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冽传》 第章 风兰城毁 凝沙羡碧影,悬霞伤落花。 太神盘古所化的天灵冥三界,元属不同,各有玄妙。然而每逢三千年陨门开阖,便生出许多是非恩仇。 冷月高悬,大漠之风无羁狂野。阵阵呼啸之音,由远及近。 “啾…啾…” 几声悲鸣,一只振翅急飞的双尾金燕,被地面突来的磷火射落。 灵界西域,凝沙洲风兰城,十里绿洲环抱的一座孤城,一条小河穿城而过。城内漆黑一片,长街两侧没了往日繁华灯火。 “哇…” 骤忽一声婴啼,刺破夜空,令闻之者不由心惊。 内城耸立着一座青岩大殿。廊柱环抱,上下七层。楼檐高挑,气势恢宏。 正堂门头,高悬着一块采自北域神雷山的雪玉牌匾,兀自发出淡蓝色光芒。匾上隶书厚重凝练,上书三字——“听风堂”。 殿门南开,堂内点着几盏灯火,案头摊开一封书信。 官椅上端坐着一位青年男子。纶巾束发,眉宇间透着一股浩然正气。两旁一众人等,都是戎装肃立,神色凝重。 男子抬腿起身,在大堂内来回踱了几步。一双鹰目缓缓扫过四周,朗朗说道: “今日之战,与我风兰城命数生死攸关,救兵怕是等不及了!诸位兄弟,且按刚才布署,速做准备。” “谨遵城主之命”。 大殿之后,一条回廊通往南向院落。屋舍几进,错落有致。墙外青竹丛丛、竹叶沙沙,墙内花廊雕木,甚是清雅。 斗拱院门,黑漆木匾,上面用龙蛇草书写着一副对子: “风兰香沁香兰风,幻花波弄波花幻”。 石道蜿蜒,窗棂紧闭,卧榻轻垂着一张绫罗红帐,帐内婴儿身覆锦被,尚在酣睡,全然不觉这漫天肃杀之气。 “咣当”,一阵阴风推窗而入,撕扯着垂帐哗哗作响。 “哇哇…” 婴儿猛地惊醒大哭。 一双碧玉镯伸入帐中,轻轻抱起了婴儿。 “孩儿乖,娘在…” 青年美妇将婴儿粉嫩小脸,紧紧贴住面颊,眼中慈爱无限。 脚步声急促,由远及近。至门边骤停,换作踮足而行。 “孩儿醒啦?” “嗯…” “来啦?” “是” “我那几个哥哥,全来啦?” 青年美妇问出这话,嘴角一撇,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 男子心中一凛却未作答,稍后说道: “贤妻,今日之变,原本在意料之中。姻缘一场,孩儿降生,我已知足。今要我屠子弃妻,却是万万休想。” “老爷,我与你结成夫妻,相守三年。翼儿的命,比我的命更重要。今日之难,自是我夫妻同担!” 青年美妇抱紧婴儿,向男子迈进一步,毅然说道。 “噼啪”一声,案头燃烛,爆出一响灯花。 儒装男子闻听妻语,再不多言。挺身揽臂,将妻儿拥在怀中。 一声长啸奔涌而出。啸声高亢激昂,有如龙吟,正是风兰城主修术“猊龙诏”。 啸声刺破夜幕,在风兰城上空回扬激荡。 儒装男子眼中隐隐闪出泪光。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泛着流光的幻花河。 笛声悠扬,兰草芬芳,一袭绿衫飞舞如花。轻盈中,那一泓眼眸,如春水温柔。 “轰隆”一声巨响,东门外八百多年历史的城碑四散炸裂,居民闻声大惊。 风兰城西方,黑飒飒一股黯黑之气,自地底弥漫而出,缓缓飘升。 有如大幕初张,片刻后,形成了一口外围渐大的黑洞,望之深不见底。 黑洞不停旋转,逐渐加快速度。天际那轮冷月,此刻全没了踪影。 隐隐阴风,嚎响鬼哭戾嚎,阵阵腥臭之气,向城中压来。 护城官卒集结于四门城楼下。城墙建有几座高台,架着一面三尺见方的雪玉明镜,在几名道长吟咒下,射出一道道蓝色光柱。 蓝光汇于主殿旗杆顶的金铸兰花。蓝黄交织,绽出碧野之绿。 风声催紧,方圆十里的风兰城,此刻尽盖在黑洞之下。天地红朦,隐约闪出一座黑峰。 黑峰山脚,万顷红波,散发出泡沫破裂的死亡气息。无数被熔岩之火焚炼的魂魄,在火焰中痛苦挣扎。 红光一纵即逝,铿锵金音似妖似鬼,飘忽传来。 “大嗜冥王唤秦城主问话。” 一道天蓝光芒拔地而起,正是风兰城主御剑飞行。远远望去,点点蓝芒耀于黑暗,拖出流星长尾。 秦天蓝凝住剑身,把手一背,荡起一圈剑气,护住全身。 他脚下踏着的这把玉剑,取材于草原神雷山脉的雪玉,原是狼族好友相赠。此刻,剑魂感应到周围煞气,剑气抖动不已。 若有若无、缥缈虚幻,黑洞中缓缓飘出一个绿豆光点,却在夜幕中盖过一切光芒。 三界生灵能将肉身化为纯色光点的,修行已至灭境,堪比意域仙魔! 绿点闪了几闪,噼啪几声,有如炒豆爆裂,乍现出大嗜冥王真身。 牛身生鳞,阔背如山,一双镇海铁柱臂膀上,赫然扛着九颗头颅。 分别现出戾龙、暴鸢、馋蛇、莽罴、吠豺、狞豕、恶蟾、盲豸八形,居中一颗豹眼虬须,塌鼻阔嘴,却是一颗斗大的人头。 “哈哈,喳喳、呱呱…” 九头发出不同狞笑,满天鬼哭戾嚎,立时安静了下来。 “秦天蓝,你已接幽池冥母令,还不速将孽子处死,九妹奉还。免得本王动手,法威之下尽成齑粉!”大嗜冥王狰狞咆哮。 “哼哼,风兰一土偏居西域,所依正是无畏二字。圣母之令,决难从命。纵是冥王亲莅,也不夺天蓝之志。” 秦天蓝面无惧色,真气催发,蓝魂雪玉剑剑气一荡,逼得周围幽光,齐齐退缩了几分。 “好,好,看来非要本王动手不可啦!” 闻听此言,大嗜冥王不由大怒。真身隐退,满天鬼哭戾嚎重又响起。 秦天蓝聚敛剑气,返身降落在兰花顶部。龙啸声起,左手三指起个大无畏印。蓝魂雪玉剑精光大盛,剑锋射出点点光芒。 高空中的黑洞停止了转动。闪忽间,飘出一颗惨白骷髅头,万点窜流的磷火扑闪跳跃。每过一刹,骷髅头便增大一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这颗骷髅头竟已有风兰城大小。 “嗡嗡嗡”,骷髅头发出吟咒。初起群蜂乱舞,蓦地里万鼓齐鸣,如此反复三回。 城中居民何曾经历过这种情况,人人呼吸不畅,头晕目眩。 “万蛊噬天!” 秦天蓝道出阵名,不敢大意。默唱剑诀,剑锋遥指骷髅头额顶。 汇于兰花上的四道光柱,沿着蓝魂雪玉剑剑身,幻射出一条蓝光巨龙,在激亢的龙啸声里直扑而上。与此同时,主殿殿顶骤然明亮起来。 精魂骷髅,万蛊蚁噬。 骷髅头眼窝炸开,浸泡在魂魄覆灭泡沫中的黑峰飘忽又现。怪石嶙峋,红波烈焰,无数生灵魂魄在火焰中痛苦挣扎。 一只孤独苍老的三足黑鸦张开大翅,在怒焰海海面盘旋。黑鸦双翅收拢,昂首发出一声怪叫,一头扎了下去。 “轰隆”一声,两道纯红戾光从骷髅头眼窝中激射而出。红蓝光柱,高空对撞,天地俱动! 太神盘古阴魂所化的戾光,如毒蛇吐信与蓝龙撕咬相争。风兰城中军民惊得张大了嘴巴,呐喊助威声一时沉寂。 秦天蓝持剑遥指,双目紧闭,身体如石化一般,只余儒衫后襟扑扑摆动。 高空上精魂骷髅头愈发明耀,每过一刹,血色戾光便增亮几分。 灵界万兽,龙族为尊。风兰城主剑魂所化的蓝龙,已是他毕生修为凝淬。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人冥斗法,除了法力所化灵相,天地间似乎再没有其它了。 “噼啪”一声,黑幕被人撕开一道裂口,一道紫电霹雳从天而降,大殿轰然倒塌。刚才保护大殿的灵光顿时消失。 蓝魂雪玉阵光芒消散,满天戾光也暗淡下来。秦天蓝暗叫不好,身体被无形之力撞击。 “扑哧”喷出一口鲜血,真气溃散,衣衫破碎,整个人狠狠摔落地面。坠地处,一块尺方的青石,顿时被压成了粉末。 “啪啪啪”,四门城楼处的雪玉明镜尽数炸裂,唱咒道者被高高扬起,有如飘叶。 红光盛极,天地之间亮若白昼。 一颗精红火珠,光可夺日,自黑洞中被大嗜冥王祭起。蔽天黑气中,飘下了漫天的火焰。 焚天之炎! 谁站在世界的尽头,看自己遗落的倒影? 谁曾在心底埋下一颗菩提?一万年,抑或一刹,一切的飘渺尽归永恒。 第1章 雪缘草原圆月村 天色渐晚,阵阵清凉的晚风,送来了甜蜜的奶茶香。一群狼族孩童,在帐篷前的空地上玩耍。 狼族属于灵界兽族一脉,因此狼人孩童体格都比较健壮,孩童中另有一名瘦弱的少年,却是明显比别人矮了一头。 “翼儿,快回家啦,今晚你要参加村里的男丁入伍仪式,你阿爹正喊你呢!” 喊话的,是一位狼族中年妇女。 狼族妇女一脸慈祥,嘴角挂着微笑,沿着村中细窄的碎石小道,快步朝这边走来。 碧影州圆月村,雪缘草原北部最大的一座村落。村围十里,内外两层。外层是军事阵地,内层为村民居住场所。 村落外围的灌水壕沟,三丈余宽。用产自北方神雷山脉的雪杉木结成围墙,插满鹿角蒺藜。墙体后搭有一层箭台,用木梯与地面相连,站在上面正好露出一头。 木墙蓝黄萦绕,一望便知被自然系法术保护着。东西南北四座村门,箭塔拱卫着吊桥。墙内一里,全是军事设施,哨台下遍布屯兵暗道,整个村落戒备森严。 村庄道路布局齐整,屋帐错落有致。会堂、广场、粮仓、市集,匠铺,马厩等场所一应俱全。 自太神盘古创世以来,万万年间,三界各族纷争不休,战火不断。狼族村落大都这般建制。 村北六十里,有一座绵延不绝的山脉,山顶皑皑白雪,万年不化。这座山脉正是草原圣山——神雷山。 神雷山以南是千里草原,山脉以北则是极寒冰雪之地,鲜有人迹。 这片草原空旷辽阔,水草丰美,便是被称为草原之王的狼族世代生息的地方。散布着大大小小一百零八个村落,圆月村正是狼族联盟议事会所在。 太古以来狼族便世居于此,相传狼族乃太古灵兽与绿地圣母结合所生,故而生得亦如人形。只是狼人浑身上下,除了面庞都长满了细密的体毛。 狼人一族,既有人族智慧,又有兽族勇力,部落大法师善驱风雨雷电等自然魔法。凭借狼族战士的勇猛,大法师的高深法术,雪缘草原在数次面对天冥两界的征伐中竟能保不失。 风兰一役距今已有六年,这几年灵界各地却是不太平。 早春静夜,明月高照。一群金色雨燕在空中上下穿梭,发出阵阵清鸣。议事会金帐前的广场上,隆隆响起了三通鼓声。篝火点亮了一座坚土夯筑的祭台。 祭台前聚集着万余狼人,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狼人们牛皮束发,披氅斜襟。祭台上插着九枚引火向天的火炬。白石头支起了一个火盆,盆中炭火正在熊熊燃烧。 一面黑底四方旗,旗角飒飒抖动。上面用棉线绣着一个图腾,狼头引颈向天,张口咆啸。 旗杆下,威风凛凛地站着一位银须长老。长老身披黑袍,后背绣着一圈螭龙纹饰,针脚细密,走线规整,一看就是人族织物风格。 长老神色凝重,双目注视着单膝下跪的几排少年孩童。三通鼓毕,呜呜长号吹响。刚才喧哗的狼人们顿时安静下来,整个广场鸦雀无声。 狼族首领长老挺直身躯,双手高举,向四周人群缓缓示意。 “拜天之灵!”红袍大祭师口中祭词一出,首领长老带领大家,鞠躬挺身,手掌摊开,高举过顶,行了一个祭祀大礼。 “拜地之灵!” “拜绿地圣母之灵!” “拜大英雄阿利烈之灵!” “拜英勇捐躯的草原武士之灵!” 狼族大祭师连连喊出祭词,首领长老领着台下狼人一齐行礼。村民们站的笔直,弯腰举臂的动作整齐划一,这种仪式显然经常举行。 礼毕,首领长老双掌从上到下一抹脸颊,象征神灵的赐福。接着往前几步,低头朝台前跪拜的孩童朗声说道: “今夜,是我族神圣的男丁入伍仪式。想我狼族繁衍至今,雄霸草原。正是依靠勇士们的无畏牺牲,才有今天的生存平安! 你们要谨记祖先的教诲,依靠自己的努力,争取做一名真正的勇士! 时刻牢记狼族军人的誓言—勇敢、荣誉、牺牲,为草原,为家人而战!” “呜…呜”,首领长老话音一落,祭台下万余狼人齐声咆哮。原来狼族男丁只要年满六岁,都要参军入伍。狼族尚武传统,勇猛彪悍,皆缘于此。 鼓声又起,围在四周的百姓开始向祭台靠拢过来。首领长老身后的火盆,一条烙铁被炭火烧得通红。 台下孩童,依次上前跪倒,接受首领长老摸顶赐福。起身后来到刚刚抬上祭台的木桶前,伸手舀起一勺冒着热气的牛犊血,仰脖一饮而尽。 “哧哧”声响,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焦糊味。火盆旁的狼族大祭师,正在用烧红的烙铁,挨个灼刻孩童胸膛,所灼的正是一个引颈啸天的狼头。 “哇哇…”几个体弱的孩童禁不住疼痛,放声大哭,两三个孩子竟疼得晕了过去。 队列中排在最后的瘦弱男孩,面庞白净,却是生得一副人族模样。 男孩一跃上台,不待大祭师伸手,径直奔向火盆,一把抢过烙铁。左手扯开衣襟,就往胸口按去。 “哧哧”声响,男孩仰天大笑,稚声颤颤,竟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好啊!好样的!” 祭台周围的百姓瞧见这个孩子举动,不约而同大声叫好。狼族首领长老见状更是频频点头,伸手从怀里取出一物,朝着他喊了一声:“翼儿,你过来。” 长老手中用牛皮绳穿着的一枚骨制狼牙,年代久远,皮线发黑,狼牙却发着淡黄光芒。 “翼儿,这是狼族世代相传,前辈英雄阿利烈遗骨所制的护身符,我今天把它赐给你!” 入伍仪式简短隆重,一会儿功夫便告结束。家家户户的狼人相继散去,彼此交谈着,返帐休息。 圆月村西南,有一座牛皮大帐,栅栏门上挑着一串熊尾符节,缀着一束白缨,用来表明主人身份。帐帘被风撩起,透出里面一丝光亮。 帐内南向,雪杉木高柜上点着牛油灯。牛骨在汤中翻腾,散发出阵阵肉香。 炭火旁铺着一张毛毡,一对中年狼人夫妇,盘腿坐着,目光正注视着兽皮榻上熟睡的两个孩子。 抢烙铁的人族小孩,伤口敷着熊胆膏药。另有一个狼族女童,年龄与男孩看似一般大小。两人并头而卧,搭着一张熊皮。 “这孩子,真是好样的!阿铁,翼儿今晚可给你脸上争光啦!”狼人妇女朝着男子笑着说道。 “阿云,那是啊!翼儿不愧是大哥大嫂的孩子。我大哥如若在世,见到儿子这般勇敢,只怕又要与我痛饮一场了!” 狼族男子嘴角带着笑,转头望向妻子,表情颇显骄傲。 炭火旁盘腿而坐的夫妻,正是风兰城主秦天蓝的生死之交——狼族大法师阿铁火和妻子阿穆云。 “事发当晚,我带人赶到,风兰城已玉石俱毁。‘焚天之炎’相传是尊神太父开天时所化,又得地底熔岩火元精炼,乃是冥界至高无上的圣物。难怪连大哥的蓝魂雪玉阵都抵挡不住,冥母还真是舍不得这个女儿啊!”阿铁火想起往事,连连摇头。 六年前,风兰城聚集城中灵气,祭起蓝魂雪玉阵对抗冥界大军,原本不落下风。但三界圣物“焚天之炎”一出,立时落败。可怜城中十万百姓,除了翼儿,竟无一人生还。 阿铁火继续说道:“我在废墟中搜了三日,才在河底密室中找到翼儿。当时这孩子被大嫂贴身法宝九铃盛火兜裹着,这才逃过天火焚烧。只是大嫂没有了法宝,怕是凶多吉少啊!” 阿铁火想起当年场景,内心感伤,眼眶不由湿润起来。 “阿铁,这些年,我看你花在翼儿身上的心血,可比在咱们兰儿身上多多啦!”。 阿穆云伸手推了他一把,假嗔道。 “哦!?哈哈,那是啊,天蓝大哥不光是我,也是草原不敢相忘的大恩人啊!你难道忘了,连咱们兰儿的名字都是大哥给取的呢,用的正是风兰城的兰字。 大哥当年曾说,咱俩有了孩子,若是男孩便取名叫风,若是女儿便取名叫兰。” “是啊,我也好想能再见到天蓝大哥。大哥来草原那年,我和你还没成亲呢!” 阿穆云被勾起回忆,脸上一红,轻轻地回道。阿铁火听见妻子之言,不由又叹了口气,稍稍停顿了一下,继而又道: “我收到消息,率援军日夜兼程赶去助阵。哪曾想竟未能再见上大哥大嫂一面。每每念及大哥恩情,怎能不对翼儿加倍倾心? 翼儿与兰儿同是一年出生,只怕也是天意啊,天意!只是我这位大哥,却不曾见过我们兰儿一面。” 阿铁火言及此处,酸楚难耐,眼中滴出几颗泪珠。十几年前,草原天降瘟疫,生灵在劫难逃。秦天蓝游历到此,孤身深入北部极寒之地,冒着生命危险,求得万纹灵龟的龟甲配成解药,帮助草原度过劫难。 阿铁火回头望了望床上睡着的两个孩子,转过头,压低声音说道: “阿云,我看咱们也该找个日子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了,大嫂留下来的遗物也该物归原主啦。翼儿今日这番举动,他日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阿铁,我看还是再等等,等他再长大些”。阿穆云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回道。 夜色已深,明月正圆。 雪缘草原上的万物,在永恒月光的守护下安然入眠,只余下祭台上的那九枚火炬犹在熊熊燃烧。 第2章 烈风大营 圆月村北六十里的神雷山脚下建有一座大营,这里正是狼族小战士们的初训营地——烈风大营。 狼族传统,男子负责兵战外交,女子负责生产生活。联盟议事会是全盟最高管理机构,也是军事指挥机构。议事会成员由各村选出的九名长老组成,首领长老则由长老会选举产生。 联盟内武士、法师、祭师、药师、工匠等职由男子担任,其他事务则一并交由女子负责。 狼族社会极重军事,尚武之气蔚然成风。部落男童年满六岁,都要入伍开始接受军事训练。村中男童参加完初春时节举行的入伍仪式后,便要被送到这里,接受成为一名狼族武士的初训和筛选。女童则由村落里的祭师们统一进行教育。 烈风大营就是狼族男丁们开始军事生涯的第一站,历来以魔鬼训练手段闻名。大营背靠神雷山脉,方圆五里。四周用伐于神雷山中的高大雪衫木立成两人多高的围栅,平时小战士们站在墙内是看不见外面风景的。 营地向南只开一门,门角搭有二座箭楼,箭楼门隔上,钉着一块年代久远的横匾,木色斑驳,用红漆描着“烈风大营”四个大字。 箭楼上的旗杆,分别挑着两面旗帜,一面是狼头图腾旗,一面是白底绣红边的三角旗,旗上用黑线勾着一匹奔跑的小狼。 大营东面坐落着一排排整齐的营房,营西是教室和图书馆。余下的场地是各种战斗技能的训练场,弓、马、刀、戈、角力、攀爬一应俱全。 这是翼儿来到烈风大营的首堂训练课。每一年新入营的狼族男童们都会被营地派出的车辆接来这里,由大营总管随机编为数个小队。翼儿被分配进一个叫“疾雷”的小队,小队里共有三十名新学员,年龄都是一般大小。 烈日高照,操场上整齐排列着数个百人队,队列前各自站着一名训练教头。小战士们统一换上了大营发下来的作训服,样式简单,用一整张羊皮割成,堪堪只能护住胸腹,四肢齐露在外。 作训服斜襟敞开,露出每个孩子胸前烙着的一个凶猛的狼头。小战士们个子高低不等,胸前狼头却是更无二致,这正是草原狼族男子人人都有的标记。 队列之前,红氅之下,威风凛凛地站着一名壮年武士,手里拎着一条生牛皮编成的教鞭。长满络腮胡子的黑脸上一道年代久远的刀疤,在烈日下格外狰狞。 教头头颅微昂,双足叉开,眯缝着两眼,正在大声训话。 “我,就是你们这群小屁孩们在烈风大营的训练官。嘿嘿,你们可以尊称我为刀疤先生!” 刀疤教头说着摸了摸脸上那道刀疤,挤出了一个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的微笑。 “从今天开始,你们这些小屁孩们,就要跟我学习成为一名狼族战士的基础技能。你们必须搞清楚,到这里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争取成为一名真正的勇士!谁他娘的不听话,当心我拿鞭子抽他,都听明白了吗?啊!” 刀疤教头唾液横飞,猛地大吼了一声,扬起教鞭,在头顶晃了两晃后,“啪”地一声,在地面上抽出了一道鞭痕,吓得这群孩子人人一哆嗦。 刀疤教头发完威,挺着腰杆,从左往右、从右往左,用他那对牛眼珠子来回瞪了几遍。末了白眼一翻,露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继续吼道。 “他奶奶的,要想成为一名勇士,首先要做一名合格的战士。要有绝对服从的意识,不怕牺牲的精神,更要有每战必胜的信念。俺刀疤可不是吹的,你们都打听打听,当年在战场上俺可是条响当当的汉子!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每个人都要争当全营最优秀的。在这里,没有家,没有父母,只有兄弟!我会随时紧盯你们,都他妈都听明白了?” 刀疤教头满嘴粗话,一气接着一气,连声咆哮。 “明白了”狼族小战士们赶紧回答。 “什么?什么?我听不见,你们他妈的声音就和蚊子哼哼一样,难道都没有吃饱饭么?大声点,再大声点,给俺拿出吃奶的力气,大声回答是。难道你们这些牛屎疙瘩,将来想被淘汰去做替人干活的工匠么?啊!?” “是!” 狼族男童们已经快被刀疤教头的嘶吼吓得半死,扯开嗓门,放声大喊。 “嗯,这回还差不多。再给我回答一遍!”。 “是!” 刀疤教头似乎对这声回答比较满意,咧嘴偷偷一乐。操场上,一队队小战士们的嘶喊声此起彼伏,颇有气势。 首先从奔跑训练开始,刀疤教头继续吼道:“要成为一名战士,首先要学会奔跑,只有拥有比敌人更快的速度,才可以赢得战场上的主动。 奔跑可不像你们这堆臭牛屎想象的那么简单,要跑得比风还要快。听见吗,要跑得比草原上的疾风还要快!听明白了吗?” “是…” 小战士扯嗓大喊,声音都快成破锣了。 “奔跑,是武士最基本的战斗技能,要想跑得比风快,就要有强健的体格和坚强的意志。 你们这堆臭牛屎,都要变成最坚硬的石头!所以今天的课,先从体质锻炼开始。现在教你们队列行动的基本命令,我只说一遍,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哈!” “啪”,刀疤教头说完用牛皮鞭狠狠地抽了下地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鞭痕。 “是!”狼族小战士们的这次回答格外响亮。 夜色渐浓,明月初上。烈风大营中点起了值夜灯火。结束了首日训练课的孩子们累坏了。营帐内,三个狼族小战士趴在帐角相邻的铺位上,窃窃交谈。 “我是弯刀村的,我叫阿胡金,你们是那个村的?”左边偏瘦的小孩率先发问。 “我是落雁村的,我叫阿鲁八,你是哪的?”中间个子较高的小孩问道。 “我是圆月村的,我叫秦翼儿”。翼儿听见他们说话,兴奋地转过身,嘴中答应。 “咦,你怎么会是人族?”阿鲁八望见翼儿露出羊皮被的小腿光溜溜的,奇怪地问。 “是啊,我本来就是人族啊!”翼儿赶紧回答一句。 “那你怎么来到我们这里的?”阿胡金接着又问。 “这个么,我也不知道,我从小就生活在园月村,我父亲是阿铁火大法师”。 对于这个问题,他心中早就有疑问,以前问阿穆云母亲,可是她总是把话题岔开。 “哦,是吗?好奇怪哦!”旁边的两个小朋友听见翼儿的回答,都感到有些困惑。 “我们三个是一个队里的,晚上又睡在一起,以后大家就是好朋友了,我叫你们阿鲁、阿翼。你们叫我阿金,好吗?”睡在左边偏瘦的孩子,显得成熟些,低声说道。 “好啊” 三只小手紧紧地握到一起。 “混蛋!谁在说话?熄灯号一响,你们就他娘的给我安安静静地睡觉,明白吗?” 帐外忽然响起了刀疤教头的呵斥。三个小孩对视了一眼,偷偷一笑,不约而同地吐了吐舌头。 狼族小战士的训练非常严格,队列命令开始,短短三日,队列行进就如同一人般整齐。当然这在期间,刀疤教头可没少甩鞭子,翼儿身上挨了好几下,牛皮鞭的滋味可不好受,抽上火辣辣的,整整要痛上好几天。 转眼已过数月。这段时间里,刀疤教头每日卯时吹响牛角号,催他们起床。吃完早餐,是一刻钟的热身时间。接下来的一上午,便是每日必行的各类跑步训练。 慢跑、短跑、长跑、加速跑、减速跑、障碍跑、负重越野跑。不把这群狼族小战士全给累趴下,刀疤教头绝不罢休。 午餐后有小半个时辰的午休时间,未时开始是课堂文化教育。由和蔼可亲的阿莉娅大妈教授历史、地理和文学。每当她讲起《山川志》和《奇兽志》,孩子们总是听得兴致盎然。 阿莉娅大妈知识渊博,仿佛什么事都知道。有一次她给大家讲起了颛疏五兵的故事,说阿利烈大英雄的那把啸月狂狼刀就是五兵之一,自他离世后便没了踪影,听得孩子们唏嘘不已,连发感慨。 申时开始又是跑步训练,一直要跑到日落时分。每月的最后一天,孩子们才有一天自由。刀疤教头严格规定,不允许离开营地周围一百步。孩子们就只好在草地上摔摔跤、逗逗蚂蚁,捉捉黄鼠,倒也自得其乐。 大营生活简单而枯燥,大家谁也没少吃刀疤教头的教鞭。只有在身材矮胖的阿莉娅大妈的文化课上,孩子们才能露出开心的笑容。 阿莉娅大妈讲述的那些古老的传说和灵界故事,总能让孩子们听得无限神往。 讲起狼族大英雄阿利烈的种种不朽功绩,更是让大家热血沸腾。狼族使用人族文字,说的也是人族语言。 四四方方的人族文字,令翼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人族血脉的缘故,他学习文字的速度总能比别人快些。 这天在课堂上,阿莉娅大妈教完一首古老的狼族歌谣,又讲授完可与百兽飞禽沟通的兽语技能,放下课本,缓缓说道: “孩子们,其实我们狼族和灵界东南方的人族是最亲密的表亲。我们的祖先绿地圣母,她就是位美丽善良的人族女子。 万万年前生灵诞生的时候,人族的智慧和文化就得到了极大的发展,他们可是我们灵界最具智慧的生灵哦! 我希望你们长大后,都能到那些美丽的人族城市去看看。哦,当然了,在这里,我们可爱的翼儿,他就是一个人族孩子。” 阿莉娅大妈说着用手指了指前排坐着的翼儿,胖胖的脸上堆满了慈祥。 课堂里的百多个孩子听到阿莉娅大妈这话,都踮起脚尖盯着翼儿看来看去,阿金和阿鲁两人更是冲着他挤眉弄眼地做了个鬼脸。 翼儿听阿莉娅大妈这么一说,不由有些害羞。上午赛跑得了倒数第一名的沮丧心情稍稍好转了些,心中对人族城市充满了向往。自己的家也在那里吗? 大半年来,每日的刻苦训练,加上营地牛骨汤、草原红花果、黄芒大麦饼、喷香热奶茶的滋养,翼儿的身体强壮起来,个头也长高了一截。即便如此,每周的队内赛跑,他总是排在倒数第一,更别指望能代表小队去参加大队比赛了。为此,他可没少受阿金、阿鲁他们的笑话。 狼族孩童长相亦如人类,骨骼肌理却是兽族体征,天生的体格优势,翼儿自然是没法比的。虽然心里着急,但一时半会也找不出办法。 “我可不要去做被人瞧不起的小工匠!”。 有了这个想法,他平时的训练自然比别人更加刻苦。 霜降一过,渐渐寒冷,雪缘草原上的冬季已悄然来临。平日里草地上活蹦乱跳的黄鼠们变得稀少,都忙着打洞储藏过冬的食物去了。 烈风大营的孩子们都在盼望第一场降雪的来临。因为按照大营的规矩,第一场雪一下,孩子们就可以放假回家,见到自己最亲爱的爹娘啦! 第3章 父母遗物小匣盒 朔风起扬,漫天雪飘,银妆初成,尤带羞涩。 雪缘草原上的第一场雪,初起零零点点,继而越下越大,整整下了三天三夜才停歇。 站在烈风大营箭楼上远远眺望,神雷山和雪缘草原都覆在皑皑白雪之下,天地素裹,浑然一体。 懒日初升,点碎的阳光被雪原反射得磷磷闪闪。翼儿、阿金、阿鲁等人的心中此刻都是欢喜无限。大雪一来,大家就可以放假回家啦! 这天早上,刀疤教头准时吹响了起床号。雪地操场上,狼族小战士们整齐列队,仍然穿着四肢裸露在外的作训服,经过大半年的锻炼,孩子们的体质有了很大提高,比刚入学时强多了。 “今天,你们就要放假了,我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希望你们回去后,可以给父母看看,你们在烈风营取得的一点小小的进步。嘿嘿!” 刀疤教头神秘一笑,第一次训话没带脏字,只不过说到小小的进步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 “回去这段时间,绝不能放松训练。希望大家不管在哪,都要有争当勇士的精神,你们都听明白了?啊!”刀疤教头又开始大声咆哮了。 “明白”。孩子们的回答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响亮,听得出,夹杂了许多回家的喜悦。 队伍解散,收拾行囊,与好朋友告别后,翼儿和十几个同村的孩子,坐上了发往圆月村的麋鹿雪橇。 路上新雪被寒冷的天气冻得坚实,三只健壮的麋鹿兴许也喜欢上了这场降雪,一路撒着欢,不到半个时辰就跑完了回村的路程。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今日村中气氛与往常大不一样。戍墙各处站满了守卫,都是披挂整齐,持着兵戈,保持着警戒。 村口加强了对来往行人的盘查,平日罕见人族的圆月村里,竟三三两两行走着不少人族老少。 门口大黑,翼儿家饲养的一条牧羊犬,远远望见他,纵身跳过围栏扑到面前。两只前爪径往他肩头搭落,尾巴左右摇晃着。许久未见小主人,伸出舌头在他脸上舔来舔去。 翼儿在烈风营学了可与飞禽走兽沟通的兽语。一句“你好啊,大黑,好久不见!”,竟骇得大黑愣在那里,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掀开帐帘,又见到阿穆云母亲熟悉的背影。 “娘,我回来啦”,似一头惊喜跳跃的小鹿,丢下行囊,一头扎进了母亲怀抱。 “哦,我的宝贝回来啦,快让娘看看。” 阿穆云蹲下身子,一双温暖的大手托起翼儿脸庞,“么”地亲了一下。 “嗯,嗯!我儿长高啦,也长壮实啦,哦,小脸晒得这么黑哦”。 阿穆云连说带笑,一脸欢喜。 “哥哥,快来喝一杯阿娘刚做好的热奶茶”。 阿兰粉嫩的小脸被炉火烤得通红,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头上十几条羊角小辫。亮银杯里散发着浓浓的奶茶香。 “嘿,妹妹,你长得比以前更好看了!”翼儿看见她也长高了,夸她说。 “哼,那当然啦。”阿兰小脸一仰,显得十分开心。 “快来,孩子,坐下来再说” 阿穆云嘴里喊着,伸手把他拽到炭火边。 三人围着炭火席地而坐,翼儿看看四周,不见父亲,奇怪地问道:“娘,我阿爹呢?他怎么没在家里?” “哦,首领长老刚才派人来找他,这都出去好一阵了,也该回来了吧,你阿爹看见你,真不知该有多高兴!”阿穆云脸上扬起阵阵笑容。 “哥哥,你手脚都露在外面?外面下大雪,不冷啊?”阿铁兰看见他四肢外露的作训服,奇怪地问。 “这可是烈风大营的规矩,狼族小战士从来就不怕冷。” 翼儿挺挺胸。 亲人相见,暖意融融,母女俩围着他问长问短。阿兰妹妹对军营生活充满了好奇,嘴里忙不迭问这问那。 晚饭阿穆云给儿子准备了他最爱吃的烤羊排,平生第一次给他倒了一杯酒。狼族酿酒之技学自人族,马奶酿的酒,入口稠香,劲道悠长,饮来别有一番滋味。一杯未尽,翼儿小脸蛋已有些发红了。 吃完晚饭,阿铁火父亲也没有回来。看看天色不早,阿穆云打断了仍在聊天说笑的兄妹俩。“翼儿、兰儿,你俩该睡觉啦”。 躺在兽皮榻上,翼儿兴奋地有些睡不着。阿兰妹妹倒是在旁边香甜地入睡了。想是父母觉得儿子已长大,所以早早在大帐中,另支了一张新床给女儿,却把自幼的那张兽皮榻留给了儿子。 雪杉木矮柜旁,阿穆云对着一盏羊油灯正在缝制一件新袄。他望着油灯下母亲操劳的背影,双眼不觉潮湿起来,脑中浮现出好多问题。 “今天村里发生什么事?这么晚了,父亲怎么还不回来?来了这么多人族老少,到底出啥事了? 怎样才能跑得风还要快?我的人族爹娘是谁?原来的家应该也在南方吧?” 想着想着,酒劲窜上来,他慢慢地睡着了。睡梦中梦见自己,变成了自由自在的风,在全营赛跑中夺得了第一名。 “大风,黄沙,漫天飘洒的灼热火焰,如血一样红。黄沙被熔化,烧成了一堆堆沙晶。 胡杨林开始燃烧,一条蜿蜒的河流暴露出河床。城墙崩塌,黑室子中飘起了一件红肚兜。” 翌日,翼儿苏醒后满身大汗,帐外日头高照,大概是昨晚那杯马奶酒的缘故,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阿兰没在帐中,大概跑出去找小伙伴们玩去了。火盆里余烬未灭,阿铁火父亲坐在火盆旁,面容憔悴,一宿未眠。阿穆云母亲连夜缝好的皮袄就搁在床边。 “哦,翼儿醒啦,这孩子第一次喝酒,怕是喝醉了。”阿穆云心里偷乐,笑着对阿铁火说道。 “哈哈,我家的狼族小战士,岂能不会饮酒?”阿铁火站起身,说话间迈步来到床前,伸出右手摸了摸儿子前额,他这个动作,正是狼族对晚辈的赐福礼! “翼儿,你去外面洗漱一下,等下爹娘有话对你说。”阿穆云看起来像是有心事,皱着眉头。 狼族大法师所居大帐与村中居民相比,外形并无不同,只是帐围略大。栅栏门口,挂着白缨熊尾,标明主人身份。 回到帐中,雪杉木柜上摆上了两块黑底白字的灵牌。写着两行小字:风兰城主秦天蓝大哥灵位、九铃公主大嫂灵位。 香炉里插着三枚兰香,冉冉飘着轻烟,供奉在灵位前。 “孩子,快跪下,叩三个响头!”阿铁火面色凝重地说道。 翼儿见父亲一脸严肃的样子,不敢多问,赶紧曲膝下跪,“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 未待起身,“扑通”一声,身后阿铁火夫妇一起跪倒。 阿铁火语声颤颤,几欲哭泣。 “大哥、大嫂,你们看啊,这就是你们的翼儿,他长大啦!在天有灵,当保佑他成就一番事业!” 阿铁火语音哽咽,内心伤楚,说完此话再不能语。 翼儿自幼受狼族大法师夫妇尽心养育,以前从未见过这两块灵位。此刻乍听此言,心里顿时明白,这两块灵位供奉的正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人伦常理,自然天性。听得阿铁火此言,他不由心中大恸,扑到在父母灵位前,放声大哭起来。 阿铁火将翼儿带回圆月村时,这孩子尚在襁褓中。他从未提起风兰城被焚一事,翼儿对自己身世有种种疑问,阿铁火与阿穆云两人均是避而不答。今日犹如拨云见日,尽泄而出。 哭声暂止,阿铁火伸手扶起儿子,取出一个红缎包着的东西递到他手中。 “孩子,这是你亲娘留给你的遗物,我们替你保管了整整六年了,今天该把他还给你了!” “孩子,你打开看看”,阿穆云眼含泪花,缓缓说道。 打开缎布,露出一个三寸见方的雪玉匣。盒盖上阴文刻着几行小楷,字迹工整。又以浮雕技法刻出一双翅膀,线条活灵活现。 一件女子贴身的红肚兜,绣着九枚绿铃铛,铃铛用金线勾勒出道道火焰。匣盒蓝光盈盈,红肚兜则发出亮黄光芒。 打开盒盖,里面放着的是一个红绸缝制的锦囊。面上用蓝绿软线绣着一朵兰花。花蓝叶绿,工巧精致。 锦囊封印着一团凝固的血印,透出暗绿颜色。一块白绢方帕颜色略微发黄,摊开绢帕,竟是一人于匆忙之间,咬破手指写就的一封血书。 字迹和锦囊封印都是暗绿颜色。笔迹缭草,一笔连书。他自幼学习方块文字,此刻却是一字不识。 阿铁火拿起绢帕,抬眼望望翼儿,轻声念道:“人冥遗子,托付于君,二九之年,启封锦囊——九妹绝笔。” 阿铁火念完,缓了缓神,接着说道。 “孩子,这是你生母留给你的遗书。盒盖上刻的是你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落款是你生父风兰城主秦天蓝。 匣盒是送你的出生礼物,那件肚兜是你生母的贴身法宝,是用冥界炽火蚕丝织成,可抗天火。当日若不是它保护你,只怕你已没有今日!” “事起仓促,冥军兵临城下。你母决意与你父共同生死。匆忙之间,她咬破手指写下这封遗书,是说这个锦囊要等你年满十八,才能开启”。 阿铁火说到这里,眼光紧紧地盯着翼儿,语调突然高亢起来。 第4章 人族灰衫老者 这两日,翼儿知道自己的身世后,神情恍惚,心中百感交集,一直呆在自家帐中不愿出门。阿兰妹妹和他说话,他也不予理睬。 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阿铁火夫妇看在眼里,也不作劝慰,任由他自解。狼族育人,可见一斑。 前日祭灵时,阿铁火只说他父母是死于一场为拯救百姓,同冥界进行的残酷战争,幽池冥母令等其他事情只字未提。想是觉得他年龄尚小,这些大人间的恩怨还是以后再说。 这日清晨,天边透出一丝曙光,雄鸡开始打起鸣来。紧跟着,村中的牧羊狗开始齐声吠叫。 翼儿被狗叫声吵醒,睁眼一看,父母、妹妹他们都不在帐中,心中好生奇怪,赶忙爬起身,披上阿穆云给他做的新皮袄,迈步走出帐外。 圆月村中的气氛明显与往日不同,村中条条道路上满是来回跑动的狼人,各家壮年男丁挎弓提刀,正站在家门口与亲人话别。 “呜呜...”一声嘹亮的牛角号吹响,狼族战士们迅速回身,告别家人,迈开大步径往村口集中。翼儿加快了脚步,跟着人群,一齐向村南跑去。 南门箭楼上插上了两面旌旗,在隆冬寒风中烈烈招展。一面是引颈啸天的狼头旗,一面则是张弓搭箭的彪狼旗,彪狼头上,映着一轮圆月,正是圆月村的部落标志。 村口挤满了前来送行的人群,狼族首领长老率领着几名祭师,正在对天进行祷告。箭楼前,十个千人战队整齐排列,分为步卒,马士,弓弩三个军阵。每阵之前,由一名千夫长带队。 军阵前方,高擎着一杆血红的狼头军旗。掌旗兵身后,传令兵手提牛角小号,背插信号旗,骑着骠悍骏马,簇拥着圆月村部队大统领阿齐月。 阿齐月身后,另有几名白袍法师,领头的正是阿铁火父亲。狼族军阵在村口集结完毕,一众兵马,气势威严。 翼儿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环顾四周,一眼就看见母亲正牵着妹妹小手,站在送行人群的最前列,大黑蜷缩着尾巴,耷拉着脑袋,乖乖地蜷卧在阿穆云脚下。 “娘、妹妹”翼儿跑到阿穆云身边叫了一声。 “嗯,我的孩子,你可来啦,你阿爹还担心你不来呢!”阿穆云见翼儿开始出帐行走,知道他心情好转,心下一宽,伸手将儿子拢在臂弯里。 “哥哥,阿爹他们要出征呢!”阿兰看见翼儿过来,急忙抢着告诉他。 “出征?和谁打仗?”听见妹妹这话,他感觉有些奇怪。 “哦,你爹他们是要去南边的箭骨峡要塞。听你爹讲,他们这是要和人族大军会合,赶去同冥军打一场大仗呢!”阿穆云见他满脸疑惑,赶紧解释说。 “哦”翼儿回声应道,心中却产生了一个疑问:“难道敌军杀到草原来了?” 这时,站在军阵前列的阿铁火也看见了翼儿,迈步走近,抚了抚他头顶。 “翼儿,你来的正好,来看看咱们狼族的威武之师,哈哈哈!”阿铁火说完纵声大笑,大有一番威势。 “此次出征,是与冥军在峡谷决一死战。你在家里要听你娘的话,照顾好妹妹和大黑,其它的事不用多想。我的翼儿已经长大啦,是一家的小主人啦,是吗?哈哈哈。” 闻听父亲此言,翼儿胸中这几日的郁闷顿时烟消云散,攥紧拳头,胸膛一挺,高声应道:“嗯!放心吧,爹!”。 “呜呜”,军阵前牛角号齐声吹响,军旗一招,狼族军阵开始出征。 驿道上,一名狼族祭师不停用牛尾掸蘸满新宰的羊血,撒向路面。 朝阳已出,霞光万点,透出天际薄云。天空一片金黄。号角声起,军阵依次踏上征程。 这几年中,冥界大军携焚灭风兰城之势,屡屡挑起战端。此刻兵锋已逼进草原南部边界。危机当头,人族与狼族联盟拒敌。此番狼族尽遣精锐,就是要赶往箭骨峡与人族大军会合。 一家人回到帐中,阿穆云见儿子神色好转,心中暗喜,忙给他准备早餐。 吃过早餐,心中疑惑今日村中情景,他开口问道:“娘,敌军已杀到草原了么?” “哦,还没有,你爹他们是应人族盟友的邀请,赶去帮助他们。”阿穆云一边用木勺调着杯中酸奶,一边回道。 “村里来了这么多人族老少,又是怎么回事?”翼儿接着又问。圆月村是狼族联盟议事会所在,地处雪缘草原最北部,距离南部边境三千余里。平日里除过那些往来的信使们,难得见到几个人族百姓。 最近村里发生的变化,他心里早就生出了许多疑问。 “哎!你是说那些可怜的老人和孩子啊,他们是从南方逃难来的人族百姓。首领长老已发布命令,让工匠们加紧在村西建一些帐篷,给他们过冬呢!”阿穆云脸上露出沉重的表情,摇摇头,叹了口气。 翼儿听母亲这么一说,好奇心顿起。“娘,我想到村西看看。” “好的,你去吧,不过我的小战士,你先得把这杯酸奶喝完”。阿穆云心疼儿子,这几天想着法儿给他加强营养。 接过母亲手里的酸奶杯,一饮而尽。这种用马奶酿成的酸奶,甜甜腻腻,爽口润心,是草原特色饮品,也是草原日常同人族贸易中的常见之物。 “娘,那我去啦”。 “好,别忘了回来吃午饭。” “哦,知道啦”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已迈开大步跑到了帐外。 “哥哥,带上我啊!”阿兰见翼儿飞跑出帐,急得直跺脚。 “兰儿,你就别去啦,让你哥哥好好散散心。”阿穆云赶紧出言劝住女儿。 圆月村西,有三十几座用茅草、荆棘枝和泥土结成的粮仓,粮仓前是一片晾晒谷物的场地,几顶崭新的帐篷刚刚落成。翼儿一路小跑,不一会工夫就跑到了这里。 守仓军士头领阿库合大爷,远远地就同他打着招呼: “哦,是我们的狼族小战士回来啦,大半年未见,身体可长壮了不少哦!”。 “呵呵,大爷,您好啊!我想来看看南方来的客人”翼儿朝着阿库合大爷鞠躬行礼。 这位守仓大爷年轻时去过许多地方,经常给他讲些外面的精彩故事,翼儿没事就喜欢往这里跑。 “哦,快去看看你的同族吧!去吧”。 圆月村里的人都知道村中原本只有翼儿一人是人族,这些日子,村里来了许多人族老少,倒是热闹了不少。听阿库合大爷这么一说,他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错综复杂的情绪,自问: “人族是我同族,冥族不也是同族么?他们之间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仇恨?真是搞不懂!” 道上停着几架牛车,轱辘上挂满了泥雪。帐帘外几名人族老妇正在忙碌,拿砍刀劈着雪杉木柴。袅袅炊烟从穹顶飘出,一闻就知道是牛骨汤的味道。 雪地上,五六个人族小孩围成一圈,用脚踢着一个碎皮缝制的皮球。中间一个孩子左挡右扑,来回阻挡皮球传递。 孩童们有的穿着狼族皮袄,有的穿着人族棉服,红红绿绿,颜色鲜艳,较之狼族服饰颇有不同。 翼儿向那几个踢球玩耍的孩子走去,孩子们也看见了他。 “咦!你是人族?是这村里的人吗?” 没等翼儿说话,人族孩子当中,一个穿着花棉袄,年龄八九岁,麻花小辫上扎着红绸的女孩,朝着翼儿莞尔一笑,抢先问道。 翼儿平生第一次这么近地面对着人族女孩,被她一问不禁羞红了脸。眼前这个女孩子面庞白皙,一对眉毛有如天上的弯月。女孩瞪着大眼睛盯着自己。嘴角微张,看似有些惊讶。 “是啊,我是人族啊,我叫秦翼儿,我是这村子里的,我从小就在村里长大,以前村子里只有我一个是人族,你们都是从哪里来得?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不知什么缘故,翼儿被她一问,竟一连说出这么多句话。 人族女孩被他这副猴急的样子,逗得笑弯了腰。 “呵呵呵,你可真有意思!我们几个都是从草原外面来的。我叫林芷嫣,来,和我们一起玩吧。” 人族女孩伸手一拨垂在胸前的麻花辫,忍住笑说道。 “嗯,好啊”。 翼儿高兴地答应了一声,马上加入到游戏中。毕竟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狼族小战士,轮到他在圈中拦球,羊皮球根本没法再传递。几轮下来,他得分已是遥遥领先。 “你真厉害!你们狼族小孩抢皮球都这么厉害么?”林芷嫣见他如此表现,不禁赞道。人族女孩的夸奖,又让他的心跳开始加速,只不过,却不知该怎么回话才好。 “累啦,不玩啦,我要回去啦。来,我带你去见见我爷爷。” 十几圈下来,孩子们都玩出了一头大汗,林芷嫣胸前一起一伏地,口中连连喘着粗气,双手叉在腰间,微笑着发出了一个邀请。 圆月村西,林芷嫣领着他跑进一顶新帐。帐中摆放着十几张碎皮缝制的坐垫,坐垫旁叠放着几张儿童习字的麻纸。 几枝羊毫笔搭在青石砚台上,砚台里磨痕未干。檀香伴着墨香扑鼻而来,这种感觉,顿时令翼儿倍感亲切。 帐角处,木案上摆着一张古琴。琴身苍朴,琴面木纹纵横回绕,如云似雾,五根琴弦铮铮发亮。 几卷书匣整齐地堆在古琴之侧。琴案上另有一鼎三寸余高的玉香炉,里面插着一枚燃香。 翼儿一见之下,心里有些激动。那鼎香炉通体发着淡淡的蓝光,分明是用神雷山中的雪玉所制。鼎上纹饰繁复,一看便知是人族风格。 琴案后,一名身着灰衫的老者盘膝而坐。长须如霜,斑白一片,额顶白缎拢住散发,随意披在肩上。头上根根发丝却是乌黑锃亮,丝毫不输少年,望之令人称奇! 老者年岁已高,此刻正在闭目养神。 “爷爷,爷爷,您快醒醒。您看,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他叫秦翼儿,他是人族,他就是这村里的人。”林芷嫣心里着急,冲着老者连声大喊。 “好啦,好啦,你这顽皮的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叨扰爷爷的清觉?” 灰衫老者被她吵醒,睁眼一扫面前来人。目光初时空洞干枯,缭散无神,犹如枯井。眨了几眨之后,竟变得熠熠生辉起来。仿佛寂静湖面,升起了一轮皎洁明月。月光中透出一股圣洁的力量,直透人心。 “你好啊,孩子!”灰衫老者冲着翼儿打了个招呼,眼中精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口中“咦?!”了一声,好像发现了什么稀奇之事。 “孩子,你过来,让老夫好好看看。” 灰衫老者语速加快,猛地立起身,绕过琴案,往前走了几步,一双枯槁的大手,紧紧按住了翼儿的肩膀。一按之下,翼儿全身一震,浑身发疼,忍不住呲牙咧嘴地喊了一声“啊…!” “爷爷,您这是干吗啊?快松手啊!”林芷嫣乍见爷爷此举,不由放声大呼。 “哦,哦,芷嫣,是爷爷在客人面前失礼啦。啊?哈哈哈,好,好,好!” 灰衫老者回过神来,松开双手,背在身后。昂首向天,放声大笑,竟是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第5章 逍遥手卷 圆月村村西新帐内,灰衫老者脸上一阵狂喜。 “孩子,我来问你一件事,你可要认真作答。”,灰衫老者定了定神,目中大放精光,正色言道。 “你可是人族和冥族姻缘所生?你的母亲可是一位冥界女子?” 翼儿刚才见老者失态,心中已感奇怪,闻听此语,更觉诧异。想不到这位银须黑发的老爷爷出语便道破了自己身世,不由张大了嘴巴,赶忙应了一声: “是啊,老爷爷,您怎么知道?” 一旁林芷嫣听见他这番回答,更是惊得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 “啊,呵呵呵,果然如此!” 灰杉老者重重一叹,神情颇为得意,伸出右手,拈了拈颌下的几缕长须,缓缓又道: “孩子,我刚才观你面相,你额顶之光,中融平和。阴阳二气,相守平衡。常理来论,普通凡人,大多阳气为盛,阴气为辅,那生病体弱之人,却是阴气为盛,阳气衰微。 而你身上,阴阳二气竟是天然调和。你年纪幼小,人身大气竟能如此和谐,圆融和美,不可能源于修炼,必是十月结胎之时,就已浑然天成!” 灰杉老者说完此话,朝着翼儿不住点头,目光之中充满赞许。稍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道: “我刚才摸你身骨,骨骼脉理,刚柔并济,可谓根基奇佳。实在是天地间难得的可造之材!你的父母必是修炼之人,才把你生得如此好胚!”。 “难得啊,难得!哈,哈,哈!”灰衫老者口中连连夸赞,又是三声大笑。 “爷爷,您又怎么知道翼儿的母亲她是冥族女子呢?”,一旁的林芷嫣也忍不住好奇发问。 “哦,这个吗,我观他眸底灵智便知”。 灰衫老者说到此处,似乎有意卖弄。举手拈须,眯起双眼,摇晃起脑袋,有意要逗逗面前这两个孩子。 “哎呀,爷爷,您快说呀!” 林芷嫣见爷爷这般模样,着急起来,伸手拽住他衣袖撒娇,跺脚连连催问。 “哦,哦,筮术有言:观人智慧,且看双眸。盖眸底连心,神意相通。是以一观便知。人之智慧,源于其母;性格气质,却是得传其父。 翼儿眼底蕴有灵智,与我族裔稍有不同。我观其实,当为冥族所有,所以说他的母亲是一位冥界女子。孩子,爷爷说得可对?” 灰衫老者说到这里,不禁又得意起来,面上表情有如孩童,显得愈发欢喜。 翼儿前日已知道自己身世,今天听得灰衫老者这番话,更对阿铁火父亲所说深信不疑,当下怔怔地点了点头。 “哈哈” 灰衫老者得到翼儿承认,更加得意,接着又说道: “天地造化,无奇不有。太神创世之初,天、灵、冥三界本是源出一体,同时而生的。只因元属不同,故而各得其形。 又因各族所居灵境不一,修为互有长短。天冥二界自诩清高独绝,鄙视灵界血肉之躯,是万万不会同灵界族类有婚配之举的。 你亲生父母逆天悖地,敢犯冥界大律,甘冒诛身之险,生下你这独绝之子。这份决心,这份真情,却是连老夫也佩服的紧啊!” 灰衫老者说到此处,微微摇头,双眼一闭,神情呆滞,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翼儿听得灰衫老者这番话,似懂非懂,心中已是砰砰乱跳。暗暗揣想:亲生父母必是为了生下自己而殒命,不禁黯然神伤。 林芷嫣显得有些兴奋,拍着小手嚷嚷道:“爷爷,您说翼儿是那个什么,什么,那有什么了不起啊?”。 听见孙女发问,灰衫老者回过神来,缓缓答道: “哦,人冥之子,世间罕有。翼儿身上兼有人冥二族精血。此刻他年龄尚小,日后加以磨练,有这二族血魄托底,他日必成大器。” 灰衫老者说完,接着发感慨: “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老夫在这偏远北域找到了。实在有缘,有幸得紧啊!” “哈哈哈”灰衫老者接着又是纵声大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当下,灰衫老者招呼两个孩子坐下说话。芷嫣自柜中取出雕花玉壶,三盏青花瓷盅,在壶中放入一掬清茶,用火架上的沸水泡好后,给大家各斟了一盅。 翼儿捧杯入口,舌尖顿感清冽芳香,不禁张嘴大啜,灰衫老者见状,又是哈哈大笑。 他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被带到雪缘草原,平日里食用多为牛肉马奶。人族精致日用,却是平生首见。 三人促膝而谈,翼儿忙不迭问这问那。所问尽是人族风土人情。问及风兰城被焚一事,灰衫老者摇摇头,只说不知。 林芷嫣陪坐在一旁,看着这一老一少话题不断,自己也插不上嘴,微笑着垂手静坐,烧水添茶,极有教养。 看看日上杆头,临近午餐时间。翼儿忙起身告辞。 “爷爷,我该回家吃饭啦。” “哦,好的,孩子。下午有空再来,爷爷还有事要找你。” 灰衫老者朝翼儿叮嘱一句,一双精目久久停留在面前这个男孩身上,似乎一刻都不愿挪开。 适才,翼儿于灰衫老者话语中,对自己身世和中土风情有了更深的了解。老者学识渊博,涉猎极广,天文地理,卜筮风水,几乎无所不知。 一番交谈下来,直把自己听得心窦大开,神思驰飞,心中对人族世界更是充满了好奇和向往。对面前的这位老爷爷更是心生崇拜,几近神明。 狼族世居草原,彪悍勇武,若论文化精致,自然不比南方人族。翼儿今日,可算是大大增长了见识。 按照烈风大营平日的训练要求,一路小跑,片刻便跑回家中。阿穆云已做好午餐,吃的是羊排大饼,阿兰看见哥哥满脸欢喜,不由好奇:“哥哥,你怎么那么高兴,有什么好事情么?” “我今天认识了一位好有学问的人族老爷爷”。听见妹妹问话,翼儿便把上午所遇,简要告知了母亲和妹妹。 阿穆云听完连连点头:“太好啦,翼儿,这位老爷爷,必是一位世外高人,你可要抓住这个机会,日后多多向他讨教。你父亲若是知道此事,一定也很高兴”。 吃完午饭,不及收拾碟叉,翼儿起身扛起母亲让他送给林爷爷的一条腌制好的黄羊腿,撒腿就向村西跑去。都不及回应阿兰的埋怨:“哥哥,你怎么又不带我去?真是的!” 新帐之内,灰衫老者侧卧在一张羊皮褥上,面色安详,吐息若虚,正在午睡。林芷嫣没在帐中。 翼儿见状,不敢出声,屏息踮足,把羊腿放在帐角,拉过一张皮垫,静静地坐在上面,只等老者醒来。 琴案上,古琴已撤去,雪玉香炉换成了一座青铜圆鼎,里面插着燃香。满帐之中,溢满香气,闻之神清。 看看燃香将尽,灰衫老者打了一个哈欠,悠悠醒转过来。睁眼看见坐在地上的翼儿,不禁笑道:“哦,孩子,你早来啦”。 “爷爷,这是母亲让我给您送来的黄羊腿,可好吃了”,翼儿见老者醒来,赶忙从皮垫上站起身,向他鞠躬施了一礼,用手一指地上的羊腿。 “呵呵,你母亲客气啦,她让你敬我礼物,必是想请我收你为徒,其实老夫早间一眼望见你,内心便欢喜的不得了。只是老夫昔年曾发下重誓,再不收取徒儿。 好孩子,你我今日有缘,我心里很是高兴。这徒弟不收,见面薄礼却是要送的。要不,岂不辜负你这天地间难得一遇的奇儿?” 灰衫老者面对翼儿,目中精光大盛,满心欢喜。 说罢,灰衫老者已自琴案下取出一个尺许方的沉香木匣。表面用清油浸过,看似年代久远,木色沉暗,香木上的纹理却是清晰可辨。匣盖锃光发亮,想是主人必定经常抚摸。 一本颜色发黄的绢质长卷,被老者轻轻捧出,卷轴上用朱砂题有三个古篆“逍遥集”。 解开卷扣,长卷摊开竟有数尺之长,密密麻麻用蝇头小楷,工整地书写着数万文字。段落整齐、笔迹娟秀,卷中插画工巧细腻,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灰衫老者眼望此卷,神情感伤,眼中流露出不胜怜惜之情,缓声诵出一首词来: “谁念天涯无依偎,梦里情怀,点点相思泪。任是痴情深如许,醒来枕上只独对。 莫问前尘应何谓。脉脉沉沉,且把流光醉。纤纤柔肠百回结,还似孤鸿渺渺飞。”【注1】 灰衫老者手抚长卷,语音哽咽,眼眶微湿,一颗眼泪竟要夺眶而出。 翼儿眼见这般情形,知道此卷必是林爷爷生平挚爱之物,当下不敢多语,只静静地候在一旁。 稍顷,灰衫老者似于旧忆中回过神来,摇摇头露出一丝苦笑。猛地用指一撩琴弦,孤音先荡,韵律几转,嘴中悠悠唱出一首歌来: “百树凭风,花影摇,执手相看,醉逍遥。繁华起,落花尽,容颜易老,流水无情。 常相思,常垂泪,世间恩爱不可追,摘一叶,遁天涯,谁道痴恋是潇洒?”。 灰衫老者抚琴放歌,狂放无羁。他所唱之曲,曲意缠绵,韵调悲凉。坐在一旁的翼儿虽然不解词义,却隐约能感觉出曲中那股哀伤凄迷的滋味,老者口中之歌听起来更像是女子所吟。 “呵呵,影儿,我今日便可把你的遗物赠与该赠之人了!”。 灰衫老者说完此话,腾地站起身来,仿佛已获无限解脱,嘴唇嗫嚅,长须拂动,心情显得十分激动。 --------- 【注1】:网友“鱼儿有泪”之笔 第6章 御风术 灰衫老者展卷放歌,性情洒脱,真情流露,于黄口小儿之前毫不避讳。想是年轻之时,必是个风流倜傥之人。 翼儿立在一旁静静候着,心中对这位老爷爷的举动感到奇怪,却也不敢开口相问。这些男女之情,他此时又怎能体会? “孩子,爷爷已年近期颐五轮。原本我逍遥一学,讲求的是修真得道,羽化登仙。只是爷爷年轻之时,心高气傲。不知世间何物珍贵,以至酿成大错,从此愧对一人。后虽有江湖虚名,终是难解此生遗憾。有念于此,这长生的修炼却是渐渐荒废了。” 灰衫老者说完此话,微微苦笑,脸上又现出伤感的神情。 “其实人间真爱才是天地至宝,遗世孑立,即便与日月同寿,我心却何堪苦啊?哎!”。 灰衫老者神情怅然,重重地叹了一声,一抬眼望见翼儿一昧睁大眼睛,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样,自觉语意为他不识。心中不由责怪自己,摇摇头继续说道。 “呵呵,你看爷爷,真是个老糊涂了,怎么和你说起这个来了!快坐下,爷爷好好和你说说这本卷子。” 翼儿闻听此话,伸手拉过皮垫,坐在琴案前,微仰着头,用心聆听老者说话。 “这本手卷是爷爷当年和心爱之人,参天地大道,悟百家所学,是她亲笔所录。 卷中记载的是逍遥长生的求证大法。逍遥二字,看似简单,修炼起来却是大大的不易。 爷爷修习真法百余年了,最终还是度不过遗世一劫,怕是来日无多了。 唉!因果轮回,该我此报。” 灰衫老者说到这里,话语稍做停顿,流露出惋惜之情。 “逍遥二字,灵逸飘洒。内中所依,却是修炼之人的元质根基。你天生奇质,正是修炼此道的难得之材。 只是你年纪尚幼,我这灯烛残年,怕是看不到你修练成真啦! 你若有心,当从今日起刻苦用功,我自会将所学悉传与你。这师徒的虚名却是不必啦。” 翼儿听见林爷爷这番交待,心下好生感激,不由拜伏于地,“咚咚咚”地朝着老者叩了三个响头。老者所言,他听的似懂非懂,但学本事,可没错! 这位灰衫老者,正是灵界落花洲涤音谷谷主林乐遥。灵界有传,涤音谷是落花洲一处神境般的所在,究竟真容如何,却是少有人知。更有传言,林谷主早在多年前就已参透修真成仙、长生不老的修炼真法, 一时之间,登门求教之人多若飞蝗,只是没有一人可以找到谷口所在。涤音谷及谷主本人,被流言传的更加神秘。 适逢陨门开启,冥界军队大举进犯灵界,生灵涂炭。林乐遥历劫不渡,不能功成圆满,急于出谷找寻衣钵传人。 几年探寻下来,倒是遇见过几人,只是细看元基,总觉稍有缺憾。一路下来,行程万里,途中收了个孤儿当孙女。 又因要去北方极寒之地采撷灵药,竟随着人族逃难百姓,访到了雪缘草原最北部的圆月村。 昨日一见翼儿,正是天赐之人,这孩子秉质元基,更是大大超出自己的期待,如何能不大喜?当即下定决心,再无犹豫,做出赠书之举。 林乐遥见翼儿向他叩头,乐得呵呵直笑,连连说道: “好孩子,我与你着实有缘,冥冥天意,老天终不负我苦心,我先把总纲概要说给你听听,修炼之事暂且不急。” 说到这里,林乐遥手拈长须,慢慢道来: “天地万物,皆为太神盘古骨肉精血所化。各界生灵都有寿限,只是寿年长短不同。 三界之中,灵界众生寿年最短。生死之事原本平常,但长生不老,却是各族修炼之士,无人不在追求奢望之事。 逍遥真法是当年我和你水奶奶,在涤音谷做伴侣的时候,钻研经典,偶见上古残卷提及。她天资聪颖,灵智奇巧,为讨我欢心,随旁征博引、瀚海求证。 数十年下来,竟让她悟出了长生不老的修真大法。只是为证此法,她却累得形神憔悴,脱力病倒。 我赶往四洲奇险之地找寻灵药,终是不济。竟未能赶回来,见她一面。大错酿成,我心中追悔莫及,从此沉坠心魔,再难解脱。” 说到这里,老者言语稍顿,举杯饮了口茶,饮完又是长长一叹: “哎…其实啊,孩子,这世上若无心爱之人的陪伴,即便长生不老又有什么意思呢?” “爷爷,逍遥真法真有这么神奇吗?长生不老有什么不好?” 翼儿尚年幼,完全不解老者语意,好奇地问道。 林乐遥听到此话,沉默良久,却是没有回答。“哎,这个年幼的孩子,此时又怎会明白里面道理?” 他心里暗暗叹道,一丝苦笑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地,在嘴角显了出来。 老少二人饮茶歇息片刻,林乐遥继续给他讲解: “逍遥真法,长生之道,最重元基培炼。人的气血经络是娘胎里带来,需有灵异元质,再经刻苦修炼,才能转换根元所属,提升境界。 修真一法,水滴石穿,未历苦心修练,实难大成。欲成之际,又有断结之练,这最后一劫,度不度得了,却要看本心造化了。” 说完此话,林乐遥凝目注视着翼儿,心中情感复杂,一言难尽。 “我明白了,爷爷,就是说要想长生不老,需要好多年的修炼,要吃好多苦,对吗?”翼儿似懂非懂,出言回道。 “嗯,你回答的对啊,孩子。” 接着,林乐遥就将逍遥真法的修炼法门大略说给他听。 修真之途,道法不一,然而却是殊途同归。按照修为高低,分为五层境界,称为“气境”、“神境”、“化境”、“幻境”、“灭境”。每层境界对应修炼功法,好比寻阶攀山、循序渐进。 太宇之间,元气充盈。元气是万物生灵存在的基础。修真之道,首先要练气培元,将自身元气与天地元气融汇贯通、合而为一,这便有了进一步修炼的基础。 修炼之人自身元气越深厚,下一步更深层次的修行,才越有可能成功。练气首先要做到同天地灵气自由交换,采撷天地灵气,培实元基。 林乐遥讲解完气境之道,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想是见他年龄还小,后面“神境”、‘“化境”的修炼,还是留待以后再说。 这一番讲解,只听得翼儿神思飞舞、糊里糊涂,兀自张大了嘴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林乐遥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一乐,忙道: “孩子啊,这些道理,你日后慢慢自会明白。你先莫急,我今晚便带你去练习最基本的练气法”。 说完,他缓缓伸出右臂,出掌伸过琴案,掌缘边沿白气结绕,如云如雾一般,直往他额顶按去。 翼儿只觉浑身一颤,一股热感穿过额顶,散布全身。犹如洪水出山,又如春潮拍岸。刹那剧痛传遍全身,全身骨节仿佛脱节。 巨疼难耐下,他张嘴大叫了一声,就在感觉马上要死过去的时候,疼痛感消失,一股麻痒酸软的滋味,在身体里弥漫,就像是几万只蚂蚁,同时在身上爬来爬去。 林乐遥收回手掌,满意地望着他说: “孩子,今夜恰逢月圆,子夜时分你来帐外等我。这本手卷,我今日便把它送给你,你可要好好收藏,日后勤加修炼,切莫让任何人知道此事。” 再三叮嘱后,卷起长卷,放入木匣,手抚三抚,递给了他。 翼儿双手接过木匣,心中无比感激,心道:“这可是人族修炼奇书啊!自己同这位老爷爷才见了两次面,他就送给我这么珍贵的礼物,以后可一定不能辜负他!”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赶紧跪倒在地,又给老者叩了三个蹦蹦脆的超级大响头。 自家帐外,阿穆云正在收拾晾晒的衣物,远远望见儿子一脸喜色,知道是他已有所得,打了声招呼后,刻意不去过问。 趁母亲尚在帐外,翼儿摸出钥匙,打开铁箍木箱,将《逍遥手卷》与亲生父母遗物放在箱底,放好后出帐去帮母亲收拾。 天色渐晚,圆月村中帐篷已飘起了袅袅炊烟。 吃完晚饭,一家人围在火盆旁喝着浓香的奶油茶,议论着狼族军队此次出征之事,阿兰对哥哥去人族新帐之事很是好奇,一个劲地问这问那,把翼儿惹得心烦。直到答应改日带她去玩,她这才满意。 看看临近子时,阿兰妹妹已经入睡,翼儿悄悄向母亲解释说人族老爷爷今晚要教他本领。 阿穆云闻听有些奇怪,学本领非要大晚上学吗?心中虽有不解,口中却未加阻拦,只叮嘱儿子早点回家。 一路跑到村西,林乐遥已立在帐外。灰衫依旧,手中多了管长箫。箫身凝绿,系用整块碧玉雕成,一束结在箫尾的红绸,却是有些褪了颜色。 看见翼儿走近,林乐遥朝他神秘地眨了眨眼睛,轻轻唤道:“走,孩子,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说罢,伸手一把揪住他皮袄衣领。凝息运气,纵身跃起,直往村北神雷山脉方向掠去。 激发少年学习兴趣,一定要先引起他的好奇心。这一点,林乐遥如何不知。 圆月村栅栏上凝结的那圈守护魔法,似乎对这位人族老爷爷丝毫不起作用。脚下屋帐渐渐远离,翼儿被林乐遥拎在手上,就好像捉住个小鸡仔。 最让翼儿惊得目瞪口呆的是,他们此刻竟是在离地十几丈高的半空中飞行,足底雪原,飞掠而过,就如草原疾风一般。 不到片刻功夫,二人便来到了神雷山中一面陡直的悬崖下。寒风凛冽、呼呼有声,崖壁有如刀削,直耸入云,抬头望不见崖顶。 林乐遥收气落地,放下翼儿,朝他微微一笑,故意问他道: “翼儿,我适才所用之术,便是逍遥真法气境的入门技艺——御风之术,孩子,你想不想学啊?” 逍遥真法在灵界久负盛名,林乐遥此刻有意问翼儿,正是要激发他的学习兴趣。 “当然想啦!我要是能和您一样,像风一样飞起来,那该多好啊!”翼儿重重答应了一声。 此刻,他心中已是无限向往,想象中,自己变成了一只在天空中自由飞翔的小鸟,烈风营的小朋友阿鲁、阿金他们只有望空兴叹的份! “天地万物,本出一源,浩荡元力,可为我用。盈月有灵,正可济我!” 林乐遥面朝崖壁,朗朗诵出几句词来,人族高人雅士,每遇心情激动,多爱以诵歌明志。他学识渊博,身兼多技,此刻心情正好。 诵完沉吟一声:“起” 脚下御风术催动,拎住翼儿衣领,借着上下盘旋的风力,直往崖顶飞去。 明月正圆,天朗星稀。 林乐遥神情淡定,右手拎着翼儿,左手背在身后,昂首前望,眸星如电。 长衫衣角飒飒抖动,飘逸潇洒,真若神仙一般。 第7章 铁壁孤崖 御风飞行,这可是翼儿自小长这么大,心中从未敢想之事。此刻林乐遥拎着自己像大鸟一样盘旋而上,他心里惊得砰砰直跳。 今晚眼见林爷爷使出这般本领,才知道世间竟有如此能耐,他心中不由愈发增加了学习渴望,更对这位第一次见面就待自己有如亲人的老爷爷充满了崇拜。 未及几分,林乐遥就带着翼儿飞上了峰顶。这座孤峰正是神雷山脉的主峰——铁壁崖。翼儿落地后四处张望,但见此峰孤凸,明显高出周围群峰一头。崖顶覆盖着厚厚一层积雪,被严寒冻得岩石般坚硬。 除了南面这处断崖,孤峰其他三面崖壁,也是一般的笔直陡峭。再看周围,更觉奇怪。此峰鬼斧神工,犹如刀切,竟与四周群山毫不相连! 崖顶上罡风洌洌,刺面如刀,吹得脸面生疼,就算他在烈风大营有了些体质根基,此刻也被冻得直打哆嗦。 正是子时正点时分,天空一轮圆月,盈满如盆。月光如水,倾泄而下。崖顶积雪在冷月映照下,反射着森森荧光。天地之间,除过这一老一少,唯余一片纯白。 崖顶中心位置有一块丈余宽的巨石,巨石四四方方,从地面凸兀而出,顶部平坦几乎没有积雪,好似有人不断用热水浇拂一般,巨石四角挂满了一条条积雪融化后冻成的冰棱。 林乐遥衣袖一拂,一股劲风自袖底激荡而出,石顶薄薄的一层落雪受力散落,表面顿时溢出了一股淡蓝纯净的光芒,在惨白月光下,透出一股温暖祥和的味道。 翼儿乍见此石,心念一动,“啊”地叫出一声,“雪玉” 二字脱口而出。林乐遥听见他道出石名,心里一乐,点头称是。 这块巨石,正是碧影洲北方神雷山中的特产雪玉。相传此玉乃万年积雪之精,受罡风月华凝淬而成,所产极少,更是天下赏玉之人,可求而不可遇的宝贝。 雪玉蕴有非凡灵力,珍贵无比。翼儿生父秦天蓝昔年游历草原,于神雷山中偶然采得此玉。回去后加以研化,这才创出一套蓝魂雪玉阵法。 林乐遥见他识得此物,心里有些奇怪,出言对他说道: “呵呵,孩子,你倒识得这件宝物。这雪玉是天地奇宝,只产于神雷山中。这块雪玉石形状硕大,较之寻常所见非同一般。加之又生在神雷山主峰之巅,自然珍奇无比。 雪玉源于冰雪阴质,生成后却是极阳之质。汲取石上阳气,撷采盈月阴气,融汇阴阳,培实元基,实乃逍遥真法练气境界的不二法门!孩子,你去石上盘腿坐下。” 山顶神妙之地,是林乐遥初到圆月村进山采药时偶然访得。今日见了翼儿,脑中第一个所想便是此处。种种机缘巧合,相逢于一处。 “天地万物,与我同在,万窍开阖,阴阳融汇。”林乐遥一抖衣袖,双手合拳,面对圆月躬身一拜,朗朗诵了一句。 诵完,他便开始教习翼儿练气的基本原理。原来天地元气与人身元气本是同根,只分阴阳二属。练气之法需要开启身门,采撷自然之气,滋养自身元气。日积月累,阴阳二气在体内融融共济,自可产生万般妙用。 翼儿是人族和冥族结合所生,体内阴阳二气天然平和,远胜一般常人。今日又遇林乐遥以自身百年功力引通经脉,开启万窍得窥真门,就等他迈足进门了。 林乐遥讲到这里话音一止,并不急于传授具体心法。只让他坐在石上闭目冥想,想象盈月阴气与雪玉阳气在体内交融。至于如何去做,却是一字不提。 翼儿刚才一坐上这块雪玉石,就感到石面上传来丝丝暖意,先前寒冷顿觉缓解。暖意袭身,有如春风缕缕,于雪峰寒冻之间十分受用。当下再不言语,闭上双眼,安静神思,开始冥想。 丝丝箫声,骤然起扬。箫声初起空明缥缈,婉转动听,如风中舞绸,逸逸洒洒。间歇又激昂腾越,荡扬翻飞,如大河行舟,潮起潮伏。末了竟是长音凝滞,孤调高悬,如天涯惊鸿,越飘越远。 翼儿听着箫声,神思不由为之所牵,茫茫不觉身在何处,渐渐地睡着了。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道,繁华之城被烧成了废墟。沉寂如死,仿佛沉睡千年。 黑暗中,母亲赐予的温暖从未离开,那是一件红肚兜,是希望,是母爱…” 神雷山主峰之巅,翼儿悠悠地醒转过来,大汗淋漓,只觉身骨疲软,有如久病初愈一般。 林乐遥见状,哈哈大笑。 天际盈月消隐,正北天穹上,北斗金星孤独闪耀,已近黎明破晓时分。 林乐遥带着他从崖顶盘旋而下,驾起御风术,不消片刻就回到了村里。看看接近北门,落地放下翼儿,叮嘱一句:“孩子,你回去后,只可说爷爷教你本领,至于其他情形,不可让家人知道,你可记住?” 翼儿闻声重重地点了下头:“放心吧,爷爷!” 老少二人对视一笑,会意开怀。 自家帐外,阿穆云正站在栅栏门边踮足眺望,见儿子绝尘般跑来,赶忙迎了上去,出言责道:“这孩子,一晚都没回来,跑到哪里去啦?为娘真是担心死啦!” 翼儿见母亲责问,忙冲她一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说:“娘,您放心吧,爷爷在教我本领,没事没事。”说话间,目中灵光一闪而过。 “这孩子,真是长大了哈,现在外面不太平,以后晚上不回家,可一定要给娘说啊。” “知道啦,娘”翼儿答完此话,抢进帐中一头扎在自己床上,不及解衣就呼呼睡了过去。 冥冥中,梦见自己正在御风飞行,烈风大营的小朋友们在赛跑中个个落在了自己身后。他乐得不由呵呵地笑出了声,一睁眼,看见妹妹正站在床头,瞪大了眼睛。 “哥哥,你醒啦,刚才你在梦里傻笑些什么啊?”阿兰手中摇晃着一个布娃娃,撇嘴问道。 “哥哥,我去找那群人族孩子们玩啦,你看,林姐姐还送给我一个布娃娃呢!” 布娃娃套着花衣,脸上用红布条缝成口鼻模样,两支麻花辫用碎布头拼接而成。 “嗯,真好看!阿兰,你看,这个娃娃是不是有点像林姐姐?” “嗯,就是哦,呵呵呵”。阿兰被哥哥逗得呵呵直乐,两只大眼睛里充满了天真。 吃完午饭,小睡片刻,昨晚困乏全然消解。醒来之后,他心中所想就是赶紧到林爷爷那去。 昨晚他眼见林乐遥御风如飞,心中惊诧崇拜之余,想的全是烈风营赛跑的事情。 “哼!我要叫爷爷赶紧教会我御风飞行。学会这个,看阿金、阿鲁他们谁还敢再笑话我!”少儿好胜之情,溢满于胸。 想到这里,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朝着母亲就喊了一句: “娘,我到林爷爷那去了哈”。阿穆云眼见儿子昨日那番情形,知道他得遇高人,心中高兴,赶忙答应。“哦、好的,你去、你去,哪天请林爷爷来咱家做客!”。 “哦!知道啦,娘”。翼儿忙不迭回答。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林爷爷帐中传出阵阵朗读声,掀开帐帘一看,只见十几个黄口小儿正坐在皮垫上,手捧书卷,摇头晃脑地口中念念有词。 林乐遥望见他,右手一指示意他落座。前排林芷嫣也看见了翼儿,回过头来朝他浅浅一笑,两个小酒窝一颦一展,好生可爱。不知道为什么,翼儿的心跳又开始加速起来。 原来这些人族百姓,为躲避兵难逃至圆月村,刚刚安顿下来,就公推林乐遥教授孩童书文。人族重学之道,由此可见。 念了几段书,林乐遥开始教孩童们习字。学童们手指短小,夹着四五寸长的毛笔,看似把握不稳,却又个个伏在麻纸上,一笔一画,十分认真。 约摸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林乐遥示意学童们停笔起身,出言说道:“好啦,今日便学到这里。你等回去,可把今日所教文词多读几道,需能默诵才好。” “是,先生”,学童们收拾好学具,起身端立,面朝先生躬身一拜,帐中物什简陋,师生礼仪却是丝毫不减。 待学童们相继离开,林乐遥挥手唤翼儿前坐,林芷嫣转身泡好一壶清茶,替爷爷和翼儿斟满。 “芷嫣,你且去帐外玩耍,爷爷和翼儿有话要说”,听见林乐遥吩咐,林芷嫣撅起小嘴,似乎有些不情愿,但也不敢违背爷爷意思,应了一声,自去帐外。 “孩子,快告诉爷爷,昨晚你坐在崖顶那块雪玉石上的时候,可有什么感受?”,林乐遥朝着翼儿,语气恳切地问道。 “爷爷,我刚坐上去的时候感觉有些冷,一会又感觉热,一会又感觉忽冷忽热,最后是什么感觉,就连自己也不知道啦。”翼儿答道。 “呵呵,正是这样”。 林乐遥手拈长须,接着说道:“修炼之法重在修心,心神凝定,方能无羁无绊。 你初始感觉到冷,那是因为身处崖顶寒风冰雪之中,这是自然身应。其后又感到热,这是雪玉阳暖之气袭身之故。 后面感到忽冷忽热,则是灵月和雪玉阴阳二气交替作用于身。我以箫声引你神思,亲近自然灵气,就是要你首先学会心应,这是练气境的入门基础。” 听到这里,翼儿忍不住插嘴问:“爷爷,什么是心应?” “万物有灵,只怕不识。心应就是要你凝神定气,百窍洞开,学会感应自身与周遭世界的关系,进而去伪存真,采撷外界灵气用以滋养自身元基。” “盈月雪玉乃是天地间至阴至阳之物,正可为你所用。”林乐遥侃侃而谈,一旁的翼儿听得都有些发呆了。 “人身元基系阴阳二气结成,最重和谐圆满。因而采气之术,一要识得阴阳元属,二要采撷至纯本质,这万物为我所用的法门,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够学会的。” 他说到这里,看见翼儿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禁宽心一笑,微微点头。 第8章 人族术士发明的神火 逍遥真法的五重境界,均以修炼之人的秉属元基为根本。练气之初,首先要从学会感应周遭世界开始。当下林乐遥便将凝神住息的心法教给了翼儿。 这心法却也不难,是要习练之人,学会排除杂念,控制心神、聚合神思,进而开启百窍,去感应天地间无形可观,却又无处不在的气之所存。 当晚适逢月数十六,望月如盆。林乐遥又带着他飞上了铁壁崖顶。这一回林乐遥不再以箫声相引,只让他按照心法要求,独自静坐在雪玉石上,感应盈月雪玉,阴阳灵气,对自己身体的作用。 翼儿按照心法要求,调匀呼吸、控制心神、凝思感应。一时半会,怎么也做不到心应术要求的忘我状态。一颗小脑袋,胡思乱想,袭扰不绝。一会是自己亲生父母模样的猜测,一会又是烈风营小朋友的讥笑表情,一会又是开满鲜花的南方人族城市。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累得满头虚汗。林乐遥在旁看见,任由翼儿所为,口中不出一声。 此后半月,只要草原晴夜,明月当空。林乐遥便会带着他去铁壁崖雪玉石上静坐几个时辰,再无出言指点之举,也不再以箫声牵引神思,想是这心应之境,还需本人自悟。 南方边境不断有战报传来,狼族和人族联军在箭骨峡和冥界鬼军展开了决战。战况惨烈,每天都有牦牛大车拉着受伤的狼族战士回村疗养。部落联盟议事会每晚都在召开长老会议,阿穆云一家看在心里,不由替阿铁火他们担心起来。 月相盈亏,岁月川流,眼看新年将至。村中工匠们已依照惯例,开始在村中四处张灯结彩,只不过眼下村中男丁多半都在南方前线。今年新年,圆月村中的村民人人心中无限牵挂,这新年的喜庆味道,自然是大打折扣了。 翼儿每日里,白天去林乐遥帐中念书习字。每逢林爷爷讲解丹青音韵之妙,他更是听得怔怔出神。白天如此,晚上又要去铁壁崖修习心应之法,这段时间里很是辛苦,一张小脸都累得消瘦了下来。阿穆云看在眼中,心疼不已,出言责怪,翼儿听后却是嘻嘻一笑,反倒拿话安慰母亲。 这日五更,天边微光刚起,圆月村联盟议事会广场前的集合大鼓,便开始咚咚咚地擂了起来。村民们闻声跑出家门,齐往广场集中。 广场中央的夯土祭台上,九枚火炬熊熊点燃。狼族首领长老、议事会长老、部落大祭师整装肃立。狼头图腾旗旁竖起了一面绿色信号旗。绿旗上绣着三朵怒放的草原小红花。村民们见此,不由得个个喜笑颜开,欢声雷动。原来,这面绿野红花旗正是狼族出战得胜的标志! 首领长老见人群集中,挥手示意敲响牛皮大鼓。三通鼓毕,人群安静下来,众人眼光齐齐望向台上。 首领长老凝目向天,右臂伸向空中,五指并齐,猛地向下一挥,做了个斩首的手势。末了双臂高举过顶,面向台下狼人缓缓移动脚步。 祭台下的狼人见状,顿时激动大喊,呼啸声不绝于耳。首领长老刚才所做的正是狼族大获全胜的手势。阿穆云一家人自然也在欢呼的人群中。翼儿年纪虽小,好胜之心却是狼族小战士心中天生的情感,否则也不会整日都在想,下次在烈风大营的赛跑中一雪前耻。 狼族祭师们开始宰牲祷告,祭拜天地。仪式过后,村中狼族百姓人人兴高采烈,取出窖藏美酒只待征人返乡庆祝,村中过年的喜庆气氛渐渐浓厚了起来。 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了。这日临近黄昏,南方天空中,呼啦啦飞来数十只鹰隼,落在自家主人帐顶上出声呖啸。村民们见状大喜,不约而同放下手中事情,一起向南门外跑去。 翼儿家的牧羊犬大黑在栅栏外早早就望见了天空鹰群,嘴里狂吠。一家人正围在一起吃晚餐。翼儿在烈风营向阿莉娅大妈学过兽语,一听大黑喊的正是“主人回来啦,回来啦”的意思,赶忙丢下手中餐具,拽着妹妹撒腿就往外跑,一边跑嘴里一边喊:“娘,我去迎接爹爹他们啦”。 这一路小跑可把阿兰累的够呛,嘴里埋不停怨:“哎呀,哥哥,你跑慢点,慢点啊”。狼族小战士的脚力又岂是女孩子所能相比的! 南门村口外,村民们纷纷跑来静候在驿道旁。随后赶来的阿穆云,伸出双手牵上一对儿女。村中老少人人踮着脚尖,焦急地向南方张望。 夕阳余晖映照,驿道南方,先是传来了阵阵的行军鼓声。鼓声隆隆,一面高高飘扬的血红战旗首先探出了头。战旗下,狼族远征军排成两列行军纵队,逐渐向村口靠拢。 村民们远远望见返乡将士,都是齐声欢呼,担心了许多日的妻子们,眼里更是噙满泪花。军阵行至村口半里之遥。军鼓暂歇,换作传令大号。 圆月村部队主帅阿齐月驱马行前几步,双手握刀,猛地向下做了个斩落动作。行军纵队随即散开,组成弓、马、骑、法四个方阵。阵前千人长驱马向前,齐聚于阿齐月身后狼头图腾旗和圆月村村旗下,一排背后插着红色令旗的传令兵,手持弓箭紧紧簇拥着两面旗帜,又是一声高昂的牛角号,全军整肃完毕。 走在最前面的血红战旗旗角破损,掌旗兵额头上缠着绷带。“呜呜呜…”又是一声长号,全军将士随着阿齐月的手势,一齐面向战旗,抬臂于胸,施了一个标准的狼族军礼。 礼毕后,狼族将士人人擂胸咆哮,气势动天。军鼓重新擂响,伴随着鼓声节奏,依次迈开大步,开始向村口行进。军士们甩着膀子,踏步声整齐如一,村民们远远望见,都是兴奋不已,口中呜呜直叫。 翼儿踮脚前望,军阵阵势威武,人数却大大少于出征之时,不由替父亲担心起来。 旌旗血染,征人归,战马疲惫,豪情飞!园月村军阵行至村口百米处嘎然而止。阿齐月等人翻身下马立在地面。狼族首领长老、大祭师率着一队手捧银碗的少女赶紧迎了上去。 阿齐月依次接过首领长老手中银碗,一碗高高祭向天空,一碗缓缓洒向大地,一碗仰头一饮而尽。饮完双手擂胸,口中长啸。身后数千名将士,齐声应和。 旌旗摇动,鼓声擂响,号角齐鸣,周围村民狂呼不止,圆月村南门外一片沸腾。一些村民迫不及待跑向军阵,去找自己亲人。 阿铁火父亲的身上法袍褴褛不堪,法杖上一颗拳头大的祖母绿缺失了一角。翼儿和阿兰高喊着扑向父亲,紧紧抱住了父亲双腿。阿铁火伸手揽住儿女,眼光温情望向站在一旁的妻子。 军阵解散,征人返家。让那些跟着赶来看热闹的人族老少们,颇感惊讶的是:村中失去父兄子弟的狼族家庭中,竟无一人哭泣。原来草原狼族视疆场捐躯,是人生莫大荣耀。村中男丁英勇战死,家人不悲反喜。 “旌旗扬,战马催,征人保家不知归。白骨累累,头颅飞,天边鸣鸦,唱伤悲。无所惧,何所求,男儿流血不流泪…” 一名白发苍苍的狼族老人弹响了手中的单弦琴,唱起了一首古老的人族歌谣。歌声呜咽,闻之感伤。 一家人回到帐中,帐外用铁链拴着的大黑,看见主人回来,欢喜跳跃,嘴里嘀嘀咕咕地埋怨不带它去村口。刚才跑得太急,竟忘了它。 家中重开晚宴,阿穆云忙着去烹炒新菜。阿铁火落座后,不及洗尘唤过翼儿张口就问:“孩子,你怎么瘦成这样?” “爹,这不是瘦,是你儿子更加健壮啦,不信你看”说着举起小拳头擂了擂自己胸膛。 “哦,哈哈,是吗?快和爹说说,这些日子里,你都有哪些进步?”阿铁火问道。 “爹,我认识了一个好厉害的人族老爷爷,他教了我好多本事呢!”。 阿铁火听见回答,心念一动,接过话回了一句: “哦?哪天该去拜会下那位爷爷才对”。 “嗯,爹,您见了那位林爷爷,一定会很高兴”,翼儿答道。 问完儿子,阿铁火又起身抱起女儿: “那我的阿兰呢?你这个小坏蛋,又做了些什么?”不待阿兰回话,就拿自己乱蓬蓬的络腮胡子往她小脸上蹭,把阿兰逗得咯咯直笑。 一家人围坐在灶火旁,阿穆云问起出征之事。阿铁火略略介绍了下战况。 原来此次人族狼族联军与冥界大军在雪缘草原南部边境,进行了一场惨烈的大决战。双方兵马整整厮杀了六天六夜。箭骨峡一带尽被阵亡士卒鲜血染红。 人族盟友使用了一种新发明的唤做“神火”【注1】的武器。联军虽然伤亡过半,却重创冥军主力,就连几位冥王都负了重伤。人族仰仗神火之威,乘胜追击,逐步收复前些年失去的战略要地。 “此战重创冥军,当可保灵界数年平安!”阿铁火最后说道。 明日就是除夕了,狼族军队此次大获全胜,圆月村里一派喜气洋洋。村中阵亡将士的家里都得到了重重的抚恤。 这天下午,圆月村来了一位南方朝廷使者,带着长长的马队,载满各种礼物。人族皇帝下旨,答谢狼族相助之情。村中长老擂鼓集合村民,在议事厅广场上将人族礼品挨户平分。 那些人族地界所产的丝绸、茶叶、鱼干、香稻、美酒、豆干等特产,给圆月村又增添了喜庆的气氛。翼儿他们一群小朋友,每人都分到了一个蒙着纸皮,上面有个引信的礼物,据说这可是人族用“神火”制成的节庆物品。 除夕之夜,阿铁火带着翼儿先行祭拜了秦天蓝夫妇灵位,又亲自请来林乐遥和林芷嫣到家中做客。宾主寒暄过后,阿铁火请林乐遥在一旁单独谈话。翼儿、阿兰、芷嫣三个小朋友则帮着阿穆云准备年夜饭。 翼儿偷眼望见阿铁火父亲言语间对林乐遥颇为敬重,虽然不知道两位长辈在谈什么,心里却是十分高兴。 狼族礼俗多效仿人族,极重家人团圆年饭,宴席备好之后,连大黑都被唤了进来。阿穆云使出浑身厨艺,做了满满一大桌酒菜。席间羊肉加上用人族特产烹制的菜肴,好多都是孩子们以前都没有见过的食物,只把三个孩子吃的喜笑颜开。 阿穆云取出银杯,给席上三位男人各自斟满了一杯窖藏了十年的马奶酒。翼儿双手捧杯,依照人族礼数起身离席,先走到坐在上座的林乐遥身边,恭恭敬敬拜了三拜,又向父母施以大礼,把杯中美酒一干而尽,林乐遥、阿铁火等人见了,俱是哈哈大笑。 议事厅广场方向,忽然响起了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大家闻声出帐一望,但见夜空之上,流光溢彩、灿烂无比,整个圆月村都笼罩在一片绚丽喜庆的节日气氛中。三个孩子见状,不约而同拍手叫好,高兴地蹦了起来。 天空上炸响的,正是人族新近用“神火”发明的节庆物品——“烟花”。 【注1】神火:相传为人族炼丹士发明,遇火速燃,其势猛烈,亦称火药。 第9章 初识心应术 新年过后,天气渐渐转暖,雪缘草原上冬天的积雪已开始慢慢融化。融雪汇成了千万条小溪,溪流细细潺潺地,欢舞跳跃地挤在一起,开始了草原上愉快的旅行。 天空如洗,湛蓝纯净,蓝天白云下不时传来小鸟的啾啾欢鸣,雪缘草原上的候鸟们已开始返乡了。圆月村收留的那些逃难来的人族老少望见此景,心中不由眷恋起家乡。箭骨峡一役后,南方兵乱逐渐平息,冥军回撤,陨门关闭。人族于此乱中受害最深,无力遣军追击,战事平息。 这一日,经过商议,村中人族老少推选出一位长者,向狼族首领长老表达了返乡的愿望。林乐遥祖孙俩和几家失去了亲人的孤儿寡母,却表示要留在此地,翼儿听到这个消息,心中自然高兴。 首领长老当即安排人族老少的返乡事宜,吩咐村中管事、工匠准备所需的车马物资。阿铁火听见林乐遥的决定,知道这位隐世高人必是因翼儿之故,心下好生感激,在自家帐后又起了一座新帐,接他祖孙二人过来同住。 此举让翼儿、芷嫣、阿兰他们心里都是十分开心。阿兰又多了个姐姐,每日里和芷嫣形影不离。芷嫣教她缝制布娃娃,阿兰学的极为认真,很少再同翼儿打闹。两家老少从此亲如一家。 每逢月夜,林乐遥照旧带着翼儿飞上铁壁崖顶,练习心应之法,翼儿已逐渐能凝住心神,静坐在雪玉石上一二个时辰不动分毫,林乐遥心知他离开阖纳气之境不远,心下暗喜,不由赞道:“果然是天生异子,超于常人啊!”。 看看假期即将结束。这日午后,林乐遥悄悄唤过翼儿,让他取出那本《逍遥手卷》。二人来到林爷爷帐中,林乐遥翻开前面一章,手指卷中一幅插画,让他观看。 翼儿凝目一看,画上用细腻工笔画的是一名年轻男子在幽谷中御风飞行。男子目视前方,长衫飘飘,神情飘逸,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拈着一枝鲜艳的桃花。 看相貌分明就是林爷爷,只是看起来年轻了许多,又想起他先前所说,不由问道: “爷爷,这画上画得是您吧?”。 林乐遥听见翼儿回话,呵呵一笑点头默认,轻声问道: “翼儿,你可想学御风飞行?”。 “当然想啊,爷爷,我要是能和您一样像大鸟那样飞起来,那该多好啊!” 林乐遥此话一出,令翼儿怦然心动,御风飞行可是他朝思暮想之事,此刻就恨不得马上能学会! 林乐遥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嗯”了一声,接着说道: “飞行之术,本是灵界生有羽翼一族所擅长,其他各族只能望空兴叹。其实飞行要旨,无非御风二字。巧借风力,载我身躯,自可飞行于空。无所羁绊,逍遥自在,正是我逍遥一派所求。” 看着翼儿瞪大了眼睛,一脸期待的模样。林乐遥有意停顿了一下,凝声又说道: “心应万物,结气聚风。风为我用,气为我驭。无形变化,妙用无穷。心气所往,我自逍遥。这就是御风术的修炼要旨。原是入门气境最基础的修炼法门。” 说到这里林乐遥话锋一转,突然问了一句:“孩子,你能看见风么?” 翼儿听见发问,心感疑惑,转念一想,连忙答道:“风?看不见啊,但我能感觉到。” “呵呵,正是如此。风乃天地造化之神物,充盈天地之间。虽是无形无影,却又处处不在。风行神速,不用岂不可惜?” 说到这里,他止住话语,一双精光深目直直盯住翼儿,似乎在有意试探面前这个孩子。 “是啊,爷爷,可是我该如何运用呢?”翼儿复又问道,心内焦急。 林乐遥见引得翼儿兴起,微笑点头,接着一口气便把御风术的精妙之处说给了他。 “修炼之法分为气境、神境、化境、幻境、灭境五重境界。御风术又以风之有无,分为乘风、凌风、无风三等境地。乘风是我借风力,风为主,我为辅;凌风却是我驱风力,我为主,风为辅;至于无风之境,则是风中有我,我中有风,我与清风再无区别。三境不同,行速不等。距离长短,却要看御风之人的元基培炼啦!”。 说到这里,林乐遥话题一转,直问道: “翼儿,你现在该清楚练气培元的重要性了吧?这也是爷爷一直要求你的。” “嗯,爷爷,我明白了。”听到这里,他重重的答应了一声,暗暗下定决心,今后一定不能让爷爷失望。 御风之术,以修炼之人的自身元基为本,以心应万物为肇始,以气藏程度量深浅,以化气结气为表现。 林乐遥眼见翼儿心应之法将有所成,已经具备修习御风术的基础。心知少儿好胜,对疾速飞行之术怀有无限兴趣,是以今日决意将这套法门授予翼儿,也可激发他日后刻苦修炼的决心。 当下林乐遥手指卷中文字,便将这御风之术的修习诀窍,详详细细地给他讲解了一遍。末了,反复叮嘱他,万万不可心急,一定要等到心应之法有所成后,培实元基,方可进行修炼。翼儿在一旁听得怔怔出神,一言不发,一颗小脑袋瓜点了又点,几乎成了个磕头虫,自己小小的心中早已憧憬无限。 时近“惊蛰”,烈风大营的车辆已等在村口。一家老少站在帐外给翼儿送行。翼儿收拾好行囊,犹豫再三,还是把那卷《逍遥手集》留在了家中。林乐遥所传心应之法与御风术的口诀,他早已默记在心。心应未成,带上书也没用。 阿穆云要给儿子多带些肉干和奶酪被他拒绝,阿铁火父亲站在帐外一言不发,眼中满怀期待,翼儿向他辞行,他微微点头。林爷爷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当着大家的面不太方便,只朝他神秘地眨了眨眼睛。两个小女孩恋恋不舍。倒是大黑最为可爱,一个劲地朝翼儿叫着:“小主人,加油,加油!”。 初春时节,草原上生机盎然。一场细雨过后,青嫰的小草便个个迫不及待地从地底冒出了头。放眼望去嫩绿一片。那些以青草做嫁妆的迎春花舒展枝桠,已是含苞待放。 几月未见,狼族小战士们一进烈风大营营门,便彼此抱成了一团,相互问长问短。刀疤教头看在眼里,心里格外高兴。 收假开训的第一日,刀疤教头训完话后便让大家自由活动。狼族士兵临阵亲如一家,战力恐怖,平时的感情培养自然不能少。 翼儿跑到阿莉娅大妈教室,送给她一个出自芷嫣手艺的布艺娃娃,可把阿莉娅大妈高兴坏了,一个劲地夸奖他会哄老师开心。 三个小朋友聚成一团,坐在操场边的木桩上,谈及回家的种种趣事,大家有说有笑。翼儿说起村中人族孩童玩耍的一些游戏,引起了阿金,阿鲁的很大兴趣,至于林爷爷教授自己人族修艺一事,自然是只字不提。说着说着,三人谈起了此次狼族军队出征一事,言语之间充满钦佩。 大家谈起心中理想,阿鲁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勇士,阿金则是想做一名超级大法师,只有翼儿说自己只想取得赛跑第一名,这个看起来没什么出息的理想,可把两个小朋友逗得差点笑出泪来。 次日清早集合队伍,刀疤教头免不了又是一顿严厉的训话,言语之间自然少不了狼族军队出征得胜的话题,却丝毫没有提及人族盟友功劳。翼儿听在耳中,心里可有些不服气。 训话完毕,各队分列,恢复了往日训练。这个学期练习跑步,每个小战士的腿上都开始绑上了沙袋。沙袋重量按个人脚力衡量,翼儿腿上的重量自然是全队最轻的,为此又受到了小队友们的嘲笑。 如此过了半月,练得好的队友们已开始增加沙袋重量。只有翼儿还是老样子,丝毫没什么进步。早训完毕,翼儿被刀疤教头叫出队列,当着大伙面狠狠地训斥了一番。 吃过晚饭,翼儿心中郁郁不乐,早早便洗漱上床,旁边阿金、阿鲁他们出言相慰,他也不予理睬。也许沮丧比快乐更具有催眠的力量,他早早便进入了梦乡。 朦胧中,好像感觉被人拎住了衣领,一把将自己从床铺上拽了起来。翼儿猛地惊醒,正待张嘴大叫,黑暗中一根手指如影划过,在自己胸口点了一下。他只觉浑身一麻,随即便没了知觉。 醒来之时,自己已经躺在铁壁崖顶的那块雪玉石上,旁边一位老者,神色安详,面带微笑,双目炯炯,正是林乐遥。 翼儿乍见林乐遥,不禁大喜,亲热地叫了起来:“爷爷,原来是你啊!” 林乐遥呵呵一乐:“自然是我,今晚乃是望月,静空无云,灵气充盈。你的修习可不敢荒废。” 翼儿听得此言,心下明白,不待林爷爷多说,赶紧按照心应之法的修习要求,盘腿而坐,闭目凝思,感应天地灵气的变化。 不知什么原因,今夜雪玉盈月的阴阳之气竟是大大异于往常,比起前时似乎强烈了许多。头顶命门,足心少阴两处要穴,隐隐有外力激撞,像是要破门而入一般。体内经脉有引而发,一缕真气四下游走,窜动不休。 翼儿一感此状,猜想自己是应门欲开。当下再不迟疑,依照林爷爷所授法门,凝聚神思,牵引二力齐往胸前膻中穴汇聚,二力反复破扰,尝试良久。 “空气燃烧,窒息般热!恐惧弥漫,侵入心头,我好怕!伸出小手触摸着四周黑暗,可抓住的只有空虚。 爹娘,你们在哪?怎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死寂中,我不敢哭泣,手指蜷缩着,紧紧地抓住红肚兜。” 忽然之间,翼儿一声大叫,扑哧一声,喷出一口黑血。与此同时,盈月、雪玉阴阳灵气,似乱流入渠,沿着身体要穴源源不断涌入。二气一触翼儿心脉,不待汇往气藏,却又如泥牛过河,骤忽不见。 一旁静观的林乐遥见状大喜,不禁出言夸赞:“真乃奇儿也,你应门开启,比起老夫当年修行,都要整整提前了十年!后生可畏,不得了啊!” 原来林乐遥当年修习此法用去了整整十年的光阴。翼儿天生异质,体魄异于常人,修行此道有如神助一般,未待几月竟已能开启身穴要门,接纳天地灵气。林乐遥今日得见,喜出望外之余,更感不可思议。 稍停,翼儿回转神思,望见冰面上一摊黑乎乎的血渍,不由惊骇地问起林乐遥: “爷爷,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哦,孩子,刚才你初开身门,已得窥心应之道,只是你目前元基尚浅,阴阳二气未寻正途,初入身体不遇接引,自然是遇阻即退。 这口黑血,是你用真气逼出的天生浊气。从今往后,你多加练习,假以时日,自可领悟万物为我所用的无限逍遥啦。哈哈哈!” 林乐遥说完此话,放声大笑,双眼紧紧盯着翼儿,面上极为满意。 今晚他眼见天空望月,正是练习心应之法的大好时机,遂从圆月村御风前来,偷入烈风营中,不消片刻便找到翼儿宿营军帐。隔空点晕值哨守卫,又怕帐中有人起夜发现翼儿离营,干脆把帐中诸人一并放倒。 烈风大营虽是戒备森严,但在林乐遥这等高人眼中,却好似无物一般。 第10章 空山潺溪曲 清明时节,草木繁茂,天空细雨朦朦。清风微徐,草枝挂露,草原景色甚是可人。 自打那晚开启身门,得窥心应以来,与逍遥练气境的修行渐有心得。季节轮换,时气更迭,旁人眼里看来平常之事,在翼儿眼中已是另有一番感触。 这段日子,每逢月明,林乐遥晚间依旧携翼儿去铁壁崖顶练气培元。翼儿已慢慢可接引灵月雪玉阴阳灵气,漫入自身与体内真气相汇交融。 灵气入体再按林爷爷所授之法,运转真气行走周天。虽是短短月余,已感体内元基大补。心应之法讲求感应万物,吸纳灵气增益自身。那些风儿、雨儿、草儿、花儿等平常之物,此刻瞅在翼儿眼里可谓灵动无限。 林乐遥眼见他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化,更是暗暗喜在心中。 烈风营的刀疤教头这些日子里显然也注意到了这孩子的变化。翼儿自打从圆月村回营之后,每日练习比起刚入营的那段日子更加刻苦。 最让刀疤教头感到奇怪的是,大营中这个唯一的人族孩子腿上沙袋的重量,居然已慢慢升至队中前列。刀疤教头只当是他平日用功所至,哪里能想到他的奇遇。这日早练训话时大大地表扬了翼儿一番。 转眼进入夏季,天气开始炎热起来。狼族小战士们的训练课程开始增加了军事技能科目,每日的训练也调整了时间。这天午后,狼族小战士们光着膀子站在操场上,聆听刀疤教头教授射箭的本领。操场上小战士们手提细竹弓围着刀疤教头,个个全神贯注地听他训话。 刀疤教头的手上提着一张阔背铁雕大弓,弓身漆黑如墨,箭囊里插满了一支支白毛羽箭。 “弓马骑射,乃是我们狼族战士最基本的杀敌技能,我族久居草原,地形开阔,发箭迅捷,攻击距长,一旦结阵齐发,更是锐不可当,实是我草原杀敌第一利器,你们全都给我看好啦!”。 刀疤教头重重地喊了一声,说完抬头张望。营地上空正好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飞过。刀疤教头见状再不迟疑,提弓就射,连发三箭。铿铮声响过后,三只麻雀应声而落,羽箭穿透雀身,余力不消仍然向上窜出老高,直到没入空中不见。 狼族小战士们眼见刀疤教头不用瞄准,信手射来箭无虚发,都是啧啧地咂着嘴巴惊叹不已。 刀疤教头随意露了一手。见小战士们一脸崇拜的表情,嘴角一撇,显得颇为得意: “你们都看见了吧,嘿嘿!我刀疤的箭法还不算是狼族勇士中最好的呢。日后,你们这些牛屎疙瘩可要多加练习,争取有朝一日都能超过我,都听见了吗?啊!”刀疤教头又开始咆哮了。 “听见啦…”周围狼族小战士们个个齐声回应。刀疤教头今日露了这一手,让这群孩子们心中大为折服。 习弓之道,臂力、眼力、定力三者缺一不可。这回可轮到翼儿风光一番啦。他此时初具心应之境的练气基础,眼力臂力定力可谓一样不缺,尤其是定力比起周围队友们更有天壤之别。 箭行轨迹受风影响,翼儿得林乐遥所授御风之术心法。风,此刻在他眼中便有如彼此再熟悉不过的好友一般。练习了不到半个月,他的射箭成绩已大大超出烈风营同龄学员多年来的训练记录。月考下来,翼儿跑步位列全队第二,射箭更是遥遥领先,十箭枝枝命中靶心,比获得第二名的阿鲁整整领先了两箭。 刀疤教头、阿鲁、阿金等一群小朋友看见他这般表现不由啧啧称奇,听说刀疤教头还准备上报大营统领,给他颁发奖状呢! 盛夏八月,地面有如火烤,雪缘草原上的绿草在炎日暴晒下,瘫软了身子,显得无精打采的。这日午餐后,翼儿未去午睡,请示了刀疤教头后,提着他今早破例允许自己开始提前使用的一张铁铸弯弓,去操场练习射箭。 铁弓虽细,但比起竹弓来力道却是大出了许多。操场上翼儿裸着上身汗流浃背,正练得滋滋有味,刀疤教头匆匆走了过来。 “翼儿,你先停停,快去大营门口,你家里来人看你啦!”刀疤教头一改往日语调,柔声说道。 “是,刀疤老师,那我先去啦”,翼儿听见刀疤教头此话,不由大喜过望。俯身放下弓箭,撒腿绝尘而去,有如惊兔一般。刀疤教头瞧见他这般模样,自是乐得哈哈大笑。 栅栏门外,草地上立着一匹浑身雪白的高头大马,白马四蹄乌黑,骨骼俊奇,一看便非凡品。马背上一前一后端坐着两位少女,皆是人族服饰打扮。 靠前一位神情恬静,目光温柔,身着轻丝绿裙,裙角点绣红花,长发垂拢,飘在脑后,轻衫绿底红缀恰如草原春景。后面一位紫衣嫣然,满脸俏皮模样,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两条麻花小辫来回晃动,脖上戴着一圈花环,手里捧着一束刚采来的野花,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两个少女,正是林芷嫣和阿兰。 二人远远望见翼儿携尘跑来,灰头土脸赤裸着上身,模样狼狈不堪,不由在马鞍上笑得直不起腰来,阿兰咯咯笑着,林芷嫣脸上却是红霞一抹,稍纵即逝。 不待翼儿跑近,芷嫣翻身下马扶下阿兰,又是半年未见,芷嫣比翼儿整整高出了一头。 “哥哥,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么?”阿兰抢先问道。 “今天是…”翼儿猛听此问,不由一楞,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今天八月二三,是你的生日阿。”芷嫣接过话来,柔声说道。 “嘿嘿,我差点忘啦!”翼儿闻声一吐舌头,伸手去抹脸上汗珠。一抹之下,脸上顿时被手指抹出几道黑印。阿兰见了,用手指着他那张大花脸,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芷嫣见状强忍住笑,自怀中取出一片方帕递过来,轻声说道:“瞧你这幅脏样,快擦擦吧”。 “哥哥,今天一早,爹娘就惦记着是你生日,特意给你准备了礼物。林姐姐说这回不要娘来送,她骑马带我来。这匹马可是爹爹刚送给姐姐的,特别听话,可乖啦。林姐姐马骑得可好啦,你看,我们刚才还在路上采了好多小花呢,看看我扎的花环,漂不漂亮啊?”。 阿兰七嘴八舌地话语不断,一边说着一边踮足,从马鞍上取下一个小包裹,捧在手里递了过来。 “这是我们大家给你的生日礼物,你回去再拆开看啊。听说你在大营里这半年来取得了很大进步。爷爷、大叔大婶他们知道后都很高兴。刚才营门口的哨兵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在外面都等了半天啦。好啦,祝福送到,我们要回家咯。” 林芷嫣说完一手牵住阿兰小手,一手在白马马颈上轻拍了三下,白马颇通灵性,顿时明白主人意思,屈蹄俯身,只等主人上鞍。 林芷嫣跨上马,伸手拉阿兰坐稳。手里一提马缰,白马驮着二人起足站立,伸出前蹄刨了刨地面上的青草,“扑哧”一声打了个响鼻。 “哥哥,我们可要回去啦,我还想让林姐姐带我骑马看看风景呢!”阿兰见翼儿半响也不说话,朝他调皮地挤眼一笑,出言告别。 “哦,好的,回去代问爹娘爷爷他们好啊,就说我一定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你俩路上慢点啊。哦,还有,你们穿的衣服可真好看!”刚才两个女孩子话说个不停,翼儿一直插不进嘴,此时才找到机会发声。 “翼儿、哥哥再见!” “再见”。 话音一落,林芷嫣双镫一踢,白马奋踢前冲。谁也没有注意到,刚才翼儿夸她俩衣服好看的时候,芷嫣脸上偷偷地害羞表情。白马眨眼间跑出好远。 从后面望去,马背上一绿一紫,裙裾飘飘,心中顿感好生快乐。一直到马儿跑出视线,他才舍得收回眼光。 不待回帐,在路上就打开了包裹。原来林爷爷送他的是一管竹箫;父亲写了一封勉励的短信;母亲则包了一大包自己最爱吃的牛肉干;一件针脚细密的布质短褂,应该是出于林姐姐之手。还有一个用雪杉木雕成的木娃娃,刀功粗糙,口鼻神态倒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不消说,这自然是阿兰妹妹的杰作。亲人相见,时间短暂,却是幸福无比。 今年六月十八,是雪缘草原狼族联盟,十年一届的红缨大会开幕的日子。红缨大会是狼族全盟校武日,每个村落都要挑选出勇士代表本村参加各项军事技能的比武。 眼看大会日期临近,事关烈风大营荣誉,刀疤教头更是抓紧了队伍训练,这几日差点没把一众狼族小战士们累趴下。 后天就是红缨大会开幕之日,当晚林乐遥又携着翼儿上了趟铁壁崖。此次上崖,林乐遥问过他近日修习情况,指点一二后,让翼儿手拈竹箫,开始教习他吹奏一只曲子。 林乐遥持箫在手,神态安详,双目微阖,手指轻拈,一曲悠扬而出,与最初上铁壁崖顶那晚所听之曲迥然不同。 此曲全无跌宕,悠然平和,缓缓而出。寂静空山与世隔绝,潺潺溪水奔流不息,闻之令人神思清明。 一曲奏罢,林乐遥出言道:“翼儿,修真之法讲求心入正道,修己惠人,万万不可有欺世盗名、沽名钓誉的妄念。你初识真门,我怕你立心不稳,这支曲子名曰空山潺溪,寓意心怀若谷,潺溪自流。你往后练功之余可时常吹奏,领会曲中真意才好”。 林乐遥说完,便把拈指变化、运气口法教给了翼儿。放假回村时,他在圆月村受林乐遥教习过音律之法,初通五音变换。 音韵之道,起于身外,发乎本心。这首曲子立意高远,曲谱却不复杂,练了几遍后已能熟记于心。 “夜,黑沉,怕,好怕,抱着我的臂弯如此温暖,一只绿盈盈的玉镯子从眼前闪过,那光芒像极了城中窜流的磷火…” 第11章 雪缘草原红缨大会 红缨大会是狼族联盟每十年一届最隆重的集会。大会地址在草原中部落雁村村北的血金河畔。血金河的两条支流,一条发源于北部神雷山脉,一条发源于西界地下河。河水汤汤奔流,从西北两个方向在草原中部汇合后再缓缓流向东方。狼族传说,血金河里磷磷的金砂,是无数勇士的鲜血凝成,血金河在狼人心中,自是无比神圣。 今年的红缨大会,赛会规模和气氛远远超出了往届。一是狼族联盟人族在南部箭骨峡大败冥军;二是草原风调雨顺,牧畜生产今年又是一个好收成。狼族长老议事会决定,要把今年的红缨大会好好地操办一番。各村征调的工匠早早便来到了血金河畔,开始搭建大会的各项设施。烈风大营作为狼族战士军事训练的人生第一站,代表着狼族军队未来的希望,承担在大会闭幕式上压轴比赛的任务。因此队员的选拔非常严格。总队教头这几日里忙于组织各项选拔比赛,翼儿因比赛成绩突出,理所当然地成为代表队的一员,与其他九名孩子代表他们这一届狼族新兵向全盟老少亮相。“疾雷”小队里除了翼儿,阿鲁也被选拔了进来,十人中占据了两个名额,让刀疤教头感觉很有面子。 大会开幕的前日清晨,全营吹号集合。烈风大营在训练操场上举行了简短而热烈的出发仪式。大营校长艾拉图大爷发表了慷慨激昂、激情四溢的动员讲话,号召小选手们要勇于展现烈风营的风采,时刻不忘“荣誉、牺牲、勇敢”的六字训言。在全营学员的欢送声里,翼儿自豪地得到了手持烈风大营小狼旗的荣誉。领队刀疤教头一声令下,不同年级的参赛队员们翻身上马,踏上了前往血金河畔的路程。 一行人胯下均是清一色的乌云黑鬃马,马上诸人身披大红参赛披风,马蹄哒哒向南奔驰。远远望去,如同一条在风中跃动的红焰。草原良马脚力甚佳,半日就跑完了六百里的路程。 血金河的两条支流在落雁村村口汇合,河面愈显宽阔。临近正午,日头高照,河面上磷磷闪闪,金光一片,满河金光尽融于绿野苍暮。河口北岸,用三人高的圆木栅栏围了一片草场,周长四里,正是红缨大会的比赛场地。赛场开有东西两座大门,门旁各建有一座三丈余高的阙台,上面插着高高飘扬的狼头图腾旗。代表着狼族一百零八个村落的旗帜则是插满了四周墙头。场地里已搭好了一圈看台,围着赛场中心。 河道两岸竖起了数百座样式统一的白顶帐篷,帘布上分别绘着各村图腾。几顶金帘大帐建在赛场东门两侧,帐前一队巡逻守卫持刃戒备,乃是联盟议事会长老和大统领们营帐所在。烈风营一行人马径直奔向本营接待站,大家下马后,刀疤教头宣布了注意事项和参赛纪律。用完午餐后全队解散自由活动。大半年未见亲人了,孩子们得了这个机会,都撒腿往本村扎营处跑去。 圆月村的营帐离烈风大营营帐不远,阿铁火父亲穿着一件布袍,背负着双手正在帐前踱步。翼儿看见父亲,远远地就喊了起来:“爹,您也来拉!”。 阿铁火听见喊声抬头一望,顿时喜出望外道:“哦,是翼儿啊,我当然要来啦,这可是联盟的头等大事哦,更何况还有我儿子参赛表演,我知道你可是烈风营的掌旗兵哦!哦、哦、哈哈!”。草原狼族以盔顶红缨为武士精神象征,翼儿能参加大会执掌大营旗帜,阿铁火自然心里十分高兴。 听见父亲言中夸奖,翼儿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赶忙说道:“爹,您不要夸奖孩儿啦,其实林爷爷教的本事,我还差的老远呢!” 阿铁火闻言点点头,重重说道:“这段日子,你在烈风营的表现很不错,我和你娘、林爷爷、阿兰、芷嫣他们都听说了。你能遇见高人,这可真是你亲爹妈给你修来的福分,你可要好好把握。”阿铁火提起林乐遥,马上变得严肃起来,言语之间充满敬意。 “嗯,我知道,我一定好好和爷爷学本事。”翼儿赶忙点头答应。父子进帐落座,阿铁火详细询问了他在烈风营里训练的情况,对林乐遥所教人族本领却是只字不问。他早知林乐遥是绝顶高人,这孩子原本就有一半人族血脉,有他教授翼儿,自己高兴还来不及呢! 翼儿见帐里只有父亲一人,忙出言问起母亲。原来,阿铁火这次是圆月村赛事总管,早在三日前就来到这里,阿穆云等人则是今早才从村中动身,此刻尚在路上。 过了一会,传令兵来唤,阿铁火有事要离帐。翼儿别过父亲,独自往血金河畔走去。河水两岸,数不清的帐篷彼此相连,远远望不到边。红缨大会!除过戍边将士,全盟老少任由参加。早有狼族家庭,一家老小驱赶着马车拉着锅碗帐篷前来助兴。驿道上熙熙攘攘,扎帐处奶茶飘香,狼人生性豪爽犷达,能歌善舞,此间聚会亲朋好友聚做一团,喝酒吃肉、弹琴唱歌,好一派热闹场景。 翼儿沿着河岸,缓缓向血金河支流交汇点走去。站在岸边极目眺望,一北一西两条河水弯曲绵延,源源不绝。北方流来的那条河,河水清澈明亮;西方流来的那条河,却是挟裹着泥沙略显浑浊。两河交汇,一清一浊掺杂为一体东流入海,从此再无差别。翼儿静静地坐在河岸浅滩上,眼望河水东流,脑中不由涌出好多问题。 “人族、狼族、冥族还有天族,不都是天地间的生灵么?为什么他们之间不能和平相处,要有这么多的恩怨?我是人族和冥族的孩子,从小又在狼族村落里长大,如果他们彼此之间打起仗来,我该去帮谁呢?冥族真的象村里的老人们说的那样残暴凶恶吗?那我的亲娘她又是什么样子?娘留给我的锦囊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也不知想了多久,也不知自己是否已想明白。他望着河水呆呆出神。残阳滑落,斜光照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自己竟毫无察觉。 “呦呼…”一声高亢的长啸伴着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翼儿的思绪。他猛地回过神来,站起身子回头张望。 “吁…”马蹄声嘎然而止。“嘶…”地一声,一匹通体血红的高头大马停在了翼儿面前,红马立起双蹄张口嘶鸣,浑身鬃毛锃亮如漆,脖颈下渗出一滴滴汗珠,乍看起来如同鲜血一般。马上一名魁梧彪悍的青年狼人,相貌英俊,目光如炬。狼人上身裸袒,头发散乱,身上一层细密的黑毛卷曲着,显得格外勇武。 “咦?小兄弟,你呆在这里做什么,差点惊着我的沐血!”马上之人出言责道。 “哦,大哥哥,对不起啊,刚才我在想事情,没看见你过来。”翼儿赶忙解释。 “哦,你小小年纪,哪里有什么事情要想?天快黑啦,快回去找你的家人吧”。青年狼人说完,用足镫一踢马腹,那匹唤作沐血的红马颇通灵性,撒开四蹄一跃冲出老远。 马蹄声渐驰渐远,翼儿望了望天际落霞,猛然想起了刀疤教头午间宣布的参赛纪律,额顶不由冒出了几滴冷汗,撒开双腿就往营中狂奔。 果然刀疤教头早早便等在了帐外,冲着翼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秦翼儿,你这个草地牛粪堆中爬着的屎壳郎,你给我死哪去啦?浑蛋,你难道不知道,明天大会就要开幕了吗?赶紧去吃饭睡觉,我他妈的回头再和你算帐!” 狼族军纪严明,翼儿自知理亏,听见刀疤教头的怒斥,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听完训闷头抢进帐中,匆匆扒了几口凉饭,倒头便睡。 “黑暗中透进一丝光亮,密室甬道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双遒劲有力的大手掀开了那块红布,把我紧紧抱入怀中。不满意被人打扰了睡梦,自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抱紧襁褓的大手有些颤抖,一颗冰凉的眼泪滴在了我的小脸上。” 翌日清晨,天刚放亮,血金河畔,鼓号齐鸣。三声嘹亮的牛角大号吹过,各村选手纷纷出帐集合。翼儿高举烈风大营小狼旗紧紧跟在刀疤教头的身后,烈风营派出的三十名小选手,身着棕褐短甲,系着火红披风,每排六人,排成了一个方阵。刀疤教头一身令下,小选手们高昂起头,迈开整齐的步伐齐往赛场东门集合。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东门阙台外,按照入场顺序,依次排列着一百零八支村落的代表队。狼族联盟各村参赛队员,个个精神抖擞,身着本村服装。队列之前,各村旗帜高高飘扬,一众人等,迈足步行。 烈风大营是狼族联盟初训武士的学堂,更是狼族军队的未来,入场受阅顺序排在最前。各队集合完毕,东门里纵马驰出一名掌旗官,身后跟着两人。三人均是膀大腰圆,身着金丝布甲。居中一人高掌狼头图腾旗,旁边一人手持三角黄旗,一人手持长号。黄旗朝空一举,整个东门外顿时安静了下来。赛场主席台前的一排震天大鼓率先擂响,伴随着鼓声而起的是几万名狼族百姓的欢呼声。一通鼓毕,掌号兵奏出一声嘹亮号音,各村掌旗手纷纷聚拢在狼头图腾旗下。翼儿个子最矮,排在队列的头一名,兴奋地把烈风营旗帜举的老高。二通鼓起,各村代表队依次排好队列、整装待发。信号旗复又举起,三通鼓声隆隆作响,狼族图腾旗率先开道,率领着雪缘草原各村落的掌旗手们径直往场内开拔。 狼族图腾旗一入东门,看台上顿时欢声雷动。早早从赛场西门进来的狼族百姓们人人奋力欢呼,场中气氛好不热闹!走在队列最前面的翼儿顿时热血上涌,小小心中豪情万丈。 赛场居北金顶篷布下的主席台上,狼族首领长老、军队统帅和各村长老们起身肃立。首领长老举臂向天,双掌朝上,正带领着大家行着狼族祈天大礼。台下狼族精英们列队而过,接受长老祝福和百姓们的赞礼。 旭日初升,金光穿云,空中几只金色雨燕,正在盘旋欢鸣。主席台前,一杆五丈余高的旗杆上高高挑起了一簇鲜艳的红缨,红缨用白牦牛尾毛浸血制成,迎风飒飒抖动。这团红缨正是狼族神圣军魂的象征,更是无数狼族勇士毕生追求的最高荣誉,被誉为英雄血的草原红缨! 掌旗队以行列式环场一周,在操场中心依次排开。翼儿把手中旗帜往草皮上狠狠一插。各村掌旗手右手扶着旗杆,左手插在腰间,目光齐齐望向主席台旗杆上那簇抖动的英雄血,人人脸上都是无比崇敬。鼓声隆隆,雪缘草原狼族各村选手绕场一周,分别集合在本村旗帜下。鼓声一止,看台上欢呼声、鼓掌声、摇铃声,喜极而泣的喊叫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咣当一声,金锣敲响,全场立时安静下来。主席台下三十名壮年狼人组成的号队,齐齐吹响了挂着狼族图腾旗标志的牛角号。号音绵长悲切,隐隐含有缅怀悼念之意,一如血金河水汤汤奔流,呜呜之音源源而出。 锣声又响,号音立止,身披金色大氅的狼族首领长老,前出几步望向台下众人,双手高举,朗声颂道:“伟大的绿地圣母,我们共同的母亲,感谢您赐予我们荣耀的胜利!今天您的孩子们在这里举行比武大会,正是要把您留传给我们的美德永远地传承下去。 欢呼吧!勇士们,歌颂吧!我族儿女们,看那高高飘扬的红缨,那是无数勇士用鲜血凝成,那是坚不可摧的战斗意志,是我们狼族传承万世、永不磨灭的不屈精神! 让我们用不断赢得的胜利扞卫草原狼族的荣誉!用手中弓箭扞卫草原的和平!” “呜哦…”,场内选手、看台上的数万名观众一齐站起身放声高呼,声音响彻云霄、撼动四方。赛场围地足有数里,场中诸人刚才对首领长老的颂词却是听得真真切切。首领长老运气发声,声音直贯全场,显是修为极高之人。 第12章 红缨大会赛场 赛场内欢呼雷动,祈礼完毕,首领长老神情严肃,转身接过身旁一名少女递上来的银碗,双手高捧,缓步走下主席台,一众联盟议事会长老和大统领们紧跟在他身后,一行人径直走向旗杆上那簇鲜艳如血的红缨。 首领长老来到旗杆前,双手将银碗高举过顶,率领众人向旗杆上的英雄血拜了三拜,拜完将碗中美酒缓缓洒向地面。场内狼人见状,更是激动的狂呼不止,赛场热烈的气氛达到了极致。数万年间,狼族武士前赴后继,秉承六字训言,家家都有祖辈先人奋勇捐躯,英雄血正是狼族信仰所在! 翼儿第一次参加红缨大会,身临此景直感热血沸腾。一颗心儿咚咚直跳,热血上涌,喉中突感一阵发咸。体内真气受神思牵动,加速在周身经脉里循环起来。 检阅礼毕,各队离场。烈风大营的比赛被安排在大会压轴。回到本营看台,他踮起脚尖向圆月村看台上张望。但见人头攒集,热闹非凡,赛场内已是一片沸腾的海洋,哪里还能看得见半点家人的影子。 “呜”主席台下军乐队奏响一声高亢的牛角号音,掌令官手中令旗摇动,红缨大会正式开始。 首先进行的比赛项目是赛马,红缨大会为草原狼族校武盛会,弓马更是狼族军人最为倚仗的两项战斗技能,孩童们自幼便开始练习,狼族弓马精湛由此可知。赛马既然是大会第一个比赛项目,草原各村落自然十分重视,早早就在村里开始了选拔。 赛马比赛分为初赛、复赛、决赛三个阶段,每村最多可派三名选手参加。数百名选手分为十组进行初赛。规则很简单,就是绕着赛场草地上白灰标出的一圈跑道跑上十圈,每组最先完成比赛的前五名选手进入下一轮。雪缘草原盛产良马,所产骏马更是狼族与外族开展贸易的重要物资。各村落皆设有饲养监,由本村一位长老专司其事。神雷山以南,箭骨关以北,地势一马平川,水草肥美,处处都是天然牧场。 第一组进场的选手驱马入场,只见场内黑、红、黄、白、杂等各色良马排成一列,远远望去都是一般高低,猜来这些马儿脚力相当,此轮考校比的更是骑手们的骑术。马上骑手神情或凝重或轻松,心态看起来不尽相同。骑手年纪多以青年为主,只有个别村落派出的是老年骑手。 金锣为令,一槌击下。吆喝声起,第一组三十余名选手闻声奋蹄疾奔,跑道上顿时扬起了哒哒的马蹄声。前五圈选手们簇拥在一起,一时看不出先后差别,跑到第八圈才有八九个选手脱颖而出形成第一集团。末圈冲刺,只在五六人之间展开。率先撞线的选手不过堪堪领先第二名半个马身。 骑手扬鞭、战马奋蹄,不待一刻钟,首轮比赛即告结束,失利的选手面露沮丧耷拉着脑袋,依照惯例自己牵马由西门离场。获胜之人则是趾高气扬地跨在马背上,由场中军士牵着马缰带往东门内临时搭建的一座凉棚中休息。 约莫一个时辰后,重新布置场地,随即进入复赛。这回跑道上每隔百米,分别摆上了火圈,水池,沙坑,栅栏,荆棘等物。复赛不单要考校骑者御术,更要考校人马之间的临阵配合。金锣令下,十五名选手跃马飞奔,五、六圈下来已显骑术高低。比赛中途,一匹马儿前蹄陷入沙坑屈腿跌倒,骑手落马大呼,心中懊恼不已。一匹马儿腾跃不过,两只前蹄插入荆棘堆中,鲜血淋漓张口悲嘶,第九圈时只剩下最后三人还在较劲,看台观众人人手心都捏了一把汗。 末圈冲刺,当先一匹红马昂首嘶鸣发力前冲,冲出数丈后已是遥遥领先。红马四蹄轮动,每遇障碍自行高高跃起,落地之时更是跨出障碍数尺。马上一人,双手紧握缰绳借力足蹬,身躯微躬,与胯下红马有如一体。障碍间距本是依照草原良马脚力跨距设置,此刻在这一人一马前竟有如儿戏一般。看台观众远远望见都是齐声给他喝彩。翼儿眼见那匹马儿,鬃毛蓬张全身血红,猛地想起,这不正是昨晚在血金河岸边遇见的那匹唤作“沐血”的宝马吗?眼见此状,他心头不由激动起来。 沐血转眼跑过终点,马上狼人挺身带住缰绳,沐血转过身来,立起前蹄朝主席台方向奋力踢腾了几下,末了竟冲着落在后面犹在奔跑的其余选手,张口就是一声怒嘶,透出一股桀骜不驯的味道。马上青年狼人见状仰天哈哈大笑,双手一松缰绳,站在马镫上直起身子,两臂高高举起。一人一马,大有一番睥睨天下的霸气。看台众人远远望见这般情形,不由拍掌大声叫好,更有百姓呜哩哇啦地吹响了自制的小喇叭。 不消半个时辰,复赛结束。场中撤去障碍,决赛马上开始。许是参赛马儿知道此番出场将决出最后荣誉,成绩最佳的十匹马立在围栏后,摆颈挠地显得颇为焦躁。马背上的选手均是年轻力壮的青年狼人,此轮每人手中都多了一件兵器。 刃锋上光芒萦绕,显然都经过施法淬炼。狼族铸金锻造之术得源于人族亲戚。众人手中兵刃一看就不是凡品。十位最后进入决赛的骑手中,一红、一白、一黑三匹马儿尤为抢眼。沐血马上的狼族青年手持一杆陨铁长枪,枪头分出四道尖棱,暗隐龙纹刻饰,红芒丝丝缠绕,望之有如惊虹跨居长空。较之其它选手更多了一份高高在上的霸气。 那匹白马上的青年手里提着一把镔铁弯刀,刀身弯曲,冷光如月。黑马上的青年则是手举两只亮黄铜锤,黄芒闪耀,对撞“咣铛”一声。三人彼此对望了一眼,黑马上的青年嘴角不屑地“哼”了一声,看来对复赛比试尚有不服。翼儿见他们个个手持兵刃,心中不由奇怪:“不是赛马吗?难道还要比试武艺不成?” 金锣咣当,敲响决赛。不待隔栏完全落地,三匹马儿已率先腾跃而出。此番场中撤去障碍,众马沿着跑道尽情奔驰,三圈下来不分先后。看看五圈将尽,十匹马儿犹是搅作一团,齐缰并驰,煞是精彩。蓦地里,一声尖锐的骨哨响起。赛场东西两座的门阙内各自闪出了一队弓箭手。看看众人抵近射程,拉弓就射。一时之间,场中箭雨倾盆,嗖嗖破空之音不绝于耳。 果然是那三匹马抢得领先位置,此时显出真功夫,渐渐形成了第一梯队。马上三人不敢大意,俱是出声长啸,一边纵马疾驰,一边舞动着手中兵器左右拨打箭矢,还不能违反规则驰出跑道,赛场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决赛考校的是真功夫,门阙内射手毫不手软,箭矢如蝗,不停追射着比赛选手。当先三人手中兵器此刻已是舞动如飞,空中箭矢兵刃连续对撞,叮当之音不绝于耳。原来决赛考校马术,正是如同冲锋陷阵一般。门阙上的射手连连放箭,只把三棱尖簇换成方头箭簇,射箭军士有意考校众人真功夫,奋力急射,丝毫不留余力。 沐血马上,红缨铁枪已旋成一道光幕,疾驰之下人马已难辨其形。一杆铁枪虹光如练,袭来的箭矢不及近身,一触光幕即行溃退,有如激浪撞岩四散而落。再看其他两人也是一般模样,弯刀铜锤护住头身。又是三圈下来,东西门阙射程之内,跑道两旁已落满了被打落的羽箭。后五圈赛程比起前时更为精彩,顿时把场内气氛烘托到新的高潮,看台上大半观众已激动的站起身来。 骑手持刃打落箭矢,根本无暇控制缰绳,这番比试全靠人马战时配合。最后一圈,沐血马领先其余众人约有十步之距。看看终点在近。“咣当”又是一声锣响,东西两座门阙上射手都停了下来,跑道上赫然拉起了一道碗口粗细的绊马索。 此刻沐血马已处在明显领先位置,眼看绊马索将近,一人一马竟丝毫不见迟缓。猛然间,红芒爆裂出一团耀光,沐血上的青年狼人腾空前跃,整个人竟自马头上腾跃而出。身在空中头上脚下,倒立着舞动枪芒直往绊马索上搭去。 “破”地一声,嘴中暴吼,虹刃荡过,绊马索应声断为数截,两旁持索军士站立不稳,踉跄几步纷纷跌到。不待身形接地,青年狼人枪杆弯曲复又一弹,在空中扭转身形。再看之时,已是稳稳落在堪堪跑近的沐血马鞍上。他这一招飞虹如芒、离鞍破索、弹地上鞍,刹那间一促而就,骑术枪法可谓精湛无比。看台观众见状人人惊得目瞪口呆,翼儿更是半晌都合不拢嘴巴。 人马跨过终点,青年狼人勒转马头,昂首挺胸,右手铁枪往草皮上狠狠一插,枪头抖动间发出一片嘤嗡之声。看台观众此时才回过神来,喝彩之声有如雷鸣。主席台上更有数名长老忍不住起身带头鼓掌。再看后面二骑竟是比肩触线,更加引得众人猜测。第一名毫无争议,只是第二、三名的名次却要如何确定?看台观众顿时议论纷纷。 正嘈杂间,主席台下已跑出三名军校,手持红黄蓝三色号旗,抵近选手伸指查验,其中一人持笔册认真记录。原来射向选手的箭矢,方头箭镞上蘸了白浆,军校查验的正是人马身上中箭次数。 一番核对之后,持旗军校面朝选手,抬臂于胸恭敬地行了个狼族军礼,分别将三色小旗呈给三人。沐血自是得了冠军红旗,白马得了蓝旗,黑马得了黄旗。三人接过号旗高高举起。沐血马领头,其余二马随后,绕场一周接受观众喝彩。看台上观众此刻方才明白,原来是白马得了第二名,黑马得了第三名。 接下来是角力比赛,膀大腰圆浑身黑毛的各村大力士们出场。选手们袒裸着四肢,腰间缠着铁扣腰带,胯下遮着一条细长兽皮。场地中央一字摆放着十块巨石,从西往东逐渐加重。大力士们排成一队依次入场,面对巨石挨个试举。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在规定的三次试举时间内把巨石抱到腰带以上便算成功。比起刚才赛马的精彩,举石比赛显得有些索然无味,翼儿也懒得仔细观看,只顾和阿鲁几人大声讨论着刚才赛马比赛的精彩。一众小战士对沐血马上的使枪青年大为仰慕,阿鲁更是内心崇拜不已。 临近正午,举重比赛结束。掌令官讯号一出,场中众人各自返回营地用餐。翼儿在看台上踮足眺望,还是没有看见家人,只好作罢。一个时辰过后,赛场内又开始人声鼎沸,射箭比赛选手入场。翼儿、阿鲁等烈风营的一众小战士们个个都是狂喊加油,显得异常兴奋。原来代表烈风大营参加射箭比赛的正是大家平日里又害怕又尊敬的刀疤教头。 初轮比试步射,每组十人每人三十支箭,以规定时间内射中箭靶的得分计算成绩,成绩高者进入次轮。担任裁判的军校号令一出,场中弓弦急响,箭靶红圈内顿时插满了箭矢。比赛时间虽然宽裕,还是有箭手为了炫耀射技,早早便把箭袋里的三十支箭全部射完,刀疤教头便是其中之一。 十人进入次轮,就见西门之中,离地数丈用绳索吊起了一块三尺见方的白布。上面间隔绘出红绿蓝黑紫五个圆圈,远远望去几如铜钱大小。军校牵来战马,刀疤教头等复赛选手翻身上马,在东门处开始集合。 比赛开始。选手们依次出场,场中用白灰标出跑道,场地正中位置则是竖起了一道横栏。参赛射手骑马由东门跑至横栏,按照西门下站立的一名军校口令,用箭去射白布上的规定图标。人马不得越线,发弓只有一箭。以击鼓宣布射中,以鸣金示为不中。军校口令所指,完全随机,发弓如有延误,立判失误。 本轮比试,御马、弓道、臂力、弦劲、眼力,反应一并考校!第一匹马儿自东门里跑出的时候,全场观众都屏住了呼吸,赛场内一时鸦雀无声,大家都在静候着西门门阙里的金鼓声。 第13章 刀疤教头的箭术 大会校场上,射手们的较量刚刚拉开帷幕。 “咣铛”一声锣响,纵马跑出的第一名箭手竟未能射中涂色箭靶,看台上观众眼见他懊恼弃弓,都是齐声唏嘘,替他惋惜。 掌令官高吊着嗓子,奋力喊出每位出场选手需要射中的图色。看台观众耳听他不断喊出“红”“黑”“蓝”“绿”“紫”之声,又见东门内一匹匹马儿挨个跑向中线,西门门阙上却是锣声多,鼓声少,心里都开始紧张起来。 烈风营的看台距离西门较远,门阙下挂着的白布箭靶望过去不过巴掌一样,哪里还分得清五色图案。赛场内锣声不断,大家心中不由暗暗替刀疤教头担心起来。 “不知刀疤老师他能射中吗?”看看东门内等待出场的选手只剩下几人,刀疤教头还没有出现,翼儿心里不免更加焦躁。 刚才前面已响过三通鼓声,刀疤老师你可要加油啊!轮到最后一名选手出场,翼儿见来人手提阔背雕弓,弓身漆黑锃亮,一看正是刀疤教头,原来刀疤教头被安排在最后一名出场。乌云马四蹄如飞直向中场驰去,马背上刀疤教头松开缰绳,双手分持弓箭,耷拉着两臂,他这副松垮散漫的样子,丝毫不像前面出场的那几位选手,也不知他在搞什么鬼? 转眼间乌云马驰近横栏,校场内忽然吹过来一阵东风,西门门阙下悬挂着的那张白布箭靶迎风鼓涨,四角抖动不已,白布两端麻绳被拽得笔直。箭靶抖动一刹,掌令官讯号已出,说时迟,那时快,就见刀疤教头抬臂搭箭,双足踏下,猛地从马镫上直起身来,口中一声暴吼,一枝带着烈风营小战士们无限期盼的白羽箭,挣脱紧绷弓弦挟风而出,瞬间贯穿了箭靶。咚咚咚,西门门阙上一时鼓声大作。看台上翼儿等人闻声不禁击掌跳起,喊作一团。刀疤教头真不愧是刀疤教头,他刻意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敢情是在众人面前炫技! 人马离场,横栏撤去。再看赛场中,军士们已放起了一面金漆描就的雨燕风筝,日头高照,远远望来十分刺眼。红缨大会所在地落雁村,村民们人人擅长制作风筝。狼族军队更是以落雁村军士组建了一支风筝军。以竹条兽皮制成风筝,箭手飞在空中结阵放箭,每战必立新功,可谓声名赫赫。 金色雨燕正是落雁村的村落图腾。东南风催紧,风筝顷刻间便飞出老高,军士手中的麻线被风筝拽得笔直,一条尺余长的红布巾被缠在接扣下方麻线上。原来射箭决赛,竟是要以射断布巾为胜。绳上间隔一寸,用白灰分别涂着三个标记,裂绳处越是靠前,说明射手箭法越是高超。不到一会工夫,雨燕风筝便飞出了约摸二三百步之遥。掌令官看看距离正好,吩咐军士将线头栓在主席台前的拴马桩上。看台观众仰头上望,较之刚才西门箭靶更难辨识,大家不由屏住了呼吸,一时间赛场内变得鸦雀无声,全场目光都盯在空中那面随风摇摆的风筝上。 适才复赛得胜的前五人进场,抽签猜过出场顺序。当先出场一人抬头张弓瞄准,手中弓箭迟迟不发。金漆雨燕,此刻在阳光照射下极为刺眼。日光反射,风动筝飘,哪里看得清红巾位置?与其说是瞄准,还不如说是全凭射手们的手感直觉!约莫过了小半刻的工夫,第一名选手扣在指间的那枚箭才飞了出去。再看天上风筝,显然牵线已断,随风远远飘离。憋了半天的看台观众,此时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纷纷叫起好来。 一面面雨燕风筝依次放起,余下几名选手陆续出场,刀疤老师这次可没有大意,张弓搭箭,憋了半天才松开弓弦。 几名选手都是瞄了半天才放箭,都是箭无虚发。赛场观众急于想知道射手名次,纷纷出言推测着,烈风营的小战士们心中更是焦急。掌令官收回牵绳,查验良久,末了快步跑上主席台,似乎在请主席台上的长老们裁决什么事情。 一会工夫后,掌令官持号旗跑向场内。看台观众一望,掌令官手中原本应该拿着红黄蓝三面号旗才对,怎么此刻又多出了一面红旗? 直到授旗完毕,选手们上马开始绕场庆祝,翼儿他们此刻才弄明白,原来刀疤教头是和另外一名短褂后绣着一只金色雨燕的选手并列获得了第一名。虽是并列第一,看见自己老师赢得了冠军,翼儿和烈风营的小战士们都是兴奋异常,纷纷朝着场内骑在马上趾高气扬的刀疤教头挥手致意,看台上顿时像炸开了锅。 落雁村不愧是草原风筝军的发源地,本村选手并列第一。村民们更是欢呼不止,场中最兴奋的当属同样来自落雁村的阿鲁八,高兴得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接下来的比赛是法术较量,刚才喧闹的人群渐渐平静了下来。就见赛场中用白灰画出了五个大圆圈,东、西、南、北四角和中央位置上各有一个。十名身着狼族法袍的法师分作两队缓缓入场,法术比赛正式开始。翼儿一眼就认出领头一人身披白袍,肩膀位置各绣着一个金线狼头,不用说这正是阿铁火父亲,他心里不禁又紧张又兴奋,自问道:“怎么昨天没听父亲说起他也要参加比赛呢?” 选手们来到场中,在圈内按抽签顺序捉对站好,抱拳躬身互相施礼。掌令官提着一个布袋,摸出里面纸签,写着大会指定的运用法术。狼族法术属灵界自然系魔法,多以法力召唤大自然灵力,部落法师从小循阶练习,兼通多项法术。联盟法术学院设在草原东部靠近落花洲人族地界的沐火村,那可是好朋友阿胡金的人生目标。 众人挨个抽签,对阵法师相互谦让,让对手去抽,比起前面比赛显得稳重多了。阿铁火父亲更是面带微笑,朝向对面一位须发皆白的年迈法师,恭恭敬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抽签完毕,旁人离场。再看白圈之中,十位法师各自把住一角,人人口中念咒,祭起手中法器,场中风云顿起,风火雷电交织做一团。 狼族法术以驱用自然灵力为主,众人招法相近,此番比较比的无非是法力深浅。众人祭器催法不得超出白圈边界,则看发力御控是否收放自如。赛场东角两名法师抽的是驱火术,这是狼族法师们最基础的技能,圈内两团炽焰上下翻飞相互抵撞。西角两名法师比的是唤雨术,两团黑云罩在头顶不时有暴雨落下。南角法师斗的是雷电大法,场地草皮已被雷电劈成一片焦黑。北角法师是在比试呼风术,两人手中法杖,指向对方,微微前倾,身上法袍已被对方法杖风力吹得鼓胀欲裂。站在中圈的阿铁火父亲和那位年迈法师,二人却是一派平静,都是微闭双眼,手臂下垂,身躯岿然不动,如同两尊石像一般,也不知这二位是在比试什么? 东南西北赛圈之内,火雨雷风此消彼张。风声、雨声、火焰燃烧声、雷电劈空声不时传向四周看台。看台观众眼见这般激烈场景,惊服于本族法师功力。有人只顾观看忘记了助威呐喊,有人摇着本村旗帜大喊加油,更有个别狼人一时兴起,取出小号、铜锣“呜哩哇啦”、“咣当咣当”吹打起来,看台上一时喧闹异常。 翼儿以前见识过林爷爷神仙般的手段,自衬《逍遥手集》所录才是天下一等一的灵妙大法。此刻看着场中众人比试,倒不像周围其他小朋友们那般激动,一双眼睛只顾盯着站在中圈的父亲。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四角赛圈内的斗法已分出高下。站在中圈的阿铁火和那名年迈的法师犹是一动不动,好似睡过去了一般。翼儿眼力颇好,远远一望,只见二人身上所穿法袍此刻已紧紧贴在身上,似乎已被汗水浸透。场中其余法师离场,全场肃静,数万双目光一齐盯向中圈比试二人。 又过了半炷香的功夫,两人仍是垂臂肃立,丝毫不动。翼儿心中愈发不解。他打小长到现在,从未见过父亲施展法术本领。此刻二人静若磐石,更不知究竟比试的是什么招数?又过了不知多久,连天上的夕阳都倦懒地向地平线滑去的时候,他二人犹是难分高下。看台人群不免有些不耐烦起来,纷纷出言猜测。翼儿更是不得要领,心内正疑惑间,耳中忽然飘入了一个苍老雄浑的声音: “狼族摄神心法,比试精神定力,果然非同寻常。” 这个声音自己再熟悉不过了,回头一望,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位慈祥老者,正是林乐遥。翼儿心中不由大喜,赶忙起身跑到他身边。正待出言相问,林乐遥脸上微微一笑,也没见他张口,声音又飘进翼儿耳中:“莫急,孩子,我看你爹爹马上就要胜出啦!” 林爷爷话音未落,场中二人身体都是微微晃动了一下。翼儿赶紧踮起脚尖张眼前望,只见父亲躬身朝向那名年迈法师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掌令官跑向前去,将手中红色号旗双手捧给了年迈法师。看这情形,竟像是父亲输了。翼儿大惑不解,正要问林爷爷刚才为何说父亲即将获胜?林乐遥右手 捻须,左手已按住他肩膀,传音入耳对他说道: “可赞!淡泊名利,尊老让贤,孩子啊,你可要好好学学你父亲的这份胸襟!”翼儿听见林爷爷这番话,心念一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父亲是将荣誉让给了对阵长者,心中不禁对父亲又多了几分崇敬。 林乐遥眼见阿铁火与年迈法师,比试狼族法术中最高境界的摄神心法,有意教导启发翼儿。他和阿穆云等人早早就到了赛场,刚才他施展逍遥真法四重幻境中的移形化影,穿过看台人群,悄悄来到烈风大营的看台上,关键时候出言提醒。不想遇见阿铁火礼让长者,此举正好用以教育翼儿。 “爷爷,您也来啦”翼儿兴奋地抱住林乐遥大腿叫道。 “草原红缨盛会,爷爷怎么能不来看看呢?”林乐遥呵呵笑道。本日赛事结束,各队集结。翼儿告诉爷爷说晚上抽空再去看家人,林乐遥点头称是,众人散场各自回账。 烈风大营的营帐内。晚餐时破例允许狼族小战士们每人饮了三杯马奶酒。不消说,这酒自然是刀疤教头的庆功酒。刀疤教头盘腿得意地坐在上席,袒露着上身,露出胸前几撮炸毛,左手拎着大酒坛,右手提着条炙烤得油香四溢的黄羊腿,嘴里大声咆哮道:“怎么样,你们这群牛屎疙瘩,我刀疤是不是好样的?你们可都给我听好了,明天比赛,一定要比出烈风营的气势来,你们明白了吗?哈哈哈” 刀疤教头生性要强,永不服输,他这点性格烈风营可是全营尽知! “明白!” 狼人小战士们个个扯开嗓子大声回应,整齐的喊声穿帐而出。吃完晚饭,趁着刀疤教头高兴,翼儿请假说想去看看爹娘,保证宿营号吹响前准时回来睡觉。刀疤教头听后哈哈一笑,连连点头道:“应该,应该”。阿鲁八等几个小朋友见状,也是如法炮制。刀疤教头心情正好,见此情形,干脆宣布今晚放假,大家晚上自由活动,但决不能影响明日比赛。 跑出帐外,沿着河岸边的篝火踮足四望,一眼就望见了远处圆月村的旗帜。一路小跑,问过营帐前的守卫,径直来到自家大帐前。大黑正好栓在帐外,看见翼儿跑来兴奋得汪汪直叫。还没进门,就听见阿兰娇嫩的声音在问:“爹,你今天怎么会输给那个糟老头子啊?” “因为爹爹原本就没想赢!”帐内众人闻声回头,翼儿抢过一句,笑嘻嘻地已钻进帐中。 “为什么?”阿兰一脸困惑。 “这个吗,呵呵,现在就不告诉你”。见到阿兰妹妹,他又忍不住想逗逗她。 “哎呀,哥哥坏,你快说啊”。阿兰大叫着冲过来作势打了他一拳。 “好啦,孩子们,你们都别闹啦,快来坐下。”阿穆云望见儿子,喜笑颜开,伸手拉他坐在身边。 一家人围坐在炭火边喝茶聊天,阿铁火听见翼儿前时之言,转过头来目光与林乐遥对视了一下,二人会心一笑。 林乐遥手拈长须连连点头,一旁芷嫣早就倒好了一杯热奶茶捧给翼儿。数月未见,众人围着他嘘寒问暖,话语之间,关怀无限。 炭火正旺,亲情融融,帐内气氛一下热闹了起来。末了,翼儿起身告别,扬起脑袋、挺挺胸脯,对大家大声说道: “家人们,你们明天就等着看我的表现吧!” \\\"哈哈哈,好啊!\\\" 众人眼见他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被他逗得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14章 跑的比风还快 清晨天刚放亮,刀疤教头集合队伍,开始强调今日比赛的注意事项。不待刀疤教头讲完,烈风营一众小战士早已激情满怀。 上午赛事安排的是持刃格斗。这项比赛参赛之人众多,各村都派出了多位好手参加。选手们排成两队纵列,从掌令官手里皮囊中摸出号签,每两名抽得相同数字的选手捉对比试。 第一声号角响过,场中同时进来一百名武士进行较量。 掌令官吹发出指令,一对对选手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刀、枪、棍、棒、剑、戟、斧、叉,各人挥舞手中兵刃缠斗比试。兵器撞击声不绝于耳,比赛选手奋呼大叫,交织喧闹。 看台观众看得目不暇接,为本村选手的呐喊加油声,在赛场内此消彼长。此轮比武,不设限制,唯一的要求就是可以伤人,但不可以夺命。选手按列队顺序自行比试,分出高下后离场缴令。 获胜者前往东门凉棚内休息,落败者则是徒步走出西门。几名得胜的狼族选手身上挂了彩,拿棉布裹住伤口,站在场边回头张望,犹是不愿离场。 赛场内走马换灯一般,选手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场内所比皆是狼族军队对阵杀敌之技。选手都是步兵,密密麻麻地挤在场中,并无特别出彩之处。 翼儿看了一阵,觉得有些无聊。心里惦记着下午赛事,干脆闭目凝思,开始运气调息。神思待一入定,周围喧闹之音全然不闻于耳。 也不知过了多久,旁边阿鲁八一搡他肩膀将他唤醒。归气入藏,睁眼一看,原来场中已决出了前三名,赢得红旗之人,是一位操着铜钉狼牙棒的黑脸壮汉。 再看日头,高挂于顶,众人离场归帐。 吃完午餐,刀疤教头命令烈风营的小战士们小睡了片刻。席地而卧,他不断回想起昨日沐血马上那名狼族青年,获胜时的英武气概,不禁神往。 说也奇怪,一想起这事,身体穴道就有了气感,经脉中似有暖流缓缓流淌。他暗暗下定决心,下午一定要拼尽全力! 赛事重开,首先比试的是行军脚力,乃是要求选手们身披甲胄、挂弓提戈,全副武装地绕场赛跑。 翼儿一班小战士全都换上了崭新的比赛服。赛服外罩着代表烈风营的红氅。大家在刀疤教头的口令下,排的整整齐齐,在东门栅栏外待命。 赛场中喧闹声时起时落,东门外却是看不见里面情况,大家心中难免有些着急。 日头正猛,狼族小战士们额头上渗出了一颗颗汗珠,整支队伍鸦雀无声,军容整肃。 看看过了一个时辰,一班小朋友们心中都有些不耐烦,军纪之下,却无一个人敢出声。又等了一会,赛场内鼓号齐鸣,东门内驰出一名掌旗官,身后跟着一队军士。 掌旗官手举狼头图腾旗,在前开路。大家迈足踏步走向东门。看看进入门阙,刀疤教头一声令下,烈风营小战士们动作齐整,解下披风丢在路旁,露出了后背烈风营奔狼标志。 “正步走!” 狼族小战士们昂首挺胸,进入红缨赛场。 看台观众一见之下,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烈风大营是狼族武士的摇篮,更是狼族军队未来的希望,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男丁子嗣在大营中,自然成为了大会上最为抢眼的主角。 看台观众有人看见自家孩子也在队中,兴奋地又是跺脚又是尖叫,更有人大呼孩子名字,双手对空乱舞,场中热烈的气氛近乎疯狂。 翼儿他们这一届学员率先进行比赛。掌令官快步跑向赛场,身后军士双手捧着一个碗口粗细的管状物,外面蒙着红纸,顶上垂着一根引线。 翼儿偷眼一瞧,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大会用来给烈风营小战士们发令的,竟是一枚人族所产的大爆竹。 军士取出火石,点燃爆竹引信。“砰”地一声巨响,有如晴空惊雷。硝烟未尽,炸裂声犹在耳,十名狼人小战士已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 翼儿听见信号,再不迟疑,使出浑身力量,只管前冲。旁边阿鲁等人也是一样,挥臂猛跑,小脸胀得通红。 赛场东西之距恰好一里,这一里赛程,放在每日均有跑步训练的狼族小战士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此刻在家乡父老面前,谁敢不尽全力?眨眼功夫,十人已跑近赛场中线。 翼儿余光急扫,周围小朋友与自己几乎不相上下,旁边阿鲁看起来,竟还要领先半步,他心里着急,不由昂头张口,奋力大喊了一声。 “啊!”,喊声极大,远远坐在看台后端的人群,也听的真真切切。 喊声中,心念窜动,林乐遥所授御风心法的要诀,清晰浮现。时近夏末,场中东南风正劲。翼儿一想到御风心法,心应术也发动起来,真气有引而发,双足要穴扑扑跳动。 骤忽之间,有如坠入了一团无边无际、无形无影、无声无息的缥缈中,周边仿佛再无一物,又似充盈无穷万有。真气似激浪拍岸,冲出躯壳,融入了那团缥缈。 一股无穷无尽的天地元力,轻轻托举起自己,快如流星般直插终点。 赛场景物直如空白,猛地忆起林爷爷微笑的轻吟: “谁乘清风遨天地,遁影无形逍遥去?” 赛场内,翼儿气藏乍生,不知不觉间已正式进入逍遥气境。只是此刻他元基尚浅,初运乘风法操控未熟。双脚虽借力狂奔,两只胳膊却上下乱舞,场面看起来着实有些滑稽。虽是如此,已经大大的不得了。 “天地辽阔,我心旷远!血光之门嘎然关闭。碧草蓝天,一只自由的小鸟,冲破了密室中的黑暗。 残垣废墟、化为云烟。阿铁火父亲紧紧抱着襁褓中的婴儿,他手上的力量如此坚强。 时光跳跃,一掠如尘。血红、黯黑、蓝绿、苍黄与纯白,温暖的疲倦包裹全身。 圆月之夜,凌冽的北风刮起了孤崖上的积雪,天地间只余下灵月的华光。 从血红之门而来,向遥远未知而去。丝丝箫声中,一道蓝色光柱从神雷山顶直冲云霄!” 看台观众乍见他双足轮动,交替如飞,速度快的像一道闪电,一时惊呆了。 坐在看台上的家人,阿兰抢先站起来大喊: “阿娘,林姐姐,快看啊,哥哥他好像飞起来了!” 一旁阿穆云、林芷嫣等人眼见若此,满脸惊愕。只有林乐遥看在眼里,乐在心中,手拈几缕白须,得意洋洋。 跑过终点,其余的小选手们尚在他身后几丈遥离。观众顿时像炸开了锅,有人大声叫好,有人满脑疑惑,有人眼尖,一眼望见翼儿是一名人族儿童,更是啧啧称奇。 “这个孩子,跑的简直比草原上的骏马还要快啊!” “这怎么可能?兄弟,我是不是看错了?” “简直不可想象!” “咦,他怎么是个人族?” 看台上狼族百姓议论纷纷,简直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众人惊诧之际,刀疤教头已抢先冲进赛场,直奔到翼儿身边,伸手就把他扛在了肩上。 望见此景,观众喝彩声更胜前时。主席台上,数名长老不禁起身鼓掌,更有人右臂高举,口中“呜呜”狂啸。 本轮比赛翼儿技冠全场,独领风骚,看台上掌声雷动。不知道是谁率先喊出了他的名字,四周狼人开始齐声应和,场中飘荡起“翼儿,翼儿”的喝彩声。 被刀疤教头扛在肩上的他,尚未完全回过神来。紧咬着牙关,心中仍在默念御风术的心法口诀,真气如沸水翻腾,滚滚不休,对周围热闹竟有若无睹。 就连紧跟在刀疤教头身后的阿鲁连连喊着他的名字,他也没听见,最后连掌令官捧来的红旗,都是刀疤教头替他接过来的。 余下选手的比赛,热烈气氛已大不如前,看台观众们似乎仍沉浸在刚才那名人族少年的表现上,后面的赛跑少了许多关注。 原本烈风营汇报表演,是不颁发得胜红旗的,可能是因为翼儿刚才的出色表现,大大超出了狼族历届红缨大会同龄孩子的赛会记录,更超出了联盟议事会长老们的想象和期待,首领长老临时和大家商议,决定特颁红旗,以示嘉勉。 烈风大营压轴赛跑完毕,场中涌进一队短甲步兵,提刀持盾。开始了赛会结束前的阵列式表演。 狼族兵法最重集结合力,聚阵歼敌。 场中数百军士不断变换着对战阵型,随着统领手中令旗,步伐招式整齐划一。军士们每发一招,均伴有口中嚯嚯吼声,气势甚为威猛。 步阵表演完毕,骑手高举着联盟一百零八个村落的旗帜绕场一周。主席台前的牛角大号呜呜吹响,号声一止,战鼓齐擂。 三通鼓毕,联盟议事会长老、军队统帅、大祭师、大法师和四周看台上的观众全体起立,大家的目光一齐望向主席台前旗杆上高挑着的那簇英雄血。 狼族首领长老在军队统帅、大祭师、大法师的陪同下,缓缓走到台下。四位长老来到旗杆前,一名白甲军校解绳降下杆顶红缨,托在银盘里,来到首领长老面前单膝下跪,银盘高举过顶。 首领长老接过身旁侍卫递来的一把弯刀,划破左手中指,将鲜血滴在盘中那簇红缨上,四位长老依次割指祭血。 献祭大礼礼成后,首领长老双手捧着银盘回到主席台落座。场内此时已沸腾如火,看台上的狼族百姓们开始有节奏地喊起一浪高过一浪的号子。 “咣铛”一声锣响,全场肃静。赛事主持大声宣布各项赛事的头名名单。在全体狼人的恭贺声中,红缨大会各项赛事赢得红旗的头名选手依次上台领奖。翼儿此时才回过神来,刀疤教头牵着他小手,二人肩并肩骄傲地向主席台上走去。 赛马、举重、射箭、法术、格斗、行军、表演赛的头名优胜者们手挽着手站成一排,面向观众鞠躬示意。场中高潮再起,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翼儿偷偷向旁边一望,沐血马的主人正好也望向他,两人点头致意,都是开心一笑。 金锣又响,赛事主持发令让百姓重归安静。首领长老走前几步,抬头向天,双手高举,朗声诵道: 红缨沐碧血 英雄保家园 汇血成金河 我族永康安。 诵完此诗,首领长老贯气于胸又高声颂道:“雪缘草原的同胞们,我的父老乡亲!下面,我代表联盟议事会,把我们狼族最神圣的英雄血颁发给台上的这几位勇士。他们在赛会中展示了超人的智慧、力量和勇气,无愧于‘草原狼牙’这一无上光荣的称号! 希望我族勇士们在未来的战斗中,牢记狼族的荣誉!不畏牺牲,奋勇杀敌,英雄之血,永不褪色! 让我们为勇士们欢呼吧!为草原的和平欢呼吧!为狼族的永世昌盛欢呼吧!”。 颂完此话,首领长老捧起银盘中托着的那簇英雄血,缓缓解开结环,将红缨分成八份穿上红丝带,隆重而又庄严地赐给了面前单膝下跪的八位优胜者。 全场观众起立鼓掌,场中欢腾景象几近炸裂。 授礼完毕,赛会举行了简短的谢幕仪式,红缨大会胜利闭幕!返程之时,刀疤教头命令翼儿与他同乘一匹马。回帐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宣布晚上全队解散,自由庆祝,只叮嘱明日午时集合,返回烈风大营,小战士们听了这个命令,人人都是拍手叫好。 夜幕初升,篝火点燃,宰牛宰羊,启坛畅饮。自酉时开始,血金河畔就变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各村选手们、前来观看比赛的狼族百姓们、落雁村及周围路程不远的一些村落的村民们,按照传统聚集到了血金河河水两岸,开始了红缨大会闭幕之夜的大联欢。 翼儿把英雄血骄傲地佩带在脖子上,走出营帐向圆月村宿营地跑去。一路之上,不时有欢庆的狼人百姓认出他,热情地同他打着招呼。 路过几处篝火,更被热情的主人拉住敬了好几碗马奶酒,待跑到自家营帐,头已经有点晕晕乎乎了。 “翼儿,我们的红缨小英雄,你可来啦!快来,爷爷他们都在河岸那边等你呢”。专门等候在帐外的林芷嫣一脸灿烂,出言叫住他,两人并肩向河岸篝火处跑去。 夜幕中映出点点赤红,像极了芷嫣姐姐脸上的云朵。血金河岸点燃了万堆篝火,狼族百姓们围着火堆,喝酒吃肉,唱歌跳舞。 血金河畔,今夜无眠! 第15章 狼族部落的秘密 翌日清晨,风轻云淡。醒来之时,翼儿发现自己头枕在芷嫣姐姐的腿上,芷嫣的手轻轻搭在他肩头,就像拢着酣睡的孩儿一般。 她身上还有一种怪怪的香味,和狼族小战士们日常训练时身上的味道完全不同。 他不由得脸上一红,感觉有些害羞,赶忙爬起身来。烈风营除过几位慈祥和蔼的文化课老师,平时哪里还有女性?从小到大,和年龄相近的女性如此亲密,恐怕还是头一次。昨晚大伙高兴,自己不知喝了多少杯马奶酒。这般酩酊大醉,对他来讲也是头遭。 芷嫣头靠着草地上的一副马鞍,呼气若兰,兀自未醒。阿兰身上盖着一块薄毛毡,紧挨着她睡得正香。 晴空万里,天际透出曙光,血金河畔的万点篝火有的已经熄灭,有的还在燃烧。狼族百姓们酒醉尽酣,大多就地而卧,只有哨位上的军士犹在持戈戒备。 炭火燃尽,草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醉酒狼人。阿铁火夫妇、林乐遥他们都没在旁边。翼儿此刻还有些晕晕乎乎的脑袋里,只依稀记得昨夜大家变着法儿给自己敬酒,芷嫣姐姐更是抱着酒坛子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至于自己最后是怎么醉倒的,又是如何躺下的却是再也想不起来。反正酒一直喝个不停,不想今早自己倒是头一个醒来。 低头看了看芷嫣,她昨晚也陪着饮了不少,此刻脸颊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去,身上绸衫,衬得她益发像一朵静静绽放的海棠。 圆月村中百姓偏好在家中广种海棠,据说这也是跟南方人族亲戚们学的习惯。 “女孩子喝了酒,可真好看!”翼儿看着她熟睡的模样,不禁夸了一句,俯身捡起地上毛毡给她盖好。见芷嫣、妹妹她们睡得正香,怕吵醒她们美梦。轻手蹑脚绕过她俩,跑到河边掬水洗了把脸。体内酒力未消,脑子还感觉有些发晕。 眼见血金河水长流,光闪粼粼,猛地心念一动,发足就往烈风营宿营地跑去。 跑进帐里,里面空无一人,小伙伴们都跑去找本村乡亲联欢去了。他俯身捡起背包,取出林乐遥所赠的那管竹箫,径直跑到血金河两条支流交汇处,面朝河水,凝息聚气,心中默念曲谱,吹奏起那支《空山潺溪》。 此时,他心应之法的修习已有小成。昨日赛场突入气境之门,周遭万物如今在他眼里已是灵光普照、无限妙有。 晨光初出,河水汤汤,天地旷渺,草原辽阔,一派恬静安祥的景象正合《空山潺溪》的曲意。 清晨河岸,静谧安详,箫声一出,五音流转,吹奏间神思踏入空蒙天籁,就连天边闪过一道红霞,他都不及察觉。 音由心起,体内真气受曲音激发,汩汩畅游于周身经脉中,恰如血金河水东流入海。真气不待循环几周,浑身毛孔舒张,酒气已慢慢散出。调息吹奏间,竟有种说不出的酣畅痛快。 他一时兴起,只把这支曲子反复来回吹奏,空灵缥缈之音顿时溢满河水两岸。约摸吹奏了五六遍后,浑身渐渐火烫起来,出了一身淋漓大汗。 昨夜残余酒力,此刻尽为曲音所化。箫声飘渺间,酒力已如投泥入河,尽消于这潺潺曲意中。 止气收音,收好竹箫,正待转回去叫醒芷嫣和阿兰。 刚一转身就发现身后五六丈远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静静地站着一群狼族武士。当先一人,身披金丝红绸大氅,后背绣着一颗仰颈啸天的狼头,旁边八名白甲侍卫,正是狼族联盟首领长老! 首领长老是狼族百姓最为尊敬之人,他昨日在红缨大会上刚从首领长老手上拜领过英雄血。此刻见是长老亲临,赶紧双臂交叉,放在胸前深深鞠了一躬,行了个参拜大礼。嘴中大呼:“翼儿参见首领大长老。” 首领长老见状,呵呵一乐:“好孩子,不必拘礼,刚才我听你吹奏的这支曲子,潺潺溪水欢快自流,虚空之间包罗万象,朗朗乾坤大道自明。这支曲子立意高远,曲调音节又系以体内真气催发。 你小小年纪,竟身怀人族修真养性之术,实在令老夫万万没想到啊!”首领长老说话间对翼儿频频点头,眼中满是赞许之意。 翼儿听首领长老一语道破天机,不由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首领长老看出他窘态,会心一笑,不待他回话把手一招,接着又说道: “呵呵,孩子,你不用解释,且随我来。”首领长老伸手牵住翼儿小手,一行人回身径直走向东门金帐。 入账后,首领长老自首席上坐定,出言招呼翼儿坐下。立刻传下命令。不一会功夫,传令兵就请来了几位议事会长老和狼族大祭师。翼儿眼见来者都是狼族联盟议事会核心成员,猜想怕是有什么要事相商,却不知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心内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狼族大法师阿铁火是翼儿父亲,也是联盟议事会成员,首领长老刻意没喊他,除过避嫌还有其它考虑。 看看众人坐定,首领长老抬头清清嗓子,娓娓道出一番话来: “诸位长老,我临时召集大家,是有一件要事想和大家商量。这个孩子,想必大家都认识。他虽是人族血脉,却由我狼族大法师自幼抚养,与我草原子民并无二致。 我曾听阿铁亲口证言,这个孩子的亲身父亲是风兰城城主秦天蓝,秦城主可是草原世代不敢相忘的大恩人。如今恰逢三界陨门纪年,灵界惨遭腥风血雨。 去年箭骨峡一战,交战各族均是元气大伤。冥军此战虽败,贼心不死,他年必定卷土重来。这段时期我观天相,十年后,恰逢诸星会元。届时群星交会,天地大动。天冥两界对我草原瑰宝早有非份之想,难免引发惨烈战端。哎!”。 首领长老说到这里,仰面叹了口气,接着又道: “三千年前,我族大英雄阿利烈率领部族奋战拒敌,平定四方边境,保得草原平安。这三千年后,我族英雄却又在哪里?” 首领长老说到这里,双目闪出精光,挨个望向帐内众人,周围长老面面相觑,竟无一人能作答。 首领长老见大家都不出声,接着又说道:“本届红缨大会,决出我草原八位勇士,这八人当中就数翼儿他年龄最小。三千年前,阿利烈大英雄英魂弥留之际,绿地圣母曾入梦托言,传下谕来说草原下次大劫必得一人族青年方能化解,这千年圣谕诸位可还记得?” 首领长老说到此处,突然提高了语调,面色一沉,凝声问向大家。 “铁长老,我们当然记得啊,这怎么会忘呢?”。 帐中长老们纷纷出言,站在一旁的狼族大祭师阿熬突更是频频点头。 “嗯,我算时日,翼儿年龄与圣谕所言颇为吻合。这孩子在红缨大会上表现如此出色,这恐怕这也是天意啊!今天我欲将本族世传之秘告诉他,至于是否机缘暗合,就要看他自身的造化了,诸位长老意下如何?” 周围众人听首领长老这么一问,彼此交换个眼神,纷纷点头同意。首领长老见状微笑点头,挥手让周围众人散去,帐中只留下阿熬突和翼儿两人。 刚才这一番谈话,翼儿听的心脏砰砰直跳,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早在烈风大营之时,他就听说过狼族大英雄阿利烈的种种丰功伟绩。今日,长老竟拿他和自己做比较,这可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啊! 首领长老缓缓站起身走到翼儿身边,伸手搭在他肩膀上,狼族大祭师更是自怀中取出一物。 首领长老表情肃穆,话语凝重:“好孩子,我下面告诉你的秘密,自古以来,只在联盟议事会首领长老和大祭师口中传承,就连你的父亲都有所不知。我现在把它正式告诉你,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保守秘密。孩子,你听明白了吗?” “嗯,翼儿明白” “好,你且听好了。来,先坐下。”,首领长老压低声音吩咐一句,当下就把相关机宜倾囊而授。 听完首领长老这番叮嘱,他知道此事事关狼族兴衰,胸中与生俱来的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顿时被激发了出来,一颗小脑袋狠劲点了三下。 走出金帐,翼儿将大祭师所赠之物在怀中收好,拔腿就往昨夜家人点起的那堆篝火处跑去。跑近一看,芷嫣、阿兰她们已不见了踪影。周围狼族百姓都在收拾东西,准备拔帐返乡。 翼儿见状折转身又跑向圆月村营地方向,远远就见阿穆云正领着两个女孩子正在帐外收拾物品,母亲望见他赶紧招呼:“快来孩子,先吃点东西,你们马上也该启程回营了吧。” 正午时分,烈风大营参赛队全体集合。刀疤教头不知什么时候,找来了一根黑的发亮的牛皮绳,把那簇英雄血绑在了自己前额上,鲜艳的红缨垂在他那张黑黢黢的刀疤脸上,着实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大家心中虽然觉得有点好玩,可是谁也不敢说出口。 通往草原四方的驿道,又变得拥挤起来,狼族百姓们有说有笑,驱车骑马踏上归途。翼儿回头向赛场栅栏墙又望了一眼,除了墙头上那些迎风飘扬的村落旗帜,再无其他。眼见此景,心中不免惆怅。 一行人上马疾驰,若不是中途刀疤教头带他们集体拜祭了途中白塔林狼族历代首领长老们的英魂,黄昏之前就能赶回大营。 烈风大营营门外,艾拉图校长亲自率队迎接。这次大会总共颁发了八枚英雄血,烈风大营独得两枚,这可是莫大的荣誉。艾拉图校长得到喜讯,兴奋异常,早早便等在门口。 红缨大会之后,翼儿在烈风营里明显受到了特殊待遇。一是刀疤教头对他完全改变了说话态度。二是烈风营目前的课程进度,已跟不上他自身训练需求。 赛跑自不用说,小队赛、大队赛,即便就是全营不同年龄孩子之间的混合比赛,他都是场场第一。如此几番下来,大营日后的赛跑,刀疤教头干脆不允许他参加了,说是会打击其他小战士的比赛积极性。 同年小朋友还在练习弓弩,他已获准参加高年级的兵械格斗训练。 林爷爷依旧择夜前来,携翼儿上铁壁孤峰修习练气培元之法。又是几月下来,他已能在平地上御风飞行数丈。只是面对高崖还需林乐遥相携。 当晚明月高照,二人上得铁壁崖顶,林乐遥微笑着取出一管玉箫送给他。翼儿一见之下大喜过望。原来林爷爷就地取材,就用这孤峰上的雪玉给自己做了一管玉箫。箫身光闪蓝熠,特意刻上了一个小篆体的“翼”字。 翼儿双手接过玉箫,入手温润,心中感念林爷爷不远万里教授于己。这等恩情真是比亲人还亲,动情间伸手就抱住了爷爷双腿,喉中哽咽一声:“爷爷”,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林乐遥见他少儿真情流露,也有些动容。感念自己晚年孑然,一身修为终有传人,不禁百感交集。 天时节气已近小雪,大地寒气上升,铁壁崖上却是一派温情融融。老少二人紧紧相拥。末了,林乐遥叮嘱道: “孩子,天下修行之道可谓各有其妙,逍遥真法虽不敢说是一等一的法门,却是我和你奶奶的毕生心血。你如今初入真门,需知修真之道,最重根质培炼,元基深厚方有进阶基础。 崖顶这块万年雪玉与你着实有缘,你往后可藉此练气培元。至于武艺招数,可遵循狼族大营所教,每日勤加练习。强体方可通神,至于内力化形,种种妙用,我日后再传你不迟。” 林乐遥膝下无子,五百余岁才寻得这个孩子,眼见他短短时间便有如此造诣,担心少儿逞强,贪念之下,误入歧途,因此暂不授他其它心法。只待他年纪稍长,打好身体基础后再说。 《逍遥手卷》是林乐遥年轻时和至爱之人,博采百家所述,自创功法。心应练气是此门修炼基础,平常人入门需要好些年,翼儿小小年龄进步之快,已让他大感惊讶,所以刻意如此。这就好像一位雕刻大师面对着一块天然美玉,落刀反而愈发谨慎了。 翼儿听他说出这番话来,知道爷爷是为自己好,当下痛快地答应了一声,心中再不贪恋《逍遥手卷》中所载的其他玄妙法门。 抬手拈起玉箫,凝神聚气、十指分转,《空山潺溪》曲韵悠扬而出。玉箫在手,御气吹奏。此曲奏出,较之前时竹箫之音更显温润圆和。 天空明月,崖顶白雪,雪中老少,天地万物,仿佛都在悠扬的箫声中融为了一体。 自打开启心应身门、采气培元以来,翼儿自身元基每日里都有提高。御风之术倚仗体内气藏而发,真气越是厚重,御风越是潇洒。加之少儿好胜心的驱使,飞行长短对他而言更有挑战兴趣。 有了这层原因,他每日里勤习不辍,不敢有丝毫懈怠。相比之下,烈风大营所教的那些狼族兵刃格斗的战斗技能,倒显得简单多了。 ------------- 【注1】太神遗气聚而成星,每三百甲子一万八千年之际,诸星会元,天地大动。 第16章 神雷山石陵 风霜雨露,川流时光,转眼过了数载,翼儿已成长为一名十二岁的少年。这些年中,他白天在烈风大营训练,月圆夜则和林爷爷上铁壁崖顶修行,从未间断。狼族武艺和心应练气之术已是大有长进。 随着年龄增长,他对阿莉娅大妈教授的文化课兴趣日益浓厚。尤其对四四方方的人族文字所记载的浩如烟海般的学识充满了兴趣。每日里,除了训练场,就是图书馆。一有空闲,就缠着阿莉娅大妈,让她给自己讲那些古老的历史故事和传说。几年下来,相比同队的狼族小伙伴们,他的文化素养自是高出了大大一截。 遵循狼族传统,翼儿进入烈风营以来,在这里已整整学习了六个年头。狼族武士的基础战斗技能已能熟练掌握,比起刀盾长枪,他最喜欢的兵器是弓箭,因为疾速飞行的羽箭,像极了御风术。 按照烈风大营的规矩,狼族小战士们今年暑期将参加毕业考试,然后再根据每位学员的考试成绩和个人志愿,将这批小战士分派到草原四方戍边的军队中,开始他们真正的成长历程。 眼看还有一周就是考试时间了。这日一早,刀疤教头早早召集好队伍。他先是做了一番激动人心的动员讲话,鼓励大家尽自己的最大努力考出最好成绩,日后好为狼族争光,更重要的是给刀疤老师脸上争光。动员词慷慨激昂,刀疤教头的讲话第一次没有出现一个脏字。 动员完毕后,他宣布接下来的一周全队放假,大家自行复习准备迎接终考。说到最后,刀疤教头的眼眶竟有些微湿,言语间对自己平日的严格管教和体罚手段向大家诚挚地表示道歉。末了,一再叮嘱狼族小战士们往后在军中一定要加强磨练,永远不要忘记他这个老师。大伙第一次看见刀疤教头动情一面,想想分别在即,人人心中都不免有些感伤。 队伍解散,翼儿、阿鲁、阿金三个好朋友坐在操场边,昔日的儿童如今已成长为茁壮少年。三人谈起心中理想,阿鲁表示要做一名英勇无敌的狼族勇士,最好能去镇守草原边境的要塞服役。阿金则是想做一名法力高强的大法师,翼儿在两个好友的追问下,迟迟没有回答。也许他心里藏着的秘密,现在还不想让人知道。 余下一周时间,队友们都在加紧练习。这日晚间休息,翼儿躺在兽皮毯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中不停地想着一件事情。 翌日一早,五更天刚过,营帐中的小伙伴们还在睡梦中,他偷偷爬起身,从床褥下摸出红缨大会上大祭师阿熬突所赠之物,悄悄溜出大帐。躲过营地中巡逻的哨兵,翻过大营围墙,御风飞起,直往神雷山方向掠去。 三年来,一直有一件事情等着他去做。再过几日,自己就要离开烈风大营了,如果再不去,只怕以后就没有这般方便了。 他御风之术的修炼已有小成,乘风境的功法日益娴熟。“风为我御,送我翱翔”,草原上源源不断的风儿,就像自己的好朋友,托着自己不断向前。不消半个时辰,他已深入神雷山中。朝阳斜出,光影流动,群峦穆穆,巍峨壮美。心中不由赞道:“神雷山真不愧是草原狼族的精神象征啊!” 群峦之中,迎面一座孤峰高耸入云,四壁有如刀削,与周围山脉陡然隔断,孑然凸立。这座孤峰,正是神雷山脉的主峰。 他自小不知和林爷爷来过多少次,只不过今日自己却是孤身一人。从怀中取出大祭师所赠之物,托在手掌上凝目查看。一个水晶制作的六角罗盘,四边银镶,背面刻有纹饰,图案精美。罗盘看来不像狼族物件,当为人族所产【注1】。此刻罗盘指针似乎受到外力牵扰,正在左右剧烈摆动。又往前走了好一阵,指针摆动停止,对面正是神雷山主峰南壁—铁壁崖。 翼儿一见之下,心儿咚咚直跳。赶忙御风飞起,加速向铁壁崖掠去。这里原是他自幼同林爷爷采撷天地灵气,修习培元真法的地方,这些年中已不知来过多少回。狼族联盟大祭师所赠的罗盘居然也指向它,莫非有什么暗合机巧?想到这里,他不禁激动得浑身有些颤抖。 以往林爷爷带自己上铁壁崖都在月圆之夜。今日晴空朗朗,日光高照,再看孤崖自是另有一番滋味。崖顶白云缭绕,雪光盈盈。越看越觉得奇怪,这座孤峰四崖陡峭,距离旁边山脉都有百米之遥,仿佛被人用墨斗尺绳量过,神雷主峰被硬生生地从周围连绵的山体中用刀切出来一般。 刚刚绕到主峰西北角,手中水晶罗盘不知受何影响,忽然绽出一道温暖祥和的黄光。再看崖壁上,山脚一块突兀而出的岩石,隐隐也有蓝光绽出。一惊之下,他赶忙抵近查看,伸手剥掉石顶厚厚一层绿苔,上面竟赫然露出了一道深槽,槽印大小恰与罗盘相合。 无需多想,抬手把罗盘嵌入石槽。二光交汇,呈现出暖绿之色,一如万里草原的颜色。山壁内“吱吱”几道声响,岩石后似有机关发动,拉着这块巨岩缓缓移向一边,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入口,里面石阶隐隐通向前方黑暗。 进入石门,正待沿阶前行,翼儿心念一动,反手又从石槽中拔出了罗盘。罗盘一经取出,“吱扭”一声,石门自身后自行闭合。刹那间,一道温润明亮的蓝色光柱猛地从前方甬道如水灌注,黑暗的石壁上顿时反射出无数蓝芒。星星点点,闪耀一片。 整个甬道被蓝芒萦绕,置身其间,仿佛坠入夜空星海。眼见这蓝芒光色,正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神雷雪玉,心里顿时感到无比亲切,一颗心儿已如擂鼓般咚咚作响。沿着石阶,足下发力,一路小跑就往前探去。既然是神雷雪玉的光芒,不管多神秘,这里也一定是狼族的地方。 蓝光溢道,石阶盘旋而上,转得几转,足足攀了好一阵工夫,前方出现一道石门挡住去路。凑近一看,石门上镶着一颗张口咆哮的狼头,正是草原狼族尊奉的图腾。 狼头亦用雪玉雕成,通体晶莹,一股强光从狼嘴中源源喷出,原来正是四壁蓝芒的总引。细看狼头,雕工精湛,浪毛炸起、怒眼圆睁。再看喷出蓝光的大嘴,下颚上两颗獠牙却是缺了一颗。翼儿见此心念一动,顿时明白过来,赶忙取下脖子上从小佩带的那颗阿利烈狼牙嵌了上去。 这颗狼牙正是当年参加男丁入伍仪式时首领长老所赠。狼牙果然是开门钥匙。悄无声息地,壁厚足有三尺的石门缓缓开启。前方豁然明亮起来,一座挖山而建的宏伟大殿显露在眼前。踏前几步,摘下狼牙重新戴回颈上,石门无声闭合。面前大殿足有十丈余高,气势宏伟。四壁一根根殿柱,鬼斧神工,都是从山体上凿石而成,柱上图案繁复,尽显古朴苍美。 殿顶圆穹,殿柱环绕。整座大殿的建造式样像极了草原百姓生活所居的牛皮大帐。翼儿踏入大殿,仔细一数,殿柱正好有三十根。从里往外用浮雕手法刻满人物图案,似乎在讲述一段历史。只是他目前所知有限,看了好一会也不明就里。 抬头仰视,穹顶开有一个圆孔,透进一道无比耀眼的光柱,正落在殿心悬浮的一朵雪玉莲花上。层层花瓣绕着中心花蕊缓缓旋转。翼儿见这朵蓝莲人工雕琢,晶莹剔透,悬空自转不休,心中不由大赞神奇。再看这朵斗大的莲花,孤悬半空,四周空无一物,也不知是凭借何力撑持? 光柱直直向下,打在蓝瓣折射后分出前后两道,分别落向通道两端石门。蓝莲下方,耸立着一尊高大的人物立像,通体亦用雪玉雕成,笼罩在花瓣上透出的点点光芒中,盈盈有神,光彩照人。远远望去,顿感无比神圣。 翼儿眼见如此,心中已然明白,大殿中心这朵悬空蓝莲,就像是一个光线折射器,是殿顶穹孔光柱的启动机关。如此巧夺天工,必是出于名匠之手。人像前的地面上摆着一张雪玉石垫。说也奇怪,这座石殿虽是狼族先辈开山凿石而建,历经千年,殿中竟是纤尘不染。 雕像所刻乃是一名人族女子,颜容端庄,恬静秀美;云鬓高挽,衣饰华贵;双臂笼抱间,眼神慈祥无比。翼儿一望之下,顿有通灵之感,心头一热,似有无限温暖灌注于胸,仿佛这尊雕像就是自己从未谋面的生母一般。不由间,迈步近前,双膝一软就跪倒在石垫上,“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 大殿之中,原本空寂无音,他一通响头竟激起了四壁回音。“嗡嗡”声起,回音在大殿里穿梭回荡,竟是越来越响。 再看大殿中心那朵悬空的蓝莲,层层花瓣此刻竟加速旋转起来。一时之间,蓝光大盛,石壁上下绽出无数星芒。花瓣上向里的一道光柱缓缓上移,触动机关。“吱吱”几声,对面石门应声开启。 石门一开,大殿内回音顿止,满壁蓝光骤然消失。石门内透出一丝微弱火光,光影扑扑闪动。翼儿见此不禁心神荡漾,有些兴奋。赶忙叩别人像,起身径直往门洞走去。 跨入石门,大感疑惑,立足之处只有一块门阶,堪堪只有半尺见方,再往前赫然是一处深穴,深不见底。若不是刚才自己小心翼翼,只怕再往前多移一步,就要掉进深穴中了。 石门两侧,几枚套在铁架上的火把似乎刚刚被风引燃。借着火把光亮,前方三丈之遥,正对石门方向的位置,隐隐现出一座石棺,凭空悬在深穴中岿然不动。悬棺四周空无一物,隐隐透出一股神秘诡异的气息。 他如今心应之术已有小成,定睛细看,悬棺棺壁似用金属打造而成,白朦一片,形例大小与狼人日常所用棺椁并无二致,表面却打磨得有如明镜一般。石门两侧火把光亮微弱,距离虽远,棺壁上却隐隐生辉。翼儿眼见于此,再不多想,抖起胆子,催动御风术凌身于空就向那口悬棺飞去。 冥冥之中,悬尘之门已悄然开启。 黑峰下的血海不断有新鲜的生灵血液和魂魄注入。因此无论地底熔岩如何灼烧,亘古以来,这片血红之海总是显得丰盈而饱满。 海面上怒焰滔天,不时扬起一道道魂魄怨恨的喊声,魂魄们在怒焰之火的炙烤下苦苦煎熬。几颗惨白的魂粒试图逃离海面,刚刚挣扎着飘向空中,就被外面上万度的高温直接气化,就连最后的一丝意念都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冥界极域血印山山顶的息灵殿中,苍老的只剩下意念之驰的三足黑鸦沮丧地站在地面,耷拉着脑壳,正疲惫地注视着息灵圣母跪像前的一缕残魂。 这缕魂魄气息微弱,此刻正颤微地悬浮在圣母跪像前的一枚脚印上,一点点地汲取大殿中蕴含的滋养元力。 深嵌在石板上的脚印呈现出纯粹的红,红的令人心生崇拜,然后是崇拜之下的莫名恐惧。红光一闪一闪地跳跃着,三足黑鸦的嘴中喃喃地吟着冥界密咒中至高无上的还魂咒语,中间一只脚爪朝着面前的这缕魂魄不断输送着帮助它苏醒的气息。 悬在脚印上方的那缕魂魄,随着老黑鸦的咒语和它中足重复的动作,加快着旋转速度,体积一点点膨胀,虽然这变化微乎其微,几乎无法察觉,三足黑鸦的眼中仍然露出了一丝欣喜和得意。 “哎,十几个年头了,若不是这缕魂魄天生残缺不全,我怎么会浪费这许多工夫!”三足黑鸦沮丧地叹了口气,心里暗暗叹道。 冥界极域,息灵殿阴元滋养的这颗魂粒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只是这变化太过细微,细微的让这只孤独地生存了万万年的三足黑鸦心里都开始有些着急了。 此刻,肥胖臃肿的三足黑鸦心里越发焦躁,脑袋一晃一晃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三足黑鸦中间的那只爪子蜷缩起来,只凭左右两爪在大殿里蹦来蹦去。太神盘古创世时留下的这只脚印,万万年来从没像今天这般异动过。脚印上绽放的纯红之红一闪一闪地,完全不似往日里的稳定。 黑蜂山脚,怒焰海中挣扎的魂魄们的哀嚎声不断传来,三足黑鸦听见后心里不禁更加烦躁: “难道是老神仙我看错了?啊不!这不可能。十二年前,正是因为这颗新鲜魂魄的到来,怒焰海中的魂魄们才表现的如此躁动不安。最重要的是大殿内息灵圣母像守护的这枚脚印,光芒耀动,从此再无熄灭,这可是息灵殿万万年间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啊!”老乌鸦心里又是疑惑又是感慨。 这只苍老的三足黑鸦已生存了太长太长的时间,长的几乎要被无边的寂寞所吞噬。在它苍白麻木已经快要死去的记忆中,太神盘古脚印上光度的变化,万万年间似乎只发生过两次,而这两次似乎都与这颗魂粒有莫大的关系。第一次是自己冲进海中把它捞出来带回到大殿内。第二次是则是这颗魂粒开始进化出生命的气息。 “这不奇怪,这颗魂灵同山脚下那些在熔岩中苦苦挣扎受尽煎熬的的魂魄们都有不同。因为只有它才具有至纯至阳的元质,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一点点,也足以证明与众不同。这个特点,怒焰中永恒燃烧的冥界生灵魂魄都不具备,这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老迈的三足黑鸦似乎恢复了一点信心。“唰”地一声张开了翅膀,在大殿中得意地做了一个盘旋后,直直地落在息灵圣母像的肩膀上。 “我已经等待了万万年,难道还等不了这最后几天?” ----------------------------------------------------------------- 【注1】罗盘:又称指南针,据传系人族上古大帝发明,后多为旅行航海人士所用,实乃灵界巧夺天工之物。 第17章 悬石之门 深穴中隐隐有股阴风上袭,触面极寒。石陵中的那口悬棺浮在空中,本已令他十分惊骇,此刻靠近细看,更觉不可思议。原来悬棺四壁,竟没有一处合缝,想是盛殓主人之后,用一整块铁皮包裹棺身,却不知是用何种办法,居然天衣无缝?翼儿在圆月村中之时,经常去村里铁匠铺玩耍。见过铁匠制造铁器,或多或少都有锤打痕迹。这口悬棺通体光润,竟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绕着悬棺又飞了几圈,心内不由更加奇怪,他试着伸出右手触摸了下棺盖。不想手指刚挨上棺壁,手腕立时传来一股烈火灼烧般的疼痛。棺壁上似乎蕴有无穷力量,将他胳膊迅速弹开,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瞬间走遍全身。 剧痛之下,他眼前一黑,全身真气仿佛顷刻间尽被这股力量击溃。脚底发软,整个人头下脚上翻滚着就向穴底坠去。 耳旁呼呼风声,眼看往下越坠越深。“啊嚏”半途中,翼儿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好在此时,他御风术的修为还算有些基础。危机关头,及时反应,真元爆发,经脉内真气重新聚拢起来,御风之术再度发动。 在深穴中直直坠落了好几丈后,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总算重新稳住了身形,一颗心儿扑扑直跳,惊魂不已。其实他哪里知道,刹那之间,他已去鬼门关里逛了一圈。 悬空喘息,调息片刻后,重新打起精神御气上升。“越临险阻,越发无畏”,这原本就是烈风大营的校训,更是狼族小战士们的性格。他六岁时就敢抢大祭师手中络铁,更何况是现在。 抵近棺底,抬头一望。就见棺底位置,一丝蓝芒细微如针。悬棺与石门平行,门边火把光亮照不见棺底。适才翼儿查看,只是绕着悬棺四周,眼光尽落在棺盖和棺壁上,哪里想到玄机竟暗藏在悬棺底部。此刻身在悬棺下方,周边黑暗暗,棺底蓝芒自是十分抢眼。 乍见蓝芒,无需多想,便知这是雪玉光质。他心中一喜,适才凶险顿时忘得干干净净。驱身飞抵悬棺底部,精铁裹皮当中,镶嵌的正是一颗雪玉狼头,狼嘴里也缺了一颗獠牙。 “哈哈,好险,幸亏刚才进门时取回了狼牙。否则可就抓瞎了。” 心念一动,他赶紧摘下脖子上挂着的狼牙,避开精铁棺壁,小心翼翼地把它嵌进狼嘴中。狼牙一入机关,无声无息地,那座悬棺竟缓缓向门外飘去。 翼儿一提真气,抢在悬棺之前冲进石门,退后几步,远远闪在一旁。悬棺飘进石门,棺底堪堪停在地面石槽上。棺盖恰好迎向大殿莲花折射过来的那道光线。 “轰隆”一声,四围铁皮自中央齐齐裂开,露出里面一口雪玉雕成的玉棺。 大殿之中光芒更盛前时,棺盖一经接触蓝光,更加耀眼夺目,整座棺椁尽为蓝光萦绕,淡然祥和,显得无比神圣。 翼儿心猜这座棺椁比是狼族大英雄阿利烈殓骨所在了,不禁心生膜拜,赶紧跪倒在地上,“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 叩头完毕,起身站起。走到悬棺边,发现棺盖上又有一道六角槽印,分明示意需用罗盘开启。他暗暗庆幸进洞之时取回了罗盘。神雷石陵中的机关设计,真可谓费尽心思,稍稍做错一步,只怕就会前功尽弃。同一把解锁钥匙竟然需要连用两次。 安好罗盘,整个玉棺呈现出黄绿光芒,伸手一推,棺盖顺着滑槽滑向一边,他此刻紧张的呼吸都要停滞了。待看清棺中之物,又大出自己所料,雪玉棺中盛敛的不是阿利烈大英雄的遗骨,而是指头大小黑亮亮的一块金属、一枚金光闪闪的令符和一条火折。除了火折外,看着这些东西,心猜不知何种用途。取出棺中物品收在怀中,他此刻所想的就是赶紧回去问问首领长老。 他想到这里,伸手去取镶在棺盖上的罗盘。不料使出吃奶力气,罗盘竟纹丝不动。自己打小佩戴的狼牙也被压在棺底,没有这两把钥匙,该如何回去?他心里不由着急起来。 进洞之时,他所持罗盘和狼牙正是启动神雷石陵的机关钥匙,正好被他一上一下嵌在了棺壁上。大殿之中除过对面深穴和已经关闭的那道石门,全是山壁,哪里才是出路? 翼儿抬头望了望大殿穹顶,穹顶圆孔中一束蓝光倾贯如柱,正是整座大殿的光源所在。莫非出口是在上方?心念一动,忙摧起御风术向圆孔上方探去。 雪玉蓝光,盈暖如阳。一入穹顶,蓝光笼罩,顿感舒畅无比。仿佛这束光柱正是自己力量的源泉。他自幼随林爷爷修习心应采气之术,所依正是神雷主峰顶上的雪玉和天上盈月的天地阴阳之气。今日置身其下,方感这股蓝光的纯阳之质比起崖顶还要强上百倍。 原来穹顶上方凿出的是一条笔直天井,约摸向上飞升了数丈,被一块巨石封住了道路。巨石通体蓝盈,透出一股煦暖祥和的暖意。翼儿一见之下,心中倍感亲切!这块巨石四四方方,形状大小正是铁壁崖顶的那块雪玉。他自幼便在这块雪玉石上修炼,身在底部却是头遭。此刻见到这块玉石,他心中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古殿重重机关都是依靠崖顶雪玉的灵力所建。 蓝魂灵光源源不断,几乎刺得他睁不开眼睛,瞧不出玉石厚度,自己也没有本事破壁而出。通路被封,只好降回地面。 解开了整座大殿的机关奥秘,他心头十分高兴。悬花古殿和深穴悬棺必是前辈狼族精心建造,今日自己有缘来到这里,实在感谢上天眷顾。 平复心情,休息了好一阵后,心想:“唯一的通道只剩下石门里的洞穴了,不管如何,先进去看看。”决心已定,他发动御风术,缓缓飞进了石门。 刚才悬棺飘进大殿,门边几支火把就被阴风尽数吹熄,深穴中再无一点光亮。他悬在空中左右试探,凝神感应,底部既然有风,山壁中说不定就有通道。想到这,他再不犹豫,壮起胆子就向下方探去。 降落地面,敛气投足,脚底猛地一滑,竟是踏在了一层坚冰上。洞穴底部黑暗潮湿,寒气沁骨,与大殿雪玉阳暖截然相反。 他猛地想起:“刚才不是从雪玉棺中取了张火折吗?正好派上用场。” 剥掉封纸,磷头遇风自燃。借着火折光亮,穴底景象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冻尸,看相貌年纪,都是狼族青年模样。洞底千年至寒,这些尸体经年不腐,想来应是前辈探陵殒命之人。 立足处是一个四方形的冰窟,四壁结着厚厚的冰层。再看前方果然凿出一处洞口,挂满长长的冰凌,看似通向下方。 “真神奇啊,没想到纯阳至暖之下,竟有万古冰冻!” 他心里暗暗称奇,自从和林爷爷上铁壁崖修习心应御风之术,神雷主峰前前后后已不知来过多少次。今日置身其间才发现内里乾坤何等奇妙。林爷爷不愧是世外高人,发现了这么一处好地方。铁壁崖天地造化,正是世间阴阳灵气的结聚之所,更是修练之人采气培元的绝佳所在。 “既然来了,看看下面还有什么秘密?” 翼儿壮起胆子,探身走进前方冰道。入得洞门,寒意更加逼人,冷意直刺骨髓,就连火折上的光焰都退缩了几寸。这条火折是神雷山脉雪杉树脂所制,又经狼族法师施法精化, 若是换做其它恐怕早就被冻灭了。 通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冰面上凿出的台阶盘旋向下,一层接着一层。他小心翼翼地投足探路,也不知走了多远。看看火折将尽,前面赫然出现了一座冰窟。 比起上方石殿,冰窟略显狭小,透出刺骨寒冷。借着火折残光,冰窟中竟与大殿类似,耸立着一尊高大铸像,明显不是雪玉所制。铸像通体乌黑,乃是一头形体壮硕的神兽,神兽背插双翼,怒目圆睁,四足叉开,狰狞凶猛,大有一番霸睨天下的威势。 神兽四足下分别踏着四种生灵,借着火折余光,分别是鸟、兽、虫、鱼四形。翼儿在雪缘草原狼族部落长大,谙熟狼族古老传说,见到这尊铸像,立时醒悟。心生崇敬地喊道:“狼族祖先上古神兽大爷,翼儿给您叩头了。”一边说着一边跪在冰面上连磕了三个响头。 跪拜完毕,靠近查看,铸像前胸位置开有一处凹洞,大小正好伸手入内。回想起今日石陵中的种种奇遇,无须再猜想,他伸手便取出了悬棺中得来的那枚令符。 石陵中机关果然环环相扣,令符送入凹洞。兽神铸像通体明亮起来,发出道道红光。原先乌黑黑的兽身有如炭火冶铁,变得火红耀眼。 冰窟中红光越来越亮,仿佛旭日初升一般,窟内温度逐渐升高。身上燥热,冷意全消,竟出了一身大汗。兽神铸像释放出大量热能,窟中原本覆盖的冰层开始慢慢融化,水珠落向地面顺着地势一齐往铸像足下汇拢。 不一会功夫,洞窟四壁冰层就消融殆尽,露出了坚硬的山体。惊愕之余,翼儿低头发现雕像四足间竟开有一处地漏,也不知融化的冰水流向了哪里? 再看洞壁四方,均现出了一条通道。他热得气喘吁吁,正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走。耳中忽然有个雄浑低沉的声音重重吼了一声: “小孩,你居然不是我们狼族?”一股无形力道铺天盖地袭来,顿时令他失去了知觉。 “红光映染天际,杀声响彻四野,空中不断落下箭矢流雨。战马嘶鸣,金戈对撞。飘渺中,两军争锋,千军万马杀作一团,难解难分。翼儿浮身于空,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红光幻影中,一座高峭山岗,一队跨马提弓的狼族武士紧紧簇拥着一面鲜红战旗。山岗下,苍茫草原绵延千里。 一位盔坠红缨的狼族武士,跨马横刀,豪迈威武,伫立在猎猎飘扬的军旗下,凝目注视着前方。 穿越悬尘之门,无数天火自黑云中落下。窜流的磷火像极了那枚碧玉镯。沙场上飞驰的箭雨像极了城垣坍塌后四溅的瓦砾。 红缨武士口中一声爆吼,左手带住马缰,右手狼头金刀高高举起,刀锋上爆出一片无比耀眼的金光。金光直冲云霄,山岗下狼族军士们见状俱是齐声大呼,士气大振。 几点磷火射落了空中疾飞的金燕,一颗精红的宝珠决定了古老城池的存亡。琉璃瓦、红垂帐、青竹和书香,曾是谁温暖的家?” 记忆好像遗落在沙滩上的珠贝,猛然间被他重新拾起。 密室中,母亲匆忙解开雪白裙衣,脱下贴身红肚兜把自己紧紧裹住,手指最后一次掠过自己的脸颊,那是曾经的幸福,是母亲赐予的爱。 坠落,无限的坠落,是生死诀别。还是无畏选择?是曾经的过去,还是未知的未来? 一条虚空中的时空隧道接引着翼儿笔直向前。 第18章 石陵里的红缨武士 在意识与非意识的边界,河流着生命。一股迅猛至极的劲风挟裹裂岩碎石,将翼儿吹进了神雷石陵底层的那道悬石之门。 坠向地面,正落在一名雄壮如山的红缨武士脚下,他直起身子竟够不上武士的小腿护铠高。抬头仰望,面前这位武士全身披挂金甲,神情凝重,双目炯炯有神。武士双腿岔开,足踏大地,就像一座巍然石塔鼎立在天地之间,全身仿佛不是实体,朦朦胧胧地罩在一圈红光中。 那武士手中提着一杆雕着狼头的阔背金刀,刀环上隐隐罩着一圈刺眼寒芒,浮现出一个狰狞咆哮的狼头。金刀刀锋挂着一串沥沥鲜红的血珠,刀背上用阴刻手法刻着群狼啸月图案。金盔顶部趴着一只四足伸开的金毛公狼,狼嘴里叼着的一簇红缨,飒飒抖动,格外鲜艳。 翼儿壮着胆子正待开口相问,红缨武士却是抢先发出一声巨吼,犹如晴空炸响了一道霹雳:“小孩,快说,你并非我狼族,为何能进入神雷石陵?” 话音未落,武士怒目圆睁,提刀胳膊一抖,刀锋下指,刀脊铁环咣当相撞,发出一阵刺耳声。刀锋渗出的凌厉杀气,来自远古。杀气中蕴有万钧神力,几可裂天断地。 相隔几步之遥的翼儿全身被这股杀气所震慑,呼吸不由一滞。 翼儿壮起胆子抬头,一眼瞧见那名武士盔顶上的红缨,顿时明白过来,当即跪倒在地“通通通”先磕了三个响头。当下再不犹豫,噼里啪啦一五一十,如实禀报。 从冥界发难风兰城被焚,狼族大法师阿铁火将自己带到圆月村抚养。烈风营入学,刀疤教头教授武艺,一直说到红缨大会夺冠首领长老传秘,中间蒙林乐遥教授逍遥真法一事自是隐而不提,只说得人族高人所传御风之术,这才能够来到这里。 红缨武士听他一气道来,面上表情由适才凶恶渐趋缓和,刀锋上杀气逐渐收敛。末了,翼儿话音一落,红缨武士竟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上天眷我狼族!三千年啊,三千年,孩子,我终于等到你啦!” 红缨武士说完此话,手中长刀遁形,向着翼儿双掌一举一托,虚空之中袭来一股刚猛至极的无形力量。翼儿全身被这股力道控制,双脚不由自主地脱离了地面,身子在空中缓缓漂浮着飞向红缨武士。 红缨武士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几眼,双掌复又一翻一展凭空划了个圈圈,翼儿头重脚轻陀螺般地在空中好一通旋转,托住自己身体的那股阳刚力道,好像一张撒向海面的渔网分出丝丝缕缕,顺着他全身经脉自头顶命门突入,瞬时传遍全身,似是有意试探他的修为深浅。 红缨武士所发阳刚力道一入翼儿经脉,他自身逍遥真气遇敌本能激发,竟勇敢地迎了上去。二力相触,未及交锋,那股侵入他经脉中的阳刚力道却又及时回撤。逍遥真气本待蓄势迎敌,却在刹那间失去了对手,顿时如溃坝之水在他经脉里乱窜,十分凶险。 红缨武士一试之下,面上露出一丝惊讶,赶忙驱前一步用掌力帮翼儿身形。威猛至极的阳刚力道这次化做了一张逐渐收缩的铁网,硬生生将他真气逼回了气藏。 经过这一顿折腾,翼儿全身骨骼就像折断了一般,剧痛不已,大汗淋漓,几近虚脱,即便如此,他也咬紧牙关自始至终都没有叫喊。 红缨武士眼见他这般坚强,微微点头,面带喜色缓缓将他放回地面,出言赞道: “好孩子,刚才对不住了。我本想试试你的修为深浅,不料你体内阴阳二气颇具灵性,刚才我发力之时,它明知不敌也要主动迎战。这临阵不惧、视死如归的性格,正是我狼族武士本色。好得很,实在是好啊!” 红缨武士仰头向天,口中连连发着感慨,稍顿后缓声又道:“孩子,你可知我是谁?” 翼儿落地站稳脚步,深深地做了几次呼吸,真气归位,力气稍有恢复。听见武士这话,抬眼又望了望他盔顶如血鲜艳的红缨,再不多想,扑通一声跪地就拜,高兴地放声大喊起来: “我当然知道啦,您就是狼族大英雄—阿利烈前辈!” “哈哈,哈哈哈” 阿利烈显得异常高兴,仰天长笑了几声,双掌间又发出那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托起来悬在胸前位置,眼光盯着他接着又问道: “好孩子,我且来问你,狼族武士的信念是什么?” “荣誉、牺牲、勇敢” 这三个词,翼儿自幼便铭记在心。面前这个威武如山的金甲武士就是阿利烈。他可是烈风营小朋友、刀疤教头,父亲、首领长老,还有草原一百零八个部落所有狼族儿女心中膜拜的大英雄,更是草原武士毕生追求的理想和目标。 阿利烈听见翼儿答话,满意地点点头,眼中精光闪现,接着又道: “你回答的不错!孩子,那我再来问你,这世上可有什么东西比生命更加宝贵?” 这个问题,翼儿以前可是从来没有好好思考过,经阿利烈这么一问,怔怔地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不由伸手挠了挠头。 见翼儿一脸窘态,阿利烈微微一笑,只说: “孩子,比生命更宝贵的,这世上原有很多东西,你以后长大了自然明白。” 阿利烈说到这里,一双豹眼炯炯有神,似有无限追忆浮现脑中。 “孩子,来,站下说话。” 见翼儿还被自己掌力像婴儿般托举在空中,阿利烈双掌一摊,松开掌力。 “好孩子,三千年啦,我借神雷主峰天地灵力和狼族圣物守住元神本体【注1】,就是在等你啊!孩子,你且听好了。”阿利烈似有要事相嘱,语气转为严肃。 “太神创世,界分阴阳。天地生灵,源出一体。雪缘草原最初乃是一片蛮荒,是原始兽族繁衍生息的地方。太古初蒙年代,兽王统治着这里,率领兽族屡屡与灵界其他族群开战,闹得灵界不得安宁,再加上天冥两界不停攻伐,灵界各族处境堪危! 后来降生了一位善良美丽的人族女子,她风华绝代、智慧超凡,悲悯苍生,甘愿牺牲自己与兽王结合,从此才有了我们狼人一脉,这位伟大的女子就是我们的祖先绿地圣母。” 说到这里,阿利烈心情激动,眼眶之中已是潮湿欲滴。 “狼族祖先是绿地圣母和太古兽王,因此狼族自古便与人族亲如一家。自绿地圣母降世的那个年代起,我们狼族就逐渐在这片水草丰美的雪缘草原上扎下根来,成了草原的主人。 自太神创世之初,天灵冥三界生灵之间便有纷争。只因谁都想成为统御天地万灵的首领。每隔三千年,连接三界空间的陨门一开,世上便会有许多血腥仇杀。 三界生灵,修为各有长短。这万万年的厮杀下来,却是没能分出个孰高孰低,哎!” 阿利烈说到这里,话语骤停,低头发出了一声长叹。 悬石之门内,山岗下战场的厮杀声沉寂下来,千军万马似乎刹那间归入了无尽虚空,一本沉重的历史画卷在翼儿的意识之界里缓缓摊开,那面有太多的记忆和追思。红光笼罩下的阿利烈元神本体愈发显得模糊。 “时间不多啦,孩子,你要好好记住。三界苍生本是一家,拼杀争斗全因私欲。但求天下太平,世间戾怨全消,这才是我们武士信仰的真谛!这件狼族圣物,我今日把它托付给你,你日后一定要用在正道上。” 阿利烈嘱托完毕,神情豪迈,朗朗唱道: “盟歃祭旗挥刀日,豪饮敌血踏歌归。伟大的绿地圣母啊!祈求您赐予草原百姓永世的和平!哈哈哈,哈哈哈!”。 红缨猎猎、豪气冲霄。阿利烈双臂高举做了个狼族祈天大礼,仰头唱出两句歌来,唱完纵声大笑,笑声中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淋漓。 石窟中红光已如风中残烛,阿利烈双目一合,脸上表情归于宁静,仿佛已解脱无尽烦恼。元神本体在消散的红光中渐渐隐遁,石窟中兽王雕像上的光芒也骤然消失。 悬石之门内闪过一幅幅急掠的影像。那是阿利烈全部的爱和恨,是他的信仰和追求,是无数次征战讨伐的铁与血,是他对草原狼族无限的忠诚和奉献。这是草原狼族传承不息的信念,更是狼族武士手中金刀守护的那片安宁。 石窟内重新变得黑暗和阴冷,血光尘土,爱恨眷恋都随着阿利烈消散的元神归于飘渺。 翼儿躺在地面上猛地睁开眼睛,刚才一番境遇历历在目,阿利烈大英雄的一番教诲已铭记在心。一颗苍黄晶亮的宝珠赫然出现在兽神铸像脚下。 爬起身拾起宝珠,掌心顿时感到一阵暖意。宝珠内似蕴有绵绵不绝的阳暖灵力,质朴无华、厚重醇和。灵力透入他掌缘太渊穴,缓缓灌注进经脉,顿时化解了浑身疼痛,精神大振。 适才他昏睡之时,元神受神雷石陵天地灵力激发,破窍而出,进入通道中的悬石之门。穿越时间长河,来到古疆场上与阿利烈进行了一番对话。知道自己被托付了无比艰巨和光荣的责任,令少年心中充满了豪情。 收珠入怀,翼儿面向兽神铸像,恭恭敬敬地跪下又叩了三个响头。此刻,冰窟中寒冰融化殆尽,兽神铸像恢复了来时那种冷冰冰的金属色。 洞壁上分别现出了三条黑乎乎的通道,却不知哪条才是通往地面的出口? ———————————————————————— [注1]:三界修行之人,达到幻灭之境,死后魂魄结为元神本体,可凭天地灵力经年不化,穿行于并行空间。 第19章 冥界息灵殿 “我可真是个可怜的老奴才,悲催啊!悲催。” 可怜的三足黑鸦!经历了万万年的寂苦,经常在息灵殿中自言自语。除了偶尔降临的女主人,那位脾气古怪,性情令人难以琢磨的冥界意域最高主宰—息灵圣母,这里几乎没人和自己说话。陪伴自己的除了孤独,还是孤独。 眼看地板上的这颗魂粒逐步绽放生命气息。说实话,它此刻的心中有些沾沾自喜。 极域息灵殿,蜷卧在圣母跪像肩膀上的三足黑鸦猛地睁开了眼睛。它惊喜地发现,盘古脚印上方飘浮生长了十二年的这颗魂灵正在进行有丝分裂。 “啊哦,这可以啊,总算看到点希望了,也不枉老神鸦我一番心血”。三足黑鸦兴奋地张开翅膀,跳下地面,蹦来蹦去,高兴的像个孩子。 丝丝缕缕、若隐若现,原先抱成一团的魂元颗粒,开始向四周抽出一条条飘舞的魂丝。魂丝逐渐聚集在一起,慢慢形成了一个矮小的人形轮廓,看起来就像是用一张白纸裁剪的没有口鼻的小纸人,只能模糊地分辨出四肢的模样。 需知,三界生灵的存在形态以人形为尊,即便贵为息灵殿使者,即便修行了万万年,三足黑鸦也无法变成人形。没办法啊,这可是女主人制定的规则。身为奴仆,它只能接受。 观察到人性魂魄的变化,它兴奋的直挠头。虽然老神鸦的秃脑壳上只剩下最后三根斑驳的羽毛,然而不容轻视,这三根羽毛不仅表明它息灵殿殿使的高贵身份,更重要是它智慧的象征,因为息灵殿中的学识几乎全装在它这颗秃脑壳中。 “以伟大的息灵圣母的名义,你终于苏醒!” 老迈而肥胖的三足黑鸦嘴里由衷地赞美了一句。 盘古脚印上的纯红光芒扑闪跃动,显得有些焦躁不安。息灵大殿中的元火自创世以来,从未熄灭。分出头颅四肢的人形魂魄,摇晃着站起身,呆呆地像根木棍杵在地板上。形态由模糊逐渐转为清晰。 老迈的三足黑鸦围着这具已经凝形的魂魄兴奋地跳来跳去,内心喜悦难以言表,就连它肥胖身躯上稀疏斑驳的羽毛,都不由自主地跟随它的心情颤动起来。 “可怜啊,可怜。这该死的使命早已让我厌倦,然而这一切却是老神鸦我无法逃避的宿命。要知道,与其让腐朽寄生在飘渺长河的不死之躯中,不如让毁灭早点降临!” 拥有冥界意境智慧海中无限学识的三足黑鸦,最大的优点就是善于总结。这只生存了万万年的三足黑鸦,早已经被孤独侵蚀得只剩下这副连自己都讨厌的躯壳。它尖尖的脑袋里唯一不敢忘却的外生意识,此刻又在蠢蠢欲动。那是息灵圣母的意志,也是太神盘古的遗志。 “解脱无穷无尽之烦恼,化汝秉承永恒之信仰为原始之力。汝今日当可弃壳,归入静谧之原,从此再无永世为仆之苦痛!” 息灵圣母懒得现身,传谕进三足黑鸦的脑壳中。三足黑鸦听到旨意后立马乖巧地拜伏在地,不失时机地表达了对圣母的虔诚膜拜。懂得讨好主子,特别是拥有绝对力量的主子,可是关乎生存的大事。 万万年来,作为息灵圣母的传声筒和狗腿子,三足黑鸦虽然活的很悲催,却也很满足。比起山脚那些被怒焰海火焰焚烧的魂魄,自己不仅有尊贵的殿使身份,最重要的是自己活着,而且是一直活着。 为了等待这一刻的降临,它已经忍受了数不清的孤寂之苦。随着时间的漂移,这次终于不必再失望了。 魂魄的再塑,对于息灵殿殿使而言原本再简单不过。然而为了面前这颗残缺不全的魂魄,居然耗费了自己那么多的心血。 “算了,我说老神鸦,你就别埋怨自己了,这原本就是你的工作,谁让你表面风光却实际悲催,扛着殿使的身份,实际只是个打工族。没法子啊,实在没法子。只求圣母她老人家别一天到晚派活就好。” 老神鸦最善于自我解嘲,它要是不擅于做这事,那可真活不下去了。万万年来,它独自守护着这片空间,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在等待这颗魂元的苏醒。它实在搞不懂,这份工作自己为啥一做就做了万万年。这期间记不清经历了多少次的失败,然而,今天貌似有戏哇! “你这个小宝贝,可算是活过来了。” 三足黑鸦兴奋地蹦蹦跳跳,脑壳摇的像一拨浪鼓,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经历了无数次的尝试和失败,这回总算看到点希望。 “哎,孤独就像山脚的烈焰火啊!自从伟大的女主人将我创造出来,老神鸦每天的任务就是去怒焰海翻找像你一样的魂灵。经历了太多的失望,我已经不愿再忍受这种无聊了。 呜呜呜。”它忍不住呜咽起来,要不是顾及身份,有时候真想大哭一场。 “小宝贝,你可知道?除了维持冥界存在的原始之力。这里只有那些终日泡在鲜血里,等待被焚化为虚无的魂魄们陪我。很少有人和我说话,更没有谁给我解闷。我好可怜的。” 三足黑鸦对着人形魂魄自言自语,就像见到了一位许久不见的知己,抓紧时间倾诉着心里话。这可不能怪它,毕竟严格来讲人形魂魄已可以算是个活人。 “塞满老神鸦脑壳的智慧波纹已让我不堪重负,蹂躏我精神的寂寞已掏空了我的灵魂。我容易么?嘎嘎,呱呱!呜呜!” 三足黑鸦绕着面前的人形魂魄来回蹦跶,发出了一阵阵呜咽,它总算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值得倾诉的对象,也不管人形魂魄此刻是否具有意识,嘴里只顾不停地嘟囔着。 血印山怒焰海,冥界意境空间最原始的依存,做为唯一一个能够自由行动的活物,三足黑鸦此时正在履行自己的使命。 “降生之喜隐藏于毁灭之痛,如同太虚之存得源于圣母悲悯的自我牺牲。 吾将授你以受用不尽的净知识,这其中既包含有冥界生灵流传下来的智慧精华,也有魂魄颗粒毁灭后遗落在虚无中的无限记忆。 亲爱的小宝贝,苍茫之所存无需表象,你无需拥有累赘的躯壳,舍弃一切一切的束缚和羁绊,汝将拥有无限久远之永生!” 三足黑鸦的嘴里缓缓地念着祷词,不失时机地真情流露,如果没记错的话,它平生第一次叫人亲爱的,即便对息灵圣母,它也绝不会有如此表达。 语音未落,血印山猛地震动了一下。大殿里的十三根黑岩砌成的壁柱,同时放射出一道绿色光芒,悠久而浓烈的生之气息开始在殿里滋生。 三足黑鸦感悟到这种前所未有的变化,内心复杂。有些欢喜,也有些落寞,但更多的是说不清楚。 它尖尖的脑门上长着的三根白毛,其中半根已飘然落地。身上的斑驳羽毛齐根炸起,像撑开了一把黑纸伞。这是它表达狂喜心情的规定动作,虽然这动作此刻无人欣赏。反正脑壳上的白毛还能长出来,庆祝的仪式感却一点都不能少。 “砰”地一声,老乌鸦肥胖臃肿的身躯被大殿中的原始之力揪起来又丢在地板上,脑壳中蕴藏的智慧炸成了一道道虚无波纹。 无数记载着冥界传承、咒语秘术和圣谕指引的智慧波纹,瞬间钻入了人形魂魄的意识之思。 “毁灭蕴含诞生!” 人形魂魄瘫软在地板上,它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个认识。 “何为生存价值?” 人形魂灵挣扎着从石板上爬起身,它开始有了自己的第二个认识。 自从被老迈的三足黑鸦从怒焰海里捞出来拎到息灵殿中汲取源源不绝的营养,人形魂魄天生贪婪的欲望中产生了第一个值得自己思考的问题。 在诞生自我意识前,吞噬魂魄焚化后产生的阴元并不能令它感到快乐和舒适,因为那种营养太低级。此刻,自我意识诞生后,他产生的第二个认识,令人形魂魄自己都感觉比第一个“毁灭蕴含诞生”的认识更有意义。 “生命无尽,我将何往?” 人形魂魄挪了挪由魂丝凝成的双腿,费力地朝殿门处跨进了一步,虽然是他的第一步,却是三足黑鸦的一万步。这会,可怜的老乌鸦正偷偷地躲在柱子后面,拿眼光偷窥自己。 第一次迈足让人形魂魄感到有些艰难,每一个生命的第一步都有些艰难。 息灵殿是冥界意域空间至高无上的禁地,这里的一切只存在于意识中的有形。大殿足够大,殿门外的混沌一片红朦,对于刚刚降生的虚弱魂灵来讲,大殿中心到殿门的距离,甚至无法用意识去衡量。因为此刻,他还是太虚弱了。 刚刚迈出一步,人形魂魄就感到了疲惫。无论何种生灵,诞生后的迈出的第一步都不容易,这道理同样适用于他。 魂灵的游思原本就不稳定,更何况刚才不知从哪里突然涌进来他现在这幅虚弱不堪的形体所无法承受的重量。那是老迈的三足黑鸦馈赠给自己的礼物。 “智慧里蕴藏着无限的力量!” 人形魂灵的意识里被强塞进一个新的认识。这突来的启发好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它不禁趔趄了一下。 “意识之痛,源于欲望之海!” 人形魂魄尝试着自己控制躯体,然而却是白费力气。无奈,它还是太过虚弱。这小小的一点尝试,就耗尽了今日破壳诞生时积攒的那一点点微乎其微的力量。 “原始之力是无比强大的,你首先要学会运用!记好了哈,以后可别说我老神鸦没教过你!” 人形魂魄的意识里又被老乌鸦塞入了一声尖叫,这叫声令他头痛,感觉很不舒服,虽然他此刻还没有进化出五官,只有脑部和四肢的大致轮廓。创造它的存在刻意如此。意域智慧沉重如山,单纯的躯壳恐怕承载不起。 红光消失,洞窟中变得寒冷起来,地上水渍开始冻成冰凌。翼儿此时所在位置是在神雷山主峰地底深处,“噗噗”几声,火折燃烧殆尽,洞窟变得一片黑暗。他心中不禁有些慌张。好一会功夫,心神才安定下来。 盘腿调息,心定神凝后,闭目感应周遭气流。自从修习御风术以来,他渐渐得窥逍遥真法的运功法门。逍遥真法讲求万物为我所用,我与万物一体。此刻洞窟里寂无一声,翼儿体内真气循环了几个周天下来,人已经完全融入这片沉寂黑暗中。神思脱壳而出,心应之法全力发动。冥冥中,四方通道传来的微末气息尽为心应所辩。 前方通道与来时进洞的身后通道,气息本属都是地底寒冷。洞窟之中另有两股极为微弱的气流,与周围环境略有差异。若不是他心应之法的修行已有一定基础,这些微弱变化还真难以察觉。 心驰感应,随风循形。左侧洞口飘入的气流相比洞中其它地方更加寒冷,似有无穷变幻夹杂其中。心应之下,洞里风云激荡,乱石飞舞,隐隐透出一股杀戮血腥之气。他一探之下,心神不由为之所摄,再也不敢深入其中。 右侧洞口飘入的气流则带有一丝潮湿的暖意,这股暖意一入洞窟,受周围环境影响即刻转为阴寒。翼儿一经察觉这个变化,心中不禁暗喜,暖湿气流必定来自于地面!此念一生,脚下再不迟疑,探身进去。从怀中取出那颗黄光宝珠,借着宝珠微光,慢慢向前摸去。 进入洞口,前行几步,通道触底皆是岩石,不似前时冰阶那般冰滑弯曲。通道斜斜向上,修建的较为宽敞,足可并行三人。中间路过几处地方,都是凿成大厅模样,厅中面积颇广,石壁上架着兵器,刀光铮亮,历经千年,竟毫无锈迹。实在让人费解。草原狼族精于凿山建物,只是不知为何将藏兵洞建在这里? 约摸上行了一炷香的功夫,通道渐趋平缓,潮暖气流愈来愈强,知道自己已离地面不远。这股暖湿气流就像是一盏指路明灯,指引着自己不断向上。 翻过几处转角,攀上一块修建成闸门样式的挡路巨岩,也不知在山体内摸索了多远?空气温度渐渐升高,通道似乎走到了尽头。一面望不到顶的山壁挡住了去路,这面山壁极为光滑陡峭,然而比起神雷山主峰铁壁崖还是差了一些。这自然难不倒身怀御风术的翼儿,不消几次换气,他就升到了石壁顶部。 第20章 茂华之盛和炼铁精元 爬上巨岩顶部,赫然明亮,岩壁后出现一座山洞,洞壁缝隙中隐隐有光亮透出。翼儿在黑暗中奔跑了多时,看见光亮,忙伸手揉揉眼睛,心中大喜。 脚下哗哗的流水声,低头一望,原来是一条冒出山岩的地下河。河水清澈、流速极快。 他见状更加兴奋,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赶紧把眼睛一闭,跳下河去。 一触河水,猛不丁被激得打了个冷战。河水寒冷刺骨,猜是冰雪所化。此时虽逢盛夏,泡在水中也有些难耐。 他心想刚才深窟应该比这里更冷,若不是这样,这条河散发出来的水气,飘到地底深窟,怎么能有暖意? 河水湍急,钻洞而出。他屏住呼吸任由河水将自己带向前方,不一会就钻出了神雷山体。 睁眼一望,置身于草原上一条缓缓而流的大河中。湍急的河水流出山体,驰上宽阔河道,立时放缓了速度。 暮色渐沉,天已放晚。爬上河岸,脱下衣服摊在草皮上,躺着休息了一会。回头望去,但见一条清澈河流缓缓从神雷山山脚涌出。 他不由心生感慨:“原来这就是血金河的北部支流。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山体里藏着这样的秘密!” 刚才跳入河中,那颗苍黄宝珠被他紧紧攥在手中。穿好衣服,将宝珠收入胸口夹兜。想起今日一番遭遇,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看看天色已晚,天幕挂上群星。事关重大,顾不上腹中饥饿。发动御风术,顺着山脚向烈风营飞去。 经过这番折腾,体力大大透支,此刻飞行的样子,忽高忽低、东倒西歪,全然没有半点逍遥。 林爷爷要是在场,看见他把御风术运用成这样,只怕当场要把鼻子气歪。 今早偷偷进山,用了小半个时辰,回去时增多了一倍的时间。天空无月,星光点点,天色越来越暗,远处已能望见烈风大营的营火。 只是今晚的烈风营,让他觉得有些奇怪。往日此时,只在南门箭楼和营帐旗杆上点着几盏灯火,今晚不知什么缘故,整个营盘竟是灯火通明。 他偷跑出营,心中忐忑,见到这种情况,忍不住想去南门看个究竟。大营出啥事了?调整方向,沿着大营围墙,悄悄绕到了南门。 距离南门约莫一箭之遥,翼儿再也无力催动真气了,一个趔趄摔在地上。狼狈的模样,像极了被刀疤教头射下的麻雀。 这一跤,摔得他金星乱冒,锣鼓齐鸣。浑身骨骼如同散架了一般,只听见箭楼上的守卫放声大喊。 过了一会,他缓过神,想起刚才情形,不禁自己都觉得好笑。刚刚从草地上爬起身,营盘中突然射出了三支响箭,几匹战马冲出营门,当先一人,正是刀疤教头。 战马顷刻间来到身边,翼儿见是刀疤教头,心里一宽,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眼前一黑,像一截被风吹断的树桩仰面倒下,只听见刀疤教头特有的大笑声。 “轰隆一声惊雷,大雨铺天盖地。无边无尽的草原上,一头面目狰狞,足踏四灵的巨型神兽,咆哮着追来。 自己越跑越没有力气,神兽身形越变越大,几乎遮蔽了天空。 火,满天大火,大火从空中落向草原。野草一片片燃烧起来,天地间四处都是张牙舞爪的火焰。一件绣着铃铛的红肚兜,缓缓从天际飘落。 蓝光冲霄,崖顶上一位面目慈祥的老者,伫立在北风中,闭目吹奏着一管玉箫。视野边界,阿铁火父亲双手牵着阿穆云和阿兰轻轻飘过,全然没听见自己呼喊。 布娃娃,芷嫣姐姐亲手缝制的布娃娃被火烧着了。渐渐烧成了灰烬,芷嫣姐姐满脸泪水。 古朴的卷轴缓缓摊开,浮现出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身影,只是怎么也看不清她的容颜。 血金河的河面泛起片片粼光。黄昏夕阳,一名手持红芒铁枪的青年武士,纵马跃过河面,枪头激射出一道绚烂光芒,如飞虹贯日刺向前方。 天空飘落的火焰都变成了射向自己的箭矢。烈风大营的营帐中空无一人。刀疤教头,阿莉娅大妈,阿鲁,阿金等小朋友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风声催紧,大火越烧越烈,在草原上不停奔跑,满天火焰落在草地上,变成了一个个鬼魅幽灵,黑压压的骷髅兵,手提弯刀,狞笑着扑向自己。 母亲,救我! 丝丝箫声是那样的熟悉,空幽寂静的山谷中,一条清澈的小溪,潺潺流向远方。天际开阔,旭日东升。 箫声止歇,翼儿猛地从恶梦中惊醒。睁眼一看,发现正躺在烈风营校长艾拉图大爷的帐篷中。帐内站满了人,床前一位黑发白须、目放精光的灰衫老者,正是手持玉箫的林爷爷。 看见翼儿苏醒,林乐遥收起手中玉箫,朝他微笑点头,也不说话,转身退到一旁。 一位身披狼头黑氅的老者,面色凝重,缓步向前,来到床边,伸手摸了摸翼儿头顶。 见是首领长老,翼儿忙掀开盖在身上的兽皮,从床铺上挣扎起身要给长老施礼。刚一抬起身子,就被他一把按住,一股温和雄浑的内力传入翼儿体内。 再看四周,狼族联盟议事会的九位长老已多数到齐,更让他感到惊喜的是阿铁火父亲也在帐中。 首领长老转过身,向周围诸人点头示意,帐内顿时安静下来:“好孩子,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 首领长老说完此话,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目中精光闪动,似蕴有无穷思绪,心情颇为激动。 “好孩子,你可知道,千百年来,你是唯一一个活着走出神雷石陵的人。你是如何做到的啊?”首领长老说话间双眼紧紧盯着翼儿,口中感慨。 翼儿听见首领长老此话,着实吓了一跳,不由睁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首领长老身作为狼族联盟议事会首席大长老,口中绝无戏言。自己小小年纪,从没敢想过能有这般造化,当下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首领长老看出翼儿窘态,目光转为平和,口中呵呵乐道: “神雷蓝芒冲天日,狼族英杰复出时。” 诵完此句,首领长老回头朝向众人环顾一视,众人都是纷纷点头。 “孩子,你什么也不必说了。今日午间,我想草原上的子民都该看见神雷山主峰射出的那道冲天光芒。刚才我念的那二句,是我们狼族世代传承的绿地圣母留下的启示。没想到啊,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能看见这句预言的实现,我今天实在是高兴的紧哪!” “哈哈,哈哈哈。”首领长老说到这里放声大笑,笑声穿透皮帐,向四方弥漫,整个烈风大营的人们都听到了首领长老这纵情的笑声。 神雷山地处雪缘草原北界,自古以来就是草原狼族百姓的精神信仰。相传鸿蒙之初,巨石从天而降化作神雷山脉,阻挡了北域冰雪之寒。又经万年演化,形成这一片广袤草原。极寒之地吹来的漫天冰雪被山体阻挡,在山谷间化作万千细流,灌溉润养了万里草场。可以说没有神雷山脉,就不会有狼人一族,神雷山在狼族百姓心中自是无比神圣。 狼族信奉自然神教,崇拜山川河流、祖先英灵。神雷山主峰山壁有如刀削,并非天然如此,而是历代狼族派遣工匠耗时百年,开山凿石建成。神雷主峰内机关玄妙,融汇本族工匠心血,又得人族风水大师出手援力。顶部那块巨型雪玉,至阳至纯,蕴有无穷阳质灵气,更是整座石陵的力量源泉。 悬花大殿中供奉的人像,正是七灵圣母中草原的守护神“绿地圣母”,山底石窟供奉的则是“四足兽神”。分布在灵界的陨门上通天界,下连冥域,一共有九座。石窟中风云激荡的那道洞口正是雪缘草原的“悬石之门”。 三千年前,狼族大英雄阿利烈离世留下遗言,埋骨于神雷石陵,元神本体守护陨门。翼儿元神出窍进入上古战场,与阿利烈一番对话也是籍此。 大帐内众人闻听首领长老之话,纷纷点头称是,欣慰之情溢于言表。阿铁火此刻心情最为激动,寻思今晚回到家里,一定和妻子好好说说这事。心里感慨: “咱家的孩子,他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早在入伍仪式当晚,我就料到了!” 首领长老亲自端过来一碗酸奶,温暖甜蜜。翼儿双手捧起过坐起身一饮而尽。接受了阿铁火父亲唠唠叨叨的叮嘱、林爷爷温暖慈爱的拍肩抚摸,刀疤教头最最热烈的贴面祝福后。首领长老挥手命众人退下,大帐中只留下了狼族联盟议事会的几位资深长老。 首领长老若有所思,低声问起翼儿:“孩子,你这次去神雷石陵,可带回来什么东西?” 听见长老问话,翼儿“嗯”了一声,赶忙从怀中取出那颗苍黄明亮的珠子和一小块黑黢黢的金属递给了长老。 “茂...茂华之盛,炼铁精元!”。 首领长老双手接过宝珠和那块金属,浑身颤抖。面上表情欣喜异常,语音微颤,念出宝物名称,眼眶中已是噙满热泪。更让翼儿感到惊讶的是,帐内其他几位联盟议事会的大长老们也跟着首领长老,一齐向这两件宝物跪了下来。阿铁火父亲更是激动的法袍袖口扑扑颤动。 这颗苍黄晶亮的宝珠,正是狼族世代相传的镇族之宝—“茂华之盛”。 相传天地混沌,太神盘古开天辟地,五脏精华精化为五颗灵珠,各自蕴藏浩荡无穷灵力,世称“盘古五珠”也称“曜灵五珠”,乃是天地间至高无上的圣物。 盘古五珠散落于三界,其后辗转为各族所得。凭借五珠灵力,各族得以守护黎民,繁衍生息。后经世代辗转,最终灵界族群获得了三颗,天冥两界各得一颗。这五颗灵珠元属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彼此相生相克。 昔日风兰一役,大嗜冥王祭起的那颗灵珠正是太神盘古心脏精化的火属性宝珠—“焚天之炎”。草原狼族保有的这颗宝珠则是太神盘古脾脏所化的“茂华之盛”。 阴阳五行相生相克,分时化育,以成万物。这颗灵珠五行属土,土能生金。神雷山中不仅有雪玉之养,更有丰富的金属矿产。狼族工匠以“凿石”、“冶金”两门手艺在灵界享誉多年,与神雷山脉出产和“茂华之盛”有着极大关系。相传太古年代,这颗灵珠为狼族所获后,就将其封藏在神雷山体中。翼儿今日一番奇遇,阿利烈将灵珠托付于他,必有其深意。 天下万物,本出一脉。灵属相通,彼此感应。“茂华之盛”骤然现世,神雷山主峰雪玉蓝光冲天。这可是天大的吉兆阿! 黑乎乎的金属块,不是其它,正是狼族大英雄阿利烈辞世后,追随他一生征战的那把阔背金刀熔化精炼后凝成的“炼铁精元”。狼头金刀炼成的这块精元不仅是铁中精华,更蕴有阿利烈身上无穷的勇气和力量。狼族今日得此圣物,日后打造兵器,只需在熔炉中加上少许精元粉末,自可锻造无坚不摧的利刃,更能让兵卒勇气倍增。【注1】 颛疏神兵,撼天动地。阿利烈手中的这把金刀正是颛疏五兵中的“啸月狂狼刀”,自他辞世后,三千多年来一直没有下落。如今重现天日,对狼族联盟来说,实在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翼儿眼见周围长老有的已泣不成声,知道这两件圣物事关狼族兴衰。“扑通”一声,翻下床铺,跟着长老们跪地便拜。 --------------------------------------------------- 注1:颛疏神兵:上古神匠打造,又有施法精淬,入炉回炼九轮,精元凝结,实可撼天动地。 第21章 我的名字叫飘灵 “如何表示开心?最好的办法是不是唱首歌?” 三足黑鸦在息灵殿地板上玩起了三足跳跃,脑中有些兴奋。这个心念刚刚浮起,它就感觉似有些不妥。毕竟在万万年的寂寞时光中,自己从没唱过歌。虽然老神鸦的智慧之海中,随便就可以翻出几篇动听的曲谱。然而贸然开口,万一唱砸了,那可就糗大了。 “哎,真令人头痛。算了,不唱了。” 它不禁嘲笑自己怎么会蹦出这么幼稚的想法,地板上的人形魂魄刚刚聚形,有没有意识还不好说。大殿空无一人,即便想展露歌喉,却唱给谁听啊?这真尴尬。 “想唱,你就唱呗,别害羞啊!” 幼儿顽皮的声音,乍然在大殿中响起,着实把三足黑鸦吓了一大跳。它赶紧蹦跶到人形魂魄身边,面部表情僵硬,两只眼珠不停地转来转去。 “啊?小宝贝,你居然能听见我说话?” 三足黑鸦刚问出这句话,立刻觉得这是句废话。这不明摆着的事吗,息灵大殿里除了自己,可不就只剩下他。 “喂,老奴才,麻烦你以后别叫我什么小宝贝,你应该尊称我为主人!” 人形魂魄的嘴部位置,魂丝明显抽动了几下。不用质疑了,这话就是他说的。 此刻的息灵殿殿使真是又惊又喜,这个小玩意进化的还挺快,这才过了不一会的功夫,他居然学会说话了。 “我不光会说话,还能感知你的想法。”人形魂魄调皮的又说了一句。 “完了,彻底完蛋!我说老神鸦啊,你真是老糊涂了,这不明摆着的事吗?” 三足黑鸦心生敬畏,内心自责。现在的事实就是三足黑鸦给自己又找了个主人。女主人还没伺候好,又多了个小主人。这日子过的真叫人头大,简直比锅盖还大。 “哎...” 三足黑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脑中急速翻阅起息灵殿的秩序和规则。他马上做出了正确的反应,按照《大幽卷》的解释,人形魂魄无论从出身血统,还是从阶层地位来看,他都是自己的主人。 智慧之海的波浪无穷无尽,万万年来,三足黑鸦一直在思考女主人为什么要创造自己,刚开始它还想不明白,后来就逐渐想通了。这答案在今日得到了验证,冥界意域最高主宰创造这片空间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迎接面前这颗聚化为人形的魂魄吗?虽然这颗魂粒元属残缺不全,然而出身高贵,自己完全惹不起。 三足黑鸦赶紧收敛起刚才有些轻浮的表情,一本正经地堆出一丝谄笑。双翅并拢,脑壳下垂,行了个滑稽的鸦式鞠躬礼,表示了它的谦卑。 “老奴参见主人” “哎,我说老乌鸦,你也太不认真了,你应该行的是跪拜礼!” 人形魂魄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就在刚才,意识里被塞入智慧海的波纹后,他已经弄清了自己和息灵殿殿使的身份等级。这句话,可不能算做欺负它,这是礼数! “得,认命,彻底认命。” 三足黑鸦无话可说,只能接受自己的命运。此刻它心里翻江倒海,差点哭出来。这道理它瞬间也能想明白。虽然贵为息灵殿殿使,论起年龄修为,自己都比面前这个刚聚形开口的魂魄高出了一万倍。然而主仆身份却不能乱,这是规矩! “哎,这个小主人,怕是比女主子还难缠,算我倒霉咯”。 老乌鸦在心里自我解嘲道,曲起爪子跪下磕头时,脑袋上的三根白毛气的来回摇摆。 “好啦,起来吧,你刚才不是想唱歌吗?唱吧,大胆的唱。” 人形魂魄受礼完毕,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所为,出言揶揄于它。本是一句调侃,三足黑鸦却像得了圣旨一般,赶紧扑闪着翅膀,嘴里哇哇啦地唱了起来。 别看它从没有唱过歌,然而这技能对老乌鸦而言实在简单不过。冥界智慧海中记载有无限多的净知识,怎么可能少了歌谣?它此刻要做的事很简单,按曲谱把这些歌复制出来不就得了。 “虚无之中,唯有意念最强大,也唯其在飘渺长河中永生。”三足黑鸦开唱的第一句,与其说是在唱歌,倒不如说它是在念经。 “太神创造一切,命运之变永恒不息。太虚之间,原始之力无所不在。不生不灭,朝夕往复。汝眼中所见亦是汝意识所思,汝意识所思,即是汝未来之命运。” 一点没错,此刻就算是小主人想娱乐,也不能放过教导他的机会。自己本来就是个奴仆,表现不好,怎么可能得到主子的欢心? 老乌鸦不失时机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经文拗口难懂,念起来差点咬住舌头。虽然不知道主人他能不能理解?反正,这个机会不容放过。身为息灵殿殿使,它对自己的使命忠心耿耿。这一点,即便是息灵圣母她老人家也不会怀疑。 “得,得,赶紧打住,我今天不想听这些了”,人形魂魄的不耐烦,立刻让三足黑鸦闭起了嘴巴,尴尬地解释道: “小主人,您别生气,老奴我的确不懂唱歌,要不咱换一首?” “别,我有些累了,你自己出去玩吧”。 “好嘞” 人形魂魄此话一出,顿时让三足黑鸦如释重负,欢喜地迈着小碎步,一溜烟地跑出了殿门。 这种令人烦恼又难以忍受的说教,让人形魂灵无可选择地选择了打住。虽然他只迈出了命运的第一步,但这可是他从智慧之海有选择地吞噬的有用信息。 人形魂魄使出最后一点残力,把形体挪回到息灵圣母跪像前。殿柱上的生命之光绕着地面无比纯粹的盘古脚印,正在展示原始之力的力量。 人形魂灵此刻迫切地需要从中汲取力量以便能驾驭意识。虽然它诞生时即拥有了无限的冥界学识,然而此刻的精神承受力却脆弱如纸。他迅速翻阅了一下智慧之海宝库里的条文,从中找到了一条最为合理的解释。 “生命需要忍耐!” 他的意识之思产生了一丝跃动,认识到自己刚才挣扎着想去殿门外的举动是多么不自量力!他又领悟了一个新词汇,这是一种三界生灵都无法回避的东西,这东西被称为“情感”! “哎...” 人形魂灵不禁叹了口气,认识到情感这种东西的存在,他乐得去尝试和体验。就像刚才他对老乌鸦做的事。 息灵大殿的生命之光,正在帮助他一点点地积蓄力量。拥有广博的学识是一回事,合理地加以运用却是另外一回事。这就好比一个愚昧而又吝啬的财主,嘴里啃着发酸的咸菜,却整天躲在屋子里数铜钱。不得要领的他目前就在做着同样的事。 意识之思敲开了智慧宝库的大门,无数星辰般闪耀的冥界智慧以及思想之结晶,甚至包括负意识所形成的极具吞噬力量的黑洞瞬时呈现。 这是一片真实的虚无,旷渺而高深。 人形魂魄的“情感”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它此刻的精神状态: “生命,可真疯狂!” 此刻的他如饥似渴,忙于翻阅和理解各种词汇。原来每一种情感都可以找到一个专有名词。不光包括显形的、也包括那些未显形和未认知的。 关于这一点,他突然感觉很有意思。 “好玩,真好玩。” 智慧之海的波纹饱满而充盈,波纹们缠绕在一起,不断变化出各种迷离景象,里面有诱惑也有冰冷的拒绝。 无数光点和黑洞太多了,令人形魂魄努力保持的意志之思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它不断地做着各种尝试,然而他目前的意识力还太过渺小。 “这滋味,不好受!” 智慧之海的波浪太过浩瀚,他决定先从最适用的方向开始。无数记载着冥界咒语秘术的经文漂浮在虚空中,这些碎片拥有不同的色彩和光芒,想在其中拼凑起一段完整的字句有些困难。 “蠢材,学会选择比什么都重要!” 一个声音钻进他脑壳给了他启示,声音冰冷无情,颇显傲慢,这可不是老乌鸦的声音,是女人的声音。虽然截至目前,人形魂魄还没有亲眼见过阴性生灵,但知识宝库中却有记载。没吃过苹果,可苹果就在树上。 自己的意识中天生就拥有阅读的能力。不自觉间,他已开启了这种能力。它首先阅读的是一段飘过来的铭文。浮光乍现,这段铭文似乎有意被他看到。 “元恒之沙亦是飞流之光,纵我神思,驰之以往。空间之居,无所谓分割离析。意域之广,浩瀚无极。舍却肉身之欢愉,即可膜拜并长生于我之座前。” 悬浮的光之铭文闪忽不定,似乎已察觉到他意识中自生的贪婪,启示截止到这里便不再显现,后面的文字也瞬时不见。 “心之所往,不问归途!” 这想法一经出现,立刻得到了肯定,冷漠无情的女子声音清晰又现。 “你已经知道自己是谁,当可配得上一个名字。” 信息强塞而来,光之铭文凝聚成形,出现了两个文字。 “飘灵” “永恒存在于飘渺,但求灵魂的幸运。小主人啊,小主人,您还不赶紧跪下磕头,这可是圣母她老人家亲赐给你的名字啊!” “滚!” 这只烦人的老乌鸦他不是去殿外玩去了吗?敢情又跑回来偷窥我思想。 “滚远点!” 飘灵的愤怒一出,顿时把三足黑鸦吓的不敢啃声了。生灵修行的五种境界,称为“气、神、化、幻、灭”,均为实相空间。五境之上,却还有意神二境。同一片意域中,飘灵和三足黑鸦的意识一定意义上可以无障碍交流。 魂丝结成的双腿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圣母像前。这一次没有强迫,这或许是神的力量! “虔诚、毁坏、侵蚀、贪婪、狠毒、怨怒...”,漂浮的金色铭文又开始扑扑跳跃,无数用来表达某种特殊信仰的词汇闪闪显现,这是息灵圣母的意志。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意识力和行动力比诞生时强大了许多,意识能力开始慢慢爆发出神秘力量。 人形魂魄伸出意识之手,在无数悬浮漂移的碎片中,迅速抓住几块同一色质的碎片,并把它们组合到一起。这上面记载的是冥界创世纪时流传下来的一种本能。 “吞噬!” 这可是冥界魂魄系法术的基础关键词。 “吞噬需要和贪婪相结合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贪婪的欲望能够帮助你成长。” 刚刚知道自己名字的飘灵还来不及做出关于自己名字的思考,冰冷的女子声音又钻进他的意识里。 “闭嘴,烦死了,可不可以别在我耳边唧唧歪歪了?” 他逐渐聚拢的意识里猛地爆发出一种情绪愤怒,自己诞生这才多大点工夫,就遇到这两个大麻烦大啰嗦,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第22章 草原南部箭骨关 昨日正午时分,神雷山主峰蓝光冲天,光明辉耀,历时良久。雪缘草原上望见这种奇景的人们奔走相告,议论纷纷,一时之间传言四起。 烈风大营地处神雷山脉脚下,蓝光冲天之际,刀疤教头正光着膀子,满头大汗地在帐外磨制箭头。要想射的准,不光需要一张好弓,更需要一支好箭。这一点可是草原射手的共识,更何况刀疤这样的顶尖射手,都是自己磨制。 磨了小半袋箭,他坐在石礅上休息,一眼就看见山脉中冲起的这道漩涡状的蓝色光柱。午餐时间不见翼儿,询问同队小战士,都不知道他行踪。狼族军纪严明,翼儿在烈风大营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事发蹊跷,刀疤教头迅速向烈风营校长艾拉图做了汇报。 神雷蓝芒冲天,未及半时,烈风大营放出的信鸽就把消息带到了圆月村狼族联盟议事会。首领长老接报后心道事关重大,即刻召集众位长老匆匆赶到了烈风大营。军中遣出高手前往神雷山主峰查探,阿铁火等人得到通知也是一并赶来。 整个下午,烈风营中等待消息的众人,心里焦躁不安,首领长老更是隐隐预感到将有大事发生。 跪拜完毕,首领长老转身将炼铁精元交给圆月村军中统帅阿齐月。狼族村落工匠坊司掌物品制造,唯独铁匠铺归属军队统帅管理,皆因兵器制造,绝非小事。 首领长老双眼紧紧盯着那颗亮黄珠子,对翼儿说道: “孩子,这颗茂华之盛是我草原瑰宝。太古年代以来,有此珠方有我狼族。相传这颗灵珠是盘古大父脾脏所化,蕴藏有无穷灵力。千万年中又经我族世代高人命神灌注,一旦发动,威力无穷。 这颗灵珠讲求机缘契合,只有洞察天地奥秘,谙熟生死命理的投缘之人,才能加以驱用。此珠重现天日,为你所获,已与你命脉贯通。只是如何激发,还待你日后用心琢磨。灵珠我且代你收好,日后必有大用。” 首领长老说完,取出一个兽皮袋,小心翼翼地将灵珠裹好收入怀里,一双精目中满是期待。 几日过后,烈风大营的毕业考试如期进行。经过六年的刻苦锻炼,翼儿这一队同年入伍的狼族小战士们,均考出了令刀疤教头满意的成绩。翼儿自不用说,文考、武试各科综合成绩排在了本期学员的头名。 大营举行了简短而热烈的毕业典礼,艾拉图校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毕业致辞。根据每位学员的考试成绩和理想志愿,狼族小战士们收拾好行囊,分别被分配到了草原四方的军营中,开始了他们从一名狼族小战士成长为真正勇士的军旅生涯。 三个好朋友各自被派往不同地方。阿鲁八去了草原西界防御熊罴部落进犯的镇水关要塞。因为他说,只有到前线接受战斗洗礼,才能够成为真的勇士。阿胡金继续追寻他成为大法师的梦想,转到草原东部沐火村的高级法师学校继续学习。翼儿选择的则是草原南部边境的箭骨关,因为最近的一次大战就发生在那里,更何况离人族地界也近。 各地军营派来接新兵的马车,一排排整齐地排列在烈风大营的门口。分别在即,三位好朋友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刀疤教头专门赶来给翼儿他们送行,他送给每位学生的毕业礼物,竟然是一次热情无比的面颊吻,硬茬茬的胡子把别人的脸都扎疼了,这种礼仪代表了狼族家庭成员间的亲情。大家在接受了刀疤教头这粗犷而又温情的礼物后,都是开心的哈哈大笑。 烈风营南门箭楼上,狼头图腾旗和奔跑的小狼旗被草原上吹来的的热风撕扯得“哗哗”直响。翼儿坐上马车,回头深情回望两面象征狼族精神的旗帜,眼中不禁有些潮湿。不知是谁,带头唱起了烈风大营的军歌,在场所有的人都是眼含热泪,齐声唱和,军歌嘹亮,响彻四方。 “战旗裹烈风,壮我英雄胆。手持杀敌刃,热血保家乡, 狼族好儿郎!不惧风里闯,狼族好儿郎,壮志在前方。” 身后绵延的神雷山脉,山顶万年不化的积雪反射着炎炎烈日,远远望去,光芒耀眼。神雷主峰高耸入云,庄严肃穆。前方碧草如荫,血金河支流缓缓流淌,好一派宁静安详的景色。 裂石山箭骨峡,灵界碧影洲与悬霞洲的地理分界线,也是雪缘草原狼族联盟南部边境兵塞要地。箭骨峡往北,是一望无际的千里草原,往南则是气候湿润、景色秀美的人族聚居之地。 箭骨峡因峡长如箭而得名,从北向南整个峡道足有五六里长,长峡两侧山壁陡直。相传太古大神,以一枝劈山响箭撕开山体,形成今日这般模样。 此处山脉也如草原北界的神雷山脉,呈东西走向。不同之处是此山南坡陡峭如壁,北坡却是斜坡缓缓,就仿佛一个天然盾牌拱卫着雪缘草原的平安。 狼族军队凭借山势,用巨岩封住峡口,新近加固了关楼,又在两边山峰上建造了数座烽火台。峡壁两侧开山掘洞建有各类防御工事。狼族与人族世代交好,只因千万年来,冥界大军屡屡进犯,多由人族地境开始发难。狼族出于防卫安全,在山体上广建工事,昔年大胜冥军的箭骨战役就发生在这里。 翼儿和几名被分配到箭骨大营的小战士们,乘坐着马车从烈风大营出发,每天行程缓慢,遇到驿站落脚休息。整整走了十日才来到箭骨大营。 裂石山脚,道旁林木茂盛,一路行程越往南走空气越发湿润,草原上的暑气到这里已逐渐消褪。驿道上往来着经营茶马丝绸生意的人族商贩,看见这些人族百姓,他心中顿感亲切,一颗心儿插上翅膀早早就飞向了箭骨峡南方的那片土地。 进入箭骨峡峡口,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峡壁两侧光秃秃地,石间缝隙竟看不到一点绿意。整条峡谷黑糊一片,就像刚刚被火烧过一般。几名小战士见状议论纷纷,掌鞭军士听见大家议论,忙插话解释。原来此处正是狼族和人族盟友联军用伏兵之计大败冥军的地方。掌鞭军士亲身参加了那场战斗,说起当年至今仍是豪情不减。 临近关口,掌鞭军士勒住马车,向道旁守卫热情地打着招呼。翼儿直起身子抬头望去,心里不禁暗暗喝彩。只见峡口尽头,一座高大关楼横接山壁,犹如冲天石墙巍然耸立。关门洞开,抵近一看,竟是用三尺余厚的精铁铸成,怕是足有万斤之重,猜不出平日用何种方法开启?关门石匾刻着三个隶书金字:“箭骨关”。 未等翼儿回过神来,关楼上忽然惊天动地响起了三声轰鸣,轰鸣声在峡谷中穿梭回荡,激起两壁回音,嘤嗡不绝。不待回音消散,关门左侧盘梯上,一队束甲军士簇拥着一位身披黑氅的雄武将军,缓步走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咱们草原的红缨小勇士到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招呼声传进众人耳朵。翼儿心知这位将军所言是指自己,不由面上一红,赶忙和小战士门跳下马车,前行几步,排成一列,右手握拳横在胸口,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狼族军礼,齐声喊道: “参见大帅!” “哈哈,免礼,免礼” 碧影洲地处灵界北域,东部边境与落花洲人族盟友接壤,除过通关门楼,几乎不设城防。西部与世仇蛮族熊罴部落接壤,派有重兵把守。南部箭骨关自古以来就是军队出征的地方,只因每逢灵界战事,狼族和人族盟军多在此地集结。狼族工匠精于开山掘石之术,箭骨峡山体内遍布军事设施,除了西部边境的镇水关,就数这里的军士数量最多。 早在烈风大营的时候,翼儿就听刀疤教头讲过,面前这位身材魁梧,勇武彪悍的武士正是箭骨大营的统帅阿图塔。刀疤教头每每提及这位大帅,言语之间充满敬佩。 阿图塔左右两边脸上均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看起来像是流箭所伤。刀疤教头平时和翼儿他们闲聊的时候,谈及草原勇士,可以说没有几位能令刀疤教头打心里佩服的。可是对这位箭骨关大帅,他却是满口夸赞。 今日翼儿一见,心头竟跳出一个顽皮的念头:“不会是因为这位将军脸上的伤疤比刀疤教头还多一道,他才佩服的吧?” “哦,你就是秦翼儿,好!”见礼完毕,阿图塔抢前一步,伸手抓住翼儿胳膊,一双大手透出的雄浑力道把翼儿胳膊捏得生疼。 “欢迎来到箭骨大营,在这里,你们将成为真正的狼族战士。来,我的新战士们,随本帅来看看咱们草原上最威武的雄关!”昔年,阿图塔和刀疤教头曾在一个战队并肩作战,两人脾气对路,酒量也一般大小。 几位小战士紧跟在阿图塔大帅身后登上关楼,一望之下,真可谓大开眼界。箭骨关关楼居然是一座四角重檐的三层彩楼,精巧之余,不失壮美。关楼顶层高高凌越于两边山体,仿佛已插入云霄。 关楼重建不久,黄瓦飞檐、朱漆金钉,形例完全不似狼族建筑古朴粗放,廊柱雕窗全是人族工艺,想是建造此楼必有人族工匠援手。关楼左右建有两座炮台,两门炮身系着红绸的精铸大炮,南向而踞,炮口微扬,炮身上铸有三个古篆“神烽炮”。 阿图塔手抚炮身,转身朝翼儿他们笑道: “看,这就是咱们人族兄弟前日送来的神火兵器,此物威力巨大。没想到今日第一次启用,不是用来杀敌,竟是用来欢迎你们,哈哈哈,哈哈哈!” 阿图塔笑声豪迈,他平时爱兵如子,虽是镇守主将,对这群娃娃新兵却有如兄长一般,顿时让一众小战士倍感温暖。 黄昏日落,晚霞轻出。一群人随阿图塔登上关楼。透过隔窗,极目远眺,但见远处平原,阡陌纵横,粮田万顷。平原上散布的那些个人族小村庄,此刻已燃起袅袅炊烟,田间劳作的农夫们正扛着锄头,牵牛返家,好一派田园风光。较之北地草原,更多了一份闲雅淡然。 箭骨关扼守草原边境险要之地,所担责任非同一般。狼族与人族世代交好,又于近年大败冥军,是以夜间并不关闭城门,只派一小队兵士值守,任由夜路行人通行。 箭骨大营的军事设施几乎全建在裂石山山体中,关楼脚下挖有数条隧道分别通往两侧山壁,隧道四通八达连接着烽火台和屯兵据点。彼此相连,互为犄角,分为前锋、中军、左右各营。 这批小战士分别被分配到各自营队中,阿图塔大帅亲自下令让翼儿进入亲兵护卫队,烈风营来的小战士们心中都有些兴奋,终于盼来自己真正的军营生活。 阿图塔大帅的中军指挥所就设在关楼之内。天色渐晚,几盏红灯笼挂上关楼四檐,犹如红珠悬空,衬映关楼,蔚为壮美。内堂中灯火通明,堂中一张桐油铁木帅案,上面摆着帅印和一筒军符。台案后面的靠背椅铺着张雪豹皮,毛色斑驳。 两侧墙壁上托着一张黑背大弓和一柄亮白镶银刀,两件兵器红晕萦绕,透出血雾之感,必是经过施法精淬,久经战阵。墙上挂着一幅地图,图中所绘正是箭骨关周边地形,标注着各处防御阵地,图上四通八达的红线相互连结,严密如网。 阿图塔吩咐翼儿落座,开口便问起刀疤教头的近况。原来他与刀疤教头是生死之交,言语之间以兄弟相称。阿图塔对翼儿情况十分了解,对他在烈风营的种种表现,各科考试成绩,红缨大会夺冠,神雷石陵探秘等事无所不知。 提及翼儿的人族血脉,阿图塔更是啧啧称奇,言语之间勉励有加,显是对眼前少年寄予了很高期望。 原来早在这队孩子到达箭骨关之前,刀疤教头就飞鸽传书给阿图塔,信中对翼儿很是夸奖了一番,更对翼儿的军中成长,嘱托阿图塔管教提携。 刀疤教头性格粗放,没想到在一些小细节上却是丝丝入扣,毫不马虎。 第23章 天边那一抹幻霞 翼儿所在亲兵卫队,除了自己,全是清一色的狼族老兵,每人武艺都有过人之处。狼族社会尚武成风,男丁终身服役。上了岁数的狼族老兵身经百战,战斗经验丰富,因而在军中备受尊敬。 老兵们待他亲如一家,每日里,他白天随阿图塔大帅巡视关防,参加亲兵队各种军事训练。晚间宿营时,竖起耳朵听队中老兵讲述以往战斗经历,每每听得心潮澎湃,赞叹不已。 狼族军队还有一项传统,就是父子兄弟同在一处军营服役,军营气氛和谐,战力不容小觑。亲兵队队长阿格木大爷年龄已有六十余岁,自己亲生儿子也在箭骨大营,加上他和翼儿一样,都是来自草原北方部落的人,日常里对待他更是有如孙儿一般。 六年前,冥军大挫于箭骨长峡,是狼族和人族盟友至今仍津津乐道的战事。翼儿来到箭骨大营的第二天晚上,阿格木队长就给他好好上了一课,总算了解了这场战役的始末。 原来联军采用“诱敌深入、设伏聚歼”之计。乘冥军连连得胜、气势嚣张之际,人族军队先派出小股人马迎敌骚扰,遇敌佯败一路后撤,将敌人引至草原南境。关口狼族弃关后撤,洞开箭骨峡口,尽放敌军主力深入长峡。然后趁其不备,引燃峡谷中预埋的厚厚一层人族新发明的神火。神火一燃,峡顶箭石纷落如雨,又有狼族法师在崖顶运用法力催动劲风,风助火势,有如烧天,敌军主力尽亡于此。 阿图塔大帅居住的寝室,位于箭骨关关楼底部密室。平日里,除了贴身侍卫,旁人不得进入。翼儿来到大营后的第一项任务,就是担任阿图塔大帅的勤务兵。 密室中物品简陋,除了日常起居的床铺桌椅,只在室中摆放了一张紫檀木的书柜,雕饰精美,一看就是南方人族所赠。书柜上整齐摆放着文书文卷。 狼族军中书信多使用羊皮手卷,人族兵书却是用一种薄薄的称为“纸”的东西排字印刷而成。翼儿见人族兵书上排字井然有序,心中不禁甚为钦佩,不免对南方社会更加向往。【注1】 他在烈风营学习的都是些兵刃格斗的基础技能,来到箭骨大营后,终日随侍阿图塔大帅,耳濡目染,才知行军打仗讲究阵形兵法。两军争锋,将帅谋略更加重要,明白这个道理后,他对书柜上的兵法书籍充满了好奇。阿图塔看出他心思,有心教导于他,特许翼儿自由翻阅架上书籍,时常出言指点一二,翼儿自是获益匪浅。 箭骨大营比起烈风营的训练,增加了许多实战气氛。列队操演、弓弩考校均是十分严格。阿图塔治军谨严,全营将士更是知道,冥军上次蒙羞,日后必当加倍报复。箭骨关为敌军北侵第一防塞,关防不容懈怠。每日里,北坡校场上战马嘶鸣、吼声震天,好不热闹。 他每日随阿图塔巡视各部,对箭骨峡关防已是十分熟悉。山体地势,设防据点早已默记在心。夜间掌灯后,阿图塔大帅在案上处理公文,他就在一旁读习兵书。回到自己营房躺在行军床上,入睡之前,更是把逍遥真法的练气术勤加练习。几年下来,眼界气藏着实长进了不少。一年中,林爷爷来看过他几次,见他气境修行即将飞升,颇感欣慰。 时逢冬日,裂石山南北都飘起了满天大雪。这日早起,阿图塔大帅接到首领长老金鹰传书,通知他赶往圆月村联盟议事会参加紧急军事会议。一番部署后,早早便带着两名侍卫骑马上路。 上午的军训,训练科目是负重越野,别看翼儿年龄不及大家的一半,身上负重却是不减一分,扛起六十余斤重的沙袋,在雪地上跑起来丝毫不落下风。亲兵们哪里知道他身怀人族修真练气之术,都只道他是天生神力。训练完毕,亲兵们都是齐声夸奖翼儿,阿格木更在心中暗暗赞道:“红缨大会的小勇士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午饭后,阿格木训令下午为内勤时间,本队军士领命返回营帐整肃勤务。翼儿因随侍阿图塔大帅住在关露密室中,平日勤务做得十分认真。下午得空,他独自登上关楼顶层,透过了窗向南眺望。眼前白雪飘飘,南方原野已是皑皑一片。心念一动,他悄悄溜下关楼,沿着城墙一路向东走去。 走近裂石山山脚,看看已不见城墙守卫,催气发动御风术,凌空跃起,径向箭骨关南方飞去。 落雪飞花,片片瓣瓣,在空中飘飘洒洒。灰天白地,银装素裹,浑然一片纯白。 南方原野上的村庄、湖泊、树木、农田此刻都被覆在漫天白雪之下,一派沉静安详。 他此时御风术的气境修习日益娴熟,元基渐厚,已可在空中飞行多半个时辰而不用落地调息。军营生活枯燥乏味,今日偷跑出来,在漫天白雪中恣意飞翔,就像是一只逃出牢笼的小鸟,好不快乐! 纷纷扬扬的大雪中,鸟兽隐踪。他越飞越快,忍不住长啸了几声。疾驰,顿停,回转,旋冲,上掠,下滑,虽没有林爷爷百年功力的逍遥洒脱,却也有几分少年率性的顽皮无羁。 经脉中真气如注,滚滚长流。飞行了好一阵,他热出满身大汗。再看脚下,已不知身在何处?心想怕是已飞入人族地界纵深。 对南方人族仰慕已久,自打进入箭骨大营,几年中,他一直找不到踏入南方的机会,今日既然斗胆出营,自然要好好探个究竟。 天如棉被,地似安床,原野阡陌纵横,湖塘江河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天地造化,雪下如霸,除了漫天雪飘之外似乎再没有其它。 他在空中翻飞腾旋,心中好不自在,感到有些疲惫,正待落地休息。一阵冷风袭过,鼻中捕捉到一股淡淡的香气,香气清灵虚缈,若隐若现,丝丝飘来。 换作常人,只怕难以辨别,只是他自幼修习心应之术,感官大大异于常人。香气入鼻,于寒冬冷意中送来丝丝甜暖之味,顿时格外留心。 心头大震,追着香气赶紧向前张望。天边灰幕映衬出一道鲜艳无比的红光,入眼转瞬即逝。半空中原本空寂无物,此刻红光乍现,分明就是人影。 翼儿眼见红光急掠,身法轻盈,曼妙纤巧,飞行之技似乎更在自己之上,好奇心一时大起。 “喂,你等等…”。话音未落,提紧真气,全力追了上去。 追了好一阵功夫,忽远忽近,那道红影似乎有意保持与他之间的距离,飞行技法远比自己高出不少。顿停疾飞间,有心戏耍于他。 就算他使出浑身解数,追了老半天,也没有看清红影的样子。末了,真力不济,一口气没续上,身体顿时向地面坠去。失气坠落间,双手乱舞,狼狈不堪。 那道红影似乎觉察他这副窘态,猛地止住身法,悬在空中凝立不动。风雪之间,红影孑立,孤绝缥缈,光影缭绕,裙裾凭风。 “呵呵,笨” 几声轻笑自红影嘴中传出,分明是在嘲笑他的飞行本领。声音清脆娇柔,宛如金铃摇颤,又夹着几分俏皮。 翼儿闻声,脑中“嗡”地一声,一种平生从未有过的颤栗顿时传遍全身,“噗哧”喷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黑,坠入了一片黑暗。 在流水般的梦幻或真实感召下,铿铮之音透着深邃而悠远的香。孑然独立的温柔,带着魔法般摧毁一切的力量。 朦胧之间,翼儿仿佛看见了一道灿烂无比的霞光,渲染了整个天空。红霞轻轻飘落,将自己紧紧裹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醒转过来,睁眼一看,天色已经发黑,大雪仍在下个不停。环顾四野,那道红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才他触伤心神,真气倒流。躺在冰天雪地中,却丝毫没有感觉寒冷。再看身上,被盖上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红披风。胸口位置绣着两枚轻盈的羽毛,金光闪闪地,与生父留下来的雪玉匣盒上雕刻的翅膀倒有些相似。红纱披风显然是件宝物,天空落雪一触即化。 翼儿自雪地里爬起身,试运全身真气,竟是全无阻碍。红纱披风入手柔滑,隐隐传出淡淡体香,分明是女子所用之物。手指抚摸红披,胸中突突直跳,脸颊潮红,眼前又浮现出空中那道急掠而过的红影,心中顿感怅然。 此地距离箭骨关已在百里之外,天色渐暗,想起大营军纪,头皮一阵发麻。叠好红披贴怀收好,堪堪只有掌心大小。心中想着不知何时才能把这件东西还给人家。一边想着刚才情形,一边催动御风术,向箭骨关方向飞去。 刚才他躺在冰天雪地中睡了一觉,毫发无损,那件红纱披风显然发挥了关键作用。此刻运气飞行,真气并无大碍,就连自己都感到奇怪: “红纱披风的主人是谁?她长得什么模样?她为什么要给我盖上披风,是怕我冻着么?“ 胡思乱想,真气运转不畅,返程的路上一连休息了好几次。 雪下依旧,返回箭骨关时,天色已漆黑一片。关楼覆瓦上落下了厚厚的一层积雪,檐角灯笼已被点亮。雪夜红灯随风摇摆,别有一番景致。 靠近城墙,远远落下,与值夜守卫打过招呼,守卫一见是他,忙传话说阿格木队长纷咐,让他一回来就立刻去报到。原来晚餐时点名,全军唯独不见翼儿,阿格木已传令值夜兵士留意寻找。 阿图塔大帅的亲兵护卫队的营房设在山体暗道中,距离关楼不过百步之遥。翼儿来到营房前,掸落身上雪花,双手肃立,恭恭敬敬地先喊了一声:“报告”。 “是翼儿么?你进来。”听得出,阿格木队长声音中,含有几分责备。 “混蛋,你知错么?”阿格木队长双手背立,出言训斥。 “报告队长,我违反军纪擅自离营,愿受任何处罚”。狼族军纪严明,翼儿心中知错,一颗小脑袋耷拉着,望都不敢望队长一眼。 “哼!箭骨大营自成军以来,从未有过士卒擅自脱离营区的现象,你这个孩子倒是胆大,开了先例哈?”阿格木话锋严厉,怒斥一声。 狼族军队治军严厉,军中士卒视军纪为第一要旨,翼儿今日可算是破天荒了,他对此心知肚明。闻听此言,把头埋得更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待队长发落。 “今日违纪,记你大过一次,本该仗责五十,念你首犯,暂且记在帐上,日后立功抵免。你先说说,整个下午你跑哪里去啦?哼!”阿格木毕竟还是心疼翼儿年小,要不仗责五十大板,只怕当场就要兑现。 翼儿听队长这般说,赶忙回禀道: “报告队长,我见今日天气寒冷,大雪纷飞,正是练功的好机会,就自己跑出去练功啦。” “哦?!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哈,越是天寒地冻,越是我们武士练功的好时机。军纪为大,记住下次必须要先向我报告,我批准了才准去。箭骨关是草原防御要地,人来纷杂,一定要注意安全。日后切不可再擅自行动,明白么?”阿格木知道这个人族小孩有两下子,当下也不多问。 “遵命,队长!”翼儿大声答道。 “去吧,明日晨练,我会当众宣布对你的处分,日后你要争取立功,决不允许再犯同样的错误,听懂了吗!” “是!” 翼儿嘴里重重应道。此时才敢抬起头来,偷眼一瞥队长,阿格木一脸严肃,目光中却透出一丝宽容。 阿格木接着挥了挥手。“你去吧,明日一早准时出操。” “遵命!” 翼儿抬臂于胸,朝队长行了一个狼族军礼。转身刚迈出两步,阿格木又是一声大喊:“回来!” 闻声回头,阿格木用手指着帐中炭火。 “还没吃饭吧?拿去。” 炭火堆上架着一个铁饭盒,盒中几块黄羊肉烤得油光锃亮,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 【注1】:造纸印刷术乃灵界人族炎黄一脉发明,是为推动三界文明之大技。 第24章 吞噬的能力 “别心急,主人啊,您可千万别心急!” 撵不走的三足黑鸦,又开始纠缠起飘灵,好不容易等来这个活物,就算被他骂死也不要紧。 “认真地说,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若不是老乌鸦我,对待工作的态度兢兢业业,您早就被怒焰之火烧成渣渣了。” 三足黑鸦最大的特点就是:脸皮足够厚,心态足够好。若非如此,万万年来都拿不出工作成绩的它,又怎会一直苟活到现在!忍受了数不清的孤独,挨过女主子训狗一样的折磨,它还能顽强的生存,不能不说:这是个奇迹! 飘灵的意识,此刻正在做着辛苦的努力,他快速翻阅了目前掌握的词汇。 飘零?飘灵!从谐音上来看,这个名字似乎蕴含着无限的孤单和落寞。人形魂魄似乎对自己的名字并不满意。然而他还是在意识中表示臣服,毕竟这名字拜无法抗拒的力量所赐。 “每一个生灵都需要有一个名字,好吧,我接受!”飘灵有些无奈地说道。 “吾今赐予汝名,当使此名无比荣耀!” 智慧波纹的震荡,比起老乌鸦的尖叫来得更为猛烈,息灵圣母的意志一旦表达出来,不仅是至高无上的,同时也是充满蛊惑的。 “好吧,荣耀既然属于自心的贪婪,只需用吞噬来表达。” 飘灵的意识之思苏醒后,做出了一个看似正确的判断。他此刻感觉良好。因为光之碎片拼成的第一条铭文上,清楚记载的就是“吞噬”,这种冥界生灵特有的技能。 “对,对,对。主人您可真聪明,老奴佩服!” 不愧是息灵殿殿使,三足黑鸦拍马屁的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 飘灵没有搭理他,忙于检索光之铭文,他懒得分神。 “要不我陪您去外面转转?顺便吃点东西,时间不早了,主人您也该进餐了。”三足黑鸦献媚道,挤出一脸谄笑。 殿柱上的生命之光恢复了飘灵的魂力,老乌鸦的进言不失时机。血印山山脚下的怒焰之海,苦苦挣扎的魂魄们,似乎已感应到息灵殿这位新殿使的存在,魂魄们很害怕,那是一种比死亡还要难受的滋味! 学会了如何从智慧之海,寻找并运用知识后,飘灵脆弱的魂体又长大了一些,他驱动意识之脚,迈开步伐,坚定地向殿门走去。 他突然明白创造自己的存在,之所以不赋予自己以肉体躯壳,完全是因为肉躯承受不起《大幽卷》里无穷无尽的智量。 想明白这个道理,他有些鄙视三足黑鸦。枉活了万万年,修为也冲不破最后一层关窍。还不是因为这个蠢材,不懂得舍弃无用的躯壳。三足黑鸦至今也进化不出人形,的确够笨的! 其实,这真不能怪三足黑鸦。三界生灵降生,都需要有个进化过程。 修真之士实境和虚境的修行大道,虽然路不同,目标却一致。直接跳过“实境五修”,一步迈入意境,这可是老乌鸦做梦都不敢去想的事。 三界之中,修为进入意神之境的人更是寥寥无几,这颗不知道从哪来的小魂粒,居然有如此造化! “哼!发育不全,奇丑无比!凭什么有这么好的福气?简直没天理啊,没天理!” 三足黑鸦猥琐地跟在飘灵的身后,心中又是嫉妒又是无奈。搞清楚目前的处境,更有助于调整心态服务好主子,三足黑鸦只能表示服从。 它有个强烈的预感,迟早有一天,这位小主人能冲破意域空间的壁垒,奔向那更加广阔的自由! “吃了狗胆的奴才,刚才是不是在背后偷偷骂我?看我不打断你的鸦腿。”感应到老乌鸦的心思,飘灵敲打了它一下。 “没哦,小主人,老奴我真没有,我哪敢有那心思啊!”三足黑鸦陪着笑,假装镇静。 “与其被怒焰之火焚烧,不如我赐予你们永生”。 站在殿门口的飘灵张嘴向山脚下挣扎的魂魄们发出了一个信号。这信号顿时让海中的魂魄无比绝望,在感知到飘灵的存在后,魂魄们此刻正惊恐地往海底躲藏,试图逃避他的捕捉。 这些可怜的魂魄都只有一个念头,能活几天算几天,总好过被这个怪物吃掉。 他张开自己的意识之手抓向海面,不像那只存在了万万年的老乌鸦,没有躯壳束缚的意识,可以延伸得更远,同时也更有力量。 怒焰海的温度被飘灵的意识力所震慑,温度急剧下降,海中的魂魄颤栗不已。山顶上那个崭新的存在,降低了火焰的温度,其实是为了更好的选择。 他迫切需要营养,与其等待魂魄焚化后那一点品质不等的阴元,不如自己上手。 意识之手嘲弄而又轻蔑地从怒焰海中抓起一颗魂粒,塞进嘴里。 可怜的食物在被他吸收前,甚至都来不及反抗。这颗魂粒是一个苍老而智慧的灵魂,里面蕴涵的营养远比那些年幼而无知的魂魄更有营养。 吞噬的精髓在于选择,这在飘灵刚刚诞生的时候就获得了启发。 “吃吃吃,我不停地吃!” “对对对,主人您随意!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您吃的越多,外面送来的营养越就多。” 对话默契,合作愉快!很显然,初试吞噬的飘灵进餐很顺利,他虽然目前还搞不懂老乌鸦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却无关紧要。低等级的魂粒营养有限,但好过没有。 吞噬一旦和贪婪结合,怒焰海中的魂魄们这次可倒了大霉,焚化成殿柱的生命之光,可比被山顶这个发育不全的家伙直接吃掉好受的多,最起码有尊严。 然而魂魄们无法抗拒,因为被吞噬和消化正是飘零赋予它们的命运,这命运无法抗拒。 贪婪地吸收生灵魂魄的营养,原本是《大幽卷》记载的修行法门。冥界魂魄系秘术的修行基础就是吞噬,这就好像聚沙成塔,需要一点点的来。 飘零的意识之手,不停地在怒焰海中搅动,冥界极域需要亘古元火燃烧魂粒产生能量。飘零此刻正在做的事情,明显干扰了冥界的秩序。 “吃吃吃,我不停地吃!” “对对对,主人您随意!” 主仆一唱一和,在贪婪的吞噬中,飘零第一次感到了内心满足。 冥界第一层空间行风境发生了新变化,终日笼罩的阴霾居然出现了一处光亮的缺口,缺口中透出的竟然是可怕的日光。 对冥境低等生灵而言,最忌讳的就是来自灵界的自然光,直接将原生态暴露在日光下,无异于自杀。 太神遗留下来的自然法则,绝不允许被打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点对天、灵、冥三界来讲都是一样。 这种变化立刻被行风境的镇守官报告给了翰血洞中的幽池冥母。 “伟大的息灵圣母啊!难道您认为我对您的虔诚出现了动摇,才让您降下如此恐怖的惩罚?” 幽池冥母有些惶恐不安,这几日,她再也不敢一直躺在那张象征着自己征伐功绩的白骨床上了,她已经降下懿旨,命督捕司增加输灵池原料的供应。惴惴不安的老妇人终日关注的只有三个问题。那就是献祭对息灵圣母的虔诚,传承忏灵皇族的血脉,维持冥界的秩序。 万万年的岁月中,不断发动对天灵两界的讨伐,收割天族和灵族的魂魄,自古就是冥族皇太后的使命。 关于这点,她自认为做的不差,可究竟是什么缘故,竟让圣母降下如此可怕的惩罚? 这可是她一万七千年苍老而新鲜的记忆中,甚至是本族史官记载的史料中都从未有过的现象。灵界日光透射进行风境之后,翰血洞输灵池边的第一根传送柱已经出现了一道裂纹。 十五年来,幽池冥母重新拄起她那条戾龙腿骨做成的拐杖,第一次颤颤巍巍地走出了石寝。 冥界第九重空间也被称为焚血秘境,这名称得源于翰血洞中的输灵池。那是一处只有皇族处女祭师才能去的地方。 生灵的血液和魂魄需要焚烧和净化,最后输往意域空间。怒焰海永恒燃烧的熔岩之火,起的就是萃化的作用。提炼后的魂魄称为阴元,是维持意域空间的基础材料。冥族生灵绿色的血液,经过怒焰海焚烧后会变成红色,这才是提纯后的血液原色。 这一切都是创世太神的意志,可为何灵界大多数生灵的血液天生就是红色的呢?特别是那群卑微的人族?幽池冥母对此一直心怀不满,甚至产生了一个怀疑。 “难道他们的血统竟然比忏灵族还要高贵?” 带着这个亘古就有的疑问,万万年间,冥族不断发动对灵界的战争。一方面因为天生的嫉妒,另一方面则是种群进化的需要,还是就是希望通过战争去赢得一个虚荣的证明。 狭窄的翰血洞黑暗潮湿,冥母骨杖上的幽芒正好用来照明。这一次,她没有传令摆起威武的仪仗,也没有带侍女随行。她心里着急,尽快查明灵界日光破界的原因,消除四处传播的流言,搞清楚息灵圣母的意志,这才重要。 幽池冥母老了,如今的她皮肤黝黑、满脸皱纹,再也没有少女时代的风姿,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爱美之心。 爱美是女人天性,作为冥界修行等级最高的忏灵族女皇,她只需吟唱几句“魂魄之外像”,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换外形。 炽火蚕蚕丝织成的黑袍,发出暗黄色的光芒,长袍几乎没有重量,垂下的裙边正好可以展现飘逸之美。 冥母脚步匆匆却不失庄重,她即将腐朽的肉身在咒语的作用下,变成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除了贴身侍女,从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实容貌,就连她的九个儿女都不例外。 瀚血洞通道细窄狭长,空无一人。这条路,幽池冥母在她的一生中已不知走过多少回,然而今天却不一样。通道里没有守卫,如果连这里都需要守卫,那如何体现冥母的力量? 来到洞口的冥母停下了脚步,焚血境旷渺的空间只有两处所在。一处是她居住的忏悔山瀚血洞,另一处则是悬浮在空中的冥母巢堂。剩下的空间只有原生气流,以及被寒冷笼罩的黑暗。这里最接近太神创世之初的原始形态,保持空间的纯粹,需要尽量简单。 作为冥界的皇族,忏灵一族自古以女性为尊,所以冥界的最高权力永远掌握在女子手中。十几年前,她唯一的女儿私奔出境,一直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因为这不仅关乎血统纯正,更主要的是皇位继承权的问题。老冥母一生受孕生下了九个子女,却只有一个女儿。 通体黢黑的忏悔山,没人知道有多高。因为这座山峰,只能看见山顶而看不到山脚。幽池冥母习惯性地往洞口下的黑暗扫了一眼,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修炼的“诞灵神功”不断精进,然而视界还是像以前一样看不到山脚。 弄清楚忏悔山究竟有多高?这也是历代女皇的心病。因为除了用眼光探视,迄今为止,尚没有任何一人有本事下到山脚。冥族自古就流传着一个传说,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 “不论谁去忏悔山的下场都是后悔!” 炽火蚕蚕丝质地细腻,色泽赤红。裙腰间的束带识实务地向后微微摆起,有如通灵一般,用流动展示女性之美。 幽池冥母用阴元注进长裙,两袖骤然膨胀,像鸟儿扇动起翅膀,她微微张开双臂,任由蚕丝裙托起她幻化而成的妩媚身姿,悠悠地向空中悬浮的巢堂飞去。 黑暗中划过一道绝世光华,冥母飘过的地方留下万点星辰,这正是冥界最高主宰的出行风仪。 自从幽池冥母发布了那道命令后,飘灵的意识之感里第一次体验到了满足。 “呵呵,这些卑微的魂魄,看把他们吓成这幅鸟样。小爷我吃掉你,那是看得起你。不过吃东西可真是享受啊!” 此刻的他看起来有些满足,善于察言观色的老乌鸦立即从大殿中搬出了一张躺椅,巴结地说道: “来,主人,您躺着吃,这样更享受!” 怒焰海中的魂魄质量似乎提高了不少,甚至还有几颗千年奇兽的魂魄,这可是难得的营养。只是他目前的意识之力,还没有强化到足够强大的地步。他不知道的是,因为自己爆发出的贪婪,幽池冥母的懿旨已将冥界搅了个乱七八糟。 意犹未尽的飘灵悠闲地躺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脚,一边吞噬魂魄,一边不停地嘟囔。 “吃吃吃,我不停地吃!” 吃饱喝足,飘灵满足地在躺椅上睡着了。站在旁边伺候的三足黑鸦惊奇地感应到,这个可怕又可恨的小主人居然开启了意识视界。 第25章 西界战讯 箭骨峡关楼密室中,翼儿躺在行军床上双臂抱头,两眼发呆。自打那日雪原斗术遭遇红纱披风的主人后,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天外有天的道理。 原以为自己的御风术练的有模有样,哪曾想遇到那名神秘女子,一番比试下来,竟输的无话可说。 心底震撼之余,一股莫名情愫反复缠绕,挥之不去。回想那女子清脆甜美,略带稚气的笑声,猜她年龄应与自己相仿,一身修为竟如此之高!简直令人想不明白。 若非那女子好心相救,用法宝帮他护住身体,只怕躺在冰天雪地之中,自己早就凉凉了。 这几日,他神情恍惚,脑中不断浮现出那日情形。红光流映,灿若晨霞,心中燃烧的迷茫火焰,却是久久难以平息。 红纱披风被他小心翼翼地收在箱底,心中那股难言的滋味反复缠绕,搞得他心神不宁。阿格木队长看在眼里,以为他受寒生病,差人送来几副草药,叮嘱他及时服用。 天色晴朗,落雪已停。为何那道灵俏的身影还不来找自己?她难道不要那件披风了吗? 自此以后,翼儿的平日训练更加刻苦,练气培元更是不敢松懈。“下次飞行斗术,一定要赢她!”他暗暗下定决心。 今晨一早,箭骨大营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关隘各处都加强了戒备,关楼上下更是多出了好几队守卫。阿图塔大帅连夜赶回,召集各营统领早早便聚集到帅堂,看来是有要事相商。 “各位将军,此番回来,我带来一道命令,联盟议事会急调我箭骨关两门神烽炮,前往黑峦山助战,诸位将军,谁愿带队前往?” 阿图塔大帅端坐在帅案之后,正色问道。翼儿斜挎狼族圆月腰刀,恭敬肃立在大帅身后。 原来碧影洲西部的黑峦山熊罴部落联合镜湖水族,月余前向草原西界镇水关发动了疯狂进攻。 镇水关是狼族联盟西部边陲要塞,地势险要,兵强马壮,万年间,熊罴部落数度进犯都没有讨到好果子。此番熊水二族结成联盟,显是有备而来,镇水关战事胶着,各村援军已陆续开拔。 军中又接探报,说是二族暗中得到冥界相助,镇水关要塞被围多日,士兵伤亡不轻,一时全线告急。狼族联盟急调各村精锐前往西界增援。 黑峦山熊罴部落和狼族乃是世仇,自古以来就与狼族争夺这片广袤草原的统治权。千万年中,二族对伐攻战,双方互有胜负。 直到三千年前,狼族大英雄阿利烈在世时,亲率大军经过几番苦战,擒杀熊罴部落大王,一举平定草原西界。 镇水关历史悠久,更是阿利烈亲手督造,绝不容有半点闪失。此番联盟议事会征调全盟精锐,必是战事相当吃紧。 阿图塔话音刚落,两旁侍立的将领们纷纷出言请战,大堂之中,一时人声嘈杂。 “大帅,左军营呼达达请战。” “右军营合雷儿愿往。” “……” “大帅!镇水关是我狼族荣耀所在,不容有失。末将不才,愿率炮队前往,打不出我箭骨大营的名号,打不出我狼族武士的威风,末将甘以军法从事!” 堂主诸将,前锋营副将古嘟鲁嗓门洪亮,喊得比谁都响。他正是翼儿所在亲兵卫队阿格木队长的亲儿子。 翼儿探头一望,只见一名年轻彪悍的狼族武士自队列抢出,咚咚几步走近帅案。那名武士立在堂前,猛不丁拔出腰间小刀割破左掌,双手一撮将鲜血抹上面颊。此番举动正是狼族武士决死赴战的盟誓之礼! 阿图塔见状哈哈大笑,一旁侍立的将领们更是频频点头。笑声一止,阿图塔自座椅上腾地站起身,伸手抽出案头军符,一双豹眼咄咄逼人,环视左右一周,向古嘟鲁朗声说道: “好,好!说得好!打出我箭骨大营的名号,更要打出我狼族勇士的威风!自从箭骨峡一战大败敌军以来,草原已经六七年没有战事了。此番熊罴部落来势汹汹,难道是想来吃瘪吗!小将军你既有此愿,我自当成全与你。” 说罢,阿图塔隔着帅案,把手向前一伸。古嘟鲁抢前几步,躬身接过令符,面色潮红,心情激动。 “诸位将军,大家也别争了。我看这次就让年轻人去吧,多给他们一些实战机会,也是我草原磨练后生的传统!古将军,命你为神烽炮队统领,午时三刻后出发。” 阿图塔说完此话,正待部署其它军务,不想堂中突然冒出一句略显稚气的声音。 “大帅,我也要去!”正是翼儿自一旁快步绕到案前,胸膛挺起老高。 刚才他眼见古嘟鲁刺血请命,又听得阿图塔一番言语,不知怎的胸中一热就做出了这般举动。 “胡闹,你还没到上阵杀敌的年龄!”阿图塔厉声叱道。 “大帅,刚才可是您亲口说的啊,多给年轻人实战机会,才有利于草原后生成长!”听见大帅出言相拒,翼儿心急起来,脑经急转弯,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啊…这个么…”堂堂的箭骨营主帅竟被他将了一军,一时语塞。 “大帅,我年龄虽小但也是狼族战士。临敌不惧、奋勇向前,不正是我们狼族武士应该有的表现么?”翼儿不容大帅喘息,继续恳求。 “大帅,您放心,翼儿本领可不差呢?您就批准我的请求吧!”说完此话,翼儿五体投地给阿图塔行了一个跪请大礼。 自从来到箭骨大营后,平日军事训练,他样样拔尖,训练成绩早已超出同龄少年许多。红缨大会夺冠一事更为狼族百姓津津乐道。阿图塔知道他身怀人族绝学,只不过觉得他年纪不过十三四岁,这上阵杀敌的事情未免过早。 大堂内一时嘈杂起来,各营将领看见翼儿这番表现,有人点头赞许,有人摇头质疑,几位平日和他亲近的将军忍不住就要上前帮他求情。 阿图塔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回坐在帅椅上,摸了摸满脸的络腮胡,脸上刀疤不自主地抽动了几下,似乎还是下不了决心,心里寻思。 “刀疤兄弟把这个孩子托福给我,万一有什么闪失?” 看见大帅还在犹豫,翼儿铁了心要给自己争取这个机会。 抬眼一瞥,猛地自地上爬起身,伸手就夺下了古嘟鲁腰带上挂着的小刀。 学着他刚才的模样,划破手掌把鲜血往面上一抹。情急之下,他出手如电,逍遥真气随意念激发,不知不觉就使出了《逍遥手卷》中记载的一个招数。 林爷爷平时最喜欢使的“逍遥飞花手”,此刻被他使将出来,动作灵动巧妙,神出鬼没。《逍遥手卷》所录都是林乐遥夫妻参悟古籍的修行功法,聚神练气,化气出招。人族社会注重礼法,逍遥手卷中的功法更是讲究姿势优美。 这几年中,林乐遥教他练气培元,并未传授他具体招术。其实是建造高楼,首先要打好地基的考虑。 翼儿天生记忆力超强,《逍遥手卷》中记录的文字,早已被他默记于心,此刻虽不得“逍遥飞花手”要领,情急之下招式动作却是有板有眼。 就算古嘟鲁身形魁梧,也被他瞬间夺去了兵刃,受翼儿掌心真气所逼,他身形接连晃了几晃,腰带竟断成了三截。 鲜血抹上面颊,翼儿眼中突然现出了两道凶悍的血色戾光,经脉中真气跃跃欲试,大有破壳而出的冲动。这种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今日不知是何种缘故? 真气纵流间,他张口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震得帅堂嗡嗡作响。咆哮声一出,面部表情狂暴狰狞,浑身肌肉不停抖动。帅堂中众人眼见如此,都被他吓了一跳。 戾光一闪即逝,燥气重归气藏。翼儿回过神来,对自己这番举动也感奇怪,这可触犯了“帅堂不敬,杖责二十”的军纪,吓得他赶忙又跪倒在地,口中急言: “大帅,翼儿刚才着急,无法自控,还望大帅恕罪!” 帅堂此刻又嘈杂起来,适才他眼中冒出的戾光,与冥族战士拼死厮杀的状态几乎一摸一样。阿图塔虽然见多识广,此时也全然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见这孩子瞬忽之间就夺去了古嘟鲁腰间利刃,心道这人族小孩还真是有些能耐!这身本领已大大超出狼军普通兵士。震撼之余,心意已定,一句夸奖脱口而出: “哈哈哈,好啊!我族少年若都有翼儿这般本事,何愁狼族不兴啊?”说完此话,阿图塔情难自控,双臂高举向天,做了个狼族祈天大礼。 “好好好,秦翼儿,本帅这回就为你破一次例,准你随军前往。但只可于军中观阵,不许阵前接敌,你可听令?” 阿图塔眼见他这番决心和意志,知道今日就算首领长老在场,恐怕也拦不住这个倔强的少年。 “谨遵大帅将令,翼儿此去,一定听话。一定听话,嘿嘿!” 翼儿得令大喜,赶忙叩头跪谢,一颗小脑袋把地板敲得蹦蹦作响。人没从地上爬起来,脑袋里已开始盘算出发前的准备。议事堂中的将领们听他此言,都被逗得哈哈大笑,只有古嘟鲁还愣愣地站在大堂中央,心里还在琢磨,这小兵娃子究竟使的什么招数,自己竟然没察觉? 箭骨关是草原南部第一要塞,所驻兵马威武强悍。阿图塔下令自各营抽调精英骑士,组成一支百人队,护送两门神烽炮前往镇水关助阵,又传令关墙各处加强防御。西界不断传来战事胶着的消息,箭骨关要地更要谨防敌军派高手偷袭。 午餐后,翼儿捆好行军背包,特意把红纱披风取出来在怀里藏好,早早便赶到了集合点,想起这次是自己首次随参军出征,又想到好朋友阿鲁八也在镇水关服役,心中好生激动。 两门神烽大炮披挂红绸,架上黑牦牛牵引的大车,车队中另有五辆大车装满硫磺火弹。战队整装集合,关楼上吹起嘹亮号声,箭骨营军旗下一队人马雄赳赳地踏上征程。军旗上绣着一副图案,一道峡谷火光冲天,纪念的正是“箭骨峡战役”,以战功标注战旗,原本是狼族军队的传统。 箭骨关全体将士在峡谷两侧列队相送,军号嘹亮,豪情冲天。军情如火,箭骨营炮队人不离鞍,日夜兼程。驿道上军士如涌,各村抽调的援军源源不断向镇水关开进,挤满了道路。翼儿他们这队人马持有联盟长老会所授的加急军符,路过驿站都是优先补给,一昼夜疾行下来,竟赶了八百里路程。 镇水关距离箭骨峡足有二千余里,第三日黄昏时分,翼儿他们就抵达了离关口最近的清水兵站。前方十里就是战场,寒冬腊月,风冷如割,赶到兵站之时,已是人困马乏,渴望迎敌接战的心情却是愈发强烈。 暮色渐沉,冬日的草原远远望去,枯苍一片。前线方向隐隐有火光冲天,天际红朦,在夜幕中显得极为晃眼。 清水兵站往常只是一座负责临时接待的兵站,此轮战事吃紧,新近进行了加固整修。兵站外围建起一道石墙,俨然是座小要塞。望楼士兵远远瞧见这队人马,早早便出言报信。 兵站总管闻讯登梯,望见那两门神烽火炮,喜出望外,忙下令开门迎接。人马进入兵站,总管跑下木梯,冲古嘟鲁抱拳深施礼,口中兴奋地喊道:“箭骨营神烽炮队,你们可算是来啦!” 古嘟鲁在马上还礼,应声道:“快,给我们换马,即刻进关”。 闻听此言,兵站主管抢前一步,伸手拽住了古嘟鲁的马缰绳,口中忙说: “将军别急,昨日接到阿怒哈老帅的军令,命令我站:箭骨营神烽炮一到即刻报信,将军请先下马休息,我们马上发出信号。” 说话此话,兵站总管一招手。早有军士手持一个蒙着红皮,粗如儿臂的纸筒支在地上。翼儿识得此物正是人族发明的烟花,心里偷偷一乐。军士取出火信点着引线,一团火球直冲向天。 “噼啪”声响烈焰炸开,绽放出红、绿、蓝三色火焰。焰尾拖曳,在空中缓缓滑行,有如流星。如果现在不是在打仗,翼儿他们只怕当即就要拍掌叫好起来。 这边三色光焰刚刚升起,镇水关天空方向随即也升起了三色焰火,看来已收到兵站讯息。 由远及近,驿道上传来“嗒嗒”的马蹄声,蹄声如一阵急雨,不一会就驰近兵站,原来是镇水关前来迎接的一支骑兵。 第26章 清水兵站山道 “前面可是箭骨大营的古将军?我奉大帅军令前来迎接神烽大炮。” 灵界人族文明领先其他族群,昔年,狼族和人族联军在箭骨峡大败冥军,靠的正是人族术士炼丹时发明的神火。神火威力之大,令人族元极城皇帝龙心大悦,传旨军械司潜心钻研此物用法。这两门神烽炮几个月前才研发出来,兵器营试造炮身之时,加有狼族所赠“炼铁精元”,铸造出的神烽炮威力大增,可称灵界第一火器。 当先率队一人,马红如血,枪亮似虹,乌黑的精铁枪头上隐隐生出一圈龙纹,一人一马,英武挺拔,远远地朝着炮队大喊道。 翼儿在马蹬上直起身子,一眼就认出喊话的正是当年在血金河畔遇见的那名狼族青年,沐血马的主人,草原红缨大会骑术冠军阿布萨。 “阿布萨大哥,原来是你啊!”,翼儿一见阿布萨,心里倍感亲切,就像遇见自己亲人一般。 阿布萨此刻也看见了翼儿,在马上点头示意,他相貌英武,此刻脸上却如挂冰霜,显得异常凝重。 军情紧急,刻不容缓。镇水关一接到兵站报信,阿布萨立刻率领骑兵队赶了过来。在鞍上与古嘟鲁相互抱拳一礼,算是打过招呼。提缰带转马头,吩咐众人跟上。两队人马并作一队,护卫着两门神烽炮就向镇水关赶去。 踏入驿道,阿布萨手中铁枪分指,指挥镇水关前来护卫的骑兵分做四个小队,前锋先由几马开路,左右两翼和殿后各留一队护卫,把神烽炮队围在中间。狼族士兵们神情高度戒备,如临大敌。 清水兵站距离镇水关口虽然只有十里,然而此间战事,熊水联军得冥族暗中相助,攻势甚猛。冥族派出精锐死士运用土遁之术,不断潜入战线后方,袭扰狼军后勤据点。 神烽炮系人族新发明的两军交锋要器,又是联盟议事会密令征调,炮队日夜兼程,路上丝毫不敢懈怠。镇水关守军刚才一接到兵站传信,立即派人前来迎护,自然是不容有半点差错。 阿布萨率前开路,翼儿跨在马上,紧紧跟着古嘟鲁统领。临近黑夜,掌旗兵高举箭骨大营的军旗。旗上一道长峡火光冲天,火光中两支羽箭交叉在一起,绣的正是六年前箭骨峡火焚冥军的场景。原先箭骨营的军旗图案是一匹手持弓箭的骠狼。箭峡一役后,联盟长老会颁令嘉奖,箭骨关全营更换军旗。这种以战功绘旗的表彰方式,是草原狼族部队的最高荣誉。 战马疾驰,不一会就跑进了一片绵延的山岭,前方一座雄关,隐约进入了众人视线。山路盘旋,山势渐行陡峭,道旁满是茂密森林,虽是冬令时节,针叶林上仍挂着几分绿意。 翻上一座丘岭,远远前望。前方火光闪耀之处,一座雄关横跨山脊,如岳挺拔。城墙上两条火把长龙,绵延不绝,比起箭骨关来更加雄伟巍峨,翼儿不禁暗暗赞道: “真不愧是阿利烈大英雄亲手所建啊!” 心中感慨,他不禁回想起当年去神雷石陵探秘时,同阿利烈元神本体的一番对话。正出神间,耳边“咣当当”一阵乱响,驿道左侧的密林中忽然传出了一阵刺耳的锣声。 金音未落,“嗖嗖嗖”,数只燃烧的火箭已抢先向那几辆弹药车射来。 “有埋伏!” 阿布萨和古嘟鲁两人几乎同时出声。示警声中,阿布萨从马鞍上已高高跃出,枪头龙纹爆出一道红芒,抢先击落了几支射向弹药车的火箭。 “保护弹药”,古嘟鲁大喊一声,手中百齿狼牙棒舞动如飞,战马张口嘶鸣,一人一马已率先挡在弹药车旁。 狼族军队不愧训练有素,炮队遇伏丝毫不乱,箭骨营军士未待令下,早有数人高举手中铁盾跃上大车,结成了一道防御盾墙,将弹药箱层层护住,凌空袭来的火箭击中盾牌,叮当作响,散落一地。 第一波偷袭未遂,“铮铮”几声,第二拨火箭又自密林中射出。 “原地保护炮车,左队随我来。” 阿布萨口中发出命令,枪芒一抖,在空中急翻了个斤斗,落回马鞍。比起红缨大会比赛冲线之时,人马配合更显默契。 敌暗我明,刻不容缓,枪头红芒受他双臂真气催动,枪气大盛。左翼三十名骑兵听见命令,紧跟在他身后,草原疾风一般,向密林深处杀去。 林中金戈对撞,厮杀声响成一片,狼族骑兵已与伏兵交上了手。 古嘟鲁一勒缰绳,带住胯下战马,战马遇阵,兴奋不已,张口嘶鸣,四蹄刨地,在原地不停打转。狼族士兵此时已将几辆炮车团团围住。刚才那两拨火箭虽是偷袭,在盾墙的保护下,并没捡到什么便宜。箭头掉落地面犹在燃烧,闪闪点点。 翼儿此番请命上阵,阿图塔大帅下令他只准观阵不许接战。此时车队遇袭,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心中丝毫不觉恐惧,相反倒是兴奋异常,早就把大帅的命令忘得一干二净。 伸手摘下鞍架上挎着的铁背长弓,三只箭搭在弦上,两只眼睛滴溜溜地寻找敌人。 密林中喊杀声此起彼伏,不时有军士倒地嚎叫。守在炮车旁的翼儿听见喊杀声,心痒难耐,也不知林中战况如何,掌心不由渗出了汗珠。 “嗖嗖”,驿道右侧密林中破空声响,来袭之物初起难辨其形,触物后爆出一团碧光,有如坟间磷火一般。伴随着磷火袭来的还有一群“扑啦啦”飞舞的黑蝙蝠,黑蝠双眼碧绿,翅上斑驳萤点,显得十分诡异。 北风劲起,残月清冷,驿道上树影婆娑。来袭之物远不如火箭抢眼,飞物显是高手所发,寒光掠空,速度极快。 “哎呀”几声,几名护卫在炮车周围狼族武士受伤倒下。那群黑蝙蝠围着炮车上下盘旋,寻找进攻机会。若不是顾忌狼族刀盾武士手中挥舞的兵刃,只怕就要齐齐落向炮车了。 突然间,树林中又冲出十数条全身裹在黑袍中的身影! 黑衣人手中蛊磷镖连连击发。领头一人双脚浮空,身法腾挪,速度极快,径直冲向护卫在军旗下的古嘟鲁。 敌人也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黑影未近,双手先扬出两道寒光。刃光中夹杂着一丝幽荧,显然淬有剧毒。 古嘟鲁识得此物正是冥族黒蚕死士惯用的蛊磷镖,不敢大意,提起棒身护住面门,硬生生挡下了这两枚毒镖。 “叮叮”两声,蛊磷镖撞落几根棒齿。古嘟鲁手腕巨痛,狼牙棒差点脱手,整个人从马背上滑落下来。偷袭之人仅用一件暗器就把手持重兵器的对手击落马鞍,功力不容小觑! 转眼之间,狼族兵士们与这群黑衣人杀作一团。古嘟鲁站稳身体,强提起一口气,知道今晚遭遇劲敌,丝毫不敢大意,一杆狼牙棒使得像车轮旋转,拼死御敌。 偷袭古嘟鲁之人显然是个头领,全身罩在黑袍中,只露出一双豆眼。十指指尖上套着一对尖爪,不知用什么材质制成?冒出惨茫茫的光色。双爪撕扯,比起抡着大棒的古嘟鲁显得更加灵活。 黑衣人似乎未尽全力,虚招连晃,身形围着古嘟鲁左右飘忽,渐渐将他引出战团,向密林深处飘去,分明是想寻找机会痛下杀手。翼儿眼见若此,本想发箭助战,无奈他二人身形纠缠,哪里还瞄得准。赶忙出言提醒:“古将军,当心中计!” 其余几个黑衣蒙面人,此刻已被百多名狼族士兵团团包围,渐露下风,却丝毫不露惧色。一人中招闷头倒地,至始至终不闻一声,相比狼族战士对阵时的咆哮嘶吼,诡密异常。 翼儿见黑衣人头领已将古嘟鲁引到数丈开外,心中着急,赶忙驱马追了上去。 黑衣人将对手引离战团,看看周围无人,一对尖爪猛地加快了速度,舞出道道刃锋。乍看起来,就像多出了几百只大爪,幻影迷乱,不离古嘟鲁要害。 翼儿见黑衣人使出大招,心里暗叫不好,脚下御风术发动,弃马如箭弹出。 “啊…”不待他靠近,古嘟鲁张口大呼了一声,胸前皮甲被击得粉碎,狼牙棒脱手。闪忽间,黑衣人抓住这个机会,顺着狼牙棒脱手闪出的缝隙,当胸又出一招。 古嘟鲁受伤到地,不及起身。黑衣人已是全身扑上,作势就要取他的性命! 翼儿飞在空中,黑衣人进招伤人看得一清二楚。几乎就是在古嘟鲁负伤大叫的同时,三枚羽箭已从弦上激射而出。 他自幼得涤音谷高人林乐遥教习心应练气之法,体内自含阴阳元质,再加上雪玉灵月的辅助,真气气藏已有相当基础。紧急关头,他使出在烈风大营练就的箭术来,一出手便是刀疤教头的独门绝技“欺风三箭”。 刀疤教头平生最为骄傲的,就是他那张铁背大弓,“欺风三箭”更是他平生所悟的弓术绝招。迄今为止,只在烈风营中偷偷传给了翼儿一人。“欺风三箭”是用至强膂力,配合精妙箭法,三箭同时击发,分袭敌人面门胸腹。翼儿调动真气发箭,这三箭威力之大,只怕比刀疤教头还要强些。 眼看黑衣人双爪就要抓上古嘟鲁头顶,忽听脑后风响。辩音知物,知道来袭之箭功法不低。电光火石间,黑衣人竟硬生生收回双爪,双足发力凭空跃高数尺。 三枚羽箭堪堪自足底划过。黑衣人起势落势,发招收招,均在瞬忽之间完成,只把翼儿看得眼花缭乱。此人招法诡异,自己更是从来没遇见过。 黑衣人“咦”地怪叫了一声,扭身回望。只见半空中悬浮着一名裸臂少年,张弓搭箭。最令黑衣人惊讶的是少年足底居然空无一物,分明是在御气飞行。 再看少年相貌居然是个人族,疑惑之余,他不禁狠狠地骂了一声: “臭小子,本领倒是不小,看蚕爷来娶你性命!”声音刺耳,如金铁对撞。 说罢,黑衣人竟弃古嘟鲁于不顾,纵身前冲,双爪在胸前一抱一合。翼儿顿时感到对面袭来一股无形大力。不及再发第二招,赶紧拧身闪避,身形被那股无形大力竟搅得转了好几圈。 他尚未正式修习《逍遥手卷》中的武功招数,面对异族高手,哪里懂得如何应招?眼见黑衣人再度合掌,心想不知后面还有什么古怪。赶忙脚下发力,身形急退。飘忽起落间,堪堪又躲过黑衣人一击。打不过?咱还跑不过吗? 黑衣人见状心里又是一惊:“面前此子,看来才是敌军功力最强之人,当先诛之!”。 此念一生,黑衣人再不犹豫,蛊灵元气灌满袍襟,一时间膨胀如鼓,发动全力,就向翼儿追来。 空中戾气更胜前时,黑衣人臌胀的袍襟中隐隐传出一丝吟咒之声,声音嘤嗡嘈杂,好似群鬼嚎哭一般,驿道上狼族士兵闻听此声,人人身上打了个寒颤,感到一阵晕眩。 蛊气灌注,诵咒发声,黑衣人誓取翼儿性命。强敌如此,翼儿要做的也只有赶紧跑路了。 性命危急之下,他把御风术乘风境地的功力发挥到了极致。黑衣人又发一招,爪尖上爆出数点绿芒,如夜间磷火直向对手罩来。一击之下未能伤及翼儿,不禁大怒,足底发力,顺着翼儿的飞行痕迹往前紧紧追去。 别看翼儿功力尚浅,御风术的飞行技法却是每日练习,特别是雪原斗术当日,败给那名缠绕在心头的红影女子后,他至今都不服气,日常修行更是百倍努力。 黑衣人驾空腾身,诡异之中虽有奇妙,然而在空中追了好一段距离,却始终拉不进同他的距离,更让黑衣人感到不解的是,自己所发蛊灵音波,不知何故对眼前这个人族小子竟丝毫不起作用? 他哪里知道,翼儿天生就有一半是冥界皇族血脉,黑衣人所发蛊惑音波,对灵界其它族类管用,碰见翼儿,就像奴才撞见了主人。 第27章 幽池冥母的巢堂 短短的冥想,顿悟,飘灵开启了意识视界。 意识之思的旅行,兴奋而又渴盼,一切来自于太神盘古的一抹遗思。 这鲜活的世界,何曾隐去? 万万年来,老迈的三足黑鸦,从血印山顶飞入怒焰海,抓取魂魄仅仅只有九次。怒焰中挣扎的魂魄一直流传的说法,就是谁能够被息灵殿殿使抓去,那可是无比荣耀。幸亏终于等来了飘灵,要不老乌鸦还不得煎熬死。 然而现在,海中的魂魄们又有了新的认识,甚至可以说是绝望。三足黑鸦最后一次抓走的那颗魂粒,残缺不全、奇丑无比,却毁灭了海中所有魂魄的希望,息灵殿殿使的使命似乎已经完成,再也不用无休无止的打苦工了! 吞食了一大堆魂魄阴元,飘灵的意识视界逐渐开阔。意识中隐约浮现出一道虚无缥缈的通道,对面的景象是另一种繁华。 似乎还有一个另外的自己存在,而且那个自己此刻处境堪危。他的意识之心刚浮出一丝不安,息灵殿中的柱子马上就出现了一道裂缝。他努力想看清那个自己的情况,悬尘之门刚开启又急速关闭。 这种好奇让他的意识之力感到疲惫,他刚刚诞生成形, 要想进入凶险的陨门还为时过早! “危险必须引起重视!” 飘灵对刚才发生的情况有些不甘心,他再度形成了一个判断。怒焰海中的魂魄数量无限,赶紧张大嘴吃吧!吃的越多就越有力气!这可是用来支撑意识之力的终极能量。 “我必须学会选择,保持贪婪、奋力吞噬!” 飘灵从躺椅上爬起身,站在息灵殿的大殿门口,用意识之力让魂体瞬间膨胀了数百倍。此刻,人形魂魄的外像已溢满了这片空间。海中的魂魄看到这种恐怖的变化,顿时惊骇得崇拜不已!更加绝望! “吃吃吃,我高兴地吃!” “儿臣恭迎母皇!” 灰朦朦的天幕骤然绽放出光亮,一枚光可夺日的火珠被大嗜冥王祭起,悬停在冥母巢堂方尖塔的顶部。 幽池秘境中的空气涡流,被梵天之炎的纯粹之火所震慑, 从混乱变得有序,空气温度逐渐升高,让人感觉有如火烤,就连忏悔山深不可测的山脚都冒出了热气。 幽池冥母懒得责怪这个显摆圣物的儿子,精工织绣的蚕纱裙,紧裹着她的妩媚幻相,举手投足间仪态万千。 她对此很享受,沉醉其中。毕竟,只要是女人,就喜欢美! 她悠悠地降落在冥母巢堂殿门前。飘浮在空中的石阶逐级向上。腰身拧转婀娜,对跪拜在门口恭迎的几个儿子懒得看上一眼,自顾向殿内飘去。 在她身后,石阶栏杆上的一盏盏灯笼,追随着她的步伐挨个亮起,没有一盏灯笼敢抢先发光,因为这正是她驾凌的规矩。 墙壁上挂着的磷火灯万古不熄,龙骨制成的宝座纤尘不染,冰冷威严,天然透出一股惨白的光芒。宝座后竖起一面直达殿顶的凹凸石墙,蜂巢般的龛位里供奉着一排排灵位,灵位前点燃的磷火灯,足有百盏之多。 幽池秘境是忏灵族的女皇禁地,以乱流通道与冥界外层空间相连,冥母巢堂就是忏灵一族的祖宗祠堂。 作为冥界的最高主宰,冥族族群德高望重的忏灵女皇陛下,只有被征服的远古龙族的尸骨残骸,才配充当她宝座的材料。这位活了一万七千余岁的老妇人,修行已达灭境的最高层级,几乎拥有不死之身。 若不是与生俱来的忏灵族使命不断驱使着她,她真是感觉活的太无聊了。如今她只有最后一个念头,那就是舍弃肉身化元结魂,成为不朽的永恒。在这之前能与最疼爱的女儿见上一面,就再没啥遗憾了。 “母皇陛下圣安!” “吾儿都平身吧。” 幽池冥母在宝座上安然坐定。她发话前,殿堂内几乎没有一丝声音,八个儿子都知道母皇陛下性情乖戾,行事全凭喜好,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她会降下怎样的惩罚? 随着越活越老,冥母的脾气越来越像个孩子,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返璞归真? 忏灵一族以女性为尊,皇位自古传女而不传男。幽池冥母一生只生了九个孩子,至于这九个孩子究竟是和谁生的,和哪一族的男人生的,或者是不是那些男人的,她都无所谓,也不记得了。她修习的“诞灵神功”讲究的是孤阴自诞,元冥自生。即便没有那些男人,她一样能自己孕育孩子,男人对她来说,更像是寂寞的调味品。 生孩子非常有益于增长功力,若非顾及“诞灵神功”的修炼,她才不愿意生呢。如今她已经修炼到灭境九重,生不生孩子已没啥意义。一切还要看息灵圣母的垂恩,正因如此,她落下了心病。 十几年前,她唯一的女儿私奔出境,与人族城主诞下孽子,气得她暴跳如雷,这也是近年她脾气越来越古怪的原因。 “大嗜近些年战功不错,如今大父五珠,我族拥有其一,剩下的几颗,你们什么时候给我拿来?” 幽池冥母悠悠地问了一句,她说起话来语气懒散,有些漫不经心,啥事在她眼里都不算个事。这不能怪她,谁要能活一万七千年,估计也像她这样。 “母皇容禀,大父五珠,焚天之炎是祖辈传下来的,其它三颗灵珠则是在天界云波殿、灵界落花洲元极城和草原狼族手中。至于那颗“冰魄之晶”已被儿臣探明,只是灵界族群实力不弱,还需从长计议。儿臣无能,还请母皇责罚!” 大嗜冥王面上露出一丝无奈,接到母皇传唤,他第一个赶到冥母巢堂,凝化法身,刻意把自己装扮成清高文人的模样。高冠束发,长衫委地,显得斯斯文文,与他九头兽型的真身简直天壤之别。 太古典籍记载,大父盘古的尊身是人族,虽然这个事实让冥族族群很难接受,但内心还是以变成人形为荣。 身为长子,他不敢在母皇面前得意,而是将近年率军征伐的情况一一禀报,说话时小心翼翼,口中不停自责。 幽池冥母斜坐在龙骨宝座上,一语不发。大嗜冥王说的这些事,其实她早就知道了。她所关注的只是大嗜冥王对战事的总结以及后期对策。 十几年来,忏灵族女皇再一次下旨朝议。上一次还是攻破风兰城夺回女儿,结果风兰城倒是毁了,那个玷污血脉的人族城主也死了。但最关键的任务却没有完成,不仅女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连那个孽子也毫无消息, 再加上箭骨峡一役冥军惨败,大伤元气,这一系列失败,可还没有算账呢! 幽池冥母平时足不出户,每隔一两个月,处女史官便会向她汇报发生的一切大事。三界争伐厮杀,亘古以来就是家常便饭。用一句话即可概括:那就是互有输赢。 三界各族皆有所长,万万年间也没有分出个高下。灵界各族修为虽不如天冥两界高深,却能够凭借生育优势而生生不息。这只能怪天冥二界自诩高贵,天生迷恋修行而忽略了繁衍后代。忏灵族女皇自己就是个例子,一万七千年中,她只生养了九个孩子,若是换做人族,那还不得生一洲的人口! “虽说灵界各族鄙夷粗陋,不足挂齿,但却掌握了一项优势,那就是年寿虽短,人口却众多,所以每次大战后很快就能恢复元气,而我族却要多年休养生息。 今天喊你们几个来,就是要告诉你们,本皇心意已定。一些祖辈传下来的规矩也该改改了。传我旨意,自明日起,除过忏灵族,血脉之戒即行废除!” 大嗜冥王足足讲了小半个时辰,幽池冥母听到最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她的这道圣旨顿时让几个儿子倍感震惊。 排行第六的猭火冥王性格暴躁,腾地一声从石凳上蹦了起来,口里呜呀呀大喊起来。 “啊呀,母皇陛下啊,母皇陛下。这事万万不可啊!血脉之戒一旦废除,那些低等级的生灵相互通婚,该如何维系血统的纯正?儿臣这就回燃雷境加快魂兵制造,越多越好。” “六弟莫急,你那个魂兵,不是我说你,简直不堪大用,顶多充当炮灰。母皇这个旨意正是要鼓励婚配繁衍,说不定能产生新的灵种。基数大了,咱们就能更好的扩充军队。” 排行第五的荆复冥王儒衫布履,手持折扇,微微扇动了几下。身材瘦削,一副人族书生的模样,他性格稳重,文武双全,一语就道破母亲心思。 “嗯,五王说的有道理,儿臣谨遵母皇旨意,回去就办。” 堂中诸位冥王齐声附和,祭墙后面呆着的三位史官,见形成朝议,赶紧摊开纸墨,记了下来。忏灵族的史官历来由纯洁的处女担任,女皇陛下的这个旨意对冥界族群至关重要,但和她们自己却没啥关系。 保持忏灵族史书文字的纯洁,原本就是处女史官们的责任! “退朝。你等都散了吧,凡事要多商量,多听你大哥的。 耐得住寂寞,才能成就大事。” 幽池冥母有些累了,朝儿子们摆摆手。她这几个儿子修为各有所长,统领着冥界各个族群。儿子们年龄都不小了,然而她还是比较倚重长子和最小的儿子,大家庭的家长基本都这样。 “大嗜,你和老八留下,我有事要交待。” 幽池冥母一声令下,几位冥王伏地叩辞,回复真身后皆是面目狰狞的奇禽走兽模样。 嗖嗖几声,六颗绿幽幽的光点掠出殿门,划出几道诡异的光影。忏灵族的冥王修行精深,个个都是灭境之士。 幽池冥母伸手一指,冥母巢堂的两扇殿门悄然关闭,祭墙上的长明萤火,光芒骤然明亮起来。 “下面的朝议不用记载,退去吧” “遵命!陛下。” 祭墙后手持笔册的处女史官,齐齐答应了一声,往后殿快步退了出去。 “哎!人老了,精力有些不济了,可有些事啊,还得操心。我这几个儿啊,都不省心!” 幽池冥母轻轻叹了口气,将身子坐直,微微苦笑了一下。 巢堂内只剩母子三人,幽池冥母放下威仪,换为家常语气。 她这个举动令大嗜冥王不由心酸,母亲作为冥界老大,本可以化元结魂,自由进出意域空间,从此长伴太神遗思。她老人家的这句话,实际上是在责怪儿子无能。自己身为长子,怎能不感到惭愧。 “大嗜,娘从小就教你,凡事宜智取不可硬夺,你发兵攻打风兰城,祭出大父遗珠,那颗珠子有毁天灭地之力,岂是能乱用的?万一伤着你妹妹可怎么办?你事前想过吗?再说了,大父五珠需要蓄灵祭发,你这次用了?考虑过下次吗?” “是,孩儿鲁莽,请母亲责罚!” 大嗜冥王听到母亲埋怨,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有些惭愧又有些自恼。当日他与秦天蓝斗法,暴怒之下祭出焚天之炎,夺走十万百姓生命。有件事他一直瞒着母亲,刚才差点说出来,最后想想还是算了。 “老大不小了,做事切忌冲动,你身为长兄,凡事一定要多想想后路!九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查找她消息一事,万不可懈怠了。” “是,母亲” “你先退去吧” “孩儿拜别母亲” “走吧,走吧,哎呀,我那可怜的九儿啊,娘这些年,想死你了,呜呜呜,呜呜呜。” 幽池冥母翻起伤心事忍不住哭起来,大嗜冥王也是一阵心酸。幽池冥母此刻真情流露,她统领冥界万千生灵,至高无上,即便是家庭会议,也很少流露感情。 待大嗜冥王出殿,她重新调整心情,望着默不作声,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的小儿子怨戒冥王,急切地问道: “让你办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回母亲话,孩儿一件一件都在办,请母亲宽心。” 冥母最小的这个儿子,真身是一只花皮蛤蟆,幻身却喜欢变成人族孩童的模样,扎着冲天小辫,笑嘻嘻地瞪着两只大眼睛,显得顽皮可爱。 冥界诸王魂魄系的修行精深莫测,心机辩识却是各有长短。荆复冥王老成持重,他却是心思细腻,步步深谋。 幽池冥母至今还记得,许久以前他第一次化身变形时,就选择了人族孩童的模样,遭到几位哥哥的取笑,但他的回答却令母亲从此对他刮目相看。 怨戒冥王当时的回答是:“孩童之力最弱,正因如此,才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懂得隐藏实力和心思的人,的确不容小觑! 第28章 九棱虬螭枪 虽在匆忙逃命,翼儿在空中飞行的姿势仍有几分从容。别看他御风术尚在气境,用于逃跑却是绰绰有余。 黑衣人紧追其后,绕了好几个圈子始终拉不近距离,不禁更加恼怒,手中尖爪舞的更紧。二人自驿道右侧密林绕回驿道。犹在厮杀的狼族战士们眼见他处境堪危,有心援手,却只能望空兴叹。 从军以来,今日初遇强敌。虽然内心无惧,战斗经验却是零。飞在前头逃命,慌乱之中,逃跑路径并非直线,而是一个半圆型的圆弧。黑衣人看出这点,抓住他拐弯时机,加速纵直截击。这种情况,像极了猎豹捕杀羚羊,飞行距离远少于对手。 黑衣人连发狠招,还好翼儿有心应之术,扭身躲避及时。就算如此,背心短甲也被爪力扯开一道裂口,后背隐隐生痛。 看看接近左侧树林,黑衣人瞅准机会,猛地甩出左爪,隔空抛来,爪尖精光大盛,已使出全部力量。 “嚯…”蓦地里传出一声大吼,一圈凌厉无比的龙纹红芒越过翼儿头顶,刺向他身后紧追的黑衣人。 阿布萨弹跃在空中,截住来路,枪头急转间,点点红芒如雨倾注。光影中幻化出一条红色螭龙,龙身虎头,张开大嘴向黑衣人咬去。 “九棱虬螭枪”,黑衣人道出这把神兵的名字,心中大骇,再想变招已来不及。他刚才注意力全放在翼儿身上,猝不及防间,左臂已被枪芒生生切断, “嗯”地闷哼一声,臂膀上扬起一道碧血。身形在空中摇晃了几下,扑通跌落在地。驿道上磷光一炸,腾起一团烟雾消失不见,黑衣人重伤之余还能遁地而逃,着实有两下子。 阿布萨率队清剿林中伏兵,连毙对方数十人,对方眼见不敌,毫不恋战,立时撤退。阿布萨担心车队安危,折返回来。刚纵马驰出树林,就看见半空中黑衣人追杀翼儿,所以一出手就是大招。 他手中这杆龙纹长枪,得自人族修真高士所传,正是颛疏五兵中的“九棱虬螭枪”,此枪分为雌雄两把,他手中这杆是雄枪。 惊魂初定,收气降落地面,初生牛犊,适才性命堪危的情形,立刻忘得干干净净。翼儿嬉皮笑脸地朝阿布萨吐吐舌头,叫道: “大哥,嘿嘿。” “啊呸,贼人逃得倒快!” 阿布萨愤愤地骂了一句,翻身上马,探手揪住翼儿领角,把他拽上了沐血马鞍,口中赞道: “小兄弟,你的飞行术可不简单啊!” 阿布萨见他刚才所用飞行之技精妙,出言相赞。说话间,双腿一夹,沐血马撒开四蹄,驮着二人向驿道上的炮车奔去。 敌情解除,结成盾墙的狼族士兵整队集结。刚才偷袭的那一队黑衣人寡不敌众,尽数被狼族士兵击毙,尸体横躺在驿道上。那群翅膀上发着萤光的黑蝙蝠也被驱散。清点人数,狼族士兵也有十数人阵亡。 阿布萨抬腿走到一具死尸旁,用枪头挑下面罩,定睛察看了一番后,回头对翼儿说道: “果然不出所料,这批人是冥军黒蚕死士。” 密林中抢先用火箭发动偷袭的是熊罴部落的弓箭手。这群黑衣人却是冥军中的精锐死士。此番西界大战,果然有冥族参杂其间。 熊族弓箭手先以火箭偷袭,是想吸引狼族战士的注意力,好给后面出手的黒蚕死士,制造破坏神烽炮的机会,不料阿布萨一眼便瞧出敌人阴谋,临阵指挥,丝毫不乱。 “幸好早有防备”,阿布萨不禁感叹,一回身瞧见翼儿有些疑惑的样子,忙向他解释道: “黒蚕死士是冥军训练的一群亡命之徒,专门执行特殊任务,所用手段卑鄙无耻。你看地上发出磷光的正是蛊磷镖,淬有冥界炽火蚕身上的磷粉,遇物即燃。往后你若遇见,可要多加小心。” 翼儿听见这话点头应是,再看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黑衣人尸体,伤口位置流出的暗绿色血液,正是冥界生灵的特征。 这边古嘟鲁面带愧色走了过来,打扫战场,将军士遗体就地葬于林间,简单休整后,上马继续向镇水关开进。 一路上再无敌军骚扰,箭骨营炮队在阿布萨前锋骑兵营的护送下,翻过低岭,前行几里,亥时正点抵达了镇水关。 关墙上灯火通明,点着一排排用雪杉木树脂制成的火把,草原神雷山中盛产雪杉,狼人们日常所用多取此木。 守门军士打开要塞铁门,狼族士兵早就听说神烽炮威名,今日得见大炮真貌,一时欢声雷动。 镇水大营军械总管黑牙尔早早便率人亲自等在这里迎接,见炮车抵达,赶忙指挥士兵给两门神烽炮和弹药车换上了新牲口。 阿布萨朝古嘟鲁招呼一声,说道: “古将军,这里交给他们。请随我来,大帅此刻正在前营等待诸位。”说完,驱马带路,抢先驰出。 坡行缓缓向上,翼儿和两名火炮队长紧随其身。原来镇水关乃是一座骑峰而建的岩石要塞,地势险要。山岭南北绵延,一眼望不到边,镇水关所在正是主峰位置。 翼儿抬眼向左右两边遥望,只见此处要塞霸居高岭,两边卫墙沿着岭势向下延伸,一时望不到边。镇水关居高临下,俯瞰西部百里荒原,占据了防御地利。狼族军队依山取石,处处建有军事设施,足可容纳数万兵马,军事优势十分明显。 翼儿他们由要塞东门进关,此刻要去的是镇水关西门城楼,雪缘草原西部边境破军山脉的制高点。 “破军”、“镇水”二词,是草原狼族为纪念前世大英雄阿利烈起的名字,如今的这座关塞更是阿利烈亲自督建,距今已有三千余年的历史。 狼熊二族世代为仇,争霸草原统治权。三千年前,阿利烈率军深入黑峦山脉,追击数百里,一举击溃熊罴部落,擒杀熊族大王。回军至此,查勘山势,破石建楼,沿山岭南北修筑了百里御墙,从此划定草原西界。 镇水关经狼族世代加固修筑,可称雪缘草原第一雄关。此番熊罴部落自西方杀来,必须先攻破此关,才能进犯草原腹地。 两军对战月余,战事呈胶着状态。熊水联军和狼军都在加紧调遣,镇水关东西两侧聚集了双方十余万人马。草原各部落派出的第一批援军,今晨黎明刚刚赶到。箭骨营炮队有联盟议事会八百里加急兵符,一路上驿站优先补给,竟是第二批援军中最先抵达的。 战马脚力神速,片刻功夫,众人进入镇水关西门关楼。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值哨军士拦住去路,阿布萨出示腰间金令。 关门打开,借着道旁火把光亮,放眼一望,原来这里是镇水关关楼外的一座瓮城。 瓮城前出,建在破军岭主峰西坡上,霸据地势,以镇水关关楼为中心,是一处扇形防御工事。半径约摸三百步,恰好一箭射程。 瓮城墙体比主墙略低,墙头上每隔五十步便建有一座戍卫塔。周围山势凹凸,只在瓮城对面斜坡缓缓,敌人来攻,正好覆盖在主城和瓮城双重火力之下。 翼儿在箭骨大营受阿图塔大帅教导,学过关防要领,此时身临其境,观察实地与兵书完全一致。只有一点,他还没搞明白:瓮城城墙环闭紧密,居然连一扇门都没有,如此一来,关塞内的守军该如何出击? 破军岭不似北部神雷山巍峨挺拔,山形波浪起伏,绵延不绝。狼族军队在各处制高点修建防御工事,更在山体中掘出四通八达的运兵暗道,犹如一张严密的大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月色凄惨,寒风刺骨,对阵双方偃旗息鼓。瓮城中军士们正在加紧修补白间作战损毁的城墙。让人奇怪的是,瓮城地面上水汪汪的一片,泥水混浊交杂,几乎覆过脚面。最让翼儿大惑不解的是,时节正是寒冬,这些水为啥不结冰呢!? 这可是自己从来没遇见过的事,得空一定要好好请教阿布萨大哥。 一队队军士手持盆桶,正在清理积水。阿布萨领着几人沿阶而上,来到城墙坐中而居的一处望楼。 镇水大营主帅阿怒哈,一位年迈却不失苍劲的银甲老将。披着金边狼头红氅,左手叉腰,右手搭额,足蹬窗沿,正在凝神观望敌情。几位银甲持戈侍卫,肃立两旁。 阿布萨向前一步,躬身施礼,低声禀道:“大帅,箭骨营神烽炮队到啦”。 连呼三遍,阿怒哈才回过神来。 “好!”老将军赞了一声,声音洪亮如钟,全无老者之态。 “箭骨炮队古嘟鲁拜见大帅。” 古嘟鲁抬臂行了个狼族军礼,双手奉上阿图塔军函,身后几人跟着他施礼。翼儿偷眼一望,面前这位老将军须发皆白,目光中蕴有逼人力量,又似蕴有无穷智慧,站在那里,凛然自威。 “好,好,很好!”老将军看完阿图塔来函,连说了三个好字,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看完军函,点头朝众人示意。目光如炬在众人脸上一扫,一双鹰目停在了古嘟鲁身后的翼儿身上。 “啊,这个小家伙,你怎么来啦?”言语之间,颇感惊讶。 翼儿听见大帅发问,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刚想出言解释,却被阿怒哈挥手阻止。 “哈哈哈,我怎么能不认识你这个小家伙呢?你就是那个从小就在草原长大的人族小孩吧,当年在红缨大会,老夫我认得你,你却不认得我哦,哈哈哈!哈哈哈!” 阿怒哈连连大笑,眼光中透出一股长者的慈祥。 翼儿闻声臊得脸颊一红,赶忙躬身禀道: “大帅,我奉命前来观战,阿图塔大帅不准我参加战斗”。 “哦,还有这事?观战,观什么战?狼族武士保家卫国,从来不分年龄大小。你既然来到这里,就该多多杀敌才好!” 阿怒哈有意出言试探,一双精目紧紧盯着翼儿, “谨遵将令!” 翼儿闻听此言,不禁心花怒放,这回可捞到救命稻草了,不用再顾忌什么束令了!其实晚间驿道遇袭,他就违反了阿图塔大帅的军令。镇水关可是这位老爷爷大帅的地盘,当然要听他的! “荣誉、牺牲、勇敢!大帅,我年纪虽小,这六字誓言可是时刻铭记在心的!” 翼儿一时来了精神,挺挺胸膛,高声喊到,连续几日没休息好的疲惫,此刻一扫而空。 阿怒哈听见他回答,不禁连连点头,眼光环顾四周,感慨说道: “说的好啊!看见你们这些年轻人,才发现自己是真的老了。我狼族英杰辈出,何惧敌人来犯?啊,哈哈哈!” 众人闻听此言,一齐笑出声来。翼儿更是热血沸腾,攥拳连连捶胸,他这副样子,正是狼族士兵表达兴奋的动作。 当下,阿怒哈传令召集各营将领,前往中军大帐商议军情。翼儿告别众人,由亲兵领去后营用餐。 路上他猛地想起烈风营的小朋友阿鲁也在这里服役,向亲兵一打听,原来阿鲁在军需营。前几日去后方押运粮草去了。听到这个消息,不免有些失望。 离开望楼前,他透过石窗,发动心应术向前方查看。远方一片闪着粼粼白光的湖岸,透出万点篝火。熊水联军营寨绵延十数里,果然声势浩大。敌军营寨中依稀传来唱歌声,一堆士兵围着火堆唱歌跳舞,像极了狼族百姓聚会时的场景。敌军士兵作战之余,竟还有心情唱歌?士气之高由此可见,难怪以镇水关的实力,还要请求援兵! 身临火线,大战在即。他胃口大开,这顿饭独自啃完了一支黄羊腿,当然少不了饮几杯马奶酒。吃过夜餐,他被安排到镇水关主楼内的侧屋休息。 屋中立着几张木柜,上面堆满文书,只在门后支了一张简易的行军床。阿怒哈大帅有过交待,让他住在关楼里。老牛护犊,原是人之常情。 吃饱之后,困意顿起,倒在床上,未及解衣就已沉沉睡去。 谁牵我的手,去崖顶看那朵遗世的红花?荒野中的小树,度过了整个冬天为何还没有发芽? 一只精白大鸟,缓缓从血金河河水里飞起,白鸟扑扑扇动着翅膀,向雪缘草原北方绵延的神雷山飞去。 穿过灿烂红霞,身披纯净之光,在绿地圣母慈爱目光的注视下,那朵蓝莲兀自旋转,谁的心在慢慢融化?那是虔诚的祝福,亦是悲悯的垂顾。 一件柔软绵香的红纱披风从头顶飘然落下,有寒冷冬日,漫天雪花。 睡梦中的翼儿嘴角一咧,偷偷地笑了。 第29章 晨间第一波攻击 无数静止之重,流动之美,凝聚之神,破碎之严,化成太虚万象。有日月星辰,风雨雷电,花草树木,飞鸟游鱼。恣意窜流之意识,横亘于前,于今乃至于后。 静与动,时与空,幻与像,一切实体和虚体,均在那一刹显现而又消失。 空间表露形态,时间开始无奈的流淌,几道内里光影灿烂、风云诡谲,黄沙漫漫,花草殷殷、血雾蒙蒙的时空之门已缓缓开启。 悬浮在息灵殿盘古脚印上的飘灵,意识之心惴惴不安,眼前划过的影像,似乎在启示什么?然而这启示,自己尚未可知! “咣咚咚”、“哗啦啦”,一阵嘈杂声猛地把翼儿的美梦敲醒。他跳下行军床,脑中不及多想,伸手摘下墙上挂着的弓箭,转身就向门外跑去。 天色微明,晚间挂着的一轮残月被晨曦所逼,朦胧月影逐渐隐退。熊水联军选择黎明破晓时分,发动了猛烈进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神烽炮轰击的硝烟味道,丝丝血腥随风传来。翼儿站在镇水关西墙上向瓮城方向一望,只见破军岭西坡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浑身黢黑的熊族士兵。 当先十队熊兵,排成纵列,一人挨着一人,肩上扛着攻城云梯,手持兵刃,如潮水漫涌般向瓮城攻来。 较之狼族军士全身披挂,熊族士兵只在前胸绑着一张兽皮,全身几乎裸露在外。黑峦熊族世代受草原狼族压制,生产能力有限,普通熊族士兵皆是如此。 空中箭矢乱飞,两军弓箭手抢先对射。腥风中,不时有硕大的冰块呼啸而来,砸向关塞御墙。冰块砸中墙体溅起无数冰凌,发出噼啪声响。 “轰隆”声起,瓮城御墙前沿城垛,两门神烽炮炮口微扬,喷出道道火舌,硫磺霰弹携光而出,正在猛烈轰击敌军。 翼儿望见此景,热血上涌,顿感浑身燥热。一提体内真气,左手提弓,右手拎着一个大箭袋,纵身就向瓮城墙头跃去。 镇水关御墙高达数丈,在他眼中却根本不值一提。若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保持低调,不想太过张扬,他早就御风直接飞过去了。 几个纵落,翼儿便跃上了瓮城墙头,直接跑到神烽炮旁,箭骨营炮手们忙于测距校位,填弹击发,这会工夫谁都无暇搭理他。 神烽炮后,一面烈火燃峡、双箭交错的战旗在寒风中猎猎飘扬,古嘟鲁前时伤口覆药包扎,此刻带伤上阵,手持一面红色号旗不停挥动,红旗所指即是发炮方向。余光一扫翼儿,忙出言提醒一句: “小兄弟,当心流箭!”。 翼儿应了一声,抬眼向望向阵前。天色渐明,西方天水之间,熊水联军的营寨更显清晰。昨晚所见苍白一片,原来竟是一面冰冻三尺的冰湖,难怪在冷月映照下闪闪发光。 站在瓮城墙头向下观望,破军岭岭势就像是一道拦河大坝,牢牢扼住了湖水东进的方向。寒冬腊月,湖面冰冻如铁,熊水联军的营寨就安扎在冰湖两岸,更有中军大帐,直接在湖面扎营。 今晨进攻,熊军来势汹汹。破晓时分集结部队,向镇水关瓮城发动了死亡冲锋。 西坡上,敌军军士有如狂潮拍岸,将镇水关瓮城团团围住,射出箭矢频频自守军头顶飞过。 镇水关主楼为破军岭全岭制高点,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城墙皆用尺余厚的青岩砌造,十分坚固。 前段时期,熊军强攻关楼,遭受惨重伤亡。遂改用多点围困,孤立核心的分扰战术。又受冥族暗地挑唆,派出小股精锐死士,深入边境,袭扰狼军后勤粮草。昨日晚间,箭骨营炮队遭遇伏兵偷袭,正是如此。 熊水联军先以重兵围住镇水关主楼一线,同时倚仗水族水路调运之利,分兵多路,沿着湖岸河流不断进攻镇水关南北各处防御据点。镇水关一时全线告紧,战线延伸足有七八十里,更有数处御墙已被敌兵截断,此际正处于两军反复争夺之中。 “今晨敌军集合主力,卷土重来,士卒冒死进攻,一波接着一波,难道是冲着这两门神烽大炮来的?” “奇怪,今早熊人们怎么全跟不要命似的,如此疯狂?” 听见身边士卒交谈,翼儿正揣测间,阿布萨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身边,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翼儿闻声回头,看见他手中神兵红芒枪气几乎快把他全身罩在其中,知道阿布萨动了真怒。想想他刚才问话,心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只是不知道说出来对不对? 正犹豫间,“杀!”敌军阵中突然发出一阵齐吼,攻势更甚。望着那两门不断喷出火舌的神烽炮,翼儿忽然想起了昨晚在驿道上偷袭的那群黒蚕死士。 “大哥,一定是昨晚逃跑的那个黑衣人告的密,你看敌军进攻方向,分明是想破坏这两门神烽大炮!” 翼儿想明此理,再不犹豫,朝着阿布萨大声喊出心中所想。 阿布萨闻声练练点头,抬手遥遥一指:“没错,神烽炮正是此战我军破敌关键,你看,如果我们能将大炮再向前推进一千步,大炮的射程就可以够得上玄溟湖冰面了,那时开轰起来,你想会怎样?” “那时候啊!只怕他们全都要做落水之鳖了。”翼儿心里一乐,大声回道。 二人对视一笑,阿布萨单臂一抖,枪头红芒隐约爆出螭首模样。 “大战在即,你我兄弟先杀退敌军再来商量,你可要多加小心。”说完转身奔回本队继续指挥。 瓮城前沿山坡,此时已爬满了熊族士兵,敌军万人队开始发起了第二轮进攻。 熊族士兵们毛发密长,体形高大,作战勇猛。镇水关城墙上箭矢如雨,晚间刚架上的神烽炮更在山坡上轰出一道道血痕。然而前方熊军一拨倒下,后阵士兵又源源不断涌来,其勇敢冲锋,决死不惧之态,丝毫不比狼族军队差。 瓮城内不断有后续增援部队赶来,城墙内外战况进入白热化状态。山坡下熊军架设的一排投石车,正加紧向城中投掷飞弹,只是这飞弹可不是石头,而是就湖挖掘的大冰块。 “砰、砰、砰”冰块掠空袭来,撞在御墙墙体上发出巨大声响响,冰花四溅。 前锋一队熊族士兵拼死攻抵瓮城墙脚。熊兵们手持大盾,将数十张盾牌连在一起,抵挡着墙上落下的箭矢擂木。神锋炮威力巨大,此时对杀近城墙的敌军却是没有办法。否则轰击起来,岂不是连自家城墙都要受损? 双方战士的震耳咆哮声中,几架云梯已搭上墙垛,当先几名熊族勇士手持圆盾短刀,沿着云梯奋勇攀上。 形势危急!“保护大炮”古嘟鲁大吼一声,撇下手中令旗,操起百齿狼牙棒,冲上月台前沿,挥棒猛砸云梯挂钩。 箭骨营炮队军士推动车轮,将大炮后撤,翁城下赶来增援的狼族士兵见此,迅速冲上御墙,挡在炮队前面。 一时之间,城墙上标枪箭矢,燃草落石,纷纷向城墙下的熊兵砸去。 翼儿此时热血激荡,双颊赤红,眼中现出凶狠暴躁的戾光,似有无穷勇力突灌于胸,前时在箭骨大营请命时的那种狂躁状态又被他激发了出来。 “嗖”地一声,一枚响箭自他手中激射而出,穿透了当先攀上月台的一名熊族勇士的胸口,熊族勇士皮甲束带被箭风扯断,人甲分离,血光四溅。 箭头穿身而过,箭杆上沾着断毛碎骨,其势不减,继续向前飞出老远。那名熊族勇士中箭张开双臂,身躯凌空摔下城墙,临死竟不及叫喊一声。 “嗷嗷嗷”,翼儿一副狂暴,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左手紧握弓背,右手五指连发,连连射出羽箭,有如泼雨一般,奋勇攀梯的熊兵们纷纷坠落云梯。 烈风营刀疤教头的私传绝技不容小觑,“欺风三箭”此时称为“破熊三箭”怕是更好。 当年,刀疤教头琢磨出此技,心里得意,他给自己这招起名叫“欺风三箭”,意思就是箭飞的比风还要快! 旁边古嘟鲁挥棒连连砸毁几架云梯,熊军前队攻势为之一滞。云梯下熊族战士抬眼见一名人族少年,身高堪堪超过旗杆的一半,足踏墙墩,箭雨凌厉,狂暴凶恶。乍见之下,人人心中都是不免打了个寒颤。 壮士搏命,生死何惧? 这是翼儿第一次亲临火线,强弓利箭,豪嗜鲜血,眼见中箭熊兵一个个倒下,心中直感无比畅快。 瓮城御墙上得到增援的狼族守军,发动一波冲击,将第一批冒死攀上墙头的熊族勇士尽数击毙。翼儿左脚踏在墙垛上,居高临下,继续追射着敌人,处在狂暴状态下的他,气藏如海,经脉中真气汩汩窜流。射程比狼族弓手足足多了一倍有余。周围狼族军士眼见他这般神勇,心里都是暗暗称奇! 顷刻间,他便射完了箭袋中的一百支箭。停顿间隙,扭头大呼:“快拿箭来”。 后面专事弹药供应的士兵听见他喊叫,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扛过来一个木制箭桶,里面装的箭恐怕足有上千之多。 狼熊两军围绕着瓮城的争夺战越来越激烈,镇水关主楼城墙上架设的一排小型投石车此时也开始了还击。 投石车所抛大石在空中划出道道弧线,不断砸向西坡上涌的熊族士兵。两门神烽炮刚才城墙遇险,此刻已奉命撤入瓮城戍楼之中,由一层开窗探出炮口继续轰击。 古嘟鲁的狼牙棒此时可算是派上了用场,抡动起来毫不手软。狼人临阵,其状凶横,这原本是灵界兽族共有的特征,他现在抡棒砸梯的样子,倒像是个埋头打铁的铁匠。 御墙墙头面积狭窄,狼族士兵训练有素,结队防御颇有章法。刚才熊军搭上墙头的几架云梯已尽数被毁。墙头守军不断将燃烧草垛丢下城墙。 墙头间隔站立的几名狼族法师更是驱法催风,大火熊熊燃烧,瓮城墙脚下几成一片火海,空气中顿时弥漫出一股皮肉烧焦的臭味。 熊军第一波攻击受挫,后阵中传出“咣咣”几声锣响,前锋进攻队伍迅速调转方向,开始后撤。 翼儿正杀得性起,手中弓箭哪里舍得停顿,一支支响箭欺风而出,追击着撤退的熊人,直到射程之外。 战事稍歇,收弓停箭。刚才他一时杀性大起,豪噬鲜血之后,内心那股狂躁感似乎全因这番举动而消。 嗜杀之际,丹田中隐隐有一股真气仿佛不受心念控制,蠢蠢欲动。他察觉到身体内的这种古怪变化,只是尚在战阵,不及多想。 再看古嘟鲁,狼牙棒上沾满了熊族士兵的血肉。他昨夜受冥族高手当胸一击受伤不轻,此刻裹伤上阵,复仇之念全化为凌厉棒风,若不是刚才他抢先挡在熊兵搭起的第一架攻城云梯前,只怕那两门神烽炮就要遇险。 敌兵暂退,古嘟鲁就势把狼牙棒丢在脚下,伸手一抹溅在脸上的血珠。回身操起一只木碗,仰着脑袋大口饮酒。 狼族军队每逢对阵厮杀,必在阵中准备几个酒缸,任由将士啜饮,鼓舞兵卒士气。这种由草原所产黑麦酿制而成的烈酒,比起绵香的马奶酒来,可要暴烈多了! “我们可以战死,但不能没有酒喝!” 这可是一句在狼族军队中流传已久的名言,据说出自一位嗜酒如命的军旅诗人笔下。这种传统,唯狼族军队独有。 “人族小兄弟,好箭法啊!” 一旁带队的一名中年狼人征甲尽染,手提铁棍,来到翼儿身旁,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口中大声赞道。 听见有人夸奖自己,翼儿忙扭头回望。看他皮甲样式,见是前锋营小队长,不由脸上一红,谦虚一句:“大叔,您过奖了,这不算啥!” “哈哈哈,别不好意思啦!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本领。真他妈是个好样的!刚才那通箭法, 让我看啊,就是放在草原百十个部落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来来来,我们认识一下,我是前锋营狼爪小队的阿突突,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狼人性情豪爽,连声发话,语如爆豆。 “我叫秦翼儿”。 回话间,他赶紧伸手,紧紧握住中年狼人伸过来的那双毛茸茸的大手,用劲晃了几晃,中年狼人乐得哈哈大笑。 如果你是真正的勇士,怎会得不到战友的尊敬? 第30章 飘灵的视界 冥界永恒燃烧的烈焰之火,不断向血印山息灵殿输送着能量。大殿中,三足黑鸦和人形魂魄正在交谈。 “贪婪就是永无止境的享受!对吧,主人?” “不不,老奴才,你错了,提升意识之心才是享受,懂得吃什么,选择吃好东西才是享受!” “那您刚才吃到什么好东西没?香不香啊?”三足黑鸦充满自信,毕竟输送到这里的魂粒经过翰血洞的精心挑选。 “香个屁,敢不敢搞几颗万年奇兽的魂魄来尝尝?” “主人,您这要求可有点过分了。据老奴所闻,三界中的万年奇兽一共也没有几只,而且行踪不定,根本不知道它们躲在哪里?” 三足黑鸦刚说完这句话,就感到大大不妙,自己何尝不是一只! “多搞点好东西来吃,你是管家,你去想办法。滚!”飘灵呵斥道。 老迈而肥胖的三足黑鸦原本想巴结下主人,套套近乎,不料每句话都不讨好,灰溜溜地不敢再说话了,万一把自己搭进去,那可就亏大了。 诞生成形后,人形魂魄的进化速度,大大超出三足黑鸦的料想。就在刚才,大殿殿柱的裂缝可把它折腾惨了。它知道发生这种情况,是因为主人发生了意识跳跃,这种进化速度的确让老乌鸦吃惊。三足黑鸦费了半天劲才把裂缝修补好,这足足消耗了一千颗阴元。 看着悬浮在太神脚印上的飘灵,老乌鸦畏惧地摇了摇脑壳。人形魂魄此刻四脚朝天,似乎很享受目前的意识纵驰。也不知主人是醒着还是睡着了?算了,还是别招惹他吧!三足黑鸦有些无奈。 捕捉到海中魂魄的崇拜,飘灵感到满足,也乐得享受。刚才在殿门外挑魂粒吃,有的好吃,有的不好吃。吃饱喝足后,他转身收拢回膨胀的外像,重新凝聚成人形,他诞生时就是这副空空的模样,他也乐得如此。 息灵圣母跪像的头顶,升起了一道纯粹的绿色光芒,那是无数魂魄阴元凝集的生命之光,光芒注射在飘灵面部的眼眶位置,成为他开启意识视界的证明。 绿光抬起,人形魂魄向上漂浮,躺进了息灵圣母跪像的怀抱。绿光缓缓扫过大殿,那是息灵圣母启发他意识视界的力量。 飘灵拼凑并快速阅读起后面的光之铭文。他挪动身躯,翻了个身,使自己躺的更舒服一些。 意识到还有另外一个不为所知的自己,而且在不明的空间位置,飘灵感到震撼,甚至有些害怕,他急迫地开启意识之眼,想寻找答案。这是他应该拥有的最后一种意识之力! “眼前的虚无如同未知的命运!” 伸开意识之翅的飘灵飞离了血印山,降临在一片黑暗中,面对周围未知的死寂,独自发着感慨。 开启意识之眼,有助于他更好地运用意识之力,视界距离即是人形魂魄可以抵达的距离。当然,这和意识之力的强弱有直接关系。 冥界意域,层层叠叠,无数不可见的黑粒子组成的螺旋空间,就像捆缚自己的无形之网,既无法触摸,也无法穿透。只让他感到困惑。 穿越海面那一片亘古的灼热,无边无尽的怒焰之海,似乎都不及他意识之翅的轻轻扇动,刹那间便被抛在身后。 这里没有温度,也没有气流,灰蒙蒙的未知充满了寂寞。飘灵有些惊恐地发现,这片领域,目前连自己的意识之思都无法探索。刚才他不知深浅地冲到这里,差点被里面的无形之力所吸收。 “原来,只有血印山才是真实的。” 飘灵的意识之心中产生出一丝惶恐,他迅速查阅智慧之海里的知识,从中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实体和虚体的区别不在于感知,而在于触摸。” 在做了几番无用的尝试后,他不得不收拢肆意张扬的意识,努力用魂体内积攒的阴元维持住人形魂魄的形状,这本身就是进化的需要。他虔诚地赞美道: “原始之力的强大,足以证明自我之渺小。” “哎呀,主人,你赶紧回来啊,赶紧回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怜的老乌鸦,一辈子也没敢踏出血印山范围,他惊恐地感应到小主人的大胆尝试,不失时机地出言提醒。 飘灵懒得搭理它,作为万万年来,第一个飞出血印山探查外部空间的灵体,他深刻地感受到三足黑鸦的梦想和海中魂魄的绝望。 面对未知的强大,狂妄丝毫不起用处。惊叹和赞美的同时,飘灵感到卑微。这令他诞生后依靠吞噬而获得的快感,当头泼下了一盆凉水。 “看来,我还不足以强大到离开诞生之所!”飘灵的意识之思荡起一丝波澜。 “有时候,失败更容易让认识保持清醒!” 刚才在息灵殿,由于感应到外层空间另外一个自己的危险,他本能地开启意识之眼,想去看个究竟。然而一旦飞离力量之源,甚至仅仅是飞离血印山,自己的意识之眼,竟不由自主地退缩了。 “看来没找对方法,搞不定就撤,还是赶紧回去吧!”。 这念头刚一浮现,那双无形的意识之翅,立刻把他带了回来。 殿柱上绿色的生命之光,是他现在乃至未来最好的营养。绿光中蕴藏的阴元,不仅包含着智慧,更重要的是驾驭智慧的力量。似乎感应到人形魂魄的回归,殿柱上的绿光扑闪跳动了几下。 不知为什么,自诞生苏醒以来,他就对红色心怀恐惧,这种恐惧深深地刻在意识底层中,那似乎是混沌元火的颜色,也是太神遗思的颜色。 宝库大门开启。这一回,他要找的不光是咒语和秘术,而是运用意识之眼的方法。 “天地混沌,太神创世,于无所在不可知而生。太虚之间,唯元魂长存。生灵万物,皆有形体。唯我族至高之存在,无需肉躯之束缚。” 《大幽卷》第一章《论元》的开篇文字,足令他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至少他从中找到了自己是什么的证明。 此刻,他安详地躺在息灵圣母跪像的怀抱中,像一只饥饿的野兽,贪婪地吞噬猎物的尸骨。智慧之海中有着太多太多的学识,随着意识之力的增长,他逐渐能够在浩瀚如沙的波纹中,很快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大幽卷》正是最亮的那道光! 《大幽卷》是冥界最神圣的太古秘籍,甚至连忏灵族的女皇幽池冥母,也仅仅只是听说过名字。即便贵为息灵殿的殿使,三足黑鸦受限于血统和身份,更无权染指。飘灵生来就继承了太神遗思,他阅读起来,自然方便得多。 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后,他对极域空间充满了探索欲,智慧光文取之不竭,当前最重要的是理解和掌握,这也是他回到息灵殿后坚持的事情。 怒焰海中的魂魄继续成为他的食粮,在体力和元魄之间维持一种平衡,可不太容易。 意识之思中里藤脉疯长,内心得意的情绪微微荡漾,找到《大幽卷》,他得意地赞道: “哈哈!有时候,自我欣赏也可以成为一种力量!” “啊呀,我的主人,了不得啊!您找到大幽卷了?能,能给我看看不?就看一眼,看一眼就行。” 三足黑鸦彻底震惊了,女主子对这位小主人太偏爱了。凭啥啊,凭啥?它小心翼翼地陪着笑,向飘灵发出了一个感应信号,可换来的只有一个字: “滚!” 智慧之海,光纹荡漾,《大幽卷》记载的铭文一排排浮现出来,铭文闪着金光,像一盏指路明灯,正在满足飘灵的饥渴。 “汝意识所想,既是汝目中所见!”一句强有力的启示,恰到好处地钻入飘灵的意识中。 “元之道,不消不长,太神创世使然。浩渺之中,蕴有无穷变换,实像虚像,三界、意神乃至无穷,唯元魂长存。 。。。 万万之年,太神创世,魂魄精元化为一朵悬莲,凝结七籽,落籽生发,是为七灵圣母。 息灵圣母慈悲,炼化太神阴魄,自诞冥族。 。。。 冥族九境,名曰“行风、嘶雨、燃雷、气沼、迷电、雪怨、冰惘、火印、焚血”。皆乃太神遗力所造,相较它类,实为上上之境。 。。。 九冥之中,各蕴非凡元力,其上又有极域意境,可连太神遗思。冥境之外另有二存,名曰天、灵。 天灵二境又分五天、四洲。虽同为太神血脉精气所化,然粗陋鄙夷,不值一论。 。。。 万物万灵,溯源求本,唯元长存。纵我元思,行魂魄之力。参悟大幽,自可享无限之神妙。” 。。。 《大幽卷》叙事的方法,有些拗口,充满了自恋情节。但这似乎很适合人形魂魄的胃口。他阅读起来的方法,就如同从怒焰海中挑选魂粒,急迫而正确! 开篇的这段文字并不难理解,需要做的只是找出其中最有用的信息,而他做到了! “原来,我这副人形魂魄,已经是这片空间中最高等级的了,难怪要尽传智慧于我!” 他不禁又自我膨胀起来,虽然他这话目前只说对了一半。 《大幽卷》开篇论述的都是些基本原理。这些知识值得去学,然而却没有碎片上记载的咒语秘术更实用。 吞噬与贪婪,是飘灵意识之思的两只翅膀,缺一不可。 目前,这不能怪他,这是生灵的本能。 合上《大幽卷》的封页,他在意识之思里快速翻找,不一会就被他找到他想找的东西。 碎片上显示出几个蝌蚪形文字—“意识之视界”! “汝眼中之所见,既是汝意识之所思,汝意识所思,既是汝视界之距!” 开头的第一句话,就深深地吸引了他。 “视界即是距离,忏灵族的魂魄天生具有感知和探查的能力,意识之视界无边无极。” 人形魂魄迅速产生了一个领悟。这领悟马上被站在跪像前,垂翅恭立的三足黑鸦捕捉到,它忍不住恭维了一句: “对对,主人啊,您真是太聪明了,就是这个道理!就是这个道理!” “滚!” 飘灵的意识之思里跃出了一个闪耀的火花,内心的喜悦有如潮涌炸裂。这块碎片记载的果然是意识之力的运用之本。意识原本就是魂魄唯一的残存之力,关键是这种力量如何加以运用! 理解了这篇密语的真谛,他开始尝试用意识之口朗诵起后面的咒文: “化元为思,投射意识,分身穿越,任我纵驰。纵驰之间,空间不为我限。此为俯瞰之道,亦是太神悲悯之垂恩。” 刚刚念完这段文字,飘灵就感应到,刚才差点把自己吸收掉的虚无黑粒,突然间开始加速旋转。 冥界极域空间中出现了一架螺旋状的悬梯,接引着飘灵的视界纵驰向前。空间中的影像由飘渺转为清晰,无数流淌着的沙粒,渐渐汇成了一条河流。沙粒闪烁、拥挤、急躁而无奈,被一股无形力量胁迫向前。 飘灵意识到,沙河中的每粒沙其实就是自己,只不过,自己要做那颗最叛逆的沙粒。冲破命运之河的束缚,这原本是人形魂魄的自我意志! “秩序与规则对魂魄而言,其实不算胁迫,我此刻要做的就是比其它愚蠢的沙子跑得更快!” 飘灵的意识力瞬间又获得了提升,洞察了自我意象,他此刻的意识之眼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开始了无羁奔跑。 “视界所触,无关乎形体所在。” 息灵圣母冷漠而魅惑的启迪之音,又传进飘灵的耳中。诵完咒文的他,已开始行动。 那条沙河渐渐被他抛在身后,前方是呼啸之音,那是冥界最原始的风。 风吹的很霸气,无与伦比,自由自在。 “没有什么比风更自由!”飘灵又有了一个新认识。 一座横亘的山峦出现在视界中,这是飘灵第一次成功的意识投射,冥界行风境缓缓在视界中展开,这很重要! 山峦下的沼泽,白骨累累,泥浆中不断浮起浑浊的泡沫。风挟裹着尸臭,四处窜流。难怪血印山只有纯净的魂魄,因为所有的血肉死亡后都会产生腐烂的气息,这气味,令人作呕! 荒原上,几颗漂浮的魂魄,正在孤独哀鸣。不经过忏灵族处女祭师的挑选,低等生灵的魂魄只有永远游荡的命。当然它们也可以被高级生灵所吞噬。 根据《大幽卷》的记载,低等生灵的魂魄,根本没有资格归往瀚血洞,低等魂魄卑微粗鄙,毫无营养。 急促蹄声,荒野上的冥狼正在猎杀一只逃跑的冥鹿。冥鹿很无助,拼命的奔跑。使尽全力却难逃命运。 凄惨悲鸣,冥鹿被狼群逼进沼泽,前蹄陷入泥沼,眼中透出了绝望。狼群似乎并不着急,放慢了速度,缓缓地从四周围了上去。 生存意志无关乎肉体强弱,那是本能!冥界低等生灵们正在上演生存法则。降生即是人形魂魄的飘灵,无需考虑肉体的痛苦或是安适,他乐得用眼前的场景来验证,毕竟知道与看到不是一码事。 一切生灵都需要进化的营养,就连飘灵自己也不例外,否则他也不会整日闷在息灵殿中汲取阴元。冥狼们对眼前这只冥鹿的兴趣,足以从眼神中的贪婪表现出来。 一头壮硕的冥狼缓步走出包围圈,在群狼羡慕的眼神中,作为头领,它有权享用第一口美餐。 只是,一股突如其来的无形力量,嘲弄了它。 血肉飞溅,甚至魂魄都来不及窜逃。击毁它的这股力量太过强大! “呸,太难吃了” 忍不住尝试了低等魂魄的飘灵,咬碎魂粒后又吐了出来。意识视界纵驰发力,他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 “规则是可以打破的,虽然代价不浅!这招叫魂魄碎裂。” 恶作剧地毁灭了冥狼头领,飘灵得意地总结道。 第一次干扰外部空间,他显得有些生疏,人形魂魄的魂体产生了剧烈的震荡,这可把守候在旁边的三足黑鸦吓的不轻。 “主人,主人,您,您这是怎么啦?” 飘灵没有回应它,老迈而肥胖的三足黑鸦转念一想,无奈地摇摇头:“我说老神鸦啊,其实你就是个傻鸟!” 第31章 秃鹫和蓝影 清晨攻击受挫,熊族军队撤至破军岭山脚下,开始重新集结,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前方玄溟湖两岸,不断有预备队前来支援。熊军架着铁皮滑车,沿着冰冻河道补充给养,玄镜湖水族也派出大鱼在冰面下帮忙运输。看这架势,熊水联军竟是要倾巢出动。 隆隆声,呐喊声,金戈相撞声,熊军阵中突然间响成一团。一通鼓后,熊军大阵中闪出一道缺口。翼儿朝前探目一望,就见远方一杆猩红熊头旗下,两队骑马武士簇拥着一位金甲将军,自阵后缓缓走了出来。 黑峦熊族自古斗不过东方草原狼族,不论文明发展,还是生产建造,均落后狼族一大截。三千年前,狼族大英雄阿利烈亲率大军,攻入黑峦山脉,斩杀熊族大王。 经此一役,熊罴部落元气大伤,人口锐减。阿利烈又在破军岭上建造镇水关,彻底封住熊族贸易路线。自此以后,熊罴部落一蹶不振,直至今日也没恢复元气。 黑峦山脉再往西,是灵界水族领地,阿利烈建关封道,同时阻断了水族河水东进通道,只有一条穿过破军岭山体内的地下河与外界相连。这条地下河正是血金河的西部支流,河水浑浊,泥沙滚滚,实在不堪大用。 熊罴部落生产能力有限,士兵上阵往往只有一块皮甲,熊军阵中这队骑马武士,全身披挂铁甲,必是军中精锐!翼儿一望便知。 朝阳初升,血气未散。破军岭西坡上不时有寒鸦啄食阵亡军士的尸体,发出阵阵惨叫,闻之令人心惊。 金甲将军甲胄在日光映照下反射出熠熠光芒,极为刺眼。在周围黑压压熊族军士们的衬托下,看得格外分明。 金甲将军带缰策马,行至军前,带转马头,双手缓缓高举,似乎在对熊军将士们做着动员喊话。身后随行的竟然还有一名白袍祭师,手拿蘸血牛尾,不停对空挥洒,口中念念有词,这种出征仪式像极了狼族! 铁甲护卫保护着主将从熊军几个千人队阵前缓缓驰过,金甲将军在阵前喊话,熊军将士齐声应和。人马驰到哪里,熊族军阵中的欢呼声就响到哪里。破军岭下万人高呼,一时声震四野。 “此人必是熊军主将!” 翼儿心中暗暗断定,他本想仔细看清金甲将军的样子,只是两军距离稍远,他虽有心应之术,诸般感觉远较常人为高,此刻也听不清敌军究竟在喊什么。 此时,瓮城上狼族守军也吹响了警戒号角,大批军士涌上瓮城城墙。阿布萨是前锋营副将,司领骑兵队长,又有草原红缨勇士的称号,在大营中最受大帅倚重,他早早就带领本部人马登上城墙,分守在翁楼望楼两侧。 神烽大炮为此战关键,阿怒哈早早就传令于阿布萨保护这两门火炮,不容有失!翼儿昨日所见的那名小队长阿突突,正是他的手下。 瓮城望楼内,箭骨营炮队全员集合,古嘟鲁胸口上缠着的绷带渗出点点血迹。遇敌不退,血战到底!这原本就是狼族军队的传统! 只有一点例外,望楼里没摆酒坛,硫火弹药最怕淋水,酒,不也是水嘛! 大战在即,两军将士高度戒备,熊军主将阵前动员,阵势不小,看的翼儿牙痒痒,脱口骂了一声。 “古统领,你看,敌军将领还满嚣张啊,啊呸!”一口唾沫飞溅而出。 “咚咚咚”,熊族军阵中第三通鼓声响起,这是准备发动进攻的信号了! “吱.....”,熊军鼓声未停,镇水关主楼中,一声尖啸,急速飞出了一名身着白袍的狼族法师。 那法师飞行速度极快!细看胯下,原来是骑在一只褐毛尖喙的秃鹫身上。秃鹫顺着破军岭山势,呼呼扇动翅膀,顷刻间便飞抵熊族军阵上空。 狼族法师袍袖膨胀,双臂前探,法杖上两团炙热火球,顿时向金甲将军袭去。破军岭上的狼族士兵望见此景,都是同声叫好。叫声未落,熊族军阵里突然飘起了两团淡蓝光球径直迎向火球。 光影对接,噼啪一声,红火蓝荧在空中撞到一起,狼族法师所发火球在空中不及落下,就被蓝荧冲散,爆出一片火星。熊军阵中传出一片叫好,狼族士兵却是人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才一击一挡,全在闪忽之间,狼族法师阵前施法偷袭,翼儿更是平生首见。狼族法师胯下灵鹫扇动翅膀作了个回旋,作势就往往下扑。正惊奇间,熊族军阵中已窜起两条蓝幽幽的身影。 那两团蓝影,飞身前跃挡住狼族法师路线。身法曼妙轻灵,一看就是女子。更让他感到不解的是,蓝影足下分明有一道波光涌动的水柱相托。水头位置,七瓣同开,就像平湖之上骤然升起了两朵绽放的水莲。 日光照耀下,两条蓝影身上不断放出盈盈流彩,乍看起来,就像千年冰晶反射光线,奇幻美丽。 翼儿目不转睛,紧紧盯着这两道蓝影,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猛然一阵刺痛,想起了箭骨关雪原斗术的那番场景。 空中蓝影展现的身法,与记忆中那道朦胧又妍丽的红影何其相似!不禁暗问自己:“红纱披风的主人如今却在哪里?” 心中正自惆怅,破军岭上下,两军战士的呐喊助威声已混作一团。熊军阵中飘起的那两道蓝影,已同狼族骑鹫法师在空中纠缠到一处。 裙袖飞舞,道道蓝光冰芒,有如夜空流萤,不断刺向狼族法师。狼族法师双手急挥,袍袖中所发火球上下突击,抵挡着冰芒进攻。 脚下两道水柱托着蓝影,围着狼族法师来回旋转。身法交错间,长袖飘舞,灵动无比。这哪里是对阵比拼啊!换个背景,分明是在凌波起舞。 翼儿不禁被眼前这番景象,深深吸引住了,两只眼珠瞪得老大,生怕漏掉什么。 狼族法师每次发招是两个火球,那两道蓝影还招回来却是四道冰芒,如此接了几招,狼族法师便落了下风。多亏胯下那只灵鹫,显然久经战阵,频频扇动大翅,上下盘旋,躲避冰芒进攻,这才堪堪相持。 空中三人连招不断,猛然间,其中一道蓝影甩袖一抖。未待看清,狼族法师整个人已自灵鹫背上坠落。翼儿看到这里,心脏差点从胸腔里蹦出来。 两道蓝影见状,骤停身形,脚下所踏水柱陡然间笔直竖起,托着身体,高高在上。二人不约而同,左右双手同时发招,四条冰芒夺命而出,齐齐刺向半空中尚在坠落的狼族法师。镇水关上狼族士兵见状,不禁惊呼起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电光火石,就听那只灵鹫,猛地昂头尖啸,翅膀一张一拢,身形急掠,竟抢在冰芒之前,用脊背接住了下坠的狼族法师。 灵鹫接住法师,飞势不减,翅膀斜斜向下,滑出数丈距离。看看接近地面,复又回翅急扇,径往镇水关主楼撤回。 一番变化只在刹那,两军军士对灵鹫阵前救主的表现俱感惊愕,翼儿更是看得心惊肉跳,心中对灵鹫赞叹不已。 “这个会飞的兄弟,简直太牛了!”他情急之下,对灵鹫以兄弟相称,完全符合军中归制,都是上阵杀敌,会飞的不会飞的,它都是兄弟! 那两道蓝影眼见灵鹫奋力救主,竟抢在冰芒之前逃离险境,不由一愣,待回神过来,驱动水柱加速追赶,一人一鹫已进入镇水关弓弩射程,关墙上箭矢如雨射来,见状只好止步,飘然而落,一入熊军阵中立时没了踪影。 此番双方斗法,自是熊水联军得胜。熊军士气受到鼓舞,人人张口咆哮。狼族法师施法偷袭,二族术士空中斗法,金甲将军原地骑在马上,抬头上观,人马凝丝不动,足见主将风范! 熊军军士欢呼声刚刚落下,金甲将军挥鞭往前一指。身后猩红战旗率先摇动,阵中战鼓擂响,号角齐鸣,军士喊杀声立时响成了一片。 集结整队的熊族兵士受到刚才鼓舞,士气大振,发动了怒潮般的进攻。破军岭西坡上,一支万人队同时发起了冲锋! 敌军逼近,即将进入瓮城三百步弓箭射程。翼儿深呼一口气,抖擞精神,提弓待射。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了一声骨号长音,号音尖锐刺耳,直撞心胸。 伴随着骨号音而起的,竟然是轰隆隆的机关发动声。顿时感到脚下城墙都微微有些颤动。 三个百人队的狼族刀盾武士,臂上缠着红布,仿佛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突然出现在瓮城墙脚的山坡上。 领头队长振臂高呼:“兄弟们,荣耀只在今日,杀啊!”, 喊杀声中,狼军小队迎着敌军勇敢地冲了过去。熊军前锋受阻,攻势稍稍一顿。狼军三路纵队虽然人少,顺着岭势居高而下,冲锋速度较之熊族兵士快出许多。 行进中,三支小队排成三角形,彼此互为犄角,有如利刃破竹。短兵交接,热血飞溅,狼族刀盾武士的出现显然大大出乎熊族军队意料,刚刚排出的一字合围阵两翼还没展开,被这三股反击力量一搅,阵形大乱。 镇水关反击纵队虽然只有三百人,但人人都是敢死之士。熊军充任前锋的两个千人队,竟是硬生生被这三股狼人冲得七零八落。 翼儿在城墙上眼见这三支狼族敢死队,冲入黑压压的敌阵,立时被敌人淹没,犹如三叶小舟抛入大海,不禁为他们捏了一把汗。 三百武士迎击熊族大军,只管前冲绝不后退。武士们左手持圆盾护住身体,右手挥刀乱砍,左右军士互为掩护,前后队友接踵相连,三百人有如利箭一般,齐射而出,一看就是久经磨合。翼儿眼见,一眼看见阿突突也在队伍中,不由更加揪心。 熊军前锋进攻势头受阻,军旗摆动,全队立即做出调整。中路后撤,左右两翼压上,阵形由刚才的一字型变成了弯月型。 两翼月牙逐渐合拢,看来是想合围歼灭。眼看狼军小队已被压向月牙中心,队伍中不断有人中刃倒下。熊军阵形渐渐成了口袋状。镇水关主楼又吹起了一声尖锐的骨号。号音一出,镇水关御墙沿线数里,地面上忽然同时涌出了几十队狼族士兵。 箭如雨下,热血四溅。狼族士兵顺着城墙走势,从四面八方不断涌向破军岭西坡,有如劲风横扫,杀向西坡上挤作一团的熊军部队。 当先冒出的几队士兵手持强弓硬弩,人未接敌,箭雨先发,朝着正在围歼那三百狼兵的熊军阵中射去。 草原壮士,弓马为生,射术是狼族士兵的看家本领,第一波箭雨落下,熊军阵型已经大乱。 翼儿在箭骨营受阿图塔教习兵法,见到此刻战况,心里顿时明白:原来我军是以小股敢死队,扰乱敌军进攻阵型。待敌军前锋两翼合拢,人马挤作一团时,再遣主力部队趁机杀出。我军又有地形优势,如此一来,敌军前锋部队内外受敌,必然落在下风。只是充当诱饵的那三百刀盾武士,只怕有去无回! 御墙下源源不绝冒出增援部队,狼族士兵嚎叫着向坡下杀去。片刻之后,破军岭西坡上的狼族部队人数就超过了敌军。狼军占据地势之利,身后又有关楼和瓮城两处弓箭火炮支援,熊族士兵作战虽是勇猛,此刻没有了人数上的优势,立刻现出了颓势。 前锋一败,后军自溃。战斗相持了约莫半个时辰,熊族部队终于不敌,三声锣响,撇下几千具尸体,开始全线撤退。 出击狼军沿着岭势乘胜追击,一直追至破军岭西坡坡底,坡底敌军架设的几门远程投石车尽被摧毁。临近玄溟湖岸,熊水联军营寨中大批援军赶来,镇水关这才发号收兵。 今晨之战,熊族军队遭遇重挫,远远在湖岸收拢兵马,稳住阵脚,看来今日再无力发动进攻。这番反击战术,大为翼儿赞叹。我军主力突然出现在御墙墙脚,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他脑中不断回想刚才破敌战法,得胜回关的狼兵们抵近御墙,又和来时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挎好铁弓,抬眼望去。镇水关瓮城下堪堪一里余宽的斜坡上,四处躺满了两军战士的遗体,三百臂缠红布的敢死队员已是全数阵亡。翼儿不知不觉间流下了两行热泪,是为三百武士的无畏捐躯,还是为心头缠绕的那抹萦丝? 白日高照,晴空万里,山河悲恸,征人垂泪。 视野边际,群山穆穆,玄溟湖冰面粼光闪闪。镇水关左右绵延的百里御墙就像一条横亘的巨龙,牢牢拱卫着雪缘草原的安宁。 第32章 破军岭暗道 狼军此战得胜,镇水关全线收兵,整修关防工事。熊族军队受到重创,今日无力再行攻击。 日间战事平息,对阵双方收拢人马,派出打着白旗的小队,收殓阵亡士兵的遗体。 翼儿眼见西坡上尸横累累,想起林爷爷曾经的话,心中不觉茫然:“天地生灵源出一体,为何不能平安相处?” 正发愣间,古嘟鲁端了两碗烈酒来到身边,伸脚一踹他,说道:“兄弟,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们狼族军队的英勇!来,先干了这碗酒。” 说完此话,双眼紧盯着翼儿,面上表情颇为骄傲。 翼儿接过酒碗,和古嘟鲁对碰了一下,仰脖一饮而尽。烈酒入肚,豪气上涌,二人对视,都是放声大笑。 中军大营传出令来,召集各部将领于帅堂议事,古嘟鲁伸手一拽翼儿:“走,你也去听听”。返身带着他向镇水关主楼跑去。 翼儿在今日的作战表现,令古嘟鲁对他刮目相看。言语之间,已换为兄弟相称。 关楼议事大堂中,密密麻麻地肃立着十几位狼军将领,翼儿远远站在门口,竖起两只耳朵。阿怒哈大帅端坐在帅案后,刚刚经历一场恶战,堂中多位将领,还未及换去血染征衣。 众人到齐,军中簿记报上阵亡人数。阿怒哈听毕沉默良久。末了,抬头环顾左右,目中精光一射,威言问道: “早间一战,诸位将军,可有什么看法?” “回大帅,我军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敌人前时来犯,对关楼只围不攻,今日舍命进袭,必有蹊跷!”一旁闪出一名统领抢先说道。 听闻此言,众人交头议论。阿怒哈点头称是,复又说道:“正是,镇水关楼占据破军山脉主峰,更是我狼族数千年来扼制两族东进命门所在。此次熊水联军围关月余,所图正是攻破关楼。 敌军前时沿我防线攻打各处据点,乃是分段击破,再行合围之策。只图防线切断,进而摧垮关楼。 只是我破军岭下兵道如网,一处受袭,四处驰援。今晨战事,当是暗道兵马调运首立头功!” 众人听得主帅之言,纷纷点头称是,站在古嘟鲁身后的翼儿更是恍然大悟,心道: “就说嘛,原来瓮城脚下的那些狼族士兵都是从岭下暗道赶过来的!” “大帅容禀,据末将分析,今早敌军集结拼死攻城,恐怕还有另外一个图谋。” 阿布萨闪出队列,躬身说道。 “哦,你且说来听听”阿怒哈转过目光,出言应准。 “大帅,敌军与我军相持多日,并未占得优势。今日冒死以万人之众,轮番进攻主楼,所图当是这两门神烽炮。” 阿布萨前语刚落,后语又发: “神烽大炮乃人族精铸火器,威力巨大,更是轰山劈石的锐器。我们把神烽炮架在城墙上轰击敌人,实在是大材小用。诸位将军试想,若能把神烽炮前推一千步,直接轰击玄溟湖冰面敌军营寨,如此一来,敌军岂不大乱?” 禀完此话,阿布萨停顿了一下,微微仰头,望了阿怒哈一眼,神情激动。 “萨将军讲的有道理啊!”大堂上,诸将听得阿布萨这番禀报,纷纷出言附议,堂内一时人声鼎沸。 “嗯,所言极是,敌军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是以今晨拼死攻城。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能收获奇功。 敌军此番落败,必定小心戒备,此时若前出偷袭,只怕大大不易。老夫此刻心中倒是有个疑问,敌军如何这么快便得知神烽炮前来助阵的消息?” 阿怒哈大手一挥,止住众人议论,出言反问。 “回大帅,末将昨晚去清水兵站迎接神烽炮的途中,遭遇小股敌兵埋伏,敌人当中有几名冥族黒蚕死士,一番交手,多数被我军击毙。 只是领头一人,功力高强,看看不敌,施法遁地而逃。神烽炮前来助阵的消息,必是他送出的。末将失职,未及全歼敌人,以至消息走漏,甘领军法。” 阿布萨心中自责,如实禀来。说完单膝下跪,把头一低。 “黒蚕死士!” 阿怒哈重重一声。“原来如此,敌军果然是冲着这两门神烽炮来的!” 今日熊族军队两轮进攻,主要兵力都集中在瓮城范围,晨间更是派出敢死队强攻,与前时战法颇有不同。要说有什么变化,就是瓮城上多了两门神烽炮。 阿怒哈听完禀报,腾地自帅椅上站起身,左手扶着椅背,右手握拳“砰”地砸上帅案,震得案头金印往上一跳。 见阿布萨仍跪在案前,出言宽慰: “对阵接敌哪能次次全歼对手?萨将军不必自责,起来吧。此际熊水联军必定已有防备,神烽炮前出袭敌之计,还需从长计议!” 阿布萨闻声心里有些遗憾,爬起身退在一旁。 阿怒哈深吸一口长气,接着说道: “今日阵前,我看那两名水族女子与我狼族法师斗法,俱是一等一的好身手。如今又有黑蚕死士在我军后方袭扰。镇水关可谓处处受敌,压力不轻。然而我狼族军人,越是身临险境,越是奋勇向前。来的好,老夫正要祭祭我的宝刀!” 说完此话,阿怒哈仰天大吼了一声,一派威武豪迈之势。大堂上狼军将领们随声应和,人人张口咆哮。翼儿胸口一热,也跟着大伙放声大吼起来。 吼声暂歇,阿怒哈怒目圆睁,须发皆张,厉声言道: “诸位将军,神烽炮前出轰击冰湖营寨,是破敌关键,敌我两军皆明此理。未寻必胜之法前,神烽炮不得轻举妄动。日后关口防御,不必再浪费弹药。敌军今日落败,还当防备他们另生事端。 传我帅令:神烽炮暂隐至暗道内,命阿布萨并古嘟鲁所部查探敌情。三日之内,拟报大炮前袭计划,需当万无一失。 令后军左营分出兵马,巡护各处驿道站口。其余各部仍按前时部署,屯兵待敌,不得擅自出击,诸位将军,可听明白了?” “谨遵大帅军令。”大堂众人齐声回答。 退堂后,阿布萨揣好向大帅讨来的令符,拉住古嘟鲁二人交耳密谈了几句。古嘟鲁自去箭骨营炮队安排大炮后撤之事。 阿布萨带着翼儿返回自己军帐。二人闲聊,翼儿对镇水关战事问这问那,阿布萨一一作答。 午餐时间,勤务兵端来饭菜,兄弟二人就在帐中用餐,喝酒吃肉,阿布萨酒量惊人,提着大坛子饮酒就像喝凉水一样,翼儿可喝不过他。 吃完午餐,阿布萨对翼儿说了声:“现在休息”,也不管翼儿是否明白自己意思,合衣倒在榻上就呼呼睡去。 翼儿不知刚才他和古嘟鲁说了些什么,眼见若此,干脆也不多问。早间一战,身上着实有些疲乏,自去帐中找了个角落,闷头便睡。 冬日昼短,酉时天已渐暗,送饭军士叫醒帐中二人。狼熊两军今日果然没有再度交锋,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 吃过晚餐,兄弟二人精神焕发。阿布萨纷咐军士取过两身紧衣软甲,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适合翼儿身材的,营中最小号的军服穿在他身上,袖口裤腿犹吊得老长。 阿布萨见状一乐:“呵呵,小兄弟,你现在上阵还是小了点啊。”这句话顿时让翼儿心里大大的不服气:“哼,早晨我杀的敌兵可不比你少呢!”。 二人一边逗乐,一边准备行装。阿布萨拔出腰间佩着的一把寒光夺目的匕首,量着翼儿身高,截去袖腿给他穿好。又取出一块黑布裹住九棱虬螭枪抢头,红芒立时不见。 裹好枪头,双手一扭,松开枪杆活扣,摘下后面一段枪杆,长枪顿时变成了短枪。收拾妥当后,将短枪背在身后,又递给翼儿一块黑布,让他蒙住面部。 翼儿见他这番举动,知道今夜必有行动。也不多问,背好短弓箭袋。二人整装完毕,看看天色大暗。阿布萨随身揣了几块牛肉干,带着翼儿走出帐外。 镇水关雄踞雪缘草原西界,如同一道闸门将外族挡在了外面。破军岭南北走向御墙,以镇水关要塞为中心,纵横百里。山体中处处掘有兵洞暗道。 镇水大营军事防线过长,难以面面俱到,因此只在关键地方设立戍卫据点,平时多屯兵于暗道内。遇有敌人来袭,视军情险急程度,通过暗道快速调兵驰援。 此番战事,熊水联军全线袭扰,在这等严密的防御工事前,也讨不到便宜。 瓮城内开始点燃照明火把,关楼起更声刚刚响过。阿布萨领着翼儿,自瓮城内的一处暗道口,进入了破军岭山体。 一入暗道,翼儿借着两壁火把光亮,仔细查看暗道内的情况。前时心中种种疑惑,顿时云消雾散。原来破军岭山体下面隐藏着一条四通八达的隧道。 半圆形的隧道内,地面铺有两条光滑铁轨,滑轨上运兵车往来穿梭。遇有落差较大的地方,则建有上下转轨设施,用滑轮铁索牵动车辆快速运行。暗道内兵士各负其责,井然有序。 “难怪今晨狼族士兵们这么快就能赶来支援”,眼见若此,翼儿心中大为叹服。 暗道内宽畅开阔,四通八达;纵深绵延,工程巨大,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他猛地想起神雷石陵中的种种机关,狼族果然精于掘山建物,破军岭下的暗道设施比起箭骨关来,真不知还要强上几倍! 阿布萨看出翼儿心思,呵呵一乐:“怎么样,小兄弟,镇水关绝不是浪得虚名吧?哈哈!”。 “是啊!”翼儿听见阿布萨问他,忙点头答应了一声。 二人登上一辆运兵车,阿布萨伸手拽住车前缆绳,晃了三晃。前方军士得信,发动机关,牵动运兵车猛力向前。耳边呼呼风声,运兵车开动起来真如风掠一般。 转过几处急弯,上下换乘了几次,把翼儿转的晕晕乎乎。末了,运兵车停靠在一处暗门前,此时,他已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 见车停稳,阿布萨腾身跳出车斗,做个手势招呼翼儿下来。暗门口一队守卫认识阿布萨,忙抬手施礼。 阿布萨取出怀中令符,递给守卫头领:“我二人奉帅命出关探查敌情,请队长放行。” 守卫队长查验完毕,递回令符,朝把守机关的兵士一招手。高台上数名军士合力转动一面缠满缆绳的大转盘。 “吱吱”声响,机关发动,暗道闸门开出半人多高。阿布萨伸手一拽翼儿,抢身窜出了暗门。 夜幕沉沉,深云蔽月。前方一片荒原,空无一人。 翼儿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斜坡缓缓,坡顶御墙守备据点火光点点。前方荒原尽头依稀有一座山脉影子,与远天黑幕接为一体。 阿布萨整整衣甲,深吸一口长气,眼望前方,对翼儿低声说道: “小兄弟,我们现在所处位置,位于镇水关西北八十里。远处那道山脉,就是熊族领地黑峦山了。从这里一直往南走,可到玄溟湖北岸。 早间一战,攻击不利,敌军对瓮城西坡的防御加强了数倍。沿着山脚,点起一串火堆照明。神烽炮自关前正面突击,已无把握,我军也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你我此刻便是要从侧翼侦察敌人的后方大本营,你怕不怕?” “不怕,放心吧,大哥!”翼儿听阿布萨如此说来,心里痒痒,早就有些跃跃欲试,回答的十分坚决。 阿布萨知道他御风术了得,就算遭遇敌人,自保不是问题,这个人族小兄弟,第一次在血金河岸见到他,就有亲近感。 他二人又是同一届红缨武士称号的获得者,此番西界大战再见面,真是有缘啊!别看翼儿年纪不大,本领已超出普通军士许多,所以今夜有心带他犯险,长长见识。 当下再不多言,阿布萨深吸一口长气,辨明方位。从背后摘下枪头提在手中,发足向前方黑暗中跃去。身形在空中滑出一段距离,落地弓身又是一跃,几个纵落,人已窜出老远。 狼族原本出自兽族一脉,五官感应发达,阿布萨少时又得人族修真之士传授练气心法。区区黑夜,岂能挡得住他? 翼儿见他施展出狼族武士纵跃之术,虽说速度迅捷,身法却着实有些滑稽,就像野兽跃起扑食一般。眼见大哥人已窜出老远,忙跃身于空,催动御风术紧随其后。 他二人一个在空中如飞鸟掠空,一个在地面动脱如兔,直向西方黑峦山脉奔去。相比之下,自然是翼儿的御风术显得更为洒脱。 第33章 魂识凝成的魂珠 抛弃一切视界之束缚,你就是世界! 息灵殿里,费了吃奶的劲,帮助飘灵修补好魂丝裂缝的三足黑鸦,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哎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祖宗。修炼就是修炼,一步步慢慢来,你这样瞎整,累的可是老奴啊!” 发完牢骚,老乌鸦双翅倦怠地趴在地板上,嘴角流着哈喇子,脖子一歪,沉沉地睡了过去。要想获得安适的睡眠,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搞的筋疲力尽。 这次跨界干扰所消耗的能量,足足令飘灵连续吞噬了三千颗阴元,才算恢复过来。仅仅是冥界第一层实像空间,意识投射在实施干扰的同时,就受到了这么大的反震,这不能不令他反思。 瘫软地趴在息灵圣母跪像的怀抱中,感到困惑的他又一次开启了智慧之门,小小的一次尝试,仅仅是阻挠了一头冥狼的进食,就差点被意识反震所伤及。他不禁庆幸及时收敛了刚才的狂妄,否则的话,在毁灭那群生物的同时,只怕也会伤及自己。 “我到底是什么?” 这个在意识之心中一直纠缠着的问题,又浮现在他的意识之思中,他迫切需要找出答案。 翻出智慧波纹中的《大幽卷》,他开始认真地阅读起来。 第二章《魂魄的存在》 “太虚之间,唯元长存! 生灵的魂魄形态分为三种:寄生型、半寄生性和元形。前两等魂魄需要躯壳用以寄生,元形魂魄则是魂魄的本体。魂魄进化以元质优劣决定归属,以阴元滋养寻求净化,以追求纯粹而归于永恒。 《大幽卷》每章的开篇总是啰里嗦啰,按照飘灵的阅读习惯来讲,他不大喜欢逐字逐句的加以研究。毕竟从他一降生,意识之心中就被强塞了无尽的知识,他要做的只是慢慢地消化。 深处的智慧浩如烟海,飘灵自认为比那只老迈而肥胖的三足黑鸦,更聪明的地方就是:自己懂得压缩空间去换取时间,换句话说,就是懂得时间比空间更宝贵,这一点同样表现在,此刻他跳跃式的阅读上。 “元形魂魄最优异的秉质,是他们的意识可以和太神遗思相链接,而是不像前两级魂魄,受制于躯壳的束缚。躯壳的欲望容易干扰,魂魄寻求永生的净化过程,因此元形魂魄的存在,在形态上干脆直接选择了本体。 万物生灵,生来就不平等,这不仅表现在冥界,在天、灵两界也是同样。魂魄们的意识导向,都需要遵守规则,因为就魂魄自身而言同样也有欲望。 正是因为元形魂魄的特点,因此他们的形体,只能存在于纯粹之中,或者说命运需要创造出一种纯粹。 …… 飘灵读到这里,突然小有所悟,他舍弃此章中有关前两种魂魄属性的论述,直接阅读最后的几段文字,他终于搞懂了纯粹的重要性,就像息灵殿地板上这只红的无比纯粹的脚印,那是太神盘古留下的真迹。 意识投射实施的干扰之所以会受到反震,一是因为视界跨界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二是因为飘灵本身的魂元目前还不够纯粹!这说明他最初关于视界和力量之间的理解出了一些偏差。 他此刻需要重新认识,飘灵缓缓地收回意识之眼,全神贯注地投向了那枚红的令人感到无比恐惧的脚印,那才是冥界最纯粹的象征! “意识之力的强大起源于意识之思所产生的认识,意识之思的广博和精深,以及所能施加的影响,来源于意识之眼的视界,以及视界所形成的干扰。” 息灵圣母的教诲不失时机地窜了出来,给了他一个新的启发。 比起怒焰之海的红,息灵殿中的脚印红得更有力量,当力量足够强大,就能直面一切的不可知! 飘灵的意识之心目前还无法去触摸和解读这枚脚印,他用尽了现有的意识之力,对里面的信息依然是一无所知,也许总有一天他能做到,但不是现在! 探索息灵圣母守护的这枚脚印,明显是个愚蠢的冲动,这使飘灵的人形魂体,有如一壶烧开的沸水,差点连自己的存在形态都要被气化。 他惊恐地收回意识之眼,再度表达虔诚,这次他对了。 “无法认识是因为根本不需要被认识,这或许就是太神脚印存在的意义!” 他左右摇摆的意识天平,此刻就如同震荡不已的人形魂体,终于倒向了正确的方向。 “反震是因为意识之力本身不想被反震。如果反着来呢?” 理解了这点,飘灵的意识之感里有些欣喜。他伸出意识之手惬意地,从怒焰海中又抓起一颗新鲜的魂魄,尝试用意识之力,强迫这颗魂魄产生了自我毁灭的意识。 他发现,控制这颗魂魄的意识后,阴元味道更好。变换形态的干扰直接收获了更好的效果,被意识之力掌握的那颗魂粒,在恐惧的折磨下自我溃散,最后连阴元都化成了飘渺长河中的无形。 “我终于找到了正确使用意识之力的方法!”飘灵给了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这就是杀人诛心的道理!” 不知不觉中,他自悟了魂魄潜术中的“魂魄压迫”。他不禁有些得意,如果按照那只又老又胖的老乌鸦的教学大纲,从第一级开始慢慢修炼,真不知还要浪费多少时间。反正都是爬山,从山脚下一步步爬,怎么可能快过直接从天空降落山顶? “抛弃一切视界之束缚,你就是世界!” 飘灵有些得意,循阶逐进的修炼,真不如直接从最顶层开始,这能节约许多时间! 人形魂魄的魂丝得意洋洋,情不自禁地翘起了二郎腿。 “意识之力以意识投射穿越空间,意识视界是意识之力的多维表现”。 刚刚开始参悟第二章的飘灵,随着阅读的深入,越发对这本太古时期的圣籍膜拜不已。 他把第二章反复阅读了三遍,明白了为何说视界没有距离!冥界意域边缘的元力,足以撕碎一切智慧波纹,但如果是波纹衍射的投影呢? 他有些激动,只要用对方法,就可以把自己的形体传送到外部空间,并对那里实施干扰。当然,目前最重要的是思考如何保持意识纯粹! 贪婪产生欲望,欲望产生行动力。这里面当然有三足黑鸦的无限孤独和痛苦,更有无数冥界魂魄渴望永生的不朽追求。 他用意识之力,瞬间把魂魄外像,幻化为为塞满息灵大殿的一种充实,人形魂魄的形体膨胀了数百倍。释放出的阴元,惨白色的魂粒四处窜流。阴元们暂时脱离人形魂魄的意识束缚,获得了片刻的解放,在无形的领域中恣意徜徉。 意识之思蠢蠢欲动,表现出极度的贪婪和控制欲望。殿柱上的生命之光似乎受到了某种干扰,这干扰来自飘灵自身。 诞生以来滋润他的营养,此刻突然变得混杂起来。他猛地意识到,这是因为刚才崭新的意识判断,对原始之力产生了干扰。 似乎是有意考验他对纯粹的认识,殿柱上的绿色光芒受到干扰后迅速调整,增强了力量。这股增力来自于更多怒焰海中被焚烧吸收的阴元,其目的正是为了压制飘灵刚刚产生的第二个认识。 “无所束缚的瞬间即为纯粹!” 飘灵的意识之思里终于诞生了这个最重要的判断。圣母跪像前的脚印处红光骤然一耀,又一纵即逝,阴元们回归自己的宿命,惊恐地重新凝聚成人形魂魄的形体。 息灵殿里变得空空荡荡。 “无所羁绊” “无所渴求” “无所存在” “任何实体都是意识的外像,如同意识寄生而又凌驾于实体,无论这实体有形抑或无形!保持意识在不可计数时间长河瞬间之唯一,即是纯粹!” 他终于明白,前次开启意识视界,穿越到行风境,干扰冥狼进食受到强大反震的原因,是因为干扰产生效果的瞬间,干扰本身还存在,这就是不纯粹的原因,也是不纯粹的结果。 魂魄系聚元术,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运用了!在瞬间纯粹的状态下,他用魂体内全部阴元凝聚的力量,将三足黑鸦灌输给他的东西,凝成了一颗空虚而蕴含万有的魂珠,并把这颗魂珠逼出了魂体。 “啊!我的娘啊,主人能以魂聚元了!真是太伟大了!” “主人切断了与奴才的意识链接,他这是要做什么?” 看见智慧之珠飘出魂体,守在殿里的三足黑鸦,惊恐得几乎灵魂出窍,一命呜呼。这位主子刚才的所作所为,即便是生存了万万年的老神鸦我也做不到啊!他不伟大,谁伟大? 此刻的飘灵无比虚弱却又无比强大。魂珠不属于他,然而却为他所拥有,这就是纯粹所要求的状态。如同息灵殿殿柱上的生命之光,蕴含有无穷无尽的魂魄阴元所产生的营养,脱离了真实的接触,却永恒相伴。 魂珠围绕着他不停旋转,他知道,这颗魂珠从此将记载自己的命运,如同万万年来冥族忏灵族所书写的故事。 飘灵踌躇满志地伸开四肢,又缩拢回来。人形魂魄的魂体,逐渐变成一个不可察觉的极点,钻进了魂珠。向着由无数时间黑粒结成的意域边缘,骄傲而又坚定地飘了出去。 “飘,视界的距离,灵,万有的存在,这就是我的姓名,也是我生生世世的荣耀!” 小主人的这句誓言,清晰地传进蹲在阴暗角落里的老乌鸦耳中。在意识毁灭而重生的瞬间,时间静止,空间绽放。息灵殿殿使的心中涌出一丝丝自豪,它自言自语地嘟囔道: “老神鸦,我就说吧,嘿嘿!这颗魂魄果然是极品中的极品,难怪伟大的息灵圣母要如此看重他!” 行风冥境充满了太神创世时遗留下来的原始之力,它的表现形式就是风! 这里的空间充满了死亡与血腥之美,没有智慧的珠玑,有的只是自然神力作用下苦苦挣扎的生命。 低等生灵的生存竞争其实很简单,依靠自身的蛮力去吞噬对方,这种原始而单纯的占有欲说到底就是本能。 天空飘荡着阴霾之云,灰黑的岩石,以及泛着浊气的泥沼,将死亡之美纵情表现。这里的主色一如生存在这里的生命,拥有的只是沉闷和无奈。 空间的颜色是灰蒙蒙的,偶尔会有一种鲜艳色彩点缀这里,那是生灵肉躯被撕碎后流淌的血液。 冥界低等生灵还没有获得足够的进化,因此不像高贵的忏灵族,它们的血液呈红色,就像卑微的灵界众生。 无论是在冥界,抑或在灵界或是天界,绿色才是一切生命的色彩之源,因为那是创世太神的意志,如同息灵殿殿柱上的原始之力所呈现出来的颜色。 如果没有这片广阔而茂密的黑森林,冥界行风境恐怕很难有生灵生存,充斥这里的原始肆虐的风,一旦爆发,足以撕裂这里的生命,包括它们的皮肉以及它们的意识。 做为冥界最原始的底层空间,即便幽灵族都不愿踏足,更何况高贵的忏灵。对于幽灵来讲,这里仅仅是食物的饲养场,当然食物们也需要进食。 瞬间穿越的时点,一切皆为静止。 飘灵制造的这颗魂珠,拿万万年后的话来说,有点像宇宙飞船。 凝结为意识极点的飘灵,此刻恢复了自我意识和实相形体。参悟了《魂魄之存在》内容的他,在放弃意识之重的同时,也获得了意识之轻。他知道,随着自己对智慧之珠逐渐加深理解,自己的魂体将赢得更加自由的解放。 魂珠一直跟在飘灵的身后,那是冥界意域空间万万年来流传的智慧。这颗珠子既是冥界全部的意识之源,也是飘灵自我生命存在的一份证明,更是他的交通工具。虽然目前只探索到冥界九境的第一层。 其实,他逼出并凝形智慧之珠,还有一点私心,别看才几天功夫,他已经受够了老乌鸦的啰嗦。切断意识链接,免得它整天烦我。 尝试体验远比幻想更加过瘾。而这点,恰恰是老迈的三足黑鸦的弱点,过于贪婪地守护自己现时的拥有,如何懂得开创? 当意识由被动转变为主动的那一刹那,飘灵又进化了一层,这个过程伴随着极点的释放。这结果令飘灵感慨不已。 时间又开始流动起来,纯粹的干扰让人形魂魄感觉良好。他努力保持意识紊流的稳定,极点的释放,有效干扰了低等生物的生存状态。虽然早有预料,但这还是令他有点小小的吃惊。 他在冥狼刚才残存的魂魄周围,施放了一个无法遁逃的“魂元结界”,并用意识之思迅速检阅了其中的信息。 一检之下,他大失所望。低等生物的魂魄里,除了饥饿引发的欲望外,几乎一无所有。 然而有一点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冥狼对族群首领的服从和膜拜,或者说是一种信仰。人形魂魄瞬间领悟,信仰之力才是影响实体空间的绝对力量,不单是个体,甚至是所有。 信仰和崇拜能产生控制力,如同智慧在意识波纹里无处不在。 “以彼之力反制其身,这才是意识干扰的精髓!” 他又自悟了一种魂魄系潜术——“魂魄增强” 极点凝聚,视界延展,飘灵的魂体钻进魂珠,穿过迷蒙泥沼,朝着黑森林中的岩洞飞去,那是冥狼的老窝。 第34章 熊族领地黑峦山 风寒刺骨,冬夜的荒原上鸟兽绝迹。阿布萨和翼儿两人施术急行,直向前方的黑峦山脉奔去。 黑峦山位于碧影州最西边,是碧影凝沙两洲的地理分界线,熊罴部落世代居住于此。黑峦山脉以西有一面景色秀美,常年不结冰的大湖,则是水族发祥之地。 将近子夜,看看临近山脚,阿布萨招手示意翼儿下落。二人弓身潜伏在荒原上的裸石堆后面,阿布萨抬头向前观望了片刻,对翼儿耳语道: “小兄弟,这里就是熊罴部落的老家了,看到没,对面这座山峰是黑峦山脉的北峰,山脚看来敌军没有设防,你紧跟着我便好。碰见啥事,我来处理。”翼儿闻声点头。 兄弟二人换作步行,在夜幕掩护下悄悄向山脚摸去。抵近山脚,翼儿抬眼一望,北峰山势不高,东侧山崖却十分陡峭。山壁岩石,漆黑如墨,心想:“难怪这里叫黑峦山。” 再看山顶,依稀散落着几棵雪松,缀染了一片苍凉。 阿布萨跃上崖底一块巨岩,从背囊中取出一件器物套在手上。回身朝翼儿一笑,低声道: “怎么样,来到敌军老巢,害怕么?” 翼儿正在纳闷他套在手上的是什么东西,随口“嗯”了一声,突然发现不对,忙改口说:“不怕,不怕,我还挺兴奋的呢。” 阿布萨听见翼儿回话,心里偷偷一乐。“随我来”,话音未落,人已抢先扑向山崖。他知道翼儿会御风飞行,所以不用等他。 翼儿见状,赶紧催动御风术向崖顶缓缓升去。 御风术“气境”讲求巧借风力,催动身躯。他此时“乘风气境”的修炼堪堪要到提升境界,崖面盘旋风力在他眼里,已是取之不竭。 两三个呼吸吐纳后,他便远远抢在了阿布萨的前面。低头再看阿布萨,只见他身形纵跃间,双手不断抓石上攀,动作有如狸猫一般。 翼儿早早飞上山顶,收气降落地面,藏身在一棵雪松树后。发动心应之术,对周围半里仔细侦察了一番,心里稍宽。 等了一会功夫,阿布萨攀上崖顶,见翼儿直着身子大大咧咧地走近,赶紧朝他摆手:“蹲下,蹲下,小心暴露”。 “放心吧,大哥,我刚才侦察过了,周围一里没有敌人。” 说罢,翼儿调皮地眨眨眼睛。再看阿布萨手上,原来套着两条铁爪,两爪之间连着根细细的铁链。原来刚才他是用这种办法攀爬的。 稍做整理后,二人沿着山脊继续向南摸去。远远一望,黑峦山主峰山势雄伟,峰顶高耸,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依稀只能分辨出大致轮廓。主峰位置与北峰相隔数里,黑暗中,山坡上散布的点点火光,应是熊军设防岗哨。 黑峦山脉南北走向,与破军岭相似。一山一岭有如两道界墙,夹着这片荒原。黑峦山脉往西再行百里,就是凝沙洲地界。蛮荒风沙之地,生息着一些与外界少有交往的群族。前时在望楼看见的那面冰封大湖,则是水族领地玄溟湖。 二人又往前走了一阵,在树林中休息片刻。越往南,山中雪松树越是茂密,二人避开林间小道,在林中急速穿行。 翼儿自不用说,阿布萨脚步如飞,纵跃间落地无声,狼族腾跃疾行之术果然了得。 约莫跑了一刻钟的功夫,看看接近主峰,一道峡谷隔断去路。阿布萨跳落谷底,顺着山坡往上爬。翼儿见此,干脆驾着御风术直接飞了过去。 两人会合后,登上一棵雪松树的树顶向前观察。山脚四通八达的行军小道依稀可辨。他们刚才走的是山脊侧坡,一路上不见敌军设置路卡。等来到黑峦主峰,岗哨果然多了起来。 前方不足半里,小道旁建有一座哨塔,了望台上点着几支火把,守着几名提着弓箭的熊族军士。 阿布萨抬手做了手势,示意绕过哨塔,从树林中上山。正待跳下树顶,前方军道上忽然奔过来一匹快马。 熊族传令军士,背部插着一杆白色号旗,行色匆匆。在哨塔边勒住缰绳,仰面朝哨楼守卫叽里呱啦地大喊起来,看来正在传令。 狼族使用人族文字语言,但所有狼族武士在烈风营从小接受军事训练时,就学过兽语。黑峦山脉与草原接壤,熊族又与狼族世代为仇,狼族士兵自然个个通晓兽语。 喊话的传令兵嗓音洪亮,阿布萨和翼儿在树顶上听得一清二楚。不听则罢,听了都是吃了一惊。原来传令兵所说的是熊族军队今晚有重大行动,军中传下令来,命各处岗哨加强戒备。 传令兵喊完话,打马扬鞭径往军道驰走。阿布萨给了翼儿一个眼神,二人悄悄降落地面。 翼儿低声问道:“大哥,刚才你都听到了吧?” “嗯,走,我们去看看。” 阿布萨说完,辨了辨方向。黑峦山主峰顶上隐隐透出一片火光,在黑暗中格外抢眼。这片火光刚才还没有,必有古怪。遂作了个手势要翼儿跟上。二人运气发足,远远绕过山底哨楼,直向主峰西坡上摸去。 两人一前一后,急步如飞,途中遇有敌军警戒哨楼,都是一概绕过。 最让翼儿心里感到奇怪的是,黑峦山脉是熊罴部落世代居住的地方。为何一路之上看不见百姓村寨,甚至连个小茅棚都没有。除了山路上零星哨位,完全没有任何生活气息,真不知道,熊族老百姓都跑哪里去了? 隆冬腊月,天寒地冻,越往上爬,气温越感寒冷。山顶雪松树顶积雪挂冰。看看山顶将近,耳边忽然传来隆隆几通鼓声。前面阿布萨停住脚步,藏身躲在树后,翼儿见状,压低身子靠拢过来。 前方一箭之遥,山顶上出现了一座用白石头垒成的祭台, 高达数丈。祭台下站着一队警戒哨兵,四周插着一圈长长的雪松松枝,剥掉树皮,露出里面白晃晃的树干。顶部挂着不知道是什么飞禽的尸体,血液被冻住,望之十分诡异。 祭台上点着几枚火把,翼儿数了数也是九枚,不由心里一动,眼前的祭礼让他想起了幼年时的入伍仪式。 白石祭台在火把照耀下,看的十分清楚。祭台中央,五名熊族长老,绕着一个用铁架高高支起的金盆,来回蹦跳,手中高举牛腿大骨,嘴里呜哩哇啦反复念着一段祈祷词。 “我族祖先,圣母绿地,保佑子孙,大战得胜!” 翼儿发动心应术,耳中听得十分真切。当听到祷词中有绿地二字,心中不由一震。 祭台上另有几位熊族军队头领,两个黑衣人和一名身穿蓝绿彩衣的女人,蒙着面纱。黑衣人分明就是冥族黑蚕死士,心猜彩衣女子应是水族代表。 一名熊族长老手里拿着一条牛尾,蘸起盆中鲜血,向天空挥洒,反复三次。末了自怀中取出一物,凑近火把,点燃引信。 扑哧声响,一团红焰冲上天空,映红了一片天幕。原来熊族长老手里的是一枚烟花信号,应是从人族商贩手中购得。 烟花炸响,在黑空中耀眼,焰尾未熄,“轰隆隆”主峰南部突然传出一通巨响,惊天动地,开山裂石。 整个黑峦山体都在震动!主峰上的人几乎站立不稳。翼儿和阿布萨两人大惊失色,相互对望一眼,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轰隆一声,接着又一声,持续良久。轰隆声刚一停止,祭台上的众人都是欢声雷动,脸上喜形于色。 黑峦山果然发生了大事! 再看祭台下,缓缓从台阶上走上来一位麻衣嬷嬷,发箍上插着几根苍鹰尾毛,拄着拐杖,脚步颤颤巍巍。台上众人见到她,一齐躬身施礼,老嬷嬷显然极受人尊重。 麻衣嬷嬷,伸手从金盆中捞了一把鲜血,抹在脸上,举手向天,口中朗朗唱诵。 熊族老妇虽然年迈,却声如洪钟,唱诵声远远传开,听得十分清楚。 原来那熊族老妇口中所唱,是说熊族世居黑峦深山,受东方草原狼族压迫。数万年间为图东进,屡次出兵,征战不利,死伤无数英武战士。 如今本族英杰辈出,又得到外族援助。此番大战,熊族举全族之力,攻破镇水关沿线多处据点。狼族军队胆战心惊,龟缩在关内不敢迎战。定要一举击溃狼族,重振东进理想等等。 翼儿听得明白,这位熊族老妇口中所唱是一篇出师祭文,又见祭拜的仪式规程,和狼族大同小异,想起前时对阵,双方士卒都是奋勇当先,不畏牺牲。不禁暗想: “狼熊两族种种相似,真像是远房表兄弟,为何会结下世世代代的仇怨?” 正愣愣出神,阿布萨伸手拽住他手臂,对他耳语一声:“我们快走”。翼儿回神一看,祭台上祭拜仪式已经结束,四周火把已被军士撤下,只剩下铁架上的金盆,冒出团团火焰,想是倒掉鲜血换上了油脂。 二人转身沿着刚才路线飞奔而下,奔出数里,回身一望主峰顶上火光已微若芒星。 阿布萨停下脚步,对翼儿问道:“小兄弟,你还记得我们刚才从北峰上来的那道悬崖吧?” “记得啊”。 “那好,你现在原路返回,在崖顶上等我,天明破晓时分,我再与你会合,你自己多加小心。” 说完不待翼儿回话,提起手中短枪,双足发力,身形纵跃,遁入前方黑暗。 翼儿听见指令,心中奇怪为何不带自己,是不是瞧不起人吗。本想问问他,见阿布萨一脸严肃,语气斩钉截铁,一句话刚到嘴边,硬是咽了回去。 阿布萨转眼没了踪影,翼儿心中还在愤愤不平:“哼,瞧不起人”。虽有些不情愿,也不得不遵守命令。 回程相比来时可容易多了。哨楼位置,军道走向,刚才已记得清清楚楚。他自小记忆力超群,此刻就是让他画一张地图出来,都没问题。 一路避开零星岗哨,没了阿布萨在身边,他索性驾起御风术,穿行于树冠之间,直向北峰飞去。 一面飞,一面还在揣摩刚才为啥不带上自己,大哥他要去做什么? 不消片刻,翼儿就回到了北峰崖顶。收气止身,找了一个高大茂密的雪松树冠,盘腿坐在上面呼吸打坐,心神却迟迟安定不下来,胡思乱想不断。 体内一股邪气窜动不已,经脉中原有的融融真气中,似有一股异样力量不听调遣,上下乱窜。 这股异力在箭骨大营帅堂请命时自发而生,这些日子里,每每对阵杀敌,身历险境,它就不请自来,让他心里感到困惑。 特别是今晚,这种奇怪的感觉越发强烈,就像经脉中钻进了一只老鼠,让人难以忍受。 这股异力似乎与逍遥真法大相径庭,更似不为逍遥真法本性所容。此刻邪气在经脉中加速窜游,与自身真气反复较力,竟激得他胸口、小腹隐隐作疼。 翼儿察觉这种变化,当下不敢大意,忙闭目凝神,按照林爷爷所授练气方法,引导真气在经脉中做周天循环。口中默念空山潺溪曲谱。 几番轮转下来,四处流窜的异力慢慢由浮躁转为安静。心神入定后,脑中空白,渐渐与周身万物融为了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睁眼看时,天色已近破晓。黑峦山脉在微曦斜照下,山黑松绿,雪白天青,景色倒也不错。 一番练气下来,精力恢复如初。看看约定时间将至,阿布萨仍是不见踪影,不禁有些着急,也不管敌军岗哨是否能察觉。驾起御风术,腾空向主峰方向眺望。 正焦急间,前方一条黑影远远纵跃而来,身形步法,自然是阿布萨无疑。翼儿见他如约赶到,大为宽心,收气落下树顶,只等与他会合。 眨眼功夫,阿布萨来到了翼儿面前。翼儿定睛一看,只见他身上竟穿着一套熊族传令兵的军服。 阿布萨身材魁梧健壮,套上熊军军服,乍看起来简直和熊族战士一摸一样。 “好险!我们快走。” 阿布萨满头大汗,表情严肃,说出此话后再不言语,套上攀山铁爪,对翼儿招招手,扭转身,抢先向悬崖边跑去。 第35章 破山引水 从黑峦山北峰石壁滑下,原路返回。一路上,阿布萨阴沉着脸,一语不发,奋力前奔。 翼儿见此也不敢多问,刚才他独自前去侦察,回来时穿着熊军传令兵的衣服,肯定侦察到了什么军情。 天色渐明,辰时正点,两人已回到破军岭山下。 前方高岭层叠,纵横不绝。昨晚来的时候,不及分辨周围情况。此时天光大亮,山脚乱石成堆,暗道入口在哪? 正疑惑间,阿布萨拾起地上碎石,看准一处山岩抛了过去。碎石击中山岩,发出啪啪响动。 “来者何人?”山壁上传出一声询问。 “前锋营副将阿布萨探敌归来,请队长放行”, 阿布萨口中答话,伸手摸出怀中令符,掷上岩石顶端。 岩石上方开有一个活孔,守卫队长查验无误,从望孔中瞧见他一身熊族士兵打扮,不禁疑惑地问道: “为何身着敌军军服?可是奸细?” 阿布萨见守卫起了疑心,当下也不愿多加解释,用力扯开前襟,露出狼族武士自幼烙在胸口的狼头图腾。翼儿见此,心头一热,双手一扯,也露出自己胸口的狼头。 暗门内军士晨间轮岗到此,镇水关战事激烈,草原各部都派有援军增援。彼此不识,也不奇怪。 守卫队长见到他二人胸口烙印,再不迟疑,赶紧吩咐军士启动机关。 二人抢身进入暗道,不再多言,阿布萨招呼翼儿坐上运兵车,牵动车前缆绳,加速向镇水关驶去。 不到半个时辰赶回关楼。出了暗道口,阿布萨领着他就往议事大堂跑,翼儿见他这般着急的模样,心知,必有重要军情禀报。 昨日一战,狼族军队大挫敌军士气,今日双方都在调遣兵马,早间并无战事。 向议事堂守卫说明来意,军士入内禀报。两人整理行装,整整一晚上滴水未进,感到有些疲乏。仔细看阿布萨身上穿着的熊族军服,原来是用山间藤条编织而成。他一时起了顽皮心,出拳打了一下,手腕震的隐隐作痛,倒吸一口凉气。阿布萨见状,心里一乐。 进入大堂,镇水关主帅阿怒哈独自一人,正背着双手,对着墙上悬挂的一张地图愣愣出神,听见二人脚步声,缓缓回过身来。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看来一宿未眠。 “见过大帅”阿布萨抢前施礼。 “免礼,萨将军,不忙禀报,随我先看看地图。” 阿怒哈说完又转身去瞧墙上地图,似乎不愿被打断思路。绕过帅案,站在阿怒哈身后,翼儿也抬眼向墙上地图望去。 地图所绘是雪缘草原西部山川地形,上面密密麻麻地用红笔标注着破军岭军事据点,地图左侧黑笔所绘则是黑峦山一带地貌。 在箭骨大营时,他跟着阿图塔学过辨识地图,此时见图上黑峦山脉西北方向,用笔圈着一面比玄溟湖更为宽阔的大湖,墨色新鲜,显然标注不久。 “你们看,黑峦山以东,破军岭以西,两山所夹是玄溟湖。玄溟湖湖水东进脉门,早在我族大英雄阿利烈时代,就被楼底金刚界石镇封,所以水族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黑峦山西北的这面玄镜湖,承接天河之水,其势源源不绝。若不是被黑峦山天然阻挡,二湖湖水一旦相接起来,可不得了啊!” 阿怒哈说到这里,面色一沉,语气加重,接着又道: “镇水关是草原西部门户,自三千年前阿利烈大英雄划定地界以来,虽与熊族部落屡有战事,却从未像今天这样。 此番熊水联军大举进攻,大有不破我镇水关,誓不罢兵之势。我看啊,这背后一定有什么阴谋,其中的重点,就在这二湖相接之上。昨日晚间,黑峦山方向地动山摇,怕是敌军的阴谋就要得逞!” 阿怒哈说完,手指地图,以黑峦山为中心划了一个大圆圈,画完后收指握拳,重重砸在地图所标黑峦山主峰上。 翼儿听到这里,虽然对阿怒哈所说的一些细节不太明白,但也能感到大帅心里的担忧。 阿布萨听完分析,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回想昨夜探敌所见,赶忙禀报: “大帅明鉴!末将昨夜与翼儿前去探查敌情,见黑峦山主峰祭台熊族举行重要仪式,有外族参加。之后听见山摇地动,就去擒杀了一名熊族传令兵,混入敌军当中,前去侦察。 黑峦山西南峡谷已被打通,不断涌出水流。当时小将心里已有猜测,自问这股水流怕不是来自西北大湖,后来一探,就如大帅所言!” “原来大哥不带上我,是嫌弃我怎么看也不像个熊族战士啊!那一声声惊天巨响,敢情是熊水联军开山引水的裂石声。”翼儿顿时明白了。 阿怒哈听完禀报,眼神一滞,转眼又恢复常态。 “哼!果然不出老夫所料,你等有此奸计,难道我便没有对策了么?” “召集诸位将领,我们去瓮城望楼看看。”阿怒哈冷笑一声,说完抬腿便往堂外走去。 登上镇水关瓮城望楼,凑近了望窗,向玄溟湖方向远远前望。原先在玄溟湖周围安营扎寨的熊族军队,今早果然起了变化。 前日抵关之时,玄溟湖一带敌军营帐密密麻麻,纵横十数里。此刻望去,比前时大大减少,湖面熊军中军大营早已撤离。仿佛一夜之间,敌军就撤的七七八八。 阿怒哈眼见这种情况,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老将军拈须凝目,眼神坚毅,身体半晌不动,显然又在考虑什么计谋。 阿布萨心头焦急,不断回头望向楼中二人,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又不敢打断大帅思路。 不一会功夫,镇水关各营主将纷纷赶来,望楼里一时拥挤起来。 见众将到齐,阿怒哈回转身子,眼光盯着诸人,出言问道:“各位将军,今日可察觉敌军变动,有什么看法?” “回大帅,我部早间得到探报,今日寅时,驻扎在山脚的敌军就已撤营,我部已派出探子前往侦察。”前军主将抢先禀到。 “启禀大帅,正是如此,我辖区敌人,也是从今晨开始,主动脱离战线,开始后撤。”左营偏将附议。 “我辖区情况也是如此”,“我们也是…”各部将领纷纷发言,望楼内一时人声鼎沸。 阿怒哈听完禀报,出言止住众将,面色沉重,停顿了片刻突然说道: “诸位将军,目前敌我两军实力相当。依本帅之见,今日敌军并非是在后撤,而是在精心准备一场决战。我镇水关立关建楼三千年以来,生死存亡的时刻即将到来!” 说完抬臂坐了个斩落手势,骤然提高语调,开始下令: “传令下去,各部兵马自本日开始,严禁主动出击。除值守哨位,全军将士皆需准备麻袋沙包、木桩石块等阻挡洪水之物。 军械司黑牙尔听令,命你部赶在三日之内,造出十门远距离投石炮,以备调用。 命:前锋营派出一千弓箭手驻守城墙,多多准备火箭。 命:后营并援军各部,去后山伐木,哪怕伐光破军岭上所有树木,也要赶在三日内,造出能供我镇水关全线将士乘用的木筏。” 命:箭骨营炮队两门神烽炮撤至关楼内,不得有误!” 阿怒哈连连发令,说到这里,大手一挥,向诸将猛吼了一声:“孩子们,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镇水大营诸将,主帅阿怒哈年纪最长,今日阵前下令,阿怒哈对众将喊出“孩子”二字,却是自他接掌草原西界,数十年以来从未有过的举动。 望楼内诸将先前心中尚有种种不解,突然听见主帅使用这种词语,知道事关重大。人人抖擞精神,齐声应道: “谨遵大帅之命!” 一时之间,众人吼声震得四壁嗡嗡回响。狼族军队,父子兄弟多在同一座军营服役,如此严肃场合,全军主帅这么一说,绝非儿戏! 诸将得令分头赶回所部准备。阿怒哈做个手势,招呼阿布萨和翼儿跟在身后,又叫住箭骨营炮队统领古嘟鲁,回到镇水关议事大堂。 阿怒哈在帅椅上坐定,纷咐给三人看座。往前一探身子,向古嘟鲁问道: “古将军,我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听好了” 古嘟鲁赶忙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向大帅躬身道: “大帅只管吩咐,小将万死不辞。” “呵呵,好,你率本部人马,本帅再给你调派五十名军中工匠,需如此行事。” 阿怒哈说完神秘一笑,对案前三人说出了心中破敌计划。 昨日,阿布萨献计用神烽炮轰击玄溟湖两岸敌军营寨,此计虽妙,然而只对了一半。我军即便能将神烽炮架设在西坡上,西坡地势平缓,无险可据,敌军照样能从坡底派兵来攻,实非万全之策。 昨夜熊族军队贯通黑峦山南峰引水峡谷,西北玄镜湖源源不绝的天河之水灌注,玄溟湖水势必然在近日大涨。 镇水关关楼虽然地处破军岭制高点,倘若湖水不断上扬,迟早有一天会水漫关楼。水族虽不如狼熊二族兵强马壮,然而驱水作战却是水族特长。届时,镇水关关楼底部的—金刚界石便会面临险境,法力结界一旦被破除,水族便能够驱动水力,向东不断进袭草原,整个狼族联盟都会受到威胁。 雪缘草原地势西高东低,山川河流一路汇入东海,玄镜湖是水族银宫所在之地,湖内天河水来源于天界,冬季不结寒冰,水力源源不绝。如果敌人阴谋得逞,那可不得了! 阿怒哈昨晚研究地图,思考对策间,听见黑峦山传来轰隆隆、哗啦啦的响动,心里一惊,顿时得出判断。知道敌军此战势在必得,又于今早得到阿布萨消息证实,当下召集诸将进行部署。 刚才望楼下令,都是防御措施,其实他心里已有对策。只是时候未到,这破敌之计不可当众宣布。 “尊贵的幽灵,仅仅是感觉您降临的信息,我便忍不住想俯身舔舐,你脚面沾染的灰尘。” 黑岩洞中,一只年迈的的母狼诚惶诚恐地,对着石壁一角的阴暗来回踱着圈子。刚才空气中传来的一丝细微波动,直接干扰了她的神经,不知道为什么,母狼突然感到无比恐惧,这种恐惧来源于她的本能! 意识视界最大的作用,便是一旦找到投射的方法,便可以穿越时空,更何况飘零此时已拥有一颗魂识制造的魂珠,他可以藏在里面,不露痕迹。 仅仅是传递了一个族群威胁,便足以令黑岩洞中的这只狼母无比惊恐,这种能力叫“魂魄压迫”。 “对低等生灵而言,没有什么比死亡更加恐惧!”关于这一点,早在息灵殿中吞噬阴元时,他就有清醒的认识。 冥界第一层行风境,其实是冥族的畜牧场,大父创世的时候,元属最差的阴魂创造了这里,由于肮脏和无序的缘故,绝少为忏灵族所踏足。 最初分封领地的时候,这里被分给了饕皈冥王,他虽然一万个不情愿,然而母皇陛下的旨意却不敢违抗。 母狼的认识里,飘零人形魂魄的意识投影只能被认定为是幽灵。因为辨识飘零的存在状态,超出了母狼的理解范围。 越原始的生存状态下,决定生与死的力量,越能够发挥作用。刚才飘零只是用意识之指,在母狼精神里轻轻地搅动了一下,便把她兽性中的勇气和作为头领的反抗意识抹成了泡沫。或者说:“魂魄压迫”是母狼精神的自我放弃。 领悟了纯粹的真谛,飘零现在要做的仅仅是让母狼,体会到魂珠中无数颗魂魄哀嚎的痛苦。仅此一点,就已足够! “首先我要说的是,你对我的称呼有误!其次要说的是你作为狼群首领,认识有误,我不是幽灵,而是尊贵的忏灵! 最后是我对这片空间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兴趣,如果你不介意也成为痛苦的魂魄,你也可以拒绝回答我的问题。” 控制了母狼精神意志的飘零,原本可以直接去母狼的脑袋中检索信息,然而他没有这样做。培养并检验信仰之力的作用,需要从低等级的生灵开始,这也是循序进化的需要。 生灵的意识会产生波纹,这是一回事,波纹在干扰下发生变化则是另一回事。后者,正是飘零现在最乐意体验的。于是,这只偶然选择的母狼便成为了首个试验对象。 “你关于幽灵的概念有误,幽灵也不过如你一样卑微,放弃你愚蠢的称谓,无论你想出什么鬼点子,都始终改变不了将要发生的命运。” 飘零又发出了一个意识弹射,虚荣与骄傲是他与生俱来的性格,现在找到机会,正好对着活体做个试验。 “那,那我该如何称呼您呢?我的....!” 黑岩洞中的母狼突然语塞,她一时找不到更好的称呼,特别是尊称!她停止了踱步,前爪收拢,耷拉下脑袋,表现出恭顺的样子。虽然面前的阴暗一无所有,然而母狼还是能感觉到那个可怕的存在。 示弱和谦卑的表达,容易换来强者的怜悯,这正是母狼作为狼群头领的聪明之处。在弱肉强食的实体空间中,这点非常重要。有价值的生灵才有生存的资格,这也往往体现在强者的意志里。 “尊贵的大人,请收下我的膝盖吧!”母狼颤颤巍巍地试探。 “这个称呼听起来不错,我很喜欢” 三界万物,不管是生灵还是魂魄,都以人形为尊!这原本就是太神遗律!母狼阿嘉莎说出的这个词,里面恰好包含一个“人”字!正合飘灵的胃口。 “虽然你对我的称呼让本大人有些满意,不过本大人还是要提醒你:卑微的生灵,我对主宰你的生死并不感兴趣。” 飘零的虚荣心里冒出一丝骄傲。他降生时,受到了那只老迈而肥胖的三足黑鸦干扰,多多少少在性格里有些老乌鸦的影子,虚荣正是老乌鸦的性格特点之一。 “本大人现在只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魂珠中传出的意识一个接着一个,意识之动无比迅捷,几乎压断了母狼的神经。 “你是谁?” “你的族群为何如此弱小?” “只想着捕猎和进食,难怪你们的欲望仅仅停留在维持低级生命的位面!” “你们面临的威胁是什么?为什么不去山后争夺那片更广阔的原野?” “成为区域内的强者,好过自甘平淡的生存!” “不懂得欲望之遐想,难怪你们活的如此卑微!” “我的主啊!我的大人,我叫阿嘉莎…” 母狼的反应根本跟不上飘零的语速,因为刚有一个想法,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迅速被飘零的意识之思所扑捉,他只需要母狼产生意识反应的一瞬间。 在掌握了全部答案后,飘零终于放开了对母狼的“魂魄压制”。他自悟的魂魄系最高等级的秘术,没想到第一次运用就收到这么好的效果。 此刻的母狼早已瘫软在地,口吐白沫,四肢朝天,精神颤栗不已。刚才的这番遭遇让她自己无法理解。虽然万万年来,这片空间中只有她有过今日这番遭遇,却不知这是荣幸还是悲哀? 这个看不见的强者,实在太强大,他的存在超出了母狼的理解能力。 眼见母狼如此,飘零的意识之心中产生了一个新的欲望:“毁灭无序之序抑或创造有序之序”这欲望来自于意识之心的底层,也可以说,这是飘零自己的决定! “秩序并非牢不可破,然而你首先要学会欲望之遐想。” 随着忏灵大人的回复,岩洞中的时间静止的刹那,飘零如雾如幻的人形魂体浮现出来,这一次,母狼阿嘉莎终于看清大人的形象了! 冥界生灵的魂魄分为三等:幽灵、闪灵和忏灵,如果非要说等级数量,就如同金字塔。 对生灵肉体产生外化增强作用,必须依靠肉体念咒来完成,这不是飘零现在能办到的。他的控制力更多的体现在魂魄意识方面。 不知道什么原因,母狼阿嘉莎的臣服让他非常满足,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条魂魄潜术—“魂魄增强”。 潜术很快发挥了作用,荒原上,魂元结界中的那冥狼魂魄凝成的劣等阴元,被意识之手修补进母狼的躯体中。 母狼浑身黯淡的毛发,焕发出一层生命之光,仿佛年轻了好几岁。她的眼神变得奕奕有神起来。皮毛上的光亮照得阴森森的洞壁一片发白。 阴元是肉体和魂魄难得的营养,一如对飘零自己,三界万灵都需要营养,谁都不例外! 感觉到肉体的变化,母狼阿嘉莎的意识里充满了感激,她不禁回头,望了望身后草窝中几只嗷嗷待哺的狼崽。 第36章 松林间的巨鹰 “古将军,我来问你,神烽炮这次来助阵,带了多少弹药?” “回大帅,本队带来的硫磺火弹足有两千余发。前日小将看战事吃紧,已飞鸽传书,请求箭骨营再向人族多购弹药,估计这几日就可送到。” 古嘟鲁回话之间,透出一丝得意。 “如此甚好,记你一功,你即刻再传信,请求阿图塔将军向人族朋友,问明如何将弹药体积改造得更大?如若自己改不成,可请阿图塔将军礼请人族工匠快马赶来。至于如何投射,你们暂且不用考虑,此事须在三日之内办妥,你去吧。” “遵命,小将即刻去办。” 阿怒哈下完令,古嘟鲁大声答应。 待古嘟鲁走出大堂,阿怒哈转头朝向翼儿,半惊半喜地问: “小家伙,胆量倒是不小,小小年纪,昨晚就去敌后侦察了么?” “对啊!大帅,这可是您说的,狼族战士杀敌不分年龄大小。”翼儿抬头回答,全然不觉这话有顶撞军中主帅的意思。 “哦!?哈哈哈,我的确说过此话。”阿怒哈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那好,你既然知道了两湖相接的厉害,本帅问你,这破敌的关键在哪里?”阿怒哈有意试探翼儿。 听见大帅提问,脑筋急转,心想既然两湖相接是关键,那我军当务之急,自然就在如何阻隔湖水相接上,又想起刚才阿布萨汇报的情况,心中顿有所悟。抬头望向大帅,自信满满地回了一句: “我明白啦,大帅,您是要用改造后的大火弹去轰掉他们的引水峡谷,把它们炸成烂泥巴!” 翼儿话音刚落,“哈哈哈”的大笑声顿时在大堂中响成一片。 刚才一番回话,充满孩童气。自古以来,灵界水族自视清高,深居湖海之底,与灵界各族少有来往。这次水族能放下架子,与熊族结成联盟,这打通黑峦山脉连接二湖的条件,恐怕起了关键作用。 两湖湖水相接,玄溟湖开辟东进水道,对水族而言具有重要意义。只是贯通黑峦山百里山体,绝非一朝一夕之功。看来熊族为报世代之仇,必是潜心积虑,准备了很多年。 镇水关主帅阿怒哈是狼族军队中德高望重的前辈,昨晚他想明这层道理,怎敢大意?权衡考虑,发现我军此刻已处于极为不利的境地,因此从最坏的方面,早早做了打算。 当下,阿怒哈给阿布萨口授了几条命令,让阿布萨即刻骑着他那匹沐血宝马,日夜兼程赶往圆月村。当面向首领长老陈情,请求调派狼族精锐部队增援,临走时一再叮嘱他行动要快。对翼儿自然不会下什么命令,只吩咐他要注意安全。 二人并肩退出大堂,阿布萨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出言叮嘱:“小兄弟,你这几日可以去后营帮帮忙,千万不要擅自行动。”说完别过翼儿,即刻动身。 军中都知道他那匹沐血马可称草原第一宝马,飞驰如风。阿怒哈点名要他去送信,正有此意。 看见阿布萨背影消失,他不禁有些失落。自从红缨大会与这个大哥哥相识,往后几年中虽没再见面,但心中一直挂念着他。 这次来到镇水关,几日相处下来,阿布萨对他处处指点,细心照顾。昨晚更是带着自己平生第一次深入敌后,探得惊天秘密。 阿布萨性格豪爽,武艺高强,天生一股英雄气概,让翼儿心中钦佩之余,倍感亲近。 镇水关好不热闹,各营人马已遵照大帅命令忙做一团。士兵们分成几队,开始砍伐山坡上的林木,伐下的木材整齐堆在瓮城内的空场地上,摞成几个大木堆。狼人膂力颇大,两人肩扛一棵大树,犹能健步如飞。 回到关楼阁间,放下弓箭,坐在行军床上,身体疲惫。不及解衣往后一倒,脑中虽然还在想着二湖相接之事,眼皮却不听使唤,眨了几下,就沉沉睡去了。 “小兄弟,开饭了”。 值勤卫士叫醒他的时候,天色已晚,这一觉整整睡了一个下午。饥肠辘辘,赶紧从床上爬起身,朝守卫道声谢,撒腿往野炊处跑去。 狼族军队军中伙食,自然是烈酒加肉,铁锅里大骨翻腾,肉香四溢,铁锅旁一字排开几口大缸,里面盛满烈酒。要想找吃饭的地方不难,跟着飘来的肉香味跑就行了。 主楼东部的平地上,一队队狼族士兵盘腿而坐,地上散满了被啃光了的牛骨头。军中非临战阵,每饮就是一木勺,决不允许贪杯,与对阵时的任意豪饮又有不同。 翼儿寻个位置坐下,伸手去锅中抓肉来啃。不断有路过士兵朝他点头微笑,想来应是前日瓮城御敌,自己展露箭法,被其它士兵看见。尚武之族,自然尊敬勇士。 抱着一块牛排大啃,啃起来比往常香多了。填饱肚子,他站起身来,学着其他人模样,舀出一勺烈酒,一气灌进喉咙。 酒入喉咙,又烈又辣。仰脖抬眼间,西方天际,泛起了片片晚霞,橙红艳丽。落日如金,透霞而出。映照着千年雄关,壮美如画。 眼望此景,他浑身一震,心中猛地跳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让他兴奋的心儿砰砰直跳。 离开野炊地跑回关楼,急忙翻出从箭骨营带来的随身包袱。一条柔软的红纱披风出现在眼前,金丝描绣的羽翎,轻盈缥缈,虽然近在眼前,却又那般遥远。 取出红披,小心翼翼地收入夹兜,鼻中闻见淡雅若兰的香味,心儿咚咚直跳,跳的脸都红了。 不知怎么搞的,体内那股异样的真气又开始乱窜起来。定神运气压住后。他稳稳心神,咧嘴一笑,自言自语道: “呵呵,正好借你一用。” 看看四周,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把精光闪闪的匕首挂在腰间,带了几块熟牛肉。出门沿着御墙慢慢向北走去。 镇水大营此刻已是全军出动。军士们砍树的砍树,挖土的挖土。山坡上亮着无数火把,简直就像个施工工地。沿着御墙一路小跑,根本没人注意他。 约莫走出三四里,前方烽火台守卫着几名士兵。不再往前,看准方位,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黄昏时分的那道晚霞早已没了踪影,一轮弯月透出云层。冷风不断,撩拨着荒原上的枯草。他发动御风术,身形如鸟,疾速向黑峦山方向飞去。 这几日,初临战阵,身冒奇险,真气受激搏发,不知不觉间,御风术的乘风境界又进了一层。 乘风之意,属意逍遥,借风飞行。此刻人在半空,比天上的麻雀还要飞得快些。偶有熊军游动前哨,也难以察觉。 沿着玄溟湖南岸,径直飞向黑峦山脉。玄溟湖周围绵延十数里的敌军营寨,果然已撤得干干静静。数万之众,仿佛一日之间,在空气中消失了一般。 “敌军的行动速度倒是真快!” 今晚他决定偷偷去黑峦山,一是少年好胜之心作怪。二是没亲眼看见引水峡谷,心里痒痒。三是还有个更让自己忍不住的想法,一定要去探个明白。这几个念头不停骚扰,结果就把阿布萨的叮嘱忘得干干净净! 狼族小战士,不惧艰难,冲冲冲!这原本就是烈风大营的校训! 一路疾飞下来,除过路上落地调息,御风术使足了劲,相比昨晚和阿布萨同来时快出了许多。狼族武士的腾跃疾行术,终究还是比逍遥御风术差了一点。 一直飞到黑峦山主峰,地面上也没见几个熊族士兵。主峰上安静的可怕,就连昨晚那些哨塔的灯火也不见了。 正疑惑间,耳中忽然捕捉到哗哗的流水声,看方位是在南部。调转下方向,直向南峰飞去。 越往前飞,流水声响越大,向南又飞出了七八里,借着月光,眼前的场景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 原来黑峦山主峰与南峰之间,是一条纵深向西,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峡谷。最让他吃惊的是,峡谷中灯火通明,人声嘈杂。熊族士兵的打桩喊号声和哗哗的流水声,响彻山谷。 他来时顺着北峰山势飞行,视野被黑峦山主峰遮挡,此时绕过主峰,看的非常清楚。心想:“昨晚阿布萨大哥来的地方,恐怕就是这里!” 无数熊族士兵排成蛇形长队,正在接力搬运石块沙包,不断垒高谷口处的一道拦水大坝,大坝已建至十数米之高,熊族士兵仍在加紧建造。士兵手上动作极快,显然是在与大水抢速度。 “原来敌军是在这里结坝蓄水!” 眼见此景,他心中不免有些着急,再看士兵人数,大坝两侧密密麻麻,像蚂蚁一般。心里顿时明白: “难怪昨晚北峰不见守军,原来都被调到这里搬石头来了!” 熊军主力几乎尽聚于此,此刻就和镇水关狼军一样,大家都在赶工程! 看明情况,他还有件事情要做。远远绕开大坝,径往黑峦山西部纵深掠去。 绕过峡口,沿着主峰南壁逐渐升高,极目远眺。昨晚路线是山脉北麓。今晚一见之下,方知黑峦山只怕不比神雷山小。前方山峰高矮不等,一座接着一座,一眼望不到头。 心意已定,今晚无论如何,也要去探个明白。眼见峡谷中水流滚滚而来,御风术加快速度,雏鹰展翅一般飞入山中。 沿着峡谷,在山间御风飞行,飞了好一会功夫,身体都有些累了,峡谷还是望不见头。 逍遥御风术虽然精妙,所依却是修炼者元基深厚,他此时年龄不过十二三岁,这几日虽然提升了乘风境界,论起元基深厚,离林乐遥的恣意纵行,何止差了十万八千里。 又往前飞了几里路,一口真气没接上,顿时从半空摇摇晃晃地落了下来。 落地处,正好在一棵高大的雪松树的树冠上。脚踏松枝,身形连晃了几晃,震得树顶积雪扑扑洒落。 待稳住身形,正要打坐调息,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小东西,你是谁?”声音苍老,所用正是人族语言。 翼儿闻声大惊,赶忙转过身子一瞧。月色朦胧中,咫尺之距,树枝上竟停着一团硕大的黑影。 刚才他注意力全在前方,坠下时又未及查看,此时乍闻此声,不由惊诧不已。 一双闪着寒光的大眼睛紧紧盯着翼儿,滴溜溜地转动着。张开翅膀扇动了几下。一股势强无比的劲风,刮得树冠来回摇晃,刚才落脚的那条松枝,更是迎风折断。 闪忽间,翼儿借着风力的劲道,纵身跃起,身形急转,卸掉裹向自己的这股风力,重新落在另一根松枝上。 他自幼修习御风之术,乘风境地的修炼要旨正是要巧借风力。借风腾挪的招法,此刻使将出来,有模有样。 黑影一击之下,见他小小年纪,飞行之术竟是十分洒脱。身形腾挪间,对自己百年功力有若无睹,不禁心里惊赞: “这个小东西,还真有点本事。” 眼见翼儿所用身法,不由想起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 待翼儿降落站稳,黑影大眼中又冒出一道寒光,上上下下地把他打量了一番。 “你年龄不过十几岁大小,身穿狼族军服,却生得一副人族模样。小东西,我来问你,你刚才所使可是逍遥御风术,涤音谷‘种花散人’林乐遥是你何人?”。 黑影不问则罢,一问之下,可把翼儿惊得差点从树枝上掉下来。逍遥真法是林乐遥与夫人合创,百年前,林乐遥心伤爱妻亡故,隐遁避世,除过翼儿从未有过传人。 眼前这老家伙一出口,便道破了自己来历,他口中所呼林爷爷散号,自己更是第一次听说。 黑影见翼儿一脸惊愕,知道自己所言不差,见翼儿愣愣不语,语气转缓:“呵呵,小东西,你别害怕。没想到啊,在这荒山野岭,竟还能遇见故人!” 说完此话,黑影猛地腾身飞起,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悬翅停在翼儿头顶。 翼儿抬眼一望,才知道这团黑影,原来是一只体型硕大的苍鹰,对比寻常所见,这只苍鹰的体型,足足大出了好几倍! 巨鹰翅膀缓缓扇动,两翼距离足有三丈余宽。一声尖啸,自巨鹰口中传出,震得山谷嗡嗡作响。 啸音一落,松林里突然飞出了一群苍鹰。半空中鹰啸此起彼伏,似乎在同陌生来客打着招呼。 鹰群逐渐聚拢在巨鹰周围,黑压压的一片,翅膀遮蔽的月影顿时覆盖了这片松林。 第37章 玄镜湖水族 乍见鹰群这等气势,翼儿不禁心中暗暗夸赞: “好家伙,不愧是飞灵之王!” 脑中还在琢磨刚才巨鹰所说的话。半空中,巨鹰又是一声尖啸,鹰群们闻声散开,转眼间又隐匿于密林。 “呵呵,小家伙,莫怕。刚才是让我的族人出来见见你。” 巨鹰收翅降落,停在翼儿面前,昂着脑袋得意地说道。 借着月光,仔细把巨鹰端详了一番。眼见这只巨鹰身高体阔,威风凛凛,全身羽毛斑驳苍老。一双鹰目犹如电光凌冽,透着一股无畏气概。 想起他刚才所说的话,赶忙抱拳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口中唤了一句:“给老爷爷问好,我叫秦翼儿”。 巨鹰听得翼儿尊呼自己,眼眶几缕白毛一挑,点点头。 “嗯,嗯,孺子可教。” 紧接着又问了一句:“小家伙,林老儿如今可好?” “嗯嗯,林爷爷好着呢,他现在住在草原圆月村,和我狼族父母住在一起”翼儿心里一喜,这个老苍鹰不用说,肯定是林爷爷的好朋友。 “哦!?”巨鹰翻了翻眼睛。 “这老儿,我同他上次别过快二百多年了吧,他不悠闲地在涤音谷里待着养老,跑到这万里之遥的草原来做什么?” 巨鹰听见双眼不停转动,似乎有些惊讶。 翼儿听得巨鹰此话,想起林爷爷不辞辛苦,来草原寻得自己,更将爱人亲笔手录的《逍遥集》赠送于己,这份情义真叫自己无以回报。 巨鹰倒是颇为兴奋,一句接一句地问着翼儿,一老一人便在雪松树冠上交谈起来。 原来这头年迈的巨鹰,正是灵界人称“凝沙风影”的沙漠鹰王—沙啸尘,前段时候才率领部落迁游至黑峦山脉。苍鹰一族崇尚自由,四海为家,从来不在一处定居。 当年沙啸尘在鹰族青年中出类拔萃,飞行之技更在凝沙洲号称第一。传说,他展翼行空,速度之快,地面上的人连影子也看不到。大概只有风能追上他,所以才有这个绰号。 直到有一天,沙啸尘遨游天下,在落花洲偶遇林乐遥。二人比试飞行技法,林乐遥用御风术至高境界的“无风法”赢了自己,才知山外有山,人上有人。 二人斗技赌酒,玉箫鹰啸和鸣,好不痛快,沙啸尘输得心服口服。对林乐遥人品功法佩服至极,更对御风之术印象深刻。 今晚一试,翼儿所用飞行技法,分明就是林乐遥当年的模样。大喜之下,他一语道破翼儿身份,并以啸声唤醒族人,来同翼儿见面。 翼儿听完巨鹰所说,心道巨鹰与林爷爷敢情还有这番交情,回话间充满了敬意。一口一口的老爷爷叫着,哄的巨鹰高兴的频频点头。 当下,他便将熊水联军进犯草原西界,计划贯通湖水,发水冲关,镇水关面临险境,自己孤身探险等情况告诉了巨鹰,林乐遥来草原倾心传授自己的事情也一并相告。 “哦,就说吗,这几个月,黑峦山脉洞穴中的熊族如此不安生,天天凿石头,昨晚搞得山摇地动的,害我都睡不着觉。原来西界又起战端了啊。唉!大家都是同一个祖先,搞出这么多恩怨仇杀?真是的!” 巨鹰听完翼儿所言,连连晃动自己大脑袋,长叹道。 “原来熊罴部落住在黑峦山体的洞穴中,怪不得自己两次进山,都看不见熊族村寨和百姓。”翼儿恍然大悟。 巨鹰接着说道:“果然初生牛犊,小家伙胆子不小,不愧是林兄的高徒!今日既然有缘相见,这故人之情,是一定要送的。” 说完呵呵一笑,对翼儿招呼一声:“来,小家伙,我送你一程”。 “好啊,鹰爷爷,你带我去玄镜湖吧。”翼儿心头一热,赶紧跳到巨鹰脊背上,双手紧紧抱住巨鹰脖子。 一声尖啸,巨鹰离枝腾空,大翅扇动,身法有如电光闪过。翼儿只听得耳旁呼呼风声,低头往下望了一眼,脚下山脉景色已如一团烟雾,再也分辨不清。 不消一刻钟的功夫,巨鹰就驮着翼儿飞完了剩下的半截路程。翼儿见巨鹰如此神速,想想他刚才还一个劲地夸赞林爷爷的御风术。这御风术的无风境界,真不知该有多厉害了! 此刻的他,狠不得即刻就把御风术练到顶级。 闪念间,巨鹰已缓缓收住翅膀,朝湖畔边降落。 远山皑皑,群峰拱卫。一面大湖,湖面如镜。 大湖方圆,远比破军岭西面的玄溟湖大得多。最令人吃惊的倒不是湖面大小,而是寒冬腊月,大湖湖面上竟无一处结冰! 湖面微波荡漾,水光潋滟,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盈光。月光下的这面镜湖,光影氤氲,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美若仙境。 再看黑峦山脉与湖水相接的一处山体,果然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激流滚滚,正不断涌进裂口。 巨鹰在湖边放下翼儿,对他说道: “小家伙,这里就是玄镜湖了。灵界传说玄镜湖是水族发祥之地,至于这湖里究竟如何,我却是一无所知。你去那里,可要多加小心才好!” 说完,巨鹰展翅欲飞,临别又想起什么,伸爪从羽毛上抽出一枚翅管,用鹰嘴啄了几下,交给翼儿。 “小家伙,这是本族鹰哨,可传音百里。你最近有啥事情,只管吹响它便是。” 翼儿接过鹰哨,心内感激,忙应道:“嗯,沙爷爷,你也要多多保重啊!” “哈哈!放心吧,小家伙,我这把老骨头,还想找你林爷爷一较飞行高低呢!” 说话间,巨鹰一跃冲天,双翅连扇,瞬间消失在黑峦群山中。 翼儿收好鹰哨,取出怀内藏着的红纱披风,对着披风上绣着的一对金翎深情一望。将金环穿着的丝带系在脖子上。 月光映照湖面,湖水倒影中,红光闪闪,煞是好看。这条披风通灵水性,披在身上后,下摆自己抖动起来。 月华如倾,千万缕银线泄入湖水,编织成一幅山水织锦。远处白山莽莽,湖面碧波盈盈,牵动丝丝情愫。 说也奇怪,这面镜湖氤氲萦绕,雾影腾腾,仿佛沐于煦暖春日,哪里有半点冬日景象?湖畔两侧开满五颜六色的花朵。若不是山中刮来一阵冷风,他真怀疑,自己是处身阿莉娅大妈口中的江南了! 整理短甲,摸了摸腰间匕首,把心一横,运气闭住气门,看准湖心方位高高一跃。他这个动作,原本是试探,好不容易来了,总得到湖里看看。 大出所料,然而又在猜测之中,反正他现在有点发懵! 脚底一触湖面,湖水就纷纷向旁边避让,金翎红披不断发出盈盈光芒。翼儿身体探入水中,甚至连闭气都省了! 湖水绕着他身体形成了一团中空气泡,尝试着张嘴呼吸,竟然全无障碍。我的娘呀!那女孩送我的这件披风果然是个宝贝啊! 这条金翎红披果然是湖水的克星,一触湖面,红光更盛,不知从哪里生出来一股力量,竟逼得湖水近不了身。 发现这个情况,他心里不禁得意:“有了这个宝物,看水族能把我怎样?就算打不过,咱至少能逃跑。嘿嘿!” 精神一振,不由加快了脚步。发动心应术感应周遭变化。湖水温度,全然没有一点寒意。玄镜湖的水温竟然有如春日! 前方湖水不断被金翎红披逼退,翼儿更加得意。这会不着急赶路了,收慢脚步,在水中信步游走,缓缓玄镜湖湖底探去。 约莫下潜了数十丈,水中已无月光,周围湖水开始呈现出暗黑色。他继续向下摸索,仗着有宝物护身,不慌不忙。 借着金翎红披发出的盈盈红光,又潜了好长的距离,眼前渐渐现出了微弱光亮。荧光七色纷呈,闪闪耀动,越来越亮。待看清湖底景象,不由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玄镜湖底果然别有洞天。地势平整,一圈圈环形分布的石屋嶙次栉比,沿着碎石铺成的小道,向湖心延伸。 石屋上镶嵌着玛瑙宝石,湖底奇花异草放射荧光,五颜六色地,整个玄镜湖湖底都罩在一片幻彩迷离中。只瞧得他两眼发花,心中连发感慨: “我的娘啊,原来水族居住的地方,居然这么美!” 正在欣赏湖底美景,寻思是不是要像林爷爷来首小诗,以歌咏景?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丝破水之声,几只银箭自他身体两侧划过,一张无形水网在不知不觉中向他罩来。 水网距离翼儿三尺之距,遇金翎红披红光阻挡,再也不能收紧。翼儿只觉得脚步一滞,行动受到限制。再看周围,金翎红披红光边缘处水浪交织,现出网状水痕。 这张网天然隐匿在湖水中,被缚之人即便感觉到它的力量,却是看不清它的形状。 试着迈腿,再也动弹不了。水网力道已把周围通路全部封死。运力左冲右突,都被一一弹回,网上力道逐渐增强,与金翎红披反复较劲。 “咦?奇怪,不可能!” 一声清脆的女子声音自身后传来,说话之人显然十分诧异。 有绿有紫,透过水网结成的水痕,几团盈盈彩影,悬于湖水当中。模样身形与镇水关前同骑鹫法师斗法的蓝影好生相似。 “姐姐,看我来收拾他。” 又是女子说话声。绿影中一人对着翼儿长袖一摆。翼儿不及反应,全身上下酥酥麻麻,口鼻内感到一阵甜香,身心摇荡间,仿佛坠入了百花丛。 阵阵花香,催人欲睡,闪忽间,他眼皮再也撑持不住,脚下一软,就倒在了这片花丛中。 无尽花海,千树万朵。花枝摇颤,馨香扑面。这片花海姹紫嫣红,绚丽迷乱,却充满了沉睡的诱惑。 不知过了多久,鼻中闻到一股辛辣咸苦的味道。翼儿打了个喷嚏,醒转过来。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银光闪闪的大殿中。 殿堂宽阔,廊柱高大。门口站着一排白甲侍卫,人人都是娇美女子。 大殿横梁正中镶着一面四四方方的银镜。龙纹环饰,顶部嵌着一个四角龙头。银镜显是宝物,1光芒极为耀眼,照得殿内通明闪亮。 整个大殿都是纯银打造,不像来时所见的镶着宝石的小石屋。这座殿堂,除了银色再无杂色,透出一股纯粹的味道。 殿门正对的高台上一具镂花软榻,软榻上斜倚着一位白袍老婆婆,素纨胜雪,鬓发如霜,面容却有如少女般娇嫩。一群分别穿着七彩锦衣的美貌女子,侍立在老婆婆身旁。 金翎红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老婆婆面前的水纹银案上。银案前立着一杆半人高的鹤足香架,顶着一盏金镂云波香炉,炉内红光点点,散出阵阵幽香。银案堆满奇瓜异果,他是一物不识。 大殿正中供奉着一尊女子像,通体银白。女子云鬓高挽,裙带飘飞,凌波起舞。铸像前面,一尊紫铜香炉燃起袅袅香烟,九张蒲垫,纤尘不染。 仔细看来,这尊人像无论相貌,还是风姿,都像极了神雷石陵中绿地圣母的雕像。 “姥姥,他醒了。”橙衣女子抢先一句。 “嗯,姥姥看见了”白袍婆婆轻声应道。声音清脆娇柔,全然不似年迈之人。 翼儿闻声奇怪,心道:“这是玄镜湖的什么地方,怎么没有水呢?”双腿用力,刚挣扎着撑起身体,“扑通”一声又跌回地面。 那群女子看见他这副窘态,顿时咯咯地笑出了声,并肩而立的绿衣和紫衣女子,更是争辩起来。 “灵汐姐姐,你看还是我的‘百花迷雾’厉害吧?”绿衣女子咯咯笑道。 “呵呵,那是啊,我哪肯像你花那些功夫,服侍那些花花草草的。不过我只用‘紫薰妍草’一味药,便化解了你的‘百花迷雾’,你心里服不服气?” 紫衣女子说完斜眼一瞥绿衣女子,有意逗她: “是不是你看他是个英俊男人,不舍得给药啊?” “啊?姐姐,你坏!他分明才是个小孩么!” 绿衣女子说完,用力扯了扯紫衣女子衣袖,众人顿时笑做一团。 “我说啊,你两个小妮子先别斗嘴,若不是这孩子被‘天结水网’罩住,真运起功来,只怕烟儿的‘百花迷雾’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白袍婆婆笑靥如花,抬起左手一指犹在打闹的那两名女子。 大殿中众人原本自顾言笑,白袍婆婆此言一出,顿时安静下来。 翼儿听见她们说笑,又气又急,眼中血红戾光乍现,硬生生生爆发出一股力量,张口就是一声咆哮,有如饿虎出笼,震得大殿嗡嗡回响。这段时期,每遇险境,他就爆发出这种状态。 咆哮声中,他脸上又浮现出那种狰狞凶恶的野兽表情,顿时把殿内众女吓了一跳。 白袍婆婆沉下脸来,一双美目紧紧盯住翼儿,严厉发问: “看你年纪小小,竟有人冥二族元质?你身穿狼族军服,却携有天族宝物。快说,你是谁?为何到此?” “是啊,翎儿妹妹的双翎辟水披是我亲手绣的金线,怎么会穿在你的身上?”2 一旁站立的赤衣女子怒目圆睁,厉声责问。 ------------------------------------------ 【1】 “十方回光镜”:聚电闪耀,月光临照,风水七宝之三。 【2】 “双翎辟水披”:聚气分水,凌波踏浪,驭气飞行,风水七宝之五。 第38章 黑森林之变 领悟到信仰之力的强大,黑骨头洞中的飘灵瞬间把自己的外化魂体膨胀了十几倍,塞满了整个洞穴。他的内心有些膨胀。 “控制躯壳里的意识,就能够改变命运。” 飘零降临的这片区域,正好是冥界行风境黑森林的边缘。 黑森林是行风境低等生灵的栖息地,也是它们的战场。生存竞争,关系族群繁衍,必须展现出自己的凶狠与强大! 他选择冥狼一族来进行意识实践,纯属偶然。在得到阿嘉莎的答案后,他有些失望。 冥狼围捕一只落单的冥鹿所表现出来的力量,远远不足以应对黑森林里数量庞大的族群。 广阔而茂密的黑森林,是行风境所有族群都要争抢的地盘。万万年来,黑森林里的黑木之所以生长得如此茂盛,就是因为每天都有生灵血液的浇灌。 只拥有不到一千头冥狼,当然无法赢得这里的统治地位。族群数量是低等生灵的优势所在,这也是阿嘉莎作为冥狼首领,每日烦恼的原因。 “生命需要吞噬,以壮大自己!”飘灵不失时机地点拨了她一下。 关于这一点,飘零和阿嘉莎的认识完全一致,然而从黑森林中偶然跑出的落单冥鹿,远远满足不了狼群繁衍的需求。 因为缺少奶水,草窝里的狼崽甚至不知道能不能长大! 如今,冥狼的领地已被压缩到黑森林的边缘,这便是冥狼未来可期的命运。 “阿嘉莎和她的族人任由大人驱使!” 母狼意识里的虔诚,即刻为飘零扑捉,他此刻有一点小小的满足,只是这满足比起他随后要做的事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获得“魂魄增强”的阿嘉莎抖擞起精神,挪动步伐,走到草窝边卧下,草窝中的几只狼崽饥饿而贪婪地扑了上去。 如果说这只风烛残年的母狼乳房中流淌的还有乳汁,不如说那是她的血液和最后的生命。不停地繁殖并保持数量上的优势,原本是低等生灵生存的最高法则! 阿嘉莎的这个举动,激怒了飘零,他刚刚用“魂魄增强”强化了母狼,可不是用来做这个的。 飘零的意识之心猛地抖动了一下,随着他意识之手的扫荡,狼崽们的魂魄瞬间被抽离体外,凝成了一颗颗漂浮的阴元。 飘零随手把它们修补进母狼的身躯中,草窝中只剩下的几张空瘪瘪的狼皮。 “尊贵的大人,您这是为什么啊!” 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母狼,眼眶中流出两行浑浊的老泪。她此刻无比心痛,却毫无办法,因为这位大人,压根就不屑回答她的问题。 狼窝中的狼崽是狼群的希望,既然这位难以理解的魂魄大人是来帮助自己的,他刻意要这么做,她只能接受。 “身为头领,你要做的事情,远远比哺乳重要!” 魂珠绕着飘灵身体,左右旋转了几圈。这种自上而下,不容抗拒的口吻,是飘零与生俱来的。 站在冥界智慧山的巅峰上,飘零无需做任何解释,他刚才用意识之手再度干扰了实体空间,此刻人形魂魄的形体显得有些发颤。 “在这里等着,本大人去去就来。” 飘零在黑骨头洞中留下的这句话逐渐飘散,母狼疲惫的身躯就如同她被折磨到极限的神经,一并瘫倒在地面。 因为飘灵的到来,冥界低等空间里的惨淡阴霾,正孕育着一场暴风雨。而这一切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干扰和吞噬”。 息灵殿里的飘灵,僵硬地躺在圣母跪像的怀中一动不动,殿柱上绿色的生命之光微微抖动,仍在不停地注入他的身体,如果这副如气如雾的形状能被称为“身体”的话。 三足黑鸦此刻正惊恐的看着他,脑壳不停地摇晃。小主人保持这种状态,已经有段时间了。这可把它吓得不轻,被切断魂丝链接,老乌鸦无法感应到小主人的意识。它又开始自言自语。 “可怕,真可怕呀!你说主人挂了吧,他分明还在吃东西。你说他活着吧,看起来就像是死了!” 领悟了“纯粹”的真谛,比息灵殿殿使聪明的地方就是:懂得自主选择! 他凝化魂珠,切断与老乌鸦的意识感应。留在大殿中的只是魂体投影,而飘灵自己,正在行风境里潇洒。这种状况就像一个人在照镜子,留在息灵殿里的只是镜子。 飘零钻进魂珠,此刻正在加速穿行。力量之源需要稳定,而力量之源的作用需要爆炸。这就如同所有的爆发,往往只源于小小的一个点。 魂体需要强大的意识之力来支撑,这时候,飘零正在努力尝试。 生之初,无所求,然而生之后呢? 黑森林实在是黑,行风境阴云中自然而生的惨白之光,丝毫透不进黑木树冠以及密密麻麻的荆棘丛,因此黑森林中活动的生灵都需要一种本领,那就是“直觉”。 这是一种远胜视觉、嗅觉、味觉以及其他一切感知的能力。 而这点,恰恰为飘零所擅长。当魂珠在黑森林急速穿梭的时候,有两点,他远远胜过里面的生灵们:一是他人形魂魄魂体和魂珠渗出来的光芒。虽然很淡,但那是魂魄显形的颜色。二是他强大的意识窜流,严重干扰了低等生灵的意识。 黑森林里迅速弥漫起一种亘古未有的恐惧,这种恐惧来自飘零。 “面对卑劣而愚钝的低等族群,只需要略微地展示力量,其它的事情根本不用去做!”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而此刻,飘灵已降临。 林中的恐惧一齐汇向黑森林中心位置生长的一颗大树,这棵树木足够大,足够老,因为整片森林里的树木,都是它自我繁衍伸出的枝脉。 空间中流动的恐惧,正好可以作为魂珠飞驰的路牌,扑捉着低等生灵的意识波动,可以节约不少时间。 这棵树真的大,或者说整个森林都是它!飘零的意识之眼扫过地面,穿过潮湿腐叶,黑树的根须构成了整个森林。 “原来黑森林只有这么一颗树母!” 这不奇怪,有了足够强大的生命力,其它的树又怎敢霸占这里。 飘零的意识之心微颤了一下,树母生产生长的情况,很符合他的判断。 黑森林只有一棵树,这颗树只有一个洞口。 如果以冥狼的体型来比较,洞口勉强只能放进一只前爪。一到这里,飘零全明白了。难怪冥狼永远不是对手,冥鼠体格瘦小,然而却是黑森林之王! 黑树坚硬如铁的树皮和树干,森林里亘古的黑暗和潮湿,以及树母盘根错节、相互连通的枝脉。一棵树独霸整个森林,一个族群依靠它得以繁衍。 魂珠体积缩小,压缩成一个堪堪能看见的光点,钻进了洞口。 黑森林树母枝繁叶茂,成千上万只因欲望之遐想而死亡的生灵,成了这片森林中新生树木最好的营养。 蠕动伴着血腥,黑森林树母枝干里的情况,让飘零感到震惊。这可不怪他,息灵殿的智慧波纹,高贵而神秘,却没有关于低等生灵繁殖的相关信息。 树母的枝脉空洞洞的,形成了一条狭窄的通道。冥鼠们依靠黑暗中明锐的直觉和不断生长的啮齿,将树母四处蔓延的粗壮枝脉,全部咬成了中空的巢穴。 黑木的树皮坚硬如铁,然而它柔嫩的树干却是最好的食物。冥鼠们懂得自然规律,决不把树皮内的枝肉全部吞噬掉。否则,这颗得以寄生的黑树也将面临死亡。 飘零观察了一会,明白了这个道理。弱小的冥鼠之所以能成为黑森林之王,就是因为它们有组织也有纪律,更重要的是它们懂得遵循自然规律。 低等生灵的繁殖,在飘零看来不可理解。枝脉深处的生产室内,肉体器官的蠕动,以及公母的短暂纠缠,维持着族群的数量优势。 多,确实多,多的令人感到恶心!冥鼠依靠数量优势,保持竞争优势的行为,让飘零深感震动。然而这正是低等生灵最有效的生存法则。或者说,这正是太神遗律之一。 潮湿的空气中,不断传来交配的冥鼠兴奋而又急躁的喘息,深埋地底的树干被掏空后,理所当然成为了最安全的产房。 一排排体格健壮、营养充足的种鼠们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生孩子! 《大幽卷》第三章《生灵意志以及表象》里似乎有这方面的论述! 他迅速找了一个缝隙钻了进去,他要赶紧翻翻那本书。 黑暗的产房中,魂珠光点引起了冥鼠哨兵的注意,却超出了它们的理解能力。 智慧之海,波纹荡漾,古老而神圣的《大幽卷》被飘零重新翻开,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在息灵殿没有耐心地读下去。 “万物生灵因太神意志而生,因自我意志而存。此即生存之虚,亦即生存之实。” 大幽卷每章开头的文字,总是略显拗口,飘零细细地咀嚼着其中的味道。 他似乎有所领悟,然而又有所困惑,他在意识之心中反复思索着一个问题:个体面对群体,如何取胜? “太神遗力,无边无极! 低等生灵的存在,生命短暂。魂魄的存在,生命永恒!魂魄凝元结思,生灵毁元而亡。魂魄没有肉躯带来的欢愉和烦恼,故而可以凭借意志,凌驾于肉躯。” 这段文字的意思,他顺时明白。 “绕来绕去,不就是说魂魄是高等级的生灵相态吗?我,飘灵,不正是如此?” 他接着往下读。然而在论述了魂魄以及低等生灵意志的优劣后,《大幽卷》第三章下面的小标题后竟全是空白。 也许是因为着书的那位魂魄老前辈,根本不屑于记载低等生灵意志及其表象,飘零只看见了几个单词: “暴食、色欲、贪婪、伤悲、盛怒、懒惰、自负、傲慢…” “这正是低等生灵的终极特征!” 飘零慎重地合上了《大幽卷》,而没有象上回那样随便把它丢回波纹中。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意志凌驾考验的只是意志的运用,这里面自然也包括意志特征。 哎,文绉绉的读起来真拗口,飘灵有些不耐烦,还是拿自己的话来解释吧! “谁吃的多,谁精神好,谁就更厉害!” 感应到飘零意识里的脉动,息灵殿中的太神盘古脚印忽然爆出了一道纯红的眩光, 殿柱上绿色的生命之光被干扰,中断了刹那。仅此一下,就让飘零留在殿里的投影,从息灵圣母的怀抱中跌落下来。 他的这句解释通俗易懂,简直比写书的魂魄老前辈还牛叉。 黑树母枝干中公鼠和母鼠的繁殖行为,以及它们短暂而永恒的快乐,使飘零的意识之心晃动不已,低等生灵依靠两性进行繁衍的自然法则,让聚元而降生的飘灵难以理解,然而这却是现实。 人形魂魄的进化之路,飘灵狂妄地选择了自上而下,陡然降落在金字塔塔顶,根本来不及俯瞰塔基,他还需要恶补很多知识。不着急,时间足够! “无知诞生,迷茫挣扎,愉悦毁灭”。 他今日为所欲为的举动,产生了两个比较严重的后果。一个是冥界行风境冥鼠族群三天后就将灭亡。另外一个就是他依靠自己的领悟,制造出来的那颗魂珠,在内部出现了一条几乎微不可查的裂纹。 意识的裂缝极度危险,如果漫延,带来的结果对于飘零而言,就如同他把“蛊惑”原本应该作用于个体的潜术,强加给了整个冥鼠族群。这种魂魄系低级潜术,毫不费力,无非是消耗点阴元而已。 冥鼠产房里发生了暴动,忙于繁殖的种鼠们放弃了交配行为,开始撕咬并吞噬对方。换句话说,老鼠们已精神错乱! 生灵族群有着凭借血脉传承的精神联系,这种联系不应该受到意识干扰。飘零强加给冥鼠群的意识干扰,造成的后果就是他的魂体又受到了反震。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到老鼠,就觉得它们很讨厌! 血印山下的烈焰海掀起了一阵大浪,察觉到魂丝裂缝的三足黑鸦手忙脚乱,像一个勤劳的泥瓦匠,正在全力修补裂缝。一边修,一边嘟囔着: “主人,主人,悠着点,您老可悠着点,您这是死了还是活着?别吓老奴啊!” 飘零对冥鼠群所做的不仅是干扰,还摧毁了它们的意识链接,更重要的是,他让冥鼠们的意识选择了自我放逐。这样做的后果,直接导致行风境秩序大混乱。 “拜我为主,我将赐予你整个黑森林!” 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早在他开着自己的宇宙飞船,离开黑骨头洞时,就给了母狼阿嘉莎一个承诺。 “秩序并非牢不可破,然而首先要学会欲望之遐想。” 这句原本是飘零用来教导母狼阿嘉莎的话,其实还少了后面一句,那就是: “欲望要有尺度,否则连欲望都将成为过去。” 第39章 水族宫主白袍婆婆 玄镜湖银宫。 想起她们刚才对自己的一番嘲笑,翼儿把眼一闭,任你再说什么,自己装聋作哑便是,待真气恢复再与你们计较。他试着运转真气,气藏中空空如也。 水族女子的“百花迷雾”真邪门,晕晕乎乎之间,自己就像个气球,被抽的干干净净。 赤衣女子突然提到红纱披风主人的名字,他脑中嗡地一下,顿时炸响了一颗惊雷。 “翎儿?翎儿?翎儿,你是说她吗?” 不自觉间,口中连喊三遍,殿内众人见他一脸痴痴的傻样,顿时被他逗得又好气又好笑。 “大胆小贼,我妹妹的名字,岂是你能乱叫的?” 人群中闪出一名蓝衣女子,大骂一声。女子长袖一拂,袖中一团蓝芒袭出。翼儿只觉肋下一疼,全身发麻,再也喊不出声来。定睛一看,这名女子正是与狼族骑鹫法师斗法之人。 “芒儿且住,你封了他的穴道,怎么问话?莫急,待我们慢慢问他。” 白袍婆婆出言阻止,蓝衣女子闻声点点头,心里虽有一万个不同意,但也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思,伸手一扬,隔空解开了翼儿穴道。 白袍婆婆伸手自腰间束带上接下一个发着暖暖黄光的玉瓶,手指绿衣女子,口中唤道: “烟儿,来,你把这瓶里的东西倒一滴给他喝。” 绿衣女子闻声迟疑了一下,看似极不情愿。口中应承着躬身接过玉瓶,慢腾腾地走到翼儿身边,蹲下身子便去喂翼儿。哪想翼儿毫不领情,把头使劲偏向一边,牙关紧咬,就是不张嘴。 “这孩子,还真有点古怪。” 白袍婆婆说话间,袍袖拂动,拇指中指相扣,隔空一弹。殿中众人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翼儿已闷声张大了嘴巴。 绿衣女子抓住机会,手腕急翻,不待他嘴巴合拢,一滴无色无味的液体,就点进了翼儿喉咙。末了还不忘愤愤地骂上一句: “真便宜了你这个小贼。” 翼儿自打红缨大会夺冠以来,处处受到狼族族人的喜爱尊敬。这几日与熊军士兵对阵,箭刃敌人,酣畅痛快,难免有些少年轻狂。此刻躺在银宫地板上任人摆布,自尊心大大受到了打击。 说也奇怪,那滴液体一灌进喉咙,他顿时觉得体内刚才四散无影的真气,像被重新激活了一般。顷刻之间,浑身便充满了力量。真气回复,再不迟疑,腾地自地面跃起老高,头差点碰到大殿殿顶。 落下时,不自觉间便使出了御风术气境的“飘羽归尘”,一跃一落间,身形飘逸,尽显潇洒。 “啊!”,翼儿刚刚落回地面,白袍婆婆惊呼一声,从软榻上腾地站起身来。雪白丝袍受真气鼓动,骤然膨胀,袖口几乎撑成了圆形。满头银发更是如秋风扫叶,向后飘扬起来。鬓角一枚七彩虹光的玉簪掉落地面,发出叮咚之音。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白袍婆婆直直地盯着翼儿,语声发抖,浑身颤动不已,几乎站立不住。 身旁女子见状,赶忙奔到她身边搀扶。众人扶着老妇坐好。软榻旁,穿着橙衣年纪最小的女孩,更是大声喊道:“姥姥,姥姥,你怎么啦?” “孩子,我…我来问你,涤音谷水沁影是你何人?你的逍遥御风术可是得传于她?她还好吗?” 白袍婆婆推开众人搀扶,手指翼儿,问出一句。语音哽咽,似有千头万绪埋在心间。 殿内诸女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听到她这句话后,人人心中一凛。殿内顿时安静下来。门口侍卫刚才听到动静,正要迈进殿门,却被青衣女子摆手阻止。 翼儿虽然知道涤音谷是林爷爷隐居地,是一处神境般的所在,但白袍婆婆提到的这个名字自己从未听闻。心念急动间,忽然想明白,她所指的应该就是林爷爷的挚爱,也就是《逍遥手卷》的执笔人。 见白袍婆婆刚才问话间充满关切,翼儿心中不由对她产生了一丝好感。口中连忙答道: “老婆婆,我的御风术是和林爷爷学的,您说的这个名字应该就是林奶奶吧?” 白袍婆婆听见他回话,脸上突然现出一股怒气,双眼一瞪,斥道:“不错,正是那个竖子抢走了我最心爱的女儿!” 翼儿自幼学习人族文化,当然明白她所说竖子二字是对人的蔑称。林乐遥在他心中有如神明一般。这位美丽的白袍老婆婆竟对林爷爷出口相讥,又听她把林奶奶唤作女儿,那她岂不是林爷爷的岳母大人。既然如此,又怎会对林爷爷有如此大的怨气? 想到这里,虽然还不太明白,但面前这位老婆婆却实实在在是林奶奶的长辈,那就是自己的长长辈了!狼族伦理学自人族,孝道为先,家中最重长幼之序。 他想到这里,再不犹豫,赶紧双膝下跪,冲着老婆婆“咚咚咚”就叩了三个响头,口中大喊: “太婆婆,林爷爷是我最尊敬的人,我的逍遥御风术,是从林奶奶亲笔录写的书里学的,您是林奶奶的长辈,我该向您叩头才是!” 殿内诸女见翼儿突然之间,行叩头大礼,彩衣女子中,辈份较高的几人听完他与老婆婆的一番对话,顿时明白了翼儿与自家的这层关系。 青衣女子一直站在离老婆婆最近的位置,看来年龄最长,她适才一言不发,此刻见翼儿做出这番举动,忍不住走上前去,伸手扶起翼儿。语声柔柔地说道: “好孩子,你也算与我家有缘,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 白袍婆婆见翼儿向她叩头,想起自己爱女,内心伤恸不已。吩咐给他看座,接着问翼儿,话语颇显焦急: “孩子,你快告诉婆婆,你林奶奶现在可还好?” 翼儿见老婆婆一脸关切之状,未及多想就回答道: “太婆婆,我没见过林奶奶。不过听林爷爷说,她是为了钻研什么长生之法,写书累倒,生病去世的。”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响起了一阵抽泣声,殿中有几位女子更是面露悲色,嚎啕大哭! 白袍婆婆面带泪珠,不停地用手捶着胸口,泣道: “哎呀,我的影儿啊,你到死都不忘帮那个竖子啊!做什么不好,非要把自己累死。我那苦命的影儿啊,呜呜呜!” 白袍婆婆伤心至极,全然不顾身份,放声痛哭。 满殿女子哭成一片,倒搞得翼儿有些手足无措,心想是不是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搞得大家这么伤心。可自己说的全都是事实啊,又没说谎。 一时之间,他愣愣地站在原地,也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 青衣女子最先冷静下来,止住哭声,上前安慰。 “母亲,您别伤心啦,影儿她这样做,一定是她自己心中喜欢。如今她人已经不在了,您老就别再生她的气了,好吗?” 软榻上这位白袍老婆婆,正是水族玄镜湖凝脂宫宫主水凝脂。 一百多年前,水凝脂最喜爱的小女儿水沁影离宫私奔,与种花散人林乐遥,避世隐居做神仙伴侣,是轰动灵界的一件大事。水沁影甘违水族大律,与灵界人族结合更让水凝脂倍感羞耻,火冒三丈。 太古以来,水族深居湖海江川,与灵界各族鲜有来往。玄镜湖水族虽然居住在灵界,却与天族有血脉渊源,更是只与天族婚配。所生子女,女子送回银宫,男儿留在天界。所以玄镜湖水族,在外人眼中,就像只有女子而没有男子一般。 当年,水沁影离宫前往悬霞洲采撷灵药,偶遇云游至此的林乐遥。两人斗术较技,辩论药理,讲解书典,自是林乐遥稍胜一筹。 某日,月夜,桃花树下,水沁影想起家人,垂泪伤心。林乐遥见状,奏箫替她舒缓心意,从此相互倾心。 二人结伴同行,游遍灵界名山幽谷,求寻千年灵药。后来访到落花洲涤音谷,水沁影眼见此谷清静幽雅、百花烂漫,禁不住春心萌动,不顾水族禁忌,与林乐遥私订终身。 回宫后,水凝脂得知消息勃然大怒,将女儿一顿重责,严令她从此不准踏出宫门半步。不想水沁影相思难耐,竟偷偷逃出玄镜湖,与林乐遥在涤音谷中结庐隐居,从此一去不回。 水凝脂得知女儿逃跑后大为震怒,派遣族中高手前往涤音谷兴师问罪,捉拿二人。无奈连派几波人,却是连涤音谷的入口都找不到,只好作罢。 这以后,水凝脂传下令来,不许湖中族人再提及此事,母女二人音讯隔绝。不想如今,女儿竟先于自己香消玉殒,母女二人终未能再见一面。今日得此消息,怎不令她伤心欲绝。 过了一会,殿中诸女心情渐渐平息下来。水凝脂强忍悲痛,招呼翼儿近前,握着他手心,把他仔细端详了一番。 “孩子,你身上并无我水族元质,那林小儿狂放不羁,却肯把毕生所学传授于你,想来他们应该无子嗣了。”说完摇头叹气,显得有些失望。 青衣女子此时接过话来:“母亲,这孩子虽不是妹妹血脉,总归与我家有缘,你今日见到他,应该高兴才对啊!” 青衣女子辈分在诸女中最长,说起话来大方得体。 “是啊,太婆婆,您是林奶奶的母亲,那就是我的太婆婆呀,我没叫错哇!” 翼儿正责怪自己刚才鲁莽,害得这群姑姑阿姨们大哭了一场,抓住机会,赶紧卖乖。 “呵呵,这孩子,倒是满会说话的。”水凝脂听见翼儿这样称呼自己,心情稍微好转,咧嘴一笑。若不是刚才亲眼查验过,她真希望面前这孩子,就是自己的亲外孙。 “你快说啊,刚才太婆婆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你先告诉我们,你名字叫啥?” 站在最边上的黄衣女孩子看起来与翼儿年龄相仿,着急地问道。 “哦,我叫秦翼儿,我父亲是风兰城城主,母亲是冥族,我现在的父母是狼族圆月村里的人,御风术是林爷爷教的,我是一名狼族战士。” 不知什么缘故,翼儿被黄衣女孩这么一问,竟把自己身世合盘托出。 “嗯,果然如此!凝沙洲风兰城毁于冥界圣物,这事老身亦有耳闻,却未曾想到,他们竟然还有孩子?这真是奇怪啊,奇怪!” 白袍婆婆听翼儿如筒倒豆,不由感叹。叹完,突然惨笑不止,又开始哭了起来: “哇哇哇,为娘错啦,大错啦!人冥尚能婚配,独我不容于影儿!呜呜呜....”言语充满自责,痛苦万分。 “母亲,母亲莫要伤心了,妹妹已经不在了。”身旁诸女赶忙又是上前宽慰一番。 翼儿见这个老婆婆性情古怪,像孩童一般,一会笑一会哭的。他哪里知道,玄镜湖凝脂宫宫主如今年龄已有三千七百余岁,灵界众生只怕再没有谁能与她比寿。 过了一会,水凝脂情绪稍安,纷咐翼儿坐定,奇怪地问道: “孩子,我再问你,你来玄镜湖做什么?双翎辟水披怎会在你的身上?” 话归正题,翼儿听见她问话,心头一震,想到自己来探湖,是要侦查水族底细,说白了就是同水族作对! 只是刚才知道了,自己同水族还有这层关系,更猜测红纱披风的主人怕也是水族中人?白袍老婆婆这几句话,倒问得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殿中诸女见他低头愣愣不语,心中顿时明白。这孩子身穿狼族军服,这还用问吗? 绿衣女子鼻中哼了一声,朝水凝脂躬了躬身,出言道: “姥姥,这小贼必是来刺探军情的。早知如此,刚才您就不该把清波龟露给他喝。”言语之间,显然对刚才喂翼儿解药颇有不满。 “清波龟露”可谓水族第一灵药,是用水底千种植物的花粉,与神雷山北方极寒之地—玄通湖万纹灵龟的龟甲合炼而成。 此药因用料数量庞大,耗费不浅,收集起来极为不易。灵龟蜕甲更是每五百年,才进贡给凝脂宫一块。 灵药炼成后,每年服用一次,不仅可以守护容颜,更能增进修行。紫衣女子刚才用“紫熏妍草”化解翼儿所中“百花迷雾”之毒,只能让他头脑略微清醒。“清波龟露”不仅解去了药毒,更能在瞬间让真气恢复如初。 水凝脂听见绿衣女子之话,微微摇头,叹道: “哎!烟儿,你错啦,我一看见这个孩子,心里便有些喜欢。再说以翎儿的修为,这孩子要硬抢她的披风,只怕没那么容易,双翎辟水披既然穿在他的身上,难道…” 她说到这里,似乎牵起了什么心事,面上掠过一丝不安,后面的话不及出口,就咽了回去。 第40章 悬波之门 刚才紫衣女子和绿衣女子逗嘴,翼儿听得清清楚楚,眼见绿衣女子满脸愤懑,知道白袍婆婆给自己喝的,必是水族珍贵灵药,心生感激,干脆把心一横,合盘托出实情。 大英雄顶天立地,要杀要剐,有何可怕!这原本是烈风大营的性格。 “太姥姥,我就是来刺探军情的!这几日,熊族又是挖山又是引水,把黑峦山搞的不得安生,我就想看看这大水究竟来自何处?”说完胸膛一挺,大有一番毫无可惧的模样。 “哦,呵呵呵,想知道大水从哪里来啊?告诉你这小子又有何妨!” 水凝脂被他少儿意气逗乐,言道:“镜湖之水自然来自天河。” 此语一出,翼儿不由困惑,伸手挠挠头顶。他曾经听林爷爷讲过,天灵冥三界元属不同,各有千秋,怎么天界的水能流到灵界呢? 一旁站立的彩衣女子们,见他沉默不语,一脸呆相,忍不住偷偷笑出声来,只道他是被吓住了。 水凝脂心高气傲,依旧半倚在软榻中,悠悠地说道: “镜湖银宫,本是天界所建,天河之水自然可以流到这里。”说完似有所忆,脸颊一红,只顾低头把玩手中一个温润脂白的玉玲珑。 翼儿见她神情变化,心道这古怪的老婆婆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心事?回想自己入湖前还在哪里奇怪,玄镜湖的湖面在寒冬腊月怎么不结冰?此刻方才明白,原来湖水竟然源于天界,难怪与灵界水质不同。又想起曾听的天族修为高深,不禁暗暗替镇水关担忧起来。 “喂,小孩子,你还没回答我们呢,翎儿妹妹的双翎辟水披怎么会穿在你身上?” 赤衣女子见他闷声不语,出言打破了沉默。 大殿中诸女好像都很关心这件事情,赤衣女子此言一出,众人眼光齐齐射向翼儿,绿衣女子更是满脸怒气。 翼儿听见问话,心头一震,这群女子一定同金翎红披的主人有着莫大干系,刚才赤衣女子口称妹妹,难道红纱披风的主人也是玄镜湖人?一想到这,他不由得心儿怦怦直跳,面颊潮红起来。 “那件披风是上次下雪天,我在箭骨关外的雪原上,与她比试飞行,比不过她,倒地昏迷后,她给我盖上的,可不是我偷的哦!” 他赶紧表示清白,红纱披风是他心中的无限牵挂,今日得此机会,一定要问个明白!当下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股勇气,把头一抬,恳求道:“婆婆、姑姑,你们能告诉我披风的主人在哪里么?” 殿中诸女中,紫衣女子平时最爱说笑,听见他发问,抢先笑了出来: “哈哈,你问翎儿妹妹啊?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啊?” 说完斜眼一瞟,手捂香唇,身体微微晃动,有如春风弄影,花枝乱颤。 翼儿听她说笑,干脆豁出去了,抬腿上前几步,张口喊道: “就是!我就是想她,好姑姑,好阿姨,好姐姐,你们就告诉我吧!我还想把披风亲手还给她呢!” 他搞不清这群女子的身份,心里着急,只管乱叫一气。 当日若不是这件双翎辟水披保护自己,只怕躺在冰天雪地中,小命不保。 “啊…” 殿中众女听他这么一答,出乎意料,几名女子更是惊呼出声。蓝衣女子脸上隐隐现出杀气。水凝脂更是连连摇头,喊道:“孽障啊!孽障…” 青衣女子宅心仁厚,接过话来,面上愠色微露,言语却十分柔和: “好孩子,你可知道送你披风的那人是天界女子?你想同她好,是万万不可能的啊!” 这句话可把翼儿说住了。天界!自己长这么大,只在村中老人口中听说过这个地方,别说自己去过,就是想,也不知怎么去。难道再也见不到,那个飞起来像红霞的女孩子了么? 想到这里,他一时呆住了,脑中茫然,仿佛又坠入了那片致命的花海。 蓝衣女子终于忍不住骂出声: “小贼,休要痴心妄想了。翎儿妹妹借给你披风,是她好心,怕你冻死。我看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休要自作多情!”骂完眼光直直瞪着翼儿,满脸不屑。 “好啦、好啦,姨妈们都别说啦,反正这个小哥哥他又没偷,大家不要再说他啦。” 黄衣女孩年龄与翼儿相近,一脸天真无邪。见他受众人言语逼压,好心替他解围。 “呵呵,你们看看,我家的小晶晶不愿意啦!来,到太姥姥这里来。” 水凝脂听见黄衣女孩说话,朝她招招手,开口笑道。黄衣女孩听见太姥姥叫,小腿一蹦一跳地,赶紧跑上软榻,紧挨着太婆婆坐下。嘴角一撅,朝翼儿做了个鬼脸。 总算搞清楚这群女子的关系了,总之他们都是一家人!这群女子都是白袍婆婆的孩子!青衣女子辈份最长,黄衣女孩辈份最小,其他人辈份相当。 “好啦,我说丫头们,这些儿女情长的事,还是别在小孩子面前说啦。狼族小儿虽是敌对,然而却与我家颇有缘分。 说起来,影儿也算是他的师娘。更何况翎儿肯赠衣相救,必有她的道理,你们今日也不要再为难与他。” 水凝脂单臂搂着黄衣女孩,无比疼爱,出言向殿中众女说道。 “哎!镜湖水族,清高独傲。这回不得已与蛮族结盟,实有隐情。孩子,这些历史传下来的恩怨,你此刻又怎能明白?” 水凝脂悠悠一叹,终是心有不忍。 其实早在翼儿被擒往银宫之时,水凝脂一见之下,就对这个孩子产生了一些好感。他躺在大殿地板上,穿着“双翎辟水披”,虽然昏迷不醒,眉宇间却透着一股无所畏惧的英气。探他身脉,兼有人冥二族元质,更感不可思议。 待见到翼儿情急之下,使出逍遥御风术,更是勾起了自己对爱女的无限思念。 水沁影违逆族规,抗拒母命虽是大大的罪过。然而惊闻爱女死讯,百年间,积压在心头的郁闷恼怒,顿时随着倾泄而出的眼泪,化为了浮云。她心伤爱女之死,此时见到爱女传人,怎能不心生怜悯? “孩子,这件辟水披既然是翎儿亲手送给你的,你拿去,自己还她吧。几日之后,便要发动总攻。届时,狼族那座镇水关啊,怕是就要变成落水关了! 你年纪尚小,不必丧命于此,还是早早离开的好。” 水凝脂上了年纪。年龄不饶人,特别是上了年龄的女人,更容易动感情。 “太婆婆,灵界各族间为何要相互仇杀?,我去和首领长老说说,大家团结起来,亲如一家,共同对付冥军,岂不更好?” 翼儿从小受林乐遥人族人族文化教育,想起自己血海深仇,出声喊道。 “哎!孩子,你不懂啊!你所想的,却并非灵界众生所想。草原狼族扼制我镜湖命脉由来已久,此战必当破之而后快!” 水凝脂长叹一声,说完微微摇头,把眼一闭,看来有些疲倦。 “晶儿,就由你带他去吃点东西,再送他走吧。老身累啦,你们都退下吧,不要再为难与他。” 水凝脂松开黄衣女孩,往软榻扶手上一靠,闭目后再不言语。 诸女闻声轻步退殿,路过翼儿身边时神色各异。青衣女子微微点头,蓝衣女子怒目而视,绿衣女子眨眨眼睛,紫衣女子则是挤眉弄眼地朝他使了个坏笑,其他几人则是一脸冷傲,似乎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 “来,小哥哥,拿好你的披风,我们走吧。” 黄衣女孩来到翼儿身边,将“双翎辟水披”还给他,伸出小手就去拉他的手。童心无忌,她才不管什么男女大防呢,却是翼儿显得矜持,赶紧缩回双手。 临出殿门之前,黄衣女孩似乎想起了什么,走回大殿正中的银像前,跪在蒲垫上叩了三个响头,嘴唇蠕动,似乎在祈祷着什么心愿。 跪拜完毕,两人并肩走出殿门,几名手握破水刺的侍卫欲前往随护,黄衣女孩出言喝止: “不必跟了!你们放心吧,这个小哥哥是影姨娘的传人,不会为难与我,你们跟着我,说起话来倒不方便”。 吩咐完侍卫,她侧脸看向翼儿,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了几下,调皮地说道: “嘿嘿,小哥哥,刚才我拜的可是老祖先凌波圣母哦!我有什么心愿,都要悄悄告诉她老人家。刚才啊,你也该许个愿。” 说完转念一想,感觉不对,赶紧又道: “哎呀,算啦,你不是我们水族的人,你就别拜啦。我叫水晶晶,就叫我晶晶吧。走,我带你去我家看看。” 说完,她抢在前头,蹦蹦跳跳地,撒腿就往向前跑。 殿门外的台阶,连着一条长廊。除过入口守卫,走廊里空无一人,十分幽静。廊顶铺着琉璃瓦片,壁柱间盈光绕绕,似有一股神秘力量把湖水挡在了外面。 再看外面,幻彩重重,叫不出名字的花草随着水波荡漾。一群群游鱼,鳞点斑斑,好一派悠闲宁静的景象。 翼儿见此景色,心情大好,心发感慨:“玄镜湖里真是好玩呢!”一边左顾右盼地欣赏风景,一边加快脚步,紧紧跟在她身后。 “小妹妹,这里的风景可比我家乡有趣多啦!”追上水晶晶,他出言赞道。 “小哥哥,你是来自东边草原狼族部落的吧,你们那里是什么模样?”水晶晶好奇地问。 “我们那里,天空是蓝蓝的,还有高大的雪山,一望无际的草原。春天时候,草原上开满了好多小野花,五颜六色,也像这里的花草一样好看”。 翼儿说完朝水晶晶挤眼一笑,眼前这位小姑娘让他想起了阿兰妹妹。 “我长这么大,还从没离开过镜湖一步呢!有机会啊,一定要让太姥姥允许我出去玩,呵呵。” 说话间,二人来到一处转角廊亭。前方湖底,两座山峦夹着一道峡谷,山谷中分出多条岔路。水晶晶回头招呼一声: “小哥哥,你快把辟水披穿上,我这就带你去我家,来啊。”说完,纵身跃入廊亭外的万点盈光中。 翼儿见她一踏入水中,黄裙自然发出一层淡光,裙带拂动,有如行在风中。知道她是在破水而行。忙披上披风,迈足跟了上去。 路上风景,全然不似进湖所见彩贝石屋。谷道两壁,高低起落,绵延向前,显得十分幽静。跟着黄衣女孩,转来转去,已不辨东西南北。 过了一会,两人来到一座山脚下,水晶晶遥指山顶泛着金光的地方,笑着说道: “小哥哥,你看,那就是我家啦!” 沿阶向山顶登去,走近一看,覆着琉璃瓦的地方,原来是一座华丽府邸。院墙高耸,围地颇广。 府门处双阙连耸,院墙内堂室重檐。柱梁覆金,施彩精描,毫不吝惜人工。双阙正中位置悬着一块枣红木匾,金汁浇出“金覆宫”三个古篆,整座府邸都罩在一片黄澄澄的金光中。 现在所处位置,已是玄镜湖西南湖底,是水族七脉宫禁地。翼儿从小到大,从来没到过这么华丽的地方!不由张大了嘴巴,赞道: “啊呀,小妹妹,你家可真气派啊!啊,不对,是奢侈!” 水晶晶听他夸奖,心中得意,朝他抿嘴一笑。 “我们水族七脉宫主的家,当然要建得好看些啦,呵呵。”说完,站在门后抬手一指,示意翼儿回望。 “小哥哥,你回头看看。” 门口两名黄衫侍女,早早出来迎接主人。翼儿回头一望。湖底七座山峰,连成一片,除过这里,另有六处光芒萦绕的建筑,分别呈现出赤、橙、青、绿、蓝、紫颜色。 最令他吃惊的是,七峰环绕的深谷中,有一团亮白如炽的光圈,罩着一眼急速旋转的漩涡,漩涡里激浪翻腾,水波涌动,极为抢眼。 他心里疑惑,开口便问:“小妹妹,你快告诉我,那一团大白光是什么地方?” “那个啊,听姨娘们说叫做悬波之门,就是我们镜湖连通天界的入口,一般人靠近会有性命危险的。太姥姥有令,不到婚配的年龄,我是不能去那里的。” 说到这里,水晶晶面颊一红,不由害羞起来,口中嗔道: “哎呀,我怎么连这个都告诉你啦,真是的!” 三界陨门,共有九座,皆为太神遗力所化。悬波之门,通连天界无望河。神雷山石陵中的那座是悬石之门,玄镜湖湖底的这座,正是悬波之门。 第41章 魂思的链接 “主人啊!您可要当心哇,老奴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女人!” 太神脚印上的悬血之门,闪闪忽忽地传来一串朦胧影像。三足黑鸦瞪着一双精红的豆眼,有些惊恐。 黑森林树母的主干枯萎,成千上万只因欲望之遐想而死亡的冥鼠,成了这片森林中新生树木最好的营养。长出的枝叶不再有行风境的特征,而是透出灵界特有的绿。 沉迷于欲望之美,停止了繁殖工作的冥鼠族群,即将迎来自己的命运。 飘零施放的“蛊惑”,有些不明智,他原本可以通过掌控鼠王亚力克的意识,进而影响整个鼠群。但是他有些心急,他选择了冥鼠群体,这结果就是消耗的阴元能量过多! 或许他认为这样挺好,因为自己讨厌老鼠。黑森林食物链的格局发生了变化,但飘零自身的魂魄进化却受到了强干扰,魂珠中出现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纹。 关于生灵的进化,其实《大幽卷》第四章—《魂魄的进化》中有详细的论述,可惜飘零急于实践而忽略了学习。 冥界意域血印山,是太神盘古神躯阴魂所化,元属至柔至阴,然而,自从飘灵降生,便多了一缕至刚至阳。 息灵殿里的脚印是冥界的元心所在,也是三界最阴寒的地方,若不是因为山脚怒焰海的存在,这里的一切都将被冻成飘渺的虚无。 能量需要守恒,意域也一样! 怒焰海的存在只有一个意义,那就是焚烧外界输送来的魂魄阴元。质量不等,等级不同的魄粒需要熔岩烈火的淬炼,这样才能成为维持息灵殿太神遗迹存在的能量,这是冥界存在的基础。 此刻,怒焰海跟炸了锅似的。魂粒焚烧的火焰,蹿起的高度几乎触及了殿门。殿柱上绿色的生命之光,比平时更加强烈。这一切,都源于飘零犯下的错误,就在刚才,他触犯了那条不可触动的太神遗律。 干扰了生灵族群生存和进化的秩序! 观看完脚印上的全息电影,三足黑鸦明白了面前的人形魂魄只是飘灵的意识投射,而不是小主人的魂体。它变得大胆起来,出口骂道: “这个愚蠢的小猪仔,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老神鸦,回头,看我好好教训你!” 由于飘灵的干扰,黑森林食物链的金字塔尖不久将为冥狼所占领。人形魂魄第一次发出的群体意识干扰,虽然极不明智,但是实实在在地影响了整个冥鼠群的命运。 他在尽情地享受意识纵驰的同时,忘记了持续领悟《大幽卷》里的教义。 魂珠的裂纹有扩大的迹象,虽然速度缓慢,却预示着飘灵的进化又前进了一步。 生命需要磨练,飘灵魂体的进化同样如此! 若不是飘灵前面领悟了纯粹,并且在出发之前,对魂体和投影进行了空间互换,此刻尚在树母根部的他差点就完蛋。难怪老乌鸦这么生气,不停地埋怨: “小主人啊,小祖宗!你才降生不久,刚刚聚成人形,距离元魂之心还差的远啊!” 智慧之海掀起巨浪,波纹的流动,杂乱而有序,太神遗力此刻正撕扯着飘灵的魂体,牵引他阅读《大幽卷》第四章。 太神遗力不容抗拒,在绝对力量面前,只有服从。这就像为了摘取肥美的鹅肝,饲养员野蛮而又粗鲁地不停喂食。 《大幽卷》第四章《魂魄的进化》缓缓展开了内容,主动升级比被动升级更为重要,对此刻的飘灵来说,性命攸关。 “三界生灵,唯有魂魄长存,形质各异,高低不等。生时依附躯壳,死时驰骋时空。 魂属不类,功用不同。魂魄之养,精粹所求,修行之道,异途同归,然一切修炼莫如魂魄之精粹。魂魄之精粹,称为元魂之心! 自然为实,意识为虚,岂不知实中有虚,虚中见实?舍弃一切之虚妄,取彼魂元为我所用。可吞噬,可焚炼,可血润,可自冥,可融凝,可渗透。 我族魂魄,分为三等,曰:幽灵、闪灵、忏灵。冠号自幽,持续进化,皆溯源于太神元魂,实乃冥界至高无上的存在! 三界修行,五境两域。称为:气、神、化、幻、灭”,五境之上,又有两域,称为“意”,“神”。修至“神灭”,则可窥及大道,同享长生。 凡我族血脉,当以息灵圣母所传太神遗思为基,萃炼进化,以求永生!” 感应到太神遗力的惩罚稍稍减轻了一些,飘灵的意识之思又开始活跃。这一次,他学的非常虚心。 飘灵很认真,不遭受挫折,魂体就不能获得进化,虽然魂珠出现的这条裂缝,带给飘灵魂体撕裂般的疼痛,他一点不害怕,甚至有点兴奋。 说实话,对那只老迈而肥胖的老乌鸦,他是心存感激的。然而,飘灵天生对它的教育方式很反感。这一半出自与生俱来的狂傲和不羁,另一半出自对三足黑鸦至今未升级到人形的蔑视。 别看你生存了万万年,至今还不是乌鸦。而我生下来就是人形,和太神盘古一样! 黑森林树母中的飘灵在鄙视三足黑鸦。息灵殿中的三足黑鸦也在骂他。 “你这个愚蠢如猪,狂妄如虫,卑微的躲在树缝中,不,躲在牛粪中的屎壳郎一样的蠢才,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得我老神鸦毕生的心血,白白浪费!” 刚才,用“意识拯救”和一万颗阴元,修补了魂珠裂缝的三足黑鸦,悲愤和欣喜之下,跳起来,狠狠地对着魂珠投影,揣了一脚,把魂珠踢的滴溜乱转。 反应到行风境,就是飘灵的宇宙飞船,撞上了小行星群。 自从飘灵降生,三足黑鸦就头大,这个小祖宗,一天到晚的闯祸。这才几天的功夫,就狂妄地干扰自然秩序,秩序不是不能改变,而是要有个度!再这样胡闹下去,真怕你哪天把息灵殿给拆了! 飘灵和三足黑鸦的目前状况,像极了一位老爷爷,整天面对调皮捣蛋的孙子。 “哎,没办法啊,这都是命运!”三足黑鸦长叹一口气。 冲动之下,三足黑鸦似乎只有使用灵界语言,才能表达愤懑。换做以前,它是不屑这样做的。身为息灵殿殿使,平时的工作,主要是当个锅炉工,焚烧魂粒,为殿柱上的生命之光补充能量。它所关注的是冥界的智慧结晶,而不是异族语言。 但是,若论文字和艺术表达,三界中还是灵界人族进化的最好。三足黑鸦又开始喃喃自语。 “这混小子,是该好好教训一番了!”。 “都怪自己呆在这里时间太久了,要不是孤独的快发疯,老神鸦我又怎么会对你这么好呢?呜呜呜...” 说到最后,它忍不住伤心地哭了起来。 万万年来,只有这缕残魂携带着那么一点至刚至阳的元质,这元质如此纯粹,几乎和殿里的脚印一样。否则,三足黑鸦又怎么会把他从怒焰海里抢救出来,并用自己全部的智慧和修为来教导他?三足黑鸦转念一想,暗下决心: “这是息灵圣母也即太神的意志!我必须把这项工作完成好!” 三足黑鸦产生了一个推论。它随即又做出了一个决定,与其让这个秉属奇异的魂魄形体,自由自在地胆大妄为,不如认真花些时间,多给予他应有的引导。 毕竟,小朋友的成长都要耗费家长的大量心血! “这真他妈的疯狂,真他奶奶的无奈,真他太祖母,不,太祖母全家的可恨!” 三足黑鸦后悔极了,一个劲地责怪自己,在教育人形魂魄时,以前犯了错误。这错误差点要了飘灵的命。 它隐隐地感觉到,被息灵圣母直接赐名的这颗魂粒绝不简单。因为大幽卷第四章《魂魄的进化》中所记载的魂魄类型,并没有飘灵这个称谓。 飘灵是这颗魂粒的专有姓名! “既然这是女主人的意思,那自然就是我光荣的使命!” 老迈而肥胖、浑身杂毛都快要掉光光的三足黑鸦,在用心修补魂珠裂缝的同时,时刻不忘表达对信仰的虔诚。 “没办法啊!好无奈啊!你这个小畜生还让不让我好好地休息,你这头猪啊,死猪,被沸水烫光了猪毛,浑身皱纹的老死猪…” 三足黑鸦刚骂完,就意识到这番话实有不妥。飘灵刚刚诞生,怎么能称做老猪呢?这里只有自己年纪最老! “哎…”它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工作。 “意识修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它现在要做的就是,重新帮飘灵回收,被冥界大律施加了惩罚,飘散在智慧海中的意识残片。 怒焰海的波浪开始安静下来,海中的魂粒感应到三足黑鸦的苦心。一团朦胧血雾自山脚缓缓升起,慢慢地将黑岩建造的大殿包裹了进去。 这是一种重炼的过程,亦是人形魂魄再度孕育的开始。 种子会发芽,孩子会长大! 亘古的死寂,正是诞生的肇始。渺茫之间,虚无之中,无数不可知而无辨识的元气,开始凝结。此为万世之始,亦是鸿蒙之初。 “我”生于此际,即将开创! 奄奄一息躺在息灵圣母像怀抱中的人形魂魄稍稍蠕动了一下。飘灵乘坐他的宇宙飞船,回到了息灵殿。 “死亡即是诞生之母,反之亦然!意识的窜流以实体驻足时间,以视界超越空间。 黑暗中放射出一抹光亮,混沌的虚无之气,凝结成极速旋转的点,微小之微,无限之大。生灵诞生之初,意识流动源于一次奔放的光芒之舞。 黑暗中的极点开始了急速的膨胀,每膨胀一圈,极点中心的意识,便向外衍射出一层。光明与黑暗始分的刹那,时空交错的瞬间,“我”已降临! 放射之光在强盛中展现力量,飘灵在记忆中仿佛看见了自己。 此刻的“我”正悬浮在光芒划过的亘古黑暗里,静止不动,孤独地思考。 光之始凝聚成智慧群星,如同意识之初,形成关于混沌破界之后的定义。 所有的诞生都来自于一场爆炸,魂粒渐渐长出了枝脉,形成了万灵苍生。 现在如此,过去如此,未来亦如此。 无数由不可辨创造出来的感知和认识,在意识视界的作用下逐渐明朗。 静默之后是一场无声的爆发,时间被创造之前,空间被分割之始,宣告三界创世的那一声巨响,无限崇高! 太神盘古破壳而出,化生三界。如此幻美,如此伟大!” 就在刚才那一刹那,飘灵开启意识中的悬尘之门,触碰到了太神遗思, 他清晰地看见了太神创世时的伟大场景!此刻内心无比震撼。 “主人,老奴我不得不斗胆进言:魂魄需要自我救赎!不管是在我们冥界,还是在外界。意识之力的运用,需要设定一个界限,这是生灵万物,必须遵循的共同法则。” 趴在殿柱上,躲得远远的三足黑鸦,卑微地垂下翅膀,诚惶诚恐地提醒道。 “主人,您升级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完成息灵圣母的心愿!” 智慧波纹的跳动,像荒原上的鬼火。这句话,飘零可不敢有一点违逆的意思,他只能虚心接受。 《大幽卷》第五章 —《魂思的链接》 “天地鸿蒙,化元而开,万灵所居,各有其所。天灵鄙夷,不值一提。唯有忏灵血脉,可以参悟魂思的链接。 太虚之元,皆源于尊父血肉魂魄,息灵殿的血印,就是冥族立族的证明,也是永世守护的责任。 血印山下,怒焰焚元,不是毁灭,而是重生。熔岩之火焚烧低等级的魂元,冲天怒焰淬炼高等级的阴元,这就是魂魄的进化。” 忏灵族的子弟,精粹凝练,要好好修行,尝试感悟比肉身躯壳,更强大的存在! 魂思积聚的力量非常强大,找出正确的方法,就可以实现无界穿越。上连太神的遗思,下连生灵的命运。 太虚鸿蒙之初,有界无限。三界之外另有流沙空间,称为意域和神域。除了前章讲述的修行途径,意域和神域才是忏灵族子弟的终极追求。 魂丝的链接,其实并不神秘,具有肉身躯壳的生灵,靠语言和文字交流,高等级的生灵,则是凭借魂思链接,从而相互感应。 创世之初,太神精魄化生了七朵莲花,落籽生发。 七灵圣母降世后,孕育了三界生灵,使三界空间具有了鲜活的生命。 我族子弟,记住下面这一段话。 神域所居,互联不合。唯有魂魄之思可以自由纵驰。 抛弃一切视界之束缚,你就是世界!” 飘灵虔诚的读完了第五章的论述,刚才感应到太神创世的伟大,他震撼之极。 魂珠裂缝已被三足黑鸦修补完毕,飘灵又获得了新的进化。人形魂魄的魂体面部,依稀现出了五官轮廓。他睁开眼睛,疑惑地问道: “喂,我说老奴才,你说我哪点弄错了?” “没,主人啥也没错!就是力气有点用过头了。您想啊,明明选择一个就能搞定,您偏要选择一大群,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第42章 帅堂献计 童言无忌,翼儿听见水晶晶的话,偷偷一乐,朝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两湖交接的玄机,原来是在这里!悬波之门内激流滚滚,动静颇大。天河之水源源注入,这等气势着实霸气。眼见如此,他不禁对镇水关的安危担心起来。 水晶晶见发呆,赶忙喊他一声:“小哥哥,你在想什么呢?进来啊!”,说话间,伸手拽住翼儿胳膊,拉着他走了进去。 府邸内外,各有洞天,一踏入府门,再无湖底流水干扰,清风夹着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一挂凝着水珠的门帘,颗颗晶莹剔透,静静地挂在门檐上。府邸所用,就湖取材,令人称奇。 穿过珠帘,迎面一方照壁,照壁上,用蚌贝镶嵌着一丛丛金菊,幽冷袭香,映着当空一轮圆月。 翼儿认识菊花,只是有些奇怪,湖底那么多奇花异草,为何要选用陆上花卉?其实他哪里知道,照壁上所绘金菊,花形质色,远比陆上菊花大了许多,是水族先辈采集陆上花种,重新培育而成。 水晶晶在前头蹦蹦跳跳,领着翼儿进入正堂。小主人回家,一群侍女跑来伺候,被她挥手止住。 正堂陈设,娴雅清丽,无论座椅台案,还是窗棂几格,无不做工精致,处处雕花缀草,好一派女闺风范。 若不是掐了掐自己手背,真怀疑是在梦中了! 堂中挂着一幅对联: “悬波可凭情丝注,金覆犹掩菊花香。” 联上草书灵逸飘洒,悠云行空。翼儿识得联上文字,却不太明白对联意思。心想这副对联,应该和悬波之门有关。 对联下方摆着一张黝红古朴的木案,四角镂雕花卉,尽是金菊图样。一座青铜香炉,夔纹绕壁,炉内三支燃香,苒苒散出一股幽香,闻之令人神清。 进得屋来,侍女端着金盘,递上热巾,水晶晶取巾拭手,翼儿猛地发现,她手心上竟长着一片亮闪闪的鱼鳞,原来这正是水族体征。 水晶晶跳上红案旁的太师椅,整整衣襟,作势端坐,抬手指向翼儿,装模装样地说道: “千百年来,镜湖灵宫从未有外族男子出入,胆大小贼,还不跪下?”话没说完,她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 翼儿闻声一愣。水晶晶面上得意: “哈哈,狼族小哥哥,我同你开个玩笑,你可别当真哈。你是影姨娘的传人,也不算外人。”说完朝翼儿眨眨眼睛,问道:“折腾了大半天,你饿了吧?”。 翼儿听她这么一问,顿感腹中一阵饥饿。今天晚上自己偷跑出来,侦察水族大本营,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折腾啊!这都过了好几个时辰了。 当下接过话来,毫不客气地答道:“是啊,我都快饿死了,你家里有什么好吃好喝的,统统拿来!”。 “哈哈哈!” 水晶晶双掌“啪啪”拍了几声,唤进来一名侍女,低声纷咐。待侍女出门后,跳下太师椅,拽着他就往外走。 绕过侧室,沿着竹径,足足走了好长一段距离。 后院花园,百草芬芳,山石玲珑,七八只长的长得像蝴蝶般的水灵,拖着长长的尾带,在花间穿梭。 不觉有风,却有无尽花香,闻在鼻中,翼儿已翩然欲醉了。 一座红柱金顶八角亭子出现在眼前,题着“芸亭”二字。亭内一方石桌,四张石凳。 “母亲平时住在天界,很少回来,我就是家里的主人。小哥哥,请坐,等下请你吃,你没吃过的东西,呵呵。” 二人刚刚坐定,五六名黄衫侍女便踏着碎步,端上了一大堆盘盘碟碟。 翼儿抬眼一看,只瞧得他眼花缭乱,又有些遗憾。原来盘中菜肴样样精致,红红绿绿的都是些素食,没有一样肉食。 “哎呀,小妹妹,不是吧!怎么没有肉吃啊” 水晶晶听他问话,皱了皱眉毛,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给我听着,水族生灵皆为一家,我们是从来不吃浑的,哪像你们陆地上的人那么…粗糙!” 这最后一个词,她原本不想说,终归还是没忍住。 翼儿被她抢白,顿时语塞,再不言语,抓起筷子迅速投入战斗。 盘中那些花花草草也不知是什么食材,入口留香。水晶晶见他吃相彪悍,忍不住被他逗乐了,夹起竹筷,他介绍菜品。 “这是水枸菜,这个呢,叫做灵草心,这个是苍木籽,哎呀,哎呀,你能吃慢点不?” 她这边好心介绍,翼儿却压根没记住几个名字。这些湖底奇珍,都具独特口味。相较狼族麦饼烤肉,真不知要细腻可口多少。 玄镜湖水来自天河,与灵界大有不同,天水润养之物,活力旺盛,长势喜人。放眼灵界,独此一处。那道悬波之门,正是依靠银殿中,悬挂的十方回光镜灵力维持。 转眼功夫,翼儿便发挥出狼族小战士的战斗作风,把桌上食物一扫而光。未了,更是接过水晶晶递过的一个入手温润的冰壶,三口两口,便把壶中美酒灌进了喉咙。喝完还不忘发下感慨。 “爽哦,好爽,小妹妹,这壶是冰做的啊?为啥不凉呢?” 石桌对面,水晶晶双手支着下巴,笑个不迭。她都快被翼儿这副难看的吃相,逗得喘不过气了。 酒足饭饱,精神一爽,见她碗筷未动,桌面杯盘狼藉,顿时有些难为情,呵呵干笑了一声。 “嘿嘿,小妹妹,你们水族的食物可真好吃!” “那是当然,这些花草啊!可都是要精心伺候的,你喜欢吃,以后有机会,再来找我好啦。你刚才喝的三花酒,连我都不知道窖藏了多久呢!” 说完,她似乎想起什么,站起身来提醒道:“时候不早啦,我还是赶紧送你回去吧。” 翼儿受她盛情款待,心里好生感激,脑中突然跳出一个想法,暗暗下定决心: “水族女子对自己这么好,不但不为难自己,还盛情款待。太婆婆和几位阿姨,都是林奶奶的亲人,这趟回去,有机会见到首领长老,一定想办法,化解水族和狼族的恩怨。” 刚才席间,他好几次想问问红纱披风主人的名字,但面对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妹妹,又不好意思开口。 湖中天光,不辨时辰。步出金覆宫府门,水晶晶领着翼儿向上方行去。湖底山脉渐渐远离了视线,他回头又望了望那座水浪翻腾的悬波之门。内心更加焦急,不由放快了脚步。 途中路过那层黑黢黢的湖水时,就见鳞光闪闪,许多水灵水兽张牙舞爪,来回巡逻。想是前时闯湖,湖中必是加强了戒备。 微微曦光透进湖水,看看抵近湖面,水晶晶停下脚步,回头向翼儿告辞。 “狼族小哥哥,我就送你到这里吧,等大人们的这些事情忙完了,你记得一定要来找我玩啊,我还想请你带我去草原,看看草原上的红花呢!” 说完朝翼儿嫣然一笑,曲膝拢袖一拜,就此告别。 翼儿感念她一番招待和相送,正打算出言好好相谢。却见她身影飘飘,已然游出老远。再看她化形,原来是一条金鳞小鲤鱼。 冲着她背影,使劲大喊一声:“小妹妹,多谢你啦,将来一定请你到草原做客。”喊完,借着金翎辟水披的灵力,跃出湖面。 天色大明,初升红日,探出莽莽群山,将湖水照耀得流光溢彩。盈盈蓝光,万点金芒。氤氲水雾,渺渺而生,玄镜湖日出,真是另有一番景象。 黑峦山吹来的一阵寒风,将翼儿从如梦如幻中拉回现实。 此刻他无心欣赏眼前美景,心里只想着赶紧回去报信。 发动御风术掠过湖面,不知不觉间,竟然在湖底呆了这么久。他此刻丝毫不敢松劲,内心火烧火燎,早一刻回去报信,就能为狼族军队多争取一点时间! 看看脚下,抵近湖岸,对面黑峦山隐约可见。落地收好披风。休息了片刻后,发动御风术重新升在空中,像一只脱笼的鸟儿,飞速向前掠去。 黑峦山山体裂口处,激流滚滚,水势比昨晚更盛。心想经过这一夜,不知又有多少大水流向了大坝,时间越久,蓄水的威力便越强! 心急之下,想起昨晚鹰王所赠的那枚鹰哨,忙取出来,对空嘶嘶吹响。 鹰哨声不及吹得几响,巨鹰的身影便出现在视野中。 老鹰王来到翼儿身边,呵呵笑道: “小家伙,探明情况啦?天都亮了,我还有点担心呢! 没事就好。老神鹰我分析,你小子要是命大,天明之前准能出来,所以一早便等在这里,走!” 听到巨鹰这么一说,翼儿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 除过林乐遥无风境界的御风术,只怕再没谁比巨鹰的飞行速度更快了。一鹰一人,高高凌于黑峦山脉群峰之上,飞行在云朵之间。巨鹰双翅连连扇动,有如疾风一般,冲向镇水关。 未及一个时辰,巨鹰便驮着翼儿飞抵了镇水关。收翅降落,正落在镇水关关楼楼顶,一双铁爪牢牢抓住屋脊,发出一声鹰鸣。 翼儿跳下鹰背,朝巨鹰弯腰一揖,口中谢道:“沙爷爷,多谢您啦,您飞的可比我快多啦!” 听到这话,沙啸尘却是连连摇头,一颗大脑袋摇晃的和拨浪鼓一样,一边摇嘴里一边说: “哪里,哪里,小家伙,其实你修习的御风术才是灵界最快的飞行法门,只是你还没有练到家罢了。快回去禀报,再有啥事,就吹鹰哨找我。我这哨音可传数百里,只是远了的话,你们人类是听不到的。若论眼力听力,当然是我鹰族第一,哈哈哈,哈哈哈。” 大笑声里,巨鹰翅膀不及扇得几下,便消失了踪影。 关墙戍卫早早便看到了翼儿骑鹰返回,虽说大家都知道这名狼族小战士异于常人,但看到驮着他回来的这只巨鹰,体型如此之大,两三下便飞出了视线,还是被惊得连连摇头。 翼儿回身跳下关楼,站在城墙上左右一望。一夜之间,镇水关关楼墙体左右沿线,用沙袋巨石,堆起了一道厚厚的防水堤坝,高度几乎与墙体平齐。瓮城外的护坝,更是高出墙体三尺。 全军出动,果然非同小可!无数狼族士兵排成长队,接力运物,不断垒高坝体。西坡上两个百人队往来巡逻,对面玄溟湖冰面空空荡荡,山脚下的熊军投石车也没了踪影。 不知什么时候,连绵数里的熊军营寨已撤得干干净净。大战在即,前线竟如死般宁寂。 翼儿心急如焚,撒腿就往大帅议事堂跑。刚刚跑到门口,就听见了里面有人在大声说话。 门前守卫认得翼儿,抬手放行。进入堂内一看,阿怒哈大帅铁青着脸坐在帅椅上,两旁诸将肃手而立,人人面色凝重,都在听军械司黑牙尔和炮队统领古嘟鲁两人禀报。 黑牙尔大声禀道:“大帅,投石大车我部眼下已按照命令造好六门,明日中午当可完工。只是神火硫弹用投石车投射,我镇水大营从未尝试过。就怕到时候搞砸了,误了战机。可就坏了!” 黑牙尔说完,古嘟鲁接过话来:“大帅,我部这几日加紧改造硫弹,但神烽炮弹的威力全赖炮膛燃火击发,所以才能又准又狠。末将担心,用投石车投射炮弹,恐怕效果不佳。 容我斗胆进言,还是用神烽大炮发射的好,然而改造过的大个头硫弹又塞不进炮膛。早知如此,当初真该请人族兄弟制造几门更大的炮。哎!”古嘟鲁奏完,满脸遗憾。 阿怒哈听完禀报,沉思片刻,一拍案头颁下命令,语气威严,不容分辩。 “诸位将军,格局打开!敌军看似计划周全,意图一举攻破关楼,然而却存在一条软肋。黑峦山引水峡谷,开在主峰和南峰之间,我军若能以神火炮弹炸毁山体,堵住水流,这才是此战关键! 神烽大炮重量巨大,不易搬动,这最后的决战帮不上什么忙了。军械营新造的投石车方便拆卸,可以一试。 兵贵神速,本帅料敌进攻,就在明后两日。诸将不必多言,速去准备吧!” 翼儿听到这里,忽然灵机一动,大胆抢前一步,高声喊道: “启禀大帅,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可以直抵引水峡谷,把它炸的稀巴烂!” 他这话一出口,议事堂内的众人大吃了一惊。 大家只见他凑近大帅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阿怒哈频频点头,谁都没听清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第43章 天河水冲关 帅堂所议之事,正是派出一支千人偷袭部队,扛着投石车,去炸毁黑峦山引水峡谷。 黑峦山距离镇水大营足有百里之遥,暂且不说部队携带辎重,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即使夜间行动,恐怕也难以保持隐蔽。 军中探哨前来禀报,今晨开始,黑峦山沿线各处,敌军加强了警备。狼族偷袭部队要出关袭敌,如何抵近黑峦山,本身就是一个问题。神火硫弹改用投石车投射,又从来没有实战先例。所以阿怒哈大帅一早便召集诸将商议。 事关重大,阿怒哈听翼儿这么一说,半信半疑。待听他简要说完昨晚夜探玄镜湖的经过,听到熊水联军是引天界之水冲关,半晌不语,眉头皱的更紧。耐心听完翼儿说出的计划,却又忍不住哈哈大笑,不顾堂内诸将满脸疑惑,口中连连赞道: “好孩子,你这个想法,着实有几分意思,不愧是我狼族红缨小勇士啊!” 当下,阿怒哈心里已有了两套偷袭方案。传下令来,命黑牙尔所部继续制造投石车,命古嘟鲁所部尽其所能,多多改造神火硫弹。又命令各营抽调精锐武士组成一个千人敢死队,一切安排只待明晚行动。 大营众将自去准备,翼儿回到一层阁间,仔细收好红纱披风。脑中不断琢磨,自己刚才给大帅的建议还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身上困意却是不请自来,未及想得几想,便倒头睡去。 天地寂寥,一道闪耀红霞划过眼前,女子身影,纤巧轻盈。自己在后面加速追赶,仿佛进入了逍遥御风术的无风境界,看看马上就要追上,红霞却突然消失。 “轰隆…”,耳边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巨响声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晃动,直接把翼儿从床上震落下来。 似乎整个镇水关关楼都在晃动。翼儿大惊之下,一咕噜从地上爬起身,揉揉眼睛,抓起弓箭就向外跑去。 天近黄昏,轰隆声自黑峦山方向络绎不绝,破军岭地上地下都感到了这种剧烈的震动。 “呜呜呜”,各营掌号兵连连吹响军号。一队队狼族士兵钻出地道,从四面八方冲向关墙护坝,抢占战斗位置。 狼族军队分工有序,早有探报大水来袭的消息。扛着树木的后营军士脚步不停,仍在加固防水坝体。镇水关瓮城城池内堆满了木筏。关楼西门大开,抢先冲进瓮城的一个前锋小队,众人合力,肩上也扛着木筏。 翼儿几个纵跃,跳上翁城墙垣,登上护坝向西望去,黑峦山方向的地平线上,凭空冒出了一道数十里的水墙,白花花一片,向镇水关汹涌冲来。 “轰隆隆,哗啦啦”,声不绝耳,地面晃动越来越明显。转眼间,水墙便逼近数里。 好大的水啊!简直和大海一样! 此时,镇水关内守军人人都已看清眼前状况。各营将领大声下令,指挥军士抢时间,加固坝体。西坡上的巡逻队全部撤回岭下暗道。眼见大水如此汹涌,人人手心都捏了一把汗。 嘈杂声里,响起一声苍老雄劲的大吼声。声音中气十足,直贯于耳,显是内力高强之人所发: “全体将士听令,敌军驱水逼关,速速封闭地道暗门。全体将士上城墙,备木筏,准备迎战!” “西界安全,只在今日!” 翼儿循声回望,就见镇水关关楼前,竖起了一面殷红如血的战旗,旗面用金线绣着一座巍峨的雄关。 战旗下,一位银盔银甲的老将军伫刀而立,巍然如山。刀锋上逼出一层白晃晃的冷光,老将军单足踏上城垛,将手中银刀左右挥动两下,透出一股凛厉杀气。 城内将士听见大帅军令,群情激昂,放声咆哮。狼族军士彪悍勇武,每次作战越是危险,越显得亢奋。 听见大帅军令,翼儿激动不已。不知不觉中,眼珠里又冒出野兽般的凶狠戾光。戾光出现,胸口小腹一阵绞痛,只是他现在光想着杀敌,这股疼痛竟没在意。 空气似乎都被震动了,耳中嗡嗡鸣响。那片水浪汹涌的水墙,如同一张在地面上直直扯起的大幕,高出平地数丈。摧枯拉朽一般,卷起荒原上的碎石枯草,直向镇水管冲来。 不一会功夫,水墙就推进到玄溟湖位置,玄溟湖冰面顿时传出噼噼啪啪的裂冰声。冰面一破,湖水像烧开了锅,轰隆哗啦声,更甚前时! 两湖交接,水势大涨,汹涌之态更为猛烈! 天河水一路奔涌,蓄力已久,此时又得到玄溟湖水力相助,猛然间又拔高了几尺。 远天苍暮,浪花飞溅。水墙中不断有盈盈光影,穿梭飞舞,曼妙其间,必是七脉宫主在推波助澜。眼见此景,说不出是美妙还是凶险! “轰隆”一声,晴空炸响了一道惊雷,天河水狠狠地撞上了破军岭山体。整个破军岭剧烈一震,关墙上士卒站立不稳,纷纷跌倒。 天河水来袭,受西坡山体阻挡,攻势稍稍一顿。在山脚开始蓄力,墙体越来越高。一道七彩虹桥骤然出现在天空,风中隐隐传来女子唱法声。 片刻后,虹桥光芒四射,水头不断抬高,噼啪一声炸开。大水顺着破军岭西坡,汹涌奔流,直向瓮城逼来。 翼儿稳住身形,赶紧四下观望,不禁大吃一惊。 除过破军岭制高点上的瓮城和关楼,以及几处地势较高的烽火台外。就在刚才一瞬间,镇水关左右绵延的御墙已全部被大水淹没,瓮城拦水石坝前更是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四野喊杀声,绞做一团。狼军前锋营士兵登上木筏,与水面跃出的水灵凶兽开始交战。翼儿此刻才知道阿怒哈大帅的英明,若不是前日就下令准备木筏,大水漫来,大家岂不成瓮中之鳖了! 只是,熊水联军的进攻比预计的整整早了一天! 天河水源源不断,不一会功夫,水面就堪堪要与瓮城护坝平齐。吆喝声中,狼军士卒冒着头顶飞箭,搬运擂木沙石,抢固坝体。 号角声响,破军岭西坡,密密麻麻地出现了一排阔底木筏,载着熊军进攻队伍,向镇水关逼近。木筏上熊族射手,弦声如雨。 翼儿站上瓮城护坝,脚面已被水花溅湿。大水中不时跃出奇形怪状的水兽,偷袭城墙上防守的狼军士兵,一击得中后,立刻潜入水中。狼族军队与水族从未正面作战过,守城军卒对这种水兽袭扰很不适应,几个回合下来,已有多人伤亡。 士兵流淌的鲜血渐渐染红了瓮城城墙,天河水一轮轮地冲击着坝体。翼儿手持弓箭,抢先射落了几条飞在空中的尖喙怪鱼,但面对成片成片来袭的水兽,明显感到力不从心。 寒冷的空气中,飘起一阵若隐若现的异香,令他猛地想起昨晚被水族宫主用“天结水网”擒住时,鼻中闻见的那股香味。 没有人不喜欢鲜花盛开,但如果香味有毒呢? 浪花四溅,天河水“啪”地闪出了一条缝隙。瓮城一箭之遥,数条蓝色身影,脚踏水柱窜出水面。 寒风吹掠,蓝衣女子们裙角飘飞,长袖连连摆动,有如凌波起舞的仙子,悬停在半空,围成了一个圆圈。 一名领头女子足踏水浪,水头一纵,向上拔高三尺,占据中心位置,双臂高高举起,大喊一声:“蓝莹宫,起阵!” 那群蓝衣女子听令,口中齐念法诀,双掌合十,祭起两道蓝光,向中心汇聚。 嘤咛声不绝,领头女足长袖拂落,腰身拧转,有如春风撩影。外围一群女子,掌中射出的光线,以她为中心,纵横交错,织成了一张盈盈闪亮的光网。两头窄,中间粗。 领头女子加速旋转身形,牵着光网转动,越转越急,越旋越亮,光网直径也在逐渐增大,乍看起来,就像春蚕结茧。 “花香溢,碧波荡。 谁曾怨,千千情丝结成网? 不问世人心何伤,花前月下穿线忙。 叹情殇,几思量,朱蛾扑火亦无妨。” 一阵幽怨飘渺的歌声,自法阵中传来。 歌声一停,蓝光炸起。猛然间,带头女子双袖一甩,那道光网,顿时如有神指,顺着她甩起的长袖,兜起好大一团水疙瘩,狠狠向翼儿砸来。 敢情她们是在放水炮啊! 适才异香飘过,就引起了他的警觉。蓝衣女子结阵施法,距离不过一箭之遥,一举一动,翼儿看的清清楚楚。 水团袭来,小山一般。翼儿早早发力,平地跃起一丈多高,发动御风术升在空中。 低头下望,水团已经把自己刚才站立的坝体砸开了一道缺口,五六名狼族军士被水团砸中,身体飘起,口鼻流血,瞬间毙命。 此时,熊军前锋已逼近瓮城坝体,对镇水关关楼形成了合围之势。更在破军岭西坡山脚,用连环木筏架起一百门投石车,抛射黑峦山坚硬岩石,道道弧线砸向前来迎战的狼军。 “哎呀…” 瓮城坝体上不断传出狼族士兵的惨叫声,镇水关守军乘坐的小木筏,根本抵御不住熊军投石车暴雨般的攻击,筏上军士纷纷落水,立即遭到水中凶兽捕杀。 狼族士兵虽然通晓水性,但在水中却哪里是水兽的对手? 熊军投石车投弹未及几个回合,刚才匆忙间乘坐木筏,突前迎战的一个狼军千人队就阵亡殆尽。镇水关瓮城前已是血海一片,浮尸累累。 瓮城护坝在聚水法阵和投石车的联合进攻下,岌岌可危! “哗啦啦”一阵巨响,瓮城正面护坝轰然倒塌。天河水顺势灌入了城池,墙头守军不及躲避,纷纷被卷入水中。 等在瓮城百米外的熊军主力见状,士气大振,军阵中战旗一摇,呜呜牛角号吹响,喊杀声一时惊天动地。 熊军战筏如同漫卷黑云,向镇水关关楼压来。 西界开战以来,镇水大营从未有过今日败绩。熊水联军水漫城墙,攻破瓮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此刻联军凭借水势,眼看就要逼近主楼。翼儿望在眼里,心急如焚,手中连射。可面对蚂蚁一般涌来的敌军,有心无力。 那群水族女子结阵冲破瓮城坝体,犹在不断聚水抛射。 周围十米已不见狼族军士,翼儿有御风术浮在空中,再不迟疑。前纵几步,真气窜流,全身力量灌注于臂。 “嗖”地一箭,就向聚水阵中蓝莹宫宫主水如芒射去。 这一箭,非同往常。他刚才被聚水法阵逼退闪躲,一击之后,水如芒便没有再发招追击。 昨晚她带兵擒住翼儿,知道这小子本领尚不为虑,又忌惮母亲吩咐,多少有点手下留情。一招发完,存心放过翼儿,把注意力转向了瓮城坝体。 聚水法阵是冲关天水的法力总引,水头砸到哪里,大水便聚向哪里。刚才击破护坝是攻城关键,便没有同翼儿多做纠缠。水如芒这一大意,反倒给这一箭留出了机会。 狼族武士自幼操习弓马,驭马张弓是村中男人熟练掌握的看家本领。翼儿此时元基培练已入气境,刀疤教头更是以“欺风三箭”相授,原意就是箭飞的比风还要快! 他高悬半空,居高临下,突放冷箭。刚才又见瓮城被毁,狼族士兵血染成河,心中怨怒都在这支箭上。 这一箭,超常发挥,电光迅捷。待察觉飞箭来袭,水如芒已躲闪不及。 “扑哧”一声,肩头裙衣被扯开一道伤口,露出了雪白肌肤,蓝色血花飞溅而出,法力所驱水柱骤然失力。人随着箭势往后便倒,自空中跌入水中。受伤变回原形,竟是一条蓝鳞鲤鱼。 血液为体魄精魂的基础,三界生灵元属各异,血液颜色不同,水族血液正是蓝色。 翼儿一击得手,就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以水族宫主的修为,日常对阵,他哪里是对手? 聚水法阵失去牵引之人,光圈消失,水势缓得一缓。 阵中蓝衣女子们回过神来,抬头怒叱: “卑鄙小贼,拿命来!” 早有几名女子纵身扑向翼儿,长袖抖动间,数点冰芒发着寒光,一齐招呼过来。 翼儿当然知道冰芒的厉害,只是自己目前还不懂如何应招。眼下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赶紧跑路。 眼见冰芒如雨,脚下催风后掠,腾挪翻转,勉强躲过了这波攻击。 那几名蓝衣女子见状,心中大怒,催动水头,奋力追击。 翼儿上蹿下跳,躲避着冰芒进攻,一直往镇水关主楼逃回。 这模样,实在狼狈! 第44章 关楼之战 天河水漫至镇水关关墙,蓄势一寸一寸地向城墙上逼近。 翼儿降落在城墙上,守城士兵赶忙射出一阵箭雨,逼退了追击的水族女子。 大水彻底把瓮城淹没,失去了瓮城保护的镇水关关楼,暴露在木筏上的熊军弓弩射程之内。 两军对射,箭如蝗雨,军阵中不断有士卒中箭跌落水中。大水一波波撞击着关墙,水浪翻滚,扬起无数血花。 关门上题字金匾此刻已没入水中,狼族军士不断运来沙袋堆在门洞下。熊军战筏占据瓮城位置,筏上投石车开始瞄准主楼轰击。巨石落在楼顶上,将覆瓦砸出一片唏哩哗啦的声响。 当年阿利烈建造关楼,选料多为破军岭山石,关楼顶部除了导雨斜脊,下面是一层石顶。 两军酣战几近一日,来袭天水已渐渐与镇水关主城墙平齐。不消片刻,就要越墙而入。 交锋激烈,熊军军阵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一条高挑着熊头战旗的巨筏,由后方缓缓驶出。 木筏面积足有平常战筏的五倍。战旗下熊军主帅,金盔金甲,落日残照下,发出一片耀眼光芒。 金甲将军面前摆着一面牛皮大鼓,一队身着红绦黑甲的亲兵守卫在身边。巨筏驶入战阵,金甲将军亲自操起鼓槌,“咚咚咚”擂响了巨鼓。 鼓声响起,镇水关前的数万名熊军一齐发出了呐喊声,熊族军队发起了总攻! 鼓声伴随铺天盖地的喊杀声,震得镇水关上的狼族守军,人人心中都是一颤。 “开炮!” 蓦地里,一声惊天大吼从关楼楼顶传出。镇水大营主帅阿怒哈和掌旗副官,不知何时站上了楼顶,顶着熊军投石车抛来的飞石,巍然不动。身后一面殷红如血的战旗,正在猎猎飘扬。 吼声一落,硝烟顿起。 关楼顶层窗口中轰地喷出了两条火龙,扑向了熊军战筏上架设的投石车。“嘣咔,哗啦”,熊军战筏连同那几门投石车顿时被炸得粉碎。城墙上狼族守军见状,军威大振,欢声雷动。 关楼内两门神烽大炮不断发出怒吼声,关墙后方新造的几门投石大车此刻也开始了还击。以御墙为界,空中两军流火飞弹如飞蝗起落。 大水此时已漫上墙头,前锋熊军由筏上跳下,与墙头守军短兵相接,杀成一团。世代为仇的两个部落的武士们,在城墙上展开了殊死拼杀。 战场时间过得飞快,天空一轮弯月,慵懒地探出了云层,冷光垂落在这片血染的疆场,这里曾经是草原狼族的荣耀,现在却成了草原勇士的捐躯之地。 关楼中的神烽大炮炮口的轰鸣声,双方投石车砸出的轰轰巨响声、两军士兵的决死拼杀声、兵刃对撞的铿锵声,纠缠交织,宣告着这场战斗的惨烈。 浪花溅起血花,箭矢流石互砸,大水一波波撞击着镇水关主楼御墙,墙体不断有青砖崩裂。 熊水联军凭借水势,重兵围攻关楼。破军岭暗道内屯兵点的增援部队,此刻已全部赶来增援,战斗已呈白热化状态! 追击翼儿的那群蓝莹宫女子,退出弓箭射程后,给宫主做了简单救治。稍做休整重新编队,朦胧水雾间,又有一名女子跳出队列充当轴心,发动聚水法阵不断进攻。 翼儿跃上关楼楼顶,紧紧守卫在阿怒哈大帅的身边。阿怒哈表情神圣庄严,一双鹰目死死盯住脚下战场。左右亲兵手持大盾,抵挡着敌军射来的箭矢。一百人的亲兵卫队经过一日苦战,此刻所剩无几。 大水漫上城墙,交战双方的士兵淌着水厮杀。翼儿早早就射完了箭袋中的箭,拣起掉落在覆瓦上的箭枝还击,一抬头,望见聚水法阵已渐渐逼近,心里暗叫不好。 那群蓝衣女子远远退在弩炮射程之外,诵法蓄力,光网越结越大,足足唱了一炷香的功夫,卷起了一座小山般的水柱。蓄力完毕后,在空中划出一道白晃晃的弧线,狠狠砸向神烽炮探头窗口。 “轰隆”一声,砖石四溅,关楼内众人一齐被震倒,守在楼顶的将士,除了阿怒哈大帅和水柱砸来瞬间高高跃起的翼儿,余下众人均是跌倒在覆瓦上。 翼儿眼疾手快,纵身接住掌旗官手中脱落的战旗。 水柱携千钧力道冲进石窗,将神烽大炮硬生生从炮座上掀落,滚动炮身与地面摩擦,发出咣铛声响。炮座后的几箱弹药被冲的七零八落。窗前负责观察的军士不及闪避,闷哼一声,被水柱重重撞向墙壁,立时气绝。 刚才敌军开始进攻瓮城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大炮射程,神烽炮迟迟不开火,正是要等待关键时候给敌人以致命一击。 敌军攻破瓮城,搭载投石车的战筏逼近关墙,阿怒哈下令开炮,神烽炮一旦开起火来,威力非同小可。 几轮发射后,熊军一百多门投石车就被击沉了大半,剩下几辆慌忙后撤。两门神烽炮部署在关楼二层的房间中,受楼体保护,本以为可以万无一失。 哪曾想水族“聚水法阵”驱水而发,其形千变万化,其力可大可小。水火相克,正是神烽炮的克星,火引硫弹被水打湿,便彻底失去了功用。 古嘟鲁深知其中利害,第一道水柱冲进窗台后,一个翻身从地上跃起,拼命扑向了旁边窗口的第二门大炮,竟不顾炮身火烫,拽着炮环使劲往后拖。一边拖动炮身,一边口中大喊:“快,快将大炮后撤!” 聚水法阵织网结水威力巨大,念咒催发却要耗费不少时间。蓝莹宫宫主水如芒被翼儿射伤,此刻难以上阵。那群宫女修为较她稍逊一筹,水柱的威力自然不如前时。 乘着蓝衣女子重新施法聚水的间隙,箭骨营炮队的军士们将第二门神烽炮撤离了窗台。神烽炮受水柱克制,威力便发挥不出来了。 熊水联军见神蜂炮哑火,攻势大振。翼儿刚才见敌军拼死进攻关楼,以为是冲着这两门神烽大炮来的。此时神烽炮哑火,熊军士卒仍是玩命进攻,心中暗猜,莫非关楼内还有什么玄机? 翼儿一想到这,心头一惊。“坏了,红纱披风还在自己房间中!” 伸手将战旗交给身旁士兵,冒着流矢就往关楼下跳。自己的性命可以丢掉,红纱披风却是万万都不能遗失的! 此时,城墙上大水漫过脚面。说也奇怪,天河水汹涌而至,一抵近关楼,似乎被关楼内的一种神秘力量所拒,始终漫不进城垛。无形之中,关楼就像有一道空气组成的围墙,把来水阻挡在外面。 大水在关楼遇阻,绕着楼体渐渐堆成了一圈水幕,水头缓缓升高,不断积蓄力量。狼军分出士卒,守住城池内的几处暗道口,双方最后的预备队也投入了战斗。 城墙上敌军攻势一浪高过一浪,防御圈一会压缩,一会又扩张。破军岭西坡战筏上熊军战士与暗道内前来增援的狼军战士短兵相接,不断有战士伤亡,城墙上,阵亡士兵的尸体已慢慢堆成了一座小山。 或许阿利烈时代的那场战役,也没有今天的战况惨烈吧! 翼儿脚下几个起纵,从双方士兵的头顶上径直冲进阁间,一眼就望见了床头上摆放的包袱,抓起来匆忙,红纱披风安然无恙,顿时大为宽心。 将包袱斜系在身上,俯身又拾起几个箭袋,抢出门外。 城墙上此刻大水已漫过膝盖,关楼底部水花四溅,唯独这间阁室毫无水滴,想来应是红纱披风的灵力作用。 一轮弯月探出云层,注视着这片屠戮生灵的疆场。试问明月,是否像那支刺穿敌手胸膛的箭一样无情? 镇水关此刻尽为血染。翼儿重新跃上楼顶,护在大帅身边。阿怒哈满脸怒气,长须抖动不已。熊军战筏又逼近了几丈的距离,几名熊军武士腾身跃上城墙,向楼顶攀来。 翼儿手起箭落,射落当先一名攀爬的敌人,看看形势危急,口中急呼:“大帅,速请撤离此处!” 话音未落,哗哗水响,水族聚水阵抵近后再度催发,所驱水柱高高上扬,直奔阿怒哈大帅站立的位置。 翼儿担心大帅安危,心里暗叫不好,脑中不及多想,转身就扑向了阿怒哈,想用身体保护大帅,周围几名亲兵也是一样动作。他几人尚未接近,就见阿怒哈身上银铠忽地爆出了一圈耀眼的银光,一股无形大力自大帅身上发出,把众人生生逼退。 “嚯”地一声大吼,阿怒哈手中狼头阔背银刀荡起一圈杀气,迎着来袭水柱,猛地向前斩落。 刀锋与水柱头迎头相撞,哗啦一声。聚水法阵所驱水柱在阿怒哈凛厉杀气下,竟如树干一般被劈成两半。 翼儿稳住身形,向前一望。阿怒哈银刀挥动,杀气荡漾,片片水花四散洒落。月光朦胧,如同下了一场淅沥小雨。 镇水关主帅阿怒哈内力灌注刀锋,破掉聚水法阵,一招“撼岳断流”果然了得。狼族士兵们望在眼中,士气大振。口中大喊,与敌军舍命相搏。 闪忽间,阿怒哈挥刀又斩落了一道水柱。翼儿见大帅运气出刀,修为精深,竟以一己之力击散千钧水柱,不由好生佩服。 刚才熊军投石车被神烽火炮击退,关楼所受压力比前时稍稍缓解。阿怒哈刀劈水柱更是激起了全军斗志。蓝衣女子眼见两击不中,知道主帅厉害。扭转水头转而撞击城墙上狼军小队,惨号声顿时响成一片。 敌军围城攻关,聚水法阵才是关键。翼儿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正待飞身再次偷袭。猛地见到关楼后腾起了一道黑影,黑影大翅连扇,如离弦之箭向聚水法阵扑去。 人鹫未至,袍袖中两道亮黄火芒,已抢先射向中心位置唱咒的女子。 骑鹫法师!翼儿记起此人。见狼族法师舍命奔袭,自己心头也是一热,脚下御风术发动,人在空中,嗖嗖嗖三箭齐发,协助骑鹫法师,偷袭那名女子。 空中火芒、飞箭齐至。蓝衣女子们这次倒是早有防备,唱咒女子身形一转,飘然向下,躲过偷袭。伸手一指,娇斥连连,指挥着手下分成两个小队,分头迎向骑鹫法师和翼儿。 空中光影翻飞,冰芒火团交织缠绕。骑鹫法师与蓝衣女子杀做一团,被包围的翼儿却毫无还手之力。 扑向他的那队女子足有五六人,袖中冰芒接连不断。好在他有御风术躲避,虽然不能还手,仗着精妙身法,上下腾挪,勉强还能应付。 翼儿在空中引着追击自己的那队女子往关楼方向移动,想借关楼守军弓箭解围。一待进入弓箭射程,蓝衣女子们便不再突前,欲掉头合击骑鹫法师。翼儿又从后面发箭骚扰,如此反复几次,这几名女子被他牵制,一时之间竟无可奈何。 骑鹫法师的处境却是十分危险,若不是刚才水如芒被翼儿冷箭所伤,这群蓝衣女子身为下属,功力稍逊。多人合围之下,骑鹫法师又怎能支撑这么长时间? 狼族法师来时,心中死意已决,此刻即便被包围,也是拼死不退,骑着灵鹫上下躲闪,袖中火团拼死还击,显然是想以自己的死来换取时间。 水族聚水法阵,被翼儿和骑鹫法师一通搅和,顿时失去了攻势。关楼压力一减,狼军立即组织了几波反击,把围住关楼的熊军逼离了城墙。 “咣咣”,金锣敲响。 “我军主帅请与镇水关主将决一生死。” 熊军大筏上军士齐声大喊,战筏一齐后撤,停止了进攻。 镇水关守军循声望去,只见巨筏上熊头战旗旁又升起了一面金色四方旗,旗上绣着一只熊掌,正是熊军统帅标志。 “哈哈,老夫正有所想。” 阿怒哈仰天长笑,高呼一声,震撼关楼内外。银刀刀锋一指熊军战旗,作势一挥,两旁亲兵退下,关楼楼顶只剩下他一人。 几乎不约而同,翼儿、骑鹫法师和蓝衣女子们都停止了发招。战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镇水关关楼楼顶。 熊军统帅抛下手中鼓槌,摘下肩上红氅,反手提起一杆金光长刀,伫地猛地一摇,刀头坠环咣当作响,发出一道淡淡的黑色蚊芒。整个人似绷满弓弦激射的利箭,猛地从木筏上跃起。 月色渐浓,关楼内外,沉寂如死,刚才战场上喧嚣的喊杀声骤然消失。 空中一道灿烂的金色光影,如同一颗流星,直扑向雪缘草原西界镇水关关楼上,那位威然伫立的老将军。 璀璨闪耀的流星,燃烧的,可是自己的生命? 第6章 “喂,我说老乌鸦,你如何理解魂思的链接?” 飘灵第一次没有用“老奴才”这三个字叫自己,令三足黑鸦有点受宠若惊。它脑筋急转弯,马上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那当然了,魂魄之思是冥界的无尚传承,它是一种认识,也是一种记忆。忏灵族的魂丝是永世链接的,但这种神圣的方法,只能自上而下,不可以从下到上。比如主人,您刚才就掐断了与老奴我的链接。” 三足黑鸦嘴里答着,心里却在偷偷发着牢骚。 “魂丝链接,就是魂魄之间的意识联系。哎,老神鸦,我容易吗,我真是犯贱,自从把你从怒焰海里捞上来,我这日子就没消停过,要不是息灵圣母降下的意志,我才懒得管你呢,你这颗笨脑瓜,到现在还没有参悟你存在的方式。” “老乌鸦,你在骂我!算了,继续。” 感应到三足黑鸦的潜意识,飘灵觉得这话有些道理,所以懒得和他计较。 老乌鸦点点头,继续说道: “比如,圣母她老人家可以直接把意志施加给我,而我呢,是万万不能把意志传递给她老人家的。 当然了,我可以把意志传递给你。你呢,可以把意志施加给行风境的生灵。这是冥界的等级秩序和规矩,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老乌鸦刚说完,内心就慌乱了一下,严格讲,自己现在只能通过语言和小主人交流。 自打凝丝成型,在息灵殿降生以来,飘灵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诞生?”刚才通过悬血之门,他看见了太神创世的场景,内心的震撼,久久不能平息。 现在他有了一个答案。 “我就是我,我就是世界!” 这个认识刚刚确立,人形魂魄的魂体便剧烈震动了一下。先前在宝库里杂乱堆放的冥界学识,在无形之力的牵引下,排起队来,就像堆积的垃圾,没有价值的被烧掉,有价值的被回收。 意识整合,可以产生更强大的意识力,就在刚才的一瞬间,飘灵的意识实现了自我进化。 “忏灵族,不需要形体的束缚,甚至连魂体都没有必要。开启你的视界,卑微的仆人,你已获永生中的新生,何必再纠结此生中的重生?” 一段冷冰冰的女子话语,传进飘灵的意识中,极点中光芒一绽,仿佛黑暗转向了光明。 “视界是没有距离的,忏灵的魂魄天生被赋予了感知和探查的能力,强化太神赋予你的这种能力,你将拥有无限的力量,这种力量也称为太神遗力。 你虽然是忏灵族万万年之唯一,然而匍匐在太神脚下,你始终为仆,永远为仆 这一点一定要记住,意识之视界无边无极” 高傲而冰冷,空间又恢复了黑暗,飘灵感到头痛欲裂。 混沌中,没有物质,没有时间,甚至什么也没有。 极度黑暗中,有两股不可辩,甚至不可描述的感知,在交互融合。从极远之界来到极近之界,又好像从极近之界飘散到极远之界。 飘灵的意识变得高度紧张,被刚才那句冰冷的女声牵引,他又飘进了悬血之门。 明暗交汇,意识显形。从无到有,光芒四射的是第一缕属于生灵的自主意识。 一个赤裸健硕的巨人睁开眼睛,缓缓地站起来,发出了一声怒吼。 经历了自孕、魂生、育形的万万年后,在亘古莽荒和虚无缥缈中,他选择了自我解放。 这是一片无法用语言表述的神圣之光,是一切生灵降生之初,也是三界的肇始之源。 巨人的身躯炸裂开来,头顶、腰间和足下,源源不断向四周放射出光芒涟漪,他在诞生之初就选择了毁灭,然而鲜活的世界已经降临! 光芒散落,群星闪耀而出,血脉流尽,长河汩汩奔涌,无数生的意志从他身躯上喷薄而出。看着眼前崭新的世界,巨人嘴角咧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轰然倒地,渐渐化为了无形。 有序诞生于无序,如同生命来源于一次爆炸,虚无中分出了三层并行空间。生命之初的意识,慌乱而无序,七朵不同颜色的莲花,花蕊缓缓舒展,在降生之神的意志下和保佑下,一切才刚刚开始。 飘灵的意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刚刚突破视界的束缚,连通了太神遗思。创世之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我就是我,我就是世界!” 一股充盈天地的霸气和领悟生命肇始之源的感悟,在人形魂魄的意识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飘灵的视界豁然开朗,魂魄链接一旦连通太神遗思,标志着他的意识进化完成了最后的修炼。 几乎是在一瞬间,他看清了一切之开始以及一切之变化。他此刻踌躇满志,魂思里充满了对冥界智慧的渴望。 既然太神创造了这一切,既然三界生灵的肉躯如此下贱,何必再追求魂丝的有形进化?诞生时候是这幅模样,现在以及未来,我还是这幅模样,忏灵族高贵的血统和使命,就是我永恒的命运! 人形魂魄的魂体骤然放射出神圣之光,三足黑鸦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哎呀,我的女主人啊,还是老奴厉害吧,当初要不是我慧眼识珠,试问息灵殿谁还有这个本事?” 老乌鸦摇头晃脑,有些得意,但立刻又感觉这想法有些荒诞。万万年来,息灵殿里只有自己一个活着的生灵,这话说出来,还不是和没说一样。 看见人形魂魄萦绕的神圣之光,它甚至有些嫉妒,自己万万年也进化不成人形,到现在还是这幅鸟样,凭啥这抹残魂就能得到圣母的眷顾和垂青,这,这真是太不公平了。 身为奴仆,它只能从命。 三足黑鸦惊愕地发现,人形魂魄的魂体由零散的絮状结构,变成浑然一团,颜色晶亮,纯白无暇。 一道阴冷的光线穿过息灵殿的殿门照进大殿,这是哪来的外部之光?三足黑鸦赶紧一蹦一跳地跑到门口。抬头一看,伟大的息灵圣母啊! 除了发出一句感慨,眼前的一切大大超出了它的理解能力。 怒焰海上空出现了一轮镰刃般的弯月,这可是亘古以来都不曾有过的现象。怒焰海中的生灵魂魄,从以往的喧嚣和浮躁变得安静和稳定。 看到这些变化。三足黑鸦瞬间明白过来,这颗被圣母眷顾的魂魄,已经拥有了改变冥界实相空间的能力,这种能力传承于创世太神。但它没想明白,从没有听说过一颗魂魄,可以拥有创造日月的能力!? 额滴个神哇!这,这真是太可怕了! “我族子弟,就此归来吧,舍弃庸鄙的肉身。前方有生来的使命,身后有蝼蚁的众生。” 三足黑鸦彻底发懵。截至目前,息灵殿殿使的工作已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交给小主人自己吧。 人形魂魄的进化,短短的时间内取得的效果令人震惊。当然这一切得益于息灵圣母的恩典,然而这颗魂魄却是天然残缺的,它需要合并才可以达到完美。 忏灵族的魂魄有七层魂丝,可怜的小主人从海里捞出来的时候就只有一层,这就像冬天取暖的棉被,缺少棉花厚度,怎么能暖和呢? “悬血之门内只有你和大神们,回归你的本体,你就能创造新的世界!” 三足黑鸦惊讶地察觉到,人形魂魄的意识之力已进化到了更高的等级,他居然直接同魂魄本体进行了魂丝链接,这,这原本应该是老神鸦我的工作啊! 可是小主人剥夺了这种权力! “难道女主人嫌我办事不力,亲自介入这些本该由下人去做的事了吗?惊动她老人家,小乌鸦我,我实在是罪该万死!” 三足黑鸦内心惶恐地揣摩着刚才发生的事情,闭上眼睛,耷拉下脑袋,趴伏在地面上,做出了一种等待受虐的姿势。 然而,息灵圣母的惩戒没来。 冥灵两族跨界婚配诞生的生命,严格说是生命躯体中被焚天之炎烧出的一抹残魂。 的确不同凡响! 十三年前,三足黑鸦得到息灵圣母的启示,从怒焰海中捞起这颗魂魄的时候,本来就知道这颗魂魄是残缺不全的。最终的净化和凝练,还需要另一种材质。 大幽卷第六章 《魂魄的优淬》说的就是这个。老乌鸦在殿里思考的时候,飘灵正在看书。 魂魄的优化需要选择自我意志,如果可以借用外力把不同空间的碎片整合成一体,这些年来,三足黑鸦又何必苦苦等待? 忏灵皇族的血脉是无尚高贵的,更何况这个跨界诞世的小东西?虽然这缕魂魄早在襁褓中,就自动飞回了息灵殿。然而留在外界的魂魄力量也很强大,整合不易,还需要不懈努力。 元魂自生,混沌始破,一精化为七花,各自生根发芽, 万灵相互竞争,三界对伐纷争,万世之屠永无休止。自太神创世以来的一切演化,如白驹过隙,瞬息被飘灵领悟。 连通了太神遗思的他,如今又开启了与本体连接的悬尘之门。他恍惚看到了三界最终毁灭的命运! 三足黑鸦摇摇头,内心惶恐地感慨道: “唉,自从这缕残魂进了息灵殿,这世界越来越不消停了,难道太神遗律被废止了嘛?额滴个圣母哇,这可如何是好?” “创始之力无所依存,又无所不在。优等忏灵的魂魄天然与太神之思相连,领悟元魂之心,开启无界视界,意识之力,无所穷极。” 《大幽卷》的文字既深奥又拗口,飘灵心想,写书的时候,你就不考虑读者的耐心和读书的心情吗? 息灵殿里,飘灵翘着二郎腿,慵懒地躺在息灵圣母跪像的怀抱中,他正在耐心阅读第六章《创始之力与元魂之心》。 “太神创世之初,血肉精魂化为三界万有,其中最具能量的创始之力,散落在三界各地,要重新积聚起这种力量,必须修炼元魂之心。 拥有忏灵皇族血脉的魂魄,才能修炼元魂之心。 元魂之心的炼成,需要太神遗思的认定和息灵圣母的鉴别,并且要经过怒焰海九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年的淬炼。” 这可是《大幽卷》里明确记载的文字。看来这只苍老而肥胖的老乌鸦以前说的没错。 “主人,开饭了,要不您先吃点,等会再看?” “滚!” “好,好,小祖宗,算我多嘴,您老自己接着看。” 三足黑鸦迅速表达了顺从,与其多嘴挨骂,不如沉默不语。它委屈地把翅膀上捧着的一堆阴元塞进嘴里,用劲地嚼起来。 “三界生灵,元属不同,实际大同小异。虽然都是太神所创,然而魂魄的属性却不一样。我族有怒焰海宝地,魂魄可以不断炼粹,天灵两界就不如冥界了! 魂魄依附肉躯,是太神遗律界定的规则,三界修行途径,都不如忏灵族。 天灵两界的修行倚重肉身修炼,忏灵族的重塑魂魄才是最高等级的修炼方法。 无论鄙夷或者神圣,都起源于太神遗思。创始之力既可创世,也可灭世。 元魂之心只有一枚,从太神创世之初,就化为无形万有。三界生灵的繁衍进化,都是为了筛选传承人。 太神遗律中提到:元魂之心再次凝聚成形的时候,就是五天四洲九域,诸星会元,世界毁灭之时!” “还需要九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年,哎呀,这章说的神乎其神啊!老乌鸦,元魂之心再次成形的时候,岂不是世界毁灭?” 飘灵读到这里,猛地坐了起来,向三足黑鸦提出了一个问题。 “这个么,老奴不太懂,恐怕是这样。” “我明白了,我就是那颗元魂之心!” 飘灵的语气坚定,听在三足黑鸦耳中却是胆战心惊。 “俺滴小祖宗啊,您说的也对,也不对,严肃认真地讲,您应该是极有可能成为元魂之心的忏灵族魂魄。只能说是可能,不能说是十分肯定,您老明白吗?” 三足黑鸦内心震动,它仔细一想,如果按照息灵殿建成之日算起,到今天正好是九万八千八百八十五年,那岂不是还有三年的时间! 我的圣母姥姥哇,这,这难道就是宿命。 “喂,我说老乌鸦,天灵冥三界,哪个地方更好玩?” 听到这句话,三足黑鸦吓了一跳,它摇摇头赶紧做出反应。 “别,快别,小祖宗啊,您老的魂心还没有炼成呢?您现在要是敢擅自出界,只会落个魂体覆灭的下场。” “魂心,什么魂心?你是不是故意在吓唬我!看我不拔光你的秃毛!” 飘灵的语气有些不屑,自从看见了创世之象,他突然觉得,世界原本比想象的更加精彩! 第46章 阿怒哈之死 不同巢穴的兵蚁争斗是为了守护领地,或是为了抢夺食物,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 蚁王之间的对阵也一样,只不过目标比食物要高尚些。 金光灿灿,熊军主帅金刀的霸气,似乎盖过了天上冷月的清辉。空气仿佛一滞,杀气来势汹汹。 关楼楼顶,阿利烈炼铁晶元淬炼的银刀抖擞精神,划出几道光圈。 阿怒哈屹立如山,刀头朝上,纵身跃起。 日月相争,天昏地暗。沉寂如死的夜幕,闪过两道光芒。 一道银光,一道金光,携着狼熊两族的仇恨,凝化牺牲将士的英魂,在空中相撞。 毕生功力尽付一击,蕴含着横扫千军的力量。镇水关关楼方圆十丈内,已没有一个兵卒胆敢靠近。 金甲将军跃上高空,如鹰鹫般扑向楼顶,每逼近一分,金刀上凝聚的灼光,便强烈一分。抵近关楼之时,浑身被金光笼罩,分不出人在哪里?刀在哪里? 翼儿一见之下,知道金甲将军的功力绝不在大帅之下。再看大帅也是一般模样,光晕中人刀合一。 金光距离楼顶约摸三丈之距,骤然一停,弥漫光晕消失,化为一道日光斩向下方。 与此同时,关楼顶上的银光也化成月芒,当头迎上。 蚁王之间的较量,不仅是一场输赢,而是荣誉! 如同流星击中地表。翼儿仿佛看到,楼顶缠绕的光影中,一只金熊和一只银狼撕咬在一起。这是两军主帅心中图腾的幻形,也是垂死之人,生前的回光返照。 “咣当”,金银对撞,两声怒吼过后,关楼上下,亮光一绽即逝。战场回到了刚才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人看清双方统帅的招数。 夜空中闪耀的流星,最终消失在黑暗中,曾经的灿烂,归于尘土! 只有一招,两军主帅同时受到了对手的致命一击。 阿怒哈自空中急坠,在覆瓦上向后滑行了十几步,刀杆撑地,几乎撑持不住。 金甲将军身形摇晃,犹如被风吹起的落叶,在空中飞了很远,飘落在血海汪洋中的木筏。 月圆夜,狼群在草原上仰天长啸。熊军阵中率先敲响了收兵锣声,战筏缓缓撤离镇水关御墙,退到瓮城对面玄溟湖的位置。 镇水关守军缓过一口气,开始组织士兵在城墙上堆石拦水。那群水族女子见状也遁回了水中。翼儿担心大帅安危,与骑鹫法师对望一眼,发动御风术飞往楼顶。 阿怒哈大帅跌坐在楼顶上,银甲开裂,露出了里面残破的战袍。翼儿抢上前去搀扶他,被他抬手阻止。 银刀断为两截,阿怒哈嘴唇紧咬,如风中残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翼儿知道他必是受了极重的内伤,此刻正在运气调息。 “砰”地一声,阿怒哈身上的银甲炸裂成无数碎片。大吼一声,喷出一口黑血,仰面朝天重重地倒了下去。 镇水关的后半夜出奇的安静,丝毫没有半点战场的气氛,除了肆虐的冷风犹在咆哮,对阵的两军暂时脱离了接触。 汹涌的天河水顺着破军岭西坡缓缓回落,主将重伤,敌我两军都需要重新休整。 “呜呜呜”阵中不知是谁吹响了骨笛,刺破了大战停歇的死寂。笛声飘渺,曲调悲亢。缅怀捐躯的武士,感叹生命的渺小。 笛声刺破夜幕,也刺痛了对阵将士的心。 关墙内外尸横累累,血腥味浓烈。翼儿坐在残破的楼顶上,仰面望着天上的冷月,呆呆出神。 林爷爷说过,天地灵气,阴阳二属,唯有日月精华最为极致。如果明月有灵,望见破军岭上成堆的战士遗体,会不会伤心呢? 熊族士兵奋不顾身来抢关楼,无畏决死气概丝毫不比狼军差,虽是敌对,他心中也不免生出钦佩之情。世间生灵,难道真的要世世代代杀戮下去? 阿怒哈被亲兵抬进关楼,呕血不止。镇水大营尚存的将领都被招来,围着军榻站成了一圈。 阿怒哈见诸将到齐,强撑起身子,一名亲兵拿汗巾拭去他嘴角一抹鲜血。长吸一口气后,开口嘱托后事。 “诸位将军…老夫怕是不行了…这金甲小儿,功力倒是不浅…唉,人老了…不比当年了!” 阿怒哈叹了口气,微微摇头,大声咳嗽,喷出几口鲜血。 “此番敌军…驱动天河水…原在我意料之中,只是未料他们提前了一日…天意啊,真乃天意啊!” 说到这里,阿怒哈眼中潮湿,心有不甘。 “水族聚水阵着实了得,水火相克,完全克制住了咱们的神烽大炮。我观敌军战法,发水围城是破我雄关威势,使我首尾不能相顾。 他们退兵…一是那金甲主将被我所伤,二是他们在准备发起最后的总攻。” 阿怒哈说到这里,挺起身子,面上忽然冒出一道红光,老将军精神一振,语调变得高亢起来。 “诸位将军,你们可知道天河水来势凶猛,却为何不能越过关楼城墙?” 诸将猛听大帅发问,人人心感疑惑,却无人能作答。 “哼!那是因为关楼底部,有我狼族大英雄阿利烈,当年埋下的一颗镇水之宝——金刚界石!水族欲犯草原西界,必定要先破此宝。否则,就是痴心妄想!”。 阿怒哈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攒了攒劲,接着给诸将讲起了一段故事。 原来三千年前,阿利烈出兵破军岭,击溃熊罴部落,建关埋石,封住玄溟湖东进泉脉。从此界定西部边境,换来千年平安。 这场战斗,熊水联军得到冥族暗中相助,拼死进攻,自然是想拔掉镇水关楼底部的眼中钉。 相传金刚界石是太神盘古趾骨所化,共有十颗,散落在天灵冥三界。当年阿利烈四处征战,于神雷山中偶得一颗,起初不知所用,后来发现此石,蕴有镇山克水之灵力,正好用来封印破军岭主峰上的泉眼。 阿利烈封水建关,界定草原边界。水族泉脉被封,一直不得东进,这颗金刚界石有如悬颈之剑。几千年来,水族首领,无不想拔之而后快。 阿怒哈道出此中原委,强打起最后的精神。 “诸位将军,关楼得失关系草原安危,只要那颗金刚界石还封在泉眼上,我军便有最终取胜的希望!” 说完此话,阿怒哈眼神坚毅,左右环顾了下。 “传我将令,放弃沿线所有据点,镇水大营全军将士死守关楼,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要等到援军赶来。” 诸将齐声接令,阿怒哈脸上绽出一丝笑容,竟张口唱了起来: “老夫聊发少年狂,横刀跨马战旗扬,将军百战身先死,空余壮心保边疆。” 唱完口喷鲜血,双臂一扬,立时气绝。 镇水关面临大敌突失主帅,形势危急,然而狼族秉性彪武,越临危难越是奋起! 告别大帅遗体,各营将领指挥兵马集结,围绕关楼,重新布下防线,将投石车在城墙上架好。 古嘟鲁指挥箭骨炮队将最后一门神烽炮抬上顶层,所有将士都抱着赴死之心。 翼儿听到大帅辞世的消息,伤痛不已,眼中不由流出泪来。 这位白须银甲的老爷爷,对自己的教诲顿时涌上心头。来镇水大营这几日,阿怒哈对自己言勉有加,翼儿好生感激。 自他懂事以来,还从未经历过如此亲近的人离世而去,心中虽是悲痛无比,但烈风营出来的狼族小战士,从来不服输,悲痛转瞬间,便化成了仇恨的力量。 仇恨会带来力量,然而它也象噬骨的毒药,太深太重,会贻害自身。翼儿经脉中的那股邪气又开始躁动起来。 黎明破晓时分,熊水联军发动了总攻。 天河水水势比昨日更加汹涌,一波波地撞击着关墙。血腥味、飞溅的血花、双方士兵的喊杀声,又搅成了一团。 熊军趁着水势,将一排木筏紧紧抵住关墙,不断有抢城兵士从木伐上跳下。双方士兵围绕着关楼展开了生死争夺。 镇水关关楼,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玩命厮杀在一起的战士,密密麻麻的,敌我两军混在一起。 大营最后的一支预备队也派上去了,熊族士兵也是源源不断。两军肉搏几近疯狂,双方战士进入忘我状态。 “轰轰轰” 关楼顶层窗口探出的最后一门神烽炮,开始了轰击。箭骨营炮队的军士们,在古嘟鲁的指挥下,把剩下的这门炮发挥到了极致。 硫弹携着怒火,不断砸向熊军木筏,炸出片片血雾。 大家都在玩命! 前方战筏被毁,后方战筏随即补上缺口。熊军今早进攻,重兵围住关楼,摆出铁桶合围阵,破军岭上足足冲上来万名熊兵。 死战不退,熊族军队采用车轮战法,一波接着一波,连续进攻,完全不顾士兵伤亡。看来敌军是铁了心,要誓取关楼! 翼儿胸中斗志昂扬,今天就算死在这,也要往前冲! 小腹时隐时现的疼痛感,被他完全忽略。眼见西坡上纵横数里的敌军战筏,如同倾巢出动的蚂蚁,攻势一浪高过一浪。 知道熊军今日除非全部战死,否则绝不会后撤了。 他把心一横,狼族武士的六字训言:“荣誉、牺牲、勇敢”,登时涌上心头,手中弓箭急射,只想着能多杀一个算一个。 五彩华光,直飞冲天。 赤、橙、蓝、绿、紫,五色盈光突然从水面冒了出来,光影环绕间,聚水法阵再次发动。 关楼顶上的翼儿,一眼就看出这团光影与昨天大不相同。昨晚水阵攻关,只是蓝光一色闪耀,这回可是五彩齐飞了。 水族五脉宫主联手驱动水浪,一齐升在空中。双掌合什,人人自嘴中吐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冰珠。 冰珠冒着寒气,带动五色光芒,逐渐织成了一张好大的光网。万千迷离幻影,透出一眼漩涡,里面天河水翻涌激荡。 悬波之门! 一道比昨日更加闪亮,直径宽上四五倍的水柱,被五色光网从大水中抽起,转了几转后,狠狠地砸向了关楼。 昨日交锋,玄镜湖水族只派出蓝莹宫宫主水如芒一脉参战,是因为熊水两族此战虽是同盟,但是水族诸女自视清高,心底总是不愿同蛮族多打交道。 加上两湖相接,有玄镜湖天河水之威冲关,水凝脂心想镇水关守军绝难抵挡,所以未尽全力。 不料翼儿用冷箭射伤水如芒,聚水法阵威力大减。水如芒被抬回银宫,水凝脂见状大怒,吩咐赶紧给她疗伤,连喂了三颗“清波龟露”。好在冷箭伤的只是皮毛,并未触及心脉。 今晨,除了七脉中年纪最长的青燃宫宫主水沁琰,和年纪最小的金覆宫幼主水晶晶之外,其余五脉宫主一齐出动。 水浪翻飞,五光交汇。长袖飘舞,美艳绝尘。 如果说世间有一种美,美中透出的是一种致命的诱惑,不知道沉醉其中的人,临死前会不会感到幸福? 五脉宫主吐出内丹,祭起元基淬炼的寒冰晶珠,发动聚水法阵。昨日负伤的水如芒经过灵药救治,带伤上阵更是不遗余力。 来袭水柱携五脉宫合力,几可摧山裂地。“轰隆”一声巨响,最后一门象征狼军得胜希望的神烽大炮,被水头从坍塌的墙楼中卷起,高高抛向了空中。 就在水头撞来的刹那,翼儿眼见危机来临,驾起御风术,高高跃在空中。慧星撞地,楼顶覆瓦四散,镇水关关楼顶层轰然倒塌。 可怜箭骨营炮队军士,连同古嘟鲁统领,人人被震得脏腑破裂,毙命而亡。 一蓬飞雨,翼儿全身都被打湿,水花打在身上隐隐作痛。聚水法阵一击之下,就摧毁了顶楼。狼军将士们看在眼里,心底一凉,关楼只剩下半截了! 五脉宫主联手起阵,力量比起昨日真不知强了多少倍!眼见箭骨营炮队兄弟的尸体被水浪抛起,心中悲痛瞬间化为搏命勇气,更夹杂了一股冥族天然的嗜血戾气。 啥也不想,就是想喝血了! 纵身前扑,响箭离弦,他向聚水法阵中的水族五女,玩命扑去。就算是草原上的野兔,被狐狸追急了也会咬人! 第一波“欺风三箭”刚刚射出,箭还飞在途中,聚水法阵中又卷起了一道更粗更亮的水柱。水头裹着无穷力道向翼儿砸来,硬逼得他连翻了几个筋斗闪避。 三支箭刚刚飞了一半就被震成了粉末。水头去势不减,凭空一转,携着一股不可阻挡的霸气,砸向了剩下的半截城楼。 第47章 圣物会灵 “轰隆,哗啦”,破军岭山体俱动,城墙撕开了一道裂口。剩下的半截关楼被水柱击中,楼体摇晃了几下。 廊柱歪斜,砖瓦四溅。有着三千余年历史的草原第一雄关,顷刻间便已荡然无存。 翼儿回眼望见关楼倒塌,阿怒哈大帅的临终遗言,顿时浮上心头。 “金刚界石危险!西界危险!” 想到这里,他放弃攻击五脉宫主,扭身向城墙飞去。途中回眼一瞥,不由心里一酸。 前方不远处,空中腾起一团粉末状的血雾,血雾中飘起片片褐色羽毛。 原来狼族骑鹫法师迎头撞进水柱,试图施法阻拦,可惜这个举动,却有如飞蛾扑火,殒命的惨烈平添了几分遗憾。 五脉宫主催动聚水法阵,一举击毁关楼。数百名围着关楼厮杀的双方士兵,被水头力道击中,都是瞬间毙命。刚才一击,全然不顾友军伤亡。 两军将士都杀红了眼! 闪忽间,聚水法阵中又荡出一道五色光芒,五脉宫主的第三击已经发出。关楼处的城墙墙基,如同枯草被连根拔起。 镇水关要塞主墙体,像被利刃切过一样,露出了一大块缺口。天河水瞬时从两边涌入,形成了一道急速旋转的旋涡。 周围士兵纷纷被卷入漩眼,几张木筏更是撞到一起。 五脉宫主收回聚水法阵,足踏浪花,身影散开,一齐抢上前来。 飘在旋涡上空,围成一个五角星,口中吐出寒冰晶珠,赤橙蓝绿紫占住五星边角。 众女催动水灵系法术,唱咒声嘤嘤嗡嗡。五颗冰珠,越转越快,不断放射出透骨冰寒。 天地间仿佛下起了一场无声无息的冰封雪,破军岭战场上的空气,似乎都要被冻住了。 五脉宫主长袖翻动,继续发出五色光线,在阵心交汇。唱咒声骤停,五女嘬嘴吹起冰风,五颗冰珠缓缓向阵心移动。 唱咒声停,五光消散。空中升起了一朵冷傲的冰绒花。 冰花初起如探头花蕾,片刻后花茎越长越大。晶莹剔透,隐隐若现,也不知是实体还是虚体? 空气中弥漫的彻骨冰寒却是无比真实的,来自亘古时期的天地严寒,时间仿佛都被冻住了! 冰风吹,冰蕾展,冰绒花,终于绽放。凝冻的天地间,充盈起一股太古冰川际的寒冷。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缓缓砸向了破军岭山体裂口。 天地俱动,短暂的死寂后,时光之轮又恢复了转动。山体缺口处水浪翻涌,砖石、泥土、草木、兵器、阵亡将士的尸体,就象轻飘飘的羽毛被风扬起。 露出了一块尺余方、黑黢黢,闪着炽烈白光的石块。 关楼倒塌,布阵施法,金刚界石重现天日。以翼儿目前的修为,只有站一边,干瞪眼的份。 金刚界石重现天日,五脉宫主见状大喜,不约而同飞身扑下。 空气中飘来了初入玄镜湖时闻到的那股异香,冰花是没有香味的,或许赏花的人感觉到了危险。太美太极致的东西,往往暗藏着毁灭。 疼痛加剧,翼儿心中忽然涌出一丝绝望!难道狼族军队这些天来的努力都要化为泡影?阿怒哈大帅、古嘟鲁统领,以及英勇捐躯的战士们都白死了? 一股针刺般的疼痛瞬时传遍全身,这些日子积攒下的疲惫,伴着鲜血喂养的冥族戾性一起发作,脚下一软,就往下方漩涡坠去。 电光石火间,一团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连同一道凌厉枪芒破空而来。火焰中现出一颗苍黄晶亮的灵珠,从镇水关后方被丢入了缺口漩涡,正好赶在飞扑而下的五脉宫主之前,砸上了金刚界石。 黄珠撞上界石,瞬间爆发出一圈黄润无比的光芒。 光芒醇正柔和,煦暖安祥,充满了对天地万灵的慈爱。就像大地母亲润养万物的土壤,又像是天上旭日洒落的万点光芒! 仿佛两个离散多年的的老朋友相见,黄珠围绕着金刚界石旋转不休,速度越来越快,金刚界石上的炽烈白光更加旺盛。 一股无声无息、无穷无尽,沉稳柔和的原始灵力,源源不绝地从灵珠中涌出来,在金刚界石周围,形成了一道坚固无比的光墙。骤然一炸,迅速向四野八荒扩散开去。 旭日温暖,万丈光芒,金刚界石四围肆虐的天河水,以及五脉宫主一齐被逼退。 与此同时,镇水关关墙内外、木筏上的两军士兵,空中坠落的翼儿、水族五女等人俱感眼前一黑。 穿云而出的一抹晨曦,仿佛被什么东西遮住了一般。一群群、一片片,数不清的金色云朵,出现在镇水关上空。 响雷声起,天空中落下了比倾盆大雨还要密集的箭雨,狼族联盟落雁村风筝军赫赫有名的箭阵! 一条迅捷无比的灰影斜斜冲来,托住了半空坠落的翼儿。迷糊间,老者慈祥的面庞出现在眼前。 “爷爷”,翼儿口中叫了一声,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破军岭又恢复了战前的死寂,一切的纷繁幻像和真实血迹都消隐于无形。 今晨大战,两军主力损失殆尽,双方各有数万名勇士为了本族利益,永远失去了生命。 有着三千余年历史的镇水关,狼族大英雄阿利烈,平定草原西界,扼制水族泉脉的关楼,变成了一片废墟。 大水退回玄溟湖,寒冷冬日,破军岭西坡上结上了厚厚的冰层。 镇水大营劫后余生的士兵和关键时候赶到的援军,加紧填堵城墙缺口。瓮城坍塌后散落的砖石,被大水冲得七零八落,散落在西坡上。 阵亡士兵的遗体与冰层冻在一起,打着白旗的收尸队,不得不用锹镐,将遗体从冰层中撬出来。 首领长老亲自率领的风筝军,在关键时候终于赶到,如果再晚一刹那,哪怕再晚一微末,水族五脉宫主将冰珠砸上金刚界石,阿利烈当年传下的这份基业,恐怕就要毁于一旦了。 昨日黄昏,联盟议事会接到阿布萨送回的紧急军情,首领长老得知熊水联军水淹雄关的阴谋,心内大惊。 首领长老修为高深,深知玄镜湖种种奇妙,更知道水族与天族有血缘之亲,修为了得。玄镜湖水族蛰伏千年不动,此番竟与一向瞧不起的蛮族结盟,贯通百里峡谷,引天河水冲关,必是有恃无恐。 首领长老担忧金刚界石的安全,事不迟疑,当即决定亲赴前线。率领以阿铁火为首的法师们运功催法,以最快的速度先行驰援。又连发三道狼族联盟十万火急的金鹰传书,调遣联盟最精锐的落雁村风筝军,火速赶往前线。 首领长老亲率狼族高手,与落雁村风筝军几乎同时到达镇水关。正赶上五脉宫主合力摧垮关楼,意图一举击毁金刚界石。 阿铁火大法师和阿布萨抢先出招,逼退五脉宫主内丹凝化的寒冰晶珠。首领长老则抢在五脉宫主再次发招之前,祭出狼族圣物“茂华之盛”,催动宝珠灵力护住了界石。 “茂华之盛”与金刚界石原本就是太神同躯所化。三千年来,只在阿利烈时代相逢过一次。今日这两件圣物再度相逢,彼此蕴含的灵力相互激发,瞬间爆发出了撼天动地的力量。 “茂华之盛”是盘古五珠中五行属土的圣物,是太神盘古脾脏所化。土能克水,这块金刚界石蕴有无穷镇水灵力。两件圣物相聚会灵,太神遗力源源不绝,就算水族七脉同来,只怕也抵挡不住。 经此一役,五脉宫主全身经脉受损,无数水中凶兽更是立时送命。冲关天水受到两件圣物的灵力所逼,又失去催发之人,攻势顿消。 天河水抗不过圣物上无穷无尽的灵力,不消半刻钟的功夫,便溃潮般地退回了玄溟湖。 自从奔赴西界以来,从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醒转之时,天近黄昏,日头斜照。走出账外,翼儿身上涌出阵阵温暖,伸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舌尖隐隐残留着一丝微苦余香,想是昏迷时,林爷爷给自己服用了什么灵药。 帐前守卫见他出帐,脚步稳定,看来已无大碍,忙上前一步,朝他笑道: “呵呵,小兄弟,你醒啦。首领长老有令,叫你一醒来后就去中军大帐见他。” 翼儿本想去野炊营找点吃的,听到守卫此言,顾不上饥肠辘辘,撒开两腿就向中军跑去。 连月苦战,镇水要塞中的狼军全面休整。军中主簿报上阵亡人数,镇水大营和各部落援军,总共伤亡了三万两千七百二十六名将士。这个数字甚至比几年前箭骨峡战役,伤亡的人数都多,经此一战,狼族联盟元气大伤。 首领长老、阿铁火父亲、阿布萨大哥和镇水营各路统领都在帐中,围着一张行军桌,似乎在讨论什么事情。众人眼光紧紧盯着桌上阿怒哈大帅留下的破地图,谁也没有在意到翼儿走近。 “回禀首领长老,经过前时苦战,我部赶制的投石大车如今只剩独独一门,此时若是前袭引水峡谷,只怕难以奏效。” 军械司总管黑牙儿衣衫褴褛,样子极为狼狈,遗憾地说道。 “黑总管差矣!连日苦战,敌我两军均是伤亡大半。敌军已无力发动进攻,黑峦山一带防备空虚。回长老,本将以为,今日晚间正是出击最佳时机。” 说话的是镇水大营副帅阿曲土,肩膀上缠着一条染血绷带。镇水营主帅阿怒哈阵亡之后,军中以他为首。他一开口,旁人便不好再多言了。 首领长老听完阿曲土所奏,连连点头,看来对他刚才的一席话颇为赞同。 “曲帅所言极是。兵法有云:乘胜追击,一鼓作气。经过连番恶战,敌军万万料想不到我军今晚便会前袭引水峡谷。 只是神烽大炮已毁,投石车也只剩下一门,神火硫弹虽然改造完毕,却要如何发射才好?” 首领长老说完,眼光望向帐中众人,众人面面相觑,无人作答。 首领长老见众将没有表态,面色一沉,语气坚决: “传我命令,各部按计划准备,就算不用神烽炮,我军就是用手去扔硫弹,今晚也要把峡谷炸烂!” “报告!首领长老,我有个办法能行,而且保证把那个峡谷,轰它个唏哩哗啦!” 首领长老说完,翼儿脑中突然跳出一个想法,不顾中军大帐的规矩,出声大喊,这一番话有些冒犯。 “哦?” 帐中狼族联盟首领长老、阿铁火父亲、镇水大营诸将同时投来了质疑的目光。 天过黄昏,战场萧瑟。今日苦战,完全是一场消耗战。狼族联盟自古就比熊罴部落人口多出好几倍,熊军此刻恐怕只剩下残兵败将了。首领长老判断战场态势,紧急召集众将商议。 晚天苍暮,寒风阵阵,今晚的破军岭显得比往日更加凄凉。关楼残破,战心犹存,镇水关主帅阿怒哈生前击毁黑峦山峡谷的遗愿,正在按计划进行。 阿铁火、翼儿、黑牙儿等人率领着一支运输队,从军械库中提出由箭骨大营火速调运的神火硫弹,足有上万颗之多,整整装满了二十辆牛车。 一行人避开关前敌军岗哨,钻入破军岭山体暗道,用运兵车将硫弹运至关口以南八十里外的据点。破军岭百里御墙虽被天河水冲垮多处,岭内暗道却是安然无恙,甚至连一滴水都没有渗进来。狼族开山掘洞的本领,果然非同小可。 看看到达目的地,黑牙儿指挥军士将炮弹卸下来,士兵接力搬上暗道外的山岭。 天色黑暗,昨夜当空的那轮冷月,似乎厌倦了战场血腥,慵懒地躲在云层中,不肯探出头来。 侦察士兵回来禀报,黑峦山一带,敌军数量果然稀稀拉拉,所剩无几。 翼儿站上巨岩,眼望黑峦山方向,“嘶嘶”吹响了那枚鹰哨。 不消一刻钟的功夫,众人就看见一团硕大黑影从天而降,速度有如电光一般。 阿铁火一见之下,心中大惊,暗暗赞道:“好家伙,单凭这一身飞行本领,恐怕我就比不过!” 巨鹰循哨而至,降落在翼儿面前,两支翅膀呼呼扇动,裹起劲风,吹得靠前一排运输队的士兵,几乎站立不稳。 沙啸尘见到翼儿他们,皱皱眉,疑惑地问道: “小家伙,又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帮忙啊?” 第48章 灭绝与重生 息灵殿中的飘灵正在努力学习,心里莫名烦躁起来。他有些不安,悬尘之门内传来的信息,让他感觉很不好。 感应到灵界本体的危险,意识之思颤动了一下。 “低等生灵之间的搏命,毫无意义,一点神圣感都没有!” 垂手恭立的三足黑鸦,不知所云,顺着他的话接了一句: “对对,主人,元魂之心,他们哪懂这个啊!” 纯粹之红,息灵殿地板上的脚印,这是三界万域的顶级色彩,也是炼化元魂之心的地方。 三足黑鸦摇晃着仅剩两根半秃毛的脑壳,呆呆地盯着脚印上方的飘灵。人形魂魄的意识力不断升级,已能链接太神遗思了,真令人敬畏。 “唉!没办法啊,出生不同,差距偏大!果真是命运之选!” 它深深地叹了口气,三足黑鸦孤独了太久太久的时间,它几乎学完了冥界所有学识,但仍然无法变身成高贵的人形。也许是息灵圣母刻意这样安排,老乌鸦说到底还是个奴隶。 飘灵慵懒地躺在跪像怀抱中,自从参悟了第六章 《创始之力与元魂之心》的内容,通过悬尘之门,他已能真切感应到灵界本体的喜悦和痛苦。 就在刚才,另一个“我”差点挂了! 察觉到主人的不安,三足黑鸦大胆进言。 “无论何种生灵,只要有肉身,就会有欲望。欲望这个东西呢,发自于心又反噬于心。所以修行的要旨,就是学会控制自己的欲望。当然了,以您的存在而言,欲望或许可以是无限自由的!但是,您得先修炼元魂之心!” 它这段绕口的话,飘灵听的似懂非懂,问道: “一切生灵?那我是什么?” “您啊!您是飘灵,是圣母她老人家亲自给你取的名字!” “哦...” 主仆二人一问一答,气氛比往日和谐多了,如果没有行风境的一番实践,飘灵的态度不可能像今日这么好。 他刚刚感应到灵界本体遭遇的危险,不知为什么,竟引起魂体的强烈震荡。他本能的想去探究本体的精神世界,但目前的进化等级还不够,因此只能一知半解。 “唉,可悲的低等生灵,如果你真的想去做某件事情,只管去做就好了。不管采用什么手段,达到目的就好,何必搞这么麻烦!” “对对,主人,您说的有道理。太神创世,万物就区分阴阳,低等生灵需要肉身和情感交磨,实现生存繁衍,也许各种折磨,正是他们需要的。” “为什么需要?你试过吗?”飘灵反问了一句。 三足黑鸦被他这么一问,有些着急起来,哭丧着脸答道。 “报告,圣母她老人家创造我的时候,就没想到也创造个母乌鸦,否则万万年来,老奴又怎么会活的如此可怜!” “哈哈哈!” 飘灵听到这里,放声大笑。 “主人,您有空还是多翻翻《大幽卷》吧,意识跨界是非常非常有损修行滴!” 三足黑鸦抓住机会,提醒了飘灵一句。 随着对《大幽卷》章节阅读的深入,飘灵正在尝试凝淬自己的元魂之心,冥界最高殿堂的的神圣学识如奔流江水,源源不断。 “魂魄的粹化,不需要用形体来证明!元魂之心炼成后,自然可以变换无穷。” 或许这正是忏灵的进化方式吧,聚元成形到魂丝凝结,再到元魂之心。不是所有的忏灵族魂魄都可以这样进化。 有资格穿越悬血之门,才能有资格进入元魂之心的修炼,这正是《大幽卷》进阶修炼过程中,必然要经历的一次渡劫。 关于这个认识,第七章《魂魄的优淬》开篇文字已有阐述。 “三界族群各分优劣。冥族是太神阴魄所化,所以是生灵最高的存在形态。忏灵的终极修炼形态,被称为元魂之心。 元魂之心既是有形之无形,也是无形之有形。这个修炼过程,称为魂魄的优粹。 万灵皆有等级尊卑,生老病死,欢愉愁苦。为什么呢?因为肉躯的限制。唯有我族万万年的优粹,方可脱离形态的限制。抛却欲望得失的烦恼,得九幽九冥的大自在。” 或许最近的等级提升,来的有些容易,飘灵还没有完全理解《大幽卷》文字之间的逻辑关系。 悬尘之门中,他与灵界本体产生了魂思链接。飘灵原本仅剩一脉的魂体,与翼儿的魂魄产生了感应,这便满足了继续进化的条件。就像走失的孩童,流浪了一圈后,终于找到了家门。 如今三魂七魄,都满足了极域空间的进化逻辑,他突破障碍,可以开始修炼元魂之心了。 万相虚无,心为最大! 石板上那枚纯粹之红的脚印越发闪耀,无数三界进化的历史,七灵圣母的传说,诞生的种种因果,以及灵界本体的遭遇。如同穿透薄雾的晨曦,不断在元魂之心中汇聚。 此既汝之使命,亦为汝之此生! 他暂时不具备检索灵界本体意识的能力,或者说没时间也没兴趣重温灵界本体的记忆。因为就存在方式和等级而言,飘灵完全不关心灵界本体。 迟早有那么一天,自己会冲破太神遗律和空间限制,吞噬掉那个卑微的本体,从而将自我与他我合二为一。 元魂之心作为魂魄修炼的终极目标,受到太神遗律的制约。如果想在《大幽卷》的路途上继续深造,飘灵首先要懂得舍弃与专注。 《大幽卷》第七章《魂魄的优淬》奥理艰深,魂魄进化需要不断地变化存在的形态。既然需要舍弃有形,那就要接受不同境域的种种挑战。 “说到底,元魂之心要不断经受磨练,这有何难?” 他忽然有个感觉,冥鼠的灭绝和冥狼的崛起,别管用的什么方法,都是修炼的需要。 广阔无垠的飘渺中,元魂之心逐渐强大。冥界最高等级魂魄系潜术中的种种奥妙,如苍穹划过的流星雨,如期而至。 “没有舍弃,就没有获取! “抛掉一切迷惘的虚我,奔向充满力量的纯粹之境,这里的空间无比高贵。太神遗力产生太神遗思,太神遗思再造太神遗力。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如果说太神遗力是光明,太神遗思就是黑暗,反之亦然。如同晨夜交替,相互依存。光明与黑暗的转换,你!终极优选,将完成生而肩负的使命!” 冷冰冰的女声极富穿透力,三足黑鸦听到后,迅速把自己藏在柱子后面,这是女主人的声音。 “没有灭绝,哪有重生? 魂魄进化与低等生物的修炼步骤基本类似,目标和终极形态却是大相庭径。 元魂之心无需形体羁绊,从无变有,从有变强,强之极强,有化于无,无中生有,有中生无。 凡我子弟,能阅读到此章,而不湮灭自亡者,即为忏灵族嫡亲血脉,修炼之大成者。 从今往后,你要自耀姓名!” 《大幽卷》第八章《灭绝与重生》的文字深深的吸引了他,与其说这章是自己在阅读,不如说是那个极具穿透力的女声在朗读。 飘灵的魂体发生了退化,魂丝光芒似乎不如以前明亮了。不,准确说,这不是退化,而是淬化。 血印山刚才发生了一次地震,虽然时间短暂,但是震感强烈,把趴在殿梁上,刚打了一会瞌睡的老乌鸦晃了下来,啪地一声砸在石板上。 “哎呀,我的小祖宗,您又在搞什么事情?” 这可是从来没发生过的异相,难道女主人又降下什么神谕了?可是即便是她老人家有什么最高指示,也不至于搞地震啊! 老乌鸦使劲地晃了晃秃毛脑壳,努力使自己从子孙满堂,其乐融融的梦境中清醒过来,它急迫地想知道原因,却惊异地看见了眼前的现实。 “老乌鸦,其实元魂之心的修炼并没有多难!我想,不需要半个时辰,我就不需要这幅虚张声势的外壳了,哈哈哈!” “小主英明!小主伟大!” 可怜的三足黑鸦,即便是冥界意域中唯一的肉体存在,然而始终只是个看门人的角色,身份卑微!若不是连自杀的权利都没有,万万年的孤独又怎会如此煎熬? 它卑微的伏在地面,心里揣摩,既然血印山都地震了,小主人怕不是要修炼成功? “少拍马屁了,其实我跟你一样,同样厌倦被别人安排命运!” “啊…这个!”三足黑鸦语塞。 “天灵冥之上,另有一界,称为域界。域界又分两种:一是意界,一是神界。此中奥妙,唯有自识!” 飘灵此刻的意识视界完全获得了解放,他本就诞生在意域空间中,元魂之心一旦炼成,就算是真正踏入意界门槛了。 被人邀请去别人家做客和回自己家,完全是两个概念。这正好解释,他以前的意识之思,为什么总受到干扰。 “哎呀,我的主人,您太伟大了,您说的太对了,咱们现在就是在意域中啊。恭喜主人,贺喜主人!” 三足黑鸦彻底服了,难怪息灵圣母要挑选他,即便毁掉我这老不死的性命,也要帮助这颗残缺的魂魄,成为万万年来最优粹的那一颗! 我的圣母姥姥啊,您真是太伟大了!伟大的连老奴都词穷了! “其实,只要修炼到幻灭之境,才可以迈入域界门槛。意界容易进,神界有些难。境界高低,相距甚远。 这就好比山脚的人,不知道山腰的人在做什么,而山腰的人,不知山顶的人在做什么?至于山脚的人,那就更不知道山顶的人在做什么了!哈哈哈” 飘灵绕口令般的解释,彻底把老乌鸦说懵逼了。 “灭绝即是重生!意识之视界无穷无极。” “啪嗒”一声爆裂,瓢泼大雨从天而降。不,这不是雨,是血滴子。 三足黑鸦惊愕地发现,殿柱上闪耀的生命之光,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太神脚印一般纯粹的红。 以前的息灵殿,被象征生命的绿色之光,和象征太神遗思的红光所笼罩,如今只剩下红光了! 生灵精血成形后,靠血液输送营养。这些天中,魂丝生长进化。在灭绝重生的刹那,飘灵把汲取的阴元营养,全部重新转换成了最原始的形态。虽然弄脏了息灵殿的地板,然而意义重大! “我已踏入极域,意界任我纵驰,得大洒脱,大自在,哈哈哈!” 看见地板上的血渍,虽然这是小主人的主意,老乌鸦还是有些不开心,它不敢说,只敢暗暗埋怨。 “好好的大殿,多么神圣的地方。你修炼就修炼呗,化形就化形呗,想喷血就喷呗,把血喷到海里去啊,非要喷在地板上,难道你不知道,拖地很累的吗?” “好啦,我累啦,休息一会。老奴才,你去把卫生打扫一下!” 飘灵最后传来的这个讯息,让刚刚爬起身的老乌鸦,绝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天灵冥三界,是生灵演化的空间。域界则是神格存在的空间。关于这一点,息灵殿中修炼的飘灵,已有深刻认识! 与其循规蹈矩,不如化心成魔,他突然想起行风境的低等生物。老鼠被搞成了神经病,族群灭亡了。但是冥狼阿嘉莎,具不具备当领导的能力? 混乱的生存秩序,需要重新洗牌。飘灵感到饥饿,元魂之心需要更多的血液和营养。 灵界双圣会灵,翼儿从半空坠落,飘灵的感应正是导致血印山地震的原因。 这几日,冥界意域空间出现的新变化,可是万万年来从没有过的事情,元魂之心的淬炼最终要在意界中完成。 绝大多数的三界生灵,都逃不过肉身欢欲,贪婪地执迷于肉体修行,自然无法领悟意界奥秘,这正是飘灵不同的地方。他直接选择了山顶。 闪耀之光越发明晰,虚无的飘渺中,意识视界无边无际。 飘灵的意识之思此刻无限快乐,意界带给他完全不同的感受。这里的时间,似乎静止不动,又似乎流淌了数不清的年份。 这就像阅读一本书,可以把目光专注于某一张书页,也可以用手指快速翻开新的篇章,这一切完全取决于读书人的选择! 《大幽卷》最后一章的篇名叫《元一》,本章的记述完全不像前几章文字啰哩啰唆,通篇只有一句话: 万界万灵,淬元归一。 这八个字,飘灵整整领悟了七天。与其说是领悟,不如说他在意界中任元魂之心自由驰骋。 就像一条小鱼跃入了时间长河,无数创世历史,种群衍化的时间碎片,让他阅读起来既感到新鲜,也有些迷惑。 飘灵的智慧来源于继承,能力则来源于修炼。 第一日,他领悟了万灵之源起,虚无炸裂,化为万相。 第二日,他领悟了创世源母,化沉寂以鲜活。 第三日,他领悟了生灵进化的高低贵贱。 第四日,他领悟了欲望。 第五日,他领悟了欲望下的吞噬。 第六日,他领悟了万灵之心是生命的源动力。 第七日,他领悟了太神创世的目的,其实是无目的。 一切自然而生!意界的虚无,让飘灵的意识之心感到无限的自由,空间里的意识紊流,急速流动。 永恒存在,不生不灭,苍穹般的包裹着他。这是宇宙万灵,最终渴望的不生不死的时空之所,这正是元魂之心最终淬炼的归宿。 息灵圣母的声音又飘忽传来:“你已悟元魂之心,配得起一个名号:魔灵觉者!” 这名号…不错! 第49章 峡谷大爆炸 “沙爷爷,我想请你和你的族人,背着我们把硫弹丢进黑峦山峡谷。”翼儿朝着巨鹰,鬼头鬼脸地说道。 沙啸尘听到翼儿所言,两只冒着精光的鹰眼,滴溜溜地转动了几圈,面露难色地说道: “这不好吧…!?原来是要沙爷爷帮你们去杀熊族啊?” 言下之意,似乎不大情愿。凝沙巨鹰生性自由,已经活了一百多岁,平生最爱四处玩耍,打打杀杀的事情,却并非所好。 看见巨鹰犹豫,翼儿赶忙解释,恳求道。 “沙爷爷,今日大战,熊军已经没有实力了,炸毁峡谷,这场战事才能够早点平息啊!战事平息,老百姓才能过日子啊!” 沙啸尘听完,皱了皱眉毛,两只大眼滴溜溜又转动了几下,叹了口气: “哎,谁让老家伙我答应帮你忙了呢!你说的是这个道理,只是希望你们取胜之后,不要对熊族赶尽杀绝才好。” 听到这里,阿铁火抢前一步,抱拳朝着巨鹰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口中言道: “前辈所言极是,此战得胜后,狼族定要与熊族共谋和平,一举解决西界争端。当务之急,还是要首先平息战火才好!” 沙啸尘听完,见阿铁火身穿狼族大法师法袍,知道他身份不低,说话算数。一颗澡盆大的脑袋连点几下。伸爪抓过翼儿手中鹰哨,“呜呜呜吹”吹响三声。 不一会功夫,西方天空中便飞来了一群苍鹰,遮天避地,足有千只之多。 巨鹰见鹰群到齐,俯身驮起翼儿,双爪抓起几颗硫弹,长啸一声,带头向黑峦山南峡飞去,其它苍鹰见状,纷纷效仿。 几只体格壮硕的苍鹰驮起阿铁火一众法师,每只苍鹰手上抓起两颗硫弹。黑牙儿同运输队的士兵们,招手祝他们旗开得胜,未及挥上几挥,鹰群就飞离了视线。 大翅裹风,飞行迅速。半空中,整个鹰群就像是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向黑峦山引水峡谷压来。 不及半个时辰,鹰群便抵近了峡谷,地面上熊军残余部队的火把稀稀疏疏。翼儿趴在巨鹰耳边喊了声: “沙爷爷,我们先在这里停一下”。 沙啸尘眼见峡谷在望,蓄水大坝就在眼前,正待振翅俯冲,听见翼儿这话,心中虽有疑惑,也只好收起翅膀,在空中盘旋。后面跟来的鹰群见状,也是齐刷刷地停止了前进。 鹰王正待出口相问,就见北方天空中,齐刷刷飘出了一排风筝,中间一队率先扑向地面,一波箭雨自天而降临。蓄水大坝上的熊军士兵猝不及防,多人中箭。 发动突袭的正是落雁村风筝军,早在翼儿他们出发之前,阿布萨便率领着一百人的风筝队,沿着上次侦查路线,埋伏在北峰的莽莽密林中。 看看时辰已到,飞抵攻击位置。见翼儿他们如约而至,这一队风筝兵率先进攻,吸引和牵制地面熊军的注意力,保障鹰群投弹。 风筝兵人人背上都绑着一面雨燕风筝,像极了鹰群张开的翅膀,只是风筝需要兜风,论起飞行速度,可比鹰群差远了。 大坝上守卫部队受到攻击,号角声起,熊军箭手开始有组织地对空还击,双方箭矢你来我往。箭雨中更有十几条黑色身影跃上半空,手中蛊磷镖急射,向率先进攻的风筝兵扑来。那队风筝兵见敌人还击,也不恋战,双足猛踏牵绳,向大坝北坡且战且退。 阿布萨身上绑着一面大风筝,此刻“九棱虬螭枪”枪芒已出,枪头红芒化出一条喷火螭龙,龙身虎头,迎击冥族黑蚕死士。 翼儿见负责调虎离山的风筝兵已把黒蚕死士引出防线,当下再不迟疑,口中猛喊一声:“投弹。” 巨鹰闻声双翅一扇,向下俯冲。看看飞到拦水大坝头顶,双爪一松,两颗足有平时三四倍大的硫弹正好砸在拦水大坝上。 巨鹰投弹完毕,双翅回风,向上拔高。鹰群们照着鹰王的动作,俯冲投弹,回翅升空。黑峦山峡谷中,顿时下起了一场弹雨。 一队风筝兵发箭突袭大坝,吸引防守大坝的敌军反击,第二、第三队风筝兵的攻击牵制住剩余守军的注意力。 鹰群俯冲投弹的时候,大坝守军虽然察觉,却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几乎就在巨鹰投弹的同时,骑在巨鹰身后苍鹰身上的阿铁火和狼族法师们,对着落在坝顶的一颗颗硫弹,施法放出了火团。 阿铁火法杖一指,祖母绿前端射出一道火焰。他胯下这只大鹰,虽不如鹰王神勇,在鹰族中也算是个姣姣者。中途一直紧跟在鹰王身后。狼族联盟首席大法师激发的飞火流芒,准确地命中了硫弹引信。 “轰隆”一声巨响,那颗硫弹率先爆炸,炸起冲天火焰。就象圆月村过春节时,孩子们点燃的神火烟花,只是比起烟花,威力大多了! 落在大坝上的神火硫弹,纷纷被击发,黑峦山拦水大坝接连响起了爆炸声。 顷刻功夫,熊水联军花费无数心血,建造的这座高达数十丈的拦水大坝轰然倒塌,蓄了半日的湖水,顺势向前方荒原倾泻而出。 攻击大坝得手,鹰王尖啸一声,振翅向峡谷纵深飞去。陆续飞来的苍鹰紧随其后。 炸毁大坝只是前奏,破坏山壁,阻断峡谷河道才是关键! 不一会功夫,鹰王便领着鹰群,来到了峡谷两侧高崖耸立的地方。河道内天河水奔流,汩汩不绝。翼儿看好一处山壁,指挥巨鹰悬浮在上面,双翅连扇。身后鹰群会意,纷纷将硫弹抛向山壁。 天崩地裂,山摇地动。 黑峦山主峰与南峰间所夹的峡谷,纵深十里范围内,冒出了烟花般灿烂的火光。 是星河坠下的群星?是天上落下的惊雷?山壁的炸裂声,像极了战士们的呐喊! 峡谷里爆炸声不绝于耳,乱哄哄的轰响声混成一片。比起前几日侦察黑峦山时的那股动静,更加强烈!这场剧烈山崩,黑峦山方圆百里之内的人,恐怕都能听见。 完成投弹任务的苍鹰返回破军岭搬运硫弹,黑牙儿指挥军士在山坡上把硫弹摆的整整齐齐,忙的不亦乐乎。听见远方轰隆声,狼族士兵兴奋异常,口中嗷嗷直叫。 箭骨大营阿图塔接到战况报告,一刻都没有耽误。军中正好有人族朝廷工匠,全军出动,按照图纸加紧改造。 神烽大炮是人族新发明的作战火器,已成为镇守边关的第一火器。第一批大炮铸好后,人族感念箭骨峡火烧冥军相助,优先给箭骨营送了两门。 铸造炮身离不开狼族“炼铁晶元”粹化,这几名工部匠人受朝廷派遣,带着一队大车,来箭骨大营与盟友交换物资,将神雷山所产铁矿石带回去。 神烽炮炮身铸造不易,硫弹制造却不难。硝石、硫磺、木炭等物,早在几年前火烧冥军时,箭骨大营中就有足够多的存货。 箭骨关连日运来的万颗硫弹,接连被鹰群砸向引水峡谷。熊军沿着长峡本来派有军士驻守,无奈鹰群由天而降,硫弹威力锐不可挡。 一夜轰击下来,可怜熊罴部落最后的剩余部队,被硫弹炸出的落石,砸成了硝烟中的灰尘。 这场后来被称为“火轰黑峦”并载入狼军战史的战役,立了头功的不是狼族士兵,而是一群来自凝沙洲的苍鹰和南方人族兄弟发明的神火。 战史中记载了一位叫做秦翼儿的狼族小战士的名字,只是研究战史的后辈们,一开始都没搞明白,为什么这名字听起来一点都不像狼族? 天露曦光,红日初升。 经过了一整夜不间断的轰击,黑峦山百里峡谷被彻底堵塞,倒塌的山岩堵在河道中,将天水分割成了一个个堰塞湖。 沙啸尘领着族人,带着硫弹,更是把玄镜湖与黑峦山相接的裂口,轰堵得严严实实。这场大爆炸,彻底改变了黑峦山地貌,两族若是再想湖水交接,没有百年之功,只怕难以奏效。 镇水大营中将士们的心情,此刻就像黑峦山整整闪耀了一夜的火光般高涨。首领长老判定攻击得手,早早便率领着全营人马,备上大麦酒,列队在西坡上等着将士们凯旋。 天边渐渐露出了鹰群身影,狼军士兵们见状喜不自胜。不停挥舞手臂,口中连连尖啸。 沙啸尘当先降落在墙头,放下翼儿。首领长老亲手捧着一个大酒碗迎了上去。鹰王见他披风上刺绣的金纹狼头,知道他是首领长老,不由哈哈大笑。竟不伸手去接长老手中酒碗,而是直奔地上摆放的酒缸,双翅抱住,哗啦啦把缸中烈酒一饮而尽。 沙啸尘平生只有两个爱好,一是美酒,另一个是翱翔。当年就是为了赌酒,才与林乐遥比试飞行技艺。落败后罚酒,连饮三缸,恰恰投其所好。这一点,林乐遥当年却是没想到。 巨鹰转眼间便饮完了三缸,饮酒之余不忘夸赞:“好酒,好酒!”。酒缸见底,“呃”地打了一声响嗝,回身朝首领长老双翅一拢,算是见面之礼,口中言道: “狼族首领长老,老沙原本不愿带领族人参与这场战斗,无奈对这个孩子有言在先。西界战火也该早日结束了,百姓无辜。今日你们大功告成,且莫食言才好!”。 听见鹰王这话,阿铁火赶忙抢前几步,口中应允。首领长老听得巨鹰自报家门,知道面前这头雄鹰,原来就是传说中的“凝沙绝影”。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小可。 鹰王话一说完,双翅一张,在空中做了个盘旋,算是对翼儿他们告别。长啸一声,带领着鹰群急飞而去。 刚才巨鹰驮着翼儿投弹,翼儿顺手将穿着绳子的鹰哨挂在它脖子上。鹰王告别,竟没有把鹰哨还给他。 翼儿朝巨鹰消失方向拜了几拜,心中百感交集,隐隐感觉自己让鹰王做了它不喜欢做的事情,不免有些愧疚。 一会功夫后,阿布萨率领着风筝兵也返回了镇水大营。出发时带去的一百名风筝兵,伤亡惨重,归营清点人数只剩下十二名。此战明知是去当诱饵,剩余的箭士们仍是满脸自豪。 “呜呜”一声牛角号,首领长老提步跃上残破的关墙,对着下面的狼族士兵们高声喊道: “勇敢的狼族兄弟们,今天,我们用一场光荣的胜利,告慰了开战以来阵亡将士的英魂! 我们用滚烫的热血和无畏的牺牲,再次扞卫了我们的战旗! 将士们,欢呼吧!荣誉属于你们,属于草原繁衍万世的狼族!” 首领长老喊完话,面朝红日,带头振臂高呼,全军将士的欢呼声一时响彻云霄。 简短的庆功仪式结束后,首领长老召集各部统领前往中军帐,商议一举击败熊罴部落的计划。 引水峡谷被毁,镇水关再无致命威胁。两件圣物“茂华之盛”和金刚界石,被首领长老亲自收好。各营军士按照刚才命令,加紧休整。 狼族军队今日就要效仿当年阿利烈大英雄之举,乘胜追击,兵出破军岭,直捣黑峦山熊族大本营。 翼儿猛地想起,昨日晨间之战,自己从空中坠落,明明看见是林爷爷救了自己,怎么却看不到他在场? 一问父亲才知道,两个部族之间的生死拼杀,正是林乐遥这等隐世高人,眼中最不愿看见之事。几天前在圆月村,林乐遥听到阿铁火从联盟议事会后带回的紧急军情,知道翼儿居然也参加了这场战役,心中惊诧不已。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玄镜湖水族,以翼儿目前的修为,哪里是她们的对手?自己风烛残年,不远万里,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宝贝,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当即决定和阿铁火一同奔赴西界。 赶来之时,正好是镇水关金刚界石危机关头。大家眼光都盯着界石,林乐遥却是一眼,就望见了半空中坠落的翼儿。 他赶忙施展逍遥灭境中的“穿花遁影”之术,身形如电,冲到战线前端救下翼儿,将他带回后营,取出三颗自己密炼的“落花丹”帮他护住心脉。 林乐遥修炼之余,最喜欢钻研医术,一番调理后,见翼儿并无大碍。如今首领长老和阿铁火亲临,这孩子应该没啥危险了。 他不忍见战场生灵涂炭,虽然阿铁火一家对自己有赡养之情,但镜湖诸女却是自己的至亲。所以与阿铁火一番交待后,再不停留,自顾飘然离去。 第50章 熊族麻衣嬷嬷 天空无云,万里澄澈。 一顿丰盛的庆功宴,镇水大营全体将士开怀畅饮。军士们士气高涨,兵锋正旺。 今日午餐,野炊营接到首领长老特颁命令,将窖藏烈酒尽数取出,任由士兵痛饮,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准喝醉。 打仗怎么能没酒?这原本是狼族军队的传统! 烈酒助长士气,酒劲抒发豪情。一个多月来,一直采取防御作战的狼族军队,今日要乘胜出击,直捣熊族大本营,全军将士人人心中无比痛快。 翼儿拽着阿布萨,一个劲地给首领长老敬酒,阿铁火在旁边看到,乐得哈哈大笑。 午时三刻,日上杆顶。军旗招展,战鼓擂响。 镇水要塞中的狼族军队倾巢出动,马、弓、步、法排好阵势。首领长老号令一出,大军依次从西坡破损的城墙口迈出,开始向黑峦山进发。 军阵前方的天空中,打头的是落雁村村长雁不如率领的风筝箭士,手持铁弓,腿捆箭袋,撩空侦查。 翼儿骑在战马上,肩膀上挎着刀疤教头送的铁背雕弓,紧紧跟在首领长老和父亲身后。第一次参加列阵出击,他心中难免有些兴奋。 玄溟湖湖面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寒冰,失去了天河水助威的湖水,像被抽去了筋一般,暗淡无光。前时肆虐的水势,仿佛被荒原上的寒风吹得无影无踪,湖面又恢复了往日沉寂。 湖中水兽多数毙亡于“茂华之盛”的克水灵力,残余的水兽们趴在湖底,听见岸边传来的隆隆战鼓声,吓得瑟瑟发抖,再也不敢露头。 狼族大军沿着玄溟湖南岸,直奔黑峦山主峰。一路之上,势如破竹,精锐损失殆尽的熊族军队,再也组织不起什么像样的抵抗。途中偶有零星哨卡,不及大军靠近,就被天上的风筝兵解决了。敌军散兵人数虽少,仍然奋力抵抗,士兵们慷慨赴死的勇气,倒是令人佩服。 破军岭和黑峦山所夹的这片荒原,数千年来,一直是狼熊两族交锋的战场。今日之战,狼族军队占有一边倒的优势,部队行进极快,要不是照顾步兵们的行走速度,骑在马上的骑兵们,只怕就要飞驰而去了。 荒原上四处结满了薄冰,昨夜黑峦山蓄水大坝被轰塌后,溃流的水冲到荒原中部便没有了力量。路上零零散散地散落着熊军丢弃的物资,预示着西界之战的最终结果。 不到两个时辰,狼军大阵便推进到了黑峦山主峰不到一里远的地方。天空晴朗,万里无云,主峰方向隐隐冒起浓浓黑烟。 前方一队敌军挡住去路。熊族残破军旗,一人骑在马上。金盔金甲在日光照耀下熠熠闪亮。 翼儿远远一望,心生奇怪,敌军金甲将军与阿怒哈大帅决斗时明明身受重伤,怎么未隔几日,竟能率军迎敌? 金甲将军身后,黑压压聚集着几千人,翼儿看那些熊族士兵,有的穿着皮甲,有的穿着布衣,最奇怪的是有些人分明就是小孩。 看来敌军果然没有什么实力了,这群乌合之众挡在山脚,面对数万狼军,真有点螳臂挡车的味道! 狼军前锋骑兵停止前进,与那群熊族士兵远远对峙。金甲将军纵马上前,抵近一看,原来竟是张娃娃脸,看他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那套金甲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极不合身。 镇水关副帅阿曲土一带马缰,迎上前去,朗声喝道: “来人报上名字。” 金甲少年眉毛一扬,毫无惧色,高声应道: “小爷我是熊军金甲王黑鲁鞑之子黑鞑儿,狼族仇人,休要嚣张,看小爷来杀你们。” 阿曲土闻声哈哈大笑:“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竟敢在本帅面前叫阵。今日我大兵压境,还不快跑回你娘怀里吃奶去,免得动起手来,死无完尸!” “哼,我们熊族从来不投降,废话少说,放马过来吧。” 金甲少年话一说完,提起金刀横在胸前,勇敢的样子不输壮年人。 阿曲土闻声大怒,摇了摇手中的三环巨斧,作势就要纵马前冲。 “杀鸡岂用牛刀,大帅切莫动手,看我来擒他!” 喊话间,一匹毛色血红的战马自狼军阵中电掣而出,抢在阿曲土之前,直扑金甲少年。 阿布萨手中铁抢连连抖动,龙纹九棱枪头幻出一片炫彩虹光。人马未近,一道红芒已凌空袭向少年。 金甲少年沉吟一声,横刀一挡,刀头耀出金光。金红对撞,金甲少年在马上晃了两晃,竟接下了阿布萨这一招。 “可以啊!” 阿布萨见他年纪比自己小了许多,竟能横刀接下一招,暗暗赞了一声。狼军士兵眼见金甲少年出刀沉稳,顿时来了兴趣,大家都目不转睛盯着他二人过招。 闪忽间,二马错蹬,金红光影搅作一团,金刀铁枪又过一招。 金甲少年带缰回转,沐血马上的阿布萨忽然掉转枪头,单手提抢一抡。枪头龙纹爆出一道光弧,有如水面涟漪,荡向金甲少年。 他幼年机缘造化,遇见凝沙洲金流城城主传授枪法,这杆铁枪更是大有来头,是颛疏五兵之一。刚才他看对手是个孩子,有意试探。此招“龙芒荡野”一出,那名熊族少年再难抵挡。 金甲少年不及转头,“嘭”地一声,盔甲系带应声断裂,片片甲衣被红芒搅离,散落地面,露出里面毛茸茸的身体。 阿布萨这招“龙芒荡野”,本是他枪法绝招之一。狼军士兵眼见前锋官,骑在马上不回头,金甲少年已“扑通”栽倒,都是大声叫好。 沐血马四蹄奔回,阿布萨俯身一捞,用胳膊肘夹住熊族少年,径直返回阵中,将少年丢在地上。 阿布萨抢阵,被金甲少年挡住两招,心想再不能手下留情了。第三招借双方错马机会,用回马枪法击倒少年,他刻意用枪芒把盔甲搅离少年身体,是有意要挫挫敌军士气。 本队亲兵冲上前去,将散落在地的甲片抢在手里。那群熊族士兵眼见少年被擒,顿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悲切凄凉,充满绝望,有如笼中困兽,做着最后挣扎! 熊族士兵缓缓压上,进入弓箭射程。狼军前锋骑阵见势后退,闪出后面的弓箭手。 疾风暴雨般的弓弦声,飞蝗般密集的箭矢,几千熊兵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军号吹响,狼族两翼骑兵发起了冲锋。 与其说是交战,不如说是屠杀。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黑峦山熊罴部落最后的部队,被消灭得干干净净,地上躺满了阵亡士兵的尸体。 眼见此景,五花大绑的熊族少年忽然放声大哭。 狼族军队弓骑出击,翼儿守在首领长老身边,骑在马上观阵。看见阵亡的熊兵,许多是平常百姓,更有不少老少。于心不忍,不禁扭过头去,鹰王沙啸尘临别时叮嘱的话浮现在脑中。 黑峦山主峰在望,峰顶上白石祭台隐约可见。阿曲土横刀一指,传令兵吹响号角。风筝箭士闻令抢先飞向山顶,两翼骑兵纵马前奔,荒原上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熊罴部落已无抵抗力量,镇水大营全军出动,有如泰山压顶。这几日,镇水大营不断得到增援,草原联盟半数以上的精锐部队恐怕都在这里了。等待熊罴部落的,只有灭族的命运! 抵近山脚,阴风阵阵。冲在前面的前锋骑兵突然齐刷刷勒住了马缰,战马发出阵阵嘶鸣。 寒风凛冽,一轮白日。黑峦山山脚隐约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哭声传入耳中。翼儿催马抢到阵前,眼前的景象令他大为吃惊。 昨夜轰击峡壁引发的大火,几乎将黑峦山主峰上的林木都烧倒在地面,余火未熄,犹在向北峰方向蔓延。 大火烧断的雪松树,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残枝上不断冒出青烟。一群熊族老少衣衫褴褛,灰头土脸,一字排开,挡在山脚,与狼军前锋彼此用仇恨的目光对视着。 几位母亲怀抱着孩子尸体,瘫在地上伤心欲绝。熊族百姓昂着头,手牵手排成数里长的人墙,似乎要用血肉之躯来守护这片世代生息的家园! 熊族百姓中已看不见青壮年男子,全是老弱妇孺。神火硫弹引发的大火烧上主峰,可怜生活在洞穴中的熊族百姓,大多惨死。 余下的老弱妇孺们刚才眼见本族最后的男丁尽数阵亡。灭族之际,他们选择了这种最原始的方式,向仇敌展示了一个古老部族坚强不屈的反抗精神。 风筝箭士此时已降落在主峰上,挥刀挑落了祭台挂着的熊罴部落旗帜,升起了狼头图腾旗。上古以来,熊罴部落与草原狼族,经历了数不清的厮杀,还从没有哪一次像今天失败的这么彻底。 翼儿眼见这群熊族百姓手牵手,决意赴死的的样子,心底一点也没有得胜的感觉了。 双方数万将士的英勇捐躯,难道换来的是一个古老部族的灭亡?灵界生灵,不都是源出于一脉吗?彼此间为什么残忍仇杀?仇恨到底是什么? 他突然感觉有些悲哀,此刻就连自己也说不清,对冥族应该是仇恨还是亲近?自己的亲生母亲,不就是冥族女子? 他从参加西界战役以来,种种机缘巧合,创造神奇。熊罴部落的下场,不能不说与自己有关系。参战杀敌,全凭一股少年无畏的勇气。今日眼见熊族老少这般凄惨,那股支撑自己的信念,仿佛顷刻间荡然无存。 不知什么原因,狼族军队全体停下了脚步,数万名狼族士兵此刻都不愿发出声响,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似乎再多一个杂音,便会亵渎这里悄然升起的尊严,黑峦山山脚下只剩下失去孩子的母亲的哭泣声。 沉默,两个古老部族决定一方命运的沉默,失去孩子的母亲哭泣声撕扯的沉默。 时间仿佛穿越了千万年,穿越了两族奋勇牺牲的勇士心中的期待,穿越了三界时空,直刺向那片飘渺虚无。 战旗下的首领长老,右臂高举,做出了一个全军后撤的手势。狼族骑兵开始调转马头后退,士兵们手中兵刃倒垂向地面,脸上表情越发严肃。 一名身着褐色麻衣,头上插着三枚鹰羽,手里拄着老树根的熊族老嬷嬷,颤颤微微地走出熊族人群。 老嬷嬷缓步站到人墙前,扭头回望本族百姓,眼中掉下两行浊泪,旁边一名少女递来一根细长的骨刺。老嬷嬷伸手抓起骨刺,瞬间划破手腕,渗出鲜血。 口中念念有词,麻衣臌胀,头顶耷拉的鹰羽猛地直立起来。念咒声中,老嬷嬷缓缓升空,一团血红迷雾慢慢透出她身体。血雾中现出一座燃烧的黑峰,一只背生双翅,面目狰狞的怪兽,自峰顶窜出,朝着地上的熊族百姓,猛地张开了大嘴。 “万万不可!” 首领长老大喊一声,喊话间运功催气,真气化形而出,大氅背襟笔直飘起,整个人自马鞍上腾空飞起,有如破空响箭,朝着飞升于空的熊族老嬷嬷掠了过去。 世间巫咒之术最狠毒的就是血咒,熊族老嬷嬷施法念咒,召唤出异界恶魔。正是要以牺牲剩余百姓的生命为代价,换取恶魔对狼族的世代诅咒。 鲜红点缀凄凉,绿意沁化绝望。 狼族首领长老双手连挥,运功施法,围着熊族老嬷嬷的身体不停旋转,袍袖中闪出道道精光。身形一会变成白色光点,一会又变回原来模样。 神雷圣光,白狼啸野! 首领长老最高等级的修为! 半空中,一匹彪悍发狂的神雷白狼,奋力与魔兽撕咬在一起。真气化形,瞬变光点,这正是修行灭境的特征。山脚下的人,全都看呆了! 血雾消散,空气复归清明。黑峦山山脚下的两族族人,只见狼族首领长老和熊族老嬷嬷悬浮在空中,交谈了很长时间,没有人能听见他们究竟在谈什么。 山脚凝重的气氛,被几只掠空小鸟啾啾地鸣叫声打破。狼族首领长老和熊族老嬷嬷双臂紧紧地抱在一起。 不知什么时候,翼儿脸上淌下了两行滚烫的热泪。也许这正是神雷石陵中阿利烈元神,所讲的武士信仰的真谛! 是夜,黑峦山一带飘起了鹅毛大雪。大雪将山中余火尽数覆灭。 天地一片纯白,劫后余生的熊族百姓们议论纷纷,都说这是狼熊两族的和解诚意,感动了苍茫天! 第51章 再入凝脂宫 大军返回镇水要塞的时候,天色已暗。联盟各村增援而来的士兵,明日就可启程返乡。西界战事平息,和平在望,不正是出征的意义么? 麻衣老嬷嬷是熊罴部落的首席大长老,金甲王黑鲁鞑的母亲。黑鲁鞑与阿怒哈决斗受了重伤,挨了两日不治身亡。 熊族世代居住在黑峦山洞穴中,人丁不旺,原本就不如草原霸主狼族。这次倾全族之力东进袭关,最主要的原因是受了冥族谋士挑唆,又寄希望于玄镜湖天水之威,故而尽征本族男丁入伍。 这场战争打了一个多月,最后打成了消耗战。争夺镇水关关楼,熊族主力部队损失殆尽。黑峦山峡谷遭到硫弹轰击,据守在峡谷中的守备部队,更是尽数阵亡。 山脚下抵抗的多是临时征召的平民,在士气高涨的狼族大军面前,就像田里待割的麦穗。 看到本族最后的抵抗力量被摧枯拉朽击垮。麻衣老嬷嬷悲愤之余,祭起“祭血献魂”邪术。欲将百姓魂魄献祭给冥界焚血境中的“化血幽池”,是甘愿灵魂永世被奴役,诅咒狼族的无奈之举。她召唤出来的那只魔兽,正是“上古魔煞”中的霸兕。 狼熊两族血脉同源,彼此有种种相似。首领长老见麻衣老嬷嬷祭出邪术,于心不忍,遂化身神雷白狼,出手相救。 苍天悲悯众生!首领长老不忍见熊族灭族之灾,救下老嬷与她一番长谈,两人谈及世代恩怨,均是百感交集。 至此境地,熊族再无为敌之意,如今要做的事情,就是全族休养生息。 麻衣老嬷嬷代表剩余族人,向首领长老起誓,再不与冥族来往。同时提出了和狼族通婚的心愿,首领长老当即应允。 为表诚心,麻衣老嬷将自己的孙儿,阿布萨阵前擒住的少年黑鞑儿,交给狼族当人质。首领长老本无此想,推辞不过,这才答应,将血脉子嗣充作人质,兽族部群原有这个惯例。 返营后首领长老发布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调运军中一半物资,接济劫后余生的熊族百姓。西界战事平息,征人即将返回家园,放飞报送喜讯的信鸽。首领长老传令全军休整,明日返程。士兵们闻令,心中都是无比欢喜。 翼儿想起阿穆云母亲和家人,心里涌起无限思念。当晚,镇水大营灯火通明,士兵们兴高采烈,把酒畅饮,营中一派欢庆景象。 阿铁火被首领长老叫去商议同熊族修好之事,首领长老提议将重修镇水关的任务,交给熊族与狼族共同承担。 关楼重修之后,将熊族人口由黑峦山洞穴,迁往东面草原居住。狼族做出这番决定,自然是向熊族表示,愿意接受他们加入草原部落联盟。 一想到即将返回箭骨大营,翼儿心中涌出无限感伤,来时整整一队人马,现在就只剩下了十几人了。古嘟鲁统领和炮队军士壮烈捐躯,如果他们在天有灵,看见西界迎来了永久的和平,应该感到欣慰吧! 整理行囊,红纱披风映入眼帘,翼儿顿觉心中一痛,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如此强烈,仿佛现在不去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揣好披风,和门前守卫交代了几句,转身就向瓮城西边跑去,全然忘记了此行的危险! 夜已深,镇水大营内火光明亮,喧闹异常,士兵们坐在地面,谈论着战事情况,烧炭烤肉,大口喝酒。 翼儿看准方位,催动御风术,越过残破的城垣向黑峦山飞去。脚下火把长龙绵延数里,援助熊族百姓的粮草物资正在连夜运输。 抵近黑峦山山脚,荒原上点燃了一堆堆篝火,熊族百姓们围坐在篝火边,载歌载舞,也是热闹非常。 没有什么比生命换来的和平,更令百姓满意了!翼儿明白这个道理,更加觉得现在自己要去做的这件事,充满了意义。 主峰上的狼头图腾旗被风扯得笔直,这面旗帜感召着无数前赴后继的勇士,见证了三千年后阿利烈大英雄遗愿的实现。 飞过主峰祭台,他想起了那只沙漠巨鹰。自己多次得到鹰王相助,以后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 飞飞停停,路上累了就降落在树冠上打坐休息。一夜赶路,待赶到玄镜湖的时候,天边已露出了曙光。 玄镜湖水族得到狼族与熊族兵戎消解的消息,担心敌人乘胜寻仇,在湖面上布满了天结水网。湖水微漾间,一道道水痕接连交错。 他上次来的时候吃过这水网的亏,这次干脆系好披风,也不下水,悬停在湖面上,扯开嗓子连连大喊: “狼族后辈秦翼儿求见凝脂宫宫主太姥姥。” 叫得几声之后,湖水中飞出一张大网,道道水痕先将四面通路封住,一个女人大声骂道: “胆大小贼,竟然还敢来送死!” “妹妹且住,我们还是先把他押到银宫,交给太姥姥再说。” 网上系绳紧收,翼儿顺势被拖入水中。水网收得比上次更紧,他索性也不挣扎,任由那几名女子拖着自己。 负责湖面防卫的正是冰芒宫的人。冰芒宫宫主水如芒性格刚烈,最好打斗,镜湖水族每遇事端,总是冰芒宫打头阵。 前时翼儿用冷箭射伤水如芒,冰芒宫无人不想报仇,没想到今日这个大胆的小贼竟自己送上门来。 一柱香的功夫,来到了湖底银宫。前面先去禀报,翼儿闭起眼睛,抱拢双臂,把头高高昂起。虽是瓮中之鳖,红缨武士的尊严还是要保持的。 进入凝脂宫殿门,门口侍卫立刻用破水刺,将他团团包围。水凝脂端坐在柔丝软榻上,用手一指,口中轻蔑一笑: “松开他,凉他有天大能耐,在宫内也休想来去自如。” 撤去水网,身上轻松了许多。抬眼望去,如雪白袍,盘花发髻上随意插着一支碧玉簪。这位三千五百多岁的老婆婆面带愠色,一双美目隐隐透出慑人心魄的力量,正紧紧盯着自己。 旁边侍立的女人却不如上次多,只有青衣女子和另外一位自己没见过的金衣女子。 “哼哼,本事不小啊!居然祭出太神圣物‘茂华之盛’,退我天水,伤我五女。只是这颗土珠沉寂数千年了,如何在近日重现圣威?小小毛孩,你是来送死的嘛?” 水凝脂面上现出怒气,双手一拍扶手,出言相逼。 青衣女子见状,赶紧接过话来,说道: “你这小儿,我们念你年幼,又是影妹传人,好意待你。你却恩将仇报,用冷箭射伤芒儿。今日到此,却是何故?” 上次探湖,除过水晶晶,就数青衣女子水沁琰对自己态度最好,翼儿心里怎能不清楚?她这番问话,顿时让翼儿有些愧疚。 “回太姥姥、青姨娘,那颗宝珠是我从神雷山里找出来的。我是狼族战士,不能临阵脱逃。前几天打仗,蓝姨姨的水阵好厉害,所以我才射伤了她。今天来,只想向太姥姥说出心里的话,让我说完,随便你们发落。这话我一定要说出来,要不就被憋死啦!” 除了水晶晶,他并不知道水族七脉公主的名字,因此青姨娘、蓝姨姨的,只以她们衣衫颜色瞎叫一通。说完此话,翼儿双手一抱,朝水凝脂和水沁琰深鞠一躬,这番话说得倒有些胆识。 “莫不是前来充作说客?胆大小儿,狼族‘茂华之盛’虽然厉害,难道水族就没办法了?这次不及防备,让你们得逞,等把‘冰魄之晶’取来,再与你们斗个高低!” 一旁站立的金衫女子,言语中颇有不服。翼儿听她所言‘冰魄之晶’与“茂华之盛”名称相似,心猜只怕同‘茂华之盛’一样,也是天地间至高无上的圣物,但似乎这颗珠子目前尚不在宫里。 天地混沌,太神盘古身躯血脉化为天地万物。金衫女子所说的冰魄之晶正是“曜灵五珠”中的一颗。冰魄之晶是太神肾脏所化,五行属水,其性至寒。如果放在凝脂宫中,玄镜湖就算有天河水灌注,只怕也会冰结百尺。 这颗水珠一直由神雷山北部极寒之地的玄通湖水族守护。这场战役,水族怎么也想不到“茂华之盛”会重现天日,吃了大亏。水凝脂盛怒之下,前日已派人去玄通湖取,以备狼族大军来袭。 金衫女子是水晶晶的母亲水如莹。玄镜湖水族以凝脂宫为尊,其余七脉则是以赤橙黄绿青蓝紫相区分。 金衫女子属金瓴宫一脉,宫主本该是她,只因她远嫁天族,与夫君住在天界藏波洞,研习修行之法,对灵界事情少有过问。所以宫主由她独女水晶晶担任,她衣裙颜色是金色,则是镜湖女儿嫁往天界后的标志。 西界战事,镜湖水族本想借熊族之力,拔取封住泉脉的金刚界石。五脉宫主吐出修炼内丹,摧毁关楼。看看胜券在握,不想狼族首领长老率领援军赶到,千钧一发之际,祭起“茂华之盛”护住金刚界石。 两件圣物会灵,大破熊水联军。五脉宫主被珠上克水灵力所伤,此时还躺在宫中静养。原本在天界的水如莹得到消息,穿越“悬波之门”,匆忙赶回镜湖,刚才她三人正在商量抗敌大计,不料翼儿却主动寻上门来。 翼儿听见金衫女子问话,把头一扬,勇敢地说道: “这位金姨姨,我今天来这里,不为其它,就是想向太姥姥请教一个道理,不知太姥姥让不让我说?” 听见翼儿此言,水凝脂眼睛一瞪,好奇地问道: “哦,你这个大胆的小儿,临死前还有什么话?说来听听,要不只怕你死了都不甘心。” 翼儿听得水凝脂应允,心中涌出一股豪迈,迈前几步,说出早就在他心中思考了好长时间的道理。 “太姥姥,两位姨娘,翼儿受林爷爷教诲,天下苍生原出一体,世间族类本为一家。只因人人心中欲壑难平,三界间这才平添了许多仇怨。其实灵界百姓,谁不想太平幸福?若都是冤冤相报,何时才是尽头啊!” 这番大道理,让人不得不点头。看看水凝脂有所触动,他继续慷慨陈词。 “如今狼族已同熊族永世修好,千万年仇怨一日化解。天地仁心,化干戈为玉帛。镜湖水族修为高深,深明大义。这次与熊族结盟,其实是为了封印泉眼的那块金刚界石。 翼儿今日斗胆前来,就是想问太姥姥一句,如果狼族愿意解除封印,水族是否也能像熊族一样,和狼族从今往后平安相处?” 翼儿这番话,模仿大人口吻说出,可谓说的头头是道! 说完,他径直走到凌波圣母雕像前,拜了三拜,转过身接着又说道。 “太姥姥,这尊神像与我几年前,在石陵中见过的绿地圣母形同姐妹,这不也说明了狼族和水族原本就是一家吗!?” 他今日可算是把从林爷爷和阿莉娅大妈那里学来的文绉绉的词语发挥到了极致。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少年,讲出的话有理有据,着实令殿中三女吃惊。 三人沉思良久,青衣、金衫女子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就待向母亲进言。 水凝脂不等她两人说话,呵呵一乐,不由赞道。 “嗯,好说辞!好道理!就连老身都快被你这个小家伙给说动啦。” 破军岭主峰泉眼在狼族鼎盛时期,被大英雄阿利烈亲手封印,距今已有三千余年。 命门被狼族遏制,加之镜湖实力远远不如草原。几千年来,水凝脂日夜所盼就是解除这道封印。两湖湖水相接,进入镇水关以西草原,汇入东南部的大海,对镜湖水族而言,意义非凡。 翼儿提出的这个条件,不能不令水姥动心。镜湖水族清高独傲,族中都是女子,拼杀打斗非其所好。若能解除千年封印,与狼族世代修好,何乐而不为? 青衣女子此时接过话来:“母亲,这小儿说得真有几分道理!” 一旁金衫女子将信将疑:“大胆小儿,口说无凭,我们凭什么信你?” 翼儿抓住机会,鞠躬行礼,赶紧说道: “太姥姥,您若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我这就回去报告首领长老,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说完最后一句话,顿时感到浑身轻松,仿佛又完成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似的。 这一切的一切,恐怕都因为那件每晚随着天边彩霞,飘来的红纱披风吧! 第52章 铁铭投票 飞过城墙降落地面,差点连跑到中军大帐的力气都没了。 镇水关与玄镜湖之间,隔着三四百里路。一来一往的路途,全靠自己御风飞行,他如今的御风术不过气境,连日作战,身心疲惫,加之几乎一日一夜没有进食,赶回大营的时候,浑身骨骼就如同散了架一般。 暮色昏暗,营中掌起灯火,化解了与熊族的世代冤仇,一些村落的援军已经开始返程。 昨晚阿铁火回帐发现不见了翼儿,忙喊来执勤军士,才知道他孤身去了玄镜湖,心中不禁担忧。狼族中鲜有人与镜湖水族有来往,如今双方又是敌对,这孩子不是羊入虎口吗? 整个白天,阿铁火在帐中坐立不安。越想越心焦,想到后面,干脆自我宽心。 “这孩子,从小胆大,这回兴许又能搞出什么名堂。” 一会功夫,想想不对,又开始自责: “我说阿铁啊,阿铁,你咋这么糊涂呢?翼儿真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死后归天,看你还有何脸面去见天蓝大哥?” 正对着帐中烛火发愁,传令兵通知他去中军大帐议事,从军士口中得知儿子已平安返回,心中的大石头才算落地。 帐中灯火通明,大案上手臂粗的燃烛,清晰地照见了首领长老脸上喜悦的表情。首领长老背手站着,兴奋地看着翼儿。翼儿呢?则是坐在帅椅上,低着头只顾啃手上抓着的一只烤羊腿。 狼族联盟议事会掌印长老,镇水大营和各部主将陆续到齐,按军职高低,分做两边站定。首领长老见大家到齐,笑着走上前去,拽起翼儿胳膊高高扬起,口中赞道。 “哈哈哈,各位长老,将军,今晚咱们的孩子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我想同大家商议一下。” 阿铁火等人闻听此言,惊讶之余半信半疑,众人都不说话,静静地等着首领长老下文。 “玄镜湖尊长水凝脂宫主有意与我族议和,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首领长老手牵翼儿说出此话。帐内诸人心里明白,这消息一定是翼儿刚从玄镜湖带回来的。只是不知这个少年,有什么本事,居然说动了那位性格怪癖的灵界寿母? 当下首领长老吩咐翼儿,将他两次去玄镜湖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众人听。翼儿将关键地方一一讲过,只是刻意不提金翎红披的事。帐中诸人听他描述湖里种种奇妙,又听得前时冲关之水,原来是来自天界的天河之水,不由啧啧称奇。 阿铁火心里一震,连接天界的“悬波之门”果然是在玄镜湖! 翼儿话音刚落,帐中将领纷纷发言。 “首领长老,自古以来,水族东进泉脉被我们控制。议和虽是好事,可是一旦解除金刚界石的法力,任由湖水东流,那就相当草原腹地门户洞开,如此恐怕对联盟安全大大不利!”镇水关副帅阿曲土带头说道。 “曲帅说得有道理啊!” “湖水东进,将来她们若是搞起什么乱子,岂不是更麻烦?” “是阿,所言极是!” 帐中诸人多数表示赞同,特别是军中将领多持反对意见。 “诸位将军稍安,依老夫所见,若是能同水族永久议和,自然再好不过。诸位试想,如今我军取得大胜,金刚界石掌握在我军手中,日后若有问题,随时可以再封泉眼。 如果真如翼儿所说,天地圣物‘冰魄之晶’一出,岂不掀起更大风浪,西界战事何时能休? 况且水族与天族又有血脉之亲,若得天族援手,恐与草原大大不利。不如就此签订和约,从此永世为安,也算是灵界的一桩幸事啊!” 旁边的一名年迈的议事会长老,身穿红袍,踱着步子,在众人面前走了一圈,唏嘘说道。 “就算水族祭出‘冰魄之晶’与‘茂华之盛’相争,谁胜谁负还很难说!敌军新败,引水峡谷又被我军彻底击毁,没有百年之功,我看水族难有作为。如今,黑峦山熊罴部落加入草原联盟,水族若再想进攻我们,只怕难上加难!” 说话的是镇水关右军统领阿黑虎,身高体壮,嗓门极大。言下之意如今占有绝对优势,没有必要接受和谈。 “黑虎将军说得虽有道理,然而在末将看来,我军虽然占有优势,连月苦战,元气已经大伤,倒不如乘此机会,与水族讲和,彻底了却这千年恩怨。” 阿布萨闪出队列,向首领长老禀道。 帐中一时人声鼎沸,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争辩,军中将领倾向不议和,其他人则倾向于议和。狼族每逢大事,往往集体辩论。解封泉眼的这件事,必然会导致湖水东进,对雪缘草原将产生重大影响,所以首领长老也不敢擅自决定。 翼儿见长老和将军们争得面红耳赤,心里着急,不停给阿铁火父亲使眼色,却见他一直静静站在那里,微笑着看双方辩论,也不知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大家辩论了半天,似乎也没有达成共识。首领长老待大家发表完意见,挥手打断众人,正色言道: “此事事关重大,破军岭山顶泉眼是阿利烈大英雄亲手封印。我们既然拿不定主意,只好联盟各村落投票表决了。即刻金鹰传书,请各村选派一名代表前来镇水关。三日之后,铁铭记票决定此事!”说完此话,宣布退帐。 刚才辩论没有结果,翼儿不免有些失望,跟在父亲身后,一言不发。两人回到帐中,阿铁火问过儿子平安,向他解释首领长老的这个决定是狼族议事惯例。翼儿问他刚才为什么不发言,阿铁火笑着解释,自己早料到需要集体投票。 撇开正事,好好向父亲问了家里情况,父子促膝而谈,直至深夜。 这几日,草原腹地不断有运送物资的车辆开进镇水大营,镇水关开始了全面重建。营中士兵和各村派来的工匠就地取材,砍树的砍树,开石的开石,忙作一团。 经过这场战事,破军岭上一多半的大树要么被砍掉,要么毁于战火,露出了光秃秃的山体。翼儿望在眼中,不免心痛,战火无情,草木都不能幸免。好在烈风营好朋友阿鲁八回营归队,两位儿时的好朋友见面,欢喜异常,阿鲁回来后整天陪着翼儿,总算让他在焦急等待中,不至于寂寞无聊。 三天后,镇水关东门外终于迎来了铁铭记票的仪式。这日正午,天空晴朗,东门外临时搭建了一座木台,狼族联盟各村落的代表们穿戴整齐,纷纷前往投票点集合。 翼儿早就在盼着这一天的到来,这几天等待的滋味简直就像度日如年。正午时间还未到,他就早早跑过来守在这里。 木台上正中央,旗杆上挂着狼头图腾旗,一左一右摆放着两个藤条筐,左边筐子上涂了一团红漆,右边筐子上涂的则是黑漆。狼族社会以左为尊,涂着红漆的筐子自然代表着支持同水族议和的一方。 时辰一到,首领长老登上木台,带领大家举行祭天仪式,向阵亡将士的英魂表达了哀悼。接着向众人通报这场战事的情况,向各村落派出援兵表示感谢。 一阵欢呼声过后,首领长老宣布投票开始。 各村长老和代表不分长幼,依次排好顺序,登上木台,将手中一块铸有本村铭印的铁牌投入筐中。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草原狼族联盟一百零九个村落的代表们便投完了手中一票。 狼族联盟原有一百零八个村落,前几日熊罴部落加入联盟,当然也有投票的权利。翼儿见代表熊族投票的正是那个充当人质的熊族少年,不由多望了他几眼。 熊族少年最后一个投票,投给了红筐,他手里拿的不是铭牌,而是一块黑乎乎的石头,想来应该是熊罴部落的信物。 投票完毕,返回队列站定。首领长老宣布计票开始。全场顿时肃静下来。 两名胳膊上缠着红黑布带的军士来到筐前,开始清点票数,三名军中簿记负责查验登记。 给黑筐唱票的士兵率先拾起一块铁牌,唱道“一”,唱完将铁牌交给簿记。黑筐旁的士兵每唱一声,红筐旁的士兵跟着也报一声。远远站着的翼儿踮脚一望,见黑红筐中票数几乎一样多,不禁手心捏了一巴汗。 “三十五、三十六…”报票军士提高嗓门,一个喊得比一个响,喊声大小似乎代表着票数之争,搞得两个阵营中的人心里都有些紧张。 报票军士不断从筐中拾起铁牌,唱到五十尤未分出输赢,气氛越来越严肃。翼儿更是如此,不由自主又靠近了几步。 “五十二”,黑筐唱票的士兵唱到这里噶然止声,再听红筐唱票的士兵突然加快了语速。“五十三,五十四…五十七”。 唱完双手抱拳,往胸前一拢,行了个狼族军礼!自然是红票胜出。支持同水族议和的代表们见状,不由放声欢呼,翼儿更是高兴的跳了起来。 狼族联盟每遇事关全族命运的大事,才举行这样的投票仪式,筐中票数多者为胜。这次同水族议和,关键是解除金刚界石封印,只好召集全盟代表共同决定。 胜负已分,首领长老当即宣布了狼族联盟将同水族议和的决定,刚才投反对票的那些村落代表见决议已成,转而也跟着欢呼。 众人离场,镇水大营举行了盛大的午间聚餐。狼族联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举行过全盟投票仪式了。各村长老和代表知道战役取胜,前来投票时,随车带了许多慰问品,大家把东西拿出来堆在草地上。午餐时间,镇水关野炊营一派欢庆。 玄镜湖水族久居西界偏远之地,深居简出,因此在灵界各族眼中显得非常神秘。狼族百姓对水族的了解,多来自于坊间传说,这次才算从翼儿口中了解到一些具体情况。 同镜湖水族议和,关系到阿列烈时代确定的西界地理格局,就连首领长老的心中,都有些拿捏不定。 午餐后,首领长老在帐中召集众人,宣布将亲自前往玄镜湖商谈议和。军中将领闻听这个决定,纷纷出言提醒,身为一族之长,不可亲临险地。 首领长老听完却是哈哈一笑,自道一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谅他水族能耐我何!” 众人见首领长老主意已定,不好再劝。阿铁火、阿布萨等人提出前往护送,首领长老一概不允。众人知道若论修为功力,整个草原联盟只怕再无人能比肩首领长老,况且泉眼目前还封着。加之翼儿在一旁连连解释水族诸女性情和善,这次议和,绝对诚心,众人只好作罢。 大家将首领长老送至关前,首领长老换上黑布长衫,双手空空,胸有成竹。翼儿则奉命背上了一个装满礼物的皮囊,份量不轻,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 首领长老低语向阿铁火、阿曲土等人交待了几句。伸手揪起翼儿衣领,一声“走”字未落,身形已如一道闪光,直向西方掠去。 翼儿以前见首领长老讲话,尤其是在红缨大会上,对着场内数万狼人御气发声,慷慨呈词,有如晴空炸雷般洪亮,更别提与熊族老嬷干戈化玉帛那天,化身神雷白狼。知道首领长老修为极为高深,此刻被他像拎小鸡一样拎在手中,反倒觉得满有趣。 首领长老提着他用起狼族纵跃疾行术,比起阿布萨大哥,真不知强了多少倍。起落纵跃间,只感耳边呼呼风响,周围景物浑然不见。他心内直发感慨:“长老这身疾行功夫,比起林爷爷和沙漠鹰王,也不逊色啊!” 黄昏时分,来到玄镜湖边。夕阳斜照,雾水氤氲,两岸花开别样景致。 在湖畔站定,首领长老背负双手,环视四周,眼见光影缭绕,水波荡漾,口中不禁赞道:“真乃人间仙境也!” 翼儿却无心赏景,心中一个劲地琢磨,刚才这几百里路途,首领长老一气未停,这身功力着实了得! 欣赏完镜湖美景,首领长老回头朝他说道: “这片镜湖于冬寒之中,犹带春日景象,果如你所说,是天河之水滋养。”说完吩咐一声:“时候不早啦,孩子,你这就去通报吧。” 翼儿听见吩咐,架起御风术,凌空向湖面飞进数丈,运气大喊。 “玄镜湖水族姐妹,烦请通报一声,雪缘草原狼族联盟首领长老前来议和。” 话音刚落,“哗啦啦”的水声从脚下传来。一道七彩虹光自湖中升腾而出,虹光交会,转瞬化为一道金色光芒,直冲高空。 原来平整如镜的湖面,沿着他们站立的位置,向下分出了一条亮光闪闪的通道,丝丝暖香,绵绵传来。 心花水花翻涌间,湖水层层叠叠,组成了一道斜斜向下的阶梯。 第53章 风隐之痕 水花幻为鲜花,暖香阵阵。花海再美,不如心海坦荡。 首领长老站立的湖岸,湖面一分为二,水阶直通而下,变化奇妙。首领长老眼望此景,会心一笑,迈步跨了进去。 前两次入湖,翼儿全仗着双翎辟水披,今日陪同首领长老前来议和,心料水族肯定有迎接手段,不曾想却是结水成梯,就算他知道水族宫主们能将湖水任意驱用,此刻心中也是啧啧称奇。 翼儿紧跟在长老身后,进入甬道,双脚踏上聚水台阶,感觉就像踩在软毛毯上舒服,玄镜湖水族的迎客之道,真是讲究! 未走几时,眼前豁然一亮,来到了一处水光萦绕的长廊。面前青衣女子笑意盈盈,身后一排年轻女子,身穿七彩锦衣,站立恭迎。 翼儿一望,知道青衣女子是七脉宫主之首,后面女子,穿黄衣的当然认识,正是那个小女孩金瓴宫宫主水晶晶。 两人眼光交接,彼此眨了眨眼睛,打个招呼。其他五位彩衣女子都不认识,心猜可能是五脉宫主派来的代表。 青衣女子见两人走近,提足向前几步,双掌并握,目光低垂,口中柔声道。 “青燃宫宫主水沁琰携蓝莹、紫鸳、赤霞、橙花、碧茗、金覆宫诸女,恭迎狼族首领长老”。 说完微微抬头,朝翼儿点头微笑。诸女十指相扣,屈膝欠身,一齐行了个万福。 玄镜湖中只有女子,待客从不走出门外。灵界人族社交礼仪,翼儿基本了解。 “有劳青燃宫主了,今日冒然造访,叨扰宫主清静,实显唐突。” 首领长老按照人族礼数,抱拳还礼,声音沉稳。 “长老言重了,前面请!” 水沁琰说话间侧身让到一旁,看她意思是请首领长老先行。首领长老见状又是客气一声:“今日作客拜访,宫主不必拘礼,就请前面引路吧”。 人族古礼男尊女卑,水沁琰虽是女主,按照礼数应该让男客走在前面。这些繁缛礼仪、规矩讲究,在草原粗犷环境中长大的翼儿,以前学起来很是头痛,此刻见他两人来回谦让,更觉得麻烦。 “长老如此客气,沁琰只好从命了。” 水沁琰推辞不过,转身走在前面,其他女子则远远跟在首领长老和翼儿身后。 一路之上,无人说话。翼儿左顾右盼,心猜这条分水通道,应是法力结成,像极了内部中空的大管子。外面银光闪闪,原来是窜游的鱼儿身上的鳞光。 每走一段路,就有两名打着灯笼的女子前来迎接,灯笼光和鳞光交织在一起,赏心悦目。打灯女子足足来了七波,终于来到了凝脂宫。 殿门大开,红毯笔直,门口白甲侍卫都换上了五颜六色的彩装,沿着殿门台阶排成两行。水沁琰在殿门口站定,做了个欢迎手势。 客人刚一踏上红毯,发光甬道就逐渐消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梦幻。 镜湖水姥远远望见众人,从银榻上起身相迎。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面容有如少女,脸颊上抹上了胭脂。 她今日特意换上了一套礼服,重彩衣裙上套着一件粉搭。胸口绣着两只长尾蝴蝶。裙摆上花团锦簇,织的是一幅春风百花图。 朵朵鲜花争奇斗艳,花蕊花瓣精巧细腻。要织成这套服饰,真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工! 水凝脂这套礼装雍容华贵,翼儿看在眼里只是发呆。这套礼服,正是银宫世传的宝物“花羽蚕衣”,材料选用八百八十八种飞禽羽毛,和寒地冰湖中食冰蚕的蚕丝,滴水不漏,烈火不燃。不论温度如何变化,穿者始终舒适。 今日银宫中,多出许多华美服饰,衬托得气氛与往日大不一样。翼儿心里偷乐。“太姥姥、姨姨、姐姐们盛装打扮,看来议和的事有戏!” 首领长老踏入银殿,抬头看见大殿正中的女子银像,心头猛地一震,快步走到神像前,双手合十,跪倒便拜,满脸虔诚。 这番举动可把翼儿吓了一跳,水凝脂看在眼里,却是满心欢喜。这尊神像供奉的是灵界水族祖先凌波圣母,论起典故,和草原绿地圣母的传说基本相同。 太古鸿蒙,太神盘古创世,心中慈念化做一朵悬花,花开七瓣,落籽生发。是为女娲、绿地、凌波、羽霞、天元、风月、息灵七女,后世尊为“七元圣母”。 七母降世,万族繁衍。首领长老认得这尊神像,自然进门便要跪拜。 拜完凌波圣母,首领长老整整衣衫,抢前一步,深揖一礼,言语之间,充满敬意。 “凝脂宫老宫主在上,晚辈铁北阳冒然造访,叨扰银宫清静,还望水姥见谅!” 论年龄,水凝脂堪称灵界寿母,首领长老执晚辈觐见之礼,不报狼族本名,而以江湖名号自称,是对她表示大大的尊敬。 “四阳三子”的名号非同小可,灵界公论修为最高。水凝脂见首领长老言语谦逊,心中舒坦,面上不由绽出笑容,悠悠地客套起来。 “哎呀!铁长老客气了,四阳三子的名号,老身早有耳闻。阁下是草原霸主执鼎之人,今日能屈尊来我这湖底小屋,真是蓬荜生辉啊!” 说完手指左厢首座,“长老请入座,我们坐下说话。” 水凝脂口中所言首领长老江湖名号,别说翼儿,就是殿中诸女也没听说过。 茶案摆着奇瓜异果,中央碧盘,托着一套看起来像是用冰雕成的透明茶具。壶壁晶莹剔透、里面轻雾弥漫,碧绿喜人,有如青山隐在云中。 这个冰壶立即引起了翼儿兴趣,银宫之物真是精巧到了极致。 首领长老坐定,翼儿垂手站在他身后。那几名彩衣女子则是走上高台,侍立在水凝脂身旁。 侍女提起茶壶,给客人斟茶。茶入盅中,一股清爽宜人的香气,顿时传入鼻中。 “铁长老先请品茶,将息片刻,尝一尝寒冰晶元【注1】泡出的独仙银毫。” 水沁琰语声柔柔,替母亲招呼客人。翼儿听她一说,心道这个茶壶果然是用冰做的!再看沸水入壶,冰壶丝毫不受影响,心里更觉奇怪。冰盛沸水,若非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 透过壶壁,壶中刚才翻滚的香茗,一根根竖立在底部。竟没有两根彼此相连的。玄镜湖里的种种奇妙,真不知还有多少? 首领长老端起茶盅,连嘬三口,饮完仰头闭目,好一副受用的模样,仿佛已沉醉于茶香。 “清绝独傲,彻骨芬芳,真乃人间极品啊!”一句赞叹不由出口。 水凝脂听他品鉴此茶,心里一乐。他这话可谓说到心里去了。 镜湖七脉人人喜欢培植花草,密炼丹药。独仙银毫是碧茗宫所产,产量稀少,茶形茶性正是镜湖象征。 水凝脂特意安排款待,原本就有一番寓意在里面。首领长老一语道破水族个性,怎能不令她心里高兴? “铁长老深谙茶道,老身钦佩!镜湖水族偏居此地,日常只图安安静静过个日子,这打打杀杀的事情,原本是不爱染手的。这次无奈与黑峦山联手,所图为何?想来长老也该心中有数吧!” 水凝脂这话不软不硬,暗指迫不得已,又将关键问题抛给对方,语气委婉,话锋犀利,可谓一箭双雕。 “前辈所言,北阳如何不知?这场西界战争其实是碧影洲各族间的生存之争。破军岭主峰泉脉原是我族大英雄阿利烈所封。三千年来,有如悬颈之剑扼制东进之愿。如今狼熊两族化解怨仇,你我本无深仇大恨,不如弃下兵戈,结好万年。” 狼族首领长老为人豪爽,不像水族女子说话婉转,听到水凝脂之言后,干脆直入主题,免得耽误时间。 “哦?”水凝脂听这话,口中惊讶一声,紧接着追问一句: “铁长老这话,莫非是说愿意解除泉脉封印?你可知道解除封印的后果么?”言语之间,似乎还有些不大相信。 “正是!北阳前来之时,联盟已有决定,狼族愿意解封泉脉,任由湖水东流入海!” 首领长老声音铿锵有力,说话间已从软椅上腾身站起。 “哦?…呵呵呵,好好好!” 水凝脂听到首领长老语气坚定,面上大喜,不禁笑出声来,也从软榻上站了起来。左右侍立的众女脸上也是一阵欢喜。 “长老快人快语,一言九鼎。老身佩服!狼族既有仁义,镜湖安敢不领情?老身如今也有一礼回赠,待泉脉解封后,我即刻派人将玄通湖‘冰魄之晶’取出。届时草原北部又可多出一块绿野,岂不为好?”水凝脂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台阶缓步走了下来。 “如此,草原子民要多谢前辈美意了!” 首领长老闻声大喜,快步迎上前去,伸出双掌与水凝脂对掌,“啪啪”一拍,拍掌完两人哈哈大笑。 两位老者寥寥几句便化解了千年怨仇,象孩童般作出拍掌之举,殿中一时和煦满堂。 神雷山以北的极寒冰雪之地,自古少有人烟,全因盘古水珠“冰魄之晶”的缘故。“冰魄之晶”为水族至宝,一直被藏在神雷山北部的玄通湖底。 “冰魄之晶”五行属水,是盘古肾脏精华所化,可谓灵界第一阴寒之物。自收入玄通湖后,神雷山以北方圆百里就结上了万古不化的冰川。水凝脂答应在解除泉脉封印后,封藏这颗宝珠,相当于回赠狼族百里草原,这份礼物的份量,较之湖水东进丝毫不轻。 “哈哈哈,老身虚活了三千五百岁,没想到今日最为开心!”水凝脂心情激动,握住狼族首领长老的手半天不愿松开。 “太姥姥,去玄通湖封藏那个叫什么来着的东西,让我去吧,小哥哥上次答应带我去草原玩,这不刚好!” 水晶晶跳过来,伸手拽住她衣裙,眼巴巴地恳求说。 “好好,往后啊,我们和狼族友好相待,你什么时候想去,就什么时候去。”水凝脂心中高兴,满口答应。 “哦也,太好啦!”水晶晶高兴地蹦了起来,活泼可爱。 宾主回座,谈笑风生。首领长老吩咐翼儿把礼物拿来。手捧雕着狼头的雪玉匣,亲手呈给水凝脂。 “老宫主,这是五棵雪缘草参,一百年生长周期。前时对阵,几位宫主被‘茂华之盛’灵力所伤。草参药性活血生发,畅通血脉,可将此果碾粉,用温酒服下,七日之后再服一次,便可痊愈。” “如此可要代孩子们多谢铁长老啦!” 水凝脂答谢一声,打开雪玉匣,将黑褐油亮的草参一颗颗取出来交给青衣女子。水沁琰接过参果,向首领长老又是一番道谢,拿着草参转身走出殿门,即刻去给五脉宫主疗伤。 水沁琰离开后,翼儿见太姥姥手中一直把玩着雪玉匣子,迟迟不愿放下,似乎神雷山的雪玉让她想起了什么往事? 稍停,水凝脂回过神来,又与首领长老闲聊,只不过现在的的话题,全是修身养性、培花植草、炼丹心得了,这些话题,翼儿听起来可不太懂。 两人越聊越投机,首领长老对答如流。这番学问修养,今日可让他大开了眼界,没想到首领长老竟有如此深厚的文化造诣!修为二字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他心中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多学知识。 银宫难得像今晚这么热闹,原先空荡荡的大殿中,搭起了四张“寒冰晶元”圆桌,铺上了雪白的冰蚕细纱,触之有如少女肌肤。 酒香阵阵,宾主尽欢。殿中献舞的女子,容颜清丽,身姿曼妙,纱裙朦胧。翼儿看在眼里,脸上不觉泛出一抹潮红。 他又想起红纱披风的主人了! 首领长老自然不会像他一般,自始至终稳坐如山,不失狼族首领风范。 满堂暖意中,从小在草原长大的翼儿,享受了一顿想都不敢想的奢华大餐!席间,水凝胭带着诸女,亲自给翼儿敬了一杯酒,对他大加夸赞。首领长老看在眼中,倍感欣慰! 西界之战,这个小小少年,可谓居功阙伟,真可谓有志不在年少! 玄镜湖规矩,不留外族男子过夜。用过晚餐后,水凝脂亲率众女送客。步出殿门,这位灵界寿年最长的老妇人,有意想露一手给狼族朋友看看,也不见她施法念咒,殿门外便分出了一口四四方方,直透苍穹的天井。 天穹月华,直射而入。一朵七瓣水仙花静谧绽放,馨香沁人,托住众人向上升起。 她以法力化出灵相,谈笑间,不动声色施展出水族“幻灵”系顶级法术,首领长老打心眼里佩服。 返程时,翼儿肩膀上多了个丝绸包裹,里面装的是送给首领长老的一盒“独仙银毫”,随着银毫送出的,当然少不了一套寒冰晶元雕成的茶具。 七日后,破军岭主峰上举行了庄严隆重的解封仪式。狼族联盟诸位长老、军中将领,水沁琰为首的七脉宫主,熊罴部落赶来看热闹的百姓,把主峰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通喧闹的神火鞭炮放响后,那块闪着炽烈白光的金刚界石被两名狼族大力士抬到了一边。 清澈澄明的水流,缓缓自泉眼涌出,泉流汇聚着力量,沿着破军岭上开好的水渠,自由地、欢快地向东方流去。 即便是冬日寒冷的天气,也阻挡不了草原西界此刻的欢喜。 ---- 【注1】寒冰晶元:灵界北域冰湖寒冰与万年霜雪凝成之物。坚如石,质如玉。 【第一卷完】 第54章 回到圆月村 后阿利烈时代三千二百零九年,碧影洲破军岭泉脉解封,镇水关重建。狼族与熊族订立盟约,与水族修好。雪缘草原西部边界一举获得了永久的和平。 这场史称“西界之战”的战役中,一名狼族少年的名字,永远刻在了破军岭主峰的黑岩上。 少年的名字刻石灌金,上面用赭红矿颜画了一个狼头。 狼头前一团红缨,鲜艳如血,象征着草原武士的最高荣誉—红缨勇士!足令狼族子孙后代敬仰。只是研究战史的后辈们都爱提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个名字一点不像狼族?” 解封泉脉后,玄镜湖天河水凭借地下河道,不再受黑峦山脉阻挡,终于圆了东进入海的梦想。从此散布在灵界各处的水族,藉由水道相互来往。 往后几年中,狼族村民们惊喜地发现雪缘草原上的牧草,一年长得比一年丰美,这一切自然要归功于温润天水的润养。 泉脉解封的当天晚上,镇水要塞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熊族百姓和狼族士兵们聚在篝火旁,载歌载舞,喝酒吃肉,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和平。 水凝脂专程派人送来了一百坛用湖底花草酿造的“千花酒”。窖藏百年,沁心透肺,后劲缠绵。有如佳人偶遇,刻骨难忘, 水族女子工于斗巧,酿造这般折磨人的美酒,不知又是哪位宫主的主意? 有如此美酒助兴,众人都醉的不轻。后半夜,破军岭横七竖八,躺满了酒醉的人们,各族百姓不分男女老少,相拥而卧,再没有仇恨和隔阂。 这种狂野的庆祝场面,不喜抛头露面的银宫女子们,早就料到了,所以婉言谢绝。 翼儿陪着父亲足足豪饮了几十杯,联盟议事会长老和镇水大营的将领更是挨个来碰杯。言语之间对狼族大法师阿铁火赞不绝口,都夸他养了个好儿子。 阿铁火眼见这个从襁褓中救回来的孩子,做出这般表现。回想起七年前的入伍仪式,他伸手抢夺大祭师手中络铁, 心中倍感自豪。 饮酒间,他不由想起了翼儿生父,站起来振臂大呼。 “大哥啊,你来看看啊,你儿子多勇敢啊,可没丢你的人啊,呜呜呜!”喊完,放声大哭。 月光临照,四野萧萧。酒到酣处悲喜交加,悲的是亲朋好友捐躯,喜的是子孙从此永享太平。翼儿跟着阿铁火哭了一场,伺候父亲躺下后,独自来到山头。 天边的红霞越飘越远,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西界之战自己几番冒险,都已随风而去。他一直没机会问银宫女子,红纱披风的主人究竟是谁?好在披风此刻就在他怀里,他坚信,迟早有一天,还能遇见她! 次日正午,镇水大营全军集合。首领长老颁布命令,留下重建关楼和一万守备部队,狼族战士们开始集队返乡。 东门外旌旗招展,喊声雷动。得胜凯旋的部队最有军威!首领长老发布的最后一道命令,让出征的将士们心中充满了期待。 箭骨大营剩下的十二名战士,排成一列,站在返乡军阵的最前方。战士们疲惫的脸上写满了自豪。 举旗开路的崇高荣誉,毫无争议地给了这支部队。如果没有神烽炮最后的抵抗,关楼恐怕早就被攻破了。也就没有金刚界石的转危为安! 翼儿站在全军最前面,双手高举箭骨营军旗。军旗只剩下半截,火烧箭峡的图案残破,浸满了红色血渍。 这面战旗回营后将永久保存,岁月会将它凝成不朽的记忆。这片血色是草原勇士红缨的颜色,更是永世传承的战斗精神! 阿鲁八奉命留守,继续执行粮草调运的任务。临出发前,两位儿时好友紧紧拥抱在一起。清水驿道上挤满了前来送行的熊族百姓。麻衣老嬷嬷见到翼儿,热情的抱住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吻面礼! 没有昨日的英勇捐躯,哪有百姓今日的安定! 踏上纵深向东的驿道,翼儿深情地回望了一眼。破军岭山脉起伏,残破的城墙一段段散布在山脊上。首领长老传令重修关楼,这道纵横百里的御墙保持原状。 百姓心里的墙已拆除,还要这道城墙做什么? 突然间,他好像明白了好多道理,停下脚步,抬起右臂,向着背后这片绵延的山岭,庄严地行了一个狼族军礼,泪水不觉溢满眼眶。 箭骨营军旗返营了,古嘟鲁统领和牺牲的兄弟,以及战死的叫不出名字的英魂,却永远留在了这里! 从清水驿站开始,狼族士兵们分别踏上了返乡道路。草原联盟只在西南边境设有两座大营,其他都是各村落调遣的军队。 翼儿在驿站换乘军马,狼族联盟将在圆月村举行庆功大会,他被炮队士兵选为代表。与战友道别后,他和首领长老、阿铁火等人合为一队,朝着圆月村方向驰去。 驰出几里,破军岭泉眼涌出的那股泉水,在岔道处汇入了血金河支流。滚滚河水,奔腾东流。河水急切入海的心情,像极了大家此刻回家的心情。 若不是顾及同队的其他人,他真想丢下马,驾起御风术一气不停地赶回家。 次日黄昏,天空鹰鸣。圆月村出征部队光荣返乡,村口张灯结彩,雪杉木围墙上挂满了一团团的红绫花。平日里严肃的狼族法师们这次别出心裁,竟在西门两端箭塔上,驱法结成了一道彩虹。 村口外的驿道,两旁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陶罐,里面盛满了烈酒,家家户户把藏酒拿出来,向出征将士表达敬意。 西界之战,狼族联盟赢得了一场划时代的伟大胜利。消息传来,圆月村中的村民们早早便做好了准备。 第55章 戾毒元属 西界之战,重新划定草原地缘安全。庆功大会安排在一周后举行,届时狼族联盟一百零九个部落的长老们都要来参加。村中工匠们开始在议事厅广场上搭建会场。翼儿和父亲与众人道别后,回自家帐篷。好久没回家了,他心里突突直跳。 帐前熊尾符节映入眼帘,大黑的狂吠声欣喜若狂。 翼儿三步并作两步,抢在父亲身前掀起帐帘。阿穆云母亲的背影是那么熟悉,听见帐帘响动,她缓缓回过头来,露出惊喜的笑容。炭火旁两个穿着红袄的女孩子一个在擀面,一个在翻烙饼,配合的极为默契。 家人许久未见,芷嫣和阿兰长的更好看了,个头也蹿高不少,两个女孩又笑又闹,脸被灶火照得红彤彤的。 晚饭自然是翼儿最爱吃的烤羊腿和大麦饼,还有一堆其他食物。好久没有吃到母亲亲手烹饪的饭菜了。发挥英勇的战斗精神,就餐时那股又快又狠的劲头,惹得大家呵呵直笑。 阿兰见状一个劲地喊着:“哥哥你慢点啊,你怎么像只饿极了的小狗啊?”芷嫣心里乐开了花,只是闷头给他夹菜。 晚饭后一家人围着炭火聊天,阿兰话最多,不停追问哥哥去西界打仗的种种经过,翼儿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战况,最后说到赢得了一场大胜利,引得大伙一阵欢呼。 心里奇怪林爷爷怎么不在家中,一问才知道,他几天前去神雷山北部采药。回家没见到林爷爷,难免有些遗憾。 在家待了三日,芷嫣亲手缝了件棉袄给他换上,绸面皮里,胸口绣了一双翅膀,走针穿线极为用心。换完棉袄,说他软皮甲沾满血迹,要拿去丢掉。 听到这话,翼儿腾地跳起来,赶紧把短甲抢了回来,口中一个劲地埋怨: “唉,我说你们女孩子,到底懂不懂这身战甲的意义哦!不懂就别乱动。”,一通抢白把芷嫣说得目瞪口呆。 时近正午,一家人正围着炭火闲坐。帐帘一掀,林乐遥行色匆匆走了进来,翼儿站起身问候,阿穆云去倒奶茶。 林乐遥放下药锄药篓,刚一落坐,就同阿铁火说起了一件事情。 “阿铁,昨晚盈月当照,正合灵草寒阴最盛。我去冰湖采摘冰莲籽,远远就看见神雷山中冒出了一队黑衣人。人数不多,也就十几人的样子。 这些人全身裹在黑袍里,看不清脸,运功急行绝非草原中人。神雷山以北极寒之地,百里冰原鲜有人迹。这群黑衣人匆匆忙忙,直奔玄通湖而去,像是有什么要紧事。若不是采摘莲籽需要掐好时辰,我倒想去看个究竟。” 他这话一出,阿铁火和翼儿都是大吃一惊。 林乐遥接着说道:“这群黑衣人功法不低,领头三人疾行身法更是了得。这群人行踪诡秘,真不知有什么勾当?”说完手捻长须,若有所思。 “前辈刚才所言,的确让人怀疑,狼族平定西界,化解部落恩怨,冥界必定心有不甘。我听铁长老说过,玄通湖是水族圣物冰魄之晶的封印地,难道他们想要去盗宝?” 阿铁火长吁一口气,突然收住声音,心中隐隐不安。首领长老亲赴玄镜湖与水族和谈,身为议事会长老,阿铁火自然清楚这些情况。 “是啊,林爷爷、父亲,我这次去西界参战,在清水驿站遇到过黑蚕死士,他们就是神秘兮兮的,全身都裹在黑袍子里。” 听见翼儿此话,阿铁火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与翼儿交换了下眼色,站起身说道。 “林前辈带回的这个消息事关重大,我即刻去报告首领长老。”阿铁火说完起身离帐。 林乐遥喝了一口奶茶,回过头,眼光把翼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面色一沉,突然奇怪地问道: “孩子,你最近身体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有时候感觉没啥,有时候感觉胸腹有点疼。” 不知林爷爷为何这般发问,他随口答了一句。 “那爷爷再问你,胸腹中的疼痛可是每到危机关头,就不请自来?” “是阿,爷爷,你怎么知道。” “哼哼,果如老夫所料啊!” 林乐遥苦笑两声,微微摇头,脸上现出难隐之情,他这个举动倒让大家糊涂起来。 阿穆云端上饭菜,翼儿忙给爷爷杯中斟酒。林乐遥眼见这个孩子茁壮成长,欣慰之余却有几分担忧,内心感叹。 “这孩子真是一块修行好料,若不是这次在关前救下他,还真没发现呢!” 想到这里,他三口两口吃完饭菜,向阿穆云道了声谢,吩咐芷嫣不必跟来,起身拎起药篓,朝翼儿唤了一声“孩子,你随我来。” 回到旁边大帐,他径直走向琴案,吩咐翼儿盘坐在对面,闭上眼睛,盘腿练气, 中指一挑,古琴奏出一声长音。长音未消,林乐遥眼中忽地放出两道精光,长须抖动,内力灌注琴弦,十指操琴撒豆泼雨,弦音汹涌撞向翼儿。大帐中顿时响起一片金弦急脆之音,有如血肉战场,硝烟四起。 翼儿心里正纳闷爷爷怎么怪怪的,还没等他开口,神思已被琴音牵动。 琴音一声比一声高亢,不由之间,翼儿经脉真气被琴音侵人。刚开始像死海临风,微波荡漾。中途又有刀光箭雨,,步步紧逼。最后神思出壳,感觉坠入了一片黑暗。 风雨雷电,一叶孤舟抛入茫茫大海,在浪尖上苦苦挣扎。经脉中原本和融的阴阳真气,在紧要关头,竟然一分为二,彼此对立相争! 冥冥中似乎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在召唤自己,神雷主峰蓝光冲天,烈焰海中黑峰突现,漫天火焰,连母亲的九铃盛火兜都抵挡不住。 林乐遥运气抚琴,测试他冥族元质,每以强音撩试真性,体内真气相互斗勇。几番转折下来,翼儿突然睁开两眼,眼中冒出血红戾光,野兽般叫喊了一声,脸部肌肉不停抽搐,表情极为怪异。 林乐遥试出深浅,骤换琴曲。刚才的腥风血雨化为悠扬清风。 清迥幽奇,温润和畅,一曲《空山潺溪》缓缓奏出。这支曲子翼儿自小就听惯了,此刻大险之中听来倍感亲切。 不待琴曲奏完,天性自发的那股凶戾之气,便如风卷残云悄然隐去。天色澄明,幽山空谷,小溪欢快奔流。 适才他被林乐遥琴力试探,一紧一松,仿佛经历了两个世界,一个充满了凶怨厮杀,另一个则是友爱和平。 琴音一止,他早已满头大汗,浑身瘫软,倒在地上。 林乐遥收气止弦,看着瘫在地上的翼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摇头叹道。 “哎,果然如此。是你生母所传。只是这如蚁附骨的本事,老夫却不曾想到!” 第56章 冥界的菜园子 魂修之途,对于魂魄来讲,最重要的就是凝魂聚元。 元魂之心即是归寂之所,也是自由之初。 这才几天功夫,飘灵的修行就进入了意界。三足黑鸦已经惊呆了。 这位小主人进化成了冥族最高等级的魔灵觉者,换句话说,他和息灵圣母一样,拥有了自己的空间。 这怎么可能?这可是三足黑鸦从来不敢奢望的事情! 息灵殿此刻充满了飘灵的威势,居高临下,超然万物。大殿十三根柱子上绿色的生命之光扑闪跳动,绕着柱身伸展着光焰,地板上太神留下的足印,愈发闪耀。人形魂魄的魂丝不断放射出精白之光,这正是元魂之心的外相! “这可是老奴,从来都不敢奢望的成就啊!” 三足黑鸦不失时机地献媚,虔诚地匍匐在地板上,秃脑壳上仅剩的三根羽毛颤栗不已。 飘灵修炼的同时,它努力恢复了血印山的原貌,头上那半根羽毛也长了起来。 “哎呀,我的小祖宗,您咋就练成了呢,简直太厉害了,老仆想都不敢想的事,您这么信手一捻,这悟性,这成就,这高度…简直太,简直太那个简直了!” 三足黑鸦突然有些词穷,不知该如何表达。它持久地匍匐在地面,久久不敢起身。 这颗人形魂魄,不,现在应该称为魔灵大觉悟者的进化速度,大大超出了想象。 “老乌鸦,本尊告诉你,你其实就是一段掉在岩浆中,即将被烧毁的朽木。” “啊,这个,圣母她老人家创造我的时候可没说过。”三足黑鸦听见这话,信以为真,匍匐在地板上的身躯好一阵颤抖。 “哈哈哈,老乌鸦,本尊骗你的啦,你瞧你这副德行,可不就是朽木不可雕吗。” “啊,您在说笑啊,是是是!” 修行不在时间,而在悟性。参悟了《大幽卷》的核心要义,炼化出元魂之心。舍有形于无形,得意识之大自在。他已是空间五域寥寥可数的,可进入意域的存在。 “哎呀,我滴娘啊,这太让老奴惊喜了。” 息灵殿大厅中,三足黑鸦双足欢喜地在地板上蹦来蹦去,扑扑扇动着翅膀,一会飞高一会飞底,高兴的像一个幼稚的孩童。 “俺的小祖宗啊,小神仙,不、不、俺滴大神,老奴佩服了,谢谢!” 老乌鸦不停地匍匐叩谢,大厅中空寂无物。修炼成元魂之心的飘灵,钻进魂珠隐去了身形。 “这只可怜的老乌鸦,看把它高兴的。” 看见它这副得意忘形的样子,飘灵感到有些好笑,小小的创造竟如此简单。 息灵殿的秩序恢复如初,试验元魂之力是一回事,维护圣母的庄严则是另一回事。这很重要。所以,他在做这些事的同时,顺便给三足黑鸦,送了一件它渴望的礼物。 一只几乎和它长的一模一样的母乌鸦,一件完美的复制品! 探索创世之力,先不妨给身边人带来一点好处。 看见老乌鸦喜形于色的样子,飘灵有点满足于自己的创造。以魂丝凝成的老母鸦,目前只是个没有魂魄的躯壳,要使她生鲜活动起来,恐怕还需要费些功夫。 怒焰海的魂粒变得稳定,这颗元魂之心,不仅难得且是唯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关于这一点,息灵殿殿使有充分认识。 “小主人,小神仙,您老加油啊!赶紧让她活起来呀。” 老乌鸦虔诚地匍匐着,虽然看不见飘灵,但飘灵散发的皇者霸气却真实存在,它好像发现了一个规律,如果飘灵在息灵殿,盘古脚印就会红的更加纯粹。 “着什么急,本尊正研究呢?” “魂丝塑形简单,魂魄苏醒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飘灵轻蔑地说道,前一句话说给老乌鸦听,后一句则是喃喃自语了。 重生的感觉和最初凝成人形魂魄的感觉,有些相同也有些不同。诞生的过程都很痛苦,不同的是魂丝是实境修炼,而元魂之心是意境修炼。 这两个过程缺一不可,没有前路的探索,哪会有终点的喜悦? 莴苣有莴苣的好处,狼有狼的好处。行风境是冥界的畜牧场,嘶雨境则是菜园子,里面长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植物。长的最多的是莴苣。 三界生灵的食物链,吃草的动物基本都有羊的性格,吃肉的则有狼性! 忙着种莴苣的飘灵陷入了思考。虽然炼成了元魂之心,但距离神格还差的远,他还需要继续修行。 嘶雨境的空间秩序很混乱,飘灵刚来时还有些不习惯。 狼吃了羊,死后被莴苣吸收,莴苣成熟后被羊吃,羊再被狼吃掉。如此循环往复,生命的意义似乎并没有谁高谁低。 飘灵的意识之手无限延伸,心有多大,视界就有多大, 他刚刚改造了嘶雨境的物质分类,接下来要干的是生产秩序。大羊吃大莴苣,小羊吃小莴苣,然而狼吃羊,却不分大小。 生物进化链条上,等级越高拥有的选择权越多,等级越低,只有被选择的命运,这就是生灵进化的道理。 他种了一天的地,感到有些累,然而却乐此不疲。 自从他用魂力之变创造出母乌鸦,他已经感到了创世的快乐!遵循太神遗律,找出进化规律,再适当的加以干扰,意识之驰无比畅快。 魂丝聚力的地方,莴苣开始疯狂的生长,嘶雨境的空间也变得有规律起来。 四处漫流的河流由高往低,沿着飘灵掘出的河道缓缓流淌,这是河流的宿命,一切都要讲规矩。 元魂之心荡起一丝波澜。三日过后,嘶雨境的环境空间将重塑,魂珠中不断荡漾出改造环境的能量。 飘灵随意而为的改造提速了进化,这变化显而易见。他越玩越高兴,完全忘记了物质存在的基本规则。 头顶灰蒙蒙的碎片闪耀着星光,他依稀记得悬血之门中,太神创世时的景象。日月星辰的轮换,比永恒不变更有生机。 他开始抓取头顶的闪光碎片,将它们揉成一个球体,他想造日,给嘶雨境以光芒。 汇聚了群星光芒,球体缓缓成型,他把球体猛地丢向上空,瞬间绽放出无限光芒。然而还没等他欣赏日光下植物的生长,一片片莴苣就垂头倒下。 习惯了星光之美,不习惯日光之盛,飘灵见状有些惊慌,难道我做错了吗? 呼哧一闪,盛光耀耀的造日凭空炸成了石片,从天而降了一道虚影。 虚空无限,四周黑暗,魂珠陷入了急速旋转。强大的意识压迫令元魂之心感到好一阵刺痛。 黑色裙袄,发簪插着的黑色花朵,即便显形是一片虚影,都遮不住降临者的威势。 乍看起来,她像个常人,然而浑身散发的黑色射线,却充盈天地。 嘶雨境的场景飞掠而过,飘灵身后关闭了一扇门,身前又开启了另一扇门。他被无形之力像抓小鸡一样丢进了意界。 第57章 天火的焚炼 时空凝滞,万物消隐。炽热的天火几乎让元魂之心溃散。这是太神遗力,是创世之初的自然之力。 “天地初肇,道法自然,你虽然贵为魔灵尊者,然而还没有创世的资格。狂妄之心行荒唐之事,惩你接受天火的痛炼。” 息灵圣母怒火中烧,化身肇始之魂,把飘灵揪了回来。 元魂之心的修炼偏离了轨道,严重违反了冥界意域的规矩。 怒焰海抓起的这颗魂粒,可不是用来种莴苣和修补天象的。她不明白为什么飘灵,对这些低级事情产生了兴趣。 《大幽卷》里的智慧足以引领他向前,为何会出现偏差? 她懒得处罚三足黑鸦,说实话,老乌鸦现在已没资格做飘灵的精神导师。奴才终究是奴才,和主人年龄没关系。 天火灼炼之痛超出了飘灵的想象,他本想抵抗,然而在绝对力量面前,可怜的抵抗意志就像野草,在天火降临时就被烧的干干净净。 星点化为黑暗,感悟从未有过的疼痛,元魂之心还是挣扎着表示。 “你说的不对,种好了莴苣,狼就能吃更多的羊。” “域界的奥妙,不是你现在所想的。心之所往,要淬炼纯粹,慢慢领悟你为什么诞生,你就能明白自己的责任!”。 肇始之魂不失时机地点悟他。飘灵对这句话似懂非懂,这道理有些像第四章《魂魄的进化》中的内容,却又有不同。 低等空间的秩序是自然选择,也是太神遗志,元魂之心的诞生意义不是冒然去创世,这样做触犯了红线。若不是这颗魂魄独一无二,以息灵圣母乖张跋扈的个性,她真想把他烧成灰。 家长教育犯了错误的孩子,偶尔的体罚不可少,但总不能把孩子一棍子打死。 “你要学会收敛,不要乱来,感悟纯粹,去做该做的事情。” 肇始之魂丢下一句话就走了,冥界意域的光门在飘灵身后关闭。时间逆流,从现在回到最初,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怒焰海的红光给了他新的启示。 “万物茂盛,大地生长,生命从土地开始,未来蕴有无限可能。” 飘灵咬紧牙关,忍住疼痛,不就是三天三夜的煎熬吗?熬过了天火的惩罚,我还是我。只要行走在路上,就一定会找到自己的方向。 太神阴魂化成了冥界九境,忍受天火之灼,跪受息灵圣母的教诲,在天火的焚炼中逐渐与肇始之魂融为一体。虽然疼痛难忍,然而却有利于元魂之心的修行。 怒焰海里焚烧的阴元,是提升自己的营养,魂粒取之不竭。贪婪的吞噬就对了! “吃吃吃,我玩命的吃”,这几乎成了飘灵的口头禅。 他对照第八章《灭绝与重生》的内容,有了一个新的感悟。冥界意域的主宰当然是息灵圣母,她老人家之所以要折魔我,其实是在帮助我。 《大幽卷》第九章《元一》中的总结,说的就是元魂之心此刻的状态。 三界所有的纷杂最终都要重新凝聚成一个点,生灵最终都要走向死亡。即便圣母也会年寿终结,只不过目前看,这一天遥不可及,几乎没有穷尽。 毁灭是为了诞生,飘灵终于明白,自己的诞生也是为了执行息灵圣母的意志。他忍着天火焚烧的疼痛,渐渐梳理脉络。 自己是一抹飘进冥界意域的残魂,被三足黑鸦捞起,凝丝成形。息灵殿的一切都是息灵圣母的创造,息灵圣母和六个姐妹是太神神思所化。 天地万物,三界万有,源于开天辟地的刹那。那一刹是一个极点!虚无创造万有,而万有终将归于虚无。 生命的意义在于生生不息,万物枯荣反复循环。 冥界意域大主宰费了那么大心思,指引人形魂魄淬炼成元魂之心,绝不会轻易毁掉。她创造我的目的,一定是为了改造。大神们或许也有自己的私心,她们需要找到合适的代理人。 “肯定是创世时留下了很多遗憾,所以才要修修补补。我对嘶雨境的改造,说不定也合她的心意呢!” 飘零狂妄的性格与生俱来,人形魂魄的进化,就是有些自大。无论从魄丝化形那一刻说起,还是凝练成元魂之心,他的进化树,延展的脉络有些无序,虽然《大幽卷》给了他指引,然而单纯依靠自身的理解能力。终究还是差了不少。 人有三魂七魄,当年风兰城毁在“焚天之炎”天火,翼儿的一抹残魂飞进了冥界极域。三足黑鸦整整用了十二年的时间,耗费了无数阴元,才让他聚形。 残魂结成的超级灵体,对冥界的终极进化和息灵圣母的心愿,意义重大。若不是担心他再捅出什么大娄子,息灵圣母迫不得已才亲临制导。 意欲之境,需要的是服从和秩序,飘灵沉浸在创世改造快乐中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符合冥界的秩序。他创造日光,灭绝冥鼠,种植莴苣,搞出血印山地震,这些错误都可以纠正。因为这是人形魂魄的天性,叛逆! 冥界行风、嘶雨境的一番尝试,既有所得也有所失,总体来说,得更多些。因为,如果不去尝试,如何知道该不该尝试?具体行动比反复思考更有意义。 第一次领受天火焚烧,并没有让元魂之心变得虚弱,相反,在吸收了肇始之魂后,他变得更加强大。 息灵圣母的出现,让飘灵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不足,面对绝对力量,在没有积攒足够的实力之前,还是先服从的好。 低等生物和莴苣,压根就不是元魂之心的目标。飘灵只是随意去玩耍了一下,他需要一步步来。 三界生灵,以人形为尊。三界修行之灵,无论真身是什么,都追求修炼成人形。因为太神盘古就是人! 元魂之心隐身时是虚无,化形时则是人形魂魄,魂魄意识的具像变化无穷,附身和干扰是元魂之心的强项。 通过悬尘之门的魂魄链接,飘灵和翼儿在命定之变的刹那,会产生共鸣。虽然目前,飘灵还无法冲破冥界的空间限制。 但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第58章 奉命进山 关楼之战,玄镜湖五脉宫主化出上古冰川,合力摧毁镇水关关楼,翼儿眼见金刚界石不保,毒火攻心,从半空坠落。林乐遥及时赶到,将他救了下来。 回到后营大帐,林乐遥仔细查看翼儿伤势,把脉时隐隐发觉他脉象中多了一股异力,这股异动之力以前从没出现过,更是与他自幼修习的逍遥真法不一样。 逍遥真法练气讲求温润醇和,有如日月之光。这股异力却在他经脉中来回乱窜,凶狠残暴。 林乐遥一试之下,大为吃惊。还只道他中了什么奇毒,忙运功帮他驱毒,不想真气灌入翼儿经脉,那股异力转了几圈后,又与逍遥真气混为一体,瞬间没影了。 这种异常让林乐遥大感疑惑,见运功无补,翼儿身体也没啥大事,给他喂了三颗培护元气的“落花丹”。本想等他醒来后好好问问。没想到狼族祭出天地圣物“茂华之盛”,熊水联军顿时死伤无数。 林乐遥不忍见战场横尸遍野,又怕阿铁火等人出言请自己助阵。生灵涂炭,刀光血影,隐世多年的林乐遥心中不屑,所以在救下翼儿之后,便匆匆离去。但这个情况却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视。 今日见到翼儿,林乐遥心里一动,猜测或许是翼儿母亲的遗传。回想起上次的情况,赶紧拉着他进账。 音能牵心动脉,更是试探元属的手段。他以古琴旋律,分别奏出狂风骤雨和空山潺溪的境界。一试之下,翼儿体内异力果然是一触即发。所遇境地越是凶险,越发显得凶悍,表现的像笼中困兽一般。 最让林乐遥吃惊的是这股异力带有很强的寄生性,完全依附逍遥真气。 林乐遥试出异力元属,担心冥族戾毒对翼儿修行有害。这个孩子,是修炼逍遥真法的最佳人选,被他当作宝贝。无奈戾毒天生就在翼儿体内。箭骨关请战时被激发出来,好在此时戾毒尚未对他造成太大影响。至于日后如何驾驭,只怕要大费周折了。 翼儿本身就是人族和冥族结合之子,兼有两族血脉,体质元属既有比常人特殊的地方,却也隐藏着危险。 凡事都有两面性,林乐遥沉思片刻后,心里已有了主意。 “孩子,你体内天生带着母亲遗传的元质,和逍遥真法截然不同。逍遥之道追求清静洒脱,与世无争。 冥族元质却是毫厘必争,寸土不让。这股力量是你从娘胎里带来的,只不过最近才被你激发。至于往后影响如何,还不好说。 你对此也不必惊慌,这种天生力量,关键看日后如何运用。常言道,邪不压正,冥族残戾之气必能为洋洋正道所化解。 往后你练功之余,要勤读诗书,磨炼性情。圣贤之教可助你调和心境,化解残毒,你听明白了吗?” 林乐遥语重心长,娓娓道来。翼儿听起来却是似懂非懂,虽说体内戾毒对自己有害,但一想到这是亲母所传,他心里竟隐隐有种亲切感。 人冥婚配本是三界违逆之举,翼儿亲生父母甘冒诛身之险生下他。却给林乐遥出了个大大的难题!不远万里找到这个宝贝传人,他自然要倾尽全力。 林乐遥说完此话,叹了一口气,站起身从木柜中取出几本线装古籍交给翼儿。 翼儿抬眼一看,原来是人族先贤着作,赶忙双手接过,恭敬地道谢:“爷爷,您放心吧,我一定照您说的做!” 帐中对坐,林乐遥翻开一本古籍,让他开始朗读开篇文章。一番指点。休息功夫,林乐遥正要问他御风术现在修习的怎么样了。帐帘一掀,阿铁火大踏步走了进来,匆匆说道。 “前辈,翼儿,我已将情况向首领长老做了汇报。事关重大,长老命我们即刻前往北地,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哦,阿铁,我还得赶紧收拾采来的药籽,这冰莲籽啊!药性娇贵。一经采摘,需在三个时辰内破壳取瓤,否则前功尽弃。 昨晚采来已有两个时辰了,再不收拾就来不及了,我就不去了。倒是翼儿,你不妨和父亲去看看那极寒之地,长长见识。有你父亲保护,大可无虑。” 林乐遥拱手向阿铁火推辞,回身拎起地上满满一篓药籽,转身向帐外走去。一边走,嘴里一边念叨: “呵呵,几十年结籽的奇寒之物啊。这次被老夫一网打尽了。”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他急着收拾药籽,固然不假,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厌倦了世间的早非。 父子二人回到帐中,简单收拾了一下。翼儿背起那张从箭骨营带来的铁背短弓,他早就知道,神雷山以北是上古冰川,温度极寒,他穿上芷嫣给他缝的棉袄,又把红纱披风藏在怀里。 水族太姥姥说“冰魄之晶”藏在玄通湖,如果那群黑衣人是奔着这颗宝珠去的,那可有大麻烦了! 北域极寒之地距圆月村有一百多里路程,阿穆云准备了一大包干粮,让他背在身上。嘴里一直埋怨。 “我说这父子俩,怎么刚回来就又要出发啊?” 阿铁兰更是不愿意,埋怨他。“哥哥,你这次出去,可不能像前几天那样,什么礼物都不给我和姐姐带!”她与翼儿同年,这份顽皮丝毫不减。翼儿听见这话,惭愧之余赶紧点头。 北地极寒!阿铁火穿了件御寒皮袄。翼儿偷偷摸了摸红纱披风。雪原斗术后,无论做什么事情,这件披风和他形影不离,每晚睡觉都要枕着它。 天边的红霞,还会飘来那道清香么? 一家人静静地站在帐门边送行。父子二人收拾妥当,前往议事会前的广场集合。联盟议事会司职刑罚的赤目长老带队,翼儿认识此人,不知他修炼的是什么功法?两只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好吓人。他如今修行初具根基,知道赤目长老必是内功极强之人。 同行的还有三名狼族法师和五十名白甲武士,一看就知道是首领长老的亲兵。赤目长老一声令下,众人骑上战马,扬鞭向北方驰去。草原良马,脚力甚佳,不到半个时辰,众人便进入了神雷山脉。 时值隆冬,天寒地冻,神雷山四处堆满了皑皑白雪,山坡上的雪杉树挂着一条条冰凌。战马嘶嘶喘着白气,越往北走,温度越寒冷。 进入山中雪道,众人给战马铁掌套上防滑皮垫,顺着山峰所夹的一条峪道向北行进。道路上堆满了半尺厚的积雪,战马迈蹄不易。多数时候,都需要下马牵着缰绳步行。 第59章 北部极寒之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前方群峦叠嶂、纵深延绵。走了大半天也没有走出神雷山,不禁让人心里焦急。 神雷山主脉紧挨着草原,翼儿在烈风大营毕业那年,孤身进过主峰里的石陵,谁想主峰之后,竟然还有这么大一片山脉。若不是同行还有其他人,他真想驾起御风术,腾空去看个究竟。 山中黄昏早来,夕阳余辉一逝,空气中平添了几分寒冷。 往前又走了一段路,赤目长老见天色已晚,吩咐扎营休息。一行人选了林中空地,刨开积雪扎下帐篷。 狼族行军扎营简易,帐顶皮绳系住树枝,周围垂下四张牛皮就是一顶帐篷。同行武士高度戒备,在外围建立防御圈,把赤目长老和阿铁火等人守护在中间。 神雷山脉是狼族领地,北部极寒之地不适宜居住,几乎没有居民,联盟也无驻军把守。那群黑衣人来意不善,不可不防。 点起几顿篝火,几名武士去林中射得几只野鸡,众人取出干粮,烧雪化水,烤肉食用。翼儿和父亲,同赤目长老围坐在篝火边,赤目长老眼睛通红,表情坚毅,脸上皱纹纵横,年纪看起来比父亲还要大些。 翼儿用树枝不停地翻动着火上烤着的鸡肉,认真听着两人谈话。 “阿铁,咱们这次进山,走的是峪谷中最短的路。那群黑衣人前往北方,走的应该也是这条道。可是你看,积雪没过膝盖。一路上竟没有任何脚印,难道这群人能做到踏雪无痕?” 赤目长老在联盟中司职刑勘侦查,出口道出奇怪之处。其实这个情况,刚才大家都已经发现了。 “红长老说得是,我心中也正在疑惑。峪道两旁都是高崖陡壁,那群人刻意隐藏行踪,必是有什么阴谋。至于如何做到行走无踪,这点我也没想明白。” 狼族联盟议事会长老,彼此习惯以职所悬挂旗帜颜色相称。赤目长老司职联盟律所,旗帜颜色为朱红。 “是啊,如此看来,这帮人本事不小啊!我们要多加防备,休息半个时辰,战马恢复些脚力就出发。” 赤目长老听完此话,做出决定。情况紧急,距离玄通湖还有几十里路,越早赶到越好。 今日午间,首领长老听完阿铁火传来的消息,大为震惊。 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北方冰湖是水族收藏“冰魂之晶”的地方,水凝脂在议和时答应取走灵珠,解除神雷山北地冰封之苦。 黑衣人极有可能是冥族黑蚕死士,阴谋所指怕是冲着这颗灵珠。事关重大,因此派出联盟专职刑侦的赤目长老,和阿铁火带队查探。 匆匆吃完晚餐,军士们取出草料喂马,两名武士爬上大树警戒,大家围在篝火边闭目养神。半个时辰后,值哨军士发出口令,众人上马继续赶路。 残月如钩,冷光照着冰谷。狼族小队不敢多做延迟,全力向北方冰湖进发。 雪地行军不易,几十里路程走了一夜,战马几近脱力。 黎明破晓时分,一行人来到神雷山北麓峪口,前方就是极寒之地了。气温骤然下降,侦查军士急匆匆跑回来禀报。 “报告长老,前面出口被冰岩挡住道路。” 赤目长老、阿铁火闻声一惊,赶忙驱马向前。翼儿跟在后面一看。两山所夹峪口,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块巨大的冰岩封住了出路。 冰岩四四方方,足有七八人高,四壁有如刀削一般,光滑笔直,看这情形,是有人刻意为之。 阿铁火走到冰岩前伸手触摸了几下,蓄力跃上冰岩,仔细查看了一番后,反身跃下,嘴里笑道。 “雕虫小技,挡得了别人,岂能挡住我。” 说完此话,他做了一个手势让众人退后。闭目片刻,双臂袍袖,骤然鼓胀。法杖前指,一道炽火光柱射向前方。冰岩表面遇火吱吱作响,冒出一团团蒸汽。 阿铁火右手举着法杖,左掌吹出劲风,狼族大法师施起法来,翼儿才知道父亲的本事。一般法师同一时间只能运用一种法术,父亲却能双手同时驱法,不由心里暗暗叫好。 炽火光柱在他法力催动下,有如烧的通红的钻头钻进冰壁,不一会便贯通了整个冰岩。 岩壁被烧出一个大洞,火焰熊熊,蒸汽四散,洞径逐渐扩大。冰火交融的景象,众人称奇。 阿铁火双臂一分,那团火焰随着他的手势猛地炸开,冰岩被冲成满地碎片。路障清除,一队人齐声叫好。 这块冰岩明显是从山顶挖出后滚入峪口,刻意造成落石堵路的样子。 一行人重新上马,沿着小道,转出峪口。 眼前豁然开阔,一片望不到边的冰川出现在前方。安静得连只鸟儿都没有,冰面上也没有任何生灵走动的迹象。 呼呼风声,刺骨寒意,直扑而来。天光破晓,道道晨曦折映在冰原上,光影迷离,有如幻境。 周围气温急速下降,翼儿不禁打了个寒颤,伸手拽紧了棉袄衣襟。这股寒意甚至超过了神雷石陵的冰窟窿,自己长这么大从没有感受过,此刻连呼吸都要被冻住了。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般要命的寒冷!冷得象高高仰视的骄傲,透出一种孤芳自赏的味道。 体内真气自然激发,血流加速,抵御这股寒冷。 这片冰原正是北方冰雪极寒之地! 村中老人相传,太古时期,这里同神雷山南部一样,也是水草丰美的大草原。后来天地陨门开启,一场自天而降的洪水淹没了这片地方,洪水过后变成了百里水泽。后来不知什么年代,水泽被冻成了冰川。 这片冰川被百尺冰层覆盖。更有一种说法,说是这里的寒冷,连火焰都会被冻住。数千年来,狼族中除了个别修为高超之人,从没有人敢来这里。 虽是黎明时分,队中武士们不约而同点燃了出发时携带的火把。这种火把取材于神雷山中的雪杉树,在牛羊脂中沸煮数月。火把上裹着的麻布用蜡汁层层浇注,可以燃烧很长时间。此刻点燃火把,不是为了照明,而是取暖。 一行人翻身下马,徒步走上冰原。赤目长老命令两名武士集拢马匹,将几十几匹战马赶紧往回牵。神雷山中虽有积雪,比起这片冰川,温度要高出许多。 “冰魄之晶”凝冻的这片极寒之地,马儿又没有真气护体,还是躲在山里,免得冻死。 第60章 万纹灵龟 朝阳斜出,红朦胜血;寒风如刀,刺骨刮髓。 神雷山北部冰原除了寒冷之外,再没有其他。 赤目长老手指前方,一声令下,狼族小队排成一列纵队。在长靴上套上精铁滑履,向冰原中心急速滑行。 冰原上不断刮起的冰渣,打在皮袄上哗哗作响。沉寂了许久的冰原突然来了客人,似乎连风都显得有些激动。 阿铁火和赤目长老滑行在队伍最前面,狼族小队高度戒备向前挺进。迎面冰风狂卷,滑行艰难。赤目长老吩咐武士取出麻绳,众人用手牵住绳子,按口令整齐滑步,这才加快了前进速度。 朝阳已出,冰原上的气流上下流窜,变得更加活跃。 气流变化在翼儿眼中,如今是受之不尽的力量源泉。御风术的要旨是风为我御,气流越活跃,越让他心喜。 牵着绳索滑出几步,他用心应之法感知风力。冰原上的风虽然寒冷,里面却蕴藏着无穷无尽的自然原力。不由自主间,他脚下生出了一股力量。松开绳索,一下冲到了队伍最前面。 他以御风术身法掠冰滑行,脚下的铁履是狼族军队专门打造,铁皮打磨得有如镜子一般光滑。借助冰风力量,张开双臂,像是一张鼓满了风的小帆,在海上自由航行。 赤目长老、阿铁火等人见他身法轻灵,滑行间透出一股洒脱,暗暗给他叫好。翼儿一时玩的高兴,少年好胜之心大起,真气有如潮涌,滑得越来越快。 后面阿铁火见状,急忙提醒他。“翼儿,注意安全,和队伍保持距离!” 赤目长老托着罗盘,不断指挥队伍前进方向。在冰原上滑行了一个时辰后,距冰原中心越来越近。 “翼儿,快回来!” 阿铁火奋力大喊了一声。翼儿正滑得高兴,听见喊声止住脚步。第一次来冰原,逮着机会滑了半天,体内渐渐生出了热力,刚踏上冰原时的寒冷已大大消减。 扭头一看,后面狼族武士停住脚步,围成了一个圆圈。众人表情严肃,武士扔掉火把,拔出兵刃,如临大敌,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铁,你怎么看?”赤目长老手指冰面向阿铁火问道。 翼儿顺着长老指的方向低头一望,心里吃了一惊。冰面上出现了十几个拳头大小的窟窿,黑乎乎地,看起来十分诡异。刚才只顾着滑冰玩,竟没有注意到这个情况。 “以火融冰,直贯湖底,能在百尺冰层有这种本事的,我看只有冥界的炽火蚕了!” 阿铁火望着窟窿,心里判断,看来林乐遥说的那群黑衣人,果然是冥界派来的。 “红长老,你看这些窟窿,圆滑光润,像是被火烧过一般,三界中除了炽火蚕有这种本领,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生灵能有这种手段。”阿铁火面露担忧,对赤木长老说道。 “我看也是如此,冰原上既然出现炽火蚕。那群人必是冥界黑蚕死士,只怕我们来晚了。”赤目长老说出此话,众人听见,一时无语。 翼儿心头一震。他在烈风大营训练,放寒假回家时,听父亲讲起身世。自己能从“焚天之炎”的烈焰中逃生,全靠母亲的贴身法宝保护。那件肚兜就是用炽火蚕蚕丝织成的。黑蚕死士将冥界奇物带入冰原,看来早有预谋。 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赤目长老与阿铁火对望一眼,连下命令。指挥狼族小队分散,三人一组,由纵队变为横队,一字排开搜索前进。 “长老,这里发现窟窿” “长老,我这里也有…”,两侧武士不断示警。距离冰原中心越近,窟窿越密集,看这情形,黑蚕死士带来的炽火蚕数量不少。 此刻他们所处的位置,已接近玄通湖湖心。万年前,一场来自天界的大洪水淹没了这里,形成了玄通湖。水族拥有的那颗“冰魂之晶”一直封藏在这里。 “冰魂之晶”是天地圣物,至阴至寒。自从被收入湖底,便将这片方圆几百里的地方,冻成了没有一点生命迹象的冰原。 日光直射,时近正午。狼族小队搜索前行。前方平坦的湖面上,突然出现了一道宽宽的裂缝。若不是早有防备,提前收脚,翼儿差点掉进水里。众人去掉铁履,靠近裂缝小心翼翼地察看。 湖心百尺厚的冰层破碎,出现了一口几丈宽的水窝,里面不断冒出血泡。碎冰上躺着一只四脚朝天,体形巨大的金纹乌龟,身体上布满蓝斑。灵界水灵血液呈蓝色,这只乌龟也不知是死是活? “四周警戒!” 赤目长老一声命令,武士们迅速散开。喊话间,赤目长老飞身跃入水窝,阿铁火紧随其后,两人踏着水中漂浮的冰块,三四个起落后便来到了那只大乌龟身旁。 翼儿也想跳过去看看,无奈长老没有命令,只好乖乖待在上面。 狼族本属兽族一脉,人人通晓兽语。赤目长老与阿铁火俯下身子,与大乌龟低声交谈了几句。大乌龟身体剧烈晃动了几下,又吐出一口鲜血。 赤目长老急忙自怀中取出药罐,蘸起药粉,为大乌龟止血。 “将绳索抛来”。 赤目长老伸手一招,一名武士闻令,取出几条麻绳穿在一起,系上刀鞘,在空中划了几个圈圈,抛了过去。草原牧马多用绳套,隔空抛绳再平常不过。 赤目长老伸手接住绳索,与阿铁火分持两头,围住大龟身体绑了几圈。众人合力将大乌龟拖上了冰面。 大乌龟挣扎着翻过身,趴在冰面上,眼皮耷拉着,口中呼呼喘着粗气。翼儿见这只大乌龟足有两人多高,金色纹理,千枝百脉,心里一动,不禁出口喊道:“万纹灵龟”。 灵龟生命垂危,龟甲被炽火蚕咬出道道伤痕。刚才赤目长老给它疗伤,那一小罐药根本不够用。龟甲伤口不断渗出血液。周围武士见状,取出随身药瓶,七手八脚帮灵龟疗伤。 “咳、咳…”灵龟瘫在冰面上,大声咳嗽了几声。 “多谢你们了!狼族朋友。咳咳…水族与狼族议和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不要再浪费你们的力气了。咳咳…老寿星今日恐怕要作短命鬼了!咳咳…” 灵龟睁开一双大眼,嘴唇嚅动着,结结巴巴地说道。 第61章 灵龟的遗嘱 世间灵兽,擅长人族语言。这只灵龟恐怕足有几千岁,修行不浅,重伤之余,说起话来仍然有力。它原本可以用兽语和狼族武士交谈,此刻用狼族平日所用人族语言,是出于礼貌和尊重。 “老前辈切莫说话,保存体力,这点药兴许还能起点作用。”阿铁火应了一声。 灵龟闻声,脑袋连晃了几下。 “非也非也,老家伙快不行了,还是趁着有点劲,把事情告诉你们吧,也免得死个不明不白。” 说完这句话,灵龟大眼睛又转动了几下,问了一句。 “对啊,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 “哦,前辈,昨日接到消息,说是有一队黑衣人出现在神雷山,我们担心有什么阴谋,所以连夜赶来。没想到,还是来晚了啊!”赤目长老言语间充满遗憾。 “是啊,老爷爷,那群黑衣人一定是冥族派来的黑蚕死士。”站在一旁的翼儿早就听过万纹灵龟的大名,这头灵龟是玄静湖水族的表亲。当年自己生父秦天蓝深入极寒之地,求得龟甲化解草原瘟疫,恐怕同这只灵龟有莫大干系。今日得见,忍不住便要打个招呼。 “是啊,前晚来偷袭我们正是黑蚕死士,那群人精通水遁之法,带了好大一堆炽火蚕,只是我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炽火蚕以地底熔岩为食,怎么变的会吃冰了?” 灵龟说出此话,赤目长老和阿铁火都是大吃一惊,它说的正是刚才困惑的事。 “难道炽火蚕添了新本事?”赤目长老心里隐隐不安。 箭骨峡一役后,灵界同冥界其后几年再无战事。冥族养精蓄锐,挑唆黑峦熊族进攻镇水关,蓄养黑蚕变种偷袭冰湖,居然攻破了百尺厚的冰层,往后真不知还会有什么事发生! 想到这里,赤目长老和阿铁火几乎同时出声。 “啊!前辈,莫非‘冰魂之晶’已落入他们手里?” “正是这样啊…!”灵龟长呼了一口气,滴下几颗浊泪,颤颤巍巍地说道: “咳咳…前日晚间,黑蚕死士突然发难,用几千只炽火蚕咬穿冰层。咳咳…黑衣人道行不浅,潜入湖底四处放毒。 老乌龟虽然百毒不侵,无奈被炽火蚕缠住,抽不开身,虽伤了他们几人,最终寡不敌众。 可怜玄通湖生灵,一场恶战下来只怕所剩无几了。咳咳…炽火蚕吞掉了冰魂之晶外面的寒冰晶元,盗走了宝珠。 若不是炽火蚕突然有了吃冰的本事,就算是地底熔岩,也难以融掉那层晶元啊。如今宝珠落到他们手里,我看守失职,再也无脸去见姨妈了!” 万纹灵龟气喘吁吁,道出事情经过。论起辈分,凝脂宫宫主水凝脂高它一辈。 众人听见灵龟这话,脑中都是轰地一声,有些发懵。 太神开天时五脏所化的五颗宝珠,如今两颗落在冥族手里,对灵界来讲,实在是一个最坏的消息! 众人沉默半晌,都不说话。灵龟见状,摇头接着说道。 “呵呵,宝珠虽然落在他们手里。短期之内,他们也不好驱用。‘冰魂之晶’寒阴属性与冥族暴虐格格不入,珠中灵力需要善良女子方能激发。试想,冥族性格残暴,哪里去找这样的女子呢?哈哈哈。” 灵龟说到这里竟放声大笑。翼儿听见这话却有些不服气,谁说冥界没有心地善良的女子,自己的生母不就是么? 想到这里,他猛地向前一步,凑近灵龟耳边低声说道: “也不完全这样啊,老爷爷,你说宝珠灵力需要善良仁慈的女子才能驱动,冥界也有这样的女子啊,我母亲就是啊!” 灵龟听得翼儿所言,不由一愣,双眼睁得老大,上上下下把他仔细打量了一番。 “啊!这个么…” 它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事情,一时语塞。翼儿说的话可不得了,把这只已经活了一千八百余年的老乌龟吓了一大跳。 “难道,果然,如果,莫非…” 万纹灵龟一下变得语无伦次,一时难以整理思绪。 稍停镇定精神,灵龟喘了口气。 “啊呀,看来,老家伙我还是错了!宝珠落入冥族手中,那可是万万不得了的事情啊!为灵界众生着想,你们要赶紧想办法啊!” 万纹灵龟残弥之际,心中万分焦急,朝着翼儿又说道。 “我明白了,原来你这个小家伙,就是秦天蓝和九铃公主的儿子,你叫秦翼儿,对不对?” “是啊,老爷爷,你怎么知道?”翼儿不禁好奇。 “呵呵,你的那些事,镜湖上次来人都给我说啦。不错,你身上果然有你父亲当年的影子。 忘了那是那一年了,秦城主向我讨要龟甲的时候,答应替我办三件事情,两件都做到了,可还有一事未了。哎,可惜啊,这件事只怕再也完成不了啦。” 灵龟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声,似乎触动什么心事,眼中流出一行泪来。 “老爷爷,你说吧,我父亲答应你的事,我一定能帮你做好!” 翼儿身上突然冒出了一股豪气,这只濒死的灵龟,说起来,对大家都有恩德,就算再多提几个要求,也愿意帮他完成。 “呵呵,孩子,其实这件事也不难办,想请你帮我去找一个人,找到她啊,你问她…” 万纹灵龟说到这里,猛地止住话语,眼皮耷拉了几下,似乎有什么话,当着众人的面不方便。 翼儿见它这般模样,心里会意,忙把耳朵贴了上去。 万纹灵龟对他低声耳语了一番。交待完毕,长长出了一口气,面上红光一闪,眼睛一亮,看来心中再无牵挂。 “哎,老家伙千年修行毁于一旦,就要死了。遗失宝珠,实在是罪不容恕啊! 孩子,你帮我完成那件事,我就算死了也没啥牵挂了。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身龟甲可解灵界万毒。 我死后,你们把龟甲都拿走吧。一半帮我带到玄镜湖交给水宫主,另一半就送给你们吧。好孩子,你父母当年逆天悖地生下你,一定要好好修行,千万别辜负了他们的一片苦心啊!” 万纹灵龟神色安详,脑袋往下耷拉,眼皮慢慢合拢。与此同时,它身上的金丝龟甲一片片脱落了下来。 阿铁火见状赶忙上前,伸手探它鼻息,触指处已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第62章 骷髅兵营 初尝了云雨之欢的三足黑鸦,膨胀的幸福感令他浑身颤栗。虽然脑壳损失了一根修行羽毛,元魂之心的第一次实体创造却令他有如新生。 管他血印山,还是息灵殿,此刻我只想要我的母乌鸦。就算怒焰海的火焰窜上来烧了大殿,我也无所谓。 “无所谓,反正我无所谓” 看着殿梁上酣睡的母乌鸦,三足黑鸦悄悄溜下殿柱,开始单足蹦跳的舞蹈,每当得意忘形时它就喜欢这么做。母乌鸦尚在疲惫的睡梦中,看不见这份单调的舞姿,但能表达自己喜悦的心情,就足够了。 毕竟孤独地生存了万万年,永远也修炼不成人形。不知道什么缘故,这几日,它一直感应不到新主宰的信息,难道新主人得到了彻底的解放,冲破了意域空间的束缚? 算了,有他在,反而不自由,可他究竟在还是不在? 关于这一点,三足黑鸦不敢肯定。这颗魂魄进化体,甚至比息灵圣母还神秘。他究竟是什么? 想到这里,老乌鸦有些害怕,它颤巍巍地收住舞姿,也许他此刻就在殿内。难道刚才的得意,甚至制造出一群小乌鸦的悄悄事,他都看见了? 管他呢?反正老神鸦我,什么都无所谓了! 万物万界,淬元归一 ...... 一以生二,复生三四 道冲不盈,和光同尘 天地不仁,万物为刍 元魂即生,化为万有 复而化一,循环往复 对《元一》的参悟又前进了一步,飘灵自书的续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如果把走过的路全抹去,起点和终点又有什么区别?也许这就是生命的意义。 《元一》所讲的其实是元魂之心的本质,像生命,也像旅途,我们从那里来,终究要回那里去。 “噼啪、噼啪”,雷声此消彼长,这里的空间,不是畜牧场,也不是菜园子,而是炼境。 头顶降下的落雷砸在岩石上,腾起道道火焰,燃雷境几乎没有生命迹象。 魂珠降落的地方,除了落雷,啥也没看见! 飘灵沿着黑岩地面,在雷电如网的空间中来回穿梭。偶尔躲闪不及,魂体被扯出几缕飘丝。 他要做的无非是把魂丝,重新聚拢回魂体。被雷电击中毫无痛感,魂丝对疼痛是免疫的。 他继续向前方无序地飘去。探查冥界各层空间原本就是命定的进化。黑暗中夹杂着刹那之光,元魂之心从降落到化生魂魄,在这里已飘了许久。 他感到有些无聊。行风境是冥界的畜牧场,嘶雨境是菜园子,好歹有它们存在的意义。燃雷境除了雷电,有什么意义呢? “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 飘灵无聊至极,他已经准备乘坐魂珠返回息灵殿了。 “主人,您老可要耐心,再往前走走,走走”。 三足黑鸦的提示,传入元魂之心,这不是老乌鸦的意志,是它代理息灵圣母的意志。 接收到这段信息,头顶落雷戛然而止。 空间骤然明亮,一座座兵营出现在前方。 山谷纵深,山脚地势平坦。骷髅、半骷髅、裸身或披挂铠甲的冥族士兵正在列队打斗。几名裹着黑袍的头领,两只豆眼闪出幽光。 感悟到弃形塑心的玄妙,他懒得显现出外象,与其依靠外形被人惧怕,不如直接震慑其心。 若论修为,三足黑鸦算是冥界域界中的顶级存在了,虽然它永远达不到意界的层级,但息灵圣母刚刚赐予它的能力,让它能够感应飘灵的修行进化。 飘灵的意识之眼扫了一眼,就看出了究竟。 这些骷髅兵果然遵循的也是循阶定律,一定意义上和自己一样,都属于魂魄制造。仿照人体形态,用兽骨制成骨架,注入经过筛选的魂魄,使其具有少量的意识和行动力。 经过军事训练和多次筛选,随着魂魄意识的唤醒,一点点进化成高级军士。 “难怪三界之中,冥族最爱挑起战端,单从士兵生产数量而言,灵界和天界就无法比!”。 他的这个判断一点都没错,只忽略了一点,就是冥界有一门盗尸还魂的邪术。不光冥界生灵,甚至灵界和天界生灵,也适用此法。 只不过前往异界盗尸,比在本域难的太多,这也是天灵两界极度鄙视冥界,称冥族为邪灵的主要原因。 还魂再造,历来为正道不齿。因为这门邪术,完全是制造没有自主意识的躯壳,或者说是工具人,与长生修行的追求毫不相干。 生命的意义在于鲜活与成长,绝不是功利驱使的工具! 飘灵领悟到这层意思,不免有些震惊。自己的存在,不也是这种情况吗? 自己原本就是灵界本体被震飞的一抹残魂,只不过得到了息灵殿的垂青。比起空洞无主的躯壳,只不过多了些自主意识。 骷髅军士密密麻麻,远远望去就像闯进了一座蚂蚁窝。 燃雷境居然有风,人形魂魄漂浮在空中,借着风力缓缓向军营飘去,周围没有一人感应到他的到来,毕竟等级差的太远。 骷髅兵举着短盾弯刀,厮杀的不亦乐乎。工厂制造的特点就是先生产足够的数量,然后再层层筛选。 搏斗失败的骷髅骨架溃散,马上有清洁工把骨骼收集好带出场外。一支百人队厮杀到最后,只剩下不到十具骷髅。 继续组队,继续搏斗,骷髅,骷髅兵,骷髅军士,骷髅武士,骷髅勇士,足足要经过五层选拨。 赢得生存竞争的胜利,才有资格进入下一级进化的殿堂,这点无论在哪里,都一样! “敢情就这么点东西啊!还不如前两个地方好玩”。飘灵不屑地发出感概,他开始恶作剧地乱搞起来。 “魂魄压迫”完全没有作用,毕竟骷髅只是制造出来的工具,魂魄的意识量极为有限。飘灵本想施加意识影响,让它们展开集体混战,发现这方法不管用。 “哎呀,真麻烦,制造这些垃圾有什么用?” 他伸出意识之手,魂体上凝伸的魂丝又粗又壮,对着军营横扫过去。 “啪啪,啪”的响声过后,刚刚列好队的骷髅被无形之力震成了碎片。 第63章 魂变和猭火 只是随意地玩了一会,山脚下的骷髅兵数量就减少了一多半。飘灵之所以这么做,一是因为好玩,二是本能的鄙视低级进化。他认为制造这些工具毫无用处,如果面对像自己一般的强大存在,这些骷髅兵能发挥什么作用? 随手就能毁灭的东西,有存在价值吗? 冥界空间都有一位冥王领主,冥王们日常陪母亲住在焚血境,偶尔才来打理领地事务。所有的空间运转都遵循太神遗律,平时不必操太多的心。 行风境的动物提供肉食,嘶雨境的植物供应蔬菜。不管是生灵、半生灵、或者魂魄都需要养分。飘灵在意域中修炼,在实域中实践,他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爱守规矩。 力量足够强大,内心足够冷酷,他习惯随心所欲,一点不在乎别人的生死。 昨天刚被息灵圣母教训了一番,今天就把什么都忘了。 “制造这些垃圾有什么用?不如我在这多待几天,等下看我来创造!” 灭世比创世,相对来说更容易! 兵营中乱成了一锅粥,他一时玩得高兴,追着四处逃散的骷髅,把它们捏成碎末。经他这么一折腾,燃雷境犹如遭遇了灭顶之灾。 “扑街仔,你这魂魄是哪里来的,居然修成了人形化身?啊呀呀,馋死我了,真想把你一口吃下去”话音急促暴躁,颇显贪婪。 飘灵缓缓转身,他有些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看见他? 面前一个高大魁梧的黑甲将军,肥头大耳,奇丑无比。嘴角流着哈喇子,露出满口黄牙。 隔的老远,都能闻见他嘴里喷出的腥臭味道。元魂之心具有生灵的一切感知,甚至更加敏锐。 飘灵化身的人形魂魄,只有大致轮廓,因为本来就不需要清晰。作为冥界最高的魂魄体,他可以随心所欲的变换魂丝的形状。之所以选择简单,是因为怕麻烦。 然而,面前的这个冥族大汉,却在他的意识之思中掀起了愤怒。 “哦,你刚才在骂我?”飘灵不屑地问了一句。 与实体生物的交流很简单,他只需要把话语,传递到对方意识中。 “当然了,馋的不行了,啊呀呀,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啊,你赶紧让我吃了吧”。 黑甲将军甲胄上缀满了红色丝绦,这身铠甲高贵华丽,然而脸上却是极度猥琐。他双臂膀隐在身后,肩头微微抖动,似乎在腰间摸索着什么东西。 “你想多了,下贱的下界人,你让我感到有些恶心”。 飘灵第一次面对高等生物,除过息灵圣母和三足黑鸦,他很少表露出真实情感。他非常生气,我不吃你,你居然想吃我? 自诞生以来,飘灵第一次主动变换了魂丝形状。 虚渺之间,魂丝完美复制了黑甲将军的外形,除了魂丝本身的惨白之外,剩下的几乎一摸一样。 “啊呀,你居然会魂变?你,你是哪个等级的魂魄?” 黑甲将军一时被飘灵的样子吓住了,不由后退了几步。 作为燃雷境领主,他司职魂兵制造,这里是他的专属领地。数千年来,他亲手筛选过的魂魄何止千万,吞掉的魂粒更是数不胜数。 整个冥界,若论魂兵制造理论,他敢称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黑甲红绦将军正是幽池冥母的第三个儿子猭火冥王,燃雷境是冥界第三层空间,原本就是冥族军队的初级练兵场。 猭火冥王有一个坚持的理念,就是“打架还得小弟多”。他不像其它几位兄弟,把大量的功夫用在提升修为和智谋上。收集魂魄和骨架,用落雷阵进行筛选,再逐级训练提升,是他最爱做的事情。 他习惯压榨手下,不断加快魂兵制造的速度,以期在战斗中取得更大的兵力优势。 然而这套理论,效果并不理想。多年征战来,低等级的骷髅兵充其量只是炮灰。他最苦恼的事,就是找到高级骷髅兵的制造方法,换句话说就是赋灵。 毕竟逆天改地,让硬生生制造出来的工具,能有生命意识,目前他还没有这个本事。 诸位冥王中,猭火冥王一直混的不如意,幽池冥母对他的期待也不如其它兄弟。说到底,骷髅兵只是一种战争消耗品,而不是真正的战士! 今天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幸运之风,眼前竟活生生站立着一颗顶级魂魄。不仅化生出人体形态,而且具有自主意识,最重要的是,他貌似有点强大。 猭火冥王本能地做出上述判断,魂兵工厂坐落在空间最中心,这个人形魂魄,不仅跨过外圈的燃雷阵,折腾了老半天,重要的是除过自己,所有的手下竟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猭火冥王额头不由渗出了几滴冷汗,手臂有些发抖,腰带上挂着的炼器“三魂七魄网”竟不敢抽出来。 “低智商的蛮牛,想的还挺多”,检索完猭火冥王的真身,飘灵准备动手了。 “给你次机会,跪下,称我为主人。或许我可以帮你改造魂兵的意识”。 飘灵这几句话,顿时激怒了猭火。自打承袭燃雷境领主,还从来没有谁敢这样侮辱他。 虽然《大幽卷》第四章《魂魄的进化》中有这方面的论述,然而整个冥界,只有息灵圣母和飘灵有资格阅读。 “啊呀呀,狂妄至极的小颗粒,本王跟你拼了!” 三魂七魄网张开,暗黄色的火焰缠绕在网口,猭火冥王变出牛头,双臂牵着网口绳索,往后连退了几步。面对眼前这个无法理解的存在,他不敢保证一定能回收。 事态发展还是超出了预料,人形魂魄突然消失不见。猭火冥王扑通一身趴倒在地。牛角被人按住,有如泰山压顶,后背上传来的原始之力,差点压碎了他的脊柱。 魂体变成了一名人族少年的模样,跨骑在牛身上,右手握拳,狠狠地往下砸。 虽然有岩精甲胄护身,猭火冥王还是痛的撕心裂肺。此时也顾不得体面,“啊呜、啊呜”地喊起痛来。 飘灵化身的少年,面容模糊,拳头不大,力量不小。这只蛮牛口气这么大,必须要好好教训。 怒气催生的意志,无形中激发了元魂之心的魂变能力,他要给他折磨和疼痛,不光在肉体,更是在精神上。 “让你嘴硬,跟小爷玩偷袭?今天捶不死你,小爷我绝不善罢甘休!”。 他狠狠地捶着冥王,砸了几拳后仍不解气,嘴里愤愤地骂道: “管你是谁,就说你贱不贱,让你跪你不跪,非要让爷当牲口捶!” 第64章 山道遇袭 万纹灵龟语尽身亡,众人不禁黯然神伤。 刚才灵龟的话像一块巨石重重压在了心上。狼族不久前赢得了西界之战的胜利,化解与熊族的世代怨仇。又与水族议和,大家心中原本充满了喜悦。 昨日接到消息,马不停蹄,还是来晚了! 冰湖遇袭,冥族遣人先行盗走冰魂之晶,如今曜灵五珠,两颗都在冥族手里,可谓占尽先机。赤目长老、阿铁火等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心情怎能不沉重? 灵龟临死前嘱托的一番话,翼儿牢牢记在心里。虽然他年纪还小,不太懂话里的意思。但一想到这是生父曾经答应的事情,不管多难,也一定要做到! 赤目长老带着大家,按照狼族军中仪式,排成一列,向灵龟遗体拜了三拜。吩咐捡起地上龟甲,每人背了两块。 万纹灵龟身上脱落的金丝龟甲,每块虽有半人高,坚硬如铁却是轻如棉絮,众人一试之下,才知灵龟千年修行。 收拾好龟甲,望着灵龟红彤彤的肉身,赤目长老吩咐解去绳索,向阿铁火等人示意。阿铁火和同来的几名法师催法驱火,烈火源源不断。不到一会功夫,那只小山高的灵龟便烧成了灰烬,被冰原上的罡风吹飘。 万纹灵龟肉身燃烧,发出了一股淡淡的清香,闻起来像雪松脂的味道,令人神清气明,精神一振。周围几名修行深厚的人,心中明白,这正是它修行的见证。 残骸烧完,灰烬中出现了一块灵石,鹅蛋大小,通体发出淡蓝色的光泽。 赤目长老、阿铁火见灵龟肉身焚尽,舍利问世,知道这只老灵龟品德高尚,敬佩之余朝着舍利拜了几拜。 世间得道之人,辞世焚化,才有机会出现舍利子。平常所见舍利都是豆粒大小,这只老灵龟的舍利子大如鹅蛋,怎能不让人佩服! 翼儿小时候曾听圆月村长者说过舍利子。此时,见灵龟舍利降世,心道这个灵龟老爷爷所说不假,赶紧走到赤目长老身边请求道。 “红长老,这是灵龟爷爷留下的舍利子,他嘱托我去办一件事。要用到它,请允许我来保管吧”。 狼族育人,对长辈从来不说假话,刚才万纹灵龟临逝之际密语嘱托,大家都看在眼里。赤目长老当下点头同意。 事发突然,必须即刻回村。日过正午,众人肚中饥饿,取出干粮进食。大家重新套上铁履,排成战斗队形,向神雷山方向返回。 回程之时,气温寒冷,冰原上的罡风,却不如来时疾烈。队伍中赤目长老、阿铁火修为最深,隐隐察觉到冰原温度正在发生变化。越靠近神雷山脉,气温回升的越快。 失去了“冰魂之晶”至寒凝冻,这片冰原正在恢复原始地貌! 翼儿自幼修习心应术,这种变化,他也感觉到了,心中不由更加焦急。 一行人抵达山脚,天色已近黄昏。负责前卫的武士抬指打了一声呼哨,留在山中的武士牵马走出峪口。 龟甲整理好,驮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向南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人马疲乏,赤目长老吩咐打火造饭。稍作休整后,连夜赶路。 山中明月,斜映落雪。夜空明丽清澈,只有峪道两旁山顶上晶莹的雪光,透出一股纯净安详的味道。 狼族小队归心似箭,打马扬鞭。一路之上,马蹄声不时惊起林鸟,群鸟聒噪,愈发显得静谧。 众人返程时不惜马力,连夜疾驰。夜半时分已靠近神雷山南部山脉,主峰依稀可辨。 翼儿远远望见主峰峭壁,回忆起林爷爷在崖顶上教授自己练气之法,想起石陵中阿利烈元神嘱托自己的一番话,不禁百感交集。 如今“冰魂之晶”落入敌手,这消息无论对狼族,还是对镜湖水族,都是一个大大的坏消息。自己离一名真正的勇士,还有那么大的差距,他不禁有些惭愧。 “嗖嗖”,两道尖锐的破空声,猛地打断了他的沉思。破空声响起的同时,冲在前面开路的两名狼族武士,闷哼一声,一头栽下马来。 “有埋伏,大伙小心!” 阿铁火出声示警,跟在后面的翼儿听到报警声。御风术本能激发,反应比其他人都快。从马鞍上跃起的同时,箭已搭在弦上。 陡坡雪地中,突然窜出了十几条黑影,身法极快,抢先向赤目长老扑来。 翼儿眼急手快,三箭齐发,射向对面的一条黑影。 前扑身法,幽光暗器,自然是冥军黑蚕死士! 那群人埋伏在积雪中,放过前队,集火偷袭队伍中间的狼族首领,显然早有预谋。 赤目长老,皮袄外系着一件火红色的披风,后背金线绣着一只狼爪,一看就是领头之人。驰马路过之时,马头闪过,露出后背,正是偷袭良机。 翼儿刚才一直紧跟在赤目长老和父亲后面,黑影跃出之时正好在眼前,“欺风三箭”抬手就招呼了过去。 那条黑影冲在最前面,跃在半空张牙舞爪扑向赤目长老。听到风声,竟不变身形,左手袍袖卷动,把翼儿射来的三支箭齐齐打落。击落来箭,抽回手臂顺势一扬,两枚蛊磷镖袭向赤目长老头顶。 黑蚕死士毫不费力击落来箭,让翼儿吃了一惊。刚才这招得自刀疤教头的真传,在镇水关抗击熊军时得心应手。就算在清水驿站遇见埋伏的时候,也逼得那个和古嘟鲁交手的人慌忙闪避。 眼前这个黑蚕死士,人在空中,瞬发连招,比起先前在驿道上遇见那群人的功力,明显高出一层! 翼儿一愣之下竟忘了出声,眼见蛊磷镖就要击中目标。赤目长老所乘的那匹战马突然屈下前蹄,马背往下,驮着主人堪堪闪过了毒镖。战马屈蹄的同时,赤目长老反手一扬,一枚凛凛寒光的匕首反击过去。 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匕首飞出的同时,赤目长老从马马鞍上如箭弹出。狼族议事会专司刑律的长老一出手,翼儿才知道厉害。 赤目长老肯定觉察到了危险,有意在气势上震慑敌人。黑衣人前扑,他故意不做出反应。他胯下那匹白马久经战阵,与主人灵犀相通,曲蹄躲避,主人反手回击。一人一马配合默契,好像脑后都长着眼睛一般。 屈马扬匕是赤目长老临敌发挥,万一有点闪失,后果不堪设想,闪忽之间使将出来,凶险异常。 赤目长老寒刃飞出,风力强劲。黑衣人不敢大意。身法一扭,将前纵改成侧面。两位高手一过招,翼儿就知道这里没他什么事了,干脆跃向前方。 狼族武士此时已同黑蚕死士杀做了一团。峡谷顿时嘈杂起来。不时有人中招倒地,雪面溅上鲜血,红一片、绿一片,令人心惊。 这群人是黑蚕死士中的精英杀手,人数不到狼族小队一半,场面不落下风。被两三名狼族武士夹击,腾挪间一点不慌乱。 箭骨峡一战后,幽池冥母召开军事会议,听了荆复冥王的釜底抽薪计策。暗地派人潜入神雷山,盗走玄通湖灵珠。灵珠得手后,分出一半人手送回冥界,另一半留在山中另有图谋。 狼族小队进山,路上留下马蹄印,所以提前布下圈套。唯一没料到的是,狼族小队的兵力是自己的好几倍。 双方厮杀了一阵,三四名狼族武士最先中招,倒在血泊中。 翼儿冲到前面,看这群黑蚕死士,露出两只绿豆眼,全身裹在黑袍中,手上都是尖爪、匕首、钢刺之类的短兵,锋刃上发出诡异的荧光,必是淬有剧毒。 “大家小心,敌人兵器有毒!” 他连连放箭,着急地大喊起来。 第65章 黑蚕蛊磷镖 赤目长老和对手都是己方头领,二人过招,出手皆是杀招。赤目长老掌力刚猛,口中大声咆哮。对手身形飘忽,爪影飘动,闷声不语。 一红一黑身影纠缠,在雪坡上追逐。黑衣人且战且退,渐渐往山顶方向跑去,不一会便脱离了视线。 阿铁火看见这种情况,知道狼族武士单打独斗不是黑蚕死士的对手,僵持下去,恐怕要吃大亏。 他抽身跃出战团,大喊起来:“刀盾集火,结阵御敌”。 狼族武士听到命令,迅速脱离接触,一齐往他身边靠拢。 刀盾武士站在最外面,围成一个圆圈,同来的几名法师站在身后几米远的地方,把住四角,队中弓箭手盯着周围动静。阿铁火则站在中心位置,翼儿紧紧挨着父亲。 结阵完毕,立即形成对峙局面。狼族小队阵型,以盾牌当作御墙,身后是火球、冰雹和弓箭,首领调度大家统一行动,马上就显出了效果。 这套阵法原本是狼族军队,在敌众我寡时采用的防御阵型。在人数多的情况下使出来,实在是形势所迫。 众人下马迎战,那几十匹战马训练有素,齐聚在一起等候主人。小队结阵,峪道上闪出空当,几个黑蚕死士瞅准机会,绕到陡坡上袭击战马。 一排蛊磷镖射出,战马倒地,发出阵阵惨叫。翼儿见敌人杀马,心中大怒,忍不住要跳出防御圈,被阿铁火一把拽住。 敌人对阵之中不忘杀马,明显是想把对手统统留在山中! 几轮试探过后,黑蚕死士中一人突前几步,双手一指,十几条黑影,一齐向防御阵攻来。 狼族武士守住阵脚,黑蚕死士几次想从空中突击,都被法师用火焰术逼退。这群人不怕武士手中的刀棒,却对火球极为忌惮。 阿铁火祭起火系法术—“火雨流星”,法杖上发出的火球,无论是数量,还是速度,都远远比同行法师强了许多。 他守住阵心,看哪个方向吃紧,就出手相助。翼儿看着父亲动作,火焰击向哪里,弓箭便招呼到哪里。狼族法师催法驱火,集中火力反击来敌。毕竟人数占优,几轮攻击后,黑蚕死士渐渐落了下风。 阿铁火念咒施法,法杖连连挥动。他站在中间位置,黑蚕死士进攻,离他还有一段距离,远程法术的优势越来越明显。 狼族小队人数原本就多,以静制动,逐渐占据上风。阿铁火发起狠来,放出一道“明空闪雷”,狠狠地砸在一名跃起攻阵的敌人身上,黑袍顿时燃烧起来。一会功夫,便有两三个黑蚕死士负伤倒地。剩余的见状,闷头继续进攻,铁了心要拼个你死我活。 黑蚕死士玩命攻阵,刚才发出指令的那个黑衣人,一直站在外围指挥进攻,见阿铁火频频得手,知道这名狼族法师才是对阵关键。 突然间,他叽叽咕咕冒出几句密语。黑蚕死士听令,几十枚蛊磷镖同时击发,像一群萤火虫,射向东角的一名法师。 射出蛊磷镖的同时,除过指挥,所有的黑蚕死士,一起扑了上来。 阿铁火见敌人聚集兵力,攻向一处,知道那名法师绝难招架。敌人这是想先破一角,再攻全局。 他看清敌人意图,再不犹豫,真气灌注袍袖,骤然膨胀,双掌猛地一推,刮起地面积雪。袍袖中荡出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 风系法术—“神雷罡风”!用全身法力化为罡气,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不会运用。 法力修炼注重日积月累,大招损敌一千自伤八百,他今日使出这招,几年修为算是完了。 阵中武士呼吸一滞。无形之中冒出了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眼看蛊磷镖就要射中那名法师,这招“神雷罡风”却是后发先至。 罡气漫卷,几十枚蛊磷镖,十几条半空中扑下的黑影,连同东角狼族卫士,如同枯叶,散落四方。黑蚕死士尚未落地,脏腑破裂,一命呜呼! 阿铁火损功施法的同时,刚才在外围指挥的黑衣人,鬼魅般地出现在他身后,双掌一扬,射出了蛊磷镖。 绿荧夹杂红芒,残影中依稀透出一条红眼黑蚕。 敌人全体进攻,阿铁火凝神施法,注意力全在前方。黑衣人身法诡异,运用魅影系“气遁术”绕到他身后。整个狼族小队都在全神贯注抗击敌人,只有一人看清了他的阴谋。 这群黑蚕死士,隶属荆复冥王。荆复冥王老谋深算,日常最爱研读人族兵书,比起其它几位兄弟,文才武功更高一筹。阳谋治国,阴谋做事。自从箭骨战役惨败,他的特种作战理论,越发得到母皇欣赏。 偷袭阿铁火的是这群人的副头领,与赤目长老接战的才是老大。 刚才他密语发令,翼儿就一直盯着他。黑衣人用影障法,变出假身迷惑旁人,真身抓住空隙抢进阵中。别人没察觉,翼儿有心应术,看的清清楚楚。 黑衣人现身偷袭,距离阿铁火不到五尺之距。 翼儿箭虽搭在弦上,但一想起刚才被偷袭赤目长老的那人打落羽箭,见父亲门户大开,心内大急。眼中血红戾光乍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抛掉弓箭,竭尽全力扑了上去。 电光石火,黑蚕张口。 “扑扑”,两枚蛊磷镖,同时扎进了翼儿的两肋! 萤火虫,满天飞舞的萤火虫,仿佛在夜空中追逐着什么,一条柔软的红纱披风,飘飘渺渺… 荒漠上,伫立着一颗老树。 一只白鸟从远方飞来。白鸟停在枝头,不知被什么惊扰,昂头鸣叫了一声,张开翅膀向天际飞去。 第66章 印池蛊惑 “凡我忏灵,世代誓盟;焚血成海,聚魂为峰。血印昭昭,镌刻于骨;天灵两界,终为我属!” 一声铿锵金音,飘渺传进耳中。翼儿睁眼一望,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巨大的黑岩上,脚下是一望无际的血红之海。 红海中翻腾着火焰,不时有黑蝙蝠穿梭其中。极远之界,红朦中透出一座孤峰。黑峰如剑挺直,上不见顶。骤忽之间,如幕平展,向四周延伸,将这片红海衬得越发鲜艳。 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好似就在身后。血雾笼罩间,岩石飘浮,在这片血海中,自己像一叶孤舟开始漂流。那道声音若即若离,紧紧纠缠。 “太神创世,化结元魂,始诞冥族。其后万年,我族屡遭欺凌,更为其蔑视。三界元属本是尊父精血所化,只分阴阳,何来贵贱?天灵两界既不容于我,何不能屠之诛之!” 炙烤难忍的热浪中,陆续传来几句话,眼前出现了一个朦胧黑影,极远之界的黑峰此刻已消失。 黑影原来是一只三足黑鸦,黑鸦长着巨喙,喙上裂纹斑斑,两只如豆般的瞳孔里,蕴含着针眼般大小的红光。翼儿只与它对视了一眼,元神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差点被红光中透出的力量击碎。 红光,红的如此纯粹,令人敬仰和惧怕,那是太神盘古创世时留下的力量。 黑鸦张着双翅,悬停在面前,又传来诡异的声音。 “孩子,你本是我冥族子弟,就此归来吧!你身上兼有人冥两族元质,实在是血印池山万万年来的最佳人选。放弃与灵界最后的纠缠。来吧,这里将赐你永生!” 声音充满诱惑,听在耳里,忽然感觉就像是自己生母说出来的一般。 三足黑鸦说完此话,眼珠中绽放出铺天盖地的红焰,红的令人窒息。血海中烈焰燃烧,无数颗元魂晶珠自海面不断浮起。那是冥族用来滋养圣地的精魂,也是翼儿同这里与生俱来的联系。 一扇虚无缥渺的门轻轻阖上了门栓,门内是无尽烟尘,门外是鲜活世界。 浑身巨痛,神思恍惚,声音充满蛊惑,弥留挣扎之际,翼儿爆发出了最后的力量,元神真体对着三足黑鸦就是一声咆哮!朦胧幻影中,红光褪去了颜色。 丝丝箫声,天空落下白雪,红纱披风温柔地将自己盖住。 一块湿巾轻轻擦去他额头上的汗珠,中了两枚蛊磷镖后,他已在帐中整整昏迷了七天七夜。 这几日,林芷嫣一直守在他身边,就连吃饭都不肯离开,困了累了更是趴在床沿小眯一会。阿穆云见状劝了她好几次,她都听不进去。 林爷爷特别叮嘱,除了自己和芷嫣,任何人不得干扰他给翼儿疗伤。阿兰好几次哭着要进帐看看哥哥,都不允许。整个圆月村里除了林乐遥,谁还有本事接续翼儿的生命? 狼族小队在神雷主峰峪道,中了黑蚕死士的埋伏。阿铁火折损五年功力,一招“神雷罡风”将敌人全部击毙。翼儿情急之下,用身体挡住了射向父亲的两枚毒镖。 蛊磷镖经过冥界万蛊之毒的淬炼,沾有黑蝠翅羽上的毒粉。三界生灵元属不同。若不是翼儿天生怀有两族元质,自幼修习逍遥真法,加之林乐遥拿出压箱底的各种灵丹妙药,又用真气帮他守住元神,他哪里还能有命? 翼儿中镖倒地,阿铁火回过身,当即就要同偷袭人拼命,出手都是两败俱伤的招数。这边狼族武士合拢阵型,将黑蚕死士围在中间,他身上连中几招,重伤之余还能抛出雾弹,遁地而逃,修为着实厉害。 狼族小队击败敌人,翼儿毒火攻心,只剩下一丝气息。阿铁火见状,封住他伤口穴道,拔出毒镖,给他敷上药粉。 阿铁火吩咐收拾龟甲,让大家步行回村。一番交代后,发了疯似地抱起儿子施展疾行之术,抄小路向村中狂奔。一路之上毫不惜力,疾行中耗费法力催风助行,小半个时辰就赶回了圆月村。他损功发招,冲进林乐遥帐中全身虚脱,不及说话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早在阿铁火回来之前,林乐遥便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帐中坐卧不安。待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知不妙。 阿铁火进帐跌倒,翼儿双眼紧闭,呼吸有如游丝,脸色发绿,中毒已深。 林乐遥大惊失色,赶忙替他父子把脉。翼儿脉象如丝,气藏乱如败絮,再看他全身灰绿相间,知道剧毒已散布全身。阿铁火虽是瘫倒,功力折损,生命倒没有危险。 他取出落花丹给二人服下。听到动静,林芷嫣爬起身点上油灯。阿穆云、阿兰也赶到帐中,三个女人一见两人这般模样,一齐放声大哭。 “阿云,阿铁的伤不碍事,翼儿的伤倒是有些麻烦。不过你放心,有我在,倒还不至于没了性命。只是…” 林乐遥忙出言劝慰,似有难言之隐。 过了一会,三个女人情绪稍稳,搀起阿铁火回帐休息。林乐遥吩咐,这几日只可用牛骨汤煨麦仁给他进食。一番交待后,拉下帐帘给翼儿疗伤。 林乐遥期颐五轮,自从爱人离世,对逍遥真法的修炼日渐淡漠,以至最后历劫不度。住在涤音谷触景伤情,这才出谷找寻传人。 日常闲暇之余,寄情花草灵药,所图就是治病救人。翼儿中了冥界奇毒,命理秉性与常人完全不同。 这几日,林乐遥使出各种办法,也只能勉强帮他护住元魂。自己虽然用真气把毒素逼在一处,却始终无法驱出体外。狼族小队带回来的万纹龟甲可解灵界万毒,对这冥界蛊毒却是毫无用处。 冥毒隐藏在翼儿气藏中,似乎找到了安身之所。林乐遥真力一减弱就蠢蠢欲动,用丹药驱引也没啥效果。 连试了七日后,林乐遥只好先封住他气藏穴道,扼制毒素蔓延。 如此一来,翼儿先前的修练就废弃了。 首领长老得知消息,天不亮就带人赶到家里慰问,招来村中医师集体会诊,众人一见之下,都是束手无策。 狼族小队次日午后赶回圆月村,剩余的武士们神情疲惫,人人带伤。这次派人去北地探查,赤目长老不见了踪影,阿铁火和翼儿身负重伤,“冰魂之晶”落入冥族手中。 首领长老震惊之余不停自责,直怪自己不够重视。 第67章 除夕年夜饭 事起突然,狼族联盟议事会立刻召开了紧急会议。 军士持十万火急军函前往玄静湖报信,请银宫派人来商议对策。又派出两个千人队去峪道寻找赤目长老,密嘱族中高手查探神雷主峰。传令草原各处关隘加强防备,严防黑蚕死士偷袭。 遇此变故,原先计划的庆功典礼也被迫取消了,先前赶来圆月村的各村长老返回本村。一时之间,草原各处风声鹤唳。 这日黄昏,派往神雷山的队伍传回消息,说是找遍周围百里也没有赤目长老下落。神雷山主峰倒是没有什么异常。 首领长老惋惜之余松了口气,神雷主峰隐藏着一个事关草原安危的秘密,除了历代首领长老,再无人知晓。 冥族这次派遣精锐潜入阴寒之地,盗取了冰魂之晶,伏击了狼族探查小队,赤目长老失踪,首席大法师身负重伤,对于刚刚赢得西界和盟胜利的狼族来讲,打击不小。阿熬突大祭师连续三日在广场上开坛祭祀,祈求绿地圣母的保佑。 七日之后,翼儿醒转,睁眼看见两眼熬得通红的林芷嫣,吃力地问了一声:“芷嫣,父亲他怎么样了?” 林芷嫣见他开口说话,大为宽心。 “阿铁大叔几天前就能下床了,刚才还来看你了呢。” 听到父亲无恙,翼儿放下心来,挣扎着想起身下床。不料刚一用力,浑身就如万蚁噬骨般疼痛,龇牙咧嘴大叫一声。林乐遥听见,赶紧过来给他把脉,把着把着,面色不由沉重了下来。 全家人的细心照料,黄羊肉糜汤,各种灵草丹药,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多月。林爷爷根据他伤情,尝试不同配方,蛊毒就像在他体内扎下了根,只能控制,不能驱除。 首领长老来帐中探望了好几次,送来了一棵雪缘草参,嘱咐熬汤给他服下。亲自用真气试探,也是连连摇头。 青燃宫水沁琰代表镜湖前来圆月村,探望翼儿伤情后,遣人返回玄镜湖,求来三滴“清波寒露”。这些灵丹妙药都只能帮他逐渐恢复体力,对蛊毒却是丝毫不起作用。 最让林乐遥感到棘手的是蛊毒侵入翼儿经脉,似乎找到了宿主,虽然每晚都用真气帮他驱毒,却是收效甚微。 草原上的积雪越来越薄,再过几日就是狼历新年了。 今年春节,圆月村中的气氛与往年大不相同,每家抽出男丁日夜巡逻,戍边将士的假期也取消了。有了这些因素,节日气氛大打折扣。 阿铁火受首领长老命令,组建了一支圆月村特种小队,悄悄在校场演练。针对冥军阴谋,必须要有相应对策。晚间回家,绝口不提此事。 一来怕引起翼儿好奇,二来这支队伍执行绝密任务,不可外传。阿穆云每天削一片草参熬在汤里给翼儿喝下,芷嫣日夜护理,阿兰自打哥哥出事后,变得懂事多了,见哥哥醒来就搬个凳子,坐在床边给他讲故事解闷。 芷嫣不时取出林爷爷收藏的古卷读给他听,这段日子,躺在床上虽然着急,却长胖了不少。 除夕夜,村中响起的鞭炮声挠的他心里发痒,见他一脸无奈的可怜样子,大家干脆搬来木椅,把他抬到了院子里。 噼噼啪啪,璀璨如花,阿兰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大堆烟花,一问才知道,原来都是村中小朋友们祝翼儿早日康复的礼物。两个女孩就在他面前放起焰火,把他逗得呵呵直笑。 今年的年夜饭放在林乐遥帐中,阿穆云精心准备了一大桌酒菜。翼儿斜靠在床上,直流口水。无奈林爷爷交待只能看不能吃,连续多日肉糜汤,他有些招架不住了。 除夕前,玄镜湖派人送来了五十坛贺岁的千花酒,首领长老回赠了草参、矿晶等特产。出于体恤,铁长老特别吩咐送来了三坛。水族酿造的酒无论水质、酿造工艺都与陆地上不同,得此佳酿,可把林乐遥高兴坏了。 席间,林乐遥取出新近用冰莲籽配好的补药送给阿铁火。翼儿回想神雷山峪道一战,知道父亲损功发招,为救自己差点丢了性命,感动得说不出话来。阿穆云察觉儿子心思,提议举杯为父子健康干杯,并代表全家感谢林爷爷这段时间的尽心救护。 林乐遥双手捧杯,心情激动,口中答谢。 “阿云,切莫如此,林老儿内心有愧啊,不说蒙你们收留,在此闲住。就是对翼儿我也有愧啊,若不是我见到这孩子秉质奇异,想将逍遥真法传授给他,哪里会害得他遭这般罪。只怪老夫医术不精,没办法帮他痊愈。” 说到这里,他不禁长叹,黯然神伤。 “前辈这是哪里说起,你和芷嫣都是我们的家人。翼儿今日遭此劫难,是他命中注定,若没有你在,圆月村再找不出第二人能救治了。蛊毒做害不浅,能保住性命已是大大不易,日后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我看,就算是天蓝大哥在世,也要感激你的相教相救之情。狼族武士不惧疆场捐躯,是不是啊?我的翼儿!” 阿铁火望着儿子话语勉励。翼儿闻声重重地答应。 “是啊,爷爷、父亲、母亲、姐姐、妹妹,你们放心吧,我一定能好起来的!” “就是,就是,阿翼他一定能逢凶化吉。我们大家再为他干一杯!” 一旁的芷嫣站起来,端起一杯千花酒,昂头饮尽。 “好啊!我们大家一起来祝愿哥哥早日恢复健康!”阿兰也凑起了热闹。 众人举杯,可怜翼儿干坐在一旁,急得大喊。 “还有我啊,能给我也来一杯不?”。大家看见他这幅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帐内气氛融融,大家放下杯子,林乐遥突然想起什么,口中连连责怪。 “哎呀,真是老糊涂啦。悬霞洲灵隐山尚有一物,应该能化解翼儿中的毒!我咋把这事给搞忘了!” 此言一出,围坐在餐桌旁的一家人都不禁站了起来,翼儿更是瞪大了眼睛。 第68章 前往南方 “哎呀,爷爷,你说的是真的么?” 林芷嫣兴奋地问道。大家见她满脸期盼的样子,不由心里一乐。阿兰趁机取笑。 “姐姐,你对哥哥怎么这么关心啊?”这一问,芷嫣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赶紧把头低下。阿穆云见了心里偷乐。 “哦哦,大家别急,都坐下,让老夫先饮一杯再说。” 林乐遥有心逗逗芷嫣,故意卖个关子。 重新落座,阿兰抢过酒盅给他斟满。林乐遥一饮而尽,饮完微闭双眼,啧啧两声,赞道。 “镜湖美酒,果然不比凡品。好多年没喝过了,真香!” 双眼一睁,精光大盛,开始说出一番话来。餐桌旁众人都放下碗筷,他刚才想起的这件事,显然牵动一家人的心。 “凝沙羡碧影,悬霞伤落花,灵界四洲,风物各异。南部悬霞洲有一处神奇所在,长满奇花异草。 当年,我和影儿偕伴云游,在悬霞洲灵隐山主峰上,见过一棵大树。这棵大树树高百丈,直耸入云。药典曾有记载,此木名叫千丝神木,所结果实称为千丝万缕籽,与万纹龟甲和另一种叫做遗世花的植物并称灵界三奇。 万纹龟甲是极寒之地万纹灵龟的龟壳,五百年一脱落,五百年一生长,千丝神木开花却毫无规律可循。短则两三年,多则几百年。 至于遗世花么,药典上虽记其名,却是连着书之人都没有见过样子,因此只闻其名,不知其详。 这三件东西都是灵界奇珍,龟甲可解灵界万毒,神木树果的功效比龟甲还强,乃是三界一切毒药的克星,除过解毒之外还有种种妙用。至于遗世花,这个老夫就不知道了。” 林乐遥侃侃而谈,他讲的这些故事,别说三个孩子不知道,就连阿铁火也没听说过。 一家人听得入迷,谁也不敢出声,生怕打断他话语,阿铁火默默拿起酒壶,替林乐遥又斟满一杯。林乐遥饮完,眼中透出一丝惆怅,继续说道。 “当年,我和影儿费尽周折,好不容易找到这棵奇树,当时树上并没结果实。我两人形影不离、逍遥快乐,呆在一起比什么事情都开心,见树上无果就离开了。这以后再没有去过灵隐山。 算起来至今快两百年了,千丝神木有没有开花,开了花有没有结出果实,倒不好说了。” 他说到这里,一家人心里不由凉了半截,阿穆云忍不住插话。 “先不管那么多,我看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该为翼儿想想办法”。 “嗯,就是”众人齐声应和。 “那是自然,过些日子,翼儿可以下床行走了。我带他去,但愿这个孩子命里有福,千丝神木,花开果结。” 林乐遥最后的一句话,燃起了大家的希望,帐中气氛热烈起来,一家人轮番给他敬酒。林乐遥来者不拒,整整一坛千花酒,一多半都被他喝掉了。 他自从爱人离世,心中悲戚,之所以最后一劫不度,全因放不下对爱人的思念。情怨难解,灭境难升。逍遥真法突入灭境后便停滞不前,可谓心念已死。总算老天眷顾,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宝贝。他吃住在阿铁火家里,众人待他有如至亲。即便只有一成把握,也要去尝试。 立春一过,草原上的气候转暖,惊蛰未到,地面上已冒出了一丛丛嫩绿的草尖。狼族联盟村落中开始传递着一个消息,百姓都在谈论神雷山极北冰原上发生的事情, 冰原融化,重新变成绿野。村民们奔走相告,欣喜过望。狼族联盟执事长老们的心情却一点也不轻松,千年冰原重新变回草原,是因为“冰魄之晶”被盗走的缘故,这条足以让灵界各族感到担忧的消息,在首领长老的严令下,被封锁的十分严密。 阿铁火依旧每日去校场训练,在家里三位女人的细心照料下,就快把林爷爷压箱底的奇花异草都吃光了的情况下,翼儿已能够下床自由走动了。只不过蛊毒虽然被林爷爷运功压制,却聚在气藏里扎下了根,修炼了多年的逍遥真气被蛊毒牵掣,别说御风飞行,就连打坐运气都没有办法。 他变成这般模样,林乐遥心里比谁都着急。这日晚餐,林乐遥开口说起,准备三日后就去悬霞洲。又说如果千丝神木没有果实,便打算带他去其他地方寻找解毒办法,可能两三年都不会返回草原。 阿铁火知道林乐遥用心比自己都重,除了照他所说也没有其它办法,当下点头应允。其他人心里不舍,但都知道这是为翼儿好,各自去为他们远行做准备。 亲人远行,离别在即,一家人都有些感伤,只有一个人心里最高兴。悬霞洲远在灵界南域,中途肯定会经过那些美丽的人族城市,这可是翼儿自小就渴盼的事情。别人闷闷不乐,他心底早就乐开了花。 林爷爷提到的那座灵隐山,自己受灵龟之托,正好要去找个人。只不过这个秘密,他答应灵龟不能告诉任何人。晚间收拾东西,什么都可以少,唯独红纱披风不能少。 这几日,一家人都没有闲下来,芷嫣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本裁缝书,和阿穆云两人呆在帐中,照着书上的裁剪方法,给林乐遥和翼儿赶制人族服饰。阿兰则在旁边打下手。 狼族联盟与人族世代交好,村中自然少不了人族日常相送的锦缎棉线。不到三天,就给他们赶出了四季穿用的几套衣物。阿穆云特别给林乐遥缝制了两件长衫,阿兰做了几双袜子,最辛苦的是芷嫣,纳鞋底熬得眼睛都红了。 林乐遥则是利用这几天时间,给翼儿讲授人族世界的等级秩序和社交礼仪。翼儿从小长在草原,狼族社会民风淳朴彪悍,可不像人族有那么多规矩。林爷爷教的认真,翼儿却学的马马虎虎。 这日一早,天刚放亮。阿穆云早早做好了早餐,一家人聚在一起用餐,吃完后都去村口儿送行。家里养的牧羊犬大黑知道小主人要远行,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春回大地,南雁北归,天空飞过一排鸿雁。 阿铁火和林乐遥两人并肩走在前面交谈。翼儿背着行囊牵着阿兰小手和母亲她们走在一起。大家对他又是好一番嘱咐。阿兰对哥哥去南方好生羡慕,一路上问这问那。芷嫣则是牵着马缰,低着头不说话。 南门箭楼下的守卫正在换哨,一家人来到护墙河边,阿铁火从怀里取出一枚金令,刻着一个向天咆哮的狼头,双手捧给林乐遥。 “林前辈,这是铁长老吩咐给你们的狼头金令。草原各地,人族盟友见它如见首领长老,你们此去南方,遇到什么事情,可持此令,找人帮忙。” 说完又掏出厚厚一叠银票递了过去。狼族日常商业买卖多为易货贸易。偶有大宗借贷,也是凭信用记账。银票是人族茶马商贩的支付凭证,狼族贸易很少用到此物。到了外部社会,那可是万万不能少。 甚至有说法,宁愿不要婆娘,也要银票! 林乐遥收入怀中,双手抱拳向阿铁火谢道。 “阿铁、阿云,放心吧,老夫此番一定要想办法让翼儿恢复如初。大千世界,各处繁华,正好让这孩子开开眼界。” 早起的太阳睁开睡眼,春风和煦,鸟鸣马嘶。 林乐遥和翼儿翻身上马,向着通往南方的驿道驰去。 灵隐山在悬霞洲最南部的飘叶城,距圆月村有上万里路。翼儿功力尽失,形同废人,这一趟旅途可不轻松。 第69章 全新的领悟 “服了,本王服了,大人您别打了,有话好商量!” 猭火冥王身上的黑岩甲破裂,后背撕心裂肺的疼。他不仅会隐身,还会变身,力量太强大了! 这种情况,几千岁的燃雷境领主从来没想象过。燃雷境是自己的地盘,这颗魂粒能穿过外围的雷电封锁,来去自如,他究竟是什么存在? 说什么也不能被小孩子骑在身上揍。面子要紧,面子要紧! “不嘴硬了?不玩偷袭了?其实要我说吧,你这头蛮牛不仅本领不行,脑子也有问题。” 飘灵收起拳头,继续骑在他身上。 “啊,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还请指教!”,猭火冥王听到这话,只能表示臣服。 “不光你这里不行,畜牧场和菜园子都需要重新整顿。” 飘灵的这句话,把猭火冥王搞的有点犯糊涂。行风境和嘶雨境不归他管,难道这个怪物也去捣乱了? “那大人,您的意思?”他赔着小心,怯生生的问道。 “生灵再造,最重要的是魂魄改造,你这些小兵缺少灵魂,所以几乎没有战斗力。这不是白费功夫吗?” 飘灵说出这句话,猭火冥王彻底服了,这个奇怪的存在,仅仅来了片刻,就一语破的!提升骷髅兵的战斗力,这可是自己多年的心病。 他像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再次请求道。 “大人,您说的对极了,要不您帮我整整?” “也不是不行,我有个条件。” “您说,您说,只要你帮我训练魂兵,我猭火能办到的事,一定去办。” “好,回头我教你方法,这会我有点事,先回去了。” 飘灵说完此话,瞬间不见,只留下猭火冥王傻傻地趴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三足黑鸦惊恐不已,一把推开抱在怀里的母乌鸦,跳下殿梁,围着悬血之门来回踱步。 飘灵外出的时间,三足黑鸦在殿里也搞了些发明,它利用阴元,将殿柱上绿色的生命之光,分出丝,在殿梁上垂下了一架秋千。 老乌鸦低头思考的样子,像极了一位垂暮老人。它本来就快被万年孤独折磨疯了。人形魂魄的到来更加增加了它的绝望,凭什么,小主人的命就这么好?自己修行了万万年,至今也不过是只乌鸦而已。 肉身欢愉无法化解灵魂的痛苦,虽然有那只复制出来的母乌鸦陪伴,它还是会感到寂寞。 寂寞很疼,对此它深有领悟。新主人的所作所为,它没有经历过,也懒得去经历。反正永世为仆的命运,改变不了。 感应到飘灵与灵界本体的意识链接,它内心震颤不已,它有些明白,新主人其实是在双界修行,这里是魂魄,外面是肉身。 元魂之心的进化,是忏灵族的使命。《大幽卷》说的很清楚。元魂之心才是终极修炼,然而这过程太辛苦,看起来远不如双修来的欢愉。 比如老神鸦我,一辈子魂修,都架不住母乌鸦温柔的怀抱,虽然自己和母乌鸦根本算不上双修。母乌鸦的出现,更像是主人的施舍。 “懂得取舍,不失为一种欢乐,然而有时却适得其反。” 飘灵的意识之思不失时机地传来一个启示,元魂之心荡漾起一丝喜悦。就在刚才,如沙粒的短暂时间里,他有了新的感悟。 刚才在燃雷境玩的正嗨,元魂之心突然感应到一阵刺痛。他丢下猭火冥王急匆匆跑回来,准备在悬血之门里迎接灵界本体魂魄的到来。 他需要把三魂七魄凑全,这样才能修炼最纯粹的元魂之心。飘灵的魂体变身,之所以不能凝聚成清晰的外相,就是因为自己天生是一抹残魂。 刚才和猭火冥王打架,他一开始试图用“魂魄压迫”让对手臣服,结果发现猭火冥王根本不受影响。没办法的情况下,他才运用原始之力,把对手揍了一顿。 这说明肉身修炼到灭境,针对元神和魂魄的控制可以不受干扰。外部的实相空间,需要绝对力量,也需要绝对外形。 飘灵前面受到的教育,甚至包括《大幽卷》都极度嫌弃肉躯,然而,当他看见燃雷境的魂兵工厂,他有了新的领悟。 按照太神遗律的法则,飘灵的魂体没有资格去灵界,否则他早就把翼儿直接吞噬了。目前,他只能被动地通过悬血之门,和灵界本体产生意识链接。 就在刚才,灵界本体差一点送了命。飘灵急匆匆赶回来,等待吸收灵界本体的三魂七魄,结果发现希望落空! 这种情况,迄今已发生了两三次,灵界本体的生命力似乎很顽强,与其这样单纯的等下去,不如另想办法。 既然可以制造骷髅兵,说明也可以重塑肉身。有了肉身躯壳,就不必惧怕灵界日光的照射。 修成肉身,进入外界,杀死灵界本体,凑全三魂七魄。再舍弃肉身,重回意域,最终进入神域。这才是元魂之心的最佳修炼之道! 想到这,他不禁沾沾自喜,虽然这想法完全违背《大幽卷》的论述,然而他想去做。 息灵殿里的母乌鸦不就是生命重塑吗?试验成功!刚才不是变身成了人族少年?滋味不错!虽然魂体的变化还很模糊,只是大概有个样子,但毕竟这是第一次。 最近的变化令三足黑鸦很满意,万万年来,它从未体验过家的滋味,如今终于找到那种感觉了。自从有了那只母乌鸦,它终于相信,命运也能被安排。 这要感谢人形魂魄的到来,新主宰的诞生,自己的功劳最大。 “毕竟那颗魂粒,是老神鸦我从海里捞上来的,嘻嘻。” 三足黑鸦又开始得意,虽然它不能肯定,主人这会在不在殿里? 这几天,主人好像失踪了,没有传来任何谕示。 老乌鸦终于迎来了从未有过的生命体验。不在于时间的流逝,而在于内心的感受。 关于生命,它以前从未思考过,直到母乌鸦的到来,才让它惊叹生命之美,命运之神奇。 “卑微如我,去她姥姥的旨意吧,你们没空来烦我,我才不去招惹你们呢,老神鸦要做的是先把这几棵蔓藤种好, 这样就可以从殿梁垂下一架秋千,听说低等生灵的恩爱夫妻,在无聊的时候就喜欢荡来荡去。” 它想到这里,咧嘴偷乐。 尝试改变命定之路,赐予老乌鸦生之快乐,其实非常简单,简单的就如同老乌鸦起床打响的一个喷嚏,既是初试莺啼,又是一声叹息。 飘灵现身,魂体的五官比上次清晰了许多。三足黑鸦发现了这个变化,马上表达了虔诚。 “小主人,您是高贵的忏灵血脉,所以才有福气汲取太神脚印的营养。哪像我,被造出来就是当仆人的命。唉,这不公平啊!” 飘灵没有理它,他已经有了下一步的计划。 燃雷境的那只蛮牛,正可以好好利用! 第70章 重回箭骨关 林乐遥不远万里,找到翼儿。这些年居住在圆月村,住毡帐、吃牛肉和麦饼,过去的生活渐渐的淡忘了,一路向南,不由勾起了许多回忆。他心里时刻都在祈祷,但愿千丝神木开花结果。 并马而行,沿着大道任由马儿自驰。一路上,林乐遥侃侃而谈,讲的都是人族风土人情。灵界各族中人族文明成就最高,林爷爷说的这些事,从小长在草原的翼儿听的饶有兴趣。 “孩子,天下学识分门别类,浩如烟海,人生有尽学海无涯。身技之外更有心养。 武功文才,耕田织作,其实都是活世之技,就像毛发生在皮肤上。道德涵养,心性磨练,缘求天道,彰表人理,才是立世之本。 逍遥真法玄妙无比,精髓说到底是个无字。要有循天顺道之查,兼济苍生之念,才能得无限逍遥!” 林乐遥谆谆教导,翼儿听的连连点头,口中答道。 “爷爷,您说的道理,就像这回西界打仗,狼族大获全胜,也和熊族结盟,水族和好。胜利固然重要,百姓安居乐业才是追求,是不是这个意思?” 林乐遥本来是要他加强心性磨练,不想这孩子竟能联系周围发生的事情,心中牵挂着百姓。他不禁暗喜,孺子可教也! 春原放马,自在悠闲。驿道旁青青的小草,望在眼里,令人心情愉快! 翼儿在帐中养伤,整天窝在床榻上,一直郁郁不乐。眼见万物生发,心情大为好转。若不是残毒滞留,真气受限,他真想抛开马儿,御风飞在空中。 两匹马缓缓而行,他中毒未愈,不能剧烈颠簸。这次远行,只能骑马。正值阳春三月,万物吐萌生长,千丝神木开不开花尚不得知。即使开花结果,果实成熟也要等到秋天,还有半年时间,倒也不急。 圆月村地处雪缘草原最北方,狼族联盟议事会设在村里。一方面有守护神雷石陵的考虑,最主要是因为神雷山以北是极寒之地,背靠大山和冰原,有地理防御优势。 从圆月村出发去灵隐山,纵贯整个草原,将近万里路途。 驿道上南来北往的商贩络绎不绝,每日里,日出而行,日落而息,晚间在旅店投宿。林乐遥看他身体恢复情况,从最初的肉糜粥,已慢慢可以开始正常进食。 走了半个月,不再有饮食禁忌,翼儿居然一顿吃了半只羊腿,把林爷爷看的目瞪口呆,连连摇头。 最让林乐遥感到意外的是,店主几乎都知道这位红缨小英雄,不管他们吃喝多少,结账时取出银票,竟没有一位店主收钱。 狼族社会崇拜英雄,别看翼儿还是个小孩子,他的事迹在草原上早就流传开来。坊间甚至有传言说翼儿是大英雄阿利烈英魂转世。 光顾小店,店主们倍感荣幸。晚间落宿,热情豪爽的狼族挨个来敬酒,得知林乐遥是翼儿师傅后,表现出大大的尊敬。 一路上,酒没少喝,歌没少唱,有了朋友,再远的路途也不会感到寂寞。 来路迢迢去路遥,牧童放笛喜新稻。 埂畔满树争红碧,酒香也催心头高。 天近黄昏,林乐遥手捧酒杯,兴致高涨,坐在桌旁向着南方吟出一首诗来。 翼儿看着他满脸陶醉的模样,心里觉得好玩。这位几百岁的老爷爷,喝起酒来如同年轻人一样,不喝个痛快,决不罢休。 诗酒书茶,琴箫种花。林乐遥不禁想起年轻时游历江湖,那几位竹林好友。 自打离开圆月村,在路上走了半个月了。前方十五里就是箭骨关。 望着这条通往南方的道路,想起半年前还在箭骨大营服役,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如隔昨日。 阿图塔大帅和亲兵队的兄弟们还好么?雪原上那道灿烂的红霞今在何方?越靠近关塞,他心中越发想念红纱披风的主人。虽然知道她的名字,却想象不出她的容颜。 一阵莫名的惆怅袭过心中,明明知道红纱披风的主人不在前方,还是忍不住催起林乐遥。 “爷爷,你这是第三壶啦!别喝啦,上马赶路吧。” “哦,三壶啦?好吧。若是平日得闲,非饮一缸才解馋。” 这座旅店是人族所开,林乐遥久居草原,喝出了家乡味道,不觉间就贪起了杯。 取出银票付酒钱,店主见面额较大,翻箱倒柜凑起一堆碎银,拿布包好找给客人。阿铁火所赠银票都是一百两的票子。驿道小店,哪有这么多现银。 上马挥鞭,马儿知痛,撒腿前奔。箭骨关是翼儿曾经服役的军营,林乐遥知道他心思,赶紧跟上。 天色渐暗,关楼上点起红灯。 打马疾驰,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赶到了箭骨关。马蹄未止,栅栏前闪出十几名举着火把的军士。 “站住,大帅有令,晚间不得通行!” 翼儿见其中一人正是阿格木大爷,赶紧跳下马鞍,向前行礼。 “队长,我是翼儿啊。” 听见喊声,阿格木举着火把抬头一望。几个月没见了,翼儿比离开大营时长胖了些,精神头却不如以前了,病怏怏的。 “是翼儿啊,你这是要归队么?” 阿格木抢前一步,伸手一拍他肩膀,力气不大,竟把他拍的晃了两晃。 “报告队长,我们是要去南方疗伤,这位是亲兵队阿格木队长,这位是木师傅。” 翼儿替阿格木和林乐遥作介绍,林乐遥抱拳还礼,这位白须黑发的人族老者,一看就不简单。 江湖险恶,藏龙卧虎,万里路程不比草原,这次南行,林爷爷叮嘱,扮作采药师徒,沿途不可张扬。 阿格木随手一拍,原是狼族百姓常用的打招呼,一拍之下翼儿左右乱晃,知道他果然受伤,赶紧关切地问道。 “是谁把你伤得这么重?” “是黑蚕死士的蛊磷镖。” 阿格木听完吃了一惊,箭骨峡一战,士兵中了这种毒后,全身发绿,皮肤慢慢腐烂,其状惨不忍睹。 翼儿见他一脸惊愕,半响不做声,赶紧解释。 “呵呵,毒已经被控制住了,放心吧,死不了。” 几句寒暄后,阿格木问过他们已用过晚餐,带他们去客房休息。 冰魄之晶失窃后,草原各处加强戒备,以前夜不闭门的箭骨关接到命令。黄昏一到,禁止通行。各营轮值,今晚正赶上亲兵队把守关门。 客房凿在关楼左侧山壁中,是来往信使歇足的地方,备有日常起居之物。箭骨关镇守草原南界,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得知冥军派遣特种分队隐秘行事,草原各地都加强了戒备。 阿格木吩咐军士送来一桶热水,林乐遥连声道谢,除履泡脚。阿格木一旁提醒,翼儿向林爷爷打声招呼,就往关楼跑去。 关楼大堂前的亲兵认得翼儿,进去禀报被他叫住。翼儿知道阿图塔大帅习惯,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第71章 秉烛夜酒 碗口粗的烛火,照得堂内通明。箭骨营主帅阿图塔端坐着手捧兵书,读得津津有味。翼儿悄悄走近都没有察觉。 见大帅读得入神,翼儿同往常一样,垂手侍立,不敢出声。一会功夫,阿图塔猛地一拍帅案,震得嗡嗡作响。 “拿酒来。” 他喊声如雷,眼光始终不舍得离开书卷。执勤军士闻声,跑进来拎来一坛酒。翼儿笑着迎上去,双手接过递给阿图塔。 “哈哈,是你这个小家伙啊!几时到的?” 阿图塔接过酒坛,抬眼一愣。箭骨营大帅读书有个爱好,读到精彩之处,就要饮酒抒怀。亲兵侍卫都知道他这个习惯,每逢大帅秉烛夜读,都要提前准备好酒。 阿图塔接过酒坛狂饮几口,饮完将酒坛顺手递给翼儿,看他跟着也饮了几口,不由哈哈大笑。 “说的好啊!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 阿图塔接过坛子,又喝一口,眼光盯着书卷,迟迟不舍得松开。 同饮一坛酒,是狼族好友间的举动,大帅做出此举,足以看出对翼儿的偏爱。 “真是一本好书!” 阿图塔诵完此章,回过头来。 “这本兵书是前几日人族信使送来的。据说是一位兵学大师所着。书中韬略诡道,谋伐营御、行军布阵,无不缜密严谨,论述周详。” “可惜年代久远,这本残卷只剩下十三篇。虽是如此,读起来令人爱不释手,振聋发聩!” 阿图塔赞不绝口,又感叹道:“人族兄弟号称灵界之长,单论此书,我看就不假!” 翼儿也读过人族书籍,听大帅评价如此之高,心有所触。除了林爷爷和居住在圆月村中的人族老少,还真没见过几个人族。一本残卷就让箭骨营大帅发出这等感慨,那人族世界不是更厉害。 “翼儿,别看我们狼族勇猛,其实草原村落远不如中原繁华。智慧文明是一族立世之本,光靠蛮力不足谋万年之计。你这次去南方,要多多学习他们的长处!” “遵命。” 阿图塔有意启发他,冰原发生变故后,联盟议事会将命令发给草原各地。翼儿他们动身,首领长老亲笔写了一封信, 以金鹰传书的规格,向阿图塔详细说了发生在翼儿身上的事情。 信中对箭骨营炮队在西界之战的贡献予以嘉勉,叮嘱阿图塔对阵亡将士重重抚恤。密令他与人族朝廷军械司多多联系,改进神烽炮威力。 信的结尾,说翼儿是三千年来,唯一活着走出石陵的人,事关狼族兴衰。如今中毒去南方疗伤,时间不定等等。 箭骨营是翼儿服役军营,首领长老实际上是免除翼儿兵役。狼族男子终生服役,像他这种情况实属特例。 阿图塔知道他要去南部飘叶城,今晚逮着机会,正好引导他。 不知不觉间,第五坛酒见底了,翼儿头感到晕晕乎乎。两人就像多年不见的好友。翼儿从神峰炮队开赴西界说起,一直讲到溃峡阻水,首领长老与熊族水族议和,西界从此太平。 翼儿讲得绘声绘色,大帅听得聚精会神。说起战事转折经过,阿怒哈、古嘟鲁牺牲,阿图塔面朝西方,连洒三碗酒,祭奠英魂。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酒,若不是面对大帅,保持谦逊,略过自己的一番贡献,只怕还要多饮几坛。 “笃、笃、笃”。关楼上值夜军士敲响了三更,阿图塔兴致未了,看见翼儿快在椅子上坐不稳了,呵呵一乐。 “好孩子,真是好样的,不负箭骨大营的威名,当初若不是你坚持,哪里会有这么多故事。 来,干完此坛,快回去休息吧。西界之战如此过瘾,若非镇守之职,本帅都想去杀个痛快。哈哈哈!” 阿图塔站起身,一口干完,转身又拎起一个坛子。面色凝重,心情激动。 “西界之战,我族勇士英勇捐躯,气冲云霄。这坛酒,纪念全体阵亡的将士!” 说完,他面朝西方,拜了三拜后,狠狠地把坛子摔在地上。“咣叮”一声中,飞溅的酒花,如同战士挥洒的热血,激昂热烈,历久弥香。 关楼议事堂值夜军士,奉大帅将令将翼儿背回了客房。 翼儿虽醉的不轻,但还能走路。让士兵背他,自然是大帅给他的最高礼遇。 林爷爷盘腿坐在床榻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闭眼入定。也不知他老人家练的什么功法。 晚间与大帅的谈话,让他对人族产生了更加强烈的崇拜。神烽大炮、逍遥真法,兵书残篇,这都是人族世界的东西。 红纱披风的主人是不是也因为喜欢繁华的人族世界,才会从天界来到这里? 所有的思绪都架不住那几坛狼族老酒,他双眼一合,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飘渺中,一道红影化成了灿烂无比的红霞,在天地俱动间,传来一丝甜蜜。 日近正午,甬道天井透进一道阳光。传令亲兵敲响房门的时候,翼儿还在酣睡。 昨夜和大帅秉烛夜谈,论起酒量,他哪里是大帅的对手。若不是传令亲兵扯开嗓门大喊,真不知要醉到什么时候。 “秦翼儿,大帅有令,今日正午在关楼摆酒给你送行,赶紧起身,不得有误!” 翼儿听见叫喊,一骨碌爬起身来,抄起汗巾,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三步并作两步就向关楼跑去。 春晴正好,艳阳高照。南来的暖风送来了阵阵的油菜花香。 地面上摊开一张牛毛毡,摆上酒肉,阿图塔和林乐遥席地而坐,面前堆了几个空坛,看来已经喝上了。 “来来,翼儿,今日给你饯行,快来坐下。”阿图塔望见他招呼一声。 “大帅,昨天的酒还没醒呢,我可不敢再和您比酒量。”翼儿笑道。 “哈哈哈,说起酒量啊,你这位师傅才厉害!” 他两人刚才已喝了三坛,普通人靠体质解酒,修行者则是比拼内力。林乐遥原本是好酒之人,面前这位将军性格豪爽,言语礼貌。一时喝的高兴,真气外溢,看起来就像罩在一层薄薄的水雾中。 “哈哈,大帅,这回您可遇见对手了。” 翼儿盘腿坐下,提起酒坛给二人斟满。铁盆中的煮牛肉只有他一人在吃,两位前辈斗酒兴起,互不劝让,各自拎着一口坛子,你干一口,我干一口。 十几坛酒干完后,阿图塔晃晃悠悠站起身,朝林乐遥抱拳,说道。 “老前辈,好酒量啊,阿图塔饮酒从没服过谁,今天算是开眼了,您老这么大岁数,这酒量就跟岁数一样,真是越老越能喝阿,佩服,佩服,哈哈哈!” 说完爽朗大笑,林乐遥则是端坐毡上,微笑点头,灭境高士,喝酒只是图个高兴,如果不想醉,谁又能灌倒他。 临别辞行,阿图塔拿出一封装在皮囊中的密信,请他们带往红莲城,又取出一包金银相赠。 翼儿接过书信,婉拒大帅好意,父亲给的银票足够用了。红莲城近年崛起江湖,阿图塔和城主一直有书信往来,正好顺路。 回到房中,换装出发。此去南方,入乡随俗,这身狼族衣服可以不穿了。 第72章 荷泽渡口 阿图塔肩披红氅,足踏墙垣,站在关楼上朝他们挥手告别。箭骨关以南就是悬霞洲地界,驿道缓缓向下,翻过一面陡坡,南方景色映入眼底。 林乐遥带住马缰,手指坡下平原,对翼儿叮嘱道。 “孩子,前面就是悬霞洲了,千里沃野,稻苗青青,好一派田园风光。以后遇人要以礼相待,遇事万不可自作主张。” “好的,爷爷。” 风轻轻吹,河缓缓流,一条钻出地表的地下河在阡陌之间流淌,粼粼闪着微光。天空晴朗,浮云悠悠,农夫斗笠,牧童牵牛。眼前的一切让翼儿倍感新鲜,少了份牧马放歌的豪气,多了份从容精致的悠闲。 驿道两旁都是农田,马儿迈开四蹄,踏着步子缓缓前行,南风扑面,油菜花传来阵阵清香。 走出十几里路,来到一片水田,牵犁黑牛前蹄陷入泥中,脑袋乱晃,呜呜直叫。农夫拽扯系绳,黑牛半天不动。 翼儿见状,带住马缰,想帮那农夫一把。却见林乐遥随手一挥,那头黑牛竟凭空拔高数尺,四蹄在空中乱蹬,脱离了泥田。 黑牛少说也有一千余斤,林乐遥隔空发力,将农夫惊得目瞪口呆。再看时,他已驱马在几丈之外,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爷爷,刚才是您把耕牛牵出来的吧?”翼儿追上前去,好奇地问道。 “没有啊”,林乐遥晃晃脑袋,故作不知。 “肯定是你做的,快告诉我,这是什么招数?” 翼儿有些着急,他逍遥练气刚入气境,还不够资格练习手卷中的奇妙招数。刚才见林爷爷隔空托举黑牛,不禁好奇。 林乐遥接过话来,开始和他兜起了圈子。 “孩子,古代圣贤说,独善其身不如兼济天下,刚才解去农夫燃眉之急,快乐全在一念之间。 万物有灵,源出一体,没有什么高低贵贱,只因心有贪念才有恩怨,有恩怨便有江湖。你修习逍遥真法,最终是要帮助别人,做大事,你明白么?” “嗯,我明白,等我好了以后一定好好修习,学好本事才能做更多事。”翼儿重重点头。 “刚才那招叫逍遥拂花手,是化境中的初级招法,逍遥遁影,隔空飞花。你练气再精深些,就可以练习了。 修行之道,门类不同,殊途同归。按等级来说,分为气、神、化、幻、灭五重境界。逍遥真法从心应万物开始,经御风、飞花、结蜃而至幻灭之境,所依正是天地间无穷无尽、无所不在的元气。 爷爷这辈子看来是修不到长生境界了,这无限逍遥的滋味,但愿有一天你能感受到。” 林乐遥话题一开,缓缓深入。翼儿目前只有炼气入门基础。这次旅途得闲,正好慢慢给他讲解。 “孩子,世间磨砺才可助人成长,练气和修心相辅相成。你体内戾气是娘胎里带来的,既有好处也有坏处。至于蛊毒,倒是不必担心,迟早会有办法。” 两人越聊越高兴,心情有如春花,在原野上尽情挥洒,箭骨峡渐渐淡出了视线,翼儿心里充满了期待。 箭骨峡以南三百里,有一片几十里宽的水泽。耸立着三座小岛,这里就是红莲城。 红莲城是苏姓女子创建,距今不过几十年,却能与悬霞洲其它几座古城齐名,自然有它的道理。 那片水泽原本是平原里的洼地,苏姓女子带人结坝蓄水,垒石成岛。三岛呈犄角之势,岛上岛下设有重重机关, 箭骨峡战役之前,冥族派人来攻,遭到惨败,红莲城一战成名。 初更时分,月光浅浅,水波盈动。 抵近岸边,水面上长满了青青荷叶,如伞盖覆在水面上,一层层望不到边。花蒂刚刚抽杆,季节未到,尚未开花。 水雾交杂,前方隐隐露出三座小岛,岛尖耸峭,乍看起来,就像是三个锥子扎在水中。 几条扁舟系在岸边,渡口木门上悬着两盏红灯。冷冷清清,望不见人影。 也许是马蹄声惊扰了店家,草庐院落中亮起了一盏灯火。柴门开启,一名年轻的店小二迎了出来。 “二位客官,可是要前往红莲城?”小二揉揉眼睛,出言问道。 “店家,我来问你,为何此地如此冷清?红莲城声名在外,不想待客却是这般简陋。” 听见林乐遥问话,店小二赶紧解释。 “客官,你们是第一次来吧。你们有所不知,这片水泽可是插满了铁签,没有平底渡船,外人绝难入城。城主定下规矩,日头一落,便不许外人登岛。我这小店原本就是日头一落便打烊的。” “哦,原来如此,那今晚可要叨扰店家了。”林乐遥客气道。 “不碍事,不碍事,二位请进”。 有生意来,店家自然高兴。说话间接过马缰,系在栓马桩上。 翼儿听他说话,抬眼望了半天,不是城吗?水泽里除了三座小岛,啥也没有啊! 草舍中陈设简陋,一排红纸蒙口的酒坛,柜前两张木桌,几条板凳,就是全部家当。 店小二笑道:“客官,天色已晚,掌柜和伙计们都回家了,只留我一人值夜。不过不碍事,你们要吃要住,却是现成的。” “店家不必费心,我们刚才已用过晚饭。只找两张床榻歇息,明早开渡就走。店中若有煮好的牛肉小菜,随便上几样,再温一壶好酒,能解乏就好。” 林乐遥招呼翼儿坐在酒桌边,向店小二说道。 “好嘞,客官稍等”。 店小二年龄不大,手脚倒是麻利,不一会功夫,便打火备好了酒菜。喂完马匹,插好门闩,向林乐遥客气道。 “客官,酒菜不够只管自取,明早结账就是了。” 说完一指身后柜台,笑道:“厨灶客房,客官随意,我还是继续做我的好梦去了。” 林乐遥见他说话诚恳,微笑点头,摸出一块碎银丢了过去。那小二接了银子,用手掂量怕有半两。连声道谢,自去后房休息。 看小二走远,翼儿忍不住问,“爷爷,红莲城也算人族大城,这里怎么这么简陋?” “哎,我听说红莲城主是一个性情古怪的女子,岛上并不喜欢客人。这次若不是阿图塔将军让我们送信,原本不必来此的,兴许这里平时也没什么生意吧。” “爷爷,你刚才听到了吧,水底插满了铁签。那岛离岸也没多远,不如你带着我御风飞过去,交完信,我们继续赶路。”翼儿年少,不知天高地厚。见客栈如此,心想红莲城也不见得怎样,心中有些不耐烦。 “不可,我们专程来送信。夜间闯进去,有失礼貌,立身处事,万不可意气用事!” “哦,知道了。” 林乐遥猜出他心思,翼儿脸上一红,不敢再吱声了。 一灯如豆,照影残缺。蛙鸣聒噪,愈显静寂。 翼儿拿起酒壶斟满一杯,正要往嘴里送。 “酒里有毒!” 林乐遥低语一声,出手打落他手中酒杯,衣袖顺势一挥,扑灭桌上油灯。揪住翼儿衣服,飞身抢出门外。再一跃,已跳上屋顶。 “嘶嘶” 炸响一枚火信。火星未落,水面荷叶乱摆,传出哗哗水声。 寒芒点点,十几条黑影从水中跃起,手中暗器,一齐招呼过来。 第73章 燃雷境的改造 自从有了乖巧的母乌鸦,息灵殿的气氛热闹了许多。三足黑鸦的心里幸福满满,它打心眼里感谢飘灵。若不是这位新主宰的恩赐,孤独的滋味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飘灵的自我感悟,赋予了元魂之心新的追求。魂魄系潜术是意域空间的法术,在实相空间中对低等生灵很管用,对猭火冥王级别的高等生灵,却很难发挥作用。 如果要在实相空间有所作为,他还需要一副躯壳。 灵界和天界是有日光的,这是一切魂魄的天敌。没有躯壳保护的魂魄,暴露在日光下,只会灰飞烟灭。 元魂之心要获得终极进化,必须吸收灵界本体,与其等他死亡后魂魄回归,不如修炼肉身,主动吞噬。 冥界九层空间,飘灵已探索了三层,风雨两境是初级空间,几乎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燃雷境是冥族制造魂兵的工厂,劳力充足,原料丰沛,他决定在猭火冥王的领地多待上一段时间。 “老乌鸦,本尊想好了,这段时期,我去外界呆一阵子,你把家里好好收拾一下,一成不变的装修风格,你不烦,我都烦了。” 魂珠绽出一片惨白之光,飘灵给他的宇宙飞船加满油,怒焰海里每天都有新鲜的魂魄注入,能量取之不竭。只要太神脚印上的悬血之门不崩塌,他可以随时出入。 “好嘞,我的主人,您想去玩多久都行,只要记得回来”。 老乌鸦听到这句话,心里窃喜,暗想,“您最好永远不回来,反正我现在有爱人了!” 殿梁上的秋千,蔓藤生长。每日里,母乌鸦忙个不停,打扫卫生,照顾殿柱生命之光,查看怒焰海魂粒的供应。这些本该是三足黑鸦的工作,如今都交给她了。 万万年来,习惯了奴仆的工作,老乌鸦终于有了当主人的感觉。 黑岩山下的兵营,猭火冥王为飘灵举办了一场盛大的阅兵仪式。密密麻麻的骷髅兵列队从台前经过,场面宏大,飘灵却懒得去看。 实相空间的生灵,不仅需要骨骼血肉,重要的是要有灵魂! 别看这些骷髅兵数量众多,飘灵几下就可以把他们全消灭,这一点,上次他已经证明了。 骷髅兵惊讶地发现,原本属于冥王的宝座,被一件飘浮在空气中的黑袍所占据。 猭火冥王叉着腰,站在黑袍旁边,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低级生灵无法看见魂体,给飘灵披上黑袍是他的主意。什么都可以少,仪式感不能少。 “蛮牛,难怪你混的这么差!这些骷髅兵数量虽多,注入的魂魄却不够。质量远比数量重要,难怪你要遭到其他领主的嘲笑。” “是啊,魂魄大人,您说的这些,本王不是没想过,只是不知道方法啊!还请大人多多指点。” “这个不难,行风境里有不可计数的动物,你派兵去抓来,你只管搭架子制造,魂魄修补和意识提升,交给我就行了。” 猭火冥王听的似懂非懂,他有些犹豫,行风境是饕皈冥王的领地,这样做不合规矩。千万年来,骷髅兵的骨架都是从死尸身上取来的,抓活物取骨肉,这事可从来没干过。 然而为了提升战斗力,值得去尝试! “来人,去行风境抓一百只动物来,记住要活的!” 猭火冥王主意已定,先抓些来看看效果。如果这位魂魄大人没有说假话,再往大的整。 他拧开酒葫芦的盖子,喝了口烧酒。献媚地问飘灵要不要来一口,结果碰了个钉子,飘灵理都没理他。 这颗突然降临的魂魄,实力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他就像上天赐予的礼物,如果能提升军队的战斗力,那可是大功一件。 不一会功夫,捕猎队就带回了战利品。飘灵拿眼一扫,里面有冥鹿、冥羊、冥猪、甚至有几个自己叫不上名字的动物。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己明明消灭了树母巢穴的冥鼠,怎么还有冥鼠,体型居然还不小。 他恍然大悟,难怪行风境的统治者一直是鼠群,它们的生存繁殖能力太强了!算了,低等生灵的事别操心了,还有大事要办。 “蛮牛,你让手下先宰杀一只,我先试试。” “遵命,大人!” 空空荡荡的黑袍,双袖张开。冥羊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鲜血和魂魄就被飘灵吸收的干干静静。 一道诡异的血线进入黑袍,便再也没有什么发生。 “好,现在杀两只” “四只” “八只” “...” 抓来的动物宰杀完,什么变化也没有。猭火冥王有些懵了,他讨好地问道。 “大人,您想进补就直说啊,这点营养哪够啊?” “少废话,稍等片刻!” 飘灵这句话刚说完,黑袍中便绽出了一道血光。血光稍纵即逝,几乎不被人察觉。 一颗缥缈的魂粒,像芝麻粒一般大小,被修补进排在最前面的骷髅兵骨架内。 变化几乎就在一瞬间,猭火冥王惊呆了,千万年来,自己督造了数不清的骷髅兵,这是第一个开口说话的。 “拜见,...拜...见大王。” 骷髅兵眼里冒出淡淡的惨白之光,森白的骨架上爬上了一层细细的肉丝。向前迈了几步,朝站在台上的猭火冥王鞠躬行礼。 “啊呀,这!”猭火冥王一屁股跌坐在扶椅上,飘灵没有吩咐他坐下,他一直不敢坐,这会是身不由已。 “看见了吧,蛮牛,这就叫魂魄再造!” 飘灵学着息灵圣母的语气,转头又对重获生命的骷髅兵说道。 “你今日,有了意识,可以配得上一个名字。” 他看了猭火,停顿了片刻后说道:“就叫蛮牛骷髅吧!” “还不赶紧跪谢大人”,猭火冥王弹起身,欣喜若狂。 魂魄大人太懂别人心思了,自己的真身不就是头双尾黑牛吗! 骷髅兵得令,往阅兵台看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朝漂浮在宝座上的黑袍磕起头。 经过刚才的试验,飘灵有了新的领悟。《大幽卷》通篇论述的都是高级魂魄的修行之道,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倒着理解。 自己虽然修炼成了元魂之心,如果想去灵界和天界,就需要倒着来。 一百只低等动物的魂魄精血,只够修补一个骷髅。刚才那点营养,全吐给了骷髅。按照这种消耗,要改造猭火冥王的军队,恐怕要耗费几年功夫。 更别提自己还要重塑躯壳,他想到这里,转身对猭火说道。 “效果你也看到了,去抓更多的动物来吧。记住,要活的!” 第74章 水泽下的城池 “恶贼,拿命来”。 嘤嘤嗡嗡,无数星芒从四面激射而来,犹如星河中飘落一张渔网。 菏泽中跃出一群人,不及落岸,手中暗器连发。破空袭来的暗器,发着光在空中自转,发出嘤嗡响动,月光下煞是好看。 林乐遥眼尖群芒如星,封住自己去路。一时兴起,竟朗朗笑出声来。 笑声中,他双手凌空摆动,长衫飘拂,起舞般急速旋转起来,月光下荡出一片灰影。 袭来的光亮亮、会发音的暗器,不知被什么力量牵引,随着他转动的身影开始旋转。像激流中的漩涡不停搅动,嘤嗡之声不绝于耳。 偷袭人见他出招,惊骇之余,灌力再试。不过是往漩涡中添了几滴水珠,可谓滴水不漏。 花间起舞,携风卷叶。林乐遥露出这手,别说翼儿,那群偷袭者也看呆了。 翼儿猛地想起《逍遥手卷》中的一幅图画,画上女子,素缟长裙,在桃花下翩翩起舞,没想到这也是应敌招式。 他知道爷爷是在有意戏耍这群偷袭人,心里暗想。 “这招要是林奶奶使出来,估计更好看!” 林乐遥性情所至,童心大发,使出水沁影所创的这招“飞花弄影”,虽说没有女子的轻柔曼妙,御风弄物的功力却是非同小可。 转了几圈后,那群人显然是被震慑住了,不再发招。林乐遥止住身形,双臂一扬。星芒蹿起老高,如同烟花当空炸响,几十枚暗器远远掉入水面,噼噼啪啪溅起水花。 这群人必是红莲城的埋伏,自己来送信,不是来杀人。 林乐遥散完群芒,哈哈大笑,指尖拈着一枚精铁莲花,提着翼儿衣领,跃出院墙。 “出污泥而不染,这等清傲的花儿用作暗器,有点煞风景啊!” 林乐遥摘下一枚暗器,出言嘲讽。 “爷爷,我猜这可不是你发明的招数。呵呵。” “哦,那你倒说说,是什么?” 林乐遥说话轻松,故意反问。 “老…,老前辈神功卓绝,自叹不如。看前辈身法招式,空灵洒脱,绝非冥界人士。这等招式,倒像是一位女子舞袖弄花。恐怕是认错人了,还望前辈海涵…” 人群中闪出一人,提着一柄精光长剑,说话间尚有些惊魂未定。翼儿循声一望,说话的竟是刚才那名店小二,额顶满是汗珠,神情狼狈。 “哦,你这小二,说的倒不错,阁下应是红莲城中的人了?” 说话间,林乐遥将精铁莲花递给翼儿看。暗器半指长短,做工精巧,十几片锋刃做成莲花状,用结扣套在一起,难怪能旋转发音。 “敢问老前辈从哪里来,为何要到红莲城去?” 店小二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问了一句。 “呵呵,老夫欲往南方,本无意叨扰,受人托付,有封信要带给苏城主”。 莲花暗器,自然是红莲城人,林乐遥眼见如此,道出实情。 “刚才事出有因,前辈莫怪。” 店小二口中道歉,将长剑抛在地下,抱拳又施一礼。 “是啊,你们也不问清楚,就下狠招啊,还往酒里下毒!”翼儿忍不住责怪。 “哦,小兄弟,给你赔礼了!刚才前辈说有信要带给城主,不知可否出示?” 这群人警惕性不低,致歉之余还存有戒心。 “喏,信就在这,不过这封信可是要当面交给苏城主的。” 翼儿从背包里取出信囊,举在手中晃了几晃。狼族军信封口处皆蜡印,相隔几步,看得十分清楚。 店小二一望之下,送了口气,笑道。 “原来是阿图塔大帅的信使,苏子冲代家母欢迎二位上岛” 。 红莲城城主苏明夜只有一个独子,没想到竟是眼前这个店小二。 原来近日城中得到消息,冥界高手渗透到灵界各处图谋不轨。红莲城居于水泽之下,易守难攻,上岛只有靠渡船接运。 城主下令在渡口设下埋伏,专等敌人上钩。江湖易容之术常见,苏子冲见他二人打扮虽如常人,夜间来访,不知上岛规矩,顿时起了疑心。 苏子冲惭愧之余,言语更加客气,林乐遥自言姓木,带童儿去南方采药。江湖中人隐藏身份,他明知是假,也不便追问。 苏子冲拾剑入鞘,在前引路。一番安排后,只带几人,撑起渡船向里驶去。 平底木船,行驶缓慢,一篙在尾,水波荡漾。半空明月倒映于水波之间,静谧安详,心情顿好。 前方三岛距离越来越近,踏上船头望去,水雾弥漫间,岛面微微隆起,高低一致,像是三座建在水中的坟冢。 让人感到不解的是,岛上种满花草树木,却不见一处房屋院落。 驶入两岛间的水道,撑篙暂停。苏子冲走上船头,取出一枚火信点燃,晃了几晃。 前方“哗啦啦”水响,水中拉起了一条铁链,荆棘铁刺密密麻麻。没想到,红莲城防备如此森严。不仅水底,就连水道中都暗伏着倒钩。 “速速禀报城主,箭骨关信使到访。” 苏子冲朝向岸边,大喊一声,声音洪亮,修为倒也不差。 埋伏在暗处的守卫认得少主声音,启动机关,开启暗门,一队手掌莲灯的人迎了出来。 再度撑篙,船行靠岸,苏子冲抢先跃下船头,做个手势请客人下船。 掌灯出迎的都是女子,挎着短弓箭袋,与狼族社会大大不同。征战是男人的事,从没听说哪个女人舞刀弄枪的。 “恭迎少主。”掌灯女子上前相迎,言语恭敬。戎装在身,也难掩眉间清秀。 “嗯” 苏子冲哼了一声,丝毫不看那群女子,举手投足,傲慢十足。 洞内备有马车,前面一辆驷马带缰,华盖红褥,装饰华美,苏子冲也不相让,自顾跳上车。旁边女子则请客人上后面马车。 那队女子则是骑上马,分侍两旁。掌灯开路,向洞内驰去。 青石坡道缓缓向下,与破军岭暗道有异曲同工之妙,越往前走,翼儿越是惊讶。 这条坡道竟是喇叭形,越往下越宽。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停下。若非亲眼所见,他真不敢相信是在地下。 天地顿开,水泽下竟隐藏着一座方圆十里的城市。 城中房屋鳞次栉比、座落齐整,四条长街依稀可辨。家家户户的门檐下,都点着一盏红莲灯,盈盈闪亮,红朦一片。 夜已深,街道上不见行人。单看这万盏灯火,就是一座繁华之城。掘地建城,真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 城中位置,一座圆台托起三层楼阁,比其它房屋高出许多。底层圆台宽阔,上面各层逐次内收,远远望去,像是一盏灯座。 城中都是灯笼红光,唯独这座楼阁青光笼罩,看着有些怪异。 踏上街道,两辆马车加速行驶。街道旁的红莲灯一盏盏,就像两条笔直的红线,飞入城中。 第75章 红线青灯 红灯,红莲灯,如血一般的红! 青石长街上的八条红线,一齐指向灯座上的那盏青灯,意有所指。翼儿在看热闹,林乐遥乍见此景,心中一疼。 天下有缘男女,月光红线相牵。红莲城建在地底,以红灯暗指红线,所有的红线都指向青灯。红线燃尽,姻缘飘散。何等的凄迷哀怨! 林乐遥如何不解此意?他会景伤情,猛地想起了生命中的至爱。 青石街道,平坦通畅。一会工夫,马车便来到了中心楼阁前。走近一看,砌台又圆又阔,周围建有一道围墙,墙白瓦灰,甚是清静。 抬眼一望,先前所见青光原来是嵌洞中一支支蜡烛。白蜡垂泪,层层叠叠,烛火看起来像渔网上的网眼,十分怪异。 骑马女子早早熄灭灯笼,下马牵缰。墙门开启,走出来几名红衫少女,一人手捧两块麻垫,铺在车舆下。 苏子冲下车,脚底在垫子上蹭了几下。入乡随俗,老少二人也是照做。 苏子冲见来宾识礼,心中一喜,抱拳致谢。 “家母定下的规矩,外出回来,得把脚下浮尘擦干净,客人见笑了。” “悉随主便,不妨事。”林乐遥微笑点头。 “这是什么怪规矩?真麻烦!”翼儿心里老大的不耐烦。 “焚心阁是家母修身之处,家母有令,外人平常不得入内,二位且请稍候,我进去禀报。” 说完此话,苏子冲右手一摆,带着掌着火把的少女返回门内。同来的那队女子,转身离开,大街上顿时只剩下他两人。 “这是什么待客道理,城里稀奇古怪,点这么多蜡烛,也不怕把阁子烧了。” 翼儿受此冷遇,早已按捺不住。把客人单独丢在街上,要是在圆月村,非被唾沫给淹了不可。 “呵呵,我们初次来访,人家有点戒心可以理解。这座城玄机不少,苏城主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林乐遥拈须抬头,望着一层层盘旋而上的燃烛,似有所思。红莲城崛起于悬霞洲,短短几十年,就有这等规模,不容小看。 足足等了一刻钟的工夫,墙门打开。苏子冲换了一身行头,匆匆跑来。 翼儿见他华服翩翩,腰配玉带,折扇上画着一朵荷花,银冠贯发,缨緌抖动,打扮的像个人族王爷一样。心里暗想。 “这位少城主气派不小啊,耽误这么多时间,敢情换衣服去了!” 苏子冲脸露愧色,深施一礼,说道:“木前辈,家母已就寝了,晚辈不敢叨扰。子冲掸尘更衣,回来慢了些,还望前辈见谅。” “山野村夫,不敢受少主大礼,城主既然没空,明日再拜不迟。”林乐遥回礼,客气一句。 “前辈真人不露相,子冲哪里敢怠慢!” 刚才在渡口,林乐遥使出灭境招数“飞花弄影”,最后把暗器丢入水中,如果反击回来,自己哪里还有命在。 平日里在城中,除过母亲,苏子冲对人颐指气使,今日遇见高人,打心里佩服。 “前辈稍待,你们从草原来,正好帮我相相马。” 说话间,苏子冲不停向右侧街道张望。他二人客套,翼儿懒得去听。待听到相马,这才来了精神。自己和林爷爷的坐骑,留在了渡口。难道地下城里,还能有什么好马? 正思量间,街道上突然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翼儿一听之下,就知脚力甚劲。 狼族惯以弓马,他从小在草原长大,一听蹄音,就知道这几匹马绝非凡品。 三匹马儿驰到眼前,一红,一黑、一白,浑身没一根杂毛。翼儿一见之下,大喜过望。当先一人牵缰带马,右臂袒裸,皮裤皮靴,正是狼族打扮。 来人翻身下马,冲抱拳行礼。 “少主人,这三匹马已驯得差不多了,请少主试驾。” 说完一抬头,望见了苏子冲背后站着的翼儿,先是一楞,紧接着迎前几步,单膝着地,双手抱拳,笑道。 “哈哈,红缨小勇士,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红缨大会,翼儿赢得一枚红缨血,在草原传为佳话。狼族社会最重英雄,面前这位驯马师想必也参加过那届盛会,自然认得他。 驯马师这番举动,倒让苏子冲吃了一惊,请他来训这几匹烈马,就算对自己也没行过曲膝礼,翼儿不过是个小孩子,他怎么会有这个举动? “我是落雁村的突吉儿,少城主让我帮他们驯马的。” 驯马师道出身份,翼儿赶紧上前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狼族社会,武士地位最高,更何况是夺得红缨血的小英雄。 工匠给武士行礼原也平常,只是翼儿中毒在身,真气受制,废人一般。这番举动倒勾起了翼儿的伤心。 “少主,这位小哥可不得了,在草原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突吉儿兴奋之余,道出翼儿身份。倒显得先前隐瞒身份失礼了。 苏子冲心里一乐,接过话来。 “我就说嘛,前辈如此了得,原来是草原小英雄的师傅啊。”众人听见此话,齐声大笑,先前猜忌顿时烟消云散。 “我看啊,这马不用相了,前辈请随我来。” 翻身上马,苏子冲当前引路,向城南驰去。 心应之术辨识万物,翼儿真力受制,心应术却是更加娴熟。进洞之时,是东边方向,此刻向左,自然是城南。 临窗把酒,侍女穿梭。红莲城待客之道十分周全。时近二更,苏子冲亲自将客人送到礼宾馆,吩咐管事摆酒洗尘。 他有心结交二人,丝毫不敢怠慢。刚才在渡口,差点给客人喝了毒酒,正好借此赔罪。 人族厨师,手艺上品,色香味名,尤重花样摆式,盘盘碟碟,一会是荷叶承露,一会是浅塘戏鱼,一会又是莲生贵子的,单听菜名都快把翼儿搞晕了! 最让他食欲大振的是一种红鳞白尾的鲤鱼,较之草原牛羊肉,鲜美无比。 席间所饮,是一种秘制莲酒,酒色微红,带有淡淡荷香。林乐遥第一次喝这种酒,哪能放过?一番畅饮,差点把客栈存货喝光。眼见客人尽兴,主人自然高兴。 “咄咄咄”三更声传来,城中报更不用铁锣,竟是木鱼,林乐遥听见,会意一笑。 进入客房,陈设典雅。客房中支着一个半人高的木桶,里面盛满热水,水中飘满鲜花。 两名侍女敲门要替翼儿更衣沐浴,翼儿面上一红坚辞不就,除了阿穆云母亲,从没有其他女子给自己洗过澡。 人族社会的奢靡享受,除了脸红心跳,只剩下吱吱唔唔支走侍女这招了。 解衣入桶,水暖花香正可解乏。渡口一番折腾,把人累坏了。他双手搭着桶沿,不一会,就昏昏睡去。 血光转为黄光。自己站在一道黄灿灿的光门前。 光门里似有无数血滴漂浮,若隐若现。 一片从未踏足过的异域,风雨雷电,沼泽迷雾。 视野尽头,红焰如海,晶魂翻腾。大殿里一只三足黑鸦,正围着一个红得无比纯粹的脚印盘旋。 第76章 红莲城主 “叮叮”几声。 浴桶中水已冰凉,窗外隐隐有破风声。翼儿从浴桶中爬出来,扯过浴巾往身上一裹,推开窗户朝外张望。 屋顶上,林乐遥正与一名黑衣女子动手。城中莲花灯经夜不熄,眼前之情看得十分清楚。 女子身法轻灵,出手凌厉,忽而跃起,忽而落下。双手交错,鸳鸯钺不断变换着招数。 林乐遥背负双手,只靠步法闪躲。女子转眼间连发七八招,他双足挪移,不回一招,闲庭信步一般。 如此几下,女子被他激怒,“哼”地一声,跃起数丈。洒出满天金雨,嘤嗡之声不绝于耳。 林乐遥止住脚步,灰衫上荡出灭境气罩。漩涡卷水,“叮叮当当”屋瓦上响起一片撞击之声。 女子见状,未及落地,一个后翻飘出老远,顷刻间没了踪影。 礼馆中响声嘈杂,守卫军士这才赶来。 林乐遥纵身落地,自返客房。抬头见翼儿窗户大开,微微一笑,弹指抛来一物。 一枚金针赫然钉上窗框,尾部莲花坠嘤嘤颤动。 次日早晨,礼馆主事叫醒客人,当昨晚啥事也没发生,只说少城主派马车在门口等候。 人群熙攘,长街两侧热闹非常。街上行人远远望见马车避让,屋檐下灯笼已熄灭,城内却是光线普照。 光源果然来自焚心阁,楼顶反射出刺眼光线,自然是日光无疑。翼儿猛地想起神雷石陵里的采光原理,日光肯定从洞顶引入,楼顶覆瓦其实是铜镜。 砌台蜡烛燃尽,如同眼泪沾在台壁上。蜡痕厚度不浅,许久未曾清理。 进入楼阁,人族木艺,精致奇巧。苏子冲招呼客人落座,堂内侍女奉上清茶。 “家母在顶阁等候二位,容我先行禀报。” 苏子冲转身上楼。得此工夫,趴在窗台上向下一望,全城景色收入眼底。抬眼一望,石乳悬垂,原来红莲城建在地底溶洞中。 “家母有请,请随我来。”苏子冲返转,出言相请。 房门微开,燃香袭鼻。一杆碧玉雕成的青竹香架立在楼梯旁。南首端坐着一位红袍女子,面蒙黑纱,一双美目,秋水迷离。襟绸自垂,身材曼妙,想是年轻之时必是个绝色美人。 女子眼光一扫众人,眼里透出无限哀婉。墙壁上裱着一幅长轴水墨,落笔恣肆,淋漓飘洒。画上竹叶疏密交织,层叠狂乱。远天几抹乌云,山雨欲来。 “月老牵线可有误?龛前焚心恨往生!胸中风雨强过人间风雨,作画之时遇有难心事,故而苦苦思量。” 林乐遥眼望画卷,发着感概。 此言一出,竹椅上的女子心中一凛,站起身来。 “也曾悬针织千叶,月夜掬水浣轻纱。” 红袍女子声音轻宛,不行江湖之礼,盈盈道了个万福。 “先生修为精深,擅解丹青之术,一语道破画中真意,小女子佩服!” 林乐遥双手一揖,口中笑道:“呵呵,城主过奖了。月老牵线不遂意,燃烛焚心恨往生。其实昨晚你我已经见过了!” “先生妙解闺心所指,想来也是个风流倜傥之人,不知此生可有孽债?” 她被人看破心思,心有不甘,目光低垂,悠悠回道。 林乐遥闻声愣了一下,无奈地摇摇头,回道。 “老夫的确有愧于一女子!” “情何以堪?千烛相伴。往事莫问,秋水东流。先生话语句句投机,快请入座。” 红袍女子见一番话触伤客人,心里不忍,说话间抬手摘下面纱。她肤白如玉,五官精致,双颊上各有一道深深的疤痕,把翼儿吓了一跳。 “今日得遇高人,明夜自当以真容示人”。 红袍女子摘下面纱,款款来到左首客座,与林乐遥并排坐下,苏子冲和翼儿在对面作陪。 “水底之城自甘寂寞,明夜不及远迎,还望先生恕罪。” 苏明夜说话间,提起茶壶亲自奉茶,这可是大大的礼待。 “城主客气了,昨晚蒙少城主一番款待。城主亲临赐教,千针走线,闺趣盎然,临别以花相赠。老夫一并谢过了,呵呵!” 林乐遥捧盅饮茶,苏明夜听他言语戏谑,心中一乐。这个白须黑发的老儿,这么顽皮! 昨晚,苏子冲上楼禀报,说起在水泽渡口,言语间对林乐遥无比仰慕。苏明夜身为一城之主,怎能轻易咽下这口气?支走儿子,暗访礼宾馆,以独门暗器“千针万线”穿窗引出林乐遥。 她年轻时拜在灵界织造大师风婆娑门下,学得一身机巧本事。踏入江湖后遭遇孽缘,愤然隐居,开创了红莲城。 两人在屋顶过招,林乐遥修为远远胜过自己,今日见面一语破的,点破自己心思,不禁叹服。 “明夜昨夜鲁莽,先生见笑了。小女子学艺不精,不敢再扰先生!”宾主会心一笑,捧茶释怀。 翼儿取出书信,恭恭敬敬地呈上去。苏明夜拆封看了几眼,呵呵一乐。 “这位阿图塔大帅,我道他只是一介武夫,没想到走笔行文,心机细腻。他请我帮忙,尽是溢美之辞”。 翼儿听见,赶紧插话。“城主姑姑,我以前是大帅传令兵,大帅他平日除了练兵,最喜欢读书了,他房间有很多本人族典籍!” 苏明夜听见回话,含笑点头,眼光在翼儿脸上一扫而过,转头向林乐遥奇怪地问道。 “这位小哥额顶黑气盘绕,莫非身中剧毒?” “城主所言极是,我们正是要去南方找解药,送信只是受人之托”。 苏明夜点点头,不再多问,娓娓道出一番话来。 “先生高人,明夜就不多言了。红莲城开城以来,经了不少事情。三界纷争不断,冥族不断挑起事端。红莲城凭借机巧,得以保全。 阿图塔大帅来信是想请我抽空去趟箭骨关,帮他们设计机关。箭骨峡大败冥军,明夜亦有耳闻。我建此城,原本想隐世了此残生,可惜世间纷扰,却不是躲在地底,就可以回避的!” 翼儿听到这里,心有所动,站起来朝她深施一礼。 “城主姑姑答应援手,翼儿在这里代大家多谢了。” 说着就要磕头,苏子冲一旁看见,赶忙伸手搀住。 “小兄弟切莫多礼,阿图塔大帅看得上我这点斗巧之技,明夜自当尽力。” 苏明夜见他真情流露,点头答应。 红莲城主苏明夜,天资聪颖,自幼擅长女红,拜入茗绣山庄,勤学苦练,渐渐于女红中悟出机关制造之术,可称天下第一巧手! 她巧借地底溶洞,蓄水造岛,埋设机关。天下暗器无不以隐踪无声为要旨,唯独她造的暗器嘤嘤作响。 莲花镖构造奇巧,发射速度远比其他暗器要快。也是因为女子斗巧心理作怪,刻意做的象孩童玩具一般。 昨晚交手,林乐遥有意摘下一枚,可谓识得她的良苦用心。 第77章 赠马南行 焚心阁中,宾主闲聊,气氛融洽。林乐遥与苏明夜大谈琴棋书画,话语机锋,几度交试。林乐遥有心劝慰,一试之下才知她伤情至深已入绝境,只好作罢。 苏明夜得知他喜好琴道,提出要亲手制做一面琴相赠,林乐遥欣然领受,得天下第一巧手制琴,岂不乐哉! 清茶爽冽,一问才知道是用莲籽莲芯焙制而成,南方气候潮湿炎热,正好去火明目。 日近正午,苏明夜打住话题,说多年前发誓再不饮酒,让儿子代母款待客人,得知他们今日就要启程,取出金银相赠,林乐遥婉言谢绝。 走出焚心阁,翼儿心情轻松。阁间谈话,语意精深,他根本插不进嘴,早就憋得晃。 他心应御风术已经入门,修心养性还差得老远。林乐遥迟迟不授相搏之技,就是这层意思。 修行之道,练气为基,养性为辅,两者相辅相成。犹如聚沙成塔,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去南方开阔眼界,正好有益。 苏子冲说起自己弱冠之年。林乐遥见他一表人才,心叹他年纪不浅,不得名师指教。昨夜受他款待,母亲制琴之诺,有心教他些练气培元之法,一会找个机会再说。 来到西街一处院落,门前一幅联匾,黑底白字。 “曲水凝碧醉远客,廊桥回转听佳音。” 一看就知道是间酒肆。曲桥游廊,叶底池鱼,屏风隔出客座,偶闻丝竹轻曲。 苏子冲抬手相请,说道:“鸣翠池是城里聚酒吟诗的地方,子冲在此给二位饯行。” 少主驾临,店家不敢轻慢。掌柜将三人引至一处凉亭,曲廊回水,天光散漫,落座于此,心情舒畅。 酒是莲籽酒,菜肴多为莲藕,较之昨晚,多出了几分清雅。白尾红鲤自然少不了。 苏子冲替二人斟满酒,举起杯,神情惆怅。 “子冲有幸结识二位,今日别过,后会有期,先敬二位。” “小哥哥不必感伤,等我病好了再来看你。”翼儿接过话来。 “好,一言为定,再饮一杯!” 他身为少主,处处呼风唤雨,昨夜得见高人,自然生出许多仰慕。 酌酒慢饮,苏子冲谈起武学修为,出言讨教。林乐遥听完呵呵一笑,正好还个人情。 “武学源脉,原是祖先日常生活所创。初为活动筋骨,渐有防敌之用。宗旨不在争强斗胜,而在健体经世。 做不到虚怀若谷,难有高深修为。练技可以强身,练气可以养心。 养心之道总有一念,邪不压正!邪魔歪道纵有天大本领,最终会被其心魔所害。这个道理,你们先要明白。” 他侃侃而谈,这话也是说给翼儿听的,两人抢着给他斟酒。林乐遥喝得兴起,让店家取来笔墨,走笔如龙。翼儿一看,写的正是逍遥手卷中的练气心法。 林乐遥停笔写完,朝苏子冲笑道。 “少城主养尊处优,万不可据此为傲。修行之道如水滴石穿,这里写是一些练气法门。如蒙不弃,可照此练习。得少城主款待,岂有不谢之理。哈哈!” 林乐遥膝下无子,自打爱人离世,心灰意冷,从此退隐江湖。今日见到这些晚辈,出言指点,不禁想起自己当年。 苏子冲接过心法,离座叩谢,被林乐遥一把拽起。 突吉儿牵着三匹马等在门口,摆渡进城,坐骑留在渡口。苏子冲以草原良马相赠,不必再折返取马了。昨晚翼儿见过这几匹马,比起自己骑来的马,更胜一筹。心想,这位少城主还真是客气。 驰出洞口,天光大亮,岸边一排竹筏,竹筏上两名船夫都是兵卒打扮。苏子冲下马,深施一礼,说道。 “前辈、小兄弟请上筏吧,这两匹马儿脚力不错,正可伴君远行,子冲在城中静候佳音。” “得少城主热情款待,感激不尽,他日有缘再会。少城主一表人才,天资不低,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登上竹筏,牵过马缰,船夫正要撑船篙,苏子冲突然在身后大喊了一声:“二位留步”。 林乐遥拧身回头,苏子冲面上犹豫了一下。 “前辈,子冲还有一事相求,不知该不该讲?” “少城主有事,但说无妨。” 苏子冲靠上前,压低声音说:“前辈要求南方,我想求前辈帮着打听一件事。” “好!” “前辈,子冲生在城里,从不知生父是谁?家母有令,不准我踏入南方半步,更不许打听这事。前辈此去南方,如果有什么消息,相烦一定告知。” 苏子冲言语恳切,说到最后颤颤微微。翼儿就在旁边,他说话声音虽小,却听得十分真切。 人伦常理,听见这话,他心里也一痛。 “他没有见过父亲,我不也一样吗!” “少城主放心,老夫记下了” 船夫撑起长篙,苏子冲牵马站在岸边,目送竹筏驶远。两匹草原亮马兴奋地打着响鼻,四蹄刨动。在地下呆得久了,见到天地辽阔,浑身有劲。 红莲城主性格怪癖,百姓深居简出,不喜与南方交往。南岸边两条驿道缓缓朝向远方,岸边却连渡口都没有。 翼儿骑的那匹黑马,不等竹筏停稳,一声嘶鸣,跃上岸来。那片白马也是一跃而下。老少二人乐得哈哈大笑。 林乐遥眼望前路,心情激动,牵过马缰,驰上右边驿道。 草原马儿最喜自由,不等提鞭,迈开四蹄,自行奔跑。 天近黄昏,任由马儿自驰,一个时辰下来,足足跑了三四百里路。 越往南走,潮气越盛,天上渐渐飘起了细雨,平原地势渐渐转为丘陵地貌。前方氤氲水雾,山岗起伏,驿道变得弯弯曲曲。 翼儿以为南方都是绿野平原,不想这里也有山岭啊。比起草原神雷山脉,风景又有不同。 圆圆山顶,起伏梯田,植被茂盛,几乎看不到岩石,更没有积雪。 细雨如毛,带来丝丝凉意。一条小河横在面前,河水弯弯曲曲。 下马歇息,就河饮马,山岗上散落着数间茅屋,隐在一大片果林后。林乐遥手指村落,面露喜色,对他说道。 “你看,山岗后就是揽月山庄了。等会啊,我带你见一个好朋友!” “好啊!” 翼儿高兴的答应着,没想到林爷爷还有朋友住在这。在圆月村时,他可从没提过自己在江湖的事。 进入果林,花枝簇簇,开满了一团团素洁的小花,细雨如洒,花木清润,置身其中,别有一番清雅。 “玉颊洗风露, 素月淡相映。” 林乐遥心情大好,吟起诗来,回头对翼儿说道。 “孩子,这就是梨花。寒香靓艳,冰清玉洁。草原是没有的。山间节气稍晚,此时才开放。这些南方草木,你慢慢就会认识。” 驰出果林,踏上进村道路,座下两匹马儿突然发出惊嘶。 村口一间茅屋,柴门大开。地面血迹斑斑,躺着两具尸体。一长一幼,是一对母子。母亲怀中幼子尚在襁褓中,小嘴微张,气绝多时。 林乐遥飞身下马,抢进柴门,出来后又跃上屋顶察看了一番。 回来时,长须不停抖动,激愤无比,口中骂道。 “哪里来的恶贼,出手如此狠毒!” 第78章 魔灵觉者的计划 燃雷境这几日发生的变化,用猭火冥王自己的话说,就是一个字。 “服!” 魂魄大人这是修炼的哪门法术?飘灵此刻在他心里,简直像神一样! 制造骷髅兵,用炮灰去打头阵,是冥军固有的战术。相比天灵两界,冥族最好斗,却有个天然劣势,就是人丁不旺。 比起灵界部族,冥族的人口出生率多年都在低位徘徊。否则巢堂会议,母皇也不会急于废除血脉之戒。 运用回魂术,制造半生灵骷髅兵,是猭火冥王一直以来的使命。以前制造的骷髅兵,充其量只是傀儡,严格讲还不能称为战士。 魂魄大人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魂兵的改造进展的很顺利,飘灵的试验似乎迈上了正轨。除了速度不如人意外,其它的一切基本说的过去。 双尾蛮牛言听计从,收回了燃雷境兵营外的雷电。 按照魂魄大人的意见,所有的材料都有用处,没必要再用雷电试魂筛选,一来纯属浪费,二来挤占空间。 工厂就该有工厂的样子,没有足够大的厂房,怎么扩大生产? 猭火冥王严密封锁消息,生怕惹魂魄大人生气。他和手下兴奋的几近疯狂。这几日,专心只做一件事,就是捕猎。 其实飘灵可没这么好心,质量好的魂粒和鲜血几乎都被自己吸收了,这是逆炼元魂之心的需要。没有躯壳保护,魂体无法去外界。去不了外界,怎么吞噬灵界本体? 骷髅兵的升级,充其量只是副产品。既然有人愿意打工,何乐而不为! 志向宏伟,计划周密,无需让旁人知道! 猭火冥王崇拜地看着漂浮在空气中的黑袍,他下令在黑袍上绣了一个红色的牛头,既表示对魂魄大人的尊敬,也有助于满足他的虚荣心。 “老三,你今天必须给个说法,要不咱找母后评理!” 兵营中冲进一道旋风,将骷髅兵队形冲的七零八落。飘灵浮起身,往前一看,原来是一头脊背上长满肉刺的野猪。 獠牙撞进台座,野猪昂头发出嘶吼,将检阅台撞的晃动起来。 飘灵大喜,这头野猪的修行可不低,如果能把它吞噬了,对修行一定大有好处。 飘灵的魂体爆发出一道惨白的精光,人形魂魄张开了大嘴。元魂之心的逆炼,遵循生命的进化法则,需要从低等生物开始。这头年兽好几千年的野猪,抵得上万只冥鹿。 “啊呀,疼,疼!这是什么怪物!” 饕皈冥王真身即将崩溃的瞬间,及时变成了人形。兽衣兽裙,手里拎着一根黑木棒。 “大人,别动手,他是自己人!” 刚才饕皈冥王瞬间变了三次身。变成猪,喷出浊气,变成野蛮人挥舞大棒。 行风境领主的变身不如饕皈冥王威武,本事似乎要大些。飘灵每次正要抽取它真身血液,就被他及时变了回来。 灭境之士的变身,魂魄系潜术无法发挥作用。飘灵试了几次,对这头肥猪产生了兴趣。 “嘿嘿,好玩。你这头肥猪,身法倒灵活” 黑袍飘回宝座,发出质问。饕皈冥王心里一动,顿时明白过来。 “啊呀,原来你就是那位大人啊!兽群中的传言原来是真的!” 飘灵的首次意识穿越,就在冥界第一层空间,他随意消灭了树母洞里的冥鼠,严重违背了太神遗律。冥狼阿嘉莎的口中,早就传出了他的故事。 饕皈冥王怒气冲冲地找上门,讨要说法。他得到喘息机会,不敢变回真身,扛着木棒大声嚷嚷。 “老三,要吃肉也要按规矩来啊,你这偷偷摸摸的,搞得我那乱八七糟,有点过分了吧!” 饕皈冥王平时吃饱了就喜欢睡大觉,要不是兽群数量锐减,局面变得无法控制,手下也不敢惊扰他。 这几日,燃雷境全军出动去他那里捕猎,严重侵犯了他的权益。 “二哥,淡定,请你先欣赏欣赏” 猭火冥王跑上来,搀着他走上主席台,让出自己座位请饕皈坐下。得意地举起号旗,开始指挥。 “一、二、三、四” 骷髅军阵的第一声喊号,就把饕皈冥王吓了一跳。这些半生灵居然懂得开口说话了! 足足观赏了一刻钟,饕皈冥王越看越兴奋。这种情况,母皇和其他几位兄弟还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了,恐怕比自己还激动。 他瞪着大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看见了吧,这就是魂魄大人带来的变化,所以吃点肉,喝点血,没啥关系吧!” 猭火冥王收起号旗,骷髅兵开始了规程训练。士兵们喊着号角,依次列队,气势强悍。 望着眼前数千名新兵,他心里感激,朝飘灵恭敬地说道。 “大人,照这个速度,不出三年,我们就能够发动总攻了!” 饕皈冥王样貌粗鲁,心思细腻,他脑筋飞速转动。生灵改造,魂魄再塑,面前这位魂魄大人的本事真是匪夷所思。不用再问啥了,自己也想要功劳。风头不能都被老三占了! “这位大人,请问怎么称呼?” 他学着三弟的样子,迅速对飘灵表达着尊敬。 飘灵心里偷乐,难怪《大幽卷》一再论述意识纯粹的重要性。这两位空间领主,最显着的特点就是私欲太过强烈。如果不是这样,又怎能轻易向自己臣服? “你可以称我魔觉大人,行风境最大的问题是缺乏生产秩序,否则供应量何止翻倍。” 飘灵的语气居高临下,不容抗拒,刚刚见识魂兵升级的饕皈冥王立即表示了顺从。 “啊,魔觉大人,还请赐教!” “划分地域,设立产房。分配物资,专人畜牧。计划生产,增加供给。优先把冥牛和冥猪的生产抓起来。因为这两种动物肉肥血多!必要时,本大人会给你帮助。哈哈哈!” “嘿嘿,大人说的是!” 冥王两兄弟尴笑着,心悦诚服。魂魄大人教的方法,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想到! 执着于既有规则,不思进取和改变,恰恰是他们的缺点。 魔觉大人的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对了,菜园子归谁管?去把他叫来,养猪养牛需要饲料,这三处地方得好好升级。” 饕皈冥王抢着回答:“是老四蝉驰,我这就去找他。” “去吧,记住要保密!” 这位大人不愧叫魔觉!他的话太有道理了,正因为冥界空间的相互独立,冥王领主们的各行其事。万万年来,冥界缺乏协调发展,始终不能突破现状。 解除血脉之戒,增加冥族人口数量,这是母皇陛下的最高旨意。对畜牧场和菜园子而言,这话等于没说。搞得猭火和饕皈都有点抬不起头来。 幽池冥母的前四个孩子,除了老大大嗜冥王是她和上古龙族首领所生外,其它几位的修为都不如后生的孩子。 前三层低级空间,作为他们的封地,也是这个原因。历次对外讨伐,冥母更倚重老五和老八,导致八位冥王无形中分成了两派竞争。 行风、嘶雨境的原始状态,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第79章 揽月山庄 打马扬鞭,林乐遥面色凝重,带着翼儿快速向散落在村中的村舍奔去。一番查看,这座只有十几间茅舍的小村子果然没有一个活口。 除了村民,连猫儿、狗儿都没有放过。细雨如麻,道路泥泞,心情越发沉重。 “这些村民,是揽月山庄的庄户,在此看守果林,怎会遭此灭门之灾,行凶之人下手歹毒,人数应该不少,否则不至于打火造饭,村民同时死于家中。哼哼,老夫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恶人所为!” 林乐遥情绪激愤,骤然遇此变故,如何还能袖手旁观? “这帮恶贼离开不及半个时辰,如此丧尽天良,老夫绝不善罢甘休!” 他抽出腰间挂着的雪玉箫,箫身荡出一道蓝芒,翼儿知道,爷爷这是动了真怒了. 翼儿知道他是世外高人,不理闲事。今日眼见手无寸铁的村民遭此劫难,激起了侠义心肠。狼族联盟居住在草原,关防严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翼儿心头也快冒出火了。 村道上果然蹄印杂乱,细雨随着山势渐高越下越大。 林乐遥吩咐他紧紧跟在身后,驱马狂奔。刚刚转过山顶,空中落雨顿消。夕阳余晖,复照大地。 南方天气,一山之隔竟出现两种气象。 满山遍野的梨花,山脚下白墙琉瓦,出现一座大庄院。几间院房蹿起火光,隐隐传出金戈之声。数条人影,手持兵刃,在屋顶来回追逐。 看看抵近院门,破风声响,几名埋伏在密林中的蒙面人跳出来挡住去路,领头两人抡着刀就向马头斩落。 林乐遥左手带缰,右手挥出。胯下那匹马儿疾驰中受力停步,张嘴嘶鸣。 雪玉箫蓝光爆闪,偷袭人跃在半空,刀锋不及落下,便重重摔在地面。跳起来时是两条影子,摔在地下是四截。 真气化形,器刃随心。蓝光中隐约现出一道剑刃,又有一枚花枝。 剩下几人见状大骇,硬生生止住脚步,呆在原地不敢上前。中间一人身材魁梧,扯着嗓子大喊。 “强敌来援,风紧,风紧!” 示警声一出,守在院墙外围的蒙面人一起靠拢,人数竟有十几人之多, 包围圈缩小,林乐遥不屑地摇摇头。 “伤天害理,屠杀百姓,自作孽不得活!” 刚才他一招“隔空摘花”,将蒙面人斩成两截,蒙面人队伍一滞,再度合围,队伍中飘出阴阳怪气的声音。 “呼啦,弟兄们莫怕,大伙一齐上。” 翼儿循声一望,喊话人身材瘦小,露出两只贼溜溜的豆眼。旁人受他鼓动,缓缓压上,他混在队伍中却后退了几步。 蒙面人训练有素,前排四人去斩马腿,后排五人斩向马身,剩下几人凌空跃起,刀光分为上中下三路,同时发难, 林乐遥长叹一声,浑身溢出一圈白气。缥缈中,头顶悄然绽开了一朵水莲花。吟出的话语字字传入翼儿耳中。 “上德仁慈,替天除恶。” 眼前一花,满天飞舞花瓣的花瓣,将周围喧嚣纳入沉寂。布片兵刃散落一地。 林乐遥双手垂落,眼睛紧闭,表情痛苦无比。 “哈哈哈,鉴之兄度人超升,功德无量。这帮恶贼,没有死在我的剑下,真是便宜了他们。” 一条身影跳下屋顶。来人身材微胖,个头不高,满头银发,白净面庞。手中提着一柄断剑,锈迹斑斑,乍看起来就像从泥土中刚挖出来。 断剑在他手中,嘤嗡作响,发出拨弦之声。 “贤弟,多年未见,风采不减啊!” 林乐遥闻声一喜,睁开眼睛,回了一句。 “寂海莲升,涅盘真意,林兄好手段!” 说话间,来人伸指一弹剑身,那柄看似笨拙的断剑发出一声脆响,犹如润玉对击,又如琴音奏响。 “贤弟见笑了,为兄心智鲁钝,至今未能参悟长生。贤弟手中的石淙,剑音别有一份雅致,哈哈哈。” “哈哈哈,若不是吾兄超度他们,定当将他们杀个落花流水。” 两人对视一眼,开怀大笑。 偷袭庄院的贼人,刚才在屋顶围攻持剑老者。林乐遥使出灭境绝招“寂海莲开”,将拦路贼人全部度化。蒙面人头领眼见来了强援,发出号令,四散风逃。 持剑老者见是林乐遥,心中大喜,赶紧跳下屋顶与他相见。 “这帮恶贼,梨花村惨遭灭门之灾。愚兄一时愤懑,不觉使出此招。眼前血肉尽失。哎!今日违背誓言,实在惭愧啊!” 林乐遥跳下马,将马缰交到翼儿手上,心有不忍。 “这群恶贼得兄度化,算他们福分了。无欲不及吾兄功力精湛,已入无人之境,佩服佩服!” 穿着员外服的老者,把剑往地上一撇。腾出双手与林乐遥对握,心情十分激动。 “贤弟高抬了,刚才一人遁地而逃,这种本事是冥界死士所长。来到悬霞洲几日,就见江湖腥风血雨。那帮贼人,偷袭月庄。无欲,你怎么看?” “哼!屋顶与我动手几人,出招身法好生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吾兄所言不假,如今世上是大大的不太平了!” 老者说到这里,冷笑几声,拉着林乐遥的手往院墙内走去。 “咱们兄弟进庄再说。” 说完,脸上又是喜笑颜开。两位几百岁的老头,见面就像孩童一般。 蒙面人屠村杀人,是怕走漏风声。包围庄园,四处放火,定有所图。 庄园遇袭,持剑老者匆忙间率家丁御敌,原本已落下风。林乐遥碰巧赶到,贼人眼看不敌,立即撤退。 数十名庄丁手持兵刃迎了上来,管家见主人与客人相谈正欢。接过马缰,看见林乐遥,赶紧上前施礼,说话客气,表情谦恭,一看就是老熟人了。 第80章 竹林七散 进入庄内,庄丁们忙着救人灭火,来回跑动少有吵闹,颇有大户风范。持剑老者一番交代后,领着客人,来到主人院落。 院门斗拱,四角挑檐,匾上写着“观影园”三字。墙上爬满青藤,翠绿环绕。进入院门,迎面一堵照壁,刻着许多细纹,石壁上开出一个圆孔。竹木大屋,结草为顶,敞厅燃香未尽,淡烟笼罩。 回廊与主屋相接,围着一方青石砌边的水池。寻常人家,堂前水池里多养些睡莲金鱼等物,这面水池,池水清澈,却是空空荡荡。 林乐遥眼望这一池清水,想起当年,不由感慨。 “空水待月,情在心中。贤弟你我多年未见,闲话叙旧,何不合奏一曲。” 说完不待主人回话,径直走到敞厅中,对着一池空水,摘下玉箫,呜呜吹奏起来。 箫音一出,持剑老者会心一笑,纵身像只大鸟般掠向对面敞厅。人在空中,抽断一撩。琴台上摆放的一面古琴,琴弦颤动,宫商角徵羽,五音齐发。 骤然间,风云涌动。翼儿坐在地板上,心神为之一荡。腹中被封住的蛊毒一阵疼痛。这老儿是林爷爷好友,没想到也是位琴道高手。 那面古琴显然是上品,乐音一出,池水顿时荡起了几圈涟漪。院墙内种植的花草树木,左右乱颤,沙沙作响。 林乐遥箫音相迎,箫音所至,翼儿腹中疼痛感顿时消失,变化全在眨眼之间,就算如此,也感到很不舒服。 持剑老者有意对着他拨出琴音,本是想试试他修为深浅。一试之下发现这孩子真气如絮,身体虚弱。赶紧收剑止音,断剑再落下时,已对着那一池空水。 他左手背负,右手舞剑,以剑气拨动琴弦。断剑越舞越快,琴音犹如疾风暴雨。 池面溅起无数水花,池水渐渐沸腾,股股水波荡漾,就要破池而出。 林乐遥微闭双眼,面带微笑。两位老者一动一静,比试内力。 张臂转腕,大开大阖。信手拈箫,悠然洒脱。一动一静间,那池空水,一会翻滚沸腾,一会又静止如镜。 琴箫争鸣,五音大作,翼儿初识音律,感觉持剑老者所奏琴音大漠飞沙,金戈铁马,透出一股杀气。林爷爷的箫声,却是金稻待收,晚风习习。 池水在两人奏出的音波下反复激荡。到最后,持剑老者大呼一声,双手握着剑柄,猛地向下斩落。 嘣地一声,古琴从中断为两截,断弦刺耳,潮浪奔涌。满池池水受力滚动,眼看就要溢出来。 林乐遥眉头一皱,凝气吹出长音。音波回荡,窜起尺余高的池水像被抽去了劲力,“哗啦”一声倒回池中,溅起一团水花。 “哎,冲动了,冲动了!鉴之兄村野拾稻,破了我这江潮拍岸。无欲佩服了,只可惜这面焦尾了啊。呜呜呜!” 他斗技兴起,一时冲动,毁了最心爱的古琴。此刻抱起断琴,坐在地上,心中懊恼滴出几滴泪来。 “多年不见,贤弟还是这般意气用事。焦尾毁在你手里,看你如何给后人交待。为兄也有错,给你陪不是了。” 持剑老者家资丰厚,重金购得这面古琴。平日里弹琴赏月,醉酒舞剑,乐得快活。这琴和石淙剑是他最心爱的两件东西。 林乐遥眼见古琴被毁,一个劲地责怪不如让他几手,也免得逼他同归于尽。他自己也喜好琴道,知道焦尾是上古传世之物,此刻也是心疼不已。 “呸,林鉴之仗艺欺人,还要口中卖乖,你这小老儿,还我琴来。” 老者抱着断琴,丝毫不领情,坐在地板上半天不起身。 他口中所呼正是林爷爷的大名,乐遥原本是字。江湖多以字号相称,就连翼儿也不知道。 林乐遥好无奈,这位老友,性如孩童,最喜欢争强斗胜。如今爱琴被毁,一时难以消消气。他心念一动,赶紧对对老者说道。 “好好,都怪愚兄,改日还你一面琴就是。” “还,拿什么还?你那张‘风行’疏雅平和,玩起来没劲,不要!” 老者坐在地上,白了林乐遥一眼。他所说的风行是林乐遥那张古琴,如今在圆月村。 “红莲城主亲手制的琴,你要不要啊?”。 林乐遥此话一出,老者腾地站起身来,翻着白眼说道。 “鉴之兄,你没骗我吧?” 红莲城近年崛起江湖,靠的就是苏明夜天下无双的巧手。她深居简出,念经忏悔,能得到她亲手制琴,可不容易。 苏明夜答应送琴,正好赔给这位任性的老友。 “愚兄定当捧琴来还,绝不食言。” “哈哈,真的吗,那小弟我就愧受了。这些年,你们这些老家伙,难得来庄上,都死哪里去了?哦,对了,二嫂她还好吧?” 老者这话一出,轮到林乐遥伤心了。 这名老者,正是揽月山庄庄主卢无欲。竹林七散中的揽月散人,大名翊燃,字无欲。 昔年竹林七散行侠仗义,名动江湖。七人性情闲散,修为高深。因文、因琴、因酒相识,聚游山林,逍遥快活。 林乐遥遇见水沁影,隐居涤音谷修习逍遥真法,从此淡出江湖。这座山庄地处梨花岗下,山前山后开满梨花,犹如月光临照,所以取名揽月山庄。 林乐遥夫妇去悬霞洲海岛采撷灵药,曾在庄内小住。三人讨论修行见解,对月饮酒,抚琴鸣箫。 水沁影起舞助兴,裙袖飘舞。卢无欲商贾世家,良田万顷,妻妾成群。然而满屋粉黛,竟无一人能有水沁影的风采。 水沁影举止娴雅,妙语如珠。卢无欲一见之下,惊若仙人,仰慕之余心生崇拜,礼待有加。 爱人病故,林乐遥伤心之余,呆在涤音谷闭关修炼,再不出谷。直到历劫不渡,出谷找寻传人。 林乐遥听他提起爱人,心中感伤,摇摇头道。 “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只剩下我这个孤老头子,不过总算让我找到了传人。”说完一指旁边翼儿。 卢无欲听见这话,半响后颤声问道。 “大嫂神仙一样的人物,怎会?” “哎,都怪愚兄贪恋长生,她知我心意,急于绘成手卷, 劳神染病。愚兄真是悔得肠断啊。”林乐遥收起玉箫,眼望苍天,唏嘘长叹。 “无欲不该瞎问,待会自罚三杯。对了,这个孩子怎会中了冥界剧毒?若不是以真气接济,只怕早就没命了!” 他话锋一转,问起翼儿伤势。 第81章 观影园斗酒 修真之道追求天人合一,修术器技触类旁通。竹林七散都是器修之士,器修之途兼容并蓄,博采众长。卢无欲精通杂家,最擅长做买卖,一试之下,就知翼儿中毒深浅。 “说来话长,不提也罢。孩子,来,给你卢爷爷叩头。” “拜见爷爷” 翼儿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 “好好,快起来吧”。卢无欲满心欢喜,这孩子元属不低,果然是块修行的好料。 “老庄主,失火已经扑灭,还请移步查验死尸”。 院门外传来一声禀报。 卢无欲提起断剑,答应一声,招呼林乐遥一起前往,翼儿跟在后面。 院门口,管家领着几名家丁,抬着一具蒙面人尸体。 借着火把光亮,卢无欲用断剑挑开死尸衣襟。胸膛上赫然出现一个纹身,一朵青色梅花,用朱砂点了五个小点。 “青梅红蕊,阴谷蛇岭!” 林乐遥面色一沉,道破死尸身份。卢无欲闻声点头,出言说道。 “就说这些贼人,身手似曾相识,原来是蛇岭的人。蛇岭梅花会,不是被你我兄弟剿灭了吗,怎么又出现在江湖。敢情今日是来寻仇的啊!” 蛇岭梅花会臭名昭着。这些亡命徒出手无情,为钱杀人。历来为正道所不齿。梅花会总坛位于凝沙洲绝望山,地势险恶,遍布机关。 两百多年前,“竹林七散”联手杀入阴谷,帮主冷绝蛮被吟心散人宗茹月亲手击毙。那场战斗,杀了三四百人,一举摧毁梅花会总坛。 哪里想到,这个邪恶的帮会竟然死灰复燃,并和冥界勾结。今日一见,不由勾起尘封多年的记忆。 黄沙漫天,一座阴森森透着鬼气的山峰,七条身影踏着鲜血,一路杀上山顶。 林乐遥隐世多年,这次带翼儿找寻千丝神木,不愿招惹是非,哪曾想踏入江湖遭遇这么多事,更破了不再杀生的誓言。如今老仇人上门寻仇,不由激起心中豪情。 “无欲啊,天下不平,安得一家之宁,仇人既然找上门来,就让他来吧!” “鉴之兄所言极是!”两位老者会意一笑。 庄丁抬走死尸,卢无欲传令加强戒备,吩咐即刻修书通报各地商号。他家世代经商,灵界各地都有商号。 天色大暗,一轮圆月缓缓升起,安排妥当后。卢无欲吩咐杀鸡宰羊,庄中来了贵客,自然要好好招待。 敞厅中重新架上了一面瑶琴,木色暗淡,纹理奇特。卢员外不愧商贾巨富,家里的宝贝真不少! 宾主分坐在敞厅,两位老者闲聊。进来一个家丁,捧着托盘,送来三颗金光闪闪的药丸。原来他见翼儿体虚,特意送来的大补丸。寻常药丸都是药材本色,卢员外偏偏要抹上一层金粉,富贵之家,处处透着奢靡之风。 盈月初上,冷光照影。等待开席,两位老者也聊累了,闭目养神。 照壁移月,投进水池。石壁上镂空细纹和圆孔中透出的光影,此时才见匠心,原来是一副荷塘月景。清风袭来,水波荡漾,月影破碎后幻成万点灵光。 风住波止,花月又现。翼儿暗暗称奇,难怪这个园子起名叫“观影园”,观的果然是月影。 “嗨哟嗨”的喊号声,打破了赏月雅兴,回头一望,园门走进了八名小厮,四人合抬一口大缸,脚步趔趄。 大缸卸在地上,一股醇厚的酒香顿时四散开来。 “不是吧,这么多酒,给谁喝啊!” 两位老者闻到酒香,同时睁开眼睛。林乐遥脸上更是乐开了花,连声夸赞。 “不错,不错,还是无欲深知我心!哈哈哈!” 说完双手隔空,一口大缸缓缓离开地面,向自己飘来。 “种花散人大驾光临,小弟岂敢怠慢?” 卢无欲起身隔空托缸,两位老者的举动,把翼儿看呆了。 刚才四名小厮抬缸尚且晃晃悠悠,他二人却是不费吹灰之力。 酒缸落地,林乐遥也不推让。吹去蜡布,张口一啜,一道细长的酒线,从缸中飞入口中。品了几品后,眼神陶醉。 “巧工酿造,百年之藏,果然好酒!” 林乐遥双手撑开,伸了个懒腰,摇头晃脑。翼儿见他模样,心里偷乐,原来林爷爷才是个大酒鬼! “瞧你那馋样,若不是答应赔琴,我才舍不得把藏了一百八十年的梨花酒拿出来呢。” “开喝!” “开喝!” 卢无欲口中埋汰他,其实心里高兴的不得了。论情义,他两是生死之交。论弄琴,刚才输了一场。论酒量么,嘿嘿,还不知谁输谁赢呢! 两位老者你一口,我一口的饮了起来。侍女小厮陆续进来,提着漆器食盒,给三人摆好。 釉红朱底,云纹锦彩,上下三层,盛满精致菜肴,有钱人家的东西就是讲究。 你们喝,我先吃!饿了老半天了,翼儿可不客气。 两位老者自顾饮酒,没人搭理翼儿。 一名侍女见状,拿起酒壶,从林乐遥面前大缸中,盛了一壶捧给他,可把他乐坏了。 大缸中的酒少说也有一二百斤,两位老者饮得兴起,谁也不说话。端坐在蒲垫上,游龙吸虹一般,时缓时急。喝的不亦乐乎,摆明了是在斗酒。 周围侍者见状,知趣地离开院子,在门口守候。 翼儿端起酒壶,自斟自饮。盘中菜肴清淡,不似草原咸辣够味。美酒香洌,也感觉不到什么酒劲。 庄中更声敲响,翼儿酒足饭饱,正要起身,酒劲突然发作,感觉惊涛骇浪一般。 “果然是好酒啊!” 口中发出感叹,身上不胜酒力,扑通一声,倒在地板上睡着了。 “哈哈,哈哈哈!” 几声大笑把他吵醒,睁眼一看,天光微亮,敞厅内酒香四溢,雾气腾腾,地板结满露珠,好似夜间落了一场小雨。 厅外干爽如初,那两口大缸空空见底。两位老者站起身,隔着水池相互作揖。 “吾兄好酒兴!” “贤弟好酒量!” “哈哈,昨晚斗酒,自是无欲小赢了。”卢无欲说话间好生得意。 “你我各饮一缸,怎么就是你赢了?”林乐遥面露惊讶,反问道。 “嘿嘿,你那个徒儿可是从你缸中舀了一壶走,还想抵赖不成?” “啊!这个倒是没想到。贤弟所言不假,如此说来,愚兄输了。” 他二人整整喝了一夜,过足了酒瘾。酒入腹中被内力逼出,结成满厅雾气。别说区区两缸,就是再来几缸,又有何妨? 林乐遥知他争奇好胜,自己又比他年长,乐的认输。 “哈哈哈,兄台谦让,请随我入庐。” 两人大笑,卢无欲抬手做请,往水池对面的茅屋走去。 第82章 炎黄五书 院落清静,纤尘不染,翼儿跟在后面,觉得有些奇怪。大户人家的主院往往仆人不少。卢爷爷住的地方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家丁侍女忙完后都在院墙外候着。 竹门边挂着一幅新写的对联,“镂壁花伴月,敞厅竹间风。”龙蛇飞舞,遒劲十足。 林乐遥看见此联,会心一笑,张口问道:“哦,不真来过?” “是啊,他讨了我的酒,自然要留墨于我。” 林乐遥所说的“不真”正是竹林七散中的痴墨散人诸喧鸿,论年龄比他二人都小。 茅屋中开有两间侧室,堂内座椅几案俱为竹制,花斑累累。 进得屋来,卢无欲将石淙剑挂到墙上,大叫着。 “艳儿、艳儿”。 门帘掀起,侧室中缓缓走出一名女子,刚刚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女子生得花容月貌,柳枝无骨,顾盼间春水漫流,一看就是个熟解风情之人。 女子手里提着一件短褂,缓步走到身边,替卢员外换衣。 “这是我半年前纳的小妾,平日伴居在此。艳儿你来,见过你二伯。”卢员外含笑看着妇人,语气轻柔。 “伯父万安,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美妇低头垂目,叉腰一拜,犹如花枝颤动。 “贤妹免礼,愚兄远道而来,不知贤妹在此,未曾带有礼物,他日一定补过。” “伯父世外高人,何劳费心。” 女子说话间,又是盈盈一拜,礼数十分周全。 昨日黄昏,卢无欲带人进园,那美妇原在屋中,两位老者斗琴比酒,她在茅庐中看得清清楚楚。内室侍眷,主人不唤,不出堂见客,所以此时才出来相见。 “贤弟草庐藏娇,百岁高龄尚有如此雅兴,愚兄自叹不如了。” 卢无欲听他取笑,心底偷乐,也不答话,径往竹椅上落座。 三人坐下,美妇拎着换下的长衫转身进屋,去灶台上端出一盆五米粥,色泽微红,扑鼻清香。 “老爷昨晚和伯父尽兴,这粥用微火熬了一夜,正好用来醒酒”。 说完将稠粥慢慢舀到碗中,依次捧给三人。轮到给卢无欲上粥时,更是单膝跪下,举案齐眉,极尽侍奉。 林乐遥见状,不禁神伤。涤音谷中,自己和她何尝不是如此?不由赞了一声。 “贤妹温惠体贴,无欲真好福气啊!”说完哈哈大笑。 “伯父见笑了” 女子听见林乐遥夸奖,面上红晕飞起,日照海棠,妩媚动人。 卢无欲闻声大笑,说道:“半年前,我在岗中赏雪,见她被恶人追赶,就出手救了下来,才知她孤身逃难到此。 我见她衣衫褴褛,温柔可怜,就收在庄里。后来我偶感风寒,她侍奉床侧,日夜不离。病好后就成了我的侍妾。 老夫晚年有她相伴,也算人生一大幸事啊!” “呵呵,贤弟好艳福啊!真是羡煞愚兄了。” 林乐遥自从爱妻离世,一心只想将找到传人,对男女私情早就淡漠。他故意这样说,其实还有层意思。 修真之道,讲求禁欲培元。卢无欲古剑器修,气血精髓尤为重要,几百岁的年纪娶如此娇媚的女子,夜夜垂帐,对修行来说有损无益。 卢无欲听出他话中意思,面上有些尴尬,干笑一声。 “呵呵,乐遥兄取笑了。翊燃虽取字无欲,却实在是有大欲,所以功夫都荒废了。不说,不说了,大家吃粥、吃粥。” 五米粥入口微甜,配了其他食料,翼儿连吃三碗,那女子看见,抿嘴一笑。 三人吃完粥,泡上茶。卢员外朝她使了个眼色,说道: “我们有话要说,你去外面,看青儿他们到了没有,让他们去前院等候”。 他所说青儿是大儿子,卢家商贾世家,人丁兴旺。方圆百里地产无数,家人分院而居。几个子女都没有住在庄中。 半年前,他不顾家人反对,执意纳妾,老夫人一怒之下,搬去和儿子同住,平时揽月山庄,只有卢无欲和艳儿及一众家丁。 “是,老爷” 女子态度谦顺,转身带上竹门。卢无欲看她走远,端起茶盅,润润嗓子,说出一番话来。 “蛇岭梅花重出江湖,又与冥界勾结到一起。恐怕不是寻仇这么简单,莫非是…?” 他说到这里,突然止住话语,抬眼望向林乐遥,满脸惊愕。翼儿见他这样,心里好生奇怪。 半响后回过神,继续说道。 “老夫糊涂。一个月前,不真来我这里,让我替他保管一本书,说要等找到其它册子后再一并取走。 这本书装在青铜盒子中,他神神秘秘,都不让我看一眼。嘱托我藏在隐秘之处。 又说这册书是上古先祖所传,蛇岭梅花突然现身,难道是冲着这本书来的?” 翼儿在旁边听见这话,知道这本书一定非同小可,心中好奇。“还有比逍遥手卷更厉害的书吗?” 卢无欲刚说完,一旁的林乐遥沉思片刻,突然问道: “难道是炎黄五书?” 说话间,林乐遥双手按住椅靠,从竹椅中站起身来,他行事一向沉稳,这个举动把翼儿吓了一跳。 “正是,不真送来的那本书,正是《炎黄古卷》信册,若不是我一再追问,他还不肯说呢!” 说话间,他也从竹椅中站了起来。两位老者神情严肃,翼儿一见,不由也站起身。 “炎黄古卷,定国安邦,上启天道,下抚黎民。” 林乐遥踱着步子,诵出这几句,对翼儿接着说道。 “孩子,《炎黄古卷》分为仁、义、礼、智、信五册,是万灵立族之基,人文之本。 仁者爱人,持礼行义,明智守信,兼己达人。这套古卷是治世经国的宝鉴,更是修真之士梦寐以求的圣籍。 相传此书是人族上古先祖炎黄二帝亲笔所书,书中记载的是人族万万年繁衍生息的大道理。 自问世以来,就被灵界奉为第一宝书。更有传言,汇齐五册书后,就可以参悟炎黄大帝传下的乾坤之道,从此可与日月齐辉。 我虚活了几百岁,今生所想就是能得窥全貌。孩子,你听懂了么?” 林乐遥语调激昂,侃侃而谈,心情颇为激动。卢无欲接过话来,接着说道。 “孩子,你好好听着。《炎黄古卷》成书后,两位上古先帝分别赐给了几个部落的头领,就是想让子孙学好书中真义,永葆繁荣昌盛。 二帝陨世之后,世间战乱纷起。此书散落民间,从此不知去向,千万年来,只闻其名不见其踪。 此书可是人族世传至宝!如果落在异界手中,那可是大大、大大、大大的不得了的事!”卢员外心情激动,连说了好几个大字。 两位老者说完,翼儿已听得十分明白,炎黄五书重现世间,无论谁都想得到它! “无欲,你告诉我,不真来庄里请你保管圣籍,还有谁知道?”林乐遥焦急地问到。 卢无欲低头想了一想,低声说: “他深夜进庄,跳墙来到观影园,把池水搅得稀里哗啦。我掌灯来看,他倒好,用他那支破笔在地板上乱抹乱画,痴墨之称确实不假。” “当时,贤妹可在屋中?”林乐遥追问道。 “那是自然,这个园子,除过我和她,旁人不经允许是不准进来的。” 卢无欲应了一声。 林乐遥不禁皱紧了眉头,接着问:“我再问你,他把书交给你时,贤妹是否也在旁边?” “是啊!那晚不真深夜来访,我心里高兴,就让艳儿下厨做了几个小菜,和他痛饮了一番。 饮完后,不真书性大发,给庄子题了好几副字。他背着包袱,里面是个上了锁的盒子,要我帮他保管。问他装着何物,一开始还不肯告诉我。 这托人看管,哪有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道理? 直到我说不告诉我就不收下,他才提了一句,说是炎黄五书中的“信”册。 当时我就想打开看看,不真说什么也不肯。他执意如此,也只好作罢。” 卢员外细细道来,林乐遥越听脸色越难看,冷冷地问道。 “贤妹必是一直伴侍在旁了?” “是啊,不真题字时还是艳儿给磨的墨呢!怎么?” “他交给你后,你们做了什么?” “当时就把那本书收在庄中银窖了啊!” 林乐遥听到这里,心中隐隐掠起一丝不安,口中急问。 “庄中银窖在哪?” “就在后院书房。” “走,快带我去看看。” 说话间,林乐遥抬足就往门外走去。 第83章 密室失窃 揽月山庄占地颇大,八进院门,宅院错落。 天色微明,庄丁持帚扫尘,晚间几盏风灯挂在屋檐下,犹未熄灭。观影园平时是卢员外起居之所,茅屋竹厅比外面砖瓦建筑矮了一截。 出院走了好久,来到后院院墙。昨晚恶贼来袭,庄中整夜戒备,门口两名护院,拄着长枪站了一晚,此刻强打精神。 “老庄主晨安,小奶奶早间来过!” 一名护院上前禀报。三人听得此言,心中一惊。刚才卢无欲让小妾去前院,她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卢无欲三步并作两步,推开房门来到书房。墙边立着一张紫檀木的博古架,金瓷玉陶,全是古董。 卢无欲伸手转动架上青花瓷瓶,吱吱声起,墙上暗门开启,露出一条密道。 两位老者身形纵起,抢先窜入门中。可怜翼儿真气全失,只能沿着台阶一步步往下走。 石阶蜿蜒,空气中隐隐有脂粉香。摸索着走了百余步,眼前一亮,露出一座地窖。 四壁火把刚刚点燃,室中一片朦胧,金银财宝堆满地面,真有钱啊! 卢无欲目光呆滞,瘫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张纸笺。林乐遥来回踱步,连连摇头。地面上铁箱,铁锁丢在地上。箱盖大开,里面空空荡荡。 “啊呀呀!气死老夫了。这个小贱妇,被我捉到,非把她碎尸万段不可!” 卢员外口中大骂,说话咬牙切齿,手中纸笺不停抖动。 “老夫糊涂啊!刚才谈话,竟忘了钥匙还在那件长衫上!” 翼儿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一定是那个妖娆的女子,替卢爷爷更衣时,偷走了钥匙。又趁着大家喝粥谈话,潜入密室盗书。 铁箱钥匙,卢无欲平时随身携带,今日遇见老友,一时高兴,更衣时竟忘了取回。 “无欲啊,事已至此。不必自责,赶紧找个办法。”林乐遥说道。 “遗失圣籍,罪该万死!往后怕是无颜面见诸位了!”卢无欲心中好似火烧,冷汗直冒。 “追!” 他一揉手中纸笺,提起石淙剑,迈腿就想往外跑。 林乐遥一把拽住他衣袖,口中叹道。 “那女子身骨纤柔,怀有异术。人恐怕早跑了,此刻去追,不过徒劳而已。” “哼,我不信!”。 卢无欲此时哪里听得进劝告,甩袖挣脱,窜了出去。 林乐遥看他惊鸟一般的身影,摇头叹道。 “这位老友啊,总是这样意气用事。” 说完俯身捡起纸笺,匆匆两眼看完,把纸笺递给翼儿,仰头长叹。 “哎!委身图谋,行事周密。这位冷帮主不简单啊!” 借着火把光亮,翼儿接过一看,字迹潦草,写着几句话。“冰洁之身,污毁于仇,取书抵偿,犹不解恨。” 字迹底部用炭笔画着一朵七瓣梅花,比昨晚死尸上刺着的梅花多了两瓣。黑梅下居然留有签名,写着冷芊雪三个字。 “这片纸笺是外面书桌上的,那女子进密室之前,还有闲心留下字迹,是有意嘲笑我们。 她能以帮主之尊,处子之身,亲自卧底。这份决心和胆识,就算是邪道中人,也不可小看啊!” 一番感慨,翼儿听在耳中,不由渗出了冷汗。他接着说道。 “我们几个老友,浪迹江湖,只有无欲守着万贯家财居住在这。这座山庄,是老友们平日联络的地方。 梅花会和我们有深仇大恨,她潜伏在这,正是想守株待兔,摸清我们几个的行踪。 不真送书,她知道消息,肯定想有所行动。昨晚那群贼人就是她的手下。你我来到庄中,我和你卢爷爷斗酒,被她逮住机会,仓促间盗书逃走。 梅花会杀手此时突袭山庄,应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盗取圣籍。硬抢没抢到,却被她偷走。如此说来,老夫也有过错!” “爷爷,你怎么知道她是帮主?”翼儿见那女子年纪轻轻,忍不住发问。 “哦,这个么,和他们是老冤家了,蛇岭梅花会以黑梅为标志,帮众刺五瓣梅花,帮主是七瓣,你看纸上这朵梅花,正是七瓣。” “那个臭女人居然是帮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修炼之人秉属异于常人,这女子看起来和寻常妇人一样,但旁门左道多有异术,她看起来柔弱,应是有其他过人的地方。” 林乐遥本想说那女子精通男女合欢之术,才把卢老儿迷的神魂颠倒,只是当着情窦未开的孩子,这话实在说不出口。 “好啦,咱们出去看看,离开江湖这么多年,想不到邪魔歪道这般猖狂!” 林乐遥吹动长须,目中精光闪现,豪情顿生。 收好书笺,合上机关,出门向北院走去。人族院落,讲究风水,主堂坐北朝南,北院围墙最高。 庄中此时人喊马嘶,炸开了锅。一夜之间来了不少人。家丁来回跑动,细数之下竟有四五种装束,一看就是卢员外的亲戚。 一名精瘦老者站的挺直,提剑守在门口,远远看见林乐遥,赶紧跑近作揖。 “小侄见过伯父。” “贤侄免礼。” 说话的正是卢无欲的大儿子卢青尘,修真之人年寿远高于常人,林乐遥白须黑发,最容易辨认。 “家父吩咐在此等候伯父,有什么事情等他回来后再说,请随我到客堂休息。” “如此也好”,林乐遥答应一声,随他走进院内。 卢员外家财万贯,是悬霞洲最有名的大财主。江湖称他为“揽月散人”,老百姓却叫他“揽钱散人”,只因卢家经营有道,称得上是悬霞洲第一富户。 卢家世代经营丝绸、盐马、茶木生意,在灵界各地广设商号,方圆几十里的梨花岗就是卢家私产。 平时里,他住在揽月山庄,几个子女住在周围百里的庄院,扼守四方驿道,相互转运货物。 卢家财力雄厚,人丁兴旺,官府也要给他面子。家中子嗣考取功名,多年来安享太平。昨夜老宅遭袭,全家人都感到有些意外。 他新纳小妾,沉迷美色,修炼荒疏了不少。杀手来袭,匆忙间提剑迎战,遭到对方围攻。危机关头,林乐遥碰巧赶到,一招“寂海莲升”吓破敌胆,这才解围。 家人闻讯赶来时,两个老头在内院喝的不亦乐乎。大家都知道老庄主脾气,没人敢来叨扰。 今日一早,齐聚在客堂。不想见到卢员外时,他满脸怒气,一路大骂贱人,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84章 黑岩山的约定 蝉驰冥王来到兵营的时候,飘灵又喝了一千头冥猪的血。在实相空间待的越久,魂体消耗的能量就越大,这可不是个好事情。 “出门好几天了,今天忙完,就回息灵殿休息。” 肯定是因为低等生灵的营养太少,造成消耗过大!对此,他暂时找不到更好的办法,生灵肉体的进化不比魂魄修炼,必须一步步来! 每一个胎儿都需要时间慢慢长大,所有的物种都一样! “哎,真麻烦!” 他心里暗想着,甚至对自己选择的进化道路有些动摇。好在行风境的动物供应源源不断,先这么着吧,做什么事,要有耐心! 蝉驰冥王的真身是一只三只腿的半人马,脖子上长着两颗脑袋。一个是马,一个是女人头。说起话来阴阳怪气,在见过的三位冥王中,最难缠。 不为别的,他或她,两颗脑袋都能说话,而且意见经常不统一。 今天的谈话就搞的飘灵头大! 冥界最初的主导部族是骨龙族,太神创世之初,阴魂和骨骼凝化成骨龙,息灵圣母独自征服了这一古老的部族。 她的手段不像其它姐妹,不是牺牲和感化,而是直接把骨龙族灭绝了。这之后,冥界原始族群混杂繁衍,最终演化出冥族。 幽池冥母的孩子,真身都是奇兽,蝉驰冥王长的最奇怪,不男不女,或者说是雌雄同体。 猭火的王府气派不小,几乎凿空了整座黑岩山。他仿照母亲的翰血洞,所有家具摆设几乎都是骨龙遗骸。洞壁点着长明磷火,阴气森森。 “魔觉大人,您的意思是让本姑娘每日供应十万棵莴苣,我能有什么好处呢?嘻嘻”。半人马的女头谄笑着说道。 “不不,这不合规矩,一棵也不能给!必须等老五发话!” 半人马的马头赶紧抢过话来。 “我说了算!” “你个女人,说了不算!” “女人怎么了,有本事,你把我吃了呀” “吃就吃” 马头努力拧着脖子,女人把头拧向一边,争了半天,谁也奈何不了谁。两颗脑袋,一副身躯,到底听谁的? “行了,行了,你别吵吵了,都听魔觉大人的。这事暂时不能被母皇知道,否则谁都没好处!” 猭火冥王最先捞到好处,抓起骨桌上的一根莴苣,啃了一口。他真身是蛮牛,喜欢吃素。 饕皈冥王头脑简单,不管谁说话,都不插嘴,只一个劲地点头。 飘灵看着对面三位冥王,有些不屑,这些低等生灵,修行本事还行,就是不善于思考。 特别是这只半人马,明明比别人多一倍的脑量,却爱自己闹意见,真不知平时是怎么过的! 听他们吵了半天,飘灵有些不耐烦,做出最后的总结。 “联合的目的是什么? 是改造,是创新!魂兵升级,是你们口中母皇的意思,拥有绝对力量,才能在家族会议上有更多的发言权。 野猪掌管畜牧,人马负责种植,老牛责任是练兵。你们最缺什么,是人手,是劳动力!” 飘灵一句话就把饕皈和蝉驰镇住了,荆复派给他两的手下,只有区区一千人。冥界的生产和灵界不能比,完全是靠天吃饭。 行风、嘶雨境那么大,一千人手哪够啊!这一次,蝉驰双头没敢吱声,因为魂魄大人说的对,刚刚她见识了魂兵战士的演练,知道这个怪物的能力远在自己之上。 饕皈跑去找她的时候,语声颤颤,战战兢兢,肯定有道理。 “要说人手,老牛这里是最多的,只是你们不懂得调度!” 三位冥王瞪大了眼睛。魔觉大人像一位老师,在课堂里授课,他必须耐着性子。 “魔大人,快说啊,您说的,我们照办就是了。” 野猪哼哼了两声,变身比真身消耗的能量更多,多数情况下,冥王们更喜欢真身形态。 “老牛,将你的魂兵分成三部分,一份去种菜,一份去养猪,一份练兵。每一个月轮换一次。” 猭火听到这话,心里犹豫了一下,但马上表示了服从。 “没问题” “好,今天的魂兵数量有多少?” “大概十万三千八百五十四个!” 燃雷境大领主,别的事记不住,唯独兵员总数记得清清楚楚。巢堂会议后,老五下的任务是一百万后再向他汇报。如今还差的远。 “可是,大人,我那些兵只会打仗,不会其它啊!” 蛮牛灵醒过来,赶紧说了一句。 “不会,可以教啊!这还要我说吗?” “对,对!” 几位冥王随声附和,蝉驰女头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 “这可是从来没有的大变化,本姑娘还有个问题,这事要是被老五知道了,会不会有麻烦?要不咱先请示请示?” “麻烦个屁?咱们先干,有问题再说!” 蝉驰马头立即表示了反对,他习惯性地表示不同意见,实际表示了同意。 “记住,每三天本大人会来这里一次,每次我需要喝一千头新鲜的兽血。剩下的用来改造骷髅兵,如果数量不够,我会拿骷髅兵的魂粒凑数,这条件你们几个接受不? “接受,接受!魔觉大人,您放心吧,小王一定招办!” “还有,剩下的兽皮和骨骼可以用来制造盔甲,骷髅兵虽然是战斗工具,你应该把他当人看!” “是,是!” 猭火彻底服了,增加防御力,不就等同于增加攻击力吗!他答应的飞快,饕皈心里却有点犯嘀咕,敢情我出力最多啊!会不会吃亏有点大? 飘灵迅速捕捉到他的意识,不待他发问,就朝他说了一句。 “兽人,不,野猪。心里别打小算盘。你没感觉你的修行有点低吗?知道《大幽卷》不?” “没,这是什么东西?” 饕皈瞪大了眼睛,冠名以“幽”,肯定不简单,母皇陛下的尊号就是“幽池”。魂魄大人居然可以侦测到我的意识,他有些心惊。 “这是可以让你变得更帅的东西,以后本大人再慢慢教你!你们仨都是!” 飘灵的魂体时暗时显,不时溢出惨白之光。既然可以改造骷髅兵,自然有办法帮冥王提升修行。 感应到冥王心头的臣服,他继续说道。 “魂魄再造,对原料消耗极大。这个工程,我们必须同心协力,这之前,本大人需要你们保密!” 飘灵曾经狂妄地改造冥界空间环境,遭到了天火的惩罚,如今他又在改造生存秩序,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去尝试就没有效果,在取得明显的效果前,所有的事需要严格保密。低等空间的领主,只要给他们一些好处就容易被驱使,后面的事还难以预料。 刚才谈话时,三位冥王多次提到老五荆复冥王的名字,看来这个家伙不好对付。 冥界实相空间的底细和冥族演化的情况,飘灵已摸的八九不离十。冥界的等级分类,各位领主的大致情况,甚至包括他们的性情喜好,都是他感兴趣的内容。 严格说,自己与冥族领主们都有血缘关系,虽然在形态上,飘灵自认比他们高出一级。 在认亲戚前,他必须展现自己的力量,与生俱来的征服欲和吞噬带来的快感,不断驱使他向前。 这即是息灵圣母的意志,也是太神的遗志。 因为,元魂之心的目标就是成为未来之王! 第85章 悬霞卢氏 前院规模不小,单是这处院落便超过了寻常人家。屋脊神兽飞鸟、廊隔金描奢华,堂匾刻着“揽月堂”三字。 晨辉初上,卢青尘前面引路,老管家迎上前来,捧上热巾茶点。林乐遥左首坐定,对主人说道。 “贤侄,贱妇既然得手,应该跑的远了。你吩咐家丁看住外围十里,遇有情况及时传来。我这个童儿累了,你让人带他去歇息。” 卢清尘面露惭愧,当初父亲执意纳妾,家里人没有不反对的,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女子,身份不明,不可轻信。卢员外色迷心窍,哪里听得进去。 今早事发突然,一猜便是小娘所为。 冷芊雪身为蛇岭梅花会帮主,怀有凝沙洲妖族魅惑人心,激人春情的风月异术,师傅更是“红尘风月盒”的主人。 红尘风月盒是风水七宝之一。相传此盒开启,无论男女,皆会被激发异常潜力,就算是百岁老头,也如十七八岁少年威猛。卢员外对她如此着迷,恐怕和这也有关系。 老管家闻声走过来,向翼儿抬手一礼。“小客人,请随我来。” 翼儿中毒在身,这几日遭遇了这么多的事情,早已身心疲惫。大睡一觉,正是此刻所想。 台阶下两排青竹引路,直通厢房,回廊上挑着几盏空心灯笼,青石砌池里游动着几尾金鱼。 推开厢房,床榻几案均为红木所制,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人族大户庄院,客房都如此讲究。 不等热水送来,他就倒在床上睡着了。比起狼族村落里的兽皮床,人族床榻又软又香。 天地辽阔,红霞掩映天边,红灯笼连成一条红线。 草原上流淌着一条小河,开满了小红花,像极了破军岭战场上将士的热血。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他吵醒。 “小客人,快起来啦,父亲回来了,请你过去。” 一名少女,粉衫白裤,圆角发髻,用手连拍床头帐柱,震得床榻乱摇。 坐起身,面前这个少女看起来和林姐姐年龄差不多,圆头圆脸,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紧盯着自己。 “喂,小姐姐,要不要这样粗鲁哇?” “哈哈,本小姐高兴,就喜欢这样,你待怎样?” 粉衫少女伸手进来,结结实实地在他额头上拍了一巴掌。 翼儿心中恼火,狼族规矩,只有长辈才可以抚摸头顶,这个小女孩怎地如此大胆。 “你怎么这么暴力!”说话间,他还手去推搡少女。 少女拧身闪过,身法轻灵,嘴里笑道。 “我还以为林爷爷的徒弟有多大本领呢?不过如此而已。” “哼,我要不是中了毒,你这点本事算什么?”翼儿跳下床,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少找借口,不服气?我们出去再打。”粉衫女孩毫不相让。 “没功夫,也没兴趣!”他回了一声,先走了出去。 客堂两侧的座位上坐满了人,男女老少来了不少。走到林乐遥座位后站着,刚才那名少女随后进来,坐上了右首客座,看来身份不低。 太师椅前,卢员外手提断剑,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大骂。 “这个小贱妇,平日里低眉顺目,极尽侍奉,原来是个埋伏的奸细!气死老夫了,就算踏破铁鞋,也要将她碎尸万段!” 说完心里犹不解恨,抓起青瓷茶盅,狠狠砸向地面,众人心里都是一惊。 “青尘,青云,即刻传令下去,将那小贱妇的画像,送到各地商号。一有消息,立时回报。”卢无欲狠狠地一跺脚,命令道。 几位老者口中应承,站起身来。除过卢青尘外,另外几位老者,三男一女,表情严肃。尤其那名女子,杏眼里几乎冒出火来。 卢青尘转身刚走几步,卢员外一声“回来”,又叫住了他。 “卢家与梅花会不共戴天,凡我卢家子弟,遇见贼人,一律格杀勿论。” “遵命,父亲!” 悬霞卢氏富可敌国,商号遍及各处,势力不容小觑。 堂中众人都是卢员外的后辈,昨夜揽月山庄遇袭,住在前面十里的卢青尘第一个带人赶来。赶到之时,山庄危机解除,两位老友正在观影园。 他本想进园探望,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琴箫争鸣,斗得不亦乐乎,不敢惊扰退了回来。 卢员外三妻六妾,子女众多,粉衫女孩是他二十年前续弦所生。 富贵多偏室,温饱思淫欲。卢员外修为不低,平日里俗事缠身。寻常人寿命不过古稀,寻常女子谁又能活得比他长。 他年轻时琴剑双绝,立誓不娶江湖中人,只娶百姓家的女子,美其名曰说这叫返璞归真。没想到娶了好几位夫人,生了一大群子女,一世英名却坏在妖妇身上。丢了圣卷,更是丢人丢大了! 粉衫女孩卢梨花是正室所生,地位自然高些。 卢家子女,读书的读书,经商的经商,习武的习武,各行各业都有。一辈接着一辈,算起来,卢员外已是十世同堂了。 正因如此,林乐遥重返悬霞洲,第一个想见的就是这位老友。 卢青云作为长子,得父亲剑法真传,掌管家中产业。难免有生意上的纠纷,年轻时失手伤了人命。卢员外一怒之下发誓再不教子嗣练武,只对幼女卢梨花,才算破了戒,亲自教她武艺。 竹林七散逍遥避世,这位揽月散人却是逍遥经世。没办法,人家有钱啊!否则怎么会种下盗书之恨? “梨岗卢氏,出此大丑,真真气煞老夫了!” 卢员外怒气难消,满堂子弟谁也不敢出声,早间他提剑去追,东西几路都派了人手,追出百十里路,别说冷芊雪,梅花会帮众的影子都没看到。返回庄院,就一直在这里发脾气。 林乐遥见状,起身劝慰老友。 “贤弟啊,贼人处心积虑。盗走圣籍,虽因你而起,却是有备而来。事已至此,你就莫自责了。 当务之急,是要查出他们消息。我看啊,这次由你来发竹林贴,一年后约好时间。我们几个老家伙再合力杀上蛇岭,岂不快哉!” 林乐遥在竹林七散中排行老二,他的话自然有份量。不待老庄主吭声,座中人都是齐声叫好。 卢员外一听就来了兴趣,回过身子,握住林乐遥双手,转怒为喜。 “哈哈,林老儿,还是你了解我。老友们多年都没有聚过了,今日无欲惹下大祸,自然要挑头了。” 翼儿听见这话,兴奋得不行,竹林七散为了炎黄五书,重出江湖,一定是江湖上的大事情。自己伤好了,是不是也能跟着去。 锄奸铲恶是义不容辞的责任。早在烈风大营学习的时候,阿莉娅大妈教的这个道理,就深深刻在了心底。 “梨花,你去把咱家令旗拿来,再取十万两银票,给你林伯父带在路上。” 翼儿听见这话差点惊掉了下巴,十万两白银,这能买多少匹马啊! 第86章 山道中的魅音 落马集,通往南方的必经之道,方圆五百里最大的集市,店铺林立,人流熙攘,灵界各地的商贩云集在此。 落马集有一个规矩,不管任何人有过任何恩怨,到了集市就一切清零。这里不允许寻仇,否则集市里的人都会成为你的敌人。 揽月山庄小住了三日,一路南下都是丘陵地貌,天气渐渐燥热。偶逢一场急雨,天黑投店,浑身黏糊糊的,这种湿热的南方气候,让翼儿感觉很不习惯。 离开山庄后,路上再没遇见梅花会杀手,也没啥事情发生,仿佛一夜之间,那群人就消失了。 驿道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车马、驼队、挑夫,人们操着不同口音,灵界各处的人都有。 林乐遥叮嘱他一路少说话,不许乱跑,时刻和自己保持安全距离。 “冰魂之晶”被盗,红莲城草木皆兵,梨花岗村民遇难难。炎黄五书失窃,蛇岭梅花会重现江湖。种种事情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大阴谋。 要打探消息,落马集无疑是最好的地方。 晚上住店,林乐遥运功帮翼儿压制蛊毒。他真气散乱,无法调息运气,只好诵读随身带来的人族先贤着作,赶往飘叶城路走了一半,他修为没有进步,眼界倒长了不少。 两山之间,一条宽阔的大江奔流南方,跟着这条江整整走了三日。 远天白云,江岸青青,江面穿梭白帆,充满诗情画意。 林乐遥手指前方,告诉他前方就是号称“无主之地”的落马集,过了集市,就可以乘船过江了。 他长这么大,从没有坐过船,听林爷爷讲完,心中充满了期待。 天色渐晚,两匹马儿脚力疲惫。夕阳余晖,穿过两山垭口。江面上波光粼粼,小船上渔夫正在收网靠岸。 饮马完毕,林乐遥对他说道。 “孩子,再赶几里路,就是落马集市了。落马集可是个有趣的地方,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到那里,你可以增长见识。” 翼儿心里又是一阵激动,南方社会好复杂,稀奇古怪的什么都有! 山谷斜坡缓缓,坡顶望眼可见。马蹄哒哒,行了一段路。晚云遮日,山谷中忽然刮起一阵阴风,随风飘来一阵拨弦声。 嘣嘣几声,初起如投石入水,单音悬荡,中途如铁锅炒豆,迸声如雨。弦音一止,飘来一段如幽如怨的歌声。 歌声凄迷哀怨,像是空闺怨妇思念丈夫,又像母亲丢失了襁褓中的婴儿,让人大感伤心。 林乐遥眉头微皱,转头向他说道。 “孩子,我们有客人了。” 转过弯道,暮色天光下,赫然出现了一名女子。 女子双眼紧闭,盘腿而坐,悬于地面三尺。怀里抱着一张琵琶,蒙着云白面纱。 殷红色的丝袍上隐隐透出暗黑之气,手中那张琵琶黑炭一般,此刻乍然现身,十分诡异。 翼儿倒吸了一口凉气,女子身后躺着十几具尸体,血肉模糊。女子在此拦道,难怪刚才路上不见行人。 二马驰进,那女子一动不动,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空气中飘来一股胭脂味,分明就是揽月山庄密室中闻到的味道。 “魅音在此恭候涤音谷主多时,谷主一路劳顿,是否需要歇息一下?” 银铃清脆,女子睁开眼悠悠道来,听起来就像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姑娘不必客气,既然知道老夫是谁,还请借道行个方便。”林乐遥双手抱拳,客套一声。 “呵呵,这条道儿是本姑娘的,想过去,先问问这面琵琶!” 面纱下女子露出两只杏眼,说话阴阳怪气。 “老夫平生不愿与女人动手,姑娘好琴艺,何必为邪道效力?”林乐遥反嘲道。 “谷主所言差矣,本姑娘就喜欢与人争斗,今晚人家可是专门等你的。呵呵!”女子回话有意嘲弄,出语挑逗。 “既然姑娘不愿行方便,老夫也无奈。姑娘先请动手吧。” 林乐遥说完,驱马挡在翼儿面前,顺手抽出腰间雪玉长箫。 “魅音不敢动粗,谷主是个风雅之人,今有一曲相赠,不知可有雅兴?” 那女子说完,缓缓站落地面,左手提起琵琶弯颈,单腿曲起,摆了一个奏曲的姿势。 “姑娘稍等,我这个童儿身染恶疾,经不起折腾,让他走远些。” “也好!你那童子细皮嫩肉,伤了可惜。咱两比试,和他无关。让他去山坡上呆着吧,免得碍手碍脚。” “如此多谢了!” “呵呵,怎么这么多礼数。涤音谷主嘴巴这么甜,是不是看上本姑娘了?呵呵!” 林乐遥听她调戏,心中不悦,脸色一沉,轻蔑地说道。 “既然是蛇岭魅音,不知另外还有几位护法?” “呵呵,魅音排行老末,还有几个叫做血影、妖刀、无名、寂叶” “领教了” “姑娘先请” “谷主先请” 翼儿识趣,赶紧驱马向山坡上跑去。林乐遥下马,在马臀上轻轻一拍。那匹白马颇有灵性,跟着黑马一同跑上山坡。 蛇岭梅花臭名昭着,死灰复燃。拦路女子刚才悬空奏乐,故意要露一手。 翼儿一口气跑到山顶,站在岩石上向下张望。两匹马儿不知险恶,只顾低头吃着青草。 一炷香的功夫,又一炷香的功夫,山谷中一直没有动静。驿道上两团若隐若现的红白气雾,风云暗涌。 等了好一会,第一缕月光透出云层,魅音手指一撩,琵琶奏出一音。 “铿!”只有一个音节,却响彻了整个山谷。 音节高亢悲戚,像母亲看见襁褓中婴儿猝死时的惨叫。翼儿头痛欲裂,一屁股坐在地上。 哗啦啦荡起一股暴风骤雨般的力量,方圆数十丈内的树木,一齐折断。满地杂草连根拔起,胡乱地在空中飘散。 天地复归沉寂,好长时间的静默,翼儿才缓过神来。 “童儿,下来吧,该走了。” 林乐遥声音远远传来,翼儿闻声奇怪,爷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姑娘满腹怨恨,抒奏心意。虽无旋律转折,却是悲绝无限。” 林乐遥缓缓说道。 “涤音谷主名不虚传,他日有缘,再来讨教琴艺。” 驿道上红光一闪,响起了哀恸无比的哭泣声,魅音身影一纵,与林乐遥擦肩而过。 哭声渐远,翼儿走下山脚,满地狼藉,周围草木已变得光秃秃的。 “老夫隐居多年,江湖人才辈出。这女子心中绝望,应该是经过什么大悲之事。她这个年纪,不简单啊! 大悲大痛之人看破红尘,才能修炼到如此境界。可惜这份天资却误入了邪道,哎!” 林乐遥眼望前方,口中长叹,解开开马鞍行李,重新换了一件长衫。 翼儿看见丢在地上的长衫,腰部以下整整短了一截。顿时明白,原来林爷爷刚才并没还手,而是以真气结罩,硬接了女子一招。 他不禁茫然,自踏入悬霞洲,所遇敌人年龄不大,修为却如此了得,自己和他们比起来,实在差的太远了。 安葬完无辜行人,继续赶路,走出几里后,前方一片灯火,隐隐传来歌舞之声。 夜幕沉落,横杆上挑着一盏风灯,一块残破的木板写着几行字。 入此木门,同为市人。 无仇无怨,有酒有肉。 仙人妖魔,侠客盗匪。 自封兵刃,落马而入。 市集之内,不得打斗。 如有违逆,众皆杀之。 林乐遥望着木牌,哈哈大笑。 “多年没来这里了,规矩还是老样子。好好好!大隐若市,这个马自然是要落的。” 说完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牵着缰绳,走了进去。 第87章 落马集市 “落马集,落马集,谁人找我买东西?不懂读书不种地,只会杀人讨酒席。” 刚刚走进长街,一条黑影猛地从道旁窜出,抱住了翼儿大腿,把他吓了一跳。 “小哥哥,赏几个酒钱吧。”黑影张口喷出一股酒气,令人作呕。 低头一看,抱住自己的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两只眼睛精光闪闪,就像饥饿的狼狗看见了一块骨头。 “童儿,你拿几两银子给他。” 翼儿心里正发慌,听见这话,赶紧从怀里摸出银锭,递了过去。平时就餐住店都是林乐遥结账,这块银锭是他带在身上备用的。 那乞丐接过银锭,掂掂分量,不由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多谢打赏,小哥为人豪气,他日必有好报!” 说完,乞丐突然从地面上站起身,蹦满弓弦般弹出老高,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落在屋脊上,转眼没了踪影。 这一番举动,把他惊了个目瞪口呆。这人明明功夫不低,却要低三下四向人乞讨,真不知是什么道理? 正要向林爷爷讨教,林乐遥却是背负双手,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牵马走在前头,一边走一边重复着乞丐所说的话。 “不懂读书不种地,只会杀人讨酒席,有理乎?有理也!”翼儿见状,也不好再说啥。 “小孩子,你这匹马一看就是好马,这些钱够不够买你的马?” 大街旁灯红酒绿,除过晚间闭门商铺,全是歌楼酒肆。碟箸碰击,娇吟浪笑声,好不热闹。 墙角都是些东倒西歪的醉汉,没走上几步,旁边一个绸缎锦衣的人掏出一个金元宝,一把拽住了他。 “这位掌柜,这匹马是朋友送的,可不能卖。” 有了刚才的经验,他脸上挤出一丝笑,不慌不忙地答道。 集市里真是什么人都有,见怪不怪。 听见这话,那人松开手,把元宝收回袖中,口中赞道。 “朋友相赠,不可卖人,有理,有理!” 落马集市什么事都可以用钱解决,就是不能强人所难。 这也是规矩。 “哎呀,童子身啊,姑娘们快来看看,这位小哥眉清目秀,哪位姑娘有兴趣帮他开个苞啊?” “我看,让小红姑娘去吧” “要我说啊,小玉姑娘在咱们中间,年龄最轻,她最合适。” “啊,呀呀,就你话多,他那么小,只怕裤裆里的小鸟还没长毛吧” “啊,哈哈哈,你几个好坏!” 路过一座院落,红灯高挂,门口一群红红绿绿的女子,冲着翼儿指指点点。 脂粉浓烈,头晕目眩。他以前读过人族风流才子们的诗词,心想这恐怕就是诗中所提青楼,这种地方可不是狼族小战士应该来的,赶紧开溜。 “喂!小兄弟,要我在外面帮你杀人不?一百两一个人头。” 一声爆喝又把他吓了一跳,面前一个魁梧大汉,裸着身子,提着半只烧鸡,背着一柄长刀。说着话还不忘啃着鸡腿,着实有些邋遢。 翼儿赶紧走开,快步追上林乐遥。 “小哥额顶黑气环绕,真气溃散,像是身中剧毒,我里有一张方子,可愿一试?” 听见这话,自顾走在前面的林乐遥停住了脚步。刚才旁人与翼儿搭讪,他都不管不问。落马集内不允许打斗,这人一出口却不能不引起注意。 布衣草履,斜背竹篓,年龄三十岁模样。面皮白净,双手光滑,他一身农夫打扮,皮肤保养的这么好。一眼就看出了破绽。 林乐遥不动声色,转过身问道。 “师傅好眼力,一眼看出小童身患恶疾,不知药方需要多少银子?” “病魔缠身,暂时无碍。然而冥族邪魔元质,恐怕就凶险异常了,方子只怕还在小哥自己身上。”农夫回道。 此言一出,林乐遥大感吃惊。 这农夫一语道破翼儿身中蛊毒,更能觉察他生来就有的冥族戾质,灵界称此为魔。他能在一眼之间,察觉翼儿两种特点。不仅医术高明,修为也不低。看他年纪,不过三十岁左右,的确不容小看。 林乐遥心中称奇,不知此人是友是敌,赶紧回道。 “师傅深谙医道,眼光见识让人佩服,不如一起吃碗面,再说不迟。” “如此也好,我在这里卖了一天的药,总算遇见个有心人。” 农夫哈哈一笑,丝毫不客气,背着药篓,一晃一晃地跟了上来。 落马集里有许多古怪的规矩,除了卖货商铺,各类餐饮娱乐场所永不歇业。 南来北往的人们络绎不绝,挤满了大肆挥霍之人。商业祖师早有名言:刺激欲望,才能赚钱! 集市里最有名的“阳春面馆”就在前面,葱油和虾米拌成的细面,每碗售钱十文。 面馆不大,伙计们忙个不停。一群食客端着碗或坐或蹲吃的津津有味。来客无须多言,将十文钱丢在门口立着的大缸内,就可端碗来吃。 店中没有掌柜,客人无须招呼。来面馆自然是吃面,吃面自然要给钱,不能缺斤少两,也不能少付一文,这是落马镇的规矩。 “这面韧糯滑爽,容易消化,当作夜宵最好。” 林乐遥闻见面香,伸手摸出一块碎银,丢进缸中咣当一响。这块碎银半两有余,伙计听见响声,朝缸里斜瞥了一眼,丝毫没有找零的意思。吃饭不用找零,这也是规矩。 林乐遥和农夫吃了一碗,翼儿第一次品尝,连吃三碗。虽然汤鲜味美,总感觉不够劲。其实他哪里知道,这家阳春面馆设在路口,卖的是面,看的却是食客们的修为。 进镇的人旅途饥饿,受面香诱惑,吃起来顾不了许多。修炼之人饮食讲究,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深浅。 林乐遥百年修为,食气辟谷,他是品尝滋味,那名农夫有点果腹的意思,翼儿这种吃法和凡夫俗子没什么区别了。 吃完面,沿着长街来到一处茶坊。门口点着一盏灯笼,柴门大开,别处喧嚣,这里连个迎客都没有。 林乐遥在门前停步,微笑点头。 “茶舍幽静,师傅请。”说完侧身一让。 农夫见他谦让,有些惶恐,赶忙回礼。 “种花散人世外高人,星辰何敢自大。” 听他语气,倒像是以前认识林乐遥一样。 他两先进门,翼儿在马桩上系好缰绳。入门两排精致小舍,竹壁茅顶。中间院子炭火上架着几口铜壶,壶盖冒着热气。 一名精瘦老儿手拿摇扇,翘着腿,躺在摇椅上,正在闭目养神。 听见来客脚步,老儿眼也不睁,抬扇一摇,旁边雅座房门打开。翼儿见此,心里暗道。 “落马集果然藏龙卧虎,卖茶的小老头也挺厉害!” 三人坐定,奉茶童子进来,点燃桌上油灯,闷头沏好一壶茶,带好房门转身回去睡觉。 “揽月山庄消息传开。镇南王座下祖星辰叩见林前辈!” 第88章 雨竹城中人 奉茶童子刚离开茶舍,农夫就在草席上跪拜行礼,从怀里摸出一块竹牌,高举过头。 “哦,原来是南阳先生座下小友,阁下年纪轻轻,医术精湛,老夫甚为欣赏,切莫拘礼!” 竹牌青绿,正面一方朱印,正是雨竹城行走江湖的凭信。 雨竹城位处东南,是落花洲人族朝廷设在悬霞洲的守备城池。灵界四阳三子中的南阳先生,说的就是镇南王龙南阳,他虽是朝廷王爷,江湖中却习惯以雅号称之。 林乐遥接过竹牌时,袖中真气已稳稳将他托起。论辈份名望,这份礼,他也受的起。 “星辰平日喜好医术,雕虫小技让前辈见笑了。”祖星辰抬起头,谦虚地说道。 “治病救人,好过争强斗胜。雨竹小友为何到此?” 林乐遥晚年痴迷医道,在圆月村时就爱四处找寻灵药。这个后辈是同道,又见他表明身份,再无避讳。 人族中阳皇帝与林乐遥有过命之交,论起交情,自然也算自己人。 揽月山庄一事,江湖传的风风雨雨。落马集三教九流混杂,是四方旅人必经之路。祖星辰奉命在此查探消息,早就有心在这里等候。 “前辈,炎黄古卷失窃的事已经听说了。凝沙梅花,这几个月已犯下数宗血案。星辰在此侦察多日,也没找到什么线索,实在惭愧。”祖星辰面露愧色地说道。 “这帮余孽死灰复燃,必有蹊跷。晚间进镇前,倒是会了一个自称魅音的女子。这帮贼众,功夫倒是不低,还得认真对待。”林乐遥想起驿道遭遇,有些担心。 “哦,蛇岭魅音么?”祖星辰有些吃惊,接着问道。 “传言蛇岭梅花,花开五瓣,帮主座下有五大护法。这几人行踪隐秘,前辈遇见的那个女子功夫如何?” “年纪轻轻,修为不低。她心底悲绝,以气化音,招法凌厉。日后遇见,多加小心才好。” 这次南下,短短时间,见了这么多修为精湛的后辈。林乐遥不禁感慨江湖人才辈出。按理说,以魅音年龄,绝不至修炼到如此境界,其中难道有什么古怪? 南下不足一月,就被卷入江湖风雨。正邪两道,见面如仇,梅花会与他有深仇大恨,只要踏上这片江湖,哪敢奢望不沾风尘! 在茶舍中聊了一个多时辰,刚才童子进屋沏茶,祖星辰付过茶钱,再不见人进屋。 来茶馆喝茶的人,不是无聊,就是有聊。茶馆只奉一道茶,绝不打扰客人,这也是落马集的规矩。 祖星辰长话短说,林乐遥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前段时期,灵界多位城主宿老遭遇不测,几座城市更是同时爆发瘟疫,坊间流言四起。东都中阳皇帝诏令查明真相,雨竹城镇南王接到圣旨,立刻安排祖星辰来落马集打探。 前几日,揽月山庄的事四处传开,炎黄古卷的下落,更是引起各路人马议论纷纷。 箭骨峡一战,人族狼族联军用神火大败冥军,解了灵界之危,原本预料能有几年太平日子。 不想时隔不久,荆复冥王的釜底抽薪之计,便慢慢渗透到灵界各地,让城主们头疼不已,就连兵强马壮的雨竹城都发生了许多怪事。 两人侃侃而谈,翼儿在旁静静听着。落马集的茶喝起来有股淡淡的甜味,祖星辰的话听起来却让人发苦。 冥军暗中蓄谋,明显改变了战术。挑唆熊族进攻,盗走“冰魂之晶”,害自己受伤。加上祖星辰说的这些事,翼儿心里早就冒起了火。 他见爷爷不动声色,强忍着不出声,隐隐回想起一件事情。神雷石陵启动兽神像后,一共有四个洞口,其中一个光影扑朔,血雾升腾,当时自己没敢进去。 后来,他听首领长老说那是悬石之门。黑蚕死士潜入神雷山脉,肯定和这道传送门有关。想到这里,他冷汗直冒。 “前辈,刚才您说揽月庄出现冥族杀手?”祖星辰突然问道。 “不错,陨门开启,天下纷争。往后就靠你们年轻人了!” 林乐遥看着面前祖星辰和翼儿,目光中充满期待。 “星辰今日得见前辈,三生有幸,就此别过。王爷对前辈十分仰慕,请一定到雨竹城做客。” “祖兄弟客气了,老朽之人,岂敢劳王爷费神,过几天正好路过,一定去看看。” 林乐遥对他以兄弟相称,所持正是江湖之礼。南下正好顺路,乐得顺水推舟。 “保重,告辞!” 祖星辰道完别,将刚才那块竹牌塞到翼儿手中。 “小兄弟,今日有缘。这块竹牌送给你,可凭此牌叫开城门。” 说完推开屋门,快步走了出去。翼儿本想出门相送,他扛着药锄已出了院子,身后飘来朗朗的歌声。 不问前世问今生,碧竹清雨洗旧城。 妖魔道,孽心生。 我辈出,闯红尘。 剪断妄念修慧根,仗剑斩妖济世人。 歌声越飘越远。林乐遥听在心里,点头赞道:“真不愧名城雅士,翼儿啊,你该好好向他学学!”。 “爷爷,我明白,只要心意坚定,便没有什么难事!” “哈哈哈,正是这个道理”,林乐遥听见这话,高兴地笑了起来。 出门之时,坐在摇椅上的精瘦老儿抱着蒲扇,呼呼扯起了鼾声,周围一切对他而言,似乎都不重要,街面繁华,哪有甜甜一觉来得舒适。 夜已过半,街边酒肆彻夜畅饮,依旧喧闹。林乐遥背负双手,缓缓走在前面,翼儿牵着马跟在身后。说也奇怪,从茶舍出来后,再无人骚扰。路人见了,都是远远的避在道旁。 路过“东阳客栈”,门悬朱灯,临街建廊,排场不小。门口小二前来迎客,林乐遥问了几句后,并不住店,而是又往前走。 转过街角,拐进一道偏巷,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座小院前,隐隐传出酒香。 一扇涂着黑漆的大门,门前连个灯笼都没有,只摆着一口陶缸,里面积着半缸雨水。 林乐遥面露喜色,搭起门扣,笃笃笃敲了三声。 吱扭声响,大门开启一条缝,出来个布衣小姑娘,揉揉眼睛,咧嘴笑道。 “客官,是来买酒么?” “非也,非也,不是来买酒,是来买死的!” “客人,请进!” 这看似戏谑的话一说出口,挡在门缝边的小姑娘立即让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89章 醉死生 木门敞开,院里传来一阵浓烈酒香,这股酒香较之以前品过的狼族、水族、人族的所有酒香,统统不一样。酒香入鼻,香醇霸气,直钻心肺。 闻了几下,就忍不住想来上几口,让人有点魂不守舍。 合上门闩,小姑娘接过马缰,将马儿牵到后院喂草。 翼儿像入了魔一样,跟着林乐遥在石桌旁坐下,两只眼睛发呆。林乐遥心里偷乐,只装没看见。 坐了好一阵,都不见有人来招呼,开门那个小姑娘也不知跑到哪去了。 四合院里一片漆黑,一个人影也没有。喉咙里要冒出火来,心里烦躁,天下居然有如此充满诱惑的酒,完全抵挡不住! 一盏萤火灯,从天而降,摇摇晃晃飘落在石桌上。萤灯一亮,内心烦躁又添了几分迷茫,扑闪的萤灯更助长了这种感觉。 萤灯照亮周围,显然有人用内力隔空送来。翼儿环顾周围,黑暗里哪有人影?这个卖酒的地方,怎么如此诡异? “都忘了多少年没见面了,散人谷中的桃花种得如何?有没有生出几个小散人?” 背后传出几句阴阳怪气的声音。呼呼风响,飞来一件黑乎乎的东西,径直砸向林乐遥脑后。 林乐遥端坐不动,回手摘下飞来之物。翼儿一见就乐了,原来是一个光秃秃的酒葫芦。 “哎,既然是你来了,醉死生只好把自己喝的,先拿来招待客人。” 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位佝偻着背的老头,一瘸一拐地来到桌边,放下两只酒盅,一屁股坐在对面。 林乐遥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将葫芦盖拔开,小心翼翼地斟满酒。动作十分仔细,生怕弄洒了一滴。 葫芦盖子一开可不得了,摄魂动魄的酒香,携裹着一股霸气,让人欲死不能。 佝偻老儿满脸皱纹,年纪不小。一双绿豆眼中发出幽光,翼儿惊骇之余,从石椅上一跃而起,大喊起来。 “冥...冥族!”。 冥界无日,岩火吐亮,冥族长相怪异,最典型的特征就是绿豆眼。除非修炼或是吃了灵药,才能练成人形。翼儿在见过黑蚕死士的尸体。这个老头身体像人族,绿豆眼毫无疑问是冥族,他怎么会在这里? “童儿,休得慌张,快来见过你醉大爷。” 林乐遥出言一唤,听见这话,他心神稍定,赶紧给老头施礼。 “哦!就说吗,林老儿的弟子,怎么连小小酒香都抵御不住,原来是中了黑蝠翅的毒!” 佝偻老头迷起一双豆眼,上上下下把翼儿打量了一番。 “啊呀!这个小鬼莫非是公主的遗子?中毒真是不轻哦,万蛊之毒再加上翅毒,若不是林老儿用真气替你护住元神,只怕你早就一命呜呼了。” 佝偻老儿面露惊讶,一语道破翼儿身份,就连毒性都说了出来。看来果然是冥界中人,而且修行不低! “这是要去找神木树籽?那还不抓紧赶路,居然有闲心跑到这里讨酒?” 佝偻老头嘴角一撇,翻翻豆眼,问了一句。 “哈哈,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这个半死人!”林乐遥不禁被他逗笑了。 “你的酒好久没喝了,既然来了,哪有不讨酒的道理。天下美酒,还属你这里的酒喝起来最过瘾。” 林乐遥举起酒杯与老头一碰,伸嘴啜了一口,佝偻老者也是伸嘴一啜。 “如今这世道,有散人这般酒品的人不多了,我这沁魂酒酿制不易,卖到一百两一杯都少有人惠顾,落马镇的生意不好做了。” 佝偻老头这话把翼儿吓了一跳,寻常店铺卖酒,别说一百两银子,就是一两银子也能买一缸,一百两买个酒庄都行。这酒价是不是太黑了! “人生苦短,及时饮乐,醉生梦死,一百两银子太贱了。” 林乐遥此话一出,佝偻老头哈哈大笑。酒逢知己,更要谙熟酒道之人。 这位老头自号醉死生,自幼懂得酿酒,一生钻研酒道,试酿酒品种足有几千,最终才摸索出醉生梦死的境界。 这酒除了要用到灵界材料外,还需冥界几种物品。他以酒道立足,已不知在这里住了多久。 他原是冥界灵蜥,修行千年,每过百年蜕一次皮。蜕下的皮正是酿酒的引子,灵界除了落马集,哪里还有冥族安身的地方? “沁魂绝酿”其貌不扬,香气如霸,摄魂动魄。 饮完后如死寂灭,酒醒后重获新生的感觉,是天下好酒之人的终极追求! 林乐遥昔日慕名而来,饮过此酒。其后多年,逢饮必定念及。这次路过自然不能放过,所以刚才不投店,而是直奔这里。 两位老者浅啜慢饮。喝了三杯后,醉死生抢过酒葫芦,藏在怀里,一副吝惜的样子。 “童儿,这酒是世间奇物,对你身体有害,你就不要尝了。我要向你醉大爷讨教一些事情,你去四周转转,也免得在这里难受。” 林乐遥见他一脸痛苦的馋相,出言说道。 “嗯,爷爷。” 翼儿答应一声,刚站起身子,就感到一阵晕眩,就势瘫倒在地上。 光是酒盅散发的酒气,就足以让他醉倒了。 模糊间,只听见两人哈哈大笑。 满城大火,红肚兜绣着九枚绿铃铛,一圈磷火扑闪跳跃。 酒香消散,饭香飘来。这一觉死而复生,像极了躺在母亲怀里的感觉。 “小哥哥,快醒醒,这碗馄饨都要凉了。” 扎着冲天小辫的小姑娘进屋等候多时,见他贪睡,伸手摇醒了他。 “我爷爷酿的酒厉害吧?光是酒气就把你醉成这样,要是真喝上一杯,我看你啊,只怕就要活不过来了。 这也不奇怪,来这里买酒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抬出去的,你那个爷爷倒是厉害,没见他倒下。” 小姑娘说完这话,抿嘴甜甜地一笑。 碗里盛着十几个馄饨,皮薄肉鲜,狼吞虎咽地吃完后,汤汁也舔了个干净。 吃完立刻恢复了清醒。汤里一定加了解药。万物相生相克,能酿成醉死人的绝品,自然也有解酒的办法。 翼儿向小姑娘道了声谢,小姑娘咯咯笑着,接过空碗。“快去吧,你爷爷在门口都等你半天了。” 第90章 魔灵觉者的新想法 三足黑鸦的幸福小生活,过的有滋有味。 飘灵不在息灵殿的日子里,它感受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奔放。原来生命里不光有万年的孤独,也有欢喜! 勤快的母乌鸦对它言听计从,承担了平时的家务劳动,将息灵殿打理的井井有条。 最重要的是她懂得浪漫。殿柱上原先杂乱缠绕的生命之光,被她小心翼翼地编织成蔓藤和花草的模样,增添了许多家庭气息。 唯一遗憾的是老婆子目前还不会说话,飘灵创造她的时候刻意如此,三足黑鸦絮絮叨叨已经够烦了,再多一个,岂不是更烦! 老乌鸦心里早有个念头,哪天趁主人高兴,一定要恳求他赐予母乌鸦开口的能力。 结丝聚元,化无形于有形。在意域空间创生,是飘灵进化中自然获得的能力。创造母乌鸦的原料,全都来自三足黑鸦本身,拔些羽毛,剥离一部分血肉。反正老乌鸦能慢慢长回来,费不了多少事。 “主人,你样子有点帅啊,这趟玩的高兴不?” 重新回到大殿里的飘灵,身心疲惫。燃雷境消耗的能量之多,超出了预料。他不仅要再塑自我躯壳,还要帮蛮牛改造魂兵,规划冥界三境的未来。一通折腾,把他累坏了。 吞噬了几万只冥兽的鲜血,飘灵的魂体慢慢聚壳,人形魂魄的魂丝上长出了一层薄膜。鲜血和魂魄是一切生灵的基石,他的魂体大致有了灵界本体的样子。 三界生灵,以太神盘古为尊,不论是半生灵、生灵,还是魂魄体,最终的修行进化都追求人形。 “去海里捞些口味好的阴元,本觉尊饿坏了!” 自从拜受了息灵圣母的赐名,他非常喜欢魔灵觉者这个称号,觉尊这个词是他的自创。这有点像人族贤者,不光有姓名,还得有字号。 母乌鸦精心编制了一张躺椅,他刚回到息灵殿就看见了。 躺在上面悠哉乐哉,这只完美的复制品,为啥比三足黑鸦更懂得体贴?创生时没刻意做什么呀,难道仅仅因为阴阳属性不同? “好嘞,老奴这就去。老婆子,弄把扇子啊,给大人扇扇风。” 母乌鸦乖巧地点点头,抽起殿柱上缠绕的魂丝,几下就拧成了一把扇子。她这个动作让飘灵吃了一惊,这种能力三足黑鸦都没有,她怎么会有? “大人,您多吃点,这次去外面,有啥好玩的事,给老奴说说呗。” 三足黑鸦一旁伺候着,谄媚地请求道。息灵圣母用自己的肉身创造了它,身为息灵殿殿使,它是这片空间唯一的肉体生灵,不具备穿越到实相空间的能力。 虽然现在有了老婆子,但母乌鸦只是个半肉体,还需要进化。 “老乌鸦,你知道骨龙不?” 飘灵懒得和它说燃雷境的事。冥界创世之初,老乌鸦就诞生了,这些太古时代的事,它或许知道。 “当然知道啊!骨龙族是冥界最早的统治者,后来被圣母老人家消灭了,您怎么问起这个?” “我看见许多残骸。” “是的,是的,虽然老奴没去过外面,但三界的事几乎都了解!” 三足黑鸦说出这番话,有些骄傲。怒焰海里的魂魄,来自三界各处,都带有肉身记忆。孤独地生存了万万年,老乌鸦打发无聊的办法就是检索记忆。 这能力,飘灵也有,只是他不屑去关注低等魂魄的意识,他只喜欢吃。 “哦?说来听听!” “龙骨可是好东西呀,太古骨龙族非常强大,冥界的部族都臣服于他们,若没有伟大的圣母大人,估计他们还是老大!” 三足黑鸦来了兴趣,小主人难得请教,这可是个讨好的机会。 “骨龙肉身毁灭,残骸永世不朽。要老奴说啊,龙骨可是咱们冥界最好的材料!不仅可以做桌椅,也可以磨工具,最重要的...恐怕...也许,嘿嘿!” “啪”,飘灵夺过母乌鸦手里的扇子,在三足黑鸦脑壳上敲了一下。 “记住,回话不要卖关子!” “是是,老奴刚才只是不太肯定,毕竟这些没亲眼见过,您老别生气!” 三足黑鸦有点委屈,陪着笑继续说道。 “您想啊,骨龙是太神创世时的生灵,出生比老奴还高贵。留下的遗骨万年不腐朽,一定有道理。老奴没见过实物,不敢乱说。至于究竟有何等妙用,可得靠您老啦,嘻嘻!” 老乌鸦有时候还管点用!飘灵点点头。前几次出去,他只顾着瞎折腾,真没研究过。 飘灵有点小兴奋,猭火冥王的洞府龙骸堆成山,他原以为那只是老牛收集起来,当作炫耀的战利品。 最原始的存在往往有最强大的自然之力,这一点,他在悬血之门内已经领教了。太神遗力,肇始之魂,都是自己无法对抗的力量。 他想到这里,在心里偷偷骂了起来。 “亏你们还是一域之主,家里原本就有的宝贝都不知道咋用!” 飘灵这话说的是三位冥王,他发现自己一开始就走了弯路。针对骷髅兵的改造,遵循了原有的制造流程,充其量只是改进了工艺。 魂兵的骨架是用冥兽骨骼拼接的,为什么不用骨龙的残骸呢。下次去,一定要尝试下! 征服和成就感,是元魂之心的追求,面对广袤的外部世界,绝不能单打独斗!他岔开话题,对三足黑鸦说道。 “咋样,母乌鸦还满意吗?” “满意,满意,嘿嘿,主人,你能不能让她开口说话啊!?” 老乌鸦显得很急迫,迅速抓住了机会,恳求道。 “啪”,脑壳上又挨了一扇子。 “生长,进化!懂不?要让她说话,你自己教啊!” 三足黑鸦愕然,马上明白过来,言语谦卑。 “对哦,主人教育的对。老奴咋连这个都忘了,一切生灵都需要成长的过程,嘿嘿,明白了!” 它心情激动,内心感慨。 “自从小主人诞生,就一个劲地折腾。上次搞出地震,差点没把老神鸦吓死,但可爱的母乌鸦,的确是小主人的恩赐!” 三足黑鸦的使命感有些膨胀,它突然感觉,原来自己的人生也可以充满色彩!自从有了老婆子,亘古死寂的息灵殿都开始展露生机了。 “活着,真好!” 第91章 酒楼上的妖刀 推开屋门,天光大亮。抬眼望望日头,已是辰时,林乐遥站在院中,正和佝偻老者告别。 “醉老兄,多谢昨晚指教,小弟就此告辞了。” “散人此番前来,醉死生好生高兴,本该留你们小住几日,不过这孩子的病却是不容耽搁了。此去千里,前途保重。” 佝偻老者自认林乐遥为最懂沁魂酒的酒友,言语中依依不舍。 “老兄保重,世间纷乱又起,想找个酿得好酒,酒品上乘的酒友,大大的不容易了。老兄放心,所托之事,小弟但能办到一定再来讨酒。” 翼儿听他们谈话,心想林爷爷一定问了些重要的事,他舍得请爷爷喝葫芦里的私藏酒,应该也有要事相求。 醉死生回头看见翼儿,伸手在怀里摸了半天,将一个黑乎乎的药丸塞到他手里,脸上堆着笑说道。 “殿下是公主亲儿子,老奴不懂解毒之法,这颗冻苦丸可助殿下守护元气,还请笑纳。” 翼儿的出身,两位老者都知道。他态度如此谦恭,倒是有点意外。 “吃了吧,还不赶紧谢谢醉爷爷!”林乐遥笑道。 两匹马精神抖擞,看见主人前来,前蹄刨地,兴奋地打着响鼻,落马集不允许骑马,纵有力气也无法施展。 店铺开门营业,街上人群熙攘。集市中果然做什么生意的都有,插着草标自卖的生意让翼儿连发感慨。 这些人可不是女子或孩童,都是些膀大腰圆的壮汉。听他们喊的,竟然是希望被人买去做杀人越货的勾当。 落马集是个奇怪的地方,沿途不光有人族,蒙着黑袍的冥族,也见了好几个。 两人沿着街道向南缓缓而行,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慌张的脚步声,一名矮胖的中年人,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前面可是林,林前辈,请留步!” 翼儿闻声一愣,心里奇怪,镇中又有熟人了? “小人...姓孙,是卢家商号的掌柜,昨晚商号出..大事了,敢请林前辈...前去查看。” 孙掌柜惊魂未定,满脸大汗,说起话来结结巴巴。 “哦?前面带路。” 林乐遥急着赶路,昨晚路过主要去找醉死生探问消息,中途被祖星辰拦住。他本不想惊动卢家商号,遇见事了,哪有不帮的道理。 “多谢前辈,请”。 孙掌柜喘了一口长气。 卢家富可敌国,商号遍布灵界各处,势力不小。在不允许打斗的落马集,居然有人敢找他们的麻烦?这一点连翼儿都觉得奇怪。 商号临街,占了三间铺面,镶满铜钉的门板,足以看出卢家商号的实力。 隔着老远就看见门口挤满了人,大声议论着什么,场面有些混乱。 孙掌柜前面引路,来到店门口,人群见状,立刻安静下来,让出一条缝隙。 卢家商号经营的是茶叶,货架上堆满了茶罐。伙计接过马缰,三人迈进店门。 满屋茶香中混杂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令人作呕。柜台上几道刀痕,地面上两摊脓血,一前一后。 “前辈,昨晚值夜的两个伙计,今早一开门就…就变成这样了。”孙掌柜伸手指着地板,语音发颤。 林乐遥点点头,蹲下去看了几眼,起身说道。 “化血妖刀,果然阴毒!” 孙掌柜听见这话,惊得张大了嘴巴。 “前辈真...乃神人,昨晚凶徒...临走时留了字条,正是…是叫蛇岭妖刀。” “哦?拿来看看。” “梅花开,高岭香,我送君等见阎王。无影刀,嗜血狂,一日不餐,饿得慌。” 黄纸上工工整整地写着几句话,一朵黑色梅花,两柄弯刀,画在落款处。 “梅花贼人,太过嚣张!” 林乐遥心情激愤,将纸条揉成碎末,丢在地上。 在落马集动手杀人,还敢留下身份,不仅坏了落马集的规矩,简直是目中无人啊! “孙掌柜不必惊慌,遭此变故,一定要讨还天理。你刚才说店门早上是关着的?” “回前辈,晚间打烊上门板,值夜的伙计就在店里。刚才查过,门窗墙壁都没啥异样,倒是柜中的几张银票不见了。” 孙掌柜情绪稍安,赶忙回道。 “老夫知道情况了,邪魔歪道多习妖术,杀人吸血,手段残忍” 正说话间,店门外又响起了一阵嘈杂。 “大伙快去看啊,落马楼又出事了!” 围在店门外的人群一哄而散,往镇南方向跑。林乐遥吩咐掌柜守好现场,叫伙计呈状报官,跟着人群往外走。 落马楼,落马集永不歇业的高档酒楼。楼顶上站着一个穿着雪白长衫的男子。 男子手提酒壶,一只手不断从怀里掏着麻钱,对空抛洒。脚下几具尸体,渗出血液的顺着屋檐流在街道上。 楼下围满了人,不少人抽出兵刃,指着屋顶破口大骂。落马集的规矩,今日算是全破坏了! 不等近前,人群中突然跳出了一道身影,快如闪电。 在楼檐上借看几下力,烧火棍抖出一圈影浪。舞棍之人蓬头垢面,分明就是昨晚讨钱的那个乞丐。 眼看烧火棍就要砸上对方,白衫男子身上荡起一阵烟雾。乞丐连同那支烧火棍,从中断为三截。血肉模糊的尸身向楼下众人砸来。 有人惊呼,有人瞠目结舌,有人撒腿就跑,有人吓得瘫软在地。在场众人大多数是酒楼中的食客,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翼儿修习心应之法,刚才分明看到,白衫男子身后幻化出两条毒蛇。 乞丐瞬间毙命,白衫男子没有溅上丝毫血迹,左手一扬,又洒下几片纸钱。 楼下的人跑了一大半,剩下的都是江湖中人,一时愣住了。落马集的几位大管事,更是手足无措。 屋顶男子见状哈哈大笑,语气不屑。 “小爷还道落马集镇有多了不起,入门落马,不得打斗,我呸!爷今日大开杀戒,你们这群废物还等什么?谁想送死,只管上来。哈哈哈!” 落马集开埠千百年来,从未出过杀人命案,今日这番变故,真是想都不敢想。 “石老大,这厮功夫厉害,我看咱就废了镇上规矩,一窝子上吧!”。 “就是,老大,绝不容这厮这等猖狂,就等你一句话了。” 众人回过神来,摩拳擦掌,围着中间一位身着绸缎的人嚷道。 这人原来就是昨晚要买马的那个掌柜,应该是个头领。 石老大听到大家喧嚷,心里犹豫,嘴中叹道。 “落马集多年繁华,归功于先辈定下的规矩,这样搞,只怕离衰落不远了。” “哎呀,老大,都这时候了,还管什么规矩?我不杀人,人却要杀我。兄弟们,大家一齐上啊!” 人群中一人手提五尺长刀,带头跃跃欲试。 听见这话,石老大终于狠下心,袖中翻出一把匕首,嘴里招呼一声。 “大家上。” 众人闻声,作势就要扑上屋顶。 “各位好汉且住,待老夫去会会他。” 林乐遥中气灌胸,一声炸雷,发动御风术,跃在半空,与男子对峙。他悬身空中,比起站在屋脊上的妖刀,气势上先胜了一筹。 “原来你就是种花散人啊?这镇子太大,找个人真不容易。不然昨晚就送你见阎王了。送完你,小爷再去送你那个好色的老友,哈哈哈!” 白衫男子眼冒凶光,狞笑几声,把酒壶狠狠摔在楼瓦上,溅起一片酒花。 林乐遥抽出玉箫,口中叱道:“轻狂竖子,胆敢跑到这里口出狂言,老夫今日便要替天讨个公道。” 说话之时,两襟缓缓卷起,一道若隐若现的气罩围着他身体不停旋转。 心应之术下,似有满园桃花,飘起漫天花雨。 第92章 川江晚渡 两人运功待发,许久不动,街道上挤成一堆的看客们,仰着脑袋,屏住呼吸,缓缓后退,一时再无声响。 白衫男子先出招,双手抬起,两条冒着气的白蛇,口吐红信,一左一右,弹射出来。 真气化形,妖怪嗜血。刚才斩落乞丐,街道上只有几名修为不低的人看出他的招数。 面对御风悬空的林乐遥,他不敢大意,出手再无余力。 白蛇体型大了好几倍,蛇头未至,分叉蛇信先伸了过来。林乐遥露出一丝苦笑,遗憾的摇摇头。 白衫绽出一道红朦,转瞬即逝,如同利刃割破肉体,溅出血色。 风云变幻,妖刀身上透出的杀气由白变黑。红日初升,桃园花落,蛇信缠上玉箫,幻化出一副景象。 雪玉明镜反射出蛇影,与妖刀幻术所化白蛇相互撞击。翼儿乍见此景,心中顿有所悟。 催气结镜,反影照蛇。妖刀惨白的脸上,突然生出许多皱纹,头发抹上了一层白霜。 屋顶青瓦俱碎,发出爆裂之声。 白气消退,漫天血光。 “好厉害!” 妖刀手捧胸口,喷出一口鲜血,在屋顶上趔趄了几步,黑发变成白发,白发变成红发。 “砰”地一声,整个人炸成了无数碎片。 林乐遥落回地面,对孙掌柜说道:“贼人已除,老夫该赶路了。” “爷爷,我知道这招的道理。”翼儿忍不住说了一句。 “哦,说来听听” “您变出镜子,他越催功发力,那两条白蛇越会咬到自己” “嗯,正是如此,嗜血成魔,反噬自身。” 林乐遥回了一句,心想,这孩子最近读了不少圣贤着作,眼界长进了不少。 两把妖刀是他邪气所化,能将真气运用到如此境界,天份不低。可惜误入歧途,罪不可恕。林乐遥百年修炼,一身正气恰是妖刀所习邪术的克星。 刚才借着雪玉箫幻化出雪玉明镜,既有器修的修行奥义,也有以柔克刚的妙用。 往前走了几步,身后人群猛地炸开了锅。 “老英雄,请留步!”石老大领着众人跪了下来。 “林前辈,您可是落马集万把号人的救命恩人啊,可让我们怎么谢您啊!” “是啊,是啊”石老大喊得最响,声调几近哭泣。 “镇主言重了,老夫借道于此,路见不平,不敢袖手旁观。诸位请起吧,我们还要赶路。”说话间,他袖底真气一出,将众人一起托起。 “老英雄,留下来住些日子吧!”。 “是啊,要是这帮贼人再来,我们可怎么办?”人群中有人担心地喊着。 “邪魔歪道有何惧哉?大家联手一心,岂能怕几个蟊贼?” 说完抬腿走路,众人依依不舍跟在后面,聚来的人越来越多,像是要给他送行。 林乐遥见此,不禁摇头,转身对石老大说道。 “石镇主,举手之劳,不敢受人谢礼。都请回吧!那位送命的乞丐,不及相救,还望镇主好生安葬!” “一定,一定。” 石老大听见吩咐,连连点头,众人见他止步,都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离。 商号伙计送来马匹,翼儿去接马缰,石老大激动的在身后大喊起来。 “从今往后,二位可在落马集放马驰骋!” 林乐遥听见后哈哈大笑,落马集,落马集,不落马可算是最高礼遇了。 轻歌唱,慢船摇 一桨一橹撑日晓 水波起,人心漾 渡了川江走四方 群山莽莽,划桨船妇放歌声中,一条小河向南奔流。 登上这条双层木船已有三日。划船的是一对年轻夫妇,布衣简陋,面色红润。 天色近晚,水流平缓,蹲在船头的船妇正在淘米,灶房中生好了火,飘起袅袅青烟。 再行几里就进入川江了,落马集是水陆通衢的枢纽,一路南下,江河纵流,水路比陆路更方便。 从落马集出来,渡口候客的木船,有尖头的也有平头的,多数是那种搭着乌蓬的小船。因要带马同行,只有雇双层木船。船费不低,一日便要三两银子。 大船虽不如小船速度快,行驶在江面却是十分平稳。 这条船漆色陈旧,看来有些年头。一楼船家自住,二楼隔有几间客房,甲板上摆着一张酒桌,桅杆上捆着一圈酒缸,林乐遥一见就开心的不行。 船家开价先要十两定金,林乐遥索性给了一百两银子,小夫妻千恩万谢。 翼儿第一次乘船,一会跑到楼上看风景,一会又跑到楼下看船夫掌舵,心里奇怪这么大一条船,怎么只有夫妻二人?一问才知,木船虽大,顺流而下。若要逆流而上,就需要雇请河滩纤夫。 江面船只穿梭,南来北往的旅人行色匆匆。问过船家,从水道登岸还需几日。大船准备周全,又有美酒相伴,林乐遥吩咐船家,不必靠岸,只管一路向前。 一会功夫,船妇端上酒菜。今晚的清蒸鱼,与昨日又有不同,想是水域变化,鱼儿都长的不一样了。 客人用餐,船妇一边上菜,嘴里一边念叨。 “哎呀,这位老先生酒量可真好,平常船上备酒,一月采买一次,您一上船,这才几天功夫,就快把酒都喝光啦!” 十年修得同船渡,上船就是缘分。相处三日,主客之间已不显生分。听见船妇说话,林乐遥心里一乐,见她虽是女子,一双大手,却因行舟操劳,粗糙不堪,感叹老百姓讨生活不易。 这几日受船家夫妇照料,起居饮食颇为费心。今夜明月正圆,夜凉风清,日间暑气全消,正好把酒畅饮。 想到这,他对船妇说道:“船家,把船暂泊江中,你们夫妻一起来共饮几杯。” “不合适啊,我们这些乡下人,怎敢和先生同席。” 船妇有些吃惊,赶紧拒绝。 “不碍事,日夜辛苦。休息片刻,老夫也好借花献佛。”林乐遥呵呵乐道。 “对啊,大姐,一起喝才热闹!”翼儿跟着说了一句。 船妇见二人真心相邀,心里感激,老少二人身着布衣,气质相貌与众不同,特别是这位老者,白须黑发,令人称奇。 前时雇船,客人体恤辛苦,出手豪阔,再推辞就有点不通世礼了。 “老先生,你们真是好人啊。这样吧,我再去添两盘菜来,一会就得。” 落帆下锚,月照如星,江水弯流,仿若银河倒挂。 甲板上酒香怡人,笑声不断,掌舵船夫脱去蓑衣与船妇换了身干净衣服才上来,礼数周全。 行船夫妇平日里省吃俭用,一旦喝起酒来,酒量不小,林乐遥有他二人陪酒,乐得眉开眼笑。 看看一坛老酒将尽,满桌菜肴已空。行船夫妇百般道谢后辞过酒桌。 林乐遥见船夫步履蹒跚,吩咐今夜不必行舟,就在江心落桨。船妇收拾好碗碟,下舱添了一盘花生米,一盘煮红薯,说是给客人宵夜。 林乐遥则是又打开一坛老酒,自斟自饮。 第93章 笛音伉俪 夜色已深,前面弯峡吹来凉爽江风。 看着晚间船只稀疏的江面,林乐遥触景伤怀,摘下腰中玉箫,立在船头栏杆处,眼望江水,呜呜吹奏了起来。 翼儿见爷爷起了雅兴,不敢叨扰,静静地坐在板凳上,喝了不少,凉风一吹,酒力一个劲地往上冒。 长音启奏,呜呜咽咽,缠绵悱恻,蕴有无限追忆。长音婉婉后,曲韵变换,短音连绵。起伏间蹦出无限欢喜,犹如两情缱绻,如胶似漆。 林乐遥十指连动,起音极快,音律转折间不容呼吸。江面上荡起几圈涟漪,缓缓出现了一口漩涡。 翼儿神思被箫声牵动,眼神迷离起来。漫天白雪,投进了红纱披风的怀抱。 天地肃杀,劲风挟裹黄沙。万点箭雨,冲天火光,山峡崩裂,大水堰塞。顿音起连,雪峰下死寂冰原,自己变成一只孤鸟,迷茫间不知飞往何处? 一声清脆雁鸣,从前方飘来。小草吐绿,春鸟欢鸣,江面上涌起一波波春潮,好一派春意盎然! “前辈箫声精湛,寄托无限哀思,其实儿女情长如这南流江水,曾经已逝,何必苦苦追忆?” 远远传来一声清朗的喊话,翼儿回过神。 前方弯峡驶出一条三帆快船,船头站立着一人,话音清晰,显然御气而发。 “哈哈哈,老夫一时兴起,凭江抒臆,让旅人见笑了!”林乐遥听见喊话,不由自嘲,心念一动,接着喊道。 “阁下妙解韵律,清笛化春,开解老夫痴心。前路迢遥,何不上船浅酌几盅?” 三帆快船转眼驶近,江深夜暗,偶遇知音,他忍不住出言相请。 “如此甚好,恭敬不如从命。” 快船上男子答应一声,高高跃起,收起竹笛,御剑飞了过来。 上船后,收剑入鞘,朝着林乐遥抱拳行礼,恭敬地说道。 “前辈贯气发声,力透山壁,所奏之曲在五里外也听得真切。夜凉水冷,箫声娓娓飘来,诉说一段凄美绝憾的恋情,闻之令人伤感!” 这番话的水平,翼儿就是想说也说不出来。定睛一看,来人是一位青年男子。眉清目秀,锦绣华服,腰扣别着一块黄玉,刻着一条飞龙,龙眼处镶着两块红晶。 男子气宇不凡,较之红莲城少主苏子冲更多了一份英气。 “呵呵,老夫触景伤情,胡乱吹奏,不想竟让晚生笑话了。”林乐遥谦虚一句,把他仔细端详了一番。 刚才他眼见江水慢流,逝者如斯,不由想起了昔年和爱人同渡川江的场景。 佳人已去空留遗憾,借着酒兴奏曲抒怀,不想被人识破心意,一见之下是个风华正茂的晚辈,更觉有些难为情。 “探潮举止唐突,惊扰前辈心事,还望前辈见谅!” 青年男子刚才用竹笛打断箫声,自觉失礼,先陪个不是。 “无妨,阁下英气风发,笛声如潮。比起老夫,心境美好多了,哈哈哈!” 与人谈话,持礼为先,青年男子一表人才,谈吐不凡,林乐遥一见之下十分欢喜。 “前辈深谙音律,探潮也欲献丑,请前辈指教!” 青年男子一时兴起,举起竹笛凑在嘴边。 “如此甚好,老夫正想将刚才那支春潮听完,请!” 江中偶遇知音,何乐而不为之。 青年男子微微一笑,走到船舱护栏边,面朝三帆快船,凝气吹音。 春晴正好,青年男子运指娴熟,吹奏的极为认真,春水漫流,情意无限,就连翼儿都听出了曲意。 笛曲同样蕴有一种裹在红纱披风中的幸福,只是这种幸福更加真实。红纱披风遥不可及,笛声中的幸福正在身边。 笛声嘹亮,青年男子吹到最后,双眼微微闭起,幸福陶醉。 “哈哈,阁下用情至深,恰如老夫当年。既然鸾凤双至,何不请夫人也上船。” 青年男子听到这话,面上一红,冲着三帆船喊了一声。 “氤儿,前辈相请,你也上来吧!” 喊声一出,三帆船舱帘一掀,走出个苗条婀娜的女子,婷婷立在船头,朝平底大船一拜,几声莺语飘来。 “我家夫君行事鲁莽,还望前辈莫怪。” 说完一提裙角,纵身跳来。三帆船离大船足有三四丈远, 这对男女功力不低。 青年男子伸手搀扶她,女子衣裳刺红绣粉,点饰华丽,胸前一朵海棠。女子将手搭在男子手中。夫妻对望一眼,波光潋滟,极尽温柔。 “探郎自小喜爱竹笛,刚才闻听前辈高曲,一时唐突,坏了前辈雅兴,小女子这厢给前辈陪不是了。” 女子说话间,给林乐遥浅浅道了个万福。 “哪里,哪里!老夫性情中人,今夜遇见贤伉俪,实在欢喜得紧。你夫对你恩爱,春潮翻涌,羡煞老夫了,哈哈哈!” 青年男子所奏笛曲,本意就是向妻子表达爱意。曲中真意岂能不知? 林乐遥出言相请,一见之下,这一对小夫妻气度不凡、谈吐大方,必是世家子弟。谈吐举止,好不舒心,川江月夜,顿时起了结交之意。 “好好好!后生可畏!你夫君一表人才,更是老夫知音,今日得见,林乐遥好生痛快!” 林乐遥连说三个好字,一向老成持重的他对陌生人先报姓名,这可是一路上从未有过的事情。翼儿大感惊讶,心想必是爷爷很欣赏他俩,不愿以假名示人。 林乐遥话刚说完,小夫妻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松开手,就要跪地叩拜。 林乐遥见状吃了一惊,袖中真气急发,赶紧托住他俩。 “贤伉俪这是干什么?老夫避世之人,怎能受此大礼?”夫妻俩的这个举动,把他搞糊涂了。 “探潮出门之时,祖父再三叮嘱,说是有幸遇见前辈,一定要持四辈之礼拜见,太爷爷再莫推辞,请受我夫妻一拜。” 青年男子说完拉着妻子衣袖,又要往下拜倒。 “啊呀呀,我与你们萍水相逢,切莫如此,切莫如此。” 林乐遥见他们执意要拜,不禁有些着急,赶紧走过去,用手拽住他俩。 青年男子见他坚辞不受,只好作罢。拉着爱妻手,深深鞠了一躬,朗声说道。 “太爷爷在上,晚辈元极城龙探潮携拙荆袁彩氤拜见。”说完抬起头,神情兴奋。 青年男子道出身份,林乐遥心里乐开了花,上上下下把他俩仔细打量了一番,毫不吝惜溢美之辞。 “哦,哈哈哈,原来是落花洲龙家后人啊,果然有人皇陛下当年的风采! 我就说么,何等人家的后生,如此卓尔不凡。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比一代强! 老夫今日见到故交子嗣,真是好开心也!” 第94章 悬影城的消息 青山黄水,元极龙脉。 落花洲东都人族皇帝,当今陛下龙中阳修为高深,享有崇高威望。灵界四阳三子,江湖尊称“中阳先生”。 他年轻时痴迷修行,不爱参与朝政,江湖快意恩仇。 皇兄退位后,才承继大统。 龙探潮是皇长孙,受封青元郡王,年龄刚及弱冠,林乐遥自然没见过。 凝沙碧影,悬霞落花。执鼎人族,元极龙家。 如果翼儿听过这首儿歌,他就明白为什么爷爷这么高兴了! 灵界以人族为长,不因其它,只为人族文明远远高于其他族群。太神开天辟地以来,三界对伐,灵界夹在天冥两界之间,屡遭战火涂炭。 每逢危难之际,人族集全族之力带头抗争,付出了巨大牺牲。万万年间,三界对峙,人族居功阙伟。三千年一轮回的陨门开启,往往都是人族城市最先遭难。 元极城也称东都,背靠巍峨秀美的青元山脉,建在波澜壮阔的黄水之滨,是灵界历史最悠久的一座古城。 龙氏一脉是炎黄二帝嫡传子孙。太古以来三界对伐,灵界各族尊人族为首,掌旗之位。 如今的元极城建在原址上,距今三千八百多年。只因上界陨门开启,先前的那座老城,在天冥两界联合发动的史称“前世之屠”的战争中毁于了战火。 那一战空前惨烈,灵界人口减少了一半。战火平息后,人族在废墟上重建新城。 天地间再没有什么东西,能比不屈的精神更为坚强! 千万年间,元极城几度毁于战火又几度重建,抗击外辱,前赴后继。这种自强不息的意志品格,正是人族社会得以世代繁衍的原因。 龙姓一脉源出上古大帝。当今中阳皇帝德行高尚,爱护黎民,与林乐遥有过命交情。 冥界暗中行事,梅花会死灰复燃,灵界风声鹤唳。龙中阳下诏严加防备,派出子弟查探。又发帖邀请江湖宿老前往东都议事。 林乐遥隐居涤音谷,距元极城五百余里。信使赶到谷口,乡农说谷主多年前出门巡游。人皇陛下这才传谕,让子弟遇见林乐遥,一定要请他到元极城来一趟。 论年龄,中阳皇帝比林乐遥还小了几岁。他特意叮嘱子弟一定要称太爷爷,只因有救命之恩。 救人一命犹如再造父母,这既是对林乐遥的尊称,也体现人族朝廷的恩典。 箫声蕴有磅礴真力,响彻两岸。若论弄箫,当世无出其右。龙探潮初闻箫声已有所猜,待他报出姓名,再无迟疑。 听见龙探潮叫自己太爷爷,林乐遥喜不自胜。 人老了,最高兴的事就是看见子孙强过自己。喊众人落座,亲自拿起酒杯给俩口子斟满酒。他一生膝下无子,此刻多出一对玄孙,岂不是件幸事!。 “啊呀呀,这可怎么办,老夫头次见孙儿媳妇,身上连个礼物都没有。” 林乐遥激动的长须连连摆动,双手在怀里摸来摸去,神情窘迫,手忙脚乱。 袁彩氤见他如此,心里偷偷一乐,柔声道:“太爷爷,陛下常说起您。今晚我们小夫妻有幸见到大驾,已是天大的福份了,太爷爷何必拘泥这些小节?” “哦,哦,还是我的乖孙女会说话,见面礼一定要送的,改日一定登门奉上。” “哎,你看我这老糊涂,这是我的关门徒儿秦翼儿。” “哦,对了,中阳先生还好吧!” “你说我这老糊涂,哈哈哈!” 林乐遥本是方外之人,这对夫妇却和自己亲人一般,除了竹林七散几位老友,就属中阳皇帝和他交情深。 他一句接着一句,高兴的像个孩子,这条水道,当年他和水沁影一起乘船来过。越往南走,他越是触景伤情。 也是在这片峡弯,一轮弯月,一管箫声。水沁影在船头伴着箫声翩翩起舞。神仙伴侣的日子,如今过眼烟云,只留下满腹遗憾。 翼儿此时年龄,对情似懂非懂,怎能领会个中滋味。龙探潮新婚燕儿,意气风发,正处在甜蜜中,若不是他打断箫声,两船对驶,只怕就错过见面机会了。 宾主见礼,把酒言欢,转眼一坛老酒见底。 林乐遥问起为何到此,龙探潮一一禀来。他说的事,多半在落马集时听祖星辰讲过,灵界各地最近连连发生怪事。末了,袁彩氤接过话来,突然问了一句。 “太爷爷,您一定知道金刚界石的秘密吧?” 林乐遥听得她问话,不由皱紧了眉头,焦急地问道。 “哦!金刚界石,城心灵髓!那里出问题了?你快说说!” 他修行百年,遇事沉稳。这句话让翼儿吃了一惊,暗暗想道。 “金刚界石在镇水关,难道出什么问题了?城心灵髓又是什么东西?” 袁彩氤脸上掠过一丝苦色,压低声音回道。 “回禀太爷爷,正是家父的悬影城!” “什么?悬影城?” “嗯,我夫妻才从城里过来,悬影灵髓黯淡多日,灵力正在消失。”一旁龙探潮接过话来,低声说道。 “居然有这等事!” 林乐遥听完,又是疑虑,又是担忧。悬影城地处悬霞洲中部,秉持一个猛字,历来是人族出兵的先锋,如今城心灵髓受困,那可是一件不得了的事。 原来这女子是悬影城城主袁疯的独女,袁疯接任城主不过十年,林乐遥和水沁影游历悬霞洲时,与城主袁望江有一面之交。算起来袁彩氤应该是他的好几辈玄孙了。 太神盘古开天辟地,趾骨精化为金刚界石。这十颗界石各有不同元质。狼族拥有的那颗蕴有无穷定力,所以被用作镇水关泉眼封印。 灵界另有五颗,落在悬霞洲悬影城和雨竹城,落花洲元极城、凝沙洲金流城和风兰城,其余四颗则被天冥两族封藏。 风水堪舆,建造城池。金刚界石有聚灵之效,汇聚天地灵气形成城心灵髓,是立城之本。 三界征伐中,拥有城心灵髓的城市,自然能多一份优势。修行之人甚至能激发其中灵力,只是把所有人都算在内,当世也不会超过十个人。 十三年前,风兰一役,翼儿生父祭起蓝魂雪玉阵,大殿底部勇字元质金刚界石,发挥了最主要的作用。大嗜冥王祭起宝珠之前,天降霹雳击毁了界石,否则不至于瞬间落败。 林乐遥对风兰城被焚,一直存有疑问。翼儿问及此事,他都避而不答。风兰城里的城心灵髓一定受到了某种克制,至于是什么原因,还没搞清楚。 袁彩氤的话,勾起了他心中这个迟迟不解的疑团。 人皇陛下当年得他援手,才得以驱动灵髓元力,化解了一场危机。灵界除了公认修行最高的四阳三子,自己和竹林七散中的元沛寒合起来才能算一个,还有谁能独力破坏一座城市的灵髓? 再联想到祖星辰说的情况,他不禁有些着急。这些事无不关系灵界安危,还能袖手旁观吗? “事关百姓安危,不可不查,老夫要亲自去看看!” 林乐遥说完一拍桌面,那张桌子顿时被他掌力震碎,坐在旁边的三人踉跄几下,看来他动了真怒。 “能得太爷爷相助,彩氤代一城百姓感谢了”。 袁彩氤语声颤颤,说完又要叩头,林乐遥赶紧隔空托住。 “太爷爷,晚辈夫妻还有要事去办,就此告辞了。什么时候您到元极城来,再向您讨教音律之法。” 龙探潮说完携起妻子,朝林乐遥深深一拜。 “如此也好,事不宜迟,老夫也要拔锚启程了” 林乐遥点头还礼,此刻他心中所想,就是恨不得马上去到悬影城。 “小兄弟再会,他日得闲,一定要来元极城作客!” 龙探潮伸手揽住妻子腰身,有如并飞鸿雁,落向三帆快船。江风正好,快船扯帆摇桨,逆流而上,瞬间没了踪影。 第95章 白石之城 “咚咚咚”, 船夫夫妻被他刚才义愤填膺的一掌惊醒,神色慌张地跑上来。林乐遥见此,不禁为刚才失态埋怨自己。 “老都老啦,怎么还像个少年一般冲动!” 这下轮到翼儿做主了,先掏出一张银票赔给船夫,又吩咐即刻启航。 船夫一见银票是一百两,顿时来了精神。这条船是他夫妻问财主借贷买来,这趟南下,算是遇见贵人了,打赏的银两足够还贷了! 走出草原几个月的功夫,翼儿就学会用银两办事了,他见船夫是苦力人家,所以多给了些。 江风冰凉,船行浪起,舱前隔栏挂起了一盏灯笼,船家夫妇得了银两,一再感谢。高扯平帆,船桨狠摇。翼儿见爷爷站在船头对着江水沉思,本想过去请教城心灵髓的事情,见他一脸严肃,只好作罢。 次日正午,大船靠岸。老少二人辞过船家,两匹马儿在船底待得久了,见到陆地兴奋起来,四蹄狂奔,跑得飞快。 放眼望去,一马平川,但见平野辽阔,风中飘来稻香。心里有事,不敢耽搁,沿着通往悬影城的官道,马鞭催的紧了些。 马儿受鞭知痛,心里奇怪。“前时赶路慢慢悠悠,怎么到了这里,主人心中如此焦急?” 翼儿这匹黑马更是嘶鸣喊冤,好在他熟通兽语,与它勉励几句,这才闭嘴。 日近黄昏,向西南疾奔了半日,前方十里就是悬影城了。腹中饥饿,前方绿柳下,露出一处村落,他赶紧追上前去,大声喊道。 “爷爷,咱们休息会吧,这两匹马都快跑不动啦!” 林乐遥本想一口气跑到城中再落脚,听见喊话,低头一看,马儿嘴角挂起了白沫,心知前时不惜马力。伸手带住马缰,白马急行间受力,奋嘶一声,支起前蹄对空刨动。 夕光笼罩,竹篱相接。道旁一座小小客栈,土墙茅顶,极为简陋。 日进酉时,照影斑驳。客栈门口支着几张木桌,掌柜的坐在树荫下乘凉,听见马蹄声响,抬眼张望,见来客是一老一少,布衣简朴,两匹马儿却是体格奇骏,心道又有银子赚了!口中忙呼:“小二,迎客!” 林乐遥手牵缰绳,手中碎银一抛。 “小二,着急赶路,这两匹马你牵到后院多上草料,堂前无需伺候,泡上一壶清茶,来盘盘点心就好!” 两人选了张靠里的桌子,不等坐下,翼儿呼吸一滞,心儿狂跳不止。 一股淡雅清香,飘飘渺渺,细若如丝,换做常人绝难察觉。对翼儿来讲,却是他的命! 他体内真气被蛊毒压制,心应之法却是日渐精熟,这股香味,正是箭骨关雪原中的味道,红纱披风的主人身上的味道! 他脸颊不禁潮红起来,封在气藏内的真气蠢蠢欲动,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的。林乐遥看见他这个样子,抓起他手把脉,灌输真气帮他稳住心神。 他能闻见的味道,林乐遥早就闻见了。这股香味温润娇柔,闺味十足,分明是女子专有。 “孩子,红颜媚香,美色刮骨,最是少年大忌,你如今刚入真门,切不可被它迷惑!” 这孩子是人冥结合所生,带有一半人族血统。人族女子较之狼族女子,更加知书达礼、温柔可人。饮食男女自然天性,翼儿幼苗初长,气血正旺。乍闻女子体香,怕是打开了情窦,赶紧出言提醒。 翼儿听见这话,心中惭愧,“哦”了一声,低下头再不说话,脑袋里瞬间闪过一千个疑问。 “她也要去悬影城?她怎么会来这?是为了城心灵髓的事吗?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事情?她刚才就坐在这条板凳上,能遇见她么…?” 要不是林乐遥在旁边,只怕就要忍不住骑马去追了。只是她的飞行术那么精湛,能追得上么? 强压着念头,就着茶,草草吃了几口点心。小店虽然简陋,点心倒是十分精致。酥皮白肉,入口清爽,咬起来有些粘牙。他转移心思,叫来树荫下乘凉的掌柜,一问才知道这是本村特产叫“糍粑”,是用糯米煎炸而成。 乘着喂马的功夫,林乐遥和掌柜闲聊。原来坊间传言四起,都说悬影城即将遭遇灭顶之灾。城中有钱的豪绅早就商量着举家外迁,老百姓也是人人自危。 掌柜说得口沫横飞,仿佛传言马上就要兑现一般。林乐遥故作惊讶之状,掌柜的见了,添油加醋,说得更加来劲。 一炷香的功夫,小二喂好了马。上马离店,掌柜的起身相送,絮絮叨叨地劝他们不要进城,说是那里即将出现妖魔鬼怪。 正说话间,掌柜双唇一阵抖动,眼睛睁得老大,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声。 翼儿心里偷乐,林爷爷袍袖一动,必是施展逍遥拂花手,封住了他的穴道。这次出手恐怕重了些,掌柜的没有十天半月,怕是难以恢复。 良马复力,区区十里,转眼便到。前方道路变宽,飘扬着尘沙的土路铺上了青石板。 马蹄哒哒,马掌撞出火星。石板上露出一道道车辙,想是城里人经常用大车拉运重物。风中没有了那股清香,只好把心底的秘密深深隐藏。 白茫茫一片,不是雪,是山顶的白色城池。 百里平原,阡陌纵横。白城建在一座平地拔起的山丘上,擎天一柱直入云端,大有一番睥睨天下的气势。山丘下的平原则是村落间杂,群星拱月。 翼儿一见之下,顿感惊奇。这座山丘,说白了就是块大石头,白白秃秃地十分光滑。黄昏时分,日西影东,东面平原上落下半截影子,原来悬影城是因此得名! 林乐遥心里着急,城心灵髓关系千家万户,当世之内能独力破坏的不过寥寥几人。这几人声名在外,绝不会做出这种举动。悬影城城心灵髓受损,却是什么道理? 刚才掌柜的一席话,令他心中不安。越靠近山丘,道上越发拥挤。果如掌柜所言,城中一些富户正在举家外迁。 几家富户赶着牛车,载着金银细软,装在铁箱中。拉车老牛不堪重负,不停地喘着粗气。 前面一辆车脱了车轱辘,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掉下车座,狠狠踹了车夫一脚,破口大骂。 “混账东西,没长眼睛啊,都快把老爷屁股颠掉了。” 车夫连连赔着不是,短褂上缀满补丁,一看就是个贫苦辛劳的人。林乐遥见状不禁摇头,心里暗骂。 “真所谓为富不仁!这些有钱人一有风吹草动,跑的比兔子还快。” 他有心替车夫出气,袖口轻轻一拂,众人只见那个一脸凶相的富人,身子被高高抛起,扑通一声跌进道旁泥田,锦缎上沾满污泥,哎呀呀喊痛不止。 青石道路乱成了一锅粥,索性驶离驿道,沿着田间小路奔行。林乐遥叮嘱翼儿,农家耕耘不易,夏稻成熟待割,千万不可踩踏。 有了这层考虑,马儿的速度渐渐放缓了。 第96章 聚魂的骨龙 “魔觉大人,这方法行吗?” 憋了三天的猭火终于壮起胆子,提出了疑问。 制造骷髅兵的流程是上古时代传下来的,魔觉大人的新实践看来没啥效果,他心里有些忐忑。 黑岩山下的练兵场上,骨龙残骸堆积如山,匠师们按照飘灵的指示,精心切磨着龙骨,将它们制成骷髅兵的骨架。 听到猭火发问,飘灵有些烦躁。魂魄聚形的工作不容易,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用材料拼成骨架很简单,可让它聚魂站起来,一直没成功。 费神费力拼接起来的骷髅骨架,根本无法注入冥兽的魂粒! “老蛮牛,你安静点!研发的事交给我,你操心生产就行。” 折腾了三天,毫无效果。飘灵自己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设计蓝图搞错了?然而错在哪里呢? 他反复思索《大幽卷》中的论述,《生灵意志及意志的表象》一章中,开篇提到过。 “万物生灵因太神意志而生,因自我意志而存。此即生存之虚,亦即生存之实。” “因自我意志而存”这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生灵存在的基础是肉躯和魂魄,二者相互依存。 老蛮牛是全生灵,骷髅兵属于半生灵,自己则是魂魄体。 虽然修炼成元魂之心,想去外面的精彩世界,必须有一副躯壳。 灵界和天界是有太阳的,没有肉躯的保护,魂体遇见阳光就会灰飞烟灭,这正是元魂之心逆修行的必由之路。 自我意志?飘灵停下手中的工作,一整天都在思考这句话。 最关键的字是“我”,这是生灵存在的意识自觉,连自己都搞不清是谁,怎么可能存在? 从三足黑鸦的口中,他知道骨龙是太古时期冥界的顶级生物。按照这个逻辑,骨龙族的身份地位绝不比忏灵族低。 生灵进化遵循逐级提升的原则,在息灵殿待了十几年,自己才从一缕残魂修炼成元魂之心。冥界意域的存在方式本来就是魂魄体,这说的过去。 然而大幽卷的论述,不太适合低等生物。 骷髅兵之所以称为半生灵,完全是因为构成它们的材料属于异物,它们是制造体,不是自生体。它们只能被制造,而不能自我繁衍。 按照这个推论,骨龙的等级比起骷髅兵,简直是天壤之别。 飘灵恍然大悟,原来配方有问题! “老蛮牛,老蛮牛!”他大声叫了起来。 感应到魔觉大人的召唤,刚刚走到兵营外面的猭火冥王,立刻化身蛮牛,迈开四蹄,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大人,您喊我!” “你洞府里,有没有骨龙的画像?”飘灵问道。 “画?这个倒是没有。大人您也知道,小王不喜欢附庸风雅,化石倒是有一具。” 猭火冥王猜不透他为什么这样问,自己王府本来就是骨龙洞穴,睡觉的那块大石头里正好有一具化石。 “为啥不早说?” “您也没问啊!” 好吧,懒得理你。飘灵荡起黑袍,快速向黑岩洞飞去。老蛮牛很识趣,早就一溜烟跑在前面。 真长啊!太古时期的生物都有一个特点,就是体型巨大。 如果用蛮牛来比较,足足大了十几倍。 “报告大人,要不是你问到,老牛我还真没想那么多?” 变成人形的猭火冥王嬉皮笑脸,挠着头,继续说道。 “当初把这当府邸,就是因为洞里有这个。这个洞本来就是骨龙的窝。当初进来时,嘿嘿!骨头那个多啊,满地都是!” 他一语说完,紧跟着又神秘地说道。 “大人,您躺上去试试,太古龙族的遗骸是有自然之力的,特别是在梦中!” “还用你说?” 飘灵回了一句,这具化石连着两侧洞壁,其实是一条横卧的龙体。经历了万万年,残骸上依然能看出有一层黑白环绕的荧光。 化石保存完好,固然有骨龙元质的原因。重要的是被猭火当作床榻,铺着厚厚的一层龙滚草,最上面还铺着几层炽火蚕的蚕丝。 刚刚躺上去,飘灵就感觉到一阵炽热,和自己的判断完全一致。冥界无日,万物生灵以阴性为主。按照阴阳守恒的生灵进化原则,龙骨的属性正是至刚至阳! 这具化石上天然有一股阳刚之力。飘灵明白,这具骨骼是整条骨龙所化,聚集的能量自然比单个残骸,强了成千上万倍! “老蛮牛,今天要给你记功。” 飘灵有些激动,不是因为他检索完整具化石的骨架结构,而是因为化石中锁住了一丝魂粒,骨龙的真魂! 作为冥界等级最高的魂魄体,元魂之心最大的特点就是能通过意识链接贯通意域。就在老蛮牛絮叨的时候,他已经检索了这颗魂粒,并且激活了魂粒中封存的意识! 与三足黑鸦把自己从怒焰海捞出来的那种感觉,几乎一摸一样! 息灵圣母赐予他魔灵觉者的称号,果然有道理! 骨骼魂魄体、半生灵,骷髅兵,三位冥王,都应该被称为魔族!包括飘灵自己,都应该是! 诞生时,第一形态不是人形的生灵,严格讲都属于魔族。这就是息灵圣母的定义,也是太神盘古的意志! 天地肇始之初,太神就是一位顶天立地的男人! 被封印的骨龙魂粒气息微弱,尘封了太久的时间,意识片段需要认真整理。 飘灵的袍袖给它送去了生命之光,注入了一万颗阴元粒子。 “尊贵的大人,万恶的忏灵毁灭了我的家族,如果您能救赎我,我将永远做您的仆人!” “这么说吧,放你出来很简单,本尊就是忏灵!所以你懂了吧?” 飘灵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具化石中竟然有真龙魂魄。幸亏修炼了元魂之心,不然又怎能感应到? 这一切都是命定之果! “大人,万万年了,我心中早已没有仇恨,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请您赐我个名字吧,您就是我的主人!” 如果三足黑鸦在场,它一定理解骨龙的心情,万万年的束缚,是一种比死亡还难受的滋味。 “就叫觉龙吧,因为你已苏醒!” 飘灵从自己的封号中,取了一个字赐给它。他可以这么做,既代表一种荣誉,更代表一种传承。 三界万兽,以龙为尊。有这条骨龙做实物参照,他相信一定能复制出新骨龙。最重要的是,有了真龙魂魄,就不用发愁新版骷髅兵了! 今天的收获,本来想拣芝麻,结果摘了个大西瓜! 飘灵的魂体绽放出猭火冥王从没见过的魂魄之光,光芒之强,刺的他两眼一片昏花。 甚至都来不及眨眼,冥王府邸就发生了一场地震。 黑岩山的山顶被撞开了一道裂口,飞溅的岩石砸出轰隆隆的巨响。 一条太古骨龙,重新聚魂,宣告了自己的新生! 第97章 汉白玉堡垒 白丘白城,拔地而起。这座建在山顶的城池,正是灵界赫赫有名的悬影城。 悬影城民风彪悍,天下皆知。上古以来征战御敌,都是悬影城充任先锋。秉承保家卫国的英勇气概,悬影城在人族社会享有崇高声誉。屡次征伐,悬影城壮士死伤无数,箭骨峡一战,实力更是大减。 驰到山脚,出现一圈白里透黑的石墙,墙高五尺,顶部刻着深槽。原本白色的墙体像是被火烧过一般,黑糊糊的。 像极了箭骨峡山壁,能把岩石烧成这样的,除了神火还能是什么? 石墙朝北方向开着一道铁门,铁皮被火烧的卷起了边角,一名黑甲武士骑马挡在道口,身后跟着一队士兵。 武士满脸络腮胡,长时间没有修剪,除了一双豹眼,口鼻都遮在乱髯中。左手拉紧缰绳,右手提着狼牙棒,棒齿铮铮发亮,隐隐透着一团黑气,显然经过法术淬炼。 这件兵器,和狼族大力士惯常所用的,几乎一模一样。 黑甲武士大吼着:“都给我停下来,你们这些有钱的胆小鬼,一点风吹草动,就吓成这副鸟样。真想把你们这群龟孙子砸成肉饼。” 吼完抡起狼牙棒,在头顶盘旋一圈狠狠砸向地面,噼啪声响,道上一块青石板被砸成粉末。行人被他声势震慑,不由停住脚步,吓得不敢作声。 林乐遥驱马上前,双拳一抱。“阁下可是袁城主,我等远道而来,有要事向城主请教。” 黑甲武士回过头来,豹眼中掠过一丝狐疑。 “小老儿怕是认错人了吧,大将军我姓庞名猛,悬影城军中副帅,江湖人称庞大棒的就是在下,你找城主?能有什么事?哼。” 武士一脸不屑,林乐遥偷偷一笑。习武之人性情豪爽,不拘礼节,倒也不必在意。 “小老儿失礼了,原来是庞大将军,我这里有一件东西,还请将军查验。” 说话间,摸出一件东西,抬手轻轻一弹。 光影划过,黑甲武士胯下战马发出一声惊嘶,后退三步。 黑甲武士额头上渗出几滴冷汗,半截狼头金令插在他左胸护心镜上。若是再深几寸,只怕当场就要一命呜呼了。 狼牙棒往地上一抛,跑过去,单膝下跪,大叫道。 “老前辈…老神仙,阿猛有眼不识泰山,刚才鲁莽,你老莫怪!” “将军请起,还劳带路去见袁城主。”,林乐遥袖中真气托起他。 “遵命!” 黑甲武士牵住他马缰,转头下令对军士下命。 “今日关门了,没袁将军和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走!” 白马受了惊吓,四蹄顶住地面。武士见状,用力拽紧马缰,白马吃力不住,迈开四蹄。这位将军臂上力量足有千斤。 军士合上门闩,几家富户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声张,愣愣呆在原地。 一名军士扛起狼牙棒,另一名军士替翼儿牵住马,往山上走去。 沿途上,黑甲武士牵着马缰,大喊回避,毕恭毕敬的样子象极了马僮。翼儿心里偷乐。若不是爷爷叮嘱到了人族社会要懂礼仪,只怕早就笑出声来。 凿石弯道,盘旋向上,路面宽阔,可容两车对行。翼儿骑在马上左右环顾,心里暗暗称奇。 这块圆形石丘,浑然天成,给人一尘不染的感觉。 他心里好奇,和牵马军士闲聊起来。在圆月村时,人族使者送来一对石麒麟,首领长老命令摆在议事会广场上。村中老人说,麒麟是人族供奉的瑞兽,这种白石是人族地域特产,称为“汉白玉”。是一种与神雷雪玉相近的玉料,多用于庄严肃穆之地。悬影城的这块汉白玉如此之大,实在超乎想象。 灵界传说,太古时期,悬霞洲黑云笼罩,电闪雷鸣,有一物从天而落,砸中千里荒原,燃起冲天火焰。 大地震动,百兽奔逃,大火整整燃烧了一百年后才熄灭。悬霞洲地面落下了厚厚的一层黑灰,灰里富含养分,种子入土即长。又因南临大海,水气充沛。万万年下来,悬霞洲便成了灵界草木最繁茂的地方。 大火燃尽后,露出了一块纯白如玉的巨石,高耸入云。人族先人来到这里,凿石建城,在一代代人的努力下,终于凿出了一座城池。 这块白玉是太神遗物,蕴有不凡灵力,悬影城的城心灵髓,自然不比寻常。灵界其它几颗金刚界石,大小不一,元属不同。狼族拥有的界石不过几尺大小,悬影城的这块白石头足有六里方圆。 牵马军士说的唾沫飞溅,表情得意,翼儿啧啧称奇。走着走着,心里产生个疑问。 “这个传说和草原传说真像,都是太古之际,天降灾难,神雷极北之地和悬影城,会不会有某种联系?” 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抵达山顶。刚才一路上都是凿石盘道,整个路程分为三段,每前进一段,就有一道白墙,墙顶开着槽沟,埋了神火硫粉。越往上走,道路越陡峭,靠近山顶,已不容骑马,干脆下马徒步。 建筑错落,白云缭绕。陡壁笔直如镜,迎面一道城门,城门上挂着一块银匾,刻着几个字—“白玉之城”。 门洞边挂着两块木匾,分明是神雷雪杉木所制,阴文隶书。 “日照垂影白石上,云蒸霞蔚飘渺间。” 庞猛走到铁门前,咚咚咚砸了三下,大喊开门。 守门军士识得将军声音,铁门一开,眼前一亮,过道四壁都有光线透出。 前面分出两条道路,沿着向上的那条道再往前走,叫开一座铁栅门,终于豁然开朗,一座规模不小的城市显露在眼前。 这块山一样大的汉白玉顶端掘平,楼阁亭台,房屋建筑全是凿石而建,城中零零碎碎点缀着花草,想来应是居民从山下取土种植。住人的地方,怎能没有树木! 残阳将尽,脚下平原,郁郁苍苍。置身山顶,天高云淡,散漫晚光,顿感自身渺小。 一路之上,石墙前前后后共有三道,山壁上处处露出戍卫了窗。盘道两侧,几门神烽火炮探出炮口。 翼儿亲身下过神雷石陵,又经历了西界之战。不用多想就知道,这块从天而降的汉白玉,整体被改造成了一座碉堡。 要建成如此规模的堡垒,真不知耗用了多少人力! 第98章 疯猛之士 迈出最后一道门禁,士卒过来牵走马匹。庞猛回头抱拳一礼,说道: “老前辈,小兄弟,请随我来,咱们去见袁将军。” 说完前面领路,老少两人紧随其后。天光渐暗,城中点起了灯火。白墙白瓦反射着光影,若不是门前檐下,种了些绿植。置身其间,眼睛真有些不习惯。 城中建筑一律都是凿石而建,阶梯错落,规规整整。想来应是预先画好基线,从下而上逐次凿造。 一眼扫去,每层建筑都是一般高低,中心最高位置凿出大殿形制,殿顶明显高过其它地方。 比起红莲城,悬影城风格截然不同。红莲城建在地底溶洞中,悬影城则是石台高耸。两者一明一暗,一高一低, 林乐遥站在街上,凝神注目,对着大殿看了半天。庞将军在前面催了一句,他才回过神来。 街道上几乎不见行人,更看不到寻常百姓,空气中夹杂着一股硫磺味道,一队队兵卒沿着长街来回跑动,手中拿着火绳,四处掘洞,埋设药桶。 翼儿见此,心生疑问:“这是要炸城吗?” 正在揣磨,庞猛沿着阶梯,领着他们来到了最上层的将军府。 灵界人族实力最强,除了狼族世代盟友,在悬霞洲和凝沙洲都建有守备城池。悬影洲扼守川江平原,占据交通要道,又有天降白玉蕴养城心灵髓,虽然面积不大,只有五六万人口,却是举足轻重的战略要塞。 院墙高耸,殿顶高挑,只有这座将军府建有院墙,府门洞开,红红绿绿的花草围着一面照壁,看不清里面情况。 门前士卒远远望见三人,躬身行礼,一人转身要进去禀报,被庞猛叫住。 “前辈不远千里,带着铁长老金令,可不是外人,快请!”。 白墙白院,廊前小红花,一片一片。 翼儿一眼看见,顿感亲切,这片红花正是草原上的无名小花,象征着生命和希望! 这种红花只生在草原上,突然出现在这里,说明主人和狼族有非常亲密的关系。 穿过大堂,后面是一座石殿,四壁空旷,一片亮白。八根廊柱支起殿顶,廊柱上雕刻着图案,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似乎记载着一段历史。 殿顶方孔透出天光。翼儿心中砰砰直跳,这座大殿除了透光孔是方形外,与神雷石陵中的大殿何其相似! “老前辈稍待,我这就去请城主。” 庞猛抱拳一揖,转身向殿后走去,护心镜上插着狼族金令,有些滑稽。想来他有意让城主看见,不然以他膂力,拔出倒也不难。 凑近殿柱,把柱子上雕刻的图案,从外往里看了一遍。白玉柱上浮刻的是历次战斗场景。最让翼儿感到震撼的当中一副图案,白石城火光冲天。 他在大殿里跑来跑去,林乐遥则是双眼紧盯着殿顶方孔,神情凝重,在思考什么事情。 “哈哈哈,神人驾到,疯子不曾远迎,还望恕罪!” 叮叮咚咚,响起一阵银铃声。一名壮年武士,雄赳赳、气昂昂从后堂大步走出。人未到,笑声先至。 “前辈神功卓绝,可否先替我兄弟拔去金符?哈哈哈” 壮年武士一边走近,一边抱拳相请。以他和庞猛功力,拔去金符并非难事。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出言相请,自然是出于尊重。 “城主谬赞了,小老儿唐突。” 说话间,林乐遥袖底使出逍遥拂花手,那枚金符便乖乖地回到了自己手上。 “哈哈,疯子在这里多谢了!” “袁将军客气了,老夫昨晚夜泊川江,得遇贵婿伉俪,一曲笛音冲解老夫闲愁,幸会了!”林乐遥面上一笑,客气道。 “哦,你们见到探潮、彩氤了?哈哈哈。” 壮年武士面上大喜,抱拳又是一礼。 “小女初婚不久,叨扰前辈雅兴,为父先陪个不是!”白甲武士又施一礼,礼数周全。 “哪里,哪里,袁将军快莫多礼,老夫前来其实是为了这城心灵髓。”林乐遥开门见山,用手一指大殿殿孔。 听见这话,壮年武士收住笑容,脸上透出一丝担忧。 “哦,彩氤告诉您了!” “正是!”林乐遥重重答应一声。 这名武士正是大名鼎鼎的悬影城城主袁峰,官拜朝廷从二品镇山将军。他单名“峰”字,只因每阵对敌冲在最前,一杆白芒开山斧轮动如飞,大有一股不取敌头绝不罢休之势。敌人惧其勇悍,故而送他一个“疯”字。 袁疯、庞猛合称“悬影双士”,两人打起仗来都喜欢玩命。林乐遥以狼族金令刺穿庞猛护甲,他刚才出手一试力道,便知遇见高人。 悬影城距镇水关三千余里路,箭骨峡一战是人族大军前锋,与狼族联盟关系密切,见到狼族金令,犹如见到首领长老本人。论起血缘,庞猛更是有狼族血统。 “前辈请随我来,咱们后堂说话。” 袁峰说着侧身向后一让,腰带上缀着的一串铃铛,发出叮当之声。悬影城突发奇变,他全甲在身,腰带上这串铃铛,原本是威慑敌胆所用,这几日夜不解甲,时刻佩带。 堂中布置一如狼族军帐,兵器架上刀枪剑戟、镗棍钩镰一样不缺,一杆开山大斧发出瘆人寒光。 袁峰走到军案前,伸手拧动印台,石壁吱吱作响,发动机关发动。 进入暗门,悬梯笔直向下,下方一口天井。前行片刻,来到了一座密室。 此间密室与箭骨关关楼密室布局相似,就地凿石而成。石桌上挖出一个尺宽洞口,伸出几条火绳,绳头连在一起,旁边搁着火石。 袁峰招呼众人落座,问了一句:“阿猛,城中火引布好了没?” “回将军,昨日晚间行动,这会应该差不多了。”庞猛点头一答。 “好,灵髓受制,然而全城遍布神火,即便敌军倾巢杀来,如若不敌,袁疯子也要和他们来个同归于尽!” 袁峰说话斩钉截铁,一番赴死不惧的勇气。 翼儿顿时明白过来,难怪刚才进城,士兵到处埋设火药,原来总引绳就在这间密室中。 “疯子尚有一事不明,灵髓受制不过几天,狼族朋友远在千里之外,如何这么快便得到消息?” “将军误会了,林乐遥此番前来,是带童儿去云隐山找药,听到消息过来看看。” “啊,原来是涤音谷主林先生!疯子鲁钝,有眼不识泰山。” 林乐遥报出姓名,袁峰心里大喜。城心灵髓出现危机,必是敌人所为,消息还没传到朝廷。这位涤音谷主,传闻曾助人皇陛下驱用过东都灵髓,正好来了援手。 说话间,他单膝下跪。庞猛见状,也是赶紧跪拜。 林乐遥一把搀起二人,呵呵笑道。 “二位壮士快快请起。老夫山野之人,当不起如此大礼,此番前来,正为此事!” 袁峰站起身,哈哈大笑:“得先生相助,实乃大幸啊!” 说完转头对着庞猛戏谑道:“我说兄弟,你就别想不开了,别说一个庞猛,就是三四个庞猛。前辈只需一指,就能把你们打趴下。” 四人重新入座,林乐遥面色凝重,急切地问:“袁将军,可将灵髓变化,仔细说来听听?” “回前辈,悬影城开城千年以来,屡遭战事。然而靠着这座白石山,总能化险为夷。 这座山,是太神盘古遗下的金刚界石,蕴有无穷勇力。前辈应该察觉到殿孔变化了。十五月圆,灵髓会在孔内显影,千百年间从未中断。今日已是二十,啥情况也没有,实在令人担忧啊!” “不错,殿孔内果然有股邪气。” 林乐遥听完袁峰之言,点头称是。 “哎!正是如此,灵髓不知受到什么牵制?上个月,这股妖气被一群黑鸟带来。起初倒无大碍,二三日后,城中便有人染上怪病。呕血不止,一命呜呼,搞得人心惶惶。” 袁峰一脸无奈,连连摇头。 第99章 山体内的蜂房 悬影城两位将军眼中激动得要冒出火来,翼儿还糊涂着,挠着头,一脸疑惑的样子,他忍不住问道。 “殿孔明明好好的,哪有什么妖气?” “孩子,灵界四洲生灵各异,修为各有长短。西部凝沙洲是妖族领地,也算兽族一脉。他们喜欢修炼妖毒幻术,精于化血采精之道。我看殿孔变化,很可能与此有关。 凝沙洲地处西域荒远之地,地势多为大漠荒山。除了风兰、金流这两座城市是人族所建外,其余都是外族所建。 自从风兰城毁于战火,凝沙洲的妖气可是越来越重了!” 林乐遥触动心事,蛇岭梅花会就在凝沙洲。 “袁将军,封住灵髓的妖气,恐怕和凝沙洲有关。这件事另有隐情,老夫心里已有猜测。事不宜迟,看来得亲自跑一趟了。这个童儿,暂且托付给城主。” 他站起身来对翼儿说道:“翼儿,晚间临睡前,可服用一颗落花丹。七日后,我自会回来。” “如此,有劳先生了!” 袁峰心知事关重大,要解开这个秘密,还真得这位老者出手不可,他心里感激,起身相送。 走出密室,来到大殿,翼儿抬头把殿顶方孔看了又看。孔内空空如也,除了透进来的一抹月光,哪里还有其它东西? “二位将军,七日后见!” 林乐遥告别一声,架起御风术,朝西方飞去。 大殿殿顶是城中地势最高的地方,他一跃之下飞在空中,像踏着一道闪电,瞬间无影。 这是御风术的无风境界,就算翼儿,也是第一次看见。 “小兄弟,饿了吧?阿猛,你带他去蜂房见识见识。林前辈说走就走,搞得我一头雾水。当真是高人秉性啊!” 袁峰钦佩之余心有疑虑。翼儿想法更多,凝沙洲是自己老家,怎么会有这么多古怪,爷爷究竟去做什么呢? “遵命” 庞猛答应一声,领着翼儿出了院门。 一路上,街面果然掘出了许多深洞,军士正在往里面装填火药。 回到岔路口,走上另外一处岔道,岔道尽头露出一口竖井。 竖井笔直向下,里面里黑乎乎的,中间一根铁柱扣着轮轴,齿轮精密,结构复杂。 轮轴上套着一条缆绳,连着墙内机关,守卫远远望见二人,赶紧列队行礼。 庞猛抬手回礼,吩咐一声“起闸。” 守卫队长得令,点燃火信扔了进去,发出红光。 轰隆隆一阵声响,轮轴缆绳转动,竖井里霍然一亮,缓缓升起一座吊台,尺寸正好与竖井相合,从轮轴转动声推测,应有千斤。 吊台上站着一名军士,手持火把。远远望见来人,出声大喊:“将军可是要带此人下去?” “正是,速速发信。” 军士警惕性极高,得令后又点燃一枚火信,掀开底座活门投了下去。 翼儿见刚才点燃的火信是红色,吊台上的这名军士点燃的则是黄光,猜想他二人必是连环报信。他有些想不明白,既然竖井掘在山体内,怎么还需要层层戒备? 不待吊台停稳,庞猛一把拽着他跳了上去。吊台军士又取出一枚火信丢入井中,这次是绿色。吊台再次启动,往下方落去。 吊台一降,竖井玄机显露出来。两旁石壁,每隔五十步就有一处涵洞,洞口架设弩炮。若无军士按口令投下信号,任何擅自下井的人,都会被交叉火力攻击。 “厉害啊,真厉害!” 翼儿心里连发感概,敢情他们把整座石头山都挖通了! 庞猛看他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得意地笑道。 “怎么样,小兄弟,悬影城号称灵界第一堡垒,名不虚传吧?哈哈哈!” “是啊,庞将军,比镇水关要厉害得多呢!” 他从小在狼族部落长大,轻易不会服输,这番话心悦诚服。 “那是自然,不过要说掘山挖洞的功夫,却是狼族最厉害。前几年大战后,狼族派了不少工匠来帮忙。” “原来这样啊!” 难怪悬影城有那么多和狼族相像的地方,就连种的花都是草原小红花。 一会功夫,吊台悬停。借着火把光亮,往下瞅了几眼,才知机关之术的玄妙。 井底密布铁刺,步步设防,比起破军岭隧道,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底细,冒然入内,只怕小命不保。 井壁上露出一道铁闸,甬道口点着火把,照得四壁明亮。 “下来吧,小兄弟。”庞猛率先跳了上去。 守门军士吊起闸门。走了一段路后,火把换成了透明光盒,顿时引起了他的兴趣。 光盒底部开着取风孔,里面点着蜡烛,翼儿好奇地用手摸了一下,光滑滑地还有温度。 开口一问,庞猛呵呵一笑,回道: “小兄弟,这个是悬影城的特产,城中居民叫做石晶纸。 据说是沙砾遇火生成的东西,挖出来切割研磨,是透光防水的上等材料!” “哦!大将军,这种东西在草原神山也有,叫水晶。只是没见过像纸一样整齐的。” “晶纸可不是水晶,不像水晶珍贵稀少,这东西其实特别脆,用铁棒一敲即裂,白石山底多的是。” “哦,原来是这样啊!” 这次踏足南方,果然像阿莉雅大妈说的那样,处处充满新鲜。 走到通道尽头,眼前豁然明亮,阔围数里的石洞中,石壁上全是六角形的隔间,有序排列,就像森林里的蜂房。 蜂房里点着晶纸灯,照得里面蒙蒙亮,住着男女老少。难怪山顶街道看不见百姓,原来都搬到这里了! “大将军,这里应该就是避难所吧?” “哈哈,你说的对!此处洞窟建在山体内,蜂房互相连通,有百仞山壁和神烽大炮的保护,遇有战事危机,全城百姓都撤到这里。管他什么冥族、妖族,就算他们一起来,有何可怕?”。 “那为啥还要埋火药?难道你们想炸城?” 这处洞穴,防御严密,足能容纳万人,既然有如此手段,为什么还要在埋设火药? “啊,这个么!” 庞猛听他这么一问,一时语塞,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不明白。凿洞埋药,是城主昨晚下的命令,至于究竟要做什么,袁将军可没说。 “小孩子就别再问了,走,带你去见一个朋友”。 说话间,他大吼一声,伸手拽住翼儿衣领,运气跳进了左侧山壁的一间蜂房。这间蜂房位于第五层,他不爬楼梯,直接跳进去,有意给翼儿露露本事。 居然是个酒馆,狼族风格的酒馆,酒缸中飘出的香味,正是草原大麦酒的味道! “啊哈哈,原来是将军驾到,是不是酒瘾犯了,来找石头喝酒了?” 一位中年壮汉,袒露上身,穿着条人族布裤,胸膛上烙着狼头。 “石老哥,晚上袁将军召集诸将议事,不敢多喝。这回来啊,带个小朋友,要请你照看几天。” 千里之遥,见到同乡。翼儿心里激动,也不说话,扯开衣襟,露出胸口图腾。 “哦,好!啊?奇怪!”。 中年狼人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手臂力量颇大,勒得他脊背发疼。 第100章 投弹的黑鸟 “哈哈,小兄弟,你是狼族?还是人族?” 中年狼人伸手挠了挠虬结浓密的头发,奇怪地问道。 “我当然是狼族啦,大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哦,我奉首领长老之命在这里帮人族兄弟掘山洞,好些年头了。这里的酒喝起来没劲,所以干脆开了个小酒馆。呵呵!” 壮年狼人顺手拿起汉白玉石杯,咕咚就是一口。 “哈哈哈,快快请坐!” 壮年狼人爽朗笑道,提过石凳递给二人。 酒坛掀盖,话题自来。 壮年狼人久未返乡,见翼儿明明生得一副人族模样,胸口却本族图腾,心里奇怪,话语不断。 巢屋内走出一名人族妇女,端来一盘烤肉放在桌上,烹饪正合翼儿口味。 前几天,悬影城山顶晚间都会飞来一群黑鸟,庞猛带人巡逻,用箭射落便拿到这里烤炙。若论烧烤肉食,自然是狼族擅长。 这种黑鸟明显不是悬霞洲生灵,长相凶恶,尖喙里长着一排碎齿,吃起来味道倒是不错。 谈话间,翼儿说起自己在圆月村的经历,壮年狼人知道大法师阿铁火是他养父,对他更生亲近,一个劲地给他斟酒。 狼人名叫石碴儿,是草原北部掘石村数一数二的石匠,掘石村在狼族联盟中素以开山掘洞闻名。 早在翼儿未出世时,狼族联盟议事会应悬影城之邀,派出工匠帮助城中扩建蜂房。石碴儿技艺精湛,深谙掘石造屋之法,备受袁峰赏识。 别的工匠陆续返乡,他却被城主修书奏请留了下来。悬影城与狼族联盟交情深厚,首领长老接书后立即应允。 庞猛有一半狼族血统,两人交情深厚,干脆在给石碴儿说了一门亲事,算是扎根此地了。 三人饮酒吃肉,言谈甚欢,看看一坛老酒见底,庞猛忙起身告辞: “兄弟们,先走了。城主有令,今晚有要事相商。” 话音一落,纵身跳下石屋。待了半天,刚才起更声响起,再不回去,怕受城主责骂。 石碴儿打开话匣,先是对狼族掘山之术,大大赞美了一番,继而又把悬影城中的各种机关说了一遍。 悬影城是一座掘石而建的堡垒,千百年间,经数代城主督建,这块来自天上的汉白玉,从上下两端同时开工,再有数月就将全面贯通,翼儿所见不过九牛一毛。 石碴儿说起这些,颇为骄傲,他作为石匠总管,自然功劳大大。翼儿心里感概:“人族更喜欢靠智慧取胜,比起狼族仰仗武力,似乎还要高出一筹!” 两人畅谈,翼儿喝得晕晕乎乎,蜂房中突然响起了一阵锣声。石碴儿脸色大变,骂了一句:“他奶奶的,又来了!”。 骂完,起身走进内室,换了一身行头。 一手拎着皮囊,一手拎着一件黑乎乎的套头服,塞给翼儿,说道:“小兄弟,你穿上这个,我带你去射鸟。” “射鸟?”翼儿接过黑衣,奇怪地问了一句。 “嘿嘿!要不哪来的烤肉吃?” 石碴儿一脸怪笑,自言自语道:“奶奶的,这些鸟好像总也杀不完!”。 一路无阻,守卫军士远远望见石碴儿抬臂行礼,比起庞将军有更大的通行权。这位草原狼人是石匠大师,备受城中军民尊敬。 月光不知被什么遮住了,吱吱喳喳,半空中飞来了一群群黑鸟。远远望去,如同苍鹰般大小。每只鸟都抓着一个看起来像是鱼鳔的东西,里面装满液体,正在俯冲投弹。 金锣咣咣,士卒们登上屋顶,搭起盾墙抵御,几排弓箭轮番发射。 士卒们藏身盾墙后,找准空中目标,才敢探身放箭,对落下的鱼鳔颇为忌惮。 “左队放箭,右队注意东南方向。” 高呼声中,袁峰运起真气,结出一圈煞白气罩。开山巨斧不时荡出一道白芒,击向黑鸟。 这杆笨拙的巨斧被他以真气轮动,杀气凌厉,真有万夫不当之勇。再看庞将军,与他背靠背,抡起狼牙棒,黑白杀气相互缠绕。 城中箭矢如雨,黑鸟丢下的鱼鳔砸在街道上溅出液体,石板上出现斑斑黑点,发出一股腥臭味。原来鱼鳔中装的竟是腐蚀液体,难怪士卒如此小心。 石碴儿从皮囊中掏出一条五尺长的牛筋带,倒出一堆碎石子。翼儿一见乐了,这东西正是牧人御马用的甩兜。打小是当玩具玩的,没想到成了射鸟武器。 连身套头黑衣份量不轻,是用山岩中渗出的“石青”制成,涂抹在衣物上,可抗腐蚀。石碴儿不愧是石匠大师,上阵行头件件与石头有关。 翼儿问军士要来一副弓箭,费了半天力气,射出一箭。不想黑鸟凌空飞来,抛下鱼鳔后腾出爪子一拨,竟把射来的那支箭打飞。军士斜眼瞟见,不由哈哈大笑。 “小孩子,你还是躲起来吧,免得怪鸟伤了你。” 那只黑鸟击落来箭,嘴中发出一阵怪鸣。翼儿识得兽语,知道它骂的竟是“笨蛋”二字,恼怒之余顿觉丢了脸面。 刚才一时兴起,忘了自己戾毒攻心,勉强发出的一箭,,哪里还有刀疤教头的真传? 好在有石青裹衣保护,酸液倒也奈何不了他。 天上黑鸟越聚越多,悬影城犹如被一片乌云笼罩,黑鸟们叽叽喳喳不断俯冲,不一会功夫,山顶便弥漫着一股腐臭味道。 守城士兵射落的死鸟,掉在脚边,他仔细一看,这种黑鸟脖颈极长,脑袋不大,长相极为丑陋,羽毛蓬松,发出一股腐尸臭味,感到一阵恶心,不禁自问。 “这种鸟以前从来没见过,闻起来这么臭,烤这吃却挺香的?” 无力放箭,又不能傻站着。干脆为周围军士呐喊助威。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双方僵持不下。 黑幕中响起了一声高亢的鸟鸣,翼儿听见,喊的正是集合的意思。 空中黑鸟停止进攻,飞到在西方聚集,悬影城上空然变得安静起来。 “今晚怎么来了这么多,完全不像前几天?”。 庞猛大汗淋漓,提着狼牙棒来到身边。 今夜黑鸟来袭,刚开始不过百余只,每过一刻,鸟群数量就越来越多。他刚才挥舞狼牙棒,以气芒击杀黑鸟,胳膊都有些发酸。趁着黑鸟聚堆,正好喘喘气。 黑鸟脱离弓箭范围,全城守卫心里都清楚,它们是在准备下一波进攻。 第101章 酸河之水 鸟群投下的酸液洒在街道上,渐渐将石板灼出一个大窟窿。一队士兵排成蛇形长队,肩膀上扛着麻袋,正从山下搬运红土,封堵酸液。 “奶奶滴。老子辛辛苦苦凿石,这群畜生却天天来搞破坏,气死俺了!”。 石碴儿放下手中弹兜,仰头叉腰,口中大骂。掀开石青衣前襟,从腰带上摘下酒葫芦,饮了一口,狼族性格豪爽,遇有大事,喜欢喝酒助兴,武士工匠都是如此。 “阿猛,我看今晚来势不小啊,你速速带人调几门神锋炮去凌光殿防备。” 袁峰手提开山巨斧,从屋顶跳下。他刚才站立的那处屋顶,距离十来丈远,提气一步跃来,丝毫不费力气。 “遵命” 天空黑云越聚越密,西北方向不断有鸟群加入。袁峰心中有些担忧。前段时期,袭城黑鸟如果说是侦察部队,今晚则是主力集结。 “传我将令,今晚大敌当前。左军护卫东城,右军护卫西城,中军并神锋炮随我护卫凌光大殿。” 他发令之时,运气浮身于空,离地三丈,犹如宏钟敲响,山顶军士听得清清楚楚。 翼儿见他身上银铠发出了一圈耀眼气晕,腰间铃铛响个不停,知道他真气外溢,全力激发。 这副模样像极了镇水关决战之夜,手伫银刀的阿怒哈老帅,能令一军主帅如此的,一定是危机关头。 石街上士卒跑动的脚步声更急了,石碴儿朝翼儿使个眼色,两人跟在后面跑向大殿。他体型魁梧,一步迈出老远,翼儿真气尽失,只能一路小跑。 鸟群开始大批聚集,袁峰心里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黑鸟抛下的酸液,正是汉白玉的克星。 前段时期黑鸟稀稀疏疏,连续骚扰多日,是在侦察城中兵力和防御设施。今晚倾巢出动,一定是冲着城心灵髓而来。 城心灵髓是一城灵气汇聚之地,也是满城百姓性命所依。万物有灵,相生相长,失去城心灵髓,悬影城就会丧失千年根基,最主要是挫伤人族联盟的士气。 黑幕更深,鸟群聚集面积越来越大。悬影城三万将士除了把守关隘的军士,剩下的全部集结到山顶。 跑进将军府,庞猛正指挥一队军士,给大殿殿顶蒙上石青布。军卒们喊着号子,费力地抬着一块块石青布,盖在殿顶上。悬影城久经战争考验,士兵丝毫不乱。 袁将军开山巨斧伫在地面,仿佛入定了一般。气罩光晕越来越亮。腰带上缀着的一串铃铛,受他真气所逼,发出叮叮当当的脆鸣声。 城中主要建筑的屋顶,全部盖上了石青,两门神锋炮在屋顶架设完毕。 鸟群绽出一道闪着亮光的裂缝,强风中夹杂着千万只鸟儿尖鸣。袁将军猛地睁了双眼,大吼一声,城中弩炮飞弹同时击发。 天撼地动,狂沙弥漫。方圆数里的鸟群一齐煽动翅膀,刮起了一场沙尘暴。 黑鸟原本就是凝沙洲沙漠生灵,飞来时羽毛挟裹黄沙,千万只鸟儿聚翅扇风的力量,竟是如此之大。 翼儿抱着廊柱,脸上被沙粒打的发疼。沙尘暴来势凶猛,呼啸而过。鸟群集力一扇形成的强大气流,把屋顶刚刚覆盖的石青布尽数掀翻。 汉白玉建筑没有石青保护,顿时失去了防御酸液的功效!这群飞禽如此狡诈,聚集力量的时候有意让对手白费功夫,仅仅这一个回合,鸟群就占了上风。 无数酸液鱼鳔咂向了山顶,鸟群分出两道黑线,发动了钳形攻势。 “石老弟,你快带这个孩子返回蜂房。” 悬影城“疯猛二士”同时跃上殿顶,守护在殿孔旁。兵器上一黑一白两道杀气,轮动如飞,逼退了砸来的一波鱼鳔。 周围不时响起士兵的哀嚎,几滴酸液溅在翼儿身上,瞬间灼透外衣,将皮肤烧成焦色,疼痛难忍。 几名军士中了鱼鳔,皮肤瞬间脱落,露出森森白骨,形状恐怖。 除了神锋炮在半空炸出的红焰外,鸟群似乎再没有什么忌惮了。 鸟群分开,月光探头,黑鸟列队往返,丢下的鱼鳔密度越来越大。 石碴儿把把翼儿一把拽过来,夹在胳肢窝底下狂奔。 他本来就是个石匠,膂力甚强。一只手夹着翼儿,一手甩起弹兜,弹飞鱼鳔。这手功夫,较之举盾防御,显得高明多了。 鸟群采用车轮战法,居高临下,时间久了,悬影城恐怕招架不住。这道理,谁都明白。 想到这里,翼儿那种凶戾狂暴的神情又显露出来,双臂突然生出一股力量,挣开了石碴儿的臂膀。 翼儿落地,把石碴儿吓了一跳,刚才这孩子夹在胳膊下还是软绵绵的,怎么突然变得像石头般坚硬?不待他开口问话,翼儿抢先大吼了起来。 “石大叔,临阵不畏,是草原武士信仰,如今大难临头,难道你要我做缩头乌龟么?” 听到这话,石碴儿一时语塞。刚才他只是在执行城主命令,被这个小孩一顿抢白,特别是缩头乌龟这四个词,大大的不中听。 虽说自己是个工匠,然而这个小孩的确是武士,如果就这样逃走,确实有违信条! “这样吧,大叔,你带我去竖井观战,你也顺便多打几只鸟”。翼儿见他语塞,帮他找个台阶下。 “如此也好,就听你的” 火光冲天,炮声隆隆,悬影城三道壕沟燃起了熊熊火焰,战事催紧,城中防御工事全数发动。 光滑的山壁上,多出了许多洞口。守卫兵士已把洞口封板取掉,发射机弩火炮。 山壁陡直,石洞开在石壁里。鸟群顾忌弓弩火炮,多在射程外收翅。丢下来的鱼鳔虽然厉害,只能垂直落在山顶,对洞内兵卒却是无可奈何。 暗道纵横,连接成网,靠近山顶的洞口,配置了一门神锋火炮,正在连续发射。炮口通红,炮身比箭骨关神锋炮长了半尺,心猜射程应该更远。 山顶伤亡增加,洞内军士赶往增援。刚才洞内的百人队,除了三名神锋炮手和一名了望军士,就只剩下石碴儿和翼儿两人了。 今晚战局,悬影城开城几千年来从未遭遇。历史上敌军攻城,都是自山脚攻城。最危险的一次不过杀到第二道火墙。 今晚,黑鸟投下的鱼鳔里,装的是凝沙洲酸河水。既能伤人,又能传染瘟疫。最要命的是对城中灵气,形成了一种天然克制。 灵界四域,风土各异。凝沙洲各族混居,极西之地的沙海中,流淌着一条名叫酸河的地下河,河水来源于沙漠中腐烂尸水。 这条河原本只在地底流淌,通过凝沙洲的陨门悬沙之门与冥界相连。这群黑鸟以鱼鳔携带酸液,不远万里来此攻城,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翼儿站在洞口,一眼便能望见殿孔处两道黑白光芒。他真气尽失,心应之术却是越发精熟。 两位将军拼死耗费真气,保护殿孔,动作逐渐迟缓了下来。二人对抗无数只黑鸟,只怕支持不到天明时分。 他手心不由渗出了汗珠,不禁想起了林爷爷。 第102章 骨龙和荆复 太古骨龙的复生,成了冥界轰动性的一件大事,消息很快传到了翰血洞。 听到消息,幽池冥母心里七上八下。 “珠子,搞到手了?” “到手了,儿臣保管着!” “悬霞洲和凝沙洲的事情,还要抓紧。” 冥界女皇心里稍感宽慰。荆复冥王老成持重,一向以足智多谋着称。自从上次巢堂会议后,安排的几件事情都有了眉目。 上古骨龙不是灭绝了吗?怎么会复生,冥母听到消息,早早便下谕传他。 箭骨峡战役大败,冥军受到重挫。几年中,主谋派逐渐占了上风,与其与对手硬刚,不如暗地搞些阴谋!冰魄之晶到手,算是赢了一局。 “老五,你怎么看老三那里的事?” 幽池冥母接着问道,飘灵在冥界的一番折腾,早就零碎地传到她耳中。这个突然显灵的存在,引起了她的浓厚兴趣,需要听听荆复的意见。 “回禀母皇,依儿臣所见,此事颇有蹊跷。” “母皇陛下,儿臣派人去三王那看过了,好消息是魂兵的产量和品质,提升了不少。坏消息是燃雷境出现了一位鬼魅。儿臣怕打草惊蛇,所以没敢动作。” “哦,怎样个神圣?” “本事不小,形态怪异,似魂似鬼。儿臣不敢确定,有些困惑。” 荆复冥王犹豫的态度,让冥母心里有些不悦,她追问道。 “哦?老三呢?他在做什么?” “他跟在鬼魅后面屁颠屁颠,言听计从!” 荆复冥王将探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冥母,她越听越激动。 魂魄体对实相空间的改造,对她来说也是生平首闻。老五口称的鬼魅,似乎是忏灵族古籍中记载的圣血。 一种介乎肉体与魂魄之间的超体,简单说就是一半是血液,一半是魂魄。 冥母居住的翰血洞不停地输送鲜血和魂魄,这是维持冥界空间的力量源泉。化血池面积不大,深不见底,是处女祭师守护的禁地。万万年来,没有人敢进去,甚至女皇陛下本人也不得入内。 如果史官的记载没错,冥界的创世神息灵圣母曾经留下预言,忏灵族未来将诞生一位圣血王子,带领冥界走向新生。 她决定暂时把这事放一放,看看事态如何发展,如果这位鬼魅真如预言所说。对江山社稷,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既然有用,先不要管它。传旨下去,三年内,你们几个谁也别去干扰猭火,有事叫他来就是!” 幽池冥母对荆复说道,她心里突然对一向莽撞木讷的猭火有了新的看法。别看这孩子头脑简单,然而却有他的优点,那就是做一件事,能坚持够久,他制造的骷髅兵从来都被人嘲笑,终于等到改良的这一天。 “儿臣遵旨!” 荆复冥王退出洞口,虽然母皇陛下有旨意,他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针对灵界的暗中图谋,有条不稳的推进,主要依仗老六和老八。对几位性格鲁莽的兄长,这些计划严格保密。 上古以来,三界对伐互有胜负。要一举击溃灵界,单纯依靠武力已跟不上时代发展的需求了! 这位新近降临的鬼魅大人,似乎是天赐,不论怎么说,至少复活骨龙这一点,整个冥界无人能做到! 他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飞向了燃雷境。 骨龙巨大的体型让他吃了一惊,亲眼看见与凭空想象完全是两回事。 化成灭境光点的荆复不敢现身,魂魄大人正在驯龙,声音远远传来。严格讲,飘灵不是在驯龙,而是在炼魂,他正在完成与骨龙之间的魂契。 “魂魄契约,一经签订,不得反悔,否则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你可明白?” 飘灵的声音充满威严,他骑在骨龙背上,在黑岩山山顶了来回飞了三趟。 “主人赐我生命,我必将唯命是从,肝脑涂地!” 重新注入了能量的骨龙,对飘灵表着忠心。这位魂魄大人,具有创世之力,值得为之效命。有了他,龙族复兴说不定也有可能。 新版骷髅兵的训练阵势,让荆复冥王再度感到震惊。骨龙骨骼拼凑的骨架,明显比以往更具战斗力! 飘灵胯下的这条骨龙,复生后的作用简直太大了。每次只需要抽取一丝龙魂,与冥兽魂魄搅拌在一起,就彻底解决了激活骨龙残骸的问题。 有了这个成功的经验,他甚至开始计划复生第二条真龙。骷髅兵再怎么增强,也是老蛮牛的部下。 龙族只忠于一个主人,骨龙可是他的子弟兵,既然要在冥界实相空间开创一份事业,他需要有自己的队伍。 想复活第二条骨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己花了十几年才修炼成元魂之心。魂魄的养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炼化第二颗真龙魂魄,至少需要一年。 好在燃雷境的残骸堆积如山,慢慢找出同一条真龙的骨骼,唯一需要的就是耐心。这项工作飘灵只能自己去做,因为不能出任何差错。 “鬼魅大人,小王这里有礼了!” 看到燃雷境最新的变化,荆复冥王终于忍不住现身出来。人族书生的文化气质,让飘灵有些意外,完全与另三位冥王不同。 “你是来捣乱的,还是来送上膝盖的?” 飘灵冷冷地问道,这位书生冥王,自然是老蛮牛口中忌惮的迷电境领主。 “听说你很有头脑?”飘灵紧接着逼问。 “不敢,在大人面前,小王岂敢逞强!” 他恭顺的态度,顿时引起了飘灵的好感。冥界八大冥王,大嗜是武将之首,荆复是文官之首。第一次见面,他如此谦恭,胸襟不低! “下跪吧,尊我为魔觉大人。” “魔觉大人!” 荆复冥王作势缓缓下跪,言语客气,并不代表真心,而是在分散对手的注意力。 刷刷刷,风云激荡,迷雾中射出几道闪电,缠绕着刺向飘灵。 冥界各层空间,充满自然神力,身为迷电境领主,荆复冥王最喜欢用折扇幻出闪电漩涡。 “五王,住手,你这是干什么!” 刚才插不上话的猭火,见状赶紧跳到一边,着急的喊道。 不待飘灵反应,他胯下的骨龙腾身飞起,躲过迷电的同时,喷出了一口火焰。 太古时期的熔岩之火! 火焰将整个人裹了进去,荆复冥王不慌不忙,站立不动,身体渐渐燃烧,片刻后化成了灰烬。 “哈哈哈,好过瘾!好厉害!” 青色光点,重新化形。荆复冥王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汗珠,面露喜色地赞道。 “真龙火焰,万古岩浆。魔觉大人,多谢了!这口火,把小王多年的风湿都治好了,果然厉害!” 飘灵一愣,这个人族书生,意志纯粹,修为高深。刚才他身体燃烧之时,飘灵用意识之触探索他的魂思,竟无法插入。单论这份纯碎,就比老蛮牛强多了! “魔觉大人在上,请受小王一拜!” 这一次,荆复冥王心悦诚服。比起区区一个礼节,这位魂魄大人未来的作用可要大多了! 第103章 紫电霹雳 鸟群井然有序,一队俯冲投弹,另一队往来运输,黑云中似乎有取不尽的鱼鳔。 优势明显,黑鸟在半空垂直投弹,躲开城中火力。一个多时辰后,战局逐渐明朗。 酸河水是灵界三种最具毒性之物之一,千万年来只在凝沙洲沙海地底流淌,坊间虽有传言,却无人见过真容。突然现世,用作进攻悬影城的武器,里面一定有什么古怪。 昨晚,林乐遥想到灵界最近发生的怪事,见山石腐蚀,心猜只能是酸河水。要解城中之危,只有亲自到凝沙洲探个究竟。 将军府中,开山巨斧上的淬光大大不如前时,腰带上铃铛脱落。敌人远远飞在天上,御气击杀黑鸟,气藏内真气渐渐枯竭。 悬空投弹效果明显,城内酸水四溅,埋下的火药失去了作用。悬影城即便有玉石俱焚的决心,也难以奏效了。 酸水腐滴,聚而成河,山顶街道上逐渐汇成了一道浅浅的酸河,原先建筑反射的朦胧月光,荡然无存。 军卒死伤过半,剩余的退入山体洞穴。酸河水沿着石阶四处漫流,流到哪里,哪里便成了一片死寂。 花花草草,小猫小狗,被酸河水碰到,立刻腐蚀成一滩黑水。 一股腐臭味在山顶弥漫开来,酸液对汉白玉具有强烈腐蚀性!几座石屋廊柱被蚀透,瞬间倒塌。 城中守军封闭闸门,军士接力运来红土麻袋,死死封住酸河前进路线。无奈地势上高下低,酸河水每过一段时间,便升高几许。 翼儿心中焦急万分,洞口的这门神锋炮发射太过频繁,炮口通红,不得不停止发射。军士手拎铁桶,泼水上降温。 他心中有些懊恼,双翎辟水披在背包中,丢在石碴儿蜂房。刚才走的急,忘了拿。否则这些鸟儿丢下的酸水,也奈何不了自己。 鸟鸣声叽叽喳喳响成一片,远远传来,翼儿识得兽语,这次黑鸟喊的是“兄弟们玩命的丢啊!马上就要破城了!” 黑云中突然绽出了一道霞光,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隐隐浮现。女子一袭红裙,长袖飘飞。 霞光刺破黑幕,她一现身,黑鸟全都停止了鸣叫,就像奴隶见到主人,只剩下卑微的沉默。 天地间,飘来一股绵软清雅的淡香。 心儿在胸膛中炸裂!幻觉亦或真实,都已不重要。翼儿只觉得脚下一软,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沉沦。 霞光掩映,红纱披风的主人,手中多出了一件紫光盈盈的尖刺。一道紫电霹雳划破黑暗,狠狠地砸向凌光殿殿顶。 轰隆一声巨响,将军府中所有的血肉荡然无存。整个白石山剧烈震动,城心灵髓不复存在。 久负盛名的“疯猛二士”,悬影城两位将军同时殒命,城中守军顿时乱了方寸。石碴儿见状,大步抢到洞口,声嘶力竭地喊起来。 “大家都听我的,速速封闭洞门,退回蜂房!”。 他是狼族盟友派来的石匠大师,在城中威望极高。这么一喊,顿时起了作用。街面上剩下的军士小心避开酸液,有组织开始撤退。 紫光霹雳击毁凌光大殿,开始逐个电击神锋火炮。石碴儿看看不妙,伸手拽着翼儿,逃回甬道。一边跑,一边大骂。 “俺滴个姑娘的奶妈哦,这他m啥玩意,这么厉害!” “呵呵” 一丝轻笑远远传进翼儿耳中,笑声细弱如丝,听在耳中却是无比熟悉。 “本公主正玩得开心,你们这群缩头乌龟,不要跑啊!呵呵…呵呵呵!”。 笑声逐渐远去,翼儿心中一片空白,不知什么缘故,他现在好想哭。 蜂房内,翼儿抱着背囊,傻傻发呆。这几日,除了石碴儿妻子来送饭。他一直窝在房间里,连话都懒得说。 石碴儿见他这副摸样,心想这孩子一定是被战况吓傻了。也不劝慰他,只顾忙着洞中防御,一连几日不见踪影。 两位将军阵亡,残余部队推选石碴儿代理城主。炸毁竖井,封闭出口,只留了一条传递信息的密道。 好在蜂房工事巨大,食物储备充足,剩余将士和逃难百姓的生活倒也不必担心,唯一要做的就是静守待援。 这日黄昏,石碴儿回来看翼儿,见他一脸木讷,面无血色,刻意让妻子送了一坛酒来。 说起山顶情况,原来这几日,黑鸟接力投弹,酸液堆积半尺余高。城中建筑腐蚀殆尽,享誉数千年的悬影城城破家亡、臭气弥漫。 说起这些,石碴儿唏嘘不已,这些建筑凝聚了他和工匠们多年的心血,如今落得这般结局,让人痛心! 翼儿的心中除了绝望,只剩下一个期待。七天了,林爷爷就要回来了。 石碴儿讲完,拍拍翼儿肩膀,起身要离开。翼儿憋了好几天,忍不住说道。 “石大叔,带我去密道呆着吧,我去等爷爷回来”。 下到洞底,山壁盘道弯转向上。蜂房内众多人家打火造饭,飘起了袅袅炊烟。 石碴儿领着翼儿,沿着盘阶,一会往南一会往北,不一会就把他搞得晕头转向。 石山工程巨大,每往上行走一段路,山壁内便出现几座屯兵洞和储粮仓库。没有千年之功,要建成这么一座堡垒,只怕大大不易。 面前一块石岩突兀,岩璧上密密麻麻全是石疙瘩。石碴儿伸手触摸石壁,在疙瘩上足足拍了十几下。 机关发动,石岩后闪出一道缝隙, 走进去又是一道盘阶,石碴儿触动机关合上缝隙。“嘘”地作个噤声的手势。翼儿看他脚步放缓,小心翼翼的样子,知道已来到山顶。 洞穴里面漆黑,堪堪容得几人驻足。石碴儿往洞壁上一按,对着一个从顶部缓缓降下的圆木柱,低声说道。 “小兄弟,这玩意,我保证你以前没见过”。 三截活扣,相互嵌套,底部四四方方的窗口,透出光亮。 凑近一看原来是个观察镜,石山底部盛产沙晶,沙晶打磨凹凸透镜,真是机巧无比。 “嘿嘿,咱们是在山顶观察哨里,这地方可没几人来过。” 石碴儿声音小如蚊蝇,镜中所见就是遭遇了一场浩劫的悬影城。 天光惨淡,落日残留。汉白玉失去了乳白颜色。被酸河水腐蚀的悬影城已成了一座无主之城。 翼儿抱紧木柱,仔细观察。这具机关不仅可以拉近视野,还能自由转动,实在是观察敌情的好东西。 他悄声问道:“石头大叔,怎么没见黑鸟?” “哦,它们晚间才来,要不是那个邪气的闪电,也不至于这样啊!” 石碴儿这话,勾起了翼儿心事。 红纱披风的主人年龄和自己相仿,修为却远胜自己。鸟群见了她,毕恭毕敬。爷爷说过,凝沙洲妖族喜欢慑人心魄,那年在雪原上,自己的魂魄是不是被她吸走了! 不对啊!镜湖姨娘们不是说她是天界的人吗? “石头大叔,我好心烦。你别管我了,等明早,你再带我回去”。 “也好,墙角有水也有干粮,要是有什么情况,你把石壁上牵绳拉几下。” 第104章 退敌之策 夕光隐退,天色暗淡。 昔日荣耀的悬影城如今一派落败。酸河水缓缓向山壁渗透。建筑基座黝黑,散发着腥臭味道,越看越揪心。 悬影城历来充当征战先锋,如今一战,落得如此败绩,人族联盟受到的打击不小。 繁华落尽,荣耀入土,唯余一声长叹! 翼儿睁大双眼,紧紧盯着观察镜,他相信林爷爷一定会赶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双眼干涩,困意袭来,就快坚持不住了。 子时刚至,一道精白耀眼的光芒划过天际。 “林老儿深夜回城,还望城主接引。” 翼儿心中大喜,林爷爷如约赶回来了。 蜂房内摆着石凳石桌,刀工简洁,刀法毫不拖沓。一看就是出自石碴儿之手。 石桌旁围坐着四人,军中司簿吴一澜,文弱书生,毫无英武之气。军中将领牺牲,他如今成了官职最高的人。 “石城主、赵将军,此劫着实有因。酸河水为灵界奇毒,位列三毒之首。医典记载,凝沙酸河隐于黄沙之底,是无主尸怨所化,白石山不惧烈火,酸水却是天然克星!敌人这次攻城,完全是有备而来啊!” 林乐遥说完摇了摇头,旁边几人听见,心中一凛。 “前辈,其余二毒是何物?还望赐教”。 吴一澜年纪较轻,虽司职军中,却是好文不好武。站起身作揖问道。 “一是落花洲红豆,二是悬霞洲瘟瘴之气,这些毒物极难采集。老夫这个童儿多蒙照料,将军且坐,听我慢慢说。” 林乐遥起身回礼,人族社会遵循礼字,初来悬影城时,并未见过此人,今日才算第一次见面。 “七日之前,老夫与袁将军聊起城心灵髓,心猜凝沙洲妖族作怪。凝沙族群混杂,偏居西域,修为秉性与我族大有不同。” 林乐遥说到这里,提壶喝了口酒。狼族传统,凡是遇见大事,酒是自然不能少的,石碴儿早早便备了一缸。 “凝沙地势险恶,黄沙戈壁,瘴气弥漫,除了商旅驼队,沙漠中少有行人。妖族一脉,又分明妖、暗妖两派,明妖与人族交好,暗妖却喜好旁门左道,摄人精血。” 这番话,主要说给翼儿听,好让他开开眼界,增长见识。 “千万年来,灵界各族无数争斗,划定地理边界。明妖族长老与人族签订和平条约。东都朝廷在凝沙地界建了一座城池,起名叫金流城。取自流沙融金,天下太平的意思。 金流城建城宗旨,就是在凝沙洲设立守备据点。城中有一口泉眼,正是酸河水的泉心。” 林乐遥说到这里,加重了语气。他刚才眼见白玉城池,变成这般模样,便知是酸河之故。除了酸河腐水,还能有什么东西腐蚀金刚界石? 他继续说道:“这趟去凝沙洲,金流城并无异样。翁城主原是老夫挚交,本想找他商量解救城心灵髓的事。不料他竟于三年前去世了,只留下一件遗物托家人交给我。哎!” 说完此话,他心中一阵伤悲。竹林七散当年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何等逍遥。但落到最后,都逃不脱一劫,从此天南海北,再少相聚。 翁摘绫在七散中排行老三,自号焚烟散人,喜酒好枪,足智多谋。自诩两杆九棱虬螭枪,荡尽天下妖魔。不想镇守金流城,晚年迷上了一个妖族女子。一世英名,尽付东流。这些事当着众人,不便说出口。 林乐遥话语稍顿,伸手从包裹中取出一物放在石桌上。翼儿一见,跳起身来大喊一声。 “这不是阿布萨大哥的枪头吗,怎么会在这里?” 狼族武士兵器从不离身,枪头出现在这里,难道阿布萨大哥遭遇了不测? “爷爷,你快说啊,这枪头哪来的?” “别着急,先坐下,听我说。” 林乐遥知道他心思,出言安慰。 “九棱虬螭枪是颛疏神兵之一。颛疏是上古时期的一位神匠,一生只锻造了五件兵器。这五件兵器融合天地灵气,以莽山之土结灶,火山熔岩烧炼,具有撼天动地的神力。 此枪分为雌雄两杆,这杆是雌枪,另一杆是雄枪。双枪合璧,可召唤金纹真龙,有驱火洒雨,撼天动地之效。 这件神兵是翁兄弟器修之物,刚才翼儿一句话提醒了老夫。原来雄枪是在狼族武士手中,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林乐遥闻声大喜,众人见他这幅模样,心猜必是有解救悬影城的办法了。 翼儿最兴奋,凑过去看了半天。枪头除了少了一道尖棱,其他果然一模一样。阿布萨大哥的枪头底部有一处凸起,这杆雌枪则是一处凹坑。 “原来大哥的兵器是上古神兵啊,难怪那么厉害!” 阿布萨出身贫苦,父母早亡。被叔叔收养,带着做些茶马生意。七岁那年,在凝沙洲沙漠驿站,响马偷袭,叔叔殒命,钱财尽失。 翁摘绫恰巧路过,救下后带回金流城。见他身骨奇俊,知道是一块练武的好料,遂传他武艺。阿布萨在金流城里呆了十年,他平时沉默寡言,手脚勤快,视救命恩人有如亲爹一般,深得翁城主喜爱。 后来他返回草原,翁摘绫心疼唯一的狼族弟子,担心他枪法虽好,内功心法却有欠缺,特意分出雄枪赠给他。 阿布萨师承人族宿老,又有神兵在手,可算得草原顶尖武士了。 “事不宜迟,石城主,老夫想请你即刻修书,请虬螭雄枪主人赶来助阵。双枪合璧,真龙现身,是何等精彩的场面啊!可惜老夫还要赶路,怕是没时间欣赏了。” 真龙显灵,妖孽无藏。九棱虬螭枪是一切妖孽的克星,林乐遥不远万里去找老友,正是有这层考虑。 “赵将军,城中还需加强防御,等待援兵。九棱虬螭一到,黑鸟之围自可化解。 至于酸水之害,可派人前往雨竹城,请南阳先生多送些竹沥。凝沙洲万里之遥,那群黑鸟往返运送,没个十天半月的功夫,难以奏效。想彻底摧毁悬影城千年根基,简直是痴心妄想!” “对,老先生说的好!” 屋内几人纷纷赞同,林乐遥沉思片刻,接着又说道。 “刚才你们说的电光,依我看应是风水七宝中的紫电霹雳刺。老夫曾经听过一个传闻,当年凝沙洲被毁,就拜此物所赐。 这届宝物为天界所有,天族为何要掺和进来,真是奇怪啊!然而也不必多虑,风水七宝需要聚灵激发,击毁城心灵髓后,没有一年半载,灵气聚不起来。” 听了这话,翼儿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 “红纱披风的主人是天族,为何与凝沙洲搅在一起?她年纪和我差不多,怎么可能击毁风兰城灵髓?” 石碴儿心情激动,咕咚咚,连饮三杯,接过话来。 “哈哈哈,前辈,你放心吧!石头我这就飞鸽传书,去请阿布萨将军,只是还得借长老给您的金令一用。” 军士送来笔砚,吴一澜匆匆写就一封书信,用朱漆在封口盖上狼族金令刻纹。 写信的功夫,石碴儿返屋捉来一只信鸽,套好信管,摸着羽毛自言自语。 “宝贝,这回就看你的了。” 收拾妥当后,石碴儿自去密道口放飞信鸽,悬影城遇袭的消息,早就传到了草原,箭骨关援兵此刻已在路上。 阿布萨有沐血马,即便从镇水关赶来,恐怕也要不了几日。 第105章 独秀峰空无寺 夜幕沉暗,四野静寂。 离开悬影城,重新踏上南去的道路。胯下草原良马在山体内闷久了,只管沿着驿道撒蹄狂奔。 林乐遥神情严肃,路上很少说话,翼儿知道他心里有事,因此也不叨扰。 离开圆月村一个多月了,路上见过不少人,遇到不少事,翼儿见识长进了不少。江船上弄笛的那个小王爷,玉树临风,气质相貌令他充满仰慕。 南方地域,草木山川,城池建造,与草原大有不同。这一切,对他来讲,充满新鲜和好奇。 一路之上不见行人,路旁疏落的房舍,连灯火都没有。悬影城突起战端,百姓们不是举家外迁,就是紧闭柴门。 走了十几里,林乐遥在岔路看准方向,扬鞭打马,看起来着急去什么地方。那匹白马吃鞭知痛,发力往前奔跑。 翼儿抬眼辨别星光,见赶行方向偏往东南,不觉有些奇怪。 连夜赶路,人马疲惫。黎明曦光斜斜穿破云层,胯下黑马累得嘴角吐泡,他好生心疼。 昨夜离开悬影城时,二更起更。此刻天光初亮,算起来,足足跑了百多里的路程。 “咣咣咣”,三声的钟声传进耳中。 一座青山拔地而起,犹如一个倒扣的瓷碗。 云雾缭绕,新雨初洗。青山耸在百里平原之上,陡峭险峻,大有一番横空出世的气势。 山门后,一条山道蜿蜒向上。云纱雾罩,山顶红墙琉瓦,座落着几重大殿,隐约间,三座白塔露出塔尖,清幽隐秘。 进入山门,几间茅舍,几名僧人正在持帚扫尘。知客见老少二人前来,放下扫帚,双手合十,唱句阿弥陀佛。 “施主远道而来,车马劳顿。寺中作习晨间功课,施主欲往上香,还请等些时候。” 林乐遥听见此话,双掌合十,微微躬身。 “石阶千重,一步一印。穿云透雾,直证我心。我等循阶求证,原是急不得的。” 听了这番话,那名知客会意一笑,侧身一让。喊了一句“寺中见客”。 喊声荡起山壁回音,远远传上山顶。出家人练武强体,他随口这么一喊,就知修行不低。 来客妙解禅意,知客见礼相请。 “这两匹马儿跑了远路,还请师傅代为照料。” “阿弥陀佛!” 下马步行,走进山中。道旁古木参天,涧中清泉自流。青石台阶几乎不见凿痕,表面光滑,真不知多少善男信女踩成这样。 昨夜山雨,石板上水珠未尽,踩上去脚底发滑,翼儿轻抬步履,紧跟在林爷爷身后。 涧深谷幽,天光一线,一路向上登去,青翠环绕,落花稀疏。木桥下的水潭,琴蛙鸣奏,彩蝶翩然。置身其中,真有一股超凡脱俗的感觉。 如果将神雷山比喻为一个饱经风霜,性格刚毅的壮士,这里则是一名沉静端庄,温婉含蓄的闺秀。 晨曦初露,山墙远远在望,林乐遥健步如飞,越走越快,似乎前方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 “阿弥陀佛,施主留步。赶这么急,莫非是去上头香?带了几贯香火钱?” 山墙上印着一个大大的佛字。寺门外,一名斜支着身子的僧人拦住去路。那僧人横躺在石阶上。声如洪钟,目光如炬打量着来人。 “山门敞开,香火自来。沐身熏衣,礼佛上堂。进香路上,遇见金刚拦路,还请大和尚行个方便。” 林乐遥拱手施礼。那和尚是个守夜僧人,早间练功,山下知客僧一声回报,他其实早就知晓。被人打扰清净,心里有些不悦。被香客这么一说,倒显得自己无礼了。 “施主言之有理!哈哈哈!” 和尚大笑,就势跃起,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跳如墙内。 山寺寂静,门隔上悬着一块空字木匾,两边挂着对联。 “无是无,无我无相无二 空即空,空吾空汝空彼” 翼儿看在眼里,不解其意。由左侧偏门迈入。两尊泥塑,手持法器,豹眼虬髯,竟有些像狼族武士。 前殿幽静,左右阙台上架着钟鼓。几声磬响,笃笃木鱼,传来阵阵诵经声。寺中僧人正在念诵晨经。 花木间杂,回廊相接,石阶笔直向上,通向顶峰。寻常寺庙,沿着中轴线布设几重大殿。这座禅院,绕过前殿就是主殿,其余建筑则建在两旁,想来同山势有关。 步行不远,岩壁突兀,红漆斑驳,凿痕深浅,尽是些文人骚客的留墨。扭身回望,寺中绿树成荫,晨鸟欢鸣,扑面而无限生机。 主殿跨居山顶,建在独秀峰最高位置。单是殿前台阶,便分上下三层,每层百步,难怪在山脚一眼就能望见。 殿前三座八角砖塔,塔尖异兽镇守。台阶下青铜镂纹香炉,几束燃香插在香灰上,青烟袅袅。殿顶飞来一群乌鹊,鼓噪鸣叫,更显山寺静寂。 青砖如洗,不染纤尘。殿门前,盘腿坐着两位老人。一人秃顶戒瘢,身着僧袍。一人白须白发,黑衫委地。二人聚精会神,正在弈棋。 林乐遥见状一喜,纵身掠过台阶,轻飘飘落在弈棋老者身旁。 翼儿跑到上面,定睛一看。两位老者都是悬空盘坐,黑衫老者,比起僧老离地高出了几寸。 让他吃惊的是,松木棋盘,红陶棋罐,都浮在空中。 再看林爷爷,背着双手,双眼紧盯棋盘。他不敢出声,乖乖地站在一旁观棋。 早在圆月村时,林乐遥教过他弈棋之道。箭骨关晚间侍读,偶尔还和阿图塔大帅弈上两局。 棋线纵横,棋圆立势。这种效法天地的游戏,很像两国争地,黑白两军厮杀,考校胸中韬略。 寻常弈棋,弈棋双方不在棋盘上落下一二百子,难分输赢。刚刚看过一局,他就知道厉害了! 两位老者起手占住星位,落子飞快。刚才一局,明明白棋形势大好,僧袍老者却弃子认输。 看了三局,翼儿发动心应之术,才算明白过来。 隐约间,棋盘上涌出黑白两色真气。两位老者下的是棋,棋盘上却有一股纷繁世事的景象,江海翻腾,大漠飞沙。 黑棋棋风凌厉,一昧强攻。白棋以静制动,见招拆档。两位老者根本不是下棋,而是在比拼内力,棋盘上幻化地形,演绎千军万马。 刚才一局,僧袍老者获胜,悬空向上升了几寸,与黑衫老者平齐。 僧袍老者,眉目慈祥,黑衫老者则是目光如炬,霸气外露。转眼间,又弈几局,僧袍老者最后连胜三局,身体高出黑衫老者一个脚面。 黑衫老者猛地一抹棋盘,把棋子搅的七零八落,嚷道。 “不玩了,不玩了,不真倒了八辈子霉。你这个老不死的煞星,突然冒出来。可把大好局势,白白送给老秃驴。” 说话间,黑衫老者双腿落地。右指凭空一划,洒落在地的棋子,像长了脚一般纷纷跑进棋罐。 “哈哈,诸贤弟,多年未见了,脾气还这么大!”林乐遥说完此话,扭身朝向僧袍老者,合掌施礼。 “空无大师,别来无恙!” 悬霞洲独秀峰空无寺,僧人高德慈悲,医术高超,倍受尊敬。若论医术仁心,空无寺无愧灵界第一。 千百年来传下的规矩,不论从事什么职业,做过什么事情。进了空无寺,便是空无人。世间恩怨,江湖仇杀,负伤垂死之人,只要踏进空无寺山门,就会得到僧人救治。 这位黑衫老者,正是痴墨散人诸渲鸿,字不真。 刚才他领先方丈两局,林乐遥突然现身,不由让他分神。 前几日,他来到寺中向空无大师请求一件事,无奈磨破嘴皮,空无大师既不说有,也不说无。 整整磨了两天,空无大师磨不过他,才答应以棋论事。两人约定对弈一百局,整整下了一夜。被这一闹,自然是搅黄了。 “钟磬鸣金鼓,乌鹊飞满天; 空寺来真人,浮云飘渺间。 阿弥陀佛,林施主莫非也要来当说客?” 空无大师落地站定,缓缓迈前几步,左掌起个佛缘,右手捻住一串佛珠,口中悠悠说道。说完抬起双脚,撇下三人,临空半尺,有如踏在云朵上一般,径直离去。 第106章 古寺惊变 “阿弥陀佛! 方丈大师闭关清修,今日晚间才能出门见客。” 住室外一个小沙弥,满脸堆笑,对着三位访客说道。 名山古刹历史悠久,上山来到寺中,距今已有三日。在客房住了几天,寺中佛殿,两侧僧房,除了后山禁地,翼儿转了个遍。 整座独秀峰都是空无寺的属地,山顶往下五里范围,散落着砖房、茅舍、院屋。里面住着的人年龄不等,啥人都有。 问过知客,原来都是施医救下的江湖中人,活命后无法再出山门,在这里隐居。 这些人,既有富人也有穷人,有善人也有恶徒。有人皈依佛门,有人耕作养织,从此相忘于江湖。 一入空无寺,便是空无人。其实也是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千百年间,放下屠刀的人不少,住户渐渐多了起来,寺中僧人功德无量! 这几日,两位老友相聚,有说不完的话题。找个幽静所在,足足聊了三天。 寺中僧人不多,细数也就几十人。几位白须长老,面容红润,迈步坚实,一看就知修行高深。 寺里不断有负伤挂彩,病容憔悴的老少前来求医。一些医好的百姓,烧香还愿,布施财物,就属药王殿香火最旺。 空无大师和诸不真弈棋,胜负未分。竹林七散同时来了两位,他回到方丈院内后就开始闭关不出。 翼儿心猜肯定是那位诸爷爷苦苦相逼,惹得大师心烦,所以给大家吃了闭门羹。 闲来无事,四处乱转。寺中任由香客闲走,唯独后山小道,日夜有僧人看护,这一点让他觉得奇怪。 寺中斋饭,清淡少盐,餐餐皆素,对自小习惯饮酒吃肉的翼儿来讲,有些不过瘾。 寺经诵咏,钟鼓报时。不时有熬制草药的味道传入鼻中,令人感慨生老疾苦。 看看天色放晚,翼儿抬腿向方丈院走去,两位老者早就等在门口。院门两侧一排雪松,高大挺拔,长得和神雷山雪杉树有些相似,心里顿时亲近。 “阿弥陀佛,方丈有请”, 迎客小沙弥满脸堆笑,将三人接入院内。 函丈内陈设简陋,一张土炕,一铺草席,一张方桌,两条木凳。靠墙方桌供着一龛佛像,燃香将尽。 墙上悬着两条字幅,墨法工整,写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翼儿在寺中长了不少见识,这尊佛像法相庄严,头戴毗卢冠、身披袈裟,一手持着锡杖,一手持着莲花,知道这是地藏菩萨。 空无大师素衣结扣,盘腿坐在炕上,三人走进室内,拜过佛像。小沙弥端着茶具,奉上清茶,合门退了出去。 “林施主,多年未见,神仙伴侣可好?这位童儿不简单呀!” 空无大师睁开双眼,嘴里悠悠一句。 “姻缘消散,空留伤悲。大师方外之人,不染人间烟尘,童儿的病还请大师赐教。” 林乐遥躬身一礼,翼儿见他言语谦恭,在圆月村,对首领长老也没见他这样,心这位大师一定不简单。 “人冥遗血,阴阳融合。奈何中了黑蝠翅毒,逍遥真气尽为压制。这种病,老衲治不了啊!哎…”, 空无大师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语道破翼儿身世病症,不愧灵界悬壶第一圣手。 “大师所言极是,小老儿此来,其实另有原因。” 听完此话,空无大师皱起了眉头,回道。 “如此说来,施主果然是来作说客的了?请回吧,不必多言。” “昔年得大师指点药典,受益匪浅,此来还愿,还请笑纳!” 林乐遥说完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小块东西,捧在手上递了过去。 空无大师接过此物,面上露出喜色,半睁的双目中骤然精光大闪。 “林施主果不食言,老衲要代百姓多谢施主了!” 空无长老心情激动,双掌合十,从土炕上站了起来。 二百多年前,林乐遥夫妇云游四海,上山拜会空无大师。辩论药典,空无大师更高一筹。临别之时,林乐遥大发善心,答应帮寺里找寻顶级灵药,今日总算还了愿。 这件东西,翼儿自然认得,正是狼族首领长老送来的万纹灵龟的龟甲。 医者治病救人,如果没有对症良药,医术纵然高明也是白搭。万纹龟甲可解灵界一切毒性,是配药的顶级药引。得此灵药,空无长老怎能不高兴。 “啊呀呀,我说林老二,你倒有本事,居然搞来这等神物!” 一旁坐着的诸不真蹦起身,口中连连嚷嚷。 “不真贤弟,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愚兄当年受教,自该如此。” 林乐遥站起身,语气虔诚,接着说道。 “空无寺开门救人,无量功德,此药用在大师手上,不知有多少黎民受益了!” “阿弥陀佛,此物实属罕有,老衲平生也是仅见,林施主宅心仁厚,必有善果!” 空无大师,合掌祈愿,给林乐遥还礼。 别看龟甲只有小小一块,碾磨成粉能用多年,医救绝症,造福百姓,所以空无大师才有这般感谢。 “施主既然不是来求医,也不是来当说客,可是为此物而来?” 土炕炕头堆着几摞书匣,空无长老抽出一本纸色发黄的书籍递给林乐遥。 “药王圣典,寺中从不外传,今日得赠万纹龟甲。这本老衲手抄,常年伴我左右,如今赠予施主。” 林乐遥双手接过药典,恭恭敬敬地朝空无大师拜了一拜。 人族先祖神农氏,生有一副透明肠胃,悲悯百姓疾苦,遍尝百草,将千万种药性记载下来。可惜最后关头,误食剧毒不幸殒命。后世行医之人,无不奉为医界第一圣籍。世代流传下来,被空无寺做为镇寺之宝。 林乐遥改道上山,只因空无大师生有一只通灵天眼,隐于皮肤之下,常人无法看见。他号称天下第一圣手,一是天眼通灵,二是药王圣籍。 灵隐山神木果实可解翼儿毒性,然而神木开花结果毫无规律。这趟来空无寺,也是碰碰运气,看大师可有解毒方法。 “我佛慈悲,要解此毒,非得千丝万缕籽不可。最近山寺求医之人带来一个消息,说今年秋季千丝神木就会开花,施主一定要去看看。” 说完此话,空无长老坐回炕上,双眼一闭,看似要送客的意思。 “啊呀呀,大师,你都舍得把药典送给林老二,我来寺里求你多日,都不肯把炎黄古卷给我瞅一眼。这是什么道理呀?难道林老二他长得好看?气煞老夫了!” 诸不真跳着脚大叫。他性情率真,精习书法,一手字写得出神入化。世人多以百金求字,乡绅大户请他写个挂幅,都是车马接送,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想来到空无寺,却是一路闭门羹吃到现在。 “诸施主莫再纠缠了,老衲言之未见,既未见,便是无。出家人不打妄语,施主请回吧!” 空无长老表情平静,出言相拒。 “这,消息绝对不会有假。上月初五,我在雨竹城外客栈,偷听到梅花会帮众交谈,他们说空无寺里有本炎黄古卷。 这群歹人重出江湖,有意染指古卷。老夫一怒之下,送他们见了阎王。大师有所不知,不真平生心愿,就想在有生之年见一见炎黄五书的全貌。 前天,林老二又告诉我,我好不容易找来的信卷,也失窃了。真真气死我也,呜呜呜!” 他说到伤心处,毫不避讳地哭了起来。 “此言当真?” 听到诸不真这话,空无大师猛地睁开了双眼,额中闪过一道白光。情急之下,天眼已开。 “诸爷爷他说的没错,那本书就是被梅花会妖精偷走的。” 翼儿忍不住插话,他的话,自然不会有假。 “啊!快随我来!” 盘坐在土炕上的空无大师,面上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身形飘起,抢在三人前面撞开了房门。 天色沉暗,香客离寺下山,青铜香炉里插着一排香头。廊阶上只有几个持帚僧人。三位老者运功急行,瞬间没了踪影。 翼儿不用多想,径直向后山小道跑去。这几日他在寺中闲逛,后山小道一直有两名武僧把守。一会功夫,跑到山道边,不见守路僧人,顿时有一种不详之感。 一棵高大雪松,一块三丈石台,脚下云雾朦胧。 独秀峰后山断岩绝壁,借着朦胧月光,下面悬崖深谷,深不见底。 第107章 独秀峰舍利洞 山风清凉,松枝摇摆,石台空无一人。翼儿纳闷三位老者跑到哪里去了,石台下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把他吓了一跳。 林乐遥眉头紧皱,来到身边,伸手拽住他衣领,往石台下跳去。这场景翼儿从小就习惯了,只是他真气尽失,被人拎着衣领,难免有些疼痛。 耳旁呼呼风响,足足向下坠落了几十丈。林乐遥发动御风术,稳住身形。翼儿定睛一看,山壁上隐隐露出一个洞口,里面依稀透出火折亮光。 独秀峰北壁笔直,怪石嶙峋,罕有人迹。这个洞口开在半山腰,极为隐秘。若非寺中知情人,谁会想到这里还有玄机! 踏入洞口,钻进凿石而建的石屋。借着诸不真手上火折微光,石屋里一尊肉身菩萨,身披红色袈裟,面容栩栩如生,赫然坐在三尺莲台上。 翼儿听林爷爷说过,人族文明程度远比其他各族高,修行之术各有所长。其中佛门一派,起源于西域地界,历史悠久。 门下大德高僧,开坛弘法,度化黎民。修行高僧圆寂之后肉身不坏,尊为“肉身菩萨”。眼见这尊肉身菩萨,法相庄严,有如活人,心猜一定是空无寺开山祖师。 空无大师神情凝重,围着莲台左右踱步。额顶天眼全然显形,射出一股精白光芒。诸不真点燃一支新火折,跟在他身后。 地面上原本不见一物,在天眼灵光照射下,现出了痕迹。斑斑点点,红绿间杂。几番扫描下来,斑点图案堆积,犹如波浪翻涌。再看莲台基座,露出一处缺口。 空无大师查看,闭上天眼,表情无比痛苦。林乐遥和诸不真两人对视一眼。石屋中三人谁都不说话,翼儿更加着急起来。 诸不真手上的火折换了三支,空无大师身上袈裟渐渐地现出一圈气罩。翼儿知道这是他真气外溢,一下想起镇水关阿怒哈老帅决斗时的模样。看来这位四大皆空的老和尚动了真怒! “阿弥陀佛,冥界贼子竟是用这等邪术,化去了莲座上的伏魔印。”空无大师沉思良久,出口说道。 “三位施主,这尊肉身菩萨是空无宗开山祖师一山大师。空无宗自祖师以下至今已有六十七代,一山大师修佛前曾是樵夫,此洞是他亲手所凿。洞成后在此面壁三十一年,终于开悟慧识,修身成佛。 祖师圆寂后肉身不化,供奉在此已有二千余年。这处山洞开在山腰,历代高僧施法结咒,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不想今日竟毁在老衲手中,哎!” 空无大师道出原委,唏嘘叹道。 “崖顶石台叫做回头台,取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的禅意。” 空无大师双目紧闭,面上表情无比悲戚。 “哎呀,好可惜呀!”翼儿忍不住插了一句。 “你这小儿,休要乱喊,听大师讲” 诸不真心里烦躁,刚才进洞之初,眼见莲座受损,就知大事不妙。自己得知消息,特意跑来向空无寺求证,没想到还是被贼人抢了先机。 “大师,如此说来,炎黄古卷必是藏在莲座下了?” “诸施主,前几日你来寺里,苦苦相逼,寺中可有炎黄五书。老衲既没说有,也没说无,皆因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说的这部书,老衲并未见过。既没见到,自然不知道有没有啊!” 他长叹一口气,停顿片刻,继续说道。 原本寺里有个秘密,只在方丈口中相传,说是祖师肉身莲座下,藏有炎黄义卷,只因这本书封藏千年,老衲一众人等从未亲眼见过。实在磨不过你,这才答应和施主弈棋。 其实老衲这只天眼,上能参悟天地玄机,下能辨识人心所思。真弈起棋来,施主绝难取胜。 只是尚有一事不明,寺中只有我一人知道这消息,这帮贼子却是如何知晓?” 空无大师满心疑惑,竹林七散都是正道人物,事出紧迫,这才告知实情。 “啊呀,你这和尚,怎么如此糊涂。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早说不就完事了?也省的和你磨叽好些天!” 诸不真又急又气,连连跺脚,身上黑白两股真气若隐若现。 他与林乐遥时叙旧,得知梅花会帮主冷芊雪盗走了信卷。恨自己当初在庄中没能识破她身份,如今得知义卷也落入了贼手,更加懊恼。 炎黄五书流传至今,堪称灵界安邦定国第一圣典,如今两册落入敌手,更何况其余几册还不知藏在什么地方?急火攻心,眼看他的癫狂症就要发作了。 “不真,大师面前莫要失礼!” 林乐遥和他相识百年,熟知他秉性,出言喝住他,伸手抓住他胳膊,内力注入诸不真经脉,帮他守住心神。 “大师,这帮冥族贼子必是轮次舍命,以自身魂魄做引,化解了洞里的伏魔印?要攻破千年精结的封印。没有十天半月功夫,恐怕难以奏效?” 林乐遥心有所猜,出言问道。 “施主所言极是,佛家慈悲为怀,爱惜蝼蚁。伏魔封印,因人而异,遇强愈强,遇弱转柔,绝不伤人性命。 这些封印经我寺历代高僧命神灌注,足有百十余个。不料这群贼子识破结印本质,从洞口开始,不断舍命自戕,引三魂七魄去攻封印,一个个封印解下来,真不知有多少生灵命丧于此!老衲失察,罪过罪过!” 天地伏魔印是佛家大悲咒高深法门,多为高僧收魔降妖之用。不想冥族死士自舍性命,以魂魄精髓与封印法力相抵。空无大师道破玄机,他绽开天眼,识破解印是冥族所为,这等有违佛法慈悲的事情,实在痛心。 “奶奶滴,这等阴毒狠辣的方法,恐怕也只有冥族才能干出来,我拿笔抹她太姥姥个大黑脸。” 诸不真痴迷书法,兴致起处,最好涂抹一番,他这么骂,已算是用词极致了。 “哎!事已至此,老衲心中自责。贼人在后山干了这些时日,寺中竟未察觉。惊扰祖师,遗失圣典,罪孽深重,老衲这只天眼有何用!” 空无大师一生救人无数,与世无争,不料竟发生这等事,内心可谓万念俱灰。 “大师莫要自责,因果轮回,机缘暗合。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回古卷。” 林乐遥手捻长须,出言劝慰。 “施主说的是,发生如此变故,空无寺的戒律,只怕往后也要改一改了。洞里怨念不散,阴魂哀嚎。老衲还需念经度化,还祖师个清净。” “如此也好,我等就此告辞,查到古卷消息,一定遣信告知。” “大师保重!” “阿弥陀佛!” 林乐遥吩咐翼儿给功德箱献上一叠银票,收拾行囊。 走出寺门,诸不真眼见那块无字门匾,顽心顿起,从怀里摸出秃毛春秋笔,吐了几口唾沫,身形纵落。三个遒劲有力的隶书,刀刻在门匾上,所题正是“空无寺”寺名。 下山路上,林乐遥和诸不真两人言语交谈。诸不真要继续寻访古卷下落,对一年后七散重上蛇岭的誓约极为兴奋,得知焚烟散人翁摘绫不在人世的消息,禁不住放声大哭。 他这幅模样,又引起身旁两人伤悲。竹林七散从此要叫六散了。林乐遥知他率真无羁,狂放散漫,直到此刻才把这些消息告诉他。 天色沉暗,月色正浓。道旁茅舍,点起了几盏白纱灯笼。翼儿敲开房门,谢过僧人,去马厩牵出马匹。两匹草原良马,几日不见主人,兴奋地打着响鼻。 “林老二,这个童儿天资独绝,真是一块修行的好料,不要浪费了!” 诸不真昂头甩袖,丢下一句话,徒步向西方走去。 驿道上,他身上透出两条黑白真气,随着他突左突右的身影,连起来竟是个大大的“杀”字,这位老爷爷号称痴墨散人,果然不假! “爷爷,刚才在山洞,你说是冥族化魂破解了封印,为什么肉身菩萨一点事也没有?” “一山祖师肉身舍利凝结千年灵气,修行成佛,邪魔歪道怎能奈何于他!” “哦!” 翼儿恍然大悟,内心感概。修行之术,果然大有学问。 林乐遥决定连夜出发,不在寺中留宿,是因从诸不真口中得知梅花会已派人前往雨竹城,雨竹城所产竹沥是化解酸河水的关键,不容有失。 自从踏出草原,一路上敌人处处领先,蛇岭梅花重现江湖,揽月山庄事发,悬影城被毁,空无寺古卷遗失。敌人行事周密,针对灵界的阴谋越演越烈,让他深感担忧。 “雨竹城距此二百余里,晚间行人稀少,正好不耽误良马脚力。” 林乐遥扶鞍上马,率先跑在前头。翼儿再不言语,打马扬鞭,紧紧跟在后面。 道路通畅,偶有戎装骑士对向而驰,应是悬霞洲各地通报消息的信使。 离开悬影城好几天了,城池被毁的消息传遍了灵界大陆。箭骨峡一战后,灵界安享了数年太平。如今局面,风声鹤唳,敌人藏在暗处,与以前大军对阵的情况大大不同。 一夜急驰,天光放亮,翼儿在马背上昏昏欲睡。他中毒在身,最近经历这么多事情,可谓身心疲惫。 刚才他还在想,阿布萨大哥赶到悬影城了么?在寺里整整吃了三天斋饭,滋味真难受。没有烤肉和美酒,狼族小战士哪有劲啊! 啾啾几声鸟鸣,一群灰燕在半空盘旋。 前面道路在草房后分出岔口,一面高挑的酒旗斜斜挂在屋檐下。风中传来酒香,他顿时来了精神。 第108章 三个空间的合并 规矩和秩序,是飘灵降临冥界实相空间后最深的感悟。 在既定计划没有取得成效之前,他决定暂时不去拜访其它几层空间。 老蛮牛、野猪和阴阳人马对自己唯命是从,他感觉呆在这里,比息灵殿有意思多了。 说话管用的荆复冥王与自己达成了协议,提供的给养比行风境低级冥兽更有价值。除了迷电境的聚电虫,他甚至送来了火印境的炽火蚕。 飘灵将这两种奇兽分给了三位领主,并且告诉他们如何运用。行风境天空的阴霾之云,开始受控降下雨水。嘶雨境的莴苣生长,得到了熔岩之火的照耀。基础材料的生产加速,大大提升了骷髅兵的制造。 如此简单的办法,他不明白为什么冥王们以前不去尝试, 受困于太古时期的秩序,执着于固定思维,难怪你们这么菜! 骑着骨龙巡视,几乎成了飘灵的每日例行工作。 展示绝对力量,保持纯粹意识,自然会赢得低等生灵的臣服。冥界前三层空间的持续改造,事实上他成了总领主。 荆复冥王绘声绘色的把这些情况向母皇陛下作了汇报。幽池冥母按住自己的好奇心,耐心地听儿子讲完。虽然不知道魔觉大人降临的原因,但他所做的这一切,明显对冥界有益。 老妇人心情大好,最小的儿子怨戒,今早送来了一本书。正是灵界久负盛名的《炎黄古卷.义册》。这套书可是灵界至高无上的宝典,甚至可以说是灵界族群生存的精神支柱。 她欣慰地看着面前的荆复冥王,不禁拿他和大嗜冥王做起了比较。还是这孩子有脑子,冥族兵力原本不如灵界强盛,一味地出兵讨伐,真不如暗地行事。 短短几年,冰魄之晶到手,炎黄五卷也搞到一本,针对灵界的密谋逐步达成。荆复冥王的釜底抽薪之计大获成效。 取得这么大成绩,不过损失了几组黑蚕士,比起大军决战时的死亡数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太久的时间,主战派的思想统治着冥界,冥军一直奉行强攻战略。若不是箭谷峡战役带来的教训,荆复冥王的计划又怎能占据上风? “五儿啊,这几件事办的不错,为娘深感欣慰。你那几个哥哥,就是缺点脑子,你多帮帮他们。娘老了,这些事你看着办吧,往后不用事事禀报!” “母皇放心,不在乎一时半会,儿臣的计划这才刚刚开始。儿臣还有个好消息。” “哦,你说!” “儿臣师傅,在灵界建立的情报网已初具规模。凝沙洲陨门正在修复。” “哎,苦了醉大人这么多年了,此事不可宣扬,要严格保密。” 喜欢化形为人族书生的荆复冥王,对母亲毕恭毕敬。他师傅老蜥蜴潜伏灵界多年,可谓劳苦功高。刻意提起这事,其实也是给师傅请功。 “传我旨意,这把骨龙权杖赏给你师傅,你明天就派人送去。” 幽池冥母拿起拐杖,一旁处女祭师赶紧走过来接住,转身递给了荆复。 荆复冥王激动万分,这可是冥界女皇最高的赏赐。他赶紧伏身叩谢。 “儿臣代师傅谢母皇陛下恩典!” “去吧,至于那位魔觉大人,为娘也想不出他为何而来?就按你意思,暂时不要去管他。” “遵旨,儿臣告退!” 燃雷境黑岩洞,失去卧榻的猭火冥王重新装修了自己的王府。自从魔觉大人到来后,他的干劲更大了。他甚至在洞壁上挂上了一副灵界地图,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代替大哥成为大军统帅。 魂兵制造厂扩大了规模,黑岩山的山顶上安置了炽火蚕的蚕窝。喜欢吃岩石的炽火蚕,吃掉岩石,喷出熔岩之火,给燃雷境带来了光明! 按照魔觉大人的指示,王府中挖出了一口血池,宰杀冥兽的血液堆积在池子里,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鲜血与魂魄,是元魂之心二次修炼的重要原料,飘灵每晚都要在池子中汲取营养。魂体上的一层薄膜如今已依稀可见,里面布满了细如丝网的血管。 这是在修炼肉身啊!几位冥王看见这种情况,惊愕不已。 刚刚开始的会议,飘灵问过情况,重新分配了任务。他重点阐述了“规则与秩序”的定义。 冥界九层空间,相互独立又相互连接。有点像串在竹竿上的糖葫芦。千万年以来,除了相互连接的两层空间,其它空间之间几乎没有物质联系。 这完全不像灵界和天界,这种太神创世时定下的秩序,最大的影响就是难以发挥资源聚合效应。 冥王们各司其职,领属权独立。造成各自行事,生灵的进化等级也不一样。每遇征战讨伐,组成的军队战力不等,在飘灵眼中,简直就是乌合之众。 “几位王爷,咱先不管其它,就说咱这三个空间能不能串到一起?” 飘灵问出这话,饕皈吓的变出了人形,原来他是一个腰间缠着兽皮的半兽人。 “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蝉驰更是阴阳怪气地喊道:“魔大人,您这怕不是有点异想天开啊!” “都别吵吵,听大人的!大人您说咋整,咱就咋整!” 自从飘灵来到燃雷境,受益最大的就是猭火冥王。今天的会议,大人的语气和称呼明显比以前客气,他趁机表示立场。 “我说你们别急,凡事都有可能,嘿嘿!” 飘灵接下来说出自己的考虑,三位冥王听的目瞪口呆。 “咱现在不是有炽火蚕和聚电虫了吗?火蚕用来改造地形,电虫用来改造天空。其它的事交给我!” 三位冥王沉默不语,大眼瞪小眼,还是不太明白。飘灵暗暗叹口气,难怪冥界实相空间如此不济,他们几个脑子简直太笨了!他反问道 “可不可以多动点脑子?无序变为有序,原本不难!咱们重新制定下规则不就行了?” “啊呀,那大人您说呗!,咱不懂啊!” 半兽人心智愚钝,首先开口问道,他实在想不明白,啥叫重新制定规则? “空间无法合并,但里面的东西可以合并啊!” “啊!本姑娘好像懂了!” 半人马女头闪动一双媚眼,抢过话来。 “大人的意思是把几块领地的动物啊,植物啊,矿产啊,人口啊,这些乱七八糟的,合在一起不就得了!” 飘灵满意地点点头,《大幽卷》论述的是魂魄的进化,其实那里面的道理,同样适用于实相空间。 冥兽的粪便和尸体可以作为莴苣生长的养分。莴苣多了,羊就多。羊多了,狼就多。狼多了,魂魄和血液就多。与其来回运输,耗时耗力,不如让它们一开始就生长在一起。 “集合就是力量!就这么办,从今天起,咱们四个就叫做创始联盟!” “酷!这名字俺老猪喜欢!” 饕皈激动的又从半兽人变回了真身,猪嘴里留下一串哈喇子。能给治下的冥兽多搞些食物,何乐而不为! 第109章 道旁新店 大清早居然有人喝酒吃肉,不是武者就是担夫! 寻常百姓,谁会在一大早就给肠胃添加负担?这道理翼儿自然明白,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的敏锐感比以往强多了。 空气潮湿,新苗抽穗,田间地头早起的农夫已在劳作。一夜奔驰,身上黏糊糊的,这种感觉可不比草原。 泥墙上挂着昨晚雾水,酒旗下支着几张新桌,拴马桩系着两匹高头大马。 天光放亮,两个人族壮汉,闷头对着一桌酒菜,饕餮大食。桌上杯盘狼藉,斜倒着几个空酒壶,桌腿上靠着兵器,用布裹得严严实实。 这两人喝酒吃肉,不吐骨头。一盘红烧鲤鱼,连鱼刺都吃得干干净净。 林乐遥使个眼色,两人翻身下马,挨着路边桌子坐下。 “哎呀,小店今早开门红啊!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大腹便便的掌柜,五官胖得挤在一起,眯缝着眼,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后面跟个瘦不拉叽的伙计。 “店家,先打盆水来洗漱,再来两碗豆浆,一盘面点。两匹马还烦喂点草料”。 林乐遥摸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那掌柜伸手抓过银子,喜笑颜开地,转身张罗去了。 刚刚坐定,旁边桌子的那两个壮汉,其中一人扭头一瞥,神情慌张,伸腿踹了同伴一下。这个动作,被翼儿看在眼里,心里警觉。再看林爷爷,端坐在板凳上,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来来来,客官先洗把脸”。 店小二端着一盆温水,盆口搭着毛巾,走了出来。 “走了一晚,着实有些乏了,盆放桌上吧”。 “好咧,客官请自便” 小儿放下铜盆,招呼一声,返屋忙活去了。 从盆沿取下毛巾,刚刚摊开,就看见露出了一张白纸条,上面写着“小心旁桌!”。 刚才落座时,他就看出那两人有些古怪。这次南下,见了不少世面,翼儿不动声色,把毛巾递给林乐遥。 “爷爷,您先洗洗吧” “嗯” 林乐遥接过毛巾,看完后将纸条泡在水里。 “掌…掌柜的,结账,结账,不用找了。” 脸上有一道伤疤的男子,神色慌张,抢先站了起来,急匆匆从怀里摸出一锭元宝丢在桌上,说完伸手拽起同伴,径直跑去牵马。 那同伴似乎心有未甘,扭头狠狠瞪了一眼。丢下的那锭元宝少说也有四五两,出手倒是豪阔。 马鞭爆响,那两名壮汉匆匆上马,朝着东北方向玩命跑去。 “哈哈哈,小毛贼逃的倒快!” 林乐遥眼见二人狼狈模样,哈哈大笑。 “敢问阁下可是林乐遥林老前辈?” 胖掌柜来到桌前,看他体重足有二百余斤,走起路来却十分灵巧,刚才他从屋里出来,翼儿竟没有察觉。 “店主也请亮个身份吧。” “镇南王麾下雨驰卫都护使方勿识叩见前辈” 胖掌柜说话间双膝一跪,行了个叩拜大礼。他虽是朝廷命官,行走江湖却是持江湖规矩。 “快快请起,老夫方外之人,不敢受此大礼。”林乐遥起身离座,双手搀起了掌柜。 “可算等到您老了。悬影城消息送来,王爷命我等沿路接应。只是按路程来看,前辈怕是耽误了三日?” 方勿识双拳一抱,说完从怀里摸出竹牌,碧绿喜人,刻着三段竹节,正是雨竹城令牌。 “老夫绕道办了件事,方将军请坐下说话。” 众人重新落座,小二端着食箕,送上早点,自去路旁警戒。 “一路腥风血雨,既来之则安之!” 林乐遥眼露不屑,抬指示意,旁边那张桌子下,被人用脚勾出了一朵梅花,刚才那两人果然是蛇岭的人。 翼儿低头喝着豆浆,听二人交谈。 “前辈,悬影城遭难,王爷已派了援兵。只是雨竹城最近怪事频发,不知您老可有有耳闻?” 方勿识双手放在桌子上,忧心忡忡地说道。 “哦,老夫尚不知情,方将军请讲。” 林乐遥心里咯噔一下,敌人暗地大搞阴谋,令人担心。 他跑去凝沙洲借九棱虬螭枪,得知金流城城主蹊跷身故,心里疑团未解。如今雨竹城又有什么古怪? “前段时期,湖心岛灵竹突然一枝枝的枯萎,不知什么缘故。小人在此开店,正是要查访原因,刚才那两个贼子,所以不去惊动。” 翼儿听到这话,顿时明白过来,难怪店里的陈设都是新的。 “哦?迷纱竹林有天生灵气,这倒是奇了!” 雨竹城开城几千年,全仗着岛心那片灵竹,那里正是城心灵髓的所在。 “悬霞洲近年风调雨顺,并没有什么天气异象,所以好生奇怪!” 方勿识说到这里,连连摇头。 “此事蹊跷,老夫再问你,竹沥给悬影城送过去了吗?” “回前辈,竹沥算上昨日,运去了八十六桶。迷纱竹林灵竹不断死亡,采集竹沥大大不易了!” “老夫知晓了!” 林乐遥点点头,捋动长须,眼中露出担忧。 化解酸河之水,要靠雨竹城灵竹提炼的竹沥。竹沥制法是上古先辈所传,在生长的灵竹上开出小口,里面塞入南海白盐。流出汁液色呈青黄,有清心明肺、驱蔽通窍种种功用。 雨竹城灵竹所产竹沥,享誉灵界。如果竹林遭到破坏,不仅无法解救悬影城所急,雨竹城也将面临极大危险。敌人也懂得这个道理! “事不宜迟,童儿,我们即刻就去雨竹城。” 遇见难解的谜团,一定要去探个究竟。林乐遥修为精深,乐得如此。 “好啊,爷爷!早就听说雨竹城的大名了。” 翼儿不禁神往,雨竹城是悬霞洲最大的城市,当然要去一趟。 林乐遥若有所思,双目精光闪过,低头对着桌上一碗豆浆,喃喃自语道: “悬霞风物奇异,单单一碗新磨的豆浆,就让老夫喜欢!” 说完隔空嘬嘴,把那碗豆浆一饮而尽。把旁边几人看得目瞪口呆。 “踏上扁舟采莲藕,伊呀呀哎。提着竹篮上南山,伊呀呀喂,山歌都唱花儿美,姐比花儿还要美。呀呀哦!” “哈哈哈,红儿你别臭美了,咱们赶紧回家吧。” 远远一阵清脆的歌声,一群花枝招展的人族少女,绫罗衣衫,手挽花篮,花篮中盛满了各色各样的花瓣。许是马蹄声惊扰了她们,远远望见来人,赶紧闪在道旁。 勒马止步,风中飘来胭脂香味,间杂着淡淡的少女体香。翼儿闻见,心神荡漾,脸上一红。 “小姐姐,这儿离雨竹城还有多远?” 他如今情窦初开,心有相思。见到如此精致的人族少女,难免心动。 “哎呀喂,哪里来的布衣少年儿,嘴巴这么甜儿?赶了远路吧,搞的灰头土脸儿。呵呵呵。” 人族地域不同,方言各有特点,女子说话带着口音,听起来十分新鲜。 “嗯,小姐姐呀,我们赶了一夜的路了哇,想找个地方歇歇脚耶。” 少年顽皮,他故意学起人家语气,把那群少女逗得笑了起来。 “呵呵呵,你这个小孩子儿,好可爱哟,下了这片丘陵,顺着这条小溪呢,再往前走三四里呢,就是雨竹城了啦。” 少女抬手一指,露出细白如藕的皮肤。心里一窘,赶紧把胳膊又放了下来。人族礼教,男女授受不亲,露出体肤的事情,实有不妥。 “好的,谢谢姐姐了,你们采这些花干嘛?” 花瓣带着清晨露珠,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呵呵呵,这个啊,就不是你们男孩儿该问的了。” 少女们发出了一阵轻笑,清晨花瓣调制胭脂,这种闺趣,自然不方便说出口。 雨竹城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桑蚕业尤其发达。道旁田埂,茅舍土墙,到处种着桑树,难怪这里的寻常百姓,都穿着绸缎。 第110章 湖心岛灭鼠 薄云如纱,一轮红日缓缓探出天际,早耕农夫牵着耕牛,村里飘起冉冉炊烟。 翻过一座矮丘,前方数里之遥,两座凸起于地面的土塬,左右延伸,呈狭长拱抱之势。 喇叭口方向,山丘河流,星罗棋布,数条小河纵横交错。苍翠碧绿间,喧闹嘈杂不时传进耳中,一座半隐于绿色中的城市出现在眼前。 前方驿道宽阔,砂石路转为青石板,马蹄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道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林乐遥带住马缰,摘下雪玉长箫,呜呜吹奏起来。翼儿恨不得立刻踏马进城,见爷爷来了雅兴,只好带住马,乖乖地候在旁边。 箫声初起,奏出一个高阶长音,耳膜感到刺痛。林爷爷以真气奏出的这个音节,听起来更像是狼烟起时的示警声。 道旁百姓也被吓了一跳,纷纷闪躲在一旁。 长音一出,短音连连。箫曲中弥漫起一股金戈铁马的味道,偶杂丝丝追忆,全然不合此地景致。 林乐遥两眼微闭,十指捻箫,吹奏入神。周围路人纷纷投来疑惑眼光,让翼儿感到有些尴尬。 足足吹了小半柱香的功夫,箫声辗转跌宕,不是肃杀之色,便是悲苦之情,闻之让人伤感。 道上百姓逐渐稀少,最后竟不见一个人影。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听蹄声,来了不少人。 “前辈神曲,莫再吹奏了,小王携拙荆前来迎驾。” 一声炸雷般的大喊传进耳中。面前三人,勒马带缰,停在驿道上。 当中一人身着九蟒盘领官服,胸前锦团绣着丛丛青竹。周围两人,一位锦衫花裙,容貌姣好的青年妇人,另一人正是落马集见过的祖星辰。 三人翻身下马,官服男子抢前几步,迎上前来。来人年龄不过三十岁,满面红光,嘴角微微上扬,透出一股傲气。 男子昂首挺胸,足下似有万钧之力,踩在石板上哒哒有声。翼儿见他相貌,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哈哈,老夫眼望大好河山,清静幽雅,感却城中不识风云暗涌、山雨欲来。适才一曲唐突,南阳先生见笑了。” 林乐遥下马抱拳,行以江湖之礼,男子回礼。 那名女子站在男子身后,轻提粉裙,欠身道了个万福。祖星辰则是满脸堆笑,快步过来牵住缰绳。 “前辈世外高人,驾临鄙城。一曲道破玄机,令人敬佩。此处不宜多谈,还请前辈随小王进城。” 镇南王说完侧身一让,请林乐遥走在前面。他贵为王爷,丝毫没有架子,祖星辰陪着翼儿跟在后面。 前行不到百步,眼前的阵势把翼儿吓了一跳。 一面金边大旗,中间绣着大大的“龙”字。驿道两队人马,左侧披甲整齐,持枪挎剑。右侧官帽官服,空手肃立。整个队伍鸦雀无声,整齐肃穆。如此威仪,自是镇南王无疑。 风雨起南山,云中现蛟龙。灵界“四阳三子”龙南阳年龄最轻,不光在人族朝廷,在江湖中也是名声显赫。 雨竹城是悬霞洲面积最大,人口最多,兵力最强的人族城市,最为繁华富庶。年贡白银二百万两,深得朝廷宠信。 龙南阳镇守悬霞南部,被当今人皇陛下亲封为一品镇南王。他原姓蒙,出生在贫苦人家,幼年蒙高人收做为徒,传授奇功。 长大从军,随中阳皇帝南征北伐,立下赫赫战功。皇帝御诏封王爵,赐皇姓,镇守南疆。放在整个朝廷,独此一人。 雨竹城方圆三十里,人口百万。城池环山抱水,砖石竹林,相互掩映,百姓安居乐业,盛产桑蚕,是灵界蚕丝织造最发达的地方,以“南绣”闻名。 龙南阳是雨竹城第八代城主,一轮甲子年岁,在修真之士中年龄兵不算长。修行“和合二象”奇功,和合双修,阴阳互补,已修炼到驻颜延寿、永葆青春的境界,所以和夫人看起来十分年轻。 龙南阳跨下一匹全无杂毛的白马,和林乐遥驱马并驰交谈。那名美貌女子柳眉低垂,不发一言,静静地伴在身侧,一副大家闺秀的风范。 当年林乐遥和妻子游历悬霞洲,龙南阳尚未出生。前段时间,悬影城传来战报,雨竹城早已做了准备。镇南王性格桀骜,自视甚高,种种安排藏在暗处,外界并不知晓。 林乐遥以真气催箫,雨竹城十里范围内人人听见。他是灵界第一弄箫高手,除了他,谁还有这本事? 抵近南门,护城河分出一条河道直通城内。翼儿惊奇地发现,吊桥铁索建造得比箭骨关还要结实,单单是河上铁桥,就足有一尺余厚。两条铁索更是如小儿手臂一般粗。真不知要带动如此重的吊桥,需要怎样精巧的机关? 城墙上军士往来巡逻,架着神烽火炮。城门两侧相隔百步,设有两座落闸,正好护着城墙。 雨竹城风调雨顺,植被繁茂,青石城墙上爬满蔓藤,难怪在驿道上看不清楚。 踏进城门,镇南王在马上抬手一挥,随行人员各自散去。祖星辰和翼儿并驰,朝他使个眼色,驱马跟了上去。 石街两侧,家家户户门前种着青竹。林爷爷和王爷夫妇明显加快了马速,直往前奔。街道上商铺行人赶紧避让在一旁。 翼儿跟在后面,可怜这匹从红莲城带来的草原良马,日夜赶路,明显落膘了。 一会纵穿石桥,一会减速爬坡。马速飞快,耳旁呼呼风响,哪里有闲暇欣赏城中风景。 看看大概跑出五六里的样子,坡道缓缓向下。前方一面静湖,耸立着一座孤岛,密密麻麻长满了青竹。 青竹与以前见过的竹子都有不同。竹节粗大,枝叶宽阔,几乎和神雷山雪杉一般。他想起一个比喻,如果说以前见过的竹子是臣子,这岛上的竹子,则是王者了! 天光明亮,湖面波澜不惊,薄纱水雾尚未散去,飘渺迷离。翼儿跳下马,心里明白,这就是城心灵髓的所在地了。 “前辈,你看,这可是竹林从来没遇见过的情况。” 龙南阳语气担忧,顺着他手指方向,果然见碧翠之中露出了一片枯黄。 “王爷稍候,待老夫去看个究竟。” 话音一出,林乐遥张开双臂,纵身跃在空中,转眼没入入竹林。可怜翼儿真气尽失,只好乖乖地呆在原地。 “小兄弟,这种竹子你没见过吧?”祖星辰靠过来问道。 “是啊,祖大哥,这竹子长得和大树一样,要不是亲眼看见,真不敢相信!” “是啊,岛上灵竹自古就有。灵界其他地方,是见不到的。” “你看,这座岛是雨竹城中心,地势最低。城里其他建筑,都以这座岛为圆心。” 祖星辰身为王府护卫总领,说话不慌不忙,颇有风度。 孤岛耸立,建筑环抱,塬丘互为犄角,内河彼此相通,这种防御布局的道理,顿时让他想起了红莲城。 镇南王夫妇面朝孤岛,并肩站在一起,一语不发。刚才出城相迎,他对林乐遥极为尊重,对这个同行童儿连声招呼都懒得打。祖星辰见此,赶紧陪翼儿说话。 微风吹过,竹叶沙沙。林乐遥进入竹林,好一会功夫都不见出来。翼儿心里不禁着急起来。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竹林中传出激烈高亢的箫声,箫声有如暴雨,哔哩啪啦。翼儿眼见竹叶摇摆的更加厉害,也不知林爷爷在搞什么鬼? “吱吱,吱吱”,一阵惨叫,听起来像老鼠。 镇南王微微晃动了一下,他夫人察觉到变化,不由把他搀扶得更紧。 时间慢慢过去,竹林中一会沉寂,一会喧闹。箫声起起伏伏,老鼠尖叫声一会有,一会没有的。 众人焦急等待。祖星辰面色一会红润,一会苍白。衣衫透出一层依稀可辨的白雾,居然在这炼气调息。背上一把竹剑,稀疏平常,看起来倒像是儿童玩耍的玩具。 足足等了近一个时辰,日头高照,岛上纱雾散去。竹林一阵摇摆后,再无声息。 “哈哈哈!” 林乐遥双手各拎着一只灰鼠,在竹林上荡得几荡,径直落向岸边。 “鸣箫一曲,添做雅兴。老夫越俎代庖,替王爷捉鼠了。”林乐遥慈眉一展,戏谑一句。 “前辈高明,南阳佩服!岛下金刚界石,秉承一个秀字,先生巧施妙手,还此地清静,小王感激不尽!” 镇南王见状大喜,搀着夫人手臂,夫妇二人深深一拜。 “王爷客气了,内里蹊跷,还要和王爷商议。” 林乐遥顺手把两只死鼠往地上一丢,祖星辰抢前几步,从马鞍上解下药袋,将死鼠装好。 返程直去王府,祖星辰一马当先,在前面开道。 翼儿落在最后面,也没人招呼他。一路之上,脑瓜里火苗跳跃。 敌人果然狡猾,又是黑鸟,又是老鼠的。用紫金霹雳刺击毁悬影城大殿的人,会是她吗? 第111章 机关竹塔 山水环抱,青竹幽雅,竹篱稀疏。若在十里繁华中找一处清幽所在,一定就是镇南王府了。 离开竹岛,向北踏上一条斜斜向上的石道,来到了一座小山丘。山丘上长满了竹林。青皮紫斑,双色相衬。 晨雾露珠,挂上竹叶。这里竹子和其他地方长得一样,看来那种灵竹,也就岛上才有。 山丘下围着一圈篱笆,露出一条鹅卵石小道。 山丘顶部,一座五层高的竹塔挺拔向天。竹塔呈三角形,层檐叠迭,四壁方平。塔尖镶着一圈金镜,向外漫射光线。 翼儿心中一动,这座王府不落俗气,竟与红莲城石塔好生相似。 微风送来清凉。在篱笆前下马,几名仆人牵走马匹。放眼四周,雨竹城地貌尽收眼底。悬霞洲风声鹤唳,镇南王府却不见一兵一卒,防御玄关肯定不少。 南方天气善变,日头初升的天空,突然飘起了牛毛细雨。雨竹城四季如春,雨水充沛,植物才如此茂盛。 祖星辰将药袋解下来拎在手上,低声奏请几句。龙南阳点头应允。老少二人原本是访客,自觉闪在一边。 禀报完毕,祖星辰露出欢喜表情,向众人告辞后,大步向山丘下走去。 “妾身前面领路,伯父请随我来”。 迈入王府,女主待客。镇南王王妃声音轻柔,吐字平缓,透出一股沉静自持的风范。 “失礼了,荆室贱名柳星儿,前辈既然来了,就请多住些时日。但有所需,只管吩咐星儿便是。” 进城之后,龙南阳一直不苟言笑,提起爱妻名字,这才露出笑容。 “不妨事,叨扰王爷清净,原本唐突!” “哪里,哪里,前辈大驾光临,恰如天过流星,带来好运!” 镇南王一语双关,王妃听在耳中,脸颊微微一红。原来闺中深帐,他常将爱妻比做流星。 “人族礼仪可真麻烦,客套来,客套去,真是晕了”。 三人言语客气,翼儿着实有点不耐烦,跑了大半天,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 踏上缓坡,王妃走在前面,盈盈迈步。裙裙绣着一朵芍药,随她步履微微颤动。行走在竹林清幽间,好有一股超凡脱俗的味道。 一路上,除了竹林,便是星罗棋布的芍药花。 细雨迷蒙,翼儿短褂被雨湿透。林乐遥和王爷夫妇身上却是滴雨不沾。 修真高士,遇见雨天,结气护体。翼儿直到此时,才知道这位王妃殿下也是修为精深之人。 竹塔修建精巧,每层靠中心一根铁轴串连,塔身爬满绿枝蔓藤。这座竹塔与其说是塔楼,不如说是五个穿在铁条上的盘片。 竹塔底层四四方方,严丝合缝,不见门窗。竹板宽达几尺,取岛上灵竹所制。竹皮新绿,就像刚砍下来一样。 雨竹城灵竹虽被砍下,只要接着地气,便可以保持常绿,千年不朽,半年后又会坚硬如铁。这样的材料,自然是千金难求的宝贝。 灵界富豪,无不以能得到灵竹制成的棺椁为喜。灵竹生长百年为一周期,新竹冒笋,才会砍下老竹投放市场。 雨竹城财力雄厚,售卖灵竹、出售桑麻是主要财源。凡夫俗子,少有能活够一百岁的。世家大户花费巨资,才能够提前预购。 雨竹竹棺,实在是灵界一种名贵的奢侈品! “王爷,贱身自请浇花去了。前时洒下的花籽,不知发芽了没有?” 说话间,柳星儿盈盈一拜,朝丈夫微微一笑。 龙南阳迎着夫人目光,微笑点头,一直目送她离开,看得出夫妻感情极深,恐怕与他二人阴阳双修不无关系。 “前辈暂退几步,南阳这就开塔。” 说话间,龙南阳抬起右手,袖间分出双色真气,一白一粉,撞向塔顶机关。 修炼之法,五境三途。“气、神、化、幻、灭”五境之外,另有“灵、器、魂”三途。南阳先生阴阳同修,一出手就看出了厉害。 灵修灭境,真气聚形。别看他年纪轻轻,修为绝不在林乐遥之下。袖中双色真气,正是王爷夫妇双修的“和合二象”。 悄无声息间,五层塔体对向转动,铁轴上缠绕的蔓藤抽动,竹塔竟缓缓沉下地面。 若非主人亲为,谁能猜到机关藏在那里?他当着老少二人的面触发机关,自然是表示信任。 龙南阳上前几步,在塔顶一处轻轻踏下,中心竹板弹开,露出向下的台阶。 翼儿看呆了,好好的一座塔,非要搞这么麻烦。 “献丑了!这座竹塔原为高人所建。虽说进出麻烦,城里遇有危机,却是这里最安全。小兄弟,你用刀砍砍。” 翼儿听他这么一说,一时兴起,抽出随身携带的割肉小刀。对着竹片划了几划,金戈碰撞,冒出火星。 “妈呀,这哪里是竹子,简直是铁啊!” “哈哈,你这孩子,王爷让你试,你还真试!” 林乐遥心里偷乐,不禁大笑。 沿着竹梯向下,来到塔层。不及细看塔内陈设,龙南阳又触发了一处机关。耳边风声大作,血液流向脚底,这座竹塔又升了起来。 不及翼儿发问,龙南阳见他一脸惊诧,出言笑道: “呵呵,小兄弟受惊了,本王和你爷爷说会话,你且退下。” 屋顶天窗,中心铁轴,四壁隔墙覆着轻纱。此刻场景,翼儿惊得无话可说。 垂直串接的五层塔体,主人进屋启动机关后高高升起,变成了一间架在铁轴上的竹屋。地板严丝合缝,毫无破绽。真不知是怎样的巨匠,能有如此手笔? 缓步走向外层,象牙双榻,翡翠笔筒,单单这几件东西,就已价值连城。最外一层陈设犹如军帐,竹壁上挂满了地图。 地图有皮质的,也有绢质的,有些微微发黄,有些墨色尚新。图上所绘灵界山川地貌,甚至有几张好像是冥界和天界的地图。这位镇南王爷必是胸怀天下,居然在收集三界地形图! 地图中间挂着一副绢画,水墨泼洒,狂傲恣肆。画的是山风欲来,竹叶狂动。翼儿乍见此画,心头砰砰直跳,这幅画与红莲城里见过的那副画,分明出自一人笔下。 他在箭骨营服役时,跟阿图塔大帅学习过看图,这里挂着的每张地图,标注山川地貌,城池位置。图上线条偶有间断,有些尚未绘制完整。 无意中掉入宝库,翼儿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自幼修习心应之术,记忆远超常人。此刻抓住机会,只管默记地图。 王府不落俗套,这座机关竹塔是夫妻和合双修的密室。平时除了王爷夫妇,无人能进。今日破例请老少二人进来,是因为林乐遥一出手就破了竹岛危机,让他心里佩服。 龙南阳对翼儿毫无戒心,刚才落雨,他已经看出这孩子稀疏平常。其实他哪里知道,翼儿是中毒了。 推开窗棂,阳光直射而入。刚才细雨微蒙,此刻艳阳高照。早间一场细雨,恰如园丁给植物灌溉。 晴空万里,晨间聚拢的薄云都化成雨珠滋润大地。十里繁华,长街喧嚷。远处阡陌,近处山岗,好一派雨后景象。 这座竹塔连环相扣,处在雨竹城制高点上。机关发动,内轴升起,竹塔凭空又拔高了十几丈。 远远望去,就像是撑开了一把竹篾制成的油纸伞,实在是观敌指挥的最佳位置。 第112章 水祭堂醉宴 雨竹城不愧是悬霞洲地界占地最广,最为繁华的城市。临近晌午,正是最热闹的时刻。 刚才默记了地图,对比建筑街道,分明是按天空星图布局。这座竹塔正是井宿天狼星。他在圆月村和林爷爷学的这些知识,还真派上了用场。 星图变幻,奇妙无穷。这座城市布局复杂,难怪开埠千年,从未有外族入侵。 “孩子,我们该告辞了”。 林乐遥一声招呼,打断他神思。 转身走回内室,竹案上两盏清茶,一碟糕点。宾主忙于交谈,糕点一块未动。镇南王表情严肃,眉头紧皱。林乐遥却是一脸轻松,神情淡然。 机关启动,铁轴回收,竹屋落向地面,这回又有新变化,竹塔未变回原貌,而是在最外层开启了一道暗门。 龙南阳前面领路。踏入暗道,扑面而来一阵竹香,踏脚竹节地板。暗道两壁不见灯火,却十分明亮。 原来这些光亮,来自地面四处纵横的河道。翼儿看了两眼明白过来,头顶采光天窗,用的是悬影城晶纸。 雨竹城和悬影城同为人族守备城池,相隔不远,交换物资原属平常。 走了一柱香功夫,豁然大亮。进入一座长条形大堂,头顶水流缓缓,游鱼穿梭,应是在河流下方。 让人感到惊讶的是,墙壁里的几座灵竹棺长满青苔,心猜这里葬着的一定是雨竹城的重要人物。 两排竹木桌椅,各种美食佳肴,文武百官,垂首肃立,大堂中除了诱人的酒香,鸦雀无声。 “哎呀,我的妈呀,总算能填饱肚子了” 香味入鼻,翼儿迅速进入临战状态。要不是顾及人族社会烦人的礼仪,他即刻就要发起冲锋。 镇南王背负双手,在正中方桌前站定,面朝文武百官,朗声说道: “诸位爱卿,今日破例在水祭堂中摆宴,是为答谢老吉星出手化解灵竹危机。想必众爱卿已知?” “知” 殿中足有百人,回起话来众口如一,雨竹城大城风范,由此可见。 “来,众爱卿随本王敬老先生一杯!” 镇南王此令一出,殿中众人齐刷刷一句“敬老先生”,各人端起酒盅,面朝主桌,一饮而尽。 林乐遥是隐世高人,不在众人面前说出他名号。这番话,说得极有分寸。 这座水殿,连接竹塔暗道,是雨竹城历代城主葬骨之地,在此摆宴是城中最高礼遇。 宴席开始,雨竹城品秩高官作陪。祖星辰司职王府护卫总管,紧挨着主桌陪着翼儿。 “小兄弟,你好福气啊,我跟王爷这么多年,也没机会去竹塔看看”。 祖星辰换了一身新官服,说话透出一丝羡慕。 “那都是沾爷爷的光,祖大哥,那间竹塔可真是非同小可啊!” 翼儿由衷地赞道。竹塔的话只能说到这里,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 “那是那是” 祖星辰陪着笑,替他斟满酒。 “来,你我先饮三盅,我比你年长,就权做兄长了,这酒是城中特产竹叶青,酿酒的水取自晨间竹叶露珠,单单收集露珠,就要费不少功夫!” “好呀,我最喜欢喝酒了” 翼儿饥肠辘辘,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有美酒冲锋陷阵,自然再好不过。 “这盘菜是灵竹笋干,一百年灵竹才发一次笋子,不及时采摘,可就没这福分了。笋干滋阴壮阳,增补内力,比老参的药效还好,你多吃点。” 祖星辰热心待客,忙着招呼。翼儿早饿坏了,鼻中哼哼,只管埋头苦干。 南方地域,物产丰美。侍女来回穿梭,脚步甚轻。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眉清目秀。菜肴精美,盘碟精致,所用都是青花细瓷。 雨竹城四季如春,烟雨迷蒙,名瓷青花烧制不易。桑蚕、竹沥、青花瓷并称雨竹城三大特产。 席间长尾白鲤,莲藕菱角,皆是南方水乡之物,较之水晶晶当年在镜湖的招待,另有风味。 狠狠地驱逐了肚中饥饿,菜上一巡,酒肉下肚,翼儿才有功夫仔细打量起周围。 “祖大哥,那几位大人怎么称呼?” 主座作陪的几人,官服华丽,颇有气势,他忍不住问道。 “哦,那位武将是竹堂卫都护使邱定星邱大人。文官是布政使孙雨川孙大人” 祖星辰言语谦恭,一一做着介绍。 “你们雨竹城里的人,都喜欢起个带星星,雨水的名字啊!”翼儿顽皮地回了一句。 “哦,这个还真没留意,哈哈!” 祖星辰听他这么一说,不由被他逗乐了。 酒香飘起,人声逐渐嘈杂,更有划拳行令之声。看来今日王爷心里高兴,开了礼禁。 悬影城战报传来,雨竹城风声鹤唳。凝沙洲黑鸟族群几个时辰之内就摧毁了悬影城,雨竹城得信后已派出五万大军。加之狼族盟友援兵,九棱双枪一到,城中百姓性命无忧。 当今之计,则是要多多运送竹沥,中和酸河之水。林乐遥以箫声逼出毒鼠,也是机缘巧合。 殿中人声喧闹,翼儿有心应之术,格外留意主桌交谈。 “王爷,岛中灵竹是受千鼠之噬的祸害。这种噬尸毒鼠体大牙尖,原本生活在凝沙洲阴风峡谷。 这些畜生以腐尸为食,血中含有剧毒。钻在地下,不停噬咬竹根,导致灵竹接连枯死。” 林乐遥眯着眼,细品竹酒,娓娓道来。 诸般饮品,酒排第一。雨竹城出产的竹叶青,酿成之后,用刀刺破竹壁,灌入灵竹竹节再度酝造,实为酒中上品。 “啧啧,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几次巡查,都找不出原因。先生高明,本官代王爷再敬您一杯!” 邱都护口中感慨,接着又问道。 “先生,还请赐教。城中关防严密,来往货物都要仔细查验,这些毒鼠是如何进城的?” 关防一事,归竹堂卫府负责,他自然想问个详细。 “大人莫非忘了,但凡鼠类,皆通水性?” 林乐遥微微一笑,反言一问。 “啊!…这…” 邱都护恍然大悟,一时语塞。 “先生以箫音逼出毒鼠,一网打尽,化解灵竹危机,这份恩德,小王感激不尽!” 镇南王接过话来,提起酒盅,亲自给林乐遥又斟一杯。 “不妨事,雕虫小技,王爷过奖了!” 入岛之初,林乐遥并不知道灵竹枯败的原因,他进入竹岛,仔细察看土壤空气,并未出现异常。 世间青竹皆以根生笋长,岛上灵竹从底部开始枯黄,自然是有东西干扰了根部生长。他站在竹林处鸣箫奏音,以怒潮翻波之势,探寻地底,这些鼠类如何抵挡得住! “噬尸毒鼠”,翼儿听到这个名字,一阵恶心。刚刚夹起的一块藕片,自是再也无法送到口里。 “王爷,即是如此,咱们赶紧在入城水道布设铁网,防止毒鼠再度进犯。” 孙雨川摇头晃脑,赶忙说道。 “孙大人,本王已命星辰做了安排。来来来,你我三人再陪先生一杯!” 镇南王少年得志,性格孤傲。晨间他见到毒鼠尸体,就明白了其中原委。王府山丘告别之时,早早便做了安排,更令祖星辰立即研制鼠药,防范鼠害。过不了几天,雨竹城便要开展一场轰轰烈烈的全民灭鼠大行动了。 “王爷英明!” 孙雨川心中惭愧,恭维一句。 灵竹危机化解,今日酒宴大有一番不醉不归的味道。 悬影城被毁的战报传来,将士们积郁在心,王爷传令摆下醉宴,除过感谢外,也想给大家一个发泄鼓劲的机会。 雨竹城机关重重,城防严密,有灵竹竹沥克制酸水,敌人不敢强攻,只能使出卑鄙手段。 席间众人言谈渐欢,林乐遥心中却在纠结一个疑问。 凝沙洲虽说是妖族领地,异兽众多。千万年来,一直和人族恪守流沙之盟,从未发生过举族来袭的事情。 究竟是什么原因,竟让凝沙洲的异兽族群,不远万里进犯人族城池?好友金流城主无缘身故,更让他疑惑。若不是急于带翼儿找寻解药,他真想去凝沙洲探个究竟。 喝到最后,翼儿什么都不知道了,迷糊间只记得被人扛在肩上。然后是一阵马蹄声,几双温软的手,帮他打水搓澡,天边飘下一件又香又软的红纱披风,裹着自己进入了梦乡。 酒醉了一般只记得喝醉前的场景,至于喝醉后什么情况,记不得只好作罢。 宴席一直持续到傍晚,雨竹城很长时间没有摆过豪宴了。城中百官挨个来给王爷和林乐遥敬酒。他本是性情中人,竹叶青入口清香,酒劲后发,喝着喝着,让他想起昔日伴侣。伤感之余只剩痛饮。这场宴席下来,怕是足饮了千杯。 离灵隐山还有一千多里的路程,恨不得早日到达那里。今日进城,一个多时辰就化解了灵竹病根,原想就此赶路。奈何镇南王一番热情,推辞都推辞不了。 散席前,镇南王颁布了三条命令。 一是命祖星辰司职,三日内启动灭鼠行动;二是命孙大人次日一早,将库存竹沥全部运往悬影城。本城危机解除,敌人阴谋败露,悬影城是人族城池,自当全力相助;三是命邱都护带兵清理竹岛鼠尸,松土施肥,帮助灵竹恢复生长。其余诸将率部整饬城防,城中尽遣探马,前往四域侦查。 纤柔妩媚的红影,闪着光芒划过夜空。是一场匆匆而过的流星雨?还是雪原斗术留下的那句誓言? 翼儿酒劲发作,在驿馆中沉沉睡去。林爷爷半夜进来,给他续气压毒,他也不知道。 第113章 大生产运动 冥界的大生产运动开展的如火如荼,魔觉大人设计的蓝图正在一步步实现。 繁荣经济,首先要修路。行风境最多的是兽力,嘶雨境最多的是树木,燃雷境最多的则是岩石。加上一条复生的骨龙,很快就组成了一支过硬的建筑队伍。 猭火冥王身先士卒,不仅每日监工,甚至在心情好时,亲自去拉车。 冥王真身最大的特点就是大。体型大,力气大。半兽人砸岩石,老蛮牛拉车,半人马画图,很快便建起了一条岩石主干道。 嘶雨境的泥土被拉来铺在岩石上,蝉驰规划了一片片菜圃。行风境的腐尸和血泥,成为莴苣生长的优质肥料。猭火抽出魂兵工厂的一部分工匠,投入了开荒。 炽火蚕开始有序繁殖,对改造燃雷境黑岩山贡献巨大。聚电虫甚至把树母的枝脉移植到菜圃。有了树母对土壤环境的改造,加上岩浆之火带来的光能和热度。 大生产运动带来了可观的资源聚合效应,没过几天就显出了成效。 荆复冥王忍不住每天就要往这里跑,眼看各项工程初具规模,他对飘灵的敬仰如江水滔滔。 纯粹的魂魄体,是“魂修”的最高境界,虽然魔觉大人从未谈及过自己的出身。然而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忏灵族的使命! 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而且魔觉大人很高明! 军事发展必须建立在经济基础上。长久以来,冥王们各自为政,领地相互封闭,导致人口增长缓慢。每场战争后,都需要很长时间恢复元气。 昔年人族皇帝亲征冥界的那场“万古之屠”,一直是冥族的心头之痛。做为坚定的主谋派,人族书生秉持的最大理念就是“韬光养晦”。 站在黑岩山的山顶,俯瞰脚下的练兵场,他感到一丝欣慰。冥军的主力部队一直由大嗜冥王领头的主战派掌管,以往的巢堂会议,主谋派力轻言微。要夺取更多的话语权,必须不断增强自己的实力。 荆复冥王惊喜的发现,骷髅兵开始操练起了新阵型,甚至它们手上的兵器,都比以前多了好几种,这才叫阵法!这才叫练兵! 荆复最爱读的书就是《孙子兵法》。论智慧文明,灵界人族让人不得不服。师傅他老人家送来的人族兵书,是时候请兄长们好好学学了。 严格讲,荆复的聪明才智得源于人族,师傅时常来信与他讨论针对灵界的种种计划。三界中天族人口最少,征服灵界,再收拾天界,忏灵族必将一统天地! 魔觉大人的修行很重要,必须保证大人的营养。三天前,大人提出弄些灵界生灵的血液,荆复已做了安排。 骨龙复活是一件大事,意义重大。重要的不是太古生物的复生,重要的是魔觉大人展现的能力。 亲眼看见大人魂体的进化,让荆复有些吃惊,魂魄的逆炼之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好在多年培育的特工网已展开行动,收集血液的事情并不难。 幸好母皇陛下颁布了旨意,否则其它几位冥王冲进来,非把刚刚建立的秩序搞个稀巴烂。 忍耐,继续忍耐,一旦有了足够的实力,就会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荆复冥王想到这里,开心的笑了! 息灵殿的气氛出奇地喜悦,创造出母乌鸦,不完全是飘灵的好心,也绝非出于对三足黑鸦的同情。母乌鸦的进化实践,更多的基于飘灵自身的修炼需要。 肉体的聚形试验成功,意识注入也初见成效。意识自主与意识表达,还需要继续摸索。 三足黑鸦惊喜地发现,小主人这趟回来,带来了新的恩赐。 母乌鸦居然能开口说话了。 如果说以前的母乌鸦是个勤快会做家务的工具人,现在的她则会谈情说爱了!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亲爱的,我长的好看吗?” 三足黑鸦惊愕的半天没回过神来,它瞬间体验了生活的意义! “主人,您真是太伟大了!老奴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呜呜呜...” 激动的难以自拔的老乌鸦,喜极而泣。它忘了第一时间回应爱人,而是首先向飘灵表示了虔诚,这一次,它很认真! 魂体薄膜脱落,飘灵用龙骨给自己搭了一副骨架,骨架上隐隐缠绕着血丝,透出幽幽的红绿微光。他在肉躯修炼的道路上,狠狠前进了一步。 “主人,您这样子,有点可怕啊!” 母乌鸦凑过来,把脑壳藏在三足黑鸦的翅膀下,偷眼瞅着飘灵。 “我说,老婆子,你懂啥,主人这叫酷!” 三足黑鸦宠溺地拢着爱人,用翅膀轻轻抚摸着她的羽毛,继续恭维道。 “主人,您厉害啊,依老奴所见,这可是太古生物的遗骨。” “严格讲,这不是遗骨,是生骨。” 躺在摇椅上的飘灵,伸手抓起一把魂粒,放进嘴里,不屑地说道。 “啊!您的意思是骨龙复活了?不会吧?” 三足黑鸦有些吃惊,太古骨龙可是和自己一样久远的生物,按照老乌鸦的知识,灭绝的生物怎么可能复活? “你觉得呢?呵呵” 老乌鸦听完这话,没敢啃声。小主人既然有本事去外部空间,即便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 怒焰海里的营养滋养着飘灵的魂体,元魂之心的逆修炼则是另外一回事。 这段时期,在燃雷境所取得的成功,飘灵并没有很在意。自从骨架形成后,魂体和骨架,甚至包括血管,都不是问题。 他做了多次尝试,冥界生物的血液和魂魄,只能帮助自己修炼到这种程度。半生灵形体和骷髅兵类似,这似乎是太神遗律制定的规则,对此,他无能为力。 当初形成自己的一抹残魂,天生具有人族和冥族的元质,单纯依靠冥界的材料,不足以炼成真正的肉躯。 三界生灵,阳寿终止,魂魄都会归往血印山。冥界最不缺的就是魂魄,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灵界生灵的血液,特别是新鲜的人族血液。 可惜目前的形态,还不足以亲自前往灵界索取。这一点,只能依靠荆复冥王。 这可是个巨大的工程,花费了十几年,才修炼成元魂之心。生成肉身实体,难道又要等十几年? 他如今可没这个耐心,还是赶紧改造冥界吧。 当有了足够的实力,发动一场针对灵界,类似“万古之屠”的战争,就可以一劳永逸了。 飘灵想到这里,禁不住笑出了声。吃饱了阴元,顺便把从燃雷境带回来的几颗冥兽魂粒,修补进母乌鸦的身体。 “魂魄增强” “魂魄引导” “魂魄自主” 飘灵对母乌鸦,连续施放了三个潜术。老乌鸦需要陪伴,自己呢,需要试验品。举手之劳就可以带给三足黑鸦更多的喜悦,何乐而不为! 这也算对它以前所作的一切的回馈吧。 “你俩,好好看家。我看啊,是时候给大殿装扮些色彩了。老乌鸦,你研究下配置颜料!” 听到这话,三足黑鸦瞪大了眼睛,小主人的行事风格,明显比以前温情多了,他居然开始关心生活了! “放心吧,主人,老奴一定照办。” 三足黑鸦挤出一丝笑容,匍匐在地,再度表达了自己的虔诚。 第114章 雨竹城驿馆 “噼啪”,“噼啪”,黑夜中不知是谁燃起了烟花。 或许是林爷爷喂下的落花丹的作用,还没有梦出美好的结局,就被窗外的吵闹声弄醒了。 推开蚕丝被,一骨碌爬起身。借着窗纸上映出的流光,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奢华的房间中。 檀木床架,两盏微光宫灯,卧榻垂帐,缀纹精致。 再看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一件雪白的蚕丝睡衣。翼儿心里咯噔一下,双翎披水披还收在昨天那件短褂中呢! 左顾右盼,回头看见床柜上叠放的短褂。赶紧抓了过来,一摸披风还在,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昨晚喝的大醉,侍女帮他洗浴,他都迷迷糊糊,啥也记不清了。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烟花不断炸响,房顶青瓦咯噔咯噔,被人踩得飞响。城中响起阵阵锣声,间杂着短兵相接的响动。 什么情况?翼儿心知不妙,坐回床沿以狼族小战士的速度穿好衣服,正待起身,砰地一声,房门被人大力撞开。 祖星辰提着竹剑抢进房中,伸手把他拉起。 手中竹剑顺势一抖,噼啪几声,搅开窗户上射来的几只梅花镖。 “小兄弟,当心!” 说话间,他左手扬起一片青紫色的烟雾。翼儿见他抖开的原来是一块方巾,心猜他精研药学,洒出去的应是解药。 难道空气有毒? “待在我身后!” 祖星辰重重地喊了一声,飞起一脚踢开窗户。走廊外面的火把光亮,顿时照进屋中。 人族驿馆,四向拱围,取的是“四季平安、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寓意。这座礼宾馆,楼阁以长廊相接,围着敞园堂厅。水池绿植,三五石桌,依次摆放。 东楼屋顶站满了雨竹城卫士,手持兵刃火把,将驿馆四处照的通明,屋瓦上躺着十几具黑衣人的尸体。 扫了眼墙上钉着的梅花镖,无需多想,这些人是梅花会帮众。四处炸响的烟花,则是雨竹城报警讯号。 林乐遥独自站在北楼屋顶,屹立不动,紧盯着堂厅。南楼上则是一袭白衫的镇南王。 灭境气罩,若隐若现。两位高手占据南北方位,难道来了很厉害的敌人? 雨竹城礼宾馆坐落在城东,周围一圈院墙。看这情形,敌人晚间偷袭,刚刚跳上屋顶,便中了守卫布下的埋伏。 城中款待贵客,一举歼灭祸害灵竹的毒鼠。龙南阳心机缜密,特意在水祭堂大摆醉宴,送客下榻驿馆。掌起灯笼,城中大小官吏,一直送到驿馆门口。 噬尸毒鼠是凝沙洲独有物种,生活在万里之遥的阴风峡谷,如果没有外人帮助,怎能跑到雨竹城来? 毒鼠既然上岛,运送毒鼠的人一定藏在城中。龙南阳暗中调兵遣将,驿馆周围遍设伏兵。 自从岛上灵竹枯萎,雨竹城想尽了办法。派人分析病因,查验空气和水源是否受到污染。噬尸毒鼠藏在百米地下噬咬竹根,要查清这个原因,必须刨土挖洞。然而破坏灵竹赖以生存的土壤,谁能没想到,正好应了投鼠忌器的道理。 破解竹岛之困的关键人物下榻驿站,敌人若来寻仇,今晚就是最佳时机。 昨日一场醉宴,众人喝的东倒西歪。镇南王刻意如此安排,就是等敌人上钩。 后劲绵长的竹叶青,可以用竹沥醒酒。子时落灯,龙南阳和林乐遥在房中弈棋。尚未分出输赢,敌人就来了。 “哼!南阳先生,种花散人,这引凤落巢之计,用的不错。” 一句刺耳怪声传进耳中,飘飘忽忽,让人不辨方向。 敞厅中四五个黑衣人,围着中间一件连帽布袍。布袍隐隐发出惨白光晕,离地三尺,飘忽抖动,黑洞洞不见人影。 这是什么功法?居然可以幻身不显? “蛇岭无名在此!” 飘忽怪声又传来,这次翼儿听明白了,好像是布袍发出的声音。 白光一绽,连帽里露出了一张英俊脸庞,五官俊朗,眼眶里只有眼白,天生没有瞳孔,原来是个瞎子。 布袍露出脑袋,四肢犹未显形。把翼儿吓了一跳,他不会是鬼吧!再看周围,前几日道旁小店遇见的两个壮汉也在其中。 “世间虚名,要名何用?既然无名,要命何用?” 话一出口,布袍中渗出几条血丝,血丝缠绕,如同新雨中种子抽芽。周围同伴哀嚎一声,扑通倒地,天灵盖上飘出一道血丝,汇入布袍血网。 颂咒施法,夺取活人性命。布袍血网吸收了同伴鲜血后,面积增大。蓬地炸开,无数鲜红血丝向屋顶射来。 林乐遥双手画圈,结成真气盾。龙南阳出言示警,高喊一句。 “嗜血祭魔,大家小心!” 布袍上射出的血丝,撞上灭境气罩不能突进。前端分出末梢,沿着气罩边缘伸展,好像千蚁爬树一般。 东楼屋顶一排卫士措不及防,哀嚎倒下,被血丝缠上,血液从天灵盖喷出,被吸进布袍。 布袍血网吸了新鲜血液,面积陡然又增大了几分。 龙南阳见状大怒,抡起青铜降龙锏,破开缠绕在身前的血网,大骂道。 “妖族邪术,休在雨竹撒野。”外溢真气凝在锏上,抬腿就要跳下。 “不劳王爷动手,待星儿去会会这个妖孽。” 满天星光,星局幻变。半空中飘起一阵水雾,扬起清爽的竹香。 王妃殿下双袖张开,单足前迈。恍若天外飞仙,从院墙外飘然落下。 林乐遥见她现身,赶紧收住脚步。此来是客,女主人亲自动手,他可不想抢风头。 柳星儿一手托着青花瓷瓶,一手捻着枝竹叶。粉白双色真气护住身体,洒出点点竹沥。 布袍血丝收收放放,对竹沥极为忌惮。两人相持,一时难分胜负。 “哈哈哈,难得贤妻有如此雅兴,愚夫来了!” 龙南阳一时兴起,也怕爱妻闪失,将青铜降龙锏丢在屋顶。落地时,手中多了一个黄金匣盒。 夫妻二人并肩站定,龙南阳腾出左手揽住妻子腰身。双色真气结合,由粉白变为金黄,两人面颊上同时泛起春潮红晕。 匣盒开启,炸出耀眼金光。千百只金针被机关弹出,嘤嘤作响。与此同时,柳星儿手中瓷瓶炸裂,溅出竹沥水滴。 太酷了!翼儿几乎看呆了,都舍不得眨眼。 “阴阳合体,诞孕万灵;和合双修,乾坤一统。” 镇南王夫妻和合二象功法全开,敞厅中荡起了两股气味。一种是淡淡的竹香,一种是尸体腐烂的恶臭。 血雾消散,连帽布袍千疮百孔,瘫倒在石板上。一声似妖似鬼的声音从街道外飘来。 “王爷夫妇欺负我一个,不玩了,不玩了。” 驿馆众人听见这话,吃了一惊。此人精习妖术,远远遥控布偶杀人,招法阴险狠辣。翼儿心里明白过来,就说刚才怎么只见头,不见身子,原来是个玩偶啊! 今日为止,梅花会五位护法,他已见了三个。这几人年龄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修为如此精进,实在让自己惭愧。 就说这个无名,使的这种手段,更是生平首见。 凝沙洲暗妖一族,擅长奇门幻术,其中一门“结蜃幻影”,类似镜子投影。刚才无名躲在河道里祭法斗术,虽然元气大伤,却也有命逃走。 “王爷夫妻恩爱,胜似新婚燕尔,真是羡煞我等了。”林乐遥哈哈一笑,纵身跃下楼顶。 “王爷好计策,一场醉宴,原来是以老夫为饵啊!” “哈哈哈!” 礼宾馆内众人一齐笑了起来。 棋局未完,他二人有意弈决残局,柳星儿身后跟随。有红袖添香,这盘棋怕是要下到天明了。 大局已定,雨竹城街道上点起了灯笼,原来敌人发难,并非只在驿馆。城里防御据点,粮仓马厩等多处都遭到了袭击。 好在早有防备,经过今夜一战,埋伏了数月的潜伏者,尽数被歼。 祖星辰自去处理公务,房间里只剩下翼儿愣着发呆。 镇南王爷最后激发的金针匣盒,太像红莲城主的手艺了! 第115章 羽族地界 晨光大亮,驿馆外人喧马嘶。全城官吏在门口送行。 睡了个回笼觉,起床后吃了芝麻汤圆,比起草原大麦饼,完全是两种口味。 长街寂寂,商铺门板紧闭。原来王爷颁下告示,全城闭市。 街道上一队队士兵往来跑动,清剿余孽,扑灭残火。 镇南王带队送出内城。临别时,递给林乐遥一截灵竹竹筒,又掏出厚厚一叠银票,密语托付。林乐遥推辞不过只好收下,翼儿见爷爷脸上微有难色,不知筒子里装的什么? 祖星辰驱马伴行,直往南门驰去。沿路青瓦白墙,竹林山丘,水乡风景尽收眼底。可惜今早闭市,少了往日里繁华喧闹。 跨出城门,一条大河在阡陌之中缓缓流淌,城中河流至此汇聚,奔流向海。 祖星辰带住马缰,在马上抱拳欠身。 “二位,星辰就送到这里了,此去坦途,不消几日,就到飘叶城了。羽城主和我们世代交好,消息已送过去了,前辈只管放心赶路。” 祖星辰说完,眼神犹豫了一下,接着又道。 “星辰还有一事,敢请前辈赐教” “贤侄但说无妨” 林乐遥打心里欣赏这个谦逊好学的青年,他年纪轻轻,医术不浅,也算同道。 “前辈,城里每日数千商旅,贼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毒鼠藏在货物中,又被带进来,如何是好?” 祖星辰面露担忧,世间百兽繁殖能力,鼠类着实厉害。如果混进几对公母鼠,谁知道会繁殖出多少只? “其实灵竹自有克制之法,你说说看?” 林乐遥有心启发他,淡淡一问。 “自有克制之法?” 祖星辰想了几想,看见林乐遥马鞍上绑着的竹筒,顿时恍然大悟。 灵竹竹沥连酸河水都能化解,驱虫驱鼠的功效不言自明。只需在地面打出深孔,用竹沥灌溉土壤,问题不就解决了! “啊呀,这么简单的道理,以前咋没想到呢?” 祖星辰欣喜之余,内心惭愧。 林乐遥闻身微微点,窗户纸一捅就破。雨竹城以前从未遇见这事,难怪他们想不到。 “星辰受教了!二位,就此别过。” 祖星辰带转马缰,一溜烟跑出视线。他是灭鼠队总管,还要赶回去指挥。 几日后,竹沥市场价翻了三倍,只因灵界大户人家纷纷求购。这场载入城史的灭鼠运动,起到了最好的广告效果。 风轻云淡,绿野如织,时节盛夏,越往南气温越高。 两匹草原良马,撒起欢来跑得飞快。越往南走,空气中的海盐味越重。 临别之时,柳星儿送他俩每人一件丝绸短褂,前襟绣着一幅图案,竹间芍药,含露带笑。 两朵芍药花,花瓣灵动,呼之欲出。用了三十二种丝线,简直是一件艺术品。南绣织艺,非同一般! 马鞍上的水袋,盛满竹叶露水。一路有这等佳饮,令人倍感爽心。 晚间客栈歇脚,次日继续赶路。在路上走了三日,马儿歇力缓行,老少二人闲聊起来。 “翼儿,灵隐山,你可知在什么地方?” “呵呵,爷爷,这回我可知道。昨日在塔里,我把王爷的地图全记下来了!” “哦,说来听听。” “灵隐山啊,说来奇怪,地图好像在在大海上。” “哈哈!你说的对,也说的不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林乐遥故意卖个关子。机缘巧合,镇南王耗费巨资搜集来的地图,让这孩子拣了宝贝。 勘验地形,描绘地图,耗时耗力,最关键要耗费大量金钱。雨竹城富甲天下,这位王爷倒满有心的。 “爷爷,地图显示,飘叶城距大海不远。照马力推算,应该还有五六里路就到了。” 果然熟记了地图,眼界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不急,离秋天还要一个多月,咱们慢慢走。飘叶城可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哈哈!” 林乐遥瞅着翼儿,神秘地一笑。飘叶城是肉翅羽族栖息之地,和这孩子以前去过的地方,完全不一样。 地图不是游记,山川景致,风土人情,图上可没有。 天色渐晚,道旁建筑变为夯土材质。穹顶圆柱与木梁砖瓦大有不同。 寻了间临街客栈,进门后人声嘈杂。客栈陈设简陋,桌椅板凳劈树而造,树皮都未剥下。 客栈里中多出许多奇形怪状的人,弯钩鼻梁,红眼珠子,瞳孔巨大。长着尖尖的脑袋,四肢不成比例,脊背上露出一对翅膀。这些人穿着也不讲究,就是光身套了片麻布。 幸亏林爷爷早告诉过他,悬霞地界分为南北两部。北部人族居多,南部则是羽族领地。桌上青碧蔬果,不见荤腥,原来羽人喜欢素食。 翼儿听见几声交谈,心里一乐,这些人说的是兽语。口音用词虽有不同,多少也能听个十之八九。 太虚混沌,盘古开天辟地。灵界演化繁衍,修为进化不等。人族文明进化最高,被称为灵长,语言文字广泛被各族采用。 悬霞洲南部盐碱之地,环境恶劣,不利播种,自古为生有翅膀的羽族所占。 “老伙计,在外头混了那么多年。这次回来,有啥新鲜事没?” 秃顶羽人一本正经,好奇地问道 “想知道啊?每人先拿五文钱来。” 天灵盖长成尖锥的羽人,脚搭在板凳上,得意洋洋。 方桌四人,共饮一壶老酒,看是老友相聚。谈话付钱的情况,却是闻所未闻。 “五文钱太多了,最多一文。” 一旁坐着的一人,胡须斑白,鹰钩鼻几乎占去一半脸庞,砍起价来颇狠。 “你这价钱,只配知道个屁!”尖脑袋羽人朝他翻了个白眼。 “那就两文,嘻嘻”,鹰钩鼻陪着笑,慢慢抬价。 “两文,最多两文。一文钱还能买个烧饼呢。”另一个羽人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四人吵了半天,最后双方让步,以三文钱成交。 众人小心翼翼,在怀里掏了半天,摸出铜板放在桌上。 铜板油光铮亮,一看就是被人经常抚摸,再看他们掏钱时的模样,心猜羽人一定爱财如命。 羽族地界一马平川,因无山脉阻隔,时常受海风侵袭。盐碱地无法种植,日常供应多从外部贩运。百姓生活艰苦,自然吝惜钱财。 “来,先给我斟杯酒”。 尖脑袋羽人收起铜板,他收了钱财,开口之前还要再卖乖。 鹰钩鼻心里不情愿,却也没办法。刚才他四人闲聊,每轮都是各饮一杯。这点小光,就让他沾吧。 谈话四人饱经风霜,皮肤褶皱。搭在桌面的手掌,拇指旁边都有个肉瘤。 翼儿心想,这个族类果然和飞禽同源。 “我说伙计们,这回可是大大的不得了啊!” 展开话题之前,提高声音吸引大家注意力,尖脑袋羽人看来深知这个道理。 “哎呀,你就别拽屁了,赶紧说”。三人齐口催促。 尖脑袋羽人松开话闸,口沫横飞,语调忽高忽低。 想不到,他口才甚佳,足足讲了半个时辰。讲到最后,餐堂里其它桌子上的羽人们都围了过来。 他讲的这些内容,翼儿大多都经历过。 陨门开启,箭骨峡火烧冥军,狼族和熊族西界之战,破军岭解封泉印,盘古灵珠失窃,这人居然都知道。 再往后,蛇岭梅花重出江湖,炎黄五书被盗,悬影城毁于战火,就连前几天刚刚发生的雨竹城灭鼠之事,他都知道。 一番绘声绘色的讲述,不能说不精彩!翼儿听得怔怔入神,这位羽人真该去说书。 讲到最后,他就搞不太懂了,大概意思就是落花洲几座城市也发生了蹊跷,灵隐山怎么怎么。 末了,尖脑袋羽人收住话题,站起身大喊。 “反正大家小心,那些贼人说不定,明天就杀来了!” 人群一惊,唏嘘杂乱,各自散去。 “别走啊,别走啊,白听消息呀,还没付钱哪!” 尖脑袋羽人急得大喊,这次可没人理他。 堂内重新喧闹,翼儿转过身,正要把听到的情况给林爷爷说说。刚才一直若有所思的他眉头一展,心有所悟。 “也曾悬针织千叶,月夜掬水浣轻纱。原来如此!” 第116章 金针匣盒 “爷爷,您想起什么了?” 尖脑袋羽人摆开架势,口若悬河。讲的羽族语言,林乐遥怎能听懂。 “没什么,给你看个东西。” 林乐遥不慌不忙,抽出雨竹城带来的竹筒,打开锁扣。 里面原来是镇南王在客馆激发的金匣。 “爷爷,您刚才吟的两句诗,好耳熟?” 他心里有些奇怪,镇南王把这件东西给爷爷,是啥意思? “孩子,生人谈话,不经意间总会有蛛丝马迹,不可大意。行走江湖,一是口风要严,不要轻易显露内心想法;二是多听少说,仔细留意话外之音。” 林乐遥昔年游历悬霞洲,在飘叶城住了半年之久。羽族语言何尝不识?刚才羽人谈话,早就听的明明白白。 “哦,爷爷,明白了。” 翼儿体内有人冥元质,记忆超群。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想起来,这两句诗正是红莲城主苏明夜口中之语。 “哈哈,想起来了,这句诗是苏城主说的。” “呵呵,正是!” 林乐遥微笑点头,从怀里取出一物,摊开掌心。 翼儿凑近一看,原来是一枚绣花金针,针尾用金丝缀着一朵小小的莲花,米粒大小。 “这是昨晚在客馆取的,着实精巧,你仔细听。” 林乐遥说完,用指头捻住金针,稍稍搓了几下。嘤嗡之声,清脆尖锐。 难怪爷爷要念诗,原来都和苏城主有关系! “匣子里原本藏着成千上万支金针,用完就没啥用了。王爷把这个东西交给我,是嘱托我把它还给苏城主。 哎,情能伤人啊!” 林乐遥幽幽一叹,翻转盒子,推开盒盖。里面是一缕青丝,系着红线。 翼儿似懂非懂,心想这肯定是苏城主送给王爷的礼物。 金针放入盒内,正待收回竹筒。呼呼刮来一阵劲风,旁边桌子尖脑壳羽人张开双翅,腾空飞了过来,顺势把脚踩在板凳上。 “小老儿,这东西可值钱啊!拿来。” 尖脑袋羽人大喊一声,抽出短刀,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喊声一出,他三个同伴齐刷刷站起身。鹰钩鼻亮出一个铁制的鹰爪。 林乐遥不慌不忙,把金匣收回竹筒放在桌子上,对翼儿说道:“孩子,你来处理”。 这群羽人,见财起意!翼儿正没好气,反正有爷爷压阵,随便玩! “老大,你穷疯了吧?是要来抢吗?” 他一句流利的兽语,尖脑袋羽人一愣,不由瞪大了眼睛! “小孙子,怎么会讲我们的语言?快说!” 尖脑袋羽人出言相逼。刚才进店之时,这一老一少身穿南绣,一看就是有钱人。他早就留意着,见到林乐遥露出金匣,顿时起了歹念。 “喂,说话客气点,先把脚放下,否则别怪不客气了!”翼儿嘴角一挑,斜眼看了他一眼。 尖脑壳羽人,刚才大讲故事,众人对他一阵吹捧,心里正得意着。被翼儿话语挑衅,再也按捺不住。 双翅后收,正待兜风前扇,短刀就要往桌面斩落。刚一发力,就知不妙。 翅根酸麻,就像被人扯住了肌腱,举刀的胳膊再也落不下来。 翼儿知道林爷爷暗中出手,故意装作是自己搞的,抬手胡乱划拉了几下。 “呵呵,知道厉害了不?先坐下,咱们好好聊聊。” 翼儿板着脸,故作神秘,伸手在他两肋一通瞎点。林乐遥心里会意,替他解开穴道。 “啊,是是。” 吃了暗亏,那羽人态度变得恭敬多了,揉着肩膀坐了下来。他一落座,给同伴使个眼色,那几个羽人也乖乖坐下,继续吃喝。 “小爷爷,我叫肖老四”。 羽人性格多疑,做事功利现实,他吃了大亏,对翼儿的称呼立马升了几级。 “我叫秦翼儿,自小在圆月村中长大。” 翼儿见人家报出姓名,干脆也不隐瞒。 “啊呀,我的大鸟啊!小爷莫非就是西界之战威风凛凛的小英雄啊! 老四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敢情他啥事都知道,尖脑壳羽人双拳一抱,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见风使舵,言语恭维原本是行走江湖的惯用伎俩,这一通马屁,拍的有水平。 “肖大哥过奖了,您真是见多识广啊!” 羽族偏居临海之地,人口稀少,整个族群也不过万人。除了陶土器皿,咸鱼干货,几乎再没什么特产可以贸易。 幸亏天生肉翅,日常做些跑路送信,物资转运的营生。族中飞行高超之人,则去海上灵岛采撷药材售卖。 肖老四飞行本领突出,苦于没有文化。做些信使差事,在灵界四处奔波,养家糊口。他常年在外,所以消息灵通。 “孩子,别闲聊了。老四兄弟,愿不愿意接受十两黄金的差事?” 林乐遥一开口,前面是人族语言,后面是羽族方言,两人都惊呆了。 好吗!原来爷爷会说兽语啊! 哎呀,这两人果然是大土豪,还有这等好事! 肖老四瞪大眼睛,差点从板凳上跳起来,着急地问道。 “哎呀,我的祖上老太爷爷呀,我没听错吧,有啥好事?您说,您说!” 十两黄金足够百姓人家过好几年日子了,对生活清苦的羽族家庭,简直是天文数字!。 “这事也简单,就是把这个竹筒亲手交给红莲城城主苏明夜。” 情匣归还,再无牵挂。这差事原本是镇南王委托自己的,这等触人伤心的苦差事正好让羽人去办。肖老四虽然有些贪婪,却能知道这么多消息,说明生意诚信,结交广泛。否则岂能活到现在? 这个金匣正是定情之物,除了苏明夜一双巧手,谁还能打造出如此精巧的暗器? 匣中金针尾部莲哨,激发嘤嗡有声。昔日林乐遥和她在驿馆交手,苏明夜最后一招“花落奈何”,洒出满蓬金雨,与匣中金针完全一样。 三十年前,风华正茂的苏明夜去雨竹城偶遇龙南阳,两人一见钟情,暗地结下情缘。 龙南阳那时早已娶妻,和爱妻同修和合功法。柳星儿出身高贵,父亲更是灵界修行顶尖人物。终日里深居不出,痴迷修行,种花除草之外只好南绣。夫妻虽然恩爱,却少了些浪漫情趣。 龙南阳修炼的“和合二象”功法,讲求万相归一,天地和合。“和合双修”原本不能单练,非得男女合体,修炼这种功法的人,大多风流。 遇见心灵手巧,善解人意的苏明夜,龙南阳把持不住。苏明夜正在怀春之年,经不起他温情诱惑。 恰逢柳星儿闭门冲关。他二人云雨承欢,珠胎暗结,终于酿成大错。 三年将尽,龙南阳权衡利弊,狠心斩断情丝。苏明夜心灰意冷,自残容颜,抱着婴儿离城出走。 仗着天下无双的巧技,又因苍天眷顾,得到一颗“巧”质金刚界石,终于开创了红莲城。 二人因情生恨,从此再无音信。前晚林乐遥在客栈,见龙南阳使出金针匣盒,便已看出了蹊跷。 那两句诗,说的不正是竹岛穿针么! 刚才肖老二在堂中口若悬河,林乐遥知他必是个经常在外走动的信使,返还金匣的事情,正好交给他去办。 当下,林乐遥点出厚厚一叠银票,将竹筒交给了肖老四。肖老四也不含糊,接过竹筒斜挎在背上,抬腿就向门外走去。 临走前还不忘摸出几十个铜板,丢在伙计桌上当做酒钱。今天得了大钱,自然要大方些。 “老太爷请放心,老四现在就出发,不消三日,东西一定送到”。 羽族虽然爱财,却是极讲信誉。干快递的更不能砸了自己饭碗。 吃饱肚子,回房休息。翼儿明白了两位城主之间的关系,忍不住问了一句。 “爷爷,少城主是王爷的儿子了?我要不要把消息告诉他,他让我帮他找爹呢?” 在红莲城时,苏子冲对他好生款待,临别委托正是此事。 “孩子,这事要找机会。陡然相告,只怕给人家添乱。” “好吧。” 爷爷说的肯定有道理,以后再告诉少城主也不迟。他心里浮出一丝伤感。少城主有父亲不能相认,自己从小就没了亲生父母。 南行的这些日子,经历了不少事情,眼光心界成熟了许多。啥事都能够放下,唯独那件要命的披风。 相思让人痛苦,饮酒或可解忧! 临睡前,特意带了一壶酒,喝完正好闷头大睡,他取出披风铺在枕头上,鼻中又闻见那股绵软的甜香。 万里无云,天高气爽,盛夏天气早起略感闷热。南风吹来,丝丝咸涩。既然闻见了海的气息,距离大海还会远吗? 结完店钱,上马赶路。天空中多出了许多飞翔的羽人。 有的双手抱着木头,有的挎着竹篮,有的肩上扛着锄头,忙于生计的羽族百姓们又开始了每日劳作。 第117章 悬霞洲飘叶城 如果不是因为拥有飘叶城,羽族在灵界实在不值一提。也正是因为拥有飘叶城,在灵界才倍受关注。 飘叶城之所以出名,有两个原因。一是太古火龙,二是灵隐山。 悬霞洲灵隐山,灵草丛生之地。漂浮在海上,谁也不知道具体位置。奇花异草,最着名的就是千丝神木。 灵隐山的花草,是医家和修行之士增补功力的上等材料。迄今为止,也没人把这些花草都搞清楚。不论王公贵族,还是商贾巨富,只要能交得起门票钱,都想去山上碰碰运气,这情形和淘金类似。 灵隐山的入口就在飘叶城悬叶之门。 淡云浮动,一路驰来,路上行人着急赶路。 三个御剑而飞的道人,青袍飘逸,道冠贯发。当先一人年纪较长,拂尘来回摆动,自路人头顶一掠而过。 距离飘叶城不到一里,路面几乎成了一锅杂烩。形形色色,着装不一,好不热闹。 若不是亲眼所见,真难以想象。一座方圆五六里的倒锥形土台,离地百丈高,与浮云相接。 土台罩着淡红色的光圈,犹如天边云霞。穹顶土房,望起来像戴着伞盖的蘑菇。四座方尖塔拱卫着一座大殿,穹顶铺着琉璃瓦,金碧辉煌。 四根粗如殿柱的铁链,锈迹斑斑,拴着土台下恶龙。 恶龙身长百丈,体大如山。鳞甲发出一片暗青光芒,探出云层的龙角像两座山峰。恶龙龙身不停扭动,张嘴喷出一道火焰,现出赤红之色。 翼儿第一次亲眼看见真龙。灵界万灵未进化成人形前,无不以龙为尊!火龙束缚在土台下,托举城池,这个苦差事真不知持续了多少年。 “孩子,总算赶到这里了,飘叶城可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老少二人骑在马上,闲聊起来。 “三界之中,除了天灵冥三族,还有许多生灵。有地上跑的,也有天空飞的,还有水里游的。太神盘古开天,衍生万物。三界中修行高深的族类,长得如同太神。修行稍差一点的,则是长的各有各的模样。 这就是万灵同源,而不同形的道理。”林乐遥侃侃而谈。 “这条火龙,是太古三煞之一,名叫屠离,体内有纯阳之火!降生后祸害生灵,后来被天下飞禽的祖先羽霞圣母收服,用陨铁链拴在这里。 可别小看这座城市,虽然其貌不扬,却是大有玄机!” 说到这里,他不禁想起昔年和爱人同游时的情形,内心一阵酸楚。 翼儿正听得高兴,见爷爷情绪突然低落,知道又勾起伤心事了。知趣地闭起嘴巴,默默跟在后面。 干裂的土壤上,出现一道透着红光的石墙。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们,乱哄哄地挤在一起,在石墙前止步。 石墙围着一个长长的洞穴,深不见底,喷出熊熊火焰。 林乐遥抬头看看日头,知道时辰将近,下马牵缰,静静地等候着。 日上杆头,午时三刻。轰隆一声巨响,刮起一阵腥风。天上火龙张嘴朝下打了个喷嚏。 随着恶龙刮起的疾风,四根铁链呼呼作响,土台缓缓向地面洞穴降落下来。 日光刺眼,一队羽族少女,身披五彩霓裳,张开白色羽翅,胳膊上挎着一个小陶罐,从城里飞了出来。 “轰隆”,地面腾起漫天灰尘,土台锥底嵌入洞穴,火龙被压在洞中。 “城主有令,今天只准三十人进城,谁要进来的,快排队买门票”。 带头少女皮肤细腻,五官清秀,和昨晚到的那群羽人长的大不一样。 “我,我要去。” “娘的,老子先排队的。” “老子三天前就来了,到今天也没排上呢,急个毛啊!” 石墙前众人一齐向前拥挤,场面嘈杂。 “我说你们啊,大老远来,难道不懂规矩吗?谁在乱喊,都别想进城!” 羽族少女见状,单手叉腰,跺脚叱道。她说的是人族语言,这一点和昨晚又不相同。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掏出银票。有几人举着黄灿灿的金元宝,生怕别人看不见。 “还是老价钱,每人十两黄金。” 羽族少女见状,双翅一张,带着那队少女,在众人头顶飞来飞去,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看谁顺眼才收谁的钱。 不到一会功夫,选定了数人。她停在谁头顶,身后少女就用陶罐来装钱,选到二十几人时,翼儿见爷爷还没啃声,不禁着急起来。 “小侄女,越长越好看了,脾气还这么大啊?” 林乐遥突然冒出一句。羽族少女闻身一愣,笑了出来。 “哎呀,是你这个死老儿啊!” 当年林乐遥夫妇游历悬霞洲,她刚刚接任飘叶城待客一职,灵隐山有一种叫做“兰蔻年华”的灵草,可以常驻容颜。百多年后,这位羽族少女依旧是青春模样。 “快别笑话我了,多年没见,原来都有孙儿了啊,呵呵!” 羽族少女心里偷乐,她名叫羽怡尘,是飘叶城主独女。 百岁高龄,保持着十六七岁的容貌。但凡女子,没人不喜欢被人夸漂亮。 “哈哈,您来了,母亲大人要高兴了。快请,快请!红儿、绿儿,死妮子赶紧过来牵马。” 人群闻声闪出一条道来,林乐遥背负双手,一副当仁不让的样子,阔步跟随。 “小神仙,还没选够人数呢!” “是啊,是啊,才选了二十七人,还差三个。” “不选了,我高兴选谁就选谁,谁再嚷嚷,今年也别想进城!” 这句狠话一出,顿时没人敢再吭声了。 羽怡尘来到石墙边念咒,石墙法界开出一道口子。 进入城池,羽怡尘嘴里发出一声尖啸,轰隆轰隆,飘叶城飞回半空。那条火龙力气极大,离地犹如箭矢,若不是林乐遥伸手搀扶,翼儿差点站立不住。 落稳之后,定睛一看,原来整座城市是用陶砖砌成。 烧制陶土是上古人族在摸索出来的方法。羽族领地盛产粘土,加之火龙吐火,烧制陶器极为结实。只不过灵界富户更喜欢用瓷器,陶器价格便宜,因此多为普通百姓使用。 羽怡尘吩咐钱财入库,领着老少二人,向城中主殿走去。 飘叶城人口稀少,在街上走了半天,除过偶尔飞过的几个羽人,似乎再看不到其他人。 沿街屋墙高耸,夹着窄窄的通道,到最后变得仅容一马通行。羽族天生有肉翅,平时都是飞来飞去,难怪街道这么狭窄。 广场豁然开朗,一座穹顶大殿,覆瓦华丽。四座塔楼高高耸起。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水池边竖起的一尊神像顿时引起了翼儿注意。 神像罩着一片云霞般的薄光,四周喷泉喷出朦朦水雾。夔纹香炉积下了厚厚一炉香灰。 神像通体用紫檀木雕成,一刀一笔雕工细腻。所雕是一位女子,颜容清秀,衣饰简朴,目光慈祥,注视远方。背上羽翅斜斜张开,两臂向前拢抱苍生。 翼儿心里砰砰直跳,这尊神像与神雷石陵中的玉像、静湖银宫中的银像如同姐妹! 当下再无犹豫,抢在林爷爷和羽怡尘前面,扑通跪倒在水池边,叩起头来。 “不错、不错,知礼懂事!” 羽怡尘看见他这番举动,内心大喜,出言夸道。 “这里供奉的是我们祖先羽霞圣母!” 说话间,羽怡尘和和林乐遥趋步上前,也是跪地叩拜。 拜完羽霞神像,不待走到台阶处,早有殿前守卫通报消息。 殿门打开,金光刺眼,似乎打开了一座黄金宝库。 “娘,我回来啦,看看谁来了!” 羽怡尘双翅一张,抢先飞落门口,朝着殿内大喊。 “哦,是谁啊?” 声音苍老低沉,讲话的必是个老态龙钟的妇人。 殿内金光灿烂,四处蒙着金皮。昨晚翼儿听爷爷说过,羽族生活简单,没想到这里却如此奢侈! 靠背上一颗拳头大小的祖母绿,黄金宝座铺着兽皮,端坐着一位花容月貌的少妇,满脸没有一道褶子。 少妇身材玲珑,镂空纱裙,紧身亵衣,酥胸半裸,盈盈站起身来。 “啊!我的天呀,老情人怎么是你来啦!” 少妇看见来人,惊呼一声,张开白翅,直接从宝座上飞了下来。 翼儿彻底懵了,大殿里除了林乐遥和自己,没有其它男人。这位女城主喊的难道是林爷爷? 这位美妇,正是羽族世袭城主羽栖叶。年轻时性情风流,情郎众多。 她本身是羽族,修习的“化羽流光”功法日益增进,自负飞行技法天下第一。仗着日行千里的飞行技艺和闭月羞花的容貌,情郎遍布灵界四洲。 羽族贫富差距明显,贵族多居住在城中。父母只有她一个独女,见她天性如此,也不多加干涉。直到父母离世,接任城主,这才有所收敛。她女儿羽怡尘就是只知道母亲,而不知道父亲。 林乐遥携妻去灵隐山采撷灵药,羽栖叶和林乐遥比试飞行技艺,“飞羽流光”愣没胜过“逍遥御风术”。 心生仰慕,老脾气又犯了,遂于夜间潜入驿馆要和林乐遥深度切磋。 林乐遥岂是薄幸之徒?坚辞不就,她就以言语相戏。 昔日倾心之人,多年后突然出现在眼前,如何能不激动? 第118章 火龙屠离 “城主多年不见,风华不减当年!” 林乐遥微微一笑,抱拳施礼。这位羽族老太太,年岁不小,仗着灵草守住容颜,一片心湖却是波澜依旧。 世间爱恋,越是追求不上越是饥渴,她恐怕就是这样。 羽栖叶身体发颤,双眼迷离,像是起了一泓春水。伸出两指一弹,一圈淡淡的精光顺着她指尖飘散,黄金大殿中顿时漫起一股诱人迷香。 修行之道,器修中有一门炼金术,炼制组合。比如在金汁中添加龙诞香,再加上几根金丝雀的羽毛,金汁凝固后打造出的首饰,天然带有香气。 她修炼“化羽流光”之术,有天然优势。一是灵隐山入口悬叶之门就在飘叶城。二是火龙屠离困在城下。守着这两座宝藏,别人自然比不过。 香气入鼻,小腹中燃起一团熊熊火焰,感觉血管都要爆炸了,仿佛被红纱披风紧紧勒住了脖子,呼吸越来越困难。 翼儿口干舌燥,伸手扯开胸前衣衫,倒在地上。 羽栖叶故意洒出“龙精粉”,本想同林乐遥开个玩笑,却害苦了这个元阳未破,中毒在身的少年。 洒出的这味迷药,是她新近炼成的宝贝,只对男子起作用。今日见到以前想摘下而没有摘下的仙桃,正好戏谑一番。 “城主好顽皮!” 林乐遥一脸苦笑,掌缘真气溢出,帮他护住心神。 羽栖叶看见翼儿胸口狼头图腾,愣了一下,驱步上前摸出小瓷瓶,给他闻了一闻。 “哎呀,我说老情人呀,你怎么不中招呀?你不中招,倒让孙儿受罪了,差点泄了他的混沌元阳。呵呵呵。” 说话间,她收起瓷瓶,抿嘴偷笑,就像个做错事被人责怪的少女,露出难为情的样子。 “姑娘好生莽撞,这孩子中毒在身,可受不了这药。这趟来,就是要借你这宝地赶去灵隐山。” 羽栖叶当着殿中晚辈,左一句老情人,右一句老情人。让人尴尬。她天性如此,做起事来不计后果。往往对中意情郎,诱惑不成便下药迷倒,唯独对他毫无办法。 “这就对了嘛,你我之间,还是叫姑娘舒心。” 羽栖叶听他改口,故作娇嗔。她在殿中使横,公然示爱,全然不顾旁人感受。周围众人早知城主性格,见怪不怪。 兽族性格,爱就要轰轰烈烈,恨也要轰轰烈烈。扭扭捏捏的表达爱慕,本不是她所好。 “呵呵,让他躺会吧,睡会就好了,都怪人家见了你太过激动。情哥哥,栖叶这里赔不是了。哦,对了,水姐姐怎么不见来?” 羽栖叶表情兴奋,双手叉腰一拜,朝林乐遥做了个万福礼。 羽族社会贵贱分明,贵族贫民分地而居。贵族阶层学习人族文明,说话也是人族语言。 “唉!影儿离世了!” 林乐遥被勾起伤心事,叹了口气。 “啊,好啊!正好我来嫁你。” 羽栖叶眼睛一瞪,欣喜若狂。幸亏林乐遥深知她刁蛮本性,倒也不怪。 “老夫心灰意冷,早已不食烟火,不敢耽误姑娘青春了。咱们还是谈正事吧。” 林乐遥眉头紧锁,面色铁青,再不容辩。 “哎哟,人家闹着玩的呀,生气了?呵呵” 刚才她当众洒药,差点破了翼儿元阳,若非林乐遥出手快,岂不坏了大事! 宾主落座,话题展开。羽栖叶身为飘叶城城主,守土有责。听到悬影城变故,不由皱紧眉头,再无取闹心情。 飘叶城往南五十里,就是茫茫南海。灵隐山悬浮在海面上,不辨方位。要上山,只能通过悬叶之门。 如果你有一把开启金库的钥匙,那一定要防备贼人惦记。 “小心为上,姑娘不可大意!” 翼儿醒转之时,就听见这么一句。再看自己,斜靠在太师椅上,爷爷和羽城主正在品茶聊天。灵隐山草木冠绝天下,愁采摘不到好茶? “小家伙,算你命大,中了蛊毒,还能活到现在。过来,让姐姐好好看看。” 羽栖叶见他苏醒,扭头一笑,拉他坐在身边,顺势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哎呀,我的小乖乖,病的不轻啊!刚才是姐姐不好。第一次见面,给你吃个好东西吧。” 她心里一惊,这孩子经脉中两股不同秉性的力道正在交锋,中毒不浅。忙摘下腰间暗青色瓷瓶,小心翼翼倒出些黑色粉末,取个茶盅用水调匀后递了过去。 “来,先坐下,喝了它” 羽栖叶微微一笑,故意用斜眼瞟了林乐遥一眼。 “赶紧谢谢姑姑!” 林乐遥一见之下,面露喜色。得炼金大士赐药,求之不得! “这是啥啊?好难吃!” 入口奇苦,简直比黄连还苦,翼儿硬忍着喝完,好奇地问。 “这可是火龙屠离的龙涎粉,吃了这个东西,爷爷可以休息一年,不用每晚给你接气了。” 火龙屠离是上古三煞之首,龙涎晾干成粉,有驻颜益寿功用。特别对男子有强骨增精、滋养元气的效果。 刚才差点泄了翼儿的混沌元阳,正好补偿他。这药粉原本只给情郎用,今日倒被翼儿拾了便宜。 灵药入口,精神一振。小腹中升起一股昂然阳气,经脉倍感舒畅。 “怎么样,情哥哥,你要不要也来点呀?” “又开始不正经了,当着小孩子面说这些!” 林乐遥赶紧摆手拒绝,这位羽城主,真是老大不正经。 “哈哈,恐怕你不行了吧!” 啪啪啪,羽栖叶鼓掌大笑,逮着机会正好揶揄他。 摆下午宴,母女二人作陪。果然是老相识,言谈毫无顾忌,有些话让后辈听着都脸红。炼金术在器修一途中最为繁琐,不似旁人只修炼一件器物,原料数量庞大,配方极为复杂。话题一开,言之不尽。 刚才看见狼头图腾,她便知道了翼儿出身,特意吩咐厨房烧了一桌子海鲜。飘叶城里居住的多是世家贵族,不像城外贫苦百姓,不是不吃肉,而是没钱吃。 饱餐过后,羽城主站起身,发布了两道命令。 一是自本日开始,飘叶城三月内不再落地迎客;二是城中加强防御,发现擅闯法界者即行诛杀。命令一经发布,城中多出了许多紧张气氛。 距离秋季还有段日子,大家都说千丝神木,今年能结出果实。今日见了爱慕之人,她心情大好,拉着翼儿要带他去看城内玄机。 “乖宝贝,姑姑带你去喂龙吧,去不去?” “去啊!是喂那条大龙吗?”翼儿听她一说,顿时来了兴趣。 “老情人,你请自便哈。要是想我了,晚上我去陪你。” 羽栖叶侧头朝林乐遥抛了个媚眼,搞得林乐遥苦笑摇头,仰头再饮一杯。 席间“曦光晨雾”,是用高粱烈酒作底子,添加百余种灵隐山灵药泡制,比起水族“千花酒”各有千秋。林乐遥得此机会,正好过过酒瘾。 机关发动,黄金宝座下露出一条暗道。 行走片刻,来到了一座密室,密室中支着一张铸铁桌,堆满了水晶瓶罐,以弯管相连。右边长颈瓶子,用陶皿燃着炭火,红红绿绿的液体翻腾不休,不断冒出泡沫。 “这是姑姑的炼金室,瓶子里炼的可是好东西,不过对你这个童男子,现在可用不着,哈哈”。 羽栖叶有意逗他,出言调笑。她修炼的法术,结气炼丹、青春永驻。这种逆天功法需要日日服用丹药。若论炼丹制药,滋阴壮阳的本事,当世恐怕无人能出其右。 “怡儿,你去准备下,我看看火候。” 羽怡尘带着两名侍女走进密室,羽栖叶吩咐一声,走到桌前摆弄瓶瓶罐罐。 一会功夫,三人出来,每人费力地提着一个陶罐。罐口金光闪闪,里面装满金块,看来份量不轻。 轰轰两声巨响,炸雷一般。密室地面一晃,差点站立不稳。羽栖叶转过身,自言自语地说道。 “小龙发脾气了,别急,别急,这就来喂你。” 说话间,她拉起台上拉杆,墙壁上开启一扇活门。 翼儿走近一看,置身于土台底部,正对着小山般的龙头。火龙龙睛瞪得老圆,嘴角不断渗出火焰,鼻孔滋滋喷出白气。 “别往前走,小心危险!” 羽怡尘提醒一句,把陶罐放在脚边,用绳索从里屋牵出一辆小车,放好位置,原来是一部小型投石车。 远远瞧见墙门洞开,火龙着急地把头向前一探,呼地张开了大嘴。 羽怡尘把陶罐放上托架,踏动击板。砰地一声,划出一道弧线,陶罐正好掉进龙嘴。 火龙咬碎陶罐,嘴角流出金汁,龙舌一卷,把金汁舔回嘴中,看来十分受用。 五行相克,火龙嗜金。吃完金块,火龙满足地晃晃脑袋。 末了,张嘴打个哈欠,龙头一歪竟慢慢睡着了。 等了一柱香的功夫,羽怡尘看它鼻孔节奏开合,知道睡踏实了。回头招呼侍女,拿起陶罐和铁勺,张翅飞了过去。 原来她三人是去采集火龙熟睡时嘴角流出的唾液。 火龙屠离五行属火,喷出的火焰至罡至烈。平日以黄金为食,鼻息,唾液,鳞片,甚至是龙精、龙尿、龙屎,无一不是最上等的原料。 黄金换来真龙之物,难怪飘叶城主的炼金术独步天下。 烧制陶器,一要黏土好,二要火候好。飘叶城生产的精品陶器,以火龙喷火烧制。隔温隔潮,坚如钢铁,是储粮藏酒的上品之物。 “小孩子,知道为啥门票要收十两黄金了吧?这条龙胃口奇大,刚才这顿饭,足足吃了三百两金子。幸好这家伙,十天半个月才用喂一次。要是天天喂,非把我们吃穷了不可。” 收集完火龙唾液,羽怡尘飞回来,发起牢骚。 “都怪你们,三个月不迎客,可要少收多少金子呀!” 第119章 炸身重塑 太古生物最大的特点就是拥有太神遗力,这给了魔觉尊者很大的启发。复生的骨龙成了飘灵的坐骑,或者说是他的研究对象。大生产运动逐渐收获了成效,燃雷境的新秩序令飘灵很满意。他如今的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修炼上。 外面的世界太精彩,灵界本体太诱人,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骨龙是太古时期冥界的统治生物,之所以诞生,一定有它的道理。骨龙表现出的绝对服从和执行力,令他很惊喜。比起絮絮叨叨的三足黑鸦,骨龙的表达简单而干脆,唯一可惜的是复生后,骨龙丧失了记忆。 虽然不能追忆过去的经历,新生的生命却更容易塑造。魂契的联系终生不变,不仅是忠诚,而且是信仰。 骨龙喷出的火焰,最大的特点就是与众不同。第一次喷火烧炼岩石,飘灵就发现了其中的奥妙。 燃雷境原来五行属金,岩石中蕴藏着丰富的铁矿,骨龙对着山壁喷火后,最大的收获便是乌金。这可是打造兵器的上等材料。 不光飘灵,猭火冥王也兴奋不已,他暗暗庆幸。 “太古生物不愧是太古生物!幸好这家伙丧失了记忆,说起来,他们种群还是被忏灵族祖先灭绝的呢!” 自从魔觉大人来到燃雷境,受益最大的就是猭火冥王,他有些暗自得意。 有半兽人和半人马领地的物资供应,又有魔觉大人的坐镇规划。如今又有了炼金生物,魂兵工厂的业绩提升,迟早会让他人刮目相看。 黑岩洞中,飘灵躺在石床上望着洞顶发呆,辛苦了一天的骨龙闷头吃着魂粒,骨架上的元火嘶嘶外冒。他越发喜欢这条龙了。饭量不大,也好饲养。 他天生对魂系生物有好感,只有自己和这条骨龙才能算最纯粹的魂系生物。他冒出一个念头,想看看骨龙是否惧怕灵界的日光?想了一会,还是作罢,毕竟,骨龙只有一条,他暂时还不想冒险! 前几天,猭火冥王欣喜地来进贡,送来了几颗灵界人族的魂魄,让飘灵尝试到了新鲜。比起纯阴质的冥界魂魄,灵界生物的魂魄属性阴阳更平衡。 重新修炼肉躯,他需要这种营养。 老蛮牛喜欢邀功,绘声绘色地讲述昨晚潜入灵界掠夺的经过,什么为了大人的健康着想,自己躲在山间,布下陷阱,扑杀农夫。“三魂七魄网”如何如何厉害,最善于收割魂魄。以后每晚都要去打劫,恳请大人笑纳。 飘灵翘着腿,耐心地听他表功。最后的指示,就是让老蛮牛多搞些高等级的灵界魂魄。 复活黑岩洞中的骨龙,这种生物的骨架结构和魂丝结系,他已经研究透彻。现在的困难是,他还想复活第二条,却凑不齐一套合适的骨骼。 冥界四处都有太古骨龙残骸,黑岩洞里更是堆积如山,然而花费了这么长时间,也凑不出一整条。 毕竟过了太久的时间,经历了灭族的命运,现存的残骸七零八落。若不是岩浆冷却天然封印,这条骨龙甚至都没可能。 “算了,别贪心了,以后再找办法。” 比起其它生物的命运,飘灵更关心自己的修行。早在息灵殿时,他就感受到了海中魂魄的绝望。 生灵的进化遵循弱肉强食的规则,弱者的命运掌握在强者手中。 飘灵魂体上的鲜血薄膜逐渐生成了血管,有些时候,魂丝聚形,甚至能显出五脏的模样,这是肉躯进化的必然。 虽然魂魄系生物可以借壳或者寄生,却不是最纯粹意义的进化。飘灵对此很抵触,他日夜所想就是修成自我,虽然过程艰难,然而充满希望。 “小觉,你身上的元火有什么用?” “回大人,元火是太古之火,既来自于内,又来自于外。” 骨龙盘起身子,昂头答道。 “太古之火?” 飘灵若有所思,怒焰海的火是岩浆之火,骨龙的太古之火明显比岩浆高一个档次。 “内外有何区分?” “太古之火源于太神遗力,又经生灵实体净化,所以是纯粹之火。” 骨龙这句话,瞬间点醒了飘灵,他有些兴奋,天意啊!天意,原来天地间最纯粹的元火,就在骨龙身上。如此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为了复生骨龙,飘灵消耗了魂体内的大量阴元,然而骨龙却带来了唯一。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小觉,你试着喷火烧烧我。” 骨龙一愣,连连摇头,感到难以置信,它着急地问道。 “大人,元火是可以彻底摧毁魂魄的,这样不好吧?” “没事,让你烧,你就烧。先等等!” 飘灵又想起什么,他启动魂魄链接,迅速给老蛮牛传递了一个魂魄感应。 “你派人把洞口封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遵命,大人!” 骨龙残骸拼成的骷髅勇士,战力比兽骨骷髅强了许多。一向懒得亲自教导的猭火冥王,一改往日脾气,此刻手提短刀,正与一队骷髅勇士对练。 感应到魔觉大人的命令,他马上做了安排。不懂的事情不要去问,大人肯定又在搞事情! 骨龙元火,色泽幽碧,与岩浆的赤红完全不同。 有些像光,又有些像焰。 “大些,再大些!” 元火喷上飘灵的魂体,像缠上了无数条绿色的光丝,隐约可见的肉体薄膜,逐渐气化。 没有气味也没有声响,飘灵的魂体逐渐消失,凝聚成一个璀璨的光点。 困扰了飘灵许久的肉躯修炼,终于找对了方法。 在没有这条骨龙前,他吸收的营养太乱太杂,魂粒的组成分参差不齐,所以飘灵的修炼一直进展缓慢。 炼铁需要去除矿石中的杂质,怒焰海的焚烧就是这个道理,元火的焚炼比怒焰海的岩浆更进一层。 这是彻底的进化! “大人,大人,你还好吧?” 骨龙惊慌地问道,停止了喷火。刚才一通折腾,消耗了它不少精力,太古元火的能量来源是魂力,是需要积攒的。 “小觉,你还能喷多少?都喷出来,简直太舒服了!” 飘灵由衷地赞道。魂粒焚炼,魂粒净化,魂粒重组。组成魂体的粒子,正在经历有序到无序,再到有序的进化过程。 这过程对飘灵来讲,既是毁灭,更是重生! “砰地”一声,燃雷境爆发的大地震,能量之强超过了血印山曾经的爆发的那场。 黑岩洞石床炸出了无数血花和魂点,太古骨龙喷出最后一口火焰,疲惫地耷拉下脑壳。 “完蛋!玩过火了,魔觉大人玩完了。” 它心里有些惊慌,璀璨的光点炸成了一片虚无,石床上一无所有。 第120章 悬叶之门 “尘儿,加一寸七厘龙诞试试。” 羽栖叶低头摆弄着桌上的瓶瓶罐罐,见她们回来吩咐道。长颈瓶液面比刚才又下降了些,看来加大了火力。 “遵命,母亲” 羽怡尘应了一声,提着陶罐缓步走近铁桌,小心翼翼地看准标尺,把龙诞倒了进去。 龙涎精白黏稠,初期没什么变化,浮在红红绿绿的液体上,看来密度较轻。 侍女拉动风箱,陶皿炭火窜起火焰,羽栖叶一会捏住瓶颈摇晃,一会又跑到旁边拧动管子开关,好一阵忙碌。 不一会功夫,瓶中液体消失,慢慢凝固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无色晶块。 羽栖叶眼中一亮,高兴地喊了起来。 “哎呀呀,亲孙子,你可真是小吉星呀,刚才姑姑还琢磨加多少合适,不没果然是一寸七厘,哈哈哈!” 羽族狂放无忌,不重人伦常礼。新丹炼制成功,大喜之下,她显得有点语无伦次。 “这下有得玩了,往后生男生女全由老娘做主。老娘决定了,这副丹药就叫男女如意散!” 听到这话,翼儿惊呆!午间宴席,他知道这位老奶奶已经二百余岁了,没想到这把年纪,还有如此雅兴! “尘儿,照此法多多炼制,下次集会,可分与众人。” 悬霞羽族自古人丁不旺,天性散漫,不喜生养。皆因百姓贫困,不愿多生孩子,要是人人都像这位风流城主,何愁族群不盛? 返回黄金大殿,桌上盘碟收拾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个酒坛,林乐遥喝的兴起,把酒盅换成了酒碗。 看他这副模样,羽栖叶乐了起来,朝他妩媚一笑道。 “哎呀,情哥哥,你喜欢喝这酒,随时来看我就是了,小妹我随时奉陪。” “夏秋之交,灵隐山应该人不少。先带这孩子休息,我再喝会。” 林乐遥头也不回,咂咂嘴中美酒,淡淡地回了一句。昔年,他和爱人在飘叶城足足住了半年。酒固然不错,关键还是勾起了伤心。 “算了,不和你这没良心的说了。好不容易见到人家,还是这么冷漠,真气死人了!” 羽栖叶沉下脸,生气的一跺脚,全然不顾城主风仪。 月老牵线,恩爱欢喜,原本强求不得,林乐遥心中只有一人,哪里还有闲情。 羽栖叶吩咐女儿带翼儿去后殿歇息,自己返回密室试炼。翼儿本想去城中逛逛,看大家都没兴致,只能作罢。 第二日,林乐遥告诉翼儿要闭关一月,让他照顾好自己。反正服用了龙涎粉,不用续气接命。得此空闲,正好四处闲逛。 羽怡尘心思细腻,将翼儿生活照顾的很周到。飘叶城方圆不大,建筑简陋,居民都是羽族,较之人族城池少了几分热闹精致。逛了几天后,翼儿就没有什么兴趣了。 唯一引起他注意的是城西的客栈,里面住了些形形色色的人,看起来都是等秋天上山的人。 羽怡尘本想派几名守卫跟着他,为避免麻烦,他好意推辞,只待他承诺坚决不去客栈,羽怡尘才同意。 一月过后,林乐遥出关。羽城主闻讯,又摆下盛宴款待,席间言语挑逗,痴心不改。翼儿看着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里暗想:爷爷闭关不见人,怕是在躲她的纠缠吧。 时近秋日,夜空晴朗,繁星如花。飘叶城一圈红霞法阵,望之愈发耀眼。 一群人聚在黄金大殿的殿顶,沿着穹顶围廊站好了位置。众人默不作声,都在心里打着鬼算盘。 江湖传言千丝神木今秋开花,这些人千里迢迢从四面八方赶来,在城中足足住了好几个月。自从城主宣布暂停迎客的命令后,留在城中的人都暗自庆幸。 有胆量和本事赶来的,都不是普通人。同一天进城的三名道士,似乎对老少二人颇有戒心。年长道士不停地用眼睛偷瞄。林乐遥早已察觉,却是不动声色。 天空新月,洒下清辉。除过四座尖塔,大殿穹顶是城中最高位置。 放眼四望,灯火稀疏,不闻丝竹管乐,略显冷寂。这座被巨龙托起的城池,民风淳朴,居民早早便落床休息。城中街道,密密麻麻,好似迷宫一般。 子时正点,大殿中有人呜呜吹响了长号。号音一出,四座尖塔围绕穹顶缓缓转动。穹顶众人脚下一晃,耳边呼呼风响,凸起的这座穹顶也开始反方向转动起来。 林乐遥紧紧牵着翼儿,真气外溢,形成气罩,将自己和翼儿团团裹住。 尖塔如影,穹顶越转越快,大殿底部轮齿机关发动,塔尖射出四道青翠光柱,在穹顶交汇。 光影缠绕,头晕目眩。恍惚间,自己变成了一只小鸟,飞进了原始森林。 森林里苍翠茂密,长满参天古树。透过林间空隙,一尾雪白羽毛的仙鹤,尖喙凸出,张开双翅,从树顶上缓缓飞过,口中发出一声清鸣。 虚空中开启了一条通道,无数树叶风中乱飘,五颜六色,幻彩纷呈。 飞舞窜动的树叶中,夹杂着破碎的生灵残肢,令人恐怖。 翼儿吓的赶紧闭上眼睛,茫然不知身在何方?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又像是一眨眼,鼻中传来阵阵花香。 远处群峰耸峙,一座连着一座,山顶上只有自己和林爷爷,其他人都不见了。 悬霞洲灵隐山,以悬叶之门与飘叶城相通。太虚陨门,盘古开天时形成的时空隧道,分为“悬叶、悬沙、悬花、悬石、悬光、悬毒、悬血、悬尘”九门。 九门连接不同空间,秉属各异,依靠天地间无穷无尽的元力支撑。门内玄机无限,即有欢乐净土,亦有地狱屠炼。修行不到家的人硬闯进来,只能徒送性命。 灵隐山号称南部极茂之地,山中遍布价值不菲的仙草灵药,刚才金殿开启封印,同来的一群人,已有几人送命。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悬叶之门,堵的就是命! “爷爷,刚才那些人呢?” 翼儿惊魂未定,赶紧问了一句。 “孩子,别慌,有爷爷在。刚才的人啊,有人送命了,有人落在其他地方了。” 林乐遥真气回归气藏,伸手掸落衣衫上沾着的几片树叶,朝翼儿笑道。 “这,这就是灵隐山了嘛?” “正是,灵隐化仙雾,千丝结一木!” 林乐遥目视前方,手捻长须,兴致大好。 浮云缭绕,晨雾稀稀,丝丝霞光穿流万物。山木青翠,百鸟欢鸣。刚才明明是午夜,一眨眼的功夫,这里已是清晨了。 林乐遥用手一指前方,看看日头,辨明方向,高兴地说道。 “孩子,我们运气不错,落到南部山顶上了,你看前面那座高峰,就是灵隐主峰了。” 翼儿顺着他指的方向,果然有一座锥子状的山峰,高不见顶。云雾飘渺间,周围群峰拱卫,呈莲花抱蕊之势。 他心里一动,生出一种亲切感,灵隐主峰孤零零的山貌,与神雷主峰好生相似! “灵隐山阳光普照,不分昼夜。不论露水、空气,还是树果、草籽,都是灵界罕有之物。 万物相生相克,这些植物有的无毒,有的有剧毒,你可要小心啊! 你看草地上红果,叫佳人泪。果实晶莹剔透,汁液饱满,吃了就会肝肠立断,无药可救”。 林乐遥指着蔓草上结着的红色果实,出言提醒。 “啊,明白了,爷爷!” 听见此话,他不由打了个寒颤,原本以为灵隐山生长的都是些灵花灵草,哪里想到还有毒药。 缓步下山,微风徐徐。岛上气候亦夏亦秋,果然利于植物生长。繁花遍野,树干爬满青藤。透过树冠缝隙,红日洒下点点阳光。 高高低低,层次分明,林中生长着各式各样的植物。每到一处地方,就有一种类型占据主导地位。 留心观察周围,一种喇叭花竟是最多,漫山遍野,四处都是。最让他惊讶的是同一根花枝上,生长的花朵颜色都不一样。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彩纷呈。 几朵花儿出蕾,几朵花开正盛,几朵花残凋零,与以前见过的鲜花生长特点都不一样。待问明爷爷,原来这种花叫“幻彩命运”,寓意人生旅途各不相同。 空气温暖潮湿,地面冒出各种各样的菌类。一种褐皮斑纹的蘑菇,根茎粗壮,入口清香。 顺着林间雾水汇聚而成的一条小水缓步前行,采摘林间果实,没一会功夫肚子就吃饱了。 日头高照,看看走近山脚,深谷中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地表浮出丝丝白雾,随着日光渐盛越聚越浓,一会功夫就漫到了膝盖。 寻常林间起雾都在晚间,此刻日光正盛,令人感到奇怪。林乐遥见状,赶紧拽住翼儿衣领,发动御风术飞上了树冠。 “孩子,这层毒雾可要当心。这是山中冤魂所化,灵隐山中奇花异果,自古以来无人能遍识药性。一些贪心之徒,以身试炼,命丧于此。” “啊,这么可怕啊!” 这还没下山,一会是毒果,一会又是毒雾,与进山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是啊,乾坤大道,造化看天。若没有毒物相克,千万年来,灵隐山只怕早就人满为患了!” 林乐遥说完把眼一闭,运气调息。翼儿知他是等毒雾散去。树冠树叶大如蒲席,睡上一会倒也不错。 “难怪路上不见人影,不会都化为毒雾了吧!妈呀,好恐怖!” 飘叶城日日收金送客,长年累月不知送了多少人进来。除了传送时丧命的人之外,即便进山,也容易被毒物夺去性命。 “难怪爷爷常说,做人不可有非分之想,此话有理!” 走了大半天,身上有些疲惫了,不及想得几想,就趴在树叶上睡着了。 第121章 不越河尸桥 “我族子弟,就此归来吧!” 一只苍老的三足黑鸦,张开翅膀盘旋,声音充满诱惑。 黑暗虚空中,几道光影旋转的传送门,遥不可及。 沙沙沙,地面落叶发出一阵响动,隐隐传来金戈对撞之声。 翼儿被吵醒,梦境中那只三足乌鸦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完。林乐遥见他醒转,伸指做个闭嘴的手势,用手指指下方。 午间浓雾散去,六七条人影来回闪动。两个道士手持长剑,正与几名长相怪异的人交手。 这两个道士正是同一批进城的人,记得明明是三人,另一人去了哪里? 道士剑法娴熟,背靠着背,互相掩护,剑锋划出一道道寒光,采取的是守势。年纪较长的道士提着一柄三尺古剑,剑身细窄如刺,透出丝丝黄芒,剑柄坠着一块半环古玉,绝非凡品。 他二人被围在中间,五个穿着兽皮的怪人,蓬头垢面,棍棒不停挥舞。这五人生的奇形怪状,五官四肢不成比例。其中一个佝偻着背的人,看似是个头领,单手提着一只布袋,站在一旁掠阵,口中不停咆哮,如山间野兽一般,也不知这群野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道士以一敌二,虽被围在中间,却像未尽全力,提剑在手,且战且退,身法飘逸。几个野人则是步步紧逼,出手狠辣,招招都想取人性命。 双方又过几招,年纪较轻的道士被三人围攻,剑法一滞,露出一道破绽。在旁观战的驼背野人瞅准机会,袋口一抖放出两条斑斓花蛇,直扑过来。 剑光迅捷,年轻道士挥剑斩落了一条花蛇,左臂躲闪不及被狠狠咬了一口。身形趔趄,左肋同时中了一棒。 年长道士面色大骇,手中古剑一荡,剑锋幻出三道黄芒,一道逼退面前敌人,一道袭向放蛇之人,另一道则向年轻道士肩胛上绕去。 “啊呀!”一声惨叫,年轻道士左臂被他剑锋从肩膀处齐齐斩断。 三招一气呵成,眨眼之间,年长道士从守势变成了攻势。 铿铮一声,黄芒古剑顺势离手,剑身挺立,剑头直指青天,半环古玦,骤然放出一道黄晕。 道士祭起古剑,黄芒四射,耀眼闪亮。 “大音希声,千蜂竞刺。” 年长道士念出一句剑诀。森林里突然多出了一阵嗡嗡声,犹如蜂群扇动翅膀。 万点黄芒激射而出,古剑剑身骤然膨大。野蜂乱舞,蜂巢中飞出了无数只凶恶的马蜂。 “唉!蟾人如此歹毒,何苦以命相逼。” 年长道士长叹一口气,还剑入鞘。摸出止血药,替同伴包扎残臂。年轻道士紧咬着牙,一声不吭。两人收拾完,匆匆离开。 一招之下,对手全部毙命,尸体千疮百孔,死状恐怖。 看看道士走远,翼儿从树叶上爬起身,正要喊爷爷带自己下去。看到林爷爷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一句话刚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林乐遥回过神,对翼儿说道。 “颛疏神兵,名不虚传!这道长所御古剑,应是黄芒神蜂刺了,云顶观难道也想来夺树籽?” “啊,这把剑和阿布萨大哥的神枪一样啊?” 翼儿听见这话,不由好奇。 “正是,野蜂倾巢,百兽匿迹。刚才这位道长只使出了七成功力,要是使出十成,就算爷爷也不敢正面接招。 依我看,他是有好生之德,不忍一开始就下重手,否则小道士也不至于断了胳膊。” 林乐遥摇摇头,有些惋惜也有些担心。黄芒神蜂刺是落花洲云峰观镇观之宝,居然也在这里现身了!看来觊觎千丝神木的人不少啊! “哇,原来这样啊!” 翼儿听到这里,不禁感叹! “爷爷,蟾人又是什么?” “哦,这些人啊!都是些来山里寻找长生不老药的人,经年累月呆的久了,经不起奇花异草的诱惑,运气不好的误食毒药丢了性命,运气好的虽然没死,相貌体形发生变异,就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林乐遥耐心解释,有意开示于他。 “孩子,其实人心才是最可怕的敌人,世间哪有长生不老的灵药啊!” 翼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调皮的说道。 “哈哈,我看啊,他们是想去抢那把宝剑,结果丢了性命!” “哈哈,你说的不无道理!” 落下树冠,林乐遥低头望见被神兵刺的千疮百孔的尸体,心中不忍,隔空挥掌,用落叶将尸体埋了起来。 日头西落,暮色渐起,原以为黑夜将至,不想日头刹那回转又从东方升了起来,灵隐山果然是不夜之地。 林乐遥不时拎着他,架起御风术飞上一段时间。一路上,猿声啼鸣,几只鸾鸟羽毛灿烂,张翅从头顶飞过。 灵隐山风物奇特,日头终年不落,生灵体型硕大,令人称奇。林乐遥不时去枝头摘下几个果子给他吃,赏景品果,好不惬意。 看看翻过前面山峰,就是主峰了。日头从东往西,又从西往东,二个半轮回了。敢情这里日头,半个时辰就轮换一次。 涧流一转,汇入前方大河,峪道逐渐开阔,行到峪口,定睛一望,原来灵隐山分为南北两个区域,传送进来时在南部,主峰及侍峰则是分布在北部。 南北山脉中间是一片狭长平原,绿绿葱葱,群花点缀,景色幽美。大河水流湍急,河面水雾升腾,形成一片气障。 峪口方向,一座木桥架在河道上。桥面挤满了蚂蚁状的人群,两端桥头更是有数百人挤在一起。 翼儿真气被毒蛊压制,心应术却是突飞猛进,这就像瞎子听力更加敏锐的道理一样。如今他心应术早已突破气境,迈入第三重化境了。 木桥上拥挤的人群可不是在赶集,而是在捉狂厮杀!既有人族,也有兽族,还有蟾人,更有许多服饰各异的其他族人。 林乐遥眼见此景,不由微微摇头。能有命在此的人,大多是修行之人,否则也不可能通过悬叶之门的试炼。 这些人听说了千丝神木即将花开的消息,不远万里而来。神木种子只有一颗,然而人人都想得到。 桥头北端是先进山的人,正在阻止南端的人上桥,神木开没开花尚不得知,这些人先自行残杀起来。 一块骨头丢进狼群,自然要争抢一番! “没想到啊,今年会来这么多人。为了神木树籽,都在不越河上拼命。” “哈哈,爷爷,我明白了。人越多,说明神木开花的消息越可靠!” 翼儿突然明白过来,有些兴奋。 “正是!” 林乐遥答应一声,这趟来好像火中取栗,能不能上天眷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走,我们去树顶看热闹。” 说完这话,他拎起翼儿,纵身落向了道旁大树。 灵隐山号称南域极茂之地,物种繁杂,奇木丛生。相传是羽霞圣母所创,天下植被都源于此山。 大树树高几丈,枝粗叶肥,结满了长溜溜的果实。阿丽娅大妈曾教过南方植物知识,这种树叫做芭蕉,只是她可没说过芭蕉树能长得和松树一样高。 坐在芭蕉叶上闲聊,翼儿抽出狼族割肉小刀,砍下一丛芭蕉,一根根长得和小孩胳膊般粗,甜美可口。 “孩子,你看,这条河叫做无越河,是灵隐山南北分界线。河水和水雾有剧毒,只有通过尸桥,才能去主峰。” “啊,怎么有这么奇怪的名字?听着好恶心!这些人在桥上堵着,咱们怎么过去?” 翼儿听到这里,心里不由着急起来。 “嘿嘿,别急,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林乐遥笑了笑,翘起右腿,双手垫在头下,往芭蕉叶上一躺。双眼一闭,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 “爷爷,你又卖关子了!” 为了找解药,一路上遭遇了多少艰难。这位老爷爷对自己恩重如山,真不知以后要如何报答他? 想到这里,他眼眶不由湿润起来,砍下了一片柔软的芭蕉叶,轻轻地盖在林乐遥的身上。 第122章 挡路灵猿 无越河上的厮杀整整持续了七日。 呆在芭蕉树上好不悠闲,林乐遥给翼儿讲解《逍遥手卷》的玄妙,累了盖着芭蕉叶休息,饿了吃山间树果。只是天上这轮日头,不知疲倦,照的山间终日亮堂堂的。 和爷爷闲聊,原来漂浮在南海中的这座仙山,除了飘叶城里的悬叶之门,再没有其它入口。回去的传送门则在千丝神木的树根处。 难怪进山的这些人,除非想老死在这里,否则都要上主峰不可。也多亏前几天,羽城主传下令来,三月内不再收金迎客,否则人只会更多。 隔岸观火,木桥上的人在桥面拉锯,不断有人中招跌进河水中,双方对阵人数越来越少。 这日午间,天空下起了磅礴大雨,无越河河水水势大涨。桥面鲜血流进河水中,染出一片鲜红。 木桥上的人多日对抗,桥南逐渐占了上风。到了最后,桥北的人群不再坚守,突然呼啦啦鸟兽般散去。 一窝蜂人冲过木桥,不再争斗。众人发足狂奔,一齐向灵隐山主峰跑去。 林乐遥见状,站起身来,朝翼儿说了一句:“孩子,看来千丝神木要开花了!” “为什么?” “你看,这些人来自灵界各地,彼此并不相识。他们厮杀了这么长时间,今日舍弃争斗,一齐奔向主峰,自然是神木要开花了。” 翼儿恍然大悟。草原上势均力敌的豺狗,争抢羚羊的尸体,突然集体逃跑,那一定是狮群来了。 “走咯,咱们也该去赶热闹了!” 林乐遥站起身,提气拎着他,跃下了树顶。 走上木桥,桥面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残肢断臂,四处散落。有兵刃创口,也有法术焚烧,多人都是群攻下毙命。此桥取名尸桥,果然是灵界修行之人的停尸桥! 小道上果然见不到一个人,甚至连飞禽走兽都消失了踪影。林乐遥拎着他发动御风术,直向主峰掠去,路上一言不发,可见心里也着急了。多亏在飘叶城服用了龙涎,否则翼儿怎能经得起这番折腾。 飞进南部群峰拱卫的范围,灵隐主峰历历在望。透过两壁山谷,一座千仞山峰,突兀挺拔。 轰隆隆,地动山摇,激起阵阵回音。山道入口处,一团硕大黑影堵住了去路。一只白毛灵猿,浑身一丝不挂,双腿横跨,胳膊抱着岩石,威风凛凛地挡在路口。 嘶地一声,灵猿发出一声咆哮,鼻孔嘴角冒出腾腾白气。灵猿脚下,地面深坑里躺着几具残缺尸体。 山道被堵,众人面面相觑,嘴里大声喊叫,却没人敢迈腿向前。 灵隐主峰还有其它道路,这些人谁也不愿耽误时间折返。再说了,既然这条山道有灵猿挡路,谁敢说其它地方就没有? 这群人被灵猿堵在这里,耽误了时间,倒被林乐遥和翼儿追了上来。 “哼哼,外界来的徒儿们,赶紧滚回去吧,素姐姐说了,神木种子谁也别想得到。不怕死的就上来!” 灵猿开口说话,声音极大,连用了兽语、鸟语和人族语言。这群人人数不少,长相不同。灵猿开口警告,震起山壁回音,别说前面这些人,就是林乐遥也感吃惊。 这只灵猿分明是灵隐山中的奇兽,虽然没修炼成人形,却能说出人话,修行自然不低。 “大伙都被逼到这份上了,一撸子上吧。” 一句苍老的声音传来,听起来有些颤抖。 “呸,你这妖兽,少在这里嚣张,看姑奶奶来斗你”。 人群中腾空飞起一道人影,老少二人远远站在后面,飞起的是一名蒙着面纱的女子,丰满妖冶。女子脚下腾起一团黑雾,身形半隐半现。 女子结阵施法,祭起身形飞到灵猿胸部,袖中滑出一只葱白手腕,右手双指相扣,向外一弹。 噗噗,迷雾中飞出一队黑翅蝙蝠,扑扇着翅膀扑向灵猿。 灵猿托着巨石,不避不让,伏下脑袋,张口狂吸,把蝙蝠全吸进了嘴里。 “孩子,这只老猿可够厉害的,到了百毒不侵的境界。”林乐遥眼望此景,对翼儿感慨道。 “啊,为什么?” “那女子是妖族人士,她刚才使出的风毒系法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叫百蝙献寿。” 林乐遥刚刚说完这话,突然将翼儿一把抓住,纵身闪到了一边。灵猿吃掉蝙蝠,嘴巴叭嗒叭嗒几声,抡起胳膊砸出了巨石。 根本没看清灵猿动作,女子身上溅出的血光,比她衣服还要娇艳。峪道上荡起团团血雾,又多出十几条亡魂。 翼儿眼见这种情况,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刚才与灵猿对峙的众人,人人身怀修行之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在这只灵猿面前,竟然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除过几个机灵的人,早在妖族女子飞身之时,跃身道旁,其余诸人都是枉送了性命。 灵猿砸完人,回身又抱起一块巨石挡在路中,身后整齐摆放着一块块岩石,看来早有准备。 一道灰影急飞如电,瞬忽间悬停在灵猿对面。林乐遥隔空传音叮嘱翼儿原地不动,自己飞身扑了上去。 “老神猿请受晚辈一拜。” 林乐遥御风悬停,双手抱拳,向着灵猿深施一礼。 “哦?你这个小老儿说话倒有礼貌,不像刚才那个骚婆娘。” 灵猿咧开嘴,回了一句,双臂举着巨石,保持戒备。 “天地灵气,山中奇珍。千年修行,蜕化人形。老神猿修行即将圆满,何苦在此挡道屠杀生灵,损了功德?” 林乐遥抱拳又施一礼,不紧不慢地劝道。 “这个你管不着,哼!” 灵猿听见这话,把眼一翻,鼻孔中扑扑冒着白气,狠狠地应了一声。 “上天仁慈,人兽有别,老神猿若要度过最后一劫,杀机是万万要不得的,小心前功尽弃,白费千年修行,还请给我等行个方便。” 灵猿听见这话,脸上不悦起来,嘴角一阵抽动。这个人族小老儿显然说到它心里去了。若非另有苦衷,谁愿意做这等折损修行的事情。 “算了,小老儿别废话了,居然能看出大髯夫即将飞升,你也算是个有缘人,大髯夫不杀你,你回去吧。” 这只千年灵猿在此挡路,一出手就伤了几十人的性命,原本并非己愿。它对林乐遥报出自己姓名,已经算很看得起他了。 “莽夫斗技,智者斗巧。这样,你拿石头砸我,我不还手,三招之内伤不了我,便要让道,如何?” 林乐遥降回地面,又施一礼。这只灵猿论年龄远比自己大,既然都是修行中人,给它施三个礼也是应该的。 “哼,就这么说定了” 灵猿胳膊上有万钧力量,刚才随手就把道上的人砸了个稀里哗啦,眼前这个干柴骨瘦的老儿,料他能有多大本事? 林乐遥见它点头,心里一乐。灵猿吃了激将法,那就是上当了。 他背起双手,眼中余光斜斜一扫,故意装出一副瞧不起灵猿的样子。 灵猿果然被激怒,嗷地发出一声吼叫。 咚地一声,地面好一阵颤动。咚地又一声,地面腾起了无数落叶尘埃。林乐遥站在土坑边上,灰衫一尘不染,正朝着灵猿微笑。 两砸不中,灵猿不由一愣,嘴里嗷嗷直叫。第三块石头砸下来的时候,翼儿听见风响,飘起的树叶都要触地了。 灵猿身后摆着一长溜岩石,每砸出一块,就返身回去再取一块。不知不觉间,它已经砸出了七块岩石。 林乐遥驱步向前,步步紧逼,刻意保持与灵猿的距离。 “咚咚”,灵猿又砸出一块岩石。返身双掌各抓起一块。这次没有砸林乐遥,而是躬身一跃,从他头顶跨了过去。 砸不中林乐遥,他迁怒别人。看见别人想趁乱浑水摸鱼,砰砰砰,几招飞桃击颅,把剩下的几人全干掉了! 山间猿猴喜好以蟠桃为食,彼此玩耍把桃子丢来丢去,这只灵猿玩这个游戏,足足玩了一千五百多年。随着它修行境界提升,即将褪去杂毛化为人形。今日被林乐遥戏耍一番,好不生气。 刚才林乐遥使出逍遥真法中的“移形化影术”,灵猿每次砸下巨石,都被他躲过。后面扔石头的时候,林乐遥使出飞花结蜃之术,在它脚下不断幻化人影,把老猿猴看的头晕眼花。 这只灵猿得灵隐山天地灵气滋养,修行全靠自然之力,虽有一身蛮力,哪里懂得人族修真之术的精妙? 翼儿正慌乱间,突然感到腰间一紧,被人夹在胳膊下,耳边呼呼风响,周围世界瞬间变成了一团浆糊。 林乐遥焦急的声音传进耳中。 “老神猿,老神猿,手下留情!千万莫伤这个孩子。晚辈愿以毕生功力,助你打通天关,直抵人境!” 他运转真气大喊三声,喊到最后一声的时候,峪口已远远被抛在身后。 第123章 灵隐山猿洞 淅淅沥沥,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洞顶水珠掉在脸上传来一丝冷意,翼儿猛地睁开了眼睛。 光线阴暗,岩壁上爬满青苔。地面光秃秃的,散落着几颗果核和一些动物毛发。 坐起身活动四肢,浑身还有些疼痛。那灵猿掌力极大,带他回来时,直接把他给夹晕了。 跳下石台,触地湿滑。洞壁嶙峋突兀,挂满水滴,若不是刚才水滴砸在脸上,真不知睡了多久。 一看身上,吓了一大跳。背囊怎么不见了,那里面可有红纱披风和一件绝不能丢的东西啊! “哎呀,我的娘呀,这可怎么办?” 红纱披风自不用说,另一件重要的东西却是别人的遗嘱。他忍不住就要哭出来,还从来没有哪件事,令自己这么紧张! 在洞里找了三圈,除了一堆发黄的动物残骸,地面上哪还有其他东西的影子?最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岩壁上依稀有几道凹进去的印痕,就像猿猴在镜子中留下的影子。从里往外依次排列,一个比一个大。最后一个印痕,已和现在的灵猿一般大小。 找到最后,万念俱灰,脑中一片空白,此次南下除了找解药,就是怀着这两个心愿,遗失了信物,这可怎么办! 跌跌撞撞向洞口摸去,要找到洞口位置,循着光线走就行了。 果然没走多远,光线豁然明亮。洞口云雾缭绕,远处群峰耸立。翼儿被传送到南域的时候,站在山顶辨识过山脉走势,此处洞口遥对南峰,旁边三峰拱卫,正是灵隐山主峰所在位置了。 悬崖万丈,头顶石檐延伸,不时有清风托送白云漫入洞口。原来,灵猿修行的山洞在主峰山腰。 岩壁下伸出一颗粗壮树冠,枝桠纵横,恰与洞口平齐,心猜,这应该就是灵猿出入的通道。 林爷爷此刻在哪里?那只灵猿是不是又去堵路了?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干等! 山间传来鸟鸣声,他多想化身鸟儿飞出牢笼! 日头由东往西,看看一日将近,肚子骨碌碌地发出肠鸣,带来的干粮在布囊中,洞里啥也没有。饥饿、阴冷和绝望一齐翼儿袭来,他脑袋发懵,浑身疲倦,不一会靠着岩壁又睡着了。 “悲剧的少年,我族子弟,看看你这如同洞穴老鼠的命运!你血管中流淌着皇族血脉,归来吧,我族子弟,只要你舍弃皮囊,老神鸦一定赐你永生!” 飘灵不在息灵殿的日子里,三足黑鸦乐的清闲,有母乌鸦的温情陪伴,小日子越过越滋润。 深嵌在地板上的太神脚印充满自然元力,红光一闪一闪地。不知为什么,三足乌鸦对小主人的灵界本体,自然有魂魄链接,甚至比飘灵都敏锐。 每逢翼儿遭遇险境,感到绝望时,梦境中三足黑鸦便能够感应到。 灵隐山猿洞的影像模模糊糊,三足黑鸦不失时机地扎住机会,引诱翼儿。 “看见你脚下的命运没?跳下去,跳下去,你就能获得更精彩的生命。” 梦境中的三足黑鸦,絮絮叨叨,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翼儿明显受到了蛊惑,站起来向洞口挪去。 “喂,你这个小家伙,发什么傻!小心跌下山摔死。” 三足乌鸦的话还没有说完,灵猿一声大喊把他从梦游中拽了回来。 翼儿睁开眼,自从蛊毒在他身上扎根,这只三足乌鸦每每侵入梦中,梦中的景象既真实,又虚幻。每回见到这只乌鸦,他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它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呵呵,小家伙,饿了吧?” 灵猿跳进岩洞,蹲下身子,抓着一个足有翼儿脑袋大的蟠桃,裂嘴朝他笑了笑。 翼儿听它话中没有恶意,心下稍宽。着急地问道。 “老爷爷,你快告诉我,我那个布囊是不是你拿去了?” “是啊,放心,髯爷爷才不稀罕你东西呢!” 灵猿盘腿坐了下来,它打坐的姿势,和空无寺里的和尚倒有些相似。 “来,小家伙,先吃点东西,我有些事要问你。” 灵猿坐定后手掌一捞,把翼儿放在大腿上,把蟠桃塞进他怀里。 灵猿全身毛发稀疏,有些地方露出了一块块黄褐色的皮肤,看起来像是在褪毛,坐在它腿上十分舒服。 先填饱肚子再说,灵隐蟠桃长得像南瓜一样,果香肉白,这么大一个哪里吃得下,啃了几口,肚子就吃饱了。 他坐在灵猿大腿上一通狂啃,灵猿低着头耐心地看着他,鼻孔呼出的粗气带着一阵腥臊味。 “小家伙,你爷爷好狡猾呀,害我上当了!” “啊,怎么上当了?” 听见这话,翼儿故意装糊涂,这只灵猿心智像孩童一般,有意逗逗它。 “他明知我砸不中,还要骗我砸他,这不是欺负人么?”灵猿晃晃脑袋,嘴皮吧嗒了几下,看起来还有些不甘心。 “呵呵,你俩自己说好的呀,这可怪不得别人!” 听见翼儿这话,灵猿挠挠头,露出痛苦的表情,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这个嘛,倒是没错,答应别人的事就不能反悔了,只不过放你爷爷跑了,我看守失职啊!” “啊,那你知道我爷爷去哪了吗?” 翼儿听见灵猿这话,焦急地追问了一句。 “自然是跑到山顶了呗!” “啊,那神木开花了吗?” “恐怕还得再等三天,这会山顶正热闹呢,那里可不归我管,我也懒得去看。” “哦,对了,我倒要问问你,按理说你这个毫无修行的孩子,是不该来灵隐山的。如果没记错,你倒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闯进山来的小孩子。” 灵猿说到这里,似乎牵动了什么心事,话语一顿,双眼有些失神。 今年风调雨顺,天机暗合,千丝神木五百年间终于要开花结果了,灵界各地得到消息的人纷至沓来。 飘叶城黄金收入大大超出往年,灵隐山中的怨魂毒雾也愈发强烈。各路心怀鬼胎的夺宝人,免不了一场争斗,所以一年前消息传开,山中便失去了往日清净。 最近几日,是神木开花的关键日子,灵隐山中的土着生灵自然也想得到这棵种子,所以在山间不断散布消息,惹得外人相互厮杀。 不越河木桥,一大半人都丢了性命,剩下的人则被山间灵兽堵在了七峰峡谷中。 这只灵猿,昔年得空无寺大师点化,在山中自悟得道,修行了一千五百余年,毛发由黑变白,由深变浅,再经最后一炼,就能化身人形了。 昨日,它守在路口挡住众人,中了激将法,知道修行和林乐遥相差甚远。恼怒之下,跳过来本想一爪把这个同来的小孩子捏死,然而刚把翼儿抓在掌心,就激起了它的恻隐之心。 把翼儿带回岩洞,翻他包裹,里面有一件东西,引起了它的注意。林乐遥最后喊出的那句话,又说中了它的心事,就更不愿伤害翼儿性命了。 把翼儿丢在洞里,灵猿跑回峪谷查看了一通。地面上除了尸体外再没有活人,干脆用岩石把通道堵住。 反正山间毒雾弥漫,进山寻宝的人自己会拼个你死我活。好一番忙碌后,摘了几个果子赶了回来。 这座山洞位于主峰北麓山腰,既是它面壁修行的地方,也是它孤独的家。洞里动物残骸是它以前掠来的食物,随着修行渐深,早已不吃肉食了。 “原来你在狼族中长大的呀,这些事情听起来好有意思。哼哼,等髯爷爷飞升成人,一定要去外面好好转转。” 翼儿一顿海聊,灵界山川地貌,风土人情,把这只得道开化的猿猴听的心潮澎湃。这么多年了,从没有一个人和自己聊这么久。 “嗯,我听爷爷说过,世间灵兽修行到最后,就可以褪去兽皮生发人形了,预祝老神猿修行圆满!” 一人一猿聊的好不开心,聊到最后,心中再无禁忌。 “哈哈哈,那是,那是!”灵猿高兴地点点头。 “髯爷爷,你说你是自然得道,吃了不少苦吧?” 翼儿今天有机会和一只灵兽面对面的交谈,心里想到啥就问些啥。 “是的啊,面壁闭关的滋味真不好受。若不是昔年遇到大师点化,哪有这般机缘啊!全靠上天眷顾!” “哇,原来是这样啊!” 翼儿知它所言不假,听他这话心里怦怦直跳,刚才在梦中出现的三足黑鸦,是不是也在点化自己? “哦,对了孩子,那件红披风是女子之物,我可没兴趣。但是那块灵石,可是得道灵兽的舍利子?” 灵猿问到这里,放慢了呼吸,一双大眼紧紧盯着翼儿。 翼儿见它这般模样,当下不敢隐瞒,赶紧接过话来。 “是啊!舍利是灵龟老爷爷,临终嘱托我带给白素儿的,她就在你们灵隐山!” “啊!” 灵猿听见这话,猛地大叫了一声,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可怜翼儿措不及防,一骨碌摔落到地上。 第124章 神木树变 “哇呀呀,你这小孩,怎么会知道我家主人的名字?” 灵猿站起身,怒目圆睁,双手握拳,张口咆哮。 它这一变脸,把翼儿吓了一跳,刚才还相谈甚欢,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我没说谎啊,这是灵龟爷爷嘱托的,说把这颗舍利带给灵隐山的白素儿。” 翼儿爬起身,赶紧重复,心想原来白素儿是它主人。 “啊,可是极寒之地的万纹灵龟?” 灵猿跺跺脚,惊讶地问道。 “没错啊!”翼儿赶紧点头。 “万纹灵龟,他去世了?” 灵猿双眼一垂,有些难以置信。翼儿抬头望见它表情,既有伤悲又有疑惑,看来心情极为复杂。 沉默了片刻后,灵猿着急地又问道:“你快说说,万纹灵龟,他是怎么死的!?” 翼儿见着急的模样,知道万纹灵龟必是和灵隐山中的灵兽有莫大关系。当下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把冥族死士发难,万纹灵龟丧命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灵猿听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翼儿话语刚停,它就忍不住吼了起来。 “啊呀!,原来外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啊!可怜我那灵龟老哥啊!呜呜呜”。 说着说着,它眼中滴出了几颗泪珠,嘴角不停抽动。这只灵猿尚未功德圆满,从未迈出灵隐山。听它意思,必是听白素儿提起过万纹灵龟。 “哎,他死了,她多伤心啊!” 灵猿突然冒出一句,浑身像被抽了筋一样,脑袋软软地耷拉下来,眼神怅然若失。 翼儿看见它这种变化,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干脆在对面坐下来,洞中一时变得静悄悄的。 日头跳回东方,灵隐山开始了新的一天。足足一炷香的功夫后,灵猿缓过神来,心情稍稍平复,又开口说话。 “孩子,你提到的白素儿正是素素姐姐的芳名。她是我们灵兽的首领。不,是我们的女王!不,是我的女神!换句话说,她是我今生的梦!” 灵猿修行开化,心智犹如儿童,说话毫无顾忌,直来直去。提起这个名字,心情激动,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翼儿听它这么一说,顿时明白了,白素儿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这只灵猿暗恋她。 “髯爷爷,您别生气了,我那个背囊在哪里?我还要把舍利子交给她呢!” “你那个背包不就在树上挂着呢,出门时顺手丢上去的。” 翼儿说明灵龟舍利的来历,灵猿对他再无敌意,生出了更多好感。 经它一提醒,翼儿赶紧走近洞口察看。都怪刚才着急,树冠枝桠上,那件小小的背囊不就挂在上面吗! 看见东西没丢,他不禁长出了口气。看来每个人心里都有个梦,白素儿是灵猿和灵龟的梦,红纱披风不也是自己的梦吗? “髯爷爷,那就麻烦你带我去见素奶奶吧!也好完成灵龟爷爷的心愿。” “素姐姐天马行空,从没有人知道她的行踪!”灵猿摇摇头回了一句。 “啊,那怎么办?”翼儿不禁着急起来。 “不用担心了,再过两天,神木就将开花,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灵猿说完此话,扭头望向洞外。神思似乎投射到洞外广阔而又缠绵的世界。 千年灵兽,开窍通灵,这片空间既有千年孤独,也有千年爱恋。 灵猿和山中灵兽,受白素儿之命镇守主峰道路,就是为完成一个心愿。五百年了,千丝神木终于要开花结果,这颗果实,白素儿一定要抢到。 “孩子啊,你中的毒非得神木种籽才能化解,你把舍利交给素姐姐,再好好求求她。” 灵猿似乎有什么事不方便说出口,站起身一个腾跃,跳到大树上取回了布囊。 蟠桃松果取之不尽,口味鲜美,这些树果正是灵兽提升修行的食物。灵隐山终日白昼,日头不落。林间毒雾弥漫,奇花异果众多。奇特环境中生产的植物,要么毒性更强,要么食性更佳。 这两日,灵猿除了面壁修行,就是和翼儿天南海北地一通海聊,好不容易抓个人陪陪自己,它当然不愿放弃机会。 日头轮转,一人一猿美美地享用了一顿大餐后,翼儿解开布囊,将红纱披风和舍利小心翼翼地收在怀里。 灵猿把翼儿托在背上,沿着岩壁大树嗖嗖地向上爬去。 噼里哗啦,叮叮当当。看看接近山顶,传出阵阵嘈杂。不用多想,肯定是夺宝人先打起来了。 一棵奇树孤立在山顶中央,主干挺拔不生旁枝,山顶空间被树冠投下的阴影覆盖,竟没有一丝光线,显得阴暗暗的。 山顶只有一棵大树,地面寸草不生。光秃秃的甚至连野草生长的泥土层都没有。 大树深深地扎根在灵隐山主峰顶上,树根盘根错节扎进岩石。树干底部露出一个大洞,光影缭绕,望着令人眼花。这里应该是出山的传送门了。 除了这棵大树,山顶没有任何植物能生存,甚至连土层都没有。这种孤家寡人的气势,正是千丝神木的王者气相! 灵猿威风凛凛地叉开双腿,挡在翼儿前面。透过腿间缝隙,山顶稀稀落落地站着几群人,正在相互厮杀。 翼儿粗略拿眼光一扫,除了地上躺倒的尸体,剩下的活人也就十几个了。 战团纠缠,难解难分。能有本事坚持到最后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了。 山顶四个方向,另外站着三只奇兽。东面的是只毛发浓密的黑熊,西面的是一只秃鹫,北面的则是一匹身插双翼的飞马。几只奇兽体形巨大,分别镇住四角。 “啊呀”一声惨叫,一条人影被乾坤圈从腰间切入,下身瘫在地上,上身被寒刃带起坠下山顶。 使乾坤圈的人是个年轻女子,细眉凤眼,彩锦裙面绣满枣红色的毒蝎,蝎尾纠缠,图案诡异。 女子金簪串发,发髻上扎着一朵罂粟花。圈环上隐隐发出暗红色的蛇蝎之光,好像有无数只小蝎子。 刚才她被三个男人持刀围在中间,丝毫不见惧色,双圈轮动,舞蹈一般,看起来十分从容。 山顶众人,就只有她一人是女子,翼儿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见同伴殒命,剩余两人心中一愕,同时跃起。两人身影重叠。身后射出几十条飞刀,泼雨一般射来。 “哈哈哈,雕虫小技,能奈我何!” 女子见飞刀袭来,竟甜甜一笑,笑容中含有一股摄人心肺的力量。翼儿不由自主感到一阵晕眩,赶紧把眼光移开。 这女子的笑容,太过妩媚,就算翼儿是童男子也有些把持不住。 双圈脱手,万蝎出谷。无数只翘起尾巴的毒蝎从乾坤圈中飞了出来,数量远比飞刀多! 飞刀罩进圈中,毒蝎蜇上对手。身上血滴乱冒,尸体直愣愣躺在地面,千疮百孔,死状恐怖。 自打心应术突入化境,器修之人的炼器化像,他已能看的清清楚楚。心应之术窥查万物本源,翼儿眼中的世界已不只是表象,而是意念层次了。 “蛇岭寂叶,如此歹毒,我来会你!” 一旁战团中的大汉,望见这边情形。人在半空,一杆熟铜棍当头砸下。 “呵呵,来得正好!” 女子嘤咛一笑,眼荡秋波,乾坤圈毒蝎光影又现。 这次翼儿知道厉害了,硬忍住没敢去看女子笑容。 一只大蝎子爬上了光秃秃的铜杆子,握住铜棍的手被蝎尾钳了下来。 “啊呀!” 使棒男子断肢冒出鲜血,熟铜棍丢在地上,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一头扎进了树洞。 “哈哈哈,本姑娘玩的好开心呀,谁还来啊?” 女子双手一招,隔空召回铜棒上咣当旋转的炼器,在鞋底拭去血迹,迈步往回走了几步,一副大为不屑的神态。 其余几个战团慢慢分出了胜负,只要还剩一口气,这辈子也不敢有夺宝的想法了,纷纷钻进传送门逃了出去。 地面尸体,被秃鹫叼起来丢下山崖。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最后剩下的三位高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准备最后的决斗。 鹬蚌相争,有本事和能力夺取树籽的人都在等待最后的机会。三人心里都清楚,谁先出手谁就会落下风,而把便宜让给另一人。 鼻中突然闻见一股异香,神思顿感清明。山顶巨树枝干上渗出了万缕金丝,光芒越来越盛。 此时山顶只剩了四人四兽,一人是前几日遇见的手持颛疏神兵的道长,一人是蛇岭寂叶,还有一个半人半妖,佝偻着背,裹在麻袍中的神秘人物。 另外一个自然就是翼儿了,四只灵兽没有主人指令,一直站在原地掠阵,迟迟没有动手。 金光越来越亮,神木树干上的金丝弥漫生长,到最后整棵大树都化成了一棵金树。金树根,金树干,金树冠,金光灿烂。 神木抽丝变形,翼儿呼吸急促,开始紧张起来。 千丝神木马上就要开花了,爷爷你在哪里啊? 第125章 蜕华之变 黑岩洞炸出绚烂之光,魂魄粒子形成了一团旋涡。荡起的音波直接把骨龙拍在岩壁上,震的它头晕目眩。 重生诞生于毁灭,魂修与灵修在肉躯重塑的通途上合而为一。元火摧毁了飘灵魂粒之间的链接,按照新秩序进行了组合。 “小觉,真是谢谢你了!” 飘灵的声音传来,瘫软在地面的骨龙疲惫地睁开眼,刚才的举动几乎耗尽了它的能量,若不是太古遗留下来的这副身躯,它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哈哈,哈哈!” 飘灵大笑起来,音波扫荡了岩壁,洞中重归黑暗,岩壁上的萤火灯全部熄灭。 黑暗中耀出一颗光点,渐渐扩大,鲜红与精白之色缠绕,融成了生命之光。 凝成了肉躯的飘灵,此刻感到无限的解放。 骨龙喷出的元火改变了魂粒的属性,凝成魂体的阴质粒子,吸收了元火的纯阳之质。虽然很虚弱,然而已诞形。 “快,背我去外面” 骨龙的脊柱感到无形之重,看不见魂魄大人,但明显感觉他有了重量。 幽碧与赤红之火交织,维持着飘灵逐渐聚集的躯壳。他此刻最需要的是活化生物。燃雷境的半生灵对他毫无用处。 “快,快,快,带我去行风境!” 骨龙听到这话,再不犹豫,腾身冲出了黑岩洞口。燃雷境今日发生的变化,不用说,都和这位魂魄大人有关。 兵营中的猭火冥王抬头看着骨龙飞纵的身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暗自庆幸,看这架势,魂魄大人可算是折腾完了,只要别破坏自己的领地,他爱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 消息很快传到了荆复冥王那里,让他感到吃惊的是,魂魄大人的饭量简直太大了。他有些担心,这位突然降临的大人,改善了冥界的秩序,却又无时不在破坏冥界的秩序。 做起事来随心所欲,完全不计后果。长此以往,真不知对冥界会产生什么伤害? 必须找到遏制他的方法,否则他岂不成了冥界的主人! 行风境的生物遭遇了灭顶之灾,成千上万的冥兽成了飘灵的吞噬品。 犹如一场瘟疫,骨龙飞过的领域,顿时失去了鲜活的色彩。冥兽们惊恐不已,四散奔逃,飘灵降下的命运如一道紧箍咒,牢牢控制着他们。 魂魄和鲜血,是三界生灵的生命基础。作为顶级魂系生物的飘灵,要重塑肉身,必须对原料进行精选。 幸亏有骨龙喷出的元火相助,质量不过关的原料经不起火焰的烧炼,飘灵的意识能力全面发动,只管张开嘴不停地吞噬。 达成肉躯重塑的目标,凝炼成最纯粹的元魂之心。自从有了这个想法,所有的行动便踏上了轨道。 骨龙明显感到,随着时间的推移,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有压迫感,它知道这是魂魄大人修行的成果,也是自己忠诚的证明。 一人一龙对行风境兽群的扫荡,整整持续了三天。低级生物的营养,是飘灵目前最容易得到的。 先把肉躯架子搭起来,以后再慢慢蜕变提升。 三天过后,饕皈冥王愤怒地质问魂魄大人为什么这样做?飘灵这样回答他。 “食物没了,可以再生产。冥兽吃光了,可以再繁衍。” 饕皈冥王的心情可以理解,飘灵的这番举动几乎耗尽了他的家当。看他半天不做声,粗木棒提起又放下。飘灵最后说道。 “如果你不服,那就来打一架!” 噼噼啪啪,满天金花。灵隐山顶的四人四兽就这么呆呆地站着。 噼啪一声,千丝神木的树顶炸出一道金光。金色光点飘落如雨,神木树干上的金皮,从上往下逐层炸裂,露出了里面绿色的枝干。 树干上的金皮金叶落向地面,不一会功夫,山顶就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金粉。 翼儿眼前金星乱冒,头顶直射日光,穿梭在飘落的金粉间,仿佛置身于一片金色世界,分不清虚幻还是真实。 金粉遮住了视线,光影迷幻中数十条灰黄身影急掠而过。山顶刮起一阵旋风,千丝神木的树冠上缓缓落下了一张渔网。 “谷主幻灭重生,意念如山如岳,寂叶今日认栽,告辞!” 锦裙女子嘴角渗出鲜血,冷冷地说了一句,身形摇晃几乎站立不住。乾坤圈断成几截抛在地上,伸手抹去嘴角鲜血,向着那个神秘人鞠了一躬,转身钻进了树根处的传送门。 她进洞之时,翼儿依稀见她身影,幻成了一只花皮狸猫,不禁大为吃惊。原来这位蛇岭护法果然是妖族! 佝偻着背的神秘人,全身裹在麻袍中只露出两只眼睛,似乎已经入定。妖族女子元气受损,负伤逃离,翼儿还没回过神,就见对面道长,祭出了炼器。 黄芒神蜂刺不是冲着山顶上的二人四兽,而是沿着蜕皮新生的树干,飞速迎了上去。剑锋所向,正是当头落下的那张渔网。 颛疏神兵,撼天动地,蜂巢中飞出一只黑纹马蜂,带着一群小马蜂,嗡嗡扇动翅膀,刺破渔网,直奔树顶上的一群人。 原来落在树冠的是一群扑扇着翅膀的羽人,撒下的那张渔网,正是他们所为。那群羽人人数不少,手中持着短兵,另有几人拿着弓箭。扇动翅膀,先行抢占了树冠。 此刻,千丝神木幻生金皮尽数蜕落,硕大的树冠炸成了粉末,整棵大树就像一条竹竿,光秃秃地扎在山顶上。 树干顶部缓缓露出一颗光点,从红到紫,从黄到绿,一点点变换着颜色,每变一种颜色,新冒出的一枝花茎就向上生长几分。 攀上山顶之时,几乎看不见千丝神木的树顶,金皮炸落,这棵树竟慢慢回缩,树围也小了不少。 “蜂王出巢,霸凌天下!” 剑气斩破渔网,道士纵身跃起,看看接近那群羽人。左手剑诀一引,黄芒神蜂刺绽出了一道寒光。与此同时,羽人翅膀扇出强风,手中兵刃纷纷向道士身上招呼过来。 这群羽人身穿灰麻布袍,正是飘叶城派来的一队卫士,千丝神木开花结果,痴迷炼丹制药的羽栖叶岂能放过这个机会? 飘叶城中有通往灵隐山的悬叶之门,最重要的是羽人天生有翅膀,不仅飞行迅速,而且对林间毒雾天生免疫。 这群羽族卫士,一个月前就在主峰附近埋伏,没想到神木突然在今日开花,羽城主怕是赶不及了,所以硬着头皮也要上。 羽族世代居住在盐碱不毛之地,百姓生活粗鄙。飘叶城全仗着火龙托举城池,收取门金。城主羽栖叶是个精通男女合欢术的炼金术士,族中没有什么高手。 这群羽人敢来抢夺神木种子,全靠这一身飞行本领。 林间动物都怕马蜂,更何况蜂王出巢!那张渔网是南海鲛皮所制,丝线中有海底陨铁成分,坚固异常。遇见颛疏神兵只能算倒霉。 刚才神秘人和寂叶交手,他早早发现羽人来袭情况,这群人本事有限,先解决他们再去抢树籽。 扑扑扑,哗啦啦,天空落下的不是金粉,而是羽毛和尸体残片。 那道士一起一落,就将树顶羽人全部杀光,较之前时在树林,显然刚才那一剑使出了全力。 木香飘起,顿时盖过了山顶的血腥。千丝神木的树干缩短到一半就不动了,树顶上的光点变成了草绿色。 “你我各赢一场,这四头奇兽,每人解决两头如何?”道士落回地面,朝着神秘人问了一句。 翼儿看见神秘人穿着的麻袍,和丧命的那群羽族卫士一模一样,心猜这个坚持到最后的人,一定也是羽族。 “云峰道长,神兵在手,林鉴之甘拜下风!” 麻袍神秘人一开口,可把翼儿乐坏了,听声音分明就是林爷爷! 持剑道长一愣,马上回过神了,回道。 “呵呵,贫道还以为是哪个?原来是涤音谷主。不敢以真容示人啊,三谨承让了!” 道士听林乐遥报出真名,仗着神兵在手,态度傲慢。 “落花云顶峰,天下第一剑宗,道长您请自便吧。” 林乐遥真气一荡,将麻布袍甩下山崖,说完朝翼儿一招手。 “孩子,咱们先走吧。” “嗯” 翼儿答应一声,点头向灵猿告别。听爷爷意思是不抢神木树籽了。虽说有点不情愿,他还是迈开腿从灵猿胯下钻了出来,跟着他就向树洞走去。 看来面对神兵和这名道长,林爷爷也没有办法。形势所逼,万纹灵龟的嘱托只好回头再说了。 前日山道斗技,灵猿把翼儿掳走。林乐遥着急万分,灵猿久居山间,熟悉地形,一头扎进林间毒雾。林乐遥追了几个山头就失去了踪影。 这几日,他架起御风术,找遍了灵隐山。灵猿居住的山洞,云雾缭绕,被树枝遮盖。灵隐山面积广阔,地分两域,真如大海捞针。 看看神木开花,他来到主峰,遇见那队羽族卫士,大家攀起交情。卫士首领给他一件麻袍,以免动手时误伤。 他穿着麻袍隐藏身份,来到山顶只等神木开花。待看见灵猿带着翼儿,顿时大为宽心,只把注意力放在竞争对手身上。 刚才他出手击败寂叶,自衬没把握赢云峰观道士。与其两败俱伤,不如以后再想办法。 第126章 灵隐神鹤 蛇岭寂叶在山顶一现身,林乐遥就注意到她。这个年轻女子,貌美如花,心如蛇蝎,修行融人族外家刚猛和内家阴柔于一身,妖族兽毒系法门更是运用自如。 她取人性命毫不留情,三人对峙之时,林乐遥首先对付的就是她。虽说以前没见过面,他与蛇岭梅花会却是不共戴天。 刚才林乐遥以逍遥灭境中的“浮生若梦”,遮蔽自身生命信息,引动寂叶男女痴恋之心,令她经脉逆流,最终逼退了她。 蛇岭总坛五位新护法,现在唯一没照过面的就剩下排行老大的血影了。这群人年纪轻轻,修行境界如此精深,实在是不容小视的大敌! 翼儿心应之术刚入化境,和他们整整差了两层境界,自然不明就里。 千丝神木是灵隐山王者之树,也是山中植物之母。相传此树是羽霞圣母亲手栽种,就是要给天下苍生留一个最后的希望。 如果羽霞圣母当初料想到后世子孙为了这棵树大动干戈,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把这棵树种在山顶? “哼!区区一柄小刺,就敢在圣母栽下的神树旁撒野?” 一句沉稳冰冷的女声传进众人耳中,林乐遥和翼儿同时止步回望。 仙气飘飘,一只朱顶白鹤降落在山顶,朱红盈盈闪亮,天下所有的红宝石堆在一起都比不过这点灵晶。 白鹤神态高傲,两翼微张。守在山顶的四只灵兽,面露喜色靠拢过来,尊称“主人”。 神木树顶光影不再变化,草绿色的花茎托着一朵纯白巨型花蕾,由外往里,缓缓绽放。 “神木蜕变,悲悯苍生,花开结籽,万灵福祉。唳!” 白鹤说完此话,抬颈向天长鸣一声,清脆高昂,直刺苍穹,山顶众人均感耳膜一震,嗡嗡作响。 随着唳叫,白鹤的身体慢慢变大,羽毛上不断绽出精白光芒。灵猿身高五六丈,站在她旁边就像个孩童一般。 “素闻灵隐神鹤得道千年,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你我商量一下,这枚树籽让我如何?” 白鹤亮出法相,道士皱了皱眉,提剑向前逼了一步,面上精光闪现,头顶隐隐有白气溢出。 “混账东西,见了我家主人竟敢出言不逊!” 守在北面的飞马煽动双翼,抬起前蹄就要踢向道人。 “下去吧,这里用不上你们!” 灵隐白鹤悠悠吩咐一句,四只奇兽得令行了个礼后,纵身跃下山崖。灵猿临走之时,挤眉弄眼地冲着林乐遥做了个鬼脸,林乐遥懂它意思,微笑点头。 “你们愿意走就走吧,不走留着看戏也成!” 灵隐白鹤扭头朝老少二人叮嘱一句,说完双翅扇动,向半空缓缓飘起。 树顶上飘下无数片纯白花瓣,天地间仿佛下起了一场春雪。这棵奇树竟是边开花边结籽,完全不遵循世间植物的生长规律。 嗡嗡之声大作,山顶突然飞出了更多马蜂。云峰观道士倾注了全身功力,黄芒神蜂刺不断激射出黄色光芒。 蜂王率领着蜂群倾巢出动! 一声清鸣,半空中的白鹤看蜂群靠近,双翅前笼将所有马蜂裹了进去。再度伸展的时候,连个蜂毛都没有剩下。 铿铮裂响,啊呀惨叫。 颛疏神兵从剑柄处断为几截,道士身体被白鹤扇出的无形力量抛起,像断线风筝坠下了山谷。 翼儿张大了嘴巴,已经看傻了! 这只白鹤翅膀一张一合,就毁去了和阿布萨大哥铁枪同炉锻造的神兵,不费吹灰之力。修行之高,只能用瞠目结舌来形容! 春雪飘尽,花瓣落地,山顶上充满了春天暖意。 一颗蚕豆大小的褐色种子留在了花茎上,千丝神木树干上重新长出了新芽。 收回法相,白鹤双翅回兜,两腿笔直一蹬,电光一般飞向树顶。喙尖张开,将五百年生成的树籽吞进了口中。 褪尽铅华,涅盘重生,一名风华绝代的白衣女子,悠悠飘落下来。 “请问,您,您是白素儿奶奶嘛?” 翼儿战战兢兢地朝着女子鞠了一躬,壮起胆子问道。 “哦,你这个小孩子也想要这颗树籽么?” 白素儿双眼顾盼,有如夜空繁星,露出海棠花一般的笑容。千年修行,终成正果,变身人形正是天下灵兽的终极追求! “啊!是,不不不,不是!哎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没说谎,是灵龟老爷爷要我带个东西给你。” 白素儿问出此话,翼儿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哦,快拿给我看看”。 白素儿清眸一眨,羽衣不自禁扑拉拉一阵抖动,心情激动。 灵隐神鹤得道化形,林乐遥看在眼里自然明白。没有千年苦行,加之机缘巧合,要达到灭形重生的境界,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只千年白鹤守护着千丝神木,迄今为止服用了两颗神木树籽,若非如此,也不会有这般造化。 翼儿提到灵龟临终托付,林乐遥毫不知情。住在圆月村时,每日里除了教授孩童,就是山里采药,绝少过问狼族部落的事情。今日听了翼儿这话,他也不由好奇起来。 “喏,给你!” 翼儿从背囊中取出灵龟舍利递了过去。 “啊!这,这怎么可能?” 灵龟舍利发出一股松香味,闻在鼻中,却是心如刀割。 如果心中一直盛开着一朵花,这朵花被风雪摧残。你会选择再种一朵?还是永远让心田荒芜? 白素儿把舍利紧紧捧在胸口,浑身颤抖,眼中滴出一串泪珠,头顶一束红光似要脱壳而出。林乐遥见状大惊,发动真气,双掌连连挥动,硬生生帮她守住了元神。 “他,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 白素儿眼神呆滞,话语悲戚。别的东西可以不认识,唯独他的气味是刻在记忆里的。 她认出灵龟舍利,万念俱灰,三魂六魄差点溃散,多亏林乐遥出手相助。 “孩子,你快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白素儿心神稍定,着急的问道。 “灵龟老爷爷是被炽火蚕害死的!” 翼儿接过话来,把玄通湖之变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番。万纹灵龟必定是灵隐白鹤的挚爱,就算她听了不高兴,也要如实相告。 “呜呜呜,我那苦命的冰郎啊!” 听完翼儿所说,灵隐白鹤再也忍不住,不顾礼仪风度,跺脚大哭起来。 眼见如此,林乐遥心里一阵酸楚,不禁想起了爱人,她一样风华绝代,一样散手人寰。灵隐白鹤现在的情况,与自己何等相似! “前辈节哀,你刚刚冲破关窍,得道成人,万万不可再惊扰元神了!” “这位师傅刚才损功相助,素儿真心感谢了!” 白素儿哭声暂停,神情坚毅,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使不得啊,使不得!” 林乐遥赶紧出言劝慰。论年龄和修行,白素儿都比自己要高。她今日服用了神木树籽,冲破关窍突入灭境,从此可自由变身,不受兽形束缚。 一千六百年前,灵隐神鹤诞生于千丝神木的树根处,既没有生父,也没有生母。山中的鸟兽们都说她是羽霞圣母的亲生女儿,被派来守护这棵奇树的,因此尊她为百兽首领。 年轻时,灵隐白鹤每年都要出山,巡游灵界四洲。俏丽的身影掠过北域极寒之地,玄通湖冰层下都会有一道仰慕的眼光。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停下来与他相见,他表白了相思和爱恋。她低头羞涩的听完了他说的话,一语不发。 又过了许多年。有一天,她找到了自己的心,他和她在玄通湖冰面上,聊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冰原上的罡风都害羞地躲了起来。 她的脸红的像熟透了的苹果,心儿跳的比小兔子还快。极寒之地的寒冷,也比不过心中的温暖。她的心蹦出了胸膛,和他依偎在一起。 今生的等待终将花开结果。她和他约定,等千丝神木再结籽,她变成最美的自己,就来嫁给他。抱着这个甜蜜的梦,他们就一直地等了下去。 这一等就是一千四百九十九年! “师傅宅心仁厚,素心好生佩服!这孩子身中剧毒,我总得有些东西相赠。” 白素儿眼神迷茫,心意已决,口中悠悠地说道。说完脸上浮出一丝苦笑,扭头又对着翼儿说道。 “好孩子,谢谢你了!你帮我带来他的心,从此就能和我的心,永远在一起了!” 她说到这里,摸出一块心形贝壳残片。盈盈发出淡粉光芒,上面镌刻着文字。 灵隐白鹤伏下身子,将残片递给翼儿。下巴微微扬起,眼神充满幽怨,悠悠地说道: “两心相合,此情无憾。天长地久,永无绝期。这就是上面刻着的文字了,好孩子,这块残片就是世间男女梦寐以求的《炎黄古卷》情卷上册!” 她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情,继续说道。 “世传《炎黄古卷》只有五册,其实还有套情卷。世间男女,生生纠缠。相爱之人若能集齐上下两册,参悟其中道理。便能心心相印,永不分离。 我费尽千辛万苦寻得,却没什么用了,今日便把它赠与你!” 说完此话,灵隐神鹤头顶上,突然降下了一团赤红天火。天火突入额顶,迅速在经脉里弥漫。 血液自燃,元神自毁。丝丝白气从她体内各处冒了出来。 美人迟暮,芙蓉花谢。当他已不在,倾国倾城的容颜又为谁开? 一抹微弱的火焰爬上灵隐白鹤的羽衣,天火漫出身体,顷刻间熊熊燃烧。 第127章 南海青鱼殿 天火入窍,人形幻身和鹤形真身,在火焰中闪忽,元神被天火燃烧殆尽。 山顶清风徐徐吹来,眼前一切,刹那间归于永恒! 林乐遥眼见此状,心中伤痛不已,眼角不由滴出两颗泪来。以他毕生修为,此刻也无法阻止灭境之人的自焚。 空气中飘起了松香和芙蓉的味道,白素儿身躯燃烧,站在旁边的翼儿丝毫感觉不到火焰温度,似乎这一切都是梦幻泡影,他好像明白其中的道理,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灵隐神鹤灰飞烟灭,站立的地方什么也没有留下,除了一根乌黑晶亮的青丝。 白鹤灵龟千年修行和不悔爱恋凝淬而成的青丝,五百年后,他们终于天荒地老,紧紧相依。 翼儿握着情册残片,呆呆地站在原地,神思凝滞,脑中空白。林乐遥心情沉重,牵着他朝着白鹤焚化的位置拜了三拜,拜完拾起那根青丝,小心翼翼收在怀中。 “孩子,这是她留给你的遗物,有了它,你就可以康复如初了!只是这抹青丝所凝功力太过深厚,还需南海鱼胶做引。否则擅自服用,只怕你当即就会七窍流血。 至于《炎黄古卷》情册,她既然赠予你,就好好收着吧。有朝一日,你若有缘得遇上册,自可和心爱之人一起参悟。” 林乐遥心中百感交集,心思如牵。他挚爱之人早已离世,即便距离这本圣籍如此之近,然而却有什么用? “啊!那我一定要好好谢谢白奶奶!” 翼儿似懂非懂,扑通跪倒在地,重重地朝着灵鹤焚灭的地方叩了三个响头。 磕完响头,他爬起身问了一句:“爷爷,您说的南海鱼胶又是什么东西?” “哦,鱼胶是一种药引,性温微辛,是用南海鱼皮提炼而成,这东西找起来却不难,飘叶城城主多得是。” 飘叶城地处南海之滨,羽栖叶是个痴迷炼丹的炼金大师,这种材料自然少不了。 “哦,明白了” 翼儿听见此话大为宽心,幸亏不像神木树籽那般罕有,否则又要多费周折。 五百年后,千丝神木开花结籽,白鹤和灵龟却化成了随风飞逝的香馨,如果羽霞圣母预料到今日的结果,会不会在施雨浇灌时多一分仔细? “孩子,大千世界充满希望,这只灵隐白鹤可以说是你的再生父母,你一定要好好记住她!走,我们去了结一桩事情。” 说完,他伸手拽住翼儿衣领,驾起御风术缓缓向山脚降去。今日遭遇一波三折,希望在瞬间破碎又瞬间重生。 灵隐白神鹤刚刚得道,却为情赴灭,可嘘可叹! 此刻还有一事未了,就是帮灵猿修行飞升。落地站定,抬眼就看见了守在山脚的灵猿,此刻正盘坐着,等待峰顶消息。 看见老少二人降落,灵猿站起身来,口中焦急地问道: “啊,你们下来了,上面情况如何?” 此时,主峰山脚下,除了二人一猿,再没有其它动静。前来夺宝的人,该走的走了,不愿走的都自找隐修之所去了。 听见灵猿发问,林乐遥沉默不语。翼儿不及多想,便冒出一句:“髯爷爷,白奶奶仙逝了”。 “啊!....你说的是真的吗?” 灵猿听见这话,难以置信,迈前一步,双眼紧紧盯着翼儿。 “嗯,是真的!”翼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哇…..呜呜呜….啊呀呀” 灵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他修行千年,体型巨大,坐在地面足有二三丈高,眼泪溢出眼眶,竟如两道喷泉。老少二人见它这幅模样,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好在旁边候着。 过了有一炷香功夫,灵猿止住哭声,猛地站了起来,双拳紧握,眼中似要冒出火来,逼问道。 “是谁害死了我家主人,快说!” “老神猿息怒,灵隐白鹤伤情至深。自引天火冲窍,已然仙去了!只留下这件东西给这孩子化解蛊毒。” 林乐遥接过话来,伸手从怀中摸出白鹤青丝,递给了灵猿。 灵猿听后一愣,接过青丝凑在鼻孔上闻了几下,眼皮眨了几眨,一颗大脑袋摇的拨浪鼓一般。 “罢了,罢了。既然是她的决定,我无话可说” 说完这话,它垂下目光,捧着青丝深深地吻了一下后,将青丝放在地面,转身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老神猿留步,气结天门,只需一步就可飞升。让我助你打通天关。”林乐遥见状,朝着它背影喊了起来。 “她都不在了,飞升人形有何用?还是继续做山野猿猴吧。人族朋友,别过了!” 灵猿远远地丢下一句,几个纵跃消失了踪影。 翼儿听见灵猿留话,似有所悟,又有些不太明白。林乐遥则是一个劲地摇头,连连叹息。 采了些野果充饥,休息了半晌。看看日头又转了一轮。重回山顶,白云缭绕。蜕皮重生的千丝神木绽出了层层新绿。一切永恒存在的只有羽霞圣母创造的这片自然。 钻进树洞,空间中飞舞的叶子没有了来时的绿色,变得发黄枯萎,一股悲戚的滋味缠绕在心头。翼儿紧紧抓着林爷爷的衣角。万纹灵龟的遗嘱终于完成了,谁曾想会是这样的结果? “哗啦啦”一阵破水声,站定后凝神一望,落脚处是一座石台,两根柱子中透出淡淡一道光圈。 石板歪斜,古旧斑驳,生满苔印,周围残垣断壁。看起来是座建在水底的残破宫殿。四周隐隐透出淡黄色的残光,海水受光芒所拒,无法涌入。 “孩子,这里就是青鱼殿了,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在南海海底。” 林乐遥见他一脸错愕的样子,微微一笑解释道。 “啊..怎么把我们传送到这里来了?” 翼儿心里奇怪,赶紧问了一句。 “飘叶城只管送不管接。自古以来,从灵隐山返回只有这一条通道。纵是如此,仍然有无数的人拼了命想去灵隐山。所谓贪欲害人啊!” 林乐遥说道这里,自觉惭愧,自己和翼儿不也是为了千丝神木的种子吗! “这个地方,原是海底的一座古城,是水族旁支青鱼族的领地,你别着急,跟着我往前走便是。” 说完此话,林乐遥当前引路,顺着一条隐隐若现的石道向前走去。 翼儿正想着要不要取出红纱披风披在身上,试足之下心底大宽。这条石道果然有法力结界,海底中辟出一条隔水走廊,像极了初入玄静湖银宫时的感觉。 珊瑚丛生,水草摇曳,水中不时有发着鳞光的游鱼穿梭,一路之上不见旁人,偶有几只沉船桅断木碎,半埋在海泥中,令人唏嘘。 海底光线阴暗,景象模糊,到最后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翼儿小心翼翼地跟在林爷爷身后。前方依稀透出一道红光,两人加快脚步。石道两侧,法力结界形成一道空气墙,如石壁一般。他干脆伸开胳膊,扶着墙壁向前走去。 摸索了半个时辰,越往前走心里越紧张,借助水藻上微生物发出的鳞光,两侧暗流不时挟裹来一些鱼虾尸体,浑身冒血。 初起三三两两,最后成片成片,水兽死尸完整,身上鳞甲脱落,渗出新鲜血渍,像是刚刚中毒毙亡。 林乐遥警觉心大起,减缓脚步等翼儿靠近。 “孩子,看来有人刚刚下了毒手,跟紧我。” 南海鱼族深居海底,少与外界接触,族人性情温和,不爱与人争斗,究竟是什么原因,竟会有人放毒? 自打迈出雪缘草原,灵界各处频生怪事,如今连南海海底都不太平了! 脚下石道戛然而止,水波流动,法结到这里也结束了。 前方现出一座鱼形山脉,红光来自一座长条状的石殿。 林乐遥真气结罩,逼开周围海水,拉着翼儿往前走去。 石殿依山建造,阔围三十余丈,殿顶只有三丈余高,像个方方窄窄的盒子。一排廊柱稀稀疏疏,风格古朴,廊檐下挂起一排亮鱼灯。 除了后方山壁,其余几面不见围墙,空空荡荡。殿中耸立着一尊银像,银像前树着一座石熏炉,里面发着红光。 山壁密密麻麻排列着黑乎乎的洞口,中间洞口内径颇大,水涡旋转,不断吸入海水。 “站住,前方何人?报上名来!”一声利叱,所用是人族语言。 几十名半人半鱼的鱼人挡住去路,鱼人上身赤裸,下身鳞光点点,拖着一条长尾。尾鳍来回摆动,手中三刃尖来回晃动。 “灵隐山失意归人,还请鱼哥行个方便!” 林乐遥双手一抱,向鱼人作了个揖。 “呸,听说今年灵隐山尸横遍野,去的人差不多死绝了,你们和昨天那只歹毒的小狸猫是不是一伙的?” 领头鱼人年龄较长,两缕白胡子微微飘动,看起来就像鲶鱼的胡须。 林乐遥听他发问,顿时明白。蛇岭寂叶离海之时,四处散布毒药,就是要挑起鱼族仇恨,断绝后人归路。 这女子心思好歹毒,重伤之余还不忘设下障碍。 第128章 飘叶城蚊难 羽霞圣母在建造悬叶之门的时候,将灵隐山入口建在飘叶城,而将出口委托给姐姐凌波圣母建造,本意就是要让南海边两个人丁不旺的部族世代友好。 灵隐山是灵界仙花药草生长最为茂盛的地方,羽族、鱼族掌管着传送门,自然会得到许多好处。 南海青鱼殿的名称,得源于海中青鳞类生灵。世代居住在这座青鱼山脉里,深居简出,少与外界来往。飘叶城送人入山收取黄金,青鱼殿则是收取灵隐山草木。 “哦,这位鱼哥说的可是一只得道的花皮狸猫?” 林乐遥心猜不假,出言试探。 “啊呀呀,果然是一伙的,兄弟们扯网上啊!” 白胡子鱼人话音刚落,石道顿时被一张淡青色的鲨皮网罩了起来,几名鱼人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林乐遥知道误会了,心里也不着急,缓缓说道。 “鱼哥莫急,你们误会了,那只花皮狸猫是凝沙洲妖族人士,名叫寂叶。昨日在灵隐山顶被我所伤,到这里一路放毒,作害生灵!”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奶奶滴,她人长得蛮好看,出手却异常毒辣,一路放毒不说,单单在石殿里就伤了我们不少兄弟。” 青鱼殿传送入口,从来没发生这种事情。白胡子鱼人久居南海,气冲冲地说道。 “这就对了,她做的歹事与我们并不相干,此女是邪道高手,也是我的敌人,还请鱼哥行个方便,放我们过去。” “放个屁,我家老爷传下令来了,从今往后,再也不允许谁借道离海了!” 此话一出,林乐遥心里咯噔一下。灵隐山经此变故,白鹤殒命,千丝神木失去了守护者,南海鱼族如今也要封闭出口。对于指望山中灵药提升修行,化解疑难杂症的苍生来讲的确不是个好消息。 “哎呀,你们还讲不讲理呀?凭什么不让我们过去?” 翼儿着急地喊道,伸手就去拉扯那张皮网。鲨鱼皮网,网丝坚韧,可抗利刃切割,并且萃有剧毒。林乐遥正要伸手把他拽回来。就见渔网像被人抽动引线,向中心合拢起来,网丝缠绕,揉成了一个脸盆大小的线团。 一抹淡淡的霞光从翼儿背上的布囊中透了出来,红光漫射,直逼前方石殿。白胡子鱼人乍见此景,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 “哎呀,不得了啦,妖人法术厉害,鲨皮阵被破了,快来人啊!” 队列后面的年轻鱼人,反应敏捷,出声示警。 “出什么事啦?慌里慌张的!” 年轻鱼人话音刚落,一句苍老沙哑的声音从石殿内飘了出来。 暗波涌动,水中袭来一股苍劲雄浑的力量。林乐遥身形晃了两晃,翼儿却未受影响。他心里有些诧异,暗想。 “这孩子,包里有什么古怪?” 一个硕大的身影,像一堆墙堵在了面前。来人年迈苍老,两道白眉,满脸皱纹,皮肤青黑如石,下身鱼尾卷起层层泡沫。 站在这只也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鱼人面前,不由感叹生命伟大,这些半人半兽的族群,不仅体型巨大,寿命可真长啊! “你们都退下吧,能令鲨皮大网自生畏惧的宝物,一定是北域来人了!” 老鱼人发声喝退众人,低头朝翼儿微微一笑,说道。 “孩子,你好啊,老夫没猜错的话,你包里的东西一定是双翎辟水披!” 翼儿闻声一震,红纱披风是深藏在心中的秘密,就连林爷爷都不知道,这个老鱼人竟是一口道出了来历。 事已至此,他干脆取出披风披在肩上。披风上的红光顿时转淡,变得柔和起来。 “呵呵呵,果然是双翎辟水披,北域银宫的表姨妈她还好吧!” 老鱼人不由展颜微笑,眼光慈祥。 “嗯,水奶奶去年我才见过,她老人家好着呢!”翼儿赶紧答道。 “呵呵,好多年没见她老人家了,你这孩子不是水族中人,这件披风却是哪里来的?” 老鱼人话锋一转,语气严肃起来。 “这…这件披风是…是小姐姐送我的。” 翼儿心里虽说不情愿,也不得不如实交待。 “哦,果真如此么?” 老鱼人听见他回话,心里一乐,不由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倒让翼儿不好意思起来。林乐遥听到这里,心里顿时明白。这件宝物是风水七宝,这孩子居然和水族还有这等交情! “老前辈,多年未见,乐遥有礼了!” 面前这位老鱼人正是南海鱼族首领水滇岳,算起来也有一千多岁了。南海鱼族和玄镜湖水族是表亲,二百多年前,他和水沁影拜访过老鱼人,大家也算有亲戚关系。 “呵呵呵,兄弟,别来无恙啊!这孩子是你孙子吗?好啊,好啊!” 水滇岳见到故人,心里高兴,回了个礼。 “哦,这倒不是,这孩子是我徒儿。” “这次,你们也去灵隐山了?” “正是” “哎!今年气氛有些不对啊,听说去了不少人。可从我这青鱼殿回去的却寥寥无几,前几天有消息说飘叶城最近也生出了一些变故!” 水滇岳白眉一挑,感叹道。 “啊!飘叶城出了什么事情?” 林乐遥心里一惊,此番南下,一路遭遇,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听说火龙屠离害病了,我就奇怪了,这只上古奇兽百毒不侵,寿诞万年,怎么会突然害起病来了?” 水滇岳遥遥头,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 “啊!事关一城百姓安危,就请鱼兄即刻送我们出去。” 那只火龙可谓是飘叶城立城基石,它一生病,那可是大大的危险! “也罢!飘叶城和青鱼山唇齿相依,要不是那个该死的狐妖女子放毒,搞的我这乱七八糟,我倒想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对了,孩子,回去见到弟媳,带我问个好啊!” 说完这话,水滇岳转身引路。他最后一句话自然是指水沁影,不由引得林乐遥伤心。 翼儿把双翎辟水披披在肩上,大踏步往前走去。虽说他有毒在身,然而听到有新的挑战,自然而发地生出了无限勇气。这不光是阿利烈大英雄的教诲,更重要的也是红纱披风的期待。 山壁上的漩涡果然是传送门,翼儿回眼一望,殿中银像和玄静湖中的一模一样,供奉的正是水族祖先凌波圣母。 宾主告别,水滇岳鱼尾一摆,划出一道劲道极大的水流,托着两人飘进了传送门。 温柔细腻,丝丝暖香,红纱披风上传来的女子体香,闻在鼻中令翼儿心儿怦怦直跳。一种说不出的甜蜜和痛苦夹杂其间,她究竟是雪原救了自己一命的她?还是击毁悬影城凌光大殿的她? 周围水流像风一样划动,一条清澈的水流隧道接引着笔直向前,想想蛊毒终于有了化解之法。他感觉此刻就像一条在自由翱游的小鱼。 太虚九门各有玄妙,比起初入悬叶之门时的紧张和不适,他现在的感觉则是憧憬了! 嗡嗡扑扑,飘叶城天空中黑压压一片,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很多体型细小的飞虫,长得像蚊子又像苍蝇,铺天盖地压在头顶,遮蔽了天上日光,传来令人恶心的腥臭味。 虚空闭合,实景开启。落足之处正是金殿广场的喷水池。池水没过小腿,池底铺着碎花陶瓷。从尖塔离城之时谁又能想到最终传送点却在这里。 刚刚落定,一群蚊蝇立刻扑了过来。正值夏末秋初,翼儿穿着粗布短衫,连袖子都没有,措不及防间,胳膊上被咬出好几个红疙瘩。林乐遥见他窘态,长袖拂动,荡出真气替他解围。 整个飘叶城突然晃动了一下,翼儿脚下不稳,差点跌倒在池水中,林乐遥面色一沉,赶紧伸手拽住他跃出了水池。 广场上蚊蝇越聚越多,水池四周除了檀木雕成的羽霞圣母像,天然含有淡香,蚊蝇群不敢靠近。城中其他地方已是黑乎乎一片。 两人加紧向大殿走去,正值晌午时分,街道空无一人,就连平日里在天空飞翔的羽人也看不见一个,令人感到奇怪。 “快开门,快被蚊子咬死了。”迈上台阶,翼儿忍不住大喊起来。 吱嘎一声,大殿殿门露出了一条门缝,羽怡尘把着门边探出头望了一眼,神色有些慌张。 殿内人声嘈杂,密密麻麻站满了羽人。左队锦衣绸缎,右队麻衣布衫。看这情形,应是贵族和平民都派来了代表。 羽栖叶斜靠在坐骑上,脸上愁云密布,看见老少二人进殿,抬手打个招呼。 “报告城主,这次秽物可非同小可,我昨晚把家里的藏书都翻遍了,查出这东西是凝沙洲腐尸湖边的芒蚊,这些家伙不仅有毒性,最重要的是繁殖极快,您看这才几日,这些臭东西就铺天盖地的。” 左侧队列排头一人,尖脑白须,云纹织锦,看来在羽族中颇有地位。 “城主,那些蚊蝇倒还罢了,大不了大家拿火烧,用大蒲扇拍死就是了。火龙害病的事,您可得尽早想个办法!” 右侧队列前,一名体型瘦削,身着麻衣的老年羽人,接着说了一句。 他话音一落,大殿内众人纷纷附议。 “是啊,火龙要是病死了,哪还有我们飘叶城啊?” “就是,云大人说的对,这可是不得了的事!” “哎呀,那可怎么办啊,干脆散伙得了,大不了都住到盐土山去。” “放屁,谁在说这么丧气的话!” 刚才首先说话的贵族羽人大怒,回过身怒骂了一句。 大殿内顿时乱做一团。羽族中富庶和贫穷两派,意见相左,争吵起来。 羽栖叶越听越烦躁。“啪”,伸出手掌重重地拍在扶手上,站起身大声喝道。 “他小娘的相公滴!都别吵了,没一个能拿出好主意,云大人你去组织消灭蚊蝇,再给你三天时间,要是还没有什么效果,哼哼,你懂的!” 十几天前,一小群芒蚊突然出现在飘叶城,刚开始没引起大家注意。结果没过几日,满地都是。 芒蚊以血为食,一生二,二生四,成倍繁殖。可怜飘叶城方圆几十里范围内的生灵突遭大难。 羽族已有上千人染病遭难,就连驿道上的旅人和荒原野兽掉进蚊蝇堆,最后也只剩下了累累白骨。 第129章 灭蚊对策 蛮蚊发难,羽栖叶大感震惊,召集族中代表商议对策。一方面安排左尊大人李老二试用方法扑蚊,一方面派右尊大人云中翅调查这群蚊蝇的来历。 几日过后,火龙屠离受到芒蚊祸害,生起病来。不断打着寒颤,连累的城池左右晃动。刚开始城池每日只晃个三四下,越往后,晃动频率越来越高,城中百姓人心惶惶。 开城以来,飘叶城全仗着火龙托举城池,守护悬叶之门。城主羽栖叶白天痴迷烧炼外丹,夜里找情郎纵情修炼内丹。本没有多少远见卓识,天天聚在大殿中商量对策,吵了许多天,一个好主意都没有。 “回禀城主,这些蚊子邪性啊,白天辛辛苦苦消灭了不少,哪知过了一个晚上,又铺天盖地冒了出来。还望城主再多宽限几日,好寻个万全之法。” 锦衣羽人是贵族掌事,名叫云金翅。听见城主发令,战战兢兢地回了一句。这几日他带人在城中焚烧艾草,洒撒香汁。派士兵飞在空中拿布袋扑杀,哪曾想灭蚊速度远远跟不上繁殖速度。 不少兵士扑蚊之时被咬的血肉模糊,救下来过不了一晚就突发疟疾,浑身抽搐,不过三日暴毙而亡。灭蚊不成损兵折将,别说三日时限,就是再过个八日十日,恐怕也没有什么效果。 “宽限个二娘子的小相公,再过几日,只怕这只老龙都要病死了,到时候大伙都成丧家之犬!他大娘子个相公滴。” 羽栖叶一生风流,出口骂人多和相公有关,今天她骂了两个娘子,这可是多年未有的情况。 “阿嚏”一声,殿外猛地传来一声霹雳巨响,大殿来回晃动了几下。羽栖叶宝座前支起的茶案,摆的一套紫砂茶具噼噼啪啪摔了个粉碎。 “你看你看,又来了,本娘子个相公滴!” 羽栖叶双手抓住扶手稳住身形,心内焦急如焚,不顾体面和尊严,连自己相公都一并骂了起来。好在她相公众多,有些人姓名连自己都记不清楚,骂了也白骂。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再无人敢作声。 “哈哈哈,城主莫要惊慌。凝沙洲芒蚊不怕其他,可是有一件东西却不得不怕。何必骑驴找驴,事已至此,不妨让老夫来说几句。” 人群最后的林乐遥抬起步子,缓缓走上前来。 “你说啥?老情人,本娘子没听错吧?” 羽栖叶面带惊愕站了起来。大殿之中,一众人等的目光齐齐投到了林乐遥身上。 “凝沙洲地处西域,气候恶劣,除过几座绿洲中的城池,多为荒漠戈壁,阴风石谷。能在这种环境中生存的生灵,不仅生得怪异,而且大多带有毒性。 这种蚊蝇的确如刚才所言,是沙漠海腐尸湖边的芒蚊,繁殖迅速然而寿命却不长,最多活个十天。 此时正值夏末,正是它们生命力最旺盛的时节。芒蚊携有害病毒素,但火龙的病根,没有仔细察看前,老夫尚不敢猜测。” 林乐遥侃侃而谈,众人用心倾听,谁都不敢出言打断。 天下万物相生相克,他晚年所好就是制药救人,钻研药王圣典,除了空无寺方丈,当世之内,只怕没有几人医术能胜过他。 昔年,他和爱人云游四海。已故老友翁摘绫又是金流城城主,他自然对凝沙洲风土生物极为熟悉。 “啊呀,哪里跑来的人族老儿,磨磨唧唧的,赶紧说正题” 一旁贵族羽人听的心焦,说话颇有些不客气。 “我太姥姥个相公滴,谁再多嘴打断我老情人说话,直接拖出去把舌头割了。” 羽栖叶怒道,大声斥责。眼波流动,竟当着众人的面对林乐遥使了个媚眼。 林乐遥背着双手,表情沉定。一边在大殿中踱步,一边继续说道。 “飘叶城当今面临的危险,芒蚊并不足虑,只是还有三件事情让我费解。” “啊,哪三件事情?我亲亲的老情人,你就别吊人家胃口了,快说!” 羽栖叶昔年钟情于林乐遥,直到今天仍把持不住。越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越显珍贵,男女之情莫过于此。 “一是凝沙洲距此万里之遥,芒蚊体型细小,靠自身力量绝难飞来,应是有人刻意将虫卵带来。 二是飘叶城地处南海之滨,浮云之上,有上古火龙托浮,与外界少有纷争,为何会蒙此劫难?贼人怕是冲着悬叶之门! 三是火龙乃上古三煞之首,年寿极高,百毒不侵,从没听过害病之说,病源恐怕不是芒蚊,而是另有其它原因?” “啊….” 林乐遥此言一出,众人心里都吃了一惊,他点明的这些道理,正好是大家最为担忧的。 “哎呀,所有姥姥的相公呀,这可如何是好!” 羽栖叶眉头皱的更紧了,能让情郎都感到棘手的事情,绝不是小事! “城主莫急,千丝神木已长出新芽,你只需差人采摘些树叶回来,就足以驱灭城中芒蚊了。守着宝山,如何却不知妙用?” 林乐遥抬手捻须,胸有成竹地提醒道。 “啊...这个还要你说?小妹我早想到了。” 羽栖叶心里一喜,当着下属的面,给自己找些脸面。 “李大人,你现在就带人上山采树叶去,我亲亲的小相公滴,能采多少就采多少。” 羽栖叶沉下脸,冲着右侧队列中穿布衣的瘦削羽人下命令。 “大可不必,采上一箩筐足够了。千丝神木只有一颗,好不容易生发新芽,千万要爱惜呀!” 林乐遥赶紧插了一句,灵隐白鹤焚身仙去,这棵树失了保护者,可得好好珍惜。 “你们都听到了,就按老情人说的去办,退堂退堂。” 羽栖叶抬脚狠狠跺向地面,挥手让众人离殿。芒蚊祸害有了解救之法,火龙害病却是最大的问题,这不仅关系飘叶城的安危,更重要的是城主的守护之责。 殿中众人散去,离殿之时,猛往身上喷洒驱蚊香精,从怀里摸出麻布细纱罩住全身,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翼儿看在眼里心里偷乐。 殿内剩下羽栖叶和几名侍女,羽怡尘去准备启动传送门,个人忙个人事情去了。 侍女奉上茶来。羽栖叶软软地瘫在黄金宝座上,丹凤眼眼梨花带露,湿漉漉地盯着林乐遥。 “最近发生的情况,还有啥?城主慢慢道来不迟。” 林乐遥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呡了一口,清香中夹杂了一丝脂粉之气。 “老情人呀,你有所不知,前些天飘叶城方圆几十里内刮起了一场沙尘暴。按理说,我们这里地处南海之滨,空气潮湿,几千年间也没见过这种怪天气。 那天,风吹得稀里哗啦,黄沙让人眼睛都睁不开。沙尘暴整整吹了一天一夜。结果你猜怎么着,风沙一停,那些该死的蚊子就冒出来了。” 羽栖叶垂眉苦脸,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 “嗯,应是从那天开始,屠离就开始生病了?” 林乐遥凝神思索,飘叶城处在悬霞洲最南端,中间隔着好几座人族城市。这场沙尘暴只能是凝沙洲人士所为,贼人人一路潜行来此,一定是冲着悬叶之门。 灵隐山是灵界仙草灵药最多的地方,阻隔悬叶之门等于扼杀了采药解毒的希望。他联想到一路上遭遇的种种事情,这场针对灵界的阴谋,计划周密,不得不防! 他心里不由多生出一份担忧,朝着羽栖叶又问道。 “据我所知,十五月圆之夜,火龙屠离都要回地面上的龙穴休息一晚?” “是啊,这个天下皆知!” 羽栖叶心有所悟,点头应了一声。 “今日是七月二十八,火龙飞在天上,污秽难以近身,但是它入穴休息的时候。哼哼!” 林乐遥说到这里,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啊呀..这个嘛…” 羽栖叶倒吸一口凉气,脊背上一阵发凉。 “老情人,你说的有理,上次你谈起灵界发生的种种怪事,我就吩咐不再送客进山了。这些日子中,飘叶城一直没有落地,聚在城下的人早就散了。唯有十五那晚,才下地了一次。” “城主,最近这些天,你可派人下去仔细察看过?” 林乐遥越听心里越亮堂,抽丝剥茧。 “啊呀,这个真是没有,我哪想到这么多呀!” 羽栖叶眼睛瞪得老大,她心里全然明白了,贼人借沙尘暴之际,必是暗中动了手脚。 “老情人,你和这孩子先去客房休息,晚上你陪我下去一趟。” 羽栖叶来了精神,眼眉一挑,出言相请。 “如此也好,今夜子时广场碰头!” 越是遇见蹊跷古怪的谜团,越能激发探索欲。除了爱恋纠缠的情网,那才是理不清,剪不断。 离殿之时,林乐遥问起蛇岭寂叶,才知这个歹毒的女子重伤之余,竟还能独自冲破法界逃出了城池。 可惜她逃得太快,不能替天行道。让她逃走,世间终是多了个祸害! 除了寂叶和自己,最近再没有人从灵隐山返回,也没见外地人,昔日热闹的寻宝之路,似乎突然间被截断了。 翼儿心里纳闷,“爷爷不是说羽奶奶这里有鱼胶嘛?为啥不问她要呢?” 刚才他地坐在旁边听两人对话,越听越着急。昔日勇敢的狼族小战士,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确实不好受。 天空漆黑如墨,满天嗡嗡之声,令人心焦。 林乐遥吩咐翼儿独自呆在房间,掐准时辰,如约赶到广场。起更声起,大殿尖塔射出青翠光柱,应是云中翅带人采摘神木树叶去了。 水池边芒蚊数量越来越多,比起白天进城之时,这种污秽的生物体型似乎变大了一些。 芒蚊寿命最多十日,从凝沙洲万里之遥飞来这里,族群必须依靠不停繁殖。 飘叶城空气潮湿,温度适宜。芒蚊在这种环境中显然发生了进化。贼人不远万里带来蚊种,所图不小啊! 林乐遥看在眼里,不由暗暗担忧。 第130章 冥界火蛭蚁 强行修炼肉躯的飘灵,感到无限的解放。意域空间是元魂之心的修炼之所,要在实相空间纵驰,则必须有躯壳的依托。 低等生灵魂血凝练的躯壳,此刻不能让飘灵满意。单薄如纸的皮肤,稀疏的肌肉肌理,距离完美人形,尚有不小差距。 他此刻的躯壳充其量只是个初级品,要继续提升,必须汲取灵界生灵的魂血。虽然荆复冥王时不时也能送些过来,但远远不够。 箭骨峡一役后,灵界和冥界都在养精蓄锐,冥族的大统领们还没有大举进攻灵界的决心。飘灵有些心急,他必须想出新的办法。 发动战争,才能乘机牟利。 耀日之红和寒冽之白,交相辉映。两颗耀灵五珠同时闪耀的场景,让冥母巢堂绽放出新的荣耀。幽池冥母满意地坐在龙座上,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几个孩子。 “母皇陛下,老二、老三那里出现的状况,儿臣以为是该收拾收拾了!” 大嗜冥王怒气冲冲,说完狠狠地跺了跺脚。 “大哥,切莫冲动。这位自称魔觉的魂魄大人,不可小看啊!虽然损失了一些牲畜,但比起他的贡献,几乎可以忽略。” 荆复冥王躬身陪笑,要不是他一再劝阻,以大嗜火爆的脾气,早就发兵擒拿了。 “五儿,你来说。大嗜,你先坐下。” 冥母点点头,抬手示意大嗜冥王落座。 “母皇容禀,自古以来,三界征伐各有胜负,打到如今,差不多还是老样子。就是因为我族一直没有压制性的力量。 如果儿臣所判无误,这位魂魄大人应是来自意域。虽然圣母没有传下明谕,但这种非实非虚的逆天个体,除了她老人家,谁又有这等逆天本领?” 荆复冥王在堂中缓缓踱步,铁了心要站在飘灵这边。 “自从魂魄大人到来后,行风、嘶雨、燃雷境的变化,大家都知道了。之所以不让大家去实地,是因为怕惊扰了魂魄大人。权衡利弊,目前利远远大于弊,大家不用着急,再等些日子也不迟。” “五弟莫要多言,再过些日子,只怕天都要翻了!那东西这么瞎折腾,你们能看得过眼吗?” 大嗜冥王怒气难消,连连摇头。 “一、三哥的魂兵训练得到了飞升,如今的兵员质量大大不同于往时。二、三境的生产新秩序大家也都看见了,魂魄大人吞噬牲畜,一定有他的理由。不过是些物资消耗品,有什么可惜的?三、黑岩洞里重生了一只骨龙,儿臣想问,除了魂魄大人,谁有这个本事?” 荆复冥王加快语速,越说越快。 “哦,五儿,你说的可是太古骨龙?” “正是,儿臣专门去看了,那骨龙有破岩冲天之力,复生之日,直接冲破了黑岩山壁!” 幽池冥母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凉气。暗自揣摩,难道这个古怪的魂魄体,居然与息灵圣母一样,具有创生之力?太古龙族可是冥界的统治族群。严格讲,龙族与冥族有灭族之仇,她赶紧问道。 “骨龙复活后,可有什么动作?” “回母皇,骨龙复活后乖巧的很,丝毫没有忤逆之举,而是在帮着大家干活!” “啊!”幽池冥母双手扶着椅背,欠了欠身子,有些坐不住的样子。 今天的秘密会议,她只唤来了大嗜和荆复。按理说,发生这些事情,猭火他们早就该亲自来禀报,这几个孩子至今不来,会不会已受到魂魄的蛊惑?她有些担心地问道。 “五儿,你的釜底抽薪之计,为母甚为欣赏。老八这次不是把冰魄之晶带回来了吗!其它的几件事办的也不错。 当此节骨眼上,这位魂魄大人既然有这样的本事,可要提前防备啊!” “还请母亲放心,儿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魔觉大人绝没有二心!再过些日子,臣带他来觐见陛下。” 荆复冥王跪叩道,前几日,飘灵发起的大吞噬,灭绝了行风境的大半生灵。大嗜冥王闻讯大怒,要不是及时拦阻,只怕内斗已起。两位冥王争论不休,这才请母皇裁定。 “以彼之力还施其身,前次交办的事办的确实不错。这一切,都仰仗醉大人的苦心了!醉大人离乡背井,多年不归,着实不易。 传旨,加封三千里封地,授灵界自变之权。如果再多几个你师傅这样的人物,为母也不用事事操心了!” 冥母欣慰地点点头。灵冥两届战后恢复元气之际,荆复师徒二人的密谋,逐现成效。悬影城被攻破,冥军未派一兵一卒,可谓谋战之功。这等手段,比起大嗜主张的强攻硬打,可要高明多了! 欲成大事,谋动而行。在主战派和主谋派之间,她越发欣赏这个喜欢动脑子的儿子。 看着怒气难消的大嗜,她劝慰道。 “大嗜,你这暴脾气也该改改了,不要遇见啥事就动刀动枪的。你看老六,老八他们,没费啥力气,不是把珠子和古卷都弄来了吗?引发灵界骚乱,让他们内耗,我们再出兵收拾残局,岂不快哉!” 说完,她站起身,拿起骨案上的《炎黄五书》义卷,朝大嗜和荆复晃了晃,得意地说道。 “炎黄五书,果然非同小可。为母这几日研读,感悟颇深。传旨下去,谁能把其余几册献来,重重有赏!” 花朵熏香,香气浓烈,逼的周围芒蚊闪出了一道缝隙。 羽栖叶脚步急碎,从台阶上匆匆走来。浓妆艳抹,精施粉黛,刻意换了件赤红色的纱衣,隐隐透出雪白肌肤。 林乐遥不禁叹道:“百多年过去了,这女子犹是秉性不改,外出办事,也打扮的像幽会一般!”。 “老情人,咱们走吧。” 羽栖叶露齿一笑,用手把腰带上系着的一个鼓囊囊的绸袋子整理了一番,扇动双翅,向城池边缘的红光法界飞去。 论飞行技艺,林乐遥更胜一筹。宾不夺主,他知道羽栖叶性格好强,驾起御风术缓缓跟在身后。 二人来到飘叶城外围,悬停俯视。灯火稀疏,城中街道空无一人,四处暗流涌动,芒蚊肆虐,已然成灾。 “飘叶飘叶,麻利麻啦。” 羽栖叶瞅准法界暗门,念出一句咒语。双臂前指左右一分,护城法界分出一道缝隙,两人闪身串了进去。 “啊嚏!啊嚏!” 空中猛地响起了几声喷嚏,飘叶城随之晃动了几下,老火龙看来病的不轻。 两人顺着拴住火龙的陨铁链,一前一后向下飞去。不等抵达地面,就看出了古怪。 地面龙穴燃烧的熊熊大火全然熄灭,零星散火就像燃尽的森林,只剩下星点余烬。 窜入龙穴,感觉不到灼人高温,看来地火熄灭已有时日。洞壁四处残留着微弱晶光,像一条条晶线直通洞底。 林乐遥低头朝脚底察看了一番,微微摇头,朝羽栖叶叹道:“哎!不用看了,老夫已知道原因了。” 羽栖叶闻声一惊,赶紧问了一句:“啊,你看出什么了?” “道道晶线直通洞底,能以血肉之躯,熄灭上古元火的生灵,除了冥界蛭蚁,再想不出其它了!” 林乐遥提起嗓子,大声说道。 “火龙性命堪忧,咱们还是早做准备吧!” “老情人,你可别吓我!” 羽栖叶不禁着急起来,火龙是飘叶城立城基石,这话她最不爱听。 “哎呀,你倒是说话呀,火龙的病没救了?” 羽栖叶收住翅膀,见他默不作声,着急地催问道。 “栖叶啊!你听我说,黑翅蝠、火蛭蚁、梦魂花,并称冥界三毒。书上记载,火蛭蚁最擅于钻透皮甲,吸食血液。如果我说的没错,正是这条火龙的克星。 灵冥两界,空间本属不同。按理说,这些冥界秽物绝难在灵界肆虐,如今竟在这里现身。必是得到了专门培养和异化,扑灭龙穴元火,真不知死了多少!” 若不是药王圣籍中有记载,林乐遥也不敢这么肯定。他看出火龙病因,心里比谁都着急,说话间不自觉换上了老友口气。 这条火龙目前的状况,和翼儿一模一样。要救火龙一命,就自己所知,除了千丝神木的种子,只有传说中的遗世花。 神木种子被灵隐白鹤吞下,遗世花只在典籍中读到过,虽说白鹤焚身后留下的青丝可解火龙之毒,然而却是翼儿的命!他心里犹豫,后半句硬是没说出口。 “这,如何是好?” 羽栖叶心里一紧,再没心情和他开玩笑了,把心一横,扭头对林乐遥说道。 “龙穴里的地火,不知烧了多少年?既然熄灭了,我们不妨下去看看。” “如此也好!让我在前面!” 林乐遥解下腰间玉箫,握在手中,抢先飞在前面。阴风阵阵,越往下温度越寒冷,洞壁上千丝万缕,挂满蛭蚁焚化后的白色结晶,晶线密密麻麻,发出惨淡磷光。 飞了好长一段时间,羽栖叶跟在他身后。壁径越来越窄,晶线逐渐稀疏,原来这口地穴像个倒放的锥子。 金光灿烂,眼前霍然明亮,空气温度骤然提升。低头俯瞰,岩壁四处透出金光,地面冒出一口岩浆泉眼。 一队蛭蚁排成队列,依次扑向泉眼,一触岩浆瞬间被熔化成晶体,再看泉眼周围,堆了厚厚一层结晶。看这架势,火蛭蚁是想用肉躯彻底封堵泉眼。 岩壁下一只硕大的蛭母,挺着肚子,趴在岩石上产卵,洞壁周围布满了数不清的蚁卵。 “栖叶,你看,这层金子就是火龙的排泄物了,泉眼是它吸收天元地火的地方。火蛭蚁攻入地穴,一是等火龙落地休息时攻击它,二是要堵塞泉眼,封堵火龙的力量源泉!” “你说的对啊,我也这么想!幸好早有准备!” 羽栖叶点点头,心中大怒,翅膀悬停,从绸袋子里掏出了一个陶葫芦。 “它亲亲地相公滴,蛭母生孩子的本事倒是不小,比老娘强多了!老情人你呆着别动,看我给它催生!” 话音一出,她不等林乐遥回话,收拢双翅,头上脚下直坠而下。林乐遥见她如此,心里一惊,赶紧跟了上去。 刚刚降落地面,蛭蚁群感应到危险,从泉眼处调转队形,一齐朝来人扑了过来。另有一队则是迅速向蚁母靠拢,形成了一个保护圈。 不待蚁群近身,林乐遥抢先护在羽栖叶身前。雪玉长箫荡出了一道淡蓝色的光圈。 冥界火蛭蚁身长三寸,背上长着几十条虫足,虽然剧毒无比,却要靠口盘吸住猎物皮肤。跃在空中时,正好撞上玉箫光芒。 蓝光激射,星芒闪耀,地穴中幻出一道奇彩银河。 林乐遥以真气化结雪玉长箫的至纯阳力,使出了逍遥灭境中的“银河繁星”。 箫身荡出星芒之力,扑上来的蛭蚁死亡瞬间,化成无数结晶,更加点缀了这片星光。 第131章 火龙之变 群星洒落,星光灿灿,箫身绽出点点星光。 “你这死鬼,哪里需要拼老命呀!” 羽栖叶眼见此景,面上泛起一抹潮红,多情的老毛病又犯了。 “行了,下面我来” 说话间,她拔下葫芦塞子,深吸一口气,凑近葫芦口吹了起来。 葫芦里倒出的药粉洒在空中,经她吐气化结,形成了一个灰白色的气环,有如半人大小,边缘不断旋转。 不待蛭蚁群重新集结,吹完葫芦里的粉末,羽栖叶回头朝林乐遥淡淡一笑,朝着趴在岩石上的蛭母,双臂穿进气环,向外一分,气环直径骤然增大几倍,笔直向蛭母飘去。 那只蛭母正在产卵,见气环逼近,蠕动肥胖身躯欲躲避,一群蛭蚁更是扑上去试图阻挡气环。 看看气环将蛭母套了进去,羽栖叶轻蔑笑道。 “这等污秽之物,杀你脏了本姑娘的手。” 说话间,她双掌一合,药粉气环潮水般溃散,化成了一片烟雾。如同火药遇上火种,蛭母身上冒出一股焦糊之味。 “吱吱、吱吱” 蛭母不停发出惨叫,身体就像燃烧的火棉,渗出荧光液体,顷刻毙命。 “唉!” 林乐遥长叹一声,以他二人修为,解决洞底蛭蚁并非难事。这位性情乖张的城主,偏要使出这等手段,葫芦中的药粉自然是她的独门炼金粉。 “好恶心!我不管了,剩下的臭东西交给你。” 羽栖叶作势假嗔,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乐遥遵命就是。” 林乐遥此刻心情却不轻松,龙穴之害虽然解除,火龙的病根才是关键。灵隐白鹤留下来的一截青丝,是翼儿的救命解药,他一时难以抉择。 这群冥界蛭蚁,被人偷偷带来,趁着飘叶城悬空之际,将蛭母放入洞中,孵生蛭蚁。蚁群虽然覆灭,暗下毒手之人却毫无头绪。 岩壁晶光暗淡了许多,龙穴岩火恢复正常,洞壁温度迅速升高。 两人直直向上飞出洞口,一轮冷月探出云层,愈显冷寂。 “栖叶,当心!” 林乐遥猛地大吼一声,人在空中,玉箫蓝芒激荡,洞口周围发出“噼啪、噼啪”的破裂声。 与此同时,羽栖叶双袖急挥,空气中传出一阵兰香。 “老情人,空气有毒!” 眨眼之间,羽栖叶从腰间又解下一个小瓷瓶,洒出了药粉,敢情她裙带之下,贴身藏着一串药瓶,炼金大师之名果然不假。 “嗖嗖嗖”,洞口周围刮起一阵阴风。刚才林乐遥以心应之术,探知洞口被人蒙上了一张毒蛛网,出手冲破蛛网。那张蛛网沾满剧毒,他破网出洞,羽栖叶撒药解毒,两人配合天衣无缝。 “破”,林乐遥真气外溢,结成气罩护住身体,如一枚冲天响箭,骤然冲高。玉箫荡出蓝芒,击落几枚发着荧光的蛊磷镖。 “敌人厉害,大伙小心” 金音刺耳,阴阳怪气,地底冒出几条身影。 洞口周围,地表温度不低,虽然受蛭蚁祸害,地岩元火却未彻底封堵。 这几个黑衣人抗住高温,埋伏在地面下,自然是冥界黑蚕死士无疑! 林乐遥悬停空中,真气气罩若隐若现,渐渐与玉箫蓝光芒融为一体。 昔日在揽月山庄,逍遥灭境“寂海莲升”大招下仍有一人遁地而逃。他不敢大意,冲出洞口立即运气结界,一来护住身体,二来威慑强敌。 羽栖叶扇动翅膀,和林乐遥背靠着背。探手在腰带上一阵摸索,十指间多出了四五个小瓶子,破口大骂起来。 “去他个三辈子的老相公,敢和姑奶奶玩阴的!” 二人进洞之时身法如电,埋伏在洞口的黑蚕死士不及阻拦,一是压根没想飘叶城竟有人入探龙穴;二是熔岩元火阳刚暴烈,相传为太神盘古血液所化,是冥界最为尊奉和膜拜之物。 冥界等级越高的生灵越是惧怕元火,不像炽火蚕、蛭蚁这等低等生灵,是以元火为食。 他俩飞身入洞消灭蚁群,黑蚕死士则在洞口布下蛛网,只待猎物上钩。 红斑狼蛛网丝细微,是黑蚕死士惯用的杀器。林乐遥心应之法已至逍遥灭境,自然早有感应。 “开阖暗界,挪乾转坤。黑蝙嗜血,汝等献祭。” 一声唱罢,黑蚕死士摆开阵型。林乐遥和羽栖叶降落地面,黑蚕死士占住四角方位,将两人围在中间。 嘈杂吟咒声起,黑蚕死士的身上漫起一层黑雾。袍襟中飞出一队磷光黑蝠。 黑蚕死士是怨结冥王辖下的秘密部队,善于驱用冥界毒物。黑翅蝠平时躲在袍袖中,遇敌结阵而出,吸血放毒,攻击敌人。 叽叽喳喳,黑翅蝠狞叫着扇动翅膀,洒下点点磷粉。 林乐遥荡出逍遥真气护体,知道翼儿所中蛊毒正是拜眼前邪物所赐,眉头一皱,不由动了真怒。 羽栖叶却咯咯笑了起来:“哈哈,亲亲的小孙儿们真不错啊,给姑奶奶送礼来了” 说话间,她双袖猛摆动,抢在林乐遥出招前,将瓶中药粉尽数撒了出去。 道道金光,洒下金雨,她撒出金粉,吐气牵引,在黑翅蝠飞行路线上,罩起了一片金雾。 黑翅蝠沾上金粉,顿时燃烧起来,瞬间化为了灰烬。 玉箫星光,黑蚕迷雾、蝠翅磷粉,瓶中金光,一时交织缠绕,幻彩迷蒙。 黑翅蝠燃烧,绿莹磷粉四散。羽栖叶不知什么时候手上多出了一个口袋。双翅扇动绕了个大回旋,不待众人看清情况,已将空中散落的磷粉统统兜进了口袋。 “好啊,发财了,姑奶奶想要翅粉想了好多年了!多谢了哈!” 羽栖叶收完翅粉,开心地大笑起来。 黑翅蝠、沙蛭蚁、梦魂花,是冥界剧毒奇物,对炼金术士来讲,可谓梦寐以求。羽栖叶平生只好两件事,就是幽会情郎和炼丹制药,今日自然不能放过。 她在这里兴奋不已,旁边林乐遥已化为一道若隐若现的白气,疾如闪电般,从黑蚕死士身旁挨个划过。 这招幻境中的“逍遥化气”,虽然较灭境纯色光点略逊一筹,对付黑蚕死士已是绰绰有余。 两人完美配合,羽栖叶负责收磷粉,他负责结果敌人,瞬息之间,埋伏的这群黑蚕死尸一个都没逃掉。 “哈哈,小妹我想了多年,这次可算是赚到了!” 羽栖叶收好口袋,满脸堆笑,一看林乐遥却是丝毫高兴不起来。 “我看没这么简单,熄灭元火只是敌人阴谋中的一环,还是早回去准备为好!” 两人对视一眼,这番话,顿时打消了飘叶城主的得意。 空中芒蝇数量越来越多,嘤嗡嘈杂令人心烦。城中居民门窗紧闭。几队军士在广场周围,点起火把焚烧着艾草。 轰隆一声巨响,飘叶城猛地颤动了一下,相比一个时辰前摇晃得更加厉害,大家心里揪的更紧了。 径直入殿,羽栖叶脚步不停,招呼林乐遥直向密室走去。进入密室,林乐遥眼见桌上瓶瓶罐罐,俯下身子仔细察看。 炼丹制药是修行之士兼习所好,飘叶城掌管着灵隐山入口,桌上摆的灵草药粉,大大引起了他的兴趣。 “老情人,瓶子里熬的可是精妙绝伦的浓情烈焰,我这天下一等一的合欢散就要炼成了!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羽栖叶有些得意,危机未解,她仍有闲心调侃,实在让林乐遥哭笑不得。 “你随便看,可别乱动瓶子里的东西。我先把蝠粉收好了”。 万物相生相克,最具毒性的东西往往更有神奇妙用。她今日得了毒蝠粉材料,以后捣鼓出什么催情销魂的丹药,还真不好说。 大殿密室位于城台底部,平时是火龙喂食之所。此刻墙上暗门虽未开启,上古火龙的沉重喘息声却清晰可辨。 呼吸吐纳是最基本的体征,火龙的呼吸此刻忽急忽慢,夹杂着咳嗽呻吟。 望闻切问,林乐遥一生精习医术。心应之术全力发动,虽然隔着厚厚一层墙壁,已能感应到这条火龙的生命显露出了垂死的迹象。 火古屠离是羽霞圣母驯化,是飘叶城立城根基。林乐遥越发感到揪心,悬霞洲几座主城同时受到敌人阴谋祸害,就连偏居南海之滨的飘叶城都不能幸免。 悬叶之门连通灵隐山,摧毁飘叶城可一举斩断解药来源。万纹灵龟殒命,遗世花不知开在何处,如今只剩下千丝神木了。 如果悬叶之门再遭到破坏,敌人可谓占尽先机!箭骨峡一役后,冥军暗处行事,阴谋诡计正在慢慢收紧。 正焦急间,羽栖叶走了过来,见他对着墙壁怔怔发呆,心里会意,去铸铁台前触动了机关。 呼呼白气夹杂着腥臭之味,从墙洞中涌了进来,令人作呕。两人心内一惊,火龙呼吸已露出腐败之气,病入膏肓了。 “哎呀,坏菜了。小龙儿命不久矣!” 羽栖叶见状着急地喊了起来。 “恐怕正是如此,走,我们过去看看”,林乐遥招呼一声,发动御风术,抢先飞了出去。 冷月透出云层,火龙屠离的眼神,不再似往常精光闪烁,脑袋耷拉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嘴角流出的龙诞颜色隐隐有些发黑。 两人围着龙头察看了一圈,顺着龙身往前飞了几里。昔日青光闪闪的的鳞甲暗淡无光,隐隐透出一股惨白。龙鳞颜色一旦全变,那就是火龙的死亡之时了。 林乐遥伸手摸了摸龙鳞,抬起手指闻了几下。扭头和羽栖叶交换个眼色。二人心情沉重,都不说话,转身往密室折返。 正待踏进洞门,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句苍老的声音,声音有气无力,颇显无奈。 “城主且留步,老龙儿有话要说。咳咳,记不得多少个年头没和人说话了。再过十日,老龙儿就要升天了,给飘叶城打了一辈子的工,苦日子就要到头了!” 火龙屠离位列上古三煞之首,生平专食黄金,元神命脉经天地元火锤炼,灵界百毒不侵,万兽俯首称臣。 太古年代出世以来,它就位于灵界生物链的最顶端,仗着一身霸气,四处祸害生灵。后来羽霞圣母将它收服,耐心教化,嘱咐它在这里守护飘叶城,和它约定六千年后,就助它精化元神,修身成人。 这个托城的苦差,它一做就是五千九百九十九年。再有几月,羽霞圣母当初许下的诺言就要兑现了,却没想遭遇这种变故。 几千年来,它信守承诺,托着飘叶城,从未出过差错。虽然日常所食黄金靠飘叶城供给,但以它三煞之尊和羽霞圣母的信念支撑,一直懒得理会旁人。 几千年来,这还是它第一次开口说话。 第132章 黑鸦熔链 “咳咳,昔年圣母给了老龙一个承诺,眼见期限将至。却中了奸人毒手。老龙儿这副壳子都要被蚀空了,体内天地元火所剩不多,只怕坚持不了几日了… 咳咳,你们要早做准备啊!事已至此,实在是愧对她老人家!也愧对你们啊…咳咳。” 火龙喘息着说出缘由,话中提起羽霞圣母毕恭毕敬,提起自己的命运时无限惋惜,林乐遥和羽栖叶听在心里都有些难受。 “千年之恩,栖叶代历代城主感谢了!前辈身上之毒正在想办法。明日午间,采摘新芽的队伍就该回来了!” 羽栖叶一改轻佻神态,恭敬地朝火龙拜了三拜。飘叶城受火龙千年托举之恩,她内心感激不尽。 “哎…没用啊!孩子,老龙儿这身病,除了神木树籽,只怕灵界再无药可救了!”火龙摇了摇大脑袋,叹息一声。 “啊!对了,老情人,昨天你回来,还没来得及问你,这次进山,拿到树籽没?” 羽栖叶猛地回过神来,问道。 林乐遥心头猛地一震,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千丝神木树种为灵隐白鹤吞食,然而…. “哎,也是老龙儿命该如此吧!城主,九日后屠离自当返回地面,死也要死在自己窝里!你们快去做些准备吧!咳咳” 火龙屠离说完此话,双眼一阖。既然预知了自己的命运,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 金殿侧厢客房中,林乐遥双目微闭,盘腿而坐,入定一般。翼儿焦急地来回踱步,一会伸手抓抓脑袋,一会伸手挠挠胳膊,口中不停地念叨。 “爷爷,您倒是说说呀,也让我长长见识!” “哎呀,爷爷,究竟发生了啥事,那条火龙是不是要死了?” “还有,那个什么鱼胶,到底有没有?” “您倒是说话啊,从来没见过您这样!” 从密室返回,林乐遥一语不发,这可把翼儿急坏了。问了半天,口干舌燥了,只好作罢。 林乐遥和羽城主查探龙穴,他独自待在房间里,心里就像小猫用爪子挠来挠去,好不容易等爷爷回来,啥也问不出,怎能不着急? 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林乐遥睁开双眼,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出一番话来。 “翼儿,你莫着急,安心坐下来,听爷爷给你讲个故事! 当年,我初访空无寺讨教药典。空无大师给我讲起佛经中的一个典故。说的是一位古代的王子,在山岩下看见了几只初生的小老虎,围着一只奄奄欲毙的母老虎。 王子可怜这几只老虎,舍弃肉身救了这几只老虎的性命。可是那只母虎因为饿的久了,竟没有力气吃掉他。于是王子只好从身上刺出血来,又从高崖跳下,死在老虎旁。 饥饿的老虎舔食了他流出的血液,恢复了力气,便把他吃了。老虎的生命得到了拯救,这位舍身饲虎的王子最后成了佛。 孩子,你听完这个故事,有什么感想?” 林乐遥说完,抬起头流露出悲苦之意。他此刻心里挣扎不已,救济苍生,原本是正道修行之士的追求。 林乐遥百年修为,视翼儿犹如己出,然而在一城百姓面前,似乎已没有多少选择了。 “爷爷,我懂了,牺牲自己救别人是一种美德!其实这道理和狼族武士的信仰是一样的!”。 翼儿沉默了一会,抬起头,认真地答道。 天际冷月消失了踪影,穹顶金殿的宝座上,羽栖叶托着腮帮子愁眉不展。 大殿中没有掌灯,一片黑暗,周围也没有侍女陪伴。身为一城之主,她此刻心里犹如坠着个秤砣,沉甸甸的。 派往灵隐山采摘新叶的队伍没一点消息,芒蚊繁殖越来越快,居民们全都躲在家里不敢上街。刚才查看火龙病情,以她炼金大师的造诣也是毫无办法。 如今城里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作为城主,她必须要想个万全之策。 鎏金木案的茶点从端上来就没碰过,上古火龙是飘叶城命脉所系,如何化解毒性令她伤透了脑筋。她在心里默排了一百多种解药配方,然而一一被自己否定。 沙晶制成的双斗沙漏,沙粒流动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大殿中听起来分外明显。等到流沙滴尽,天就该亮了。 “咣咣当”。穹顶大殿一阵剧烈颤动,案上的茶具果盘倾倒在地面,发出一片噪杂之声。 羽栖叶心里咯噔一震,从宝座上腾地弹了起来。两袖向外急挥,磷粉遇风,大殿灯盏上架着的灯烛一齐被点燃。 金殿大门开启一条缝隙,身影如箭,急速扑了出去。 金殿四角尖塔明显已不在一个平面上。往日四平八稳的飘叶城,似乎发生了倾斜!飞到高空上,这种倾斜看得越发明显。 羽栖叶见状再不犹豫,双翅回兜,斜斜穿过护城法界向城外飞去。一纵一落间,急如闪电,已是她飞行技艺的最高境界。 束缚着火龙屠离的一根粗如殿柱的陨铁链,熊熊燃烧起来,火势顺着铁链缓缓上移。 一只体型硕大的三足黑鸦,若虚若幻,正绕着铁链来回旋飞,尖喙中不停吐出赤红色的火焰。 羽栖叶乍见之下大惊失色,黑鸦全身如炭隐在夜幕中,两只眼珠如火焰般闪耀。吐出的火焰竟能熔掉地底元火都烧不化的陨铁链,实在令她匪夷所思。 “飞羽流光,镜空逆转。” 面对这只鬼魅般存在的三足黑鸦,羽栖叶心知不敌,也要全力一试。双翅定住身形,两袖鼓胀,射出无数道金色光线。危机当头,她再不犹豫,即便折损功力,也使出了终极杀招。 三足黑鸦见金光袭来,身体荡出一圈红色光罩将自己裹在里面。羽栖叶每发一招,折损五年功力,连发三四招,黑鸦有如熟视无睹,金光一触红罩,石沉大海骤然消失。 羽栖叶眼如此心头大骇,几招出手后,那只黑鸦似乎懒得搭理她,熔断完一根链条,呼扇翅膀又朝另一根铁链飞去。 飘叶城方圆六七里,黑鸦翅膀微微扇动,一下就抵近了另一根铁链。羽栖叶肉翅连扇,根本追不上黑鸦的速度。 待追上前去,她所发逆流金光,对黑鸦毫无影响。心有不甘,在后面追着发招,看看功力就要耗尽。托住城池的四根铁链,已熔断三根,只剩最后一根了。 “轰隆隆!” 熔断的铁链砸向地面,发出巨大声响。每熔断一根铁链,火龙屠离变发出一声悲鸣。 眼看最后一根铁链即将熔断,三足黑鸦吐出一口魂粒凝聚的焚灭之火。似乎厌倦了这个卑微的灵界女子的纠缠,翅尖朝后,随意地划出了一道精白光线。 数根白羽如雪飘落,充盈天地的原始之力无声无息。不及换下的赤红纱衣,连同贴身亵衣一齐化为碎片。羽栖叶喷出一口鲜血,全身裸露,又羞又恼间经脉倒流。功力尽失已成废人,整个人软绵绵地坠向地面。 意识朦胧间,只听见三足黑鸦“呱呱呱”,对空鸣叫了三声。 无风犹胜有风,一道迅捷无比的灰影从天而降,甩出前襟裹住羽栖叶身体,闪电般脱离战团。 轰隆巨响,四野震动,飘叶城从高空坠落,重重地砸在龙穴上。漫天黑尘,城中陶土夯筑的建筑多数震毁,金殿传送塔从中断为两截。 灰尘弥漫,无数羽人尸体扑扑坠落。应是刚才黑鸦熔铁之际,一直插不上手的城中护卫。 尖锐龙啸傲然鸣响,位列上古三煞之首的火龙屠离,四爪前伸,拱腰昂首,鳞甲爆射出耀眼青光,扑向了悬停空中洋洋得意的三足黑鸦。 第133章 神肇之始 上古凶煞和息灵殿殿使之间的对抗,万年难遇!如果不是种种机缘堆积在一起,谁能够预料? 万顷红海,波涛汹涌,新鲜的魂魄泡沫不断从海面浮涌出来。息灵大殿中,三足黑鸦双眼紧闭,浑身一动不动,呆呆地站在圣母跪像前。 意识紊流在太神遗思的牵引下,穿越空间和时间,投射到灵界悬霞洲。圣母意志,元神出窍,别说一旁看傻了的母乌鸦,就算老乌鸦自己,也从来没有这样的遭遇。 “奶奶滴,看来老神鸦真是老了,对付一只小破龙,竟这么费力!” 三足黑鸦双翅旋飞,口中咒骂道。 三界万兽,唯龙为尊!火龙屠离摆脱铁链,几千年来第一次自由地飞翔。它心里百感交集,挣脱了束缚,却掉进了命运。它抖擞起精神,扑向了三足黑鸦。 “他姥姥的,趁着老龙儿束手束脚的时候玩阴的,这回非给你好看!” 自从接受羽霞圣母的教化和赐福,承担起这份苦差事,距今已有数千年。这些年中,火龙屠离火爆的脾气就像河中的石子渐渐磨平了棱角。 它此刻的怒火化为对昔日荣耀的扞卫,更何况,刚才灰衫老者丢进自己口中的,正是白鹤灵龟千年道行和神木树籽凝成的解药。 以火龙屠离万年修行,它破窍重生,元气不仅恢复如初,而且直入了灭境。 漆黑夜幕,闪耀出崭新的生命之火。 火龙屠离喷出的熔岩之火照亮了整个天空,重获新生的它修行飞升,恣意地上下盘旋。身体延展,如山雄伟。 刚刚获得解放的火龙,大战之前的确要先享受重获自由的滋味。这一番变化,可把飘叶城中幸存的的居民看呆了。 林乐遥抱着羽栖叶,见她呼吸无碍,大为宽心。 三足黑鸦挥翅扇出的一招,功力之强令人震惊!他隐隐察觉到,这已经不是凡俗修行的境界了,而是古籍中记载的太古神力! 幸亏将白鹤青丝让火龙服下,否则三足黑鸦一击之下,整个飘叶城岂能有生灵幸免? 返回城中,林乐遥径直踏入大殿,羽怡尘神色慌张带着几名侍女围了上来。林乐遥摸出三颗落花丹递给她,吩咐她给母亲喂下。侍女们见城主伤成这样,手忙脚乱抬她进入内室。 安顿完毕,林乐遥神情凝重地对翼儿说道。 “好险!孩子,你都看到了吧,如果不拿出解药,整个飘叶城都完了!” “嗯,我明白,我的病不要紧,以后再想办法,百姓的安危才重要!” 翼儿脸上露出坚毅的表情,裂嘴笑了一下。百姓平安不仅是狼族武士的信仰真谛,更是佛经中阐明的真意。 高贵而孤傲的息灵殿殿使,自小主人外出后一直幸福地享受家庭生活。若不是被息灵圣母揪到这里,老乌鸦一辈子也不敢想象,能有机会降临灵界。 卑微的劣等生灵,是生是死,它才懒得关心呢。伺候小主人已经够忙的,究竟什么情况,竟需要老神鸦出马? 喷出第一口焚灭之火,它就明白过来了。 “哎!没办法啊!这差事还真得老神鸦干。除了魂粒燃烧的焚灭之火,天地间又有什么东西,能熔断陨铁链?” 三足黑鸦明白了息灵圣母的差事,苦叹道。身为奴仆,只能无条件接受主人的命令。 红色光罩越来越亮,三足黑鸦桀骜地伫立在空中一动不动,任由火龙屠离对它反复攻击。 刚开始的时候,这条火龙不入它的法眼,火龙喷出的熔岩之火,终究比魂粒能量差了一点。 完成了息灵圣母交办的任务,原本可以将元神之形从灵界收回。之所以耽搁功夫,是因为独自呆在血印山太久太久,在孤独面前,即便可以驱用神力,也是一种难忍的滋味。 无聊可以让人发疯,既然来到灵界自然要疯狂一番。 “正好陪小破龙玩玩,也顺便在这些低等生灵面前扬一扬老神鸦的威名”。 意识紊流中生出一个浅薄而顽皮的念头,三足黑鸦羽毛上精光一绽,动起了歪心思。 万物诞生于太神自我牺牲的毁灭,三界生灵但凡有肉身,都源于父母孕育。然而在肉身繁衍之外,另有一种阴阳自孕的生灵,三足黑鸦和上古火龙都属于这一类,当然也包括灵隐白鹤。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藏身在红光之罩中的息灵殿殿使,舒适地在享受着熔岩之火的烘烤。高空中的火龙盘身在它的面前,不时喷出一口火焰。 三足黑鸦有意要看看火龙的本领,持续消耗着火龙的能量。火龙喷火的速度渐渐变缓,三足黑鸦的意识里却感到了一些不适。一丝彻骨冰寒的冷意,微弱但却真实,正一点一点破袭红光之罩,令它开始感到有些寒意。 “嗯?难道小破龙在进化?” 老黑鸦眼皮颤动了一下,至刚至阳的熔岩之火中,开始出现一股至阴至柔的灵气,令老黑鸦感到头痛。 “有些不对啊!老神鸦一辈子最怕女人味的东西,仅仅是息灵圣母吹出的一口阴气,就让我昏眩了五百年!” 红光之罩的颜色暗淡下来,火龙屠离喷出的熔岩之火,赤黄中多出了一抹雪白。 那是极致的凝冻之寒,是守护冰魂之晶的万纹灵龟,和守护千丝神木的灵隐白鹤,合体焚化后的独有灵气。 论修行等级,自然是息灵殿殿使略高于上古火龙,然而火龙刚刚服用了白鹤青丝。 红光之罩消退,三足黑鸦真身猛地睁开了眼睛。投射在灵界的意识之力像一个皮囊,渐渐鼓涨。 怒焰海里的魂颗开始向皮囊汇集,三足黑鸦收回红光之罩,扇动双翅,笔直窜向了高空。 飘叶城天空中乍现出诡魅的惨白之色,无数魂魄泡沫随着老乌鸦纵起的身形,零乱挣扎,发出死亡的气息。 火龙屠离摆动龙尾,紧追了上去。 “既然这只小龙进化得这么神速,老神鸦只好给它点厉害尝尝了” 息灵殿殿使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盘旋了一圈,中间那只爪子猛地向石板上的太神脚印抓了下去。 三足黑鸦和上古火龙的一番争斗,翼儿看得是心惊肉跳,仰着脖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只羽毛斑驳的三足黑鸦,他在梦境中已不知遇见过多少回,自己生命中似乎有一种牵系,同它息息相关。 此刻,穹顶大殿中只有一个人的心情最沉重,林乐遥左思右想也没有想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居然使神级生灵和不死生灵,也加入到针对灵界的阴谋中? 典籍记载,建造飘叶城的是羽霞圣母,在生灵起源的传说中,圣母们可是太神盘古精魂自诞的大神,是三界间仅次于盘古的存在。 七位圣母是万灵万族的祖先和庇护神,存在于太虚神境。自三界创立以来绝少干预过凡间的事情。眼前这只三足黑鸦,身怀原始之力,难道是息灵圣母的化身? 前时,三足黑鸦不经意的扇了下翅膀,就让羽栖叶功力尽失,并夺去了一大半守卫的性命。三足黑鸦的目标显然不是飘叶城,否则以它神力,要取城中百姓性命真如探囊取物。 两只神兽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了,空空荡荡的四条大街上,开始有一些大胆的百姓走了出来。这要感谢那只火龙,在铁链熔断之后奋力托着城池着陆,正好落在龙穴上。 自此以后,飘叶城不再漂浮半空,而是安座在熔岩之火的上方,出产的陶土制品愈发精美,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火龙。 火龙屠离迎击三足黑鸦的时候,经过飘叶城上方,顺便喷出了几口火焰。飘叶城中建筑多为陶土夯筑,躲在家中的居民安然无恙。满城乱舞的芒蚊却遭了灭门之灾,被烧得干干净净。 羽怡尘带回消息,母亲敷药睡熟了过去,林乐遥叮嘱她小心照顾。牵着翼儿登上了金殿殿顶,神兽之争千古罕见,芒蚊危机解除,他要看个究竟。 林乐遥有心启发翼儿,将上古火龙和三足黑鸦仔细给他说了一遍,提起典籍中记载的神话传说,把翼儿听的目瞪口呆,心中充满敬畏。 半个时辰过后,夜幕中传出了一声凄厉的龙啸,听起来像是火龙屠离发出的悲鸣。 一道纯粹无比的红光,撕开夜幕。林乐遥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站起身。 金殿殿顶是城中最高位置,他看得十分真切。火龙屠离身体笔直自高空坠落,鳞甲光芒暗淡。三足黑鸦两只爪子正死死抓着龙角,中间爪子半举着悬在龙额上方,爪上凝聚着一点无限纯碎的红光。 轰隆一声,火龙坠落在城南荒野上,坠地后一动不动。林乐遥见状揪住翼儿衣领,跃上了残存的方尖塔,在这里看的更清楚。 城中有居民看见这番景象,知道三足黑鸦降住了火龙,众人心里不由生出一股不祥之感。 “混账东西,逆背太神盟誓,三界大律,难道就不怕把你的小命搭在这嘛!” 一声女子轻叱,飘渺间传进居民耳中。 第134章 飘叶城再造 霞光烂漫,无数七彩花瓣飘洒纷扬,此时正是丑时,天空无月,时间之轮却好像往前加速了一般。 晨曦初出,四野花开,千万年来被熔岩之火烧烤的灰黑土壤冒出了层层新绿。 土地被赋予新的生命,带来葱绿的种子入土即长,不一会就长出了一片片的植被,花香弥漫,郁郁葱葱。无数奇花异草,开始以飘叶城为中心向四野蔓延。 一切恍如梦中,翼儿狠狠掐了掐胳膊,这种神奇的变化若不是亲眼所见,想都不敢想。恍惚间,眼中余光看到身旁的林爷爷跪了下来。 霞光笼罩,飘渺之间,一位颜容清秀的女子站在粉红色的水莲花上,缓缓由天际降落,悬停在两只神兽的上方。 女子神态安详,衣饰简朴,缓缓张开两臂,慈爱地注视着脚下的芸芸众生,斜斜张开的羽翼闪耀着七彩霞光。 飘叶城全体百姓虔诚地跪伏在地面,震撼不已。羽霞圣母显灵了!能亲眼目睹圣母神迹,这是无上的荣耀和幸福。 羽霞圣母低头俯视着脚下的这片土地,轻蔑地对三足黑鸦说道。 “汝既能毁灭,吾亦能重生!” 她收拢双掌,温柔地在虚空中轻轻划过。时间的河流倒转,飘叶城中损毁的建筑恢复如初,就连大殿四角被震塌的方尖塔都重新竖立了起来。 水莲花千层千瓣,不断漫射出晶莹霞光,世间的一切凶戾厮杀在霞光照耀下,顷刻间荡然无存。 老黑鸦惊恐不已,识趣地从火龙头上蹦了下来,低垂着头,乖巧地低下了头颅。头顶的这位神灵是自己主人的亲姊妹。纵然以息灵殿殿使的身份,也唯有俯首称臣。 “你这孽畜,可知罪?” 羽霞圣母抬起眼光,幽幽注视着前方,她似乎对刚才创造的这片新世界还有些不太满意,双手不经意地来回挥动,为新生的绿野点缀花草。 拥有造物神力的无上存在,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三足黑鸦听在耳中,无比恐慌。 “坏了,今天别把小命丢这了!” 太虚混沌,盘古开天辟地,心中慈念化做一朵悬花,花开七瓣,落籽生发。是为女娲、绿地、凌波、羽霞、风月、天元、息灵七女,后世尊为“七元圣母”。 七母降世,万族乃衍。作为三界万灵的守护神,七位圣母绝少干预凡间的事情,更不得插手其他姐妹创造的世界,史称“太神盟律”。 三足黑鸦受息灵圣母神谕,元神出窍来到飘叶城,用魂魄焚灭之火熔断陨铁链,如果再晚一步,火龙屠离的性命恐怕不保。 创世之初,七元圣母同时降生,本无长幼之分,然而这一次,息灵圣母率先违背盟律,强烈地干扰了羽霞圣母的创造,逼的她不得不显灵。 “呵呵,羽霞,这次是我不对,不就是欺负了你这条破龙嘛?哪那么大火气呀,呵呵呵”。 几声尖锐刺耳的女子轻笑,自三足黑鸦口中传出。息灵圣母链接三足黑鸦的元神,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息灵,你违背太神盟律,必受惩罚,难道你又想尝焚心之苦了么?”羽霞圣母沉下脸,出言警告。 “哼!你还说我?你不一样也要受天火惩罚。你跑到这里逆转时光,重生再造,你做的才过分吧!呵呵呵,呵呵呵。” 息灵圣母性情孤僻,刁钻蛮横,口不示弱。 “哼,那也是你违逆在前,怨不得我,莫再多言!” 羽霞圣母被她的话激怒了,回话间毫不客气。 “啊呸,你这恣意妄为的小妮子!整日里就知道摆弄花花草草,没一点雄心大志!” 两位大神与天地齐寿,吵起架来和凡夫俗子毫无二致,落回地面,跪伏着的三足黑鸦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听见她俩对话,忍不住偷乐。 “哎呀,额滴神啊!身份,身份,在卑微的低等生灵面前,您二老一定要注意身份啊!” 一抹意识扰动跃出它羽毛稀疏的脑壳,迅速被息灵圣母捕捉到。 “啊呀,气死我了!你这愚蠢的小麻雀,非要和这只小爬虫比什么高低,熔断铁链赶紧闪啊,这下被人制住,非得本尊来替你求情!” 息灵圣母恼怒不已,狠狠地斥责了一句。 “孽畜,把我龙儿伤成这样。毁城伤人,擅自干扰灵界秩序,不给你点惩罚都说不过去!” 羽霞圣母俏目怒瞪,食指往下一指,冷冷地说道。 一抹霞光刺入三足黑鸦额顶,从此它身上多了个惩戒之印,老乌鸦这下可惨了,好不容易出来逛了一趟,却不想掉进了坑里。 往后除了孤独,头痛病将一直困扰着它,这是大神降下的惩罚,谁也没办法。 “啊呀呀,够了够了,它死了,我的息灵殿可没人照看了,这次算我欠你,记账上吧”。 息灵圣母伸手拽起老乌鸦,时空闪出一道裂缝,一团黑色旋风穿透霞光,瞬忽将三足黑鸦裹了进去。 天幕闭合,霞光收敛,飘叶城恢复了宁静。昔日荒芜的不毛之地,变成了一片绿意盎然的碧野。 羽霞圣母的真身隐遁,夜空中只剩下一点七彩霞光盈盈漂浮。 “屠离,你已度寂灭天劫,尘世再无留恋,且随我回往极度空间,从此可脱离烦苦,化形长生。” 羽霞圣母说完这句话,上古火龙的身体突然发生变化。 鳞甲青光褪尽,焕发出耀眼金光,远远望去,身形若虚若幻,变成了一颗金色光点,正是灭境特征。 “圣母容禀,屠离性命危机之时,得人以鹤龟青丝相救,这截青丝原本是一个狼族孩童的解药,他们舍小利而取大义,还望圣母拯救!”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人家救命用的解药被自己吃了,再不求羽霞圣母相救,只怕再没有机会了。 “这些事情,我早知道了。那孩子兼有二族血脉,实属罕有。慈心善举,可嘉可许,区区蛊毒已然全消!” 羽霞圣母倍感欣慰,满意地注视着脚下重获新生的大地。 度苍茫,种神木,生发慈念济万灵; 白鹤道,灵龟心,可怜天下为有情; 善念起,心意开,天地悠悠任我来; 一缕霞光启云幕,万顷碧土百花开。 夜空中,一点金光跟随着霞光渐渐飘逝,羽霞圣母悠悠唱出一段歌。 这一次,她违背太神盟律,下界逆转时光,回去后自然也要领受太神遗力降下的惩罚。 金殿方尖塔上,虔诚跪拜的翼儿突然感到一阵轻松和惬意,似有无数股暖流在经脉中流淌,百川入海汇入气藏。 羽霞圣母给他种下了一颗万福之印,从此三界毒蛊对他再不起作用! 林乐遥激动的浑身颤抖。他不度情劫,逍遥真法的修行一直不圆满。刚才羽霞圣母感念他们舍生取义,给火龙服下解药,挽救了一城百姓的生命,完美诠释了她昔年种下神木的深意,一抹神力助他打通关窍,直抵灭境九重。 三天后,绿野上的飘叶城举行了盛大的庆典仪式。羽栖叶拖着大病未愈的身体亲自主持。一是感恩羽霞圣母显灵,赋予城池新生;二是感恩火龙千年托举之累;三是感恩远方贵客的施救大义。 穹顶大殿前的广场,羽霞圣母紫檀雕像旁新竖起了两尊雕像,一尊是一条火龙,另一尊是一名少年儿童。 雕像底座刻着密密麻麻的铭文,记载了这一段故事。人族老少奉献解药拯救百姓,被城主赐予了“千羽之灵”的称号。 雕像相貌分明就是翼儿的模样,善良的羽族工匠,在他后背多刻了两只翅膀。本来给林乐遥也要立一尊像,一是林乐遥坚辞不就,二是羽栖叶也怕睹物思人,只好作罢。 一个月后,羽栖叶正式将城主之位传给了女儿,从此隐居在灵隐山中。 新城主上任后发布的第一个命令就是鼓励贵族和贫民通婚。飘叶城内的悬叶之门,从此可自由往来,无需再购买门票,只不过要提前预约和查验身份。 从此以后,绿野上的飘叶城四季如春,下有熔岩之火烧制陶器,上有百里沃土种植庄稼,羽族百姓的生活渐渐好了起来。 没有比百姓生活幸福更为重要的东西,四海皆然! 第二卷(完) 第135章 奔赴凝沙洲 在飘叶城中整整修养了大半年,这固然是新城主的好意挽留,更多的则是承领神恩打通关窍的需要。 羽霞圣母的神赐让众人感念不已,神域对修行之人可望不可及,然而有生之年能亲身沐浴圣母神光,的确是一件倍感幸福的事情。 飘叶城六千余年的城史中,从没有羽霞圣母显灵的篇章,这次的大事件足够轰动,足够让子孙永世敬仰。 翼儿身上种下的霞赐之印,瞬间让纠缠在他经脉中的蛊毒消解。黑蝠粉淬炼的冥毒渗透在他血脉中,精通药理的林乐遥毫无办法,然而一遇霞之光辉,毒性立刻像卑微的奴隶,只剩下俯首称臣了。 林乐遥下决心要去凝沙洲走一趟,翼儿乐得跟随。住在飘叶城,灵隐山奇花异草取之不尽。趁此机会,正可以配制丹药,提升修行。 如同阳光下草木的生长,这段时期,翼儿修行寻阶而上,气藏足足增厚了五百年的功力。林乐遥看在眼里激动不已,心知这是羽霞圣母感念他们将青丝无私奉献给百姓的缘故,降下的神光将功力翻倍赐给了他。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得遇神恩造化。有了这层原因,林乐遥每日里潜心教导他修习《逍遥手卷》中的进阶法门。短短几月功夫,翼儿的心应术和御风术就上升了一层境界,一些逍遥化境中的功法也开始练习了。 圣母显灵的事情在灵界传播开来,大殿前的广场上,每日人流攒动,雕像前供奉的香烛彻夜不灭,灵界各地上香祈愿的人络绎不绝。 飘叶城中居民从此又多了一种营生,家家户户都做些接待香客的买卖。“霞光驿馆”、“悬叶客栈”、“千羽旅店”雨后春笋遍布全城。晚间上香的香客中自然少不了翼儿,若不是圣母施恩,自己哪能重生。 “做人要会感恩,美好善待世界。” 林爷爷讲过的道理,他愈发坚信。只不过每晚出门,他都要披上一件羽族连帽袍,要不被人看出是雕像的原型可就麻烦了。自己也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过是在爷爷启发下行了个善念,“千羽之灵”实在愧不敢当。 羽霞圣母垂恩的这片绿野,方圆正好一百里,四季如春,雨露充沛,一年出产四季稻米。李老二奉羽怡尘之命,从灵隐山带回来灵草奇木种植在这片土地上,飘叶城从此农业发达,所产香米冠绝天下。此后以“米市”、“陶市”、“药市”三个繁华的集市名扬三界,羽族百姓的日子自然是越过越好。 过完春天,看看翼儿培元固基的修炼大有所成,心中还有诸多疑惑的林乐遥吩咐启程。 翼儿决定和林爷爷一起赶赴凝沙洲。一来羽霞圣母赐予他百年功力,自己的御风术已抵化境,修行已非昔日可比;二来自己出生的地方也在凝沙洲,知道自己身世后,无一日不想回去看看;三是林爷爷上次在讲起九棱虬螭枪的来历,说起老友金流城主翁摘绫神秘身故。加之近年来灵界发生的种种怪事,多与凝沙洲有关。 他心里好奇,自然也想去探个究竟。其实最让他心动的还是想见识竹林七散再战阴山。身为狼族武士,何惧邪魔歪道?只不过这念头,他现在可不敢对爷爷说。 临别前的晚上,老城主羽栖叶亲自下令举行盛大晚宴为他们送行,城中有地位的人一律到场作陪,足足开了一百桌。 晚宴就摆在金殿前的广场上,月光如洗,气氛如炽。开席却唯独少了老城主本人。原来她被三足黑鸦法力所伤后,功力尽失,容颜衰老,不复往日风姿,独自把自己关在密室中,谁去请也没有用。 容颜不在,何谈倾城?更别说去见暗恋已久的人了,世间女子大多类此,更何况一向以美貌自居的她。 饕餮盛宴,陶土罐封存的草籽酒令人无法释杯,酒香缠舌不化,香甜中略带苦涩,像极了旅人的思乡之情。 离开圆月村大半年了,对亲人的思念就像杯中美酒,缠绵不化。好在蛊毒全消。翼儿今晚可算逮着了机会,积攒许久的郁闷,随着一杯杯酒随风飘散,好不畅意! 唯独一抹红霞依旧缠绕,虽解千愁,难解相思。 城中宿老,众星捧月般围着林乐遥,云中翅怀里抱着酒坛子,拽着他来回敬酒。天文地理、星相占卜、药性医术、修真之道,大家相谈甚欢。 大人们有大人的话题,翼儿也插不上嘴。座中属他年龄最小,好在羽怡尘体贴地拉着他挨着自己坐。有了城主保驾,自然没人敢来灌酒,他如今身病虽然好了,心病却无药可救。 相思不用劝酒,一杯一杯倒把自己灌醉了。 城外碧野,和风煦暖,席间酒香,令人陶醉。唯独这一醉,虽然只有一夜,却好似过了千年。 混元天地,生灵生生不息。 嵌刻在石板上的脚印呈现出纯粹之红,红的令人心生崇拜,崇拜之后则是深深的恐惧。红光一闪一闪地跳跃,三足黑鸦喃喃地吟唱着冥界至高无上的“聚魂咒”。 这趟出门,可算是倒了大霉。不仅没捞到什么好处,还带回来一颗惩罚之印。回到息灵殿,不仅女主人没有现身,小主人也是毫无踪影。这副狼狈的样子,无法撒气,结果把母乌鸦无缘由一顿臭骂。 母乌鸦委屈地躲在一旁哭泣,三足黑鸦趴在地板上,努力地修补着元神中的破洞,心里不停地咒骂。 “唉!真他姥姥的倒霉啊,好不容易出去溜达一次,就被羽霞圣母这个老东西种了个印,害的老神鸦整日头痛不已,从此睡觉都不得安生了! 没办法啊!这一切都是命定,老神乌的命咋就那么苦呢!呜呜呜!” 三足黑鸦越想越委屈,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日当正午,阳光灿烂。城中花香弥漫、稻香酒香飘来,羽霞圣母播下的种子,短短一个月就到了收割的季节。 羽怡尘率领众人将老少二人一直送到西门口,派去圆月村送信的信使昨晚已出发。 一番话别后,翼儿背囊中悄悄多了一千张银票。城中积攒下来的黄金,羽怡尘吩咐给每户都分了十两。新城主的这个决定,顿时让百姓夸赞不已。 飘叶城如今降落地面,再也不需要用黄金喂养火龙了。银票是昨晚乘翼儿酒醉时,特意吩咐侍女偷偷塞进背囊中的。凝沙洲族群混杂,唯利是图,没钱可不好办事。 凝沙洲地处西域,环境险恶,族群与灵界其他地方颇有不同,自古为妖族和兽族领地。 千万年间,族群争斗不休,时常祸害其他族类。相传一万年前,人族皇帝亲率大军深入凝沙地界平息叛乱,数位宿老联手施法,擒住妖王呼力哈尔,将他封印在蟾月洞中。 从此各族签订和平盟约,妖族誓言永不再犯,史称“流沙之盟”。 后来人族朝廷在凝沙洲中心地界,建起了一座守备城池,起名金流城,取“流沙融金,天下太平”之意。 林乐遥至交老友,竹林七散中排行第三的焚烟散人翁摘绫就是上任城主。他无故失踪,镇城宝印也被人偷去。 近年来,凝沙洲奇禽异兽违背盟誓,屡屡在灵界各处挑起事端。携裹酸河水的黑鸟群攻毁悬影城等同于向人族朝廷宣战。 正逢陨门开启之际,三界争斗又起。凝沙洲再不能出什么乱子了,加之流言四起,种种迹象都暗指凝沙洲有一场大阴谋。 有了这种种考虑,林乐遥自然不急着回圆月村。将一路所见写就信函,托羽族派人去给首领长老送信。自己则带着翼儿,一路向西。 既然踏入了这片烟云,江湖就不会再给你退隐的机会。 此去凝沙洲可不比去年从圆月村出发时的情形,在飘叶城休养了大半年,老少二人都获得了新生,感念圣母垂恩,灵界的纷争又有何惧? 修行之法以培元筑基为根本,心中的一个善念得到圣母以百年功力回赠,如今的翼儿虽然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修为功力等同于百岁老者。 这段时期,林乐遥每晚带着他,登上殿顶采撷月华灵气,循着逍遥真法的进阶法门,呼吸吐纳,修习化境中的功法,有了百年功力作为基础,加之羽栖叶派人把压箱底的火龙甲粉、南海鱼胶,以及一大堆灵隐山的花草送了过来,翼儿的修为大大提升了境界。 红莲城相赠的草原良马再也用不着了,送给了羽怡尘作为种马。虽说羽族天生长有翅膀,日常赶路无需马匹,然而身为一城之主,出席庆典仪式还是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些。 悬霞洲地处灵界南域,老少二人要赶往金流城,足有万里之遥。好在有御风术在身,翼儿的御风术更是已入化境门槛,御风而行,穿梭如燕,一日行程,走个几百里自是轻松平常。 越往西走,山川地貌、地面植被变化越是明显。百里沃野逐渐变成丘陵,空气也越发干燥起来。 老少二人扮作药商模样,林乐遥提着一个三尺长的药锄,翼儿则是背着竹篓,里面装了些灵隐山的草药。 凝沙洲族群混杂,对灵界外族颇有敌意,不可不防。 一路之上,除过投宿打尖,他二人避开通衢大道,只管在无人荒野中飞行。 第136章 岚地边城 若非感应到息灵殿传来的沮丧气息,飘灵真懒得回去。 修成肉躯,赋予元魂之心跨界行动力,是他的终极追求。这既是命定,也是渴望。 聚形成体,需要大量的魂血供养,低等冥兽已无法满足他修炼提升的需求,魂丝上附着的这层血肉,远远达不到理想的状态。 因此,某种意义而言,他现在和老黑鸦同样沮丧。 “好了,好了,既然是老人家的意思,你就别絮絮叨叨了!” 听完三足黑鸦的陈述,飘灵有些不耐烦。他甚至有点羡慕老黑鸦。去灵界捣乱这么好玩刺激的事情,息灵圣母为什么不派自己去。 飘灵转念一想,不禁愤愤地说道。 “行了,你有啥埋怨的,我就是想去还去不成呢!” 三足黑鸦抬起头,偷眼望了望小主人,诉完苦,它心情好受了些。小主人的骨架上挂着的血肉僵硬枯干,哪里像活人啊! 莫非小主人的修行出了偏差,然而这副样子的确是惨不忍睹。要不是看小主人心情也不好,它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小主人,您老有所不知啊,几位圣母都是咱惹不起的主,身为奴仆,咱不容易啊!” 三足黑鸦站起身,满脸委屈的说。飘灵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早就领教过息灵圣母的手段,天火炙烤的疼痛记忆犹新。 迟早有一天,自己要突入神域,和圣母平等对话。然而在这之前,能做的只有忍耐! 他岔开话题,故作轻松地露出一丝微笑,对三足黑鸦说道。 “讲讲灵界,你知道多少就讲多少。” 三足黑鸦一愣,马上开启了话匣子,它本能的感叹。 “这位天选的小主人,野心可真不小啊!” 这副肉躯既然如此粗鄙,接下来的事情,无非就是寻找精粹的途径,吞噬灵界人族的魂血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要实现这个目标,首先要征服冥界。飘灵一边听着老黑鸦的讲述,一边寻思着与荆复冥王的约定。 冥界三境,已无法满足他的欲望,规矩是用来打破的,绝不能被束缚住。 想到这里,他打断三足黑鸦的话,得意地说了一句。 “你好好看家,这阵子,我要好好地忙忙了!” 三日过后,老少二人赶到岚地城郊外。暮色渐起,晚风微凉,空气中传来阵阵潮湿的气息。 一日飞行,压根就没歇脚。林乐遥有意考校翼儿御风术的运用,不断指点他运气巧借风力,落地时已是浑身疲乏。 眼前百里沼泽,稀稀落落地散布着木屋,星罗棋布般。雾气弥漫,草窝中不时冒出气泡,一条狭长的碎石路弯曲纵深,如同地面爬行的白蛇穿行其中。 抖落浮尘,一番整理后踏上石道,随着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向西走去。 岚地城地处两洲交界,坐落在一片大沼泽中。说它是个城市倒不如说是个村落,不仅没有御墙沟壑,城中建筑除了小木屋,连个高楼望塔都没有。 问过林爷爷,他这才知道,原来此地居民来自灵界四处,各族混杂。沼泽中出产一种叫做“雾鳅”的鱼类,肉味鲜美,有滋阴壮阳奇效。极受大户人家偏爱,售价高昂。所以灵界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就来此谋生。 相传太古世纪,凝沙洲爆发了几次强烈的地震,川河断流,山脉崩塌。一些地方地势凸起,一些地方洼陷,河流沉到地底成为地下河。 地震过后,气候突变,从前茂密的森林由于缺乏降雨,逐渐变成干旱沙漠。这片沼泽紧邻悬霞边界,一年中每逢春秋之际,受飘来的海风挟裹的雨水滋润,这才有沼泽地貌。 “孩子,此地居民多是外地迁来,或为仇家所逼,或有命案在身,盗贼刺客、纤夫走卒,可谓鱼龙混杂。对外人多有敌意,进城后,你切不可擅自发声”。 刚刚踏上碎石小道,林乐遥传音入耳叮嘱了一句。 天色渐晚,两旁的屋舍掌起了油灯,路上行人稀少,少闻交谈,几个迎面而来的路人,以兽皮裹身,满脸虬须,相貌怪异,完全不同于以往所见。错身时,眼光忽闪,颇有猜忌。 前行一里,分出三岔路口,碎石铺成平地,竖着一杆旗杆,一面黑旗,边角残破,旗面绘着数十个小星星。 两侧一排低矮木房,门檐下挂着红灯笼。潮湿闷热,空气中传来令人迷乱的香味,不用说自然是酒气和脂粉。 左边一家歌舞坊,右边是家酒馆。要进的当然是酒馆,打探消息,酒馆比妓院要方便多了。 店内人声嘈杂,奇形怪装的人围坐着划拳行酒,懒得注意门口情形。几名衣着暴露,身材火辣的女子,在酒桌前穿梭谈笑。 看来做生意,把酒馆和妓院开在一起,的确能刺激消费。 林乐遥带着翼儿径直往里,寻个墙角位置坐下,屋中劣质麦酒的辛辣味,闻之刺鼻。 “客官,赶路辛苦还没有吃饭吧,要点些什么?” 一名体态丰腴,肚鸡眼上穿着银环的妖艳女子过来招呼。 “叨扰店家,来一盘酱牛肉,一盘烤饼,一壶麦酒。可有新鲜雾鳅,烧一条端上来。” 林乐遥抬头一瞥,随口说道。 “好咧,马上就来” 女子答应一声,肥臀一扭一扭地走向柜台,留下一串刺鼻胭脂味。 店内陈设简单,桌椅板凳油迹斑斑,墙壁挂着几张兽皮,条凳上坐满吃客,岚地城是进入凝沙洲的必经之路,南来北往的行人果然不少。 柜台后摇椅上地坐着掌柜,戴着西瓜帽,手里摇着蒲扇,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柜台后另有两名女子,浓妆艳抹,衣着暴露,一人收钱,一人掌酒。 柜台左侧挑起一张布帘,翼儿偷眼一望,房内花枝招展,尽是些妖冶女子,探头正往店内泼洒秋波。翼儿眼光一扫,双颊羞得老红,赶紧低下头。 果然是蛮荒边地,这种生意毫不遮掩。 再看店内食客,大多相貌粗鄙,身材健硕,多以兽皮麻布裹身。看这样子,多是些寻常苦力。 一会功夫,店家端来酒菜,摆碟之际,仍不忘招揽生意。 “哎呀,这位小哥,春华正茂,阳气冲天,吃了我家雾鳅,保管今晚像泥鳅厉害,要不要找个姐姐陪你啊?呵呵呵” 言语挑逗间,一个媚眼顺势抛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酥胸往翼儿肩膀上一靠。 这一靠可不得了,竟比高手发招还要厉害。翼儿哪经过这种场面,弱软若吸的感觉顿时让他口干舌燥,感到晕眩。 “媚颜柔骨,往往是蚀命毒药,此等诱惑都抵御不了,如何提升修行?” 林乐遥沉下脸,传音入耳,敲打了他一下。 “呵呵,我们歇完脚还要赶路,姑娘自去忙吧。” 林乐遥白了一句,那女子得了没趣也不懊恼,嬉笑着又去招呼其他客人。 凝沙洲蓄奴制度等级森严,富庶人家往往蓄养家奴。屋中侍女都是胖掌柜买来的奴隶,竭力招揽生意就怕晚间会挨鞭子。 翼儿受了批评,把头一低,替爷爷斟满一杯。闻起来辛辣刺鼻的麦酒,喝起来竟十分爽口。 生意火爆的酒家,家俱可以简陋,一定要有特色菜品。这家店处在三岔口,除了麦酒、雾鳅,还有女奴劝酒作陪,生意果然不错。 盘中酱牛肉口味独特,较之圆月村食材别有滋味。刚才他受不了女奴挑逗。林乐遥怕他心性受扰,雾鳅干脆不让他动筷了。 “老三,最近生意咋样?” 邻座一群行夫大声交谈。翼儿心应之术发动,仔细倾听。 凝沙洲近来怪事频发,初来乍到,自然要处处留心。 “娘的,别提了,不仅没货主雇人,听伙计们说血枭、黑元、金流都出事了,前几天把城门都封了。老大,咱们这些驼队,不就靠着转运货物谋生,封城不是断了咱们的生路吗!” “是啊!这是砸了咱的饭碗啊!气得我牙痒痒。” “哎,我说这位兄弟,都出些啥事了?搞的鸡飞狗跳的?” “这个么?还真不知道,有消息说几位城主家里出事了,至于出啥事,咱们这些下人哪能知道啊!” “是哇,伙计们往后要另谋出路了,我听说呀….这个….只是…..”一个声音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快说啊,老五、别磨磨蹭蹭地,说话比放屁都慢!” “老五,知道啥就说啥,咱们挑夫帮也算有几千年的历史了。遇山开路、过河搭桥,啥也见过。” 说话之人嗓音低沉,刻意压低声音。 “老大,昨晚在风门驿站,听掌柜的说,蟾月洞里摄人精血的血妖封印被破坏了,吓得大家都不敢往西走了!” “嘶….”酒馆内众人听见这话,倒吸了一口凉气,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蟾月山谷,百洞之峡,位于凝沙洲中部,相传是妖族发祥地,但凡有些旅行知识的人,几乎没人不知道。 灵界部族,妖族最为神秘,皆因部族溯源多与其它各族有关,换句话说,妖族原本就是个杂合部群。在外人眼里,凝沙妖族分为明妖、暗妖两支,一正一邪,毁誉参半。 作为凝沙洲人口最多的族群,蟾月谷自古不许外族踏入。只因谷中有一座石墓,封印着太古吸血恶魔。 墓前石碑,铭刻着妖族最光辉的一段历史,说的是当年创立妖族的大族长,带领大家战胜恶魔的故事。 凝沙洲一直流传着一个童谣。 “恶魔睡大觉,天下享太平;恶魔被吵醒,大家丢性命”。 这群行夫突然带来这么一个消息,酒馆里众人难免大惊失色。 “哎呀,我滴娘啊,这它奶奶的如何是好!” 片刻沉寂之后,门口突然爆发出一句咒骂,酒馆内人声嘈杂,人人都开始担心议论。 “啪嗒”一声,酒馆门板被人一脚踢飞。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一阵清脆的女声,飘飘从门外传了进来。 “谁在这里造谣生事?再让本公主听见,小心掌嘴。呵呵呵…”。 霞光渲映天际,溪谷春雨增流,天地鸿蒙间恍惚刺下了一道紫色霹雳。 翼儿乍闻此声,脑中嗡地一下,全身血液仿佛被冰封冻住了,又像突然坠身于熔岩之火。 这笑声,他怎能不熟悉?这正是红纱披风主人的笑声! 酒馆众人闻声回望,红光笼罩间,一位身披西域纱丽,裙角流苏摆动的女子。戴着竹笠,四围垂纱,朦胧间无法看清容颜。 女子单手叉腰,盈盈站在门口,身上纱丽透出血一样的鲜红。一管青褐竹节,斜挎肩上,也不知里面藏的什么? 随着她嘴中轻笑,花枝乱颤间,一轮轮波纹像水中涟漪,在纱衣上荡漾开来。 飘渺淡雅的香,像金碧画卷泼下的第一抹颜色,迅速在酒馆中蔓延。 第137章 伤情之思 一朵心花,会不会在相遇的一刻绽放? 若不是酒馆内乱成了一锅粥,加之爷爷用眼神示意静观待变,他差一点就要从板凳上蹦起来了。 座中食客多是行夫差役,平日里替人押货送信谋生。这些人出身贫寒、收入微薄,都是些苦力营生,粗鲁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番埋汰。 门口桌旁的几人抢先喊了起来。 “哎哟,哪里来小妮子,闻着好香,讲话却这么凶,来来来,先让大爷摸一把。” 一名醉汉拎起酒壶,跌跌撞撞往前几步,借着酒意就往女子胸口抓去。 “噼啪” 谁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醉汉不及靠近,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那醉汉出力甚猛,脸颊顿时出现了十个指印,打完呆呆地盯着举在空中的右手,嘴里吱吱呜呜,凑不起一段完整的句子。 “哈哈,好玩!”女子开心大笑,毫无忌惮。目光斜扫屋内,一副大为不屑的神情。 酒馆内众人见状,顿时吓的不敢吭声。女子叉腰站在门口,脚步未挪,双手未举,那醉汉丧心病狂给自己抽嘴巴,刚才他还口出狂言,这会居然失语了。 沙丽女子让醉汉出丑,众人都只道她是施展了什么妖术。 “妖族扰心大法,不可擅动。” 林乐遥收回眼光,传音入耳叮嘱道。灵界四域,凝沙洲地势险恶、环境艰苦,各族混杂,大小纷争不断,全然不像其它地方。他大病初愈,见识尚浅,往后的路还有许多东西要学。 翼儿闻声低下头,情难自禁,不自觉伸手入怀按住夹兜里的沙丽披风。 他心里直犯嘀咕,纠结异常。早在静湖银宫时,他就从水族诸女口中得知她是天界中人,刚才爷爷为啥说她戏弄醉汉用的是妖族法术? 再想到悬影城当夜,她手持神兵,摧毁凌光殿城心灵髓,那群黑鸟见了她如同奴隶见了主人。 她如此歹毒,为何要在雪原斗术时,将“双翎辟水披”赠给自己? 哎呀!真是好纠结呀! 纱丽女子止住笑声,抬腿走到柜台边,一边走嘴里一边说道。 “你等下人,吃好喝好就行了。在这里胡说八道,再让本公主听见,下次可就没这么客气了哈。” 一语刚落,鼻中哼了一声,接着又道:“我说掌柜儿,本公主赶了半天路,在你这歇脚是给你面子,如何连个座儿都没有?” 说完径直走向离柜台最近的桌子。不待她走近,刚才还在狼吞虎咽的几人中了魔一样,腾地跳起来,赶紧闪在墙角。 “接客啊!神仙奶奶,小二赶紧来收拾桌子。” 肥掌柜早早从摇椅上站起身,拿过毛巾擦去额头汗珠。话音未落,想想似有不妥,抓起柜台桌布,亲自迎了过来。 满屋酒气压不住淡雅清香,各桌劝酒的俗胭艳脂全都躲进了里屋。国色天香的花一旦开放,其它鲜花怎敢争艳? 纱丽女子独坐一桌稳稳落座,天生王者霸气和逼人花香,向四周弥散。一屋莽夫艳女颤栗不已,顿时安静下来,再无嘈杂之音。 女子摘下竹筒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冷冷吩咐道。 “听说你家的雾鳅味道不错,仔细选上一条来,去吧” 。 “好…好嘞,小的…这就给您…您老选去” 胖掌柜搭着毛巾,嘴里结结巴巴。仅仅收拾好一张饭桌,他身上已是大汗淋漓,站在女子身边,如临深渊。掌柜的见多识广,这种人物稍有慢待,只怕小命不保。 酒馆众人夹着筷子僵在那里,吃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时之间都不知所措,安静的可怕。 纱丽女子见状,嘴里笑笑。 “行了,本公主要进膳了,你等自便吧。” 得到她命令,众人这才敢放下筷子,有几人作势要往门口开溜,又被她一语喝住。 “干什么啊,嫌碍了你等喝酒行乐?都给我乖乖坐着,该吃吃、该喝喝,都跑光了,本公主还嫌冷清呢!” 此言一出,再无人敢出声了,闷头喝酒,有苦难言。 不一会功夫,胖掌柜一路小跑端着鱼盘送了上来。 女子拿起竹筷在鱼肚上夹下肉,左手将面纱撩起一道缝隙,细细品味。吃了两口后,看似对味道还算满意,挥手让掌柜退下,胖掌柜这才松了口气。 “没想到鄙俗之地,倒也有可以入口的东西。” 女子举筷夹菜,一枚盈盈闪亮的金镯子滑出袖口。翼儿偷眼望去,镯环上依稀刻着一道龙纹,图案式样果然不是灵界手艺。 “你个猪头肥脑的笨掌柜,菜来了,酒呢?” 纱丽女子品的兴起,这一句话,又该让胖掌柜出一身大汗了。 “啊,呸,掌柜,这是什么骚水啊?哎…算了,算了。” 纱丽女子浅酌一口,不禁大骂。她自幼锦衣玉食,专人伺候,岚地城自酿的麦酒如何能入法眼。 胖掌柜不及返回柜台,被她叱责,愣在原处,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可惜没有好酒相伴了!好无聊,这样吧,刚才你等不是嘴贱嘛,本公主有点不开心。左边开始,每人轮次过来,喝一坛酒算做惩罚,谁喝酒停顿几次,就自己给自己抽几个嘴巴。 猪头掌柜,还不快去拿酒?想抽嘴巴了?” 纱丽女子心情瞬突,喜怒无常,又想出个恶作剧。 酒馆内众人受她戏弄,敢怒而不敢言。这些人常年在外,随身携带刀具。这个刁蛮女子,既然有本事让人自己抽嘴巴,说不定也有本事让人拔刀砍自己。 大家想明这层道理,谁敢造次。好在翼儿这桌位于右首墙角,一桌桌的轮下来,倒也不必着急。 林乐遥缓酌浅饮,不动神色,双眼微闭,似乎陶醉于杯中麦酒。翼儿则是心猿意马,眼中余光一个劲地偷瞅着女子那桌。 胖掌柜大汗淋漓,他今日受人役使,哪里吃过这番苦头,从柜台后不停抱来酒坛,腿累得几乎抽筋。店内伙计想来帮忙,被女子一瞪眼,只好作罢。 可怜左侧食客,自门口那桌开始,挨个来灌酒。能喝不能喝,为免抽嘴巴都硬着头皮,抱起酒坛开灌。 几名壮汉先前就饮了不少,哪里架得住这种喝法,不及饮得几口,脚底发软连人带坛跌坐地上,两人竟吓的哭出声来。 “啪啪,啪啪。” 几人不胜酒力,干脆自己抽起了嘴巴。与其被这位邪恶刁钻,折磨人取乐的女子妖术祸害,不如自己来的痛快。 “哈哈,哈哈哈” 纱丽女子看见众人窘态,放声大笑。笑声听在翼儿耳中有如鸣锣,激起他无限绝望。 她居然如此邪恶,拿乡下苦力取乐,难道她也中了妖术? 林乐遥察觉他心思,怕他把持不住,传音入耳赶紧敲打。 “孩子,这女子非同寻常,外面杀气弥漫。我们初来乍到,先看看情况再说。” 雾鳅鱼肚食尽,其它部位一筷未动。纱丽女子轻轻搁下筷子,站起身。 “呵呵,今晚玩的开心,本公主还要赶路,余下的就免了吧。”。 说话间,她自腰间一摸,将一把金叶子洒在桌上,拾起竹筒,缓缓走了出去。 石道上传来几声马嘶,屋顶传出破空落地声。刚才纱丽女子进屋,随驾的一群侍卫把酒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马蹄声走远,胖掌柜才敢靠近桌子去拾那把金叶子,刚刚抓起几片,嘴里就“呀”地一声,原来金叶子两刃锋利,竟是暗器。掌柜的不及细看,瞬间被割破了手指。 “我去她个娘的哦,哪来的妖女啊,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这个死婆娘,一定长得比蛤蟆还丑,蒙面纱怕是见不得人吧。” “老大,说的是啊,不过这妞儿身上的味道,倒让人心里痒痒的!” “老五,别做梦了,抢个这样的婆娘到家里,怕是还没上身,小命都难保了!” “哈哈,就是,这种妖婆谁敢要啊?” “哈哈,哈哈。” 危险解除,酒馆气氛活跃起来,只有一个人还在愣愣发呆,犹在疑惑。 “她真的是红纱披风的主人么!?” 结完酒钱,踏出店门,沿街寻家小店歇脚。林乐遥出门之后,跃上屋顶查看了一番,回来后对翼儿说道。 “这个女子以后遇见一定要小心,她带来的随从族类各异。小小年纪竟能驱役各族高手,不是出身高贵,就是另有隐情,不容小看啊!” 哼!谁还想再见她?不见也罢!只是不知红纱披风该不该还给她?心中纠结,绝望悲凉。不及想得几想,酒劲上来,就沉沉进入了梦乡。 第138章 金光乍现 “我族子弟,就此归来吧,我将赐你于永生!” 薄雾消散,随着晨曦化为了无形,新鲜的空气夹杂的潮气缓缓透进木窗,早起觅食的鸟儿啾啾鸣叫唤醒了翼儿。 揉揉睡眼,翻个身,垫在头下的包裹松开了口子,隐隐露出红纱披风的一角。 头痛欲裂,昨晚梦中三足黑鸦意识入侵的残留记忆碎片纠缠。酒馆中骄横跋扈的女子大大刺激了他,他始终不愿相信,她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这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幻? 不知为什么,他对梦中出现的老黑鸦渐渐生出了一丝亲近。自己的生命似乎同黑鸦有着某种关联,他不像刚开始时候的本能抗拒,而是逐渐开始思索黑鸦的话,这也是老黑鸦能进入翼儿意识底层的原因。 窗外传来早市人群喧闹声,岚地城开始了新的一天。 拿起铜盆,去井台打点凉水。洗漱完毕,感到有点饥饿,正打算在客栈里找点吃的。一回头林乐遥笑呵呵地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此地早市颇有异域风情,来,吃点东西。” 林乐遥手里拎着几个油纸袋,里面盛着肉汤烧饼,坐在过堂里的石桌旁,向他招呼一声。 “这是百姓最爱喝的羊杂草果汤,你来尝尝。” 翼儿正饿的发慌,接过来吃了一口,这汤口感独特,羊杂配料和草原并无二致,就连汤里添加的草果都一模一样。待问过爷爷,才知道汤里面加了一种叫做茴香的调料,是西域日常饮食最喜之物。 喝完羊汤,来了精神,翼儿看爷爷没有动身赶路的意思,心里一喜,收拾好包裹将药篓背在肩上。来到新地方,他早就想好好的转转。 丢给柜台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林乐遥吩咐掌柜帮忙购置磨制草药的工具,说是要多住几天。掌柜的得了银子,好言好语伺候着,绕出柜台嘴里不停介绍岚地城的好去处。 开驿站的没有不喜欢豪客的,掌柜见客人出手豪阔,心里自然欢喜。 长街喧嚷,人来穿梭。街道两侧站满了担着货架,推着小车的商贩。凝沙洲多族混居,文化粗鄙。天气湿热,商贩们衣着简陋,一些人光着膀子,操着不同口音大声吆喝,只要能卖个好价钱,哪管其它。 沿着长街一路走去,翼儿睁大眼睛左顾右盼。兽族、妖族、羽族、人族、甚至还见了几名卖马的狼族商贩。 有人聚居的地方就有贸易,只要有贸易,银子就一定好使。 前面人群聚集,来到一处广场。广场竖着一杆丈余高的旗杆,搭起一座尺高木台。木台上站着一个满脸肥油的男子,腰间挂着酒葫芦,手里牵着根粗麻绳。麻绳两端牵着十几名手腕束缚的男女老少,另有几个壮年汉子,甩起长鞭抽出响音,噼噼啪啪,不绝于耳。 “开市了,开市了,刚到的新货,每头猪五十两银子”。 人群闻到吆喝,聚拢到台前,开始喧闹起来,凝沙洲自古有蓄奴之风,奴隶贸易是暴利行业,自然比其它买卖招徕人。 “黑老板,你今天带来的货不咋样啊!” 人群前列的一名中年妖族,嗓门洪亮,膀大腰圆,上身赤裸,腿上穿着黑缎长裤。腰间缠着条赤金腰带,缀满红绿宝石,一看就是本地富户。 “哎呀,原来是萨老大啊,失敬!失敬!您老今个心情不错,这么早就出门了呀。” 木台上耀武扬威的肥胖中年人瞅见他,赶紧趋前几步,俯下身挤出一丝笑容。 “黑老板,你看你这次的货,不是老的掉了牙,就是瘦的和麻杆一样,再不就是丑的没心情看。这货色怎么好意思拿出来卖吗?丢人还不嫌多呀,哈哈哈!” “就是啊,萨大人说的没错。”围观人群一齐起哄。 “啊呀,您别取笑小的了,虽说这批货确实不咋地,但这件您可一定要瞧瞧。” 说话间,肥胖男子招招手,手下从后台牵出一名满脸泥污的少女,看不清真容。 没等众人看清,肥胖男子解下腰间葫芦,拇指弹开木塞,就把一壶酒顺着少女头顶洒了下去。顺手在少女脸蛋上揉了几把,嘴里发出一阵淫笑。 沙漠商旅日常贩卖货物,行程艰苦,所携食物除了面馕干肉,就是麦酒了。这壶酒也算上品,此刻用来给少女洗尘,倒是毫不吝惜。 少女脸上泥污被酒冲去,露出雪白肌肤,一双晶莹眼眸闪过一丝愤懑,轻蔑地朝台下一扫。看台下众人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仿佛突然行走在万年冰川,有一股说不出的冷! 翼儿心里一颤,比起水族诸女,这名少女多了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冷的让人无法靠近。这种冷,就像是与生俱来的。 “哇”。少女露出真容,台下众人齐呼一声。萨老大张大了嘴巴,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现在就是让他把家中的十八个小妾,全都用来换台上女子,他也愿意。 “这个…可以!…钱…全给你”。 好一会功夫,萨老大才回过神来,台上少女天生的一种高冷气质,对于习惯了家中女子低眉顺目的他来说,别有一番诱惑。越是难吃到嘴,越是想吃! “这可是绝货,兄弟我干了这么多年的买卖,也是头一次。萨老大,没五十两黄金,你就别想了。” 黑老大有意卖起关子,看出买家欲望,当然要狠狠报价。 “啧啧,哎呀,黑老板,你真是越来越黑了,在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啥时出过这个价钱哦!” 一旁看热闹的人忍不住冒出了一声。 “你们懂毛线,别瞎起哄,仔细看好了!瞧这货色,就说美不美?” 黑老大说话间把空葫芦往地上一丢,抓起少女右手,高高抬起,纱袖滑落,露出一段藕白胳膊,皮肤隐约透出一条金色纹理,如同镶着一条金丝。 “看见了吧,这件货可不简单,她可是天界女子,而且是个黄花姑娘!卖五十两黄金我还觉得亏呢!” 黑老大有些得意,拿眼光斜瞟一眼,卖东西要卖到点子上,这正是奸商的本事。 别说这几年,就是再往前追溯几千年,岚地城奴隶市场也从来没出现过天界女子。 这少女是前几日黑老大路过蟾月谷时收来的,对这个天界女子,他心里有些忌惮。这种货物压在手里不知是凶是吉,还是赶紧脱手的好。 “啊呀,可以呀!这件货哥要了,你把她牵好随我到家里拿钱。” 眼里欲望的火焰熊熊燃烧,见到这个天界少女,萨老大感觉自己突然年轻了几岁。 “嘿嘿,干脆,我就说嘛,岚地城呀,也就萨老大最有气魄!最有财力!” 黑老板大喜过望,说话间拔出腰间小刀,刷刷两下割去少女手上绳索,生意达成,他乐得给买家送上几句奉承。 看到这里,翼儿突然涌现出一丝冲动。那少女既然是天界的人,会不会从她口中打听出红纱披风主人的消息? 他伸手掏出羽怡尘所赠的一叠银票,张口喊了起来。 “慢着,这个女子我要了!” 一旁的林乐遥见他这般,心里一惊。转念一想,这孩子知道用钱赎回他人自由,倒也没错,只担心他色迷心窍。 “哎呀,这位小哥,您要的晚了,萨大人可是刚刚买下了,人家出五十两黄金可是一点不含糊。” 黑老板嘴里答应着,握住少女手腕把她拖下木台。少女立足不稳,身躯微微晃了几下,露出痛苦表情,像是重伤在身。 “如此上品,岂能只卖五十两?” 翼儿举起银票,晃了两晃,随着他见识的增长,说起话来已能直指人心了! 听到这话,黑老板不禁收住了脚步,眼里冒出光来。 贪婪是商人本性,既然有这话,自然是舍得出更高的价钱。他忍不住拿眼光扫了扫面前的一老一少,心里暗问,这个药童哪来这么多钱? “哦,口气不小,你能出多少?” “我出一千两!” 翼儿随口一答,他初入江湖,根本不知道黄金价值,反正羽城主送的折叠银票,正是一千两黄金! “萨大人买她,是要做侍寝小妾,难道你小哥买她,也要做小妾啊?” 一旁众人起哄,黑老板瞪着眼睛定在原地,好生纠结,小哥说的话不知是真是假?折叠银票可是如假包换! “这个姐姐,我看着亲近,想把自由还给她,你们可别想多了!” 翼儿脸颊不由一红,男女之事,他似懂非懂,赶紧出言解释。 “啊,萨大人,这位小哥出的价,可,可是一千两呀,要不您老也成全下小人?” 奸商就是奸商,除了钱,没什么道义可讲。 “你奶奶滴,黑老二,谈好的事想反悔?你这个小东西,吃豹子胆了,敢和大爷抢东西。” 萨老大着急起来,破口大骂。 “别啊,货没到你家,钱我也没收着,人家出一千两,我当然要卖给他。” 黑老板铁了心要挣这钱,趁着萨老大犹豫,牵着少女朝翼儿走近几步,恰到好处地堆起一丝谄媚,大声喊道。 “一千两拿来,她,你牵走。” “哼….呵呵!” 犹如雪原斗术,孤傲冰冷间,一抹淡雅花香充溢天地。金光灿烂,一道迅捷无比的曦光,刺过清晨云层,刺透少年心田。 满街人群这时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旗杆顶多出了一名罩在金光中的少女。 像极了昨晚酒馆中见到的刁蛮女子,只不过此刻她身上的纱群,和垂纱斗笠都换成了纯金色。 金光耀眼,如日临照。 她一现身,满街市井凡俗之气都被风吹散了一般,金色衣饰亮的刺眼,尊容华贵间睥睨万物,散发出高高在上的皇家气派。 被黑老板拽着的的天界少女抬眼破颜一笑,高兴地喊了起来 “主人” 此刻广场上,还有个人的心要跳出胸膛了。 冰冷骄傲的笑,淡雅悠远的香,孑然独立的温柔,刻骨难忘。那笑声无需多想,自然是红纱披风主人的声音。 “这位小哥哥,我自然知道你所说的是真话,谢谢了!” 旗杆上少女语音轻柔,低头朝他淡淡地说出一句话来,蒙着面纱的脸看不清容颜,这句话却有如万鼓擂动,足以让他坠入深渊。 “她,终于和我说话了!” 激动,狂喜,翼儿涌现出无限丰满的幸福,脑中一片空白,一时之间愣住了。 叮当对碰,半空中犹如炸响了一枚烟花,金光爆闪,一圈圈金色涟漪从杆顶泼洒下来。 少女从手腕上褪下一枚金镯,疾风中裹出万点金花。 广场上众人呼吸一滞,如迷如幻,仿佛掉进了一座黄金山洞,地处都是诱人的沉迷感。 “啊呀,我滴妈呀!” 黑老板背脊剧痛,张口惨叫,手腕突然失去了知觉,脚下一软,瘫倒在地浑身抽搐,像极了案板上的一块肥肉。萨老大腰间彰显身份的赤金腰带从中断为两截,裤腿滑落,露出两条毛茸茸的大腿。 岚地城气候潮热,富庶男主多有不穿内裤的习惯。腰带断了,就如孩童般光屁股,出丑的可不是一点! “啊,哈哈哈,好丑” “哎呀,萨大人威武啊!” 看热闹的众人见他这幅窘样,齐声讪笑。萨老大回过神,赶紧一手遮裆,一手捂住光腚,拔腿开溜。刚刚迈腿,又忘了脚踝被长裤牵绊,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又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胆大狂徒,天绝宫的人岂是你等好欺负的!今天算给你个小小的教训,哎…你们这些笨人啊…”。 金光少女昂头把镯子套回手腕,嘴里轻蔑一笑。嘤嗡声响,一道疾速旋转的光圈,从旗杆顶电闪垂落,一弹一起,瞬忽消失。 被当作奴隶出售的天界少女被金光裹走,乍然现身的金裙女子,驱法戏弄黑萨二人。除了修行灭境的林乐遥,几乎无人看清她的手法。 翼儿本能的想跃起追赶,不待迈足,便被一语喝住。 “孩子,别追了,她既是天绝宫的人,也必是荣耀殿的人,你就是想追也追不上。” 林乐遥神秘地朝着他笑了一笑,伸手拍拍他肩膀,朝长街尽头走去。他只道翼儿今日惊见天人,情窦初开,哪里知道,他和红纱披风的主人还有一层牵挂! 广场上乱作一团,救人的救人,提裤子的提裤子,老少二人不屑听人群议论,自顾离开广场。 翼儿此时已完全无心街景,只剩下一个强烈的问号。 “红纱披风的主人,是不是认出了自己?” 林乐遥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声音低的似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若不是翼儿心应之术更进一层,真难以听见。 “荣耀殿,天绝宫,难得!天公河母一把寿年,还有如此雅兴,难得!” 林乐遥似乎想明白什么事情,偷乐起来。 “哎呀,爷爷,您又卖关子了,你想到了什么了?” 翼儿见他这副摸样,忍不住问道。 “五转束风环,当然和荣耀殿有关。她是天绝宫侍女,她是主人,那自然错不了。” “好啦,爷爷,您别念叨了,快告诉我,五转束风环是啥?是不是她手腕上戴着的那支镯子?” “五转束风环,风水七宝之一,和你那件披风齐名。据闻是天界主宰荣耀天帝的宝物。转轮束风,瞬移百里,不是御风术可比的!” 林乐遥若有所思,表情渐渐严肃,继续说道。 “天界无望河尽头的天绝宫,主人自号无望河母,修为深不可测。那女孩手持天帝宝物,侍女叫她主人,自然是天帝河母的女儿。想不到三万六千年肉身一轮回的天帝河母,这把年纪了,还有雅兴再诞子女,倒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哈哈哈!” 他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笑起来。 天界和灵界之间,只有镜湖悬波之门一座传送门,林乐遥虽是水族女婿,这辈子却没去过天界,他这些话大半是推测。 听见林爷爷这话,翼儿兴奋的心跳加速。 她,就是金翎子了,就说她的飞行术为啥那么厉害,原来是依仗宝物啊! 哼,下次再和你理论! 不知不觉间,他心里洋溢出一种甜蜜,嘴开嘴,傻呵呵笑了起来。 . 第139章 药引之变 冰原和罡风,万古不化的冰雪封印的只有寂寞。 雏讽冥王桀骜地伫立在冰原上,冷冷地注视着对面的飘灵。 纯白之境,空寂无人,身为九重冥境上三境必经之路的领主,两者的斗术已进行了三天三夜。这只羽毛雪白的双头鸟,可以完美地幻化出无数分身,让飘灵感到十分难缠。 “还打吗?本王不愁力量。拖下去,死的只是你!” 不像其他几位兄弟,雏讽冥王不喜欢化身成人形。双头雪鸟的真身,羽毛锃亮,冰晶之光既显得冷酷,也很有威慑力。 雏讽冥王一只脑壳警觉地盯着飘灵和累瘫在他脚下的骨龙,另一只脑壳用尖喙故显轻松地梳理着胸前的羽毛,故作嘲讽地说道。 这只雪鸟的修行可比老蛮牛他们几个强的太多了,他守护的这片空间,只有冰雪,再无其它。本身的这份纯粹就远非前几层空间可比。 雪鸟的精神力几乎和自己不相上下,飘灵的魂魄潜术对他毫无作用,冰湖周围的冰川在争斗中被震出道道裂缝,骨龙喷出的熔岩之火融掉的冰层,不一会又重新凝冻。 没必要再比拼下去了,雪怨境充盈着太神的创始之力,所有被改变的地况,自然会恢复原貌。 飘灵稳住身形,叹了口气。依靠蛮力斗术,没有办法让这只雪鸟臣服,他只有好言相劝。 “鸟兄厉害,小弟只是想拜会冥母她老人家,并无恶意,还请行个方便!” “哼,既然如此,请回吧。雏讽司职所在,没有母皇旨意,多说无用。” 雏讽冥王性情孤僻,万万年来,独守雪怨境,修行已臻形魂无窍。雪鸟真身一定意义上,和飘灵有些相似。 这次冒险显然出乎飘灵的意料,连续几日的争斗,对飘灵而言是消耗,对雏讽而言则像修炼。 这只雪鸟不容小觑!羽毛和肉身,已经可以用冰雪元晶替代,这或许可以为自己借鉴。 飘灵凝聚好魂体外形,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感悟到雪怨境充盈的创始之力,见识了雏讽冥王的本事,他第一次由内心感到震撼。 既然打不过,那不妨成为朋友。 魂珠现形,智慧之海重起波澜,冥界极域的无穷学识在空间里铺展开来。 雏讽冥王迅速睁大了眼睛,羽毛激动的颤抖起来。 “鸟兄世外高人,独守万年寂寞,小弟佩服!武力你我不分高下,不如静下来,论论修行之道。” 早市热闹,人群纷杂,老少二人一路闲逛,林乐遥左右扫视,每逢贩卖药材的货摊便停下来询问一番,所问都是药材价格。 自打空无大师赠他《药王圣典》,他爱不释手,日夜参习,医术已臻上境,他与药贩交谈皆是灵草名称,翼儿听在耳中,自是一概不知,只好背着药篓,静静地跟在身后。 一路走来,林爷爷买了十几味药材,独缺一种买不到,看看长街将近,眉头越皱越紧,似乎遇到了什么难心事。 辰时一过,早市收摊,人群渐渐散去,街道两旁店铺卸下门板,挂起号旗,开始了一天的营生。 驻足停步处,一间宽阔木屋,门前挑着一杆蓝底方旗,书着一个大大的药字,门侧一副对联,木色斑驳,字体古朴。 对联上书“一枚金针疏百脉禹王治水,三味灵草通心神白蛇盗芝”,正是本地最大一间药铺。 迈进屋内,掌柜和两名伙计正在抹拭药柜灰尘,开门来客,掌柜的放下抹布,抓起算盘,刷拉拉一抖算珠,仰头唱了一句:“开门迎贵客,一天好兆头”。 灵界各族论医术造诣属人族最为精深,掌柜年过半百,须发略白,一双精目,炯炯有神。黑衫在身,腰缠玉带,浑身纤尘不染,自是人族药师气质。 “开门大吉,掌柜的早,我等前来求一味特产草药,不知柜上可有存货?”林乐遥拱手作揖,持礼相问。 “客人吉祥,不知客人想买的是不是沙前子?” 那掌柜不待林乐遥说出药名,接口反问一句。 “哦,老掌柜可是懂得读心术?如何老夫还没说出药名,您就先说出来了?” 林乐遥听闻此语,心有所猜,微微一笑。 “哦哦,客官取笑了,您身后小童,真气精深,修为远远超出年龄,他所背药篓,里面有金银花、连翘、玄参、麦冬、桔梗、甘草、马勃、薄荷、牛蒡子、板蓝、生地黄、小蓟、茯苓、泽泻…这些都是清热解毒方子,独缺一味药引,可不就是沙前子?” 掌柜微闭双眼,鼻翼张了几张,颇显得意。翼儿站在林爷爷身后,药篓背在身后,距离柜台尚有十步之遥。那掌柜只凭嗅觉,便辨出十几味草药,名称一味不错,就算林乐遥也不由打心眼里佩服。 “掌柜精熟药理,不愧杏林高手!小老儿佩服了!” 林乐遥再抱一拳,出言赞道。 “先生谬赞了,文济川自幼随家父习医,这些草药都是自小混熟了的,先生过奖了。” 那掌柜听人夸赞,心里高兴报出姓名,自然是以诚待客的道理。 “哦,原来是文先生,失礼失礼,林鉴之这番有礼了!”。 “哦,原来是林老先生,久仰久仰!” 掌柜随口客套几句,“种花散人”在江湖中声名远播,这掌柜全然不知,自然不是江湖中人。林乐遥这番举动,原也有试探的意思。 二人又客套了几句,翼儿站在后面恍然大悟,难怪爷爷吩咐客栈掌柜代购磨制草药的工具,原来是要配药啊! “不瞒先生,沙前子早在几日前,便被一名女子一股脑全买走了,不光柜上存货,本地几间铺子的货全让她扫光了。” 文掌柜摇摇头,说完这话,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 “哦,先生说的可是一个身穿莎丽,头戴斗笠,蒙着面,带着一众护卫的女子?”林乐遥接过话问道。 “先生所言不假,那女子面蒙黑纱,行事霸气,出手就是百两黄金,这价钱,买下我这小店都绰绰有余了。哎…” 掌柜的叹口气,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简直是糟蹋东西啊,买完货,她竟然吩咐当街点了把火,将这些草药全都烧成了灰,真是造孽呀!” 掌柜连连摇头,满眼惋惜之色。 “嘶…” 听到这里,林乐遥和翼儿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女子销毁全城药引,必是有什么阴谋! 林乐遥内心隐隐有种不祥之感,可怜百姓恐怕不久就要遭殃了。昨晚在酒馆听到驿马商人谈话,得知上古血煞即将冲破封印,已猜到一些端倪。 原本打算按照《药王圣典》所载,配制解药以备所需,不想药方里最重要的这味药引已无处可寻,让人抢了先手。 血煞破印,腐毒横生! 那味车前子是凝沙洲地界特产,生长在沙漠深处,原本产量稀少。岚地沼泽城,靠近南部边界,集市的车前子都被一把火销毁了。那女子一路行进到这里,恐怕其它地方的存货也被扫荡干净了! “叨扰了,告辞。” 林乐遥面色凝重,再不多语,带着翼儿走出了药铺。 回到客栈,掌柜早早将制药杵钵刀碾等物备齐,看见客人回来,赶紧差小二送进客房。 回到房间,翼儿见林爷爷眉头紧皱,不禁出口问道。 “爷爷,灵隐山不是盛产灵草么?咱们赶紧传回消息,请羽城主多备些不就是了?” 林乐遥听到这话,摇头苦笑。 “呵呵,孩子,你有所不知啊。那群人抢先销毁药引,恐怕就是要看百姓遭遇劫难,可谓用心歹毒啊!” “啊,为什么呢?”翼儿揪心起来。 “孩子,咱们刚刚踏进凝沙洲,有些事情你尚不清楚,你听我说。” 当下,林乐遥便将凝沙妖族用封印锁住嗜血妖王的故事给他讲述了一遍。 昨晚在酒馆,商旅走夫传言妖王出世,看来事出有因。不曾想天绝宫和荣耀殿的人也搅了进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 听到最后,翼儿深深吸了口凉气,疑惑担忧之余又有一丝欣喜。最起码从话中,他知道了红纱披风主人的身份! “爷爷,天绝宫远吗?” 一想起披风主人,他不由心跳加速,忍不住问了起来。 “孩子,天绝宫是天界禁地,无望河相传是天族族脉发祥之地。灵界中人鲜有人往,我也没去过。” 听完这话,翼儿心中火焰顿时泼上了一盆凉水,林爷爷都没去过,那自己干脆更没戏了。好在早上,他见到了红纱披风的主人,不知她还在不在岚地城? 林乐遥见他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出言劝慰。 “孩子,修为无涯,只要坚持不懈,凡事皆有可能!” “嗯,我明白。”翼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叫来饭菜,在客房中吃过午饭,林乐遥叮嘱他安静呆在屋里,只说自己要出去办点事。翼儿不便多问,点头应允。 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合不上眼睛,脑中奇思乱想,骚扰不绝。 自己这次跟林爷爷来,原先是想长长见识,好奇竹林七散的蛇岭之约。虽说羽霞圣母赐印,化解了入髓蝠毒,增益了百年功力。然而逍遥真法的修习,却好像遭遇了瓶颈,半个多月竟没有丝毫进步。 难道是自己心意还不够坚定,抑或是对红纱披风主人的牵挂? 第140章 冰清的和鸣 天际传来飘飘渺渺的琴声。琴音空灵细腻,节奏舒缓,一音一节传入耳中,让翼儿感到亲切。 空山清雨,潺溪纵流,这首琴曲自是再熟悉不过,正是自小勤习的“空山潺溪”。 此刻身在凝沙洲南界,除了林爷爷和自己,会弹奏这支曲子的,难道是爷爷的故人? 翼儿一骨碌弹起身,闭眼分辨,奏琴之人似乎对琴曲不是很谙熟,中间几声偶有偏音。然而奏琴人显得颇有耐心,弹错的地方折回头又重奏一遍,如此几番,自是越奏越熟。 弦音明澈,丝丝渺渺,把“空山潺溪”的无限空灵和旷渺开阔,奏出了一番冰花初开的意境。奏琴人所用古琴单从音色上辨听,已是琴中上品。 起身拉开房门,来到隔壁房间,贴近窗下发动心应之术,屋里寂静无声,林爷爷不在房中,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半空残月,清辉落地,长街上梆梆响起四声,已入丑时初刻。有人居然此时弹奏这支曲子,好奇心起,自然要去看看。 发动御风之术,循声一路往前,不消片刻就来到了城外沼泽中。水气弥漫,氤氲窜流,散落在水草中的水塘漫射着清冷月光,远远望去,犹如星河灿烂,群星闪耀。 沼泽中心,一面湖塘隆起几处草丘,地势高过周围水泽。一名轻薄红纱的少女微低着头,斗笠垂下若隐若现的白纱,看不清面貌。 少女盘腿坐在草甸上,双腿托着一张古琴,正在用心弹奏。 “我知你会来,也知你必是要问我如何会弹这支曲子,对吗?” 不待翼儿近身,斗笠轻纱被风微拂了几下,里面透出一句话来。 “你的御风术长进不少啊,要不要再来比试一番?莫要再掉在雪地中,呵呵,呵呵呵。” 少女轻笑几声,听不出这话是夸赞还是揶揄? 仿佛又看见当空劈下的那道紫电霹雳,又抑或是雪原斗术的那声轻笑,心头如同被闪电击中,脚下真气一挫,不及开声作答,从空中斜斜坠下。好在落地处青草浓密,自己本能做出反应,这才堪堪站住。 “呵呵,怎么还是这么慌里慌张?哈哈哈。” 少女抬头见他这副窘样,笑的花枝乱颤。 “你知我为何要唤你?” “不…不知道” 心跳加速,真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却不知什么缘故,竟变得好生紧张,只觉脸颊发烫,浑身有如火烤。 “那要不要我告诉你啊?” 红纱少女将古瑶放在脚下,缓缓站起身走近了几步。 清风慢徐,一阵顽皮的风儿不失时机地撩动起她裙角,犹如绽开了紧笼的花瓣。 一股淡雅清香,飘忽传进翼儿鼻中。 “可是,我现在还不想说….哎…” 少女收住脚步,悠悠叹了口气,低下头欲言又止。 “好…姐…姐,好..妹…妹…我..我…你….你…” 搞不清年龄谁长几岁,翼儿脑中一片茫然,嘴中不明就里。 “快别乱叫了,就叫我翎儿吧,我倒想问问你,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红纱少女刚刚问出一句,不待翼儿回答,马上又接一句。 “哎,算了。你那么笨,不用回答了,我早就知道了,呵呵,呵呵”。 红纱少女的笑声又恢复了雪原斗术时的俏皮。 “你,你…怎么知道?” 站在她面前,翼儿感觉自己就像是个透明人,这位红纱披风的主人,每一句话都像自问自答,这难道就是少女心思? 她背负双手,桀骜孤立,任由沼泽清风,肆意拨弄着一袭轻纱。少女来回踱了几步,双手从背后抬到胸前,手腕上戴着的一支金镯,晶莹闪耀。 “我们天绝宫有一门秘术,叫做读心术,可以看透人的心思。其实问不问你都不重要。你这个小傻瓜,那点心思又能瞒过谁呢?呵呵!”。 红纱少女抿嘴一笑,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还有些犹豫不定。 “哼,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你就是我从小长大,天天在想的人!” 狼族武士与生俱来的勇敢发挥了作用,翼儿气血上涌,浑身一颤,大胆地喊出了这句话。 红纱少女裙摆骤然抖动了几下,半响没有作答。呼呼风声,砰砰心跳,似乎彼此都能够听见。 “我叫金翎子,世代轮回都叫这个名字。” “我叫秦翼儿,是我爹给我取的名字。” “你可知此行踏入了无尽的凶险,搞不好会把小命丢在凝沙洲?你又可知,我本不是你有资格喜欢的人!” “啊?你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 “嗯,我当然知道” “你不想见我丧命于此,所以才来提醒我?对不?” “也对,嗯,也不对!” “干吗要用曲子唤我?” “因为。。。呵呵,因为你就是个小傻瓜!” 金翎子斗笠上的蒙纱始终没有撩起,但她所说的这几句话,却解除了翼儿心中缠绕许久的枷锁。 没有什么比自己所爱的人的关心让人感到幸福,更何况这种炸裂的眩晕。 “好了,反正提醒你了。本公主的目的呢,也达到了,我要走了。” 金翎子语气突然变得冰冷,扭转身朝草甸上的古琴走去。 “别走啊,还没谢你救命之恩呢,你告诉我你多大了?还有,那件披风也该还你了。” 翼儿着急地大喊起来,赶紧摸出襟袋里的红纱披风。 天边霞红飞 指尖柔纱绕 心有千千结 尽付琴五弦 金翎子背转身去,轻轻吟出一首歌,一边唱着,一边拿起了那张古琴。 “劈水披本来就是本公主高兴送你的,你留着玩吧,说不定下次还能救你的小命。呵呵。” “哦,对了,你带着箫没?本公主突然来了兴趣,想陪你合奏一曲,也算对你昨天相救欣儿的一点补偿吧,呵呵”。 “哦,你是说昨天奴隶贩子叫卖的女子?” “对啊,她是我的侍女,不小心被贼人抓去的。” 金翎子说完,盘腿坐定将琴架好,伸指往琴弦上一搭,举手投足间优雅从容。 雪玉长箫一直系在腰带上,从不离身。他走近金翎子,站在她面前。 古琴木色斑驳,泛出一层冰凝剔透的流光,有如断裂的冰纹。翼儿猛地想起爷爷和他说过的典故,这面看起来略窄的古琴,恐怕就是传说中的“冰清了”。 琴典有记,上古名琴共有七张,称为绿绮、焦尾、春雷、冰清、风行、大遗、九佩。卢员外那晚在揽月山庄比酒斗术,输了后摔毁了焦尾,如今有籍可查的上古名琴,恐怕只剩下六张了。 “算上今晚,你和本公主见了四次面了,今晚好想和你同奏一曲。想不到吧,这支曲子还是在血金河偷学你的呢,呵呵呵!” 金翎子嘴角一牵,偷偷笑了起来。 本轮转世不过十几年,却在私出天界游玩时,偶然邂逅了这个狼族少年。自打雪原斗术后,不知为什么,她心里便多了一份纠缠。 也许是命定之牵,又像是前世记忆。这次的心灵冲击来得如此强烈,难道是轮回中一直等待自己的命运,抑或是天元圣母的意志? “啊,你居然去过血金河?” 翼儿惊呆了,红缨大会吹奏《空山潺溪》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八九岁的孩子,难道那时候她便见过自己了,这怎么可能? “天绝洞物,轮回重生。呵呵,傻瓜,有些事情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天界修行之术,讲究心识再造、肉身重修。十几年前,天绝宫轮回炉里重新炼种的金翎子,算起出年龄比翼儿小了半岁,可是论起修行真不知强了多少倍。 “这面琴也算是灵界古物,前天去蟾月山谷的时候,在山洞里捡的,正好你来之前,我已把琴曲练熟了,来!” 金翎子得意地笑了笑,眼中柔情一闪而过。单指挑音,空山潺溪欢流,明媚心花绽开。 琴音合着箫声,在百里沼泽中回绕。翼儿凝神闭目,一音一节,紧密合拍。 虽说心里还有种种疑惑,然而在空山潺溪的曲韵中,一切都显得不再重要。 长河停滞,时间仿佛回到了相见的最初,许多年前种下的种子,早已发芽。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边透出晨曦,翼儿手里紧紧攥着玉箫,一动不动地站着。她身上如花般的体香已被早起晨风吹散,愣愣盯着她站立的地方,心思飞往了远方。 镜湖诸女早就告诉过他,天族女子不可以和外族男子在一起。纵然是万丈深渊,他依然要奔赴。 天空小鸟的惊鸣唤醒他的沉思。 晨曦初出,金光万缕,收脚落进院墙,一眼就看见林爷爷正和一名红胡子老者,坐在庭院石几上喝茶, 老者气度不凡,腰带上缀满宝石,相貌一看就是狼族,细看起来又与草原狼族稍有不同。 看见翼儿回来,林乐遥会心一笑,心里暗暗偷乐。 “这孩子情窦初开,什么时候有了心仪之人?空山潺溪弹到最后都成欢溪纵流了,果然是心花初开,缘分自来!” 自从爱人离世,他心灰意冷,这孩子有了意中人竟然没察觉。他隐隐察觉广场上那个天界女子仿佛和翼儿相识,难道沼泽上的琴音竟出自她手? 这些缠绵的儿女情愫任由它去吧,旁人可管不了。但一生痴迷音律和医术的林乐遥,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孩子,昨晚和你箫声齐奏的古琴可是冰清?” “啊,爷爷,你咋知道?” 翼儿听他一问,脸涨的通红,赶紧回答。 “是啊,她和我说了正是冰清。” “呵呵,果然不假,能奏出这般冰清玉润之感的自然非冰清莫属了,这面古琴失传千年,不想能被老夫所闻,实在是有幸的紧啊!” 林乐遥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好不得意。 一直梦想能得到橱窗里布娃娃的孩童,能站在橱窗外看看,也算幸福了。 “来,过来拜见查大爷”。 林乐遥站起身朝他一招手,话音刚落,坐在对面的狼族老者紧跟着站了起来。 “查大爷,翼儿给您行礼了” “哈哈,免礼免礼,你就是草原红缨小英雄吧,哈哈哈,好好好!” 狼族老者名叫查度阿,是狼族在凝沙洲的族人首领。林乐遥昨晚一夜未归,就是去找他商量事情。 “流沙之役”后,雪缘草原狼族派了一支族人驻扎在凝沙洲,算起来已在这里生活了千年。和其他族类婚配繁衍,狼族体征已有了变化。 “前辈,咱们就不说闲话了,我这就回去安排,派人把消息带给首领长老。” 狼族老者说话间朝林乐遥抱拳一揖,回过身又朝翼儿笑道。 “小兄弟,你我初次见面,都不及痛饮几杯,等把事忙完,我们再见面时,一定请你到家里好好地喝上一番。哈哈哈”。 狼族男子性情豪爽,邀请客人到自家饮酒,是最高的待客礼遇了。 “好啊,查大爷,有机会我一定去。” “好好,告辞。” 查度阿说完迈开大步往门外走去,翼儿见他神色凝重,心猜林爷爷必是和他商量了什么大事。 “孩子,回房收拾,这里的事情办完了,我们也该动身了。” “掌柜结账” 林乐遥扭头向柜台喊了一声,客栈掌柜刚起床,闻声掀开门帘出门待客。 刚刚走出几步,咣当一声,客栈大门被人从外面大力踹开。呼呼风响,两扇门板携裹着风声向门堂直飞进来。 第141章 西界漫漫沙路 “破”,查度阿正巧走近门口,虬臂左右一分,身形前纵,大喝一声。卸下门板,嘴中爆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哈哈,大清早的,是哪路神仙拆了人家的门板啊?” 话音一出,查度阿双脚凌空,抢先自客栈门洞窜出。林乐遥眉头一皱,朝翼儿使个眼色,也向门外走去。 客栈门口,黑压压站着二三十个妖族壮汉,众人手中都提着兵器。领头的正是城中大户萨老大,气势汹汹地提着一支狼牙棒,双眼圆睁,脸上横肉一跳一跳地,嘴里哇哇乱叫。 “奶奶滴,小屁孩赶紧给我滚出来,老子要好好收拾收拾你!” “出来,出来,再不出来砸店了哈!” 随从仗着人多势众,一阵嘈杂。 “哦,原来是萨大人,这二位是敝人远道朋友,看查某薄面,改天我在泓月楼摆上一桌酒席,给您赔罪。” 查度阿迈前几步,呵呵一笑,抱拳作揖。 “你说算就算了,老子心情本来挺好,看上个妞儿,却被这两个外乡人触了霉头,不能就这么算了!” 萨老大眼珠子一瞪,抬手狠狠地指了指站在身后的老少。 翼儿听了这话,心里气愤,扭头看林爷爷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群骄横跋扈的本地居民,都是些凡夫俗子,真是懒得搭理,但人家找上门来,也要应付一番。 想到这里,他迈前两步,双手抱拳,正待搭话。查度阿知他心意,抢先开口。 “这样吧,萨大人。我们狼族有句俗话,叫朋友之过,自己承担。既然大人不愿赏这个薄面,我就站在这,代朋友受你三拳。三拳之内,我若后退半步,你再问罪不迟。” 说完此话,查度阿拢住长袍下襟,扎个马步稳稳地站在地面。 “萨大人,请吧” “好,查老儿你也算有身份的人了,就这么办吧。” 萨老大说完,抖了抖胳膊,长吸了一口气。妖族与狼族论种族起源,都属兽族一脉,萨老大正当壮年,膂力自然不小。 “老板,别客气,一拳揍扁他。”四周随从呐喊助威。 “嘿。。。咔嚓。。。哎呦,我滴个妈呀。” 第一声是萨老大出拳的声音,第二声是腕骨断裂的声音,第三声自然是他喊痛的声音了。 腕骨折断,口中哀嚎,萨老大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疼的眼泪都流出了眼眶。 “查兄弟好一招磐石如坚!”林乐遥似乎早料到这样结局,出言赞道。 “前辈见笑了,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查度儿谦虚一声,说完向着瘫坐在地上的萨老大又问一声。 “萨大人,还剩两拳,你站起来再打。” “啊,不打了不打了,你们这些没用的奴才,还不赶快抬本大人回府。唉吆,哎吆喂,疼死我了。” 萨老大一脸畏惧,他刚才出拳打在查度儿胸膛上,就如硬生生撞上了岩石。 狼族武士有一门外家功夫,自幼以坚硬物体击打身体,提高抗性,磨练意志。查度阿练习了几十年,他住在凝沙地界,平时做些土特产生意,还有个重要的使命就是受狼族联盟议事会委派,监视妖族动向。身居险地,功夫自然是一日都不敢耽搁。 家丁们面面相觑,其中几人认得查度阿是狼族头领,早有几个会来事的跑过去架起主人,灰溜溜沿来路返回。 店门口三人见状对视一笑,林乐遥谢过查度阿解围之情,就此话别。 回到店中结店钱,翼儿递给掌柜一张五十两银票,掌柜接了银票,顿时眉开眼笑。除掉酒饭、住宿、购买药杵等物的钱,就是再修一座大门也绰绰有余了。 天光大亮,二人出得店门。路过集市,林乐遥精心挑选了五只体高膘肥的骆驼,每只骆驼搭了两条储水皮囊,又备了砖茶、肉干、麦囊、布毡等物。路过裁缝铺,添了带帽皮袄和防沙斗笠。还特意买了一套黄铜茶具,沙漠地界垒起石埋灶,烧火煮茶,这东西可少不了。 凝沙洲风声鹤唳,各大城池纷纷封闭了关道,驿马客商的生意受到很大影响,物资价钱倒是跌了不少。 一番准备倒让翼儿糊涂了,一问之下,原来出了岚地城,便进了沙漠。越往西走,风沙越大,环境险恶,千里之内难有水源。备足饮水骑骆驼赶路,才是最好办法。 骑上骆驼,翼儿把剩下几只骆驼的缰绳系在鞍头上。长街往西,果然不见其他旅人,街边商贩看见他俩一路向西,纷纷摇头。 踏出岚地城,景色果然不同,视野尽处,天地辽阔,一条南北绵延的山脉,在地平线上隐隐出现,驿道扬起浮尘,直直通向远方。 道旁植物逐渐变成了低矮灌木,越往前越显稀落。走了一个多时辰,抵近山脚。驿道横切进山,露出一道峡谷。 临近晌午,日头正烈,峡谷弯弯曲曲,透出一股燥热之气,不禁令人烦躁。 原来岚地城沼泽是凝沙洲东南边界最后一处水源地,往西则是万里荒漠。幸亏有这座山脉阻挡风沙,否则怎会有岚地城? 此情此景,不由让翼儿想起了拱卫草原西界的破军岭。 第一次骑骆驼,感觉和草原上骑马颇有不同。胯下这匹骆驼走熟了这条古道,一步步地不紧不慢。 日头斜下,走了大半天,一个行人都没有遇见,峡谷山壁嶙峋,岩石裸露,岩石缝间稀落生着些半黄的杂草,除过山顶传来的几声鹰啸,苍茫天地间再没有什么活物。 正待落脚休息,胯下骆驼突然“嗷嗷”地嘶叫起来,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走在前面的林乐遥勒住缰绳,低头观察地面,翼儿脚蹬一紧,催促着骆驼赶上前去。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血腥气,两只倒地骆驼,三具死亡尸体,好生诡异。 丧命的是人族一家三口,地面不见血迹,空气中却有浓浓的血腥味。骆驼和人的尸体似乎被重物压过一般,扁扁地瘫软在地面,只剩下了一具皮囊。可怜女子怀中抱着的男孩,看着也就四五岁的模样。 林乐遥下鞍靠近死尸查看,翼儿见状跳下地面,收拢缰绳,说也奇怪,几匹骆驼鼻中嘶嘶就是不肯迈足向前。 “哼,吸血邪术,好生歹毒。” 林乐遥转回身,看翼儿一脸惊愕的样子,朝他解释道。 “这一家三口衣着简朴,都是寻常百姓,包袱中物品不过是些草果干粮,却在赶路途中被抽去精血魂魄,这等邪术,令人发指!” “孩子,你走近来看,他三人身上不见伤痕,头皮下却有一道口子,两只骆驼也是如此,如此不分人畜,吸食精血,真是穷凶恶极。” 林乐遥查明原因,心头大怒。三千年前“流沙之役”后,妖族与各族签订和平条约,各族和平相处,互不相争。 不想才踏入凝沙洲几日,就听见妖王即将破印的消息,来往旅人人人自危,岚地城中药铺药引全部被人买走销毁,加之天族女子突然现身。种种迹象,令人担忧。 “孩子,世间修行多以天地灵气培练元基,逍遥真法更是如此。然而偏门邪术,专门采夺生灵精血。习练这种邪术的人,性情残暴,功法诡异。日后你若遇见,万不可手下留情。” 林乐遥见状心有不忍,返身去行囊中抽出土布,摊在地上裁成三截,替一家三口收尸。 翼儿扯住布头,替那具孩童裹尸。触手之下,尸体仿佛被人抽去了浑身骨骼,如中空皮囊一般,果然阴毒。 山道旁就地挖坑,土壤沙土松软,挖起坑来倒是一点也不费事。 葬完一家三口,翼儿问爷爷为何不把两匹骆驼也埋了,林乐遥摇摇头解释道。 “骆驼尸体就留在这里吧,一来警示路人,二来也可作秃鹫苍鹰的食物。天地万灵,生死轮回,也算是它们的宿命吧。” 遭遇这般景象,再无心情休息,这处山脉东西宽度不过几里。几匹骆驼受了惊吓,撒开四蹄,不一会就跑出了峡谷。 视野豁然开朗,空气骤然燥热。驰出山脉西麓,眼前黄沙漫漫,座座沙丘此起彼伏。跨出山界,就算正式进入沙漠地界了。 冷热交流,骤来疾风,沙丘上隐隐腾起一层尘沙。 林乐遥眼望千里沙海,心内翻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他年轻之时,孤身云游四海,结交江湖豪杰。与沙漠鹰王沙啸尘、金流城主翁摘绫的交情,便发生在这里。 白日依旧、风沙依旧,往事都已不在。不由生出一些感伤。倒是翼儿显得有些兴奋,这次随爷爷出村,不仅治好了身上的蛊毒,而且见识了这么多事情。眼界心胸有了大大的长进,如果没有林爷爷,自己最多不过是草原里的一名武士吧! 取出挂在鞍架上的斗笠戴在头上,换了匹骆驼骑乘。黄沙如海,一眼望不到尽头。夏秋之际,正是一年中最干热的时候,缺乏雨水滋养,无论什么样的土地,透出的都是死亡的气息。 热风时急时缓,沙粒打在斗笠蒙布上哗哗作响。这番行程可不比从箭骨关出来时的感觉,如果说南下是一路繁华,往西则是满眼荒凉了。 “啾”地一声,一只褐羽苍鹰自头顶缓缓飞过,看看地面倒影,时辰已入未时,前面林爷爷话音传来。 “孩子,你饿了就吃些干粮,往后的路啊,也急不得。这可不比草原放马,踏上沙海就知行路之艰了,呵呵”。 他此刻心里考虑的事情自然是翼儿难以理会的。灵隐山翼儿被巨猿掳走后,他又急又气,自责不该带这孩子离开草原。 翼儿父母逆天违地生下他,这孩子元基奇特,实在是一块修行奇料,即便前路再难,也要拼尽全力护他平安。 自己已同蛇岭梅花会交过手了,前几日所见的天界女子值得注意。灵界近年发生的变故,种种线索都指向凝沙洲,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探个究竟。 想到这里,林乐遥双腿一扣,催动骆驼迈上沙丘,回头朝翼儿喊了一声。 “孩子,一鼓作气往前赶路吧,晚间再搭帐篷休息。 绕开封闭了关门的城池,咱们就只能在沙丘中寻路了!” 第142章 荒城熠禽 沙丘本无路,行者足下即为前方。看看日头在身后山脉的落影,辨明方向迈入沙海。 翻过一座沙丘又是一座沙丘,落在沙面的倒影越发倾斜,燥热的风慢慢降低了温度,人和骆驼渐感疲乏。骑在鞍上忍不住打起了瞌睡,迷糊间下意识把缰绳拽得更紧。 日落而栖,日起而行,在沙漠中整整行走了三日。翻过一座横亘的沙岗。翼儿猛地来了精神。 地平线上一道墙垣隐约出现在眼前,城垣后露出一座座残破的泥土建筑,墙壁倒塌,大多数没有屋顶,看来是一座废弃已久的古城。 半截露出沙面的石道通向一座拱形石门,除过无边的沙丘,总算看到了有人的迹象。 时近黄昏,几只黑鸦叽叽喳喳在半空聒噪不已,距离古城尚有五六里远,一眼望去,这座古城地势略高于四周,原来是坐落在沙丘中的一块巨岩上。 有建筑就有歇脚的地方,说不定还有井水。想到这里,翼儿瞌睡全被驱散,抖抖缰绳,骆驼加速跑出一溜烟尘,竟跑到了林乐遥的前面。 看看抵近城垣,突然感应到面前刮来两道疾风,这感应再也熟悉不过,正是利箭破空的征兆。不容迟疑,他本能地发动御风术,自鞍上一跃而起。 骑的骆驼收不住蹄,往前窜出几丈。他身形在空中一曲一旋,看准来箭双脚一踏,踩着羽箭稳稳地落在地面。双足所踏,正是箭杆中心位置。 林乐遥勒住缰绳,看见翼儿反应,不禁点头赞许。这孩子的御风术已入化境,对付寻常兵刃自然绰绰有余。 翼儿骑的骆驼受了惊吓,牵着几匹骆驼跑到前面。翼儿正待追赶,林乐遥身影一晃,按住了他。 嗖嗖嗖,几条身影窜上屋顶。余晖斜照,几人手持长弓,清一色的头罩白袍,里面透出胄甲。白袍纤尘不染,十分素洁,绣着拳头大小的金色团纹。 “来者是敌是友?” 声音粗犷沙哑,屋梁上跃下一人,翻过城垣缺口,走近问道。 “外地药客,还请大人行个方便。”林乐遥往前几步,接过话来。 “药商?什么药商?难道不知道各处驿道都封了吗?” “大人莫怪,我等的确不知,前几日才从悬霞洲到此。” “哦?从南方过来的,到凝沙洲有何事?” “大人容禀,无非是想贩卖些沙漠草药,行医而已。” 林乐遥说话谦恭,指了指挂在鞍上的药篓,这群人一看就是官兵,他有意提到草药,看对方反应。 来人听他这话,面上露出猜忌,眼光一闪,把林乐遥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半信半疑地问道。 “哼,是吗?我来问你,你等沿途可遇见什么怪事?” “要说奇怪,就是岚地城药铺的沙前子,全被人买走销毁了。”林乐遥惋惜地回道。 “啊!…….”来人深吸一口气,一时间竟无法回答。 走近说话,相隔几步,林乐遥收住脚步。来人摘下头罩,原来是一位人族中年汉子,脸部皮肤长年累月被风沙吹满皱纹,一看就是经常在外走动。 “还有,午间在峡谷,见到一家三口被吸食了精血,可怜只剩下一具皮囊。”林乐遥再发一语。 “啊,这些贼人,果然下手狠毒。” 中年汉子听言又气又急,抬起右脚狠狠跺向地面。 林乐遥见他真情流露,知道来人身份不假。抬手抱拳,朝他施了一礼,朗朗笑道: “既是金流中人,自然是友人了!哈哈哈!” 中年汉子乍听此话,有些惊讶,语气转缓,试探问道: “敢问老先生大名?” “闲云渡鹤影,落花叹人心。焚烟散人驾鹤西去,可惜金流城中,再无人与林乐遥开怀畅饮了。” 林乐遥见到老友下属,牵动心思,不禁吟出几句诗来。 “啊…原来是种花散人林前辈!?” 中年汉子再不犹豫,朝林乐遥深鞠一躬后,竟双膝下跪,叩了个头。 “晚辈金流城侦查左使赵望海叩见前辈!” “赵左使快快请起,老夫闲云游子,当不起啊!” 得遇故人,他心情为之一畅,正有些事要好好问问。 “那可不行,离城之时,翁城主有过交待,说遇见老城主那几位朋友,一定要持三辈之礼。” 赵望海爬起身,赶前几步牵过林乐遥骑乘的骆驼,朝屋顶戒备之人做了个手势,领着林乐遥和翼儿就向城内走去。 天色渐暗,今晚要在荒城落宿了。赵望海一番布置,安排哨卫戒备。集合队伍之时,翼儿一数,足足有百名武士。 人人表情严肃,兵戈在手,几人背着折叠起来的铁网,还有几人提着套链铁杆,令人感到奇怪。 队伍集合,除了脚步声,再无一声杂音,他心里暗暗感慨。 “不愧是名城军队!军纪比狼族列阵更有威势!金流城地处凝沙洲腹地,离这里还有二千多里的路程。这些武士跑到边界荒城,必是有什么特殊任务。” 南下路过雨竹城,他在竹机塔里默记过灵界地图,知道金流城地处凝沙洲中部。沙丘骆驼行速缓慢,今早从岚地城出发,最多走了三四百里路,细算起来,金流城至少离这里还有二千里。 兵士接令后分别去城中埋伏,几名军士在地势较高的屋顶上竖起铁架,赵望海引着他二人,进了一座土屋。 泥砖散落,屋顶落出一个大洞,只剩下两面墙壁顶着房顶。夜色已暗,燥热的风逐渐变得寒冷起来。 赵望海不知从哪里拎来一支灌满烧酒的皮囊和几只风干腌鸡。三人围着篝火,饮酒闲聊。 赶了一天的路,翼儿得此机会正好填饱肚子,嘴里动个不停,耳中却仔细听着他们谈话。 “赵左使,这座古城,老夫依稀记得二百多年前还颇为繁华,城中该有近万居民吧,怎么如今破败成这幅模样?” 林乐遥饮了一口烧酒,奇怪地问道。 “回前辈,这座土城以前叫护丘镇,是凝沙洲各族兵户杂居的地方。城中居民多是兵籍,除了互通各族情报外,顺便做些皮货茶马生意。 凝沙洲各族混杂,纷争不断。五百年前,妖族大长老花曼图大师,为了表示友好,下令建了这么一座驿城,一是方便各族互通往来,二来也有相互监督的意思。哎…” 赵望海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伤心惋惜的神色,重重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一百多年前,城中突然爆发了瘟疫,得病之人七窍流血,皮肤变得像黑炭一样。各族名医对此都束手无策,城中幸存的居民散的散,逃的逃,这里就渐渐荒废了。” “哦?这场瘟疫是怎么发生的?” 两百年前,林乐遥和水沁影神仙伴侣四处游历,曾经来过这里。这一席话,勾起了他的好奇。 赵望海就着皮囊又饮了一口,饮完用袖口一抹嘴唇,接着说道。 “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建城,只因方圆三百里内,只有城中那块巨石下,天然冒出一口泉眼。 沙漠中有水的地方,千金难换啊。因为这口泉的存在,才建了这座城。” 林乐遥听到这里,会意地点点头。一旁的翼儿,此时也明白过来,抢过话说道。 “我明白了,大叔,一定是这口泉眼出问题了!” “呵呵,正是如此!小兄弟,泉眼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一口毒泉。城中居民饮用泉水后,瘟疫就开始蔓延了。” 赵望海说到最后不禁摇头,紧接着又说道。 “这些故事,我也是听老辈所说。最奇怪的是,据说当时泉水五色无味,和以往并无不同,不知怎么就变成毒泉了!” 三人在篝火边闲聊,不知不觉饮干了三个烧酒皮囊。凝沙洲大麦芽酿制的烧酒,喝起来与狼族村落酿酒类似,咂嘴回味间微苦带甜。 夜色已深,子时将近。天空透出一轮冷月,气温变得寒冷起来。酒劲上身,翼儿盘腿坐在毛毡上,就着篝火温暖,眼皮像坠上了铅块,不觉犯起困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林乐遥和赵望海压低声音谈事,墙角熟睡的翼儿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脸部一阵抽动。林乐遥扭头看见,知道这孩子准是又做梦了。 一阵邪风吹进土屋,把篝火扇的扑扑抖动,口哨示警声自外面传来。赵望海眉头一皱,起身同时自腰间拔出一对金刚刺,左右手交互碰撞,发出一道凌光,伸足踏灭篝火,抢先冲上屋顶。 “来了,兄弟们小心,听我信号!” 他大喊一声,荒城中再无响动。 远远天边,暗黑天际耀出了两道金光,如电迅捷,扑向荒城中。 “川郎,今日你噬血过多,需得多饮瘟泉,方可化解郁结瘴气。只是这口泉水已露出干涸之象,令我好担忧啊!” “唉,枫妹,你又不是不知道,自打你我被种上月咒印,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就是听天由命了。泉水若真是干了,你我死在一起,也是解脱了!” “哼,你这死鬼,你死了倒是不打紧,可怜宝宝还没出世就没爹了。” “啊,你有了?什么时候有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哈哈,哈哈….”。 空气中传出一阵翅膀扇动声,一对全身裹着金色斗篷的男女,落在城中巨石上。两人掀开头罩,只顾交谈,全然未觉周边埋伏。 二人降落之处,距歇脚破屋不足百米,翼儿侧身倚住墙洞,定睛一看。这两人脸部黢黑焦糊,满是疙瘩,像被火烧过一般,两只眼睛却熠熠生光,令人感到恶心。 “不对,有人气,川郎小心!” 那男人刚刚得知妻子有孕,仰天大笑不止,听到妻子示警,嘎然止住笑声,眼中戾光变得火红。肉翅从斗篷中伸出,伸手拽住妻子,作势向上窜起。 “动手!” 赵望海一声大吼,数十条人影同时窜上墙头,吱吱嘎嘎机关响动,巨石周围,弹出了一张结满倒刺的铁网。 “哎呀”。那对男女刚刚张开肉翅,不及跃空几尺,就迎头撞上铁网,绿血溅出,那女子受痛难耐,哀嚎起来。 扑啦啦,又是一阵铰链响,铁网收紧,将男女紧裹在内,跌下地面。 布网、收线、擒人,前后不过一眨眼,除了赵望海的发令声,金流城士卒训练娴熟,再无杂音,翼儿看在眼里,好生佩服。 “走,去看看。” 林乐遥叫了翼儿一声,两人向前走去。 巨石旁边,兵卒们点燃火把,手中兵器正对着那对男女。 “陆水川,晴枫,你两个狗男女做的好事,还有何话说?” 赵望海举着一枚火把,向下探照,认清来人,面上露出怒气,大声斥责道。 “哼,赵左使,今日被你擒住,我们无话可说,只是…”那男子话说到一半,似乎有所顾忌,停顿了一下。 “呵呵,你两个狗男女,盗取军防地图,私自献于蛮族,又变身噬人血妖,残害无辜。害我一众弟兄,足足追了你大半年。今日奉翁城主命,擒住即刻斩首。” 赵望海抬手将火把递给身边军士,双刺对撞,发出一阵铿铮之音。 “赵,赵大人,赵大哥,枫儿求您了….求求您了,呜呜。” 那女子被铁网裹住,浑身动弹不得,哭着哀求起来。 “枫妹,事到如今,不必求人,我一家三口共赴黄泉就是了。” “不,赵大人,您开开恩吧,带我们回金流城,容我向翁城主当面求情,请她念及枫儿伺候多年的情面,留下这一抹骨血吧….再有一月,这孩子就该出生了,赵大人、赵大人,求您了…..” 铁网中,女子一阵抽搐。刚才收紧链条,网上倒刺扎进身体,她强忍疼痛,苦苦哀求,全为腹中胎儿。 “枫妹,别说了,你我犯下这罪,若是见了城主,只怕死的更惨,赵左使,速速动手吧。” 那男人嘴硬,在铁网中扭动了一下,奋力喊出一句。 “哼哼,想死个痛快,岂不是便宜了你们。兄弟们,把绳收紧了,我这对金刚刺不在他们身上戳个十七八下,不解心头之恨。” 赵望海咬牙切齿,蹲下身来,提起钢刺就欲刺落。 妖王出世,熠禽吸血。 这一男一女,男的是金流城守护月牙泉的侍卫统领,女的是金流城现任城主翁荻花的贴身侍女。 二人日久相恋,向翁荻花求赐婚配,翁荻花伤心父亲蹊跷身亡,接任城主后苦心查探,把这事给搁下了。 不想他二人私定终身,女子更是暗结珠胎,私通有孕触犯城中戒律,可是要杀头的。 二人情急之下,离城出逃,阴差阳错被妖族法术蛊惑,饮下蟾水毒液,化为噬血熠禽,需要每日吸饮生灵血液。 大半年下来,着实祸害了不少无辜。 “赵大哥,且慢”,翼儿心有不忍,大喊了一声。 “赵大哥,父母作孽,胎儿无辜,还请你手下留情。” 翼儿听他们说话,动了恻隐之心。他自幼失去父母,被狼族大法师收养,刚才这女子的一番求情,深深地触痛了他。 “小兄弟,不必求情,我们一路追捕二贼,好不容易今夜擒住,城主有令,擒住就地正法。” “可是,城主让你杀他们两人,可没让你杀腹中孩子啊!让你杀两人,你却杀了三人,这算不算违命呢?” 翼儿心识渐长,这一番话颇显水平。 “啊…这个…”赵望海一时语塞,愣在原处。 “我看这样吧,赵左使,他二人受妖法蛊惑,误入歧途,罪不容赦。然而他们却是最知晓阴谋底细的人,不如暂留性命,带回城中细细审问,问完再处死不迟。况且还没问出军防图的下落,这可事关重大啊!” 林乐遥理解翼儿心思,出言求情。 “这….唉….前辈。” 赵望海脑中急速把他这番话权衡了一番,叹着气,站起了身。 “前辈说的是,就听前辈的吧,来来来,兄弟们,收货启程。” 赵望海收回金刚刺,吩咐军士一声。 “老神仙、小兄弟,你我素未谋面。今日承蒙求情,如若不死,一定舍命相报。” 铁网中的男人眼见如此,松了口气,赶紧答谢。 “呵呵,不必了…” 翼儿回了一句,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腹中胎儿。 金流城军士收网打结,卸回机关,不到片刻列好队伍,翼儿见他们手中多了两条像雪橇的东西。顿时明白过来,原来他们也像狼族战士去雪原巡逻,用这东西滑沙。 “前辈、小兄弟。我们刻便返程复命。路途凶险,还望处处小心,日后有缘,金流城再见。” 赵望海双手一鞠,算作告别。 “左使走好,就此别过。” 林乐遥和翼儿抱拳还礼,刚刚踏入沙漠,就遇见金流城的人,也算有缘啊! 军士踏上沙撬,挥杆触地,一溜烟便脱离了视野。几名军士单手提着系绳,将两个男女悬吊起来,速度丝毫不减。 “孩子,看见了吧,凝沙洲藏龙卧虎,千奇百怪。妖族修为,多习旁门左道,日后还要处处小心。” “嗯,我明白。” 转回土屋,回笼觉睡得更加香甜。林乐遥重新燃起篝火,他吩咐翼儿休息,自己则是捡起搁在地下的酒囊,一口一口喝着闷酒。 翼儿知道他准是又在思考什么事情,也不去打扰他,双眼一合,自顾睡去。 第143章 绿洲湖遇故人 天光大亮,气温随着穿透云层的阳光渐渐升高。林乐遥早起跃上屋顶,捻起玉箫呜呜吹奏起一支曲子。 羁旅行程,沿途荒景,再没有比心更寂寞的东西了。 翼儿睁开眼不想起身,最近一段时期,夜间梦魇不断, 那只老黑鸦总是来梦里絮絮叨叨,醒来后脑子昏沉沉的。 爷爷吹的这支曲子,听起来又是随性而发,曲意旷远,千波流转,包含着无限的惆怅。 盘腿而坐,真气运转周天,感到来了点精神。自从梦境中的老黑鸦不断出现,似乎脚下开启了一道崭新的大门。《逍遥手卷》中记载的一些难懂的高阶法门,理解起来都变得轻松了。 察觉到这个变化,他暗暗有些得意。从地面腾起身,掸掸衣服上的沙尘,朝林乐遥喊道。 “爷爷,您这支曲子,准是又吹给水奶奶的吧?” “呵呵,你这孩子” 林乐遥被他揶揄,不禁感叹,这孩子毕竟是长大了。 吃完早餐,稍事休整,两人来到巨岩下察看了一番。 岩石下,果然有一口泉眼,浊水散发处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林乐遥知道这口百姓昔日赖以生活的泉水,被施了剧毒,如今变成了沙洲邪灵汲取营养的地方。本想运功封住泉眼。 转念一想,不禁暗怪自己。昨晚金流城军士擒住那一对男女。不封闭泉眼,必是想留着它,方便日后再行擒拿,守株待兔。 “凝沙洲比起昔年,真是生了不少变故啊!” 日头在后,倒影在前,黄沙漫漫,似乎永无尽头。五只骆驼昨日被军士照料,今晨轮番撒起欢来,不逊于草原良马。 看看过了晌午,也不知赶了多少路程,交替换乘,林爷爷丝毫没有歇脚的意思。骑在驼峰间的翼儿又累又乏,正要出言请求休息一会。 远方地平线冒出了一抹绿意,空气中隐约飘来微弱的水气。 在烈风大营学习的时候,阿莉娅大妈讲过沙漠的知识。知道沙漠中经常会出现“海市蜃楼”幻景,但他自幼修习心应之术,这股水气再真实不过。 “爷爷,我去洗把脸,您老慢慢来。” 心念一动,他提起真气,腾身跃出鞍蹬,发动御风之术朝那抹绿色飞去,身后只传来林乐遥呵呵的笑声。 一条长长流动的清水河冒出沙漠,河岸两侧整齐长着一排胡杨树。夏末时节,万物生长,地面上生满了一丛丛低矮的杂草。 在空中低头一望,这些植被生长在河岸不足一丈的范围,整齐划一。他不禁感慨,自然界有自己的法则,一丈之内属于河水的地盘,一丈之外则属于黄沙的地盘了。 河水盘旋,汇入一面小小静湖,湖面水气氤氲,湖岸长满芦苇。一群飞鸟被翼儿惊扰了安静,“啾啾”鸣叫。 头上脚下纵入湖水,好不畅快!闭起眼帘,划动双臂。心应之下,湖底似有一股浅浅的向下吸力,应是湖水外流的出口。 透心冰凉,一解几日来的燥热,好不舒服! 在湖中游了几个来回,林爷爷带着几匹骆驼赶了过来。游到岸边,脱去湿透的衣衫,光着屁股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只听林乐遥喜形于色地大叫了起来。 “啊呀,沙前子,十年一生发的药草,老夫正愁找不见你!” 林乐遥大喜过望,孩童一般手舞足蹈,三下五除二把缰绳系在树干上,抽出布袋,身形纵落,在空中看清沙前子位置,落地时顺手摘下。几个起落,身形便飘出老远。 “孩子,背包里有干粮。这药草,结籽只有三日,需趁时采摘,上天眷顾,真是好开心啊!” 他一起一落间,顺着河岸飘忽不见。翼儿知道他痴迷药理,看他那副开心的模样,就任由他去吧。 眼前绿洲杂草间生满了红白野花,也不知他说的沙前子是哪一种? 凝沙洲气候干燥,草木不盛。沙漠中偶有绿洲,多因地下河而生,越是环境险恶,草木越具灵性。 药典记载,沙前子是配制开窍通明,驱风化瘴的一味良药,擅长治疗心智困顿,神迷窍塞。正合昨日金流城那一对男女的病症。林乐遥遇见对症良药,怎能不大喜过望? “呵呵,爷爷几百岁的人了,见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竟高兴得像个孩子。” 湿衣服摊在岸边,光着身子,取出毛毡铺在地上。把骆驼牵到岸边,任由它们饮水吃草。几匹骆驼饮足湖水,昂头兴奋地打着响鼻,嗷嗷不已。 湖岸微凉,不时有飞禽掠湖戏水,搅动出哗哗声响。沿岸胡杨树遮蔽了外面风沙。这片绿洲在沙漠中俨然是一片不同世界。 透过树丛的阳光温暖和煦,全然没有沙漠中直射的燥热。闭眼休息,聆听着湖面禽鸟嬉戏,一颗心早早飞向了远方。 “呵呵,姐姐,快来看,这里有个新鲜男子,你要不要来采呀,你若不来,我可要了哈!” 湖面荡起一阵雾气,媚笑伴着花香沁入鼻中,翼儿闻声吓了一跳,喉咙里感觉一阵腻甜。待看清周遭情形,顿时又羞又急,自己还光着呢! 天色已晚,微风渐凉,一轮弯月探出头来。不知什么时候,身边站着一个纱裙笼身的女子。女子刚从湖水里出来,微曲着腰,双手拧着长发,挤出串串水珠。正好滴在翼儿的胸膛上。 轻纱中若隐若现,玲珑有致,翼儿热血上涌,脸庞不由羞得通红,就像被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炭火中。 那女子面容俏丽,眉尖上挑,眼光热辣。沾水纱衣紧紧贴在身子上,隐约透出白皙光滑。 “哈哈,原来是个童男子,见了姐姐身子,居然羞成这样”。 那女子看见翼儿窘态,禁不住被他逗乐了,目光顺势把他浑身又打量了一番。 她一颦一笑间,双峰有如湖面涟漪,翼儿赶紧闭上眼,心儿砰砰直跳。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窥见女子酮体。这女子虽说裹着一层纱裙,此刻纱衣被水打湿,还不是和没穿一样。 “哎呦,还越说越害羞了不是。姐姐,快来啊,这个童男子不让给你了,妹妹我先要,哈哈!” “溪落,你快来看,谁先下手,把咱种的沙前子全给摘了呀,气死我了”。 “啊,居然有这等事!” 女子闻声一惊,不再言笑,足底离地半尺,轻飘飘滑了出去。 “啊!真的呀,岸上种的沙前子一株都没有剩下!” “是呀,你看,这花茎明明就是刚被折断的,芽口还新着呢!” “是呀,要被你气死了。我说白天来摘的吧,你非要说等晚上来湖里洗个澡。你这个小妖精,破身子只怕被多少男人看过了!” “啊啊!臭丫头,再这么说姐姐,看不把你这小妮子嘴巴给撕裂了。” “呵呵,你来啊,来啊!” 话音刚落,湖水哗啦啦一阵响动,溅起无数水珠。 一道急风从对岸刮来,风中夹杂着丝丝甜香。 转瞬间,翼儿身边又多了一位穿着黑纱裙的女子。女子肤色稍黑,满脸怒气,看她五官相貌,竟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 “溪落,你也不害臊,这小孩连毛都没长全,你光着身子可不要吓坏人家!” “快说,你从哪里来的,沙前子是不是你偷去了?” 说话间,女子抬起右足,狠狠地踏在翼儿胸口上。 “哎呀,姐姐你还说我呢!他虽然是个小孩,元阳之补可不能轻易放过。你要不要,你不要,我可真要收了哦!” 先前湿身女子毫不生气,笑的花枝乱颤,向前一步,解去系扣,湿裙顺势滑落,犹如剥去果壳的荔枝,白皙间水柔一片。 媚眼荡起春光,上上下下把翼儿全身扫了一遍,捂着嘴呵呵直笑。 “哎哟哟,真的是毛都没长全!呵呵呵。” 若不是光着身子,感觉难为情,翼儿只怕当场就要反击了。拿手拨开女子脚丫,拽过长裤,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套上。 “正经点,待姐姐问完话再交你处置。” 黑裙女子面色一沉,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白裙女子收住笑声,今晚可不是出来玩的,沙前子被人盗摘,回去怎么向姥姥交待! “小家伙,不想受苦,就赶紧回答!” 刚才他用劲拨开女子脚丫,浑身感到乏力。逍遥真气似乎被人制住,心猜这两个女子必是提前放了毒。 虽说如今,他身上种有羽霞圣母的福印,不受三界毒蛊所害,然而刚才裸身女子用的却是催情迷药,专收不肯就范的男子,这可不属于圣母庇佑的范围。 “不关我事,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啥!” 沙前子自是林爷爷采去了,这二人是敌是友尚不得知,翼儿干脆横下心来,把眼一闭。 “哎呀,小贼你倒装起糊涂了,把眼睁开,赶紧回答。否则再过一会,你元精自泄,只怕生不如死!” “反正不是我采的,就不是我采的。” 这两个女子气势汹汹,但撒谎骗人不是他所好,这样回答,本来就没有假话。 “哼,刚才姐姐我查验过了,方圆五里,只有你一人,沙前子被人采下不超过半天,不是你是谁?” “就不是我,就不是我” 翼儿双眼紧闭,咬定此话。他此刻口干舌燥,血脉经络春波荡漾,小腹中一团邪火躁动不已。这两个女子害自己中了迷药,真是比死了还难受。 黑裙女子面色愈发难看,抬起右脚狠狠地踹了他一下,收脚站定,摸出了一个玉瓶,拔出瓶塞,冒出一股淡淡的紫烟。 紫烟冒出几股,黑裙女子马上把瓶塞塞住,十指凭空转动。漫出瓶口的烟雾,渐渐凝成一个豆大的晶粒。伸指摘下,在翼儿鼻尖晃了几晃。 裸身女子见状,神色微变,由衷地赞道。 “溪初姐姐,你这凝气化形的功力长进了不少啊!” “呵呵,我可不像你整日里就知道四处猎艳,采阳补气。小心今年年考,母亲抽你鞭子。” 此话一出,名叫溪落的女子顿时没了心情,双眉一皱,将裙衣从地上拾起,抖了几抖,穿在身上。刚才湿漉漉的纱裙,瞬间变得尘水不染,显然是用特殊材料制成。 “小贼,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再不老实交待,让你元阳泄尽,年寿不存。” “不是我,就不是我!你爱信不信!” 翼儿咬紧牙关,横下心来。他情窦初开,这女人所说元阳泄尽,他自然知道是啥意思。这般歹毒手段,居然出自貌美如花的女子之口,真是美人如蝎! “哎呀,你这小贼,耍起无聊了,好,别怪姐姐心狠手辣!” 黑裙女子不耐烦起来,指尖捏住紫气所化药丸,就要强行给他喂下去。 “住手!多年不见,凝沙水族一脉怎会变得如此邪毒?” 一句冷冷叱问,自对岸传来。二女闻声一凛,翼儿却是欢喜地睁开了眼睛。 白色光点,迅如闪电,在湖心炸出一片激浪,淡淡的真气气罩中,林乐遥身形飘逸,凌波踏来。 “哪里来的妖人,在这里变戏法吓人?” 白裙女子心里一惊,来人踏波身法好生熟悉。她抢身挡在前面,从腰间抽出一条细绳,原来腰带里藏着一张丝网。 “溪落,不可造次。前辈是灭境中人,我两个认栽!” 黑裙女子把药丸握在手心,垂下双臂。刚才林乐遥灭境掠风,瞬发而至。能把身形化为纯色光点的,修行已入灭境。她修为本就比妹妹高,一见之下就知分寸。 “我问你,你们可是水族中人?” 林乐遥双腿分立,目光如炬,口中逼问。 “晚辈水溪初,她是我妹妹水溪落,我们正是雾暑村烁丽湖水族。” 黑裙女子言语谦恭起来,被这位老者一语道破身份,心猜这位老者可不简单。 “你们既是溪字辈,那应该叫老夫一声姥爷了,哈哈哈!” 林乐遥听她报出姓名,心中高兴,这下是遇见亲戚了。 “这么说凝沙水母水沁云是你们的奶奶了!” 紧张气氛缓和下来,刚才她二人还在商量要采泄翼儿元阳,如今被长辈撞破,真难为情。 “敢问前辈尊号大名呀?” 花溪落收起网绳,有些局促地问道,她刚才站在黑裙女子身后,听完这番话,禁不住好奇。 “哦,老夫虚名,你等桃李之年应不知晓。但亡妻水沁影,论辈分可是你们的亲姨姥!” 林乐遥道出亡妻姓名,再不会有假。玄镜湖水族为灵界水族之尊,水沁影是水族太母最喜欢的女儿,违反戒律嫁给了人族修真之士,她与自己的姥姥水沁云同辈。不是至亲之人,谁又能知道这些? 林乐遥此话一出,二女再不犹豫,相互对视一眼,扑通跪倒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原来是姨姥爷,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姨姥爷恕罪!” “哈哈哈,起来吧,你们还没告诉我,我这徒儿如何得罪你们了?他可真是个如假包换的童男子,泄了元阳,那还了得!” 林乐遥期颐五轮,狂放无羁,这些话在小辈面前倒显得有些为老不尊了。 “哎呀,我说爷爷,姐姐们,敢不敢先把我中的迷药解了再聊家常啊!”翼儿明白这层关系,这时可不愿意了。 “哎呀,小兄弟,姐姐给你赔礼了” 水溪落赶紧从腰间摸出解药,入喉清凉,浑身燥热全消。 翼儿心想好险,果然凝沙洲的人就喜欢下毒,就连这里的水族女人也喜欢如此。 看看他上身还光着,水溪落刁钻顽皮,转身帮他捡起上衣,嘴里还不忘揶揄一句。 “哈哈,小兄弟倒害起羞来了,怕什么,反正姐姐们都看过了。” “好啦,好啦,溪落别调皮了,你要是喜欢这位小兄弟了,咱这就求姨姥爷,娶了你便是。” “那可不行,水族女子不与外人婚配!” 她这话刚一出口,顿觉后悔,这位姥爷不就是人族吗! 第144章 风门客栈 灵界水族遍布江河湖海,族中只留女子,男儿尽数送往天界。凝沙洲水族与玄镜湖同出一脉,都是凌波圣母的后代。 凝沙水族一脉修炼的是阴阳互补之术,绝少害人性命。刚才逼的急了,这才做出这番举动。 夜深湖静,芦苇荡中的禽鸟已择窝安眠,几人生起篝火,架上铜壶煨茶,围坐在一起谈话。 “姥爷,您这是要去哪啊?” “哦,前几日从悬霞洲过来,打算去探访一些事情,顺便会会几位故人。” “这样啊!” “嗯” “孩子,我问你,最近可听说什么怪事没有?” “我姐妹许久没出门了,这次姥姥派我们采药。临出门时,听她说起凝沙洲妖王出世,大难临头,需要早做防范。至于究竟怎样,就不太清楚了。” 水溪初恭敬回道。水族诸女深居简出,与外界少有接触,这次若不是算准沙前子采摘的日子,姥姥才不让她们出湖呢!她在烁丽湖中属于晚辈,自然不知道那些所谓的大事。 林乐遥点点头,他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些孩子又怎能知道这些!但还是忍不住要问。 “姥爷,我问您一件事,您别怪我哈!” 水溪初怯生生地说道。 “嗯,你是想问沙前子被谁摘去了吧?可不是我。” 林乐遥摇头晃脑,在两个小丫头面前,他存心要逗逗她们。 “啊,姥爷您骗人,前时我们都查探过了,这周围哪有别人啊?若不是您老摘去的,还会有谁?这些药籽可是好些年前特意种下的。这几天到了采摘时节,被别人采走了,那可不得了!” 水溪初听他这么一说,不由着急起来。 “你又没看见我摘,我这徒儿也没摘,我说不是我摘的,我徒儿也说不是他摘的。至于是谁摘的,反正天知、地知,湖水知,至于我知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这些年中,林乐遥除过翼儿、芷嫣和阿兰,身边再没有亲近的晚辈。前些日子,飘叶城一场变故,羽霞圣母感念他们施救火龙,拯救百姓,赐下圣恩助他突入灭境,心情大好。 今晚见到水族小辈,心中积郁多年对亡妻的思念,释怀了不少。 “哎呀,姥爷你真坏,要我猜啊,就是您老采去了,您赶紧认了吧,要不我给您唱个歌?” 水溪落站起身来,笑得山花烂漫,快步走到林乐遥身边,双手挽住他衣摆来回摆动,撒娇起来。 “雾气暑中消,轻舟湖上摇。小小姑娘起得早,爹娘让我去采药,今晨不许睡懒觉…啊呀呀,啊呀呀… 水溪落一边唱着,一边伸手去挠林乐遥胳肢窝。眼睛一眨一眨地,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 “哈哈哈,老夫投降。沙前子此刻就在我腰间的袋子里,哎哟哟,快停手!有言在先哈,辛苦了半天,一个个找,足足采了三千多颗,可得分我一半。不对,至少还得加半成!” “好啦,就依姥爷,要是不把这味药带回来,我和姐姐啊,可要挨姥姥责罚啊!” “呵呵呵,好吧,好吧,姥爷我给你们便是!” 林乐遥取出药袋递给她,两个女人将草籽摊在地上,当真一粒粒数了起来。 翼儿看着她们一脸认真的样子,心里偷乐。这情形,让他想起圆月村里的芷嫣和阿兰了。 “孩子,快醒醒,咱爷俩也该上路了”。 翼儿闻声睁开眼睛,脑子里朦朦的,昨晚遭遇,躺下后怎么也睡不踏实,这段时期窜进梦境的幻象,自从踏入凝沙洲更加频繁。随着梦境越来越深入,他愈发有一种真实感,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命运在等着自己。 掀开盖在身上的毛毡,刚刚站起身,大腿根部感到一种黏乎乎的感觉。修行之人讲究培练元基,化精为气。昨晚中了水族女子的催情迷药,身体有如火烧。第一次有这种经历,他着实把持不住。 元精偷泄,这可是大忌。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暗暗觉得惭愧,脸上一红,低着头,先去鞍囊里取出一件新裤换上。 “爷爷,那两个姐姐呢?” 看见行囊收拾妥当,林乐遥把几匹骆驼牵到一起,他赶紧问了一句。 “呵呵,昨晚你可受罪不轻,我们还在谈话,你就早早睡着了。他二人赶着回去复命,已在返程中了。” “我就说,昨晚那位姐姐好面熟,原来她们是水姥姥的亲戚。想起来了,她五官相貌真的有点像晶晶妹妹呢!” 西界之战,翼儿孤身去玄静湖当说客,金覆宫小公主水晶晶对她好一番招待,自己还答应带她去草原玩呢。 就着湖水一番洗漱后,从铜壶倒了一杯热茶,啃了几口麦饼肉干。沙漠地区气候干燥,早晚温差较大,凝沙洲各族最喜饮用砖茶,佐以糖奶,饮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爷爷,凝沙洲水族修炼的功法,好邪性啊,昨晚您要是晚点回来,我可就惨了!”想想昨晚遭遇,他此刻心有余悸。 “呵呵,惨什么?你如今正当少年,这阴阳和谐,两气相融的功用,试试也好!” 少年怀春,林乐遥心想这孩子长大了,这种事情迟早要面对,也不避讳这个话题。 “哎呀,您又老不正经了,我还没到娶妻生子的时候呢!”翼儿被他取笑,脸羞得通红。 “嗯嗯,说小也不小了,我问你,你喜不喜欢芷嫣啊,那孩子心中可是只有你哦!”。 林芷嫣从小就对他好,圆月村里的一家人谁不知道。 “呵呵,这可是我自己的秘密,才不告诉你呢!” “哈哈哈,随你,随你!” 收拾妥当,几匹骆驼精神抖擞。上路前,林乐遥吩咐仔细将篝火痕迹用沙土掩埋。身处险地,事事都要小心。 风,忽寒忽暖,日,忽隐忽现,看着日影,一路前行。面前黄沙漫漫,天际辽远,这条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日落时分,人驼俱乏。 远远望见沙丘之下,三间平顶土房,墙体斑驳,并排而立。一扇套着铁环的对开木门,门侧开着窗户, 边角残破,酒旗斜挑,门前一排拴马桩。烟囱明明飘着生火做饭的黑烟,拴马桩上却没有一匹牲口。 “掌柜的,投店”林乐遥朝着店门远远喊了起来。 “哎呀,来了,来了!” 木门吱呀开启,里面传来一阵把酒碰杯声。快步迎来一位丽质女子,五官精致。女子年龄堪勘碧玉,面容清丽,眼底明亮,身材生的极具风韵。 荒凉之地,沙漠客栈。一见之下,就不是普通人。 女子身着斜襟血色长裙,金花工绣,缠丝几重,可谓费尽人工。斜襟里面透出雪白亵衣,露在外面的脖颈白皙光滑,脂玉一般。 一条镂丝串结的金链子,坠着一块翡翠环,环面刻着一个秃鹫头,垂在她浅浅的颈窝处。金丝腰带的带扣上分明刻着一个骷髅,斜斜吊着个黄金匣子。周身透着一股妩媚的邪气,一双眼眸却是清澈透底。 女子右手捏着毛巾,毛巾上丝毫没有污渍,露出袖口的胳膊上纹着一只粉色蝴蝶,左手翻掌搭在腰间。 随着她迈足跨出店门,顿时传来一股浓烈的香味,也不知是少女体香还是晨起梳妆的胭脂? 翼儿乍见之下,心头一震,她长的又邪又正,感觉怪怪的! “哎呀,原来是远道客人啊!不知客官是歇脚还是落宿?” 女子微笑时酒窝浅浅,柳眉一挑,目中水波荡漾,极尽青春妩媚。 “叨饶店家了,我们师徒远来投亲,店家可有好酒好菜还请速速端来。”林乐遥落鞍站定,抱拳施礼。 “有啊,有啊,方圆五百里内,也就咱这风门小店有吃有喝了,早就等着你们了。” 那女子眼波一荡,撇嘴露出一丝媚笑。 “好,如此叨饶了” 林乐遥听她话语,心里一动,摸出一把碎银,顺手洒了过去。 “客官请” 女子应了一声,伸出左手当空一划,接过了林乐遥故意抛散的碎银。 “徒儿,跟紧了,咱爷俩歇歇脚。” 林乐遥不动声色,抬步迈进店门。与翼儿交换了个眼色,翼儿会意点头。这女子细皮嫩肉,手上拿的毛巾一尘不染,哪里像荒漠开店之人? 他修行突入化境,心应之下,这女子长裙隐隐罩着一圈淡淡血雾,能真气自结,显形于外的,分明已入灭境。她芳龄之年,修行居然这么厉害! 门内走出两名粗衣壮汉,牵过骆驼缰绳,壮汉右臂袒露,汗毛浓密,看模样身材,显然是妖族。 踏入店门,酒香四溢,柜台上摆着盛酒陶罐。堂内几张八仙桌,桌旁坐满了人,都是胡须虬结,袒胸露臂的妖族壮汉。坐姿歪斜,大声喧哗,抓着滴油牛骨张嘴大啃。 除了铁质食碟里插在肉上的匕首,再无其他餐具。随身兵器则是握柄朝上,整齐靠着桌沿。 翼儿心里更加警觉,这些汉子如果是在此歇脚,拴马桩上为何没有牲畜?自己进门之时,他们连看都不看一眼,行为反常。 店里来了生客,竟无一人做出反应,倒像是早知道他们要投店一般。再说了,店家应该开门迎客,明明坐了许多人,为何要紧闭店门? 不用再想了,与其说他们是商旅,不如说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武士! 想到这,他不禁偷瞅了走在前面的林乐遥一眼。爷爷倒是神情自若,闲庭散步般走向最里面的一张八仙桌。 桌上一盘烤肉吱吱冒着油香,周围摆着四碟素菜。沙漠地域不缺肉食,爽口植蔬十分少见。 瓷制酒壶温在热水盆中,看来早有准备,专待客来。 “好!店家准备周全,既然早知我爷孙要来,应该知道老夫是谁了!” 林乐遥缓缓坐定,伸手取过酒盅,倒了一杯温酒。凑近鼻尖品了一番,表情颇显陶醉。 “啊呀,这可是蟾水幽酿!老夫曾饮此酒,热血澎拜,如坠云中。此酒号称十贯一钱,平日可不多见!老夫先饮一杯为快!” 此话说完,他毫不谦让,端杯一饮而尽。饮完双眼微闭,好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凝沙洲蟾月谷,自古是妖族圣地,谷中有一口泉眼,泉水蕴有奇效。如果用来泡制毒药,就是迷人心智的蟾水毒液。若是用来酿造美酒,则是排名第一的蟾水幽酿了。 今日,店家摆明了在等自己,费这么多周折,露这些破绽,一定是另有企图,绝没有在酒中下毒的道理。 “真人面前不打隐瞒,林老先生,果然好胆识,好雅兴,晚辈佩服!这几坛酒是我专门带来给先生品尝的。千万不要客气。” 女子走上前来,伸手拎起酒壶,给自己和翼儿斟了一杯。斟完手捧酒杯,娉娉一笑,接着说道。 “先生世外高人,小女子算好时辰,先生应该早半日到我这小店的,为何耽搁了?” “哦哦,遇见几位故人,走得慢了些。” 林乐遥又饮一杯,饮完不待旁人斟酒,伸手拿起酒壶,又斟一杯。好酒之人遇见美酒,犹如好色之徒乍见国色天香。 “敢问先生,要去哪里?” “老夫要去金流。” 林乐遥嘴里淡淡一答,双方心知肚明,他也毫不隐瞒。迟早要打一架,酒足饭饱后再说。 “先生痛快,来,把酒坛抱来。终于等到先生,过招之前,怎能不畅饮一番?” 女子直接挑明来意,她受命在此等候师徒二人,就是要取两人性命。只是她血统高贵,自幼得神人亲授,颇为自负,不屑用下三滥的手段,面对高人乐得直来直去。 “姑娘爽快,老夫山野之人,让姑娘费心了。” 林乐遥手举酒盅,致礼道谢。 “这些下人是帮主派来抢地盘的,若不是先清理了原先店主,恐怕还会污了本姑娘的手。” 女子说话始终带着微笑。杀人夺店,在她嘴中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毫不费力,他人生命,似乎在她眼里微不足道。 “先生事迹,略有耳闻,小女子没啥藏着掖着的,梅花会血影,给先生请安了。” 女子说话间放下酒杯,站起身给林乐遥道了个万福。施完礼返身落座,举手投足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 “姑娘风姿绰约,英华照人。年纪轻轻一身功力不逊老夫,实在令人佩服!” 早在店门口,林乐遥就看见她身上灭境之气。她长裙外围一圈气罩,凶戾内敛,狂躁沉稳,就像静湖之水,风起时波澜荡漾,风止时平静沉稳。能将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融为一体,实力不可小觑。 血影在梅花会五大护法使中排行老大,不想今日见面,竟是一位如花似玉的青春女子! “哎呀呀,都说先生精擅百技,今日一见,果不虚言。前几日,小女子心有所悟,得入灭境,这都被您看出来了。我敬先生一杯。这几碟小菜是本小姐亲自烹制。小兄弟,你也别客气了,尝尝姐姐手艺。” 翼儿听见这话,实实在在地打了个寒颤。 真是技高人胆大,明明是来夺命的,非要搞得像老友见面一般。 “哈哈,小兄弟受惊了,先饮了这杯,姐姐再给你斟满。” 血影见他这副窘态,心里一乐,噗嗤笑出了声,笑时不忘抬袖掩口,不失教养。 “把剩下的几坛酒一并取来吧,这里用不上你们,赶紧吃完上路,免得叨饶了清静。五日之后,会合点碰面。” 她话音一落,过去几条汉子,从柜架上拎来起酒坛,放在桌上。屋内旁人都是一言不发,迅速起身,不消片刻走的干干净净。 第145章 突入幻境 日头西斜,落日余晖下的屋顶泛出一片金黄。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天色已暗。客栈外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发生。气温逐渐下降,沙丘刮来的风不时卷起颗颗沙砾,打在斗笠上唰唰作响。 几匹骆驼有些焦躁,不安地迈着四蹄。远远地望着对阵双方,翼儿心里明白,灭境之士的对决绝非儿戏。 离开草原南下,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紧张。刚才在客栈里,那个妖娆女子支走众人,言语沉稳,礼数周全。她之所以敢一人对敌,完全是出于自信。 盘腿坐在毛毡上,那边半天都没有动静,酒劲搅得胃里一阵翻腾。干脆闭上眼调息,真气几个循环,心神渐渐凝定。 砰地一声,唰啦啦,无数灰尘漫天而落,天空骤然暗淡。牵着的骆驼缰绳一阵抽动。伴随着几声惊嘶,前方凭空出现了一道沙墙。睁眼的同时,沙粒已结结实实打在身上,将薄衫打出无数小孔,斗笠系绳把脖颈勒的生疼。 一白一红两条人影,凝立不动。似乎周围一切物体,都化成了碎片。红白气旋缠绕对撞,像两团急速旋转的龙卷风,彼此斗力。 血红气旋占据外围,紧紧包围着中间亮白气旋,几个回合下来,血色气旋外缘逐渐扩大,直径几达半里。围在中心的亮白气旋逐渐缩小,变得手臂般粗细,若不是亮度越来越强,在血红气旋的包围下几乎不可分辨。 丝丝血腥和檀香味道,夹着一股令人心旌摇摆的迷香。气旋在沙地上剧烈旋转,不断卷起地表沙石,刮起了一阵沙尘暴。 几匹骆驼匍匐在地,头埋在屈下的前腿中,领头骆驼嗷嗷不休,显得十分惊恐。 疾风刮来的沙粒越来越强烈,翼儿跳起来,赶紧从鞍袋里抽出毛毡,抓住两角搭在驼峰间,把身体藏在后面。毛毡被刮的沙沙作响,灭境之士催发全身功力,这场沙尘暴如此暴烈! 足足刮了半个多时辰,月色初上,沙丘逐渐归于沉寂。翼儿站起身抖落满身沙尘,低头一望,沙粒竟堆得和驼峰一般高了。 月光笼罩,光影灿烂。客栈前凭空多了一个方圆半里的沙坑。一道耀眼红光围绕着中心白色光柱放慢速度,就像一个慢慢停下来的陀螺。 “先生化气御形,心定神闲,一番比试毫无破绽,小女子折服了!” 血影声音略显疲惫,翼儿听见这话心中一宽。看来这场比试,林爷爷胜了。 “老夫垂暮之人,心无牵挂,不比姑娘风华正茂,婀娜多姿啊。” “先生取笑了” “姑娘承让了” 沙坑中陀螺停止转动,轴心和转子分离。林乐遥和血影相对站立,彼此对施了一礼。 “呵呵,小女子学艺不精,找不出先生破绽。帮主之命,不敢违背,有一事要对不起先生了。” 血影提高语调,突然诡秘一笑。 话音未落,腰间猛地绽出一道星辰炸裂的血色光芒,周围空间撕开一道裂口,红光一绽,迷香四散。 翼儿只觉眼前一黑,胸膛被重锤击打,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朦胧中,耳中听见血影口中残音。 “先生放心,灵落绝不伤他性命,借去权作抵押,等事情完了再找先生拼酒,呵呵。” 刚才他二人斗术,林乐遥凝气化形,扼守中枢,任由血影来回袭扰,不为所动。店中对饮,他对这女子心存好感,所以用了个守势,有所保留。 攻了一个多时辰,始终找不到他的破绽,再斗下去恐怕两败俱伤。不曾料想,血影最后的大招竟是针对站在半里外观战的翼儿! 攻不破林乐遥的凝气结界,就只好对翼儿下手了,挟持住这个少年,自然能让林乐遥日后对己方行事有所忌惮。 刚才与林乐遥的客套话,正是要分散他的注意力。 论修为功力,她比林乐遥稍逊一筹,但她最后祭起的这件法宝,却是妖族世传的红尘风月盒。 风月宝盒是风水七宝之一,催人情惑,瞬息位移。 妖族守护神风月圣母性情风流,太神创世之初,共诞下十一位子女,这些子女后来成为凝沙洲各族的祖先。所以凝沙洲各族都有些外族血缘。七元圣母屡屡干涉三界生灵进化,太神遗思降下律条,禁止她们再涉足外界。受太神遗律约束,风月圣母退回太息极域,把宝盒传给了妖族最强大的部落。 眼见翼儿被掳,林乐遥心里又恼又气。刚才饮酒斗术,他见血影为人礼貌,全不似梅花会其他几位护法,所以手下留情。如今事情落成这样,他虽然担心,也是毫无办法。 “哎!这孩子总能逢凶化吉,上天保佑,看他自身造化吧!” 林乐遥长叹一口气,心想绝不至伤害翼儿。收拾好行囊,将骆驼缰鞍解开放生。此去金流城已不远,他发动御风术,连夜往前赶去。 金流城兵强马壮,在凝沙洲势力最大,见了亲人老友,再行营救之策。 可怜开店千年的风门驿站,经此一役,只留下一个大的沙坑,过不了几天,沙坑就会被流沙填平,如同不断湮灭复生的故事。 蔓藤丛生,阴冷潮湿,寂冷石洞中弥漫着一股如丝腻滑的诱人软香。洞里另有一股微弱的药香,淡雅清迷纠缠在一起。 石洞蜿蜒狭长,光影昏暗。后方依稀传来淅淅沥沥的流水声。地表潮湿,崎岖不平,高出地面的石案燃着蜡烛,立着青铜香炉,插着只剩下小半截的香枝。 翼儿睁开眼睛,躺在石床上试着动了动四肢,并无大碍。 自从受羽霞圣母恩赐,三界中一切毒蛊对他再无作用。洞中香气,让他想起雪原斗术时的那种感觉。 以他目前的修真根基和元阳之身,按理说反应不该如此强烈。但他哪里知道,风月宝盒原本就是风月圣母炼化的器物。 虽说他有羽霞圣母霞印,不受三界剧毒,然而风月宝盒释放的情惑,比毒药还毒。想爬起身,手脚却瘫软无力。 “呵呵,师傅说过,小兄弟,你我都中了风月宝盒的情惑,今天就便宜你了!”。 几声呢喃自语,一阵浅浅脚步,快速移动到石床前。 翼儿羞得赶紧闭上了眼睛,却忍不住睁开一条缝偷窥。他刚想开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是因为大脑晕眩,舌头不听使唤,还是风月宝盒太过厉害。 月光沿着洞壁笔直而下,石道尽头另有洞天。 一窟池水,清澈见底,泛着粼粼波光。池水中央露出一块平坦黑岩,搭着几条丝巾,几盏食碟。 山体上爬满藤枝,石缝间点缀着红红紫紫的花草。泉水自池底涌出,又从石壁上的缝隙渗了出去,搅起一团团泡沫。 温度明显升高,原来这里是一处山洞中的温泉。抬眼望向洞顶,红朦萦绕,罩着一层淡淡的血雾,一看就是魔法结界。 抬眼看对面石壁,他惊出一身冷汗。石龛中供奉着一尊石像,踏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匣座上。 石像雕工细腻,一丝一发,毕真毕现。曲膝侧身,右臂拢发,左臂低垂。凝眼注视着洞口。 如果单单只是一尊石像,尚不足以吓他一跳。这尊石像风姿气质虽说透着一股邪气,但同以前见过的绿地、凌波、羽霞圣母的雕像好生相似。他心想,这应该就是妖族守护神风月圣母了! 头脑晕眩,风月圣母的雕像似乎有一种魔力,一步步将他拖入了深渊。 命定之始!开启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这或许是风月圣母的安排。 世间万物,孤阴不长,孤阳不生。 修行之道讲求天人合一,阴阳和谐。修炼之法,五境三途。分为“气、神、化、幻、灭”五境,称为“器、灵、魂”三途。林乐遥所授逍遥真法原是器修一途,修炼到化境后,参悟阴阳之道方可继续提升。 这位女子血统高贵,修为远胜于他。冥冥天意,他今日中了情惑之毒,却一步踏入了灵修之途。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我叫花灵落,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秦翼儿,我爹是风兰城城主。” “啊!风兰城?听父亲说过,这座城被毁了。这样说起来,你也算是凝沙洲的人了!” 第146章 妖族蟾月谷 若不是那位从未见过真容的授业恩师的安排,以妖族大长老幼女的身份,她才懒得当什么首座护法呢! 更别提自己都讨厌的“血影”,这名字哪有“花影、水影,或者月影”来得清雅。 长这么大,除了整日呆在神泉圣地修习功法,花灵落绝少理会外界的事情。算上这次受命执行任务,不过才迈出蟾月谷三次。就连冷帮主,她也从没见过面。前两次出谷取了两个外族高手的性命,这次却失手了。 好在凭借风月宝盒法力把翼儿掳回洞中,让林乐遥行事有所顾忌,也算把任务完成了一半吧。 花灵落自幼深居山谷,天性纯真,行事无所忌惮。昨日和林乐遥交手,她不禁对师傅所命产生了一些疑惑。 林乐遥一身正气,武功修为,人品学识令人钦佩。为什么师父要派自己去杀这个人族老头?妖族和人族自古结有盟约?何必又起祸端?不行,明天要去问问爹娘。 这一觉,足足睡到午间,穿好衣服,翼儿赶紧摸了摸胸前暗兜,红纱披风安然无恙,他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看,这就是我们妖族蟾月谷了!” 吃完侍女送来的午餐,花灵落去后室梳妆打扮起来。 天光大亮,原来这座山洞位于山壁之上,只有一道斜斜石阶通向地面。洞里那口山泉具有天然灵力,不光可以泡制良药美酒,更可以疗伤复体,和神雷石陵种种妙用有异曲同工之妙。 “喂,这件衣服好看不?” 以前闷在洞中练功,除了师傅和服侍自己的侍女,她绝少和外人接触,就算说话,也是高高在上的主人口吻。 昨晚一番遭遇,她心中从此多了一个亲密的异性,虽说情非得已,然而事有所迫,但谁敢说这不是上天的安排? 一会功夫,花灵落来来回回换了十几件长裙,每换好一件就跑出来,非要他评点一番。刚开始的时候,翼儿还能对付。到后来,发现溢美之词都快用尽了,她依然不依不饶。 爱美是女人天性!平日里着装全凭自己喜好,那些下人她才不屑去问,但不知为什么,今天就是想穿给他看。 “其实每件都很好看啦!好姐姐,你饶了我吧。” “不行,就要你说最喜欢哪件?” “都!...都喜欢!” “不能都喜欢,必须说一件!” 女人使起性子来,神仙也劝不住。她最后穿的这件长裙,裙摆处绣着两朵红牡丹,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件风摆牡丹裙还是她过十八岁生日的当天,父亲送的礼物,据说出自落花洲茗绣山庄刺绣大师风婆娑之手。 裙丝雪白,细软如风,天然衬托出女子玲珑体态,走动时如风摆细柳,婆娑摇曳。 缝制不见针痕,手艺浑然天成。以他目前见识,也只有红纱披风和水母那件翎蚕衣能相提并论了。 “就是这件了,真好看!” “呵呵,是吗?那就不换了。除了过生日那天,这是第二次穿。” 花灵落双袖垂在腰间,满意地扭了扭腰,终于笑了。 阳光明媚,水雾蒸腾,山壁所夹的这片山谷温暖如春。山脚冒出一条清澈溪流,弯弯曲曲。 谷中花草错落,远处庭院,溪水蜿蜒,白墙碧瓦,亭台轩榭,布局像极了南方人族园林。再看周围山壁陡峭,如镜平整,壁上不生一草一木。 见此情景,翼儿想起了神雷主峰。心猜此处山壁绝非天然,应该也是凿山而成。 洞口向下延展出一条台阶,山谷水雾弥漫,完全不像沙漠风貌。 春意盎然,少有人烟。站在山腰洞口放眼望去,周围山峰高耸,崖壁围着谷底,四处不见出口。 “喏,这就是我家了” 花灵落回头妩媚一笑,语调温柔,全然不似昨日初见之时。 “现在是白天,晚上景色才美呢,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呵呵。” 见他一脸诧异的模样,花灵落偷偷一乐,还以为他是被景象惊呆了。她哪里知道,翼儿寻思的是凿山造物之技原本是狼族所长。 “别怕,别怕,山谷里除了佣人和爹娘,再没有外人了,其他人就是闯进来,恐怕也出不来。当然你也逃不掉,哈哈。” 花灵落说完这话,突然把脸色一沉,正声道。 “别说我没告诉你哈,山谷里可是有注咒结界的。千万别靠近那圈雾气,要不就叫你七窍流血。” “好了,别看了,我带你去见见爹娘。” “啊!” 听到这话,翼儿心里扑扑直跳,变得紧张起来。 “台阶是给下人们用的,我带你飞过去吧。” 翼儿正要迈出脚步,花灵落从旁边叫住了他。听到这话,翼儿有些不服气,真气运转,御风术发动,瞬忽间飘离了洞口。 他惊喜地发现,御风术的功力明显增进了不少。这一切自然要归功于昨晚。 微小光点,几乎不可辨察,飞在翼儿身边,花灵落声音传进他耳中。 “呵呵,还说拽着你过去呢,算了,你飞行本领还凑合,就跟着我吧。” 没办法,虽说她比自己大不了二三岁,但修行毕竟差了一个等级。 飞抵山谷,穿过院墙,径直向主楼飞去。几名正在收拾花草的园丁,抬头看清少主带着一个陌生男子,不由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悬霞羡碧影,凝沙伤落花。 灵界四域风土各异,凝沙洲炎热干燥,地貌多为沙漠戈壁。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茫茫沙漠中,竟有蟾月谷这般神仙地方。 金瓦红柱,排窗秀丽。石廊间溪水缓流,绿荷如盖。一座高俊塔楼,漆色油亮,香烟袅袅,里面传来啵啵木鱼声。远看倒像是名山古刹。 “山中无日月,世上已千年”,乍然望见这座塔楼,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一只灰毛秃鹫,孤零零地蹲在塔顶上,望见来人,一声鹰啸。 “爹,我有事找你。” 花灵落回复身形,降落在正门前。话音未落,楼顶那只秃鹫扇动翅膀已拦在面前。 花灵落心中一喜,赶紧趋前几步拜在地上,咚咚咚朝秃鹫叩了三个响头。 “落儿拜见爹爹!” “乖,起来吧!” 秃鹫双翅一扇,一股刚猛气流席地而起,翼儿正准备上前见礼,被气流冲击,不禁晃动了几下。 “还以为俺家宝贝带相好的来了呢?没想到这小子如此不济。” 秃鹫变回人形,原来是个暮年老者,豹皮短褂,光着双腿。面上发须斑白,沟壑纵横,写满岁月沧桑。额间金质束带镶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红宝石,色泽明亮,犹如火焰。 “哎呀,爹爹坏。不是啦,他就是师傅让我去杀的那个人。” 花灵落被父亲取笑,面上掠起红晕,着急起来。 “哦,是吗,那他怎么还站在这里,我怎么看你对这小子不一般呀?” “没有啦,根本没有” “没有?你两个刚才在空中,你围着他转啊转的?呵呵,那情形倒像是蝴蝶遇见了花朵!” “啊!爹爹,估计是您老看花眼了吧!?” “哈哈哈,你这丫头,还想抵赖,既然是师傅让你杀他,为何留着?你修为远高于他,他既没负伤,也没封印。爹看啊,莫非你想让他成我女婿了吧?哈哈哈!” 知女莫如父,刚才那情况,谁都能看出花灵落对翼儿不一般。 刚才她化影灭境之光,像只小蜜蜂围着翼儿来回转动。就像给他罩上了一圈红光纱罩。 自打花灵落诞生,蟾月谷大祭师就得到风月圣母的谕示,说这个孩子负有事关部落存亡的使命。所以将这个孩子独自安排在神泉洞禁地抚养。 就算他本人也不能随意进出,刚才他俩分明是从神泉洞过来。这里面,耐人寻味! “哎呀,不说笑了。爹爹,人家来找你问事情,你倒好,又惦记起女婿来了,问这问那,再这样,我可不理你了,我这就回去!” 说完话,花灵落作势要往回走,翼儿心里七上八下,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我家宝贝年纪可不小了,找个女婿也很正常。好好,不问了,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身为妖族大长老,凝沙洲最有权势的人,面对女儿,他也只能让着。 “见,见过大长大老!” 翼儿战战兢兢行礼,不知什么缘故,一见到此人,立刻想起了狼族首领长老。兽族与妖族有血脉渊源,眼前这位老者,气质和首领长老好生相似。 “你违抗师傅之命,不怕师傅责怪吗?” 妖族大长老豹眼一翻,目中射出一道凌厉精光。上上下下把翼儿重新打量了一番,返过头对着女儿狠狠地问道。 “没有啦,爹爹,师傅让我去杀的是他师父,又没让我杀他。翼儿他修行不济,既然能把他抓回来,在谷里谅他也跑不掉。抓他做个人质,或许以后还有用处呢!” “嘿嘿,翼儿、翼儿,嘴里叫得亲的。违抗师命,小心你师傅罚你!” “好啦,爹爹,就别取笑人家了。走,翼儿,去见我娘去。” 父女二人交谈,就好像旁人不存在一般。翼儿此时,别提有多尴尬,但技不如人,只好忍着。 “等等,这家伙不老实,可别有什么坏心眼。” 二人刚刚迈上台阶,妖族大长老右手凭空,随意对着翼儿一抓一合。翼儿顿时感到浑身一阵酥麻,心想必是中了他的法术。 缚龙束,妖族兽毒系法术中的控制技能,妖族大长老花屠原施展出来,丝毫不落痕迹。 “哎呀,您这是干嘛呀?凭他的修为,哪里需要下缚龙束!” 缚龙束上身,功力全受压制。刚才对话时,花屠原看出女儿对翼儿处处呵护,心里正没好气。 女儿正当芳年,可别做出什么傻事。他隐隐有所察觉,只是还不敢确定,这少年修为肤浅,怎么就得到女儿的青睐了呢? 施完法咒,妖族大长老身影消失。一道红光,直冲山顶。 翼儿脑中感到一阵晕眩,谷底风光变了模样,飞花流水、园林轩榭的南方园林变回了圆穹篷帐,石板栅栏。三层高的塔楼原先位置,出现了几座帐篷。五星排列,中间金顶圆帐围地颇广。 谷底景色轮转,空中多出了许多体型硕大的飞禽,盘旋飞舞,嗷嗷鸣叫。 仿佛骤然间从南方回到了北方,花草繁茂的蟾月谷恢复了荒凉苍茫的原貌。这番变化可把翼儿惊呆了,愣愣地站在原处。 “哈哈,看把你吓的,别理他,这是爹爹闹着玩呢!” 花灵落看见他一脸惊愕的表情,不禁笑出了声。 “啊,刚才的一切都是你爹爹施法变出来的呀!?” “那当然了,爹爹每天不玩几次,那就不是他了。” 花灵落双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眼光闪动,几许顽皮,几许得意。 “哎呀,我的娘呀,能施法随意变化外相,你爹爹修为可真厉害啊!” 翼儿由衷地赞道,这种法力,恐怕首领长老和林爷爷也做不到! 其实他哪里知道,蟾月山谷是天地灵气集聚之地,天生有两种外相,只是不能同时显现而已。 “那当然了,这个叫结蜃幻境,我也会呢!” “啊!你也会?那昨晚洞中的一切,也是你变化出来的?”翼儿彻底懵了。 “呵呵,这个可不告诉你!” 花灵落笑的更加得意,两情缱绻,谁又会在乎是真还是幻? 走近金顶帐篷,花灵落正要去掀帐帘。大帐中突然传出女子冷冷的话音。 “因果轮转,缘起缘灭。今日得意,需防他日失意。” 花灵落听到此声,脚步一滞,刚才得意洋洋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账内四壁空旷,陈设简朴,全然不像一族族长的内寝。让翼儿感到奇怪的是,帐中有座两人多高的镔铁囚笼。栏柱精亮,不带一丝锈意。 笼内支着一副桌案,透过栏柱缝隙,桌案上摆着文房四宝,摊着一轴宣纸。 一位气质娴雅的中年人族女子,华氅披身,躬腰伏在案头。左手五指夹着三杆墨笔,右手提着蘸墨兔毫,正在潜心做画,案头瓷碟盛满丹青颜料。 听到进帐脚步声,女子头也不抬,吩咐侍女退下。画完几笔后,放下颜墨,抬眼一瞅,话语调侃。 “娘在帐中作万里山峦,银雪冰封,你却在洞里春意盎然,心花初绽!” 第147章 玄极城人 “太神元力,取之不竭。其实,你这颗魂珠的道理与本王参悟异曲同工!” 智慧波纹一浪冲击一浪,如同冰原上的罡风永世不绝。这只双头雪鸟,神态高傲,他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既然无法征服,那只有示好结交了!这也是飘灵愿意同他分享的动机。 仅仅一会功夫,雏讽冥王便道出了冥界修行的真谛,他似乎对魂珠里蕴藏的法术并不感兴趣,飘灵的魂系存在才是他好奇的地方。 复生骨龙加上自己,才堪堪与双头雪鸟打了个平手。雏讽冥王展现出来的实力,令飘灵有些吃惊。这足以让他对冥王的实力产生了新的认识。 果然山外有山,人上有人。双头雪鸟的意志和肉躯,在万年冰封的淬炼下纯粹无比。只要不离开雪怨境,冰风和雪原就是他源源不断的力量。继续缠斗,最先脱力的肯定是自己这条骨龙。 舍弃了初级肉躯,飘灵急迫想找到另一条修炼途径,双头雪鸟给了他新的启发。人形魂魄不由对他产生了一些敬畏,他由衷地说道。 “鸟兄,你也看出来了,小弟我炼的是魂修,比起兄长的换体之修,目前还差了些。” 雪鸟有些得意地点点头,雪怨境是冥界上三境的分界线。作为领主,他孤独地守在这里,记不清已过了多少年。 罡风和冰雪之境,鲜活生灵无法生存。雏讽冥王诞生后,被母皇分封在这里,经历了脱胎换骨的修行提升。飘灵提到的换体,就是这个意思。 魂魄系潜术在于控制生灵意识,雏讽冥王从未踏出过这片领域,数千年修行中,他领悟了自然之力的妙用,如今一半是肉身,一半是灵力,或者说是两者完美的结合体。 难怪再打下去,自己毫无胜算。飘灵看出这一点,这才喊了停。 这种修果引起了飘灵的极大兴趣,雏讽冥王不仅意志纯粹,最重要的是他的半灵半肉身,可以随时从冰原汲取力量。 飘灵猛地醒悟过来,重塑元魂之心,缺的不是方向,而是一片专属于自己的领域,类似雪怨境对于雏讽冥王的重要性! “果然聪明,看出了本王的秘密。不错,不错!” 雏讽冥王性格孤僻,也许是孤独了太久的缘故,他从未接触过外界,也绝少参加族内的俗事。比起其他兄弟,他无需打理自己的领地,因为这里除了自己,根本没有其它生灵。 雪怨境需要保持原始的纯粹,自从前几年盗得冰魄之晶,幽池冥母便吩咐将这颗圣珠,交由他保管。 数千年来,这具魂体是第一个和自己交手的,他完全不像是冥界的生灵,但好像与冥界又有说不清的联系,这引起了雏讽的兴趣。 人形魂魄骑着传说中的灭绝骨龙,冒失地闯入,幸好自己没在打瞌睡,否则就失了看守之职。 “自然之力,源源不绝,有无限妙用。你回去吧,你打不过本王!” 双头雪鸟有些不耐烦,晃了晃脑袋,对飘灵说道。 “不不,鸟兄,小弟这是要去拜见冥母陛下,还请放行!” 飘灵意识飞转,不断思考着对策,出言相求。 “你这小东西,不人不鬼。没有母皇陛下的旨意,休想擅闯!” “好吧,鸟兄功力高超,意识纯粹,小弟不是对手,日后再来讨教!” 飘灵有意示弱,悄悄伸出意识之手,安抚挺身做出攻击之势的骨龙。他说完此话,魂丝迅速凝聚,钻入了魂珠中。 魂珠炸出炫彩之光,一幅扑朔迷离的景象出现在冰原上。 烈焰冲天,魂粒翻腾,黑蜂峰顶的息灵殿绽放出重生光芒。 混沌黑暗,极点炸裂,太神盘古自孕而出。莲籽花开,万族繁衍,太古冥界的全息信息逐一呈现。 息灵殿中,盘古脚印上爆发出新生之光,人形魂魄逐渐成形,四肢魂丝向外伸展。 息灵圣母双手合十,缓缓自空虚中降临。 “啊!此乃太古创生之像!” 雏讽冥王一扫疲倦,震撼地瞪大了眼睛。 感应到他的意识波动,魂珠内的飘灵暗自窃喜。 “打不过你,但我能感化你!” 趁着雏讽冥王愣神的空当,飘灵偷偷溜出魂珠,意识投射本就是他的强项。 “哈哈,双头鸟,你就是再厉害,也不知道我有意识分身的本事吧!” 落笔涂画女子的这句话把翼儿吓了一跳,不用说,她自然是花灵落的母亲了。 这些前辈高人,似乎什么事情都瞒不了他们。她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就点破自己和花姐姐的关系。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该如何搭话才好。 花灵落却是落落大方,嘴角挤出一抹谄笑,跟母亲撒起娇来。 “知女莫如母!娘,您不是说过吗,行止随心,人家都十八岁了,喜欢谁不是很正常吗!嘻嘻!” 凝沙族群久居荒野之地,遇事随性洒脱,不似落花人族多有男女之防,她这番话回答的十分自然。 “嗯,我的宝贝女儿。你爹刚才都没说你,我自然管不了。娘可没看出他有啥过人之处,你怎么就会看上他了呢,呵呵。” 说到最后,她自己忍不住笑起来。 “娘啊,你倒是回过头来啊。你准和爹爹又吵架了,要不干嘛又变出这个笼子?” “呵呵,常言道打是亲、骂是爱,老夫老妻了,平常生活平淡,反倒无趣的紧!” “啊!原来娘是这样想的啊,难怪爹爹这么疼你。” “那是,你爹那个死老头子,最近就知道修习他的秃鹫神功,比起为娘吟诗作画,自是粗鄙得多了,哈哈哈。” 中年女子说到这里,开心大笑。右手在案上一挥,同时夹起三支毛笔。蘸墨轮转、运笔如飞。 翼儿压根没看清她如何运笔,就见她袖口挥出一片残影。末了把笔往水洗里一搁,似乎画作已成。 “孩子,你走近些,让姨娘仔细瞧瞧。” 说话间氅裙抖动,瞬间就步出了牢笼。 “啊,娘,原来这个笼子根本困不住你啊!” 花灵落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不禁出声发问。 “当然了,你爹这个老东西,一生气就变个笼子想把我关起来。以前啊是为了哄他开心,区区幻影枷锁又怎能束住为娘!今天在外人面前可不能这样,要不叫人笑话。” 中年女子露出慈爱笑容,目光充满亲情。抬起袖口随意在身后晃动了几下,铁笼瞬时不见。 翼儿听她所说不禁感叹,这对夫妻必是十分恩爱。她处处为丈夫着想,故意被困在笼中,是给男人面子。此刻施法收笼,也是顾全丈夫面子。 “伯母法力高深,晚辈给您见礼了!” 想到这层道理,他心里对她顿生敬畏,迈前一步作势就要跪倒。 和风拂面,温暖宜人,西域荒凉也架不住帐中温情。翼儿正待双膝跪地,一阵和风吹来,竟是再也跪不下去。抬头只见母女俩温暖的笑容。 “孩子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咱们可不像老家的人那么讲礼数,落儿能把你领到这来。呵呵,不必拘礼了!” 中年女子说话不紧不慢,语调柔和。翼儿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一动,出口问道:“伯母所说老家,应是南方悬霞洲吧?” “倒也不是,呵呵,你们这些孩子见识尚浅呢。若说人族社会,最为繁华的可不是悬霞洲,而是落花洲。” “啊,我知道了,您和林爷爷一样,都是落花洲人,可惜我还没去过那里,以后一定会去。” 翼儿随口回道,花灵落母亲听到这话,不由好奇地问道:“哦,你说的这位爷爷,他是落花洲哪里人啊?” “他住在一处叫涤音谷的地方,遍地都是桃花和杏花,风景可美了!” “哦哦,姨娘知道了,你说是涤音谷主!出阁之前,曾听家父说起过这位奇人。难道他也来咱们凝沙洲了?有机会,我倒是想结识结识。” 花灵落母亲有些惊讶,她本是玄极城东波郡王东方煊阳的女儿,名叫东方芳菲。 玄极城地处落花洲东海之滨,距离涤音谷不到八百余里。 二十几年前,按照“流沙之盟”的约定,妖族大长老继位后迎娶人族女子。这名女子无论何时嫁入门,都要尊居长妻之位。本代大长老花屠原共有妻妾三人,另外两位是鹰族和妖族女子,论起年龄则是东方芳菲最轻。 东方芳菲性格温婉,知书达理,远嫁到蟾月谷后,深居简出,只爱吟诗作画,绝少参与部落事务。 相夫教子不问外事,原本是人族大户人家的闺中礼数。 妖族大长老奉行世袭制,不像狼族首领长老为联盟议事会选举,更不像人族城主有些是朝廷封赐,有些是公推,有些则是自封。 妖族成为凝沙洲统治者以来,千万年间,大长老一脉代代传续,部落要职多为嫡亲子侄担任。外人口里,妖族也被称花氏一家。 老花家上一代大长老寿终正寝,遵照祖律,花屠原继承了大长老之位,部落中最重要的大祭师则由他二弟花屠野担任。 相传上古年代,凝沙洲由上古妖王统治。那妖王不人不兽、性好嗜血,四处祸害苍生。花家先祖从悬霞洲迁徙到此,联合人族宿老联手苦战,用法印将妖王封印在蟾月山谷石墓中,功德受人敬仰。 自那时候开始,妖族就奉蟾月山谷为发祥地,繁衍生息成为实力最强的族群。蟾月山谷中有黑岩神泉,又有妖王禁地。山势封闭,外人难入,所以妖族在外界眼中,显得颇为神秘。 “落儿,你自己决定的事,我才懒得管呢。来评下为母的习作。” 东方芳菲微微一笑,扭头向墨纸瞅了一眼,看来对今天这幅画作较为满意。 走近木案,三尺宣纸墨线勾勒,晕染点彩。画上千里山峦,冬雪皑皑。右下角山壁,几颗苍松傲雪挺拔,一轮红日居于头顶。日光散漫,生机昂然,正是初日冰峦的景象。 画面正中,一只硕大秃鹫,斜翅尖喙、昂首啸叫,站在松枝上。走笔纵横豪迈,墨力入纸三分,全然不似女子笔下。 花灵落一眼就看出这只秃鹫正是暗喻父亲,心里一乐,偷眼瞥向母亲。 “哎呀,娘啊,您作画时,心里都想着爹爹!呵呵呵”。 “啊!有吗?”东方芳菲听女儿这么一说,故意装糊涂。 “分明就是爹爹,您还不承认,呵呵!” “就是就是,只不过若按作图比例,神鹫似乎画的大了些,有些不协调!” 翼儿心直口快,话一出口心知不妥,却是收不回了。 一旁花灵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就说你是个呆瓜吧,这话你也敢说。惹娘生气,看我回头不收拾你。” “呵呵,这孩子说的也对,为娘作画时心里想着你爹,是画的大了点。不过不碍事,如此方有君临天下的味道!” 东方芳菲被人点破心思,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平日住在大账中,少有人造访。女儿难得过来一回,而且还带了个小男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落座闲聊,侍女端来茶水,翼儿一品,顿觉十分受用。杯中绿茗竟是产自人族的明前新茶。 自踏入凝沙洲,投店所饮多是熬煮砖茶,能喝上今年新茶,自然要多饮几杯。 “娘,今天来找您,是要问几件事。” 花灵落自打与林乐遥交手后,第一次对师傅之令产生了疑惑。虽说以前出谷杀的人多是可杀之人,但这次感觉完全不一样。 “嗯,就知道你来准保有事,该不会和这个孩子有关吧?”东方芳菲关切地问道,抬手一指翼儿。 “也和他有些关系吧。娘,小时候您给我说的姥爷家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吗?” “当然啦,娘怎么会骗女儿呢?” “那您说,既然早就签订了流沙盟约。为什么师傅这几年派我去杀的都是人族人士?人族是灵界盟主,可咱们这几年为啥处处和人族作对?这是为什么?” 花灵落炒豆一般连连发问,大有一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你问的这些倒令娘为难了,娘也听说了近来的事情,但似乎你父亲他们有难言苦衷。至于你师傅,我和她从曾见过面,她有什么心思,我可不知。族里的军国大事,为娘一向是不管不问的。” 东方芳菲端起茶盅饮了一口,眼神露出一丝惆怅。每年清明过后,玄极城都会遣使不远万里送来新茶,家乡物品让她生起乡愁来了。 “娘,前几日,侍女说石墓中的妖王即将破印出来,这是真的吗?” 妖王破印,苍生受害。对妖族来讲,甚至对灵界众生而言都是灭顶之灾。妖族起源原本就和上古妖王有着莫大干系,就连本族的族名都是承继了妖王的妖字,这消息如果属实,那可是天大的事! 第148章 蟾月谷溶洞 “这个恐怕不假,前些天你二叔突然跑来。添茶之际听你父亲说要做最坏打算。唉!一年多都没见你二叔了,也不知他那的事情怎样了?” “啊!” 花灵落惊叹了一声,心里不禁有些着急。自打昨晚神泉洞一番遭遇,她心窍似乎打开了另一扇窗户。 二叔作为妖族首座大祭师,多年来一直司守着部落最高机密。平日里两个哥哥帮父亲料理族中事务,自己可没为族里出过什么力。 “娘本来打算把消息赶紧传给你外公,请他派人援手。结果你父亲坚决不允,说这是咱们自己的事,况且内中还有隐情。为这,我才和他吵了一架,惹他生气变出这个鬼笼子。唉!我也不猜不透他的心思,我娘家又不是外人!” 东方芳菲眉头一皱叹了口气,花灵落见母亲一脸愁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转过脸和翼儿交换了个眼神,当下不敢作声。 翼儿听她们说到这里,身上不禁打了个冷战。难怪一路上总遇见奇奇怪怪的事情,林爷爷不知现在赶到金流城没有? 妖王出世,祸害苍生,原本应该各族联手应对。但听花灵落母亲所言,妖族中可能还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事要发生。 大半年前,荒禽黑鸟和她联手,用酸河水和紫电霹雳攻破悬影城。雨竹城突发鼠患,这里面一定隐藏着更大的阴谋。想起沼泽中金翎子发出的警告,心里不禁有些慌乱起来。 一定有天大的事要发生,这件事牵涉到灵界各族。想到这里,他胸中天生的那股豪情不禁激荡起来,眼中暴闪出一道红朦戾光,张口咆哮了一声。 这声嚎叫随心而发,有如草原孤狼对敌示警,模样凶悍无比,把帐中母女吓了一大跳。 东方芳菲见状,脸上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原来你竟是人冥二族所生之子,这,这怎么可能!” 灵界落花洲人族世居领地,以东都元极城青山黄水龙家为尊。落花五城,玄极城偏居东海之滨,家传一门绝学“心识肇”。以阴阳五行为基,奇门斗数为技,探察天地玄机。 刚才东方芳菲注意力全放在女儿身上,翼儿做出这个冥族玩命时才会有的举动,特别是看见他眼里冒出的凶光,她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族里的事,为娘很少过问。但看你爹爹这几日乱发脾气,事情肯定棘手。你还是去蟾灯密室问问你二叔吧。” “女儿正有此意!” 走出大帐,刚才夏日正好的天气突然变得阴沉起来。谷中刮起了阵阵疾风,盘旋的那群鸣禽全然没了踪影,山谷中空空荡荡。 跟在花灵落身后,朝东面山谷走了没多远。轰隆一声,头顶炸响了一道惊雷,大雨倾盆而下,顿时把翼儿淋得像只落汤鸡。 花灵落见状哈哈大笑,她一看变天,早早就在身体周围祭出了猩红气罩。此刻见翼儿这这副狼狈的样子,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这个小傻瓜,明明看见天要下雨了,还不早做准备。” “哼!你懂什么,来沙漠后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呢!淋着好舒服。好痛快!” “好吧,就你嘴硬!若不是在这里,哪里会有这么大的雨。你懂了吧,蟾月谷可是块风水宝地呢,呵呵!” 两人斗嘴取笑,脚步不停。翼儿撒腿跑在前面,任由雨点尽情泼洒,似乎要借着这场大雨将心中堆积的郁闷统统冲掉。他此刻心里压抑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里的人和事怎么都怪怪的? 刚才花灵落母亲一语道破他身世,他正待开口回答,不想东方芳菲微微一笑,立刻抬手阻止了他。花灵落好奇追问,她也是笑而不语,实在猜不透她的心思,真让人费解。 “哼,我才不信呢,哪有落汤鸡喊自己舒服的?别嘴硬了,总之你就是个傻瓜。” “傻就傻呗,其实傻瓜才是最快乐的人!” 从小就和阿兰、芷嫣她们女孩子斗嘴,这本是他的强项。 两人一前一后,在雨中追逐奔跑。天色渐渐沉暗,暴雨如注,竟是越下越大。 接近山壁,花灵落追上翼儿,叮嘱他紧跟在自己身后,千万不要去碰山脚下的红色雾气。 二人沿着山谷又往南走了一段路程,陡直如削的山壁突然向里凹进去一截。 花灵落止住脚步,从怀里摸出一个金环,嵌进山壁凹槽。红光闪过,机关发动,山壁上缓缓闪出一条隧道。 翼儿见状,不禁惊呼起来。 “哇,你们这里的机关,怎么和草原神雷山好生相似啊!” “啊?神雷山是哪里?” 花灵落从未踏出过凝沙洲,听翼儿这么一说,顿时好奇起来。 “哦,神雷山是我家乡的一座山峰,山里也有秘密。感觉和这里好像。” “哦,哪里像?” “不光山貌地形,就连开机关的方式都好像!” “啊!不是吧。。有机会,我真想去外面看看。” “好吧,等我再回圆月村了,你过来做客好了!” “好啊,到时候,你可别装作不认识我。” “我…我哪里敢啊…” “哼!谅你也不敢,否则分分钟要了你的小命。哈哈!” 隧道内漆黑一片,毫无光亮。翼儿心应之术日益精熟,感应到前方通路斜斜向上。也不管花灵落,一路小跑跑在她前面。 花灵落有灭境气罩护体,身边范围清晰可见,看到翼儿黑头猛跑,就如猫眼夜间辩物一般,心里暗暗称奇,担心他摔倒,赶紧喊了起来。 “跑那么快干吗?姐姐又不会吃了你!” “反正昨天已被你吃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啊…这!” 花灵落顿时语塞,脸偷偷一红,低着头再不说话。 隧道颇长,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翼儿仔细分辨,前方山壁隐隐有丝丝燥热气流,不用猜,这里就是出口了。 花灵落追上来,伸手把他拽到后面,取出金环启动机关。 眼前豁然明亮,透出一道刺眼光线。花灵落抢在翼儿身前挡住洞口,将金环在山壁上叮当敲出三声,张嘴喊了起来。 “快去禀报,我有事要找二叔,别让我久等哈!” “好嘞,三小姐,我们这就传信去。” 洞外山崖上远远近近传出四五声回报,应是各处暗哨发出回应。闻声而不见人,戒备森严。 “看到了吧,若不是我领着你,你就算能闯进来,只怕即刻就会死无全尸。” 花灵落好心提醒他一句,翼儿听在耳中却是感到一丝寒冷。心猜这里一定是妖族禁地,埋伏在暗处的岗哨肯定不少。 凑近花灵落身旁定睛一看,洞口外是一座长长的绳桥,桥面木板生满青苔,看来少有人行走。 绳桥连着对面一座突兀而立的孤峰,山壁陡峭,寸草不生,看起来就像个光秃秃的石柱。再看桥下,云雾缭绕,一眼望不见底。他心里明白,此刻自己应是在山顶了。前后左右张望,但见周围群峰耸峙,绵延不绝,地貌特征像极了雪缘草原的神雷山! “小姐,您久等了,请吧!” 前方哨位传出一句恭敬声音,花灵落闻声也不搭话,抬腿就向绳桥迈去,走了几步后,似乎又想起什么,回身提醒翼儿一句: “桥面滑,你自己小心!” 她话还没说完,翼儿早已发动御风术飞在了前头。说也奇怪,明明被妖族大长老施了缚龙束,心应术和御风术完全没有受到限制。他哪里知道,只有当修行之人动了怒气,想运攻伤人时,缚龙咒才会反噬。 御风术讲求心气平和、万物为我作用,自然不会受反噬之苦。 花灵落见他卖弄起运气飞行,激起好胜心,干脆化身灭境之光,绳桥上红光一闪掠过,瞬间抵达了对岸。 山峰上守卫的哨兵,远远望见主人使出神技,不由齐声叫起好来,震起山谷四处回音。 翼儿悬空还没飞出一半的距离,花灵落已飞到了对面,叉着腰,一脸不屑的模样。他见状顿时没了心劲,灰溜溜落回桥面,一步步走了过来。 “哎呀,真是要被你气死了,可不可以别这么冒失!” 他这副熊样,花灵落见了又好气又好笑。 双足踏上绳桥,发出嘎嘎响动,翼儿垂头丧气,两眼紧紧盯住桥面,故意不搭理她,心里偷偷埋怨。 “你们这些人真是古怪,明明一个个修为了得,还弄个破桥干嘛?真是的,难道是装样子吗!” 蟾月山谷群峰环抱,主峰之底正是封印上古妖王的地方。这座绳桥起名叫衣铭桥,是妖族先祖开山造物时所建,算起来足有近万年的历史了。 此桥以古藤结绳,油木为板,每隔一百年就维修一次。蟾月山谷中盛产一种乔木,树皮光滑,枝干油润,极易点燃。天然防虫防雨,经年不腐。 妖族先祖由悬霞洲迁徙而来,历经千辛万苦占领蟾月山谷,在这里繁衍生息。绳桥对面孤峰下有天然溶洞群,正是部落议事堂所在。 拜神泉洞灵水所赐,谷中灵气充沛,储水充沛,实在是沙漠地界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 翼儿故意在绳桥上走的踉踉跄跄,像老头子一样,看看抵近对岸,嘴里“啊”了一声,装作脚下一滑,作势往桥面跌去。可惜这招,早被花灵落识破,把头一扭,懒得搭理他。 反而自讨个没趣。 云浮山腰,风起山顶。行到对岸,站在崖边回望,才看清刚才走出来的那座山峰,比脚下孤峰高出了好长一截。 四周群山环抱,这座孤峰显得十分奇怪,看起来就像一块熔炼而成的铁疙瘩。峰顶四处精光闪耀,好像被人浇灌了铁汁。若不是攀上周围山顶,人在谷外完全看不见。 “你去找你二叔,干吗带我来这里?” 翼儿忍不住发问,按理说,自己是她的俘虏,哪有带着俘虏来本族隐秘之地的道理,难道不怕被窥探了秘密? “说你是个傻瓜吧,你还真是个傻瓜!姐姐我高兴这么做!你管的着吗?” 昨晚发生那事后,她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情愫,就像上辈子欠了这个少年一样。刚才他中了缚龙咒,除了父亲,能解缚龙咒的只有二叔了。她不好意思再去求父亲,二叔可是从小最疼自己的,加上她心里还有许多疑问,非要当面问问才行。 “等会进去见了我二叔,他不问你话,你可别乱开口哈。我二叔可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你见了就知道了。” 花灵落轻声叮嘱他几句,转身向前方走去。 日近正午,肚中饥饿,看她这样也没有休息的意思。既来之则安之,翼儿心里寻思着,低头紧跟在她身后。 有心想看看戒备哨位所在,闷头走了一路,竟连个人影也看不见。 估摸走到峰顶中心,一座垒石而成的石台,上面长满了青苔。花灵落停下脚步,摸出金环,用手抹去苔痕,看准一块岩石敲击了三下。 地面一阵响动,石台后弹出一座半人高的铁笼,两旁滑道清晰可辨。 这回他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蟾月谷里的山壁隧道进出机关,与神雷山、破军岭这些地方简直像极了,说明两族之间必有不浅的关系。 踏上升降台,启动机关,通道笔直向下,四壁漆黑。黑暗中,一只手轻轻牵住了自己。掌心相触,细腻温软。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晕眩。他想把手抽回来,胳膊却不听使唤。 吱吱嘎嘎,下降速度缓慢,老半天都没降到底部,真希望时间就这样停滞。握住她的手,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脚下渐渐透出光亮。降落地面,翼儿回过神来。前方通明几亮,置身于一处宽阔的地下溶洞。 岩壁上燃着火把,空气中传来一股浓浓的树脂燃烧味道。一队队持刃军士脚步匆匆,在过道里来回巡逻。另有一队平民队列整齐,两人合力扛着一根树干,往前方运送。 花灵落在洞口一现身,早有一名头领带着几名军士迎上前来弯腰施礼。双方交谈几句,花灵落示意不必跟随,带着翼儿沿着火把走向,往洞穴深处走去。 第149章 炼灯石冢 岔道众多,每遇路口必有军士把守。花灵落脚步越走越快,翼儿跟在后面,发动心应术四处探查,除了几处通风管道传来的气流有些温度,洞内冰冷潮湿,透出沁人寒意,料想已是地表深处。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转过拐角来到一处大厅,这里的守卫明显多出其它地方,除了披甲武士,还有几名妖族法师。 花灵落领着翼儿脚步不停径直往里走,大厅尽头是一扇铜锁紧闭的铁门,门上光晕萦绕,显然有施法结罩。 一名黑袍中年法师,面庞白净,目光阴森,独自守在门口。远远望见花灵落,驱步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大笑起来。 “哎呀,小妹,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哈哈哈!” “大哥好,二叔这会在里面嘛?” 花灵落腼腆一笑,这个哥哥,虽说和自己同父异母,但一向待自己亲近。不知为什么,今天见了他心里竟有些难为情,她赶紧招呼一声。 “翼儿,来,见过我大哥花不煞。” “咦,这个毛头小伙子是谁?” 说话间,花不煞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些许鄙夷,嘴角一撇,上上下下把翼儿打量了一番。 “哦!我懂了!哼!” 似乎察觉到什么,花不煞沉下脸来,哼了一声,再不说话。 “好啦,哥哥,你放我们进去吧,我找二叔有急事。” “这个… 好吧!” 花不煞有些不情愿,犹豫了一下还是闪身让出了道路,嘴里念了几句咒解除封印,摸出钥匙打开了铜锁。 通道狭长,温度骤然升高,依稀传来淅沥的流水声。往前又走了一段路,空气温度越来越高,身上热的都沁出了汗珠。走到通道尽头,眼前出现的景象顿时让翼儿惊呆了。 一面足有一里余宽的地下湖,湖面冒出高低不等、犬牙交错的石柱,每根石柱上点着一盏豆油灯,灯光扑闪跳跃,将湖面照得幻彩迷离。 血红、幽绿、湛蓝,光色杂合,望之颇感诡异。抬头上看,头顶洞壁吊着一根根石笋,笋尖不断有水珠滴落在湖面,发出噼啪声响。 沸腾湖!湖底仿佛有火焰加热,不断冒出蒸腾水气,最让人感到惊讶的是,三名近乎赤身裸体的妖族老者,蓬头垢面,头发散乱,腰间围着麻布,身体悬浮水面,三角分立,正围着突出湖面的一座青石墓冢缓缓旋转。 一把一人多高的石剑插在墓顶,刃面两侧刻满斑驳文字,年代久远,几乎已不可辨。剑身周围绿光萦绕。 剑柄处嵌着一盏青铜灯座,灯池中央立着一截铁轴,串着一枚拳头大小的纯金镂空薰球,里面灯芯旋转不休。 “阿差呀呀,措拉乌,拉措乎!” 妖族老者口中念咒,双臂半举,十指变换着指法。翼儿自幼修习心应之术,眼力远较常人为高,隔着老远望见一条条近乎无色的法印,不断从老者指尖漫出。 西北方位的老者身材短小,圆圆胖胖是个侏儒,法力最为精深,其他两位老者每次施法发出二三道法印,他却能十指同时发出十道法印,正可谓人不可貌相! 灯芯火焰一会向上猛窜,一会又微缩如豆,昏黄焰火隐隐透出一股血腥之气。熏球旋转,发出耀眼金光。湖面泛光,灯焰闪乎,各种光色混杂在一起,令人眼花缭乱。 见此情形,翼儿心里明白过来,三位妖族大祭师耗费法力,是在给熏球内的灯焰蓄力。 “好啦,二叔,你先停停。你快下来啊!” 花灵落站在岸边,单手叉腰,裙带飒飒,对着侏儒老者大喊。 早在进洞之时,妖族大祭师就看见了他俩,侏儒老者唱完最后一段咒语,停口气缓缓飞回岸边。未见双腿迈动,灰鹭掠影,无声无息。 离翼儿他们站立的地方足有十几丈,他瞬息而至,真比飞鸟还要迅捷。 “哈哈,你这精灵古怪的小丫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侏儒老者裂开嘴笑了起来,一双豆眼炯炯有神,最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他双眼瞳仁一只是黄色,另一只却是绿色。 双瞳异色原本是兽类特征,老者瞳仁深不见底,足见修为高深。 不待花灵落答话,侏儒老者双眼骨碌碌翻动了几下,射出两道精光把翼儿打量了一番。脸上神情瞬间变换,诧异、怀疑、恼怒,复又转而平淡,接着又笑道。 “我就说嘛,你这个小丫头几年都不来请安,敢情是有了情郎了,二叔怎么看你这个情郎不咋样呀。你倒是快告诉我,从哪里捡来这么个窝囊宝贝?哈哈哈!”。 两名一同施法的妖族祭师此时也走了过来,与花灵落见礼后先行告退。侏儒老者言语讽刺,嘴角露出不屑,眼光扫过翼儿后,便不再搭理他。 “这会正忙着呢,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站在地面,身高堪堪接近别人肩膀。但背负双手,双目微闭,从眼缝中看人的姿势,颇有一股傲气。 “哎呀,二叔你坏,干吗一见面就损人家啊,你也看出来了。他被爹爹施了缚龙咒,你懂的哈,嘻嘻!” 花灵落眼波闪动,嬉皮笑脸地回道。 这位侏儒老者正是妖族首座大祭师花屠野,年幼时生了场大病,身高停止生长。正因自小身形猥琐,更激发他对妖族幻毒系法术的钻研。若论法术高深,本族已无人可出其右。 “你这小妮子年龄长大了,修为也更加精进了。二叔可管不了你。难得跑到这炼火洞里来求我,这面子还是要给的嘛。哈哈哈!” 刚才一见面,花屠野便看出他俩之间的微妙。修行达到一定境界,真气会溢出体外,凝成一圈无色气罩,也称真气化形。高阶修行之人可以辨识低阶气罩,反之则不然。 花屠野天生异瞳,一眼就看出翼儿修行根基堪堪只到幻境。 说话间,他抬起右手随意在翼儿身上抓了几下,翼儿浑身酥麻一阵舒坦。花屠野出手如电,翼儿竟丝毫没有反应。 “嘻嘻,还是二叔疼我,小侄这里给你道谢了!” 花灵落见状喜笑颜看,要解开缚龙咒,除了爹爹只有二叔了。今早见面,父亲看出这层关系,心里好生恼怒,但顾及情面,功力只使出六成,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化解。 “你这丫头,就属你会说话,二叔看出来了,你这小妮子对他还蛮心重的嘛!” 花屠野勤于修炼,终生未娶,后生晚辈中最心疼这个侄女,待她视为己出。 妖族风俗传统男女之事随性而为,虽说这个少年修为浅薄,自己有些看不上眼。但侄女喜欢,那就随她吧。 倒是站在旁边的翼儿,听见这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二叔,好久不见你了。听娘说,这一年您老一直在洞里练灯啊?” 听到侄女发问,花屠野眉头一皱,也不答话。转身对着沸腾湖水身形凭空拔高,嘴中念念有词,双臂交叉划出一道光圈,似乎在隔空抚摸石冢上那个黄灿灿的金球。 几乎就在他隔空施法的同时,湖面上突然冒出了一群绿皮蟾蜍,这些蟾蜍个头大小与寻常所见并无二致。待翼儿凝神看清,不禁吓了一跳,这些蟾蜍绝不是凡品,全都长着三只眼睛。 唧唧呱呱,湖面上一时喧闹异常。蟾蜍群在花屠野掌力驱动下,开始在湖面列队,密密麻麻一个挨着一个,向插剑石冢聚拢。 领头一只蟾蜍抵近灯座后,后背液囊鼓起大包,噗嗤一声对着灯座上的金球喷出毒液。毒液接触灯芯,火焰顿时跃高了几许。 几千只蟾蜍接次喷出毒液,不一会功夫,刚才微弱如线的灯芯便燃成了一团浓烈的篝火。 翼儿见此情形,顿时醒悟过来,难怪这里叫做蟾灯炼室,这群异种蟾蜍喷出的毒液是最好的催火剂。 这座石冢正是封印上古妖王的结界所在,湖中供奉的金灯,至今已燃烧了数万年。灯芯封印着妖王的元神,只要灯芯不灭,封印便无法解除。 妖族首座大祭师毕生的首要任务就是守护灯芯,所以在本族中威望极高,甚至比妖族首领大长老都高。 三眼蟾蜍喷完毒液,肚皮一翻立时殒命。在花屠野法力驱动下,队列后面的蟾蜍前赴后继赶去灯座。一会功夫,湖面便飘满了一堆尸体。 翼儿看呆了,半个时辰后,湖面再无蟾蜍鼓噪,灯芯经过千百只蟾蜍喷出的毒液浇注,焰形比进洞之时更显稳定。花屠野松了口气,满头大汗地降落地面。 灯池金球在毒液粹炼下,光亮更胜前时。花屠野落地站定,嗷嗷发出一声嚎叫,震得洞壁嗡嗡作响。眼光露出一丝惆怅,长叹了一口气。 “唉,这一年的心血又用尽了,有了毒液的炼化,封印法力又补上了,只是可怜我这些小宝贝,又得重养了。” 三界中高阶修行生灵,死后元神不灭,再经各种修炼可以托体重生。上古妖王和神兽奇禽都有这般本领,灵隐白鹤心伤爱人离世,自引天火焚神,从此灰飞烟灭。这道理,翼儿自然明白。 上古妖王是天地自诞之灵,元神困在灯球中已有数万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力量却在一点点增强。如果找不到彻底消灭它的办法,迟早有一天会破印而出。 翼儿听完妖族大祭师这些话,不禁揪心起来。早在岚地城客栈,他就听到了这个传闻,没想到竟是真的!这个大祸害如果真跑出来,那可是天大的事情! 花灵落平时深居神泉洞,虽然从小就知道二叔一直守护着这盏灯火,但直到此刻才真心担忧起来。近年来凝沙洲地界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情,部族之间的和平誓约摇摇欲坠,难道果如坊间传言,妖王即将出世? 想到这里,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焦急地问了一句。 “二叔,依你所见,妖王真的是要出世了么?” “这个…” 花屠野迟疑了一下,缓缓答道。 “孩子啊,还真不好说,我们祖先万年前封住妖王元神的时候,的确传下一句话是说妖王元神迟早会破印,究竟是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 你二叔如今啊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三眼蟾蜍的繁殖别受到影响。等明年夏季,还能有这么多就好了。 唉!如今之际,真是过得一年算一年了。” 妖族大祭师这番话,有些灰心丧气,不由让人更加担心。 “是该告示天下了,也免得流言霏语人心不安,一些别有用心的小人,只怕会趁机作乱。” 花屠野缓缓调息,脸色由苍白转为红润,异瞳精光一闪,果断地说道。 “是啊,妖王蠢蠢欲动,咱们该早做防备。” 花灵落应声附和,她话音刚落,就见一道身影从身旁激射而出,临空飞抵到石冢上方。 翼儿心里焦急,这回和爷爷来凝沙洲,可不像在飘叶城那般轻松。虽说前面遇见了一些困难,但都不如妖王出世关系天下苍生。不觉间,狼族战士英勇的品质又激发了出来。 他情急之下,御风术全力发动,隐隐有林乐遥沉稳洒脱的姿态。花屠野看在眼里,心里一动,原来这个人族孩子竟身怀修真之术。 悬停在石冢上方,双眼微闭。刚才花屠野帮他解去缚龙咒,驱法助燃的时候,他暗自调息,早就想飞过去好好看看了。 心应神往,用心向石冢里探察了几番。他感应到里面似似藏着一件物品,既像兵刃,又像农具。 石冢内乱流翻滚,血雨激荡,有如厮杀战场,两股秉性截然不同的力量抗争不休。探完石冢内部,再探察顶端金球,感应到灯芯上有一股至刚至阳的气息。 金球内部,心应则是再也探察不进,想是功力尚浅,还不足以深入。他心里一惊,石冢内的情况像极了神雷石陵兽王雕像后方山洞,都有一种无法探察的凶险。 里面的力量太过强大,自己还没有资格去感应。 花灵落见他冒失抵近石冢,正打算飞身把他拖回来。见他稳稳悬停在灯焰上方,并未接触石冢,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花长老,花姐姐,坟墓里真的埋有东西啊!既像兵器又像农具,不对,更像是镰刀!” 翼儿一边返身飞回,一边说道。花屠野听到这话后有些惊讶,默认地点点头,这孩子居然有这等本事,竟能隔空探物。 “呵呵,说的不差,石冢里埋的正是天血收割镰的残片!” “不是啊!不是残片,是一把完整的镰刀。对,就是一把手柄长长的大镰刀。” 翼儿经他提醒,仔细回想了一下,肯定地答道。 “啊,翼儿你怎么知道?二叔,为啥你说是残片,他却说是完整的?”花灵落着急地喊了起来。 第150章 前辈大师的笔记 心应术是《逍遥手卷》所载人族修行专属之术,就算灭境中的花氏叔侄也没有这本领,花灵落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引起了好奇。 “啊!”花屠野更是觉得不可思议,张大嘴巴半晌回不过神来,这副模样倒把旁边两人吓了一跳。 “啊呀!孩子,你可不要信口雌黄啊,我再问你一句,你肯定石冢里是一把镰刀?” 花屠野神色凝重,直直地盯着翼儿,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我肯定,花长老!”翼儿重重地应了一声。 神思感应周遭变化,他如今逍遥真法的修行进入幻境,虽辨不出法术深浅,但物体形状却是八九不离十。 “哇了个菜,正如我担心啊!虽说妖王元神还被封在混沌球中,可那把兵器却不知什么时候完成了自我修复! 我的老天爷啊!你们有所不知,天血收割镰可是灵界最凶残的兵刃,有摧天毁地的力量,难怪这几年灯焰威力越来越弱。看来前辈留下的谶言没有错,凶兵既已成形,妖王必将出世。事不延迟,你们且随我来”。 花屠野神色焦急,迈开大步,沿着湖岸向里面走去。 气温阴冷,流水声逐渐消失。走了一刻钟的功夫,来到通道尽头的一间密室。 蟾月主峰地底无光,早在湖面油灯光照消失的时候,花屠野的矮胖身躯上,便绽出了一圈红黄光晕。走在前面像一盏微明的灯笼,翼儿见此,心里只有敬佩的份了。 能将真气结罩并生出照明光晕的人,修行早已抵达灭境,单论他这层发光气罩,看起来似乎比林爷爷还要厉害! 密室窄窄长长,是一处水滴穿石的洞穴,没有房门,陈设简朴,只有一案,一架,一床,一箱。 案上堆放着几座烛台和管径不一的金属器皿,书架上密密麻麻堆放着羊皮书卷,足有千卷之多。床上则是空无一物,既没有枕头也没有被褥,床下放着一只铁箱。 蟾月洞自古为妖族禁地,平日里除了守护大祭师本人外再无旁人。 花屠野走到木案旁,两指捏住烛芯,用法力点燃蜡烛。端着烛台来到书架旁,在卷轴中一顿翻找。 木案的物品凌乱,架上卷轴却放置的整整齐齐,每一层卷轴都标注着目录。抽出几条卷轴匆匆翻阅后,最后抽出一条颜色发黄的古卷,摊在木床上。来回阅读了几遍,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我就记得以前看过这位前辈的记述,刚才听了这孩子的话,更加印证了这位前辈的判断。” 说完这话,他又扭身回去在木案上一阵折腾。原来这是他的工作台,灵界各族祭师大多兼习炼金之术,案上金属容器正是他的炼制工具。 不一会功夫,他就将四五个金属器皿用管子连接到一起,又折身蹲在床边,在铁箱里翻找。 取出药粉料材放进容器中,折腾完后,对着卷轴又是一番验证。妖族大祭师身材矮小,在密室中跑来跑去像个肉球,着实有些滑稽。 看他一脸严肃的模样,花灵落和翼儿乖乖地站在一边,谁也不敢造次。 借着烛火光亮,翼儿偷偷瞅了卷轴几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鸡肠般的弯曲文字,他一字不识。 配齐辅料,花屠野回过身来,示意两人走近,看见两人一脸诧异的模样,神秘地笑道。 “哈哈,孩子们,不知我老人家在弄啥吧?开始之前,先给你们讲个故事。” “这架上的轴卷,可都是前辈守护大祭师们的研究心得,一代代的积累了不少成果。 这本卷轴是三千六百年前,花露莎大师的笔记,相传她可是一位聪明绝顶的大美女,正是她根据自己一生的观察,预言妖王血镰会自我修复,并提出测算妖王重生时间的方法!” “唉,若不是刚才这孩子提醒,我都差点忘了!” 花屠野表情严肃,叹了口气。提到美女前辈时眼中放光,语调崇敬。翼儿观察他表情,心里暗想,这位前辈祭师肯定十分厉害! 也难怪他会这么想,既有如花容颜,又有兰心慧质的女子,自然会受到别人崇拜。 “以前阅读此卷时将信将疑,今天这位小兄弟既然能感知血镰复形,那就用书里方法推演一下。” 说话间,花屠野从案上拿起一个铁锥,刺破左手中指将几滴鲜血滴进了容器。 “啊呼啦玛措乎,拉嘛措” 随着他唱咒声起,左掌掌心浮现出一团若隐若现的血雾,血雾扩散,不一会功夫,就将整间密室罩了进去。 与此同时,他右手手指射出一团亮黄火焰,直对木案上架好的容器。翼儿见识过狼族法师的火球术,但花屠野发出的火球,焰色却显得更加纯粹。 他顿时明白,妖族大祭师激发的是真气凝成的修行之火,等级越高,焰色就越纯粹,如此要大大耗费自身功力了。 嘤嗡一声,案上容器齐齐发出共鸣,刚才放入容器中的药材受热滋滋作响,冒出了焚烧青烟。 血雾弥漫,黄白间杂,密室中温度骤然升高,对面石壁隐隐出现了一幅法力和药力共同催发的影像。 混沌化生万物,黄沙翻腾,骨肉分离。一个面目狰狞,头生双角,浑身赤红的兽人,飞奔在沙丘间,追赶着一群逃跑的生灵。 兽人手中挥舞着一把弯柄长镰,刮起血色飓风,无数生灵残肢,随风洒落。兽人张开大嘴,纵情吞噬着魂魄精血,昂头发出狂喜的狞叫。踏过的土地从此再无生命迹象,这是一场藐视一切存在的生命收割! 花灵落和翼儿看到这幅景象,顿感头皮发麻,不禁打起寒颤,汗毛孔都炸了起来。这个高大如山的兽人,真是太霸气了!血镰横扫,似乎世上的生灵都没有存在的价值。 幻象稍纵即逝,砰地一声,案上容器四分五裂。花屠野急火攻心,啊呀大喊一声,仰面跌倒在地上。 “二叔、长老!”身后二人齐声惊呼,同时扑了上去。 “哇娃娃!啊呜呜,太强大了,老夫一辈子也没想过上古妖王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这力量恐怕就是传说中的太神遗力了。完蛋了,这回真要完蛋了!” 扑到他身边,花灵落正待运功救护,双掌还没触上叔父身体。花屠野眼皮一翻,两只异瞳突然流露出恐惧,嗷嗷喊了起来。 喊了几声后,凝定神思,腾起身拍了拍麻布裤上的灰尘,双脚连连跳动,就跟小孩子从泥土中爬出来一样。 他上身赤裸,只穿了一条麻布短裤,起身后先双手掸尘,一定是个极为讲究,稍有洁癖的人。 “哎呀,二叔,你要把人家吓死了!”花灵落见他并无大恙,不由松了口气。 “不碍事,不碍事,刚才我是被吓到了!” 在晚辈面前,他也顾不上面子了,刚才幻象里显示的信息绝不简单! “啊,您都能被吓倒?大师,快说说,您究竟看出什么了?” 翼儿刚才见他起身动作形如孩童,心里不禁对他生出几分亲近,言语间也不再拘礼。 花屠野被他这么一问,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转过头一脸无奈地说道。 “你,你们,知道为啥全炸了吗?露莎大师在最后一段写的就是如果这个方法奏效,就可以预测妖王出世的时间。 幻象越久复生时间便越长,刚才一眨眼的功夫,这套用了几十年的火淬精钢容器就扛不住了,这还没算上药效呢! 如此推算,这个大家伙复生就在最近了,只怕没剩下几天几月了。啊呀呀,这可如何是好?” 花屠野连连摇头,旁边两人听完这话面面相觑,三人脸上都是一副迷茫的样子。 花灵落心思单纯,在神泉洞深居简出,此刻虽然心里焦急,却不如翼儿脑筋急转,不断想着对策。 “有了,长老,姐姐,我想到了!” 他这话一出,又让其它两人吃了一惊。 “你想到啥了?说来听听。” 论修行等级,花灵落高出翼儿许多,然而论心思眼界,却远远落下一截。翼儿好歹经历过西界之战,游历过悬霞洲,林爷爷早就教会他,遇事不要慌乱,先想对策。 “你们想啊,别管这个妖王多厉害。太神遗力摧天毁地,他还不是被先祖们封印进灯球了吗?既然老祖先们有办法,我们也能找出办法来!” “啊!有道理!” “是呀,刚才不是按卷轴里的方法做的吗?也许卷轴里本来就记的有!” 翼儿有些得意,这道理不是明摆着吗! 花屠野被他提醒,握起拳头在自己脑袋上蹦蹦敲了几下。 “对哦!这满架书轴里说不定就有记载。你俩赶紧回去吧,老夫要认真研读前辈记述了。这些笔记那么多,真不知要翻到啥时候! 对了,落儿,你赶紧把消息带给你爹爹,让他召集大家,三日后在月谷议事。这几天俺就辛苦辛苦吧,不吃不睡也要把答案找出来。” 说完这话,花屠野顾不上收拾满地碎片,端着油灯开始在书架上认真翻找。 妖族建族已有上万年的历史,要把前辈祭师的笔记全部翻阅一遍,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第151章 流沙烁金 离开蟾灯密室,二人原路返回。一路上花灵落紧皱眉头,也不知在思考什么事情。 翼儿紧紧跟在她身后,气藏饱满如初,似乎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刚才妖族大祭师解去缚龙咒的时候,还偷偷给他输入了一些真气。想是花屠野看出他和侄女间的那层关系,顺手做个人情。 他想到这,不禁对妖族生出一丝好感。物竞天择,万物竞争。妖族祖先在沙漠恶劣的环境中,开创出蟾月谷这样的世外桃源,实属不易! 今天接触的妖族长老,率性耿直,根本不像外界传言,不仅不邪恶,反而有些率真和善良,和草原狼族颇有相似。特别是这位花姐姐,哎呀,真难为情! 穿出山壁,已是深夜时分。一轮弯月银辉清冷,谷中万物沉寂,白天在天空盘旋的飞禽皆没了踪影。 二人运起飞行术临空急掠,翼儿跟在暗红色光点之后,原以为花灵落要去父母金帐,却见她一路向神泉洞飞去。心猜她可能回去取东西,当下也不发问跟在后面。 进入洞口,花灵落在地面落定,抬腿便向那眼泉水走去,一边在前面快步走着,一边严肃地说道。 “我想明白了,如今最要紧的是应对妖王出世。虽说师傅命我去阻拦你爷爷,但这回我不想听她的了。你那位爷爷不仅修行高深,人品学识更是让人钦佩。 天下之事,百姓为大。这就放你出谷吧。” “啊,花姐姐,你说真的吗?” 翼儿听她此话将信将疑,加快脚步追近了她。 二人并肩向内走去,走了一阵,花灵落突然放慢了脚步。 “是啊,我虚长了十八个年轮,从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也不愿多问俗事。可我现在发现,原来外面还有许多比练功更有意义的事。下次师傅若来,我一定要当面问个明白。” “你师傅,你师傅是谁?” “我从来没见过师傅真容,她每次来洞里传授我法术的时候,更像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二人一边交谈,一边向里走着。翼儿心里突然多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惆怅,鼻子不禁有些发酸。 “每次见她,我都搞不清究竟是在眼前还是在梦里,感觉啊,更像是在梦里!” “啊!” 翼儿听到这里,倒吸了口凉气。花灵落年纪轻轻,修行就和五百余岁的林爷爷不相上下。能教出这种徒弟的人,真不知高到什么境界了。更何况她还处于敌对一方,想到这里,他赶紧接过话来。 “姐姐,你那位师傅可真不得了,要是她愿意出手帮助对付妖王就好了。以前我在草原西界参战的时候,熊族和狼族世代为仇,最后还不是和好了!” “唉!是啊,要是师傅她愿意出手,自能胜算大增,只是…” 花灵落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提起这位师傅,她实在没有把握。在她面前,除了与修炼有关的事,从来不敢问其它。这次任务失败,自己和翼儿又情非得已。再见到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做过的事也没法回头。这面池水,有千里传送之效,你走吧!” 花灵落心意已决,嘴里狠狠地说道。 她不再说话,裙带猛地向后飘起。两袖挥动,一股极度冰寒的无形之风刮起,猛地把他推入了泉池上的光晕。 “小坏蛋,不许和任何人提起昨晚的事,如果被别人知道了,我就把你撕碎了喂秃鹫,走吧!” 最后似嗔似怪的话传进翼儿的耳中。轻柔果决,惆怅伤感。 浅浅的愁,深深的仇,谁说这不是有情男女无心的错?关闭了心门,这道陨门也无需再留它了。 翼儿头晕目眩,仿佛坠入了无尽虚空,一股充盈天地的寒冷和领悟生命肇始的感悟,深深地刻下了烙印。 天地鸿蒙,空间中浮现出一轮镰刀般的弯月,弯月逐渐被鲜血腐蚀,苍茫大地,生灵涂炭。 神思逐渐清醒过来,他依稀回想起西界战役中化身白狼的首领长老,奋不顾身地扑向嗜血魔兽。创世亦或毁世,首领长老早就给了回答。 神泉洞中的血雾法界,是风月圣母创造的传送门。花灵落下决心毁掉这扇门,只因她有了自己的选择。 幻象消失,翼儿意识恢复,运气定形,站立处是一片绿洲。前方几里,城楼巍峨,墙垣蜿蜒,好一派人族主城的壮美气势。 经历了视界之旅的他此刻意志愈发坚定,心中的种子已经发芽,便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挡! 流沙烁金,定鼎中流。 金流城是凝沙洲最大的城市,史载为人族于六千五百年前所建。要在沙漠中建立一座城市必须有水,金流城就建在凝沙洲中部最大的绿洲上。 绿野肥沃,四纵八横的引水渠营造出一片丰收景象。早稻将熟,花果飘香。一块块井字农田作物生长茂盛。乍见之下,真怀疑自己身处南方鱼米之乡。 绿洲外围,一排排高大的白杨树隔出这块世外桃源。风沙吹不进绿洲,沿着白杨树外围堆积成一座座大小不等的沙丘,落日余晖下反射出粼粼金光,远远望去就像是黄金铸成的山脉。 金流之名既有流沙烁金的意思,也有农产肥美胜似黄金之意。 空气湿润,让人感觉清爽。在沙漠地界遇见这么一片美景,不免令人心旷神怡。翼儿精神大振,运气调息发动御风术,高高跃在半空,看准方位,直向高出城墙几头的主建筑飞去。想起马上就要见到林爷爷,心中不禁充满了欢喜。 城池方圆,恢弘气势,一路之上竟没有几个人影。吊桥收起,城门紧闭,东门城楼上兵士抬头瞅见一道灰影疾掠而过,只道是只苍鹰,竟没有出声报警。 定睛俯瞰,金流城规模大小丝毫不逊于雨竹城。只是城内街道不仅狭窄,且都是弯弯曲曲,像极了山中溪流的走势。 城里断头路极多,建筑夹在道路中一圈绕着一圈。初望之下杂乱无序,细细分辨却显出了道理。 外围道路七绕八绕,最终都汇集在一栋防御要塞前。仔细一数,四个方向共有八座要塞,拱卫着中央位置。外围房屋平顶石砌,灰白一片。中央这栋建筑群则是朱漆绿瓦,有些奢华。 塔顶镶金,光明耀眼。一座方形塔楼雄踞在基台上,明显高出周围建筑。高楼分为五层,底楼前后出廊,缓缓而下,宛如两条丝带飘向前方。 楼台檐角高挑,四向开有楼门阁窗,屋顶覆着金黄色的琉璃瓦,层叠错落。二楼门阁悬着一块黑底铁匾,上面用粗笔隶书写着三个金字“鼎中楼”,寓指定鼎中流之意。 广场东西各建有一座祭台,与高楼三角对峙。祭台上立着一座玲珑铸铁香炉,炉身乌漆,炉膛熊熊,香烟缕缕不绝。 高楼背后是一片洼地,中央一面池水,上面飘满成片的浮萍。居高下瞰,塔楼金顶上隐隐飘出一团黑气,自一个拳头大小的的洞眼中渗出,黑气细微如线,令人颇感奇怪。 天近黄昏,一路之上,行人极少,偶有人影窜动,细看都是手持兵刃的兵卒。翼儿一气不停,飞往塔楼位置。收气降落正落在东侧碑廊外。 左顾右盼,看不见一个人影,借着落日余晖,碑廊里的一块块青石墨碑顿时引起了他的注意。 碑廊距离主楼有小半里的距离,靠外是堵白墙,墙体内嵌着一块块大小不等的石碑,一根根间距廊柱,透光照亮。 石碑边角残损,墨色斑驳,刻文深浅不一,看来年代久远,一些文字几不可辩。 他沿着碑廊一路走来,金文篆书,狂草行楷,多是人族文字,另有一些符号和曲曲弯弯的字母,却是一字不识。 碑廊中心处有几块天书碎片,文字细小难辨,却刻意以金汁涂抹,看来十分珍贵。 前面几块碑文记述的是灵界各族的历史,翼儿内心焦急,眼光在碑文上匆匆扫过。待看到靠后的一块残碑时,他不禁惊讶地停下了脚步,上面刻的竟然是狼族大英雄阿利烈的传记! 再看这块石碑,行例完全就是狼族工艺,石碑顶端雕着一个张口咆哮的狼头。按理说这块石碑应该供奉在圆月村联盟议事会,不知道什么原因竟出现在这里? “呵呵,林老二的小徒孙,你也能看懂得碑文么?” 一句似嘲似讽的话语从身后传进耳中,把翼儿吓了一跳。扭头回望间,气藏真气凝聚,双手起印,只看情况不对,逍遥拂花手就要顺势发出。 “哎呦,小家伙,有段时间没见了,功力长进了不少啊。林老二昨晚还担心你呢,哈哈哈。” 身后之人发出爽朗的大笑声,翼儿回头一望顿时松了口气,赶紧上前见礼,欣喜地叫道。 “诸爷爷,是您啊!您怎么也在这里?” “哈哈,你们能来,如何我就不能来?我可告诉你,这可是林老二亲笔写信,好话说尽,俺才来的哦!” 痴墨散人诸渲鸿两眼一翻,故意把头昂得老高。他生性狂放自傲,就算在晚辈面前也喜欢摆谱。 “不过啊,这次可让我逮着了,哈哈,值了!” 诸渲鸿眼露精光,摇头晃脑,模样极为得意。看他样子,翼儿不禁被他逗乐了。 他一手捧着一沓宣纸,一手提着墨桶,桶里插着几支羊毛刷子,裤腿挽起,胳膊上被墨汁染的一道一道的,原来他在拓石碑上的碑文。 “忙死俺了,以前翁老儿活着的时候,把这座碑廊当成宝,从不许外人踏进。这回倒好,让俺刷了个痛快。嘿嘿,生前不让我刷,看你死后能耐我何?哈哈哈。” 诸渲鸿得意地大笑,面对碑墙,把手中纸桶放在地面,抬起胳膊凭空划动,纸堆上哗地飞出一张宣纸,贴上了碑文。 他双手连连划动,一张张宣纸似有线绳牵引,在指尖真气催发下,平平展展地,瞬间沿着碑廊铺了好长一段距离。 翼儿见状走前几步,想帮他按住碑上拓纸,不待走近,就让他呵斥了回来。 “小徒孙,别乱动,看你大爷的!” 说话间,诸渲鸿将双臂背在身后,闭眼摇头。也没看他怎么着,墨桶中的刷子竟凭空飞了起来。刷头滴墨不漏,自拓纸顶端一刷而下,宣纸顿时留下了拓痕。 看来这位痴墨散人平时做惯了这活,纸上拓痕自有章法,别人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了。 “走起,走起...” 他口中得意地连连喊叫,一张张拓好的宣纸似有无形之手托举,稳稳飘出碑廊,在空中滑行了一段距离,摊在香炉前的广场上。 翼儿眼光跟着过去,这才看清广场地面早就铺满了拓纸,密密麻麻足有千余张之多。 “嘻嘻!诸叔父,您怕是在这偷人家的宝贝吧?您有这等功力,怎么胳膊腿上弄的全是墨汁啊?” “你这小徒孙乱说话,你懂什么?拓字之道讲究浅入深出,力道最不好掌握。这可是俺老人家吃饭的手艺。 至于胳膊上的印子,哈哈,那是调墨时弄上的。墨粉粗细,只有捏在指尖慢慢品味才有乐子,这个,你不懂了吧。哈哈哈!”诸渲鸿摇头晃脑,好不得意。 拓碑工艺是用白纸压出印痕,再用墨包一遍遍上色。研墨则要用到墨棒砚台,用水更是讲究。 诸渲鸿用指研磨,直接用墨汁去拓文,碑上不留墨迹,拓文深浅适宜。既不伤碑,还能节约时间。至于用指研磨,则是自得其乐了。 拓完这轮,诸渲鸿一脸享受,将纸桶放稳。身上黑袍骤然鼓胀起来,剩余宣纸和墨刷如有神助,突然加快了速度,到最后,把人眼都要晃花了。 痴墨散人,果然不假!翼儿知他是林爷爷挚交好友,本想要问林爷爷下落。没想到他拓起碑文,果真如醉如痴,当下也不好打扰,在旁边默默候着。 “诸老前辈,城主在流金堂设宴,吩咐这就请您过去呢。” 翼儿循声回望,远远看见两个提灯少女,一边走一边挥手喊着。 此刻天际尚有余光,两位少女灯笼里的烛火没有点燃,想来是提着备用的。 诸渲鸿听见少女喊话,嘴角露出微笑,并不着急作答,双掌翻起把最后一叠拓纸一齐送了出去。 刚才他有意在翼儿面前卖弄本事,走马灯一张接着一张。这次一并送出,拓纸在空中稳稳当当,井然有序,足见功力之深。 第152章 碑文的秘密 “走,小徒孙,你也随我来,带你去见见几位叔爷”。 诸渲鸿双臂一抖,衣袖浮出一圈黑白混杂的真气,沾在胳膊上的污渍顿时褪了个干干净净。 “相烦两位小姐在这候着,墨干了把拓纸收回楼里,这可是宝贝哦,千万不要弄坏了,小老儿多谢了,多谢了!” 他对翼儿说话严厉,对别人却是和颜悦色。那两名少女听他说话,掩袖微笑,模样煞是动人。 “诸爷爷,我爷爷也在城中吗?” 直到这会,翼儿才抓住机会问了一句。 “昨晚,他赶到城里与大伙见过面,不及歇息就忙着去查探一件事情,说是今晚赶回来,咱们先去宴堂吧。” 痴墨散人诸渲鸿字不真,性情散漫无羁,说完这话,整整衣衫,回臂入袖,常穿的这件黑袍襟摆无风抖动,浮尘掸落,光亮如新。 赴宴岂能不重仪容,这本是文人骚客的素养。 群叟欢宴,无酒不欢。自老城主离奇失踪后,金流城从没这么热闹过,竹林七散今晚就来了三位。 晚宴设在塔楼南侧的一座平顶石屋内,穿过广场,往前走了半里,眼前豁然明亮。 一圈火把将周围照的通火明亮,几队持刃军士来回巡逻,戎装戒备的人远比赴宴宾客多得多。 “哎呀,小兄弟,你来了啊!” 堂前挎刀守卫的一名中年汉子,左手按住刀柄,右手高高扬起,大步迎了上来。 翼儿循声一看,正是前几日在荒城中见过的侦察左使赵望海。 “啊,赵大哥,你好啊,我爷爷在屋里吗?” “他老人家还没回来,他吩咐我们四处留意你的消息,你这会来了,我可就放心了,哈哈哈,诸大师、小兄弟,快快请进,城主正等你们呢!” 赵望海双手抱拳施礼,侧身让到一边,诸不真点头回礼,翼儿跟在他身后,门旁军士推开大门,二人迈过门槛直入堂内。 堂内面积宽阔,足可容纳百人,却只在中心位置摆了一张圆木桌。木桌上盘碟齐整,食具考究,桌旁围着十张太师椅。晚宴未开,盘碟内空无一物。 方砖铺地,墙边摆着几具兵器架。对面一道石屏风,屏风下立着一张帅案,摆着金印虎符。帅案后坐着一位浑身缟素的女子,容貌清丽,双眉紧皱,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帅案前一左一右,坐着两名老者,灰衫布履,气质闲雅。听见动静回过头来,与诸不真相视一笑,眼光转回盯在翼儿身上。 两位老者鹤发童颜,神采奕奕,其中一人脑后挽着圆髻,二人望着翼儿,微露惊喜,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哎呦,这就是鉴之兄收的宝贝徒弟吧。叹尘,你看,还真是一副好胚子呢!” 左首老者站起身,一脸欢喜,右首老者听言后频频点头,二人并步走了过来。 “小徒孙,快来见过你杜爷爷和宗奶奶。哈哈哈!要不是林老儿说你们这几个老鬼要来,我才懒得大老远跑到沙漠来呢!”诸不真放声大笑。 两位老者,正是竹林七散中排行末尾的杜如舒和宗茹月。二人本是同门师兄妹,自幼拜在云隐先生门下,后来结为夫妻,行走江湖。 杜如舒字九佩,号惜雨散人。宗茹月字叹尘,号吟心散人。一对伉俪平时隐居在东海闲情岛上,种竹养鹤,吟诗作赋。多年来不问俗事,林乐遥发出竹林帖再战蛇岭,又有金流城老城主翁摘绫无故失踪之迷。加之老友经年未见,难得有个相聚的机会,所以接到竹林帖后,立即动身赶了过来,至今半月有余。 随后诸不真赶到,聊起近年来灵界种种怪事,心忧世间又起风雨,天下早不太平。诸不真平生所愿就是集齐《炎黄古卷》。他常年在江湖行走,见多识广,对灵界发生的大事无有不知,谈起两册古卷被盗,蛇岭梅花会重出江湖,顿时义愤填膺,激起往日豪情。 昨日晚间,林乐遥赶到金流城,几位老友相见,交换意见。大家都判断有一场针对灵界的阴谋即将发生,种种线索都指向凝沙洲地界。 几位老友与现任城主翁荻花谈起其父失踪之事,共同勘察了积聚在金流方塔上的黑气。 鼎中楼是金流城城心灵髓所在,关系一城兴衰。几人中间,林乐遥受过羽霞圣母恩泽,修行突入灭境。心应之下,一眼便看出这团黑气是有人施法所致。 当世之内,能以一己之力耗损城心灵髓的不过寥寥几人。正道人士更不可做出这等事情。鼎中楼地处金流城中心,是一城机关中枢,日常戒备森严,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偷偷布下迷阵? 他心里担心翼儿,见到这种情况,更加焦虑。当下便决定循着邪气去探个究竟。离城之际,特别嘱托几位老友留意翼儿消息。刚才杜如舒夫妇见到翼儿,自然大为宽心。 “哎呀,这孩子还真是招人喜欢呢,难怪林兄如此看重。如舒,你看,他可是块修行的好材料。身兼二质,阴阳和融,实属罕见啊!来,宝贝儿,快让奶奶瞅瞅。” 宗茹月走近身边,一把将翼儿拢在怀里,伸手在他头顶来回抚摸,就像亲奶奶见了孙儿一般。 他夫妻二人结缘已有三百余年,却因修炼的奇门功法,不能生诞儿女。此刻见了翼儿,不由激发了母爱。 “来人,看座!” 帅案后女子眼皮一抬,朝着门口大喊了一声。 众人在帅案前围坐,压低声音密聊起来。翁荻花吩咐守卫把住大门,任何人不准入内。 论辈份她算是翼儿的姑姑。翼儿识趣,早在进堂时,便给众人挨个见了礼。 “诸叔叔,您老这几日研究碑文,可有什么发现?” “有乎?无乎?汝等所见?吾之自见乎?” 诸不真狂傲不羁,故意文绉绉地,又在晚辈面前卖起了关子。 “哎呀,您老就别藏着掖着了,您天天刷碑文,跟个印书匠一样。晚间阁里灯火通宵不灭,肯定有什么发现,侄女说的可对?” 焚烟散人翁摘绫只有一个女儿,他生性散漫,又有一副侠义心肠。虽然身负镇守金流之职,东都人族朝廷册封有镇夷将军的金印。日常巡视地界,专好打各种抱不平。因嫌家室拖累,一直没有娶妻,只在晚年和一名妖族女子生了这个女儿。 一年前,老城主蹊跷失踪。城中百姓都传言是被那名妖族女子所害。翁荻花接过城主之位,别看她年纪轻轻,却是极有主见。 “呵呵,想要我老人家开口,你得答应送我一件东西。” 诸不真变得严肃起来,明明是他讨要东西,却弄得像别人求他一样。 “哦,叔父想要什么?” “不能说,说了你就舍不得了。” “不妨事,只要是金流城中的东西,叔父旦取无妨” “此话当真?”诸不真听到这里,突然抬起了下巴,脸上露出急迫的表情。 “侄女绝无戏言!” “好,我要那本炎黄古卷” 此话一出,翁荻花顿时卡住了,颇显为难。 “哎呀,不真兄,多年不见,你这臭脾气怎么还不见收敛!让旁人知道,只怕落个欺负晚辈的名声。” 一旁的宗茹月心有不忍,插了一句。 “是啊,不真,你这是要挟人家了!” 杜如舒性格持重沉稳,不善言辞,此时也有些看不过眼。 “没啊,没啊!我这不是在同亲侄女商量吗?还真别说,碑文中真有天大的秘密!” 诸不真被老友数落,脸上有些挂不住,赶紧转移话题。 这话一出口,堂内众人顿时来了精神。翁荻花接过话来说道。 “叔父痴迷墨画,大家本就是一家人。这本古卷放在我这,放在您那,原本没什么两样”。 “那你是答应了哦,哈哈哈,这躺没白来啊!” 诸不真喜笑颜开,从座椅上跳起,手舞足蹈有如刚拿到新玩具的孩童。两袖之间黑白真气缠绕,悬空凝成一字。 感情这位老人家一高兴就要写字啊,待看清他所写的是一个大大的谢字,方知“痴墨”果然不假! “好啦,好啦,都答应你了,赶紧说正事吧!” 宗茹月见他这幅为老不尊的模样,有些无奈。 “哦,那我说了哈,你等耐心听着” 诸不真收回狂态坐回椅子,一五一十地道了起来。 “这次来金流已有七日,虽说碑廊中的石碑刻意被人敲开分别摆放,意在阻人辨识。但在老夫眼中,还不是探囊取物。” 诸不真说起这话颇为得意,手捻长须,摇头晃脑。旁边坐着的几人一起点头。若论辩文组字,当世之内,谁能比痴墨散人本事高? “若要在几千块残碑中挖出有用的线索,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们全部拓下来,组合试探。这些天我足足拓了十五六遍,总算找出了其中关键!” “哦,原来是这样啊,难怪您要拓碑呢!” 翼儿恍然大悟,不禁出口插了一句。宗茹月听见他话,朝他微微一笑,点头赞许。 “那是,若不是猜到碑文必有奥妙,老夫才懒得做这苦力呢!小徒孙,你乖乖呆着,爷爷我还没说到关键地方呢!” 诸不真被他打断话语,有些不高兴,冲翼儿瞪了一眼,吓得他把头一缩,再不敢做声了。 “碑文虽然散乱,找到妖王的记述并不难。只是留笔之人每到关键处,故意改为密文。这才耽误了几天功夫,纵是如此,老夫也解的八九不离十了!” “还请叔父赐教!” 翁荻花听到这里,离座起身,朝诸不真深施一礼。虽说自己和他们是第一次见面,父亲的这几位老友可都是身怀绝技的人物! 自己从小就看过这些碑文,怎么就没看出里面还藏着秘密! “万灵血祭,妖王重生!” 诸不真一改刚才得意洋洋的模样,变得严肃起来,缓缓念出一句谶语。 “妖王重生,必有万灵屠戮。碑文上记载上古妖王其实没多大本事,全仗着兵刃厉害。那把兵刃聚集了天地邪气,一出世,必得要噬人精血。噬血越多,妖王的力量便越强大,好比川流入海,越到最后,妖王的力量便越不可阻挡!” 说到最后,诸不真表情越发严肃,皱紧了眉头。旁边众人则是人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妖王噬血传说缘出于此。 “诸位叔爷,听我说,那把兵刃其实是一把弯月镰刀,妖族称它为天血收割镰!”翼儿急得忍不住喊了起来。 “你这小儿,休要信口雌黄,碑文上没记载这把兵刃的名称,你如何知道?” 诸不真白了他一眼,心道这孩子怕是吓傻了,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可没乱说,昨晚我在蟾灯密室中见过花屠野大师,爱信不信,其实妖族也不像外界传说的那么邪恶!” 情急之下,翼儿出口道出实情。堂中众人俱是爷爷的生死之交,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宝贝儿,你别急,你怎么会见到妖族大祭师?坐下,慢慢说。”宗茹月看他一副着急的模样,忙出言宽慰。 “前日,我在风门客栈被花姐姐抓走。其实她并没有害我之意,后来花姐姐带我去了密室,我不光查探了封印妖王的石冢,还感应到天血收割镰的煞气。” “哦,侄儿,果真?” 凝沙妖族一脉两称,明妖暗妖之分其实是看行事秉性。花氏一家世代居住在蟾月谷,做事讲究规矩,遵循“流沙盟约”。族中一些持不同意见的人,背叛悖道,四处流浪,做出许多伤天害理之事,这才有了暗妖之说。 翼儿年纪轻轻,以前从没来过凝沙洲,他能喊出妖族首领家姓,应该不会有假。 诸不真瞪大了眼睛,他孩童率性,高兴起来不拘俗礼。碑文只记了妖王力量的源泉,并无其它信息。他生性狂放,持才傲物,瞧不起旁人。翼儿这番话却足以让他改变看法。 当下翼儿一五一十将蟾灯密室的经过说了一遍,提及花屠野查阅历代守护祭师笔记,按照花露莎大师的方法推算出时间所剩不多。堂中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啊呀,好侄儿,了不起!说起妖族禁地,只怕你是老夫认识的第一人了。这些情况,别说我不知情,就是历代碑文中也没有记载。” 诸不真不愧是性情中人,几句话的功夫,翼儿由徒孙升成侄儿了。 “唉!原来还有这番苦衷。妖族一向行事诡秘,不循人礼。不料祖祖辈辈守着这么一个秘密,日后当刮目相看了。” 杜如舒叹了一口气,他感念妖族世代守护封印,虽说妖族行事乖张,在外名声不好。但论及封印妖王的功劳,却是在为苍生造福啊! “夫君所言极是,此番前来,固然是为翁兄昭雪,讨伐鬼岭余孽,但妖王之事为大。 于今之计,先把其它事情放一放。依我看啊,碑文所载与历代妖族祭师笔记正好相互补充,咱们赶紧把碑文整理抄录,派人给妖族送过去。大难当前,即便与妖族有种种过结,也宜化敌为友,共商对策!” 宗茹月此话一出,众人目光一齐盯向了翼儿。 “上菜吧,聊了这老半天,老夫都快扛不住酒香了!” 不待翼儿有所表示,诸不真起身大喊了起来。 他这话一出,屋内紧张严肃的气氛顿时被一阵笑声化解。 第153章 沙丘暗夜 麦芽、葡萄、哈密瓜、绿洲井水混合发酵的麦酒,入口甜腻,后劲强烈。虽说没有品酒的心情,饮了三杯后,还是能感受到此酒的力道。 酒量大小和心情好坏有关。刚才一番话,堂内几人都没有心情多喝,端上席的一坛老酒,五人竟没有喝完。 翁荻花原本安排几位宿老和统领作陪,事关重大,大家都是心事重重,只好临时作罢。 散宴后,诸不真带着翼儿回碑廊抄碑文,杜如舒夫妇自请去查看城防。翁荻花吩咐撤去宴桌,召将领升堂议事,今晚,金流城又是个不眠之夜。 塔楼广场灯火通明,一队工匠搬运着木条石块,连夜将碑廊通道封闭。碑文拓印完毕,最近风声较紧,这些秘密还是暂时隐藏起来为好。 二人来到楼底,诸不真脚下腾起一股黑白之气,身形旋转,挥笔泼墨般纵上顶楼。翼儿见状偷乐,这位老前辈自号痴墨,一举一动都与白纸黑墨有关,就连运气腾空,都如运笔。 鼎中楼离碑廊最近,如今这里成了诸不真的工作室。顶层墙壁密密麻麻贴满了拓纸。两名佣人早早磨好了墨,备好了纸笔。 诸不真一脸严肃走到书案前,双肩一抖甩掉黑袍,撸起内衫袖口,双眼直勾勾地将拓纸环视了一周,真气灌注两臂,从笔隔上左右五指各夹起三杆毛笔,蘸满墨汁,闭眼若有所思,稍停了片刻后六笔联动,眨眼功夫就写满了一张尺阔宣纸。没待翼儿回过神来,他长出了一口气,把笔往笔架上一搁,一篇精抄拓文竟是抄完了! “哇,诸爷爷,您这手功夫太厉害了!” 蝇头小楷,四四方方。翼儿惊的张大了嘴巴,别说同时运起六杆毛笔,自己就是拿一枝笔写,只怕也写不了这么快! “呵呵,小兄弟过奖了,抄书的功夫打小练得的。如今年纪大了,眼力不如以前了,第三行第六格的那个永字,最后一撇就没有写出神韵!”。 “好吧,还是您老厉害,怪不得叫痴墨散人。嘻嘻!” 翼儿心里偷乐,和这位老爷爷见面不过一两个时辰,他就改口称自己为小兄弟了,敢情辈分又长了啊! 拓文书成,佣人取来一截竹筒,将十几张晾干纸张叠成卷插入竹筒,盖好封盖。诸不真贴耳交待几句,翼儿将竹筒背在背上。 临别之际,诸不真与他双手对握,眼中充满期待。这个忘年交,他算是认定了。 才高八斗之士,往往目中无人,一旦落入法眼,必是生死之交。 广场上早早备好了三匹双峰驼,鞍座后插上了金流城号旗。凝沙洲各地立有公约,持有号旗的驿使不受骚扰。 金流城号旗白底金描、方方正正,用金丝绣出四围城墙,中心是一口清泉。这趟要赶往蟾月谷送信,以他目前御风术的境界,要想在沙漠环境中连续赶路,离开骆驼还真是没有办法。 刚才在宴席上,几杯老酒入肚,他豪情满怀提出要前往蟾月谷送信。宗茹月担心他安全,表示不同意,提出陪他一同前往。 翼儿却信心满满,说就算遇见敌人,自己打不过也可以逃跑。御风术是灵界最顶尖的飞行之术,他逍遥真法如今已入幻境,虽不能御风直行千里,落败逃跑尚无大虑。加之又有号旗开路,金流城是凝沙洲第一大城,兵强马壮,实为人族扛鼎镇守之城,一般盗贼见了号旗岂敢妄动。即便如此,宗如月也是千叮咛万嘱咐,送了他一个玉制药瓶,让他在遭遇危险时在地面甩碎。 夜色沉暗,金流城变得热闹起来,城中守御要点多出了一队队士兵。军士们在街角屋顶来回巡逻,布设陷阱铁网,看样子对空中敌人更有戒备。 骑上骆驼,跨出东门吊桥,沿着城中引水渠道的河堤,径往东南方向驰去。 几匹骆驼在厩中休养多日,此刻在野外撒起欢来,跑的比骏马还快。交替换乘,连夜赶路,估摸明日黄昏前就可赶到蟾月山谷了。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又要去蟾月谷,他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急切而渴望,紧张又兴奋。说好的永不再见面,明晚再见到她,她会不会责怪自己? 不管那些儿女情长了,这回自己是金流城信使,大义面前,个人私情先放到一边吧! 自从与花灵落有了一场恍惚如梦的遭遇。这几天,翼儿心智仿佛成熟了许多。金翎子送的那件红纱披风一直藏在腰间暗兜里,这份情愫苦涩难耐,令人遥不可及。 花灵落给予的那份温情,虽然来的时候很突然,却是如此真实。 沙漠温差极大,晚间气温寒冷。撒欢跑了多半个时辰,金流城所在的绿洲远远抛在身后。眼前除了漫漫黄沙,再没有其他。风渐渐大了起来,刮起风沙,翼儿换过一匹骆驼,取出套头布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每匹骆驼骑上半个时辰,换了几轮后,看看星宿走向,约莫丑时时分。天空无云,繁星如织,一轮冷月衬出赶路人的心情。 早在雨竹城机关塔默记地图,他便记熟了灵界四洲的山川地貌,星宿辩路是自小就从林爷爷那学到的本事。只是经过前半夜一通奔波,人驼都有些疲惫,后半夜的赶路速度降低了不少。 翻过一道沙丘,前方隐隐传来女子呼救声。翼儿心里一惊,双眼睁大,顿时提高了警惕。 循音辨别,是在半里之外,只是沙丘一座挨着一座,暂时看不见前方情形。 “啊!不要啊!不要,救命啊!” 呼救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翼儿不急多想,脚蹬一紧,催着骆驼就冲了过去。 爬上沙脊往下一看,沙窝中一条长绳系着七八匹骆驼,嘶嘶悲鸣,商贩尸体躺在地上,死状凄惨。 三个收拢肉翅的熠禽男子,正合力压着地面一名女子,撕扯她身上的红裙。 衫衣破碎,露出女子雪白肌肤。那女子被熠禽男子死死按住,犹在拼命挣扎。其中一个男子满脸淫笑,伸手去扯她面上黑纱。 “住手,妖孽,休要害人!” 那三名熠禽男子偷袭得手,淫威正盛,竟没有察觉到骆驼飞奔过来的动静,听见翼儿大喊,正待抽身应对,终归还是慢了一招。 翼儿发动御风术,从鞍上一跃而起。双掌向外一分,逍遥拂花手全力而发。瞬间就将骑在女子身上的熠禽男子的肉翅生生扯断。 “啊!” 男子吃痛惨叫一声,翅根喷出一股黄绿血液,痛的晕了过去。旁边两人见状,大惊失色,匆忙间丢下女子,飞在空中与翼儿缠斗到一处。 月咒魔印,蟾液化禽,中了妖族诅咒的熠禽,原本就不是修为高深之人,否则又怎会轻易被人役使。 熠禽平日里仗着肉翅飞在空中害人,在沙漠里专干些洗劫商旅,掠夺钱财的勾当。翼儿义愤填膺之下,出手便废了一人,一试之下就知深浅。 他如今御风术已入幻境三重,较之熠禽肉翅不知高了多少。没有飞行优势,剩下这两人哪里是他的对手? 堪堪两个照面,这二人便各自中了他一掌,几声惨叫过后,那两只熠禽身形趔趄,心知不是对手,玩命扇动肉翅,扭身便要逃走。 不待翼儿再出招,地面上噼啪一声,射出两道紫光霹雳。熠禽刚飞出一段距离,全身被电光灼烧,瞬间变成两具焦糊的尸体栽落下来。 一股难闻的焦糊味道和女子轻浮埋怨的声音,同时传来。 “呸!今晚真是无聊死了,本公主还想和他们玩玩,你这个讨厌鬼又是从哪个地缝中钻出来的!真是烦死了!” 女子说话间,转身又给地上的熠禽补了一道电光。 翼儿收气降落,抬眼一看,顿时又惊又羞。女子裙衣片缕,衣不遮体。盈盈站在地面,眼光荡起一丝不屑,肌肤裸露丝毫不觉羞涩。整个脸庞蒙在黑纱里,看不清她的容貌。 她手腕上带着金镯,指环上套着一枚尺长的紫金刺,刺身隐隐透出一道龙纹。或许是嫌沾上了血渍,她猛地一把扯下了面纱。 翼儿心头一震,当头砸下了一道晴空霹雳。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触,如果说这辈子,自己见过的最美的女子,那一定是她! 她的美清丽绝尘,五官身材全无遗憾,这样的女子似乎不是爹娘所生,而是天然自孕的艺术品! 翼儿心儿砰砰直跳,感觉呼吸都要停止了。 此刻应该睁大眼欣赏还是把眼光挪开?本能驱使和礼数束缚,思想一番斗争,他还是没有把眼光挪开。 如果说花灵落的美,美的可以接近。她的美只能说是梦幻了。羞涩而贪婪,膜拜而颤栗的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你…真美啊!” 时间过了一千年,也许一千年里什么也没有发生。翼儿怔怔地说出这句话,那女子听后毫无反应,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 “说吧,你想怎么死,是自己抹脖自尽呢?还是本公主送你一程,想变成这三个蠢蛋的模样呢?还是赶紧跪下,求本公主赏你个体面?” 女子言语霸气,眼光一扫,冰冷傲慢。似乎世上的一切对她来讲都无所谓,一切取舍只凭自己的心情。 翼儿彻底懵了,她手上戴的分明是天绝宫的金镯,身上穿的,也是记忆中的红纱裙。前些日子才见了面,她难道忘了? “你,你不认识我了吗?”话音已有些颤抖。 “你们这些下界的贱人,真不可理喻,坏了本公主的雅兴,赶紧去死吧。求我赐你个全尸,免得成为臭烘烘的烤人肉,哈哈哈!” 笑声放荡,言语狠毒,全然不似出自美女之口。 “好吧,如果你真想让我死,那我就去死好了!” 突袭而来的绝望,翼儿脑中一片空白。第一次看清她容颜,等来的就是这么一句?他鼓起勇气问道。 “我只想最后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她?” “谁?你说谁?” 女子眉毛一扬,面露惊讶,显然被他这话吸引住了。 “你是不是金翎子?” “咦!?你怎么知道我妹妹的名字?快说!”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呀!” 翼儿一脸茫然,似乎每一次见到红纱披风的主人,她都不一样。 “撒谎,就凭你这点德行,哪里能入法眼?” 翼儿听她这么一说,心里顿时来了气,就算你是天绝宫公主,也不用这么嚣张吧,说翻脸就翻脸? 想到这里,他再不犹豫,伸手从暗兜中掏出了那件红纱披风。 “你看,这难道不是你在雪原送我的吗?” 冷风,沙粒,风沙打在脸上隐隐有些刺痛,红纱披风被扯的呼呼抖动。 女子乍见披风,愣了一下,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转念一想,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牵出一丝诡笑,腕上金光绽开,夜幕中耀出一片昏黄,身后空间似乎被扯开了一道口子。 五转束风环发出叮当一声脆响,整个人瞬间消失了踪影,风中话语,丝丝传来。 “哈哈哈!敢情小妮子还有这么一出啊!这下抓到把柄了。哈哈哈!贱人,别想了,本公主可不是你心里想的她哦。本公主尊号红绫子。 小妮子是白的,本公主可是红的。算了,算了,今晚看她面子,饶了你狗命。我倒要看看她怎么玩?快滚吧,哈哈哈!” 笑声狠毒霸气,听起来像打家劫舍的悍匪婆。 翼儿呆呆地站在沙丘上,对她的话似懂非懂。好不容易见到她的真容,怎么会这样? 穿过悬尘之门,飘灵的意识之思猛地刺痛了一下。 在雪怨境万古冰封之地足足呆了三天,雏讽冥王对太神遗力的领悟,给了他足够多的启发。 太神遗力充盈天地,这只双头雪鸟既然可以用冰雪晶元淬炼肉躯,修炼成半神的境界。自己也同样可以,关键是找到元魂之心的真正寄主。 三天的交流,飘灵诚心满满,虚心向雏讽冥王讨教修行之法。两人相谈尽欢,大有英雄相惜的感觉。 魂珠急速穿梭,要拜见冥皇陛下,他还需要再闯几关。 刺痛来的很突然,感应到灵界本体的疼和惑,飘灵有些无奈。外界的纷杂和无序,对灵界本体可是个考验。 每逢翼儿经历撕裂般的情感痛楚时,飘灵就能感应到。 悬尘之门,飘渺如思,本体和魂体的联系天然存在。 这几日,灵界本体和异性的纠缠,对他也产生了干扰。飘灵赶紧翻开《大幽卷》智慧之海的波纹,从中找寻答案。《大幽卷》的卷尾附录,对外界顶级生灵都有备注。 爱之深,痛之切。原来与他纠缠的女子都不简单。一位推测是风月圣母的弟子,另两位则是天绝宫莲芯。 这些女子,恐怕灵界本体搞不定。就说刚才那个,她可是天帝河母所诞,在转世炉里炼化了七百世的并蒂莲籽。 双枝同根,性格迥异。虽说经过这么久的修炼已臻灭化,奈何正邪分立,相磨相斗,始终不得融元归一。 “肉身欢愉源自自性贪婪,唉!两情纠缠原本就是件麻烦的事情!可千万别挂了,等着我吞噬你。” 第154章 光影幻门 光门闭合,红绫子站立的地方留下一抹浓艳的香味,风华容颜、迷乱柔香,久久不散。香味闻在鼻中,竟有种说不出的迷茫。 好一会功夫,翼儿才回过神来,地面上散落的布匹茶砖,杂物中夹着两条穿绳木翅,像极了落雁村风筝军的翅膀。 大漠荒野,旅人丧命,他心有不忍,俯下身子捡起一块木条,就地刨个沙坑,将死尸覆埋严实。箱盖上用黑漆绘着一团乌云,写着黑元两字,心猜他们应是黑元城远道而来的信使。 红绫子拿走的纸折应是一封重要的信件。生灵终会化为尘埃,可怜这几名信使的妻女,犹在家中苦苦等待。 看着眼前情形,他分析熠禽巡夜打劫,得手后不及吞食尸体,就被红绫子撞见。她有意戏弄熠禽,正玩的高兴,却不想被自己撞见。 “这世上有太多搞不懂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番整顿,朝着埋骨处拜了三拜。正邪不两立,这些丧命的黑元城信使,不远千里前来送信。骆队倒下的方向指向金流城,难道他们是给金流城送信? 换过一匹骆驼,带缰上鞍。远远望见九转束风环的黄光停留在沙海中。他知道这件天界宝物可瞬移百里,刚才红绫子明明启动了法宝,难道在传送过程中卡住了? 鬼使神差朝着黄光驰去,三界法宝多有时空传送的法效果,九转束风环特有的黄光绝对不会看错。 几匹骆驼刚才受了惊吓,撒开四蹄跑的比草原骏马还快。跑近那团光圈距离半里之遥,胯下骆驼一声惊嘶鸣,猛地止住四蹄,再也不愿前进,身后几匹骆驼也是惊恐不安。 翼儿跳下鞍座,将骆驼缰绳绑在一起,取出帐篷支杆扎进地面系好缰绳。几匹骆驼在军中久经训练,蜷伏四肢立刻安静下来。 安顿好骆驼,深吸一口气,架起御风术飞了过去。 光门堪堪一人大小,突兀在沙丘上,外圈金光黑气,里圈则是一轮黄色光旋。一枚金光闪闪的镯子摆在门口,正是用来维持光门的法宝。 鬼使神差,迈步进门。红光绽放,时间和空间飞流穿过。 踏入极域光门,他竟然没有受到法界阻拦,想来应是藏在怀中的那条双翎披水披的缘故。 天下宝物,多有通灵之用。这件披风和金镯子原本属于一个主人,风水七宝通灵自感,换做旁人只怕即刻魂飞魄散了。 混沌空间充盈无源之光,飘浮着两条如山高大的神影。 金翎子一袭白裙,笼在金色光罩中,正与一名全身赤裸的女子遥遥对峙。 女子年纪轻轻,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长发披肩,生的极为妖媚。眉间双眸有种说不出的魅惑之美。 女子藏身在一片粉红色的烟雾中,若虚若幻,双足踏着一朵七色芙蓉。光彩盈盈,散发出一股令人心神摇曳的迷香。 翼儿回过神来,惊愕不已!自己竟不如金翎子的脚面高,乍见两位女子现出的法相,不禁有些自卑,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说几句话而已,也需要找个帮手么?” 长发女子神态桀骜,轻蔑地说道。金翎子怒目圆睁,眼光直直盯着对方,她此时也看到了翼儿,只是没功夫搭理他。 “风月,我敬你为七元圣母,所以才好意找你商量。那只妖王绝对不可以重生,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反正这事我管定了!” “哎呦呦,小妮子说话不怕闪着腰,你可知他是我的什么人?虽说你是天元姐姐赐福的莲籽,又有荣耀殿和天绝宫撑腰。但就凭你,有什么资格和本尊说话?呵呵,先把你的小相好灭了,免得看着烦人。” 风月圣母嘴角露出一丝不屑,左手拈个法印,足下芙蓉花瓣舒张,爆射出无数道光线。 七彩纷呈,耀眼夺目,朝着翼儿射来。金翎子心里一惊,她借九转回风环法力召唤风月,翼儿怎么突然闯了进来! 正要出手相救,就见翼儿身上绽出一片霞光。风月发出的花之光力,停在他头顶开始旋转,再也突不进去。 风月圣母一见之下顿时明白,忍不住讥笑起来。 “哎呦呦,感情几个姐妹都耐不住寂寞了呀。再这么下去,太神遗律恐怕要自动废止了!” 她一句说完又接一句:“你这小子年纪轻轻,修为浮浅,却有什么造化,能让羽霞为你种上霞之祝福?” 太神盘古开天辟地,花开七瓣,落子生发,七元圣母本出一脉。翼儿在飘叶城受羽霞圣母神恩,霞之祝福是神域中最高等级的护身符,风月发出的花之光力对他也不起作用。 “哎呦呦,好啦,本尊没这么多闲工夫搭理你们。小妮子,你今日擅用风水七宝私闯风月之境,本尊咒你情胎万劫,不获所爱。至于你这个毛头小子么,呵呵,落儿居然肯为你化解情惑,真是孽缘!” 说完此话,风月圣母变成了一只九尾同生的红毛狐狸,收拢前爪,眯眼诡秘一笑,红光绽开,踪影全无。 金翎子收回法相,捡起镯子带回手腕,盯着翼儿把脚一跺,又羞又恼地逼问道。 “说,是谁为你化解了风月宝盒的情毒?” “是花姐姐、花灵落。” 翼儿勇敢地说出了这个名字,天边那一抹红霞是自己的牵挂,神泉洞里情形又是怎样的感觉呢? “好不要脸,呸!,我看你是色迷心窍!哼,啊呸!真是气死我了!” 金翎子听完此话,眼中流露出失望,她当然知道情惑之毒,不骂几句实在不解恨。 天绝宫并蒂双莲,天生两种性格。一正一邪,世代相争,也称“时轮试炼”。刚才金翎子用法宝召唤出风月圣母,凶险异常,若不是仗着天绝宫尊贵身份和法宝庇护,只怕凶多吉少。 眼前的这个男子不知与自己种下了什么因果,许多年前,她在血金河畔被他箫声吸引,后来在雪原上赠他披风,甚至还主动约他来沼泽中琴箫合鸣。永世轮回的心识里有太多太多的往事,沉重不堪。然而不知为什么,这一世遇见他,心海就再也无法平静。 “你可知道,她是风月圣母的爱徒,风月圣母是谁你知道吗?天界和冥界针对灵界要做什么事,你知道吗?” 金翎子咬着嘴唇,愤愤地挤出几句话来。现在和他说这些有什么用?唉,真是对牛弹琴了。 “啊!你说花姐姐是这个老妖精的徒弟?这怎么可能!” 金翎子看他着急的模样,心里一凉,如果换做自己,他会如此关心么? “七元圣母是创世之神,妖族的守护神就是风月圣母。她风流多情,诡计多端,时常变化容貌勾引男子,其实她的真身是一只九尾狐狸。” “原来是这样啊!” 翼儿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神泉洞里发生的事,或许都和风月圣母有关。 “七元圣母是三界的保护神,拥有自己的元属空间,平时呆在神域中。受太神遗律约束,圣母是不可以干扰世界的,所以她们的意志往往会找个代理人,命令别人做,你懂了吗?唉!” 金翎子叹了口气,感到有些疲惫,刚才施法召唤风月,法力消耗太多。面前这个傻瓜,上辈子怕是欠他的吧! “那为什么羽霞圣母重建了飘叶城?” 翼儿疑惑地问道,既然圣母不可以干扰尘世,为什么羽霞圣母要这么做?这些神域规则即便是林爷爷以前也不曾讲过。 “羽霞圣母心念仁慈,爱护苍生,她这么做恐怕要受到天火的惩罚了!” 金翎子悠悠地叹了口气,流露出一丝悲伤,羽霞圣母甘愿受罚也要救护百姓,这份仁慈可比风月圣母强多了。 “傻瓜,神域的事你怎能晓得。罩在天火里一烧就是三年。那种痛深入骨髓,痛不欲生。羽霞圣母当初若不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怜悯一城百姓,又怎会冒然做出这番举动,她的善良和勇气,着实让人敬佩啊!” 听完金翎子这番话,翼儿心头一震。善恶秉性,行事不同,不光三界生灵是这样,原来大神们也是如此。 他本想问问金翎子关于花姐姐的事,突然不知该如何称呼她了。这位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天界少女,修为竟达到可与风月圣母直接对话的境界。 天界修行玄机莫测,心猜金翎子或许是用法力维持的少女相貌。如此说来,岂不是应该称她为婆婆?脑筋急转了几下,结结巴巴说出了口。 “啊!婆婆?不,姐姐? 妹妹? 你又怎么知道花姐姐是她的徒弟呢?” “哼,我知道的自然比你多得多。其实,情惑之毒,也不能完全怪你。” 金翎子有些无奈,她早看出了翼儿的心思。一抹红霞悄悄爬上脸颊,既然是命定轮回,她还能怎么办? “其实,这一世的转世你比我大不了几天。” 她说的这一句话,细弱如蚊,翼儿听在耳中,却不禁遐想联翩。 “好吧,你能告诉我她为什么那样做吗?” “唉,可怜的女人!她怕是爱上你了吧,小傻瓜!” 金翎子故意这么说,眼中浮现出一丝惆怅。 “世有不公,天妒红颜。风月宝盒一旦开启,中了情毒必得阴阳欢合方能化解。 你有所不知,天地间原有几种至毒之物,分别是凝沙洲酸河水,天界无望河的斑蛇液,冥界蝠翅粉和落花洲云顶峰的红豆,这几种都是自然生长之物,唯有风月宝盒的情人泪是人为所造。 最后这种毒物拜风月圣母所赐,是她炼化风月宝盒时附加的诅咒。是指有了那层关系后必须得到情人的心,否则最终会情毒反噬,七窍流血。你知道如何才能得到情人的心么?” 金翎子话语一顿,表情严肃,紧盯着他反问了一句。 翼儿听完这话背脊发凉,心猜是不是必须和花灵落成婚啊?他一时语塞,心里的最爱明明是眼前这位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金翎子不待他作答,咬咬牙接着说道:“就是把情人的心挖出来吃了,知道了吧,这个诅咒是多么狠毒了吧!” “啊!” 翼儿惊得张大了嘴巴,这岂不是说花姐姐必须吃掉他的心,否则就会必死无疑。 “诅咒正是如此,创世年代,风月圣母曾经爱上了一个妖人,她无法和他永远在一起。后来妖人四处做乱,被封印在蟾月山谷石墓中,元神被炼元金灯压制。 风月圣母万般恼怒之下,亲手炼制了风月宝盒。凭借此物,天下女子可以轻易得到她想要的男子,而代价就是要吃掉男子的心!” “你现在懂了吧,她宁愿委身于你,也不愿把你吃了,你好大的福分啊!” 金翎子半嘲半讽地丢下一句话。怨恨、妒忌和无奈都有一点,翼儿此刻心乱如麻,脑中发懵,哪里分辨得出。 关门绽开,金翎子身影消失,沙丘上只留下翼儿愣愣发呆。 “难怪送别时,她恶言说永不相见,原来是这层原因啊!” 他不禁怅然若失,风月宝盒的诅咒太过狠毒,花姐姐宁愿送他走,也不吃了他的心,难道.... 他心里浮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这回去蟾月山谷送信,该如何面对她? “哼,就算把我的心挖出来,我也认了!” 今晚遭遇了这么多事,他再也无心赶路,回到骆驼歇脚处,扎营休息。 天空疏星点点,思绪缠绕万千。 经过一夜休整,跨上骆驼的翼儿心智开启了一扇窗户,世上除了家人之间的亲情,原有一种可以慷慨赴死的豪情。 西界之战时牺牲的狼族武士,灵隐山白鹤,不都是如此吗! 剩下的大半截路,几匹骆驼四蹄如飞,轮换骑乘,黄昏时分就抵达了山口。 看看距离隘口还有一箭之遥,不知为什么,翼儿的心跳突然加速起来,一种莫名的不祥之感突然涌上心头。 不待骆驼驰近,隘口内突然响起一阵密雨般的锣声。山脊上冒出一队队张弓搭箭的兵士。两匹快马驰出隘口,马上二人全身裹在黑袍中,就连脸上都蒙了一块黑纱。 妖族世居禁地外族少有人来,平日里蟾月谷设置的都是暗哨,今日却是一副大敌临近的模样。隘口处用岩石砌起了一堵高墙,只留出一道堪堪二马并骑的路口,布设了鹿角荆棘。 马上二人正是前时在炼灯洞中见过的花不煞和一名妖族祭师。妖族大长老传下令来,蟾月谷封道,他二人负责把守隘口。 不待马儿驰近,花不煞隔空双袖抖动。翼儿只觉浑身酸麻,扑通跌落下来。 鞍架上明明插着金流城号旗,谁想到居然又中了妖族的缚龙咒。 “你这小子,功力如此不济,真不知妹妹看上你什么了?若不是有驿使号旗,真想把你活生生折为两段,哼!” 花不煞嘴里恶狠狠地说道,俯身将翼儿拎上马背,回转马头,跑回了隘口。 第155章 妖族议事厅 天幕近晚,凉风袭来一阵寒意。夕阳照进山谷,呜呜两声牛角号在谷中回荡起来,花不煞和妖族祭师听见鸣号,二人扭头对望一眼,双蹬急驱坐骑,径向妖族议事厅奔去。 翼儿被花不煞单手按在马背上,浑身不得动弹,眼中余光朝周围望去,心应之术发动,隐隐感应到一团若隐若现的黑气,在蟾月谷天空中聚集。 他中了缚龙咒,冥族戾毒之力天生抗拒,结果却更受束缚。这可不像前时和花灵落去金帐时候的情形,缚龙咒遇强则强,越挣扎越紧。 山体距离明显发生了变化,中心孤峰与周围群峰距离被拉近了不少。就像王者遇险,侍卫靠近保护主人,这番景象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 他观察到这种变化,不由暗暗称奇,妖族开山造物的技艺,似乎更在草原狼族之上。 灯火通明,部落议事厅已经多年没有这般热闹了。大厅所在正是蟾灯密室的上方,蟾月孤峰机关重重,原本就是妖族先人用来封印上古妖王的地方。 翼儿被花不煞拎在手中,一路疾走,一会功夫就来到了议事厅。扑通一声,他被狠狠丢在地上,石板冰凉,只感浑身酸麻。 不待起身,一句雄浑的声音,压过周边嘈杂,大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石座上一位威严老者,从虎皮塌上缓缓起身,面露诧异,奇怪地问道:“煞儿,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 老者身材魁梧,披着秃鹫毛羽织成的大氅,正是凝沙妖族大长老花屠原。 “回禀爹爹,今日是孩儿在谷口当值,远远看见这小子插着金流城号旗,就把他拿下来见爹爹。若非见着号旗,只怕当场就取了他的狗命。” “吾儿不可鲁莽,这孩子和我家颇有点渊源。落儿既肯放了你,你怎么又当起金流城的信使了?起来吧。” 说话间,花屠原左袖一挥,解去了他身上的咒术。 “见过大长老,金流城翁城主有密信带给大长老。” 翼儿从地面爬起身,又曲膝下跪,右臂搭在胸前,恭敬地行了个狼族军礼。 刚才他起身之时,浑身经络感到一阵温暖,心知大长老不仅替他解了咒,还给他灌注了真气。不知什么缘故,他脑中忽然浮现出神雷石陵中见到阿利烈时的场景。 “哦!呈上来。” “哈哈,小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石座旁笑嘻嘻跑下来一位圆圆胖胖的侏儒,正是大祭师花屠野。他与翼儿有一面之缘,相谈甚欢,这孩子修为不济,眼界心识却是不低,特别是查探出天血收割镰的本事,让人刮目相看。 翼儿赶紧从怀里取出竹筒呈上,花屠野走近身前接过竹筒,伸手就势拽着他脖领把他拉了起来。他自幼身材矮小,出手间却如电光火石,大厅中除过几位修为精深之人,谁也没看清他的动作。 妖族议事厅像极了神雷石陵里的布局,天圆地方,挖凿成穹庐状。中心位置一道透气天井,周围各有七根笔直石柱,和神雷石陵就像同胞姊妹一般。 趁着大长老阅信的功夫,翼儿用心应之术详细查探,下层空间果然波谲云诡,风云暗涌。 长老石座之下,两侧各站着一队人,右侧整齐划一佩甲挂刃,一看就是族中武士。左侧则是一群形形状状,容貌怪异的人。 高能异士,多生异相,他不禁多扫了几眼。环顾一周,唯独不见花灵落,不免有些失望。 大殿内鸦雀无声,妖族大长老神情凝重,缓缓翻阅手中纸卷,看的十分仔细,看完一张就递给身边的花屠野。 他是妖族首座大祭师,司职看守妖王,在族内威望极高。 看了前面几行文字,就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十几张抄录看下来,越看越心惊。 不待妖族大长老出言,花屠野“啊呀呀”大叫了几声,手中捧着的纸页哗啦啦一阵抖动。 “哎呀,我的花露莎大师啊!这,这怕是《天地莫文碑》的摘抄了,字字珠玑,全为要义。” 天地玄机,奥妙莫文。 盘古一枝,七母同源。 三界四洲,乾坤坎离, 各有奇妙,各得其所。 花屠野念出第一段文字,心情颇为激动,一双异瞳冒出光来。 “正是!” 花屠原出言打断他,行事一向稳重的妖族大长老,面上有些喜色,又有些愁色。 “凝沙怨念,贻害至今。虽有万难,必有古法克制!只是…” 他说到这里,突然止住了话语,目光缓缓从众人脸上扫过,末了同花屠野交换了一下眼色。 “诸位统领,事关重大!容我细细思量。煞儿,你带这孩子去客房休息,安顿好了返回来为父还有事交待。” “遵命” 花不煞躬身允诺,心里颇有些不情愿。 妖族号称凝沙洲霸主,他出身高贵,自幼喜好邪魔幻术,性格阴险,平时很不受父亲待见。他原本兄妹三人,同父异母。二弟昔年殒于战事,父亲这才依仗于他。 前时见花灵落带翼儿进洞,他早看出妹妹对这个毛头小子怀有情愫,心中又嫉又恨。今晚若不是翼儿携有金流城信使号旗,碍于城盟公约。依着自己性格,真想把这小子干掉。 任务完成,翼儿本可以托言告辞,不知什么缘故,竟没有说出口。正待转身迈步,花屠野突然纵身掠到面前,抓起他的手,急匆匆地问道。 “小兄弟,纸页上墨迹犹新,笔法狂野,高绝潇洒,必是高人所书,你快告诉我,是哪位大师笔下? 老夫拙见,金流城没有这样的书法高手呀?他是从哪里抄来的?” 翼儿被他一问,忍不住乐了,别看这个长得像个圆皮球的大祭师其貌不扬,可却是妖族最有文化的人。他天天钻研密室中的典籍,自然对书法文字颇有心得。暂且不说《天地莫文碑》中藏有什么样的秘密,单是这手书法就不得了。 “那是,这可是我诸叔公抄的,他抄这个可真费了不少心思!”翼儿得意地说道。 “诸叔公?莫非是痴墨散人诸不真?” “嗯,正是!” “啊!哈哈哈,失敬,失敬了!单是这笔书法,就已经是宝贝了。” 花屠野大喜过望,朗声大笑,不由把墨纸攥的更紧。此言一出,大厅中顿时发出一阵唏嘘。 武力开国,文章治世,妖族行事隐秘,被灵界视为鄙夷之族,岂不知越是蛮陋,越对泱泱文化充满敬仰。 花不煞一言不发,黑着脸背着手在前领路,一路之上懒得搭理翼儿,他行事颇有做派,送个客还要带一队士兵护卫。 夜色深暗,谷中严控灯火,天角透出半个身子的冷月透出惨淡月光。 夜色越沉,翼儿心应之术愈发敏锐,他感应到花不煞黑袍渗出的暗红之光,不是怒气就是杀气,不由提高了警惕。 穿过天井,下到山脚,花不煞径直往西边羊肠小道走去,翼儿不敢多言,远远跟着他。 步行了小半个时辰,靠近西处山峰。花不煞启动机关,山壁中透出光亮,露出洞口。 花不煞神态桀骜,阔步走入洞口,洞内有人迎接,翼儿一望,是两名黑衣少女。 少女眉目清秀,身姿婀娜,分明就是人族。两名少女对花不煞毕恭毕敬,曲膝施礼,眼神之中却有一丝不情愿。翼儿眼见若此,心中不禁更加警觉。 “长老不是让他带我去客房吗,怎么把我带到他的房间了?” 妖族议事厅内,此刻人声嘈杂,众人议论纷纷,几乎都要把大长老的声音盖住了。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都莫慌,大长老自有定论。” 花屠野平日潜心修习秘术,隐忍沉稳,见了这番场景,也不禁有些急躁起来。 “大长老,依我看,咱们干脆舍弃这座山谷,趁着妖王还没破壳,给他来个玉石俱焚。” 队首一位老将军,须眉皆白,铁甲上披着一件羽毛氅,踏前三步,抱拳说道。他一生戎马,军中威望最高,此刻他一出声,武士队列再无人说话。 “蛮机将军此言差异,想我族开谷建族以来,历经世代耕耘方有今日。蟾月谷是我族根基所在,祖宗基业,岂是说弃就能弃的?” 左侧队首,温文儒雅,长袍及地,说话不紧不慢,手中拂尘一挥,气质洒脱。 “图巍大师,若非如此,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花蛮机双眉一皱,扭头反问了一句。 “这个我倒没有,将军,咱们还是静一静,听长老如何安排。” 妖族大统领和大法师一发言,旁人自然再无人出声了。 宝座上妖族大手老捧着抄卷,一会站起来,一会又坐下,一会眉头紧皱,一会又面露愁色,口中长叹。 同大祭师交耳窃窃私语了老半天,似乎有什么主意拿捏不定。众人眼见如此,手心不由捏了把汗。 “兄长,此事关乎我族生死存亡,于灵界苍生亦是事关重大。那妖王绝非等闲之物,乃上古时代天地自孕而生,万年怨气,愈集越烈,天血收割镰一出,只怕…只怕….” 花屠野说到这里,话音越来越弱,倒吸一口凉气,下面的话竟是再也说不出了。 “天地万事,皆有因果。《天地莫文碑》对妖王重生之事果有记载。依碑文所述,妖王结怨万年,只因一个情字,若想解脱怨念,焚灭元神,却有其法。” 花屠原缓缓站起身,神情凝重,脸上闪出一丝决断之情,提高嗓音,缓缓站起身说道。 “抄文所说,其一我蟾月山谷为陨石所造,可以用谷殉葬,彻底埋葬妖王;其二以《炎黄古卷》情字两卷焚解;其三…,唉….” 他说到这里,面露悲戚,把头摇了几摇,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倒在石座上。 “哎呀,大长老,您倒是接着说啊!” 花蛮机性格急躁,忍不住催了一句。 “是啊,长老,您就说吧!”众人纷纷发声,殿中一时嘈杂。 “兄长,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花屠野站在他旁边,突然看见他眼中滑出一滴泪来,心里一紧,忙驱步过去,伸手搀扶住他。 “爹爹,前两种办法都不可取。蟾月山谷是祖宗家业,不可毁在您的手里。《炎黄古卷》是人族圣典,散落三界,千万年间从未有人集齐。如今之法,女儿已经猜到了!” 话语果决,远远传来。众人此刻焦急如焚,突然闻听此声,不约而同扭头向门口望去。 风摆牡丹,花叶婆娑。千丝万缕,精巧至极,这件长裙绝非凡品,出自落花洲茗绣山庄头牌绣娘风婆娑之手。 命中注定的情花初开,命定之赴的生死诀别。 花灵落一步一步,缓缓走近,宛如天边白云浅浅划过天际,从容淡定间,轻灵飘逸。 “啊,这,这是怎么回事?” 花屠野望见侄女,把头扭向妖族大长老,满心疑惑地问道。 “吾弟愚钝啊,抄文每句四字,自第二段开始,藏头有文,连在一起读不就是了。” 月圆之日,血怒之时 血镰出世,问情索命 金球送奠,阴华献祭 嫡亲血脉,碧玉桃李 以汝之身,焚身化气 情人之泪,各分东西 脉脉祭成,自灭其怨 花屠原一字一句,缓缓念出一段话来。 “啊!这个….” 花屠野听到这里惊出一身冷汗,脑中转过弯来。花家嫡亲血脉传到他这一代,只剩下两个子嗣。碧玉桃李之年自然只有花灵落了,她今年刚好十八,难道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 “不可能!兄长,《天地莫文碑》立碑有三千八百年了吧,它如何能预言花家一脉到今年,正好有个十八岁的闺女呢?而且还要用性命献祭?” “不可能,绝不可能….” 说完他连连摇头,满脸疑惑。 “吾弟差矣,这恐怕正是前辈高人的寓指。抄文摘录的诸散人,参悟了这层玄机,这才匆匆派人前来送信。 竹林七散都是享誉江湖的宿老,此事同样牵涉金流安危。他绝不会说谎。落儿从小就呆在洞里,她的年龄外人岂能知道!” “这个…” 花屠野内心一凉,虽说他不愿相信这是事实,可事到如今,容不得他不信了! “爹爹,二叔,不会有错的,昨夜师傅她老人家来了,她也是这么说的!” 花灵落迈上台阶,来到石座前,伸手扶爹爹坐下。 此言一出,大厅人群再也不敢讲话,大家的心情都无比沉重。 第156章 无情之夜 花氏一脉,如今只剩一双儿女。花不煞日常代父处理族中俗务,与众人谙熟。这个女儿平日在神泉洞潜心修行,除过一些有身份的长老,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见她。 “爹爹,女儿已经想好了,师傅也同我讲过了,如果非要用我的性命解救天下苍生,我愿意!” 花灵落蹲下身子,双手紧紧握住父亲的手掌,轻轻抬起下巴,露出一丝微笑。透过父亲朦胧的泪眼,她仿佛看见了年幼时骑在父亲肩膀上的场景,只是再没有那时的快乐了! “你师傅?她也是这么说的吗?” 妖族大长老声音哽咽,宝贝女儿出生的月夜,那位神秘的女子来到金帐中,展现出神圣的创世力量,蟾月谷南北风貌轮转,正是拜她所赐。 修为之高远超人间想象,她叮嘱将女儿养在神泉洞中,说这个孩子生来承担着一份使命,说要亲自教授女儿,让她成为天神般的人物。 她开出条件要妖族暗地帮她做一些事情,这些年,凝沙族群私自破坏“流沙之盟”,袭扰祸害灵界,就是因为当初的这个承诺。 难道,这些年培养女儿就是为了让她以身献祭吗?老夫真是糊涂啊! 花屠原想到这里,心里懊悔,眼中又落下几滴泪来。 花灵落看见爹爹这般模样,心里感伤,抬起手替他擦拭泪水,扭头看了看呆立在一旁的二叔,慢慢站起身,向着大厅内的诸位统领,弯腰鞠了一躬。 扑通声起,众人纷纷跪下,大多泣不成声。 妖族大长老不像草原狼族联盟,创族以来奉行世袭制,备受族人爱戴,花灵落决意拯救百姓,这份恩德,无以言表。 “诸位叔叔请起吧,灵落近日遭遇太多事情,也明白了许多道理。师傅这些年用心栽培我,本意就是在大难临头时用来化解。这既是落儿的命,也是她老人家的一番苦心吧。只怕再也没机会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了!” 花灵落心中酸楚,扭身跪在地上,朝着父亲拜了下去。 “吾儿今日这番心意,为父代全族百姓谢谢你了!” 花屠野话语哽咽,跪下来扶住女儿,父女二人泪流不止。 “长老、小姐不可啊,咱们一定能想到其他办法!” “万万不可,不是还有另外两个办法吗?” “长老,长老…小姐,小姐” 大厅内人人伤怀,泣不成声,哭声响成一片。 “父亲、二叔,诸位叔伯,落儿心意已定,这就请二叔带我去蟾灯密室吧,师傅说妖王出世就在黎明破晓时分,事不宜迟,咱们快去吧!” 花灵落站起身,抬袖擦去泪水,目光坚毅,语气坚决。 “你师父真是这么说的吗?我的好女儿呀,为父正要传信请各族探访《炎黄古卷》的下落,怎么那妖王就要赶在今日出世呢?不不不,我宁愿毁掉这祖宗基业,也不能让你送死!” 可怜天下父母心,妖族大长老心痛不已,死死拽着女儿胳膊,说什么也不愿松手。 “爹爹,您放手吧,落儿也舍不得离开大家,但这是孩儿的命。我族立世以来,一代接着一代,不也是有无数人为大家献出生命了吗?” 她说到这里,运劲挣脱父亲,转身时候向大厅众人扫了一眼,不禁问道。 “爹爹,门口侍卫说翼儿来送信了?怎么不见哥哥和他?”。 “哦!你问那孩子啊,我让你哥带他去休息,你哥也真是,这都好一会功夫了,怎么还不见回转?” “算了,不等了,女儿这就去了,爹爹再见他,帮我带句话给他,就说神泉洞中誓言永不相见,希望他以后能记得我,这件东西帮我转交他。” 花灵落说这话的时候,刚才果断坚决的语气突然变得变得温柔起来,她压低声音,只有身边的人才能听见。 一个红布包裹的盒子被塞进妖族大长老手中。华灵落扭头毅然迈开脚步,往洞口走去,只留下悲泣一片的众人。 花已绽放,花将枯萎,她来过,她走了。 花屠原万念俱灰,心碎欲死,摊倒在石座上,愣愣地看着女儿走远。即便在疆场身中数箭,也不及此刻的心痛。 人族侍女掌灯引路,甬道越往前越显宽阔,转了几个斜弯,温度渐渐转暖,最后来到一处悬崖边。 一路之上,除了两名侍女,再无旁人,翼儿紧跟在花不煞身后。站在崖边,花不煞先行止步,一脸得意地回头说道。 “我族行事隐忍暗密,世人只道妖族偏居西域,势单力薄,不正眼瞧我们。呵呵,其实他们哪里懂得,隐藏自己的实力才是取胜的道理。你今日既然来了,就别想出去了,看看倒也无妨。” 这一看不打紧,着实把翼儿吓了一跳。脚下山体尽被凿空,一座座兵营掌灯结火,武士正在整队集结。 军营中竖着一座黑皮大帐,帐前一杆军旗,绣着一口沸腾的山泉,水雾中隐隐透出两柄长刀。 “原来蟾月谷主峰西边的山脉全被掏空了啊!” 他心里暗暗感叹,妖族凿山建屋比狼族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实他哪里知道,凿山之术原本出自草原狼族,雪缘草原风调雨顺,水草丰美,凝沙洲却是风沙弥漫,气候恶劣。恶劣的自然环境逼得工匠极致发挥。 在飞沙走石,干旱炎热的沙漠,任何地方都不如岩石山体中舒适。 “小屁孩,怕了吧,这就是我族精锐沥刃军的军营。” 花不煞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眼神不屑地瞥了翼儿一眼,轻蔑地说道。 翼儿没有搭理他,眼前数万人马,长年累月集结在山谷中训练,一遇战事即可出征。较之狼族联盟从各部落调集军队,单单在速度上便胜了一筹! 隐隐传来流水声,他抬头往远处又望了望,空中几声凶戾的鸣叫,几道伶俐的黑影一划而过,似乎在练习格斗。 这几条身影分明“噬血熠禽”,这等邪恶不齿之物,原来也躲在这个地方。花不煞身为蟾月谷少主,训练部队,豢养熠禽,所图不小啊! “花将军,大长老不是让你带我去客房休息吗?你怎么把我带到这来了?”翼儿心生疑惑,忍不住问道。 “不急,不急,刚到午夜,不急入睡,有人点名要见你,你想见也得见,不想见也得见…呵呵。” 花不煞阴阳怪气,冷笑几声。这句话倒把翼儿弄糊涂了,整个妖族部落,自己只和花姐姐一家见过面,算是熟人,他口中说的人会是谁? 既来之则安之,身在蟾月军营中,花不煞修为邪门,不辩深浅,他明明可以用缚龙咒再捆住自己,之所以不这样做,必是有恃无恐。自己此刻就像陷入狼群的羔羊,只能勇敢去面对。 洞口一道斜斜向下的台阶,花不煞当先领路。二人循阶而下来到山脚,沿着山脚旁小道朝前方走去。花不煞突然放快了脚步,翼儿见此紧紧跟随。 山谷中又响起几声牛角号,花不煞是大长老嫡子,挂全军副统帅之职。一路之上,军营中武士看见他们竟有若无睹,也不打招呼,想是军情紧急,各自在执行命令。 转过山脚,顺着潮气走了没多久功夫,光秃秃的地面渐渐出现了草木花树,郁葱之间多出了许多颜色。 一面半里方圆的湖水出现在眼前,朦胧之间,泉水清澈,雾气氤氲。 一栋青砖红瓦的楼阁孤零零地伫立在岸边,周围不见人影,纸窗中透出火烛。 丝丝香气飘飘传来,翼儿心头大震,感到一阵晕眩。 那香味再熟悉不过。她,怎么会在这里? 酒香飘散,阁楼中有人启封了一坛陈年老酒。 蟾月谷地下泉水酿造的“蟾水幽酿”,喝过一次,一生都忘不掉。 这香味,翼儿当然记得,这正是风门客栈中,花灵落用来招待自己和爷爷的酒! 阁门内开,跨过门褴,阁堂中空空荡荡,除了梁柱隔棂,堂内丝毫不见任何字画和家具。中央位置摆着一张八仙桌,桌旁摆着四张太师椅。 建筑木色约有九成新,心猜这栋建筑时间不长,也就几年的光景。 西域纱丽透出血色鲜艳,一管青褐竹筒,斜斜挎在肩上,长发如瀑,面上黑纱。 她笑起来的时候,依旧桃花烂漫,依旧桀骜霸气。 “呵呵呵”,笑声亦正亦邪。 堂内只有女子一人,斜坐在对门太师椅上,右脚慵懒地搭在桌边。女子手里把玩着一块发着黄光的贝质残片,依稀刻着几行文字。 桌上启封了一坛老酒,摆着几只瓷碗,几盘点心。坛口纸封随意丢在桌上,堂内酒香绵绵,夹杂着少女身上特有的体香,闻之令人热血上脑。 “见过长公主!” 花不煞抢先一步,恭恭敬敬地抱拳作揖,看起来对这名女子十分忌惮。 这女子翼儿自然认得,正是天绝宫公主红绫子。 她刚才聚精会神把玩着手中物件,二人进门之时头都懒得抬一抬。见花不煞鞠躬请安,这才把贝片放回桌面上,回眼瞅了几下,算是打个招呼。 “你们坐吧,呵呵,本公主倒是小看你了,今天喊你来,是要问你些事情。” 不待翼儿回话,花不煞按住他肩膀把他按在椅子上,他自己则是绕到她旁边作陪。 “算起来,也算是见过几面了。闲话不多说,本公主问你事,你要如实回答,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红绫子抬起下巴,一脸不屑,淡淡地说出这几话。 她和金翎子是孪生姐姐,行事风格却完全不同。天界两位公主同时驾临灵界,究竟是什么事情?难道都与妖王有关? 昨晚来蟾月谷送信,在沙漠中分别见过她俩。红绫子截走黑元城密信,虐杀熠禽灭口,是为了阻止凝沙洲部族联手对付妖王。金翎子不惜耗费法力与风月圣母对质,却是为了阻止妖王出世。 这对姐妹一正一邪,做事处处做对,着实令人费解! “红公主,红姐姐,啊!不,红婆婆,您找我有什么事?”翼儿满眼疑惑,语无伦次地问道。 “哎呀,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快打住,乱叫什么呀,本公主时轮再造,不过堪堪十六年,你再叫我婆婆,小心张嘴!” 红绫子嗔怒地骂道,一把扯下面上黑纱,随手丢在地上。 “嘶….” 坐在一旁的花不煞心思隐秘,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背着父亲与天界达成密谋,和红绫子见面前前后后不下十几次,从没有见过她面纱下的真容,今晚可算是头一回。 “长公主风华绝代,盖世容颜啊!比我们妖族,啊,不不不,比灵界四洲最美最美的女子还要美,咱们这些粗鄙之人,今日有幸得见公主真容,真是惶恐万分啊!” 他一脸谄笑,嘴里不停奉承,起身离开座位捧起酒坛,替红绫子把酒斟满。 “哼,拍马屁的功夫你倒是不差,老实坐下,我有话问他。” “是!” 花不煞一副恭顺的奴才样,让翼儿有些疑惑也有些不屑。妖族居然和天界大公主私下勾搭到一起,今晚被困在军营中,只怕凶多吉少。 翼儿定定神,继续问道。 “公主有何事情,不妨直说。” “呵呵,倒也不急,黎明破晓还有些时候,本公主等的都有些心焦了。赏你两个面子,陪我喝几盅吧。哈哈哈!” 红绫子举起酒碗,自顾饮了一碗。 管他呢!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肚子也饿了,“蟾水幽酿”是凝沙洲第一绝品,喝饱了再说。 三人开喝,互不劝酒。红绫子似乎有什么心思,捏着那块黄色贝片,不停饮酒。花不煞一会站起来给她斟酒,一会坐下自饮。翼儿则是懒得管他们。红绫子不开口,他二人又怎敢多言,这一顿闷酒喝的好没意思。 “吧嗒”,红绫子饮完最后一碗,扬手把酒碗砸在地上。 面庞微熏,双眼微朦,有如盛开芙蓉。果如人言,欣赏美女最好微醉时刻。 问题是美女突然变了脸,红绫子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淡淡地说道。 “不废话了,拿来吧”。 说话间,她抬起左手,故意把那块黄光贝片在翼儿眼前晃了晃。 心形贝片,古篆文字,翼儿如何能不认得!这正是灵隐白鹤赠给他的《炎黄古卷》情册。白鹤送他的是上册,这块发着黄光的贝片,自然是下册了! “红公主,你怎么可能知道是我?” 翼儿真心有点发懵了,当日在灵隐山千丝神木下,只有白鹤、林爷爷和自己三人。这件事,红绫子怎么知道? 那件东西自己一直藏在内衣夹兜中,用红纱披风裹着,此刻就在身上。被红绫子这么一问,他背上不禁冒出了冷汗。 第157章 山底地牢 “三百年前,《炎黄古卷》情字上册为灵隐白鹤所得。白鹤引天火自焚,灵界四处传的沸沸扬扬。 本公主的探子带信说是一名人族少年得到了宝物,直到昨日,我才想到是你。大半年了,从悬霞洲过来的人族老少,只有你最合适。 你小子福分不浅呀,怪不得妹妹要送你披风。世间宝物,合体通灵,刚才我手上这块心片,震颤不已,必是感应到另一半的存在。 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两块心片合璧的效果吗?本公主说的不假吧?呵呵呵。” 红绫子眉毛一挑,目中露出一抹凶光,毫不容人辩解。 话说到这个份子上,翼儿把心一横,也不隐瞒了。 “不错,白奶奶临终之时,的确把它交付给我,我时刻带在身上,只是为什么要给你?” 身陷险境,面对强敌,以翼儿目前修为,哪里是旁边两人的对手,与其被别人抢走,倒不如试试她的心意。 “哼,你不给也得给,你若不给,本公主就把你烧成烤人肉。哈哈哈,莫非你忘了昨晚?” 红绫子轻蔑地笑道,天绝宫并蒂双莲同出一枝,却要世世相磨,这原本是轮回宿命。 金翎子喜欢的人,自己偏要为难他。昨晚见到翼儿亮出双翎辟水披,她就知道他是妹妹呵护的人。越是如此,她越不想取翼儿性命,留着他反而更好玩! “我才不怕你威胁呢,我这就把这块残片毁了去。” 翼儿说着从怀里摸出贝片,捏在手上,作势就往地面砸落。 “好了,好了。这两件东西可是传承了万年的圣籍,双册合璧实有妙用。你要是毁了它,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快拿来给我,姐姐就把里面的故事讲给你听。” 隔着八仙桌,翼儿如果真要砸,红绫子想出手都来不及。她稍稍愣了一下,神情马上恢复平静,嘴角绽出微笑,眼中荡出一股魅惑之力,说话变得温柔起来。 翼儿和她眼神对接,不由心旌乱摇,就在这一瞬间,他不觉中了天界摄神术。花不煞性格阴险,也不插话,故作镇定。 翼儿受她蛊惑,心里虽有抗拒,手却不听使唤,鬼使神差地把贝片递了过去。 他逍遥真法的修为虽说入了幻境,但施术之人却是扣住他心门的孪生姐姐。红绫子功力远比他高,自己那点功力哪里还有抵抗力。 “好弟弟,乖” 红绫子得意地接过贝片,收回魅术,把两块贝片整齐地摊在桌上。翼儿浑身一凛,待回过神来,东西已在人家那里了。 “喏,这就是三界趋之如鹜,人人都想据而有之的情卷了,本公主今日终于把它集齐了。改日带给爹爹,这轮试炼当立头功。哈哈哈,哈哈哈。” 一粉一黄,两块贝片相互感应,桌上荡出一圈盈盈夺目的光芒。两块贝片放在一起比较,翼儿立刻就看出了究竟。 红绫子带来的这块黄色贝片,比自己那块整整大了一圈。边缘一道浅痕,正好可以把粉色贝片镶进去。 红绫子笑的花枝乱颤,右手一拢把两块贝片收回怀中。面色一沉,得意地说道。 “哼,你们可知这是化解妖王怨念的解药吗?既然到了本公主手里,怕是没救了!回头交给父王,翎儿可就没啥机会了。哈哈,自然算我赢了。至于本公主答应帮你办的事,总算赶着赶着办妥了,后面我可管不着了。” 红绫子站起身,眼光斜扫坐在旁边的花不煞,两人交换个眼色,花不煞无奈地点点头。 “妖王聚神出壳,就在破晓时分,怕是剩不到几个时辰了,那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哈哈,本公主是无意欣赏了。你等好自为之吧!哦,对了,这小子像是妹妹的心上人,你看着办吧,不可伤他性命。” 翼儿听她这话,心里一惊,红绫子和花不煞之间必有勾结,难怪这几年凝沙洲奇禽怪兽跑到灵界捣乱。妖族是凝沙洲霸主,花不煞手握兵权,他瞒着父亲做出这些事,难道不怕长老降罪? “哎呀,公主姐姐,你可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了啊。那妖王暴躁起来,只怕我这几万兵马还不够塞牙缝的!” 花不煞听完她所说原委,知道她要拿走解药,不禁着急起来。 “本公主巴不得妖王出来的越早越好呢,哈哈哈!” 红绫子看见他着急挠头的模样,愈发得意,这些安排本就是自己到灵界的计划,也是她和妹妹斗技比试的考题之一。如今胜券在握,红绫子岂能不得意。 翼儿也知道这是解药,正待起身责问。坐着的这把椅子突然向下一沉。 花不煞冷笑一声:“你还是老实去下面呆着吧。” 刚才红绫子收好石片,他就暗暗握住桌腿机关,要不是红绫子多说了几句话,他早就想赶紧解决掉这个麻烦。 蟾水幽泉旁建造的这栋阁楼,是花不煞执掌兵权后下令所建。妖族大长老平日痴迷本族法术的修炼,疏于管理事务,花不煞代领兵权,他是嫡血长子。十几年中,逐渐栽培自己的势力,更是暗暗做下许多勾当。 花不煞心高气傲,心谋甚远,不甘心妖族偏居蛮荒之地,受“流沙盟誓”限制。暗地里联络异族力量,打算在灵界好好成就一番事业。 时逢妖王出世,凝沙洲人人自危,流言四起,可以利用这件事好好作为一番。蟾月西谷是他练兵之处,掌权后,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在这里进行。 这座楼阁用来策划阴谋诡计,自然不需要风雅装饰。这原本也是兽族粗旷风格。带到这里的人,或一谋而同或意见分歧,对于谈不拢又怕泄露秘密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再也不让他出去。堂内几张太师椅都安放在机关活板上,下面则是阴暗地牢。 十几年前风兰城被冥军损毁,花不煞乘火打劫,勾结天界,请来紫金霹雳刺击毁城心灵髓。悬影城一战,黑鸟族群几乎全部殒命,派去雨竹城啃食灵竹的毒鼠也没取得什么效果。 这些事都是蛊惑利诱,利益交换所为,凝沙洲坊间出现了一些对自己不利的流言。解决流言的最好办法就是杀人灭口。 他豢养熠禽,这些年害了不少命,自己的野心愈发膨胀。 活板翻起,笔直下坠,耳旁响起呼呼风声。翼儿丝毫不及反应,往下掉了一段距离后,发动御风术稳住身形,却是再也出不去了。 四周黑暗,发动心应之术探察。岩石坚硬,洞壁潮湿,生着厚厚的一层青苔。伸手用力推了推头顶活板,纹丝不动,就连合缝处都透不出一丝光亮。 想是人家早有机关准备,能进阁楼的多是修行之人,且不说天井往下还有多深,单是这块石板,就没有办法。 既然往上出不去,那就往下看看吧。天井漆黑,下方传来潮湿气流,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动静了。 重新稳住身形,徐徐降落,越靠近底部,越感到阴冷。待踏上地面,脚下打滑,险些跌倒。 心应阴湿气流的走向,隐约感到自己应是置身于一间长方形的石屋中。暗牢位于阁楼下,天井挖的极深。换做旁人,只怕早就摔死了。 烈风大营时养成的习惯,随身暗兜内一定有一枚火折。红纱披风,银票和火折,这三件宝贝从不离身,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暗牢中一点动静都没,反而让人更加警觉。 踏上地面,他立刻抖开披风系上扣环,红纱披风一搭在肩上,通灵紧贴身体,隔开寒冷潮意。 抖开火折,发出微弱光亮。天井笔直向上,空空荡荡,整间暗牢就像个长颈洋葱。 石壁圆弧,坑坑洼洼,一道一道凿痕粗糙,想是工程紧急,工匠们没时间打磨。 借着火折光亮,他绷着神经弓身一步步向里走去。未及走出几步,背后冷不丁传出了一句生硬,把他吓了一跳。 “嗯...你这少年,林鉴之是你何人?你从哪学来的御风术?” 他赶紧扭过身去,后面石壁上拉着几条锈迹斑斑的铁链,锁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进洞之时,他已用心应术查探过周围。老者龟息呼吸,内力深厚,他居然没有发觉。 老者衣衫褴褛,瘦骨嶙峋,须发久不梳理粘在一起,看不清面容,只剩下一双眼睛。 能直呼大名,一眼看出御风术的一定是林爷爷的至交故人。 坠入蟾月谷暗牢,联想起花不煞今日的所作所为。这位老者莫非是林爷爷提到的金流城主?他,不是亡故了吗? 他心里跳出这个念头,再不多想,赶紧跪倒在地,叩了三个响头。 “翁叔公在上,受翼儿一拜!” 听到这话,石壁上的老者开心地大笑起来。 “哈哈,果然是林兄高徒!想不到老夫苟延残喘,居然能与你有这番缘分!好孩子,快起身。” 石壁上的老者正是焚烟散人翁摘绫,早在踏入凝沙洲之前,翼儿就听林爷爷说过这个三叔公离奇失踪,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这位第一次谋面的长辈与他有着莫大的缘分,他不仅是林爷爷的好友,更是阿布萨大哥的授业恩师。 当年若不是他传授阿布萨武艺,并把雄枪赠给他,翼儿恐怕早就死在西界驿道了。 今日见面,翼儿倍感诧异。叩拜完毕,他赶紧爬起身恭敬站在一旁。壁上铁链粗壮如臂,受水气侵蚀锈迹斑斑。心应探查隐隐透出一层血光,必是施加了阴毒法术,否则以翁叔公的修为,怎能束缚住他? 翁摘绫看出他心思,嘴角掠过一丝苦笑,说道:“孩子,时间紧迫,你且听我说。” 当下便把事情原委给翼儿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原来三十年前,翁摘绫带兵巡视,在沙漠救了一名妖族女子。那女子为报答救命之恩,非要以身相许,翁摘绫性情狂野散漫,以前从未娶妻。晚年寂寞遇到缘分,就把这女子娶回了城。 三年后生下一个女儿捧为掌上明珠,随着女儿长大,有了天伦之乐,他出外巡视的次数便越来越少。 金流城为东都朝廷敕建的镇守之城,翁家世代领镇蛮将军金印。他整日痴迷城中残碑上的经文,推算妖王聚元出世,悟出了祭子破解之法。 城中探报消息,凝沙洲滋生种种怪相,兽群开始对人族地界多有袭扰。他身负金流城镇守之职,维护“流沙之盟”本是份内之事。 三年前他只身前往蟾月谷拜会妖族大长老,商量应对办法。花屠原以礼相待,特意摆起家宴款待。 事关重大,席间只有他二人,花屠原对妖王封印情况如实相告,对妖族所辖兽禽族群所犯之事承诺严查。 对化解妖王怨念的祭子一事,翁摘绫自己生养一个独生女儿,同病相怜,终归于心不忍,当时并未说透。 二人身份尊贵,按誓约本是盟友。经年未见,把酒畅饮了一夜。蟾月谷自酿的“蟾水幽酿”,取自千层山底流出的冷泉,不愧人间绝品。 竹林七散个个都是好酒之人,花屠原更是不遑多让。酒逢对手,千杯不够。 一夜过后,翁摘绫喝的酩酊大醉,花屠原也醉的不轻。晨间吩咐儿子派队人马护送城主回城,不想醒来后,就被铁锁困在了这里。 若不是翼儿今夜深陷囹圄,谁又能想到,堂堂的凝沙洲第一城主竟被陷在地牢中。 翼儿听到这里,心内焦急万分。妖族大长老桀骜偏执,心地善良,妻弟俱是为人正派,光明磊落。暗地里的勾当自然是花不煞所为。此人执掌妖族军印,背地里竟如此阴险。 “叔公,这都是花姐姐的那个哥哥捣的鬼,我掉到这里,也是他干的!” “正是,妖族所辖的兽群毁誓进犯,若不是他捣鬼,恐怕也没这个胆量!孩子,你刚才进来是什么时辰了?” 翁摘绫焦急地问道,捆住四肢的铁链,哗啦啦扯出一阵声响。 “回叔公,应是子时了”翼儿心里一紧赶紧答道。 “老夫困在牢里天天算日子,如果没有记错,妖王破壳恐怕就在今日了,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翼儿听到这话,脑中嗡地一下,出言劝慰。 “叔公您别急,诸叔公派我来送信,就是要告诉他们碑文的秘密。” “啊,如此说来,林兄,诸贤弟他们都到了城里了?诸不真那呆子看出碑文秘密了?” 翁摘绫心里稍感宽慰,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转念一想,又失望地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孩子,你有所不知,天灵冥几种最厉害的毒物,凝沙洲其实占了两个,除了世人皆知的酸河水,其实最毒的情人泪,自古就在妖族部落中,只是这秘密没有几人知道!” “情人泪?” 翼儿听到这里,感到有些迷惑,愣愣地睁大了眼睛。 “月夜之约,情缘缠绵。晨曦之时,劳燕分飞。” 翁摘绫缓缓吟出几句诗,脸上凄楚伤悲,眼角不禁滑下一颗浊泪。 “相传情人泪是风月圣母以妇毒怨念炼化,封存在风月宝盒中的一道诅咒。风月宝盒就藏在蟾月谷中,而它正是破解妖王最好的东西。” 翼儿听到这里,心里砰砰直跳,呼吸不由急促起来。前些日子,他已经领教过风月宝盒了,和花姐姐的一夜情缘不正是因它而起吗? 他转念一想,心里又冒出一个疑问,赶紧问了起来。 “不对啊,叔公。天界公主明明说集齐《炎黄古卷》情字二册才是克解妖王的办法,怎么又变成情人泪了?” 翁摘绫心里一奇,不禁对这个孩子刮目相看,心里暗道:难道天界公主也在蟾月谷?《炎黄古卷》是人族世传圣籍,这里面的秘密,她怎么会知道? “孩子,你有所不知啊!碑廊最重要的碑文是妖族前世高人所撰,记载的都是妖族的历史和藏密。 《炎黄古卷》是人族无上宝典,这里面的秘密就不是什么人都知晓的了!你说的不差,情册如若集齐,不光能破解妖王怨念,更有无限妙用。哎!” 翁摘绫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突然想到自己受妖族暗算,被困在地牢中。三十年前与妖族女子的这场姻缘会不会也是阴谋? 翼儿听完此话,浑身发冷,内心绝望之极。如今两片情册都落在红翎子手里,克制妖王的办法似乎只有花姐姐献祭了! 第158章 情人泪 “嘣隆”巨响,惊天动地! 百里外驿道上赶路的行人都感到了这次震动。凝沙洲地处灵界西域,环境恶劣,地震频发。这次剧烈的震动却不像地震引发,倒像是谁点燃了一座山的爆竹。轰隆,就这么一下! 一道凌厉无比的冲击波,撕开岩石山体,将地牢山壁撕成一块块碎片。旋转气流中,仿佛置身于十二级风暴掀起的旋涡,被气流裹着抛向了半空。 御风术应激发动,红纱披风发出护卫之光。若非如此,只怕在这股阳刚至猛的力道下,自己都要被撕成碎片了。 耳膜生疼,心脏被挤压的几乎要从胸腔中蹦出来。力道之猛,比破军岭主峰“茂华之盛”和金刚界石会灵激发的力道还要猛烈,他以前从没有经历过。 血雾升腾,遮天蔽月。半空中飘满了残肢和山体碎石。御风术似乎都不管用了,被气流裹着扬起老高。 坠落中翼儿察觉蟾月谷山脉齐齐削短了一截。晚间被花不煞带入的妖族藏军谷,里面的数万兵马,已化为四散飘落的血肉。 黎明不见晨曦,山光朦胧血色,前方半里,藏军谷山脉的东侧,一道冲天而起的血色光柱越来越亮。隔着山脊线,隐隐透出一个独眼巨人的上半身。 巨人头生双角,面目狰狞。披头散发,全身赤裸。独眼紧闭,全身凝立不动,黑岩般的皮肤不断喷出岩浆火焰。正张着血盆大口贪婪地吸食气流中的血肉。 巨人倒拎着一把血丝缠绕的镰刀,刀锋不断漫射出凌厉杀气,透出一股不容直视的寒光。 翼儿活到现在见过的种种神奇之事,没有一件可以与此刻相比。即便在神雷石陵中遇见的阿利烈元神真体,在独眼巨人面前也如孩童一般。 这不是梦境,是重生出世,是撼天动地的太古之力。 啪嗒,翼儿仰面跌落,狠狠地砸在地面上。四周已成焦土,炭黑死寂。藏军谷数万将士,连同地底冒出的湖水,湖岸的阁楼,谷中花草,一切的生命迹象,都在刚才的一瞬间降下了死亡。 若不是地牢山体扛下了妖王重生的破壳之力,只怕自己早变成一堆残骨断肢了。他此刻还能保住性命,全靠“双翎辟水披”的护佑之功。 逍遥真气如同烧窝蚂蚁般四处乱窜,千丝万缕在经脉中无序游动,浑身骨骼脱节了一般,疼痛无比。他张着嘴,大口喘息,空气似乎都被烧着了,吸入口中滚烫血腥。 躺在在地上无法动弹,想运功支起身子,却发现浑身肌肉,完全不听使唤。 “天地间怎么会有如此霸气的生灵?上古妖王比传说的还要厉害!仅仅是破壳的瞬间,整个山谷便没了生命迹象,不知首领长老、花姐姐他们怎么样了?” 心应之术每逢危机越发敏锐,坠地之时,正朝着对面山脊方向,妖王下半身被山脉所挡,上身举动却看得十分清楚。 吸了血的妖王身上漫射出红黄光芒,这是大地和鲜血的颜色。 山谷烧成焦炭,心应之下,藏兵谷真的已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了。 “坏了,翁叔公还被铁链锁着呢,他老人家会不会...?” 他心里浮出一丝不祥之感,再也不愿想下去。前辈们推算的没错,妖王出世果然是在今日。胡思乱想间,山脊上隐隐飞起了几道光点, 猩红光点后紧紧追着一黄一白两颗光点,从山脚斜斜飞起,直冲向妖王位置。三色光点之外,似乎还有一颗无色光点远远跟在后面。若不是心应之术已达幻境,又怎能看出这番景象。 电光火石,黄白光点拼尽了全力,飞行速度比猩红光点还要快些。看看靠近妖王,黄白光点终于追上了猩红光点。 三色光点缠绕,划出一圈圈圆形轨迹。黄白光点似乎在阻止猩红光点。红蒙中光色闪耀,远远望去扑朔迷离。 翼儿眼见如此,心里顿时明白。这正是妖族大长老和大祭师兄弟,在拼命阻止花姐姐去献祭。 光影闪耀,修行灭境之士的变身斗法,丝毫没有惊心动魄的感觉,倒像是丹青妙手在随意点缀空白。 其实他哪里知道,灭境幻身极度损耗功力,幻身时间与功力高低密不可分。若不是形势危急,谁愿意白白损耗? 三颗光点斗了几个回合,花灵落法力不及爹爹和叔父深厚,被逼变回真身,悬停在半空。见她收形止步,花屠原两兄弟也变了回来。 “落儿,万万不可,为父宁愿葬送这份基业,也不要你送死!” “乖乖侄女儿啊!你一定要听你爹的话啊,你母亲最疼你了。你不在了,她可怎么活啊,呜呜呜。” 妖族大祭师花屠野一生未娶,膝下无子,对这个侄女视若掌上明珠。他身负重任,终日待在古墓中守护金灯,每逢侄女进洞问候,是他最开心之时。他话语哽咽,哭出了声。 “爹爹、叔父,不要再拦着落儿了,既然这是我的宿命,就让我去吧!” 花灵落语气坚决,她身上穿着那件绣花白裙,翼儿知道算上今日,这件裙子只穿了三次。 藏军谷和妖族议事厅陨石山隔了一道山体,若不是他幻境心应术愈发敏锐,怎能听见他们讲话。 “好孩子,你听爹爹一句劝,你二叔说的对,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你娘啊!” 花屠原话语急迫,听得出内心焦急万分。 “好孩子,你快快随我们回去吧,趁着妖王还没开眼,咱们这就启动陨天阵,拿陨石狠狠砸他。求你了,孩子,叔父给你下跪了。呜呜呜...呜呜呜。” 哽咽声中,花屠野双膝一曲,跪了下去。 “叔父不可,您这是要折杀小女了!” 花灵落心意已决,任谁劝也没有用,屈身跪下,朝着父亲和叔父缓缓地叩了三个头。 “养育之恩,来生再回报了!镇守妖王,是我族义不容辞的责任,落儿今日能以一命换得天下安宁,原是开心的紧!叔父请起吧!回头见了母亲,就说落儿对不起她!” “哎呀,我说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婆婆妈妈,赶紧动手啊!” 花屠原张嘴大喊了一声,眼光猛地向跪在地上的二弟一扫。妖族大祭师会意,骤然拔高数丈,十指轮动,激射出道道白气,向跪在空中的花灵落身上捆去。 与此同时,花屠原变身成一只灰毛秃鹫,双翅扇出一道黄色光网向女儿撒去。 凝沙妖族兽毒系最高等级的缚龙束,施发出来,无形之相呈现有形之光。躺在地上的翼儿惊呆了,将原本无形的法术用真气硬生生逼出实相,两位长辈是想一击而中。 “还我所爱!” 几乎就在同时,凝立不动的上古妖王猛地睁开了独眼,发出一声爆吼,空中炸响了一道霹雳,大地为之震动。翼儿耳中除了嗡鸣声,再也听不到什么动静了。 妖王地穴般深暗的独眼中,绽出一道惨白戾光,隔空横扫。缚龙束不及降到花灵落身上,兄弟二人的身形如风扫落叶,被无形之力高高扬起,瞬间飘离了视线。 翼儿远远望见花灵落站起身来,在空中沉定地向妖王飘去。落花洲风婆娑手织的绣花裙,被妖王嘴里呼出的气息撩起了裙角。 胸前坠着翡翠环,耳后垂着碧玉簪,腰间挂着风月宝盒。盛装赴死,一步一莲,缓缓飘到妖王面前。 上古妖王垂下头颅,独眼中戾光收敛,眼光柔和起来,停在花灵落身上。 似乎勾起了尘封已久的记忆,妖王闭上了大口呼吸的嘴巴,天血收割镰倒垂下来。 花灵落飘到妖王面前停下脚步,头颅微昂,碧玉簪坠着一串东海螺珠,发出银白色的光芒。这枚发簪是母亲从东海带来的嫁妆,出生时送给了她,她以前从来没有戴过。 山脊线上的半空中。花灵落悬停在妖王脑壳前,妖王独眼紧紧盯着她,时间仿佛停滞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妖王和花灵落仿佛变成了石像,一动不动,静静地对峙着。 耳中嗡鸣声消退,天空血光暗淡下来。残肢遍地的藏军谷刮起了一阵大风,吹得山谷呼呼作响。 上古妖王的怒气平息,体内积聚了万年的怨气情恨,此刻化为了山谷里的罡风,尘封太久的记忆正在一点点苏醒。 “月儿,是你吗?不,不是你。为什么长的那么像她?”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翼儿绝对不敢相信,上古妖王的话语竟如此温柔,充满青春男子的磁性。被封印了上万年的他,说话的语气还像最初的遇见。 “不,你绝不可能是她。她人呢,为什么不来见我?” 花灵落面如止水,身体一动不动,保持着骄傲仰头的姿势。她眼光凝视着妖王,似乎感应到什么,经脉真气加速流动起来,浑身燥热,这感觉竟与神泉洞泉水里相似。 “啊呀呀!她在哪里?喊她来见我。若不然,我就把天下苍生屠戮干净,一个不留!” 上古妖王恶狠狠地吼了起来,声音变回沙哑。怨气凝聚,天空血雾之光又开始闪耀起来。 “我已痛苦万年,为何不来见我!” 上古妖王狠狠地甩出这句话,缓缓提起了手中镰刀。他的动作轻缓而坚决,天血收割镰爆射出清冷月光般的杀气。 怨念发泄,妖王身上绽放出嗜血之光,一轮轮光圈向四周漫射,映红了天空。山谷中被风刮起的血肉残肢,似乎受到了神秘力量的牵引,漂浮着划出无数条红线,开始向镰刃汇聚。 早在蟾灯密室,翼儿就听妖族大祭师说过,天血收割镰是灵界最凶残的上古魔器。与其说它是兵刃,不如说它是自带灵性的生命收割器。 镰性嗜血,吸收的生灵鲜血越多,爆发的力量就越大。仅仅是聚元破壳的那一刹,就毁灭了藏军谷里数万人马。如果等镰刀吸满血,发出摧天毁地的一击,恐怕蟾月谷整个妖族部落就会荡然无存了。 “唰唰唰”、“呼呼呼”,空间中的血肉残渣逐渐被天血收割镰吸收。镰刃开始冒出岩浆之火,空气突然变得燥热起来。 翼儿躺在地上心急如焚,拼命想喊出声,却发现全身不听使唤。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只剩下元神。 懊恼、悔恨、惋惜、自责,种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只恨自己修为浅薄,连自己性命都保不住,拿什么去救花灵落? 元阳初泄,泉池缠绵。自己和她的发生一切都是冥冥中的安排。如果林爷爷不去草原,如果没有和阿铁火父亲去极寒之地,如果没有中毒,踏入悬霞洲...这一切的一切,如果不是命运安排,怎会遇见她? 对金翎子更多的是崇拜和爱慕,和花灵落却有真实的肌肤之亲。金翎子救了自己的命,花灵落却有不杀之恩和相付之情。他实在搞不清楚,这些算不算爱? “你不是她,不要骗我,她...她为什么还不来见我?啊呜!” 上古妖王放声咆哮,手中镰刀举过头顶,刃锋上滴落着鲜血化成的火焰,如同他心头郁结万年的相思怨念,愤怒绝望中即将爆发。 花灵落闭上眼睛,眼角滴下一颗泪珠。身形向上漂浮,拔高了数丈。精工白裙褪下肩头,一圈淡粉烟雾,如幻如梦,在她周边弥漫开来。 芙蓉花开,芙蓉花谢。幻象顿生,一朵七色莲花光彩盈盈,山谷中透出一股心神摇曳的迷香,遮蔽了腥臭。 “哎呀,你看,我这不是来了吗?” 声音妖娆婉转,极度诱惑。翼儿听见这声,脸上不由潮红起来,心儿怦怦直跳,这正是风月圣母的声音。 “月儿,你,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视天下苍生为草芥的上古妖王眼中落下了一颗泪珠,天血收割镰光芒转淡,重新垂向了地面。 “我当然要来见你啦,要不然你发起疯来,把我创造的世界毁了可就不好玩了,呵呵。” 翼儿听到此话,不禁感叹。风月圣母是凝沙洲的创世神,自然是妖族部落的守护者。她竟然和上古妖王有这种关系! “月儿,只要你带我去风月极域,我就丢了这把镰刀。我们两人永远厮守在一起,不好嘛?”上古妖王几近哽咽,出言相求。 “呵呵,怕是你想多了吧!本尊今日降临,可不是来谈情说爱的,是来要你命的。哈哈哈!” 第159章 神泉洞疗伤 若非太神遗律的约束,七元圣母随意出界干涉,彼此争斗,三界秩序可真没啥规矩了! 因此七元圣母的意志只能通过实相空间的代理人来实现,重点是这位代理人必须具有可传达圣母意志的资格。 这原本是太神创世之初就定下的法则。 按照焚星历轮回万万年的时间计算,本轮陨门开启,唯一一次破例的情况,就是羽霞圣母真对飘叶城的再造。这一切都因为羽霞圣母的仁慈,甘愿受天火焚烧也要救济苍生,然而那种痛苦远非常人所能想象。 空间五界,天、灵、冥是生灵演化的实体空间,意域和极域则是意识和存在的虚相空间。 翼儿回想起在飘叶城的种种遭遇,望着半空中的景象,他猛地醒悟过来,风月圣母潜心栽培花灵落,就是要拿她做牺牲的祭子。 “月儿,此话当真?我苦苦等你万年,你竟要取我性命?难道你忘了,鸿蒙初开,这片山谷还是我帮你用镰刀犁出来的!” “切,不靠你,本尊自己一样能创造。你那身蛮荒力气,不用掉些就会来折腾我,呵呵。” 风月圣母话语中充满鄙视和不屑,翼儿和花灵落在神泉洞有一夜缘分,听到这话不禁有些吃惊。这位圣母大神居然如此绝情。 “月儿,你爱我吗?” 上古妖王绝望的问道,手中镰刀又开始绽放出愤怒的火焰,刚才放下的右手又慢慢举了起来。 “哈哈,你是不是傻?太初鸿蒙,我和姐妹们抓阄分地,谁让我手气不好,分到了这么一块烂地方。偏巧你又降生在这里,四处胡作非为。 若不拿美色迷住你,我还怎么玩?你还真以为凭几个卑贱下人的本事就能收服你? 重生一次是你的命定,但没有下次了。哈哈,哈哈哈!” 风月圣母无情地大笑,声音由魅惑变得放荡。半空中花灵落如同石化,酮体周围彩色迷雾逐渐暗淡,就像浓墨重彩的的山水画被清水冲淡了颜色。 “我心已碎,风月,你这狠毒的妇人,拿命来!” 上古妖王怒吼着,内心充满了绝望。原来自己的命运都拜这个阴险的女子所赐。封印在古墓金灯中的煎熬和愁闷,相思和眷恋,苦苦等待了万年。 挣脱了宿命的重逢,逃不过真爱的遗弃。 “早知道你会翻脸,但是晚了!” 风月圣母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无色光点自空中疾速闪过。 花香飘洒,莲花花瓣散尽。一颗清澈的泪珠从花灵落紧闭的眼角滑落,顺着她脸颊,落在妖王头顶上。 天空中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风月圣母的声音飘忽传进翼儿耳中。 “便宜你小子了,本尊辛苦培养的弟子,就这么被你糟蹋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哦,没有你帮忙,这颗情人泪怕是还炼不成,哈哈!” 瘫倒在地上的翼儿放声大哭,当一切都归为飘渺中的永恒,他终于可以尽情释放了。 情人泪,是极度的欢喜?还是极度的伤悲? 仅仅过了一月,蟾月谷上古妖王重生又毁灭的故事,便在凝沙洲族群中被演化成了一段缠绵幽怨的爱情。 残暴嗜血的妖王经过吟游诗人的加工,被描述成一个英俊的痴情少年,相思的心儿虽然经受了万年的煎熬,对爱人的痴恋从未动摇。 他忍受痛苦意志坚定,万年之后重聚元神。没想到聚形重生刚刚降临,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遭到了爱人的遗弃,从此形神俱灭,化为沙漠四处飘散的沙粒。 茶馆酒肆中的吟游诗人发挥想象力,四处弹唱着这段催人泪下的故事,足令听见这段歌谣的男女悲恸唏嘘。 鸿蒙初开,七母创世。灵界中凝沙洲是最后一个成形的。其时毒虫猛兽四处横行,并未有百姓人家。 妖王受天地灵气自孕而出,天血收割镰需以生灵血液供养。纵横之间,他扫清了最初的低等禽兽。风月圣母降临后与妖王结为情人,妖王用天血收割镰在蛮荒中犁出山川地貌。 风月圣母仿照姐妹们的创造,在沙漠中点缀出绿洲河流。又经万年演化,其它各洲人口陆续迁入,这才形成了凝沙洲族群。 妖王如果继续生存,天血收割镰必将干扰凝沙洲开始走向正规的进化秩序。此时妖王已失去了利用价值,留在世间终归是个祸害。 她暗地帮助妖族长老毁去妖王肉身,将元神封印在炼元金灯中。算准一万年后,妖王还有一次聚元重生的机会,因此亲手炼化出风月宝盒,收集天下男女的怨念之气。 十八年前,她选定妖族大长老嫡生女儿,亲自授业教导。策划安排神泉洞一夜情缘。青春生命,阴阳融合,炼成的这颗情人泪,蕴有人族、兽族、狼族、妖族、冥族五脉生灵之气,再以花灵落肉身献祭,正是毁灭妖王元神的最佳方法。 就连花灵落的容貌身材,都是她按照自己模样施法改造的。上古妖王是天地自孕生灵,要想彻底毁灭元神,不光要施加外部法力,更要令他自毁心神。 天地间还有什么能比被挚爱之人抛弃,更令人悲绝的事情?这颗情人泪凝聚了无数男女的怨恨,又兼有五族之气。可怜上古妖王,万年相思却在重逢的一刻,心神断绝,元神自毁。就连那把欺天霸地的上古魔器,也被他怨气炸成了灰。 七母降世,生灵繁衍。七位创世神只,性格大相庭径,风月圣母的性格正是风流阴险。 心花已败,世间再无花开! 舌根残留落花丹的味道,鼻中是闺房特有的香味。温暖的气流在洞中飘荡。细辨之下,洞里最浓的倒是煎熬草药的味道。不用多猜,自己正是在神泉洞中。 躺在花灵落兽皮石床上,看他苏醒过来,一旁守护的妖族少女咧嘴一笑,对他说道: “哎呀,狼族小哥哥,你可算是醒了,可别乱动哈,等下还要给你换药呢。” 听见这话,翼儿才算回过神来。低头看身上,前胸和腹部各贴着一张膏药。再看自己,浑身光溜溜的,虽说他已识男女之事,但在少女面前总归有些难为情。 正待出口相问,妖族少女看出他心思,微微一笑,顺势坐在床边,取出一块四四方方的麻布,叠了几叠,从药桶里取出药棒,在麻布上涂抹起来,对他说道。 “小哥哥,你别说话了。长老交待,再有三天换完这几副药,你身体就好了。” “谢谢你啊,我躺在这里多久了?” “算上今日足足有七天了,这几天都是我们姐妹轮流照顾你!二小姐,她以前也是我们几个伺候的!唉,可怜的二小姐啊!”少女提起花灵落,不禁有些悲伤。 “啊…七天了,这么久?” “是啊,这几天,你一直躺在二小姐这张床上,隔两个时辰换次药,喂你吃一颗仙丹。” “啊,是我爷爷给你的仙丹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些药都是首座大祭师配置的!可以培元筑基,助你早日好起来。” “嗯,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小哥哥别客气了,其实那天二小姐和你在池水里,我们姐妹就在旁边躲着呢!呵呵呵。” 妖族少女低头偷笑,翼儿不禁脑袋发懵,面颊潮红。装作啥也没听见,把眼一闭,任由少女给他新换了几幅膏药。 妖王破壳瞬间,天血收割镰残暴吸血,发出了碎天裂地的一击,蟾月谷藏兵洞八万精锐之士瞬间毙命。妖族苦心经营多年,突然遭此大劫。若不是地牢山壁减弱了天血收割镰力道,他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花灵落香消玉殒,妖王元神覆灭。他躺在焦黑地面上哭晕了过去。 妖族经此大难,幸存下来的百姓重新收拾山谷。花屠原两兄弟被风月圣母法力推开,回来时一切都已结束。 重整家园,带人巡视山谷救起翼儿,将他送到神泉洞养伤。这期间,他昏迷不醒。蟾月谷遭此变故,消息传开,林乐遥第二日匆匆赶到,查看翼儿伤势,本想带他回金流城养伤,耐不住大长老一番好意。说这孩子为了妖族受难,养伤的事必须交给蟾月谷。 翼儿敷的膏药,是花屠野亲手调配。用毒蟾蟾皮作引,加了好几味沙丘毒草,混合熊脂熬制。所用都是毒物,混在一起却是助人恢复元气的良方。 花屠野一生守在墓室中钻研先辈典籍,炼金术士大多兼习药理,这副膏药专为翼儿熬制。他心伤本族变故,侄女殒命,给这副药起了个名字叫“蟾泪膏”,后来配方流入民间,成为医治相思病的一味名方。 三天之后,翼儿全身已无大碍,可以自由行动了。自打苏醒以来,他整天躺在闺床上,闻见床榻上残留的女子体香,那一夜的情景不时闯入脑中,令他内心悲恸。 几名侍女小心伺候,见他黯然神伤,也不多加叨扰,只用心敷药。 这日清晨,翼儿早早下床穿好衣衫。见衣衫重新洗过,一模胸口暗兜,红纱披风和银票都在,不禁大为宽心。 妖族少女坐在石凳上,靠着石壁睡得香甜,看来是累坏了。翼儿心里感激,也不去惊扰她们。踮起脚步,径直向里面泉池走去。 光影缠绕,景物依旧,只是再没有应景之人。泉水潺潺,石台升起飘渺水气,过去的曾经再也无法追回。 黑陨石雕成的风月圣母像,经年累月的冲刷下,显得光润湿滑,酮体曲线毕灵毕现。一抹冷傲魅惑的眼神,几抵神工。 如今,他已见过绿地、凌波、羽霞、风月四尊神像,此刻望着风月神像,内心不禁冒出一团怒火。 越想这四尊神像,越像是出自同一位巧匠之手。虽说材质不同,高矮各异。然而构图塑形,走刀回转,细微末节无不神似。按理说这几尊神像是不同族群的图腾,如何能是同一人所造,真是让人费解! 池边溅起的水珠溅在脚面,他盯着神像怅然若失。花灵落的相貌原本就是风月圣母照自己模样培养的,如今世事人非,佳人已逝,如何不令他伤心。 自踏入凝沙洲,短短时间遭遇了许多事情。他有些恨自己,都怪自己修为浅薄,遇见事情有心无力。妖王破壳之时,自己就像个白痴,为什么老天,不把自己的命也收走。 对花灵落他不知心里是不是真爱,缠绵的那一夜却真实如昨,如刺在心,久久挥之不去。花姐姐饶他一命倾身相许,为救苍生献祭生命。她殒命之前,自己竟没有和她说上一句话,留下了永远的遗憾。 此情此景,让他深深愧疚。如今花姐姐人不在了,却把难以忘却的记忆留给了他。 面对神像,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盘腿坐下,沉思入定。 沉沦于此,在浩瀚无边中,微末如尘,心怀敬畏! “狼族小哥哥,长老得知你好啦,说有要事请你去见他。” 一阵脚步声自外面传来,打断了翼儿沉思。临别之前,他再度凝视风月圣母的神像,跪下来叩了三个响头。此时,他拜的不是风月圣母,而是她。 回到石屋,几名侍女围上来,替他梳发,整理衣衫。受人服侍,心内感激。悄悄掏出怀中银票,压在枕下。 站在洞口,今已非昨。日光直照,万里无云。 蟾月谷绿意盎然的景象尽显破败之像,谷中茂盛的草木尽数枯萎,梁柱上的施彩斑驳脱落,地面布满碎石灰尘。 这座山谷距藏军谷虽有数里,妖王撼天动地的破壳一击,还是影响到了这里。 幸亏机缘巧合,地牢厚重的山壁挡住了妖王一击,没有伤及元气。这些日子受妖族精心照料,又有花屠野秘制膏药和落花丹培护心神,他总算康复过来。只是经此一劫,内心受到的情伤,却不知多少年才能化解? 抖擞精神,御风于空。四方群峦的峰顶较往日矮了一截,日光直射,光耀大地。 谷底重新建起了一座座新帐,穹顶金圈在日光照射下分外耀眼。他看准方位,缓缓向大帐飞去,心里有太多话要对长老说了。 第160章 金账议事 门口军士见礼,走入大帐,气氛凝重。妖族大长老面容憔悴坐在兽皮椅上,低着头。 花屠野站在他旁边,另有几人围坐一旁。其中两位是军队大统领和大法师,这两人,翼儿在议事厅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帐左一名青年男子,锦衣华服,气度不凡,腰间佩着宝剑,金冠镶着红宝石。帐右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道长,道髻高挽,面色冷峻。两手空空,却给人一种不容直视的感觉。 翼儿进账,挨个给众人行礼。见到人族男子,不禁喜出望外。此人正是悬霞洲江船上结交的龙探潮,青山黄水元极城龙家的后人。 “啊呀,龙哥哥,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翼儿走近握住他双手,龙探潮爽朗一笑,不紧不慢地回道。 “哈哈!小兄弟,真是有缘啊!你我又见面了,林前辈可好?” “爷爷他应该在金流城,这边事忙完了,我就赶过去见他!” “探潮有命在身,即刻就要返程。否则与你同去,再找老先生饮酒斗曲,岂不快哉。哈哈哈!” 一个月前,妖王即将出世消息传到东都,他奉人皇陛下之命前来查探。近年来灵界各地屡有怪事发生,多与凝沙族群有关。自签订“流沙之盟”以来,凝沙洲各族千百年间和平共处,近年突起事端。悬影城被毁是凝沙黑鸟携裹酸河水所为,毒鼠被偷偷带进玉竹城灵竹岛,紫电霹雳更是牵涉天界,种种事端自然要查个明白。 先礼后兵,遇事先谋,原本是人族奉行的行事风格。 蟾月谷大变,凝沙洲人人自危。东都作为人族掌鼎之城,自然要查个明白。 龙探潮奉旨前来,一路上巡视各城,探访部族,行程缓慢。临近蟾月谷地界,驼队遭遇沙暴又耽误了几天。 赶到谷中时,早错过了妖王破壳的惊魂一夜。见到妖族大长老问完原委,暗暗吃惊。原来坊间传言,果有其事。 听闻长老爱女舍命救济苍生,他心里好生钦佩。当即表示要表奏朝廷,为花灵落在谷口树立牌坊,表彰功德。 得知花不煞私欲熏心,暗中勾结,挑起灵界纷争,不由更加警觉。妖族大长老一儿一女俱是亲生,行事作派大相径庭,正邪两立,着实令人唏嘘! “小王爷,流沙之盟是祖辈订立,老夫万万不敢毁约,还请向中阳陛下如实禀报。至于我那个逆子,如今下落不明,待擒到他后,一定五花大绑亲自押往谢罪。” 花屠原神情凝重,起身抱拳一礼,面露愧色地说道。龙家一脉为炎黄正统嫡传,龙探潮受封青元郡王,所以花屠原这样称呼他。 翼儿以前听林爷爷讲过人文礼仪,等级秩序。听大长老这么称呼,当即明白过来,这位小哥哥感情是个王爷啊! “长老言重了,上古邪灵之劫,全仗令媛舍身化解。德行感昭天下,实在可钦可佩! 人心叵测,逆子可诛。擒拿造祸之人,原是长老的家事。长老一诺千金,自行处理便是。请罪一说,大可不必!” 龙探潮双手抱拳深鞠一躬,言辞恳切,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论辈份他是晚辈,自然要持礼自谦。 “小王爷,如今倒有一事令老夫担忧。凝沙洲地势险恶,各族散居四方,原本为我妖族统一节制。如今族中精锐尽失,只怕往后要经历一番变故了。” 花屠原面露愁色,眉头紧皱,接着说道。 “那晚变身斗法,空中另有一人,修行之高,匪夷所思。一招就把我兄弟二人甩出了山谷。后来听报,老夫猜想应是风月圣母显灵了。落儿献祭之后,我们搜遍山谷,她随身的三件饰物,翡翠环和金丝缠都在,唯独不见风月宝盒。那个盒子想必小王爷也知晓,是风水七宝之一,实在是件邪物。倘若落在坏人手里,只怕贻害世间。 小王爷可把消息带回朝廷,请陛下降旨。虽说宝盒是祖传之物,今后不论谁见到,即刻上交官府,投火焚化,以免害人。” 此话一出,帐中众人频频点头。坐在帐右的道长,皱皱眉,接过话来。 “花长老所言不假,贫道这次回去,也将消息带给东波老王爷。王爷要是知道小姐不在了,真不知该有多伤心。唉!” 这位道长是玄极城东波郡王派来的人,玄极城地处落花洲东海之滨,正是花灵落母亲的娘家。 花屠野被他勾起心伤,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有劳岑兄了,拙荆心伤过度,卧病在床,不便见客。岑兄不妨多住几日,来都来了,总得见见。东阳先生那里,还请代为问候。” “一定,一定。大家节哀顺变,小姐虽然不在了,后面的事总是要做的。” 翼儿听了这番话心里一惊,那晚感应到的无形无色的光点,果然是风月圣母。这位道长提到的东阳先生,与狼族首领长老江湖名号相似,一定也是位厉害人物。 他早就知道灵界四域,落花洲是人族朝廷领地,碧野洲为狼族所辖,这两个地界都是单一族群为主,地域内相对太平。 悬霞洲羽族势力最大,虽说各族混居,然而也能和平相处,没出过啥大乱子。只有环境恶劣的凝沙洲,地广人稀,交通闭塞,族群彪悍好斗,自古以来就是灵界纷争最多的地方。 经此一劫,蟾月谷元气大伤,已无节制各族的实力。这就好比拦水溃坝,大水泛滥,不免生出更多祸端。至于风月宝盒,他自己亲身体验过。那件宝物若是流落民间,真不知多少怨男痴女要深受其害了! “长老所言极是,晚生也有此虑。如今恰逢陨门开启,三界战乱已起。当此时刻,各族该当团结一心,共御外辱。 如果凝沙洲先乱起来,着实堪虑!好在金流城兵强马壮,届时可堪一用。长老在上,请受晚生一拜。事不宜迟,探潮这就告辞了!” 龙探潮言语谦恭,朝长老施了一个半跪礼。单单这身涵养就足够翼儿学习的了。他使命完成,这就要回去复旨。 “小王爷且慢,老夫这里有件东西,还请面呈中阳陛下。” 说话间,他从座椅下抽出一幅兽皮卷,迈前几步交到龙探潮手里。卷轴年代久远,兽皮隐隐发黑。 “这是凝沙地形总览图,是我族先辈所传。老朽失职,教子不严,导致如今后果,实在愧对祖先!这幅图还请小王爷带回朝廷,日后凝沙若有族群叛乱,也用得着。” 花屠野面带愧色将地图交给龙探潮,此举经过深思熟虑。论公他教子不严,疏于族内事务,导致凝沙兽群参与了对悬霞洲人族城池的攻击,有负“流沙之盟”誓约。论私他妻子是落花洲玄极城东方老王爷的爱女,与人族有翁婿之实。 如今蟾月谷受到重创,难当守土责任。东都朝廷是灵界各族联盟的掌舵人,将地图献出,一则赔罪,二则也为日后着想。 龙探潮深知此举份量,他自幼天资聪颖,才学过人,是龙家青年一代的佼佼者。当下看透长老心思,因此也不推辞,躬身接过地图。 “大公于民,天下一家。长老心意,晚生心领,探潮一定不负所托!” 说完,他转身对着翼儿一抱拳,笑着说道。 “小兄弟,你我两番见面,实在有缘,可惜愚兄要务在身,见了林前辈请带个好。他日有闲,还请来青山黄水一叙。” “好的,龙哥哥,日后一定拜访!” “好,一言为定。诸位前辈,探潮告辞!” 龙探潮昂首挺胸,抱拳环顾。目中精光闪现,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间气宇轩昂。帐内众人回礼作别,起身送出帐外。 随行一队兵马等在谷外。马蹄声响,帐后驰来三匹快马。当先一人自己骑着一匹,缰绳还牵着两匹。 原来花屠原特意挑选了几匹宝马进贡给中阳皇帝。天下良马各有其能,雪缘草原良马骑速快。若论脚力长久,抗旱耐热,则是凝沙所产为佳。 送客完毕,道长自回客帐休息。花屠原招呼翼儿坐在龙探潮那张椅子上。寒暄几句,得知他身体康复,大为宽心。帐中几人商议了片刻,颁下命令。 “蛮机将军,如今我族军队所剩十之一二,已难当本洲第一大族之称。即日起闭谷垦荒,休养生息。妖族复兴怕要待以时日了。传令下去,自今日开始,蟾月谷只可进入,不得外出。通知外面族人,十日内赶回谷中。休养十年再行定夺。” “曼巍大师,你再去把藏军谷好好搜搜,看这个逆子还有什么东西落下。各处魔法结界,由你带人看守。” 一番部署后,他神情黯然地对妖族大祭师说道。 “二弟,神泉洞是我族圣地,又是落儿生前住所,这块地方,以后就交给你了!自今起,老夫也要闭关自省了。” 大统领和大法师先行告退,帐中留下翼儿。妖族大长老真情流露,自责道。 “二弟,蟾灯古墓已毁,妖王元神覆灭。咱们的看守使命至此也算是结束了。先祖基业在愚兄手上毁于一旦,实在是愧疚的紧啊!愚兄心里难过,身为一族之长居然连女儿都保护不了,真是无脸苟活于世了。呜呜呜!” 花屠原想起女儿,心中涌出无限悲伤,不觉滴出泪来。 “大哥,事已至此,你别自责了。妖王灭亡,天血收割镰再难祸害人间,也算功德一件。只是我那可怜的落儿啊,呜呜呜。” 妖族身份最尊贵的两位长老心思简单,平日里少有出谷,性情像孩童一般。他两人早就看出翼儿和花灵落有那层关系,如今帐中再无外人,视翼儿就如家人。 两位老者好一顿宣泄,惹得翼儿也忍不住落泪。狼族武士流血不流泪,长这么大,自己从没掉过这么多眼泪。 内心愧疚,刻骨遗憾!若不是花灵落替自己化解风月情毒,哪里还有命站在这里? 哭了好一会,花屠野先冷静下来,用袖子抹干眼泪,跺着脚喊道。 “啊呀呀,我说大哥,小兄弟,咱们还是先谈正事要紧!” “嗯嗯,你代为兄给这孩子说吧。” 妖族大长老以袖遮面,瘫在座椅上。他心痛女儿之死,又恼恨儿子叛乱。这个孽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谷中掩埋了数万具尸体,唯独不见花不煞。 花家后代遭遇这般命运,愧对列祖列宗。更别提该如何安慰爱妻了。怪只怪自己痴迷修炼,对族内事务失察。 “小兄弟,蟾月妖族从此退出江湖了。未来啊!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花屠野眼光充满期待,紧紧盯着翼儿,踱步到桌案上拿起一个兽皮囊,鼓鼓的塞满了东西。 “这里面是妖王兵器的残片,我留了些慢慢研究。你带回金流城,交给破译碑文的诸不真高人,也算对他一番苦心的答谢,往后就看金流城了。 小兄弟,翁城主被逆侄锁在地牢里。那晚不及逃走,已经落难了。消息我已派人送去金流城,容我处理完族中事情,再到金流城请罪吧!” 花屠野仰面长叹,说完从怀中摸出翡翠环。 这件雕着秃鹫头的玉环,怎能不认得?这正是花灵落佩戴的饰物。玉质中多了几道红线,是她殒命时鲜血化成的凝丝。 那晚花灵落被风月圣母意念驱使,释放出五族精气,彻底焚解妖王元神。金丝缠留给她母亲留念,玉环则准备送给翼儿。 “长老,这是花姐姐留下的遗物,我怎么敢收!” “小兄弟,这是我大哥大嫂的意思。你就收下吧,从此便是一家人了。这枚玉环是家传之物,背面刻着的文字是我族世代肩负的使命。” 花屠野说着硬把翡翠环塞到他手里。翼儿接过一看,背面果然刻着四个阴文 —— 永恒守护! 只在这一瞬间,他就完全领悟了这枚玉环的意义。花灵落为全族百姓做出的牺牲,完美诠释了这点。 命运总会砸中你,虽然沉重,但无法选择。 第161章 日月结气罩 两位大长老起身离去,帐中翼儿犹在愣愣出神。军士送来午餐,蟾月清酿和麦饼羊排,妖族饮食习惯与草原狼族相似,只是这顿饭吃的毫无滋味! 归心似箭,分别数日心中挂念。他知道林爷爷独自外出,一定是去查什么要紧的事?只是现在还想不明白。 三匹蟾月谷良马早就系在栅栏处等新主人,鞍上备好水囊干粮。沙漠行路,十分辛苦,虽说妖族良马耐力极佳,多备几匹终不误事。 隘口乱石堆积,妖王破壳的冲天一击对蟾月谷整个地貌都产生了影响。山脉渐渐被抛到身后,他狠下心来,终归没有再回望一眼。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或许,此处伤心地,他再也不想回来了。 归心如箭,一匹跑累了再换上一匹。蟾月谷变故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凝沙洲各地。风雨欲来,人人自危。驿道上空空荡荡不见一个行人,就连天空的鸟儿都比往日少了许多。 满目荒芜,谁记得昔日繁华? 繁星如沙,一轮下弦月探出云层。人困马乏,收缰驻脚。找了一处沙窝,将马缰绳拴在一起用木桩系好,从鞍包里取出一堆草料。趁着马儿吃草的功夫,把马背上的绳套来回检查了一遍。铺开毡毯,坐下来,沙漠温差极大,刚刚入夜,气温便变得寒冷起来。 耳边刮来呼呼风声,周围再无生灵活动的迹象。好在带着一大囊“蟾水酿”,以慰旅程。 这几日的遭遇,经历了一番生死,品味人间冷暖,心智更加成熟。他不禁感伤,花姐姐的一生就是为了妖王这件事! 她风华正茂,青春正好,不及怒放又匆匆凋谢,偏偏她的生命和自己产生了绚烂交汇,这难道不是命运的安排? 躺在毛毡上,把翡翠玉环握在手中。脑中不停想着事情,蟾水酿入口绵香,后劲悠长,有如陷入爱河的青年男女,情到浓处,方知情长。 天降甘霖,荒漠中一棵枯死的老树萌发出新芽。远天远地间浮起一座海市蜃楼。花园中百花盛开、蜂蝶对舞。一名白裙少女手挽花篮,行走在花径间。 少女身姿像极了花灵落,翼儿站起身,心儿如小鹿欢快跳跃,撒开腿朝着她追去。也不知奔跑了多久,始终拉不近与她的距离。他跑前一步,远处的景象便后退一步。他禁不住大喊起来,花姐姐,等等我,等等我。 幻影消失,眼前沙海,无边无际。无数沙粒顺着风吹过的轨迹,流淌成河。一颗眼泪涌出眼眶,种下的那粒种子,或许永远都不会发芽。 光影忽闪,娇叱连连。诡秘的绿色烟雾交织着淡黄烟云,搅动了远方天际。几匹马儿躁动不安,张嘴嘶鸣。翼儿猛地惊醒,本能地发动御风术跃在空中。抬眼前望,半里之遥,黑幕间光影缠斗,不时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 金光银线,相互对射。灭境之士的结法争斗,看起来令人胆战心惊。悬身空中,缓缓靠近。总算看清楚了,斗法的是两名女子,最要命的是这两人他都认识。 金色长裙,抡动九转束风环,主动进攻的自然是金翎子。另外一名采取守势,裹在一片淡淡的暗绿光影中。单手拎着一条灰布袋,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小布袋绕着她身体缓缓旋转。 风云激荡,金光怒射。金翎子出招凌厉,全力进攻,那女子却是不慌不忙,默念口诀,不断祭出一层层布袋。 女子身着绿色长裙,双袖舞动。待看清她容貌,翼儿不禁一惊,她正是揽月山庄卢员外宠爱的那名美姬,盗走《炎黄古卷》信册的冷芊雪。 “当日在山庄,爷爷明明说她不会武功,怎么此刻竟能和金翎子斗法不落下风,这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还在暗自揣摩,那边两人眨眼间又过了几招。 金翎子手提九转束风环,不断出招攻击,却始终找不到她防守破绽。环圈上射出的金光一接近她幽绿光圈,便被无数个布袋子吸收殆尽。 翼儿知道金翎子那只金镯是风水七宝之一,她和红绫子各有一只。能开启风月幻境的宝物,在冷芊雪的布袋子面前,竟丝毫讨不到便宜。 这条布袋像是各种法招的克星,无论什么法招打过去,都会被吸收。眨眼功夫,两人又过了数招。金铃子久攻不下,不禁破口大骂。 “不知好歹的贱人,赶紧把风月宝盒献出来。本公主追了你七日,你不嫌烦,我都嫌烦了。” “哎呀,小丫头嘴皮硬的很,你有本事就自己来拿啊,呵呵呵!” 冷芊雪不紧不慢,毫不动气,言语间颇有不屑。 “哼,不就仗着日月结气罩吗?这样吧,你我都不用法宝,下地来空手比个高低。” “哼!才不上你当呢,这几天,被你这小丫头追的好烦,若不是仗着九转束风环瞬移百里,哪有那么容易追到我? 你这样打我,越打可是越吃亏哦。看不累死你才怪,哈哈哈!” “哎呀,要被你个贱人气死了!” “就气你,就气你。你气,我不气,气死你才好,要不要喊你小情人来帮忙啊?呵呵!” “啊!贱人别乱话,他,他可不是我的什么情人。” “哈哈!装吧,你难道不知道他和花家姑娘在神泉洞的事吗?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不准说了,打死你!” 冷芊雪笑得更加放肆,金翎子又气又急。女人斗起嘴来,老天爷听着都头疼。风高夜黑,她两人其实早就看见了翼儿。 冷芊雪法宝以静制动,就像一张网兜,金翎子发出的每一招都被吸收得干干净净。再这么打下去,不吹亏才怪。翼儿着急地喊起来。 “翎儿,别打了,这样打下去,赢不了的!” 金翎子被这句话一激,更加不愿停手,绕着冷芊雪布下的结气罩上下飞舞。“九转束风环”环圈上透出一股血气,正是她用自身血液灌注法宝的搏命之举。 她出身天界皇族,养尊处优惯了,以前哪受过这等憋气。冷芊雪仗着法宝“日月结气罩”结天地之气,幻变分身,不惧一切法力器刃。 蟾月谷之变,冷芊雪也躲在山谷中。风月圣母取走宝盒,转手就交给了她。金翎子一路追赶,直到今晚才拦住她。 这条看似普普通通的的灰布袋,相传是灵界织丝业祖师嫫母所造。取万种丝材做经线,结天地灵气做纬线,足足在她那张穿云梭雨的织机上织了五百年。排在风水七宝的首位,取得正是“千梭万织,一丝一线。上善若水,柔能克刚”的道理。 纵是九转束风环有催风化雨,瞬移百里的功效,也奈何不了她。 蛇岭梅花会暗中受风月圣母帮助,死灰复燃。她年纪轻轻,深藏不露。外人眼里,她看起来像一个柔弱女子,其实修为已臻灭境九重,全仗这件法宝。 她天资聪慧,出生不久就被风月圣母从父母怀中盗走,带去蛇岭梅园抚养。二十年修炼下来,血脉命理与日月结气罩灵脉相通,可化有形于无形,修为已达顶级。 当日在揽月山庄,林乐遥情劫不度,卢无欲终究差了一层,故而看不住她的真实实力。 日月结气罩在她掌中随心所欲,挥洒自如,无数条小布袋一层接着一层,护着她滴水不漏,稳稳的立于不败之地。 若不是“日月结气罩”的终极大招“合气之境”吟诵时间过长,需要蓄满天地灵气方可催发。这番相斗,金翎子恐怕就要吃亏。 若不是妖王破壳,冷芊雪为抵御破地一击,护体耗费真力。这几日和金翎子在沙漠中追追停停,任谁也奈何不了她。 前几天追逐时,她有意逗金翎子玩,后几日被追的心烦。今晚攒够十日之功,“日月结气罩”法力即将蓄满。 两人斗法陷入僵持,空中光影纠缠,地面飞沙走石。 金翎子主攻,冷芊雪主守。时间久了,自然是金翎子更耗力。半个时辰不到,金翎子攻势逐渐迟缓下来,翼儿远远的看着心里干着急,根本插不进手。 “看招,小丫头,姐姐不陪你玩了!” 话音未落,冷芊雪周围大大小小的布袋子,一齐张开了口。汩汩而出的白气围着她身体汇聚,猛地冲高在头顶结成了一道气旋。 时间暂停,空间被硬生生扯出一道裂口,身边的一切物体似乎都被卷了进去。金翎子袖口破裂,飘落几块残片,金镯划出一道风门,身影瞬间消失。 翼儿眼前发黑,呼吸一滞,顿时被卷入了一片虚空。 立足处一块悬浮在虚空中的石板,他稳住身形,四处张望。无尽空间中光影黑白,除了这两种颜色再没有其它。 石板堪堪能够立足,惊愕间他发现藏在怀里的“双翎辟水披”不知什么时候披在了肩上。 宝物通灵,刚才感应到凶险自动飞出护主。走到石板边缘查看,发现自己站在一处悬崖边,又像漂浮在空中,除了自己和这块石板,世界一无所有。 试着运起御风术,想跳起来看个究竟,双脚刚离开石板,就被无形之力弹了回来,连试了几次都是如此。 过了好一会,待稳住心神,借着周围波浪般翻涌又泡沫般消失的光亮,他发现脚下这块石板原来在飞速移动。空间里除了黑白光影,哪里还有其它? “神雷山太姥爷啊!我不会已经死了吧?魂魄在冥河摆渡?” “准是她两人祭出大招,把天给捅破了,要不怎么会掉到冥河里?” “她那件法宝好像比翎儿的还要厉害,最后放出的大招好霸气!竟能静止时间,搅乱空间。” “好险,又是披风救了我一命!” 影像不停后掠,闪光四处起伏。“双翎辟水披”飒飒抖动,向后扯出一道淡淡的红霞。他横下心,干脆坐下运气调息,任由石板带着他笔直向前。 冷芊雪祭出“合气之境”撕裂时空,将身边万物丢进飘渺虚无,自己则隐身遁去。 金翎子知道她手中布袋厉害,早就有防备。前几日她狂追不舍,冷芊雪打一会就跑。今晚追到这处沙丘,她停下来祭起“日月结气罩”耗着,无非是想蓄力给自己最后一击。 《神器谱》早有记载,风水七宝都有终极大招。可驱用自然界七种物质,分别是气、电、水、火、光、风、雾。更何况离殿之前,师父韩老夫子早就讲过这些,金翎子岂能不知? “日月结气罩”是落花洲炎黄一脉世传的两件宝物,另一件则是颛疏五兵中的“贯日千秋剑”。 青山黄水龙家为炎黄大帝嫡脉,在灵界中享有崇高威望。这两件宝物世代相传,自古为人族皇帝拥有,只是不知这件法宝,怎么会落在冷芊雪的手中? 其实今晚斗法,冷芊雪祭出”合气之境”抽取周围空间灵力,金翎子就知道她要释放大招了。 她本该收手,不料翼儿突然冒了出来,加之又被冷芊雪言语嘲讽,自己也好奇想看看“日月结气罩”大招威力,这才不肯收手。 风水七宝除了男女天性纠缠的“红尘风月盒”,是由风月圣母亲手炼化,其他六件法宝则是上古奇人炼制。 这几件法宝彼此相克,要克制“日月结气罩”非得“十方回光镜”不可。只是银镜是水族镇湖之宝,此刻尚在万里之遥的玄静湖。 金翎子知道翼儿肯定随身带着“双翎辟水披”,他又有御风术傍身。就算冷芊雪祭出大招,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眼见冷芊雪大招发动,已无胜算,她开启九转束风环风门赶紧闪退。金翎子受河母之命,来灵界搜集宝物,《炎黄古卷》情册和风月宝盒都在目标之内。翼儿在蟾月谷发生的事,她多少都有知晓。刚才冷芊雪有意提到神泉洞,气的她再也不想搭理翼儿。 也不知在黑暗和光明交错间沉寂了多久,石板在虚空中急速向前,刚开始他还能打起精神,再往后不免有些烦躁。 这里的空间无穷无尽,光影幻灭,明暗交织。难道要一直这样飘下去吗? “翎儿她去哪里了,她没有受伤吧?” 迷朦中困意袭来,最近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对花灵落的内心愧疚恐怕要背负终身了。 自打神泉洞发生那件事后,只要一想起金翎子,就会有种怪怪的感觉。就像红纱披风盈盈光闪间,柔柔地呵护着自己。心里的旷渺虚无,最挂念的人还是她。 “唉!翼儿啊,你究竟做了些什么啊!” 他自言自语地叹了口气,闭眼打起了瞌睡。 第162章 绿地之养 无知茫然,浑然不觉,思维沉静,方可安详。 也不知过了多久,躺在青石板上,面对前方的未可知和不可察,元神出窍,心思如寂。 从最初的躁动到最后的沉寂如死,他忽然感到无限的自由和安静,就像生命在母亲子宫中的孕育,漂浮中蕴含一切源起。 陨门绽开,恍如梦境,一股无形的力量接引他向前。这一觉像是睡了一千年,呼呼风声停歇的时候,花香和着暖意,阵阵袭来。 翼儿睁开眼,惊讶地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绿意盎然的地方。这里的一花一木,一树一草,全带着一股绿意,就像刚刚沐浴了春天的第一场春雨。 蜂蝶飞舞,花香弥漫,一只巴掌大拖着长长翅尾的白蝴蝶绕着他飞舞,悬停在眼前。蝴蝶扇动着翅膀飞飞停停,看似在给他引路。 绿野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小红花,翼儿一眼便看出这正是家乡最常见的草原小红花, 难道自己被传送回雪缘草原了?他不禁欣喜过望,发动御风术紧跟着蝴蝶。飞了一会,越飞越快,红纱披风在肩头飒飒抖动,心情大好。 又过了一会,他又感觉有些不对劲。头顶红日似乎是静止的,绿野无穷无尽,眼前景象不断重复,无论朝哪个方向飞,都看不着尽头! 他心里有些困惑,这地方和刚才掉进去的空间,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刚才是死亡的味道,这里则是生机无限。 同样是迷幻和无尽,也不知自己被困在哪里了?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只剩下元神在太虚遨游? “哼!肯定是那个坏女人,用法宝把天捅漏了,害我掉进死循环。” 日头依旧没有转换位置,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他越发茫然,昨晚开始,莫非自己看见的都是幻象? 镜像反复,犹如掉进一圈镜子围成的空间。疑惑间,眼前突然闪出一道红光,空中传来一声野兽低吼,两股大力搭上肩膀,猛地把他从空中按倒在草地上。 啪嗒一声,这一跤跌得结结实实,惊愕之余,他还想反抗,肩膀被兽爪按着动弹不得。一张血盆大口,冒着白气,满嘴獠牙发出咔嚓嚓的摩擦声。 “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绿野秘境,只是你这小孩修为肤浅,老夫真懒得吃你。” “管它是啥地方,反正来都来啦!” 事已至此,翼儿心里反倒镇定下来,张嘴就回了一句。 “又不是我自己愿意来的,我说你先把爪子挪开不好吗?” “咦!你不怕我?” “干吗怕你,反正打不过你,你想吃就吃,有啥可怕!” “哦,是吗?哈哈哈!” 神兽嘴角扭动,挪开爪子向后腾跃,落在几丈之外。 翼儿起身仰着头,把神兽仔细端详了一番,不禁又惊又喜。 钢筋铁骨,鬃毛带火,巨目如电,足踏四兽。这不正是小时候在神雷石陵中见过的上古兽王吗! 这只如山雄壮,威势无比的神兽,一定是上古兽王!即便算上飘叶城那条火龙屠离,或是蟾月谷破壳的上古妖王,都没有眼前这只神兽身上的那股王者气质。 站在他脚下,就像站在神雷山主峰下,只感到自己的渺小,这是真正的王者。 “兽王太太太祖爷爷在上,晚晚晚辈给您见礼了!” 这只神兽可是灵界兽族的祖先,兽族族裔皆有其血。他实在想不出这位祖爷爷的寿年,心里激动,刻意多喊了几遍。拜倒在地,咚咚咚、咚咚咚一连叩了十八个响头。 兽王见他虔诚叩礼,心里高兴,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你这小孩居然认得老夫,起来吧!” 说话间,兽王缓缓喷出一口白气,触地弥漫,将他缓缓托起。 “太祖爷,您看!” 说话间,他赶紧扯开衣襟,露出了胸口的狼头图腾。上古兽王低头一看,不禁更加高兴。 “哈哈哈,爽快!创世以来,俺在这陪着碧儿,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子了。居然能见到一个亲孙儿,好爽!” 上古兽王率性言语,毫不避讳。这片空间正是绿地圣母的神域之境。万万年来,他二人长相厮守,安享子孙焚香祭奠,域境之秘凡夫俗子怎可入内?今日三件法宝合力将他送到这里,世所罕见! “蛮子,你退后别吓着孩子。好孩子,心中所想,即是眼中所见,你别害怕,过来!” 慈祥和缓的女子声音传进耳中。香风吹拂,虹彩落桥,无数只翼尾挂着荧光的白蝴蝶连成桥身,透出一股祥和如意的感觉。 若隐若现,虹桥上缓缓出现一位衣着朴素的女子。女子颜容端庄,云鬓高挽,双臂笼抱,眼神慈祥无比。 她身后悬着一朵蓝莲花,有如光之投影,花瓣舒展,缓缓开放。翼儿一见之下禁不住热泪盈眶,她正是草原子民世世代代的守护神——绿地圣母。 再看之时,翼儿发现自己置身于虹桥上。旭光透彩,白蝶绕飞,无尽绿野,葱葱如洗,一切恍如梦境。 试着迈足,往前走了几步,感觉像踏在一层无形地板上。虹桥若隐若幻,不用发动御风术,也站的稳稳的。 咚咚咚,不由分说,拜倒在地,便是三十个响头。 “好孩子,无需多礼了,坐下说话吧。” 绿地圣母微笑着对他说道,衣袖挥动,虹桥消失。 碧野无尽,暖风习习。藤蔓生长,结成篱笆。自己已坐在一张青藤结成的座椅上。 蔓枝上开出了一朵朵红紫色的喇叭花,盈盈生机,生趣无限。绿地圣母施法结出的意境,淡雅悠闲,顷刻间便多出一个幽静庭院。 “碧儿,你来啦,你和这孩子好好唠唠。” 上古兽王讨好的笑着,身形骤然间缩小,变成了一只乖巧的花猫。纵身一跃,扑进绿地圣母怀里。 绿地圣母伸手揽住他,在他背毛上柔柔地抚摸了几下,兽王扬起脸,“喵喵喵”叫了几声。翼儿眼见如此,心内不禁感叹。 “兽王爷爷威武霸气,却如此懂得哄绿地奶奶开心。这般恩爱相比风月圣母和上古妖王,真是天壤之别!” 茶桌幻结,壶茗飘香,他知道绿地圣母是狼族创族大神。赶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斟满一杯,双手捧起端到她面前。绿地圣母接过茶杯,颔首微笑,目光垂顾。 两人坐在藤椅上像祖孙般交谈起来。 “好孩子,奶奶活了无量年月,不曾想今日亲眼见到你。你体内阴阳二气和合,四族血脉融汇,实是狼族万年优选之才。只是羽霞福赐,息灵怒魂,风月怨念,我那三个妹妹的神咒怎么也在你身上?这倒让奶奶有些想不明白了。” 绿地圣母脸上露出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话语一顿,接着又说道。 “以你目前修为,尚不足对阵三界高人。但这番造化,也实属罕见了!” “嗯,老祖先,您说的都对。” 绿地圣母一语道破翼儿身世和经历,说话老成持重,不紧不慢,全然不似风月圣母阴阳怪气。 在老祖宗面前,除了恭敬膜拜再不敢有其他想法,翼儿听她所言,突然醒悟过来。 “哎呀!我的娘啊,原来三位大神都给自己下了咒呀,这可如何是好?” 羽霞圣母赐给他的是万毒不侵的福赐,息灵圣母通过飘灵给他种上了悬尘之门的路引。风月圣母就不用说了,直接用花灵落给他种上了情伤。 绿地圣母瞧见他一脸紧张的样子,出言宽慰他。 “好孩子,无需多虑。万事万物皆有因果,每一个生命都有天赋使命,你可知你肩负的使命是什么吗?” “老祖先,我知道,继承阿利烈大英雄的遗志!” “孩子,你说的对!有些事情,以后慢慢就知道了。” 绿地圣母神秘地笑了笑,这孩子正当少年,有些事情现在还不方便告诉他。 混沌创世万万年来,绿地圣母便和上古兽王相守在这里,再没踏出过这片神域。这孩子凭借风水七宝突然闯进来,着实令她意外。 “孩子,这件披风不是狼族所有,你虽有狼族烙印,却并非狼族所生,气藏修炼也有百年之功了。来,喝口茶,奶奶倒是很想听听你的故事。” 这孩子胸口烙着狼族图腾,当然是自己的亲子孙,此时的绿地圣母像是一位见到自己孙儿的老奶奶。若非上天眷顾,神域的香茗谁有福气品尝? 翼儿喝完一杯,经脉为之一畅,犹如冒芽小草承恩雨露。不自觉间,气藏内的真气又增厚了三百年。 他当然知道这位老奶奶是创世大神,算上以前见过的七元圣母雕像,如今他已经见过五位了。但此刻能与绿地圣母面对面地谈话,真是从未敢奢望。 空间五域,天灵冥合称三界,是万物生灵繁衍生息的地方。三界之上则是神级域界,虚实相生。最高等级的意界则是纯粹的虚相空间,也称智慧之海、意识领地。 创世以来,七元圣母各自拥有自己专属神域,容颜永驻,青春不老,神域景象随心而发,自由变换。然而无限自由之外却是无限孤寂,恰如独登孤崖,超脱凡尘。可是谁又知道神仙最寂寞! 翼儿将自己身世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每讲到曲折惊险处,绿地圣母口中唏嘘,心中暗喜不止。 冥冥天意,狼族总算没选错人。待到九星汇元,万灵重塑,这孩子必有一番大作为。 “好孩子,奶奶问你,我们狼族什么东西最有力量?” “大法师的法力和红樱武士的战力。” “不对!” “那?应该是狼族武士的信条,勇敢、牺牲和荣誉?” “也不对,这都不是奶奶问你的东西。” “啊?老祖先,那我真不知道了。” “好孩子,奶奶告诉你吧,其实最有力量的是人心!” 绿地圣母一言一语启发翼儿,目中充满慈爱之光。 “奶奶再问你,人心中什么最有力量?” “啊,这个吗,不好说!” 绿地圣母看着他疑惑的样子,微微地笑了笑,也不答话,抬手伸出一指在他眼前画了个光圈。 千里草原,瘟疫肆虐,村落中巫医束手无策。帐篷里传出凄惨的哭声,焚烧尸体的柴火数月不熄。 北方极寒之地,一匹白马口吐白气玩命奔跑,刚刚跑出隘口便瘫倒在地。蓝光冲天,冰湖中破水行进,蓝魂雪玉剑剑气激荡,湖面浮起朵朵浪花。 阳光普照,阴霾消散。圆月村村口,两位男子饮酒豪迈,牵马话别,村口站满了前来送行的狼族百姓。 翼儿看到这幅影像,心中无比震撼,不觉流下热泪。绿地圣母听他所讲故事,特意从飘逝的时间长河里,抽出他生父和养父间的生死情谊。用光影呈像在他面前,这可比言语教诲管用的多了。 “我懂了,老祖先。人心中最有力量的是爱,是对天下苍生的慈爱!” 绿地圣母满意地笑了,缓缓地站起身。背光中蓝莲盛开,朵朵花瓣不停散射出神之赐福。 藤蔓庭院消失,白蝶绕飞的虹桥重新浮现在眼前。她抱起怀中睡熟的小花猫,扭身向桥面走去。 “好孩子,你今日饮了奶奶亲手种植的洗心碧丝。善花结果,受用终身。我今赐你绿地之养,谨记万念之中唯有爱最有力量。好孩子,你去吧。” 时间逆流,景象消失。无数盏明灭的灯火照耀着前路,青石板载着流逝的过去,逆转时空,重回最初。 如果说,这是翼儿亲身的遭遇,不如说这是他的神思感应。如果不是双翎辟水披的保佑,他早就魂飞魄散了。 以他目前修为,哪有资格进入圣母神域?更别说在意域穿梭了。这固然有法宝之功,更重要的是幼年在狼族部落养成的性格。 世间唯有无私的爱,最有力量!生父秦天蓝对草原百姓如此,西界之战中牺牲的全体将士也是如此! 天边渐出晨曦,瞪着眼躺在沙窝中,他有些缓不过神。昨晚遭遇就像一场飘忽不定的梦,让人不知是真是幻。 虽是夏秋之交,沙漠温度,夜间急剧下降。随行的三匹马蜷伏着四蹄挤在一起,不停地打着响鼻。 天光已亮,就连马儿也不愿起身。 第163章 蛮山叛讯 昨晚到现在滴米未进,丝毫不觉困乏,望着几匹焦躁的马儿,他意识到这是喝了“染心碧丝”的缘故。 “太虚神域真神奇啊!真不敢相信自己还有这般造化, 回到金流城,一定要好好向林爷爷讨教。” 起身收拾,将红纱披风叠好收回怀中,几匹马儿喂过草料,重新向金流城驰去。不及跑出几里,前方扬起一阵沙尘,传来几声长啸。 晨光初出,天际朦胧。三条身影在沙丘上纵跃起伏,并排而来。中间一条黑白两色好似砚池洗笔,左右两条则是一白一粉,灵动洒脱。 相隔五六里之遥,却看得十分清楚。翼儿暗赞,感谢老祖宗,昨晚见了绿地圣母,心应之术的等级似乎提高了不少。 飞奔而来的三条身影,正是诸不真和杜如舒夫妇。 “诸叔公,你们怎么来啦!” 翼儿见状大喜,朝着三人远远地大喊起来。喊声一出,就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声音高亢,不弱于三人所发啸声。 “哎呀,小兄弟!几日未见,功力增进不少啊,哈哈哈。” 诸不真爽朗地笑道,抢先来到翼儿身边,伸手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单听这声大喊,就知他功力今非昔比。 诸不真心想这孩子怕是又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他哪能猜到翼儿是受了绿地圣母神恩。 太虚神域,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绿地圣母原本有心赐他更强符印,奈何翼儿命里注定还要经过魂修一劫。绿地之养只赠了他三百年功力。否则强行助他提升境界,就好比纸盒子装东西,东西塞多了会把盒子撑破。 “啊呀,小宝贝儿,别怕,宗奶奶来了!” 宗茹月来到身边,摸摸他脑袋,放下心来。杜如舒则是面色凝重,保持着对四周的警惕。 “我好着呢,奶奶,翼儿打不过别人,难道还不会逃跑吗?” “哈哈,那倒也是,咱孩子可是会林兄的御风术哦!” 三人听他这话,忍不住被他逗乐了,宗茹月牵着他手,把他上下又端详了一番。 再看几位长者,都持着自家炼器。诸不真提着一对秃毛春秋笔,杜如舒右手倒拎铁骨竹枝伞,宗茹月忘尘银丝拂搭在臂弯处。三人都穿着短装,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痴墨兄,算上今晚,那两个女子斗了整整十日了。怎么,追到这里就再无痕迹了。” 杜如舒回手将铁伞系挂到背上,问了一句。 “贤弟,你有所不知,那个妖女昔日在揽月山庄盗取古卷,心思远非常人可比。奶奶滴,这次又让她跑掉了。” 诸不真心有不甘,愤愤地骂道。 “是啊!夫君,与她交手的姑娘不是灵界人士,修为不在你我之下。我倒是奇怪了,咱们这些老朽隐世多年,世间竟是英才辈出。这些后生小辈年纪轻轻,修为却如此了得!” 宗茹月收回拂尘系在腰带上,接着又朝翼儿关切地问道。 “宝贝儿,刚才这一片地方诡光乍起,天地开阖,应是她二人斗法,你没受啥祸害吧?” “宗奶奶,没有,没有,我啥也没看见啊!” 三人是他至亲长辈,翼儿本想如实回答,不知怎么就说了假话。 “如此也好。孩子你收拾收拾,这些马匹不用带了,我三人轮流带你回城。” 杜如舒不苟言笑,吩咐一声。 “是啊,小兄弟,若不是追那个贱妇,我哥仨早该找到你了,你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你宗奶奶还不得把我这只秃毛笔的毛拔光啊!哈哈哈,万幸,万幸!” 诸不真性格狂放无羁,这一通话,辈份全乱套了。 翼儿听到这里顿时明白,肯定是宗奶奶所赠的那只瓷瓶被摔碎了,他们这才着急赶来。 吟心惜雨,白鹤梅花。夫妇俩隐居在东海梅花岛上,宗茹月日常研习药理。翼儿这次请命去蟾月谷送信,她所赠的瓷瓶可一路留香,正是千里传讯的味引。 瓷瓶打破,瓶碎香无。宗茹月得到消息赶来相救,不想在路上,正好遇见冷芊雪和金翎子斗法。诸不真见了仇人分外眼红,一路追到这里。 翼儿本想把昨晚遭遇都说出来,感觉还是埋在心里更好,毕竟牵涉红纱披风的主人。 “好嘞,三位长辈。我可不要你们帮忙,也正好试试我的御风术!” “哈哈哈,都依你!” 解开缰绳,卸下鞍辔,所带物资弃在地上,把水囊分给大家。翼儿抱着马头,用兽语一番叮嘱,马儿听懂后嘶鸣一声,撒开四蹄自回蟾月谷。 良马识途,卸重而返。妖族驯养师见到马儿无恙,自然知道没出啥问题。 发动御风术,腾身于空。他紧跟在诸叔公身后,虽然只使出一半的力气,却已丝毫不落下风。稍稍一用力,就冲到了三人的前面。 感谢绿地老祖宗的恩赐,自己如今的飞行本领,当世之内,恐怕只有林爷爷能胜过自己了! 气藏真气如草原春雨后的新芽,绵绵生长,层叠不尽,越飞越有劲。他回想起临别时绿地圣母所说的话,心种善念,绿地之养,原来如此受用啊!往后在沙漠行走,再也不用依赖马匹了。 三位长者见状,不由暗暗赞道:“林兄收的这个徒儿,年纪轻轻,倒还真是有些能耐啊!” 不消两三个时辰,就赶到了金流城外。远远望去,东门城楼上升起了一股浓浓的狼烟。 日过正午,城墙上竖起一排白幡,一队队盔甲上缠着孝布的军士往来跑动,看样子正在布防。城中不时响起鼓号钟钵声。翼儿眼见如此,不禁紧张起来。 “孝布是祭奠老城主,这么紧张是要和谁开战了吗?” 远远降落步行到护城河边,诸不真出示印符叫门。守卫队长喊他将印符隔空丢来,捡起后反复查看,这才下令放下吊桥。以四人功力本可以随意掠墙入内,诸不真遵守军令,是避免军士误会。翼儿望在眼里心里明白,军阵对敌,所认当然只有印信。 一队士兵借助吊杆挂篮,将三角刺丢入城河。城墙下工匠赶着骡马吊运青石白灰。墙体每隔百步赶造碉楼,城池两侧支起了几座熔炉,抓紧打造箭矢,叮叮咚咚,发出阵阵噪音。 墙内几里俨然成了一座兵工厂,城中忙着备战,士卒工匠人影窜动,少闻嘈杂。金流城不愧名城风范! 翼儿自幼在阿图塔大帅帐中熟读兵书,看到这里不禁感概。城中这番动作全是防御之举,看起来像是防御强敌来攻,只是他此刻还搞不明白,金流城是凝沙洲第一守备城池,兵强马壮。如今妖王之危已经解除,蟾月谷部落已经衰落,还能有什么部落有实力前来进攻? 一路之上不再说话,加快向中心塔楼走去,翼儿心里有些不安。妖王出世那晚,林爷爷明明赶到蟾月谷给自己留了落花丹疗伤,为什么今晚却没有同来接应?他最近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行踪如此隐秘。 塔楼上灯火通明,楼层走廊四个方向都站着一名手持火把的卫士,广场上亲兵护卫队来回巡逻,祭台香炉换了平常香料,闻起来有些刺鼻。 带队队长迎着诸不真走过来低语几句,翼儿心应之术愈发敏锐,听他所说正是城主在塔楼等候大家。 跟在后面,抬眼望向金顶,那股邪行的黑气比前时更加浓烈。诸不真回身见他皱紧眉头,知道他竟能瞧见城心灵髓的变化,不禁暗暗称奇,越发对他有好感。 “这孩子,还真有两下子!” 这还是翼儿第一次进入塔楼,进来后才知奥妙。自打离开草原南下,在红莲城和雨竹城,他见识了不少机巧构造,但一眼望见塔楼中心笔直向上的齿轴,犹感震撼。 轮轴底部嵌套的转盘,前后左右铁杆直径足有三尺,真不知要用怎样的力气才能转动。 沿着石墙上凿出的的阶梯盘旋向上,每往上一层便多出了一具转盘。他有些明白了,难怪塔楼不像其他高塔下宽上窄,而是建得四四方方,敢情是为了这里面的机关啊! 如此看来,金流塔楼就是个保护罩,遇到敌人来袭,几米厚的石墙足以抵御箭矢流火,至于楼外环廊纯粹为了装饰。他想起广场两侧的祭台,看起来就像个石墩子,怕是里面也有什么机关。 塔楼顶层隔出两层,下层是轮盘机关,上层开窗,视野宽阔,东南西北四个窗口从外往里,甩进来四条绳索。 翼儿望见绳索会意一笑,这四条绳索必是连着外檐风铃,战时示警之用。 翁荻花身穿孝服,神情悲戚,望着窗台愣愣出神。翼儿见她双眼通红,知她是为父亲戴孝。心里一酸,不禁想起那晚跌入石牢的场景。 “见过诸位叔父。” “贤侄不必多礼,此趟出城还真有些收获。” “哦,还请叔父赐教。” 翁荻花见众人已到,躬身一拜,诸不真走在最前面,伸手托起她。众人落座对老城主亡故悼念一番,伤情完毕,说起正事。 翼儿在旁边静静听着,诸不真问他在蟾月谷时的情况才敢吱声。大家说了半天,总算明白了缘故。 这几日,金流城派往凝沙洲各地的信使陆续回城,唯独不见血枭村和黑元城的回信,又从其他部落得到消息,说是血枭蛮族受人蛊惑欲图叛乱。 蛮人部落人数众多,至今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血枭村在西北蛮山地界,与金流城只隔了八百里路程。金流城建在这片绿洲上,原本就有看守蛮族的意思。 血枭蛮族为上古兽族一脉,是灵界进化最低的族群。因所居血枭山脉环境恶劣,又与灵界其他族群处于半隔绝状态,因此文明落后,生活艰苦,但却是凝沙洲人数最多的部落,男女老少足有百万之众。 “流沙之盟”后的数千年间,东都朝廷一直采取怀柔之治。金流城年年运粮接济,血枭部落一向安稳,这次不知什么缘故竟要叛乱?如果蛮族踏出长城一路杀来,首当其冲就是金流城。蛮族人数众多,着实是件麻烦事。 长城沿线守军不多,虽有神烽大炮镇守。如果真有战端,金流城必须派兵支援。翁荻花得到消息后,接连派了几名斥候侦查,却都是有去无回。这种情况,从未有过。城中升起狼烟,调兵遣将,前往朝廷报信的信使更是早早出发。 金流城城防虽然坚固,可是全城只有三万兵马。若是蛮族全族杀来,必将寡不敌众。前段时期,精兵最强的蟾月谷妖族遭遇大劫,凝沙部族少了节制。 金流城失去最强盟友,镇城宝印至今下落不明。塔楼下的城心灵髓受邪术干扰愈发危险,加之又收到父亲死讯。这几日对翁荻花来讲,实在是心力憔悴。 塔楼基座下埋着的金刚界石,正是城心灵髓和城中灵力的源泉。当务之急是要破解灵髓受到的干扰,林乐遥来到城中,一眼便看出究竟,出城未归正为此事。 种种线索指向蛇岭梅花会,二战之约是在秋冬之交。林乐遥查出原因,一来到金流城就重新写了帖子,请一众老友即刻前来,诸不真最先赶到。 “姑姑,前几日我在沙漠中撞见熠禽袭击了黑元城信使,只不过信被一名天界公主夺去了。” “哦?孩子,可是昨晚遇见的那个女子?” 杜如舒眉头一皱,出言问道。 “不是,是另外一人。” “这么说,天界也卷进来了?”宗茹月接过话,又问了一句。 “宝贝儿,她没伤到你吧?” “没有,我在远处偷看,她们没搭理我,要不现在哪能见到我啊!” 翼儿说的倒是实话,至于闯入绿地神域的事,他自然一字不提。 “如此甚好,如今世上风云再起,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宗茹月闻身点点头。不知什么缘故,一提到金翎子姐妹,翼儿便不愿多说了,或许是少年叛逆,抑或是其他原因。 “哎呀!大家就别啰嗦了。如今之计,先等林兄回来。贤侄啊,城防帮不上什么忙,但若妖魔鬼怪来偷袭,有我们几个老骨头在,倒也不怕他。 哎呀呀,老夫要饿死了。贤侄城主,你倒是赶紧传令灶房,烧点好酒好菜端来啊!” 诸不真打断众人话语,他这话正合翼儿心意。可不是吗,奔波了大半天,肚子早饿的咕咕叫了。 第164章 月牙泉石井 在城里待了三天,林爷爷还没有消息,翼儿不禁焦急起来。这几日,他把金流城四处转了个遍,城中加紧建造防御设施,昼夜不停。 边界不断传来探报,蛮族已将血枭山脉全部封闭,与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不光是金流城派去的信使,就是其他部落前往交易的商贩也进不去。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凝沙洲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妖王之变令蟾月谷一蹶不振,金流城老城主死讯靠实,城心灵髓灵力受到严重干扰。凝沙洲镇守主城一损一危,坊间流言四起,大有一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血枭蛮族文明程度不高,却是人数众多,一窝蜂杀出可不是件小事。翁荻花召集众将商讨军情,大家意见一致。蛮族起兵叛乱,第一站必然要进攻金流城。敌众我寡,城中首要军务就是做好准备。 这几日,诸不真自去忙碌,宗茹月夫妇闭关修炼,大家各忙各的事,谁也无暇搭理翼儿。每日里,他寅时起床练气,吃完早餐便跑去军营找左将军赵望海。 自打带人在荒城擒回私逃的月牙泉护卫统领和城主贴身侍女,审问后押在水牢。翁荻花便对他刮目相看,升他为军中左将,率领一支万人队,可谓连升三级。 从赵将军口中,他得知那对夫妇果然是被花不煞利诱,盗走了金流城金印,泄露了月牙泉的秘密。这座五层石塔为金刚界石所在,湖心泉眼则是城心灵髓另一个灵力来源。 界石元属为阳,泉水元属为阴。一阳一阴,太极和谐。金流城首任城主是来自落花洲太极城的道法大师,城中八座要塞与塔楼组成九宫格局,塔楼和泉眼则是太极图中的阴阳鱼眼,九宫太极含有无穷变化。 城墙外围柳树稻田,鎏金塔楼,水土泉脉,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备。翼儿听他一番解释,顿时茅塞顿开。 又过了几日,军营中无非是些物资调运、巡逻驻防、器械打造等事务,新鲜感大不如前。今早晨钟响过,翼儿爬起床洗漱完毕,来到楼顶盘腿练气,不知怎的,心神总也安定不下来。 祭台四面都有暗房,翁荻花吩咐收拾了几间给客人住,好几天没见诸不真和宗茹月夫妇了。他三人闭关潜修,吩咐只有等林乐遥回城再叫起他们。看看祭台房门紧闭,翼儿有些无聊,脑中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起身眺望,金流城军队布防情况尽入眼底。城门紧闭,吊桥拉起。西门外一里远的地方,士兵手持铁镐正在掘地,在防沙墙外又修了一条壕沟。天际微亮,军士们手中火把尚未熄灭,看来忙了一晚。 塔楼顶部平整,砌着一堵半人高的箭垛,中心石柱高高托起金顶。几层塔楼面积一般大小,俯瞰就像方盒中放着一颗金球。 几天前,他在塔楼里见识了轮轴机关,初上塔顶练气的时候,他就猜金顶是机关总锁。跃上去一看,果然有一个深槽,和帅印大小相当。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得了先手,被盗走的朝廷金印正是启动机关的钥匙。 塔楼和月牙泉同为城心灵髓的灵源,敌人用邪咒语封印金顶,难道就不会对月牙泉下手吗?乍看之下,泉面并无异样,水底会不会有什么古怪?若不是他从赵将军那里得来消息,一时半会恐怕还想不到。 绕着金顶踱了几个来回,脑中分析着线索。花不煞在藏军谷屯兵十万,诱惑陆水川夫妇盗走金印,肯定也知道这个秘密。花不煞暗中勾结天界,红绫子夺走灵隐白鹤赠给自己的情册残片,风月宝盒落在冷芊雪手中,金翎子一路追赶,斗法裂天。自己跌入圣母神域,若不是绿地圣母施恩,只怕自己早就丢了小命。 天绝宫两位公主一正一邪,红绫子与花不煞暗地勾结,不知在灵界干了多少坏事?红绫子一直在寻找情册残片的下落。翼儿前往蟾月谷送信,正好落入圈套。 《炎黄古卷》情册合璧是克制天下男女情爱怨念的解药,更是风月宝盒的克星。红绫子一心想得到它,还有其它隐情。 早在岚地城沼泽琴箫合鸣的时候,金翎子就警告过他要小心。花不煞执掌妖族兵权,利欲熏心,潜心准备,只待时机成熟,便和蛮族同时起兵。妖王破壳开山一击,藏军谷十万精兵全数覆灭,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妖王毁灭原本是风月圣母布下的棋局,也可以说是她精心安排的一场情爱游戏。花灵落以命献祭,妖王元神毁灭后产成的万年怨念,正是炼化风月宝盒最好的材料。 天下男女伤情怨念,谁能比过妖王心死的那一瞬间?上古妖王是天地自诞生灵,与风月纠缠一场,万年煎熬换来的却是心碎情灭。这口怨气对于增补风月宝盒的法力来说,实在是万载难逢。 风月圣母貌美如花却心如蛇蝎,蟾月谷之变的因果皆是因她而起。可怜花灵落青春年华因此殒命。唉!这世界太残酷了。 翼儿想到这里不禁黯然神伤,仰面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想,难怪凝沙洲是灵界最不太平的地方,是非不断。这一切都因为风月圣母太歹毒了。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替花姐姐和那些白白送命的人讨回公道! 天色渐渐明亮,他下定决心,从怀里摸出双翎辟水披系好。红纱披风感应到周围邪气,扑扑抖动不已。 气温升高,月牙泉泉面腾起氤氲水雾。翼儿眼望泉水再不多想,从塔楼上高高跃起身,发动御风术掠了过去。 刚刚靠近水面,红纱披风抖动的更加厉害了。这件宝物能通灵,自己早就应该下去看看了。赵将军告诉他风水布局的奥秘后,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红光盈盈,水流破开让出脚下道路。这件披风跟他在一起久了,随他心思驱动水流。风水七宝都有驱用自然之力的妙用,披风早就与他神思相通。 泉水清澈,不断冒出泡沫。光线漫射水中,湖中漂浮着一丛丛水草。草叶枯黄,根部断裂,一看就是被人从湖底拔出来的。越往下潜,漂浮的水草越密集,几乎遮蔽了视线。光线渐渐暗淡,周围景物几乎目不可辩。 翼儿修行如今步入幻境,心应之术越发明锐,接着红纱披风散射的红光。下潜了这么久,竟没有看见一条鱼虾,别说活的,就连死的都没有!令人感到奇怪。 顺着湖底冒出的泡沫继续往下,半天也没找到泉眼。水中泡沫杂乱,越往下潜数量越多,不停变化着方向。一会垂直上下,一会又弯曲平行,月牙泉果然不是简简单单的浅湾,湖面下竟是一座深窟。 又往下潜了一段距离,通道斜斜向下,洞壁时粗时细。不断有水流从里面涌出,越往里水流越急。通道好像凿在山体上,难道水下竟有一座石山? 借着披风发出的光亮,洞壁上凿痕年代久远,看来费了不少人工。 朦胧中,前方骤然明亮,开口处一片敞亮,出现了一座平底穹顶的石洞,四壁浑圆,形制像一顶帐篷。 地面位置,一圈青石垒出一座井口。走近一看,深井内水浪翻涌,亮光闪闪,井壁上蒙着一层幽绿光芒,另有一道黑气缠绕,有点像树叶的筋脉肌理,趴在井壁生长。 原来这正是塔楼黑气的出处!必是同一高人所致。只是要维持这两处法结抽取一城灵髓,单靠自身功力恐怕不足,施法之人一定持有什么神器或法宝? 他想到这里,壮起胆子向井里跳去。井壁深不见底,不下去看看,怎么知道会有什么古怪? 不料他双足刚刚踏上井沿,脚底便传来一阵酸麻。不及做出反应,便被一道喷射而出的水柱,顶得向上翻了好几个跟斗,双翎辟水披都来不及发挥作用。 翼儿心里大惊,红纱披风是风水七宝之一。这口深井,连它都被克制!稳住身形,再看井口,一团败絮般的黑雾若隐若现。黑雾中蜂刺般的点碎光亮瞬间遮蔽了井口。乌云翻滚,雷电将至,石洞中的水流开始变得紊乱起来。 双翎辟水披感应到危险,红光扑扑抖动。翼儿退后几步,心猜风水七宝彼此相克,井口结界,应该是红尘风月盒和紫金霹雳刺联合封印。 他知道风月宝盒是花灵落从小的随身宝物,如今落在冷芊雪手中,紫金霹雳刺则是红绫子的宝物。如果按时间推算,这道法印或许是花姐姐亲手施加的!想到这,他不禁心里一酸,再不愿多想。 形势危险,再不走,恐怕自己都要被卷到深井里去了。他回头看了看井口变化,再不迟疑,扭身沿着来路,匆匆逃离了石窟。 重回湖岸收好披风,不知不觉间出了一身冷汗,刚才在井眼,他触动法印造成泉水倒流。若不是仗着双翎辟水披护体,加上脚下溜得快,真不知会发生什么? 抬头望向塔楼,塔顶黑气比前时更明显了,这意味着城心灵髓的损耗更快了。翼儿心里暗叫不好,封印井口的结界像个沉睡的妖妇,一旦被人惊扰,则会变本加厉。 井口结界是风月宝盒和紫金霹雳刺叠加施法,天族玄光系和妖族兽毒系法术合力加持,自然非同小可。 翼儿探查出泉底秘密,想着赶紧找诸叔公商量对策。心里正想着这事,在广场上不及走上几步,半空划过一道墨痕,诸不真不请自来,像一只大鸟飘落在面前。 “小兄弟,早起我在楼里赏书练气,见你披着个红披风跳进湖里。没过多久,塔顶上的邪气就变强了不少,湖底可是有什么情况?” “啊!叔公,是你啊,吓我一跳,我这正要去找你呢。” 翼儿气喘吁吁,惊魂未定,抬眼看诸不真也是一脸疑惑。 “叔公,您知道风水七宝吧?” “当然知道,风水七宝是三界宝物,个个都有奇妙用处。你这件披风叫双翎辟水披,据说是水族所有,难道塔顶古怪和风水七宝有关?” “正是!” 诸不真听翼儿发问,眉头一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翼儿一五一十将探查湖底的情况给他说了一遍。诸不真越听眉头皱的越紧。翼儿最后将双翎辟水批的来处也说了出来,他神情才变得轻松起来。 刚才讲到井口封印的时候,诸不真双眼瞪得滚圆,口里出气,不停吹着下巴上的几缕胡须,心里又急又恼。待听到双翎辟水披护着翼儿逃跑,才算松了一口气。 他性格狂放不羁,随性洒脱,在亲人面前,心思全暴露在脸上。 “叔公,您这一会忧一会喜的,是不是想到啥办法了?” “呵呵,那是自然。” 诸不真晃晃脑袋,眯起眼睛,有意揶揄他。 “你这屁孩子,哪来那么好艳福?让人家小姑娘送你个宝贝。叔公我风流倜傥一辈子,也没有个红颜知已,唉!这日子没法过了。” 说完睁开眼缝,斜斜一扫翼儿,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哎呀,叔公啊,都什么时候了,您老还有心情开玩笑!” “看看,猴急了不是!你这呆头闷鹅,可知你那小情人既然舍得把披风送你,却为啥不教你口诀? 你也不想想,刚才你下去,都是靠这件披风保护你。风水七宝可以驱用天地灵力,这件披风如今在你手里,威力恐怕才发挥了十之二三。呵呵呵!” 诸不真说到这里,尬笑几声。他这一笑倒把翼儿给弄糊涂了,心里有些难为情,眼神闪忽,不敢与他对视。 “啊呀,叔公,您没骗我吧,这件披风还需要口诀?我以前都是披上就行了!” “嘿嘿,那是当然,世间法宝都需要口诀驱动。就说嘛,要不刚才你也不至于那么狼狈。” “哎呀,我的叔公诸大人,您快点告诉我,翎儿为啥不告诉我口诀。” 翼儿心痒难耐,伸手拽住他衣袖恳求起来。一着急,把红纱披风主人的名字都说了出来。 “哦,原来你小情人叫翎儿啊!好好,我告诉你,我猜你小情人没教你口诀,是为你好。以你现在的修为,不会用这件披风反而是件好事。就说刚才吧,你要是会用这件披风,使起性子,岂不是更加危险!” 此话一出,翼儿不禁有些惭愧。金翎子温柔善良,来到凝沙洲后,多次提醒他注意危险。不教他口诀,其实是为他好。少女心思,可谓情愫微妙。 诸不真见他怅然若失,心里偷乐。接到林乐遥书函,第一个赶到金流城,在碑廊研究碑文就是为找到破解之法。妖王之祸如今消除,金流城城心灵髓受困之事却迟迟没有线索。没想到这孩子今早下湖一探,顿时让自己豁然开朗。 他心里一高兴,又露出老顽童的性格,笑道。 “小兄弟,记你大功一件,城心灵髓有救了!” 第165章 银宫借宝 “啊!叔公,您快说啊。” 诸不真此言一出,顿时勾起了翼儿的好奇。 “风水七宝彼此相克,既然灵髓为风月宝盒和紫金霹雳刺所制,只需用其它两件宝物就可破解封印。” “哪两件?” “唉,你这只呆头鹅,一件不就是你小情人送你的披风吗?” 诸不真痴习笔墨,天下书法以人族书圣王羲之为尊。那书圣以鹅为友,他将翼儿比喻成鹅,其实是大大的夸奖。 “可是我还不会口诀呀!?”翼儿着急起来。 “莫慌,听我说嘛。塔顶灵髓被抽到泉水里,灵力逐渐减弱。双翎辟水披是驱水的不二法宝,其实也是紫金霹雳刺的克星。电闪雷鸣无不是在空中,在水里大打折扣。当务之急,你赶紧去找小情人问她要口诀。” 翼儿听他这话,点头称是。这事不难,他心里已经有找金翎子的办法了,只不过现在不能说出来。 “那第二件呢?” “依我所见,这第二件也和水族有关。听说这件宝物是水族镇湖之宝,叫做十方回光镜。这面镜子正是克制风月宝盒的法宝。有了这两件宝贝,金流城之难自可消解。” 翼儿听到这里心里一喜,银宫镜湖,自己再熟悉不过了! “哈哈,叔公,这个也不难,可是为什么呢?” “唉!你真是头呆鹅。那盒子迷人心窍,催人春情。十方回光镜则是启迪光明,护人心智。一个情惑弥漫,一个光明闪耀,不正好相克吗?” “哈哈,明白了,谢谢叔公啦,我这就去玄镜湖找水奶奶去。” 诸不真听他这话,眼睛睁起老圆,他知道林乐遥是水族女婿,正准备说等他回来再请他出马,怎么小徒孙自己先请命了? 不待他发问,翼儿看出他心思,得意地说道。 “叔公,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和水奶奶一家可有缘分呢。我这就去收拾收拾,一会就出发。您给翁城主、杜叔公、宗奶奶他们说一声,要不了多长时间,我就回来。” 翼儿语气坚决,不待诸不真回话,撒腿就往屋里跑。他蒙绿地圣母垂恩,绿地之养如春原小草,气藏日益深厚。这几日参悟《逍遥集》中修炼法门,御风术境界几近无风境界。如今在沙漠中赶路,再也不用骑乘了。 南下时,他在雨竹城竹楼里,默记过王爷挂在墙上的地图,正好派上用场。玄镜湖距离金流城万里路程,御风术几天就能跑个来回。如今功力大增,心情不同往日。 去灶营美美地吃了一顿,一番收拾,背上布囊,从箱子里取了一半飘叶城城主送的花籽装在里面。拜访故人,自然要带些礼物。灵隐山的花籽,正是水族最爱之物。 混沌初开,五行生化。天地间充盈自然之力。风是最重要的五行元素之一。天命眷顾,他如今有四位圣母的神赐,虽说还不懂如何精妙运用。内力增厚,已不在林乐遥之下。 当世之内,若论飞行之技,只怕只有林爷爷才能胜过自己了。 不到山顶岂能看见山顶风景?这几天闷的发慌,飞出城外完全是另一番心情。他心里本就着急,林爷爷神神秘秘,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也不知他老人家究竟在搞什么鬼? 蛮族人多势众,欲在凝沙洲掀起腥风血雨。金流城灵髓受到压制,防御力量大打折扣。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赶紧借来法宝,破解湖底封印。最要命的是梅花会冷芊雪手上已有两件法宝,她才是最应该重视的敌人。 那晚,冷芊雪启动日月结气罩撕开神域空间,造成时间断流。翎儿有五转束风环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但以她个性肯定不会放弃。她只有一件法宝,对手却有两件,他真想把披风赶紧还她,可是现在还不行。 发动御风术,果然大不一样。翼儿惊奇地发现自己已置身云端。脚下白云绵延宛如雪峰,云间穿梭,好不畅快。 刚开始耳边还有风声,透过云朵缝隙,尚能看见脚下大漠。真气运转几个周天后,四周空寂,仿佛坠入了无尽虚空。不光听不到任何动静,就连头顶日光都消失了。 这种境界远非前时,云端飞行无需看山川地貌。这趟行程好比在金流城和玄镜湖之间画了一条直线。直到此刻,他才算明白了御风术的妙用。无风更胜有风,要做的就是凝神驱气,全速以往。 绿地圣母赐他的绿地之养,正是采灵培元的最高法门。天地间浩荡灵气无处不在,福印在他身上开了一扇玄门。玄门洞开,灵气自来。越飞越有劲,神思纵驰间身形如电,大鹏展翅,真可谓无限逍遥。 次日黄昏,收气降落。潮暖气流,缕缕花香。湖岸边的景色比以前更美了! 天河水畅流往东,树木更加茂盛。湖岸花朵,芳香四溢。湖岸边新建了一座双层廊桥,雪松木制成的廊柱漆上了朱砂,覆盖着金黄色的琉璃瓦。桥前竖着一座五面六柱的牌坊,隶书写着一行大字:“六合同春,永世太平”。 翼儿一见之下恍然大悟,这应该是“西界之战”后各族工匠建造的观景台。廊桥里的福绿寿喜,呈现出不同的艺术风格。 欣赏完湖景,系上红纱披风,正要叫门通报。不等他发声,就见涟漪荡漾,湖面高高升起了一道水柱,斜斜向他飘来。 水头处站立着一名青衣女子,两名手捧花篮的侍女陪在旁边,正是青燃宫宫主水沁琰亲自相迎。 片片花瓣,从天洒落。人未落地,馨香先至,水沁琰远远道个万福,展颜一笑。 “哎呀!小兄弟,什么好风把你给吹来了,快快请进。” 说话间,湖水往下分出了一条通道。水沁琰长袖舞动,凝水成阶,翼儿见状,高兴地迎了上去。 花雨洗尘,开门迎客,正是水族最高的迎客礼仪。按理说,水沁琰比翼儿高两辈,她称呼翼儿为兄弟则是谦让之礼。 “翼儿给姨奶奶请安了,我有急事要找太姥姥帮忙!” “好好好,不急不急,一会见面再说。” 水沁琰身为银宫七脉之长,待客接物端庄稳重,今晚她来湖边散心,恰好碰见翼儿。 繁华胜昨,炫光灿灿。西界和盟,湖底新增了许多蘑菇型建筑。以前为防御外族,水层黑暗,如今则是光通明亮,一派祥和。 翼儿眼见这些变化,好生愉快,来到玄镜湖感觉就跟回家一样。 看看银宫就在前面,殿门外站着不少人。远远一看衣饰,原来几脉宫主都到了。一条娇小身影,踏波抢出人群,声脆如铃。 “小哥哥,是你啊!欢迎欢迎!嘻嘻嘻” “哈哈,小晶晶。好久没见了,你长高了,也长得更漂亮了。” “就属你会说话,呵呵!” 金覆宫小宫主个头蹿高了一截,笑嘻嘻跑到跟前,伸手抓住翼儿胳膊,肩并肩往殿内走去。 紫鸳、碧茗两位宫主平时最爱说笑,看见她俩这样子笑个不停,出言揶揄道。 “哎呀,你看你看,别是我家晶晶喜欢上这小子了吧?” “嗯嗯,应该不假,小妮子长大了,想找个男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 水灵汐故意提高嗓门,一本正经地说道。众人听她二人言笑,都被逗得大笑起来。翼儿脸上一红,想抽手回来,却被水晶晶拽的死死的,哪里抽的动。 早在他降落湖岸欣赏风景时,守望侍女便将消息传回了银宫。西界和平以来,首领长老派遣工匠和水族、熊族联手,重新疏通了峡谷水道,又在湖岸边建起观景廊桥和祈福牌坊。 水族宫主们各显其能,沿着湖岸种满了花草。玄镜湖如今已成为各族百姓的度假胜地,每日早晚各有一班往来于玄溟湖的游船。泛舟黑峦峡谷,荡漾在温暖如春的天河水之间,令人好不惬意。 翼儿可是贵客,西界之战他来回传送消息,立了大大的功劳。加之又有林乐遥这层关系,可谓亲上加亲。消息传来,水族老族长叫七脉宫主都来迎客。 银榻无尘,满堂幽香。水凝脂站在卧榻前,拄着一杆千年雪杉木制成的狼头拐杖,一看就是首领长老赠送的贵重礼物。 “翼儿叩见太姥姥和诸位姨姥,祝太姥姥寿比南山,福如天水,吉祥如意,岁岁平安!祝姨姥们天天开心,容颜永驻、永葆身材!” 他这一通叩礼,特别是一番精心准备的祝词,顿时把殿内气氛燃到了极点。 “哎呀喂!这孩子,许久不见,嘴巴跟抹了蜜一样。”殿内诸女顿时笑做一团。 “乖,小宝贝,你来看姥姥啦,快坐下说话。” 水凝脂脸上笑开了花,招呼他在左厢落座。陪客的几位宫主按长幼顺序站回到银榻边。 不急落座,先从背囊中取出花籽,恭敬地说道。 “太姥姥,这是飘叶城城主送的灵隐山花籽,给您带了些来。” “哦?灵隐花籽可是难得的好东西。我娃乖,乖孙子,真懂姥姥心思。呵呵,呵呵呵!” 水凝脂笑的更加开心,嘴里疼爱不已。水族女子深居湖中,最喜欢种植花草,灵隐山是天下灵草荟萃之地,这些花籽用来配药,有益气驻颜奇效,正合女子心意。 “啊呀呀!姐妹们,这孩子变得这么会来事了。他这几句话,还真说到我心里去了。” 碧茗宫宫主水如烟性格直爽,啥话也藏不住,听见容颜永驻、永葆身材这两句话,乐得好不开心。 女人嘛,别管年龄多大,对容貌和身材的关注,永远摆在第一位,更何况一堆女人聚在一起。 独仙银毫化解万里奔波之苦,祖孙畅谈,言无不尽。翼儿从悬霞洲寻找解药说起,把自己经历给水族诸女细细讲了一遍。说到蟾月谷妖王之变,花灵落献祭,殿中几位宫主不禁落下泪来。水凝脂更是打断他话语,感念花灵落救济苍生的善举,唏嘘不已。 讲到凝沙洲种种变故,金流城灵髓受制,蛮族意图叛乱,自己去湖底查探,诸叔父说出的化解之法,水凝脂听罢连连点头。如今他心智远胜于前,谈吐涵养足显风范。既然有求于人,自然如实相告。 足足说了好一阵。末了,水凝脂闭目沉思,半响都没有说话。水族与天族血脉相通,紫金霹雳刺是荣耀天帝的法宝,翼儿借宝物这件事还需慎重考虑。 众人见她沉默不语,谁也不敢插嘴,大殿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好一会功夫,水凝脂睁开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唉,孩子啊!真是难为你了。灵界众生本该和平相处,我们水族都是些女人家,本不爱参与是非。奈何世间纷争不断,既然事关百姓安危,太姥姥这次就帮你一回吧。” 殿内众人都在等她开口,此言一出,大家纷纷应和,同意借出宝物。 “好啦,为母懂得你们心思。你几个都想去外面撒野。这样吧,灵汐、如烟,你俩个平日里最爱斗嘴,这趟差事就派你俩去。这面镜子,翼儿这孩子他也用不了。事办完了,就赶紧回来,不得参与他族纷争,你们去吧。” “遵命,母亲。” 水族老族长终于下了决心,紫鸳、碧茗两位宫主听见母亲发令,心里求之不得。 自从水沁影私逃出宫,大家闷在湖里已有两百余年了。除过与狼族开战,已经太久没接触外面精彩的世界了。 玄镜湖夜晚不留男子住宿,即便是西界再无战事,这条规矩也不能破。好在湖岸如今建有观景廊桥,这回由水沁琰做东,在廊桥上摆了一桌晚宴,几位宫主陪着翼儿好一顿畅饮。 廊桥倒影映在湖面,湖岸花香阵阵袭来。奔波万里,玄镜湖自酿的“三花酒”岂能放过?翼儿如今修为已靠近灭境门槛。饮酒入肚后,酒气从头顶要穴蒸腾升起,经脉真气畅流,越喝越痛快。 几位宫主你一言我一语问东问西,众星捧月一般。他只管把外面的奇闻异事说给大家听。众女听得兴趣盎然。唯独水晶晶似乎有什么心事,脸上闷闷不乐的。众人只道她嫌自己没有机会出去玩,也不细问。 这场夜宴一直喝到天光发亮,几位宫主醉眼朦胧,面色潮红。原来青茗宫出产一种黑茶叫做“汐红”,最能席间解酒,这可是开席前翼儿没料到的。 看看已到卯时,起身告别,水灵汐叮嘱他一路小心,说她们姊妹从地下水路前往金流城。地表之下,水网纵横。破军岭泉脉解封后,镜湖人士外出可比以前方便多了。 临别之际,水晶晶凑过来,撅着小嘴埋怨道。 “小哥哥,你上次就答应带我去圆月村玩,啥时候兑现承诺啊?” “哦哦!等忙完一定请你去我家做客。” “真的吗?可别再骗人了哦!姨娘,你们可都听见了哈,都给我作证。” “好好!” 大家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都忍不住被她逗的笑了起来。 三花酒养神顺气,昨晚十几坛,自己就喝了三坛之多。酒是粮食精华,酿造之法相传出自人族一位叫仪狄的小吏。寻常人家酿酒多以五谷为糟,水族三花酒却是以鲜花作料。翼儿得绿地之养护佑,饮酒时真气循环。别人喝酒,他却在借酒练气。一番畅饮后,精气倍增。 宾主话别,除了小晶晶都是长辈,冲着大家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姨娘款待,翼儿告辞了!” 话音一落,身形腾空。众人见他微昂着头,双手背在身后,就像踏着一朵看不见的云彩。御风术是逍遥真法幻境修行的最高法门,再往上则是灭境之光了。时至今日,他的御风术总算功德圆满。 微醺踏云,逍遥自在。就算林乐遥此刻见了,也会满口夸赞。 第166章 风水斗灵 晨光初出,一轮红日透出云端。御风驾于云层之上,体内酒劲正好发泄。 空蒙无我,纵情逍遥。御风术无风之境带他进入了新境界。混沌虚空,再无风声。气藏之内,真气汩汩不绝。也不知飞了多久,酒劲散去,感觉有些疲乏。日头直照,心情正好。看看已过午时,这通飞行竟一口气赶了三个时辰。 低头俯瞰,大漠茫茫,戈壁荒凉,看地貌已进入凝沙地界。正待降落休息,前方嗖嗖嗖腾起一道幽光,光点如电,直扑而来。翼儿心头一惊,赶紧凝神聚气,真气灌注双臂护住胸口,采了个守势。 “小兄弟,本事不小啊!自己拿出来吧。本姑娘等你多时,猜你必经此路,果然不出所料。” 秋波如水,透出摄人心扉的诱惑。冷若冰霜,寒梅初开,来人自然是蛇岭梅花会帮主冷芊雪。 冷芊雪收回灭境幻身,堵在翼儿面前,一副不屑的样子。以翼儿目前修为,还不是她的对手。 “啊,是冷姑娘啊!不知你说的是什么?” 大敌当前,翼儿脑中闪过无数个逃跑的办法。没有十分把握,还是先稳住敌人的好。 “哼!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懒得取你小命,你自己拿出来算了。” 冷芊雪一声冷笑,嘴角斜牵,丝毫不把他当回事。 “冷姑娘,你这一问,倒把我弄糊涂了” 翼儿故作不解,心里盘算,她如何知道自己的行踪? “糊涂什么?辟水披和回光镜啊!两个都拿来。” 冷芊雪恶狠狠地说道。翼儿心里咯噔一下:“感情她什么都知道啊!难道下湖查探的事被她发现了?不可能,广场上和诸叔公谈话,周围并无他人,她怎么会知道?” 不等他回话,冷芊雪继续逼问,有些得意地说道。 “哼!别装了,别说你这趟是去做什么,金流城中发生的所有事,都在本姑娘掌握中。” 罢了,这问题回头再想,当务之急准备开溜。翼儿眼光迅速把她打量了一番,准备找个逃跑方向。如今,他御风术修成成果,但能否从她掌中逃脱,可没把握。 面前这位妖冶女子,可是花灵落的老大,就连翎儿都只能和她打个平手。她堵在这里等自己,更令他迷惑不解。 他一迟疑,冷芊雪顿时警觉起来。不由分说,袖口一抖祭起了日月结气罩,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布袋,瞬时把翼儿包围了起来。 “哼,好话不听,敬酒不吃吃罚酒。上次和你小情人打架,没空搭理你。事到如今,不给你些手段,恐怕你还不服气。” “别啊,别!披风不在我身上,被我留在房间了。至于十方回光镜,那是水族宝贝,怎么会让我拿着?” 翼儿挠挠头,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逃不掉,先拿言语应付着。 冷芊雪听到这话,眼神一愣,这话说的不无道理。十方回光镜是银宫镇湖之宝,确实没有交给外人的道理。 趁着她稍一犹豫的功夫,翼儿身形一窜,猛地向下坠去。不管那么多了,御风术急坠之法危险之际使将出来,已尽全力。 “想逃?没那么便宜!” 不及下落几丈,日月结气罩变出无数小布袋,蜂群一般,重新把他包围了起来。四周无形压力,步步紧逼。翼儿真气一滞,顿感呼吸不畅,似乎跌入了一个狂风乱舞的空间,即将把他吞噬。 神志模糊间,耳中飘来几声女子叱责,这声音,自己再熟悉不过。 “贱人,快放手,不许伤他。” “紫苑、碧茗宫主在此,看招!” 一阵迷烟,一阵花香,散进围住翼儿的法阵,两条细长水线利箭般直射而来。 冷芊雪拧身躲避,真气一松,日月结气罩回收护住身体,高手过招,瞬息之间。翼儿缓过神思,重新聚拢真气,站稳了身体。 紫光盈盈,碧茗飘香,水族两位公主脚踏水头,并肩冲上云端。 “哎呀!人多欺负人少啊,就算一起上,本姑娘岂能怕了你们?” 冷芊雪纵身后退,双手拈起法诀,结气罩万千麻袋聚拢起来,变成了一口大袋子。袋身渐渐膨胀,越变越大。日光渐渐暗淡下来,似乎周围的空气都要凝滞了。 “大家小心,法宝厉害。本公主来了!” 金光乍现,九转束风环传送门闭合,金翎子怒气冲冲,瞬时现身。 “哎呀,是翎儿妹妹呀,好久不见了!” 水族两位宫主见状大喜,足踏水线和金翎子靠在一起。 两颗内丹一紫一绿,盈盈旋转。水浪翻腾,脚下踏着的水线逐渐变粗,似乎从地表不断在抽出水流。 三个女人背靠背,袖口摆动,急念法咒。五转束风环和十方回光镜同时祭起。 好家伙,乾坤朗朗,三界中一共只有七件风水宝物。今日五件法宝在一处会灵!天空骤然明亮,风流急速划过。金光、银光、红紫光芒,幽碧绿影纠缠到一起。 风水七宝具有自然之力,冷芊雪祭出风月宝盒和日月结气罩,对手则是九转束风环和十方回光镜。这几件法宝相互克制,日月结气罩压制五转束风环,十方回光镜却是红尘风月盒的克星。看似旗鼓相当,冷芊雪终归差了一筹,她以一己之力催动两件法宝,金翎子这边却是三人。 最重要的是翼儿还有一件法宝呢!僵持了一会,天空忽而明亮,忽而沉暗,几乎看不清周围景象了。 众人施法比拼,天地大动。几只飞鸟卷进法阵,不急鸣叫,瞬时毙命。 这里是碧影凝沙两地地下河的交界处,冷芊雪施法堵住翼儿,水族宫主从地下水道赶到这里时正好撞见,金翎子和冷芊雪追逐缠斗多日,一直没放弃。 地下河水源源不绝,水族宫主吐出内丹,祭出银镜。二人脚踏的水柱合为一体,在空中竖起了一条水瀑。三人本就是血亲姊妹,血脉相系。相持片刻后,金翎子冲她俩悄悄使了个眼色,大家立时会意。 内丹化气,冻魂之寒。水瀑瞬间冻成了一座冰川,五转束风环劲风催发,朝翼儿砸来。 “傻瓜,赶紧把披风拿出来呀!哎呀,真是笨死了!” 金翎子着急地大喊起来。 温柔如丝,红光闪耀。红纱披风从翼儿怀里飞出,体积骤然增大,挡在他面前。轰隆对撞,声贯四野。冰川撞上披风,化为无数冰渣,劈头盖脸向冷芊雪反弹过去。 至少一万年,三界从没有发生过五件法宝会灵的事情,今日在凝沙洲交界处却真实发生了。 第五件法宝一出,胜负已分,冷芊雪孤身一人本就处于下风,水族宫主催动的地下河水,经过五转束风环和双翎辟水披的加持,合力击破了日月结气罩的法界。 “哎呀,小丫头使诈!” 冷芊雪一声惊叫,绿袍被穿出无数窟窿,身形一晃从半空掉了下去,落地处,暗绿光点一闪即逝。 “算了,大家不追了。” 四人中水灵汐年长,出言说了一句。 翼儿还没回过神来,正在想,披风好好的,怎么自己就跑出来了?还变得那么大? 金翎子将九转束风环套回手腕,撩了撩脸上垂下的青丝,凭空招手。红纱披风遇见真主,通灵般飞回她掌心,变成了一面小红帕。 降落地面,一口小小池塘,塘水清澈,泡沫不绝。水族宫主蹲下身子,掬水连饮几口,刚才她二人吐出内丹,合力施法,真气耗费不少。 饮水回补内丹,原本是水灵系的修炼法门。冷芊雪早已逃远,今日和三女斗法受了内伤,没个把月,恐怕再难作乱了。 “幸好来的及时,要不你的小命就危险了。呵呵!” 又见面了,金翎子看来心情不错,嘻嘻一笑走近翼儿,将小红帕放在他手心。二人指尖相碰,触电一般。 “翎儿…我” 翼儿脸上飞起红晕,怯生生地叫了一声。每次见到她就变得笨嘴笨舌,也许她正是命里的克星!她不生我的气了吗?她原谅我了?唉,女人的心思真难猜! “我一直追着这个贱人,前晚在城外柳树林,她祭起红尘风月盒修补容颜,被我一路追到这里。哼!那个盒子早晚是我的。” 金翎子心有不甘,红尘风月盒凝化天下伤情人的怨气,有养颜驻容的奇效,平时盒盖紧闭。冷芊雪修炼邪功,宝盒之气,对她恰有奇效。 前晚她开启风月宝盒,一来采补盒中怨气练功,二来借宝盒瞬移之功拦截翼儿。论出身,她本是妖族贫苦人家的孩子,出生当晚就被风月圣母从襁褓中盗走,带往阴谷蛇岭栽培。 她与花灵落同年出生,都是天赋异禀,元质极高之人。也都是风月圣母选定的代理人。一富一贫,两枚棋子。出道以来,重建蛇岭梅花。能以一己之力聚拢起一群亡命徒,身为女子,的确不容小看。 风水七宝虽有撕裂时空、瞬息位移的功效,然而一纵一合不超五百里,玄镜湖在金流城西北方向,相隔足有好几千里。选好地方等翼儿上钩,两地之间直线最短,这点对翼儿和她来说都是一样。 “哎呀,翎儿,这么着急要那个盒子,不会是想和他鱼水之欢吧?” 水如烟性格大大咧咧,心直口快,故意做出一副吃惊的模样,张大嘴问道。 “嗯,咱家妹子怕是看上这个傻头傻脑的小伙子了,哈哈哈!” 镜湖七脉,水灵汐和水如烟关系最好。平日里最喜欢斗嘴抬杠,今日逮到机会,怎肯放过? “什么呀!姐姐说话难听死了,好久未见,一见面就取笑人家,我生气了哈!” 金翎子也不是个好惹的主,生气地跺起脚来。 “生气?不是吧,你那小脸蛋可是红的像水芙蓉一样哦!” “嗯嗯,就是,简直比水芙蓉还红!哈哈哈” 水灵汐乘机添油加醋,翼儿听到这话,早羞红了脸,只管把头压的低低的,生怕别人看见。 “哎呀,如烟姐姐,就你话多,打你!” 金翎子被她俩逗急了,抬起拳头作势要打水如烟。水如烟一脸坏笑,拧身躲过。 “好啦,好啦!大家别闹了,翎儿妹妹,好久不见。让姐姐好好看看你!” 水灵汐走上前,开心地拢着金翎子肩膀。水如烟躲在后面,挤眉弄眼,满脑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三人一通说笑,令翼儿大为尴尬。金翎子和他平辈相称,自己却要喊水族宫主为姨奶奶。这下可惨了,翎儿岂不也变成奶奶了。老天啊,完全乱套了! 三个女子一台戏,左一言右一语地说起家长里短,翼儿插不上嘴,干脆走到池塘边远远地看着,眼光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她。 芙蓉花开,天地盈盈间,四处都透着一股晕眩。 灵界地下河流星罗棋布,四通八达。水族宫主精通水灵法术,出外行走变身游鱼,日行千余里原属平常。 水灵汐二人带着法宝,有十方回光镜助力,早于翼儿一刻钟抵达这里。这面池塘是方圆百里内唯一露出地面的水脉,她二人上岸休息,不料正好遇上。 镜湖水族与天界通婚已久,彼此有血脉之亲。三人久不见面,拉着手谈笑不止。末了,水如烟一脸坏笑,远远朝翼儿挤了挤眼睛。两位宫主先行告辞。翼儿见她俩跃入池塘的瞬间,幻身变成了两条大鱼,一紫一绿,不禁暗暗称奇。 周围再无外人,金翎子回转身朝他一笑,招手喊他过去。于是乎,春风袭来,满园花儿。她是清丽婀娜的花朵,而他则是一只闯进花丛的小蜜蜂。 “我不像她们,不喜欢参与种种是非。你要做的事我都知道,既然你喜欢,就去做吧!” 金翎子低着头,眼光盯着裙衣下摆,声音比往常小了许多。不待翼儿回话,她突然抬起头与他对视一眼,眼神里透出的心思复杂纷乱。 “呵呵,你御风术长进了不少啊!不靠法宝的话,恐怕再赢不了你了。来吧,我把双翎辟水披的口诀告诉你,免得你下次笨手笨脚。我只说一遍,你听好了哈!” 金翎子悠悠唱出一首歌,曲调婉转动听,极尽女子温柔。末了,她神秘地朝翼儿笑了笑,脸颊上显出两弯浅浅的酒窝,愈发妩媚。 “喏,这就是口诀了,下次遇见危险,你就在心里默默念出来,明白了吗?” “啊,原来是这样啊!不会吧,这明明是你做的诗,一点不像口诀!” “唉!早说过,你就是个小傻瓜。”金翎子轻轻地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无奈。 天河垂烟色,绝宫起歌舞。 金光催流尽,云裳花自开。 口诀只有短短四句,听完一遍,就再也不会忘了。 第167章 月牙泉岸 池塘水静,淡月无光。 别过她后,归心似箭。翼儿发动御风术,只想早点赶回金流城。几句口诀,金翎子特意让他多念了几遍,待他练熟了这才放心。 “敢情翎儿一直没教我啊,是不是担心我学会口诀,胆子大了,反而更容易落入危险!” 风水七宝大小随意变换,法力全凭主人驱使。翼儿目前修为距离修到灭境尚远,冲破最后一重关窍还需机缘。以前遇到危险,这件披风自主通灵,如今能被主动催发,自然是另外一层境界了。 金翎子铁了心要把风月宝盒抢到手,里面固然有不可遗祸世间的考虑,更重要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和天界两位至尊有关。这是她自己的家事,可不能对外人说。 火光闪耀,城中调派人手加紧掘进壕沟,西门外一排火把向南北两侧延伸。掠过城墙,不急赶回塔楼,先去中央戍楼。翁城主,诸叔公几位肯定在那。 不出所料,堂内有不少人。翁荻花端坐在帅案后,对面几张太师椅,坐着诸不真等人。另有一位身材矮胖的黑衫老者坐在正中位置,赵望海等一众将领则是分列两旁。 翼儿进入大堂,见大家讨论热烈不急禀报,悄悄站在后面听众人议事。诸不真见他进来,心猜事已办成,松了口气。这孩子修为尚浅,这趟出去,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贤侄,金流城墙高壑深,虽说可凭险据守,然兵法有云,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愚叔所见,不如派出兵马主动进击,将敌人堵在家门口方为上策。” 惜雨散人杜如舒手捻长须,神色凝重地说道。 “夫君所言不妥,早间探报,敌人早有防备。血枭山脉距此八百余里,黄沙漫漫,路途荒凉,运送给养不易。况且蛮族人数大我数倍,远途奔袭,敌众我寡,恐非良策。” 吟心散人宗茹月皱着眉头,反驳了一句。 “茹妹,蛮人虽然人多,难道放他们前来围城才是好办法吗?蛮族倾巢而出把金流城围个里三层外三层,届时突围都是问题。” 杜如舒说完,宗茹月白了丈夫一眼,继续说道。 “舒哥,咱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早看淡了江湖打打杀杀,血枭蛮族虽然文明粗鄙,然而也是天地生灵。咱们以逸待劳,先取守势。若能化干戈为玉帛,保住百姓性命才要紧。” “嗯,宗叔父说的也是。金流建城至今,守护百姓安危最为重要,爹爹在世时,常以此教导孩儿。”翁荻花听完点点头。 “城主大人,蛮族兵力强盛,人数远远大于我军,末将以为不可放虎出山。发兵长城,把他们堵在山口,窝在老巢永世不出才好!” “是啊,城主” “是啊,将军” 金流城主领有人族朝廷镇夷将军官职,蛮族叛乱,已不单是金流城一城的事了。左军统领赵望海走出队列,抱拳发声。他一说完,身后诸将纷纷应和。 “哎呀呀,你们都吵了老半天了也没吵出个啥结果。依老夫看啊,要攻要守,就让翁贤侄自己做决定吧,咱几个老骨头好歹是客,人家才是主人。”痴墨散人诸不真不耐烦起来,站起身一通大喊。 “贤侄,老夫有话说。血枭蛮族多年不惹是非,竟敢主动挑起战端,背后恐怕有隐情。依老夫所见,先查明个中原委,再行定夺。” 坐在中间的黑衫老者缓缓站起身,在堂中来回踱了几步。他说话不紧不慢,出声犹如响鼓一般,顿时压住了众人嘈杂。 “各位退去吧,容本帅好好思量。” 翁荻花从帅椅上站起身挥手众人退下,堂内只留下几位老者。翼儿见状,走上来俯身凑近诸不真耳旁,轻轻说了一句。 “叔公,事情办成了。” “好!” 诸不真闻声不禁大吼了一声,黑衫老者闻身回头。上上下下把翼儿打量了一番。翼儿和他眼光对接,心神一摄,这位老者满脸皱纹,皮肤黝黑,一双眼眸,深不可测。内力似乎比林爷爷还高。 翼儿探湖查明原委,诸不真早把他去借十方回光镜的事告诉了大家。如今大功告成,众人自然宽慰。 “哎呀,你这头小帅鹅,这事办得好。来来来,赶紧过来,先见过你元伯公。” 翼儿听诸不真这么一说,心里顿时明白。感情这位老爷爷就是元沛寒元爷爷啊!这位老爷爷自号石结,内力肯定浑厚如山。林爷爷以前提起几位老友,言语之间对这位晤岩散人可是大大的尊敬。他排位竹林七散之首,一定是位非常厉害的人物! “翼儿叩见元爷爷”说话间,他趴下身子,跪在地面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 “好好好,好孙儿,小小年纪已有幻境之功,林老儿教徒有方,快起来,让爷爷好好看看。” 元沛寒一见之下喜出望外,他刚才以浑厚内力探查翼儿经脉,查知此子兼有人冥二族血脉,阴阳真气如同汇流长河相融互济,气藏深厚更是出乎意料。 这孩子练气根基是林乐遥逍遥一脉,然而在逍遥之外另有玄妙,简直妙不可言。 竹林七散都是方外高人,除了翁摘绫晚年生了一个女儿,大家都没有子嗣。元沛寒在落花洲泰晤山雪峰洞闭关修行,几百年都没有出山。前些日子收到竹林帖,早上刚赶到金流城。此刻见翼儿这般造化,岂能不高兴。 “好孩子,初次见面,爷爷也没带啥礼物。这颗雪莲火炼丹可是一定要送的,你吃下去。” 说话间,他伸手从腰间葫芦里倒出一颗丹药,拉起翼儿放在他掌心。丹药颗粒不大,透出一层耀眼的红光,乍看起来像颗宝石。 翼儿接过丹药吞服入肚,脸上顿时绽出一道红光。化气外显,灵丹神效。堂中众人除过翁荻花和翼儿都是灭境之士,见他真气增益,体放红光,知道他功力增长了几十年。 莲火丹是元沛寒独家丹药,采泰晤山顶雪莲和火岩石精炼制而成。世间丹药往往独擅一枝,莲火丹却兼有二效。对翼儿来说,正可谓榫卯合拍。 “哎呀,宝贝儿,赶紧谢谢你元爷爷,他的丹药可是五十年才能炼成一颗的好东西。我们几个老家伙想问他讨颗来吃,他都不舍得给呢,呵呵呵!” 宗茹月开心地笑了起来,一众老友就等林乐遥和卢无欲了。如今多了个俊逸后辈,如何能不欣慰。 重新落座,翼儿将灵髓受制,去玄镜湖借法宝的事仔细讲述了一遍。说到冷芊雪已有了两件法宝,大家不由暗暗担心,听到她斗法落败又稍感宽心。近年来灵界各地多有变故发生,蛇岭梅花会是竹林七散的死对头,敌暗我明,不可掉以轻心。 听翼儿说起怀疑敌人在城中布有眼线,否则怎么会等在半路堵截,翁荻花出言打断他话语。 “我就说吗,这几日黑压压的鸟儿乱飞,吵的人心烦,这些黑鸟原不是金流城之物,如此看来应是敌人眼线了,我这就传令下去将它们剿灭干净。” 翼儿心里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他暗暗告诉自己,往后行走江湖一定要深入了解当地风情,自己早就看见这些黑鸟了,这不就是进攻悬影城的那种飞禽吗?当时怎么就没想到会是奸细呢? 国事暂放,畅叙家事。翁荻花传令摆下晚宴。翼儿挨着元沛寒坐在上座,一来他冒险查出城心灵髓受制的原因,大大有功;二来他远赴万里求来水族镇湖之宝,劳苦功高。翁城主对这位小兄弟刮目相看,战斗还没有打响,这孩子已立了头功。 天穹无月,夜幕漆黑。亥时刚过,金流城四处掌起了灯火,全军戒备。城中百姓心猜今晚有什么大行动,家家紧闭户门,街道上除了往来布防的兵士,再无他人。 金锣示警,喧闹异常。城主传下令来,足足一个时辰,城中开展了一场全民灭鸟运动。居民兵卒全体出动,手持绳网弓箭等物,将黑鸟捕杀的干干净净。 悬影城一役时,凝沙黑鸟群就被九棱虬螭枪击杀大半,至今都没有恢复元气。前来刺探的黑鸟区区百十余只,架不住全城百姓集体围猎,不消多时就被全数消灭。 翁城主下令撤去塔楼守备,调左右蛟吾卫在四门布下防线。两支亲兵由赵望海统领,除非城主亲令,其它人等一概禁止入城。 月牙泉岸边摆上了一尊八角香炉,炉身金光闪闪,炉膛燃火熊熊。香炉旁站着一群人,翁荻花率领城中将领,这边则是竹林诸老和翼儿。众人焚香祭告,对已故老城主一番追思。岁月已老,故人不在,想起焚烟散人翁摘绫,几位老友不禁伤怀。 看看午夜将近,翁荻花率众回营驻守。元沛寒则是挨个叮嘱了一番。翼儿坐在岸边,两眼盯着湖面。交界处斗灵,水族两位宫主先行赶路,自己和翎儿耽误了一些时间,按理说,水族宫主应该早到了呀? 一年之内,稀里糊涂得到几位圣母的神赐,气藏日益深厚。刚才吃了元爷爷送他的莲火丹,浑身有些燥热。扭头看看塔顶,感觉塔顶封印冒出的黑气似乎又有些变化,黑丝窜动更加频繁,湖面冒出的水泡也比上次要多。正寻思要不要告诉几位前辈,转念一想,自己都能看到,他们应该早就察觉了。 几位竹林尊长背对香炉,并排站在岸边,似乎在闭目养神。诸不真手持春秋日月笔负手而立,杜如舒单手拄着铁骨竹枝伞,宗茹月则是将忘尘银丝拂搭在臂弯处。 三人神思入定,兵刃上逐渐透出一层光亮,在黑夜中熠熠生辉。翼儿知道他们在蓄气灌注。修真之道讲究天人合一,物我一体,跟随自己一生的炼器,早就和他们命理贯通。器修一脉,手中炼器就如性命一般。 修真之道,五境三途。其一为灵修,讲究元基修炼,比如翼儿;又有和合双修,比如镇南王伉俪。其二为炼丹炼器,谓之器修,竹林诸老和阿布萨都是如此。其三为舍化肉身,意识纵驰,谓之魂修,比如翼儿的魂魄分身飘灵。 天际无风,湖面宁静。元沛寒站在中间,不时从葫芦中倒出几颗小石子,捏在掌中来回摩擦,沙沙响动。石子初看起来平淡无奇,与普通石块没啥区别,到最后就看出究竟了。 左手石子逐渐变色,通体火红有如炭火冶铁。右手石子凝冻冷白,看起来像用冰块雕成一般。 翼儿见状,偷偷吐了吐舌头,暗暗赞道:“果然这位排行第一的老爷爷才是最厉害的人,双手竟能同时催发阴阳二气,将石球炼化成两种属性截然不同的东西,真厉害啊!” 难怪他炼的丹药叫莲火丹,原来是水火交融的意思。他看了一眼元爷爷挂在腰间的葫芦,心猜里面应该装了不少石子。 “咣咣咣” 城楼传来三声报时,子时已至。他心里不免焦急起来,和水族宫主约好子时湖边见面,怎么还没有动静?难道她们途中遇到了变故? 正思量间,湖心突然传出一阵哗啦啦的响声。水浪破湖而出,溅落片片水花。 乍看起来就像谁扔了块石头到湖里,十几条鬼魅黑影追着几道光影窜出水面。点点飞流窜动,荧光交错迷离。 水灵汐冲在最前面,水如烟跟在后面,旁边还有两人,正是前段时间沙湖中遇见的水溪初和水溪落。水族女子冲出湖面,十指不断弹出冰芒,抵挡着蛊磷镖进攻。 “冥族黑蚕死士!”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热血上头,翼儿大喊了一声,发动御风术抢先扑了上去,他逍遥真法如今已入幻境九重,比起清水驿道上遇见黑蚕死士时,真不知强了多少倍,胆气见识更是不比当年! 喊话间,雪玉箫前指,箫头真气灌注,荡出一片无形之力。他从岸边腾空,距湖心尚有半里之遥,无风境御风术全力发动,眨眼间就飞了过去。 这招“八方来风”,原是《逍遥手集》中的招法,是以浑厚真气化成气箭射袭敌人。翼儿修炼途径本属灵修一脉,此刻气灌玉箫,不知不觉中就踏入了器修一途。怒火之下使将出来,更有刀疤教头破风三箭的风采。 然而,若非亲眼所见,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岸边竟然有人比他出招还快,快的令人难以置信。竹林前辈比他更快,而且不是一人,是三人同时出手。 第168章 怨戒冥王 灭境之光,器修之炼。翼儿冲向湖心的同时,身边已有几道炫光后发先至。刚才竹林诸老入定不动,他可是一直睁大眼睛观察着湖面,然而电光之间就见了高下。 竹枝铁骨伞飞出,伞盖边缘荡出一圈银光,抢先封住了黑蚕死士的退路。无数条墨线粗粗细细,春秋霸气,恣意纵横。 忘尘银丝拂划出一团气雾,如棉如絮,里面现出数朵红梅,将黑蚕死士全部罩在其中。 “嗷嗷,噼哩哗啦。” 水面响起一阵嘈杂,前面是黑蚕死士的惨叫,后面是尸体落水声,翼儿玉箫发出的气箭竟然差了一步。 “宝贝儿,回来,危险还在后头!” 话音未落,翼儿衣领一紧,被宗茹月从半空拽住,扬手丢回了岸边。器刃还手,竹林三老撤回湖岸。元沛寒立在岸边岿然不动,掌中石子旋转不休,越来越明亮。 水族宫主撤到靠近湖岸的水面上,踏住浪头并肩站在一起。张嘴吐出内丹,荧光彩耀,蓝绿萦绕。黑蚕死士威胁解除,水族宫主不及登岸吐出内丹,一副大敌临近的模样,难道后面还有更厉害的敌人? 大敌临近,宗茹月把翼儿拉在身后,低声吩咐道。 “宝贝儿,等下切记不可妄动,你就待在奶奶身后看着就行。” 天际黑幕,白光乍现。西北方向突然刮起了一阵阴风,草腥之气弥漫,闻之令人作呕。 “哈哈,高人位列一排排,可惜无酒也无菜。飞禽走兽食无味,烤个美人香起来。” 黑暗中飘忽闪出一条瘦小人影,一个扎着冲天小辫,额头油光锃亮的花衣孩童出现在湖心,远远朝着岸边众人欠身行了一礼。 孩童唱完儿歌,甩头谄笑道。 “哎呀,几个老家伙皮厚肉粗,可不好吃。几位小姐姐细皮嫩肉,烤起来才香。看的宝宝都要流口水了,哈哈哈,哈哈哈!” 孩童眼珠滴溜一转,穿着新花衣,光着脚丫,掌中倒提着一条麻绳,乍看起来就像个牧牛童子。然而全身上下却是纤尘不染,脸蛋肥嘟嘟,十分富态。 这个孩童身形瘦小,言语肆意顽劣,根本没把旁人放在眼里。 水如烟向姐姐靠近一步,水溪初姐妹环伺周围。玄镜湖两位宫主从未来过凝沙洲,地形不熟,这趟差事自然要请亲戚帮忙,所以路上耽搁了些。 竹林四老器刃真气外溢,翼儿站在宗奶奶身后,探出脑袋仔细观察了一番,抬腿想往前迈,又被一把拉住。 水灵汐柳眉一扬,怒目圆睁,张嘴大骂。 “呸!你这泼皮小孩,尽搞些阴谋,追我姐妹也追了几个时辰了吧?还不是让这些邪魔枉送性命。” “哎呀,小姐姐长得这么好看,就别生气啦。这些下人死了不妨事,拿他们给你练练手。免得等会说本王以小犯大,哈哈哈!”。 花衣童子仰面大笑,声音尖锐刺耳,有如金锣乱响。 不待水灵汐回话,元沛寒抢前一步瞬忽从岸边跃起,挡在水族宫主和童子中间,朗声笑道。 “哈哈哈,原来是八王亲临,老夫有礼了!” “咦,你这小老儿居然认得我?” 花衣孩童眼珠一翻,滴溜溜转了几个圈圈,略显惊讶。 “老夫早有耳闻,怨戒冥王童音童身,手持束毒麻绳,今日一见,始信其言。” “呵呵,你这下界的小老儿倒有见识。说吧,你几个是要趟这趟浑水呢,还是识趣滚蛋?” 说话间,怨戒冥王拽紧手中麻鞭,抖出“噼啪”两声。有意在众人面前树威,瞬间变幻了几种法身。背生双翼青蛇,四蹄泛光的独角兽,头上长角的金蛤蟆,变完又恢复成嬉皮笑脸的童子模样。轻描淡写间随意变幻法身,修为当真深不可测。 冥界八王一公主,怨戒冥王在兄弟中年纪最小,心计却最深。金流城为人族守备之城,号称凝沙洲第一城。要攻破这座城市,绝非一日之功。金流城塔楼灵源被法宝封印,凝沙洲出现种种祸乱迹象,说明敌人图谋已久。翼儿下湖探秘,敌人也得到了消息。怨戒冥王奉命埋伏水道,正是要阻击水族来人。 元沛寒祭起掌中石子,冰火互耀,荡出层层灵光。灵光光色渐明,渐渐灿如日月。双臂抱拳,出言警示道: “八王修为高深,今日一见好生佩服。然而少年气傲,终归要摔跟头。老夫这日月双盈也炼了些时候了,大不欺小,八王只管先动手吧!” 论实际年纪,冥王远高于他,元沛寒故意这么说,气势上先胜了一筹。 “哈哈,好!本王倒是挺喜欢小老儿胆量的,来来来,咱们玩玩。” 怨戒冥王挤眉弄眼,说话间抬手朝湖面抽了一鞭子。 噼啪一声,整个月牙泉沸腾起来,湖面上升了半尺,一圈圈水浪旋腾飞散,水族宫主脚踏的水柱从根被截断。 “几位宫主请上岸吧,老夫一人足矣!” 元沛寒大喊一声,祭出日月双球。火球骤然变大,如同炎日当空,湖面温度骤然升高。冥王鞭子抽起的水花不待近身,就被蒸发得干干净净。 怨戒冥王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单单一个火球就有如此力道,刚才小看这老儿了。他收回鞭子握在手中,不禁赞道。 “不错啊!你这两颗珠子采撷的是炎日之力,盈月之光,有点意思,不错,不错!” “八王见笑了,老夫再接你一招如何?” 元沛寒嘴中自谦,心中却不敢大意。默念法诀,光圈旋速更快,护住周围。 “如此也好!接招。” 戾光现,腥臭起。话音一落,怨戒冥王幻身为一条巨大的青蛇盘身空中。蛇头微昂,吐信喷出一口毒液。 银光骤亮,天地无垠。盈月普照,恬静安然。 冰球缓缓升起,青蛇喷出的毒液不及落下就被冻成了冰渣,啪啪啪,发出一片断裂声。 西风起,黄沙漫。怨戒冥王再变幻身,独角兽扬起鬃毛,挺直兽角朝元沛寒撞来。 翼儿躲在宗奶奶身后,探出脑袋,看得目瞪口呆。 “唉呀!厉害!”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兽角撞上石墙,冒出点点火星。 怨戒冥王一声惨叫,倒退几步。日月光芒合壁,在空中交融。一堵喷出火焰和冰气的山岩,硬生生接住了怨戒的蹄角一击。 “翼儿,赶紧把辟水披祭出来!” 没等翼儿回过神,水灵汐朝着他大喊了一声。 独角兽消失,怨戒冥王变成一只斜嘴肥腿的金皮蛤蟆,呱呱叫了几声。蛤蟆肚囊鼓胀,后背疙瘩里喷出了汩汩毒液。这一次他没有冲着元沛寒,而是把毒汁向岸边观战的众人撒去。 “天河垂烟色,绝宫起歌舞…” 翼儿听到喊声,不及多想,赶紧闭眼念咒。 红霞映照,盈盈红波。红纱披风从怀中飘出,飞到空中越变越大,金皮蛤蟆喷出的毒汁尽数被它兜住。 双翎辟水披是天下一切流体的克星,这件法宝一出,怨戒冥王暗叫不好。收不住毒液,反而加速外喷。似乎这件宝物有意要抽光全部毒汁。 水族众女见状心中一喜,内丹化成一抹紫烟,一缕碧茗,一捧红粉,一团黑气,同时向金皮蛤蟆飘去。冥王受困,岸边诸人不约而同,大招齐发。 元沛寒抬手把葫芦里的石子全撒了出去,诸不真手舞足蹈哇哇大叫,秃毛春秋笔甩出道道墨痕,恨不得把天给抹黑了。竹枝铁骨伞手中急转,几十条铁枝脱离伞盖激射而出。忘尘银丝拂化出无数白针,一起招呼过去。就连翼儿也跟着混了一招新近参悟的“八方来风”。 怨戒冥王被双翎辟水披困住不及反应,身上中了几招。背部疙瘩炒豆一般噼啪爆裂。阴风顿消,月牙泉湖面骤然明亮。刚才笼罩湖面的腥臭气瞬间消散。 风水会灵,撼天动地。 紫鸳宫宫主水灵汐手捧十方回光镜,照得月牙泉方圆十里一片光明。红纱披风兜住的毒液遇见镜光,迅速分解为缕缕烟气,消失无形。 两件风水宝物齐出,瞬间化解了冥王的终极大招蟾毒之怨。怨戒冥王口吐鲜血,变回童子,脚下趔趄几步。他以一己之力对抗几大高手,修为足见一斑。 怨戒冥王无奈地摇摇头,冲天小辫来回晃动了几下,苦笑道。 “唉,修养不够,修养不够!今晚本王大意了,认栽,认栽,咱们来日方长!”话音一落,阴风一卷,冥王真身隐遁,暗绿光点直朝西北逃去。 众人无心追赶,回落岸边。翼儿收回披风,心里好生得意。翎儿送给自己的这件宝物,原来这么厉害啊!这件宝贝,她都舍得送我,嘿嘿,要说她不喜欢我,我还真不信。想着想着他脸颊不禁潮红起来,赶紧低下头,怕被人瞧见。 “宫主大驾光临,咱们几个竹林老儿给宫主见礼了!” “先生免礼,小女子见过诸位亲叔父。” “宫主折杀老夫了。” 水如烟性格豪爽,口齿伶俐,平日在镜湖最会来事,也最讨大家喜欢,抢前一步道个万福。林乐遥是她妹夫,她却以姻亲后辈称呼竹林诸老,一下拉近了彼此关系。 一番客套,大家有说有笑。诸不真眼光直勾勾盯着十方回光镜,恨不得捧在手里把玩一番。 水溪初走到湖边,伸手拨动了几下,折回来宽心地说道: “诸位叔伯,刚才要不是有法宝在,湖里的水只怕就要被糟蹋了。也怪这家伙托大自傲,否则不等我们赶来,先把水源污染了,倒是个麻烦事。” 众人听言纷纷点头,元沛寒沉思片刻接过话来。 “宫主所言不假,这个童子是排行第八的怨戒,最擅长用毒。斑蛇液,蝠翅粉,酸河水,云峰豆和情人泪,是天地间最厉害的五种毒物。这几种毒物前四种是天然自生之物,情人泪则是风月宝盒的化气。 怨戒冥王收集这几种毒物,炼化自身毒性。刚才他变幻法身,青蛇喷汁,兽角掉粉,蛤蟆喷液,其实是在攻击老夫的同时,暗暗给湖里放毒。不想机关算尽,终归竹篮打水!” 他这一解释,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翼儿更是打了个冷颤。冥界蝠翅粉以前可把自己害惨了,若是怨戒冥王把毒丢进月牙泉,不仅破解封印的事会有大麻烦,金流城的水源也会被破坏。虽说自己有羽霞之赐万毒不侵,然而百姓可要遭殃了。 “事不宜迟,还请几位叔父把守湖岸。翼儿,你随我姐妹下湖去走走。”水灵汐朝翼儿招招手,大声说道。 “好嘞!”翼儿得意地答应了一声,赶紧跑了过去。 “有劳宫主了,小老儿在此静候佳音!” 元沛寒抱拳回礼,说话间身体不禁晃动了几下。刚才对阵他受了内伤,此刻全靠内力支撑。一旁宗茹月见状,赶紧伸手搀扶。 元沛寒自号“晤岩散人”,正是取深居泰吾山,对着岩石,参悟日月之盈的意思。他性格沉稳,遇事有谋,行事井井有条。前时击毙黑蚕死士,他留着招数压阵,是担心敌人还有后手。 待怨戒冥王发难,抢身挡在水族宫主前面,尽到了主客之礼。在一众老友和晚生后辈前,他拼力接住冥王三招,毁了百年修行。昂昂正气,当仁不让! 这番举动,真不愧为竹林七散之首。 第169章 绝望山阴谷 这一觉直睡到次日黄昏,这几日可把翼儿累惨了,单是赶路就跑了万余里路程,再加上耗用真气催动红纱披风,若不是绿地之养的护佑,只怕他就会大病一场。 昨晚对阵,他默念出口诀,才知道双翎辟水披的厉害。这条披风原本就是银宫的宝物,水灵汐自然也知道口诀,暗中助他自然威力大增。 金皮蛤蟆是怨戒冥王的真身,背上毒汁是他凝化多种毒物所成。汇聚了冥界三种毒物蝠翅粉、沙蛭蚁、梦魂花的精华。若被他洒在泉水中,千里水脉的生灵恐怕都会遭殃。怨戒冥王第一次潜入凝沙地域,傲慢轻敌。受命阻击水族宫主,本想一战树威,却不料栽了个大跟头。 风水七宝会灵相克,湖底封印解除,塔楼灵髓恢复正常,机关开始吱吱嘎嘎的转动起来。翁城主得到消息心中大喜,传令在城门口贴上安民告示,军民士气大振。 水族宫主不远万里伸出援手,竹林诸老联手退敌。翁荻花吩咐灶营在东街上摆起宵夜犒赏众人,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士都来作陪。奈何水族宫主行事低调,不喜抛头露面,执意要连夜返程。众人几番邀请拗不过她们,只好作罢。 晚宴好不热闹,金流城城防威胁解除,大家心里稍感轻松。赵望海带领众将挨个敬酒,轮到翼儿更是和他连饮三杯。城内居民纷纷来赶热闹,捧出家中窖藏加入进来,到最后几乎全城出动。金流城数千余年的历史里从没有这番热闹过。 天光放亮,兴尽散场,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临睡前摸出红纱披风盖在脸上,闻着丝丝渺渺的香气,仿佛投入了金翎子的怀抱。 “小兄弟、小兄弟,睡醒了没?为兄有事找你。” 一通急促的敲门声,听起来像是诸叔公的声音。 套上短褂,揉揉眼睛起身开门。门栓刚一落下,诸不真推门闯了进来。 “小兄弟,林老二来信了,约咱们三日之后在蛇岭会面,不过他信上说这趟差事不准带你,怕你修为不济会有性命危险。刚才我们几个老家伙还在商量,元大哥受了些内伤,过几日应该没什么大事。不就是掏个梅花会的老窝嘛,这事以前就干过。他几个不愿带你去,我倒想带你去长长见识,你自己觉得呢?哈哈哈。” 一见面,诸不真就叽里咕噜倒出一番话来。 听他这么一说,翼儿又惊又喜,喜的是林爷爷终于有消息了,惊的是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去,这可不行。 “哎呀,诸叔公,还是你最好了,知道我心思。我这就去找元伯公他们大家。再说了,就算打不过,逃跑的本事可假不了。” 诸不真见他这副猴急模样,心里一乐,说道。 “改口,什么叔公、伯公的,听起来好生分。别人我不管,今后你就叫我大哥。看你这副德行,老兄我早猜出你心思了,所有我啊,用我墨痴散人的名誉为你担保,哈哈哈!” 诸不真性格豪爽无羁,如今越来越喜欢这个孩子。竹林七散除了卢员外子孙满堂,翁摘绫有个独女,剩下的都是孤家寡人,护犊之心自然难免。 “多谢诸叔公了。啊不对,诸大哥。林爷爷信中还说了什么?” 他这话刚一说出口,顿觉不妥,自己喊林乐遥为爷爷,却叫诸不真为大哥,岂不是让人家白白矮了一辈。 诸不真听罢哈哈大笑,竹林七散都是方外高士,这些繁缛礼节本就不放在心上。 “不急不急,你我兄弟坐下细说。” 原来午间翁荻花收到林乐遥用驿站信鸽传回的书信,说到这段时期他混迹逃难人群,暗中在查探三件事。 一是金流城镇城金印的下落。二是被井口法印抽取的灵髓被地下暗流带到了何处?三是蛇岭梅花会到底在搞些什么阴谋?朝廷册封的金印是启动全城机关的钥匙,更是城防关键之物。血枭蛮族敢于起兵叛乱,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得知金印被盗,因此夺回金印才是当前最紧要的事。 自打和翼儿进入凝沙洲,种种迹象都指向一个地方,那就是蛇岭梅花会总坛。如今已查明蛇岭悬沙之门即将开启,妖族、冥族、天族和梅花会之间都有勾结。几日前,林乐遥独自前往蛇岭侦察,结果被谷口浮屠幻门阻挡在外。要破此门就必须去落花洲皇裔龙家借来贯日千秋剑。 他匆匆驾起御风术,日夜兼程赶往东都元极城,算好时日三日后正是月圆之夜,借来神兵后和一众老友进攻总坛。抢在悬沙之门开启前摧毁祭台,敌人就会丧失在凝沙洲的起祸基地。 花不煞暗中勾结外族密谋叛乱,血枭蛮族造反,蛇岭陨门接引冥军进犯,是敌人在凝沙洲起祸的同步阴谋。蟾月谷危机解除后,当务之急就是要首先攻破蛇岭。 得到消息后,翁城主召集众将商议,金流城城防关键有二:灵髓恢复有一半胜算,金印复得则有八成胜算。大家一致同意乘蛮族尚未发兵,抓紧时间先解决这事。 诸不真一口气说完,翼儿听得胆战心惊。凡事豫谋,不谋则废,果如阿图塔大帅书架上的兵书所言,不光是我们,对手计划也很周密。三界纷争,扰乱灵界秩序先从族群关系最复杂的凝沙洲下手。蟾月谷之乱,金流城之变,再往前说,就连自己的出生地风兰城不也是这个阴谋圈里的事吗? 想到这里,他信心更加坚定,把头一抬,斩钉截铁地说道。“诸大哥,你们让我去也好,不让我去也好,反正谁也拦不住我。” “哈哈,好兄弟,就知道你会这样。”诸不真满意地点点头。 阴谷蛇岭在金流城西南六百里,与血枭山和金流城互为掎角之势。蛮族发兵日期不明,城里派往的探马也没传回消息。翁荻花和元沛寒商量兵分两路,竹林七散自去阴谷办事,翁城主驻守加强城防,在未解决蛇岭梅花会之前,密切注意西北长城沿线,暂且按兵不动。 阴谷蛇岭是凝沙洲出了名的腐朽之地,方圆百里寸草不生。灵界最具毒性的一条地下河就发源于此,正是攻破悬影城黑鸟群挟裹的酸河水。 酸河之水毒性强烈,金刚界石都抵御不住。这片地区被百姓称为绝望山,鲜有人迹,即便是竹林七散也要好好准备一番。 在金流城内足足准备了两日,元沛寒将多年攒下的莲火丹都拿了出来,宗茹月调制了一大瓶鹤桃散分给大家。研究药理配制丹药是修真之士必备的功课,竹林七散更是如此。 翼儿告诉大家自己受过羽霞圣母恩赐,早已万毒不侵,众人不禁啧啧称奇。原本还不放心带他去阴谷,没想到这孩子竟有如此造化。 第二日正午,卢无欲带着大儿子卢青尘和一众家丁浩浩荡荡赶到金流城。卢家商号遍布天下,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改不了富得流油的土豪作派,明明是和老友会面杀敌,他搞得像出门游玩一般,自带吃用之物,沿途巡视商号,走走停停,吃吃喝喝,走了好几个月才赶到金流城,总算没误事。 百年后竹林老友重新聚首,免不了一番热闹。卢无欲与翁荻花叔侄初次见面,祭拜完老城主,掏出一百万两银票充做军资。 他这一出手顿时在坊间炸开了锅,人人疯传城里来了位土豪。卢员外可不管这些,我本有钱,人奈我何?翼儿也是早早就把飘叶城赠的黄金都捐了出来,这下金流城招兵买马可不用愁了。 第三日清晨,翁城主率众在南门摆酒饯行。竹林七散如今少了翁摘绫,再度出征不免感伤。元沛寒手捧酒盅,斟了三杯洒在路面祭奠老友。宗茹月给每人两包药散,吩咐大家先服一次。 众人皆不备马,卢青云跟着父亲,一行七人各显其能。翼儿驱动御风术,元沛寒脚踩日月双珠走在最前面,诸不真挥舞着一对春秋笔上下纵跃,杜如舒转动伞盖兜风纵行,宗茹月搭着拂尘踏空飘行,卢家父子则是御剑飞行,大家显出能耐,南门军士看得目瞪口呆。 六百里路程要不了多久,若非顾及长辈面子,以翼儿目前御风术的境界,只怕早就到了。 距离阴谷越近,地表越显荒芜。气温燥热,劲风飞沙。沙漠中两座山岭突兀而出,峰顶一高一矮,迷雾缭绕。就像大雾天两只冒出地面的笋尖,望着有些诡异。 看看距离三里,宗茹月叫住队伍,叮嘱大家又服了一遍鹤桃散。她夫妻二人久居东海闲情岛,平日种花养鹤,这味药散以桃花鹤羽配制,药性可管三日,正是克制毒物的良药。 自打离开金流城一路往南,沿途不见一个活物生灵,不仅不见沙丘蜥蜴,半空里一只飞鸟都没有。翼儿不禁有些奇怪,阴谷蛇岭不是梅花会总坛吗,怎么会没有一点戒备? 日头斜照,众人服完药换做步行,一路保持戒备。看看抵近绝望山山脚,抬眼一望,原来笋峰间夹着一道深谷。今日正是八月十五。时节虽已入秋,日间沙漠燥热,谷口潮湿气流带来一丝凉爽。 山脚往上,林木稀疏。细辨之下,谷中四处毒雾弥漫,果然不闻鸟声。不用说,这里的一切东西,土壤、树木、甚至空气都带毒。 方圆百里的荒芜沙漠中突然出现一座水气充沛的山谷,不免让人心生奇怪。按理说有水有树的地方多有生灵栖息,这里却毫无生命迹象。 谷口处,一位老者丝绦束发,负手而立。肩上斜挎着一把陨铁剑,不见剑鞘,剑身赤红,光耀照人。翼儿一见之下大喜过望,发动御风术如箭弹射,一把扑了上去。 “爷爷,想死你了!” “哈哈,好,好,好!” 林乐遥连说三个好字,张臂抱住了他。从翼儿刚才的飞行之势中,他一眼就看出这孩子修为又精进了不少。分别不到半月,竟冲到幻境中了,果然是人冥遗子,天赋异禀。 “元兄,别来无恙!乐遥晨间破掉谷口法阵,正是在等大家!” “贤弟,别来无恙!此番借剑,一路上可否顺利?” “元兄挂念了,虽有肖小阻道,却也不妨事!” “中阳陛下可好?” “也好,也不好,回头再与元兄细谈。” “好!办完正事,我等兄弟再开怀畅饮!” “好!” 元沛寒走上前来,老友见面,欢喜异常。大家见礼寒暄。翼儿的注意力全放在林爷爷背的那把剑上,他早就听说贯日千秋剑是颛疏五兵之首,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 客套完毕,林乐遥手指双峰,朝几位老友先问了一句。 “诸位老友,大家看看这山谷与咱们以前来的时候,可有什么不同?” 元沛寒听罢凝目查看,会心一笑不急出声。诸不真翻了翻眼珠,张开嘴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杜如舒则是表情严肃深藏不露,宗茹月抬起下巴打量了一番,末了点点头也不说话。卢无欲则是面上掠过一丝不安,拔出石淙剑,用指一弹,发出嘤嗡琴音。 几人这副模样,顿时把另外两人弄糊涂了,卢青云虽不明白但不敢出声,翼儿忍不住问出了口。 “哎呀!爷爷,您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啊。” “哦哦,也难怪你不懂,上次我们几个老家伙来这,你还没出生呢!阴谷如今座南朝北,与前次所见恰好相反。” “啊!”一旁卢青云听见不禁惊出了声。 “您说什么?难道这两座山峰竟然转了个方向?”翼儿疑惑地问道。山川转向,这可不是人力所及的事! “正是如此!” 林乐遥点点头肯定地答道,转身跟元沛寒交换个眼色,继续说道。 “孩子你看,绝望山山体埋在沙丘下,冒出来的两座山峰好似蛇头蛇尾,中间山脊好似蛇身。就像一条盘着身子的毒蛇。沙海旅途辛苦,更何况遇到毒蛇拦路。这座山脉之所以被百姓称为绝望山,只因地下酸河发源于此。周围百里弥漫剧毒之气,别说行人,就是飞禽走兽也活不了。爷爷也是讨了宗奶奶的灵药才敢来这里。” 林乐遥说到这里,突然想起翼儿在飘叶城受了羽霞圣母之赐,不禁乐了起来。 “啊哈哈!我倒是忘了,其实你才是我们中间最不怕毒物的人呢。” 他夸完翼儿接着又说道:“前时我来此查探,发现地貌走势与几百年前大为不同。整座山脉正好转了个方向,以前谷口朝南,如今却是朝北。 谷口多了一道幻门封印,就连山腰石门,山顶梅庄也多了一层镜法雾障。我冲关几次都冲不进去,还差点受了内伤。 蛇岭梅花会死灰复燃不过是近年发生的事情,这里荒无人烟,飞禽绝迹,金流城也未得到什么消息。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山势变化,还需仔细查明。” 林乐遥这番话有意启发翼儿,旁边众人听在心里也是一惊。开山造物可不是简单的事情,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几位老者心念一动已然明白,山脉改变走向,谷口不正对着金流城吗? 元沛寒心有所悟,走过来伸手一拍林乐遥肩膀,打断他话语,纵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谷口指向金流,所谋不小啊!贤弟借来神兵,可是想效法上古圣人劈山改水?”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听罢齐声大笑起来。 造化弄人,沙漠中最宝贵的无疑是水,然而灵界最毒的一条河却偏偏藏在绝望山山底。改变山脉走向,谷口对准金流城,难道有人想把酸河水挖出来冲城? “不会吧,这可不像西界之战水淹镇水关。金流城距此六百余里,在沙漠中想用水攻,只怕是痴人说梦!” 翼儿心里暗暗疑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早在悬霞洲游历时,他就听林爷爷讲过颛疏五兵的典故。爷爷放下手中其他事情专程跑去借剑,以他一身修为和竹林老友相助,尚需不远万里去借神兵,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第170章 蛇岭机关 “鉴之,你来说说,还有什么古怪?” 元沛寒回转身嘴角闪过一丝苦笑,出言问了一句。林乐遥行事周密,足智多谋,元沛寒第一个便要问他。 “元兄岂能不知?其实不用我说,大家早就明白了。诸位兄弟,果不其然乎?哈哈哈!” 说完,林乐遥仰天大笑起来,周围几位老者都是一般模样。大家这一笑,倒把翼儿弄糊涂了,着急地看来看去,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好不尴尬。 诸不真最了解他心思,走过来站在他身旁,用手一指对面山峡。 “小兄弟,你想啊!这里既然是敌人的老巢,为何山脚不见一个守卫?当年我几个可是一口气杀到山顶的。” “哦!大哥,我好像懂了,要么是敌人有恃无恐,要么是弃巢逃跑了。现在看来,倒有些像后者。” “哈哈哈,管他如何,上山看看便知。” 元沛寒接过话来,双臂高举,接着往下一抖胳膊。噗哧一声,长衫襟摆自腰间齐齐断落。这个举动把翼儿吓了一跳。 元爷爷是嫌长衫碍事,若非对阵强敌,何必自断衣襟?这番举动,自然是表明无所畏惧的勇气! 众人见状,同时发出凌厉啸声。几位灭境尊者身上绽出了一道道颜色各异的灭境之光。啸声直刺深谷,虽然一路上不见梅花会帮众踪影,但敌人应该早已知晓,既然已没有突袭优势,不妨放手一搏。 元沛寒祭起日月双珠冲在最前面,林乐遥和卢无欲手持宝剑一左一右紧跟在后,卢青尘和翼儿在队伍中间,杜如舒夫妇则和诸不真三人断后。 炼器齐出,光芒耀眼。几位前辈亮出兵刃,翼儿以前已经见见识过了。他眼光一直盯在林乐遥身上,春秋贯日剑在他手上,才知诸般兵刃皆不如它。 大日当空,剑刃赤红光芒越来越亮,剑身几道铭文亮的刺眼。以翼儿目前幻境之功,竟被这把剑的剑气逼得不容直视,就算风水七宝恐怕也难有这般霸气。 一行人沿着山坡,纵行如燕,一路上并无阻碍。别说梅花会帮众,就连一只活着的禽鸟都看不见。 卢青尘提着一把长剑跟在父亲身后,剑身细长银亮。卢家富甲天下,所用之物自然不俗。只有翼儿负手空空,早上出城前本想找把弓箭带上,但转念一想,比自己修为高的高手打不过,修为低的敌人呢也用不着兵刃。 他自然明白前辈手上的兵刃其实是修真练气的法器,不单用来杀人。幸好他腰间一直挂着雪玉短箫,此刻提在手上,倒也有有模有样。 说也奇怪,踏入峡口日光顿时不见,整座绝望山都被罩在一团飘渺的迷雾中,或者说更像是蒙在磨砂水晶中,朦胧间倍感诡异。 林乐遥前时探山,知道此山已大大不同于昔年。蛇岭梅花会总坛设在山顶,却已没了帮会气势。以前散布在各处的防御设施,如今只留下断壁残垣,被茂密的植被所覆盖。山中遍布奇艳花草,枝叶颇大,一看就有毒。 当年一路杀到山顶,快意恩仇。今日却不见一个敌人,梅花会死灰复燃,如今行事风格变得更加隐秘了。 蛇头山腰有座石门,蛇尾山顶一道梅关,这两处机关显然是打开某地的钥匙。除了整座山体倒转了方向外,地形地貌与以前相比差别不大。 谷口幻门早间用剑破除,林乐遥当先引路,一行人先上左峰石门。翼儿驾起御风术,换了几口气就来到了山腰。 收气落地,面前一座石砌高台,高出地面三尺。石台中心南北方向竖着三根石柱,石柱排成一线,亮光闪闪,密密麻麻镶满了大大小小的铜镜。 林乐遥喊声小心,众人闻声收足,远远的站在石台外,静看他如何应对。 “蛇岭石门,考校心身。世间男女,所求不等。情若有缠,寸步不前。” 自言自语,林乐遥念出一段文字,面上稍有愧疚,语毕朝着元沛寒深鞠一躬,愧言道: “前几日,愚弟在这里吃了不少苦头。这段偈语原本刻在柱子上,攻阵不破,被我发狠抹去。石阵护罩已被剑气所破,但这道机关非得吾兄破解不可,元兄可将南北石柱缓缓推至中间即可。” “何劳伯公出手,我去就是了。” 翼儿说罢抬足欲上石台,不及迈腿就被宗茹月拽了回来。 “宝贝儿,别乱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个机关还真得你元爷爷去解不可。” “啊!为啥?” “刚才你林爷爷不是说了嘛?” “他说啥了?” “哎呀,你这傻孩子,非要奶奶说出来。” 宗茹月压低声音,以传音入耳之术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这里只有你元爷爷才是元阳之身,这道情锁还得他去解。” 翼儿听完顿时醒悟,心里惭愧。可不是吗!还真是只有元爷爷才有资格去破解。坏了,前辈早都看出来自己不是处子之身了。啊呀,真难为情! 梅花会帮主冷芊雪天资卓绝,才思过人,设下这个机关正是要让人吃吃苦头。这里除了是总坛机钥之外,还有个功能就是梅花会收徒的校场。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没钱的不怕有钱的。但没钱的也怕不要命的,什么样的歹徒最可怕?当然是尘心已死的亡命徒。 镜照人心,自辩有情。舍不掉世间人情纠缠,如何做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正是梅花会的训言。 石台下遍布齿轮锁尺,如果验明来人心中有情字纠缠,机关自发锁尺弹出,石台塌陷便会被噬为骨粉。 元沛寒自号晤岩散人,终日在山洞里与岩石为伴,一生不近女色,金刚之身在这里全无破绽。 吱呀声响,元沛寒还珠入袋,缓缓走近石柱,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三条石柱沿着石板上凿出的轨道推到了中心。 “咦,就这么简单啊?” 翼儿瞪大眼睛奇怪地问道,问完赶紧遮面干咳了几声。好在众人目光皆在石台上,倒是无人注意他。 “懂了,这道机关其实是个辩心锁。那晚在神泉洞自己有了那事。哎呀,爷爷肯定早就看出来了,要不刚才他说只有元爷爷才有资格。” 想到这里,他不禁怅然若失,这辈子再也无法报答花姐姐了。 出乎意料的是,三根石柱合到一处,石台并没起什么变化。石柱归位后啪嗒一声,又开始缓缓向原位移动。大小小的镜子胡乱散射着光线,看着令人心烦。元沛寒伸手去推,却是再无效果。 林乐遥见状摇头笑道:“好深的心思,大伙跟上。” 话音未落,人已跃在空中,抢先向对面山峰掠去。 纯色光点,灭境尊者。 一行人中,只有翼儿和卢青尘修为稍逊,只能远远跟在后面。眼见几位长辈化身灭境之光扑向对面,心猜他们一定是在抢时间。敢情这道辨心锁是下一个机关的控时器,否则几位前辈也不会大耗真气,急着赶过去。 他架起御风术,卢青尘踏剑而行,蛇岭双峰相隔三四里,两人飞行速度原本也不低,奈何比起灭境之光,毕竟还差的太远。 昔日在红莲城见过各种机巧,心中感叹,不想今日一见,梅花会帮主这手法更是工于心计。越是平淡无奇越是不容小觑,就像人心难窥的道理,女人啊!尤其是漂亮聪明的女人。 移山改向,死灰复燃,真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辩心石门构造奇巧,处处阴谋。敢来这里挑关的人修为越高,年龄肯定不小,经历的事自然多。真正能做到心如死水、守身如玉的高手,确实不多。更何况蛇尾机关还需计时破解,难怪绝望王没有人烟,改变山脉走向的事原本就不是人力可为。 蛇头石门,蛇尾梅关,首尾相顾。若不能在限定时间内破掉梅关,蛇头弹锁回归原位,只怕就要前功尽弃了。 不待飞抵蛇尾山峰,就听前方传出一阵叮叮咚咚声,定睛一望,似有无数银光直射向天,满天芒雨翩然落下。几道身影腾挪。 翼儿御风术不弱于山间疾风,即便如此,飞到山顶机关处,几位前辈已破解完了第一道机关。 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蛮芜流毒之地,山顶上竟有如此清雅的一处梅园。几围竹栅,间红疏白,清透溢香。梅花品种不下几十种,种梅之人必是穷尽心血,才搜罗的如此齐整。 树不合产地,花不合时节,可偏偏生在这里。翼儿怎么也不愿相信,这就是蛇岭梅花会的总坛。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高墙坚壁、杀气凛凛,倒像个山野闲居、修身养性的地方。 丝丝渺渺,绿色烟瘴,梅树下弹出一条条半人高的空心竹筒,再看满地花瓣果然夹杂着无数银针暗器。几处隆起草丘,五星排列。草丘顶部各有一截梅桩,上面各站一人,更有一人立在居中的茅屋顶上,灰衫麻履,右手擎着一把赤红陨铁剑,高举向天。 其余几人神色凝重,卢无欲单腿站在梅桩上,石淙剑挥来挥去,满脸鄙夷之色,破口大骂道: “啊呀呀,这该死的贱妇,盗书不说,还在这里附庸风雅,搞什么小情调。雕虫小计,其奈我何,真真气死老夫了!” “无欲兄,落英雨不过是清弊扫尘之用,真正的待客之道恐怕还在后面。” 杜如舒伞柄扛在肩上,回了一句。心中丝毫不敢大意,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枢机茅屋。 “贤侄、翼儿,你俩待在外面,听我发令再相机行事。” “好,遵命!” “星宿变,天机动。梅花落,情人殇。” 林乐遥吟完此句,眼光在竹林五老镇住的梅桩上来回扫了几遍,脸上现出一丝犹豫,似乎有什么事下不了决心。 “贤弟,换你做此间主人,清早起身,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闭目沉思片刻,林乐遥突然问了一句。 “自然是舒缓筋骨,找棵梅树小解咯。” “哈哈,那是自然。” “自然,自然。” “北风南雨,绿植红花。” “天上星斗,梅间人家。” “哈哈” “哈哈” 一番对话毫无厘头,翼儿云里雾里,不明就里。话音一落,林乐遥猛地睁开双眼,接连喊出老友名号。 “无欲、九佩、不真、叹尘、石结,快!” 嗖嗖嗖,五位老者照他所言,扯住梅桩同时跃起。蹦蹦蹦几声巨响,听起来像是铁链断裂的声音。 原来梅桩下各系有一个锁环,几人跃起的同时,顺势扯断了环扣。 地面好一阵颤动,猛地往下沉陷。翼儿脚底一晃,不假思索驾起了御风术。再看身旁卢青尘,毕竟比翼儿年长,早早踏在剑上。修真之士查之毫微,感官敏锐,早早就有准备。 轰隆一声,地面瞬间下沉了几尺。天色暗淡下来,刚才一派春意的梅园,突然变得寒气逼人。时节仿佛从初春跳到了隆冬,千百棵梅树上的花瓣纷纷飘落,犹如下起了一场冬雪。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好意境,却是好歹毒!” 林乐遥腾在空中,茅屋斜斜甩出数丈,覆草纷纷散落。地基处赫然露出一口深不见底的洞穴,一股腥风奔涌而出。 洞口钻出一条粗壮如柱的乳白奇兽,长得既像长蛇又像蠕虫。肥嘟嘟探出环节状的身体,褐甲脑壳左右晃了几晃,一排触角扑沙颤动。奇兽脑壳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粘液,望之令人作呕。 肉刺疙瘩一鼓一鼓地不断喷出黑汁,奇兽脑壳上除了一排触角,居然没有眼珠鼻孔。只长着一具巨大口器,密密麻麻的碎齿,只怕有数千颗之多。 轰隆,茅屋摔得粉碎,发出剧烈响动。林乐遥持剑在手、御风站定,缓缓降落,正落在奇兽脑壳前方。贯日千秋剑荡出一圈红光涟漪,如日临空。 那奇兽脑壳不过一人大小,一眨眼的功夫,这家伙见风生长,瞬间变粗了好几圈,体型大的吓人。林乐遥在它脑壳前,竟如蚊蚁一般。 好大的一条奇兽!好诡异的一条生灵! 竹林几老落回地面,将地穴围在中间。奇兽体型膨胀,几位老者却不急出手,眼光一齐望向林乐遥,似乎在等他做决定。 “呜哇哇,叽咕噜…” 奇兽嘴里呜呜发出声响,体形忽而鼓胀忽而缩小,反复变换了好几遍,肥嘟嘟的身躯极有弹性。看见这番变化,翼儿猛地想起,在烈风营学习的时候,阿莉雅大妈曾讲过《奇兽志》中记载的一只地兽。 上古年代沙漠中孕生了一只地兽叫螣盲,此兽体形如索,身长十里。前生一口,后生一窍,以岩石土壤为食,吐气排泄皆含剧毒。平时只在地底活动,今日一见,应该就是它了。 贯日千秋剑红光越来越亮,林乐遥聚敛剑气,猛地用力一掷,剑身斜斜飞出,红光剑气骤然变粗。中途幻化出八道分身来回旋转,剑气激荡,九轮红日悬停在螣盲脑壳上方。 “九乌临!” 元沛寒大声喊出剑招,他行事一向稳重,突然发声让人不禁奇怪。 剑为君子之器,更是皇家重器。贯日千秋剑为兵器谱第一神兵,排在颛疏五兵的首位。林乐遥曾和人皇陛下有过命交情,中阳皇帝感念他出手相助,曾授他三招剑式。 “长河落日圆,边塞起狼烟。慨当引长剑,斩敌万万千。” “九乌临”本是一招群杀技,林乐遥祭出此招,自然是要斩尽杀绝。 螣盲感应到剑刃煞气,噗噗喷出一口粘液,昂头张嘴,自口中喷出无数只幼螣,箭雨般直冲贯日千秋剑扑来。 臭液四溅,腥气弥漫。诸人赶忙跃后闪躲。贯日千秋剑红光时明时暗,螣盲不断喷出幼崽,纷纷被剑气斩落。空中飘满碎尸残体,生灵屠戮,令人心有不忍。 螣盲身躯鼓胀,左右扭动的更加厉害,口器中连连发出惨叫,大有委屈叫苦的意思。 “爷爷,收剑,我有话要说。” 翼儿大喊一声,催动御风术扑了过来。林乐遥收回神兵,后撤几步。 众人只见翼儿双手平摊,嘴里念念有词。随着他嘀咕几句,那只地兽频频点头,不再喷出幼崽,叽叽咕咕像是同他对话。 诸不真见状,惊诧之余顿时明白,抢先出声。 “哎呀喂,厉害了,小兄弟,你居然能和这只怪兽说话。” 第171章 绝望山之夜 螣盲脑袋来回晃动,口器连连蠕动。对话完毕,翼儿收气落地,那地兽也把大半个身子缩回洞中,只把脑袋耷拉在洞沿,噗噗喘着粗气。 “诸位叔公,放了她吧。它也是被梅花会施咒所害,将她困在这里好多年来。正是她在地底挪山造势,将山势改了个方向。” “啊!宝贝儿,你再问问她,梅花会逼她改逆山势后还有什么企图?”宗茹月听到这里,问了一句。 “哦,总奶奶,刚才我已经问了,贼子是让她凿通地底,把酸河水引出地表。您看山脉方向不就指着金流城吗?” 几位老者听了翼儿之言,纷纷点头。诸不真铁笔一挥,身形拔地而起,片刻后落回地面,脸上充满了怒气。 “啊呀,小兄弟,这话不假啊!酸河水是灵界至毒,此计果真阴毒无比,刚才我跳起来看了看情况。梅庄一破,山谷口陷进去一大块,真像个口袋。” “难怪此番前来不见一个敌人,原来图谋在此。梅花会处处隐秘。翼儿,我有一番话要对此兽说,你翻译给她听。” 林乐遥收回神兵,落在螣盲脑壳旁,说出一番话来。 《奇兽志》记载,螣盲是上古巨蟒与飞龙交尾而生,诞生之初即是雌雄同体,每五百年一蜕壳。此兽年寿长久,所诞幼崽却活不过一年,最终全化为酸河毒液。 螣盲常年蛰伏沙底,以岩石土壤为食,钻出沙漠地下河道,蛇躯已有二十余里长。上天造物,各尽奇妙,若非自古即有这么一条掘洞地兽,凝沙洲地底又岂能开出许多河道? 林乐遥传音入耳,众人只见翼儿和奇兽叽里咕噜交谈,螣盲连连点头,似乎在商量什么事情。好一会功夫,螣盲长嘶一声钻回地洞。轰隆巨响,地表一阵晃动,刚才那眼深不见底的地穴顿时被泥土封堵了起来。 林乐遥交代完毕,抬眼望向天空,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蛇岭阴谋原来如此!诸位兄弟,刚才与这只奇兽达成了一个协议,今日我们帮她解除枷锁,还她一个自由。她则自去填埋山底凿好的河道,封堵酸河水暴露在外的泉眼。大家莫急,晚间还有好戏。” “贤弟所言不差,今日虽无刀光剑影,旷舒豪情,但破去敌人一个筹谋百年的阴谋,也算收获不小。大伙耐心等待,今晚明月初上,自有分晓。” 元沛寒此言一出,众人齐声附和。早在动身之前,城中就有探报,蛇岭两峰之间悬沙之门即将开启。刚才翼儿与螣盲谈话,证实了这条消息。林乐遥说的正是这件事。 昔日他在镜湖湖底见过悬波之门,波澜壮阔,水势汹涌。悬沙之门是连接灵界和冥界的时空隧道,肯定也不简单。想到这,他都要有些等不及了。 众人就地休息,几位老者闭目打坐。修真之人最重气藏,刚才抢在石锁阖闭之前破了梅关,却不料碰巧救出螣盲,探知了梅花会的阴谋。若是螣盲贯通地下河道,将酸河水引向金流城,沿途百姓可要遭殃了。 清晨入山已有半日,锁住螣盲的锁环就系在这五颗梅桩上。满山花毒,谷口法障,还要有破除辩心锁的元阳身,又要在一炷香的时限内破解梅庄机关,同时斩断梅桩锁环。 梅花会帮主冷芊雪布下的机关,可谓环环相扣,皆是女子心思。回想当年在月庄,这位看起来弱不禁风、身姿曼妙的美姬,竟是如此心思缜密、阴谋算计的一个女人。翼儿如今只有一点疑惑,冷芊雪年龄和花灵落相仿,又如何能在百年之前就开始计划,这可真是想不明白。 距离子时尚早,灵界修真之士炼至灭境者不足百人,今日竟齐刷刷到了六位。翼儿环顾一圈,见几位前辈闭眼盘坐,头顶真气结绕,一时也找不到人说话。他干脆沉定心思,不再胡思乱想。奈何这段时期,每当他想把思绪安定下来却反而更乱了,只要一闭眼睛就会想起金翎子,那股甜甜的香气似乎一直纠缠着自己,和花姐姐有过那一夜后,更觉心痒难耐。 天色渐渐暗淡,蛇岭两峰间传来呼啸风声。几个周天练气下来,精力恢复如初。睁开眼站起身,周围几位老者仍在入定,不便惊扰。他在梅园里来回走了几圈,大敌当前无心赏花,本想抽出玉箫吹只曲子解闷,又生怕打扰了几位前辈,正打算驾起御风术,去山脚看看。不及跃起就感到地面传来了一阵颤动。 不待他出声示警,几位老者已做出反应。炼器在手,跃上梅桩守住了方位。只有林爷爷最为奇怪,缓缓起身用手掸去前襟灰尘,丝毫没有抽出神兵的意思。 “不碍事,不碍事,该来的总归会来。” 林乐遥脸带微笑,朝几位老友缓缓说道,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半炷香之后,谷底破土声越来越近,地面颤动的也越来越剧烈。翼儿看林爷爷这般气定神闲,突然间就明白了过来。 在地底掘土的自然是奇兽螣盲了,它折返回来,不是有求于人,就是还有什么未了的事? 轰隆一声响动过后,掘土声戛然而止,螣盲从地表探出头来,叽哩哇啦嘀咕着什么。看它体型足足缩小了三圈,想来怒气消散,身形不再鼓胀。翼儿赶紧走上去与它对话,立即明白了这只奇兽为何而来。 原来斩断锁链重获自由后,螣盲就赶紧去添堵地下河道,忙活了好半天。念及众人不杀之恩,左思右想后还是决定把封藏在地窝的金印奉还。 金流城护城金印被陆水川夫妇盗走后落在花不煞手中,一番辗转被冷芊雪所得,梅花会总坛最安全的地方自然是螣盲地底的老窝。 几百年前风月圣母用铁链锁住它,威胁它掘河道贯通酸河水,为最终摧毁金流城做准备。说白了就是抓了一个干活的苦力。冷芊雪作为风月圣母精心培养的代理人,拜圣母传授风月勾魂术,深得心机诡秘之学。 上古妖王、花不煞是风月圣母布下的第一枚棋子,凝沙洲族群叛乱是她布下的第二枚棋子,冷芊雪和花灵落则是她布下的第三枚棋子。 冷芊雪得到镇城金印将它交给螣盲,原以为最安全不过。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螣盲虽是上古畜生,然而万年修炼已具心识。它原本想抹过此事,犹豫再三还是把金印还了回来。 众人见金印现身不禁大喜,松开梅桩聚拢过来。螣盲还完东西不再说话,昂起脑壳拜了三拜,喘口大气重新缩回了地底。 翼儿一番解释大家方才明白,眼见洞口重新封闭,螣盲身影不见。他不禁有些后怕,幸亏饶了这只奇兽,若是贯日千秋剑夺日光芒轰然斩下,镇城金印只怕要成不解之谜了。 “各位前辈,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刚才她跟我说遭遇今日这场变故,它要去找真正的自由了。潜心修炼人形,也许到了那一天,她才会找到生命的意义。” 众人听罢口中唏嘘,上古奇兽散落三界,极少有人能见真身。没想到二上蛇岭,居然还有如此奇遇。 林乐遥精神一振,小心翼翼接过金印收在怀里。刚才他闻声辨形,早就猜出螣盲折返肯定有事。没想到这只奇兽竟是回来报恩。他最早赶到金流城,就一直在外面查找金印下落,如今城防总匙失而复得,胜算大增。他不禁感慨,幸亏有这个孩子在场,要不错杀了螣盲岂不麻烦了。 盈月当空,午夜降临。绝望山两峰隘谷突然刮起了一股劲风。劲风顺着山势席卷而上,将梅树残余花瓣尽数吹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黑幕扯开,盈月隐退,天色黯淡下来。一道龙卷风急速旋转,瞬间高过山顶,直冲向天。飞沙走石,荡起无数沙粒,吹在脸皮上隐隐生痛。天地俱动,山体摇晃不已,几乎站立不稳。 月圆之夜,陨门洞开,风中刮起无数鬼哭戾嚎。 “悬沙之门,大家小心!” 林乐遥大喊一声,飞身如箭抢在前面,身后几道纯色光点,冲着山脚扑了下去。 三界九门,是连接不同空间的时空隧道。早在圆月村时,翼儿就听父亲谈论过此事。陨门一旦开启,必须抢在半个时辰内设法关闭。否则时机一过,只能由它自行闭合。 陨门为天地自造之象,每逢三千年一开启。一旦开启毫无规律可循,短则几个时辰,长则数月几年。除非有盘古五珠或风水宝物的灵力,否则谁也没有办法。悬沙之门是连通灵冥两界的传送门,此门一开意味着冥军进犯的通道就打开了。 御风术终究比灭境之光差了几个修行层级,没等翼儿飞抵风眼,就远远看见贯日千秋剑祭出的红日光芒,连连挥出。 风眼百步之遥,竹林诸老摆出阵型,手中炼器光影四射,厮杀声不绝于耳。惜雨散人宗茹月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奶奶,喊声听在耳中最为真切,肯定遇到了十分棘手的敌人。 龙卷风兀自在隘口旋转,挟裹出数不清的暗魅之影,不消说,这正是冥界大军。 飞花拂影,潺溪川流。武士热血,直冲云霄。 翼儿修行如今已入幻境,再不是镇水关初出茅庐的烈风营小战士了。机缘巧合,造化神奇,他如今身上有羽霞、绿地两位圣母的神赐之印,又与花灵落在神泉洞中春风拂槛,打通阴阳和合灵修之道,气藏内真气如绵绵天水络绎不绝。抢入战阵,看清空缺位置,只管把《逍遥手辑》中的精妙法门挨个使来。 率先潜入灵界的冥军先锋部队,属饕皈、蝉驰、陵默三位冥王治下。今晚派出三千名精锐死士,就是要占领绝望山脉,做为凝沙洲的前哨基地。 凝沙起祸,冥界和天界各有所图。数年前箭骨峡大败于人族和狼族联军,冥族女皇召开“巢堂会议”,听取了荆复冥王的建议,休养生息,操练兵马。同时吸取“西界之战”教训,将目标瞄准灵界族群最为混杂,最不太平的凝沙洲。 一方面暗中鼓动妖族和蛮族叛乱,另一方面胁迫凝沙洲黑鸟、毒鼠等半兽族群,攻击悬影和雨竹城等城市,在灵界四处煽风点火。 绝望山是悬沙之门所在地,毒瘴之地,鲜有人迹,正是陨门运兵的绝佳之处。风月圣母作为凝沙洲族群的保护神,之所以扶持蛇岭梅花会,胁迫螣盲暗地准备,其实也有自己的算盘。 金流城为凝沙洲镇守之城,是东都人族朝廷所建,香火并不祭祀风月,她早就想除之而后快。 借他人之手行自己之谋,血枭蛮族尚未发兵,按照冥军计划,原本不想整出太大动静,前期只派了怨戒冥王属下的小股黑衣死士暗地行事。 三日前,月牙湖怨戒冥王落败,逃回冥界疗伤。日间竹林诸老救出螣盲,自然也破了蓄引酸河淹腐金流城的阴谋。蛇岭梅花与冥军早有勾结,消息传到了冥王耳中。既然绝望山已失去蓄水作用,地底毒源已被切断。冥军无需再遮遮掩掩,悬沙之门一开启就即刻出兵。 竹林诸老赶到的时候,第一波冥军刚刚冲出悬沙之门。众人奋力御敌,手中炼器大发神威,林乐遥更是挥剑挡在最前面。冥军先锋部队受阻,士兵守住阵脚,只等后军赶来。 颛疏五兵皆有撼天神力,更不用说排行首位的贯日千秋剑了。这把神兵自问世以来,就在炎黄一脉中流传,除妖魔、定江山,保百姓。历经莽山之土和黄水之精淬炼,人族智慧文明加持。如果说斩杀螣盲幼崽是小试牛刀,面对冥界大军则是神力苏醒了。 刚才一轮厮杀,唤起了这把剑“万世之屠”时的记忆。 一轮红日,光盈天地。君临天下,万丈光芒。林乐遥长衫飘动,缓缓升到半空。高举神兵,大喊了一声。 “大家退后!” 众人闻声迅速后撤脱离了战团。 林乐遥浮身于空,贯日千秋剑红日光芒映照前方半里。他喊回众人,正是要出大招了。 第172章 浩煌剑心 长风破,旌旗扬。黄沙起,落日圆。 彷佛穿越回了昔日的神雷石陵,平岗高台,鹰啸起伏,金盔上红樱飘扬,山脚下千军万马。战旗猎猎,厮杀震天。 贯日千秋剑比起阿利烈大英雄手中的吠月狂狼刀,更多了一股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 “九乌临” “青灵月” “黄水滔” 贯日千秋剑飞升于空,林乐遥默念剑诀,冲着悬沙之门发出了一招。 浩浩黄天,煌煌厚土。“浩煌”剑法的前三招,性命相托的逆天之招。剑诀是三招,其实是三招合一的大招。 趁着竹林诸老回撤,整理完队形的冥族士兵正待发起冲锋,突然感觉一阵晕眩。破去茫茫黑夜,九只乌鸦托起红日临照茫茫大地。山谷清幽寂静,升起一轮满月。一条波澜壮阔的滔滔大河,蜿蜒千里奔流入海,三景轮次呈现。壮美山河,如诗如画。 绝望山骤然落下了一场大雨,似乎要洗净生灵殒命的悲惨景象。 蛇岭鸟兽绝迹,毒瘴四起,自古以来就是凝沙洲禁地,百姓从不到此。 因为酸河水的缘故,山中茂密的花草,甚至周围十里的黄沙都带有剧毒。昨日竹林诸老解救出螣盲,断了酸河水毒源。三位冥王得信,立即率军赶来。 这支千人队刚刚窜出陨门,就赶上神兵发威,稀里糊涂丧了性命。绝望山两座山峰被斜斜削为两截,碎石断岩瞬间将谷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一剑斩山,一剑千命,一剑化雨,三剑合一。 林乐遥心有不忍,然而,谁又能抵挡这辟山断流的一剑呢?悬沙之门龙卷风风力遇挫,风势扰动了一下片刻恢复了原状。贯日千秋剑断壁砍瓜切菜,对这道陨门却没有作用。 冥军士卒挤得严严实实的谷口变成了一堵石冢,碎石烂枝堆积,正好给他们送葬。 贯日千秋,这一剑让翼儿折服不已,人族文明源远流长,就连剑诀都这么文绉绉的,真不愧是灵界之长! 竹林诸老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贯日千秋剑的神威,心中感慨。战局稍稳,大家缓下一口气来。卢无欲富可帝国,家中有使不完的钱财。眼见此景百爪挠心,把石淙剑往地面咣当一弃,哇哩哇啦大喊起来。看见好东西就想占为己有,这原本是土豪的通病。 “哎呀!今日一见才知道我这石琮简直就是个破烂。不爽,不爽啊!改日定要去元极城走一趟,让人皇老儿把这把剑卖给我不可。” 元沛寒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一乐。卢贤弟这把年纪了,铜臭味依旧不改。他折转身抱拳朝林乐遥施礼,林乐遥赶紧回礼。 “欲破此山还真得靠这把神兵,放眼天下,恐怕再没有第二件器物能有如此效用。亏得贤弟早有准备,专门跑到龙家借剑。今日之战当立首功,请受愚兄一拜。” 正邪两道势不两立,是非曲直不辩自明。元沛寒话语一落,众人纷纷称是。卢青尘低着头拾起地上石淙剑交还父亲,众人中他功力最浅,刚才自保已属不易。 “我说哥几个,别客套了,大风还在后面。” 诸不真双手持笔,身板笔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百步之外的悬沙之门。他性情狂放,言语无忌,真遇到什么事,却是心机老成,丝毫不乱。 果不其然,谷口落石声停歇,刚才一场骤雨便戛然而止。悬沙之门光影四射,地底同时冒出两道纯色光点。 不待诸不真示警,几位竹林老者齐刷刷重新祭起炼器,元沛寒抢前几步,将翼儿和卢青尘挡在身后。 骤雨止,腥风起,戾光乍现,冥界二王同时现出真身。 蝉驰冥王半人半马,鬃毛雪白,马身上扛着阴阳双头。女头阴阳怪气地说道。 “啊呀呀,原来就是眼前这几个老儿啊?看起来好像有两下子。” “呵呵,二妹,你看花眼了吧?下界俗人真是鄙夷不堪,咱们无需啰嗦动手便是,怎么不见七弟?” 饕皈冥王獠牙森寒,猪身肥硕,说话狂傲,眼光斜斜一扫众人。 蝉驰冥王喜欢以雌性身份示人,其实他本是一匹雄马,言语谈吐却有如一名女子。 “懒得动手了,这几个老儿器刃道行不浅,直接祭出圣物吧。” “也好,咱就不废话了,也好给儿郎们腾出地方。小老儿,拿命来。” 按照原定计划,饕皈、蝉驰两位冥王负责断后,排行第七的陵默冥王带队打头。林乐遥一招斩杀全军,陵默冥王其实就在谷中。他避过贯日千秋剑锋芒,隐身躲在暗处,一是面对数位人族灭境尊者,自己没有取胜把握。二是等当面交锋时从背后偷袭。如今二位兄长已至,他忍住不现身,自然有他的打算。 凛冽罡风,刺骨冰寒,大地凝冻,草木枯裂。翼儿呼吸一滞,身寒无比,甚至比初上北域极寒之地时更觉寒冷。 两位冥王喷出黑气,真身骤然跃高数丈。蝉驰冥王张嘴吐出一颗冰晶玉洁的灵珠,半空中乍然现出一个圆形冰罩,向地面压来。 天象逆转,空气都被冻住了。竹林诸老见状祭出炼器大招,再无保留。能在刹那间改变气象,倒转时节的圣物自然是冥族盗去的那颗冰魄之晶。 竹林七散都是方外高士,寒气袭魂,顿时明白。天地陨门需要盘古五珠的能量方能维持,蝉驰冥王祭出圣物,翼儿早在极寒之地就领教过厉害。刚才寒风一起,他就有预感,匆忙间抽出怀中披风抛了出去。 天河垂烟色 绝宫起歌舞 金光催流尽 云裳花自开 口中默念法咒,双翎辟水披骤然膨大,荡出无限霞光,迎着冰罩飘了过去。 可怜卢青尘功力终究差了一截,冰魄之晶灵力释放,他先抵御不住,经脉真气凝滞,长剑脱手。嘴里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几步昏倒在地。 杜如舒护妻心切,撑开竹枝铁骨伞往妻子头上罩去,伞盖骨枝炸出一片精光。宗茹月拂尘银丝脱离手柄,化为万千银针。石淙剑嘤咛一声,半截剑身护住身体。卢无欲嘴里哇哇大叫,剑鸣不似往日高雅,竟似乱了音调。 平日里狂言无忌的诸不真面无表情,半蹲身子,秃毛春秋笔支在地面,红白黑三色墨点向上泼洒。他眼见众位老友身临险境,情急之下以精血神气化招迎敌,已在舍命相搏。 “不真,不可!” 元沛寒大喊一声,形势危急,他甚至来不及多说一个字。数百年炼化的一袋子石球,凝气合为一颗半红半白的日月盈珠,一半冒出火焰,一半冒出冰气。 众人所发招数碰上冰罩如石沉大海,顿时化为无形。性命攸关,竹林诸老的炼器大招,凝合了自身百年修为,如此不济,再补招也没啥意义了。 此时,双翎辟水披风挥了作用,冰魄之晶五行属水,冰罩距离众人头顶一丈之远时停止下压。霞光四射,飒飒抖动,抵挡着圣物散发的太古寒力。 灵力相争,双翎辟水披刚才铺开的面积逐渐缩小,头上冰罩渐渐增厚,隐隐化为一座蕴有万钧之力的冰山。 太神遗物,天地之霸。就算是风水七宝也难以一直抵挡圣物神力。 林乐遥长须抖动,一双精目几乎喷出火来。翼儿及时祭出双翎辟水披,为他出招争取了时间。 贯日千秋剑此刻犹如回炉重铸,剑身通红。刚才大家已出过招了,他这一招也是最后一招。数百年逍遥气藏尽数灌注剑刃,高举神兵,纵身跃起。 炎黄血脉,源远流长。上古文明,陶酒稻粱。昔年东都太鼎前,人皇陛下龙中阳亲授他浩煌三式。生死关头,他看出大家不敌盘古圣物威力,情急舍命,剑心已成。 御剑七重,分为剑招、剑气、剑意、剑魂、剑势、剑心 和无剑。林乐遥虽然只学过三招,剑心自悟已经是大大的造化了。 众人眼中浮现出一派如诗如画的景象。阡陌纵横,稻米成熟,丰满的稻穗在微风中徐徐摆动。 竹亭幽静,潺水缓流。两位曲裾麻衣,木簪束发的老者对坐棋案,摆着一局黑白纹枰。似乎被打扰了弈棋雅兴,一位老者随手托起棋盘,洒出满盘棋子。 棋子飞入空中化为满天星辰,星辰变幻、风云涌动。 炎黄二帝,人族始祖。后世族裔,生生不息。 前时贯日千秋剑斩山断壁,林乐遥使出了“浩煌”剑法前三招。此刻剑心已成,浩煌之气汩汩而出。 日月穿梭,星盘轮转。稻田穗头炸开,种子播散于苍茫大地。太神遗力凝成的万古冰川,底部出现裂痕,发出吱吱嘎嘎的破裂声,轰隆一声炸成了无数碎片。 “冰魄之晶”寒气消退,冥界二王惨叫着逃回陨门,竹林诸老真气溃乱。元沛寒跌坐在地,诸不真左手春秋笔断为两截,右手伫着笔杆强自撑起。杜如舒夫妇相互搀扶着坐下,卢无欲大叫一声,弃剑昏迷。 双翎辟水披飘回手中,在场众人个个身受内伤,唯独翼儿并无大碍。除了气藏中一阵潮涨潮伏的感觉,并无其它不适。 圣宝会灵,神兵唤祖。若论阴阳调谐,元属纯粹,灵界修行之人再无几人能比过翼儿,更何况他身上还有圣母赐下的福印。 修真之道分为“灵、器、魂”三途。他阴阳元气结胎于父母,打通灵脉拜花灵落所赐,又与飘灵通过“悬尘之门”产生魂魄链接,三界之中已是独有之人。 林乐遥身上灰衫渗出万点血渍,倚剑勉强站住。全身上下犹如万蚁噬身,已经讲不出话来。 “哎呀!看不出啊,你这小儿竟是全场最强者,拿命来!” 眼前飘出一道如烟如雾的气团,声音似鬼似妖,阴阳怪气。此刻众人身负重伤无力再战,陵默冥王藏了大半天了,正好出来收拾残局。 冥界焚血境领主陵默冥王修行“魂魄变”法术,真身已炼化成缕缕魂丝。他最早赶到隘口,暗中掠阵,一直不现身,是因为知道蝉驰冥王携着冰魂之晶,按理说冲开陨门后不会有啥大问题,没想到贯日千秋剑竟如此厉害! 神剑斩山,冰川压顶。他一直忍着不出手。此刻见大家都受了重伤,又瞧出翼儿与众不同的地方,怎能不讨这个便宜? 魂丝凝聚,晶亮惨白,烟雾中逐渐透出魂魄之光,陵默冥王的话语透出一丝贪婪。 “啊呀,你这小儿简直就是个无穷宝藏,快让本王吃了吧!” 说话间,几股魂丝好像攀缘寄生的树藤,从烟雾中伸出枝丫。翼儿只觉浑身一颤,腹内气藏仿佛被切开了一道口子,真气冲出玄关泄露出来。 陵默冥王使出“魂魄变”最歹毒的吸灵大法,翼儿能抗住太神遗力,真气混元纯碎。陵默冥王一试之下,不禁欣喜异常。 “哈哈哈!果然厉害呀,你这小儿简直比焚血池里的阴元还有营养!” 陵默冥王得意地狞笑,竹林诸老眼见如此欲出手相救,然而却力不从心。 就在翼儿几乎脱力昏迷的同时,一句慈爱凄凉的话语,传音入耳送进他耳中。 “天道昭昭,苍生为念。涤音洗尘,乐得逍遥。好孩子,永别了!”林乐遥耗尽最后一丝精血,斩出了最后一剑。 贯日千秋剑绽出最后一道红光,剑气万箭齐发激射而出。 陵默冥王好不得意,正待好好享用翼儿身上的营养。稍一分神,魂体已被剑气罩住。雾团中炸出无数猩红,地面腾起一团火焰。魂体焚灭,一命呜呼。 “贪婪虽说是一种美德,然而运用不当却是凶险异常。奶奶滴,他是我的,你凭什么夺取?这下可好,小命丢了吧!” 飘灵的意识之思一阵颤动,他刚刚从悬尘之门内感应到了危险。自从来到冥母巢堂,独自陪着冥界女皇说话的他,不仅认了亲,还得到了姥姥的封赏。 幽池冥母一眼就看出他与自家的血脉联系,魂修的最高境界就是练成元魂之心。这孩子身上有女儿的遗传气息,老妇人一见之下就欢喜的不得了。特意传旨,要这个突然多出的孙儿好好陪她些日子。 魂魄系修炼分为“形变”和“意变”两种法门,形变之道迟早会通往意变之门。飘灵的意识之思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一位是自己的灵界本体,一位是自己的嫡亲舅父。 如果被这位舅舅抽干了灵界本体的灵气,那自己永远也练不成最纯粹的元魂之心了。 这一点,绝不允许发生。所以,陵默冥王的死也不能怪他! 第173章 金流祭奠 大地沉寂,满目疮痍,绝望山谷除了残碎的岩石,只剩下悬沙之门了。 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轮转,回到了裹在母亲“九铃盛火兜”中时的感觉。黑暗绝望,想哭而哭不出声。生命从何而来,又将去向何处? 时间停滞,呼吸都要停止了。不愿接受眼前的现实,本能的抗拒刚才所发生的一切。竹林诸老中元沛寒功力最为深厚,调息片刻后强直起身子,走到呆呆站立的翼儿旁,伸出胳膊搭在他肩上。 老少二人相互倚靠站立,眼光直直地注视着林乐遥刚才站立的地方。贯日千秋剑光芒依旧闪耀,地面只剩下一件残破的布衫和一枚闪着金光的大印。螭虎印纽,威严大气。 不知过了多久,盈月偷偷从云层中探出头来。清辉满地不掩满地萧瑟。昨日花草茂盛的蛇岭双峰,山体断为两截,所有的草木枯萎败落,失去了生命迹象。 “孩子,你爷爷走得很逍遥。去把螭虎印取来吧,咱们还有事要做。” 元沛寒心情沉重,悲痛地叮嘱了一句。翼儿闻声像个木头人一般,愣愣地走过去,拾起金印交到他手中。 陵默冥王对他使出“魂吸之法”,除非魂心焚灭,否则生灵间的魂魄链接单靠外力绝难阻止。林乐遥精血神气化为浩煌剑心,牺牲自己实在是万不得已。这种情况,在修真界也称为移魂换命。 三千年前,“流沙之役”后凝沙洲各族签订和盟。东都朝廷遣派工匠建起了金流城,寓意“流沙融金,天下太平”。 颛疏后人开炉冶金,铸成了这枚螭虎纹纽印。金印取黄水沙金铸造,回炉铸了三次。铸印过程又得人族高士以刃气、法咒、灵草三味精华灌注。 传说开模当日,人族皇帝焚香祭天请出炎黄二祖元神,赋予此印镇山填海之力。今夜苦战,“悬沙之门”在贯日千秋剑下毫发无损,唯今之计唯有舍弃金印方能摧毁陨门。 虽说金印乃金流城机关总匙,失去金印势必减弱城防。然而如今也唯有如此。今夜一战,敌我双方损失惨重,一众老友负伤。 三王一死两伤,如果再有后续部队赶来,局面恐难控制。林乐遥舍命发出最后一击,斩杀陵默救下翼儿,他若在世,也会同意这么做。 元沛寒明白这层道理自然要赶紧动手,当下再不多言。接过金印,用力朝龙卷风眼抛了过去。 漫天风沙顿止,金印落入风眼,悬沙之门瞬间关闭。残破谷口,终于有人哭出声来。哭声在山壁间,闻之令人心碎。 元沛寒盘腿坐下,强压住喉中涌出的鲜血,嘴缝中挤出一句话。 “孩子,我几个暂时动弹不得,你快去请救兵。” 足足三日,翼儿把自己关在房间中谁也不见。诸不真和杜如舒抱病前来探望,他也不开门。这几日,他始终不能从林爷爷殒命的事实中走出来,千言万语也无法纾解悲痛。似乎唯有沉默,才能让自己好受些。 那晚他一气未歇,驾起御风术赶回金流。不及开口就一头栽倒。翁荻花见状心知不妙,亲自率领城中一半兵力火速赶往绝望山,特意备上了几架驼车。来到谷中,医官见竹林老者受的都是内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喂了些培基护气的药丸,拉回金流城再做调养。 梅花会总坛彻底毁灭,整个绝望山被毁得不成样子。好在陨门关闭,酸河绝流。竹林七散的蛇岭二番战虽说悲情壮烈,却一举消除了金流城最大的隐患。 翁荻花来到谷中伤心不已,下令全军戴孝。城中工匠在谷中支起了灵帐,香火不息,麻钱满地。 她自己则以金流之主,全军主帅,亲眷侄女的三重身份跪倒在林乐遥灵位前哀悼了三日。祭奠礼毕,打扫战场,在遗址上竖起了一座石碑。 碑文记述了竹林诸老拯救金流城百姓的悲壮事迹,翁荻花亲自撰写碑文,首先悼念林乐遥,文头“天地煌煌,千祀怀叔父兮,重壤幽隔。” 悬沙之门关闭,冥军失去传送通道,两侧断峰留下一支百人队驻守。翁荻花担心有变,三日祭毕传令拔营回城。 金印已失,金流灵髓的灵力如今只恢复了一半。抓紧巩固壕沟,备足城防器械,才是当务之急。 派往盟友的信使一直没有音讯,抵达不久的亲老如今又遭遇重创。边界探报蛮族部落蠢蠢欲动,攻城在即,长城沿线已爆发多股小规模冲突。 好在金流城城墙坚固,兵强马壮,又得卢员外所赠一百万两军资,招兵署忙得不亦乐乎。凝沙洲百姓知道军饷充足,各地贩夫走卒、退役老兵、鳏夫寡人,只要满足条件一律招纳入营,足有万人之多。 对生活贫苦的穷人而言,有银子拿,有烈酒喝,哪怕是上阵搏命,也好过忍饥挨饿。 这日黄昏,总算来人把翼儿唤出了门。金覆宫少主水晶晶和青燃宫宫主水沁琰带着一队侍卫赶到了金流城。 梅花会总坛二度被毁,酸河断绝,涤音谷主林乐遥牺牲的消息,没两日便传到了玄镜湖中。灵界四域若论交通便利,除过天上飞禽,只怕再没有谁能比过水族了。山川大地河网纵流,凝沙洲虽有万里黄沙,然而地下河道却是甚为发达。 水凝脂接到消息,瘫在银榻上半晌都没有作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私奔出宫,让她生了几百年的闷气。然而自从翼儿第一次来到镜湖,慈母之心便被激发了出来。 宝贝女儿早已离开人世,闷气消散,如今这个女婿也殒命了,甚至都没见上一面。老人家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心疼。破天荒在银宫摆上祭案,请出水沁影、林乐遥夫妇灵位焚香祭奠。接连几日,玄镜湖里悲声不绝。 足足悼念了三日,水凝脂担心宝贝孙儿不要再出什么差错,解下腰间一整瓶清波红露,又吩咐取来一片万纹龟甲磨成粉装进葫芦中,派大女儿代表银宫前往金流城助阵。 水晶晶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一番执拗,老人家磨不过她只好应允。虽说翼儿并非亲生,然而这个孩子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她早把一腔疼爱寄托在翼儿身上。人老了,容易睹物思人,更别提隔辈亲了。 北域极寒之地自古就是封藏冰魄之晶”的地方,这颗圣珠是盘古肾脏所化,至阴至寒。万纹灵龟为玄通湖守护者,龟甲不光能解百毒,更是化解冰魄之晶寒属灵力的独有材料。 清波红露是银宫第一灵药,驻养容颜、增益真气,增补真气具有奇效。水族遣使送来这两件宝贝,可谓对症下药,恩情不浅。 翼儿水晶晶叫门,别人可以不理会,这位小妹妹来了可拗不过面子。黑着脸打开门,没想到水晶晶身后还站了这么多人。 水沁琰带着一队银甲侍卫,竹林诸老、金流城主,一众将领挨个站定。再看方塔前的广场,士兵身着缟素整齐分列。广场左右两座祭台不知什么时候被移到了中央,与金流塔排成一条直线。 青铜香炉立在祭台前,香烟袅袅,缕缕不绝。广场碑廊尽结素挽,凝重肃穆。众人衣饰黑白两色,平常喜欢涂脂抹粉的水族女子一并素颜。 “小哥哥,可把你给喊出来了。这几天你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林姨父去世,太姥姥和姨娘们都很伤心,派我和琰姨来送药。要不是因为这个,我还没机会出宫呢。 哦,对了。来的时候太姥姥特别交待,要好好劝劝你,说你年龄还小,可不能把身子哭坏了。” “嗯” 翼儿闷闷地点点头,眼中不由又滴出泪来。水晶晶比他小了几岁,还是老样子,讲起话来一句接着一句。 “翼儿,来,你走前头,咱们去祭拜你爷爷的在天之灵!” 元沛寒眼见这孩子眼眶深陷,面无血色,不由心疼起来。这几日多亏水族送来灵药,众人所受内伤已好了多半。 银宫来人,摆起灵位行家属祭奠之礼。林乐遥一生光明磊落,遂了惩凶除恶、救济苍生的心念。如今魂归九天,留名人间,不愧他一生追求的逍遥二字。 若无苍生念,何敢逍遥名?这才是逍遥真法的修行真谛。 夕阳残照,金流塔门匾上“鼎中楼”三个字反射出余光。流沙融金,定鼎中流,金流城日后少不了一番苦战。 祭台上摆着贯日千秋剑、雪玉长箫和一件褴褛布衫。灵位香烛则摆在第二座祭台上。翼儿站在最前方,元沛寒和水沁琰站在他身后,旁边是翁荻花和水晶晶,后面则是金流众将。 “嗟嗟兮悲夫,吾弟仙逝。玄鹤兮高飞,羽逝高冥。林公讳名鉴之,字乐遥,落花洲人士,自号种花散人,别称涤音谷主。 吾弟痴于诗酒,精谙医术。情慈性善,嫉恶如仇。竹林斗酒,杏林救疾。川江除恶,匡扶太平。江湖数载,颇有盛名。 拈花拂影兮,袖底逍遥乾坤。潺溪徐音兮,掌中玉箫留音。游历山南河北,纵情天地之端。风流倜傥,惊世骇俗...” 元沛寒目中含泪,双手捧着金页朗朗颂出祭文。昨夜他斟酌腹稿,诸不真提支笔伺候,每成一句书下一笔,春秋笔法饱含老友深情。翁城主早有吩咐,在碑廊上新立一块青石,正是要给叔父刻碑铭传。 这篇悼文足足念了半炷香功夫,塔楼前的广场上鸦雀无声,或许是感念仪式凝重,就连鸟儿也不敢惊扰。 焚香祭拜,悲声四起。翼儿终于找到机会,伏地大哭起来,满腹悲情尽泄而出。水晶晶见状心疼不已,赶紧走上前伸手搀扶。 后面什么情况,翼儿啥都不知道了。第二日晌午睁开眼时,浑身感觉燥热。水晶晶换回金衣,胳膊上带着孝字坐在他床沿,再看自己光着身子躺在被窝里,不禁有些害臊。 “哎呀,翼哥哥,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昨晚你哭的死去活来,搞的满身都是泥点,还是我给你洗干净的呢!” “啊,你给我洗的澡?” “是啊,这有啥奇怪的?你身上又臭又酸,害我给你撮了好几遍,要不是喂你喝了太姥姥给的清波露,只怕你还醒不了呢。” “这......” 翼儿脸红语塞。这位水族小妹妹久居湖底,天真无邪,丝毫不避男女之防。昨晚准是哭岔了气,要不怎么连洗澡这么大动静都没感觉呢! 水晶晶自打来到城中就吵着要见翼儿,见到他后更是寸步不离。央求翁姐姐把旁边厢房收拾出来给自己住。昨晚直到现在,她就这么一直守着。至于协助城防,调兵遣将的事,就交给大人们去处理吧。 床头斜靠着一把黑布包裹的陨铁剑,剑柄镶着一颗龙眼红宝石。桌上放着玉箫和包袱,原来几位长辈商量后决定把林爷爷遗物交还给他。贯日千秋剑日等金流城危机解除后,由翼儿亲自送还龙家。 这几日有水晶晶的陪伴,翼儿心情好转了许多。斯人已逝,信念犹存。自己要赶紧振作起来,为金流城百姓出份力,绝望山阴谷一战只是序幕,更大的战事还在后面。 他清晰地记得六岁时参加的狼族男丁入伍仪式,首领长老昂首向天,慷慨激昂地喊出的那六字:“荣誉、勇敢、牺牲!” 为信仰而战、为黎民百姓而战、为和平幸福而战,正是狼族武士倾尽毕生的追求!林爷爷虽然不是草原部落的人,他所做的一切也是这个道理。 有目标才有前进的动力,个人命运牵系家国。如果说以前的他被复仇之心驱使,像一个被命运挟裹的陀螺。绝望山之战后,陀螺便重新刻上了定义。 离开圆月村,跑遍悬霞洲和凝沙洲,经历了许多事情。林爷爷为救自己殒命,他的心窍就如同被滔天巨浪冲开了。 信念驱使,真气冲关,满腔悲痛化为一盏明灯。水晶晶把剩下的半瓶清波红露全要了过来,每日早间给他喝上一滴。十几日下来,翼儿逍遥气藏足足增厚了三百年的功力,突入灭境已指日可待。 第174章 复绘地图 暗流涌动,探报不断传来,长城沿线小股冲突已发展为百人规模的交锋。早间城中调遣一支万人队前往长城增援。领队的正是金流城左将赵望海。 西门外的绿洲上挤满了送行百姓,顶阁内向诸不真讨教书法的翼儿,拗不过水晶晶的一再央求,只好搁下笔陪她去看热闹。 镇城金印若在,金流城可凭机关城防以逸待劳,即便血枭蛮族突破长城,也可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待盟友援军赶至就可内外夹击敌人。 奈何金印已失,如今也没有增补城心灵髓的办法。城防机关失去一半防御功能,派往四处信使不知道什么缘故,至今无一人传回消息。形势严峻,城中连夜召开军事商议,一番争论后出征派占了上风。 惜雨散人杜如舒更是坚持进攻就是最好防御的意见,卢大员外又在一旁添油加醋。加之悬沙之门关闭,距离金流城最近的一个威胁已经消除。翁城主沉思良久终于做了决定。 妖族蟾月谷十万精兵若在,血枭蛮族也不敢冒然造次。金流城虽然兵强马壮,军士人数较之蟾月部落却有所不及,全城精兵不过三万。只因金流城原本定位就是守备之城,千百年间凝沙洲如有部族起兵作乱,往往是妖族派兵镇压。如今守护之责都压在翁荻花肩上,她自然要十分谨慎。 敌暗我明,凝沙洲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被敌方抢了先手。风月圣母多年前筹划的阴谋,不仅毁灭了妖王元神,还顺手灭掉了凝沙洲最强大的一支军队。 花不煞豢养熠禽,红绫子不断在沙漠截杀信使,就是要阻绝各城消息。血枭蛮族号称百万之众,灵界除过人族无人能比。如今在援兵未至的情况下,将战线推到长城脚下,也是迫不得已。 人族文明技艺冠绝灵界,军备器械较狼族更加强大。军阵纵马驰过,一队骆驼牵拉着抛石车,后面跟着一辆辆圆形铁皮车,乍看起来像日常生活所用拉水车,车内却隐隐散出一股刺鼻味道。 车架两侧挂着斗大铁桶,一问路人才知道这是火攻之物。原来城外绿洲天然有一口泉眼,里面冒出一种油状液体,遇火可燃,其势猛烈,攻敌守城自有奇效,称为“石烈”。 目送军阵行远,翼儿心里惦记着赶紧回去抄完那篇《快雪时晴帖》,因此也不去和城洞里的长辈打招呼,拉着水晶晶手又跑回了塔楼。 林爷爷逝世,他每逢心烦便跑到塔楼上求诸大哥教他书法。诸不真初时还有些不耐烦,不料几日之后翼儿便学的有模有样,行楷笔法大成。这一番进步让诸大哥暗暗称奇,昨日便开始教他练习草书。 人族社会文化渊远流长,书法音律是高贤大士修身养性之好。诸不真自号痴墨散人,书法造诣当世排名前二,有这么一位名师授导,翼儿岂能不进步神速。 书法形意缺一不可,走笔运墨更凭心牵。此帖为前辈圣手所作。多年前,诸不真在落花洲太极城大户人家偶尔见之,一番苦求主人不肯转让,他就半夜里潜室盗得。若不是自谓和翼儿有兄弟情分,他真舍不得拿出来。 不愧圣手,帖文圆劲古雅、走笔洒落,透出一股高雅俊逸之气。翼儿抄了几十遍后逐渐领悟神妙,落笔之余运转经脉内阴阳两气,浑身好不舒畅,眼力心界提升了不少。 反反复复抄写了近百遍,一笔行楷已可见人。 “练字就是练气,说到底就是练心”。诸不真不失时机点化于他。接连半月,他闷在塔楼练习书法,习稿堆满了三只箩筐。好在有水族小妹妹陪伴打趣,水晶晶支开侍女,亲自照顾翼儿饮食。焚香洗尘,端茶送水,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佣人。两人有说有笑,倒也过得清闲。 诸不真见他书法大成,见面指点一二后便去忙军务去了。论情分城主翁荻花是竹林七散的子侄,她如今有难,这些老伯叔们可不能闲着。 晚间华灯初上,元沛寒差人把翼儿从塔楼里喊了出来。听说有贵客来访,翼儿一听就来了兴趣。不知是哪位故交,难道是圆月村来人了? 他留下水晶晶收拾桌案,直接跳出塔楼顶层。平时进出塔楼,他都是规规矩矩从台阶上下,此刻欣喜之余架起御风术,一试之下大喜过望。以往催发御风术还需要片刻调息,今晚迈足踏空,“无风之风”随心而发。 这可得好好感谢“清波红露”的神效,更得益于练字养气之功。人在半空,扭头看月牙泉湖面上蓝光莹莹,覆在一层薄薄的清雾下,心知这定是水族长宫主施了法界。 帅堂内灯火通明,笑声不绝。众人围着一位金冠白衣的英俊男子。男子垂衣站立、神色谦恭,手中捧着一条卷轴递给城主。宾主几番相让,礼数周全。 “哎呀,我说大侄女,小王爷万里迢迢送来这么贵重的礼物,你就别再推辞了。” 诸不真心直口快,最讨厌啰哩啰唆的繁缛礼节,说话间抢步过去,抓起卷轴硬塞到翁荻花手里。 “如此多谢王爷了,荻花代一城百姓给王爷施礼了!” “将军不必客气,花长老当初把此图交给小王,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说话之人正是元极城青灵郡王龙探潮。算起来,翼儿今晚和他是第三次见面了。翼儿赶紧凑上前去,高兴地打起招呼。 “哎呀,龙哥哥是你啊,你咋来了?” “哦,小兄弟你也在这,别来无恙。” 翁荻花请龙探潮坐在上首,金流城历代城主领有朝廷征夷大将军金印,自然归朝廷管辖。龙探潮离开蟾月谷回东都,一路之上几次遭遇埋伏,随从侍卫伤亡过半,他就料到得图消息已经泄露,因此格外小心。 凝沙洲与落花洲之间隔着万里路途,龙探潮回程时本想去镇南王府拜访,还没走到雨竹城,就得知了血枭蛮族叛乱的消息。血枭蛮族文明发展鄙陋,蛮山一带地势复杂,地图对金流城战事意义重大,当下再不犹豫,调转方向赶了回来。 “龙哥哥,你遇到的那种不人不禽的怪物叫熠禽,是花不煞偷偷养着拦路打劫的。我猜啊,各地信使多半就是被它们拦截的。” “翼儿说的有理!” “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真是疏忽了。” “是啊,是啊。” 大家听罢,纷纷赞同。青燃宫主水沁琰是杏林高手,这次来金流城带了一箱子镜湖灵药,又有清波红露助力,在她精心施医下,竹林老者伤势逐渐恢复,只有卢家长子从此成为了废人。 卢员外得知后暴怒不已,跳上城头冲着西方破口大骂,骂词考究,唾沫横飞,惹得城中居民都来看热闹。 他喊来自家商号掌柜,命他把经营多年的银子全部捐了出来。又向翁城主要来一支驼队,派兵护送赶去月庄,要把家里窖藏的一万万两白银全部取来充做军资。末了又改口说一千万两足矣。 他这一改口惹出满城百姓偷笑,然而在这位豪的吓人的员外面前,却无人敢多吭一声。 竹林五散都是修真高士,一路之上并未遇见熠禽。即便遇见,熠禽也不敢袭扰,所以根本不知晓情况。听翼儿这么一说,这才明白,敢情还有这么一出啊! 翁城主气得连连跺脚,敌人蓄养邪禽阻绝信使通道,难怪最近得不到有用消息。引酸河水淹腐城防,妖族十万精兵毁于一旦。如今镇城金印损毁,鼎中楼灵髓受制。敌人图谋已久,抢得先机,意在将金流城陷于四面楚歌之地。身为城主,自己的确有失职守。 “林老太爷可是又出城了?如何不见他老人家?” 青灵郡王此言一出,堂中众人顿时沉默。刚才商量战事,他见了翼儿才想起此事。 凝沙洲环境险恶,许多地方人迹罕至,这张山川全貌图可是件大大的宝贝。妖族起源之初,花氏女性做出了重大贡献。族中研习密法,记述历史的事务往往由她们担任。 这张地图出自美女大祭师花漫野之手,为绘制此图,她整整在凝沙洲全境游历了十年,遭遇了数不清的凶险。回来后凭着脑中记忆和手稿又花了三年时间。 别说金流城,恐怕就连蟾月谷也没人敢说跑遍了凝沙洲全境。血枭蛮族为他族不齿,又因世代居住在最西边,几乎不与外族往来,蛮山地势就连本族人都不太了解。 携带粮草物资增援长城沿线的部队已出发半月,主力部队即将开拔。这几日,翼儿陪着诸不真在塔楼里专心只做一件事。青灵郡王送来的地图极为珍贵,翁城主本欲请龙探潮亲回朝廷去请援兵。血枭蛮族百万之众不容小觑,敌众我寡,金流诸将和竹林五老心里都没有必胜把握。最后还是诸不真出了个主意,让小郡王稍候三日,他尽快复绘几张地图交给各部主将,原图还请带回东都元极城面呈人皇。 他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大家的同意,妖族前辈呕心沥血手绘的地图,条线如网、起笔纤细、墨迹斑驳,有些笔划已残缺不全。若要理清点距,按照兽皮上留下的运笔痕迹复绘出原样,当世除了春秋笔法的痴墨散人,只怕再无他人。 诸不真伏在案头奋笔,翼儿和水晶晶在一旁磨墨伺候。翼儿曾在雨竹城竹塔默记过各洲地图,正好与妖族的这张图相互印证。这个秘密也不说透,遇有墨迹残损的地方,他凭着记忆只给出意见,如此几番,让诸不真和水晶晶对他刮目相看。 蛮山群峰接壤,纵横百里,地势弯弯曲曲极为复杂。图上标出一条纵贯整张地图的城垣,将蛮山隔在沙漠之外,比起草原西界御墙更显雄长。 三日已到,诸不真绘了三张一模一样的地图,搁笔连呼头晕。水晶晶见状偷偷给茶里添了几滴清波露,他饮后哇哇大叫,非要追问什么东西如此给力?水晶晶闪在一边,笑而不语。 送图之际,翼儿有心将贯日千秋剑请龙探潮带回,不想他文绉绉的一番话,倒把翼儿说的无词了。说此剑是龙家世传之物,祖皇陛下亲手将它借给林老前辈,圣恩浩荡。如今林老前辈不在了,你是他的后人,循礼应由你亲自觐见陛下,这才符合朝廷规矩。自己身为晚辈,万不敢擅自替陛下做主,否则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再说了贯日千秋剑原本就是林老前辈借来杀敌用的,如今大敌当前,更没有索回的道理。小兄弟你呢,天资卓绝,秉属超异,正可一展宏图。有竹林前辈在,也不怕此剑有失云云。 一番道理讲得翼儿云里雾里,不禁汗颜,心里暗想。 “我的妈呀,朝廷礼数可真多啊!以后若是去了东都觐见陛下,光这些规矩就够自己喝一壶了!” 黄昏时分,翁城主和竹林五老一起前往东门送行,水沁琰守护月牙泉抽不开身委托水晶晶前往。在蟾月谷翼儿见龙家少主时侍卫足有百余人,如今只剩不足十人,心知果然危机四起。 翁荻花命亲军蛟吾卫副统领,带了一支百人队护送。给人皇陛下带了几件金流贡品,宗茹月代表竹林诸老送了一包“鹤桃散”给王爷。 龙探潮接过翼儿替他牵着的缰绳,临别时偷偷塞给他一张方巾,让他回屋再看。 蹄声哒哒,一行人踏上东归驿道。东都元极城距此一万二千余里,即便走草原东部沐火村入关,日夜兼程没有半月时间恐难赶到。 离开圆月村时,狼族首领长老赠给翼儿一块金牌,此时身边没有信鸽,更别提金鹰传书,接下来的事只能靠自己了。 回到房间,就着豆灯小心摊开方巾。密密麻麻写着数行文字,原来龙探潮送给他的是贯日千秋剑的御剑心法。解开蒙布,将剑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剑柄两侧果然刻有一个错金鸟篆,正是浩煌二字。 剑为百兵之君,更是人族社会重要礼器。贯日千秋剑为上古神匠打造,排在颛疏五兵的首位,剑身蕴有青山黄水浩荡灵力。龙探潮推辞不取走此剑,其实另有一番用意。 虽说短短几日不能教他浩煌剑法,然而将催发此剑神力的心诀秘授于他,可比任何兵刃强多了。 浩浩天道,煌煌我族。 威威青山,汤汤黄水。 地生万谷,水蕴百灵。 炎黄子孙,生生不息。 ...... 翼儿默念心诀,贯日千秋剑随着他的心意,通灵生辉。剑身红光逐渐明亮。红光透出窗棂射在金流镇塔广场上,如冉冉红日,初放光芒。 第175章 沙漠雄关 巍峨长城万里长 长城里面是家乡 枕戈待战思金流 我以我血拒豺狼 军阵士卒齐声唱起了一首歌谣,歌声豪迈旷远,在沙海中飘荡不息。镇夷大将军亲率主力开赴前线,金流城内只留五千军士驻守,杜如舒夫妇和水族宫主协守城防,其余人等尽数出征。边关战事催紧,长城沿线每日均有战斗发生。如若攻破长城,金流城危矣。 血枭蛮族号称百万之众,金流城以二万五千兵马阻敌,无异于以卵击石。虽有古长城屏障,全军也将置于危险之地。军议已决,至少要在雄铁关坚守一个月,等待朝廷援兵赶来。 昨日晚间,帅堂内灯火彻夜不熄,全军将领齐聚一堂。翁荻花换上戎装,金环相扣,红绦垂系,亲兵扛着镔铁双枪,枪头四棱九角,红芒萦绕,与阿布萨那杆九棱虬螭枪几乎一模一样。 论渊源,老城主翁摘绫是阿布萨授业恩师,如今九棱虬螭枪在阿布萨手中,这一对双枪是金流铁匠打造的复制品,虽说也有法术灌注,较之神兵终究差了不少。 地表热浪滚滚,然而每行数里就会出现一小块绿洲,沿着地下河道行军,地面不时有泉眼冒出。天地造化,生养万灵,若非如此,沙漠中又怎会有生灵栖息? 大军行进速度颇快,翁城主传令每日推进三百里。血枭山脉距金流城八百余里,第三日午后便赶到了雄铁关。 沙海尽头一字长城循依地势曲折蜿蜒。夕阳沉落,余晖万点,远远望见城垣上烽火台燃起的滚滚狼烟。 距离长城十里,军阵分为三队,左右两队赶往沿线据点增援。翁荻花自带五千将士进入关内。比起草原西界镇水关,雄水关关楼更显雄伟。镇水关建在岭脊上,这座镇楼则是建在茫茫平沙中。孤城绝塞,傲然孑立,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味道。 关门大开,门洞上挂着两块蓝底金字牌匾,分别用隶书写着“雄铁关”和“镇沙守土、永世千秋”的字样。城墙竖着一杆大旗,黄底红线绣着关楼名。 门洞两旁各站着一队前来迎接的士兵,领头的正是左将军赵望海。战旗残破、征衣浸染,军士脸上透着一股坚毅刚勇之气。这是翼儿第一次见到实战状态的人族军队,看他们持戈列阵的军姿,较之狼族更多了一份严谨的章法。 晨间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守城士兵不及整理军容就出城相迎。翼儿跟在翁城主身后,早早翻身下马牵着缰绳。战马连日赶路,这会得闲甩开鬃毛不停打着响鼻。战场相见无需多言,军中注目礼就是最高礼仪了。 进入城门,一座高达三丈的石碑立在城池中央。石碑龟趺基座,双龙盘头。碑文斑驳古朴,密密麻麻有数千文字。翼儿抬眼细看,起头铭文“皇帝立国,维初在昔。事天以礼,成民以仁。嗣世称王,讨伐乱逆。”再看碑头刻着三个缠文古篆“始皇碑”,这种文字极为古老,若不是跟诸大哥苦练书法,自己还真认不出来。 踏上城墙,远方血枭山脉群峰耸峙,峰顶乌云密布,山间篝火犹如点点繁星,蛮族人多势众,果然不假! 再看主楼南北,每隔数里均建有一座面积不大的瓮城,墙垛上架着守城军械,城防比起镇水关更显严密。他不禁感慨,真不愧为始皇大帝所建。 如今他逍遥真法迈入幻境,前段时期水晶晶又喂他喝了不少灵药,贯日千秋剑的心法也已念熟。可不比当年初出茅庐的烈风营小战士了,有这把人族至高无上的神兵助阵,心里比任何时候都充满了自信。 逮到空闲,赵望海走近翼儿身边,抬手前指娓娓道出一番话来。 “小兄弟,这就是人族世代引以为傲的长城了,青砖砌筑,蜿蜒万里。这道长城是人族始皇大帝所建,距今已有数千年。自古以来,三界纷争不休。凝沙西部蛮族茹毛喋血,文明鄙陋,常以骟马弓箭不断袭扰边境,掳夺人口,掠夺财物,将百姓祸害的不轻。始皇大帝下旨修建了这么一座长城,从此将蛮族弓马隔绝在外。 血枭蛮族擅用快马冲锋,有了这道长城,他那马就断了蹄子,再也冲不进这道城墙。凝沙洲虽是妖族领地,然而论起渊源,其实最早平定地界的当属人族。 这回蛮族叛乱,蟾月谷已无御敌之兵,还得靠我们金流城。虽说我军人少,但朝廷援军不久就会赶到。狭路相逢,勇者亮剑,金流壮士有何惧哉! 祖宗社稷,岂容有失。为国为民,捐躯无憾。这一仗就算把性命丢在这里,也算是值了。哈哈哈,哈哈哈!” 赵望海越说越激动,末了纵声大笑,颇有壮士气概。他以职卑位末的小小侦察使升迁为左将军,地位仅次主帅,麾下军卒足有万人。主将不惧死,士卒安敢怯阵! 行军途中,翼儿还有些疑惑。按理说即便有这道长城,金流城士兵人数也才两万余人,分配到南北沿线兵力极为分散,犯了兵法大忌。蛮族人数超出我军数十倍,直到登上城楼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东西助阵啊! 城墙上一门门神烽炮整齐排列,炮口指向西方。每隔三百步就有一门,关防沿线足有数百门之多。昔年镇水关一战,箭骨营两门神烽炮立下大功。没想到长城上竟是大炮如林,有如此火器压阵,难怪蛮族不敢全力进攻。他心里暗想,难怪人族发明神蜂炮后,只送了区区几门给狼族,原来这里才是关键。 抬眼往西眺望,他心里一惊。雄铁关前地貌完全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血枭山脉水气弥漫,雄水关楼正对着一片沼泽。弹坑遍布,四处残肢断骸,蛮族士兵尸体竟没有一具是完整的,沼泽水窝尽被鲜血染红。战场如此惨烈,望之令人揪心。 凝沙洲为灵界西域,北部与碧影洲接壤,南部与悬霞洲相通。金流城为人族朝廷建造的守备之城,风水大师选址建城,其实大有深意。 一是金流城坐落在沙漠中最大的绿洲上,水流充沛,便于农业生产,粮食充足;二是有一口冒出石烈的泉眼,这可是点火燃烧的天赐之物。三是金流城出产一种铁沙,用来冶铁最方便不过。城中铁匠享誉灵界,再加上神火原本就是人族道家炼丹士发明,朝廷军械司专门在城内建有制造坊。有了这几层原因,金流城自建城以来,从未出现过什么闪失。这次对阵蛮族,全城百姓心里也有底气。 二人在城墙上抒发豪情,卢无欲不知什么时候提着石淙剑走了过来。 “啊呀,老夫就说嘛,有这等爆裂火器镇守,那些西蛮子安敢造次!只是这硫弹耗资匪浅,一炮轰出去可是不少银子!奶奶滴,明日让老夫先试上几炮,这可比抡剑砍人痛快多了,哈哈哈!” 卢员外终归是卢员外,首先想到的还是银子。他年事已高,养尊处优惯了,心气不比少年。若不是老友相邀,真懒得重新踏足这般辛苦。 前几日林乐遥殒命,大儿子变成废人,让他恼怒不已,豪情重新激发。路途之上,翼儿说起冷芊雪的种种所为,把他恨得咬牙切齿,口中小骚货、小贱人的连骂不休。 虽有神烽大炮压阵,然而诸般迹象的后面还躲着冥族和天族,蛇岭梅花会也搅在其中。蛮族人数虽多还好对付,背后的阴谋势力才是关键。 想起破军岭山体运兵隧道,他赶忙问赵将军难道不怕敌人掘地道吗?话刚出口,自己先笑了起来。 “是啊,流沙如水,谁能在沙子中掘地道那才叫本事呢!” 数千年前,人族始皇帝下旨修建长城,征调百万劳役,不远万里采石砌墙。工匠们发明了一种以糯米和藤枝熬煮的稠浆,用来粘固沙粒,夯实墙基。人族法师又以法术加持,即便风沙侵蚀,长城始终屹立不倒。 雄关如铁,雄铁关关楼底部也埋有一颗奠基石,正是太神盘古留下的“金刚界石”。 千百年间,血枭蛮族被挡在长城之外,进化缓慢,蛮族族人视力在暗处多有不济,军队从不在晚间进攻。城中守军打火造饭,酒香隐隐飘来。连日赶路鞍马劳顿,得此功夫正好开怀畅饮,这一点倒和狼族军队有些相似,卸甲不离刃,上阵不离酒。 落日照雄关,萧瑟秋风来。时近深秋,西方沼泽传来一股潮气。雄铁关如同一道铁栅阻隔了黄沙漫流,关内荒芜燥热,对面山脉却是潮湿阴凉。一墙之隔两种气象,令人称奇天地造化。 什么都比不上几杯美酒下肚的畅快,城楼下铺着一张兽皮毡。翁城主身边除过赵将军,另有一位青年将领作陪。面色苍白,体格廋弱,不掩昂昂英气,正是雄铁关主将熬杰儿。 初听翁城主介绍,翼儿心想他是妖族或兽族,一问之下原来是地地道道的蛮族。他以前没见过蛮族中人,以为蛮族也像兽族一样长的体格熊健,膀大腰圆,今日一见竟是如此。 原来蛮族虽同属兽族一脉,却因荒山野岭,物产有限,营养匮乏,世代进化体形都很瘦小。熬杰儿八岁年龄,被奴隶贩子牵到金流城市场叫卖,翁荻花心生怜悯买下后当个使唤小厮。几年下来,她见这个孩子天资聪明,善学善用,特别懂得主人心思,一来二去干脆收为养子,放到军中历练。 在人族文化熏陶下,熬杰儿在一众青年中出类拔萃,翁荻花心喜之余以家传“九棱虬螭枪”枪法相授,待行完弱冠之礼便被任命为雄铁关主将。 听完介绍,翼儿心里和这位蛮族小哥哥亲近了不少。人家弱冠之年就成为一军主将,镇守蛮夷边关。反观自己,不免有愧。 值夜灯火如飞龙穿云,一直绵延到视野边际。蛮族夜间从不进攻。城池内营火渐熄,关里除了值更的梆梆声,日间拼杀的士兵沉入梦乡。金流城不愧为人族镇守主城,安营扎寨,排兵布阵,处处依循兵法,入夜后整座兵营再无嘈杂。 万里无云,红日新出。翌日清晨,登上瓮城察看敌情。守军将士得知镇夷大将军亲征,士气大振。 翁荻花手提双枪站在帅旗下,诸不真垂臂擎着秃毛春秋笔,他用了好些年的老笔折在绝望山谷口,新近才请金流城最有名的高铁匠重新打造了一支新笔。两支春秋笔一新一旧,他眯眼懒得去看敌营,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卢无欲按耐不住,早早跑去炮位,亲手填上一颗硫弹,只待军令一下就要开火。 绝望山一战,元沛寒百年间炼化的日月石子消耗殆尽,腰间布袋空空。一会抬头看天,一会又低头看地,盯着沼泽许久,似乎在琢磨什么蹊跷。翼儿背着贯日千秋剑,剑身蒙着布套。敌兵未至,神兵尚无需出鞘。 一通鼓响,全军将士振臂高呼,声震四野。雄铁关这边呐喊示威,对面敌兵营寨却是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卯时日出直至午时,足足等了一上午,蛮族一兵不发,全无冲关迹象。 最先沉不住气的首推卢员外,早早就跺脚大喊。 “啊呀呀,老夫手里都换了七八根火绳了,西蛮子到底来不来啊?再这么等下去,非把老夫憋出病来不可。贤侄,不如你赶紧下令,咱们出关去杀他个痛快!” “叔父稍安,两军对阵不可意气用事。敌众我寡,雄铁关有关训,不到紧要关头,我军不可出关。” “啊,这是什么狗屁规矩?啊呀,真是急死老夫了!” “贤弟稍安,愚兄看这里还真有些古怪!” 元沛寒沉思片刻,掐指一算似有所感。扭头对卢员外说道。 “啊,你这癖老,有什么古怪,说来听听” “还需三日,就见分晓!” 元沛寒若有所思,语气坚定。这么一说,更让卢无欲糊涂了。 “老儿又在卖关子,快说,快说,说了赏你十两黄金。” 卢员外正名翊燃,字无欲,号揽月散人,听名字是个风雅之士,其实在竹林散人中就属他尘欲最重。卢家世代经商,富可敌国,他平生最喜好三种东西,所谓美酒、美食和美女。 什么稀世珍宝、花容美眷、古籍珍藏,珍馐佳肴。只要看上的东西就拿钱去买。一句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能拿钱办的事绝不多费力气”。这会耍起横来,竟忘了长幼之礼,说话随性。 “卢兄,怎么又耍小孩脾气?赶紧打住!” 诸不真瞪眼提醒他一句。元沛寒排行七散之首,不单是他年龄最长,论起修为高低、人品德行,足令一众老友钦佩。 他一生不近女色,整日呆在泰晤石洞中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心中所想皆是黎民疾苦。三十年前,泰晤山出了一只妖兽,狮鬃豹头,夜出扰民,行踪诡秘,一张血盆大口专啃人头。 他听拜庙香客说起此事,连追了三天三日,终于把妖兽击毙在山坳中。消息传出,村民直呼活神仙。月牙湖一战,他挡在前面护住众人,以一己之力对阵怨戒冥王,耗尽了百年炼器。卢员外顽劣性起,出言不逊,一番话自是有失分寸。 几位前辈斗嘴,翼儿也插不进话。刚才元爷爷所说引起了他的警觉。大家关注敌情动态,元爷爷查看的应是气象变化。 晨间登上城楼,他就隐隐察觉似乎有人在抽取沼泽坑中的血气。若不是心应之术修炼大成,这点微乎如尘的变化,还真不容易感应到。 第176章 风月陷阱 电闪雷鸣,天降大雨,一连下了七日,堆放在城垛上的硫弹受损严重。早间放晴,全营将士进入防御阵地。翼儿一眼就发现,对面沼泽血气已被抽干,就连散落的残肢似乎都被汽化了,光秃秃的泥沼几乎什么都没有留下。 卯时直到巳时,蛮族军队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大家都感觉这场大雨来的极为蹊跷。眼见硫弹受损,军中流言四起。翁荻花颁下军令禁止议论,熬杰儿更是带着纠察队来回巡视。 一连三日,对面敌军还是没有动静,营中议论又起。各军将领纷纷来中军进言,有的说蛮族得到强援,制定计划意图一举破关。有的说就算神烽火炮威力大减,但蛮族未及开化,军队就是一盘散沙,战力低下,得知金流主力到来早吓破了胆。更有人认为,蛮族前段时期见识了神烽大炮的威力,对人族技艺深为折服,丧失进攻勇气,意图谈和等等。 敌军不攻,守备可不能松懈。翁荻花传令全军日夜轮换驻守城防,士卒加紧训练。作为全军主帅,她夜不卸甲,日夜操劳。 这日晚间,营灯初起,翼儿去给几位长辈请安。三位竹林老者盘坐在毛毡上讨论军情,帐中点着炭火,飘来阵阵茶香。见翼儿进帐,诸不真招呼他落座,卢无欲对着元沛寒,一句接着一句,大声说着事情。 “元兄,集怨催雨不像灵界法术。这场怪雨落下来时,我仔细回想了各派法门,如此邪性绝非灵界修道之人而为。 即便是梅花会那个贱人,恐怕也没有这等法力。这种邪门歪道别说我没见过,就是家中藏书也不曾谈及。若不是凝结万年怨念,坠化无数残魂,断了西蛮子重新投胎轮回,这场邪雨岂能下了七天七夜?” 卢员外平时做事乖张任性,谈起修行之道却是一丝不苟。他最爱世间美物,家中古籍数以万册,这番话说的颇有道理。 “吾弟所言不假,如非灵界高人施法,那自是天冥二界了。你我兄弟二上鬼岭,破了梅园机关,解除酸河水淹阴谋,关闭悬沙之门,使敌人内外夹击之计落空,可惜林兄弟...” 元沛寒说到这里,双眼一闭,不禁低头感伤。 金流城地处凝沙洲中部,与血枭山脉和绝望山互为犄角,距离不过千里。西北方向建有万里长城,又有神烽大炮压阵,敌人胜算不多。 西南绝望山距离金流城只有几百里路程,出山后一马平川,敌人原计划西北佯攻,西南突袭,绝望山才是主攻方向。 陨门开启当晚,冥界前锋部队进入山谷,竹林诸老恰巧赶到,冥王虽有盘古圣物,却被风水七宝和贯日千秋联袂阻击。林乐遥舍命救下翼儿,金印镇封陨门,一举解除西南方向的威胁。招招险棋,却收获了奇效。 “大爷爷,被林爷爷杀掉的那个冥王玩的就是什么魂魄大法。我敢肯定这种降雨邪术就是他们干的。霹雳闪电应该是天界公主红绫子干的。当年在悬影城,我亲眼看见她用闪电击毁了大殿。” “哦!?小兄弟,这你可没跟我聊过。来来来,你再说来听听”诸不真听他此言,顿时来了兴趣。 喝口茶润润嗓子,翼儿顺着自己思路,把以前在沙丘上遇见红绫子,看见她手指套着紫金刺击毙熠禽,又说起她在蟾月密堂的种种诡异。这位天界公主性格难以琢磨,手段狠辣,帐中几人听完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孩子,她所持兵器应该就是紫金霹雳刺,与你的双翎辟水披同属风水七宝。如此看来,天界和冥界果然都搅了进来。凝沙洲这场风雨,倒是来头不小啊!”元沛寒眉头紧皱,颇显担忧。 “奶奶滴!好啊,老夫正愁不热闹呢,如今又来个小贱人,看我不把她们都抓起来,当做丫环使唤才怪。” 卢员外一拍大腿,破口大骂。自打踏入凝沙洲,他每日所想就是赶紧把冷芊雪抓来,听说又来了个歹毒的美女,干脆一并抓过来。 “卢兄稍安,玄门开启天冥两界齐齐杀来,安生了好些年的灵界,怕是要经历一番腥风苦雨了。咱们来都来了,随机应变就好。”诸不真接过话,说了一句。 “道不同不相谋,天界冥界勾搭到一处,自然是私心利益。千万年来,灵界饱经风雨,有何惧哉!” “元兄所言极是,让他们放马过来,哈哈哈!” 三界分立,自古纷争不休。生逢乱世,正是奋勇之时。 几位老者畅抒胸臆,卢无欲接着说道。 “大哥,西蛮子一直按兵不动,怕是又在捣鬼,我们还得多加提防。” “无欲贤弟,如若换你做蛮军统帅,见到祖宗基业被毁,心里作何感受?”元沛寒心有所思,朝卢无欲问了一句。 “肯定不愿意呀,除非给我更大的好处。” “这么说就对了,千百年来蛮族不敢造次,是因为他们实力不济。如今冒着舍弃祖宗基业的风险,必是和外族谈好了条件。 敌军不急进攻,恐怕是在这里拖住我们,派人去抄我军后路。无欲,你等会就去报告给翁贤侄,请她早做安排。 要说什么最重要....?” 元沛寒说到这里,翼儿茅塞顿开。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对雄铁关守军而言,最重要的不是神烽炮,而是后勤保障。千里沙漠,对活人来说,最不能缺少的东西就是水! “绿洲水井!”帐中几人不约而同喊出声来。 绿洲给水之地,从金流城算起共有十一处,每座井口都有一支百人队看护。翁荻花听完报告有些半信半疑,然而全军饮水绝非小事。 当下传令竹林三老、翼儿和赵望海各带一支队伍沿路巡查。队伍备上烟花火信,各带一名人族法师。又拿出诸不真所绘地图,划定线路,将巡查范围划出圆圈,便于危急时赶往照应。翼儿年纪最轻,分配的是距离雄铁关最近的三口泉眼。 事不宜迟,巡逻队连夜出关。御风术远比骑乘骆驼方便。他吩咐领兵队长按路线行进,自己先行一步去最远的井口。 风声寂寂,地面月影跟不上他的飞行速度。绝望山一战后,他悲痛之余,怒气冲破关窍,御风术不知不觉间迈入了无风境界。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来到绿洲上。守卫士兵验过令符,将他请进隔栏。绿洲面积不大,堪堪百步范围,里面果然有一座井台。除了周围一圈木栅栏和宿营营帐,再无其它设施。再看守井士卒都是些年事已高的老兵。 这也不奇怪,雄铁关内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沙漠,人迹罕至。绿洲泉眼都在流向金流城的地下河道上,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大部分老兵都在帐篷中休息,留下几人夜间站岗,井口旁点燃一堆篝火,值夜士卒围坐在一起,煮茶提神。 查验完毕心里稍安,叮嘱几句,留下几枚火信。还剩下两口泉眼,他懒得等其它队伍赶来,自己一个人赶往第二口水井。 时近丑时,四野空旷。第二口泉眼在西南方向,距此八十余里。驾起御风术赶过去,不费吹灰之力。 未待收气降落,他心里已暗叫不好。栅栏余烬未熄,井座垮塌,营帐周围躺着一具具老兵尸体。果如元爷爷所料,敌人对泉眼下手了。 落地查看守军遗体,伤口露出镖痕,皮肉焦黑。这种伤他再熟悉不过,这正是黑蚕死士的蛊磷镖。镖头淬有黑蝠磷粉,伤人有如火烤。不用看泉眼了,冥族擅长用毒,井里的水肯定是喝不成了。 栅栏余火未熄,看来黑蚕死士刚刚离去,他心里不禁自责。 “哎呀!被敌人抢了先,刚才直接来这里就好了。这口泉眼被毁,敌人接下来会去哪里搞破坏呢?” 翼儿这支队伍的任务是巡查三口泉眼,按照与雄铁关的距离算,越远的井口危险系数越高,所以先去那里巡查。 不想敌人下手的这口水井不远不近,刚好比他早来一步。他心里懊恼,驾起御风术又往西去。这口井离雄铁关最近,然而直觉告诉他,敌人就在前面。 前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敌人似乎能察觉他和动向。不等落地,就看出这口泉眼也被破坏了。黑蚕死士的动作太快了! 事已至此,再下去已无意义。空中换过一口气,默记地图,他赶忙朝着最近的一口井飞去。 御风术全力发动,看看飞出百十里,茫茫沙漠渺无人踪。天际黄光一绽,沙丘上突然刮起了沙尘暴。似乎算准了他的飞行方位,翼儿不及闪避一头扎了进去。 呼呼风声不绝于耳,沙粒打在短褂上扑扑作响。左腾右突,始终冲不出这层沙障。他接连换了好几个方向,无论朝哪边飞都是一样! 他越使劲,风沙劲道便越猛烈。收气放缓速度,风沙也放缓风势。反正就是飞不出去,似乎这股沙尘暴在有意戏耍他。 好奇怪啊!难道是遇见鬼了? 不知不觉落入圈套,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他气藏真气耗尽,浑身疲惫。一口气没接上,只好往地面降落。 遮袖护眼,双脚刚一落定,这场沙尘暴就随着他动作戛然而止。 “哎呀,小郎君,你受苦了!” 话音像极了心中深埋的一个人,光影氤氲,景物如昨。 神泉洞中泉水潺潺,温暖如春。一尊黑陨石雕成的女子神像立在池水边。花灵落斜坐在池水边,脚下摆着一尊酒壶,正在自斟自饮。春风如媚,又如含情脉脉的眼神。 “自打人世别离,小郎君怎晓得妾身疾苦,心里怕是早把贱妾忘了吧,呵呵!” 花灵落眼神秋波流转,悠悠地说道。即便有一千个理由,翼儿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人是她,然而心神却不受控制地摇摆起来。 仿佛如在梦中,飘渺若幻,充满魅惑召唤又传进他耳中。 “小郎君,前时一度,妾身犹醉梦中。今晚特意温了一壶新酒,就等郎君来尝。” 说罢她提起酒壶,缓缓将两只酒盅斟满。酒香与花香揉在一起,令人迷醉。 “不,她绝不可能是花姐姐!” 翼儿心里本能地抗拒着,一只脚却不听使唤,踏入了池水。 “饮下这杯酒,就再无尘世烦恼了。喝吧,喝吧!” 声音极尽诱惑,翼儿最后的抵抗意志随着耳边轻语呢喃,坠入了一片虚无。 “小郎君,快把这两件宝物的口诀说出来,妾身要拿去拯救金流百姓。” “天绝垂柳色,歌舞起,歌舞。。。” 坠入深渊,垂迷中的他不仅背错了顺序,而且背错了词。 呼呼呼,一阵惊天动地的风响,幻象消失。坠在沙丘上的翼儿,意识弥留间看见夜空划过一道红霞,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风月,你贵为神域之主,却干出如此不要脸的勾当,真让人恶心。” “小妮子,上次放过你,今晚又来坏我好事!” 风月圣母怒不可遏,幻象消失,现出真身。 一只九尾红狐狸高耸于云霄之上,脚下腾起一朵粉色莲花,绽出盈盈光芒。精光闪耀,威仪坐立。九尾狐狸前爪抬起呲出獠牙,无数只花色蝴蝶,绕着她翻飞不已。 金翎子右手举起五转束风环,环圈上缠着一条五爪金龙,平时这枚镯子带在手腕上。此刻对阵强敌,风环变得半人大小。五爪金龙沿着环圈游走,环口有如山涧,刮出阵阵大风。 “哎呀,心疼你的小情人了不是?小妮子屡次坏我大事,看老娘今日不收了你。” “风月,休要啰嗦,你违背太神遗律干扰下届,难道不怕天火焚身,刺骨化髓吗?” “哼哼,小妮子,少拿这个吓唬我。太神大律原本就靠大家自觉。老娘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谁敢管我?” 九尾狐狸尾毛舒展,如同在红云中撑开了一把华丽伞盖,抬起右爪,降下了一道符咒。满天花雨、异香弥漫。蝴蝶聚拢排成队列,彷佛小姑娘头顶的麻花辫,冲着金翎子抽了一鞭。 五爪金龙腾空,喷出一口龙息。风云激荡,九尾狐狸尾毛幻出的红云扑扑抖动。麻花辫被风吹散,结队的蝴蝶乱了方寸,扑棱棱又飞了回去。 “吱”地一声撕叫,九尾狐狸抬起头,浑身毛发炸起,狐尾左右摆动,脚下飞出了更多蝴蝶,甩成了三条麻花辨。 不待蝶群飞近,五爪金龙分身多出两条金龙。罡风起扬,黄沙满天,一股沙尘暴冲向蝴蝶群。九尾狐狸“吱吱”嘶鸣,尾巴扇动的越来越快。 如此变化,反反复复。五转束风环的风力越来越大,金龙数量随着蝶群变化,最后变成了九条金龙。 飓风呼啸,龙卷扫荡。风月圣母一层层催加法力,地表沙丘被龙卷风裹卷,露出了一口方圆五里的沙坑。九龙吐息已经是五转束风环的最高法力了,风月圣母的莲光化蝶还剩有余力。 “哎呦,小妮子,你这几条破虫快招架不住了,还有什么法子使出来看看呀!” 女人斗起狠来,老天都怕!金流城部队出城,长城沿线烽烟再起。风月圣母设套诱惑翼儿,不光是垂涎他身上的两件宝物,更是炼化风月宝盒的需要。 金翎子因要去蛮山办一件事情,正好遇见翼儿掉进了风月陷阱。天际幻象一出,她催动五转束风环,立即赶了过来。 若非命定之数,世间又怎会有那么多凑巧的事情? 第177章 沙漠孤井 无论境界等级还是法力高深,金翎子都不是风月圣母的对手。蟾月谷之变后,风月一直关注着棋局变化。悬沙之门被封,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作为拥有专属神域的大神,受太神遗律束缚,凡事要靠下界代理人实施。否则惹得其它姐妹闹意见,三界秩序岂不乱套了。前几年,羽霞圣母发善心再造了飘叶城,如今还在天火大灶中受苦呢。 逼着金翎子使出全部法力,风月圣母有些不耐烦起来。尾毛炸起,嘴角咧出一抹媚笑,收回前爪,浑身一抖。 群蝶献祭,无数儿女情怨化为翻飞对蝶。风月神域至高法相,圣母之怨霸凌天下。 周围幻象消失,所有景物全部变成了虚无。空间中只剩下斗法的两个女人,还有昏迷的翼儿。 金龙遁影,五转束风环缩回手腕。金翎子真身隐退。虚空中冉冉升起一朵水莲花。莲分两支,一枝纯红,一枝纯白。莲瓣绽开,荡出金色光芒,守护在翼儿头顶。 风月宝盒匣盖开启,蝶群化为满天情人泪,点点滴滴,幽怨凄迷。九尾狐狸眼眶中滴出一滴泪来。 “郎君,你终是负我!” “老妖婆,休得欺负我妹妹!” 水莲花再度盛开,并蒂莲头,一红一白。莲头上托起一块粉黄颜色的心形贝片。 莲香充盈天地,金光紫电噼啪闪耀,云霄中透出一座半隐半现的巍峨宫殿。丹陛宽阔、重檐庑顶,檐角守护着九只奇兽。殿内金砖铺地,宝座上盘踞着一条伟岸的四角金龙,似乎被惊扰了美梦,四角金龙张嘴打了个喷嚏。 “啊呀呀!小妮子姐妹一起上了,还抬出老家伙帮忙。罢了,罢了,姐姐我头晕死了,不和你们玩了。” 风月圣母略显慌张,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消失无形。 情泪含怨,情石凝坚。天绝宫两位公主合体,并蒂双莲不染俗尘,如果把荣耀天帝也召唤来,麻烦就大了! 月夜沉寂,沙漠荒凉。除了这口沙坑,刚才的一切真实或虚幻尽归乌有。翼儿睁开眼,浑身无力。经脉内似乎多了一种软绵绵的真气,与以前大不一样。 “臭不要脸,刚才要不是我祭起情人石,只怕你和这小子,就要做露水夫妻了。” “乱说,哪有这事!” “哼,还嘴硬,她明明开启了风月宝盒。若不是我急死忙活来救你。只怕生米已做成熟饭了,哈哈哈!” “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还嘴硬?看我办完事回去告诉爹爹。” “告就告,不怕你!” “哎呀,小妮子嘴还这么硬!说好咱俩各玩各的,你要是对这小子没意思,干嘛要召唤并蒂双莲?” “没,没有,我是怕他笨手笨脚,被风月盒子练化了,才救他的。” 红绫子说话咄咄逼人,她有些快招架不住。 “哼,救他?来灵界好几年了吧?咋没见你救别人呢?你还真别抵赖,娘给你的辟水披都送给这小子了。不是对人家有意思,你能这么干?哈哈哈,哈哈哈!我猜啊,你准是想偷看他和风月做出的好事吧?哈哈哈,哈哈哈。” 这话一出,金翎子又羞又恼,脸上泛起红晕,赶紧打断她话语。 “哎呀,羞死人了。快别说了,随你怎么想。你都拿到情人石了,我还什么也没找到呢!好姐姐,今日就算我欠你的,答应帮你做一件事不就得了。” 红绫子步步相逼,她不得不服软。 “此话当真?随便什么事吗?” “嗯,只要你开口就行,不过只能答应一件!” “哈哈,一言为定,你可别反悔哦!” “绝不反悔!” “嘻嘻,那我就告辞了,你和你的小情郎好好叙旧吧” “什么小情郎?他才不是呢!” “哼!还嘴硬,披风都舍得送人。别光顾着卿卿我我,咱俩的赌约可别忘了!” “快走吧,啰嗦死了。” “哦...嫌我碍事呀,那我走了。” 天绝宫并蒂双莲,永世轮回。一红一白,相争相磨。在家里可以斗个谁高谁低,遇见外人欺负,那可不行。 “臭小子,幸亏留着你的小命,要不妹妹可要怪死我了,哈哈,好玩,好玩。” 红绫子哈哈一笑,抬起手腕,黄光一闪,眨眼间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荣耀天帝亲自炼化的这一对五转束风环,取玄维之金、空朦之木、寂量之水、太宇之火、无禁之土在丹炉里足足炼了三千年,天绝宫并蒂双莲各有一枚。 荣耀天帝偏心小女儿,把法力更强的阳镯给了金翎子。风水七宝天界拥有三个,双翎辟水披如今在翼儿身上,紫金霹雳刺则被无望河母赐给了红绫子。 “喂喂,你别乱说啊,我对你妹妹可是敬若神明的!” 刚才她二人好一番斗嘴,翼儿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又羞又恼。直到红绫子告辞,他才敢吭一声。 “我说你是个傻瓜吧,人家早走远了。喏,把你东西收拾好去办你的事吧。” 金翎子背过身淡淡地说了一句,不愿和翼儿双目相对。这可不能怪她,风月幻境的一场骤雨,他这会连衣服都没穿好。 算了,不管那么多了。穿好衣服,发现胸口的狼头烙印竟多出了一道蓝色亮光,隐约从皮肤上透了出来。 “哼,恭喜你啊。千古以来,能和风月行苟且之事的不过几人而已,你倒是好福气哈!” 金翎子语带嘲讽,心思百转间刻意选了这个一个词。 修真气培之道分为三途,一曰灵修、二曰器修、三曰魂修。风月圣母风流歹毒,抽取男子精血炼化风月宝盒。翼儿神兵在手,贯日千秋剑又有炎黄二祖浩煌正气加持,实为灵界第一神兵。虽说目前在他手里尚不能发挥十之一二,然而凝沙洲平叛这把神剑至为关键,若换做人皇龙中阳亲手御剑,蛮族恐无半点胜算。这也是她要引诱翼儿夺剑的原因。 血枭沼泽化血降雨是冥界高人所为。蛮族不急进军,是因为雨停当日开坛誓师,风月圣母借蛮族祭师之口传下了谕示。 今夜她亲自出马,开启风月宝盒撒出情惑,又以风月天术幻化出神泉洞。花灵落原本就是她布下的一枚棋子,洞中场景自然分毫不差。 翼儿是人冥之子,体内阴阳气脉是不可多得的精华。她计划套出口诀后就把翼儿吸收干净。看看即将得逞,却未料一番偷天换日的动静整得过大。金翎子正好要去六百里外的黑元城,看见天现异相、红云冲霄,知道是风月扰尘。待看到水漫花开,骤雨蓬勃,双翎辟水披天然做出的反应,不由又急又气,召出幻门后立刻赶了过来。 天算不如人算,风月圣母的算计终归差了一步,翼儿魂心气藏各有一颗绿地、羽霞圣母的神印。风月圣母抽他精血,没想到他居然有自家姐妹的神佑。无形中自己修炼了无数年的情怨之力竟被翼儿反噬了不少。一番暴风骤雨后歪打正着,翼儿逍遥真法的修炼突破天关,借风月圣母竟然踏入了灭境。 灵修之道讲究阴阳和谐,相互提升。今日翼儿遭遇险境差点丢了小命,没想到却被他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可谓一步登天。幸好卢员外不在这里,否则真不知他那张毫无遮拦的大嘴又会放出什么厥词。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真不想理你了,我走啦” 金翎子越想越气,见翼儿不吭声,自始至终都不愿回过身看他一眼。 “你,你别走啊,刚才那位是你亲姐姐呀?” “是的,你们不是见过面了吗?” “啊!你都知道啊?其实掉进洞里不是我自己的意思!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哼!懒得同你说,你们的事我没兴趣,好自为之吧!” 月亮圆不圆不重要,风冷不冷也不重要。反正,天地间只剩下翼儿呆呆地站在沙堆中,陪伴他的只有那把开天辟地的神兵和那条不知救了他多少回的红纱披风。 提剑在手,贯日千秋。腾空架起御风术,一试之下大大的不得了。脚下沙漠,耳旁疾风,甚至眼前这片苍穹,都化为了飘渺中的虚无。 灭境修升,御气飞行,化形为纯色光点。他终于可以拥有自己的专属颜色了,那是神雷山主峰光柱的颜色,也是雪玉透出的光彩。 天空之蓝!若非命运垂青,谁敢相信这一切。 距离雄铁关最近的这口井已遭到破坏,司职巡查的三口井如今全被毁了,似乎敌人又抢得了先机。 天色沉暗,默记地图所标路线,夜空中划过一点流星,几乎不可辨识。灭境之光,虽然耗费气藏,比起御风术可要快多了! 挨个看了一圈,十一处泉眼被毁了十处,只有最南部的一口泉眼因靠近绝望山,位置偏僻少有人知。井口被石块封着备用。这口井平时不用,因此也没有派兵驻扎。 诸不真远远望见蓝点电掣而来,以为是敌人高手来偷袭,跳在空中,一对秃毛春秋笔扑扑发出两道墨痕,却被蓝光轻松躲过。他心里一惊,来人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 “诸大哥,别动手,是我啊!” 翼儿回复真身,再看卢无欲提着石淙剑也在旁边,一脸惊愕地说道。 “哎呀小兄弟,厉害啊!原来你一直深藏不露,这等功力就是我也要自叹不如了!” “见过大哥,叔公”翼儿躬身行礼,辈分可不能乱。 “免礼、免礼!赶紧改改称呼,你叫五弟大哥,那我岂不是成了他爷爷,我可不要占他便宜,你日后也叫我大哥罢了。” “如此也好,免得辈份乱了,哈哈哈!” 刚才翼儿化身灭境之光,一炷香功夫就跑了十一处地方。事情重大,其实竹林三老也同样如此。 元沛寒担心金流城有变早早赶回城中,月牙泉是全城百姓的饮水之源,可不能出什么差错了。诸不真和卢无欲从不同方向先后赶来,担心敌人毁井,一直守在这里。 “我兄弟俩等了整整一昼夜,这鬼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我说诸秃毛,敌人怕是压根不知道这口井吧?” “切莫大意,再等等看,信已经报了,队伍也快来了。” 三人彼此通报完情况,翼儿心里纳闷,这才多大点功夫,卢大哥怎么说是一昼夜?难道掉入风月化境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正疑惑间,卢无欲拽住他胳膊,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在寻找什么稀罕,嘴里不停问来问去。这孩子年纪轻轻,气藏竟如此深厚,大大出乎卢员外的意料。他还以为翼儿私藏了什么灵丹妙药,吃了能提升修为。 “卢大哥,真没有。要是有,我发誓一定拿出来孝敬你!” 今夜发生的事羞于启齿,干脆言语搪塞一番。 “卢兄,我看啊,你回关去将情况告知城主,我和翼儿再等等。” “为啥我去?你比我跑的快,你去,你去,我和小兄弟在这里埋伏。”卢无欲脑袋摇的拨浪鼓一般。 眼看他执意如此,诸不真也不好多言。当下别过二人,幻出一道泼墨,闪忽不见。几路巡查军士骑乘骆驼,行速缓慢,怕是还在赶路,泉眼被毁的消息只能他自己送回去了。几乎一夜之间,十处泉眼被毁,虽说这口井偏远,然而敌人却没有不来的道理。 残月斜照,绿洲上静悄悄的,几棵沙枣挂果尚未成熟,翼儿坐在树荫下,望着天空愣愣出神。贯日千秋剑斜靠在树干上,剑身红光盈盈发亮。 这几个月,他经历了花灵落和风月圣母两次试炼,修行提升固然重要,最重要的却是纠缠在心中的情感,久久难以消解。 卢员外心宽体胖,大敌当前也是该睡睡、该吃吃,反正绝不亏待自己。和翼儿对饮了一囊麦酒后,吩咐由他值夜,他自己躺在树下早已鼾声入雷。 在烈风大营,翼儿所受的教育大多是如何保护草原安宁。如今踏足外界,才知道世事纷争,世间并不太平。以后怕再不会有小时候的快乐了。 自从他得知自己身世,满脑子想的就是学成本事替父母报仇。林乐遥带他走出草原,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才算明白家恨之外还有族争,族争之上更有国仇。个人命运放在恢弘激荡的大时代,真如飘海一叶。 快两年没见到爹娘了,阿兰妹妹长高了吧,芷嫣姐姐也到了出阁的年龄。经历的事情如过场图画一一呈现,烈风营中的兄弟们,如今还好吗? 想着想着,他双眼有些迷糊起来。一阵冷风吹来,猛地打了个哆嗦。握住剑柄,正要起身,就见井台旁突然冒出了十几条黑影。 领头一人浑身罩在黑袍中,露出一双绿幽幽的豆眼。双爪对撞,发出叮当一声。一群闪着荧光的黑蝙蝠悬停在黑衣人头顶,振翅翻飞,翅膀扇出阵阵阴风。 黑蚕死士!翼儿一见之下怒气上涌。虽然事隔多年,他怎么会忘记,这正是当年清水驿道遇见的带头人。 黑蚕死士钻出地面看见椰枣树下的两人,不待首领下令,队形飘忽一转分成两队,几十枚淬磷镖嘶嘶招呼过来。 “奶奶滴,老夫正在醉黄梁,尔等肖小却来打扰清梦!” 卢无欲提起石淙剑荡起一圈剑气,击落面前淬磷镖,剩下两枚显是高手所发,突破剑气屏障击上剑身发出叮当两声。 毒镖落地,腾起一团萤火,落在地面虚虚渺渺,经久不熄。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卢无欲一出手黑蚕死士就看出了厉害。领头之人显然没认出翼儿,见他年纪轻轻,没把他放在眼里。舞动双爪跃在空中,作势先向卢员外扑去。腾挪进袭间身法凌厉,较之当年功力提升了不少。 “卢大哥,这镖有毒,小心!” 翼儿大喊一声,出言警示,一道贯日红芒,纵身扑来。 第178章 尸山血海 井台前荡起一道蓝色光线,蓝光牵引红芒,夜空中绽出一轮红日。黑蚕死士身上喷出的血线发出腥臭味,十几人尽数倒地,死前甚至来不及叫喊一声。 豪气贯红日,热血写春秋。无需“浩煌剑法”,魂心气藏,圣母赐印,血影缠夜,风月无边。修行进入灭境的翼儿第一次持剑出手就是灵界第一神兵。 领头人双掌齐断,他能在眨眼间辨出剑刃轨迹,收回双爪已是大大的不容易了。然而今非昔比,只有对此人翼儿才多补了一剑。红芒绿血,一剑解去往日仇恨。领头人从头到脚被斩为两半,五脏六腑流了一地。 “哎呀,小兄弟,你这剑使的比本员外都霸气。果然神兵啊!来来来,让为兄耍耍。” 卢无欲见状,高兴地大喊起来。剑音嘤嗡,他也没闲着,石淙铿锵,琴音如鸣,将那群蝙蝠全数剿灭。早在绝望山谷,卢员外就格外垂涎这把神剑,恨不得赶紧把它弄到手。奈何此剑身份特殊,元极龙氏何等尊贵。就算家里有金山银山,也只能作罢。 刚才出手,贯日千秋剑似乎能感知翼儿心意。他以灭境之光荡过在场敌人,这把剑随着他的飞行轨迹,抹了所有人的脖子。与其说他在御剑,不如说剑气自发。 御风术的最高境界是无风之境,灭境之光虽然不能保持许久,可比御风术快多了。黑蚕死士跃在空中尚未近身就丢了性命,今日出手,完全是另外一番境界。 “浩煌剑法”可化天地万象,他虽然不懂剑招,这把神剑却好像懂他。刚才这一招看似神奇,其实毫无章法。简单说就是一句话,飞剑抹脖子。或者说,是这把剑跟着他抹了敌人的脖子。 翼儿回复真身,贯日千秋剑在他手中红芒闪耀,剑身不停抖动,剑尖颤动发出鸣声。大有一番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的豪迈,像是被勾起了尘封许久的记忆。 三界相争,这把剑曾随上古人皇攻入冥境,一直杀到第四层气沼魔境。今日啖食鲜血,通灵而发。 翼儿会心一笑把剑递出,卢无欲喜笑颜开,接过来抬剑试剑,嘴里哎呀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神剑脱手飞出。原来此剑通灵,辨识人心。卢员外每日金钱美女不绝于心,贯日千秋剑竟然不屑为他所持。 黑蚕死士尸体泡在绿幽幽的血渍中,看上去十分诡异。卢无欲家中藏书无数,冥族体症岂能不知? 两人走过去检查尸体,一张兽脸半边已进化出人族模样。领头人腰带上别着一块黑曜石,刻着一行蝌蚪文,心猜这应该是冥族武士的腰牌。可惜诸痴墨不在这里,要不他准能认得这些文字。 天光微微发亮,前来驻守的部队仍不见踪影,总不能一直守在这里吧。卢员外有些心急,跺起脚大骂。 “啊呀呀,急死老夫了,就说诸秃毛办事不靠谱吧,去了老半天咋还没动静?守军不来,咱俩就一直这么耗下去?秃毛笔,笔秃毛,没毛还玩什么笔!” 他和诸不真排行相近,言谈投机,在竹林七散中走动最为频繁。试想舞文弄墨、搜集古籍需要耗费大量钱财,没有万贯家产,这爱好还真养不起。此刻他内心烦躁,干脆把一肚子怨气倒给他。 “哎呀,酒也喝光了。无聊死了,这样吧,小兄弟,你守在这里,我先回去,就这么着吧。” 说完不待翼儿答话,双脚踏上石淙剑,嘤嗡一声御剑自回。翼儿望着他背影不禁苦笑,竹林老者个个性格洒脱,狂放不羁。这位大土豪行事更是随心所欲,毫不考虑旁人感受。 摘了一串椰枣,青枣尚未成熟,入口酸涩。此地距雄铁关六七百里,守军快马加鞭怕也午后了。沙漠中只剩下这口泉眼,以后全军饮水都得靠它。晚间一番打斗,到现在他还没查看过呢! 掀开封石,一阵湿润凉风从井底冒出,他宽心地出了口气。地井极深,里面黑乎乎的,一眼望不到底。 盘腿调息,气藏中的真气汇聚川流,绿地之养日益深厚。真气就像积雨云,越来越盛。加之又吸收了风月宝盒的灵修之气,顿感妙用无穷。 上善若水,润泽万物。循环往复,生生不息。风月圣母降世以来,委身的俊杰男子足有十几人。她和妖王原本就是一对鸿蒙爱侣。若论灵修之道,她是当之无愧的老祖先。 昨夜神泉幻境,翼儿反噬风月宝盒中的灵气精元,更有妖王轰天盖地的上古霸气。这就好比快饿死的乞丐,突然闯进了一场丰盛酒席,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天光渐亮,一轮朝阳露出地平线。他站起身抖擞精神,浑身有使不完的气力。提着剑活动筋骨,抬眼看见远处沙丘腾起了一股沙尘,隐隐现出一队人马,不用说是驻守军士赶到了。 他心中一喜,正待前往迎接。突然间天象大变,刚刚升空的红日被乌云遮盖,天地顿时黑暗下来。一阵邪风刮过马队卷起滚滚黄沙。黄沙稍顷沉落,刚才那队人马已不见了踪影。 残月浮空,白晨变成了黑夜!这等逆转天象,颠倒黑白的法术,较之沼泽聚怨化雨更高出一筹。翼儿心里大惊,不敢大意,发动御风术飞在空中,将贯日千秋剑横在胸前,凝神向前张望。 残月如钩,月影衬出一团硕大黑影,扁头尖嘴,背部长满尖刺,一条长尾巴左右摇晃。黑影肉翅张开,原来是一只绿皮灵蜥。 灵蜥乍一现身,空中飘来阵阵酒香,世间绝无仅有的酒香,闻之如醉如死。 “呵呵,小王子,可还认得老朽吗?” 灵蜥张口发出一句阴阳怪气的问话,翼儿心底猛地一震,这声音他虽不识得,酒香却记忆犹新。当年在落马集,林爷爷特意带着他去讨这种酒喝,他怎会不记得? 酒香如霸,摄魂动魄,醉死如生。除了“沁魂绝酿”,再没有其它酒能达到这种效果了。 灵蜥兜风降落,四肢着地幽光一闪,瞬间变成了一个佝偻老儿,手中拄着骨龙拐杖,步履蹒跚缓缓走近。 “小王子别来无恙,老奴惊闻林兄仙逝,不胜悲哀。醉梦生死,微鄙如尘,他也算是解脱了。” 论年纪修为,醉死生还在林乐遥之上。他口中直呼林兄,自有酒逢知己的怀念之情在里面。 说话间,佝偻老儿抬起袖口,抹去眼角浊泪,嘴里又道。 “美酒失去知己,老奴痛失故交,日后这酒饮起来怕是没有那么香了!” 说话间,他伸手解下腰间葫芦,把一壶千金不换的美酒倾倒在地上,一边倒酒一边念叨。 “林兄,醉死生敬你了,你我再饮三杯!” 这个佝偻老儿,正是冥界诸王的师父醉死生。他原是冥界一条得道灵蜥,在冰洞休眠时偶然吞了一口盘古遗气,进而修成人形。 陨门开阖,三界纷争,冥族大军进犯灵界最后都遭到灵界各族联手击败。他有感于对灵界屡攻不下,起誓亲往灵界潜伏。一来搜集灵界情报;二来暗地策划阴谋,削弱灵界力量。近年来灵界发生的种种祸端,几乎都与他有关。 前段日子,他从悬霞洲赶到绝望山,本意与冥军先头部队会合,待见到山壁垮塌,悬沙之门封闭,又得知陵默冥王死在神剑之下,不由勃然大怒。 他在灵界隐忍两千余年,精酿美酒结交各路豪杰,固然是自身兴趣所致,其实是为了刺探情报。论起修行年寿,整个冥界,他只比不过幽池冥母。一手偷天幻术几可登峰造极,可称冥族第一幻术士。 雄铁关前,他施法化雨打湿神烽硫弹,不急进军先断水源也是他的计策。他以冥王师尊之位甘愿蛰伏,在灵界策划种种阴谋,着实不容小看。 绝望山之行,醉死生心知对手来了高人,斩山裂地更是贯日千秋剑所为。这几日,他变成飞蜥在沙漠中来回游荡,专为截杀人族高手。无奈沙漠旷渺,一直没被他逮到机会。翼儿御剑斩杀黑蚕死士,他闻见飘来的冥族血液腥臭之气,这才摸到这里。 藏在阴影中伺机而动,原本是蜥蜴捕猎的风格。 “罢了,老奴在灵界待了几千年,不想最后坏了名声。小王子,说起来,你也是女皇陛下的嫡血啊! 你虽然持有万象之剑,老奴自有偷天之法。看在九公主和林兄的面子,我得让你一回。今日正午你我关前相见吧。” 说完,他手拄骨龙拐杖,躬身行了一礼。他虽贵为冥王之师,终不及翼儿皇族血脉。他匆匆赶来,看见竟是翼儿,不好直接动手,把心一横干脆作罢。 “沁魂绝酿”醉死如生,凡事看淡,但谁又能逃脱人情世故的牵绊? 灭境之光比御风术更加了得,然而每飞三百余里就会变身回来,气藏消耗巨大。翼儿反复试了几回,才知修真之术瀚海无涯。 醉死生刚才的一席话,顾及了故人交情,也表了主仆尊卑,最后仗技自傲言明约战时间。雄铁关前聚气祭雨,刚才月影蔽日,偷袭巡逻队。改天逆地的幻术,的确有两下子。 驾起御风术,调息顺畅了许多。日进巳时,远远就望见关墙上火光冲天,堆起了一堆堆薪柴,正在点火灼烧。两军喊杀声不绝于耳,城池内投石车不断抛出石烈,血枭山方向则是射来强弩火箭,火雨交织,敌我双方都在运用火攻。 原来一日之前,蛮族军队就开始了对长城沿线的进攻, 关楼受到蛮族主力攻击。翼儿在风月幻境耽搁了不少时间。诸不真赶回关内,见战况吃紧早早投入战团,哪有功夫报告。 蛮族倾巢出动,多管齐下,毁弹药、断饮水、截驼队,阵中更有藏在背后的异界力量,雄铁关守军不过三万,可谓前后受敌,四面楚歌。 抬眼前望,蛮族族人长的尖嘴猴腮,身材瘦小,四肢比例极不协调,看起来就像未开化的猴子。然而几十万人列阵,齐声狂叫,气势倒也不小。 蛮军冲关进行了一日一夜,甚至打破了夜不出山的规律。翼儿踏上瓮城,听城碟放箭的军士一说,看出了一些古怪。 他在箭骨关随侍阿图塔大帅时翻看兵书,无论哪本兵书也没有描述过眼前这种战法。无数蛮族百姓从山隘中潮水般涌来,人人手里举着树叉木棍等物,衣衫褴褛的老少挤成一团,一味闷头前冲。 关前沼泽尸骨累累,几乎被百姓尸体填平。再看蛮军阵中,除了蹲在沼泽外放箭的火弩手,并没有一件攻城器械,明摆着让这些百姓去送死。 关墙火箭齐发,城中投石车不断抛出燃烧石烈,未受损的几门神蜂炮喷出道道火焰。这片沼泽犹如烈火地狱。 火力输出远端,尸体堆积如山。人头攒动,不断有百姓被驱赶着踏入火力范围。一波接着一波,哀嚎着倒在尸山前。昨日清晨开始,整整一昼夜,蛮族百姓堆起的尸山逐渐延伸,从雄铁关火力外沿向前突进了几百步。 火焰焚烧的尸山,无数百姓尸体堆积的尸山!蛮族百姓不断赴死,小山高的尸山逐渐向关墙逼近。 血肉燃烧,腥臭弥漫。关墙士兵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人间地狱,人人心里惊颤不已。 “小兄弟,你来了!” 镇守瓮城的正是守将熬杰儿,提着弓箭向他奇怪地说道。 “这种战法,真是闻所未闻,敌人究竟要做什么?” 眼前尸山血海,百姓不停送死。熬杰儿心急如焚,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军卒,手里也没有武器,明摆着来送死。真不知蛮族玩的是什么花样? 尸山越来越高,距离城墙越来越近。男女老少的尸体一个摞着一个,已经快有半墙之高了。 火雨穿梭,投石车抛射的石烈在城墙前形成了一片火海。一昼夜下来,从金流城带来的几大车石烈即将耗尽。 几根树枝做成的火弩落在投石车旁边,点燃了铁皮桶中的石烈,瓮城内成了一片火海。熬杰儿赶忙指挥士卒灭火,火势猛烈,不一会功夫,几门投石车便散了架。 “好生歹毒!这是要以百姓尸身献祭啊!” 眼看蛮族百姓逼近,攻也不是,守也不是。翼儿提着贯日千秋剑有些不知所措了。这哪里是作战,分明是屠杀生灵! 第179章 偷天幻术 蛮族百姓一波接着一波,扑向火海炼狱。人人中了魔一般,耷拉脑袋,步履蹒跚吗,只管往尸山填去。 投石车烧毁,防御火力稍稍一滞。蛮族百姓上扑的速度更快了。尸山朝前堆积,离关墙越来越近。一些体格较强的男子越过尸山,逼近墙脚。 “放箭”。熬杰儿口中大呼,城墙上放出一轮箭雨,射倒了突前的几百个蛮人。 沼泽血雾弥漫,屠杀整整进行了一昼夜。天上日头不忍见人间惨象,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堆乌云,遮蔽了日光。 午时三刻,天象逆转,白日瞬间变成黑夜。血枭山中爆发出一声嘶鸣,一只硕大无比的灵蜥张开肉翅,从山中腾飞而起。灵蜥扇动翅膀,在空中盘旋了三圈后俯冲而下,悬停在蛮族百姓上方,猛地张开了血盆大嘴。 醉死生吸饱了人血,灵蜥体形足足增大了好几倍!肉翅张开足有半里,一股绿色烟雾从灵蜥嘴中喷出,落在蛮族人群中。残月升空,肉翅落下阴影,蛮族百姓的癫狂喊叫声响彻山谷。 尸山边缘此时距城墙不到三百步。灵蜥喷出烟雾,尸山上的残尸冒着火焰缓缓爬起身,狞叫着扑向城墙。守城士兵乍见此景,心头大惊。熬杰儿声嘶力竭大喊放箭,也难以抵挡这波进攻了。 偷天换日,回魂炼尸。短短一昼夜,醉死生炼成十万魂尸,这等残害百姓的邪术,着实令人愤怒!罩在阴影下的尸群如癫如狂,发起了总攻。 城墙上荡出一道光芒,抢先向魂尸扫去。贯日千秋剑红芒闪耀,剑身出鞘。与此同时,十几条身影纷纷祭出法招。 弓箭挡不住狂暴状态的魂尸,军中修行之人全体出战。众人跳下城墙,在墙脚一字排开。 翼儿驾起御风术挡在城门前,诸不真脚踏两团浓墨,两支春秋笔不停洒出点点墨痕,真气凝化的墨汁粘上魂尸。魂尸火焰立时熄灭,哀嚎一声倒在地上,尸体逐渐溃烂。没想到,这手春秋笔墨正是魂尸的克星! “哎呀,兄弟,这群丧鬼很怕老夫的春秋笔法啊!” 诸不真得意地大喊,两只秃毛笔抡的更快了。春秋大义,炼墨如雨。若论器修之道,他修行的是笔墨文字,炼的是昂昂正气。 蛮族百姓被醉死生用幻术抽取魂魄,充当牵线傀儡。诸不真笔墨养性,墨汁洒在魂尸上恰好能破幻术。春秋笔法排在灵界书法界前三位,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他这边泼墨阻敌,卢员外却是另一番举动。踏着儿子留下那把青钢剑,石淙断剑嘤嘤嗡嗡,发出古琴之音。 剑气荡出的同时,奏出一曲旋律,初听之下是“空山潺溪”,只不过节奏快了半拍。琴曲一出,对面魂尸停住脚步,趔趄着倒在地下,嘴里竟发出阵阵哭泣声。 “哈哈,感情我这剑琴也不差啊!这帮丧鬼,老夫今日就以此曲,祭奠林兄在天之灵!” 卢员外一旦下定决心,做事还是满认真的。剑气荡漾,琴曲旋律越来越快。人族文明源远流长,书法养性,音律启心。两位老者器修炼功法异曲同工,一出手就显出了奇效。 红色刃光是金流主帅翁荻花双枪所发,周围法师则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风雨雷电,异象纷呈,众人连连出招,阻挡尸群靠近。 灵蜥在血枭山中来回折返,嘴中不断喷出毒雾,山中不断涌出蛮族百姓,双方斗法进入白热化状态。 雄铁关关前明暗交错,一会透出日光,一会落下月影。尸群受到阻拦,进攻势头减弱。沼泽堆积的尸山却没有停止,而是越逼越近。 一昼夜激战下来,神火硫弹所剩无几,瓮城城墙多处受损,城池中燃起熊熊大火,守城将士疲惫不堪,营中箭矢即将耗尽。对手全是百姓魂尸,连一个正规军的影子都没看见。单靠城中修行之士施法抵抗,能撑多少时间? 灵蜥悬浮在山口,嘴中逐渐放慢吐气速度。蛮族人数百万,这才驱用了十之二三。 咱就慢慢耗着,看谁能耗过谁! 醉死生潜伏灵界多年,深知各族兵法。这次蛊惑蛮族叛乱,他精心谋划了多年,步步命中对手要害,真不愧冥王之师。百姓蝼蚁命,耗用何足惜?关键是他还有最后一招棋没使出来。 竹林二老看出这条绿皮蜥蜴是魂尸总头领,早就想冲出重围击杀此怪。无奈魂尸一茬接着一茬,杀也杀不干净。如果冒然前去,恐怕会丢掉防御位置。 阻挡尸群上墙,全靠这十几名修行之人,哪里还有余力?他二人想明此理,几乎同时朝翼儿大喊道。 “好兄弟,小兄弟,我挡住这里,你快去把那条大爬虫给砍了。” 上阵兄弟情,杀敌父子兵。听见二人所言,翼儿再不迟疑。手提贯日千秋,幻身灭境之光。红蓝光点冲出阴影尸群,直向山口扑去。 翼儿前来,醉死生也正要找他,蛮族百姓尸体回魂原本安排在今晚子夜。他约翼儿斗战,以偷天逆时之术将午时逆转为子时,是因为算准关内诸人就属翼儿气藏最深厚,更何况他手里还有贯日千秋剑。 落马集初次见面,他就看出这孩子是九铃公主的亲生子。晨间见面,这孩子短短几年竟有如此造化,不禁大感惊诧。这孩子天赋异禀,虽贵为九公主血脉,却是敌对阵营中最厉害的人。两军交锋各为其主,即便今日手刃此子,想来幽池冥母也不会怪罪。 主仆之情讲过了,命可得拿来! 眼看逼急,翼儿变身回来。醉死生恢复佝偻老儿模样,骑上龙骨拐杖,扭头朝血枭山纵深飞去。龙骨拐杖在他胯下化成一条骷髅骨龙,速度不在御风术之下。 引敌方高手脱离战团,选个无人地方痛下杀手,这原本是冥界老幻士惯用的伎俩。 群山皑皑,二人一前一后追逐着向山里飞去。血枭山脉狭窄绵长,南北纵横,追了好一会都不见尽头。山顶白雪反射刺眼阳光,看起来与神雷山脉倒有几分相似。 醉死生不慌不忙,骑在骨龙上翘着二郎腿,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高手相争,毫厘之间,他还有心拨开酒塞子品尝葫芦里的美酒。 骨龙在前面笔直飞行,留下一缕缕“沁魂绝酿”的香味。他故意摆出这副德行,翼儿果然上当,怒气上升重回灭境之光。如此消耗的真气远胜御风术数倍,正中了醉死生的奸计。孤军深入,未战先疲,动了怒气会让人不冷静。 不知不觉间深入山峦数百里,看看前方一座山峰高耸入云,山顶露出一块灰岩。石面用人畜血液画着一个八角星符号。线条血光闪闪,远远就能望见。 骨龙吐出一口白气,醉死生拄起龙骨拐杖,在八角星中心站定,抬眼望向天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翼儿踏上岩石,醉死生嬉皮笑脸先做一揖。摘下腰间葫芦,对他谄媚一笑。 “小王子莫急动手。人生苦短,及时饮乐。来,先喝一杯,老奴这沁魂绝酿可是千金不换的哦!” “呸,你这不要脸的老东西,亏得林爷爷还视你为友!” “哦,哈哈!小王子此言差矣。友是酒友,道却不同,呵呵呵!” 醉死生干笑几声,凑着酒葫芦闷了一口,继续说道。 “你的身世老奴岂能不知,你是九公主血脉,何不弃暗投明,重回我族怀抱?” 这话一出口,翼儿心里一颤,九公主自然是指自己的生母了,他忍不住问道。 “啊,你认得我母亲?” “自然认得啊!老奴有幸得陛下赏识,授业堂中。九公主天资清雅,温婉善良,对待下人从不用粗,老奴如今对她犹是十分怀念啊!” “啊!你还知道什么,快说!” 这几句话算是扣住翼儿心脉了,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呵呵,这个吗,小王子何不自己来家里问问?” 醉死生脸上露出一丝诡笑,龙骨拐杖猛地往下一磕。趁着翼儿分神,祭出了幻象。 八星符咒腾起无数条血线,将翼儿紧紧包围。天旋地转,幻光迷离,阴阳双鱼中浮出无数魂魄,发出阵阵嘈杂。 “归来吧,归去来兮!” 日夜颠倒,残月升空,长明萤火如鬼如魅。冥母巢堂祖先排位闪闪忽忽,龙骸宝座上现出一位老妇人,蚕丝裙发出特有的熔岩光芒,目光中又是怜惜又是疼爱。 “宝贝孙儿,快来,让姥姥好好瞅瞅!” 老妇人话语哽咽,透出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翼儿迷糊之间听见召唤,心中似有万般牵连,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 “像,真像啊!真像我那苦命的孩子啊,呜呜呜!” 老妇人眼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触动心底往事,伤心地哭了起来。 “好孙儿,你可知手中之剑沾染了多少族人的鲜血?那还是上古年代的事了,那时候的姥姥还是个小姑娘。 乖,听姥姥的话,丢掉这件邪物,跟姥姥回家吧。姥姥答应你,未来的皇位一定是你的。我那苦命的九儿啊,呜呜呜,呜呜呜!” 老妇人哭的更加伤心,颤巍巍地站起身张开了怀抱。 贯日千秋剑有人族炎黄二祖浩煌正气加持,感应到意域空间传来的摄魂幻象,剑身猛地绽出了一道红芒,围困翼儿的血丝网颤动了几下。醉死生攻人先攻心,借用血枭祭台的万古邪力串通了翼儿的意识。 迷迷糊糊的感觉即将沉睡,自己仿佛踏上了一条遥远的不归之路,周围景象与往日大不相同,灰蒙天际不时降下陨石火雨,一群迷路的羔羊在荒野上惊恐奔跑。 噼啪一道闪电,刺破迷夜,将神思弥留的翼儿从失魂边缘硬生生地拽了回来。刚才的意域幻象全部消失,血枭祭台上,醉死生大惊失色,手中拐杖已断成两截。 “红公主,您...您这是?” “哼,要你这头畜生问?你有资格问吗?” 红绫子握着紫电霹雳刺,电光缠绕发出噼啪声响,说话毫不客气。紫电蓄势,醉死生心有余悸,刚才闪电一击不仅破灭了幻象,还顺道毁了陪伴他多年的这条骨龙。风水七宝名不虚传啊!这等威力怎不让他忌惮。 他回话间小心翼翼,生怕那句话说不好,又惹出什么麻烦。 “是,是,老奴是没资格。红公主您消消气,您不是答应帮忙吗,为何出手毁了俺这件宝贝?” “少废话,本公主做事只看心情,毁了就毁了,你想咋地?答应你的事本公主已经办过了。这会儿想让你陪我玩玩。你敢吗?呵呵!” 红绫子轻蔑一笑,这番话让老蜥蜴心里浮起一万个为什么?这位性格乖张的天界公主,自己可惹不起。她这件兵器更是幻象术的克星,否则也不会有“当头霹雳”一说。 “哎呀,俺这不足挂齿的小爬虫,哪里敢跟公主殿下比啊,只是...” “只是什么?” 红绫子眼睛一翻,紫电霹雳刺在环扣上来回一转,电光扑扑闪动。 “俺不明白,您为什么救这小子,小的眼看就要成功了?”醉死生怯生生地问道。 “你管呢?废话少说,要打就出招吧!” “哪里,哪里,借俺一千个胆子也不敢跟您动粗啊。只是小的费了半天劲,有点那个不甘心。公主国色天香,神功盖世,就赏小的一个明白吧!” 醉死生双手作揖,嘴里不停说着好话,面对惹不起的女主,最好举止谦恭,赶紧拍拍马屁。 这几句话果然起了效果,红绫子脸色变得好看起来,嘴里悠悠地说道。 “哎!还不是因为她呗,你想用妖术把他带走,既然被我撞见,自然不行!” “哦,明白,明白。打扰了,小的这就告退!” 醉死生言语谦卑,躬身后退几步,骑上半条骨龙晃晃悠悠向山外飞去。刚才他以血祭幻象击中翼儿最软弱的神经,眼看就要得手,却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子居然和天界公主也有瓜葛。 罢了,现在还不到和玄光殿翻脸的时候。从红绫子口中,他已得知自己最后一招棋奏效,也算是个安慰吧。面对这位喜怒无常、不讲理的女子,还是赶紧开溜的好。 天绝宫并蒂双莲,一红一白,红绫子所说的那个她自然是指金翎子。这两个女人,无论哪一个都惹不起! 第180章 蛮族压境 “滚吧,今日之事,不可让她知道。” 红绫子眼光一瞥翼儿,言语不屑。这小子究竟有何能耐,让妹妹对他如此倾心?老蜥蜴不过玩了些虚妄幻术,就差点丢了魂魄,真是糟蹋了这把好剑。 “她的事我懒得管,若不是本公主恰巧来帮老爬虫,只怕你早一命呜呼了。” 翼儿听到这话,不禁有些惭愧,刚才的一幕幻景犹在脑中回绕。那位目光慈祥的老太太,应该就是自己姥姥吧?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正寻思间,红绫儿的冷言冷语顿时让他清醒。 “多谢长公主救命之恩。” “哼哼,不必谢我,你暂时不能死,哈哈哈!” 天绝宫大公主做事毫无道理可言。 往近里说,销毁草药、戏杀熠禽,截杀信使,抢走灵隐白鹤情人石。往远里说,悬影城和风兰城被毁都与她有关。 此女正邪难分,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处在敌对面。然而短短几日,却接连救了自己两次。究竟是敌是友?他壮起胆子,问了一句。 “长公主,刚才你说帮他做了一件事,敢问是什么事?” 红绫子听见这话白了他一眼,这小子管的事还挺多?罢了,告诉他也无妨。 “呵呵,小事一桩,不就是用把关楼下的盘古脚趾头挖出来吗!” 红绫子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伸手入怀摸出了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黑乎乎地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稀奇。 却如当头砸下了一道霹雳,这可是雄铁关关楼下埋着的金刚界石!是城防之基,她把它挖出来了,那关楼岂不危险! “你,你为何要这样做?”翼儿大惊失色,慌忙地问道。 “管不着,本公主爱怎么玩就怎么玩!你呀,还是赶紧去给伙伴们收尸吧,这把剑在你手里真是糟蹋了。哈哈哈!” 笑声远离,红绫子裙带飘起纵身跳下祭台。山谷中光晕绽开,五转束风环风门开启,不知又瞬移到哪里去了?只留下呆呆发愣的翼儿。 半截骨龙脊骨散落在石台上,符咒血线失去法力催引,恢复了原本黯淡的模样。这块灰岩是蛮族祭祖圣地,位于血枭主峰之顶。相传蛮族祖先曾在这里与恶魔签订血誓,八角星符文是蛮族命脉所系与精神图腾。一年前,醉死生用幻术将祭台隐形,造成蛮族百姓恐慌,进而胁迫蛮族造反。 刚才在意域元神出窍,身临险境。关楼下燃火魂尸攻抵城墙,一个摞一个地叠起罗汉,不一会功夫就搭起了一座直通墙头的尸桥。守军拼死抵抗,即便有竹林二老和人族法师压阵,奈何也架不住人多。 尸桥搭起,蛮族军队发起冲锋。数十万大军一齐压上,雄铁关守军全线撤退。关键时刻,红绫子用紫金霹雳刺击毁关楼,取走金刚界石,这正是醉死生计划的最后一手棋。 可怜蛮军虽然获胜,却受人胁迫,白白献祭了二十万百姓性命。醉死生借蛮族之力,一石三鸟,既削弱了蛮族实力,又一举攻破长城御墙,还顺道卖了红绫子一份人情,可谓老谋深算。 风声萧瑟,满目疮痍,昔日巍峨的关楼变成了一堆瓦砾。神烽炮丢的七零八落,亘古挺拔的城垣破损了一道口子,残火未尽、尸骨累累,两军士卒尸体堆的到处都是。 惨烈战场,所图为何?眼望人间地狱,翼儿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天上日头不忍见人间惨况,落在地面的阳光无精打采。翼儿心神疲惫,在战场上转了一圈。关楼内空空荡荡,除了残破的城墙和散落的物资,没有一个活人。 整个雄铁关只剩下瓮城内的始皇碑屹立不倒。想是蛮人对这位千古大帝十分敬仰,洗掠一番后,对这座石碑竟是不敢亵渎。 时进酉时,竹林二老和翁城主他们应该带着残军正往金流城撤退,蛮军攻破城防一路追赶。现在去追还来得及,然而单枪匹马去阻挡大军,毫无意义。自己连醉死生幻术都抵抗不了,还谈什么追击。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沮丧。红绫子说他糟蹋此剑,姥姥却说这剑沾满圣灵族鲜血。罢了,如今之计,先回金流城见了元爷爷再说。 始皇碑孤零零地立在城池内,碑文记述了人族大帝昔年界定地界的历史,记载着千古一帝的帝王理想和情怀,翼儿眼望石碑,沉思良久,有了新的感悟。 “事天以礼,成民以仁”碑文开头不是说的明明白白吗? 雄铁关兵败,消息传回金流城,城中风声鹤唳,百姓人人自危。右将军马鸣空年纪轻轻,以前是翁城主车驾马夫,生的浓眉大眼,善以言语讨人欢心,又有一手流星锤的功夫,城主一路提拔坐到这个位置。一时没了主心骨,城防诸事全委托杜如舒夫妇打理。 前几日元沛寒深夜回城,他一番相请,元沛寒推辞不过,暂时代理军务。竹林七散皆是方外高人,人人读破万卷,知识渊博,修真之道亦如用兵,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人族兵法冠绝天下,《孙子兵法》最为各族尊奉。金流城是自家兄弟领地,元沛寒也没有推辞的道理。挂印后重新调整了防御机关,和杜如舒夫妇在鼎中楼捣鼓了半天,吩咐守军做出种种应对措施,更有方术秘密安排。下令在全城街道挖了一条暗沟,楼顶架设劲弩,众军得令一一照办。 城外壕沟足足加宽了五尺,绿洲夏稻收割完毕,元沛寒吩咐军士收拢稻穗运回城中,又将绿洲树木全部连根拔起。水脉泉眼用石块夯实,不给敌军任何可乘之机。 石烈赶在敌军之前储备充足,再将井眼毁掉。月牙泉水质恢复,可供百姓饮用。蛮族不远千里打到城下,没有绿洲作为驻军营地,即便打一场消耗战,我军也能多几分胜算。 探马不断传来消息,元沛寒心知敌阵来了异界高人,不敢掉以轻心。雄铁关关楼被毁,长城沿线失守,最先带回消息的正是翼儿。 四角城门早早架上了几门神烽大炮,铁匠铺日夜赶造兵器不敢松懈。好在城中还有一千余发硫弹库存,只是神烽大炮铸造起来耗工费时,一天内至多造成一门,前时所造都被运往长城沿线。全城铁匠一起赶造,也才造了三十余门。 第三日晚间,长城沿线陆陆续续撤回来数千兵卒。雄铁关南北三百里全部失守,又听回城军士所言,黑元城曜鸟部落也开始趁火打劫,派出飞士劫掠物资。 黑元城位于血枭山脉西端绝壁,是禽族聚居地。禽人擅长飞行之术,常以竹木皮绳编成翅膀,一日纵行百里。这支部落偏居远地,与凝沙洲其他族群隔着血枭山脉,几乎很少接触。 禽族也属人族一脉,金流城和他们的唯一联系是每年接济两次粮草。半年前与金流城断了联系后,再无音信传来,曜鸟部落虽然人数稀少,却擅长饲养荒漠猛禽,人人都有飞行捕猎之技,如果他们也加入叛乱阵营,无异火上添油。 次日一早天光放亮,一队打着雄铁关大旗的队伍出现在视野中,队伍军容不整,士兵相互搀扶,旗面残破只剩下一半残布。 翼儿当值西门守备官,几天前他独自回城,将雄铁关战况和醉死生的阴谋给元沛寒和杜如舒夫妇说了一遍,三人听到消息后心情沉重。 杜如舒夫妇带领三千兵马出城接应,元沛寒去和城中将领商议赶造神烽大炮的事。月牙泉有青燃宫主亲自坐镇,湖面遍布天结水网。回城当夜,他刻意不敢惊动那位难缠的水族小妹妹,踮手踮脚摸上塔楼房间,打算练练字、调调气再洗漱休息。不想刚一推门,就被水晶晶拧身抢入怀中,不停地用拳头拍他胸脯,嘴里一个劲地嘀嘀咕咕。 一通抢白犹如铁锅炒豆,噼里啪啦让翼儿根本插不进嘴,说到最后带着哭腔埋怨翼儿不关心她。好不容易止住话语,翼儿早已是大汗淋漓。妈呀,女人真难缠,特别是养尊处优被宠坏了的女人。 油灯灯芯燃了小半截,书案上磨好了砚墨。靠墙茶案上摆着两个托盘,一盘是酒,一盘是茶,还有几碟五颜六色的小菜。 茶是镜湖独仙银毫,酒自然是三花酒了。水族诸女饮食起居讲究,外出远行自带日常所用,这几碟小菜肯定又是水晶晶的手艺。再看屏风后面,居然温着一桶洗澡水,这可把翼儿乐坏了,好些日子没洗澡了。正要出言支走她好好享受一番,结果又被她抢了先。水晶晶一翻白眼,皱起眉头,看出他心思。 “不管,反正我得帮你洗,你都要臭死了,搓泥肯定搓不干净。” “啊!真是服你了,不,是怕了你了。” “哈哈,这就对了!” 水晶晶破涕为笑,翼儿红着脸,一时语塞。 吊桥落下,翼儿跑出关楼迎接,一眼就看了个明白。出征时二万五千将士,回城的不足两成,即便算上金流城中留守的士卒,全军人数加起来恐怕也不足万人了,下面的仗可不好打了。 队伍最前是卢员外,踏在石淙剑上身体歪斜,完全没有往日斯文形象,衣衫上血渍灰尘堆了好几层厚。抬头望见翼儿,连声大呼。 “哎呀,小兄弟,你没死啊!快下来搀扶你大爷,奶奶滴,快活了一辈子,啥时候吃过这番苦啊。” 卢员外就是卢员外,都这时候了还要摆谱。 翼儿接过他手中断剑,石淙剑血痕累累,光芒尽失。问起诸大哥,原来蛮族军队一直在后面追赶,他自请留在后面压阵。 吩咐军士送卢员外去休息,他站在吊桥前守望。从军士状态就能看出来。沿途泉眼尽失,哪里还有水源补给?撤回来的路上缺水少食,自损人数恐怕不少。 雄铁关一战,蛮军以逸待劳,用百姓性命消耗守军,再一鼓作气攻破关楼。敌军战法惨无人道,人神共怒。昔年在落马集,谁又能想到那个卖酒老儿竟有如此算计? 等了好一会功夫,翁城主神色疲惫,被众人保护着撤回城中,诸不真和杜如舒夫妇相携而归,进入吊桥后大喊关门,原来蛮军前锋距离已不足十里。 众将之中唯独不见左将军赵望海。一问才知,原来他和诸不真负责断后,遭遇蛮军马队层层包围,诸不真奋力杀出重围,他和麾下百名蛟吾卫战至最后一刻,死时浑身插满冷箭,身躯拄刀不倒。翼儿听到这个消息,内心刺痛,强忍泪水朝雄铁关方向拜了三拜。 这位人族汉子是翼儿认识的第一位金流人士,沙漠古城带兵擒住熠禽,金流城里每每得他照顾。关前他给翼儿讲述长城历史,一番豪言气冲云霄。 特别是那句“为国为民、死不足惜”的誓言深深打动了翼儿。这位大哥有勇有谋,壮烈牺牲,真不愧是全军表率。翁荻花得到消息后感念不已,下令在英灵祠摆上灵位,铭文曰:金流壮士,长风英魂。 吊桥拉起,登上城楼,撤回城中的队伍暂去休整。十里之距,蛮军冲至城下要不了多少功夫。三千年来,金流城第一次发出了作战警报。 城头战鼓擂响,喊声震天。战火烧到家门口,再没有退缩的道理。翼儿缓缓抽出贯日千秋剑,将剑鞘斜靠在城垛上。这把剑用的越来越顺手,下面的战斗可离不开它。 铁匠铺高老头是颛疏旁系后人,师从灵界铸器大师莽山王欧阳佐川,一把铁锤抡的出神入化,号称凝沙洲第一铁匠。前日来西门送炮,有感于将士辛苦,连夜回去替他赶制了一柄新剑鞘,镶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水晶。原来沙漠深处出产一种沙晶,传说是天火焚沙所成。产量稀少,价格昂贵。高老头见翼儿英气昂扬,这才舍得拿出铺中藏货。 “敌军来了,前炮准备。” 城主回归,元沛寒交回帅印。熬杰儿升任全军主将,他毕竟年轻,将养母送回帅堂,自己痛饮了一罐温水,体力稍稍恢复就连忙登上城墙。 他常年镇守边关,如今金流城中就属他最有战斗经验,撤退途中,翁荻花心伤士卒阵亡,背上又中了敌人流矢。因此传令由他署理帅堂,还特意把自己的镔铁双枪交给了他。 沙尘滚滚,地平线上渐渐现出蛮族马队的影子。敌军似乎不急进攻,人马在沙丘上一字排开,远远站在神烽大炮的火力外,战马嘶鸣声传进守城军士耳中。 翼儿身怀心应之术,清楚地看见敌军阵中有一队长得像飞禽的怪人,披着黑色长袍,背上绑着竹木翅膀。抱着陶罐在空中往来穿梭,似乎在给蛮族士兵运水。 日头高照,沙漠地表升高,吹面之风渐感炎热。看来今天又是个干燥难耐的日子。 第181章 金流西门 “果如所料,敌军有黑元禽人运水,这是倾巢出动了!” 元沛寒腰间挂着布袋,左手背在身后,右掌不停旋转两颗鸽子蛋大小的铁球。布袋鼓鼓囔囔,不用说这又是铁匠铺高老头的功劳。 绝望山阻击冥军,他炼化的一袋子石球全用光了,可没有时间赶回泰晤山去磨石头。好在金流城冶金发达,铁匠铺高老头特意选了上好的精铁,担心他不够使,干脆造了半桶送过来。难怪他家铺子生意好,军需订单都做不完,百姓锅勺更是没时间接。经营铺子不能光盯着钱,要懂的拉拢人心才重要。 “爷爷,你看,那些人恐怕就是禽人了?” 翼儿走到元爷爷身旁,抬手遥遥一指。不待元沛寒搭话,熬杰儿先说道。 “没错,以前我见过他们。禽人极少出山,不知是何原因?”熬杰儿原本就是蛮族,他说的话自然不会有假。 “试想如果敌军早就计划攻破长城,进攻金流,为何要毁掉沿途泉眼?” 熬杰儿这话一出,元沛寒微微点头。看着身旁这两个年轻人甚感宽慰,咱们这些老家伙年纪大了,未来属于他们,他有心启发,侃侃而谈地说道。 “兵法有云:上计图三,中计图二,下计图一。” “敢问伯公其详?” “你们想,沿途泉眼原本为我军所用,更是雄铁关饮水之源。破坏水源,一来可置我军无水可用,二来可以动摇军心,三来可分散我军力量拉长防线,置雄铁关内外不稳。 即使我军死守长城,没有饮水保障又能坚持多久?再者,如果攻破长城,我军后撤缺少水源,又可置我们于危险之境。一步棋换来多种效果,不可谓不是上上之谋。 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那就是蛮军军需充足。血枭山脉温润多雨,如今又有禽人运水。敌人这是早有预谋啊!” “伯公所言极是,翼儿受教了!” 翼儿听到这里豁然开朗,这几日他还琢磨醉死生既然有化雨毁弹,魂尸填墙之计,必然对攻破长城胸有成竹。蛮军人数远远大于守军,留着泉眼也可以给自己人用,为何还要大费周折? 不想醉死生老谋胜算,战事发生之前,金流城就出现种种古怪。蟾月谷大变,城心灵髓受制,翁林两位老者逝世。若不是担心凝沙洲出什么变故,自己和林爷爷早就回到草原了。想到这里他恨的咬牙切齿,那条死蜥蜴,一定要找他算总账! 地平线上扬起的沙尘越来越多,蛮军主力陆续抵达。蛮族士兵披头散发,身上套着粗糙皮甲,额前绑着一根羽毛,脸上则是用白灰兽血抹出古怪图案。人数密密麻麻,远远望去犹如沙漠中腾起了一团黑云。 金流城守军严阵以待,西门城墙上的几门神烽大炮架起炮口,只待主帅一声令下就要开始轰击。 “呜呜呜”几声牛骨号,敌阵中闪出一条缝隙。翼儿远远一望不由怒火中烧。八名蛮人抬着两条竹竿,中间绑着兽皮绷起靠垫。蛮人身材瘦小,乍看起来像山间猿猴,扛人竟要用八人之力。 醉死生悠哉悠哉地斜坐在竹竿上,拎着酒葫芦正在自斟自饮,这副德行简直跟翼儿追他的时候一模一样。难怪他总挂在嘴边说人生苦短,及时饮乐。 竹竿后跟着几名年老蛮人,毕恭毕敬。周围侍卫皮甲外多套了一件蓑衣,涂抹的红红绿绿,这几个老年蛮人不用说自然是蛮族首领。 一行人掠阵观望,醉死生抬手指指点点,蛮族首领言频频点头。醉死生指教完毕隐回阵中,蛮族军队开始布阵。这个冥族老儿本事不小,竟能让拥有百万之众的血枭部落对他言听计从。 “小兄弟不必多虑,金流城可不比雄铁关,物资足够我们支撑两三个月的,朝廷援军一到准叫敌人有来无回。” 熬杰儿初掌帅印,信心满满,见翼儿眉头紧皱,还以为他被敌人吓着了。其实翼儿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醉死生用计老到,潜伏灵界多年,恐怕早摸清了金流城城防布局,这个冥族老儿蛊惑蛮军,沿途一路追来,恐怕又有什么鬼点子!” 大战在即,敌我两军摩拳擦掌,都在观察对手。辰巳之交,日冕影子又往上爬了一格。蛮族发出一阵狂喊,喊声停止却不见一兵一卒冲锋。 空气中飘来阵阵炖肉的香味,还有烤麦饼的味道,蛮军居然在这个时候打火造饭。马队骑兵下马,在沙丘上铺起毛毡,嘻嘻哈哈乐翻了天。 “哎呀,气死本将了。我这就带兵出击,还请老前辈掠阵。”熬杰儿首先沉不住气,出言请战。 “将军莫急,先看戏。” 元沛寒手捻胡须,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他此刻心中所想已是后面的应对了。敌军越是松懈越是有诈,几十万蛮军摆开阵势,正是要震慑对手。 果然一通吃喝后,大戏来了。蛮军阵中闪出一队头戴羽帽,红绿短褂的男女,敲着牛皮鼓,呜哩哇啦的又唱又跳。歌词大意就是蛮族世代蒙受欺凌,如今天赐良机,又有大神相助。今年全族出动抢钱、抢粮、抢地盘,壮我血枭,新世界来临等等。 一番折腾耗到午时,蛮军中吹起一声刺耳骨号,全军起立后退了三百步。沙漠中腾起无数沙尘,城墙守军心里一惊。数千名蛮人肩挎绳索,齐声喊着号子,像大河中拉船的纤夫,拉出一门门神烽大炮!这些炮正是部署在长城沿线的神烽炮。 蛮族士兵将神烽炮架在木板上,用牲畜人力交替牵拉,看样子刚刚抵达。雄铁关距离金流城八百余里,如此笨重的铁制火器,居然只比前锋马队晚了半日。 这就是人数优势!如今金流城中只有不到一万守军,神烽炮的数量和雄铁关没法比。敌人把长城沿线的炮都拖来了,这仗难打了! “大军莫慌,敌军虽有大炮却没有炮弹,不过是虚张声势。”城墙士卒出现慌乱,熬杰儿出言制止。 神烽硫弹大部分毁于大雨,制造硫弹的配方更是元极城工部所辖“万盛华堂”大掌柜华万堂的不传秘方。 这位八十余岁的老掌柜年轻时是个吝啬好财的道士,痴迷炼丹术,研究了几十年也没搞出个啥名堂,一次炼丹时偶然发明了神火。 有这等神物还俗回家,来到元极城开了一家商铺,生意火的不得了。“万盛华堂”就是取万物茂盛,财源滚滚的意思。人族朝廷得到消息,工部出面将这间铺子纳入军籍。神火硫弹作为重要军资,由朝廷派人监管。华掌柜一边吃着皇粮,一边赚着钱财,上面还有朝廷撑腰,日子过的十分潇洒。 金流城冶铁发达,神火硫弹却需要不远万里从元极城运来。 熬杰儿出言稳定军心,元沛寒和翼儿却是同时想到,敌军大费周折拉来神烽大炮,便没有不用的道理。只是此刻还没想明白,神火硫弹从何而来? “轰轰轰”,蛮军士兵点燃火绳开始发射。空中划过无数球形火焰,西门空中下起了一场流星雨,蛮族主力集结在西门外,派了三支万人队去其它城门,形成了合围之势。 雄铁关恶斗,红绫子用紫金霹雳刺击垮了关楼。蛮军攻进关内,清点战利品,将剩余神烽大炮全部运走,加上长城沿线的大炮,运过来的足有三百零一门。无论人数还是大炮数量,双方差了好几倍。 醉死生视察战场调整距离,给神烽炮让出发射阵地。金流城外围缺少制高点,绿洲植物被军士铲平,守军依靠城墙和护城河,计划等蛮军架起梯登城,引燃护城壕沟中的石烈,再用神烽炮轰击后队,使之首尾不能相顾。 醉死生看出其中蹊跷,下令原地待命。该吃吃、该喝喝,再派出戏班唱词鼓舞军心,分散守军注意力,实则在等待神烽炮运抵。 双方架炮对轰,金流城居高临下,硫弹弹道比蛮军远,占有一定优势。醉死生分析战场形势,命主力部队脱离城头火力范围,每次用三十门炮和守军对轰。 神烽大炮为战场利器,一炮轰出去远比其他兵刃厉害。如此对拼下来,自然是人多的不怕人少的。醉生死步步深谋,即便蛮军实力胜过金流城,他能想到这招岂有不用的道理。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战果,这原本就是兵法的精髓。 蛮军炮队集中了十门大炮瞄准西门轰击,城楼接连中弹,一发硫弹击破房顶轰隆炸开,震得墙体一阵颤动。了望窗口的十几名蛟吾卫尽数阵亡。 最令人疑惑的是敌军发射的硫弹做了改进,爆炸威力比守军更为强烈。城墙出现几处裂口,士卒不断伤亡,西门吊桥被硫弹炸成了几截。 翼儿看在眼里焦急万分,两军开炮对轰这才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照这速度,西面这堵城墙只怕支撑不了一个时辰。若不是元沛寒拦住了他,他早就冲上去拿剑和敌军炮队拼命了。 蛮军占有全面优势,即便冲过去也于事无补,初次交手他就中了老蜥蜴的圈套。神烽炮射程七八百步,敌军阵中又有弓弩手,孤身冲过去不是送死吗! 刚才几轮对轰,墙头司炮士卒还好些,城墙下的士兵则倒了大霉。硫弹威力虽大,飞行过程受风力干扰,准头有限。 城墙宽窄二十步,城门下场地宽阔,无险可依,硫弹炸开成了一片焦土。 神烽大炮为人族第一火器,发明至今不过十余年,更是朝廷造册管理的重要军资。狼族联盟与人族世代友好,也不过获赠区区几门。金流城是凝沙洲重要守备城池,建城至今,谁能想到会落到如此地步。 元沛寒久居泰晤山,也是初次见识神烽大炮的威力,他站在城头上,祭起真气罩。掌中两颗铁球被他用真气炼化到了极致。嗖地一声,右掌冰球抛出,空中冰火对撞,一颗硫弹顿时偏离了方向,落向城外绿洲,炸出一口深坑。 噗哧又是一声,左手火球在半空引爆了另一颗硫弹。周围军士眼见如此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这位老神仙真厉害,居然有这种手段。 元沛寒刚才不着急出手,是在耐心观察硫弹轨迹。虽说硫弹爆炸时威力巨大,然而空中飞行时并非无懈可击。他修炼的日月双盈以岩石炼化,换做铁球似乎更好用,炼化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高铁匠赠他的半桶铁球用的是城里最好的铁砂,冷暖感应远比石球要快,虽说不如石球更能蓄气,用来对付硫弹足够了。一招得手,再无迟疑,掌中铁球连连发出,比起与冥王斗法,这等山野射鸟的手法,实在是简单多了。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老夫不曾杀敌,却在这里打起鸟来。” 老人家对敌之际,居然哼起了一段戏文。 战事吃紧,西门传来轰隆隆的炮声,诸不真顾早早登上城墙,守在西门城楼另一侧,看见元沛寒出手的同时,两杆春秋秃毛笔连连舞动。这下可好,痴墨散人用的是一桶墨汁,墨线撞上硫弹丝毫不比元沛寒的日月双盈差。 他一边甩着笔,一边愤愤地大喊:“不就是甩甩笔、练练字吗,老夫今日就当眼前一卷宣纸,把这《寒食帖》练完就是”。 杜如舒来到元沛寒身边,撑开铁骨伞转动伞盖。伞盖涌出的汩汩风力将硫弹吹离轨道。宗茹月忘尘银丝拂则是荡出道道寒气,与夫君发招同样道理。最好玩的是卢员外,在城墙上来回游走,原来是在拾满地散落的砖头,找到一块就用石淙剑抡起来击打硫弹。 人族富贵人家的小姐有一门游戏叫板球,是用梨木做成手板击打羊皮球,原来卢大哥也懂闺中之趣! 竹林老者一出手,西门紧张压力顿时缓解了不少。五人、游戏玩耍一般,让射来的一轮硫弹统统摸不到城墙。这等功力怎不让人叹服! 守城军士压力减轻,纷纷直起身鼓掌叫好。翼儿眼见此景猛然领悟,几位前辈都是器修之士,原来还可以这么玩! 神火硫弹在旁人眼里快若流星,在他们眼中如同儿戏。自己虽没有爷爷奶奶们的手法,可还有箭法呀,这可是烈风营从小就练就的本事。 “拿箭来,箭拿来,有多少拿多少!” 守城军士被这声喊吓了一跳,小队队长赶紧把自己用的一套弓箭递给了他。 穿云裂石,响彻云霄。论招法精妙,城楼上几位灭境老者各领风骚,然而要说机缘造化和气藏深厚,翼儿却是金流城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第182章 束风援手 “破、荡、离” 气藏真气浩荡如海,如今的翼儿今非昔比。箭射硫弹城墙军士看见后连声叫好。眼见竹林前辈如此潇洒,打仗打出了雅兴,自己也无需谦让了。 西界之战后他再没用过箭,此刻强弓在手,方知这些年的修行没有白费。寻常弓箭手靠的是膂力,他靠的是深厚内力。练气之妙在于气御万物,蛮军又一轮硫弹袭来,翼儿箭枝射落的几乎占了一半。他杀得兴起,干脆脱掉上衣露出胸口狼头图腾,眼中血红戾光乍现,好似一头凶猛的野兽。 敌军炮阵遇到墙头灭境之士的阻击,一时停止轰击,队长将消息传回醉死生。片刻之后尘土又起,蛮军推出了全部神烽大炮。 城头有本事阻击硫弹的不过五六人,百炮齐射立即改变了进攻态势。三百门神烽炮一字排开,长蛇般包围金流城西门。轰隆隆天空炸响惊雷,炮火齐射的威力比刚才强得太多了。 金流城阔围十里,就算竹林五老和翼儿能分身也顾不过来。战况半炷香后就见了分晓,西门城墙千疮百孔,两扇精铁大门摇摇欲坠。城墙神烽炮剩下两门堪用,敌军一颗流弹击中弹药堆,引起一场爆炸,将炮座击毁,城墙也炸出了一道豁口。 墙头驻守的千人队只剩下不到五十人,敖杰儿紧急将翁城主亲兵队派往增援,此时投入这支预备队,正是要做鱼死网破的打算了。 “全体将士,敌军大兵压境,值此危难之际,凡今日与我并肩浴血者,皆为我兄弟!” 城防第一道关口就是城墙和护城河,金流城守军死守不退。开战一个多时辰,军中簿记报上数字,军士已阵亡了近二千人。神烽大炮威力巨大,杀伤面积广,谁曾想本该是我军的守城利器,如今却沦为蛮军所用。硫弹不时飞过头顶,敖杰儿召集西门部队,进行了简短动员。城池存亡只在此时,竹林五老和翼儿虽有百年功力,面对满天炮火已渐感不支。 “元爷爷,这可不是办法啊,我都快射不动了!” 眼望城池内外几成焦土,翼儿心急大喊起来。三百门神烽大炮齐射,硫弹同时掠过墙头,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顾不及。 元沛寒听见他喊声没有作答,几位老者面临的情况又何尝不是如此?几人联手进袭敌军炮阵,再加上翼儿不能说没有几分把握。然而蛮军人数实在是太多了,乌压压的有如黑云,阵中又藏有高手。如果被敌人围住,整个金流城将陷入更大的被动局面。 敖杰儿初掌帅印,翁城主箭伤未愈、赵望海英勇捐躯,马鸣空不堪大用,随军的几位法师撤退途中寡不敌众,如今全城守军能够依仗的,只有自己这几个人了。 还击炮火停顿,蛮军炮队占了上风,每轮炮击后便朝前压上五十步,渐渐踏入壕沟前的绿洲,硫弹开始落在城内建筑中,金流城内爆炸声不绝于耳。 军阵压上,蛮族军士敲响大鼓,齐声喧嚣,金流城危在旦夕! “哗啦啦,呼呼呼”。城里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风势之强吹得墙砖直向城外飘去。金光闪耀,洒落清香,一名白裙女子缓缓飞来。右手金环环圈上飞出五条金龙,喷出道道龙息。 是魂萦梦绕,还是命中注定?不用回头,翼儿就知道是她来了。这股淡淡的香气,是她施法时的特征,也是她的衣裙上的花香。两三颗,几十颗?亦或是三百零一颗硫弹?无所谓,统统不入法眼。荣耀殿镇殿金龙喷出的龙息,岂是旁人能比? 蛮军炮阵尽毁,五转束风环刮出的疾风较之竹林诸老和翼儿高了不止一点。五龙吐息不仅逆转了硫弹飞行方向,更厉害是绳火居然不熄,蛮军大炮发射的硫弹,被风吹回来砸在自己阵地上,引发了持续爆炸。 刚才蛮军压制守军炮火,炮队队长得意之余下令将弹药全部搬来,密密麻麻的堆积在周围,这下可算是砸了自己的脚。 神烽炮制造图纸,朝廷工部授予了人族主城。神火硫弹却是“万盛华堂”老掌柜的不传之密。制造弹药最主要的材料是神火。这轮硫弹落回阵地,瞬时将其余弹药全部引爆。 霹雳哗啦,即便用火山爆发形容也不过分。更有一排硫弹掠过炮阵,砸在后面集结的蛮军队伍中。惊天动地的大爆炸过后,三百零一门神烽大炮全数被毁,千余名炮手一起殉葬。 金龙遁影,清香飘散,金翎子留下一声叹息,让翼儿听见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唉,本不该插手这些事,但总不能看着你送死吧!” 又是天绝宫公主捣乱!眨眼之间失去全部神烽大炮,阵亡几千士卒,醉死生怒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晕倒在帐中。弥留之际还不忘破口大骂。 “奶奶滴,这两个死妮子,屡次坏我大事!” “哎呀,兄弟,这位女神是谁啊?她是来帮你的呀,为什么又走了?” 战局瞬忽扭转,蛮族全军后撤。熬杰儿喜出望外,朝翼儿喊道。翼儿闻声没有作答,心里揣摩。 “她不会再回来了!” 刚才他只顾盯着战场,哪有时间和她说话。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 蛮军后退休整,金流城守军打扫战场救护伤员,沙漠上蛮族受伤士兵哀嚎着,只能躺在地上等死。各营清点人数,报备战损,城头重新布防。 见到金龙显灵的百姓都道是天女助阵,纷纷奔走相告。城中匠铺不待城主下令,手艺人纷纷跑来西门帮忙。泥瓦匠、磨刀匠、裁缝铺、木匠、皮匠、屠夫、包子铺、甚至连戏班子都赶了过来。百姓从家中端来热腾腾的大米粥、蒸馒头、红烧肉犒劳将士。喊号声、打铁声、锯木声、唱戏声好不热闹,差点把西门搞成了菜市场。 铁匠铺高老头是凝沙洲公推的铸造大师,带着铺里徒弟,就地支起风箱,打铁修补城门,不到两个时辰就让西门焕然一新。每逢危难之际,军民同仇敌忾,这原本是人族社会的传统。 夜幕降临,金流城内外一片萧瑟。风从沙漠深处吹来,不掩日间生灵涂炭。蛮军扎起营寨,营火绵延十余里,血枭三村的首领聚集在醉死生帐中商议军情。 兵贵神速,蛮军原本计划轰塌西门后攻城。不想城头几位老者修为高深,西门久轰不破,更有一狼族青年裸身放箭十分了得。看看即将破城,金流城上空又突然来了一位女神仙,法术齐天,五条金龙在她手中像小虫虫一样听话,结果硫弹倒转回来,稀里轰隆,大家都被吓傻了。 血枭蛮族崇尚巫咒之术,对女神尤为膜拜,硫弹回炸阵中大乱,加之冥族大军师吐血晕倒,大军乱了方寸只好回撤。 醉死生听完报告浑身发冷,对天绝宫二女咒骂不止,虽说你有外族高手,难道我便没有援兵了吗?再等三日,三日之后必破此城。当着帐内众人面,他施展启灵术召唤出蛮族先祖白毛将军,借他口传下喻示,鼓励蛮军重整旗鼓,誓言攻破金流。 军民挑灯夜战修复城防,将领们和几位竹林长老回帅堂商量。马鸣空进言,敌军损失神烽大炮,集火西门没了特殊意义了。东西南北四座城门,西门正对血枭山脉,建造的最为牢固。东门方向,城砖垛碟略矮一截,换我做敌军主帅,下一步兵锋所指必是东门,众人齐声附和, 堂中只有两人微笑不语,相互交换了个眼色。常理来论,建造城池没必要把一堵城墙修建的较矮,其实这里面另有深意。 水族青燃宫主不喜交际,带着水晶晶和青衣卫一直守在鼎中楼。月牙湖面遍布天结水网,湖底通道用法印封住,上次怨戒冥王差点把命丢在这里,谅他们也不敢再来。 翼儿没去参加军情会议,敖杰儿来找他,见他坐在城头上望着女神待过的那片天空愣愣发呆,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元沛寒在西门与翼儿并肩作战,白裙女子手中法宝是五转束风环,他依稀察觉这位女子与翼儿有瓜葛,意会而不点破,所以他也不问。 半日苦战,城防损失不轻,西门城墙焦土裂裂。好在金流城为人族建在凝沙洲的第一主城,城中军民一齐动手,更敲二响基本完工。 月淡星稀,三更时分,蛮军阵地上呼啦啦飞出一群怪禽,翼儿在城楼值望,从金翎子离开后便再没下过城楼。身旁摆着食盒盘碟,他无心去吃。有水晶晶在城里,岂能没吃喝?若不是青燃宫宫主阻拦,只怕她自己就要跑到这里来了。 怪禽成乌云之势往西门压来,临近城墙在空中四向散开,径直往城里飞去。翼儿定睛一看果然是曜鸟部落的禽人,他提起弓连发三箭,竟被对方闪身躲过。禽人胳膊上绑着竹木翅膀,扇风速度丝毫不逊飞鸟,飞行之势比草原风筝军还要高出一筹。他真气灌注,抬臂再想放箭,禽人已飞出不少距离,不由暗怪自己刚才大意了。 乌云在建筑上空盘旋,禽人点燃手中陶罐,纷纷砸向城中民居,所图是要扰乱民心。陶罐中所装石烈遇火爆燃,火势猛烈。城中建筑顿时火光连片,救火声响作一团。 金流城地下石烈发源于黑元城绝壁山,醉死生胁迫禽人助阵。前时雄铁关前沼泽烈火炼魂,化血为雨,其实也有石烈之功。 翼儿架起御风术,正准备追击禽人。就听城中大鼓猛敲,高楼屋顶朝天射出了一道道光线。鼓声未歇,无数强弩射向天空,一通变化显然早有应对。难怪前几日,元爷爷吩咐多备强弓硬弩,原来是做这个的啊! 三波箭雨过后,前来偷袭的一千多个禽人就像掉进了刺猬丛,负伤逃回的只有区区十几人。金流城塔楼火信发出,启动启动,街道下预先挖好的暗沟传来流沙之声。原来石烈燃烧不能用水去浇,需要用沙土覆盖。 元沛寒不愧是竹林七散之首,这位行事低调的老爷爷,预先安排好了应敌之策,果然厉害!金流城内遍布机关,最厉害的是风水布局,街道预埋的暗沟视火情需要,明火用水、石烈用沙。如果敌人攻进城池,可以点燃石烈构筑防线。攻防兼备,用处多多。这招棋醉死生可没料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怜黑元城曜禽部落全部人口不过五千,这轮偷袭,族中精壮尽丧于此。 次日破晓,蛮军果然调遣了三万黑甲兵进攻东门,城头弓弩石烈齐发,战事胶着。血枭之变原本就是醉死生的先手棋,所以毫不吝惜蛮族生命,阵中骨号呼呼不绝,士兵轮番冲锋,攻至壕沟前已付出一半伤亡。 东门城墙架设有两门神烽大炮,面对密如蚁群的敌军,难以阻挡如潮攻势。蛮族军士个头矮小动作灵活,攻城队伍每五十人顶着一张黑钢木捆绑的木筏,覆盖沾水兽皮,可耐火烧水浸。攻抵壕沟再扯掉兽皮将木筏充做渡船,却没料到平时注水的壕沟,在敌军进攻之初便启动机关将水换成了石烈,此时正好做一顿烤肉大餐。 大火点燃,敌军攻势受阻,迅速调整战法沿着壕沟竖起木筏,兵士藏在其后。后面材料不断运来,不一会就搭起了一道两人高的防御墙。 城墙距离壕沟不过百步,守军炮口朝下轰击,将蛮军构筑的防御墙炸出缺口,蛮军后队立刻又填补上来,决死牺牲气概令人心惊。醉死生派出督战队,不断催促士兵压上。 金流城库存硫弹原本只有几百发,经过昨日恶战所剩无几,又给南北城门各分了三十颗。东门壕沟之争不到半个时辰便将剩余的硫弹消耗殆尽。 城头击发的弓弩对兽皮御墙伤害有限,蛮军守住阵脚只等壕沟火势一消就要出击攀墙。壕沟石烈燃起的大火,阻挡得了一时,阻挡不了一世。 呜呜号响,蛮军第二个万人队压上,果然携有铁爪云梯等物。无需多想,再过半个时辰恐怕才是金流城最黑暗的时刻。 立在城头的翼儿,默默地抽出了贯日千秋剑。 第183章 红剑白狼 石烈燃烧见底,壕沟第二轮灌注正要开始,蛮军抓住机会,呜啦啦一个万人队发起了冲锋。 士卒顶着城头砸下的擂木就势推倒木筏,片刻后搭成了十几座木桥。金流城东门全线陷入白热化状态。蛮人体格瘦小,动作极为灵活,攀梯好似猿猴一般。守城士兵拼死抵抗,看看战事吃紧,熬杰儿急调预备队增援,城中一万将士,如今在东门防守的已有五六千人。 蛮军蜂拥而上,几个万人队同时抵达城墙下。仗着数倍兵力,就算耗也要耗死城头守军。前军攀城,后阵箭士对着城头一轮一轮射出箭雨。城墙宽不过二十步,全体拥上施展不开,每次登城只是一支百人队。守军不断阵亡,后队填补缺口,兵卒不断攀上城垛。城楼下神烽大炮哑火,双方士兵已搅在一处,开始争夺城楼。 红光、还是红光,红日光辉。 进入狂暴状态的翼儿像野兽一般,全没了修行士的从容,贯日千秋剑在他手中哪里还有剑客风流?幸亏人皇陛下不在现场,否则看他这副样子不气得瞪眼吹胡须才怪。 命理相系,真气灌注,一剑挥出三丈范围活人统统倒下。双方士兵寸土必争,都杀红了眼,哪里还能分出彼此? “都让开,全都给我让开” 翼儿双眼冒出纯红戾光,胸口烙印蓝荧耀动。贯日千秋剑浩煌剑气激荡,剑身通红犹如火中炼烧。一剑索取百命,城楼下如无人之境,飘出无数亡魂。 昨日守城士兵见过他用弓箭,此刻见他野兽般挥舞红剑,知道谁也无法近身。蛟吾卫队长张嘴大喊,让己方军士撤下城楼。 一剑守关,万夫难开。红光,还是红光,东门城楼只剩下红光了。红焰蒸起血雾,剑气所向全无完尸。 翼儿兽性大发绽出灭境光彩,东门城楼左右两边,除了狂暴状态的翼儿再无一人。刚才奋勇攀梯的蛮族士兵被他气势所慑,一时之间无人再敢上前。军阵中炸开了锅,蛮兵们议论纷纷,都说城墙来了一头红光野兽,不光吃人血还要吸魂魄,手上拿着一根烧红铁棍,简直和本族老祖先白毛将军一般。啊不,比白毛将军还要厉害! 蛮军军心大乱,眼见这轮进攻难以奏效,蛮军阵中敲响锣声。大军退出城头箭矢攻击距离重新集结。昨日帅堂议事,算好敌军今晨会冲击东门。只是敌军人数远远大于我军,东门进攻队伍后撤,其它几座城门的压力就大了。 诸不真去西门助阵,卢员外去了南门,右将军马鸣空带将领去北门镇守,敖杰儿和翼儿留在是西门。元沛寒自请和翁城主去了鼎中楼守护机关。 前时蛮军先锋冲上东门城墙,敖杰儿手持双枪被敌人包围,大腿负伤血流不止,被亲兵拉到城下包扎。挣扎着再登上城墙,却发现城楼左右只剩了翼儿一人。眼见他披头散发、胸口狼头渗出点点蓝芒,跟疯了一般,一时也不敢靠近。 一炷香功夫后,呜呜啦响起一阵骨号。蛮族士兵受到咒语蛊惑,爆发出震耳的叫喊声。阵中腾起一股血红烟雾,望上去十分诡异。秘法仪式整整进行了大半个时辰,蛮族士兵围绕中心不停走动,显得十分兴奋。 午时将至,城头士卒刚刚喘了一口气,蛮军发起了全面进攻,喊杀声铺天盖地。敖杰儿站起身和翼儿喝光一碗糯米酒,提起双枪,大声喊道。 “兄弟,最后关头,若我送命,请代我传话母亲,儿从未惧死!” 说完扬手摔碎酒碗,带着亲兵往门洞跑去。早间敌军以木筏搭桥冲过壕沟,推来一门攻城车将东门撞的摇摇欲裂。血枭山水气充沛、林木茂盛。所产黑钢木木质细密、坚硬结实,原本是烧制木炭的材料,极耐火烧。 搭桥渡过壕沟,士卒从沙漠中运来沙土。今日之战,东门外蛮族集结了五万部队,几万人一起行动,别说填平壕沟,就算填塞一条河流也是绰绰有余。金流城城防虽有五行八卦布局,城墙壕沟被填,就失去石烈的保护了。 翼儿吩咐军士把城楼留给自己,抡剑砍人的时候谁也不准过来。浑身燥热难耐,扒掉上衣露出胸口几撮黑毛。也学刀疤教头的样子用皮绳扎起头发。提剑跃上屋脊,双足踏定抬眼一望,城墙下黑压压的全是敌人。 蛮军部队发起冲锋一改前时状况,数万人既不列阵也不讲轮次,倒像是土匪抢劫,只顾闷头前冲。 沙尘飞扬,血光蔽日。屠戮战场,天地心伤。天上日头不忍如此,躲在乌云之后。不知杀了多久,也不知贯日千秋剑下多了几条亡魂。他杀得浑然忘我,天旋地转。气藏彻底沸腾,经脉中流淌的汩汩真气化作惊涛骇浪。即便是西界之战关楼决战,只怕也没有如此狂野! 敌军攻城车撞毁城门,敖杰儿声嘶力竭,喊声不止。 “兄弟们,决不可让敌军进城,上啊,上啊” 翼儿听见叫喊,知道城门失守,赶紧从城墙跳下来挡在城洞,几轮红光,壕沟中又多了几百具尸体,血水将沙粒全染成了红色。 敌军这轮进攻全军压上,金流城四座城门一齐陷入危机。蛮军主攻东门的同时对其余几座城门也发起了攻击。守军拼死抵抗,渐渐陷入寡不敌众的态势。 夜幕降临,天象突变,沙漠上刮起了一股沙尘暴,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蛮族视力偏弱只识日轮不辨月盘,暂时停止了进攻。可怜金流城将士只剩下不到二三千人还在坚守,翁狄花亲兵蛟吾卫战斗力最强,被分派到各座城门。一场战事下来,二千人的部队只剩下残兵四五百。 比起其他几座城门,东门算是最好的。翼儿望着手中神兵不禁心生崇敬。今日若无此剑便无东门,说不定连自己小命都没了。防守东门,这把煌煌英气的人族神剑可谓立了头功。 金流城兵力越战越少,明日敌军再来进攻,只有依靠城中机关做最后抵抗了。夜间得到喘息机会,翁城主抱病升堂。神烽大炮如今一门不剩,还能作战的士兵总数不过三千。 敖杰儿双枪折断身负重伤。北门士兵全体阵亡,马将军尸首都没抢回,若非元沛寒及时赶到,只怕北门早已沦陷。招兵署前来报告,说今晚又有八千老弱男丁自愿守城,这已经是百姓能拿出的最后力量了。翁荻花听到这里不禁垂泪,自责愧对城主之职连累百姓,剩余将领闻讯也是齐声唏嘘。 元沛寒腰间挂了好几袋子铁球,昨日他率先出手破了敌炮轰击。高老头闻知后差徒弟又送了几袋铁球来,逢人便夸自家铺子手艺精湛,能抗蛮人炮弹,引来街坊好一阵赞扬。好在攻城蛮军所用都是平常武器,几位竹林长者除了有些疲乏,倒也没啥大碍。 散堂后,翼儿来到西门跃上城楼,坐下来把贯日千秋剑放在腿上。回想这两日战事思绪繁杂,脚下风声呜咽,墙砖上墨汁掺杂血水割出一道道划痕。不用说这自然是诸大哥的笔法。 踏入凝沙洲地界短短数月,躲在暗处的势力搅出如此腥风血雨,自己更是几度置身凶险之境。他不禁想起林爷爷,金流城如今这种局面,如果爷爷还在世,他会怎么做呢? 自古汉贼不两立,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就要坚定的走下去。月灵半隐,心意已定,他不禁仰天长啸,后日就是中秋佳节了,他想起圆月村中的亲人了。 啸声抒情,好不畅快。他猛地醒悟过来,日间临阵狂暴时的嘶嚎,不是什么疯狂野兽,而是神雷山守护神雪狼的啸月声,是狼族联盟奋勇抗争的精神象征。 不知不觉中,他仿佛回到了神雷石陵,脑中不断回想起狼族大英雄阿利烈元神对他的勉励。 灭境飞升,白狼化形,城楼屋脊上渐渐出现了一匹浑身雪白的白狼,桀骜地扬起了头颅。 “哎呀,翼哥哥,你也会变形啊?” 水晶晶提着食匣吃惊地睁大着眼睛,水族幻灵法术擅长变形,但骤然看见翼儿如此,也把她吓得够呛。虽然这匹白狼有点帅,但女孩子多少都有些怕野兽。 “啊,哈哈哈!” 白狼遁影,翼儿回复真身。面对女孩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最好就是打哈哈。水晶晶是金覆宫少宫主,虽然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但一手厨艺早已出神入化。 整整一夜,他催了几次让水晶晶回房休息,她只装做没听见。两人坐在楼顶上,水晶晶挨着他,双手托起下巴看天上的星星。见翼儿眉头紧皱不说话,只好静静地不去打扰他。虽然有满腹的话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罢了,别管什么春暖花开星辰大海了,就这样呆着吧, 黎明即将破晓,元沛寒和翁狄花早早去了鼎中楼,其他几位竹林老者各自就位。大家都知道翼儿昨晚一直待在西门城楼,这孩子最近遭遇了不少事情,随他去吧。他有神兵在手,完全也不必担心。 这场战事过后,金流城坊间传开了一个值夜士兵添油加醋的故事,说是金流城西门天降白狼,对月嚎叫,将血枭蛮族的怨气全部吹上了九霄。蛮军被吓破了胆,重新对人族朝廷纳贡称臣。 这话传到城中少妇口里又被添了新颜色,说白狼下凡只为在人间寻找真爱,谁要捡到他遗落在世上的一根白毛,就会得到天神的赐福,总之五花八门,极尽想象。 “我说命运啊,你简直不是人啊!” “老鬼,你又抽疯啦?” “去去,你不懂,你去捉几棵魂粒准备下早餐。” “干嘛是我,你为啥不去?” “因为我是一家之主!” “屁,你别在这得瑟,你也是人家的奴仆。” “啊...” 三足黑鸦被母乌鸦一句话噎的无语,他闭上眼睛,装作啥也没听见。息灵殿发生的新变化让它很满意。万万年来,它终于体验到家的滋味。 小主人离开息灵殿已经有些时间了,甚至一个信息都没有传回来。管他呢,外域空间充满凶险,随他去折腾吧,这位小主人,简直比息灵圣母还难伺候,他不在家更好! 三足黑鸦终于找到了感觉,自从有了母乌鸦,它对自己的使命似乎都有些淡忘了。三界纷争是主人们的事情,永世为奴的老神鸦啊,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整整一日,金流城守军甚至已做了最坏打算。不料蛮族军队却像放大假一般,不仅按兵不动甚至连喧嚣都没有,似乎全军都在睡大觉。城中得报干脆传令全军休整,连日苦战,守军所剩无几,城墙上稀稀落落的没有多少人。 翁狄花接到探报找元沛寒商量,老爷子自己也不明白,只说了句“以不变应万变”。事已至此,朝廷援兵也无消息,守军除了困在城中,还能做什么呢? 西门城楼空空荡荡,昨夜水晶晶送来的食匣还剩了半壶酒。守城士兵见识过翼儿神剑横扫,怕碍事都离他远远的。看看日出,喝口凉酒倒也清闲。自从昨晚变身神雷白狼后,他斗志更加沉定,有贯日千秋剑陪着自己,肩上的担子感觉更重了。 只要金流城还有一兵一卒,便绝无投降的道理。蛮军派来几骑使者,举着白旗来劝降,还没靠近城墙,就被弓弩射了回去。 卢员外又发疯了,整整一天没事做闲的发慌。反正本员外没别的就是钱多。营中粗茶淡饭没了兴趣,大摇大摆晃到东街最好的餐馆“同祥楼”。 一看大门紧闭,连个迎客小二都没有,气得跳上屋顶狂撒银票,口中大喊“掌柜来见”。老掌柜躲避战乱呆在家里,听看店的来报不及穿鞋光脚跑了过来, 这位大爷万万不能得罪,虽说厨子们跑得跑,躲的躲,这家金流城往日最热闹的酒馆已关门多时,可老掌柜自己还有一手好厨艺。 当下叫来家人搬来蔬果腊肉,亲自掌勺,好好伺候一番。卢员外本来骂骂咧咧,不想第一盘蒜蓉青豆就堵了他的嘴。 卢家商号大管事听说东家在当街撒泼,跌跌爬爬的赶过来,结果挨了一顿臭骂。派去悬霞洲月庄调银子的商队没消息,去元极城报信的也没回音,如今敌人都要攻进城了,你这大管事,以后还想不想干了? 第184章 中阳皇帝 血枭山脉东西长五百里,西边是黑元城曜鸟部落,再往西则是广无尽头的蛮火之地。 蛮火之地焰海横流,地表喷火,相传为恶灵禁地,自古罕有人迹。绝壁山黑元城有一件古物,与血枭蛮族命运息息相关,所以禽人虽然只有几千人,蛮族却从不敢骚扰,每年还要把金流城接济的粮草分出一部分给他们。 金流以西是八百里沙漠,南北横亘的长城一直连到草原西界,金流城往北一千二百里则是自己的出生地风兰城。 翼儿坐在城楼上把凝沙洲地图默记了一遍又一遍,地貌特征,河流走向,他早已熟记于心。地图上朱砂标注的风兰城一直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昨夜化身白狼,耳中依稀有个声音在召唤他。他早就想回出生地看看,这场战事结束就出发。 夜幕深沉,天昏无月,战场寂静无声,远方天际爆出一丝血光,血光稍纵即逝,城墙上士兵都没有看见,屋顶上的翼儿却瞧得清清楚楚,他隐约觉得今晚有大事要发生。 正待吩咐周围士卒提起精神,就见金流塔楼哧哧哧升起了三道火信。焰尾未烬,紧接着又是三道,又是三道。九道火焰升空,最高报警! 火信一出,城中各处咣当当金锣齐鸣,所有人都知道决战时刻即将到来。半个时辰过后,金流城外围沙漠腾起了汩汩黑气,黑气越聚越烈,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一阵狂风刮过,将城头灯火全部吹灭,空中隐隐传出吟咒之声,闻之令人心烦意乱。 磷磷萤火沙丘漂浮,蛮军阵中闪出一队邪魅之影,成千上万的骷髅兵手提弯刀,铺天盖地地冲了上来。 “骷髅大阵,黑蚕死灵!” 阵中有人大声喊出阵名,喊话的是一名上了岁数的人族老兵,当年与冥军对过阵,故而识得。 眼见如此,翼儿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眼中又冒出那股凶悍狂躁的戾光。以前从没见过这种阵势,这是冥军主力,是醉死生全盘计划的核心棋子。 刺耳骨号,咒语纷杂,沙尘起扬,铺天盖地的翅膀扇动声。磷火毒镖遇物即燃,伤者倒地哀嚎,片刻后便丢了性命。 西门城头箭矢檑木,不断砸下一桶桶燃烧的石烈。守军全力以赴还是架不住敌军数量之多。一轮还击过后,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城头抵抗部队就失去了战斗力。 黑蚕死士是冥军精锐,身法轻巧,抵近城墙裹风跃上,越过城墙后并不恋战,而是结队直奔金流塔楼,已与沿街蛟吾卫开始交手。或许是顾忌翼儿手中神剑的厉害,黑蚕死士远远的避开他只顾往里冲。墙头守军所剩无几,一波波涌来的骷髅兵杀也杀不完。 第一波进攻冲散城头,蛮军紧跟着又发起了第二波进攻,金流城四门告急。按理说蛮人不擅夜间行动,这般玩命都是醉死生所为,以幻祭之法迷惑蛮人心窍,对他来讲稀疏平常。 蛮族主力经过两日鏖战还剩六七万人马,消耗金流城守卫力量第二日就已完成。醉死生命令全军等待一天,其实是在等骷髅大军到来,绝望山陨门被毁,血枭山祭坛法阵则是第二个传送通道。 月牙泉边的鼎中楼是金流城机关总引。攻破城墙,消耗金流守军。将蛮族士兵当弃子丢出,正可斩草除根。蛮族精壮男子死的越多,就越方便控制血枭部落,借刀杀人原本就是老蜥蜴的算盘。 蛮族主力压上,翼儿提起神剑正待发威,脚下城墙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墙体内发出轰隆一阵巨响,他以为敌人是不是点火把城墙炸塌了,御风升空后才知这是金流城防启动了机关。 无数城砖崩向蛮军阵中,山崩地裂。敌军士兵刚刚架好扶梯,挤在城下足有万人。城墙猛地炸裂形成一道砖雨,蛮族士兵被砸的砸,埋的埋,顿时伤亡过半。 “扑啦啦”一阵响动,几百名曜鸟禽人被醉死生所逼,扇动木翅又从空中飞了进来。 擒贼先擒王,黑蚕死士冲进街道,翼儿御风提剑在后面紧紧追赶。自从听熬杰儿讲了蛮族和禽人的故事后,他对禽人便有了一丝恻隐之心,曜鸟部落居住在绝壁上看守古物,这里面必有玄机。若不是战事缠身,他真想去看个究竟。 放过禽人只追黑蚕死士。无风之境速度岂是他人能比,一路追来连斩四五十人。长街上火光冲天,毒磷镖遇物即燃,不一会就大火成片。 蛮族主力冲进城中,一路上几乎未遇抵抗,金流城最后的防守力量蛟吾卫亲兵所剩无几。敌军主力冲进大街,四处搜杀人口,百姓早在九焰报警后便撤往塔楼,金流镇塔广场上挤满了避难百姓,来不及逃难的人落入敌手,死伤无数。 吱嘎嘎又是一阵响动,城中建筑就像少儿手中玩耍的积木,顺着地底轨道往金流塔楼挪动,不一会就在塔楼外重新筑起了一道城墙。换句话说是一座厚达半里的火堆,所有的高楼低屋挤在一起燃起了熊熊火焰,就像给镇塔套上了一个火圈。 大地晃动,天旋地转,冲进街道的蛮族部队受到建筑挤压,纷纷掉入燃烧的火焰中。 翼儿看到这里大为叹服,金流城不愧是凝沙洲人族主城,工艺之巧匪夷所思。整座城市原来是建在铁板轨道上,地基下遍布锁链,枢纽开关就是那座鼎中楼。 月牙湖为水,铁基为金,壕沟为土,石烈为火,稻米柳树则是木,阴阳太极轮回,五行布局奇妙。比起苏城主的红莲城,建造金流城的大师可谓更高一筹! 火光辉映,黑蚕死士擅长用毒,对火十分忌惮,大军进攻受阻,金流城得到短暂喘息。开城数千年来,翁荻花成为第一个启动塔楼机关的城主,如果父亲在世,他会不会责怪自己?宁为玉碎,这已是金流城最后的防御手段了。 广场上百姓震撼之余,眼见家园毁于战火,不禁放声大哭。一个多时辰后,火势燃尽,敌军阵中传来一阵欢呼,无数蛮族士兵踏过废墟一齐向塔楼压来。 黑蚕死士欲抢头功冲在最前面,几位竹林老者一人守住一个方位,已被敌军团团包围。翼儿陷入狂暴状态,贯日千秋剑光芒不容逼视,剑气之下再无完尸。这把剑的通灵记忆中,除过人族攻入冥界的“上古之屠”,恐怕再没有哪次战争的惨烈能像今日了。 狂暴、癫狂、疯乱。翼儿杀到最后,胳膊都有些发软了,我军防线一点点后退,周围敌人似乎总是也杀不完。气藏中翻江倒海,一股真气自胸口狼头化形,喷出雪玉蓝光。 白狼现形,足踏鲜血,声声狼嚎震动夜空。群山茫茫,大地如飞,白狼张嘴撕咬,一个个敌人断为两截。身影所到之处,敌军包围圈顿时被扯开一道口子。 癫狂中,耳边依稀传来箭雨破空声。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这是狼族箭士特有的牛筋弦响,是风筝军箭阵的声音。翼儿大喜过望,变身回来抬头望向天空。 “中阳皇兄,别来无恙” “北阳贤弟,好久不见” 两位威严老者,一位罩在土黄光晕中,一位罩在红日光芒下。狼头金氅的不用说正是首领长老,另有一位老者五爪金龙袍,九云忘川冠,大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二人悬身于空侃侃而谈,对脚下战场毫不起意,却有一种昂昂威势自上而下。 “你家这孩子不错。” “未来可成大器,其生父为风兰城主。” “哦?如此甚好!” “真是一把好剑!” “可惜这孩子尚不得其用。” “还请中阳兄赐教。” “那是自然,得闲教他几招。” “如此承恩跪谢了” “吾弟不必客气,你我不约而至。哈哈!” “兄弟有难,弟不敢不来,哈哈!” “打完此仗,醉饮三日如何?” “陛下旨意,不敢不从!” “如此甚好,车马劳顿,早想痛饮几杯” “弟正有此想。” “请” “请” 老友久未谋面,两人并肩落下地面,谈笑间天高云淡、日暖风清。 “来!” “去!” 人族皇帝袍袖轻抬起,手掌摊开说出两字。贯日千秋剑从翼儿手中飞回他手,似乎听懂人皇心意,剑身猛地绽出一只九头金乌,金流城黑夜瞬时变成了白昼。 狼族首领长老身后跟着的是阿铁火父亲率领的风筝军,人族皇帝随侍的则是一队盘蟒华服的精武卫。 一年后,金流城史官重书城史,册中写道:“中阳皇帝熙和百二六年,庚子中秋前夜,黑鼠噬兔,白狼啸野。墙崩水断,城尽毁于火。蛮兵攻至镇塔,帝御驾亲征,剑出贯日,斩敌五万余众。兵退盟成,中流定鼎。不羁野民,咸来贡贺。 时有兴灭盛衰,然我族积德庆延,国祚永世。拨库银两千万两,重修城池,安抚百姓。敕造西坊贯日祠,红日高悬,白狼为镇,以祀英烈!” 明日就是中秋佳节了,这可是人族最为重视的节日。数万敌军殒于一剑,翼儿总算知道贯日千秋剑的终极神威了。人皇老爷爷和林爷爷使出的都是浩煌剑法的“九乌临”,林爷爷是斩山,皇帝老爷爷则是改夜了。 蛮族大军丧尽,三千黑蚕死士片尸不留,摆好谱正准备吹吹打打进城捡便宜的醉死生获知消息,惊的又晕倒在地上。人族和狼族援军已在五里之外,罢了,赶紧撤吧。既然连“中阳皇帝”和“北阳老狼”都亲自来了,谁不撤谁是傻子。 金流城地基回复原位,劫后余生的百姓相互搀扶,望着变成一片废墟的家园,虽然心痛但还有希望在。援兵进城,在废墟上支起了一座座军帐,灯火通明气氛却异常严肃。军需大营开锅造饭赈济百姓,男女老少强忍悲痛,焚香祭奠亲人,金流十万人口竟无一家全户。 次日一早,家家户户都分到了一块“同祥楼”制做的月饼,原来人皇陛下体恤黎民,特意下旨老掌柜连夜操办。百姓们手捧月饼,思念亲人,大街上有人忍不住哭出声来。满城哭声传进御帐,让两族首领也不忍落泪。 凝沙洲近年发生的种种怪事,早已让灵界各族心生疑惑,青元郡王龙探潮日夜兼程回去报信,途中累死了十几匹骏马,马累死了御剑飞行,只用了五个昼夜就跑完了一万二千里路程,赶到东都金殿他险些脱力。一番禀报,让龙座上的人皇老儿震惊不已。 自始皇大帝修建长城以来,蛮族从未敢有反叛之举,此番兴兵作乱其后必有隐情。蛮族人口数倍于金流,如果全族攻来,长城沿线都将陷于危机。蟾月谷惊天巨变,妖族失去镇守之力。金流若失,凝沙洲各族若效法蛮族蜂拥造反,这可是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啊。十余年前风兰城毁于战火,如今又逢陨门乱世,灵界处处危机重重。 龙中阳听完禀报,重燃始皇大帝遗志御驾亲征,点齐左中右三支龙武军,五万兵马即行开拔。抵近金流地界八十里,正是城墙水深火热之时,他接闻探报心内焦急,亲率殿前三百精武卫,快马加鞭直抵前线。 这三百亲卫人人都是孤儿,自幼被朝廷收养,忠心耿耿、武艺高强。人皇陛下年轻时狂放无羁,不吝钱财,专喜结交江湖人士,曾在东海水精之地得仙人授以九鼎真法,修行高深,江湖每每提及当今人皇,多尊其名号为“中阳先生”。 危机解除,佳节已至,不喜交际的水沁琰归心似箭,当晚就带着水晶晶告辞返程,翁城主和竹林诸老亲往月牙湖送行。临别之际,水晶晶咬紧牙关就是不愿与翼儿说话。从月牙湖水道赶回镜湖银宫也在几日之后了,今年中秋,家中少了她二人,怕是又要惹得老太太不开心了。 送完水族二女,竹林诸老各忙各的事。蛮族虽然退兵,然而战局尚未收尾。几位老者不像林乐遥与人皇陛下是故交,皇帝老儿落驾城中,繁缛礼节自然少不了,方外之人最怕人间琐事,是以早早托词走开。 翼儿得空去见狼族首领长老和父亲,三人坐在帐中拉起家常。两位长辈看见他宽慰异常,首领长老对他行完摸顶礼,拉着他的手久久不愿松开,一个劲地问长问短,几乎让狼族大法师插不上嘴。 这个孩子离开草原时还是个身中剧毒的孩子,昨晚亲眼见他化身神雷白狼,手提人族神兵,修行踏入灭境。真不知他从哪里修来的好福分,一定是得到了绿地圣母的眷顾,实在是狼族希望的种子啊! 首领长老一个劲地夸赞,最后让翼儿自己都觉得难为情了。问起林乐遥,得知他死讯后,几人捶胸痛哭,毫不掩饰悲伤情绪。狼族天性自然,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这一点可和人族兄弟大有不同。 宣泄完毕,阿铁火拉着儿子走出帐外,面朝南方跪倒在地,手捧倒满马奶酒的银杯,连敬了三杯酒。拜天、拜地、拜林乐遥英灵。 “孩子,你能有今天都拜林爷爷所赐,你要永远记住他对你讲过的话。林前辈灵魂不散,日后一定会好好保佑你!” 镇水关与凝沙洲西北接壤,蛮族起兵作乱的消息传到圆月村。狼族联盟长老议事会商议后,首领长老决定亲自带兵前往。 昔年若无人族兄弟援手,哪里会有箭骨峡大捷。如今兄弟有难,岂有不帮的道理? 第185章 曜禽祠堂 没有什么比意志更为坚定的东西,东方启明星刚刚升起,金流城百姓便开始了重建城池的劳作。千万年间人族主城几度毁于战火又几度重建,废墟上新砌的城墙一次比一次坚固,昨日已逝,未来值得期待。 翁城主这几天忙坏了,御帐中接听圣旨,贴告示安抚城民,抽空还要去探望受伤士卒。好在城中粮草早在开战之前便囤于地库,储备充足。每日军需司按册发放,百姓生活倒也无忧。 中阳陛下下旨留下一万龙武军和三千名精武卫听候调遣。诸事完毕三日后起驾回程,临走前召见翼儿,对他一番叮嘱,允他办完交办的事情再归还贯日千秋剑,这算是大大的恩典了。 灵界“四阳三子”,中阳皇帝名声赫赫。那晚他观察战局,见翼儿真气外溢化身白狼,知道这孩子才是金流城中最可倚重的青年才俊,后面的事还得让他去办。 这孩子身为风兰城主后人,人冥遗血,天造地设,又有种花散人林乐遥的旧情分在,就如自家血脉一般。帐中问答战事走向,收尾计策。这孩子想法正合圣意,不禁龙颜大悦。 在帐中亲授一招“九乌临”,又摘下腰间玉佩赏赐给他。翼儿问起为何不将林爷爷当日所使三招授完,人族皇帝笑而不语,似乎另有考虑。 天明日出,皇帝起驾。战事未平,銮舆从简。中阳皇帝狼族首领长老和翼儿,三人并肩朝东走出半里路,边走边聊。 “中阳兄所言,弟一一照办。” “如此甚好” “只是我这孩子...”狼族首领长老似乎有些担心,说话间略显犹豫。 “无妨。你我老了,后生可期。寡人看就让他去吧。即便不成,还有后手。” “是,多谢吾兄赐招了,这孩子从小在草原长大,不识朝礼,还望陛下免罪!” “无罪,无罪,何罪之有?贤弟你可想想,此子身上可有你我当年影子?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人族皇帝畅怀大笑,首领长老也跟着大笑起来。血枭蛮族已无再战之兵,剩下的事你们去办就行了,皇帝老儿就偷偷懒吧。 沙漠行军艰苦,中阳皇帝此番御驾亲征深有感悟,路上颁下圣旨,命各地征调劳役修建石土驿道,从金流城直抵落花洲地界。大道长直可并驰二车,道旁栽有防沙灌草,沿路之上种满胡杨树,十年后,百姓再无羁旅之苦。 修建新路耗费人工,凝沙洲二十万百姓历时数年才修成,名为“直道”,至今犹存。 是夜,首领长老摆下酒宴,阿铁火亲自登门请来翁城主和五位竹林老者。首领长老虽然是雄霸草原的狼族头领,为人丝毫没有架子,几句寒暄过后席间气氛便活跃起来。 此番前来助阵,马奶酒、烤全羊和大麦饼一件都不能少。竹林老者从未饮过草原美酒,入口甜香、后劲悠长。诸大哥和卢员外喝得兴起,二人当场狂肆放歌。 饮酒之余一通合计,首领长老口述人皇陛下谋定之事,众人纷纷点头,大家对翼儿寄以厚望,只待明日一早便分头行动。 这顿酒翼儿可没喝好,在座的都是至亲长辈,江湖中早有留名。英雄相惜,正道同气。自己年龄最小,添火倒酒可得给大伙伺候好了。夜里,翼儿做了个梦,一匹独孤的白狼奔跑在神雷雪原上,天空一轮满月,清辉安详。 狼族联盟一百零九个部落,实力强大。首领长老驾临,金流后事自然由他定夺。诸不真听完人皇陛下钦定的计划后心情激动,非要陪翼儿前往,说了三条理由让大家无法反驳。 一是翼儿是他小弟,关键时刻大哥不能闲在家里;二是冥族精锐死士大批出现,血枭山祭坛陨门开启,对付冥界生灵,他新研究出一套春秋笔法,自己也想去会会那条老蜥蜴;三是黑元城绝壁上刻着一篇上古仙人的墨宝,对痴墨散人而言那可比什么都珍贵,谁不让他去他跟谁急。说到最后把大伙都逗乐了,首领长老本来对翼儿独自前往还有些担心,正好做个顺水人情,当即应允。 兵贵神速,二人做了简单准备后即刻出发,临行前翼儿心念一动,摸出剩余的一沓银票揣在怀里。飘叶城羽城主所赠黄金,他分了一半给金流城,这是剩下的另一半。 西门废墟上,金流城百姓一早便赶来工地,清理残砖,挖坑支模,抡动大锤,工匠喊着号子,忙的热火朝天。御风无风境相比诸大哥的泼墨疾行术快了不少,一路走走停停,有时候干脆在沙丘上找块阴影停下来等候。 不想诸不真赶上来后吹胡子瞪眼,老大不乐意。等什么等?大哥我刚才在心里默诵碑文,这才分了神。翼儿见状心里偷乐,这位大哥年龄老大不小了,有时候真像个孩子。 黄昏时分抵达雄铁关,墙外沼泽不见一人,连个巡逻的兵士都没有,前段时期蛮族在山口扎下的营寨统统不见了。蛮军攻破长城,却在金流城遭到重创,人皇陛下手刃万军的消息传回部落,蛮族百姓惶恐不安,担心人皇降罪毁灭整个部落,部落中头领向醉死生提起投降意愿,惹得老蜥蜴大怒,先把这几个不识趣的老儿送上了祭祀台。 两人绕过谷口掠上山顶,向山脉纵深行去。前时翼儿死追醉死生差点落入陷阱,对这条路记忆犹新。空气中血腥味越来越重,路过山顶祭台,远远望见祭台上点燃着一堆篝火,十几个蛮族祭师绕着石台又唱又跳,看似在举行某种祷告仪式。 祭台不是此行目标,这趟要去的是更西边的黑元城。约莫往前又飞了半个时辰,天色大暗,一道山壁犹如拦水大坝挡住了去路。 山壁突兀而出,横亘于两峰之间,雄伟霸气。这场景以前见得多了,神雷主峰绝壁、蟾月主峰莫不如此,这种有如刀切豆腐的山壁,肯定是人力所为。 二人收气降落,抬头仰望,石壁上星星灯火,凿出一个个居住石洞,三两禽人结队盘旋,手提竹火灯笼,正在值夜巡逻。 空气干燥,温度明显比刚才高了许多。似乎这道山壁后面藏着一个火炉子,里面柴火正旺。 诸不真抬手擦汗,忙不迭地说道:“哎呀,这什么鬼,感觉掉到火坑来了。小兄弟,你赶紧把东西拿出来禀报,咱们上去后好歹也有口水喝。”赶了一天路滴水未尽,诸大哥心里早就有点不耐烦了。 二人并肩站好,翼儿从怀中摸出人皇赏赐的玉佩,高高举起大喊道:“上面兄弟,烦请通报一声,人皇陛下钦差求见。” 他这一声喊灌气而发,在山壁上激起道道回声。一群夜间栖鸟惊起,带得枝叶沙沙作响。足足等了好一会功夫,仍然不见动静,诸不真急得跺起脚来。 “哎呀呀,西蛮子好不懂礼数,别整这些无用礼节了,你我兄弟跳上去。”话毕,他提起春秋大笔就欲纵身跃起,被翼儿一把拉住。 “圣使驾临,老儿不胜惶恐,还请尊驾前来陋室一叙。” 声音苍老传进耳中,山壁底部吱嘎响动露出了一道洞口。灯火昏暗,洞内狭窄,石阶盘旋而上。探头入洞,两边石壁干燥,不见绿苔生长,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翼儿走在前面,诸不真紧随其后提着铁笔,保持着警惕。往上走了一阵,眼前豁然明亮,看样子正是曜禽部落的祠堂。 原来这座山壁是曜禽部落先人所建,山壁后是灵界西域蛮火之地,传说有恶灵居住,熔岩四处流淌,自古无人踏足。 堂内陈设简朴,空空荡荡,座西朝东摆着一张供台,台上一尊铜像,数个祖宗牌位。香炉饕餮形制,夔龙纹饰。两侧摆着几张官帽椅,黑檀木年代久远,祠堂分明是人族礼制。墙壁上挂着一条四方黑旗,旗面绣着九头金乌,这正是人族先民的图腾。 对面黑衣老者头顶方巾,一脸诧异的模样缓步迎来。不待老者发话,翼儿猛吸了一口气,心头小鹿狂跳不已。 堂内香烟袅袅,檀香四溢,香气之外另有一股淡雅清香。扭头见左首茶案上,茶盏茶水不满,杯盖搁在一旁。当下再不犹豫,放声大喊起来:“翎儿,快出来!”。 他骤然失态把堂中老者和诸不真吓了一跳,不待诸不真开口,偏室内闪出一道纤巧红影,风华瞬间照亮了长夜。 “既然被你发现了,那就不用躲着了,呵呵!” 金翎子浅浅一笑,目中星光闪闪,这句话听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温柔。就是让翼儿现在去死,他都愿意。 “你怎么会来这里?”若不是闻见那股花香,就算打死翼儿,他也想不到。 “你能来,我为什么就不能来?你管不着,哼!” 金翎子瞪起眼睛,假装生气,故意要逗逗他。 “哎呀,我不是说你不能来,我是说你咋也来啦?见到你在这,我,我,我很高兴,但是你为什么来?”她一喜一怒,顿时让他乱了分寸。 “喂,小兄弟,我知道你们俩有点那个啥,想亲热等会再说,办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蛮军百炮轰城,金铃子援手现身,诸不真当时也在现场,早看出里面究竟。 天绝宫公主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听见这话扭头白了他一眼。这个穿着黑白两色大袍子的老头,胡子拉碴,身上到处都是墨汁,真是邋遢死了。若不是看翼儿面子,才懒得搭理你呢。 “大哥,你可别乱说话哦,我和他只是朋友!” “朋友?恐怕没那么简单吧,我这兄弟一见你眼都直了。” “啊,他有吗?” “有,你看你看,这会脸更红了,哈哈哈!” 诸不真狂放无羁,竹林七子中就属他和卢员外最不安分。吟诗作赋、鉴赏古董、品鉴花酒,风月场中的事情在座的有谁能比过他?见到小兄弟这副急火火,傻乎乎的模样,岂能看不出来? “三位贵客,快快请坐,千军有礼了!” 落座奉茶,宾客寒暄。黑衣老汉小心翼翼地接过翼儿递过来的龙佩,左看右看,神情激动。未等翼儿说明来意,他从椅子上站起身颤颤微微地走到供台前,扑通一声跪倒,朝着祖宗灵位叩了三个响头,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祖宗啊!千百年了,千百年了!苍天开眼,人皇陛下终于想起我等贱民了。呜呜呜,呜呜呜。” 黑衣老汉越哭越伤心,似乎有道不完的委屈要向老天倾诉。翼儿见状起了恻影之心走过去搀扶,他落座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流着泪向众人说起曜禽部落的来历。 黑衣老汉名叫丁迁军,是本代曜禽将军。上古时代始皇大帝下旨修建长城,派出一支部队深入血枭山侦查。这支部队顺着山脉一直走到蛮火之地。发现大地燃火、百兽绝迹,一只喷火飞兽出没其间。 消息传回朝廷,始皇陛下派出京城方士,以锁魂结印之术将飞兽困于蛮火密境,为阻地火蔓延,征调十万蛮族役工,开山裂石建起石坝,又遣来家属命部队永世驻守,头领封为曜禽将军。 人族方士回京之前,采集蛮火之精以天罡之术炼制了一件宝物,是一方檀木砚台,这件东西一直由世袭将军保管,千万年间传序不乱。血枭部落人数远远大于曜禽部落,却从不敢轻举妄动,只因这件宝物正是蛮族八星祭台的克星。 一年前,醉死生假扮采药老叟遇到野兽袭击,骗得丁迁军信任,救回部落养伤,他瞅准机会盗得宝物。一来胁迫曜禽部落帮助蛮军造反,沙漠运水禽人自有奇效;二来宝物在手,蛮族更加听命于他,可谓一石二鸟。 丁迁军丢失砚台,心中懊悔。醉死生威胁说他若不从就毁去山壁放出飞兽。曜禽部众原本是人族血脉,奉旨镇守此地。虽说生活艰苦,人丁不旺,然而从不敢忘记朝廷使命,如今受人胁迫参战,导致金流人口锐减,丁迁军深感失职,愧对列祖列祖,生不如死。 “丁将军请节哀,不想我煌煌人族竟有如此感人事迹。不真也是首次听闻。你等世代镇守绝壁,守的是个忠字,行的是个义字。还请受我一拜!” 诸不真是性情中人,听到最后,感念这群人世代守职,站起身施了一礼。你我本是同族,忠义之举不可不拜。 “诺,这下知道了吧,如今砚台在老蜥蜴手里,你要不要帮我去抢回来?呵呵!” 金翎子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两片红唇间似有一道流光闪过。她喝茶的样子真美,翼儿脑袋又开始发昏了。 “要啊,当然要!” “呵呵,我猜你会来,所以等你好几天了。做完这件事呢,我带你去找喷火怪兽玩。” “哈哈,好啊!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就算陪着你去死,我也愿意去!” 心里的小鹿此刻已晕倒在地,后半句话他可没说出来,否则要被人羞死了。 “啊,那带我去不?”诸不真童心大起,急忙插进话来。 “你个糟老头子,带你干吗?你们呀,都听本公主吩咐。” 金翎子白了诸不真一眼,起身拉住翼儿胳膊,冲他神秘一笑。 “想不想再比试比试?” “想啊!” “那好,我们这就走。” “嗯” 二人转身向洞口走去,只留下诸不真和丁迁军愣在原地。 禽人擅长编竹,血枭山降雨充沛,所产青竹粗枝大叶,枝条坚韧,用来编造翅膀最好不过。 这种驭物升空的本领原本是人族方士密术,与狼族风筝军有异曲同工之妙。禽人日常起居用翅膀飞行,祠堂平时从半山腰洞口出入。丁迁军以为翼儿不识飞行之术,这才打开山脚密道。 时间仿佛回到了雪原斗术的那一天,金翎子知道檀木古砚是破解蛮山祭坛的关键,翼儿他们想赢得最后的胜利,一定会来黑元城。 不知什么缘故,今晚一见到他,心里一切的怨气都烟消云散了。 第186章 蛮山祭台 祠堂内丁迁军松了一口气,在偏室摆酒招待诸不真。喝了几杯后,诸不真无心吃酒,找机会问起仙人墨宝之事,言辞恳切,有理有据。 丁迁军听后哈哈大笑,拉他走进祠堂,伸手掀开墙上九乌旗,原来石壁上刻着的正是始皇丞相李斯手书的《开山刻石文》。一笔小篆龙蛇缠绕,让人疑为仙人之作。 曜禽部落的使命,朝廷如何不知?当年始皇大帝布下这颗棋子,与万里长城牢牢控制边境蛮族。中阳皇帝听完战报,知道八星祭台被人控制,要解除咒语首先要找回方士木砚。有了这件宝物,蛮族自会举旗投降,他有心考验翼儿,所以把这件事情交给他去办。 上天好德,蛮族叛乱受冥族胁迫,没必要赶尽杀绝。他留下兵马,并不是为攻陷血枭,而是重修长城,起宣威安抚之效。金流城中已无军队,留兵以壮声威,震慑凝沙洲其他部族,也让百姓吃个定心丸。 他请首领长老代朝廷将凝沙洲巡视一圈,有了这番安排,他自可放心。至于翼儿提及的那只诡计多端的老蜥蜴,修行道术为血祭幻术。对付这等邪诡之术,贯日千秋剑恰恰是克星。 黑元城名称是蛮族所起,皆因族中传说曜禽部落里有一件黑乎乎的宝物,启动后天地昏暗,祖宗祭台不存,全族将遭遇灭顶之灾。蛮族百姓将方术木砚视做死神。否则尊奉九头金乌为图腾的部落,又怎会起这么黑暗的一个名字? 小鹿逐野,风儿轻轻。 金翎子左臂前指,腕上镯子发出淡淡的金光,右臂搭在胯间。红霞灿烂,裙裾飘飞。仿佛站在云朵上,这片彩云旁人无法看见,却刻在某人心里。 星空或是雪原?雪花和星光是不是幸福的眼泪? 此刻可不像箭骨峡外的雪原,那日的温暖比不过今夜的追随。翼儿架起御风术不紧不慢跟在身后,偶尔发出一两声呼啸。星空好美,她更美! 谁快谁慢还重要吗?金翎子察觉他心意,偷偷放慢了速度,两人并肩向山中飞去。 “傻瓜,怎么不比了?” “比不过,你赢。” “我看你不傻。” “本来就不傻。” “那好吧,咱们去办正事。” “好。” 血枭祭台逐渐抵近,较来时多了不少人。蛮族百姓排成一条长龙缓缓向上移动。再看山脚血水横流堆满了头首分离的尸体,望之令人恐怖。 绕过山坳,金翎子做个手势降落,藏身在山脊阴影下,扭头对翼儿说道:“咱们就等在这。” “不等了,有这把神剑在,咱俩去把祭台打碎不就得了?” “那可不行,祭台破了,那群人可就彻底反了。” 金翎子这句话提醒了他,八星祭台是蛮族圣地。曜禽部落明明有镇印,为何千百年都不用?就是要守护这群蛮人的图腾,控制人心比取人性命更加高明。 “好吧,那咱们还等什么?” “等你出剑啊?” 金翎子这一句又把他说糊涂了,刚才不让砸石头,这会又让我出剑,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傻瓜,是说该出剑的时候再出剑。” 女孩子心细,从表情上就能看出他心里的疑惑。 “我等你好几天了,就是在等这把剑。它一直在你手里,我总不能从你手上抢吧?嘻嘻” 金翎子顽皮一笑,翼儿不由脸红了起来。 “前几日,老蜥蜴在这里施法,从里面跑出来好多冥族军士,这些你都知道了吧?唉,你肯定知道。” 金流蒙难之夜,九乌临日。人皇一剑,数万敌军丧命,翼儿当时就在现场。他听到这里心有所悟,赶紧接过话来。 “我懂了,老蜥蜴知道我们毁了绝望山陨门,所以打开了另一道门。” “正是这样,他的法术好邪恶,就是不停地拿百姓人头献祭,真令人不齿!” 金翎子摇摇头,面上露出不忍,愤愤地说道。 拿到檀木古砚,是她这次来灵界的目的之一。和姐姐打的赌已经落后了。这可没办法,她可不像红绫子诡计多端,早早就拿到了情册贝片。 翼儿被风月圣母拉进幻境云雨之时,金翎子正要赶去曜禽部落碰巧救了他。雄铁关战况火热,他从丁迁军口中得知木砚被醉死生骗走,待赶到雄铁关观战,见有人使出血祭幻术,心猜这必是盗砚之人所为。 从天绝宫出发前,母亲一再交待两姐妹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干预灵界争斗,找得几件宝贝回宫即可。 “无望河母”定这个规矩是怕女儿搅入世间是非,多惹麻烦。姐妹俩来到灵界后定下赌注分头行动,红绫子可不管那么多,只要能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无所谓。炎黄五书情卷如今已被她拿到手,自己这件事还没有着落。 她赶到曜禽部落说明来意,丁迁军一脸苦笑陪着不是,把曜禽部落的来历和使命和盘托出。金翎子原本没打算动粗,答应日后以一件东西交换。得知详情后,她告别丁将军来到关前观察战局,一直到金流城外百炮齐发,翼儿有性命危险,这才又帮了他一回。 “天绝洞物、轮回重生”,这个男子恐怕就是这一世的情劫,否则也不会第一次出宫去草原玩便被他箫声吸引。 万物相生相克,颛疏五兵中的贯日千秋剑自古就是冥界幻术的克星。破虚妄、斩妖孽,有这把神剑夺回古砚不在话下,可是翼儿杀敌正酣,也不便去打扰他。 战场蛮军人数占优,朝廷援军一到肯定落败。虽说自己不怕那只老蜥蜴,但这把神剑才是关键。算了,先回去,等金流城危险解除,他肯定会找到这里。打破祭台法界是平叛关键,翼儿一定会来! “我每晚都过来看看,你等着瞧吧,今晚准有好戏。” 金翎子见翼儿陷入沉思,怕他担忧,走过去牵起他手掌,才发现果然流了好多汗。 “等会见到老蜥蜴,你把风,我去砍他。” “好啊,你打不过我再上,嘻嘻。” 金翎子甜甜一笑,既然他要逞强就顺着他吧。 八星祭台上传出一片悲天恸地的哭喊声,升起几道血雾。蛮族刽子手站成一排,抡动大斧在砍人头,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星图上。 刽子手刀法极快,砍完一个又推上一个,人头顺着山势滴溜溜滚落山崖。金翎子眼见此状于心不忍,背过身去。 祭台上出现两人,除了双手高举,念咒施法的醉死生,还有一人单膝下跪,低着头让人不辨真容,看起来像在领受醉死生咒语。翼儿发动心应之术,奈何这人全身蒙在黑袍里,虽然感觉有几分相熟,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远远传来醉死生的一句话。 “唉!除了老灵蜥我,这等苦活以前可没人做过。希望冥母她老人家,体恤老奴的苦衷吧!” 灵冥两界元属不同,单靠法力强行开启跨界门,不仅费时费功,搞不好还容易把自己搞死。三界中唯有修行顶尖的高人才有这种本事。前几日引黑蚕死士进来,醉死生差点丢了老命。今晚若不是战事需要,他真不愿冒这个险。 好不容易休养了几日,他今晚瞅准时辰献祭百姓,正是要再度冲开空间结界放出冥界大军。金流城破,蛮族主力也损失的差不多了,拼了这条老命放大军出来,正是他最后的算盘。 醉死生口里念着咒语,脑中还有些犹豫,若是将檀木古砚丢进祭台法界,就可以一劳永逸了。然而檀木古砚虽能毁掉祭台却会招来蛮山火兽,那可是连自己都对付不了的上古生灵。别说自己小命,恐怕整个凝沙洲生灵都得遭殃,如此岂不坏了老夫大计! 幽池冥母她老人家要的可不是一片荒芜,而是皇图霸业。究竟要不要冒这个险?老灵蜥下不了这个决心。 “罢了,罢了,以后再说。老夫今晚拼去性命,也要把大军引来。” 比起冥母陛下的责罚,他宁愿自己冒险。胁迫蛮族造反谋划多年,耗费了他不少心血。可偏偏人算不如天算,眼看就要成功,却在关键时候掉了链子。 哼哼,别得意,虽说蛮族精锐丧尽,可还有这座祭台。有了它,老夫自可调来百万大军,杀你个片甲不留。 想到这里,醉死生不由加快了吟咒速度,刽子手所砍的人头越多,八角星便越亮,星角连线不断绽出血光,祭台中央渐渐出现了一道直冲上天的血色光柱。 半跪在他脚下的神秘人被法象震慑,匍匐在地不住叩头。 高空上传出轰隆隆的雷声,却不见一滴雨落下。血雾不停给光柱输送能量。一只绿皮蜥蜴张开双翅,缓缓升空,绕着光柱张口嘶叫。 “就是现在,快去!” 金翎子出言提醒翼儿,翼儿听言本能地御风、临空、突前、拔剑、幻形。 这是他所能爆发的全部力量,也是灭境修行的高光时刻。给她看的一剑,为凝沙洲百姓刺出的最后一剑。 红日临空,光芒普照。 一只大鹏金翅鸟从剑身上清啸而出,醉死生手捂右眼惨叫一声,从半空直落而下,变成小蜥蜴逃进茫茫林海。 老蜥蜴弃尾喷出绿血,变身、逃跑的速度简直和翼儿出招一模一样,闪忽间血迷消失,祭台上的人们都看呆了。 一方檀木古砚遗落在祭台上,金翎子和翼儿电闪一般抢上前去。 “我明白了,九乌临其实不是九只鸟,也不是九头鸟,而是大鹏金翅鸟!” 翼儿自言自语地说道,脑中浮现出人皇陛下帐中的教诲。大鹏金翅鸟是上古神兽,是智慧、威猛、勇敢的象征,更是佛前护法。冥界老蜥蜴不管修行了多少年,说到底也是只爬虫,在神鸟喙啄之下能保命已是大大不易了。 “抬起头来!” 地上一人双手抱头,浑身颤抖,刚才眼见他对醉死生一副顶礼膜拜的丑态,翼儿就不来好气。 “啊,居然是你!”翼儿大怒正要挥剑斩首,被金翎子一把拽住。 “翼哥哥,先留他狗命,交给城主发落吧。” 翼儿收剑,脑中一阵晕眩。金翎子第一次这么叫他,让他飞上了云霄九天。 这人正是蟾月部落少主花不煞。月谷之变后,他潜逃到血枭部落,因展露排兵布阵才能,受到部落赏识提拔为校场司监,帮助蛮族练兵。 醉死生到来后,他对这位冥界大神好生膜拜,鞍前马后阿谀奉承,哄得老蜥蜴开心收为门徒。今夜本是开祭破界之时,他跟在醉死生屁股后面来开眼,却不想这下倒好,不仅老神仙差点挂了,就连自己的小命也快到头了。 三日之后,狼族首领长老得到消息,对蛮族派往金流城求和的使者好一通安抚,代表人皇陛下宽恕恩典,并答应使者之请亲往血枭部落宣旨安民。 次日一早点齐两千狼族精锐和三千龙武卫开赴雄关。大军浩浩荡荡,抵关后留下龙武卫镇守,自带狼族精锐进入血枭山。 金流一战,蛮军主力损失殆尽,部队将军统统死于战火。醉死生邪术害死几十万百姓,如今全族老少不到三十余万。 部落祭师临时主事,倾全族之力款待狼族部队。首领长老见蛮族百姓饮食简陋、心中不忍,传令全军以所携物资相赠。 翼儿将带来的银票一半分给了曜禽部落,一半留给了血枭部落。战后经济发展、人口恢复都需要大量金钱。这两个部落偏居西域,何曾见过这么多黄金,感动的痛哭流涕。 曜禽部落和血枭村剩余人口在山口集合,狼族首领长老宣读完圣旨,百姓欢声雷动。 上天好德,皇恩浩荡,圣意重修长城,在长城沿线开设闸口,从此各族百姓可自由往来。废除禁婚令,各族自主婚配,凡有利族群和谐、凝沙洲安定之事不用启奏朝廷,由金流城裁决。 朝廷拨白银五百万两接济血枭部落,派出工匠传授天工开物之术。念曜禽部落世代坚守,忠义两全,虽受人胁迫,然情有可原。如今使命完成,拦火山壁留百人队轮守,其余人等赐“边塞忠民”之名,迁入雄铁关内安居。加封其头领衔“曜禽忠义将军”,世袭罔替,享朝廷俸禄。 蛮族旧称鄙夷粗鲁,赐改“山族”之名,从此百姓和睦,友好万年,刻石鼓记文于祭台,以铭千秋万世。 首领长老宣完圣旨,血枭山顿时炸开了锅,百姓欢呼雷动,气势冲天。至于花不煞,则是派兵押往蟾月谷,交由妖族长老自行处置。 整整十日,不,是十一日,翼儿和金翎子待在一起,好不开心。首领长老和阿铁火父亲忙着处理公务,他每天都去山壁找金翎子玩。 远离人群找片竹林,看看风景、琴箫合鸣。翼儿发现自己也居然学起林爷爷开始作诗了。 一首“苍天白鹭尽,林边红霞飞。落影石苔上,远山看独归。”获得金翎子拍掌夸赞。诗不诗的其实不重要,能哄她开心就好。 反正时间多的是,等大事安定下来,再去蛮山找那只喷火怪兽玩。金翎子贵为天界公主,不喜欢别人打扰,那晚瞅准时机斩落醉死生就飞回绝壁洞中,侍女金欣儿时不时冒出来,给她送来天界吃用之物,见到翼儿也不搭话,送完东西又神秘消失,这等做派令翼儿好生惊诧,心里暗道。 “哼,侍女架子都这么大,要是进了天绝宫,自己恐怕都不能说话了!” 算了,各家有各地的规矩。金欣儿送来的东西口味独特,与灵界大有不同。五颜六色的酒,闪着精光的鳞片,湿漉漉新采摘的叶子,也不知究竟是啥?金翎子从不给他解释,只说有胆子,你就来天绝宫问。 一连招待了好几天,天界食材较之镜湖,虽然看起来模样类似,口感却更为细腻。其实翼儿哪里知道他吃的鳞片,可是天界皇族御用之物,是弼龙监饲养的白龙甲,调和阴阳,滋养容颜,一般女孩子想吃还吃不到呢! 诸大哥赖着不走,干脆铺了张毯子整日待在祠堂里研究笔法。跟着翼儿混吃混喝,席间口沫横飞,大谈法帖之道。这副神乎其神的模样,惹得两个年轻人哈哈大笑。 凝沙洲消除了最后一个隐患,长城沿线一举扫除隔阂,人皇老爷爷的旨意最终赢得的是民心。 为君之道,心存百姓。如今战事全消,废墟重建,是时候去风兰城看看了。晚上在竹林看星星,他壮起胆子问金翎子愿不愿意陪她去,没想到她一口答应。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陪你去老家看看呗。不过行李可得你背。” “背就背,别说背行李了,就是背你也可以。嘿嘿!” “啊,你坏!” “呵呵呵!” 丁迁军千恩万谢,绝口不提以物交换之事,非要把檀木古砚送给金翎子。说如今人皇陛下开了关防,这方砚台也没有什么用了。再说了两位小英雄帮百姓做了这么多事情,必须好好感谢。 这方砚台是祖先传下来的东西,如果对金翎子有用,送给她更为宽心。翼儿问了好几次要这个砚台有什么用?她只是笑而不语,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既然不肯说,也只好作罢。 第187章 解怨朱砂 蛮火之地,远无人烟。离开曜禽绝壁,往西再飞三里就是蛮山了。温度骤然升高,面前燃火丘陵凹凸不平,地表火焰冒起一尺余高。较之神雷极寒之地更为广阔,一眼望不到头。 金流战事完结,百姓深受其害,血枭部落和金流城人口减半,老百姓的性命在风月圣母和醉死生的眼里一文不值,无辜丧命的人就是他们手中的棋子。为一己私利置天下苍生于不顾,除了最终阴谋失败,剩下的只有骂名了。 首领长老和阿铁火父亲下一步要去凝沙洲各部落巡视,早上告别,彼此道个珍重。如今这孩子长大了,他想做什么就由他去吧。阿铁火叮嘱他忙完手头事情,回家看看母亲和妹妹,翼儿满口答应。 脚下火焰翻腾,热得口干舌燥,翼儿不停地摘下腰间牛皮囊喝水,再看金翎子却是气定神闲,甚至连汗都不出。原来她用腕上的五转束风环,先吹出龙息将火焰吹离后再飞身过去。不像御风术本就是凭风而动,整个人被热风裹着,怎能不热? “哎呀,你别跟着我呀,飞高点就不热了。”金翎子看见他窘态,笑着提醒。 “不热、不热。”翼儿伸手擦汗,嘴里不服软。能陪着她,热点算什么?这位天界公主非要找那只怪兽做什么?整天稀奇古怪的想法真多! “翼哥哥,你知道吗?火老仙和我是老相识了。” “啊?” 蛮山地火,万物不生,寻常百姓进来就会送命,就是修行之人,谁没事跑这受罪?金翎子这么一说,倒把翼儿说糊涂了。 “不会吧?你以前来过这里啊?” “那是自然啊,说起来,还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 好吧,这下彻底迷糊了。翼儿脚下一紧,赶紧追前几步奇怪地问道。 “你,你到底多大了?” “哼,才不告诉你呢,不知道问女人年龄很不礼貌嘛?” 金翎子抢白了一句,心里偷乐,他可真是个傻子。 翼儿一愣,突然想起林爷爷以前说的什么并蒂莲花的事,试探着问道。 “啊,我好像明白了,你转世了?” “那是自然!” 金翎子得意一笑,这会在蛮山里瞎转悠,就跟他聊聊吧。 “天绝宫并蒂双莲,一千五百年一轮回。这一世啊,刚好十五年。” “哈哈,那你比我年龄小。啊!不对,你比我大多了。 妈呀,老妖婆啊!” “哼,欺负人,再这么说,不理你了!” 翼儿总算在口头上扳回一局,看着他有些得意的样子,金翎子差点恼了。 “别啊,是你自己说的。再说了,你长得这么好看,和老妖婆差了十万八千里。” 噗哧,金翎子又被他逗笑了。这个大傻瓜,有时候说话还蛮中听。 “算了,不和你生气。天绝洞物,轮回重生,我们天界的修行之法可比你们高多了。” 天界?那可没去过。这句话翼儿似懂非懂、虽说有点不服气,可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词反驳,赶紧转移话题。 “翎儿,你给我说说怎么认识这个火兽的?” “别叫这么难听,老仙儿啊叫火麟彘,他可是真真正正的上古神兽哦!就是长得丑了点,等下你见了它,说话注意些哈。” “哦!” 翼儿点点头,在蛮山地界转了小半个时辰了,这鬼地方到处冒火,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不停伸手擦汗,再这么转下去,都要把人热死了。 金翎子看出他心思,朝他春风一笑。 “看把你热成这样,来你抱着我吧,这样你也能躲在龙息里了。” “真的吗?” 仅仅犹豫了点燃香头的功夫,金翎子就躺在他臂弯里了。好轻、好香、好软,简直比一只小猫都轻。 “早说不就完了,害我受这些罪。”翼儿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可知道,你是这一世第一个抱我的人。不,是第一个抱我的男人。” “你爹不算吗?” “我爹不是人,他是龙,所以他不算。” “好吧!” 这下翼儿没话说了,反正抱在怀里了。说起来奇怪,他两次中了风月宝盒的情惑,抱过花灵落,甚至抱过风月圣母,可那都是被人操控。只有今天,林间的小鹿儿在纵情奔跑。 “你心跳的好快。”金翎子话语轻轻。 “你身上好香。” 金翎子发现斗嘴好像斗不过他了,其实自己的心又何尝不是砰砰直跳?在蛮山火焰上瞎转,翼儿感觉呼吸都要停止了,金翎子拢着他,口中吐息让小鹿几乎迷失了方向。 看看前面地表火势更加旺盛,飞了这么长时间,还没飞到尽头。 “是这里了,翼哥哥,到了。你看那边,里面就是老仙儿的家了。走,我们去那个洞口。” 不知什么原因,金翎子此刻也热的香汗淋漓,她不是有龙息护体吗? 地表凸起,露出一座石丘。石丘被火焰包围,洞口黑乎乎的啥也没有。 加速飞进去,降落地面感觉清凉不少,再看洞壁竟然结了一层冰!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火焰之地居然能结冰? “翼哥哥,放我下来吧,你把我腰都勒疼了。” 金翎子明明可以自己跳下来,偏要这么喊一声。 “哦,忘了,忘了。” 冰洞斜斜向下,在高温里飞了那么久,这会来到冰洞里,感觉像来到天堂一般。 洞里黑乎乎的不见一丝光亮,金翎子伸手过来,掌心里全是汗。翼儿从怀里摸出火折,心想女孩子怕黑。他如今心应之术臻抵灭境,黑暗中辨物犹如白日,金翎子这点可比不过他。 二人牵手向洞里摸去,翼儿心里一点也不担心,她不是说早就认识这只神兽吗。既然是老相识,那无非就是串串门,有什么好怕的? 又往里走了一会,冰道尽头出现了一座洞穴,较之神雷石陵,足足大出了好几倍。 “呼噜噜,呼噜噜”传来阵阵打鼾声。抬眼一望,草窝中趴着一只长得既像猪又像鸟的奇兽,胖咕隆咚的浑身褶子。 说它像猪因为身子和脑袋就是猪,说它像鸟是因为长着一对肉翅,猪背上有一道尖鳍,锋利无比。 上古神兽翼儿见过几只了,可眼前这只确实长得丑,睡觉打呼噜的样子跟猪一模一样。呲出两颗獠牙,舌头耷拉着涎水,若不是有一对翅膀,谁能相信它是只神兽? “不用怕,老仙儿长得虽然难看,脾气可好了。呵呵。” 金翎子见到飞猪顿时来了精神,见它仍在酣睡也不去打扰他,找个石墩坐下,朝翼儿招招手,笑了起来。 “老仙儿最怕别人打扰它睡觉了,你只管大声说话,它睡起来呀,就是点焰火也吵不醒,呵呵。” “焰火,你说的是点火飞到空中,炸出颜色的东西吧,我们叫神火。” 金翎子说的不就是人族发明的神火吗?天界也有吗? “是呀,前几年我来灵界玩,花了一百两黄金买的配方。可好玩了,翼哥哥,等你有时间,来天绝宫放给你看。” “啊!天绝宫?” “是啊,天绝宫是我家,不过你要来啊,我怕你打不过他们。” 金翎子越说声音越小,似乎牵动了什么心事。刚才芙蓉花开,这会却被霜打了。 翼儿见她这样心里明白过来,走过去挨着她坐下,两人静静地等火麟彘醒来。镜湖银宫的姨姥姥早就说过天界女子是不允许和外界婚配的。先不管了,到时候再说吧。 “哼哼,哼”,草窝里的飞猪张嘴呼气了几下,睁开眼睛。 “是谁在这刺激猪老仙啊?胆子吃大了?” 话音一落,火麟彘缓缓爬起身,满是褶子的皮肤瞬间发出一道光亮,石洞里刮起冰风,吹得两人几乎站立不稳。 “嘻嘻,我就说刚才在梦里吃花来着。那么香啊!原来是小仙女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老飞猪晃晃脑袋,脸部笑成了肉疙瘩,眼珠放出一道精光直勾勾地盯着金翎子。刚才他睡觉时浑身黢黑,毛色和猪圈里的家猪并无二致,这会打起精神来鬃毛铮铮发亮,双翅更像结了一层冰。 “啊呀,快快请坐,我说小仙女,你上次来怕是一千多年前了吧?” “是啊,猪老仙。你还没老糊涂嘛,记得真准。” 金翎子说话间走上前去,伸手抚摸他脑壳上夹杂的几根黄鬃。这几根毛长的跟其他颜色不一样。数了数,正好三根。 “猪老仙,乖,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金翎子手抚黄毛,老飞猪看似十分受用,曲下前蹄用脸在她腿上蹭来蹭去,金翎子笑嘻嘻地毫不避讳。 “嗯嗯,还是小仙女对我最好。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玩了吗?人家想你了呗,嘻嘻!” “亏得小妖婆还记得我,天绝宫的轮回炉确实厉害,又变得细皮嫩肉了,比上次来好看多了。” 火麟彘刚才嘴里还小仙女的叫个不停,这会可成小妖婆了,这也难怪,毕竟都过去许多年了。 “哎呀,你个老肥猪,也不看看还有外人在,看我不薅了你这几根猪毛!” 金翎子一跺脚,心里有点恼了,没人你随便说,这会翼儿还在旁边呢。 “哎哟哟,仙女饶命,饶命。刚才见到你,高兴的啥都忘了。我发誓连我爹是谁都忘了。你比一千年前好看多了,美的就像天上的云彩,比云彩还美。” 老飞猪一个劲地求饶,金翎子松开手,猪老仙多年不见,还这么油嘴滑舌。 《奇兽志》有载,火麟彘为上古火彘和冰翅鸟所生,其父五行属火,其母五行属水,故而生得火身冰翅。自降生以来,便被留在蛮山火原。他饭量巨大,食火充饥,三界中除过蛮火之地,哪里还有别的地方能满足食欲? 从小吃到大,吃了睡,睡了吃,饿了去洞外觅食,吃撑了空中溜弯,整日闲的发慌。上万年来,总共也没几个人来找过他。他头上的命毛是火精炼成,每一根要吃两千余年的地火才能养成。窝中的草也不是寻常的草,是从洞外一根根找来的“火炼”,方圆几里才长一根,搜集一窝可要费不少功夫。亏得有这只奇兽在,不然蛮山地火蔓延起来就不受控制了。 “哎呀,这位小哥是哪个?先报上名来,咱们认识认识。”老飞猪这会才得空和翼儿搭话。 “他呀,你叫他翼儿吧。”金翎子怕翼儿乱讲话,先答应了一句。 “你俩眉来眼去的,当我没看见啊?这小子不是天界的人!”老飞猪晃晃脑袋,活了上万年,这点事岂能看不出? “好啦,好啦。他嘴笨,猪老仙你就别问了。” “见过猪大爷!” 金翎子话语未落,翼儿果然来了一句,这一句差点没把其他两位气个半死。这么叫能算请安吗?还好翼儿脑子反应快,立即改口。 “老仙儿大爷,翼儿给您见礼了!”说完躬身一拜。刚才金翎子口称猪老仙,不会有错了吧。 “嗯,乖,你可不能欺负小仙女,要不我老猪不把你烧成灰,就把你冻成冰。嘿嘿!” 亲爹是上古火彘,老飞猪这么称呼纯粹是看金翎子面子,也顺道帮翼儿圆场。 “呵呵,猪老仙人最好了,别理他,咱们说正事。”金翎子接过话来。 “你来,准有啥事,说吧!”老飞猪眼珠一翻,直勾勾地望着她。 “看我给你带啥来了。诺!”金翎子从怀里摸出一个金盒子。打开盒盖,里面是三块白龙鳞片。 这不就是每天招待我吃的天界食材吗?翼儿正寻思这有啥稀罕?对面老飞猪哈喇子流了出来,要不是顾及斯文,差点把舌头伸出来。 “啊呀,这玩意最好吃了。上次你给我吃了一片后,本大仙整整馋了一千年,哈哈,拿来,拿来!” 说完,他昂起脑壳大嘴一张,把龙鳞卷到嘴里,吃的时候眯缝着眼,鼻孔中大气都不出。 老飞猪品味完,砸吧砸吧嘴,生怕留下食渣。鼻孔中喷出两股淡淡的冰气,仰面躺回草窝,四脚朝天来回拧动身子,看起来十分享受。 “吃好了?猪老仙?” “嗯” “吃舒服了? “嗯,还要吃。” “没啦,这次就只有三片。” “不干、不干、不给吃就赖着不起。” “乖,下次再带给你,这次真没了。” “你说真的?谁骗人谁是小猪!” “嗯,骗人是小猪!上次说好的给你带三片,这不带来了,没骗你吧!” 天界白龙鳞性温,通肠胃、舒经络、养容颜。火麟彘整日吞食地火,肠胃燥的难受。别小看这几片龙鳞,足够让它舒坦多年了。 “老仙儿,问你个事。” “说吧。” “前段时期,是不是有只蜥蜴来找过你?” “是啊,他给我带来的酒不错。” 翼儿听见这话,心里一惊,这只奇兽说的肯定是醉死生。 “他找你做什么?” “他拿一坛酒换了我一根火精。” “难怪刚才我数,少了一根!” “少就少呗,不就是二千五百年道行嘛。以后再慢慢长,反正这毛自己也没啥用。” “你呀,就是嘴馋,少喝一口会死啊?” 翼儿听到这里恍然大悟,蛮军轰击金流城的硫弹威力大增,原来是掺了火麟彘的鬃毛!但硫弹配方醉死生又是如何搞到的?这可是落花洲人族专有之物,不知人皇老爷爷回去后如何查办? “我也要一根,快拿来。”金翎子眉头一皱,出言说道。 “小仙女你别生气啊,你要就给你呗。” “我不要,你帮我把它打开。” 金翎子说完掏出檀木砚台放在地上。砚台四四方方,除了边角有些残损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 “哦!原来你是这意思啊,好吧!” 吃了人家东西就得帮人办事,老飞猪爬起身哼哼几声,前蹄扒拉了几下,草窝里掉下一根火精鬃毛,鼻孔中两股冰气喷向木砚。 光耀刺眼,砰地一声,鬃毛遇上冰气猛烈燃烧起来,火苗窜起一人多高。 翼儿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再看檀木砚台,从中断为两截,露出了一颗红彤彤的朱砂。 金翎子兴奋的拍手大叫:“哈哈,解怨砂果然藏在这个砚台中。姐姐找到了情人结,我找到了解怨砂,总算没白费。” 瞧她大喜过望的样子,翼儿有些糊涂了,费这么大周折,就为了这颗朱砂?真不知她在搞什么鬼,等会找机会问问她。 “猪老仙,真是多谢了!要不我还不知道怎么打开它呢?下次再来,保证送你一大包白龙片。呵呵呵!” 金翎子笑着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拾起朱砂把砚台合在一起,抱拳给火麟彘施了一礼。能让天界公主喜形于色、欠身作揖的事情,那肯定不简单! “说话可要算数哦!除了我猪老仙,恐怕再找不到第二个人能解开这道天机锁了。”老飞猪摇头晃脑,得意的抖了抖身子。 “是哦!难怪翎儿要带我来这!火能克木,这方人族术士炼制的檀木木砚,看来只能用老飞猪二千五百年炼成的火精烧开。”直到这会,翼儿才明白过来。 “大功告成,猪老仙,我要告辞了!” “走吧,走吧。这破地方除了火和冰,没啥可招待你俩的。再说了,你们也不吃这些东西,有空记得再来看我啊!” “嗯,一定,一定!” 火麟彘干咳几声,扭头躺回草窝。孤独惯了,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呆在一个能吃能睡的地方,有人来就聊聊天,没人来就过自己的日子。反正天底下除了蛮山极火之地,也没地方可去。 ( 本卷完 ) 第188章 云霄之上 回来的当晚,金翎子心情大好,亲自下厨做了四样小菜,诸大哥以誊抄族谱为条件求得丁将军允许,拓下《开山刻石文》带回去仔细品鉴,眼看翼儿一脸欢喜的模样,心猜准有好事。 众人散去,洞中只留下他们俩人。琴棋书画、歌舞声乐,女红厨艺,植花织布,金翎子虽贵为天界公主,这些却是闺范自小就学熟了的。今晚她支走金欣儿,就是想和意中人单独待在一起。 解怨砂到手,凝沙洲总算没白来。明日就要动身了,答应陪他去风兰城可不能失言。这次来灵界觅得解怨砂,回去带给母亲也算尽了一份孝心,想到这个就好有成就。 以天界宫主的显赫身份,除了那个未完成的心愿,天底下还有什么事能让他动心? 谈笑言欢,桌上四碟一坛,她讲的菜名一个也没记住,重点是那坛酒和火辣辣的眼神。听丁将军说那酒足足储藏了几百年,是曜日部落前代将军所酿,材料取自山中青竹和林花。 竹花酒缠绵惹醉,原来前代将军偷偷爱上了一个蛮族女子,受军纪族规束缚,终生郁郁寡欢,只把一腔柔情尽封坛中。 翼儿听到这个故事,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世间男女相守相依、恩爱白头真不容易,林爷爷也是如此。好比今晚,她就在身边,可往后呢?算了,想不明白的事暂时不去想了,或许把自己灌醉才是最好的办法。 绿蚁浮沫,旧酒如新。即便经过了百年,竹花酒蕴含的深情仍没有被时光带走。剥掉封泥,坛中飘出清香,像极了金翎子衣裙上的味道。他干脆取来两只陶碗,也不劝酒,你一碗我一碗地对饮起来。让他没想到的是,金翎子酒量不比自己差,一碗接着一碗,丝毫不落下风。 “翼哥哥,和你在一起可比跟宫里人开心多了,真想一直这么陪着你,但我还有事情。陪你去完风兰城,我可要回去了。” 似乎谁都不愿把最后一碗酒喝干,金翎子托着下巴,双眸像极了竹林间的晨雾。 “我也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但我知道会难。” 翼儿心怦怦直跳,不知是听见她这句表白,还是竹花酒开始上头了? “呵呵,你知道就好,反正我不怕,就怕...”金翎子欲言又止。 “就怕什么?” “就怕母亲他老人家知道后,会不准我们见面了,唉!”金翎子抬起头,叹了一口气。眼波流转,扑朔迷离。 “咱们不告诉她不就行了”翼儿接了一句,这句话纯属男人本能。 “恐怕她老人家啊早就知道了!” “啊?她怎么会知道?” “姐姐见过你呀,不光见过你,还看见你和那个老妖婆...哈哈哈。” 金翎子笑声令翼儿如芒在背。天界宫主骄傲任性,某些事虽然放下了,可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捡起来。 “哎呀,别提了,我那是中了风月宝盒的毒!” “哼,那你修为怎么突破到灭境的?” “啊,这个!”敢情什么事都瞒不过她,翼儿汗颜。 “好翎儿,求你了,以后别再别提了。” “哈哈,你让我不提我就不提呀,你又不是我爹娘。哼,本公主想什么时候提就什么时候提,爱怎么提就怎么提。这可是一个天大的把柄,如今被我牢牢抓在手里了,看你以后怕不怕我,哈哈哈!” 金翎子笑了起来,这件事情是她们四人的秘密。自己不提,姐姐可说不准,这些事恐怕早被她传到母亲耳中了。 “算了,怕你了!” 翼儿脸上陪着笑,赶紧给她添酒,拎起坛子却发现一滴不剩,一坛竹花酒早被干完了。 “翎儿,有件事想求求你。” “说吧。” 林花易谢,佳期难寻,借着酒劲不妨直说,翼儿终于壮起了胆子。 “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金翎子没有搭话,隔桌抬起手,金镯子耷拉在手腕上。 酒坛已空,陶碗里剩下最后一口酒,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没有必要顾及其他了。 祠堂烛火依稀,翼儿在洞口铺了张毯子,久久不能入眠。前半夜像掉进了蛮山被放在火中烤,后半夜又像掉进神雷冰窟冻的不行。或许是那坛竹花酒的缘故,酒醒了只能数天上的星星。 自翼儿问出这句话,金翎子就再没开过口,收回胳膊跑回了石屋。心门紧闭,她跑的有点快,甚至都来不及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凝沙洲大局已定,代价着实不轻,妖族部落和金流城都受到重创,若不是人皇陛下和狼族首领长老及时赶到,真不知局势会如何发展。 竹林七老逍遥江湖,原本快乐自在,为了故交和一句承诺,再度聚首在一起,林爷爷为救自己付出了生命。风月圣母、醉死生,还有那个蛇岭梅花会的冷芊雪虽然遭到打击,却不会善罢甘休。 风月圣母的计划说到底是为泄私愤,醉死生的阴谋却是一环套着一环,冥族所图的绝不只是一座金流城。 绝望山一战,梅花会始终没有一人现身,冷芊雪甚至连个影子都不露。这段日子,她躲到哪里去了?为盗《炎黄五书》,她忍辱负重,甘以处女之身嫁到卢大哥的月庄,这份决心和手段,即便处在敌对阵营,也令人叹服。 这个女子恐怕才是最难对付的。他隐约猜测冷芊雪似乎早就预料到凝沙变局的结果,所以不过多纠缠,早早抽身去办其他事情。在更大的目标前,小小的总坛,一座蛇山算得了什么?擅长以温柔美色当作工具的女子,才是最可怕的人,更何况她的易容术已登峰造极。 他越想越心惊,从怀中摸出玉箫。林爷爷送他这杆箫的时候,他不过六七岁,一晃十年过去了。自打红缨大会赢得红缨勇士称号后,那簇红缨便被他挂在箫尾。如今睹物思人,不禁感伤。既然命运选择了自己,就一定要勇敢的走下去。 星光闪耀,无数不可计之过去已经发生,不可知之未来终将到来。此刻,心如火焰,沸腾如海。箫声一出,脑中再无纷杂。苍茫间,天地万物化为一体。 空山潺溪曲奏到最后,隐隐透出了海纳百川的味道。天大地大,人心最大,箫声从平和舒缓到中途奔流激荡,最后到无限旷远。其间有百花盛开,红线丝丝绵绵。 “这首小诗就是催发口诀,你用心记好了。”声音轻柔,从身后飘来。 “樱落石桥软,荷开池塘香。拨弦弄歌舞,天绝度心伤。” 口诀一出,双翎辟水披从他怀中自主飞出,四角微微颤动,悬停在洞口崖壁处。 金翎子化了淡妆,口里念着法诀,掂足走出房间。绛唇初点,人面桃花,红裙光艳。此刻的温柔像极了她举手投足间的美。她走近翼儿,拽着他踏上了双翎辟水披。 “翼哥哥,你不知道吧。这件披风不光可以挡水,还可以乘风!” “啊,刚才吵着你了?”他有些发懵,怔怔地问道。 “没有,我也一直睡不着。” 似乎读懂了主人心思,红纱披风缓缓向山间竹林飞去。金翎子抿嘴一笑,再不说话,身体动作已出卖了她。踏上披风后,她牵着翼儿的手就再也没有松开过,还顺势把头靠在了他肩膀上。 繁星点点,星光无限,在竹林中一直待到天亮,依偎着靠在一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足够了。鼻中是金翎子身上的柔香,耳中是竹叶的沙沙声,坐在披风上温暖的像春天的海洋,只愿化做一条小鱼儿在珊瑚丛里悠游。 天色微明,丁迁军早早迎候在祠堂,看见两人同乘双翎劈水披回来,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别看这俩人年纪轻轻,修为远远胜过自己。他们吃也好,醉也罢,甚至偷偷摸摸去竹林也好,那都不是自己能管的事。 出了血枭山脉,往西北千余里就是风兰城。翼儿打好包裹背在肩上。这一去也许再没有机会回来,宾主告别,或许是考虑竹花酒昨晚做了什么贡献,丁迁军特意装满了一个酒葫芦,挤眼递给翼儿。 早知道双翎辟水披有如此妙用,何必驾起御风术耗费真气?两人手挽手站在披风上,天际红日,脚下沙漠,再没有旅途之苦。 云间穿梭,享受飞鸟的自由。金翎子不时用手撩拨身旁云朵,一路上有说有笑,提起少时回忆和灵界风俗,话语不绝。 一路往北,血枭山和破军岭之间的这片大地,水汽明显比其他地方充沛。金翎子游遍灵界山河湖海,几乎无所不知。翼儿但有所问,她都能一一解答。 两人说累了,喝一口竹花酒,任披风在云间自由穿梭。这件宝贝真是个好东西,就像这一世遇见你,便是最好的礼物! “翎儿,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件披风还可以当成飞毯呢?口诀是?” “哼!昨晚就告诉过了。谁让你不用心,记不住就算了,学会了你好和别的女孩子比翼双飞吗?” “啊,这个,我可不要,啊,不不!”翼儿回话语无伦次,憋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 “哈哈,你吃醋了!” “才没呢,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爱怎样就怎样。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永远也不会再告诉你口诀了,哼!” 金铃子这话有点像认真的,反正他无话可说,其实又怎么可能记不住呢? “好吧,你开心就好!” “吱吱”云朵下突然窜出两只云雀,惊慌的发出几声鸣叫,原来后面有一只苍鹰在紧紧追赶。公雀飞速较快,扭头听见母雀呼救,扇翅又飞了回去。 翼儿刚想出手相救,苍鹰双爪已抓住公雀直飞而去,几支羽毛飘落在空中,母雀绕着羽毛盘旋,悲鸣不已。 弱肉强食,生存法则。金翎子咬着嘴唇,愣愣地不说话,眼眶已湿。 “翼哥哥,如果我刚才把那只苍鹰打死,母雀就不会这么伤心了吧?” 金翎子眼巴巴地望着说道,声音小的几乎自己都听不见, “我也想救它的,可惜出手慢了。” “那只公雀好勇敢,明知不敌也要飞回去。” “是啊!如果换做你,我也会这么做的!” “真的吗?” “嗯。” 手牵的更紧了,突如其来的被打扰了心情。金翎子还在想母雀和公雀谁更可怜?双翎辟水披感应到主人心情,速度不由也慢了下来。 “翼哥哥,你知道吗?我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翼儿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突然说出这话,是不是看见公雀为救母雀送命,伤心了? “就算有那么一天,我也愿意做那只公雀。” 金翎子听见这话点点头,眼光闪出一丝哀怨。如果需要有人去做那只送命的公雀,她宁愿是自己。 双翎辟水披又加快了速度,金翎子头紧紧靠着他的肩膀, 没有人可以预料命运,既然认准了前方,就要坚定的走下去。 正午时分,脚下出现了一片黑乎乎的沙地,亮晶晶反射着光线。自西向东掠过残垣,沙地尽头,胡杨林顽强地舒展着枝干。周围青草嫩绿,不时有飞鸟穿行,绿洲上完全是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象。 走近细看,这片城垣被大火焚烧过,闪亮刺眼的是沙粒焚烧后结成的沙晶。一条闪着粼光的河流从地底冒出头来,在绿洲上打了个转,缓缓流向前方。 河水东向遍地瓦砾,城池遗址像被火烧过的焦炭,只剩下黑绿两种颜色。黑的是历史,绿的是现在。 数不清的蔓藤覆盖在废墟上,藤枝上开满了粉白色的牵牛花,大地依旧会诞生新的生命,世上本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顽强。 降落河边,金翎子心情大好,拉着翼儿快步走向河边,掬起清水整理下头发,看见水中倒影,她笑了。 “翼哥哥,这就是你家吧,城池虽然破了,生机犹存啊!” “是的,这条河叫幻花河,你看水中你的样子,像不像一朵花?” 这几天他和金翎子形影不离,恨不得什么事都陪着他,也会说让她开心的话了。管她是几世轮回的老妖婆还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她就是自己喜欢的人! “呵呵,就你会说话。” 金翎子笑着站起身,抖抖手上的水滴。正午烈日晒得地表滚烫,她的心也在沸腾。幻花河面蒸腾起飘渺水雾,河水清凉可人,饮一口沁入心脾。 “咱们先歇歇,等会去找河底密室。”翼儿走到他身边,挨着她坐下。 “密室?”金翎子好奇地问道。 “嗯,当年母亲把我藏在里面,我才活到今天。” 金翎子站起身,刚才注意力都在河面,这会突然想去看看城池废墟,她伸出胳膊一把把翼儿拽了起来。 “别歇了,走,你带我看看去。” 第189章 幻花密室 青绿蔓藤不时爬过几只壁虎,甚至挂着一条小蛇,自从人类从这片土地消失后,这里便成了其他生灵的天堂。 废墟中没有一座完整的建筑,顺着残垣断壁上植物生长的脉络,依稀能分辨昔日街道的走向。 门洞遗址处躺着一座残碑,金翎子走上前去俯身抹去斑斑苔痕,碑文清晰可见。她阅读速度极快,匆匆扫了两眼后便抬起头来,口中感慨道。 “我知道了,翼哥哥,这写的是建城史,是说你父亲受老城主禅让,接过城主之位,带领百姓开河造林,将一座小镇发展成凝沙洲西部最繁华的城市。” “这样啊,等会我去抄下来。”翼儿听见大喜。 “不用啦,回头我替你默写下来就是。” 金翎子这话突然让他想起了水奶奶,心想是不是聪明女人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顺着街道往里又走了一阵,眼前出现一堆瓦砾,像山丘一般堆在城池中心。此处正是昔日风兰城内城主殿,金翎子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甩开翼儿胳膊,纵身跳上丘顶仔细查看。 翼儿看她举动心里奇怪,论见识修为,她远远高于自己,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蹊跷。 金翎子身形跳上跳下,甚至拿掌风震开了一道向下的缝隙,看了好一阵,面露难色回到翼儿身边,嘴里怯怯地问道: “翼哥哥,有件事不知该不该给你说?” “没关系,你说吧” “这里应该就是大殿了,但是...”她低下头,欲言又止,似乎还是下不了决心。 这可把翼儿急坏了,赶紧追问道:“你发现什么了?哎呀,你就说吧,说什么我都不怪你!” “大殿城心灵髓被人用电光之力摧毁。能直接摧毁城心灵髓的恐怕只有一件兵器,就是紫金霹雳刺!” 翼儿听到这话呆住了,金翎子一字一句,话语肯定。犹如晴空炸响了一道霹雳,她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没错了。 “可是为什么呢?天界为什么要这么做?”翼儿心里不禁暗问。 金翎子看出究竟,心里也颇感意外。风兰城偏居凝沙洲西部,因冥母爱女私嫁城主,导致兴师问罪,最终毁于三界圣物焚天之炎。这些往事她以前听天绝宫掌事韩夫子讲过,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天界会掺和此事? 三界空间元属不同,各族修为不等,天族人数稀少,自视清高,修行途径与灵冥两界大有不同,对外界诸事多有不屑,究竟是什么原因会动用自家法宝? 那枚紫金霹雳刺是天绝宫镇殿之宝,后来被母亲赐给了姐姐红绫子。风兰城被毁之时,自己和姐姐刚从莲蓬中脱籽降生,又是谁祭出的法宝呢?最重要的是,这结论岂不跟翼哥哥结仇了! 她想到这里,心里有些慌乱,赶紧出言解释。 “翼哥哥,你先别生气,这件事绝不可能是姐姐做的,那时候我俩才刚刚转世,还没长大呢!” “翎儿,你确定是紫金霹雳刺所为吗?” “当然了,在宫中的时候,韩大师还教过我怎么使用呢,你看,这道裂缝直插地底,几层青石都抵挡不住。自然是紫金霹雳刺了,你,你没生我气吧?” 金翎子低着头咬着嘴唇,怯生生地像个做错事的小姑娘。 “唉!那都是过去大人们之间的事了,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其实我也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以后我们一起去找出这个答案。” “好!” 四手相牵,翼儿感到她手心渗出了汗珠。他明白天界有人暗暗援手。悬影城和雄铁关城心灵髓都毁在红绫子手中,至于风兰城一定有别的原因。他本想再问问她,红绫子为何要出手帮助坏人?转念一想,现在还不是时候。 “走吧,我们去找河底密室。” 见金翎子愣愣出神,翼儿顺势把她拉入怀里。不知什么缘故,脑中一热。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动作不容抗拒,金翎子脸上被他狠狠亲了一口。她顿时愕然,这不明摆着趁人之危吗? 烦心的事暂时抛到一边,两人手牵手来到幻花河边。翼儿有些拿捏不定,阿铁火父亲说过密室在河床底部。眼前这条幻花河又细又长,从哪里入手才好? 正犹豫间,红纱披风从他怀里飞了出来,金翎子蠕动双唇,不用说又是她偷偷念出了口诀。 “呵呵,有这件宝物在,还怕找不到入口吗?翼哥哥,你有时候傻的真可爱!” “是啊,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翼儿憨憨地陪着笑,心思如麻。无论怎样,有她在身边就好。 跟着红纱披风缓缓往前,金翎子心意所指,双翎辟水披在河面上来回飘飞,像极了少女水袖临空舞蹈。 红纱披风所到之处河水纷纷避让,露出暗黑河床。梵天之炎降下的天火当日将整条幻花河蒸发殆尽,河底沙土焦黑,然而时间终会冲淡一切。十余年后,这片土地又恢复了往日生机。 “哈哈,就是这里了。” 金翎子兴奋地喊了一声,河床露出一块长条形的青石板,石板上刻着一朵兰花,正是风兰城标志。 “嘿嘿,翎儿,你这件宝贝用处可真大!”翼儿不禁感慨。 “那是啊!要不干嘛送你?”金翎子浅浅一笑,深情地看了他一眼。 翼儿抢步过去掀开石板,通道里窜出一股滚烫尘浪,把他呛得不行。即便过去多年,历史的尘埃依旧没有散尽。 金翎子伸指结了个法印,披风四角直立起来,护住入口,像一道栅栏将河水挡在外边。 “这件宝贝啊,不光可以辟水还可以乘风,特别是啊,嘿嘿,可以给某人当被子,免得像小狗冻死在雪地里。”。 “啊,你又取笑我,再这么说,我可又要忍不住亲你了!” “啊,你还想使坏,看你敢!?” 翼儿作势前扑,金翎子纤腰拧动,赶紧躲避。两人斗着嘴,沿着石阶往密室内走去。 石屋充满女闺味道,墙壁挂着几张粉彩花鸟,运笔细腻,落线纤细。石床石桌,红幔软榻,文房四宝,几架书卷,屋内陈设依旧,仿佛主人昨日才离开。 翼儿走近石床,心儿怦怦直跳,伸手抚摸床被,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蓝光盈盈,照的屋内十分明亮。雪玉蓝光早已贯穿他的生命,河底密室正是神雷山雪玉石所建。当年秦天蓝与九铃公主大喜之日,阿铁火受首领长老委托,不远千里送来这张喜床。 雪玉为神雷山奇宝,更是吉祥如意的象征,狼族联盟特意打造此床作为贺礼,除了恭贺新婚、早生贵子的祝福外,还有对秦天蓝配制解药化解瘟疫的感恩之情。 狼族工匠精于开山凿石,凿采整块玉石制成婚床,单单从圆月村运来就走了一个多月。 桌上留有几张黄纸,抄写的是一段道家真言,起头一句“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笔力遒劲,入木三分。 墙上花鸟并枝双栖,或为蝶恋牡丹,或为鸳鸯戏水,或为孔雀双飞。中间一幅小河弯流,河畔百花齐开,一名绿衣女子侧着脸,在柳荫下翩翩起舞。 从落色来看,这幅画与其它几张稍有不同,应是女主画完春景,男主过了些日子才把人物添上。 翼儿站在画前久久不愿挪开脚步,画上女子自然是亲生母亲了。阿铁火将他带到草原时,他尚在襁褓中,这么多年间,对母亲的记忆全是脑中想象,此刻见到真人画像,仿佛通灵一般。 温柔如水、幸福如花,母亲目光望向画面上角,一定是父亲站立的地方。看着看着,他不知不觉间流出了眼泪。 金翎子见状悄悄站到他身后,牵住他的手。画面人物栩栩如生,五官轮廓与翼儿十分相像。她陪着他就这么一直注视着,直到他回过神来。 “翎儿,你看,画里是我的母亲。” “嗯,我早知道了”金翎子轻轻答应一声,递过来一方绣着并蒂莲花的丝帕。 触电感觉瞬间传遍全身,或许是受了画境画语的牵引,他紧紧地把金翎子拢在双臂里。这一次她没有躲开,甚至连点小动作都没有,一颗眼泪滴在她面颊,不知不觉间,金翎子也湿了眼眶。 如果父母还在世,看见儿子这般情景,会不会偷笑着躲开? 不知过了多久,金翎子被他拢住的肩膀有点疼了,荒原上奔跑的小鹿迷失了方向,一头扎进了晨雾。 彼此听着对方心跳,他托起她下巴。天下有情人都会有这种石破天惊的感受,金翎子身体抖动的越来越厉害,绣花丝帕掉在了地上,翼儿嘴唇轻轻压上了她的双唇。 幻花河畔,一袭绿衫飞舞如花,望向自己的那一泓眼眸,春水般温柔。也许过了一个世纪,也许只是刹那。天光渐渐暗淡,石屋里的霞光却久久不愿离开。 金翎子惊慌地推开他,刚才翼儿吻她的时候,她脑中一片空白。神思回转后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许久前来过这里。 密室建在河底,绝不单单为了读书作画。她想到这里闭着眼憋住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天绝宫有一门秘术叫“龙思”,是以龙息吐纳探察环境黑暗辨物,较之翼儿心应之术更胜一筹。 此术是天帝河母年轻恩爱时所创,原本是男女嬉戏之技,天帝欲用此法读懂河母心思,河母又岂能让他轻易得逞? 一探之下,雪玉石床下果然另有机关。石床架在两条石槽中。翼儿回到老地方,心思全在父母遗物上,哪里会想到小小石屋内还有蹊跷? 石床重量不轻,翼儿见她伸手去推床榻,顿时明白过来。 石床顺着槽道滑到一边,露出下面甬道,阶梯斜斜向下,甬道里蓝光更盛,原来是用一块块雪玉镶嵌而成。 走进甬道,满天星辰。甬道四壁光芒闪耀,像极了初入神雷石陵时的那种感觉,这种风格自然是狼族工匠的手艺。再往里走,空气中透出隐隐寒意。 进入下层密室,蓝光消失,石壁贴满黄纸符印,朱砂图文一字不识。翼儿知道这是人族修道士所施法咒,不免有些紧张,难道又有哪位高人的元神被封印在此?虽说这里是自己家,他还是不由握紧了贯日千秋剑的剑柄。 一座巨大的神龛,周围挂满纸符红丝,罩在红黄光晕下,密密麻麻像极了蛛网。神龛里供着一枝灰黑色的双头莲花,花枝枯萎,丝瓣欲断,似乎吹口气就能把它吹化。 金翎子乍见此物,惊愕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刚才这一瞬间,她似乎感应到自己的前世,声音不禁颤抖起来。 “翼、翼哥哥,你,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怎么,翎儿,你认识这个东西?”听她这么一说,翼儿也觉得奇怪。 “这,这就是我跟姐姐的转世炉啊!我听童大娘说起过,那年韩大师发酒疯,把它丢进了河底冰窟窿了。” 金翎子深呼一口气,稳住心神,这下轮到翼儿一脸懵然了。 “你,你说慢些,这个什么炉子是你的什么?” “是我和姐姐的转世炉!” “啊!?” 金翎子话语果决,眼中几乎放出光来,娓娓道出原由,这下翼儿总算听明白了。 十几年前,天绝宫并蒂双莲转世重生。莲籽刚刚落下,无望河母正欲把转世炉收回藏宝阁。结果守了整整七日的河母正要回宫就寝,却因一事惹得她大为震怒,传旨将天绝宫下人全部责罚了一遍,斩首赐死的就有百十余口,就连天绝宫大掌事韩老夫子都被下旨砍掉了一只胳膊。 据说那天,河母气的在无望河掀起滔天巨浪,差点发大水淹了荣耀殿。若不是天界一众高士合力劝慰,真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 天绝宫除过无望河母,就属韩老夫子年寿最长,资历最深。他平日老成持重,做事小心翼翼,尽心服侍主人,却因无妄之灾白白断掉一只胳膊。心里越想越委屈,夜里一通闷酒喝的神智不清,从炼化池里抓起转世炉就跳进了天河。 不想他自己就是一条得道万年的花白锦鲤,迷糊中跳河自杀,却忘了鱼岂能被水淹死? 一番折腾,爬上岸来发现弄丢了转世炉,酒醉迷糊顿时被吓成了清醒。心知闯下大祸,跑回炼丹阁取了根白绫吊脖子,刚吊上白绫又断成两截。一夜寻了两回死都死不成,气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着哭着觉得自己若是死了,岂不是没人知道轮回炉下落了,这可犯了欺君大罪,老夫子一世英名可不能最后死个不明不白。 他心一横,干脆扛上一把剪刀去河母寝宫再度请罪。一番陈述哭的稀里哗啦,河母看他一副可怜样,念及主仆旧情,暂免死罪处以墨刑,从此额头上多了“迂腐”二字。 天绝宫派出人手整整找了七天,无望河底下的每一粒沙子都翻了个遍。最后还是韩老夫子发现河底出现了一口冰窟窿,里面又寒又冷深不可测,猜想转世炉应该是掉进这里面了。 他变身锦鲤本想游进去,不想窟窿里烈焰腾腾,差点把一身鱼鳞烧个干净。跑回去禀报,河母见他头发胡须烧成断根野草,真是又可气又好笑。 幸亏臧书阁史官童大娘翻来《天元金匮》,引经据典解释了一番。原来这口冰窟窿正是河母怨气所化,以她老人家无敌修为恐怕暂时无解。 河母听完这才作罢,这口怨气至今未消,在天地间弥散多年。并蒂莲转世炉为天帝河母精血熔金炼化,不怕火烧水淹,随着那口怨气四处飘流,不想却在幻花河底见到它。 第190章 天绝宫人 金翎子说完,伸手去取神龛里的莲枝。周围符印通灵感应,顿时绽出道道金光。蛛网内跳出一名黑甲卫士,面目狰狞。若虚若幻,张臂向她扑来。她措手不及,手腕刺痛,脚步摇晃间被翼儿一把从后托住。 “翎儿,别急,等我取给你。” 早在烈风营时就听阿利娅大妈讲过,人族修道之士有一门厉害的奇术叫奇门遁甲。探风水、勘阴阳、洞天地、布玄局。他心猜爹爹设置这些符印,应该不是用来伤人,而是为了守护这枚莲枝。 城中术士推算出了莲枝用途,爹爹才把它供在这里。他知道爹娘姻缘违背三界大律,或许他们是想靠这条莲枝觅得长相厮守的办法。想到这里,他心意已定,既然是爹爹布下的命局,自己岂有解不开的道理? 探手入内,幻相果然不现。他小心翼翼地捧起莲枝递到金翎子手中。仿佛一夜花开,莲枝刹那间恢复了原貌,一红一白,含苞待放。惊鸿一瞥间,神龛石壁上的纸符纷纷坠落。 时轮转动,历史翻篇。该有的终会有,该去的终会去。金翎子手捧莲枝,浑身颤抖,拧身扑进翼儿怀中。 “翼哥哥,真是陪你来对了,我找到轮回炉了,我找到轮回炉了!”她激动的眼含热泪,一语未尽又是一语,接连说了三句话。 “遇见你,是我的命!” “啊,我知道了,这样解释就能说通了。” “我好开心,好开心。” 翼儿看她欣喜若狂、语无伦次的样子,心里顿时释然。天界一定是得到了轮回炉落在风兰城的消息,这才和冥界达成协议,在风兰城毁灭之夜暗施援手。 莲枝一经取出,神龛内隐隐透出一点精白之光,微小如豆。刚才他二人心情激动,谁都没有注意。此刻心神安定,才察觉到。 金翎子眉头一皱,凝神思索片刻,欣喜地对翼儿说道: “翼哥哥,你看这是什么?” 这一问倒把翼儿问住了,不知有什么古怪? “翼哥哥,这应该就是你家的城心灵髓了!” “啊?” “没错,有了它,以后就可以重建城池!” 翼儿听到这里,还有些将信将疑。金铃子赶紧给他解释。 原来建造城池必经风水大师勘察风水。山川宝地,灵气积聚形成灵髓,正是一城建造之基。十余年前,风兰城毁于战火,灵髓被毁。十几年后,灵气在神龛重新聚集,逐渐成型。 两人在密室相谈甚欢,谁都没注意通道透进的一股清风。 “恭喜小公主、贺喜小公主,公主在里面卿卿我我,需知外面天早都黑了!” “嘻嘻哈哈,哈哈嘻嘻”。 三个不同的声音同时传来,一个听似苍老,两个听似童稚。密室出口就在外面,突然遇到这种情况,翼儿赶紧松开双臂,本能地抽出了贯日千秋剑。 “哎呀,翼哥哥,干嘛拔剑呀,他们都是我的下人!” 天色沉暗,云中半隐弯月,怕是已过子时了。河岸大树下站着一位披头散发的黄衫老者,头发半遮着脸。独臂背负,身板挺得笔直。一胖一瘦两名童子,身材矮小,盘腿坐在他脚下。 看见金翎子笑嘻嘻地走近,独臂老者抢先几步拜倒在地,咚咚叩了一个响头,那两名童子颇为滑稽,竟然连走路都懒得走,直接滴溜溜地滚过来,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 “属下拜见小公主。” “嘻嘻、哈哈,哈哈、嘻嘻”,两名童子似乎不会说话,满脸堆笑,口中不断发出笑声。 “老夫子免礼吧,你们怎么来了?来了多久,可听到什么?” 金翎子故意把脸一沉,来人可是天绝宫大名鼎鼎的韩老夫子,论身份他是奴仆,论修为他是师傅。 独臂老者眼珠滴溜一转,站起身陪着笑,回话极为谦恭。 “回禀小公主,咱三个奴才刚来,刚刚来。啥也没听见,啥也没看见,就连公主动情时候的样子咱也没看见”。 老夫子毕竟是老夫子,说话足见功底。 “哎呀,师傅,您一直跟踪我啊?回去后,您可别乱说话,否则,把你那条独臂也砍下来。”金翎子假意嗔怪。 “嘿嘿,一定,一定。”韩老夫子满脸堆笑,一个劲地点头。 金翎子说话间,蹦蹦跳跳地走过去搀住老者空衣袖来回晃了几晃,老者伸出独臂在她额头轻轻抚摸了一下,指尖夹回来一根红线,放到嘴角一吹。 两人举止形同祖孙,刚才第一下是主仆之礼,后面则是师徒之情了。 “哎呀,这个后生长得挺帅啊。哦哟,居然阴阳混元炼到灭境了。厉害,厉害!哇哦,命脉元质更是不得了。啊也!哪里得来的神域之印?羡慕、羡慕! 咦?这把剑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贯日千秋了,颛疏五兵不输风水七宝。不错,果然不错! 啊呀,我就说嘛,咱们小公主的眼光那自然是错不了的!” 韩夫子毕竟是韩夫子,只需一眼就把翼儿合盘道破,还顺道把主人抬举了下。这番眼力,放眼灵界恐怕也找不出几人来。那两名童儿听他这话,更是嘻嘻哈哈地围着翼儿脚下咕噜噜滚了几圈,好一阵嬉笑。 “师傅,你别取笑人家了,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看见翼儿尴尬地站在原地,她赶紧朝他招手。 “翼哥哥,来,我给你介绍。这位呢就是刚才给你说过的韩夫子,韩天星韩老夫子了。这两人是嘻哈二童,别看他们长的童子样,年纪可比我们大多了。快来见礼,呵呵!” “哎呀。免了,免了,公主殿下抬举我等了,见什么礼啊,亲个嘴还差不多。” 韩夫子摇摇独臂,脸上闪出一丝坏笑,躬身接过莲枝夹在臂弯处,伸指从怀里摸出一条黄巾,别看他只有一只独臂,布巾在他掌中就跟活物一般。 翼儿以前见过的灭境高人,真气外溢往往能辨形,这位老夫子手臂不动,指尖随意划拉了几下就把轮回炉包好,御气之术登峰造极。 “嘻嘻,他可不是元阳之身!公主却是冰清玉洁。” 韩老夫子真是迂腐,这会功夫居然能说这话。 “哈哈,公主只和他亲了个嘴,可不能怪她”。 嘻哈童子原来不是哑巴,这一开口,场面更显尴尬。 “你俩赶紧闭嘴,再说罚扫恭室三年!” 金翎子这下真有点生气了,真想一脚把这两个童子踢飞。她性情温婉,善待下人,天绝宫无人不说这位小主子好。如今不在宫里,主仆之间开开玩笑也属平常。但可不能乱了分寸。 嘻哈童子修行千年,早已练成童子不坏之身,荷花池平日归他二人看管,见到轮回炉失而复得,的确有些兴奋过头了。 “嘻嘻,哈哈,亲就亲了呗,公主殿下您别生气,过会咱兄弟多背背您就是。” 众人这一番话,搞得翼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这些行为古怪的天界人士,修为深不可测,单单一个韩老夫子,恐怕自己就不是对手。 “殿下妙算,几件大事都办成了,老臣奉旨接您回宫。”韩夫子收好莲枝,躬身施礼,话转正题。 “是母后派你们来的?” “老臣正是奉河后旨意,前来请公主回宫。” “你等来了几日了?” “回公主,自公主踏入风兰地界,咱们就到了。” “啊?原来胆敢跟踪本宫?” “老臣不敢,只是远远的潜形跟着,既怕被公主发现,又怕您有啥闪失,这趟着实有些辛苦啊!” 韩夫子再鞠一躬,面露委屈。 “回宫后知道该如何向母后禀报吧?” “老臣知道,绝不敢乱言。” “记住了?” “老臣谨记,绝不敢多言!” 天绝宫讲话套路走完,金翎子又恢复了轻松顽皮的模样,朝嘻哈童子嗔怪地问了一句。 “哎呀,我说你们两个烂舌头的,既然跟来了,该带的东西带了没有?忙了一整日,本宫的确有些饿了。” “嘻嘻、哈哈,哪敢忘啊,公主殿下您爱吃什么,爱喝什么,小的早就记熟了。怕菜凉伤胃,老夫子用内力温了三回了。” 嘻哈童子笑嘻嘻地转身从树下取出两具食匣,一搭七层共十四个食盒。盒盖开启,香味飘来,翼儿见状惊得目瞪口呆,天界公主的出行规矩可真够奢侈的! 这些下人知道今日要见主子,刻意提前准备,只是不知这荒郊野岭,从哪里搞来的酒菜? 几人刚才对话,翼儿抱着剑一直在旁边静静候着。眼见若此,他不禁暗叹道:“天界规矩真是比朝廷还要麻烦,翎儿有这等人物伺候,天绝宫真不知是个怎样的地方了?” “翼哥哥,饿的前心贴后背了吧?快来吃吧,你们闪一旁去!” 或许这是最后的相聚时光了,刚才韩夫子说她在灵界的事情已办完。如果自己以后想她了,该怎么去找她呢? 两人背靠大树,并排坐在草地上。即便把天下美味珍馐都摆在面前,一想到这,翼儿就没有食欲了。 似乎猜出他的心思,金翎子对着他微微一笑,眸中蕴含的好像整个春天。 “呵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以后啊,我想找你的时候自会来找你”。 天色微明,群星隐遁。翼儿靠在树干上呆呆出神,昨晚告别时,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只是扭头朝他温柔的笑了笑。 韩夫子从天上扯过来一片云朵,用法术化成驷马车驾。他自己坐上车夫位,嘻哈二童则是充作两个轱辘,缰绳一抖,车轮转的飞快,转眼间就消失了踪影。 翼儿简直看呆了,练气化形能到这种地步,真不知这位老夫子的修为高到了何种境界! 除了金翎子身上留下的香味,草地上再没有其它,似乎一切从没有发生过。风兰城的毁灭是因为父母对爱情的追求,击毁殿顶的电光是轮回炉的缘故。 如今凝沙洲危机解除,可暗地里还不知会有什么事?这一年中,他遭遇了太多事情。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牵引,难道这就是命运? “你答应默写的碑铭还没给我呢,回去可别忘了!”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翼儿奋力大喊了一声。心情失落,不知该如何形容?天边红霞飘远,今晨旭日即将东升。他站起身,回头看看斜靠在树干上的贯日千秋剑。凝沙战事消停,这把剑也该去还给人皇老爷爷了。 灵界四域,落花洲是最繁华的地方,自古就是人族繁衍生息之地,单单一把剑就开启了他的眼界,更别说落花洲的辉煌文明了。他好想去一趟东都,还有林爷爷的涤音谷,爷爷留下的遗物,也得送回去葬在水奶奶墓旁。 《逍遥手辑》里的文字打小就记熟,自从气藏抵达灭境,逐渐参悟卷中所载精妙法门,最后的长生之论,他却有不同的理解。 修真之道,究竟所图为何?即便寿与天齐,假使没有人生目标,又有何意义?几位竹林前辈恐怕已经在返程路上了。 友情招唤而来,战事终结而去,人生譬如浮萍,谁说不是这样呢? 有凝沙洲大局已定,有各族齐心协力,金流城重新屹立用不了几年时间。如今他更能理解竹林前辈的所作所为,心中正义不灭,脚下勇往直前。至于其他琐事,尽管随自己心性去吧! 风兰城地处凝沙洲西北,往东一千二百里就是镇水关地界。离家这么久了,阿布萨大哥和阿鲁八兄弟都在镇水关服役,从这个方向返回草原,正好可以去见见他们。 金翎子随身物品早被嘻哈童子收走,除了林爷爷留下的那件灰布长衫,多了条绢丝手帕,正是金翎子在密室中给他抹泪被撞到地上的那条。 幻花河畔,垂柳依依,这棵发出新枝的柳树,见证过父母的爱情,如今也见证了他的成长。 一种莫名的情愫涌出心间,他弯下身子对着柳树拜了三拜。拜完挺起胸膛,长出一口气。 “爹娘在天之灵,孩儿将来一定要重建风兰城!如果有可能,我会和翎儿一起来。” 启明星微闪,天色已亮。看准方位,御风起程。心中不再有其它杂念,无风之境快如闪电,虽没有坐在双翎辟水披上的舒适,却更自由洒脱。 照这速度,黄昏之前就可以赶到镇水关。越往前飞,鸟群越多。珠鸟、云雀、渡鸦、黑鹭、苍隼,天空原本就是飞灵的家,自己只不过是个借道的过客。 他跟在雁群后飞了好一阵,脚下渐渐出现低矮山峦,连绵向北,指向回乡的路。想起回到镇水关了,就能见到儿时的好朋友,他不禁有些激动。 天色突然变暗,一团乌云当头罩下,轰隆几声雷响后,下起了瓢泼大雨。他不急躲闪,一头扎了进去。 第191章 樱落之士 风声趋紧,电闪雷鸣,两道金刃破空而来。扭身、拔剑,贯日红芒爆闪,咣当一声,一件势大力沉的兵刃被他用剑挡开。匆忙应变间扫了一眼,原来砸向自己的是一柄银光闪闪的流星锤。 真气灌注,红芒闪耀。翼儿稳住身形,祭起剑气护住身体,剑身红芒亮度骤然升高,只待看清来人就要全力一击。、 偷袭之人出招狠辣,刚才他提剑挡住锤头,竟震得手腕隐隐作痛。双头星锤缓缓一转,锤头系着的链条呲出道道电光。流星锤重新回到手中,金甲武士愣了一愣,竟是不再出招。 那武士身材高大,头上戴着黄金护罩,只露出两只眼睛,浑身罩在一团金气中,只能依稀分辨身形。 “九乌临” 大敌当前,管你是谁,既然你要我性命,我便绝无手下留情的道理。翼儿一出手就是贯日千秋剑的终极大招。 大鹏金翅鸟清鸣一声,张翅向武士头顶啄去。那武士提起锤头护住面门,急忙闪身后退。云中电光一闪,身法极为迅捷。 看看金翅鸟即将啄上他头顶,半空中忽然抛过来无数樱花花瓣,将武士笼在里面。嘶地一声,金翅鸟昂首尖叫飞回剑身,流星电光消失,樱花花瓣洒落。 金甲武士一屁股跌坐在云端里,身后缓缓走出一位纤腰女子,手中持着一枚玉如意。 女子颜容清秀,粉裙外套了一件白色搭肩,胸口绣着一朵樱花。女子笑盈盈走前几步,抢在翼儿第二招之前,出口言道。 “好了,好了,都收手吧。若不是我的樱花落练得差不多了。秦公子这招恐怕早要了你的小命了。” 她脸上陪着笑,对着翼儿欠欠身,算是赔了不是。 “秦公子手上可是贯日千秋?” 翼儿气贯剑身,气藏已蓄势到最大,这俩人拦路偷袭,金甲武士出手就是杀招,说停手就停手?你当你是我亲戚啊? 憋着一口恶气正要爆发,女子此话一出,好像有股熟悉的味道。刚才那招“九乌临”未留余力,对面这两人联手竟能接住,女子所说的樱花落应该是一招防御技,如果两人刚才合力偷袭,自己能有多少胜算? 翼儿还未答话,金甲武士站起身扶正头盔,嘴里先嘟囔起来。 “都怪你,刚才你要是也给他来一下,哪里会有现在?” “喊你别莽撞,你非要试试。这下丢脸了吧,呵呵。” 女子笑着责怪他一句,手上玉如意青白相间,半隐半透,一看就是件好东西。 “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莫怪鳞乙唐突。樱紫衣这里先给你陪不是了,天绝宫樱竹桥镇守二使见过秦公子。” 粉裙女子言语恭敬,玉如意凭空划出一道圈圈,幻出一道光景,动作颇为优雅。 紫竹丛丛,轻灵幽静,竹间栈道横跨荷池,好一幅美景。 这话一说出口,翼儿再无出手的道理了。既然是天绝宫的人,先听她说完。他收剑入鞘,朝粉裙女子点点头,算做回礼。 金甲武士似乎心有不甘,嘴里又嘟囔起来。 “哎呀,我说紫衣,别跟他啰嗦,他仗着有神兵,我一个人打不过他,你来帮我。” “闭嘴,就说你莽撞吧。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河后旨意杀了他,回去后怎么给翎公主交待?” “啊,这个!” 金甲武士被她点醒,额头上不禁冒出几滴冷汗。 粉裙女子把玉如意在掌中轻拍了几下,接着说道。 “这样也好,刚才你受了内伤,回去就说打不过秦公子,被他逃走了。再说了,我看咱俩就是联手也不是公子对手。” 金甲武士听完这话面露难色,知道无从反驳。河后旨意不容违抗,金翎公主也不敢得罪。好像也只有樱紫衣提的这个办法才能交差。 他想到这里,暗暗庆幸幸亏流星锤没砸中,要是真砸上了,公主怪罪下来,恐怕也是个死。罢了,赶紧找台阶下。 “哎呀,还真是,是我考虑不周。对不住、对不住,我咋就没想到呢?” 金甲武士整理甲胄,嘴角渗出一抹鲜血。若不是这身金甲为荣耀天帝所赐,加之樱紫衣以樱花落替他分担了大鹏金翅鸟的神力,他此刻不是送命就是只剩下半条命了。 “你呀,整日就知道炼这星星锤,有空去藏书阁多读读书,才能更明事理。” 樱紫衣一边埋怨他,一边伸手搀扶起他。金甲武士刚才以内力强压着喉咙中涌出的鲜血,这会有点扛不住了。 “秦公子,怪我俩行事唐突,河后之命要照办,翎公主的面子也得照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夹在中间,有时候实在难办的很。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下次你来天绝宫,我请你来紫竹林喝茶。告辞了!” 樱紫衣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青鳞乙朝翼儿深深鞠了一躬。赔完情,从袖中抖出花瓣,搀着他就欲离开。 “且慢,我有话问你。” 听完二人所言,翼儿心里全明白了。无望河母得知了自己和翎儿的事派出了杀手,仅仅是两名守桥护卫,就差点得手。如果来的是韩夫子一样的大师,可就危险了。 昨天翎儿讲起莲枝典故,他已经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天界女主宰极难伺候,一口怨气就杀了百十号人,翎儿这次回去,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惩罚? “秦公子有问,樱衣不敢不答。”樱紫衣言语谦恭,回过身来。 “我只想问一件事,要如何才能去天绝宫?” “以公子修为,自然是想去就去,只是我劝你现在别去。” 樱紫衣神秘地眨了眨眼,答非所问。说完拉着青鳞乙驾云离开,丢下一句叮嘱。 “我俩今日打不过秦公子,以后更不敢了,公子往后可要自己小心。” 天界修行之士讲究合气炼元,日常驾云出行,她二人藏身乌云,较之韩夫子化云驾车,终归还是差了不少。 翼儿以前去镜湖,水晶晶带他去金覆宫时,眼见天水浩荡,悬水之门联通天界。虽然不知其它入口,但知道这一点已经够了。心之所向,狼族武士无所畏惧,等忙完了灵界的事情,自然会去找翎儿。 收剑还鞘,御风前行,刚才那一幕始料未及,好在有惊无险。经历了这番遭遇,他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和天界人士打交道,一定要多留个心眼,谁知道来者是敌是友? 无望河母既然下了追杀令,绝不会就此罢休。有了这个想法,他御风飞行时刻意避开云层,打发了第一波杀手,谁知道第二波会躲在哪里。翎儿倒是不用担心,她最受河母疼爱,再怎么着,河母也不会要宝贝女儿的命吧! 西界镇水关是前代大英雄阿利烈大督建,如今的镇水关除了是阿利烈英雄事迹的见证之外,再也不具备军事防御的意义了。 “西界之战”后,镇水关留下三千军士,狼族议事会任命阿布萨为统帅,平日里带队巡视泉眼,查看关内庄稼长势,断断两族百姓生活纠纷,剩下的就是抽空给两族小战士讲解英勇战史。 西界之争平息后,黑峦山熊族百姓有的搬进草原种庄稼,有的留在山中修水坝,开梯田。有了玄镜湖天河之水的滋润,农作物收成一年比一年好。 一些狼族百姓夏日里跑到黑峦山中避暑,坐上画舫沿着峡谷去镜湖观景休闲。狼族工匠把开山凿石技艺传授给熊罴部落,黑峦山中所产石灰矿,以火烧制后实在是砌砖垒墙的绝佳物。 家里有矿,何愁无房?熊族和狼族联合成立了采石场,灵界各地商贩前来购买石灰,生意火爆。既有和平诚意,又有百姓的和睦相处,加上山岳旅游资源,再加上土特产,熊族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 未过几年,狼族联盟第一百一十九个村落竟成了全联盟最和谐幸福的地方。首领长老接到阿布萨禀报后心中大喜,传令在破军岭新建了一座练兵营,熊族孩子依循狼族传统从小受训,大营起名叫“翼风营”,正是为纪念西界之战做出杰出贡献的红缨小勇士。 黑峦山中不时传出神火炸石的轰隆声,道路上人喧马嘶,热闹非凡。翼儿在空中避开人群,好久没来了,他想先去破军岭主峰看看。 顺着城墙一路向上,不及抵近关楼,远远就看见新建的城楼上插着两面旗帜。一面红色军旗,旗面绣着关楼和一个大大的帅字,还有一面奔跑狼旗,绣着“翼风营”。 一位青年将领表情严肃,垂手而立,面前站着几队孩童,正在听他侃侃而谈。青年狼人谈的兴起,双臂挥动不时做出骑马砍杀的动作。小学员们聚精会神,队列中不时发出阵阵感叹声。听见孩子们的叫喊,翼儿会心地笑了,隔的远远的,他一眼就看出训话的正是阿布萨,赶紧顺着墙根躲到柱子后面。 阿布萨背着双手,来回踱步,正在做总结。 “小兵们,刚才本帅所说就是西界之战的经过。我说这些事不光是让你们知道战争的残酷,更重要的是要懂得和平来之不易。无论狼族还是熊族,大家应该团结的更加紧密! 如今灵界各地纷争又起,草原的安宁将来靠的是你们。大家听好了,跟我一起喊狼族军队的誓词。一、二,三,荣誉、勇敢、牺牲!” 两族小战士听他号令放声大喊起来,翼儿情不自禁也跟着喊了起来。这一喊灌气而发,比城墙上几百个孩子加到一起的声音都大! 新修的这座关楼比以前的那座更加雄伟,整整多出了一层。据说是应黑峦山熊族百姓请愿,仿照山中祭台的模样,在关楼底部增加了一层祭堂,里面挂满了祈福布条,供奉绿地圣母。两族论血缘本就是亲戚,如今信仰更趋一致。 关楼门洞上除了关名又多了一条门匾,黑底金字,用隶书写着“亲如一家”。熊族百姓每日从门洞进出,先上祭堂进香膜拜。久而久之,关楼几乎成了一座香庙,再无半点金戈铁马的味道。 “翼儿兄弟,原来是你啊!” “正是我,我回来了,见过大哥!” 阿布萨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松开胳膊后拽着他来到队列前,给小战士们介绍起来。 “小兵们,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本帅刚才提到的西界之战的红缨小勇士,就是名字刻在山岩上的那位。大家不是很想见他吗,他此刻就在这里!” 阿布萨说完把他高高抱起,转起圈来,台下队列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 “哇”、“哇哦”、“哇哇哇!” 镇水关今晚的气氛颇有点昔日订立和平盟约时的味道。夜间大营灯火通明,酒香四溢。熊罴部落首领黑小哒得到消息,专程带部众从黑峦山老村寨赶了过来,非要亲自敬翼儿三杯酒。 阿布萨摆下接风宴,晚宴安排在距离关口一里外的集镇上。一去才知道,狼族马匹、小麦、熊族石灰、大理石,人族丝绸茶叶,凝沙洲骆驼、草药都拿来这里交易,这里已成为灵界西部最具规模的易货市场。 集镇中最有名的东市酒楼,老板是一位远道而来的妖族老汉。酒楼颇有兽族风格,四壁透风。一排杉木高高支起顶棚,摆上桌椅板凳,堆上酒坛,任由客人进出。 茅棚中央用石灰抹砖砌了一座烤炉,平日只卖烤骆驼和麦囊饼。灵界西部人氏多有兽族血脉,喝酒吃肉才觉痛快。这座棚子与其叫酒楼,不如叫做烤肉坊。 老板早早挂起包场牌子,带着伙计挑选了一支体肥肉美的骆驼羔子,在炉火中烤了起来。 阿布萨骑着沐血马牵着一匹黑马,带着一队骑兵来接翼儿。他如今身为大营主帅和地方官,出行自然要讲些派头。 沐血马见到老熟人颇显兴奋,不停地拿脑袋在翼儿身上蹭来蹭去。马通人性,更何况草原排名第一的宝马。黑小哒如今是熊罴部落首领,早早赶到集市入口,远远看见翼儿,跑步过去替他牵住缰绳,又接过沐血马缰绳。 众人下马步行,黑小哒推开前来牵马的护卫,执意要替他二人牵马。以一族首领身份替朋友牵马,在灵界部族中可是最高的待客礼节。 开坛倒酒,取刀割肉,酒是精酿的大麦酒,肉是现烤的小骆驼。老掌柜仅以一道菜便在集市上站稳脚跟,全仗独家烤制手艺。 他这烤法讲究还真多,骆驼肚子里包着一只羊羔,羊肚子里裹着几条鲜鱼。鱼肚里还有一把苍鹭蛋,剩下空隙全用药材填满,难怪隔着几里,就远远闻见香味。 第192章 西界粮仓 西界之战后,狼族联盟各营换防,主力集中到血金河两岸轮训。箭骨峡一役重创冥军,狼族联盟一刻不敢大意,练兵备战才是最好的防御手段。首领长老如此考虑,正是为下次大战做准备。 镇水关原先的部队调往东部休整,阿布萨作为狼族青年一代中的佼佼者,深受联盟议事会器重,升迁为镇水关主帅。 关内狼族兵力虽少,然而黑峦山熊罴部落还有数万人可以调用,首领长老这样安排大有一番对信任的意思在里面。 镇水关内设立“翼风营”训练两族儿童,熊族孩子从小接受狼族文化熏陶和军事训练,这才是长老议事会最为关心的问题。如今两族和睦,亲如一家,熊族男子体格健硕、吃苦耐劳,颇受狼族少女爱慕。熊族女子擅长生育,娶回家门添丁兴旺。一来二去,大家都是儿女亲家,镇水关再无重兵驻守的必要了。 阿布萨上任后采取休养生息之策,在玄溟湖两岸设立守望哨,禁止非法捕捞。新修石道直通黑峦山脉,又派遣工匠在山中修建各项设施,将破军岭隧道与黑峦山彻底贯通。 镇水关在百姓眼中像个商贩往来的大集市,其实内里另有玄机。不打不相识,黑小哒自从被阿布萨收服后,对这位狼族大哥钦佩有加,对他言听计从。两族头领亲如兄弟,百姓再无仇恨。 兄弟见面,先干三碗。黑小哒不善言辞,讲的就是个实在,提起一坛酒敬天、敬地、敬祖先,这套礼数原本是二族共有的喝酒仪式。今日他多加了一道敬朋友。三人年纪相仿,阿布萨今年二十出头,比他俩大了几岁,第一轮敬酒自然是他喝的最多。 “酒是什么?就是水,兄弟是什么?是血!” 喝的兴起,黑小哒站起身子,抓起小刀在掌心划出鲜血滴到酒中,阿布萨和翼儿见状也是如此。饮了血酒,从此就是生死之交。 阿鲁八如今是营中副将,前些日子带了一队人去西大仓巡视。镇水关往东百里是血金河支流发源地,镜湖天水从地底冒出,今年大麦长势喜人。此时正是麦收季节,西大仓是狼族军队最重要的粮仓之一,镇水大营派队伍驻守。好朋友不在场,喝起酒来不免有些遗憾。 夜深人静,临街商铺闭门休息。烤肉坊内炭火不熄,好久没有喝过这么痛快的酒了,大麦酒不比人族酿造的酒精致,唯一的特点就是暴烈,这点最符合兽族气质。 三人单独围成一桌,随从侍卫另开几桌。半只骆驼下肚,空酒坛堆起来像座小山。黑小哒看见贯日千秋剑,非要借过来把玩一番。不想接过神兵,连拔三下都拔不出鞘,惊得说不出话来,这番举动顿时把大家逗乐了。 原来今早收剑,翼儿用逍遥手辑中所载的“缠丝结”在剑柄上做了个封印,岂是一般人能解得开的?阿布萨九棱虬螭枪两杆枪头随时背在身上,解除悬影城危机后,这把神兵就一直跟随着他。喝到最后,黑小哒不胜酒力先行醉倒,四仰八叉扯出呼呼鼾声。翼儿望着枪头心里难过,是时候把翁城主的事告诉大哥了。 他放下酒碗,从蟾月谷危机开始,一直说到人皇陛下亲自出手斩了数万敌人。听到师父死讯,阿布萨捶胸顿足、嚎啕大哭,面对金流城方向叩倒在地。 金流城被围,镇水关最先得到消息,阿布萨心急如焚,然而没有联盟议事会军令,他不得带兵擅自行动。首领长老亲往驰援,并无调遣镇水关将士。如今翼儿第一个送来消息,焚烟散人翁摘绫对他如同父母,离开金流城近十余了,如今除了这杆双枪,再无机会见面。他如何能不伤悲? 妖族掌柜在旁边伺候,翼儿讲述之时,他凑到旁边听热闹。听到本族变故后痛哭流涕,虽说蟾月谷消息早就传来,然而谁能像翼儿知道的这么详细?老掌柜以前是蟾月谷人,在军中服役多年,今日得闻详情更加伤心。这一来倒把翼儿也惹的难受起来,扶起大哥一起流泪。 好好的一场接风宴,最后成了祭奠宴。阿布萨拽过来一张木桌,亲兵大半夜敲开香烛店店门,买来蜡烛灵牌。兵士不懂写字,干脆把掌柜半推半请也拉来茅棚,磨墨写好三个牌位。一位是翁老城主,一位是林老前辈,还有一位写给了妖王之变送命的十万武士。哭拜完毕,老掌柜搬来三坛酒,拍着胸脯说今晚必须免单。 他以外族身份在集市上扬名,烤肉坊名气做到西界第一,眼界心境自有独到之处。今日客人一位是部落头领,一位是大营统帅,还有一位是红缨小英雄,平时巴结还来不及,区区一匹骆驼算得了什么? 世间不灭,唯有情怀。幸亏几人都有骑乘,回关的时候亲兵们把主人扶卧在马鞍上,黑小哒坐骑是阿布萨送的一匹草原白马,兵士牵着缰绳缓缓前行。 刚才众人斗的是酒量,这会比的却是鼾声了。翼儿有真气护体,上马之前就用内力把残酒逼出了体外,大汗漓漓跨镫带缰,举止毫无异样。亲兵们看见暗暗称奇,这位狼族小哥,酒量何止惊人,简直是滔天啊! “翼儿、翼儿”,帐外一通大喊把他从酣睡中唤醒。 揉揉眼睛,抬眼见来人膀大腰圆,脸上长了一圈浓密的络腮胡,幸亏鼻眼还是老样子,否则差点没认出来。 腾腾、扑啦、哈哈哈。第一个动静是踢开兽皮毯,第二个是紧紧拥抱,最后则是纵情大笑。阿鲁八完全是大人了,体格比自己壮实了一圈。皮甲锃亮,格外精神。发小见面,感情爆棚。翼儿双脚悬空被他抱着连连转了好几圈。 “阿鲁,胳膊真有劲啊!” “那是,咱烈风营出来的,还能怂嘛?” “哈哈哈” “哈哈哈” 两位儿时的好朋友四臂相拥,把对方好好打量了一番。 “刚回大营复命,大帅说你来了,我赶紧换了身衣服就来见你。” 阿鲁八憨憨地笑着,还是烈风营时候的老样子。狼族战士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军容,刀疤教头的训示怎敢忘记? 日上三竿,走出帐外感觉浑身舒畅。离开圆月村后遭遇的种种事情,积攒的情绪,都随着家乡大麦酒释放了出来。见了儿时伙伴,更是心里高兴。 “好久没来了吧!走,我带你去看看大营现在的粮仓。” 阿鲁八是运粮官出身,如今做了副将掌管军需保障,真是三句话不离老本行。 城墙下停满运粮马车,进入墙体暗门,坐上隧道中的运兵车,驻守转盘的士兵见到大营副将前来,纷纷抬臂施礼。这感觉太熟悉了,当年自己和阿布萨去黑峦山侦查敌情,心里只想着敌情,如今重回故地心情大不一样。越往里走,轨道旁新修空间越多,几门神烽大炮,一堆堆硫弹摆放整齐,看来破军岭隧道不断在进行着扩建。 箭矢檑木不计其数,甚至有几桶产自凝沙洲的石烈。这种味道,翼儿一闻便知。阿布萨治军严谨,备战充足,如今虽是和平局面,战备也不敢松弛。 滑道蜿蜒,车行了好一会功夫,前面露出一座半圆形山洞,里面粮包堆积如山,不断有车辆运进新粮。阿鲁八拉住车闸抬手一指,自豪地对翼儿说道。 “兄弟,你看,这就是新建的大营粮仓了!” 西界之战水漫关楼,金流围城蛮军炮轰城池,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御,军需物资才是作战关键。阿布萨深研近年发生的战事,特别是人族发明神烽大炮后,城墙防御大打折扣。雄铁关硫弹毁于暴雨,这些战史深刻揭示了未来战争的发展方向,破军岭有狼族前辈挖出的隧道,粮草弹药储存在这里可万无一失。阿布萨年纪虽轻,受过高人指教,未雨绸缪提前准备。 阿鲁八今早押粮回来,所部士兵不及休息就来运粮。粮库各司其职,簿记官望见他,赶紧拿着账册跑了过来。 “今日新进了多少袋粮食?” 阿鲁八走近粮包伸手拍了几下,露出满意的表情。瞅了瞅称量麦子的军士,他这个动作正是查看封包是否足量。 “回禀将军,卯时开始,共进了三百四十三石。” 簿记官夹着账册,随口答出。 “好,今天运来的粮还剩多少没装袋?”阿鲁八再问一句。 “报告将军,还剩一百六十一石再五斗半捧。” 簿记官回答的极为认真,翼儿听在耳中心想这位粮官对数字一丝不苟,单论这点,镇水大营不愧治军有方。阿鲁八显然对回答颇为满意,哈哈笑了起来。 “哈哈,不错!传我将令,运完粮食去灶营领十坛老酒,大伙从早上还没吃饭吧?” “谢将军,粮不装完,绝不吃饭。” “好!” 粮库士兵齐声欢呼,翼儿会心一笑。军令如山,赏罚分明,治军之道正该如此。翼儿看到这番场景,心里颇有感慨。 千万年间,灵界每遇战火,雪缘草原都能拒敌于外,靠得正是将士们的奉献。阿鲁八带他来这里是职责所在,前几日阿鲁八去西大仓运粮,眼见今年收成喜人,正好用新粮替换陈粮。 走出隧道,阿鲁八陪翼儿吃饭,将营帐支在御墙外,与阿布萨中军大帐分立城门两边。饭没开吃,先上三碗麦酒,儿时好友见面,话题敞开。除了神泉洞和蟾月幻境的秘密,这些年经过的事几乎都说了一遍。倾诉完内心再无疙瘩,也许这就是每个人都需要铁哥们的道理。 天色渐暗,二人一直聊到深夜。阿鲁八酒量极大,两人干了好几坛。帐外马蹄声响,军士进帐传令,才知道阿鲁八连夜要赶回西大仓。镇水关接到急报,沐火村运粮车已赶到仓内。草原东部今年遭灾粮食欠收,粮车整整赶了几千里路。 军粮调运事关重大,阿布萨特意嘱托他办好此事。翼儿听说来的是沐火村的粮车,心想阿胡金就在沐火村魔法学院深造,正好过去问问他的情况。在烈风营训练时,他三人吃饭一个碗,睡觉一床被,形影不离。今日见了阿鲁,他也想阿金了。 奏别阿布萨,阿鲁八点齐一百骑兵,跨上战马把阔背铁刀横搭在鞍架上。翼儿见他兵刃是一把长刀,心里偷乐,这家伙果然以阿利烈大英雄为榜样,兵刃也选的刀。 他自己则是拿黑布将贯日千秋剑裹得严严实实,这把神兵太过抢眼,在众人面前还是低调点好。一队人纵马飞驰,西大仓是狼族联盟最重要的粮仓,沐火村今年遭灾,这趟差事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西大仓距镇水关一百二十里,山岭地势渐平。月轮初上,百里麦田微风徐徐,麦穗垂头摇动,好一派丰收景象。 血金河支流从地底冒出,粼粼反射着月光,驿道沿着河岸向东延伸。此情此景把翼儿思绪拽回了当年,箭骨营炮队牺牲的兄弟们,古都鲁统领,你们的英灵在苍茫天都还好吧! 马蹄哒哒一路未歇,百十里路程对草原战马来讲不值一提。前方河岸一座阔围五里的粮仓,分为东西两处,中间是一大片晒麦场。栅栏上插着火把,门口军士望见大营来人,对过口令,立刻抬杆放行。 进入栅栏,系好缰绳。晒麦场中停了五队马车,每队十辆大车。拉车马匹耷拉着脑袋,马蹄上裹着泥。沐火村村长是个秃顶的老年人,见阿鲁八走近迎了上去。 “见过将军,沐火村老秃噜给您见礼了” 村长抬起右臂往胸前一横,正是狼族军礼!说话间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札递到阿鲁八手里。 “木村长,客气了。” 阿鲁八和他相熟,口里客气一句,揭开封口匆匆看完,转头下令。 “快,速调六百石今夏的新麦装车。” 粮仓军士得令,有人牵马带路,有人开仓量斗。粮库除了马儿嘶鼻声,再无其他嘈杂,士兵果然训练有素。 “木村长,信上说东边遭灾严重,联盟议事会命我等五日内将粮食运回,不得延误。” 阿鲁八表情严肃,将信札收在怀中,与村长聊起话来。 “是啊,将军,半月前村里遭了蝗灾,飞蝗遮天蔽日,不消三日就把麦穗啃的干干净净,连秸秆都没剩下。那飞蝗牙尖齿利,把村中粮屋棚顶咬开,就连以前的存粮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木村长面露愁容,说话间连连摇头。 “飞蝗从何而来?草原多年都没遇见这样的事了!” 阿鲁八心里一惊,沐火村是草原东界极为重要的村落,与落花洲人族接壤。村中人口超过五万,缺粮可让百姓怎么生活? “我也不知情啊,灾祸前一点征兆都没有。那些虫子夜间呼啦啦飞过来,就跟从地里冒出来一样。” 老村长一边答话,一边抬起袖子抹汗。情况紧急,他亲自押车,一刻不停地赶来这里。 “蝗灾的事可向长老议事会禀报过?” “早就飞鸽传书了,否则调粮令也不会这么快!” 翼儿在旁边听到他俩对话,不禁皱起了眉头。雪缘草原多年没有天灾,偏偏在首领长老驰援金流城的时候发生这种事?当年冥族黑蚕死士就是趁西界开战,派人潜入玄通湖盗走冰魄之晶,难道这次又是他们捣的鬼? 第193章 粮仓斗枪 “传我将令,仓内值夜当班的,回账休息的,都往麦场集中,半个时辰内装好粮袋发车,不得有误!” 阿鲁八跳上粮垛发布命令。粮库兵士得令,立即忙碌了起来。 “村中缺粮,乡亲们怎么过的日子?” “阿鲁将军,靠得近的几个村子已经调粮接济了,只是他们也没有多少存粮。那些飞蝗吃完这个村子又跑去吃另外一个村子。还没遭灾的村子,男女老少全体出动,日夜守在田里,能打多少算多少吧!” 老村长这话一出,阿鲁八和翼儿顿觉后背一凉。飞蝗成千上万,远非人力所及。眼下得赶紧找个方法,解决这场灾难。 全营出动装卸,每座粮仓前有一名举着风罩灯的队长指挥搬运。粮仓重地,严控灯火,士兵忙而不乱。不消一个时辰便装满了五十辆大车,木秃噜匆匆吃了几口干粮,接过阿鲁八递过来的通行号旗和信札,双手抱拳深鞠一躬。 “阿鲁将军,多谢了!我这就赶回去,以后有空,来村里我请你喝酒!” “军令在身,就不留您了,老村长慢走!” 沐火村粮队连日赶路疲惫不堪,装完粮食又要即刻起程,蝗灾虽是天灾,难保不是人祸。阿鲁八心里有些担心,唤来亲兵队长吩咐道。 “你带一小队骑兵跟着粮车,护送到村子后再来交令。” “遵命!” 关内随行一百骑兵正候在栅栏门外,队长过去点了三十名骑兵护送。粮车来时是空车,回去时是满载,拉车马儿受力吃紧,慢腾腾挪动四蹄。 阿鲁八目送粮车出门,到沐火村还有好几千多里路,照这速度回去,五日期限恐怕危险。他早有预判,所以准备了信札请沿途驿站优先安排换马。 眼看粮车走远,阿鲁八松了一口气,摘下长刀提在手里,招呼翼儿陪他去查岗。西大仓为狼族联盟战略粮库,戒备森严,除了流动岗哨手提的防风灯笼,一律严禁烟火。 这几年草原风调雨顺,西大仓粮储充足。每座大仓均有三人日夜轮换值守。一人专司掌灯,一人手提兵刃,还有一人拿着牛筋弹弓。看见弹弓,翼儿会心微笑,粮仓麦谷成堆,弹弓正是用来驱鸟的。 “阿鲁,金流之战,冥界有个老家伙暗中出谋划策,大军开动之前,先破坏对手后勤补给,这一招不可不防啊!” 自听到沐火村遭了蝗灾的消息,翼儿心里就一直在揣磨。 “你说的情况,前些日子大帅帐中也有提及。用兵之道就是运粮,否则大帅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 阿鲁八点头赞同,言语之中有些得意。 “人族兵法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还说欲善其事,先利其器。我怎么有些担心,凝沙洲的事完了,敌人会不会把矛头指向草原?”翼儿有些担心地说道。 “哼哼,草原兵强马壮,难道你忘了箭骨关给他们的教训了?”阿鲁八听到这话,有些不屑。 “阿鲁,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这也是兵法上说的。” “对,你说的都对,其实我还真有点希望和他们过过招呢。运了这么多年的粮,咱连个敌人的脑袋还没砍过呢!” 天河水贯通后,草原西界粮食收成见好,西大仓近年扩建。镇水关战事吃紧时,阿鲁八还是个运粮官,正是从沐火村等东部村落调粮。今日见了老村长,还有份还礼的意思,自然格外用心。 两人边走边聊,阿鲁八不停抖动刀环,发出铮铮声响。巡视完毕去营帐休息。仓库管事军校,见翼儿和阿鲁将军关系亲密,早早吩咐在麦场支了一座新帐。 躺在行军床上,翼儿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越是看似波澜不惊的地方,越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首领长老还在凝沙洲代人皇陛下宣慰族群,如果草原发生什么大变故,该如何应对? 咣咣咣,咣咣。一阵急促的锣声把翼儿从梦中催醒,这是狼族军队的报警声! 走出帐外,西大仓军士都在往麦场集合,士兵手提兵刃神色紧张。阿鲁八跨在马上,牵着一匹军马正好奔到帐前。 “翼儿,快!” 跟在阿鲁身后驰出栅栏门,西大仓除了搬粮役夫,总共只有一支百人队驻守,肯定出啥大事了。 远处道路火光冲天,阿鲁八急敲马镫抢先跑在前头,翼儿本想多问几句也找不到机会。 血金河支流蜿蜒向前,看看河水流向,他们此刻正在往东。众人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一路飞奔除了马蹄再无杂音。一口气追了几十里路,前面一条火龙在驿道上燃烧,地面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几匹受伤军马待在原地,嘶嘶悲鸣。 人腾空,剑出鞘,贯日千秋剑剑身光芒顿时压过了燃烧的粮车。阿鲁八和骑兵队刚刚抵近粮车,翼儿已经把粮队从头到尾查看了一遍。狼族士兵见他腾空变身,蓝色光点前后一闪,又现身在路口,只道他懂得什么妖法,被惊得目瞪口呆,阿鲁八更是愣愣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鲁,我看过了,没有一口活人。” “这...” 沐火村粮车从西大仓出发,这才不过二个时辰,别说以前从没发生过这种事情,就是放在眼前,大家也不敢相信。 众人下马沿着驿道仔细搜索,士兵们高度戒备,弓箭手弓弦拉满,只待一遇敌人即刻放箭。 粮队前方,沐火村村长老怒目圆睁倒在血泊中,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左胸插着一支雁毛箭。这种箭为落雁村风筝军专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鲁八心有不忍,走过去帮村长合上眼帘,掰开胳膊,怀里拼死抱着的正是阿鲁八所写军札,封漆完好并无异样。 “奶奶的,敌人太狡猾了,想拿这箭骗老子!” 阿鲁八气得破口大骂,风筝军此次随首领长老出征凝沙洲,绝不可能出现在镇水关。再说了,狼族部队绝不可能做出这种行为。 来回查了一遍,除了驿道旁挖出的十几口深坑和零乱蹄印外再无其它。敌人找准道路转弯处,在草地上挖好藏身洞偷袭车队,用冷箭击杀护送骑兵和马夫,得手后点燃粮车,竟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这种箭法和战力绝不是普通士兵!翼儿心里一紧,十几口坑说明对方人数不多,沐火村村民和护送骑兵将近百人。这些杀手以一挡十,从容不迫,着实不简单。他想起神雷峪口遇袭时的场景,这些人的手段似乎比黑蚕死士还要高明。 兵士搜集散落在地上的箭枝,阿鲁八接到手里一眼就看出了蹊跷。箭杆翎毛或为鸡毛、或为鹰羽、或为雉尾,都是草原部落所用箭矢的特征。 如果说只选一种羽毛混淆视听,故意把各村羽毛都选几支,这就不是迷惑手段,而是刻意为之了,是明晃晃的羞辱对手!阿鲁八看出这层意思,气的肺都要炸了。 “阿鲁,来的都是高手,这些人埋伏偷袭,烧毁粮车,这事非同小可。我看赶紧回禀大帅,从长计议。” 翼儿看出他心思,提醒一句。 “对!我这就派人送消息回营。” 道旁就是血金河支流,军士下马从粮车上摘下木桶打水救火。晒好的麦粒遇火即燃,就算把车架上的余火扑灭,六百石粮食恐怕也剩不下几粒了。 “你等留在这里灭火,本将军先回粮仓。” 阿鲁八发出一句命令,身为西大仓司职将军,粮车被焚难辞其咎,草原西界一场暴风雨正悄然来临。调转马头急驰,转过道路弯角,西大仓方向火光冲天,映红了整个夜空。 阿鲁八见状急的两只眼珠冒出火来,扭头大喊道。 “坏了,中计了!” 翼儿闻声心里也是一惊,沐火村运粮车遭劫,押车众人丧命,受伤军马逃回西大仓,值夜军士见状立即敲响了警锣。阿鲁八领兵前去查看,比对手整整多了一个路程来回。 敌人以精悍小队掐准时间偷袭粮车,调虎离山,西大仓才是真正的目标。运粮车人数众多没有剩下一个活口,此刻西大仓内军士少了一半,岂不危在旦夕! 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翼儿不及多想,从马鞍上高高跃起,丢下一句“阿鲁,我先走”。话音未落,幻身灭境之光,雷鸣电掣般激射而出。 贯日千秋剑拖出长长光芒焰尾,阿鲁八急得心脏都要跳出跳出膛来,眼见儿时好友修行境界如此之高,正待回答他一声,蓝红光点已瞬息不见。 九级气藏,灭境之光,几十里路程眨眼便至。仓内烈火熊熊,东边粮库已烧毁过半,仓顶上不断有人影窜动,搬粮役夫拉着水带泵车,正往拼力泼水。 营帐周围散落着仓库守军和役夫尸体,麦场中十几名军士手持藤盾短刀,正在抵抗四五个蒙面人的进攻。前时警锣鸣响,仓内守军全体戒备,屋顶设下暗哨。敌人从东面攻来,西大仓守军虽然不多,搬粮役夫却有百余号人。这些人都是狼族男子,从小受过军事训练,遇敌拿起兵器也能抵挡一阵。 东头火势一起,西仓粮库役夫操起水带就往仓顶上泼水。敌人攻至麦场,遇到军士结阵抵抗,刀盾战阵为狼族步兵独有战技,进可攻、退可守,对付弓箭颇有防御效果。 蒙面人人数不多,分出几人进攻麦场兵士,其他人举着火把跃上仓顶,不想西仓库顶被水浸湿,纵火不成,又遇到暗哨折损两人,攻势缓得一缓。阿布萨平日练兵备战,关键时刻果然发挥了作用。 幻光消失,神兵出鞘,一轮红日光芒荡过麦场。蒙面人心知不妙,腾身向后闪避。领头之人手持双枪,枪杆堪堪三尺。纵身过来,双枪枪头对撞炸出一团星光,竟挡住了贯日千秋剑的剑气。 翼儿心里一震,这群蒙面人修为精深,可比黑蚕死士和蛇岭梅花会帮众强的太多了!蒙面人接完一招收枪回来,口中连出啸声,麦场同伴知道来了强敌立即撤退。 蒙面人接过剑招,翼儿心头大怒,“九乌临”!念完剑诀,剑意未成,提枪人身法极快已跳上仓顶。此招威力巨大,麦场上还有狼族士兵,突然失去对手,他赶紧收招,硬生生后退了几步。 提剑追赶,刚刚跳上仓顶。麦场上马蹄如风,冲进来一队狼族骑兵。沐血马上阿布萨如箭急射,左腿半曲,双臂前指,九棱虬螭枪枪头金龙昂首喷出一团火焰。 提枪蒙面人跃上仓顶,招呼同伴先撤,扭身回来迎着喷火枪头划出一团星云,金龙撞进星云,火光星光瞬时抵消。 蒙面人站稳身形,枪头星云变幻,一套枪法使出来和阿布萨斗在一起,枪头对撞蹦出火花。两人斗法势均力敌,出招纯粹变为比试枪法。 双枪蒙面人孤身抵挡阿布萨,意欲掩护同伴逃走,翼儿怎会看不出他心思。见大哥和他斗的正酣,两人都使双枪比试武艺,不屑插手助战,架起御风术再去追击另外几人。 麦场马蹄声连连传来,镇水关大帅亲兵营五百骑兵全部赶到。 沐火村粮车遇劫,镇水关护卫骑兵军马一路逃回关内,阿布萨心知不妙立即带兵出营,走到半路望见西大仓失火。沐血马抢先赶到,正撞见蒙面人意图再烧西仓。翼儿荡出剑气,蒙面人提枪挡住剑招,阿布萨一见之下就来了气,一出手就是“虬螭怒”。 镇水营援兵赶至,局面即刻扭转过来。蒙面人丢下几具尸体,除了与阿布萨在仓顶比招的那人,剩下人望风逃窜。麦场上黑压压站满了呐喊助威的军士,大家眼光都盯向仓顶。 翼儿提剑追杀了两人,追至栅栏敌人丢出烟雾,分开逃跑。逃跑的人都是喽啰,擒贼先擒王,提双枪使出“星云变”的这人,擒住才是关键。 一套枪法使完,阿布萨和蒙面人不分上下。双方收枪站住,刚才一轮缠斗,阿布萨好生过瘾,从他学艺有成返回草原后,从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对手。 此人手持双枪是普通镔铁打造,论兵器完全比不过九棱虬螭枪,他能和自己打个平手,着实不容小觑。 “兄台好枪,不知可有后招?” 蒙面人把双枪抱在怀里,朝阿布萨冷冷说了一句。他刻意只说好枪而不提枪法,分明有瞧低对手的意思。麦场士兵喊声如潮,在他眼中如若无物,单论这份镇定,就不免让人有些佩服。 “再斗三招,如何?”阿布萨接过话来,枪头一指。 “不妨,兄台先请” 蒙面人后退三步,垂手持枪,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对手。 “你我不比枪法了,只拼内力,看招!” 刚才斗枪,阿布萨心里有些不服气。麦场军士出声助威,无一人偷放冷箭。镇水大营主帅与人较技,狼族士兵一点没坏规矩。翼儿见状也把贯日千秋剑收回来,注意力全盯在蒙面人身上。 “螭龙幻” “虬龙震” “虬螭合” 阿布萨三招合一,枪头红黄光芒争辉,雌雄双枪绽出道道幻景。雌龙初出,雄龙追随,双龙合体为一。龙纹荡漾,夜空中现出一条霸气金龙,口喷火焰朝蒙面人当头罩下。麦场众军士不禁齐声叫好。 蒙面人从容不迫,阿布萨话音刚出,他紧跟着也念出了枪诀。双方距离一丈远,四杆枪头舞动,身形一动不动。 “星云起” “星花落” “星辰海” 一团星云从蒙面人枪头爆出,瞬间将全身护住。星辰闪耀,汇聚如海,仿佛有人摘下了夜空星图,好一幅扑朔迷离的景象。 “你走吧!” 阿布萨垂下枪头,朝蒙面人点头示意。 “主命难违,他日有缘,再来找你比枪。” 蒙面人双枪回握,颌首致意,说完几个腾落朝南跃去,步法身形乍看起来是狼族武士的腾跃疾行术,虽然有模有样,却少了一份硬朗。 持枪人最后一句话,让翼儿心里一动,这人身法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阿布萨大哥之所以放走他,恐怕是因为英雄惺惺相惜吧! 第194章 草原风声 东部仓库大火扑灭,西部仓库完好无损,若没有役夫拼死洒水,整个西大仓恐怕都要毁于一旦。今晚大火,狼族工人当立首功。纵火的和偷袭沐火村运粮车的是同一伙人,敌人埋伏袭击粮车,一是想调虎离山,二是想彻底摧毁沐火村百姓的希望! 阿鲁八早早下马,半跪在阿布萨面前请罪。听完禀报,杖责暂记,戴罪立功。沐火村遭遇天灾,村长亲自押车送粮,阿鲁八下令派兵护送,虽然粮车被毁,也算有所考虑。 粮车在驿道遇袭,阿鲁八带兵去救,虽合乎常理却有失谨慎,导致仓内留守力量不足。阿布萨念他年纪尚轻,点出对错,命他驻守西大仓,在事情未理出头绪前,不得返回镇水关。 西大仓地处镇水关内腹地,搬粮役夫人数多于武士。遭此一难,阿布萨连连自责,只怪自己大意派驻士兵偏少,加之沿路缺乏防御据点。驿道沿线应该再设立几座兵站,若不是受伤军马逃回大营报信,损失恐怕更大。 士兵拖来尸体,阿布萨招呼翼儿同去查看。挑开面罩,面部肌肉扭曲遍布疤痕,完全看不出原来相貌。疤痕年代久远,应是少时所为。再看敌人全是狼族百姓打扮,这些人刻意隐藏身份,毁去容貌,用心叵测。然而有一点却隐瞒不了,几具尸体全是人族! 阿布萨眉头紧皱,这群人年纪不大,从小被毁容训练成杀手,豢养他们的主人可不简单。人族与狼族世代交好,以前从没发生过类似事情。若非亲眼所见,真让人难以相信。 “大哥,此事没查清楚之前,不可擅自猜测,他们虽然是人族没错,但从小被抱走搞成这副鬼样子也说不定。” 阿布萨听完点点头:“兄弟你说的对,我也有这层考虑。人族与狼族亲如一家,我不信是他们派人干的,但不是他们,又会是谁呢?” “这群人虽是敌人,然而有胆有识。虽然人数不多,却敢在片刻之间杀掉整队骑兵来粮仓纵火。那个使双枪的蒙面人,修为深不可测,我实在想不出是哪门的人物?若是林爷爷在就好了,也许他能看出究竟。” “是啊!刚才我与他比武,其实输了半招。”阿布萨回想经过,叹了口气,心情有些沉重。 翼儿以为他是说自己兵器占优,阿布萨紧跟着又补了一句。 “我最后三招是进攻,他则是防守招数。应该是他赢了。”言下之意,显然对手未尽全力。 器修一途,翼儿刚刚起步,贯日千秋剑仅学了一招“九乌临”。阿布萨大哥的九棱虬螭枪与这把剑同属颛疏五兵,蒙面人那杆枪普普通通,仅以内力招数就打了个平手,如果互换兵刃就难说了。 刚才若不是使出贯日千秋剑的大招,蒙面人闪身躲避,如果全力对招,自己恐怕不是对手。 后半夜,西大仓人声嘈杂,所有人都没闲着。清理废墟,盘整水带,清点余粮。阿布萨回到帐中召集部将议事,派兵在栅栏外设立游动哨,布下防御哨点。 粮仓如今只剩一半储粮,再不能出什么差错了。阿布萨布置完毕,静下心来提笔给长老议事会写信,一给自己请罪,二给役夫请功,三把事情原委详述一遍。 写好信札走出营帐,吩咐牵来自己那只金鹰,系好环套。明日一早,圆月村就能收到消息。狼族军队统帅、部落村长出行,多爱带上两三只金鹰,比起驿道快马快了许多。这种传信方式,也是草原狼族独有。 一直忙到黎明,众人收工修整,岗哨换防。昨晚阿布萨处理公务,翼儿一直在帮役工干活。许久没做这些事了,他浑身来劲。四人合力才能抬起的圆木,他一人能扛两根,若不是无处抓手,只怕一次还要扛得更多些。 扛完木头,他跑到水泵房琢磨了半天,原来这种工巧学自人族“天工开物”。毛竹中空伸进河水直通泵房,以多层麻布编成水带,里外浸泡桐油。遇有火情,踩动泵房水车汲水,堪称灭火神器。幸亏蒙面人不知道这层底细,否则先毁了泵房,粮仓可就危险了! 当务之急就是整戈备战,早间稍作修整,阿布萨和翼儿匆匆道别,留下亲兵队守护粮仓,只带两名随从返回了镇水大营。 粮仓遇袭就是信号,镇水关启动一级战备,同时将消息传到黑峦山,黑小哒接信后立即派了五千熊族士兵归大营调遣。 阿布萨发布军令,黑峦山工匠往西大仓集合,拆除木栅栏改建粮仓,破军岭有的是石头和树木,务必要在三日之内按要塞标准将粮仓加固。 经过这次教训,阿鲁八来找翼儿时,额头上绑上了一条牛皮绳,这可是刀疤教头发狠心时的动作。那届红缨大会,阿布萨大帅、刀疤老师和翼儿,三人都赢了一枚红缨血,这就是榜样的力量。 两位好朋友紧紧拥抱,相互勉励,翼儿把林爷爷留下的“落花丹”和宗师奶给他的“鹤桃散”,分了些给阿鲁八,叮嘱他日后遇见敌人放毒,就赶紧服下。 临别之际,阿鲁送给他一个亲手雕刻的木人偶。人偶张嘴呐喊发力奔跑,分明是翼儿当年参加红缨大会时的模样。 翼儿感动的热泪盈眶,阿鲁八忙了一夜熬红了眼,原来是在刻这件礼物,这可比什么都要珍贵。 骑上军马,阿鲁八执意牵着缰绳一直送到东门,递给他一个调粮军符,说让他好去沿途驿站换马。他本来就打算御风回程,好友这番心意也不便当面拒绝。 阿鲁八站在门口一直到他背影消失才离开,一起长大的兄弟,如今翼儿修为远高自己,那份流淌在血液中的兄弟情,却从未淡去! 万里晴空,草原辽阔,通往圆月村的路还是老样子,当年参加红缨大会的小战士,已成长为狼族军队的中坚力量。 有绿地圣母的保佑,有草原武士的信仰,有狼族百姓的支持,就算有再大的风雨,又有何惧? 骑在马上飞奔,心中豪情万丈。红缨之血,永世飘扬! 一口气跑了三百余里,军马累的噗噗喘气,不待主人勒缰自行放缓步伐。驿道上往来百姓人数变少,一队队士兵正在急行军。 看号旗分辨,应该是沿途村落得到了联盟议事会的消息,各村派兵看守麦田。血金河河面逐渐宽阔起来,再往前走出几十里,就是草原中部落雁村。 落雁村以红缨大会举办地和风筝军训练营闻名,也是阿鲁八的家乡。翼儿牵着缰绳来到河岸饮马。万里无云,日头高照,河水带给人一阵凉爽。坐在岸边,吃了几片牛肉干和麦饼,眼望对岸麦田,心儿久久不能平静。 首领长老和父亲此时尚在凝沙洲,收到消息赶回来只怕也在半月之后了。西大仓遭袭的事情绝对不简单,镇水关军情传回圆月村,长老们会做出怎样的安排? 经历了金流战事,他越来越懂得凡事豫谋的重要性,冥界和灵界不肖之徒勾结在一起,天界也掺合了进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不给大家喘息的时间。 草原秋麦待收,偏偏在这个关头,沐火村闹起蝗灾,西大仓粮仓失火。这场蝗灾绝不会那么简单,或许是敌人有意而为。草原东西两侧同时遭难,就是要致狼族联盟首尾不顾。他隐隐感到,一场风雨呼之欲来! 正思衬间,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回头一望,几百名狼族老少扛着镰刀木杈正往这边赶。这些村民一看就是来抢收麦子的,他站起身招呼起来。 “大叔、大娘们,来收麦子啊?” “是啊,镇水关小哥,你这是要赶去哪里啊?” 领头狼族中年汉子,赤裸上身,肩上扛着一杆大钉耙,看见军马后臀上烙着的镇水关印记,出言回了一句。 “大叔,你们是哪个村的?” “当然是落雁村的!” 狼族中年汉子停下脚步,说到落雁村这几个字的时候,刻意提高了嗓门。 “我看这片麦子要再长半月才适合收吧?” 少时在圆月村时,翼儿有空就去找守仓大爷阿库合,听他讲故事,这些农活知识也是他教的。 “咦,小哥你也懂这些? 你说的没错,今个来不是收麦子,是来犁防火渠的。早上村长敲锣喊大伙开会,说有坏人想破坏今年麦收,村长让我们在麦田先犁出一道沟槽,蓄上水用来防火。呵呵!” 狼族中年汉子咧嘴一笑,翼儿听完恍然大悟,血金河两岸是草原最重要的粮食产地,麦田连片,点一把火可不得了。 “这样啊,大叔你们忙吧,我继续赶路。” 翼儿抬起胳膊,横在胸前施了个狼族军礼,狼族中年汉子点点头,双臂在胸前交叉,回了个亲友间的问候礼。转头又朝大伙喊道。 “早上雁村长说有人来草原捣乱,路上让大家都要小心。” “好嘞,你们也要小心啊!” “哈哈!错不了。乡亲们,大家开始干活了!” 中年狼族汉子扛起钉耙,快跑几步追上队伍,男女老少排成两行向麦田进发。 看这架势,联盟议事会的命令已经传下去了,草原各村落村民全体出动。阿穆云母亲和芷嫣、阿兰他们此刻也去收麦了吧。 雪缘草原面积辽阔,村落位置分散,然而每遇紧急事情都是团结一心,这和狼族军民一体化的社会结构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骑马上路,果然每隔数里,驿道上就设起一道拦查岗哨,士兵们搬着木材,正在搭建工事。验过阿鲁八给他的军符,一路放行。看各村已有准备,翼儿稍感宽心,不再催马奋蹄,一路小跑继续赶路。 前方两河交汇,粼光如练。看着北方流来的支流,他心情激动,顺着它走就可以回到圆月村了。河岸边就是红缨大会校场,过桥来到围墙东门,他下马沿着栅栏来回走了几圈,墙头上一百一十九个村落的旗帜被风扯的哗哗作响。 从门缝往里张望,校场内空空荡荡,箭楼上几名看守士兵探出头来,守卫头领阿尔诺大爷在校场守卫队服役二十多年,一眼就认出了翼儿,快步迎了上来。 “啊呀,我说是谁来了呢,原来是咱们的红缨小英雄啊!” 他这么一说,倒让翼儿有些难为情。那届红樱大会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没想到还有人记得。 “啊,大爷,我想进去看看!” “去吧,去吧,哪敢不让你进。”阿尔诺大爷笑嘻嘻地朝他招招手,拉动转盘打开了东门。 风还是那么熟悉,看台上除了没有呼喊加油的狼族百姓,里面还是老样子。落雁村军士将校场打扫的干干净净,地面草皮每隔几天就修剪一次。拴好军马,踱步朝主席台走去,脑中依稀浮现出首领长老颁奖时的场景,刀疤教头把他扛在肩上,不停地转啊转。 主席台前高耸着一根旗杆,他激动地抬眼一望,顿时愣住了。按惯例红樱大会休赛期间,校场作为狼族部队的演练场,今日里面静悄悄的,可有一样东西是绝对不会少的,那就是旗杆上挂着的那簇英雄血! 他扯开嗓子大喊起来:“大爷,大爷,问您个事?” 阿尔诺听见喊声,站在隔栏上应道:“哎呀,小英雄,出什么事了?” “旗杆上的红缨血怎么不见了?”翼儿疑惑地问道。 “啊,不会吧,今早起床我还看见了呢!” 阿尔诺探头一望,心里咯噔一下,校场红缨血是狼族军队信仰。每隔半月就降绳更换一次,早上还好好的,怎么这会不见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梯,撒腿就往旗杆跑去。 绑绳完好如初,杆头上什么也没有,红缨血莫名其妙地失踪了。阿尔诺神色大变,绕着台子前后找了三圈。 往常红缨血是串在环套上的,此刻连系绳铁环都不见了。再看旗杆,上面也找不到一点痕迹。盗贼看来本事不小,踏空摘走了环套。 昨夜至今,东西两座箭楼里驻守着十几名军士,夜间还有岗哨,怎么会无声无息就把红缨血丢了呢? 翼儿见他呆在那里,知道问不出啥。驾起御风术飞上杆头查看。杆头并无异样,解绳之人极有耐心,松开绳头盗走红缨血后又把绳索系好。 盗贼潜入校场无人发现,难道会隐身术?回想起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有一件事他十分肯定,那就是草原来了一群高手。这些人身份不明,但看起来不像冥界的人,这些人行事风格可比黑蚕死士谨慎多了。 “哎呀,小英雄,你怎么飞上去的?” 阿尔诺大爷看见翼儿飞身腾空,惊得瞪大了眼睛。 “昨晚那个贼,也是这么飞上去的!”翼儿的回话又让老大爷震动了一下,此事要赶紧回禀雁村长。 离开校场,翼儿按住心中怒火,盗取红缨血是对狼族联盟赤裸裸的羞辱。 一夜之间,沐火村粮车被毁,西大仓被人纵火,如今校场红缨血也被盗,敌人躲在暗处分散行动,这几件事他都亲身经历了,不知道其他村落还有没有事情发生? 联盟议事会得到消息发出号令,各村都在做着防备。先不急着回圆月村了,落雁村就在校场旁边,先去村里看看。 第195章 校场魅影 驰近村口,气氛明显与往常不同。村里老少都去麦田了,隔着村口路障望去,除了门口纺线的老妪,几乎看不见他人。岗楼处守着一队弓箭手,当先一人布袍束发,两手空空,正是落雁村村长雁不如。 翼儿早就听过他的大名,落雁村是草原风筝军训练营,老村长本名叫阿金拓,因有一手空手接箭的本领,加之风筝飞行术冠绝草原,又是风筝军总教头,因此被大家送了个绰号。久而久之竟没人称呼他大名了。 这位大爷可是成名已久的人物,翼儿早早下马,摸出首领长老所赐腰牌,双手高举过顶,单膝下跪恭敬地说道。 “圆月村秦翼儿,见过雁长老。” “哈哈哈,快起来,哪里用得着把铁老儿的令符亮出来?你自己就是凭信!” 老村长爽朗地大笑着,走过来扶起翼儿。他口中直呼首领长老大姓,关系肯定不一般。西界之战时他率领风筝军及时驰援,对翼儿的事迹早有耳闻,当日解围之后,他返回落雁村处理其它事务,因此两人没有见面。 “雁长老,赛场红缨血丢了” “什么,你说什么?红缨血不见了?” 翼儿的第一句话就让雁不如吃了一惊。自从校场建好,红缨血就一直挂在旗杆上,从没出过差错。红缨血是牛尾毛制成,偷这东西也没啥用处啊! “你说的可是真话,什么时候发现的?”雁长老将信将疑,又问了一句。 “回长老,我刚刚从校场过来,亲眼看见的!” “啊!” 老村长倒吸了一口凉气,校场每晚都有士兵巡逻,难道没人发现? “走,小兄弟,进村说话。” 雁不如朝翼儿点点头,伸手拿过靠在墙角的雨燕风筝,竹木兽皮画的红红绿绿的。他套上风筝,正准备招手让翼儿过来携他同行,不料一回头看翼儿已浮身于空,飞行之术绝不在自己之下,不禁心里暗赞。 落雁村建在一片草坡上,地势缓缓向上。建筑环状分布,一层高过一层,从村口上望,最外一层是雪杉栅栏,接着是各种防御工事和生活设施,最里面才是村民屋舍。 狼族村落大多如此,依据地势而建,首先考虑军事防御的需要。翼儿驾起御风术缓缓跟在他身后,老村长抓着风筝骨架,借着风势偶尔调整两翼。动作与曜日部落禽人有异曲同工之妙,飞行速度则是各有千秋。 翼儿看了几眼就明白过来,如果顺风飞行,风筝承风面积更大,速度更快,反之则是禽人略胜一筹。 越过栅栏,老村长带着他径直飞向村中最高的一栋木楼。木楼整整五层,每层均有十余丈高,除过楼柱里面都是平台。顶层搭起一座了望台,插着雨燕旗帜。 木楼各层分别有十几名狼族少年在练习飞行之技。两人在楼顶落定,雁不如收好风筝,走到平台边缘抬手前指。翼儿凑近观望,脚下村落,四野麦田尽收眼底。 哨里守卫见村长前来,赶紧过来见礼,老村长压低声音问起士兵,所问都是昨晚值夜的情况。 翼儿得空把了望哨仔细观察了一番,这座岗哨建在木楼顶层,哨楼居中,周围一圈护栏。他盯着士兵手里拿着的一根亮晶晶的铁管,这玩意自己以前可没见过,也不知是什么军械? 雁不如问过话回头见他这副模样,伸手拿过来递给他看。凑近一看可不得了,远处场景就像在眼前一样,看的清清楚楚,这可比心应术强多了。 “小兄弟,这东西叫千里眼。前段日子村里来了个东海货郎,我用了五十张牛皮才换来的。”雁不如接过千里眼,得意地说道。 “这根管子前后两块晶片,是用东海水精做成,套管伸缩,看远处看的更清。” 雁不如说完把环套重新调整了几下,递给翼儿让他看红缨校场。翼儿接过来一看,旗杆看的果然清楚。 雁不如带他来这正是要借千里眼观望,否则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去现场?敢情村里还有这么一件宝贝啊! 灵界四域边界,北部极寒之地,西部蛮火之地,南部林草飘渺之地,他都去过了。唯独没去过东海幻蜃之地。听老村长这么一说,顿时勾起了他的兴趣。 “雁长老,您去过极东之地吗?” 听见翼儿问话,老村长摇摇头,苦笑一声,回道。 “唉!年轻时和几个朋友倒是去过一次,结果差点没死在里面。罢了,不提了。” “哦?是那地方不好找吗?” “那倒不是,不是不好找,是不容易进。这辈子怕是去不了咯。”老村长摇摇头不愿不说,话锋一转。 “小兄弟,刚才你也看见了。校场有几十名守卫,这里了望台上还有千里眼,贼人盗取红樱,怕是本事不小啊!” 翼儿点点头,心想盗樱之人必是会飞行术,或者炼了什么隐身法门,所以守卫发现不了。翼儿将昨晚西大仓发生的事给雁不如仔细说了一遍,他听完眉头紧皱。如今之计,该如何防备才好? 天色渐暗,翼儿心底生出一丝不祥之感。蒙面杀手喜欢在夜间行动。天马上要黑了,他们既然潜入落雁村,绝不会那么简单! 两人说完话,雁不如急着去安排收麦和夜间布防的事,喊他一同前往村里集会所。 翼儿见这栋木楼地势最高,上面又有千里眼,实在是附近几里最好的观察哨所。留在这里,说不定能有所发现。他告诉老村长自己想在楼顶蹲守一夜。 雁不如明白他心思,又见他懂得御风之术,腰间挂着兵刃,知道这孩子本事不小,叮嘱几句后撑起风筝飞走。 这栋木楼是狼族风筝军训练所,落雁村村长是风筝军总教头。每年开春,各村选拨的孩子送到这里。小战士从第一层平台开始,淘汰筛选逐步向上晋级,直至上到第五层才算毕业。 大楼建在草坡最高点,风力沿坡而上,利于练习操控。风筝营士兵只练习飞行和射箭两种技能,雁不如驾驭风筝的技术在狼族联盟首屈一指,难怪首领长老如此看重他。 翼儿守在了望哨窗口拿着千里眼,东看看、西看看,把方圆几十里的情况仔细记在心里。军士送来的晚餐一口没动,麦酒倒喝了不少。在楼上待了几个时辰了,喝点酒打发无聊。 村外麦场上村民挑灯夜战,能收的麦子抢收回仓,麦田上空不时有风筝军士巡逻。时近午夜,天空一轮望月盈满如盆,劳作了一天的村民陆续回家。 守了大半夜,什么也没发现。今晚村里这么热闹的阵势,贼人就算吃了豹子胆,恐怕也不敢来了吧? 麦田灯火逐渐暗淡下来,他在平台上活动了几下筋骨。前半夜看热闹,后半夜才关键。昨晚蒙面人双枪一横就轻松化解了贯日千秋剑的剑气,他心里还有点不服气。 早知如此,就该在金流城求人皇老爷爷多教几招。对啊!不就是剑招吗?林爷爷传下来的《逍遥手辑》虽然没有记载剑招,不是有弄箫的招数吗? 下次遇见敌人,咱就把箫当剑,把剑当箫。器修之道原理相通,管它是剑是箫,只要能把敌人撂倒,就是好招!他越想越有道理,不禁偷乐起来。 村里更声敲响,不知不觉已是四更天了。闭目调息,真气循环,浑身感觉有使不完的劲。他如今气藏深厚,所缺只是如何运用。这就像家财万贯的大地主,家里钱再多也不能光做守财奴,而是要学会打理钱财。否则坐吃山空,就算有座金山也迟早吃光。 《逍遥手辑》是林乐遥夫妇博采众家所长,加上自己参悟编成的册子,持笔人是位心思细腻的女子。卷中所载招数处处显出女子温柔。虽没有草原铁板放歌的豪迈,却多了几分江南烟雨的曼妙。 他从小熟记卷中文字,此刻细细回想,顿时有了新的感悟。卷中有一幅画,画的是一位长衫男子在桃花林中穿梭,萧头荡起花瓣纷纷,较之剑气纵横完全不同。 翼儿在脑中细细琢磨,这套箫法轻灵飘逸,花间弄箫,专抓花瓣离开枝头的瞬间。贯日千秋剑比短箫长了二尺有余,要把长剑舞出巧劲,好像不那么容易。 提剑在手练了几遍,换岗军士见他身法腾挪,宛如女子一般。红芒宝剑舞的像一枚绣花针,也不知他在练什么鬼招数,心里奇怪却也不敢多问。 翼儿练了好一会,始终不得妙解。心里来气,把剑放下,干脆把雪玉箫抽了出来。不想只练了一遍,就有了豁然开悟的感觉。 水奶奶本来就是给箫法作的图,每招每式都含着她对林爷爷的一往情深。这套箫法最关键的是情托花语,心随意动,感悟到这点,才算踏入了正门。 练着练着,他眼前仿佛出现了金翎子的倩影,风兰城告别时,她转身回望的那一瞥,春水般温柔。场景变换,突然切到了神雷石陵,阿利烈横刀跨马,振臂大喊。 呼呼风起,雪玉箫荡出一道蓝芒,似有无数星光汇聚。面前一段护栏应声折断,飘起无数木屑。翼儿收箫回来,惊得目瞪口呆。 修真之道五境三途,他魂修自有天机造化,灵修又得花灵落和风月圣母之辅,人皇龙中阳授他一招“九乌临”,算是正式踏入器修。 今晚意贯长箫,气藏翻腾如海,不知不觉突入天关,在器修上收获奇妙。三界修真之士往往专修一途,竹林老者都离不开自己的炼器。风南阳夫妇兼修二途,似他这般三途同修的实属罕见,或许这就是命定! 了望哨里的军士此刻终于忍不住了,探出头朝他大喊起来。 “哎呀,小兄弟你练功悠着点,别拆楼啊!” “抱歉,抱歉,刚才有点入魔了,下次不会了。” 搞出这么大动静,的确有些想不到。神雷雪玉质性至刚至阳,却是冰雪阴气万年滋养。悟得这层道理,正合阴阳和谐。 “你俩休息一会吧,后半夜我盯着。” 翼儿口中道歉,他说这番话原本是好意,哪知又得罪人了。 “你这圆月村的小伙子,说的是什么话,今晚我俩当班,当班哪有睡觉的道理?” “是是,我的错!” 狼族部队军纪严明,军士一顿责怪,把他闹了个尴尬。 回身左手提起神兵,右手持着玉箫,左看又看,闭目把箫法在脑中又走了一遍。 捅破窗纸,窥出这层道理,《逍遥手辑》中的招数生出无穷变化。器修的关键在于与炼器心神相通,这管玉箫从小陪着他,直到此刻他才明白,玉箫不光可以用来吹曲,更可以当做兵刃。 咄咄几声叫更梆子,五更天了。四野并无异样,他松了口气,正打算放下千里眼喝上几口,红缨校场外突然闪过一道若有若无的影子! 若不是他身怀心应之术,再加上千里眼,这道影子还真不好发现,与其说这是影子,不如说是有人隐身疾行扰动的气流。他顿时来了精神,这一晚总算没白等,贼人终于出现了。 “有情况,我先去看看。” 撂下一句话,灭境之光快如闪电。了望哨兵见他光影一闪,整个人突然消失,速度之快让人难以反应。这才知道这位圆月村的小伙子真不是闹着玩的。 眨眼冲进东门,变身回来,校场里静悄悄的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难道刚才自己看花眼了?他左手持剑,右手持箫,跃上岗楼推开房门,屋里的情况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阿尔诺大爷和十几名士兵倒在血泊里,已经没了呼吸。跳下岗楼往西边跑,校场中巡逻军士倒在草地上,灯笼丢在一旁。 西门岗楼也是同样情况,红缨校场守卫全部惨遭毒手。刚才在木楼上,他一看到影子就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不想贼人下手如此真快,就连灭境之光都来不及! 敌人很可能还在校场,他站在草地上,打起十二分精神。气藏真气外溢,贯日千秋剑和神雷玉箫同时绽出光芒。 “啪啪”几声,竟有人在他身后鼓掌。闻声回转,啥也没看见。“啪啪啪”,又是几声,再扭头依然人影全无。 难道遇见鬼了?还是自己幻听了?反复了几回后,他干脆闭上眼睛,凝神感应。贼人以奇功隐去身影,故意用掌声戏弄他,万不可大意! 心应之术发动,耳旁风声依稀,左右两边果然有两股风声与周遭环境不同。辨明方位,抓住花瓣离开枝头的瞬间,剑气箫光同时出招。 风声急动,枝头花瓣不及落地。隐身之人连连后跃,避开锋芒跳在看台上。 “小公子,好久不见!” “哎呀!臭小子果然有两下子。” 两句女声妖里妖气,同时传进他耳中。她们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两人,他以前都见过! 第196章 落雁火光 “魅音、寂叶,别装神弄鬼了,现身吧!” 被翼儿道破身份,寂叶一愣,嘴里念叨道。 “哎呀,你小子居然知道本姑娘大名?不知小哥怎么称呼啊?” 灵隐山抢夺神木树籽时,翼儿远远躲在林爷爷身后,她那时忙着杀人,自然一点印象都没有。魅音则和他在落马集有一面之交。 “小公子不简单,蛇岭黑梅都被你识破了。呵呵,妹妹别怪人家,是我们学艺不精呢。” 魅音现身,怀里抱着五弦琵琶,比以前那张琵琶整整小了一圈。 “嘿嘿!眼力还行。哦呦,敢情这把剑是贯日千秋啊,这点功力也算有点意思。姐姐你歇着,我来会会他。” 寂叶言语戏谑,乾坤蝎毒暗光一闪,作势就要扑上。刚才翼儿一招东花西落,逼她两人现身。两件炼器光芒乍现,让她俩吃了一惊。 贯日千秋剑天下闻名,寂叶看出在他手里还是差些火候。雪玉箫化出的星光却不容小觑。看清来人年纪轻轻,她对刚才情况还有些不服气。乾坤圈叮当对撞,圈环上隐隐透出一只毒蝎,翘起了尾刺。 “妹妹莫急,小公子嬉皮嫩肉的,好想咬一口。咱俩年龄比他大,传出去别说合伙欺负他,还是我来吧,先让他会会我的天凄音。” 这两个女人啰哩啰嗦,翼儿听得好不耐烦,大喊一声打断她。 “废话真多!你俩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动手就是”。 红缨校场栅栏高达数丈,刚才从千里眼只看见了一人,另一人肯定是从后面潜进岗楼,杀死了守卫。 “哎哟,小嘴挺硬,姐姐你要抢,那你就先来吧。擒住他正好喂我家蝎宝宝”。寂叶邪魅一笑,伸手拍了拍腰间布囊。 她二人蒙着面,罩着黑袍,身体躲在黑暗中。若不是听音辨形,一时真认不出来。蛇岭梅花会帮众行事阴险,不择手段。她嘴上说单独较技,对另一人却不可不防。 既然被识破身份,魅音取下面罩缓缓走近,簪发不乱,面容冷峭,抱着的这张琵琶簪珠钿贝,做工精美。一阵冷香随着她迈步飘来,琵琶上的珠贝逐渐光亮,阴森中透出寒意。 “昔日山道斗弦,蒙公子师尊留情。今晚小女子让你先手,请出招吧。” 蛇岭梅花,魅音讲话最知礼,否则林爷爷也不会放走她。她这么一说,倒让翼儿有些不好回答了。人族礼仪好男不和女斗。心猜这个女子必是大户出身,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这才堕入邪门。动手之前干脆问个明白,他说话也客气起来。 “魅姑娘,请问你一件事情?” “小公子但说无妨。” “昨晚可是你们盗去的红缨血?” “正是奴家。” “既然得手,为何又来?” 不待魅音回话,身后寂叶先抢过话来:“哎呀,我说姐姐,你和他啰嗦个什么劲啊,赶紧杀了完事。” 魅音摇摇头,嘴角一牵,笑着回道。 “呵呵,你问这个啊!其实也没什么,昨晚拿走杆子上的牛毛,妹妹怪我为啥不把棚子烧了,所以今晚她就陪我过来了。” 她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听着轻松,却暗透霸气。红缨校场是狼族军队圣地,哪能说烧就烧。 “哼,大言不惭。接招吧!” 左手横剑胸前,右手一招逍遥飞花虚指。魅影不敢大意,扭身避过星光,琵琶弦声骤出如雨。 翼儿左手取的是守势,玉箫发的是虚招,如此一来,也算让了她半招。刚才灭境之光冲进校场,两个女子看的清清楚楚,忌惮神兵威力,不敢冒然偷袭,这才拍掌试探他的深浅。 翼儿以不变应万变,忽略掌声只抓风声。一出手就破去了两人的隐身术,感应之准令人震惊。 高手对决,生死一线。弦音既出,再无保留。天地肃杀,秋风萧瑟,无数黄叶飘转纷杂。音韵悲戚,奏出无限女子哀怨。 校场草皮应声掀起,天凄音,无限伤,一腔苦怨尽在弦间,她一边拨弦,一边唱出一首歌来。 “天雨悲,地河殇,谁家宝儿找爹娘?弦机动,妾心伤。世间情郎如豺狼。” 换做寻常人,恐怕早被琵琶音扰断了心弦。落马镇斗音时,他还需要跑到山顶,如今?今非昔比了! 参悟花间弄箫的真意,骤雨弦音好比缤纷落英。翼儿绕着她来回旋转,星光剑气拨挡着弦波,就等她露出破绽。 曲音如飞,歌声哀怨。翼儿身形越转越快,四面八方都有残影。脚下草皮泥土纷纷向上扬起,校场中仿佛刮起了一阵龙卷风。 “坏了,他拨回弦音把自己包围了”魅音心里一紧,再想变招已经来不及了。弦声骤断,歌声止绝,张口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天凄音,最强音!最强正是最弱的时候。雪玉箫刺破音壁,在她胸口轻轻一点。 “砰嗤”、“哗啦”,银弦断为数截,琵琶脱手,裙袄残破,仰头喷出一口鲜血。 伤情之人必为情伤。翼儿刚才围而不攻,就是在等她奏出最强音。她弦音一起,满腹悲戚,奏到高潮触动心中最深悲情。这个女子不知经过什么样的悲惨命运,内心如此凄苦? 魅音趔趄着连连后退,站稳后抬臂扯住衣衫,悠悠地朝翼儿欠身说道。 “小公子内力精绝,深谙拙奏。魅音不是对手,多谢手下留情了。” 说完身影一晃掠出围墙。翼儿对她始终有一种好奇,蛇岭梅花多行不义,为正道所不齿。花姐姐只是挂了个绰号,魅音行事却颇有礼数,她加入梅花会一定有什么隐情。 点她穴道,翼儿未尽全力。她口吐鲜血是音波反弹所致,看来受伤不轻。 “哼,毒蝎女,你也来吧!” 回头望向看台,哪里还有寂叶的影子?刚才他与魅音交手,两人过招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寂叶竟趁着这档口悄悄消失了。 走出校场,前方出现一片火光,锣声敲紧,风筝训练营失火了。好阴险!这把火一定是寂叶放的。她趁着同伴缠住自己,偷偷跑去木楼纵火。刚才魅音说她们今晚本来就要烧毁校场,身上肯定带有火信。 梅花会几位护法向来独来独往,今晚两人凑到一处,肯定不简单。都怪自己心善,刚才未尽全力。 御风飞回木楼,村民们敲锣的敲锣,打水的打水。空中飞起几名风筝箭士,围着楼顶上下盘旋。了望平台上,雁不如手持钉耙正与寂叶斗的难解难分。 乾坤毒圈出招诡异,环刃透着蝎毒,前圈连连虚晃,后圈迟迟不动,偶尔才出一招。翼儿看了几眼,不禁对雁长老再添敬佩。钉耙看起来像刨草的农具,钉齿锈迹斑斑,握杆歪歪斜斜。然而这么一件普通的农具在他手上却透出万钧之力。 他出招只有三下:抬、刨、抽。寂叶兵器百般变化却始终破不了这三招。不论单圈挥出还是双圈合力,反正钉耙就是一档一刨,使完再把杆子抽回来,完全就是农夫犁地的样子。 随着他脚步逼近,寂叶连连后退。她此刻身陷包围,退路已被风筝箭士封住。雁村长钉耙刨地速度越来越快,再看脚下,寂叶乾坤圈上的那只毒蝎,僵硬地躺在地板上,被扎得满身是洞。老村长犁地三式看似简单,内力却远非寂叶可比。 灵隐山上,她何等妖冶霸气,此刻面罩被钉齿扯开,发簪脱落,长发散乱,狼狈不已。雁长老犁的兴起,大叫一声双脚高高跃起,钉耙在头顶猛地抡了几圈,钉齿锈痕被他内力所激脱落后露出精铁寒光。 “咣当”一声,乾坤毒圈齐齐震飞,寂叶青丝从中断裂,顿时倒地不醒。 “痛快!来人绑了,押到大牢。” 雁长老收回钉耙面上红光隐退,霸气地大喊了一声。翼儿见状心里暗赞。刚才这招笨拙赢巧,雁长老内力之强,放眼草原恐怕也数一数二! 寂叶潜入村中放火后本可以抽身逃走。怎奈她心高气傲,偏偏要去楼顶观望,得意现身想在狼族村落扬名树威。 火势从一楼烧起,村中警报敲响,雁不如和风筝营军士驾起风筝就赶了过来。再想逃走,已经来不及了。 一连几日,寂叶闭口不语,任你如何审问一概不答。对这等修行人士,皮鞭、烙铁、辣椒水这些常用的刑讯工具毫无用处。 雁不如每日照例提审两次,见她这副模样也拿她没办法,每天好酒好饭供着,只等联盟议事会押令一到,就押解去圆月村。 蛇岭梅花会两大高手都栽了跟头,好在村里提前防备,除了风筝军训练大楼遭到些损失外,其余各处还好。落雁村加强防备,雁不如下令封锁道路,重新在旗杆挂起英雄血,派风筝箭士日夜看守。 西大仓失火,落雁村遇袭,沐火村蝗灾。草原四处响起了警报。翼儿这几日住在长老家中,才知雁大师孤身一人,从未娶妻。家里陈设简单,工具室堆满竹条木板,摊着几张草图,一问才知他在琢磨改良风筝。 这日晚间,联盟议事会金鹰传书,命村里将寂叶押往圆月村。雁长老把这个情况告诉翼儿,得知他正要返回村里。有翼儿压阵,自己大可放心。 狼族村落间有信鸽传书,镇水关通报早就传到雁长老手里。交待完事情,他照例要去牢中审问俘虏。用过晚餐,一同前往。 地牢建在村民集会所地下,入口隐蔽。落雁村所处的草场,草皮往下数尺就是岩石。沿着台阶斜斜向下,走了好一会。狼族精于开山建屋,村中屋舍果然处处都有暗道。 相处几日,他对这位狼族老大爷越来越佩服。雁村长平日话不多,处理完村中事情,就去琢磨如何让风筝飞的更高更快。 晚间挑灯绘图,反复尝试,一直忙到深夜才休息。他原本是个放牛娃,从小父母双亡。有一天放牛时心血来潮,从山顶抓着风筝跳下,结果摔断了一条腿。 伤好后他不服气,重新扛了个更结实的风筝又去尝试。一来二去,终于被他摸索出驾驭风筝的技巧,历经十年终有大成,从此狼族多了一个军种叫风筝军。 他身为风筝大师和风筝军的开创者,在狼族联盟享有盛誉,就连首领长老都和他结拜了兄弟。翼儿一直对他犁地三招好奇,出言请教。才知他内功心法得传于落花洲玄极城一位高人,当年他和几人结伴擅闯极东水幻之地,差点丢了性命。被高人救下后,见他天资聪颖是个可造之才,于是授他水精练气之法。 他回来后勤加修炼,几十年下来内力浑厚如山。至于钉耙的招数实在没什么好讲的,就是农夫犁田的动作。 翼儿听完长老的话不禁称奇,雁长老只用了区区几十年就炼成了如山气藏,比自己强了何止百倍。教他的那位高人岂不是更厉害! 他不禁对落花洲人族地界更加神往。太极混元,天人合一,这种境界他目前还没有领悟。 石牢阴暗,墙壁火把发出微弱火光。铁笼柱子上挂着尖刺,靠墙铺着几张兽皮。寂叶戴着镣铐正在闭目打坐。镣铐精光闪闪,一看就是施法精炼过。 雁不如走近笼子,伸指在栏柱上弹了一下,发出嘤嗡声响。 “寂姑娘,你如今被人如弃破履。大好年华怕是要把牢底坐穿了。不如道明一切,换取一条生路。” 雁不如出言相激,寂叶面如死灰,毫不搭理。翼儿懂得长老心思,这女子臭拽臭拽的,不给她来点狠的可不行。 他抽出贯日千秋剑,故意在柱子上敲了几下,嘴里嚷嚷道。 “长老,你别和她啰嗦,让我拖出去砍了,也好祭祭这把剑。” 地牢里寂叶盘腿打坐,连眼睛都懒得睁。翼儿剑敲笼柱,她嘴角露出一丝轻蔑,死的不怕,还怕你言语恐吓? 折腾半天毫无收获。出了地牢,翼儿心里不服气,暗想道。 “哼,可惜阿铁火父亲不在场,否则给你来个摄神大法,不怕你不招。” 他越来越肯定一个判断。梅花会帮众人数不多,实力有限,除了几位头面人物,没听说搞出啥大动静。倒是焚烧粮车的那群蒙面需要格外留心。 这群人来历不明,毁容隐藏身份。雁长老对他们也是一头雾水。如今凝沙洲几个实力较强的部族都遭到了重创,一时半会不会起什么乱子。种种迹象表明,对手的刀锋已指向了草原。 三界对伐,能对灵界产生威胁的只有天冥两界。这段时期,他接触了好几位天界中人,感觉天族贪图的不过是各种宝物,冥界却有征服灵界全境的野心。 醉死生潜伏灵界多年,在各地搞出种种是非,消耗各族实力,天界红绫子也掺和了进来。冥界吸取箭骨峡惨败教训,先从内部动摇狼族意志,再陷草原于危险之境,不失为一条好计。 草原东部突发瘟疫,这件事恐怕不是天灾,而是人为。这趟回去一定要把这些想法告诉管事长老,只等铁长老和父亲回来再做决定。 刚才在地牢里,他眼见寂叶这几天脸庞消瘦了不少,心里突然想起了花灵落。梅花会的几位女护法都是美女,年龄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怎么就被人拖入了邪道。 他知道冷芊雪和花姐姐都是风月圣母的徒弟,风月圣母最关心的是如何淬炼风月宝盒,对灵界族群纷争绝少插手。梅花会与冥界暗中勾结应该是冷芊雪的主意。 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梅花会和纵火烧粮的蒙面人有没有联系?这两股势力同时潜入草原,不能不令人担心。 西大仓纵火时,蒙面人进退颇有章法。隐藏在他们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和阿布萨大哥斗枪的那人,他总感觉有些地方似曾相识,只是想的头痛也想不起来。 第197章 白塔无名 翌日一早,囚车出发,雁长老送到村口。阿铁火大法师抚养的这孩子身怀人族修真术,腰上别着狼头令,手里又有人皇陛下的神兵。单是御风飞行就已经超出自己钻研了多年的风筝术,这趟差事有他代劳,自己尽可放心。 囚车被厚厚一层黑布裹得密不透风,周围绑着半湿的雪杉木。接过雁长老递来的钥匙,悄悄一问才知道,原来木片上抹的是雪杉树脂。草原风筝军以弓箭闻名,遇到紧急情况,就放火箭点燃囚车,让俘虏无处逃窜。这一点令人不得不服。 雁不如递过来一个竹筒让翼儿带给联盟议事会,说里面装着他最新改良的风筝图纸。草原如今风声鹤唳,需要从各个方面多做准备。这种新式风筝他已经测试过了,请议事会下令推广。 沿着血金河北来支流,黄昏之前就能到圆月村了。翼儿骑在军马上,车队半空飞起一队风筝箭士,周围骑兵押解着囚车,出了村口,道旁麦田里都是忙着收割的村民,道路每隔半里就有士兵守卫。 敌人是要破坏今年的麦收,识破了这个诡计,不可不防。村口贴上了一张告示,联盟议事会传来命令,自本日起狼族各村落实行宵禁,在草原全境对外人摸底盘查,遇有行踪可疑者立即逮捕,这样做正是针对那群纵火的蒙面人。 秋分时节,空气转凉。除了急驰信使,驿道上几乎见不到其它行人。沿途关卡看见飞在空中的风筝箭士,早早挪开路障放行。落雁村风筝军为狼族独有军种,别人就是想假冒恐怕也学不来。 路行向北,地势缓缓升高,距离圆月村越近,他的心就越紧张。好久没回家乡了,母亲和止嫣、阿兰她们都还不知道林爷爷的死讯,见了她们该如何安慰才好? 临近正午,血金河支流从前方山沟中缓缓流出。一条清河,两座草甸。草甸上白塔林立,鳞次栉比。塔座刷成锗红色,塔身洁白,宝顶垂着经幡,远远望去肃穆庄严。 这里正是狼族历代首领长老的埋骨之地白塔林,草原子民经过此处,一律保持静默牵马通过。翼儿早早下马,风筝军士也从半空降落,一队人在入口处整理队形,虔敬地牵着马缓缓进入。 日头正辣,塔身上反射的光线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白塔林和神雷山是草原狼族最神圣的两个地方。众人表情严肃,心里默默祈祷历代英灵保佑草原平安。 “哈哈哈,哼哼哼,啊呀呀!” 囚车里几天没说过一句话的寂叶突然大声怪叫起来。“闭嘴”,车旁军士提起枪头猛敲了几下车轱辘,高声呵斥。 “寂寞悄无言,风花又雪夜,歌声哀红夜,夕阳古道边。” 如此神圣之地,寂叶放肆地唱起一首歌来。中间一座白塔下,狼族首领长老身后跟着几名护卫现身出来。落雁村军士见状,一齐聚在翼儿身旁,就待上前拜见。 “大家小心,这是贼人,全体备战!” 领头的翼儿暴喝一声,见军士愣愣地没有反应,飞身于空后紧跟着又下了一道命令。 “敌人用的障眼法,不要被迷惑。” 他抽剑在手,语气严肃,狼族士兵这才反应过来。风筝箭士升空,骑兵亮出了兵刃。就这么稍稍一眨眼的功夫,扑扑几道血丝从首领长老袍袖中射出,最前面的两名狼族士兵猝不及防,闷声倒地。 贯日红芒,直扑首领长老,红光闪过在草皮上犁出一道沟痕。首领长老幻身消失,现出一个瘦瘦高高的白面瞎子,袍袖渗出道道血渍,整个人罩在一片血雾中,模样十分恐怖。 幻形妖术,迷惑试听。其他的可以冒充,唯独有一点却做不了假,那就是人的眼神。刚才首领长老现身,容貌并无异样,但是眼神气度却骗不了人,更何况是没有瞳孔的瞎子。 来人逆光站在白塔下,就是为掩饰身体缺陷。当年在雨竹城客栈,此人化血为丝手段阴毒,被镇南王夫妇所伤,翼儿亲眼看见。对付这等邪魔歪道,贯日千秋剑正好派上用场,他出剑毫不犹豫,一招逼得对手闪避现身,不过这招可不是剑招,而是《逍遥手辑》中一幅绘图箫枝探花。 “哦哟,贯日千秋!?拿来给哥玩玩。蛇岭无名在此。” 连帽灰袍,血丝凝聚,一团虚影跃上塔顶。翼儿知道他抽血大法厉害,一边把贯日千秋剑挡在身前,一边跳上对面白塔。敌人抢先占据有利地形,不能失了气势。前辈长老们,今日得罪了! “看好囚车,这人交给我!” 他大喊一声,狼族士兵听令立刻围着囚车摆出了防御阵型。短刀圆盾护在外围,风筝箭士飞上半空,打火搭上了火箭。刚才敌人使出妖法击毙我方两名士兵,押解队没有法师,只能看翼儿的了。 “拿来吧” 无名恶狠狠地喊了一声,十指成爪,掌心露出血光猛地往下一抓,几名同伙没料到他开招就要吸血蓄力,要想逃走已来不及了。 梅花会这位护法妖功阴毒,出招就要吸人血液。会里帮众随他出行都是小心翼翼,哪知今日还是没逃过他的魔爪。 “哎呀,无名哥,前几天音姐姐衣衫都差点被他剥光,你别费事了,赶紧走吧!” 囚车四面被黑布裹着,寂叶好像能透视,着急地喊道。 “哼哼,要名何用?要命何用?无你何用?” 无名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双爪吸血,周身血雾越来越浓,贯日千秋剑红芒也是越来越旺。时值正午,日光正是一天中最盛之时。翼儿手腕一颤,剑身颤动的越来越厉害,他惊讶地发现这把神剑竟然在吸收太阳光力。 高手对招,一招足矣。塔顶上如同泼色作画,无名气血化枝生成的一棵高大血树,枝上叶子尚不及成形,树干就被耀眼日光从中劈为两半。 塔林中飘起一场血雨,无数血滴溅落将白塔染成了红色。地面留下几具干瘪瘪的皮囊,除了这场血雨,什么也没有留下。 “呜呜呜,哥啊!你打不过他的。喊你跑你不跑,非要把命搭在这里。你走了,小妹也不想活了。” 寂叶在囚车里嚎啕大哭。她幼年父母双亡,流浪街头遇到无名,从此以兄妹相称。七岁时两人被高人收留,她选了蛇蝎乾坤圈,无名选了化血幻影,为练功甘愿被刺瞎双眼。 两人幼年相识一起长大,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今日爱人死在面前,怎不令她伤心欲绝。无名见到贯日千秋剑,心里已生怯意。他明知不敌也要放手一搏,也是这层原因。 两名风筝箭士先去报信,黄昏时分,车队赶到园月村。南口外早早等着一群人,阿齐月大统领前来迎接。见了翼儿,伸出胳膊把他抱在怀里。在长辈面前,他永远是个孩子。 大统领身后静静地站着一名女子,身材高挑,面容清秀,眼睛一直盯在翼儿身上。囚车交押,递过图纸,箭楼士兵都认得翼儿,纷纷同他打着招呼。公事忙完,他才有时间和芷嫣打招呼。她个头长高了,脸蛋长的也更好看了,就连脸颊上飞起的红晕都比小时候更动人。 风筝营失火和红缨校场的事,联盟议事会昨晚就得到了消息。得知抓了俘虏,阿熬突大祭师极为重视。狼族联盟规矩,首领长老和大法师不在的情况下,由大祭师主持草原一切事务。草原危机四伏,圆月村决策机构已进入一级战备。 神雷山隐藏着重大机密,阿熬突担心有变,派出一支千人队前往驻守。阿齐月亲自来村口接应囚车,交接完毕后让翼儿先回去看望家人,晚间到议事堂报到。 村里沿途匠铺叮叮当当传来打铁声,工匠在加紧制作战争物资。再也没有幼年孩童间的亲密了,回家路上,芷嫣害羞地低着头走在前面,一句话都不说,更没有像小时候那样手牵手。 唉!长大了反而有长大的烦恼。 夕阳慵懒地照在草原上,帐篷顶飘起了炊烟,有烙饼面香,有牛骨汤,还有草原马奶酒。这是家的味道,是思乡人心底的味道。远远看见自家栅栏上挂着的熊尾符节,翼儿的心砰砰直跳,若不是芷嫣矜持地走在前面,他真想像小时候那样撒腿冲过去。 门口大黑汪汪直叫,抬起前爪兴奋地打着招呼,翼儿夸它精神不错,大黑扭头望着芷嫣说这都是她的功劳,每天给它啃一根大骨头,把翼儿逗的呵呵直乐。一通兽语交流,倒把芷嫣搞糊涂了! “孩子,你回来啦!” 听见动静,阿穆云掀开帐帘,刚说出一句话就湿了眼眶。孩子们都长大了,翼儿越来越像他生父,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了! “哥哥!”阿兰嗖地冲出帐篷,给了他一个热烈的拥抱,差点把他撞到地上。芷嫣见她这副样子捂起嘴笑着走过来,把翼儿丢在地上的包裹拾在手里。 亲人见面,温暖的气氛心儿都要融化了。银杯里斟满马奶酒,灶火上温着最喜欢吃的食物。阿兰一个劲地解释这里有一半是她的手艺。阿穆云一边招呼大家吃饭,一边拿着丝帕拭着眼泪。女人嘛,不管高兴还是伤心,流流泪就好了! 最后还是芷嫣问起爷爷为啥没一起回来,翼儿骗她说爷爷去落花洲办点事情,不想让大家伤心。芷嫣几次想找个机会和翼儿说说话,都被阿兰缠着问东问西,拿筷子一个劲往翼儿嘴里塞东西。阿穆云望在眼里心里偷乐,这两个孩子倒是蛮般配的。 酒足饭饱,心情舒畅,大家问些啥只管捡好的说。听说凝沙洲叛乱平息,阿铁火父亲不日就将回村,亲人马上就可以团聚,大家高兴的鼓起掌来。 离家一年多发生了太多事情,翼儿只管捡好听的说。说到最后,林芷嫣默默地站起身跑回帐篷取来了一件新布衫,喊他换下脏衣服。还是姑娘家心细,算准了翼儿身高,襟长袖口分毫不差。 看看天色已晚,给母亲说要去议事会向长老禀报事情。阿穆云欣慰地点点头,这孩子出门历练一番,如今是大人了,也能参与联盟高层事务了。他阿爹要是在场,肯定会为他自豪。 “哥,你去吧,我去帮姐姐给你烧洗澡水。”阿兰妹妹冒出的这句话,证明她也不再是个小姑娘了。 联盟议事会坐落在村北一处土丘上,在村里地势最高。整栋大堂用神雷雪杉建成,高大的雪杉木连皮竖起来就是墙壁,搭在房顶就是斜梁,外面再钉上用雪玉浆粉泡过的牦牛皮,扎上一捆捆茅草,冬暖夏凉。 神雷雪玉碾成碎末混合羊脂,既能防火又能防水。圆月村背靠神雷山脉,石材木料取之不竭,村中屋舍全是如此。 大堂外面角楼弓弩手见是翼儿,早早打开大门。走进栅栏是一道壕沟,沟底遍布尖刺,圆木便桥支在壕沟两侧,遇有战事随时吊起。 议事堂门外耸立着一尊绿地圣母的雕像,比起神雷石陵中的雕像足足小了一圈。 这是翼儿第一次来到议事大堂,走进屋内,灯火通明。定睛一看狼族联盟一百一十九个村落的村长和军队头领几乎来了一大半。 众人围着长桌落座,桌上摊着一张羊皮地图,密密麻麻绘着地形据点。阿熬突大祭师戴上了他那顶红色鹰羽帽,见翼儿走近从座椅上站起来,朝他点点头说道。 “孩子,坐。” 阿熬突用手一指旁边的一张空椅,作为草原当前的最高决策者,他单独坐在正对大门的主位上,身边再摆一张椅子,可谓是最高礼遇了。 “各位长老,草原风雨欲来。刚才各村已把情况通报了。接下来,请我们的红樱小英雄讲讲。” 阿熬突此言一出,堂内顿时鸦雀无声。各村落最有身份和权势的长老们今日齐聚一堂,肯定在商量大事。他抖擞精神,抬臂横胸行了个狼族军礼,提高嗓门说道。 “各位长老,大家别嫌我啰嗦,我想把这一年碰见的事情都讲讲。” “孩子,说吧!” 第198章 神雷印格 箭骨大捷,西界和盟,黑蚕死士在狼族军威最鼎盛的时候盗走了冰魄之晶。这以后悬影城被毁,雨竹城鼠患,飘叶城差点毁于一旦。再之后凝沙洲妖王出壳,蟾月谷精锐力量丧失,血枭蛮族造反,导致金流城火焚。 这些变故始终贯穿着一条主线,那就是真正的敌人一直躲在幕后。醉死生埋伏灵界多年,一直图谋不轨。虽然阴谋没能得逞,客观上极大地削弱了灵界抵抗力量。战祸的最后,凝沙洲最有实力的两个地方都受到了重创。 自古三界对伐,落花人族和碧影狼族都是主力。敌人分明用的是各个击破的计策。如今草原突发瘟疫,粮仓失火,梅花会派人盗走英雄血,就是要打击狼族联盟的意志,在民众中引发恐慌。 碧影洲北部有神雷山脉,南部有箭骨群山,西部是镇水关,地势易守难攻。东部沐火村与人族地界接壤,援兵调兵容易。敌人选择在草原东西两处同时发难,沐火村蝗灾事出蹊跷,蔓延开来会对落花洲构成重大威胁。 除黑蚕死士外,现在又多出了一群武功高强的蒙面人,这是他们采用的特种战法。针对这种情况,狼族应加强游击部队的训练,特别是发挥草原风筝军和骑兵部队的机动优势,严密控制交通要道,首先要把敌人下一步的目标找出来。 翼儿将一年多来遇见的事情和自己的思考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一遍,狼族长老们纷纷点头。 沐火村新村长木阿杰是老村长的儿子,激动的站起来伸出两指冒出火焰,撸起袖子在胳膊上烙了一道血印,义愤填膺地喊道。 “诸位大爷放心,只要有我们木家在,就不容沐火村有失。” 沐火村是狼族魔法学院所在地,与阿铁火齐名的月盈大法师担任院长,村中子弟自幼学习法术。狼族村落首领实行世袭制和民众推选,村民感念老村长牺牲在押粮途中,推选他儿子继任。老村长德高望重,事必躬亲,他儿子则是血气方刚,英武彪悍。 众人见他这番表态,纷纷叫起好来。阿熬突表情严肃地站起身,举起双臂摊开手掌,摸顶、抚胸、拍腿,反复三次,正是狼族祭天、祭地、祭绿地圣母的大礼,重复三遍表示最坚强的决心。堂内诸位长老见大祭师如此动作,知道他有重要的话要说,顿时安静下来。 “各位长老、将军:今早接到铁长老回信,大军半月后即可返乡。在此之前全境封锁,各村守好道路,禁止一切外人出入,凡遇见没有议事会令牌的持械人一律逮捕。” “遵命!”各村头领齐声应和。 “即刻金鹰传书调镇水关阿布萨将军帐前听令,呼风尔将军暂往镇水大营接任。” “是”,堂内响起一声嘹亮的回答,阿熬突所呼之人为阿齐月大统领的副将,与阿布萨都是狼族青年才俊。翼儿抬头一望,领命的正是红缨大会上骑黑马使铜锤的选手。 “阿齐月将军听令”狼族大祭师手中托着翼儿从落雁村带回来的竹筒,高声喊道。 “本将在!”阿齐月身为狼族军队统帅,位列首领长老、大法师、大祭师之后,踏步走出队列。 “这是雁长老近日完成的最新风筝图纸,你拿去和工匠铺照着图纸赶制几件样品,越快越好!” “遵命”,阿齐月双手接过图纸,退在一旁。 粮草调运、物资储备、部队备战及道路防御等一一做了安排。金鹰传书,草原近期发生的事情,远在凝沙洲的首领长老与阿铁火都已获悉,三人早早就做了商议。 一番部署完毕,阿熬突吩咐翼儿留下,说要连夜提审俘虏。传令兵去囚牢提人的功夫,阿熬突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脸上一会浮出红光,一会冒出白气,额顶透出一层淡淡的水雾。翼儿从小就认识这位长老,见他这般模样,知道他在练气运功,因此也不去惊扰他。 平日首领长老在村里的时候,他言行谦恭,跟在铁长老身后很少说话。今晚传令沉稳坚定,井井有条,不愧联盟议事会三大长老的风采。翼儿本想问问他是否知道蒙面人的底细,见他如此不敢惊动。踮着脚走近议事堂墙壁,去看挂着的一幅幅羊皮画。 联盟议事堂是部落首领们开会的地方,他以前从没来过。墙上挂着的羊皮画笔法古拙,看了一会,墙角的一幅画顿时引起了他的注意。 画上用矿石颜料寥寥数笔描着一座洞穴。画面上一位金盔将军怒目圆睁,一群绑着手脚的俘虏跪在他面前。洞穴四壁分别用白、黑、红、蓝四种颜色画着一道光圈。 金甲将军盔顶一簇血红色正是草原红缨血!翼儿望着羊皮画心里砰砰直跳,这分明是神雷石陵阿利烈元神所在洞穴的场景,洞壁上的光圈是四道光门。 这幅画年代古旧,羊皮已隐隐有些发黑,矿色线条却是清晰可辨。他仔细回忆幼年时进山时的情况,白色应该是冰洞入口,蓝色是河道出口,黑红两个洞里气流激荡,自己当时没敢进去。 照图上分析,这两个洞口应该就是通往天冥两界的陨门!若不是看到这幅画,他还真不敢如此猜测。天啊!恐怕这才是神雷石陵最大的秘密。 “咣当”一声,议事堂大门被人突然撞开,传令兵神色慌张跑了进来,抱拳躬身说道:“报告大长老,今日押来的那个女人,她死了!” “啊?怎么死的?”阿熬突睁开眼,挥拳在长桌上狠狠地砸了一下。 “回大长老,牢头查验过了,是自毙而亡!” 翼儿心里一惊,路上还好好的,怎么说死就死了? “走,孩子,咱们去看看。” 阿熬突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瞬间漂移到门口。身法之快就连心应之术都没有看清。见大祭师露出这手功夫,他赶紧快步追了上去。 阿熬突有意考校翼儿修为,三两个瞬移纵出百步之遥,在路口一晃不见了踪影,空气中隐隐留下一股麻兰草的味道。这是狼族祭师日常驱邪之物。 循着气味一路小跑来到村西兵营,守卫抬手放行。进入地堡暗门,下面是座地牢,通道缓缓向下岔口众多,每隔几步就有一名守卫。 狼族精于开山掘洞果然不假。若不是亲眼所见,真难相信圆月村地下也遍布着蛛网暗道,和破军岭完全相同。 他从小虽在村里长大,可从没来过这里。进洞默记方位,通道曲曲折折,往前走了一阵,守卫示意他拐进南向洞口。 里面灯火微弱,洞壁上点着几枚火把。囚室中一只花皮狸猫蜷缩在草席上已然气绝。阿熬突望着她尸体连连摇头,见翼儿进洞,回头叹了一声。 “唉!自绝心脉,这个女子倒是蛮刚烈的!可惜一身修行,却是白费了!” 翼儿头嗡地一下,好不容易抓到俘虏,还指望问出些情况,这下线索全断了。他不由暗暗责怪自己,午间在塔林,无名死在贯日千秋剑下,当时寂叶悲痛欲绝,就说自己不想活了。 他二人情愫相牵,今日殉情而亡。自己终归是大意了,忘了早早提醒长老。 “来人,将她抬出去烧了吧,骨灰撒在草地上。” 阿熬突走出囚室,眼神透出一丝惋惜,这个女子年华正好,修为不低。不及提审却自杀而亡,不免令人惋惜。见翼儿愣愣发呆,忙出言宽慰。 “孩子,此事不可声张。你忙了一天,回家休息吧,明日一早来议事堂见我。” “好的,长老!” 走出暗门,军营内人声喧哗,炉火前围着一群军士。阿齐月带着侍卫正在看工匠制作新款风筝,场中临时支起了几架风箱,传出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风筝改良是军中大事,阿齐月倒是干脆,直接把铁匠铺胡大爷师徒请进了军营。翼儿眼见如此顿时明白过来,风筝军以往风筝都是以竹木做骨架,雁长老发明了新方法,将竹木改成了铁条,这可比以前坚韧多了。 一天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心里乱哄哄地,营门别过长老,他想找个地方安静安静,好好整理下头绪,想来想去还是去村西找阿库合大爷吧。 小时候,遇到什么烦心事他就喜欢往粮仓跑,阿库合大爷年轻时在箭骨大营当过信使,见多识广。一想起大爷的慈祥面容,他就像见到了自己的亲人。 月光清朗,自从西大仓失火后,园月村粮库连日进行了加固,新增了一圈雪杉木栅栏,巡逻士兵多出了好几倍。路障前士兵不认得翼儿,见他挎着兵刃早早拦住去路盘问,直到他撕开前襟露出胸口狼头图腾,这才放松警惕。 听他说要找队长,忙解释说粮仓入夜,外人不得进入。一番相求,干脆把阿库合大爷请了来。 阿库合远远望见翼儿,心里一喜大声招呼。 “哎呀,是你啊,好久不见了,进来说话。” 阿库合大爷鬓角添了不少白发,脸上皱纹也比以前多了,这位狼族资深老兵,年纪越来越大,精神头却不减当年。听说外面有人找,披起衣服就赶了过来。 月光照在地面,仿佛秋夜降下的一层寒霜。还是老习惯,来到麦场靠着粮垛聊了起来,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多了一坛酒。 粮库内不见灯火,巡逻士兵连照明灯都没提。自从西大仓失火消息传来后,阿库合大爷便下令,只要晚间有月亮,就不许点任何火烛,以免给敌人可趁之机。 亲兵端来了一盆煮好的牛肉,阿库合大爷斟满两碗酒,递给他一碗,哈哈大笑道。 “好孩子,等会再说,先陪你大爷喝上三碗。” 弓马烈酒是狼族武士必备技能,出征杀敌,得胜回营,朋友见面,大麦酒就是最好的开场白。如今这孩子个头长得比自己都高了,再也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 两人边喝边聊,听说翼儿从镇水关回来,阿库合首先问起了西大仓发生的事情。听到蒙面人深夜纵火、伏击粮车,刻意伪装身份。不由皱紧了眉头。 他年轻时足迹遍布灵界四域,从没听说哪个地方有这么一群人。这些蒙面人年纪都不大,被人豢养训练,用以实施阴谋,真是鬼的很! 从位置分布看,沐火村和西大仓一东一西,落雁村夹在中间,画一条直线正好是草原南北分界。敌人在分界线两侧同时搞出乱子,阴谋所图不小。 如果以落雁村为中心画一个十字,南北两端正是神雷山和箭骨峡。箭骨大营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冥军以前在这里吃过大亏。神雷极寒之地人迹稀少,若不是玄通湖圣珠被盗,山中从不驻扎军队。 如今最值得警觉的应该就是神雷山脉了,翼儿和大爷交换着意见,谈到这里,问起议事堂羊皮画的事。阿库合喝了一口酒点点头,肯定了他的判断。 “孩子,神雷山是我族最神圣的地方。村里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神雷山中有一座陵墓,阿利烈大英雄的遗骨就埋在那里,陪伴他的还有那把斩岩断水的吠月狂狼刀。传说洞穴里有几道传送门,可以直通天冥两界。很久很久以前,狼族大法师用法印封住了传送门,几千年间相安无事。你说的那副画我也见过,但懂得其中意思的人恐怕不多!” “大爷,您说的意思是指什么?” “哦,我是说陨门虽然被法力封印,依靠的却是阿利烈大英雄的英魂和山神之力,如果有人破坏了印格,陨门一旦开启,恶魔就会出洞了。” 阿库合大爷说到这里,眉头一皱,脸上隐隐现出担忧之色。 翼儿听到这话后背发凉,当年自己用罗盘进入神雷石陵,与阿利烈元神进行了一番对话,他的一番教诲从不敢忘记! 峰顶玉石,古殿悬花,还有绿地圣母和上古兽王的雕像,这些就是阿库合大爷所说的印格了。如果印格被人破坏,就会置草原于危险之境。 神雷石陵藏在主峰山体之内,没有狼牙和罗盘无法打开入口机关,这两件东西都被留在了石陵中。然而血金河的支流却是另一条通道,自己当年不就是顺着河流出山的吗?这个秘密可千万不能被别人知道! 黑蚕死士盗取冰魄之晶前,派人在神雷山四处侦查,也许就是在寻找入口。 第199章 芍药花香 “大爷,没钥匙如何进入洞穴?”翼儿故意试探地问道。 “你这孩子,村里人都知道,这些年就你小子进去过,咋进去,你要跑来问我?” 阿库合大爷吹了吹额下的山羊胡子,装作有些不高兴。 “我是想问,除了进门钥匙,还有没有别的入口?”翼儿赶紧解释。 “这个,我倒没没听说过。神雷山是我族禁地,老百姓没事谁会往那里跑啊?” 听大爷这么一说,翼儿稍感宽心,河流出口的事看来没人知道,他决定明天再试探下阿熬突长老,如果他也不知道,那暂时不需要说出来。 前几日,园月村大营派了一支千人队去神雷山巡逻。明天见了大长老,这个秘密先不告诉他。 梆声敲响,午夜来临,一坛酒见底,翼儿起身告辞。临别时阿库合大爷神情严肃地叮嘱他。 “孩子,最近你一定要多注意自己的安全,如果敌人想对神雷山下手,你就是知道秘密最多的人。” 刚才一番谈话,阿库合心里也明白,这孩子进洞后能安全回来,一定有他的办法。敌人如果知道这个,首先会来抓他。 回家路上,不断有巡逻士兵拦住盘问。村中实行宵禁已有些日子了,好在他随身带着首领长老亲赐的腰牌,军士也不难为他。 走到自家帐外,远远看见栅栏边有人挑起一盏红灯笼。芷嫣看见他后迎了过来,轻声说道。 “忙这么晚,大娘、阿兰她们都睡了,给你留的洗澡水都热了几回了,你快去吧!” 孩子们长大了,再不能和阿兰妹妹挤在一个帐里了。阿穆云做主,把林爷爷那顶帐篷先给他住。 流星划过天际,火光砸向神雷主峰,血金河水沸腾,山体裂开了一道缺口。大火漫延,草原上燃起了浓浓的黑烟,四处都是逃难的百姓。 昨晚的恶梦早早把翼儿惊醒,坐起身半响才平复了心神,心里老有种不祥的预感。蛇岭悬沙之门仅仅开启了片刻功夫,就造成竹林诸老人人身负重伤,林爷爷更是为此牺牲。 冥界大军的战力远非血枭蛮族可比,冥王们修为高超,若论单打独斗,实力恐怕还在竹林诸老之上。如果不是醉死生晚到了几日,又有双翎辟水披和贯日千秋剑两件神物,山谷一战的结局真不好说。 他坐在床上仔细回想当日经过,逐渐理清了脉络,敌人潜入草原所图只为一件事,就是破坏神雷山封印,为冥军进攻草原打开通道。 蛇山一战幸亏及时毁掉了悬沙之门,否则冥军与蛮族合兵一处,金流城和凝沙洲全境恐怕都危险了! 他想到这里,不禁冒出了冷汗,起身走出帐外,天色即将破晓。心里急着去见长老,随便拿起桌上的马奶麦饼吃了几口。担心芷嫣姐姐早起不见他会着急,把床铺收拾的整整齐齐才出门。 来到村北议事大堂,刚进栅栏门,就看见阿熬突长老闭着眼,手里拿着一把点燃的麻兰草,正对着绿地圣母像虔诚祷告。 翼儿在烈风大营学习过各种语言,听见长老祷词,却是一语不识。原来这是狼族祭师们专用的祈祷语,只在一些重大祭祀场合才使用。见大祭师正在请喻,他止住脚步,静静地在一边候着。 祭拜完毕,阿熬突抬眼望见翼儿,冲着他就说了一句。 “孩子,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即刻去办!” “呵呵,长老,我猜您是想派我去神雷主峰看看。” “哦,你这孩子,怎么猜到的?” “因为神雷石陵里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阿熬突心里一震,这孩子和我想到一起去了,他点点头接着又说道。 “呵呵,孩子。我族相传山内有两座天机洞,一座叫悬石之门,另一座叫悬光之门,两座门分别通往天冥两界。三千年前,大英雄阿利烈率军击退敌人,封印了神雷天机洞。我是担心敌人想设法打开天机通道,大举进犯!” “长老,您说的没错,那年我进去时,的确见到里面有两道古古怪怪的洞口,只是我没敢进去。” “嗯,孩子。这是事关狼族的重大秘密,你如何出洞的,我从来没问过你,也不会再问你。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明白吗?” 翼儿闻声点点头,罗盘是阿熬突亲手交给自己的,狼牙则是首领长老赐予的。这两件入山钥匙有多个复制品,分别掌握在历代首领长老和大祭师手中,只有同时被他二人选中之人,才有资格前去探陵。 翼儿进山取回茂华之盛和炼铁精元,罗盘和狼牙都被他留在悬棺棺壁上,悬棺离位通道即行锁死。他最后在黑暗中摸索出一条通路,全靠心应之术对气流感应,这可是林爷爷教他的本事。也难怪这么多年,狼族其他探陵者无一人生还。 “长老,您说的这些秘密,还有别人知道吗?”动身之前,翼儿忍不住想问个明白。 “进洞办法只有我和铁长老知道。至于神雷山中藏着天机之门,这个古老传说知道的人恐怕不少,敌人也应该知道。” 阿熬突说话间面露忧色,他早间焚香祷告,向绿地圣母请谕,脑中不断浮现出神雷主峰罩在一片血光中的凶像。若不是军务所牵,铁长老和阿铁火都不在村中,他真想亲自去神雷主峰看看。正巧翼儿回村,这孩子的本事大可放心,这趟差事偷偷派他去最合适不过。 “孩子,你拿我腰牌去大营找阿齐月统领,点一千军士即刻前往神雷山驻守。等铁长老回村后再行定夺。前段时期调去守山的一千人,也一并归你指挥。” 阿熬突说完从腰间接下令牌递给他,与首领长老所赐狼头令符大小完全一样,只不过大祭师这块牌子是银子做的,首领长老那块则是金子做的。 翼儿接过令牌,朝阿熬突深深鞠躬。狼族大祭师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是对自己莫大的信任。想到这里,他不禁热血澎湃,迅速盘算需要的兵种。神雷山纵深绵延,地势险要,山顶常年积雪,需要认真准备,多带些驻守物资。 狼族士兵精于弓马骑射,刀盾结阵,对空中之敌却是少有办法。想到这里,他赶紧向长老请求道。 “大长老,还请您修书让雁教头派一队风筝箭士前来助阵。” “这个我已有安排,昨晚命令就发出了,他们一到就去山里和你会合。” “是,翼儿一定不辱使命!” 天色发亮,离开议事堂,他健步如飞跑向军营找大统领要兵。 在村里不可运用御风术,这不仅是对狼族的尊敬,更是林爷爷生前定下的规矩。神雷山距村子不过几十里路,骑马赶去那里,要不了一炷香的功夫。 时进深秋,雪杉木枝干上挂上了松果,马蹄踏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听完翼儿禀报,阿齐月亲自写了一封军函。驻守神雷山的千夫长火阿弟认得翼儿,读过军函后高兴地领着他查看守备情况。 进山道路摆上了一排排路障,草原最近发生的事情传来,神雷山守军不敢大意,士兵就地砍伐木材,沿着道路两侧扎下营寨,山中派了巡逻小队日夜巡查。 翼儿问过情况,摊开地图重新调整部署,道口哨位增派刀盾武士驻守,骑兵马不卸甲随时在营中待命。 两侧山峰扫除积雪,防止敌人埋伏。主峰周围布下立体防御圈,树林间挖设陷阱做出标记。又在雪杉树顶派上弓箭手,形成火力覆盖。 巡逻路线相互交叉,命令火阿弟亲自带队,选了十名眼力好的军士在主峰顶设立观察哨,多带烟花火信,遇有险情立即按方位报警。 自从冰魄之晶被冥族盗走后,北方极寒之地逐渐恢复了草原地貌,植被生长茂盛,较之冬日进山,调兵遣将感觉便利了许多。 当年在阿图塔大帅麾下学的兵法只是总算派上了用场,各位队长见他年纪轻轻,一番部署章法严谨,不禁心服口服。 检查物资,巡视哨位,整整忙了一上午。这次进山责任重大,神雷山地处草原北界,敌人不可能派大股部队从地面进攻。山中气候潮湿,想纵火烧林也不大可能。 黑蚕死士和蒙面人人数不多,武艺精悍,习惯在夜间偷袭,战法与正规部队列阵冲锋完全不同。这些人躲在暗处,守山部队虽然有两千人,却不得不防敌人使出什么新花招。 他最担心的倒不是地面防御而是空中威胁,落雁村风筝箭士赶到之前,只能依靠树顶的弓箭手了。简单用过营餐,各队分工巡查。 他有些放心不下,抓起一捆缆绳,架起御风术往主峰飞去。铁壁崖四壁如削,若无人从上面丢下绳索,军士哪里爬的上去? 来到山脚,望着半截在云里的铁壁壁,回想起昔日的点点滴滴,从腰间摘下林爷爷送给自己的那管玉箫,不禁感慨万千。 景物如旧,昔人不在,这座山峰早已与自己命运相系! 驾起御风术来到山顶,把缆绳在雪玉石上绑好。在崖顶来回查看了几圈,山顶积雪纯白无瑕,雪玉盈盈冒着蓝光。 心念一动,照着幼时模样准备去石面打坐练气,等士兵攀岩上来。正要坐上玉石,心里猛地一惊! 对面积雪若隐若现留着两道浅浅的足印,神雷雪玉是天地间至刚至阳之物,蓝光盈盈不染落雪。若不是他心应之术已臻灭境,这点痕迹差点被忽略。 足印纤细,落脚极轻,怎么看都像是女子或孩童留下的。 最近有人偷偷上过铁壁崖,应该是个女人。能独自登上铁壁崖的人,修为肯定不低! 蹲下身仔细辨识,鼻中闻到一股微弱的芍药花香。牡丹和芍药都是灵界花种,在人族文化里寓意吉祥富贵。沐浴时用芍药花精泡水的女人,肯定出自富贵人家。这应该是人族大家闺秀的习惯,绝不可能是草原中人! 几千朵花瓣才能提炼一滴精油,圆月村村民喜欢种植海棠,从没见过谁用花瓣提炼精油抹身,因为这太奢侈了! 这股花香能残留至今,精油制作必是十分考究。他想到这里不禁警觉起来,这个女子偷偷摸上铁壁崖,难道有什么企图? 如果她是正道修行人士,为什么不光明正大来村里说明来意?女人平日里惯用的香精绝不会随意更换,这种香味以前没闻过,比起金翎子身上的香味完全不同! 察觉到这个情况,他握着玉箫的掌心不由渗出了汗珠。好在峰顶这块雪玉并无异样,如果来人有敌意,见到这块灵石,应该早就搞破坏了。 抹去足印放好缆绳,半个时辰后,火阿弟满头大汗从崖壁上第一个爬了上来。刚才越往上爬温度越冷,来到崖顶后额头汗珠立即冻成了冰渣。他双脚站定左右环顾了一圈,不禁感慨道。 “哎呀!我的娘啊,厉害啊!要不是将军您丢下绳子,这辈子也没福分能登上神峰啊!请将军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一边说着话,一边赶紧从包袱中取出兽皮袄穿上。 神雷主峰高耸入云,远远高出周围山脊,积雪万年不化。他叮嘱军士一定要注意防冻,冷了就去雪玉石上取暖。一番交代后,把火阿弟叫到一旁,检查了他随身携带的火信,说遇见什么情况,首先点火报信。 降下崖顶,驾起御风术去山间巡查,转到主峰西北角入口巨岩处仔细查看了几圈,茂密的绿苔将巨岩裹得严严实实,周围并无异样。 他心里一宽,看来崖顶留下脚印的女子并不知道这处入口!雪杉树上的弓箭手虽然埋伏完毕,他心里也清楚,对付绝顶高手这些手段远远不够。 如果敌人进山偷袭,首先要做的就是点燃火信报警,再设法拖住敌人,圆月村离这不过几十里路,大军片刻之后就能赶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落雁村风筝箭士怎么还不见踪影,按路程推算,黄昏前就应该进山啊?他心想也许是雁长老在试验新造的铁骨风筝,所以要耽误几天。 走出营帐,下意识地抬头望望铁壁崖,吩咐侍卫夜间帐前轮值,不必跟来。只需做一件事,就是盯好主峰崖顶的信号。 道路两侧哨位纷纷点起了篝火,雪杉树顶的弓箭手静悄悄的躲在暗处。动静结合,明暗设岗,原本就是兵书上所载的警戒之法。 狼族部队军纪严明,地面岗哨明明望见是他也要盘问口令。今晚口令定为“神山”,正是取神雷山的意思。 一圈转完正好半个时辰,刚才他试着踩踏地表落叶,这可不比冬季堆雪,要想在腐叶里藏身,恐怕没那么容易。 内圈走完,又绕着外圈走了一遍。树干枝头,草皮落叶,四处再也闻不到芍药花香味,难道那名女子是凭空飞上的铁壁崖?刚才巡视的这片区域有两三里方圆,除了狼族士兵留下的足印,再没有其它痕迹。 忙了一整天,身体有些疲乏,抬头看看夜空,半轮弯月斜挂云梢。他心里一直琢磨崖顶那股香味,草原最近不断有高手现身,万不可掉以轻心。先不提梅花会的几位护法,单单是西大仓那个使双枪的人,就不容小看。 刚才独自进山巡查,主将未归,亲兵队三十名士兵一直守在帐外。得到他命令后,留下两人在帐外值夜,其他人才敢落榻。 第200章 神雷山破 “报....将军,将军”,巡逻队长神色慌张,将他从梦中叫醒。 “将军,出事了。树顶上埋伏的弓箭手全死了!” “啊!” 天光微亮,冲出帐外,地面上躺着两具尸体,正是穿着短甲的狼族弓箭手。 “今早灶房送饭,喊了半天,不见树顶动静。派人爬上去一看,树顶兄弟身子都凉了。” “其他哨位可曾查过?” “回将军,刚才快马查过了,几十处哨兵全遇害了!” “传各位队长即刻来见我。发讯号,叫崖顶火阿弟千夫长亲自来。” “是!” 传令兵得令,手持令旗跑进树林。翼儿蹲下身子,仔细查验弓箭手尸体。两人面部呈暗绿色,口鼻渗出血丝,明显中毒而亡。空气中夹杂着一股隐隐的芍药香味,察觉到这股味道,他心底像被重锤击打了一下。难道是偷上铁壁崖的女子干的? 一会功夫后,地面哨位十几名队长赶到营寨。众人口述一致,都说夜间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只有靠近神雷山脚的两名队长报告说寅时天边好像划过了一道流星。 这两名队长值守岗哨正好一南一北,中间隔着神雷主峰。这个情报立即得到了火阿弟的肯定。 “将军,兄弟们所言不假,今晨寅时,正好是我值守,天边的确有一道粉紫流光一掠而过。” “崖顶可有异样?” “报告将军,本哨安全。” 听完火阿弟禀报,翼儿心里暗自盘算。下令军士返回岗位,大营部队整装备战。 他叫来亲兵队长,命他将阵亡士兵尸体送往圆月村,向阿熬突大祭师报告此事。那名喜欢用芍药香精的女子,毒杀了几十名军士,地面岗哨竟丝毫没有察觉,看来本事不小!她暗害树顶弓箭手,却放过崖顶卫士,要么是时机不到,要么崖顶就不是目标。 迄今为止,神雷山一直安然无事,昨日增兵刚到,敌人就迫不及待动手。如果不是从崖顶进攻,会从哪里寻找突破口呢? 翼儿想到这里心头一颤,敌人如果不着急实施下一步计划,完全没必要打草惊蛇。芍药女子连夜放毒,说明很可能就有大事发生。 “传我将令,全营即刻打火造饭,准备战斗!” 将令一出,司号兵立即吹响了牛角号。营中原有三百名弓箭手,昨晚就损失了一半。芍药女子谋害弓箭手,很可能敌人进攻会走天上! 黎明破晓,晨光初出。北方天空飘起一片灰白云彩,压着山脊速度极快,呼啦啦向神雷主峰逼近。这不是云,是数不清的苍鹭。 翼儿暗叫不好,放声大喊“拿弓来”。亲兵递上铁弓箭袋。刚刚驾起御风术飞高,埋伏在树顶的弓箭手,不待他下令,已向上射出了一阵箭雨。 苍鹭翱翔,蔚为壮观,片刻间就飞抵神雷主峰。狼族守军箭矢齐发,领头一队苍鹭收翅俯冲,灵活躲避箭枝,丢下了一颗颗硫弹。 这场景何等相似,与当年苍鹰轰炸黑峦峡谷简直一模一样! 这群苍鹭绕了好大一个圈子,不惜增加路程,从北面极寒之地飞来,就是为躲开草原部落的拦截。 噼啪轰隆,四面八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苍鹭数量众多,密密麻麻,丢下的硫弹落雨一般。 翼儿飞在空中张弓射落了几只苍鹭,心里焦急万分。这群飞禽不是草原之物,丢下硫弹后即刻飞离,树顶弓箭手拦截有限。单靠手上这张弓,无异于螳臂挡车。 低头再看,硫弹落点几乎全集中在主峰山腰,铁壁崖顶倒是没有受到攻击。芍药花香女子经过侦查,一定看准了铁壁崖顶的巨石不能擅动,最有可能的入口藏在山腰。 山体岩石坚硬,单靠人力不可能马上找出入口,用硫弹炸山是最好的办法。敌人果然是空袭,让他没有想到的居然会是神火硫弹,这可是人族朝廷专管的军事物资! 箭袋射完,他丢掉铁弓抽出贯日千秋剑,急忙往半腰罗盘石飞去。只一轮投弹,苍鹭群向北撤退,再拦截它们已没有意义。 西峰山腰垮塌了好大一片地方,露出了黑乎乎的通道。三道灭境幻光如电急射,抢在翼儿之前闪身冲进了洞口。 芍药香味愈加浓烈,一名穿着粉红裙衣的蒙面女子盈盈浮身在空中,手持竹笛挡在面前。女子裙袖舞动,撒出红红绿绿的花瓣,坠身花海芳香迷乱。 翼儿头晕目眩,口干舌燥,浑然不觉间掉进了花香幻境。他身上种有羽霞圣母的福印,三界万毒不侵,却有一种毒物抵挡不住。 芍药女子显然早有准备,袖口撒出的不是什么毒药,而是催情花粉。如果说花灵落的香狂野无羁,风月圣母的香妖冶绝艳,金翎子的香朝堂孤绝,那她散发的香则是雍容华贵了。 多情总被无情误,难求有情是终途。鲜花迷香充满诱惑,一曲笛音悠悠飘扬。笛声若虚若幻、似引似牵。青绿竹林,小径蜿蜒,粉白色的芍药花开满山间,一抹烟霞从天而降,落在竹林深处。 迷茫间,身心为之所牵,清风徐摆,心神摇曳。眼前幻境迷呈,脑中膨胀欲裂,仿佛一头扎进了女子怀抱,鼻中尽是迷醉异香。贯日千秋剑光芒闪忽了一下,剑身颤动不已,几乎握持不住。 意识回转间,他强提一口真气,伸手将雪玉箫解下,强奏出《空山潺溪》,箫声几转,身上果然舒服多了。 “哼!公子春风几度,奈何人去楼空,余香散尽,只怕此生勘不破一个情字了!” 芍药女子收起长笛,言语不屑。刚才她以笛音奏出春情迷闺,一试就知翼儿不是元阳之身。正面对招,她自衬不是贯日千秋剑的对手,所以先以器修密曲试探。 笛音一出果然奏效,将翼儿搞得口干舌燥。眼看就要露丑,幸好箫声及时奏出,帮他稳住了心神。 翼儿摘箫奏曲,在腰带上乱抓一气。芍药女子出身高贵,除了夫君从未见过其他男子春迷样子。今日若遇唐突,岂不有失风雅?说到底,她还是让了半招。 笛音止歇,翼儿缓过神来。剑身红光一绽,凝气就要上攻。女子见状稍稍退后几步,不待他剑气落下,迷闺悠曲又起。 这回变成了酒肆歌台,饕餮席宴。左拥右抱,花红柳绿。比起刚才竹林幽会,曲韵转为脂粉青楼。惹得翼儿神气难以集中。笛音又换,游廊弯弯,青石假山,恍若王府花园。天边红影急掠,发足奔跑追赶不上。如此反反复复,扰得翼儿心乱神迷,在半空摇摇晃晃。 芍药女子有意拖延时间,一管竹笛,三阙幻音反复吹奏。翼儿恍惚中心急如焚,却始终跳不出笛音构成的迷境。再这样下去,恐怕就来不及了。 “轰隆”一声巨响,铁壁崖顶冲起一道鸿蒙血光,山腰洞口哗哗垮塌,嚎响无数尖锐戾声。戾声传出,翼儿心头巨震,血脉喷涌,神思顿时从靡靡之音中清醒过来。 女子见同伴得手,知道悬石之门封印已破,收起短笛身影一晃,化为粉色光点消失。神雷山腰洞口涌出无数冥族士兵,当先一队,正是饕皈冥王的骷髅魂兵。 喊杀声四起,狼族士兵全部赶了过来。刚才苍鹭炸山,狼族军士就迅速向主峰集结,最先赶到的是骑兵队和山脚军士。骑兵队长抬头见主将在半空与人斗法。不等他下令,早吩咐军士下马在外围列阵。 刀盾武士半跪在前排,长枪队紧列汽狗,骑兵下马搭起弓箭。翼儿和芍药女子斗法之际,山中驻扎的军士陆续赶到,立刻与冥军接上了阵。 芍药女子器修密曲原本不是杀人技,她心知唯有此法才能拖住翼儿。昔年她曾与翼儿有过一面之缘,对他颇有好感,奈何江山图霸,深陷其中身不由己。 她前来助阵,只为破除神雷山封印,并无意与狼族公开对敌,所以得手后立即撤离不留痕迹。至于草原战乱,就不是她在意的事了。 双方弓箭手万箭齐发,第一轮箭雨过后,军阵中倒下不少士卒。最先冲出的冥军先头部队,对狼族战法早有准备,并不着急发起冲锋,在洞口外围抢先架起两人高的盾墙,一步步向外推进。 躲在盾墙后的弓箭手射出淬了磷粉的火箭,落在地上火焰不熄。经过魔觉大人“魂魄增强”后的骷髅战士,比以前强大了许多。饕皈冥王好不得意,哇哇大叫,驱赶着士卒不断向前。 神雷山脚森林茂密,山腰乱石嶙峋,狼族士兵也换做火箭对射,地势冥军占优。冥族弓箭手居高临下,狼族刀盾武士的圆盾堪堪只能护住半身,几轮对射后便分出了高下。 山脚森林燃烧起来,冥族军队自洞口源源涌出,人数越来越多,狼族士兵不断倒下,防御圈渐渐露出了一道缺口。 嗖嗖几声,铁壁崖断断续续放出了几道烟花,山梁道口烽火点燃,冒出股股黑烟。翼儿急速降回地面,如此对阵,我军必吃大亏。 “全军撤退,守住山口” 他口中疾呼声贯四野,抢先挡在刀盾武士阵前。贯日千秋剑感应到冥族气息,红芒扑扑跃动,荡起一道光圈。出手打飞一轮箭矢。攒气蓄力,默念剑诀,就待发出九乌临剑招。 热血喷张,一人挡在万军之前。冥军弓箭手弓箭一缓,狼族后队士兵开始撤往山口。刚才一招打飞万枝箭矢,两军士卒都看的有些呆住了。 贯日千秋剑红芒越来越亮,红日光晕层层叠加,涟漪般向外荡漾,都知道他在蓄发大招。 冥军弓箭手停止放箭,前队开始压上。翼儿闭目凝神紧握剑柄,从敌军脚步声判断,出洞的已有数万敌人。 他蓄招不发,只等围着他的敌人再多些。身后被磷火射中的树木噼啪燃烧,刮起一阵热风。敌人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声阴阳怪气的话语传入耳中。 “啊呀,小外甥,不要伤了自家人啊!” 气温骤降,仿佛瞬间来到冬日。 “荆复退后,最后帮你一手,剩下的事你等自己办了。” 一人冲到身前,出言桀骜,刻意压着嗓子。这声音似乎以前在哪里听过? “九乌临!” 九轮红日映照天际,斜斜跃起挥剑斩出,大鹏金翅鸟幻影爆出,神鸟张开翅膀发出一声清啸。 “竹林风!” 声音威然霸气,半空中刮起一阵飓风,满山竹林吹弯了腰,竹叶沙沙作响。 翼儿整个人被风裹起,身体轻飘飘的像一片落叶飘了出去。 贯日千秋,人族皇脉之剑,颛疏五兵之首,中阳陛下斩落三千敌头的神兵,出招竟被人打断! 在空中连翻了好几个跟头,整整飘出一里后才稳住身形。运气压住喉咙中翻出的一口鲜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抬眼看时,在主峰对面山坡。神雷主峰浓烟滚滚,四处响起了喊杀声。呲呲呲,崖顶最后一道烟花拖着尾焰飞向高空。按理说一遇敌情,崖顶小队就该点火报信,拖了这么长时间,肯定遭遇了袭击。 他强撑着站起身,想要御风飞起,连试几回竟无法运功结气。气藏内洪水漫流,竹风之强真气催发,能将真气修炼至自然神力的境界,当世之内实在想不出能有几人? 缓步往山口跑去,刚刚跑出几步终于按耐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想起怀中还有几颗落花丹,急忙取了三颗含在嘴里,调匀呼吸,慢慢收拢经脉真气,站在原地好一阵功夫后才缓过劲来。 终于来了,冥军一举攻破神雷封印大兵压境,单靠自己这两千人马,只能拖延一段时间。好在圆月村距此不过几十里路,援兵应该马上就到。他强打起精神,沿着山坡慢慢向南跑。 心应之术遇有危险越发敏锐,其它地方的厮杀声渐渐平息下来,两军士兵在神雷山口展开了最后争夺。 一旦冲破南部峪口,就是千里草原。失去这道屏障,圆月村就会置于危险之地。 翼儿强忍疼痛加快脚步,落花丹药力起效,身上舒畅了许多。竹风之力破掉剑境,像刮落叶将他远远吹走。若不是受风月圣母引诱,修为突入灭境,又有悬霞绿地两位圣母的福印神佑,只怕刚才已一命呜呼了。出手之人刻意隐瞒身份,功力之高令人心惊! 翻过山脊,厮杀声不绝于耳。南部峪口山壁陡峭,道路狭窄,是出山唯一道路。还好早有准备,狼族士兵依托峪口工事组织防御,人数比进山时少了一多半。 敌我力量悬殊,前面百人队阵亡,后面百人队立即堵上峪口,狼族士兵慷慨赴死之状,令人动容! 身为巡山主将,仅仅一招就被人击退,他心里又羞又恼,眼见手下军士越战越少,深感有愧阿熬突大祭师的嘱托。 咬紧牙关,真气运转,眼中冒出凶恶戾光。今日就算送命在此,也不能丢失职守。 神雷山南部峪口响起了一声凌厉的狼嚎。 白狼变体,信仰高升! 第201章 荆棘法界 胸口狼头爆闪出一股蓝光,山谷中响起尖啸狼嚎。一只凶猛的白狼眼冒红光冲入战团,白毛染血,模样极为恐怖。 冥军阵脚大乱,前排士兵纷纷后退。山道上尸骨成堆,血流成河,狼族士兵的鲜红血液和冥族士兵的绿幽血搅合在一起,颜色十分诡异。 神雷白狼舌舔鲜血,狂暴撕咬。翼儿灭境幻形之术尚未炼至随心所欲的境界,进入狂暴状态反噬戾气会祸害自身。 他挡在峪口来回冲锋,再不变形回来只怕经脉就要爆管了。 呜呜呜,神雷山脚响起了熟悉的冲锋号,三支裹着哨声的响箭率先从头顶划过。风筝军翅膀扇动,天空降下道道箭雨。暴雨闪电、火球巨石,一起落向冥族士兵。 麻兰草香弥散,阿熬突身披猩红祭师长袍,抢到战阵前方稳稳站定,双手祭起红黄火墙封堵整个山口。冥军攻势受挫,前排士兵撞上火墙,顿时被火焰吞噬。 阿熬突面色铁青,双掌发出千钧之力,推着火墙缓缓向前。园月村援兵赶到,山口冥军后撤,被涌上来的后续部队堵住,阵型一时大乱。 圆月村重甲骑兵发起了冲锋!草原地势平坦,骑兵集合冲锋最具威力。这队骑兵是阿齐月军中王牌,战马都是壮年骟马,脚力雄健久经训练。出击时全身披甲,黑罩蒙眼,听见军号只管奋力前冲。 马上骑兵手持横刀,居高临下依靠战马速度砍杀敌人,风卷残云一般。冥军先锋部队急于抢占山口,多为轻装士兵,被重甲骑兵一冲顿时抵挡不住。 一波冲锋,拥挤在山口的几千冥军士卒,便溃撤到西坡森林中。狼族步兵趁势抢入,一鼓作气夺回山道。东侧树林火势越来越大,双方士兵化整为零,在山谷中厮杀起来。 翼儿气藏耗尽,白狼变形回来,一口气没接上摔倒在地上。朦胧中,耳边只听到刀疤教头熟悉的大喊声。 “臭小子,好样的!居然变成神雷白狼了,不愧是我刀疤的徒弟!哈哈哈。” 一队军士抢过来,用担架将他抬出了山外。 唰唰唰,天空中突然降下一道绿色篱笆,将对阵士卒分开。几群缠斗军士躲闪不及,被荆棘扎破身体发出痛苦嚎叫。 狼族军队进攻受阻,士兵退后整理队形。一支刀盾武士百人队奉命去砍篱笆,短刀砍上荆枝冒出火星。荆棘枝盈光闪耀,竟是刀枪不入。 落地疯长,片刻后篱笆墙便长至两人多高,将神雷主峰全部围在里面。两军对战之际,竟然有人祭出法宝,凭空降下了一道篱笆墙,这是何等的威力啊! 阿熬突看过翼儿伤势,知他神思紊乱,真气耗竭,性命倒是没有大碍。听阵前将军来报,进攻部队受阻,吩咐把翼儿抬往后营休息。一番安排后,前往峪口查看。 山道上狼族士兵稳住阵脚,刚才篱笆墙自生之时,森林中火焰渐渐熄灭。骤然之间天象大变,神雷山刮起了凛冽寒风,气温急速下降,仿佛瞬间进入了冬天。 刚刚入秋,狼族士兵还穿着短甲单裤,阿齐月见状大惊即刻传令,部队在山坡扎下营寨点起篝火,监视敌军动向。 两军隔着篱笆墙各自休整救护伤兵。山坡上架起强弓硬弩,阿熬突下令分出人马,即刻回圆月村调运御寒物资。 军中法师来到阵前祭法攻墙,风雨雷电,火球火雨,都和短刃一样被墙体弹回,阿熬突练了一辈子的“麻兰芫气”也没有办法,试了几次后只好放弃。 这种情况说明敌军阵中来了强力法师,不仅祭宝结阵,而且逆转了天象。他返回头和阿齐月经过商量,下令将部队主力撤出山谷,在神雷山脚半里处扎下营寨,派兵将山口团团围住。 情况紧急,冥军冲破神雷封印大举来攻,这可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事情。狼族议事会金鹰传书征调全盟精兵前来增援。神雷山脊沿线派落雁村风筝箭士往返巡逻,看敌军下一步行动再行决策。 神雷主峰背靠草原,高耸陡峭,对外只有一条道路。篱笆墙内冥军源源不断,人数越来越多。这样下去,单靠圆月村和烈风大营不足两万人的队伍,要不了多久就会处于下风。 气温越来越冷,狼族部队虽有进攻之心,奈何隔着篱墙法界,一时也找不出更好办法。 冥军蓄谋已久,早在多年前就派黑蚕死士潜入神雷山脉盗取冰珠。这次趁着凝沙战乱,狼族首领长老所带部队尚未回归,首座大法师也没回来。在草原东西两处同时发难,先在沐火村撒下蝗种,又安排精锐杀手偷袭西大仓,今日一举攻破悬石之门封印,形成大军压境之势。 圆月村地处草原北部边界,距离人族盟友路途遥远。兵强马壮的镇水箭骨两座边塞都在千里之外,一时难以驰援。 狼族联盟今日遭遇的险境,可谓从古未有!神雷主峰被破,更对狼族信仰造成了重大打击。 阿熬突眼见冥军不急进攻,躲在篱笆墙后集结部队。心里越发焦急,圆月村中的士兵,首领长老带走了五千,剩下的已不足两万人了。 刚才山口之战,我方兵力占优,重甲骑兵立下功劳。如果时间继续拖延下去,敌军集合人数将远远超过我方,到那时候就危险了! 他心里考虑着各种对策,甚至已做了最坏打算,只是还下不了最后的决心。如今之计,只有尽最大的努力先拖住敌人,把敌军堵在神雷山。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要拼死抵抗。 烈风大营是狼族未来希望所在,离神雷主峰不过几里路程。听见山中传来爆炸声,艾拉图校长就知道出事了。一边安排将全体学员和女教师撤往圆月村,一边集合队伍。 刀疤教头自告奋勇前去助阵,翼儿本部两千士卒消耗殆尽,化身白狼冲阵噬血的时候,他正好骑马赶到。 三支哨箭抢先射出救下翼儿,眼见敌人人数众多,嫌弓箭不过瘾,干脆抡着一把大刀,野兽般冲在最前面。 刀疤教头年轻时屡立战功,被联盟议事会选为烈风营教头,任教至今已有二十余年。每日面对学童,动口粗骂远比踢屁股要多。今日逮到机会重返战场兴奋异常,压抑了许多年的豪气,总算能好好释放一下了。 一夜之间进入寒冬,神雷山百草凋零,雪杉针叶挂上了冰凌。眼见如此,阿熬突传令退兵,全部退至山外草原,在山口外扎下三道营寨。 整整一夜,冥族大军按兵不动。狼族军队派出风筝箭士飞过山脊从空中侦查,连派三支小队都是有去无回。山口岗哨传来消息,说昨晚荆棘墙丛蔓疯长,漫过山道将神雷主峰左右团团包围。 敌军不急进攻,躲在法界内不知搞些什么勾当?阿熬突心知冥族高人祭出法宝改变神雷气象,是为最终决战做准备。无奈对攻破荆棘墙找不出任何办法,几次想再去试试,被随从阻止。 圆月村御寒物资送来,经过一夜休整部队换上冬装。村中军力已全部集结于神雷山脚。距离圆月村较近的村落,援兵已上路,敌我双方都在集聚力量。 狼族大祭师心里最担心的就是敌我兵力的多寡,首领长老应该已经接到消息了,何时能赶回来? 自古以来山北极寒之地封印着冰魄之晶,数年前被冥族盗走后,地貌气候发生了很大变化。 盘古圣珠蕴有改天换地的无上灵力,昨夜神雷山发生的种种变化,无疑是冰魂之晶的灵效。这颗圣珠五行属水,狼族拥有的茂华之盛五行属土,原本可以克制。然而这颗珠子只有首领长老才知道藏在哪里,他老人家不在,谁也没有办法。 盘古五珠是天地间无上圣物,需以命脉血力驱发。对施法之人的修行等级有极高要求,放眼整个狼族联盟,能使用茂华之盛的恐怕也只有首领长老了。 一连三日,神雷山下起了鹅毛大雪,整个山脉覆上了厚厚的一层积雪。狼族军队加紧构建工事,草原中部落雁村、绿岗村、金河村数万援兵赶到。方圆十里扎满军寨,构筑了层层防御圈。 敌军不攻,我军不动。狼族议事会传下命令,除东部边界沐火村,西南边界镇水箭骨大营守军之外,部落联盟军队全部往神雷山集结。 阿熬突召集法师商讨破除荆棘法界的办法,大家都是面面相觑,这道篱笆墙是盘古圣物灵力所化,要克制还需用其它圣物破解。 全军出动,一时之间神雷沿线挖出了一道深达数丈的壕沟,各村法师用自然系法术布下法阵,风雷火雨各显神通。 牛骨汤和落花丹的调养,加上圣母赐印的守护,翼儿身上的竹风之力渐渐褪去。出招之人气藏如山,竹风翻江倒海,扰乱了经脉中的真气流序,对命理元神倒是没造成什么伤害。调理了几日后气力逐渐恢复。 阿熬突命他在帐中静养,暂时不参加军务。得闲下来,他脑中翻来覆去所想,就是帮助冥族破除封印的那两人。 这一男一女行事诡秘,修行高深。特别是那名男子,竟然能正面破掉贯日千秋剑的剑招,功力之高恐怕不在中阳皇帝之下。 冥族攻破神雷石陵绝不会那么简单,这里面一定有更加隐秘的阴谋。阿布萨接令后快马加鞭,交接完军务第二日晚间便赶到了神雷山脚。拜见了联盟议事会长老,领了前锋总将的金牌,抽空来帐中看望翼儿。 听完翼儿所说战况和心中担忧后,站起身端起酒豪迈大笑。狼族武士越遇凶险越能激发奋勇斗志。如今神雷山两族对阵,甚至超过了三千年前阿利烈大英雄时代。 身为狼族青年一代,自当奋勇上前舍命杀敌。两兄弟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敌人既然杀到了家门口,就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山崩地裂,怒焰窜流。冥界极域黑峰左侧山壁轰然爆响,裂缝一直延伸到山脚。若不是三足黑鸦抢在缝隙触及墙基前,拔下脑壳上的羽毛丢了进去,息灵殿都差点毁于这场变故了。 这可是万万年间从未有过的事情!谁吃了豹子胆,居然撼动了太神之基?害的老神鸦舍去了一千年的修行? 三足黑鸦慌慌张张地跑出殿门,眼前景象吓得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海面怒焰起浪红波四溅,无数颗魂粒惊恐地四处逃窜。 黑色苍穹撕开了一道裂口,透出不容逼视的无暇之光,光柱直插怒焰海旋转不休,正在贪婪地吸收海中的魂元。 老黑鸦呱呱鸣叫一声,张开双翅扇出凝乌之风,破碎的岩石被风裹起砸向光柱。它试图阻止魂元的流失,尝试了数次之后,就知这一切都是徒劳。即便以息灵殿殿使的身份,也无力阻止这种变化。 它内心焦急,究竟是怎样的力量撕开极域苍穹。在老乌鸦自大可怜的辨识里,除了息灵圣母,谁还能有这种本事? 难道是小主人?然而就算找出一万个理由,他也不愿意相信,圣母她老人家绝不会自毁家园。老黑鸦又试了几次,见没啥效果只好放弃。它不禁绝望起来,难道这亘古之存即将毁灭? “愚蠢的奴才,既然这是太神意志,静静地看着就好。有些事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 元魂之心隔空传来的信息,给老黑鸦注射了一针强心剂,是啊!虽然自己存在了万万年,但自己究竟是怎么来的,以及为什么会来都没搞清楚。这种大事自己连管的资格都不配有。 黑穹撕裂,陨门洞开,空间中发生的变化既然发生了,就一定有它的道理。 “哎呀!我的主人,您老最近都跑去哪里了?您看这山摇地动的,可把老奴和婆娘吓惨了。” “滚回去种你的花花花草草吧,这里不需要你。” 元魂之心伸开意识之思,顺着光柱探入裂口外的世界,太神遗力如此强大,除了敬畏还是敬畏。 老乌鸦受了委屈,垂下头返回殿门,无奈地自我解嘲道。“算了,谁也惹不起。反正海里的魂粒不可计量,谁爱吃就吃吧!” 冰寂与寒冷的世界,失去了生命的鲜活。神雷山中栖息的鸟兽纷纷向山外逃窜。狼族士兵惊讶地发现神雷山体逐渐蒙上了一层寒冰。冰层日渐增厚,速度虽然缓慢,却是亘古未有之事。 冥族一举冲开神雷封印,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点燃战火,得势后却躲在篱笆墙后不急进攻,绝不只是用盘古圣物把山冰冻起来那么简单。 第202章 南方送信 天刚放亮,营帐外响起一阵嘈杂声,翼儿腾地从军榻上跃起身来。两军对阵枕戈待旦,即便偷闲小憩,贯日千秋剑也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凝神分辨,帐外嘈杂不是其它,正是狼族士兵发力奔跑的脚步声。 他心里奇怪,如果敌兵来攻应当鸣锣示警,为何大营里除了脚步声,再无一点出战迹象。出帐御风于空,顺着军士奔跑方向望去。神雷山半腰间,两条红黄色的焰龙昂首张嘴正朝着山壁喷洒着火焰。 口中啸叫时响彻云间,阿布萨从地面不断跃起,九棱虬螭枪双枪交会,枪尖上绽出道道光芒。岩壁覆盖的厚厚冰层,在火焰灼烤下逐渐融化。 山脚下聚集着几千狼族士兵,阿布萨孤身试枪,豪气冲天。山脚下狼族士兵心里钦佩,队伍中有人不断叫着好。更有甚者,取出腰间牛角小号,呜哩哇啦吹奏起来。群情激昂,喧闹非凡。 士兵观战呐喊,阵法丝毫不乱,前排架起铁盾,后排搭弓警戒,围成月牙防御阵,将阿布萨守在中间。他昨日领了先锋主将一职,与翼儿见面后回到军帐中,脑中反复思考破敌之策。 冥族祭出圣物化雪封山,一直按兵不动,必是在蓄力结法图谋撼天一击,他心里对此已有判断。今早天刚放亮,早早起身用神兵试探。 天寒地冻,冰雪封山,狼冥两军都在积蓄力量。眼看山壁冰层渐厚,他忍不住就想拿枪焰试试。双枪合璧,焰龙幻出。 这招曾大破悬影城黑鸟之围,然而今天祭出“双龙焰”,越试越让人心惊。神雷山壁覆盖的冰层比昨日明显增厚了几分。双枪幻化的焰龙靠内力催发,发功之时覆冰融化,片刻之后缺口处又生出新的冰层。 焰龙光热撞上冰魄之晶源源不绝的灵力,自然高下立判。 翼儿从空中飞进阵中,看阿布萨出招尝试,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正想用贯日千秋也去试试。阿布萨已降回地面,看见他后有些沮丧地说道。 “小兄弟,别去试了,这层冰是盘古大神圣物所化,我看除了首领长老,咱们都没有办法。” “是啊,大哥!” 山北亘古极寒之地,就是拜冰魄之晶所赐。自从黑蚕死士盗走圣珠,地貌气温才开始发生变化。 听了这话,阿布萨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担忧。收回双枪也不言语,两人返身回营。狼族士兵见他撤退,也跟着退出山脚,重新回到哨位。 如今局面,虽说敌军尚未迈出神雷山界,然而僵持下去,自然是狼族渐落下风。冥军冲破神雷封印,大部队源源不断赶来。这种情况,别说阿布萨和翼儿,就算首领长老闻讯后也会大吃一惊。 前锋大帐设在第一道防御工事后,兄弟二人回到帐中交谈。阿布萨刚才运气发功毫不惜力,涨的满脸通红,半天都褪不下去,无奈地对他说道。 “小兄弟,这层厚冰,大哥是没有什么破解之法了,你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 翼儿知道他长年镇守边关,部落联盟里的秘密肯定不知晓。阿布萨是狼族青年一代中的佼佼者,深受联盟议事会器重,和自己既有兄弟结拜之情,又有竹林七散的师承渊源。 他是翁摘绫亲授弟子,自己和林乐遥则是以祖孙相称。论起辈分,自己要比他小了一辈。事到如今也顾不了许多了,从探秘神雷石陵蒙阿利烈元神教诲,再讲到黑衣死士冰湖盗珠,将盘古五珠的典故,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阿布萨听的连连唏嘘。 “小兄弟,这些故事我以前也听过一些,你今天这么一讲,我就更明白了。太神遗珠是天地圣物,我这杆枪恐怕没什么作用。只是...”,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脸上更加焦虑。 “大哥你是不是担心敌军按兵不动,冰雪日益增厚,如果全部化成大水,我军岂不成了瓮中鱼虾?” 翼儿接过话来,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阿布萨闻声点点头。 “正是,按照这个速度。不出一月,神雷山就会积蓄一场足以冲毁草原的洪水。神雷山脉原本就是是草原地势最高的地方,敌人若有此计,恐怕只有首领长老的那颗圣珠才能抵挡了。” 破军岭上有天水泉脉,阿布萨刚刚卸任镇水关主帅,自然十分清楚。 “是啊!大哥,我也这么想。我猜今早你就是为这个才去试枪的。” “哈哈哈!翼儿兄弟,正是如此,走,我们这就去给长老禀报。” “好” 兄弟俩相视一笑,阿布萨伸手拽起他胳膊,两人快步迈出帐外。 “啊呀呀,各位长老。铁长老不回来,难道就这样耗着吗?” 刚刚跑近大帐,就听见几声暴吼。听声音是刀疤教头。帅帐内整齐站着各部落将领,阿熬突今晨早早就召集升堂议事。 抬眼一看心中大喜,阿熬突身边站着一人,原来是阿铁火父亲。接过联盟议事会金鹰传书,他日夜兼程,今早刚刚赶到神雷大帐。 “刀疤将军莫要心急,当今之计只能这么耗着。封闭山口,加紧修造工事” “是啊,刀疤,仗有的你打,急什么?”一位白须老将出言劝道。 “哼!狼族武士就没有怕死的。大长老,我愿率烈风营兵马杀进山口。攻不进去,甘愿提头来见。” 刀疤教头永远是刀疤教头,性如烈火,迈步抢出队列,右拳横胸连拍几下。 “冲进去?冲进去你有办法攻破荆棘墙吗?” “这个...” 阿熬突这一问,刀疤教头顿时语塞,再不敢吭声了。 狼族大祭师抬头望见翼儿他俩,心知有事,挥手示意让他们靠前。 施礼完毕,阿布萨提高嗓门,将早间试枪情况和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翼儿站在他身旁,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帐中气氛紧张起来。凝气结冰,改逆转天象。冰封整座神雷山,这可是以前从未料想的事情,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当年西界一战,水熊部族联手发动天河之水,攻破镇水关楼非一朝一夕之功。这次冥军凭借圣物结冰蓄水,神雷山纵横百里,整座山冰冻起来一旦发动水攻,雪缘草原都将陷入危险之地。 阿熬突和几位议事会大长老隐隐猜到这层图谋,听了阿布萨禀报,更加坚定了判断。除了这层担心,狼族大祭师心里还有一层隐忧,只是此刻不方便说出。 灵界四洲,地势北高南低。神雷石陵不光埋葬着阿利烈大英雄的英魂,最重要它是雪缘草原城心灵髓的所在地。绿地圣母保佑,狼族发源于这座神山。如果敌人毁掉神雷灵髓,再挪转雪玉至阳灵气,发动一场蛮荒洪水。别说整个狼族部落,就是其他地方也会遭殃。 想到这里,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三千前阿利烈大英雄时代,狼族与人族盟友联手拒敌不过是刀兵之争,今日这局面则是圣物之争、天象之争,部族命运之争了! 阿铁火站在左列首位,转头与阿熬突交换了一个眼神,议事会两位大长老会意点头,阿熬图起身发令。 “诸位将军,我族勇士,刚才萨将军所言不得外传。听我号令。命落雁村派出风筝箭士沿途接应首领长老,防止敌人设伏。请阿铁长老即刻修书,再放出三只金鹰,催请铁长老即刻返程。全军按兵不动,守好山口,不得主动出击,通知各部多准备木排皮筏等物,不得有误!” 众将领命退出帐外,阿熬突从帅案上抓起令牌,请翼儿父子留步,待众人离帐后密语叮嘱了一番。 “阿铁,有件事要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大祭师言重了,其实阿铁也正有此想。” “嗯,你我都想到了。” “是,我这就启程。” “如此甚好,速去速回。” 阿铁火一向行事稳重,言词谨慎,接过令牌抬手在儿子 头顶抚摸了几下,转身快步出帐。父子两人刚见面,还没顾上说几句话就走了。 刚才两人对话尽在不言中,翼儿完全听不明白,抖胆想要询问,话没出口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两位大长老不明说,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帐内再无旁人,阿熬突招呼翼儿落座,凑近他低声交谈起来。 “孩子不用担心,你父亲是去请救兵。你是我们当中唯一进过石陵的。以你所见,该当用什么办法破解敌军诡计?” 他这么一问,令翼儿心里惭愧。阿布萨大哥的九棱虬螭枪都没办法,自己就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阿熬突有心启发他,见他一副窘样,娓娓道出一番话来。 “好孩子,太神盘古遗世后精魄化为天地万物,所遗五珠乃天地五行之始,我们狼族世代保有的那颗土行珠子,之所以叫茂华之盛,所取正是土生万木,茂华生长的意思。 封山冰层是冰魄之晶所为,这颗珠子原本属于镜湖水族,后来被冥族盗走,这些事你都知道。五行之中土本克水,茂华之盛天生能克制冰魄之晶,这些道理敌人自然也清楚。 刚才萨将军报告的情况,我和你父亲其实已想到了。敌军手里现在有两颗圣珠,除了冰魄之晶还有颗是火属性的焚天之炎。 我有其一,敌有其二,神力差了一倍。其实灵界还有一颗盘古圣珠,是木属性的缘实之结。这颗宝珠据说藏在人族朝廷紫光殿里,几千年来谁都没有见过。五行相生相克,缘实之结才是此战关键,所以这么重要的事情才请你父亲出马。” 听了大祭师这番话,翼儿恍然大悟。冥族早在数年前就暗中挑起西界之乱,派人盗走冰珠子,可谓布局长远,老谋深算。如今冲破神雷封印,可谓一举拿住了狼族命脉。他点点头,说道。 “我明白了,大长老!黑蚕死士盗取冰魄之晶,害我受了重伤,其实您最担心的倒不是目前僵局,而是缘实之结的安危!如果这颗珠子再落到敌人手里,那可不得了!” 狼族大祭师欣慰地笑了笑,接着说道。 “正是如此,敌军化雪蓄势,想发动一场大洪水最快也需要半个月。孩子你现在去办一件事,听好了。” “您就说吧,翼儿一定办到!” 当年阿熬突亲手把罗盘交给他,这才有了带回神雷秘宝的事情。今日以事关狼族安危的要事相托,对翼儿而言是莫大的信任。虽说这孩子身上没有半点狼族血脉,然而世交亲情抚养之恩,却比亲人还亲。 收好大祭师亲笔密函,回营速做安排,唤来所部将领,取出军印交给副将,交代完毕后独自踏上路程。 以他目前灭境修为,十日之内办妥这件事并不算难。他只是有些困惑,这么简单的事情,不就是跑腿送信吗?为啥非要派自己去?就算派驿使骑上草原良马,驿站接力日夜兼程,十日之内也足够跑个来回了。 大家都认为冥军是在蓄水,万一不是呢?如果明天就开打,自己岂不是要错过战斗了? 刚才在大帐,阿熬突给他父子两人都派了秘密任务。阿铁火父亲去请人族援军,自然与那颗盘古圣珠有关系。自己去悬霞洲送信,虽说不知道长老手书内容,他心里也隐隐能猜出三四。 骑马太慢,正好检验下自己的御风术。飞在云间,脚下景物穿梭,此去南方再无鞍马之累。 轻装短褂,负剑而行,比起从前真是无比畅快。一口气飞了三百余里,不过才用了半炷香的功夫。 越往南飞,他心里越生出一些伤感。血金河缓缓向东汇入东海。这世上再没有林爷爷的陪伴和教诲了,老人家的在天之灵还好吧,保佑翼儿完成使命! 御风往南,飞在云端,路过驿站隘口不去惊扰。朝北道路各村落援兵陆续增援,狼族部落已到生死危机关头。 傍晚时分飞抵箭骨关墙,心里实在忍不住想下去看看阿图塔大帅和阿齐木大爷,想想还是赶路要紧,这念头又被他硬生生压住。 昔年雪原冷寂,今时绿草如茵,飞出箭骨关就是悬霞洲地界了。良田阡陌,村落依稀。路过这片田野。他终于忍不住降落下来,气藏内真气翻腾,热血上头,心儿砰砰跳动。 站立处,几排老树枝繁叶茂,枝头果实悬坠如星。这里正是雪原斗术,金翎子给他盖上披风的地方。 闭上眼睛,张嘴呼吸,风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他不禁伸手入怀,从暗兜里取出金翎辟水披,贴近脸颊,脑中不断回想幻花河底的醉心一吻。 御风直行一路未歇,他如今气藏如海,御风术早已进入无风境界。换做旁人赶了几千里路程,恐怕早就累趴了。 天色渐晚,月牙初上。眼望前方果林,不禁思绪万千。沉浸温柔心乡,似乎忘记了时间。好在时间宽松,倒也不用玩命赶路。 “小贼,好不要脸!拿着披风犯什么花痴?” 冷不丁传出一声女子娇叱,把他拽出思绪。听声音好像金翎儿,然而语气却完全没有她的温柔。 第203章 幻莲截道 斗笠垂纱,黄光一闪,红绫子抱臂而立,缓缓从树干后走了出来,不待翼儿作声,抬手甩掉斗笠,满脸鄙夷之色。 “追的本公主累死,小贼,几日不见,功夫见长了哈?拿来吧。”。 红绫子乍一现身,把翼儿吓了一大跳,早间从神雷营寨出发,一路之上都没歇脚,她怎么找来了? “你想做什么?说吧!” 翼儿冷冷的回了一句。今非昔比,一年前自己绝不是她对手。如日气藏入海,灭境已成,手里还有颛疏神兵,再不会怕你了。 “哼!本事倒不小。若不是你落下来寻找感觉,本公主只怕还追不上你呢。既然追上了,就懒得再追了。姐姐知道你和小妮子有那个啥了。算了,不和你动手了,把信交出来就放你走。” 红绫子撇起嘴角,故意眯缝起双眼,她说的这番话,令翼儿又羞又骚。心里直想。 “什么叫有那个啥了?她这话什么意思?” “我就搞不懂了,小贼,你是什么身份,妹妹居然会看上你?你挑这片果林犯花痴,真是好不要脸! 哈哈,我猜到了,这是她送你双翎披的地方,我说的没错吧,哈哈哈!” 红绫子放声大笑,见他满脸通红的样子,有意要好好捉弄他,接着又说道。 “我看你就是头呆鹅,真是比天绝宫养的那头大白鹅都笨。想来你一万个不明白,无所谓咯,反正是玩,本公主告诉你也无妨。 其实,从凝沙洲开始,我就一直跟着你,不为别的就看谁能先完成赌约。你和小妮子倒好,把凝沙洲搅得乱七八糟,让她先取走了解怨砂。这些事我都知道,我也懒得过问你们的俗事。 东西到了小妮子手里,本公主自然不会去抢,我呢,要想办法让你们把宝贝乖乖奉上,心甘情愿地求着送给我,那才好玩,哈哈哈!” “你好变态啊!” 看着她一脸得意的表情,翼儿愤愤地回了一嘴。 “随便你说啦,无所谓,我懒得和你生气。本公主天生就这性格。小妮子知不知道你和那两个女人那个那个啥了?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红绫子一番恣肆的话语,顿时把翼儿惹恼了。电光火石间,双翎辟水披入怀,贯日千秋剑出鞘。 夜幕中绽出一轮红日,果林被日光照的通明。大鹏金翅鸟闪身飞出,果林间荡起一声清鸣。 “哈哈哈,小呆鹅还急眼了,难道姐姐怕你不成?” 剑气荡来,红绫子既不挪步也不闪躲,而是就地幻身为一朵红莲,莲瓣上罩起一圈光晕,贯日千秋剑剑气竟不能刺入。 她虽然说话难听,却是翎儿的孪生姐姐!眼见如此赶紧收回剑招。只可惜周围几排果树,从中断为两截。树枝栖鸟受到惊吓,啾啾窜飞不已。 “再来啊! 姐姐要让你知道。天绝并蒂,化莲无恙。这可是我和小妮子的保命本领。别说你这把破剑,就是爹爹发起火来,也拿它没办法。哈哈哈!” 红绫子变回真身,笑的更加得意,一脸坏笑地看着他,故意把眼睛眯的更紧。 “看样子,我俩谁也打不过谁。懒得和你浪费力气,把那封信撕了,姐姐我就不纠缠你了。” “你怎么知道长老派我送信?”翼儿一脸疑惑。 “本公主当然知道呀,我还知道好多你不知道的事呢。不过,就算你跪着求我,我也懒得告诉你。 小妮子只懂得拿了东西去母亲那里讨好,我玩的可不只是这些。再说了,灵界各族最好自相残杀,斗他个两败俱伤,天界才好出手呀。好戏刚开始,急什么?!” 这些话分明是说给翼儿听,又像是自言自语。当初在蟾月谷密室,翼儿亲眼看见她和花不煞鬼鬼祟祟,夺走灵隐白鹤送自己的那片情人泪。 这位女子乖戾狠辣,做起事来随心所欲,反复无常。灵界生灵涂炭似乎正是她所想。翼儿更加坚定了悬影城和雄铁关城心灵髓被毁是她所为的判断。今晚逮着机会,一定要好好与她对质。 退后两步,重新祭起剑气,眼中不由冒起怒火,怒问道: “我再问你一句,悬影城和雄铁关的事是不是你干的?还有风兰城!” “既然你问了,告诉你就告诉你呗。自然是本公主出手。至于风兰城么,嘿嘿!我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气死你,哈哈。” 红绫子似乎缠定了翼儿,说起话来不紧不慢,露出一脸坏笑。灵界发生的种种变故,她乐得看个热闹,偶尔推波助澜,虽说替母后寻找宝物是自己的家事,也是当下最紧要的事情,然而三界之中远远还有比家事更好玩的事情。 她这一耍横,翼儿也没有办法了,刚才情急之下出手使了全力,对方不过采取了一个守势,一招未还。她是翎儿的亲姐姐,别说自己现在杀不了她,就算能杀也杀不成。说起来,沙漠中初次见面,她还饶过自己一命呢。哎!真令人头疼。 “算了,你走吧。别跟着我了,那封信你休想得到。” “哎哟哟,小贼胆量吃大了,本公主本来没想用粗,也罢!韩夫子老头说过强取不是本事,凡事要多用脑子。迟早有一日,让你和小妮子趴在地上跪着求我。那才好玩!哈哈哈,哈哈哈!” 红绫子说这话大有不屑,身体微微颤动,自己笑得不轻。 女子心思瞬息万变,没事千万不要去妄加猜测。前日红绫子得到化雪封山的消息,知道狼冥两族在神雷山脚将有一场旷世大战。 她祭起五转束风环赶来看热闹,以并蒂龙隐之术隐去身形,在山中转了一圈。在天界公主眼里,下界粗鄙生灵相斗,好比瓦罐斗蛐蛐一般,谁胜谁负根本不放在心上。 灵界各族实力越削弱,越有利于天帝一统三界。今早阿布萨岩壁试枪,她隐在空中望见翼儿,一路尾随去了大帐。凭她并蒂红莲的修为,运用起荣耀天帝秘传的龙隐之术,别说灵界高人,就算韩夫子恐怕也难辨其踪。 追了整整一天,单凭天界云腾术,终归比翼儿九重气藏的御风术差了一点。又不敢祭出五转束风环,一旦错了方位可就差了几百里,一路追来差点把人追丢了。若不是翼儿睹物思人,在这里犯花痴耽误功夫,真不知要追到什么时候。 天绝宫大公主心高气傲,然而翼儿的实力今非昔比,她虽然持有风水七宝中的进攻型法宝“紫金霹雳刺”,然而祭法蓄电要半炷香功夫,不适合与人拼斗拆招。 这趟下灵界办事,至今也不过用过两回。她原想撕了求援信,让狼族冥族大干一场,闹个两败俱伤。既然打不过干脆不打了,这小子不愿拱手听命,后面还有妙计。 “算了,追你一天了,本公主也要找个地方进膳了。我改主意了,等你把羽族飞人请来,再陪你玩。哼!小的不肯,我去找老的,哈哈哈!” 红绫子丢下一句话,大笑着隐身而遁。天边闪过一道红焰,如同夜幕中划过的流星,身形功法像极了雪原飞过的那一抹红霞,只是完全没有那时心动的感觉。 这位大公主,性格刁钻却心智不凡,阿熬突在两军对峙之际,派翼儿赶往飘叶城送信,所图正是羽族飞翼之力和火龙屠离留下的鳞片。 虽说狼族军阵中有风筝箭士,然而此时神雷山中刮起北风,风筝军行动受限。若想从天上攻击神雷山脉,灵界懂得飞行术的部族除了飞禽,只有曜日部落和羽族。曜日部落远在凝沙洲西界,金流一战所剩无几,只有请羽族援手了。 翼儿隐隐猜到这层意思,难道大祭师也想效仿西界之战用火攻山?想到这里,他不由着急起来,收拾收拾,还是尽快赶路吧! 驱气御风,气藏翻涌,直入无风之境。此去悬霞洲南界,早已不同往时。披星戴月,隐身云间,脚下风景难窥全貌。 他此刻所想只是早一点见到羽城主,求她派人支援。时间拖得越久,神雷山的冰雪就积的越厚。神雷山地处草原北界,地势最高。敌人以圣珠凝冰,积攒水力,恐怕就是想用焚天之炎燃烧化冰,发动一场史前洪水,彻底冲垮草原。 从凝沙洲回来后,一路上敌人处处抢得先机。纵火烧毁西界粮仓的黑衣人,无论身法还是兵器都绝非冥族,难道灵界另有一股黑暗势力在暗中行事? 头绪纷杂,他暂时也理不出主线脉络。贯日千秋剑是灵界第一神兵,前几天在神雷山脚,竟有人能从容接下一招,不仅破掉狼军防御阵型,还差一点造成自己重伤。那一对刻意隐藏身份的灭境伉俪,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次对阵,完全不同于箭骨峡和西界之战,战火不仅深入草原,就连草原圣地神雷山都被冥军占领了。他幼年时得首领长老秘授机宜,深知神雷山是雪缘草原城心灵髓和狼族信仰所在。神雷山陨门封印被冥军攻破,草原四处风声鹤唳,敌军如今已抢得先机。首领长老,您老倒是赶紧回来啊! 红绫子走前丢下一番话,这女子性格乖张,心思缜密。虽然有幻身功法,缠斗招数却不足为虑。就算她有五转束风环瞬移,要对阿铁火父亲产生威胁,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被她干扰了赶路心情,如今草原面临大敌,翼儿尚有另一层担心。狼族和人族有血缘之亲,遇到战事铁定驰援。盘古圣珠蕴含的天地灵力,冥族岂能不知?这次攻破神雷封印,从悬石之门大举攻来,比起凝沙洲绝望山的时候声势更加浩大,事前一定做了充足准备。 冰魄之晶凝雪聚冰,分明有催发洪水的企图。敌人能不知道狼族手中的茂华之盛正是冰魂之晶的克星吗?即便还有一颗焚天之炎,如果人族盟友带着缘实之结助阵,双方各有两颗圣珠,都没有绝对优势。冥族之所以倾巢出动发动这场战争,或许还有其它潜藏优势! 随着翼儿年纪增长,他心智越发成熟,考虑问题也更加全面。冥族大军压境,散布在灵界的各路眼线消息灵通,偏偏选在首领长老远在凝沙洲的时机冲山。神雷山开战之初,先派人偷袭粮仓,又在草原四处煽风点火,可谓步步为营。纵然如此,有何惧哉? 不惜耗损功力,披星赶路。翼儿领教过红绫子的手段,如果真如她所说回去找阿铁火父亲麻烦,阻挠父亲向人族盟友求援。如果阴谋得逞,狼族大祭师的退敌之计就无法两全其美。 如今神雷山破敌的两副重担,一副扛在自己肩上,一副扛在父亲肩上。虽说阿铁火狼族腾跃疾行术已到极致,然而他可不像自己能御风飞在半空。为加快赶路速度多半会沿驿道向东。红绫子有“五转束风环”法宝,顺着草原驿道,只怕不消半日就能追上。 “唉!先不想那么多了,完成自己任务才能抽出时间去做其它事情。” 心念已定,御风术催发的更紧,气藏内翻江倒海,全然不顾身体疲倦。好在父亲东去人族地界,路上驿站都有狼军驻守。跨进落花洲地界,就可进入人族强大势力范围,比起自己,阿铁火父亲受到的威胁似乎更少一些。 过了箭骨关,就是悬霞洲地界了。昔日他随林爷爷寻找解药骑马游历,并不着急赶路,今日情形大大不同往日。 看着夜空北斗,不断辨明方位,只管往正南方向加速飞行。飘叶城在悬霞洲北海之滨,从神雷山算起将近万里之遥。 出发之时,翼儿还在寻思:“不就是跑腿送信吗,十日时间足够宽裕”。被红绫子这么一捣乱,他再不敢这么想了。 看看群星消隐,晨日将出,赶了一夜路,身上疲惫感渐渐袭来。虽说他经历过各种奇遇,比起自创御风术的林乐遥,御风飞行总归还是差了一点。无风之境灵逸飘洒,然而最耗真气,一路拼力,岂有不疲劳的道理? 脚下出现一片山谷,落地刚刚站定,抬眼一看顿时把他惊得打了个寒战,不禁自问。 “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两座笋尖山峰,夹着一道深不可测的山谷。谷口阴风阵阵,不断吹出一股股潮湿气流。 地形地貌再熟悉不过,正是绝望山阴谷蛇岭! 第204章 山谷蜃楼 坏了!怎么跑到凝沙洲西南来了。即便从草原西界算起,绝望山蛇岭距离也有三四千里路,自己连夜赶路,明明以北斗七星作为路标,难道把方向都搞错了?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看星星辨识方位,是狼族战士从小在烈风营就学会的本领,这点小技能难道会搞错? 翼儿此刻心里生出了一万个疑问,飞行方向绝对没错,怎么会差了这么多?疑问之余又有懊恼,难道是自己被红绫子扰乱了心神?才把北斗七星认错了?这么一折腾,岂不白白浪费了一整日的时间。 正胡思乱想间,谷口里缓缓走出一个人来。来人身穿浅绿丝裙,胸前绣着一条吐信白蛇。身姿绰约,肤白胜雪。眼神顾盼处风情无限。 女子款款迈步,走近后双手搭腰缓施一礼,嘴中笑道: “哎呀,小叔好久不见,奴家这厢有礼了。” 我去,这个女子正是蛇岭梅花会帮主冷芊雪,当年翼儿和林爷爷造访卢员外的月庄,在茅舍中与她第一次见面。她盗走炎黄古卷信册,差点没把卢大哥气个半死。 若论之前辈分,自己差了她两辈。她此刻执同辈之礼相称,口呼“小叔子”,显然对凝沙洲战事的各个细节了如指掌。 翎儿在沙漠中追她数日,最后两人斗法把自己拽入极域神境,这才见到绿地圣母。其后去水族镜湖求援,路上又和她打了一场。这个女子神秘兮兮的,就喜欢躲在暗处害人,况且她身上有《炎黄五书》和两件风水宝物,自己可要多加小心。 翼儿认出来人,不由皱紧了眉头。右手搭上剑柄,全神戒备。冷芊雪看他这副模样,扑哧一笑说道。 “哎呀,小叔子,看把你紧张的,奴家只是专门过来向你问个好,莫不成你还要提剑砍奴家阿?呵呵!” 冷芊雪卖弄风骚,抬袖遮面,腰身扭了几扭。 “说,这是哪里?”翼儿怒问。 “这里,当然是奴家的家了啊?小叔既然来了,奴家怎能不出谷相迎呢?呵呵。” 冷芊雪放下胳膊,眼光中露出一丝狡诈,故意拿话揶揄他。 “呸,好不要脸,蛇岭阴谷早就毁在贯日千秋剑之下,这一切不过都是幻象。赶紧收回邪魔幻术,你我好好比试一番。” 翼儿懒得再与她纠缠,直接把话挑明。 “哎呀呀!小叔子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你们这些人自诩正道,整天满口大道理。殊不知,道理是人讲的。孰是孰非,谁对谁错都在人心。本帮五大护法,死了四个都与你有关。灵落姑娘更是被你呵呵了,你又是什么正人君子? 哼! ” 冷芊雪收回笑容,眼中寒光一绽,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书帧古色古香,纸页发黄。看似年代古远,通体却罩着一层和煦淡光。她手中之物正是《炎黄五书》。 “哼哼!得罪了,奴家自衬不是叔叔对手,故而只能借宝书一用。” 冷芊雪冷笑一声,双手捧着古册高举过顶。绝望山山里山外顿时罩起一片温暖祥和的黄光,有如日光临照,刚才谷口刮出的湿冷气流瞬时不见。 翼儿早就知道《炎黄五书》,诸大哥为了这套古籍,可谓穷尽心血,如痴如狂。他原本以为书中所载不过是人族教化文字,哪曾想这本书册本身就是一件无上法器。 这套圣籍是上古人族炎黄二帝所书,内里乾坤奥妙,大道朗朗。冷芊雪自从盗得信册以来,潜心研读,几个月前才被她悟出妙用。虽然未尽精髓,已是大大的不得了! 灵界人族文明浩荡,远远领先其他族群。炎黄古训教化苍生,去伪存善。书中蕴有安邦定国道理,上至天地日月,下至百兽生灵,无不可从中寻得大道。正所谓文以载道,通元识微。 这些典故,翼儿自是无比崇敬,此刻冷芊雪骤然亮出宝书,逼得他有些手足无措。他明知落入贼人海市蜃楼陷阱,可面对《炎黄五书》,慑于心中信仰竟不能凝聚心神,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刚才对话之时,贯日千秋剑赫然出鞘。他原本打算祭起剑气斩破迷境。只是面对炎黄大帝遗物,终是有点胆怯也未必有胜算。 “罢了,不和你纠缠,我逃走还不行吗?” 心里暗想,翼儿挥剑斜指。御风术发动,腾身就往东北方向掠去。 “噼啪”一声,山顶上方的光罩犹如炸响一枚烟花,放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一股无形力量硬生生将他弹回原地。 酥酥麻麻的痒痛瞬间传遍全身,连退几步单膝跪地,剑尖支地借力弹身。不待他站稳,冷芊雪哈哈哈大笑,嘴中嘲讽道。 “小叔子,你今天这丑可丢大了!客气啥呢,奴家可受不起你大礼参拜。哈哈哈!” 被她言语激怒,翼儿把心一横,管不了那么多了。剑诀一出,红日贯空。九乌临照,剑气如山,剑锋直向冷芊雪头顶斩落。 剑气袭来,冷芊雪丝毫不避,把手中古册往头上一档。红黄光芒对撞交织,化成一片苍绿。犹如稻田万亩,结穗飘香,焕出勃勃生机。 “小叔,奴家就说吧,你今日是走不出我这阵了。呵呵!留点力气,好干其它事情。” 冷芊雪嘴中讥笑,眼眸中闪过一抹秋波,摄人心魄。 好在今时早已不是凝沙洲的光景,昔日拜风月宝盒所赐,他受花灵落和风月圣母诱惑,稀里糊涂踏入镜花水月。 为这事惹得两位天绝宫公主嘲讽不已。今日就算冷芊雪使出更大手段,也别想起什么作用。情色二字,有如刮骨钢刀,又似坛中美酒,全看如何看待了。 “妖女,你究竟想做什么?” 翼儿凝住剑身,丝毫不敢大意,自己孤身落在蛇岭幻象中,就像苍狼掉入猎人陷阱。到目前只有一个女人现身,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埋伏。想到这,他不禁扭头环顾,灌注在贯日千秋剑锋上的真气更胜前时。 冷芊雪看出他心思,轻蔑一笑,接着说道。 “哎呀,我说叔叔你别紧张,这里只有奴家一人,你看谷中已搭好春闺,叔叔若是有意,你我自可欢愉一番。芊雪自幼体质羸弱,大夫说啊,奴家这一生要多多采补男阳才好。” “呸!真不要脸,不知卢大哥当年受了你何种诱惑,才被你偷去这本书。” “哼哼!叔叔想知道啊,那你自己来试试不就行了?” 冷芊雪有意扰乱她心神,嘴角牵起一丝媚笑,作势就要去解裙带。这个举动又把翼儿吓得腾身倒退了几步,嘴里连连唾弃。 “啊,不要脸,呸呸呸!” 冷芊雪身为蛇岭梅花会帮主,自幼随风月圣母修习易容本领和闺中术,揣摩男子心理更是炉火纯青。风月宝盒如今已交回师父手里。虽然仗着日月结气罩布下蜃楼幻境,然而结气罩催发起来耗费时间,收起宝物,阵法消失又怕翼儿逃走。 没有风月宝盒,魅惑术对翼儿不起作用,她只好把《炎黄五书》祭出来。其实她早就看出这套办法对翼儿无用,然而美女好胜之心驱使她还是忍不住想尝试。 “叔叔你看,站着说了好一阵子话了,贱妾闺中已温好了酒菜,何不随我前来,好好伺候于你?” 话音刚落,空气中弥漫出阵阵迷香,她刚才作势去解腰带,其实是偷偷摸出腰间瓷瓶,里面装的正是催情迷药。 翼儿身上虽有四位神域圣母的赐福,三界中别说寻常迷药,就算是把几种最毒之物混合到一起,只怕也不起什么作用。然而有一种毒药他如今还无法抵抗,正是催情迷药。 喉咙干涩,心儿怦怦跳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冷芊雪一试之下喜出望外,言语挑逗不成,大招果然奏效。 昨晚她得到消息,知道狼族派人送信,堵在翼儿去飘叶城的必经之路上随意选了一座山谷,祭起日月结气罩法力,将山谷幻形为绝望山的样子。 一来蛇岭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虽说毁于竹林七散之手,终归对那处地方还有怀念。二来幻出蛇岭可以干扰翼儿心神。 她知道翼儿如今手上有颛疏神兵,硬打起来难有胜算。幸好有古卷在手,自己参悟出了乾坤妙用。眼见迷药开始奏效,只等翼儿自己乱性。 《炎黄五书》与贯日千秋剑都是人族世传之物,无数圣贤英雄的命神脉理与这两件宝物贯通牵系。灵界人族有三件至宝,一是《炎黄五书》,传播安邦定国,社会繁荣之道;二是贯日千秋剑,斩妖除魔,开山辟地,荡平世间不平。三是落花洲上古九鼎,蕴含五行灵力,铭刻正道律法,规戒万民。 这些宝物本出一脉。刚才翼儿情急出剑,《炎黄五书》撞见贯日千秋剑,两种法力相互抵消,生出一派和融气象。 冷芊雪把古册挡在胸前,另一只手轻轻一扯裙衣,红裙从肩头滑落,落出一抹肤白。翼儿一见之下,赶紧背过头去 场面好不尴尬,空气中迷香夹着一股女子身上的体香。若不是翼儿如今修行已臻灭境,换做旁人只怕早就抵挡不住了。 山谷被日月结气罩法力罩着,冷芊雪举止轻佻极尽魅惑,又暗中撒出迷香。翼儿干脆闭上眼睛,强压住骚动,心里暗想。 “真是头大,遇见这种货色,真是比翎儿那个刁蛮的姐姐还难缠!反正一时半会谁也拿不下谁。大不了我不睁眼,就这么和你耗着,看你真气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他闭眼盘膝坐下,双手握住贯日千秋剑剑柄,把剑横在腿上,任你再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睁眼。心应之术发动,冷芊雪再有什么动作,也能及时做出反应。 此念一出,闭眼调息,身上果然舒服了许多。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着实疲乏,若不是灭境气藏撑着,只怕早都累趴了。 一丝酒香飘入鼻中,初闻起来平淡无奇,连闻几下后竟是越闻越香。这感觉有点就像平时食用米饭,口感迟钝之人吃什么米都是一个味道,然而在美食家嘴里,各地大米不仅米色有别,蒸出来的味道也大有不同。 论起美酒,无论狼族马奶酒,还是水族千花酒,或者是醉死生小酒馆勾魂动魄的沁魂酒,甚至和翎儿在竹林温柔如醉的林花酒,都品不出这种滋味。 闻到的这种酒味,平平淡淡,却不由令人深思。这感觉就像人生命运,无论顺利或坎坷,最终归于尘土的时候都只能坦然接受。生前所有的一切,痛也好,喜也罢,最后都如同一场宿醉。 酒香入鼻,将自己神思牵动,这酒的酒力可是大的了不得啊! “啊呀呀!夫子云人当知礼,否则等同禽兽!你这个女娃娃也不怕羞,真是丑死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悠悠从身后飘来,听见此话不得不睁眼了。自己和冷芊雪困在这里比耐力耗时间,日月结气罩的法力并未撤除,老者乍然现身必是从外面而来。贯日千秋剑都冲不破的结界,灭境功力都被困于其中的蜃楼,这位老儿闲庭信步一般,说来就来,说进就进,这等修为真不知该如何形容了。 老者麻衣草履,鹤发童颜,眼中精光深邃,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 他一现身,乍看起来不起眼,片刻之后竟给人一种摄心动魄的压迫感。似有天地之力蕴藏于身,再看之时却又风轻云淡。 老者左右两手分别提着药锄竹篓,分明是采药路过。 “老夫采药回屋,刚刚走到山脚就看见山中灵光闪耀。我这山野之地,如何会出现无上宝物?这一纳闷就忍不住过来瞧瞧。唉哟喂!这一瞧可不得了。敢情《炎黄五书》,日月结气罩和贯日千秋剑同时现身,真是好不热闹啊!” 麻衣老者手捻长须,摇头自顾说道。翼儿听到老者所言,心里咯噔一下。这位老爷爷先不说他修为如何,单单这份眼力就令人佩服。能认出这三件宝贝,绝非寻常之人! “呸,死老儿,你莫非也垂涎本姑娘身子?这里没你事,赶紧躲一边去!” 冷芊雪刚才被他出言教训,心里正没好气,愤愤地骂了一句。 “啊呀!你这个女娃娃,怎么这么不知羞!” 说话间,麻衣老者袖中冒出一团白气,白气一纵即逝,冷芊雪半裸的衣襟顺势回归原位。 “知礼而后言。女娃娃,先把衣服穿好再说话 !” 第205章 青岚山岗 麻衣老者隔空替冷芊雪遮羞,运气时袖口纹丝不动,脚下沉定如山。再看之时,老者头顶已隐隐现出一圈光晕,有如日月临照,圣洁光明。 翼儿眼见如此,知道遇见隐士高人了,听他所言知他是正道中人,赶紧倒提剑锋上前施礼,连鞠三躬。 “晚辈见过老爷爷!” “呵呵呵,你这个后生仪表堂堂,倒是满知礼数。只是老夫一介村夫,怕是当不起如此大礼哦!” 麻衣老者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是欣然接受,笑嘻嘻地站着受完翼儿三拜。 “小娃娃,老夫且问你,中阳皇帝和你有什么关系,他这把剑怎会在你的手上?” 听见老者发问,翼儿丝毫不敢怠慢,赶紧回答道。 “回禀前辈,这把剑是中阳陛下借给我用的,过些时候还得还回去。” “此言不假?” “前辈面前,翼儿不敢说谎!” “如此甚好!” 麻衣老者听完这话,盯着他又看了两眼,脸上露出笑容,踱着步子缓缓说道。 “贯日千秋,浩煌剑法。天地乾坤,万相变化。此剑一共有二十七式。娃娃你看来只会使半招,九乌临的功力也差些火候。你若信的过老夫,待老夫使给你看。” 这话一出,令翼儿呆住了。山野村夫居然能把这把剑说的头头是道,就连密不外传的剑法名字,也被他一语道破!当下再不怀疑,感慨道。 “前辈,您老太厉害了,我确实只会一招,是皇帝爷爷亲自教我的。” “不是一招,是半招!老夫这三弟,一向抠抠索索。剑拿来,我使给你看!” 一老一少交谈甚欢,那边冷芊雪瞅准机会,暗暗吟唱日月结气罩法诀,千百条布袋分身隐隐若现。麻衣老者说完此话,翼儿心头一震,再不犹豫,躬身把剑奉上。 日月结气罩此时已被冷芊雪祭出,结罩内风云顿起,分出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布袋,当中一口布袋体积逐渐变大,作势就要向老少二人头顶罩来。 冷芊雪念起法诀,本是口中默念。听到翼儿与老者对话,心猜麻衣老者与元极城龙家有莫大渊源。强敌当前,她心里一紧张竟念出了声。 “日月变,川流绝,佛心起,慈悲生。” 再看麻衣老者不慌不忙,也不见他唱念剑诀,更没见他真气灌注剑锋,甚至贯日千秋剑剑身上的红光都暗淡了下来。 金流城决战之时,翼儿亲眼见中阳皇帝使出改天逆地的一招,一剑斩尽三千死士,气势何等威武。哪曾想贯日千秋剑到了麻衣老者手中,不仅日芒渐隐,就连剑锋霸气都没了? 狂风大作,日月变幻。日月结气罩当头罩下的瞬间,麻衣老者手腕轻轻一抬,做了个剑锋朝天的动作。刚才翼儿把剑递给他时,老者垂手倒提剑柄,此刻手腕翻动,不过是把剑身转了个方向。 冷芊雪真气翻江倒海,脚步踉跄,连连退后。祭在空中的日月结气罩分身全部消失,变成一条普普通通的布袋子正掉在翼儿脚下。翼儿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抢在手里。 “天子立!”直到此时,麻衣老者才念出剑诀。 “孩子,这条口袋你先收着。老夫进山隐居多年。今日有缘,见你竟欢喜的紧!” 麻衣老者随手提剑,刹那间就破掉了风水七宝的法力,蛇岭蜃楼消散,落脚处是一座山岗,松柏环抱,景色秀丽。 冷芊雪瘫倒在地,斜支着身子,眼中充满愤懑,刚才对招,她已深受内伤。 “前辈,她是蛇岭梅花会帮主,手上还有本《炎黄五书》,我去拿来。”翼儿眼见如此,着急地说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女娃娃,今日留你一命。那本册子暂借于你,日后当日夜诵读,参悟道理,也好迷途知返。你去吧!” 麻衣老者慈悲为怀,说完此话转身把剑还给翼儿。 《炎黄五书》是人族炎黄大帝亲手所书的无上宝典,这位老爷爷既然已经这么说了,翼儿也只好作罢。 帝王将相、部族首领,修炼之人,人人垂涎的宝典,在麻衣老者眼里视若无物,甚至都懒得多看一眼。 技高一筹压死人啊!麻衣老者修为深不可测,若不是他手下留情,哪里还有命在?冷芊雪眼神哀怨,无奈地爬起身缓步离开。她受伤不轻,此刻强撑身体艰难挪步,只想快一点逃离这里。 翼儿在后面望着她憔悴身影,竟有些黯然神伤。这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和花姐姐都是风月圣母的徒弟,花样年华被训练成杀人机器,真是可怜!不自觉间他又想起花灵落了。 麻衣老者似乎看出他心思,出言教诲:“孩子,虽言正邪从不两立,除恶当尽诛之。然而苍天有好生之德,我辈有仁爱之心。这个女娃娃灵根尚且有救,只愿她经此一劫,知道改过自新。若能度人行善,岂非功德一件!” 听到这里,翼儿明白了麻衣老者的苦心。收剑还鞘,意欲辞行,哪知老者一把拉住他,笑道。 “好些年没见客了。不急,不急!难道你不想学全浩煌剑法的起手式吗?走,到老夫家里做客去,顺便陪我办一件事情。” 这话一出,翼儿顿时瞪大了眼睛,更相信老者刚才所说的话。原来“九乌临”只是起手式,中阳皇帝老抠门,只教了半招。 “你既能御得此剑,自然有些功力,跟上了。” 麻衣老者俯身提起药锄,将竹篓跨在肩上。话音未落,人已在三丈开外。运气抬足丝毫不露痕迹,即便是林爷爷只怕也没有他这般云淡风轻。 再看老者足不接地,两只草履隐隐透出一层雾气,有如山间清岚,竟是在结气飞行。和御风术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他这般低调的样子,更能显出谦逊无争,乍看起来就像在地面行走,只是走的实在是太快了。 翼儿追了几步,落后好一段距离。当下再不多想,赶紧架起御风术。老者回头见他飞在空中,知道他运用的是人族修真御风之术,有意加快脚步,试试他功力深浅。 当年雪原斗术,翼儿被金翎子一番戏弄,从那以后,御风术的修习从未懈怠,如今他修行进入灭境,气藏如海,早已不同往日。 一时好胜心起,发力追近老者,待两人几乎并肩,又收回身法,刻意保持在他身后,以示尊敬。麻衣老者见到他这番举动,心中不由更加欢喜。 顺着山坡一路向上,看看接近山顶,麻衣老者收住脚步,静静地站在原地,闭起眼睛,鼻翼微动,似乎在捕捉周围什么气息? 翼儿站在他身后心里疑惑,正待开口相问,鼻中传来一股血腥味道。他自幼练习心应之术,五官感应超乎常人。风中传来的这股味道,不光有人血味,还有一股野兽气息。 “这边!” 麻衣老者和翼儿同时发声,两人目光交接,不禁会心一笑。 循着气味全力而发,冲下山坡,来到两峰所夹的一道山谷。月光如练,山谷静幽。二人身形如电,不断惊起林中栖鸟,发出叽叽喳喳的鸣叫。 对面高山山势陡峭,高耸入云,麻衣老者脚步不停,抢先冲了上去。越往前血腥味越重,看看靠近山顶,山壁上出现一口洞穴。 麻衣老者落脚站定仰天大笑,暴喝一声,响彻山谷。 “孽畜,还不出来受戒!” “啊呜!啊呜!啊呜!” 话音刚落,地面一阵颤动,洞口缓缓走出一只吊睛白虎,张开血盆大口发出怒吼。前爪如刀,在地面猛刨了几下。 白虎没啥稀罕,然而长得这么大就令人吃惊了。若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翼儿揣摸自己和这只野兽站在一起,只怕连它腿上得关节都够不到。 “孽畜,乖乖跪下受伏,莫要毁掉你百年修行。” 清风吹过山谷,树叶唰唰响动,麻衣老者再吼一声。说也奇怪,刚才冲出洞口,这只小山一般的白虎还威风凛凛,此刻见了老者竟有些胆怯。虎颈往下回收,大脑袋连连晃动。 “孽畜,老夫追你整整一日了,若不是刚才你又害命,真不好找到你!”麻衣老者厉声呵斥,不怒自威。 “啊呜、啊呜!”白虎吼声又起,喉咙中咕噜咕噜。虽然满心不服,在麻衣老者面前却不敢造次。 “孽畜,你不在道场潜心修行,跑到这里吃人害命,恶孽深重,快随我而去以修功德,如若执迷不返,老夫只好替天行道了!” 麻衣老者三言两语劝戒白虎,翼儿听完就明白了。他幼年在烈风营学习时学过兽语,兽族族群众多,飞禽走兽通用一种语言。草原狼族原本就有兽族血脉,狼族百姓人人懂得这门语言,他赶紧把白虎意思翻译给老者听。 “前辈,这只老虎也有苦衷,您让我先说。” “哦,你居然能听懂它说话?”麻衣老者似乎有些不信。 “正是,您莫急,我去和它聊聊。”说完,翼儿表情轻松,缓步走到白虎身边。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翼儿和白虎聊了好一阵子,末了折返回来。麻衣老者见他面上有些为难,以为这畜生还想垂死挣扎,抬起手就要出手降服它,翼儿赶紧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这只白虎的家在凝沙洲和悬霞洲西南交界的风沙山。十年前发生山崩,山中露出一座古墓,墓碑上刻的正是用兽语写的百兽修行之法。 白虎得此机缘修炼多年,即将开口说人话。前些天山中来了一位女神,告诉它若要提升修行,需要到悬霞洲吃上一百个童男童女。 女神美艳动人,充满女性魅力,说话不怒自威。不仅挥袖能移山,还能跺脚搞地震。一语不合就把古墓砸了个稀巴烂,薅下一撮虎毛,把白虎吓的不轻。 因为这个原因,白虎不远千里跑到这里,落脚在这片山岗。山下小谷村丢失的儿童正是被它所害。白虎原本也不想伤害童子,小孩子肉不多,骨头又细,吃起来没劲。然而女神的话不敢违背,否则小命不保。 翼儿娓娓道来,心里揣摩如果白虎所言不假,这位女神恐怕就是风月圣母了。她为了修炼风月宝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麻衣老者听了这话心里连呼“罪过!”。人族社会最重血脉传承,小谷村人口本就不多,一下丢了这么多孩子,真不知有多少家庭痛不欲生。 麻衣老者宅心仁厚,今晨出门采药偶遇山间樵夫,这才得知此事。他本是皇族正统,只因痴迷修行,厌倦凡尘俗事,这才远出落花洲来到这里隐居。 山下村民有如当年治下子民。听到这个消息,他立刻进山搜寻,不想刚到谷口就遇见冷芊雪和翼儿对阵,看见翼儿使出剑招,被美色所逼这才现身。 麻衣老者怒气刚起,又被他善心化解。他修炼“清岚之气”,讲究施德行善,万物共生。正是要以自身正气化为清风岚雾,从此天人合一。 如今“清岚之气”已炼成,万不可妄动杀心折损修行。否则也不会对冷芊雪好言相劝,放她一条生路。村里孩子的命是命,这只畜生的命也是命啊!善念长久,大道自明。 翼儿见老者半天都不吭声,赶紧把剩下的话说完。 “前辈,这只老虎知道遇见高人,虽然有心归服,但是有一个请求。” “哦?你说来听听。” “它说它还有些不服气,您若是能挡住它连扑三下,它就服您!” “哈哈哈!这只灵畜倒也有些心思。不妨事,老夫就站在这里,你告诉它只管来扑。” 麻衣老者心意已定,朗朗笑道。 “啊呜!” “叽叽咕咕,啊哩哇啦,嚓嚓嚓。” 翼儿对白虎刚翻译完老者的话。山林震动,虎啸声大作,白虎炸起虎毛,奋力一跃。 翼儿忍不住笑了,这只灵畜真不知天高地厚。日月结气罩都奈何不了的人物,区区一只老虎算得了什么? “老神仙,俺服了!俺真的服了!” 翼儿赶紧翻译,吊颈白虎乖乖地趴在麻衣老者的脚下,麻衣老者袖口飘出清岚之气,在虎头上按了个结印,帮它开启灵窍。骑上虎背朝翼儿招手说道。 “娃娃,你我真是有缘啊!时辰尚早不忙赶路,老夫多年未见故人了,正好与你叙叙旧。” 翼儿听他口称故人,不禁更加疑惑,真不知这位老爷爷是何方神圣?反正有一堆问题要问他,正好乐得去他家一趟。 麻衣老者伸手拽住白虎脖子上的长毛吆喝一声,白虎服气卖乖,发力奔跑起来闪电一般。 翼儿驾起御风术紧随其后,沿着山谷中往东又走了几里路,翻过一座小山丘,面前出现一片开满鲜花的草甸。 月光下诗情画意,三亩稻田,五里野花,茅屋后弯弯溪水流过。 屋前种着一颗高大的古槐,槐花早已开败,不留一抹余香。 第206章 西阳庸夫 茅屋前一名童子提灯等候主人,见主人骑虎归来,吓得一个趔趄连连后退几步,手扶柴门这才站住。 “童儿莫怕,你带它出外转转,往后看家护院的事就交给它了。” 麻衣老者跳下虎背,在白虎头上轻轻拍了几下。白虎会意,乖乖地跟在童子身后去了后院。 门旁蓑衣,墙角鱼竿,床头朝东,桌椅板凳都是山间松木所制。墙壁上挂着一幅青碧山水,明月普照,万里清辉。 画角一座九层高楼,金碧辉煌,露出半截楼体。 画卷黄绢所制,上面有几行题跋,字迹模糊。一方矿岩朱印,印文依稀有“赦制”字样。 宾主落座,老者顺手拿起桌上一节竹筒,两个竹杯,拧开筒盖,笑道: “小友好口福,老夫寻常不爱茶饮,只喜以酒代茶,故而家中不备茶具,这壶酒前日刚刚炼好,你来尝尝。” 说话间,袖口荡起一股白气,提起竹筒给翼儿斟了一杯。 酒,香不香不重要,重要的是酒是温的,口感刚刚好。翼儿喝了一口方知其中奥妙。难怪这位老爷爷不说酿酒而是炼酒,原来他的酒都是以真气炼制的! 麻衣老者看见他吃惊的样子,不禁笑道。 “散去龙相,重结清岚。清岚之气如云如雾,所炼之酒有清风明月之相,品起来清淡,醉起来可是无限逍遥啊!” 翼儿从小到大喝过无数美酒,从来没听说竟然还有这种酿酒法。听了这话彻底服了,甚至比那只白虎还服气。端起竹杯一饮而尽,真气炼化的酒果然入口如水,只有微微的酒味。 “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麻衣老者心情正好,接过话来说道。 “善哉!天下本为一家。若不是小友今日问起,老夫都快把自己名姓忘了,哈哈哈!山野中人有无姓名都是一样,村里乡亲平日叫我庸夫子。说起祖先姓氏,鄙姓龙,字号西阳,东都人士。” 这话一出,翼儿心里咯噔一下,面前这位老人家可不得了!就连元大爷、诸大哥他们提起他名号,言语之间都尊敬的不要不要的。 “翼儿叩见皇帝老爷爷!” 他赶紧撂下竹杯,起身就要行跪拜大礼。老者抢在他之前,伸手托住了他。 六十年前,人族皇帝禅位于弟,官册有记。司天监甚至记下了皇帝禅位之日,东都曾现天狗食日之象。 这位麻衣老者,正是灵界“四阳三子”中的西阳先生,庸夫子龙悯天。江湖早有传言,四阳三子修为如岳如海。虽然有七个名号,其实只有六人。这位老者一人独占两个名号,自然不得了! “呵呵,小友不必多礼,山间茅舍早已不是东都朝庭了!”麻衣老者语气和缓,面无波澜,接着又道。 “小友,什么风把你吹来这里了?那个不害羞的女娃娃居然偷来日月结气罩拦你,看来这世间不太平啊。唉!” 庸夫子叹了口气,脸上落出一丝担忧。老少二人坐下闲聊,翼儿将灵界近些年发生的事简略给他说了一遍。说到中阳皇帝传授贯日千秋剑剑招,安排自己处理蛮族叛乱收尾事宜。庸夫子皱起眉头,出言打断了他。 “小友,你有所不知,贯日千秋剑是一把天子剑,剑法一共有二十七式。九乌临是起手式,他只教你半招。我这三弟,心思颇多。日夜所想就是征服天下,却不知兵戈一起,百姓受苦。大道不孤,天下一家,何必整天打打杀杀?!” 庸夫子神情落寞,微微摇头,提起中阳皇帝完全是家人语气,说话间颇有责怪。 翼儿闻声愣了一下,这位前朝皇帝直言不讳,讲的道理林爷爷也曾讲过。庸夫子见他发愣,继续说道。 “唉!皇图霸业最终不过是一捧尘土。世上兵争不休,只会苦了百姓,劳了桑麻。其实老夫当初让他去坐这个皇位,正是不忍见苍生涂炭啊!” 庸夫子说完又是摇头长叹。听到这里,翼儿明白过来,敢情这位皇帝老爷爷,因为厌倦打打杀杀,这才躲进山里隐居。 “小友,你随我来。贯日千秋既然在你手里,使不好岂不被人笑话?他既然只肯教你半招,老夫总得补全才好。” 说完朝翼儿点点头,眼神充满期待。刚才听翼儿讲述战事,他知道这孩子天性善良,别看年龄未及弱冠,言语谈吐间深明大义,腰间玉箫更是奏音养性的风雅之物,故而起了授招之意。 翼儿闻声大喜过望,见老者已转身出门,赶紧跟了上去。 青叶古槐,风吹稻香,庸夫子接过贯日千秋剑,竖起剑身,轻声吟道。 浩浩天道,煌煌我族。 威威莽山,汤汤黄水。 地生万谷,水蕴百灵。 炎黄子孙,生生不息。 ....... 吟完歌谣,大声喊了句:“我族龙兴,万世太平!” 喊完,贯日千秋剑不仅日芒消失,地面青草没啥动静,身上麻衣毫无波澜,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可把翼儿搞懵了,天子剑在庸夫子手上,完全没有君临天下的霸气,就连剑身都没有动一下。 仿佛一眨眼,又好像比一眨眼多了一点的功夫。庸夫子呵呵一笑,贯日千秋剑红光回复,用手指着山坡说道。 “老夫正想牵牛耕地种些瓜果,今晚得此剑相助,倒省了不少力气。” 翼儿顺着他手指方向一望,不禁吓呆了。山坡一片草甸刚刚犁好,透出一股新鲜泥土气息。道道犁痕整整齐齐,不深不浅,正好用来播撒种子。 老天,这什么情况?以前哪见过这样的剑气!这到底是剑气还是啥? “娃娃,我来问你,世间兵器有何用处?”西阳先生交还长剑,用眼一扫翼儿问道。 “回禀先生,兵器当然是用来打仗的!” 翼儿刚回答了一句,心念一动,马上又加了一句。 “不对,应该是用来守护平安的!” 庸夫子听到这话,脸上露出满意笑容,顺着翼儿的话,继续启发他。 “要老夫来说,世间兵器最终都是用来种田犁地的。天子剑与刨地锄并无差别。小友你想,地为百谷之床,供养苍生黎民。上古人族大帝,止兵乱,统天下,收万兵,铸九鼎,就是这个道理!” 翼儿听到这里内心震撼,这位皇帝老爷爷才像个皇帝,他心中所想不是皇图霸业而是黎民疾苦,这番教诲自己一定要牢记。 “小友,老夫刚才所使正是浩煌剑法的最后一式炎黄脉!是炎黄子孙,生生不息之意。出招无形,发愿本心。这招虽有剑决却无剑式,全看使剑之人的本心,其中真意还需你自己领悟。” 庸夫子说到这里,话语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道。 “若无悲悯慈念,仁德善心,这最后一式是万万使不出来的。不知我那三弟,如今可否悟得?” 说完,他走近翼儿,把“九乌临”的后半式细细给他讲解了几遍,直到他完全领悟。 回到茅舍以酒当茶,庸夫子意犹未尽侃侃而谈。他出身炎黄嫡脉,承继大统却痴迷修行。眼见三界纷争不休,怜悯苍生苦难,有愧祖先古训。加之愧对一位知己,逐渐生出归隐之心。一日在御书房突发念想,留下文书禅位于弟,从此归隐山林,求证悟道。 贯日千秋剑是人族皇室世传之物,《炎黄五书》更不用说,是炎黄大帝亲笔所着。那口布袋子日月结气罩也是皇室宝物,被先朝皇帝赐给了龙相寺,成为镇寺之宝。 三件宝物今晚一齐现身,还拿在两个娃娃手里?当然要引起他注意。只是见到旧物,难免会想起旧人。 这三件宝物原本就是自家东西。云淡风轻间,清岚之气充溢山谷,他随手破掉蜃楼幻境,自然就不奇怪了。 聊了好一会,前朝皇帝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似乎想起什么事情,激动地说道。 “小友,听你所言世间恐有一场大风雨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往后啊,这天下就是你们的天下了。切莫辜负老夫今日所言,日后你要奋发图强,努力创下一番伟业。男儿当名留青史,才不枉人间一场!” 庸夫子说到这里,激起心中豪情,不禁站了起来。 “是,翼儿记下了!” 这句话振聋发聩,比狼族首领长老说的更有力量。翼儿也跟着站起身,重重地答道。 “老夫期颐六轮,早已不问世事。这口布袋子关系重大,他日有缘,你到东都见了龙相寺布袋和尚,亲手交给他。” 庸夫子参悟大道,散去龙相功力,毕生修为只化一口清岚之气,正是清风明月,普化人间之意。日月结气罩在风水七宝中排行首位,有呼风化雨,克制五行之效,可不敢再落到坏人手里了。 一老一少都无睡意,童子端来果蔬,庸夫子辟谷多日,招呼翼儿自食,又以真气温酒连饮三筒。山中节气稍晚,盘中居然还有黄桃,正好用来果腹。 看他吃饱喝足,庸夫子继续和他闲聊,越聊越高兴。今日机缘见到翼儿,这孩子在他眼里就如自家子弟一般。 “东都背靠青山,毗邻黄水,是人族发祥之地。上古轩辕大帝平定蚩尤,一统天下熔兵铸鼎,从此教化万民,依循天道,四海归心。 其后万年,三界争霸不断,东都三度毁于战火,然而炎黄精神永存,我族生生不息。三毁三建始终屹立,这里面的道理,你说为何?” 庸夫子侃侃而谈,刚才谈话,他知道翼儿从未踏足落花洲,是以有心启发。 “回先生,善念仁德,爱护黎民,百姓才是一国基础。”翼儿恭敬地答道。 “小友所言不差!依老夫所见还有一句话。” “先生请讲!” 庸夫子盯着翼儿,神态安详,缓缓说道。 “崇文重教,耕读传家。” 说完这话,他似乎牵动起什么心思,接着又说道。 “其实三界生灵都是父母所生,原本不分贵贱。老夫当年提着此剑杀入冥界,一剑斩去冥族十万头颅。至今想起仍是心有愧疚。哎...!” 翼儿听完暗暗吃惊,人族皇帝率军攻入冥界的“上古之屠”,史书记载发生过好多次。敢情最近的一次就是这位西阳皇帝干的啊!他要不说还真不知道。难怪他一人独占两个名号,就冲这一点,其他几位就比不了! 他本想和这位老皇帝争辩一下,百姓都去种田读书,谁来扛刀保家卫国?抬眼见庸夫子眼露惋惜,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看翼儿抬头不语,西阳先生继续侃侃而谈。好久没遇见故人了,谈话时心情起起落落,眼见少年英姿勃发,若还在朝廷,只怕当下就要降旨封个大官。 “呵呵!小友见笑了,老夫这身修行还是不到家啊!隐修多年仍去不了心中杂念。天都要亮了,我再把《炎黄五书》和这口袋子给你讲讲吧,讲完就要送客咯。” 庸夫子讲起《炎黄五书》的传承,翼儿自幼听竹林前辈也说过一些,特别是那位诸不真诸大哥,毕生都在追求这套圣典。他所讲的事大致都知道,只是最后一句格外留心。 “仁义礼智信,《炎黄五书》定国安邦,自问世以来就为三界各族所垂涎。后来流出宫廷,散落民间。千万年间再没有哪一族得窥全貌。老夫禅位之时心有所忧,所以把那本仁册偷偷藏在...” 他压低声音,把藏书之地说了出来。翼儿听完有些疑惑,暗想当今在位是中阳皇帝,这位老皇帝为什么不把秘密告诉他,却告诉了我?” 翼儿忍不住问道:“先生,《炎黄五书》如此重要,您为什么不让我拿回来,反倒让那个女贼带跑了?” “哦,你说这个呀。《炎黄五书》是人族无尚宝典,内里奥妙无穷。那个女娃娃能以内力激发宝典,想来已有善念心生,否则又怎么请得动圣典法力?上天有好生之德,权且放她一条生路,让她洗心革面,岂不更好!” 一番话倒把翼儿听的噎住了,心想这位庸夫子果然有点迂腐。换做别人,这么重要的圣物无论如何也要拿回来。唉!这些世外高人的想法,真是和别人不一样。 “先生指教的是!”虽然还有些想不明白,礼数可不能少。 庸夫子点点头,接着又说起日月结气罩:“那口布袋子名叫日月结气罩,是织丝业祖师嫫母亲手织造,讲究以柔克刚,气化万物,又可万物结气,有无限妙用,排在风水七宝的首位。此物现属东都龙相寺所有,老夫不可多谈。小友若有兴趣,日后去寺里见到布袋和尚,可以向他请教。” 说到这里,庸夫子话语稍稍停顿了一下,拿起竹杯喝了一口酒。 “女娃娃祭出法宝,我看也是个半吊子,恐怕连口诀都没学全。否则全力发动,老夫这口清岚之气也奈何不得,呵呵!” 庸夫子讲到这偷偷笑了起来。翼儿听见这话羞得满脸通红,自己那招“九乌临”在没遇见这位老皇帝前,可不也是个半吊子吗! 庸夫子笑完表情一滞,似乎想起了什么。吩咐他把日月结气罩取出来,拿在手里翻看了半天,苦笑着说。 “原来如此,这口袋子破了个洞,就说法力怎么不如从前了。唉!如今天下能修补它的人,恐怕只有茗绣山庄的风婆婆了。” 他提起风婆婆时语音一颤,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表情。翼儿专心听他说话,完全没有留意。 第207章 雨竹故人 “雨竹故人,镇南王麾下竹哨军指挥使祖星辰前来迎驾。” “哈哈哈!原来是你呀。”眼见来人,翼儿心内一喜。 “哈哈!小兄,正是在下。” 披星戴月,赶路辛苦。被红绫子和冷芊雪好一通折腾,再加上庸夫子老皇帝的一番招待,整整耽搁了一天功夫,阿熬突长老交办的事一件都没有办成。 虽说给了十日期限,他原打算三日就可办结,哪曾想路上遇见这么多麻烦。 繁星点点,竹林幽幽。城门石道上站着一人,布衣草履,头戴斗笠,乍看起来像个寻常农夫,背着的一把绿光闪闪的宝剑却不是农夫所用。 世间兵刃,能透光出鞘的,不用说都是好东西! 躬身,抬头,斗笠下一双星目闪出凛凛寒光。来人朝翼儿抱拳施礼,嘴里笑道。 “秦小兄,多日不见,小兄修为精进,实在让星晨佩服啊!” “祖兄客套了,我有要事向镇南王禀报,还请祖兄前面带路。” 来到雨竹城,他在城门外半里就收气降落,打算叩关门通报。雨竹城是东都朝廷南部镇守之城,兵强马壮。如今灵界风云暗涌,冥军在草原北部点起战火。自己这趟是来送信的,总不能直接从城墙飞进去吧。 刚才心里着急,在城外三十里的青竹山休息片刻后,不自觉间把御风术换成了灭境纵光术,白色光点在半空中风驰电掣,早早被祖星晨发现。 雨竹城在悬霞洲实力最强,镇南王麾下三十万兵马,分为竹哨军,竹堂军、雨驰军三个军府。祖星辰近年多有功劳,已从王府侍卫领升迁卫府主将。他虽为朝廷官员,平时多爱走动江湖,所以习惯农夫打扮。 “不急,不急,秦小兄所为何事,我家主公早就知道了。” “哦!?”翼儿愣了一下,转念一想顿时明白。 神雷山被盘古圣物封印降雪,天生异象,草原部落面临大敌,消息早就传遍了灵界各地。雨竹城到神雷山的距离远比东都要近。狼族和人族是世代盟友,如果求援,首先要来雨竹城。 阿熬突三封密函请翼儿父子送信,两封在他身上,一封交给了阿铁火。 “祖兄好久不见,这把竹剑炼化出来,可喜可贺!” 翼儿拱手还礼,客气一句。他如今心应之术大成,刚才一探之下就知剑鞘里是一把竹剑。器修之士炼成自己的炼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哈哈哈!秦小兄好眼力,这把竹锋我炼了二十几年,终于可以出鞘了。只是比起小兄腰间神兵,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着实让星晨眼馋啊!” 祖星辰眼光自翼儿背上扫过,他原本是朝廷命官,贯日千秋剑上结灵而生的日芒一望便知。 “祖兄过奖了,这把剑暂借于中阳陛下,你我兄弟无需客套,还请前面带路,我有要事要面禀王爷。” 离开神雷军营前,阿熬突长老反复叮嘱,密函一定要当面交给镇南王殿下。 “如此不巧了,王爷闭关修炼,至少还得半月。小兄不妨先住在城里,待王爷出关后再面呈。” 听到这话,翼儿脑袋嗡地一下。早不迟,晚不迟,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他老人家闭什么关啊!半月,别说半月?就是十天,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王爷闭关,那城中女主呢?”翼儿着急地问道,他说的自然是镇南王王妃。 “王妃出门访亲,昨日一早就动身了。” 听到这话翼儿又愣住了。好嘛,别说你们是故意的哈,雨竹城两个能拿事的,敢情都不在家! “敢问王妃殿下去了什么地方?”翼儿赶紧问道。 “王妃所去倒也不远,她是去西山看望父尊大人。” “西山在哪?离此多远?” “小兄莫急。雨竹西山,青云笼罩,竹气飘飘,实在是人间仙境。离这不远,大概一百多里路。” 祖星辰不紧不忙,说话慢条斯理。他这副样子又把翼儿惹急了,忙说:“不就是一百多里路,你指个方向,我这就去。” “不可,不可!小兄试想:时近子时,就算你赶过去,岂不叨扰王妃休息,那可是犯上之罪。依愚兄所见,不如先在礼宾馆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星辰备上两匹快马,再陪你去。” “哎!那就这样吧。” 翼儿听到这里,再无话可说,心想人族朝廷规矩真多,文绉绉的一套说词,搞得自己没招应对了。事已至此,只能从命了。 祖星辰转身带路,吹响竹哨,城墙登时点亮了一排火把。吱嘎声起,玄铁吊桥降下。道旁竹林呼啦啦冒出来一队弓箭手,人数足有百人之多,原来道上早有伏兵。 灵界风声鹤唳,草原兵乱消息传来,雨竹城早早做了准备。本月正逢竹哨军轮值,祖星辰率部防守城墙。 刚才他在城楼远远望见灭境之光,知道高人来访,待看清是故人小友,这才隐兵竹林,自己跑出来迎接。 军士牵来马匹,二人上马并行,路过吊桥,想起林爷爷和红莲城城主母子,不由有些感伤。 王爷闭关修炼,竹哨卫当值,主将俨如全军主帅。比起其他历史悠久的城市,雨竹城强在城防坚固,机关重重,实力在整个悬霞洲排行第一。 雨竹城开城不过八代,因偏居南疆,虽然军队多有出征,却从未将战火引入城中。到了镇南王治下,风调雨顺,商贾云集,这也是它富庶天下的原因。 进入街道,灯火依稀。镇南三军,竹哨军府就有十万人。一路上快马摇旗开路,不消片刻就把客人护送到了客馆。掌柜的是个从九品的司客使,早早候在门前。 “见过祖大人,见过大爷。小的们伺候起来,上好酒!” 司客使谙熟官场之道,先拜长官再拜客人,好一顿忙活。翼儿本想沐浴更衣早早休息。这架势一摆,那自然是开喝了。 喝就喝呗!反正明早才动身,自从回到草原,遭遇种种变故,他心中有多个谜团尚未解开。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借酒抒怀。 可以想象,成百人围着伺候两个人是什么动静。这间客栈若不是官府开设,只怕天一亮,街坊邻居的状纸就要告到衙门了。 不知什么缘故,今晚的酒怎么喝都喝不出滋味,或许是心思繁重冲淡了味觉。反正喝到最后,竹哨军堂堂从一品的指挥使直接趴在酒桌上,鼾声如雷。 翼儿晕晕乎乎地被几名上了年岁的大娘,扛进房间沐浴。至于刚才陪酒的几名妖娆官妓,则是不知所踪。 喝酒要看心情,也要看修行。这两项无论哪个都不能少。论起来,祖星辰都不是翼儿对手。 日近正午,他才睁眼。推开木窗顿时不来好气,这一觉把整个一上午都睡过去了,不是说好的天亮就出发吗? “管事管事,掌柜掌柜!” 他大喊起来,若不是身为客人,只怕当场就要砸桌子。 “大爷,来了,来了!” 楼梯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胖掌柜手扶官帽,一溜小跑,撞开房门,赔着笑脸道。 “大爷,有何吩咐?” “祖将军人呢?” “回大爷,祖将军正梦周公呢!” “什么!带我前去。”翼儿说话间飞起一脚。 “啪,咚!”,掌柜的屁股挨了一脚,跌倒在地上,嘴里忙喊:“大爷,这是为何?小人这就带路,这就带路。” 他是真有点着急了,昨晚至今说不出的古怪。 王爷闭关不见客,王妃偏偏赶在自己抵达之前跑去访亲,以自己深厚内力居然喝得烂醉。还被几位老大娘拿毛巾一顿揉搓,怎么躺回床上的都不记得了。说好的一早就出发,这都中午了,带路人还在被窝睡觉,这都是个啥事啊? 出门之前,看自己穿着棉布睡衣,换下的狼族便服叠的整整齐齐摆在桌上。他心里一惊,折回来换好衣服,摸摸暗兜,还好东西都在。 隔壁房间,祖星辰蒙着被子,睡的正香。身为军府大员,说话如此不讲信用?翼儿对朝廷礼制也算略知一二,祖大人这番表现,明显不合规矩。 “哦哦,这就起来。”祖星辰哼了一声,在被窝里翻了个身。 胖掌柜壮起胆子,上去摇醒上官,嘴里一个劲地赔着不是。祖将军如今是军府统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搞不好脑袋都要掉。 “咚咚咚”胖掌柜连连叩头。 “将军饶命,若不是这位大爷吩咐,小的就算吃了狗胆,也不敢叨扰将军啊!” “罢了,饶你无罪,去吧!” 祖星辰慢慢腾腾从床上坐起身,伸臂打了个哈欠。 “祖兄,你这是要误事呀!快快起来。”翼儿急催道。 “不妨事,不妨事。凡事不可着急也。” 看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翼儿无语,转身下楼等他。 靠着庭院石桌,草草喝了一杯清茶,吃过几块点心。 昨晚酒宴就摆在院中这张石桌上,陪酒官妓胭脂味还未完全消散。今早酒劲全消,胭脂味中隐隐夹杂着另外一股香气。他心里咯噔一下,不禁警觉起来。 芍药花,富家大户女子日常所用的香精味!神雷山对敌时,令自己蒙羞的神秘女人的味道! 昨晚胡吃海喝,歌姬不停劝酒。胭脂味、菜肴味,这些他压根不会留意。今早石桌旁其它气味几乎都闻不见了,唯独这股芍药味一夜都没有消散,自然错不了。 “掌柜,过来!” 胖掌柜站在廊檐下候着,听见喊声赶紧跑过来,陪笑问道。 “大爷,有何吩咐?” “我来问你,你闻见芍药香了吗?” 翼儿这话刚出,胖掌柜眼神忽闪,双手摇的像拨浪鼓一般。 “大爷怕是昨晚喝多了吧,除了大爷身上的豪气,哪有什么香味啊?再说了,客栈里也从不种芍药。” 他摆手否认,眼神不敢直视对方。看到这里,翼儿仿佛明白了什么。心想:“昨晚喝的竹酒,比起醉死生的沁魂绝酿差了十万八千里。以自己修为怎能如此不堪酒力?莫非?然而...怎么会?” 他有些怀疑昨晚的酒怕是添了某种迷香,否则自己能抗三界万毒的体质,岂能抵抗不住,一觉睡到中午? 世上只有一种毒药可以冲破羽霞圣母种下的福印,那就是催情迷药!莫非是芍药女子偷偷放的毒?他不愿相信这是事实,然而昨晚发生的一切又如何解释? 他心里琢磨:“雨竹城守备森严,是朝廷镇守南疆的主城,昨晚客馆周围有几百名军士把守,贼人就算潜进来放毒,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吧。是不是这几日太疲乏,产生幻觉了?” “去吧,这里没事了。” 胖掌柜听言跑到一边。楼梯上传来脚步声,祖星辰换了一身官装便服,绿袍金绦,头绑纶巾,颇有几分儒雅。 “小兄莫急,愚兄来了,这就来了。” 好吧,又耽误了半个时辰!这个雨竹城,真是里里外外透着古怪! 骑上战马,祖星辰吩咐几句,五名佩刀侍卫随行,一行人打马扬鞭直奔西门。 来到城门,祖星辰勒住战马,对守城军卒好一阵盘问。叫来守卫千总大呼小叫,详细查问关防情况。 刚开始翼儿见他查验城防,耐着性子等他。待看到他登上城墙待了好一阵才下来,又走到城门口慢腾腾翻验通碟簿册,不禁着急起来。 “祖大哥,时候不早了,咱们快去快回吧!” “不急,不急,一会就好。” 翼儿心里火烧火燎,他却是不紧不慢,若不是出言相催,真不知还要浪费多少功夫? 跨过吊桥,祖星辰放慢马速给翼儿讲起西山,几名侍卫在后面远远跟着。 镇南王妃的娘家在雨竹西山,距城池一百二十余里。西山虽然被称为山,其实只是个种满竹子的土丘,凸起于平原之上。山势不高,三面河流环抱,竹林茂盛,环境幽闭。 王妃娘家姓柳,西山周围十里都属私产。镇南王府派有重兵把守,若无王爷夫妇手谕,寻常人不得进入。 翼儿听到这里,心里不禁奇怪:“不就是一座小竹岗吗?至于派重兵把守吗?难道里面还藏着什么秘密不成?” 他心里好奇,有意拿话试探:“祖兄,柳王妃修为如何?” 祖星辰听到这话,眼神一亮,面露崇拜,马上接过话说道。 “小兄是问王妃殿下啊!殿下名门闺秀,贤良淑德,听说她与王爷的和合二相已入天人之境。” 第208章 西山竹岗 踏上官道,一气跑了五六十里,战马乏力。路过道旁茶亭,祖星辰吩咐休息。 翼儿心急火燎,恨不得马上就能见到王妃,送完信还要赶往飘叶城。如今他修行已臻灭境,御风术更是步入无风境界。从昨晚开始,这位祖将军就磨磨蹭蹭,好像有意在拖延时间。若不是刚才听他说起竹山引发好奇,自己身担军务,既然是来求援的,总不能坏了礼数。否则真想弃马独自前往。 路走了一半,只能耐着性子。既来之,则安之,先看看再说。 茶亭掌柜见官家到来,带着两个伙计道旁相迎。不等客人吩咐,早早把茶泡好。 竹棚清凉,景色怡人。良田阡陌纵横。田野上一条长河弯弯曲曲,所走官道两旁尽是竹林。 掌柜满脸笑嘻嘻,亲自上来招呼。祖星辰如今是城中大员,雨竹城百姓无人不识。 “哎呀,昨日王妃殿下才路过小店,这又是那阵风把将军吹来了,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快请入座。” “邢老儿,免礼了。把你家好茶端来,这品相不对啊!” 祖星辰端起茶盅闻了闻,似乎对茶品有质疑。 掌柜的听他这么一说,赶紧赔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人,小店今年的特级竹叶青,前日就被客人买光了。买茶的仙姑好霸气,小人说留个三五斤待客。待茶坊送来新货再买不迟。仙姑不允,差点把小人暴揍一顿。大人您说,这都什么事啊!” “哦?王府辖下竟有人如此强横?你倒说说究竟是怎样一位仙姑?”祖星辰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趣。 掌柜眼神一阵闪忽,嘴角抽动了几下,怯生生地回道。 “那仙姑身穿道袍,背着一把细剑。来时没见,从西山回去时在茶棚歇脚,人长得十分好看,我怕她是老太爷的客人,咱这小店也不敢得罪啊!” 翼儿听见掌柜说话,不由多了个心眼。这趟南下送信,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就连遇红绫子和冷芊雪拦路。蟾月谷之变后,金流城和草原各处接连发生祸端,各路牛鬼蛇神纷纷出场。如今神雷山下两族对阵,决战一触即发。这处茶棚设在西山官道上,掌柜的既然不认得买茶女子,说明这女子不是雨竹城里的人,必有可疑! 他不动声色,出言解围。“祖兄,无妨,小弟向来只爱饮酒,不懂茶品,喝茶解渴都是一样。” “哦?哈哈,秦小兄有所不知,那竹叶青是邢老儿家传制茶,别处是没有的。既然你无雅兴,本将就不难为店家了。邢老儿,明年你炒好两斤送到府上,可记住了?” “是是,将军请宽心,老儿明年一定亲自送去”,掌柜的又是作揖,又是陪笑,心里对这位狼族小哥好生感激。 一盏茶的功夫,军士饮完马匹重新上路,一路驰抵西山。 好大一片竹林,好小一座山丘。官道尽头,一座低矮的山丘尽被竹林环抱,山脚下扎着一圈篱笆。寻常人家的篱笆墙竹杆多有间隙,这座山丘的竹墙两人多高,竹篾紧致,称做凉席似乎更为恰当。 竹墙外两队王府亲兵走动巡逻,设有岗亭守住道口。守卫百总远远听见马蹄声,带着一队士兵挡在道中。 “拜见祖将军,敢问可有王爷手谕?” 挡路的百总身披亲兵甲胄,衣着光鲜,护甲不染尘土,想来此间主人必定生活讲究。 “张百总,有日子没见了,本将军有急事奏报王妃殿下,还请通报一声。”祖星辰牵住缰绳,话语十分客气。 那百总听完犹豫了一下,脸上稍显为难,随即又沉下脸挡在马前。手往刀柄上一握,周围军士会意立即散开戒备。 “将军恕罪,若无王爷手谕,将军还是请回吧。”回话一板一眼,对军府主将也不退让。 “这...”祖星辰一时语塞,转头朝翼儿露个苦笑,一脸为难地说道: “秦小兄,这可是王爷定下的规矩,愚兄也没有办法,要不咱先回去?” 听到这话,翼儿心里顿时不来好气。来都来了,你现在说要回去?亏你还是个大将军,一大早做了个啥?带我来回遛马吗? “不劳将军了,我也有军令在身,得罪了!” 话音未落,他人已高高跳起,纵身向篱墙内跃去。 他这一跃,御风术发动了七成,岗亭距离篱墙三十几步,这点距离不值一提。 “秦兄弟不可鲁莽!”祖星辰急得在马上大喊,喊声未落,翼儿已飞进篱笆。 “嗖嗖”,“哗哗哗”,“哎呀!”,“扑通。” 翼儿人在空中尚未落地,周围已传出一片嘈杂声,跃起数条黑影,瞬忽间他已连出五招。 左手“逍遥拂花手”打落三支响箭,右手摘下雪玉长箫,一招“花间弄影”击落竹林抢先跳起的两人。花开千瓣,箫头绽出万点蓝芒逼退后跳起的三人。箫身直立,凝气化风,荡开当头罩下的一张渔网。落地后,一脚踹飞近身前扑的蒙面卫士。 五招一气呵成,他身上背着贯日千秋剑不用。只因这里是镇南王妃娘家私产,殿下又是风雅娴德之人。自己好歹也是客人,出剑杀气太重,不如玉箫应景。 篱墙内黑衣卫士显然不是官道上把守的亲兵,刚才他和祖星辰一行人来到西山,这群人听到动静早早就已埋伏。 落地站定,横箫于胸,身上溢出亮白气罩。竹林守卫拦截失败,结队挡住路面。被他一脚踹飞的黑衣人,眼见不是对手,吹起竹哨发出长长一声啸音。 “有刺客,有刺客。” “来人厉害,大家小心!” 片刻之间,又围上来十几名黑衣卫士。众人忌惮他刚才出招凌厉,一时不敢上攻,嘴里不停叫喊报警。 “哎呀,秦兄弟啊,不可造次啊!王爷怪罪下来,愚兄可担当不起啊!”。 篱墙外祖星辰听见动静大喊不止,几乎带上哭腔。里面一通大乱,外面军士却是按兵不动,显然有规矩各守岗位,不可僭越。 翼儿收回灭境气罩,将玉箫插回腰间。刚才遭遇多个方向的偷袭,若不是手下留情,只怕这群内府卫士就要搭上几条性命了。 “狼族前锋营统领秦翼儿求见王妃殿下!” 一声大喊,气藏雄厚,只怕半里外的人都能听见。 他报明身份,把这群蒙面黑衣人镇住了,领头之人爬起身收回竹哨,正待开口责问,身后悠悠传来女子轻语。 “呵呵!秦兄弟,好久不见。如此唐突,不知有什么要事要见星儿呀?” 上衫下裤,寻常粗布,肩上蚕丝飘巾垂在臂弯,衣饰完全不搭。她明明穿着农家粗布衣服,臂膀上搭的却是富贵人家的装饰物。想来正在干农活,不及换衣出门见客,随手抽了条丝巾搭在肩上。 飘巾金丝缠边,一头绣着青竹,一头绣了朵芍药花! 不知怎的,翼儿汗毛都要炸起来了,令他大感惊诧的不是王妃打扮,而是真真切切的闻到了芍药花精的味道。 神雷山交锋时闻见的芍药香,礼宾客栈残留的芍药香! “秦兄弟见笑了,星儿正在摆弄花草,猛听门口嘈杂,不及整装见客,失礼了!” 镇南王妃和他曾有一面之缘,说话间道了个万福,她以江湖之礼与客人见面,自然是没把翼儿当外人看。 翼儿此时心里已有一万个疑问,换做以前只怕就要当面对质。然而屡遭磨练,早已不是当年,说话行事比以前稳重多了。 芍药花精售价昂贵,然而却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大户人家都用的起。就算心存怀疑,也不是现在。 “见过王妃殿下,若非军务紧急,绝不会如此冒犯。还请殿下恕罪!”他不动声色,抱拳先赔个不是。 “不妨事,秦兄弟许久不见,练气能修到如此地步,实在让星儿佩服!” “王爷夫妇,青竹芍药,神仙伉俪,才让人羡慕。” 他一语双关,柳星儿听了心中高兴。她父亲是江湖宿老,自己出身不凡,自视甚高,平生只有两个喜好。一是栽种青竹芍药,二是和夫君镇南王同修和合奇功。翼儿这几句话可谓全说到她心里去了。 “呵呵,小兄弟真会说话。当年林老前辈和小兄弟大驾光临,你我原是有一面之缘的。林老前辈他还好吧?” 柳星儿笑靥如花,显然还不知道林乐遥去世的消息。刚才翼儿说出芍药这两个字的时候,刻意加重语气,也没见她有任何异样。 她这么一问,顿时勾起了翼儿的伤心,头一低,垂目答道:“回殿下,林爷爷已经仙逝了!” “啊...”柳星儿闻声一惊,身体摇晃了一下,惋惜地说:“林老前辈神仙一样的人物,怎会这样?来,随我到屋里说话。” 翼儿触动伤心闷声点头,跟在女主身后,再不言语。 “你们都退下吧!这里用不上你们!” 主人话音一出,呼呼几声,刚才那群蒙面卫士迅速隐入竹林。刚才遇袭时未及细想,这几个黑衣人的闪遁身法,似乎在哪里见过? 来到山顶,一座三层高的竹楼隐于竹林之间,门窗紧闭,这座竹楼与雨竹城王府竹塔形制类似,只是高度差了些,不用说,里面肯定也有机关。 竹岗三面环水,水速不低,北面斜坡坡面平直,好像有人用铁刃修过一般。果然除了东门官道,再无其它入口。 香,浓烈的芍药香。竹楼花圃围抱,地面种满了芍药花。 时令正好,花圃中种了两种颜色的芍药,粉红雪白。似乎主人有意造景,中间开着的一枝雪白芍药被粉红芍药簇拥,群星拱月一般,卓尔不群。这枝雪白芍药绝非凡品,单看花冠已比寻常所种牡丹大出了许多! 竹门两边挂有一副对联,刻在竹板上。 “清芬尤胜雪,不输洛阳花。” 翼儿见到对联,心里解意,洛阳花原指牡丹。世人论花,牡丹国色天香,誉为花中之王。原来主人是在暗喻自己不输牡丹。 竹楼陈设清雅,雨竹城所产灵竹千年不腐,竹楼所用除了竹子再无其它,来到中堂,板壁上又是一副对子。 “愁云浅雾化风云,前韬后略待剑茶。” 对联正中一幅泼墨写意,笔力纵横,寥寥几笔便勾勒出风云滚动气象,绘画之人一定是个胸怀大志的男子。翼儿心猜这一定是镇南王手笔。 宾主落座,侍女奉茶。简单说了金流战事,翼儿从怀里掏出军函,直入主题。 “王妃殿下,今日冒犯事出有因,我是来送这封信的。” “呵呵!小兄弟,路途劳顿,先饮几口茶再讲不迟。”柳星儿端起茶杯,自饮一口。 “王妃殿下,冥军以邪术封住了神雷山,草原危机重重,议事会大长老吩咐,让把这封信亲自交到王爷手中。昨晚我已经去过雨竹城了。王爷在闭关,这封信只好交给你了。” 说完双手捧着信递了过去,柳星儿接过信函往条案上一放,端起茶杯又饮一口,笑道: “呵呵!小兄弟,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妨多住几日,等王爷出关了当面呈给他?” 翼儿一听就急了,这话怎么和昨日祖星辰说的一样?军情刻不容缓,王妃殿下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压住性子,继续请求道。 “王妃殿下有所不知,敌人攻破神雷石陵大举进攻。前几日交锋,狼族军队已处于劣势。首领长老目前还在凝沙洲, 一时半会赶不回来。如果得不到人族盟友支援,战局难料啊!还请殿下下令,先派一支部队增援。” “哎呀!秦兄弟,星儿不过是一介女流,这些军国大事原本是不关心的。若论离草原的行程,悬影城似乎更近,秦兄弟何不先去那里求援?” 柳星儿嘴角一牵,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这话一说出口,翼儿登时愣住了。镇南王夫妇伉俪情深,同修和合奇功。雨竹城上下见王妃如见王爷。节骨眼上,她怎能如此推脱? 早在数年前,悬影城就毁于黑鸟之祸,城心灵髓更是被紫金霹雳击毁,如今元气尚未恢复。镇南王妃这样说,明摆着是推脱了。 “王妃,不可啊!”他着急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抱拳,再度恳求。 “悬影城早就损毁了,如今最有希望的只有雨竹城了。您再不下令,只怕就来不及了。殿下,求您了!” “小兄弟啊!没有王爷命令,无人能调动大军,这原本是雨竹城和镇南王府的规矩啊!”柳星儿沉下脸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谈话间,门口闪过一道黑影。来人行色匆匆,刚刚迈进门槛,瞧见主人与客人谈话,立即抽身退了回去。转身时身法迅捷,瞬间消失。 听见动静,翼儿抬眼一扫,心里咯噔一下。这人也是个黑衣人,蒙着面罩的黑衣人。 第209章 乱坟山坡 “王妃殿下,告辞!” “秦兄弟慢走。” 镇南王妃见他起身,也不相送,淡淡地回了一句。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王妃语气坚决,没必要再做纠缠。王爷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关,等他出关看到这封信,怕是黄花菜都要凉了! 第一封信就没有完成任务,翼儿有些失望。眼下之计赶紧去飘叶城!越过竹篱,没好气地从官道上一群人的头顶直接飞了过去。 祖星辰见状,知道事肯定没办成。冲着他背影一个劲地喊着:“秦小兄,秦兄弟,你这是干什么?有事好商量啊!” 一来一去,不仅误事,还生闷气。从昨晚到现在,身边处处透着古怪。那股芍药香,究竟是王妃身上的,还是茶棚掌柜所说的神秘女子的?亦或是另有他人? 日昳未时,耽误了大半天,距离飘叶城还有二千多里路。心里虽有种种疑惑,眼下要做的还是抓紧赶路。 如今他御风术已达无风之境,看见下方雨竹城城廓景色,又引得心烦。天空白云朵朵,干脆飞身云端。 红绫子半路拦截,是为了截信,这个还能想明白。冷芊雪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天绝宫两位公主和她绝不会掺和到一起。难道她前几日也在草原? 想起最近发生的种种变故,翼儿心里有种不祥的感觉,敌人密谋已久,突然发难,狼族部落已陷入全局被动。 一口气赶了两个多时辰的路,天色大暗,口干舌燥。前方山坡隐隐出现一排红灯,正好落脚投宿,休整一夜。照这玩命速度,即便明早出发,晌午之前,也应该能见到羽城主了。 红光闪忽,栅栏上挂着灯笼,在风中飘来飘去。里面是一座座坟冢,幽幽鬼火绕着坟头。一间土屋,烟囱里冒出青烟。 真晦气!怎么跑到守坟人家里来了。降落地面,他远远喊了起来。“农家,叨扰了,有人吗?” 刚刚往前走了几步,立刻绷紧了神经,贯日千秋剑出鞘。活见鬼了!来到乱坟岗不说,见到的人也是死人。院内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这家农户夫妇连同三个儿女,全部倒在血泊中。 他提着剑保持着警惕,正打算俯身查验尸体,感应到危险降临,剑气已出。屋顶利刃破风,门内暗器寒光,左右两侧弓弦声,同时向他袭来。 “破...大胆贼人,小爷今日很不爽,正愁没处发泄呢!来来来!” 翼儿出剑打落暗器,破口大骂。“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几支冷箭被他剑气荡飞,竹叶镖扎上土墙,屋顶劈下的一把雁翎刀从中折断,提刀之人捂着受伤右臂,连连后退。 心应之术不光是用来查微探路的,更是用来判断暗器方位的。刚才听风声,就知这些贼人不是对手,出剑未尽全力,是想知道究竟是何人偷袭? “你等不是秦公子对手,退下吧!” 屋内缓缓走出一名蒙面黑衣人,身上系着一件披风,手中炼器正是星耀双枪。 “秦公子,别来无恙!西仓放火不及认真讨教剑法,今日有缘再见,正好切磋一番。” 来人说话不紧不慢,语气狂傲。居然是他! 翼儿猛地想起来了,这人正是西大仓挡住“九乌临”剑招,和阿布萨大哥打了个平手的人。他心中不敢大意,气藏真气随心调动,缓缓溢出体外,贯日千秋剑红光一耀。 “秦公子有颛疏神兵在手,再斗恐怕也是平手,不如你用玉箫来比试一番,不知公子敢不敢接啊?”黑衣人显然蛮有自信,故意使出激将法。 “哼!上次被你逃脱,难道还怕你不成?用箫就用箫,来!” 回话间,他还剑入鞘,顺手把雪玉箫抽出来,脑中急转,回想他在西大仓与阿布萨的对抢招数。 “好!” 黑衣人摘下披风丢在地上,双枪枪头对撞,绽出一片星光。两人说话间,周围脚步声嘈杂,土屋后闪出一队蒙着面黑衣人,都是同样装束,兵刃却是五花八门。 “本座与秦公子过招,你等不可造次。否则岂不坏我声名。” 双枪黑衣人吩咐手下一句,接着又道:“本座虚长公子几岁,还请公子先手吧!” 说完把手一背,将双枪交叉藏在身后。这动作也太狂了! 黑衣人故意如此想激怒对手。高手对阵,谁先冲动谁便会露出破绽。 只是翼儿早已不是当初的翼儿了,清岚山庸夫子使出浩煌之气,又帮他补全剑招,给了他很大启发,炼器就是练气,说到底是炼心。这管雪玉箫从小陪伴他,用来对付双枪暗合星光不掩月华,更能得心应手。 “枪为百兵之王,阁下先手也无妨。再说了我这管雪玉箫原本是奏音取乐的,虽然不是杀器,对付阁下这种三脚猫的功夫倒也绰绰有余。阁下不用相让。来来来,哈哈哈!” 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言语回敬与黑衣人话锋针对。他两人在这里斗嘴比心思,那群蒙面黑衣人果然后退十步,让出了场地,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我就奇了怪了,你们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歇脚?” 翼儿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双枪黑衣人听罢冷冷一笑。 “哼哼!秦公子身怀御风之术,日中从西山出发,即便有灭境气藏,两个时辰也差不多了,算起来就该在这里歇脚。” “哦,阁下又怎知是这处乱坟坡?” 双枪黑衣人听到这话,不免有些得意,枪头敲出叮叮声响,回道:“这有何难?乱坟坡原有十几户人家,通通杀光,留着此院灯火,公子自然会来!” 这话似乎有道理,又似乎没道理。翼儿只是还有些不明白,无风境御风术,一个时辰能飞四五百里路,速度已经够快了。就算雨竹城有奸细,传递消息怎么能这么快? 他接过话来说道:“你等行事隐蔽,出手残忍。不知是何方鹰犬?这户人家有何过错,竟连少儿也要赶尽杀绝?” “我等孤魂野鬼,上无父母,下无家室。从不知道人情冷暖,公子既然谦让,幻星就先出招了,看好了!” 双枪黑衣人不再啰嗦,枪尾搭扣“啪啪”一声拧紧,双枪变成单枪,呼呼风声,点点星光,抢招已出。 “星云荡,星花开。” 双枪合璧,首尾炸出两团星光,群星荟萃,汇成一片星云。他眼见翼儿气藏比西大仓时强了不少,心里纳闷这才几日功夫,这个狼族青年莫非遇见神仙,功法如此精进? “砰”,星云开炸,星光耀闪,看似一招,其实变化出无数招。每一点星光都是枪头急旋的滞影,他一瞬间把枪头舞动的这么快,比起和阿布萨对枪时,明显认真了许多。 黑衣人所属杀手组织,隐忍图谋,把翼儿的底细调查的清清楚楚。他知道贯日千秋剑的厉害,却小看了雪玉箫。 翼儿在落雁村时参照《逍遥手卷》中的练气心法,自创箫法。不仅有林爷爷御风穿林的洒脱,更有水沁影凌波微步的曼妙,一招“花间弄箫”正应此景。 黑衣人双枪炸出的星光,在他眼里就如风中飘落的花瓣。 玄静湖水族和他有莫大渊源,水族宫主们施法时的轻灵步法正好也能借鉴。御风术是巧借风力,凌波步法则是穿波踏浪,翼儿一瞬间又有了新的领悟。 御风出箫,凌波滑步。“叮当”一声,黑衣人枪头星光消失,双脚连连后退,滑出了七八米才站住。 任你千花万花,我只摘那一朵! 炼器对撞,真气激荡,双枪褪去星耀幻光,招法再精妙,最后比的也是气藏。 黑衣人从小被隐士收养,当年师父问他挑选何种兵器,他一眼就选中了双枪。二十多年下来,除了外出任务,剩下的时间都在练枪上。 他天资聪明,刻苦用功,师傅又是位绝世高人,一套“星芒满天”练的炉火纯青。刚才他以言语相激让翼儿用箫,哪知正好掉进口袋。 今非昔比,他能与阿布萨九棱虬螭枪打成平手,自负的正是这套枪法。然而论起气藏深厚,远非翼儿对手。 高手搏命,差一点就是差一点,若不是翼儿这招属于临时感悟,只怕结果更为严重。 “你...你...”黑衣人脚步踉跄,真气受阻,语不成声。 “砰”,“哎呀呀,哎哟!” 院内乱成一团,周围黑衣人见他一招落败,不约而同一起出招。 风动,人不动。花间弄影,花瓣随风。雪玉箫头花开万朵,神雷蓝芒闪过,地上又多了十几具尸体。 “殿下,都这会了,您还不现身!咳咳咳。” 黑衣人见同伴送命,心头大骇,退到农舍门口,扶着门板大喊起来。他好不容易调匀真气,一通叫喊又开始咳嗽起来。 “啪...”,门板被人一脚踹飞。屋内缓步走出一个女子。黄色道袍,束发盘巾。双手鼓着掌笑得花枝乱颤。 “哈哈哈,没用的东西,我只道看场好戏,没想到你们被打的像狗一样!” 芍药香,又闻见那种迷惑人心的芍药花香。翼儿心里一惊,横箫胸前,蓝光盈盈。 眼前这个女人身材略胖,个头也矮了些,绝不是神雷山对招之人,更不可能是镇南王妃。唯一相同的是,她脸上也蒙着一层面纱。 最令他感到吃惊的是,女子右手握着一件黄灿灿的古剑,器型朴拙,剑身细窄,正是灵隐白鹤毁掉的那把“黄芒神蜂刺”,这把神兵明明是剑,却偏偏起个“刺”的名字。 昔年在灵隐峰,他见识过这把剑的威力,这把剑不是断掉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翼儿忍不住问道。 “哦,夫人这把剑可是黄芒神蜂刺?” “哎呀,不要乱叫啦,人家明明是仙女,小仙女!可不是什么夫人。小公子好眼力,一下就说出这把剑的名字,难怪他们不是你对手。呵呵!” 女子娇笑着,“黄芒神蜂刺”光芒又亮了几分。 “这把剑明明断掉了,怎会出现在这里?” “这有啥稀奇,断了可以重铸呀。本小姐可不像他们这些蠢货。看公子本事不小,正好打上一架,公子是用贯日千秋剑呢?还是那管玉箫,你随意。呵呵!” 好吗,敢情底细对方全知道!真是搞不明白,颛疏神兵岂是想重铸就能重铸的?对手手持神兵他不敢大意,说话间左手提起箫头,右手同时按住剑柄。 女子瞅见他动作,又笑了起来。“哈哈,小公子,你这是要双管齐下啊?好久没打架了,来来来!” 嗡嗡嗡,野蜂乱舞。 嗡嗡嗡,蜂王出巢。 嗡嗡嗡,黄蜂一起甩尾巴。 嗡嗡嗡,蜂尾喷刺。扎死你。 女子挥剑出招,完全不看对手,只管把“黄芒神蜂刺”剑招一招招往下使。与其说是打架,倒不如说她是在练剑。 转瞬之间,黄芒神蜂刺连出四招,第五招发出来的时候,身形急速旋转,化成了一只大黄蜂。 一只体型肥胖,在蜂巢中不停产卵的蜂后。 “砰”地一声,蜂王卵巢炸开,千针万线直射而来。 贯日千秋剑和雪玉长箫同时出手,红日光芒和雪玉冰光交相辉映。心神器魂合二为一,他一出手,对方就知道分量了。 双枪黑衣人躲在一边观战,浑身一颤暗道。“想不到这小子,修为居然达到如此境界!” 器修之道,讲究心神与器魂融汇贯通。 世间兵刃在熔炉中锻造成型时,就有自己的器魂。器修之人选定一种兵器,往往会相伴终生。修炼到一定程度,生命脉理与炼器慢慢融合,修行越高,威力越大。竹林七散和阿布萨,双枪黑衣人都是如此。 一路上连遭强敌拦路,今晚自投罗网,翼儿心情正不爽。虽说在这里遭遇敌人,多少有些背运。然而敌人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却不能不让人担心。 “浩煌剑法”二十七式,他原本只会一招,与黄芒神蜂刺对敌,心里没有十分把握,反而是雪玉箫得心应手。 器修之途大多只炼化一件兵器,可是他却和别人不一样。 练习御风术算是灵修炼气,林乐遥赠他玉箫时,算是正式踏入器修之途,后来被花灵落和风月圣母冲开双修灵窍,前日又蒙庸夫子补全剑招,示范气境。再加上悬尘之门中与极域灵体的意识交流。可谓灵修、器修、魂修三途并行! 心之所往,行之所向。种种机缘暗合,终于促成今日。 长剑短箫两件器刃,同时绽出器魂! 红日当空,百花齐放,翩翩飞落的花瓣中,谁与清风自在逍遥? 蜂后遇见九乌神鸟,黄蜂一头扎进花丛。 神兵收手,胜负已分。 蒙面女子尖叫一声,黄芒神蜂刺几乎脱手。道袍千疮百孔,身体连连晃动,脚下仍紧紧踩住地面。比起刚才使双枪的黑衣人,功力显然高出一筹。 “啊呀!不玩了,欺负人。我使单剑,你用双兵。打不过,打不过,改天让师父收拾你。走了...” 说话间,她身体斜斜飞起,踩上剑身,御剑飞离。 刚才黑衣人匆忙间称她为殿下,应是人族官宦世家。黄芒神蜂刺是落花洲云峰观镇殿宝器,这个仙姑必然和云峰观有关系。 眼下去飘叶城送信要紧,见对方又是个女子,也懒得去追。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 翼儿收回眼光,想抓个活人审问一番,哪曾想院内除了不会动的尸体,剩下的黑衣人早就趁机溜走了。 他蹲下身子,掀开尸体面罩,果然都是疤痕累累的毁容脸。这是怎样的杀手组织,如此心狠手辣?一点线索也不留。 这户农家无辜送命,他心里不忍,去墙角找了个锄头,去后院挖了一口大坑,将尸体收殓。 忙完后,见灶头笼屉蒸着一屉白馍,随手抓了两个,就着咸菜吃起来。 不用担心食物有毒,三界除了风月宝盒催人情毒,还有什么毒药能毒倒他? 第210章 云峰道士 飘叶城,因火龙屠离而名,因羽霞圣母恩泽而繁荣。 上次告别羽城主,距今已有大半年了,心里始终不能忘记的还是林爷爷。 眼望前方,百感交集。如果没有林爷爷,也许自己现在和阿鲁八他们一样,还在狼族军队服役。林爷爷真像是再生父母,愿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安息! 空气中传来阵阵稻香,不时有羽族百姓从身旁飞过。羽霞圣母显灵后,飘叶城十里沃野常年碧绿,田野中开满了鲜花。远远望见穹顶大殿,只管飞过去就好。 昨晚离开乱坟坡,跑去林间睡了一觉,与其落入别人陷阱,不如天亮了再启程。 羽霞圣母雕像前香烟袅袅,灵界各地前来祈福的人络绎不绝。旁边的千羽之灵雕像,则是搭满了香客供奉的红丝带。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尊雕像有了个幸运光环,传言说向千羽之灵许愿,最灵验的是能生有出息的儿子。所以翼儿这尊像几乎成了个送子神像,供奉的香火不比羽霞圣母少。 羽怡尘接到禀报早早迎了出来。这段时期,飘叶城生意越来越好,百姓生活逐渐富裕,女城主也有些发福了。 “我的霞光啊,就说眼皮乱跳,敢情是你来了啊!” 见面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个大大的拥抱,顺道还在翼儿脸上亲了一口。羽族生性奔放,老城主风流成性,到处播撒情种,羽怡尘多少有点其母的遗传。 进入穹顶大殿,桌上摆满瓜果,宾主落座一通寒暄。问起林乐遥,翼儿不想多事,拿话搪塞过去。 羽怡尘端起银盘,替他剥起了葡萄皮。灵隐山种子栽培的葡萄长得和核桃一般,令人惊奇。她家祖传的炼金术看来又有精进,手背皮肤隐隐透出金色。 “秦兄弟,到这来了就是到家了,有啥事只管开口。”羽城主笑得和花一样,挤眉弄眼的样子略显俗气。 这倒也不奇怪,生活无忧,躺着数钱的女主一般都有点俗气!翼儿听到这话,掏出狼族大祭师亲笔书信递了上去。 羽怡尘把信函来回看了几遍,不由皱起了眉头,翼儿见她脸上表情,知道她有些为难。 阿熬突长老的密信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多少能猜个大概。飘叶城人口不多,兵力有限。如果要求援,无非这几样东西。 一是黄金银两,神雷战事吃紧,狼族联盟缺的是兵而不是钱,再说了长老议事会也并不缺钱。二是灵隐山的仙草, 这个倒有可能,灵隐药草配制的金创药极为灵验。如果不是这两样东西,剩下的自然是火龙屠离的遗物了。 神雷山天象改逆,被冰雪封闭,上古火龙的属性正好克制冰雪。 “秦兄弟,飘叶城地处南海偏僻之地,从来都是听命于镇南王府,和草原联盟除了生意上的事情,从来没有军事合作。你们长老想问我借一些飞羽兵,看你和林前辈的面子倒也不难。” 羽怡尘说话不紧不慢,拿起一颗葡萄塞进自己嘴里,托着盘子走到翼儿身边,又把一颗葡萄递到翼儿嘴边,笑道。 “呵呵!你吃了这颗葡萄,咱们再说。” 见翼儿没张嘴,她有些尴尬,反手又塞进自己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借兵是小事,只是这后面的事,真不凑巧啊!” 翼儿有些发懵,赶紧问道:“啊!怎么不凑巧了,还请羽城主赐教。” 羽羽怡尘听了这话脸色不悦,故意刁难他。 “我说小弟弟,这才几天没见?就跟姐姐这么见外?你先叫几声好姐姐,我再告诉你!” 翼儿心里一乐,暗想飘叶城最多的就是黄金,如今她做了城主有钱任性。反正自己还有事求她,哄她几句又有何妨? “好好好,漂亮的羽姐姐,羽霞圣母神通赐福的好姐姐,你就直说嘛!” 刚才喂你葡萄不吃,非要吓唬吓唬你才听话。羽怡尘故作娇嗔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这就对了,我这一天天的守着这座城,烦都烦死了,难得有个亲近的人说话。你既然来了,晚上可得好好陪我喝几杯。是不是啊?千羽大人!” 火龙屠离修行圆满,随羽霞圣母飞升神域。羽怡尘接过母亲权杖,守着灵隐山宝库,收着进山客银子,做着灵界各地的买卖。生活过的好不滋润,唯一遗憾的就是至今还没找到如意郎君。 羽族百姓不重人伦,只讲天性。老城主对林乐遥一往情深,羽怡尘对翼儿也有点意思。 翼儿心里暗想,有钱的富婆,性格就是古怪!陪着笑顺着她心思继续说:“喝,一醉方休,一定陪姐姐喝个痛快!” “那,喝完了做啥?”女城主冲着她妩媚一笑,抛了个媚眼。翼儿浑身鸡皮疙瘩,瞬时明白了林爷爷当日的苦衷,这母女俩简直一模一样,见到谁都犯花痴。 飘叶城城主修炼的本是器修一途中的炼金术,然而她母女俩都在阴阳双修上颇有研究。刚才翼儿一进殿门,她就看出翼儿如今的修为与以前相比有天壤之别,背上长剑虽然收在剑鞘中,剑柄仍然有红光外泄,另一管玉箫蓝光盈盈,一看就是好东西。 器修之道的女子对器物非常敏感,炼金术更是如此。她之所以拿着葡萄凑过来言语调笑,其实是为了好好看看这两件宝物。脑中盘算如果碾磨成粉,可以试验出什么新方子?就连如今的翼儿,在她眼里都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炼金材料。 没办法,这可是羽城主的本能和爱好。 “姐姐,您坐,别动手啊!” 翼儿将脸扭向一边,刚才女城主伸手摸了他一把。 “好好,晚上再说。看姐姐饶不了你。呵呵!” 女城主这句话,把翼儿吓得即刻就想跑路,无奈军令在身,把求援之事办妥了再说。他有些着急地喊道。 “好姐姐,别开玩笑了,大长老所求何事,你赶紧告诉我,我也好回去复命啊!” “没了,没了,一两也没了!” 羽怡尘坐回原位,摊开双手,连连摇头。翼儿腾地站起身急忙问:“啊?什么没了?” “就是那个,那个啥,都没了?” “哎呀,我的好姐姐,你能把话说明白点吗?” 遇见这种磨磨唧唧的女主,真令人头大。然而如今有求于人,他只能耐着性子。 “火龙屠离的鳞片一两都没了!” 羽怡尘一脸无奈,看她这副无奈的样子不像有假。 上古凶煞火龙鳞片是三界排行第一的火引,原来阿熬突长老是想用它来火烧神雷冰封,难怪要派自己来飘叶城。 火龙屠离被羽霞圣母收服带去神域修行,飘叶城城主是炼金世家,火龙托城的几千年岁月中,一直在收集蜕皮鳞片, 只是蜕下的火龙鳞片并非都有用,只有颜色不变的才可以作为炼金材料,可谓万里挑一。 这么珍贵的材料,怎么会说没就没了?狼族大祭师点名要此物,不会这么不凑巧吧! “啊!”他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羽怡尘见他如此,也有些奇怪。怎么这几天都跑来要火龙鳞片?若不是云峰观的臭道士给出了难以拒绝的条件,高低把鳞片留些下来,她赶紧解释。 “小弟弟啊,你有所不知。狼族长老的交换条件的确很诱人。但是真不凑巧,三天前,剩下的鳞片全被死道士给买走了。”说话间,她脸上一红,露出少女般的娇羞。 翼儿头嗡地一下炸开了,镇南王夫妇古古怪怪,跑到这里又碰钉子。 “啊?好姐姐,是谁买走了?他们出城了没有?” “哦,这个倒没有。臭道士他们住在霞光客馆,说要去南海杀大鳐鱼,这几日正在准备。” 羽怡尘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嚼的津津有味。灵隐葡萄最利生精养颜,更利闺讳方术。 翼儿听罢松了口气,既然买家没走就有办法。大家都是来做生意,先探探对方底细。 “好姐姐,他们出了什么价格?大长老又是怎么答应你的?” “死道士呢,陪我过了一夜,用了整整十斤云峰红豆交换。哦!对了,还有五百两黄金,他还说要把云峰观镇观之宝黄芒神蜂刺送我!我这才答应。至于阿熬突长老吗,则是答应用神雷精华雪玉交换,随我以后要多少都行。 你们两家倒是蛮有意思,都是要把鳞片全部换完。如今城池落在地火坑上,这个鳞片对我倒是没多大用处。呵呵!” 羽族属于兽族一脉,修道的羽族女子天性如此。她说话慢条斯理,直言房中避讳,丝毫没有羞耻之感。翼儿如今对风月之事已有体验,即便如此也感觉有些别扭。 “好姐姐,那道士恐怕是骗你的。我亲眼所见黄芒神蜂刺毁在灵隐山顶。昨晚与我交手的仙姑手里拿的那把肯定不是真的。他说要送你,拿什么送你?” “啊?不会吧,我情郎不会骗我的!啊!你刚才说拿在什么女仙姑手里?” 羽怡尘面露愠色,说话间语气变换,少女娇羞,少妇恼怒迅速切换,令人好不适应。 “小弟弟,你没说谎?” 翼儿站起身,重重地答道:“我现在有求于你,哪里敢说假话!” 羽怡尘一听就怒了,情郎人还没走,就敢当面说假话?还有,这个女道士和他什么关系? 自从接过母亲宝座,飘叶城主财源滚滚,修行日进。然而翼儿所说的话,着实惹恼了她。 “来人,把云、李两位大人都叫来,派兵把霞光客馆围了。对了,多派些人把人也给我看住。本座要当面对质。” 城主发布命令,翼儿求之不得。自己正打算去客馆找对方,昨晚与云峰观的人已经交过手了,拿黄芒神蜂刺的仙姑既然也是云峰观道士,很可能也到了飘叶城。 果然是毫无顾忌随性而发的羽族,羽城主出行的风度完全没有风度,刚刚迈出殿门,她嫌裙摆碍事,直接从侍卫腰间拔出佩刀截去了半截,显得不伦不类。 一群人浩浩荡荡跟在后面,走下台阶,羽怡尘抢先张开肉翅飞到空中。平常羽人的肉翅连皮带筋光秃秃的,她一双肉翅则是长满了白色羽毛,飞起来仙鹤一般,能修炼塑形到这种地步,功力不可小看。 城中守卫早就把霞光客馆围了个水泄不通。客馆老板眼见如此,心道出了人命官司,吓得带着几个伙计躲在后厨不敢出来。 客馆门口围了不少人,不必进门了,门前三名抱剑道士,一人黄袍,两人青袍,黄袍道士上了年纪,满脸不屑,三人都是一语不发,站在台阶上与城中左右两位大人对峙。 翼儿收起御风术站在羽怡尘身后,只等城主发话。 “好你个臭驴子,先告诉老娘,那个仙姑是谁?”女城主怒气冲冲,用手指着黄袍道士,满嘴醋意。 “见过城主,您这大中午的不在殿里休息,跑来兴师问罪,不知贫道何罪之有?” 黄袍道士一抬头,翼儿就认出来了。这人正是灵隐山手拿黄芒神烽刺的窦三谨。他不是跌落山崖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你好不要脸!”女城主气势汹汹,话说了一半又不说了。 “哦?城主此言,贫道是一头雾水啊!哪里得罪?何罪之有?” “反正你就是不要脸!” 窦三谨满脸堆笑,双手结起太极印朝羽怡尘躬身作揖。羽怡尘一看见他,又有些不自然了。 “闺中密修,房中之术原本平常,对修行都有增益,城主这么一说,岂不冤枉贫道了?” 翼儿听了这话心里暗骂,这道士说话也这么不要脸,他本是修道之人,大庭广众之下简直语同禽兽。其实方术一门原本就有阴阳调和之术,这道士倒也没说假话。 “哼!气死我了,你跟我去店里说。散了,大家都散了,看什么热闹!” 羽怡尘气的一跺脚,守卫包围客馆,外面看热闹的人来了不少,见城主发怒,一哄而散。飘叶城左右大人见多了她这种脾气,收起兵器闷声跟在后面。 门口两名小道士见翼儿气宇不凡,刚才站在城主身后,眼神迟疑了一下,闪过身请他先进门,左边小道士抬眼看见他身后长剑,惊得张大了嘴巴。 城中客栈,霞光客馆面积最大。装饰豪华,厅堂客房皆为灵隐香木制作。大红大绿,略显俗气。 羽族人丁不旺,百姓分为富人和贫民两类,彼此通婚不过是近年的事情。飘叶城居民人人会做生意,赚钱场所都属城主私有,穹顶大殿和这座客馆的装修风格,自然是女城主的喜好。 守卫在街道两侧设下岗哨。飘叶城三位最有身份的人物同时光临,还有位狼族服饰的小哥,客馆内的客人怕惹出麻烦,早早从后门开溜,客馆里倒是十分清净。 “掌柜的,泡一壶灵隐清茶,其它人等回避吧!” 右尊大人云中翅贵族出身,说起话来文质彬彬。羽怡尘落座,招呼翼儿坐下。窦三谨拢臂抱剑,不等吩咐自行坐在对面,两名小道士站在旁边。 “臭不要脸,你说送我剑,为啥那把剑昨晚在一个女道士手中?若不是秦兄弟告诉我,还真被你骗了。” 羽怡尘怒气未消,抢先开骂。黄袍道人坐下后,眼光一直没离开翼儿,朝他背后的贯日千秋剑连看了好几眼。两人在灵隐山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今日见面,可不同于上次。 窦三谨听了笑笑,似乎早有准备,说话不紧不慢。 “羽城主所言不假,师妹原本就是来送剑的。只是她动身较晚,恐怕明日才能赶来。这位狼族小哥,贫道曾经见过。他既然见过师妹,城主前番话怕是错怪贫道了!” 言下之意,消息是狼族小哥告诉你的,今早狼族小哥到城里,师妹没到。狼族小哥的修为恐怕比师妹高,就算他两人交过手,师妹应该没啥危险,否则黄芒神锋刺就该在狼族小哥手里了。 窦三谨说话时心思不断,师妹是无极城莽山王的女儿,尽得师叔云峰观丹宗宗主不尘真人的真传,小小年纪修为就已进入灭境。虽是个在家修行的居士,却喜欢打着云峰观的旗号行走江湖。自师父、师叔以下,云峰观人人都让她三分。 这趟前来,云霄真人交待了两个任务,一是不论用什么办法,也要将飘叶城火龙鳞片买光;二是去南海浪荡沟取来上古妖煞獠毒的鱼皮,为此才让师妹把黄芒神蜂刺送来。 黄芒神蜂刺在争夺千丝神木籽的时候,毁在灵隐白鹤手中。他跌落悬崖,幸亏被崖树挂住这才大难不死。偷跑回山顶捡起断剑,返回师门请罪。 莽山王司马太陨是灵界铸器大师,费尽心血,在颛疏神炉中重铸此剑。掌门师父让小师妹送剑,原本就是派她做后援,助他完成任务。两人行程不一,师妹动身要晚些时候。他三人这几日住在客馆,就是在等她前来。 突然冒出的这位狼族小哥,不容大意。当年就是他和种花散人坏了自己的大事。 单单那把贯日千秋剑,就足够令人刮目相看了。 第211章 霞光客馆 “那我问你,黄芒神蜂刺什么时候送来?” “就这两日了,剑一送到,贫道即刻奉上。” “那...你晚上陪我。” “城主有命,不敢不从!” 羽怡尘变脸的速度比天气都快,聊聊几句话,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翼儿心里偷笑,黄芒神蜂刺是云峰观镇观之宝,岂是说送就能送的,这道人必是铁了心要弄走全部鳞片,所以假言哄骗城主。看他清风道骨,修为不低,怎么做起事来这般猥琐? “敢问道长,我有一事相求,不知能讲不能讲?” “哦?小哥但讲无妨。” “道长,草原神雷山冥军压境,冰雪封山,唯有火龙鳞甲可做火引。可否匀些给小弟,一则成人之美,二则匡扶正义。待回去报告长老,一定重重酬谢!” 落花洲云峰观号称天下第一剑宗,江湖声名赫赫。翼儿虽不齿他人品,这番话说的不失分寸。他原以为对方会托词拒绝,没想到窦三谨直接就答应了。 “神雷有难,贫道早有耳闻。云峰观是江湖正道,小哥如有所请,自然可以商量。” 这话一说完,翼儿不禁警觉起来。冥军攻破神雷石陵,这才几天的功夫,羽城主也是刚刚知晓,他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飘叶城地处南海之滨,距离云峰山足有六七千里路,就算这位道长御剑飞行,能日行千里,他两个徒儿恐怕没这个本事。况且他们已经到了三天,战讯绝不可能传得这么快! 他虽然心有疑惑,脸上却不动声色,抱拳致谢。 “道长深明大义,翼儿代长老多谢了!” 窦三谨一脸正经,抬手还礼,话说的义正言辞。 “不妨,不妨。抗击冥军,守护灵界,原本是我辈份内之事,狼族兄弟既然有难,岂有不帮的道理。” “这就对了,凡事好商量。怎么分鳞片,你们自己商量。秦兄弟远道而来,正好在这里替你捷丰。我说掌柜的,死哪去了?”羽怡尘一发话,原本兴师问罪的事,转眼变成兄弟伙开喝了。 大家上桌众星捧月围着羽怡尘,两个小道士远远坐在门口一张桌子上。城主发话,掌柜的松了口气,灶上好一阵忙活。女城主性情善变,伺候不好使起蛮来,只怕小命不保。 守着灵隐山宝库,飘叶城酿造的酒别有一番风味,左尊大人李老二是栽培大师,经他手酿造的酒,不知道添了些什么花花草草。酒劲不小,夹杂着浓浓果香。一问才知此酒是酿造新品,取名就叫“灵隐百仙”。连日赶路,精神紧张,翼儿得此机会,正好放松一下。 书酒诗茶,琴箫剑舞,君子之道,他如今修行不辍,对各族文化也是格外留心。庸夫子用剑犁地的举动,他一直都在琢磨,越想越有意思。 席间寒暄,收获不浅,飘叶城城主座下两位大人,一胖一瘦,其貌不扬,修行一般,却是学问界的师父。 云中翅是制陶大师,说起飘叶城所造陶器口若悬河。李老二更是厉害,灵隐山有什么灵草妙药,说的头头是道。若不是讲到后面,羽怡尘怕他把家底兜出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只怕能说到天亮。 这场酒从中午喝到夜半,在座几人不胜酒力,羽怡尘喝到最后,双眼迷离面颊潮红,拽着窦三谨就要去客房修炼。多亏两位大人出言劝阻,这才备轿将城主先送回大殿。 喝的高兴,赏钱自然少不了,账本多记几行。客馆掌柜来了精神,好酒好菜不停端上。 云中翅直接喝得趴下,酣睡不醒。翼儿和道长以内力化解酒力,自是无妨。李老二不愧是栽培大师,自己酿的酒心里有数,提前吃了解药,一点事也没有。 两个小道士吃过晚饭,滴酒未沾。眼光一直盯着门外,保持着警惕。李大人见云大人醉倒,吩咐掌柜给翼儿一间上房,几句客套后,搀着云中翅打道回府。 见翼儿身板挺直,面色无碍,自始至终都未失态。窦三谨知道他内力厉害,心里多了几分戒备。 “狼族小哥好内力,贫道佩服!” “道长过奖了,道长才是好内力,来再喝一杯。” 两人又开始客套起来。刚才当着其他人,有些话不便出口,此时逮着机会正好相互试探。扯了几句闲话,窦三谨突然问道。 “火龙鳞片是灵界第一火引,小哥欲求此物,可是要与神火硫弹混合,增加化冰火力?” 翼儿心里一惊,冥族高人逆转天象,将神雷山整个冰封,连阿布萨九棱虬螭枪的螭虎吐火都奈何不了。封山之前,苍鹭投弹炸山,投下的正是神火硫弹。这可是人族朝廷重要军需物资,秘方是工部军械司最高机密。这件事本来就让人怀疑,这位道长怎会猜个正着? 这次大祭师派他们夫子送信,阿铁火去元极城求援,一定会提到神火硫弹。他装作不知其中原委,搪塞一句, “大长老们如何决策,翼儿的确不知,若真如道长所言,恐怕也有几分道理。” “呵呵!小哥不说也罢”窦三谨自己打个圆场,端起酒杯自饮一口。 “依贫道所见,火龙鳞片才是此战关键。如果没有这个东西,嘿嘿!恐怕...”窦三谨眯起眼睛,把头一昂,故意拿捏对方。 翼儿一听有些着急起来,抱拳恳求。 “道长,这里面的原因究竟如何,我不好妄加猜测。只是长老派我来办这件事,还请一定行个方便!” “不妨,不妨!小哥既然有求于贫道,贫道也正好有一事相求!” 窦三谨嘴角牵动得意一笑,话已至此,他料定对方不会拒绝。 “道长但说无妨,只要翼儿力所能及,必当从命!” “如此甚好,你帮我办成这件事,贫道就答应将鳞片分你一半。” 上古年代,万民开化之初,灵界蛮兽横行。南海浪荡沟里生长着一只上古鳐鱼,名叫蓼毒。鱼身长有半里,霸占海底兴风作浪,素为出海渔民忌惮,唯恐躲之不及。 鳐鱼鱼皮是制造兵器弓弩的顶级材料,云峰观号称天下第一剑宗,靠近莽山神炉,制做剑柄剑鞘,如有鱼皮加持可以事半功倍。南海渔夫偶然拾得零星蜕皮,售价百金犹是一皮难求。 云顶山位于落花洲无极城,属莽山王司马太陨治下。莽山王是灵界铸器大师,对鱼皮垂涎万分。云峰观多以此物进贡王庭。黄芒神蜂刺回炉重铸,莽山王整整耗费了一年心血,云峰观掌门剑宗宗主云霄真人自然要投其所好。 窦三谨是云峰观监堂首座,上次夺取神木树籽弄断了神兵。回去后杖责八十暂记过失。若不是掌门念及他好歹把断剑捡了回来,差点就要赐他自刎。 从此后,他闭门不出,一心练习剑术,修为大进。掌门这次派他来,正是要给他洗刷前耻的机会。 若无黄芒神蜂刺相助,他哪敢深入南海去找鱼皮。得了鳞甲住在客馆,就是在等这把剑。今日逮着翼儿,正好胁迫他帮忙。这位狼族小哥背着贯日千秋剑,岂不是老天送来的机会? 上古兽煞皆有神力,这趟差事硬着头皮也要上。到时候下海捕鱼,让狼族小哥冲在前面,即便他被大鱼吃掉,把他这把剑拣回去,云霄真人也不会怪罪。 虽说天下练剑之人,都知道贯日千秋剑是御用之器。然而我又不是从皇宫盗来的,偷偷拣回去交给师父,说不定他老人家又能研发出什么新招数。窦三谨这通算盘可谓打的啪啪响。 事已至此,翼儿就是不想答应也得答应了,草原危机当头,火龙鳞甲是破敌关键,这任务必须完成。 这几日,他一直在琢磨破敌办法。冥军如今有两颗圣珠,“冰魄之晶”凝冻的水气来自神雷山北部上古冰川,时间拖的越久,冰层厚度就越深,积蓄的水势就越大。西界之战,熊水二族就是引来天河水冲毁镇水关,难道冥军也想效仿这个办法? “曜灵五珠”各有五行属性,冥军手里还有一颗“焚天之炎”,神雷山五行属金,火能克金,敌军先用水珠凝冰,再用火珠克金。不仅想把神雷山中的铁矿统统熔掉,让狼族日后无法打造兵器,更是想借着北高南低的地势,发动一场大洪水。 第一天的夺谷之战,冥族先锋受挫,施法结成篱笆墙,自然是化冰的时间还不够。阿熬突看出敌人计划。所以才派阿铁火父子亲自送信,落花人族在灵界人口最多,兵强马壮,最重要是““曜灵五珠”中的“缘实之结”在朝廷里。那颗木属性的圣珠最利植物生发,与“茂华之盛”可以形成会灵之力。请来人族援兵,敌我两军就都有两颗圣珠,局面就不至于像如今这样被动。 盘古五珠的灵力来源于创世之初的自然之力,祭用过一次后需要慢慢蓄灵。风兰之战距今已有十四五年,西界之战距今不足三年,虽说几年差距,对圣珠蓄灵影响有限。但细论起来,“焚天之炎”比“茂华之盛”还多了几年,阿铁火父亲这次如果能请来“缘实之结”,自可胜算大增。 双方谈定条件,撤席睡觉。翼儿知道这位道长一肚子坏水,不得不防。然而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南海鳐鱼,可是和火龙屠离齐名的上古兽煞,这趟差事恐怕不容易! 酒喝了不少,话也说了不少。窦三谨站起身神秘一笑,走出门外,御剑向穹顶大殿飞去,看来是去和羽城主双修去了。两名小道士留在客馆,其中一个小道士快步追上翼儿,恭敬地行了个躬身礼,壮起胆子问道。 “狼族大哥留步,打扰了,你..你这把剑可是贯日千秋?” 翼儿刚刚迈上楼梯,停步回望。小道士眉清目秀,看起来年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见他态度诚恳,眼神迫切,心里先有几分好感,扶他直起身子回了一句。 “正是!” “啊!太厉害了...我终于见到这把剑了。”小道士张大了嘴巴,身体有些颤抖,自报家门。 “我叫连天歌,是云峰观善雀堂气宗弟子。” “道长多礼了,我叫秦翼儿,是草原人士。” 回到客房,客馆得了城主命令,屋内早早用金盆打好洗澡水,摆满瓜果点心。霞光客馆是飘叶城官办客栈,对贵客怎敢怠慢。 “咣当”,放在门口的夜壶被人不小心撞翻,翼儿洗完澡刚坐上床,闻声哈哈大笑。 “秦大哥,是我。” “进来吧!” 抽开门栓,连天歌站在门口,半低着头,脸羞的通红。 刚才楼板响动,心应之术就有了感应,来人修为平平,乐得看个笑话。 “道长,前来何事?” “我,我想来看看大哥睡了没?如果没睡,能不能把那把剑让小弟开开眼。” 这个小道士还挺执着。时辰不早了,也该上床睡觉了,翼儿无奈地摇摇头。 “该你看时自会看见,道长请回吧。” “哦!” 连天歌扫兴地收回眼光,倒退着合上房门。别说是修行刚入门的小道士,就算是灭境高手夜间偷袭,恐怕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一觉睡得好舒坦,离开大营行程万里。就算帮这群道人去抓大鳐鱼,十日期限怎么也能把火龙鳞甲带回去。不知道阿铁火父亲的事办得怎么样了,狼族大祭师交办的任务,自己的只能算支线,父亲的任务才是主线。如果人族援军不能及时赶到,战局走向可就难说了。 天光大亮,街道上的商贩开始吆喝,坐在床上闭目练气,每日早起若无急事,培练逍遥真气,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修行之人晚间入睡,经脉真气畅流,体力恢复的极快。昨晚夜半散席,晨时不到他就起身了。 今早偏偏有些不太平,“咣”的一声,客馆门板被人一脚踹飞。人未进门,喊声先传了进来。 “果然是在这里,出来。你给我出来,有本事再打一架。” “道长,道长,您消消气,小的这就去喊那位大爷。” 一听就是掌柜声音,另一个不用说,自然是乱坟坡遇见的黄袍仙姑。 “看什么看,把窗户关了。惹得本郡主发怒,把你们脑袋一个个揪下来!” 吱吱嘎嘎,楼上客人急忙关窗。翼儿闻声笑笑,就怕你耽误时间,今早来的正好。他人未出屋,声音先飘出门外。 “姑娘连夜奔波,恐怕不是要找我打架的吧?” “啊...!” 黄袍仙姑话语一滞,赶紧又说道:“本来不是,但听说你住在客栈,这一架非打不可,要不我难受。” “打就打呗,我赌你还是打不过,哈哈!” 翼儿推开房门走到栏杆旁,居高临下有意调侃。蒙面杀手称她为殿下,她自称郡主,这两个称呼不矛盾,说明她有朝廷地位和身份。 乱坟坡她没有参与偷袭,比剑时也没有耍赖。身穿道袍说话无礼,说明平时娇生惯养。翼儿感兴趣的只有一件事,黑衣杀手和她是什么关系? “啊呀,你这使诈的小人,真是气死本郡主了。来来来,现在就打。你不下来,就是猪狗不如!” 黄袍仙姑被他激怒,手提黄芒神蜂刺指着他破口大骂。 “师叔,您别动气啊。这位狼族小哥是羽城主和师伯的客人,有事好商量。”连天歌听到动静,上前打圆场。 “本郡主才不管这些呢,门口等你。哼!” 黄袍仙姑好大的脾气,简直比红绫子还难缠。如今敌友未分,不挫挫她的锐气,后面的事倒不好办了。 第212章 南海鳐鱼 “呵呵,该称呼你为殿下,还是道长呢?” 翼儿抽出贯日千秋剑,笑嘻嘻地问道。前晚在乱坟坡,他打败双枪黑衣人,黄袍仙姑明明在场,并没有参与偷袭。她来回所说都是打架,不像黑衣人明摆着要夺自己性命。翼儿之所以手下留情,正是察觉这位仙姑大有来头,好顺着线索摸下去。 “啊,你还笑!真是气死本郡主了,你想知道?可以啊,先打赢我再说。” 黄袍仙姑后退半步,剑尖立起,荡出一片黄芒。 “算了,看你年纪尚小,还是叫你姑娘吧。道士不像道士,郡主不像郡主。本事不大搞得神秘兮兮,你打不过我的。嘿嘿!” 翼儿有意拿话逗她,黄袍仙姑一听就急了。 “你...你个大赖子!少废话,你能拿箫再赢我一次,就认你做朋友!” “好,不可食言!” 黄袍仙姑倒是个爽快人。翼儿收回长剑,把雪玉箫抽在手上。修行之道开通灵窍练气培元,培实气藏是基础,气神贯通才是关键。如今他气藏深厚,灭境之气运用越发娴熟。 西界之战开始,翼儿经历了多场战斗。论起对敌经验,远在黄袍仙姑之上。别看他如今才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天缘巧合总能不断突破修行境界。在金流城化身白狼后,对真气化形又有了新的感悟。《逍遥手卷》记载的曼妙步法和图画蕴意更是渐有心得。 器修之途,炼器为基,化气才是玄妙所在。刚才黄袍仙姑让他选箫,他心中早想好了应对招数。 黄芒神蜂刺不像贯日千秋剑有自生日芒,野蜂狂舞是剑气所化,优势在于马蜂数量多,让人措不及防。然而它却有一个软肋就是蜂王,这和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一样。 两名小道士远远站在一边,把守客馆的飘叶城卫士更是早早封闭了街口。早间做买卖的小贩见仙姑提剑踹门,来不及收拾东西先行开溜,客馆门口再不见一个人影。 “嚯,嚯”,黄袍仙姑大喊两声先出剑招,她从小拜在云峰观门下,内力修炼颇有造诣,剑法是云峰剑法,剑气化形则是群峰乱舞之象。 这招“野蜂乱舞”,翼儿在灵隐山顶就见窦三谨使过,舞到最后是大马蜂出来蜇人。以往只是一只蜂王。今日她全力而发,竟化出了两只一模一样的蜂王。 万物相生相克,管你是蜜蜂、黄蜂、还是马蜂,最离不开什么?自然是花蜜!花蜜从哪里来?自然是鲜花。 《逍遥手卷》记载的花间弄箫之象,恰恰是黄芒神蜂刺的克星。红粉黄白,橙蓝青紫。雪玉箫幻出一片花海,光晕萦绕,颜色变换。箫头分出两道蓝光,直刺坠入花海迷乱中的蜂王。 “咣当”,黄芒神蜂刺掉落地面,黄袍仙姑袍袖遮脸,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不玩了,不玩了。师父骗人,教的这招不好用,呜呜呜!” 收气止步,翼儿不禁乐了。这姑娘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看她年龄和自己差不多,怎么性格像个小孩子? 连天歌跑过来,怯生生的看了翼儿一眼,弯腰把仙姑搀起来,无奈地说道。 “师叔,这位狼族小哥,你可别小看他。修为只怕不比宗主他老人家低。” “啪”,小道士话刚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要你多嘴,一边去。” 黄袍仙姑抹掉眼泪,气冲冲地收好刺剑。脸上表情瞬间倒转,笑嘻嘻地跑过来给翼儿施礼。 “嘿嘿,说话算数,咱俩以后就是朋友了。你能说下,怎么破我那招的吗?” 这下倒好,立刻化敌为友了。 “掌柜的,滚出来!” 重回客馆,黄袍仙姑趾高气扬走在前面大喊大叫。掌柜硬着头皮跑出来,听了半天吩咐,好一会功夫才备好早餐。 这顿饭就像在她家里一般,按自己口味做了两碗虾糜馄饨,蒸了一笼蛋黄烧卖,其他几个笼屉,则是蒸的各式花点。 “来,大哥,这可是我家乡口味。出门在外,首先要吃好。嘻嘻!” 说话间,她伸出勺子搅匀碗里葱花,和翼儿面前的碗互换,抬起眼巴结地说道。 “大哥你先尝尝,这群羽人不知能不能把味道做好?” 翼儿偷乐,接过碗尝了一口,口味果然精致。心想吃个早餐都这么讲究,难怪你胖! 飘叶城周围百里,一年四季气候怡人,羽霞圣母施恩的这片土地,不仅出产稻米,也出产小麦。至于食馅配料,则是黄袍仙姑的家厨秘方了。 黄袍仙姑自报家门,原来她是落花洲无极城莽山王的女儿,名叫司马流芸。司马一家世代守护颛疏神炉,朝廷封她为“守炉郡主”。她从小被云峰观丹宗宗主不尘真人收为关门弟子,在家修行。这次受师命来飘叶城,是要帮师兄向南海鳐鱼谋皮,她说的这些与窦三谨讲的情况基本一致。 翼儿问她为何穿道袍,她回答说道袍穿起来简单,比郡主服饰随意,况且打着云峰宗的名义,江湖多少都得给点面子。 人族早茶饮食讲究,边吃边聊,问起前晚发生在乱坟坡的事,哪知她翻着眼一番回答,让翼儿无话可说。 蒙面蠢材早知道你会路过那里,所以提前设下埋伏。自己呢,当然知道黑衣杀手的身份。至于他们为啥要阻截你,那是他们的事,和本郡主没关系。 再说了,这次南下一路走亲访友,观山游水。那群黑衣人也算朋友,现在呢你也是我的朋友。大家都是朋友,所以谁也不得罪,你们之间的事你们自己解决。我也是看见农舍灯光,这才赶去看热闹。 至于为啥要和你动手,因为你长得帅气,招数精妙,所以呢,就想和你打一架玩玩。 一番歪理说的振振有词,翼儿见此无奈地叹了口气。王府郡主性格乖张,做事随心所欲。好在知道你是无极城王府的人,落花人族与草原狼族世代友好,自己也不便逼问。 聊到最后,司马流芸追问他,自己耗尽真气化出两只蜂王,为何还是赢不了?翼儿淡淡一笑,说蜜蜂再厉害,也赢不了鲜花,一句话顿时把她噎住。 一个时辰后,羽怡人和窦三谨来到客馆,后面浩浩荡荡跟着羽族护卫。一问才知,敢情即刻就要去南海捕鱼。 飘叶城南百里尽是盐碱之地,越往海边走,羽族村落越少。盐碱地不宜种植,羽族百姓以前维持生计,除了出海捕鱼,就是上灵隐山采药。香米陶土生意,近年才兴旺起来。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路上百姓心里直感纳闷,好些年没见过这等阵势了,城主这是要出海吗? 灵界大陆东南靠海,南海因有上古兽煞之一的大鳐鱼,渔业营生一直不发达。渔民每次出海都要焚香祷告,千万别遇上这只兽煞,否则就是九死一生。南海渔业比起东海玄极城可要差的太多了。 羽怡尘接过城主宝座需要一番作为,在羽族百姓中树威,她每日路过穹顶大殿前的广场,最希望的就是在羽霞圣母和千羽之灵的雕像前,再立上一尊城主雕像。 颛疏五兵同时来了两把,千羽大人更是亲临城池,如果能把南海鳐鱼干掉,这可是一件丰功伟绩。反正捕鱼的事有云峰道士和翼儿,自己作为城主,在旁边压阵就好。 几天前窦三谨来城里说明来意,一番计划正符合她心意。早早派左尊大人李老二传令监造大船。灵隐山植被丰茂,最不缺的就是木材。城中工匠全部被征集来造船,仅仅过了三日,就造好了一艘楼船。 大船船高首宽,前后三条桅杆。翼儿以前从没到过海边,眼见大海茫茫,一望无际,心里十分震撼。待见到这艘大船,更是赞叹不已。 船板不知用什么树木锯成,宽如寻常人家的门板,新刷桐油锃锃发亮。二层船舷开了几十道窗口,从里面伸出许多铁管。三层船头和船尾处则是各架上了一座铁弩。 日近中午,海水中隐隐传来一股腥气,闻起来有些发咸。风轻日爽,海面微微荡起波浪,船楼下搭了一座凉棚,依照规矩摆着几张太师椅。羽怡尘招呼众人落座,扯帆启航。同来的护卫带上渔民向导,分乘三艘护卫船,将大船围在中间。 李老二看众人坐定,上前禀报。“城主大人,各位好友,本座已按道长吩咐准备了各种手段,反正小老儿能想到的都准备了,还请城主和道长放心。” 说话间,他抬手指向船舷两侧挂着的几条舢板,意思就连逃生船都准备好了。 羽怡尘闻声点点头,眼光看向窦三谨出言笑道。 “呵呵,郎官,你别不舍得,要抓这条大鱼可得再出点血。” 窦三谨听完脸上极不乐意,从怀里摸出一个木盒,打开盒盖,里面闪出一道金光。 “只一两,多了可没有了。事成之后,贫道还要分一半给这小哥,咱可得说好了!” “还不都怪你,要不是你说得好听,老娘能全给你?再说了,要扑大鱼,不放血能行吗?” 说完,她站起身一把将盒子抢过来,仔细捏了一把在手里,返身递给李老二。 李老二脸上偷笑,接过来用布仔细包好,下去船舱安排。刚才金光一闪,翼儿就知道盒子里装的是火龙鳞甲粉。两人讨价还价,原来是为这事,难道抓鱼还要用到鳞粉吗? 再看旁人,两名小道士眼光发亮探头观望。欧阳郡主则是抱着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船行一个多时辰,天空乌云渐渐多了起来。羽怡尘见状破口大骂。 “我说老二,你个蠢材。你这左尊大人咋当的?亏你还是个种植大师,天要下雨算不出来吗?” “城主息怒,息怒。早间出发之前,小老儿仔细看过花叶,今日应当无雨呀!” “无雨个屁,耳旁风声呼呼呼,头顶乌云一片片。本郡主看啊,不消半个时辰,就要来雨了!” 司马流芸受封守炉郡主,皆因元极城莽山有上古神匠颛疏留下的一座熔炉。冶炼兵器讲究天时、器质和器魂,如果温度湿度不对,就算有冶铁高炉也难以炼出好器物。 天飘乌云,湿度渐增。在座之人,她、翼儿和窦三谨功力最高,对海面空气变化,感应远比常人灵敏。翼儿身怀心应之术,更是早就看出来了。他点点头,出言附和。 “郡主所言极是,是要马上下雨了。” “来都来了,下点雨而已。依贫道所见,咱们计划不变,这就开始吧。” 离开海岸,船行已有百里,一座孤岛渐渐出现在地平线。出发前,他仔细问过李老二,渔民所说鳐鱼蓼毒多在晚间兴风作浪,残害生灵,白天则是躲在海床中睡大觉。 时近酉时,孤岛下就是浪荡沟,如果渔民所言不假,孤岛下就是鳐鱼蓼毒的家了。 看看抵近孤岛,算好撒网距离,大船抛锚驻停。三艘护卫船排成三角型,逐渐向前逼近。左右两艘船船尾拉起拖网,网线隐隐透出金属光泽。 渔民向导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汉,收了重金舍命前来,看三船抵达位置,吹哨发出信号。 三艘船舱门打开,倒出无数条白花花的银鳞鱼,羽族军士拔开桶盖往海面倾倒羊血。孤岛周围海水顷刻间便被染红,银鳞鱼则是扑腾着翻起浪花。 撒饵打眼,布下陷阱。鳐鱼蓼毒栖息的浪荡沟,海床距离海面足有数里,羊血腥味传下去也得一会功夫。 李老二发出指令,楼船逐渐靠了上去,距铁网十几米落帆停船,船身左侧朝向陷阱,二层窗口铁管一齐伸出。 羽族士兵手持铁叉飞上半空,绕着撒饵处来回盘旋。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翼儿深吸一口气,把贯日千秋剑握的更紧了。 上古奇兽,他以前见过火龙屠离和沙虫螣盲,然而在海里却从来没有过。毕竟生长在草原,第一次见到大海,难免有些紧张。 “哗啦,噼啪,哗啦啦。” 海中掀起一道巨浪,前方三艘船来回摇摆。远处海面依稀出现一条鱼尾巴,甩出层层海浪。 啪地一声,一道闪电击中小岛,震的耳中嗡嗡作响。早不迟,晚不迟。偏偏在鳐鱼蓼毒出洞的同时,天空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 风浪骤紧,南海鳐鱼出海掀起巨浪。众人兵刃出鞘,电光砸下的同时,翼儿以最快速度系上了金翎辟水披。 年寿千年的南海鳐鱼可比沙虫螣盲灵智多了,海面布下的铁网与其说是陷阱,不如说是累赘。哗啦一声,大鳐鱼高高跃起,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后重重砸向海面。 小山般的惊天巨浪,像一堵墙壁向几艘船撞来。最前面的一艘船首先倾斜,左右拖着铁网的两条船摇晃挣扎了几下,船首被网钩扯住,一头扎入海面。 飞在空中的羽族卫士丢出铁叉,根本挨不上鳐鱼皮毛。出发前虽然做了各项准备,还是低估了大鳐鱼的实力。 刚才布设陷阱,四艘船占住四个方位。鳐鱼蓼毒远远绕开陷阱,从远处掀起大浪。浪头掀起,鳐鱼又窜出水面,张开了大嘴。 三艘护卫船距离楼船有一段距离,南海鳐鱼仅仅翻起第一波巨浪,就把这三艘船掀翻了。好在新造的这艘楼船,比其它船只大了好几倍,一阵剧烈晃动后,总算没倾倒。 呼呼咔嚓,楼船桅杆折断,船板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飞在空中的几百名羽族护卫,被大鳐鱼一口吸入肚中。 李老二蹲在船舱里,双手紧紧抓着船板,玩命地大喊起来。 “开火,开火!” 第213章 入海救人 “砰、砰、砰。” 船舷铁管喷出道道火焰,原来是舱内军士点燃了掺了火龙鳞粉的棉絮。不愧是上古火龙遗物,零星半点就有轰然之势,甚至比神火硫弹还要厉害。怪不得羽城主上船后问窦三谨讨要,原来这东西这么厉害。 海面上炸出黄焰,空气中传出一股辛辣味道。南海鳐鱼砸出水浪正准备摇尾前冲,忌惮火龙鳞粉威力,身子一拧迅速钻入海底。 “北舷开火”,李老二盯着水线,放声大喊。 “砰砰”,北舷火焰炸起,楼船船身剧烈摇晃。大鱼在海中划出一个半圆,正要从北侧冒出头来,遇见火光阻击,又把头缩了回去。 “前进十桨”,李老二继续发出指令。船头向前挪出数丈,“哗啦”一声,刚才驻船处腾起一片大浪。南海鳐鱼不敢露头,选择从船底攻击。 好聪明的兽煞,若不是有克制她的鳞粉,恐怕已经翻船了。 李老二张开肉翅,飞到船楼上方,紧紧盯着海面。甲板上众人心里都明白,他是在观察大鱼游动水痕,判断下一次攻击方向。 船身晃动,翼儿和几名道士兵刃出鞘,大家都不敢发声,唯恐干扰左尊大人发令。 “后退十五桨”,“船首左转七桨”,“停,南窗开火!” 李老二频频发出指令,楼船在海面上和鳐鱼兜起了圈子,几波水浪打来,船身摇晃的越来越厉害。幸好提前判断,避开了大鱼主攻力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窗口铁管喷出的是李老二精心配制的易燃物,他是灵界栽培大师,对灵隐山植物的易燃度深有研究。飘叶城城主家传炼金术,玩火本事更是不低。 几轮喷射过后,楼船周围渐渐出现了一道火圈,李大人配制的燃火材料有火龙鳞粉加持,竟能顶着落雨在海面久久不灭。僵持了半炷香的功夫,南海鳐鱼见找不到机会,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 雷声消停,雨势渐退,疾风暴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众人绷紧的神经舒缓下来,李老二收翅降落,满头大汗,对羽怡尘恳求道。 “城主,大家都看到了,这条鱼可不简单,咱...咱还是撤吧。” 不待城主发话,窦三谨抢过话来,摇头说道。 “李大人切莫惊慌,依贫道所见,机会恐怕就要来了。” 说完转头朝着羽怡尘神秘一笑,羽怡尘闻声点点头,与他交换个眼色。这两人神秘兮兮的样子,顿时把其他人整糊涂了。司马流芸大声嚷嚷起来。 “窦师兄,羽城主,你两个搞什么鬼?大鱼斗不过火烧,咱拿她也没啥办法。等会再窜出来,可就没招了。” 她这话并非没有道理,就算火龙鳞粉耐烧,海面火焰也坚持不了多久。没有火圈保护,楼船岂不是坐以待毙? “小师妹,淡定,羽城主还留了后手!” 窦三谨声音尖锐,说话阴阳怪气。司马流芸一听就不愿意了。 “后手?屁的后手,三船人都没命了,还嫌不够啊?” 翼儿闻声偷笑,抱着剑靠在栏杆上懒得说话,他正在琢磨大鱼刚才的攻击手段。南海鳐鱼每次露头,都是先从海底掀起大浪,鱼身冲出海面时速度极快。浪头极有力道,楼船距离也远,一时找不到出手机会。 大鱼掀起浪头其实是虚招,真正可怕的是那张鱼嘴。鱼嘴吸气过风峡谷一般,仅仅一口就吸走了几百士卒。甩尾更是像撼海铁柱一般,一旦挨上船身,根本抵抗不住。大鱼第一次跃出海面,露出白花花肚皮,没有鱼鳞保护,这才是她的命门。不妨等它下次腾空,用贯日千秋剑去划她肚皮。 主意已定,他双眼盯着海面,只等鳐鱼露头。等了好一会功夫,大鳐鱼也没露头,海面上却飘起了成片成片的死鱼。 李老二见状心有所悟,向羽怡尘说道。“还是城主厉害啊!难怪司库说桑绝子全被提走了。不过,咱这招是不是有点那个不仁义啊?” 羽怡尘笑笑没搭话,窦三谨面露不屑,斜眼一瞥李老二。 “李大人,贫道看你真是老朽了,亏你是药材大师,岂不知放毒之妙,只要能抓鱼,管它用什么手段。” 海水中不断浮起死鱼烂虾,楼船周围飘满成片死尸。难怪落水士卒一点动静都没有,三艘护卫船倒出的羊血里放了剧毒,这么做是要让这片海域的生灵绝种啊! 李老二倒吸一口凉气,灵隐山桑绝子毒性霸气,发毒时间较慢,持续时间极长。为了捕杀这只上古兽煞,城主把家底都拿出来了。 司马流芸此时也明白过来,忍不住责怪道:“师兄,这个办法太歹毒了,咱们只是来捉大鱼,跟这些鱼子鱼孙有什么关系?这么做,小心师傅知道责罚你!” “不妨事,不妨事。师妹你不说,师叔他老人家又怎么知道!”窦三谨揪着山羊胡,有些得意。 翼儿心里一凛,鳐鱼蓼毒作害苍生,可诛可杀。然而在海域放毒,让海中生灵绝户,实在是有损功德!这个道人身为修行之人,怎么会想出如此阴毒手段!羽城主一定是受了他的挑唆,才做出这事。 天色暗淡下来,海面犹如生灵屠场,飘满了海洋生灵的尸体,望之令人不忍。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海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两名小道士战战兢兢,胆子都快吓破了。 “事已至此,秦大哥,这条鱼一定会浮上来,等下大家联手,我攻正面,你从背面同时出手。师兄,你协助我。” 司马流芸抽出黄芒神蜂刺,道袍袖口擦拭剑锋,骤然放出一道黄光,刚才她一直在蓄气,此刻真气蓄满,只等机会降临。 翼儿闻声点点头,比起窦三谨的猥琐狡猾,这位郡主做事倒是光明磊落。正愁没人去吸引大鱼注意力,她这么一说正合心意。 窦三谨朝羽城主谄笑了一下抽剑出鞘,他这把剑剑身乌黑开了两道血槽,锋刃透出精光,一看就不是凡品。云峰观十阶以上高手,用的乌锋剑都出自莽山铸剑场,掌门真人这次派他们南海谋皮,正是要进贡给王爷。 “师妹莫慌,早听说桑绝子毒性甚强,超过云峰红豆。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就算这只兽煞厉害,贫道料它也坚持不了多久!” 羽怡尘得意地笑了笑,吩咐摆上瓜果,拿起一颗紫葡萄放进嘴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来对下毒很有信心。 出海之前,她就和窦三谨商量好了对策,铁网捕鱼不成功,还有绝户毒药,至于火龙鳞粉则用来燃火自保。 见几人心态放松,翼儿不禁有些揪心。若不是为了完成长老交办的任务,真不愿参与这种残害生灵的事情。 上古兽煞他早就见识过,南海鳐鱼忌惮火龙鳞粉,未必怕放毒,如果毒性对她有效,恐怕早就浮起来了。这条大鱼可比火龙屠离聪明多了,她藏在海里迟迟不出,其实是在等护船火焰燃尽。等她再露头,恐怕就不简单了。 海面火焰终于燃烧殆尽,除了天上洒落的月光,只剩下一片片的水灵死尸。 “轰隆”一声巨响,孤岛上荡起乌云般的尘土,岛尖骤然沉入海里,一道硕大无比的黑影遮蔽了月光。 南海鳐鱼翻出海面,张嘴喷出无数碎石向大船砸来。 “左...左舷开火!” 李老二反应过来,刚刚喊出声,大鱼身子一扭又没入了海里。这下可好,船身剧烈晃动,碎石击穿船板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船舱军士不及点燃火管,被石块砸中发出阵阵哀嚎。 南海鳐鱼的速度太快了,露头瞬间,船上几人正要出招。没想到大鱼张嘴喷出石块,立刻就缩回了身子。 吸石砸船,这一招无论谁都没想到。这下李老二可没招了,眼见第一波落石就砸坏了不少船板,这样搞下去,用不了几轮,非把船身砸沉不可,他惊慌地大叫道。 “哎呀!城主,道长,扛不住啊,赶紧撤吧。” “你这贪生怕死的小老儿,看贫道来收拾它。” 窦三谨急念剑诀,抬手掷出乌锋剑。炼器出手悬停半空,荡出一圈剑纹。两名小道士见他出招,也祭出了手中长剑。 三把剑一前两后,卡住大鱼露头位置,趁着大鱼在岛下吸石的功夫,楼船调整船身,将船头铁弩露了出来。 “轰隆,哗啦!” 大鱼露头,喷射石块,乌锋剑祭剑悬斩,云峰剑法“剑丹互化”。 云峰宗分为剑宗和丹宗两脉,窦三谨是剑宗大弟子,连天歌和另一名小道士则是丹宗弟子。三把飞剑中,窦三谨御剑术最高,海面水浪一起,管他青红皂白,朝着大鱼脑壳扎了下去。与此同时,船舷处一黄一红两道光影急射而出。 呼呼风声中,传来几声异响。船首铁弩压根没对准方位,弩箭射偏掉入海里。李老二掷出的鱼叉,连大鱼的边都没够着。羽城主手忙脚乱连丢几个瓷瓶,匆忙中竟然把双修药瓶也丢了出去。 “叮当”,两名小道士的云峰飞剑被石块撞落。 “噗哧”,窦三谨祭起的乌锋剑虽然被撞歪,好歹刺入了鱼身。 “阿嚏,阿嚏..”李老二和桅杆旁的几名船夫,误吸羽城主药粉,打起了喷嚏。 “给姑奶奶看招!”司马流芸放声大喊,道袍上溢出的黄光与剑光缠作一团。 “郡主当心!” 翼儿出手比她稍微慢了一些,下海扑鱼,怎能不披上双翎辟水披? “哗啦,咕咚,哎呀!” 南海鳐鱼这次喷出的碎石数量更多,不仅砸断了桅杆,一侧船身更是被砸出不少破洞。 “小女子与你等无冤无仇,奈何苦苦相逼!” 贯日千秋剑荡起一道日芒,鳐鱼尾尖从中折断。南海鳐鱼发出一声惨叫,对着前方张嘴猛吸了一口气。 正面攻击的司马流芸祭出神兵蜂群,在鱼嘴上划出数点血迹。她冲的太猛,大鱼张嘴她感到吸力时,再想抽身已来不及了。 “哗啦”一声,南海鳐鱼钻入海水,水浪翻涌,贯日千秋剑刺入鱼背,将翼儿顺势带进海中。 分不清是风声还是水声,大鱼半截尾巴来回晃动,玩命向海底游去。两旁海水分出一道缝隙,红纱披风放射出道道驱水灵光。 没听错吧,刚才那句埋怨是南海鳐鱼说的?翼儿紧紧握住剑柄,口中默念披风法诀。念了几遍后,红纱披风灵光大盛,红耀光圈渐渐把他和大鱼裹了进去。 “天河垂烟色,绝宫起歌舞。金光催流尽,云裳花自开。” 如今的他学会了红纱披风的口诀,再也没有初入玄镜湖时的狼狈了。 冲到孤岛山脚,海底出现一道深沟。南海鳐鱼不再挣扎,游水姿势变得舒缓起来。翼儿惊讶的发现,刚才明明砍掉的鱼尾,竟重新长出来了。 金光四射,照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海沟里满是黄金。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南海鳐鱼的栖身处居然是一座黄金谷。 “小孩子,你的剑厉害,披风更厉害,咱们聊聊吧。” 南海鳐鱼停在海床上,突然冒出一句话。声音清脆悦耳,她果然是雌性生灵! 翼儿闻声大惊,赶紧拔出神兵。贯日千秋剑离开鱼身,伤口瞬间愈合,这条大鱼的修行可不低啊! “你,你会说话?” 南海鳐鱼喘着气缓缓说道:“婆婆当然会说话,记得上次蜕皮,差不多三百多年了。如果从困在这里算起,应该有一千多年了吧。” “啊!你...你究竟是什么?”翼儿吓得连连后退,惊讶地问道。 “呵呵,小孩子你别怕,婆婆当然是婆婆啦!那条负心的丑龙叫齐天荣耀,婆婆其实也有个名字叫青妍。困在南海许多年了,别人叫我蓼毒,其实没有毒的。不像你们灵界族类,手段如此歹毒。” 翼儿听到这话,知道她是指给这片海域下毒,赶紧解释。 “婆婆,海里放毒可不是我的主意。我只是来帮忙的,我也不想害死那么多生灵呀!” “不是你的主意,你不也来了吗?还披着这件披风。我告诉你,别说是桑绝子,就算把灵隐山上的毒都用上,我也不在乎!” 南海鳐鱼身上伤口愈合,晃了晃重新长出的尾巴。翼儿见状大惊,他知道这只大鱼吸水厉害,提着剑往后又退了几步。 “算了不打了,你告诉我,双翎辟水披从哪里得来的?” “啊!你认识这件披风?” 南海鳐鱼说出披风名称,又把他吓了一跳。 “那当然了,这件披风我不仅认得,上面的金线还有我身上的皮呢!” 南海鳐鱼说出这话,翼儿不敢怀疑。这只上古兽煞修为极高,随便几下就差点让捕鱼船团灭。眼见她伤口自愈,单凭这身修为就没必要说谎,这架看来打不成了,也没法再打了! 想到这里,他揣着小心还剑入鞘,恭敬地给南海鳐鱼行了个鞠躬礼。 “婆婆,披风是天界女子送我的。刚才多有得罪,翼儿打不过您,只想求你一件事。” “呵呵,知道就好。正好你也帮婆婆做件事,咱俩做个交换,你先说吧。” 南海鳐鱼修行千年,困在黄金沟不能修行飞升,其实里面有特殊原因。 “刚才,我一个朋友被你吸到肚子里了,能放她出来吗?” “呵呵,原来如此啊,你等等。” 大鱼说完,摇动尾巴笔直向海面游去,海水翻起一道漩涡,片刻后她又游了回来。 海沟中遍地黄金,照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这只大鱼守在这里,难道是为了守护宝藏?可是黄金这等凡俗之物,对她而言能有什么用处? “好啦,人已经吐出去了。换做我啊,可不会拼了命来救她。世间男女,情丝是最理不清的!” 南海鳐鱼显然会错了意。翼儿脸上一红,赶忙解释。 “不不,婆婆,她只是普通朋友,和你说的那些没关系。” “呵呵,没关系?当年我也是被他哄骗,才困在这里多年!” 南海鳐鱼接着讲出一段话,翼儿才知道原委。 第214章 红莲求援 原来她真名叫青妍儿,与荣耀天帝曾有一段孽缘,当年两人在南海相遇,度过一段缠绵时光,这片黄金谷是天帝为讨她欢心送的礼物。 荣耀天帝是天界主宰,真身是一条四角天龙,龙息可点石化金。海底昏暗无光,黄金谷却能自然发光。 后来天帝负心而去,怕她去天界纠缠,在海沟中布下结印,使她从此不能变身,更脱离不了海水,否则就会元神自溃。 最早飘叶城的渔民下海采珍珠,发现了这片黄金谷,随即起了贪心。南海鳐鱼为守护家园,这才伤人害命。传言到最后留下恶名,就成了海中吃人的兽煞。 翼儿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心中猜测她讲的这些故事,恐怕和金翎子说起的家事有关。他知道荣耀天帝和无望河母感情不和,闹了多年别扭。天绝宫并蒂双莲在灵界寻找种种宝物,都和这件事有关,原来天帝也是个负心汉。 “好了,孩子,你听了我的故事,知道婆婆不是坏人,你也帮我做一件事。” 翼儿听完南海鳐鱼所讲,心里同情她,翎儿的父亲做事好绝情,以后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也许是老天可怜我,正好借你的贯日千秋剑一用。今日我就能脱身啦!来,婆婆背你。” 南海鳐鱼心情显得十分激动,俯身背起翼儿,向黄金谷深处游去。 她在谷中待的好好的,飘叶城战船驶来搞出这么大动静,本来懒得搭理。待看见船上放毒,把这片海域的生灵都毒死了,这才气恼露头。 海沟弯弯曲曲,游了好一会功夫,露出一座洞口。进入洞口,金光银光辉映,几乎亮瞎眼睛。洞里面除了金块,就是成堆成堆的珍珠。颜色大小,应有尽有。洞里的宝藏,只怕比飘叶城的黄金还多! 南海珍珠享誉天下,美容美颜,最为女子喜爱,看来她也不例外。 “孩子,你看洞顶有面镜子,贯日千秋剑正是它的克星,你去把镜子打破就好。” 南海鳐鱼眼神幽怨轻声恳求道。洞里光照刺眼,若不是她提醒,进洞时还真没注意。 一面小小银镜嵌在洞顶石壁上,四四方方龙纹环饰。翼儿抬头一看,心里怦怦直跳。这面镜子就像是玄镜湖大殿镜子的复制品,只是略微小了些。 不等剑诀念完,大鹏金翅鸟振翅清鸣。贯日千秋剑日芒一碰上银镜,镜面就炸成了碎片。 洞里金光银光暗淡下来,海水呼啦啦打了几个圈圈,晃的人几乎站立不住。 “孩子,你的大恩大德,青妍永远记下了。” 一名女子出现在眼前,长发垂肩,裙衣朦胧,缓缓朝他道了个万福。 “困在这里一千多年了,苍天垂怜,今日终于脱身。” 女子两眼盈盈浮出泪花,身体一颤一颤的,心情极为激动。 “啊,蓼奶奶,是你吗?” “当然是我,那个负心人困了我这么多年,今日遇见你,总算是解脱了!呜呜呜...” 蓼青妍想起往事,忍不住哭出声来。翼儿见她这样,不敢作声,怯怯地站在旁边候着。 哭了一会,郁闷愁苦释放完,蓼青妍身上渐渐释放出一层淡淡的荧光,如同海底珠贝一般。 “这处海沟是我的修行道场,如今恢复自由,再无留恋。这些黄金珠宝都是身外之物,就送给你吧。” “这些东西我也没啥用,只是....”翼儿闻声吓了一跳,举手之劳怎能受此大礼! “婆婆今日正是要洗去污浊重返天宫。你稍等一会就好!” 说完裙衣飘离,露出凝脂般丝滑肌肤,飞速在水里打起转来。盈盈淡光中,一颗硕大的珠蚌打开贝壳,水光肤色,长发飘动,犹如飞天起舞。 千年修行早已不食人间烟火,翼儿羞涩地闭上眼,赶紧拧过身去。 “呵呵,这身旧皮就送给你了,婆婆还有些事要做。好孩子,后会有期!” 水波荡漾,脸红如潮。睁开眼的时候,洞里已空无一人。一张黑白相间的鱼皮漂浮在水中,细细滑滑,丝绸一般。 心里百感交集,说不出是啥滋味,如果不是恰巧带着贯日千秋剑和红纱披风,真不知结果会怎样! 这位修行高深的老婆婆,看来和天族水族都有很深的关系。翼儿心里突然有些紧张,自己放出了河母的情敌,如果翎儿知道了,会不会怪自己?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还有正事要办。临出洞前他挑了几颗大珍珠,心想:“女人都喜欢这东西,不妨带上几个。” 跃出海面,天色大暗。冷冷月光,海面飘浮着成片的海灵尸体。为了一己贪欲,害这么多无辜生灵送命,实在是内心有愧啊! 看着星辰辨明方向,他驾起御风术往北直飞。半个时辰后就追上了大船。降落船舱,脚还没站稳。眼前黄光一纵,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本郡主这条命是你救的,这兄弟是非结拜不可了!” 司马流芸从背后紧紧抱着他,半天都不肯松手。 捕鱼失败,起锚开船,羽城主心想翼儿被大鱼吞了,心里又惊又恼,把李老二和窦三谨狠狠臭骂了一通。小兄弟和本家有两代交情,就这么送命了岂能甘心,明日臭道士必须在穹顶大殿前做法祭奠。 众人人回舱,司马流芸坚信翼儿一定能回来,一直在船板上等他。 楼船受损行速缓慢,天光大亮时才驶回岸边。回到客栈, 司马郡主说干就干,喊来掌柜,在院中摆上香案,拉着翼儿就要结拜。窦三谨被她这个举动惊的目瞪口呆,他师门地位虽高,然而在这位尊贵的小师妹面前,除了几声道贺,哪里还敢多言。 黄昏时分,飘叶城穹顶大殿里好不热闹,羽城主召集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起给他们送行。宣礼官取出布告当场宣读,大意如下。 飘叶城城主精心策划,亲率战船出海,得云峰道长和千羽之灵大人相助。历经艰难,羽城主手刃南海鳐鱼,为民除害,立下不朽功勋,南海从此得以安宁云云。 右尊大人云中翅最懂得拍马屁,说百姓闻讯欢喜异常,城中宿老更是托他进言,恳请城主同意在广场为城主塑像,以昭后世。 这番话正合羽城主心意,当即同意,拨府库黄金铸造一尊金像。翼儿听了这份告词,哭笑不得,这些羽人对虚名竟是如此看重。 早在开席之前,羽城主盯着窦三谨把火龙鳞粉分了一半给翼儿,翼儿则是把鱼皮分成三份,云峰观和飘叶城都分了一份。 取出鱼皮的时候,羽怡尘兴奋的眼珠子都要蹦出眼眶,窦三谨更是流出了口水。这等罕绝之物世所罕有,把真身鱼皮带回云峰观,那可是头等大功。 忙完这些后,羽城主转头问窦三谨讨要黄芒神蜂刺,哪知道人早想好了托词。 “贫道怎敢欺骗貌如天仙的城主,小师妹手里这把剑呢,其实是莽山王打造的仿制品,并不是真正的黄芒神蜂刺。贫道答应给城主的剑不是这把剑,所以没道理给你。况且这把仿剑归师妹所有,贫道也不敢擅自做主啊!” 一顿歪理把羽怡尘气得鼻子都歪了,司马流芸身份特殊不可用强。好在南海鳐鱼真皮到手,否则岂肯善罢甘休。 军情紧急,归心似箭。羽城主答应翼儿,派右尊大人云中翅亲率一千名羽族飞士,多带火攻药草,明日一早就赶赴神雷山助阵。 临别时,司马流芸拉着翼儿的手久久不愿松开,眼巴巴地一直望着他,似乎想说什么话却说不出口。 她出生在王府,从小被父王当星星捧着,不论在王府还是云峰观,上上下下都让着她。乖张任性惯了,昨晚翼儿明明可以逃走,却拼了命去救她,令她大为感动。 “二弟,以后遇见雨竹城的人,一定要多留个心眼。有些事情为兄还没搞清楚,这句话你记住了!” “大哥,知道了。等你们那里的仗打完了,你一定要来莽山府找我哈,千万别忘记了。” “好,好,有空一定去找你玩!” 两人拍掌定约,真是说者有心听者无意,司马郡主掏出怀里的银票全都要塞给他,一番推脱,把郡主都快急哭了,翼儿才收下。 自从遇见西阳先生,翼儿一直在琢磨他说的话。器修之途,练到最后是器人合一。西阳先生说贯日千秋剑是犁地工具,一定有他的道理。 如今雪玉箫的招法日益娴熟,与人交手可以随心化招。这把斩妖除魔的宝剑虽然目前只学会了一招,然而听西阳先生所言,“浩煌剑法”的终极大招应该是个合势,并无固定招式。 当年西阳先生孤身闯入冥界,一剑斩掉十万头颅,那是何等的英武气概啊!云峰观号称天下第一剑宗,云霄真人声名赫赫,不知道他俩用剑谁更厉害。反正自己迟早要去落花洲还剑,有空一定要去那里看看。 悬霞洲最有实力的两个部族就是人族和羽族,羽城主答应出兵,镇南王府那边可能不会有什么动静了,阿熬突长老交办的任务只能算完成了一半。 昔年和林爷爷南下的时候,路过两座人族城市,一座是“勇字”灵髓的悬影城,一座是“巧字”灵髓的红莲城。 悬影城城池被毁,恐怕派不出援军。红莲城主苏明夜是灵界机巧大师,何不找她碰碰运气?说不定能讨来好东西。 按照大祭师的预料,冥军冲破神雷封印,祭起“冰魄之晶”封山,催发的是五行水力。土能克水,破阵的最大希望就是首领长老的那颗“茂化之盛”。 十日之限还剩下几天时间,拐一趟红莲城足够了。这主意可不是阿熬突长老的,是他自己的。 提剑御风,路上不敢大意。敌人阴谋算计,处处藏着埋伏,双方都在抢时间。 数年前箭骨峡大败冥军,荆复冥王就提出了“欲事先谋、蓄力待发”的计策,这几年一直在暗暗准备。醉死生身为王师,在灵界藏身多年,资助蛇岭梅花会重出江湖,又借着上古妖王出世,抢先在凝沙洲起祸。 抢地盘是小事,剿灭灵界有生力量才是大事。凝沙战事一起,各族实力大减。蛮族人口减半,妖族精锐尽失,金流城全城被毁,风兰城更是十几年前就毁灭了。 如今镇守地界的人族兵马不过几万人。若不是竹林老者拼死封住了悬沙之门,冥族大军源源不断开来,凝沙洲恐怕就不是如今这般景象了。 荆复冥王老谋深算,先后派出多批黑蚕死士,一直在神雷山秘密活动,终于探得石陵秘密。得灵界高人暗中相助,一举攻破悬石之门,困住阿利烈和上古兽王的元神。再做几天准备,就能发动总攻了。 幽池冥母亲口答应,击败狼族部落,整个碧影洲都封赏给他。为此荆复可没少费心思,冥界八王争功已久,谁赢得的战功多,谁就能在兄弟面前耀武扬威。 神雷事发,一开战冥军就掌握了主动。荆复冥王最感谢的是飘灵。如果没有他出手,怎么可能困住冰窟中的顶级元神?单单一个兽王,他自衬就不是对手。 前几日大军攻进神雷冰窟,上古兽王和阿利烈元神现形,牢牢挡在洞口。飘灵耗费了一半阴元,施展出“魂魄束缚”,这才把两位意域半神压制住。荆棘墙内冥军不断集结,对阵双方暂无战事,悬石之门内却是风起云涌,半神角力。 第二日午间,红莲荷泽在望。来到渡口报明身份,一会功夫后,红莲城少主苏子冲亲自驾船迎接。 两人见面,苏子冲文绉绉好一番客套,场面仪式一点不少。美女随侍,莲灯开路,前呼后拥,一副富家子弟的气派,令翼儿有些不自在。 进入城中,他急着想见城主,苏子冲非拉着他去喝酒,说是好久不见,小兄如今仪表堂堂,一身正气,手中更是如雷贯耳的贯日千秋剑。既然来了,怎么也得先喝三杯。翼儿远来是客,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苏明夜精通暗器制造,生的儿子却喜欢使剑。上回蒙林乐遥传授逍遥练气心法,内力大有长进,如今已是幻境之士。虽然剑法平平,浑身上下绑满了母亲制造的各种暗器。 这几年不断向路过高人讨教,修为长进了不少。剑为君子之器,自古为人族修士喜爱。少城主无论走到哪里,宝剑和折扇,从来不少。 他相貌英俊,谈吐文雅,越看越像一个人。翼儿想起林爷爷所说,恐怕他真是镇南王的私生子。 这是别人的家事,看破不说破。既然有酒,那必须喝。 来到那间水榭酒肆,景物依旧。少主宴客,酒肆提前清场。苏子冲请他先点菜,花花绿绿的菜单,他也懒得去看,只连说几声:“鱼、鱼、鱼!” 荷泽白尾,红烧锦鲤,红莲城第一佳肴,岂敢相忘。 弹琴唱曲,添酒夹菜,一桌六人,其他四人都是歌姬。奢靡场面,从小在草原长大的翼儿很不习惯。酒过三巡,终于按耐不住,请少城主支开陪侍。开始说起草原战火,两军对峙的事。 不待他把话说完,苏子冲猜出来意满口答应。原来苏明夜这两年潜心闭关。城内大小事如今都由他做主,问起林乐遥,得知辞世,不由惋惜伤心,站起来口称师父祭洒了三杯酒。 “小兄弟,红莲城开城不过三十年,兵力有限,然而城中却有一门重器叫红莲车弩。你不管了,晚间我自去禀明母亲,亲自带人去草原就是了。” “如此多谢苏兄了!” 翼儿心里感动,站起来和他各自提起一个酒壶,一饮而尽。少城主生活奢靡,办起大事来却毫不含糊。 红莲车弩是苏明夜参照诸葛古法改进的连射车弩,遇阵集结,车座连在一起能挡骑兵冲锋。一次连发可以射出万支弩箭,比起落雁村风筝军威力更胜一筹。 草原西界之战,人族所赠的两门神烽炮被毁,狼族首领长老多次修书请求,东都朝廷至今没有送来一门。 神烽火炮是“万盛华堂”的独门绝技,就连朝廷也要向他采购军需。工部又以凝沙洲长城受损,各处边关危急等各种理由拖延。没有神烽大炮助阵的情况下,红莲车弩正好派上用场。 两个年轻人聊的开心,出门至今总算过了酒瘾。酒足饭饱,苏子冲虚心向他讨教练气御剑之法。 翼儿按照《逍遥手卷》中的文字,一一讲解,最后总结说御剑之术重在御气,剑气到位,剑势自成。又结合自己练箫的感悟和他交流了一番,苏子冲听完大有茅塞顿开之感。 他从小没有父亲,备受母亲宠爱。生活虽然娇惯,文化涵养却要求苛刻。苏明夜原本是个孤儿,受教于落花洲茗绣山庄的风婆婆,学成本事却不度情劫,此生所愿就是这个儿子能有出息。 有红莲车弩相助,总算办成一件大事。翼儿心里高兴,酒喝了五坛,鱼吃了三条。苏子冲在旁边看着他偷乐,心想这位狼族小哥性情豪放,真没拿自己当外人。 吃完赶路,翼儿起身告辞。苏子冲拽着他手半天不松,说小哥赶了几天路了,不如今晚就住在驿馆,也好叫几名美姬帮他舒缓筋骨。吓得他连连摇头,抹抹嘴赶紧开溜。 第215章 意域开阖 入夜时分,翼儿赶到中军帐。军营内灯火通明,人喧马嘶。栅栏上各村旗帜飘扬,狼族联盟一多半的军队已集结到此。 前线局势又有变化,阿熬突传下军令全军后撤三里,加紧调派人手夯土筑墙,军士们就地掘土,墙体已有一人余高。墙头上插着几面旗帜,他一眼就认出了熊头旗,原来黑峦山熊族也派兵来了。熊族士兵力气颇大,承担了夯墙的主要任务。 阿熬突长老不在帐中,与金帐内几名议事会长老见过礼。翼儿着急禀报,出帐架起御风术直往神雷山方面飞去。 山脚设置的防御栅栏全部拆除,士兵们拆下雪杉木用来加固夯土墙体。土墙东西延绵,墙外挖出一道陷马壕沟,顺着山脉走势一眼望不到边,草地上到处都是掘土深坑。 见到这种情况,他心里猜测,大长老这是要防止敌人水攻,否则为何要夯土筑墙? 夏季尚未结束,神雷山周围却俨如寒冬。荆棘墙并无变化,只是山体的冰层越来越厚了。飞近山脚察看了一番,除了狼族巡逻小队,敌军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似乎全躲在山体里。 羽人飞行远没有御风术快,红莲城援兵即便日夜兼程,至少也要三天。峪口荆棘墙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真不知施用了什么法术?比起凝沙洲攻破长城沿线的魂尸战术,似乎更加诡异! 前面一队人马疾驰而来,看旗帜正是狼头帅旗。阿熬突骑在马上,阿图塔将军和阿布萨随护两侧。这几日阿熬突日夜操劳,每晚都要亲自带队巡逻。 今早从红莲城出发,路过箭骨关,问过军士才知道阿图塔将军亲率主力开赴前线。神雷战事关系狼族命运,同时调动镇水箭骨两座边关的部队,这在狼族历史上可是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阿布萨远远看见空中的翼儿,勒住马大声招呼。翼儿落地见过诸位将军,阿熬图见他平安归来,吩咐即刻回营。 进入大帐屏退旁人,听完翼儿汇报,狼族大祭师喜忧参半。火龙鳞粉到手,他心里有了破冰之计,就看敌军下一步如何行动。听到红莲城携连弩助阵,有些出乎意外,直夸翼儿这事办的好。听到镇南王闭关不出,雨竹城兵马无法调动,不禁皱紧了眉头。 联盟议事会这几天接连召开军事会议,大家对敌军动向意见不同。如果冥军以冰魄之晶凝气蓄冰,要想蓄成冲垮整个草原的大洪水,恐怕是痴人说梦。目前敌军已攻破神雷石陵,控制悬石之门就相当于占领了运兵通道,结起荆棘墙阻隔山道,迟迟不发起进攻,恐怕正是在积蓄兵力。 人族援军迟迟没消息,时间拖的越久,对狼族军队越不利。红莲城连弩车较为笨重,运输速度缓慢,请求长老给沿途军站发信,优先保障牛马运力,阿熬图当即应允。 回到前锋营寨,检查防务,对着烛火抱着贯日千秋剑愣愣出神,这把剑一定有劈开荆棘墙的威力,无奈自己还不懂得运用。眼看十日期限将近,心里挂念阿铁火父亲,人族盟友迟迟没有消息,镇南王有意推脱的态度,不由让人隐隐担忧。 南下求援,幸好取回了火龙鳞粉,他猜阿熬突大长老一定会想办法烧山,先养好精神,明天再说吧。 翌日一早,传令兵来帐,阿熬突召集众将齐往前线测试投石车。 神雷山脚下,一字排开了数十门投石大车。狼族前锋军队守住阵脚,重弩手压阵。投石车堆上雪杉圆木,阿熬图亲自走上前,手捻布袋把火龙鳞粉小心翼翼地洒了上去。军士点燃圆木,投石车向神雷峪口集火发射。几轮过后,峪口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龙鳞粉不愧是灵界第一火引,峪口厚厚冰层,开始融化腾起团团水雾,狼族士兵见状齐声欢呼。 士兵抱起劈柴丢向火堆,大火越烧越旺。整出这么大动静,严防敌军出动骚扰。同行的一支万人队是箭骨营队伍,迅速展开防御阵型。 若论火攻敌军,草原联盟谁有箭骨大营的实战经验多?大火足足烧了半个时辰,冰层全部融化,峪口道路焦黑一片。 翼儿驾起御风术,在峪口转了几圈,查明情况后回去报告。 “大长老,我去看了,这方法恐怕不行!” “哦,你说说看。” “长老,各位将军。你们看,峪口火势虽旺,敌军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是因为冰魄之晶灵力源源不绝,前方火势稍稍一缓,地面马上又开始结冰。咱们烧了半天,始终突不破百米距离,所以这不是好办法!” 火龙鳞粉虽然厉害,终究数量有限,架不住盘古圣物自然之力。神雷山脉东西沿线几十里范围如今都被封冻,这点火引哪里够用啊! “撤,咱们再想其它办法。” 阿熬图听完禀报心情更加沉重。他原本还寄希望阿铁火能请来神烽大炮破冰攻山,今日一试,火龙鳞粉这等燃火神物都没有效果,更别提其它了。 撤军回营,阿熬图命令全军继续筑墙,敌人既然蓄冰,恐怕要用水攻,现在双方都在耗时间。 让出山脚三里之地,是为决战战场做准备。狼族大祭师对自己最初的判断有所动摇,然而想蓄满一场史前大洪水,不知要经过多少年,难道双方就这么一直耗着? 草原联盟大军集结在神雷山沿线,圆月村村民开始疏散。阿熬突心里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如今最困惑的不是如何决战,而是冥军会选择什么时候进攻? 敌军占据优势却按兵不动,着急的是我军。峪口争夺战后,冥军再没有任何动静,派出的风筝箭士巡山侦察也是一无所获,冥军究竟要干什么? 翼儿领到的任务是带领本部兵马,在土墙和山脚之间巡逻。这几日除了气温继续变冷,神雷山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日晚间,传令兵将他招到中军帐。来时一看帐外密密麻麻站满了人,草原一百零九个部落的长老几乎都到场了。帐篷里坐不下,阿熬突干脆在帐外召开军事会议。 “各位长老,将军,阿铁大法师有消息了。”阿熬突神色凝重,缓缓说道。 “刚刚接到信鸽传来的消息,中阳皇帝龙体欠安,人族援军不能及时赶到,阿铁大法师如今也在沐火村魔法学院养伤,” 翼儿听到这句话脑袋嗡地一下,金流之战中阳皇帝还御驾亲征呢,怎么就生病了?父亲也受伤了?在人族地界,他怎么会受伤? “自古以来,雪缘草原从未像如今这般陷入险境。诸位兄弟,打起精神全力备战。传我将令,叫全族工匠火速赶来!呜...” 阿熬突说完长啸一声,周围将领也是如此,大帐外啸声响成一片。狼人抒发胸臆豪情,最喜欢仰头长啸。如果暴风雨要来,就让它来的更猛烈些吧! 悬石之门内的意域空间,充盈着无穷无尽的原始之力。 这场较量已持续了七天七夜,啸月狂浪刀光芒忽闪忽闪跳动,阿利烈喘着粗气,伫着金刀,紧紧地盯着对面的飘灵。 离他不远的地方,上古兽王和三足黑鸦仍在缠斗。兽王喷出的纯红之火,令三足黑鸦十分忌惮。 它不时飞离战团,在虚空中上下盘旋。这场苦战,三足黑鸦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斑驳羽毛上溢出的黑雾不断扩散。上古兽王不愧是兽族的创始之神,比起飘叶城火龙屠离,兽王的实力要强得多。 老乌鸦心里清楚,从神格上说这只飞兽是与息灵圣母同级别的存在,自己要做的只是先拖住它,等小主人打败那名狼族守卫,再联手收拾它。 三足黑鸦不急于进攻,不断地飞上飞下骚扰兽王。论绝对实力,兽王还在自己之上。老乌鸦只能像个弹珠,弹出去再缩回来。在这个过程中时刻注意攻击的方向,如果不小心碰上兽王喷出的天火,老乌鸦就可能一命呜呼了! “难,真难啊!” 可怜的老乌鸦,万万年中它只侍奉过两位主人。在它有生的记忆中,上次闯入实相空间,是去收拾那只上古火龙。这次被小主人召唤,出来对付上古兽王,它有些无奈,然而却不得不从命。 毕竟身为奴仆,是自己永恒不变的宿命。只是上古兽王的实力之强,完全超出了预料。 “没办法,硬着头皮也得上。谁能懂老奴的无奈啊!” 这几年,小主人在冥界的一番成就,它多少知道一些,作为息灵殿殿使,特别是有了可爱的母乌鸦后,三足黑鸦已不太关心主人的事情,这次被喊来打架,只是本能地接受命令。 兽王体型巨大,肉翅的灵活程度不如三足黑鸦。打了好几天,它更加烦躁。喷出的天火总是差那么一点,别看这只老乌鸦又胖又蠢,转动起来却像个陀螺。 阿利烈元神本体的红色光焰,明显不如前时,实力逐渐损耗。前几日的战斗中,啸月狂狼刀发出的开山之力连斩了飘灵好几次,然而对手的魂丝形体瞬间就能自愈。这样耗下去,恐怕已没有多少胜算。 守护悬石之门,是狼族大英雄永恒的使命。三千年来神雷石陵从没有遭遇这般危险。如果仅仅是一颗圣珠,尚不足以撼动他和上古兽王,然而两颗圣珠同时会灵,直接导致了悬石封印坍塌,冥界大军长驱而入。 神雷山顶雪玉石炸成了碎片,石陵机关失去光源灵力全部失效,草原狼族精心打造的封印结界已荡然无存。阿利烈和上古兽王的元神同为火属性,冰魄之晶恰恰是他们的克星。眼看取胜无望,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 他甚至有些后悔,如果当初没有把“茂华之盛”交给那个人族孩子,或许还有些希望。然而天意,一切都是天意! 飘灵骄傲地抱着胳膊,站在原地冷冷地注视着对手。狼族武士的战斗意志如此顽强,就连魂魄潜术都无法发挥作用。 他有些惊讶,这可比冥王强的太多了。与其说是和他斗力,不如说是拼消耗和耐心。反正元魂之心不灭,灵体被切断后还能重生。 “还打吗?放弃抵抗吧。这片土地,小爷迟早会征服。” 一想到灵界的新鲜血液和魂魄,飘灵贪婪的欲望无限膨胀。元魂之心的逆变修行消耗的阴元和鲜血几乎是天量,三界生灵争斗的越激烈,他越能有机会进补。 解决眼前这两个麻烦,帮助荆复冥王攻破神雷山脉,接受冥王的献祭,正可以增补修行,这样就有机会把灵界本体吞噬掉。 飘灵的躯壳凝练已完成了一半,他索性直接选择翼儿的模样,反正灵界本体迟早要被吸收,进化成什么样子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意域空间的元神之战即将分出胜负,要取得最终的胜利,必须摧毁狼族守卫的纯粹斗志。 他捕捉到阿利烈元神的意识波动,内心窃喜。世界真小,他心里浮现的那个人族孩子,感情正是自己的灵界本体! “孩子,怎么是你!” 乍看见变成翼儿模样的飘灵,阿利烈连退了三步。 “当然是我,当初就是我骗走盘古圣珠的,要不怎么进来?” “这不可能,本帅试了你心神的!”阿列烈听到这话难以置信。 “你真笨,那是那时的我,现在是现在的我!” 攻人还需攻心,飘灵故意分散阿利烈的注意力,纯粹意识一旦掺入杂念,哪怕只是一瞬间,意识之思就有机会潜入。 “愚蠢的狼族,卑微的生灵,当初若不是你亲手把圣珠交给我,咱俩也不会打了这么久。接受命运吧,草原即将毁灭,百姓即将丧生。哈哈哈!” “贼子别说大话,休伤我族百姓,看刀!” 飘灵夸下海口,阿利烈元神一震顿时醒悟过来。七天对阵,他一直是缥缈的灵体态,变身化形只是他的小把戏,飘灵对狼族的侮辱彻底激怒了他。 狂妄的人形魂魄是这场变故的关键,即便元神毁灭也要与他同归于尽!阿利烈抖了抖刀环,拼尽最后力量,挥刀冲进了血雾。 灵体爆炸,释放出诞生以来吞噬的所有阴元和血液,虚无中炸出一片虚无,无尽中新生一片无尽。 狼族武士可以不要性命,却不能不要百姓安危!阿利烈最后的一句话,在他的纯粹斗志中撕开了一道裂缝。然而这正是他的软肋。人形魂魄立即抓住机会,伸出了意识之手。 撕扯,狂甩,阿利烈元神本体高高荡起,掉进了空蒙血雾。人形魂魄现身,阴元和鲜血重新凝聚,刚才的小花招,好像效果还不错。 “呵呵!停手吧,与其永久地呆在寒冷的冰窟,不如选择自由的永生!舍弃心中执念,便能够拥有永恒神格!” 空间膨胀,人形魂魄灵体魂丝塞满了意域空间,展现无穷无尽的信仰之力。飘灵模仿息灵圣母的语气,向上古兽王发出了最终诱惑。 “小主人威武,小主人厉害!明明自己能搞定,偏要拉上老奴共沐荣光!对了,是您老照顾,给老奴学习的机会,嘿嘿!”三足黑鸦嘴里嘟囔着,不失时机地拍着马屁。 上古兽王耷拉下脑袋,不再喷火。飘灵的话令它心动,狼族守卫已经消亡了,自己还有必要坚持吗? 这么一迟疑的功夫,飘灵和三足黑鸦就找到了机会。老乌鸦狠狠心,低头啄破前胸,喷出了一股亘古之血。 虚空开阖,意识乱流,太神遗力,喷薄而出! 第216章 神雷交锋 清晨前哨来报,神雷山冰封发生了异常变化。翼儿闻讯,架起御风术赶紧飞往山脚查看。 封山以来距今已近半月,神雷山中冰层已有三尺余厚。今早冰封开始从内部融化,发出了噼噼啪啪的炸裂声。狼族前锋部队奉命集结,在山脚摆开了阵型。 嘶嘶几声长鸣,山谷中传出几声啸声。当年在飘叶城听过火龙屠离的啸声,翼儿知道这是龙啸,难道神雷山出现巨龙了? 灵界万兽,以龙为尊。真龙喜欢自由,从来都是独自翱游天地,听山谷龙啸竟像有好几条。 冰层融化,山脚渗出流水。这种变化不光翼儿,就连议事会长老也没有想到。按理说冰层目前的厚度尚不足以蓄发洪水。如果敌军不打算蓄水,前面何必浪费冰魄之晶的灵力? 龙,会喷火的骨龙,三条骨龙同时从山顶探出头来。骨龙喷出的火焰,不是对着山脚下的狼族士兵,而是对着厚厚的冰层,看这样子,是在加速冰封融化。 火龙屠离独自就能撑起整座飘叶城,三条骨龙同时出现,气势可想而知。乍见此景,令人心惊! 飘灵精心豢养的骨龙,终于可以用作战宠了! 冲破悬石封印,杀进神雷山,飘灵的魂体受到兽王和阿利烈元神的阻拦,因此才有意域的七日苦战。冥军祭灵封山,正是在等他击退神雷山守护。 冰魄之晶和绿野荆棘,分隔对阵双方,其实是借两颗曜灵五珠支撑空间传送门。获胜后第一件事,就是启封冰层,放出骨龙。 意域动向,凡人不知。冥军今早的这个举动,导致狼族议事会前面的预判几乎全错了。 比起一身金鳞的火龙,骨龙的的体形简单干脆,魂丝捆绑骨架,眼窝冒出幽光,龙嘴里喷出岩浆之火,就这么简单。 圣珠蓄灵耗时良久,骨龙喷火短短一刻。三条骨龙喷火绕着神雷山盘旋了一圈,狼族军队就看出厉害了。仅仅一圈,神雷山体上的冰层就全部化成了蒸汽。 “咚咚咚”,骨龙喷完火焰重新钻回了山体,三只战宠严格讲只能算半生灵,喷完火需要重新返回火印境重新补充岩浆。 骷髅兵,骷髅战士,骷髅勇士,十万军士依次发起了进攻。神雷冰封解除,冥军终于发起了总攻。 自从幽池母皇封赐圣血王子的称号,神雷山主攻战完全要看飘灵的进度,荆复冥王作为全军统帅一直在等他消息。 这几年,冥界九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魂魄大人,或者说魔觉大人,圣血王子的降临和改造,原本以无序当做有序的冥界,正在变得有序起来。 当一切走向正轨,预示着新世界的降临。这是飘灵一直秉承的理念,自己的计划实施的很顺利,冥界的未来迟早属于自己! 愚蠢的亲戚们脑子里想的是如何征服灵界和天界,自己最急迫的却是吞噬灵界本体,这样就能完成元魂之心的双向修炼,获取神格就能与息灵圣母平起平坐。 经历了从前的失败,一定意义上,神雷之战才是冥军主力的戏台。 几天前,荆复冥王首战就派上了冥族精锐。峪口争夺战,狼族援兵及时赶到,双方僵持。结法竖起荆棘墙,一方面在等飘灵对付悬石之门守护,另一方面则是为主力集结争取时间。 冥族数量不及灵界三分之一,绝对不能打长期消耗战,而是应该迅速形成兵力优势。前几日,飘灵放逐了阿利烈的元神,将狼族大英雄元神逼进了意域紊流。紧接着一半用实力,一半用诱惑,臣服了上古兽王。 第一波进攻就是将十万混种骷髅派上战场,将半生灵作为战争工具,无需关注它们的生死,只需看它们的用途。 这也是冥军优势之一。 “轰隆隆”神雷峪口战况之惨烈亘古未有,仅仅半个时辰,峪道上升腾的血雾就填满了整个峡谷。 经过改造,不再惧怕日光的半灵骷髅,依次排成千人队,一浪接着一浪,冲击峪口,狼族部队感到了空前压力。 开战不久,双方重型机械就停止了发射。山坡峡谷,双方军士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投石车已没有发射的必要了。 肉搏,只有血腥的肉搏。一次性将骷髅士兵投入战场,这几乎是猭火冥王的全部家底了,老蛮牛虽然肉疼却也没有办法。 保持战场局部的兵力优势,正是荆复冥王的高明之处。冲出峪口就是一望无际的千里草原,失去神雷山屏障,一旦攻破峪口,狼族部队就会处于全面被动的局面。 骨龙喷火,落雁村风筝箭士最先冲了上去。飞蛾扑火,五个百人队同时冲上去,不过是填了骨龙的牙缝。失去制空权,地面部队马上陷入了被动。 峪口争夺进入白热化,两军士兵反复拉锯。骷髅战士没有情感,完全不像有血有肉的士兵。 狼族军队压力空前,前锋圆月村部队,两千人的队伍投进去不到一刻钟就消耗殆尽了。 这是以人命换骷髅啊,狼族战史中从未发生过今日这种情况。 眼看前锋部队所剩无几,阿熬突心如刀绞,狠心摇动令旗,五支千人队迅速压上。战斗打响不到一刻钟,狼族部队就阵亡了数千人。 腥风血雨,帅旗烈烈。狼族战阵中联盟主要将领聚集在阿熬突身边,阿图塔胯下战马久经战阵,嘶嘶鸣叫,几次要往前冲,都被他勒住缰绳。 照这种消耗速度,圆月村两万精兵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 “大长老,让我们上吧!” 周围将领纷纷请命,烈风营校长艾拉图提着一柄弯刀,喊的最响。神雷石陵被攻破,烈风营是第一个接到后撤命令的成建制单位。 作为狼族未来希望,学员可以撤,教师必须上。安排好狼族小学员,艾拉图校长带着几十位男教师首先请命。刀疤教头额头扎起红缨血,早已按耐不住。 “胡闹,烈风营的任务是培养下一代,现在还轮不到你们,退下!”阿熬突观察着战况,出言喝道。 军令如山,艾拉图脸上现出一丝失望,退向一边。 “箭骨大营,上!阿图塔将军,看你的了!” 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放冥军出山,峪口争夺到了关键的时候。眼见部队损失惨重,阿熬突强压怒火。 圆月村部队做为联盟议事会近卫军,一向被他视为宝贝。战斗惨烈超出了想象,不到一个时辰,近万名士兵英勇捐躯。 天光大亮,喊杀声不绝于耳,神雷主峰峪道上血雾蒸腾,犹如人间地狱。一直在等待长老下令的阿图塔纵马驰出战阵,身后一万名箭骨军士紧跟在他身后。 双箭穿峡,烈火燃烧,掌旗兵高举箭骨营旗帜,驱马走到了最前面。 “箭骨营全体军士听令,马队冲锋,不死不准勒马!” “杀啊.....!” 阿图塔大帅的命令充满了悲壮,旁人听来揪心,骑兵队听了后却是斗志昂扬。战死疆场是狼族武士的最高信仰,今日之战,箭骨营骑兵队优先争得了这个荣誉。 狼族重装骑兵的威力,突出的就是碾压。箭骨营骑兵队发起了冲锋。 箭骨关地处草原南部边界,各族贸易频繁,军备战力在联盟中数一数二,对冥军最近的一次大胜,就是箭骨峡战役。 圆月村近卫部队打完了,阿熬突此时派遣这支部队,正是要提振士气。 贯日红芒冲天,九棱螭龙再现。战斗开始,狼族阵前推上去的投石车,刚射出几轮火龙鳞粉燃木,就被天上冲下来的骨龙喷火烧毁。 太古骨龙是传说中的古生物,早已灭绝,今日突然出现在战场,着实令人心惊,而且同时出现了三条。 喷火化冰,出乎翼儿的意料,落雁村风筝箭士阵亡,狼族部队失去制空权。圆月村部队阵亡,箭骨营骑兵冲锋。我军伤亡不断增加,冥军占据了战场主动。 蓝光冲霄,雪玉光芒罩住全身。左箫右剑,天空同时出现九只大鹏金翅鸟,这已经是他目前能达到的最高剑象了。 骨龙从山体内重新冲了出来,第一只骨龙现身,翼儿发动御风术迎着它扑了上去。空中威胁不解除,地面部队迟早会灭亡。 风筝军不是对手,狼族军队中能抵抗骨龙的人屈指可数。 九乌化象,剑气已出,身旁荡起五六道红线,阿布萨双枪合璧,螭龙虎头喷出一道火焰。峪口处风雨雷电,狼族法师冲出战阵,大招齐发,缠住了另两条骨龙。 箭骨营重装骑兵一波冲锋就将骷髅兵后压了半里,后续步兵迅速抢占峪口。阿图塔率军冲锋的同时,刀疤教头激动难耐,大喊一声,提着长刀跟了上去。 “大哥,荣耀不能全给你占了,刀疤来了!” 刚才烈风营请战,被阿熬突严词拒绝,刀疤教头憋了半天,眼见箭骨营部队发起冲锋,他再也按耐不住。 昔年,他和阿图塔曾在一个队伍中服役,是生死过命的战友,今日战况危急,以刀疤的性格,即使抗命受罚也要冲上去。 箭骨营重装骑兵杀入峪口,刀盾武士随后压上,重新夺回神雷峪口。阿熬图令旗挥动,全军又往上压了三百步。 狼冥两军开始在山坡厮杀,战线逐渐向山中延伸。冲进峪道,箭骨关骑兵队立即受到了压力,山坡上埋伏的冥军弓箭手开始集阵放箭。 万箭来袭,狼族刀盾武士组成盾墙,摆开防御阵型,冲锋速度受阻。箭骨骑兵队继续冲锋,逐渐与步兵拉开了距离。 冥军迅速抓住战机,箭雨开道,山坡埋伏的兵卒不断下冲。小股黑蚕死士运用土遁术,尖爪毒镖优先向马腿招呼过来。 金刀浴血,战袍染红。阿图塔挥刀斩落几名黑蚕死士,陷入重围。冥族士兵见箭骨关大旗紧紧跟着他,知道他是军中主将,吆喝着纷纷向他扑来。 刀疤教头跌下战马,挥刀砍杀敌人,几近疯狂。见大帅危险,奋力杀出一条血路,缓缓向他靠拢。刀箭之术是狼族武士自小练习的看家本领,刀疤教头能担任烈风营教师,全靠自己本事。 冥军埋伏部队全线出动,箭骨关重装骑兵陷入包围。敌军越聚越多,阿图塔和刀疤教头背靠着背,挥刀拼死抵抗,渐落颓势。 护卫亲兵队越战越少,骑兵队和步兵被冥军完全切断。箭骨大营骑兵队即将迎来自己的命运。 “啊呀!”刀疤教头肩膀中箭,抬手折断箭杆,对着阿图塔奋力大呼。 “大哥,今日你我兄弟能战死在神雷山,真他奶奶滴痛快啊!” “嗷!”一直在观战的猭火冥王心疼地发出一声嚎叫,抡起了三魂七魄网。 十万骷髅兵打到现在折损大半,嚎叫声响,蛮牛变身,战场出现了诡异一幕。 骷髅兵丢下兵器,骨骼上冒出绿色火焰,张开胳膊抱住狼族士兵,炸成了一团血雾。 “三哥,不管你的魂兵进化到什么程度,它始终是炮灰,必要时候可以全部放弃!” 交战前,荆复冥王刻意交待了一句。焚骨解灵,同归于尽,周围敌军尸体堆成了小山。阿图塔金刀卷刃,光芒渐失。 刀疤教头左腿又中一刀,单膝撑在地面,一个劲地喊着“我是刀疤,我是刀疤!”,声音逐渐沙哑。 “砰!” 神雷山顶的空气似乎被点燃了,骨龙不断喷出火焰,正与狼族法师缠斗。军阵前狼族士兵看的眼花,前军先锋官,法师队和镇水关大帅与骨龙之间的对阵,僵持了一炷香的功夫了。士兵们与其说在观阵,不如说在发呆。 谁也看不清双方招数,只看见飞舞缠绕的法象。三条骨龙喷出的岩浆之火令人忌惮,然而狼族法士已扛住了攻击。 岩火有尽,真气无穷。斗了一会,就看出贯日千秋剑的厉害了!翼儿对阵的这条骨龙体形最大,几番交手后,渐渐不敌化生剑象。 大鹏金翅鸟是佛教护法神,贯日千秋剑经东都龙相寺开光炼化。“九乌临”剑招蕴含克邪法力,这把剑能聚天地浩煌之气,金翅九乌更是日光剑气所化。跟庸夫子学全第一招后,对阵骨龙,今日已重复使了五遍。 剑招虽然重复,剑势却在不断增强。御剑七重,分为“剑招、剑气、剑意、剑魂、剑势 剑心、无剑”,难得遇见这么强悍的对手,每一次出招,都有新的领悟。 神剑像回炉重练一般,红彤如火,九只金乌的幻身越来越大。 剑身聚气,剑气结意,剑意荡魂,剑势已成。虽然只会一招,五轮回合后,不断回想庸夫子所说的话,浩煌之气逐渐凝成了剑势。 剑尖骤然发出自鸣,大鹏金翅鸟合体隐身,一道闪耀无比的日光刺入骨龙额顶。与此同时,螭龙虹光从骨龙腰部横扫而过。 一剑一枪,骨龙解体。剩下的两条骨龙见同伴魂飞魄散,动作迟滞了一下。阿布萨双枪合璧,枪头分出雄螭雌虬,抢身上前,分别咬住第二条骨龙的头尾。几名狼族法师则是祭起风雨雷电,同时砸向第三条骨龙。 颛疏五兵,双器会灵。九棱虬螭枪双龙现身,压制住太古骨龙。翼儿抓住机会,挥剑一斩而下。两兄弟联手出招,就算骨龙能催发太古自然遗力,也抵抗不住了。 最后一条骨龙见势不妙,喷出最后一口岩浆,扭头逃进了后山。 箭骨关重装骑兵全体阵亡,猭火冥王变回真身,返回去对饕皈、蝉驰冥王招呼一声:“各位王爷,该我们上了!” 翼儿降回山脚,气藏内翻江倒海,太阳穴砰砰直跳,以前从没有这种遭遇,对阵太古生物,几乎拼尽了全力。 斗龙取胜,狼族士兵齐声欢呼,军阵中涌出一队士兵,接应空中出战人员。 阿布萨身上铁甲是熊族首领黑小哒所赠,前胸护心镜丢失,肩膀绦带绷断,狼族法师队则是阵亡三人。 “报!阿图塔将军阵亡,刀疤教头阵亡,骑兵队阵亡!” 侦查兵飞马奔来,禀报战况。狼头旗下众人闻声大撼,算上第一波率领圆月村部队冲锋的阿齐木大帅,狼族主要将领已经牺牲了好几位了。 要么和兄弟一起战死,要么和兄弟一起凯旋。这是所有狼族武士世代尊奉的誓言! 第217章 峪口血战 “轰隆隆..轰隆隆...” 神雷山峪道传来地动山摇的踏步声,黑毛蛮牛,呲牙野猪,白皮双头马,冥界三王同时探出头来。法相膨胀,冥气外泄。三位冥王并排使出蛮力,瞬间就冲破了狼族刀盾武士的防御阵。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没有太古骨龙骚扰,狼族军阵后备的几辆投石车重新架设。击发手压上雪杉树脂石弹,车旁法师拎着皮袋,用牛毛掸子沾上火龙鳞粉。 箭骨大营一万五千人马的部队,只剩下峪口死守不退的二千刀盾武士了。 三位冥王真身巨大,饕皈猪嘴里伸出的獠牙粗如杉木,刀盾根本抵挡不住。虽是如此,狼族武士坚守不退,后队弓箭手急忙射出一波火箭,打在猪皮上毫无用处。 飘灵降生冥境,在息灵殿不断汲取太神遗力,领悟自然之变,淬炼元魂之心。随着他自身元基的深厚,冥境九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进化,冥王们的修行也踏上了新路。 领地里的自然物质最有价值,这正是魔觉大人教他们的道理。燃魂雷电,阴霾之雨,半兽人粗木棒刮起的疾野之风。三位冥王第二轮冲击,彻底撕破了峪口狼族武士的防御阵型。冥军士气大振,“咿呀呀”鼓号齐动,荆复冥王下令全线出击。 狼族军阵中,阿熬突大祭师领头,翼儿和阿布萨分别接上了三位冥王。与此同时,狼军阵前的几辆投石车开始了轰击。阵列变换,全军弓箭手冲到第一排,齐射出一波箭雨。 经过火龙鳞粉加持的石弹砸出精元之火,山脚半里范围内形成了一道火圈。冥族士卒对元火十分忌惮,纷纷向后退缩。 第一轮冲锋,冥军前锋部队受到焚火石弹和箭雨的双重夹击,伤亡不轻,攻击势头一时迟缓下来。 战场进入短暂僵持,两军军士的注意力集中到冥王和狼族将领的对阵上。 麻兰绽香,阿熬突身上隐隐透出一层白色气雾,身形隐乎,蝉驰冥王降下的阴霾之雨,始终攻不进狼族大祭师祭起的法界。 缠斗了几个回合,蝉驰冥王渐感晕眩。双头马原本就是男女同体之相,两颗脑袋看法总是不一致,争吵了数千年。 狼族大祭师的麻兰之气驱邪除瘴,刺人心脉。双方斗法,阿熬突的法术正好是她的克星。 阿布萨提枪对阵饕皈冥王,狼族疾行术出神入化,身形枪芒围着半兽人左右旋转。饕皈冥王性格狂躁,招数粗糙。粗木狼牙棒虽有开山裂石之力,却始终挨不上半点分毫。 九棱虬螭枪幻分雌雄双体,虬螭双龙不断喷出火焰。对阵灭境之士,枪法招数已不重要,一碰面就是法力深浅的较量。若论元基深浅,饕皈冥王应胜一筹,然而在炼器上,阿布萨九棱虬螭枪则要远远高过他。 颛疏神兵撼天动地,双枪合璧,幻化的神龙天然克制邪魔。冥界九境原本是太古骨龙族的领地,冥族虽然灭亡了骨龙,但对龙族的仇恨和恐惧,却是深深刻在骨头里的。 粗木棒在地面砸出一个个大坑,始终挨不上对手皮毛。饕皈冥王不由更加焦躁,“哇哩哇啦”狂喊不止。 九乌临日,大鹏展翅。猭火冥王和翼儿一过招,心里就露了怯。最让他感到惊讶的是面前这人居然和魔觉大人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得一模一样。 若不是他从敌方阵营提剑杀出,差点把他看成了飘灵。猭火冥王一迟疑,“三魂七魄网”就露出了破绽。 蛇岭之战,翼儿见识过冥王的手段。斩杀太古骨龙,虽然消耗了不少真气,贯日千秋剑在手,他却是越战越勇。 三位冥王率军冲破峪口防御圈,箭骨营将士全体阵亡。悲愤之下,怒气化为剑气,气藏翻江倒海。神雷山下,激发出体内的绿地之养。 老蛮牛着急间变回真身,炼器出手,翼儿反手就是凝剑势,将贯日千秋的几种剑象凝聚起来。九只金翅鸟齐声尖鸣,翅膀爆射金光。 猭火冥王洒出的“三魂七魄网”,尚未在空中展开,就被剑气金光刺穿。器修之途讲究炼器与命神融合。虽然只会一招,凝成剑势已足够了。 老蛮牛眼前一花,日芒金光搅成一团,丝网变成麻团的同时,身心重创。“嗷呜”一声惨叫,猭火冥王甲胄脱落,慌乱中变回牛身,撒腿就往回跑。 贯日千秋剑剑魂自启,对阵冥军仿佛又回到“万古之屠”的惨烈战场。一招之下就分出了胜负。 召出燃雷阻挡对手,猭火冥王斗志全消。有几天没见魔觉大人了,对手怎么和大人一模一样?真是遇见鬼了。今日可谓倒了八辈子霉,好不容易训练的十万骷髅战士损失殆尽,自己不光挨了揍,炼器也毁了。 他扭头回撤,蝉驰冥王顿时分了神,双头马男首先埋怨起来。 “牛哥,就属你出息,这还没分出胜负,你跑什么啊?” 女头赶紧接话:“闭嘴,咱也不好过哪去,这老儿是不是放毒气了?” “就你话多,打啊!” 一招击退对手,狼族军阵敲响新一轮战鼓,全体将士纷纷给翼儿呐喊叫好。翼儿降落地面,短短一个时辰连续斗了两阵,需要好好缓缓气。 他拄着剑柄掠阵蓄力,贯日千秋剑不停抖动,似乎有一种神秘力量正在被唤醒。 投石车不停开炮,压制峪口敌军。火龙鳞粉不愧是三界第一火引,军士冒着冥军箭矢,将车辆又往前推进了五十步,将战线重新向峪道压缩。 “阿嚏...阿嚏...” 蝉驰冥王男女双头同时打了个喷嚏。阿熬突身影恍惚不见,一道草绿色光电在气旋中上下穿梭。 麻兰之气凝形,阿熬突张口喷气,无数气针蓬地向双头马扎去。 “啊呀,什么鬼?” “坏了,中招了!” 蝉驰冥王嘴角溢出泡沫,眼前扑朔迷离。狼族大祭师早已看出蹊跷,所以用的是巧劲。双头马男女共用一个身体,两颗脑袋经常意见不统一,论精神力的纯粹,阿熬突远在其上。 狼族大祭师功力仅次于首领长老,与阿铁火在伯仲之间。司职缘故,经常要在祭祀仪式时焚香祷告。雪缘草原盛产麻兰草,原本是狼族百姓驱蚊辟邪之物。多年下来,被他炼成一口麻兰之气。看出蝉驰冥王的弱点,正好用以克制。 “大姐,刚才你还笑话老牛,咱撤吧。” 这一次,蝉驰女头没吭声,她已经晕的没有力气了。没想到,灵界草原最普通的药草竟如此厉害! 两位冥王败下阵来,饕皈见状吃了一惊,硬着头皮继续挥舞大棒。他看出阿布萨修为不如自己,只不过仗着神兵与自己相持。只要砸中一棒,就能替冥军赢回一局。 他一发狠,正好给翼儿留出了机会。剑势已成,剑心乍起!不等翼儿念完剑诀,贯日千秋剑突然脱手,径直向饕皈冥王飞了过去。 红日临云,阳光普照。浩煌之气,万民生息! 凌厉日芒溅出无数血花,饕皈冥王一声惨叫,丢下半截獠牙,扭身逃走。若不是及时变回真身,用獠牙硬扛了一剑,只怕当下就会命丧于此。 脱势一击,剑魂自驱。贯日千秋剑飞回掌中,翼儿一时回不过神来。暗道:“这把剑果然厉害,自己能通灵!” 今日大战较之防守金流城凶险百倍。御剑七重,心念通灵,不知觉间竟被他悟出了剑心之妙。 三人得胜退回军阵,阿熬突查看战况,我军损失不轻。火龙鳞粉消耗过半,冥军主力虽然被火墙阻隔,实力尚存。继续消耗下去,一旦鳞粉用光,就会陷入全面被动。 兵力上看冥军已经占优,再拖下去绝不是办法。狼族荣誉,草原安危,只在今日。 他正要传令停止投石,全军发起最后冲锋。对面冥军队伍突然安静下来,前队士兵纷纷向后退去。 “啊,啊呀!” 狼族军士一阵骚乱,闻声回望,圆月村方向冒出了一股浓烟,难道圆月村被敌人偷袭了? 神雷山距圆月村六十余里,村中主力此刻都在前线,防备空虚。圆月村是联盟议事会所在,绝不能有啥闪失。 阿熬突即刻传令,命阿布萨带着两千骑兵驰援。如此一来,神雷山脚下的防御力量又削弱了。 眼见峪口敌军退后,阿熬突料到冥军将发起新一轮进攻。火龙鳞粉燃起的大火还能坚持一段时间,不知冥军又要耍什么阴谋?派落雁村风筝箭士飞空侦察,不等回报,神雷山山脚下突然落下了一团硕大的黑影。 黑影面积小山一般,缓缓向前移动,逐渐逼近了狼族军队。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居然有这么大一只鸟! 羽毛冰洁,双头齐肩,身影若虚若幻的一只雪鸟。 “呼呼” 凛冽罡风吹出万古冰寒,神雷山两侧对战士兵同时感到身上寒冷,仿佛掉进了冰窟窿。冰魂之晶的冰冷超然脱尘,这种寒冷则显得更为真实。 雪怨境领主雏讽冥王独守冰原,千年寂寞,从未踏出过领地半步。这次若不是飘灵下达“圣血令”,恐怕还调不动他。 万古冰川凝成的至寒之气,瞬间扑灭了峪口外的火墙。双头雪鸟喷出第二口寒气,狼军阵前投石车被吹的东倒西歪,军士站立不稳,阵型大乱。 雪鸟桀骜霸气,昂起双头,蓄力结气,正待吹出第三口寒气。冰雪之鸟,神气自光。雏讽冥王现身,仅仅喷出了两口寒气,狼族修行高深之人就看出了厉害。 阿熬突心里一惊,这只雪鸟元质纯粹,半身血肉半身冰雪,几乎已炼成不死之躯。即便自己耗尽全部法力,也无法阻止。 “砰,砰”,弓弦急响,狼族箭士久经沙场,万点箭芒一齐射向雏讽冥王。 雪鸟伸翅击落飞箭,尖鸣声中喷出第三口寒气。前锋营投石车垮塌,峪口火墙熄灭,两军士卒尸横遍野。 冥军主力抓住机会发起了最后冲锋,不等阿熬突下令,剩余的狼族部队齐声呐喊迎向敌人。电光火石,翼儿急火攻心,再无他想,御风术全力发动,挥剑向雪鸟斩落。 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绝不能让这只鸟再腾出吐气的时间。日芒炸裂,剑光冲入阴影,贯日千秋剑剑身骤然增大,变得比雪鸟翅膀落影还大。 “嘤嗡”一声,剑身自鸣,突然传回的反弹力量将翼儿胳膊震的发疼。贯日千秋剑剑气消失,光芒骤然暗淡。 一个似鬼似魅的灵体,从雏讽冥王身后飘了出来,魂丝合掌夹住了剑尖。 这,怎么可能?这是什么怪物,居然以一己之力夹住了神兵? 神雷战场炸出一圈红色,太神遗力荡出的血红光圈冲淡了剑身红芒,一道无形无色的冲击波将两军士卒成片刮倒。 不等看清对手模样,“呼呼”风起,元神出窍,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拖入了黑暗深渊。 意域空间,乱流横飞,四周空无一物。悬石之门和悬尘之门相交重叠,本体灵体第一次交会,三魂七魄冥冥中相逢一处! 翼儿惊愕地发现,对面出现了自己的分身。魂丝结形,似幻似真,如虚如实。 这分明是另外一个自己,分明是梦幻般的感觉。时空碰撞,静止中蕴含无限躁动。飞沙走石,意识紊流。虚空中浮起两眼望不到边的气旋。 自己身后的气旋不断放射出黄光,如夕阳垂暮,荒凉旷渺。对面的另一个自己,魂丝飘渺,气旋惨白精亮。汩汩白雾弥漫而出,无穷无尽。 飘灵傲慢地抱起双臂,往前逼近了一段距离。悬尘之门随着他缓缓向前,涡流旋转越来越快。悬石之门巍然挺立,旋转速度也加快了。感应到彼此的存在,流体内不断喷出飞沙碎石。 距离越来越近,翼儿浑身冒出了冷汗。这是敌军中的何等高人,竟能变身和自己一模一样? 贯日千秋剑似乎被蒙上一层罩子,剑身红光消失。翼儿冷静下来,反手把剑插回剑鞘,抽出了腰间玉箫。 镜像折射,意识对撞。悬尘之门内,飘灵与灵界本体的意识链接从没有如此清晰。他慢慢地逼近本体,借着悬尘之门的无形吸力,贪婪地吞噬翼儿的记忆。 风兰城焚天之炎的烈火,黑幕中当头砸下的霹雳,绫罗帐中的玉镯。智慧之海呈现的第一幕影像,就让飘灵感到无比震撼。他不禁放慢脚步,仔细品味起来。 复刻记忆,才能继承躯壳。有了这副躯壳,就能够炼成纯粹的元魂之心。 落雁村赛场御风冲开关窍,神雷主峰蓝光冲天,山谷中镖昏迷。蝠翅粉滞留在经脉中的纠缠、疼痛和绝望... “啊呀,原来你混的还不如小爷我呢!” 复制本体记忆的过程缓慢而痛苦,人形魂魄骄傲的内心大为震动。比起自己的所作所为,灵界本体的人生虽然曲折,却很充实。 或者可以这么说,冥界的一切都是无尚意志的指引,而灵界本体的意志则是充满了自我选择。 第218章 双门对撞 小溪窜流,空谷幽静,一曲《空山潺溪》悠然飘起。雪玉长箫爆出一道蓝光,冲破了意识囚笼。翼儿心神逐渐凝定,刚刚探查到金流之战记忆的飘灵,意识之思被弹射了回来。 “你是谁?” 悬石之门灵力支撑着翼儿的意志,想起阿利烈大英雄曾经的叮嘱。翼儿双眼冒出凶悍的戾光,体内天生的冥族元力,开始发挥作用。 “我就是你,你也是我!” 魂丝四周缠动,飘灵抱紧双臂,骄傲地地笑道。 “你想做什么?” “吞噬,你的存在没有价值,吞噬完你,我们就是整体的我了!” 飘灵的话让翼儿有些迷惑,他猛地想起梦境中三足黑鸦的蛊惑之声。 “归来吧,我族子弟,吾将赐你于永生!”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试探地问飘灵 “难道你就是梦境中的那个我?”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完全对!” 翼儿的本能抗拒,让飘灵不得不重新审视灵界本体。冥族谋划多年,盗取冰魄之晶,冲破神雷石陵,全军出动就为了一举占领碧影洲。 自从与幽池冥母认了亲,受封为圣血王子,飘灵每时每刻所想的就是今日。元魂之心的修炼还差最后一步。吸收灵界本体,就能获得与息灵圣母同样的神格。 称霸三界,只是早晚的事! 这既是飘灵对冥皇的承诺,也是他自认的天赋使命。至于发动战争造成多少生灵死亡,则不是自己关心的事情。 战争就是生灵灭绝,就是实力消耗。猭火冥王的混种骷髅兵,投进战场不过一个时辰几乎全部灭亡,老蛮牛的心疼在飘灵心里激不起丝毫波澜。 解决掉神雷封印的守护,冥军已取得战场主动,主力部队即将发起最后冲锋。狼族部队损失过半,神雷山可作为进攻桥头堡。飘灵心里盘算,要不了三日,整个雪缘草原就将臣服在自己的脚下。 “这场战争你们输定了,放弃抵抗吧。你我之间,我的存在方式远要比你更高级!” 意识射流撞上一堵高墙,飘灵清晰地感应到单纯依靠意识控制,无法征服面前的另一个自我,更别提吞噬吸收了。 翼儿战斗意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灵界本体的意志虽然不及自己纯粹,但是足够坚强。 “别做梦了,父亲和首领长老马上就要回来了,这一仗狼族必定胜利!” 翼儿稳定住心神,斗志昂扬。阿利烈曾经的嘱咐极大地激励着他。玉箫横在胸前,对面的另一个我更像镜子中的影像,他把这看成是自己的心魔。 “呵呵!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你们长老已经有人在等他了。至于圆月村,刚才你进来时没看见失火了吗?” 飘灵冷冷地笑道,有意扰乱翼儿心神。他原本就是灵界本体飘到息灵殿的一缕残魂,翼儿肉身则是自然成长,比起人形魂魄的形体,天然具有自然之法的优势。 面对灵界本体,他有些投鼠忌器,在遇见翼儿强烈的意识抵抗后,并不敢贸然进攻,他仍在试图说服。 天地间完整的生灵都有三魂七魄,翼儿虽然少了一魂,却比飘灵在存在意义上更趋完美。修炼元魂之心,从魂体到人形,再到血灵同枝,再到元素单体和意识体,人形魂魄的修行之路走的是独木桥。 “胜负未分,别说大话。你有本事遮蔽贯日千秋剑的光芒,来试试这管长箫吧!” 话语争锋,翼儿毫不示弱。今日之战,他先后斩杀骨龙击退冥王,已经有些疲惫。坠入太虚陨门,刚开始心神有些恍惚,与飘灵对了几句话后,狼族武士的无畏精神已被激发。 即便神雷山和圆月村都落入敌手,不战至最后一人,狼族就不会言败! 劝说无用,只能靠武力降服。飘灵知道魂魄系密术对灵界本体不起作用,魂丝蓄灵结出了一把冰剑,雪怨境万古冰罡之剑。 “这样吧,打赢你,你就要甘心被我吸收!” 意识之海的较量已经试过了。这可不像别人,灵界本体原本就是自己的宿主,不允许毁灭,更不能强行占有。只有让他心甘情愿的臣服,才能够完美合一。 他一眼就看出雪玉箫的纯阳之质,乾坤阴阳,相生相克,召唤雪怨境元素,凝成至阴冰剑,正是这个道理。 “废话少说,看招!” 雪玉长箫率先发招,器修之途的最高境界就是命神与炼器的融合。这管玉箫从小伴他长大,此刻,箫既是他,他就是箫。 “星辰大海,银河灿烂。” “冰风雪怨,太神遗力。” 光影杂乱,景象纷呈。虚空中洒下万点星光,星幕中飘出一道红霞,无数布袋分身充斥周围,形成了一道法力防护墙。飘灵手中冰剑缓缓划出一道雪怨之光,万古冰寒,怨念堆积,爆发出无形无相的太神遗力。 “轰隆” 悬石之门和悬尘之门的气旋停顿了刹那,飘灵和翼儿同时被碰撞之力扬起,往后飘出了一段距离。 谁言人力不可胜天?翼儿气藏翻江倒海,五脏六腑划过一阵寒意。寒意稍纵即逝,双翎辟水披与日月结气罩通灵护主,驱散太古冰寒,重新帮主人稳住身形。 人形魂魄灵体渗出了浅浅一层血丝,修行逆退,意识出现裂缝。太神遗力是天地间最强大的自然之力,他遭遇到了反噬。原本想一招拿下翼儿,哪知道对方身上居然带着这么多法宝。 “臭小子,靠这么多法宝接了一招!” 他心里不服气,往后又退了几步。冰罡之剑灌注生灵之血,血丝缠绕上剑身噗噗向外跳动,像极了怒焰海的焚灭火焰。 “冰血之剑,幽池血祭。” 飘灵又出一招,冰剑加上幽池祭品的加持,威力瞬间增大了数倍,太神遗力发出幽池血怨,已经顾不上考虑其它了。 悬石之门首先裂开了一条缝隙,太虚空间出现一阵晃动。空间其实没有晃,是翼儿的心神在摇晃。 对手祭出大招,翼儿本能地发动了所有。手忙脚乱之间其实招招有序。御风术无风境界,逍遥真法灭境九重,玉箫神雷蓝光,羽霞福赐,绿地之养,息灵魂怒,风月怨念,狼族信仰,五族脉气,阿利烈元神真体愤然一吼! 瞬忽间,器修和灵修二途并为一道。修真五境三途,林乐遥逍遥真法属于灵修一脉,雪玉箫是器修,风月圣母赐他双修,危难之际修为又破天关。 太虚空间飘散出无数冰渣血渣,蓝魂雪玉箫几乎把握不住。几颗鲜红的血滴。从人形魂魄的魂丝上滴落,冰剑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纹。 “好强的战斗意志!果然有两下子。” 冰剑蓄寒,魂血灌注,刚才的一招尽了全力。没想到多种因素加持下,翼儿体内的元质属性、法宝威力和圣母赐印一起被激发了出来。就像光线打在镜子上的道理,意识反震把飘灵灵体撕扯出了裂纹。 斩妖除魔,贯日千秋剑当排第一。只可惜他目前只学了一招,尚未参悟“浩煌之气”的真谛,雪玉箫终归是差了一点。浑身如同投入了滚烫沸水,翼儿强压着冲上喉咙的一口鲜血,右腿跪在地面,几乎说不出话来。 双门对撞,时间停止。在意域里呆的时间越长,外面的战事就会越吃紧。这场仗打到现在,狼军数位大将阵亡,自己最敬重的刀疤教头也英勇捐躯。我军伤亡过半,敌军尚未全军出动! 他强撑起身体,暗暗横下心来。“不管对面这个怪物与自己是什么关系,今天绝不能让他跑了。哪怕同归于尽,也要把他留住!” 心念一出,万象幻生。脑中浮现出神雷石陵阿利烈大英雄曾经带他去过的古战场。军旗烈烈,战歌嘹亮,山岗上金刀横指,英武霸气。 “荣誉、勇敢、牺牲。”狼族武士就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神雷蓝光骤然冲天,白狼啸野狂暴而出。鲜血喷出的同时,白狼放声狂嚎,扑上去紧紧咬住了对手。 意识之海巨震,人形魂魄魂丝开裂,四处张开的魂丝充盈了整个空间。《大幽卷》铭文跳出,智慧之海波纹荡漾,意识波动,无边无极。 波纹中夹杂着狂野之风、肆虐之雨、燃雷之炼、毒沼之惑、冰雪之寒、灵魄之怨、魂丝之惘、火炼之印,焚血之献。冥界九域的太神遗力,同时向白狼袭来。 双方最后的斗法,神雷白狼体毛炸起,獠牙染血,咬住对手的时候,飘灵魂体变化出了虚无中的万有!意域终极幻象,从有形坠入无形。纵然有风水七宝护体,神雷白狼也落入了这片虚空。 “太神遗力,创天造地。轮转万有,魂兮归来!” 飘灵的意识之思有些得意,冥界九境的九种力量形成了一张密闭透风的无形之网,死死困住了白狼。 即将分出胜负,元魂之心的魂修境界终究比翼儿刚参悟的双修境界高出了不少。 神雷白狼受困,发出一声哀嚎。感应到最后的危险,再想变身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孩子,永别了!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 一声大喊,金光冲破气旋。飞沙裂石,光影消失,陨门被人硬生生砍开一道缝隙。悬石之门崩塌,悬尘之门闭合。 一条人影一纵即逝,虚空中荡起一股欺天灭地的武士霸气。狼族大英雄阿利烈和他手中的啸月狂狼刀斩出了最后的荣耀。 军人壮烈牺牲时崇高的荣耀!千里碧野战火燃烧,太古以来,雪缘草原从没有像如今这样濒临绝境。 “孩子们,英勇捐躯只在今日,冲啊!” 喊话的是一名上了年纪的刀盾武士,看军服是千夫长,牛皮甲上绣着的正是落雁村标志。 血金河缓缓而流,落雁村最后的预备队冲了上去。狼族部队背靠长河死守北岸,呈破釜沉舟之势。神雷之战发展到现在,冥军人数已占有绝对优势。 天空不时降下一团团火焰,砸在狼军冲锋队伍中,冥军投石车开始发射。天近黄昏,翼儿一眼就看出了战况,狼族重装骑兵和辎重车辆损失殆尽,把守血金河岸只剩下步兵了。 “难道战线从山脚推进到落雁村了?” 落雁村远在草原中部,距离神雷山足有上千里路程,自己掉进陨门幻境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敌人就进攻到这里了? 抬眼四处观察,对岸村落,远远露出头的红缨赛场,村里着火的了望塔。没错,正是落雁村! “将军,危险!” 燃木砸在刚才站立的地方,一名狼族士兵见他发呆,跑过来把他推开。 “呜呜呜,嘶嘶嘶!” 冥军阵中吹响了尖锐骨号,一只体型硕大的癞蛤蟆,一蹦一蹦地跳在阵前。怨戒冥王变回真身,背上皮孔喷出了一阵毒液。靠前的一队持刀武士不及后撤,皮肤上冒出碧绿烟雾,嚎声中死状恐怖。 比起月牙泉斗术,怨戒冥王的真身变得更大了。出招得手,刀盾武士防御阵出现缺口。金皮蛤蟆往前爬了几步,得意地张开了毒汁大嘴。 “这里危险,大家闪开,我来了!” 身影急驰,麻袍束发,钉齿寒光凛凛。来人落地后迅速甩掉肩膀风筝,稳稳地挡在金皮蛤蟆的前面。 怨戒冥王身形小山一般,麻袍老者落地后岿然不动,大有一番鄙视对手的意思。这位狼族老者正是落雁村村长雁不如。 “凡夫俗子,别挡道。” 怨戒冥王声音刺耳,有如金锣敲响,对着雁不如喷出了一口毒汁。 贯日千秋剑出鞘,不及冲到阵前,就见雁不如用钉耙在草地上一犁一刨,蛤蟆毒汁不及近身,就被刨起的泥土撞落地面。 雁长老低头刨地,甚至都不看对手一眼,就像是田间劳作一般。怨戒冥王连喷三口毒汁,都被他刨土挡住。周围狼族士兵见状,纷纷叫好。 “哈哈,老夫难得有心情松土种地。少将军不用动手,对付一只癞蛤蟆,用钉耙拍死就行了。” 不愧是草原部落享誉已久的宿老,这句话云淡风轻,坦然自若。 “雁长老,这只蛤蟆本事不小,可要多加小心!” “不妨事,不妨事,老夫自能应付。” 雁不如嘴中说话,钉耙连连挥动,在草地上刨出了一道深沟。翼儿本想出手,听长老这么一说,提剑退回刀盾武士阵前,气藏真气循着经脉溢上剑身,爆出一片耀眼日芒。 怨戒冥王认出翼儿,对贯日千秋剑颇为忌惮,往后缩了几步。“万世之屠”中,这把神剑曾随人皇陛下一剑砍过十万冥军。对面狼族种田老儿已经够难缠的了,此刻又来了强敌,他不免有些惊慌。 开战至今已有十日,大嗜冥王以幽池祭血灌养盘古圣珠,又蒙人族高人援手,一举冲破神雷封印。冥军出山以来,终于攻到血金河岸。为这一天,冥界可谓做足了准备。 借着妖王破壳的机会,醉死生策划了一系列阴谋,蟾月谷妖族蒙受大难,血枭蛮族骑兵叛乱,攻破长城,金流城被毁,东都朝廷在凝沙洲的镇守实力受到了极大打击。 如今局势,凝沙洲几乎唾手可得,悬霞洲部族混居,除了雨竹城,其它地方不足为虑。如果击溃狼族部落,就可以集中力量攻击落花洲了。 攻陷灵界与天界争锋,最终一统三界,书写圣灵族辉煌,是冥族女皇最后的心愿。早在箭骨峡受挫后,冥族就改变了行动策略,派黑蚕死士首先盗走了冰魄之晶。凝沙洲战乱后,碧影洲紧跟着起祸,粮仓失火就是开端。 神雷山两军对峙,狼族联盟以一族之力对抗整个冥界处于下风。太虚陨门中飘灵和石陵守护者斗法,怨戒冥王受命绕过正面战场,带领属下夜袭圆月村。村中主力尽数调往神雷战场,难以抵抗。 一场大火将圆月村焚烧干净,耸立数千年的狼族联盟议事堂也毁于战火。怨戒冥王一边分兵袭扰驿道截断狼军后勤。一边带着手下从狼族军队的侧后方发起了进攻。 骨龙喷火化冰,冥军冲出峪口。悬尘之门连接两人神思, 战事最紧要关头,飘灵把翼儿拖进了陨门幻境。 生死搏斗,白狼受困。若不是阿利烈自毁元神,用武士信仰之力斩断陨门,只怕他再也出不来了。 第219章 河岸危机 意域一刻,灵界三日。 翼儿被拖进悬尘之门,冥军乘机发起了一波总攻,雏讽冥王喷出的亘古寒冰熄灭了火龙鳞火,神雷峪口冥军倾巢出动冲破了狼军防线,阵前投石车尽数被击毁。 狼族军队主力尽失,阿熬突传令后撤。部队且战且退,一直退到落雁村血金河畔才稳住阵脚。 河岸部队扛住了敌军几十次冲锋,部队越打越少,只剩下最后几千名刀盾武士了。狼族大祭师和阿布萨联手与雏讽冥王斗了个两败俱伤,被抬到落雁村地道里救治。 主帅负伤,落雁村村长雁不如挺身而上。狼族存亡只在今日,风筝营未成年学员也已投入战场。 “三象同现,聚灵王气。” 怨戒冥王大喊一声,同时变出另外两个幻身。金皮蛤蟆后背毒孔喷出绿色烟雾,独角冥兽挺起尖角,昂头青蛇吐出长信,三只冥兽同时向雁不如扑去。 神兵出鞘,红日临照,大鹏金翅鸟昂首尖啸。飞沙走石,尘土飞扬,雁不如手中钉耙冒出精白光芒,猛地加快了刨地速度。 光影对撞,灭境斗术。怨戒冥王真幻两身祭出的幻象,翼儿和雁长老炼器发出的法力搅合在一起,两军士兵的眼睛都被晃花了。 “哎呀,好厉害!打不过,闪!” 红霞灿烂,双翎辟水披绽出护体之光,这件法宝是金皮蛤蟆毒液的天然克星。霞光中无数日月节气罩分身布袋,将冥王喷出的蛇液,蛤蟆毒液全部吸了进去。 几声惨叫,兽角断裂,怨戒冥王幻身消失。青蛇长信被贯日千秋剑斩断,钉耙扎上了金皮蛤蟆的后背。 雁不如身影趔趄,仰头喷出一口鲜血,落地后被地面军士扶住。扎着冲天小辫的怨戒冥王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呜,他们两个欺负人。五哥,五哥,快来救我!” 怨戒冥王狼狈逃回,狼军士兵见状大笑,原来这只癞蛤蟆真身是个孩童啊! “天河垂烟色,绝宫起歌舞…” 翼儿手持贯日千秋剑稳稳落回地面,两件风水七宝同出,对付怨戒冥王绰绰有余了。 “呜..”刺耳骨号响起,冥军全线压上。对付血金河边剩下的几千名狼族士兵,冥军占有绝对的兵力优势。 荆复冥王老谋深算,一直在中军压阵。飘灵和翼儿坠入陨门已经过了三天了。此刻翼儿现身,魔觉大人却下落不明。 身为全军统帅,考虑的只有如何快速取胜。战线推进到血金河,冥军已经取得了压倒性优势。翼儿元神重回草原,正是狼族军队最危险的时刻。 荆复有些顾忌,狼族小将与魔觉大人竟然长得一模一样,峪口前见到翼儿,心里就疑惑不已。更何况他手上还持有贯日千秋剑。 刀盾武士顽强抵抗,落雁村村民也开始加入战阵。怨戒冥王贪功受挫,如今也中了内伤。战事发展到现在,除了在镇水关埋伏,等着伏击狼族首领长老的大哥外,其它几位兄弟都受了伤。仗着己方人数远远多于对手,干脆一起上吧。 猭火冥王躲在阵中,抱着负伤的胳膊,派出了混种骷髅兵。 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家底了。前时对阵吃了亏,见识过贯日千秋剑的威力,此刻有伤在身更是不敢上前,嘴里只是一个劲地催促。 “上啊,上啊,把他们都赶到河里面去!” 乌云压顶,血金河北岸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十几万冥军集结,同时发起了进攻。狼族剩余部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最后的刀盾武士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狼族武士死守河岸,后面已没有退路了。翼儿眼中冒出戾气进入狂暴状态,提剑冲入冥军阵中,已记不清斩杀了多少敌人。眼见敌军一波接着一波,密密麻麻蚂蚁一般,知道河岸就要守不住了。 敌军冲破血金河防线,雪缘草原就将彻底沦陷。周围不断有士兵倒下,刀盾武士的防御阵逐渐压缩,河岸边只剩下不足一千士卒了。即便战至最后一人,也要把这里作为狼族武士的荣耀之地。 冥族步兵冲锋迅速消耗了刀盾武士,剩余的士兵围着翼儿重新组成了防御圈。荆复冥王眼见胜利在望,发出了第二道命令。 “咚咚”两声巨响,冥军步兵闪出一条道路。荆复冥王出动了冥界重装骑兵,此刻派出这支队伍,就是为践踏狼族最后的尊严。 前几日的战斗,他刻意保存骑兵实力,就是为今天。 狼族刀盾武士结盾为墙,短刀专斩马腿,原本能克制骑兵,战士们第一次对阵冥族骑兵,一见之下,不免有些慌乱。 冥军骑兵千奇百怪,坐骑都是行风境的奇禽冥兽。牛马鹿彘,怪腿长虫,既有身长数丈的蜈蚣,也有双翅怪鸟。狼军阵中只剩下几十名风筝箭士,根本抵挡不住。 翼儿心中已无杂念,抱着必死之心,能多杀一个算一个吧。眼见敌军机动部队铺天盖地,就算自己有三头六臂,恐怕也没有办法了。 “翼儿大哥,金哒儿来啦!” “秦兄弟,苏子冲来也!” 两声大喊,蹦蹦蹦,弦弩破风声。血金河河面急驶来一排木筏,木筏逆水而上,筏面射出飞蝗箭雨。红莲城少主苏子冲赶到战场,木筏上的铁造弩箱正是红莲城利器—诸葛连弩。 上古大士诸葛先生留下一本《兵造谱》,记载了种种兵器机关,其中最厉害的除了运输辎重的木牛流马,就是连弩了。 红莲城开城不过几十年,全仗苏明夜一手机巧本领。她自小在落花洲茗绣山庄学艺,这本《兵造谱》正是恩师风婆娑所赠。 可惜这本书是个残本,字迹残缺。苏明夜潜心多年,近年才复制出这两件兵器。诸葛连弩箭如飞蝗,一驾车弩可同时射出几百支箭,一轮发射足有万支之多,冥族重甲骑兵刚刚冲到刀盾武士阵前,箭雨就从河面射了过来。 马蹄声响,大地震动。熊头红旗,一队队赤裸着上身的熊族武士杀进了冥军阵中。马上熊人年轻力壮,正是熊罴部落的年轻一代。 镇水大营前往神雷山增援,防守西界的任务便交给了黑峦山熊罴部落。黑小哒接连几日收到信鸽消息。一是得知首领长老已从凝沙洲动身返乡,二是神雷全线战事吃紧,冥军冲破封印,主力集结兵力大大强于狼族。 西界之战后,熊罴部落正式成为联盟大家庭一员。和狼族通婚以来,经过几年休养生息,部落人丁逐渐兴旺。 麻衣嬷嬷辞世前,反复叮嘱孙儿信守盟誓,世代铭记狼族再生之德。前日接到消息,得知狼族军队已向落雁村全线撤退,黑小哒闻讯震惊不已。 虽没有狼族联盟议事会调兵令,他身为熊罴大王,自己也做得了这个主。当即留下一千人在关内等待首领长老。部落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丁全部随他出征。 天意不亡草原,生死存亡之际,两支生力军同时增援赶到。连日苦战,敌我两军疲惫不堪。荆复冥王原指望今日一举解决狼军主力,不想对手竟还有这么一支强大队伍。木筏上红莲城人族旗帜更是出乎意料,难道人族援兵赶来了? “嗷嗷嗷”,眼见狼族兄弟落难如此,熊族武士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和敌人玩起命来。 熊族生性彪悍,更有报恩之心。黑小哒带来的武士足有两万余人,挥舞父亲留下的熊头金刀,一马当先从侧面杀进敌阵,冥军部队被拦腰截断。 残阳如血,黄昏的血金河弯弯曲曲,河水被两军将士鲜血染成了红色。红缨赛场高挑的那一簇鲜红,既是牺牲,更是荣耀! 熊族援军冲入敌阵,冥军顿时乱了阵脚。翼儿眼见黑小哒金刀爆射出的光芒,热血上涌,豪情澎湃。青岚岗下,庸夫子手持贯日千秋剑随意地朝草甸一挥。 这一瞬间,他猛然领悟庸夫子那招犁田剑势了! 风云动,红日升。剑势成,草木催。死守在血金河岸的刀盾武士眼前一晃,被草原上出现的天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蓝光冲霄,天空出现一轮红日,黄昏似乎变成了黎明。 远远跃过熊族冲锋队伍,贯日千秋剑荡出一道耀眼光芒。没有人能够阻挡“万世之屠”中,人皇陛下一剑斩落十万冥族头颅的气概。 这既是剑气,也是剑势,更是剑心。是翼儿浑然不觉间,仗剑自成的浩煌之气。贯日千秋剑悠悠自鸣,剑身爆发出不可阻挡之力,像划过麦田的铁犁,翻出一片新鲜的泥土。 百步之内已无生灵,翼儿使出这一剑耗尽真气,喷出鲜血如花绽放,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朦胧间只感觉被人揪住肩膀甲绦,一把拽上了马背。 荆棘竖墙,厚土成堆,两道法力结界隔开了双方士卒。哒哒马蹄声中,传来了一声敲钟大吼。 “全军听令,退守白塔林!” 迷迷糊糊,翼儿心中一喜,自己嘟囔了一声:“长老,您可回来了!” 一连三日,血金河两岸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西界赶来的熊族骑兵冲散了冥军队形。乘此功夫,红莲城连弩车渡过河面,在北岸扎住阵脚,万箭齐发势不可挡,逼退了冥族军队。 金流之战,中阳皇帝委托首领长老去凝沙洲宣抚各族,留下一万龙武卫精兵。五千人留驻金流帮助城池重建,剩下的军士跟着首领长老四处巡视。 神雷战事开启,狼族议事会连发七道金鹰传书,请首领长老速速赶回。凝沙洲地理环境险恶,大军行路艰难。首领长老率军从镇水关进入草原,三天前抵达关营时,得知镇水关主力和黑峦山熊族都已开赴前线。 他心知战事吃紧催马狂奔,刚出关口,就在清水驿站遭遇大嗜冥王埋伏。激战一日击退冥军,五千龙武卫伤亡近半。 部队稍作休整,立即奔赴圆月村。途中战报不断传来,竟是神雷山失守,联盟议事堂被毁。首领长老闻讯中途改变方向,一路赶来落雁村。 贯日千秋剑自成浩煌之气,翼儿脱力晕倒。恰在此时,首领长老率军赶到,和熊族部队正好差了个前后脚。 龙武卫是东都朝廷野战军,随人皇陛下屡次出征,战力强悍。这支队伍一出现在战场,冥军以为落花洲人族援兵杀到,士气先减了一半。血金河岸新到三支援兵合兵一处,一口气将敌人向北逼退了十里。 神雷战火,人间地狱。开战以来两军消耗过大,冥族大军此番倾巢出动,就连从未踏出冥境的雏讽冥王都上阵了,老蛮牛训练多年的半生灵骷髅武士更是折损殆尽。 连日厮杀,双方将领负伤的负伤,退阵的退阵。飘灵行踪不明,几位冥王都受了伤。荆复冥王传令后撤,狼军也无力再战。这几日,两军都在调遣兵力,冥军告急文书更是早早发回了瀚血洞。 幽池冥母闻讯大怒,宝贝孙儿失踪让她怒火万丈,大骂几个儿子没用。老妇人激动起来传旨要御驾亲征,在洞里养伤的醉死生苦言相劝,好说歹说劝住了冥族女皇,领旨由他代为出征。 醉死生调集兵马驰援,征服灵界的理想只在此战。既然冲开了悬石之门,就算搭上冥界全部家底,也绝没有放弃的道理。冥军人数远远超过对手,恢复士气,帮各位冥王疗伤。老蜥蜴这几日忙个不停。 沿着血金河岸重新扎下营寨,首领长老率军赶回,狼族部队士气大振。阿熬突和受伤将领齐往中军帐商讨对策,人族盟友援兵迟迟不至,不免让人焦心。 如今局面只能靠自己了。首领长老传令各村十二岁以上男丁全部赶往血金河增援,老弱妇孺往沐火村和箭骨关撤退。劫后余生的圆月村百姓撤往南部边界,翼儿在军中抗敌,虽然担心母亲、芷嫣和妹妹的安危,奈何也分不出身来。 血金河水绕了个大弯从草丘塔林前流过。狼族部队以葬灵塔林为中心重新布下防线。这里是狼族历代首领长老的葬塔,是狼族除了神雷山之外的精神信仰,首领长老铁了心要死守此处。 外围布设三道防御圈,剩下的龙武卫再加上熊族骑兵和红莲城弩队,不到三万兵马。敌军十倍于几,首领长老将剩余部队全部集中在低洼处的塔林,有悖兵法。翼儿虽有此想,却也不敢发问。首领长老这么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 第220章 塔林接战 黄昏时分,首领长老带翼儿查看敌情。见长老比以前消瘦了不少,知道他日夜操劳。想起父亲至今还在沐火村魔法学院养伤,不禁有些担忧。 冥军大部队集结,这几日既不进攻,也不派兵骚扰,大营内灯火通明,也不知在搞什么鬼? 抵近冥军大营不足半里,首领长老勒住缰绳,战马发出一声嘶鸣。翼儿犹豫再三忍不住问出口来。 “长老,您说敌人占有明显优势,这几日为何不进攻呢?” 首领长老闻声笑了一笑,也不答话,勒转马头返程,他二人孤身前来,敌军营寨应该早就发现了。不知什么原因,竟连一支射来的箭都没有? 见首领长老沉默不语,他有些着急,追着长老又问道。 “长老,恕我直言,兵法说扎营应该抢占高位,可如今您命令部队驻扎在低洼处,恐怕有些不妥吧?” 首领长老扭头望了他一眼,有心启发他,故意说道。 “言之有理,怕是我疏忽了,依你所言,如今战况该当如何?” 翼儿从小在圆月村长大,对首领长老绝不敢有半点不敬。狼军战至现在可谓岌岌可危。面对数倍于自的强敌,保存实力为上。沿着血金河往东,向落花洲边界撤退,与人族盟友会合才是上上之策。 他想到这里,抖起胆子,继续说道:“回长老,塔林是咱们狼族的英灵圣地,不容玷污。如今敌强我弱,摆出铁桶阵死守。敌军一旦全军出动,岂不成了瓮中捉鳖?再说了...” 话刚说了一半,就被首领长老出言打住了。 “将军所说完全有道理,嘿嘿!若非如此,老夫还不摆这个铁桶阵呢!” “啊,您意思是说咱们就守在这里,等敌人进攻?” 翼儿听完更加糊涂,敌军数倍于已,岂有坐等敌人合围的道理? “哈哈哈!他以为是瓮中捉鳖,岂不知我守株待兔。” 首领长老说完此话,大笑一声,双足扣镫,战马撒欢狂奔。 “孩子,你长大了。狼族雄霸草原,区区一战就想把我们赶出家园,只怕是痴人说梦。你手中的这把剑,不光叫贯日千秋,还有个名字叫万屠之剑。前日你悟出剑势,就看你悟不悟得剑心了。” 首领长老胸有成竹的气概令人钦佩,虽然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猜他一定已有了破敌之计。 敌我两军都在调集部队。这几日,草原联盟各村落人马陆续赶到了落雁村。这番调动几乎牵涉到全体子民。东西南北的驿道被牛马大车挤得满满的,老幼妇孺往箭骨关撤退,十二岁以上的男丁几乎全到了军营。 首领长老发布命令,让后续队伍沿着血金河南岸扎下营寨,就地掘土修建土墙。守卫塔林的部队固守原地,既不增兵,也不后撤。翼儿眼见如此,心想防守塔林,长老定有妙计,因此也不多问。 过了两日,翼儿晚间骑马巡视,见一队工匠推着独轮车乘筏渡河。领头木筏上插着一面旗帜,正是悬影城战旗。 他心里一喜,悬影城是距离草原南界最近的人族城市,几年前毁于酸河毒液,元气大伤。前些日子自己去悬霞洲求援,并没有惊动悬影城。如今他们不请自来,这份兄弟情谊令人感动。 木筏靠岸,当先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狼人远远望见他,高兴地大喊起来。 “小兄弟,我来啦,哈哈哈!” 话音一落,狼人快步跑近。翼儿下马牵缰,原来是悬影城大石匠石碴儿。 “哈哈,石头大哥!” 中年狼人爽朗笑道:“当然是我,家乡有难,我怎么能袖手旁观?你看,我这趟带什么来了?” 石碴儿抬手一指独轮车上的陶罐,罐口蒙着黄皮油纸。走近一闻,就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了。 “明白了,这是石青。” “说的对,铁长老传令,这趟可是把城里的存货都带来了。” 悬影城所产石青是天下一等一的防火涂料,铁长老紧急调运这种物资前来助阵,莫非是想...? 翼儿心有所悟,拉着石碴儿的手,开心地笑道。 “石头大哥,一路辛苦了。今晚你就住我帐篷吧,咱们不醉不休!” “那必须呀,哈哈哈!” 狼族武士阵前饮酒抒情,鼓舞斗志,这传统无论什么时候都一样。 整整七日,血金河北岸对阵双方都没有派兵袭扰。大战前的静默,让双方参战士兵心里越揪越紧。 冥军后续部队源源不断,从神雷石陵进入草原。“冰魄之晶”维持传送门能量,大嗜冥王手中还有一颗“焚天之炎”。 盘古五脏所化圣物,聚集天地灵力方可施用。聚灵时间越长,威力越大。十几年前,“焚天之炎”在火烧风兰城时启用过一次,这颗圣珠迟迟不用,正是在等待最后时机。 三界争霸,阳谋阴谋并施。此纪陨门开启,天冥两界针对灵界实施了一系列策划。 凝沙洲变故,兵力最强的蟾月谷妖族,人数最多的血枭蛮族,人族镇守主城均遭到重创。再算上悬影城被毁,雨竹城鼠患,飘叶城落地。灵界如今可谓危机重重。 针对落花洲人族朝廷的阴谋也在秘密实施中。冥族这回全力进攻草原,一旦征服狼族联盟,就可以集中力量对付落花洲了。 战局发展至今,敌军占有明显优势,草原北部已落入敌手。早在神雷山两军对峙时,大嗜冥王就带了一支部队去西界伏击首领长老,怨戒冥王则是潜入圆月村放火。狼盟议事堂被火烧毁后,冥军一鼓作气将战线推到血金河岸。 神雷山交锋,飘灵最后现身,目标只在翼儿身上,对各族争霸并无兴趣。双门交汇,时空重叠。阿利烈自毁元神救出翼儿,飘灵则被困在时空乱流中难以脱身。 醉死生被冥王尊为亚父,在冥界地位崇高,是多位冥王的授业恩师。金流战役吃了大亏,憋着一肚子气。这次代女皇统军,自然要好好作一番准备。 雪缘草原南北纵横三千余里,过了血金河再无天险可守。首领长老调集全族男丁,正是要做最后的抵抗。 经过几日调养,阿熬突和阿布萨等将领的伤势基本痊愈。全盟男丁齐聚落雁村,狼族一方人数已有十万之众。 狼族联盟全族赴战,醉死生看在眼里并不着急。冥界何尝不是全体出动,部队集结需要时间,出击阵法也需要演练。仗着有“冰魄之晶”支撑传送门,他乐得将全部筹码压上。 以数倍兵力形成泰山压顶之势,正是老蜥蜴的如意算盘。几位负伤冥王恢复的也差不多了,冥军人数已突破五十万。 探报传来,醉死生暗自窃喜。幸亏早早派人炸毁了少极城忘川长峡,人族援军一时半会难以越过天堑。没有落花洲人族支援,狼族联盟只怕独木难支。 他巴不得落雁村狼军集结的越多越好,以五十万兵力对付十万,可谓胜券在握。再有几日功夫,就可一战定乾坤了。 天色渐暗,探报传回。冥军大营吹起号角,部队开始集结。今日侦察了望的是熊罴部落的骑兵小队,队伍往北驰出五里,就遭遇敌军埋伏。拼死逃回的几名武士,将消息立即带回了长老金帐。 首领长老闻讯,命黑小哒率所部两千骑兵先往迎击。吩咐不可恋战,接敌后即行后撤,将冥军诱敌到白塔林。 敌我两军对峙数日,决战只在今夜。白塔林周围五里,地处血金河北岸,是一处低洼草甸,非常适合战马冲锋。这也是翼儿最担心的地方。 熊族骑兵队主力在一里外摆出月牙阵,狼族刀盾武士和红莲城连弩车组成第二道防线,剩余龙武卫精兵则是分成若干小队,守在塔林内部。 首领长老传下命令,阿熬图大祭师和阿布萨将军指挥南岸部队,在水势较缓的河道旁设下防御。自己则是带着翼儿和雁不如在塔林镇守。如此一来,守卫塔林的部队人数不及南岸十之二三。敌军发现情况,定会优先攻击塔林。 这几日,军中工匠夜间施工,草地上布满了各种陷阱。 翼儿提剑跃上最前面的一座祭塔,仔细琢磨首领长老的布阵,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有些不明白。 悬影城运来的石青涂上英灵塔塔身,原先的白石基变的黑乎乎的,完全没有了往日庄严。这应该是铁长老预判到敌人会用火攻。只是想不明白,如果死守塔林,为什么不把南岸部队全部调来? 一会功夫,北面草原就传来了阵阵喊杀声,火光映红天际,熊族骑兵队与冥军先头部队交手拼杀。 喊杀声逐渐靠近,驾起御风术往前眺望。光芒闪耀,几个纯色光点,在阵中来回穿梭,一看就是敌阵中的灭境尊者。 “哒哒哒”,马蹄声急促。黑小哒率领熊族骑兵队回撤,前往诱敌的熊族骑士人数少了一半。“呜呜”两声,首领长老命令吹响牛角号。 回撤的熊族骑兵队听见号声,迅速带缰拧马。“杀啊!”塔林两翼埋伏的骑兵与回撤队伍,同时向冥军冲去。 翼儿见状顿时明白,这是首领长老在用熊族精壮骑兵挫挫敌军的锐气。 西界之战后,熊罴部落成为草原联盟第一百零九个部落,与狼族亲如一家。草原各村落对黑峦熊族大力援助,部落实力日益强盛。 这些年草原部落送来的种马,喂食黑麦,饮天河水,逐渐培育出一个新马种,阿布萨那匹沐血马更是功不可没。新马种被称为“黑峦之风”,不仅耐力奇佳,奔跑速度更是傲视草原。 神雷战火点燃,熊罴部落原本没有接到调兵命令,黑小哒得知战况危急,这才主动增援。带来的熊族骑士都是年龄和自己差不多的青年人,可以说是狼族联盟中最年轻,战斗意志最旺盛的一支队伍。 黑峦熊族前来增援有报答狼族联盟的意思,这一代年轻人是熊罴部落未来的希望。前日金帐议事,首领长老本想将他们调到南岸防守。黑小哒坚辞不就,说守护历代长老的英灵塔是熊族无上光荣,首领长老这才安排他们前出诱敌。 熊族骑兵重新杀回战阵,冥军前锋攻势受挫。饕皈冥王指挥两翼意图合围,不等敌军封住退路。黑小哒马头一转,骑兵队又迅速撤回。 战场态势瞬息万变,冥军大部队阵型稍作调整,追着熊族骑兵的屁股杀了过来。 “轰”地一声,塔林中点燃数百枝火把。红莲城连弩阵让开一条缺口,放骑兵队撤回。狼族刀盾武士今夜接敌,人人奉命多带了一杆三丈余长的铁枪,枪头竖起立即组成了一道枪林。追的最凶的一群冥兽被外围枪林阻挡,队型大乱。跑得急的冥兽撞上枪头,发出嗷嗷惨叫。 “蹦蹦蹦”,塔林中响起铺天盖地的机弦声,弓箭手借着火把光亮,开弓放箭。苏子冲挥动号旗,连弩车阵再现神威。 饕皈冥王亲率冥兽冲锋,真身猪皮坚硬如铁,连弩车射出的弩箭对他而言像挠痒痒,周围冥兽可就没这么幸运了,纷纷中箭倒地,如同麦田收割一般。 诸葛连弩,箭阵第一。前有枪林盾墙,后有连弩铁车。冥军进攻受阻,饕皈冥王心中大怒。神雷峪口他吃了翼儿一剑,一肚子火憋了好几天了。 今晚进攻,他主动请缨带着领地内的兽形人担任前锋。刚才被熊族骑兵队两度骚扰,眼看塔林在望,却是不能前进。一声怪叫,变成半兽人站了起来。 苏子冲站在地面指挥,手心捏了一把汗。第一次亲临战阵想多立功劳。母亲为情所伤不再理会俗事,开创的红莲城迟早要交到自己手上。见饕皈冥王变身半兽人,脑中一热,抽出宝剑就跳了出去。 饕皈冥王正憋着一肚子气,见有人前来挑战,顿时来了精神,变身半兽人抡起木棒迎了上去。 石碴儿想伸手拽他,已来不及了,着急地大喊起来。 “少主,赶紧回来,你不是他对手!”他救人心切,随手抓起地上短刀,也冲出了战阵。 翼儿在塔尖掠阵,见状知道不妙,暗道:“这个苏兄,怎么如此冲动!” 饕皈冥王一眼就看出对手功力深浅,心想公子哥锦衣玉带,好歹也算个小人物,先拿他开荤吧。砰地一声,粗木棒在地面砸出一口巨坑。 饕皈冥王提起棒身低头俯视,冥界八位领主,他年龄排行第二,修行早已进入灭境。半兽人以蛮力着称,一棒砸下心想这小子恐怕已成齑粉了吧? 没等尘土散尽,就觉眼前一花。金光闪闪,一捧莲花镖扑面而来。饕皈冥王下意识抬手格挡,只觉掌心酥麻难耐,似有无数只蚂蚁一同撕咬。 冥界行风境进化粗鄙,饕皈冥王真身只练到半兽人,好歹也有千年修行。双方各出一招,苏子冲赢在斗巧上。挥剑是虚,暗器是实。粗木棒砸下的同时,他巧借风力,扭身闪躲,扬手就甩出了红莲城城主自创的独门暗器。 饕皈冥王身高八丈,站起来小山一般。苏子冲昔年蒙林乐遥传授逍遥心法,经过多年修习,御风术已入化境。借着棒头舞起的风力,一口气正好飞到冥王脚下,淬毒暗器冲着对手眼珠就射了过去。 大有大的不利,小有小的灵巧。饕皈冥王棒头不及回转,抬掌挡住莲花镖,苏子冲握剑直扑,人在半空,剑尖直指冥王心窝。 “阿嚏”平地炸响一声惊雷。饕皈冥王来不及抬棒,立即变回猪身,张嘴打了个喷嚏。 及时变身是冥王的看家本领,猪嘴哈气腥臭至极。苏子冲脸皮一阵火辣,鼻中冲进骚气,眼前发黑,整个人从半空跌落。饕皈冥王獠牙顺势上挑,正对着他坠落的方向。 “死肥猪,吃我一刀!” 短刀砍入饕皈冥王前蹄,用力之大,导致刀身从刀柄处折断。石碴儿原本是个石匠,膂力甚强,奋力一斩砍进了猪皮。只是这把狼族短刀,受不住如此力道,“咔嚓”断成了两截。 饕皈冥王吃痛,嚎叫一声,抬蹄往下狠狠一踩。翼儿抢过来接住苏子冲,再想去救石碴儿,已经来不及了。 可怜一代大石匠,最后竟丧命在猪蹄下。他奉狼族议事会之命协助悬影城开山凿城,与人族盟友相处了几十年。前来助阵的这几日,他俩都住在翼儿帐中。三人饮酒聊天,相处愉快,苏子冲言语之间对他十分尊敬。 狼族传统,工匠地位不如武士。石碴儿虽是一名石匠,从小却有一颗武士之心。今日战死沙场,也算英灵可慰! 翼儿折身返回,抱着人难以施展剑法,眼见石匠丧命,心里又气又恼。放下人抽出贯日千秋剑,正要重新杀回战场。 不等他御风升空,饕皈冥王身形摇晃,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冥军阵中冲出一只冥象,象塔上士兵甩出锁链,把他拖了回去。 “哈哈!这只肥猪中毒了,待老朽去破他的象阵。”雁不如肩扛钉耙,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旁边,伸手拉住了他。 行风境冥兽压阵的是几千只冥象,较之灵界同类冥象体型大了数倍,象牙粗如雪松。象阵全线压上,草地上发出轰隆声响。 红莲城连弩车阵见状,立即把铁头矢换成了火矢。象阵是饕皈冥王的家底,冥象皮厚肉粗,完全不怕火攻。 连驽车阵射出的第一波火箭,打在象皮上纷纷掉落。几千只冥象集体冲锋,声势惊人。象塔上弓箭越过刀盾武士防御墙,一齐往塔林射来。 草原狼族尚武成风,不战至最后一人绝不罢休。象阵冲垮前排枪林,与刀盾武士厮杀到一起。醉死生知道这是场前所未有的消耗战,行风境冥兽族群全部被他征调了过来。 敌强我弱,遇见象阵,狼族军队立即落在了下风。 “雁长老,让我带骑兵去冲冲吧?” 黑小哒抖抖金刀,豪气不减,眼见象群占优,也要放胆一试。 “不劳将军动手,对付象群,老夫自有妙计,哈哈!” 雁不如扛起钉耙,昂头阔步走了上去。他这哪像是杀敌,分明就是个上田的农夫。 钉耙齿骤然发出五色水晶光芒,翼儿见他真气外溢,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禁暗暗佩服。前几日这位老村长单扛怨戒冥王,就知道他的厉害了。 两军火箭对射,草地上落下星星火光。雁不如孤身来到阵前,甩下长袍弹开背部竹架,原来是一张兽皮缝制的贴身风筝。 象群冲进塔林防御圈,冥族弓箭手冲着他一阵齐射。雁不如钉耙打落箭矢,蓄气结力,悬空半天不动,五色晶芒越来越亮。 背后的风筝翅膀绽出了一团金光。金色雨燕,落雁村金色雨燕的颜色! 第221章 三狼守塔 金色雨燕在空中拉出长长尾影,落入象阵。雁不如挥动钉耙刨出条条深沟,一群群黄鼠惊叫着蹿出地面。 御剑之道,意如种田。翼儿猛地想起庸夫子的犁田一剑,雁长老今晚的举动和那一剑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草原黄鼠以草根为食,躲避战火藏在泥洞中,被人掀开洞顶,四处逃窜起来。老鼠打洞是天性,无数只黄鼠冲出来,最容易钻入的自然是象鼻了。 黑小哒看到这里暗暗赞叹,难怪雁长老如此淡定,原来早就想好了退敌之计。这招简直太妙了,换做自己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叽叽嘎嘎”,雁不如钉耙翻土,千万只黄鼠群倾巢出动,饕皈冥王的象阵这下可算是遇到了克星。象群对黄鼠极为忌惮,受惊后扭头逃窜,冥军后阵陷入踩踏之中。 “喳喳喳”,伴随着雁不如身影,东方天空飞来了一群金尾雨燕。首领长老见状,传令吹起进攻号角。黑小哒率领熊族骑兵队乘机反击,冥族士兵被象群践踏,潮水般溃败下来。 醉死生考虑了一万种可能,也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大军后撤五里才收拢阵脚。 一人一耙,黄鼠破象,草原传说又添上了重重一笔。首领长老站在塔尖上观阵,见敌军落败哈哈大笑,跳下来吩咐亲兵扛起一坛马奶酒,来到阵前。 “金燕穿象阵,血金映日光。纵我神雷志,退敌好种田。” 首领长老气贯于胸,高兴地唱出几句歌,与雁不如相视一笑。 “雁兄弟,好心思啊!” “哈哈!铁长老,这可是草原子民的功劳。” “是啊,你说的对!” 两位长老一语双关,狼族信奉多神教,黄鼠群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当然算草原子民。 熊族骑兵回撤,首领长老亲自端起一碗酒迎上黑小哒,众人手捧烈酒,一饮而尽。 攻入英灵塔,摧毁草原狼族最后的抵抗意志。醉死生之所以安排冥兽打头阵,就是考虑冥兽数量多,即使全部损失也无关紧要。原打算倚靠兽群蛮力撕开塔林外围防御,没想到反而吃了大亏。 草地上火光弥漫,冥军重新稳住阵脚,开始准备第二波进攻。大军兵分两路,同时向塔林和河岸扑去。狼族军队数量远不如己,老蜥蜴铁了心要在今晚解决对手。 首领长老施展狼族纵跃术,滞空观察了片刻,落地后发布命令。 “黑小哒将军,你带本族骑兵,即刻渡河去南岸。这里就交给老夫吧,等下连弩车可要派上用场了。” 黑小哒听令有些疑惑,英灵塔是草原精神象征,即便敌军下一波主攻方向是血金河岸,此时将骑兵撤走是什么道理?军令如山,他不敢多问。狼族首领长老修为高深,这番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 红莲城连弩车撤入塔林,围着中心最高的白塔布下防御。熊族骑兵队从浮桥撤往南岸,苏子冲负伤昏迷,黑小哒将他托上马背,过河后立即拆桥。 北岸塔林还剩不到两千龙武卫,首领长老叫来千户,密语嘱咐了几句,千户得令带着属下驱马往东驰去。如此一来,塔林中除了红莲城弩队,就只剩几百刀盾武士和长老的随身护卫了。 冥军全军出动,缓缓压上。醉死生调遣步兵,几个万人队一字排开,阵前推出渡河军械,士卒踏步声响动四野。 南岸狼族守军火把点燃。双方数十万兵士即将展开最终决战,今晚的血金河注定要流淌勇敢牺牲的荣耀。 血金河两条支流发源于北部神雷山和西部破军岭,“西界之战”后,破军岭泉脉解封,天河水灌入,西来的那条支流在草原上绕出十里长弯,正好拱卫着落雁村。 落雁村是草原中部要地,在狼族联盟中享有崇高声望。红缨校场和历代长老的英灵塔都在这里,村里还有和烈风大营齐名的风筝军训练营。战线从神雷山一直往南推到血金河,狼族已无路可退,联盟中能作战的男丁如今全都上了战场。 “旌旗扬,狂风催,草原狼族怕过谁?弓在弦,刀在手,苍天佑我拜神雷。烈风大营我成长,血金校场壮志飞...” 南岸堤坝上树起了一百零九个村落的旗帜,军阵中不知谁带头唱起了战歌。武士们撕开前襟,露出狼头图腾,齐声咆哮。 “轰隆隆”,冥军步兵方阵压上河岸,投石车率先发射。河面上飞出第一波对攻火箭,沿岸十里全面接战。冥族士兵对天河水较为忌惮,不敢踏入河道。用盾墙守住阵脚,后队士兵扛着雪杉木制成的木筏开始渡河。 神雷山落入敌手,木材取之不尽。冥军前几日不急进攻,正是在打造各种渡河物资。荆复冥王原计划在神雷山全歼狼族主力,不想几轮战事下来,狼族武士的战斗意志强如钢铁,远远超出自己预料。部队战斗力远非凝沙洲蛮族可比。狼族精锐虽然损失大半,冥族军士却死的更多。 血金河西来支流挟裹天河水,杀到落雁村,冥军不得不重新考虑进攻策略。冥界生灵元质属阴,五行属木,冥军攻到河岸,不敢冒险渡河,全因玄镜湖天河水的缘故。 天界持有一颗盘古圣珠叫“玄天之鉴”,这颗珠子是盘古肺脏所化,五行属金。无望河是天族修行道场,天河之水蕴有“玄天之鉴”的至阳灵力,正是冥族生灵的克星。 冥军止住兵锋等待数日,正是要留出时间去神雷山砍伐木材。首领长老自然明白天河水的属性,英灵塔地处血金河北岸方便进攻,敌军如想攻下落雁村,必然会优先进攻这里。 首领长老身为狼族族长,亲自守护葬灵圣地,既是责任所在,更是信仰驱使。刚才金尾雨燕飞回,说明落花洲人族援军距此已不到三十里,他心里更有了底气。 自古以来灵冥两界对伐,冥族从未讨到什么便宜。若不是因为人族盟友的神锋炮不知何故迟迟没有运到,神雷一战也不至如此被动。 最令人不解的是苍鹭携弹炸开神雷山壁,首领长老从凝沙洲赶回来后,翼儿和他提起此事,难免让人心疑。神火硫弹是人族朝廷专控军资,敌人怎么会有?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血金河沿岸燃起战火,箭矢石块不断从河面掠过。冥军木筏抢渡,狼军新造的投石车开始发射。一队队穿着生牛皮的狼族武士,顶着流矢跳在土坝上抡起石兜。木筏上冥族军士粘上河水,身上立刻冒起丝丝白气,血肉酸化,死状极为恐怖。 “兄弟们打啊,玩命的打,原来敌人不能沾河水,哈哈哈!”守卫队长武士看出蹊跷,激动地喊出声来。 木筏倾覆,第一轮抢渡的几千冥军不及涉过一半河面,就被天河水扫荡的干干净净,更有狼族工匠取来气泵水管,渍渍渍朝敌人喷起水来。 天佑狼族,血金河河面飘满了绿色血液。狼族士兵看出河水克敌的道理,发出阵阵欢呼。 冥军人数虽然数倍于对手,依靠天河水的克制,狼族守军完全占据主动。三轮进攻毫无进展,反而折损了万名士卒。醉死生眼看强攻不利,气得直跺脚。传令沿岸部队暂缓进攻,叫来几位冥王阵前重新部署。 醉死生潜伏灵界多年,秘密实施了一系列阴谋。西界之战后天水入关,他自然知道天河水是冥族克星。只是没想到河水从天界流到落雁村,灵力应该衰减得微乎其微,怎么还能如此夺命? 他想不到,首领长老却想到了,否则也不会死守血金河岸。西界之战后,玄镜湖水族与狼族交好,神雷山发生这么大事情,镜湖岂能袖手旁观?水凝胭早早就派蓝莹宫宫主水如芒取下十方回光镜日夜给天河水加持法力。 沿岸战斗稍缓,冥军折损士兵,一时半会绝难渡河。南岸压力减轻,阿熬突心里挂念首领长老安危,吩咐阿布萨留守北岸,孤身一人来到塔林。 塔奠族魂,永世相续。即便是狼族首座大祭师,阿熬突也猜不出首领长老在塔林示弱的用意。铁长老这次从凝沙洲回来,带回不少金流城出产的“石烈”,又调来悬影城特产“石青”。这两件东西,一个是放火用的,一个却是防火用的,真不是长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塔林巍峨,淋上石青的白石塔失去了往日光彩。一群群金尾雨燕在首领长老头顶越聚越多,羽翅在夜幕中扯出道道金痕。阿熬突见到雨燕,心里一喜,知道援兵不远了。 塔林最高的石塔上,翼儿提剑站在首领长老身边,表情绷的紧紧的,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前方。 塔座外围连弩车组成最后的防御圈,一根长引信串联起全部弩车,红莲城操作手只留了三人。 阿熬突祭起麻兰之气,运用狼族纵行术跳上塔尖。首领长老见他来此,言下颇有责怪之意。 “贤弟,放心不下为兄吗?” “不敢,河岸那边暂时没啥危险了。守护塔林,岂能让铁兄一人承担?有你必然有我!” 阿熬突抱拳行礼,言辞恳切。首领长老听罢微笑点头。 狼族每逢祭祀大礼或是商议重大事件,有首领长老必有大祭师,这原本是联盟议事会的规矩。 首领长老回礼完毕,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翼儿说道。 “孩子,当年你吹奏的那支曲子,空山寂静,潺溪欢流,老夫甚为喜欢,你再吹来听听。” 红缨大会上,翼儿在血金河岸吹奏《空山潺溪》,首领长老闻声前来,领他回金帐。大祭师亲手交给他罗盘,这才有了深入石陵的经历。狼族联盟议事会几位长老,除了阿铁火父亲,就属首领长老和大祭师与他最亲密。 没想到大敌当前,首领长老还有如此雅兴。翼儿心里一乐,将贯日千秋剑挎在身后,从腰带上解下玉箫呜呜吹奏起来。 如今他修行进抵灭境,种种机缘,气藏真气浩如烟海,远非昔日可比。这支曲子从小到大练习了无数遍,今夜吹奏起来饱含激情。 曲韵和缓,寓意高深。身世遭遇,狼族抚养之恩,林乐遥再造父母,花灵落和金翎子的儿女情长,西界初上战场。万般经历,一腔豪情,尽化在潺潺如流的箫声中。 箫声穿透夜幕,盖住了战场厮杀,血金河两岸修罗战场似乎都化为了一片安详。 一曲奏罢,战鼓擂动。冥族大军进入塔林。地面腾起阵阵黑烟迅速在空中汇聚,仿佛扯开了一张黑布将天空完全遮蔽。 疾风起,黑云聚。万点磷火扑闪跳跃,绿幽幽的十分诡异,一声金音似妖似鬼飘忽刺耳。 “醉冥亚父唤狼族长老独自问话。” 浓烈酒香,沁魂绝酿香味飘来,不等翼儿还箫拔剑,首领长老腾身跃起,化为灭境光点。一点蓝芒急射而出,掠到敌军阵前。 冥族武士手擎大旗,首先摆开阵势。队列闪出一道缝隙,醉死生翘着二郎腿,坐在车辇上缓缓露头。 蓝点消失,首领长老真身在地面站定。醉死生不紧不慢,被人伺候着走下车驾。他代替冥界女皇出征,出行仪仗摆足了台面。 翼儿心里一惊,当初在蛮山祭台,金翎子助他一剑斩断老蜥蜴尾巴,这家伙居然还有命活着! 其实他有所不知,醉死生逃回冥界。幽池冥母念他多年辛苦,将瀚血池封赏给他。瀚血池自古为圣血禁地,醉死生整日泡在池血中疗伤,不仅功力大增,就连断尾都重新长了出来。 “哼!冥界醉老千年灵兽,得道人形实属不易。今日遣军犯界屠戮苍生,难道不怕坏了道行吗?”首领长老轻蔑一笑,首先发话。 “哎呀!北阳先生,久仰,久仰。老夫长居灵界,一直无缘拜会先生。如今草原大势已去,先生不妨放弃抵抗,可保你族留个血脉。” 醉死生阴阳怪气,绿豆小眼冒出点点幽光。大嗜冥王站在他旁边,听完这番话有意示威。闷吼一声现出九头真身,张嘴喷出一口黑气,抖了抖手中的黑兽吞天锤。 他潜伏清水驿道阻击首领长老,群攻之下,首领长老一出手就要了数十名黑蚕死士的性命。从神雷山潜行到清水驿站,大嗜冥王只带了三百名黑蚕死士。固然有行军隐秘的考虑,其实也是他狂妄自大,小看了对手。 一番苦战,首领长老潇洒脱围。大嗜冥王吃了他一掌,震的心肝发疼。冥王回到军中越想越生气,早就想和首领长老重新比试。 大嗜冥王一现身,翼儿怒火中烧。风兰城被毁,亲生父母殒命全是拜他所赐。截至此刻,冥界八位领主翼儿总算全都见过面了。 大嗜在兄弟中排行老大,号称冥族第一勇士。黑兽吞天锤更是颛疏五兵之一,当年若不是他祭出“焚天之炎”,翼儿父母也不至于尸骨无存。 贯日千秋剑荡出一轮日光,浑身溢出丝丝真气。阿熬突见他动了真怒,赶紧伸手按住他肩膀,低语道:“首领长老自有安排,稍安勿躁”。 “哈哈哈!醉老此言托大了,草原万物生长,上天好生之德。我族勇士犹在,岂可失去壮心?这座塔林是先贤埋骨之地,老夫只留几人在此,就是瞧不上你等!是一窝蜂全上呢,还是选几个人一教高下?” 首领长老仰天大笑,有意激怒对方。说完此话,转身化为灭境光点,重新落回塔尖。黑袍后背金色螭纹,骤然发出一阵蓝光。 “啊呀呀,下届老儿不知死活。真是气煞本太爷了,传我帅令,全军进攻,进攻!” 醉死生气急败坏,口中咆哮。大嗜冥王听见下令,上前进言道:“醉老莫急,如今我军胜算在握,面对几个鄙人,不必大动干戈。前番本王和他交手吃了点小亏,待我同五弟、八弟替他收尸。” 荆复冥王心思缜密,眼见对方首领只有三人,起了疑心。 “狼族头领敢带区区几人在此,谨防有诈。这趟差事由我去吧。呆在帐中久了,早就想动动身子了。本王和二姐、八弟去会他。那颗火珠子,大哥看好时机再用。” 这话一出,大嗜冥王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缠住对方高手,偷偷祭出焚天之炎,谅他们也抵挡不住。 毁去历代长老埋骨之地,就可以摧毁狼族的精神支柱了。 第222章 日月双耀 荆复话刚说完,蝉驰冥王先露了怯,女头阴阳怪气地嚷嚷起来。“哎呀,五弟,要去你们去,对面那个老儿会放靡晕毒气,我可扛不住。” 峪口争斗,蝉驰在狼族大祭师面前吃了大亏,至今心有余悸。河岸冥军重新组织渡河,士兵忌惮天河水的灵力,在岸边畏缩不前。大嗜冥王见状心里烦躁,跺脚大吼。 “罢了,当此之时,二妹岂能折了自家锐气,还是为兄去收拾他们吧。” 话音一落,大嗜冥王祭出八个兽头,头顶黑气笼罩,隐隐透出一只惨白骷髅,抡锤杀了出去。 荆复从小仰慕人族文化,喜欢书生打扮,摇着阴阳纸扇冲怨戒冥王使了个眼色,跟在兄长身后朝塔林走去。一边走,一边喊。 “狼族首领,我兄弟三人对你三人,也让你见识本王的手段。” “呵呵,冥王既有雅兴,只请过来就是。” 首领长老朗声应道,解下大氅随手抛下塔尖。旁边阿熬突真气蓄满,麻兰香气弥漫。翼儿左箫右剑抢先出手,万点星芒,红日映照,炼器会通心意,同时呈现两种景象。 神兵一出,催化器象。两把颛疏神兵率先对撞,贯日千秋为帝王之器,黑兽吞天锤则是蛮荒霸野之象。高空中乍现出一颗硕大无比的骷髅,磷火翻飞,嘤嗡嘈杂。 大嗜冥王一眼就看出翼儿兵刃正是冥族人人诅咒的万屠之剑,神雷玉箫更是有雪玉罡气和飞花拂影的灵妙。他本能地察觉出,翼儿才是对面最有爆发力的人,所以一出手就奔着他。 灭境幻身,万点磷火从骷髅头眼窝中激射而出,蓝色光点与猩红之光在空中交会。两把神兵轰然对撞,塔林中荡起一圈凌厉无比的无形之力,远处观阵的冥族士兵接连摔倒了好几排。 好霸道的力气,大嗜冥王搂头盖脸的招式被翼儿迎头接下。冥王双手抡锤,翼儿单手持剑,挡下锤头的同时,玉箫蓝光跐出一股黑气,轻松卸下黑兽吞天锤的霸势。 大嗜冥王心里一惊,这个竖子竟能阴阳互换,借物消力,这可是器修的最高境界。他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造化? 翼儿进入狂暴状态,一半脸颊发红,一半脸颊发绿,双眼冒出冥族搏命时的血色戾光,身体两侧分别呈现出羽霞之光和绿地之养。 “这,怎么可能!九妹的孩子不是早死了吗?” 冥界第一勇士心中大惑,锤头稍稍迟疑的一刹,贯日千秋剑有感通灵,不仅感应到同炉兵器的神力,也同时唤醒了剑魂中的记忆,昔年庸夫子一剑斩落十万头颅的冲天豪气。 杀父之仇,不同戴天。一半是刹那激发的剑心,一半是贯日千秋剑自生的剑魂。红日光芒闪耀,大鹏金翅鸟有形化为无形,九乌临日从天而降。两位皇帝只教了他一招剑法,翼儿却在这一瞬间触碰了浩煌剑心。 醉死生和蝉驰看见剑魂之象,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嗜冥王身法慌乱,发狂地将黑锤胡乱舞动。九乌啄日,黑兽吞天锤绽出一片片火星。 怨戒冥王吃过几次亏,这次一改狂妄,既没有变成金皮蛤蟆,也没有变成其它法相,而是低头缓缓走近,指尖蹿起一道火苗,点燃了冲天小辫。 冥界火印、焚血两境,是意域息灵殿的能量来源。幽池冥母疼爱最年幼的孩子,因此将这两处最特别的地方,分别封赏给了怨戒和九铃冥妹。 点燃火印召唤万世魂魄,可要折损不少修行,对怨戒冥王来讲实属无奈。火印境领主出手就是终极大招“火印炼魂”,面对狼族首领长老,他不敢托大,只想一招定输赢。 一团磷火光柱从怨戒头顶升起,无数魂粒化成厉鬼,狞叫着扑向首领长老。麻兰之气聚聚散散,折扇电光一道接着一道。狼族大祭师和人族书生斗法,二人分别跳上两座灵塔,远远对峙。阿熬突闭目运气,素手垂立,荆复扇子摇个不停,电光一时攻不进气罩,僵持起来。 灭境尊者过招,天地大动。两族军士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两把颛疏神兵。 起剑时剑魂激荡,落剑时剑心已成。剑魂剑心合二为一,雪玉箫星光骤换,绽出神雷孤崖月光,翼儿剑箫合手同时砸下。他一见大嗜冥王就想起了亲生父母,心中愤怒全化为炼器的通灵力量。 “哎呀!” 高空中骷髅头从中炸裂,黑兽吞天锤锤头倒挂,大嗜冥王怪叫一声,连翻几个跟头,落地后砸出一口大坑。 烟尘弥漫,肩膀上除了斗大的人头,八颗兽头中的莽罴、吠豺、狞豕、蟾头被剑气斩落,其它四颗兽头吓得缩回了体内。 日月同辉,阴阳交合。雪玉箫法相切换射出第二道光芒,夜空星芒如雨,直冲大嗜冥王落下。癫狂愤怒,搏命一击,狂暴状态的翼儿如同野兽一般,逍遥气境合气大招“流星夺月”。 “刷”,冥军阵中冲出一道身影,身法之快匪夷所思。青竹之风涤荡竹岗,将大嗜一把拽离星阵。比起神雷山破去剑势,将翼儿刮到山腰的那股劲道更加猛烈。敌军阵中竟藏着绝顶高士,在翼儿眼皮下出手救下了大嗜冥王。 醉死生眼见大嗜落败,情急之下从车辇上腾空扑向阿熬突。狼族大祭师死守中心灵塔,只守不攻,一定有蹊跷。半空中喷血蜥蜴血线冲进麻兰之气,毒物相争,老蜥蜴修为略胜了一筹。阿熬突气罩露出破绽,法袍被荆复扇出的雷电击中,惊呼一声。 首领长老困在魂魄阵中抽不开身,他以一己之力对抗火印境万世魂魄,功力消耗巨大。听见阿熬突喊声,心里暗叫不好。稍一分神,黑袍螭纹金光光力往回退了半尺。 冥界一境之魂全压在他身上,已有些扛不住了。怨戒冥王头顶小辫燃烧速度缓慢,尚未烧到一半。危机时刻,首领长老一声暴吼变身神雷白狼,跳回了阿熬突身边。 怨戒冥王铁了心要一雪前耻,头顶小辫焰形增大,往前追了上去。他自引天火,焚辫唤魂,今晚就算元神毁灭也要拼了。 “啊呜...”英灵塔顶发出了阵阵狼嚎。 雷电火印,蜥蜴毒血,醉死生回复人形与两位冥王合力围住中心祭塔,催法上攻。见主帅围塔,冥军士兵发起了总攻。 白毛染血,狼嚎啸天。白塔顶部祭出一团蓝光,隐隐现出一位身材魁梧的神雷巨人。巨人双臂举起一座山峰,狠狠向塔下砸去。翼儿和首领长老撤回塔顶,三人同时化身神雷白狼,嚎叫起来。 “蹦蹦蹦” 塔林连弩阵射出最后一波火箭,只不过这波箭不是朝向敌军,而是射向塔林的各个方向。原来首领长老的计策是以自身吸引敌军进入埋伏,塔林四处埋着石烈,顿时成了一片燃烧火场。 白狼啸野,唤出神雷山神。中心最高的白塔,塔顶冲出一道蓝色光柱,数十座石塔同时冒出蓝光,在夜空中呈现出神雷主峰的模样。 三狼啸天,月出云散,一轮圆月探出云层。狼族首领长老召唤历代前辈的英魂,改逆了天象。 血金河南岸狼族士兵人人发出了怒吼,这是神雷之光,亦是草原狼族永不屈服的信仰! 冥族五行属木,士兵忌怕火攻。箭骨峡一战被神火烧的大败而逃。今晚狼族在塔林故技重施,醉死生眼看冲进塔林的一支万人队全部陷入火海,心知不妙,再想传令后撤已来不及了。 他亲自出马,本想一鼓作气击毙狼族首领,眼看大局在握,不料转眼陷于被动。跳出火圈,正打算重新集合队伍,突然听见轰隆隆的炮声。 前军陷入塔林火海,两翼同时受到攻击。人族援兵神烽炮率先开火,神火硫弹在冥军阵中炸出团团血雾。 草原上传来万马奔腾的马蹄声,半空中无数硫弹拖着焰尾砸在阵中,几十万大军顿时陷入慌乱。 “长老,援军到了!” 西界血战留下的记忆,翼儿闻声大喜,这炮声自己再熟悉不过了,这正是神烽大炮的怒吼。 他变回真身,架起御风术高高跃在高空,塔林中火光冲天,这支冥族万人队逃不出去了。 东西两个方向杀过来两支精锐部队,将冥军大部队队形冲散,最前面的正是首领长老派去接应援军的龙武卫骑兵。 阿熬突大祭师受了重伤,脑袋耷拉着,首领长老抱着他送回南岸疗伤。人族盟友援兵赶至,狼族士气大振,阿布萨率先登上一条木筏,传令渡河追击敌人。 冥军三面受敌,前军溃败,后军陷入夹击。北岸部队遭遇神烽大炮的连续轰击,人族骑兵精于骑马砍杀,又是生力部队。醉死生连下三道命令,全军往北一路后撤。 败势已定,几十万兵马都挤在血金河北岸草原上,打顺风仗还好,打逆风仗可就惨多了。两翼遇到夹击,部队潮水般溃败。几位冥王虽想节制住部队,也感到力不从心。 草原东部沐火村与落花洲少极城遥遥相望,地势上隔着一道千里地峡,称为“忘川长峡”。 长峡地势险峻,深不见底。早在苍鹭携弹轰炸神雷山的时候,荆复冥王就派了另一队苍鹭炸毁了长峡石桥。神雷山遭到进攻,人族盟友必定驰援,提前炸毁官道就是为阻挡人族援军。 神雷烽烟至今一月有余,长峡官道被毁,人族大军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通天堑?醉死生心知不妙,东边杀来的肯定是人族朝廷军队,西边杀来的却是哪支队伍? 冥界生灵进化不等,冥兽、半兽人、骷髅兵、魂魄半生灵、高等半人形,黑蚕死士、圣灵族...分别由几位冥王统领。此时败退下来,逃跑速度一个比一个快。 兵败如山倒,神雷山和落雁村之间全是草原,几十万大军攻到这里,意图一举歼灭狼族主力,沿途并未构建工事。强弓快马最适合草原作战。前时战事,狼族骑兵所剩无几。率先赶来的人族先锋部队全是龙武卫重甲骑兵,冲入敌阵砍瓜切菜一般。 见金尾雨燕飞回传信,首领长老心里就有了底气,诱使敌军冲进塔林,万人队葬身火海,他其实就在赌援兵能及时赶到。 比起箭骨峡战役,今晚的全面反攻痛快多了。百万兵马会战草原一马平川,狼族军队战至此刻,总算是能好好出口恶气了。士兵奋勇向前,南岸来不及乘木筏的士兵干脆涉水过河。 翼儿飞往河岸与大部队会合,远远看见阿布萨骑着沐血马,带着一支队伍全是狼族青年。抬头看见翼儿,大声打着招呼。 “兄弟,敌军大势已去,咱们快去杀个痛快!” “好!大哥你去右翼,我去左翼看看。” 翼儿答应一声,镇水关阿布萨和黑小哒两支队伍早就到了战场,实在想不出西边杀来的还有谁?他忍不住要去看个明白。 掠过战阵,左翼果然有一支队伍,人数不过五六千人,阵中推着神锋大炮。帅旗绣着“金流”二字,金流城主翁荻花手持号旗,亲自来增援了。 神雷战事开启,首领长老回乡之时修书送往金流城,请翁城主务必调遣神锋大炮增援。神锋炮是人族朝廷专控火器,工艺密不外传。金流城地域盛产铁砂,城中有莽山王高徒开的冶铁坊。除了朝廷军械司,也只有金流城才能制造神烽大炮。翼儿看到这里暗暗佩服,首领长老行事周密,真是每一个细节都想到了。 今晚注定是血金河的荣耀日,金流城援兵与落花洲大军同时赶到。虽然只带来了几十门大炮,带给敌军的却是左右夹击的压迫感。 解去心中疑惑,翼儿精神大振。前面战事是敌军追着我军打,今晚形势逆转,自当一鼓作气,将冥军全部赶回老窝。 箭骨峡战役,人族和狼族联军大败冥军,依仗的正是神烽大炮。今夜交战的双方士兵超过百万之众,即便翻出史册,也只有“万世之屠”可堪相比。 此番战事狼族几近灭族之灾,阿铁火亲往东都求援,中阳陛下因龙体欠安,朝议拖延了几日,才传旨由太子殿下挂兵马大元帅之印,领三十万兵马进入草原。途中遇到长峡通路被毁,修桥又耽误了不少时日。 幸好赶到血金河岸时总算不晚,前锋部队以快马运送神锋大炮,率先轰击几轮冲垮敌军队形。炮击过后,青灵郡王龙探潮率领五万重甲骑兵发起了冲锋。 喊杀声震天,冥军士卒丢在草地上的火把七零八落。熊罴部落骑兵队渡过河面直扑敌中军队伍。草原作战弓马优势明显,两支骑兵队冲入敌阵势如破竹。人族骑兵这次出征,马鞍上多了个从未见过的火器,样子有点像缩小版的神锋炮。战马冲锋,骑士先射出一团火球,原来是军械司新近研发的奔马火铳。 忘川长峡官道被毁,人族大军足足耽误了数日。若不是请出茗绣山庄的风婆婆造出架桥工具,只怕耽误的时间更多。翼儿驾着御风术,提剑四处寻找冥军帅旗。当年在落马集市,林爷爷和醉死生老友相称,饮酒畅谈,没想到他才是最阴险的敌人。蛮山被他逃脱一次,今晚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他了。 战场厮杀惨烈,神锋炮射程之内,冥军毫无还手之力。 人族部队以神烽大炮开路,集火消灭冥军有生力量。一波冲锋,向北追出八十余里。人族后续部队源源不断赶来,军力越来越强。车驾被毁,帅旗丢弃。醉死生变身绿皮蜥蜴,在乱军中蹿来蹿去,好不容易才找到大嗜冥王。 “唰”,草原上荡出一圈耀眼红光,空气燃烧,青草焦糊,冲在最前面的几千联军连同冥族士卒瞬间气化。 火珠悬在空中越来越亮,珠中漫出的火焰如雨落下。 焚天之炎! 大嗜冥王不顾两军士兵纠缠在一起,终于祭出了盘古圣物。 “莫慌,老夫来也!” 灭境蓝光,迅捷如电,沃野千里,生机盎然。一颗苍黄灵珠从首领长老掌心弹出,与“焚天之炎”会灵一处。 焚天之炎火焰消失,红光被黄光压制,天空呈现出一片草原绿意。大嗜冥王祭出火珠,翼儿御风闪躲,趁着双珠会灵的间隙,心念一动,赶紧从怀里掏出了日月结气罩。 风水七宝通灵感物,法力自生。他身上带着双翎辟水披和日月结气罩。对抗圣珠火焰,红纱披风可不对路。盘古双珠会灵,大嗜冥王和首领长老遥遥对峙。两位灭境尊者闭目诵咒,法力僵持。天空同时出现一轮红日和一轮圆月。 今夜该当领受天赐。大道化生万象,日月天地灵光。日月结气罩一出,呈现出日月双盈和合之象。感应到双珠灵光,袋口迎风张开,幻出无数布袋分身。 “焚天之炎”和“茂华之盛”散出的灵光尽数被吸进了口袋。龙探潮抬眼望见空中景象,惊喜地朝翼儿喊道。 “哎呀!秦兄弟,这可是龙相寺的日月结气罩啊!前段时期被贼人盗走,怎么会在你手上?” “一丝一线,千梭万织。若水化气,柔能克刚。” 丝织业祖师嫫母织造的这件法宝,排在风水七宝首位。祥云浮起,鸢飞九天,布袋经纬射出锦绣光芒。日月结气罩吸收圣珠灵光,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圈后,将两件圣物同时吸进了口袋。 三位灭境尊者身影大动,大嗜冥王被袋口疾风吹出视野, 首领长老睁开眼睛,微笑着缓缓降落。日月结气罩绕空飞回,重新回到翼儿手中。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收在怀里再说。翼儿收好法宝,脑子有些发懵。这口布袋太厉害了,竟能收纳盘古圣物,难怪庸夫子这么看重它。 圣珠会灵,天地化象,千万年间难得一见。草原狼族信仰多神教,奉满月为神。首领长老与“茂华之盛”命神贯通,化出月相。大嗜冥王催发焚天之火,化出日相。日月凌空,日月结气罩和合境自动激发。 “哈哈!小王爷真有中阳陛下风采。今晚不妨收兵,老夫有件要事去办。”首领长老落地抱拳,朝龙探潮说道。 “如此也好,父王大军还在后面,明日追击也不迟。” “好!有劳殿下父子了,老夫去去就来。” 首领长老闻声一喜,中阳皇帝尚武好战,早有征服三界之心。承继大统励精图治,区区几十年就开创了“中阳盛世”,金流之战更是不远万里御驾亲征。可惜数次征伐,朝廷元气大伤,亲生皇子只剩下一位,其余全部战死。这次太子殿下父子同来增援,足见落花人族对狼族的情分。 大鼎殿下原是三皇子,右脚作战留下残疾。太子名讳笑鼎,传言幼年时在东都禹王鼎下得到神启,双臂有上古禹王扛铲开山之力,大鼎正是对他的美称。 “孩子,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首领长老朝翼儿神秘一笑,说完运起狼族疾行术朝西南方向掠去。这可把翼儿弄糊涂了,敌军正往神雷山败走,首领长老这时候为何反其道而行? “龙哥哥,回来再找你喝酒。” 他撂下一句话,赶紧追了上去。 第223章 鬼韬大鼎 月光冷寂,战场萧瑟。神锋大炮在草地上留下无数弹坑,联军兵锋杀向北方,一路跟着首领长老,实在猜不出要去哪里?河岸狼军士卒正在打扫战场,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群乌鸦,发出唧唧喳喳的鸣叫。 沿着西来支流往前直飞,河水在草原上绕出一处河湾。岸边长满半人高的芦苇,氤氲水气缓缓流动。 首领长老降落地面,朗声大笑。“鬼韬兄,早知是你,别来无恙!” 笑声一出,河湾水雾中现出一个人来。青衫白发,气度不凡,左腿裤管空空,原来是位独腿老人。 翼儿往前几步,后背不禁有些发凉。刚才这片水雾毫无异样,心应术没有感应到任何生命气息。这位老者屏息隐身,将自身融进河湾环境,俨然物我一体。即便是灭境之光也有迹可循,此人修为之高当真匪夷所思。 老者声音低沉,说话有气无力,似乎稍微出点声会浪费力气一般。 “北阳贤弟,云波论道想来也有百余年了。愚兄受人之托,今夜出手被贤弟撞见,实在心里惭愧。瞒是瞒不过的,几句话总是要说的。” 青衫老者微微一笑,说完不待首领长老回话,眼光从翼儿身上一扫而过。 “你这孩子可不简单。假以时日成就恐怕还在你我之上,今晚老夫救了冥王,从此再无俗事牵绕。呵呵!” 青衫老者冷笑一声,翼儿听了浑身发凉。塔林决斗,原来是他从贯日千秋剑下救了大嗜冥王! 刚才飞行之时,忽略了一个细节,一路上都有一股微不可察的竹叶味。以为是幻觉,其实是青衫老者的灭境之气。 “四阳三子”是灵界修为最高之人,声名如雷贯耳。眼前这位老者正是镇南王妃的父亲,为何要躲在阵中帮助冥军,这是什么道理? 原来首领长老带他来是要见这人,他明白了老者身份,再不犹豫,赶紧行了个跪拜礼。 “鬼韬老爷爷在上,请受晚辈一拜!” “哈哈哈,呵呵呵!” 这番举动把首领长老和鬼韬子逗乐了,两人同时大笑。 两位老者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首领长老神态轻松,毫无戒备。眼见长老如此,翼儿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其实,我若真跑,你追不上。” 鬼韬子独腿站立,纹丝不动,首领长老微笑点头。 “那是,愚弟知道韬兄一定会等我。” “哦,果然?” “自然,果然自然!” “哈哈哈,哈哈哈!” 两位老者相互客套,言语干脆。 “事有苦衷?”首领长老又问一句。 “有!”鬼韬子点点头。 “缘实宝珠在韬兄身上?” “是,这就去还。” “那就不问了。”首领长老回了一句。 “不问最好,不说自然不必问。” “哈哈哈!” 两位老者一通大笑,话语交锋神神秘秘。翼儿听的云里雾里,心想高人之间是不是啥事都不用说的太明白? 这二位可是灵界绝顶高人,翼儿不敢造次,但有一事还是忍不住要问。 “鬼韬老爷爷,我问您可别生气啊,有件事还想请教?” “哦?说吧。” 鬼韬子有些诧异,自己和这孩子第一次见面,他能有什么好问? “韬爷爷,神雷山道是不是您把我吹到山腰上去的?” “非也,非也!另有其人,不是老夫。这把贯日千秋剑还差些火候,当世能破你招式的不下十人。” 翼儿听罢有些惭愧,他初次领军驻守神雷主峰,使出九乌临剑招,被人轻松破掉剑势,用竹风震出三里之远。今夜鬼韬子从他剑下救走大嗜冥王,修为应该更加厉害。这等绝顶高人不会说假话,因为根本没必要。 “多谢前辈赐教了,翼儿知道了。”他小心回着话,朝鬼韬子躬身行了一礼,退到一边。 两位老者继续交谈,话题指向了翼儿,鬼韬子说道。 “你这孩子有点意思,阴阳两气,器魂三修。老夫活了几百岁也是头一次见。不错不错,恭喜贤弟!” 首领长老微笑点头,扭头看看翼儿,问道。 “孩子,你知道为何带你来见韬爷爷吗?” “孩儿不知!” “愚钝,韬爷爷既然能在你剑下救人,他若想伤你岂非易如反掌?” 听到这话,翼儿惊出了第三身冷汗。首领长老去会老朋友特意带上自己,原来是让他答谢不杀之恩! 早在塔林决斗时,首领长老便闻见了鬼韬子身上的青竹之气。这位故交一直躲在敌军中,既不现身也不出手,只是在关键时候救了大嗜一把。 救下冥王后飘然离开战团,两军阵中除了首领长老和醉死生,再无其它人能辨其形。 神雷战事,醉死生早早修书到雨竹城,请隐居多年的鬼韬子还他一个人情。若非如此,鬼韬子岂会轻易出山? 他多年前就不问世事,醉死生曾经送来冥界灵药助他修成青竹之气。隐居西山,种花养竹,教一群孤儿学习武艺,除了王爷夫妇几乎不见外人。这次出山,也算还个人情。 狼族军队反守为攻,冥军往北败退。鬼韬子对这些俗事毫无兴趣,走的时候和醉死生连招呼都没打。他留下灭境气痕等首领长老,无非是想和老友叙叙旧,也让他知道自己是有苦衷。 天外有天,修真无境,真不知没见过的大神是怎样的修行境界?灵界“四阳三子”其实只有六人,翼儿有幸见过四位。今日首领长老带上他,既让他开开眼界,也有意栽培启发。否则少年骄傲,不让他清醒清醒,尾巴还不翘到天上? “晚辈明白了,多谢韬爷爷不杀之恩!” 翼儿跪下叩头,语气诚恳。首领长老趁此机会,盯着鬼韬子拿话试探。 “韬兄,这孩子可给你磕了好几个响头了。做长辈的,总得给点见面礼吧!” “啊?我就知道你这老儿贼的很。这么一说,倒把我架上房梁了!” “哈哈哈!” “哈哈哈!” “这孩子挺喜欢这管玉箫的,这样吧,老夫就送你几口气吧。” 鬼韬子说罢,手捻长须,张嘴喷出几口真息。绿光如竹,箫身雪玉遇上绿光,隐隐现出天青色。 “走了,这口青竹之气就助少年英雄吧。愚兄还得赶着给人家还东西,唉!这趟差事,辛苦哦。” 鬼韬子一改刚才有气无力的样子,语速如破竹一般。说完哈哈一笑,身影凭空消失。 “多谢韬兄了,弟不远送了!” “不用,不用,北阳老弟不是已经送了三百里吗?” “哈哈哈!” 首领长老痛快地大笑起来,这处河湾距落雁村正好三百里。鬼韬子一语双关,他自己何尝不是也等了首领长老三百里? 拼杀战场得遇绝顶高人,翼儿豁然开朗,若非心怀坦荡,情有苦衷,鬼韬子何必在这里等候?若非诚心感谢,铁长老又怎会带他前来? 手中玉箫传来阵阵暖意,他惊奇地发现,雪玉箫箫身从蓝色变成了天青色,过一会又变回了蓝色。他心里明白,这是鬼韬子用修真之气对他炼器给予了加持。 直到此时,他才想起怀里还揣着两颗盘古圣珠,得赶紧交给首领长老。摸出日月结气罩一看顿时傻眼,“焚天之炎”和“茂华之盛”竟然合成为一颗珠子,一半黄一半红。 两件至高无上的圣物变成了一件,这是什么道理? 首领长老神情激动,接过珠子捧在手里,由衷地夸道。 “翼儿啊,翼儿,你这个小家伙不得了。双珠合璧。万载难逢,这件事以前想都不敢想。今日日月结气罩立了大功,对了,这件风水宝物怎么会在你手上?” 化结日月之气,消除世间干戈。首领长老不敢相信,日月结气罩是人族朝廷御赐给龙相寺的镇寺之宝,怎么会出现在翼儿手中? “呵呵,报告长老,这个说起来可就话长了。前段时期,我在悬霞洲遇见梅花会帮主堵路,是庸夫子老爷爷解的围。他收了这件法宝交给我,让我去找茗绣山庄的风婆婆,然后再把它交还给龙相寺。” “哦!你遇见西阳先生了?” 首领长老听了大吃一惊,老少二人沿着河湾踱步交谈,翼儿把去悬霞洲搬救兵的情况说了一遍。听到镇南王托词不见,雨竹城按兵不动,他不禁皱紧了眉头。 “孩子,有些事哪怕隐藏的再深,也迟早会露出马脚。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今夜之事不可向别人说起。” “遵命,翼儿早不是当年的翼儿了。” “好啊,哈哈哈!” 首领长老欣慰地大笑起来,圆月村男丁入伍仪式,六岁的翼儿夺过大祭师手中烙铁,扯开胸襟,自己烙上狼头,一番举动令人印象深刻。从那时候起,自己就没有看错这孩子。 人族大军赶至与狼族合兵一处,首领长老回到营地,传令全军休整,派阿布萨带领一队骑兵前去收复圆月村。冥军兵锋受挫,部队损失惨重,士气受到沉重打击,战场态势已发生根本逆转。 血金河往北直至神雷山脉,草原地势缓缓向上,再无天险可守。前锋探报传来,敌军已连夜往北退去。 连日苦战,将士疲惫。大营内灯火通明,最忙的要属灶营了,落雁村留守百姓赶着牛车前来犒军,草地上点起一堆堆篝火,军士们席地而坐煮肉喝酒。 大鼎殿下挂印亲征,首领长老带着联盟议事会长老和部队将领,一起去往军营拜见殿下。 路上翼儿和黑小哒谈起战事,心情愉快。青元郡王龙探潮早早等在营门前,看见大家后快步迎了上来。众人见礼完毕,龙探潮前方引路,向中军大帐走去。 进入军营,翼儿仔细观察,才知人族不愧灵界之长。营防军务,军帐布设,哨位位置,无不遵循上古兵法。 单看太子亲军的装备便高出狼族武士一大截,护卫亲兵披挂的精钢薄甲,重量轻,防护好,表面锃亮毫无锈痕。灵界各族虽然都掌握了冶铁工艺,然而炼成精钢的技术却是人族独有。 两队仪仗甲士,一排闪亮灯笼,旗杆高挑一面王旗,龙纹刺绣,锦缎织成。旗面一龙九鼎,中间一个斗大的龙字。东都朝廷规矩繁多,太子仪仗威武气派。 “哈哈哈,北阳老叔亲临,笑鼎岂敢缺了礼数?这才换上朝服前来迎驾。” 一声炸雷般的大吼把翼儿吓了一跳,循声前望,几名壮士从帐中推出一驾车座。一位面庞白净的中年王者,七旒金冠,五爪蟒袍,气度华贵。让翼儿没想到是太子殿下身有残疾,缺了一条右腿。 “大鼎殿下亲临,这可是草原的莫大荣幸啊!” 首领长老向前还礼,太子殿下见了狼族首领长老,抢先打招呼,丝毫不摆架子,而是对狼族持亲戚之礼。说话间不见抬足,腾身从车座上飘了起来。 翼儿身怀心应之术,一眼就看出他修为绝不简单。腾身时单足御风,脚面离地几尺,蟒袍襟摆纹丝不动,就像被什么力量紧紧吸住了一般。 即便是自己,驾起御风术的时候衣襟也会摆动。这位太子爷凝气如铁,御风行走时浑身如青铜铸鼎,蟒袍不受风力影响,这才是真正的无风境界。好厉害,难怪大家都称他为大鼎殿下! 人族太子掠地飞近和首领长老双手紧握,迟迟不愿松开。两人互相搀着胳膊走进帐帘,龙探潮招呼众人一起入帐。 行军帐比首领长老的金帐足足大了三圈,帐内摆了一圈靠椅。龙笑鼎在东首落座,请首领长老和阿熬突陪坐左右,其余众人挨个坐下,龙探潮陪着翼儿和黑小哒守住帐帘位置。 “殿下,这里许多人想来殿下也是初见。众将听令,随我拜见太子殿下。” 招呼落座是主人待客之礼,大家再站起来拜见则是邦交规矩了。按理说应该先等殿下落座,众人拜见完毕后再行入座。如此安排必是太子有过交待,先敬狼族兄弟一礼。 首领长老明白这层意思,受了礼马上还礼。大家得令起身,排成两列一起施礼。 “拜见太子殿下!” “老叔,你这是干吗?你我两族自古亲如一家。如今身在战场,帐中只有大鼎,没有太子!” 说话间龙笑鼎就要起身,被首领长老一把扶回座椅。众人一一引见,介绍别人时人族太子最多不过是微笑点头。最后轮到翼儿,不等首领长老开口,就被出言打断。 “这位人物,老叔就不用介绍了。风兰城主之子,草原红缨小英雄。神雷蓝光护佑,飘叶千羽之灵。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若非如此,父皇岂肯把贯日千秋剑交到你手上。哈哈哈,好,果然好!” 太子殿下一番话,让翼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在众多前辈面前,他哪敢领受这般夸赞。 第224章 神烽撼山 黎明破晓,大帐内的军事会议整整开了一夜。狼族实力大挫,黑小哒带来的熊族骑兵是目前联盟战力最强的队伍,自请充任开路先锋。 军议已决,联军兵分三路。首领长老带狼族剩余部队充当左翼,人族三十万大军则是分成两路,一路正面进攻,另一路守住右翼。金流城、悬影城、红莲城部队携带辎重,跟在中军后面。 离开军营,翼儿回头看见大帐后一队士卒牵马备缰,正在起运一辆百十匹马拉着的大车。车上用红布盖着一个巨物,乍看起来像一座小山,心里奇怪这是什么东西? 卯时拔营,联军士气高涨。经过一夜休整,部队格外精神。翼儿和首领长老、阿熬突骑马走在最前面,落雁村百姓连夜赶制了一面崭新的狼头图腾旗,黑旗白狼,昂首咆哮。 半个时辰前,熊族骑兵先行出发。探报传回,沿路未遇抵抗,敌军果然已全部撤往神雷山。 距神雷山还有一千多里路,沿着血金河北方支流,大军缓缓前进。冥军大势已去,就算多给他们一晚时间,谅他们也使不出什么手段。 兴奋了一晚,翼儿骑在马上有些犯瞌睡,见大军缓缓开拔,干脆闭上眼睛放松神经,任由马儿自驰。 虽然心里着急,心态比起前段时期可要稳定多了。战事决策自有首领长老和太子殿下操心,他所想就是快点找到醉死生,这个阴险的老蜥蜴,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他。 这位冥界老儿阴谋算计,灵界近年发生的种种祸端几乎都与他有关。早认清他的嘴脸,当日在落马集就应该撕破他的伪装。 除了醉死生,他还有件事一直藏在心里,没有告诉任何人。神雷山陨门交汇,二相空间重叠。那个镜像影子,究竟是谁?为救自己脱离困境,阿利烈大英雄元神彻底毁灭。在搞清楚这些事之前,还是把这些秘密藏在心里。 经常在梦里诱惑自己的三足黑鸦,自打从意域回来就再没出现过。他知道这只乌鸦是自己冥族血脉的精神联系,会不会因为惧怕贯日千秋剑的昂昂正气,老黑鸦才不敢来了? 有了这些遭遇,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去冥界看看,毕竟自己的生母也是个冥族。 白日行军,晚间扎营。三路大军并头齐进,中阳皇帝染病卧床,太子殿下率军驰援,不仅带来了神烽大炮,还有镇山神器,更有一营工匠随军。晚间扎营时,铁砧上叮叮咚咚打造兵器。出征带着工匠是人族军队传统,工匠大师在军中威望颇高,这一点可和狼族不一样。 晚间阿布萨带队归营,给翼儿带了一件特别的东西,原来是芷嫣托他带来的雪玉匣。 怨戒冥王带兵偷袭圆月村,村中守军全部战死。幸亏阿熬突早在神雷战事吃紧时,就安排百姓往南方撤退,村里老少才得以幸免。 林芷嫣坚持要留下看家,说爷爷留了这么多遗物没法带走,得想个办法保存下来。狼族村落中都有地道,她和不愿撤离的百姓躲进密道,阿穆云熬不过她,只好答应。 翼儿抱着雪玉匣,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过去的种种事情浮现心头。听阿布萨说起芷嫣没受到伤害,他这才放心。 打开盒盖,母亲留下的九铃盛火兜和锦囊赫然在内,白天才动了去冥界的心思,晚上阿布萨就把匣盒送来了。 敌军烧完村子并未派兵驻守,阿布萨这趟差事完成的颇为顺利。兄弟二人坐在帐中谈起兵事,畅饮一番,阿布萨提起林芷嫣时候满口夸赞,不知不觉脸红了起来。夸这位人族女子如何有胆有识,敌军烧村时,她带领众人在地道来回躲藏,保护大家周全。 翼儿听出他话里涛涛仰慕之情,心里偷乐。暗想阿布萨和芷嫣倒是蛮般配的。 行军三日,抵达北部边境,前方几里就是神雷山脉。气温骤降,寒气逼人。半月有余,“冰魄之晶”的灵力将神雷山方圆十里又冻成了极寒之地。 首领长老传令安营扎寨,部队不急前进,等待草原部落赶制的冬服运来。第二日晚间,东部沐火村来了一支队伍,原来是魔法学校的法师。其中一人瘦瘦高高,与幼年时相貌相比简直像换了个人。来人找到翼儿军帐,两位儿时小朋友见面,可把翼儿高兴坏了。 离开烈风营的时候,阿胡金和翼儿差不多高,他一心要当大法师,这些年在魔法学校刻苦学习,毕业后留在学校当了老师。 翼儿见到他,赶紧问起阿铁火父亲伤势,得知并无大恙。吩咐军士搬来酒坛,没想到阿金一脸严肃地说,自己立志成为狼族大法师,曾经发誓滴酒不沾。翼儿见此只好作罢,换了茶水和他畅谈一夜。只可惜阿鲁八还在西大仓,他若是也在这,那该多开心啊! “冰魄之晶”是维持悬石之门的力量源头,被荆复冥王一直祭在石陵中。魔觉大人掉进空间缝隙,至今没有消息。战事持续一个多月,神雷山大片土地封冻。 北岸决战,冥军受到三面围攻,人族援兵及时赶到,神烽炮给部队造成重大伤亡,几十万士卒伤亡近半。草原战事一起,落花人族必定驰援。炸毁地峡长桥,就是计划在一个月内攻占草原,拿下狼族后再集中力量征讨落花洲。如今战事拖延,联军兵威大盛,已经失去了战机。撤兵回到神雷山,醉死生和荆复冥王不得不接受兵败的事实。 盘古双珠合体,“焚天之炎”与“茂华之盛”灵力相互抵消。首领长老知道当世之人,能以一己之力破解冰珠封印的只有“四阳三子”排行首位的庄夫子。前几日就已派人去请,只是这位老夫子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即便派人送信,能不能找到他可不好说。 狼族拥有的圣珠派不上用场,冥族又何尝不是?冥军全军回撤神雷山中,守住悬石之门,只等“冰魄之晶”的寒冻慢慢侵蚀草原。 醉死生故技重施,祭出化血大阵重造生灵,将雪怨境的冰雪罡气注入冥军体内,增加士卒抗寒力。全军马不停蹄撤回山中,与两族联军脱离接触,正是抱着这个心思。 军队扎营,大鼎殿下带着儿子请首领长老亲观阵,一千龙武卫骑兵护卫。翼儿见战马换上的马蹄铁铮铮发亮,一问才知是铁匠营专门打造的防滑钢圈。难怪军营铁砧叮叮咚咚敲个不停,原来太子殿下早有准备。 抵近山脚,冥军在山脊布防,居高临下把守关隘。风筝箭士扇翅兜风飞到山顶侦查,被密集箭雨逼回。翼儿请命亲自前往,被首领长老拒绝,只说大鼎殿下自有妙计,不必再进山了。 驱马查看东西山岭走势,大鼎殿下数次勒住缰绳,和首领长老耳语交谈,龙探潮在旁边手持炭笔认真记录。二人有说有笑,平原放马一般,看起来十分轻松。 神雷山走势,翼儿最熟悉不过,骑马跟在后面,听他们说话,好像是在计算什么五行方位。 一队人马出现在神雷山脚,冥军虽然察觉,却是铁了心死守山隘,未派一兵一马出山。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沿着山脚来回走了几圈。末了,大鼎殿下和首领长老放声大笑,调转马头回营,翼儿猜测两位大人准是已有破敌之策。 回营后,首领长老传令全军待命。联军大兵压境,冥军毫无迎击之心,准是吓破胆了。 工匠营给狼族部队配发了防滑蹄铁,部队又做了一日准备。晚间营灶升火煮肉饮酒,军士知道明早就要攻山,士气高涨。营寨十里篝火,喧闹异常,比起神雷山敌营的冷冷清清完全是两种景象。 天光放亮,全军开拔,大军缓缓向神雷山进发。行至一里之距,大鼎殿下传令停止前进。军中分出人马,龙武卫骑兵在两侧压住阵脚。神雷收官之战,自然是人族军队唱主角。 前锋绵延数里,人族军队首先展开行动。前排三万钢盾兵,后面五千长弓手,再后面是神烽炮阵。数百门神烽炮一字排开,炮口一齐对准神雷山。 眼见人族军队这等气势,翼儿心里感慨,怪不得昨日首领长老和大鼎殿下有说有笑,就冲这数百门神蜂炮,就知道狼族再怎么能打,也不如人家有钱啊! 落花洲文明发达,物产丰富,在灵界四域中最为富裕。人族军队武器精良,精钢大盾守住阵脚,弓箭手准备还击。摆出这样的阵型,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炮轰神雷山。 西界之战,箭骨营神烽炮队立下大功,不过才是区区两门大炮,数百门神烽炮同时轰击,那还不炸翻了天! 神火硫弹耗资巨费,灵界除了落花人族,还真没谁能有这般阔气。炮阵后硫弹堆积如山,看这架势比起苍鹭投弹,真不知强了多少倍。 翼儿知道好戏登场,兴奋地跳上投石车顶部。神烽炮阵一旦开炮,必定日夜不停。冥军就算在山里藏得再深,恐怕也招架不住了。 果然如他所想,布阵完毕,中军驾起太子仪仗。龙旗扯开,大鼎太子坐上车座,手持黄旗发令开炮。 天崩地裂,地动山摇。神雷山处处开花,碎石满天,爆炸声把耳膜震的生疼。 翼儿坐在车顶上盘着腿,兴奋地不停鼓掌。排山倒海般的硫弹砸中神雷山,不消半个时辰,将整个山脊线都轰低了几分。 这场战役后来记入狼军战史,记载文字如下: “夏末秋初,圣珠逆天。悬石之门开启,冥族全族进犯。 我族退至落雁金河,首领长老铁北阳、大祭师阿熬突、红樱英雄秦翼儿化身白狼,塔林神光冲天,火焚来犯之敌。 黑峦熊骑冲阵,红莲连弩建功,天河之水阻敌于北岸。落花援兵赶至,金流快马如飞。人族狼族兄弟联手,血金河岸火光冲天。 当时之夜,天地不眠,敌军回撤退守冰山。神烽火器大显神威,连轰三日,敌军大溃。” 整整三天三夜,神烽炮的轰击一刻未停。比起以往任何战役,翼儿从没有如此痛快过。有这等威力的火器助阵,敌军几乎没有招架之力,山中冥军坚持不到半日,就全数撤回了神雷山体。 火弹如注,抵抗不过。神烽炮轰击范围不断延伸,荆复冥王组织了几波敢死队,从山脚多路进攻。哪曾想前些天探阵,大鼎殿下和首领长老早就预判到敌军出山线路,提前进行了火力布置。几万冥军依次冲锋,路线全被炮火覆盖,白白送了性命。 战局呈现一边倒的态势,龙探潮亲自坐镇炮队,将神烽炮分成两部分,炮口一旦发红即刻轮换。炮营士兵从血金河支流取水,打湿棉被冷却炮身。 集合火力连续轰炸,翼儿对这种战法佩服不已。怪不得人族军中带了这么多工匠和物资。这场仗打的轻松之极,太子殿下打的就是个钱多任性。第一日轰击没多久,别说冥族士兵,就连几位冥王也不敢露头了。 接连三日,炮火不断,明明第一日过后,敌军就扛不住撤回了山体,大鼎殿下还要再轰两日,大有彻底摧毁冥军抵抗意志的意思。 醉死生眼见如此,心里遗憾不已。万般算计终归迟了一步,落花人族实力太过强大,逆天火器更是冥族生灵的克星。他原本计划收拾完狼族再对付人族。如今大势已去,再无翻天之力了。 这场战事,冥族倾巢出动,不想折损了大半人马。剩余部队开始往冥界撤退。仗打成这个样子,实在有愧冥母信任。大嗜冥王心有不甘,带着兄弟请命出征,受了一通训斥,气冲冲不敢多言。 醉死生留下荆复和一万士卒躲进神雷山藏兵洞,守住石陵通道。他舍不得也不敢放弃悬石之门,飘灵还困在里面。 自从飘零和幽池冥母认了亲,可把老妇人心疼坏了,宝贝女儿留下的这点骨血不容有失。 飘零魂体变换外形,化成人形时五官相貌像极了九公主。他可是冥界万万年来第一个练成元魂之心的魔觉者,如果把他弄丢了,老蜥蜴回去可真没法交待了。 炮声隆隆,山体震动一刻都没消停过。躲在藏兵洞中,醉死生时不时就要跑进冰窟中,查看悬石之门有啥动静。 这次出征准备了多年,醉死生以极高条件请来灵界高手相助。千万年来,神雷封印第一次被攻破。这固然有飘零击退阿利烈和兽王守护元神的功劳,最关键的还是他这些年潜伏灵界暗地里实施的一系列计划。 西界挑起战端,黑蚕死士入山,潜入玄通湖盗走冰珠, 神雷山五行风水改变。冥军大举出界,“冰魄之晶”封山,“缘石之结”结墙,苍鹭携弹炸开山体。整整七年,怨戒冥王属下的黑蚕死士终于查出了神雷石陵的秘密。 醉死生请鬼韬子出山,去东都朝廷取来盘古圣珠“缘实之结”,原本打算仰仗这颗木属性的珠子,去克制狼族土属性的“茂华之盛”。 不想塔林一战,狼族首领长老现身,鬼韬子撞见故人心生惭愧,救下大嗜后自去东都归还圣珠,甚至都没有和他打招呼。 “四阳三子”是何等人物,鬼韬子这么做摆明不想再掺合这些是非。醉死生就算心里有怨气,也没有办法。 “缘实之结”是盘古肝脏所化,五行属木,最利万物生发,山道中化生的荆棘树墙不受兵器攻击。如果这颗圣珠还在阵中,神火硫弹能奈我何? 可惜这颗木珠已被带走,老蜥蜴只能空自抱怨。他生气地跺了跺脚,恶狠狠地骂道。 “我去了个大爷滴,真是气煞老夫了!难道多年谋事,就这么放弃了?还有,我的小祖宗啊,你到底去哪了?” 第225章 大鼎圣光 三日过后,神雷山冰层脱落,露出焦黑岩石。神烽大炮射程内雪杉林荡然无存,断木布满山坳。 人力也可胜天,连轰三日就看出了大鼎殿下的用意。驱散冥军防守队伍,只轰一天足矣,之所以多轰了两日,其实是为了用人造火器硬生生打开了“冰魄之晶”的法力结界。 朝阳新出,神雷山中腾起了薄薄的一层轻雾。听见炮声停止,翼儿知道今日必有大动作,早早骑马出帐往中军赶去。 人族营门前摆出两排大鼓,“咚咚咚”鼓声震天。响鞭掸尘,戟氅开道,缓缓推出太子车驾。 青灵郡王龙探潮手持令旗,骑着白马,身后跟着三百裸胸壮汉,拽着绳索牵着一辆大车。车顶红布取掉,露出一口青铜方鼎。 大鼎四足双耳,鼎壁纹饰繁复,通体发出青铜光泽,一看就是上古遗物。这口鼎也就一人多高,却似有万钧之重。半个车轮陷在泥里,几百名军士一起牵拉仍感费力。翼儿见此心里感慨,难怪太子号称大鼎殿下,不远万里带来这口青铜鼎,一定有用处。 首领长老和大鼎殿下正在帐中弈棋,两人自昨晚开始饮酒落子一直到破晓时分。翼儿在狼族将领中身份特殊可堪大用,首领长老下令将他带领的那支队伍交由阿布萨统领,叮嘱他跟着大鼎殿下随机应变。 神雷主峰五里范围,几支重甲骑兵同时冲入山坳,阿布萨、黑小哒、翁荻花各自带了一支骑兵,另外两支由龙武卫担任。这几日,阿布萨和翁城主多年不见,今早特意将雌枪借了给她。阿布萨如今没有至亲之人,翁荻花是恩师之女,两人见面自是亲如一家。 风卷残云沿途扫荡完冥军在山间布下的零星岗哨,一路上再无抵抗。 今晨停炮,醉死生尚有侥幸心理。“冰魄之晶”是盘古圣物,灵力源源不绝,神火硫弹总有耗尽的时候。别看这几日神烽大炮炸破封印,再过几天又会恢复如初。圣珠在手,藏兵洞也能藏几万士卒。这么耗下去还是有翻盘机会的。悬石之门只要还在掌控中,反扑就有希望。 逼近神雷主峰,首领长老下令围而不攻,骑兵下马形成包围圈,远远和山壁冥军对峙,双方箭士对射。 龙探潮持旗带队,两千龙武卫跟在后面,保护着车驾。进入山谷,大车换了一批牵绳壮士,缓缓向主峰靠近。 首领长老和龙笑鼎并驾齐驱,太子殿下换乘一匹黄骠马,两人谈笑风生,神情轻松。联军后续部队进入山谷,除了主峰外,山道两侧再无敌人。 失去“缘实之结”荆棘墙的保护,冥军士气受挫,只能死守主峰。今晨神烽大炮一停,山中冷气又开始凝结。翼儿知道这是“冰魄之晶”灵力所致,这颗珠子应该在兽王冰窟里,他猜首领长老和殿下一定早想好了办法。 部队分出人马沿山道向北搜索残敌,落雁村征调的黑牛群接替了牵绳壮汉,鼎车行进速度加快了不少。 红日当空,光芒四射。一个时辰后,鼎车来到主峰脚下。大鼎殿下脱下蟒袍换上短装,再看首领长老也是如此。首领长老喊来翼儿密语交代了几句。 万鼓齐擂,山壁响起嗡嗡回音。战事持续月余,山间栖息的鸟兽早就逃往别处,空中连只鸟儿都没有。 神雷蓝光,白狼啸野。两匹白狼浮空冲向主峰山顶,嗷嗷嚎叫。联军士卒见状齐声呐喊,擂鼓手心情激动,棒槌抡动如飞。 翼儿重回主峰心情激动,这块雪玉石是他幼年采撷阴阳灵气的地方,林爷爷在天之灵,看到如今的自己一定会替他高兴。 首领长老示意他退后,闭眼开始念诵,所念正是狼族祭天礼时的古老祭文。随着他声音越来越高,真气外溢,身体渐渐隐形,和雪玉至阳灵气融为了一体。 半炷香过后,首领长老完全隐身,雪玉石上出现了一颗耀眼的蓝色光点,无限灵光顺着山体往下漫延。 气温骤然升高,不觉间出了一身大汗。遵照铁长老的吩咐,刚才他开始御气焕灵的时候,翼儿开启天窍接引雪玉纯阳灵气。贯日千秋剑在颛疏五兵中元属阳刚,首领长老正是要他引雪玉之气给这把神兵附灵。 破开神雷石陵的机关锁匙,单靠首领长老有些不足,加上翼儿和这把神剑,可就容易多了! “轰隆”一声巨响,盖住了山下隆隆鼓声。主峰雪玉石缓缓脱离地面飘向空中,甬道蓝色光柱直冲云霄。与此同时,贯日千秋剑朝着甬道爆射出一道红日光芒。 纯粹光芒,神雷雪玉万年精华附灵的红日光芒,剑心已成,破天一剑! 经历了这么多遭遇,特别是受了绿地圣母的神赐,翼儿气藏早已突破千年大关。单论真气深厚,竹林七散恐怕都比不过他。 御剑七重,剑招只是起步。虽然他只跟皇帝老儿学了一招剑法。和这把神兵相处久了,器魂贯通,刚才这一剑已成剑心! 神雷主峰微微晃动了几下,山体内传来了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首领长老回复真身,雪玉石重归原位,招呼翼儿下山。 这次两人没有变身,首领长老施展狼族疾行术,翼儿则是驾起御风术,两人不紧不慢飞回阵中。刚才那一剑随心自发,破解了石陵中的封锁机关。 龙探潮迎上来握住翼儿双手,惊喜地说道。“啊呀!小兄弟,你这一剑我看比祖皇陛下用的还好啊,佩服,佩服!” “龙兄过奖了,这完全是长老的功劳!” 翼儿谦虚几句,那边太子殿下和首领长老也客套起来。 “铁老叔辛苦了,雪玉灵动,蓝光盈日。神雷山怕是数万年都没有如此了吧!” “是啊,殿下!若非战事需要,老朽岂敢惊动山神,罪过,罪过!” 首领长老面露惭愧,神雷石陵是狼族禁地,安葬着阿利烈大英雄。若不是形势所迫,谁愿意惊动祖先英魂? “后面有劳殿下了!” 首领长老朝龙笑鼎深深弯腰欲行大礼,龙笑鼎见状抢前两步伸手托住。两人双臂对握,大鼎殿下神情轻松,笑道。 “铁老叔宽心,你我亲如一家,笑鼎来草原之前料到会有今日结果,故而禀明陛下将禹王鼎带了过来。” “中阳陛下大恩大德,老夫代草原子民叩谢了!” 首领长老说完挣脱胳膊,作势又要下跪。如此大礼,龙笑鼎岂敢接受,赶紧半蹲着身子把他托了起来。 落花九鼎,各有其名,皆与人族历史有关。相传上古禹王,天生神力,肩扛禹铲,覆土引水,再造地脉。 禹王仙逝,后人以青铜铸鼎纪念,这口方鼎铸有追随禹王一生的大铲神力,有定山镇海之效。 冥族凭靠“冰魄之晶”法力,又有魔觉者飘零冲开神雷封印,开启悬石之门。战至如今,醉死生仍在负隅顽抗。 意域之战兽王臣服,阿利烈元神毁灭,镇守陨门通道的力量丧失,冥军这才大军出山。 人族太子率军亲征,行至少极地裂长峡,石桥被苍鹭携弹炸毁。一边派人请风婆婆造图,一边调遣工匠重新搭桥,因此耽误了驰援时间。神雷山是草原狼族精神象征,重新封印悬石之门正要倚靠这口禹王大鼎。 禹王重器,定鼎江山。大鼎殿下特意把这口鼎带来,这份恩情无以回报。首领长老明白这层道理,否则也不会做出跪谢之举。 禹王附体,大鼎神光。太子殿下一出手,翼儿打心眼里佩服。他身体虽有残疾,单腿御风飞行的姿势让人更加叹服。 地面微微颤动,大鼎殿下缓缓向主峰飞去,车驾上的禹王鼎似乎被无形缆绳牵引,跟着他飘了起来。 这可是几百名壮士,几十头蛮牛一起用力才能拉动的重器,大鼎殿下居然能隔空发力拽动它。 翼儿简直惊呆了,眼神充满崇拜。神雷主峰越来越近,大鼎殿下神情淡定,禹王鼎浮空跟在身后。 飞身携鼎,有如天神下凡!两军士兵都看呆了,擂鼓手惊诧之余竟忘了抡动鼓槌。 翼儿身有心应之术,看的比任何人都清楚。大鼎殿下飞行时身上绽出五色神光,红蓝青白黄,最终汇成青铜之色。五道乾坤法印在他头顶旋转,呈现太极图案。 神光绽开,大鼎殿下单足踏上鼎身。方鼎体积骤然增大,青铜之色更加耀眼。翼儿抢先喊起好来,五色明耀,禹王鼎体积足足增大了好几倍。 “罡气化鼎,器人合一,这才是法术的至高境界!有机会,我一定要去落花洲讨教。” 阿胡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由衷地赞道。器修之途练到一定境界可以凝气化形。元沛寒在竹林七散中功力最深,强如他也只能将石珠灌注冰火灵气。大鼎殿下不仅能给禹王鼎灌气而且能增形,这等修为当真登峰造极! “轰...!” 天地大动,禹王鼎荡出一道冲击波,从高空直落而下狠狠冲上山腰。冥族箭士被无形之力荡起,落叶般四处飘散。 大鼎殿下脚踩鼎耳,一击过后,青铜之气重新凝聚,蓄势准备第二击。 “刷刷”,两道绿光从石陵入口激射而出。不能再忍了,再忍就全部完蛋了。禹王鼎是上古人王遗物,有镇山填海之力,更是落花人族安邦定国的重器。醉死生千料万料,也想不到对手竟然把这等神器也带来了。 铿锵一声,贯日千秋剑出鞘。红芒绿光对撞,令人眼花缭乱。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翼儿挡在醉死生面前,挥剑冲着绿皮蜥蜴砍去。 “大长老,这机会就让给阿金吧!” 翼儿冲的快,阿胡金也不慢,就地踩上一根焦黑雪杉木,从地面弹射出去。人影未至,罡风烈烈,作为狼族法师青年一代中的佼佼者,他居然能祭出神雷罡风。 荆复冥王的真身是一只羽毛斑白的飞鸦,大鼎殿下祭鼎砸山,他和醉死生眼看不妙升空阻止。飞鸦尖嘴即将啄上鼎身,突然刮来一阵大风,风力之强把他吹离了方向。 飞鸦兜翅扭头,见对方不过是个年轻法师,心里大怒。变回真身抖开折扇扇出一群聚电虫,“噼啪噼啪”放射电光。 冥族高手偷袭,龙探潮担心父王安危,拔出青灵剑就要上扑。首领长老一把拉住了他,呵呵笑道。 “小郡王莫慌,且看我狼族后辈的风采吧!” 翼儿功力精进,每场大战都能带来惊喜。金流之战他受激首次化身白狼,命神已与神雷圣山贯通。首领长老知道后喜不自胜,修行境界天人合一,这孩子虽不是狼族,却是千年来第一个进入神雷石陵的人。早在与阿利烈元神交谈时,神雷山魂就已灌注进他的血脉。 倒是阿金让首领长老有些意外,狼族法师以法袍颜色区分法力等级,白色法袍是最高一级。阿胡金和翼儿年纪相同,能穿上和阿铁火大法师同样的乳白色法袍,说明狼族后继有人! 大鼎殿下不远万里将禹王鼎带来,就是要彻底封印悬石之门,首领长老明白这层意思,十分感动。两名狼族青年跃空迎击敌人,大长狼族面子。首领长老刚开始还有些担心,看了一招后就再没啥顾虑了。 醉死生在蛮山祭台被斩断尾巴,逃回冥界吸食瀚血洞魂血,不仅疗好了伤,功力更是大进。灵蜴皮肤长出一层骨龙鳞甲,和翼儿缠斗几招,背脊上虽中了一剑却无大碍。 贯日千秋剑变化剑势,老蜥蜴扭身闪躲,不停喷出毒液,两人一时难分高下。 阿胡金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脸,就给大家带来了惊喜。狼族法师修炼自然系法术,善用大自然神力。身处神雷主峰,自然要借用神雷山的力量。 神雷罡风,神雷冰雪,神雷杉林,神雷岩块,神雷苔藓。 瞬间祭出五种自然力量。荆复冥王见他年纪轻轻,有些轻敌,待发觉情况不妙已来不及了。 灵界法师和冥界幻术师之间的斗力,最终比的是法术奥妙。阿胡金从小立志成为狼族大法师,这些年一直待在魔法学院潜心修炼,身体容貌都发生了变化。修行改容,正是他法术大成的象征。 年少气盛,思维敏捷,荆复冥王功力远胜于他,心思斗巧却差了一点。对手出招速度快过电光,身体被罡风吹得摇摇晃晃,聚电虫翅膀被冰雪冻住。 阿胡金袍袖鼓涨,五种自然力量瞬间激发,趁荆复冥王愣神刹那,冷不丁甩出脚下踏着的那根雪杉木。 “蹦...哎呀!” 手上法招是虚,脚下木头是实。荆复冥王猝不及防,腰间传出剧痛,闷哼一声坠落在地。 荆复冥王使出一招,阿胡金瞬发五招,五招之后还有后手,虽然功力稍逊,却胜在连招心思上。 首领长老抬眼观阵,看的清清楚楚,禁不住仰天大笑,欣慰地大喊道。 “哈哈哈!好孩子回来吧。单论神雷法力,你已是全盟第一。” 第226章 禹王定山 “轰”,鼎身光波第二次砸上山体。青铜光色转为熔炉之色,人族太子和禹王鼎周围冒出道道赤焰,像极了金属在熔炉炼化时的场景。 醉死生被贯日千秋剑剑气阻挡,连冲几次都无法接近大鼎殿下。眼见荆复冥王被断木砸中,心里一慌,背脊鳞甲又被削落几片。 他心里清楚,人族太子只要再砸一下,就能砸穿悬石之门的聚灵阵了。老蜥蜴心里一横,事到如今,只有拼了! 幽冥魂血,万灵献祭。即便搭上老夫这条性命,也不能辜负女皇陛下的信任。 “砰”地一声闷响,醉死生祭出千年修行,蜥身炸出无数蓬血滴。幽碧之色缠绕鲜红,血滴子化成千万条小蜥蜴一齐喷出毒液,向禹王鼎火焰阵扑去。 大日当空,光芒万照。翼儿神魂归一,元神汇入贯日千秋剑剑魂。神雷主峰周围温度骤然升高,山脚下十几万士兵人人热的额头冒出了汗珠。 光芒急出如电,贯日千秋剑荡出了一道冲击波。蜥蜴群遇光蒸发,毒液瞬间气化。醉死生心冷如灰,体形被压缩小,再无力变身回来,斜斜坠入山坳。 两件人族神器会灵合力,禹王鼎感应到剑魂光芒,鼎身赤焰更加旺盛,缓缓自大鼎殿下脚下飘了起来。鼎气高升,鼎身通红,人族太子双手举起禹王鼎猛地往下砸落。 震天声响,神雷主峰剧烈晃动,山体荡出几道光圈。赤红焰色,青白冰光,最后一道蓝光则是雪玉光彩了。 大局已定,龙探潮不待父王发令,挥动令旗率领龙武卫卷杀了过去。阿布萨和狼族将领看见首领长老做出的挥落手势,带着狼族人马一同压上。 风卷残云,势如破竹,“冰魄之晶”法界已破,冥军再无抵抗意志。 大家注意力都放在神雷主峰,只有一个人捕捉到了山顶的细微变化。贯日千秋剑荡出大日剑魂,破了醉死生千年修行。翼儿元神归窍,第一眼就看见峰顶蓝光中夹杂的一抹青白之光。 青白光点极度微弱,他身在半空脚下正是神雷主峰,看见这抹微光丝毫没有犹豫,本能地摸出日月结气罩,朝青光罩了过去。 禹王鼎砸下之时,藏兵洞中的冥军士卒被震死大半,不消片刻,剩下的人就被尽数被剿灭。阿布萨和龙探潮带兵进入石陵查看情况。 兽王铸像已毁,人族太子砸下的神鼎正落在冰窟中,从此神雷山再没有外族入侵之患。悬石之门永久封印,只要禹王鼎在,冥军就永远别想从神雷山进入草原。 狼军战史从此多了一篇叙文,详细记载了人族表兄用镇山之宝帮助狼族的故事。将大鼎殿下砸山,红缨小英雄剑魂夺日的经过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最后把这一切归结为神雷山神,说人族太子和翼儿是山神附体,召来了上古镇山之力。 沐火学院的少年法师阿胡金被特别夸赞,说他是几千年来狼族自然系法术的集大成者,第一次实战就击败了冥王,展示了狼族后辈青年的风采,受到圆月村联盟议事会的通报表彰,从此青史留名。 征服草原,冥界谋事多年,最终功亏一篑。自从箭骨峡火烧冥军后,醉死生策划了一系列阴谋,在灵界各处挑起战端,都为了这个目标。凝沙洲蛮族叛乱,牵动了中阳陛下和狼族首领长老,攻破长城,毁掉金流城,凝沙洲各族实力受到极大削减。再拿下狼族,就可以集中力量进攻落花洲了。神雷战事,迄今月余。半个草原都被冥军攻占了,却不料杀到血金河畔形势逆转。 陨门通道封闭,醉死生不及撤走,跌落山间后不知去向。他功力受损,满脑子的阴谋诡计却不容小觑。首领长老传令大军在山中扎营,密嘱阿布萨和阿胡金两人带队搜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鼎殿下举鼎砸山,折损修行脸色铁青,几乎站立不稳。首领长老扶他坐回车辇,见他脉象不稳,赶紧替他输气守住心脉。 罩着神雷山的青白冰光失去灵源,温度逐渐升高。日月结气,翼儿知道这口布袋子收了“冰魄之晶”的灵光,心里一喜,收好布袋向入口落去。 神雷石陵是狼族禁地,被冥军霸占了这么久,他得好好去看看。甬道布满水渍,狼头石门洞开,峰顶雪玉石被首领长老托起后,整个石陵的机关已不复存在。部队进入石陵剿灭残敌,正在往外搬运敌军尸体。 一路跑到穹顶大殿,他越看越生气。殿中悬花七零八落,绿地圣母的雕像断成了碎块,石壁刻着的历史图案被敌军刮的干干净净,最令他心痛的是阿利烈棺椁也被砸毁了。 他拾起一块石片装进怀里,这口石棺是狼族武士的精神信仰,幸好上次进洞取走了棺中物品,否则后果真不敢设想。 神雷石陵都被冥军毁掉了,但神雷山还在,有这座圣山在,草原狼族就不会灭亡。 御风浮空,正准备跳进石井去冰窟中看看,红光闪过,阿布萨提着枪跳了出来,对他说道。 “小兄弟,不用下去了,冰窟塌了,殿下带来的那口鼎已经把里面压住了。” 神雷战事虽然惨烈,狼族终归赢得了最后胜利。翼儿闻声和阿布萨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次日一早,联军主力撤出山间。首领长老有意栽培新人,召开联盟议事会会议,任命阿胡金为沐火村魔法学校副校长,赐号“神雷大法师”。命他全权负责神雷山地貌恢复及重建石陵等事务。 阿金接到命令时有些犹豫,担心自己经验不足。在翼儿一番鼓励下这才欣然接受。狼族的未来属于年轻人,看着烈风营的小伙伴有今日成就,翼儿比谁都高兴。 神雷山灵气充沛,阿胡金和荆复对阵时,能将自然系法术与神雷天象融合,说明他魔法天份极高,自身命理与神雷山魂完全契合,首领长老正是看到这点,欣慰之余对他破格提拔。 几十万大军返回满目疮痍的圆月村,在村口扎下营寨。几天前联盟议事会作出决定重建圆月村,草原各村落的村长得到消息都想尽一份力量。 南来北往的驿道重新恢复了往日景象,调运物资的车辆陆续向村里赶来,圆月村距神雷山不过六十里,除了主峰外,山中雪杉木取之不尽。 集合全盟力量,再建一座圆月村有何困难?这几日最忙的要属灶营军士,首领长老传令犒赏三军,好好款待人族大军。各村赶来支援的百姓陆续赶来,营帐通宵灯火不熄,大家开怀畅饮,好不热闹! 西大仓粮草第三日晚间运到,押队的正是阿鲁八。翼儿见到他大喜过望,赶紧派人去请阿胡金。三位儿时的小伙伴团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翼儿和阿鲁两人端着酒杯,一杯接着一杯,可惜阿金立誓不饮酒,否则气氛更热闹。 国事为大,家事次之。大军回到圆月村的当晚,首领长老专程去看望了圆月村劫后余生的百姓。翼儿见到芷嫣心情激动,感谢她冒着生命危险,保护了林爷爷和父母的遗物。 村中遭劫,她带领大家钻进地道躲避敌人,刚毅果敢,从没说过一个怕字。不想见到翼儿,没等说话眼泪就流了出来。 逃难百姓陆续回村,三日后,阿穆云母女回到村中。翼儿早早安排人新建了两座大帐,亲人见面百感交集,提起阿铁火父亲的伤势,阿穆云忍耐不住,担心地大哭起来,三个孩子好一阵劝才止住。 翼儿家起了新帐,按照狼族传统,亲朋好友都送来了贺礼。别人就不说了,阿布萨的礼物简单粗暴,直接去神雷山猎杀了一头黑熊扛到帐中。操刀剥下熊皮,熊尾制成大法师符节挂在栅栏前。阿穆云留他吃饭,他一个孔武大汉,居然主动跑去给芷嫣帮厨,着实让翼儿感到奇怪。 首先搭建的是圆月村祭台,新祭台比过去整整宽了一圈。这日晚间,圆月村百姓、联盟村落代表和和部队将领集合到一起,举行了盛大的祭祀仪式。大鼎殿下身体尚未恢复,派龙探潮参加。 宰牲洒血,告慰英灵。首领长老带领大家祭天、祭地、祭祖先。为表敬意,首领长老请人族兄弟领唱祭文,龙探潮欣然接受,诵词准确,抑扬顿挫。许多狼族百姓都是第一次见识人族皇裔风采,大家被他风度折服,鼓掌咆哮好不热闹! 祭礼完毕,首领长老宣布举行狼族男丁入伍仪式。草原遭此大劫,子孙后代才是未来希望,议事会长老们经过商议,破例将仪式放到今天,正是有坚强不屈,永世延绵的意思。 看见阿熬突大祭师手中的烙铁,翼儿流下了滚烫的热泪。烈风营毁于战火,刀疤教头和阿图塔大帅英勇捐躯,他心潮涌动,不禁想起了西界之战时的自己。 七日后,落花人族大军返程,翼儿提起还剑的事,没想到太子殿下的说法和龙探潮完全一致,既然是中阳陛下的旨意,还请小英雄亲自来东都还旨。落花洲风物繁茂,人族社会礼仪之邦,小英雄什么时候想来就什么时候来。 大鼎殿下当着首领长老的面一通说词,既褒奖了翼儿,也给了狼族首领面子。殿下这么一说,翼儿心里偷乐,他本来就计划要去落花洲看看,这可是从小就有的心愿。 狼族议事会在村西安排了一场简短而热烈的送别仪式,狼族军队集结在道路两侧,士兵用威武军姿和庄严的注目礼答谢人族大军的援助之情。 大鼎殿下撑起身子要下车和首领长老对饮三杯,首领长老见状,赶紧过来劝住他,站在车架下和他碰杯。 掌旗官一声令下,大军开拔。骑兵先行,中间炮队,步兵簇拥着殿下的仪仗队,再后面则是狼族各村落回赠的特产,足足拉满了五十架大车。 大鼎殿下下令留下三十门神烽炮和剩余硫弹,经此大劫,狼族元气大伤,神烽炮优先分配给东西大仓和落雁村,其余的调往边关。 首领长老交代给神雷工匠营调了几门神烽炮过去,石陵重建,神烽炮是开山碎石的火器,有时候比起斧凿等工具更加厉害。 又过了几日,圆月村出了一件大好事。这件事惊动了全村。首先是首领长老,其次是阿铁火大法师一家。 红缨大会冠军得主、镇水关主将阿布萨恳请首领长老向阿穆云家正式提亲要迎娶林芷嫣。阿布萨幼时父母双亡,长辈提亲,最好的人选自然是首领长老。 阿布萨幼年时父母双亡,随叔叔各地经商,在凝沙洲遭遇劫匪被金流老城主救下。媒妁之词,父母之命。首领长老闻讯后大喜过望,亲修聘书,带着礼物登门说媒。来到家里,翼儿又惊又喜,敢情阿布萨大哥对林姐姐一见钟情啊! 阿铁火父亲目前在沐火村养伤,翼儿是家中唯一男丁,自然需要他出面主持。翼儿拽着阿兰来到芷嫣帐中,芷嫣表现的非常平静,他俩则一个劲地说这是大大的好事。 翼儿说这是亲上加亲,阿兰则说早就知道芷嫣姐姐会成为狼族媳妇,姐姐嫁人是大喜事,林爷爷在天之灵也会替你高兴。阿布萨和翼儿情同兄弟,两人红樱大会相识,论师尊阿布萨应该称林乐遥为师伯,这门亲事可谓天造地设。 阿兰笑嘻嘻地拽着芷嫣,两个女人坐在床头说着悄悄话,说到最后也不知说了什么,阿兰突然被噎住了一般,半响不吭声。 反正芷嫣最终同意了这门亲事,回去给母亲复命,阿穆云本想等阿铁火回来后再操办婚礼。结果首领长老表示,村里遭此劫难,百姓士气低落,正好借这门婚事冲喜。首领长老说到最后哈哈大笑,说这门亲事就由大伯做主了。 狼族传统婚礼举办七日,亲朋好友的贺礼堆满了新人暖帐。首领长老作为男方家长和证婚人,阿熬突大祭师主持仪式,联盟议事会全体长老、各村村长、部队将领和圆月村百姓都来凑热闹。 婚礼现场林芷嫣穿着沐火村送来的一套人族嫁衣,红妆霞帔,风姿婀娜,手牵红绸与阿布萨步入礼堂。这个女孩子从小在圆月村长大,首领长老特别吩咐按照人族婚礼举行拜堂仪式。 阿铁火重伤未愈,亲笔写了一封贺信,扣下自己法杖上的祖母绿送给了芷嫣。阿穆云和阿兰连夜赶工在她婚袍上绣上了一枚狼头图腾。她来草原这些年,大家心里早就把她当成了狼族。 村中摆开流水席,大家聚在一起载歌载舞。翼儿是妻舅身份,宴席上领着黑小哒和阿鲁八代表女方一个劲地与男方拼酒。首领长老、阿熬突大祭师和联盟议事会长老代表男方, 来而不拒。玄镜湖水族送来的千花酒还有存货,首领长老一高兴吩咐全取了出来。 这场婚礼比除夕佳节还热闹,灯火彻夜不息。看着孩子们渐渐长大,阿穆云欣慰之余思念丈夫,偷偷又流下了眼泪。 灭境之功,化解酒力,连喝几日,谁也喝不过翼儿。村中放起了焰火,离开宴席出去透口气的功夫,阿兰妹妹悄悄跟了出来。 望着天空燃起的焰火,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阿兰犹豫再三,怯生生地对他说道。 “哥,相信林姐姐一定会幸福,但那天她在帐里对我说,其实她心里一直喜欢的是你!” 第227章 沐火学院 大婚后的第二日,林芷嫣夫妇持婿礼回娘家。阿穆云下厨好一顿忙活,芷嫣要去帮忙,被阿兰一把拽住,说姐姐如今是新娘子,哪有新人做饭的道理。两个女子紧挨着坐在床头,嘀嘀咕咕不知道又在说些什么。 圆月村村北重建联盟议事堂,工匠们加班加点,这回全部改用了石材,穹顶方柱,比以前更加威武。 狼族议事会接连几日召开会议安排部落大事。神雷一战联盟实力大减,众多高级将领英勇捐躯。议事堂前新竖起了一面旗帜,红底白线绣出大鼎砸山图案,四角火焰象征捐躯武士的英魂。 阿布萨调任箭骨大营主帅,黑小哒此战立了大功,除世袭熊罴大王外,加封“神雷英骑”称号。镇水关主将呼风尔牺牲,议事会将镇水大营一并交给他统辖,阿鲁八则升为镇水关副将。 几位好朋友赴任之前美美地大喝了一场,这几日黑小哒没事就来家里找翼儿喝酒,他为人豪爽有话从不遮掩,一日晚间大家喝的兴起,直言请阿穆云把阿兰嫁给她,阿兰羞得抡起拳头就打。 战事平息,英魂不灭,狼族的未来要靠他们这些年轻人。翼儿跑去找首领长老,说了今后打算,首领长老一口答应。 这孩子的心大着呢,绝不是草原能放得下的。少年志气,还比天高,他要去外面世界闯荡,就由他去吧。 阿布萨夫妇南下箭骨关,圆月村加紧重建。敌人正面失利,草原各地仍有残敌骚扰。翼儿陪着首领长老去各村巡视,几个月后战火余烬才平息下来。 冬季一过,春暖花开。阿铁火父亲一直在沐火村里养伤,寄来书信只说一切安好。阿穆云日夜挂念丈夫,几次开口让翼儿陪她去沐火村探望。 担心父亲有什么难言之隐瞒着她,翼儿找借口说草原各地还不太平,又说自己也该去东都元极城还剑了,沿路正好经过沐火村,好说歹说才把母亲劝住。 沐火村地处碧影洲与落花洲东部交界,村中有一所魔法学院与烈风大营齐名。风雨雷电火,狼族法术属自然系一脉,沐火村地底天然有一口火泉,故而得名。 动身之前带上大家给父亲的礼物,收拾行囊,要了一块黄布把林爷爷遗物包好。东都要去,涤音谷更要去,落花洲的每座城市他都想去看看。 马背两边挂的满满的,首领长老写了封密信让他亲手呈给中阳陛下。又赐了坛三花酒,开封灌进一口羊皮囊,骑马可没法带酒坛子。 狼族首座大法师虽然没赶上神雷大战,却碰巧在沐火村联手月盈大法师对抗冥王,让这所传承了数千年的魔法学院得以保全。 背剑跨马,独自上路。沐火村距圆月村一千多里,带着一堆东西不急赶路。路上驿站尽毁只留下断壁残垣,连个吃饭饮马的地方都没有。 这条道路原本通向人族盟友,以前从未出过什么乱子。这次草原大战,敌人四面出击,就连沐火村这条道路都受到了冲击。 逃难村民陆续返回家乡,驿道旁搭了不少简易帐篷。晚间求宿,狼族百姓待客犹如亲人,一些年长狼人至今还记得那场红缨大会,拉着他热情招待。 信仰在,荣誉在,满世界就都是朋友! 地势缓缓上升,驿道两边渐渐出现一座座隆起的草甸。草甸下稻田有人插秧。果然临近人族地界,狼族百姓已开始种植水稻了。 天色已晚,远远看见前方出现一道壕沟,岩浆余火犹未熄灭,壕沟拱卫着一座村落。战事消停有些时日了,这道防御壕沟至今还有余火,足见当时战况激烈。 翼儿心里明白,这是守护沐火村的地底元火,也是魔法学院的灵力来源,若没有它,村落恐怕已难以保全。 村中一处建筑冒出高高塔尖,塔顶用法术祭出一轮满月,一看就是魔法学院了。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父亲,心情激动,催马跑近壕沟,举着狼头金牌大喊起来。 “里面兄弟,请放下吊桥,圆月村信使求见。” 话音未落,锁链轮盘开始转动,望楼上传来一句回声。 “啊呀,原来是红樱兄弟啊!快快请进。” 迈过壕沟,迎面走来一名精瘦汉子,身穿人族长衫。来人显然认得翼儿,快步过来与他双手对握,爽朗大笑。 “哈哈!秦兄弟,我记得你,你咋不认得我了。我是老村长的儿子木阿杰,前几日血金河畔我亲眼见识了秦兄弟的本事。佩服,佩服啊,哈哈哈!” 大鼎太子率军亲征,前出少极地沟,顺道先解了沐火村包围,村中壮丁纷纷支军西进,老村长木秃噜死在西大仓运粮途中,翼儿正好经历了此事。此刻见到村长家后继有人,心中宽慰。其实早在翼儿参加红樱大会的时候,木阿杰就记得他。 不等翼儿回话,木阿杰又接一句。“放心啊!好兄弟,阿铁大法师活的好好的,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说完拉过马缰交给身旁士卒,朝翼儿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前边领路。 村中道路密如蛛网,若非本地村民旁人难以辨别方向。马背上带着不少东西,耐着性子跟在后面。若是换做平时,他早就御风直飞过去了。 沐火村地表干热,村中建筑像极了飘叶城,低矮方直,都是泥土夯筑。地底火泉热源滚滚,用来烧土盖屋再好不过。 朝着塔顶月影前行半里,来到学院门口。墙体高耸,蔓藤绿枝。魔法学院得到消息,一众教员都来门口迎接。 学院院长月盈大法师,举止优雅,乳白色法袍一尘不染,法杖镶嵌着一颗火焰宝石,除了颜色差异,像极了父亲送给芷嫣姐姐的那颗祖母绿。 第一次见到她有些奇怪,狼族大法师职务一向由男子担任。这位大师不仅是女士,而且是魔法学院院长,一定有过人的本领。 寒暄几句,木阿杰告辞,月盈大师领着翼儿进入院门,迎面一座三跨牌坊,兼有人族和狼族形制。牌坊中匾刻着“法归自然”四个大字,两侧脊头则是各有一颗咆哮狼头。 进入广场,东西学堂,对面一座高耸石塔,塔基铁门紧闭。月盈大师扣动狼头门环,发出铿铿声响。 铁门开启,塔顶骤然射出一道火光。翼儿抬头一望,原来刚才的满月换成了一簇火焰。 “红缨小英雄,待会见了阿铁师兄,你可别着急哦!” 月盈大师回过头来,表情有些担心,看见她这副样子不由令翼儿心里一紧。 塔内昏暗,铁门内出现一座升降绳梯,月盈大师牵动缆绳,升降梯猛地向下一落,耳旁顿时传来呼呼风声。 心应之术发动,周围岩壁漆黑,见惯了狼族开山掘洞的本事,倒也不感到奇怪。往下气温逐渐升高,翼儿心想这座魔法塔必是建在火泉泉眼之上,不光如此,整座魔法学院也应该建在地岩上。 石壁露出一座冒着光亮的洞门,升降梯继续往下,不断出现光亮洞口,洞内宽敞明亮,人影攒动。翼儿眼光急扫顿时明白,原来魔法塔才是沐火村魔法学校的所在地。 足足经过十几道闪光洞门,升降梯落在底层。洞内空间豁然开朗,石壁凿出数道房门,一排铁盘托起火焰魔法灯。 几名正在练习火焰术的高阶法师见院长前来,赶紧收回法术,躬身行礼。月盈大师点头回礼,脚步不停,径直走到最里间的房间伸手叩门,恭敬说道。 “阿铁师兄,您在屋里没,月盈给你带惊喜来了。” “哦?快快请进!” 听声音正是阿铁火父亲,翼儿心情激动,抢在月盈大师前推开了房门。 屋内漆黑,月盈大师伸指弹出一颗火星,点燃了墙壁上的油灯。翼儿登时愣住了,诸多疑问和挂念瞬间释怀,不禁又气又急。 难怪父亲不能及时赶回参加神雷战役,是谁下手如此狠毒,又是谁能有如此本事,竟让狼族首座大法师失去了双腿! 阿铁火眼神憔悴,整个人坐在轮椅上,双腿裤管空空荡荡,比起分别时整整瘦了一圈。 “孩子,是你啊,没想到为父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吧?” “孩儿见过爹爹,快告诉我,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翼儿忍不住流下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起来,此事说来话长。你母亲和妹妹都还好吧,遗憾老夫没能参加芷嫣的婚礼,这孩子,我一直当她是自己女儿!” 阿铁火仰面长叹一声,说完神情一转,语气变得坚定起来。 “孩子,狼族今后的事就看你们这一代人了。记住,你是神雷白狼的后代,以后不管遭遇什么困难,都不能丢掉英勇不屈的本性!” “放心吧,爹爹,孩儿记住了。” 翼儿回话间站起身,走过去推动轮椅,将父亲推到石案边。 “师妹,想必你们已经见过了,快快请坐。唉!人老了,不中用了!” “师兄你可别这么说,咱们法师靠双手结印,坐轮椅也不碍事。这次幸亏有你在,要不沐火村可就危险了!” 月盈大师和阿铁火同门学艺,魔法修为两人在伯仲之间,她喊阿铁火为师兄,是因为他俩都是前代白狼大法师阿月火的得意弟子。 “爹爹,我这次来,大家给你带了好多礼物,铁长老特意吩咐给你带了一坛三花酒!” “哦,赶紧拿来!” 阿铁火一听有酒顿时来了精神,自从受伤以来,月盈大师精心照顾,这些天来他可是滴酒未沾。 “也罢,师兄真气已经培固,饮些酒不妨事了。” 月盈大师笑了起来,看见他这副模样,正好解除禁令。 “这么说,师妹算是答应了!” “答应,答应,啥都答应!你们父子见面,也正好给咱的红缨小英雄洗洗尘。” 一会功夫,酒菜送来。沐火村毗邻人族地界,衣食所用颇有人族特色。翼儿将神雷战况简要给二位长辈描述了一遍,最后说到禹王鼎定山,阿胡金大显法威。月盈大师越听越高兴,原来阿胡金正是她亲自教授的得意弟子。 月盈大师讲起沐火村被袭一事。原来早在一年之前,村中就出现了一种怪病,病人体热高烧,咳嗽不止,多数人扛不过三日。村外稻田也生了蝗灾,颗粒无收,老村长急报联盟议事会,亲自去西大仓调粮救济。 神雷战事开启,雏讽冥王率冥界异禽偷袭沐火村。月盈大师登上魔法塔祭起火泉元火,将整个村落罩在保护罩中。 阿铁火去村外与雏讽斗法,难解难分之际,突然遭人暗算。偷袭之人枪法高强,隐身在黑暗之中,幻化星光枪气刺伤阿铁火双腿。月盈大师和魔法学院高阶学员合力施法,折损功力,祭出神雷满月之光,这才破了冥王亘古寒冰之气,救下了阿铁火。 沐火村地底火泉为太神盘古留下的遗迹,元质比雏讽冥王雪怨之气更胜一筹。雏讽冥王数次进攻,始终攻不破护村法界。人族朝廷援兵到来,冥军提前炸毁长峡石桥,这才解围。 阿铁火双腿膝盖被星光所伤,回来后昏迷不醒。月盈大师查看伤势,发现枪气中带有一股竹鼠毒,再不截肢恐怕性命难保,这才导致这般模样。 翼儿听到这里猛然警觉起来,西大仓和阿布萨对枪的黑衣人,正是以星光化为枪气。如果是他暗下杀手,说明他的枪术又有精进。他想到这里,打断月盈大师的话,急忙问道。 “大师,您说的那个贼子用的是不是双枪,枪芒幻出的是星光?” “啊!贤侄,你怎么知道?那人用的正是双枪。” 听月盈大师这么一说,翼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咬牙说道。 “哼!看来我猜的没错了,这人在西大仓和姐夫对枪。两杆镔铁枪能和颛疏神兵打成平手。如今旧仇未报,又添新仇,我以后一定不会放过他。” 嘤嗡一声,贯日千秋剑感应到他胸中怒火,骤然发出一声剑鸣。 “不说这些了,再养些时候就可以回去了,怎么也得把自己养胖些,要不你母亲见了又要伤心。月盈师妹,这些日子有劳你照顾了,阿铁感恩不尽!” 阿铁火坐在轮椅上抱拳施礼,月盈大师听了这话,马上给了他一个白眼。 “阿铁,你跟我瞎客气什么?来,罚酒三杯!” “啊!?哈哈哈,好!” 阿铁火闻声一愣,甘愿受罚。看着两位长辈调侃的样子,翼儿偷乐。其实他哪里知道,这位魔法学院的女院长,外表优雅矜持,内心却狂热如火。当年若不是她追求的太急,早早向阿铁火袒露爱意,阿铁火也不至于处处躲着她。 亲人见面,一坛酒很快见底。塔楼底层是十三级法师的修炼室,深入岩层百米最为安全,阿铁火受伤之后就一直在这里养伤。 酒宴撤去,月盈大师叮嘱父子俩好好休息,翼儿捧着热毛巾替父亲擦身,又惹得阿铁火偷偷流泪。 翌日一早,月盈大师亲自来给翼儿送行。告别父亲,转交完大伙带来的祝福和礼物,可以不需要马匹了。背起背囊,想想就要进入落花洲地界,难免有些兴奋。 来到地面,月盈大师抬首望着塔顶祭起的那簇元火,对他语重心长的说道。 “孩子,你可要记住你父亲说的话,你虽然不是我们狼族,但永远是白狼之子!” 说完,法杖火焰石对着他腰间挂着的雪玉箫送出了一轮满月。雪玉箫受狼族月系大法师结咒开光,骤然放出一道光芒,与此同时,翼儿胸前夹兜飘出了一股青白之气。 “初次见面,姑姑没什么礼物送你。这把神剑虽然厉害,再怎么说也是人族的东西,迟早要还。这管玉箫出自神雷雪玉,才是我狼族专有。今日得我满月加持,又附灵了冰魄之晶的无上寒力,他日定不输贯日千秋剑!” 这番话令翼儿好生感动,正要给月盈大师叩头感谢,月光一绽,她已不见踪影。 第228章 少极地峡 落花洲少极城地峡闻名天下,相传亘古蛮荒有仙人施法,碧影落花两洲地壳发生剧烈碰撞,因此在交界处形成了这道千里长峡。 日过正午,御风前行。眼望长峡沟壑纵深,不禁感叹造化神奇。官道上传来丝丝暖意,时近盛夏,对面分水岭开满鲜红杜鹃,望之令人心旷神怡。 一座青藤结蔓的新修石桥,虹跨东西。石桥藤枝缠绕,结构精巧,就像有人巧手编织的一般。石桥左侧半里,又有一座残损石桥,桥面荡然无存,桥墩被火烧的乌黑。 地峡南北望不到头,东西距离约莫三里,对面官道比草原驿道足足宽了一倍。桥下漆黑如夜,深不见底。翼儿眼见如此,忍不住就想去下面看看。 山川地貌越显独特越有奇妙,来都来了不妨下去看看。自己有御风术,区区峡谷有何惧哉?他定了定神,从腰间抽出雪玉箫,神雷雪玉自生灵光,正好用来照明。 跳入峡沟惊喜地发现,玉箫经月盈法师加持后,箫头隐隐多出了一轮拳头大小的满月。周围环境越黑,月光越盛。月阴灵光,不似红日光芒霸气,却给人一种宁静安详的感觉。 御风缓缓下落,让他没想到的是峡沟看着不宽,下面却是极深。石壁突兀犬牙交错,一些地方堪堪只有一人余宽。足足下落了一炷香的功夫,竟还没有到达底部。 箫头满月盈盈,灵力自生不绝。眼见如此更加激起了他的好奇心。暗想,石壁寸草不生,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生灵住在这里? 正犹豫要不要返程,脚下隐隐出现几点萤火。萤火稀疏,悠悠晃动,提气向萤火追赶,那几点萤火似乎察觉到他的存在,骤然加快了速度。 从看见萤火起,地峡缝隙开始变宽,底部空间逐渐变大。翼儿提紧精神加快速度,既然出现了萤火虫,肯定还有其它古怪。 追着萤火斜斜往下又飞了一段距离,转过几处峡弯,眼前出现一大团萤火。刚才引路的几只萤火虫逃进光团,瞬时不见。 不待他近身,萤火光团蓬然炸开。“呼呼呼”刮来一阵疾风。无数只萤火虫迎面扑来,当先几只速度极快,瞬间飞抵身前,这些生灵比寻常所见足足大了好几倍。 万物有灵,来峡底并无恶意,不可妄自杀生。真气灌注间,箫头满月荡出一圈冰寒之气,逼得这群萤火虫偏离了方向。 眨眼功夫他就被无数只萤火虫包围,萤火虫越聚越多,翅膀嗡嗡扇动,令人聒噪难忍。他不愿杀生,只好用箫头月光护住身体。僵持间看的更加仔细,原来这些发着光的生灵,其实不是萤火虫,而是通体透明的白蜜蜂。 又僵持了一会,围住他的蜜蜂越来越多,真是令人心烦。 “咦!阁下竟然会使月盈大师的满月法术,这么说不算外人了,散去吧。” 蜂群中闪出一只体型硕大的蜂王,嗡嗡发出命令。声音苍老所用正是人族语言。翼儿听见后好生诧异,它既然认得满月法术,必然与月盈大师相识。幸亏自己刚才没伤害他们,否则以他本事,早就把这群白蜜蜂杀得干干净净了。 “大王能说人语,也有千年修行了吧。好奇造访宝地,还请大王见谅!” 翼儿收回真气罩,抱拳施礼,恭敬地回了一句。 “不碍事,阁下身背贯日千秋剑,手上又有神雷雪玉箫,身份不简单呀。贱民一族世居暗峡,终生不见日光,当不起大王二字!” 老蜂王口中谦虚,翼儿听见后心里一惊。这位老蜂王说他们族群一直住在峡底,如何能认出这两把兵器?而且一语就道出了名称? 他脸上不由掠过一丝疑惑,表情变化迅速被对方捕捉。老蜂王晃晃脑袋接着说道。 “呵呵,阁下不是外人。既然来了,就让老朽尽尽地主之谊吧!” “如此也好,还请前辈引路。” “好,好!” 蜂群解散,白蜂王说完缓缓扇动翅膀,带着翼儿继续往峡底飞去。 长峡底部果然别有洞天,花草树木应有尽有,只是这些植物,枝干花朵皆为黑色。幸亏有箫头月盈照出影子,这才分辨得出。 天地万物各生奇妙,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灵界还有这么一处神秘的地方。 “阁下是第一次来梦白峡吧!别说你,十几年来,除了风婆婆和盈月大师,老朽再没见过旁人。” “前辈所言可是茗绣山庄的风婆婆?” “正是,正是。除了她,谁又敢担得起婆娑二字?” 白蜂王提起风婆婆言语谦恭,连连点头,对她十分尊敬。 “哦!我这趟去落花洲,正要去拜会她老人家呢!” “哈哈!那可真是凑巧了,老朽正犯难怎么把东西带给她老人家呢!” 白蜂王听到翼儿回话,不禁大喜,今日遇见这位狼族小哥,真可谓天赐之缘。 两人边走边聊,在峡底弯弯绕绕,转过一块直立岩壁,眼前出现一片盈光,一见之下翼儿心头豁然开朗。 斗大满月凭空悬在一棵矮树上,树枝上开着一朵奇花,发出淡淡的白色盈光。奇花昂头沐浴在月光下,乍看起来,像极了陆地上的白玉兰。 清香缓缓飘来,令人精神一振,翼儿心有所猜,不禁问出口来。 “前辈,这轮满月应是月盈大师结法所赐。这朵花晚辈瞎猜,是不是古书上所说的梦魂花?” 翼儿幼年身中冥界蝠毒,林爷爷提到过这种奇花,直言梦魂花只在药典中见过。刚才白蜂王说峡底绝少有人来,他就猜不光蜂刺有毒,地峡中更是充满了夺命瘴气。 万物相生相克,剧毒之所往往有解毒之物生长。这棵矮树既然连月盈大师都要施法保护,想来想去恐怕只能是梦魂花了! “啊呀!就说阁下不简单,居然认得此花名字。天助我也,老朽此生所愿就要实现了,快快请进!” 白蜂王喜不自禁,双翅连连扇动。刚才他认出箫头满月,就知道翼儿不是外人。等了几十年终于等到梦魂花开放,答应风婆婆的事正好可以托付给翼儿了。 石壁上出现一座洞门,白蜂王加快脚步领着客人进入洞中。宾主落座,待客甘泉蜂蜜,尝了几口顿觉心肺清爽。 梦魂之花可解万毒,守护心脉,化解相思。三十年前,风婆娑费尽千辛万苦得到一颗种子。这种花需要生长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绝对不能见到日光。然而植物生长又怎能没有光芒滋润,少极地峡正是最适合梦魂花生长的地方。 风婆娑为此专程赶去魔法学院,整整磨了白狼大法师阿月火三日,用两颗宝石换来满月灵光守护,阿月火大师去世后,月盈大师每隔几年就来峡底给花树充灵。 阿月火大师是狼族上一代高人,在百姓中享有崇高声望。风婆娑所赠的两颗红绿宝石,正是阿铁火和月盈大师法杖上镶嵌的宝石。 翼儿所猜没错,他无缘见阿月火大师,自然不知道这些故事。如今梦魂花终于开放,白蜂王受风婆娑之托,正可以请翼儿将花送到茗绣山庄。 讲完这些典故,白蜂王长长出了一口气,卸下了心头包袱。翼儿身份不用怀疑,就凭身上两件炼器就值得托付。他进入峡底毫发无伤,完全不受毒瘴影响。不是天生异相就是身怀奇功。感谢上苍,老蜂王的心愿即将实现了。 它缓了缓激动的心情,对翼儿说到:“贤侄,你有所不知,我们白蜂族最怕见到阳光。老朽修行千年至今也不能上地面看看。当年风婆婆送来花籽,答应我只要把梦魂花养成,就送我一件遮阳纱衣。整日呆在这黑咕隆咚的地方,老朽都快郁闷了!” “原来如此啊!放心吧,晚辈正要去茗绣山庄,这事一定替您办到。” 翼儿重重地答应一声。白蜂王大喜,立即吩咐族人摘下花瓣用丝巾层层裹好,站起身要拜倒答谢,翼儿赶紧托住它。举手之劳,可不敢受人大礼。 设宴款待,峡底植物和蜂蜜酿造的蜜酒口味独特。宾主告别,老蜂王带着族人一直送到峡壁中部,再往上就不敢去了。临别之际千恩万谢,倒把翼儿搞得不好意思了。 天近黄昏,重回到驿道,在地峡待了几个时辰,站上石桥心情难以平静。 风婆婆真是一位奇女子!教出的徒弟苏明夜,凭一己之力就能开创一座城池。原来父亲和月盈大师的法杖宝石都是拜她所赐。 他早就知道风婆婆是灵界第一织造圣手,梦魂花是一味药材,她为何如此心重呢? 想想即将踏入人族地界,贯日千秋剑是人皇陛下御用之物,对旁人实在惹眼。路过道旁小店,特意去买了几尺黑布,将神兵裹了起来。 离开沐火村后,他不停地回想月盈大师的那番话。雪玉箫才是狼族器物,迟早有一日不输贯日千秋剑! 器修之途,命神终将与炼器器魂贯通。这管雪玉箫从小陪着他长大,早已成为他命中注定的伙伴。日光照射下,箫头满月隐忍不见,让他又有了新的感悟。 灵界东域,落花五城,均属炎黄嫡脉。跨过石桥,群山巍峨。少极城建址于群山之间,林木茂盛,完全不输悬霞洲雨竹城。道旁农田桑麻如林,丝织业繁华。若非如此,风婆婆又怎会选择住在这里? 人族是灵界之长,境内藏龙卧虎。初入宝地,翼儿心怀崇敬,看看两山间横着一座城门,他不敢造次托大,远远降在路旁,跟着驿道上的行人往前走去。 草原战火刚熄,守卫盘查严密。他嫌搜身麻烦,偷偷摸出狼头金令抓在手里。队长见了金令,说话客气,当即放行。 进入城门,十里繁华,人族主城气象足令旅人叹服。城中店铺挂匾悬联,楼台高阁施金描红。他心里暗暗比较,雨竹城虽然也是人族城池,因在悬霞洲,多少还有些异族味道。少极城是人族主脉,果然文化气息更加浓厚。 鼻中闻见酒香,天色晚了,明早再去茗绣山庄。再说了城池这么大,也得找人问明了方向再去。既然到了这里,就不怕办不成事。 这趟来落花洲可不是游山玩水的,还有一大堆事要办。肩上包裹里还有一件东西,得送到茗绣山庄。想起即将见到传说中的风婆婆,他不禁有些兴奋。 “客官,里面请!” 街面上最大的一间客栈,楼高三层,门悬“客来开坛”牌匾,一看就知店里有好酒。 迈进大门,让小儿上几样特色菜品。糯米酒丝滑柔甜,喝起来完全没有大麦酒尽兴,他有些不过瘾,嚷嚷道。 “小二,店里没有够劲的烈酒吗?赶紧弄一坛来!” 那小二听到翼儿问话吃了一惊,赶紧跑过来招呼道。 “怎么?客官是嫌这十里香口味不对吗?客官怕是外地人吧,这酒可是城里人喝惯了的。” 言语之间,颇有点瞧不起人的味道。 “你只管照我吩咐的去办。拿去,剩下的充作住店钱。” “哎呀,客官轻点,轻点。呵呵!客官稍候,稍候。咱这就去办!” “呼”的一声,砸入小二怀中的银锭足有十两。这趟出门所携都是银票,就带了这一锭现银,装在身上嫌麻烦,正好给你。 果然天下小二都是见钱眼开。收了银两,跑的比兔子还快,转眼从后厨抱出一口坛子。 坛盖红泥封印,一看就知年代久远。翼儿满意地点点头,挥手支走小二,自斟自饮起来。那小二年纪不大,办事油滑,见客人出手豪阔,不待吩咐,又去后厨端了一大盘酱牛肉来。 新来一处,必先尝酒。刚才闻见酒香就勾起了酒瘾。丢出银两,引得周围食客将眼光投了过来。翼儿察觉动静也不理会,自嘲地笑了笑,闷头先饮一碗。 果然好酒,不愧人族主城,酿酒工艺还在草原之上。回想昨日与父亲见面的场景,他心里不由生出了怒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下次遇见那个使双枪的黑衣人,绝不会放你逃脱了。 “客官打扰了,你年纪不大,真是好酒量呀。这盘红烧虾尾,掌柜吩咐本店赠送,您慢用。” 小二端着食碟又跑了过来,放下房门钥匙笑道。翼儿点点头,闷头再饮一碗。 “不妨事,这坛酒才对味,你自去忙吧,需要招呼再喊你。” “是,客官慢用!” 夜色渐起,堂中食客渐渐散去,客栈廊柱挑起了灯笼,只剩下几桌住店的客人还在把盏闲聊。 “独饮筹寂寞,夜旅渡天河。同是异乡客,何必问归途。来来来,我陪你再饮几杯。” 西南角一位独饮客人,樵夫装扮,新劈的一捆树枝丢在脚下,腰间别着短斧,端着碗走了过来。 翼儿抬头将来人打量了一番,刚刚进入少极城就遇见了怪事。这人明明是山间砍柴的樵夫打扮,过来搭讪却要出口吟诗。再说了农夫哪有长得这般眉清目秀的,细皮嫩肉,手上连个老茧都没有? 他端起酒碗,朝来人微笑致意。身在他乡,看破不说破。既然来了,相机行事便是。 第229章 城南旧交 樵夫一起身,“呼啦啦”从外面闯进来七八个人。这群人都是砍柴打扮,身材魁梧,行事霸气。两人径直闯进柜台按住老板,剩下几人一顿呵斥,吓的几桌食客赶紧逃回客房。 “无礼!人族地界能讲理就讲理,不能讲理就拿银子办事。小爷过来和这位小哥闲聊几句,谁喊你等进来的!出去!” 樵夫面色一沉斥退下人,在翼儿对面落座后随手丢出一颗金锭,砸在柜台上咣当一响。刚才翼儿给小二银锭,他肯定看见了,如此阔绰分明是要压翼儿一头。 “呵呵,下人无礼,掌柜莫怪。这锭金子权做堂客酒钱吧。” 掌柜抓过金锭,紧紧抓在手里。别说食客酒钱,这锭金子就是买下店铺也足够了。眼见此人行事怪异,知道得罪不起,赶紧知趣地赔个尬笑退去后堂。 樵夫端起酒碗,对着翼儿一笑,说话完全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小哥,你无需多问。小爷我这趟大老远来,办完正事再来取你性命交差。” 此人刚才吟诗提到天河二字,怕又是无望河母派来的杀手。翼儿冷冷一笑,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 “无妨无妨,阁下既有此意,等我忙完事情,你约个地方就是。” “好!小哥痛快,烦恼酒中过,愁思心不留。来来来,你我痛饮几杯。” 言已至此,樵夫也不做作了。碰杯之时身上荡出氤氲水气,五彩灵光稍纵即逝。外面套着的农家短褂碎成布片,露出里面锦服。抬手扯去易容皮肤,原来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公子哥。 修行之人功力到达一定境界才可真气外溢,他年纪不大,竟能用真气碎去外衣,着实不容小看。 “秦小哥是翎公主眼里的人,也不隐瞒了。在下天绝宫掌殿使水鳞泗,刚才见你性格豪迈,酒量甚好,这才忍不住过来见面。还说去茗绣山庄办完事就去找你呢,不想来城里没几日就遇见了。哈哈,甚妙也!” 两人碰杯饮了一碗酒,青年公子神态桀骜,说话直接,一看也是贪酒之人。喝完一杯,给自己斟满又喝了一杯。 “这酒果然是灵界好酒,名叫女儿红。你我之间不必劝酒,想喝多少敞开喝就是了。” 翼儿听言笑笑,既然是天绝宫的人也不必多说了。他拎起酒坛给自己满上,试探地问道。 “哦!阁下也要去茗绣山庄?” “正是,茗绣山庄风婆婆可不好伺候,拜帖递了,礼金也送了,这都等了三日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原来风婆婆这么难见啊!” 看见他惊讶的表情,水鳞泗点头赞同,接着道。 “那是啊!就说秦小哥怎么突然来到这里,敢情也是去拜会风婆婆。那赶紧了,明早先写好拜帖差人送过去,没有百金馈赠可叩不开山庄大门。小哥这趟来钱够不够使,如果不够,从我这里先拿。” 他倒是爽快,说完就要从怀里掏银子。翼儿见状赶紧出言打住他。 “多谢水兄美意,兄弟不差钱。还好今晚遇见兄台,要不明早可要白跑了。” 敢情茗绣山庄的架子这么大啊!?他端起酒碗举了三下算做感谢,水鳞泗见状陪了一碗。 两人都是好酒量,一坛女儿红根本架不住喝。天绝宫掌殿使第一次来灵界,对灵界山川景色赞不绝口。翼儿几次想问金翎子的情况,不知怎么就是说不出口。风兰城密室发生的一幕,每每在心中浮现,醉人清香早已要了他的命。 天色已晚,街道亮起了灯火。水鳞泗做派十足,自己在堂中痛饮,随行护卫一直在门口警戒。主人不唤,门槛都不敢迈进,足见天界等级秩序。 酒罢回房,水鳞泗言语称谢,直夸这坛女儿红不输天界佳酿。翼儿本来还有些疑惑,自己与他素未谋面,怎么一进店门就被认了出来。 言语客套,水鳞泗不忘夸他腰间玉箫,直说百闻不如一见,神雷雪玉名不虚传。以后得空一定要去草原也弄一块把玩。 原来是这管玉箫暴露了身份,贯日千秋剑蒙着黑布,这管玉箫却一直插在腰间。夜色渐起,箫头满月自出,照出堂内清辉,月盈大师的满月法术果然厉害! 交情归交情,使命归使命。再过几日就是月圆之夜,翼儿一时兴起,两人相约无论见不见到风婆婆,都在茗绣山庄旁的山岗,找一处地方决斗,水鳞泗听了一口答应。 这位天绝宫掌殿使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说话不掖不藏,比起做事含蓄的韩老夫子真是痛快多了。 翌日一早,早早写好拜帖,取出银票用红纸封好。他本想请掌柜派人走一趟。转念一想反正来都来了,茗绣山庄享誉灵界,不妨去看看。 去问方位,掌柜请他移步店外,指着城南云雾青山嘱咐一番。说这座山名叫茶花山,是朝廷御赐给风婆婆的地产,即便少极城龙山王爷也要礼让三分。进入山界,万不可造次,还得寻阶而上持礼求见。 贯日千秋剑和随身包裹交给柜上保管,将玉箫套上蒙布骑马前去。掌柜早早从后院牵来一匹骏马,鞍上挂着水囊食盒。这家店铺开了祖孙几代,做的就是拜山求见的生意。掌柜祖祖辈辈都是少极城人,大可放心。 这趟来落花洲,不仅要去东都还剑,更重要的是请风婆婆修补日月结气罩。这口袋子原本是龙相寺镇殿之宝,如何会落在冷芊雪手里?当日若不是遇见庸夫子,恐怕就危险了。 日月结气,化生万象,风水七宝排行第一。冷芊雪仗着这件宝物在凝沙洲四处挑起是非,就连金翎子都奈何不了。 幸亏这条口袋袋底出现破损,庸夫子才得以用清岚之气降服。这件事除了庸夫子和翼儿,再无旁人知晓。 百里繁华纷杂事,种田采菱桑麻家。出了南门放马奔驰,稻田莲塘,耕种人家。满眼农景心生感概,以前遇见的灭境高人,无不纠缠于种种烦心事,只有那位结庐隐居的老皇帝,才算活到了潇洒的境界。 茗绣山庄以茶绣名冠天下,茶花山除了茶花就是茶田。抵达山门抬头一望,云蒸霞蔚,半隐云间,果然不同凡响。单单一座石牌坊,五门六柱,庑殿挑顶,就足见皇家威仪。 牌坊前立着一块石碑,刻着“下马落轿”四字。山门外店铺生意热闹,拜山之人络绎不绝。伙计迎上前来,接过马缰,喊着代客饲马只要三十文钱。客栈掌柜提前给换了一贯铜板,正好派上用场。 跟着拜山人群跨过山门,竹林夹道直通山脚。心里琢磨牌坊御笔“锦绣山河”的书写章法,前面一阵骚动,人群停了下来。 “来客一律止步,有帖的上山,初访的拿钱送贴上来。” 好大的口气!石阶下一队素衣女子,青纱遮面拦住去路。当先一名少女手捧绣绷接住拜帖,红帖放行,递帖的先验银票,果然如水鳞泗昨晚所说。 看这架势今天是上不了山了,敢情大老远跑来,连山庄的影子都看不到。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绕过这里,御风从后山偷偷上去。转念一想来的人形形色色,都遵循山庄规矩,自己这个想法还是趁早算了吧。 眼见一众访客低头哈腰递过银票,素衣少女挨个查验。这哪是拜山,简直是做生意啊!茗绣山庄本是风雅之地,怎么搞得这么俗气? 正要送上帖子,他猛地想起一事,转身回到店铺,买了一张新帖,要来笔墨用诸大哥春秋笔法写上“清岚之气,梦魂花开”几个大字。 写完提笔看了半天,对笔画勾勒颇为满意。在金流城跟诸大哥练习书法,如今写起字来也算有模有样了。昨晚写的帖子文字啰嗦,反而落了俗套。求见世外高人不妨使些非常手段。 送完拜帖闲的无聊,跟着人群下山,身后几名道长脚步匆匆,从人群中硬挤出一条道路,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赶着去办。 拜山之人大多不带兵器,这几位道人道袍崭新,人人佩戴青光宝剑,领头道人发髻上束着一顶闪亮金冠,引人注意。 “郭兄,帖子送了,银子也给了,风婆婆一直不见咱们,这架子也太大了吧!” “那可不,日月结气罩不是一般东西!再说了贯日千秋可比咱手上的剑强多了。” “那咱几个去庄子中抢过来?” “放肆,这里不是说话地方。” 金冠道人压低声音呵斥,几人说话声音不大,翼儿身怀心应之术,这几句话听在耳中心里咯噔一下,这几名道人分明是在说自己,难道走漏了风声? 他望着道人背影,把这几人仔细打量了一番。金冠道人迈足轻逸,跨步极大,脚底不沾灰尘,修行显然不低。 这些道士行事嚣张,说话毫不遮掩,哪里有方外之人的样子?倒让他想起了以前的一位老相识。 没见到茗绣山庄的真容,就已经有山雨欲来的味道了。这些人究竟是敌是友,先走着看吧。 回到铺子要了一壶花茶,山门外做生意的都是些茶农佃户,门脚三里都是御封之地,属茗绣山庄私产,寻常百姓哪里敢来这里。 花茶入口淡香,越品越有滋味,较之镜湖“独仙银毫”更显高洁孤傲。茶味游离舌尖,若有若无,让人欲罢不能。难怪每壶要卖五十文钱,茗绣山庄的物产果然别有风味。 初来乍到,正好去城中转转。少极城毗邻草原西界,开埠数千年,值得好好逛逛。他心念一动,卢员外商号遍布灵界四域,城里肯定有他家的商号。 喊来店家说好价钱,请伙计将马儿送回客栈。信步闲逛欣赏田间美景。时近盛夏,山里山外开满红艳茶花,花香随风飘来,令人心旷神怡。 官道人群熙攘,完全未受草原战火影响,客旅商贩忙忙碌碌,一派太平景象。他有些得意,心想新写的这张帖子,风婆婆见了不怕不见他。 至于几日后的约战,他毫不担心。从小到大,经历的战斗还少了吗? 天绝宫掌殿使行事光明磊落,不像樱落二士暗地偷袭。昨晚陪着自己喝了一坛女儿红,丢出金锭结了满堂食客的酒钱。作风气派颇有狼族武士的风格,先不管这场决斗谁输谁赢,就冲这点,也不枉相识一场。 仔细回想昨晚遭遇,他不禁责怪自己。若不是豪钱买酒,就不会过早暴露身份?人族地界藏龙卧虎,往后还需低调行事。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少年气盛,初生牛犊,即便把灵界青年一代全部算到一起,谁能比他修行更为深厚? 一路闲逛,思绪不断,见到天绝宫来人自然会想起她。临近南门,见刚才几名道人坐在敞篷喝茶,宝剑放在桌上。摊主伺候低头哈腰,一看就是驱离了其他客人。 眼见这帮道人行事如此嚣张,他猛地想起这些人不论装束还是谈吐,像极了“云峰观”的窦三谨。云峰道观号称天下第一剑宗。盛名之下门下弟子行事有失检点,灵隐山抢夺神木树籽,飘叶城争抢火龙鳞粉,门下弟子就没消停过,少极城又遇见他们,真可谓阴魂不散。 他匆匆瞥了两眼,混在百姓中进城,这次没有亮出狼头金印,出门在外行事低调,这是他最近这两日才有的感悟。 有些时候,有些地方,真不能任性而为啊! 问过路人,卢家商号名气不小,就开在龙山王府所在的东街上,望着露出屋脊的旗杆,找到霸王鼎就到了东街。 炎黄九鼎,人族血脉。少极城与碧影洲草原接壤,与沐火村不到百里之距。城池建在两山之间,城防坚固,西面扼守千里地峡,东面则是万里平川。 龙山王爷据说是位魔人,是中阳皇帝早年收的义子。东都朝廷共有三位异姓王,他算是一位。这位王爷性情古怪,平时不爱抛头露面。这趟出门并无公干,还是不要惊动的好。 王府院墙高大,门口站着一排军士。广场旗杆下供着一座两人高的青铜大鼎,雕螭刻篆,古朴敦厚。城中百姓日夜膜拜,香火不绝。 在烈风大营学习时,他最爱听阿莉娅大妈讲解人族典故,见到这座大鼎,就知道是炎黄九鼎中的霸王鼎。 相传洪荒年代,人族部落出了一位力大如山的勇士,用开山大斧协助禹王疏通河道,平定洪水,立下千秋功劳,后世尊称为霸王。 历史上留下英名的人物,无不是造福百姓,护佑苍生。眼见周围百姓虔诚叩头,他心里震撼,在香案上拿起三枝檀香,给霸王英灵焚香叩礼。他自身原本就有一半人族血脉,见了这座大鼎,顿有通灵之感。 起身正要去找卢家商号,突然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扭过头发呆了半天,才认出是她。 “哎呀,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傻啊,认不出姐姐了吗?你怎么会来少极城?呵呵!” 说话的正是卢员外的小女儿卢梨花,当年和林爷爷造访梨岗月庄时,就受了她一顿鳖气,额头上挨了她好几个响指。 第230章 东街大宅 “你这小子倒是说话呀,真的不认识我啦?!” 卢家千金一翻白眼,握起拳头捶了过来,还和以前一样霸气。 “认得,认得,小姐姐真是长得越来越好看了,嘿嘿!” 翼儿退后两步躲过她拳头,富贵人家的小姐脾气古怪,眼光心境都高的很,挑好听的说就是了。 “呵呵,算你小子会说话,你不会专门跑来上香的吧?” 卢家小姐站直身子展颜一笑,几年未见,卢小姐浓妆艳抹,身姿婀娜,很有一股成熟女子的味道。百褶裙腹部微隆,显然已有身孕。 “相公,这位是狼族秦小哥,为妻当年在娘家时和他算是老熟人了,你过来认识一下。” 说着朝身后招招手,翼儿顺着她手指方向一望,就见一名肥头大耳的掌柜,拿着三四个新买的胭脂盒,后面跟着几名小厮,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原来卢员外要当姥爷了,恭喜,恭喜,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翼儿笑着伸手摸出几张银票,就要塞到她夫君手里。胖掌柜眼睛一瞪,脸上堆着笑正要伸手去接。卢梨花举起手啪地一下打上他手腕,嘴里骂道。 “瞧你那德行,见钱眼开。别人心意尽到就行了,满月酒还没喝呢。既然到了少极城,正好去府上做客。走走走!” 卢梨花说完抓住他袖口扯拽了一下,人族礼数男女授受不亲,大街上动手抓男人,果然有月庄卢家的风范。 “秦小哥,这位是我夫君华万金,东都万盛华堂老掌柜的嫡孙。呵呵!要说天下富户啊,除了我们卢家,就属他家最有钱了!” “华兄万安,小弟给您见礼了!” “好呀!他乡遇故人,痛快!秦公子到了少极城就跟到家了一样。什么时候来的?在哪家客栈落脚?来人,拿我的名帖去把公子行李取到府上来。” 他不愧是生意人家的子弟,看见夫人和客人举止亲密,几句话就听出交情不浅,正好卖个顺水人情。 “如此叨扰了,卢大哥和林爷爷是兄弟故交,大家自然是一家人。” 小厮接过名贴撒腿去取行李,翼儿随口一说倒把华万金说楞了,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这位小哥年纪轻轻,怎么会和岳父大人兄弟相称。 卢梨花看出夫君尴尬,赶紧打个圆场,笑道。 “哎呀!夫君你有所不知,他爷爷和我爹是好友,我爹这人高兴了就喜欢和别人兄弟相称,按理说,他得喊我姑姑。我爹和他是兄弟,我又得喊他叔叔。这些称谓把我都绕晕了,咱们之间平辈相称就好了!” 一堆绕口令别说自己晕,其它两人也够晕的了。华万金擦擦额头汗水,得意地看着夫人夸道。 “夫人伶牙俐齿,好口才,为夫佩服啊!” “少来卖乖,我可告诉你啊。西庄李麻子去年欠的二两四钱银子,算利息也该五两了吧。再不还,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是,是,夫人好记性,愚夫这就安排账房。” 两人在外人面前谈起生意毫不避讳,商人气味可谓长到骨子里。说话时华万金过来搀住她,眉眼带笑极尽谄媚。看来少极城商号还是卢家说了算。 离开广场,夫妻二人相互搀扶着走进东街,翼儿跟在后面懒得听她俩说生意经。踏入落花洲不满一日收获不小,金流城和神雷城战事,他心里一直有个疑惑,神火硫弹是朝廷专控物资,制造工艺对外族保密,敌军又从哪里搞来的弹药? 动身来落花洲之前,首领长老密嘱他暗查此事。硫弹制造方法为东都万盛华堂专有,配方在老掌柜一人手中。没想到卢家竟和他们结了亲,能和华家搭上线,可谓天赐良机。 “秦小哥,你看,这半条街都是我家的!” 来到东街,卢梨花手指前方,回头得意地说道。城域交界多为商旅集聚之地,少极城建在落花碧影两洲之间,东市贸易极为繁华。 人族以稻米、茶叶、瓷器、海盐和丝绸等特产闻名天下,草原部落则以马匹、矿石进行交易。凝沙洲商贩也将石晶、石烈和沙洲草药运来这里。单看商贩人数,就比起以前见过的其它市场热闹多了。 卢梨花夫妇衣着光鲜,趾高气扬走在前头,街旁商贩纷纷站起身打招呼。掌柜见到本城最有钱的财主路过,忙不迭从柜台后出门客套起来。 “哎呀,两位老板好雅兴,今早又去烧香了呀!赏脸进小店喝口茶呗!” “哦哦,王掌柜最近生意可好,改日再来柜上叨扰!” 卢梨花端正言姿,放缓脚步,与旁人搭话的事全交给丈夫。步行半里,街道上出现一座高墙大院,两扇大门漆红钉黄,两侧各有十几间挑着卢家号旗的商铺,敢情卢家在城里什么生意都有。 几名家丁迎出门,端着银盆茶水伺候主人。夫妇二人洗完手,各饮了一口茶水,在嘴里咕嘟了几下,一人吐在门左,一人吐在门右。 入乡随俗,翼儿也学他们的样子,将茶吐在了中间。宅子坐北朝南,东西引水聚财,这番蕴意翼儿也算明白。 照壁之后,院落宽阔,屋舍几进,主人也爱茶花,厢房前种满红艳品种。堂前一方池水,里面养着几条鲤鱼。 主人回房更衣,仆人领着他去客堂。入眼一副对联,写着“香火旺盛萌儿孙,赚多赚少都是福。”对联中间斗大条幅,则是个大大的“财”字。 翼儿见字心里偷乐,这几行字走笔狂肆,言语妙指,特别是那个财字,贝大才小,一看就是诸不真的墨宝。 堂内陈设奢华,窗棂几案处处描红镶金,虽是一屋香木,终归落了俗套。 “秦兄弟久等了,尊座原来是铁长老身边的红人啊!在草原声名赫赫。刚才多有失敬! 这趟来少极城,可有愚兄能帮忙的地方,若是钱不够使,只管开口。” 茶饮一盅,华万金换了一身官家便服来到堂中,人未落座嘴里先客套起来。他祖父受朝廷恩典,任职工部军械司员外郎,自己受龙山王爷之命也领了个采买小吏的差事,算起来也是朝廷官员。 生意做的再大,好歹也要谋个公职,方便日后贸易行走,这正是生意人的算盘。 “多谢华兄美意,这趟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受人之托带件东西去茗绣山庄。” 翼儿随口一答,不想话音未落,华万金马上接了一句。 “哦!看来江湖传言不假。日月结气罩这件宝物莫非就在尊座身上?” 说话间拿眼光偷偷扫了翼儿一眼,端着的茶盅微微一晃,碗口流出几滴茶水。 初次见面直问隐私,有失礼数。翼儿不禁惊觉起来,此人虽然是卢家女婿,却万盛华堂的人。神火硫弹的事还没问呢,你倒先打探起我来了。 卢家是本地第一富户,消息灵通,就连龙山王爷都要给几分面子。看来去内室更衣这会功夫,必是派人将自己打探了一番。 翼儿心里一紧,“坏了,刚才他不是派人去客栈帮取行李吗?贯日千秋剑还在柜上呢!” 想到这里,他眼神一滞,脸上不由掠起不安。华万金看出他心思,尴笑着赶紧解释。 “哎!我这老毛病又犯了,看见值钱的东西就想捞点好处。秦小哥不必多心,愚兄不过想开开眼罢了。” 说话间,他眼光直勾勾盯着翼儿衣襟。看这架势,换做别人,只怕忍不住就要搜身了。 事已至此,不妨直来直去。翼儿放下茶盅,出言问了起来。 “华兄,久闻贵家商号替朝廷打理军械。兄台消息灵通,不会没听说冥族大军搞到神火硫弹的事吧?听说这东西可是尊祖独门配方,如此紧要的东西怎会落到旁人手里呢?” “啊呀,冤枉啊!小哥所言不假,大理寺前些日子就来查过了。愚兄敢对天担保,这事绝对与我家无关。” 华万金面色惶恐,赶忙站了起来,竖起双指对天发誓。这副信誓旦旦的样子,让人感到好笑。神火硫弹是他家工坊制造,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只是定罪需要证据,说不定里面另有隐情。 “呵呵,我是随口一问,华兄不必紧张,这件事迟早要查个水落石出。” “那是,那是!秦小哥若能帮忙洗清冤屈,愚兄一定万金酬谢!”说话间,站起来给翼儿躬身作揖。 “哎呀,你俩兄弟这是干什么啊?大老远就闻见一股火药味,赶紧都给我坐下!” 卢梨花缓步迈过门槛,卸了妆多了一股英气。华万金见她进屋,把左首位置让给她坐,自己则是坐回东侧。 “我这夫君虽然贪财,心还是蛮好的。刚才说话唐突,姐姐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还请兄弟见谅!” “卢姐姐客气了,兄弟本该坦诚相待,再说了,日月结气罩现身的事早就天下皆知了。华兄想看,给他看看也无妨。” 翼儿说完从怀里取出日月结气罩,卢家夫妇见状一起从座位上起身快步走了过来。华万金看了有些失望,喊了起来。 “啊!?原来是这么一口破袋子啊。我还以为金丝银缠,宝光十现呢!” “你又乱说话,越是宝贝东西看起来越平淡无奇。你老丈人那把破剑,不发光的时候不就像块废铁吗?”卢梨花白了夫君一眼,端起茶壶给翼儿斟满一杯。 宾主闲聊,刚才一番试探,翼儿已看出华万金身上不带内力,不过是个只图酒肉痛快,赚钱为乐的商人。倒是这位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卢家姐姐,眉宇下精光四射,看来卢大哥把毕生修为已倾囊传授。 一会功夫宅内小厮回话,将客栈行李取了回来。来到客堂直言请秦大爷赶紧出门见个人。翼儿心里奇怪,自己在少极城并无熟人,挪步到门口一看,原来是水鳞泗。 原来他在柜前闲坐,看见卢家来人替翼儿取行李。掌柜的见了名帖哪敢不信?天绝宫掌殿使拦住来人问了半天,他知道翼儿用布包着的东西是贯日千秋剑,此等神兵生怕被人骗走,自请随小厮一直送到大宅门口。 这番举动令翼儿大为感动,自己和他不过是一顿酒的交情。此人行事光明磊落,一身正气。旁人猜不出布里包着的东西,他一眼就看出那是贯日千秋剑。 换了旁人,只怕早就顺走了。翼儿心里感谢,请他进宅子做客。水麟泗摆手笑笑,说自己是生人不便叨扰,告别之际叮嘱翼儿不可忘了决斗之约,说完大笑离开。 如此人物,怎可爽约?办完正事再与他较技。他望着水麟泗背影不禁感慨,天界之人当真不容小觑! 回到客堂,桌上多了一盘银锭,卢梨花问过他行程打算,说要尽些地主之谊,让他把银子收好。说自己好歹是姐姐,兄弟来到家里,银子拿去想买什么买来就是。翼儿身上不缺银票,无奈她盛情难却,只好笑领。 回到厢房,早早备好了一桶热水。水面飘花,看来添了不少香精。板凳上堆着几套人族便服,这下可随了翼儿心意,两名丫环过来要更衣伺候,被他赶紧支走。 泡了热水澡,换了新衣服,看看午饭时间还早。走出宅门,有心看看卢家生意。迈出房门,门口小厮要跟着听使唤,被他出言谢绝。 宅门两侧,卢家开了十几间店铺。生意在少极城果然做的极大。绸缎布匹、茶米油盐、金银器物应有尽有,钱庄更是少不了。 店内客人不少,人声嘈杂。看过几家店铺,走到最西头的一家铺子,他不由留起心来。 刚才去过的店铺生意热闹,唯独这家店里冷冷清清。掌柜靠在柜台上半闭着眼,听见脚步声进门,这才打起精神招呼一句。 “客官随便看,可是来卖药的?价钱好商量。” 几排货架布满灰尘,地面堆着装货麻袋。陶缸里装满黑乎乎的颗粒,发出一股刺鼻气味。 他从小跟林爷爷耳濡目染,一眼就认出这是洞穴蝙蝠的粪便,有个药名叫做“夜明砂”,药理散血消积,也可用来提炼火元。神雷山中也有此物,狼族百姓日常收集可做燃火火引。 这东西应该在药铺售卖,卢家专门开间商号收购这种东西,不知是什么用意?再说了,寻常抓药哪里需要这么大的量?难怪掌柜开口就问是否来卖药。 “掌柜自安,敝人闲来无事,随便进店转转。” 翼儿客套一句,转身迈出门槛。沿着街道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马车停在店门外,车夫放下马鞭,抬头大喊起来。 “方掌柜,货备好了没?赶紧装货,我这还急着赶路呢。” “备好了,备好了,就等你来呢。” 掌柜大喊着出门迎接,翼儿闻身停住脚步,回头仔细打量了一番。 运货马车没啥特别,车夫皮肤黝黑光着膀子,裤脚沾满泥土,一看就是个日常送货的苦力。人未进门就大喊装货,显然在赶时间。 第231章 王府之请 富家大户餐食讲究,八碟八盘,珍馐美味。卢家夫妇东厢作陪,请翼儿坐上主位,西厢由宅院管家陪着。老管家上了年纪,腿脚不太方便。他能以管家身份与主人同桌就餐,看来年资不浅。 悬霞卢氏在少极城世代经营,这座宅子是祖上所传。卢员外招来入赘女婿,把这份家业全给了女儿做嫁妆。 家中来了贵客,女主人笑语不断。卢梨花年纪大了几岁,言笑不断揶揄翼儿,完全不把他当外人,夹菜间直问他如今可有心上人,需不需要姐姐说媒。 卢家在城里有头有面,与官府商家都有往来。单在城南就有万顷良田,佃户好几百人。饮了几杯后,又说翼儿日后不管在哪里成婚,一定要来信告知。不管路途多远,姐姐也要送份大礼。 一番款待令翼儿颇为感动,昔年在月庄额头上挨了她几个弹指,不想竟结下如此交情。 用完餐主人回房小憩,老管家陪着翼儿来到花园,泡了一壶热茶,坐在亭中赏景。园中茶花长势喜人,红粉相抱。中间几株花朵生于枝头,色彩绚丽,叶片像极了雨竹城王妃所种的白芍药。 他走进花丛,来到那几株茶花树旁仔细欣赏。老管家看客人来了兴致,过来解释说这是茶花名品,叫做“绯爪芙蓉”,花茎如此大的,整个少极城也就茗绣山庄和本家才有。 管家姓刘,提起悬霞月庄动了思乡之情,他年轻时因为家贫,卖身到庄中为奴,一直跟着老庄主。卢员外见他秉性善良,心思细腻,派到少极城管事,不想这一走就是几十年。 少极城扼守落花洲西界,地处两山之间,自古以长峡霸鼎闻名。城墙建造牢固,地形易守难攻。据说龙山王爷颇有上古霸王风范,武力盖世。自受封镇守以来,在他铁腕治理之下,城中盗匪绝迹。卢家在灵界每座城池都有商号,华万金领有官差,这里的生意仅次于东都,和王爷不无关系。 两人闲坐,老管家侃侃而谈,提起各门生意无不知晓。翼儿借机提起“夜明砂”铺里的事,却让老管家犯了难。 原来这家收货的铺子是男主入赘后新开的,铺里生意由主人亲自打理,至于为何要不停收货,卖到哪里,则是不知了。 翼儿默默记下老管家所言,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犯起了嘀咕。金流城铁匠铺能修理神烽大炮,从高老头口中得知“夜明砂”除了是一味药材,其实还有一种功用不为人知。 堆灶冶铁少不了硝石助燃,夜明砂虽是蝙蝠粪便,却是提炼硝石的好物品。华老掌柜发明神火,造出神烽大炮,制作硫弹的几种材料之一就是硝石。 万盛华堂属东都军械司辖下,铸造神锋大炮,在各地采购原料本属正常,只是翼儿自来到这里,心里就一直觉得奇怪。“夜明砂”若是运回东都倒也罢了,若是运往他处则不免让人起疑。 茶香沁心,花香怡人。老管家在少极城住的久了,对茶花种植颇有研究,讲完茶道又聊起花道。翼儿洗耳恭听,不时谦虚请教。茶道乃君子之品,与花道异曲同工之妙。踏入人族地界,这些文化让他大感兴趣。 一老一少坐在亭子中,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时辰。聊的正高兴,一名小厮从花园门口匆匆跑了进来。 “秦大爷,刘二爷。茗锈山庄刚才快马到门房,说要将这物件亲手交给秦大爷。” 说完双手捧着一个朱漆香盒递了过来,翼儿接过一看,香盒雕漆精美,盒盖上刻着一朵茶花。此等物品是女子闺中所用,茗绣山庄为何派人送来这个? 心里疑惑间拧开盒盖,一股清香扑面而来,令人心神一荡。盒中叠放着一条素绢,抖开后几行小楷映入眼帘,字迹娟秀,走笔飘渺,仿佛字在云间。 “清岚之气洗清岚,梦魂花开梦魂来。明日巳时,还请公子庄中一晤。”落款正是婆娑二字。 这封娟书竟是风婆婆亲笔所写,翼儿收起绢书咧嘴一笑。早间换了拜帖果然不差,都说茗绣山庄难进,那也要看主人心思才对,看来清岚梦魂几字果然戳中了主人心思。 老管家见他得意,凑过来扫了一眼,露出惊讶表情,嚷嚷道。 “哎呀,小哥厉害!这莫非就是传闻已久的天蚕红笺。 老奴活了这把年纪也是头一次见到。我家主人和茗绣山庄也有交情,从未见过只字片语。只是这两句诗,就猜不出什么意思了。” 翼儿收好素娟,笑了笑也不解释。老管家察言观色,讨好地问道。 “秦小哥明日拜山,若有所需,只管吩咐老奴。” “不妨事,风婆婆既然亲笔来邀,带不带什么礼物都不重要了。” “那是,那是!” 正客套间,花园门口急匆匆又跑进一名小厮,这次手里拿的却是龙山王府的令旗。人未跑近,嘴里先大喊起来。 “秦大爷,你果然在这里,王府派了差官在门口备着马,说请狼族秦大爷即刻往王府一趟。” 翼儿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不过是在霸王鼎前上了三柱香,就和卢家夫妇回了宅院。王府消息竟如此灵通,这才多大会功夫,差官就到了。 既来之则安之,王爷下了命令,不去都不行。别过老管家,跟着小厮快步来到门口。大门外候着一队王府亲兵,当先一名武将英姿挺拔,相貌奇特,看见来人赶紧跳下马鞍,抱拳行礼。 “阁下就是草原红缨秦将军了吧!父王有令,务必请秦将军来府里小晤。” 说完牵过一匹战马,将缰绳递到翼儿手中,一边递一边笑着解释。 “小将是四门总管莫箭林,门军今早禀报说城里来了一位手持狼头金印的旅人。小将知道后把他好一顿训斥。见狼头金印如见首领长老,为何今早才来禀报?小将跑去奏明父王,问了城中探子才知秦将军落脚在卢家。将军快请上马!” 原来是这么回事,都怪入城时亮了金印,这才暴露了身份。翼儿接过缰绳,心想原来他是龙山王爷的儿子,王府距卢家宅院不过一里,大队人马未免太招摇了。 “有劳将军了,王爷召见派个兵卒传令就是,怎敢有劳将军亲临!” “不妨事,不妨事,父王亲自交代,岂敢不来!” 军士鸣锣开道,华万金听老管家报信,赶紧从账房跑到门口,本想跟王府来人客套几句。哪知跑到门口,人马早已走远。他望着马队背影不禁连发感慨。 “好家伙,这位草原小哥果然不简单,不仅茗绣山庄回信来请,就连王府都要派兵来接,难怪夫人对他好生亲近!” “哈哈!北阳兄身边的大红人。来了我这小小少极城,为何如此生分?本王不派兵去请,小将军怕是连个面也不赏咯?” 人未落座,先闻其声。王府书房,陈设简单。龙山王坐在扶椅上,缓缓回过头来,先给了个下马威。 翼儿闻声后背一紧,这位王爷身材高大,霸气逼人,整个头部套着一个金皮面具,只露出眼珠和鼻孔,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王爷威名如雷贯耳,翼儿不及拜见,这里给您施礼了!” 龙山王镇守少极城,与镇南王同为朝廷左膀右臂。这次草原战火历劫,冥军兵锋攻到沐火村,却始终不敢踏过地峡半步,恐怕就是忌惮少极城的兵威。 太子殿下带兵增援,少极城负责粮草调运,大军行至地峡,桥断受阻。龙山王亲自上茗绣山庄求见风婆婆,请她出手再造石桥。修完桥后,龙山王向太子请命出征,被太子以镇鼎为由拒绝。霸王鼎下镇压着一只嗜血恶龙,与魔族封印大有干系,中阳皇帝昔年收他为义子,也是这个考虑。 落花人族与狼族联盟世代交好,少极城与草原接壤,这位王爷的威名早就有耳闻。今日见面,自然要好好礼敬一番。 “好!小将军一表人才,真是羡煞本王了!” 龙山王受完翼儿三拜站起身来,过来搀住他胳膊,面具眼孔露出精红血色,他身长九尺,这副身材就是比起兽族武士,也是数一数二。 龙山王有意试探他内力,扶他时用了八成臂力,不想劲道挨上翼儿胳膊,竟如对壁击球,尽数弹回,震得肩膀一阵发酸。他试出翼儿功力深浅,心中大喜。 “哈哈,来人,看座!” “本王听说小将军原本不是狼族。前段时期太子殿下率军回程,说起神雷战事对你赞不绝口。又说中阳陛下的贯日千秋剑也在小将军手上。真是少年英雄啊,比起犬子可强的太多了!” 这话一出,旁边作陪的莫箭林面生愧色,尴尬的笑了一下。听见王爷美言,翼儿谦虚道:“王爷过奖了,龙山王爷面前哪敢自称英雄?不过是前辈错爱,晚生不敢偷懒。” 几句话说的不卑不亢,龙山王听到这话,用手一拍大腿,不禁赞道。 “说的好!林儿,你要记住秦将军说的这句话。天资固然重要,勤奋更不可缺!” “是,父王,孩儿记住了!” 龙山王爷性格古怪,不娶妻妾,莫箭林是他收的众多义子之一,听到这话赶紧点头。 “难得见到小将军,今日请来府上,实不相瞒有要事相求。” “王爷有命,只管吩咐便是,翼儿一定照办!” “如此甚好,本王也不隐瞒了,少将军听我慢慢道来。” 落座奉茶,龙山王府规矩又有不同,端上来的根本不是茶,而是草原大麦酒。原来这位王爷嗜酒如命,不喜人族酒酿,就喜欢喝草原麦酒,平时待客都是以酒代茶。 他本是魔族人士,魔族半人半灵,民风勇武彪悍,桀骜不驯。虽与落花人族同出一脉,不喜文明教化,偏爱通灵借相之术,自古被视为异端。部族人丁不旺,屡受朝廷镇压。 三十年前飘渺血境一战,中阳皇帝手持神兵得庄夫子相助扫荡魔族全境,又把魔族首领幼子收为义子。 落花洲西北部的太极城有一座“道一观”,被奉为天下第一道场,备受修真人士崇敬。庄夫子在“四阳三子”中排名第一,不光是因为炼成了一口混元之气,更重要是多年独守伏羲大阵。 相传太古年代万灵起源,魔族与意域恶神签订血契,从此脱离人族支脉,被视为不祥之人。朝廷历次出兵讨伐,中阳皇帝即位后才将剩余族人彻底封印。 龙山王爷受封于朝廷,自己的亲生父母至今还困在血元洞中。有生之年没有一日不想再见父母一面,族人未来命运更是他日夜所想。 要拯救族人,需要有人在皇帝面前求情,还需要三件法器解除伏羲封印。一件是贯日千秋剑,一件是天血收割镰,剩下一件是日月结气罩。 这三件法器,一件在人皇陛下手中,一件在东都龙相寺,另一件在蟾月谷妖王古墓。龙山王爷虽有所想,然而要满足上述条件可谓天方夜谭。 偏偏赶上妖王出世,天血收割镰重现人间。蟾月谷消息传遍灵界各地,几件宝物如今都和一个人有关,这个人正是翼儿。 如今天赐良机,关键人物居然来到了少极城,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得到消息,立刻派儿子带兵去请,请不到就算绑也要绑来。 龙山王说到最后真情流露,忍不住抽泣起来。莫箭林也是第一次听父亲讲起心事,更是大哭着跪倒在翼儿面前恳求。 王爷父子这般模样,倒把翼儿搞得有些手足无措了。这件事可不容易!派人去找花长老要些天血镰残片不算难,贯日千秋剑和日月结气罩虽然就在身上,可那是别人的东西,自己说话可不算数。 再说了人皇陛下的圣意难以揣摩,龙山王所说的事是真是假也需要进一步求证。他不禁暗暗责怪自己,都怪刚才早早答应了人家,此刻也不好推诿了。 “王爷止哀,莫将军请起。翼儿这趟来本就是要去东都还剑的,见了陛下再斗胆替你求情。天血镰的残片在蟾月谷,我这就写封信给花长老,王爷派人去取便是。” “啊呀!如此多谢小将军了,请受本王一拜。若能再见父母一面,本王甘愿给将军做牛做马!” 龙山王心情激动,脚步趔趄着要给他拜倒施礼,翼儿赶紧起身托住他。 “王爷不可,翼儿平生最敬重慈孝之人。王爷所命,我认真去办就是了。” 百善孝为先,龙山王爷至今仍有这片孝心,不免令人唏嘘。 “哈哈!大恩不言谢,小将军日后但有吩咐,我父子定当听候差遣。” 龙山王破涕为笑,悲喜之情转换之快,不知是不是魔族特征?他脑袋蒙着面具,完全看不见面容,只能从话语揣摩心思。 翼儿暗自感概,单单一个“日月结气罩”就牵出这么多隐情。前有盗取此物的冷芊雪,后有青岚山隐居的庸夫子,还有茗绣山庄高高在上的风婆娑,甚至慕名已久的布袋和尚,如今又扯出混元道场和魔族封境。 这件法宝是灵界丝织业祖师嫫母织造,明日见了风婆婆,一定要向她认真请教。 第232章 阙亭斗音 翌日一早,刘管家早早备好马匹等在宅院门口。卢家大奶奶有孕在身,听说翼儿要去山庄,特意叮嘱丈夫去自家商号选了几味名贵药材,送给风婆婆做见面礼。 少极卢家与茗绣山庄也有交情,知道庄里喜欢钱财,又去账房支了一千两银票充作拜礼。 踏马往南,心情轻松。昨日书贴直击主人心坎,接了风婆婆回信反而不着急了。刚刚踏进山门,竹道前早有几名庄妇等候。远远看见客人快步迎了上来,也不知她们如何得知翼儿相貌? 庄妇接过缰绳,给客人奉上清茶漱口,说话极为客气。 “秦公子,我家主人早有吩咐,公子请随我来。” 前簇后拥,领头庄丁大声清道。拜山客人不少,见状纷纷闪在一边。有山客好奇低声嘟囔,不知哪里来的客人,竟要茗绣山庄派人在山脚迎接? 晨日新出,潮气渐起,茶山上花朵飘香。登阶攀行半里,山道上出现一座迎客竹亭,一驾双马并驱的大车候在道边,赶车车夫咿咿呀呀,原来是个聋哑人。 抬头一望,山腰之上尽入云雾,丝毫看不见茗绣山庄的影子。迎客马车门帘紧闭,车轮吱吱声响,车厢内备有青果香薰,听着马儿喘气声,知道路程不近,干脆闭目养神,在车厢里练起气来。 少极城百业兴旺,未受草原战火影响,然而不知为什么,他自从来到城中后,心里总有股怪怪的感觉。查找硫弹线索的事暂且不提,昨晚见了龙山王爷,又带来新的疑惑。 常言说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既然龙山王爷是魔人,中阳皇帝为何要收他为义子,不怕日后养虎为患吗?昨日在龙山王府,王爷金皮蒙面言语恳求,自始至终不愿以真容示人,难免让人感到不自在。 车轮颠簸了几下,明显放快了速度。门帘紧扣,缝隙中透出余光。车夫是个哑巴,翼儿懒得去问。心应术感应之下,单听车轮声就知由刚才的砂土山道改为了青石板。往前又走了一段,马车停住,耳中听见潺潺溪水声。 下车心情一畅,扑鼻悠悠清香。远处山峦树影婆娑,山谷中透出几座金顶。面前溪流架着一座石桥,满目苍翠,现出一座灵秀山庄。 灰瓦白墙,竟是一眼望不到底。院墙外茶田青青,种着几排桑树,一幅田园景象。看到这里,翼儿恍然大悟。茶峰叠嶂,茗绣山庄并不在山门所见的那座茶山上,而在后山潺流溪谷中。 云水氤氲超凡脱尘,山前半岛石基上托着一座三层阙楼,重檐庑顶,木栏廊道。阙楼两侧各建有东西廊亭,与主楼以廊桥相接,桥杆垂着一串串灯笼,桥洞流水环绕,清秀婉丽。 庄外几名少女正在采茶,石桥上仕女快步跑近,见客人前来,躬身施礼。一名仕女拉动石墩红线,发出清脆响铃声。 “公子万安,主人在望月楼等候,请随我来。” 踏入半岛,花香醉人。透过桥洞,依稀看见山谷中露出几座金顶大殿,金碧辉煌,果然皇家敕造,气派非凡。 世间女子往往偏爱一种香味,这里的香味却是百花齐放,群芳争艳,每往前走几步就能闻见一种香型,香味直入心扉,令人头晕目眩。 来到望月楼底层,仕女停住脚步,拿起桌案上拂尘在身上仔细扑打,动作十分仔细。弄完微笑着把拂尘递到翼儿手中。 这家主人必是有洁癖,客人进屋之前先要掸落浮尘,翼儿心领神会照着她样子也做了一遍。 进得屋内,天井透出一道日光。阁内轻纱 看见墙壁扶梯正要迈足登上。“咔嚓”一声,扶梯启动机关缩回墙壁,走来三名少女,其中一人提着镶金熏球,见到翼儿吃惊模样,忍不住抬袖遮面,轻声笑道。 “公子休要心急,熏完这笼香就能上去见主人了!” 好家伙,从山门进来,单单迎客仆人就换了几茬。风婆婆家的规矩可真多,这哪是去见人,分明是去礼佛! 我一个大男人熏什么香?是不是熏完香还需要沐浴更衣啊?他心里虽有一万个不情愿,然而客随主便,也只能如此了。 熏香完毕,清茶漱口。不想漱了两口,心急之下第三口直接吞进了肚里。庄里茶种独绝天下,漱口所用已是人间极品。不等少女发笑,他赶紧给自己打个圆场,尴尬笑道。 “嘿嘿!姐姐别笑我,都怪你家漱口水太好喝了。” “噗哧...见过这么多客人,就属公子会说话。”端盆少女咧嘴一笑,不禁被他逗乐了。 熏香漱口收拾完毕,心想扶梯这下该弹出来了吧?哪知又有古怪,“吱吱嘎嘎”,天井中坠下一个花篮。迎客少女走进花篮,笑着对他招手。 “主人同意见你了,公子请随我来!” 真乃当世第一巧手,看见花篮,翼儿彻底心服了。从踏上门外石桥开始,就是种种规矩和机关。 花香既可醉人也可杀人,红线既能报信也能示警,就连墙壁扶梯也能在主人心意突变的时候,把客人摔下去。 他不由多了层心眼,小心按着少女踩过的青砖走进花篮。青砖四四方方,谁知道底下有没有陷阱?刚才他已经留意过了,阙楼建在石台上,这么高的基座连个门都没有,说不定底下就是地牢。 花篮升起,二楼栏杆轻纱笼罩,看不清里面。来到三楼,摆着几张绣花屏风,看似杂乱其实另有玄机。他一眼看出屏风位置依循奇门遁甲,只是柔软轻丝,真要发动起来不知有何用途? “铿铮”一声弦音孤音高悬,直刺入耳。迎客少女领他绕过屏风,抬手让他自行往前。看这架势来到主人居所,她连话都不敢多说。 墙壁挂着一幅诗文,座榻旁立着一杆银颈香炉。屋内空空。刚才那声弦音来自东侧阙亭,风婆婆好雅兴,必是一大早在那里奏琴。 他踮起脚步,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走出屋门,栏杆尽头接着一座廊桥,阙亭四周蒙着轻纱,隐约望见一名女子盘腿坐在亭中,面前竖着一支箜篌。 正要斗胆上桥,箜篌又传一声孤音。语声轻柔,摄人心魄。 “素闻小公子箫剑双绝,前有神雷之风,后有贯日之气。贯日阳刚欺阴,雪玉阴柔恤阳,这两件宝物其实都有阴阳和合之象,公子可有悟得?” 翼儿闻声一愣,迈出的脚不及落下赶紧收回,心里琢磨如何回话。风婆娑悠悠一叹,接着又道。 “说起来,小公子也曾春风两度,可惜红线牵强,难遂人意。那位女子虽赠你披风,只怕前缘有损,今缘难求。唉...不说了,既然玉箫带在身上,不妨陪婆婆合奏一曲。” 一番话说得极为隐晦,听得翼儿直冒冷汗。她怎么对自己的事如此了解,就连男女间最隐秘的事都知道。既然来了,硬着头皮只能答应了。 他挺挺腰杆干脆不回话,抽出玉箫抬手请主人启音。从小跟林爷爷学习奏箫,熟知五音旋律。风婆婆既有这等雅兴,晚辈岂敢不从? 弦音先荡,悠悠飞过一只雪鸟,天空降下漫天大雪,忽如一夜冬风摧尽百花。风婆娑指尖轮动,开曲就是一幅冬日雪景。 曲意空寂萧瑟,心中似有无限伤感。呜呜箫声缓缓而出,翼儿心有所感,箫声穿入弦音间隙,奏出的却是另外一种心境。 雪日长空,红霞灿烂。傍晚天暮,飞鸟坠入雪原,天空落下一条柔软的红纱披风,罩住了世间一切寒冷。 此象一出,箜篌弦音骤然加紧,漫天雪花化为惊涛骇浪,船桅折断,船夫落水,瞬间被海浪吞没。 神雷蓝光,白狼啸野。山岗上金甲将军眼望战场,横刀发出一声怒吼!大漠黄沙,尸骨累累,天地除了萧瑟秋风,再无一只活物。 绿洲乍现,幻花河边杨柳依依,佳人迎风起舞,望向爱人的眼眸春水温柔。 箫声直追弦音,犹如两位丹青圣手在一幅轴卷上作画。 “铿”地一排连音,丝弦尽断,风婆婆一把推倒凤首箜篌,抬头流下泪来,悲叹道。 “落花流水,可忆当年?老了...终是老了,不比少年郎了。人间虽有风华,终归一捧黄土。自今日起,九鸢发下毒誓,从此再不奏乐。唉!只可惜这曲九天飞鸢了。” 说完此话,她缓缓站起,背身扶着栏杆,看着桥下溪水愣愣出神。翼儿收回玉箫心知闯了大祸,刚才他纯粹按着自己心意奏的曲子,哪里懂得风婆婆弦中之意。 或许是少年气盛,豪情如炽。真气灌音间,箫声压了箜篌一筹。风婆娑工巧之技冠绝天下,然而论起气藏,终归不如翼儿。 若是换做旁人,来到山庄是客,就算主人有请也会礼让几分。偏偏遇见翼儿少年率性,好端端的让主人发下重誓。 他心里过意不去,正要开口说些什么。风婆娑似乎看懂他心思,回头说道。 “你先下去吧,让婆婆静一静。小公子既然来到庄上,不妨多住几日。今日有缘得见公子,倒让九鸢想起当年了。” “是,晚辈告退!”直到此刻,翼儿才怯生生地说了第一句话。 重回天井,迎客少女接他进入花篮。走出楼门,悄悄地对他说道。 “公子,您别怪我多嘴,您怕是惹主人生气了!” “啊!这个....” 翼儿无语,这位风婆婆真是个奇人!说她孤傲绝尘吧,偏偏喜欢黄金钱财。说她隐居避世吧,又对江湖无所不知。这究竟是在世外呢,还是在尘中? 茗绣山庄留男客过夜,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庄内原本不备客房,掌事管家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奶奶,虽不愿坏了规矩,主人吩咐也只能照办。 庄内女多男少,除了风婆娑外都是仆人,男人都是哑巴。掌事奶奶追随风婆娑多年,地位仅次于主人。思来想去,选了一间最靠里的厢房给翼儿住。 奈何庄中除了车夫都是女子,所备之物尽是女子所用。卧榻被褥崭新,却是绣花描红、熏香醉人,案几上摆满铜镜胭脂。翼儿好生无奈,然而有求于人只好将就。 掌事奶奶慈眉善目,身板笔直。虽然满头白发,走起路来倒像个年轻人。中午摆下客宴,席间只有他两人,问过客人喜食荤肉,厨房整整上了一桌。 葱姜螃蟹,鱼翅燕窝。单单这几样海品,就看出茗绣山庄不一般。少极城距离大海足有几千余里,究竟用什么方法将海鲜运来这里? 掌事奶奶吃斋念佛,走到哪手里都捏着一串佛珠,看起来是菩提树籽。这顿饭老奶奶一筷未动,纯属作陪。 翼儿心里过意不去,嘴上亲奶奶、好奶奶地卖着乖,连说饭菜可口,好久没吃到这么香的东西了,更把一坛女儿红喝的干干净净。 风婆婆留他住宿,一定有道理。老奶奶被哄得开心,见他少年率性,举止毫不做作,守着他吃饭就像长辈照顾孙儿,放下戒心同他交谈起来。 得知翼儿生在沙漠,长在草原,从小是狼族抚养,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她原本出生皇族,少年时与风婆娑相识,折服于风婆娑羞花之貌,琴针双绝,自降身份服侍于她。如今风烛残年,陪着主人隐居在此,种花炒茶,悠闲度日。 翼儿越听越惊讶,难怪这位老奶奶姓龙,敢情是青山黄水皇家血脉。听她自报家门,算起来应该是当朝中阳皇帝的侄女一辈。 撤席出门,龙奶奶吩咐备了两顶软轿,带他去后山品茶。登上山顶,看清茗绣山庄全貌,原来溪流山谷还有几栋宫殿,一数正好五座。 琉璃金瓦,殿脊九兽。他学过人族礼制,知道这种形制为皇家御用。虽说进山之前已经知道茗绣山庄是朝廷敕造,没想到规模如此之大。 “龙奶奶,问您个事!这是我瞎猜的哈,说的不对您别怪我。” “好,好,不怪你。你这孩子心思还挺多。说吧,奶奶都不怪你。” 林间鸟语,清风茶香。坐在茶亭,喝着明前新茶,憋了半天,他终于要斗胆发问了。 “我猜风婆婆年轻时喜欢过一个人!” 龙奶奶听到这话,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心想这孩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风婆娑年轻时容貌才艺名动天下,要说此生有什么遗憾,的确只有一个。她心里一紧张,顺口回道。 “啊,你这孩子,你说吧,是谁?” “呵呵,我猜啊,是西阳皇帝!” “啊!你,你怎么知道?不对...这事你绝不可能知道!” 翼儿这一问,把龙奶奶吓了一跳,半晌后才无奈地点点头。 “唉!说来话长了。六十年前东都寒夜楼,魁主凤九鸢艳压群芳,有客一掷千金,有客为她跳黄水自尽。然而她早就心属一人,这些狂蜂浪蝶又怎能入她法眼...阿弥陀佛,罪过啊,罪过!” 花有再开日,人无再少年。龙奶奶提起昔年光景,心中无限感慨。年轻时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风婆娑与她亦师亦友,两人名份虽是主仆,实则闺中密友。 这位远道而来的狼族小公子,为何要勾起尘封已久的往事? 第233章 月满茶山 整整三日,翼儿简直成了龙奶奶的跟屁虫。山上山下,里里外外转了个遍。茶山所见五重金殿,除了风婆婆居住的望月阙楼,后面三座分别是儒释道三家法堂。最后一间香火常燃,殿内一尘不染。宝座上供着一座鎏金铜像,穿针引线,正是丝织业祖师嫘母。 这几日茗绣山庄闭门谢客,风婆婆谁也不见,不知是心情尚未平复,还是在忙什么事情。翼儿得空在庄里瞎转,早起陪龙奶奶去佛殿上完香,就跑去茶园帮茶女采茶,看园丁种花。 龙奶奶没事就最爱念佛炒茶,进茶坊一待能待半天。别看她年纪大了,做起事来精神抖擞。有机会品尝茗绣山庄龙紫衣亲手揉捻的新茶,这可是天下嗜茶客难得的福分。 庄里待了三日,不见主人召唤。今晚月历十五,天空满月如盆。吃完晚饭他告诉龙奶奶自己想去山顶转转,龙奶奶满口答应,只叮嘱他路上小心。 前次上山坐的是轿子,今晚无人跟着乐得自在。来到茶山眼望潺潺溪流,不禁想起了林爷爷。 世间恩爱亦如枝头繁花,多少柔情最终付于川流东水。林爷爷一生洒脱至死未解心结,风婆婆又何尝不是如此?这几日陪着龙奶奶,听她说起婆婆年轻时的风采,弦音倾倒公子王孙,金针折服天下女闺。纵然是这等风华绝代的人物,最终也难逃一个情字。 昔日在清岚山岗,庸夫子嘱托他来茗绣山庄修补日月结气罩。西阳老皇帝仅凭一口清岚之气,就化解了《炎黄古卷》和日月节气罩的法力,贯日千秋剑在他手里如同一件农具。阙厅斗音胜在稀里糊涂,心神未被箜篌牵扰。他用庸夫子试探龙紫衣只是内心猜测,不想龙奶奶听见后一口承认,让他大为吃惊。 以风婆婆仙子一般的风姿,凡夫俗子又怎能入心?龙奶奶说的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他知道西阳皇帝期颐六轮,几十年前风婆婆风华正茂,怎会爱上一个糟老头子?唉!真是搞不懂。 御风直飞山顶,山庄点点星火。阙楼廊桥上点燃串串灯笼,远远望去扑朔迷离。 凝定神思抽出雪玉箫,一轮满月绕着箫头盈盈旋转,体积比月盈大师赐法时整整大了一圈。随手挥动几下,满月离开箫头围着他身体旋转起来,这种变化可是头一回。 离开沐火村时,月盈大师说玉箫不输贯日千秋剑。今晚独上山顶,正好仔细琢磨大师的话。闭目调息灭境气升,前日与风婆婆在阙亭斗音,心境似乎多了一种全新感悟。 任你风吹雨打,我自昂然前行!这是人族诗情,如果换成狼族说法,那就是“我是一匹狼,就喜欢奔跑在草原上的自由。” “蕴、展、升” “花、叶、荡” 随着他心思起伏,雪玉箫绽出群星光芒,又有繁花似锦景象,娓娓竹林竹叶沙沙。随手一招逍遥拂花手,被他运出了新意境。月盈大师和鬼韬子的功力加持,在这一瞬间激发出来。 竹枝摇摆,花叶飘飞,丝毫感觉不到风力了。浩瀚星空,一轮满月飞升空中。月华一出,星光骤然消失。绕着他旋转的满月猛地加快了速度,将他整个人罩了进去。 满月气罩,灭境护体之象。逍遥拂花手起势,后面则是随心而发了。繁花、星光、竹林,满月幻象轮次变换,雪玉蓝光中,天青雨色渐渐化成了凝冻的冰雪之气,箫身变的通体精亮。 万象入心,气化外象。不知不觉中,人与箫合为一体。 “盈月有灵,正可济我!”浑然忘我中,月影灵光骤然消失,“阿嚏!”,翼儿张嘴打了个喷嚏。 一声凤唳惊动长夜,唳音高亢,从山脚传来。翼儿回过神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一半茶田竟全部枯萎了。 空中降下无数金丝,炫光七彩恍如梦幻。彩色凤凰扇动翅膀,一代风华翩然现世。素纱遮面,裙带飘逸,恍如天外飞仙。与此同时紫光急如闪电,一团紫云从山脚飞速攀上。 “哎呀!小公子好生鲁莽,我这茶园又没惹你,为何要如此?”妈呀,这下可惹了大祸了。凤凰飞仙是风婆婆,紫云难道是龙奶奶? “凤姑娘,你莫要怪他了,这口神雷冰气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眨眼之间龙紫衣来到山顶,对风婆娑以寒夜楼花名相称。风婆娑朝她点点头,容貌遮在素纱后看不清什么表情。 直到此刻,翼儿才反应过来,两位老奶奶原来都有修行功夫,这几日真是小看龙奶奶了。 茗绣山庄以茶绣名闻天下,其实是一座皇家园林。当年西阳皇帝因情愧对风婆婆,下旨在少极城建造这座园林。茶山俯瞰五重金殿,望月楼距山顶足有三里之遥。今晚恰逢满月,风婆娑在楼上望月寄情,突见山顶异象发生,翼儿吐出神雷冰气,她不禁好奇,不及多想踩着凤舞木鸢就飞了过来。 白发戴花君莫笑,岁月从不败美人,素纱滑落间惊鸿一瞥。仅仅一眼,世间所有的鲜花都失去了颜色。一头银发下是怎样的容颜,让晴空满月都失去了光华? “唉....姑娘,你不是说从那天后,再不以真容示人了吗?算起来应该有六十三年了。” 龙奶奶长长地叹了口气,想起昔年光景不胜唏嘘! 寒夜天冷不如倾心买醉,东都寒夜楼名满天下,皆因它是朝廷教坊司最大的花乐楼。西阳皇帝在位时厌倦战事,一度寄情剑酒不理朝政。 某一日天寒地冻,皇帝微熏兴起偷偷跳出宫墙,见满街行人聚在花楼下争抢绣球,稀里糊涂把绣球抢在怀中。 花楼之人不论司官还是鸨母身份低贱,有谁见过当朝皇帝?见来人气度不凡,出手豪阔,都以为是京城哪家的贵公子,赶紧唤出当红花魁小心伺候。 西阳皇帝自幼修行龙相功法,改颜驻容,面貌身板英俊挺拔,恰逢凤九鸢刚刚出道,两人一见倾心,从此多了一段孽缘。 “紫衣,其实你我都错了。愁云不开,明月何来?三日前见了这位小公子,有幸听他鸣箫,他已经帮我解开缠丝结了!” 风婆娑说话间微微一笑,令人有春风拂面之感。这位老婆婆和龙奶奶岁数相仿,可无论怎么看她都更像少女。 青灵山龙相寺是皇家寺院,密传一门龙相功法,采撷天地气修炼金刚身。西阳皇帝将功法偷偷传给风婆娑,所以年近百岁犹有少女姿容。 “小公子一表人才,神雷冰息不输清岚之气。想想他自散龙相重修清岚,躲在山里不肯见人,应该说比我早看开了。” 风婆娑说到这里露出一丝苦笑,接着又道。 “这些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如今我这心里,谁对谁错都不重要了。每日闲看花开,品品茶香,能把这手本事传下去,也不枉来人间一回。” “姑娘,你真放下了?” “嗯,放下了。这些年了,你也该放下了。” 龙紫衣听见这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低着头半晌不语。花开终有花落时,在这里陪了她几十年,不就在等这一刻吗?她放下了,可自己呢? 她二人,一个爱了不该爱的人,一个爱上了不能爱的人,伤情至深从此归隐茶林。风婆娑每年去城里收孤女抚养,教她们斗针工巧之技。几十年下来开宗立派,江湖立名“茗绣宗”。 “小公子,你这口神雷冰息正好用来修补日月结气罩,说不定还能新增法力。不是婆婆架子大把你晾了几日。是因为啊,修补这件法宝还要集齐三种材料,如今两样东西已经有了,另一件则在自己身上。明早你带上法宝来楼里见我,紫衣你也一同来。” 不等翼儿回话,凤舞木鸢降落,风婆娑踏上木鸢自顾飞去。裙衣带水,悠然乘风。翼儿还在琢磨她说的三件材料究竟是什么东西?龙紫衣走过去捡起面纱递到他手里。 “孩子,世人曾以千金求姑娘一物,这面纱你拿去吧。以后有机会带给她心中挂念之人。” 翼儿接过面纱点头答应,刚才发生的一切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自己不过是随口打了个喷嚏,怎么就成了修补法宝的材料? 正寻思间,山庄亮起一排火把,一群茶女叽叽喳喳跑到半山开始采摘枯萎的茶叶。龙紫衣看到这种情况,回头朝翼儿半是埋怨半是夸赞。 “你这孩子倒也奇了,这几天凤姑娘正犯愁找谁去要天地之气呢?若不是你喷出这么一口,恐怕还要在庄上再多住些日子。” “啊!龙奶奶,你是说我打个喷嚏竟成了天地之气?” “是啊!好孩子,天地之气包罗万象,可不是谁说有就能有的。你这口气不光有神雷冰雪的纯洁,更有满月盈空的旷辽。” 龙紫衣眼睛盯着远处望月楼怅然出神,念珠越揉越快,言语颇为激动。 翌日一早沐浴熏香,取出日月结气罩收进怀里。龙奶奶吩咐灶房熬了一窝莲子粥,笑嘻嘻坐在旁边看他吃下。 昨晚茶坊忙了一整夜,清晨起床茶工人数明显比往日少。龙奶奶来时手上拎着一个荷包,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今日再进望月楼,心情大不一样。红莲城规模远大于茗绣山庄,然而无论怎么比,始终少了一份霸凌天下的皇家气派。 一路与龙奶奶聊天,才知山庄收取金银是用来抽丝,黄金白银色如日月,成丝柔软,正是最上等的丝织用物。拜山之人,或是有求于风婆婆工巧之技,或是来交换消息。 客人求见主人还有一个规矩,就是要说出一条有价值的江湖消息,难怪风婆娑连庸夫子已炼成清岚之气的事都知道。老皇帝虽是她一辈子不想再见之人,却也是每晚都在思念的人。 三楼屏风撤去,堂中架起了一台织布机。“啪哒啪哒”,踏板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风婆娑裙摆垂在地板上,听见来人脚步声,回头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小公子稍侯,就要好了。” “凤姑娘,气色都采好了?” “嗯,采好了。” 龙紫衣接过日月结气罩,指了指扶椅让翼儿落座。俯身从篮里选了一块素纱,将荷包里倒出的泥粉包好,一起交到风婆娑手上,苦笑着说““姑娘,怕是又要折损年寿了。” “不妨事,花尚有开落,更何况你我姐妹?” 风婆娑笑着摇摇头,表情淡定从容。说话间手中织梭骤然加快了速度,织机上残影如飞,踏板节奏有如歌板。 白雀黄莺,恍如天外,风婆娑一边织布一边唱起一首歌来。寒夜楼魁主几十年后重开歌喉,依然动人心魄。 “寒夜楼上暖春色,画阁巧镂斗金针。偷来云霞织锦绣,还有婆娑十里香...” 翼儿心神被她唱词所牵,不觉有些恍惚,喘口气抬眼望见墙上字画,题字正是所唱歌词。心想这首词必是西阳皇帝御笔,否则落款何必盖上传国玉玺的朱印? 前日登楼,他一心只想快点见到主人,对堂内物件都未留意。今日看清题幅,方知皇帝老爷爷的确有些玩世不恭,居然把传国玉玺的大印盖在情诗上,可真有你的! 无心饮茶,收回眼光落在织机上,风婆娑一袭素衣渐渐透出了血色。等了半柱香的功夫,踏板声停住,风婆婆咬破食指狠心挤出几滴血液,滴在泥粉上,腾起一阵血雾。 阴阳之气天地和融,织机上挂着的半截锦缎,泥粉散尽后,颜色消失变成了一块素锦。 风婆娑停下动作,身体微微颤抖,守在旁边的龙紫衣赶紧过去搀扶。 “紫衣,不碍事,你去把金龙针取来。” 说完她转过身子,将日月结气罩摊在腿上,从素锦上剪下一块蒙在袋身破洞上。金针纤细,她深吸一口气吐入针眼,凝神缝补起来。 翼儿惊呆了,金龙穿针,凤羽捻线!直到此刻才知道风婆婆的厉害。歌舞宴乐不过是逢场作戏,以龙相奇功吐气穿线,才是最厉害的地方。 难怪龙奶奶说又要害她折损年寿,日月结气罩虽然是一口布袋子,却看不到一针一线的痕迹,原来是丝织大师用命血穿线织成啊! 看到这里,他已经坐不住了,后背像有一堆蚂蚁爬来爬去。风婆娑收针停息打好线头,日月结气罩骤然放出一道寒光,素锦布片融入袋身,再无一丝痕迹。 风婆娑神情憔悴,拿起法宝朝翼儿招招手,颤巍巍地说道。 “小公子,补好了。去东都见了布袋,你帮九鸢带句话,就说我姐妹已经放下了。” “嗯!凤奶奶神技盖世,重修夙愿,功德无量。放心吧,这件法宝我一定送到龙相寺。” 翼儿心情激动,快步离开座椅跪倒在她面前,“咚咚咚”给她叩了三个响头。风婆婆艺名叫凤九鸢,此刻称她为凤奶奶,完全是心之所愿。 “阿弥陀佛!呵呵,你这孩子真会说话。” 龙紫衣过来拉起他,口念偈语。日月节气罩恢复如初,光亮更盛,主人心中的缠丝结也终于可以解开了。 “小公子,你从梦白峡带来的梦魂花,奶奶等了几十年,如今已经不需要了。送给你吧,白峰王要的纱衣我自会派人送去。 花落终有花开,人生再无少年。既然一切都放下了,魂儿啊从此不受牵绊,就自由自在地飞吧。哈哈哈!” 风婆娑放下心中牵挂,痛快地笑了起来。龙紫衣看见她这副模样心里百感交集,不觉流下泪来。 第234章 北湖夜宴 茗绣山庄名满天下,全凭风婆娑一手补天补地的本事。庄里每日往来客人消息灵通,放眼灵界恐怕只有东都朝廷才能胜过它。 正事办完,风婆娑心情复杂,日月结气罩与两位皇帝、龙紫衣和布袋和尚都有关系,睹物思人修补起来自然耗费。 佛家禅宗一脉在落花洲最为盛行,宗门修行讲究机缘顿悟。箜篌弦断,旧忆随风,万千心结尽可付之流水。冥冥天意,翼儿一路率性而为的举动,恰好给了她一记当头棒喝。 早在拜帖送来之时,风婆娑见字大惊。西阳皇帝隐居炼成清岚之气,地峡里养着梦魂花,这两件事极为隐秘。她叫来迎客仔细问了送贴人的模样,就知非翼儿莫属。 这位狼族少年身世奇特,年龄不及束冠,已有如此作为,实在是后生可畏啊! 侍女收起织机,重新端上茶水。风婆婆对翼儿心有感激,两人交谈甚欢。也许是隔代亲的缘故,谈话之间把自己与西阳皇帝的往事如数说了一遍。说完心情倍感轻松,几十年后她敞开心扉对晚辈倾吐心事,也许是把翼儿当成昔年的那个他了。 谈话中得知龙山王受封少极城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事情,这位王爷来过山庄一次,就连风婆娑也没见过他的真容。龙山王办事干脆利落,将少极城治理的四境平安,颇受百姓拥戴。 中阳皇帝对这位义子极为信任,提起王府交谈之事,龙紫衣在一旁提醒他多加留心,具体为什么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这位王爷似乎刻意在隐藏什么? 世上除了林爷爷,恐怕再没有谁能给他这种祖孙般的感觉了。聊到红莲城,风婆娑连声惋惜,说苏明夜原是她最得意的弟子,奈何为情所困做了错事,这才被逐出师门。自己一身本事她只学了一半,否则真想把衣钵传给她。 翼儿把苏子冲认作兄长,本想替苏城主美言几句,看风婆婆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也只好作罢。 心中惦记的几件事如数请教,两位老婆婆乐得和他聊天,把落花洲风土人情,东都气象,朝廷规矩挨个说了一遍。最后话题回到翼儿身上,风婆娑眼神一顿,犹豫再三地说道。 “公子,没想到几十年后,九鸢又能遇见知音。原本有件事不该对你说,然而不说不心安,还需你自己斟酌。” 说完她半晌不说话,似乎下不了决心。龙紫衣坐在她旁边心有不忍,抢过话来说道。 “凤姑娘,那件事...西阳皇爷都不知道,你万万不能说出来啊!” 风婆娑面露苦笑,咬咬牙还是狠心说了出来。 “公子,莫道天下安乐,其实路有不平,落花洲有许多事你不知道。当今中阳皇帝与我那冤家性情完全不同,别看他道貌岸然满口仁义,其实背地里私欲熏天,小人伎俩。你这趟去东都可一定要多加小心。” 翼儿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妄议君王是大不敬的行为,敢如此评价当今天子的恐怕只有她了吧! 他没敢吭声愣愣地点点头。风婆娑说完这话,接着又是一番叮嘱。 “既然这把剑在你手里,婆婆就跟你说说吧。御剑之名虽在云峰观,实在东海水晶宫。公子你可想过中阳皇帝为什么借剑给你,还让你亲自去东都还剑? 九鸢劝你还剑之前,不妨先去这两处地方走走。东阳先生欠我一个人情,你拿上这封书笺可去见他。” 风婆娑说完站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物交到他手里。天蚕红笺,婆娑亲书,江湖中人见信都要给个面子。她前几日见到翼儿,就知道人皇陛下把剑留给他,让他来东都面圣,心里就隐隐有了一番猜测。 提起东阳先生岑满山,翼儿自然知道,这位剑仙喜欢自称布衣剑士,在海中隐居不见外人。蟾月谷之变后,他在帐中遇见一位道长,就是东阳先生的家人。 “风奶奶,您对我太好了,你真是我的亲奶奶,呵呵!” 这话一出,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肉麻,然而这可是他的真心话。 “好,好,九鸢就认下你这个孙儿了!” “哎呀!还有我呐,我也要认这个孙儿。” 两位婆婆喜笑颜开,翼儿见状赶紧跪倒在地,连叩几个响头,来茗绣山庄之前谁能料到如此?都说风婆娑清高孤傲,置身方外,其实心里柔情一刻也没有离开。 既然认了亲,回城路上也不必乘坐黑窗马车了。马厩派人牵来两匹白马,毛色锃亮。龙奶奶骑马相送,一直送到前山迎客厅,直到看不见翼儿背影,她才返回。 路上龙奶奶递给他一只精巧木雀,说在东都遇见难事,可凭此物去寒夜楼找茗绣庄弟子。怪不得进庄时要换乘黑窗马车,原来山道旁都是些傀儡兵偶,箭刀枪戟制造精巧。 风婆娑身为一代工巧大师,开创“茗绣宗”,所凭正是一双巧手。难怪山庄里不见守卫,原来都是些木偶。 回到卢家大宅已过申时,问了门口小厮,主人不在家去西山还愿去了。回到厢房精神亢奋,将日月结气罩在包袱中收好。拔出贯日千秋剑拿在手中左看看右看看,反复琢磨着风婆娑叮嘱的话,不管这话是对是错。既然她特意叮嘱,一定有她的道理。 云峰观在无极城,东海水晶宫则在玄极城。这两个地方一个在落花洲最北边,一个在东海沿岸,距少极城都有几千里路。他原本有意去落花五城都看看,既然风婆婆写了书信,那就先去玄极城吧。 城里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如今只有一事未了,那就是和水鳞泗的约战。这位天族小哥倒是满有意思的,和他打架,打不过是自己学艺不精,打得过倒不妨结交一场。茗绣山庄这几日闭门谢客,不知他见到风婆婆没有? 回想来少极城后发生的事他有些疑惑,来落花洲的消息怎么就泄露了?风水七宝如今有两件在自己身上,贯日千秋剑是上古神兵,宵小之徒难免垂涎。客栈一落脚,水鳞泗就认出了他,直言要取他性命。茶山竹道那一群道士更是狂言要出手夺剑。 江湖行走凭的是本事,他们要来就让他们来吧!只是往后行走一定要处处小心。 傍晚时分卢家夫妇车马回宅,卢梨花身体不适回房休息,华万金陪他用餐,敬酒夹菜恭维奉承。对他在茗绣山庄待了这几天十分好奇,抓住机会就想刨根问底。翼儿对他已有戒心,只说事已办妥,其它一概不谈。 菜尽酒酣,想想借住宅中卢家姐姐好意款待。他跑回厢房取了几片梦魂花瓣送给华万金。卢家赘婿双眼放光激动的憋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才结结巴巴地说道。 “啊呀!兄...兄弟,你...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等神物?这..这东西可是无价之宝啊!” 说话时他心里已有盘算,要么用来进贡朝廷,要么放消息出去待价而沽。别看这几片花瓣,买个宅子都绰绰有余了,商人本性毫不遮掩。 五日过后,水鳞泗送礼拜宅直接找上门来。门房报信时,翼儿正陪着主人在书房闲坐。卢梨花接过礼物,打开绸布后见是一个药葫芦,她不识药理抬手将葫芦递给夫君。 华万金拔出盖子嗅了几嗅,连喊“发财了”,一路小跑去门口迎接客人。女主回避,男主迎客,来到大堂仆人早沏好了一壶香茶。 宾主交谈华万金满脸得意,大有和水鳞泗相见恨晚之感。二人谈话所说都是药名,翼儿插不进嘴。听他所说,原来水鳞泗已去了茗绣山庄,所求之事就连风婆婆也办不了。虽没有明说究竟是啥事,反正就是办不了。不仅办不了,还让他买几百种药材送到山庄。 单单这些药名听起来就嫌烦,好些药名翼儿以前听都没听过。水麟泗心想要办这事,只能找城中最大商号卢家采买。他知道翼儿和卢家颇有交情,正好也要去找他,这才专程来访。 “华东家,这件事就拜托贵号了。什么时候采买齐了就直接送去茗绣山庄。这一万两银子贵号先收着,如若不够尽管直言。” 水鳞泗掏出一叠银票放到桌上,华万金看见银票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端起茶盅先喝了一口,故意犯起难来。 “大爷你有所不知啊!药单里的东西其它倒好说,只是有几件不属灵界所有。即便是灵隐山恐怕也没有,我看只有到落马集去问冥族商贩。至于他们手上有没有货,就不好说了。” “呵呵!东家只管去办,一万两不够就再加一万。只求这件事办得越快越好。” 水鳞泗对药理也是一知半解,知他借机索价,干脆来个痛快。 “按说吧...两万两银子也不差了,只是....”。 华万金见他答应爽快,更要趁机拿捏,这位客人来自天界,那就一句话“得加钱!”。 “呵呵!小号平时做些小本生意,多年没见豪客了。既然水大爷信的过咱们,再给一葫芦黑龙锐甲,我看就差不多了!” 华万金说话间眼角贼光闪动,这副模样真令翼儿不齿。 “好,就这么说定了!” 水鳞泗一口答应,天界黑龙锐甲是方士炼丹的上等材料。华万金在祖父炼丹炉中见过这种东西,刚才闻见葫芦药味,就知是天界来人。 果然是越有钱的商人越贪心。饲龙坊黑龙每三十年才蜕一次皮,这东西在天界虽属平常,在灵界可是千金难求之物。好在存货甚多,答应他也无妨。 “呵呵,东家胃口不小!就这么说定了,此事需在三月之内办妥!” 水鳞泗站起身子用手一拍桌子,桌上两只茶碗腾地翻飞了几圈,落回桌面时滴水不漏,他有心这么做,也是在主人面前要露些本事。 “大爷息怒,大爷息怒!三月之内办得成办不成一定给您个交代。走走走,北湖德胜阁,今晚小弟做东。” 德胜阁,先贤训言“以德取胜”,少极城北湖最大的一座酒楼,三楼通阁今晚包场! “喝酒就要喝个敞亮,宴席酒菜怎可重样?” 作为城中首富,少极城无人不知华掌柜的这句口头禅,刘管家早早带着家丁在柜上砸下元宝,吩咐掌柜把酒楼三层腾了出来。 桌椅板凳全部搬走,只在靠窗位置摆了一张八仙桌和三把交椅。东家有交代,今晚宴请贵客,就连老管家都没有资格上桌。 北湖方圆三里,原是官府属地,龙山王镇职以后,下令将沿岸土地卖给民间,所售充作军资。湖水面积不大,垂柳依依,酒肆歌坊多聚于此,公子王孙销金买醉,成为少极城夜间最热闹的地方。 湖面荡着几条画舫,挂着红灯,丝弦之声不绝于耳。大户人家宴请场面十足,每辆马车旁都有几名骑马壮丁随行。 来到门口,掌柜早早迎在路旁。下车后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围过来讨钱,缠着车马不放。翼儿正好带了几块碎银。随手摸出来丢了过去。 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有点不信。都说中阳皇帝治下四海升平,怎么城中还有这么多穷苦人? 谈成一桩大生意,华掌柜兴致高昂,三人在堂中坐定,他先敬三杯。偌大的楼面只摆卢家一桌,翼儿天性不喜应酬,今晚主角不是自己,只当逢场作戏。 德胜楼闻名少极城果然有它的道理,原来今晚摆的这桌叫“花月流水席”,花月是指起舞奏乐的歌姬,流水则指的是是每盘菜上桌,最多烧个香头的功夫就被换下。 掌柜的陪着小心过来招呼,才知足足有一百零八道菜,酒楼多日没有做这种豪客生意了,今晚全仗华员外赏脸。 翼儿听到这里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桌酒菜耗资不浅,怕是百姓人家几年生活所费,极尽奢侈浪费。草原狼族生活简朴,就算议事会犒赏将领,也绝不会如此。 他对人族文化仰慕已久,然而这种场面着实令人不敢赞同。想到这里他停下筷箸,闷头喝起酒来。华万金见他闷不作声的样子,心道是嫌歌姬吵闹,挥手让她们退下。 翼儿在这里食之无味,水鳞泗却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不时叫来掌柜请教菜肴烹制之法,天界饮食虽然精致,终不如灵界人间烟火热闹繁杂。华万金见客人高兴,在一旁添油加醋。二人推杯换盏,倒把翼儿晾在一边。 吃到最后,华万金不胜酒力抱着水鳞泗称兄道弟。翼儿觉得有些无聊,起身要了一壶清茶,坐在隔栏边赏起月来。 画舫喧闹,奏弦唱歌,所唱尽是人间享乐男女欢情。歌声丝丝传进耳中,不禁勾起无限心事。 神雷战事虽消,灵界犹难太平。市井繁华之下,又有多少妻离子散。离庄之时,风婆婆为何一再叮嘱先去那两个地方,难道这把贯日千秋剑有什么隐藏的秘密?中阳皇帝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吗? 思绪纠缠间,楼下匆匆跑来一队王府亲兵,当先一人手持令旗,蹄声未止,人在马鞍上大喊起来。 “张掌柜,华东家可在宴请一位水姓客人?王爷有令,请水公子来王府一趟。” 喊声未歇,人从鞍上飞起,“咕咚”一声从栏杆外撞了进来,震得楼板一阵晃动。 来人跳进酒楼,顺手抽出佩刀,气势汹汹大步朝这桌走来。楼下亲兵训练有素,下马迅速将酒楼包围。 看这架势,客人今晚从命最好。若不从命,就要用兵强绑了。翼儿回头,见来人正是龙山王义子莫箭林。 第235章 西山亭塔 “鳞泗此来是有求于人,不想惊动地方。既然龙山王爷有令,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水鳞泗爽朗一笑,站起身喝完剩酒,双手撩起鱼绣服后摆,朝莫箭林笑道。 “哈哈!鳞泗乃天绝宫掌殿使,不劳军爷大驾,自去王府见王爷。” 说完青光一耀抬腿跳出栏杆,落地后刮起一阵旋风,激起湖面水波,在酒楼前的官道上落下无数水滴。 “今夜尽兴,多谢东家美意了,小兄弟办完事再来找你。” 话音未落人已不见,莫箭林本想出手阻拦,怎奈他动作太快,竟是掠湖而去,比起自己用蛮力跳上楼可要洒脱多了。 “莫将军,您这哪是请人啊?客人跑了,可怎么给王爷交差?” 华万金和他相熟,被人打断酒兴心里没好气,出言暗讽道。 “那倒未必,这位天界公子哥可不是那种逃跑的小人,他说去王府必是去王府。” 翼儿扭回头冷冷地回了一句,水鳞泗行事豪爽,做事直来直去,既然答应了绝不会有假。 “哦,秦兄弟敢打包票吗?”莫箭林丢了面子,反身将了翼儿一军。 “那是自然,这位水爷可比将军知礼多了。王爷让你请人,将军何必心急,跳楼进来岂不是坏了店家生意?” 这几句话说的有理有节,噎得莫箭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身为王爷义子,平时颐指气使,不想今晚碰了霉头。 “有话好说,莫大人、秦兄弟你俩个都别认真,坐下喝上几杯。” “喝个屁,华掌柜,本将还要回去复命呢!” 莫箭林愤愤地喊了一句,往楼梯走去,被人挫了锐气难免沮丧。 时近深夜,画舫莺歌一浪高过一浪,湖中虽有不夜天,路边却有可怜人。今晚宴席被人搅了兴趣,王府亲兵骑马回程,酒楼掌柜连陪不是。华万金见兵卒走远,这才敢破口大骂。 回去路上翼儿一言不发,琢磨着一个疑问。水鳞泗来到少极城比自己早了半月,龙山王爷若想见他,按理说早就见了,何必偏偏等在今晚? 翌日一早,天光微亮,翼儿吩咐门口小厮打水洗漱。昨晚喝了不少酒,回去心里有事打坐调息,未到半个时辰酒力全消。 言而有信,狼族武士绝不会爽约于人。想想和水鳞泗的约战,还得认真对待。天界虽然掺合进种种事端,尚未对灵界公开宣战。 水鳞泗这次来少极城,一是找风婆婆办事;二是找自己麻烦,就算龙山王爷找他也不至于为难。 昨晚在酒楼他祭起鱼气使出水遁之法,身形招式像极了玄镜湖各位宫主,加上他也姓水,说不定真和水族有关系。 说不出什么原因,他一见到水鳞泗就感到亲切。这位天族公子,既然是翎儿母亲派来的,本事肯定比樱落二士强。自己可不能大意。 “大爷起的早,小老儿给您问安了!” “大爷早!” 卢家大宅花园静悄悄的,只有个老园丁在浇花,远远看见他打着招呼。翼儿朝他点点头来到凉亭中盘腿坐定,闭目调息起来。自从那晚在茗绣山庄打了那口喷嚏后,气藏中似乎又多了某种力量。 风婆婆把这口气叫做“神雷冰息”,真有这么厉害吗?如果不厉害,她和龙奶奶怎么会被惊动?这几日回想当晚场景,试着再运气吐息,可是无论怎样尝试竟再也喷不出来。 真气循环周天,神思半天都难以入定,到最后竟出了一身虚汗。天地灵气充盈,器修最高境界是天人合一,物化万气。风婆婆叮嘱的事与贯日千秋剑有关,盈月大师却说雪玉箫不输贯日千秋剑。自从打了一个喷嚏后,他从此就多了个心眼。 林爷爷留下的《逍遥手卷》画境全是飞身穿林,花中弄箫,一幅生命蓬勃之态。可神雷冰息一出却是茶树凋零,生息全无,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境界啊! 人族历史悠久,落花洲高人如云,远非灵界其它地方可比。这趟出门随身带了不少宝物,万不可大意。 回到厢房吩咐小厮打水沐浴,昨晚难以入睡,泡在热水中浑身舒畅,把头一仰竟靠着桶壁睡着了。 “大爷,大爷,您是要添水还是起身啊?看大爷睡的香,小的也不敢惊扰。这不,卢奶奶喊您吃饭了。” “哦哦,这就起来。” 翼儿揉揉眼睛,不知不觉在木桶里睡了一上午,起身时,他惊讶地发现水温依旧滚烫,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来到饭厅,桌上摆满酒菜。席间三人言谈甚欢,水鳞泗 赫然在座,见翼儿进门朝他点头致意。 “水公子一表人才,言而有信。我家夫君答应你的事,敝商号一定尽力去办。” 卢梨花从桌上拿起药葫芦递给婢女,见翼儿进门,笑着招呼道。 “兄弟,就等你呢,快来坐下。” 得此机会,翼儿关心地问起王府有请之事。水鳞泗听完淡淡一笑,只说龙山王爷不过是请他带几句话回天界,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卢家大奶奶有孕在身,吃了几口说要去找大夫号脉,华万金出门陪送。水鳞泗道明来意,原来是约他子时去西山决斗。说河后之命难违,对翼儿心有仰慕也只能从命。 翼儿连说无妨,与他对饮三盅,饮完哈哈大笑。得遇洒脱之士何必纠结生死?我本是狼族武士,从来就没怕过谁。 下午闷在房里看书,他从小记忆力超群,这几日听多了各种药名,问老管家要了本药典,看了半天就是入不了心,才知自己不是这块学医的料。 这也不怪他,受过几位圣母神赐,又有千年气藏之养,除了风月宝盒的情惑之毒,天地间又有什么病能惹上他? 茗绣山庄送的那匹白马,这几日一直养在马厩中。晚上去西山赴战只说去看月赏景。卢家夫妇知道他肯定有事,客人不说,主人也不便去问。 南茶山北宴湖,东大营西兰亭,那日和刘管家在花园聊天,他就知道了少极城这个说法。出了城门走上山道,苍翠之间鸟语花香。比起南山茶林,西山林木高大,月影稀疏,给人空寂幽静之感。 夜深人静,山道上不见行人。西山在少极群山中地势最高。山中有一座禅寺,最出名的则是兰亭佛塔。 路过禅寺,寺门紧闭。这匹白马是茗绣山庄饲养,看来没少来西山,对道路十分熟悉。似乎知道主人心思,绕过禅寺,一路迈向山顶。 原来山顶不光有亭,而是一亭一塔。栏杆上挂着一排灯笼,亭塔中间则是一座弯曲廊桥。亭为三层八角,塔为五层四方。廊桥上密密麻麻挂满了红丝绸,一看就知是百姓绑的许愿结。 这种释家佛塔和民间月亭的连廊形制,他还是头一次见,心想这应该有佛光普照、宏福直上九天的意思。 值夜小僧在草棚休息,静悄悄的不见旁人。远处城池灯火依稀,来到这里让人有超凡脱尘之感。 月相正圆,看看早到了半个时辰。走进兰亭一层,墙壁上嵌满了石碑,尽是些文人墨客的诗文。西角一块石碑题了个斗大的草书,单书一个“狂”字。刻碑刀工细腻,笔画之外把落笔挥溅的墨汁都刻了上去。 翼儿一眼就看出“狂”字外的墨迹隐隐是一个“夫”字。 再看落款是“不真”两字。他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诸大哥也曾来此处游历。这种一明一隐的书法正是春秋笔法,诸大哥狂野无羁,真是哪都有他。 看完碑文,心想楼上也大致如此。走出兰亭来到佛塔前,发现是座实心塔,底座未开门洞。抬头望向塔顶,龛壁上都是些佛像雕塑,凝视注视内心一颤,突有通灵之感。 今晚赴约,他有心不带贯日千秋剑,只把玉箫别在腰间。盈月大师说的好,神兵终究是别家东西,不像雪玉长箫是草原神雷独有。 他虽是人冥血脉,却从小在狼族部落长大,神雷石陵阿利烈大英雄的一番教诲早已成为信仰。翎儿母亲既然下了追杀令,与水鳞泗一战他更愿意带上这管长箫。 眼望塔壁佛像,不禁想起以前和林爷爷去空无寺的场景。佛家讲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然而自己一路走来,何曾兵戈止歇? 正凝神思量,外面拴马桩系着的白马发出一声嘶鸣,不用回头就知道对手来了。 “小兄弟久等了,少极城里的事,鳞泗已经办完了。河后之命不敢不从,等下只管出招,不必手下留情。” “无妨,水兄光明爽直,出手也不必相让。” “好!只是这处风水宝地,你我不可毁了风雅。” “哪里,哪里。约在这里不为别的,只为此山最高, 常言山高人为峰,即便战死在这里,也可寄魂先贤,做个逍遥快活鬼,哈哈哈!” 两人相互客套,水鳞泗从背后摘下一对云板。“啪啪”对撞两下,撞完青气一荡,飞身跳上兰亭宝顶。看这意思,不和翼儿蛮力对拼,而是要施法斗术。 翼儿会心一笑,握着玉箫跳上对面佛塔。水鳞泗见他站定后,云板又是一敲。无风来云,头顶现出云谲诡谲之象。 天绝宫掌殿使真身原来是条青色鱼龙,“唰啦啦”急雨如注。翼儿祭起真气,箫头满月光晕变大,迎着雨珠绽出一片光华! 骤雨一阵高过一阵,雨珠中透出万点青光。兰亭宝顶上,天界鱼龙缓缓转身,云板越敲越响。水鳞泗步步紧逼,不断催发真气,云波层叠,满月光晕被逼往里回收了几分。青光云雨打在月罩上,发出“啪啪”声响。 猛然间,翻滚雨云换了颜色。青光消失,兰亭宝顶升起一团乌云。水鳞泗两轮施法攻不进满月光罩,知道对手修为比自己要高,把心一横祭出大招。 乌云遮月,水旋卷地,一条狰狞黑龙张嘴吐息。山坡上一排大树,枝叶纷纷掉落,被风裹卷着一齐向佛塔打来。 鱼跃龙门,水鳞泗真身是一条鱼龙,原本唤不出真龙之形,他强施法力已经有些勉为其难了。 真龙一出,翼儿顿时感到了压力。盈光满月似乎不受控制,轻飘飘飞离了箫头。眼看龙息就要打上身体,他想驾起御风术跃高,却发现双足被牢牢钉在了佛塔上。 刹那之间,佛塔通体绽出了一片金光,飘在头顶的满月光晕变大,塔壁上几百座佛龛同时绽出了佛光。 月满西山,佛光护体。“咣咣咣”,山腰禅寺听到动静,半夜敲起了钟声。水鳞泗幻身隐遁,头顶金冠掉落,缓缓垂下双臂,单膝跪了下来。 佛塔顶部,翼儿盘腿莲坐,怀抱一杆金刚杵,盈光满月悬在头顶,呈现庄严法相。 庸夫子将贯日千秋剑比做犁田农具,寓指剑招最终归于浩煌之气。他舍弃皇位斩断情丝,散去龙相奇功,最终修成清岚之气,正是这个道理。 水鳞泗黑龙外象一出,激得翼儿满月脱箫自证其道,恰巧他人在佛塔上,冥冥之中命神与佛塔舍利通灵,也是他天生慧根与佛家有缘,高僧遗法赐他金刚之象,正好是天界黑龙的克星。 这座佛塔供奉的是佛家护法韦陀菩萨,刚才龙息喷上塔顶的一刹那,菩萨显灵,绽出无限法力。翼儿现出菩萨法相,雪玉箫化形金刚杵,水鳞泗抵敌不过,心悦诚服地跪了下来。 “小僧还道何事,原来是两位施主在这里变戏法,深更半夜的真是扰了一山清静。” 一名灰衣小沙弥手里提着扫帚,急匆匆跑出草棚,揉眼怪罪道。 “师傅叨扰了,这些香火钱还请送去寺里赔罪!走...” 水鳞泗跳下宝顶,摸出一锭元宝放在栏杆上,朝翼儿使个眼色,两人上马飞一般逃下山顶,再不跑被僧人围住问罪可就麻烦了。 “秦兄好本事,竟能化出韦陀金刚之身。鳞泗学艺不精,这条命从此是你的了。等事办妥回宫,我自去向河后娘娘请罪。” “哪里,哪里,纯属侥幸,全靠水兄谦让。” 月满大地,金刚法相,刚才两人斗法,至始至终翼儿都用的守势。即便黑龙吐息,他也没使出杀招。难怪翎公主要对这位狼族小哥青睐有加,单单这份胸襟就令人佩服! 水鳞泗怎能不明白这个道理,说话间不禁用上了尊称。翼儿愣愣地点点头,直到此时他脑子还有些发懵。通灵汇感,借化佛像,可不能算自己的本事,会不会与这管雪玉箫有关? 下到山腰马速减缓,水鳞泗言语称谢,表情谦恭。日月之盈,化生万物。刚才佛塔既帮了他也启发了他,盈月之光奥妙无穷,经过今晚一战,翼儿越发相信月盈大师所说的话了。 “秦兄不必谦虚了,昨晚官兵扫了雅兴,你我不妨再去北湖,重新喝个痛快!” “啊!?你这话当真吗?” “当然当真!” “哈哈哈!” 第236章 苍唔之野 时近辰时,天光微凉,下山走城外官道。北湖火树银花,喧声不绝,酒楼里觥筹交错,仍有不少客人。 进入店门,水鳞泗心里痛快大喊“上酒”,掌柜的认出他俩是昨晚华大户带来的客人,天都要亮了居然跑来吃酒?开店的只管赚钱,对客人私事不可打听。几句客套过后赶紧领上楼,选了张靠湖桌子坐下。 酒过三巡,两人敞开心胸。水鳞泗感念翼儿手下留情,趁着酒兴叫来小二摆上香烛,非要拉翼儿结拜兄弟。翼儿盛情难却也有心结交于他,二人歃血立盟,对了八字。水鳞泗年长十岁。受过翼儿三拜,扶起后喜不自胜。 原来水鳞泗与无望河后是至亲关系,弱冠之年就担了内宫要职。平时随侍左右,深得河母信任。玄镜湖水族与天族通婚已久,他母亲正是金覆宫宫主水如莹。翼儿认识的小妹妹水晶晶是他的亲妹妹。 水如莹嫁给藏波洞龙波大人,是无望河后和水凝脂亲自做的媒,两位太姥姥本就是表亲,河后娘家也姓水。水鳞泗父亲是真龙之身,母亲则是青皮河鲤,所以生下他是一条鱼龙。 翼儿也将身世如实相告,两人一来二去越说越亲。说到最后,水麟泗满脸通红拉着他的手不放。 “贤弟小小年纪好修行啊!愚兄这条命在山顶其实就是你的了,以后但有所需一定鼎力相助。有件事憋在心里久了,这就对你说。” “大哥,但说无妨。” “愚兄来之前去见了翎公主,河后娘娘知道她和你的事,先把她关在斗莲院,又送到斩泪台受苦,翎公主的意思其实...” 说到这里欲言又止,脸上浮出难色,翼儿见状不禁着急起来。 “大哥无需顾虑,你就直说吧!” 水鳞泗点点头,咽了一口唾沫,有些不忍地说道。 “公主她,她让你把他忘了,说以后不用来找她了!” 此言一出,翼儿脑中嗡地一下,无限狂浪打在心头。面对水鳞泗也不好多说,强做镇定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嗯,小弟知道了。” 两人岔开话题,水鳞泗将天界情况大概给翼儿说了一遍,原来天界也不安生,河母天帝闹别扭已经很多年了。 离开酒楼,二人握手话别。水鳞泗说他即将返回天界,翼儿请他见了金翎子一定不要提起自己,就说压根没见到,水鳞泗点头应允。 送走这位大哥,他心情烦躁牵着马在湖边溜达。眼望一湖春水,心中感念万千,暗暗下了决心。 “翎儿所言绝不是她自己的意思,她是怕河母怒气不减,要对自己赶尽杀绝。情之所往,行之所向,等忙完灵界的事情,说什么也要去天界找他。我本是条狼,不怕所有事。” 刚才与水鳞泗谈话,他终于知道天绝宫双莲为什么在灵界四处搜寻宝物。原来天帝河母多年前闹起别扭,两位天界主宰谁也不愿见谁。你说东,他偏往西,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这件事如今是天界最大的麻烦,一众下人都不敢出言劝慰。生怕河后发起火来不分青红皂白,韩老夫子更是为此伤透了脑筋,最着急的自然要属两位公主。 眼见父母大人要闹离婚,私下里想了各种办法。红绫子不择手段抢得情人结,金翎子费尽心血觅得解怨砂,都是想借这两件灵界至宝化解父母怨气。 没想到天界这两位修行万年的大人物也闹情感纠纷啊!翼儿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无奈。 天色大亮,一路溜达,回到大宅卢梨花过来问长问短,说小兄弟一夜未归,姐姐真是担心死了。翼儿憨憨一笑,只说和朋友喝了一夜,想起这几天添麻烦,回房取出梦魂花送了几片过去。说一半送给她,另一半请她带给卢员外。 卢梨花知道这是世间罕有之物,也不同他客气,一把接在怀里,说即刻派快马送回月庄孝敬父亲。 翌日一早,骑马上路。卢家夫妇送到门口。茗绣山庄赠他的这匹白马,比起从草原那匹更显灵气。他将草原良马留给大宅,重新换了套人族衣衫。 卢姐姐亲自帮他梳理,给他戴上幞巾,如此一看俨然就是位人族英俊小哥。卢家在落花洲各城池都有分号,卢姐姐直还怪他初来到少极城,不来家里却去客栈落脚,是把自己当外人了,一番叮嘱把翼儿说的难为情起来。 反正有的是时间,不着急去东都。出了东门选了东南方向,短短几日发生这么多事情,风婆婆对自己的一番叮嘱,已牢牢记在心间。这等世外高人凡事不会说透,她说有道理那就一定有道理。 跑出五六里路出现一座军营,门口挑着龙山王大旗。翼儿绕过营盘,心里有些奇怪。都说少极城“南茶北湖,东营西亭”。原来营指的是驻军大营,按理说东边是朝廷属地,西边才是异族地域。军营不扎在西边,为何要设在东边? 驰出群山,沿着官道往东走了三百余里。眼前出现一片沼泽,称为苍唔之野。沼泽水质偏咸不利农产,农家无人耕作,官府也懒得管理,故而人烟稀少。 沼泽地势低洼,水泽相连,一眼望不到边。岸边长满一人多高的芦苇,湖中鲜有莲藕。一群禽鸟落在浅洼处叼食吃,叽叽喳喳鸣叫不已。 踏上道埂放慢马速,泽中不见路人,遇见的几个官差小心翼翼,生怕马蹄陷进泥潭。好在道埂每隔不远就有路标,否则生人前来,只怕一不小心就迷了路。 水雾更胜,路标难辨。来到一处岔路,半天找不见路标。他翻身下马,牵着缰绳,试着往右手方向走去。 “扑啦啦”飞来一群苍鹭,露在水面发出哗哗声响。循声一望心里咯噔一下。这群苍鹭体型毛色,他太熟悉了。正是携硫弹轰炸神雷山的那群大鸟,没想到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认出鸟群,翼儿顿时提高了警惕,反手将缰绳丢回马鞍,用兽语叮嘱马儿在此等待。正打算驾起御风术去捉一只鸟来盘问,没等他飞身,耳边就传来一声骨笛。 笛声一出,苍鹭仿佛得到了命令,尖喙叼着银鱼一起朝笛声飞去。御风升空跟在鸟群后面,往前又飞了五六里路,沼泽中水气越来越重,隐隐出现一座靠岸茅屋。 露台临水,台上站着一个道童,水面摆着一排竹篓,苍鹭将鱼儿丢进竹篓,落在水面半天不愿飞走。一直到最后一只交完鱼,道童才把手里抓着的一把药粉撒了出去。 翼儿躲进芦苇丛中偷看,道童手里的药粉不知何物?漂在水面呈现一片褐红,苍鹭鸣叫着纷纷去抢,饿极了一般。 他心中奇怪,压低身子继续偷看。一群苍鹭飞走又来了一群,道童一边撒药粉,一边嘟囔道。 “都别抢,都别抢。好好干活,就有药吃!” 翼儿听见这话,心里明白过来。道家有一门炼丹术,道童用药粉控制苍鹭扑鱼,自然也能让它们替他做事。小道童年纪轻轻,不会有炼丹制药的本事,屋里恐怕另有别人。 果然没隔多久,茅屋中就传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童儿,快去熬药吧,天不早了!” “是,师傅,今天的药材都备好了,我这就去。” “去吧,咳咳,时候不早了!” “是!” 道童说完去茅屋后忙活起来,一会功夫药炉中就冒起了白烟。 好浓的药味!几十种草药混在一起辛辣刺鼻。翼儿对药理一窍不通,闻见这股味道,心想这么厉害的药味,恐怕屋里的人病的不轻。 既然来到这里,总得问个明白。他驾起御风术纵上木台,对着道童问道。 “童儿,叨扰了,敢问此间主人如何称呼?” “妈呀!哪里来的冒失鬼,咋闯到这里来了!” 道童蹲着身专心点火,翼儿一出声把人家吓了一大跳。 “童儿莫慌,我只是迷路到此。” “迷路?怕不是真话吧,带着这么长一把宝剑,别是强盗就好。师傅,师傅!” 道童一眼看见翼儿背着的长剑,吓得连退了几步,一边去推屋门,一边大声叫喊。 “你跑啥,我又不是坏人,只想问个事。” “咳咳...咳,外面是谁?既然有缘来了,就领进来吧。咳咳咳...” 咳嗽声比刚才更厉害,道童闻声身子一扭,怯生生推开房门,自己先闪了进去。 屋内摆满药罐,几乎找不到立脚之处。一名形容枯槁的老人,斜躺在竹榻上。胳膊撑着身子抬头一瞥,露出一丝苦笑。 “咳咳...咳,厉害!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居然还能见到这把剑。” 这话一出,翼儿不禁警觉起来。出门时,他特意在剑鞘上裹了好几层布,这位活死人一般的老儿居然能一眼看破。 沼泽周围有剧毒烟雾,水里不见活鱼,来人有本事闯进这里,自然不容小看。不等翼儿答话,枯槁老人突然来了精神,一把扯下被子坐了起来,双腿无力搭在床沿,说话也不咳了。 “小哥有本事走出毒障,来到老朽这残破小屋,不简单啊!既是如此,就请报上真名吧。” 苍鹭,药粉,道童,老儿...这几个词连在一起,不能不叫人多心。这老儿能一眼识破神兵,绝非一般凡人。翼儿心思急转,还是说出了真实身份。 “狼族圆月村秦翼儿见过前辈。” 躬身施礼,枯槁老儿听见这话,表情有些不自然,眼珠滴溜溜地转动了几下。 “哦?原来是狼族人氏。老朽只是奇怪,这把贯日千秋怎么会在你身上?” 说完斜眼一瞥,舌头在嘴角转了一圈,眼中冒出贪婪之色。 翼儿见状不禁更加警觉,这老儿能认出此剑,不得不防! “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说话间,他真气外溢,周身隐隐透出一层气罩,茅屋药味刺鼻,肯定有不少毒药。虽说自己万毒不侵,然而也要提防对方突施冷箭。 枯槁老人见状一愣,赶紧出言打个圆场,收回眼光摇头叹了口气。 “唉!老夫苟延残喘早已没有姓名,一身本事更是付诸东流。这把剑让人想起往事了,小哥不必提防。来了是客,童儿你去端个板凳请客人坐下吧。咳咳,咳咳咳...” 说完这话,他又躺回床上,半支起身子,眼光比刚才柔和了许多。 道童搬来板凳,泡了一壶清茶。看客人落座,出门继续熬药。枯槁老人坐起来费了不少力气,躺回床上又是一阵大咳。 “江湖不问私情,这把剑为兵器谱第一神兵,当年我就败在它之下。小哥若有兴趣,将死人就给你讲个故事。咳咳咳...” “前辈但说无妨,我也不着急赶路,正好也有一事请教。” “那就好,咳咳...咳” 枯槁老人面上露出喜色,他来日无多,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外人。今日翼儿跟着苍鹭群摸到这里,也算有缘。总算见到一个愿意听他讲话的人,再不把憋了多年的事讲出来,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云峰之上,剑气冲霄。山为丹体,天纵我傲。” 枯槁老人摇头苦笑,朗声说出一段话来。翼儿听他这么一说,就知道他是云峰观的人了。 天下第一剑宗,无极城云峰道观。当年祖师爷五冠道人创下云峰一脉,历经三代在江湖立下声名。 相传五冠道人有两门绝技,一为剑法,二为丹术。几十年前宗门传至第七代,弟子中出现两位佼佼者,让先师红丹天师难以抉择。 这两人一人剑法精绝,一人丹术无双。红丹天师羽化后,宗门弟子为争掌门之位,分成两派提出比武。云峰邀帖一出,遍请天下门派来云峰山顶品茶论剑。 比武当日,两人施展剑丹之道争夺衣钵,五场较量各自胜了两场。炼丹弟子参悟“丹气化剑”之术,功力略高一筹,原本有望继承掌门之位。 哪知最后一场比试,练剑弟子竟然从朝廷借来贯日千秋剑,一剑斩落对手丹魂,将他打成重伤。 他二人本是同辈师兄弟,不可不必痛下杀手。练剑人继位,为绝后患挑去他脚筋,囚在苍梧之野。若不是念他有一手仙丹道术留着有用,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翼儿听到这心有不忍,这位枯槁老人讲的就是他自己的故事啊!他打断老人话语试着说道。 “前辈,您说的练剑人恐怕就是当今掌门云霄真人了吧?没想到他这么狠心,这趟过来,我正要去云峰山找他比剑。” 枯槁老人神情惆怅,点点头盯着他继续说道。 “本是同根,相煎何急?小哥所言不假,云霄老贼自称云峰剑仙,阿呸!他把我困在这里替他炼制丹药,无非是想助他早日飞升。只是这人心坏了,即便有不老仙丹,恐怕也难以奏效。哈哈!其实他哪里知道,这些年我送到山上的仙丹,里面都加了地府仙,哈哈哈!” 说罢他得意地笑了起来,翼儿不识药名,看他脸上得意的表情,心猜这应该是一味厉害的毒药。 “没错,老朽一点点增加药量,几十年了,迟早有一天助他坠入地府黄泉。” 枯槁老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眼底突然冒出光来。他将埋藏多年的秘密尽数倾诉,翼儿听了倒吸一口凉气。云峰观号称第一剑宗,也算名门正派,心思怎会如此险恶? 枯槁老人见他沉默不语,也不管他有何感想。眼睛连连眨了几下,压低声音又对他讲出一番话。 “小哥有贯日千秋剑,正好要去云峰观。你可让云霄老贼用此剑,老朽来教你破解之法。不为别的,只为证明丹术不输剑术,我丹宗不输他剑宗。如果你答应将死人这个请求,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山顶...” 不等翼儿应允,他就把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说完大笑三声,仰头喷出最后一口丹气,登时气绝身亡。 翼儿离他不过三尺,枯槁老人喷出丹气。即便他想拒绝,也来不及了。脑中突感晕眩,胃酸上涌直犯恶心。这颗气丹无形无味直入丹田气藏,片刻后恢复正常。 枯槁老人突发狠心,死前毕生修为化为一口丹气,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他凭啥把气丹送给自己? 这感觉有点像经过财主家门口,突然被丢出的一颗元宝砸中,究竟该捡起来呢?还是视而不见? 第237章 东海渔港 好无奈,枯槁老儿话语不停,根本没给自己讲话的机会,苍鹭的事还没问呢,这人怎么说死就死了? 定定神,深呼一口气,身体有些不舒服,真气运转并无大碍。他走过去用薄被盖好老儿尸身,出门摸出一锭银两,走到道童身边。 “童儿,你师傅适才羽化了,这几两银子你拿去给他办后事吧。” 道童正蹲着查看炉火,听到这话吃惊地站了起来,用手死死拽住翼儿衣角,大哭道。 “你骗人,师父他老人家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在了呢?贼人,必是你害了他!” “童儿不要误会,你自己进屋去看,看完自会明白。” 翼儿摇头苦笑用手一指屋内,道童松开手,半信半疑地走进去,片刻后抚尸大哭起来。 “呜呜...师傅啊!你咋说走就走了呢?小杏儿伺候您五年了,什么本事都没学会呢。” 此地不宜久留,天色渐暗,暮光朦胧,循着来路返回驻马处。几里路程,驾起御风术转眼便到。 人在空中尚未落地,就看见道埂上那匹白马不见了。坏了,必是有强盗路过,顺手将白马牵走了。 银两干粮事小,风婆婆写给东阳先生的信可不能丢了。翼儿心里一着急,顺手就抽出了贯日千秋剑。 强盗盗马,就算你跑的再快,也快不过我的御风术。落到路面仔细分辨马蹄印,蹄印杂乱果然来了不少人。 狼族草原放马,辨别蹄印是从小就学会的本事,正好派上用场。翼儿心里发狠道。 “哼,敢偷我的东西,真是吃了豹子胆!” 往左一路追赶,追出十几里,耳中传进一阵马蹄声。他身怀心应之术,耳力远超常人。听声音,前方马队分了两路,一路人继续赶路,另几匹马则是停了下来。 悬身于空,不等落地,就听地面有人大喊了一声。 “真是一把好剑,可惜在你手上糟蹋了,还是拿来给道爷用吧!” 话音刚落,青色剑气拔地而起,迎面冲他斩来。 “好狂的口气,凭你也配说这话!” 翼儿被激怒了,红日光耀,九乌升空,沼泽中反射出粼粼波光,出手就是一招“九乌临”,九乌瞬化为大鹏金翅鸟,扇翅格挡对手剑气。 “不错,有点意思。” “哔哩哗啦”,水泽中炸出一片声响。出招人剑气被挡回,错步躲过翼儿剑势余力,落地后收回第一道剑气,在青光剑上绕了几圈,剑刃一抖顺势连挥两下,瞬间形成了三道剑气。来人剑气居然能堆叠,剑法精妙,一看就不是庸手。 翼儿不敢大意,以前和人比剑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贯日千秋剑有凌日欺天霸象,过招之后,来人第一道剑气居然没消失,而是和续发剑气合力攻来。 形意之妙,变化无穷。翼儿不由暗赞,剑气无形有感,在他青光剑上仿佛成了一件实物。一招“九乌临”虽然逼退了他,却没有伤到他。 一辈子最不怕的就是打架,打归打,话总要问个明白。翼儿御风拧身,横臂斜落间,金翅鸟挥动翅膀再度挡回了第二招。 贯日千秋剑二十七式,两位皇帝老爷爷各教了他半招,刚才一来一去,翼儿已知道剑法比不过他。第二招对手出招更快,剑气袭来时他不想重复出招,而是以气藏化成剑气硬生生接了下来。 使剑之人见他硬接一招,有点吃惊。知道内力稍逊,即便缠斗下去,一时半会也难以分出输赢。他收回青光剑,站定后仔细把翼儿打量了一番,嘴里不屑地说道。 “人言中阳陛下从不将剑法外传,看来阁下只学了一招啊,哈哈哈!” 他打量翼儿,翼儿也在打量他。来人穿着黄色道袍,面容消瘦,颌下飘着三缕黑须。身后两名道士则是穿着青色道袍,正是茶山竹道上遇见的那几个出言不逊的道士。 认出来人身份,他心里一紧,再看那匹白马果然被小道士牵着,心里又是一松。 “原来是云峰观的道长,不知怎么称呼?” 说话间,他保持警惕眼睛死死盯着道人,重新把贯日气千秋剑插回剑鞘,摘下了腰间雪玉箫。 “哦!?原来阁下练的是器修双途,论剑法你差得远,莫不是想吹个小曲请道爷开恩?” 黄袍道士出言取笑,脸上表情顿时又把翼儿惹恼了。 “呸!牛鼻子,小爷敬你们是大宗子弟,口气大得很。不必废话了,看小爷收拾你。” 翼儿怒火中烧不禁破口大骂,雪月箫通灵自耀,绽出一轮月华。 天色昏暗,繁星隐现。果如月盈大师所言,雪玉箫才是他真命天子。玉箫入手感应到主人心神,箫头满月骤然明亮。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云聚峰顶,剑出无物!” 黄袍道士口念剑诀,足踏八卦方位,青光剑气重新聚起一道、二道、三道剑气,身影越转越快。 “呼呼”风响,周围空气被他剑气搅动,形成了一道气旋。“砰”地一声气旋炸开,青光剑祭剑飞空,化出无数把分身,汇合后一齐向翼儿刺去。 一尺,一丈,无穷丈,月满大地神雷华光。黄袍道士祭出万剑朝宗,步法来回挪动。翼儿则是岿立不动,玉箫高举过头。 满月升空,道人剑法叠招,箫头光晕随之变大,最后将这一片沼泽全都罩了进去。 云峰道人竖起剑身,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向前一指,发出剑法最精髓的一剑。气生万剑,万剑又归一剑,能将剑气从无形变为有形,自身修为自然是灭境之士。 黄袍道士此剑一出,分明是不想留下活口。出道修行之人,下手怎会如此狠毒?既然你玩真的,我也不客气了! 黄袍道人剑气叠加,玩的终归还是剑。翼儿玉箫绽月,则是化生自然之象。满月无影,普照大地,真气从无形化为有形,比起对手剑法何止高了一筹? “阿嚏!阿嚏!”,月华降临的同时,翼儿忍不住连打两个喷嚏。 刺来的无数把剑身“噼噼啪啪”发出一阵裂冰声,方圆一里内芦苇全部枯萎。这口冰息比起茗绣茶山颇有不同,黄袍道人气剑是被冻裂的,芦苇荡则像是被人投了毒。 “啊呀...阿嚏,阿嚏,阿嚏!” 黄袍道士连连后退,张嘴喷出一口鲜血,青光剑剑身折断,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另外两声喷嚏则是他身后小道士所发。 “你...你,怎么会本门丹气之术?”黄袍道士体内翻江倒海,强忍着疼痛惊讶地问道。 亘古冰寒,彻骨侵髓,若不是对面三人都有修行,恐怕早就当场毙命了。 翼儿懒得理他,收回玉箫向前走了几步,朝牵马小道士冷冷地说道。 “把马牵来,你们滚吧!” 小道士爬起身,道袍下摆硬硬的被冻住了,怯生生地把缰绳递到他手上,招呼同伴扶起师父。 “狼族...妖术...这个仇...剑宗郭凌峰记下了。有种你来云峰观,看不要了你的狗命...” 黄袍道士手抚胸口有些不甘心,毕生修为怎么说败就败了呢?对手不过打了几个喷嚏,没看到他出招啊! 他垂涎贯日千秋剑,本想一招夺命,这才使出万剑朝宗。真气化为万剑,这口真气需要运转调息。翼儿将他真气全部冻裂,不仅破了他剑招,更是折了他修行,只怕两三年都缓不过劲来。 “哼!看在云峰观的面子上饶你不死。小爷正要去你家道观,回去等着便是了。” 修道之人慈悲为怀,这群道人鬼鬼祟祟,既想盗马又想夺剑,出手狠辣行事乖张,实在有愧天下第一剑宗的名声。 翼儿说话也不客气,刚才若不是自己手下留情,黄袍道士哪还有命在这里废话? “滚开,别挡路,记住以后别招惹小爷!” 他跨上马没好气地喊了一句,两个小道士扶起师父,赶紧闪在路旁,敢怒而不敢言。 苍梧沼泽距云峰观足有几千里路,黄袍道士灭境修为在宗门内身份肯定不低。这群道人鬼鬼祟祟跑到少极城,绝不会只为抢夺贯日千秋剑。 跑出沼泽重新回到官道,看看夜色已深,前面出现几点灯火,跑近一看是一座客栈,赶了一天路也该好好歇脚了。 翌日天亮,起床结完店钱。上马刚刚走出不远,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回头一望竟又是那群云峰道士。 黄袍道人软塌塌趴在马背上,远远看见翼儿拉住缰绳不敢靠前。周围几个道人交头接耳偷偷在说着什么,只是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 昨晚沼泽他们分兵两路,剑宗院主郭凌峰带徒弟在后面阻截他,没想睡了一夜他们才赶来。手下败将懒得搭理,云峰观不简单,这梁子咱们算是结下了。不光是风婆婆的嘱咐,更有枯槁老儿的强迫。 翼儿冷冷一笑扭头催马飞奔,白马歇了一夜,沿路撒起欢来,真如风儿一般。 灵界执鼎,落花人族。落花洲五座人族主城依风水五行而立,方位呈五角分布。少极城五行属土,玄极城属水,东波郡王东方煊阳是花灵落的外祖父,与蟾月谷花家有翁婿之实,说起来与翼儿颇有渊源。 东阳先生岑满山隐居东海水幻之地,年轻时名满天下,据说这位布衣剑仙与西阳皇帝有八拜之交,当今中阳陛下更是得他亲授剑法。 翼儿早听过他的大名,以前虽没有机会拜会这位大神,和他儿子岑伏波却有一面之缘。当年在蟾月谷,青元郡王龙哥哥给他引见过。一身正气,仙风道骨,可比云峰观的道士给人的感觉舒服多了。 一路放马,走走停停。天气逐渐转暖,草木茂盛,花开烂漫。三日过后,鼻中闻见微弱咸气,知道距离东海已不远了。 他曾在雨竹城竹塔默记过灵界地图,知道东海水晶宫并不在玄极城内,而是在海中漂浮的一座礁岛上。东港渔镇水产发达,跟着贩鱼商贩就能找到出海渡船。 进入玄极城地界,不论田间地头还是村镇酒舍,百姓谈吐文雅,说话慢条斯理。田间穿着军服的士兵帮着牵牛扶犁,处处透着一团和气。 来到渔港已是午后,早间出海捕鱼的渔船靠岸,商贩们大声叫卖,看鱼贩服饰各地都有。几名拉车贩卖干肉的老板,一看就是兽族人氏。 落花东海除了水产,就是五颜六色的水精了。据说水精是太古岩石凝粹水气化生,有驱邪祈福之效,为灵界宝石之一。各族女子多喜佩戴此物,因此渔港集市除了贩鱼摊位,就属水精商铺最多。 日光正盛,东海渔港不愧是灵界第一水产集市,牵马左看右看,走了好一会才走到集市中间。 路旁一座衙门,门口摆着几条长桌坐着几名司官,一名衙役手提铜锣“咣咣”敲出两声。 “各位老板,申时收取渔税,大家抓紧着哦!” 锣声一出,长桌前热闹起来。鱼贩们掏出铜钱在簿记处自行缴税,排起长队秩序井然,大家有说有笑。 翼儿好奇随便拉了个人一问,原来渔税只收卅一,难怪鱼贩如此自觉。还没进城,仅仅在渔港逛了一圈,就看出这里与别处的差别了。 少极城夜夜笙歌,北湖宴饮奢靡,道旁却站满乞丐。龙山王虽然治城有方,论起爱民远远不如东波郡王。 自从那日去了王府,总感觉这位戴着面具的龙山王深不可测。他言语恳求自己向中阳陛下求情,身上却暗藏着一股杀气。 来到岸边找了个收网渔夫,听到要去水晶浮岛,渔夫吃惊地连连摆手。别说一般人不敢开船去那里,就算曾经领人上岛的张老儿也是多年没去过了。更何况出海时间已过,申时后不准开船,这可是官府定下的规矩。 听完渔家所说,翼儿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起落雁村雁长老给他讲过的经历。东海水幻之地充满风水能量,擅自闯入性命不保。雁长老年轻时和几位兄弟结伙探险,最终回来的只剩他一人。 灵界大陆边界,神雷往北是冰封雪原,凝沙洲西部是蛮火岩浆,悬霞洲以南则是鳐鱼深沟。这三处地方自己都去过了,只剩极东水幻之地了。 “客官远道而来,想是有什么急事才要上岛吧?你有所不知啊,东海之极有座水晶宫,那里面住着仙人。听闻水幻之地凶险异常,咱们这些小船家可没胆子去那。 客栈离得远,投宿得往回走。打鱼人家有句话叫扬帆不走回头路。客官若不嫌弃,今晚就来我家,正好媳妇带着孩子回娘家了。一个人在家闷的慌,咱两人晚上喝上几杯。我这收完摊子,也好去村里问问张老儿。” “如此甚好,那就有劳船家了!” 渔夫待人诚恳,一番话说的翼儿颇为感动,伸手摸出一锭银元宝要塞到他手里。渔夫一见元宝,脸上露出不悦,赶忙推辞道。 “客官见外了,老村长时常告诫我等,天下苍生本为一家,我等渔夫每日打鱼卖钱换点吃喝,全靠这片大海所赐。客官远来是客,看你也不像坏人。若是收你钱财,岂不被邻居笑话?” 渔夫是一名中年汉子,古铜色皮肤油光发亮。憨憨一笑,话语真诚,让人心里感到暖暖的。 自己是异乡客,初次见面,渔夫丝毫没有戒心。这等待客之道绝非个人差异,而是玄极城民风使然。 虽然没进城,他已经能感到玄极城百姓的友善了。 第238章 水幻之地 渔夫收好摊子,将剩下的鱼货扛在肩上。翼儿伸手去接,渔夫推辞半天才驮上马背,连说怕脏了客人座驾。 回到村里,在后院系好马匹开始生火造饭,寻常渔家水煮海鲜,忙了一阵说要去店里打酒,顺便请张老儿来问路。翼儿念他热心诚恳,忙掏出一块碎银硬塞到他手里。 屋内陈设简单,除了桌椅再无他物。想来海边讨生活不容易,渔夫能有如此心肠,不免让人感动。 一会功夫,渔夫拎着烧酒拽着一人回屋。那人未进房门,嘴里一直骂骂咧咧。翼儿听见嚷嚷声,知道是把张老儿请来了,赶紧出门迎接。 “郭大,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管他哪里来的客人,要送死他自己去,老儿可没功夫陪他。” “有劳张老了,外面说话不便,先进屋喝点酒。” 翼儿陪着笑,伸手接过老儿手里拄着的拐杖,恭敬地搀进门槛。那老儿年岁已高,走路颤颤巍巍。人未落座嘴里又开始嘟囔。 “客人从哪来?可是要去送死之地?你看老儿如今这副模样,吃酒都费劲,哪还有本事出海?” “张老,您先陪客人说话,我这就去把锅里鱼虾端上来。” “对对,大爷您先请坐。”翼儿接过话,把张老儿扶到主座上。 鱼虾上桌,先敬三杯。老儿见到烧酒,眼里放光来了精神。风吹雨打,行船辛苦,打渔人家怎能少了烧酒? 听过几句恭维,几杯烧酒下肚,张老儿放下戒心,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小哥从少极城来啊,渔港与卢家一直有生意,村里渔户还要仰仗商号订货呢。如此说来,倒也不算外人。” 翼儿替老儿又斟了一杯酒,陪着笑问道。 “张老客气,敢问东海水幻之地真有这么凶险吗?” 张老儿饮了一口酒,微闭着眼,拿着架子回道:“那是!水幻之地犹如海上迷宫,相传有仙人法术保护,老儿我啊,这辈子也就去过两次。” “要不村里都说除了您老,谁有本事开船去那里?郭大活了半辈子,也想去看看呢。这是今早刚捞的红尾石斑,来,您先尝尝。” 刚才谈话渔夫一直保持安静,此时接过话来替老儿夹了一块鱼肉。 “你小子胆大,凭你也想去看看?可别把命丢了哦。” 张老儿听了这话,翻眼白了渔夫一眼,闷完酒把头一抬,讲出一番原委。 灵界大陆偏远之域,东海水幻最为神秘。相传海中有一片岛礁,岛上有一座“水晶宫”,里面都是宝贝。渔船驶进就会出现幻象触礁沉没。久而久之,渔村人都说那里不仅有仙人居住,更有恶魔镇海。 这些年沉船无数,张老三年轻时收了别人大笔船钱,这才带人去过两次。结果每次都是死里逃生,不仅客人送了命,就连船也没了,这以后就再也不敢去了。 翼儿听到这里,心猜渔民所说的幻象,应该是修行高人施法所致。灵界“四阳三子”,东阳先生排名还在狼族首领长老和两位皇帝前面,他隐居仙岛怕人打扰,自然会在海面施加些手段。 “大爷,我上岛有要事。村里只有您认路,这趟还得请你出马。您只需开船带我到岛边不必上岛,这些船钱还请收下!” 说完这话,他掏出一沓银票摆上桌子。张老儿侧眼一望,惊得说不出话来。银票整整齐齐,都是五百两一张的钱庄票子。这一沓票子,别说买一条船,就是买一支船队恐怕都够了。 寻常渔夫何尝见过这么多银两?酒能壮胆,钱可通神。张老三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多钱。犹豫中连喝三杯烧酒,终于下定了决心,站起身一把将银票搂到手中,大笑着说道。 “哈哈!有这钱还愁什么?就算送了老命,子孙后代吃喝也不愁了。这事我答应你,只是还需做些准备。咱们可提前说好了,见到仙岛你自己上去,我可要即刻返航,绝不等你!” “哈哈,船家怎么还有这个规矩?” “客官要是答应就这么办,不答应就当小老儿啥也没说!” “好,都依你,一言为定!” 见翼儿点头,张老儿长长出了口气,吩咐他在村中等上几日,他和郭渔夫去做些准备。原来东海水晶宫座落在珊瑚礁岛上,那岛在海里漂浮不定,需要算好日子才能掐准方位。 三日后一早扬帆起航,船上除了张老儿和郭大,另雇了几名水手。果然钱能使鬼推磨,这条新船正好是城里商号定制的货船,比起日常捕鱼的渔船整整大了好几圈。 新船油色发亮,船舷四周绑上了一圈铜镜,船尾用绳索拖着两条平底小船,备上淡水干粮。张老儿与船厂老板私交甚好,拿了翼儿银两狠心出了大价钱才把新船买到手。 日头高照,风平浪静。驶出渔港往东行船,东北方向一串珍珠小岛,岸边停满水军战船,几艘艨艟舷窗中露出铁炮。岛岸旌旗招展,不时传来水兵操练声。问过张老儿,才知这是东波郡王麾下水军营寨。 挂起渔帆全速行驶,远远绕开营寨。翼儿回想起昔日去南海浪荡沟的情形,这条货船自然比不上羽城主的三层官船,船舷挂着的铜镜不知什么用处?去问张老儿,只说到时侯自会明白。 东海洋流温暖,水产丰富,比起南海贸易更为繁盛。玄极城只靠盐渔税收,每年就能给朝廷进贡百万银两。 玄极城老郡王东方煊阳受东阳先生点拨,奉行黄老之道,官府从不扰民。人族朝廷三位异姓王爷,他在民间口碑最好。 张老儿年岁大了,每一个时辰拿着罗盘划定航线后就去后舱睡觉。郭渔夫掌舵,货船行速比渔船慢了不少,翼儿见此也只能耐着性子。 往东走了一日,进入深海捕鱼船渐渐稀少,最后连一条船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这日午后,张老儿吩咐落锚休息,说船已进入水幻之地,大家先休息,等天黑再说。翼儿眼望茫茫海面并无异样,心里奇怪去问张老儿,他摇头苦笑着道。 “客人有所不知,白日里水幻地隐在日光中,天黑才会显影飘来这里。别看海面风平浪静,迷境一旦出现就会凶险万分,这可是老儿我拿命换来的经验啊!” 翼儿听完吐了吐舌头,海面浮岛?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怪异的事?他跑去船头四处张望,除了清凉海风和掠过船头的鸥鸟,哪里还有其它? 张老儿说已经靠近礁岛,问题是半点影子都没有,莫不是他老人家糊涂了? 心念一动,他架起御风术飞出船头,在海面兜了个大圈子,折返回来又往侧面飞出半里。即便他身怀心应之术,也没感应到任何异常。 这一动不要紧,把船上众人吓个一大跳。掌帆船夫惊的就要去扯起船帆,幸好被郭渔夫一把拦住。 落回甲板,船夫怯生生地躲在舱门后观望,心想这位客官可千万别是什么贼人,凭他这身本事,要打劫还不是易如反掌。 张老儿见状拄着拐杖,噔噔噔快步走近,把翼儿重新打量了一番,怪声怪气地说道。 “哎呀,海神娘娘啊!客官敢情不光有钱,居然还懂飞鸟之术。我看有戏,这一趟不算白来。” 郭渔夫从后面扶着他坐上木桶,探头好奇地问道。 “大爷,您说的有戏是指...?” 张老儿神秘地点点头,也不答话,抬眼盯着翼儿试探地说道。 “当年我驾船上岛,结果客人触礁溺亡。客官既然懂得飞行术,晚间等那仙宫一出现,只管飞进去就是了,这样岂不简单多了?” 翼儿听出他话里有话,赔着笑回道:“早听说东海水幻只有行船一条路,别说人就是鸟也飞不进去。要不大家都说想拜神仙,只能靠张大爷引路呢!” 张老儿卖了乖,听到这句恭维,有些得意,故意眯缝着眼睛装起糊涂。 “哦,老儿我怎么没听过这个说法呢?!” “没错啦,大爷,村里人都这么说。” 郭渔夫这话一出,张老儿倍有面子,腰杆一挺转头对几名船夫喊道。 “大伙莫慌,都见过御剑飞行,怎么倒怕了御风了?” 修行之士到一定境界后多能御物飞行,这原本是器修一途的法门,朝廷治下儒释道三教并行,道家最爱仗剑炼丹,云峰观弟子时常在玄极城走动,驾起飞剑显摆本事原属平常。 张老儿这么一说,船夫们放松下来。幸好翼儿只露了这一手本事,若是把几件法宝同时亮出来,恐怕要被这些船夫当作妖人弃船逃跑了。 坐等天黑,众人说话客气了许多。郭渔夫下厨煮了一锅鱼虾。他上月又添了个孩子,打鱼养家不易。听人说东海水晶宫里有宝藏,又碰巧遇见翼儿问路,这才想跟着出海看看。 听他道出真实想法,翼儿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海边渔民生活艰苦,谋生不易,若非如此,谁甘冒生命危险? 不知为什么,今日时轮转动的特别慢。张老儿悠哉悠哉去船尾钓鱼,翼儿闲的无聊,跳上桅杆左右张望,除了海面反射的阳光,真的什么也没有。 暮色渐起,终于等到太阳下山。张老儿吩咐打火造饭,说戌时一过就有好戏。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翼儿虽然心急,却也不好多问。 月出依稀,薄云缓缓。亥时一到,海面刮来一阵疾风,船身晃动了几下。张老儿眉头一皱,盯着罗盘让船夫将船帆升起一半,缓缓向前驶去。 一道炫光,又一道炫光,仿佛有人在水面点起了五颜六色的灯笼。炫光一出,瞬时成片,一团团光影旋转不休,让人分不清是在海面还是在星空? 张老儿神色变得更加紧张,着急地大喊。 “大伙千万别看,照我下午所说行事!” 船夫听见喊声,一股脑藏身在铜镜后,手里牵动缆绳,控制着风帆方向。 张老儿跑去亲自掌舵,大船凭借风力,一点点向炫光阵靠近。直到此刻,翼儿才知道他的本事。海面炫光会迷人心智,这位老儿全凭记忆操舵,几十年过去了,他仍然记得进去的路。 翼儿修行岂是船夫能比,迷眼炫光对他丝毫不起作用。他抽出雪玉箫踏上船头探身前望。 箫头满月荡出光华,将他整个人罩在里面。团团炫光凭空而来,既看不出光源,也看不到支撑,就这么一团团在海水上飘着。 “客官,赶紧下来,我刚才不过看了一眼,这会头还晕乎乎的呢!”郭渔夫见他这番举动吓了一跳,好心提醒。 “不碍事,不知哪位神仙在海里点起了烟花,蛮好看的,我多看会。” 修行之人心神凝定,千年真气已臻灭境。海面光团不是天然生成,就算有毒也奈何不了他。 看了一会没见其它神奇,正要返身回仓,就感到脚下传来剧烈晃动。原来船头已进入炫光范围,海面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漩涡。 “大家坐好了,驶出这段,咱们就可以撤了。” 张老儿喊完这句后再不说话,闭着眼表情严肃。舵盘转动,船身摇晃,接连躲避海面旋涡。 “就这点门道啊?早知如此,驾起御风术就能飞进去!”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他就知道说早了。刚才静止不动的光团开始无序流动,眼前一片扑闪迷离。随着光团流速加快,海面留出的缝隙已完全看不清了。 海水中的漩涡数量也开始增多,海面涌出层层波浪。张老儿紧握舵把小心驾船,嘴里不时发出指令。 “降帆,落锚。升帆,降锚,等三十下...好!左转舵十五,右回舵七分半。不对,是右转舵八分半。” 好家伙!大船在海浪中来回穿梭,不小心卷进漩涡可就全完了。 翼儿见状再不敢胡思乱想了,炫光旋涡位置不停变换,远非人眼能辨清。若不是这位大爷曾经拼了性命来过这里,就算自己飞在空中,只怕也会迷失方向。 货船走走停停,一会往左,一会往右。起锚往前的时候,正好是旋涡变换间隙。海面大小旋涡数之不尽,果然凶险异常。张大爷年轻时肯定有驾船天赋,换做别人就算来过,只怕也不能记得这么清楚! 船舱火烛熄灭,除了箫头满月有些光亮,天空乌云密布再也不见其它。幻彩迷离,旋涡盘流,翼儿已不敢再盯着海面看了,脑袋完全被转晕了。 这可比南海浪荡沟的环境复杂多了,截至目前船没遇见凶险,那是因为有张大爷! 不说了,这次有幸能见到东阳先生,回来一定把剩下的银票全孝敬给大爷。 心里正发着感概,“哗啦啦”天空降下了瓢泼大雨,张老儿闻声睁开眼睛,大笑道。 “哈哈哈,我的海神娘娘啊!总算记得不差。落锚,落锚,大家起身吧。” 众人爬起身靠近船栏,原来船身已驶出光旋范围。前方几里远处出现了一座闪着晶光的礁岛。 张老儿出仓,踮起脚朝前眺望,心里倍感侥幸,刚才掌舵,手心全是汗水。 “今晚命大,总算闯过来了。后面小船客官自己去划一条上岛吧,我几个得赶紧返程。若是错过时辰,只怕大家都回不去了。生活不易啊,这把年纪还要来拼命!” 翼儿知他所言不假,接过船夫递来的缆绳,跳上平底小船。正准备划桨,“扑通”一声,郭渔夫也跟着跳了下来。 “你这混小子,仙岛岂是你能去的?赶紧上来,岛上有要人命的东西,可别枉自送了性命!” 张老儿急的在船头直跺脚,翼儿听见这话明白过来。难怪他只答应开船送到这里,原来岛上还有危险! 他原本想披上双翎辟水披,直接御风登岛。想起前面遇见的种种古怪,还是按张老儿话乖乖地划船吧。 这几日受郭渔夫招待,这趟登岛不必拉他下水。他正要开口劝渔夫回船,哪知郭渔夫铁了心,直起身朝船头回了一句。 “张大爷,能走到这里,真是多谢您了。郭大活了半辈子,每天出海打鱼换些小钱,一直活得不痛快,妻儿都快养不活了。这次有命见到仙人,定要问出一片光明!” 听见渔夫这话,翼儿心里莫名感动,雁长老当年也是抱着这个念头,才来闯东海的吧。 第239章 东阳先生 礁盘水浅,两人小心划桨,精神高度紧张。难怪大船出海时要带上扁底小舟,一是充当救生船,二是用来登岛。 大船扯帆回程,海底透出微微荧光,珊瑚礁面凹凸不平。扁底小舟吃水不深,两人绕着水底礁石,循着水道慢慢向岛上靠近。 登上礁岸,郭渔夫系好缆绳。翼儿抽出贯日千秋和雪玉箫,跳上一块巨石,小心翼翼地查看四周。 借着箫头满月光亮,眼前灰黑岩犬牙交错,岩石中生有不少多边形晶体,发出紫黄红茶粉各色光亮,乍看起来就像开花原野。 前几日在东海渔港,他见过这种矿产,知道水晶生在东海海底,没想到这座漂浮礁岛上竟然处处都是。 抬头远望,黑暗中露出一道环形山梁。水晶光色显得最亮。他心里一喜,吩咐郭渔夫跟在身后,加快脚步向山梁走去。 “啪啪”几声,踩中的几块晶石猛地往下一陷,荡出几道光亮。“轰隆隆”响声嘈杂,岛上礁岩开始旋转起来。察觉到这种变化,不用多想,整个人已御风腾在空中。 低头一看,礁岛上出现了一圈圈光影转盘,无数水晶光线直刺人眼,与前时海面遇见的炫光水涡如出一辙。 “嘣嘣蹦”、“咔嚓嚓”,地面冒出数条影子,挥舞着鱼叉丝网。“嗖嗖”几支冷箭直袭而来。 御风转身躲过暗器,往下一看,渔网落下时已把郭渔夫罩住,一个水晶人提起鱼叉就要往下刺落。 右手急挥,红芒剑气荡出,贯日千秋剑当头斩下。身在空中人未落地,剑气先至。提叉刺落的蓝晶人被剑气拦腰斩断,“哔哩啪啦”碎成一堆晶块。 原来是一群水晶制作的傀儡兵,除了材料不同,像极了茗绣山庄山道上遇见的木傀儡。 “唰唰唰”,剑气连出砍瓜切菜一般。这群水晶人毕竟是人为所造,比起云峰观道士自然要差得远。 片刻之间,这群水晶人就成了碎块,郭渔夫吓得蜷缩着身体,眼睛都不敢睁开。翼儿走上前正要替他解开渔网,就听后面传出了一句女童声。 “哪里来的坏人,把我这些玩具都打烂了?大红,大黄,你两个上!” “咔嚓”,“咔嚓”。跑过来一个红晶巨人,抡起大斧一步步逼了上来。另有一条身影速度极快,“嗖”地一声蹦到身边张嘴就咬,原来是一条黄晶小狗。 还是老样子,岛上水晶傀儡都不会飞,翼儿御风跃在空中稳住身形,水晶傀儡不足为虑,先看清喊话的人再说。 低头看了一圈,地面上哪有人影?想四处找找,又怕郭渔夫有失。来人既然不肯露面,不妨逼她自己出来。 想到这里,他收气落地,运转身法,带着黄晶狗转了几圈,看准机会一脚将它踢飞老远。 踢飞晶狗,引着红晶巨人朝反方向跑。刚才听女童声在对面,红晶巨人小山一般,模样威武,动作却极为笨拙,一步一步,走的不快。就这么跑,它想撵也撵不上。 兜了几个圈子,岩石后冒出一道红光,一名红衣粉裙的小女孩,骑着矮脚水晶马,忍不住露身出来,气冲冲地嚷道。 “坏人,打烂我的玩具兵,又把狗狗踢坏了,陪我!哎呀,大红,别追啊,丢斧子砸他。” 说话间,女童手里拨浪鼓“嘣嘣”响了两下,红晶巨人闻声停住脚步,大手一抬甩出了铁斧。 看到这里,翼儿心里乐了。原来这就是张老儿所说的水晶卫士了。踩动晶石触发机关,转盘自动弹出水晶傀儡拦阻来人。水晶人花花绿绿,阵势的确有些吓人,然而遇上自己终归还是差了一些。 翼儿提剑挡开巨斧,红晶巨人没了兵器,单膝半跪顿时不动了。红衣女童见状一愣,水晶马发出一阵荧光,身影骤然不见,“呼啦啦”一阵晶粒撒向翼儿。 提剑转箫,凝神化气,红日银月光芒爆射。他有意要显些手段,右剑红日,左箫满月。日月同现,别说是一场水晶雨,就算是一座水晶海,也奈何不了他。 “呜呜呜!气死我了,打不过,你到底是谁?为何登岛?” 红衣女童跌坐在地上,双脚朝天乱蹬,大哭起来。翼儿见她这副样子,不禁被她逗乐了,出言劝慰道。 “小妹妹,别哭了。我知道这些东西都是风婆婆做的,对不对?回头我见到她,请她再帮你做些就是了。” 女童听见这话一愣,瞪大眼睛半信半疑地问道。 “啊!?你骗人,你怎么会认得风婆婆?怎么证明?” 听见这话,翼儿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伸手从怀里摸出风婆婆写的书信,交到女童手中。 “诺,你自己看吧。婆婆让我把这信亲手交给东阳先生。” 天蚕红笺,茗绣出品,旁人就是想做假也做不了。红衣女童不用多看就知不假,站起身抹抹眼泪,把信还给翼儿,委屈地说道。 “小哥哥,你早报家门啊!其实刚才你都不用上岛,举着信大喊几声,我不就知道了?打坏我这么多东西,等会见了爷爷,咱们再说理去,哼!” 一顿抢白把翼儿噎的无话可说,说完不情愿地招招手。 “走吧,看在婆婆的面子上,我这就带你去见爷爷。你那个同伴不用管,一会有人招呼,跟紧了哦!” “没问题,你带路吧!” 红衣女童跨上马背,在马头上拍了几下,水晶马迈开四蹄,“哒哒哒”向山梁跑去。 翼儿有心逗逗她,看着晶光方向,驾起御风术一口气飞到她前面,山梁后晶光闪闪,果然露出了一座水晶宫殿。 他本想直接落在殿门前,见门口站着持剑童子,担心再引起误会,只好停在空中等女童赶来。 “就说你是个坏人吧,除了喜欢动粗,还喜欢以大欺小!” 女童见他落地,又开始埋怨起来。门口持剑童子听见她这话,抽出宝剑立即把翼儿围了起来。 “好了啦,你们走开,这位是客人!” 几名童子年龄看似一般大小,女童身份明显比看门童子要高。呵退同伴后头也不回,迈上台阶一把推开殿门。 不知她触动了什么机关,殿门内飘出一道旋转光圈,女童身形一晃瞬时不见。这情形翼儿见多了,进入大殿也要靠传送。如果不知底细,冒然闯入恐怕又会惹出一堆水晶人。 踏入光圈眼前一花,立足处是一座水晶洞穴。晶簇五光十色耀眼夺目,床榻桌椅都是水晶制成,床头摆着几册古籍,一个古色古香的药葫芦,就是全部家当。 红衣女童来到床边,抬起手臂朝躺在床上的老者“啪啪”拍了几下,撒着娇喊道。 “爷爷,快醒醒,有人来给你送信了。” “嗯?嗯!” 布衣老者鼻子哼哼,翻了个身继续酣睡,似乎不愿被人惊扰好梦。 女童见他这副模样有些无奈,转过身朝翼儿轻声说道。 “唉!你也看见了吧,爷爷又梦到什么美事了,我叫不醒,等会吧。” 翼儿点头笑笑,伸指做了个嘘的手势,踮起脚尖凑近床榻。老者鹤发童颜,身材矮小,左袖空空荡荡,原来是位独臂老人。 难道他就是东阳先生?正犹豫间,老者突然睁开眼睛,伸手一把拽住了他。 深渊无物,蕴含万有。仅仅与老者对视了一眼,灵魂就感到了冲击!老者目光好似浩瀚宇宙一般,明明空洞黑暗,却仿佛看见了群星闪闪。 瞬间眩晕,这种感觉就像初次在神雷石陵见到绿地圣母的雕像,给人以神明通灵之感。 “啊呀,好香啊!好多年没闻见凤姑娘身上的香味了!” 布衣老儿松开手,一咕噜坐了起来。此言一出,翼儿心悦诚服,除了膜拜只剩下膜拜了。 “好厉害,仅凭一封信笺,他就能闻出味道。自己从小练习心应之术,即便修行达到灭境,也没有这种本事!” 好在参拜大神,他自小就练熟了。捧起红笺高举过头,赶紧趴在地面。脑壳撞地越响越好,“咚咚咚”连叩三个响头,动作极为标准。 “东阳老先生在上,晚辈给你叩头了!” “哈哈!免了,免了,赶紧拿来吧!” 布衣老儿眼睛一翻,右手往前摊开,翼儿见状再不迟疑,爬起来把风婆婆书信交到他手心。 东阳先生接过书信,把天蚕红笺放在床榻上,双手在衣襟上擦拭了几下后才拿起信。凑近鼻孔仔细闻了起来,微闭双眼,看似十分享受。 这位老者在外人面前毫不掩饰对风婆婆的仰慕,拆信前先用衣襟擦手,足见一斑。 “好了,好了!信上的香味都被吸到肚里了,一丝一滴也没剩下。这可比喝上几碗老酒受用多了。哈哈!” 布衣老者放浪形骸,年轻时必是个洒脱无羁之人,看见他这副模样,两人在旁边都不敢多言。 “红萼,你去门口等着吧,爷爷要和这位小爷说话。” 世间高人不拘小节,今日见了东阳先生,更知此话不假。比起两位皇帝爷爷的一本正经,狼族首领长老的不苟言笑,雨竹城鬼韬子的神神秘秘,这位布衣老爷爷则是随性忘我,毫不掩饰!说起来,他更喜欢这位老爷爷的性格。 “小爷请坐,你从山庄来啊,可曾见到凤姑娘?” 东阳先生话刚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自嘲道。 “哎呀,我这不是废话吗?这封信是她亲笔所写,绝不会错,嘿嘿!” 摊开红笺,寥寥数笔,东阳先生凑近眼前左看右看,爱不释手。翼儿见状心里偷笑,这位老爷爷真是个性情中人。 “哦,原来就这点破事啊!凤姑娘虽然没明说,我岂能不懂她的意思?小爷你呢,就像一个坐拥金山的小财主,只是如今不懂得理财而已,嘿嘿!” 东阳先生神秘一笑,把信递给翼儿。翼儿接过来一看,原以为风婆婆会文绉绉地写些文辞,没想到信上只有一句话。 “见信如见人,你欠我的都还给他。” 晕,这啥意思?翼儿脑子一阵发懵。东阳先生见他看完又一把抢了过来,把信封红绳绑好后压在枕头下,嘴里嘟囔道。 “这个凤姑娘啊,多年没见了。老夫本来都不想她了,这下倒好,惹我伤心往事。”说完抬手指着洞门,沉下脸说道。 “小爷你去找红萼,带你去殿里休息,明早再说你的事。” 东都寒夜楼,夜寒春暖,酒乐天下。东海布衣剑士岑满山炼成五晶之气,仗剑江湖与天下豪杰论道。东都紫光殿顶,西阳皇帝找他比剑,他仅以一把铁匠铺新买的镔铁剑,就胜了贯日千秋剑半招。 斗剑之时中阳皇帝在旁边观战,因不愿贯日千秋剑留下败名,忍不住出手偷袭,结果被五晶气场震的经脉倒流。其时正是西阳皇帝在位,折服于他剑法,又有愧于三弟偷袭之举,欲下旨将东海荒岛尽数赏赐于他。哪想他只肯要最东边的水晶礁岛,从此有了岛主之名。 这场比武属皇帝私事,东阳先生不说自然没人敢吭声,否则就犯了欺君之罪。许多年后宫中流出消息,月圆之夜东西中三位先生比剑,布衣剑士胜了皇帝,中阳先生受东阳先生点化,终于练成浩煌剑法。 岑满山胜了此战,拿着西阳皇帝赠予的金钱去寒夜楼买醉。见了风婆娑惊为天人,散去千金百般追求。不想风婆娑心中早有他人,对他不搭不理。 在东都待了一月,比剑胜了的人不能说,喝酒遇见的人不能爱,从此发誓不来东都。临走时,风婆娑听西阳皇帝提起紫光殿之战,更加敬佩他人品剑术。 他在寒夜楼夜夜买醉,既不夸耀战绩,也不对歌姬用强。风婆娑知道他要去水晶岛隐居,答应亲手帮他打造宫殿,这才有了海面迷阵和水晶护卫。茶山阙楼和水晶宫都是朝廷敕造,形制如同皇宫,就是这个道理。 比剑胜了两位皇帝,隐居前他又专门去了趟雨竹城。雨竹西山他用五晶剑气划开河渠,一剑斩落满山竹叶,和鬼韬子难分高下。两人斗了三天三夜,非要分出输赢,斗到最后不顾斯文,耍起了小孩脾气。 最后比试结果,鬼韬子断了一条腿,他断了一条胳膊,两人这才罢休。隐居前他还想去会会北阳先生和庄夫子,这两人一个远在草原部落,一个云游四海,行踪不定,因此只好作罢。 想想云峰观号称天下第一剑宗,他又去云峰山走了一趟。这一架倒是没打,登门后仅凭一口五晶之气就差点把云峰观殿顶掀翻。 云霄真人甘心认输,带着一众弟子好吃好喝伺候了三天。一日早间他登上云峰山顶,看见谷中现出道祖灵光。心有顿悟,从此不再用剑,也不再过问江湖中事。 后来娶了东港渔家女生下一个儿子,没过几年妻子病亡。东海地界属玄极城王府管辖,东波郡王慕名求见,登岛后言谈甚欢,从此岛上所用全由王府供给。 每年开春,玄极城就会送些三四岁的大家子弟请他教导,直到长到十二三岁再派人接回。 他儿子岑伏波随侍王爷左右,水晶宫除了他全是孩童。岛上一切都拜西阳皇帝和风婆娑所赐,今日风婆婆写来书信,怎能不勾起心事? 雁不如当年舍命闯岛,恰好遇见他出洞在海边溜达,这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第240章 五晶之气 礁岛不生草木,岛上最多的就是五颜六色的水晶。晶石充满风水能量,东海久负盛名正因如此。风婆娑以工巧之术用晶石造出一座水晶宫。五彩绚烂,炫光盈盈,置身其中真有梦幻之感。 翌日一早,进入殿内。东阳先生许久未见外人,见了翼儿话匣大开。睹物思人,追忆曾经,话语滔滔不绝。与翼儿谈话时手里更是一直捧着风婆婆的书信。 听完先生所讲故事,翼儿对他不由更加佩服。 灵界“四阳三子”名动天下,东阳先生布衣出身,出道虽晚,比剑成就却属他最高。与两位皇帝和风婆娑的往事更是令人唏嘘。难怪风婆婆要让自己首先拜会东阳先生,原来早在几十年前,他就赢了贯日千秋剑。 按理说中阳皇帝御驾亲征平定凝沙叛乱,完全可以把贯日千秋剑拿走,何必要让翼儿去东都还剑?这固然有磨练年轻人的意思,难道就没有其它考虑? “嘿嘿!小爷,凤姑娘让你来找老夫,其实只有一个意思,你猜为何?” 东阳先生眯起眼缝,故意斜瞅了他几眼。如果翼儿这趟上岛没有带着这把剑,他恐怕还猜不透凤姑娘的心思。 “回先生,晚辈猜她是想让您点拨我!” “哦...!点拨你什么?” “当然是点拨我剑法呀,我身上乱七八糟的赐印太多了,总感觉不能随心调用。” “哪里不能随心调用了?” 翼儿被先生追问,心里有些着急,声音不由变大起来。 “比如这管玉箫,真气灌注有时是星光,有时是花瓣,有时是月色,发动之初自己也不知会出现什么情况。” 东阳先生闻声点点头,用手一指他背上的贯日千秋剑说道。 “那这把剑呢?” “这把剑是中阳皇帝借我的,皇帝爷爷只教了我半招,后来庸夫子爷爷又教了我半招,算是凑成了一招。再说了,贯日千秋剑也不是我的呀,是皇帝爷爷的御用之物!” 东阳先生听见这话,面露不悦之色责问道。 “你这小儿,不知天高地厚。老夫是问你,若是别人拿这把剑砍你,你接的住吗?” 一句话把翼儿问住了,昔日在神雷山道,蒙面人一招就把自己刮倒。庸夫子则是将这把剑比做犁地农具,说浩煌剑招共有二十七式。如果换做中阳皇帝使剑,自己真不知该如何接招了。 东阳先生见他一脸为难的样子,笑着站起身,朝他招招手。 “来,你只管拿贯日千秋砍我,有多大本事使出多大本事。” 翼儿听了一愣,心里有些犯难,缓缓将贯日千秋剑抽出剑鞘,提在手中看了半天。几十年前东阳先生就胜了此剑,面对他一点勇气也没有。 “混小子,尽管出招!御剑之道首当要有剑胆!” 东阳先生见状大吼一声,把他震的浑身哆嗦。翼儿被他言语所激,两眼冒出戾光,气藏翻江倒海,把心一横,浑然中奋力刺出一剑。 五色晶光豁然发亮,水晶宫能量爆发,大殿内盈光闪闪。殿内只有岑满山和翼儿两人,主人与客人谈话,平日最亲近的红萼也不得入内。 若是还有第三人在场,一定会发现殿内风水能量不是晶石发出来的,而是从东阳先生身上发出来的。 “九乌临!” 虽然只会一招,这一剑多少带点不服气的意思。九轮红日光芒映照,大鹏金翅鸟翅膀绽出无数金光。 知道肯定赢不了,也不妨大胆一试。翼儿高高跳在空中,剑尖直指先生头顶。心神贯通,真气灌注,红日光芒中突然多出了几道幻影。 绿草遍野,霞光灿烂,妖娆花香,三道圣母赐印同时呈现幻象。幻影稍纵即逝,一条黯黑气流从翼儿头顶急突出来,黑峰血海,魂粒挣扎,三足黑鸦狞叫着昂起脑袋。 东阳先生身影骤然消失,殿中出现一把硕大的五色光剑。光剑刺入贯日千秋剑剑气范围,像一把蒲扇在剑身上啪啪敲了两下。 剑光瞬间消失,人在空中,翼儿眼前一黑,胸口似要炸裂,整个人感觉轻飘飘的。贯日千秋剑脱手掉在殿砖上,发出“叮当”响声。 “好小子,你这不是用剑而是御气了。不错,不错!咦!奇怪,奇怪?啊,哈哈!妙哉,妙哉!” 一股暖流罩住翼儿全身,东阳先生托着他缓缓降落,把他重新放回座位上,脸上表情奇怪,说了一堆莫名奇妙的话。 “单论这招九乌临,老夫直言恐怕没人能比过你了。然而浩煌剑法共有二十七式,一套剑法全部使将出来,你仍是难以招架!” 东阳先生抬手摸了摸下巴,他修炼大成几近天人,脸部净白,犹如孩童,一根胡须都没有,这么做完全是习惯使然。 “凤姑娘知道你要去东都还剑,这才让你来找老夫。她不是让老夫教你剑招,而是想让我教你如何破招。下面你看仔细了。” 说完,他俯身捡起贯日千秋剑。提剑在手眼神一亮,剑身红芒大增。翼儿缓过神来,惊得瞪大了眼睛,这把剑在东阳先生手上比起两位皇帝显得更亮。 “九乌临” “青灵月” “黄水滔” ...... “大鼎镬” “紫光殿” “碧皇玺” ...... 东阳先生口念剑诀出剑缓慢,一招一式将浩煌剑法全部演示了一遍。当年在紫光殿他与西阳皇帝比剑,逼得对手使尽全力。一轮剑招下来,早已默记于心。当世之内除了两位皇帝老儿,又有谁比他更懂全套剑法? 原来这才是风婆婆让自己拜岛的用意!翼儿突然想明白这个道理,心里仍有些奇怪。浩煌剑法是人族皇室不传之秘,自己若是偷学,岂不遭人耻笑? 东阳先生使完全套剑法把剑提在手上,似乎看出他心思,对他笑道。 “这套剑法你记住就好,御剑之道不在于羡慕别人神兵在手剑法高超,而是要不断锤炼自己剑心剑胆。比如老夫,当年就是用一把破铁剑胜了贯日千秋!” 这件事翼儿当然知道,点点头,眼光诚恳地看着他,只等他下文。 “御剑之道共有七种,称为剑招、剑气、剑意、剑魂、 剑势、剑心,直至无剑。刚才我那把剑是五晶气剑,虽能看见外形,其实是虚的。虚剑也是无剑,无剑又可化万剑。比如小爷你刚才的神赐之印,我看就能同时化出三四把神剑出来。” 东阳先生站起身,背着独臂在殿内缓缓踱步,他这番话令翼儿有茅塞顿开之感。 “浩煌剑法是人族上古大帝所传,有开山断水,斩妖除魔之力,使剑之人越是心怀苍生,剑力就越大。西阳皇帝当年沉迷酒色,这才使不出最后的无剑之剑,所以才输了我半招。 剑法二十七式各有其妙,你刚才都见过了。欲破此剑,需要冲破剑魂之象,打掉对手剑势,让对手凝不成剑心。所以要老夫说啊,七层剑力之外还得另外有剑胆,这东西就与剑无关了,而是御剑之人的胸中豪气。 刚才你出招前心生犹豫,怕什么?打得过要打,打不过也要打。要有布衣贫民敢把皇帝老儿拉下马的豪气,这才是剑胆的道理。” 东阳先生昂首挺胸,豪情满怀,一番话让翼儿打心眼里佩服,赶紧站起身连鞠三躬。 “多谢先生指点,晚辈受教了。” 东阳先生满意地笑了笑,点头示意他坐下。剑身重新抖动,发出一阵清脆剑鸣。 “小爷,你再看下面这二十七式,仔细看哦!” 这回出招比刚才快了许多,身形剑法一气呵成,使完后长出一口气,有些得意地笑道。 “凤姑娘啊凤姑娘,你交待的事算是办完了,哈哈!” 苍天在上,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这世上竟有人破解了“浩煌剑法”。东阳先生对着浩煌剑法每一式,完成了拆招破解。 翼儿自幼记忆力超群,此刻把两种剑法合起来对照,立时明白过来。 “老先生真乃神人啊,晚辈佩服的难以言表!” 说完这话,他直接从座椅上跳起来跪倒在地叩头。东阳先生受完大礼,乐得哈哈大笑。 “行了,行了!小爷累了吧,正好陪我饮酒解乏。走,咱爷孙去痛饮几杯。” 他初见翼儿就以小爷尊称,倒不是翼儿有多大本事,而是看见风婆娑书信爱屋及乌,最重要的是东阳先生出身布衣,从来都不爱摆架子。 来到东海自然要吃海鲜,玄极城孩童别看年龄幼小,所学七门八艺,厨艺当然不差。红萼叫了几个孩童作陪,一个劲地给爷爷添酒,把他逗得笑个不停。 原来东阳先生喝酒最喜欢热闹,特别爱与孩童嬉戏。岛上孩童都喜欢这个率性无忌的老爷爷,什么话都愿意对他说。 知道翼儿从茗绣山庄来,红萼有心问起风婆婆的情况。原来她是东波郡王的亲孙女,早从岑爷爷口中知道岛上一切都出自风婆婆之手,心生崇拜之余,立志要成为风婆娑那样的大师。 说起茗绣山庄情景,红萼惊得睁大了眼睛,听到山道上全是木偶人,更是连连拍手。东阳先生笑眯眯地喝着酒,听到风婆婆这几个字,眼珠就忍不住要冒出光来,模样令人忍俊不禁。 酒过三巡,想起昨晚登岛的郭渔夫,才知关在柴房等待发落。翼儿感念他想要改变自身命运的勇气,帮他求起情来。 直到陪岑爷爷干完一坛老酒,他才算答应。说岛上所用都是王府供给,多个渔夫正好去开船打鱼,也懒得自己去捉。暂且答应留岛一年,学些本事回去养家糊口。 散席过后老夫子连说身体疲乏,要回洞睡觉。让翼儿明早去大殿等他,临走前叫住红萼低声吩咐了一番,悠哉悠哉地独自离开。 下午无事,回到房间,担心时间久了忘掉剑招。问红萼要来纸笔,将两套剑法一一画图记下。 运笔如飞,精神亢奋,越画越有感觉。诸大哥的春秋笔法讲究连笔洒脱,不仅快,而且准!画完图铺在桌上晾墨,心里不停琢磨,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东都紫光殿顶,一名布衣剑士手提铁剑,剑气冲霄,满城皇气都压不住他身上的豪气。 次日一早,翼儿早早起床来到水晶宫,见殿里多了一张水晶方桌,端端正正摆在中间。桌面几个水晶碗摆成五星形状,红绿紫茶黄呈现五晶之色。 红萼和另一名童儿提着香袋,正往碗里添着颜色不等的晶石粉末。 “小红萼,你们这是干什么?是要点火炼丹么?怎么不见炉火?” 他心里奇怪,东阳先生的修行属于道家一脉,下午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炼起丹来了? 正狐疑间,东阳先生大踏步走了进来,人未走近话语先至。 “你俩个退下吧,翼儿你坐,等会再说。” “好的,爷爷!” 童儿出外关闭殿门,东阳先生眼中精光一闪,独臂连挥了几下,殿内晶光消失,除了方桌上的水晶碗,再无其它光亮。 “孩子,你过来,给每个碗里刺上一滴血。” “啊!?” 翼儿听到这话有些发懵,老先生要搞什么古怪?他不敢多问,走过去拿起水晶针刺破了食指。 指血滴入碗内,东阳先生跟在他身后,往碗里吐着气。水晶碗腾起一团火焰,晶石粉末噼噼啪啪燃烧起来。 五星晶光闪现殿顶,水晶碗口溢出丝丝气流。红红绿绿,亮亮闪闪,精红血润,惨淡透白。最后四股气流被一道蓝色气流裹到一起,浮在半空转动不休。 东阳先生见状面露难色,走过去挥手拨去气流,独臂一挥,殿内光芒恢复如初。 “碧影之草,悬霞之光,风月迷雾,黑岩之妄!我说孩子,你哪来的这些意域之气? 需知神赐之印既有增益也有耗损,老夫若不是今日亲手试出,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有如此造化,只是你三魂七魄怎么独缺了一道?” 上次爷俩交谈,翼儿听的多说的少,东阳先生见了风婆娑书信,更是懒得问他身世。比剑时,翼儿激发剑气牵出四位圣母赐印,更是以前从未见过的事情。 一见之下,东阳先生大感奇怪,这才有今日焚晶验血之举。他说的前几句话,翼儿都能理解,唯独最后一句让自己摸不着头脑。 “啊,先生,我不太明白,还请先生明示!” 听了这话,东阳先生又耍起了小孩脾气,说话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明示个鬼!你这不伦不类的小怪胎,明明藏着这么多宝贝,还跑来学什么拆招剑法?你体内三魂七魄少了一道阴魂,四种域气两种友好,两种邪恶。 老夫倒是奇怪的很,你这小小身躯怎么扛的下,换做旁人只怕早就撑死了!” “啊!那是不是没救了?”翼儿惊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愣愣地问道。 东阳先生见他窘态,忙解释说:“嘿嘿!倒也没那么严重。若能魂识再造,小爷日后修为可谓不可限量。只是要替你重铸魂魄,据老夫所知只有一个地方才能办到。” “可惜这位高人,老夫也无缘见面啊!你若有闲,一定要去见见他。” “岑爷爷,你说的是庄夫子吧!” 东阳先生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遗憾。灵界“四阳三子”,狼族首领长老不见也罢,唯独对这位庄夫子,有生之年心存遗憾。 混元无极,伏羲大阵。封印魔境,云游四方。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仙人,正邪两道无不钦佩。 第241章 渔村之变 “好啦,你去吧。日后有缘见到凤姑娘,也不欠她人情了。她让你去云峰观,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到时候只管用剑扎那云霄老儿,只是千万别说上过岛哦。。。嘿嘿!云峰观倒是个蛮有意思的所在。” 东阳先生神秘一笑,踱着步颇显得意。云峰观号称天下第一剑宗,弟子有失检点,江湖中多有微词。凤姑娘让这孩子登岛讨教,知道自己一定不会拒绝。既然学了本事,自然要去历练一番。 “岑爷爷,云霄道长可是大门派的掌门,我能打过他吗?” “小爷这是什么鬼话?大家都是玩剑的,还没打就说打不过,老夫不是告诉过你吗?起剑前先竖剑胆,要有敢把皇帝拉下马的胆气。抡起剑来,只管咔嚓咔嚓!” “哈哈哈!” 东阳先生这番孩子气的话,顿时把翼儿逗乐了。用完午饭,红萼带着一群孩童将他送出殿外,岸边停了一艘三桅帆船,驾船的都是童子。 红萼笑嘻嘻地说等他一离岛,礁岛就要去漂浮到其它地方去了。许多年没有外人登岛,这次被人扰了清静,先生已下令重新找地方落脚。 岛内机关关闭,一路不见晶石傀儡。天晴正好,风儿轻轻。三桅船行速极快,黄昏过后远远望见海岸。驾船童子问过翼儿无需放下小船摆渡,看他御风飞在空中,红萼惊诧不已,一直等他身影消失这才掉转船头。 这两日虽没有再见过郭渔夫,翼儿仍是感念不已。想想马儿还在后院养着,不知女主人回来没有,正好过去带个话。 天色渐暗,刚刚走到村口,就见路边站着几名佩刀衙役。 郭渔夫家门口挤着一群村民,探头往屋里张望。一名官差站在半掩房门前阻挡人群,嘴里大声喊着。 “散了,散了。衙门办案,闲杂人等回避。村长何在?赶紧把大家劝回去。” 听见喊声,翼儿心里一紧,心想坏了,郭渔夫家出事了! 看见张老儿也在人群中,他凑上去悄悄问了一句。 “张大爷,屋里这是...?” 张老儿闻声回头,表情一愣。担心自己眼花,抬手揉了揉眼睛,这才说道。 “妈祖娘娘啊,客官你还活着啊,我当又遇见鬼了呢!” 翼儿抓起他胳膊着急地问:“郭大家里出事了?” 张老儿吃痛甩甩胳膊,回话有些颤抖。“是啊,我这也刚回村,赶紧过来看看,听说是他媳妇和孩子出事了!” “啊!?” 翼儿脑子嗡地炸开了,打鱼人家风餐露宿,生活不易,绝少会有仇人。郭渔夫心地善良,一看就是个本份人,出海几天家里怎么会出这种事情?自己正想把他登岛求道的事告诉他家人,没想到回来就遇见这事。 定睛细看,门板上用黑白颜色描着两张鬼画符。他松开张老儿挤到差官身前,偷偷摸出一张银票,凑身过去压低声音说道。 “官爷,这户渔家是小人好友,还请行个方便进去看上一眼。” 说完把银票塞进他袖口,差官贪他银两,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身上背着兵器,稍稍犹豫了一下,推开门说道。 “镇司大人有令,大人赶到之前旁人不得入内。看你不像坏人,你站在门口看上几眼就出来,可别连累我。” “是,是,绝不敢连累官爷。” “去吧” 跨入门坎,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放着针线竹篮。看灯芯崭新,心想应是差人接到报案后进屋才点上的。 他发动心应术,迅速把屋内扫了一遍,辨明情况后不禁怒火上涌。 屋内并无打斗迹象,地面脚印散乱,一名中年妇女倒在桌脚边,旁边躺着两个孩童尸体,其中一名女孩尚在襁褓之中,三人胸前都有一道浅浅伤痕。凶手提剑杀人,屋内竟不见血渍,应是用剑气封住了伤口。 看脚印凶手应该是有两人,能以剑气封住血管,剑术造诣不低。这等残害无辜百姓的恶行,岂能善罢甘休? 郭渔夫和自己出海不过短短几日,家里就惨遭横祸,难道与登岛有关?如果是这个原因,这一家就是自己连累的了!他暗下决心咬咬牙,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闪身退出房门,在人群中重新找到张老儿,叮嘱他这几天去外面躲躲。凶手既然能找到郭家,下一步很可能去找他。张老儿被他一语点醒,赶紧拄着拐棍就往家里跑。 官府既然接了案子,先看看再说。玄极城地处东海之滨,民风淳朴,渔村多年未出过命案。今日黄昏,有村民路过郭家门口,见房门大开,凑近吓个半死,即刻将情况报知村长。 东港衙暑听说出了凶杀命案,一边派衙役去村里,一边派人去请镇司老爷。 翼儿模样一看就是外人,看热闹的村民小声议论着,好几人对他投来异样眼光,手里指指点点。既然遇见事,躲也没用,他耐着性子,只等当官的来了再说。 等了一阵功夫,村口响起马蹄声,看来人数不少。马蹄声直到门口才止住,当先两人并骑而行,一名师爷打扮的人从马背上直接跳进屋内。另一人慢条斯理被人搀扶下鞍,官员派头不小。 衙役一顿呵斥,村民让出道路。门口差官见到来人,赶紧上前行礼,嘴里直呼:“见过东方大人。” 镇司年纪轻轻,五官端正,来的急没穿官服。鼻中“哼”了一声,用手拍拍衣襟灰尘这才迈步,护卫点起火把,拱卫着他进屋。 等了好一阵功夫,镇司捂着嘴巴先走了出来,旁边师爷低声对他说着什么。周围人声嘈杂,翼儿站在后面也没听清。 “来人,把那个背剑的擒住!” 镇司官开口第一句话就直冲翼儿,喊声一出,周围衙役迅速围了上来。翼儿听见这话稳稳站定,不慌不忙,反倒有些宽心。 别看这位官爷举止傲慢,从宅院赶来不及更换官服,好歹也算勤政之人。那师爷跳马进屋,应该已看出凶器是把长剑,眼力见识可嘉。如此说来,渔港衙门倒也有能人。 “哄”地一声,人群四散,衙役提着锁链拿人,刚刚走近翼儿身边,突然膝盖发麻,“扑通”一声,全都栽倒在地上。 人群哄然大笑,师爷眼神一紧,身形骤然拔高,提着一口气越过人群。人未至爪力先至,地面刮起一阵尘土,吹得周围人站立不稳。 “叮当”两声,剑身出鞘挡下尖爪,翼儿闪在一旁。镇司官在后面看到,心里猛地明白过来,抱拳惊呼道。 “啊呀!贯日千秋...敢情是东都来人,小官唐突了!罪过,罪过,还请大人见谅!” 要躲开师爷爪力有一万种办法,翼儿之所以亮出贯日千秋剑,其实有好几层考虑。 一是假设凶手是因为追问自己下落,逼死了渔夫妻儿,那么张老儿也会有危险。 二是门板上画的是道家符印,自己随身带着的东西,只有这把剑最招摇,路上遇见的云峰观道士都对它垂涎不已。 三是凶手是用剑气杀人,亮出贯日千秋剑正好借村民口舌把凶手引出来。不怕你来找我,就怕我找不到你。 还有就是这把剑为御用之物,朝廷属下见剑如见天子。果然一亮出此剑,官府立刻知道找错人了。天下只有这把神兵能自绽日芒,翼儿亮出御剑,岂不是钦差大人? 师爷身材瘦小,动作有如猿猴般灵巧,退步挡在司官前面,开口笑道。 “小的有眼无珠,大人您别跟我等一般见识。既然是东都来人,还请到府衙一叙。” “这位师爷倒是好眼力,只是我那匹马还在后院,还请叫人一并牵来。” “那是,那是,来人啊,快替大人牵马!” 回到衙门已是深夜,来到后堂镇司官先请翼儿落座,师爷看两人入座后才敢坐下。奉茶时,他从仆人茶盘中接过茶碗,首先端了一杯给东家,言行举止毕恭毕敬。 “大人是东都哪个衙暑的?来东港有何差遣?刚才大人其实不必亮剑,过来吩咐几句就是了。” “镇司大人不必客气,鄙人是草原人士。前几日来东港请人带路去水晶岛,郭渔夫一家三口遭遇不测,恐怕也与此事有关。这些银两请交给村长,让他好生安葬死者。” 翼儿摸出一张银票,师爷眼尖拿在手上一眼就看出卢家钱庄票印,看了一眼后又把银票推了回去,挤出笑容说道。 “阁下原来是狼族兄弟,失敬,失敬!敢问阁下与卢氏商号做些什么生意?” “师爷误会了,鄙人来东港前在少极城借宿卢家,故交老友而已!” “哦,原来如此。容小人斗胆一问,陛下的宝剑怎会在阁下身上?” 师爷心思缜密,眼光毒辣,这句话也正是东家想问的。 “西翁唐突,怎可出言冒失?” 镇司官心里其实早有此问,故意这么一说。朝廷规矩御用之物不得擅问,然而此刻又不得不问。 “不妨事,这把剑是中阳陛下在金流城亲手借给我的,这趟来落花洲就是去东都还剑。” “啊!阁下莫非就是红樱秦哥?鄙人不才,东波府东方霍然,请受我一拜!这位是王二行王师爷。” 镇司官听到翼儿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拉起师爷行礼。凝沙战役皇帝御驾亲征,城破危机时刻一剑斩落三千敌首。此战东波府也有兵马随行,回来后把战事吹的天花乱坠。皇帝借剑的事就是从这时候传开的,此刻得他亲口承认,自然不会有假。 东波郡王东方煊阳子孙甚多,这位东港镇司是他庶孙。三人起身又是一番客套,大家说明身份再无半点猜疑。 东方霍然问起翼儿登岛经过,表情羡慕不已。老王爷与东阳先生私交甚好,他作为庶系儿孙,可没有这份福气。 王师爷原是王府更夫,玄极城里有一座青铜圆鼎,被东波王爷供在后花园中,奉为镇城之宝。一夜他巡院打更靠着鼎身休息,不想突来一阵劲风,大鼎倾斜将他扣在里面。 他又饿又急乱抓鼎身,硬挺三日,居然心肇大开,练成了一手铁爪功夫。三日过后,王府架起工棚,重新吊起鼎身,他从里面滚出来,瘦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大鼎倾覆属不祥之兆,王爷降罪于他,喊人拖出去砍头。多亏老太太求情,这才发配到镇司衙门听差。后来东家见了他的本事,便提携他当了一名幕客。 东港渔市生意兴隆,税收如流。镇司衙门不大日常公务闲散,倒也是份美差。 师爷讲完身世,翼儿听了连呼惊奇。落花九鼎,玄极城这座大鼎正是卫鼎。相传太古年代,天外飞来一只玄鸟,白喙赤足名叫精卫,从高山峻岭衔石入海,形成千座岛屿。 人族大德感念这段传说,铸鼎建城,世代守护东海平安,保佑渔业兴旺,这便是玄极城的来历。 三人聊的正欢,牢差来报,说渔妇尸身已运到仵作房,请师爷前去验尸。翼儿本想也跟着去看看,转念一想这是衙门公务,自己不便插手。王师爷虽然出身卑微,却在王府花园受过大鼎灵气,有他去验尸大可放心。 果然没有半盏茶的功夫,师爷便走了回来。见了二人,愤愤地说道。 “两位大爷,刚才小人仔细验过了,渔妇母子死于冰寒剑气,伤口血管全被冻住。使剑之人招数妖邪,死者五脏俱裂,解尸后看的清清楚楚。” “啊!师爷看可是云峰观所为?”翼儿心有疑问,皱紧眉头问了一句。 “不像!云峰剑法虽然蛮横,但没有这般邪气。小人以前见过云峰道士,从不知哪路剑法能化出封血冰寒。” 王师爷摇头回道,听他这么一说,翼儿心里猜测落了空,心想是不是因为最近遇见的云峰道士太多,才感觉是他们干的? 东方霍然见他愁眉不语,出言劝道:“秦哥不必劳心,明日小弟就将此事报知王府,请老王爷下令全境搜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凶手找出来。” “如此有劳大人了,这家渔户因我遇害,此仇不报不配做人!” 翼儿心里冒火,“蹦”地一声握拳砸上茶桌。桌上茶盅飞起,王师爷手疾眼快,右臂一探将茶盅全部接回桌面,手法迅捷,果然有两下子。 “大爷息怒,息怒!小人验尸辨不出是哪家剑法,老王爷麾下能人众多,刚才小人已吩咐仵作房封尸备车,明日一早,小人亲自押车去城里走一趟。大爷若是愿意,不妨一同前去。” “如此甚好,本不敢惊动王爷。然而此案不破,真是坐卧不安啊!” 论起来东波郡王是花灵落的亲老爷,这趟来玄极城他刻意不敢进城,就怕惊动王府,没想到却遇上这种事情。 “如此有劳二位了,小官这就给王府修书。来人,笔墨伺候!” 太平渔港发生诡异命案,镇司衙门难逃其咎。东方霍然自小体弱多病。王爷将他派职到这里,原本就有体恤民苦,磨练心志的意思。 今日出了这等大事,不查个水落石出,日后如何出人头地,迁职高就? 第242章 东波王府 精卫衔石,玄鸟降福。海晶有灵,乐享融融。 玄极城,落花洲东北部一座不设墙墙的城市,背靠西山,面朝东海。 天光大亮,镇司衙门备好车辆,车上放了一口水晶棺材装着渔妇尸身。王师爷带了几名衙役早早等在门口,昨晚躺在床上心思纠缠,难以入眠,今早出门不觉晚了些。 踏上官道,往北走了七八里,玄极城全貌映入眼帘。 古城依山而建,整体布局呈三角形,越往山上房屋越少。紧挨山脚建筑密密麻麻,尽是些长檐高脊的挑脚木楼。满城苍翠透出灰黑屋瓦,山顶云雾缭绕透出殿顶金光,心猜那应该就是东波王府了。 耳边传来“哗哗”地流水声,东波河水像一条玉带绕城而过。小时候听林爷爷讲过风水道理,抱阳负阴,藏风聚气,玄极城正合此意。 桥头军校验过衙司文书,与王师爷客套几句。师爷原是王府更夫,盖在大鼎里得了造化,如今做了衙门西客,时常去王府办事,自然与巡河军士熟悉。 石道缓缓而上,路过百姓见衙门车队拉着一口棺材,远远避在一边。跟在师爷后面,马儿迈蹄不紧不慢,直向山顶走去。 松柏夹道,院墙高大,未到王府大门首先看见一排长廊瓦房,门上木匾分别写着“盐税、稻梁、刑狱、杂工”字样。几名低品官员坐在桌案后,面前站着一队百姓,手里拿着状纸,排队秩序井然。 一问师爷,才知东波老王爷年岁大了喜欢清静,治下官衙呈状,老百姓申诉喊冤,一律先由这里断案。 师爷是王府熟人,听完禀报拦路小吏脸上露出惶恐之色,赶紧抬手放行。 沿着院墙又走了半里,广场青石铺地,照壁上刻着玄鸟飞海图案,一棵高大梧桐枝繁叶茂,青石地板上留着道道浅痕,翼儿看见会心一笑,这是有人练剑留下的剑痕。 朱门铜钉,高梁灌顶,门口两座水晶麒麟最为抢眼。黑漆对联笔法狂肆,笔法字迹居然又是诸大哥墨宝。 “玄水入东海,祥云升晶山。” 大车停在照壁前,老门人看见车队快步过来招呼。 “王师爷,要说你来请早安,时辰恐怕晚了些。要说来办公务,那可不赶巧了,王爷一大早出海了。” “方管事有礼了,这么不巧啊!王爷不在家,岑大人可在?” 王师爷系好马匹,迎着老门人走了过去。翼儿听见对话心里一动,师爷说的这人肯定是东阳先生的儿子岑伏波,自己和这位道长曾有过一面之缘。 说完话,老门人指挥大车往后门去停靠,凶案尸身停在正门前让人晦气,忙完拿了公文进门禀报。王师爷返身回来,给翼儿解释道。 “大人,不凑巧了,王爷今儿没在府里。不过见了岑大爷也是一样的!” “有劳师爷了,那就等着吧。” 翼儿点点头,心想王府规矩不少,即便有镇司衙门公函,王师爷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等了好一阵功夫不见来人,就连看门老儿也不见身影。翼儿心想早知道岑道长主事,何必将尸身运到王府,派人去请他到衙门不也一样?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了起来。 “师爷,你刚才说的岑大人可是岑伏波岑道长?” “是啊!大人如何知道岑幕公是位道长?” “那就是没错了,如此甚好。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何不请他直接来东港验尸?” 师爷听了这话,表情犹豫了一下,苦笑着说。 “唉!大人有所不知,刚才您也看见了,民诉不进王府,就在府外衙馆办公。这件案子是蹊跷命案,渔港衙门断不了,不拉来岂不有埋拙之过。” 一番话让翼儿无话可说,人族官府规矩繁杂,师爷想说的恐怕是王府架子大,自己请不动吧。 “师爷言之有理!那就继续等吧。” 他随口敷衍一句,郭渔夫一家惨死,心里憋了一口闷气。玄极城军民友好,社会和谐,怎么到了东波王府反而给人的感觉怪怪的? 好大的架子,等半天都不见人,他有些不耐烦。罢了!把皇帝老儿的剑亮出来,看谁敢不让进门? 翼儿抽出贯日千秋剑,红光日芒一闪,提着剑就向门房走去。王师爷见他这副模样,吓得惊慌失措,赶紧冲着他大喊。 “大人,可使不得啊,擅闯王府可是杀头之罪。” 翼儿亮出兵器,门前侍卫立即跑下台阶,齐刷刷抽出佩刀,院墙内同时响起一通警铃声。 “有刺客,大家小心!” “中阳陛下宝剑在此,草原秦翼儿求见王爷。” 翼儿运气发声,声音一下盖住了众侍卫。这一声喊别说王府,山顶只要是活人恐怕都能听见。 “啾...” 嘈杂中响起一声鹤鸣,白影如电掠出大门。无风起浪,梧桐枝叶哗哗摇摆。 闻声见影,身法飘逸。翼儿朝来人走近几步,两人对视同时哈哈大笑。 白影冲出大门掠过翼儿身边时,挟裹着一股软绵绵的力道,犹如滔滔江水滚滚不绝。不知为什么,他心中的怒气顿时就消解了。 “果然是狼族少年,血气方刚。秦小兄别来无恙,王师爷路上辛苦!” 岑伏波一袭白衣,未穿鞋履。背手站在梧桐树下,仙风飘飘,不染俗尘。不愧是名家之子。 “道长好!就知道不喊这一嗓子,没人搭理我。” 翼儿收剑施礼,嘴中有些得意。他知道岑道长修炼道术,虽然没穿道服,满身都是道气。 “小哥不是外人,刚才贫道在花园练气,时辰未到门老不敢禀奏。刚才听见孤狼独啸,吓得鞋都没穿就跑来迎客了,哈哈!” 岑道长真会说话,他匆忙出来真没穿鞋子,如此倒显得翼儿理亏了。 “是啊!幕公不点头,老儿可不敢擅自将客人领进王府。” 方老儿拎着一双白鞋,跌跌撞撞地从里面跑出来,手里举着东港镇司公函,满脸惭愧地解释道。王府中人都知道这位道长是东阳先生亲子,剑谋双绝,东波王爷请他统领幕僚,因此有幕公之称。 “秦小哥何时来的东港?老夫人一直念叨着要见你一面呢,请!”这话一出,翼儿脑子嗡地炸开了。老太太?自然指的是花灵落的姥姥。 中门打开,岑伏波御气踏空,亲自领路。身法飘逸,足不染尘,足见道行不低。 来到中堂,宾主落座奉茶。看过信文,王师爷将东港命案详细描述了一番,说起凶手手法,岑道长不动声色。得知渔妇尸体已运来王府,连夸师爷办事仔细,说完就要去查验。 来到后墙外树林,衙役见有人来,赶忙打起精神。开棺验尸,岑道长走近看了情况,从怀里摸出针匣,选了一根水晶针,聚起五晶之气,将针刺入伤口。 晶元探秘是东阳先生自悟门道,他久居东海,晶石蕴有风水灵力,探微查密自有其妙。前时水晶殿教授剑法,东阳先生就是靠这个查出了翼儿底细。 插针吐气,水晶针飘起一道幻像。初起黑气缠绕,接着出现冰凝光晕,最后化为血雾飘散。 岑道长拔出银针,用丝帕擦拭干净后收回针匣,脸上露出不屑之情,对王师爷吩咐道。 “王师爷所言不假,妇人血管伤口的确是冰寒封冻,所以不留血痕。然而冰气中另藏有一层无色毒液,说明凶手用剑冰毒双修。回去后可告诉东方大人,不可宣扬此事,死者好生安葬,本案由贫道亲自接管。你去吧。” “遵命,小人这就回去。秦大人,就此别过了!” 王师爷交了差事,松了一口气,招呼衙役牵马返程。这件案子岑幕公肯亲自接手,肯定不简单。看来自己验尸的本事还得多加练习,昨晚怎么就没看出有毒呢? 回到堂内,岑伏波话题一转和翼儿聊起家常。蟾月谷妖王之变,他来晚了几日,对小姐的死一直难以释怀。 东波王爷对他恩重如山,凡事言听计从。花灵落死讯传回王府,老太太哭得晕了过去。今日见了翼儿,怎能不想起往事? 翼儿说起登岛情况,岑伏波连连点头。东波王爷喜好黄老之术,平生最敬道人,与天下道观多有来往。 云峰观距离玄极城几百里,听到翼儿要去云峰观比剑,并且这也是风婆娑和东阳先生的意思,岑道长不禁哈哈大笑。 闲话说完,岑伏波起身取出一物,表情严肃地对他说道。 “小哥,你看看这封信,东港命案或许与它有关。” “啊!?”翼儿一听就来了精神。 摊开信纸见是一张道家所用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一道符箓,纸上写着短短几句话。 “水晶之气算个屁,东阳老儿躲猫猫。大鼎放着白费了,不如拿来装狗尿。后日子时南川论剑,随你来几人,我兄弟两人只是一起上。” 信文潦草,口气狂妄,落款是冰毒二士。看到落款知道岑道长所言不假。刚才他已验出凶手剑气同时带有冰毒,如果这两个狂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为何要公然挑战王府,真是吃了豹子胆,狂妄之极! 岑道长站起身,接过书信放回桌上,一边踱步一边说道。 “这封信前日送来王府,送信樵夫只说在山间遇见两个怪人,给了银两让他来送信。这两日城中道友不少,却都携有通碟文书,并未见两个怪客,贫道所见,怕是躲在哪个山洞中,故而难觅踪影。” 翼儿听到这里,愈发肯定这两人就是行凶之人,只是凶手既然有这等功夫,为何要去杀害普通渔民。 岑道长继续说道:“约战之日就是今夜,秦小哥和师爷查过凶案是两人所做,落款正是冰毒二字。贫道有些不明白,如果剑锋冲着王府,跑去杀村妇做什么?” 这句话正问到翼儿心里,翼儿没好气地回道。 “这件事我也有份,这两人不是想抢我东西,就是想夺我性命,这才连累了渔家母子。昨晚我亲眼所见,门板上符印和信上的一模一样。岑道长,今晚我陪你去,见了面只管咔嚓咔嚓!” “哈哈!也好,也好!” 翼儿心情激动,抡起胳膊做了个砍头姿势。岑伏波原本打算单身赴约,听了这话乐得答应。这位狼族小哥究竟有什么能耐,让风婆婆和父亲对他刮目相看?更别提小姐对他情有独钟了。 “岑大爷,老太太急着请秦爷去上房呢!” 门外出现一名小丫头,急匆匆地跑进屋喊道。翼儿一听头大,不是不敢见花灵落的姥姥,是怕触动她老人家的伤心。 “你...就是那孩子了?快起身让姥姥好好看看。” 翼儿叩完头怯生生地起身,座榻上端坐着一位老太太,手拄龙头拐杖,全套官服自带威仪。 “我和客人说话,你几个下去吧,孩子你坐。” 老王妃支走婢女,眼神愣愣地看着他,半天都不说话。眼光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身体岿然不动,唯一变化的是脸上表情。 “落儿小时候,她母亲带她回过几次娘家。嗯...容老身想想,大概也就三四回吧。她长大后天高地远,就再也没见过了。唉...” 老王妃眼神呆滞,表情悲伤,长长地叹了口气,平复下心情继续说道。 “菲儿是老身心头肉,她远嫁外地,老身起初是不答应的。奈何这门亲事是朝廷旨意,老身怎敢抗命。如今落儿不在了,我那苦命的女儿只有她一个孩子,往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啊!呜呜呜...” 老王妃终于哭出声来,屋内只有翼儿和她两人,见老太太如此伤心,翼儿心里也不是滋味,自己亏欠花姐姐真是太多了。 “孩子,刚才你在门外大喊,老身才知道是你来了,忍不住就想见见你。你和落儿的事,我其实早就知道了,来这里就当回自己家。今日见你这般俊朗,可知落儿眼力不差。这些事外人怎会知道?刚才下人无礼,你也不要见怪,咱祖孙俩说说也就是了。” 翼儿听到这里,心里有些茫然。自己和花姐姐有肌肤之亲,如果她没死会娶她吗?那翎儿怎么办?哎呀!冥冥中上天安排,一想到这就不敢往下想了。 见他沉默不语,老王妃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颤巍巍地问了一声。 “孩子,总该叫我一声姥姥了吧!” 这话一出,翼儿终于绷不住了。不知是激动还是伤心,眼中不觉流下泪来,扑通跪倒在地上。 “姥姥,翼儿代花姐姐给您叩头了!” “嗯,嗯!孩子起来吧,你看姥姥真是老糊涂了,怎么倒把你给逗哭了?” 最能戳动人心的,世上除了亲情还有什么?老王妃抹抹泪珠,伸手在坐枕下摸索了半天,取出一物举在手里。 “这是落儿的遗物,送来后姥姥就一直带在身边。姥姥年纪大了,怕是来日不多。还是你拿去吧,今日见了你,姥姥别提有多开心呢!” 东波王妃受封一品诰命,多年没穿这身朝廷诰命服了。今日得知翼儿登门,特意戴起凤冠披上翟衣,只为了却一个心愿。 举在手里的,正是花灵落腰间的那条金丝缠。 第243章 南川之夜 下午闷在厢房,岑道长叮嘱好好歇息,派了两名侍卫守在门口。东波王府不同于卢家大宅,四处静悄悄的,仆人走路都踮着脚。府内除了钟磬报时,绝少其它响动。 他原本想去后花园看看卫鼎,不料一开房门就被侍卫劝了回来。自己是客,怎么被人当贼一样?真是郁闷。 在房中用过晚餐,“啵啵”两声,更夫敲起梆子,知道是入夜了。婢女进屋送来烛火,他要了一条绢布将贯日千秋剑来回擦拭,今晚此剑定要见血,否则对不起渔村那三条冤魂。 南川平原方圆十几里,原是玄极城训练马军的地方,后来王爷下令在别处另开校场,这块地就成了种植农田。平原上庄户不多,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几家。 月明星稀,岑道长单人单剑骑马跑在前面。两人沿着道路下山后直奔平原中心的夯土台。这座土坡是考校官坐镇检验军容的地方,荒废久了长满杂草。两人将马匹系在拴马桩上,缓步登上坡顶只等对手到来。 呼呼风声带来丝丝凉意,看看子夜已过,四周仍没有任何动静。约战之人不会爽约吧?他想问岑道长是否继续等待,回头见他正在打坐练气,只好作罢。 过了小半个时辰,西南方向荡起了一道尘烟,速度极快,看尘土痕迹,来人显然没有骑马。 “来了!”岑道长睁开眼喊了一声,起身后朝他使了个眼色,接着又说道。 “秦小哥不忙动手,等下看我眼色行事。” “道长放心,他们既然来了就跑不了。” 尘烟眨眼即至,一黑一白气色缠绕,临近土坡分成左右两道,嗖地窜了上来。 “嘿嘿,哈哈,本想捉只螃蟹,不料来个龙虾。” 当先上来的一人蓬头垢面,头发半遮着脸,衣服破破烂烂,一半是道袍,一半是破衫,用麻线硬缝在一起,看起来不伦不类,十分邋遢。 “妙哉,妙哉!怎么样?呆子,这就是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若不是做了那家渔户,苍梧丹怎么会自己跑出来?” 后上来的一人面皮白净,两只眼睛一红一白,道袍另一半接着绸缎长衫,与同伴一反一正正好匹配。这两人各扯半身道袍穿在身上,不知是何用意? 再看两人手中都提着一把蛇形长剑,剑身弯曲,一把前绿后白,一把前白后绿,发出诡异磷光。难怪约战信文说打架两人一起上,看来练的是互补功法。 “两位就是冰毒二士了?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岑伏波自小随父亲修道,弱冠之年应东波老王爷之请做了个西客。阅历丰富,却从未见过哪家道士如此打扮?这二人不妖不鬼,心狠手辣,动手前一定要问个明白。 “呵呵,岑师爷一问,咱兄弟两个倒不知该如何回话了,没爹没娘的孤魂野鬼,从无什么师傅门派。” “是啊,是啊!我两个就是孤魂野鬼,这个细皮嫩肉的大龙虾应该就是拿了苍梧丹的人了。聪儿,动手吧,别让他跑了。” 邋遢鬼冲着翼儿吐了吐舌头,眼中露出贪婪之色,说话间就要提剑上冲,被白净人一把拽住。 “来都来了,谅他们也逃不掉。呆子一边去,等我问完话。岑师爷,大鼎让我兄弟拿去,大家也不必动手。” 翼儿听到这话怒气上涌,真气自溢呲呲作响,以前与人交手,灭境气罩从未发出过响声。今晚怒火自牵,又是个新变化。他迈前几步重新把两人打量了一番,嘴里骂道。 “还有什么屁话只管说!我再问一句,渔村母子可是你下的毒手?” 白净人双手抱剑,往后退了一步嬉笑道。 “哦哟,龙虾小哥别生气!怒气过盛,会把苍梧丹搞坏的。” “呸!苍鬼丹...我可没你说的什么苍梧丹。今日不割下你俩猪头,翼儿誓不为人!” 翼儿愤愤地回了一句,白净鬼听了这话脸上不屑,冷笑道。 “呵呵!谁割谁稍后自会见分晓。苍梧子的童儿不会说谎。云峰观的道士在鄙人剑下自然也不会说谎。苍梧丹不在你身上那才是见了鬼呢。” 听了这话,岑道长微微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翼儿一眼。正要开口,翼儿先喊了起来。 “妖孽莫要血口喷人,道长不和他们啰嗦了,这个白净面皮的交给我!” 话音一落,四人同时跃起。翼儿荡起御风术抢先跃在空中,“九乌临”、“青灵月”、“黄水滔”,三招齐出。 东阳先生演示剑法,教他拆招。“浩煌剑法”二十七式早已烂熟于胸,今晚遇见仇人正好放手一试。 “轰隆” 三招合势,剑魂激荡,阔围数丈的夯土台轰然倒塌,扬起满天灰土,冰毒二士和岑道长同时不见了。 “不是吧!剑法合势这么厉害吗?” 翼儿收气落地,心里还有些奇怪。这三人都是修行高手,不会轻易被剑气砍成粉末了吧,浩煌剑法有这么厉害? 正纳闷间,平原上传来“叮当”几声。半里外光影闪烁,冰毒二士合气一处,剑法诡异,正联手攻向岑道长。 黑白真气,绿光鬼火,这两个鬼鬼祟祟的妖人,刚才倒是小看他们了。贯日千秋剑剑光乍现的一瞬间,他们就闪出了坡顶。自己三招连发,可谓砍了个寂寞。 护体气罩发出嘤嗡之声,今晚真气运转明显又突入了新境界。他心里更加恼怒,两腿发力高高纵起,眨眼间蹿到三人面前,所用竟是狼族疾行术。 “小兄不必动手,待贫道试试他们来路。” 岑伏波左手捻起剑诀,右手水晶剑晶光缠绕,剑法大开大阖,章法严谨,不愧名家子弟。 再看冰毒二士,身影飘飘忽忽。一会隐身不见,一会突然现形。两人联手出招,剑法配合巧妙,身形绕着对手不停旋转。 邋遢鬼知道翼儿神兵厉害,嘴里突然怪叫一声,蛇剑剑尖嘶嘶化出一条青蛇。白净人与他心意相通,剑尖同时窜出一条白蛇。双蛇吐信口喷青白烟雾,两人道袍同时绽出黑白光色,犹如太极八卦。 两个妖人比起梅花会护法妖刀似乎更胜一筹,当年在落马集市,妖刀祭出毒蛇,被林爷爷催气反弹震碎经脉。邋遢鬼和白净人以剑化气,不仅有剑气,还有蛇毒。 “道长小心,剑气有毒!” 刚才三人斗得难分高下,岑伏波有心查明对手底细,因此未尽全力。冰毒二士突施狠手,他虽然挡住剑气,身体却暴露在毒气中。 “呲呲”几声,白衫上出现数点污渍。岑伏波脚步趔趄,赶紧闭住呼吸,终究慢了一步。聚毒出招,黑白青绿杂色缠绕。翼儿话音未落,冰毒二士身法骤变,蛇剑一前一后刺向他身体。 “咔嚓”,水晶剑从中炸裂,荡出一道眩光。岑伏波手捂胸口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以剑身自毁之力挡下了对手这招。 两个妖人见他中毒倒地,不约而同丢下他,双剑回转一齐向翼儿扑来。 不会再给妖人第二次机会了,刚才看了几招,翼儿已有准备。对手动作快,他心思更快。 日月同照,方圆一里亮若白昼。雪玉箫满月加持,贯日千秋剑荡出日月之光,世间妖魔鬼怪最怕昂昂红日,更何况还有一道神雷月华。 心之所动,剑象自成。剑之气,体之气,心之气同时催发。 次日过后,南川农庄开始流传出一个神秘故事。某年某日,有修道之人在南川就地飞仙。夜出红日银月,光芒冲霄,夯土台化土成陶,周围一里地鼠蛰虫一并羽化。 “朗朗乾坤,大道至简。小友这招浩煌之气使的有模有样,难得啊,难得!” 一位老神仙,或者说一名老农夫,布衫草履身体冒光,突然出现在面前。两个妖人肉体蒸发,仅剩下道袍和蛇剑留在地面上。 老神仙俯身下去,从妖人道袍中翻出一本旧书,拍拍尘土,将书揣进怀里。抬腿间脚下飘出一股白气,地上道袍和蛇剑火光自起,顷刻焚为灰烬。 翼儿愣愣的站在一边,怀疑自己眼花了。再想看清老神仙真容,他已飘忽不见。 “小友,他日得闲,务必来混元道场一趟。你缺的一门魂魄,也该替你补上了。” 这话什么意思?神龙见首不见尾,过了好一会,翼儿回过神来,脑中突然跳出一个名号。 “庄夫子!” 刚才整出这么大动静,自己也不知道这招是如何发出来的?听老神仙之言,莫非这就是浩煌之气? 岑道长面色发青,知道他中了毒。好在身上还剩下最后几颗落花丹,干脆全给他服下。 “咳,咳...多谢秦小兄...刚才那位神仙...莫不是庄老夫子?” “啊!...也许吧,我也不知道。” 翼儿此刻脑袋还是懵懵的,喂道长吃完药丸,想扶他站起身,岑伏波摇头拒绝费力地说道。 “不..急,即刻...就有人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蹄声响动如鼓,有如千军万马冲锋。火把长龙逐渐靠近,当先几名军士大声喊道。 “前面可是幕公?川骑卫奉命前来接应。” 原来早在前日,王府接信后便做了安排,岑伏波调动兵马在南川设下埋伏,只等妖人入圈即行合围。这两人垂涎大鼎口气狂妄,公然挑衅东波王府。既然有胆来,就不可能放他走。 原来一切早有安排,翼儿松了口气。遗憾拴在夯土台下的那两匹好马,刚才一不小心,死在了自己剑气下。难怪今早进城时没看见几个兵卒,城里故意放松警戒,就是在等妖人出现。 回到王府,岑道长毒气攻心已昏迷不醒。一众下官唤来医师,不想几位大夫号完脉都是面露难色。大家合议一番,其中一位老医官上前禀报,说岑幕公中的是炼气邪毒,幸亏有丹药帮他护住心神。要解此毒,据自己所见,只有去请闲情岛的“梅鹤伉俪”了。 翼儿听他说完心里一动,老医官所说的不就是杜爷爷和宗奶奶吗!这次来东海光顾着忙自己的事,差点把他俩给忘了。 事不宜迟,带上老管家亲笔写的书信,拿上王府令牌。老管家命人牵来快马,安排十名卫士护驾。不想送到门口,翼儿驾起御风术直飞而去,连句话也没留。 一群人望着半空惊得张大了嘴巴,这位客人年纪不大,居然能像仙人御风飞行。 下山后来到渔港,去闲情岛还需寻船渡海。去镇司衙门说明情况,东方霍然和王师爷闻讯大惊赶紧张罗。三人骑马来到港口,人未下马师爷先喊开船。 官船掌起灯火,连夜出发。闲情岛距渔港八十余里,若不是不知道方位,翼儿真懒得惊动他们。 海水荡漾星光,行船一个多时辰,来到东海链子岛。海面漂浮着一串岛屿,大大小小,一眼望去怕是有百余座之多。 杜如舒夫妇时常上岸走动,与东港镇司也有交情,否则冒然前来,真不知上哪去找人。 官船靠岸惊起几只白鹤,望见白鹤知道地方没错。杜爷爷和宗奶奶性情闲散,平生最喜桃鹤。他吩咐官船原地等候,沿着鹅卵石小道独自登岛。 时近清明,岛上开满桃花。树底鹤鸟被脚步声惊扰,发出阵阵鸣叫。 屋檐下挂着一只灯笼,推开栅栏没走上几步。房门开启,宗茹月穿着单衣走了出来,见是翼儿喜出望外,赶紧趋步上前一把搂住了他。 “哎呀喂,原来是你啊!宝贝儿,什么风把你吹到岛上来了?” “回头再说,宗奶奶,赶紧和我去救人。” 翼儿一口气说完经过,宗奶奶听得睁大了眼睛。两人正说话间,杜如舒走出房门,一手提着铁伞拂尘,一手拎着药箱和披风,开口笑道。 “呵呵,就说黄昏时白鹤惊鸣,原来是有贵客夜访!贤妹,咱们平日没少麻烦王爷。别说是翼儿来了,就算派个下人,咱也得走一趟啊!” 说完把夹层披风搭上爱人肩上,嘴里“吱吱”两声响哨,桃树下站起几只白鹤,噔噔噔跑了过来。 “宝贝儿,你和我们骑鹤还是自己御风?” 宗茹月骑上鹤背回头问了一声。翼儿心里一乐,哈哈,自己以前还没骑过鹤呢!走过去挑了一只雄鹤,刚骑上去就听见几声鹤鸣,胯下这只雄鹤竟抢先飞了出去。 好吧,这才叫神仙日子!驾鹤可比御风好玩多了,看见他在鹤背上摇头晃脑的样子,宗茹月在后面急的直喊。 “宝贝儿,别晃了,小心把自己跌下来。” “放心吧,奶奶,没事!” 驱鹤飞临船头,他不忘提醒一声。“东方大人,王师爷,我们直接回王府了。” 官船上众人眼见三只白鹤,前后掠过船顶,惊讶之余唯有羡慕。 降落山顶,王府内外灯火通明,人喧马嘶,大门前围着一群官员。岑道长是王爷身边红人,平日待人和善,听说他中毒负伤,城里官员连夜赶来探望。 白鹤落在梧桐树下,翼儿跳下地面,领着杜如舒夫妇直入西房。两位老者来到床前看过伤势,宗茹月请旁人离开房间。看她一脸轻松的样子,翼儿知道岑道长中的毒有救了。 “孩子,你给岑先生服了林兄的落花丹吧?!心神未散,性命无忧。你去门口守着,一会功夫就好。” 宗茹月打开药箱,拂尘洒出一片粉白药末。翼儿当然知道她洒的是什么东西,鹤桃散是吟心散人的独门解药,用桃花花胶和鹤羽灰配制而成,专克妖毒瘴气,翼儿以前就用过。 “呼呼”风起,杜如舒走近床头,撑开铁骨竹枝伞快速转动起来。房间药粉弥漫,铁骨伞真气一出,将药粉聚成线送入道长口鼻。 如此经过几轮,岑道长张嘴喷出一口黑气,抬手大喊。 “啊呀呀,拿酒来!” 第244章 闲情海岛 “哎呀,怎么把您二老请来了。来人啊!斋房备饭,把贫道藏的那坛好酒取来。” 屋外众人听见幕公这声喊,人人长出了一口气。闲情岛宿老来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药到病除,医术果然厉害。一众下官不敢进屋,都在台阶旁等候。几位王府医官骚的满脸通红,连说自己学艺不精,脚底开溜回屋写辞信去了。 其实这也不怪医官,冰毒二士偷了一本奇书躲进山洞,整整修炼了二十年。江湖风声苍梧老儿炼成了气毒丹,此丹对他两人修行大有增益,出山去沼泽夺丹,正好和翼儿差了一日。 擒住童子一番逼问,童儿说师父仙逝,自己并不知道有什么内丹,就算有恐怕也叫扛剑访客拿去了。问明翼儿相貌,邋遢鬼杀掉童子,放火把茅屋彻底烧毁。 一路追到渔港,打听到郭渔夫和张老儿带人出海。先跑到张老儿家,老爷子跑到南庄喝酒未归。摸到郭家,正巧遇见郭妻带孩子从娘家回来。 从郭妻口中问不出什么,白净人心思歹毒,一不做二不休杀掉全家,故意在门板上留下符箓,只等翼儿自己找上门。 做这件事之前,两人先去了一趟王府,见府中守备森严,这才有投书邀战之举。 这二人躲在太极城山中修炼,年初冲破关窍,只差一步就能登顶。白净人需要增补一口鼎气,邋遢鬼需要进补极品毒丹。佝偻老儿自号苍梧子,是云霄真人的师兄弟,练丹术天下独绝。自从身体残废被关在苍梧之野,无一日不想报仇雪恨。见翼儿有本事穿过沼泽雾障,身上背着贯日千秋剑,又听说他要去云峰观比剑。这才狠心自绝经脉,将一颗内丹硬塞给他。 器修之士提升修行,依仗的就是器物灵气。苍梧子这颗内丹有剑丹双妙之功,其性至阴至毒,谁抢到手都不得了。至于精卫大鼎更不用说,王师爷仅凭三日之功,就能够改变命运。白净人练的是冰寒剑气,自然格外垂涎。 凶案告破,血仇得报,见到两位前辈,翼儿心里格外痛快。天光发亮,岑道长病刚好就想喝酒。喝就喝呗,整晚都没消停,正好借酒解乏。 “二老请,伏波学艺不精,惊动大驾,先自罚三杯!” 岑道长举起酒杯,朝夫妇俩深深一拜,仰脖先干。喝完提起酒壶把酒斟满,过来又给翼儿敬酒。 “小兄德艺双馨,剑气惊天动地,昨晚若不是你在,贫道只怕就要横尸荒野了,哈哈哈!” “道长您客气了,去之前我不是说了吗,管他是谁,只管咔嚓咔嚓!” “哦?哈哈哈,果然如此,请!” “道长请!” 斋房灯火大亮,侍女往来穿梭,宗茹月和岑道长两人吃斋,席间并无荤腥,翼儿吃到嘴里总感觉差点意思,灵界斋饭,水族排名第一,这菜吃到嘴里没劲。 王府整出这么大动静,惊动了老王妃,派人问了经过,一会功夫厨房就送来一盘海鲜,说是要给孙儿宵夜,这可把翼儿乐坏了。 看着他埋头干饭的样子,宗茹月眼眶不禁湿润起来,翼儿的样子让她想起林乐遥了。 聊到天光大亮,留下一瓶鹤桃散,夫妇两人起身告辞。宗茹月拉着翼儿,非要让他去岛上闲住几日。岑道长一直送到门外,说安排了微薄酬礼,今日派官船送去。推辞不过,只好笑领。 三人骑上白鹤悠然而去,岑伏波想起翼儿那匹马昨晚死在南川,返身走到马房,亲自挑选了一匹臀上烙着军印的白马,又备了一包金银系在马鞍上。传令即刻送到东港镇司,让衙门派人在港口等贵人,待翼儿从道上回来后再将礼物给他。 至于受害渔妇一家,如今男主留在水晶岛上学艺,命镇司衙门厚葬在南川帅台原址下,树碑刻字以兹昭雪,碑文自然少不了浩煌一剑。 “闲情岛上有闲情,朝看云来暮听雨。种下桃树摘桃花,邀来仙人饮桃茶。” 岛上多了个孩子,宗奶奶兴致高涨,每日变着法给翼儿做好吃的。早间练完剑去岸边钓鱼,钓到天黑才回屋。宗奶奶做的桃花饼甜甜腻腻,阿兰妹妹一定喜欢吃。问了制作方法倒是不难,只是这种仙桃岛上才有,若是换成其它种类的桃花,恐怕味道就不一样了。 离开草原一月有余,遇见的事越来越多。竹林七散如今只剩下五人,天南海北,金流一战后就再没团聚过。 岸边岩壁处摆了一处香案,每日晚间,夫妇二人都要领着他洒酒祭拜老友牌位,搞得翼儿心头沉沉的。 这晚上完香火,他心情愁闷,摘下玉箫对着大海反复吹奏,韵律随心而发。箫声一出,海面顿时起了变化,初起风平浪静,末了潮涌如注,天空落下磅礴大雨。 箫头满月之象不断扩大,最后竟变得与半座岛屿一般大小。满月暴涨之时,海面掀起一排巨浪冲上岸头,差点把他卷进去。 杜如舒听到动静,撑起铁骨伞来到岸边出言喊住他,让他往沙滩上看,磷光万点,竟然有无数尾银鱼搁浅。 翼儿见状吓了一跳,赶紧收回玉箫,呆呆地问道。 “怎么会这样?我可没想害死鱼儿呀!” 杜如舒也想不明白是什么道理,皱着眉说:“孩子,这管玉箫是鉴之兄用神雷雪玉制成,不该有如此萧杀之气,为何会害死这么多生灵?刚才你奏曲子的时候,心念不稳,怨念杂生。头顶隐隐有一股怨毒之气,你自己知道吗?” “啊!?我不知道!” 杜爷爷这句话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来,你坐下,爷爷给你号个脉。” 说着挽起翼儿衣袖,拉他在礁石上坐定,搭上两指越试越心惊。 这孩子脉象说乱不乱,说稳不稳,有时分明是一人脉象,有时又像是多人脉象。就算把自己收藏的医书都翻出来,也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号完脉他一言不发,翼儿跟在后面见他愁容满面,也不敢出言相问。回到茅屋,杜如舒请夫人又给翼儿号了一遍脉。宗奶奶却是脸色轻松,抬起头笑嘻嘻的。二人低声争论,翼儿听得一头雾水。 “我看这是大凶之兆,这孩子怕是小命不久!” “呸!依我看这是大吉之兆,你这死老儿以前见过这种合杂脉象吗?” 宗茹月有些得意的看着夫君,这句话不仅把吟风散人噎住了,也令翼儿吓了一跳。 “孩子别怕,你不识药理,所以听不明白。我和你爷爷虽然看法不同,但有一点是确信的,就是给你号脉像同时给五六个人一起号脉。” 难怪最近气藏真气蠢蠢欲动,每当心情激动或是遇到危险,爆发出的力量就连自己都想不到。 前有茗绣茶园被毁,后有荡平一里生灵,今晚又祸害这么多条银鱼。真怕这股力量哪天不受控制,把自己害死! 他突然想起东阳先生和庄夫子都对自己说过什么魂魄修补的话,这是什么情况? “宗奶奶,岑道长中毒那晚,我发出剑气,有位老神仙说我身上有病,让我去一趟混元道场。” 听到这话,竹林二老面面相觑,宗茹月接过话来,急切地问道。 “那位老神仙可是庄夫子?” “我也不知道啊!说了一句话就不见了,不过岑道长也怀疑是他!” “如此,恐怕不假了!” 杜如舒点点头在屋里踱了两步后,语气坚定地说道。听完夫君的话,宗茹月更是不再怀疑。 “庄夫子神仙人物,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若真的是他,孩子,这可是天大的福分!我和你爷爷没本事查明你脉象原因,你就按他说的去一趟混元谷好了。” “贤妹言之有理,翼儿这种脉象,我看也只有这位老神仙能够解析了。就怕老夫子行踪不定,你去了找不到他。” “你这老糊涂,咱们没缘分见到老夫子,师傅他老人家却一定能帮翼儿找到他!” 宗茹月一句话点醒了夫君,杜如舒啪地一拍大腿,笑道。 “贤妹所言极是,咱俩这一着急,倒把师父给忘了,哈哈哈!” 翼儿听了这话直咂舌头,杜爷爷和宗奶奶好几百岁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有师父! 太极城混元谷有一座伏羲八卦阵,山顶道观叫道一观,是庄夫子修行道场。混元山下的云波庄隐居着一位老员外,名叫公孙云隐,世人尊称云隐先生。传说这位老先生年寿已过千年,是灵界人族岁数最长之人。 云隐先生早年参透天地玄机,从此再未踏出山庄半步。庄中开有一座弘文讲学堂,收徒讲学,劝人行善。历代朝廷仰慕先生人品,敬他有如神明。 云隐先生和庄夫子一人住在山脚,一人住在山顶。伏羲阵中封印着魔族,云波庄更是在山门前刻石警示,百姓避而远之。 要说有人和庄夫子相熟,天下除了云隐先生,怕是再想不到别人了。 听完宗奶奶的话,翼儿有些激动。少极城龙山王所托之事就与八卦阵有关,自己就算不想去也只能去了。他站起身,握紧拳头发狠说道。 “管他凶兆还是吉兆,反正来都来了,去完云峰观就去混元谷,谁怕谁啊!” “孩子,不可性急!难得你来一趟落花洲。你还是先去趟涤音谷,鉴之兄的遗物也该归葬故土了。” 杜如舒这话一出,提醒了翼儿,他低下头感伤地说道。 “杜爷爷说的是,翼儿该打,光想着自己的事了,爷爷的遗物还在包袱里呢。” 涤音谷距离东港不到三百余里,不像云峰观和混元谷一个在东北,一个在西北,都还远着呢。宗茹月怕他不认路,转身取出纸笔,又把路线给他画了一遍。 涤音谷虽有其名,却不知入口,是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翼儿虽在雨竹城塔楼默记过灵界地貌,那张图标的大都是军防要塞,可没画什么山川风景。 问二老进谷方法,不禁有些失望,原来他二人也不知道啊! 当年林乐遥和爱人隐居涤音谷,度过一段幸福时光。除了他和爱人,谷中从未有第三人踏入。即便是一众竹林老友,也都没有去过。 “孩子,地方你知道在哪了,怎么进去就靠你自己了。” 杜如舒伸手一拍他肩膀,翼儿抬头笑笑,心想神雷石陵都去过,这可是林爷爷的家,也是自己早就神往的地方,岂有进不去的道理?《逍遥手辑》中的每一段文字,每一幅插图,画的可都是它。 在岛上住了三日,也该继续冒险了。若不是宗奶奶拦着,非让他再住一晚再走,他真想连夜出发。不管是骑马还是御风,区区三百里不在话下。 翌日一早,辞别闲情二老,骑着仙鹤直抵东港。原本想去渔村看看,人未降落,就听岸边“咣咣咣”响起了一通铜锣声。 好家伙,阵仗不小!镇司衙门这是在现场办公吗?衙门官员,衙役仆从几乎全在岸边。每隔几步就站着一个拿铜锣的衙役,长长的排了好几里。 东方霍然和王师爷跌跌撞撞地迎了上来,官服落满灰尘,完全不顾官家体面了。 “哎呀小爷,可把您等来了,要是再等不到你,我这官位只怕不保了。真怕一个走眼,或者您老没回港口,那就全完了! 办了这么久的差事,从没有这么熬人。派船去找吧,会有扰客之嫌。等不到你吧,岑幕公那里也没法交代。还好,还好,总算等来了!” 东方霍然如释重负,接连道出一番话来,翼儿转头看见师爷手中牵着的马缰,顿时明白过来,抱拳笑道。 “有劳诸位管家了,岑道长客气了,斩妖除魔本是份内之事,何必如此劳师动众?” “哪里,哪里!小爷您一剑斩落妖人,方圆一里邪虫尽灭,这件事已在南川刻碑铭记。郭家的事请放心,死者已好生安葬。东方大人吩咐给他家重修院墙,铺设新瓦。只等郭大爷回屋,就请媒婆再给他说个媳妇。” 王师爷以前是王府下人,久混官场,人情练达,从王府来人口中得知郭渔夫如今人在水晶岛学艺,那以后可就是幕公大人的同门了。 有这层关系,郭渔夫未来不可限量。此时不出点银子,更待何时? 第245章 一路往北 清明时节空气潮湿,农田春耕正忙。布谷鸟喳喳鸣叫,好一派田园景色。 下马问过农夫,对面山岭就是薰麻山了。因山中长满一种草药叫做荨麻,有祛风通络,平肝定惊之效,故而得名。 路过农棚在里面讨了一碗清茶,与农夫闲聊起来。才知以前这里十分热闹,都是些进山寻仙的修行者,十几年前才冷清下来。 山岭幽静,壑道纵深,将马儿托农夫照看,给了半钱银子。农夫欢喜地接在手中,口里连说“大爷放心!” 时过正午,日头高照,走进峪口转了几个弯这才御风飞起,谷中气流缓缓,沿着山脉走向缓缓向里飞去。 往前飞了半里,山壁变得陡峭起来,河道乱石嶙峋,一条潺潺小溪在石间流淌,日光照在潭水上斑驳迷离。眼望此景,他心里所悟,这就是《空山潺溪》的曲境了。 见到溪水,脚下有了方向。循溪再飞半里,迎面出现数座山头,山脚下分出几条支脉。他停下来仔细分辨,顺着心意沿着最细的一条水流飞进山谷。 “空山自清,涓流汇海”,凡事先从小处做起,不正是《空山潺溪》的曲意吗? 果然进去不远,眼前豁然开阔,地势缓缓向上,山顶出现一片钟乳石林,水气弥漫,一眼看不出究竟。 春末夏初,山林间开满各种花朵,唯独不见桃花和杏花。他知道涤音谷种满桃杏,心想能闻见这两种花香应该就能找到地方。不想绕着石林转来转去,别说桃杏,就连一棵像样的桃树也没有。 降落地面围着石林又找了几圈,除了满地青苔,几乎不见树木。这片石林与周围山景格格不入,按理说水滴成石,钟乳石应该从上往下生长,这里的石林给人的感觉倒像是从下往上而生。 离开石林来到崖边,脚下云雾升腾,对面又是数座山峰。他心里一紧,莫非自己搞错了?正犹豫要不要回去循溪重觅,石林中突然吱吱喳喳出现了一群野猴。 猴群采了果子来石林玩耍,翼儿听见动静,折回身正想找只猴子问个明白。群猴看他走近,吓得丢掉果子,尖叫着一哄而散。 翼儿识得兽语,听它们是在出声示警,急得赶紧大喊。 “喂,都别跑啊,怕什么,我问你个事!” 野猴见他是生人都不愿搭理,翼儿话音未落,东一个西一个,早跑得干干净净。 他叹口气有些无奈,正想回到溪流分岔处再找。低头眼前一亮,地面丢着几个桃核,正是猴群刚刚吐下的。 这一瞬间,他完全懂了。神雷铁壁崖前,林爷爷拎着他衣领,左手背在身后,御风盘旋而上,那是第一次上神雷主峰的情形。刚才去崖边查看,下面都罩在水雾中,因此也没有多想。 这群野猴刚才被他惊扰,有几只直接跳下了山崖,再看地面丢下的桃核,明白了,走起。 来到崖边纵身一跃,御风术发动往下缓缓降落,穿过浓雾脚底一震,几块横出山壁的岩石正好接住他。 幸亏遇见猴群,否则谁能想到山壁上有一道洞口?洞口不大,堪堪弓腰进入。 进入石洞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耳中先听见滴答水声,桃杏花香扑鼻而来。叮叮咚咚,嘤嘤嗡嗡,前面响动是钟乳滴水,后面响动是蜂蝶扇翅。 钟乳石柱直直向上,柱身透出道道光线,谷中四处开满桃花,几棵老树已结出果实。 眼见美景不禁感叹,林爷爷可真有你的,这么一处隔世的地方都被你找到了。 泉水绕树,跟着泉水发足奔跑,约莫跑了半里,眼前出现一座茅舍,门前长着两颗高大的杏树。 站在门前心情激动,沿路风景处处与《逍遥手辑》中的插画对应。神思恍惚间,真不知人在画里,还是画在心中? 小心推开房门,照壁上挂着一幅绢画,画上女子仙气飘飘,清妍婉丽。竹案香炉留着三枚香头,旁边放着香盒火石。 打火焚香,叩头祭拜,这股香气又牵起了他的回忆。第一次去圆月村新帐,闻见的就是这种香味。 祭拜完水奶奶,转身退出房门把门锁重新扣上。佳人已逝,不必再扰。这间茅庐,林爷爷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就保留什么样子吧! 水奶奶的坟冢一定在后面,林爷爷的遗物也该与她葬在一起了。他转过茅屋,跟着泉水继续向里走。 绿茵满地,桃林芬芳,这种神仙居所,给人一种洗涤灵魂的感觉。往前走了好一段距离,直到山壁下才见到青石铺着一块空地。一张石案,两张石椅,案上纸砚笔墨,丹青色碟,用桃木镇纸压着半轴图画,已有些发黄。 凑近一看,纸面刚刚勾完轮廓,尚未着色渲染。一男一女凌波起舞,御风弄箫。心想这应该是水奶奶画的,可惜没画完她就离世了。 山壁前果然有一座爬满青藤的坟冢,坟前石碑刻着两句文字,正是林爷爷曾经唱过的词。 “任是痴情深如许,醒来枕上只独对。癸卯初春搁笔。” 翼儿知道这是水奶奶做的一首词,此刻念起来不免让人心酸。 眼眶不禁有些潮湿,跪下来朝坟冢拜了三拜。起身后从背包中取出林爷爷遗物,用贯日千秋剑挖了一口深坑。照着水奶奶墓的样子,挖土堆起了坟包。 忙完这些后心里空落落的,总感觉少些啥,想来想去,把那块石碑挪到两人坟冢中间,拿起剑在碑后又刻了两句词。 “纤纤柔肠系连理,再结红尘飘渺间。翼儿恭拜。” 这把贯日春秋剑是天子之物,恐怕自己也没想到竟有一天会被用来刻碑文。了却心愿,涤音谷以后不会再来了。林爷爷和水奶奶生前选择这么一处神仙所在,就是怕被人打扰。如今他们得以团聚,就让这片山谷继续陪着他们吧。 心里有些郁闷,抽出雪玉箫,学着《逍遥手辑》画上林爷爷的样子,来到桃林中弄箫起舞。箫头满月灵光绽现,桃林中扬起无数花瓣,洒向两座坟冢。 箫曲再出,正是《空山潺溪》。所有的思念,对林爷爷的感恩之情,都在这一曲箫声中。 空谷幽静,一条小溪从山间奔流而出,溪流虽小,终有一日会汇入大海。 箫音一出,“叮叮咚咚”荡起一片钟磬声。节拍暗合曲韵,原来是那群野猴正拿着石块在敲打钟乳柱。 涤音谷,原来是这个意思啊!猴群一定是爷爷在世时训练好的,听见箫声以为老主人回来了。触景伤情,他再也把持不住,曲子没奏完,眼泪先流了出来。 下山回到农棚,骑上马回头再望望这片山谷。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埋葬了旧时光,尽情地去迎接新时光吧! “刷刷”、“看剑!” 山门旁道院阔围甚广,黑漆门隔栏挂着一块牌匾,写着“云峰山门”几个大字。一群小道士提着木剑,排着队在空地上练剑。 离开涤音谷一路往北,马行三日进入无极城地界。无极城属朝廷莽山王司马大陨治下,城风彪悍,百姓好斗。云峰观号称天下第一剑宗,百姓子弟年纪小小便送去道观挂名学剑。 莽山王是颛疏后人,与中阳皇帝兄弟相称。东都朝廷一共封了三位异姓王。他排第一,东波郡王排第二,龙山王爷排第三。 无极城一东一西共有两座高山,朝廷礼佛崇道,垂恩天下出家人,东部云峰山自五冠道人开始就成为道观私产。西部莽山因存有颛疏神炉,历来不准百姓出入。莽山王是灵界第一铸器大师,全和上古神炉有关。 看看天色近晚,自己以前与云峰道士发生过不少冲突,就不去道院投宿了,先上山再说。 “哪里来的野客?不懂进山规矩吗?” 骑马刚踏进山门,就被几名背剑道士拦住了去路。其中一名道士态度蛮横,冲上来一把拽住缰绳。 “道长有礼了,云霄真人可在山上,在下有事拜访!” 翼儿不想惹事嘴里客气地回道,那匹白马突然被道士拽住缰绳受了惊吓,前蹄不住刨地,嘶嘶打着响鼻。 “下马,滚下马!本观规矩上山一律牵马。哎哟,哪里来的南蛮子,劲倒是不小?” 那道士拽住马缰,另一只手顺势就去拉扯翼儿,不想一试之下脚步趔趄,松开缰绳差点跌了个跟头。 翼儿不动声色用暗劲逼退道士,翻身下马牵起缰绳就想往前走。那群道士见状,嘴里叫骂着,刷刷刷亮出宝剑,快步挡在马前。 “大胆!本观规矩夜间不准上山,交五两银子住在山门道院,明早天亮再准拜山。” 五两银子住一宿?你干脆用抢得了。云峰道观恶人真是不少,虽然有些来气,他还是忍住不动手,好言说道。 “道长,夜深人静无人打扰,在下正好登山悟道,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下马时他已想好对策,嘴上说着客气话,偷偷摸出一张银票塞到道人手中。 道人接过银票眼睛放光,毫不掩饰贪婪,见是张一百两的票子,脸上立刻堆上笑容,将同伴一把拉到旁边。 “嘻嘻,小爷原来是东波府来的贵客啊,那就另当别论了,阁下请自便吧!” 他早就看到马臀上的烙印,骑军马的不是官差就是军爷。这里虽然归莽山王管辖,多少也得给东波府个面子。 眼睛长在身上,没见银子就只当啥也没看见。看见银子自然啥都看见了。至于挡道规矩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一百两银子,足够弟兄伙吃喝好几个月了。 刚才拉扯翼儿的时候,这道人就看出马鞍上坠着一包金银,若不是穿着这身道服真想动手去抢。 云峰观广收门徒,弟子鱼龙混杂。这道人投师不久,以前是个落草盗贼,逃难混进道观派来看守山门。 落花五城,无极城最靠北,山形地貌不似东部冲积平原。境内地势高低起伏,踏入山道才知这座山的确不小。 天空淅沥落雨,路面湿滑,白马跑了一整天的路四肢乏力,步子渐渐慢了下来。山路弯绕,转过山腰前面又出现一座道院。 雨越下越大,他本想一口气赶到云峰观里,哪知走到现在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他知道云峰观在云霄山顶,这座半山腰的道院自然不是。看马儿乏力,他有些不忍心,还是在道院休息一晚再说吧。 两名小道士见有客人来,一人撑伞,一人提灯,快步迎了上来。撑伞道士递上油伞,牵过马缰,态度与山门道士大不相同。 “外面雨大,信客深夜来访,路途不易,可是要打尖落脚?” 说话比山门遇见的道士有礼貌多了,翼儿接过伞心里好感,朝他点头笑道。 “有劳道兄相迎,初来乍到,不识仙山真面目,这才冒失进山,敢问云峰观到底在哪座山上?” 提灯道士走在前面,扭回头来笑道:“信客是外地来的人吧?这座院子叫洗翠馆,原本就是给香客们歇脚的。” 撑伞道士牵着马,听见二人谈话接话道:“信客有所不知,云峰山共有三十二峰、二十七涧、六洞八泉、十池三台。单单练功道场便有一十二座,掌门师祖的云峰观离这还远着呢!” 小道士如数家珍报出一串数字,翼儿听了发晕,只记住最后一句。怪不得走到哪里,都能见到云峰弟子的身影,家业真大啊!算了还是别着急了,住一晚再说吧。 进门先取来厚厚一本名册,说是进山要写明名籍,住宿香钱则自凭发愿。翼儿从小对金钱没概念,反正银子多的是,岑道长送的那包金银还在马鞍上呢。 他摸出一颗元宝丢在桌上,提笔寻思片刻,故意用笔写下“苍梧牛大”几字。 小道士迎客做得久了,手里从没接过这么大的元宝,捧着元宝欢天喜地给师傅请功去了。换了个道人领去寮房,那包金银沉甸甸的,拎在手里好不麻烦,后悔应该在东港换成银票。都怪自己不在意身外之物,骑马离开渔港半天才发现岑道长送了金银。 用过斋饭打水洗澡,管院见他是东波府贵客,安排选了间上房,一名新拜师的小道士跟前跟后伺候,钱这东西果然好使,金银随身走到哪里都有人献殷勤。 “叮叮当当” 这么晚了,后院还有人练剑。关上房门打坐调息,心神半天也安静不下来。这座道院设在半路上,香客竟要登记姓名,如此安排恐怕别有用意。 留下苍梧字样,恐怕明天自会有人找上门来。想到这,他不禁笑了。 云峰观,我来了。嘿嘿,好玩! 第246章 云峰道观 天光大亮,院内敲响钟磬。推门出去透气,雨水停歇,气温清凉舒适。客房香客早早进山,反正自己不急,等会出门也不晚。 从侧门来到后院,一群小道人正跟着师傅练剑,一招一式极为认真。站在旁边看了一会,这群道人所练招式刚刚入门。看那师傅出剑时下盘不稳,最多也就五六年的功力。心想这座道院不过是初级道场,云峰观的规矩应该是越往山顶走道观级别越高。 等了一夜啥动静也没有,这些初阶道士怎么可能知道苍梧之野的事呢。 回到斋院,米粥咸菜已有些发凉。早早将就几口,这趟上山既不是来上香,也不是来求道,不妨边走边瞧。昨晚迎客小道士说云峰山有十二座道场,不过才见了两座而已。 出门雾气弥漫,百步之外几乎看不清人影。沿路不时遇见来往香客,越往前走人数越多。朝廷尊道礼佛,云峰观声名在外,进山上香拜师的人倒是不少。 山峦夹道,道旁长满红豆荚果,晶莹鲜艳。道旁溪水涧谷叮咚潺流,无心赏景只管催马疾驰。雾气逐渐消散,看看正午将近,马儿疲惫地喷起响鼻。 驱马到坡下清涧落鞍饮马,抬头一望,前面左右山峰各有一座道观。黄墙围绕,殿脊高耸,比起昨晚投宿的地方规格似乎又高了一层。 路上行人在前面岔口分成左右两路,寻思下一步该朝哪个方向走?突然听见涧水上传出“哗啦”两声,两名道长蜻蜓点水,御剑从潭水上一掠而过。 两人一男一女,分别站在对岸柳枝上,隔着潭水斗嘴,女道士先说道。 “卢师兄,比了三日。从山顶打到山腰,你说究竟是谁赢了?” “呵呵!师妹承让,当然是贫道赢了,这个月的月考还没开始,你非要逮着我私自比武,师傅知道可是要怪罪的。” 男道士手里提着一把乌黑长剑,身形随柳枝上下摇摆,翼儿循声抬头,男道士单足站在一根细枝上,女道士则是站在一根较粗的柳干上,单从这点来看,男道士功力应该略胜一筹。 “哼!大言不惭,我还没使真功夫呢。你怕窦师伯说你,我可不怕师傅说,和你打他老人家才不会怪我呢!” 女道士不服气地说道。她双手使的是窄剑,剑身一红一绿,隐隐透着一股水气。一看就知道这两把剑应该用草药熬煮过。 “那你使出来呀,过了今日就别来烦我了。” 男道士有些不耐烦,把剑一横,左手两指轻扣剑身,发出“啾啾”两声,有如鸣雀之音。 “好,看招!” 女道士话音一落,红剑前指,绿剑后立,摆了个天王撕鬼的架势,正要发动丹气。低头猛地看见翼儿一人一马正站在他两人中间,赶紧收回剑招没好气地喊道。 “喂!我说下面那位香客,麻烦你让让,别耽误道爷比剑。” “哦,哦!走了半天,给马儿喝点水。这就走,这就走。” 翼儿回着话牵马回到路旁,喊话声惊动路人,香客们纷纷停下脚步,站在路旁看起了热闹。 两个道人年纪不大,御剑掠水的身法倒也不错,既然他俩要比剑,不妨看看深浅。 “哗啦”,潭水溅起一排波浪。男道士毫不相让,翼儿刚刚离开潭水,他就抢先发招。 水珠溅起的同时,男道士仗剑前指,身形纵飞出柳枝,青剑剑锋直指对手。 红绿水气升腾而出,女道士丹气发出,两人身影快如闪电,瞬间对了一招。剑刃铿锵对撞,一窝潭水顿时沸腾起来,翻出无数泡沫。 道旁香客眼前一花,啥也没看清,只看见两人相互交换了一下位置。 男道士身形晃了几晃,低头望向自己道袍,似乎有些难以相信。女道士站上柳枝,收剑笑了起来。 “呵呵!怎么样,卢师兄,丹宗不输剑宗吧。” 女道士这一出手,翼儿就看出刚才她是故意藏拙了。两人对剑时刃锋相撞,女道士双手剑一前一后,前剑卸下男道士剑招,后剑同时回了一招。 双方剑招伯仲之间,女道士剑上聚集的丹气则是赢了半招。 “放屁,师妹这话大逆不道,若是丹宗厉害,为何是云霄师祖做了掌门?” 男道士气愤地撂下一句话,不等对方回话,踏剑飞向右侧山顶。女道士听言不由愣了一下,摇摇头有些无奈,折身自回左侧山顶。 潭水复归平静,香客重新赶路。听了两人对话,翼儿又往山顶看了看。左峰道观覆盖绿瓦,右峰道观则覆着青瓦,屋顶瓦色原来是剑丹两宗的区别。 问过香客,对面这两座道观果然不是云峰观,云霄真人的道场离这还有三十里。 走了半天,原来才走了一半。刚才听两人对话,看来宗门之争由来已久,剑宗和丹宗谁也不服谁。 这趟进山,一是风婆婆的叮嘱,二是苍梧子的强迫。云峰观藏着一个秘密,赶紧上山找老道人比完剑,就可以知道苍梧子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了。 日光懒散,马儿缓步迈蹄。反正也不着急,沿途又经过几座道场,懒得再去细看,香客说三十里倒也没错,只是来到山脚便不再有路了。 眼前大片水田,道观佃户在田间劳作。找了一户农家向主人问了方向,给了银子将马匹寄存在农夫家中。 一问才知,对面山峰才是云峰观位置。林木茂密,光芒反射,站在田里啥也看不见。 提起云霄真人,农夫言语恭敬,说云峰观是山中等级最高的道场,洞天福地没有进山道路。只因仙人出行要么骑鹤,要么腾云,要么御剑飞行,就没有走路的。 云峰观不接待香客,只有高阶修行道士,寻常百姓根本上不了山。 翼儿听罢也不多言,请农夫照料好马儿,只等自己下山。出门驾起御风术直向山头飞去,那农夫见状不由脚下一软,赶紧跪下叩头,心想今日又遇见一位仙人。 “云峰顶上拜老祖,日照苍野降鸿福。乾坤朗朗修大道。 一颗道心在云炉。” 飞进云雾,身后突然飘来一阵歌声。回头看时,来人驾着云气已出现在身边。 “小友这是御风而行啊,比起贫道踏云登山,模样更为潇洒。佩服!哈哈哈!” 白须长髯,紫袍一尘不染。这位道长驾云来到身边,竟没有察觉。他言语谦逊,这身功力让人佩服。翼儿有些吃惊,赶紧抱拳施礼。 “道爷好!敢问道爷可是云霄掌门?” “非也,非也。贫道法号不尘,小友这是要进山拜师吗?我看不像!” 紫袍道人说话爽快,翼儿听了这话心知他必是丹宗宗主了,观中地位仅次于掌门,当下也不藏着掖着了,直言道。 “原来是不尘仙师,晚辈狼族秦翼儿来找云霄真人比剑。” “哈哈哈!清风明月,少年志气,果然后生可畏。贫道正要上山,你跟着我就好。” 不尘真人朗声大笑,背着双手踏云飞在前面,朗声又唱出一首歌来。 “清风迎客至,苍梧送丹来。道气冲云霄,该来总会来。” 翼儿跟在后面听见歌声心头一震,好厉害!这位道长不愧是丹宗首座,一眼就看出他体内藏着苍梧丹了。 青岚白雾,悠然云间。进入山界才知山中插满了尺余长的青剑,密密麻麻,难怪在农田看时处处看见反光。 剑林护山,云霄之上,云峰观果然好气派。越过山头出现一座巍峨道观,原来云峰观建在山脊背面,难怪刚才看不见屋顶。 紫袍道人降落地面,也不招呼翼儿,身影一纵直接飞入院墙。他本想跟着飞进去,转念一想自己远来是客,还是老实从山门进吧。 三拱院门,华表石柱,歇山殿脊停着几只雀鸟。广场上站着一名黄袍道士,身后跟着几名蓝袍道士。见翼儿跟在丹宗宗主身后从云间降落,心想客人来头不小,赶紧赔着笑脸迎了上来。 不等道人开口,翼儿落地站定,抢先施礼道。 “各位道长有礼了,敢问掌门真人可在观中?” “这位贵客,掌门师父今早进城去了,说是三日后才能回山。客人如有要事,不妨在观内先行住下。” 听见道人回话,翼儿心想真不巧。既然来了,等几日也无妨。 “有劳道长,在下确有要事求见云霄真人。仙山名胜,道门精深,来一趟不容易,如此只好叨扰了!” “贵客临门,无需客气,请!” 黄袍道人双掌结起太极印,欠身回礼。身后蓝袍道士走过来就要帮客人拿背包,被翼儿婉言谢绝。 山门牌匾蓝底金字,写着“云峰观”三个古篆字,进门扑鼻仙香,座座香炉器形不凡。 观内道士不多,迎客道士走在前面。灵官,三清、玉皇、四御、三官、中轴线上依次座落着数座大殿,东西两侧偏殿则供着药王和财神。 道观建制顶格,屋瓦琉璃,梁柱鎏金,各殿横跨山脊回廊相通。果如先前所闻,除了高阶道士不见一位香客。 路过祖师大殿,刻意停下脚步恭身上香。殿内供着的塑像正是五冠道人,虽然自己不信神佛,然而这位开宗立派的祖师爷却一定要拜。 那日在苍梧之野,枯槁老人说起云霄真人恨的咬牙切齿,提到五冠道人则是恭拜不已。传说这位祖师爷以前是一位樵夫,砍柴时被雀鸟引入神仙洞府,停留三日悟道学剑。 回来时仙人赠他一颗红豆,被他种在云峰山谷间,开花结果蔚然成林,从此成为山中佳景之一。 云峰门奉雀鸟为道兄,道观砖雕处处刻着雀鸟吐剑图案,红豆火红,果实坚硬,有个俗名叫相思子。有情爱相系幸福美满之意,又有改变时运鸿福齐天的祝福。 民间传说云峰山红豆得仙人赐福,善信香客进山许愿总要求几颗回去,院观香火旺盛,供奉丰厚皆缘于此。 “哎呀!秦大哥,是你么?莫不是本郡主眼花了?哈哈哈!” “这..这,你果然还是来了!” 一男一女从后院院门钻出身来,正好与翼儿撞了个对面。 男的是云峰观监堂窦三谨,看见翼儿直感头大。女的不用说了,能在云峰观里直呼他大哥的,除了司马流芸还能有谁? “见过师伯、师叔。” 迎客小道士见到来人,赶紧结印行礼。 “快滚!客人交给我了,不用你管。” 司马流芸还是老样子,说话粗鲁,完全不顾道门规矩。她今日未穿道袍,一身闲装打扮,腰带上挂着一件香炉腰饰,金光闪亮。肩膀上斜挎着黄芒神蜂刺,这把剑从南海回来后一直带在身上,云霄真人惹不起她只好默许。 她以一介女流能在云峰观里随意走动,还不是因为她“守炉郡主”的身份。 小道士受了委屈不敢多言,把头一低,匆匆行完礼转身自回山门。 “拿着,我大哥来了,姑奶奶今晚不走了!赶紧去太极楼收拾一间上房。” 司马流芸眼睛一翻,接过翼儿手中包袱丢在窦三谨怀里,又一把拽住翼儿衣袖,笑道。 “大哥,你是第一次来观里吧。走,我带你去看个好地方。” 说完拉起翼儿就往外走,丢下窦三谨愣在原地。看这样子应是她今日上山办完事正要回去,哪曾想才出后院大门,就遇见心心念念的故人了。 如此刁蛮任性的女主,就算是翼儿也没有办法。跟在她身后,折身回返。路过祖师殿,“叮咣”司马流云抽出神兵,脸上有些不耐烦,对着翼儿喊了一声“走路太慢,你跟上”,说完踏着剑飞了起来。 宗门圣地擅自亮剑,御剑飞行在祖师殿顶盘旋一圈。司马师叔这种大逆不道的举动,看的殿前守香道士连连摇头,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 论刁蛮粗鲁,即便是红绫子恐怕也没她厉害,年轻美貌的女子不会都喜欢这样吧?自己毕竟是客人,在云峰观还是低调些。一路小跑跟着司马流芸,直到北侧院墙这才御风飞起。 暮色渐沉,山顶云雾飘散。看这架势,明天肯定是个好天气。看看远离道观,他心里直纳闷,她这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沿着山脊往东飞了好一阵,山顶上出现一座土地庙,榫卯木质,古朴沧桑。按理说土地爷爷神格不高,为何要建在云霄山峰的制高点上? 司马流芸落在庙前平地上,笑嘻嘻地回头喊道。 “秦大哥,你看!” 顺着她手指方向,天空荡起一片霞光,霞光落入山谷溢出点点金红,原来北面山谷是一片相思红豆。 司马流芸脸上突然泛起一片红晕,毫不掩饰地冲他说道。 “秦大哥,忍了好些时候了,我...我喜欢你!” “啊?原来是土地公公啊,赶紧上前拜一拜。” 翼儿闻声吓了一跳,故意打岔装做没听见,一闪身冲进了庙门。 福德正神土地爷爷的神像前,两侧摆着六座石棺。翼儿一见之下心头一震,原来这里是云峰宗历代掌门的驻灵处,苍梧老人提到的地方正是这里。 神龛香炉里点着三枝燃香,右枝最短,余下两枝齐平。 小时候林爷爷教他认过香谱,虽然从不把它当回事,此时突然看见这幅香兆,还是令他心里一惊。 三柱香的长短正是香谱中的“催命香”。 第247章 观内月考 “里面可是郡主殿下?” 门槛外颤巍巍走进一名年老道人,麻布衲衣,服面上打满补丁,手里提着一支鸡毛掸子,抬腿落足间小心翼翼,原来是个瞎子。 刚才给土地爷爷叩头,看见香兆愣了神。瞎眼道人一句话提醒了他,扭身回去一望,哪里还有郡主的影子? 瞎眼道人听他脚步声是外人,有些惊讶地说道。“哦?原来是生客啊,难道老朽闻差了?刚才明明闻见郡主身上的香气。” 说完连连摇头,翼儿见他步履蹒跚,好心过去想搀扶他。不想一触他胳膊,就知真人不可貌相。 瞎眼道人道袍上荡出一股无形之力,瞬间将他手掌弹开。双腿迈动身形如电划出一道光影,鸡毛掸子在石棺棺盖上一抹。放下掸子来到香炉前,抽去未烧完的燃香,重新点了三枝。 “呵呵,原来是一副凶兆。敢问生客从哪里来?” 说完挺身回头,袖口骤然鼓胀,双手结起太极印,庙内顿时涌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 瞎眼道人以乾坤灵气探察周遭,不仅能辨识香谱,行动起来简直比狸猫还敏捷,一身功夫更是深不可测。即便自己身怀心应术,暗中辨物的本事也不及他。 刚才道人以为是郡主在庙里,所以没露出真功夫。听见生客走动,这才露出手段。 翼儿猜出他心思,赶紧上前行礼。“前辈容禀,晚生昨日进的山,是郡主带我来这里的!” 翼儿恭敬回话,土地庙是历代云峰掌门驻灵之地,这么重要的地方,瞎眼道人孤身一人守在庙里,刚才露的几手功夫足令人震撼。 道人听了解释,神情放松下来,笑道:““哦!原来是你把她弄丢了啊?” 以道人一身功力,庙门外的对话恐怕早就听见了,翼儿尴尬的笑笑。 “呵呵,怕是如此吧,晚辈这会也正郁闷呢!” “哈哈!果然如此。既然来了,不妨去后院喝口茶再走。” 瞎眼道人白蒙蒙的眼珠翻动了几下,说完转身往后面走去,嘴里嘟囔着。 “真是稀客,几十年了,除了云霄掌门和不尘宗主,庙里也就来过郡主和阁下,且随老朽屋内奉茶。” 云雾清茶清香可口,翼儿内心震撼不敢多问,心里一直纳闷为何要把土地庙建在山顶?其实道家也奉土地, 尊为“福德正神”,佛道称谓不同,他不通玄理,因此才有这般疑惑。 回到云峰观夜色已深,重新拜山门进观,窦三谨派了名小道士一直在门口提灯等着,见他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路来到后院,进门后才知别有洞天。院内树木环抱,池水中立着一座半亩大小的石台。石台青石砌造,浑圆一体。四周遵循八卦卦象建着数座砖楼,乾位上则是一座三层木楼。窗棂灯火依稀,看来有人还在修习功课。 小道士提着风灯把他送到木楼前,站在走廊外掏出钥匙,躬身说道。 “客人自请上楼休息,鸣雀楼是师父才能进的地方,我辈份不够,就不送了。”说完要将风灯递给他,被他摆手谢绝。 登梯直上三楼,走廊里静悄悄的,门牌用天干地支标记,甲子自然是三楼最右一间。 进门之前回望石台,台面用黑白鹅卵石铺出太极图案,心想这应该是云峰观月考的地方。 黄昏在土地庙时司马郡主对他说的话,他压根没放在心上。这种王府千金,做事刁蛮任性,随口一说怎能当真?就算她真心所愿,自己心里已有翎儿,再容不下别人了。 瞎眼道人请他喝茶,临别时反复叮嘱他哪都能去,唯独不能去红豆谷?偏偏苍梧老人密嘱的也是它,云峰豆谷究竟有什么神秘? 云峰观盛名在外,门下弟子成千上万,远非蛇岭梅花会邪道可比。遇见的云峰道人有正有邪,剑宗丹宗积怨已久,表面看一团和气,其实内里波涛暗涌。 明日正逢月考,云霄真人三天后才能回观。这几天不妨住在观里,也好看看他们的剑法和本事。风婆婆让自己来这,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桌上摆着一口铁锅,揭开锅盖心里一乐。原来里面温着一壶米酒和一盘牛肉,道人修行大多喜欢食素,然而也不全禁荤肉。如此细心把酒菜温在盆里,恐怕这又是司马郡主的吩咐了。 想起这位郡主不禁头大,她不来找自己,自己乐得清闲。 提壶倒酒,不禁有些发愁。云霄真人一定要见上一面,比不比剑都不要紧,可别被这位郡主缠上了。 云峰道脉修行剑丹二术,自第七代云霄掌门开始便立了一个规矩。进山拜师只能选修一门道术,要么投到剑宗门下,要么投到丹宗门下。 两派弟子入门拜师,先从初阶道院开始,每月廿三到廿五,十二个道场同时开考。弟子通过比剑斗丹,逐级迁升上层道院。 月考竞争激烈,两宗互不相让。从山门道院开始,越靠近云峰山顶,道院品级越高。同级弟子抽签捉对,不分剑丹之别。既有术艺之争,又有宗门荣誉。因此每月月考,自然成了观里最要紧的事情。 昨日在潭水边遇见的男女道人,不过是十阶弟子,师门等级远在三都五主之下,刚够资格参加云峰总堂的考校。 翌日一早,铃鱼钟磬响作一团。连敲三遍后,咣咣咣换起了铜锣。翼儿被响声吵醒,出门趴在栏杆上观望。 石台上摆了一排黄布桌椅,放着纸笔签筒,镇印冠巾等物,鱼眼上各立着一座青铜香炉。池水边插满道旗,整整围了一圈。旗上镇魔符箓、护宅祈福印一应俱全,一看就是道家全套规程。 都讲道人站在台上引经领诵,旁边站着都管监院,开头两句:“云扉自开,峰聚仙气,云霄山顶,五福齐至。” 台下南北方向各站着一队道人,一队背剑,另一队则是各种炼器都有。背剑的自然是剑宗弟子,另一队则是丹宗弟子了。 祈天祭地一通礼仪完毕,众人归位。昨日遇见的紫袍道人—不尘真人驾云而至,台上诸人一齐向他行完礼,这才坐下。 翼儿见窦三谨也在台上,望了半天也不见司马流芸的影子。心想郡主准是被自己气跑了,如此正好,她不在,省去好多麻烦。 真是怪了,早上这么大动静怎么没人搭理自己?本想下楼凑过去看热闹。转念一想,人家宗门弟子比试,自己跑去做什么? 好在三楼视野开阔,石台动静看得清清楚楚。好奇心起,回屋搬出一张靠椅,提起酒壶残酒边看边喝。 “今日开考第一场,剑宗知雀堂十阶弟子王不然对刘胜田”,管事道人抽完名签,大声唱出名字。 两名蓝袍道人手提乌剑从队伍中走到台上,拜过台上师父,站到鱼眼位置的香炉前。知堂道人走上前来,分别在香炉里各插上一枝燃香。 “咣当”锣声敲响,第一场比试开始。刚才抽签这两人都是山腰剑宗“知雀观”弟子,竟然抽到了一起。 二人同在一个道场修习,彼此知根知底。今日登台都想在师尊面前显露本事,剑招一出就不容手下留情了。 剑宗果然有两下子,比起昨日水潭遇见的两人,这两个道人出剑没有那么洒脱,一招一式沉稳凝重,气藏修炼竟是不低。 两人旗鼓相当,过了十招后,年轻道士先行变招,乌剑向右斜斜甩出,装作脱力模样,露出一个破绽。年老道士见状,左脚迈进一步,长剑趁势攻向对手软肋。 不想剑尖刚刚逼近对手,年轻道人似乎早料到他会从右侧出剑,让出破绽的剑头兜了个圈子,“铿”地一声,砸上他剑身。 刚才两人过招丝毫没引起翼儿兴趣。低阶弟子能练出剑气就已经不错了,前面几招有模有样,像是在师尊面前表演剑法。直到年轻道人荡剑斜甩,剑身传出剑鸣,翼儿才知道他使出真功夫了。 月考斗剑有个规矩,前面十招只准展示剑法,不得灌注真气。年轻道人故意甩剑,看似露拙其实是在蓄力诱敌。 “嗡嗡嗡”,两把乌剑发出剑鸣,坐在椅上的窦三谨猛地站了起来。眨眼之间,年轻道人乌剑幻出了一道分身,剑身本体将对手剑锋压下,分身之力弯弯一绕,正打在对手左腿上。 “好招!”看到这里,翼儿心里暗赞一句,年轻道人相貌平平,剑气鸣声还算过的去,至于气藏精深则还差些火候。 翼儿之所以替他叫好,是因为他最后用剑背攻击对手,而不是用剑刃伤人。这番慈念值得为他叫一声好,看来剑宗门下也不是人人都心怀鬼胎。 “刘师弟,是你赢了!” 年老道人左膝半曲,右手持剑拄地,眼神落寞地说了一句。 窦三谨是监堂首座,云霄真人的大弟子,眼见自己兼当住持的“知雀观”出了人才,所以忍不住站起身。他正要开口夸赞,一想不尘师叔还在旁边。 师尊不开口哪有自己说话的份,脸上尴尬的笑了一下,赶紧又坐了下来。 “燕雀清鸣,彼泽之野。三谨,你这名弟子年纪轻轻,在知雀堂能练出剑鸣,也算道心得悟,日后当悉心教导!” 不尘真人转头看向他,出言勉励,窦三谨赶紧点头称是。 “是,师叔您教导的是!” 刚才这场比试有点意思,翼儿来了兴趣,仰脖把剩酒一口干完。干完倒拎壶口,朝里面看了两眼。不尘真人远远看见他这副馋样,心里一乐朝旁边道人吩咐几句。 一会功夫,观内知客亲自带人送上食盒,把家具搬出来在走廊摆起一桌酒菜。倾壶倒酒,米酒已换成一壶女儿红,这可把翼儿乐坏了。 他心里感激,起身朝不尘真人拱手致谢,心想这位道长简直太懂自己了! 本月开考,前两场就凑了巧,第二场又抽出两名丹宗同院弟子比试。一人手使青剑,一人使着黄剑,腰间都坠着一口药葫芦。这场比试,使青剑的丹气不如使黄剑者深厚,自动认输。 丹气流云婉转,剑法山岳耸立。剑宗只攻剑法一术,丹宗却是剑丹双修。看完这两场比试,先不说各人功力深浅,两派弟子剑招出自同门,学的都是云峰剑法。丹宗舞剑比剑宗多了一份丹气,各人所炼丹气元属不同,颜色各异,较之剑宗无形剑气,更要好看一些。 看到这里对云峰门有了大致了解,剑宗以真气灌剑而发,追求的是剑气纯粹。丹气则是在剑法之外再借用丹药药力,追求器物合练之功。 两宗剑术修炼方法不同,其实目标一致。谁能把云峰剑法练的更透彻,气藏修行更深厚,谁就更厉害。 果然第三场,第四场,剑宗和丹宗各自胜了对手。看看正午将近,观内都厨宣布止斗用饭。台下弟子听了法令,散场齐往厨堂。 昨晚回来上楼时已是深夜,并未惊动旁人。今早观看比试,坐在走廊里喝酒。看到比剑激烈之处,情不自禁把贯日千秋剑取了出来。望见台上使出好招,不自禁地拿剑敲起了栏杆。 台下道人远远望见夺目红芒,有人认得此剑惊得目瞪口呆,有人不识神兵,还以为丹宗来了位厉害的修行居士,年纪不大,居然能丹气化日,就连不尘师祖都对他礼敬三分。 这些年云峰观月考比剑,从没有人身穿俗装到场,更别提在楼上喝酒看热闹的,举止如此张狂。既然不尘师尊礼敬他,自己道阶尚浅,还是装做没看见的好。 日头高照,酒力微醺,见道人散场,他把桌椅重新搬回屋内。一坛好酒见底,关门正想休息,就听楼下有人大喊他名字。 “秦翼儿大哥,是你吗?请移步出门一见。” 听声音似曾相识,推门一望,原来是飘叶城见过的那名小道士。 “是你啊!连天歌。上来,进屋再聊。” 小道士站在楼下躬身行礼,有段日子没见了,他身体长结实了不少。听见喊话,连天歌面露愧色地说道。 “秦大哥,我前几个月才冲到十一级,还没资格上迎雀楼。” “哈哈,这样啊,那我下来。” 小道士年纪比自己小不了一两岁,去南海抓鱼时跟在窦三谨和司马郡主身后跑前跑后,颇有眼色。云峰门道士一共分为十二个级别,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居然已经是十一级弟子了。 “秦大哥,你早上在楼上观剑,真是好帅哦!” 连天歌望着他手中的贯日千秋剑,眼光迟迟不愿挪开,嘴里一个劲地恭维着。 “哪里,不过是闲来无事,在这里等云霄真人回来。” 他随口一答,连天歌听了这话眼睛眨巴了几下,心里想问等掌门干什么?嘴里却绕开话题,眼巴巴地恳求。 “大哥,咱们这是又见面了,这次月考还还没抽到我。比剑前能不能让我摸摸这把剑,嘻嘻!?” “有何不可,你拿它去考试也没关系。” 翼儿对他颇有好感,说着把剑递给了他。小道士缓缓抽出剑身,剑锋竖起,将贯日千秋剑贴近胸口,眼神无比崇拜,话语间有些颤抖。 “这可是贯日...贯日千秋啊!当年云霄掌门就是拿着它...斗败丹宗宗主的。我...我现在还不配用它。” 一番感慨后悻悻地把剑还了回去。翼儿见状不禁哈哈大笑,安慰他道。 “哈哈哈!小兄弟,你这个年龄能练到十一级已经很厉害了。剑宗丹宗其实殊途同归,即便没有神兵在手,你将来也能练出堪比神兵的丹气。” 他知道连天歌是丹宗弟子,这番话既是对他说的,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嗯,秦大哥,你说的对!走,厨堂一同用斋去。” “你去吧,上午喝多了,想休息会。” “嗯,那我去了。” 连天歌说完一溜烟地跑远。见到他令人想起南海往事了。两把颛疏神兵下海扑鱼,司马郡主失手被大鱼吞进肚子,自己一路追进黄金谷这才救下她。刚才连天歌无心说出的一句话,不禁又勾起了他的疑惑。贯日千秋剑是天子之物,为何云霄掌门会用它?风婆婆反复叮嘱要来云峰观一趟,这里面恐怕有更深的原因。 第248章 红豆毒谷 未时一到,考场铜锣敲响。参加月考的道士又开始捉对比试。等了一下午,也不见连天歌出场。能有资格参加云峰月考的都是十阶以上弟子,剑丹两宗弟子各有输赢。 不尘真人坐在椅子上闭起了眼睛,开始打坐调息。头顶隐隐升起三道氤氲紫气,自上而下分为三层,犹如仙境高台。翼儿见此不禁感叹,真不愧为丹宗宗主!道家有一门辟谷炼丹术,不尘真人可谓登峰造极。 天色渐暗,石台上点起一圈火把,看这架势月考是要连夜进行。他有些无聊,想起瞎眼道人说过的话,突然动了去红豆谷的心思。 一门一派的禁地,越不让人去越隐藏着什么秘密。如果红豆谷没有古怪,为什么瞎眼道人和苍梧子都提到它? 回屋收拾,悄悄从楼后绕到东北角院墙,墙上果然没有院门,整个云峰观应该只有殿前一座山门出入。昨晚在土地庙记过方位,红豆谷离道观最多三四里路,御风飞去并不费事。 林间寂静,掠过层叠剑林,后山插剑的数量明显比前山多。除了在山门遇见的那种雀鸟,偌大一座后山居然不见活物。 他知道云峰红豆有世人不知的某种奇效,更是飘叶城羽城主炼金术不可缺少的材料。越靠近红豆谷,雀鸟越少,到最后一只都看不见,这种情况说明后山红豆可能含有剧毒。 自从受了羽霞圣母的恩赐,三界毒物便对他不起作用。月光洒落,收足在谷口观望,谷中景象与昨日又有不同。 昨日黄昏,日光斜照,谷中金红一片。今晚月光洒落,谷中浮现的竟是暗黑烟气。 他降落地面,走进一株藤蔓仔细察看。从枝尾算起,谷中红豆恰好是一半红色一半黑色,进山时所见的豆种则是红前黑后,黑色只占很小一部分。这里的豆种不仅黑色较多,个头也大了一圈。 地面湿腐,红豆黑面朝上正在吸收月光。谷中豆种真是奇了,竟能以黑红两面分别采撷日月灵光,若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 再看根下土壤,不见蚂蚁昆虫,他更加坚定自己的判断。这片红豆谷不仅含毒,而且是不容生灵靠近的剧毒。 怪不得瞎眼道人一再叮嘱他不要来红豆谷,只是有些奇怪,守庙道人从小被云霄真人刺瞎双眼,从未踏出土地庙,他怎么知道谷中有秘密? 往前走了几步,感觉心跳呼吸并无什么异样。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往前加快了脚步。他刚才一紧张,把羽霞圣母的神赐都忘记了。三界中除了魅惑情毒,其它毒物对他而言只当不存在。 “稀里哗啦”,前方突然传出一阵踩踏声,翼儿心里一惊,难道有人住在这里? 运气提足急追上去,眼前出现一道诡异黑影。黑影身材高大,似人似兽,半弓着身子速度极快。追前几步,待看清它背影,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原来是个壮硕的黑猴,背脊骨节突出,全身长满黑毛。双爪赫然拎着两具新鲜的尸体。尸体脖颈滴血,其中一人正是第一场斗剑名叫王不然的道士。 黑猴跨步匆匆显然是去见什么人,云峰观修行道场怎么会出现这种邪物?再说了,月考斗剑最低也是十阶弟子,这猴人居然能擒杀十阶弟子,简直匪夷所思。 翼儿身怀灭境之功,御风踏空紧紧跟在后面,黑猴没有发觉,拎着死尸往前又跑了一段路,闪身钻入了山壁。 洞口透出朦胧光线,里面传出谈话声。翼儿悄悄贴近山壁,藏身躲在岩石后听里面动静。 “乌黑子,你本月功力又有长进了。坐好,师父这就给你喂丹药。” “多谢师父!” 一人半猴话音传来,黑猴显然修行不低,已能开口说人话。 “本月月考这才第一日,那个背剑少年已来到道观。为师如今冲关正在紧要关头,这人血可不能少!” “嗯,师父放心。那小子我去把他擒来就是。” “胡闹,云峰观岂是你能去的?若没有为师,你能有如今造化?真不知天高地厚!” “是,是,师父教训的是。这两副丹药还热着呢,请师父受用!” 黑猴说话极为恭敬,与它对话之人则是声音尖锐,语气逼人。 “噗嗤”,洞中飘出一股血腥气,传出骨节脱裂声,不用想就知道是黑猴在撕扯尸体。 原来这才是红豆谷禁地的秘密,听完二者对话,翼儿心头大怒。若是在别处遇见这种情况倒也罢了,凝沙洲熠禽就喜欢吸食人血。 偏偏在天下第一剑宗的云峰观遇见此事,真是想忍都忍不住。也是少年血气方刚,他本该再听听动静,热血上涌便什么也不顾了。 日月临照,双灵绽光,红豆谷中荡出两道光圈。遇见这等邪佞,绝不手下留情。纵身进洞,剑箫齐出。 箫头满月在洞壁上激出盈盈辉光,大鹏金翅鸟清鸣叫一声,贯日千秋剑飒飒抖动,瞬间荡出五道剑气。 邪魔歪道不用多言,杀了再说。从水晶岛回来后,这些日子他日日所想,就是东阳先生演示的剑谱。两种剑法一正一反,招招对应,越琢磨越有意思。 御剑之道剑招为基,剑魂为本。剑胆豪生,剑心自成。布衣剑士敢挑战西阳皇帝,所凭正是一颗剑胆,五晶光剑更是以有剑化无剑。 洞中一人半猴不受毒瘴侵害,躲在红豆谷杀人嗜血,这些年不知有多少道人遭遇毒手,义愤填膺之下出手就是杀招。 器修之道讲求心魂贯通,器人合一,天子之剑当以天下苍生为己念。颛疏大师铸造此剑时,将日芒锤炼进陨铁中,正有此意。 红日当空,邪不压正。血金河塔林之战,大嗜冥王的黑兽吞天锤终不敌贯日千秋剑,也是这个道理。更何况如今翼儿手中还多了一管雪玉箫,月灵增耀,威力倍增。 “噗嗤”,洞中猴人转身前扑,用胸口挡了一剑,剑身直入半尺。猴人中剑后半跪在地,双爪握住剑尖死死不放,嘴里拼命大喊:“师父,快走!” 翼儿不及拔剑,突然感觉眼前一花。一条紫色身影真气外溢,从旁边飞掠出洞,瞬间将烛火震熄。 ”扑扑“两声,洞中炸起黑红毒雾。云峰观穿紫金道袍的道人,进山后只见过不尘真人一人。除了他,还会有谁? 道人丢出毒物蹿出洞外,猴人皮肤坚硬,中了一剑后死不松手。翼儿飞起一脚踢开它时,再想去追已经来不及了。 地面炸开的是两颗药丸,烟气红黑,辛辣刺鼻。猴人手捧胸口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你....你就是那个背剑少年?” 借着箫头月光,洞内四壁空空,只有一堆稻草和人体骸骨。翼儿聚起剑气,剑尖指向猴人,逼问道。 “那人可是云霄真人?说!” 猴人绝望地看着他,摇摇头道:“乌黑子从小就生在谷中,从来只知师父,不知什么真人。今晚遇见天煞星,也算倒霉,认栽!” 说完这话狠心咬断舌根,两眼一翻竟是自绝而亡。 地面尸体血肉模糊,残肢全是牙印。猴人嘴角沾血,既有掳来的道人鲜血,也有自己受伤吐的血。 这件事得赶紧报告不尘真人,逃跑之人穿着紫金道袍,除了云霄掌门难道还能是其他人吗?云霄掌门不是进城了吗?虽然有所猜疑,翼儿宁愿相信不是他。 他摸出火信,本想点燃稻草一把火烧了山洞。想想还是保持原样,等云峰观来人自己处理的好。这个猴人修行应该有些年头了,可惜误入邪道,死了也是活该。 究竟是谁在谷中收徒吸血,修炼邪功?云峰观离这不过三四里路,一直没人发觉? 心急如焚,真想赶紧拽着不尘真人来看看。也算上天安排,若不是司马郡主带他去看晚霞红豆,守庙道人反复叮嘱,闲了一天无聊,今晚还真不会有来红豆谷的心思。 出谷飞到半路,云峰观已经炸开了锅。道院火把点亮,叮叮铛铛,各种响声乱做一团。院墙外御剑飞起不少道士,正在往来巡逻。 偷跑出来这才不过半个时辰,道观发生什么大事了?山门广场上火把最多,先去那里看看情况。 不等他降落,“嗖嗖嗖”,广场上冒起数条身影,十几把乌锋剑被人祭起同时刺来,各种符碟、葫芦、药瓶丢在空中,红红绿绿,炸出各色烟雾。 这几日正逢月考,看这架势剑宗丹宗高阶弟子一齐出动了。不等翼儿开口,地面传出一声大喊。 “诸位道友多加小心,掌门师祖有令,见了此人格杀勿论!” 喊话的是连天歌,不用多想了,在山洞中遇见的一定是云霄真人。他趁着黑猴拼死拖住自己,抢先回到道观下了追杀令。 好阴毒的人物,好邪恶的伪君子。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云霄掌门竟做出如此勾当? 云峰观中的高阶弟子足有一两百人,刚才和云霄真人没交手,他养的一个猴人就能拖住自己,更何况还有一位丹宗宗主。 硬拼不是办法,揭露事实真相才重要。先不忙动手以免触犯众怒。他冷静下来,祭起满月光罩护在身前,仅凭御风术身法躲避剑招。 “各位道兄,先不忙动手,我有话要说!” “别听他废话,道友们一起上啊!” 都管监堂一声令下,十一阶以上高手全部御剑飞起,瞬间对翼儿形成了合围之势。 “大家不要乱,贼人功力不低,结起阵法取他。” 窦三谨是剑宗大弟子,又是监堂首座,更是知雀堂住持,这群道人中也只有他见过翼儿真本事。掌门师父今晚匆匆回来,第一个命令就是全体诛杀翼儿,他虽然有些不解,也只能从命。 喊声一出,广场喧嚣声立即安静了下来,道人们按师门等级先后出列。十几名御剑飞起的道人,既有剑宗弟子也有丹宗弟子,各人施展道术,剑气丹气比刚才明显强了许多。 好在翼儿体内能抗万毒,丹宗弟子放出来的几十种药气,对他不起作用,换做旁人只怕早就被药倒了。 群道结阵剑气逼人,云峰观高阶弟子所用之剑,都出自莽山剑炉。几位十二阶道士一出手,翼儿就感到了压力。 空中剑气对撞,剑气中又夹杂着丹气。几个和窦三谨师门同辈的道人,功夫绝不在他之下。 云峰剑阵名不虚传,单凭御风身法渐感吃力。翼儿上下躲避着剑招,已顾不上出言解释了,再不动手恐怕小命堪忧。 箫头满月盈盈升起,月气光罩将他全身罩了进去。云峰剑阵不断催发剑气,道人们只等合力压垮他气罩再取他性命。 “嗷...”,山谷中响起一声狼啸,翼儿眼中绽出冥族战士独有的戾光。狼啸声响起的同时,云峰山顶刮起了一阵冰风。 神雷冰息,亘古寒冻。御剑飞行的道士踏剑纷纷崩裂,手中乌剑出现裂痕。几名修行稍浅的道人架不住寒气,从空中跌落下来。 冲在最前面的一人冒失撞进冰气,胸口受到排山倒海般的撞击,口喷鲜血立时昏迷不醒,正是丹宗弟子连天歌。 面对云峰门多位十二阶高手围攻,比起血金河岸与大嗜冥王对阵可要凶险多了。神思牵动气藏,第一次祭出了真正的狼者气场。 喷出冰息击退对手,他下意识地聚起剑气,抡出了贯日千秋剑。 “小友手下留情,紫气东来!” 不尘真人一直在旁边掠阵,翼儿刚开始御风闪躲时,他看在眼里颇为欣赏,待看见翼儿祭出杀招,赶紧纵身挡在众人前面,着急地大喊起来。 云霄掌门深夜回观,开口就说遭遇翼儿拦路行刺,命弟子围诛。宗门规矩,掌门之令弟子必须执行。不尘真人虽有疑虑,当下也不好多问。 飞剑围攻,他看出翼儿不愿使出杀招,只凭身法闪躲。窦三谨喊出结阵,翼儿也是靠满月气罩抵挡。他与云霄真人和苍梧子都是红丹天师的弟子,云霄真人和苍梧子争夺掌门,他则是甘于淡泊,未参与夺位纠纷。 云霄掌门继位后,强织罪名将苍梧子放逐到苍梧之野。自己心有不忍,多次出言劝解,反被掌门师兄恶言训斥。剑宗丹宗之争由来已久,自云霄真人担任掌门后,他平日多住在丹宗鸣鹤堂,只在月考那几天才上山。 翼儿在山腰道院留名“苍梧牛大”,道院知客都不懂什么意思。本月恰逢丹宗宗主查看名册,不尘真人看到留名格外留心,叫来迎客小道士问了客人相貌。 驾云登山偶遇翼儿,见他背着贯日千秋剑御风飞行,小小年纪已有灭境气藏。这把剑是皇帝御用之物,曾经参与本派掌门之争,这位小哥托名苍梧背剑上山肯定不简单。 紫色光气大盛,不尘真人悬身于空,道袍袖口拂出一股圆融温和的道气,化成了一幅太极图。 黑白鱼眼旋转,生出万法归一之象,缓缓将贯日千秋剑日芒吸收了进去。 道家祖师老子骑牛西游,路过函谷关紫气冲天。不尘真人以丹气化出紫气,与东阳先生的五晶光剑有异曲同工之妙。 “师叔切莫手下留情,杀了他。” 窦三谨稳住身形,他如今用的是一把莽山乌锋剑,是请司马师妹向莽山王讨来的。翼儿喷出冰息,别人的剑扛不住,他手上的剑倒无大碍。 眼见贯日千秋剑日芒受挫,翼儿身形摇摆,知道不尘真人的丹气克制住了对手。身为剑宗大弟子,若能杀掉此人,岂不是大功一件?师父面前也好讨功劳。 心有贪念,剑招已出。哪曾想刚刚拉开剑势,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呵斥。 “三谨徒儿退下,为师来也!” 云霄真人换了一身新道袍,手上持着一把弯弯曲曲的桃木剑。剑身缀满红豆,毒气弥漫,血红闪耀,数百颗红豆同时放射出黑红两色光芒。 云霄真人双眼通红,脸部肌肉不停抽搐,张口向剑身喷了一口鲜血。 血毒灌剑,剑丹双修。不尘真人见状心里一凛,暗道掌门师兄什么时候炼成这副模样了?自他继承掌门后处处打压丹宗弟子,不想一出手竟是丹术,只是这招未免太过毒辣。 云霄真人亮出这把桃木剑,云峰弟子都是头一次见到,丹宗弟子更是惊愕不已。掌门师祖,你看不起丹宗,自己却偷偷修炼丹气? 灭境之光骤然闪耀,对阵三人同时大喝,一紫一黑两道光点直追蓝光。不到紧要关头,谁愿自损功力化出灭境之光逃跑? 云峰门两大顶级高手同时出招,再不跑就是傻子。一见面就打打杀杀,连个讲话的机会都不给。我倒要看看云霄真人究竟有什么手段?广场你们人多,那咱们就去土地庙。 半空荡下三道光圈,广场华表断为数截,殿脊雀鸟啾啾鸣飞。一众道士站立不稳,眼巴巴地看着光点飞远,惊得张大了嘴巴。 天降寒冻,神雷冰息冻伤多人。低阶弟子心有余悸,过了老半天才敢出门救治。看光点飞向的正是土地庙,那可是堂口首座都没有资格去的地方。 云峰门中除了掌门和宗主,擅入土地庙者,立斩不赦! 第249章 风清云淡 “不尘真人,请听我分辨。” 翼儿回复真身,一箫一剑挡在土地庙前。日月临照,光芒辉映,旗杆上挂着的黄色道箓旗扑扑抖动了几下。 “小友但说无妨,贫道洗耳恭听!” 直到此刻,不尘真人还是不愿相信他会行刺掌门师兄。抢在云霄真人之前落地,就是想给翼儿一个说话的机会。 “不管晚间撞见的是不是云霄道长,红豆谷中藏着一个血腥的秘密,不知真人是否知情?” 翼儿突然冒出这句话,令不尘真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云霄师兄坐上掌门之位后就下令封谷,从此再没去过那里。他心里一惊赶紧问道。 “小友此话何意?还请如实道来。” “道个屁,小贼仗着贯日千秋剑厉害在山路上偷袭本座。不尘师弟休要听他胡言,随本座拿下他。” 不等翼儿答话,云霄真人手中桃木剑骤然荡出一团黑红光芒,光影中他身形消失变成了一只野兽,咆哮着向翼儿扑来。 器修的最高境界就是器人合一,黑毛猴人刚才不是在洞中自毙了吗,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好邪恶!云霄真人这是脱魂返灵。这不是冥族独有的还魂术吗?他怎么会使? “掌门师兄,你..你这是!” 不尘真人见状大惊失色,师兄这是中了什么邪?他腾身避开双方剑气,一时之间难以抉择,不知该不该出手。 “嗷嗷,铿铿!” 黑猴玩命嚎叫,嘴中不断喷出浓浓毒雾。云霄真人化身野兽,转眼变换了好几次外形。化相之间,猴身人身来回变换。 黑猴撕咬喷毒,桃木剑祭出咒命道箓,红色咒印层层叠叠,丝毫不给翼儿喘气机会。 贯日千秋剑剑尖挑开符咒,神雷玉箫感应到黑猴喷出的毒气,满月盈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诚如月盈大师所言,越是遇到没遇见过的凶险,越能激发炼器之效。 “不尘,你敢违抗掌门之命?还不赶紧动手?” 云霄真人剑丹齐出,一时拿不下翼儿,着急地放声大喊。 猴身突然冒出人话,令人倍感诡异。 不尘真人犹豫了一下,远远跳在旁边,心内疑虑不断。云峰门自开山祖师以来剑丹两宗就有纷争。然而不管怎么说,宗门奉行的都是正道,门下弟子从没人修炼邪魔歪术。 这只黑猴是掌门师兄丹气所化,里面分明夹杂着冥界法术。虽然亲眼看见,他还是不愿相信,本派怎么会与冥界有勾结,这可是违背祖训大逆不道的事情! 木剑画符,黑猴喷毒。云霄真人剑丹两术齐发,出招再无保留,恨不得一招送翼儿归西。这个少年私闯红豆谷,坏了他冲关大事,今晚必须死! 云峰观下红豆谷原本无毒,云霄真人修炼丹气,距离天人合相只差一步。他投机取巧,做事不择手段,然而资质终归差了一筹。 东阳先生登山亮剑,他自衬剑术不及人家,反过头从丹术修炼上寻求方法。剑丹两宗原本同枝双脉,修行所依并无本质差别,循阶方法各有千秋。 他为人心胸狭隘,恼怒苍梧子和他争掌门之位。上位后处处打压丹宗弟子,不想走到最后,自己也练起丹术来。 冲关不成,日益苦恼,出门寻访各界高人。东海虽然离这里比较近,东阳先生不屑他人品,绝不会出言点拨。 一路访到悬霞洲,在落马集落宿买酒,听他醉后吐露真言,醉死生道明冥师身份,以研讨剑术为名一步步把他拉入圈套。密授传他回尸还魂之术,又给他一包剧毒“蝠翅粉”,让他把毒粉撒在红豆山谷,待豆性生长变化,即可借果毒喝血练丹。 苍梧子被囚禁在沼泽多年,一边替他炼丹,一边替他驯养苍鹭。携弹炸毁神雷山壁的苍鹭群正是他驯养,至于硫弹来源则另有其因。 修炼冥界秘术离不开鲜血滋养,进观月考的道人都是十阶以上弟子,气血充沛。云峰门下弟子上万,自他掌门后,剑丹两宗更是斗个不停。落败弟子心有愤懑不辞而别的事屡有发生,少几个人不过是在名籍上画个勾而已。 服用苍梧子送来的地府仙,自身经脉会逐步寸断。不料他已开始练习冥界法术,经脉逆流,身上毒性越来越大。苍梧子的毒丹反而帮了大忙,这也是最后下决心托付翼儿的原因。 红豆果实变性,隔段时间天不吸人血,云霄真人就会经脉紊乱。那只黑猴灵性颇高,能通人性,是他从别处偷偷带回来当看守的,几十年下来竟跟着主人修行大进。 眼见阴谋败露,岂能轻易放过翼儿?恼怒之下他跑回道观亲口下了追杀令,自己更是提剑上场。 “哇哇哇...看剑!” 云霄真人大吼一声,人猴外形不再轮换,身体变成半人半猴状,猴臂抡起桃木剑发出了斩山一击。剑身无数红色符印层叠如浪,一齐向对手扑来。 翼儿知道这是道人的终极大招,没必要和他拼个两败俱伤。自己身上有羽霞圣母赐印,完全不怕黑猴喷出的毒气。只是他桃木剑上的符印,既有道家法力,又夹杂着冥界邪术。云峰剑法不容小觑,拆招时还要格外小心。 论气藏深厚,翼儿还在云霄真人之上。他刻意与对手来回拆招,只是想多看看云峰剑法。风婆婆让他来云峰观,不就是让他磨练剑法吗? 眼见桃木剑荡出万千条符印,他不敢硬接,祭出箫头满月纵身闪到一边。 满月气罩与符印光影对撞,发出“轰隆”爆响,整个山峰都震动了一下,炸出的无形力道逼得真气罩都凹陷了进去。 “啪嗒”一声,土地庙庙门大开,从里面刮出了一股劲风,吹的众人身形一阵摇摆。不尘道人此刻已驾云飞起,下面两人斗剑玩命,最后一招摧山裂地,他不得不跃空闪避。 “混账东西,竟敢把邪气带到祖师爷这里!” 瞎眼道人缓缓走出门口,手里拎着鸡毛掸子掸了掸道袍溅落的灰尘,朗朗开口道。 “宗主,小友,这个孽畜交给我了,你们歇会就好!” 云霄道人收回木剑,回复人身。刚才若不是瞎眼道人出手阻挡,再加一口气这座土地庙和对手都得玩完。 “本派掌门在此,瞎子休要胡言乱语,退下!” 刚才那股劲风分明是鸡毛掸子所发,云霄真人有些难以置信。瞎眼道人不过是个看守土地庙的杂役,连一阶弟子都算不上,他怎能有这种本事? “云霄,你身担掌门之职,不求弘扬正道,背地里搞些歪门邪术。我问你,可还有脸给历代掌门上香?” 瞎眼道人义正言辞,手中鸡毛掸子竖起。不尘真人一看,正是云峰剑法的起手式“风起云端”。 以前来土地庙进香时经常见瞎眼道人,不过做些洒水扫地清理香灰的事情。没想到今晚他一出手,就把斗剑两人的力道一风吹散。这身功力放眼整个门派,恐怕已无人能比。 “放肆,看剑!” 云霄真人恼羞成怒提剑直扑,瞎眼道人不慌不忙,听声辨形,鸡毛掸子使出云峰剑法,与他斗到一处。 不尘真人面带愧色降下来站在翼儿身边,两人谁也不说话,只看庙前二人比剑。 天下第一剑宗身份最高的掌门人与身份最低的看庙人斗剑,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 两人瞬间拆了三招,瞎眼道人不慌不忙,鸡毛掸子更有古朴简洁之妙。 云霄真人被他斥骂心里恼怒,有意用剑法胜他。风云涌动,毒气弥漫,桃木剑剑气越来越盛。两人所使都是同一套剑法,然而剑意剑魂完全不同。 云峰剑法共有七十二式,有乾坤朗朗、八卦轮转之象。云霄真人使剑多了份贪妄霸气,有失道家风范。瞎眼道人一招一式遵循古法,大有清风明月,大道独行的感觉。 翼儿越看越兴奋,心想风婆婆让自己拜访云峰观果然有道理。今晚有机会看云峰门最厉害的两人比剑,可谓受益不浅。 云霄真人此刻用的是桃木剑,他当年可是凭着贯日千秋剑,才打败苍梧子夺了掌门之位。想到这里,他后背不禁有些发凉。 贯日千秋剑是皇帝御用之物,中阳皇帝绝不会轻易借人,林爷爷当年借来这把剑,虽说封印了悬沙之门,却因此仙逝。 难怪初进土地庙看见的是香谱凶兆,云霄真人借这把剑夺取掌门,今日不会落个好下场。如今皇帝爷爷又把剑借给自己,难道也是凶兆?风婆婆看破不说破,这才让他来云峰观? 翼儿在一旁胡思乱想,两名道人已使完了一套云峰剑法。瞎眼道人处处手下留情,鸡毛掸子破去对手剑势后就静等下一招。他剑法古拙,出招更为迅捷,脚底不断踩出太极图案,似乎想刻意把这套剑法使完。 云霄真人剑气凌厉霸气,剑心舍我其谁。总想一招夺命,哪知鸡毛掸子出招比自己更快,桃木剑剑气还没碰到对手身上,就被他从容催风化解。自己一招刚使完,就被瞎眼道人猜出后招,显得处处被动。 不尘真人越看心里越佩服,这位道兄以鸡毛掸子当剑,剑法还在自己之上。真人不露相,以前真是小看这位道兄了,没想到本派修行最高之人竟是位无名守庙人。 剑仙、剑圣都是虚名,东阳先生留给江湖的只是一介布衣之名。顶级剑士不光要将剑法运用的炉火纯青,更要能预判对手的下一招。 临阵参悟对手剑法,顺势破掉对手剑招。紫光殿顶,布衣东阳与西阳皇帝比剑,不正是这么做的吗! 翼儿看到这里恍然大悟,他知道云霄真人今日逃不掉了。云峰剑法轻巧灵动,犹如山间白云悠然自在。瞎眼道人剑气化风,一直将对手裹在里面,正是风卷白云之象! “风卷白云开界净,一轮红日正当空。” 翼儿心里感慨,他已经悟出如何破解“云峰剑法”了。不同门派的剑法各有其妙,全看比剑时的悟性和反应,东阳先生能胜皇帝正是如此。 嘿嘿!当年争夺掌门之位,贯日千秋剑在云霄真人手上。今晚剑可不在你手上,而是在我手上了。 看出鸡毛掸子剑意,他暗暗在心中用“浩煌剑法”与“云峰剑法”比照,领悟剑法奥妙。这次拜访东阳先生受益不浅,剑法固然重要,学会破剑才更重要。他越看越有信心,即便不用贯日千秋剑,自己也有办法击败云霄真人。 “咣当”一声,鸡毛掸子狠狠抽上云霄真人的手背,桃木剑脱手,黑猴重新现形。云霄真人心生怯意,知道再不逃走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啪啪”两声,地面飘出一股毒雾,黑猴丢出毒丸,纵身往山下逃去。翼儿和不尘真人同时御风驾气,就欲前追。 “穿云飞剑,云峰破雾,哪里走!” 鸡毛掸子毛色苍黄灰白,从瞎眼道人手中激射而出。黑猴没跑上几步,鸡毛掸子从背胸穿入,猴体炸开一头栽倒下来。 瞎眼道人不急查看,而是转身面向庙门,双手结出太极印躬身拜了三拜,缓缓说道。 “列祖列宗,弟子今日清理门户,打扰祖师爷安静,还请恕罪!” 说完摇头不已,表情痛苦。不尘真人见状赶紧走过去行礼,对他恭敬地说道。 “道兄胸怀若谷,剑下风卷残云。这么多年,不尘有眼无珠,真是怠慢了,还请道兄见谅!” 瞎眼道人转身扶起他,宽慰地说道。 “不尘宗主心有大量,从不参与门争是非,对云霄孽畜也是处处忍让。孽畜坠入魔道,有辱师门。今日之事守庙人也能做个见证。云峰门扫除弊尘,承继大道,日后还靠宗主了!” 翼儿听到这话心里一动,那个神秘兮兮的沼泽道人,不是种了一颗气丹在自己身上吗?云霄道人已死,这颗毒丹也没啥用处了,正好借机还给道观。他走上前,对瞎眼道人说道。 “老道爷,您才是真人不露相啊!前日见你,我可没看出你这么厉害!” 瞎眼道人听到这话微微一笑,回道。“小友一身正气,否则前日闯庙,岂能放你回去?守庙人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情。小友,你这把剑有天子之相,比起孽畜的邪相可要强的太多了,呵呵!” 说完双手结印要给他施礼,吓得翼儿赶紧一把抱住他。 “贫道一生守着这座土地庙,没事就去练习祖师爷灵棺刻着的剑法,夜间做梦总能梦见五冠祖师指导修行。祖师爷怕是见我瞎眼可怜,这才降灵赐福吧。今晚总算做了件对得起祖师爷的事情,唉...! 瞎眼道人说完抬头向天连声唏嘘。他双眼被云霄真人刺瞎,原本就是怕知道庙里秘密。不想天机缘起,最后竟被瞎眼道人清理师门。 不尘道人心里感概不已,出言恳请:“道兄得祖师爷梦中传技,实在是云峰门可喜可贺的大事!明日还请移驾道院,贫道这就下山召集三都五主言明此事,掌门之位非道兄莫属!” 他这话说的极为诚恳,瞎眼道人听了却是连连摇头。 “宗主不要谦让了,看庙人在这里守护祖师灵棺,一生所愿就是掸扫净室,焚香祭拜。做好这件事就已经是无量功德了!” “非也,非也,一日三善,终得福报。道兄蒙祖师灵赐,这掌门自是你来做!” “不可,不可!” 瞎眼道人说完就要抬腿回屋,翼儿一看这情况着急地喊了起来。 “两位道爷,快别争了。谁做掌门大家好商量,我这还有事要说呢。” “哦?!小友还有何事,但请说来。” “苍梧子埋了一颗气丹在我身上,还请取走。” 听他这么一说,两位道人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瞎眼道人伸出手掌在他胸口小腹摸索了一遍,请他闭眼站定。 清风入体,怨结自开。翼儿张口吐出气丹,骨骼经络顿感轻松。这颗毒丹是苍梧子内丹精华,蕴藏着几十年的怨懑毒气,若不是他有羽霞赐印,恐怕早就受到祸害了。 若是翼儿比剑得胜,云霄真人自会颜面扫地,算是报了当年之仇。若是翼儿中剑身亡,魂魄溃散,这颗毒丹就会自动炸开,毒杀一山生灵。 苍梧子知道云霄真人一辈子争强好胜,与翼儿斗剑绝不会手下留情。他狠心自绝性命就是为了赌这一把,心思可谓阴毒至极。 “唉...!两位师兄都为一己私欲坠入魔道,云峰观真是愧对世人啊!” 不尘真人见瞎眼道人抓着气丹,掌缘隐隐渗出毒绿,不禁出言感慨。 “这颗气丹就由看庙人收去吧,待贫道将它封在香炉里慢慢炼化。阴阳轮转,五行相克,至毒邪物也有一日能化为有用之物。不尘宗主,小友请回吧!那杆鸡毛掸子粘了毒血,不可再入庙门,还请宗主带回去警示弟子。” “是,全依道兄所言!” 瞎眼道人说完飘然而去,土地庙关上庙门。不尘真人望着他背影百感交集,又是躬身三拜。 清风明月,仙气道心,从来不在书词,而在人间。 第250章 不情之请 “道长,这里没啥事了,晚辈也该告辞了。红豆谷有一座山洞,道长去看了自然明白。” 还剑入鞘,翼儿向不尘真人请辞。刚才神雷冰息伤了不少弟子,与云峰观结了怨,还是赶紧下山吧。 “不可,不可!今日拨云见日全仗小友之功。云峰门感恩不尽,且在观中歇上几日,哪能说走就走?” 不尘真人捡起鸡毛掸子,脱下道袍盖在黑猴尸体上。听了这话走过来一把拽住他衣袖,再不松手。 翼儿敬他虚怀若谷,待人诚恳,见他如此坚持只好作罢。 夜色沉暗,清风徐徐。两人重新回到山门广场,一众道士手持火把翘首等待,见宗主与翼儿并肩飞回,不见掌门,不禁大感奇怪。 “云峰门下弟子,掌门师兄参习嗜血妖术误入邪道,贫道有失监察愧对大家。刚才祖师显灵,师兄毒血攻心已然自亡。红豆谷中有人骨道场,王都管可即刻带人前去焚灭。” 不尘真人降落在山门前,朗朗说出这番话来。台阶下闪出一名中年道士,正是道观都管。听完抬起双手示意众人噤声,举剑向天大喊道。 “诸位道友,不尘宗主有命。刚才大伙都看见了,云霄老贼桃木剑画的符咒分明不是本派道门。大伙都听不尘宗主的,迎雀、善雀堂十一阶、十二阶弟子随我进谷。” 他喊的全是丹宗堂口弟子,话音刚落,窦三谨走出队列一脸正气地说道。 “王道兄此言差矣,掌门道人暗修邪术,云峰门早就该清理门户了。大家都是云峰一派,这趟差事怎么能少了知雀堂?” 他本是云霄真人大徒弟,又是剑宗堂口住持,眼见靠山倒了赶紧站队表态。江湖经历久了,果然善于见风使舵。 一通话义正言辞,说的颇有道理,立刻受到剑宗弟子呼应。不尘真人闻声点头默许,匡扶正道消除两宗之争,是当前最紧要的事情。窦三谨心思虽然多了些,肯为本门出力倒是不假,这番表态倒也不差。 十几名道士跟在都管身后,御起乌剑冲向红豆谷,其余道人各回后院寮房。云峰观明日召开祭祖大会,十阶以上弟子齐聚祖师殿议事。 路过祖师殿,翼儿和不尘真人一起去给五冠道人上香,不尘真人连夜召集三都五主商量大会规程。知客道人知道这番变故与翼儿有莫大关系,言语间对他毕恭毕敬,弓腰提灯亲自送回房间。 时过三更,道观内不时传来木鱼梆子声。云峰观今晚出了这么大事情,哪里还有道观清静?夜风微凉,心思难定。披上外衣来到走廊,东北山脊荡出一片火光,想来应该是道人们正在放火焚烧山洞。 虚名纷争,乾坤轮转,一切终归要走向昂扬大道。望着前方池水中的太极台,他逐渐陷入了沉思。 云霄道人为一己私欲,受冥界异族蛊惑,将祖师爷传下的灵果变性生长,吸毒淬炼功法。祖师爷在天有灵,借瞎眼道人之手清理门户,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瞎眼道人与云霄掌门比剑云淡风轻,出剑洒脱无羁。剑道精髓全在自心,善恶两别,修行自然收获不同。 东阳先生靠的是一颗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剑胆,一生所名东海布衣剑士。云霄掌门自称云霄剑仙,身上却哪有一丝仙气?不尘真人心忧两宗之争,干脆连剑都不愿意用。 他望着贯日千秋剑愣愣出神,剑为君子之器又是百兵之首。其实真如庸夫子所言,不过是犁田种地的农具。 沼泽遇见苍梧子,苍梧子告诉他一定要上土地庙。不想刚到云峰观,就被司马郡主拉去看红豆晚霞。进庙烧香被瞎眼道人邀请喝茶,所以没发现石棺上刻着云峰剑法。 最近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似乎总有一只无形之手牵引。瞎眼道人应该早就发现了红豆谷的秘密,叮嘱他不让他前往,其实是故意引起他注意,借外人之手揭开谜底。 如今苍梧子和云霄道人恩怨已了,云峰门重回正途。沼泽茅屋被冰毒二士放火烧毁,那群苍鹭也该自行飞散了。 这几日他仔细观察,道观里的道人都不像通敌之人,窦三谨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奉师命行事,云霄掌门并没把最隐秘的事情告诉他。倒是沼泽中拦路的那名郭姓高手值得留意,明日一定要问个明白。 次日一早,钟磬缓急,管锣齐鸣。十通锣鼓,道乐仙音。 祖师殿内摆出一排香案,贡上“香、花、灯、水、果”五供,那根斩妖除魔的鸡毛掸子用黄布裹着,供在五冠道人的神像前。 大殿内气氛庄严,殿梁垂着绣箓道幡,道人们穿上斋醮礼服,紫红黄青蓝。殿中除了翼儿一人是外客,其余皆是十阶以上弟子。 不尘真人身穿仙鹤祥云法衣,带着一众弟子焚香化表,上表天庭,祭拜祖师。醮仪完毕,手捧黄表朗声唱诵金光神咒。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唯道独尊。 ... 翼儿站在队伍前排,听完咒词知道这道神咒是祈福镇魔之意。今日云峰宗正本清源,金光神咒恰为所用。 一番仪式后,不尘真人受领掌门道印,监斋道人当众宣布云霄老贼十大恶行:一是离经悖道、欺师灭祖;二是自毁道心,投身邪道;三是私结道场,杀人嗜血...... 众人越听越心惊,不少弟子以前奉云霄师祖有如神明,哪想到背地里却是邪恶如魔。剑宗弟子更是惭愧,感觉连头都抬不起。 “诸位道友,从今往后,云峰门不再有剑丹之分,门下弟子只讲道心刻苦。天庭容禀,祖师在上。大道存真,云霄自证!” “妙也!” 监斋道人喊出最后一句话,殿中众人齐声叫好。 “哎呀,各位师兄,快看啊!祖师爷显灵了!” 队伍中的一名年轻道士出声大喊,抬头一望,五冠道人神像头顶升起一团盈盈金光,光环在冠冕上聚集,骤然一亮。 殿内众人内心震撼,顿有通灵之感,不约而同跪倒在地。这一瞬间,翼儿突然明白了,东阳先生当年就是在山顶看见道祖显灵,这才弃剑归隐的吧! 仪式礼毕,不尘真人与堂监住持关上殿门商议门派大事。翼儿抽身回来收拾行囊。不尘真人固然有留客款待的美意,如今做了掌门有一堆事要处理,自己还是悄悄走吧。 斋醮时不见郭姓道人,心猜他才是云霄老贼的帮凶。如今师门事发,怕是再无脸回来了。 这包金银是岑幕公所赠,原本是身外之物。昨晚打烂广场华表柱,就留给观里重修道仪吧。 背起包袱,金银留在桌上,下楼走近石台寻思干脆从后墙出山,免得被人撞见麻烦。走之前他还想去土地庙一趟,瞎眼道人剑法精绝,自证剑灵,称他为云峰剑圣也不为过。自己还有几招想不明白的地方向他讨教,不知他老人家愿不愿见人? “不好了,不好了!秦大哥,王府派兵把山围住了,司马师叔正堵着门口要人呢!” 昨晚交手,连天歌被他剑锋冰气所伤,救回观里足足躺了一宿,服用了道观仙丹,这才缓过神来。刚才得到消息自请前来报信,一进院门就放声大喊。 翼儿见他伤势无碍放下心来,接过话问道:“连兄弟你慢些说,郡主要什么人?” “当然是点名要你啊!” 翼儿一听这话脑子嗡地炸开了,司马郡主好歹也是云峰观十二阶弟子,今早这么重要的仪式都不来参加。土地庙不辞而别,原来是回王府搬兵去了。 “走,看看去。” 走出院门,道观里乱成了一锅粥。不尘真人和各道院高阶管事正在商量大事,听到禀报一齐从殿里走了出来。 “小师妹,师妹,啊不!我的姑奶奶,你别闹了,如此有失斯文啊!” 山门广场,窦三谨点头哈腰不停作揖,嘴里连连说着好话。 “老窦,这事你别管。本郡主从小到大从没这么伤心过,今天他不跟我回府,就把这座山点火烧了!” 司马流芸怒气冲冲,右手提着黄芒神蜂刺,左手把窦三谨一把推开。她身后站着两名披头散发的黑衣武士,额头上都有一方烙印。两人个头相貌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一看就是孪生兄弟。 黑衣武士年纪不大,双手叉在胸前,背着两把无鞘长剑,剑身乌漆锃亮,隐隐透出岩火之色,明显不是凡品。 看见翼儿现身,司马流芸脸上怒气瞬间消散,将黄芒神蜂刺交给身旁武士,腾出手娇滴滴地道了个万福,口中言道。 “哎呀!相公你来啦,奴家这就接你回府。” 这话一出,别说翼儿,就连不尘真人和在场的所有人,脑袋都感到有些发懵。 “司马...殿下,敢问你这是何意?” 不尘真人靠前一步抢先发问,司马郡主虽拜在丹宗门下,却从不受道规约束。云峰山属莽山王爷治下,王爷一把年纪才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宝贝的不能再宝贝。就算自己是她的授业恩师,也不能言语用强。 “师父,您别管。前日黄昏我带他上山玩,眼见春霞灿烂,红豆喜人。徒儿心里把持不住,就和他成了好事。哪曾想他翻脸不认账,提了裤子就跑。若不是这样,又何必闹成这样。哼!快跟我回家。” 司马流芸跺脚大喊,她这段话凭良心鬼都不信。奈何人家是王府千金,王爷独女。莽山王麾下十万兵马,出了名的暴脾气,生个女儿宠溺失教。道门仙境,当着众人面说这番话真是羞死人了。 不尘真人被她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翼儿更是有口难辩。不等他解释,司马流芸又耍起横来,一脸得意地说道。 “嘿嘿,我看你就从了吧。不然可要放火烧山了。小甲、小乙,把火信取出来。他若敢说个不字,就发信号让大军烧山!” “别了,快别。郡主殿下,我这就和你回去还不行吗?!” 翼儿满脸无奈,遇见这种蛮不讲理的女主,先稳住局面再说。自己究竟啥时候招惹她了,非要搞这么一出? “哈哈哈!小甲、小乙,你两个先下山,我和我秦哥哥后面慢慢来。” 司马流芸见诡计得逞,笑的山花烂漫,眼中一抹流霞从翼儿脸上轻轻划过,说话间就要伸手去牵他。不等她靠近,翼儿赶紧驾起御风术抢先飞到空中。 “不尘掌门,这件事因我而起,还请见谅!见了土地爷爷代我上炷香,保重了!连兄弟资质不浅,与我颇有缘分,日后还请掌门多多指教。” 翼儿这话,不尘真人听了自然明白。他一是请自己向瞎眼道兄告别,二是出言提携本门后辈中的佼佼者。云峰门出了这么一位天资颇佳的弟子,也算宗门大幸。 “小友放心,所托之事贫道记下了。” 不尘真人仰头应道,这位小友帮了云峰观大忙,还未好好感谢就出了这种事情。司马流芸和连天歌都是丹宗弟子,自己作为师父,实在是内心有愧啊! 见翼儿御风升空,司马流芸心里得意,早知道一说放火你绝不会不管,哪还用费这么多功夫?自己又不是真心要烧山,不过大和尚支的这招还真管用。 她不慌不忙走到不尘真人身边,调皮地眨眨眼逗起师父来。 “嘿嘿,师父,看我这招厉害吧!” 说完不等回话,御剑升空。黄芒神蜂刺荡出一片黄光,光影中花枝乱颤,一群蜜蜂争抢花蜜,围着她向前追去。 广场道人面面相觑,不尘真人气的一个劲直吹胡须,半天说不出话来。 今早天刚放亮,山中突然闯进五千甲士。蟒头营两千轻甲骑兵纵马急驰,一路冲到云峰观山脚。沿途封闭道路,驱赶香客,派兵把守各山道院,所有道人一律不得出门报信。 众人都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王爷要派精锐封山?道院管事都在祖师殿参加斋醮仪式,留在院里的都是些低阶弟子,见此状况个个吓的不轻,都没了主意。 神雷一战,翼儿去悬霞洲求援,坟山中司马流芸第一次见到他,败在他剑箫之下。飘叶城两人第二次见面,南海谋皮时,她被大鳐鱼吸到肚子里。若不是翼儿舍命相救,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少女心思,从此种下。从南海回来后,她就在土地庙前面对满山红豆发下毒誓,此生非翼儿不嫁。若不是郡主身份和父母牵挂,她真想抛弃所有,天涯海角去找翼儿。 相思之心日益沉重,闺情难付,每晚对月发呆,一腔柔情全化为练剑汗水。不想天公做作巧,朝思暮想的人突然来到身边。她不顾女儿斯文,见面就拉着翼儿去土地庙表白。不料翼儿一番冷落,顿时将她伤得不轻。 她连夜回到王府,把自己关在屋里哭得稀里哗啦,在床上直接背过气去。王爷夫妇闻讯,带着一众下官前往探视。 几位医官号完脉,断明郡主是得了严重的相思病。解铃还需系铃人,这病无药可治。 醒转后,她见到父母又是一顿大哭,就差把莽山王的头皮哭炸了。待听到解药正在云峰观中,莽山王当即就要亲自带兵拿人。 众幕僚见状好一通规劝,说哪有泰翁亲自去捉小婿的道理?还是先把姑爷请到府中再商量,好说歹说这才把王爷劝住。 王府总管三印和尚是佛门弟子,曾在东都龙相寺挂单,献了个派兵逼山的计策,说那帮牛鼻子老道胆敢阻拦,就一把火把山烧了。 朝廷崇尚儒家,礼佛尊道,云峰观是天下第一道观,龙相寺则是皇家寺院。万法同源,奈何各门各派总有不同见解。 大和尚此计虽有失王府风度,然而却极有效果。翼儿果然中计,万般无奈落入圈套。 第251章 平湖漾波 降落山脚,一队武士张弓搭箭堵住去路,千户长人高马大,抬刀前指大喝一声。 “来人止步,郡主有令,今日山上一只麻雀也不能放走。” 翼儿听到这话好生无奈,司马郡主你玩真的啊!若是硬闯,几千军士根本不在话下。然而自己跑了,山上的道士可要遭殃了。唉!想想就头痛。 “秦哥哥,你坏死了,人家带这么多人来接你,你都不等下人家!”司马流芸收剑落地,故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蟒头营属下拜见郡主!” 千户见到郡主,跳下马快步上前施礼,司马流芸表情瞬间变换,吊起脸恶狠狠地说道。 “把他给我跟好了,弄丢了把你丢进湖里喂鱼。留些人在山脚等着,本郡主什么时候让他撤再撤。” “遵命!郡主请放心,蟒头营可不是吃干饭的。” 千户领了命,吹哨发出一道啸声。“吱吱嘎嘎”,山道上驶来一辆大车,几十名骑兵押着车停在了路边。 “秦哥哥,请上车吧,嘻嘻!” 司马流芸嬉皮笑脸,弓腰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完就来搀他胳膊。翼儿心里正没好气,抬手躲过,着急地说道。 “我那匹马还存在农家,我骑马跟着你就是。” 司马流芸摇头晃脑,显得更加得意。“嘻嘻!来之前早问过了,你那匹马替你送到王府了。时候不早了,赶紧上车吧,回莽山还得老半天呢!” 日头高照,天气潮热。这辆马车是郡主日常所用。车厢里铺着软垫,备着熏炉点心,发出一股淡淡的女子香气。 翼儿被她送进车门,司马流芸跟着也要进来,被一把推开。 “要么你坐车我骑马,要么我坐车你骑马!男女授受不亲,坐一起不别扭吗?” 听了这话,司马流芸背过头偷偷一笑,眼皮眨巴了几下,装出很无奈的样子说道。 “那好吧,你还是坐车吧。我骑马跟着你。呵呵!” 说完阖上厢帘,千户长牵来马匹,抬手托住郡主脚底,伺候她上鞍。一声令下,大军返程。 驰上山道,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站满了轻甲骑兵。军士精神抖擞,甲衣鲜亮,林间不时有黑衣剑士跃起的身影。看这架势,今日一只鸟也别想飞出去。 司马流芸得意洋洋,驱马跟在大车旁,带上山的那两名剑士紧跟其后。一路上除了守卫士兵,果然再无旁人。 沿路来到山门道院,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道院大门紧闭,士兵在院墙外来回巡逻,前日拦路要钱的几名道士早没了踪影。云峰观如今换了掌门,这种勒索香客的事情恐怕以后再不会发生了。 莽山平湖,王府禁地。莽山王平日不住在城里,而是住在山下。王府靠山临湖,湖畔种满垂柳,远远望去毫无官家气派,倒像个普通湖庄。 湖面莲花含苞,湖中鸳鸯戏水,一道长堤将湖水一分为二,长堤中央架起一座石拱廊桥。日近黄昏,天光微微,流波盈盈,望之令人心神荡漾。 护卫骑兵返身回营,一车三马来到院门。墙外密密麻麻站了一堆人。众人看见车马回来,顿时炸出一片嘈杂声。 领头的是一位身披袈裟的僧人,头上戒斑香印清晰,看见郡主骑马,客人坐车,心里暗叫罪过。 “三印和尚率王府大小属官,恭迎郡主殿下和郡马姑爷回府。” 大和尚此话一出,翼儿头嗡地一声炸开了,连下车的勇气都没了。出家人不该这么讲话的吧?司马郡主你做事真绝,什么乱七八糟的姑爷郡马的,我怕是掉进贼窝了吧! “免了,免了。让膳事房赶紧开饭,真要把人饿死了!” 司马流芸下马将缰绳递给剑士,走过去帮翼儿拉开厢帘。等了半天不见他挪步,急的把头伸进车厢。 “哈哈!秦哥哥,你脸咋这么红啊?” 翼儿皱着眉连连摆手,司马流芸心里会意,转回头故意把脸色一沉,跺脚大喊道。 “姑爷身体不适,不想见客,大家不用循礼了,赶紧散了吧!” “是!” 三印和尚听言,抬头朝郡主做了个鬼脸。这出戏码叫赶鸭子上架,管你答不答应,先给你来个口实。 众人散去,翼儿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心思百转间毫无头绪。此生非翎儿不娶,掉进王府这口大坑,真不知如何是好? “秦哥哥,他们都走远啦。你赶快下车吧,嘿嘿!” “等会吃饭,不会再有外人了吧?” 憋了半天,他才憋出这一句话。司马流芸听了心里一乐,顺口接道。 “呵呵,你猜!” 苍天作证,神雷山和首领长老作证。翼儿满脑子发晕,一路上都不知道怎么走进餐堂的。院门几进?殿室几重?转了几处亭台,经过几座照壁?通通不记得了。 司马流芸笑嘻嘻地越走越快,完全不顾王府仆人们偷窥的眼光,一群赶来伺候的侍女捂着嘴偷笑,搞得翼儿浑身不自在。 还好闲杂人等最终被郡主一概屏退,就连门口迎菜的活都自己去做。见她这副模样,把偷偷躲在廊柱后看动静的三印和尚给乐坏了。 平湖宫宴,灵芝松露,一切循王宫规矩,一百零八道菜一样也不能少。颛疏后人多与皇家结亲,司马郡主是皇亲血脉,平日奢侈惯了,日常所用堪比皇宫。 今日秦哥哥亲临,菜多菜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菜都是自己亲手端上桌的。能和秦哥哥在一起,即便不吃饭她也愿意。 斟酒夹菜,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婢女。翼儿见她如此更加感觉不自在,好言请她坐下一起用餐,哪知她回话:“不,就喜欢看着你先吃。” 菜肴精致繁复,心情烦闷食之无味,这感觉就像手无寸铁的书生遇见了打劫强盗。幸好这种叫做“莽山火雷”的烈酒,酿制方法独特,入口糯软甜香,稍顷酒力如浪。一波波地越饮越痛快,问过郡主才知是用剑泉岩火所酿。 他一口接着一口,想把自己灌醉后再与她讲明道理。只是头一次碰见这种事情,真不知该如何开口? 酒一壶接着一壶,不仅没喝醉反而越喝越清醒,酒力被丹田气藏吸收,经络真气串流不息,竟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 这段时间遇见的事都与贯日千秋剑和剑法有关,在东海水晶宫和山顶土地庙,东阳先生和瞎眼道人舞剑拆招,给了他极大启发,喝着喝着竟让他喝出了当空舞剑的感觉。 人族文化冠绝灵界,琴棋书画,剑酒诗茶,皆为君子修养。酒力在经脉中急流缓动,当真有通悟剑法之感。 酿酒之道最重提粹,“莽山火雷”蒸馏时所用是颛疏神炉里的底火,远非寻常酒坊烧柴能比。今晚被他悟出剑酒同理,不枉来莽山一回。 他一杯接着一杯,可把司马流芸乐坏了,看他喝的兴起,连忙吩咐再拿一坛酒来。 一顿饭足足吃了半个时辰,菜没吃上几口,酒倒喝了不少。司马流芸吃了一碗葱花馄饨,在旁极尽伺候。翼儿闷头饮酒,脑子里想的全是剑法拆招,她还以为秦哥哥心思回转,亲事有门。脸上红晕不断,心儿怦怦直跳。 喝完一坛美酒,正好把“浩煌剑法”和“云峰剑法”触揣摩了一遍,心里对两位剑圣的剑理钦佩不已。 御剑之道共有七重,分为“剑招、剑气、剑意、剑魂、剑势、剑心和无剑”,其实还有两种东西最为关键,一个是剑胆,另外一个是剑理。 剑胆是要有敢把皇帝拉下马的胆气,剑理则是对剑道的自身感悟。东阳先生使完二十七式又使二十七式,瞎眼道人明明可以一招制敌,却要和云霄真人拆完全套剑法。 两位剑圣一人启发他剑胆,一人启发他剑理。有了胆气,通了道理,贯日千秋剑就算在皇帝手中,也没有什么可怕。 “哈哈,爽啊!” 他想明白这个道理,激动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张臂大喊了一声。喊声一出,酒力犹如剑气从浑身毛孔溢射而出,整个餐堂顿时蒙上了一层水雾。 “司马兄弟,咱俩不是在飘叶城里说好的吗?我做你大哥,你做我二弟,你怎么忘了!?” 原以为郡主会生气反驳,哪曾想郡主笑嘻嘻地回道。 “呵呵!没错啊,拜兄弟的是云峰弟子,非你不嫁的是司马郡主。” 此话一出,翼儿呆住。不等他再说话,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声大笑。声音中气十足,犹如火中爆豆。 “哈哈哈,说的没错!宝贝乖乖,老夫的心头肉肉。女儿说的简直对极了,这小子胆敢不从,就把他丢进炉子里烧了。” 不等翼儿回头,门外大踏步走进一位壮汉。来人虎头豹眼,须发皆白,胳膊上都是腱子肉。若不是见他白了头,真以为是个二十好几的年轻人。 “爹,你来啦,他...他刚才欺负我。” 司马郡主见到来人,拧身扑进他怀中,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用手一指翼儿。 “啊!谁吃了烙铁,敢在这里欺负我家宝贝,还有没有王法了?” 老王爷话虽如此,嘴角一咧,冲着翼儿使劲地眨巴了几下眼睛。司马流芸被他搂在怀里,这副表情自然看不见。 “翼儿参见王爷,刚才肚中饥饿,光顾着吃了,忘了应该先去参见您!” 不知道为什么,翼儿一眼看见他就有好感。他虽然是位王爷,更是个铁匠。打铁之人性格直爽,说话直来直去。这位王爷人高体壮,举止豪迈,与草原狼族真有几分相似。 “不错,不错,果然一表堂堂。别说我家女儿,换做别的姑娘只怕也想嫁给你。来来来,坐坐坐,哈哈哈!” 落花五城,无极城地处最北部。莽山神炉又叫颛疏神炉,正是无极城城心灵髓的所在。 无极城五行属火,莽山王是灵界第一铸器大师,自幼修习祖传冶炼法,享誉四海。东都朝廷一共只有三位异姓王爷,唯独他是世袭爵位。司马一族世代守护莽山,与皇家多有联姻,全因山中这座上古神炉。 打铁就是练功,冶剑就是修行。莽山王体内阳气鼎盛,除了升殿议事,就算冬天也喜欢赤裸上身。进门几句话的功夫,阳气就把屋里刚刚散出的酒气一概蒸发,无意中显露的功夫,翼儿看在眼里不由不佩服。 “爹爹,那您是相中他啦?” 司马流芸抬起头,眼巴巴地问道。 “哈哈!相中了,相中了。相中有什么用,还得问人家答应不答应啊?哈哈哈!” 莽山王松开女儿,朝翼儿又眨了眨眼睛。这可把他难住了,正琢磨如何接话,门外又开始热闹起来。 “夫人,您慢点,卑职扶您!” 三印和尚躬身哈腰,搀进来一位中年盛装女子。珠簪垂璎,宫绦束腰,裙衣襟摆处处绣着火色祥云。女子气度高雅,进屋后眼光停在翼儿身上打量了一番,面露喜色地说道。 “就说女儿怎会相思难解?这孩子,我看着也喜欢!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敢问这位小公子是哪里人氏?” 苍天啊,救命!一个郡主就够难缠的了,这下又多了王爷夫妇。比起云峰观,王府才称得上是凶险之地,难怪土地庙见到的香谱是一幅凶兆,要不,赶紧逃吧? 他心里虽这么想,脸上可不敢表露出来,云峰观满山的道士,性命还在自己手上捏着呢!王妃端庄秀丽,谈吐文雅,回话间可得小心。他躬身行礼,恭敬答道。 “参见王妃娘娘,回娘娘,小人来自草原圆月村。” “哦!?原来是碧影洲狼族议事堂啊!那地方本宫曾听太学师傅讲过。碧野放马,浩渺苍穹。难怪小公子随身带着神雷箫和贯日剑,看来也是位谙熟宫羽之人,有空不妨洗耳恭听。” 莽山王妃出身皇室嫡脉,是当今中阳皇帝亲女,身份地位比茗绣山庄龙奶奶还要高。她自称本宫,翼儿马上明白过来,谦虚地回道。 “王妃娘娘学识渊博,小人略通音律,不敢当众献丑。今日来到王府,不及拜见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莽山王妃一进门就道破他随身携带的两件器物,这番眼力比莽山王爷都强了不少。 “不愧是草原纵马儿郎,身有豪迈之气,酒都喝了一坛了。父皇肯把这把剑交到你手上,自有他的道理。公子来的正好,三印大师你去传话,说明日王爷要带客人进山铸剑。” 不等翼儿回话,莽山王眼睛一亮,伸手啪地拍了下额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翼儿,哈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还是爱妃眼亮,本王光顾着和孩子们说闲话,咋就没看出他背的是贯日千秋呢,来的好,好好好!” “爹爹,娘啊!你俩这是干嘛,咋就把孩儿的事忘了呢?” 司马流芸急的直跺脚,母妃大人一来,这话风怎么就变了? “哦哦,宝贝乖乖,你别心急啊!他如今啊就像金丝小鸟被关进了笼子,咱还能怕他跑了不成?待为父慢慢帮你说媒,哈哈哈!” 莽山王回过神赶紧去哄女儿,翼儿心里更加无奈,王妃听了这话捂嘴偷偷笑了一下,嗔怪道。 “看你父女,人家初到府上,如此说话岂不失礼?凡事慢慢计议,怎可仗势欺人?公子莫往心里去,这顿饭可用的惯?” “谢王妃娘娘过问,菜倒是没咋品出味来,不过府里的酒的确和别处不一样,天雷滚滚,熔岩火烧,太对味了,好喝,真好喝!” “哦?小公子品出味了?” “品出了!” 莽山王妃听了这话展颜一笑,见贯日千秋剑如见天子。父皇肯将此剑交付眼前之人,岂能不多看一眼?此刻又听他道出酒品,更加感觉欢喜。 “如此甚好!公子若是喜欢,不妨在府上多住些日子。也是巧了,王爷正好有事需你相助呢!” 莽山王妃言语轻柔,说话不紧不慢。翼儿听到这里心里更加佩服,暗想道。 这位王妃娘娘不容小看,她早就看出了自己来历。神雷雪玉产量极少,每隔十年才作为贡品送往朝廷。如果不是皇家子弟,怎能一眼看出玉箫材质?贯日千秋剑剑鞘用黑布裹着,只露出半截剑柄,她扫了一眼就直接道出剑名。 王妃进门说话,不仅圆了场面,还顺道安抚客人。言语之间不露锋芒,温文尔雅,完全不似莽山王父女处处喜欢用强。 第252章 颛疏神炉 “芸儿,你送公子去客房。王爷,夜深了,人也见过了,咱还是别打扰人家了。” 莽山王妃回头朝父女俩笑笑,抬脚出门。走廊里站着一队提灯侍女,交头接耳嘴里议论着什么,见她出来顿时噤声。 “对!回房,回房,有啥事明日再说” 莽山王爷跳出门槛赶紧追上夫人,用手搀着王妃胳膊往向后院走去。 翼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王妃知书达礼,王府里总算有个讲理的人。“莽山火雷”让他喝出了剑理,真是越喝越畅快,出门前不忘朝郡主请求道。 “司马兄弟,我能带壶酒回房喝不?” “喂!秦哥哥...以后不准叫我兄弟,叫我芸儿就好了,否则往后一滴酒也别想喝上,再叫我兄弟,就放狗来咬你。” 司马流芸用狠话趁机拿捏,翼儿听了无奈地挠挠头。如今在人在王府,真是身不由己啊! “好!芸儿,请让人抬一坛酒送到我房间。” “好嘞,秦哥哥,芸儿知道了,哈哈哈!”司马流芸得意地笑了起来。 淅淅沥沥,莽山夜间下起了小雨。掌灯侍女前面引路,长长的回廊似乎总也走不到尽头。池塘假山,玲珑孔洞,恰如少女心思,真是猜也猜不透。 后院院门前开出一口池塘,荷叶下几只鸳鸯交颈而眠,落雨打上荷叶啪啪作响。司马流芸一路低着头不说话,那两名披发剑士远远跟着,也不知用过晚餐没有。这个时候也不回去休息,自然是她的死忠卫士。 敢情刚才在堂中喝酒,外面埋伏着一群高手。三印和尚一直在窗外偷听,翼儿身怀心应之术岂能没察觉?大和尚的呼吸声远比一般人轻缓得多,修为功法显然不低。 撑伞提灯,侍女引路。进入院门迎面一堵照壁,壁面凹凸不平用黑陨石切片制成,石面千疮百孔,孔洞发亮焰火流星一般。这种天外之物可不多见。翼儿被照壁吸引,不由驻足观赏起来。 见他来了兴趣,司马流芸也不催他,接过侍女灯笼凑近对翼儿笑道。 “秦哥哥,这块陨石可是大有来历的哦!当年爹爹出生,它从天上掉下来砸出一个深坑,就是外面那片湖了。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祖父才把王府迁到这里。嘻嘻!” “哦,原来是这样啊!” 翼儿点点头,心里暗想难怪司马一家祖祖辈辈都是铸器大师,这种天外陨石正是打造兵器的无上材料。刚才王妃说明日要进山冶剑,难道是和贯日千秋剑有关? “别发呆了,走吧!” 司马流芸伸手拉住他胳膊,把他从台座前拽了回来。看见陨石,翼儿心里反而不慌了。绑架逼婚,大不了一走了之。能亲眼看莽山王在神炉里冶剑,那可是修行之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好好好,我的芸儿兄弟,今晚喝多了头晕,明早你派人叫醒我。王爷开炉冶剑,可得好好看看。” “哼!又叫我兄弟,打你!” 司马流芸故作娇嗔,握拳在翼儿胸口捶了一下。翼儿毫无表情,她自己倒把自己的脸给羞红了。 转过迎客大堂,沿着走廊来到西侧厢房。房门大开,门口两名侍女等待多时,见主人到来赶紧迎了上来。 “芸儿,你去休息吧。飞鸟被人困在笼中插翅难飞,一时半会逃不掉的。” 翼儿回头故意揶揄司马流芸,哪知她听了马上回了一句。 “逃个屁!东院是本郡主居所,我把守炉甲士全调来了,三印大师就住在前院,我呢,今晚就住在你隔壁了。哈哈,想不到吧!” 说完手指隔壁房间,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翼儿闻声顿时无语,心想:“至于如此吗?郡主殿下!” 浴桶不断冒出蒸汽,水温明显不低。仔细一看,王府洗尘居然是一个大铁桶,桶底架在烧红的陨石上。寻常人家泡澡都是木桶,莽山王府真是处处不忘老本行。 关门解衣,不一会就泡得大汗淋漓,热水蒸汽似乎更能解乏。莽山四处都有陨石,这种蒸汽浴可是第一次享受。 也许是知道客人疲乏,侍女敲门将陨石又换了一次。躺回床上闷头大睡,别说外面有啥动静,就连酣梦都没做一个。 次日一早,夜雨停歇,不等从床上坐起身,司马流芸一头撞进屋来,手里端着一碗热面。 “秦哥哥,昨晚睡的香吧?呼噜打的震天响。快起来把这碗葱菇面吃了,爹爹他们都等了半天了。” 说完径直来到床边,硬把碗塞到翼儿怀里。软面入口,齿舌留香,王府日用不比百姓人家。见他一脸陶醉的样子,司马流芸站在旁边又乐了起来。 “嘻嘻,面好吃吧!芸儿想着你早该起床了,哪想睡的跟死猪一样。人家可是早早爬起来就学着下面,第一碗让我煮脓了,算起来这都是第七碗了。” 翼儿端着碗睁大双眼,一时无语。收拾出门,带上剑箫。刚刚走出房门,屋顶就响起一片喊声。 “属下们给郡主、姑爷请安!” 抬头一望,果如郡主所言。东院主屋两侧厢房,房顶上站满披发剑士,足足有好几十人。众人鞠躬行礼,昨日跟在身边的那两人,看见郡主出门纵身跳下屋顶,落脚浮尘不起,毫无声响。 “小甲,小乙,你俩个跟着吧。其它人散了,散了!” “诺!” 屋顶剑士齐齐答应一声,身影晃动瞬时不见。翼儿对此已心无波澜了,这是人家地盘,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一夜小雨今早停歇,天光阴沉,水气逼人。湖岸垂柳挂着雨水,微风飘过平湖荡起圈圈涟漪。这趟出门不用坐车,一行人都是骑马。三印和尚在前,两名披发剑士在后,把他二人夹在中间,后面则跟了一队蟒头营轻甲骑兵。翼儿今早深眠不起,王爷等不及早早就进山了。 巍巍莽山,结炉山顶。道旁林木稀疏,处处坑坑洼洼,露出一片片黑色岩壁。山腰之上几乎不长高大树木,除了低矮藤蔓,就剩下光秃秃的岩石了。 相传太古年代天降流星,一颗巨大陨石落在落花洲北界,形成这座莽山。后来人族部落出了一位名叫颛疏的铁匠,见山中四处都是陨铁,就带着族人在山中结炉炼铁,从此落花人族在灵界族群中率先使用铁器,社会文明得到极大发展。 颛疏大师一生打造了无数铁器,不光有农具也有兵器。大师从陨铁中发明了提炼晶元的方法,一生打造了五把神兵,世称“颛疏五兵”。 五把神兵起初都在灵界各族流传,后来黑兽吞天锤被冥族弄到手,传到大嗜冥王手里。“颛疏五兵”个个都有开天裂地的神力,严格说世间如今只剩下三把半了。 “啸月狂狼刀”随阿利烈陪葬神雷山,千年后在石陵中自解。“黄芒神蜂刺”则是在灵隐山被白鹤灵气折断,回炉重铸,因此只能算半个。 铁器为务农利器,兵器更不用说。司马家世代守护莽山神炉,在朝廷备受推崇,当今中阳皇帝把亲女儿都嫁了过来。 莽山王一生只爱打铁不爱女色,从未纳妾,膝下只有司马流芸一个女儿。昨晚夫妇二人看见翼儿,得知他是草原狼族人氏,不由更加欢喜。 狼族以开山凿石称雄灵界,打石头和打铁块有异曲同工之妙,若能招贤纳婿,岂不一举两得。 山脚一左一右扎着两座军营,箭楼挂着蟒头营旗帜,士兵牢牢守着进山道路。若无王爷令牌,恐怕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进入山道,三印和尚率先提起马速,一通急驰来到后山。靠近山顶有一片空旷草甸,用陶砖夯实地基,依次排开一座座高火熔炉,锅中火汁滚滚,锅下烈焰腾腾。 山顶凹坑流出一道岩浆,用沟渠引向熔炉,地面上密密麻麻犹如树叶枝脉,一队铁匠赤裸上身正在炉边打铁。 距离山顶最近处耸起一座烟囱,烟囱旁架着一口陨石大锅,立着风箱铁砧、水缸磨石等物,比起铁匠铺日常所见足足大了好几倍。 莽山王全身赤裸,腰间缠着虎皮兜裆,胳膊爆出青筋,抡锤砸着铁砧上烧红的一块陨铁。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冶铁坊铁匠看见郡主前来,把铁锤抡得更欢了。 “爹,我们来啦!” 司马流芸看见父亲,大喊着跑了过去。莽山王正敲得高兴,嘈杂中没听见喊话,等她跑到眼前这才大笑着停手。 “哈哈哈!来来来,快把贯日千秋剑拿来让本王比照一番。” 莽山王得意地用手指了指铁砧上的半成品,翼儿走近一看,剑身已成,形制大小与贯日千秋剑如出一辙。 他抽出贯日千秋剑双手捧着递到王爷手上,莽山王提起剑柄,用手掂了掂份量,又对空比划了几下,末了将贯日千秋剑往地面一插一提。 剑头刺入地面陶砖初起没啥变化,等他抬脚一踱,竟全部化成了粉尘。 “王爷神力,属下佩服!” 周围众人齐声夸赞,莽山王乐得哈哈大笑,抬头说道。 “哈哈!真是把好剑啊,当年颛疏老祖铸出它,可没想过它还能再回到炉火边。” “王爷今日亲自开炉,老祖在天之灵必定保佑!咱就看好吧,阿弥陀佛!” 不等旁人出声,三印和尚抢先恭维一句。翼儿直勾勾地望着插剑印记愣愣出神,一时竟忘了开口。 陶砖碎成粉末没啥稀奇,关键是砖块消失后重新变成了陶土。莽山王随手一插,贯日千秋剑剑尖像喷出了熔浆,竟把土壤全部陶化了,即便自己祭出贯日剑气,也做不到这点! “贤婿,这把剑本王已试练了十几年了,苦于没有实物参照,一直差些火候。当年呈奏朝廷想借上三天,哪知陛下理都不理我。陛下当我是个粗人,舍得把女儿嫁过来,却不舍得借剑。 他待我啊可不如我待你,咱们翁婿往后可不能学皇帝老儿抠抠索索。我看明日就是好日子,赶紧把婚事办了。哈哈哈!” 莽山王心里高兴,吐露真心,一番话听得司马流芸心花怒放,一个劲地冲父亲伸出大拇指。这下可把翼儿说懵了,若不是一群人在旁边,贯日千秋剑还在王爷手中,他真想撒腿逃跑。憋了老半天终于憋出一句。 “王爷...您老...这是要再铸一把神剑啊?!” 莽山王听了此话连连点头,大笑道。 “贤婿果然懂得本王心思,这念头纠缠多年,这把剑铸不成,真是活着都没啥滋味了。就说还是女儿眼光好,不光给老夫拉来个女婿,还顺道把剑带回来了,哈哈哈!” 司马大陨一生所愿就是能达到颛疏先祖的冶剑境界,虽然帮女儿重铸了黄芒神蜂刺,但终归还是差些意思。这些年间他复刻铸造贯日千秋剑,试了成百上千把都不满意。 昨晚王妃看出剑就在翼儿身上,他听了信心大增。王妃早知道他心意,所以才有请翼儿帮忙一说。今早天还没亮,王爷就上山点起了炉火。 陨铁冶剑,熔浆炉火,颛疏神炉源于太古流星降下的一块精元石,能抗三界所有炎火。莽山王每日打铁吸入熔岩火晶,经脉内阳气爆棚,阴气式微,灵界再没有其他一人像他这样。若不是祖先血脉生来如此,只怕一身血管早就爆了。 刚才手掌一触神兵,他就有通灵之感,仿佛此刻拿着贯日千秋剑的正是颛疏老祖,阳火之气灌注剑身,瞬间就把土壤陶化了。 “贤婿,你过来拉风箱,再有一会,这把剑就铸成了!” 莽山王爷兴致大起,迈腿来到铁砧边,拿起火钳将半红剑身重新插回熔锅。双手举起贯日千秋剑拜了三拜,用磨刀石在剑身上滋滋刮了几下,几颗火星落入熔锅,反手提剑在胳膊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血滴入锅,噗嗤一声,窜出一道蓝红火焰。焰光透出一幅朦胧幻象,一颗硕大陨石从天而降,红日高照,放射万丈光芒。 司马大陨见状喜不自禁,手舞足蹈地大喊起来。 “嘿哦,嘿哦...贤婿,小姑爷,玩命鼓风啊!” 见王爷这副癫狂模样,众人站在原地都不敢吱声。翼儿听见喊声眼睛一闭,凝神止思不由使出了全身力气。 神雷主峰蓝光冲霄,极寒之地刮起了一股最纯粹的凛冽罡风。 天生万物,阴阳相辅,极寒冰风最助岩浆火势,他这一用劲差点没把风箱拉杆弄断。 “好小子,老爸太爱你了!拉,接着再拉,千万别停!” 莽山王爷语无伦次,双手分别拿着铁钳和大锤好一阵折腾。末了剑身淬火,叮叮当当又敲了几下。狂笑几声后把冶炼工具往地上一丢,两眼发直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再也说不出话来。 “秦哥哥,你是不是也疯了。快别拉了,剑铸成了!” 司马流芸放声大喊,若不是翼儿分出真气撑着风箱,恐怕箱体早就散架了。与其说是风箱鼓风,倒不如说他在用气藏真气鼓风。 “轰隆...哗啦!” 山顶云层突然炸出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下。翼儿腰间坠着的玉箫感应到神兵降世,呜呜呜发出一阵自鸣。 三印和尚神色惊慌,赶紧上前搀扶起王爷。两名披发剑士忍不住往砧案观望的同时,出手拉住了郡主。 太古陨铁,颛疏血脉,神雷罡风,莽山剑炉。几种条件凑到一起,铁砧上刚刚铸成的剑身逐渐现出了红日光芒。 匠心升华,这世上再没有哪一件事,能让一位匠人经历死而复生的感觉了。 第253章 城中疑云 “恭喜王爷...这把剑...应该是铸成了!” 三印和尚说话颤抖,小心翼翼走到王爷身边。莽山王两眼发直,半天才回过神。接过神兵,刚才发呆的眼珠突然冒出光来。 “吭铮...” 他拿起老剑与新剑对撞了一下,剑鸣经久不绝,众人耳膜受压不禁一凛。 “来,姑爷,这把剑你还给皇帝老儿。这把剑呢,就给做你做聘礼了。从今往后,世间就有两把贯日千秋了。司马大陨这辈子没白活,没白活,哈哈哈!” 铸成神兵了却多年心愿,莽山王喜不自胜。 “多谢王爷美意,这把剑还是您留着吧,原来那把,我自会带往东都。” 听见翼儿推辞,司马流芸一脸的不高兴,偷偷朝父王使个眼色,跑过去把两把剑抢过来硬塞进翼儿怀里,直勾勾地盯着他说道。 “嘿嘿!秦哥哥,你可别忘了这是在莽山,难道你想违抗王命吗?” 莽山王赶紧帮腔,大手一挥,顺着女儿心思大喊道:“对,女儿说的极是。贤婿若再推辞,本王这就下令放火烧了那群牛鼻子!” “这...王爷...您还是别了,我听命不就行了。”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落花洲是礼仪之邦,一路北上都没遇见强人所难之事,偏偏在无极城莽山,算是一头掉进坑里了。 “哈哈哈!” 莽山王父女和周围一众人齐声大笑,翼儿接过剑心乱如麻,深感落入了父女俩的圈套。要不要这把剑无所谓,烧了云峰观可是大事。莽山王是封疆大吏,位高权重,发起疯来啥事都做得出。此刻他正在兴头上,千万不可再刺激他。 “来人,把南海胶皮取来,本王要亲手打制剑鞘。” 听到这话,三印和尚跑的比谁都快。纵身一跃飞跑到库房取来材料,挪步腾身时拖出一道残影,功力不可小觑。 回来后拎着的正是南海鳐鱼的蜕皮,司马流芸见状拍手叫好,眼巴巴地望着翼儿,声音有些颤抖。 “秦哥哥,你认出了吗?这就是南海大鱼的皮!” 南海黄金谷,若不是翼儿舍命相救,哪里还有现在的司马郡主?不用说,鱼皮勾起她心事了。 “来人,抬酒来!” 莽山王走进砧案大吼一声,旁边铁匠早知道他会这么喊,话音未落就去抬了一坛酒。 难怪刚才闻到一股“莽山火雷”的酒味,还以为是王爷打铁时喝的,哪想到是铸剑淬火用的。 王爷干活,旁人观摩。铸造坊司官铁匠全都围了过来,叮叮当当,司马大陨不愧是灵界第一铸器大师,一会功夫就打出了剑鞘。装好剑柄把剑插入剑鞘,对自己手艺颇为满意。放下剑后,把头埋进酒缸痛饮起来。 神兵降世,大功告成。回去路上,翼儿背着两把剑悻悻地骑在马上,不断琢磨着如何解脱逼婚。司马流芸见他吊着脸,干脆不理他,驱马去和父亲有说有笑。 回到府上,天色已暗。莽山王兴高采烈,一众人却跟他饿了一天。司马郡主心思细腻,早打发披发剑士将喜讯传了回去。王妃知道回来要庆功,膳食房沿着院墙就在湖岸边摆下了宴席。 柳枝依依,雾光弥漫,一众部属僚官侍卫总管,足有百十余人。众人先给王爷道了铸剑之喜,又给王妃夫妇送上箫鼓祝福,末了对郡主和翼儿直呼小姐姑爷,这架势就差牵红拜堂了。此情此景如同架上火烤,就算跳进湖水,恐怕也洗不净了! 翼儿这桌除了王爷夫妇和郡主,只有三印和尚和一名女官作陪,女官是柳阳公主下嫁莽山时带来,与三印和尚一主外事,一主内务。 酒到酣处,那女官手捧琵琶开弦亮嗓,悠悠唱出一首歌来。 “贯日耀莽山,平湖起春澜。好风知时节,鸣雀捧东銮。剑鸣动深谷,神雷惊河山。引来东床婿,合卺再一弹。” 起词一唱,满座众人拍手叫好。王妃笑而不语,莽山王爷则是激动的站起来邀大家举杯共饮。司马流芸羞红了脸,眼底氤氲朦胧,完全没注意翼儿一脸煞白。 酒宴最后,王爷夫妇携手而归,一众属官起身相送。三印和尚拉住翼儿,冲着他背着的两把神剑偷偷说道:“小姑爷,回屋先别忙着睡,好好比比这两把剑。嘿嘿!” 说完神秘地做了个鬼脸,听他话语应是有什么蹊跷。翼儿心情烦闷,这场酒把自己灌的晕晕乎乎,即便有“莽山神雷”,也没悟出什么剑理。 规矩照旧,剑士守屋顶,郡主住邻厢。回到东院,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插上门栓,图个清静。司马郡主本想进屋找他说话,被他一口拒绝。 心里惦记着三印和尚说的话,他抽出剑分别在烛灯下仔细查看。两把剑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新剑成色崭新。 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有啥名堂,心想或许是和尚故意揶揄自己。待放下新剑与旧剑齐头一比才知内里蹊跷。 世间双兵往往要分雄雌,这两把剑同出一炉,莽山王铸剑时刻意将新剑剑身多铸了半寸。仅仅半寸,新剑就能称为雄剑了。 王爷打造御用之物,虽有欺君嫌疑。然而这把新剑虽是贯日千秋却也不完全算贯日千秋,随便起个剑名都行。 剑身暗暗加长半寸属于雌雄之分,却可以在陛下问罪时托词长度不一样,怎能说是复刻之举呢?只能说模仿。 再说了新剑所用是南海鳐鱼剑鞘,手艺比金流城高铁匠可要高多了。况且贤婿用雄剑,别人用雌剑,也正是他心愿。别看莽山王说话大大咧咧,铸起剑来可谓心思缜密。 三印和尚不可小觑。剑成时,在场众人谁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莽山王自己更不会说。经他一提醒,翼儿才醒悟过来。 好家伙,难怪司马家世代镇守莽山,单凭这手铸剑本领,哪朝哪代不奉之若神啊! 翌日一早,听见门锁响动,司马郡主端着馄饨又来投食。一进房门,不等翼儿说话笑嘻嘻地说道。 “秦哥哥,今天这碗馄饨呢只下了三次,你比昨日早起了一个时辰。芸儿起的比你更早,馄饨可没让厨娘帮忙,连皮带馅都是我自己弄的。嘿嘿,快趁热吃了吧!” 司马郡主笑靥如花,翼儿听了不禁头大,心想不让你进屋,竟然连锁门这招都使出了。 “这下完蛋了,女人愿意亲手给你做饭,那一定是真心喜欢你,可是...可是我对你没感觉啊!” 无奈加无语,他真想把这句话说出来。可望着郡主一脸纯情的样子,竟不忍心。司马郡主自从把人押回王府,凶悍之气越来越少,说话做事居然有些像林姐姐了。 闷头吃饭,司马流芸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是面汤太热,还是郡主眼光太辣,反正小小一碗馄饨竟让他吃出了满头大汗。放下碗筷后,心里像压着一座大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落花五城,每座城池都有一口大鼎,无极城的鼎叫做夸鼎,又名夸父鼎。传说上古年代有一位莽汉夸父,为求族人幸福,逐日而亡,精神感天动地。又说被他追落的红日坠于莽山,从此化为升腾岩火。莽山王先祖正是靠着熔岩岩火,这才开创铸器一脉。 待在王府有如俎上鱼肉,干脆去城里散散心吧。他想到这里,从案头取过玉箫,对她请求道。 “芸儿兄弟,有空没?要不咱俩去城里逛逛?” “好啊!....哼!...不去,除非你重说一遍。” 司马流芸一喜一怒,喜也是真,怒也是真。翼儿知道她心思,只好再度相求。 “芸儿大小姐,你带我去城里转转吧!” “不行,再来!” “芸儿殿下,微臣请愿陪侍殿下去往城中闲逛,此奏。” “准奏,起驾,哈哈哈!” 学戏文,文绉绉地一番话顿时把郡主逗乐了,学着他样子回道。 出门上马,廊桥上正巧有一对新人在撒花祈福,桥上围着一群垂髫孩童,桥下等着一条花船。新娘红妆艳抹,光彩照人。司马流芸眼神都看呆了,忙摸出一锭银子,吩咐剑士小甲送了过去。 得郡主赐银,新人夫妇知礼,走下廊桥跪拜叩谢。司马郡主在马鞍上点头回礼,说了几句吉祥话。末了一踹马镫,马儿吃力一溜烟跑的没了踪影。 “公子,请吧!” 两名披发剑士在旁催促,他二人不去追郡主,倒是时刻紧盯着他。 莽山无极,以铁瓷两器享誉四海。无极城地处落花洲北界,百姓除了农业生产,多数从事冶铁和制瓷。城中所产瓷器质形细腻,取山中剑泉培泥,用流星遗火烧制。历代匠人从平湖烟云景色中得出感悟,烧制出一种青花细瓷,倍受皇宫贵族喜爱。有诗为证。 “白釉青花一火成,花从釉里透分明。可参造化先天妙,无极由来太极生。” 一行四马,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无极城中。自云峰观回府后,司马流芸再没穿过道袍,甚至那把黄芒神蜂刺也不带在身上了。出门前换了身衣裳,脸上蒙着面纱,看起来像个出门赏景的大家闺秀,只有发髻上的那枚黄金龙簪,明眼人才能看出是皇家之物。 无极城城北有片泥沼,据说是太古遗存混沌之地,自古无人踏足。太古年代流星降下陨石,从此才有冶铁烧瓷繁华。城中遍布铁匠铺,朝廷兵部设有专职衙门,可谓人族兵器的生产大本营。 来到城门,守城士卒见是王府来人不敢多问。一行人沿着大街直奔夸鼎而去。 落花九鼎名不虚传,夸父大鼎比起以前见过的几座鼎形制更大。大鼎四四方方,四足双耳,鼎壁上刻着一名莽汉头顶红日发足奔跑。 两棵古槐枝繁叶茂,树干上垂着一条条红布。大鼎前自然少不了上香祈福的百姓,披发剑士越过主人,抢先来到槐树前系好缰绳。百姓见他俩肩背双剑,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赶紧闪到一边。 翼儿看见大鼎内心震撼,早早跳下马崇敬地走上前去。 “秦哥哥,父王说这座鼎可厉害了,里面的火晶能加持岩火,要不咋从陨石里炼铁啊?” 司马流芸走过来站到他身边得意地说道。听到这话,翼儿心里一动,绕着大鼎转了两圈。夸鼎鼎身黑乎乎的,她说的火晶不知是什么意思? “哎呀!秦哥哥,你别光傻看,贴上去听听。” 夸鼎足有一丈多高,凑耳过去贴近鼎足。“嗡嗡...呼呼”,有一股火苗窜动的声音。他身怀心应之术,贴近一听果然非同凡响。嗡嗡之声是鼎锅风动,呼呼之声分明是风摧火焰。好家伙,若不是郡主提醒,还真想不到。 混沌初开,女娲娘娘烧炼五石补天,捏黄泥造出男女,这才有了人族一脉。落花九鼎是人族先辈铸造,九座大鼎个个都有天地灵力。夸父逐日,硬把金乌神鸟的羽毛拽下来几根,从此灵界才有了金乌之火。 拜完大鼎,郡主拽着他衣袖,忙着给他介绍无极城风物。两名剑士牵着马远远跟在后面,二人伺候久了,主人有啥心思,不用说都知道。 沿街商铺林立,尽是些售卖铁具瓷器的店面。翼儿心里有事,看了半天也没找到卢家商号。神雷一役,苍鹭携弹轰山,如今苍鹭之迷已破,硫弹从何而来却一直存有疑问。 少极城卢家商铺大量收购“夜明砂”,装货后发车一路往北。玄极城卢家铺子设在渔港集市,他早已查过并没见这种材料。莽山火炼术冠绝天下,又处在落花洲北部,“夜明砂”运往北部,最有可能来的就是无极城。 心里有些着急,向郡主请教后才知道,原来卢家商号开在北街。郡主带他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路上买了两个孩童玩耍的彩纸风车,两人一人一个,拿在手里把玩。 北街尽头商铺不多,来到店门前抬眼一望,就感觉有些蹊跷。这家店铺不知是哪位掌柜在打理?窄窄一间门面,两扇排板,店里生意冷冷清清,门匾布满蜘网,完全没有卢家大户的气派。卢员外若是看见,当场不跳脚大骂才怪。 担心惊动店家,翼儿请他们在街上等候。自己进去转了一圈,见掌柜在柜台后记账,笑着走过去问道。 “掌柜的,店里可有夜明砂?” 那掌柜面庞白净,年纪不大。听见这话斜眼瞅了瞅来客,淡淡地回道。 “客人怕是找错地方了吧,小店只做铁砂生意。” 说完低头继续记账,一副不愿搭理的模样。翼儿见此不再多言,眼光把店内匆匆扫过,转身出门。 这掌柜年纪不大,满嘴瞎话。店里堆起的货包大部分是铁砂,然而其中几个麻包分明印着卢家字样,和那日在少极城所见完全一致。 刚才一进门就闻见了“夜明砂”的味道,这种药材是蝙蝠粪便,气味颇大。这家店铺开门不做生意,掌柜刻意隐瞒,真是耐人寻味啊! 出得门来,翼儿不动声色只说事情办完了,有没有什么刺激好玩的地方?郡主一听就来了精神,笑嘻嘻地回道。 “要说美景呢,自然是王府平湖最美。但要说神秘刺激呢,城里还真有个地方。只是咱们只能去看看,进恐怕是进不去的。” “哦?!还有这种地方?好啊!带路。” 翼儿一听就来了兴趣,刚才一直步行逛街,披发剑术牵马跟在后面。听他这么一说,司马流芸赶紧招手让护卫把马牵来,接过马缰先骑了上去。 看她这副架势,要去的地方恐怕离这里不近。 第254章 遗迹鬼火 出了北门,地势缓缓向下,官道上人烟稀少,完全不像其它几座城门的样子。 有心上人相陪,司马流芸如沐春风,话语不断。见路途尚远,她玩心顿起冲着翼儿喊了一句:“秦哥哥,咱们来赛马吧。”说完不等他回话,扬鞭跑在了前面。 “那就来吧!” 赛马?赛什么马?御风飞行你不如我,骑马更不用说了,哥是在草原长大的,赛马岂能怕你?他心里虽这么想,却不敢嘴上逞强。先把郡主哄高兴了,才好提放自己走的事。 弓马骑射是草原武士的看家本领,除非战死沙场,否则人马从不分离,更要将马儿认做兄弟才好。这匹白马是岑道长亲自挑选的军马,体格雄健,浑身无一根杂毛,脚力明显在郡主那匹马之上。 只是今天他不想赢也不敢赢,凑近白马耳朵悄悄用兽语吩咐了几句。马儿听懂他意思发足追赶,故意落后郡主半身。 司马流芸见他追来,又是挥鞭又是踢镫,嘴里连连喊“驾”,一时急的不行。 往前驰出十几里路,看看路到尽头,前方出现一片黑雾泥沼,沼泽里稀稀落落散布着不少岩石,静悄悄的毫无生灵气息。 路口几堆兽骨,一群形体硕大的乌鸦不似灵界飞禽,被蹄声惊扰,“呱呱”鸣叫着飞进雾中。 司马郡主跑出满头大汗,收住缰绳得意地笑道。 “怎么样,秦哥哥,我赢了吧!” “嗯,嗯,郡主赢了,小人甘拜下风。” 她累的满头大汗,翼儿额头一滴汗都没有,谁输谁负不言自喻。司马流芸心知肚明,奈何性格好强,嘴上绝不会肯承认。 “呼呼...”,泥沼中刮起一阵阴风,几匹马儿嘶嘶鸣叫,受到惊吓往后连退几步。 名叫小甲的披发剑士抢先抽出双剑,护在郡主身前。翼儿见此心里奇怪,不禁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阴森森的!” “嘿嘿!秦哥哥。你不是要找刺激吗?这里叫做混沌泥沼,传说是太古时期留下的遗迹。小时候父王带我来这挖过黑泥,长大后就没再来了。听说沼泽里有流星遗火,只是里面有毒,咱们看看就行了,闯进去是会死人的。” 司马流芸冲着他吐了吐舌头,双臂抱胸故意做出害怕的样子。 “太古遗迹?那一定要进去看看。” 翼儿一听就来了兴趣,说着就要往里面走。 陨星砸地,洪荒遍野,鸿蒙初开七母创世,灵界大陆边缘多有太古遗存。他以前去过神雷冰原和凝沙火丘,今日来到这里岂能不看个明白? “不行的,秦哥哥,这块地方别说是你,就连爹爹也不敢进去啊!” 司马流芸见他态度坚决,赶紧走过来拽住他胳膊,着急地说道。 “没事,我天生不怕毒,今天偏不信这个邪!以前比这更凶险的地方我都去过,放心吧,不用拦我。” “不行,你别去...” 翼儿用力甩开郡主胳膊,不等她话音落下,脚下御风术发动,再看时身形已飘出老远。司马流芸急得在原地跺脚大喊,若不是被两名剑士死死拦住,真想追上去。 “快回来,你不要命了?秦哥哥,求你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不要紧,我去去就回!” 再听见声音时,人影早已不见。这处地方百姓唯恐避之不及,别说郡主自己,三印和尚对此也是一无所知。秦哥哥你咋说风就是雨,万一出点事怎么办?哎呀!真不该带你来。 一头扎进黑雾,泥沼中乱流窜动,似乎有一种神秘力量干扰了御风术的飞行。脚下不时刮出一阵龙卷风,搅动着腐泥泛出阵阵腥臭。 四周黑暗,这片泥泽竟然连日光都透不进。地面除了岩石就是蠕动的泥流,难怪这里没有生灵,单单这股腥臭味就让人难以忍受。 往前又飞了一阵,御风术受到干扰,始终提不起速度。泥泽中气流完全没有规律,好像故意与他作对,越想加速越感吃力。 他心里有些不解,刚才一直沿着向北方向,应该没有错。怎么飞了半天都不见尽头,难道搞错了方向? 收气止步,悬在空中。箫头满月绽出一轮月华,箫身感应到异界气息颤动不已。空气乱流中左侧温度与其它几个方向稍有不同,像极了初入神雷冰窟中的感觉,难道这里也有传送门? 心念一动,重新驾起御风术缓缓向左摸去,多亏自己有心应术,否则这种微末变化怎能察觉? 气温逐渐升高,跟着它肯定不会错了。往前又飞了一段距离。“叮叮咚咚”,耳中突然传来一阵敲击声,声音微弱,几乎不可分辨。 借着箫头月光,他不禁吓了一跳。脚下黑乎乎隐现出一座小山,声音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王爷有莽山神炉,绝不会在这个鬼地方打铁!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想到这里他不敢大意,握紧玉箫,运起真气罩护体,降落山脚来回查看。这座小山是一整块黑岩,石壁光滑,全无光亮。绕着山脚转了半圈,才看见石壁上露出一道洞口。 这座岩山是太古陨石演化,天生能吸收自然光线,即便是神雷玉箫光芒,照上去也不见反光。 踮着脚尖缓缓摸进洞口,落脚不发出一丝响动。洞里是人是鬼真不好说,还是小心为妙。往里走了一阵,火气越来越旺。洞道逐渐变宽,石壁上透出一丝光亮。 跳上挡路石台,弓身下望不禁大吃一惊。洞穴中点着一排兽脂火把,一个双脚拴着铁链的独眼巨人,似人似兽,抡着铁勺在火灶上不停翻炒,另一个巨人半蹲着在铁模中捏制弹丸。 巨人皮肤发绿,眼瞳通红,常年困在洞穴中,后背长了一层绿苔,脊梁骨有些弯曲。这副模样绝非灵界生灵,反倒与冥界生灵有些相似。 铁锅里传出的焦臭味分明是“夜明砂”的味道,洞里堆着的黄晶块是硫磺,另一种黑色材料应该是木炭。 翼儿虽不懂神火配方,但这三种材料绝不会认错,更何况洞壁下堆着的圆球不就是神火硫弹吗? 自从在镇水关第一次看见神烽炮发威,他就对这种人族火器产生了极大兴趣。神烽炮和硫弹是东都“万盛华堂”的独家生意,无极城泥沼中怎么会偷偷生产? 如果这里的夜明砂是少极城商号运来的,说明华掌柜肯定参与了此事。“万盛华堂”勾结冥界私造神火硫弹,究竟有什么企图?如果这条线索没有错,苍鹭携弹炸山的谜底就可以揭晓了。 “喂!傻大个,没日没夜的干活,究竟是何人将你俩困在这里?” 箫光盈出,翼儿跳下石台大喊一声。掌勺巨人骤闻此声,吓得把铁勺丢在地上连连后退,瞪大眼望着他嘟囔道。 “妈呀!老大,怕是见鬼了,洞里竟然来活人了。” 捏丸巨人比他冷静,放下手中模子,站起身握紧拳头回头问道。 “老二,谁进洞了,不会是师尊吧?” 捏丸巨人明显眼光不好,看了半天只看到模糊人影。 “小爷我没问你,你倒先问起我来了。呵呵!醉死生被我斩断尾巴逃走,阴谋诡计可一样没少,这里的事与他有关吧?” 翼儿听巨人这么一说,故意提出醉死生的名字试探对方,掌勺巨人心智幼稚,接过话来愣愣地回道。 “哦!你是师尊派来的吗?可别这么说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对我兄弟可好了。” 话音未落,捏丸巨人嚷嚷起来:“老二,别上他当。师尊不是说了吗,不许提他名字,我兄弟俩不认识什么醉死生。” 两个独眼巨人都缺心眼,这么一说不就等于承认了吗。翼儿听见这话心情复杂,既感到有些释然又有些沉重。 难怪金流城和神雷山两场战役,敌军都有神火硫弹助阵。灵界近年种种战端都与冥界老蜥蜴有关。虽说今日解开了硫磺疑云,但这只蜥蜴心思险恶,几次都从自己剑下溜走。 上回没把他砍死,不知又会整出什么名堂?独眼巨人应该是被他蛊惑,偷偷躲在这里替他当劳工。 “不用再说了,醉死生若是心好,何必拿铁链锁着你俩?” 翼儿抖动手中玉箫正色言道。捏丸巨人是老大,怕兄弟再说错话,赶紧接过话来。 “这是我兄弟的事,你算那根葱,凭啥来管?当初答应帮师尊干三年活,咱可得说到做到。” 听到这里他完全明白了,这处泥沼是太古遗存,山洞中的火与莽山上的火都是流星陨石的遗火。醉死生不愧是冥界王师,潜伏灵界多年竟被他发现了这么一处隐秘的地方。 这鬼地方绝没有再留着的道理,独眼巨人心识不全有如孩童,没必要与他们计较,就放过他们吧。他想到这里已有了主意。 “唉!罢了,你兄弟也是可怜人,多余的话小爷也不说了。帮你们解开铁链,回去找你爹妈吧。” “哇...!我兄弟的事不要你管,答应师尊的话不能反悔。” 两个巨人听见这话张嘴大叫,掌勺巨人力气颇大,俯身抄起炉头一股脑砸向翼儿,另一人则是抓起两颗弹丸直接丢了过来。 硫弹遇火爆炸,“轰轰”几声,翼儿刚才站立的地方,洞壁落下一堆碎石。 尘烟一落,独眼巨人睁眼再看时,翼儿已笑嘻嘻地站在身后。刚才谈话距离尚有一箭之遥,爆炸声响时,谁都没看清他是怎么飞过来的。 “小爷手下不伤无辜,锁链替你们解开了,你们走吧。” 独眼巨人面面相觑,看着地面断裂的铁链,知道来人力气远比自己大的多。硫弹爆炸不仅没伤到他分毫,还顺势被他过来扯断了链条。 他两人自接了这件差事,醉死生总共只来过一次。运送材料是沼泽乌鸦所为,这几年中除了乌鸦再没见过活人。若不是王师大人许诺事成后教习修行大法,他兄弟如今还在冥界火印境搬石造屋,哪里会受这种罪。 “算了,老二,咱打不过他。这些年在洞里干活,每天吃稻米粗麦,连个肉腥都看不到。不干了,咱们回家!” 捏丸巨人摇头发着牢骚,说完拉着兄弟就往洞外走去。刚刚走出几步,又折身回来向翼儿道谢。 “多谢活大人还我自由,我们这就去绝望山,要不可就回不去了。” 翼儿听见这话赶紧叫住他,悬沙之门早就被金印封印。他两人再想从绝望山逃回冥界,恐怕没门了。 “传送门已被封印,你们不必去了。拿着这件东西去投奔蟾月谷吧,找妖族花长老收留你们,刚好他那里重建需要劳力。” 说着解下箫尾坠着的翡翠环,深情一望后隔空丢给巨人。捏丸巨人接住玉环,有些半信半疑。不等巨人说话,翼儿接着又说道。 “走吧,你们若不信,不妨先去绝望山看看真假。” “好,就这么办!” 独眼巨人挠头答应一声,朝翼儿躬身行礼,一前一后走出了山洞。 见他们走远,翼儿心情难以平静。今日随郡主前来原本是逛街散心,哪曾想竟撞破这个秘密。 不知是风婆婆早就听到风声,还是命运之手的牵引。若没有风婆婆嘱咐他一路前往云峰观,这些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江湖虽已远离,江湖之事却从未离开心间。他更愿意相信风婆娑早就知道这一切,这位昔日名满天下的佳人,绝不止织绣弹琴这么简单。 整理洞中硫弹,把物资全部堆到一起。望着石炉中冒出的火焰,他下定决心必须炸掉这座陨石洞。 “哇...呜呜呜...” 越等越心焦的司马流芸一见到翼儿,就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双手紧紧抱住他再不愿松手。 从出发到现在刚好过了一个时辰。这段时间内,泥沼中飞进一个翼儿,逃出两个独眼巨人,然后发生了一场地动山摇的大爆炸,爆炸声势之烈恐怕整个无极城的百姓都听到了。 若不是郡主非要死等,小甲小乙真想把她拖回王府。那两个巨人体格健壮,绿皮红眼,鬼魅般从泥沼中逃出,三人还没反应就不见了踪影。 巨人逃走后才听见爆炸声,爆炸惊起泥沼乌鸦,在空中盘旋鸣叫,唧唧呱呱四处逃窜,这种情况无论是谁都会认为翼儿已经挂了。 司马流芸强忍泪水,后悔的真想扇自己几个嘴巴。秦哥哥孤身犯险,贯日千秋剑又不在身上。万一遇见坏人,这可如何是好?他若是死了,自己也不想活了。 直到抱住翼儿,她紧绷的情绪才得以释放,哭起来稀里哗啦任谁也劝不住。 翼儿见她大哭,一时不知如何安慰,抬起手臂抚着她肩头嘻嘻笑道。 “郡主,芸儿...你这是干嘛?我不是好好的吗?哭什么啊!” “哼!还有脸说,人家是担心你被炸死了...呜呜呜。” 司马流芸抬起头眼泪汪汪地望着他,发髻金簪差点划上他脸颊。 “怎么可能?这泥沼真大啊,我刚飞到中间就看见两个巨人,然后就爆炸了,所以就回来了,嘿嘿!” 他这话司马郡主如何能信,见秦哥哥不愿说也不想问。 泥沼中发生什么事不重要,重要的是秦哥哥平安。 哭了好一会,司马流芸总算松开了手。回头见小甲和小乙在一旁偷笑,马上把脸一吊,摆出郡主威风。 “你两个吃了豹子胆,敢笑话本郡主?回去自己拿板子抽手掌,每只手各抽十下,不...三十下!” “诺!” 两名剑士听了心里偷乐,郡主这话早就司空见惯了。比起跳大湖或者走火堆,区区几下板子算得了什么? 第255章 平湖剑象 回到湖庄天色已暗,湖面明月波光粼粼。在城中酒楼用过晚餐,回程时马蹄轻轻,心情好转。 今日好一顿折腾,司马流芸生怕会弄丢翼儿一般,回去路上与他并肩而驰,恨不得把马儿缰绳都握在自己手上。 三印和尚一直等在庄门外,见郡主回来忙说王爷在书房有话要问。翼儿陪着去了书房,心猜必是问泥沼爆炸的事。 或许是怕父王担心,司马流芸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般,只说今日压根没去过那地方,听到城北爆炸声就赶紧回来了。莽山王担心了老半天,听到这话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厢房分析泥沼中发生的事情,硫弹出处算找到了,华掌柜有重大嫌疑,东都“万盛华堂”更是脱不了干系。莽山王府应该没有牵涉其中,如果王爷参与了这场阴谋,在山顶铸器场制造硫弹岂不更方便? 太古遗存充满神机奥妙,泥泽毒流吞噬生灵,为什么黑鸦却能畅行其间?幼年时,他总是梦见一只三足黑鸦絮絮叨叨,进入泥泽后心神受到牵制,影响了御风术的发挥。 这片泥泽肯定与异界有某种关联,好在一把大火将山洞全部炸毁了,这个秘密就让它永远埋在里面吧。 迷迷糊糊进入梦乡,果然又梦见了那只老乌鸦。黑峰血海,魂粒挣扎。三足黑鸦潜入悬尘之门,魅惑之声在意识之海荡漾。 “归来吧,我族血脉。化腐朽为神奇,转乾坤立天地。小主人,你把另一位小主人搞到哪里去了?你俩本是一体,未来不可限量,呜呜呜...” 老乌鸦不胜悲泣,感应到翼儿的意识屏障比以前更加强大,老乌鸦唠叨了几句后就知趣地退回了。 “姑爷,姑爷,醒了吗?” “哆...哆哆” 外面传来三声敲门声,说话的是三印和尚,听声音有些紧张。怎么会是他来敲门,司马郡主呢? 翼儿披起衣服爬起身。打开房门,天色已微微发亮,三印和尚眼底通红,手里多了一件金纹法螺。他身为王府总管一向谨言慎行,今早这么慌张,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大和尚,出啥事了?郡主呢?” “哎呀!姑爷你先别问了,昨晚来了一群人点名要找你,王爷和郡主此刻已经过去了。” “啊!在哪里?” 翼儿吃了一惊,昨天刚把山洞炸了就有人寻上门,这里可是莽山王府,谁这么大胆子? 见三印和尚带着炼器,他不敢大意返身从桌上拿剑,心思一动将新铸的那把剑抓在手上,跟着大和尚冲出了房门。 血腥味,刚刚走出房门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道,砖面上脚印散乱,几名披发剑士倒在屋顶上。难道昨晚有人偷袭?不可能吧,这么大动静自己怎么会没听见? 出了院门,外面人喊马嘶,蟒头营武士冲上湖岸,一名百夫长指挥军士正在架设重弩,弩头直指湖心停靠的一条游船。 横堤上莽山王光着膀子手提陨铁大锤,旁边是司马郡主,正与一群蒙面人隔着廊桥对峙。 双方都没有进入廊桥,远远就听见王爷父女俩破口大骂。 “乱臣贼子,胆敢夜袭王府,这是要造反吗?” 莽山王刚骂完,司马流芸一抖黄芒神蜂刺,紧跟着骂道。 “哼!昨晚打死我好几名护卫,差点被你们闯进屋。贼人来自哪里?姑奶奶剑下不杀无名之辈!” “呵呵,小人见过郡主殿下。黄芒神蜂刺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殿下修炼的火候还有些欠缺哦!” 站在最前的一人解下披风,冷笑一声亮出了兵刃。翼儿看见顿时怒火中烧。 星耀双枪!此人正是偷袭粮仓与阿布萨大哥斗枪的蒙面人,也是在乱坟坡劫道的那人。 黑衣人亮出兵刃,司马流芸和翼儿几乎同时大叫,莽山王一愣,跟着也喊了起来。 “啊,原来是你!” “本王亲手打造的星云枪怎么在你手上?” 双枪黑衣人听了这话不慌不忙,缓缓将真气灌注到炼器上,星芒再现,枪头对撞叮当一声。 “大家都是好熟人了,昨晚来迟一步,兄弟们急于抢功这才惊扰了王府。你我两家原有交情,不可因几条下人的小命伤了和气。只要秦公子将贯日千秋剑交来,在下一定奏禀镇南王爷再行谢罪!” 翼儿听了这话倒吸了一口凉气,困扰多时的谜团总算解开了,难怪雨竹城西山给人的感觉鬼鬼祟祟。神雷之战鬼韬子出山暗助冥军,主峰雪玉石有人留下芍药香迹,原来镇南王府与冥界早有勾结。 不用再猜了,帮助冥军冲破石陵封印的那两个高手,肯定是镇南王夫妇。 “混账东西,本王与镇南王同在朝廷为官,深受皇上恩典,你等偷袭王府,动手杀人,这是要公然对抗朝廷吗?” 莽山王火冒三丈,雨竹城远在悬霞洲中部,距离莽山足有万里之遥,为了一把剑竟敢派死士杀入王府,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哼!中阳皇帝老迈昏庸,难堪一统大任。我家王爷早就看不惯了,你说反那就反咯,哈哈哈!” 黑衣人态度桀骜,话说到这个份上,没必要再隐瞒身份了,抬手揭下面罩,身后十几名黑衣人见状如法炮制。人人脸上布满伤疤,与西界粮仓见过的尸体一模一样。 “柳一幻星,你好大的胆子。夜袭王府是镇南王本意,还是你嫁祸托词?” 司马流芸大声喊出来人名字,她在雨竹城乱坟坡早就见过此人。来人掀开面罩,更是不会有假了。 雨竹城是东都朝廷在悬霞洲最大的守备城市,两位王爷都是封疆大吏,多有人员往来。镇南王妃父亲鬼韬子名列“四阳三子”,隐居西山,受女婿所请教授一群孤儿武艺,一来守护西山竹林,二来以备秘密行动,这群刺客被称为西山孤士。 司马流芸奉师命去南海谋皮,路过雨竹城时先去镇南王府见了王爷夫妇,又到西山拜会了鬼韬子。离开竹岗时见西山孤士鬼鬼祟祟,一时好奇就偷偷跟了过去。 镇南王出身寒门,心高气傲,在战场用性命拼下爵位。区区一个镇南王位早不满足胃口。男儿当以天下一统为己任,特别是炼成神功后,私欲益发膨胀,日日所想就是如何夺取皇位。 这些年,他镇守雨竹城,广开商贸,四处招兵买马,暗暗积蓄力量图谋大事。柳星儿与他感情深厚,两人同修和合二相功法,未诞子嗣。最开始王妃并不同意谋反,架不住夫君执念,和父亲最终都被拖了进来。 醉死生阴谋事发,想起早年与鬼韬子有点交情。登门献上灵药助他打通天关,开出平分灵界的条件结盟,说好等灵界各族实力受损,再助他举旗抢夺皇位。 老蜥蜴身为冥界王师,口齿伶俐,一番说词正合镇南王心意。金流之战后,凝沙洲人口大减,妖族部落衰败。接下来再解决碧影洲狼族,就可向东都进军。逐个击破,一举夺鼎,此计不可谓不毒辣。狼族经过神雷一战实力大不如前,正是举兵谋反的好时机。 “呵呵,镇南王爷若无此意,幻星何敢到此?中阳老儿若无此剑,恐怕连出征的底气都没了吧!” 黑衣人此话一出,听的莽山王心惊肉跳,气的头皮炸了起来。噔噔噔,提起陨铁锤就往廊桥上走。 “反了,反了,大胆逆贼,狂妄至极!镇南王府造反,儿郎们随我上啊!” “王爷止步,此人是我手下败将,看我来替你收拾他。” 话音一出,湖面荡出一道波痕,天空乍现一轮红日,剑锋红芒爆涨,一红一蓝光影夺目。再看时,翼儿已从湖岸稳稳落在桥顶,双手抱剑冷冷地盯着对手。 “来的正好,正愁找不到剑呢,你可就送来了!” 柳一幻星表情得意,提枪运气,身体缓缓浮向空中。挪移间掠出几道残影,停在翼儿对面。 “呜呜”两声螺号震得众人耳膜发疼,三印和尚吹起法螺,放声大叫起来。 “王爷,郡主,你俩先回来。姑爷有灭境之光。日芒练气,修行远在我等之上,咱就不用上去帮忙了。” 大和尚担心主公安危,吹响螺号震慑敌人。他是龙相寺布袋大师弟子,功法不浅,螺音可传数里。刚才围住湖岸的是蟒头营留守士兵,人数不多,这声螺号正是催前来驰援的大军加快速度。 翼儿纵上廊桥顶时,大和尚紧跟着从湖面跳到了桥口,一把将莽山王拽了回来,数名披发剑士涌上长堤护卫着王爷父女撤回岸边。 风动,湖水动,柳枝也在动,廊桥上对阵二人却是久久不动。不一会,蟒头营大军赶到,里三层外三层将平湖团团围了起来。 西山孤士都是亡命之徒,见大军合围毫不慌乱,分出几人守住长堤入口,另几人守住廊桥。 日芒耀动,群星扑闪,黑衣人双枪星芒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更加亮了。既然他来夺剑,就用剑去收拾他。对手不动,翼儿也稳住不动。 翼儿与他曾经交手过两次,熟悉对手全套枪法,黑衣人却只见过他半招剑法。 第一次交手柳一幻星用枪头星光挡下“九乌临”,那时翼儿只会半招。第二次交手翼儿用雪玉箫把他打的落荒而逃。 今非昔比,如今不仅学全了“浩煌剑法”,更领悟了剑胆和剑理。今日第三次交手,气势上翼儿更胜一筹。这把贯日千秋剑是莽山王新铸而成,初次感应杀气,剑身上的日芒比老剑更多了一层熔岩之色。 高手对峙,比的不光是招数更是胆气。黑衣枪士自从乱坟坡落败,回来后向师父陈述经过。鬼韬子听完就知道对手用的是贯日千秋剑和神雷雪玉箫。 鬼韬子器修之术登峰造极,各种兵器得心应手,平生最喜好的却是剑术。与江湖公认的天下第一剑士东阳先生比剑,最终也是战成了平手。 西山比剑,布衣东阳用的是铁剑,他用的是竹剑,最后东阳先生断了一只胳膊,他则是断了一只左腿。 两位大师练器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贯日千秋剑在这等高人眼中与木剑竹剑并无差别。至于神雷玉箫那是草原蛮族的物件,鬼韬子更不放在眼里。 听完徒弟禀报,鬼韬子怎能咽下这口气。当即教他在“星芒满天”的枪法基础上重新化生新招法。说下次遇见对手再行比试,绝不能丢了西山竹岗的面子。 黑衣枪士凝枪不出,翼儿渐渐感应到他枪头透出的枪气多了一种味道,这种味道正是雨后竹林的味道。 “秦哥哥,出剑啊,一剑砍死他!” 等了老半天都不见动静,司马流芸忍不住大喊了一声。两人对峙凝定神思,化聚器魂,一炷香都快烧完了。湖面上除了风声,众人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偏偏在这时候,她跳出来大喊。 也许是郡主喊声打破了沉默,对峙二人同时出招。 “呼...哗哗。叮当...咔嚓,嘶嘶嘶,噼里啪啦。” 竹风先起,星芒如雨。柳一幻星舞动双枪,一枪旋转祭出星团,一枪星芒爆闪直刺翼儿。 乌云遮蔽西山,竹林落下大雨,雨打竹叶哗哗作响。星芒化雨,物改其形。黑衣枪士这招“星芒满天”以群星闪耀之象刺出竹林承雨之景,深得鬼韬子器修真传。 换做平时,翼儿会腾身挪步先躲开枪芒再出招还击,偏偏他今日要硬怼星光挫挫对手锐气,旧仇新怨一并清算。 “叮当” 贯日千秋剑迎上星光,剑尖与前刺枪头正面对撞。撞开枪头,紧跟着剑身斜挥拨开另一支旋转的枪头。 新铸神兵,贯日光芒透出熔岩火色。平湖湖面翻腾,无数水浪激荡而出。 大鹏金翅鸟尖啸一声,鸟喙啄向黑衣枪士。与此同时,剑身连连浮出三道幻影。青铜大鼎燃起香烟,紫光殿直通御座,和氏璧制成的玉玺朱印闪亮,印文若隐若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岸边军士见到皇殿圣相,心中大震,不约而同跪倒三呼。 莽王王惊得说不出话来连连后退,若不是三印和尚托住差点跌倒。司马流芸激动万分,中魔一般冲出人群就向廊桥跑去。 剑胆已出,剑象自成,翼儿一招化出三相,正是“浩煌剑法”中的“大鼎镬”、“紫光殿”、“碧皇玺”。 他一招化出三招,黑衣枪士星芒祭出竹林风雨之相,虽然尽了全力,然而毕竟只有一招。 出招次数胜了对手两招,气藏真气更不是黑衣枪士能比。 光影闪过,柳一幻星双枪折断,大鹏金翅鸟金光穿身而过。 黑衣枪士中剑后身体千疮百孔,“嘶嘶”往外喷血。“稀里哗啦”,廊桥盖顶垮塌,砖瓦木石掉入湖中。 翼儿驾起御风术,高高跃在空中。第三次交手了,不会再给你机会了。刚才黑衣枪士口出逆言,那就用皇殿三相来胜你。 三招同出,别说黑衣枪士,即便鬼韬子也不敢硬接。 “啪”地一声,官船船顶被人撞开,一条半隐半现的人影,电光般冲到司马郡主身边。 黄芒神锋刺脱手,司马流芸眼前一黑,不及呼救被人抓住腰带,像擒小鸡一般拎在手中。 “大胆,快放下我女儿。” “龙相法螺,锄奸降魔,看招。” 来人擒住郡主,踏空掠过湖面。莽山王和三印和尚大叫着扑前,同时甩出了手中炼器。 “哗啦...扑通...” 陨铁大锤和镶金法螺落入湖水,来人只不过背身挥了挥衣袖,就轻易将两件练器击落。功力之高,当真匪夷所思。 不等莽山王和大和尚回过神,翼儿已提剑追了上去。湖水荡起波澜,空气中传来的味道他简直太熟悉了。 这正是神雷山谷将自己刮离山道的那股竹林风。 第256章 剑灵出窍 竹风御气,有影无形。即便知道前面是江湖尊称的“南阳先生”,也没有退缩的道理。 灵界“四阳三子”,龙南阳年纪最轻,一身修为造化,全凭老丈人送的一本双修奇书。 修行之术分为三途,称为器修、灵修和魂修。三界修炼士多以器修为主,灵修为辅。镇南王夫妇则是以灵修为主,器修为次。 两人双修和合,阴阳和谐,乾坤共生,夫妇二人合璧后功力可以相互加持。 鬼韬子年轻时得到这本奇书,原本也想修炼。奈何和合双修一要夫妻和谐,二要性理贯通,三要不诞子嗣。这三个条件都无法满足,因此只好作罢。 时机成熟,密探报说翼儿携剑到了无极城。贯日千秋剑是天子之物,举兵之前抢过来可振声威。镇南王亲自潜入落花洲,正好要联络叛党密谋造反。 草原狼族和人族有血脉关系,自古结盟。若想进攻东都,首先要摧毁狼族盟友的力量。灵界四洲中,落花洲和凝沙洲两地地界最广,族群人口最多,实力也最为强大。 悬霞洲人族羽族分居,人口总量最少,羽族实力不济不足为虑。金流神雷一战,妖族、蛮族和草原狼族都受到了重大打击。 镇南王多年经营,单靠雨竹城一城兵马,尚不足以同朝廷作对。他之所以不敢冒然谋反,正是因为这点。 神雷狼烟点燃,冥军大举进攻。战役打响前,西山刺客在草原四处煽风点火。翼儿来城中求援,他装作闭关不见,正是醉死生和他的阴谋计划。 神雷硝烟停歇,冥族和狼族实力大大受损。狼族联盟军力所剩无几,局面对镇南王大大有利。醉死生在神雷山负伤后并未逃回冥界,而是一直躲藏在他府中养伤。 莽山是朝廷重要的军械制造场,颛疏神炉更是工匠精神的象征。云霄真人与镇南王素有交往,被他游说许以新朝国师成为同党。 中阳皇帝信奉佛门,龙相寺被封为国寺,然而不论弟子人数还是江湖声名,云峰观都远胜龙相寺。云霄真人心中怨气由来已久,镇南王开出条件他怎能不动心?这才有驯养苍鹭投弹炸山的事发生。 云峰剑丹两宗互争,云霄真人练不成最后一口无我罡气, 与他心胸狭小手段阴狠的德行有关。翼儿拜访云峰观撞见红豆谷秘密道场,最终导致他被瞎眼道人击毙。 镇南王路上得到云霄真人身亡的消息不禁连连叹气,掌门换人,云峰门的力量恐怕再难依靠。这个牛鼻子老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密谋多年只知掌门之争和自己修炼,丝毫没有大局观。 得知这一切都因翼儿而起,镇南王更是怒不可遏。贯日日千秋剑是皇帝御用之物,也是人族皇权的象征。云霄真人没本事劫下此剑,他只好亲自出马了。 抢夺神剑,破坏莽山铸造场。镇南王赶到湖庄比旁人晚了半日。昨日晚间西山孤士偷袭王府,想在王爷面前邀功,却犯了提早暴露的大忌。 柳一幻星和莽山王父女对峙,他一直躲在船舱。待见到翼儿剑斩对手,这才被迫现身。正巧司马郡主激动中跑上廊桥,擒住她就等于卡住了莽山王的咽喉,有郡主在手不怕你不从命。 西山孤士命不足惜,图谋天下更不可有妇人之仁。如今局面,狼族部落实力受损,凝沙洲部族元气大伤。雨竹城与冥军早有勾结,与天界也有秘密协议,镇南王再无后顾之忧。待夺到贯日千秋剑,摧毁山顶神炉,就可以遣军北上了。 竹风穿林,龙南阳双脚踩着一绿一粉两道气流,直向莽山方向飞去,翼儿在后面紧紧追赶。山口岗哨见有人闯关,叮叮当当敲锣报警。地面连弩齐射,只是这些寻常防御手段,对灭境之士丝毫不起作用。 狼烟点燃,铸器场全炉关火,铁匠们回营暂避。千夫长带着轻甲武士骑马冲上铸器场,匆忙设置了几道防线。 镇南王拎着昏迷的郡主,一路冲进铸造场,根本不把这些军士放在眼里。左手拎着郡主,右手竹剑随意挥动。围上来的军士怕伤到郡主不敢放箭,没等冲到跟前,就被剑气割了韭菜。 束发不乱,斩人之血不染衣角。千夫长眼见来人厉害,一边命人给大营报信,一边吹响哨音召唤全山守军齐来御敌。 翼儿提剑追来,千夫长眼前一亮。前日王爷铸剑,他也在现场看热闹。见姑爷亲自追来,赶紧迎上前禀道。 “姑爷,您来啦,这厮剑气太过厉害,小人们不是对手。” 形势紧迫,救下郡主要紧,翼儿冲千夫长点点头,吩咐道。 “贼人是雨竹城镇南王,你们全部退下吧,听我命令再行动。” 说话间,一营军士死伤过半,镇南王杀的兴起,竹剑隐隐荡出竹林之象,满山竹林随风摇摆,肆意收割军士人头。 军士撤下包围圈,龙南阳松手把郡主丢在地上。抬剑吹了吹剑身上挂着的几缕发丝,昂头大笑道。 “哈哈哈,挡我者死!如今郡主和神炉都已是本王掌中之物。小兄弟不妨弃暗投明,助我共举大事。” 翼儿一听这话就来了气,镇南王仪表堂堂,炼的这门功法却是不阴不阳。他聚起剑气,故意装作糊涂地说道。 “王爷这身奇功,好厉害啊,你说的是什么大事,我可就不明白了?!” 龙南阳以为他能动心,继续蛊惑道:“推翻庸皇,建立新朝,男儿立世岂非人生快事?素闻小兄弟禀赋超群,你助本王登基,封你为草原狼王。” “做皇帝有什么好玩?谁做皇帝对老百姓来讲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必须是个好皇帝。” “哦,小兄弟对此有何见解?不妨说来一听。” 龙南阳心想能多拉一人入伙就多拉一人,对翼儿他还真有些不死心。 “奉天治礼,勤于民事。心怀慈念,拯济苍生。绝不是像你这样心怀鬼胎,大逆不道。勾结异族,亵渎山神,别废话了,看剑!” 红日光芒,剑鸣如鹏,翼儿愤愤地回了一句。说话时有意往旁边挪动,引着镇南王跟着也往旁边挪了几丈。郡主还在地上躺着呢,可不能伤着她。 昨晚坠入悬尘之门,意识受三足黑鸦魔魇牵制,刺客攻上屋顶,郡主和披发剑士拼死抵抗,自己都没有醒来。 今日他第一次正面与“四阳三子”高人对招,也是他第一次用贯日千秋剑新剑杀人。面对镇南王他不敢大意,全神贯注下,出剑冲破了剑胆和拆招剑理,第一次祭出了剑灵。 大鹏金翅鸟,春江花月夜,梧桐绿枝叶,寂静空山敲响鸣钟。一招发出五道剑气,红绿粉白再加蓝光。五条剑身化出九轮红日,暗合五九之尊蕴意。“浩煌剑法”五招齐发,前两招是“九乌临”和“青灵月”,后三招则是“春江花”、“梧桐叶”和“静山种”。 剑道一招三象可称剑仙,三象以上可称剑神、剑圣。 镇南王夫妇助冥军冲开神雷封印,刀疤教头和阿图塔大帅,还有成千上万的狼族勇士都因此牺牲。 翼儿怒火冲窍,斗气鼎盛,悟性瞬间爆棚,感悟了布衣东阳的教诲真谛。四位神域圣母的赐印同时激发,再加上狼族信仰,几种力量合在一处,正式踏入剑道名人堂。 狼者气场下的合剑势,剑人合一的灵魂剑术。龙南阳知道挡不下此招,竹剑离手,身形骤然消失,站立处荡起两道绿粉烟雾,飘出一股芍药花香,正是他夫妇二人和合双修之功。 “哎呀...!” 龙南阳重新现身,咬破舌尖,嘴角渗出一丝鲜血。脚步跌跌撞撞,一头栽倒到地面。 他故意装出落败,其实在引诱对手。果然倒地之后,翼儿收住剑招,倒提剑柄,忍不住凑上前查看。 也怪翼儿缺少与绝顶高人的对阵经验,低头的一瞬间,镇南王出手了。刚才他剑灵出窍,镇南王折损十年修为,以和合之气方能化解。虽然折损功力,匆忙间却逃过一劫。 论阴谋算计,临战经验,翼儿哪里是他对手?竹风化剑从袍袖中击出的时候,再提剑回挡终究是慢了一点。 “扑哧” 翼儿右肩被竹风击穿,鲜血漫出衣襟。贯日千秋剑脱手掉在地上,竹风顺势在他体内炸开,与他经脉内的真气轰然对撞。 眼前一黑,朦胧间听到龙南阳得意地笑道:“小家伙,还是嫩了点。想取胜本王,先让你知道竹风的厉害。” 说话间,他俯身就要去捡地上的贯日千秋剑,又是一声叹息传来。 “唉...乱臣贼子,其心可诛。大道不灭,无增无减!” “啊呀,休要伤我夫君!” 昏迷前,翼儿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小友,三日之内务必前来伏羲道场,你这伤还有救。切切。” 然后?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息灵殿中,趴在殿梁上睡觉的三足黑鸦一头栽了下来。 这一跤摔的它四肢发麻,眼冒金星。望着殿梁上犹在酣睡的母乌鸦,它不禁迁怒于她,重新飞上去,扑扇着翅膀啪啪啪把她打醒。 “老婆子,我刚才差点栽死。你倒好,睡的像死猪一样!” 母乌鸦被它无端弄醒,一时摸不着头脑,眼巴巴地看着它问道。 “啊?老爷子,出什么事了,大殿要塌了吗?” “踏个鬼,是小主人要挂了!” 母乌鸦闻声大惊,颤巍巍地问道:“老爷子,你说的是哪位小主人啊,是咱们这里的这个,还是外面的那个?” “别管是哪个了,说了你也不懂,反正我看这回真正危险了。” 刚才摔下来的时候,老乌鸦特意瞅了瞅地板上的脚印,盘古脚印的光芒明显比睡觉前暗淡了许多。 飘灵此刻还困在陨门通道中,老乌鸦感应到主人灵界本体的危险,有些不知所措。守护和教导人形魂魄是息灵殿使万万年不变的使命。小主人跑到外面去修炼元魂之心,已经很久不见他了。 也不知道他小人家究竟在干什么?倒是这位灵界的魂魄本体,最近老潜入老乌鸦梦里。 三足黑鸦隐隐感觉有大事要发生,小主人的修炼只差最后一步,圣母保佑这一步一定要完成。 海中魂粒带来的消息,魔觉大人在冥界成就了一番大事业,冥军甚至攻进了雪缘草原。然而这些都不是老乌鸦关心的事情,身为息灵殿殿使只有一件事最重要,不!应该是两件。 一件是按照息灵圣母的意志辅佐好小主人,另一件,嘿嘿!当然是和母乌鸦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飘灵主子失联好些日子了,他到底在哪?三足黑鸦努力尝试着进行意识链接,甚至用祈祷感应的方法都得不到回应,倒是小主人的灵界本体时常潜入梦中。 即便老乌鸦尝试了成百上千次,灵界本体意识的强大还是超出了它的预料。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光感应不到魔觉大人,就连与灵界本体的意识链接也变得越来越不容易。 如今的情况,不管哪个域界的小主人挂了,老乌鸦和母乌鸦都将吃不了兜着走,一旦圣母怪罪下来,除了毁灭还是就是毁灭!这可是三足黑鸦从来都不敢想的事情。 “秦哥哥,你醒啦...?” 司马流芸双眼通红,脸整个瘦了一圈,端着瓷碗正给自己喂汤药。味甘微苦,应该是老山参的味道。 “你在床上已经躺了整整一天了,想吃什么不?我去给你做。” 见他苏醒,司马流芸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虽然三印和尚亲自验过伤势,说他性命无碍。然而不见他睁眼,总归是放心不下。 “啊...我咋在你床上?快抬我回去,镇南王好阴险,差点被他害死。” 垂帐檀床,绣花锦被,被面荷花鸳鸯,全是淡淡的女子香气。他试着想坐起身,哪知刚一用力就感到浑身剧痛,身子一软又倒回床上。 司马流芸揪心地帮他重新拉好被角,见他这副模样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秦哥哥,你别心急,大和尚说了你这伤只有庄夫子能救。镇南王造反的事,父王折子已经往东都送了。” “你看你,我不是还好好的吗?哭什么哭。” 他不说这话还好,说了又引起郡主伤心。司马流芸不由哭得更加厉害,坐在床头一个劲地抹眼泪。 “你再哭,我可不理你了哈!” 翼儿好不容易才攒点力气,本想问问其它事情,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一时竟不知如何安慰。 “好吧,我不哭了。人家是怕你死了,这辈子欠你的债就没法还了。” 司马流芸忍住泪水眼巴巴地望着他,嘴角挤出一丝笑意。这副似笑非笑的样子,顿时把翼儿逗乐了。 “哈哈,你笑起来的样子可比哭的时候好看多了。” “都这会了还有心说玩笑话,你坏!” 逗了几句嘴开始谈正事,司马流芸让翼儿安静躺好,缓缓说起了经过。 镇南王掳走郡主,翼儿提剑追赶瞬间没了踪影,莽山王和一众属官急的直跺脚。王爷迁怒于西山孤士下令全军放箭,强弩硬弩一通乱射,把剩下的黑衣人全部射成了刺猬,竟忘了留下活口。 众人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直到守山部队送回消息,大伙才一窝蜂骑马扑向莽山。三印和尚下湖捞出王爷和自己的炼器,骑上法螺第一个飞到铸器场,大和尚首次露出这手功夫,又让众人吃了一惊。 赶到山顶已不见贼人,翼儿和郡主倒地不醒,他取出金疮药先帮翼儿止血,看完两人伤势这才缓了一口气。 半个时辰后,王爷率领大军进山,千夫长上前禀报,说小姑爷先把镇南王打倒,不料镇南王使诈伤了姑爷。贼人正要拾剑伤人时,一团白气中突然冒出一位老神仙,出手将贼人击退。 紧接着又有一道粉色烟雾飘出,又冒出一位蒙面仙子,两人与老神仙过了三招后抽身逃走,然后老神仙也不见了,地面只留下一股芍药香味。 莽山王听完禀报,狠狠将千夫长责骂了一通。知道镇南王王妃救走了夫君,他二人双修和合奇功,可谓灵界双修第一人。夫妻合璧尚且被人逼退,这位突然现身的老神仙不知是何方神圣? 翼儿听到这里,猛地想起弥留之际听到的话,着急地喊道。 “坏了,老神仙走的时候让我三日内去伏羲道场,说这伤只能他来医。” “啊...!我赶紧告诉父王去。” 听了这话司马流芸大惊失色,抬腿就往门外跑。 第257章 古风道场 “原来是庄夫子...庄老道爷!” 听完女儿禀报,莽山王恍然大悟,派人传来三印和尚。大家一番商议,都觉得翼儿说的是真话。 普天下能三招击退镇南王夫妇的除了庄夫子之外恐怕再无旁人。这位老神仙神龙见首不见尾,别说大和尚,就是王爷也没见过本人。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莽山?难道是铸剑消息传出去,老夫子也想来瞧瞧热闹? 翼儿中剑倒地,救回后整整昏迷了一日一夜。三印和尚替他验过伤势,知道他元气经脉受损,若不及时医治,恐怕要成为废人。 庄夫子排名“四阳三子”之首,江湖奉为神仙般的人物,他留下话,那就赶紧照办吧! “王爷,姑爷的伤是逆贼用气剑所伤,咱们确实没有办法。如果救人的是庄老夫子,那可是姑爷的造化啊!咱们可得抓紧!” 三印和尚想明白这个道理,赶紧向莽山王进言。 “大师说的没错。镇南贼子欺人太甚,真是气煞本王了。你去传令调蟒头营五百精兵护送姑爷。” 莽山王话音刚落,司马流芸在一旁着急地喊道。 “爹爹,我也要去!” “胡闹!从今日起,你不可擅自走动,乖乖的待在王府!云峰观最近也不要去了。镇南贼子胆敢派人偷袭,城中必定埋伏有杀手。我看啊,落花洲要掀起一场大风雨了!” 莽山王瞪着眼睛,语气不容抗拒。前日王府遇袭,龙南阳掳走郡主,可把王爷魂都吓掉了。自己一把年纪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可不敢再有什么闪失了。 “大师,发往朝廷的八百里加急办了没?” “回王爷,信使昨日就启程了。” “好!女儿啊,你和姑爷的事暂且先放放。先去救命要紧,你回去帮他收拾收拾,即刻出发。” 雨竹城距离落花洲边界足有五六千里,镇南王麾下并无水军,如果大军从陆路进攻,自古只有少极长峡一条路。叛军北上要么直接拿下箭骨关,要么绕过箭骨山脉抵达长峡关口。 龙南阳夫妇来莽山夺剑毁炉,随身护卫都是西山孤士。这些人不是军队士兵,毁容灭迹,虽有尸体作证,终究还是缺乏证据。朝廷接到奏报,中阳陛下未必肯信。当务之急是搜查残敌,挖出城中奸细,先稳住阵脚再进京面圣。 无极城地处落花洲最北面,莽山王担心的倒不是叛军来攻,而是要等朝廷调兵军令,否则私自南下就会犯谋反之罪。 天色微明,蟒头营五百骑兵到位。庄夫子的道场在太极城东南方向,距离莽山还有一千余里路程。翼儿受伤不能骑马颠簸,只能派大车护送。剩下不到两日的时间了,司马郡主的心里比谁都着急。 收拾好行李,小甲小乙随车护送。司马流芸牵来自己那辆驷马大车,铺好被褥,车厢内备上水果点心,特意吩咐膳食房,在车顶绑上三坛“莽山火雷”。秦哥哥最喜欢喝酒了,伤好了怎能没酒? 想起婚事搁浅,她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感觉鼻子酸酸的。这条命秦哥哥救了两次了,要是治不好他,自己也不想活了。若不是周围有人,她真想找个地方好好哭一场。 落花有意,流水往东。她知道翼儿要去东都还剑,原本逼婚计策实施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冒出一个要造反的镇南王?秦哥哥对自己并没有意思,他这一走,黄花菜估计就要凉了。 启程前,她站在车架旁,拉着翼儿的手迟迟不愿松开,鼓足勇气地问了一句。 “秦哥哥,你...愿意娶我吗?” 翼儿知道再不说实话就对不起郡主了,他缓缓抽开手,盯着郡主眼睛,斩钉截铁地答道。 “你...你永远是我兄弟!” “哇...哇哇...” 马车扬鞭,车轮如飞,蟒头营骑兵马蹄声响成一片,司马郡主靠着岸边柳树嚎啕大哭。 凡事都不可强求,这件事更不能。平湖堤坝上的廊桥已毁坏,破碎的少女心不知何时能修好? 混元太极,天下第一道场。五百骑兵一路未歇,每人鞍后多牵了一匹换乘军马。王爷有令行军十万火急,全体骑兵以驿站信使规格备马,所选战马脚力甚佳,次日正午就赶到了混元山下。 两名披发剑士快马冲在最前,高举王爷手令沿途通知官府。驿站值司早早备好餐食,除了饮马就餐,路上一点都没耽搁。 混元山下云波书院,门前立着一块石碑,刻着“文臣武将,至此下马”几个大字。书院几名高阶弟子前来接人,抬起翼儿担架,说庄夫子正等在山上,嘱托先生派人送翼儿进山。军爷们一路辛苦,庄中已备好酒菜,把人交给他们敬请放心。 云波庄开坛讲学千年,是人族儒宗享誉已久的书院。云隐先生更是前朝状元出身,既然有这话,蟒头营千户乐得交差,怎敢不信? 小甲小乙留在庄中等消息,其余人马即刻返程,翼儿则是一刻未停被抬进山谷。 山道颠簸,斜斜向上,抬担架的几名弟子显然身怀武功,一路健步如飞,发足奔跑。 进入山谷,云蒸霞蔚,山花烂漫,景色甚好。唯一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明明炎日高照,耳中却听见阵阵响雷声,不时有雷电在山顶缠绕。 好家伙,翼儿见状心里一惊,这可是晴空霹雳啊!仙人居所,果然天象不同。 跑了一段路程,前面谷口出现一座山门。两名道童持剑拦住去路,剑尖不时呲出闪闪电光。 “学兄辛苦了,师尊有令,你们送到这里就好了!” “那就有劳二位道兄了,再会!” 云波弟子放下担架,与道童相互施礼,说完话转身回去。翼儿正想开口感谢,那曾想这几人丢下担架,驾气如飞,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来来来,该你们干活了!” 正诧异间,树上跳下几只猿猴,毛色金黄,体格健壮,叽叽喳喳地嬉笑着抬起担架就往山上跑。 几只猿猴开了灵识能说人话,其中一个灵猴似乎有些不情愿,嘟囔着说。 “大哥,二哥,我当有什么好事,原来是抬个病人上山。” 旁边一只灵猿年纪较老,下颌垂着几缕白须,听了这话呵斥道。 “老三,你给我闭嘴,夫子的命令你敢违抗吗?” “嘻嘻...不敢,不敢,我也就说着玩玩。” “三弟,就你话多。抬稳了,别颠着客人!” 道童跟在后面,几只灵猿抬起担架,动作极为轻巧。前面两只灵猴吊着胳膊,后面两只灵猴则是举着胳膊。遇见道路拐弯及时调整姿势,比起刚才那几名书院弟子,更懂得照顾人。 越往山顶走,雷声越大。“哔哩哗啦”不绝于耳。翼儿躺在担架上,心里更加奇怪,这是要往哪送啊? 翻过这处山峰又开始下山,跨过山溪,眼前出现一座高山,孤峰独耸,半隐云间。两侧山壁有如斧斫斜斜向下,迎面山脊凿出铁链石阶,原来登顶只有一条道路。 “噼啪”一声巨响,把人吓了一跳。电光闪过,云层出现一处漩涡,漩涡中降下一道霹雳,炸出万点金花,依稀透出一座金光大殿的殿顶。 “大哥,这几日的霹雳声好像比前段时期更厉害了,刚才那声动静吓了我一跳。” “是啊,听夫子说,血元洞魔魂又开始躁动了。” “啊?那咱...还是小心点为好。” “三弟,有夫子镇山,咱不用担心。看好,雷要来了!” 果然此话一出,云层中又降下几道霹雳,正打在前方石阶上。几只灵猴显然熟悉道路,落雷之前同时止步。 听见灵猴交谈,翼儿心里咯噔一下。少极城带着金面具的王爷请他到府上,所谈正是此事。 龙山王父母和族人都被封印在血元洞,平生所想就是能与家人团聚。如果真像他所说,落花魔人早无反叛之心,庄夫子为何不放他们出来?等下见了老夫子,一定要问个明白。 周围雷声不断,正思量间担架已进入云层。几只灵猴登上山脊,走走停停躲避闪电,动作格外小心。 大殿逐渐映入眼帘,殿顶全部蒙着金箔,规格看起来比茗绣山庄还气派,更别提云峰观了。 云峰观建筑是民间规格,茗绣山庄是皇家敕造,这座大殿则像是仙人所造了。难怪百姓不敢进山,如果不认得道路,只怕会被雷电劈死。 金光夺目,黑白气漩。雷电击上大殿殿顶,在金箔上滚动炸开,呲呲发响后顺着殿柱直插山体。 “好啦,到了,这趟差事可把哥几个累的不轻。” 灵猿放下担架,朝道童鞠躬行礼,顺着原路返回。 翼儿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刚才灵猴抬架,一路霹雳闪电,真害怕一不小心掉下去。 抬眼一望,他似有所悟。这座道场与其说是道家修行道场,不如说是一座雷电监狱。老夫子聚云蓄电,以雷电自然之力封印魔族山洞。比起雄铁关醉死生改逆天象降下血雨,可要强的太多了。 老蜥蜴施法不过维持了几天而已,庄夫子施法却是经年累月,镇守多年。 “哦!?小友到了,可算把你等来了。” 一道白气如虚如幻,从拂尘上注入翼儿体内。犹如百川纳海,又如阳光普照。经脉内混乱的真气突然找对了方向,重新回到了气藏丹田。 “神仙老爷爷,晚辈给您叩头了!” “哈哈,小友无需多礼。” 白气入体,重新帮他理顺了脉理,如同干瘪的气球重新充满了气。感觉气力恢复,精神大振,翼儿弹起来接连做了三个动作。 逍遥御风,这通响头磕得极为干脆。从郡主锦被中弹出是第一个动作,空中转身是第二个动作,跪地叩头是第三个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庄夫子乐得哈哈大笑,拂尘搭上臂弯,伸手一捋长须。 “哈哈!小友人冥血脉,天元赐印,阴阳二气和融共济,恰如乾坤混元。你这娃娃,循道尊礼,心有善念。老夫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赶紧把你收做关门徒儿,起来吧!” 受完大礼,夫子拂尘再起一道白气,稳稳地托起翼儿。他一现身,刚才风雷滚滚的天象立刻安静了下来,云层中雷电嘎然止歇。 雪白道袍,如霜鬓发,头顶黑木束髻冠,手拿混元拂尘杖,全身都罩在一圈盈盈闪光的白气中。 灭境修行之士真气外显能够结出气场,然而维持不了多久。这位老夫子真气自流,犹如云雾自生,一身修行只怕早已超越灭境了。 “既然来了,就好好看看吧,随我来!” 庄夫子拂尘一指,翼儿转身回望。不远处山崖坛场,黑白炽流,缠绕旋转,太极鱼眼发出精红火光。 等老夫子先迈腿,他才敢迈步。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座太极八卦阵。八条石板半人多高,分别刻着乾坤坎离、震巽艮兑,卦象在阵中不断变换,一眼望过去令人头晕。 翼儿知道太极阵法是道家最高规仪,有通天入地之力,不敢再往前走,乖乖地站在庄夫子身后。 拂尘一荡,石板卦象停止。庄夫子凑近一看,高兴的笑了起来。 “小友真乃贵人啊!此象正是乾卦。元亨利贞,君子自强。好兆头,好,好,好!” 庄夫子连说三个好字,转头手捻长须,欣慰地说道。 “这处阵法叫伏羲八卦阵,是太皇伏羲所留。若没有这座道场,大好河山恐怕就要变成燃血阴间了。来,随我到观中说话。” 门楣挂匾,蓝底金字,写着“道一观”三个大字。左右侧门则是写着“日精”、“月华”。进入殿门,中轴正对一尊神像,金衣宝座,手捧太极。翼儿知道供奉的是太皇伏羲,赶紧趴在蒲垫上叩拜。 这是他从小在神雷石陵就养成的习惯,无论见到哪里的大神,一通叩拜肯定少不了。 大殿坐北朝南,后门出来是一座小小道院,只有一间上房和两间厢房。混元独蜂高耸入云,山顶面积狭窄原本不大。 除了庄夫子,整座道观看来只有山门所见的两位道童。道童奉上茶来,入口苦涩,却是十分醒神。 道童沏茶待客,给翼儿端上茶盅,师尊面前却是什么也没摆。道家有一门辟谷之术,心猜老夫子神仙修行,已不食人间烟火。 “小友,几百年了,除了这两个童儿,你是唯一上山的人,知道为何吗?” 庄夫子把拂尘搭在案桌上,笑嘻嘻地盯着翼儿问。 “回老神仙,不是您让我上来的吗?” 听完这话,庄夫子呵呵一笑,接着又问道:“那你可知道老夫为何要让你来?” “这个...因为您不忍心看我死,想救我命呗!” 翼儿犹豫了一下,他这话说的倒是没错,顿时又把庄夫子逗乐了。眼前这个宝贝怎舍得让他死?然而请他上山却远远不止这个原因。 东海玄极城行凶的冰毒二士,原是云波庄两个马夫。二十年前,庄夫子下山与云隐先生辩经论道,那本奇书就带在身上,晚间落榻被二人寻机盗走。不仅扫了会友雅兴,更引起两位夫子的担心。 这本书是上古异人所着,虽属道门古籍,然而功法邪毒,万不可流落民间。这些年只要听到消息,庄夫子就会亲往访查,哪想到这两个歹人一直没走远。 东港渔村事发,镇司衙门消息传的满天飞,百姓都知道玄极城来了两个妖人。庄夫子闻讯去南川收回古书,正巧遇见翼儿使出“浩煌之气”,不禁喜出望外。 伏羲阵下封印着魔族,血元洞中的飘渺血境更是天然与冥界相通。世人只知血元山洞,不知它还有个名字叫“悬花之门”。 庄夫子以混元之气镇守封印,引来天雷加持法力。崖边法阵是太皇伏羲所创,千百年来“道一观”主持司守职责是朝廷绝顶机密,贯日千秋剑正是开启“悬花之门”的钥匙。 历代人族皇帝仗着这把神剑,率领大军去冥界砍砍杀杀,成为新帝登基的朝仪。前朝西阳皇帝一直攻到雪怨境才收兵,这才留下一剑斩落十万头颅的传奇。 见到翼儿,庄夫子如同遇到了宝贝,这孩子命理血脉最适合进入飘渺血境。恰逢伏羲封印上的太极鱼眼需要熔炉天火灌注,庄夫子跑去颛疏神炉取火。哪知赶到铸器场时,正撞见镇南王出手打伤翼儿。 云波论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参加的人只有云隐先生、西阳皇帝、鬼韬子和狼族首领长老等几人。龙南阳那时还未出生,庄夫子自然没见过他。 他出手赶跑镇南王夫妇,查看翼儿伤势,知道他是元气乱了,一时半会死不了。翼儿和郡主两人都躺在地上,总不能把这孩子直接带走吧,那样做岂不成了偷偷摸摸的盗贼? 他有心磨练翼儿,留下一句叮嘱后取走神炉天火,这几日专门在山顶等翼儿到来。法阵鱼眼每五十年才需要灌注一次,若非伏羲太皇赐下神启,怎会不早不晚恰好撞见? 老夫子回来后心绪难平,在太极阵前焚香起卦,一连三卦都是大吉之兆。刚才抽出乾卦,更令他喜不自胜。 要说这不是伏羲太皇的神意,那是谁的意思? 庄夫子侃侃而谈,大略说了事情经过,最后问翼儿道:“小友,你还记得老夫对你说的话吗?” “记得啊,您让我来混元道场找您。” 庄夫子摇摇头,捋捋长须笑道:“呵呵,不是这句,是少极城南川那句。” 翼儿被他提醒,猛地想起南川临别时,老夫子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这句话东阳先生也曾说过。 “啊!我想起来了,您说什么修补魂魄来着。” 翼儿吐了吐舌头,有点难为情,这么重要的话差点不记得了。这话一出,庄夫子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突然提高了声调。 “正是此句啊,人有三魂七魄,你天生丢了一条阴魂,老夫之所以请你来混元道场,是要借伏羲大阵的法力,把你那条逃跑的魂魄给补回来。” 晕!这句话若不是听了两次,翼儿绝不会相信。关键说这话的人,一人是东阳先生,另一人是庄夫子,以前遇到的各路大神们可都没说过。 东海水晶宫验血的时候,东阳先生说他三魂少了一脉,听得他糊里糊涂,没往心里去。此刻听庄夫子又这么说,自然不会有假了。 他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老夫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呵呵!小友无需慌张。这条阴魂若不补回来,你迟早会坠入魔道魂飞魄散。请你来这里,老夫自然有把握。如今的你,就像小朋友饿极了吃果果,吃饱了就能长肉肉。” “道一观”属于道家,庄夫子是道门中人,却喜欢以俗语自称,自是有天下学问本为一家的意思。 “那日在南川你替天行道,说起来欠你一块糖,这块糖刚才已给你了。接下来呢,老夫要再给你一块糖,这块糖不用你还,只需你答应一件事就行。嘿嘿!” 庄夫子言语诙谐,摇头晃脑,越说越得意。他这副模样让翼儿想起了东阳先生。两位老爷爷童心不死,说话都像个孩子。 “好好好,吃糖吃糖。”翼儿不及多想,随口答道。 “啊!?那你算是答应了哦,可不能反悔!来,先拉勾!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哈哈!” 庄夫子喜出望外,伸出手掌与翼儿双指一勾。勾完手指翼儿才发现上当,赶紧喊了起来。 “老夫子你使诈,您还没说是啥事呢!” “哈哈哈,是没说,刚才一高兴忘说了。” 好吧,这里是太皇伏羲留下的道场,就冲着庄夫子孤身镇守魔境的大义之举,即便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 此念一出,翼儿猛地站起身,斩钉截铁地喊道。 “老夫子,不管你要我做什么事,您只管吩咐就是。” “哈哈哈!轩辕明诏就知道你这个娃娃值得信赖。” 庄夫子激动的也站了起来,原来老夫子不姓庄,而是复姓轩辕。翼儿幼时受林爷爷教诲,轩辕姓氏那可是源于黄帝始祖! “嘿嘿!其实老夫还有一请,待我仙去之后由你来看守这里。” 翼儿一听又愣住了,心想难怪你夸我半天,原来是想找我打工。云隐先生活了一千多岁,水姥姥更是活了好几千岁,等老夫子您仙去时,恐怕那时我早就挂了。就算您走在我前头,那也是几百年后的事了,我这修行哪能比的过您?有念于此,他随口答道。 “放心吧,没问题。” “哈哈!如此甚妙也。童儿,叫猴儿去找饭,等客人吃好饭,精神养足了,咱就能干活了。” 庄夫子心情大好,翼儿能练出“浩煌之气”,足以说明他有承继混元的资格。庄夫子期颐八轮,不食人间烟火,唯一担心的就是羽化登仙后没人守阵。见翼儿满口答应,如何能不高兴? 天色渐暗,庄夫子袍袖一挥自去后房打坐。翼儿跟着道童来到客房,见锦被已在床上铺好,玉箫摆在枕头前,冷不丁想起一件事。 “坏了,两把贯日千秋剑还在云波庄里呢!” 离开王府时,郡主帮他收拾行李,其它东西都在车上,唯独两把神兵小甲和小乙各背了一把。他二人此刻还在庄里等消息,庄夫子说贯日千秋剑是开启伏羲封印的钥匙,没剑怎么还魂? 走出房门,庄夫子屋里静悄悄的,黑着灯,两名道童也不见踪影。本想呼叫童子,又怕惊扰老夫子打坐。心想刚才谈话老夫子知道神剑不在他身上,也没提起这事,或许他早有安排。 闲等吃饭,有些无聊,他走到伏羲大阵前闭目冥想。心应之术发动,耳听石板呼呼转动,卦象扑朔迷离。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到一阵心慌,冥冥之中,似乎听到了命运的召唤。 半个时辰后,前时抬担架的几个灵猴扛着果枝跑了上来。两名道童跟在灵猴身后,一人肩上扛着酒坛,另一人肩上扛着一条烤好的羊腿。 道童身后又有两只灵猴,翼儿一见就乐了,原来这两只灵猴扛着的正是贯日千秋剑。 “咦!这人来的时候病歪歪的,怎么这么快病就好了?” “那是,老夫子可是这座山里的大神仙。老三,往后咱可得跟着先生多学些本事才好。昨日练剑,你又偷懒了不是?” “没有,没有...我这不是想学猴棍吗?” 灵猴放下东西,围着翼儿蹦来蹦去,嘴里说个不停。道童听的不耐烦,走过来呵斥。 “好啦,好啦!忙好了就不要在这里聒噪了,明早卯时,溪前练剑,谁来晚了打板子。” 说着抬起手掌作势要打人,几只灵猴见状龇出门牙,赶紧扭身逃跑。道童喝走灵猴,用手指着羊腿和酒坛,满脸不屑地对翼儿说道。 “都是你这个怪人要喝酒吃肉,我俩随师尊练气,除了林间瓜果,从来不沾这些荤腥。” “嘿嘿,那是你们年纪还小没喝过酒,这酒可是元极城最有名的莽山火雷。” 翼儿本想逗逗道童,哪知道童听了这话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道。 “你个小娃娃在这里信口雌黄,道爷进山二百多年了。那时候,恐怕你爹妈还没出生吧?!” 一句话令翼儿彻底呆住了,道家有一门锁龄之术,敢情这两个道童不是小孩,而是两位道爷啊! 不明就里,说话又得罪人了,翼儿无奈地叹了口气。谁让你俩长得像童子,这可不能怪我眼拙。 两位道爷气呼呼地回殿复命,翼儿讨了没趣,灰溜溜地扛起酒菜自回屋里进餐。一边啃着烤羊腿,一边喝着烈酒,自我解嘲道。 “修行之道,万途同归。不吃饭的有比吃饭的厉害的,吃饭的也有比不吃饭的厉害的;不吃饭的和吃饭的谁厉害谁不厉害?其实和吃饭不吃饭没关系。管他吃饭和不吃饭,反正我最喜欢干饭!” 自言自语像绕口令一般,最后把自己都绕晕了。司马郡主,你可真是位好兄弟,简直太懂我了!先不说身体好了喝酒有多痛快,单单这个酒名就太契合这座道场的味道了。 正在自饮自乐间,房门被人一把推开。庄夫子探进头,眼珠瞪的滴溜溜圆,狠狠地闻了几下后问道。 “啊呀!小友,这是莽山火雷吧?颛疏天火,啜饮天雷,老夫戒食多年,然而闻见这酒香,便没有不破戒的道理了。来来来,你我共饮几杯。” 翼儿闻声心里偷乐,赶紧站了起来请庄夫子落座,给他斟满一碗。 “老夫子请!” “小友请!” 世间佳酿最抚人心,一老一少畅快地喝了起来。 第258章 魂识再肇 庄夫子辟谷多年,今晚难得雅兴,一坛酒很快见底。两人喝的兴起,老夫子拿起拂尘在酒坛上敲出节拍,引吭高歌起来。神情陶醉,放浪洒脱。只是他唱的歌词都是些道门玄妙,翼儿听得半懵半懂。 趁着他在兴头上,翼儿笑嘻嘻地问他,夫子不食人间烟火,难道酒不算吗?哪知他听完哈哈大笑辩解道,酒乃五谷之气,饮酒就是炼气,好酒助力修行,一滴也不可放过。说完抱起酒坛,把最后一口酒彻底喝干,把翼儿看得目瞪口呆。 子夜时分,伏羲大阵风雷滚滚,响声大作。庄夫子带他走近坛场,让他在一旁静待,自己则是纵身跳进卦板。 “噼啪”,几道电光从天而降击上庄夫子发冠,道袍呲出金光,袍襟骤然鼓涨,大阵中荡起一圈光影。电光白气缠绕,太极鱼眼冒出火焰,整个卦阵绕着他加速旋转起来。 大阵气旋发出呲呲声响,庄夫子身影忽闪忽现,无数火星从体内激射而出,在卦板上来回弹射,形成了一道缠丝电网。 自引天雷,加持卦力!翼儿见状惊的目瞪口呆。老夫子接引天雷,用混元罡气将雷电增持后再反射回卦板,这是何等逆天的神仙修为啊!换做自己,只怕挨上一道雷击就趴下了。 卦台缓缓升空,底部露出了一口深井,井口红朦飘渺,苍翠茂盛,一半发红,一半发绿。 庄夫子飞下坛场,挥动拂尘朝他微微一笑道。 “好了,小友,你脱掉衣服进去就是。” 翼儿见他道袍已从白色变成了黑色,再看井口迷离景象,不禁有些胆怯,愣愣地问了一声。 “前辈,您是让我走进这口深井吗?” “正是!太极台浮起只有一个时辰,娘胎再诞,赶紧的...脱衣服...跳...” 庄夫子连连催促,翼儿见他神情自若,知道他绝不会说假,把心一横三下两下脱掉衣服,闭着眼就跳了进去。 悬花之门,伏羲阵千年封印的灵冥两境交汇空间,落花洲太极城最神秘的陨门,接引着翼儿笔直向前。 山野空旷,林花飘香,一道绿色光柱托住了他。红朦中苍凉冷寂,无数孤魂在空间四处流窜。 或许是幻觉,或许是真实所见,两种颜色,空间并行。翼儿惊异地发现,红光中似乎有另一个自己,镜像一般和自己并排飞行。他想喊可开不了口,只听见耳旁呼呼的风声。 风声越来越大,刮得头晕,一红一绿两道光墙夹着一条时空隧道。睁眼四望,除了镜子中的自己,再无其它。 记忆从意识中剥离,分出另外一个自己,镜子中的我,又分出另外一个我,反复折射现出无数分身。 “太神创世,自分天灵冥三界。三界之上另有两域,一为意域,一为神域,此中奥妙,唯有自识。” 脑中浮现出三足黑鸦的蛊惑之音,又像是绿地圣母的谆谆教诲,分别时,蝶桥上的绿地圣母抱着小猫咪,回头朝他微微一笑。 山崩地裂,蟾月谷炸起一道无形波浪。十万妖族武士顷刻毙命。妖王放下天血收割镰,流下伤心的眼泪。神泉洞一夜,终是辜负了她。 风月秘境,繁花开败。金绫子五龙吐息,为救自己拼尽了全力。凝沙洲族群的保护神风月圣母,其实是一只九尾狐狸。 山岗旌旗烈烈,阿利烈大英雄横刀跨马挥刀前指。狼族前锋骑兵狂叫着杀向敌阵。 “轰隆隆,轰隆隆” 神雷山四处响起了爆炸声,苍鹭群丢下了硫弹。刀疤教头奋力发出最后一声咆哮,和阿图塔大帅死在一起。 空山潺溪,奏箫鸣志。箭骨峡中的火光像极了神烽炮口冒出的火焰。竹风袭来,是谁闻见了芍药花香? 瞎眼道人的穿云一剑,东阳先生的晶光一斩,“上古之屠”西阳皇帝一剑斩落十万敌头的豪气。 时间倒流到诞生的最初,幻花河畔一袭绿衫飞舞如花,望向爱人的眼眸春水般温柔。 记忆画卷缓缓展开,菩提子种下的时候,莲花绽放。 风兰城全城毁灭,雪原中红纱披风轻轻覆盖在自己身上。 砖石瓦砾,一道残魂仓皇出逃,飘向了远方的黑峰。 镜头切换,亘古之风的荒凉,冥兽们感知到人形魂魄的降临,惊慌地四处逃窜。 智慧之海飘荡起金色符号,魅惑之声阐述着元魂之心。 与生俱来的血脉联系,刀剑斩不断的亲情。年迈的幽池冥母,斜倚在骨床上无奈地抹着眼泪。 三足黑鸦惊叫一声,一头扎进了烈焰血海。 “哈哈哈,小主人,你总算回来了。” 镜像破裂,分身消失。翼儿回转意识,眼前场景何其熟悉。虚空中出现两口深不见底的气旋,另一个自己正对着自己大喊。 如同孪生兄弟,又似水中倒影,镜子不是已经破了吗?怎么又看见镜子中的自己? 他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听另一个自己说。 “咦,你咋光不溜丢滴,哑巴啦?昨天和小爷打架的时候,你还挺能说的吗。来来来,你我再打一场。” 听他这么一喊,翼儿想起来了。他正是把自己拽进悬石之门的冥军主帅。神雷之战后,这段记忆一直受莫名力量的压制,直到此刻他才想起来。 他不是被阿利烈大英雄拖进悬石之门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真是奇怪了。 不等翼儿开口,另一个自己又往前走了几步。 “哦!这就对了,小爷我修炼元魂之心,就差你这副皮囊,什么上古兽王,金刀武士,谁敢阻挡我的脚步?” 飘灵见翼儿一直不说话,越发得意。与灵界本体的融合,正是修炼元魂之心的最终手段。 “哈哈!明白了,你终于想通了吧。与其让你吸收我,不如让我吸收你。咱们两个一旦合体,可比老乌鸦和母乌鸦厉害多了。它那个破石殿,小爷早就不想回去了。有了你这副躯壳,以后想去哪就去哪。” 若论魂修一途,飘灵的修行远远高于翼儿。受灵魂压制, 翼儿还是不能说话,身体僵立,甚至脸上都没法做出表情。除了能听见飘灵说话,其它什么事也做不了。 “算了,你傻了吧,不和你废话了。在这里,我是老大。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小爷我就笑纳了,其实你也不用担心,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说完此话,飘灵脸色一沉,变身出最原始的状态。意识视界无边无际,魂思和魂丝同时炸裂。魂魄灵体放射出飘渺之光,如同春蚕吐丝,将两人裹了进去。 这一瞬间,他领悟了《大幽卷》的终极秘术 — “魂识再肇”,这已经不是魂魄系的法力了,而是创生再造之力。 “太神遗力,撼天动地。轮转万有,魂兮归来。” 飘灵缓缓念出最后的祷语,元神归体,魂魄回窍,蚕茧中孕育出一颗崭新的生命种子。 “啊...!” 翼儿奋力地喊出一声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转时浑身滚烫,正躺在司马郡主送她的锦被里。 屋里飘起一股檀香味,混元白气充盈,就像把天上白云扯进了房间。庄夫子道袍恢复如初,两位道童一左一右,三人正瞪大眼睛盯着他。见他睁眼,道童急忙喊道。 “师父,他醒了。” “嗯,为师看见了。” 庄夫子凑上前来,伸手搭上翼儿头顶摸了几摸后满意地笑道。 “哈哈,你这个娃娃,真是造化齐天啊!原以为你丢的不过是一缕残魂。哪知这道魂魄竟在异界炼成了道心,这颗道心种在你身上,日后要勤加修炼,领悟奥妙才好。” 两位道童听了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开口问道。 “师父,你说他修成道心了?不会吧!” “然也,道心已成,你俩个如今哪里懂得?” 庄夫子手捻长须,得意地看着翼儿,刚才翼儿进入“悬花之门”,原以为他抓回残魂修补修补就行了,哪曾想整整折腾了一个时辰。 期间引来十道天雷,结出五颗道印。伏羲阵足足演完六十四卦象,这动静老夫子也是头回遇见。 “好了,童儿,天该亮了。你两个在这里守着,切莫让香头断了,为师回房打坐去了。” 一直等师父走远,道童才敢摇头叹气,埋怨翼儿道。 “你这个小娃娃,害师父折损功力不说,连这压箱底的宝贝也拿出来了,你可知这香的讲究吗?” 翼儿摇头一脸茫然,道童见状赶忙解释。 “这是黄水阴沉木制成的香,道观里没剩下几把了,这香本是皇家贡品,在龙相寺被缘实之结加持过。” 翼儿听了好生感激,“缘实之结”与“茂华之盛”同为盘古五珠之一,老夫子不仅施法替自己修补魂魄,还拿出这么宝贵的香熏替自己守护心神,真是恩同父母啊! 浑身发烫,应该是发烧了,发烧总比没命好!闻着淡淡的燃香和枕头上郡主留下的香气,他埋起头偷偷地笑了。 太虚陨门,链接翼儿和飘零魂思的“悬尘之门”终于关闭。灵界本体与意域灵体的结合,从此赋予了两人意域神格,虽然这神格目前只有一半。 “我族子弟,魂兮归来,可喜可贺!需知三界两域,形神互转,无所谓此矣,彼矣!”黑色神只传来一句启示。 “神雷不倒,非此山不倒,而是心山不倒。追求荣誉,无惧牺牲,忠于勇敢!”绿色神只一闪而过。 “别听她们的,欢爱乃生灵本性,你不是喜欢天边那朵红云,也喜欢眼角那颗眼泪吗?喜欢就喜欢了呗,没必要心怀愧疚,自己开心就好了啦,呵呵!” 粉色神只笑的花枝乱颤,指尖弹下一条丝绢。丝绢缠缠绕绕,边角结着两个疙瘩。 “纵使天火焚烧,痛彻骨髓,也要让绿茵满地,鸟语花香,守护万灵生生不息,这才是为神的定义!”红色神只说完这话,化作一片烟霞消失于天际。 “小主人,谢谢啦!老奴从此再无使命纠缠,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了。唉..!人老了,精力大不如前了...好久没见到主子,心里想的慌。 噢,对了...老婆子已有身孕了。啥时候得闲,记得回家来看看。” 息灵殿殿使如释重负,悬停在空中朝他点头致意,说完扇动翅膀隐退于意识视界。 “空山寂静,潺溪自流,过往虽如云烟,然而人间自有真爱。有爱的地方就有箫曲,好孩子,再会了。” 灰衫老者背负双手,御风从眼前飞过,有巍巍雪山,千里草原,钟乳敲音,桃李芬芳。 “人生就像这三支箭,不插在敌人胸膛上,就毫无意义!”刀疤教头的笑,第一次见有些害怕,如今越来越怀念。 “但求世间兵戈消,宁愿弃刀去放马。孩子,永别了!哈哈哈!” 金刀将军抬臂横胸,盔顶红樱如血,豪气冲霄。 朦胧间,意识之思从视野边界悠悠回转。山顶道观,一股红色光波从翼儿被窝中炸开,光波穿透院墙,沿着山壁直插地底。 “叮叮叮...哆哆哆。” “道一观”殿中的法器呜呜自鸣,翼儿张嘴发出了一声狼嚎,嚎声久久不息在山谷中激起回响。林间鸟兽受到惊吓,传出阵阵聒噪。 “不好啦,不好啦。师父...你快来看看啊!” 两名道童惊慌失色,撒腿跑出客房连连大喊。 喊声未落,白气聚形,庄夫子穿墙进入屋内,激动地盯着他看了半天。 “五神化气,乾坤转运。三魂已全,七魄成英。正可谓大道生一,伏羲显灵。小友,若不是伏羲太皇留下这道阵法,老夫哪有本事助你飞升?哈哈哈!” 庄夫子大念祷词,翼儿听了又惊又喜。管他什么三魂七魄,反正这意思就是多年的灵魂纠缠,终于大一统了呗! 难怪以前遇敌对阵时想使出大招总不能随心所欲,变身白狼有时候变不出来,神雷吐息吐的四不像。和镇南王交手,想使出“浩煌之气”,憋了半天也憋不出来。 原来自己的魂魄命理一直有残缺,如今总算好了,再不用担心那个絮絮叨叨的老乌鸦在梦中烦人了。 他心情激动,掀开被子起身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 “对哦!老夫子,我得赶紧给太皇爷叩头道谢去。” “回来,你给我回来!” 不及跑出房门,精光一闪,被人挡住了去路。庄夫子无奈地苦笑着,一把拉住了他。 “小神仙,光屁股怎么上香?这可是大不敬。” 第259章 流放之地 在“道一观”休养了三日,庄夫子每日除了用混元罡气助他顺通经脉,剩下的就是在大殿中讲解《道德经》。 息灵殿地板上的脚印红光已完全消失,三足黑鸦总算是看到解脱的希望了。翼儿在床上绽出“肇始之光”,道童和他说话的语气客气了许多,再不敢称呼他小娃娃,而是彼此以道兄相称。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 伏羲神像下,庄夫子盘腿坐在蒲垫上,摇头晃脑念出一段经文。两位道兄用心参悟,连连点头。翼儿虽不能全解经义,听诵时也不敢走神。老夫子每念一句,他就在心里默记一句。 《道德经》是道祖老子所传,自古被道宗奉为第一圣典。区区五千言词说尽天地奥妙,日日诵读,自然受益匪浅。 两位道兄跟庄夫子学艺百年,念诵《道德经》是每日必做功课,经文早已烂熟,然而每诵一次就有新的感悟。 狼族信奉自然神灵,以山川百兽作为图腾信仰。翼儿从小耳濡目染,此番做客道观,听诵经文别有一番新意。他原本就有一半是人族血脉,听人族古籍中所讲道理,怎能不感亲切? “循环往复,万物之本。天地效法,道以自存。徒儿,你两个入门也有二百多年了,虽然修成童颜不老,然而这颗道心还差些火候,还需向这位小友请教。” “是,师父!” 庄夫子放下古卷满意地望着翼儿,两名道兄嘴里应了一句,同时向翼儿抱拳致意,诚意正心,恪物自知,修心之道,儒释道三家道理原本一样。 翼儿抬手还礼,脑中却有些糊涂。庄夫子所说的道心明明是道门称谓,自己不是道家弟子,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他心里奇怪不禁问道。 “老夫子,你说我有道心,不会看错了吧?” 庄夫子听了呵呵一笑,回道:“错不了,这几日老夫已助你顺理灵脉。阴阳二质,三魂七魄、五气一心全都替你顺好了。老夫这口混元之气,上察天象,下知人命。干这事,我在行!” 这说的都哪跟哪啊?阴阳二质,三魂七魄。这几句话明白,五气一心又是啥? 庄夫子看出他心思,接着给他解释:“小友,所谓五气当指羽霞、绿地、风月、息灵和神狼,此乃五种域境之气,不知老夫说的可对?” 这番解释可比东阳先生说的清楚多了,翼儿听了愣愣地点点头,接着又问道。 “那一心呢?” 庄夫子昂起头眼睛眨了两下,故意装出很生气的样子。 “所谓道性开,道心生。小友,你如今道心已成,如何能不自知?” ...... “道兄造化啊,恭喜了。” 不等翼儿答话,两位道兄感触颇深,出言给他道喜。 翼儿无语,虽然不太明白,却也不便再问,老夫子这是把他看成道家弟子了。 他此时还不太明白,飘灵在冥境意域修炼多年,元魂之心只差一步就能淬炼纯粹。前几日在悬花之门,不是飘灵吸收翼儿,而是翼儿吸收了他。所以这颗元魂之心已经是他两人的共享物了,否则又怎能在苏醒时绽放“肇始之光”。 “好了,童儿,你两人去外面守着吧,师父要跟小友谈些事情。” 殿门关闭,庄夫子拿起拂尘挥了几下,把拂尘横在腿上,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开始唱起一段祷词。 “道心镇四海,桃木驱五邪。风水定堪舆,天光地灵灵...” 随着他嘴中祷词越念越快,蒲垫前摆着的一个碗大的黄铜罗盘,天池指针剧烈摇摆,盘格旋转。“铿铮”一声,内盘弹起三尺多高,现出一副飘渺若虚的影像。 漂浮大陆,孤立虚空,血雾弥漫,红朦恐怖,一群似人似灵的身影在沙地上拼命奔跑。 翼儿乍见这副景象,心里惶恐不安,似乎感应到这群人的命运,他不忍多看。 “咔嚓”一声,罗盘重新闭合。翼儿惊讶地发现庄夫子的道袍,竟有一半变成了黑色。 前日开启伏羲大阵,他道袍在黑白两色间变换,都是同一种颜色。此刻道袍半黑半白,犹如太极阴阳,不禁令人奇怪。 “小友,天机也是人机。莫言天大地大,其实神仙鬼怪,飞禽走兽,都比不过我们人族。” 庄夫子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让翼儿有些紧张。眼见老夫子表情严肃,化出太极之象,又在殿内用罗盘开出道境,知道老夫子在说大事,他不敢出声,点点头用心聆听。 “人为灵长,乃天地之子,万灵之尊。化气结道,气分阴阳。天地之初原本只有混沌一元,自盘古开天,女蜗娘娘造人后便有了人族一脉。其后又有燧人钻木,夸父取火,落花洲从此文明教化,得以踏上浩煌正途。 上古年代,伏羲太皇洞察乾坤,创下八卦太极。祖师爷老子,紫气东来,在楼观台留下启世明经。道宗循法自然,根深蒂厚,弘扬正气,守护万民,可称灵界第一大宗。 道法如云,典籍如海,炼气炼丹是道宗两大修行,其实气丹之修追求的都是一颗道心。丹即是气,气也是丹,气丹之分有相无别,都为道也,固有道一之说。” 庄夫子说到这里,怕他听不明白,张口吐出一颗内丹,有意示范给他看。 翼儿以前见过高人修炼的内丹,无不有色泽形状。庄夫子吐出的这颗内丹,却是无形无色。多亏了心应术,虽然看不见外形,却能感应到真实存在。 内丹吐出,大殿顿时充盈起一股令人飘飘欲仙的飞升感。再看庄夫子全身透出一层淡光,真如神仙一般,翼儿心生崇拜,不禁匍匐跪倒。 庄夫子见他能感应到内丹,还道他修补魂魄后功力大进,欣慰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老夫之所以要说这些,其实是想说明一个道理。凡大智慧必定遵循道法,修行之人先要修心。世间一切道法都是从一而生,你既然结下道心,就要让它始终走在正道上。” “嗯,老夫子,晚辈明白了!” “如此甚好,下面你仔细听好了。” 庄夫子道完开场白,话锋一转,开始说起刚才罗盘投射的影像。 太古年代,女娲娘娘捻土造人,人族便开始在落花洲生息繁衍。最初降生的部族茹毛泣血,与飞禽走兽并无区别。后来人族修行大士参悟天地玄机,历经世代努力,这才创下辉煌文明。 文明创立,部族间便开始有了竞争。只因这些位修行大士,先人一步开启灵窍后都各有主张,难免意见不同。再加上各部族崇拜信仰也有差异,为争夺生存空间就逐渐爆发了战争。 元极城因处落花洲大地原点位置,上古人族在这里屡屡厮杀,对人族社会稳定造成了极大冲击。其中闹的最凶的一支部落就是血魔古人。 这支部落虽同属人族血脉,然而却信奉魔神力量,部落头领垂涎异界魔力,带领族人选择了不同于其他部落的进化道路。正因如此,这支部落被称为魔族,居住的血元洞被称为缥缈血境,也称献血魔境。 盘古开天,七元圣母生诞万灵,花开七朵,最初各得其安,其后才演变出三界争霸。灵界不同族类最终都能实现和平融合,唯独魔族始终不能融进大家庭。 争抢地盘,首先要有人口实力,有了人口才能增强军力。血魔古人固执己见,企图通过悬花之门引来异界邪灵,进而霸占整个灵界。这种违逆天道的举动,不光是落花人族,就是灵界其它族类也不能容忍。 更可怕的是血魔古人竟然开始尝试不同灵类之间交配,企图创造出新人种。 人族社会最重道德伦理,落花洲族群联兵讨伐,血魔族实力大减,再也翻不起大浪,整个部落都被赶回了原始老巢。 伏羲太皇更是祭发天雷,种下道印,用太极八卦阵将魔族永生永世封印在飘渺血境中,至今已有万年。 伏羲阵下的“悬花之门”天然连通异界空间,充盈血怨之气。虽经历代高人炼化,至今也才炼化了一半。翼儿前时进入悬花之门,望见一半红朦,一半翠绿,就是这个道理。 血魔古人繁殖力不低,其后数千年,每逢落花人族新帝登基,都要祷天开坛,率军杀入“悬花之门”,一来宣威明志,收割魔族人口;二来进攻冥界,彰显武德,史称“万世之屠”。 若不是顾及魔族终归是人族血脉,这支困在飘渺血境的部落恐怕早就灭亡了。 贯日千秋剑上的“浩煌之气”与“道一观”历代住持的“混元罡气”都能开启伏羲大阵。庄夫子第一次在南川见到翼儿,见他年未及冠就能使出此招,这可比两名徒儿的修行强多了,这才动了飞升后请翼儿守阵的心。 庄夫子说到这里不胜唏嘘,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重重地说道。 “小友,这下你该明白老夫苦心了吧。老夫他年若是仙去,你就是灵界最合适的守阵人。” 自从伏羲太皇封印血元洞以来,千万年间魔人几乎每朝每代都要被人族皇帝收拾几次。唯独三十年前,中阳陛下亲征时带回一名魔族儿童收为义子,不仅送往东都太学学习文化,还亲自教授修行武艺,年满十八就被封为少极城龙山王。 少极城是进入落花洲的陆路门户,把这么重要的城市交给有血海深仇的魔人,就连庄夫子也没有想到。然而圣意难揣,伴君如伴虎。既然是陛下旨意,文武百官都不敢多言。后来见龙山王治理有方,百姓安宁,这件事也就渐渐无人提及了。 翼儿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龙山王爷之请,原来山底隐藏着这么多秘密。他不禁感慨,老夫子忧国忧民,独自看守大阵,真是后辈楷模也。 “嗯,老夫子您就放心吧,您老神功盖世,必定寿与天齐。就算翼儿能活过您,那也是几百年后的事了!况且您变成了长生不老的神仙,那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哈哈哈,你这小友,身上不光有豪气,还真会说话,几句话把老夫哄得头晕晕的,嗯,我喜欢!” 庄夫子听言仰头大笑,心道这孩子道心已成,未来不可限量。 今日论道受益匪浅,翼儿的心久久难以平静,回到屋内一直琢磨庄夫子的教诲。夜色已深,不时听见伏羲大阵传来的滚滚天雷声,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召唤他。 “魔族真有那么可怕吗?作为人族支脉,千万年来一直被封印在洞里,时常受到皇帝的修理?他们能甘心接受这样的命运吗? 中阳皇帝出征为什么带回一个儿童,还把他培养成龙山王?皇帝老爷爷心里有什么打算?” 他越想越睡不着,爬起身把两把剑抽出剑鞘仔细对比。日芒闪耀,心潮如涌,越看越感觉皇帝老爷爷的那把剑有一股血怨之气。今日听了庄夫子所讲的故事,他终于看出了两把剑的本质区别。 一新一旧,剑体本象果然存在差异。新剑日芒如初升红日,老剑征战千年,剑下亡魂堆积,怨气冲天。血气被日芒遮盖,换做平时绝对察觉不到。或许是听了故事,抑或是自己内心作祟。两把剑放在一起细看,越看越不心安。 自己的伤好了,缺失的魂魄也补上了。既然“浩煌之气”能启动伏羲大阵,何不亲自去看个明白? 此念一出再难控制,心跳加速,手心不觉渗出汗水,像极了进入神雷石陵的感觉。将新剑和玉箫提在手上,悄悄打开房门,驾起御风术就冲了出去。 云层深厚,星月无影,伏羲大阵上落下的天雷似乎比日间更猛烈,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 跳进大阵,学着老夫子的样子,抽出剑正准备施放“浩煌之气”,哪知刚举起剑身,大阵中突然传出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贯日千秋剑脱手,悬在空中接下了一道落雷。 雷电击上剑尖,贯日千秋剑自荡光芒,比起庄夫子的拂尘,电光明显更亮,伏羲大阵上的卦板转动速度也更快了。 好家伙,翼儿瞬间明白过来,剑引天雷,豪气冲霄,这才是真正的“浩煌之气”。 莽山王新铸的这把剑,既有老剑炼铁精元,又有颛疏后人血液,更有翼儿五气精华。前晚庄夫子接引天雷,以混元罡气驱动卦板打开结界。今晚翼儿则是神剑自出,浩煌冲天。 “砰砰砰、哗哗哗” 红芒爆闪,盖住雷电光亮,剑灵出窍与翼儿心神合一, 云层撕开了一道裂缝。与此同时,“道一观”金箔殿瓦哗哗震动起来。 一日成器,器修通神,贯日千秋剑器魂与命魂紧紧交融。天下炼器之士梦寐以求的炼器最高境界,他一瞬间就完成了。 不同三日前进洞修补魂魄,五色真气缠身,日月双芒牵引,两把炼器轮换放出雪玉蓝光和红日日芒,越来越亮,到最后剑尖聚起一轮红日,箫头升起一轮满月。 左箫右剑,纵身入洞,魔族为人族世仇,不可不防。 红朦碧绿,血雾献祭和重绽生机两种景象。他驾起御风术,沿着中间夹道一直往前飞。不知飞了多久,也不知飞了多远。 果如老夫子所言,“悬花之门”内大有玄机,顺着圆锥光圈越往下空间越大,到最后光圈消失,出现了一片漂浮在虚空中的大陆,正是今日庄夫子启动堪舆罗盘给自己看的影像。 死气沉沉,白骨累累,沙地上露出一口口深坑,山梁下一群衣衫褴褛的魔人,正蹲在火堆旁烧烤兽肉。男男女女,表情惊恐,远远望见翼儿降落,吓的四散奔逃。 飘渺血境其实是一块放逐大陆。 流沙之地,亦是流放之地。 第260章 前史遗泪 半灵半兽,似人似鬼。转眼间,沙地上的魔人便跑的一个不剩。火堆旁落下了一个五六岁的女童,捧着啃了半截的兽骨,呆呆地看着翼儿。应该是家人跑的太急,把她给忘了。 女童目光清澈,用兽皮扎着头发。皮肤仿佛薄纸一般,半边脸透出血丝头骨。 收起剑箫,缓步走近女童。这孩子年纪尚小,令人心生怜惜。不等翼儿说话,女童眼睛眨巴了几下,怯生生地问道。 “大哥哥...刚才我看见的是太阳和月亮吗?” 女孩半边脸看起来有些吓人,另半边脸与人族孩童并无二致,说起话来可怜兮兮的。 翼儿动了恻隐之心,俯下身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回道。 “小妹妹,你看见的虽然不是真正的太阳和月亮,然而也差不多。” 女孩双手不舍得丢下兽骨,听了这话张大嘴巴,激动地喊道。 “哇!和爷爷故事里说的一模一样,好棒哦!我终于见到太阳和月亮了。” 女孩这话听得人心里发酸,日月双耀是贯日千秋剑与雪玉箫器象。可怜魔人世代流放,族中孩童竟连日月都没有见过。 山脚传来动静,洞里闪出几条人影,一名女子鼓足勇气,奋力喊道。 “宝儿,别和凶神说话,娘这就来救你。” 女子喊完发疯似地往沙滩跑,刚刚跑出几步就被旁边几人追上拖回了洞中。 那处洞穴应该就是魔族血元洞了,他抱紧女童朝山洞走去,轻轻一笑问道。 “小妹妹,那是你娘吧?” 女童毫不惊慌,先啃了一口兽肉再答道。 “嗯,大哥哥,那里是我家。” “咚咚咚....” 不等翼儿走近,洞口传出一通擂鼓声。一队手持长矛的魔族战士快速冲了出来,在沙地上结成一个方阵。看人数足有八九百人之多。 领头男子赤裸上身,左半身果然也是透明皮肤,脏腑清晰可见,乍看上去令人有些作呕。 男人举起长矛,朝他大吼道:“仇人快快放下小女,男子汉岂能不要脸挟持妇孺?” 翼儿听了这话,知道他误会了自己。停步放下女孩,冲着她使了个鬼脸,柔声说道。 “小妹妹,你快回去吧,慢慢走,小心别摔着。” 女童乖巧地点点头,往前跑了几步后又回头朝他挥手,有些不舍地问道。 “大哥哥,你还能让我看见太阳和月亮吗?” “能,一定能。” 翼儿重重地点点头,见他答应,魔族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蹦蹦跳跳的回去了。 领头男子冲上前一把抱住他,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转身将她交给身后武士。脸色一转抖了抖手中石矛,大吼道。 “落花朝廷欺人太甚,如今我族人口已不足万人,阁下是要来赶尽杀绝吗?” “魔兄误会了,我只是好奇来看看,不是来打打杀杀。” 翼儿停住脚步,往后退了几步。今日听庄夫子讲经,知道这支部族生存至今实属不易。天地生灵原本一家,上古恩怨自己本无心参与,领头男子这话听起来让人心酸。 “一派谎言!你背着贯日千秋剑,不是来割草,那是来做什么的?想进洞没那么容易,兄弟们一起上啊!” 自古以来,不知多少族人性命丢在这把剑下。魔族汉子大吼一声,纵身跳起。咬破舌尖,朝矛头喷了一口鲜血,石矛呲出一股血焰,原来是在化血结焰。只不过他纵身不是往前冲,而是往后跳。 翼儿退步礼让,魔族男子后跃则是露怯了。刚才日月临空,凶神降临。对魔人而言,贯日千秋剑为收割屠器,魔族百姓几乎无人不知。消息传回洞中,魔族大王立刻派他出洞查看。 “刷刷...” 军阵中首先飞出一轮石矛,紧跟着飞出一波飞斧,最后又飞出一轮石弹。翼儿驾起御风术身形拔高数丈,袭来兵刃落在沙地上,发出泼泼声响。 领头男子化血结焰,功法凶邪,原以为魔族能通灵借象,没想到战力这么原始。剑箫虽然都在身上,看这情况大可不必出招了。 他懒得使用兵器,看准三轮投弹的间隙,身形起落间逐步靠近魔人军阵。 “呲呲呲” 前排魔族战士手中石矛一起冒出了血焰,翼儿一看这动静,赶紧抽出了雪玉箫。箫头满月灵光,护体气罩自出。 第一轮攻击只是试探,第二轮进攻才有点意思。魔族军队发动阵法,前排战士石矛高举过头,矛头呲出血焰,细密如网,封住了他下落方向。 领头汉子祭血后跃,其实不是胆怯,而是先点燃火引。 如果把第一轮攻击比作石器时代,第二轮攻击则是直接跳过铁器时代,进入火器时代了。 以血化焰,魔族这道阵法像极了醉死生在雄铁关前的手段。矛头血焰不是带毒就是带有魔咒,看这架势,不打败他们进不了洞了。 翼儿不敢大意,人在空中,箫头荡起一轮月华。前日魂魄合体,气藏增益匪浅,最重要的是器修已臻通神境界。 满月华光,有形中蕴藏无穷力量。月相一出,矛头血焰立时消散,魔族战士站立不稳,纷纷跌倒在地上。 “啊呜...” 魔族汉子大惊失色,嘴里发出尖啸,突然变成了头生双角的红毛野人,俯身抱起一块巨石向翼儿砸去。 祭血化生魔境幻象,第二重献祭咒术,这块巨石足有千斤,魔族汉子直接变化肉身,力量惊人,刚才有些小看他了。 月光不如日芒霸气,这么重的一块石头,硬接的话自己可没这么大力气。刚才一直凭借身法忍让,再不亮剑岂不被人小看? 聚气,出招,贯日千秋剑终于出鞘,和这些流放地的野人,真是无道理可讲。 “冠军侯!” “浩煌剑法”第二十一式。 据传上古人族出过一位少年将军,鲜衣怒马,英姿勃发。率军驱逐蛮族,封狼居胥,创下不朽功勋,史称“冠军侯”。 眼见魔族汉子露出真本事,不知为什么,心潮翻涌间出手就是这招。 红日初升,金光万丈,大地生灵从沉睡中苏醒。少年将军提枪跨马杀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不愧叫“冠军侯”,以前使过的剑招都没有这种少年将军的气概。 流沙停止,巨石碎成粉尘。红发野人抱头蜷伏,被一股无形力量压制的抬不起头来。 平生第一次使出这招,翼儿恍然大悟。这不是剑气,也不是剑势,而是剑场,是一种不战而胜的摄军气场,是敌人听到少年将军名字就瑟瑟发抖的传奇。 “小英雄,小英雄,快请住手,有话好说!” 洞口炸出一道血光,血丝中急匆匆飞出一道身影。来人须发皆白,身披粗麻。脸部未见透骨现象,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魔族战士斗志全无,灰溜溜地从地上捡起兵刃集体回撤。魔族汉子变回真身,垂头丧气地躬身向老者施礼。 “父王,您来了。” 麻衣老儿抬眼把翼儿重新打量了一番,转过头训斥儿子。 “沙儿,你身为统领,怎么不长长脑子?人家若是来割草,早就动手了。不要一见外人就逞强斗勇,赶紧谢过小英雄不杀之恩!” 麻衣老儿说话间伸腿踹了儿子一脚,魔族汉子心中恐惧未消,呆呆地朝翼儿抱了抱拳,一时竟忘了开口说话。 麻衣老儿见状有些无奈,脸上堆起笑容给翼儿赔礼。 “犬子不成器,刚才鲁莽,还请小英雄见谅!不知钦差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麻衣老儿一出现,周围再无人敢出声。翼儿亮出贯日千秋剑,被他当成朝廷钦差了。 “阁下就是魔族大王了吧,这趟来的确有事。” 翼儿随口一答,麻衣老儿听见这话心里不是滋味。见剑如见当今陛下,贯日千秋剑一出现,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事。他硬着头皮答道。 “大人,我族世代受人歧视,性命有如草芥,在流放地苟延残喘罢了。大人既然奉旨前来,就请随老儿进洞吧。” 翼儿知他会错了话语,赶紧解释道:“大王怕是误解了,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父王,别听他的,兄弟们别怕,一起上前拿下他。”魔族汉子回过心神,突然冒出一句。 “啪!” 不等他话音落下,麻衣老儿狠狠抽了他一巴掌,怒道。 “混账东西,都快灭族了,拿什么去打?若不是陛下开恩,哪里还有今天?” 说完这话,他压住怒气,朝翼儿躬身又施一礼,谦卑地说道。 “大人...这把剑有如陛下亲临,中阳皇帝若有什么旨意,到家里再说吧。大人请!” 兽骨铺道,血腥味浓烈。一路上岔路不断,每处岔口都插着几支火把,弯弯曲曲迷宫一般。 洞内遇见的魔族百姓脚步匆匆,男女老少都是半透明皮肤。几名女子肩扛瓦罐,罐中飘出一股腥气,见大王前来赶忙闪避在一边。 前方红光渐亮,进入一座洞窟,窟中传来嘀嗒水声,洞口守着几名士兵,翼儿一见就知道这是来到魔族祭堂了。 骨林阴森,枪矛上插着各种生灵头骨,有长角的也有不长角的。其中一排儿童骨骸,尤其令人望之心惊。 穿过骨林来到一座血池旁,池内鲜血漫流,中间立着一尊高大石像。石像通体黢黑,背生双翅,面目狰狞,头部长着两只犄角,嘴里拖着一条血舌。洞顶掉下的串串血珠正落在怪兽嘴里,顺着舌尖流进了血池。 翼儿一见之下浑身发颤,恶神雕像怎么会供奉在这里?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正是黑峦山熊族嬷嬷刺血召唤的那只魔兽。 血雾升腾,刺鼻辛咸。血池中不断翻起泡沫,发出啵啵声响。魔族大王停下脚步拾起池边骨刺,刺破指尖往池里挤出几滴鲜血,跪在地上祷告起来。 嘴里叽里咕噜,大概意思是血魔大人,我族侍奉您千千万万年,如今族人的血都要抽干了。恳求魔神显灵,赐予族人崭新命运。 祷告完毕,麻衣老儿让儿子留下,带着翼儿绕过石像,进入洞壁密室。 屋中摆满瓦罐容器,里面盛满鲜血,麻衣老儿迫不及待地抓起石碗连饮三口。喝完血下意识地把碗递给客人,翼儿见状,惊得往后一跳,赶紧挥手拒绝。 麻衣老儿知道失礼,摇摇头苦笑道。 “老夫荒唐,钦差大人哪里会像我们这群野人,活的不人不鬼,禽兽不如啊!” 异界血咒之术,邪恶无比。翼儿看见他饮血举动,心里直犯恶心。魔人饮血食肉,半灵半人,刚才听到的嘀嗒声不是流水发出来的,而是流血发出来的。 蛮荒年代人族部落才茹毛饮血,如今族群进化了千万年,怎么还保持着这样的生活习惯? “大人请坐吧,老夫喝了这口血得消化消化,还请大人稍等片刻。” 麻衣老儿说完此话盘腿坐下,开始呼吸吐纳。全身皮肤渐渐变得透明起来,血管清晰可见。 独自走进“悬花之门”,亮剑使出“冠军侯”剑招,没想到来到血元洞,见到这副模样竟有些不寒而栗。 他耐着性子等了一会,麻衣老儿重新恢复正常,站起身拍拍尘土,先给翼儿道歉。 “大人见谅了!贯日千秋剑是我族世代克星,不赶紧喝几口血补充下体力,只怕过不了一会,老朽就会魂飞魄散了。钦差大人今日来到这里,可是中阳陛下又有旨意?” 这句话他已经问了两次了,翼儿有心套他后面的话,故意把头一昂试探地问道。 “正是,陛下派我过来看看你们老实不老实?” 魔族大王听到这话,又是作揖又是点头,嘴中连道。 “老实,老实,绝对老实!魔族再无有反叛之心,若不是中阳陛下开恩带走犬子,我族恐怕早就死绝了。” 天下之事无利不起早,魔族与人族虽然同属一脉,却有世代深仇。中阳皇帝带走他幼子亲自抚养,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他故意不动声色,顺着魔族大王的话说道。 “嗯,陛下带走的那个孩子,如今已坐上少极城龙山王位,至于陛下交待的那件事,你办的如何了?” 麻衣老儿听到这话激动的浑身发抖,弯腰就要下跪。见到贯日千秋剑就把翼儿当成了朝廷钦差,此刻听了这话自然更加相信。 翼儿一把托起他,从小到大,自己就没有受长辈跪拜的习惯。 “大王不必多礼,坐下说话。那件事本人不甚明白,你可慢慢说来。” “是是是,陛下恩重如山,钦差大人好肚量,小老儿不胜感激!” 魔族大王头点的像拨浪鼓一样,坐定后赶紧把陛下嘱托的事全盘托出。他见翼儿年纪轻轻,担心有些陈芝麻烂谷子搞不明白,话匣一开干脆从最早的时候说起。 落花人族和魔族之间的恩怨,已听庄夫子讲过大概了。然而麻衣老儿说出的这些事,恐怕连庄夫子也不知情。 原来魔族部落发源于落花洲北界,上古年代实力不弱,与其它部落竞争互有胜负。后来部落中出了一位禀赋奇异的大王,受恶神血魔蛊惑,签下一份“魂契”。 血魔以鲜血供养的条件,传授魔人通灵借象之术,助魔族部落提升实力抢夺地盘。“魂契”一签,相当于把自己奉献给了恶神。族人喝了血魔降下的毒血从此坠入魔道,不仅容貌改变,更需日日饮用鲜血,换句话说就是改变了最初人性。 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怎能被正道所容?落花洲部落联合起来,将他们赶入了血元洞。伏羲太皇亲自结下太极封印,在山顶建造了镇守道观。 其后数千年,历代人族皇帝遵奉古训,登基后的头等大事就是率军讨伐,誓要把魔族赶尽杀绝。 多亏恶神有召唤冥军的本领,每当人族大军攻来,血魔就会撕开屏障,放冥军进来厮杀。千万年下来,恶神力量越来越大,魔族人口却是越来越少。 “悬花之门”分为红绿两境,绿色光锥可通灵界,红色光锥可通冥界。飘渺血境夹在灵界和冥界之间,既是魔族流放地,也是恶神祭祀场。 几十年前,中阳皇帝登基,亲率大军杀入飘渺血境,将魔族全族堵在洞内。他自己则是手持贯日千秋剑,祭出龙相大法,化身黄龙冲入血池。 眼看魔族就要遭受灭顶之灾,血魔显灵现身与黄龙在神域中打了三天三夜。后来中阳皇帝回来,答应魔族大王放他们一条生路,并承诺以后不再举兵。还说血魔即将步入正神行列,鲜血已不能满足修行需要,命令他们每月用三名儿童献祭,不得有误。 皇帝陛下带走魔族大王幼子作为人质,说三十年后开启伏羲封印,放他们全族出山,赐予土地。 魔族大王听了皇帝这话三呼万岁,哪敢不从?可怜魔人家庭,几十年献祭下来损失了不少儿女。 “钦差大人,中阳陛下交代的事,小人一天都没敢耽搁。不信你来看,今日要献祭的正是我家孙女。” 麻衣老儿泪流满面,说完此话抬腿就往外走。 第261章 神域道心 出门听到阵阵大哭声,化血池旁围满了男女老少。池基下并排躺着三个昏迷的儿童。翼儿一眼就认出其中一名正是火堆旁遇见的女孩。 “飘渺接引血灵,祭池通往长生。父老乡亲,我族族人。献祭仪式即将开始,大家安静!” 血池前站着一名身披兽皮的老婆婆,背后插着两根羽毛,颤巍巍地拄着兽骨拐杖大声唱出祭词。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几名妇女挤出人群奋力往池子里跑,被旁边众人死死拽住。 “族人们,千万年以来,我族被灵界视为异端,惨被流放到这里,屡受讨伐杀戮,活得禽兽不如。是血神大人一直保护着我们。如今大人和皇帝已经答应放我们出去,过不了多久就能重获自由。 浩荡苍天啊,日月自明,相信不久后就能够看到太阳和月亮。神佑我族,永世不绝。乌啦啦!血神保佑。” 老婆婆踱着步子越说越激动,带着台下百姓齐声呐喊。 “幼童献祭仪式至今已举行了几十年,孩子们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了族人的平安。他们虽然失去肉体,血魂却能常伴大神左右,这是何等的荣耀啊!让我们为他们祈祷,为我族命运祈祷!” “好啊!” 魔人百姓听到这话,又是一阵欢呼。喊声刚落,老婆婆眼角流下泪水,兽骨拐杖往地面“咚咚咚”连跺了三下。 前排冲出几名汉子,走上前抬起地上孩童,就要往池子里丢。 “住手,这种邪魔仪式要不得!” 一声暴喝,在洞窟中激起嗡嗡回响。抬人汉子停止手上动作惊恐回望。池边所有人吓得跪倒在地,老婆婆更是惊得拐杖脱手张大了嘴巴。 基因记忆,灵魂深处的恐惧。贯日千秋剑荡起日芒,剑气将洞壁火把全部熄灭。祭台旁魔族百姓见神剑出鞘,吓的一起跪倒在地上,耳中听见轰隆隆的碎石声,脸上火辣辣的,溅上了点点血滴。 黑峰之下,燃魂怒焰,这种场景曾经在梦中出现过多次,今日却是第一次真实面对。 时间倒流,黑峦山下麻衣老嬷嬷刺血盟咒,召唤异界恶神。狼族首领长老祭出灭境之气,化身神雷白狼,拼尽全力击退了魔兽。 那一日,黑峦山天降大雪,覆盖仇怨。那一日,拯救了一个古老部落的命运。那一日,翼儿流下了滚烫的热泪。 就在魔族汉子抬人献祭的瞬间,贯日千秋剑激荡出正义的光芒。这把剑是颛疏后人新铸的神兵,注定不会再沾染魔族的鲜血。 “无知的下界凡人,竟敢冲撞本尊神威!” 黑衣女子语气不屑,缓缓现出身形。怒焰海波涛翻涌,海中的魂粒吓得纷纷躲藏起来。 好强的压迫感!这种感觉翼儿并不陌生,坠入风月圣母幻境的时候,就有过这种感觉。这是七元神域的气息,是七元圣母的创世力场。 “少几口祭品倒也罢了,砸烂本尊神像该当何罪?哼哼!你这嬉皮嫩肉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自己跳进血海献祭吧,免得本尊动手,让你魂魄俱灭!” 黑色莲花绽开,女子显露身形,法相高大容貌清晰。女子踏莲定界,身材相貌像极了以前见过的几位圣母。翼儿抬头一望,心里顿时明白。 “原来是掉进息灵圣母的领域了。” 以往感应神域,不是在悬尘之门中通过意识链接,就是被圣母直接召唤。如今他与飘灵合体,拥有了半神资格。主动砸烂神像进入七元神域,却是平生第一次。 左箫右剑,满月光芒守护全身,剑尖日芒闪耀。他定了定神,朝黑衣女子喊道。 “住口!你贵为圣母大神,本不该干扰三界秩序。为何要蛊惑魔族,世代为你奴役,你与皇帝老儿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快说!” 凡人不可藐视神灵,更不能弑神。然而今日来到这里,不问个明白,他绝不肯罢休。 “哎呦呦,好大的口气,逆子你可知你这条小命是本尊给的?” 息灵圣母是冥族保护神,风兰城被毁之日,翼儿遗失的残魂正是她带进怒焰海的。翼儿亮出箫剑,五气聚顶,一看就是来打架的。 翼儿听了这话,没好气地反驳道。“胡说,邪魔之道休要蛊惑人心,你本是创世大神,为何要如此歹毒?” “呵呵,你这下界凡人,哪懂天地玄机?厚颜无耻盗走大父遗力,还把本尊精心培养的元魂吸收了。今日砸坏神像,擅闯息灵秘境。不让你知道些手段,岂不愧对本尊一番苦心了。” 息灵圣母无比懊恼,飘灵原本就是翼儿的意域魂体,是她亲手接引到息灵殿的,老乌鸦所做的一切都是她的意志。 飘灵还差最后一步就能炼成纯粹的元魂之心,却被道家修行大士借助法阵,搞成了反被翼儿吸收。三足黑鸦如今也变得婆婆妈妈,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这口闷气,她怎能轻易咽下? 作为冥界创世神,息灵殿是她的专属空间。魔族祭台供奉的恶神,则是息灵圣母的意识分身。千百年来暗中实施的计划竹篮打水一场空,足令她火冒三丈。 不知是自己计划有误,还是三足黑鸦不堪所用?飘灵在冥界混的风生水起,已经被幽池圣母认了亲,封为“圣血王子”。哪知神雷一战天地大动,陨门发生重叠,正准备吸收翼儿的关键时刻,又被狼族英雄打断。 神算不如天算!发生这些事情后,息灵圣母越想越生气。姊妹们个个有自己的小心思,不是躲在神域里坐享祭祀,就是和情郎卿卿我我。 风月这个小妮子更是整天只知道勾引男人,把凝沙洲搞的乱七八糟。她们哪懂得自己的雄心壮志啊! 怒焰海翻起冲天巨浪,空间温度急剧升高。息灵圣母变成一只黑色玄鸟,启动界力,扇出了冥界之风。 双角恶兽,太古骨龙,三足黑鸦和肇始之魂的虚像,同时向翼儿扑来。 荡剑舞箫,日精月华。贯日千秋剑和神雷雪玉箫的最高器像,天下修行士梦寐以求的最高炼器境界。 这可不像初次坠入风月幻境的时候了。以一敌四,功力全开。在伏羲大阵修补完魂体,他如今已是灵修、器修、魂修的集大成者。 乾坤轮转,大道归一。道宗最高境界的玄妙,催发出五色真气。洋洋洒洒间,霞光万点,绿草如茵,花枝烂漫,黑雾旋绕,神雷主峰蓝光冲天。 “老伙计,别在这里瞎掺和了,回去过你的小日子吧,嘻嘻!” “吧嗒...咔嚓!” 翼儿身边又多出一个自己,飘灵笑嘻嘻地伸出意识之手,在三足黑鸦的脑壳上弹了个响指。黑鸦虚像隐退,临走时还不忘给飘灵抱翅行礼。 “神雷山神在此,恶魔休走。” 一位威武如山的狼族巨人,大踏步上去抓住血魔双角,按住了恶兽脑袋。 肇始之魂遇光自溃,遮天玄鸟变回息灵圣母真身,发簪黑色花朵射出的黑色射线,遇上日月光华,顷刻消散。 太古骨龙刚喷出一口岩浆,就被翼儿吐出的神雷冰息给冻住了。 红光纯粹,道心慈悲。天地间再没有哪一种颜色能盖住太神盘古留下的无上光芒了。 神域中幻象全部消失,息灵殿梁柱扛不住太神遗力。“哗啦啦”,大殿殿顶垮塌了一角。就在刚才这一瞬间,怒焰海中逃出了一大批被解放了的魂粒。 太神遗律尊奉天地正道,制约圣母行为。翼儿和飘灵联手击败对手,召唤出了盘古遗力。 天火惩戒砸上头顶,火焰缠绕,息灵圣母发出了痛苦的悲泣。 “大父啊,女儿跪求了千万年,您不把遗力传我,为何要传给他?这是为什么啊,呜呜呜...” “咦,你没死啊?”翼儿奇怪地望着飘灵问道。 “放狗屁,说什么话呢?如今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若不是我炼成了元魂之心,你哪有今日的威风?” 飘灵面露不屑,说完这话重新把魂丝凝聚起来,化成魂珠钻进了翼儿体内。元魂之心的修炼还差些火候,刚才若不是见情况危急,他真懒得出来。 有些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强迫塞进脑中的声音,临走前,飘灵刻意嘱咐他。 “瞧你那德行,傻啦吧唧的。你这副躯壳蛮受用,可别弄砸了。小爷我进去继续修炼了,不到十万火急别吵醒我。嘻嘻!” 感应到这话,翼儿半天回不过神来。庄夫子不是说已经帮自己补好了魂魄吗,哪想到这么刺激! 刚才那道红光可不是自己召唤,应该是他召唤的,老乌鸦也是被他弹跑的。这个另外的自己不仅修为高超,关键时候还能出手帮忙,真是太刺激了。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自己居然打败了息灵圣母。她可是天地间的至高存在啊,不会是在做梦吧! 血元洞重新点起了火把,魔族老少人人跪倒在地,颤抖不已。血神石像碎裂成片,化血池里的鲜血流了一地。 看见翼儿回来,麻衣老儿怯怯地爬起身,惊恐地问道。 “大人,大人,您...您这是为何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临时出门办了点事。大伙散了吧,从今往后,再不用搞什么献祭仪式了!” 他这话说的轻描淡写,麻衣老儿听的却是心里七上八下,弓身凑到他跟前低语说道。 “大人,此处说话不便,咱们回屋详谈。” 翼儿点头答应,今日遭遇不可外泄,然而血神来历和千万年的诅咒终于见分晓了,想到这里难免开心。 “大哥哥,您别走啊!” 小女孩挣脱母亲怀抱,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抱着翼儿的大腿,眼巴巴地恳求道。 “大哥哥,我还想看太阳和月亮。” 不知为什么,翼儿听见这话鼻子一酸,赶紧抽出剑和玉箫。真气灌注,洞中一片闪亮。 千万年以来,日和月只存在于魔族传说中。别说这一代孩子,魔族祖祖辈辈已经多少年没见过日月光华了。 日月同耀,大吉之兆。魔族百姓纷纷跪倒,喜极而泣。小女孩抱着他大腿不愿松手,抬头望着日月灵像,眼中尽失崇拜之情。 “大伙稍等,容我和大人回屋说几句话就来。” 魔族大王奋力喊了一声,他隐隐猜测钦差大人像皇帝陛下一样,去血神家谈定了什么事情。神像碎裂,化血池也被打破,魔族世代承受的“魂契”自然也该解除了。这位钦差做事风格可比陛下干脆多了。 回到石屋,麻衣老儿拉上门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激动地问道。 “大人,小老儿斗胆问一句,可是帮我族解除了诅咒?” 翼儿赶紧扶起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麻衣老儿表情一滞,突然放声大哭。哭了几声后又仰面大笑,手舞足蹈几近疯狂。 “先祖啊,历代祖先啊!我族终于有出头之日了。呜呜呜,哈哈哈,小爷爷,您真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魔族大王边哭边笑,鼻涕眼泪一大把,抱住翼儿双腿又要磕头,翼儿赶紧搀扶起他。不可受年长之人叩拜,这是人族规矩,自己可不想折寿。 麻衣老儿见叩谢不成,不再坚持,激动地拉开门板大喊道。 “苍天啊,大地啊,祖先魂灵啊!家人们,解放了,咱们就快重获自由,返回到灵界了。” “哇!” “啊!” “好啊,好啊!” “感谢上苍,不,感谢钦差大人啊!” 洞里乱作一团,大家一起往门口奔来。从魔族百姓混杂的喊声中,就能听出他们此刻激动的心情。 宣布完喜讯,魔族大王宣布全族庆祝,魔人们从笼中牵出圈养沙兽,一起出洞在沙地上点起了篝火。这场景让翼儿想起红樱大会后的血金河岸了。 魔像碎裂,息灵圣母领受惩罚,血元洞与怒焰海之间的献祭通道永久关闭。失去魔咒牵制,用不了多久,魔人们的相貌就能变回常人。 谢绝挽留,告别时小女孩抱着他久久不愿松开。翼儿见状干脆把她抱在怀里,魔族大王全家一直把他送到“悬花之门”的入口处。 抬头仰望,光锥中原本各占一半的红绿空间,绿意范围比前时明显扩大了几分。 和麻衣老儿一路交谈,伏羲大阵有太极封印,对魔人血脉形成压制。当年中阳皇帝为了带出龙山王,整整折损了十年功力。 解除封印需要凑齐三件器物。天血收割镰和贯日千秋剑不是问题,日月结气罩就在贴身暗兜中,这点连庄夫子都不知道。 他虽有心放魔人出关,此刻却没有办法。一是魔人回归人族大家庭,必须皇帝圣意裁决。二是驱用日月结气罩,还需请教布袋和尚。即便他有此想,恐怕也要大费周折。 魔人生活鄙陋,至今仍在茹毛泣血,养的沙兽奇形怪状,完全不像灵界牲畜。他可无心在这里饮酒吃肉,谢过魔族大王好意,承诺一定想办法放他们出山。如今只有一事未明,那就是中阳皇帝究竟与息灵圣母达成了什么秘密交易? 亲了亲女孩面颊,把小女孩放回地面。这孩子让他想起小时候的阿兰了,也许正是这份亲人间的牵挂,才有了今日的举动。 他知道“悬花之门”也能通往冥界,想了半天还是作罢。如今有太多头绪尚待理清,这趟就不去冥界了。 “我滴个天,我滴个地啊。小神仙,你可算回来了。” 天光大亮,飞出“悬花之门”,一直守在大阵旁的两位道爷总算松了口气。 整整三日了,翼儿私闯悬花秘境,庄夫子急的想亲自下去看看。然而太皇之命不可违,没有皇帝旨意任何人也不可擅自进洞,翼儿这趟下去已经是抗旨不遵了。 天机玄妙,自命造化。这孩子既然能进去,一定有他的本事。回不来是天意如此,能回来则是太皇施恩。 当年伏羲太皇定下规矩,“道一观”住持世代镇守封印不许进洞。庄夫子虽有这个本事,也不敢违背祖训。 第262章 云波书院 “小友,这趟下去,玩的刺激不?” 进入大殿,庄夫子盘腿坐在蒲团上,既没有责怪,也没问其它,开口就是这么戏谑地一句。 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翼儿心里偷乐,这位老夫子有时候可真有趣, “刺激,和黑圣母打了一架。” 老夫子眼睛一亮,感觉难以置信,紧跟着又问一句。 “哦?打赢那婆娘了?” “当然赢了,要不咋有命回来?” 翼儿得意地答道,故意把头一仰,背着手学着庄夫子讲经的样子来回踱了几步。 “哈哈哈!有种,往后好好混世界吧。你走吧,有缘再会。” 庄夫子高兴地一拍大腿,眼睛一闭瞬间入定。这孩子能打赢息灵圣母,说明他已有神域修行。拿道宗的话来说就是“元神飞仙”,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哼!这是一见面就撵人啊。翼儿原本还有好多话要请教他,没想到老夫子竟是这种态度。他心里虽不情愿,然而也没有办法。 回屋收拾行囊,摸出一把银票偷偷塞进床垫。司马郡主的锦被已拆洗干净。两位道爷说这是女子之物不宜留在道观,洗干净了送给贫苦人家。 背起双剑,出门向大殿和太极阵拜了三拜。心里感念老夫子的再造之恩,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这位独守伏羲阵的老神仙,胸怀天下,心系苍生。他说我炼成了道心,道心究竟是什么?不就是他这样吗? “道兄保重,这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山脊石阶刻有卦符。第一块石阶开始,道兄按九五之数依次落脚,就不怕天雷击顶了。” 两位道爷依依不舍与他拱手告别。大道玄妙,混元无极,翼儿上山区区几天功夫,就炼成了道心。单凭这一点,就足令人叹服。 “这几日承蒙照顾,多谢了,保重!” 一轮红日探出云端,体魄重塑,精力旺盛,翼儿别过道爷,纵身从山顶直接跳了下去,坠落数丈后才驾起御风术。 再看时,日光闪耀,白云渺渺,一道身影潇洒纵飞,真是好不畅快。 “噼啪” 伏羲大阵砸下一道雷电,昨晚开始,落雷频次明显降低了不少,今早师尊带他们查看卦象,卦板所呈正是一副坤卦。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青碧苍翠,巍峨高峰,飞入山谷,心情无比舒畅。 他更加明白风婆婆的一番苦心了,自踏入落花洲以来,茗绣山庄之后的事情几乎都与贯日千秋剑有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这把神剑原本就是天子之剑,而当朝天子正是中阳皇帝。 不等靠近庄门,就听到一阵朗朗的读书声。 “惟稽古,崇德象贤。统承先王,修其礼物,作宾于王家,与国咸休,永世无穷。” 这段文字小时候听林爷爷讲解过,这是上古文典《尚书》中的文字,是尊崇盛德、效法先贤的意思。云波庄号称天下第一书院,果然不假! 不等他通名报姓,小甲小乙从门童身后快步闪出,口称主人将他直接迎了进去。 青石铺路,松柏夹道。迎面一座三檐牌楼,分别题着“云波书院”、“尊礼”、“尚德”几个金字。门柱上分别挂着几副对子。 中间一联黑底白字,上联“云波有尽终是云,云淡风清”,下联为“书囊无底还得书,书香门第”。两侧碑廊,一排瓦房,中间堂殿飘出一股青烟,闻起来是檀香味道。 器刃不入学堂,诵经先要焚香。人族最重书文教育,听见朗读古文的声音,不禁令人心生崇敬。 翼儿摘下神剑交到小甲手上,吩咐两人在檐下等候。自己则是踮着脚尖,悄悄进屋找了个后排垫子坐下。 书院主人云隐先生复姓公孙,是灵界公认的儒学大师。儒家奉天尊礼,道德仁爱。门下贤者辈出,着作浩瀚如海,自古被奉为官学,素为百姓拥戴。 学堂内整整齐齐坐着数百余人,学子们年龄不等,服饰各异,既有身着官服的朝廷官员,也有平头百姓,其中几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竟是路边乞丐。 翼儿一看就明白了,这座学堂有教无类,什么样的人都可以来听讲。 诵完一篇后学堂安静下来,众人目光一齐望向书案后的一位老先生。先生年岁已高,身板硬朗,双目炯炯有神,长衫略显破旧,四处打着补丁。 老先生布巾束发,根根发丝漆黑如墨,光泽自亮。单看这一点,就知修行还在林爷爷之上。 “尚者,上也,也即上古之书,乃儒家五经之一。刚才这篇文章叫微子之命,是上古大帝征伐得胜,说给敌国王子的话。虽是帝王之言,然而抚民以宽,恪慎克孝,才是文中真意。” 老先生讲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道。 “列位试品:太古洪荒,万灵肇始,原不分高低贵贱。王由天命,事由运起,天下大事,熙熙攘攘,说到底都是一个民字。” 老先生拿起书案茶杯轻辍了一口,饮完眼光望台下一扫,请学子提问。 “先生,周室已立,为何还要诰命殷子为侯,这是什么道理?” 一名坐在前排的学子,起身一拜,恭敬地问道。 “仁也!宽也,克己奉公,宽以待人。” 老先生微笑一答,那学子瞬时领悟,躬身再拜后坐回原位。 堂内学子纷纷提问,老先生答疑解惑始终面带微笑。引经据典,时发新意。听他讲课真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堂内书香夹着檀香,翼儿渐渐听的入迷了。 不知不觉到了午食时间,书院敲响鸣钟,堂内学子齐齐起身,三呼“谢先生!”,礼毕依次从前门而出。 翼儿走出学堂,脑中回想云隐先生的教诲。两名披发剑士迎上来,有些着急地问道。 “公子,行李和马匹已经备好了。公子是打算小住几日,还是即刻登程?我兄弟也好回去复命。” 他两人在莽山的时候还是一口一个姑爷,翼儿躺在车内和司马郡主说话,郡主听完后扭头大哭。如今改口,敢情是什么话都听见了。 翼儿接过剑,心想也该上路去东都了。三人来到门外,他接过马缰,顺手摸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就此别过吧,这趟差事辛苦,这些银子权当酬谢!” 小甲见状哈哈一笑,连连摆手。“公子,我兄弟从小在王府长大,忠于王命原是本份,玩剑的人从不玩钱。公子一路走好,他日有缘再会。” 说完和小乙拱手朝他一拜,提缰飞奔而去。翼儿望着他俩背影不禁感慨,此二人真乃忠勇之士啊! “小友,可否留步?老朽尚有一事,还请赐教。” 翼儿半只脚刚踏上马镫,听见云隐先生说话,赶紧撤足回望。 春风十里,千古书香。不知什么缘故,这位年寿千年的老先生一开口,就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翼儿拜见云隐先生!久闻先生大名,今日偷听先生讲学,振聋发聩,直到此刻还在领悟先生所讲。” 他松开缰绳,正正衣冠。双手抱拳躬身三拜,态度发自内心的诚恳。 云隐先生袖口轻轻往下一抖,周围并无异样,却令他感到头顶罩下一团光芒。这不是真气力道,而是修行气场,是半神级别的引力场。 先生迈足出门,这可是好多年都没出现的情况。上回先生出门,还要追溯到西阳皇帝造访的时候。刚才散学,老学监见云隐先生迈步直往外走,心里奇怪一直跟在后面。此刻见先生与一背剑男子交谈,居然跨出了院门,不解中尤感惊奇。 “弘学之术,浩如烟海。老朽替天讲道,不过想死前留些贤德于世。天虽有道,需知人力也可胜天。小友身背贯日千秋,一身正气,青春可畏,他日必定成就一番事业。不如暂缓行程,随老朽进去,也好奉上一杯清茶。” “先生有命,翼儿岂敢不从,先生请!” 别的不说,他以前见过不少隐士高人,旁人化气都是从里向外,这位老先生却是由外向里,气场真是太强大了。 老学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上前接过马缰,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云隐先生见他这副样子,爽朗一笑,说道。 “张先生莫慌,风起,云起。许多年未出门了,原来外面的阳光比院内更好啊,哈哈哈!” 后院一排松柏围着一间低矮瓦房,云隐先生的居屋内只有一张坐榻和一条旧板凳,四周墙壁全是书架。 “老朽得天延命,早已不恋人间,屋里少些待客东西,也不打紧,小友请坐。” 说着用手一指板凳,示意翼儿落座。他自己则是上榻坐定,双手往扶手一搭。 “哦...呵呵,茶来了!” 老先生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贤者气场自应而出,房门打开,一盘茶碟凭空飞进屋内落在卧榻条案上。不多不少,正好一个茶壶,两个茶盅。门缝人影一闪,原来是老学监送来的茶。 彻骨浓香,这茶怕是采自仙山吧!翼儿闻见茶香心里砰砰直跳,茶香与酒香原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味道,这壶茶竟如酒香般浓烈。 他站起身打算给先生斟茶,云隐先生会意一笑,出言劝住了他。 “小友此来是客,不必客套。这条板凳坐过帝王将相,也坐过渔农樵夫,你只管坐着就好。” 说话间,壶嘴自扬,茶水划空斟满两杯,一杯直往客人飘了过去。 翼儿至此彻底折服,这可不是变戏法,也不是风婆婆的傀儡机关术,而是点气聚物的最高修行术,老先生怕是神仙转世吧! “小友性喜饮酒,所以老朽在茶里添了些酒气。这两把剑都是贯日千秋剑。只是一把杀心过重,另一把则是慈心不浅。小友同时携带两把剑,是要去杀人呢?还是去救人?” 翼儿一听就慌了,赶紧答道:“老先生,不,老神仙!在您面前哪敢称友,叫我秦小子就好了。” 云隐先生笑着点点头,接着又说道。“小子无畏,大有可为。你上山前老朽就知道你来了,不然为何天星闪耀,地鬼遁走? 昨晚门前古松也有灰鹊报喜,所以老朽斗胆猜测,必是山顶下的万年血结已被人解开,不然为何这把新剑能透出慈悲光芒?” 好厉害,云隐先生话语所指的正是带入“悬花之门”的那把剑。他这时已经有些坐不住了,浑身有如针扎,在这位老神仙眼里似乎什么都是透明的,天地间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老...老神仙...洞察天机,的确如此!昨晚我..我拿着这把剑,下去把黑圣母种下的血咒打破了!” 他回话结结巴巴,不知是过于激动还是过于震撼。 “可喜可贺,可嘉可贺!老朽今日要代天下苍生好好谢谢你这番壮举。” 说完这话,云隐先生突然站起身给他鞠了一躬。翼儿心里慌乱,赶紧放下茶杯就要起身。他哪敢受先生大礼,怎奈双脚像失去了知觉,就是站不起来。 不是他不懂礼数,而是根本站不起来,甚至连滚落板凳的力气都没有。一股无形气场死死地按住了他,屋内明明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却像什么都有。 “小友,不拜你这一下,老朽心里过不去啊,哈哈哈!” 翼儿额头流下了冷汗,先不说先生这一拜完全不敢领受,云隐先生这句话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接了。憋了好一会,他才红着脸喊出声来。 “啊啊啊,受不了啦!老神仙,不带这么折杀人的。” “不不,小友,你完全受的起。老朽这一拜既是拜你,也是拜魔人命运,更是拜自己当年初心。若不是你做出这番壮举,真不知要遗憾到什么时候。” 这话说完,翼儿就知道他后面还有话要说。云隐先生喝了一口茶,平复心情,缓缓道出一番原委。 先生复姓公孙,名如许,字云隐,号鹊门笠翁。本是前朝科举状元,登科时先帝明德皇帝在位。其时天降暴雨连下三月,河流决堤,落花洲全境陷入涛涛洪泽,百姓民不聊生。 他请旨自告治水,带领千万河工上至昆仑源头,下至东海入口,在河道上一干就是三十年,官职品阶因功不断迁升。 待治好水患,天子封他为一品天钦大臣,总理天下民生。从此足迹遍布山川大地,深知百姓疾苦。 水患安定,稻粱丰收,国库充盈,东都气象更盛往日。朝廷有了实力,人皇陛下就动了一统天下的霸心,与天帝、冥皇开始相互争斗。人族大军攻入冥界屠杀生灵,贯日千秋剑就是天子出征象征。 公孙云隐深知起兵征战之祸,屡次奏本谏言,虽然官居一品,终究是个文官。恰逢朝廷兵锋正盛,皇帝陛下前几次还能容忍,说多了难免触犯龙颜。加之奸人构陷,一道圣旨直接贬为庶人,从此隐居书院着书研文,一心弘学。 明德皇帝驾崩,西阳皇帝即位,性好剑酒,比先皇更爱彰表武功,率军从“悬花之门”出征,留下一剑斩去冥军十万头颅的壮名。 云波庄与“道一观”只有几道山梁相隔,他与庄夫子早就成为挚友,伏羲大阵下的秘密岂能不知?西阳皇帝登基后仰慕先生声名,持后生之礼登门求见。一帝一师彻夜长谈,当时西阳皇帝就坐在这条板凳上。 云隐先生胸怀天下,忧国忧民,不忍见征战伤国,生灵涂炭,以先贤之言规劝,西阳皇帝雄心正旺,哪里听的进去?待听到他替魔族求情,不禁龙颜大怒,若不是一众官员力保,只怕当即就要降旨砍头。 这场帝师会见最终不欢而散,这以后朝代更迭,中阳皇帝继位,行事更胜父兄。用兵阳谋,布局阴谋,心思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云隐先生见了皇帝一次,知道劝不回陛下心思,从此再不多言。 昔年在昆仑山治水寻源,因风雪迷路,误入不周天洞。女娲娘娘见他慧根不俗,宅心仁厚,留他在洞里住了三日,传授他补天心法,修炼贤者之气。又嘱他下山后弘扬经典,广化万民。 登科以来,前后已历三朝。世间狼烟迭起,天下从不太平。老先生眼见如此只能摇头叹气,这才发誓不出院门。 昨夜喜鹊报信,他闻听血咒解除心有感慨。翼儿今早溜进书院听讲,他早就发现。不为别的,就为有生之年能看见魔人改变部族命运,也值得迈出这一步。 第263章 贤者国师 “先生言重了,翼儿不过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其实魔族也很可怜,祖先犯的错不能让子子孙孙世代受罚。他们也是人族一脉,上天好德,总不能让这一脉绝户吧!” 翼儿言语诚恳,说这话时,他想起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了。 “黄公有曰孺子可教也!好好好!小友这番话说得极好。其实老朽早有所想,否则何苦自困院内?如今这番心愿拜你得逞,从此可不受誓言束缚了,哈哈哈!” 云隐先生心情激动,放声大笑。真情流露间,贤者气场发动,屋外古柏哗哗摇动,几只灰鹊受惊飞走。翼儿呼吸一滞,几乎喘不过气来,老先生的气场真是太强了。 察觉自己有些失态,云隐先生收回气场,浑身荡出一道光圈。翼儿见状吃了一惊,激动地问道。 “先生,以前见人使出灭境之气都只有一种颜色,为何您是五种颜色啊?” 云隐先生呵呵一笑,谦虚道:“修行之道殊途同归,太古女娲娘娘以五色炼石补天。老朽才疏智浅,八百年才炼成贤者气场。今日本想把它也传给你,刚才查你气脉,你已自有五灵气象,自然是不需要了。哈哈哈!” 他说到这里又是放声大笑,欢喜之情不溢言表。翼儿内心颤动,这位先生才是灵界修行最高之人,早就看出我全部底细。 “天地之气无所不及。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小友,你那口神雷冰息能冻结世间万种仇怨,希望你把它用在正道上。石气不必学了,书还是要赠的。” 云隐先生话音刚落,书架上飘来一本古书悬停在翼儿眼前。 “修行好比书海寻真,既要有气境,更要有心境。如今世间狼烟不断,单靠自身修行不足以成就大事,还得日日读书,修心养性。心境养成,气境自可获得飞升。 此书为上古兵师黄石公所着,称为《黄公三略》,书分上中下三卷,有定国安邦之用。虽是兵书,内里却始终有个“仁”字,故而又称《黄公仁略》。你要好生领悟书中真意,日后定会派上用场。” 云隐先生说完神秘一笑,眼光死死盯着翼儿。翼儿被他盯的发慌,心想先生有通天彻地本领,是不是又看出了什么,只是不说破而已。 早在箭骨大营服役的时候,他跟着阿图塔大帅读过《孙子兵法》,知道两国交战,远不止排兵布阵,还需调动一国之力谋定而后动。云隐先生推崇此书,那一定错不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古书接在手上,翻动书页,字里行间有不少朱笔批注,心猜这一定是老先生的感悟。 “小友,世间大事单靠一人绝难成功,即便皇帝也没有这个本事。扬正气,护黎民。师出有名,匡扶正义,这才是用兵的道理。” 云隐先生一辈子崇文兴教,无论治国还是兵战,始终心系苍生,这份胸怀好生让人佩服。 “先生,先生,来贵客了!” 老学监急匆匆跑来敲门,云隐先生站起身,回道。 “知道了,老朽这就去学堂。” 说完,扭头朝翼儿道:“小友,今日一晤,十分痛快,院里就不留你了,他日待你事成,再来相见。哈哈哈!” 说完,悬空自飘而去。茶盅回归原位,直到先生走远,翼儿还愣愣的回不过神来。如今身体完全康复,是时候马不停蹄赶往东都了。 关上房门,门前柏树枝干粗壮,树荫将整座居屋遮在里面,这棵树已有几千岁了吧?天地万物都有一股昂扬向上的生命力。树犹如此,更况人乎?! 他心怀虔诚,正正衣冠朝古柏拜了三拜,这棵古树不正是云隐先生的象征吗? 沿着碑廊低头急走,本不想惊动他人,怎料刚刚绕过学堂,冷不丁就被人喊住。 “秦兄弟,对面可是秦兄弟?哈哈!” 抬头一望,老学监身旁站着一人,玉树临风,蟒袍金冠,正是青灵郡王龙探潮。 不等翼儿开口,龙探潮快步走近,一把拢住他胳膊,兴奋地地喊道。 “真是有缘啊!没想到在此遇见。听闻你在莽山新得了一把神剑,可否取出来给小兄瞧瞧?” 哎哟,官府消息可真灵通,龙大哥可不是外人,你也跑到书院听先生讲课吗?真是够巧的。翼儿赶紧解释。 “龙大哥,这可是书院,要不咱去外头聊?” 被翼儿一提醒,龙探潮才反应过来,转头对老学监赔礼道。 “小王唐突,冲撞书院学气了。还请先生代为禀知云夫子,就说小王骤然遇见故人,说了话就去见他。” “青元王爷请便,老生这就去传话。” 老学监躬身答应,说完往学堂走去。刚才灰鹊报信,云隐先生知道贵客临门,他不去门口迎接,而是在学堂等候。看这架势,青元郡王自然是来讨学问的。 “先生,还请吩咐人把我那匹马儿牵到门口。”翼儿赶紧接了一句。 “哦?小兄弟你我刚见面,这就要走吗?”龙探潮奇怪地问道。 “是啊,这不赶着去东都还剑吗!” “哦哦,你有安排,为兄就不拦你了,那就门外说话,哈哈!” 翼儿冲他做了个鬼脸,耸耸肩膀做了个无奈的手势,龙探潮见状哈哈大笑。 走出院门,一队龙武卫沿着院墙警戒。云波书院有规矩,披甲戴盔的士兵不得入内。龙武卫是皇帝亲军,龙探潮近日受封亲王,领太极城城守之印,中阳陛下特意拨了一支亲兵给他。太极城前任城主伏元郡王龙时雨突然失踪,朝廷寻访未果,陛下就颁了这道圣旨。 龙探潮奉旨赴任,路上遇见莽山王派往东都的密使,得知镇南王有谋反之心,不禁大为震惊。从前他只是一个闲散郡王,并无具体封地。如今升为青元王,肩上的担子自然更重了。 三日前他赶到太极城,召见部属,点查户籍,查问军司钱粮。政务繁杂,头绪众多,多亏有位贤内助帮他分担。今日一早,专程拜访书院,不想在这里遇见翼儿。 见王爷出门,几名锦衣侍卫赶紧迎上前来,把他护在中间。莽山起乱的消息传开,刺客不得不防。 翼儿解开肩头系绳,将剑鞘递到龙探潮手上。他抽剑往前走了几步,抬头望望头顶红日,凝神灌气猛地抽出剑身。红芒爆射,贯日千秋剑悠悠自鸣,顿有风云气象。 “不愧是颛疏后人!老王爷这手铸剑功夫,要本王说可称鬼斧神工,天下第一。这把剑与祖皇帝那把一模一样,神兵当配高人,秦小兄配得上此剑,哈哈哈!” “龙大哥过奖了,若无其它事,小弟就先行告辞了。等我去东都办完事,再来太极城找你。” 龙探潮在中阳皇帝众多子嗣中出类拔萃,是皇族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自小在太学读书时,陛下就令内阁首辅张相爷和龙骠大将军淳于复亲自教授他文才武艺。太子殿下龙笑鼎身有残疾,朝中诸臣皆知陛下有意传位于这个孙儿,此番进爵封地,正是要磨练他的意思。 “如此说来,探潮真是不好挽留了。一则东都面圣事大,二则本王也想在院里多住上几日,好好向先生讨教治国理政之道。你我兄弟迟早还会见面,秦小兄请!” “王爷,再会!” 青元王做事光明磊落,毫不拖泥带水,翼儿就喜欢他这种性格。若非事不凑巧,真想留在书院同他一起品尝“莽山春雷”。 驱步上马,回身向龙探潮拱手作别。青元王站在门口抱拳还礼,蟒袍刺绣闪闪发亮。一直目送他身影消失,这才转身回院。 如今这位小王爷升了亲王,责任也更重了。太极城是人族皇帝出征“悬花之门”的大本营,中阳皇帝把担子压给他,往后就没有多少自由了。生在皇家,有些事真是身不由己。 炎日高照,心事未了。如果说踏入落花洲发生的种种事情都是引子,东都面圣才是正戏。 为了归还这把神兵,他在落花洲地界整整绕了一圈,多走了好几千里路。然而若没有这番辛苦,哪里又会有这些收获? 短短半月,命魂重塑,神体再造,对剑法和气境的理解已是大大不同于往日了。 冥冥之中,命定相牵,他越发明白风婆婆的苦心。若不是见了风婆婆,怎会想到去见东阳先生?更不可能去云峰观,不去云峰观自然见不到郡主,莽山王爷也不会铸剑,后面更不会遇见庄夫子和云隐先生。更不会有帮助魔族解除诅咒的举动。唯独对司马郡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亏欠。 行人络绎,车马不绝。落花洲主城通往东都的官道统称“大直道”,路面平铺石板,足够八马并行。金流之战后,中阳皇帝下旨修建千里石道,正是效仿如此。 历代皇帝出兵征讨冥界,必然要走这条道路。如今咒血魔像已被打碎,皇帝陛下应该不会再去流放地收割人头了。 真希望有一天,三界生灵能实现永久和平,百姓能安安稳稳过好日子! 翼儿想到这里,嘴角咧出一丝微笑,贴近马儿耳朵轻声催促。“好马儿,你跑的再快些吧!” 日头高照,山川如画。落花洲全境地貌,除了沙漠之外几乎都有。元极城地处太极城东南方向,其实距离少极城更近。在落花洲境内兜了个大圈子,终于可以去办正事了。 那日在飘渺血境,他和飘灵联手击败息灵圣母,信心大增,感觉世间再无什么困难。如今让他牵挂的只有天界被囚禁的金翎子。水鳞泗应该已经回到天界了,不知他有没有把自己的心思告诉翎儿? “大直道”军民两用,战时为军道,平时为民道。道旁军营客栈众多,每隔五十里就能见到一座军营。一路下来,看见旗号变换,就知进入东都地界。 时近深夜,人马俱乏。入店投宿,老掌柜招呼客人,眼光闪忽,不停望向翼儿背上神兵,言语毕恭毕敬。虽未直言,也让人一眼就明白他是惧怕此剑。 选了一间上房,赠送一壶老酒。京畿之地,百姓见多识广,贯日千秋剑是皇帝御用之物,老掌柜应该早就见过。 向柜上要了一碗骨汤,切了两斤酱牛肉。想想明日就能进入东都了,心情激动,一时竟难以入睡。 白云渺渺,天河奔流。舞榭楼台,深宫筵乐声声入耳。紫竹桥下万朵莲开,不等他赏完美景,天空突然砸下了一道落雷。 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一道红影斜斜飘过,停在对岸向他招手。以前是你救我,现在轮到我去救你了。好翎儿,等我! “呼呼”风声,客栈屋瓦嘈杂,掠出几道青黄光影,器刃对撞中响起几声大吼。 “秃驴,别挡爷爷的路,闪开!” “阿弥陀佛,回头是岸。” 推开而出,贯日千秋剑已在手上。这里可是天子脚下,竟然有贼人打家劫舍,不可能吧?! 心里疑惑,也有点恼怒,自己正要跑过桥头去见翎儿,偏偏在这时候被人惊扰好梦。 屋顶三个蒙面剑客手提长剑,其中一人身背剑匣,正与一位拄着锡杖的矮胖老僧对峙。 翼儿一出现,三人不约而同,丢下老和尚直向他扑来,其中一人口中大呼:“剑留下,命也留下。” 又是该死的蒙面刺客,又是来抢贯日千秋剑的,我就说你们到底有完没完啊? 刚刚进入东都地界,第一晚就不让人睡个好觉。蒙面人舞剑腾空身影交错,在空中不断变换位置。三人互为犄角,剑尖荡出剑气,显然功法不低。 青锋剑鸣,三把剑合力划出一道剑圈。背剑匣的刺客身在中间位置,匣盖开启里面飞出一蓬短剑。光影流动,三人结阵身法看起来像一柄旋转的伞盖。 这既是剑招,也是剑舞,合起来则是剑势。换作从前,翼儿恐怕认不出。然而自从拜谒了东阳先生,再没有谁比他更熟悉“浩煌剑法”了。 蒙面刺客联手使出的是浩煌剑法中的一招“荡魔伞”。或许是成竹在胸,或许是仗技托大。翼儿提起贯日千秋剑正要用东阳先生教他的剑理卸下对手剑招,哪曾想还是慢了一步。 屋顶老僧一声暴喝,九环锡杖有如大钟敲响。嗡地一声,蒙面刺客不及靠近对手,顿感心头剧震,双眼发花,仿佛撞上了一堵山墙。长剑脱手,剑匣短剑纷纷掉落。 “静山钟” 老僧巍然不动,如岳如山,明明隔空发出锡杖之力,嘴里喊的竟然也是浩煌剑招? 这位老和尚怎么也懂浩煌剑法?先不说他以锡杖化剑,单单这道浑厚如山的剑气,就不是自己能比的。 “我佛慈悲,只度有缘。你等就不要在贵客面前献丑了,去吧。” 老僧说完此话,袈裟上飘出一道黄气,身影瞬间消失。低头再看时,摔在地上的蒙面刺客甚至连剑都不敢拾,撒丫子跑得干干净净。 “没事,没事。大国师降福,客人们回去安歇吧。” 老掌柜走到院内,作了一圈揖给客人赔礼,捡起剑转身回屋。住客被惊扰了睡眠,心里有气正想骂上几句。听了这话,赶紧关门再不多言。 翼儿心里却是一万个为什么,“浩煌剑法”是皇家秘传剑法,怎么一进东都,是个人就会? 第264章 东都初日 “青灵山上青灵月,黄水涛涛入海流。拜天,拜地,拜祖先,插完秧苗,点炊烟。啦啦啦...” 长河蜿蜒,绕城而过,稻田中一名黄口小儿骑在牛背上,悠悠唱出一首歌来。 青山黄水,人族龙脉。大直道尽头,巍峨城市背靠青山。驻马河岸,心里震撼不已,以前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城市。东门卫墙里外三层,城楼高耸,如在云间。 “元极天道,明彻万物。日月昭照,神人共悦。引厚土水精为河,堆青灵石脉造垣。商贾云集,生民安乐。我族龙兴,造天下归心之城,黎民百姓爱戴之城。” 石碑霸下驮石,双龙盘顶,勒缰下马,读文心生崇敬。 日近正午,牵马入城。迎面暖风习习,迈足踏踏有声。街上人群往来熙熙。高台楼阁香气渺渺,不时传出丝竹宴乐。 落花元极,帝王之都,城中美景皆可入画,好一座繁华之城,好一座乐居之城。人族文明冠绝灵界,东都气象远非别处能比。 踏入街道,四处灵气围抱,香花丛丛,官坊民宅开满鲜花。正是初夏时节,繁华正盛,虽称帝都,亦是花都。 换做别人可能察觉不到,翼儿身怀心应之术,明显能感应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有一股浑厚的灵气。他心里感概不愧是灵界第一城,城心灵髓居然都有四颗。 人族朝廷遵循古法礼制,天子以克敬克勤为德,早朝应该散了。他心想刚进东都不急面圣,先找间客栈落脚,也好去城中逛逛。 昨日给青元王看剑,忘了用布包住剑鞘,老掌柜一眼认出是贯日千秋剑。东都在天子脚下,不比其它地方。早间牵马赶路,他干脆问柜上要了一口箩筐挂在马鞍上,把随身物件全放了进去,路上果然再无人注意。 他不想引人注意,不料千算万算还是疏忽了一点。雪玉短箫从小不离身,进入城门箫身青蓝更盛,似乎在与城中弥漫的灵气产生了共振。 发现这种情况,他本想解下玉箫也丢进箩筐。心思转念间又想玉箫是风雅之物,不是兵器,哪知一偷懒就惹来了麻烦。 “哎呀!这管玉箫卖不卖?雪灵姑娘正想要一管趁手玉箫呢?” 沿街走路,心应之术发动,正在享受着常人看不见的灵境,冷不丁从背后冒出一声。 城中四角灵气呈现五行之象,唯独少了一味金。牵马游街,气藏真气漫流,呼吸间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被人突然拽住胳膊,真可谓大煞风景。 抽回胳膊,回头见是一位翩翩公子。那公子手持折扇,戴着宝石金冠,一看就是贵胄公侯子弟。旁边跟着两名绸衫仆人,抓他的正是其中一人。 就算是大富翁卢员外,也不会给仆人穿绸衫,这名公子上街如此招摇,身份肯定不低。 “小五退后,哪有求人之物生拉硬扯的道理?” 被人扰了兴致,翼儿心里有点不高兴。这位公子讲话知礼,懒得和他计较,他随口回了一句:“这箫不卖。” 说完牵马继续往前走,哪知这几人不依不饶,公子快步追上他,拦在路中间,抱拳笑道。 “原来是东波府的人,东波王爷与我家老太爷交情颇深,此箫绝非凡品,还请公子务必成全。” 说完不肯挪步,两名仆人见状,一人作势去拽马缰,另一人赶紧凑上前帮腔。 “是啊,外乡客,相爷公子要买你东西,你不卖也得卖。” 听这语气,这箫是非买不可了?天子脚下竟然敢有这等拦路强索之事? “噔噔蹬” 周围行人见状远远躲开,谁也没看清发生了啥事。两名两名仆人手舞足蹈,踉跄着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倒在地上。富家公子则是腰带玉扣崩裂,大惊失色退到一旁。 对付无理取闹最好的办法就是使些手段。翼儿震住对方,继续往前走。那两个仆人狼狈地爬起身,嘴唇呜呜蠕动,一时说不出话。刚才翼儿指尖贯气,早把他俩穴道给封住了。 “东波府来的朋友,你这管箫,色质神造,玉色天青,实在是上品。既然随身带着箫,想来必懂音律。正好今晚寒夜楼斗音大会,你不妨也去凑凑热闹。拿上这张帖子,就说是相府张公子请你来的。” 仆人递来一张名帖,富家公子双手按住腰带,生怕当街露丑,见对方修为不浅,不禁动了结交之心。 他这一喊顿时引起了翼儿的注意,寒夜楼!不正是风婆婆待过的地方吗? 东都繁华,城内衙署林立,店铺如织。文人雅士音诗书画,既有宫廷雅颂,也有民俗大风。别人赏花看景,翼儿却是寻幽探灵。 城心灵髓是立城根基,元极城的城心灵髓灵力太强了,大大超乎意料。其它城市灵髓往往埋在地底,这座城市的灵髓露在外面,一踏入城门就能感应到。 既然是风婆婆待过的地方,那一定要去看看。翼儿接过名贴朝公子笑了一笑,往前刚走了几步,街面上就传来一阵大吼声。 “闪开,龙骠卫奉命公干,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几匹快马一溜烟跑过,百姓慌忙让路。马上骑士官服靛蓝,胸口刺着一口云纹大鼎。每人都背着一条竹筒,一看就是去外地传信的。 “李老汉,要我说东都三军一卫,还是太子殿下的龙骠军最具神采。” “那是,那是,殿下有扛鼎神力,自然错不了。” 檐下两个老翁交头接耳,翼儿偷偷听见心里明白过来。中阳皇帝亲征凝沙洲,大鼎殿下在神雷山大显神威,带去的部队称为龙武军。来到东都听人这么一说,才知道太子麾下也有一支亲军。 刚才那几名骑士神采奕奕,比龙武军精气神更足,可为什么不随殿下去神雷山呢? 算了,反正自己不是朝廷的人,也懒得搞明白朝廷的规矩,还是去看看城心灵髓再说。 循着灵气方位,倒省了找行人问路。先到最近一处看看, 转过街角,出现一座祠堂。雪玉箫突然应激放出一道光芒。没错了,就是这里。 祠堂古风建制,规模不小,门前一排松柏,广场前果然有一口青铜大鼎。 刚才他就在想人族大帝一共传下九口大鼎,落花洲境内有五座主城,其它四座城市各有一口鼎,东都应该有五口鼎才对。神雷之战,太子殿下用禹王鼎封印了陨门。刚才入城感应,可不就只剩下四道灵气了。 “军爷,您这气质不像我们人族啊。第一次来东都吧,这口鼎名叫仲鼎,也称仲父鼎。乃是先皇大帝教导子孙举贤任能,当敬贤臣为父兄的意思。 此鼎五行属火,火能燃尽世间一切邪妄,告诫天子当守仁德,不可横征暴敛,让百姓受苦。祠里供奉的是蟠溪姜太公,正是有纪念太公辅佐贤王,周代殷商,国祚八百的意思在里面。呵呵!” 旁边一位老学究穿着秀才服,讲话一板一眼。翼儿听罢连连点头,去香台取了三支燃香。落花洲百姓有拜鼎习俗,今日正可效仿。 系好马匹,拜完大鼎再进祠祭拜,神座上一位长须老者,手持钓竿盘腿而坐,旁边一副对子“钓非钓,蟠溪无鱼三千尾。定可定,周室有祚八百年。” 拜完走出祠堂,功德箱处百姓纷纷进献,他心里一激动,顺手摸出几张银票丢了进去。几张都是卢家钱庄的千两银票,周围香客见了咋舌不已,纷纷猜测这是哪里来的军爷,身上带这么多银子?老秀才见了更是频频颔首,心想武夫循礼,正行可嘉。 没办法啊!咱家就是钱多,拜见大神自当多奉香火。高贤大德留给世间的不只是名声,更多的是品行垂范。 他从小就对金钱没什么概念,南下悬霞洲开始,首领长老给钱,卢大哥给钱,羽城主给钱,来落花洲后,又是卢姐姐给钱,岑幕公给钱,司马郡主在被窝中缝了十万两银票。幸亏从“道一观”走时,两位道爷拆洗了被子,否则差点没发现。这还不算南海鳐鱼给他留了座金山,如果把黄金谷也算上,只怕不比卢员外钱少。 钱能通神驱鬼,筹谋万事,但那都是俗用,用来礼贤上香岂不更好! “军爷深得用钱之道,老夫自叹不如。夫子云:政在节财、谕臣、悦近而来远。军爷日后必定高就,当奉此言也...” 老学究话音微颤,替他牵来马缰。翼儿听了这话头皮发麻,心想学痴酸腐,喜欢处处给人讲道理,然而他讲的这番话倒也不差。 剩下的三口鼎回头再拜也不迟,看看城南位置,街边尽是舞榭楼台,坊门前架着一尊铜鼓,前后左右各有一条道路。 他心里默想雨竹城竹塔地图,本来想回忆下城中布局,好找个落脚的地方。结果越想越后怕,竟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落花洲五座主城除了太极城不曾造访,其他几座城都去过了。亲眼所见之下,镇南王的地图上,东都和少极城标注的最清晰,而这两座城正是他举兵谋反的必经之地。 特别是东都元极城,街道走向,军营衙署,皇城城门,宫城大殿无不详细标准,甚至连地下引水涵道都画的清清楚楚。 图上红黑标记,插满小旗,完全是行军布阵的样子。看来镇南王早有反心,否则塔内怎会时刻挂着地图?若不是亲自来到落花洲,怎能体悟此中玄机?好吧,乱城贼子,等见了中阳皇帝,必须把这事好好禀报。 “咕噜咕噜” 闻见酒香,感觉肚中饥饿。买箫公子提起寒夜楼斗音,引起他兴趣。吟诗作赋自己不入流,若是起箫鸣音,自然不在话下。 南城是东都酒肆花坊所在地,找了家官府驿站落脚。城里三十六坊,教坊司府衙也在这里。抬眼就能看见寒夜楼,寒夜楼有规矩日落后掌灯迎客。时辰尚早,倒也不用着急。 听多了寒夜楼的故事,对风婆婆心生崇拜,又碰巧被人邀请,如果不亲身感受下,岂不枉来东都一回? 驿站小厮看见军马烙印,知是东波府来人,赶紧把翼儿迎进门来。东波老王爷东方煊阳人善心慈,体恤下属,素有好名。 老王爷虽然只是个郡王,却是世袭爵位,镇守东海统帅水军。灵界大陆辽阔,战事多发生在山川陆地,袭爵以来难有军功。加之老王爷尊奉黄老之术,结交道门高人,不爱朝中钻营。每逢战事虽然出力不少,倒也不争功。正因如此,反而更受人尊敬。 翼儿自报信使,接客使见他气质不俗,又有东波府军马,走出柜台热情招呼。 “军爷快请进!这趟来是要拜哪所衙门?可有度碟文书呈交,柜上可代为效力。” “不劳柜上,这匹马多日赶路,落了膘了,还请多给些好料喂饲。” 寻常公文可请官家驿站递送,翼儿自然知道这个规矩。他不仅带着首领长老的密信,还有贯日千秋剑,这几件东西可得亲自交给陛下。 说完掏出一张银票,接客使见客人不愿多谈。收了票子叫人卸下马背箩筐。“咣当”一声,箩筐落地发出一阵响动。 “好家伙,军爷您这是要往东都搬家啊?” 翼儿一听就乐了,司马郡主送的三坛酒还有两坛没喝呢,要不今晚带到寒夜楼去喝?哈哈!想想就好玩。 回房收拾,看看卢姐姐送的这套衣衫已破旧。出门先去找了家银庄兑了一千两现银。兑完银子拿布包起来提在手上,又去找了家裁缝铺子,啥话不说先掏出一锭元宝砸在柜上。 来东都半日,他已经懂得金钱的魔力了。求人办事磨破嘴皮,都不如银子好使。能拿银子解决的事,绝不废话! 掌柜伙计,围着他好一通伺候。穿惯了狼族皮衣,人族精织的绫罗绸缎怎么穿怎么别扭。 折腾半天,试了十几套行头,最后还是选了套青布短褂和长裤,戴上幞头照照镜子,倒也干净利落。 铺里掌柜为人实诚,见客人来自外乡,给的银子份量足够,又替他选了几件绸衫包好。翼儿见状哈哈大笑,吩咐暂存柜上,说完迈出大门,拎着钱找酒喝去了。 南街茶楼酒肆,比起少极城北湖更加热闹。富家浪子络绎不绝,门店小二揽客招呼,一律不为所动。寻酒探店对他而言最简单不过,闻见酒气就知道哪家值得去。 没走多远,鼻中就闻见一股浓郁的酒香。酒馆店面不大,里面座无虚席。 砸钱,继续砸钱。用钱开路,再无难事。 小二见来人衣饰简朴,不像达官贵人,怎么出手就是一桌酒席钱?一通招呼,跑的比兔子还快,一转身的功夫,墙角已腾出一张桌子。 上菜,温酒,一坛不足以尽兴。早间忙到现在,滴水未沾,早有些迫不及待了。 先品酒气,浅啜轻尝,再一口闷完,体味酒性。果然好酒,香气浓郁,犹如步入花林沾染千种果香。 叫来小二一问,才知这种酒名叫“缘结酒”。落花人族世传一颗盘古灵珠“缘实之结”,五行属木。东都地界植被茂盛,城中开满百花,青灵山更有仙草神木。人族酿酒工艺独绝天下,都和这颗珠子有关。 “缘结”一词,既有草木结籽,也有世人结缘的寓意。此情此景正合此刻心境。 小二口若悬河,说完酒名典故,更加引起翼儿兴趣。不等夹菜,先饮三碗。 是啊!人生所经历的一切,不都是一场缘分吗? “郑哥,今晚寒夜楼有大事,你听说了吗?” “这么大的事情,我咋能不知道?听说雪灵姑娘开斗音大会,掷筹选才,以奉御听,得胜者,姑娘会亲自奉茶。” “哦?” 旁边一桌客人喝的兴起,说话声音不由大了些。 “是啊!不知何人能有这种福气,小弟听说相府张景黎张公子花了几万两银子,也只见了姑娘一面。” “张公子这么败家,不知阁老知道不?” “知道,肯定知道!奈何相爷身居高位,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不宠着惯着能怎么着?还不是位高权重,钱多的使不完呗,哎...!” “你这话虽然不差,但愚兄听说雪灵姑娘眼光比天还高,即便贵胄公子,看不上眼那就是看不上眼。” “也是,雪灵姑娘来寒夜楼不到一年,就把众生迷得神魂颠倒,小弟还听说啊...” “闭嘴,当心掉脑袋。” 年纪较轻那人刚说到这里,就被人打断。看他神色慌张,似乎有什么事不敢说出口。 第265章 寒夜花坊 “世间不可负者,诗也?文也?音也?佳人也?皆非也,乃酒也!” 邻桌一名秀才,喝的烂醉,看似无钱结账,店内伙计拖人时犹抱着酒桌不松手。 翼儿不想多事,听了秀才这话觉得有几分道理。唤来小二吩咐让记在自己账上。出门换的那包银子丢在桌上,一眼就能认出钱庄字号。独自喝了半天,既无人搭讪,也无人骚扰,真不愧天子脚下。 “一杯敬父母,一杯敬林爷爷,这杯敬首领长老,这杯呢,敬阿图塔大帅和刀疤教头...最后这杯呢,敬花姐姐,对了,还有翎儿。” 他越喝越高兴,变着法给自己找理由。喝到最后,几乎把能叫上名字的人全敬了一遍。“缘结”香型浓郁,口感复杂。既有百花香绕,又有人间百味,远非狼族麦酒可比,这种理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恰如世人缘分。 三坛已尽,再来两坛。衣衫依稀透出白气,桌凳水雾弥漫。感应城中灵气,加之美酒摧心。不一会就气藏如鼓,真气在经脉中汩汩流动,真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一人一桌,从中午一直喝到掌灯。掌柜被吓傻,小伙计惊呆,一波波食客见了更是震惊不已。这位小哥怕是水牛变的吧?一个人喝了一池塘的酒。 想起今晚寒夜楼有约,站起来结了酒钱,回到驿站看看时间还早,先去浴池泡了个澡。 这间驿站专门接待官府信使,知道军爷车马劳累,店内建有一座温泉池。青灵山地底涌出天然温泉,城中涵洞四通八达,富户人家在工部水司交了年税就可取用。 在水中散去酒力,精神为之大振。一池温水被他搞的散满酒气,赶紧起身回屋。接客使若是怪罪下来,只怕又要赔钱。 整理衣冠,拿布袋裹住雪玉短箫,否则夜晚出行太过扎眼。出门收拾,猛地看见东波王妃送他的金丝缠,这是花姐姐留下的遗物,心念一动把它系在腰间。 寂夜心寒,却有花熏温暖。东都虽大,不及香阁一间。 寒夜楼,楼高九层,极尽奢华。城南三十六坊,它独占一坊。说它是一楼,不如说是一座宫殿园林。街道上停满官轿车马,公子王孙夜夜忘返。 进入坊门,寒夜楼院墙外聚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苦于无钱入内,只能在外面听音。 不等走近阙门,就见人群纷纷后退,一队软甲军士上来把住门口。带队武官红绦贯甲,肩绦刺有飞蛇图案。听旁边百姓议论,才知是内宫刺衣卫。 寒夜楼今晚不过是一场教坊雅集而已,怎么会调皇帝禁军守门? 教坊司小令拦住去路,见翼儿身穿青布短衫,吊着脸眼露鄙夷。待见到张公子名帖,又看见他腰上金丝缠闪闪发亮,手里提着一大包银子,立刻低头哈腰,让出道路。 前面几人锦衣绣带,有说有笑。进门是一座青石广场,一群歌姬正在排戏。丝丝宴乐,此起彼伏。 广场两侧立着拴马石桩,应是贵客下马的地方。今夜情况特殊,竟连一匹马也没有。 远远望见寒夜楼顶,迎面又是一道阙门。墙内丹霞红锦,种满各种花草。跟着人流走到一处临水高台,对面就是寒夜楼了。 楼前两棵梧桐,树冠已有四五层楼高。一池清水浮萍成片,走到这里就没路了。池内氤氲水气流光闪动,楼檐下挂着一串串红纱灯笼,胭脂花粉混着酒香,声声丝竹不绝于耳,令人生出痴迷之感。 “九重高楼直对天,灯红酒绿透香帘。寒夜楼中醉不夜,谁恋歌女唱流连。” 旁边锦衣公子手抱一条笙管,神情惆怅,眼望高楼吟出一首诗来。 翼儿无心体会他的心情,正琢磨着要不要御风飞过去。就听吱吱嘎嘎,对面楼台发出一阵响动。 临空弹出一座虹桥搭在石台脚下,“咕噜咕噜”桥上滚来两个木偶,一个托着汗巾,一个托着果盘。 木偶张嘴竟能说人话:“寒夜楼待客,诸位大爷请!” 常客们司空见惯,一边说笑一边迈步上桥。翼儿头一回见会说话的木偶,心想这一定是风婆婆的作品,奇技淫巧竟有这等手段。 金光闪起,抬眼见一只凤凰,被人牵着线缓缓落到梧桐树上,绕飞三圈后又翩然飞走。 “梧桐引凤,木偶迎人”。 没想到风婆婆离开东都多年,寒夜楼依然保留着她的传说。 进入楼内,红柱贝嵌金碧辉煌,层间敞阁笑语浪声。天井顶端镶着一块赤红宝石,月光穿石而下,洒出迷离意境。 人群喧嚣,热闹异常。斗音大会不是亥时才开始吗?怎么已经来了这么多人?怕不是半个东都的才子佳人都来了吧! 月光,香烛,美人金饰,晃的人眼花缭乱。红毯上一名高鼻深目的女子,水袖盘飞,和着鼓乐旋转舞蹈,周围人群纷纷叫好。 女子一曲舞罢,盈盈屈身向四周道了个万福,博得众人一阵喝彩。 “铿铮”金音,天井里垂下两条红绸,无数花瓣飘然落下。不等客人看清,女子抬手缠上绸带,一腿曲膝一腿绷直,被红绸牵往上方。裙角卷动间,端直肤白胜雪。 “妙啊,红袖姑娘的胡旋舞,怕是已有仙子八分功底了。” “南宫大人好福气,小弟来了多次,也无缘见仙子一面啊!” “哪是福气?是托了...的龙气,呵呵,不说了,不说了。” 旁边两名官员,一人身穿紫色飞蛇服,腰带缠着虎头。另一人穿着黑纱官帽,补子蓝衫。两人年纪不小,一人是武将,另一人则是文官。 咚咚三通鼓毕,乐工撤场,人群安静下来。敞阁中客人纷纷跑出,扶着栏杆探头下望。 教坊司典仪令迈着官步缓缓走到红毯中间,摊开黄轴大声宣文。大意是四海升平,外族咸服,东都气象大盛。高音雅乐,教民循礼,可兴而不可废,实为人人之乐也。 陛下体恤民情,与民同乐。礼部教坊司奉旨举办斗音大会,四方雅士可先行较技,比出高下。 敕效朝廷科举,选出状元、榜眼、探花三人,与飞月仙子斗技。凡有能比过仙子者,赐“传音雅士”封号,赏银千镒,锦缎百匹,教坊挂籍,以效朝廷等等。 念完官文,典仪令宣布比赛规则,辰时赛出得胜者,与飞月仙子最终决赛。 楼内一至八层都设有司官考场,按乐品分为金石革土,丝木匏竹八类。即刻开始,有意者自去考场参赛。 听了这话,翼儿全都明白了。原来中阳陛下还有这等雅兴,难怪进门时看见皇宫内卫。 他心里一动,这位雪灵姑娘必是深得皇帝欢心,不然为何官文中会有仙子之称? 这下楼里更加热闹了,参赛的人扛着乐器去找考场,等着看仙子风采的去找座位。 楼梯上人员跑动,有撞翻侍者托盘的,有打翻酒菜忙着收拾的。还有心思根本不在斗音大会,而是在歌姬舞女身上寻欢找乐的,总之那个乱啊! 好在这是官府花楼,客人有头有脸。宫商令提起铜锣咣咣敲了几下,刺衣卫现身把住各层楼道,楼内顿时没了杂音。 这种地方无非是歌舞美酒,狎妓取乐。虽然提着一大包金银,翼儿对这些毫无兴趣。离天亮决赛还有几个时辰,楼里闹的心慌,不如去外面转转。 天井飘花,九楼栏杆处几名宫女手持花篮,红毯上堆了厚厚一层花瓣。 寒夜楼真够大的,每层有上百间阁室,看着人群熙攘取乐,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灵界硝烟四起,镇南王造反的消息应该报到朝廷了,中阳陛下竟然还有心情搞什么斗音大会? 出了后门果然安静了许多,门外又是两棵高大梧桐,细窄长廊通往对岸,水面上飘着几盏河灯,依稀发出光亮。 池水后是一片假山园林,院楼错落。既有宫殿,也有茅舍。这里应该是客人留宿的地方,文人雅士所好不同,居屋自有格调。 “客人是头次来寒夜楼吧?若去翠鸣坊留宿,是要带姑娘的。” 一名老管事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护院,拦住去路。 “姑娘没有,倒是有这个,不知能不能行?” 翼儿听了没好气,拎着钱袋用力一抖,掉出一颗亮闪闪的大元宝。老管事见了银子连忙伏身去捡,捡钱时不忘给客人回话。 “能行能行,这可比姑娘实在多了。客人请便,只是不要惊动过夜恩客。” 翼儿没搭理他,抬腿只管往前。寒夜楼占地不小,既然来了总得看个全貌。刚才在楼里吵得脑袋都要炸了,来到这里至少清静许多。 花香酒气,丝弦筝音,经过一处农家院落,门扉半开,几名妖娆女子正陪着一位官爷饮酒。见外面有人,一名女子赶紧站起身,笑着关上院门。 楼里歌舞喧天,后院才是达官贵人的私密场所。避开灯火,只往幽静处去,沿着石道登上假山,出现一座重檐鎏金的小亭子。 站上山顶抬眼四望,万家灯火成为寒夜楼的背景。东都歌舞奢靡,不知有多少民妇还在织布捣衣?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眼望此景,不禁想起古人的一首诗来。在楼里待了一会,把他搞得心烦意乱。雪缘草原从没有这种地方,这种景象究竟代表着繁华,还是其它? 若不是见了风婆婆,打死他都不会来这种地方。雪灵姑娘天亮才会出现,就耐心等着吧。 这位神秘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来东都不到一年就迷倒了众生,就连中阳皇帝也上了道? 那日在青岚山岗,庸夫子提起中阳皇帝颇有微词,似乎对这位御弟不甚满意。可是在金流城见到中阳皇帝时,他那种君临天下的霸气,就连首领长老都比不过。 兵贵神速,镇南王起兵谋反,要么杀到飘叶城从南海水路进犯。要么走陆路穿过箭骨山,从少极城杀来。 羽族天生飞翼,飘叶城并无水军。镇南王暗谋多年,绝不会等拿下飘叶城再造船渡海,最有可能的是走陆路。 如果我当三军统帅,也不会选择水路。水路费时费力,进入少极城就是一马平川,大军可直通东都。狼族刚刚经历神雷战事,精锐损失殆尽,叛军拿下箭骨关并非难事。 坐在亭中越想越心烦,不禁想起林爷爷了。随手把那包银子丢在栏杆上,取出玉箫呜呜吹奏起来。 箫声一起,满月悬照,五色灵光从身上悠悠荡起。或许是心随境走,也可能是心已化音,箫曲一出,渐渐忘记了世间所有。 初起空山潺溪,涓流自淌。中阙鸢飞九天,天地高远。终阙天外飞仙,有凤来仪。 一曲吹罢,心郁难平,捻箫再奏一曲。曲风一转,这回变成了草原狼烟,神雷山燃起大火,渐有炮声隆隆。 “啪啪啪”,三声清脆的击掌声打断战场风云。满月沉降,气境之光回拢。刚才沉浸曲意,竟没注意到假山上来了人。 “一曲三象,阙阙不同,让人如临曲中。三郎,你去给教丞说说,斗音大会不必比了,这位公子当是头魁。” “哈哈!袖姑娘所言不假。今晚大会是宫里旨意,就算教丞大人恐怕也不敢擅自点秀啊!” 一对青年男女,男子仪表堂堂。红袍玉带,斜挎腰刀,胸口双蛇穿波纹饰。女子绫罗轻纱,五官清异,正是跳胡旋舞迎客的那人。 “在下刺衣卫镇抚使南宫守望,听见高人奏箫,心为所牵。适才出口冒犯,还望见谅!” 男子抱拳行礼,举止文雅。话音刚落,女子把他往后一拉,盈盈笑道。 “看公子不是东都人氏,红袖这厢有礼了。先不说这管玉箫怕是神物,单单刚才曲子就有数种意境。 刚才你奏曲时,翠鸣亭满月高挂,月影映入池水,出现两轮月华,好生令人惊讶! 只是红袖有些不明白,公子是从哪里学来的鸢飞九天?还望赐教。” 说话间双手合十,曲腰一拜。呼...!清风吹过池塘,摇动岸边垂柳,又像是路闻山寺钟声,被人掀开心扉。 翼儿心头一震,这男子是宫卫头头,官职不低。女子更加厉害,原以为她不过是个普通舞姬,哪知却是万里挑一的知音。他两人必是在暗处幽会,自己心烦奏曲,这才被箫声引来。 “南宫大人、红袖姑娘,二位过奖了。小人从草原来,自幼学了一些曲子,初到帝都不懂规矩,故而唐突。惊扰一帘幽梦,还化万里春风,给二位赔不是了。” 说完横臂于胸深鞠一躬,无意之间行的竟是狼族军礼。 人族朝廷礼制,司马郡主给他讲过。东都三军一卫,这男子年纪轻轻,就担职从一品的刺衣卫统领。女子不用说,自然也是寒夜楼的名秀了。 “呵呵,公子不必多礼!公子原来不仅奏得一手好箫,更能善解人语。只是你还未答我,鸢飞九天是教坊司上品谱乐,我也是刚有资格去学。公子既然不是落花洲人士,为何会识得曲谱?” 江红袖说话不依不饶,鸢飞九天是寒夜楼一代花魁风婆娑所创。既有缠绵悱恻,又不乏女骨傲气。音调高远,转音极快,最适合丝弦乐器弹奏。这位公子以管音化出弦音,深得曲韵之妙,真是不得了。 “哦...姑娘是说刚才的一段音谱啊,那是前些日子偷学风婆婆的。” “啊....!” 江红袖听了这话失声惊呼,激动的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住,旁边南宫守望赶紧扶住她。 喝了“缘结酒”,又遇有缘人,今日注定是个有缘份的日子。 第266章 音韵三折 “哎呀!就说今早起床眼皮跳个不休,原来是要遇贵人了。辰时尚早,公子若是不弃,请同来寒舍一叙。” “也好,请!” 江红袖定了定神出言相请,翼儿正感到无聊,乐得答应。初来东都有缘遇见知音也算人生快事。伸手提起钱袋,跟在两人身后下山。 这次走的是假山后面的小道,下山来到一处篱笆院墙。墙内种着半亩蔷薇,翼儿认得花语,这种花以前在林爷爷的书上见过。蔷薇形如玫瑰,芳香要淡几分,枝叶带刺不易采摘,有男女恋情之寓。 进入院门是一座双层木楼,门口站着两名小丫鬟,看见主人带客回来,急忙上前招呼。 石桌木筝,周围摆着几条石鼓矮凳。江红袖莞尔一笑,示意两人坐下。不等丫鬟给客人奉茶,自己拨指先奏一曲。 南宫守望端坐在石鼓上,两眼痴痴地盯着她拨弦,渐渐地入了神。 弦音婉转,颤音连连。江风弄潮,一波三折。女子奏乐袒露心思,似有无限哀怨寄托江水。收曲时袖口高抬,指尖故意挑断一根丝弦,“蹦”地一声,闻之令人心惊。 果然是花楼名秀,以音代客。一曲奏罢,江红袖理了理鬓角垂下的散发,让丫鬟把木筝抬回里屋,这才招呼客人用茶。 “落花流水,空负妾意。刚才这首曲子既是演给南宫将军听,也是演给公子听的。 红袖命苦,生在这里,打小所学都是些讨人欢心的乐技。南宫大人的美意,小女子岂能不知,只是挂籍教坊,身份卑贱,万万配不上大人。想学风前辈那样,只怕是痴人说梦了。” 江红袖面露惆怅,悠悠一叹。在生人面前毫不隐晦与南宫守望的私情,看来也是个直爽的女子。 “红袖姑娘不必多虑,既然我有心,你也有意,待我奏明圣上,赐你个自由身。他日必定明媒正娶,迎你回家。” 好吗!他俩真没拿我当外人。翼儿赶紧低头喝茶,只当没听见。 “大人出身高贵,又是陛下身前的红人,城里大户人家谁不想把小姐嫁给你。寒夜楼乃是欢场,大家不过逢场作戏,大人心思该当放在功名仕途上,切不可为了贱妾自坏名声。 好了,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大人今晚还有公干,不要在我这耽误的太久了。” 江红袖说完,起身朝南宫守望道了个万福。施完礼抬袖指了指远门,这样子是下逐客令了。 “也罢,等我求来皇上谕旨,再来找你。” 南宫守望眼神一滞,难掩失望之情,起身手按刀柄大踏步走了出去。 “呵呵,让贵人见笑了。公子刚才所说可是茗绣山庄的风婆娑风婆婆?” 见南宫守望走远,江红袖缓了缓心情,重新给翼儿沏了一杯茶。刚才她从翼儿箫声中早就听出原委,只是想再证实一下。 “姑娘说的不错,正是茗绣山庄的风婆婆。试问当今天下,除了风婆婆谁能谱出这等高曲?若不是和她见面,怎会学来鸢飞九天!” 翼儿如实相告,江红袖听了这话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表情一时呆住了,半晌后才委屈开口,这下可轮到翼儿吃惊了。 “公子,不怕你笑话,你可知她正是我的亲姥姥。红袖苟活到今日,就是想能见她老人家一面,只怕...只怕这个愿望再也无法实现了。” “嗡嗡嗡...哗啦啦” 翼儿脑子彻底炸开了,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自己站在雨中变成了落汤鸡。 音师舞姬、工巧匠士敬若神明的风婆婆,竟然生了孩子,这...这不可能吧?在茗绣山庄的时候,可是一点征兆也没看出来。 江湖传言风婆娑风华绝代,心高气傲,就连皇帝都看不上眼,她怎么会有后代? 见翼儿张嘴乍舌的模样,江红袖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世人皆苦命,此生修来世。公子不必惊讶,红袖今晚能听你奏出鸢飞九天,实在是有缘。茗绣山庄早有规矩,一概不见寒夜楼里的人。就是我那苦命的母亲,到死也没有见过她老人家。” 翼儿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若不是听她亲口所言,谁敢相信?他奇怪地问道。 “红袖姑娘,你我初次见面,如此隐情,你怎么肯对我说?” “呵呵,姥姥是何等人物?她能放下架子奏琴,说明你值得托付。红袖若不是身陷牢笼,真想去茗绣庄见她一面,可惜啊,可惜!” 翼儿听了这话,不由感慨。“原来姑娘是风婆婆的家人,你不用着急,等我办完事回去,一定把这告诉她。” 江红袖摇摇头,苦笑道:“多谢公子美意,如今倒也不必了。红袖这条命生来只为一件事,若非如此也不会进教坊司。都说红颜多薄命,我何尝不是如此呢? 母亲生前曾有交待,一辈子不可去茗绣山庄认亲。只当世上没有我这个苦命的孩儿,姥姥她自己恐怕都不知道。” 江红袖眼神落寞,说到这里不愿再多讲。吩咐丫鬟把木筝重新抬了出来,似乎要舒缓心情,长吸了一口气,对翼儿说道。 “公子,鸢飞九天这支曲子,我日常练习总不得其妙,不知可否赐教?” 翼儿刚才听她拨弦,听出她曲中少了一种超然脱尘的傲气,要练成风婆婆那种境界,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这支曲子本就是他外祖母所创,在茗绣山庄偷学来的,她既有此请,自己也不好拒绝。 “姑娘言重了,其实我也是一知半解。不过有些奏法,轻缓骤急间或能如此对待,你听好了。” 翼儿谦虚几句,抽出玉箫吹奏起来。遇见她刚才拨弦凝涩的地方,刻意把音节多吹奏几遍。 知音难觅,曲高和寡,一筝一箫渐入合鸣佳境。两人反复练习,不觉已到天明。 六十年前,寒夜楼里出了一件大事,知道底细的人全被朝廷灭口。风婆娑离开东都和龙紫衣结伴远遁,最终在茗绣山庄落脚。几个月后,风婆娑难产昏迷,龙紫衣告诉她生下来就是个死婴,她闻讯后又是大病一场。 茗绣山庄曾是皇家园林,西阳皇帝因此事厌倦人世,禅位前将山庄下旨赐给了风婆婆。 这个婴儿是孽缘所生,龙紫衣偷出婴儿送到东都,给钱找了个普通人家抚养,从此这件事只有她一人知道。 其后数年,女婴长大爱上了一个来东都游历的妖族男子,两人暗结珠胎,妖族男子不辞而别后生下了江红袖。 江红袖出生后,自幼有歌舞天赋。她父亲是妖族,母亲是人族,生的国色天香,别有异域情调。为实现母亲遗愿,自卖到寒夜楼成为教籍,逐渐成为姐妹头牌。 时间流逝,龙紫衣安排的复仇计划一直找不到机会。江红袖母亲感染肺痨撒手人寰,临终前把一切交待给了女儿。 她和母亲都是只知亲母不知亲父。母亲死后,龙紫衣也渐渐来的少了。 一年前,寒夜楼来了一位名叫胡母雪灵的美姬,精通音律,极尽狐媚,将中阳皇帝迷得神魂颠倒。今晚机会来临,岂能放过? 世间柔弱女子心中有恨,除了色艺引诱,还能有什么办法接近男子?更何况这个男人远非一般人。 “呜呜呜” 寒夜楼吹响三声号角,鸣翠坊里的住客听见动静纷纷往楼里跑。江红袖放下木筝,起身朝翼儿深深一拜,表情没落地谢道。 “多谢公子!红袖临走之前,能同公子寒夜论弦,曲逢知音,可说是此生无憾了。 斗音大会高潮将至,公子不妨去博个头名。只是昨晚一见,你岂是那贪恋功名之人?红袖还要压轴献舞,就此别过了!” “好,后会有期。” 天色渐明,残月隐退。在女子闺房外待了一整夜,时间过的真快。好在有箫筝相伴,否则岂不失礼? 喔哩哇啦,笙箫齐鸣。钟磬敲响,铿锵有声。天井红绸坠下两个吊篮。楼内各处站满刺衣护卫,文武百官,富户贵胄,按照品阶身份,分别聚在各个楼层。 九楼空空荡荡,被一队身穿镶黄黑袍的武士占领,麒麟踏云图案,应该是天子近卫龙镶军了。 南向栏杆垂着一道朦胧纱帘,典仪令一声令下,乐工开始奏响宫廷雅乐。乐声停止,众人面朝纱帘一齐下跪,三呼万岁! 纱帘掀开,一位老者仪态威严,迈步缓缓,在一群宫廷内侍的簇拥下稳稳坐定。五爪金龙袍,九云忘川冠,正是当朝中阳皇帝。 御座旁站着两名官员,换了一身赤红软甲的正是刺衣卫镇抚使南宫守望。另有一名驼背官员,身材猥琐,绿袍上绣着火云纹饰,手中炼器是一条幽光长鞭。二人能携带兵刃随侍左右,一看就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 翼儿躲在人群后面跟着叩头,礼毕后隔着纱帘远远望见中阳皇帝,皇帝老爷爷恐怕有病在身。比起金流城第一次见到他,中阳皇帝明显憔悴了许多。 如今他逍遥真法早已进入灭境,跟着林爷爷打基础的练气之法,自从遇见落花洲几位大神后更是有了新的领悟。种种机缘造化,特别是受到云隐先生启发,凝灌真气时已有五气之形。 只不过他这种气场不同于东阳先生的五光晶气,也不同于云隐先生的贤者气场,而是四位圣母的神赐和神雷山山魂修成的,当然还有飘灵的归体之功。 刚才中阳皇帝一现身,他就用心应之术隔空探查。神雷战役的时候,皇帝老爷爷龙体欠安,这才派大鼎殿下带兵出征,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他隐隐察觉这股病气似曾相识,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宣旨的教丞居然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官,有些出乎翼儿所料。草原狼族女子不参与政事,可不像人族豁达通明。 一通仪式礼毕,稀里糊涂跟着磕了好几个头。爬起身再看时,天井飘下了两条红绸,花香弥漫,浓艳至极。 大会决赛终于开始了,感应到一股虚无缥缈的引力,翼儿不由心头一颤,红绸坠下两个绷着轻纱的台座,一高一低,悬停在半空。 高处台座里一名女子,罩在粉色烟雾中,怀里抱着一把象牙琵琶。琵琶镶贝嵌花,古色古香,一看就非凡品。低台里的锦衣公子神态谦恭,手里捧着一管竹笙。 “快看啊!雪灵姑娘出来了。” “啧啧啧,真是仙子一般的风采啊!” 楼里众人齐声叫好,目光一齐望向台座上的两人。 周围鼓掌喧闹,只等较技开始。翼儿心思却不在观赛上面,刚才感应到的那种引力,闻见的浓香,自己太熟悉了。 一花压万芳,艳绝冠天下。这不是一般的引力,这是天元引力场,是七元圣母自带的信仰之力。 让人难以置信的此刻楼里飘出的香味,竟是风月圣母身上的味道!她怎么会来东都,落花洲应该是女蜗娘娘的领域啊?! 心应之术再度发动,然而意识探查只能伸到高台周围,再往里就伸不进去了。直到竹笙起音,他才回过神来,吹竹笙的公子正是水池边吟诗那人,想不到还是个鼓笙高手。 笙音技巧不低,意境纷呈。日透林松,白云悠悠。荒凉大漠,一望无垠。沧海寂寥,波涛滚滚。 “吭铮”一声,琵琶起弦,弦音直刺人心。单音一出就已压住满楼喧闹。十指轮飞,或者说百指齐奏,一把琵琶竟然奏出了一队宫廷乐工的感觉。 曲韵缠迷,声律极高,间或柔软如丝,隐而不闻。听客们神思为之所牵,仿佛坠入了温柔暖乡,飘飘欲仙。 吹笙公子被琵琶压制,初起尚用力抵抗,中间笙曲逐渐出现错音,最后竟是弃笙跌坐,嚎啕大哭。高台女子放下琵琶,朝中阳皇帝盈盈一拜,博得众人大声叫好。 “飞月仙子妙音,第一场仙子胜!” 典仪令大声喊出比赛结果,吹笙人台座落下,那公子迷了心智,弃了竹笙掩面逃出会场。 刚才是管弦比拼,下一场是土埙联合皮鼓的挑战,台座重新吊起,这次上来的是一对孪生兄弟,模样气质也是富家子弟。 埙音朴拙,空蒙天籁,音强比不过琵琶。然而加上鼓点,就是另一番意境了。 两人合奏之曲,是庄稼丰收,农人祭祀谷神的庆典景象。埙音呜呜祈神赐福,鼓声咚咚是百姓献奉祭品,围着火堆欢快舞蹈。这支曲子立意高远颇有古风。 今晨陛下亲临,奏出这般仓廪殷实,民众欢乐的味道,可谓十分应景。 仙音飘起,炉火熊熊。巍峨云山,旭日荣光。急骤鼓声的催促下,琵琶音节比前次慢了不少。高音偶出,低音轻动,勾勒出一幅天庭景象。 翼儿听出曲子意境,就知道两兄弟肯定输了。比起庄稼丰收,皇帝老儿更喜欢修道成仙。 果然不等乐曲奏完,九楼纱帘挑开,楼下众人急忙拜倒在地,口呼万岁! 中阳陛下龙颜大悦,抬起手臂一指高台。教坊司官员眼见龙意钦定,不等宣布比赛结果,就下令放下红绸把吹埙击鼓的两兄弟吊下一楼。 箫声高亢,江潮拍岸。最后一位上来的是海选第一人,然而只吹出第一节音律,就听出他已经露了怯。 原来是他啊!今早进城遇见的张公子。难怪他死缠着自己要买箫,敢情也是个喜欢鸣箫的人。看他手中玉箫品秩不低,然而未战先衰,输赢不言自明。 “雪灵姑娘绝代风华,曲韵深不可测,小人不敢献丑了,甘愿认输。” 张公子奏完一段音律,不等琵琶弦绝,放下玉箫高声说道。说完跪倒在地,朝中阳皇帝叩了个头,又给高台女子叩了个头。 楼下看客谁都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耐性差的,不认识相府张公子的,等着看最后比赛结果的人一起起哄,楼里顿时嘈杂起来。 翼儿藏身人群,心里暗叫高明。中阳陛下亲临寒夜楼,出手打断第二场比乐,明摆着是给雪灵姑娘的恩宠。 就算相府公子有一万颗仰慕之心,也不敢与皇帝争风吃醋。只是这位皇帝老儿,几百岁年纪了怎么还有这种雅兴? “谕旨下:今日斗音盛会,寒月楼雪灵姑娘技压满城,诰封护国音师,赐号寒夜楼仙子,钦此!” 中阳皇帝身边的绿袍人一脸媚笑,弓腰走近栏杆传下口谕。 翼儿抬头一望,这位近臣相貌猥琐,鼠目猴腮,与南宫守望的气质完全是两个类型,一眼就让人不舒服。 第267章 国相府邸 乐工出场,宫乐飘起。高台女子怀抱琵琶临空飞进纱帘, 在中阳皇帝旁边坐下。众人不禁叫好,心想这位雪灵姑娘绝不是一般人。 先不说陛下亲赐座位,单单从天井飞进栏杆,就不是旁人能做到的。花楼天井距楼面足有五六丈远,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凌空飞入。看来不仅音律登峰造极,还懂得飞天之术。 乱花迷离,音韵再起。江红袖红妆艳抹,三环高髻,手中也抱着一支琵琶,躬身朝九楼一拜,跳起了胡旋舞。 红灯,红毯,红衣,红颜。单腿伫立,反手拨弦。这场压轴舞已是她毕生才艺展现。天井落下片片花瓣,地毯上不见人形,只有花影。 “铮铮”几声,琵琶落弦,江红袖收住舞姿,鬓发不乱。教坊司女官捧来一支花篮,花篮里牡丹锦簇,插着一张朝贺奉文。 她一手提着花篮,一手拽着绸带缓缓向九楼飘去。寒夜楼顶层设有铁线滑道,她能有资格扮演献花仙女,已是莫大的荣耀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楼内气氛达到高潮,众人欢呼声中,纱帘掀开,中阳皇帝缓缓站起身,伸手去接江红袖手中的花篮。 花楼盛景,让人如醉如痴。或许是陛下今日龙颜大悦,按理说这种事本该内侍去做。也或许是江红袖青春美貌,陛下又动了浪蝶之心。 “砰”地一声,花篮底部突然炸开,飘起无数金箔花纸。众人眼前一花,谁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有刺客,护驾!” 再看时,江红袖胸前插着一把宝石佩刀,仰面急坠而下。空中扬起一道血线。雪灵姑娘花容失色,抬袖遮面,中阳皇帝则是连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回龙椅。 栏杆边扑上两人,南宫守望张大嘴巴,眼神绝望,挥刀胳膊迟迟不肯放下。绿袍老儿收回长鞭,面上诡异一笑,眼神颇有不屑。 电光火石,其它人都来不及反应。翼儿身怀心应之术,不等别人做出反应,迅速从人缝中逃出大门。情急之下用上了狼族疾行术,再不走可就麻烦了。 刚才楼里发生的一切,他已经全看明白了。寒夜楼斗音大会竟然出了刺君逆贼。花篮炸出金花的瞬间,江红袖手中多了把匕首,借着绸带飘舞之力飞身去刺中阳皇帝。 舞绸献花是今晚的压轴节目,她练了百遍千遍,却还是低估了皇帝身边的护卫。 刀短鞭长,绿袍大夫用鞭子提前抽落了刺客匕首。南宫守望出刀,刀身插入恋人胸口。两人出招如电,都不如那位美姬动作快,她抬袖遮面故意装出惊慌的样子,其实是为了掩饰袖口发出的无形力道。 栏杆纱帘掀起,中阳皇帝起身去接花篮,身体距离刺客最近。若不是这名美姬拂袖延缓了刺客前冲之势,两位大人岂有机会表现? 她明明有本事可以将刺客击飞,偏偏要装出受惊的样子。袖口发出的力道不大不小,正好给出了拔刀挥鞭的时间。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难怪江红袖临别时神情没落,说此生再无遗憾,只有一事未了。她当着生人的面拒绝南宫大人,原来是早就抱着必死之心。 警锣乱鸣,喊声四起,封门令还没传到阙门的时候,翼儿人已经在南街了。事发突然,楼里看客都来不及反应,逃出寒夜楼的只有他一人。 经过拴马广场,他没有走正门,御风直接跳出院墙。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谁都逃不了干系。与其被官府拿下盘问,不如先逃回驿站暂避风头。 行刺御驾,而且是在斗音大会上,足够朝廷折腾好一阵了。南宫大人身为内卫首领,却和刺客暗生情愫,不知道他抽出佩刀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滋味? 掀帘献花的那一刻,翼儿终于看清了飞月仙子的容貌,,五官轮廓像极了风婆婆。风月圣母最喜欢摆弄宝盒炼化驻颜精气,是易容魅惑之术的鼻祖,以她天元大神的神格,要变成什么样的女子,还不是易如反掌。 事到如今一切都明白了,风月圣母假扮成风婆婆的模样,委身到寒夜楼迷惑天子,她本是凝沙洲的保护神,为什么要来落花洲? 凝沙洲之变,花灵落献祭摧毁了妖王元神,蟾月谷十万精锐白白送命,祸害了凝沙洲不说,居然把手又伸到人族地界来了。 回想寒夜楼发生的事情,一时理不出头绪。风婆婆叮嘱自己一定要提防中阳皇帝,究竟是什么原因? 逃回驿站,官府消息还没有传开。去柜上要了一碗阳春面,切了斤牛肉,吃过后解衣休息。整整一夜未眠,着实有些疲乏。 中午时分,驿站外一阵嘈杂,大街上人喊马嘶,东都全城戒严。街面四处张贴封城令,满城百姓人心惶惶。好在这家驿站是兵部所辖,差官带兵查过名册,倒也没有入屋搜查。 闷在屋里胡思乱想,傍晚时分突然有客来访,待客使亲自领着来人,敲开翼儿房门。来人手持相府通行文书,直接找到他。 原来是张公子的那名随从,传话说我家公子昨晚在寒夜楼见到贵公子,为何不见贵公子出场献技? 全城戒严,我家公子有心结交于你,派人四处打听。想起公子骑的是东波王府的军马,小人过来一问,果然住在这里。贵公子如今无处可去,不妨去相府暂住几日,也好会会音律同道,聊表仰慕等等。 随从啰里啰嗦,解释了半天。翼儿心想这位张公子怕是个偏执狂吧,城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还惦记着玉箫。 他知道张相爷是朝廷重臣,住到相府远比驿站清净。如今全城搜查刺客同党,恭敬不如从命。 驿站待客使见翼儿答应,亲自扛起箩筐,吩咐牵马送客。张相爷是内阁首辅,又是太子殿下和青元王的两代王师,朝中地位无人能比,小小的从九品的待客使怎敢怠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非壮丽无以重威。东都遵循古制,城廓一百二十里,南山北水。皇城居北而立,寓指北斗吉相。 城内共有一百单八坊,九市九街,十三座城门。道衢宽阔,路面下又有青灵山引水涵洞,实为灵界第一主城。 公侯贵戚府邸大多建在东北街坊,紧靠皇城宫墙。发生行刺大事,东都三军一卫全部出动,街边站满了守卫军士。最忙的应该是京畿府了,早早就关闭了四面城门。 寒夜楼遇刺,既扫了中阳皇帝的雅兴,也伤了朝廷的威仪。消息传开,全城百姓胆颤心惊,街面上再无繁华灯火。 有国相府通行凭信,沿途关卡一律放行。来到相府大门,一队武士持着火把,看军服式样,正是太子殿下的龙骠军。 门口两座石狮子,一品府邸果然气派。带缰下马,仆人领他直奔后院。曲廊盘水,庭院纵深,王师府邸处处透着文人气质,全然不似武将官邸的高猛霸气。 后院点着几盏灯火,院里牡丹怒放,浓香扑鼻。仆人进门禀报,回身后恭请客人入内,说行李自会送到厢房。 客堂安静,进门一面刺绣屏风,图案也是牡丹。绕过屏风,正堂内吊着一盏宫灯。屋内家具简朴,抬眼见一幅主人亲笔书写的对联,笔力雄劲,文语豪迈。 “入朝勤王卫道,南庙北堂,我自有青山黄水。 遁市务农养心,春耕秋收,谁敢说有食无气。” 张公子背着手正在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叹气。见客人进屋面上一喜,走上来一把握住翼儿双手。 “哎呀!狼族英雄小哥,莫怪在下行事鲁莽,昨日多有得罪啊!” 突然热情的举动让翼儿有些奇怪,心想这才过了一天,你咋就知道我从草原来?狼族服装早在卢家大院时就换掉了,进城牵的也是东波府军马,是哪里暴露了身份? 张公子看他默不作声,赶紧解释道:“小哥快快请坐,在下才疏学浅,其实昨日见了这管玉箫,就应该知道小兄身份。日间见了父尊,这才明白过来。失敬,失敬!” 事已至此,干脆以诚相待。翼儿笑着回道。 “张公子不必客气,我的确是圆月村人,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听了这话,张公子有些兴奋,把他拽到西首座位上坐好,自己赶忙端壶沏茶。富家公子平时前呼后拥,此刻堂内竟没有一个仆人,不免让人奇怪。 “秦小哥不是外人,景黎今日才得知,令尊铁长老与我父颇有交情,首领长老更不用说,是中阳陛下的莫逆之交。 小哥威震草原,声名在外,你的事情在下仰慕之极。如今来了东都却去兵站屈住,何不派人来府上说一声,这不是看不起在下吗?好在我留了个心眼,否则岂不失了地主之谊?” 听见这话,翼儿有些不耐烦,一把抢过茶壶给他也倒满了一杯。自己初来乍到,底细被人家摸的一清二楚。 “公子过奖了!长辈交情翼儿不敢沾染,你我之间就不必客气了,搞的人好不自在。” 狼族性格直来直去,哪像人族地界,正事没说先讲一堆客套话。 “哈哈哈,也好,也好!小哥爽快,那就不绕圈子了。今晚请阁下过来一晤,不光是为兄的意思,其实也是父尊大人的意思。” “哦!?....” 这话翼儿可没想到,这趟来东都一是还剑,二是顺道送信。神雷战事结束,草原狼族和人族朝廷间真没什么大事,怎么会惊动相爷呢? 见他发愣不语,张公子给他添了杯茶,笑道。 “秦小哥不必多想,神雷山雪玉是草原年贡,此玉极为罕有。听父尊所言,朝廷并未有雪玉制作乐器的成例。 昨晚小哥在寒夜楼山亭,箫头现出满月之象,晚间鸣翠坊又传出天籁之音。在下虽在楼内赶考,箫声听在耳中自是错不了。 旁人不知神奇,在下岂能不知?东都文人雅士,要说鸣箫,景黎自称第二,旁人也不敢称第一。回来问过父尊,自然再不会有假。哈哈!” 这位贵公子也是弄箫之人,亏得他应考时还能抽出心思偷听。鸣翠坊定是有南宫大人带来的守卫,怪不得无人骚扰自己。 翼儿听了这话不禁也乐了,客气地说道。 “公子箫音高雅,深谙乐理,更懂人情世故。否则也不至于刚刚起音就伏地认输。这番老练通达,日后还得多多学习。” “哈哈哈!逢场作戏,逢场作戏而已。在下只有一颗脑袋,岂敢和陛下争风吃醋。你我一见如故,小哥晚间还未用餐吧,府里备好了酒菜,只等阁下赏脸,请随我来。” 张景黎被他道破心思,毫不生气。中阳陛下宠幸飞月仙子,以前只是耳闻。昨晚亲眼看见,哪里还敢造次? “是没吃,你这有酒没?我箩筐里可有好酒哦,莽山春雷,听过没?” 首领长老和阿铁火父亲与张相爷都有交情,既然大家是老相识了,那还有什么客气的?郡主送的酒还有两坛在箩筐里,正好先取一坛来,喝起! 果然人言未必可信,昨日在酒楼听人闲话,说相府公子如何如何败家,今日见面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席间无人作陪,四凉四热,比起郡主家的满汉全席差远了。他知道这是王师家风使然,不禁暗暗钦佩。 “素闻莽山春雷暴烈浓香,想必贤弟也是个好酒之人,大老远背着两个酒坛跑来跑去,真有雅兴啊,来,你我兄弟再饮一杯!” 翰煊阁首辅当朝国相张恪远忠诚勤勉,勤于王事,直到晚年才有这么一个儿子。身为太子皇孙两代帝师,陛下本欲推恩封赏,赐他儿子一个内宫官职。哪知相爷坚持科考举仕,张景黎年及弱冠,去年才入了贡士。 酒过三巡,再无障碍,两人交谈甚欢。翼儿提起在书院遇见青元王,相爷公子神情没落,又开始叹气了。原来两人幼年时同在国子监学习,龙探潮不仅熟读经典,更有龙骠大将军淳于复亲授武艺,可谓文武双全。 如今他升为亲王,统领大军镇守太极城,声望如日中天,甚至超过了大鼎殿下。不像自己体弱多病,平时除了啃读经书,也就沉迷箫曲。他这管玉箫是青灵山软玉所制,自然比不过神雷雪玉。 “龙大哥早就与我相识了,公子不必遗憾,等我回到草原,亲手给你做一把雪玉箫就是了。” 听了这话,喝的半醉半醒的张公子眼睛一亮,结结巴巴地说道。 “小..小兄弟,此话..当真,你我一言为定...” “错不了,来,张兄,继续喝。” 真是文弱书生,一坛酒没喝一半,就有点迷糊了。满脸涨的通红,身体摇摇晃晃。翼儿见状放下酒杯,正寻思着喊人抬他去休息,就听外面急匆匆传来一阵脚步声。 “二位大爷快别喝了,相爷书房有请!” 翼儿听到这话站起身来,来到相府心里早有准备。虽然没见过首辅大人,中堂对联,简陋家具,都说明他是个勤政清廉之人。 第268章 书房论策 内堂官椅上坐着一位儒衫老者,老者放下书卷缓缓抬头,眼光如炬一扫来人。 “唰”的一下,翼儿内心震撼,不由打了个哆嗦。仿佛又回到云隐书院,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文墨之气,这可是饱读诗书,胸怀苍生的贤者气场。 文人书房大多摆放些古董瓷瓶之类的玩器,当朝国相的书房除了满架书卷和两盆吊兰,几乎再无其它。 “混账东西,让你待客自己竟喝成这般模样,还不滚出去面壁自省!” 张相爷面色一沉,冲着儿子大声呵斥了一句。张景黎肩膀一缩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尴尬地看了翼儿一眼,赶紧转身走了出去。 “客人见笑了,老夫教子不严,有失家规。昨日听犬子说起阁下,便知是草原来了故人,坐下说话。” 好厉害的朝廷大员,慈眉善目,说话不紧不慢,却给人一种震慑威势。翼儿不敢入座,走过去行礼,横臂于胸施了个狼族军礼。 “狼族联盟秦翼儿奉首领长老之命前来送信,拜见相爷。” 张相爷听了这话,手捻长须,点头笑道:“呵呵!草原议事会的几位大长老,老夫相熟得很。这里不是朝堂,小友不必拘礼,坐下喝茶。” 茶托上摆着一壶茶水,翼儿不忙给自己倒茶,走过去先给主翁添满。张相爷见状满意点头,眼光又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前段时期草原遭遇大难,你父亲来东都求援,与老夫彻夜长谈。阿铁大法师心忧之事,其实也是老夫晨思夜想的啊!” 茶水微热,茶香外另有一股说不出的奇怪滋味。张相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翼儿有些摸不着头脑。 “晚辈愚钝,不知相爷所说何事?还请相爷指教。” 今晨寒夜楼钦点红榜,陛下亲临花坊,朝廷依例不开早朝。不想突然出了行刺之事,中阳皇帝龙颜大怒,回宫召集群臣,下令满城捉拿残党。忙了一整天,张相爷才从紫光大殿回府。 皇帝起了滥杀之心,不知要牵连多少无辜。满朝文武不敢进谏,有啥话只好先往肚子里咽。张相爷性格耿直进言劝阻,反而遭了一顿训斥。 “小友,自从中阳皇帝临朝,看似四海升平,实则危机四伏。陛下登基之初励精图治,三征冥界,剿平各洲叛贼,短短几十年创下中阳盛世。 然而未及多久,灵界四处硝烟又起。冥军大举来犯,天界暗谋其事。前有凝沙祸乱,后有草原战火,如今又是镇南王谋反,这一切都是因陛下....唉!” 他止住话语,苦笑着摇头长叹。翼儿接过相爷的话,抖起胆子回道。 “相爷所言极是,灵界风雨飘摇,早已不是太平盛世。镇南王谋反如今是头等大事。这种紧要关头,陛下龙意未决,反倒有闲心去花楼听曲,这点我想不通。” “哦!小友也有所虑?” 张相爷面露惊讶,翼儿这番话可谓欺君犯上,但他并非落花人族,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他出言鼓励道。 “小友眼光毒辣,见解不低,这里不是朝堂,你有话但说无妨。” 听到这话,翼儿激动的站起身。这位老者是内阁首辅,当朝国相,和狼族首领长老交情不浅。自己有什么想法,正好向他讨教。 “那我就大胆说了,晚辈不才,这些年灵界发生的种种兵争,除了箭骨峡火烧冥军,其它的战事我大都亲身经历。神雷山一战冥军虽然落败,绝不会善罢甘休。天界隔岸观火表面看没啥动静,其实早有暗中活动。狼族联盟如今实力大减,灵界其它部族也没啥力量,镇南王趁着这个时机谋反,可谓苦心积虑。我最担心的是,他联合冥界和天界多路进攻,恐怕才难以对付。” 他一边说,张相爷一边点头鼓励他。翼儿年纪轻轻,能说出这番见解,不可小觑, “小友所言不假,如果换你做镇南王,会从哪路优先起兵?” “回相爷,如果是我,我会派兵首先拿下箭骨关!” 翼儿重重一答,正合张相爷所想。落花人族为万灵之长,文化规仪多被外族仿效。阿铁火大法师的这个儿子比起犬子,眼光见识可要强的太多了,相爷继续问道。 “你且说说理由。” “箭骨关为草原南部要塞,地势险要,更是落花洲与碧影洲的交界之地。雨竹城一路往北,只要越过箭骨山脉,占领少极长峡,就能直抵东都。叛军发兵,不拿下这颗钉子,始终如鲠在喉。 神雷大战后,狼族兵马损失大半,箭骨关守军不到万人,早已不同往日。拿下箭骨关一路纵马攻占忘川长峡,往北再无天险可守,则东都危矣!” “说的好,小友真不愧红樱壮士!” “啪...” 张相爷手拍桌案,站起身重重地夸了一句。两人越谈越激动,翼儿继续说道。 “相爷,我还有一个担心要说。灵界西南兵势,就算把悬霞洲各城算到一起,也比不过雨竹城。早在镇南王起兵的前些年,悬影城和飘叶城就遭了大难。这些变故如今想起来,恐怕都是他和冥界提前布下的棋子。 飘叶城羽族兵力不济,拿下它易如反掌。镇南王若是再发一路水军,就可以水陆两路同时进攻。东北方向牵制东波府和莽山王兵马,同时主力从西南方向进攻,使朝廷首尾不能相顾。我曾经去过飘叶城,该城有陨门连通灵隐山,山中多有奇木,伐木造船远非什么难事。” “言之有理啊,有理!” 张相爷听了不禁发声赞许,翼儿说的这些话,句句说到了他心里。 前几日朝廷收到莽山王密报,遣使去请四大王爷来东都。同时发了一道诏令试探镇南王,宣他进京面圣,如若他抗旨不遵,则反心落实。 “壮士所言不差,镇南贼子若真有反心,不是他从水陆两路进攻,而是朝廷首要先发制人。东波府的水军闲置已久,正好派上用场。” “翼儿斗胆猜测,全凭相爷定夺。” 张相爷让他站在叛军角度分析,翼儿说出自己想法,与相爷所虑大致不差。 老仆进来换了壶新茶,张阁老返身从书架上取下一幅画轴,招手让翼儿走近观看。 画轴摊开是灵界全境关防,与翼儿在雨竹城竹塔见过的那张图有异曲同工之妙。东海浩瀚,玄极城海岸用红圈重点标注。 他对着东海地界用手指一划,有些欣慰地说道。 “落花洲境内久无战事,兵部每岁给东波水军拨银,群臣多有非议,本相力主不可耽误,是以水军演练从未松懈。 即便敌军走水路,也讨不到什么便宜。明日我就奏明陛下,传旨让东方老王爷早做准备。” 宾主重新落座,谈起其它事情。张相爷看着翼儿越看越喜欢。心里感慨狼族中竟出了这等人才,朝廷子弟若都像他这样,咱们一帮老朽早就可以告老还乡了。 问了圆月村重建的事,听说阿铁火在沐火村落下残疾,老相爷连声唏嘘。知道翼儿去过悬霞洲,又拿起地图详细查看雨竹城军防。 聊到最后,张相爷放下地图,沉思片刻后说出一番话。不再与翼儿客套,而是持长辈家人口气。 “孩子啊,天地仁心,国之根本在于万民。千万年来,三界纷争最终受苦的都是百姓。愚伯在朝廷为官,时刻不敢忘先贤德操。为官之本一要忠于王事,二要为民请命,三要敢于直言进谏。 中阳陛下自从宠幸飞月仙子,不仅龙体欠安,言谈举止也日益古怪。去年年中,陛下患了百日咳,至今也未痊愈,宫中太医拿此都无办法。唉...真是愁人啊!” 张相爷叹了口气,突然止住话语。眼光死死盯住翼儿,眉毛胡子好一阵颤抖,过了半晌后才下决心说道。 “贤侄,自古帝王喜好长生修行之术。落花洲三教并行,文明包容,儒释道三家都有祖庭。 青灵山龙相寺布袋和尚受封大国师,与三朝皇帝都有深交,他曾去菡阳宫看过陛下,只说皇上偶遇风寒。然而在愚伯这府里,大国师却不是这么说的。” 张相爷说到这里面露忧色,连连叹气。翼儿听了这话心里已有所猜,他知道中阳皇帝有龙相奇功护体,一般风寒不至于此。 能让陛下身染重病的,除了风月圣母的魅惑术还能有谁?只是这些事情,他目前还没有把握,此时不方便对相爷说。翼儿不动声色,故意吃惊地问道。 “敢问布袋和尚怎么说?” “孩子,愚伯不是不信你,修行之道讳莫高深,老夫不谙此道。大国师说皇上怕是中了风月之祸,性命不过半年。此话本相哪里敢信?布袋和尚佛法精深,出家人不打诳语,此事事关重大,除了我两人无人知晓。愚伯如今是一头雾水,忧心仲仲啊!” 翼儿听到这里已经有了主意,张相爷肯说出这种绝密之事,真没拿自己当外人。城里忙着抓刺客,中阳陛下身染重疾,还剑的事暂且过几日再说。 “相爷容禀,小侄正巧有事去找布袋和尚,待我见了他再好好问个究竟。只是全城戒严,出不了城啊!” “哈哈,这有何难?愚伯这就给你写个通关文函,自可畅行无阻。” 张相爷听了这话笑了起来,今晚对翼儿毫无隐瞒,主要是因为翼儿是狼族,并非朝廷中人。这孩子是首领长老的信使,又是阿铁大法师的儿子,自家儿子有缘与他相识,可谓天意使然。 有些隐秘的事让外人去办,反而更好。相爷说完从案上取了一张名帖,草草写完文字,从怀里摸出印章往上一盖。 回到客房顿觉心宽,全城搜捕刺客,东都除了皇宫,恐怕就属相府最安全了。昨晚楼里所见心中虽有疑惑,然而飞月仙子的真实身份却不会有假了。传说中的布袋和尚都提到了风月之祸,那自然错不了。 “哆..哆...哆” 刚刚入睡不久,窗棂上传来几声响动,张公子在窗外轻声喊道。 “狼族小哥,睡了没?愚兄想找你说几句话。” 我...!真是服了,有啥话不能明日再说?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 翼儿无奈起身,点起油灯,张景黎两眼通红,衣衫不整,踮着脚尖走进屋内。 “秦兄弟,晚间你和相爷都说啥了?你不知道啊,你走后父尊大人又把愚兄叫去,美美的赏了一顿鞭子。” 翼儿心里一乐,相爷教子真是雷霆手段。见张公子手里提着酒和点心,心猜他受了相爷教训跑到花园反省,想不通这才来骚扰自己。 “张兄请坐,大半夜的跑来,所为何事?” 张景黎斜着屁股坐下,就着壶嘴先闷了一口,无奈地说道。 “相爷教诲文以治国,武功不兴。所以从不让我练习武艺,从小到大虽然书念了不少,也有些功名。昨日寒夜楼一番遭遇,才知单纯做个书呆子并无什么用处。 前日在东街见到你,想着大家都是同道,这才邀你去斗音大会。不想阁下视功名如草芥,压根就没心思参赛。 不像愚兄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去博什么虚名。若不是临场及时收手,差一点触犯龙颜,身首异处。 今晚挨了老太爷鞭子,心里方知懊悔,恨不能重回娘胎,人生重来。心里越想越郁闷,这才叨扰秦兄弟。” 其实张公子不说,翼儿也猜到了大概。人族社会崇文重道,朝廷文官一心只读圣贤书,不习武艺原也平常。刚才在书房见相爷,虽然感应到他身上的贤者气场,但他会不会武功,还真没看出来。 “张兄年纪轻轻,不敢有自弃之心。就是现在练习武艺也不算迟啊。老相爷权倾朝野,请几位高人来府上教习,也就是了。要我说啊,文武全才更能经纬天下,比如青元王。” 张景黎听了这话,更觉无趣,摇头苦笑道。 “小哥所言极是,练武的事愚兄不是没提过,哪知相爷听了又是一顿臭骂,说学文虽有不济,不至招来横祸。学武如若不济,只怕命丧刀口,这话听着也有道理。” 翼儿听罢内心触动,相爷这是怕儿子学武打打杀杀,最终惹来杀身之祸。张公子自小体弱多病,的确不适合习武。 从人生命运的角度看,平凡者平庸,奋斗者艰难。如果狼族大法师没救回自己,林爷爷没有教授逍遥真法,或是自己降生普通农家,最多学学放牛牧马的本事,就不会经历这么多生死了。 可如今贯日千秋剑就在身边,死在剑下的人不在少数,谁也说不清杀的是对是错?既然命运选择,与其平庸到死,不如勇往无惧。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劝慰起张公子。 “张兄,人各有命,自当奋发。既然生在相府,该当考取功名,公子他日荣登金榜,也好为民操劳。相爷既有此愿,兄台岂能不用心。其实不论文武,都是经世之学,只是所用地方不同而已。我小时候就是书读的少了,这几日临睡前还在反复拜读《黄公三略》。” 张景黎听了这话满脸惊讶,着急地问道:“愚兄没听差吧?素闻此书乃谋定天下,韬略之书,多年不见其踪。怎会在秦兄弟手上?快拿出来让愚兄开开眼。” 文人骚客对圣贤着述求知若渴,翼儿见他急不可待的样子,知道他这话发自本心。自己从小过目不忘,书中文字早已背的滚瓜烂熟,今日受他邀请来相府避难,顺水人情正好送给他。 翼儿站起身从包裹中翻出书递给他,张景黎接过书册匆匆翻了几页,顿觉爱不释手。 “张兄既然有心,这书就代云隐先生转赠于你。此书兼采诸家思想,上叙天文,下述地理,中有定国安邦之法,尤其注重兵法谋略,领悟真意恐怕还需多费功夫。张兄说学文不如学武,我看未必。试想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等本事岂不令人佩服?你我今日有缘,这书就送给你了。” 张景黎听了这话,激动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再也不愿松手,缓了半天神才重新坐回椅子。 “秦兄弟大恩大德,景黎日后定不辜负。从今往后再不去那温柔乡买醉,读书当花十二分功夫。” 说完这话,他凑近翼儿神秘地对说道。 “对了,有个秘密要告诉小哥。翠鸣坊有间闺楼叫凤栖阁,假山下有一条暗道直通菡阳宫寝殿。这消息是我用十两黄金买来的,至于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第269章 龙相禅寺 青灵山秀甲天下,黄水涛流入东海,元极城“山水东都”的雅称皆缘于此。 相传东都定址为上古阴阳术士所选,南山北水藏风聚气,尽显龙兴气象。山顶有一座佛寺名叫龙相寺,为禅宗祖庭,御诏赐封国寺。 次日一早,持相爷手谕一路无阻。骑马出了铭德门,往南十里就是青灵山。官道笔直,沿途院落疏落有秩,鲜花探出墙头,都是些达官贵人的私家宅院。 挎着背搭,装好“日月结气罩”和钱袋子,城里四处搜查奸细,关卡设防严密。贯日千秋剑太过招摇,还是留在相府的好。 纵马疾驰,不消片刻来到山脚,官道旁驻扎着一座军营,一队龙武军拦住去路。带队千总见有人骑马前来感到奇怪,昨日全城戒严,怎么还有人进山? 东都三军一卫,龙武军兵力最强,其它三支队伍人数都不过万。龙武卫为朝廷野战军,号称百万之众,归兵部管辖,奉谕旨调动。 城门外地域都归龙武军辖制,青灵山因是落花人族祖脉,常年驻守部队。带队千总早早摆好架势,勒令来人下马。 千总查过相爷手谕,担心有诈,又详细问了相府情况,这才赔上笑脸客气起来。 “原来是张相爷的公干密使,失敬了。马匹留下,请吧!” 千总说完让军士过来牵马,眼神奇怪地把翼儿反复打量了一番。昨日至今上山的只有他一人,难怪盘问的这么仔细。 拜山参禅,下马落轿。人族帝王登基后都会来青灵山封禅祭祀,因此这座山也被称为“元山”。 元者首也,有天地万物本源之意。龙探潮受封一品亲王,爵号“青元”中也有一个元字,足见中阳陛下对他的恩宠。 白云深处,林木青幽。石阶古道,年代久远。佛崖石刻,密密麻麻,文人骚客留有笔墨,望之令人虔敬。 循阶而上,远远望见山壁上挂着一条瀑布,日光临照,紫烟飘渺,给人一种神仙洞府的感觉。 “咣当” 一声钟鸣敲破山中宁静,军士不进山道,周围再无行人,登阶费时,他干脆架起御风术直奔山顶。 红墙碧瓦,青砖黄殿,好大一座禅院。青灵山奇花异草不逊飘叶城灵隐山。然而这座禅院只种了两种植物,一种是银杏,一种是牡丹。 “阿弥陀佛,施主腾云而来,神姿俊朗,不知所来何事?” 山门旁蹲着两尊石麒麟,广场空空荡荡不见香客,几名小沙弥手提竹帚正在清扫晚间落尘。 “师傅早,烦请通报一声,在下有要事面见布袋长老。” 问客小沙弥听了这话连忙摇头,站直后合掌说道。 “阿弥陀佛,小和尚修行尚浅,不敢称为师傅。施主既是来拜方丈,还请稍等片刻。” 说完返身去门口传话,回来后继续扫地,把翼儿撂在一边。看来这是寺里晨间功课,一点都不敢耽搁。 等了好一会功夫,知客僧才出来迎客。龙相寺是皇家寺院,来到这里不敢造次,抬腿迈足间不由小心翼翼。 进入大门,绕过几重大殿。早间诵经声不绝于耳,“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听到这句偈语,就知是坛经经文。 不去寮房精舍,知客僧领着他直奔藏经楼。楼前空地立着一座浮屠塔,五角七层,塔身高大,塔门紧闭。 砖塔处处嵌着字刻,其中一块刻痕不久,龙蛇小篆抄的是《金刚经》经文。翼儿望见心里咯噔一下,这种字体是曜禽部落《开山刻石文》的字体,难道诸大哥前些日子也来寺里了? 知客僧领到门口,合十唱佛做了个请的手势。翼儿心知布袋和尚就在藏经楼里,进去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登上木梯,踮着脚尖往上又走了一层,还是不见人影。来到顶楼又是如此,不免感觉奇怪。 书架上典籍如海,卷帧整整齐齐,地板木色如新,纤尘不染,等了好一会也不见人来。藏经楼里静悄悄的,什么人也没有,只听见外面经堂的诵经声。 门缝中透出缕缕光线,推开隔扇门进入挑廊,放眼一望才知藏经楼是寺中制高点。大殿建筑,钟鼓门楼,尽收眼底。 “大和尚,原来你在那里啊!?哈哈,果然是你!” 翼儿眼望前方不禁连发感慨,大雄宝殿金顶上盘腿坐着一位老僧。与其说是打坐,不如说是悬空。道道金光从老僧袈裟上漫射而出,光晕盈照,真佛显灵一般。 东方日出,晨曦万点。不知是大殿金顶在反射光线,还是大和尚在吐纳炼气,现出了天人气场? 混元山遇见庄夫子,他才知炼气的无穷奥妙。天地间充盈阴阳元气,修行抵达灭境之人,气藏真气可外溢化生万象。再往上凝炼自气炼出专有力场,方可称天人合一。 庄夫子修的是道心,结的是混元气场。云隐先生修的是儒心,结的是贤者气场。这位布袋和尚修的自然是佛心了,结的是八尺佛光。 遁世高人不争名利,灵界“四阳三子”名震天下,直到望见这位大和尚,他才知道这么多位高人中,恐怕云隐先生和这位大和尚才是最厉害的。 果然是那晚在城外客栈见过的老僧。翼儿内心震撼不敢惊动大师,悄悄关上隔扇,从墙角拉了个蒲垫也开始打坐练气。 苍生为念,信仰坚定,方能迈入天人合一的修行殿堂。伏羲法阵中,翼儿吸收了魂魄灵体,算是拥有了一颗元魂之心,只是目前这颗心还不够纯粹,距离天人合一的境界尚有些距离。 神思入定,气藏翻腾,心念越是空静,运气越是顺畅。感应到藏经楼经书的浩瀚之力,元神出窍,飘飘欲仙。 不知不觉间,他身体从地板上浮起,在空中打起转来。 自从在飘渺血境击退息灵圣母,他已经拥有了进入神域的资格,换句话说有了半个神格。今晨见布袋和尚炼气呈现出八尺佛光,经脉中真气流转更觉无碍。 进入天元神域,霞光万点,绿野千里。绿地和羽霞圣母的神赐笼罩全身,浑身感觉暖洋洋地,一时舒畅无比。 “啪” 一阵阴风猛地划过,息灵圣母一巴掌呼了上来。草原盛景变为黑峰血海,无数魂魄粒子将他紧紧包围。粉红诱惑飘起迷香,女子声音充满魅惑。 “人是我的,你们几个小妮子别抢。” “息灵,他人在沙漠时就是我的了,你来晚了。” “呸,风月你不要脸,还有脸说?” “啪...” 风月圣母媚笑着张开怀抱,九尾狐狸变化出蝴蝶虹桥。分不清是绿地圣母的接引,还是在沙海中坠入了风月幻境? 元阳初泄,蟾月谷黑泉洞水雾迷离,一时春花烂漫。 “阿弥陀佛,小施主可以醒来了。” 出了一身大汗,睁眼时布袋和尚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刚才“啪”的那声响动,其实是自己跌坐回蒲团。这一跤摔的好生狼狈,屁股生疼。 “小施主春秋大梦,怕是和哪位姑娘缠绵春境了吧?” 布袋和尚见他睁眼,出言戏谑。翼儿听了直愣神,心想大名鼎鼎的布袋和尚说话不会这么不讲究吧?完全不像个出家人。 “小施主,你这心思老衲岂能不知?本宗不立文字,见性成佛。话可以随便说,心可要摆放端正。” 大和尚慈眉善目,矮矮胖胖,肚子圆圆的,一语就道破他梦境所缠。 “见过大和尚,翼儿给您叩头了。” 大和尚竟然能堪破梦境,此言一出,翼儿彻底跪服了。在这等高人面前,真是什么也藏不住。 “善哉!善哉!大梦先觉,顿悟不晚。小施主请起吧。” 布袋和尚双手合十,袖中浮出一股温暖力道托起了他。这位大和尚可真不讲究,旁边有蒲团不坐,而是盘腿直接坐在了楼板上。 翼儿见他毫无国师架子,心里顿感亲近,挠头呵呵一笑,说话再无忌讳。 “喂,大和尚,那晚在客栈多谢你出手相助了。嘿嘿!” “哪里,哪里。小菜一碟,小风一吹。小娃娃不远万里,从草原来这里,在境内兜了个大圈圈才到东都。路上可是有不少人惦记你身上的宝贝哦。 龙相寺受皇家恩典,有些事老衲又碰巧知晓,知道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呵呵!” 布袋和尚笑起来满脸都是褶子,他人胖胖的,话语诙谐。翼儿面对他一点戒心都没有。大和尚身上天然有一种引力,不知为什么,本能地愿意相信他。 “大和尚,我是来还日月结气罩的。这条口袋风婆婆已经缝补好了,您看看。” 翼儿说着摸出袋子递了过去,布搭中红纱披风和“日月结气罩”叠在一起,轻软如丝没什么重量。他一时激动,竟顺手把两件宝物都掏了出来。 大和尚接到手上仔细看了一看,看完把红纱披风还给他,笑道。 “哈哈!就说东都怎么来了这么多高人?小娃娃,你就像观音菩萨座下的送财童子,这多法宝带在身上,难怪被人惦记。短短几日,老衲已替你挡了三波人了。” “啊...!不是吧,大和尚?我还要去给中阳陛下还剑呢。” 翼儿大吃一惊,客栈发生的事他亲眼所见,大和尚说的另两波人又是谁? “竹林过风,叶不受累。宵小之辈,不足挂齿。还剑之事不急。如今城里出了刺客,陛下更没心思打理朝政了。” 布袋和尚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惋惜之情,继续说道。 “行刺之举实出有因,老衲查了原委,是与旧交故人有关。因果业报,想来令人遗憾啊。唉...!” 大和尚叹了一口气,翼儿听到这里不敢插话。心想难道江红袖也认识大和尚? “缘出有因,因果报应。红袖姑娘是故人血脉,可惜老衲知道晚了,否则或许能加以阻拦。这么多年了,她两个也该放下了。” 布袋和尚言到此处触及心伤,不禁皱紧了眉头。老和尚期颐九轮,精通佛法,龙相奇功登峰造极。前朝天子在位时,封他为龙相国师。先帝驾崩后他尽心辅佐皇室,与西阳皇帝和中阳皇帝亦师亦友。 两位皇帝内功心法学传于他,与寒夜楼风婆娑都有一段孽缘,如今回想起来不由扼腕叹息。 其时龙紫衣是宫中女官,某一年西阳皇帝登山祈福,在寺里斋戒念经。龙紫衣随驾前来,在藏经楼初见布袋和尚。 她本是皇家子弟,自幼信奉佛门,见了布袋和尚虚心向他讨教佛法。大和尚禅语机锋,令她醍醐顿悟,生出惊见真佛之感。从此暗自仰慕,发誓永不嫁人。龙紫衣手中日夜不离的那串佛珠,正是布袋和尚所赠。 昨晚寒夜楼事发,收养江红袖的一家人被满门抄斩,家中一个活物都未留。布袋和尚暗查底细,知道是龙紫衣布下的复仇棋局,却没想会是这种结果。 六十年前,寒夜楼花魁出道,风婆娑绝代风华倾倒众生,只对西阳皇帝一人动了真情。龙中阳彼时只是个亲王,不入风婆娑法眼。 西阳皇帝与东阳先生比剑落败后万念俱空,龙中阳趁着这段功夫假传圣旨赐宴,用重金购得的冥界迷药迷倒了风婆娑,趁机玷污了她。 西阳皇帝与风婆娑相知一场,一直秉礼相待,哪知最后竟发生这种事。其后风婆娑发现怀孕逃离东都,龙紫衣伴侍左右,这才有后面种种事情。 斯人已亡,魂归西天。这场孽缘事关皇家体面,老和尚查明真相不忍道破,决心让此事永久沉没。 “大和尚,在茗绣山庄时我见了风婆婆和龙奶奶,她们让我转告你,说尘世间所有的事都放下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佛慈悲,普渡众生。” 布袋和尚听完如释重负,合掌发出黄气在“日月结气罩”上轻抚了几下,布袋子受他佛法加持,通体一亮,缓缓漂浮起来。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大和尚念完偈语,目放精光直盯着翼儿。不知为什么,翼儿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小施主,这四句是禅宗祖师所传,也是这件法宝的起头口诀。日月结气,化生万象,天下万物本出一源。下面你听好了,老衲将此物驱用之法一一讲给你听。” 布袋和尚说完这话,手捻佛珠闭目念起经来。好家伙,经文这么长。若非如此,那日在清岚岗掉进幻影蜃楼可就麻烦了。 幸亏冷芊雪没有学全经文,风水七宝排行第一的宝物,威力可不止那些。 布袋和尚念完经文,见他一副认真的样子,知道没看错人。他刚才故意把经文越念越快,就是想考考翼儿的记忆和领悟。 禅宗见性成佛,讲求机锋顿悟。能记住经文最好,记不住大不了多来几遍。翼儿这副虔心领悟的模样,必是慧根不浅。 “你可记下了?” 大和尚这是不相信自己啊!《黄公三略》都能背熟,一篇经文算的了什么,翼儿得意地回道。 “放心吧,大和尚,别说一篇经文,就是一册经书,我也能听完记住。” 见他踌躇满志的样子,布袋和尚满意地点点头。 “你这孩子的事,老衲早有耳闻。布衣东阳和庄夫子肯助你,老衲自然不会看走眼。 这口袋子是龙相寺镇寺之宝,本该降妖伏魔,却被易容贼女用计盗去,四处惹祸。如今物归原主,然而...嘿嘿,留在寺里闲置,不如暂借与你。待日后新朝建立,你再还回来不迟。” 布袋和尚这话把翼儿吓了一跳,就说一见面你就教我念经,原来是想让我当保管员啊!他赶忙出言拒绝。 “不可,不可。这是龙相寺的宝贝,大和尚你还是自己看管的好。” “你这毛猴子,听了老衲念经,受了佛法点化,还偷了藏经楼的宝气,可曾供奉一文香钱?老衲让你拿走自有道理,就这么定了!” 布袋和尚脸色一沉,言语相逼。翼儿倍感无奈,别看大和尚慈眉善目,凶起来还挺吓人的。费尽周折找风婆婆修补袋子,跑来寺里还东西,哪知人家反手就给了回来。 说起来这口袋子真和自己有缘。凝沙洲掉进风月幻境因为它,遇见庸夫子也是因为它,造访茗绣山庄还是因为它。 辛苦来东都,全是这口袋子和贯日千秋剑的原因。 刚才打坐炼气,肯定也得了布袋和尚的佛法加持。佛家讲究机缘,这也太巧了吧!既是天定,只能从命了。 他心念一转,笑呵呵地接过袋子,有意要逗逗老和尚。 “大和尚,你别后悔哦。背熟经文,化生万象,小心这口袋子放在我这,我也学梅花会帮主出去为非作歹,哈哈!” 布袋和尚听完心里偷偷一乐,这娃娃果然是有两族血脉,五境气象的异子,大大不同于常人。老和尚眉毛一吊,拿话揶揄他道。 “你这泼猴,若敢如此,老衲定将你锁进石塔,用鞭子把你屁股打开花。” “哈哈,大和尚,你说话好粗鲁哇!” 翼儿嬉皮笑脸地收好袋子,心想这位大和尚真可爱,在他面前真是一点拘束感都没有。 “小猴子,本座哪里粗鲁了?度化蛮畜,岂非一件功德?佛要度人,也要度己。老衲这就带你去见两位故友,那女子正是这场缘分的起因。” 布袋和尚说完神秘一笑,起身就往楼下走。翼儿心里奇怪赶紧跟在后面,寺里怎么会有女子?他不禁顽心又起。 “大和尚,寺里难道也效仿皇帝老儿金屋藏娇吗?” 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布袋和尚是龙相寺住持,又是三朝国师,佛法修炼早已进入天人合一境界,这么说未免太无礼了。 第270章 七级浮屠 下楼来到浮屠塔,大和尚伸手推开塔门。塔内昏暗,袈裟自放光芒。翼儿见他修行已达聚气发光的境界,不由更加佩服。 塔中供奉着一尊舍利宝座,布袋和尚伸手在上面按了几下,“吱吱嘎”一阵响动,楼板露出一道洞口。佛寺石塔大多建有地宫,倒也不觉稀奇。 顺着台阶往下进入通道,石门拱檐,门柱上刻着镇妖门兽,形制有如古墓。往下又是数道石门,每层都有高僧舍利供奉,里里外外,原来这座浮屠塔地表上下都有七层。 进入底层,眼前豁然明亮,墙壁上插着几支火把,里面是一间宽敞石室。 桌上摆着残损贝叶,石墩上坐着一人,黑白两色布衫,左手按着芦苇纸,右手同时夹着三支毛笔,正在用心抄经。 旁边一人海清僧袍,捧着贝叶片轻声读经,垂瀑长发竟是一根未留。 “嗡...” 翼儿一见脑子就炸开了,布袋和尚所言不假,这两人他最熟悉不过了。 “慧蝉见过师父,今早诸大师神笔将《楞伽古经》抄了一卷。若不是贝叶文古旧难辨,恐怕还要抄的快些。” 女尼双掌合十,神色恬静,朝布袋和尚躬身行礼。翼儿站在旁边,她就像没看见一般。 “哎呀!我的个活菩萨呀,大哥没眼花吧。啊?哈哈哈!” 痴墨散人诸不真激动的站起身,撂下毛笔,从石墩上直接跳过桌案,一把抱住了他。 翼儿愣愣的半天回不过神来,诸大哥帮寺里抄经倒不奇怪,他本来就喜欢做这些事。只是冷芊雪怎么也在这,而且是和诸大哥在一起?他两个可是死对头啊! “善哉,善哉!诸施主神来之笔,春秋两气,龙蛇飞舞。本寺得施主相助,真是功德无量啊!” 大和尚手捻佛珠,胖胖的脸蛋笑的像孩童一般。相由心生,布袋和尚早已修成佛心,返璞归真了。 “大师客气了,不真一生只好两件事。一是研墨抄书,二是搜罗《炎黄古卷》,前时得大师开度,又遇见芊雪姑娘,如今只乐得抄书了。呵呵! 要说这《楞伽古经》,法门玄妙,性相圆融。可谓越抄越来劲,抄写时不断默诵,时有轰雷击顶之感。多亏有芊雪姑娘帮忙,否则这旧字还真不好认。大师但请放心,再有十日就能完工,也不枉春来秋去,功德修行。” 诸不真松开翼儿,抱拳给布袋和尚还礼。听他话的意思在寺里已待了不少时日了。 竹林宿老个个都是性情中人,在卢员外的庄子中,诸不真咬牙切齿要把冷芊雪碎尸万段,今日两人却同在地宫抄经,这转变也太快了吧! “阿弥陀佛!诸施主受累了,若不是施主春秋神笔,老衲这个心愿还不知何日能了?今日蒙秦施主送来日月结气罩,慧蝉心里的孽障也可以化解了。” 布袋和尚说完这话转头望向冷芊雪,正色言道。 “你有向佛之心,却无修佛之命。只因前缘未了,此生注定要再入红尘,养育子孙。前时沙门受戒是引你得窥佛光,洗去妄念。做完这段功课,自有面前姻缘在等你,抄完《楞伽经》就去还俗吧。此为佛意,也是天意,阿弥陀佛!” 冷芊雪面上毫无波澜,双手再度合十,恭敬地朝布袋和尚拜了三拜道:“师父教导的是,徒儿记住了。” 诸不真听了这话心中狂喜,跟着冷芊雪一起躬身道谢。大和尚说的面前姻缘他岂能不懂,若不是身处佛门禁地,只怕又要发起癫狂。 翼儿总算明白过来了,布袋和尚的意思是诸大哥和冷芊雪命中有缘,要成为家人。 “哎呀,恭喜了。真想不到啊!大和尚,佛家也给人说媒吗?” “怎么不说,阿弥陀佛!” 他两人怎么会走到一起,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以布袋和尚的身份,绝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你这泼猴,日后要好好参悟佛法。殿里的观世音菩萨,你可得好好拜拜。老衲替你算过了,将来你也能生一群小泼猴。” “啊...!” 这下轮到翼儿无语了,佛家既是遁世法,也是入世法。三朝国师话语机锋,度人布德方寸之间。地宫里几人同时笑了起来,只有冷芊雪依旧一副安然神定的模样。 交待完抄经的事,大和尚要去给弟子做晨课。地宫里留下冷芊雪,诸不真拉起翼儿的手来到外面。 朝阳晴空,微风自来。两人坐在藏经楼门槛上,诸不真话匣一开,滔滔不绝。 金流之战后,竹林七散剩下五人,翁摘绫和林乐遥身故,几位老者伤心之余萌生退意,不再过问江湖中事。 诸不真不像其它几位宿老都有修行居所,从此四处云游,心中念念不忘的始终是《炎黄古卷》。 众人分手后,他先去月庄住了一段时日,卢员外传信《炎黄古卷》出现在清岚山岗,诸不真一路追着冷芊雪行踪直到进入东都。 在城里整整待了三个月,皇宫内殿去了,寒夜楼也去了,各部衙门书库都去了,每晚潜行暗查,就如做贼一般。 每次发现一点线索,深查下去就会中途断线。冷芊雪似乎在东都有一处秘所,鬼鬼祟祟不知在暗谋什么大事? 他连查几月未果,气得就差学泼妇骂街。不想一晚独自在铭德门楼顶喝闷酒,突然撞见冷芊雪骑马出城。 追到龙相寺,冷芊雪身穿隐身衣摸进藏经楼东翻西找。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诸不真出言质问,一语不合两人开打,把龙相寺殿瓦搅的稀里哗啦。 冷芊雪被他死死缠住,隐身衣被春秋气墨撕破,肚兜都露了出来。女人家自视清高深感受辱,气得她祭出《炎黄古卷》信册,用蜃境幻境将诸不真困在里面。 这下可不得了,《炎黄古卷》结出法境,满寺法器嗡嗡自鸣。僧众敲钟报警,龙武军得到消息,将青灵山围了个水泄不通。 寺僧们眼见一个婀娜少妇,一个癫狂书生,一边斗法一边破口大骂。骂词五花八门,斯文扫地。奈何《炎黄古卷》神气所化的法境,堂主、监院谁都没本事打破,这才赶紧去请方丈。 来到方丈室一看,布袋和尚不知所踪,原来大和尚早就在藏经楼楼顶观战了。二人斗的你死我活,布袋和尚却是乐得观景。 《炎黄古卷》是人族祖脉圣典,神气如歌,蕴有天地灵力。布袋和尚见到秃毛春秋笔,知道来人是天下第二墨法大师,正巧寺里新得几捆《楞伽古经》,文字晦涩难认。他俩人在寺里打斗,别人惊恐不安,大和尚却像遇见了宝贝。 诸不真与冷芊雪对骂,骂到最后大喊小贱妇再不收手,就把你拖到殿里就地成亲。布袋和尚听见这话知道孽缘如斯,姻缘可结。笑着让各位僧众回屋,说天降大福于本寺,老僧自有妙解之法。 月华隐去,星耀启明。足足僵持了一个晚上,两人嘴唇发干,力气用完,眼看就要同归于尽,布袋和尚这才出手。 龙相润雨,洗土涤尘。佛光普照,真佛显灵。老和尚运出龙相奇功,浑身绽出道道佛光,《炎黄古卷》法境消失,缓缓飘到他手中。 数月前,风月圣母传信让冷芊雪来东都,要她替自己给中阳皇帝侍寝,借机用风月宝盒偷取陛下龙气。她之所以潜入龙相寺,全因听陛下说起《炎黄古卷》仁册就收在藏经楼,这才趁夜来探。 冷芊雪见布袋和尚显露佛相,灵魂震动,嚎啕大哭。她从小无父无母,被风月圣母培养成代理人,精习风月秘术,熟知男人身心。哪知见了这位大和尚,才知以前所作所为皆是虚妄。 清岚山岗庸夫子放她一条生路,回来后诵读《炎黄古卷》,心中已生忏悔。今晚生死之间遇佛度化,善念一起犹如死而复生。 布袋和尚收服冷芊雪,劝住诸不真,以随意翻阅藏经楼书卷为条件请他帮忙抄经,诸不真一听就来了兴趣。 这才有禅门受戒,抄写经文的事。《楞伽古经》贝叶是上古篆文,比《开山刻石文》龙蛇小篆年代更久,抄起来可不容易,不知不觉又是一月过去了。 布袋和尚有心度化冷芊雪,在浮屠塔下替她受戒,剪去青丝,法号慧蝉。龙相寺开寺以来从未收过女尼,大和尚慈悲为怀,有心替她洗去罪孽这才破例。直言佛法在心,她虽入佛门,迟早还要还俗生儿育女。 多年前,冷芊雪潜入皇宫盗走日月结气罩,如今竟入寺受戒,实在令人想不到。她从月庄盗走的那册《炎黄古卷》也一并收在了藏经楼。 两人把分手后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翼儿最后忍不住问道:“诸大哥,你不会真要和她好吧?要不要给卢员外送个信?” 诸不真抬头白了他一眼,转头就把皮球踢给了他。 “这事我可不说,你要说你去说。” 见翼儿低头不搭话,他接着又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卢兄昔年所爱所恨的那人已死,我如今所爱所惜的这人已活。 等忙完这件事,我诸煊鸿就带着她归隐山林,也去生几个小娃娃来。老弟就此别过,为兄早一日抄完经文,就能早一日重获新生。” 说完衣衫荡出墨气自回地宫。翼儿望着他背影好生感慨,原来修行不在世外,全在尘中。究竟是怎样的力量,才能让这两人走到一起? 愣愣出神间,布袋和尚跺着步子慢悠悠走了过来,合上塔门,默念几句经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日掀开红布,也算功德一件。 “一切有为法,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小施主,浮屠塔之事已了,旧因还需有果。你且随我来,有事还要嘱托你。” 回到方丈室,布袋和尚正襟危坐,一改刚才戏谑语气。从紫光殿比剑,西阳皇帝退位,风婆娑受辱出走东都,一直说到寒夜楼行刺事发,朝廷必有风波。如今之际不宜鲁莽行事,且按住性子静观待变。 布袋和尚神功精绝,论出身也是龙家血脉。俗世辈分,他与庆阳皇帝同辈,西阳皇帝和中阳皇帝都算他的子侄。 老和尚修行早已进入半神境界,遵从佛门戒律,从不杀生。今日见了翼儿,没说几句话就把“日月结气罩”交给他保管,其实大有苦心。 佛家遇事随缘,皇室隐秘不可强言。中阳皇帝自从遇见飞月妖仙,沉醉温柔乡,雄心磨灭,做了不少荒唐事。大鼎殿下身体残疾,修行偏门,霸气有余,仁心不足,不堪承继大统。 东都不可一日无帝,如今中阳陛下中了风月宝盒的情毒,恐怕来日无多,布袋和尚担忧的正是他的身后事。 因果业报,昨日行刺事发,虽属偶然,其实也是必然。皇帝龙颜大怒,别说区区教坊司,就连几位尚书都被抓入冤狱。朝中佞臣借此机会打压异党,东都风声鹤唳,得赶紧想个办法。妖仙不除,夜夜蛊惑,只怕会引起更大内乱。 “小施主,说了这么多,你该懂老衲心思了吧?” 布袋和尚眼神如炬,把翼儿盯的心里直发毛。其实大和尚不明说,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 “布袋大师,大和尚,你是想让我去抓那只狐狸吧?” 布袋和尚眼神一亮,心想就等你这话,他装作有些犯难又有些得意地回道。 “嘿嘿,然也!老衲平生最头痛两件事:一是杀生,二是与女子动手。抓狐狸这件事,本座可干不了,只能请小施主你去。” 翼儿一听这话就有点慌了,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推脱道。 “不,不!大师,你有所不知。翼儿最不怕打架,然而和谁打都行,就是不能和风月圣母打。她那个盒子一开,恐怕我小命不保。再说了,就算把红狐狸赶跑,皇帝老爷爷若是怪罪下来,我也吃不消啊。” 话话间,他满脸涨得通红。凝沙洲掉进风月幻境,若不是天绝宫双莲联手来救,自己恐怕早就玩完了。 布袋和尚不愧是布袋和尚,早知道他会这么说,笑嘻嘻地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塞进他手里,言道。 “嘿嘿,老衲早有所料,带上这颗真龙金刚丸,还怕什么风月宝盒?事成后,中阳皇帝那边自有老衲去做说词。凤姑娘让你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不就是想让老衲把“日月结气罩”交给你用吗? 你也不想想,塔里那女娃娃从哪里得来的袋子?这件法宝如果回到本寺,皇帝传谕再送进宫中,转来转去岂不又落入贼人手中?不光这口袋子,神雷一战,狼族处处落于下风,全因那颗盘古圣珠缘实之结...” 大和尚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翼儿着急地追问道。 “啊!大和尚,你是说封闭山道的那道篱笆墙,是...缘实之结造成的?” “那可不是吗!化生天象,逆改时节。能在寒冰中生出千米篱笆的,除了缘实之结还能有谁?一切皆有因果,有些事老衲就算事后知道,也没有办法。” 翼儿听到这里头皮发麻,来东都前的种种疑惑,今日一下解开了两个,只剩下神火硫弹的配方了。 中阳皇帝沉迷美色,东都表面繁华,内里暗藏风云。提起神雷之战,令人恨的咬牙切齿。“冰魄之晶”就不说了,那颗木属性的珠子让狼族军队吃尽了苦头,否则第一波反击就能把冥军压回去。 如果不是“缘实之结”结下防御阵,为冥军集结争取了时间,后面又怎会如此被动,阿图塔大帅和刀疤教头也不会牺牲了! 他想到这里怒气上涌,再不犹豫,站起身重重地答道。 “大和尚,我全明白了。你放心,就算抓不住红狐狸,也要薅下她一撮毛来。” 布袋和尚见他点头,心里暗喜脸上却不表露出来。 “小施主莫要慌,日月节气罩能克制其它法宝。如今又得了神雷冰息和凤凰血的加持,飞月妖仙即便有风月宝盒,只怕也够她喝一壶的。” 翼儿无语,大和尚啊大和尚,你可真够贼的。难怪一见面就教我念经背口诀,敢情你啥事都知道啊! 第271章 寒夜迷境 反正龙奶奶的话带到了,袋子也送来了,大和尚让我去抓狐狸,想起来的确有些头大。 风月幻境以前一共进过两次,一次是风月圣母施法,一次是花姐姐施法。自己什么都不怕,就怕风月宝盒。 看着黑乎乎的药丸,他心想大和尚给的这颗药丸,不会是身上泥巴搓的吧?万一到时候不灵验,那可真是呼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了。 东都风云暗涌,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城里昨天就乱了套,天子脚下也好不到哪去。寒夜楼如今被官府查封,想偷偷摸进去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他知道东都建城经风水大师堪舆,城中遍布水道涵洞,正门进不去,何不走暗道试试? 布袋和尚交待完这些事,乐呵呵地离开了藏经楼。翼儿左思右想,仍有些下不了决心。风月圣母可不像其它几位大神,心思缜密,手段阴毒。为了一己私欲,甚至可以牺牲万年前的爱人,她既然能亲自来东都,委身寒夜楼,这事绝不会那么简单,翼儿隐隐担忧皇宫里还埋伏有其它棋子。 日过晌午,收好法宝,赶紧下山回相府做些准备。来到楼下,朝浮屠塔拜了三拜。诸大哥、冷姑娘,祝你们幸福! 银杏枝繁叶茂,牡丹花开正盛。龙相寺香烟袅袅,一派皇家气象。灵界各族久经磨难,即便前路有更大风雨,又有何惧哉? 心思坚定,打马疾驰。布袋和尚忧国忧民,与云隐先生同为大德之人。他所托之事,就算再难办也得去办。 一路回到相府,张公子见他回来,赶紧吩咐备餐,用餐时在一旁作陪,好奇地问起寺里情况。翼儿拿话应付,正事绝口不提。 进门时,翼儿就见他手里一直捧着《黄公三略》,席间既不劝酒也不饮酒,便知他读了此书,果然已有长进。 天色渐暗,一更起声。推开房门,默想昨晚在书房看过的那张地图,知道玄武门天坛有一处出水洞口离寒夜楼最近。找了条面巾蒙在脸上,把雪玉箫藏在衣服里面。出门高高驾起御风术,直奔天坛而去。 相府地处北坊,离皇城不过一箭之距。玄武门既是都城北门,也是皇城南门,城门东西一里各建有一座祭坛。东为天坛,西为地坛。圜丘宝殿,气势恢宏,是皇帝祭祀天地、祈神赐福之处。 悄悄降落殿顶,蹲下四处查看。广场上除了几名掌灯守夜人,并无军士把守。皇家祭祀场要等到重大庆典才有人来,从这里潜入地底涵洞,自然最方便不过。 圜丘弯曲绕水,栏杆石色斑驳,池水处就是涵洞的入口了。东都依山傍水,黄水绕城而过,城里居民的饮用水都引自青灵山。 “呼”地一声,殿顶飞下一只大鸟,一头扎进池水。 “小人昨晚当差,眼花见殿顶飘出一道霞光,光明灿烂。怕不是谷神显灵,赐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屁话,当差犯迷糊就犯迷糊,偏要编出这等瞎话搪塞本官。此非岁末年初,更不是天子大庆。该打,啪啪。” 第二日,巡夜更夫向司官报告,结果白挨了两个嘴巴。 好你个布袋和尚,看破不说破。他见到双翎辟水披,就知道其中妙用了。大和尚你自己不来,却遣我来。若不是欠你许多人情,哪需要这么着急? 池底果然有一处洞口,涵道水流滚滚,清澈明净。有红纱披风在身,别说小小河沟,就算大江大河,还不都是小意思。 辩明方向,顺着涵洞斜斜往南,红纱披风推水分流,比起去玄静湖当说客可要简单多了。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主洞水道越来越宽,就算是荡舟也足够了。 石是青灵山石,水是青灵山水。建造东都的人鬼斧神工,若不是亲临涵洞,谁敢相信偌大一座京城,地底竟然还有这么一处所在。 引水涵洞四通八达,分岔路口众多。进入主涵洞,水流堪堪没过脚面,不少地方都建有蓄水池。 收起红纱披风,借着箫头满月光亮。越往前,洞壁越大,足够御风飞行。凌着水,兜着风,青灵山地处南部,寒夜楼在南街花坊。溪水从山上流来,顺着水流方向走就是了。 洞壁反射月光,青苔长满石壁。这管雪玉箫自从经月盈法师魔法点化后,越发招人喜爱。不仅法力大增,更重要的是可以随时用作长明灯火。 前段时期,只要到了夜间,箫头满月就会自动显形。刚才入水一试,发现竟做到随心而发了。布袋大师给“日月结气罩”佛法加持时,必是顺手也给雪玉箫开了光。心神和器魂之间的贯通,可谓又前进了一步。 花楼自然有胭粉脂香,沿着水流飞了一会,发动心应之术,还真让他闻见了胭脂味。 出了刺君大事,寒夜楼如今可不是寻欢做乐的地方。陛下传旨刺衣卫和囚魔狱同署审案,花坊街道上站满了军士。然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想这趟去捉狐狸,翼儿心里又紧张又兴奋,揭开风月圣母的画皮,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风月圣母是神域主宰,也是妖族守护神。风月幻境中发生的事,自己纯属无奈,全当没发生。若不是大和尚相托,给他一颗定心丸,他还真没这种底气。 “呼” 好犀利的风声,鞭法不低,从脚下一掠而过。使鞭人修为不低,出招之快,居然提前没察觉。 “唰唰,叮当...” 雪玉箫挡开鞭头,瞬息间两人过了五招。出招人蛇鞭力道一次比一次强,最后一下,翼儿挡下鞭势力,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 “囚魔狱办案,哪里来的贼人,先报上名来。” 幽绿蛇纹消失,来人收起长鞭,口中大喊一声。 翼儿闻声心里一惊,此人正是斗音大会站在中阳陛下身边的那名绿袍大夫。面容猥琐,弓腰驼背,一条蛇骨长鞭却使得出神入化。 “大人,要不要拿下贼人。” 不等翼儿回话,绿袍大夫身后冒出一队旗卫,手持兵刃火把,一齐大喊大叫。 洞内水气充沛,这群人穿着黑色紧身衣,衣面滴水不沾,再看胸前都绣有一团火云纹饰。翼儿知道他们是皇帝私牢的人,心念转动直接道明身份。 “大人切莫动手,小人是张相爷特遣密探,也来查案子。” 绿袍大夫听了这话,鼻翼微微抽动了几下,一双豆眼连连转动,质疑道。 “哦,老相爷对案子也有兴趣吗,你可有文书凭信?” “大人请过目。” 幸好出门前带上了相爷手谕。翼儿掏出名帖,过来一名旗卫,接过信函转身呈给绿袍大夫,谄笑道。 “言大人,这小子看起来不像东都人士,您可得仔细了。” 绿袍大夫接过帖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看完把帖子交还翼儿。张相爷是内阁首辅,又是皇子授业恩师,权倾朝野,这面子不给也得给。 “哦!原来是相爷的人,不知阁下潜入水道有何公干啊?” 绿袍大夫脸色转缓,阴阳怪气地问道。寒夜楼事发,龙颜大怒。刺衣卫和囚魔狱,一个是天子内卫,一个是皇帝私牢,自然首当其冲。七日内不查明真相,只怕脑袋不保。 输水涵洞,管路复杂,若没有工部册造房地图,常人进来就会迷路。寒夜楼地面归南宫守望的刺衣卫稽查,地下则由囚魔狱负责。 中阳皇帝近年来沉迷美色,荒于国事,朝中文武颇有微词,这才设下私刑牢房。绿袍大夫名叫言魔尘,本是异界人士,因手段毒辣,精于刑讯逼供,加之又有一手炼丹制药的本事,能讨皇帝欢心。皇帝授他从二品的银青荣禄大夫,命他统领私牢,监察官员。 既然已到了寒夜楼下,干脆装作欠他一个人情,翼儿接过话赔笑道。 “原来是言大人,失敬,失敬!小人奉了相爷密令,去寒夜楼查些事情,还望大人给个方便。” 言魔尘听完将信将疑,豆眼一翻追问道:“楼里楼外的事归本官和南宫大人查办,相爷这是唱的哪出戏啊?既然有相爷手谕,本官也不好阻拦。阁下本领倒是不小,这管玉箫不似东都人士所有,呵呵!” 刚才见面,言魔尘本想先擒住他再行审问。哪知过了几招,来人飞行术和箫法精湛,竟没有拿下。此刻言语带刺,多少也有点出气的意思。 翼儿听出话中味道,顺势给他个台阶下。 “大人神功盖世,鞭法如电。刚才把小人抽的手忙脚乱,到这会还心慌不止呢,小人这就告辞。” “哈哈!你很会说话,这边走吧。” 绿袍大夫心里得意,挥手做了个手势,让出路来。 水声不同,胭脂更重。这群人挡着的洞口自然是寒夜楼的方向。进入水道来到一处闸口,水中果然透出光亮。 “哗啦” 冲出水面,正是寒夜楼后方的那口水塘。 “叮叮当当” 人未落地,箫头先击落几支响箭。翼儿嘴中急喊:“南宫大人是我啊,切莫放箭!” 在曲廊中站定,玉箫荡起一团真气护住身体。水塘边军士听他大喊镇抚使大名,收住弓箭赶紧派人报信。 楼门一开,女子哭声乱成一团,他心知这是在拷问楼里歌姬,可怜遭此一劫,不知又有多少无辜要枉送性命。 等了好一阵功夫,南宫守望才怒气冲冲地从楼里走了出来,见面奇怪道:“咦!怎么是你?此处不宜说话,那边去。” 两人走过曲廊,在对岸找了个无人角落。翼儿取出相爷手谕,南宫守望双眼通红,看完后显得有些吃惊,客气地说道。 “就说昨晚见公子一表人才,原来是相爷特使。公子既是公干,自请方便吧。本官公务在身,就不多言了,只是...” 南宫守望说到这里朝四周回望了一下,见无人跟来,这才贴着他耳边,压低声音道。 “红袖贱人的事,还请兄弟保密,事后一定重谢!” “大人放心,在下有健忘疾症,昨晚回去,发生啥事,真是啥也记不得了。” “哈哈哈,如此甚好!” 南宫守望哈哈大笑,转身朝远处军士吩咐道:“这位小爷是相府公干,各旗不得阻拦。” 说完抱拳一礼,匆匆折返继续审犯人去了。他出身世家望族,南宫一姓久居荔岭,世代侍奉朝廷,族中公卿辈出。正是依靠祖上蒙荫,年纪轻轻就做到了正二品的亲卫大统领。 他和江红袖的儿女私情,旁人并不知晓。这件事若是败露出去,别说官当不成,恐怕整个家族都要受到牵连。 寒夜楼已成人间地狱,往日歌舞喧嚣,如今哭嚎不断。刺衣卫封锁街道,提人挨个拷问,歌姬杂役一律脱不了干系。 鸣翠坊范围不小,姑娘们都在楼里挨鞭子过审,木楼花阁中静悄悄的,一盏灯火也没有。要找凤栖阁最容易不过,假山后唯一点着灯笼的就是。 凤栖阁曾经是风婆娑闺居,如今归飞月仙子所有。中阳皇帝宠幸仙子,军士倒也不敢过分。 走到楼前,院门紧闭,里面寂静无声。提箫在手,纵身翻过院墙,伸手扣动门环,连敲几声还是不见动静。用手一推,“吱吱”响过,房门轻轻打开,竟是未上门栓。 粉阁垂纱,香气弥漫。刚才站在门口半天没有动静,门扇一发出响动,就传出了女子哭声。 “呜呜...呜,妾身命苦。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一心只想侍奉皇上,军爷们早前不是问过了吗?怎么还来叨扰奴家?” 翼儿听见这话,身上不由起了鸡皮疙瘩。好你个风月圣母,贵为神域主宰,不遵从太神遗律,擅自干扰灵界秩序,居然把黑手伸到了人族朝廷,究竟想干什么? 云隐先生曾说,天虽有道,人可胜天。布衣东阳更是敢把皇帝拉下马。就算你是创世女神,今日不把你阴谋揭穿,绝不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他偷偷把布袋和尚给的药丸捏在手上,全神戒备,缓步向楼上走去。 “哎呀,本尊还道是哪位官爷,敢情是小郎君啊!难得难得,许久不见,小郎君是来重温旧情,还是来喝花酒的?呵呵!” 风月圣母发髻散乱,眼角挂着的泪珠不知是真是假。说完这话,她不再掩饰,抬手剥下人皮面具。双眼荡出魅惑之光,直摄人心魄。 易容术自古是女子闺中秘术,功夫浅的只知涂脂抹粉,功夫深的则会借物美颜。风月圣母是拥有不死之身的真神,本可以依靠法力变化容颜,然而在寒夜楼长期诱惑皇帝,不能一直靠法力维持。 这张人皮取自人族豆蔻少女,面貌模仿风婆娑,经她彩笔描画施法精炼后,柔软光滑,更胜真人,难怪中阳皇帝深陷其中。 她见来人是翼儿,虽有些吃惊,更多的则是窃喜。昔日翼儿蒙她之助冲破关窍,踏入灭境之门。此子人冥两族血脉,身兼人族、兽族、狼族、妖族和冥族五族精气,实在是天地间罕有的炼化材料。 风月宝盒收集男女怨念精气,中阳皇帝的龙气已收了多半段。眼看大功即将告成,偏偏出了行刺之事,心里正在懊恼。打算避过这阵风头,等皇帝息怒后召见,下一次侍寝时动手,所以假意留在花坊。 落花人族自古有五件世代流传的宝物:一是缘实之结,二是《炎黄古卷》,三是日月结气罩,四是贯日千秋剑,五是龙相奇功。她和冷芊雪凭借易容之术,轮流迷惑皇帝,五件宝物得了两件半。冷芊雪拿着“日月结气罩”四处祸害,最终被庸夫子收走交给翼儿。冷芊雪赶来东都与她会合,不想几个月前失去行踪。 风月圣母心有不甘,留守寒夜楼用风月魅术将皇帝迷得神魂颠倒,不料今晚翼儿主动送上门来。 这有点像守株待兔,没等来老的,却等来个小的。 第272章 狼者气场 “没那两个小妮子,这次看你怎么逃?哈哈哈...呲呲!” 风月圣母狞笑一声,裙衣自炸,分出无数细丝。蛛网也好,蚕丝也好,炫彩迷光。九尾狐狸跐出獠牙,真身鬼魅一般,若虚若幻。 怒气、怨气,神力、念力堆积,人神两境交织,时空裂缝开启,风月幻境的引力牵扯着翼儿笔直坠落。 今晚,这小子必须死。如果他不死,苦心经营的计划就会落空。风月圣母偷偷来东都之前,几乎什么事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歌女舞姬中居然藏有刺客,江红袖此举无异于打草惊蛇。 万灵诞世之初,七元圣母抓阄分地,风月圣母分到的是一块最贫瘠的大陆。她苦心经营,纵然有上古妖王相助,凝沙洲的发展还是偏离了自己的构想。 女子间攀比的心思远较男子为甚,凝沙洲族群文明进化始终处于下风。别说女蜗娘娘的落花洲,就是绿地圣母的草原也比不过。作为族群源母,岂能在姐妹中落败? 灵界族群的进化,落花人族遥遥领先。按照太神遗思的启示,天灵冥三界迟早会迎来最终命运。 九星汇元,三界重塑,风月圣母绝不能咽下这口气。过去发生的一切暂且不提,三千年陨门开阖,这一纪自己绝不能输。 今晚见了翼儿,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迅速解决掉这个大麻烦。自己精心挑选的两位代理人,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失踪了,都与翼儿脱不了干系。她宁愿领受天火惩罚,也要亲自出马。 风月幻境充满迷香,性灵诱惑无边气场。一切发生的太快,快的让人几乎做不出反应。风月宝盒盒盖开启,释放出千年万年来的痴情怨气,催人情伤,瞬息位移。 最要命的是翼儿压根没想到话没说上几句,她就动手了,一出手就是风月宝盒。 裙衣炸开的同时,风月圣母真身乍现,阁楼中刮起了一股热风,翼儿本能的闭眼,赶紧往嘴里送大和尚给他的药丸。 刚抬起手臂,嘴没张开药丸就被吹落,再想捡起已来不及了,整个人掉进了无尽虚空。 慌乱,燥热,愤怒,面对人性诱惑和迷情勾引,他奋力挣扎。狂啸声出,双眼放出血红戾光,狼头最先变形,撕开胸口衣衫,神雷主峰蓝光冲天。 这是命定召唤,是重坠风月神域的本能抵抗。如果不是及时变身神雷白狼,恐怕此刻已躺在神泉洞中了。 “咦!?小郎君长本事了,居然懂得变身法了。来,试试这个!” 无源之光,蝶影重重。芙蓉娇美,终不比牡丹华贵。九尾红狐双足踏上法座,桀骜昂头。域境中怨气如炽,眼见情惑之毒对白狼没发生作用,她重新编织了境象。 情怨化生,凝气现形,虚空中浮现出无数痴男怨女的幻身,哭叫着向翼儿扑来。 世间唯男女痴情,无药可解。恐怖如厮,情怨之毒如此强烈。即便已过了千年万年,这份遗留在飘渺空间的仇恨依然没有改变。 男女幻身捉对撕扯,相互对骂。一对对怨念寻找着彼此,肉身腐烂,爱恨不灭。 “呵呵呵,呵呵呵!” 九尾狐狸尾巴晃动,不停狞笑。代表不同情感的混色光源搅动着这片空间。怨念光点捕捉着对方,开始了无尽无休的纠缠。 风月宝盒不像其它六件法宝,是风月圣母亲手炼化,在风水七宝中年代最久。 盘古创世,万物万灵即分阴阳。阴阳相生相克本是天地大道,每一对男女怨念对撞到一起,就会爆发出无形力量。 风月宝盒问世至今足有万万年历史,自有生灵诞世以来,就一直在收集情怨。一旦爆发出来,威力可想而知。 神雷白狼是翼儿信仰之力变化的法相,信仰越坚定,毛发越洁白。风月圣母是神域主宰,对这种变化岂能不知?白狼变身前扑的同时,怨念幻影已将他重重包围。 痴情男女千千万,神雷白狼却只有翼儿一人。这下惨了,逃离温柔乡,却掉进了情怨堆。 虚空中响起悲戚哀嚎,风月圣母哭哭啼啼,显得无比伤心。 “呜呜,妖郎啊!我的妖郎,不是妾身绝情,是你我缘分已尽,不会再有明天了。你内心骄傲,被封入古墓,一待就是一万年,妾身哪里守得住啊?妖郎,你别怪我,呜呜呜...” 怨念幻身被她哭声蛊惑,更加躁动,彼此捉对明显加快了速度。 “噗噗” 几颗光点终于冲破白狼的护体气场,在狼身上撞出了血印。 信仰之力被怨念逐步侵蚀,神雷白狼发出了一声哀嚎。 “呜呜!妖郎啊,莫怪妾身不洁。长夜漫漫,孤枕难眠。郎一走毫无音讯,妾苦等不归,怎堪寂寞? 妾在这里啊,就在这里啊...你快去把这只小狼杀了,妾还是愿意和你在一起的。” 风月圣母的恸哭声充满诱惑,光影中一道血色越来越亮。 “吼...” 无数颗光粒飞起的同时,虚空中冲出一道欺天霸地的力道。朦胧之间,广袤大漠,沟壑纵横,王虽鲁莽,只爱一人。 太古魔器天血收割镰绽出一道血光,上古妖王脸颊上挂着一颗浊泪,缓缓现身。 怨念重聚,妖王幻身终于被风月圣母召唤了出来。上古妖王的怨念,比其它痴男怨女可要强的太多了。 元神覆灭,执念犹存,真爱可得永恒。上古妖王直到死,都深爱着他的月儿。 信仰之力,唯有真爱最有力量。等待了一万年的相思,最终换来了覆灭的命运。即便舍去肉身,自散元神,对爱人的爱始终不渝。 天血收割镰,三界兵器谱排行第一的太古霸刃,一镰一镰犁出凝沙洲地貌的创世之刃,万年相思绝望依然坚守的真爱之刃。 无数对痴情男女的怨念,不过是小光点。上古妖王重新幻生出本体相貌,风月圣母放出了终极大招。 神雷白狼毛发染红,血渍越多,信仰之力就越少。 风月宝盒的情惑由心而发,不属于具体毒物的范畴。羽霞圣母的神赐虽然万毒不侵,唯独对情惑之毒没有办法,或许这也是事无完美吧。 风月是创世大神,与天地齐寿,拥有不死之身。一见面她就看出翼儿修行已迈入半神门槛。开启宝盒时,恰巧裙衣自裂刮出的大风吹落了药丸,逼得翼儿只能变身应付。 “日月结气罩”和“双翎辟水披”都需要唱诵法决方可驱发,变身白狼后只能嚎叫,今晚算是掉进风月圣母的坑里了。 “呜呜呜” 虚空中的哭声更加绝望,上古妖王全部的情感,化成了天血收割镰的撕空一击,撕裂时空的最后一击。 怨念刹那间全部汇聚到镰刃上,神雷白狼感应到突发的血色力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哈哈哈!骚狐狸,老蛮妖,真以为小爷怕了你吗?元魂之心,息灵界力,肉躯和灵体,都不如太古古龙来的爽快!给我咬哇。” 一道纯粹无比的红光骤然闪耀,红光明显携有盘古遗力, 芙蓉法座,蝶翅迷光,所有的怨念幻身统统消失。 狐身恢复人形,风月圣母内心震撼,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难道在自己的专属领域,居然惊动了盘古大父? 太古古龙!不是冥界骨龙,而是三界所有龙族的共同祖先。 意识跨界,召唤古龙。这是凡人修行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了,是终极魂修。 魂魄系修炼分为“形修”和“意修”两种途径,形修迟早会通往意修之门。飘灵炼化的元魂之心,在灵界本体面临毁灭之时,轰然冲出了躯壳。 刚才那个翼儿呆呆地僵在原地,身边又多出一个翼儿。第二个翼儿是魂魄凝丝所聚,魂丝不仅有光,还聚有两道力场,除了些微的盘古遗力,另外一种是她姊妹息灵圣母的神域界力,怒焰海万千魂魄粒子聚集到一起的力量。 三界万兽以龙为尊,太古龙族是盘古开天辟地时自诞的生灵,和七元圣母同样具有神格。冥界骨龙早已被息灵圣母消灭,然而飘灵却在老蛮牛的卧室里复生了骨龙。 飘灵豢养的几条骨龙在神雷之战后只剩下一条,能吃苦爱钻研的人总会有收获,被困在悬花之门的日子里,飘灵无事可做,与翼儿合体后也一直很安分。不是他不爱表现,是因为他在搞研究。 研究成果就是太古精魂可以召唤古龙,说起来古龙算是冥界骨龙的太爷爷,即便把飘叶城火龙屠离叫来,也得喊声大伯。 意域重叠,飘灵骑在古龙脊背上好不得意,在魔觉者的意域中,这条古龙就是最高存在。 魂修的宗旨是魂魄不灭,意识长存。飘灵是灵体类存在,炼化了一颗元魂之心。意识跨界可以追溯时空,困在陨门的无聊日子,他顺着太神遗思留下的悬血之门,一直追溯到了混沌未开。 风月幻境既是风月圣母的神域,也是人形魂魄的意域。对风月而言是真实的,对飘灵亦真亦幻,对翼儿则是完全虚幻了。 上古妖王属于半神神格的兽族,这是创世之初的自然选择。太古古龙具有创世神格,它一现身,高下立分。 “嘶...” 太古古龙喷出一口龙息,神雷白狼紧跟着也喷出了一口狼气。冰气是飘灵驱动翼儿肉躯所发,比刚才的冰息更加强烈,这是神雷地貌成形,尚没有鲜活生命时的亘古冰息。 天血收割镰镰刃失血,上古妖王幻身隐退。 “阿嚏...” 风月圣母被冻得打了个喷嚏,拽紧领口遮挡裸露的脖颈。 “骚狐狸,你拥有大神资格,小爷我打不死你。再不走,小心把你衣服扯下来。嘿嘿!” 飘灵得意地嘲讽,风月圣母闻声大怒,风月宝盒荡出一圈光芒,一颗粉红光球将翼儿和飘灵裹在里面,光缘逐渐收紧。 这是要放弃自己神格将空间压缩,用毁掉专有神域的代价将对手永远困在里面。 “喂!大哥,你该醒醒了,你那件破袋子法宝呢?” 飘灵收回古龙,“嗖”地一声钻进翼儿意识。灵肉合一,翼儿醒转,匆忙间手脚并用,大声唱出“日月节气罩”的驱动口诀。 真如自性是真佛, 邪见三毒是魔王; 邪迷之时魔在舍, 正见之时佛在堂。 ....... 布衣敢拉皇帝下马,谁敢说人不可胜天?禅宗修行追求佛性,被诱惑和烦恼所困,即是魔心。 经文一出,虚空中出现无数布袋分身,日月临照,化生万相,无穷生机盛开于苍茫大地。 佛光普照,永寿安康。仿佛又回到红纱披风的怀抱,雪很大,心很暖! “啊呀,臭小子,老娘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出你居然是息灵小妮子的走狗。今天算你狠,回头再找你算账。” “别走啊,还没玩够呢!” 风月圣母恨意难平,丢下一句话慌忙逃离。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下界凡人居然能同时修炼肉躯和灵体,更没有想到翼儿的灵体吸收了太神遗力。古龙一出,风月圣母的狐狸真身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只能逃走了。 幻境消失,翼儿回转神思,从地板上捡起风月宝盒,小心地压紧盒盖,把它收在怀里。 风水七宝,如今已得其三。这个情盒子往后可不敢随便开启了。翎儿不是在找它吗?一定与天帝河母有关,等忙完东都的事,就去天绝宫找她。 花阁迷香依旧,物品如昨,风月圣母中了古龙冰息,不好费些日子养不好伤。刺激,真刺激!心跳速度半天缓不下来,这么刺激不找点酒喝实在说不过去。 好在欢场从不缺酒,凤栖阁是鸣翠坊排名第一的花楼,柜中不仅有酒,还有各式各样的点心。 丫鬟们应该还在寒夜楼受审,阁楼里再无旁人。翼儿惊魂未定,坐下后拎起酒壶一饮而尽,“缘结酒”是东都名酒,只是今晚喝起来总感觉不对滋味。 低头间看见地毯上的真龙金刚丸摔成了碎块,他捡起一片闻了闻,哪里有半点药材的味道?相反却有一股汗腥味。 布袋和尚啊,布袋和尚,你真是贼到家了。这哪是药丸,分明是你身上的汗泥。为了让我捉狐狸,竟然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风月圣母也好,飞月仙子也好,还是什么雪灵姑娘,她无故失踪和本特使可没什么关系。 明早天亮,刺衣卫和囚魔狱问起,只说进院看了看,来的时候就不见仙子。况且南宫大人有把柄在我手上,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吃饱喝足,天已三更。离开凤栖阁,翼儿不禁回头多看了几眼。这座楼是寒夜楼魁首姑娘居住的地方,当年风婆婆住在这里的时候,怕是她人生最美丽也最伤心的一段时光吧。 传奇之地方有传奇人物,传奇人物方能留下传奇事迹,今晚发生的事不会有人知道,然而谁敢说这不是一段传奇呢? “大人,这里没啥事吧?” 带队的巡逻队长前时见过翼儿,见镇抚使和他勾肩搭背,以为他官职不低,路过时赶紧躬身打揖。 “没事,本座刚才查过了,鸣翠坊里并无特别。” 翼儿摆起官架,装模做样地回道。巡逻队长听了这话连连点头,壮起胆子问道。 “大人,小人刚才巡逻,仿佛听到这边有些动静,这才匆忙赶来。” “你等听差了,这里没事,去吧!” “着...” 翼儿板着脸回了一句。那队长本想带人进去查看,见上官发话,不敢执拗,带人悻悻地离开。 风月圣母被龙息所伤,不会再回来了。寒夜楼还有最后一事未了,那就是张公子说的假山密道。不探个虚实,总有些不甘心。 看军士走远,他缓缓登上假山。山亭虽小,却是鸣翠坊地势最高的地方。来回绕了几圈,并未看出异样。前日在亭中奏箫心思全在曲中,听相爷公子一说,这才多了个心眼。 发动心应之术,左右探查,周遭气流无明显变化。心想张公子也是道听途说,说话未必可信。正打算离开山亭,抬头一望不禁恍然大悟。 殿堂府宅,水榭亭塔,都有建制规格。人族工匠遵循古法《考工记》,屋顶柱梁都有严格要求。这座山亭栏柱工整,却有一处不成比例。 刚才置身其间,难怪没有留意。金箔宝顶明显过大,如果假山内藏有暗道,宝顶必是机关。 第273章 涵洞暗道 “吱嘎”声起,假山暗处发出轻微响动。循声来到后面,石壁上果然出现一道洞口。 飞身入洞,通道狭窄只容一人通行。门后石壁上露出一条铁链,拉动后石门自行关闭。暗道设计巧妙,假山离地数丈,向阳面岩石突兀,背面石壁陡峭,寻常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石壁里竟然藏有暗道。 洞内黑暗,抽出雪玉箫,一点点向前摸索。传言果然不假,鸣翠坊挖出这么一条密道,必是为了皇帝老儿幽会方便。 担心暗道里另有玄机,翼儿走的极为缓慢,每走一段就停下来仔细查看。石壁凿痕粗糙,应该不是风婆婆手法。不要中了机关暗算,可就麻烦了。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空气逐渐潮湿,岩壁并未精磨,看来施工紧迫。凿痕里露出青苔,耳边传来水声。明白了,这条密道一定与东都引水涵洞相通。 “哗啦啦”,流水声越来越大,暗道尽头出现了一块圆石挡住道路。与入口类似石壁上也伸出了一个铁杆,转动轴杆,脚底隔板倾斜,圆石滚到一侧晃了几晃后,又开始往原位滚回。 眼见如此,再不迟疑,飞身冲进缝隙。“咔嚓”一声,机关归位,重新堵住洞口。 落地果然在引水涵洞,暗道出口离地数丈,岩缝闭合再难分辨。整个暗道都无异样,偏偏在出口搞些名堂。圆石开合时间短促,分明在考校身法。 抬头望了一圈,外面并无机锁,皇帝老儿私自前来,暗道中必然有人迎驾,否则根本进不去。 传言说这条暗道直通皇宫,来到这里才知说的也有道理。东都地底涵洞四通八达,出了寒月楼范围,那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 立足处宽大石梁,下面是一座蓄水池。飞月仙子无故失踪,鸣翠坊明日只怕更加热闹。 探明暗道之实,倒也不着急去皇宫。跳下石梁,前方出现好几处岔道。正打算找个出口返回相府,就听背后响起一阵鼓掌声,有人阴阳怪气地喊道。 “好,好,好!阁下不是相府中人吧?张相喜文厌武,府中从未见有这种手段之人。既然阁下从里面出来,就别想活着出去了,本官已在此等候多时。” 话音一落,幽光乍起,蛇骨鞭鞭头聚出毒气直扑而来。前时见面时,言魔尘还假意客套,此时一出手尽是杀招。 翼儿不走地面大道,而是从地底涵洞来到寒夜楼下,本就让他起了疑心,碍于相爷面子不便为难。放走翼儿后,他越想越不心安,命属下继续巡逻,他自己则是守在暗道出口处,就看翼儿会不会从这里出来。 这条暗道属宫廷绝密,除了他,就连南宫守望都不知情。中阳陛下早有口谕,不论是谁,胆敢出入密道一律格杀勿论。 他原本打算守到天明就撤退,没曾想翼儿还真从这里走了出来。 “言大人,误会了。小人也是刚刚查出这条暗道,试着进来看看,没想到在这里撞见大人。” 绿袍大夫出招极快,翼儿回话间箫头已拆了七八招。普通鞭器绝不会像他这条蛇骨鞭如此通灵,挥鞭时好似握着一条活蛇。 骨鞭明显施有秘法,鞭头幽光依稀透出一个三角蛇头,蛇头吐信,喷出血雾毒气。言魔尘连出几招伤不了他,不禁怒道。 “废话少说,混账东西本事倒不小。管你是不是相爷的人,陛下有旨出入密道者死!” 言魔尘说完此话,咬破舌尖朝鞭身上喷了一口鲜血,骨鞭灌血化相,骤然现出肉身,原来是一条碗口粗的金环蛇,蛇皮套着黄圈,布满粘液。 翼儿不敢大意,真气自溢结出护体气罩,箫头满月增大几分。绿袍大夫纵跃身法,灌血邪术,以及这条鬼气森森的蛇鞭,突然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囚魔狱统制使言魔尘修习秘法,这条骨鞭是冥界焚血境血蛇所化,别人眼里看是一串蛇骨,其实是件活物。 眼见数招拿不下对手,他心头大怒,骨蛇现出本相悬空盘绕一圈后,蛇头蛇尾同时炸出一蓬鲜血。 化血成魔,腥臭袭人,这股腥味翼儿太熟悉了。这正是雄铁关前闻到的尸山血海的味道,此人必与醉死生有莫大干系。他不再让招,大声叱问道。 “言大人,恐怕你也不是什么言大人吧,冥界老蜥蜴醉死生是你什么人?” “嗯...?” 言魔尘鼻子哼了一声,面色一滞迅速恢复原状。现出真身,果然是一条冥界灵蜥。 刚才他炸出化血毒雾,翼儿心里虽有些怀疑,尚不能十分肯定。此刻见他化形蜥蜴,知道再不会有假。 神雷之战,狼族处处被动。人族朝廷的两件宝物都落在敌人手里,敢情老蜥蜴你把儿子都安插到皇帝身边了啊! 张相爷和布袋和尚的担忧不假,中阳皇帝身边一直有奸细,加之又被美色迷惑,这才身受内伤,性情大变,做出一堆荒唐事。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可惜今晚贯日千秋剑没带在身上,否则用它去斩蛇头最好不过。 满月炸开,荡出华光。箫音一动,花景满天,翩翩君子凌波浮水,仙人一般。林爷爷若是在世,看见翼儿使出逍遥真法最高化相,只怕当场就要拍手叫好。 池水沸腾,溅出道道水花。言魔尘祭出化血大法,蛇头攻不进翼儿护体气罩,心里不禁奇怪。 这条化血骨蛇,不仅能放毒吸血,更能抽取生灵魂魄。翼儿在池水上凌波如仙,哪有半点中毒的样子?反倒是雪玉箫祭出的那轮满月,令自己十分忌惮。 鲜血毒气遇上月华立时气化,平常在囚魔狱刑讯官员,祭出蛇身就能把人吓个半死。哪知今晚对阵,这个翩翩少年完全不吃这一套。 蛇头前伸吐信,翼儿提起玉箫,对准蛇头“嘣嘣蹦”敲打了几下,那蛇吃痛蛇身一个劲地往回缩。言魔尘知道遇见了强手,如此耗下去,真气迟早耗尽。他心一横,灵蜴血蛇合体,使出了最后绝招。 蛇蜥原本一家,蜥蜴就是四条腿的蛇。只是这条蛇蜥实在令人作呕。合体后体型增大了数倍,嘴角血糊拉碴,蛇身冒出四爪,挂满粘液的蛇皮变得坑坑洼洼的,半红半绿的鳞甲全部开炸。 翼儿轻蔑一笑,对付你老子尚且游刃有余,对付你还不是小意思。若不是突然想起了和林爷爷去落马集买酒,使出《逍遥手辑》中的招数,早就把你拿下了。 敛气屏息,心境已成,单箫鸣月,华光纷呈。雪月箫箫头直指向天。箫音自鸣,奏出鸢飞九天、凤凰望月的境象。 这一瞬间,他参悟了无气箫鸣的法门,雪玉箫器修进入了器神合一的境界。 此刻,这管箫就是他,也是阙楼中弹响箜篌的风婆娑。 气境、音境、法境,三相合一。涵洞中“嗡嗡”之声大作,箫头满月轰然炸开,荡出一圈凌厉光刃。 月之光刃,既是神雷主峰蓝光,也是陪伴阿利烈一生的“啸月狂狼刀”的气刃。他终于明白月盈大师为何说雪玉箫不输贯日千秋剑了。因为月亮和太阳一样,都是天地之光。 “啊呀...” 言魔尘大叫一声,毁去半身功力。前肢溅出一道血线,蛇蜥合体分离,骤然缩小了好几倍,变成了一只小壁虎。钻入水中落荒而逃。 “哼!果然是老蜥蜴的儿子,逃跑速度一流。” 冥界生灵血液呈绿色,蛇骨鞭吸收的人血却是鲜红的。言魔尘受伤后留下的血渍,分明是冥界生灵特征。 盈盈满月,荡漾光华。翼儿收回真气,满月消隐不见。 箫头月相终于可以随心而发了,承蒙风月圣母赐教,凤栖阁里的一场搏斗,让他器修和魂修又进了一步。 “哈哈,不错,不错!” 他有些兴奋,看来要提高修行还得找大神试炼。收好玉箫,突然脸上一红,心里暗想以后还是别再见风月圣母了,遇见她,真令人难为情。 夺了风月宝盒,看她以后如何嚣张?皇帝老儿正在气头上,过几天再去见他。这条小蜥蜴逃回去一定会去告黑状,要揭穿他的身份,单靠自己一张嘴恐怕还有些不足。 心里琢磨着回去后如何向张相爷禀报,沿着水流流向往前走了一段路,看看水道斜斜向上,知道上面就有出口。 跃出水面,周围建筑似曾相识,细看又有些不同。待看清大殿牌匾文字,才知是跑到西边的地坛来了。 回到相府已入五更,把风月宝盒和“双翎辟水披”收在搭包中。突然想起第一次去寒夜楼时带着的那包银子忘在山亭中了,今晚登亭并未见到。钱财乃身外之物,虽说那包银子足有千两,丢了也就丢了吧。 阴谋之外另有阳谋,布袋和尚真佛一样的人物,他或许早就发现风月圣母的身份,为什么不动手把她赶走? 大和尚说不与女人动手,他身为国师,难道江山社稷比誓言还重要?他搓泥丸哄自己去抓狐狸,就这么相信我能赢? 看来这位慈眉善目,让人见面就有亲近感的大和尚,心思可不简单啊! 神雷之战的内幕至今已揭开大半,风月圣母用美色迷惑皇帝,偷偷用风月宝盒吸取龙气。冷芊雪潜入皇宫,盗走日月结气罩。 同样道理,“缘实之结”是被鬼韬子取走的。这才有镇南王夫妇联手助冥军攻破山底封印,导致狼族军队大败。 醉死生派儿子在朝廷潜伏,凭炼丹术博取皇帝信任,把持私牢大兴冤狱,迫害主战派朝臣,难怪神雷战事吃紧,人族援军迟迟不到。 敌人潜入朝廷内部,实施了一系列阴谋。可谓一环套着一环,滴水不漏。翼儿越想越心惊。 狼族军队损失殆尽,人族盟友再无可倚靠的力量,镇南王正好起兵造反。凝沙洲和碧影洲动乱,都是为最终篡夺皇权,抢得灵界霸主做准备。如果再算上天界,几方势力勾结到一起,可谓危机四伏。 战乱之后,蟾月谷妖族和草原狼族实力大减,镇南王从莽山回去后,不消几日就会发兵,兵锋所指必是箭骨关。 箭骨大营兵力早已不同往日,阿布萨大哥虽然有九棱虬螭枪,却远非龙南阳对手。芷嫣姐姐如今也在箭骨关中,这可如何是好?他心里不禁着急起来,若不是东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真想即刻就打马回箭骨关。 司马郡主带他去泥泽猎奇,碰巧摧毁了神火硫弹的秘密工坊,万盛华堂自然脱不了干系。如果做实华老掌柜确有通敌嫌疑,到时候可别怪我大义灭亲。 脑中胡思乱想,心里担忧不断。他隐隐感觉往后几天的事,已经不是他能独自完成的了,必须借助相爷和布袋和尚的力量。 天光放亮,院墙外人喊马嘶,张景黎神色慌张一头撞进屋内。 “秦小兄,不好了!南宫大人带兵要拿你面见圣上,囚魔狱也来了不少人。若不是父尊大人拦着,只怕这会就要冲进府里了。” “哦!?没想到这么快,张兄莫急,我自去应对。” 披衣结扣,提剑挎箫,正好要去还剑。新铸的那把剑无需带去面圣,这把剑可是莽山王送自己的。 他异常冷静,迟来不如早来,必是小蜥蜴恶人先告状,上了皇殿再彻底揭穿你本来面目。 来到门口,骑兵队将院墙围了个水泄不通。南宫守望整晚在寒夜楼提审犯人,熬的双眼通红。五更天突然接到密旨,要他去相府捉拿翼儿,他心里虽感纳闷,却也不敢怠慢。 “老相爷,下官奉旨捉拿钦犯,带兵堵门多有得罪!相爷大人有大量,莫要拦着了。” 南宫守望手按绣春刀柄,始终不敢抽刀出鞘。虽是奉旨拿人,相府门前也不敢鲁莽。张国相是三朝元老,权倾朝野,自己哪敢得罪?更何况大鼎殿下也有密嘱。 “神雷脚下,血金河畔,狼族联盟金令在此,见令如见首领长老本人。中阳陛下有旨要见本使,我随你们进宫就是!” 翼儿手持狼头金印,走到张相爷身前放声大喊。真气灌声,街道上军士人人心头大震,脑中晕眩,这位小哥喊起来怎么像当空打雷一般。 南宫守望袖口中飘出一股红白气丝,翼儿这声喊令他受激逼出了真气。难怪他年纪轻轻就能随侍天子,这身功力恐怕还在言魔尘之上。 有相爷挡在门口,众人不敢进门拿人,这才让张公子去请。翼儿亮出金印,正好找个台阶下。 南宫守望早有准备,只要能把翼儿请到宫里自可交差。犯不着翻脸,再说了自己还有把柄握在他手中。 “小兄弟,本官这里有礼了。持狼族金印,当为联盟特使。又有相爷担保,本官岂敢用强,这就请上马随我一道回宫吧!” 南宫守望抱拳施礼,说完朝翼儿偷偷使了个眼色,示意身后军士牵来一匹空马,原来他早就盘算好了。 这几句话说得既有情分,也有分寸,把首领长老和老相爷的面子都搁住了。 来之前他就备好了马匹,就是顾及了种种情况。羁押朝廷钦犯,哪有骑马进宫的道理?正好狼族金印解了大围。 张相爷见状不再阻拦,踏前一步笑道:“南宫大人果然好思量,小友不必惊慌,自可与大人进宫。待老夫换了官服,稍后也坐桥前去。” “如此甚好,张相爷,下官告辞。” “放心吧,老相爷,翼儿自有打算。”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门外气氛缓和。本堂统制不在,同来的囚魔狱旗卫再无一人敢吭声。 “唰唰”两声,南宫守望和翼儿同时跃上马鞍。翼儿距离较远,竟是后发先至。 “小兄果然好本事!不知师从何人?这等年纪有如此修为,本官佩服。” 南宫守望骑上马又是一句客套。带缰先行,不等属下跟来先打马跑出一段距离。他刻意如此,正是想在进宫前与翼儿说上几句话。 翼儿明白他心思,赶紧驱马跟了上去。刺衣卫亲兵眼见统领大人与钦犯有说有笑,并马驰行,谁都不敢跟的太紧,知趣的远远落在后面。 官衙当差,首先要懂得察言观色。这名钦犯有相爷作保,又和镇抚使大人相熟,谁不长眼听见不该听的话,明日准保卷铺盖滚蛋。 晨曦初出,穿云透霞。东都三日,注定不凡。 翼儿骑在马上踌躇满志,以往经历的种种事情,都不如这几日来得过瘾。 第274章 紫光宝殿 菡阳宫,东都大内宫城。高墙长阶,金殿数重。朝堂大殿宝顶熠熠,内苑水池菡萏朵朵。 菡阳迎日月,紫光临绝顶。广场青石铺地,两侧耸立着十二座铜人。石阶千级,玉栏三层,呈九龙吐水,八部神光之相。 来到殿前,翼儿不禁感慨,这就是传说中的紫光殿啊!人族皇帝理政的地方太阔气了,与这座大殿相比,狼族议事堂简直像个乡村小木屋。 元极城地势南高北低,青山黄水占尽风水玄妙,上古风水大士选址建都,龙脉正是北首南尾。 盘古肝胆所化的木属性宝珠“缘实之结”,灵力最利万物生发。皇宫建筑巍峨,春景常年不败。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寒梅和牡丹竟能同场开放? 直入三道城门,先是朱雀门,再是永觐门,最后才是菡阳门。来到宫城门口,众人一律下马。宫墙守卫由太子所辖龙骠军把守,南宫守望呈递入宫腰牌,领着翼儿又往前走了老半天,这才来到紫光殿前。 早朝时分,宫门外停着不少官轿,按品秩摆放的整整齐齐。在朝为官不易,从相府骑马过来都跑了小半个时辰。各部官员府宅住的远的,颠着轿子来赶早朝,只怕半夜就得起床。 台阶上站着一排绣甲刺衣卫,镇抚使回宫交差,军士见他领着一位背剑小哥快步匆匆,不免有些奇怪。 好长的台阶,若非顾及朝廷礼仪,爬这么高的台阶,真不如架起御风术来的痛快。 翼儿越走心情越激动,壮美景色,恢弘殿堂,难怪当年布衣东阳和庸夫子比剑时豪气冲天,一介布衣敢把皇帝拽下马,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刚刚走进殿门,里面就传出了一阵嘈杂声。在云波山庄时,云隐先生嘴上说不传他练气法,暗地里却用贤者之气帮他梳理了全部灵窍。 传道授业是师者本职,开启学子灵识,引人踏入正道,方不愧先生之称。翼儿身上有息灵和风月两位圣母的怨气,又有绿地和羽霞圣母的赐福。云隐先生给他贯气通神,先用贤者气场封住他气藏,再偷偷把怨气转为贤气。老先生儒心仁德,做好事时自然不会明说。 莽山之行获益匪浅,既得了新剑,也重修了魂魄,更开启了灵窍。如今他心应之术登峰造极,五官感应当世已无人能比。朝堂中传来的话,站在门外听的清清楚楚。 “圣上,微臣有本启奏。镇南贼子狼心叵测,早有反叛之意。雨竹城年税充沛,兵强马壮,还望陛下早定圣意,调龙山王前出长峡,带兵去箭骨关与狼族会合,早做准备。” “恳请圣上三思,镇南王受陛下恩典,以往多有战功。他究竟反是不反,司马王爷所报未必可信。陛下可宣旨让镇南王来东都对质,群臣也好当面问个明白。” “上官老儿,你这话说的。本王一把年纪岂敢妄言欺君?奏本早就送来了,你等迟迟不决。南阳贼子潜入莽山,意图毁我神炉。若非蒙庄夫子援手,只怕那满山熔炉都要被砸烂了,咳咳咳...” “莽山王爷莫要激动,老臣水军多年未动了,此趟来东都面圣,正是要请旨带兵从水路直插南海。” “军国大事不可擅动,微臣以为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圣上,臣附议上官大人所奏。” “臣等附议司马王爷奏本。” “......” 好家伙,敢情上朝就是吵架哇!朝廷大官太多,议事远不如狼族痛快。翼儿人没进大殿,脑壳就有些发胀了。 “传刺衣卫镇抚使押钦犯入殿” 内宦此声一出,殿里顿时安静下来。进殿抬头一望,里面大官当真不少。朝服红红绿绿,令人看的眼花。中阳皇帝神色疲惫,斜靠着龙椅,明显身有病症。 御座前站着两排朝廷大员,三位有资格落座的正是大鼎殿下、莽山王和东波郡王。 自己和莽山王前后脚到东都,没想到东波老王爷也来了,殿外偷听的几句话所议正是镇南王谋反的事。 进殿不带枷锁,也没有五花大绑,他担心南宫守望不好交差,把心一横,干脆大踏步迈进门槛。 五色光气启动,先给自己罩上一层护体真气罩,狼者气场自扬,透出一股英气。门前殿卫抬戟阻拦,却哪里拦的住。 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先给大家来了个下马威。来到御座前,一把撕开胸襟,露出狼头图腾,大喊道。 “狼族信使拜见陛下,皇帝老爷爷好!昨晚打伤陛下身边的绿袍大夫,列位可知他是冥界派来的卧底?必是他恶人先告状,御前污蔑我。现已查明飞月仙子是风月圣母假扮,她装成风婆婆的样子,躲在寒夜楼图谋不轨。前些日子我在莽山亲耳听见镇南王谋反,还有...哎呀!事太多,容我缓一缓再说。” “啊...” 满朝文武只见一名狼族少年,罩在五色光晕中,手举狼头金印,大踏步从百官队列中穿过。殿中武将见他小小年纪,竟会真气化形,震惊之余倒吸一口凉气。 倒是一群文官不明就里,纷纷向旁避让,嘴里大喊: “廷卫护驾,护驾!” 看看走近御座,翼儿正要下跪叩头。“唰唰”两声,左右两边同时有人出手。 “妖人意图行刺皇上,南宫大人你怎能轻易信他?” “携刃进殿,意图不轨,还不速速退下!” 蛇骨鞭是手下败将,言魔尘站在皇帝身边抢先出招。鞭梢袭来,翼儿气罩应激荡出气浪,将鞭子弹了回去。 多亏进门时启动了护体气罩,气浪如波,层层叠叠。殿中压迫感前所未有,既对翼儿而言,也令众人心惊。 这是皇殿,总不能当着天子的面动刀动枪。剑箫虽然在身,翼儿没有出招。真气罩替他挡了两招,没想到还有人出了第三招。 御风急退,躲避的同时直感头皮发麻。这道鼎气自然是太子殿下所为,若不是殿下留情,脑壳恐怕就要起包了。 单凭护体真气罩,挡不住殿下的大鼎神功。心念牵动间,“铿铮”一声,贯日千秋剑通灵自启,从剑鞘里自己弹了出来。 “有刺客,殿卫护驾!” 长剑弹出,满殿文武乱作一团。刚才出手阻拦的共有三人,一人是言魔尘,另一人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王爷。王袍绣着鳌爪伏浪图案,五官与花灵落好生相似,自然是东波郡王。 言魔尘最先出手,翼儿俯身叩头的瞬间他抢先发招,或许是昨晚吃了大亏,心中忌惮,不自觉间使出了冥界秘术,鞭梢现出蛇头喷呲出一阵血雾,望之令人作呕。 东波郡王抬袖荡出真气,看似冲着翼儿,其实正好打在鞭身上。翼儿跳步躲避,一头撞上太子殿下的大鼎气场,这才被迫落回地面。 大鼎殿下冷冷一笑,言魔尘露出马脚,真相不言自明。 “哼!言大人,你这条鞭子果然是真蛇炼化。不知大人和冥族国师是什么关系?” “殿下所言不假,老夫一见到这条毒蛇,气就不打一处来。” 东波老王爷赶紧帮腔,他后招先至,真气化浪将蛇骨鞭挡回。言魔尘化鞭碧光蛇蜥,不是冥界修行,那是什么? 落花人族是灵界扛鼎盟主,与冥界势不两立。此言一出,满朝文武不禁唏嘘,狼族小哥所言果然不假,冥界竟然在圣上身边安插了钉子。 “这...” 蛇骨鞭断成数截,言魔尘真气倒流,半瘫在殿砖上,心知身份暴露再难狡辩。大鼎殿下一出手,不仅逼退了翼儿,同时折断了蛇鞭。 刚才言魔尘偷袭,恨不得一鞭把翼儿抽死,没想到情急之下露出了马脚。昨晚他被翼儿气刃所伤,今早胳膊还缠着药贴,出鞭功力自然又差了一筹。 青铜光气,大鼎气场,太子殿下动了真怒。东都城里五座大鼎,禹王鼎留在神雷山,剩下的四口鼎分别称为“仲鼎”、“华鼎”、“崛鼎”和“起鼎”。 仲鼎化形呈相,倒悬在言魔尘头顶。大鼎殿下早就对这位近臣有所怀疑,所以才密嘱南宫守望暗中侦查。今日言魔尘身份暴露,怕是再也逃不脱了。 “守卫上殿,护驾,护驾!” 紫光殿里乱做一团,龙骠大将军淳于复大喊着抽出佩刀,与南宫守望并排挡在御座前。 东都三军一卫,亲卫统领才有资格带刀上殿。仲鼎幻形,眼见太子殿下出手,龙骠军是太子直领亲军,淳于复最先反应过来。 “反了、反了!不光镇南王要反,敢情陛下身边早有奸细!” 莽山王性情火爆,眼见如此哪里能忍?走上前破口大骂。 太子殿下和两位王爷一发声,满朝文武面面相觑,再也不敢多言。 刚才打斗,东波王爷看似责骂翼儿其实是暗中相助。大鼎殿下一出手就困住了言魔尘。他腿脚虽有残疾,大鼎神功却练的登峰造极。仲鼎当头似有万钧力道,言魔尘闷哼一声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切发生在瞬忽之间,翼儿心里偷乐。两位王爷明显在帮自己,太子殿下的大鼎气场则是让自己别蹦的太高。翼儿一落地,殿下就把鼎口对准了小蜥蜴。 “翼儿叩见皇帝老爷,老爷爷在上,孩儿给您叩头了!” “咚咚咚” 一通响头犹如大鼓擂响,紫光殿荡起嗡嗡回声。翼儿有意整出这么大动静,一是表示诚意,二是请百官们都冷静冷静。 “哼哼,剑来!” 中阳皇帝冷笑一声,表情怪异地站起身。谁的剑就是谁的剑,贯日千秋剑自动回到皇帝手中。剑尖直指地上跪着的两人,威严地说道。 “传旨,将此二贼拖到殿外斩首。” “啊?!...” 扑通,扑通,中阳皇帝此言一出,满殿文武大惊失色,齐齐跪倒下来。 “圣上息怒,等问明白了,再斩不迟!” “陛下!小王愿以身家性命担保,这孩子杀不得,冥界妖人却是斩的越快越好。陛下...陛下!” 莽山王急得满头大汗,跪在殿砖上往前连爬几步,口中大呼。 “父皇沉迷美色,不可一错再错。父皇可以不要这个皇位,可是这个皇位不能有负天下苍生啊!” 龙笑鼎身有残疾,坐在侍卫推的四轮小车上。这番话也就他敢说,施法压制言魔尘的同时,仍不忘出言规谏。 “众爱卿这是要抗旨吗?好好好,泰山石,沧浪木,贺兰血。” “父皇..万万不可!” “嘤嗡、咣当、叮当。” 中阳皇帝心神入魔,毫不听劝。贯日千秋剑连出三招。剑招发出的同时,大殿中仿佛有黄龙现形,昭昭皇气不怒自威。 “嗡”地一声,金殿震动,铜铁对撞,仲鼎法相消失。言魔尘缩骨变回蛇蜥,挣扎着喷出一口毒雾。 大鼎殿下硬接“浩煌剑气”,四轮车倾倒,整个人摔倒在地上。中阳皇帝名在“四阳三子”之列,修为精深。早在金流城时,翼儿就见过他用过此剑。三招接连而至,再不用顾及其它了。 玉箫满月呈相,光满金殿。箫剑斗气,日月争辉。一轮红日,一轮月华同时在紫光殿现影。 雪玉箫汩汩光刃如波如浪,神雷冰息缠上箫头与“沧浪木”剑招对撞。殿中官员匆忙退往墙角,人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中阳皇帝亲自出手,狼族小哥也不含糊。日月映照间光影蛛网,层叠不穷,殿中再难看清两人身影。 “咣当...” 又是一声脆响,紫光殿中骤然生出一股千军万马的气势。贺兰山下两族决战,双方骑兵发起了最后冲锋。壮士之血,血染群峦。 日月光影消失,两人重新现身。翼儿紧握玉箫往后连退了三步,贯日千秋剑在中阳皇帝手中威力不同寻常,若不是提前蒙东阳先生教授拆招,只怕自己抵挡不住。 风云重开,中阳皇帝一改进殿时萎靡不振的样子。面色潮红,眼冒凶光。头顶隐隐现出一幅幻象,黄龙昂首,芙蓉花开,迷光环绕,龙背上踏着一只九尾狐狸。 南宫守望和淳于复措不及防,两人背对皇上看不见陛下动作。剑出之际,多亏大鼎殿下挡了一招,剑气回荡,后心已如万马践踏。两人受了内伤护刀脱手,滚到墙角时五脏犹如翻江倒海一般。 朝臣们躺的躺,滚得滚,爬的爬。只有两位王爷和龙镶大将军郑三堂全身而退。 东波老王爷家传“心识肇”与翼儿心应之术有异曲同工之妙。中阳皇帝出剑前,他双掌已提前化出万顷碧波之力。纵是如此,祭起的浪波也被剑气撕开了一道裂口。 莽山王双臂急旋,掌中腾射出几道火焰,整个人罩在炉气中,双脚连连后退。贯日千秋剑本就是颛疏神炉冶炼,剑气炉气相通,多亏如此他才挡下剑招。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贺兰血”是贯日千秋剑前半部剑式的收尾招数。中阳皇帝三招连发,一招击溃仲鼎,一招直取翼儿,前两招是单攻,“贺兰血”则是群攻,他这是想把满朝文武全干掉吗? 芙蓉乱蝶列阵,风月幻境飘出魅惑迷香。九尾狐狸一现身,翼儿就知道是风月圣母附体了。 昨晚神域落败,她并没有逃走,而是偷跑到宫里向陛下进了谗言。风月魅术控制皇帝心神,她迷惑皇帝一年有余,在陛下龙体内一点点种下惑印,今日终于爆发。 皇帝疯了,多亏有东波郡王欧阳煊阳在场,这才在“贺兰血”群攻下替群臣守住了性命。 贯日千秋剑回到中阳皇帝手中威力大增,翼儿以“神雷冰息”结合“神雷月相”挡下“沧浪木”。剑势平分秋色,胳膊却震的生疼。 当世之内,除了东阳先生,恐怕再无人能像中阳皇帝将此剑威力发挥到极致了。 进入狂暴状态的中阳皇帝心神被风月圣母控制,殿中尚有几十位三品以上的重臣,要保护他们周全,就算自己也做不到。 “哈哈哈!君让臣死,臣岂敢不死?” 中阳皇帝面目狰狞,冠冕垂珠炸裂,满头白发飘散开来,嘴中不断发出狞笑。 朝臣有的已被震晕过去,有的躺在地砖上迷迷糊糊,除了两位王爷和亲卫首领,谁都没资格带刃进殿。 眼看中阳陛下露出凶相,贯日千秋剑剑气骤然分出无数箭枝,翼儿就知道坏菜了。 风水宝物和新剑被留在相府中,他心里有些懊恼,早知进宫是这副模样,说啥也该把贯日千秋剑带上。 昨晚受了翼儿和飘灵的憋气,风月圣母正要借皇帝老儿的手复仇。御剑七重,分为“剑招、剑气、剑意、剑魂、剑势、剑心和无剑”。贯日千秋剑聚气出招,正是“浩煌剑法”后半部剑势“羿王箭”! 相传太古时期,九日同出,河流干涸,大地皲裂,稻田颗粒无收。人族首领羿王手持神弓射落八日,救黎民于危难。 “浩煌剑法”起手式“九乌临”化显的就是这个天相,“羿王箭”按剑招排序,正好是后半部第一式。 “贺兰血”有万骑冲锋之势,“羿王箭”则是万箭齐发收割性命。要破此招,可以用剑法中的“昆仑针”或“炎日印”,或者用剑使出东阳先生的破解法。 “昆仑针”一柱擎天,“炎日印”金光万道都可以抵消万箭。雪玉箫保护自己没问题,想护住满殿文武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翼儿有些心慌,眼光匆匆扫过大殿。南宫守望和淳于将军带的兵器都是刀。器形不同,器魂不一,即便夺过刀来,恐怕也无济于事。 “朕君临天下,既爱江山,也爱美人。蜜雪宝贝儿,朕这就把江山送给你!” 中阳陛下神情怪诞,声音突然变成了女人。 菡阳宫地基晃动,大殿里嘤嗡回声。贯日千秋剑剑形消失,贺兰山下,汉军铁骑发起冲锋,天空中降下了密如骤雨的光箭。 勇敢、荣誉、牺牲。罢了,今日就算把命丢在这,也要上!狼族武士的信仰里就没有退缩二字。 圆月临照,神雷主峰蓝光冲天。月相中冲出一匹白狼,毛发如雪,狰狞咆哮。 (本卷终) 第275章 风起东都 羿王箭法,万光夺目,“浩煌剑法”后半部起手势果然非同小可。 “蓬”地一声,雪玉箫月罩破裂。中阳皇帝右手高举贯日千秋剑,剑锋直透冰层。神雷白狼自半空跌落,发出一声悲嚎。 狼毛染血,嚎声悲壮。中阳皇帝双眼暴凸,面部肌肉不停抽搐,趴在肩头的红毛狐狸身影闪忽,得意地狞笑助威。 剑锋重聚日芒,光耀霸气。中阳皇帝竖起剑身,挥剑自上而下,使出剑裂长空之势。 “神州统” 万世之屠中豪斩千军,剑斩十万头颅的剑相一出,翼儿就知道今天算把命搁这了。 这把神兵原本是皇家世传之物,中阳皇帝使剑时器魂贯通,威力倍增。浩煌之气可斩天下妖孽,贯日千秋剑与天子之气相互加持,这招一旦落下,殿中众人只怕都要交待了。 剑气叠加,御座前两根殿柱受力倾斜,顶部落下几片碎瓦,若不是紫光殿榫卯结构坚实,只怕殿顶就要垮塌下来。 白狼无力喘息,雪玉箫嘤嗡自鸣,音调渐生悲凉。满殿文武何曾见过圣上如此癫狂的模样,全都吓傻了。 “亢龙有悔,陛下心陷魔障,当知有错,阿弥托福!” 一道佛光急速飞来,金红袈裟透出八尺光芒。坠环叮当作响间,一条锡杖迎着剑气直飞而去。翼儿变身回来不及细看,闻声心中一喜,大和尚你总算来了。 “天有大道,政不在大夫,庶人不议。我族上贤圣德,当同看此日。” 布袋和尚话音未落,殿门外又传来一声大喊。黄光罩顶,呈现祥瑞。一轴黄卷凭空摊开,仿佛见到卷文跳出卷页,将中阳皇帝围在其中。 大和尚身边又多了一人,正是当朝宰相张恪远,一僧一相,一前一后闪进大殿。祭出手中炼器,化解了中阳皇帝的剑势。 “神州统”寓意天下归心,一统江山。剑相一出,紫光殿人人放弃抵抗。大国师和大国老的出现,恰好阻止了这招。 翼儿身怀心应之术,布袋和尚抛出的锡杖中途变形,化成了一条护法金龙,缠上了贯日千秋剑的剑身。张相爷丢出的《论语》,则是暂时压制住了陛下心魔。 前晚在书房论策,见相爷一身儒气,虽然感应到贤者气场,翼儿还以为那是饱读诗书的书卷气。没想到竟是修炼真气。 “列位大人退下吧,这里交给国师和本相了。” 张相爷手捻胡须,官袍骤然鼓涨,贤者气场自溢,带来的压迫感有如云隐先生,只是不如先生的气场和煦安详。 翼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相爷不让儿子修炼武功,自身修为竟如此高深,平时真是深藏不露啊! “呜,呜呜,哇,哇哇!” 中阳皇帝嘴中乱叫,出声不说人语,提剑在八尺佛光和贤者气场中乱砍,状如疯魔。一帝、一相、一僧缠斗在一起,得此功夫,殿中官员挤作一团撒腿往门外跑,莽山王过去一把抱起四轮车,把大鼎殿下救了出来。 翼儿缓过一口气,定了定神,真气在气藏中重新聚拢,狼族武士信仰再度高升。 今天的事没完,刚才他用白狼化形接住了“羿王箭”,折损修为但是救了众人。大和尚和相爷出手困住中阳皇帝,他则是握紧玉箫,眼光全盯在风月圣母的幻像上。 这头狐狸是风月圣母的意蕴分身,殿中除了几位灭境高人,旁人看不见外形。翼儿身怀心应之术,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眼见皇帝老儿被风月术迷住心窍,他心里比谁都着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布袋和尚祭出金龙后立即盘坐在殿砖上念起经来,诵文一起,龙相越发强烈,大和尚头顶升起圆光,全身罩在佛光中,贯日千秋剑被金龙死死缠住,再也发不出一招。 张相爷足底御气,围着中阳皇帝不停地绕圈圈。右手手指做出提笔模样,在皇帝身上指指点点。飘在空中的黄卷文字结印飞出,封住了贯日千秋剑的气场。 两人一个念经,一个提笔落字,是想逼出中阳皇帝身上的附魔。 局面僵持了一会,中阳皇帝本能挣扎,始终冲不破封印。他修习的功法也是龙相神功,布袋和尚正是他启蒙恩师,八尺佛光化相金龙,立刻就制住了他。 一僧一相合力替他驱魔,救人第一、除魔第二,始终都没有使出杀招。 翼儿得此功夫,真气重归气藏。箫头溃散的满月重新聚形,绽出万点光华。他看出两位长者的苦心,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候着,没有出手。 “噼啪”一声,紫光殿外雷声大作。布袋和尚诵经声戛然而止,身躯摇晃了几下,嘴角渗出鲜血。张相爷脚步趔趄,连退几步,浮空黄卷文字尽失。 “啊呜...哈哈哈!” 天象大变,雷声滚滚,西方天空飘来一片乌云,“哗啦,哗啦”,几道霹雳直击殿顶。 紫光殿殿顶出现一个大洞,洞顶冲出四道灭境之光,一黄、一白、一蓝、一红。 锡杖归手,黄卷回轴,雪玉箫呜呜自鸣。中阳皇帝变身成了一只头生双角的巨魔,贯气千秋剑的剑体足足增大了好几倍。 朝臣们争先恐后往宫门外躲避,血魔抢先抡剑,发出了撼天动地的一击。 血雾升腾,剑气犁地,广场殿砖纷纷炸裂。南宫守望身为刺衣卫镇抚使,保护圣上是本分。在殿中他不敢动手,眼见血魔现身,第一个扑了上去。 “南宫大人,不可!” 张相爷重新摊开书卷,急的大叫。血魔化形,比刚才的狐狸附身更为凶险。以南宫守望目前的修为,这不是去白白送死吗? 翼儿发动御风术跳在空中,要阻止他已经来不及了。中阳皇帝变身的巨恶魔像极了流放地魔人祭拜的血魔,血雾中有一股黑气缠绕,难道息灵圣母也来了? “砰...” 镶宝佩刀直接碎成粉末,南宫守望奋力挥出的一刀尚未挨上巨魔小腿,就被剑气震出宫墙。 皇宫卫士眼见巨魔如此强悍,南宫大人不知是死是活,吓得浑身发抖,兵器都快拿不住了。 仅仅这一刹那的功夫,锡仗悬顶,护法金龙嘴叼黄卷,一头撞进了朦胧血雾。 布袋和尚和张相爷袍服开裂,龙相神功和贤者气场合二为一。东都修为最高的两位灭境尊者身影急转,紫光殿宝顶荡出一道精光,翼儿知道,这是大和尚启动了城心灵髓。 殿前广场青砖全数炸裂,扬尘中多出两种器象。惊涛拍岸,火焰升腾,莽山王和东波郡王也出手了。 翼儿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多灭境大士同时出手。 “轰隆” 菡阳宫天翻地动,与其说宫中爆发了一场大地震,不如说是所有人感到心震。 不是眼花吧?中阳皇帝又变身了。双角巨魔头顶又多出了两道飘渺幻影。 光影迷乱,红粉掺杂。两条腰身婀娜的分身幻影,手中持着粉色和黑色莲枝,降下了神灾天厄。 这是落花洲人族朝廷,不是七元圣母的自有神域!受太神遗律限制,风月圣母和息灵圣母不敢真身显灵,却释放出了更要命的肇始之魂。 早在冥界极域修炼的时候,飘灵就领教过肇始之魂的厉害。生灵诞生自带善恶本性,盘古开天辟地心中善念结为七颗莲籽,七元圣母的魔根在创世时就被盘古封印,肇始之魂不是魔象,而是凶象和怒象的化身。 这是七元圣母的信仰之力,也是圣母气急败坏下的怨念之力,是化万灵重归初始,收割生灵命魂的法相。两位大神看来是被逼急了,这才使出降灾法术。 “啊呀,好厉害!” 东波郡王和莽山王中招倒地,布袋和尚急得大叫。 “臭小子,给你的口袋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大和尚身上袈裟几乎成了布条,扑扑抖动不已。眼见真神炼魂,神降灾厄,中阳皇帝复生无望,这才下了决心。 “大和尚,今早走得匆忙,出门没带。” “啊...?那可坏事了,阿弥陀佛...” 七元圣母祭出灾象,翼儿一时慌了神。皇宫不是神域和意域,他无法召唤自己的灵体。 他站在两位老者中间,拼命用满月光罩护住大家。东阳先生虽说人力定可胜天,面对七元圣母,他如今的修为终归差了一截。 气藏真气“嘶嘶”外泄,别说翼儿,两位老者也快支撑不住了。 “老夫...老夫不行了,大国师看你了!” 张相爷贤者之气耗尽,单膝跪了下来。指尖笔势消失,《论语》黄卷碎成了纸片。 “哈哈哈,呵呵,哎呀呀!” 双角巨魔同时发出三种狞笑,莲像与巨魔合体,身躯骤然拉伸,犄角直顶乌云。贯日千秋剑斜斜一挥,斩下了最后一击。 护法金龙法身消失,雪玉箫震荡脱手。翼儿心中猛地浮出一股悲壮情感,仿佛回到了神雷山峪口,刀疤教头牺牲前大喊狼族武士的誓言。 凤鸣,满城凤鸣。城中四道青色光柱应激而发,或许是百花仙子搞错了花期,又像是群花争先恐后迎接仙子。东都花枝尽开,呈现出一派祥瑞气象。 恍惚间,七彩凤凰昂首啸鸣,一枚冒着火光的绣花针,拖着尾焰直刺巨魔胸口,在巨魔体内砰然开炸。 千针万线,穿云织绣。紫光殿顶,祥云飞出。龙紫衣单腿伫立,手中牵着一条金线,摇头叹道。 “唉!世间恩怨已了。凤姑娘,袖儿,紫衣给你们报仇了。” 乌云散开,日光重来,一切幻象尽归飘渺。金龙锡杖、《论语》古卷和贯日千秋剑斗气消散。巨魔身躯被金针扎出无数条血线,体内炸出的魂魄粒子,遇见日光顿时消解。 “救驾,救驾!” 中阳皇帝龙袍透血,躺在青砖上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大臣们惊魂未定,赶紧跑上前救驾。 殿前广场乱作一团,所有的人都在动,只有布袋和尚未动,望着紫光殿顶,正在愣愣出神。 “龙奶奶,是你啊!快下来吧,皇帝爷爷怕是没救了。” 刚才凤鸣九天,翼儿还以为是风婆婆到了,待看清是龙紫衣,他赶紧打招呼。 “哼!没救了更好,孩子你可知道?当年就是他玷污了凤姑娘,这才有了红袖她娘。哈哈哈,呜呜呜...” 龙紫衣半哭半笑,飞身落在翼儿旁边,至始至终都没敢看布袋和尚一眼。 朝臣们守着中阳皇帝,又是掐人中,又是撕开龙袍包扎,腿快的亲自跑去传太医。紫光殿出了这么大事情,大家一时都没了主意。 翼儿听见龙紫衣这话震撼不已,下意识回头去找大和尚,却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龙奶奶,别伤心了。若不是你祭出这根金针,只怕翼儿就见不到你了。” 龙紫衣抬袖抹泪,回头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中阳皇帝,如释重负地说道。 “乖宝贝,不怕。他毁了姑娘一生,落得这般下场也是活该。凤姑娘的绣花针炼了一辈子,今日为我所用可谓恰得其所。若不是你们困住了贯日千秋剑,这枚穿云针恐怕还不好找机会。” 龙紫衣压低声音,神情悲戚地继续说道:“奶奶这趟偷跑出来,回去还得向凤姑娘请罪。 你前次来庄里,她就看出这把剑是祸根,所以才让你去找东阳先生。孩子,东都恩怨已了,往后的事就看你们年轻人了。可别辜负凤姑娘对你的苦心啊!” 说完不等翼儿回话,身影一晃,纵身跃过宫墙。 翼儿听了她的话半天回不过神,望着她背影暗想,来东都这才几日功夫,就接连遇上这么多事。朝廷中还隐藏着什么秘密?中阳皇帝真有她说的这么坏吗? 两位婆婆离开东都六十余年了,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恩怨。照龙奶奶所讲,江红袖不是庸夫子的血脉,而是中阳皇帝的。 寒夜楼皇帝遇刺,会不会是龙奶奶的复仇计划?她无法亲手复仇,暗地里把中阳陛下的骨血养在城里。 江红袖若是行刺成功,岂不是外孙女直接谋杀姥爷?龙奶奶一生吃斋念佛,究竟是怎样的仇恨才会如此做? 贯日千秋剑是灵界排名第一的神兵,中阳皇帝在金流城把剑借给自己,难道也是想借刀杀人?狼族与人族亲如一家,如果中阳皇帝对草原有野心,借他人之手除掉自己的确算一招好棋。 风婆婆被皇帝辱没青白,对他恨之入骨。正是深知中阳皇帝的为人,这才反复嘱咐自己去找东阳先生,这叫顺势而为,将计就计。两位圣母心中所图更不简单,风月圣母本是妖族保护神,息灵圣母守护冥界,按香火地界划分,本不该插手落花洲的事情。 这些年灵界屡生战火,如今除了落花人族,各族实力大减。风月圣母亲自下场迷惑人族皇帝,导致中阳皇帝做出一系列荒唐举动,朝纲不振,民怨四起,可谓釜底抽薪。镇南王勾结冥军,趁着这个机会起兵造反,阴谋一环套着一环。 翼儿想到这里手里不由捏了把汗,正寻思间,张相爷走了过来。 “小友,今日若不是因你,怎可拨云见日?朝纲当振,东都当兴啊。小友,请受老夫一拜!” 张相爷官服不整,胡须断了一半。翼儿愣神苦思,被他话语打断,赶紧回礼道。 “相爷言重了,圣上入了魔障,全靠大和尚和相爷出手。这里没我啥事了,我还是先回相府的好。” “也好,小友今日得了大功劳,老夫这座宅子日后就是你的宅子。回府只管吩咐,但有所需只管取用。” 张相爷说着又要躬身施礼,翼儿赶紧搀住他,用心回道。 “老相爷,您快别折煞我了。中阳陛下恐怕挺不过三日,朝廷大事全仗相爷主持。首领长老让我带来的那封信,也不知说了些啥,您也得看看。” 张相爷崇文鄙武,在旁人面前装了一辈子。若不是今日形势危急,怎会显露贤者之气?这种深藏不露的人可不容小视。 “小友所言极是,今日这早朝上的不一般啊!” 张相爷点点头心有所虑,刚才太医查过伤势。金针穿胸,圣上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当务之急该当布告安民,再行迎立新君之事。 朝臣们乱作一团,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垂死的皇帝身上。刚才殿中斗法,紫光殿顶被撞开了一道裂口,此刻殿里肯定没人。翼儿驾起御风术绕开众人视野,庸夫子说的那个秘密,正好借这个机会去看看。 东都城里鼎气冲天,百姓乱作一团。万年城史中城心灵髓一共才启动过三回。前几日寒夜楼出了刺君大事,今日又是雷声大作、灾气满天。又是凤鸣四野、祥瑞呈现,达官贵人比老百姓心里更发慌。 翼儿去紫光殿转了一圈,回程时双腿发软,心里总感觉怪怪的。 大和尚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日月结气罩”被佛法加持后法力更盛,大和尚明明知道这件法宝的威力,为何自己不留着,而是要交给别人? 张相爷也是个修行高人,竟然隐藏的这么深。相府距皇宫不到三里路,他比自己晚出门一步,按理说早该到了,偏偏要等到中阳皇帝发疯才现身。 龙奶奶应该早就到了东都,寒夜楼发生的事她全知道。风婆婆也有些让人想不通,当世之内只有东阳先生能破解“浩煌剑法”,她怎么就这么肯定皇帝老爷爷是借这把剑算计自己? 来东都的第一日就去参拜了太公庙,感觉几位前辈都是在垂杆钓鱼,自己恰巧是那个鱼饵。 龙紫衣当着群臣的面道破中阳皇帝对风婆婆的不齿行为,毫不顾及皇室体面。布袋和尚一生弘佛修禅,哪曾想多年前种下的这段孽缘,今日结出这般苦果。 世事无常,大和尚直感佛法修行不够,既有愧皇家恩典,也无心再见佳人。龙紫衣一现身,他赶紧避让,早早回山去了。 昨晚凤栖阁开启神域,天光乍现,翼儿和飘灵斗败风月圣母。大和尚在寺里看见天相变化,心里已猜出了原委。今晨一早就直奔菡阳宫,进殿时正好看见张相爷站在门外偷听。 翼儿出手逼出皇帝心魔,他两人这才进殿。大和尚慈心善念,一心想挽救中阳陛下,张相爷也是同样心思。奈何圣上妖仙附体,发癫成魔,这才被迫使出全力。 龙紫衣昔年差点扰乱大和尚修行,风婆娑和两位皇帝的孽缘更是属于皇家绝密,让人想不到的是中阳皇帝竟然与风婆婆有孩子。茗绣山庄两位女子说一切都放下了,哪里放下了?分明是一点都没放下。 业因果报,绣花针穿胸。眼见皇帝驾崩,布袋和尚愧对国师封号,回寺向佛祖忏悔。张相爷则是鸣钟召集百官,商议改朝换代的大事。他偷偷修炼贤者之气,修为不比布袋和尚低,隐忍多年究竟有何企图?今日之变,似乎只有一个人最冷静,这人正是张相爷。 中阳皇帝沉迷美色,被妖仙控制魂魄,早已不是登基时豪气冲霄的那人了。这些年灵界狼烟四起,战火不断。从风兰城毁灭那天开始,敌人就在实施一系列阴谋。 落花人族作为灵界翘楚,是时候迎立新君,奋起而动了。 第276章 朝议之争 回到相府,张锦黎得知翼儿回来匆匆赶了过来。翼儿见他手里一直拿着《黄公三略》,知道他入了好学之道,心里暗喜,云隐先生送的这本书总算找对了人。 张公子如今只是一名贡生,朝中大事暂且不对他讲。草草敷衍几句,只说首领长老的信已送到,禁军今早来相府捉人,其实是虚惊一场。 心中有事,支走相爷公子,他左思右想总有些疑惑解不开。“缘实之结”是盘古开天时留下的圣物,就算鬼韬子和中阳皇帝有交情,皇帝老儿也不该借给他呀。 如果不是这颗圣珠给冥军争取了时间,神雷之战的硝烟也不至于延伸到血金河畔。 神雷山是草原狼族祖脉,大鼎殿下砸鼎封山,一定意义上等于扼住了狼族咽喉。假如冥族与朝廷私下有勾结,狼族恐怕会有灭顶之灾。他越想越心惊,从“日月结气罩中”翻出风月宝盒,托在手里来回查看。 这个盒子能开启风月幻境,风月圣母在紫光殿无法斗狠,恐怕正因为丢失了它。翼儿琢磨半天,神思有些恍惚,狠下心打开盒盖,想进到神域里再与风月圣母对质。 哪知连试几次,啥情况也没发生。风月宝盒似乎失去了法力,盖子上的金光都不见了。只盼张相爷能早点回府,有太多的事要向他请教了。 待在房中直到天黑,张相爷迟迟没有露面。街道上的喧嚣声倒是一直没消停,马蹄声来回响起,守卫似乎正在换防。 吃完晚饭,初更声起,心情烦躁走到府门外一看,早间设岗的刺衣卫和囚魔狱的人都不见了,把守街道的军士全换成了龙武卫。 东都三军一卫,刺衣卫是皇帝贴身护卫,龙骠军是太子亲军,龙镶卫负责守护宫城。龙武卫属于朝廷野战军,兵力最为强盛,实力远超其它三支队伍。 龙武卫一向负责军防作战,军士很少出现在城内,怎么今晚野战部队开进城了? 掌管硫弹配方的万盛华堂就在西市中,这几日忙其它事情,一直没机会去探个究竟。本想今晚趁着夜色去看看,见部队换防,知道是宫里出了大事,朝廷调重兵进城。想想还是作罢,一切等相爷回来再说吧。 “蠢才,元魂之心就差一口气就炼成了,你可不能死,否则小爷的心血就白费了。若不是绣花针刺穿龙心,咱们两个差点都挂了,你明白吗?” 摆脱了三足黑鸦,又迎来个唠叨的家伙。悬尘之门在梦中开启,飘灵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给他上上课。 他摇醒翼儿,确切说是和灵界本体建立了意识链接。魂魄体的修炼最终需要与本体融合。悬花之门中再次相遇,飘灵唯一感到遗憾的是不是他吸收翼儿,而是翼儿吸收了他。 “蠢才,你修行偏杂不够纯粹,所以发挥不出最大力量。白天在殿里交手,一见老妖婆你先胆怯了,这怎么能行? 小爷我以前随便折腾老乌鸦,是因为我啥也不怕。别说息灵殿殿使,就是黑圣母亲自来,咱两个不是也把她揍了一顿吗?所以你记住,凡人未必不可胜天,即便遇见真神,也没啥可怕!” 飘灵啰哩啰嗦,翼儿半梦半醒只能听着。前几次撞进神域,不是靠翎儿,就是靠飘灵帮忙。自己目前的确没有战胜真神的勇力。 见翼儿不敢回话,飘灵有些得意,继续说道。 “魂魄系修炼才是最高等级的修行,你就是心太软。比起皇帝老儿给你设的局,你手段差远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下不了手的? 可惜小爷我困在你这副躯壳里,没办法发威。如果咱俩换一下,在皇殿里我一定会抢先干掉他。呵呵!” “话可不能这么说,凡事要讲道理,有些事情没问清楚,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呢?”翼儿反驳道。 “错,你完全错了。万物竞先是自然法则,展露实力,抢占先机,事情就会按你的意思走。 人神之间其实没有本质区别,三界生灵皆有自身宿命,你应该做那个敢于改命的人!” 飘灵语气咄咄逼人,人形魂魄的修炼经历和翼儿完全不同,习惯了高高在上,优先控制对方意识。万灵为我所用,血食尽为营养,原本是“吞噬”的真谛。 “不对,照你这样说,我岂不是变成了中阳皇帝,坠入魔障,缔造荒唐?” “呵呵!魔和神,本质上差不多,无非也是一体两面。别人眼里的魔正是自己眼里的神。比如咱俩,你说是你存在的有意义呢,还是我?呵呵!” “当然是我啦,否则你为何是虚体,而我是实体?” 见翼儿嘴硬,飘灵有些不耐烦,他伸出意识之手狠狠地按住翼儿的神经,生气地说道。 “蠢才,虚实一也,等小爷我炼成真正的元魂之心,就来接管你这副躯壳,和你一起混,真是憋屈死我了。” 头痛欲裂,浑身发冷,翼儿猛地惊醒过来。飘灵最后的一句话彻底把他吓醒了。幸好他如今只能在梦中与自己对话,若是天天如此,谁能受到了? 天色微明,晨光初出。起床来到门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沿着走廊向后院走去,不知相爷昨晚是否回府。朝廷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相爷为百官之首,自然忙的不轻。 房檐上几只苍雀叽叽喳喳,翼儿停下脚步听了片刻,心里已明白了大概。 “小友真乃朝廷恩人,请受本相一拜!” 闻身回头,张相爷一改往日稳重的模样,正朝自己施礼,这等大礼哪受的起,他赶紧躬身回礼。 “小友不必过谦,来,随老夫进屋。” “谨遵相爷吩咐。” 翼儿见他这副模样,知道肯定有事。张相爷一夜未眠,眼底布满血丝。他昨日在大殿内露了真功夫,不禁让人更加敬重。 进入书房,张相爷脱下官帽,往座椅上一靠,半晌没作声,过了一会才说道。 “圣上驾崩,老夫难逃其咎。小友,我来问你,你说该由哪位皇嗣来继承这个皇位?” 张相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原有试探之意,没想到翼儿一点也没犹豫,接过话回道。 “刚才在门外已听雀儿说了,朝廷好像已有议决,是青元王。” 屋檐苍雀所谈正是朝廷选帝之事,翼儿精通兽语,听的十分清楚。老皇驾崩,新皇继位,本是落花人族的内部事务,狼族与人族虽是世代盟友,相爷若是不问,自己也不会出声。 “房顶雀儿?小友果然懂得兽语。哈哈哈,是本相糊涂了,你乃狼族人士,自然识得兽语。” 今早相爷回府,府内忙碌起来,侍女端来一壶茶水。张相爷饮了几口醒醒神,将翼儿走后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小友为铁长老密使,朝中大事不必隐瞒。本相先给你赔个不是,神雷战事吃紧,东都援兵晚至,实在事出有因。 昨日擒住言贼,老夫一番审问,才知冥界邪族用心叵测,若非小友之故,如何能逼他露出马脚。只可惜中阳陛下一身修行,却落得如此结果。老朽心如刀绞,生不如死,愧对皇恩啊!” 昨日殿前,翼儿闪身不久,中阳皇帝就驾崩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朝中两派顿起纷争。 南宫守望、龙骧大将军郑三堂和多半官员,力主大鼎殿下继位。翰极阁大学士兵部尚书上官冲,龙骠大将军淳于复和龙骑大将军段莫文则提出代位禅让,由声名正盛的青元王承继大统。 大鼎殿下被贯日千秋剑所伤昏迷不醒,青元王龙探潮远在太极城。张相爷是内阁首辅,也是两位人选的授业恩师,一众官员争论不休,最后只等相爷表态。 三朝国相张恪远声望极高,门生遍布朝野,官做的久了,老谋深算。一句“先审犯人,待与几位王爷合议后再行定夺”,说完出殿直奔刺衣卫牢房。 提出言魔尘,上了些刑问手段。刺衣卫与囚魔狱虽都是皇帝心腹,表面和气私下不睦。言魔尘掌管囚魔狱,开衙三年制造了不少冤案,早为百官仇恨。今日暴露身份,朝臣们恨不得生吃了他。 醉死生的这个儿子可比他老子差远了,大鼎殿下出手打落他,莽山王给他来了一顿火烧,祭起颛疏炉火把他浑身体毛烧了个精光。 冥界生灵五行属木,最忌金火二行。小蜥蛇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被逼将阴谋全盘招出,更把息灵圣母与中阳皇帝暗中签订血契的事说了出来。 诅咒秘术,血契最为狠毒。血元洞魔人祖先就是和息灵圣母签订了血契,世代沦为血奴。三十年前,中阳皇帝亲征飘渺血境,偷偷与血魔签了契约将灵魂出卖,正是要借之力,实现自己雄霸天下的野心。 灵界四洲分立,族群彼此结盟,既是千万年演化的结果,也是各族对抗异界的需要。落花人族文明领先,对其它族群历来实行怀柔政策,中阳陛下登基后野心膨胀,日日所想就是使四洲部族臣服。 言魔尘供出这个秘密,朝中几位重臣震惊不已。三界对伐,灵界首当其冲。落花朝廷执掌联盟大旗,中阳陛下竟私签血契,可谓欺师灭祖,有悖正道。若非亲眼见到陛下中魔发狂的样子,谁敢相信言魔尘的这番话。 审完犯人,重回金殿。大鼎殿下听罢捶腿大呼,想起带兵驰援落雁村,父皇嘱咐正是要借两族苦战之机,用禹王鼎封印神雷山,进而将狼族牢牢的控制在手中。 大鼎殿下为人耿直,腿上残疾就是昔年拜冥军所赐。至此明白内里隐情,直感父皇有失王道,自己也算被人利用,差点害狼族兄弟灭族,怒火攻心之下当场晕了过去。 皇帝驾崩,太子昏迷,新君人选意见分歧,紫光殿乱成一团。群臣争吵之际,龙骧大将军郑三堂暗调部队围住紫光大殿,意图以武力拥护太子殿下。 龙骧卫负责皇城守卫,郑三堂是个认死理的人,坚持应由大鼎殿下继位。内宫刺衣卫人数只有三千人,南宫守望前时护驾不力,导致中阳皇帝入魔丧命。他和言魔尘同为皇帝贴身侍臣,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当场向大鼎殿下叩头请罪。 龙骠大将军淳于复虽是太子亲军首领,也是青元王授业恩师,表完态一看情况不对,干脆装作心痛病发作,把皮球踢还给大家。 眼看再这么争论下去,皇城恐怕就要生出兵变。幸好张相爷进殿前早有准备,派信使拿着手谕,调城外龙武军进城勤王。龙骑大将军段莫文与张相爷是世交好友,当即带三万兵马将皇宫团团包围。 直到大军进城,张相爷这才表态,慷慨说出一番话来。他是三朝元老,内阁首辅,又是两代皇位继承人的太傅,讲出一番道理再无人能反驳。 “列位大人,如今灵界岌岌可危,中阳陛下崩殂。当务之急是拥立新君,重塑朝纲。镇南王狼子野心,朝廷宜早做准备,龙山王爷是魔族子弟,大难临头不得不防。 少极长峡与草原接壤,需赶紧给铁长老回信,加强箭骨关防御。凝沙洲生乱以来,妖族损失巨大。神雷一战更是导致狼族军力大挫。 如今真相,冥族在灵界图谋已深,甚至在陛下身边安插了钉子。盟友力量不济,叛军攻来只能靠朝廷自己。 大鼎殿下身有残疾,武力有余文采不足。青元王龙探潮文武双全,德行彰表,是百年来皇嗣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本相给他二人都当过师傅,比诸位大人更了解。 虽说皇统有序,然而父禅子位,兄禅弟位,古已有之,中阳陛下的功过自有史官评价,本相之意正是要拥立青元新君。 郑将军忠心可嘉,然而行事鲁莽,怎敢擅自率兵逼宫?需知不请皇谕,带兵进殿即是死罪。” 张相爷老奸巨猾,一句话把郑三堂吓的跪在地上连连请罪。他出言问责郑三堂,却绝口不提自己调龙武军的事。 朝政走向无非皇帝旨意,圣上驾崩则要看谁的军力强了。龙武军入城,他才发话,一开口就镇住了场面。 说完这番话,张相爷又从人族起源,炎黄古训讲起,当堂给朝臣们上了一课。引经据典,博采史实,句句不离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朝中武官见龙武军进城,大势已定。一众文官又驳不倒相爷,大鼎殿下父子俩不管谁当皇帝都是龙家血脉,当即转了口风,齐声附和相爷之言。 翼儿未进东都之前,布袋和尚和张相爷早就看出中阳皇帝被妖仙迷惑,苦于不能直触龙颜,一直在等待机会。 翼儿被张公子请进相府,张相爷看见他带着贯日千秋剑,就明白了里面的玄机。中阳皇帝借剑给他,正是想除掉狼族青年中的佼佼者,为日后夺取草原扫除一个障碍,否则这把象征皇权的重器岂能轻易交到外人手里? 神雷一战,翼儿的英勇事迹早就四处传开。虽是初次见面,张相爷其实早有耳闻。 “老相爷,您太厉害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晚辈打心眼里佩服!” 翼儿听到这里又惊又喜,喜的是人族朝廷拨云见日,青元王龙探潮和自己交情不浅,他能做这个皇帝实在是大大的好事。惊的是从金流战事开始,中阳皇帝就在为征服灵界做准备。 难怪人族援军每次都是在战事两败俱伤的时候才赶来收尾。皇帝老儿已死,灵界近些年发生的种种祸端会不会与他有关? 如今这些已经无法验证也无需验证了,镇南王谋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得赶紧把消息送回圆月村,让箭骨关早做准备,同时要预防冥军趁机反扑。 “哪里,哪里。小友谬赞了。老夫遵循大道,做人自问无愧于心,此议还需等太子殿下醒来呈请所愿。唉...为人臣子,不容易啊!” 张相爷手捻长须,长叹一声。忙了一整天,总算把大事敲定了。大鼎殿下年少染疾,心智偏颇,在仲鼎下获得神启后,就开始痴迷修行,对皇位并不感兴趣。 中阳皇帝生性风流,三宫六院,皇子不少。龙笑鼎在兄弟中排行老四。能被立为太子,虽有皇兄随父皇征伐,献身战场的原因,最主要陛下也有最终传位给龙探潮的心思。 狼烟点燃,大战在即。镇南王与冥族大军一旦勾结,实力不容小觑。朝廷几位异姓王,莽山王和东波老郡王忠心耿耿。如今镇南王已反,龙山王是中阳皇帝从流放地带出来的魔族子弟,也不得不防。 前朝已成历史,落花人族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相爷,神烽大炮是打仗利器。晚辈在无极城的时候,碰巧炸毁了制造硫弹的洞穴。这几日没顾上去问问华老掌柜,配方是如何泄露的?这件事还请相爷多个心眼。” 翼儿说完把苍鹭携弹轰山,自己一路追踪线索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看相爷自然流露的表情,心知大鼎殿下带兵进入草原,返朝后并未提及这个细节。 张相爷听完吃惊不小,唤来王府总管,吩咐他派人去把华老掌柜请来,请不来就去京司衙门带兵直接捉来。 第277章 伏元郡王 交待完毕,张相爷饮了一口参汤,在书案上摊开地图,用朱笔重新画了几个记号。 上回对策,翼儿说的头头是道,令相爷对他刮目相看。如今局势越发明朗,两军交锋还需早做谋划。 书案上摆着一方金匣,盒壁刻有“国宝”二字,翼儿抬眼望见心里一动,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传国玉玺? 寒夜楼行刺事发,皇帝龙颜大怒,回宫后连发数道圣旨擒拿乱党。东都风云激荡,百姓人心惶惶。内阁拟办诏书,从尚宝监请来玉玺,张相爷一直将其带在身上。昨日走的匆忙,玉玺落在书房。相爷回府不为其它,正为取玉玺而来。 “小友,大鼎殿下虽然心智残缺,却能通明大义。青元王是他亲子,承继大统,我料殿下不会阻拦。老夫还得赶回朝殿,这封回信你替我带给首领长老。” 张相爷递过一封信,又叮嘱了几句,说完一把抓起玉玺吩咐备轿。这几日东都大事不断,朝中重臣日夜待在宫中,竟是连府邸都回不去。 翼儿收好信函送相爷出门,刚刚走出花园,走廊顶上就跳下了一道黑影。 “嗡嗡嗡...” 黑影身手极快,出剑自带鸣声,人未落地,剑匣中同时飞出七把青光剑。 听见第一声动静,翼儿就知道来人修为不低。贯日千秋剑和雪玉箫都在客房中,他手里没有兵刃。来人使的分明是“浩煌剑法”,这招“分龙诏”是群攻招数。剑气当头罩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驾起御风术闪避。 偷袭人打开剑匣,七剑同出,一招“分龙诏”后紧跟着使出后招。七剑分出,各呈剑势,每把剑都有一招“浩煌剑法”,正好从起手式“九乌临”到“春江花”。 好厉害!翼儿身法腾挪,连连后退。此人必是皇家子弟,能同时御出七把剑来,功力不可小觑。 “老夫我挡,我挡、挡、挡、挡。伏元殿下,都道你失踪隐迹了,怎么一见面就满腹杀气啊?哎呀!” 张相爷步法狼狈,双手抱着金匣,真气化影间连躲六招,剩下一剑闪身慢了,官服襟摆裂出一道口子,震的他右腿生疼。 翼儿躲的快,张相爷闪的也不慢。传国玉玺是天下第一重器,更是天子信物。玺文“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始于上古始皇帝。印纽刻有五龙,蕴有天地之力,非真命天子不能拜受。张相爷修成贤者之气,距离天子之气毕竟差了不少,捧着玉玺躲避对手进攻,难免有些掣肘。 剑匣御气而发,七招同出,悬在空中结出剑阵,比单剑威力强了许多。幸好贯日千秋剑不在来人手上,否则真难以应付。 相爷喊出名字,翼儿就知道此人身份了,他正是前段时期失踪的伏元郡王龙时雨,论辈分龙探潮要称他为叔父。 西阳皇帝痴迷修行,精粹元阳,一生未诞子女。中阳皇帝却是后宫如云,子嗣不少。可惜屡次征战,儿孙折损,皇子一代只剩大鼎殿下和伏元郡王。 大鼎殿下是正宫所生,龙时雨则是皇妃庶出。半年前他突然失踪,朝廷寻找多日未果,没想到今早突然在相府现身。 眼见张相爷手里抱着的正是传国玉玺,伏元郡王眼睛一亮,收住剑势冷冷地说道。 “哼!张相爷,有段日子不见了。你等乱臣贼子胆敢枉议朝政,不怕株连九族吗?皇室之事自有龙家人决定,念你是三朝老臣,暂不与你计较,还不速速将玉玺奉上?” 张相爷忍着痛,抱着玉玺往后又退了两步。中阳皇帝驾崩,今日正是关键时刻,这个失踪的皇子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龙时雨心高气傲,性格孤僻,不受父皇和朝臣待见。多年镇守太极城,封爵一直是个郡王。他突然冒出来,可是个大麻烦事。 “伏元殿下,朝议已成,新君当立。殿下若有异议可随老臣同上紫光殿。殿下擅闯相府,剑伤功勋老臣,难道还想硬夺玉玺不成?” 说话间张相爷顺势把玉玺藏在身后,腾出一手凭空划了个圆圈,黄白真气结绕,贤者气场自出。 伏元郡王见状心里吃了一惊,没想到一向以腐儒面貌示人的张相爷,竟然是东都一等一的修行大士。他把脸一吊威胁道。 “大胆!本王此来正为这件宝物。玉玺乃国家重器,持玉玺以君天下,相爷若是不识大体,休怪本王无情了!” 伏元郡王身材矮胖,貌不惊人却胸有大志,皇家子弟练习“浩煌剑法”从来都是使单剑,唯独他多门心思,另辟蹊径,蒙高人指点,终于被他炼成了剑匣七剑。 不是谁都有资格上手贯日千秋剑,即便贵为皇室后裔也不行,伏元郡王勤能补拙,以数量弥补质量。七剑合出,单以剑势而论,只怕已不在中阳皇帝之下。 见张相爷半天不吭声,袍袖结气越来越亮,伏元郡王大怒道。 “好你个奸相,本王早就查清了你底细,看招!” 两人对话时,七把铁剑一直悬停在他头上。伏元郡王话音一落,剑势重起,嗡嗡剑鸣更胜前时。 “本相拼了这条性命,玉玺也不可擅交他人。去吧!” 不等剑气荡出,张相爷大吼一声抢先出招。原来袖口结气是假,藏在背后的才是真招。 金匣丢在地上,传国玉玺爆射出龙耀之光。玉玺上隐隐透出五龙夺珠之相,五条金龙直扑对手。 张相爷的贤者气场比起云隐先生终归差了一些,他用贤者之气强行驱动天子之气,出手时面色潮红,官服膨胀,已有些勉为其难了。 伏元郡王腾身避开贤者气场跳上屋檐,七剑剑形合一,大声唱出剑诀。高手搏命,只在一招一式之间,廊脊瓦片稀里哗啦,爆出一阵碎裂之声。 “天子立!” 传国玉玺是天子器物,五龙化形寓意“九五至尊,皇权天授。”七剑合一,这招“天子立”正是寓意的具象化。 “啊呀...” “小贼子,莫要受奸相蛊惑。” 玉玺脱手,张相爷仰面喷出一口鲜血,朝服撕裂露出内衫,一屁股坐在地上。 剑心已成,两人同时祭出皇家气象。伏元郡王比张相爷略胜了一筹,眼前金星乱冒,强忍疼痛身形斜斜一划,直奔掉落地面的传国玉玺。 “叮当”一声脆响,不等伏元郡主抓上玉玺,剑匣就被贯日红芒划出了一道深痕。 ”叮叮当当”,再过一招。剑相溃散,铁剑七零八落,贯日千秋剑剑身幻化出一把锄头。伏元郡王被迫抽身,虽有无限遗憾,也知道自己的心愿达不成了。 张相爷和他对峙,翼儿腾出时间,首先想到的就是赶紧去客房取剑。客房与相爷书房只隔了一条走廊,对他来说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第一次见人“浩煌剑法”七招同出,勾起了翼儿的极大兴趣。回房时多了个心眼,不仅拿了贯日千秋剑,雪玉箫和其它宝物也一并带了来。 他突然想到欲破“天子立”剑招,只需使出庸夫子使出的那招“布衣锄”,这是翼儿自己取的名。 青岚岗下,西阳皇帝以剑化锄犁出几亩农田。翼儿一直不解其妙,直到刚才见伏元郡王出招,他才醒悟庸夫子犁地原来是在传授自己剑招。 “浩煌剑法”二十七式都有个文绉绉的雅称,东阳先生传他破解招数没有冠名,庸夫子说天子剑其实是犁地锄,布衣敢把皇帝拉下马,这招起名叫“布衣锄”,岂不正合意境? “吭铮”一声,七剑重回剑匣,伏元郡王有些不甘心。此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造诣?贯日千秋剑看似抡锄的拙劣姿势,威力竟如此巨大,他惊慌地问道。 “阁下莫非就是害死父皇的狼族小子?” 也怪他自己托大,“天子立”这招本是伏元郡王最得意的一招,没想到对手不仅破掉了剑相,更是击溃了天子之气。 伏元郡王稳住身形,出言责问,是想蓄气回匣重新出招。哪知翼儿也有点心虚,城外客栈大和尚帮他驱赶几名杀手,其中一人使的也是剑匣,出招动作和这位神秘兮兮的王爷好生相似。 管你是郡王还是亲王,传国玉玺可不能让你抢走。相爷受伤倒地,担心对手再出大招。翼儿破掉“天子立”后再不多想,像个献宝童子一般猛地抖开了“日月结气罩”。 “天河起歌舞...真如自性是真佛...炎黄老祖,永佑华族!” 把以前所有的战斗经历全算上,也没有像此刻这么认真。多亏他自小过目不忘,不等伏元郡王再出招,一长串法宝口诀默念而出。 相府祥瑞冲天,光明临照。风水七宝聚灵通相,“日月结气罩”袋口张开,绽出无限光芒。 玉箫满月与贯日千秋剑日芒临照之相交相辉映,红纱披风盈盈飘出一道朝霞,无数条口袋分身聚风揽气,风云激荡,《炎黄古卷》祭出天象大境,星罗棋盘勘定乾坤。 黄天厚土,国祚永盛。黎民百姓,安康幸福。 相府中灵气聚集,荡出的灵光让人怀疑不是人间而是天上。三千年乃至一万年,这几件灵宝从未像今日这般聚集过。别说旁人,就连翼儿自己看呆了。 祭出宝物,他并不打算伤人。伏元郡王好歹也是朝廷王爷,事情没弄清楚前,总不能草率杀了吧。 “厉害!阁下果然不是一般人,蛮夷之族不配用贯日千秋。今晚子时,紫光殿顶单挑。如你胜我,本王无话可说。告辞。” 伏元郡王见已无胜算,黑风卷影,身形消失。狼族小子出现在相府,必是同相爷一伙的。一把贯日千秋剑就难以对付,更何况还有这么多花里胡哨的法宝。 这人才是挡在皇位前的大敌,今晚约战先把他杀了再说。 见他飞身逃离,翼儿懒得理会,收回法宝重新放入袋子,转身去看相爷伤势,一回头又把他吓了一跳。 张相爷强撑起身子半坐在地上,眼睛瞪的像铜铃一般,嘴里支支吾吾,也不知在说些啥? “相爷,您没事吧?我先扶你起来。” 他过去扶起相爷,张相爷眼神呆滞,嘴角不停蠕动好像入了魔。看他伤势并无大碍,最多受了些内伤。 他心想相爷怕是激动的岔气了,扶他回到书房喂了几口参汤,前胸后背好一阵推拿。相爷双眼一翻,总算是缓过气来。 “呜呜呜...老朽还没咽气,小友真乃我朝恩人啊!” 张相爷喜极而泣,说完就要下跪,翼儿赶忙扶起。哪知相爷犯了魔怔非要跪倒不可,两人僵持半天,这才又憋出一句话来。 “恩友,你别拦我,老夫不是拜你,是拜炎黄圣祖啊,快把古卷和玉玺都请出来,让老夫再好好拜拜!” 自从大和尚教他“日月结气罩”的驱用口诀,翼儿才知道这条布袋子的玄妙。刚才他往袋子里收东西,袋子随他心意自动缩小,拎着轻飘飘的令他好生满意。感情这条布袋子竟是件如意宝贝,不愧风水七宝之首。 翼儿打开袋口,捧出传国玉玺和《炎黄古卷》仁册。袋子里有两本册子,一本是仁册,另一本是信册。龙相寺见到诸不真和冷芊雪,冷芊雪虽没有同他搭话,离寺时却托大和尚把信册交给了他。 “焚香,来人啊,把祭祀香台搬过来。” 张相爷激动的浑身发抖,相府仆人听到动静纷纷赶了过来。张公子怯生生走进书房,看见书案摆放之物,惊得说不出话来。 “黎儿来的正好,随老父一起拜拜!” 重换官服,焚香祷告,带着家人行三拜九叩大礼。张相爷老谋深算,祭拜时绝口不提遇袭之事。见父亲一脸严肃,张公子哪敢多言。 祭礼完毕,张相爷重新回了精神。今早离殿朝臣们守在中阳皇帝尸身旁边,翼儿偷偷去紫光殿,正是去取殿匾下藏着的《炎黄古卷》仁册。 仁政治国,君王之道。这本册子一直保存在落花皇室,西阳皇帝庸夫子禅位时将它藏在殿匾额。这个隐藏多年的秘密,今日也算解开了。 “相爷,这本册子西阳皇帝托我转交朝廷。皇帝爷爷说等新君登基才可现世,如今正好,您拿走吧。” “啊呀!这...如此多谢恩公了。” 张相爷心头暗喜,赶紧拉着儿子躬身致谢。《炎黄古卷》为安邦定国圣典,与传国玉玺并列朝廷御宝。这本册子突然出现,实在是大大的吉兆啊! 伏元郡王也是中阳皇帝骨血,突然现身事关蹊跷。张相爷力主青元王登基,朝中尚有非议,如今有这本仁册在手,可谓又多了一份胜算筹码。 派往“万盛华堂”的差官迟迟不见消息,翼儿说干脆自己去跑一趟。张相爷急着回宫,生怕路上有失,派儿子去龙武军大帐传信,龙骑大将军段莫文亲自带了一千精锐前来护送。 东都此刻尽在龙武军控制之下,段莫文号称人族第一猛将,修为不在大鼎殿下之下。他家和相府本是世交,女儿和张公子又有婚约,有他随行尽可放心。 知道这层裙带关系,翼儿不由感慨。就说一夜之间东都局势大变,龙武军接管城防,原来你两家是儿女亲家啊! 伴君如伴虎,在朝为官需得步步为营,落花朝廷比起草原联盟复杂多了。 默念经文,器神贯通,今日发现“日月结气罩”的妙用。这口袋子可大可小,随心意变换。丢进去一堆东西,袋口收紧后正好可以挂在腰间。 连试几次都是如此,翼儿心里得意。难怪大和尚说这件法宝在风水七宝中排行首位,若不是亲手尝试,还真没发现。 相府管家知道他要出门,早早牵来马匹,马鞍垂头处绑了一块相府当卢。如今相爷把持大局,又有龙武军控住场面,骑马出门果然通行无阻。 背剑挎袋,“万盛华堂”在西街占地不小,原以为不过是间普通商号,走近一看竟然是座官衙。 衙门外一群士卒来回推搡,相府派去的差官正在破口大骂,骂声远远飘来。 “让开,都给我让开。你家老爷不过是个区区的六品官员,也敢违抗相爷之命吗?” “大人息怒,小的怎敢有胆为难大人?兵部有令,没有军械司公文,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 带队队长脸上陪着笑,挡在台阶上就是不让。翼儿驱马上前见状懒得啰嗦,大声吩咐道:“给我把马看好了。” 话音未落,提气纵身,从马鞍上直接跳进院墙。旁人就算想拦,却哪里拦得住? 天光大亮,按理说官衙正是公务时间,门口堵着一群士卒,院内却是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 穿过大堂一路来到后院,围场上坐落着几排工坊,依稀闻见硝石硫磺的味道。翼儿知道这里正是神火硫弹的制造场地,正要抬腿进去看个明白,仓库里突然窜出一条人影。 “滋滋滋”,棚顶飘出一股黑烟,这种刺鼻味不用多想,是点燃引信的味道。人影窜出工棚直冲旁边仓库,身法极快,手中分明拎着一条火绳。 他迅速反应过来,这是有人想炸掉硫弹仓库。 第278章 万盛华堂 先灭火信,再擒贼人。冲进第一座仓库,翼儿松了口气,地面火绳刚烧了小半截。工坊里共有三座圆顶仓库,纵火之人显然留够了时间,每条火绳都有好几丈长。 挥剑砍断绳头,接着往第二座仓库跑。纵火者跑的再快,也没有御风术快。跑到最后一座仓门时,正好迎面撞见。 “哎呀”一声,剑柄戳中肋下。翼儿见他是个壮年汉子,闷哼倒地,就知道他武功。 剑气划出,最后一条火绳断为数截。那汉子瘫坐在地上,见翼儿出手不凡,吓的丢掉火石叩头求饶。 “大爷饶命,小的奉了华老爷之命点火。刚才官爷来衙门,老爷听到动静就让大伙都撤了。” “华老爷去哪了?说!” 翼儿把脸一吊,踩住火石,逼问道。 壮汉吓得浑身哆嗦,嘴里一个劲地求饶,抬手指着后门方向说道。 “大爷饶命,小人不知啊,大伙刚才都从后门跑了。” 知他不会武功,顶多是个伙计。翼儿心里没好气,一把拎起他来到衙门口,把伙计直接丢到地上,打着官腔喊道。 “本官查明工坊全员潜逃,妄图纵火行凶,押去京司衙门再行审问。你等再敢阻拦,罪加一等。” 说完驾起御风术,直往后门追去。心应之术发动,硫磺硝石辛辣刺鼻,最易分辨。十几种气味出门分成不同方向,追着最浓的一股气味,转过几个转角,来到一座青瓦白墙的宅子前。 神火配方是华老爷不传之密,工坊原料势必亲力亲为,若论深浅,自然是他身上气味最重。 事情紧急,应是相府差官来拿人,华老爷听见动静,让衙役在门口拖延时间,自己乘机从后面逃走。所谓做贼心虚,如果他心里没鬼,绝不会下令炸毁工坊。 好险!如果晚来半步,恐怕半条西街都会陷入火海了。 “哼哼,大人好本事,竟把贯日千秋剑请来了。看招!” 刚刚落在院中,就听身后有人冷笑了一声。听风辨音提剑格挡,袭来的不是兵刃,而是几十颗滋滋作响的小弹丸。 贯日千秋剑自带剑气,日芒荡出,弹丸从身侧斜斜划过,撞上院墙轰然开炸。几颗弹丸原路弹回,偷袭之人身影一歪,赶紧躲开。 头顶木冠,道袍在身,几缕山羊胡子稀稀疏疏。来人年岁已高,身板十分硬朗。 “大人,你我无冤无仇,就放我这把老骨头还乡吧!” 语音略带哭腔,翼儿定睛一看,心想这人就是华老爷了。他正要出言质问,收回剑气,就见华老爷突然诡秘一笑。 院内多出几人隔空出手,华老爷袍袖狂甩,弹丸增倍,几百颗弹丸同时向他袭来。 “好啊!小爷本想给你留点面子,你等竟敢围攻我。” 刚才已经看明白了,这种捏在手中的弹丸无需点火,靠撞击力道触发,弹丸体积不大,威力倒是不小。 翼儿本可以荡出剑气把弹丸反弹回去,或者跳在空中躲避。第一次见到这种新奇玩意,他不免动了顽心。 借风取势,隔空摘花,再没有哪一招比“逍遥拂花手”更适合这个场面。弹指之间,弹丸卸去来势原路返回,院中“噼里啪啦”,地面青砖开裂,飘起一阵硝烟。 除了华老爷,其它几人皮肉开裂,哀嚎倒地,不知是死是活。 “哈哈,小老儿,你这东西蛮好玩的,回头也送我些。” 翼儿收停身法,五色真气自溢,护身气罩闪耀。地上躺的躺,趴的趴。再看时,华老爷已知趣地跪了下来。 “大人威武,这把剑适才犹如一朵花枝,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大人所来何事?只管开口便是。” 早知这老儿见风使舵,识乖卖巧,刚才进院时就不该手下留情。这种老油条非要使出些手段,他才服软。华老爷这副德行,突然让他想起了云峰观的窦三谨。 “你就是华老掌柜吧,小爷我为啥追到这里?你心里比谁都清楚,站起来好好回话。” 华老爷被他气势所慑,战战兢兢地爬起身。见翼儿没有动手的意思,谄笑作揖道。 “嘿嘿,不瞒小爷了。小爷身份是谁,做过哪些事情,老儿略知一二。只要肯留老儿这条贱命,一定重重相谢!” 华万堂原本是个道士,正是靠着神火配方,才在东都立下门户。听见这话,翼儿心中不齿,云峰观本是名门正派,自云霄真人掌门后门风日下,门下尽出些偷奸耍滑的人物。 “呛死了,让人打扫打扫吧,小爷有点口渴,还不快请小爷上座。” 再怎么说,华老爷也是卢姐姐的公公,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既然服软,不妨听他怎么说。 “呵呵,是是,全听大人吩咐,狼族英雄秦小哥,里面请!” 华老爷诡秘一笑,点头哈腰。此言一出,翼儿就知道后面不用再绕弯子了。神火硫弹的配方肯定是他泄露出去的。他能点破自己身份,岂能不知神雷战事? 客堂陈设颇有古风,中堂悬挂的正是上清道祖的画像。八仙桌上放着一条开口褡裢,旁边厚厚一叠银票,他这是想跑路。 落座奉茶,华老爷神色慌张,不等翼儿问话,开口就提起神火硫弹的事。 他本是少极城农家子弟,早年做些小本生意。某一年外出进货,风雪迷路差点冻死。云峰观丹宗大弟子苍梧子恰巧路过,出手救了他。他三十余岁才投入道门,跟着苍梧子修行十年,学了些炼丹制药的本事。 一日逢他值守药炉,无意中打翻药罐,把师父几种炼丹材料混在一起,哪知撞巧配成了神火。眼见此物威力巨大,内里商机无限,不由动了歪心思。 没敢把这事告诉师父,过了几日后托辞赡养老娘恳请还俗。苍梧子念他入门晚,一把年纪难有大成,临走时还送了十两白银。 有了配制神火的手艺,他带着师父给的银两,去东都开了一间铺面。虽然学道不精,生意头脑却是不容小看。最初柜上做些烟花之类的小玩意用于节庆,不想一炮而红大受市场欢迎。 一边做着生意,一边琢磨着改良配方,三年后终于被他制成神烽大炮。自荐朝廷后,兵部一经试用,即刻奏本将“万盛华堂”收编官署。 神烽炮在箭骨峡一战成名,铺面从此变成大名鼎鼎的“万盛华堂”,他本人也封了六品小官,除了生意直接吃上了皇粮。 云峰宗剑丹两派争霸,苍梧子落下残疾屈身苍梧之野,华万堂感念师恩,嘱托儿子日常供给。凝沙战事一起,云霄真人写来书信,以全家性命为胁迫逼他交出配方,神火硫弹的配方就是这样流出去的。 他在东都的联系人正是囚魔狱统领言魔尘,中阳皇帝驾崩,朝廷封锁消息。龙武军进城抓人,联系人突然断线,他嗅出风声心知不妙。今早相爷府派人来请,趁着门口阻挡的功夫,撒腿就跑。 翼儿听完全明白了,凝沙洲和碧影洲发生战乱,中阳皇帝肯定知道内里隐情,所以迟迟不追究配方泄密的事。 异族争斗,朝廷正好坐收渔翁之利,否则盘古宝珠“缘实之结”怎会出现在神雷山? “秦小哥,华某凭手艺讨生活,一把年纪夹在各方势力中,实在是身不由己啊!老朽这条命死不足惜,就怕神火配方失传,一辈子心血可就白费了,呜呜呜!” 华万堂说到这里掩面抽泣,这番话说的不无道理。翼儿琢磨片刻后有了主意。 神烽火炮自发明后屡立战功,自己参加的第一场战役就是随箭骨营炮队驰援西界。论私交,华老儿是卢姐姐的公公,交出配方也是受人所迫。他年岁已高,恐怕活不了几年了。 如今真相查明,敌人制造硫弹的通道已全部被自己掐断。几个利害关系人,云霄真人和苍梧子已不在人世,言魔尘也活不了几天了。只要华老儿能知错改过,留下这条命继续搞研发,对朝廷,对军队都是利大于弊。 “华师父你好糊涂,神火乃天赐神物,万万不可灭绝。如今新朝将立,只要你改邪归正,朝廷那边我可以替你美言。” “小哥,这话当真?小老儿新造趁手火丸,后面还能改良,这条老命若能留下来还有用处。” 华万堂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翼儿知道他这话不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新帝和相爷那边,不妨替他求情。 “事情搞清楚了,就此告辞。华师父,求情的话我自会向朝廷说。你我之间也有私家交情。今日君子之约切莫失言,否则天涯海角也要找你索命。” “是,是,小哥不杀之恩,小老儿没齿难忘。” 华万堂听罢连连点头,身体不住颤抖。神火改良又有进展,一番事业怎忍放弃?刚才在院里偷袭翼儿的弹丸,正是他新近所制的手炮。狼族小哥心地仁慈,今日放我一马,日后定当肝脑涂地,还他恩情。 “华某身家性命全仗小哥,日后如有吩咐,莫敢不从!小老儿知错了,这就回衙门主事。” 出门返回工坊,见衙门口来了一队龙武军,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叫来差官,吩咐派兵守住仓库,将库里物资重新造册,确保火信全部拆除。 对外只说有贼人意图行凶,华老爷并不知情。至于其它事项,晚间听相爷发落。龙武卫千总和相府差官见他背着贯日千秋剑不敢多问,听完吩咐后自去安排。 东都几日,一事连着一事,今晚去紫光殿赴约还需做些准备。朝廷换君和自己并无多大关系,然而冥冥中总感觉有条线在牵引自己。 布袋和尚和风婆婆不愧是高人,特别是大和尚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大和尚早就知道客栈杀手是伏元郡王的手下,却从不说破,或许正是引自己去面对他。 回到相府,日已过午,与张公子见面问起伏元郡王的情况,张公子想了半天只说这位郡王封爵已久,镇守太极城,只知他心高气傲,并无其它传言,合着就是一概不知。 修真之术浩如烟海,炼器之道各有奇妙。人族修炼士独爱练剑,背着剑匣的人不容小看。这位郡王前段时期失踪,朝廷大变之际却突然现身。相府交手,此人修为不在张相爷之下,今晚赴约绝不能掉以轻心。 早间若不是亮出法宝吓退他,七剑并用“浩煌剑法”,要想获胜绝非易事。想到这里心情有些烦闷,让人取来最后一坛“莽山春雷”,先开坛痛饮一番。 张公子陪在一旁,手举《黄公三略》,连说诵读此书茶饭不思。翼儿见他性情大变一心向贤,也就不再让酒,自斟自饮倒也喝的不差。 酒后回到房间,琢磨今晚斗剑的事。东阳先生教他的是“浩煌剑法”单招破解法,七剑同出以前从未遇见过,这位郡王使的也是铁剑,越是普通兵刃越不可大意。 “纷繁剑象,只看剑心。邪不压正,剑胆自成。” 脑中回想东阳先生的点拨,七剑同出是合剑式,欲破合剑式需用离剑式,如何使出离剑式?想到最后他有了新的领悟。 黄昏时分,张相爷在龙武军护送下回到相府。伏元郡王不请自来,相府上下加强了警戒。回府第一件事就是请来翼儿,说起了今日朝议。 大鼎殿下苏醒后心有愧疚,自责父皇被妖仙迷惑,身为太子有失忠孝,心灰意冷大喊要去云隐山庄求学证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至此朝臣再无异议,龙骠大将军淳于复和礼部尚书公羊逊亲往太极城迎请青元王。钦天监查勘天象,半月后为黄道吉日,紫薇星当值正宫,届时举办登基大典。 伏元郡王挂印失踪有违朝纲,入府抢夺玉玺更是大逆不道。大理寺和内务府发出公文,除去皇籍缉拿此人。今晚紫光殿布下天罗地网,就怕他失约不来。 翼儿将华掌柜的事给相爷禀报了一番,愿以自身性命担保,赦免其通敌死罪,让他戴罪立功。得知工坊新近研制出了弹丸手炮,张相爷权衡利弊,表示同意翼儿所请。工坊衙门日后由龙武军派兵监管,遇事可呈文直报相府, “东都拨云见日,全赖阁下之功。秦小友少年英雄,短短几日就令诸多疑团水落石出,着实令本相佩服。若非小友是草原人士,颇受铁长老看重,愚伯真想启本上奏,保你官职报效朝廷。今晚无论伏元贼子敢不敢来,都有劳小友去走一趟。” 张相爷言辞恳切,翼儿乐得答应,当即站起身回道:“多谢相爷美意,翼儿平生最喜欢无拘无束。朝廷当官做大爷的事我可干不来。其实不劳相爷吩咐,今晚我都要去会会他。只是伏元郡王毕竟是皇家血脉,剑下有何闪失不会怪罪我吧?” “替天行道何罪之有?攘外必先安内,锄奸斩魔不忘先贤教诲。今日接到探报,雨竹城叛军已经北上,龙山王按兵不动,不免令人担忧。凝沙悬霞两地异族更要多加提防,灵界怕是又要经历一场腥风血雨了。你我身陷其中,自当立危墙而不避,救黎民于水火。” “砰...” 张相爷义正言辞,说完话握紧拳头重重地砸在桌案上。 落花人族久经磨难,东都三毁三建,倚仗的正是这种不惧艰难、自强不息的精神。 第279章 剑光云气 自从皇帝老儿把贯日千秋剑借给自己,感觉整天都在打架。从蛇岭一直打到东都,不是别人打我,就是我打别人。盈月大法师对这把剑颇有微词,是不是因为倒在剑下的怨魂太多了? 御剑之道外七内五,外法看“剑招、剑气、剑意、剑魂、剑势、剑心,直至无剑”,内法则看“剑胆、剑理、剑相、剑灵直至本剑。” 水晶岛之行,东阳先生看似教他拆招之法,其实是启迪他剑心,如今要做的就是不断领悟。 伏元郡王失踪半年,恐怕不止觊觎王位这么简单。今晚比剑与皇位之争其实并无多大关系,会不会是个圈套?出门前翼儿不禁多了个心眼,把“日月结气罩”揣在了怀里。 太子殿下无意继承皇位,张相爷是朝廷重臣,一心拥护青元王,龙探潮是林爷爷知音,与自己也有兄弟情份。如果能帮他扫清皇位前的障碍,也算出了一份力。 子夜将近,出门纵马。龙骑大将军段莫文是相爷儿女亲家,日间又调了两万龙武军进城。夜深人静,菡阳宫由龙武军全面接防,其它几支禁军全都没了踪影。 来到宫门前,拴马步行,手持相爷手谕通行无阻。紫光殿前,值夜军士手提灯笼往来巡逻。与带队百总一番客套后呈上相爷手谕,只说今晚秘密公干,请殿前守卫撤防。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必惊慌。 千总听完后满脸狐疑,将手谕左看右看,直到翼儿抽出贯日千秋剑,这才惶恐退下。东都三军一卫,落花洲百姓,就算没亲眼见过这把御剑,也早就听说过它的威名了。 军士撤场,偌大的宫殿只剩他一人。跃上紫光殿顶,见前日撞开的窟窿尚未修补。东都大局已定,朝廷发榜安民,皇城外万家灯火,比前几日明显热闹了许多。 中阳皇帝的遗体已送往龙相寺,布袋和尚亲自主持安魂仪式,连念七七四十九天经文。比起百姓人家,宫城内气氛严肃了许多,内宫隐隐传来妇人哭声,想来应是嫔妃们伤心啼哭。 “哆、哆、哆。” 更声敲响,子时已至。翼儿浑身打了个激灵,当年东阳先生和庸夫子是不是也像今晚?两位前辈比的是剑术,自己争的则是一口气了。 “奶奶的,狼族武士的辞典里就没有害怕二字。别看你剑匣厉害,今晚小爷定要让你好看。” 豪气渐起,这把剑铸成后还没经历过大战。东阳先生说御剑首先要有剑胆,莽山王新铸的这把剑注定要与自己命神贯通。 朝变时,风月圣母和息灵圣母同时附魔中阳皇帝,龙紫衣祭出绣花金针,以凤鸣九天破去皇帝真龙气象。大臣们眼见贯日千秋剑折断惊慌不已,一众老臣更是悲恸大哭。 这把剑是皇位象征,折断了可是大大的凶兆。幸亏有莽山王在场,乐呵呵地走过去捡起断剑,夸下海口说回去保证一月内重铸剑身。 颛疏五兵原本就是他先祖所铸,有了重铸经验,自然有十分把握。只是修补老剑时会不会夹带私心,就不好说了。 老王爷巴不得翼儿成为东床快婿,然而莽山上的一番遭遇,他也看出女儿并非翼儿心属。虽是如此,心里也早就把翼儿当成了家人。 东波郡王则是第一次见到翼儿,见他殿前神武,心里直夸外孙女没看错人。两位老王爷一番交流,算是在翼儿身上找到了共同话题。 坐在殿脊上等了半个时辰,约好的时辰过了,伏元郡王一直没有现身。翼儿心里纳闷,这家伙不会放了自己鸽子吧? 担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骗走自己再去相府搞偷袭?转念一想怕是又多虑了,伏元郡王图的是传国玉玺,如今玉玺已交回宫中,他绝没有再去相府的道理。 又等了一会,心想伏元郡王不会来了,正要抬腿离开,身上突然生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风动无影,心应自知。换做以前绝对感应不出这种极度细微的变化,然而在伏羲大阵中重塑了魂魄,今时已非往日。 浑身一颤,毛骨悚然,压迫感远远超过血金河畔的战场。这是一种从未感应过的杀气,完全不同于以前。 灭境杀机,隐匿突显。上次是老友交谈,这次则是夺命而来。 “叮...叮...当当” 瞬息间连挡五剑,翼儿完全是闭着眼靠直觉出招,出剑时整个人纵身后跃,在殿顶足足后退了五步。 一步一剑,隐身攻击,能用竹杖荡出剑气瞬发五招的高人,除了他还有谁?翼儿知道迟早要面对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鬼韬先生,既然动手了,就请现身吧。” 刚才他本能出剑,既不是“浩煌剑法”,也不是云峰剑招,幸亏贯日千秋剑一直提在手上,如果再多出拔剑出鞘的时间,哪怕只是一瞬,恐怕就危险了。 “几日未见,倒叫老夫刮目相看了。” 单腿伫立,青衫竹杖,一杆竹杖隐隐透出竹林气象。鬼韬子现出身形,表情有些诧异。此子功力比上回见面,竟然增进不少。 “鬼韬先生,您是前辈高人,如此暗施杀手,不怕被人耻笑吗?” 翼儿气冲冲地说道,说话间又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是最后一步,敬你为前辈才退这一步,刚才若不是反应快,自己恐怕已遭了毒手。 “老夫有悔啊,当初就不该饶你一命。皇图霸业,英雄所想,今晚来是给一帮不成器的子弟报仇。小子,你若识趣就自裁吧,免得老夫动手让你尸骨无存。” 竹杖青光闪耀,鬼韬子说话满脸不屑,这副样子顿时惹恼了翼儿。 “敬你为前辈,这才没还手。既然要打,先问你三件事。” “讲吧,死之前让你做个明白鬼。” “好,缘实之结是不是中阳皇帝借你的?” “是,老夫曾与中阳有约。” “第二件事,镇南王可是要造反?” “皇帝无德,天下皆可反。” “第三件事,你名列四阳三子,行事为何如此卑鄙?” 翼儿接连三问,鬼韬子不屑隐瞒。他一生自负清高,做事随心所欲,当世之内除了东阳先生和庄夫子,谁都不放在眼里。 “尚德循礼皆是无聊之举,我辈行事只看自身心意。你毁我多年心血,又出手打伤星儿,今晚必须去死。” 莽山铸造场,龙南阳夫妇并不是自己所伤。鬼韬子这么说明摆着冲自己来的,他昔年能与东阳先生打成平手,绝不是一般人。 心意沉定,剑光荡出。面对绝顶高人,出剑再无保留。六十余年前,紫光殿曾有过一次惊天动地的决斗,那场决斗是两位正道人士的友情比剑,绝不是今晚的搏命厮杀。 东阳先生用一把铁匠铺买来的铁剑胜了贯日千秋剑,今晚晚辈当效布衣东阳,生剑胆,起剑心,人剑合一! 紫光殿顶风动鸟鸣,真气焕形,剑力化光,五色翅膀绽放光辉,大鹏金翅鸟巍然现身,喙间叼着一把日芒神剑。 通达剑理,剑灵出窍。翼儿真身消失,御剑之道终于被他使出了本剑之相。 御剑内法五重,本剑至尊。人即是剑,剑也是人。每逢遭遇性命攸关的时刻,他总能激发元质潜能。伏羲大阵魂魄归体,日月煌煌光芒临照,翼儿和飘灵联手斗败风月圣母的那一晚,就已经修成了半神人格。 日火之红,苍黄之木,雪玉冰清,霞光穿云,绿野千里。金木水火土五行同出,紫光殿亮如白日。 竹林起风,鬼韬子隐匿身形,站立处冒出一座青竹山岗。簇簇竹叶被贯日千秋剑剑气剥离枝头,竹枝摇摆,骤现狂风骤雨之象。 “旌旗烈” “青竹岗” 本剑劈开山岗,“哗啦啦”,风雨大动,竹林倾覆。鬼韬子身影重现,竹杖化出一道精光直刺大鹏金翅鸟。 灭境化象,迷彩纷呈,贯日千秋剑凝聚五行之力,五光交织。鬼韬子以不变应万变,竹岗自裂扛住本剑一击,卸下翼儿剑相的同时借力打力,毕生修为全赋予青青竹杖。 论气藏深厚两人伯仲之间,临战经验则是鬼韬子更加老到。今晚第一次使出本剑,威力虽大却难免生疏。 本剑之理在于器魂和命神贯通融汇,炼器化形和真气化形天衣无缝,这种天人合一的境界尚需多加磨练。翼儿先手出剑,鬼韬子后发制人,仅仅抓住这一点缝隙就足够了。 竹岗开裂,卸下剑相威力后再出手,正是鬼韬子老奸巨猾的地方。贯日千秋发出剑鸣的瞬间,他就想好了对策。唯一没想到的是对手的气藏居然如此深厚。 几位圣母赐予翼儿的天元灵力此时发挥了作用,大鹏金翅鸟幻身消失,翼儿双手紧握剑柄,剑尖与竹杖轰然对撞。 “轰隆”,紫光殿半座殿顶垮塌,扬起无数琉璃碎瓦,动静之大,整个北城都感到了震动。 “不错!今晚你胜在神兵,老夫再出手已无多大意义,你我之间还有一战,别过。” 从隐身偷袭算起,鬼韬子其实比对手多出了好几招。竹杖不敌贯日千秋剑,自己无必胜把握。他强忍反震,说完此话立即闪身。 灭境气相抵消,修为各损十年。翼儿拄剑强撑身体,不是不想说话,是鲜血堵在喉咙想说也说不出来。 后背刺痛,犹如万蚁噬肉。他实在想不明白,今晚明明约的是伏元郡王,为什么等来的却是鬼韬子? 盘腿调息,鬼韬子竹杖化剑,修为还在镇南王之上。见殿顶坍塌,心想自己又闯祸了。紫光殿整出这么大动静,内宫殿室纷纷亮起灯火,宫女们提着灯笼惊慌地出门查看。 “噗嗤” 两道霹雳当头劈下,在殿顶形成一圈黄绿气旋。天边飘来一片乌云,再度遮蔽了月光。 闪身急躲,驾起御风术飞到空中。今晚算是撞见鬼了,刚斗完鬼韬子,又迎来天界人。 早在凝沙洲去镇水关的路上,就遇见过“樱落二卫”,这两道凭空射出的电光,除了天界还能有谁? “这小子有点意思啊,水糊涂。” “呵呵!是有点意思,田糊涂。” 两位老儿腾云现身,笑嘻嘻地谈笑着。二人年岁已高,仙气飘飘。一人黄袍,一人绿袍。黄袍老儿三缕长髯,绿袍老者面庞白净。 “小子能躲过迷离道,看来有点道行哈。糊涂二老奉河后之命,想请你去天绝宫走一趟。嘻嘻!” “对对对,田禾儿说的对,咱们是请,不是抓,嘻嘻。刚才那下只是试试你。” “糊涂啊!水苗儿,迷离道心迷离,坠入道中迷东西。明明是抓,哪里是请了?” 两位老儿素手空空,凭空降下雷电,不知用的什么法术。听完两人对话,翼儿心里一动,无望河母对自己的态度好像起了变化,至少不像以前只要尸首不要人了。 “见过两位老爷爷,你们还是请回吧,等我忙完灵界的事情,自会去天绝宫找翎儿。” 黄袍老儿眼睛滴溜溜转动,绿袍老儿面色一沉,先抢过话来。 “小娃娃果然有点本事,否则娘娘岂能安排这个差事?你最好乖乖地听话,免得水爷爷生气把你种在田里。” “糊涂啊!水苗儿,公主那边咱也得卖个人情。毕竟...哈哈,年轻人的心思难懂哦!” 黄袍老者应了一句,说话间袖中结出一道黄色气旋。绿袍老者见状,紧跟着他也结出了法印。 两股气旋一黄一绿,同刚才砸在殿顶上的气旋一模一样。 黄袍老儿先手结印,绿袍老儿往同伴身边一站,抬起胳膊将法印送入黄袍老儿掌中。 “呼呼呼”,风力骤起,吹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气旋外围逐渐扩大,一道深不见底的洞口直向翼儿扑来。 “好烦,最讨厌别人蛮横不讲理,我不客气了哦!” 翼儿心里烦躁,三界聚风汇气之物,有谁能比过日月结气罩?两位老儿口称公主,必与翎儿相识。他们是来请人,不是来杀人的。先不管那么多了,挫挫对方锐气再说。 “自性真佛,邪见成魔...” 经文一出,天空飘起无数布口袋分身,黄绿气旋根本不够它吸。翼儿乐呵呵地看着两位手忙脚乱的老儿,心想自己完全是仗宝欺人。 糊涂二老催动法力,连试几次终于放弃。黄袍老儿垂下衣袖无奈地摇摇头。绿袍老者停手,眼珠瞪的铜铃一般,嘴里一个劲地嘟囔道。 “啊呀呀,我就说吧。老糊涂,人家有日月结气罩,咱这不是白费力气吗?都怪你,话没问清楚就动手,快还我三斗真气,否则跟你没完。” 黄袍老儿一脸无奈,苦笑道:“你才是老糊涂,小娃娃亮出法宝,我就想喊停,偏你在背后一个劲地推我。” “啊?谁推你了,刚才明明是你先结印的?怎么这会倒赖上我了。” “你个水糊涂,上月种的禾苗还没冒尖,哪有真气还你!” “不管,回去再找你算账。” 两人斗了几句嘴,黄袍老儿似乎想起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水糊涂啊水糊涂,咱俩别争了,说起来这趟差事办得不差呀。” “哦!哪里不差了?” “小娃娃有至尊法宝,咱俩斗不过,河后那边自然不能怪罪。回去带信给翎公主,告诉她咱见了小公子,那是禾苗茁壮,一表人才啊!小公子也说了过些天自会去天界找她,对不对?” 黄袍老儿手捻长须得意洋洋,听了这话绿袍老儿喜笑颜开,也乐道。 “哎呦,田禾儿你不糊涂啊!这番说词正是我想说的,咱就这么办,嘻嘻!” 糊涂二老说完朝翼儿摆了摆手,云气聚集,迷离道开放,两人缓步走了进去。临走时黄袍老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丢下一句话。 “唉..咱哥俩和宝物无缘,缘实之结的面都见不到。小公子是在等人吧?别等了,人族皇子已被我俩扣为人质,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