去松江的火车票,我已经给圆圆买好了。后天出发,我让小李去送她。小李上次跟着我去过一次松江,知道路,到时候把她送到东方红车站,你让秦铮去接她。” “行。”冯娟点点头,应道:“到时候让秦铮提前去火车站等她。” 冯娟挂掉电话之后,就去找了秦铮,把秦林的话转告给他,说圆圆三号过来,嘱托他三号那天提前到火车站去接圆圆。 秦铮点头答应:“行,三号那天我请半天假,开车去接她。” 转眼到了三号那天,秦铮从火车站把圆圆接回来,还带来了小李捎过来的一台上海牌的照相机。 圆圆的个头比之前长高了一些,脸蛋仍是肉肉的带着婴儿肥。 到家属院后,她背着自己的小包袱,乖巧的跟在秦铮的身后往家走,只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朝着四处张望。 秦铮见状,柔声问她:“还记得这里吗?” 此时距离圆圆上次离开的时间才刚过去一年半,她对家属院的生活还没有完全陌生。 于是她点了点头,说道:“记得。” 又伸出手指,往前指了指:“哥哥家在前面九号胡同。” “嗯,很对。”秦铮笑道:“不过你这次来不住哥哥家,而是住你云乔姐姐家。云乔姐姐家在哪里?你还记得吗?” 圆圆摇了摇头:“不太记得了。” 云乔刚结婚,她就跟着秦林回京城了,印象没有很深。 “在前面,我带你去。”秦铮笑道:“你姐姐和你妈妈都在家里等着你了。” 第481章 诈胡 圆圆点点头,乖巧的跟在秦铮的身后。 秦铮带着圆圆来到云乔家里,院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 一家人估摸着秦铮接人回来的时间,都提前在家里等着。因为正好是中午下班的时间,严静宛也过来了。 冯娟站在堂屋门口。 圆圆小孩子心性,走进院子看到冯娟,直接憋不住委屈的红了眼,直接冲上去抱住冯娟,将头埋进她的胸口。 “妈妈!” 十八岁的圆圆已经长得比冯娟还高了,她抱住冯娟,将头往她胸口埋时,反而要低着头,弓着腰,模样看起来多少显得有些滑稽。 “妈妈,我好想你。”她瘪着嘴,通红的眼眶里包着泪花,脑袋在冯娟的胸口蹭了蹭,寻求她的安慰。 “妈妈也想你。”冯娟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说:“好了,快站直了说话,都是大孩子了,可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了,让人瞧见看笑话。” “又不是小孩才能哭。”圆圆理直气壮的说道:“谁想哭都能哭,别人看笑话,是别人没礼貌。” 冯娟闻言哭笑不得。 这孩子,竟把自己以前教育她的话又拿来教育自己了。 她拉着圆圆进屋,进屋后,圆圆看到抱着孩子的云乔,眼睛一亮,眼里顿时就没其他人了。 她旁若无人的凑到云乔跟前,看着她怀里的小何言,满脸欣喜的问道:“姐姐,这就是你生的小妹妹吗?我可以摸一摸吗?” 云乔笑起来,说道:“可以摸一摸。不过,你不能叫她小妹妹。你是她的小姨,叫小妹妹差辈了。” 圆圆不理解什么是差辈,她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小何言的脸,有些茫然的问道:“可她是比我小的小宝宝。我不叫她小妹妹,那该叫她什么?” 圆圆理解不了太复杂的问题,云乔就没有跟她细解释,直接说道:“你可以叫她十一,或者言言。这两个都是她的名字。” 圆圆立刻说道:“那我要叫她言言。我叫圆圆,她叫言言,我们俩一听就是一家人。” 云乔点头:“可以。” 于是,圆圆便蹲在云乔面前,轻轻拉住小何言的手手,拖着长音,认真的说道:“你好呀,言言,我是你的小姨。” 小何言似乎很喜欢圆圆的声音,竟然张开小嘴笑了起来。 圆圆见状,眼睛更亮了,她晃着小何言的手,惊喜地叫道:“言言笑了,她肯定喜欢我。” 云乔笑着摸了摸圆圆的头,说道:“我们圆圆这么可爱,言言当然也喜欢啦。” 圆圆开心极了,她抬起头对云乔说:“姐姐,我以后能经常来看言言吗?” “当然可以啦。”云乔笑起来,指了指西边的屋子,说道:“以后你就跟妈妈一起住在这个房间,天天都能看见言言。” 圆圆高兴的跳起来:“那太好了!我会翻跟头,还会踢毽子,等言言长大,我可以教给她。” 云乔:“那可太好了,圆圆真棒,我替言言谢谢小姨。” “也,也没有那么厉害啦,大家都会的。”圆圆害羞的捂住发烫的小脸,笑声却不受控制的从嘴巴里溢出来。 众人也都被她给逗笑了。 冯娟拉住圆圆的手,把她拉到严静宛面前,笑着跟她介绍道:“圆圆,这是你嫂嫂,之前给你寄过礼物的,你记得吗?” 圆圆点点头:“记得。红毛衣很好看,圆圆很喜欢。” 严静宛笑道:“当时不知道圆圆喜欢什么颜色,所以特地挑了个鲜艳的颜色。圆圆喜欢就好。” 冯娟拍了拍圆圆的胳膊,提醒她:“叫嫂嫂。” “嫂嫂好。”圆圆有些害羞的跟严静宛打了个招呼,眼神不自然的往下瞥,却又忍不住悄悄的抬起眼皮偷瞄她几眼。 “怎么一直看我?”严静宛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问:“是嫂嫂脸上有东西吗?” 圆圆摇了摇头,红着脸,说:“嫂嫂好看,圆圆想看。” “好妹妹,真会说话。”严静宛夸赞道,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圆圆,说道:“奖励给圆圆嘴甜的。” “谢谢嫂嫂。” 圆圆眼睛一亮,伸出小手接过糖果,迅速剥开糖纸后塞进嘴里,浓郁的甜香味瞬间在嘴里散开。 聊了一会儿,秦铮先回去还车,他只请了半天假,下午还得去上班。 冯娟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伸手把小何言从云乔怀里接过来,说道:“时间差不多快到点了,静宛,你跟云乔赶紧去上班吧,别耽误了。” 云乔和严静宛同时点了点头:“好。” 冯娟又道:“晚上来家一块吃饭,你们爸爸买了台照相机过来,晚上吃过饭咱一家人拍张大合影,洗出来给他寄过去。十一出生两个月了,他还不知道十一长什么样子呢。” “行。”云乔说道:“那我下午下班的时候往饭店拐一趟,买几个菜回来。不然您一个人在家又得看孩子,又得炒菜的,忙不过来。” 冯娟:“没事儿,圆圆这不是来了嘛,她能帮着我干一点活。” 严静宛说道:“云乔说的对,您一个人又看孩子又炒菜的,太麻烦事了。这样吧,菜我和云乔在外面买来,您在家馏点馒头,烧点饭,回来一块吃。” 两人完全是好意,再拒绝就有点不识趣了,冯娟便点头应下了,“行,那你们俩商量着,别买重了。” “嗯。” 从家里出来,云乔跟严静宛商量了一下下午谁去饭店买菜,最后决定云乔买,她下班路过饭店,顺路。严静宛结婚后从文工团调去了军委,下班去饭店的话还得绕好长一段路。 商量完买菜的事,云乔顺嘴问起:“你上次跟我说的事儿,确定了没有?” “假的,炸胡了。”严静宛无奈的笑了笑:“推迟一星期,把我和你哥的心遛的七上八下的,结果又来了。” “幸好没跟阿姨说,不然阿姨也得跟着空欢喜一场。” 第482章 不当花瓶 “别着急,你跟我哥结婚这才几个月,顺其自然,孩子自然而然就会来的。”云乔安慰了她两句。 严静宛笑道:“我不着急,主要是你哥急。他前段时间不知道又被谁调侃了一句年纪大,他特别在意,铆足了劲想证明自己呢。” “他在意让他在意去,男人都在意这方面,你可别因为这个给自己造成什么心理压力。”云乔握住严静宛的手,说道:“放心吧嫂子,你俩一个练武一个练舞,身体都超好,肯定没问题的。” 严静宛嗯了一声,说:“我倒是没什么压力,主要是我在军委的工作也清闲,计划是两年内能把孩子生了就行。慢慢来呗。” “你能这么想就行。”云乔问她:“对了,你军委的工作怎么样?同事什么的都好相处吗?” 严静宛:“一般化吧,毕竟是实权部门,勾心斗角的事比文工团只多不少。同事说话弯弯绕绕的,一句话里能有八百个心眼子。不过我习惯了,毕竟只要人多的地方就有纷争。” “没波及到你吧?”云乔问。 严静宛摇摇头,“没有,我才刚去,又表现的无欲无求,一心只想当个幸福小媳妇,所以有什么事她们都不找我,默认我就是去当花瓶的。” “那她们将来可要失望了。”云乔还是了解一点严静宛的,她有野心有手腕,从文工团调去军委,可不是想去当花瓶的。 严静宛淡淡一笑,没有否认,“那也是将来的事了。反正我这一两年内是打算本本分分当个花瓶的。” 先当个花瓶探探底,孩子生完,底也摸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再搞事业往上爬,两不耽误。 军委和军服厂不顺路,到了岔路口,姑嫂两人分开往不同的方向。 云乔一个人往军服厂的方向走,走到卫生室门口,正好碰见安小梅。 “小梅。”云乔朝她挥挥手,跟她打招呼。 安小梅兴致不高,脸上带着不高兴的情绪,勉强扯了扯唇角,叫了声:“云乔姐。” 两人一块进了屋,云乔见她不高兴,眼圈也有些发红,有哭过的痕迹,眉头皱了皱,关心的问她:“怎么了?我瞧着你今天好像不太高兴?” 被人一提,安小梅好不容易稳住的情绪又有点控制不住了。 她的眼圈又红了,眼里瞬间蓄积出一眶眼泪,她扬了扬头,努力让眼泪憋在眼眶里,但仍是徒劳,太多的眼泪将眼眶盛满,溢出来从眼尾往下流。 “你别哭呀。”云乔赶忙拿出自己的手帕,递过去给她擦眼泪。 安小梅没接,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帕擦眼泪:“云乔姐,不用你的。我自己有。” “发生什么事了?”云乔有些担忧的问道:“我才一问,你就伤心的掉眼泪?” 安小梅拿着手帕把眼泪擦干净,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道,“我跟小张的婚事,恐怕要不成了。” 云乔闻言眼里露出惊讶的神色,问道:“怎么会这么突然就不成了?” 前几天她还听安小梅说,小张分配的房子下来了,两人正商量着要怎么装修婚房呢。 “就今天中午下班后刚发生的事。”安小梅有些难堪的摇了摇唇瓣,说道:“小张妈妈没提前知会我们家,今天中午突然就来了,我妈妈心里不太高兴,但还是去饭店定了菜,热情款待了她,但她却在饭桌上给我难堪。” “先是说小张刚分配了房子,需要不少钱装修房子,再加上到时候结婚还得再置办大件,家里的钱就不太凑手了。所以原来默认的一百零一块彩礼拿不出来了,问我妈妈,彩礼六十六块行不行?” 第483章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我妈妈当时笑容就挂不住了,但也没说不行,只是说,如果这样的话,那到时候给我的嫁妆也会少一点。” 说到这儿,安小梅心想云乔不知道内情,就解释了一下:“我妈妈疼我,原本是想给我陪嫁一辆自行车的,方便我来回下上班。我之前就跟小张说过,他估计也跟他妈妈说了。” “所以他妈妈一听,嫁妆不陪那么多,也不高兴了,说我家出尔反尔,故意耍他们家玩。” “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明明是她们家先说话不算话,结果最后反倒怪上我们家了。” 安小梅低头抹眼泪,云乔安慰般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时,高倩推门进屋,人还未至声音先到:“你们俩今天来的这么早啊。” 她脱掉军大衣,挂在门后边的衣架上,转头一看,安小梅满脸是泪,愣了一下,问:“小梅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安小梅吸了吸鼻子,把刚刚跟云乔说过的话,又跟高倩说了一遍。 “听你这么说,确实是他家做的不对。”高倩说道:“不想拿那么多的彩礼,一开始可以不说那么多,随大流,六十六,八十八,都行,谁也挑不出理来。但是你不能一开始说要给百里挑一的彩礼,后面又后悔,言而无信,忒难看。” 云乔赞同的点点头,说道:“对方这是在试探你们家的底线呢。彩礼只是第一步,一旦这第一步往后退了,往后肯定还有别的事,还得再逼你让步。” “我妈妈也是这么说。”安小梅哽咽道:“说还没结婚呢,他们家就搞这样的事,以后指不定还要搞别的什么幺蛾子。她现在强烈反对这门亲事,也让我慎重考虑这门婚事到底要不要结。” 她和小张毕竟有两年的感情,快要结婚的关头,却因为彩礼的事闹的这么难看,她心里很不好受。 高倩说道:“小梅,你妈妈说的挺对的。还没结婚呢对方就这么算计,以后指不定怎么欺负你呢。你年纪小,阅历浅,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听你妈妈的。” 听到这话,安小梅通红的眼眶里瞬间又蓄起了泪,“可我跟小张都处了两年多了,感情一直很好,我不舍得……” “两年的感情,说结束就结束,肯定特别难,你舍不得也正常。”高倩说道:“这件事归根结底还要看小张本人的态度。他妈妈今天来你们家说这些话,他知情吗?” 安小梅点点头:“他知道。吃过饭我给他们单位打电话了,他的意思是,他家现在确实困难,拿不出百里挑一这么多的钱,让我多体谅体谅他。他也跟我道歉了,说临时变卦是他们家不对,等到结婚以后,他会加倍补偿我的。” 云桥:“所以你被他哄好了?” 安小梅摇摇头:“没有。我妈妈说了,之后他肯定会跟我道歉,会哄我,还会给我画大饼,其实都是为了稳住我,让我不要轻信。我觉得也是,所以我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他拿捏。” “你妈妈看人看得准,懂得也多。”高倩劝道:“你听你妈妈的吧,她不会害你。”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我知道,我妈妈一心为我好,肯定不会害我,我就是舍不得这两年多的感情。”高倩抽泣道:“而且我家的亲戚邻居都知道我跟小张处对象的事,突然不处了,他们该怎么想我?” 云乔:“旁人怎么想是旁人的事,人活在这世上,哪有谁能完全不被人在背后议论的。总不能因为旁人几句闲言碎语,就葬送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吧?” “那也……那也不必用‘葬送’这个词吧。”安小梅一讪,小声说道:“小张就是他妈妈人不怎么样,他自己还是挺好的。” 云乔点点头,说道:“好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安小梅下意识对小张的维护,让云乔看明白了她的态度,便不打算再多说什么。 高倩也是过来人,自然也能看出安小梅话语中对小张的偏向。 看来,她还是想跟小张结婚的,只是被小张妈妈惹恼,生气,想发发脾气。 果然,安小梅开口印证了两人的猜测。 安小梅小声说:“我就是觉得毕竟有两年多的感情,能走到结婚这一步不容易,只是因为几十块钱彩礼的原因闹崩,就太可惜了。我又不缺那几十块钱,六十六和一百零一块,其实也没太大区别。” 高倩闻言皱了皱眉头,说道:“小梅,那你可得想好了。” “你们之间可不单单只是这几十块钱彩礼的问题。像这种刚开始谈婚论嫁,事就特别多的家庭,等你嫁过去以后各种鸡毛蒜皮的事肯定也不会少,你能应对的了吗?” 安小梅摇摇头:“我不知道,但小张说,他会向着我的。” 高倩还想再劝,‘男人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却被云乔拉住了。 云乔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别再劝了。 热恋期的小姑娘,正上头呢,亲妈都劝不住她,男人一哄心就偏了,哪里能听得进去别人的劝告。 甚至她伤心难过,哭的这么惨,都不一定是因为男方出尔反尔给她的难堪,而是她妈妈开始强烈反对这门婚事了,她嫁不成小张了。 恋爱脑上头的姑娘,让她家里人头疼去吧。 她们俩只是非亲非故的同事,好心劝一劝就是了,劝不住也没必要跟着掺和。 高倩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小年轻就是不理智,容易被感情冲昏头脑。” 第484章 相爱抵万难 高倩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小年轻就是不理智,容易被感情冲昏头脑。” 云乔笑了笑:“年轻人都觉得相爱抵万难,所以在感情这条路上总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高倩想了一下,自己当年好像也是这样,一些不愉快总是随随便便就被邵辉三言两语哄好,实在没什么立场去说安小梅什么。 “好吧。”高倩说道:“年轻人确实比年长者更有直面困难的勇气。” 说完,她顿了一下:“不过,你也很年轻啊,年纪比小梅还小一岁,怎么说话一股子暮气沉沉的味儿?” “……”云乔抿了抿唇,开了个玩笑:“可能是因为我结婚了?同样的年龄,已婚母女总是会比未婚小姑娘显得成熟。” “有道理。”高倩被云乔的这个说法说服了。 但看着双眼通红的安小梅,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小梅,现在是你跟小张没结婚,他还愿意说好话哄着你,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是结婚了之后,小张态度改变,开始听他妈妈的话,不站在你这边了,你要怎么办?” 安小梅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不,不会吧。他自己都说过,他妈妈脾气不好,有时候会不讲理,他自己都觉得烦,让我以后多担待点。他都知道他妈妈的性格了,怎么还会向着她?” 高倩:“这你就不知道了,男人一结婚,是自动变孝顺的。” “?” “没错。”云乔举手补充:“有些男人,没结婚之前,不见得对他妈妈有多好,他妈在家洗衣做饭干家务从来不伸手帮忙,但是只要娶了媳妇就能秒变大孝子。说什么,我妈妈这么多年不容易,养大我们兄弟姐妹挺辛苦的,你让着她点,体谅她点,别跟她抬杠。” “更过分的,甚至还会说,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妈不对,但那是我妈,你就不能让让她吗?” 上辈子,潘志远就是这副嘴脸,她可见的太多了。 “!!!”安小梅瞳孔地震,瞪大了双眼,“结了婚的男人,都会变成这样吗?” “也不全是。”高倩拍了拍安小梅的肩膀安慰道:“看你云乔姐家的何营长,就一点不这样。” 说完,又瞪了云乔一眼:“你吓唬她干嘛。” 云乔耸了耸肩:“我不是故意吓唬她,我就是陈述一个事实。小张还没跟小梅结婚呢,就已经开始说出这种经典的妈宝语录了,结婚后可能不说吗?” 高倩没说话,就连安小梅也是一阵沉默。 所以,云乔补充完后面的话:“所以很明显啊,他就是这种人。” 安小梅又开始哭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动静很大。 “你云乔姐说的没错,小张确实不是……” 高倩叹了口气,揽住她的肩膀,欲言又止,“总之,结婚的事,你还是好好的考虑考虑吧,别轻易的下决定。” 安小梅边哭边流泪,几乎哭到打嗝:“我,我会好好想一想的……考虑清楚,应该,应该怎么做……” 第485章 没担当 在云乔和高倩的安慰下,安小梅渐渐地停止了哭泣。 她用手绢擦了擦眼泪,抬起通红的眸子,看着两人,说道:“小高姐,秦医生,我现在心里很乱,估计没办法专心上班了,下午能不能请假出去静一静。” 她原本想来单位躲一躲清净,谁成想单位同事说话的杀伤力竟然跟她妈不相上下。 安小梅这下子茫然无措,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本能的,不想再待在单位了。 云乔跟高倩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行,既然这样,那你就回去吧,自己好好想想。” 安小梅嗯了一声,红着眼离开了卫生室。 看着安小梅离开的背影,高倩有些后悔的说道:“云乔,我们刚刚说话是不是太重了点?把小梅给打击到了?我感觉她有点接受不了。” 云乔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没有吧,咱们说的不都是事实吗?也没有添油加醋什么的,她要是连我们说的话都接受不了,那等嫁到小张家里,直接直面这些事,岂不是更接受不了?” “那确实。”高倩叹了一口气,“按照我这些年看别人热闹的经验,这种等不及儿媳妇进门,婚前就开始作妖的婆婆,真结婚了,等不了三天就得作妖。咱们也算是提前给她打了个预防针了,她要是执迷不悟非要嫁过去,希望不要太轻易就被这婆婆给气哭。” 云乔:“还没结婚男方家里就搞这出,真结婚了,以后有她受的。” 说话间,外面来了病人,云乔和高倩便就此打住话头,没再讨论安小梅的事。 到了半下午,四点多,快下班的时候,卫生室来了个年轻小伙。 浓眉大眼,四方脸,身材高大,看起来很精神,是时下年轻人和丈母娘都喜欢的类型。 正是安小梅的对象小张同志。 他走进卫生室,很有礼貌的询问:“两位同志,下午好。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安小梅,安护士在不在?” 这是小张第一次来军服厂卫生室,但他去家属院的小礼堂放过电影,所以云乔和高倩都见过他,认得他的模样。 高倩站出来,隐晦的打量了他一番,笑了笑,说道:“高护士今天下午请假了。同志,你是她什么人?找她什么事?” 小张回答道:“我和安护士是朋友,找她有点私事。她没来,有没有说是因为什么事?” 高倩听他连‘对象’这个身份都没承认,当即也没有多说,只道:“这我不知道,她也没跟我们说呀。” 小张问:“那你知不知道她请假去了哪里?” 高倩:“应该回家了吧?我也不确定,你去她家里找找。” 小张:“我去过她家里了,她没回家。” 高倩:“那我就不知道了。” “好吧。”小张说完就离开了卫生室。 高倩掀开门帘,看见他走远,这才把门帘放下,转身对云乔说道:“这男人不太行。小梅跟他谈两年,我就不信没跟他说过卫生室的情况。他来咱卫生室找小梅,在咱俩面前都不敢直接承认小梅是他对象,看样子也不是个多有担当的,估计在家也没什么话语权。” “你说的对,”云乔点头,赞同高倩的看法,并表示:“担当和话语权,这两个他但凡能有一个,他妈妈也不会直接闹到小梅家里去。” “可不是。他妈妈这是还把他当小孩呢,结婚的事都要一手包办。”高倩说道:“小梅之前不是说,他许诺给小梅百里挑一的彩礼嘛,我估计这就是他自己随口说的,没跟家里商量,但他实际上又做不了家里的主,所以他妈妈不高兴,才搞这么一出。” “中间搞不好还有别的事,毕竟很多话都是他的一面之词,小梅其实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家里沟通的,转述出来歧义就更多了。” “不负责的猜测一下,说不定他自己都不敢承认是他主动许诺要给这么多彩礼的,见家里生气,为了逃避责骂,反过来说是小梅家硬要的,也不是没可能。” 第486章 越阻止越爱 “不会吧?”云乔觉得高倩这话有点过于发挥想象力了,但转念一想,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有些男人好像天生就不知道怎么承担责任。 “怎么不会。”高倩说道:“就有这样的人,小梅也真是的,怎么之前没发现他是这样的人。” 云乔:“可能是当局者迷,也有可能是男人会装。” “我看她自己也沾点糊涂。”高倩叹了一口气:“希望她回家,她妈妈能把她骂醒。” 云乔说:“我看难。” 有的时候,外力阻碍越多,双方的感情反而会越深。 这种效应很难用常理说通。 快到下班的时间,两人就着安小梅的事儿延伸出来的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一边闲聊,一边整理整理桌子,打扫打扫卫生。 到了下班的时间,两人心有灵犀的几乎同时将东西放下,收拾东西离开。 锁上卫生室的门,云乔跟高倩一块离开单位。 云乔还要去饭店买菜,出了单位之后就跟高倩分开了。 到了饭店,云乔点了四个菜。 这年头,饭店的菜都是现做的,挺耗费时间,云乔就把钱先交上,约定半个小时后再过来提。 一下午没喂孩子,她胸口涨的难受,所以先回了趟家,解开衣服把闺女喂饱。 喂完孩子,何霆钧也下班回来了。 云乔便把孩子放到炕上,让冯娟看着,自己则拉着何霆钧一块出来去饭店提菜。 从家里出来,外面的天已经渐渐黑了,借着黑夜的掩护,何霆钧伸出手,干燥的大掌包住云乔柔软的小手,紧紧的握住。 自从女儿出生,夫妻俩难得有这样温情的时刻。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但家里多了个破坏气氛的高手,总是比较煞风景。 有的时候气氛刚上来,孩子却很不配合的哇哇哭出声,这种时候甭管心里有什么话想说,刚上岗的新手爸妈都只能暂且放下,手忙脚乱的去哄娃,等娃哄好了,气氛也消失的荡然无存了。 何霆钧跟云乔两个人都很珍惜这样的时光,根本不嫌外面的天冷,说着悄悄话,手拉着手走的很慢。 但本身距离不太远,走的太慢,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没过多久,就到了军区饭店外面。 到了有光源的地方,小两口松开手。 何霆钧率先推开门,长臂撑着门让云乔先进去。 饭店里很热,云乔一进门,就感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服务员站在柜台后,正在接待其他人,云乔走过去,等旁人点完菜,才开口问道:“同志,请问一下,我之前点的菜做好了没有?” 服务员抬头看了她一眼,问:“6号?” 云乔点点头,拿出手里的单子递给她:“是六号,你看看。” 服务员接过来看了一眼,朝她笑了笑:“你等一下,我去后厨问一下。” “好。” 云乔站在柜台旁边原地等待,服务员转身去后厨,过了一分钟,从后厨出来,对她说道:“你点的四道菜,有三道已经好了。还有个鱼丸汤,现剁的鱼蓉汆丸子比较麻烦,还没做好,你先坐下等一下会儿吧。” “行,我们等会儿。”云乔应了一声,拉着何霆钧找了个空桌子坐下。 等待鱼丸汤做好的过程中,正好碰见二号胡同的熊祥忠也来买菜。 他点了道腌笃鲜,很复杂的菜式,同样需要等,环顾四周发现了何霆钧,便抬腿走了过来。 “你们两口子今天怎么这么有空?都出来下馆子了?”熊祥忠拍了拍何霆钧的肩膀,笑道:“不用在家看孩子?” 云乔礼貌的朝着熊祥忠笑了笑。 何霆钧说道:“孩子我丈母娘看呢,我跟我媳妇也不是单独出来下馆子的,今天家里聚餐,大哥大嫂也来,买了菜带回家吃。” “原来是这样。”熊祥忠指了指他旁边:“都是等菜带回家,能不能一起坐?” 何霆钧点头:“当然能,你坐。” 熊祥忠坐下之后,立刻伸手去摸口袋,很快摸出一个烟盒,倒扣从里面磕出来一根烟,夹着衔在嘴巴上,随后又往裤子口袋中去摸火柴盒。 云乔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她讨厌烟味。 何霆钧伸手按住了熊祥忠的手背:“熊团,别抽了,我家孩子太小,你抽完,烟味沾我衣裳上,回家我闺女闻了打喷嚏。” 熊祥忠闻言,立刻把烟从嘴上拿下来,重新塞回烟盒,“不好意思啊,我忘了这茬了。” 第487章 积德 何霆钧笑了笑,表示没事。 云乔提醒:“熊团没事也少抽点,你家里有孩子有孕妇,闻多了烟味对身体也不好。” 熊祥忠挠了挠头,说道:“我知道,之前也想过要戒烟,但,抽烟抽了十几年,一时很难戒。” “试试呀,不试怎么知道完全戒不了?”云乔说道:“一次性戒掉完全不吸太难,但你可以可以尝试着每天减少抽烟的次数。今天抽十根,明天抽九根,后天依次递进这样子。不然的话,家里有孩子长期闻二手烟,容易得鼻炎和哮喘。” 算算韩柔的预产期也就在最近一段时间了,二手烟对新生儿来说,更是一个大杀器。 特别是冬天,外面冷,屋子里烧着炕,为了不让产妇和新生儿受风受凉,几乎不开窗通风,这种情况下,有人在屋子里抽烟,烟味散不出去,全附着在屋子里的墙上和物件上,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吸收二手烟,再健康的小孩也能被熏出病来。 云乔见不得小孩儿遭罪,善意提醒全当是给自己积德了。 熊祥忠攥着烟盒的手一顿,点点头:“嗯,秦医生说的办法听起来不错,回头我试试看。” 何霆钧也在一旁点头附和道:“对啊,熊团,为了孩子的身体健康,咱还是尽量把烟戒掉吧!我大舅哥之前烟瘾也挺重,但他结婚之后就慢慢的把烟给戒了。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办,可以跟他取取经,我看他戒烟的成效挺好的,最近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见他抽了。” “秦团是吧。”熊祥忠点点头:“行,回头我问问他。” 等菜闲着无聊,云乔便找熊祥忠问了问晴晴还有韩柔的情况。 她生产前的那段时间,韩柔跑卫生室跑的很勤,身上稍微有点不舒服就要往卫生室走一套。后来她生产休产假,中间将近两个月没上班,等休完产假,回去上班,到现在也快一个月了,却一次都没再见过韩柔。 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好了,还是因为天冷肚子大不方便。 熊祥忠是个糙老爷们,对家庭一向缺乏细心,当然没能说出什么具体的情况,只是说韩柔挺好的,晴晴也乖巧。 云乔又问了问上次闹矛盾的事,熊祥忠也只是说,没什么事,母女俩早就和好了。 云乔也就没再多言,手肘撑在桌子上,拖着脸,听何霆钧跟熊祥忠聊训练的事儿。 又等了一会儿,服务员终于提着一个长方形的木头食盒走了过来,放在桌子上,“秦同志,你点的菜好了。” 云乔跟何霆钧同时起身。 云乔对服务员说道:“谢谢啊。” 何霆钧提起食盒,转头跟熊祥忠告别:“熊团,我们先走了。” 熊祥忠点点头:“好,回头再聊。” 何霆钧拎着食盒和云乔一起离开了饭馆,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开门的一瞬间,冷冽的寒风无情的吹乱云乔额前的头发。 云乔赶紧抬手将围巾重新系紧,往外呵了口气:“这天可真冷。” “是挺冷。”何霆钧单手拎着食盒,另一只手牵住云乔,将她的手塞进自己军大衣的衣兜里,“走吧,咱赶紧回家。” 小两口走到六号胡同的时候,正好碰见秦铮跟严静宛从北边九号胡同过来。 严静宛脸色不太好看,大步走在前面,秦铮在后面小声赔笑,严静宛绷着脸没理。 “怎么了嫂子?我哥惹你生气了?”云乔有些诧异。 毕竟她哥跟她嫂子感情一向很好,从结婚到现在三四个月了,还没闹过矛盾呢。 这还是第一次。 瞧着挺新鲜。 第488章 好心办坏事 严静宛看到云乔,停下脚步,没好气的说道:“你自己问问他吧,干的什么好事。” 说完,她扭头,快步朝前,率先走进胡同。 云乔便看向秦铮,“哥,怎么回事儿啊?你干什么了?看把我嫂子气的。” 秦铮有些羞窘的摸了摸鼻子,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你嫂子的羊毛衫,被我给洗缩了。她最喜欢那件,才穿了两次……” 云乔哭笑不得,“哥,羊毛衫不能用水洗,你不知道啊?” 秦铮摇摇头:“没穿过,没洗过,真不知道。” 云乔说道:“没事,一件衣裳而已。你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好心办了坏事,我嫂子生气主要是新衣裳没穿几次就被洗坏了,心疼的。你哄哄,态度好一点,嫂子就消气了。” 秦铮嗯了一声,快步走进胡同,朝着严静宛追过去。 云乔跟何霆钧也起身跟上。 走进家门,云乔看见秦铮将严静宛堵在堂屋门口低声轻哄,严静宛还在生气,别过头不理他。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严静宛伸手将秦铮推开,掀开门帘进屋。 秦铮回头对上云乔的目光,无奈的耸了耸肩。 何霆钧幸灾乐祸的笑起来:“大哥,你这一看就是家务做少了,干点活都干不明白,要你何用?嫂子不生气才奇怪。你有空跟我学习学习,叫我声老师,我保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教导你怎么把家务干好。” 秦铮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闭嘴吧。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你看你,无能狂怒了是不是。”何霆钧促狭的笑:“菜就应该多学,不学怎么进步?大舅哥你咋就不愿意学呢?” 秦铮磨了磨牙:“可显着你了?” 会做家务了不起啊! 何霆钧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可不就是了不起嘛! 反正他从没因为这个原因惹过媳妇儿生气,从来都是夸得。 妹夫和大舅哥少有相处融洽的,何霆钧跟秦铮日常就是互怼互损,云乔早就习惯了。 她全当听不见,拍了一把何霆钧的后背,说道:“行了,别贫了,赶紧把菜提进屋,不然一会儿凉了还得回锅再温。” “得嘞。” 媳妇儿发话,何霆钧立刻结束跟秦铮的斗嘴,掀开门帘进屋,将食盒放在堂屋的桌子上。 云乔走过去打开木食盒的盖子,三道菜一道汤都是用砂锅盛的,砂锅保温,她伸手摸了摸砂锅的盆边,还是热的,掀开砂锅的盖子,还有热气往外冒。 云乔将砂锅摆在桌子上,又去厨房。 严静宛正在厨房帮冯娟烧火,婆媳二人也在聊严静宛生气的事儿。 云乔听见冯娟劝严静宛,“静宛,你消消气,秦铮也不是故意的,他纯属是大老爷们一个,不会干家务,好多生活常识不知道,你该说他说他,该训他训他,别自己气自己。咱女人不能气,气多了就容易得病。”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那件羊毛衫十八块钱一件,票券还是我在京城的时候参加比赛得的奖励,总共才穿了两次,就被他给洗坏了,太心疼了忍不住就想给他甩脸子。” 严静宛说道:“我也是服他了,结婚这么长时间,头一回知道帮我洗衣服,结果上来就把我最好的一件衣裳给洗坏了,这谁能不生气。” “你骂他。”冯娟说道:“男人不骂不长记性。” 冯娟率性直言,云乔忍不住笑了一下,“妈,你可真会教。我哥听见要汗流浃背了。” “听见就听见。”严静宛轻哼一声:“不是我说他,他真该跟妹夫好好学学,妹夫在家里什么都会干。他一天天还对着妹夫挑这挑那,结果自己跟妹夫一比差远了。” 秦铮站在厨房外,敲了敲厨房的门,提醒:“媳妇儿,我听见了。” 严静宛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开口:“就是专门说给你听的,你有意见?” “没,没有。你说,我听着。”秦铮摸了摸鼻子,怂怂的听家里的女人们的指责。 他听的汗流浃背,眼巴巴的看着严静宛,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一下,“媳妇儿,我觉得我还是有点优点的。” 秦铮服软,严静宛气头也过去了,便顺势放软了态度,毕竟在长辈家里闹矛盾总归是不好。 她语气已经柔和了一下,嗯了一声,带着点玩笑的意味说道,“还行吧,起码人长得挺赏心悦目的。” 秦铮默了默,“……也行。” 长得好能讨媳妇的欢心也是个优点。 被这么一打岔,气氛也融洽下来。 冯娟掀开锅盖,用大铁勺搅了搅,确定锅里的二米粥已经熬好,便跟严静宛说道:“静宛,好了,粥熟了,不用烧了。你出去洗洗手,可以开饭了。” 严静宛应了一声,走出厨房,秦铮跟上去,低声哄她,好话说了一箩筐,又附在严静宛耳边说了几句骚话,羞的严静宛把手伸进他衣服里,使劲捏他腰间的软肉。 秦铮疼的龇牙咧嘴,好在挨得这一下是值得的,等夫妻俩坐到饭桌上的时候,彼此之间的气氛已经恢复了新婚该有的甜蜜黏糊,好似之前的矛盾都是一场错觉。 冯娟和云乔对视一眼,相视而笑,并不意外。 刚结婚的小夫妻都是这样,矛盾来得快,去的也快,都要磨合。 第489章 怀恨在心 吃饭的时候,圆圆主动帮冯娟,还有云乔,严静宛夹菜,看着圆圆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怎么看都还是一团稚气的孩子样,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人,面对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竟也能下得去手。 这不禁让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她小时候,村里好多十来岁出头的小女孩,小小年纪,个子都还没长成,就被早早的说亲许了人家,孩子般小小的身子上挺着大大的肚子,看起来格外可恐。 就连她,也差一点就被送去别人家里当童养媳。 过去的回忆带给严静宛一些不好的情绪,她强忍着没漏出来,但饭吃到一半,听见冯娟跟秦铮说起京城的事,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妈,是哪家的人要给圆圆说亲?你知道吗?” “具体是哪家我也不清楚。你也知道我,以前有病,总在家里闷着,没怎么出过门,所以外面谁家是谁家,我都不太知道。”冯娟局促的笑了笑,补充道:“我只知道是你爸爸老领导的二儿媳妇娘家,似乎是姓梁。” 别说是秦林老领导的儿媳妇,就连秦林的老领导,冯娟也没有见过。 那些年她情绪总是不好,秦林怕带她出去交际,她再在人家的家里发病,会很丢人,所以干脆一次都没有带她出去过。 以至于现在有事了,她大脑几乎是空白的,秦林说出来的好多人名,她都只是听过,没见过。 严静宛想了想,想起一个名字:“梁青萍吗?” 冯娟点点头:“好像是这个名字,你认识她?” 严静宛点点头:“认识。梁青萍是我以前在京城文工团里的后勤部主任,嫁到了二环里的高家,她为此特别自得,话里话外总要提一提,在文工团里很出名。” 冯娟听严静宛这么说,好奇的追问道:“静宛,你跟这位姓梁的同志熟不熟吗?你觉得她人怎么样?性格好不好?” 冯娟问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这个梁青萍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因为她们家拒绝这门亲事,就怀恨在心。 严静宛听出了冯娟的意思,说道:“性格不太好说,因为我跟她不熟,就是点头之交,不过她挺爱跟人闲聊的,跟谁都能说两句,所以她的一些事,团里很多人都知道,据说人挺大方的,跟谁玩得好,送东西毫不手软,就是太傲气,不太好相处,说话有点刻薄,想跟她交朋友,首先得能忍。” “她有个傻侄子的事,团里也都知道。” “因为梁青萍很疼她那个傻侄子,为了给那个傻侄子传宗接代,她之前还在文工团里给他侄子征过婚,主要是找那些家在外地农村,图个留京工作的,又是彩礼的,又是手表的,还给解决工作和户口,许诺给人的条件很丰厚。” “但她在文工团找纯属找错了地方,文工团的姑娘们身上都有技艺傍身,就算离开文工团,转业回地方也有好前程,不至于重回农村,什么彩礼钱和手表钱,工作一两年也就有了,没必要赌上后半辈子的幸福去嫁个傻子,所以几乎没人因为她许诺的一点小恩小惠心动,最后证婚也就不了了之了。” “您一开始说,我心里就隐隐有了点猜测,但是又觉得不可能。因为这个梁青萍眼光很高,一直想着给她的傻侄子找个漂亮的正常女孩当媳妇儿,我没想到她之后竟然会瞄上圆圆。” 第490章 死缠烂打 云乔说道:“估计是找了一圈,找不到正常的小姑娘愿意跟她侄子结婚,所以又转过头来找原先看不上的特殊孩子。” 何霆钧撇了撇嘴:“既然看不上,那还找什么找,直接打光棍得了,多省事。” 秦铮也道:“就是。农村打光棍的男人可多了去了,特别是成分不太好的,其中不乏一些要个有个、要样有样,读书写字、一表人才的男青年,还不是照样找不着对象被剩下,差他一个唐氏综合征?” 何霆钧跟何霆钧这对见了面总要吵两句嘴的妹夫和大舅哥,观点在圆圆的这件事情上达成了共识。 “可不是嘛。这一家人明知道唐氏综合征会遗传,还非得传所谓的宗、接所谓的代,真缺德!” 严静宛对冯娟说道:“妈,这门亲事绝对不能答应。甭管那边说什么,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是威胁施压,您就坚持住,咬死不同意就完了。反正圆圆已经来这里了,离京城天高皇帝远的,她们总不能千里迢迢跑过来抓人。咱就耗着,时间一长,那边肯定也就歇了这个心思了。” 冯娟点头:“我知道,我肯定能不同意。你爸爸也答应过了,会回绝这门亲事,京城那边他不松口,梁青萍再想挟恩图报,想必也不可能找来东北。” 严静宛道:“反正咱们家也没打算让圆圆嫁人,咱有时间跟他梁家耗,看最后谁耗的过谁。” “对,婚姻自由,只要咱们家态度坚决,梁家也不能硬结这婚。”云乔说道:“更何况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嘛,大不了这几年都不带圆圆回京城了。” 冯娟看向圆圆,问她:“圆圆喜欢这里吗?” 圆圆正埋头吃鱼,压根没听见这帮大人们在聊什么,只是听见自己的名字,本能抬起头,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懵懂的看着冯娟,“啊?” 冯娟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发顶,笑着问她:“妈妈是想问你,你喜欢这里吗?” 圆圆点头:“喜欢。” 冯娟:“那你想不想一直留在这里,和妈妈一起陪着哥哥姐姐们?” “想。”圆圆点了点头,又问:“那言言呢?我最喜欢言言,言言会不会走?” “当然不会。”云乔说道:“这里就是言言的家,言言不走。” 圆圆嗯了一声:“言言不走,圆圆也不走。” 冯娟心中稍定,吃过饭,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对云乔说道:“这几年,圆圆留在这边,要打扰你们了。按理说,丈母娘和小姨子不该长时间的住在你们夫妻俩的家里,只是这次事发突然,圆圆不得不留下,你跟女婿好好说一说,别影响你们小两口之间的感情。” “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说这样的话就太客气了。”云乔说道:“接圆圆来之前,我就跟霆钧商量过了,他是同意的。而且我和霆钧都得工作,我白天上班不能看孩子,他有时候出任务,更是动辄一星期、半个月的不在家,您和圆圆在这里,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我们都很感激您。” 冯娟说道:“这是霆钧体贴,善解人意,不想叫我心里有负担。他都做到这份上了,我一个当长辈的也不能不懂事,好话得说到位,不能叫他心里留下疙瘩。” “他心里才不会有疙瘩呢。”云乔抱着冯娟的胳膊笑道:“他照顾不到家里,本身就已经很愧疚了,您千里迢迢从京城来东北帮我们照看孩子,他心里感激都还来不及呢,您别多想,安心的带着圆圆住着吧。” 冯娟闻言欣慰地笑道,“你们小两口感情好,我就放心了。” 当妈的一辈子为了啥,不就是图儿女幸福嘛。 * 圆圆是个很好的小帮手。 她的智力差一点,理解能力和动手学习能力也不强,但并不是完全没有。 来了家属院半个月,在冯娟的耐心指导下,学会了给言言喂奶,换尿布和洗尿布,大大的减轻了冯娟的工作量。 并且她的一团孩子气和活泼也很对言言的脾气,玩耍的时候随便做个鬼脸就能把言言逗得咯咯笑。 俩孩子玩起来,冯娟也能空出些时间出来,纳个鞋底,打个毛线,做点针线活。 圆圆在东北适应的很好,绝口不提回京城的话,在东北待个三年五年的完全不成问题,云乔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却在半个月后的某一天中午,在军服厂的厂办办公室,接收到了一通来自京城的长途电话。 厂办姓刘的干事下楼通知云乔去厂办接电话。 当时云乔还一头雾水,心想她跟何霆钧的家里人打电话都是打到家属院,几乎不往军服厂这边打,除了双方的家人,她真想不到还有谁会给她打电话。 便问刘干事道:“谁打来的电话?对方自报家门了没有?” 刘干事回答道:“报了,但说的含含糊糊的,只是说了自己姓梁,跟你家有亲戚。” 京城的来电,打电话的人姓梁。 刘干事这么一说,云乔就全明白了。 是那个患有唐氏综合征的男孩的姑姑,叫梁青萍的。 云乔想听听她打的什么主意,也好有针对性的防御,便跟着刘干事上了楼。 电话接通,梁青萍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秦云乔同志是吧?你好,我是梁青萍,和你嫂子严静宛曾经是一个文工团的同事,你应该知道我吧?” 云乔嗯了一声,反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单位的电话?” 梁青萍笑道:“我们两家以后是要当亲家的,有些事情自然要调查清楚。” 梁家在京城很不显眼,家里只是普通的职工干部,没权限随便调查人。但梁青萍嫁得好,住在二环里的四合院,作为高家的儿媳妇,想调查一个人,对她来说是像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 云乔心思一转,想明白这件事,便没有纠结这点细枝末节,直接否定了她表达出来的想结亲的意愿:“不好意思梁同志,谢谢你抬爱,但我家里没有适婚年纪的兄弟姐妹,当亲家这件事就免了。” 梁青萍被拒绝了也不恼,电话里,传来她那被电磁扭曲的有些失真的轻笑声:“秦同志,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将近一个月,再装糊涂就没有意思了。” 云乔抿唇,随后面无表情的开口:“那你是听不懂拒绝的话吗?这一个月里,我们家已经反复拒绝过很多次了。” 后来秦林又打来好几通电话,梁家铁了心想促成这门亲事,梁青萍先是请出他的邻居,朋友,后来又说动他的同僚、上司当说客,最后又搬出她的公公,对秦林有恩的老领导。 老领导虽然没有施压,但是话里话外也劝秦林:这桩婚事,可以考虑。毕竟两个孩子都有些缺陷,结合在一块谁也不用嫌弃谁,正好合适。 秦林当时没有明着拒绝,但之后老领导家的保姆再打电话,邀请他上门做客,他没再去过,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后老领导也没有再过问。 云乔已经这件事要告一段落,谁知道梁青萍还不死心,竟然一通电话打到了东北来。 是因为京城找不到比圆圆很‘合适’的结婚对象吗? 所以才这样死缠着不放? “秦同志,有些话何必说的这么绝情呢。自古谈婚论嫁,哪有一下就谈成的,女方家里矜持拿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总要过个几回招才能谈拢。” “我们两家不妨坐下来好好谈谈嘛。你们这边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我们绝不含糊。” 梁青萍说话的语气特别自信,好似笃定了秦家最后一定会答应这门亲事。 现在不答应,只不过是条件没谈拢罢了。 “不必了。”云乔拒绝:“我们家不是矜持,也不是拿乔,梁同志不要再白费心思了。” “真的不能考虑吗?”梁青萍叹了一口气:“你们家圆圆总是要嫁人的,嫁给旁人也是嫁,嫁给我侄子也是嫁,更何况我们两家还很有渊源,我公公和你父亲是曾经并肩作战的好战友,彼此知根知底,你把妹妹嫁给我侄子,总比嫁到外面完全陌生的人家要好得多吧?” “秦同志,请相信我,我们梁家是很诚心想娶圆圆进门的。圆圆很可爱,我和我嫂子之前在京城见过她,我们都很喜欢她。我侄子心智比不上正常人,圆圆也一样,这个情况我们都清楚,所以等她嫁来梁家,我们也不会要求她什么,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就是互相多个玩伴,我们家会把她当成自家亲生的孩子来看待,你完全不用担心她在家里受委屈。” “梁同志,你的态度我知道了,但这不是我们家拒绝这门亲事的主因。” 云乔的态度并没有因为梁青萍的许诺而有所松动,她很坚决的拒绝。 “你刚刚有句话我很不赞同,你说我们家圆圆总要嫁人的,不嫁给你侄子也会嫁给旁人。抱歉啊,恕我不能苟同。圆圆是小孩儿心性,就像五六岁的小女孩一样,但五六岁的小女孩是不能嫁人的,所以我们家自始至终就没打算让圆圆嫁人。” “谢谢梁同志和你嫂子的抬爱,但是这件事实在不合适。” 云乔即便拒绝,语气也自始至终都是客客气气的,梁青萍有些生气,有些恼,想发火心里却一阵无力。 “不结婚?”梁青萍被气的都有点想笑了:“她没孩子,你养她一辈子吗?” 云乔:“不行吗?” 梁青萍轻哼了一声,“你现在说的轻松,是因为你年轻。等你老了呢?你自己都要躺在床上被人照顾着吃喝拉撒,你还能有力气管她?到时候死屋里臭了都没人发现。” 她这话说的刻薄,云乔一下子冷了脸:“梁同志,慎言。” “你也别生气,我这话虽然难听,但说的都是实话。” 梁青萍说:“我相信你现在想照顾她的心是好的,但是你也要想想你的以后,等你老了,你自己都不能动,躺在床上等着你自己的孩子照顾你,她没孩子,她怎么办?别说你有孩子,你孩子也能照顾她。你是你孩子的妈,你孩子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伺候你天经地义,但你孩子没义务伺候一个姨。更何况这个姨还是姥姥从外面捡回来的,连血缘关系都没有。” “秦同志,听说你已经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你更应该明白孩子对一个女人的意义。” “一个女人,没有孩子,这辈子是不圆满的。” “圆圆有结婚生子的自由,你不能仅凭自己的意愿,就随意的剥夺她的权利,你不觉得这太自私了吗?” “不管怎样,有个孩子,有人给她养老送终,总比一辈子什么都没有强吧?” 梁青萍苦口婆心的劝了又劝,把自己都给说服了,谁知道秦云乔听完,还是一副有油盐不进的态度:“这就是我们家的事情了,不劳您费心。” 一再被拒绝,梁青萍心里的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压都压不住。 自从嫁去高家,她走到哪都是被人捧着,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姓秦的,你别不识好歹。” “说什么一辈子不让秦圆结婚,真是大言不惭,我就不信,你们家还能养她一辈子!” “说来说去,不就是瞧不起我侄子,嫌弃他傻吗?” 梁青萍冷哼一声:“打量我不知道你们家的那点小心思呢!” “我侄子要是个正常人,你们家恐怕早就巴巴的答应了。可你怎么也不寻思寻思,你妹妹也是个傻子,她一个傻子,有人肯娶她就该谢天谢地了。正常人谁会能要她?别痴人说梦了。” 云乔被气的浑身颤抖,她咬着牙,强压下心里的怒火,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梁同志,结亲不是结怨,婚事不成是很常有的事情,好聚好散,但像你这样口吐恶言的,就太没风度了!” “你今天跟我说的这些话,我会如实转告给我父亲,请让他传达给你公公听。” 梁青萍闻言,嗓子好似被噎了一下,心中怒火更胜:“吵不过就告状?姓秦的,你今年几岁?” “告状怎么了?我想告就告,你管我今年几岁!”云乔冷声说道:“我就是七老八十了,我想告状照样告。” 梁青萍:“你!” 云乔听出梁青萍对她公公的忌惮,看样子,她虽然说动了她公公当说客,但并没有争取到她公公的完全支持。 没有高老的支持,梁青萍算个屁。 秦林要是被她给弄下去,这些年也是白混了!不如早点下放牛棚种红薯。 云乔心里有了底,也不想再忍,直接恶声怒斥回去:“你什么你?你以为只有你会说难听话吗?” “我好声好气说话,那是看在你长辈的身份上给你留面子,既然你自己给脸不要脸,也别怪我说话难听了。” “拒绝你什么原因你心里不知道吗?还好意思叭叭叭。” “唐氏综合征,遗传的!傻一个得了,结婚生孩子干嘛?” “一傻傻一窝,缺不缺德啊。” 第491章 原形毕露 云乔的这一番话说的又狠又重,几乎把梁青萍的脸皮揭下来踩。 电话里,梁青萍气的声音都在发颤:“秦云乔,你敢骂我?” “你少污蔑我 ,我刚刚有说一个脏字吗?”云乔一脸坦然的说道:“怎么着?我只是把你们做出来的事情,实话实说的重复一遍,就成骂人了?那你这心可够虚的。” “闭嘴!”梁青萍心思被戳中,顿时恼羞成怒,疾言厉色,瞪向云乔:“小小年纪,嘲讽长辈,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尊重长辈?你家里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吗?还是说你从小不在家里长大,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所以才这么没礼貌没教养?!” “你有礼貌你有教养,你在这里学狗叫。” 什么人呢! 真是草鸡穿上金装也装不成凤凰相,多说几句就原形毕露。 云乔多一句话都不想跟这种人多说,浪费口水,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最后怼人的气势很足,挂电话的动作也利索强硬,引得厂办办公室的干事们频频侧目。 特别是管电话的接线员,缩着脑袋,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云乔友好的朝她笑了笑,问道:“同志,我能不能往外打个电话?” 接线员点了点头,问她:“往哪儿打?本地还是长途?” 云乔:“长途,可以吗?” 接线员嗯了一声,“偶尔一次,可以的。” 云乔便把秦林的联系方式给她,让她帮忙拨线。 长途电话层层转接,需要很长的等待时间,接线员便搬了把椅子给云乔,让她坐下等。 云乔跟她说了声谢谢。 接线员年纪不大,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藏不住事,频频看她,眼睛里的好奇几乎快要从眼眶里溢出来。 云乔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她有话要说。 “想说什么就说吧。” 年轻的接线员不好意思的朝着云乔笑了笑,问她:“我就是想问问,你刚刚说的那个唐氏综合征是个啥病,之前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也正常,这病的学名刚确定没多长时间,还没普及到老百姓的生活上。”云乔把唐氏综合征的基本特征跟她说了一遍。 “唐氏具有统一的特殊面容,基本上,有这种外表特征的,就是唐氏综合征了。你见过没有?” 唐氏综合征很普遍,和正常胎儿的比例有时候甚至能达到惊人的1:600,所以生活中其实经常能看到这样的孩子存在。 所以接线员想了想,果然点了点头:“好像见过。” “我们以前学校,好像就有个跟你说的这样,长相很奇怪的小女孩,也是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 云乔:“嗯,那可能就是唐氏儿了,唐氏儿基本上智商都不太高。” “所以,唐氏的这个傻,是会遗传的吗?” 云乔点头:“很大的概率遗传。” 这时,旁边姓刘的干事凑过来插话,好奇的问道:“秦医生,这个很大概率是不是百分百啊?我婆家村里有个老光棍,四十多岁没娶上媳妇,前几年花了高价彩礼娶了个傻媳妇,长得好像就跟你说的一样。她这几年一连生了好几个孩子,都跟她长得一样,丑的很有特点,也都傻乎乎的,好几岁了,连声爸爸妈妈都不会喊。” “这你咋说呀,也有运气好的,所以不敢说百分百,但要赌这个正常的概率……” 云乔面露难色的摆摆手:“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赌。因为唐氏儿的基因本身就是异常的,用异常的基因生孩子,想生出来正常基因的小孩,太难了。赌输了,弄着几个傻小孩,怎么办?” “就跟你说的那样,你邻居家,连生几个孩子都傻乎乎的,连个爸爸妈妈都不会喊,说话更是不会说,这辈子怎么办?” “咋办,凑合着能活一天是一天呗。”刘干事耸耸肩:“妈是个傻的,爹今年都五十了,在农村都是干不动活的糟老头子了,身体也不好,眼瞅着活不了几年,等他没了,这一家子傻子孤儿寡母恐怕连吃饭都难,搞不好都得饿死。” 云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作孽。” 接线员想起云乔电话里说过的话,补充,“还缺德。” 刘干事也叹气:“这种情况,确实是傻一个就够了。娶傻子,生傻子,一傻傻一窝,都跟着受罪。但这事说到底也怪不到老光棍,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遗传俩字啥意思都不知道,攒了十几年的钱,就想娶个媳妇,有个孩子。但他年纪又大,正常的姑娘看不上他,不愿意嫁他,只能娶个愿意嫁他的,他要是知道,娶个傻子,最后生出来的孩子也都是傻子,他也不会这么干,累死累活,后半辈子都每个安生日子过。” 云乔听刘干事说‘老光棍娶个愿意嫁他的’,轻轻扯动唇角,眼里闪过一抹讥讽的神色。 跟傻子谈意愿,呵,傻子懂什么叫自愿吗? 一个花钱买,一个图彩礼,所谓的‘父母’‘丈夫’,不过是欺负人傻,好摆布罢了。 第492章 彻底不装了 云乔垂下眼,遮住眼底的讽刺之色。 随后她便坐在椅子上,静静的听其他人争论起,老光棍到底能不能娶傻子,傻子能不能生孩子的问题。 这种话题一向有争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观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都说服不了谁,所以讨论到最后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渐渐偃旗息鼓。 过了大半个小时,长途电话终于转接成功。 秦林很忙,而云乔打电话的时间又是最忙碌的上午,秦林几分钟后就得出去开会,留给云乔的时间不多,所以云乔长话短说,言简意赅的把梁青萍给自己打电话的事跟他说了。 “爸爸,这个姓梁的女同志一大把年纪,却一点都没有当长辈的风度,因为我的一再拒绝,她恼羞成怒,不仅攻击圆圆,还羞辱我,我忍不住也在电话里回骂了她。以她的性格,她后面会不会找您的麻烦?” 说到这儿,云乔低声示弱:“爸爸,是我太冲动了,没忍住自己的脾气。她毕竟是您老领导的家人,还是长辈,再说我,我也该忍的。” 秦林听到女儿被人欺负羞辱,顿时火冒三丈,安抚道:“云乔,不用担心,这件事你没有错,相反,你做的很对,爸爸还要夸你呢!以后就保持这样的形式作风,谁敢欺负你,你尽管打回去就是。咱们家不惹事,但是也不怕事。” 云乔心里一暖,开口时仍有顾虑:“那我这样,会不会给您惹事?” “不怕。爸爸这些年在工作上也算是小有成就,你只要不触犯法律,一点小错小误,爸爸还是兜得起的。”秦林说道:“你让你妈和圆圆安安心心在东北待着,不用胡思乱想,京城这边有我呢。梁家想强买强卖,还没这么大的本事。” “好的,爸爸,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云乔说道,“那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您忙吧。” 秦林‘嗯’了一声,又嘱咐道,“她后面要是再给你打电话,你一定要跟爸爸说。” 云乔点点头:“知道了。” 秦林:“好了,那爸爸忙工作了,挂了啊。” “好,爸爸再见。” 挂断了电话,云乔向接线员道谢,随后离开厂办办公室,转身下楼。 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一道下楼的脚步声,有人叫她的名字:“秦医生,等一等。” 云乔回头,发现是厂办宣传部的干事陈欣,之前想跟她买奶粉票的。 云乔问道:“陈干事,有什么事?” “是有点事。”陈欣朝着云乔笑了笑,说道:“秦医生,咱们下楼说吧。” “行。”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陈欣拉着云乔走到办公楼一旁的角落,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秦医生,我这次找你,是受人之托,探探你的口风。” “?”云乔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我婆家婶子的娘家外甥,小时候患小儿麻痹症,留下了后遗症,手脚不太利索,不好讨媳妇,她不知道听谁说,秦医生你有个妹妹,脑袋不太灵光,不好说婆家,就找上我,想托我跟你说一说,愿不愿意让俩孩子相个亲。” 见云乔脸上露出抗拒的神色,陈欣连忙解释道:“秦医生,我跟之前那个跟你打电话的泼妇不一样,咱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肯定不能坑你。说真的,我婶子娘家的那个外甥,条件挺不错的,他爸爸是村里的会计,她妈妈是裁缝,他本人长得也不丑,斯文白净,人也聪明,读过几年书,还考上了初中,就是身体拖累了,不然不至于说不上媳妇。” “而且他们早就找医生打听过了,小儿麻痹症不遗传孩子,不影响结婚生孩子。” 说到这儿,陈欣脸上露出有些窘迫的表情,说道“秦医生,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考虑考虑,拒绝也没关系,我回去也有个话说。” 云乔婉拒:“不好意思陈干事,谢谢你的好意,我们不考虑。” 陈欣小心的觑了她一眼,“所以刚刚在楼上,我听你在电话里跟人说,这辈子不准备让你妹妹嫁人,这话不是托词?” “不是托词。”云乔嗯了一声,认真地说道:“我们一家人确实不打算让我妹妹嫁人。她的情况比较特殊,嫁人的话,肯定没有在家里过得自在。家里又不是缺她一口饭吃,何必让她去到别人家里讨生活。” “你说的这话没错,我能理解你的想法。”陈欣理解的点点头,说道:“那我回去就帮你回绝了。之前是不知道你们的情况,再加上是长辈开口,我也不好意思拒绝,才答应帮她问一问,秦医生你别介意。” 云乔摇头,笑了笑,说道:“没事,我知道你也是好意。平心而论,你婶子的娘家外甥条件确实可以,父母都有一技之长,自己还会读书,如果不是身体拖累,在农村找谁都不是难事。你跟你婶子好好说一说,是我们家没打算让圆圆结婚,不是对孩子有意见,别让她心里不自在。” “没事,我婶子家被媒人拒绝没十回也有八回了,早看开了。”陈欣摆了摆手,脸色轻松起来,说道:“秦医生,你人真好。刚刚我追你下楼的时候还很忐忑,生怕一言不合,你也撅我一顿。” 云乔有些哭笑不得,“我撅你干嘛?” 陈欣:“因为我给你妹妹介绍的也有病?” 云乔摇摇头:“我妹妹什么条件我又不是知道,我再是她姐,我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不傻。说句难听话,正常人谁愿意娶一个傻子?想娶她的,肯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有病不是主因,主因是对方听不懂人话。我妹妹为了躲这家人都从京城来东北了,还阴魂不散,遇见这种人,谁家能没一肚子火气?” “那倒也是。” 陈欣趁机表态:“不过秦医生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干这种讨人厌的事。既然你拒绝了,我们以后绝对不再提了。” “好。” 云乔回到办公室,掀开门帘的一瞬间,坐在里面纳鞋底的高倩抬头看了过来。 高倩问道:“接个电话,怎么去了这么久?” 云乔说:“接完又拨了一个,长途,等得时间有些久。” 她进屋倒了杯热水,往药房看了看,没看到安小梅的身影,便问:“小梅呢?” “请假提前回家了。”高倩说:“她那个对象小张,又来找她了。” “什么情况?”云乔好奇的问:“前几天小梅不是还说她妈妈强烈反对,坚持不住已经分开了吗?” “这谁知道。”高倩耸了耸肩:“估计是又被男方甜言蜜语哄回去了吧,没真正吃过苦头的小姑娘,不撞南墙不会死心的。” “好吧。”云乔就知道会这样。 年轻姑娘把感情看的太重,容易昏头,做出错误的决定。 熬到中午下班,云乔锁了门,跟高倩一块下班结伴回家。 路过二号胡同,听见一阵阵尖锐的哭声。 云乔下意识扭头往里看去,看到熊晴晴没穿鞋,只穿了双袜子站在巷子里哭,旁边一个年轻军嫂柔声哄她,劝她先回家,外面冷,熊晴晴充耳不闻,倔强的站在原地扯着嗓子哭。 云乔和高倩对视一眼,两人一同走进胡同查看情况。 军嫂看到她们,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小高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晴晴这孩子跟你亲,你快过来哄哄她。这孩子不愿意回家,就这么光着脚站在外面一直哭个不停,外边这天这么冷,再这样下去,脚都要冻坏了。” “怎么回事?”高倩匆忙问了一嘴,赶紧冲上去,弯腰将熊晴晴从地上抱起来,用戴着手套的手给她擦泪:“不哭了啊乖乖,跟高姨姨回家去。” “不回家,不回家。”熊晴晴在高倩的怀里扭动挣扎,哭着说:“我要找爸爸。” “一会儿再找爸爸,咱先回家穿鞋子好不好?”高倩耐心哄她:“不穿鞋子走不了路,你还怎么出去找爸爸?听姨姨的话,先回家穿鞋子。” “那穿上鞋子,姨姨带我去找爸爸。”熊晴晴脸上挂着泪,漆黑卷翘的长睫毛上结了一层白霜,怯生生的眼神里带着祈求。 高倩心里一软,立刻答应:“行。” 熊晴晴这才搂住高倩的脖子,小脑袋顺从的趴在她的肩膀上。 高倩抱着熊晴晴往她家里走,这才有功夫仔细询问刚刚的军嫂发生了什么事,熊祥忠人呢? 军嫂说:“今天上午韩柔突然发动,要生了,熊祥忠匆匆请假赶回来,第一时间就把韩柔送去了医院。着急忙慌的,夫妻俩谁也没顾得上安排晴晴的去处,人前脚刚走,晴晴就光着脚从家里追了回来,一直哭一直哭,谁哄都不行。” 云乔听到这话,心里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夫妻俩的心也是够大的。 韩柔是后妈,不上心就算了,熊祥忠可是亲爹,就这么把一个四岁的小姑娘扔在家里…… 家里烧着炕,还有暖壶,更别提什么桌子上的剪刀,厨房里的菜刀了,万一小孩儿不懂事随便捞着一个玩儿,出了事可就完了。 云乔想到的事情,高倩自然也想到了,忍不住低咒了一声。 她抱紧熊晴晴,加快脚步往她家走去。 到了熊家,高倩先搬了把椅子,让熊晴晴坐上面,把脚伸到炕灶跟前暖脚,在外面冻了那么长时间,她的小脚丫早已经是冰冰凉凉的了。 随后高倩又去里屋,找出熊晴晴的鞋子,等她的脚被暖热,给她穿上鞋子,又给她戴上帽子,裹上围巾,最后牵起她的小手,对她说:“走,姨姨带你去医院。” 熊晴晴乖巧的点点头。 从熊家出来,高倩关上她们家的门,对云乔和另外一位军嫂说道:“你们回去吧,我一个人带晴晴去医院就行。” “你一个人行吗?”云乔问。 “行,这有什么不行的,晴晴乖得跟,跟着我从不闹腾。”高倩说:“我回家跟家里说一声,骑家里的自行车过去。这样快,五六分钟就能到。” 云乔:“那你路上慢点。下午要是赶不回来,我帮你请假。” 高倩点点头:“谢谢了。” “不用这么客气。” 高倩骑车载着熊晴晴去医院找熊祥忠,云乔也离开了二号胡同。 回到家,冯娟和圆圆两人都坐在西屋的炕上哄言言玩,云乔一进屋,就听见了圆圆学狗叫的汪汪声,和言言被逗得直乐的笑声。 云乔脸上露出笑容,扬声道:“妈,我回来了。” “可算是回来了,赶紧兑点热水洗洗手,可以开饭了。”冯娟的声音先从屋子里传出来,过了一会儿,她才趿拉着拖鞋从西屋里出来。 云乔的手还泡在温水里。 冯娟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问她:“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都十二点半了。” 军服厂中午十二点准时下班,云乔平常回到家最多十二点十五,今天晚了十五分钟,冯娟都有点等急了。 “路上碰见点事,耽误了一会儿。”云乔解释了一句,将韩柔生产,两口子把熊晴晴一个孩子扔家里没人管的事说了。 “孩子看起来怪可怜的,这么冷的天,只穿了双袜子站外面,哭的眼睫毛都结了白霜,也不知道在外头冻了多久。” “不上心呗。”冯娟撇了撇嘴,精准的说道:“后妈不想管,亲爹不负责,两口子对这孩子都不上心,忙起来可不就顾头不顾腚嘛。” 云乔叹了一口气,“晴晴这孩子也是命苦,亲妈去得早,有了后妈,爹也快成后爹了,现在后妈也有自己的孩子了,以后家里恐怕连她站的地方都没有了。高倩心疼她,恨不得把她接自己家里养,但到底只是个邻居,有心也无力。” “孩子确实可怜,不过你可别学高倩同情心泛滥,多管闲事,那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冯娟告诫道:“姓韩的后妈又不是省油的灯,高倩管的太多,彼此矛盾越积越多,将来迟早要闹翻,别再殃及了你。” “我知道,妈。”云乔点点头,“我就是看那孩子可怜,偶尔碰到,给她点吃的,关心关心,别的不插手。” 冯娟看着善良懂事的女儿,心里很是欣慰,“云乔,你心肠好,你愿意关心弱小,妈不拦着你。但咱也只能帮一点是一点,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放心吧,妈,我有分寸。”云乔笑了笑,让冯娟放心。 冯娟点点头:“吃饭吧。” 吃过饭,云乔陪着言言玩了一会儿,做一做排气操,到点了去卫生室上班。 下午,高倩果然没来上班,安小梅倒是来了,但是整个人状态不对,蔫蔫儿的,提不起精神。 一问,果然是因为感情的事。 她跟放映员小张和好了,但他们的婚事,她妈妈还是坚决不同意。 中午不仅没留小张在家里吃饭,还把小张提过来的礼扔了出去。 安小梅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感觉自己要被两种不同的声音撕碎扯烂了。 她特别迷茫,问云乔的意见。 云乔可不敢给她意见。 安小梅一整个恋爱脑的表现,云乔真怕她一转身就把自己劝她的话一句不落的告诉小张。 到最后她俩甜甜蜜蜜的结婚了,剩她自己里外不是人。 安小梅蔫蔫的趴在药房的桌子上虚耗了一下午,云乔坐在办公桌前看高中的物理书。 云乔上学的时候就擅长文科,理科一般,中间好多年不学习,再捡起来,看物理书跟看天书差不多,上面的每一个汉字,字母,和数字她都认识,但就是看不懂。 何霆钧军校毕业,有时候会辅导她,但他太忙,抽不出太多的时间,所以云乔更多的时候还是自学。 现在的这本物理书是何霆钧弟弟何霆钰用过的,书上有京大学霸的标注,云乔看了一下午,多少开了点窍。 天冷,卫生室几乎没什么病人,云乔来上班,也就是换个地方学习,还比家里安静。 家里添了个小宝宝,时不时的就有哭声吵闹,学习效率还不如在卫生室。 云乔在卫生室学了一下午,没管安小梅的沮丧情绪,到点就准时下了班。 回家路过二号胡同,没看见什么人,云乔也没主动过去打听,直接路过回了家,反正第二天到单位,问高倩也能知道。 翌日清早,高倩准时来卫生室上班。 她神色有些憔悴,眼底挂了两个乌青的黑眼圈,一说话还忍不住打哈欠。 云乔关心的问她:“昨晚没睡好?” “没有。”高倩又打了个哈欠:“韩柔头一胎,生孩子生的很慢,从昨天上午就开始阵痛,结果疼到了晚上才开了一指,产房都没进,我就把晴晴带回家了。” “四个孩子凑一块,玩起来疯的不得了,闹到十一二点都不睡觉,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的精力。” 云乔问:“晴晴现在还在你家?” 高倩摇摇头:“没,我把她送托儿所去了。还得上班呢,总不能把人带来单位。” 云乔:“晴晴待在托儿所也不错,起码有人管了。要不然韩柔出了院还得坐月子,熊副团有陪产假不假,但他在家不得照顾小孩子,估计也顾得上她,不如送去托儿所。”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托儿所还管饭,说不定比这两口子都负责任。”高倩捏了捏隐隐发胀的眉心,说:“回头我就跟熊祥忠说说,把人送到托儿所得了。上到五岁育红班,正好接上,也省的她一天天在韩柔跟前晃悠,韩柔再嫌她烦。” 韩柔现在面对熊晴晴是彻底不装了,心情好了引引逗逗,心情不好直接冷暴力,养个小猫小狗都比她有爱。 小孩是小,但不是傻,她们是可以准确分辨大人的情绪的。 这也是现在熊晴晴为啥又开始依赖熊祥忠的缘故。 高倩现在就盼着韩柔这一胎生个女儿,不然就熊祥忠老家鲁省的那个重男轻女的思想氛围,高倩真不敢想,熊祥忠有了儿子之后,熊晴晴以后在家里的地位。 第493章 事与愿违 然而现实偏偏事与愿违。 有的时候,人越是盼望什么,越容易失望。 韩柔在医院疼了一天一夜,最后在第二天的傍晚生下一个重约七斤的大胖小子。 高倩知道消息的时候,抱着熊晴晴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她想起了熊晴晴的妈妈,那个温柔又热心肠的女人,不知道她在地下看见自己的女儿受到这样的冷遇,会不会后悔生二胎。 肯定会后悔的吧。 男人多薄情,丧妻不过两年就续娶;结婚的时候说的好好地,三年之内不生小孩,结果刚过半年就有了;口口声声最疼晴晴,结果却没什么行动,孩子受委屈也看不见。 这样的男人,哪里值得女人拼上命为他生孩子。 高倩越想越难过,眼眶渐渐湿热。 她将脸贴在熊晴晴的额头上,喃喃自语:“乖乖,你以后可怎么办呀。” 熊晴晴一脸懵懂,幼小的她并不知道继母生下弟弟对她意味着什么,她将手贴在高倩的脸上,不解的问道:“高姨姨,你怎么哭了?” 高倩摇了摇头:“没,姨姨没哭,姨姨只是被风里的沙子迷了眼。” 熊晴晴茫然的歪了歪头,不知道关了门的屋子里哪里来的风和沙子。 她懂事的没有辩解,反抱住高倩,在她的后背上拍了拍:“姨姨不哭。” “嗯,姨姨不哭,姨姨还得给晴晴撑腰呢。” 她家老邵还是副营长,未来若是升不上去,最多待到四十岁就得转业回老家,她最多最多还能帮衬晴晴八年。 八年后,不知道又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高倩擦干净眼泪,哄着熊晴晴去跟心心玩,自己则是拿出家里的副食本,看看这个月的鸡蛋供应还剩多少,不够的话就得去村子里买。 添丁进口是喜事,礼是不能少的。 以后,她还得跟韩柔打好关系,多多的来往才行。 高倩盘算着要将礼上的厚一点,云乔则没有这个烦恼,照着前段时间她生言言的时候,韩柔送来的礼,原样买一份还回去就行。 关系没好到那份上,云乔也没去医院探望,直接等到韩柔出院之后,大部分邻居都开始送鸡蛋了,才跟着隔壁的邻居袁嘉惠一块把鸡蛋送到韩柔家里。 云乔本身就是来走个过场,谁知道韩柔却十分的热情。 不仅招呼她们喝糖水,还让熊祥忠拿出家里的橘子给她们吃。 十一月底,南方的橘子算是应季水果,但从南方千里迢迢的运到国家的最北端,单是运费就是很大一笔钱,平摊到橘子上,一斤的橘子价格比肉还要贵。 云乔和袁嘉惠本不想接,但韩柔太热情,两人只好接了过来。 接过了橘子,吃人嘴短,也不好立刻就走人,少不得要坐下跟韩柔聊两句。 韩柔半躺在炕上,旁边崭新的包被包裹着刚出生几天的婴儿。 婴儿闭着眼,脸蛋胖嘟嘟的,倒是看不出漂亮与丑来,只能说是个长得很标准的大胖小子。 云乔和袁嘉惠公式化的夸了夸,‘孩子长得很壮实’,‘白白胖胖的养的真好’,‘五官模样像熊团长,将来肯定也长得高高壮壮的’以及‘熊团长对你可真好,心疼你生孩子辛苦,还请了保姆照顾你……’ 双方都有演戏的成分,所以屋子里的气氛很融洽。 直到袁嘉惠不小心问了一句:“你家的老大呢?来家里一大会儿了,怎么没见她出来?” 第494章 多管闲事 “你说晴晴家,她去隔壁小高姐家里,找她家的心心玩儿去了。”听到袁嘉惠的话,韩柔虽然神色未变,但仔细看,嘴角的笑容变得有点僵硬。 “这样啊。”袁嘉惠哦了一声。 云乔暗暗扯了扯袁嘉惠的衣角,袁嘉惠也意识到不对,赶紧岔开了话题。 经过这个小插曲,韩柔热情的态度冷却了一些,随后不咸不淡的聊了一会儿,云乔和袁嘉惠便借故离开了韩柔家里。 两人从二号胡同里出来,袁嘉惠回头往后看了一眼,拍拍胸口,转头对云乔说道;“云乔,你刚刚注意到没有?韩柔提起原配留下的那个女儿的时候,态度不太对劲。我怎么感觉她不像是那种能把继女视如己出的后妈。” “你才知道呀。”云乔有些诧异。 袁嘉惠不明所以:“嗯?你们早知道吗?” “她早就不装了。”云乔解释道:“她孕中期那会儿,熊晴晴听人挑拨,跟熊团说不想她生下这个孩子,她在那时候就借机把熊晴晴撇开了,平常在家除了管熊晴晴一顿饭,其余的一概不管不问。” “还有这事啊。”袁嘉惠说道:“我那段时间回老家探亲去了,回来之后也没人特地跟我说,我都不知道。不然我肯定不提这个事。” 云乔说道:“毕竟是别人家的私事,当时讨论几句还行,过了时候,特意再提,总有种背后说人坏话的意味。” “这倒也是。”袁嘉惠说:“熊晴晴说那话确实叫人生气,她气也正常,但是气过了该管还是要管的,都是成年人了,跟个四岁孩子计较个什么劲。” 云乔:“归根结底,她是孩子的后妈,她这么做事,孩子亲爹都不介意,咱外人能说什么?” 袁嘉惠叹了一口气:“确实。咱外人说多了,人家指不定要骂咱们多管闲事。” 几天后就是元旦。 这一年的公历和农历只隔了一个月,元旦过去的同时,农历也进入了腊月。 松江临近北极圈,寒冬腊月连日暴雪,极寒的天气已经不适合出门。 军服厂提前放了年假,云乔上完最后一天班,将卫生室的门锁上,一直到年后初七都不用再来上班了。 安小梅和小张的恋情,经过长达一个月的极限拉扯,她的妈妈最终还是拗不过安小梅的坚持,在她的哭求下,无奈点头答应了这门婚事。 因为安小梅胳膊肘子往外拐,一心向着男人,这边家里刚松口答应婚事,便被哄着领了结婚证。这样一来,早前说好的百里挑一的彩礼肯定是没有的,有了结婚证,男方家里就有了依仗,得寸进尺,最后甚至连六十六的彩礼都没给齐。 彩礼塞进红包,摸着厚厚一叠,订完婚拆开一看才发现都是一块的票子,看着厚,但面值太小,最后数下来只有三十六张。 安小梅的妈妈被气的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地上,缓过来之后,指着安小梅的脑门,破口大骂。 怪她倒贴,脑子拎不清,还没进门呢就被婆家拿捏的死死地,连带着家里人一块被人踩着脸羞辱。 彩礼三十六块钱,埋汰谁呢! 出去打听打听,谁家嫁闺女就收三十六块钱彩礼? 村后老张家的那瘸子闺女,出嫁的时候人婆家还给五十六块钱彩礼呢。 你比人家差哪了,把自己作贱成这样。 等着吧,等真正结了婚,还有你的罪受。 安小梅捏着红包的手,手指用力到泛白,她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她妈妈见了又是一阵火气:“哭哭哭,你就知道在家里哭。现在觉得委屈了,早干嘛去了?” “结婚证已经领了,现在再后悔,晚了。” 第495章 邀请过年 结婚证已领,事情成定局,任安小梅如何觉得委屈,最后还是在定好的腊月初六那天如期嫁到了男方家里。 当天下了雪,天气不怎么好,云乔跟高倩都没跟去公社参加婚礼,两人只去了安小梅家里坐了坐,随完礼就回来了。 从安小梅家出来,高倩回头看了一眼墙上贴的喜字,忍不住说了一句:“咱们以后跟小梅恐怕是见不了几回了。从驻地到公社,坐车还得一个半小时,过完年她不一定回来上班。” “我也觉得。太远了,交通也不方便,小梅想继续上班只能跟丈夫分居,每周末见一次。”云乔说:“但她那个婆家,还没结婚就想拿捏她,一看就是控制欲特别强。儿媳妇刚结婚就要跟儿子分居,他们那种家庭怎么可能会愿意。” “可不是。小梅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一哄就妥协,闹到最后肯定是小梅放弃工作。” 高倩叹了一口气:“幸好咱驻地的工作严禁私下买卖接班,要不然小梅一走,工作空下来,最后叫她婆家那边塞个人过来接替工作,想想都能把人给怄死。我可不愿意跟欺负过小梅的人一块共事。” 高倩重感情,云乔多多少少了解她的性子,顺着话安慰了她几句。 两人边走边聊,拐入主干道,离开了建筑物的遮挡,冷风迎面吹过来,带着呼呼的雪花,直往人的面上的扑。 在这种情况下,两人虽然戴着口罩,但稍一张嘴冷风就从口罩漏出来的缝隙中往里灌,所以没说两句话就止住了话头,顶着风雪闷头往前走。 过了安小梅的喜日子,隔一天就是腊八节。 清早一起床就喝上了冯娟用砂锅精心熬煮了一个多小时的腊八粥,中午又接到了从西南打过来的电话。 是何霆钧的妈妈、云乔的婆婆打过来的。 石珊在电话里问她:“云乔啊,你们今年过年要不要来西南这边过?这边暖和,树常青,花常开,还有蝴蝶到处飞,特别适合小宝宝开眼界,比你们在大北头子冻得天天窝在家里强。” 云乔知道,婆婆这是想见孩子,但是又不好意思直接说,所以迂回的邀请她们一家去西南过年。 云乔其实也挺想去西南的,去一趟,看一看陌生的风光,也见一见世面。 上下两辈子,她还没去过南方呢。 只是今年显然不行,孩子还太小,经不起长途跋涉,云乔只能遗憾的拒绝:“妈,我和霆钧都挺想去西南看一看你们的,但言言太小了,坐长途火车来回奔波身体可能经不住折腾,所以还是等她大一点我们再过去吧。” 石珊说道:“从祖国的大北头子,坐火车到祖国的大南头子,七天七夜都不一定能到,小孩肯定扛不住,我的意思是,你们坐飞机来。” “飞机?”云乔一脸诧异。 阶层限制了云乔的想象。 没认识何霆钧之前,她连火车的卧铺票都买不到,坐飞机?她更是想都不敢想。 “是啊,坐飞机。”石珊说道:“从哈市到春城,中间可能需要转趟机,差不多一天就能到了。” “这个需要身份证明吧?”这个事情涉及到了云乔的认知盲区,她完全一脸茫然:“我和霆钧能坐吗?” 石珊解释道:“能。霆钧是营级干部,带工作证明和介绍信可以买到机票。你和言言是直系家属,也能享受待遇。” 云乔点头说道:“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回头跟霆钧商量商量吧。不过他今年可能抽不出空,最近他出任务出的挺频繁的,工作上很忙,临时请假不一定能请的下来。” “没事,今年不行就明年嘛,明年早点安排好。”石珊笑道:“你们在东北怎么样?我收听天气预报的时候注意过松江天气,听说最近一段时间都有大暴雪?室外温度零下三十多度?” 云乔点头:“是,最近确实一直在下大雪,外面很冷,不过我们屋子里烧了炕,日夜没断过火,温度一直能维持到十五、六度左右,在屋里穿件小薄袄就不冷。” “那就好。”石珊点点头,又叮嘱道,“言言还小,可得注意别冻着了。” 随后石珊又问了云乔一些言言的情况,便挂断了电话,挂断前不忘提醒了云乔一遍,让她别忘了跟何霆钧商量去西南过年的事。 云乔笑着应下:“您放心,不会忘的,等他中午下班回家了我就问他。” 第496章 热情 云乔等到晚上,何霆钧下班刚进家门,便把婆婆邀请他们一家去西南过年的事情跟他说了。 “妈跟我说,营级以上级别的干部可以拿着军官证和介绍信买飞机票,还能带直系家属乘机,这样从哈市买机票坐飞机到西南春城去,中间就算转机,也只需要一天就能到。再算上从哈市到驻地的路,过去一趟路上也只需要两三天,我们要去吗?” 何霆钧听完,摇了摇头:“今年不行了。休长假必须提前一个月打申请,现在打申请也赶不上过年了。” 云乔闻言心里也没有太多的失落,她早就预想到可能去不了。 她点点头,说道:“好,那你晚点给咱妈回个电话,告诉她一声,别让她干盼着。” 何霆钧‘嗯’了一声应下,等吃过晚饭,陪着言言玩了一会儿,等言言睡着,便出去打电话了。 过了大半个小时,云乔洗漱完好一阵子,何霆钧才打完电话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云乔正在西边卧室。 圆圆打了顶毛线帽,原本是给云乔的,但是尺寸没把握准,云乔戴上有点勒头皮,改大不好改,圆圆想拆掉重打,云乔没让,毕竟是费劲巴拉打好的,拆掉又得再麻烦一回事,她准备放着过两年给言言戴,米白的颜色,小女孩戴也合适,到时候用鲜艳的颜色在帽子边缘钩上几朵小花,跟百货商店卖的也没什么区别了。 云乔听见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放下手里的帽子,跟冯娟说了一声,便从西屋里出来,出来后顺手将身后的房门掩上。 何霆钧正站在门后,从头上摘下来的羊皮帽子拍打军大衣上面的落雪。 云乔走过去,从门后的衣架上摘了条毛巾,说:“我帮你打。” “好。”何霆钧便站定,张开双臂让云乔帮忙。 云乔将他身上的雪花全部拍打赶紧,问他:“妈在电话里怎么说?” “也没说什么,今年去不了就明年去呗。咱明年早早准备准备,到时候休个长假,在那边好好玩一段时间。” 说着,何霆钧脱掉身上的军大衣,挂在门后边,又端起暖壶,往放了凉水的水盆里兑了点热水,把冰凉的手伸进去泡着。 感受着暖暖的温度从双手间往上蔓延,何霆钧舒服的叹谓了一声。 云乔耳朵有些热,转身先回了主卧。 她脱掉鞋子上炕,洗漱过也不用再重新清洗,云乔直接脱掉外衣,掀开被子躺在床上。 过了好一会儿,何霆钧也推门回了主卧。 他刷了牙,洗了手脚,脱了衣服往云乔边上一趟,云乔甚至还闻见了他脸上擦的雪花膏的味道。 何霆钧之前是不擦雪花膏的,按照部队里那帮大老爷们糙汉子的说法,男子汉大丈夫,搓它干啥,不够娘们唧唧的。但是东北天冷,屋子里烧炕又特别干,不擦雪花膏脸上容易皴,摸着剌手。 言言刚出月子那会儿,何霆钧稀罕白白嫩嫩的宝贝闺女,用脸贴着言言的脸,跟她脸蛋蹭脸蛋,那会儿他还没擦雪花膏,粗糙的皮肤直接把言言给蹭哭了。 从那以后,为了能跟宝贝闺女贴贴,何霆钧擦雪花膏那叫一个准时勤快,一早一晚,一顿都不带落下的。 “你刚刚那么快进屋干吗?我话都还没跟你说完呢。”何霆钧躺在云乔旁边,说话时微微侧着头,微热的气息直接喷洒在她的脖颈。 云乔‘唔’了一声,问他:“还有什么?” “还有,妈在电话里说,给你和言言包了两个过年红包,一共是一百六十块钱,过些天汇回来,到时候你带着自己的身份证明去邮局里取钱,别忘了。” 云乔说:“怎么给这么多?” 按照现在的工资水平,过年红包包十块都算是重视了。 何霆钧说:“妈说离得远,别人家的婆婆又是伺候儿媳妇月子,又是帮忙给儿媳妇带孩子的,她这个当婆婆的却顾不上你们娘俩,觉得亏欠你,说既然人没到位,钱就得给到位,不能两样都没有。” 云乔心里很感动。毕竟当婆婆能有这份心,真的很难得。 “替我谢谢妈。”云乔转过身,面对着何霆钧,黑暗中,两人四目相对,模模糊糊看不清五官,只能看见彼此微闪的眼珠。 何霆钧看着云乔的眼睛,心里一动,慢慢凑近云乔的脸。 浅浅的吻印在嘴角,被子底下,何霆钧的大掌亦落在云乔的腰肢上轻抚。 “可以吗?” 云乔心脏怦怦跳,闭上眼睛,轻轻的‘嗯’了一声。 何霆钧便伸手将云乔揽进怀里,十指相扣,落下一串串湿热的吻。 窗外大雪纷飞,窗户上却氤氲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时隔太久的缠绵,何霆钧热情的不可思议,到最后结束的时候,云乔昏昏欲睡,几乎睁不开眼睛。 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已经大亮,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走到八点四十,云乔却浑身酸痛,动也不想动。 卧室里已经没有人,言言也已经不在炕上,估计是被何霆钧抱出去了。 云乔又在炕上躺了一会儿,何霆钧推门进来。 “醒了。”他笑道,走到床边,倾身在云乔额头上吻了一下。 云乔嗯了一声,一张俏脸烧的通红,半张脸缩进被子里,不敢抬头去看何霆钧的眼睛。 其实昨晚产后的第一次亲密,过程并不算顺利。 她一直不适,折腾了好久都没,好在何霆钧愿意取悦她,主动俯下身段…… 云乔现在回想起昨夜的情形,还是羞的不得了。 何霆钧弯唇轻笑,没有调侃她,只是用手理了理她额头的乱发,提醒她:“既然醒了就起床吧,妈烙了葱油饼,还在灶上温着呢。” 云乔点点头,说:“你先出去。” 何霆钧不动,“你哪里我没看过。” 云乔俏脸羞红,嗔瞪他一眼:“出去。” “好好好,我出去。”何霆钧举手投降,从卧室里退出去。 云乔这才离开被窝,开始穿衣服,身上的痕迹很多,嘬的,吸的,密密麻麻的红,一串挨着一串,云乔直接套了件没到下巴处的高领毛衣,遮了个严严实实。 下了炕,脚下更是像踩了棉花一样,轻飘飘的。 云乔深吸一口气,做好表情管理,假装出无事发生的模样,拉开门从卧室里出来。 堂屋关着门,有些暗,不过西边卧室的门开着,雪过天晴,阳光从窗户玻璃透进屋子里,折射到客厅,也将客厅里映衬的亮堂了一些。 冯娟正抱着言言站在窗户前看外面的雪,听见云乔开门的声音,转头对她说:“刷刷牙,洗脸吃饭吧。霆钧已经去厨房给你热饭去了。” 冯娟没问她为啥起这么晚,云乔松了一口气,应了声好。 她这边洗漱好,何霆钧也把温好的饼和粥放在了桌子上,筷子搭在装饼的盘子里,粥碗里也放了勺,云乔不用再去厨房拿餐具,坐下直接就能吃饭。 何霆钧满眼笑意,小声说:“为夫体贴吧?” 云乔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体贴。” 他又凑近,在她耳边,压低音量道:“昨晚呢?” 云乔刚舀了一勺粥放嘴里,闻言差点没喷出来,暗暗瞪了他一眼。 何霆钧眼里带了点玩笑成功的促狭,气的云乔伸腿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恶声质问,同时也是转移话题:“你今天怎么没上班?” 闲的在家骚扰她玩。 何霆钧无辜:“今天星期天,你忘了?” “……”云乔:“好吧。” 她这一放假放的,稀里糊涂的,连星期几是几都不知道了。 好在何霆钧之后没再逗她,让她安安稳稳的把早饭给吃完了。 等云乔吃过饭,何霆钧还很自觉的将云乔用过的碗筷收了起来,主动拿到厨房里洗了。 云乔则去西屋,将言言从冯娟怀里接过来。 先给闺女喂了点顿奶,又拿出布娃娃逗她玩儿,但是言言貌似不感兴趣,一直朝着窗户的方向倾斜身子,嘴巴里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云乔把她抱进怀里哄她,“干嘛呀乖乖?” 冯娟提醒:“她这是想去窗户跟前往外看呢。天冷,从出生就在屋子里憋着,憋急了想到外面去呢。” “外面冷,乖乖咱可不能去。”云乔用手轻轻捏了捏言言的小脸蛋,小姑娘像是能听懂一样,立刻瘪起了粉嫩嫩的小嘴,眼睛里也包上了泪花。 一副小可怜的模样,简直要把云乔的这颗亲妈心给融化了。 “虽然外面不能去,但咱能往外看。妈妈抱你去窗户跟前哈。不哭了不哭了。” 等到了跟前,言言一秒收起泪花,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往外张望。 说来也巧,刚站到窗户跟前没几分钟,院子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严静宛提着一包东西从外面走了进来。 云乔立刻指着她的身影,对言言说道:“言言,你看外面谁来了呀?” “是舅妈,舅妈来了。” “走,咱去客厅欢迎欢迎舅妈。” 云乔抱着言言来到客厅,严静宛正在脱外套,看见她们出来,笑着打招呼:“言言想不想舅妈呀?” 言言还小,身体没什么力量,在怀里怀里只能小幅度的动一动,但她还是给了严静宛自己十二分的热情,咿咿呀呀的叫。 严静宛也很给面子,伸手摸了摸言言的小脸,笑道:“我们言言很厉害,都会跟舅妈说话啦。” “嫂子,你来的正好,我正愁没人陪我说话呢。”云乔笑道:“不过怎么就你自己来了?今天不是星期天吗?我哥呢?” 严静宛说道:“你哥去公社办事了,我在家也是待着无聊,过来玩一会儿。” 云乔:“那你要不要抱抱言言?” 严静宛摆摆手:“我这个月的月经推迟两个星期没来了,不敢抱。” 云乔眼神微变:“怀了?” 严静宛嗯了一声:“我觉得像,跟上次不太一样。你要不要帮我把把?” “行啊。”云乔欣然应下,将孩子交给冯娟,让她先抱一会儿,自己则拉着严静宛在桌子前坐下,将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 严静宛有些忐忑:“怎么样?刚怀上月份浅能把的出来的吗?” 经过上一次的乌龙事件,严静宛真怕这次又是空欢喜一场。 第497章 都怪你不争气 在严静宛满是期待的目光中,云乔松开手,笑着说道:“恭喜你啊,嫂嫂,这次是真的,不是诈胡了。” 严静宛闻言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太好了。” 云乔看着严静宛开心的笑容,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旁抱着言言的冯娟也高兴的笑起来,说道:“静宛,你怀孕了,秦铮又不在家,中午就别走了,就留这儿吃饭。想吃什么,跟阿姨说,阿姨给你做。” 严静宛也没跟冯娟客气,笑着说道:“谢谢阿姨。我想吃您做的蒸面条,可以吗?” 冯娟点头:“当然行啊。夏天晒的干豆角还有老些,等一会儿我再去副食部买斤五花肉回来。大大的五花肉片配上干豆角,蒸出来的面条保准油润好吃。” “那就麻烦阿姨了。”严静宛亲密的揽住冯娟的肩膀,白皙的手指在言言的小脸上捏了捏。 “乖言言,舅妈给你生个小妹妹陪你玩好不好?” 刚满一百天的言言只会阿巴阿巴。 至于小妹妹?那是什么?有拨浪鼓好玩吗? 过了腊八就是年,伴随着声声爆竹响,一九七一年在阖家人的欢欣笑语中悄然而过。 时间在安稳的幸福中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一九七二年的八月五日。 这一天,严静宛在军区医院顺转剖生下了她和秦铮的第一个孩子。 在严静宛的心心念念中,她盼望的小闺女没有如约而至,相反,她经过剖腹产,生下了一个足有七斤八两重的大胖小子。 严静宛常年跳舞,身体素质极强,从怀孕到生,全程没有孕反,她体重控制的也好,整个孕期只增重了十五斤,到了最后要生的时候,只有肚子隆起,胳膊和腿还是一如既往的纤细,不看肚子,只看脸甚至感觉不出太明显的孕味。 但她是属于皮薄馅大的那种类型,人不胖,肚子也不算特别大,但生出来的孩子却是个差点超重的大胖小子。 严静宛麻醉醒来第一时间,听见自己生的是个男孩,‘激动’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特么的……果然是个臭小子……我生的时候就感觉出不对劲儿了,谁家香香软软的小姑娘那么大块头,咋生都生不下来……害我多挨一刀……疼死了!!” 一直守在病床边的秦铮倾身擦掉她眼角的泪,心疼的说道:“媳妇儿,你受苦了。这臭小子害你受了两茬罪,回头我揍他。” “揍什么揍!我看最该挨揍的人是你才对!”严静宛瞪他一眼:“都怪你不争气!没能让我生个闺女!” “啊?怪我?”秦铮一脸茫然。 “不怪你怪谁!上学的时候书上没教吗?生男生女是由男人决定的。” 严静宛眼里还挂着泪,秦铮看着心疼的不得了,连忙妥协求饶:“好好好,怪我怪我,你打我吧。” 说着,他拉起严静宛的手就要往自己的俊脸上拍,严静宛赶紧把手缩了回来,落了个空。 秦铮哄道:“媳妇儿,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下次我一定争气,保证让你生个女儿。” “你还想有下次?”严静宛哭道:“生孩子疼死了,我再也不生了。” 秦铮无条件附和:“那就不生。不生了,我都听你的,明天我就去二楼男科做结扎。” “那不行!”严静宛大吃一惊,连忙阻止。 “嗯?”秦铮不明所以:“为什么?既然不想生了,那我结扎咱们以后不就方便多了,不用担心有意外。” “你,你先等等,先别,别结扎。”严静宛抿了抿唇,说:“我,我还是想要个女儿的。” “生男生女各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下次……下次说不定就是女儿了。” 她总不可能那么倒霉,次次都是儿子。 秦铮闻言,哑然失笑:“行,听你的,先不结扎。” 第498章 秦朗 心心念念十个月的女儿,最后生出来变成了儿子,以至于严静宛提前准备好的女孩名一个没用上,最后上户口用的是秦铮灵光一闪想出来的‘朗’字。 朗,是明亮的意思,同时也寓意着前途光明,秦朗二字连起来读也朗朗上口,是一个好名字。 云乔拿着家里的照相机,去九号胡同给出生半个月的小秦朗拍照片,准备洗出来给秦林寄去,让他也见一见孙子长什么样。 秦朗在娘胎里就很会吸收营养,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出生时差二两就是巨大儿,身体特别壮实。出生后也是母乳、奶粉都吃,而且他的食量还大,一顿就要吃九十毫升奶,短短半个月,就把自己喂到了两位数的体重。 要知道,比他大十个月的小表姐何言,当初半月龄的时候,一顿才喝三十到六十毫升奶,出满月的时候才将将九斤出头。 作为严静宛和秦铮的孩子,父母都是长相出众的俊男靓女,秦朗自然也不丑,但架不住他吃得多,胖啊。 整个小脸蛋胖嘟嘟的,腮帮子上都是肉,把出生时还算圆溜溜的大眼睛挤得还剩一条缝,再加上小男孩火力大,爱出汗,头上长了点胎脂,所以整个娃的形象就显得特别的……潦草。 以至于严静宛每次看见他,心情都特别的复杂。 她当然不是不爱自己的小孩,只是……每次一看见他,她就想起云乔家里白白嫩嫩可可爱爱香香软软的乖女儿,心里的落差感就很大。 看着严静宛唉声叹气的模样,秦铮那叫一个蹑手蹑脚,生怕自己不小心发生一点声音,打扰到严静宛,让她一个眼神扫过来,嫌弃他不争气。 恰逢秦朗哭了两声,他赶紧把孩子抱起来,踱步走出去,在客厅里来回轻哄。 云乔看着这一幕,眼里的笑意流露出来,笑道:“嫂子,你也别着急上火,你看我哥现在哄孩子多驾轻就熟啊,跟前些天毛手毛脚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等将来你们俩有了女儿,他已经有了照顾小朗的经验,看起孩子来肯定更加得心应手。” “那倒也是。这头一胎就当是攒个经验了。”说到这儿,严静宛也笑起来,说道:“这样说的话,第一胎是个儿子也不错,皮实。” 云乔开了个玩笑:“这话可不能叫小朗知道,不然他要是知道自己就是个经验条,肯定伤心死了。” 客厅的秦铮听见声音,插言到:“这孩子现在就半个月大,脑仁说不定还没只猫大,它知道个屁。” 秦铮这话虽糙,但理不糙。 半个月的大的孩子吃了睡,睡了吃,还真没一只猫懂得多。 但严静宛还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那是你儿子,你拿他跟猫比?” 嫌弃归嫌弃,严静宛还是很爱儿子的。毕竟是自己疼了一夜,又顺转剖,受了两茬罪才辛苦生下来的孩子。 秦铮被严静宛凶了一下,也是老实了。 云乔扬了扬手里的相机,说道:“给小朗的照片拍好了,回头一样洗两张,一张留家里,一张寄到京城去。你和我哥要不要抱着小朗一块拍个全家福?” 秦铮:“好啊。” 严静宛:“不要。” 夫妻俩几乎同时开口。 秦铮看向严静宛:“媳妇儿,为什么不拍呀?拍张全家福留个纪念多好?” “可我现在丑啊。” 严静宛指了指自己的脸:“黑眼圈,大眼袋,气血不足皮肤暗沉没光泽,拍出来会很难看的,我不要。” 秦铮说道:“媳妇儿,你不丑,在我心里你最美。” “少贫。”严静宛嗔了他一眼,对云乔说道:“全家福还是过段时间再拍吧,我先养养,把身体的状态养好一点。” 云乔知道严静宛爱漂亮。她在意形象,不想自己糟糕的状态被相机记录下来,这很正常。 云乔理解的点点头:“好。那就等过段时间再拍全家福。反正是自家的相机,什么时候拍都可以。” 休完五十六天产假,严静宛回单位继续上班。 冯娟也带着圆圆搬到了秦铮家里的东厢房住,方便帮严静宛照顾孩子。 云乔则每天早上上班前将何言送到秦铮家里去,下班再把她接回来。 有圆圆帮着冯娟分担,一块看孩子,冯娟同时兼顾两个小孩倒也不算特别辛苦。 何言也一岁了,开始吃起了辅食。云乔正式把母乳给她掐了,平时喂养就是一半的奶粉一半的辅食,这样循序渐进,直到她能接受以辅食为主,奶粉为辅。 转眼到了七二年底,在七三年元旦前,何霆钧提前请好了长假,应孩子奶奶去年的邀请,带着媳妇儿闺女南下春城过年。 第499章 转机 何霆钧是营级干部,每年有二十天的休假时间。而他去年一整年都没有休过假,所以两年累积下,一共申请下来四十天的休假时间。 于是进入腊月之后,何霆钧就把去西南的事提上了日程。 飞机票打电话提前买好,行李要收拾,给家里人带的礼物也要提前准备。 另外,因为哈市和春城距离太远,一个在祖国的最北方,一个在祖国的最南方,目前并没有直飞的航线,云乔她们得先飞京城,落地京城后再转机去春城。 所以,既然都路过京城了,那肯定要抽出些时间出来见一见秦林的。 云乔跟秦林上一次见面还是她结婚的时候,从七零年,到七二年底,父女俩已经两年多没见了。 两年多的时间,虽然还不至于完全忘记对方的模样,但记忆确确实实已经开始不清晰了。 而且秦林只见过言言的照片,还没有亲眼见过这个外孙女,每每通信,信上总是盼望着哪一天能够见一见,所以不管怎样,这一面都是必须要见的。 好在转机的时间中间间隔了五个小时,有足够的时间能够碰面,如果足够巧的话,或许还有时间在一块吃顿饭。何霆钧提前几天就联系好了秦林,约好了到时候在京城机场见个面。 过了腊八节,夫妻俩带着孩子正式踏上了南下的旅程。 先在九号的清晨从东方红车站出发,坐农铁前往密山,再从密山转车前往哈市。 何霆钧买的软卧车票,一家三口在火车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早火车到站,在火车站外面吃了顿早饭,随后便乘坐公交车前往机场。 活了两辈子,云乔从来没坐过飞机。 到了机场之后,她四处张望,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哈市的机场在郊外,周围都是农田,冬天一马平川,除了厚厚的积雪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景。 机场本身的设施也十分简陋,办公楼是一座两层小楼,外墙已经斑驳,看起来很旧,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年的楼层了,候机室就设在这座两层小楼的内部。旁边倒是还有一座新楼,但是还没建成投入使用。 不远处的停机坪上停着一架半新不旧的飞机,云乔不认识是什么型号,但就是觉得好看。 总之,第一次坐飞机的云乔,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激动。 因为机场限制购票人员的级别,所以七十年代的机场客流量非常少,从哈市飞往京城的飞机,一个星期只有两班,每次载客二十位左右,可即便如此,大部分时间还都坐不满人。 也就是现在临近年末,因公出差和回乡探亲的人多了,客流量才相较以往增多了一些,起码将飞机坐满了。 上了飞机,找到座位,何霆钧先把行李放好,随后从云乔怀里接过言言抱住,坐到她身边。 等待飞机起飞的过程中,云乔透过飞机的舷窗往外看,有些紧张的问何霆钧:“你以前坐过飞机吗?” 何霆钧点点头:“小时候跟长辈坐过几次,长大了之后反倒是没再坐过。” “啊?这是为什么?”云乔问。 “还能是因为什么,级别不够呗。”何霆钧笑道:“我69年才刚升到营级,之前级别不够,买不着飞机票。” 云乔点点头,又问:“那你还记得坐飞机是什么样的感觉吗?吓不吓人?” 何霆钧看出云乔眼睛里蕴藏着的恐惧,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慰她到:“别怕,开飞机的飞行员都是从部队上退下来的,技术都特别好,到了天上之后开的特别平稳,一点都不吓人,顶多就是开得快了点,你第一次坐可能会不适应,容易头晕脑胀。” “那就好。”听何霆钧这么说,云乔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心情也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但她很快就发现,她这口气还是松的太早了。 何霆钧只说飞机到了天上之后开的特别平稳,却没说刚起飞的时候那叫一个吓人。 就在飞机起飞的那一瞬间,巨大的压力和推背感铺天盖地的袭来,云乔头晕耳鸣,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旁边的言言也因为身体不适哭闹起来,何霆钧抱着她柔声情哄,云乔听着心疼,但她太紧张了,自顾不暇,实在没办法再分出多余的精力去顾孩子。 好在飞机很快上升到预定高度,开始平稳飞行,云乔这才松了一口气,言言也在何霆钧的耐心轻哄下渐渐止住了哭声。 只是她白皙的小脸上还挂着泪,一双圆溜溜的像是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湿润的泛着水光,雾蒙蒙的,可怜巴巴的一眨一眨,那模样,别提多叫人心疼了。 云乔赶紧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大白兔奶糖哄她,一颗奶糖吃到嘴里,小可怜这才破涕为笑。 过了一会儿,还有梳着短辫子的女乘务员过来发香烟和糖果,免费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云乔跟何霆钧自然都接住了。 烟是华夏牌的五支装硬包装香烟,看起来很高档,哪怕自己不吸也可以送人用。 水果糖则是装在一个托盘里,供乘客随便抓随便取。 何言嘴巴里已经塞了只大白兔奶糖了,云乔不想给她吃太多,只在她‘啊啊啊’的强烈要求下,随便捏了两颗出来,塞到她手里让她拿着玩。 旧式的客机噪音挺大,说话时需要凑在一块才能听得清,再加上飞行也有些颠簸,让人感觉头晕脑胀的,所以云乔也没有什么心思跟何霆钧分享自己第一次乘坐飞机的体验,趴在舷窗边往外欣赏了一会儿天上的景象,感觉实在是头晕的厉害,便闭目养神起来。 好在言言小朋友是个天使小宝宝,被何霆钧抱在怀里不哭不闹,一路上都很乖。 经过漫长的三个多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降落在京城机场。 飞机停下,云乔坐在椅子上缓了好大一会儿,直到整个飞机上的乘客都快走光了,这才扶着前面的椅背站起来,可即便如此,长时间的头晕目眩还是让她腿软踉跄了一下。 何霆钧一直耐心等她,见她踉跄,伸手扶了她一把。 “很难受?”何霆钧握着她的手臂,关切的问道。 “还好,就是有点头晕。”云乔摇摇头,嘴角扯出一抹微笑,还有心思跟何霆钧开了个玩笑:“从哈市坐火车到京城需要一天一夜还得多,现在不到四个小时就到了。速度快就是要付出代价的。” 何霆钧嗯了一声,问道:“要不再坐下歇一下?” “不用急着下机,后面还有两个人跟你情况一样,也没走。” 云乔摆手说道:“不用,我现在就想出去透透新鲜空气。” 何霆钧:“我扶你。” 云乔:“不用,你抱着言言吧,我拿行李。” “能行?” “能行。” 寒冬腊月的京城比哈市要暖和的多,云乔穿着他们在哈市穿的厚衣服,来到京城甚至有点小热。 言言的后脖颈上也有了些细汗,但云乔不敢给她脱衣服,怕脱病了。 七十年代的机场不算很大,云乔她们从飞机上下来之后,便沿着前面人的路线一路走回机场的办公楼。 一出接机口,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秦林。 秦林也一眼认出了云乔,脸上露出激动的笑容,朝她招手:“小乔,这里。” “爸爸。”云乔快步朝他走过去,“您这么快就到了,今天工作不忙?” 秦林笑道:“忙也不差这一会儿。” 云乔环顾四周,没看见其他人:“您自己来的吗?待会儿怎么回去?” 京城的机场也在郊区,从秦林的工作单位开车到这边来,少说也得两个小时。 秦林说道:“司机送我来的。我让他随便逛逛,回去的时候再叫他。” 云乔:“那就好。” 这时,何霆钧也抱着言言走到秦林跟前,叫了一声:“爸。” 秦林微微颔首:“霆钧黑了,也壮了,比刚结婚那会儿更成熟稳重了。” 何霆钧笑道:“有媳妇孩子了,当然得更成熟稳重才行。” 秦林也笑起来,目光看向何霆钧怀里的何言,眼里满是慈爱之色:“这就是言言吧,真可爱。” 他伸出手,想摸一摸何言的脸。 何言有些怕生,埋头躲在何霆钧的怀里,只露出一只眼睛偷偷瞄他。 云乔提醒:“言言,这是外公。你忘了?来的时候妈妈给你看过外公的照片呢。” 何言只警惕的看着秦林,不说话。 秦林笑着说道:“没事儿,小孩儿都怕生。怪我太忙,一直没时间去东北见孩子,孩子光看照片哪能认出谁是谁,不认识我多正常。” 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小何言,说道:“言言,拿着吧,这是外公给你的见面红包,以后可要记得外公了,知道吗?” 何言没有伸手去接,下意识的看向云乔,见云乔点头:“外公给的,接住吧。” 何言这才伸出小手接过红包。 云乔提醒:“言言谢谢外公。” 何言小手摆弄着红包,低着头,头也没抬,小声说了句:“xi xi 阿,古。 ” 小孩儿才刚开始学说话,说的还不清楚,模模糊糊,连蒙带猜才能听懂具体的意思,不过即便是这样,也已经足够能把秦林哄得喜笑颜开了。 “好好好,言言真棒,都会谢谢外公了。” 何霆钧说:“爸,云乔,咱别在接机口说话了。马上就是饭点,咱们去机场的食堂买点东西吃,边吃边聊。” “行。” 第500章 错过太多 京城机场来往都是高级干部,食堂的环境很好,菜色也很丰盛,不过没有小炒,都是提前做好用大铁盆盛着的份菜,可以买一整份,也可以两个半份拼在一起。 云乔有些晕机,胃口不是很好,所以只选了道胡萝卜炒蛋和一份米,不过她跟服务员多要了一个碗,准备分一半喂给何言吃,这样母女俩个吃一份就行,不浪费。 秦林见云乔只选了道素菜,多买了一个鸡腿给她,“你太瘦了,光吃素怎么能行,吃点肉。” 秦林一片好心,云乔也没有过多解释自己胃口不好什么的,抿起嘴角朝他笑了笑:“谢谢爸爸。” 她用筷子将鸡腿夹开,自己吃了两口,剩下的一点点喂给何言。 何言出牙早,五个月就长出了第一颗牙,到现在一岁三个月,全口的牙齿已经长齐了。她的门牙两侧有两个尖尖的小虎牙,锋利的很,啃起鸡腿排骨来丝毫不在话下。 “言言牙口真棒,这么小就会啃鸡腿了,我记得圆圆刚来家那会儿,也就一岁多一点,发育的不好,什么都不能吃,吃点烂面条都会被呛着。” 秦林看着言言的脸,感慨的说道:“你们把言言养的真好。” 云乔小时候,大概也是这样的模样。 从前,秦林只是遗憾和云乔十八年没见,今日见了云乔的女儿,看着她小小的模样,才发觉自己错过了太多太多。 他见到云乔时,云乔就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模样,他没见过她小小软软躺在襁褓中的模样,也没见过她牙牙学语时的样子,他完完全全的错过了她的幼年时期,以至于此刻大脑一片空白,连想象都想象不出她小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秦林心里有些发酸,忍不住问:“你小时候,过得好吗?” 云乔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秦林会突然这么问。 就说了这两句话的功夫,他想到哪里去了? 看着秦林有些泛红的眼睛,云乔扯唇笑了笑,说道:“您别担心,我小时候过得挺好的。” “我刚出生的那几年,还没开始实行公私合营,叶家家大业大,我又是家里唯一的孙辈,他们都是把我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手里怕化了,确实没受过什么苦。” 她也只在养父叶元拓去世的那段时间和六六年前后遭过罪。 养父骤然去世,养母一时接受不了打击,情绪崩溃之下,开始怨恨她,觉得养父的死是她克的,所以打骂她,不给她饭吃,把她关进家里的杂物室里不许她出来。 那个时候云乔当然是委屈的,但好在时间不长,养父死后短短三个月,养母就改嫁离开了沪城,之后很多年都没有见过,所以那些伤痛自然而言的也就被时间淡化了。 后来长大,云乔其实能够理解养母那段时间的失常。 亲生的女儿刚出生就不见了,丈夫又在找女儿的路上为了救别家的孩子离开了人世,短短几年的时间,丢子又丧夫,这种沉重的事情不管摊到谁的身上,都很难不情绪崩溃。 云乔早就释怀,提起也能淡淡一笑:“爸爸,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现在很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