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呆了!退婚后皇叔要和我假成亲》 第1章 看看他们唱什么戏 春日里,桃花开得正艳,院子里的石凳上,坐着个清冷孤感的美人,十七八的年纪。手托着腮,露出一截素白的皓腕,一身青衣,身姿袅袅,宝髻松松挽着,添了几分慵懒之色,随着微风片片洒落的花瓣,更让她气质出尘,宛如画中仙。 “大姑娘,襄宁侯府的人已经到了,夫人说让你快些去前厅,让客人久等,可不是咱们抚国公府的礼数!”身后传来一个傲慢又无礼的声音。 穆轻颜动了动那双如秋水般明亮的眸子,露出一抹冷意,“嬷嬷这口气,倒像你是主子似的。蓝氏不过是妾室扶正的,倒纵得你比太后身边的嬷嬷架子还大!” 这嬷嬷姓张,是原主那好继母的奶娘。年逾五十,挺直腰杆站在离她三步外的距离,脸上尽是傲气与轻蔑,丝毫没有下人对主子的尊重与敬畏。 张嬷嬷闻言,双腿一抖,便想跪下去,但转念一想,这大姑娘不过是个有爹生没娘养的,就连国公爷都厌弃她,自小将她丢到穷乡僻壤去,因着有一门婚约在,人也到了年纪,这才把她接回来,她有什么可狂的! 于是又挺了挺腰杆,抬了抬下巴,仍旧是那一副目中无人的语气,“老奴是夫人的奶娘,就连国公爷都要给老奴三分薄面,你算个什么东西!” 穆轻颜不怒反笑,“哦……原来只是蓝氏的奶娘啊,那不还是个下人吗?你这口气,我差点以为,你是国公爷他娘呢!” 她噌地站起身,三步并两步走到张嬷嬷身后,一脚踹向她的膝窝,她吃痛扑通跪到了地上,愤怒地想要爬起来,却感觉背上好似有一座大山压着,让她不得不弯了脊梁。 穆轻颜一脚踩上她的背,冷若冰霜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当下人,就要有当下人的样子,嬷嬷这膝盖和腰杆若弯不下来,我可以帮帮你……” 她是穆轻颜,但不是这个世界的穆轻颜。 没错,她穿了。 在自己生活的那个世界,她是一个古老而庞大家族的继承人。被家族的人催婚催得实在没有办法了,想着死马当成活马医,去月老庙上个香,没准儿能遇到真命天子,不成想,就手欠摸了一下月老像的胡子,然后被一团金光笼罩,失去了知觉,醒来就穿到这里了。 张嬷嬷被压得动弹不得。 心里既生气又疑惑! 才病了几日,这个又蠢又笨的大姑娘,怎么跟被人掉包了似的! 看着瘦不拉几的样子,力气居然这么大! 她咬牙切齿地威胁,“大姑娘如此欺压奴仆,就不怕传出去,落得一个恶毒狠辣的名声?” 穆轻颜笑了,“横竖都要被退婚了,还有什么好名声?” 说着把自己的脚从她背上挪开,还作势拍了拍,像是怕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这动作看得张嬷嬷眼睛都要冒火星子! “玉簪,走,咱们去瞧瞧他们今日,要唱什么戏。” 玉簪是她的贴身丫鬟,另一个叫玉兰,正在廊下罚跪呢! “哎,奴婢这就来!”玉簪一直在边上瞧着自家姑娘的一举一动。今日她如此对待张嬷嬷,真是吓得她心脏都快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要知道,往日里,张嬷嬷可是敢直接上手扇姑娘耳刮子的! 但小姐性子懦弱,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还觉得自己是从穷乡僻壤长大的,不懂京都的规矩,处处怕惹人笑话,夫人和张嬷嬷怎么忽悠,她就怎么信。 前几日在诗会上落水,昏迷了几日,今日她一醒来,就打了玉兰姐姐一个耳光。那可是玉兰姐姐啊,是这桃园头一等的丫鬟,平日里架子比姑娘还大,还敢穿戴姑娘的衣裳首饰四处招摇,觉得比起姑娘,她更像是国公府的大姑娘! 她还给姑娘画很厚很丑陋的妆容,穿戴艳俗的衣裳和首饰,哄骗姑娘说京都里的贵女都这样打扮。 姑娘都信了…… 但今日,姑娘洗净了脸,不让玉兰给她梳妆,让她罚跪去了。虽然她觉得很奇怪,但是,姑娘变了,就不会被人欺负还傻乎乎地觉得别人是为她好了,这是好事! 按照原主的记忆,今日襄宁侯府的人上门,大概是奔着退婚来的。因为原主那好未婚夫,和她继母那好侄女勾搭在一起了。还美其名曰情不自禁,让原主答应退婚,好给她腾位置! 原主的死,也是拜这对狗男女所赐!还有原主房里那丫鬟玉兰!想到这儿,穆轻颜的眼中闪过愤怒。 出轨的男人就跟茅坑里的屎一样,叫人恶心!婚是要退的,只不过,蓝蕙那贤良淑德的好名声,就别想要了。 她走的很快,张嬷嬷被踹了一脚,又被她踩了背,眼下这把老骨头就跟散了架似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就连她想走快些去向夫人告状都不行。 穆轻颜带着玉簪才走到正厅外的廊下,就听到了屋子里头传来的声音。 “国公夫人,蕙儿可是您的亲侄女啊,这门婚事咱们两家都满意,就看您怎么与大姑娘说了。” 说话的是襄宁侯夫人梁氏,也就是原主那个未婚夫的娘,她名义上的未来婆母。 她口中的蕙儿,则是原主那好继母的娘家侄女,蓝蕙。 蓝氏拍了拍站在一旁的蓝蕙的手,笑的很是真诚,“蕙儿能与令郎有此等缘分,我这个做姑母的心里也高兴,这孩子自小没了娘,一直养在我身边,那跟我自己的孩子也没什么区别,我自然,是希望她能得偿所愿的。” 穆轻颜冷笑一声,才迈步走了进去。 她环顾在场的人,最后眸光定格在一个年轻男子的身上,这大概便是与原主自小有婚约的襄宁侯二公子,杨靖。 杨靖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传说中的未婚妻。 他眼睛都直了,迟迟不肯挪开。 不是说,她粗鲁艳俗,野蛮丑陋吗?这个清冷出尘的仙子,就是他传说中的未婚妻? 同样看到那张脸,一直乖乖站在蓝氏身边的蓝蕙却慌了! 第2章 有话就说,别扒拉我 她知道穆轻颜有多招人!所以刻意让丫鬟给她画很丑陋的妆容,穿戴艳俗的衣裳首饰,然后带着她出去招摇过市,让大家都知道抚国公府的嫡女,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土包子,衬托她蓝蕙的美丽动人,贤良得体。 可今日这样重要的日子,是谁给她画了这么好看的妆容?挽了这么好看的发髻?让她出来现眼的! 看到心上人盯着她移不开眼的样子,蓝蕙更加担忧,忙走过去,假装亲热的挽住穆轻颜的手,“表姐来了,怎么也不叫人通报一声就进来了?来了,怎么也不向姑母和侯夫人请安呢?” 这声音轻轻柔柔的,好像没什么杀伤力,但实则是在告诉众人,你怎么这么没礼貌?不通报就擅自进来就算了,进来了也不行礼,多没家教啊…… 果然这话一出来,襄宁侯夫人就变了脸色。只不过,她也没想到,往日里那个装扮夸张艳俗的穆轻颜,竟是这般清丽脱俗。瞧瞧,只一眼,他儿子的魂就被她勾了去! 蓝氏看向她的目光,也露出不善来。 蓝蕙挽住穆轻颜的手,不着痕迹地隔开了杨靖的视线,在众人看不见时,还瞪了他一眼。 杨靖这才惊觉自己失态。 他只是襄宁侯府的继嫡子,上面还有一个嫡长子压子在他头上,他不能娶一个不受宠的国公府嫡女,这样不但不能给他带来助力,若是这个妻子不得力,还会连累他的名声,如此一来,世子之位他就别想了。 蓝蕙出身明远伯府,国公夫人是她姑母,方贵嫔是她姨母,太后娘娘更是她的姑奶奶。他娶了蓝蕙,有了外家助力,父亲会对他另眼相看的。 想明白利害关系,他便收了心,不敢再往穆轻颜的方向看一眼。 穆轻颜被蓝蕙挽着,浑身不舒服,她用力将她套在自己手上的那双爪子给扒拉开,“有话就说,别扒拉我。” 蓝蕙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露出泫然欲泣的神色来,美人落泪,向来叫人心疼。 蓝氏瞪了穆轻颜一眼,“你表妹好好地教你礼数,你怎的如此不知好歹!” “我几位舅舅生的都是男丁,姨母家倒是有一位妹妹,但人家姓元,她一个姓蓝的算我哪门子表妹啊?” 蓝蕙捂着脸就要哭,杨靖快步走过来搂住她,轻声安慰。方才那惊鸿一瞥的震撼已经褪去,此刻看向穆轻颜的目光带着厌恶与愤恨,“你连嫡母都敢顶撞!如此目无尊长,也配嫁入我襄宁侯府!我今日一定要与你退婚!” 穆轻颜冷笑,可算是说出真正的目的了! 本就是要退婚的,跟她是不是目无尊长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为了找个借口好让自己成为有理的那一方而已。 “你是该与我退婚的,否则,她的肚子怕是藏不住了吧?未婚先孕……啧啧啧……”穆轻颜摇着头,眼带狡黠的看着难舍难分的一对有情人。 她的话就像投石入湖,溅起了一片水花,荡漾出阵阵涟漪,也让在场的人变了脸色。 “什么!” 蓝氏与梁氏异口同声,惊得站了起来。 张嬷嬷也惊得张大了嘴巴,方才她在穆轻颜身后匆匆跟着进来,这场合,也不适合告状,于是她便忍着不发,只是朝蓝氏露出一个十分委屈和痛苦的神情,然后就默默地站到了她的身后。 梁氏第一反应是看向自己的儿子,见他心虚地点了点头,梁氏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天灵盖,让她眼前一阵黑。 “哟!原来你们不知道啊?”穆轻颜嗤了一声,“自己连礼义廉耻都丢了,还有脸教我规矩呢!” 蓝蕙羞愤欲绝,但她不能承认,“表姐,你不能血口喷人,我,我与二公子清清白白!不容你污蔑!” 她看向杨靖,希望他能出来说句话,可是,那个男人一点担当都没有,低着头,一言不发!杨靖也想说话,但被他母亲梁氏一个眼刀飞过来,他就跟被绞了舌头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穆轻颜不打算放过她,“清不清白的,请个大夫来瞧瞧不就知道了吗?” 说到请大夫,蓝蕙一脸惊慌,若请了大夫,这事就瞒不住了,人多口杂,万一传了出去,她就得去投江了! 她扑通跪倒在自己的姑母蓝氏面前,哀求道,“姑母,求您说句话,蕙儿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不能叫人如此污蔑呀!” 蓝蕙是她自小带到大,见她如此,蓝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怕是确有其事了! 她心里恼恨蓝蕙的不知羞耻,与人珠胎暗结。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她只能摁住这消息,让她顺利嫁入襄宁侯府。否则蓝蕙未婚先孕的消息若传了出去,她的儿女也不用做人了! “张嬷嬷,去拿大姑娘的婚书!” 张嬷嬷颤着声音应了,然后忙不迭地出了正厅,去拿了穆轻颜的婚书来。 心里暗暗奚落,这样粗鄙的贱人,嫁个鳏夫都是抬举她了,怎配嫁侯府那样的门第! 想到她就要被退婚了,以后再也寻不到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张嬷嬷身上的疼痛都仿佛消失了一般,跑得飞快。 梁氏本来是很满意蓝蕙这个儿媳妇的,但得知她居然未婚失贞,顿时就喜欢不起来了,虽然失贞的对象是她儿子,但还是让她如同吞了苍蝇一般,恶心! 可事已至此,与明远伯府那头也说好了,聘礼也下了,孩子也是她儿子的种,她只能忍下这口气,还得欢欢喜喜地给迎她入门! 要不是看在她娘家门第还算高,能给自己的儿子带来助力的份上,她说什么也不会要这样不检点的女子进她侯府的大门! 梁氏拉着杨靖走的时候,脸拉得老长。蓝蕙就知道,她进门之后,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原主被蓝蕙害死了,这点教训还不够,她的报应在后头! “穆轻颜,今日你被襄宁侯府退了亲,凭你是国公府嫡女,也别想寻到一门好亲事!你害我被侯夫人厌弃,你以为自己又有什么好下场!” 第3章 跪到我叫你起来为止 蓝蕙面目狰狞,又羞又恼。 往日里只道穆轻颜蠢笨无用,除了忽悠她,没将她放在心上过,没想到她竟有这样的心思! 她本来,可以风风光光嫁给自己的心爱的人。进门后更是不用被婆母立规矩! 可是,顶着未婚失贞这样的名声嫁进去,襄宁侯夫人,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对她慈爱了……方才,她在那未来婆母的眼里,看到了不耻…… 今日之辱,都拜穆轻颜所赐! “我害你?”穆轻颜乐了,“你真是搞笑了,是我扒光了你让你跟杨靖滚在一起的吗?是我让你未婚先孕的吗?” 蓝蕙羞愤欲绝。 “为了表现你的温婉贤淑,往日里你让人将我打扮成那个鬼样子出去招摇过市,一口一个表姐叫得亲热,实则心里是如何看待我的?你抢了我的婚事,与人珠胎暗结,这是你的选择,日后会有什么苦果,也是你该咽的!当日在诗会上,我是如何落水的,你不会不清楚吧?” 闻言,蓝蕙眼里闪过不可置信,她怎么会知道的? “这门亲事我本就不在乎,我还要谢谢你帮了我一把。” 她眼里的惊恐穆轻颜一览无余,未婚失贞,嫁进襄宁伯府那样讲规矩礼节的人家,可没她什么好日子过。 婚退了就好,这里也没她什么事了,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蓝蕙还在被拆穿的变故中没有回过神来,一个清脆的巴掌就在她耳边响起,伴随而来的,是姑母蓝氏愤怒的声音,“你做这件事情时,可有想过你姑母!想过你的两位表姐妹!亏我一直将你养在身边,吃穿用度样样都与我的孩子无异,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她说的表姐妹,指的是自己的两个女儿,可不包括穆轻颜。 蓝蕙顾不得脸上的疼痛,跪在了地上,苦苦哀求,“姑母,蕙儿不是故意的……那晚,他喝了酒……我,就稀里糊涂的……给他了……本来这事除了我与二公子,谁也不知道的……姑母,我……” 蓝氏的眼睛里都快冒火花了。 她心里恨毒了那个戳穿了这事的穆轻颜,但更让她心惊的事,这样隐秘的事情,连她这个做姑母的都不知道,穆轻颜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蕙儿身边有内奸…… “你身边的丫鬟知道吗!” 蓝蕙猛地摇头,“这样的事情,我怎么敢声张?除了二公子,我真的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蓝氏叹了一口气,眼里尽是疲惫,“事已至此,是福是祸只能由你自己担着了!你马上收拾东西回家去,安心待嫁,这件事情若传到你那继母的耳朵里,你就一脖子吊死算了!” 蓝蕙见姑母让她回家的态度如此坚决,心里慌得很。她知道自己这件事情做得出格了,可当时,真的想不了那么多…… 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蓝氏的衣摆,“姑母,可否让我多住些时日,定下日子,出嫁前我再回去……姑母,求您了,我母亲不在了,继母心黑手狠,若是被她拿住了我的把柄,我就真的不用活了……” 方才正厅里的人,张嬷嬷是姑母的心腹,她知晓轻重。梁氏丢不起这人,她身边的嬷嬷也定然不敢外传。姑母为了自己儿女的名声,也会死死帮她捂住。只要堵住了穆轻颜的嘴,这件事情,就不会传出去! 她依旧是那个温婉可人,冰清玉洁的明远伯府嫡女!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哪有不心疼的? 可是,她也是做母亲的,她不能为了一个侄女,不顾自己儿女的名声啊! “姑母……” 蓝氏愤怒过后,只剩下想瞒住这件事情的决心。 她眼里闪过狠厉,“那贱丫头,本以为是个蠢笨无用的,没想到往日种种竟是装出来的!她若是个心思灵巧的,也不会被咱们利用,便不用留她了!” 蓝蕙闻言,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得意,她就知道,为了两位表姐妹,姑母也不会不管她的。毕竟同气连枝呢! 穆轻颜回到桃园时,玉兰已经起来了,若无其事的指挥着院子里的人各司其职。 见到穆轻颜,她只是微微弯了弯腰,脸上也有些不耐的神色,“大姑娘回来了?奴婢想着,不论奴婢做错了什么,也跪了这样久,大姑娘心善,是不会再与奴婢为难了,院子里杂事多,也不能没人管,所以奴婢便起来了,大姑娘不会怪奴婢自作主张吧?” 穆轻颜施施然坐了下来,状似无意的,扯了扯裙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玉兰心头打着鼓,她这一番试探,若是大姑娘不发作,那她就还是那个蠢笨无用的土包子。 若是她发作,她再跪下来认个错就好了,反正无缘无故的,也不能将她发落狠了,不然落得苛待奴仆的狠毒名声。 国公府虽大,但侯府的人一走,她被退了亲的消息还是跟长了腿似的,一溜烟传遍了。这门好亲事让表小姐占了。瞧,她不是也什么办法都没有,灰溜溜的回来了吗? 可穆轻颜轻飘飘的语气,让她脸上的不屑凝固了。 “我若是怪你自作主张,你当如何?” 玉兰倒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当即就跪了下来,“姑娘是主子,主子要怎么罚奴婢,都是奴婢该受着的。” “说得好,那你就接着跪吧,跪到我让你起来,你再起来。” 玉兰虽然不甘,但还是点头应了一声,“是……” 然后想起身去廊下跪,虽说是春日里,正午的日头也是毒的,没得把她晒黑了。 可刚想起来,就听穆轻颜道,“就在这儿跪,跪到我叫你起来为止……” 说完她就起身,上了台阶,走到廊下,进了屋子。 玉兰只得又重新跪好,心里暗暗叫苦,天杀的,膝盖下面,可是鹅卵石!虽然这东西是圆溜溜的,可架不住它硬啊!春日里衣裳穿得薄,早上本就跪了那么久,膝盖还疼着呢! 谁来告诉她,这个又蠢又笨的大姑娘,是落水之后把脑子里的浆糊冲刷走了,才会性情大变的吗! 第4章 你又不是我的亲娘 头,痛得要炸开了。 一颗心好像有无数刀片在里头绞着,窒息的感觉十分清晰。 穆轻颜艰难地睁开眼睛。 又是这个梦!今日早晨她醒来之前,做的也是这个梦! 梦里,镇国将军府被屠之后,是原主曾视为心腹的丫鬟玉兰,亲手剜下了她的眼,割掉了她的舌头……就因为那个渣男说,他最不喜欢她的一双眼睛,和那条能说会道的舌头…… 后来,玉兰成为了渣男身边的兰贵人。 而镇国将军府,是原主的外祖家…… “姑娘,您是不是梦魇了?奴婢唤了您好久,您都没有醒……” 玉簪的脸从模糊到清晰,穆轻颜想起梦里那一幕—— 原主因为受了玉兰的误导和挑拨,几次三番惩罚玉簪,甚至将她赶出府去……可在玉兰挖她眼睛时,玉簪却奋不顾身的扑了过来,但没有用,她死了,被玉兰用那把剜了她眼睛割了她舌头的匕首,插进了她的胸膛。 玉簪死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告诉她,“姑娘,奴婢,从来没有背叛过您……奴婢没有,给您下药……” 穆轻颜有些唏嘘,说话的声音,好像都带了些许颤抖,“玉兰还在外头跪着吗?” 玉簪小心翼翼往外头看了一眼,小声道,“她知道姑娘睡着了,就自己起来了,警告我们,不许跟您告状……” 这两个丫鬟,都是蓝氏给她挑的。身契自然是在蓝氏的手里,玉兰是不能留了,她得把玉簪的身契拿到手,这整个抚国公府,大约只有玉簪,是真心对她的。 “走吧,我们去一趟敬园。” 玉簪心里清楚,她们家姑娘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负忽悠的糊涂人了,她不知道多么高兴。走到院子里时,玉兰已经跪了回去。 穆轻颜没追究她阳奉阴违,只是很平淡地说了一声,“起来吧,跟我走。” 玉兰心里闪过疑惑,她甚至看了一眼有些心虚的玉簪,知道她定是告了状,但大姑娘没有生气,不寻常,很不寻常。 踏入敬园的那一刻,玉兰的心都悬了起来。 “你来做什么!”蓝氏还未说话,蓝蕙就站了起来,脸上尽是愤恨。 穆轻颜看都没看她,直接对蓝氏道,“桃园庙小,用不着架子比姑娘大的丫头,玉兰我不要了,你把玉簪的身契给我,那件事情,我就当不知道。” 蓝氏不悦,“你有没有教养,我是你的继嫡母!你是在给我发号施令吗!” 穆轻颜冷笑,“省省吧蓝氏,你我这样的身份关系,你恨不得咬死我我恨不得挠死你的,还装什么母慈子孝!” “你——我是国公府的主母,掌管一府中馈,下人们的身契,本该由我保管,待你将来出嫁,再来同我要她的身契也不迟!不过,就你这样的名声,又被退了亲,能不能嫁出去还两说!” 蓝氏阴阳怪气的。 穆轻颜也不遑多让,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她身边恨不得扑过来咬死她的蓝蕙,似笑非笑地道,“你的女儿嫁得出去,我就一定嫁得出去,再说了,嫁不嫁得出,也不需要你操心啊,你只是个继室,又不是我亲娘。” 她看向蓝蕙那一眼,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 蓝氏心里再恼火,也得乖乖把玉簪的身契拿给她。 穆轻颜走后,蓝氏真恨不得把蓝蕙抽死。要不是因为她不知廉耻,她至于被穆轻颜那个贱人给拿捏住吗! 蓝蕙知道自己理亏,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眼下她不能回伯府,只能忍气吞声,等到出嫁时再回去,只要她进了襄宁侯府的大门,这事就掩盖过去了。 心里暗暗诅咒那个让她这般屈辱的穆轻颜一百遍! 玉兰被穆轻颜厌弃,蓝氏看着她不中用了,心里也恼怒,把人指给蓝蕙后,就轰着她们走。 蓝蕙客居的院子叫蕙园,说来也讽刺,一个客居的表小姐,住的居然比正牌嫡出的小姐还要好。 “你是怎么惹恼了她?她往日不是很信任你吗!怎么这会儿就不要你了!”蓝蕙瞪着跪在地上的玉兰。 玉兰心里也一本糊涂账呢,也没人能给她答案,“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日从诗会上落水后,她病了一场,昏睡了好几日,今日早晨一醒来,就给了奴婢一巴掌,不让奴婢近身伺候,还罚了奴婢跪。她去了正厅后奴婢便起来了,她回来后,又叫奴婢跪着,她午睡醒来,到了夫人的院子,就直接说不要奴婢了……” 蓝蕙想了想,虽然觉得有些不对,但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许是她知道了那日诗会上,是玉兰故意推她落水,所以她才恨玉兰的,这倒也说得通。但她从前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今日却伶牙俐齿的,又是怎么回事?一个人,真的一夜之间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吗?那只能说明,从前的愚蠢,都是装出来迷惑人的! 不论如何,这段日子都不能主动去招惹她,否则她一个口无遮拦把自己的事情捅出来,她就真的像姑母说的,要一脖子吊死了。 穆轻颜根本没有将蓝蕙放在心上,因为她的结局已经可以预见。襄宁侯夫人梁氏的五官凌厉,一看就是那种说一不二的强势之人,那杨靖被自己娘亲瞪一眼,连个屁都不敢放,就是一个妈宝男,蓝蕙还指望他护着,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被襄宁侯府退婚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但更令人震惊的消息传出之后,被口诛笔伐的人,就从她变成了蓝蕙。 喜爱她的不喜爱她的,都在猜测,侯府退婚是不是她从中插了一脚。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往日拉着打扮艳俗的穆轻颜出来招摇过市,是怀揣着什么样的目的。 都是深宅大院里头出来的,谁还看不懂她肚子里的那点弯弯绕? 不管怎么说,蓝蕙最后还是风风光光的嫁入了襄宁侯府。许是怕她的肚子遮不住,所以婚事办得很匆忙,从穆轻颜被退婚,到蓝蕙出嫁,相隔不过短短五日。 第5章 剜眼剁足的福气 为了表示对她的喜爱,给她撑腰,蓝氏以抚国公府的名义给她添了整整五抬嫁妆。衣裳头面布匹,金银玉器,屏风摆件,应有尽有。 就连宫里的皇太后,都派了女官出来,给她添妆。 蓝蕙出嫁那日,穆轻颜去瞧了热闹。 其实主要是为了看一看,原主那位从小养在太后身边的与她同岁只相差几日的妹妹。 也就是蓝氏的大女儿,穆如歌。 她自小就在宫里生活,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从最普通的宫女,成为了内廷掌管礼仪教学的二品尚仪。 今日她穿着绛紫色的二品女官服饰,前面有四名宫女掌扇开路。 身后则跟着十六位宫人,手里都捧着木匣子,神色恭谨地跟在她的身后。她双手交叠拢在身前,目不斜视,行动之间,衣裳的下摆只有微微晃动,若是不定睛去瞧,根本看不出来。不愧是掌管礼仪的女官。 脸色盈润白皙,如同误入凡尘的九天仙子,不食人间烟火。清冷孤傲,身姿袅娜。举手投足间,皆是风韵无双。 见到她的那一瞬间,穆轻颜只觉得用言语来描述她的容貌,都有些苍白无力了。 那一身女官服饰,并无出彩的花样,但绛紫色,向来代表的是尊贵。她在内廷里的地位,甚至是许多妃嫔都比不过的。 关于原主的这位身份尊贵的妹妹,她是从另一位妹妹的口中得知的,也就是蓝氏的小女儿穆盈玉。 今日,也是穆盈玉非要拉着她,出来看看她这位风光无两的女官姐姐的。 看着那张脸,穆轻颜就想起了那个梦,那个梦很长很长,里面的人很多很多,其中有一张脸,就是属于这位穆如歌的。 她记得有一个场景,是穆如歌穿上了一国皇后的华服,走到只剩下一副残躯的原主面前,用得意且几近疯癫的语气告诉她,“姐姐,好歹我们姐妹一场,我去镇国将军府,替你尽了孝。” “我让人将他们的尸首,扔进了乱葬岗里,放了几条饿了好几日的狼狗进去……看着他们的皮肉被撕扯啃食……啧啧啧啧……我真应该让你去看看……” “哎哟!瞧我这记性……你的眼睛,被挖掉了,你看不到,哈哈哈哈……” 穆轻颜不知道这是梦,还是原主残存在脑海里记忆。若那些场景真的曾发生过,那么在这张摄人心魂的美人皮下,藏着的,却是一副蛇蝎心肠…… “拜见尚仪大人!” 耳边响起这齐声呼喊,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明远伯府的人简直受宠若惊,尤其是伯夫人,根本想不到宫里的太后娘娘会特意派人来给蓝蕙添妆! 穆如歌面容沉静,女官的威严让本就清冷的人,更添三分贵气,“奉太后懿旨,给明远伯府嫡女添妆……” 明远伯夫人瑟瑟发抖,因为她给蓝蕙准备的嫁妆,还没有蓝氏准备的多。更别提加上太后的了!打死她也想不到,太后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给那贱人做脸面!平日里,也没见有多重视她! 看着新娘上了花轿,后头跟着长长的嫁妆队伍,穆如歌穿过人群,走到了她的面前,一双凤眸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凑在她的耳朵旁,低声道,“不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你最好不要在府里作妖,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她双手抱住了穆轻颜,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嘴里说着那威胁的话。 随后放开她,用正常的声音道,“母亲来信说姐姐回来了,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可惜我身在宫中,不能擅离职守,不然,定要同姐姐好好叙叙旧……” 穆轻颜冷笑,“我与你素未谋面,有什么旧好叙?这位才是你的亲妹妹。” 她退了一步,指了指身边个子稍矮一些的穆盈玉。 穆如歌淡定从容的脸色微变,但很快就被她用笑容掩盖了,“你我同出一脉,血浓于水,亦是嫡亲的姐妹,盈玉顽皮,还要仰仗姐姐多多照拂了。” 穆轻颜还没说话,穆盈玉就不耐烦了,“姐姐,你与她费什么口舌?我有母亲和姐姐,何须她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野丫头照拂!” “玉妹妹,不得对长姐不敬!”她语气稍带严肃,穆盈玉便瘪了嘴巴,很不服气的哦了一声。但很快,又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后的穆轻颜。 “我奉命出宫,不能久留,你代我向父亲母亲问安。我得回宫了。” 说罢,她还十分有礼地朝穆轻颜行了福身礼,才转身离去。 因为那个梦的缘故,穆轻颜对她可没有什么好印象。穆如歌的一切举止在她眼里,都是惺惺作态。那张美人皮下,仿佛藏了一头巨兽,随时会朝她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獠牙。 看着她前呼后拥的离去,穆轻颜也转身就走了,穆盈玉跑上前来拉住她,“你着急投胎啊!跑那么快作甚!我姐姐可是内廷二品女官,她肯放下身段唤你一声姐姐,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别不知好歹!” 穆轻颜冷笑,福气?什么福气?剜眼剁足的福气吗? “这福气送你了,我不要!” “哎!你都被人退婚了,以后想寻一门好亲事可不容易,你好好求求我,我再去求求母亲和姐姐,有她们在,你也能嫁个不错的夫君的!你别走啊!” 穆盈玉边跑边喊,可就是死活追不上。弄得大街上的人,都频频看她。 她只顾着跑,没注意前面疾走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她猝不及防的就撞了上去。 “啊——”穆盈玉比穆轻颜矮了一截,她突然停下来,鼻子刚好撞上了她的肩胛骨。 “你要死啊!鼻子都被你撞歪了!”穆轻颜转身,就看到她捂着鼻子,眼泪都飚出来了。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似的。 “我看看……”穆轻颜拿开她的手,“哎哟!坏了!鼻子真给撞歪了,啧啧啧……你要嫁不出去了!” “啊,你是个坏人!我要告诉父亲母亲去,你欺负人!” 她捂着鼻子哭着跑开了,身后的丫鬟忙撒腿追了上去。 第6章 这个憨货 穆盈玉今年也有十五了,有些心眼儿,但不多。说坏嘛,也没坏到底,就是被纵得有些刁蛮任性。 穆轻颜松了一口气,可算甩掉这小祖宗了。 玉簪在后头捂着嘴笑,“姑娘,您干嘛要吓唬她呀……” 穆轻颜看着消失在人群里的穆盈玉,笑得有些无奈,“她吵的我头疼。” 她以为穆盈玉被她骗走之后,就不会再缠着她了,没想到她前脚一回到桃园,穆盈玉后脚就风风火火的来了。跟个没事人似的,一屁股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还示意玉簪给她倒茶,“过几日就是清明节了,街上有灯会,我命人租了条小船,到时候咱们游湖看灯去啊?可热闹了!” 穆轻颜不想跟她去看什么热闹,“你母亲不会希望我跟你去游什么湖的,你找别人去吧!” “你就当帮我个忙,以后你被人欺负了,我会罩着你的!” 穆轻颜,“呵呵——你不欺负我就不错了。”而且,罩着你是什么鬼?这是一个大家闺秀说得出来的话?怎么听着一股江湖气呢! “哎呀——好姐姐,你就陪我去嘛……”她见达不到目的,干脆上手拽住她的手猛摇,说话的语气又在撒娇,穆轻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同时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还是刁蛮一些比较可爱,矫揉造作不适合她…… “行行行!我去,我去还不行嘛!要是你爹娘要罚我,你得罩着我啊!” 她松了手,但是稚嫩的小脸顿时严肃起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俩一个爹啊!再说我娘虽然是继室,那也是你名义上的嫡母,你怎么一点都不敬重她呢!” 穆轻颜觉得蓝氏生她的时候,可能把脑子当胎盘给扔了。 “那你要不要我去!” “要啊!你不去我的计划怎么——”她意识到自己失言,突然捂住了嘴巴。 “那什么,你答应我就得去啊,我先走了!” 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穆轻颜想不通,蓝氏那样的性情,养出穆如歌和蓝蕙那样的人才是正常的,可穆盈玉怎么跟个基因突变似的呢!虽然她也坏,但那点坏跟蓝氏和蓝蕙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姑娘,您和三姑娘去游湖,能不能带上奴婢啊?奴婢爹娘都不在了,奴婢想给他们放两盏河灯……”玉簪犹豫了很久才开口。 穆轻颜点头答应,从荷包里倒出几颗碎银递给她,“算我的一点心意,你放了河灯,再去买些纸钱给他们烧去。” 玉簪受宠若惊,但穆轻颜递过去的碎银她没敢要,“姑娘,奴婢有月例银子,买纸钱也够的。您,你得留着银子傍身……” 穆轻颜拉过她的手,将碎银放了进去,“给你你就拿着。从前我糊涂,玉兰处处压着你,就连你的月例银子也被她克扣去不少,这些,就当是补偿你的……如今你的身契在我这儿,谁也没有权利随意处置你,放心吧。” 玉簪捧着手心里的碎银,久久没有回神。 爹娘死后,她辗转被卖了好几次,被国公夫人指派到姑娘身边时,她的确是处处被玉兰欺负的,别说是她的月银,就连小姐那份,玉兰都敢扣下来当是自己的。 看着姑娘被玉兰和表小姐欺负,她也想出头来着,可是,她只是个小丫头,若是闯了祸,只要玉兰一撺掇,她就会被发卖出去!她做梦都害怕自己再被卖掉…… “姑娘,谢谢您……” “从前我对你不好,你别怨我才是。” 玉簪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奴婢不敢,绝对不敢怨恨姑娘……奴婢知道,姑娘的日子,也不好过……” 穆轻颜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二月廿六,清明灯会,街上果然很热闹。 大安国民风算得上是比较开放的,女子可以出门行走。但还是有许多规矩束缚着。 “玉簪,你不用跟着我了,忙你的事情去吧,忙完在这儿等我就好了。” 穆盈玉也给自己的丫鬟使眼色让她不要跟着。 两人上了船,穆盈玉看起来兴奋得很,上了船后,一双眼睛只盯着一个方向看,脚下的船也慢慢向她看的那个地方靠拢…… “姐姐,你可不要怪我啊……”她眼珠子一骨碌,穆轻颜就知道她定是没憋什么好屁,果然,自己还没碰到她呢,她自己就扑通掉水里去了。 在水里扑腾着喊,“救命……” 穆轻颜看向不远处,果然有一艘画舫,船头站着一名身着深蓝色锦衣的男子,折扇轻摇,风度翩翩,器宇轩昂。 穆盈玉这个憨货啊!往日里没少跟在蓝蕙后头欺负原主,今日却好声好气地拉着她一起出来逛灯会!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随着船越来越近,她总算是看清楚了那张脸……梦里那个被穆如歌撺掇着下令将原主剜眼剁足的渣男,不正是他吗?根据梦里的场景,这人是建宁帝的第三子,崇王君澜。 穆轻颜转念一想便知道了她的意图,一来她落水要是被崇王那个渣男救了,就与她有了肌肤之亲,这下婚事可是铁板钉钉了。 二来,可以诬陷是她这个姐姐推下水的,坏她名声。 你说她蠢,她还能想到这么多。 果然,崇王很快跳下水,将穆盈玉救上了自己的画舫,还贴心地给她罩上了自己的披风。穆盈玉心中暗喜,但是脸上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浑身发着抖,整个人拢在宽大的披风里,显得那样的娇小,惹人怜爱。 “姐姐,你为什么推我?”穆盈玉一获救,便开始泪眼汪汪地盯着她。 船夫好像早就得了穆盈玉的指使,将船靠近崇王的船。 太后是蓝家人,为表慈爱,经常让小辈入宫陪伴。所以,崇王是认识穆盈玉的,他虽然不认得穆轻颜,但是听到穆盈玉唤她姐姐,也不难猜出,站在自己对面的,就是抚国公府那个才从穷乡僻壤被接回来,又被襄宁侯府退了亲的大姑娘,穆轻颜了。 这容貌,倒是与坊间传言不同。 心肠却如此狠辣! 第7章 病的快要死了 “果真是穷乡僻壤出来的,没有教养就罢了,还如此恶毒!连自己嫡亲的妹妹都敢谋害!” “我有没有教养,崇王殿下应该去同我父亲说呀,毕竟穷乡僻壤里头,能吃饱穿暖活到如今都不错了,哪里还能学一堆连肚子都填不饱的破规矩呢!”看着这张脸,想着梦里那些场景,灭门之恨,切肤之痛,都仿佛她亲自经受的一般,那股恨意就要从胸中喷涌而出,让她难以自抑。 “好大的胆子,竟敢顶撞本王!” 穆轻颜刚想说话,就看到另外一条画舫朝她划了过来,船头站着的那人,身姿挺拔,芝兰玉树般的人物,一身玄色锦衣,折扇轻摇,面容俊逸,但是稍微显得有些憔悴,可这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无涛。 他一出现,本来还有些看头的崇王顿时黯然失色。 嗯?这人是谁? 本来一脸愤怒,想要吃人的崇王一见这人,忙起身行礼,“皇叔怎么来了?” 皇叔? 这人年纪不大,约摸也就二十上下,辈分着实不小啊?他是建宁帝的弟弟? 不管怎么样,见到王爷,都是要行礼的。穆轻颜微微福身,“臣女拜见王爷……” 穆盈玉也勉强站了起来,弯腰行礼。崇王还怕她站不稳,十分贴心地扶着她。 她缩在崇王的怀里,还不忘朝着那位皇叔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希望能一下子得到两个男人的垂怜。但穆轻颜看得真真儿的,那位皇叔是连个眼角都没给她,反而盯着自己看了挺久。 “皇叔,此女心肠恶毒,竟把自己的亲妹妹推下水,若非侄儿在此——”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凌王抬手打断了,随即一双有些灰白的眸子朝她看了过来,“穆大姑娘怎么说?” 嗯,京都里的人都挺聪明的,第一次见面,靠猜,也能知道她是穆大姑娘。可见蓝蕙那些功夫都没有白做。 穆轻颜挑眉,“臣女说了,王爷就信吗?” 他点头。 “她会水。” 穆轻颜只说了三个字。 本来还弱不禁风的穆盈玉脸色就变了,“姐姐,你——明明是你推了我——” “船是你安排的,水是你自己跳的,既能让崇王殿下对你负责,又能毁了我的名声,一举两得啊……” “姐姐你冤枉我……崇王殿下……臣女……” 她一副伤心欲绝恨不得一头跳进湖里自证清白的样子,叫崇王软了心肠,“三姑娘放心,本王定会对你负责的。本王明日便上折子,请父皇为你我赐婚。” 穆轻颜本来还以为穆盈玉不擅长矫揉造作,今日看来,她的功力倒是炉火纯青。如此空旷的地方,隔船相望,都能闻到浓烈的茶香。 他与穆盈玉说话的语气,是怜惜的,温柔的。 就连眼里流露出来的情意也十分真切,看来穆盈玉这个憨货,也不算是一厢情愿。 “穆轻颜,你谋害亲妹,德行有亏,本王定要禀报皇祖母,让她老人家好好教训教训你!” 穆盈玉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可怜兮兮地拉住崇王的衣裳,“殿下,臣女没事,不用禀报太后,姐姐她,也不是故意的……算了吧……” 她可能是想着不能禀报太后把事情闹大,但是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崇王更加坚定了要让穆轻颜受到惩罚的决心! “三姑娘,你不要怕,皇祖母疼你,定会为你做主的。” 穆盈玉一脸菜色,见动摇不了崇王,只好向穆轻颜投来抱歉的眼神。 穆轻颜只觉得哭笑不得。 “穆三姑娘,确定要禀报太后吗?”这时,那位皇叔开口了。 穆盈玉就差把脑袋给摇掉了,“不用不用,真的不用,姐姐和臣女闹着玩儿的……况且,姐姐也没说错,臣女确实会水……”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就差把脑袋给埋到胸膛里头去了。 皇叔看向崇王,“你听见了?” 崇王愣住了,皇叔虽然没有明说,但那意思,明显是要护着穆轻颜,不让他闹到太后跟前。 还没来得及说话,崇王只觉得脚下的船猛地一晃,眼瞧着就要倾倒。 然后,从水下各处蹿出来许多黑衣人,个个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刀。 穆轻颜看得真切,那些人,都是朝那位皇叔去的。 就连她那艘船的船夫,也从船舱下抽出武器,飞身朝那位皇叔的船去了。 崇王揽着穆盈玉往船舱里躲,并吩咐船夫掉头,避开此处的凶险。 他竟不顾自己皇叔的性命,自己逃走! 身为亲王,身边自有高手相护,只是,黑衣人来势汹汹,那位皇叔身边的高手全都被人缠住了。那个梦里完全没有关于这位皇叔的片段,想来是与原主没有什么交集的。 黑衣人只是一窝蜂地去对付那位皇叔,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她不想多管闲事,可是,人家刚才,也算是帮了她呀…… 罢了,就当结个善缘吧…… 她足尖一点,飞身踏去,一脚踹中了一个黑衣人的后腰。 那人正举着刀准备砍下去,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成功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击中他的后腰,他得意的神色顿时凝固在脸上,然后扑通掉进了水里。 君晔还没反应过来,腰已经被人揽住,带到了空中。 在激烈的打斗之中,迅速离开包围圈子,躲过一劫。 黑衣人压根就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竟然会武! 君晔也没想到,连自己的亲侄儿在遇到危险之时都只顾着自己逃命。而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会救他。 他会武的。 只不过,中毒多年,他被负责医治自己的大夫勒令,不可以动用内力。甚至在他出门前,封住了他的内力。 方才危险一刻,他已经准备好了去抵挡,只不过还未来得及发力,那人就被眼前这姑娘给踹飞了。 但他始终是意图使用内力,所以,还是伤及经脉。 才刚落地,他就吐了血。 穆轻颜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这是个久病之人,而且,是病得快要死的那种。 第8章 他算什么新鲜萝卜皮 她叹了一口气,搭上了他的脉搏,暗道自己只怕是招惹了一个大麻烦! “你会医术?” “别说话!” 君晔长这么大,除了府里那位燕大夫,还是头一回有人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长长的沉默过后,穆轻颜放开了他的手,脸色不可谓不凝重。但她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让君晔笑出了声,“你都快死了,怎么还有人要来杀你?怕你死不干净啊?” “你这么跟我说话,不怕死吗?” “我现在就是给你递把刀,你也提不起来,死什么死!” 说罢那只素白的手快速在他胸前的几处大穴拍了几下,最后手掌停留在他的左胸处,她闭上了眼睛,君晔只觉得有一股暖意,丝丝缕缕钻进了自己的胸膛,向四肢百骸发散,最后凝聚在奇经八脉里…… 胸腔里那股让他痛苦不堪的感觉,减缓了些。 呼吸也顺畅多了。 约摸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她才睁开眼睛,手也从他胸前移开。 她凝神听了听动静,“你的人来了,我就先走了,我的丫鬟还在码头等我呢。我只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毒性,想要彻底解毒还需时日,在那之前你若再用内力,你就只能到阎罗殿去报到了。” 说罢她真的走了,丝毫不担心来的不是护卫而是敌人。 不过她倒是没有猜错,来的的确是他的人,只不过,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王爷!您没事吧?”近卫阿束弯腰将他扶了起来,其他人也解决了黑衣人,回到了他的身边。 “死不了,有没有抓到活口?”君晔的眼神顿时变得锋利如刀。 阿束忙告罪,“属下无能,抓到一个,又让他自尽了。” “派个人,去送一下那位穆大姑娘,但是,确认她安全回府就好,不要打扰她。” 阿束朝自己身后的人使了眼色,那人领命而去。 穆轻颜找到玉簪时,她正瑟瑟发抖地躲在一个大箩筐里头,把她从箩筐里头拉出来后,她腿一软坐在了地上,一张小脸煞白。 “姑娘,死了好多人……” “没事了,不是冲我们来的,给你家人烧纸钱放河灯了吗? ” “烧了放了,放完回来发现大街上乱糟糟的,然后湖面全是黑衣人,我找不到你和三姑娘,只好自己先躲起来了……”玉簪垂下小脸,为自己的胆小懦弱而感到愧疚。 穆轻颜摸摸她的头,“好丫头,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也要记住,有危险,先顾好自己。只有自己这条命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玉簪猛的抬头,仿佛在问,是这样吗? 不是主子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吗? “好了,动静闹得这么大,一会儿街上戒严我们就回不去了,快走吧!” 玉簪带着满腹疑惑跟着她往回走。 因为湖上起了打斗,街上的人都乱做一团,四处奔逃,生怕遭了池鱼之殃,这会儿,湖上飘了好多尸体,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只有一些来不及收拾摊子的小贩,还在慌里慌张地忙活着。 堂堂亲王遇刺,街上定会戒严,她们若是再在此处逗留,没准儿会被当成可疑人物抓起来。 穆盈玉那个憨货和崇王在一起,看那渣男那么紧张的样子,她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路上果然遇到了巡防营的人盘查,但那领头的人刚想拦住她们主仆二人,看了她们身后一眼,不知看到了什么,就放弃盘问,让她们走了。 穆轻颜猜到,大概是那位王爷派来的人。 不管怎么样,总算平安回到国公府了。 在府门前,遇到了正在下台阶的崇王,还有原主那个弯着腰朝他行礼的便宜爹,抚国公穆斯年。 穆轻颜朝崇王行了福身礼,玉簪的礼数也没落下。 但崇王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就上了马车。 抚国公目送马车离去,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朝穆轻颜看了过来,冷着脸说了一句,“你今晚就在府门口跪着,不许进府!” 说罢一甩袖子大步跨进了府门,吩咐下钥,不许她进去。 看着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关上,里头咣当落了锁,玉簪哭了,“姑娘,咱们怎么办呢?” 穆轻颜捏了捏玉簪有些婴儿肥的小脸,“哭什么,他不让进,咱们就真的不进了?” 玉簪吸了吸鼻子,“可,可老爷说了让您跪着,不让您进去……” 穆轻颜拉着她往巷子的另一边走去,“他让跪就跪?他算什么新鲜萝卜皮呀!” 桃园不仅小,而且在国公府最偏僻的一角,院墙外头就是一条死胡同。 玉簪看着那黑漆漆的死胡同,又抬头看了看那足足有两人高的院墙,一时间不明白她家姑娘想做什么。 她刚想开口询问,只觉得腰间一紧,双脚顿时离地。 她吓得闭上了眼,想开口大叫,又怕惊动人,只能死死地闭着嘴巴。 再睁眼时,脚下已经踩了实地,就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了院子里那株在微风中摇曳的桃花…… 她瞪大了眼睛直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她家姑娘拍了拍她的肩,“天色不早了,早点歇着吧!我去睡了!” 玉园那头,穆盈玉得知穆轻颜被父亲罚她跪在府门外,焦急的叉着腰来回踱步。 “怎么办怎么办?我就是想找个借口和崇王搭上话,让他怜惜我,可我没想害穆轻颜被罚呀……府门外那么黑,夜里天又凉,再跪一晚上腿不得废了吗?” 丫鬟春桃劝她,“三姑娘,是国公爷要罚她,您可别去掺和了……” 穆盈玉还是觉得,自己至少得去瞧上一眼,天气这么冷,好歹给她送件披风拿点儿吃的。毕竟,这事儿是她惹出来的…… 可当她拉着春桃鬼鬼祟祟走到府门口,叫人开门后,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只有门口挂着两盏灯笼,微风吹来,一晃一晃的,里头的烛火一跳一跳的。 “怎么回事?人呢?”穆盈玉转身问守夜的门房。 门房揉了揉眼睛,见鬼了,人呢? “小的一直在里头守着,不知道人去哪儿了!但小的保证,三姑娘来之前,小的绝对没有开过门!” 第9章 她还敢动手打人 抚国公深夜从书房里头出来,本想到门口看看那个逆女知错了没有,才走到前院,就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便跟了上去。 走到亮堂的地方才发现是穆盈玉和她的丫鬟。 得知穆轻颜竟没在门口罚跪,不知所踪,他顿时怒气冲天!竟敢忤逆尊长!还夜不归宿!简直该死! 蓝氏在房里左等右等,也没能等到抚国公过来,倒等来了穆轻颜被罚跪府门外却不知所踪的消息,她可乐坏了!但没乐多久,就又觉察出问题的严重性。 “她一个野丫头,大晚上的能去哪儿?可别出去与人私会,败坏我国公府的名声!没得连累了我家如歌和盈玉!” 张嬷嬷一脸鄙夷,“可说呢,门房一直守着没开过门的,谁知道她这是搭上了哪个野男人了?听说国公爷发了好大的脾气,说找到人要活活打死呢!” 依她看,打死了好! 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丫头,就不该从那穷乡僻壤接回来!平白给人惹笑话! 凌王府里,被阿束派去护送穆轻颜的护卫也回来了。 “她可安全回府了?”君晔一回来,身上就被扎满了银针,但这并不影响他说话。 护卫低头,“穆大姑娘,的确安全回府了……不过……”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阿束踹了他一脚。 那护卫只好如实说了,“崇王去了国公府,大姑娘回去时正好碰见,她,被抚国公罚跪府门外,不让进府……但是,抚国公前脚一进门,大姑娘后脚就翻墙进去了……” 阿束愣了愣。这穆大姑娘在湖上踹飞了杀手救走他家王爷那一幕,他是看得真真儿的,就那身手,翻个院墙不是个事儿。 可,她怎么敢忤逆自己的父亲? 他家王爷闻言却笑了,像是早有预料似的。他家王爷,自从中毒以后,脸上一直都是一副颓废慵懒的模样,鲜少有什么表情。可今日一笑,整个人好像又变得鲜活起来了! “备一份厚礼,明日送到抚国公府,就说,本王谢穆大姑娘救命之恩。”君晔说完,闭上了眼睛。 阿束低声应是,慢慢退了出去。 房里只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在一旁守着,铜兽香炉袅袅生烟,气味淡淡,却能让床上的人得一个好眠。 “今日若没这姑娘,你这条命怕冻过水了吧?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夫行医一辈子,还从来没有治死的病人,你这是存心砸老夫的招牌!” 君晔闻言缓缓睁眼,灰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燕伯伯,今日这一遭,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燕大夫冷哼,“可不是吗?你就差一口气没进鬼门关了!行了!闭嘴吧你!” 穆轻颜不见了,抚国公那是气得胡子都歪了,背着手在蓝氏屋里走来走去,这口气怎么都顺不下来。“这个逆女!她生来就是讨债的!早知道蕙儿与那二公子有情,我们把她接回来干什么!直接退婚了就是!让她就在沧州自生自灭好了!” 蓝氏趁机上眼药,“这丫头刚回来那些日子,虽然人木讷了些,可大体还算是个老实的,有人看着也不至于惹祸。可不成想,她那些日子的做派,竟全是装出来的!不瞒老爷,侯府来退亲那日,我让张嬷嬷去请她,还被她打了呢!嬷嬷一把年纪了,老骨头差点儿没让她踹散架了……” “什么!她还敢动手打人!” 蓝氏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可不是吗?不仅打了张嬷嬷,蕙儿与襄宁侯府二公子情投意合,竟被她说得那般肮脏下作,我真是……一个闺阁女儿,竟说得出那样的露骨的话来,简直,简直不堪入耳!” 抚国公听了这些话,心里对这个女儿的厌恶,又添了三分! 更是打量着人要是回来了,他一定得好好教训教训她,让她长长记性! 翌日天还没亮抚国公就上朝去了,他领着吏部尚书的实职,公务繁忙。 早膳时分刚过不久,门房就来通报,表小姐来了。 蓝氏心里是不悦的,既过了门,就该好好养胎,跑回来做什么? 见到蓝蕙那一刻,蓝氏愣住了! 这还是她那个精心娇养着的侄女吗?成婚才短短几日,原本红润水嫩的小脸,就变得干瘪蜡黄了。眼底的乌青就连脂粉都盖不住! 蓝蕙行了礼之后,还需人扶着才能站稳。如今跟在她身边服侍的人是玉兰,她陪嫁去了侯府。 “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今日你到我这里来,表姑爷怎么没陪着?”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蓝蕙的眼泪就止不住了,“婆母知道了我未婚先孕的消息,便对我生厌。大婚那日,她不让夫君进我的房。还让自己身边一个丫鬟开了脸,给了姨娘的名分,让她去伺候夫君……不仅如此,她明知我……明知我有了身孕,日日叫我去她跟前站规矩,伺候她的饮食起居。就连,就连她上茅房这样的事情,也要我亲力亲为……” “岂有此理!”说到底蓝蕙未婚先孕,还不是她的儿子犯了浑!这可倒好,全赖在她侄女的头上了!婆母要新妇站规矩,这也算是常理,可连上茅房也要新妇伺候,这就过分了!她襄宁侯府又不是没有下人! “那杨靖呢!他就看着你那婆母磋磨你吗?”虽然是恨她没有坚守贞洁,未婚失身,被人拿住了把柄。可到底是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这是在打她蓝芳宜的脸! “夫君事事听婆母的,成婚之后,我只见了他两回,还是婆母说的,要将这件事情掩盖过去,不能给人落下话柄,让他来我房里宿了两晚之后,我便再也见不着他了……” 蓝氏的那个火气啊,就噌蹭地往天灵盖上蹿,蹿得她脑壳生疼。 那杨靖往日里一副人模狗样,不成想是这么个没有担当的东西!连房中事都要听自己老娘的,那还算是个男人吗! 第10章 凌王府来人了 就这副德行,还想争世子之位呢!但凡侯府那个嫡长子是个能立起来的,他都只能靠边站! 蓝蕙满腹委屈,越说越难过,最后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蓝氏更是气得要升天,“哭什么哭!事到如今哭有什么用!这门婚事,不是你自己找来的吗!还跟我说那杨靖定是有大出息的!出息在哪儿呢!你那婆母但凡瞪他一眼,他吓得连个屁都不敢放!这样的男人,能有什么大出息!” 蓝蕙也后悔啊,认识他的时候,他满腹才情,谈吐不俗,一身气质更是在京中世家子弟里出类拔萃! 谁知道在府里,竟是那般懦弱无能呢! “姑母,我该怎么办?您教教我……”蓝蕙跪在蓝氏面前,拉着她的衣摆苦苦哀求。 蓝氏恨铁不成钢的把人给拉起来,“你设计穆轻颜时的那股聪明劲儿哪儿去了?成了亲被你那黑心婆母磋磨了几日,连脑子也被磋磨掉了不成?你肚子里怀着的,是杨靖的亲骨肉。就算是未婚先孕的,她敢声张出去吗!丢掉你的廉耻,你就能在这件事情上立起来!一个巴掌拍不响,错的是她儿子而不是你!是她教子无方才有了这结果,你不去寻她的晦气她都该偷着笑了,还敢处处为难你!记住!你是明远伯府的嫡女,国公府的表小姐,当今太后亲侄孙!” 当然,她没敢提自己那个在内廷身为二品尚仪的女官女儿。 一个掌管礼仪教学的女官,却有一个未婚先孕的的表妹,这说出去,岂不是笑掉人的大牙吗! 蓝蕙在泪眼朦胧之中郑重的点了点头。 她错看了杨靖,成了他的夫人,大错已经铸成,当及时止损。她也是被气糊涂了,脑子都转不动了。任由婆母磋磨不懂得反抗。她蓝蕙能走到今日,靠的可不是逆来顺受!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那个,让她名声尽毁的始作俑者——穆轻颜! 来时是一只斗败的公鸡,颓废不堪。 从抚国公府走出去时,她又变成了那只骄傲的孔雀,抬头挺胸,即使脸色还不那么好,起码那股颓败,已经被昂扬的斗志给取代了。 穆轻颜被国公爷罚跪在府门外后不见了的消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 所以,当府里的下人见到她精神饱满地从桃园出来时,大家都跟见了鬼似的。尤其,那鬼还冲他们笑…… 下人们慌不择路,正好撞上了从后院前院过来的蓝氏。 “慌慌张张的像没头的苍蝇似的,像什么话!规矩都是怎么学的!” 下人们齐齐扑通跪地,一小厮指着桃园的方向,支支吾吾地道,“大,大姑娘,大姑娘在桃园……” 蓝氏的眼睛登时直了,看向身后的张嬷嬷,“她何时回来的!怎么没人通报!” 张嬷嬷摇头,“确实没人通报,老奴也不清楚。” 小厮道,“大姑娘,是从桃园里出来的,不像是,刚回来的样子……” 谁都知道大姑娘被国公爷罚不给进府,没有国公爷的命令,门房是绝对不敢私自放她进来的,那她是怎么进来的?难不成是,穿墙进来的…… 想起方才,大姑娘对他嫣然一笑的样子,像极了话本里吃人魂魄的女鬼……小厮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蓝氏冷着脸往桃园方向走去,张嬷嬷忙快步跟了上去。身后的仆妇和丫鬟也都匆匆跟上。 桃园的院门开着,那院子小,蓝氏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院子里喝粥的穆轻颜。 见着她带人进来,连屁股都没挪一下,心安理得地,喝着她的粥。 “昨夜国公爷罚跪,你去了何处!” “我回桃园了呀!外头多冷啊!” 穆轻颜漫不经心的 语气,让蓝氏一直压着的愤怒蹭地到达了顶点。 “你忤逆犯上,夜不归宿,来人,给我绑起来!” 她一声令下,身后的仆妇便快步上前来,想要将她抓起来。可接触到那双凌厉如刀的眸子,这围上来的几个婆子却突然软了手脚,不敢有动作。 蓝氏见仆妇们悻悻地不敢上前,更是生气,“你们都是死人吗!一个乡野丫头,也值得你们害怕?给我绑——” “夫人——夫人——” 院子外头传来门房呼哧带喘的声音。 “何事!” 门房好不容易把气喘匀,“凌王,凌王府来人了……说是,要答谢大姑娘的救命之恩……” 穆轻颜眸光一闪,原来他是凌王。 蓝氏瞪了一眼穆轻颜,她一个乡野丫头,何时攀上了凌王!昨日她是与玉儿一起出门的,难不成,玉儿有事瞒着她! “王爷亲自来了吗?” 门房答,“来的是凌王府的苏嬷嬷,她要见大姑娘……” 蓝氏身为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有贵客来访,她自然是要去接待的。凌王虽然是个病秧子,却是陛下最疼爱的病秧子。他府里的嬷嬷,身份自然不必说的。 “先跟我去见客人,昨夜的账,我们稍后再算!” 穆轻颜起身,慢腾腾的跟在身后。 苏嬷嬷已经被请进了正厅里喝茶。 蓝氏一进去,便堆起了和善的笑容,想着寒暄一番。 可苏嬷嬷竟是看都没看她一眼,与她擦身而过,直奔她身后的人去了。 苏嬷嬷两眼放着光,拉过穆轻颜的手便道,“这位就是穆大姑娘吧?哎哟,长得可真是水灵啊,就跟那九天仙子似的……” 蓝氏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也不敢坐下来。 苏嬷嬷是王府里出来的人,代表的是皇家,她不能不敬。 穆轻颜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嬷嬷,咱们这是第一次见,您这样,我很害怕呀……” 那眼神,是恨不得立马把她拐回王府里去的眼神,她是不是没看错? 苏嬷嬷忙道,“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啊,你多到凌王府走动走动,咱们不就熟了吗?” 呃…… 苏嬷嬷拉着她坐了下来,根本没瞧蓝氏一眼,蓝氏自讨了个没趣,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闷闷地在主位坐了下来。看着苏嬷嬷亲热地拉着穆轻颜的手,有说有笑的。 第11章 你最多撑一个月 “王爷知道你受了委屈,特意备了厚礼,千叮咛万嘱咐的让老身亲自来一趟。免得有些人误会你,还要罚你。”她这话特意提高了声量,任谁都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蓝氏想说话,但苏嬷嬷根本不给她机会。 按说一个嬷嬷,再怎么是从王府里出来的,那也是个下人。她好歹是国公夫人呢!可人家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从进门到现在,除了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之外,连个正眼都没给她。 “王府事情多,老身也不能久留。王爷说了,今日老身代表王爷来过了,若是国公爷和夫人还要罚你,就请他们到凌王府说话!” 穆轻颜眼前一亮,这王爷能处啊! 苏嬷嬷朝自己带来的人招招手,就有两人捧着两个匣子进来了。 “这些是王爷给大姑娘备的礼,你自己好生收着,也好有个傍身之物。” 穆轻颜也没客气,人家都送来了,她总不能不收不是。 看着玉簪将捧着大匣子的王府下人带走,蓝氏的眼里都快冒火星子了。别人送的礼,难道不应该充入公中,供府里开支吗!怎么能让她自己收着!但苏嬷嬷言明了这是凌王送给穆轻颜的,她心里再恨,也不能打这主意了。 苏嬷嬷走后,蓝氏看穆轻颜更加不顺眼了。 “京都人人都知道,凌王命不久矣,我倒要看看,他能护你多久!哼!” 皇宫御书房里头,建宁帝把崇王骂得狗血淋头。 “你皇叔遇刺,你可倒好,只顾着自己逃命!那可是你皇叔!身为堂堂皇子,如此贪生怕死,罔顾血脉亲情,朕怎会生出你这样自私的儿子来呢!” 崇王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昨日那事,他的确处置得不妥当。 就算救不了皇叔脱险,也该站在他身边护着。可当时,他怀里还有个刚落水的穆盈玉呢!那会儿脑子一热,就只顾着护她了! “给朕查!给你三日时间,查出幕后黑手!若是查不出来,你这封号就别要了!”建宁帝大手一挥,这事就落到了他的头上。皇叔总是遇刺,这么多年也没查出个眉目来。 事情到了他头上,代价就大了,查不出真凶,就要撸了他的封号! 没了封号,他不就成光头皇子了! 可是事已至此,他不敢反驳。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 崇王走了后,建宁帝叹着气坐了下来。内监总管高敬弯着腰给他递了一杯茶,“陛下,喝口茶,消消气。” 建宁帝端起茶饮了一口,又想起来一件事情,“听说是抚国公家那个刚接回来的嫡女救了凌王,为表嘉奖,朕也该送些东西过去的。你按照惯例,看着办吧。” “是……” 崇王去了一趟娴妃的静安宫,出宫时恰好遇上内侍端着绸缎布匹什么的出来。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前头的内侍停下脚步,恭敬地行礼后才回答,“回崇王殿下,陛下口谕,抚国公嫡长女救凌王有功,赏绸缎布匹金银,以示嘉奖。” 内侍回完话就匆匆离去。 崇王一听是要赏穆轻颜,他脑子一热就调了头,想去找太后。可刚抬脚,又觉得不能去。 因为皇叔遇刺他没有出手相护一事,已经惹恼了父皇。穆轻颜才得到父皇的赏赐,他若是去找太后告状,太后看在她救了皇叔的份上,也不会罚她的…… 反而会引起父皇对他的不满。 认为他只会盯着女儿家之间打闹那点小事,不堪大用! 于是,他忍了这口气,迈步出了宫。 崇王虽然冲动易怒,但他也不是个蠢人,出宫后,他便直接去了凌王府,双手将一条竹鞭举过头顶,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王府门口,大声道,“侄儿君澜,前来请罪!” 凌王府门口的守卫忙去通报。 府里很快就有人出来了,只不过,出来的不是凌王,而是他的近卫阿束。 他先是朝崇王作揖,然后才道,“崇王殿下快快请起,王爷一直在昏迷之中,无法见客,请殿下见谅……” 崇王本就是做戏,一听这话,他马上起身了,“皇叔受伤了吗?” “王爷遇险时试图冲破被封住的内力去抵挡,结果损了经脉……回府后一直昏迷……” “那皇叔若醒来,你记得同他说,我来过了,昨夜并非故意丢下他,而是觉得皇叔身边自有高手相护,而穆三姑娘,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我得先顾着她……” 阿束点头应下,“殿下放心,王爷不会放在心上的。” 崇王知道,这位皇叔不是个多事之人,昨夜那一片就只有他和凌王,还有抚国公家的两个姑娘,到底是谁将他丢下皇叔逃命的事传到父皇耳朵里的呢? 凌王府里,阿束口中昏迷不醒的人正在喝苦得他想把舌头咬掉的汤药。 “陛下勒令崇王殿下三日内查出幕后黑手,否则就要撸掉他的封号。陛下还赏赐了穆大姑娘金银布匹。” 君晔被药苦得一脸菜色,那股让他作呕的味道从喉咙里涌上来,他差点吐了,被燕大夫一瞪,他忙往下压了压,悻悻地笑了。 “哼!苦死你得了!让你不长记性!” 阿束见状,默默地抠了抠鼻尖,这么多年了,燕大夫的脾气是一点都没有变。 但是,说完了狠话,他又叹了叹气,“闹归闹,笑归笑,老夫虽然不承认,但也得跟你下最后通牒了。这么多年,老夫用尽了毕生所学,也没能将你体内的毒拔出,眼下,我就算日日给你施针,你最多也只能撑一个月了。” “什么!” 当事人还没什么反应,阿束先红了眼睛。 “燕大夫,您别开玩笑!” 燕大夫回头瞪了他一眼,“你看老夫像跟你开玩笑吗!” 君晔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能熬到现在,就已经是极限了,要不是燕大夫医术高明,一直尽力给他续命,只怕早就死了。 “燕大夫,王爷他不能……”阿束就要哭出来了。 第12章 素净的兰花簪 燕大夫胡子一翘眼睛一瞪,“不能什么!他死了就是砸了老夫的招牌,难道老夫想他死吗!” 阿束还想说什么,君晔朝他使了使眼色,他便红着眼睛出去了。 老天无眼!王爷自小吃了多少苦!六岁就被先帝丢到军中去,形同放逐!可他愣是凭着一身顽强的意志,在尸山血海里头趟出一条路来!就算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六七岁的时候,也还在爹娘怀里撒娇呢!可王爷身为皇子,过得是什么日子! 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所有的罪责,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肩头! 抚国公府前脚送走了凌王府的苏嬷嬷,后脚又迎来了建宁帝命人送来的赏赐。 蓝氏看着那些好东西流水一样的进了桃园,恨不得把自己最喜爱的一株兰花给揪秃了。张嬷嬷的脸色也不好看,不为别的,只要那小贱人有好日子过,她就不舒坦。 穆盈玉知道穆轻颜不会被罚了之后,乐呵呵地去了桃园。 “趁着天气好,咱们明日去城外踏青吧?近来好多世家贵女都会出门踏青呢!顺便去城外青光寺上香祈福。” 穆轻颜瞥了她一眼,“你莫不是,又想拿我当幌子陷害我吧?” 穆盈玉撇嘴,“我是那样的人吗?” 穆轻颜重重点头,给了她一个确定的答案,“你是!” “唉呀……崇王殿下都答应要娶我了,我还使那些计策干什么!没得让他觉得我心眼子多!你去不去呀?” “去去去!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你要再敢跟我耍心眼儿,我就把你丢河里喂鱼!”穆盈玉有些心眼子,不多。比起蓝蕙那种绵里藏针的,还是这种蠢到明面上的,比较讨喜。 反正她也是要出城的,答应了,她就不会一直缠着她了。 蓝氏的眼线得知穆轻颜要出门踏青的消息,忙去禀报。蓝氏眯了眯眼睛,“她出门就好啊!死在家里晦气,死在外头,可就不能怪我了吧!张嬷嬷,去!安排些人手,做的干净些,不要叫人察觉出来!” 张嬷嬷乐颠颠的应了,但是随即又面露担忧地道,“三姑娘与她同行,怕不怕……” 蓝氏想了想,也觉得是个问题,看着地上被揪得掉了一地的兰花,心里便有了主意。 “你去,把我妆奁里头那只兰花簪子,给三姑娘拿去,让她明日踏青戴上,旁的不要和她多说。” 张嬷嬷应了。 穆轻颜让玉簪给她寻一个可以斜挎在肩上的小布袋。 “姑娘,您要布袋做什么?要多大的?奴婢连夜给您做一个。” “我有用,大概这么大就行。”穆轻颜用手比划了一下大小。 “好,奴婢这就寻块布给您做一个。” 得了赏赐按说是要入宫谢恩的,但是,她不是穆盈玉,有一个在宫里做太后的姑奶奶。未得宣召,是不能入宫的,所以这谢恩,大概是免了的。 她闭上眼睛之前,玉簪还在灯下穿针引线。她的手倒是很巧,没一会儿,一个小布袋就初具雏形了,“玉簪,别做太晚了,早些休息吧,明日早起再做也来得及。” 玉簪扭头看过来,“姑娘先睡吧,奴婢很快就做好了!” 眼皮一直在打架,她就先睡了。 翌日,太阳透过薄薄的窗户纸照进来时,穆轻颜抬手挡住了那刺眼的光。眯着眼睛起身,下床穿鞋。 一个淡青色的小布袋静静地躺在桌子上,边上的小竹篮里还放着针线和剪子。 穆轻颜拿起来一看,小布袋四四方方的,但四角又收得比较圆润。两条肩带细细的,挎上去布袋刚好到腰间,精致小巧,不会影响行动,也不是显得累赘,上面还绣了几朵粉嫩的桃花。 屏风上挂着她今日要穿的衣裳,也是偏淡的青色,这个小布袋倒像是与衣裳配套的一般,这丫头年纪不大,心还挺细的…… “姑娘,您醒了?您昨日要的小瓷瓶,奴婢也找来了,您看这个够大吗?” 玉簪端着洗漱的水进来,把水盆放在架子上后又从袖兜里拿出几个白色的小瓷瓶,带瓶塞的那种。 “够了够了,你昨夜熬到很晚吧?还绣上花样了,真好看!” 玉簪被夸赞,有些不好意思。忙扯开话题,“姑娘先洗漱吧,小厨房熬着粥呢,奴婢去盛来。” 今日出城,她不打算带玉簪去,一来要是遇到紧急情况,她足以自保,但若带着玉簪,就很难保证她的安全。穆盈玉或者没有什么太坏的心眼。她那母亲蓝氏就不一定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 洗漱完换了衣裳后,玉簪帮她梳好了头发。一碗热粥还没喝完,玉园那头就派人过来催了。 “你留在府里,就别跟我去了。” 玉簪很听话,姑娘不让她跟着,她便不跟着。出门时正好遇到上朝回来的便宜爹,对着穆盈玉时,还是个和蔼的慈父,见到她那一刻,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冷哼一声就走了。 穆轻颜也不知道,这个便宜爹为什么对这个女儿意见这么大。在原主的记忆里,她好像也没做错过什么。 亲娘死了以后,她就被丢到沧州去了,回到京都不过短短半年时间。每日里不是被蓝蕙拉着去各种诗会,就是过府去参加某个闺秀的生日宴,父女俩见面的次数一个巴掌数着都有剩。可这便宜爹每回见到她,都是横眉竖眼的。 言语之间更是恶毒,好像巴不得她死在沧州。 “她们出门了?”蓝氏坐在梳妆台前,由丫鬟帮她挽发。 张嬷嬷躬着身子答道,“走了,老奴亲眼看着她们走的,三姑娘头上也戴着兰花簪呢!夫人放心吧!” 蓝氏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恶毒。 马车上,穆盈玉一副对这次踏青很期待的样子。她平日里喜爱金银等花样繁杂又奢华的首饰,今日发髻间却破天荒的,多了一支素净的兰花簪。 “今日这马车,是母亲特意让人准备的。为了让我们坐得舒服些,特意命人铺上了厚厚的垫子呢!” 第13章 出城 “把们去掉,她是为了让你坐得舒服,跟我没什么关系。” 穆盈玉却理所当然的道,“那是我的亲娘,当然得为我了!谁让你娘早死了呢!” “嗯,你这张嘴巴是会说话的!难怪没朋友,看不上我,又非得缠着我!” “谁缠着你了!我还不是看你可怜吗,娘死了,父亲又不喜欢你。我要是也不理你,你可就太可怜了!” “呵呵——那我还得谢谢你呗!”反正路上无聊,拌拌嘴也挺好的,就当打发时间了。 “你挎个布包干什么?丑死了!”穆盈玉又盯上了她腰间的布包,伸手过来戳一戳,又一脸嫌弃地把手缩了回去。 “装好东西。”穆轻颜撩开车帘子往外头瞧,出了城在官道上跑的马车可真不少,看来正如穆盈玉所说的,这个时节,出门踏青的人多。 城外农庄有许多稻田,这个时节,水稻小麦什么的已经种下了。四处一片绿油油的,生机盎然。这些世家贵女,大家闺秀平日里养尊处优,手不沾水,脚不沾泥的,这会儿倒饶有兴趣的四处溜达起来了。诗兴发作的人,还有模有样的做起诗来。 身旁的人也大多能附庸风雅几句。 一下马车,穆盈玉就带着丫鬟春桃跑开了。春日里,田野乡间开了许多小野花,还有蝴蝶飞来飞去,小姑娘嘛,都喜欢这些。除了这些,她们也没什么消遣的了。 穆轻颜避开众人,找了一片鱼塘,用指甲划破了自己的掌心,让血滴了下去。 很快,水里有什么东西一窝蜂地朝血腥味漾开的地方聚拢。密密麻麻的看着很是瘆人。 穆轻颜将事先准备好的纱布,一只手捏一边,做成网兜状,往那蠕动的一片底下一捞,不算很清澈的水从布料下渗出去,纱布上就只留下了一堆黑色的,会蠕动的东西了。 这是水蛭,让人看了会头皮发麻的水蛭! 她把白瓷瓶的瓶塞打开,把水蛭给弄了进去, 然后用纱布蒙住瓶口,下端用麻绳绑紧,这样,水蛭在瓶子里头就能透气,也不会爬出来了。 掌心的伤口被她一抹,就消失了,神奇得很。 拿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之后,穆轻颜开始漫不经心地走在乡野之间,世家贵女们能出门的机会其实很少,就算出门,也不过是走走卖脂粉首饰的铺子,最多在特定的日子,出城去上个香。 马车走得慢,她们又身娇肉贵的,出城上个香,来回就差不多要耽搁一日的功夫。 穆盈玉极力地想要与众贵女搭上话,可是,别人不是避之不及,就是找借口躲开。她也一副十分沮丧的样子。穆轻颜就知道,她那张不讨喜的嘴巴,真的没人愿意跟她做朋友。 她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一抬头见了穆轻颜,笑容一下子就挂在了脸上,撒丫子就奔了过来,一到跟前又垮下脸埋怨,“你干什么去了!” “去那边池塘瞧了瞧,你没跟你那些好姐妹叙叙旧?” 穆轻颜明知故问。 穆盈玉当然不肯在她面前丢脸,浑身上下就剩嘴最硬了,“你从前跟着表姐出门,毛手毛脚的得罪了不少人,我这不是怕你又给我惹事儿吗?这儿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去青光寺吧!给你求求姻缘,看看前程!”乍一听这话,嗯,还挺贴心,可穆轻颜知道,她肯定还有后半截没说出来。 果然,她摇头晃脑的想了想,又道,“你洗干净了脸还有个人样,就之前跟着表姐出门那副样子,我能恶心得连隔夜饭都吐出来。这下可好了,好好一门亲事,给你搅和没了吧?也就表姐那样的人品,才配得上襄宁侯府的门第呢!世家贵公子你就别想了,求个书生吧,最好是金科及第那种,出身寒微些的,才不敢嫌弃你。” 穆轻颜还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嗯,对,你表姐人品可好了,好得害人性命,撬人墙角。” 穆盈玉瞪她一眼,“胡说什么?表姐连一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怎会害人性命?再说了,是你自己不争气,坏了名声,才被退了婚,怎么能说她撬你墙角呢?” 穆轻颜没再说话,跟一个脑子被当胎盘扔了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呢? 可偏偏,穆盈玉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她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上了马车后,还拉着穆轻颜不断说话。跟个苍蝇似的一直在穆轻颜耳朵边上嗡嗡嗡…… “闭嘴!” “吵死了!” 穆盈玉被她这么一喝,吓得一个激灵,随即瘪着嘴哭了起来,“你凶我!呜呜……要不是我跟母亲说,让你陪我出城上香,你还出不来呢!你个没良心的!等我成了崇王妃,看我不天天让你给我磕头请安的!” 她看着是真的委屈。 可眼睛都揉红了愣是没瞧见一滴眼泪。 穆轻颜想说,你这么蠢,只怕嫁进崇王府不过三朝,就被人给弄死了! 但这话她可没说出来,关她屁事! 穆盈玉又蠢又坏,以前可没少拿原主当幌子,让她背锅。只不过,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还觉得原主被她欺负也是应该的,谁让她娘死了,又不讨父亲的喜呢!能给她穆三姑娘背锅,还是抬举她了呢! “三姑娘,马车上不去了,咱得下车走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春桃在外头喊。 穆盈玉狠狠瞪了穆轻颜一眼,率先搭着春桃的手下了马车,其他的世家贵女乘坐的马车也慢慢停在了山脚下,下了马车。 青光寺是国寺,就连当今陛下也会在每年特定的日子,到青光寺来,听方丈讲禅诵经。 听说里头的佛祖可灵验了,几乎是有求必应的。 求子得子,求姻缘得姻缘,求仕途则扶摇直上。 所以来往许愿还愿之人络绎不绝。 “咱们申时在此处汇合,我先走啦!” 穆盈玉一下马车,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就乐颠颠地跑了过去。 穆轻颜朝她跑的那个方向瞧了一眼,原来又是为了崇王才非要拉她出来的。 第14章 有埋伏 崇王也看了过来,看向穆盈玉时,笑容里带着宠溺,与穆轻颜四目相对时,那厌恶之色简直溢于言表。穆轻颜撇撇嘴,你看不上姑奶奶,姑奶奶还瞧不上你呢! 穆轻颜自己拾阶而上,进了那香客络绎不绝的青光寺。 里头檀香袅袅,和尚诵经的声音,倒是让她心里莫名的宁静。 原主那个可怜的娘,死后连座排位都没有,更别提有人供奉香火了。 于是,供奉了两盏长明灯,一盏为原主那可怜的娘,一盏为身世凄苦,年纪轻轻就枉死的原主。 她占用了人家的身体,是要替人家报仇的。 但是梦里那些如同真实发生过的画面,却让她无所适从。若那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的,那原主得是遭受了多么大的罪啊…… 青光寺后山一间草庐里头,坐着一人,他一身白衣,头发披散着,正在打坐。 神情有些苍白痛苦,额间全是汗。 “王爷,穆大姑娘在寺里供奉了两盏长明灯,还捐了些香油钱,现在正在往后山来……” 本来双目紧闭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两盏长明灯?若是一盏为了她生母,另一盏又是为谁呢?” 阿束低头,表示不知道,不过他家主子如此注意一个姑娘的一举一动,到底是想做什么,他倒是很好奇。 心里也隐隐有个想法呼之欲出,就是不太成熟。 前世的穆轻颜就特别喜欢爬山涉水,各种极限运动更是不在话下。但原主这具身体的素质,显然没有她原装的好,才爬到半山腰,就已经喘得不行了。 她弯着腰,双手撑在自己膝盖上,呼哧带喘,不过,周围的环境让她突然心生警惕,她发现,这荒郊野岭草比人高,但在喘气的可不止她一个人。 正这时,身后又传来了穆盈玉那个憨货的声音。 “崇王哥哥,母亲近来不让我进宫,她总说怕我给姐姐惹祸……” 脚下踩着是石子路,发出沙沙的动静。 “皇宫看似荣华富贵,却是个是非之地。你性情天真没有城府,容易得罪人,国公夫人不让你进宫,只是为了你的安全,你别多想。” 穆盈玉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她哥哥自小天赋极高,六岁就成了太子伴读,在宫中自由行走。姐姐也是从小进宫养在太后膝下,如今成了万众瞩目的二品尚仪女官。只有她,一事无成…… 她知道的,父亲母亲都觉得她蠢笨无用,只要不给家里惹祸,不给哥哥姐姐丢人,就算是好的了。 府里的孩子不多,母亲也不让她与庶出的姐妹玩在一处。 穆轻颜回府后,她便经常缠着这个同样一事无成,被人欺负了也一声不吭的大姐姐。 欺负她的人里头,也有她一份。 刚走到拐弯处,就看到了那个经常被她欺负的穆轻颜,“你自己一个人,到这儿来干什么?不怕让狼给叼啦!” 穆轻颜气乐了,但眼下不是斗嘴的时候,她低声道,“带着你的崇王哥哥,赶紧走!有埋伏!” 穆盈玉心里咯噔一下,忙拽住她的手,“你别吓我!”那一双眼睛更是四处张望。 崇王是个有身手的人,他自然也感觉到了周围气场的不对,不由分说的拉着穆盈玉快速离开。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站在原地的穆轻颜。 走出了老远,穆盈玉还在挣扎,听到身后传来打斗声,她拼命挣脱崇王的手,“你放手,她会死的!” 崇王哪里依她,“她推你下水,死了更好,你管她作甚!” 穆盈玉被这话惊呆了,虽然她经常跟着蓝蕙欺负穆轻颜,看到别人欺负她,她也会袖手旁观,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要让她死…… 她被崇王拽着走,突然,她发力挣脱了崇王的手,撒腿就往来的方向跑。 “玉儿!你别犯糊涂!” 听身后那激烈的打斗声,他都能分辨出有多少人。身为皇子,他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来冒险去救两个臣子之女。 穆盈玉其实心里很害怕,她甚至想着,若是崇王真的喜欢她,定是不会舍得她死的,他身边跟着侍卫,也会让人来救的。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在崇王心里的位置。 看到穆轻颜被一伙人围攻,她绝望看向身后,那里空无一人…… 她在地上抓起一些碎石头,就往那些人身上砸,不得不说,她准头还挺好的。那些人猝不及防,被她乱砸一通,躲避不及,还受了不轻的伤。 穆轻颜扭头看到那个疯狂往贼人身上砸石头的小丫头,又气又急,“你回来干什么!不想活了!” 穆盈玉顾不的许多,疯狂蹲下捡石头又起身,然后抡圆了胳膊往贼人身上砸。 穆轻颜手上没有武器,来人的身手又不弱,她只能利用自己小巧的身形在十几个人的围攻之中打出一个缺口来。好不容易抢到一柄剑,加上穆盈玉的帮忙,才扭转了被吊打的局面。她身手敏捷,出手不仅快准,还狠,专往人死穴打,打完不死也废了。 没一会儿功夫,十几个大汉就剩了五六个还站着,剩下的那些不是死了就是躺在地上痛苦哀嚎。 剩下的人都有些慌了,他们本来还想着就这么一个小丫头,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的? 看着自己的同伙死的死伤的伤,拿着刀的手都有些抖了。 穆盈玉一直在那边扔石头攻击他们,贼人绊住穆轻颜,去两个人拽住了穆盈玉,但仅仅只是控制了她的行动,并没有对她下手。 对付穆轻颜时,却是招招狠辣。 穆轻颜心里有数,这些人跟穆盈玉没有关系,她甚至不知情。 否则不会明知道有危险,还跑回来救她。 以这具身体的素质不足以支撑她久战,只能速战速决。 本来她已经以武力占据了上风,当贼人的刀架在穆盈玉的脖子上时,她还是停了下来。并按贼人说的放下了武器。 “你们要杀的人是我,放了她。” 一个不顾危险跑回来救她的人,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第15章 讲什么信用 为首的贼人冷笑出声,“我们本来是要杀你的,但是,见你长得如此如花似玉,我就改主意了……这样,老子还缺一个压寨夫人,你乖乖跟我回去,我就放了她,也不杀你,怎么样?” “能得大当家的青眼,可真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呀……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更好的主意,大当家要不要听一听啊?” 穆盈玉被脖子上冷冰冰的剑吓得梨花带雨,但嘴巴却很硬,“穆轻颜,你别答应他,他们都是亡命之徒,我们宁可死了,也不能委身贼人!” 穆轻颜扭头瞪了她一眼,“蠢货!闭嘴!” 穆盈玉忙闭上了嘴巴,但是又委屈又可怜,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为首的贼人是个亡命之徒,但却是个好色如命的亡命之徒。如此绝色的美人冲他展露那倾城一笑,他的心都酥了,恨不得马上把美人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于是,手里的大刀交给的手下,两条腿不自觉地向穆轻颜靠近。 这女子身手的确了得,但她手无寸铁,他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还能被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拿下,那他就不用混了。 看着那人露出猥琐的笑容一步一步朝她走近,穆轻颜不动声色。 那人只顾着盯着她的脸,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手上的动作,在他距离美人只有一步之遥时,本来已经扔到了地上的剑被穆轻颜掌中力量吸附,又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 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身形一个旋转,那剑便挂在了贼首的脖子上,见了血。另一只手迅速封住了贼首的穴道,让他失去了行动。 “拿你们当家的命,换我妹子一命,这买卖划算的很,就看你们做不做了……” 贼人本来就得了命令,头上有玉兰花簪的人不能动,这会儿投鼠忌器,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乖乖放人。 “穆盈玉,到我身后来。” 穆盈玉被她方才那一喝,吓得有些慌。刚才穆轻颜是怎么把剑挂在贼人脖子上的,她甚至都没有看清楚。 这会儿手脚发软,挪腾到她身后。 “退后十步!” 贼人不肯动,穆轻颜那剑的力道重了一分,贼首脖间的血越来越多。 “我们已经放了你妹子!你怎可不讲信用!” 穆轻颜笑了,“你们想要我的命,我跟你们讲哪门子信用!退后十步!否则,我立马割断他的喉咙!” 贼首慌了,他低估了这女子的实力,眼下穴道被封,就是有千斤力气也使不出来。接到这单生意时,他高兴得很!本来想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若是长得好看些,就带回去,做个压寨夫人得了。没想到啊,这女子不但长得好看,实力也强悍得很! 寨中十几名弟兄大刀阔斧都没能将她拿下,现在反而被她牵着鼻子走。 “小娘子,有话好商量,你的手可千万不要抖啊……” “少废话!让你的人退后!否则我一定拉着你陪葬!” “退后!都给老子退后!”大当家的发了话,那些小喽啰只得听话后退。 “转过身去,把裤腰带解了!”穆轻颜又发话。 那些小喽啰蒙了,这是什么套路! 贼首此刻只想保命,因为他能感受到脖子上那柄剑的杀意。 “还不快点解!你们想害死老子吗!” 小喽啰们听话转过身去,齐齐解开了裤腰带。 与此同时,穆轻颜手里的剑一转,那贼首来不及呼救,就被抹了脖子,血溅当场。她扔下贼首的尸体,拉着穆盈玉跑得飞快。 等那些人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的大当家已经死翘翘时,刚想迈腿去追,裤子都齐齐掉了下来。 那场面——啧啧啧…… 穆盈玉被她拉着死命地跑。 不知跑了多久,才停了下来。 “我,跑不动了……打死我也不跑了……”她直接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你怎么不跟着你的崇王殿下逃命?回来干什么?你是蠢吗?”穆轻颜嘴上不饶人,但方才她不顾危险跑回去找她,她还是挺感动的。 这个丫头虽有些心术不正,但到底没有坏到根上,还有的救。 穆盈玉总算喘匀了气,“你是我带着出来的,你要是死了,不得从地狱里爬回来找我索命啊?” 穆轻颜发笑,“是要索命的,不过冤有头债有主,人又不是你找来的,我找你索什么命呢?快走吧,万一再被追上就完了。” 她伸出手。 穆盈玉咧着嘴笑了,拉住她的手,被她一拽,就跟旱地拔葱似的,被拔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厉害?你在哪儿学的功夫?有空能不能教教我啊?” 她好像忘了自己还在逃命,嘴巴又叭叭儿的说个不停。 穆轻颜被人埋伏追杀的事情,被阿束派来的人看得一清二楚,包括崇王见死不救。 君晔一听如此凶险,眼睛里已经有了怒意,“你们就看着她被人围攻,没有出手?” 那暗卫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属下是想出手来着,可是,根本没有机会……穆三姑娘本来被崇王殿下拽走了,可她又跑了回去,一到那儿就使劲朝贼人扔石头,穆大姑娘手上连把剑都没有,没几下就打死了一半以上的贼人,后来穆三姑娘被挟持,她就反过来挟持了贼首,命令贼人后退,还……” “还什么……” “还让那些人,统统……解开了裤腰带……趁人家转身的那一小会儿,她就抹了那贼首的脖子,拉着穆三姑娘跑了……那些人裤子全掉了,想追都追不上……” “咳咳咳……”君晔闻言差点被一口茶给呛死。 阿束听得脑门儿突突的,这姑娘,可真不是一般的剽悍…… “王爷,穆大姑娘往草庐来了……” 外面有人传话。 “阿束,让她们进来吧,顺便去查一查,那一伙人的身份。” “是……” 当阿束出现在穆轻颜的面前时,她顿时做出防御姿态,阿束忙表明身份,“穆大姑娘不必害怕,属下代凌王有请。” 哦,凌王,就是那个病得快要死掉的王爷。 第16章 洗干净等着我就好 说起来,她今天出城,还是为了他呢! 她的手下意识放到了自己背着的布包上面。 那草庐倒是盖的挺别致,外头还围着一个小院儿。一出门口,就是一片陡坡,刚好可以俯瞰青光寺全貌,就连络绎不绝上山的香客都看得一清二楚。此处十分幽静,倒是个避世的好地方,偶尔还传来悠长的钟声嗡鸣,让人心里很平静。 再次见到凌王时,他的脸色比上一次更加差劲。 不用把脉,都知道,他也就个把月的命数了。 “你身体这么差,不好好在府里养着,出来折腾什么?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穆轻颜一时忘了他的身份,就想着自己是大夫,而他是个不听话的病人。 她这话一出,屋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吓出一身冷汗。穆盈玉缩着肩膀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你活腻歪了!那可是凌王!” 穆轻颜这才惊觉自己失言,这里可是安国,皇权大过天的时代。 那人的脸上没有一丝变化,看向了穆盈玉,“穆三姑娘,本王有话要同令姐单独聊聊,劳烦三姑娘回避一下。” 穆盈玉下意识看向穆轻颜,给她投来同情而又爱莫能助的目光,跟着阿束出去了。 人都走了,穆轻颜反而轻松了,“王爷要和我聊什么?看在我救过王爷一命的份上,王爷也不能因为我方才那句话一掌劈了我吧?” 凌王笑着伸手,示意她坐下,还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方才埋伏你的人,本王已经命人去查了,有消息便告知于你。崇王见死不救,本王也会让人告知陛下的。” 穆轻颜没有跟他客气,端起茶水就喝了个精光。 “他连你这个皇叔都不救,我又算得了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放下杯子,抬眸看向对面的人,“你应该知道,自己没有几日好活的吧?” 知道她是个直白的人,闻言没有哀伤,反而笑了,“我命该如此,能活几日便活几日。只是,本王很好奇,我与慕大姑娘不过两面之缘,你为何如此关心我的身体?” 穆轻颜双手趴在桌子上,一双晶亮的眸子眨了眨,“明人不说暗话,我想给自己找个靠山。” 对面的人眸中闪过狡黠,“正好太后和皇兄都逼着本王娶妻,不如姑娘也帮帮本王,你我互相关照,各取所需,如何?” 穆轻颜下意识往后躲了躲,“什么玩意儿?你要娶我?” “假成亲,你成了凌王妃,就能脱离国公府。本王也能拿你当挡箭牌,不用再被逼婚了,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穆轻颜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突然,她停了下来,看向坐在那里一副死人样,但是又淡定得出奇的人,“你,好像笃定自己不会死?” “不是姑娘说的吗?本王体内的毒想要解除,还需时日,这就说明,姑娘有法子救本王,不是吗?” 年纪不大,心眼儿挺多,“你怎么确定我一定会救你?” “嗯,姑娘方才说,想要给自己找个靠山。” 穆轻颜心里的那个气哟!这人脑子是怎么长的?拿寿命换的? “我救你可以,但是,我可不嫁你。我不要你做我的靠山了,我要银子,算我救你的诊金,一千两黄金,不算多吧?” 这让他怎么回答?说多吧?好像自己的命不值一千两黄金,说少了吧,那多少算是合适呢? “你刚刚被襄宁侯府退了亲,将来议亲定然不会顺利,加上没有人护着,得吃多少苦头才能在京都有立足之地呢?但嫁给本王就不同了,你可以不必像别的女子一般,相夫教子,终日守在后院。本王的后院除了你,也不会有其他女子,你不必与人争风吃醋,尔虞我诈,难道,不算是一个好归宿吗?” “谁告诉你,嫁人才是女子最好的归宿?女子的灾难,都是嫁了人才开始的。而且,凌王妃岂是这么好做的?我虽然不懂朝政,但是,皇家哪有简单的人际关系?无论你怀揣着什么样的目的与我成亲,我都得顶着凌王妃的身份,承受这身份背后的风雨。你若是能事事护着我倒好了,若不能呢?那我的小命岂不是冻过水?你堂堂一个王爷,都能被人害得命不久矣,何苦再拉上一个我?” 凌王苦笑,“你怎么知道我是被人害的?” “废话,难道你体内的毒是自己吃下去的?你不想活了?那你倒是可以省下一千两黄金了。” 穆轻颜坐了下来,低头摆弄了一番自己的裙子,“玩笑归玩笑,你身体已经不能再拖了,再晚几日,别说我,大罗神仙来,也救不了你了。不过今日我与人动了武,内力消耗过大,不宜施救,明日我去你府上。” 凌王抬眸,“可需要准备些什么?” “把一千两黄金准备好,概不赊账。还有……”她突然凑了过来,如星辰般灿烂的明眸眨了眨,划过一丝狡黠,“把你自己洗干净,等着我就好了……” 这语气,倒像是专门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凌王红了红脸,甚至暗暗的想,她需要如何医治他……就连燕大夫那样的高人都束手无策,她一个十七八的小姑娘,到底师承何处…… “咳咳咳……”凌王咳嗽了几声,缓解尴尬,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热。 活到二十多岁,还是头一回,被个比他还小的小姑娘调戏…… “你别在这里逗留了,早些回城,今晚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日,你可有一场硬仗要打。” 她说罢起身就要走,被凌王叫住,“既是如此,本王与你同行吧 。你毕竟还在被人追杀,万一路上再遇歹人,也好有个照应。” 穆轻颜闻言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打架逃命也挺累的,有免费的护卫,不用白不用。走吧!” 凌王失笑。 穆盈玉在外头踱来踱去,心里十分忐忑。凌王这个人在京都,那是没有人敢惹的存在,穆轻颜方才那话明显得罪他了,要不怎么会单独把人留下呢? 第17章 天煞孤星的名声 她甚至想到门口去偷听一下里面在说些什么。 被面无表情的护卫给拦住了,她又悻悻地走开。 门打开那一刻,见到全须全尾的穆轻颜,她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神秘兮兮地一把拽过她的手走到一边,“凌王没把你怎么样吧?” 穆轻颜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面色苍白的人,“他都快死了,还能把我怎么样?你以前胆子不是挺大的吗?连崇王都敢算计,凌王你就怕成这样?” 穆盈玉拍着她的手,急着差点跳起来捂她的嘴,“你小声点儿!你想死啊!” 她往后看了看,声音又低了一个度,“你从前不在京都,你都不知道这人有多可怕……这儿说话不方便,走走走,咱回去再说……” 她们的马车在青光寺的山脚下,但这边明显是有小路可以下山的。 跟着凌王的人走,没多久,就绕过青光寺直接到了山脚。 眼下日头已经西斜,来上香的夫人小姐,也都开始下山准备返程了。 上了自己的马车之后,穆盈玉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心有余悸地撩起帘子往外看看,不知看到了什么,又突然放下帘子把脑袋缩了回来,这一惊一乍的,倒是让穆轻颜十分好奇,这凌王到底做过什么事情,让她怕成这样? “凌王从小就在战场上厮杀,听说当年他才十七岁,被敌国围困北境,主帅被敌军生擒,他单枪匹马杀入重围,不但救出了主帅,还挑了对方将领的头颅,挂在了城门上,震慑三军。又孤身一人深入敌营,烧毁敌军粮草后,取得敌国的军事布防图。至此,不仅解了我朝北境之危,还一举夺下敌国少关,眉州,阳就三城。他带兵凯旋那日,百姓夹道相迎,欢呼声不断……本来是风光无限的,但先帝还来不及封赏,就殡天了,他又突然身中剧毒,当今陛下倾尽国库里的珍贵药材,广发告示找来能人异士,才堪堪保住了他的性命……但是,他却从此多伤多病,别说上战场了,就连上朝,他都没有力气。” “他征战沙场,天赋过人,你应给佩服敬仰才对,为什么怕成这样呢?” 原来他还有这些故事。 穆盈玉咽了咽口水,“你听我说完呀,据说他中了毒之后,性情变得十分暴戾,阴晴不定,太后,也就是我那姑奶奶,怕他英年早逝,给他指了好多世家贵女,可这些女子无一例外,都在大婚前三日,死在家中。有悬梁的,有中毒的,也有投井的。人不仅死了,据官府传出来的消息,她们都是死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然后才死的,所以死状凄惨,据说都是凌王派人把这些姑娘给折磨死的……” “那段日子,住在凌王府临近那几条巷子的人家,都在半夜听到女子的哭声,谁家有孩童从那巷子经过,夜晚必定啼哭不已,然后大病一场,据说是失了魂,非得请了神婆,在府里设立香案,把魂喊回来不可……所以,凌王从此就落得一个残暴不仁,命带刑克,天煞孤星的名声。就算太后要赐婚,也没有哪家敢把事情应下来,拼着抗旨不遵也要寻个人家,把女儿草草嫁出去,免得死于非命……” 穆盈玉言之凿凿,说得煞有介事。 但穆轻颜却听出了不同寻常来。 这背后要是没有人操纵,才是真的有鬼。 想到这儿,她突然开始同情起凌王来。本是天之骄子,却落得满身污名。 中毒多年,他身上早已没有了战场杀伐的凌厉。如今身形羸弱,纵使靠着一些拳脚底子,人看着还算是有些精神,但身为大夫,一眼就看到了他身上的死气沉沉。 马车回到了抚国公府,在门里躲躲闪闪地盯着门口的人,在看到马车上下来的人时,惊得瞪大了眼睛,忙不迭跑向后院通风报信。 “夫人,大姑娘,大姑娘回来了……” 蓝氏惊得站了起来,随即又颓败的跌坐下来,“那么多人,都要不了她的命!她是妖怪转世,专门来同我作对的吗!” 张嬷嬷也觉得不可思议,那帮土匪可是远近闻名的亡命之徒。 他们接的生意,就没有不成的! 为了事情能办妥,她还多给了二十两银子呢! “三姑娘呢?”她突然想到一件让她后怕的事情!莫不是那些人搞错了对象? 那人道,“三姑娘和大姑娘一起回来的。” 张嬷嬷拍了拍胸口,没弄错人就好……否则,她这条小命就得赔进去…… 穆盈玉一回来,先去了敬园。蓝氏逮着她就问,“玉儿,在城外,可遇着了什么人吗?” “母亲怎么知道?” 穆盈玉行礼之后,便坐了下来,“今日可真是又惊又险,我们在青光寺后山遇见了一伙贼人,差点没把我脑袋给切了,还好碰到了凌王,他的随从便救下了我们。” 当然,这些话都是穆轻颜教的。 穆盈玉之所以这么听话,是因为穆轻颜答应,以后不管她想去哪儿,她都陪她去。而且,还要教她拳脚功夫。 这买卖划算啊!不过就是说句谎话而已,她们也确实遇到了凌王,没毛病的。 蓝氏与张嬷嬷面面相觑,心里都冒出同一个想法来:运气真好。 不过就凌王那个名声,怎么会愿意救两个不相干的女子呢?难不成,他是看上了自家这个不成器的女儿?看看一进屋就不停吃着点心的穆盈玉,她否定了自己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又想起穆轻颜那张狐媚的脸,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也好,被凌王看上,少不得落个死于非命的下场!她不如成全她!反正太后一直没放弃让凌王娶妻的念头,只不过,如今京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已经如同惊弓之鸟,到了年纪就赶紧把人嫁出去,免得被盯上。 穆轻颜还不知道蓝氏已经打定主意要把她推给凌王了。 因为她还没进桃园,她那便宜父亲就命随从来请她去书房。 她是想不明白,一个父亲,为什么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此冷漠的。 第18章 找个靠山 “找我干什么?”穆轻颜一进书房,就自顾自的在边上的椅子坐了下来。 抚国公见她这般不敬尊长,怒气丛生,“没人教你学规矩吗!” 穆轻颜直接撂脸子,“你要是没事我可就走了,你要是想演一场父慈子孝的戏码,对不起,没空。” “逆女!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抚国公气得拍了桌子,不小心拍到了旁边的茶盏,那茶盏一倾,茶水洒了出来,茶盏顺势滚落在地上,碎裂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在那穷乡僻壤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时你在哪儿?我被你那好继室磋磨欺凌时,你又在哪儿?现在才想跟我摆父亲的架子,你配吗!那个懦弱可欺的穆轻颜,已经被蓝蕙与人合谋推进水里,淹死了!” 抚国公气得面红耳赤 。 过了许久,他才回了一句,“你该问问你那好母亲,我为何这样对你!” “好啊,你让她活过来,我马上去问!” 虽然她曾怀疑过,原主有可能不是抚国公的骨肉,否则他不可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即使没有多少温情,也不至于如此绝情吧? 抚国公的这句话,算是给她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父女俩再次不欢而散,穆轻颜回到桃园,简单用了些饭食,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了。明日要耗费内力给凌王解毒,她必须得先调息,否则过程中一个不慎容易走火入魔,到时候别说救凌王,就是她这条命也得搭在里头。 玉簪轻手轻脚的收拾走碗筷之后,便一直守在门口,一步也不曾离开。 玉兰走了以后,她就成了桃园里头的一等丫鬟。 而且,她的身契在姑娘手里,再也不必害怕被夫人发卖出去了。 穆轻颜不知道自己打坐调息了多久,起来活动筋骨时,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许是夜已深了。 她打开房门,见玉簪就靠在门框上,睡着了。 “玉簪……” “玉簪……” 她拍了拍玉簪的肩膀,玉簪猛然醒来,头磕到了门,她痛呼一声忙站了起来,”姑娘,您怎么起来了?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吗?“ “夜里凉,你怎么不回房去睡呢?” “奴婢怕姑娘半夜有吩咐……所以,就在这儿守着……” 穆轻颜摸摸她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傻丫头,以后不用守夜,我睡了你就去睡,我就算要起来,也不用你做什么。快去睡!明天咱们去个好地方!” 她得带着玉簪出门去认认地方,混个脸熟,不然以后真有什么什么事情,连个搬救兵的人都没有就坏了。 其实救凌王,并不是因为什么医者仁心一类的冠冕堂皇的借口,而是,她真的想给自己找一个靠山。 虽然她有一身武力,可在这个皇权之上的时代,遍地勋贵的京都,随便一个人都能出来踩她两脚。她身后若是没有倚仗,空有武力又能如何? 若是抚国公嫡女这个身份管用,原主就不会被蓝蕙害得丢了名声,又丢了性命了。 所以,她不仅要给自己找靠山,还得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不求功成名就,只求无人敢欺。 虽然很不习惯这个时代的各种封建制度,可是已经身在其中,就不能怨天尤人了。原主已经死了,往后的日子能不能活出个人样来,是要靠自己的。 玉簪是个忠心的丫头,她得好好把她带出来。 府里的马车她是用不上了,只能靠两条腿走过去,也不知道有多远。 她边出门边在心里念着。 可刚一跨出大门,就看到了阿束站在门口等着,边上还有一辆比较低调的马车。 “问大姑娘安,王爷命属下来接您。”阿束一见她出来,忙躬身行礼。 穆轻颜心道,还算有良心! 拉着玉簪上了马车后,她还特意拿出那瓶好东西看了看。确定还活着又放了回去,饿了一晚上,这会儿还活跃着呢! 马车刚离开,门里盯梢的人就匆匆跑回后院报信。 “母亲,您派人盯着大姐姐干什么?”盯梢的人来报信时,穆盈玉正好走了进来,今日,蓝氏要带她进宫。 “什么大姐姐!你只有一个姐姐!那个贱丫头她不配!” 穆盈玉瘪着嘴没说话,但表情里都是不服。 蓝氏扫了她一眼,没什么出挑的地方,满意的点点头,“你已经到了要议亲的年纪,若是能得太后赐婚,那是无上的荣耀,你给我争口气,不许给你哥哥姐姐丢人!听见了没有!” “知道了……”在母亲眼里,她就只会给哥哥姐姐丢人。 同样是母亲的孩子,为何差别这样大? 每次进宫,都不许她穿艳丽的衣裳,生怕抢了姐姐的风头。 其实,她长相不如姐姐,才情更是没有,母亲根本就不用担心。可是自小,母亲就让她处处不许拔尖。别的世家贵女,琴棋书画不说精通吧,但都得会一些,可母亲一样也不许她学。除了识得几个字,她真的什么都不会。 就算以后能嫁得好人家,谁家会需要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子掌家呢? 反观如歌姐姐,琴棋书画样样都会,而且整个京都无人出其右。 母亲只能有一个优秀的女儿,另一个作为陪衬。用她的愚笨,来陪衬另一个女儿的聪颖。 带着忐忑的心情,踏上了进宫的马车。 此时的穆轻颜,已经到了凌王府。 凌王正在卧房里等着她的到来。 燕大夫十分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竟敢夸下海口,能解凌王体内的毒。他活到这把岁数,自恃在医术上的造诣,在当世已是难有人能分伯仲。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呢? “王爷,穆大姑娘到了……” 屋里的两人齐齐回头。 在看清那张脸之后,燕大夫愣住了,甚至脱口而出一个名字,“阿离……” 穆轻颜进来后,朝着凌王轻轻行礼后看向了那位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的老者,心想这位应该就是一直为凌王续命的大夫了,她微微俯身颔首,算是见了礼。 第19章 老夫有话要问你 同时问道,“前辈方才喊的是何人?” 燕大夫这才惊觉自己失态,回过神来道,“是我的发妻,她闺名唤做阿离……” 穆轻颜心里闪过疑惑,同时升起一个十分狗血的想法:原主的母亲……该不会…… 不不不!想法一冒出来,就被她自己给否定了,她实在接受不了一个能当她祖父的人,是她爹……转念一想,原主母亲的闺名,也不叫阿离,她就放心多了。 燕大夫除了最开始的失态,后面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 她一个人也可以救人,但燕大夫非说学无止境他想亲眼看看,穆轻颜只好答应不撵他出去,让他在旁边看着。 “王爷,把衣裳脱了,躺下来。” 燕大夫为他治疗时,亦是让他裸着上身的,他心里也早有准备。可一个姑娘家开口就让他宽衣,着实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面对两双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他艰难地退下了身上的衣衫,只留下一条亵裤。缓缓地躺了下来。 穆轻颜取出银针,在他两条手臂上都扎了一排银针,随即银针一划,凌王两边手腕处,都出现了一道清浅的伤口。她再把瓷瓶里的水蛭放了出来,这些饿了许久的小东西闻到血腥味,迅速扒在了伤口处。 密密麻麻的挤在凌王两个手腕之处,叫人看了都头皮发麻。 燕大夫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样的手法,他可没见过。 但他更加没见过的还在后头。 穆轻颜站了起来,开始运用内力,将凌王体内的毒,都聚集在银针所连起来的那两条经脉上。 这个过程,凌王痛苦不堪。他感觉到手臂上银针所在之处的经脉暴起,好像有什么力量就要爆裂似的,又疼又胀,手腕之处又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痒之感。 他死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哼出声来。 很快,有黑色的血液自他腕间涌出,那些本来挤在他腕间吸血的小东西没多久,就失去了生命,掉在手腕之下。 燕大夫知道这时候,穆轻颜是不能停下来的,所以,他又将剩下的水蛭倒在了凌王的手腕上,让它们继续吸食毒血。如此反复,将近一炷香的时间,直到从腕间流出的血变得鲜红,扒在上面的水蛭也不会再死亡之后,穆轻颜才收了内力,停了下来。 但凌王手上的银针,她却迟迟没有拔下来。 而是等着最后一批水蛭都喝饱了血,肚子变得圆滚滚时,她才往原本装了水蛭的瓷瓶里倒上粗盐,将那些叫人头皮发麻的小东西,给夹了进去,不论死的活的,夹完后塞上瓶塞,放在一边。 才慢悠悠地给凌王处理伤口。两个手腕都包上以后,才慢条斯理地取下银针。 燕大夫全程看着,没有说一句话。 他自己也是学医的,深知这功夫看着简单,其实常人难以做到,他也不行。 若没有精准刁钻的手法,这条错综复杂的引毒之路不可能连在一起。 若无浑厚强大的内力支撑,根本无法将已经散入奇经八脉的毒聚集在一处,并将他们渡出去。中间若是出一点差错,不仅施救者会走火入魔,被毒性反噬,被救者也会因毒入重关,而当场丧命。 凌王解毒后,因为失血,已经昏了过去。 但毒已经解了,只要日后慢慢调理,身体就会好起来的。 燕大夫唤了阿束进来,给他换掉满是血污的床铺,穿上衣裳,自己领着穆轻颜去了院子里。 “丫头,你小小年纪就能有此造诣,敢问师承何处啊……”他这么谦逊的说话,让院子里守着的人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他老人家可是连王爷都敢劈头盖脸骂的人啊! 如此低声下气的跟一个小姑娘说话,莫不是天上下红雨了? 穆轻颜在院子里坐了下来,方才耗费了许多内力,这会儿着实有些累了。其实应该好好休息,恢复体力,可她心里也有些疑问,不吐不快。 “幼时在乡间后山,曾有幸得遇一位世外高人,蒙他指点,算是有了安身立命之本。不过我天资不好,只学得一些皮毛,让前辈见笑了……”在前辈面前,还是要谦虚一些的。 燕大夫装不下去了,忙摆摆手,“咱们也别这样文绉绉地谦虚来客气去的了,老夫真的有话要问你。” 穆轻颜也觉得端着说话挺累的,于是一拍即合,“好,前辈有什么话尽管问。” “我膝下有一子,相貌完全承袭了他母亲,一点也不像我。有一年他外出游历,被人陷害也是身中剧毒,回来之后一直想让我们寻一名女子,但那名女子年方几何,姓甚名谁他一概说不出来。没等我们查出头绪,他就毒发身亡了,我的发妻受不了这打击,没多久,也去了,就剩我一个孤老头子,这些年我辗转走遍大江南北,就是想找到他口中的那名女子,只可惜如同大海捞针,一无所获。今日,我一见你,我就知道,我这些年的寻找,大概没有白费……你长得真的很像我的发妻,但眉眼之间,又带着我儿的英气……” 他很激动,但是又小心翼翼的,生怕吓跑了人。 穆轻颜联想到抚国公对原主的态度,还有那晚在书房说的那句问问你那好母亲。 心里着实也有些慌乱。 但是,真相究竟如何,她也不得而知。 “前辈,我一生下来,我娘就没了,我更是被送到距京都千里迢迢的穷乡僻壤里,我对我娘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我外祖家还在,或许他们会知道些许内情。” 燕大夫本就激动的心闻言更是站了起来,“令外祖府邸在何处?我马上就去求证!” 穆轻颜苦笑,“前辈,您别激动啊,我外祖举家镇守在迟陵关,京都虽有府邸,但已经无人居住了……” 燕大夫闻言更是一刻都等不得,“那我立马动身前往迟陵关!” 阿束从屋里出来刚好听见这一句,忙叫住他,“燕大夫,您走了王爷身体怎么办?” 燕大夫头也不回,“他死不了了,好好养着就行!你告诉他,好好照拂这个丫头,等我回来她要是少了一根汗毛,老夫拆了他的骨头!” 第20章 不如给他冲冲喜吧 阿束莫名其妙地看向穆轻颜,“大姑娘,燕大夫这是要去何处?” “他要去迟陵关,寻一个答案。” 穆轻颜让阿束准备纸笔,她需要写下药方,给凌王清除余毒,固本培元。 “按照这方子去抓药,一日三顿,服用三日,顿顿不要落下,三日后,我过来把脉调方子。” 阿束见她要走,忙道,“大姑娘,方才王爷醒了,说要见您……您看……” 穆轻颜只好转身又进了屋子里。 床铺已经换过了,人也穿上了寝衣。墨发披散在脖颈下,脸色苍白,虚弱不堪。 “毒已经解了,说好的一千两黄金,你先打个欠条我随时来兑现。拿回国公府,我怕被人惦记了去。” 凌王轻轻道了一个好。 然后半晌没有说话。 “你大病初愈,最是虚弱的时候,好好睡吧,睡上三日,加上我的方子调养,不敢保证你能出去打虎吧,打几只野兔绝对没问题了。” 她刚想起身,被他拽住了手,“我与你说的话,你好好考虑……” 他气若游丝,说完,人就昏睡了过去。 穆轻颜叹叹气,把他瘦骨嶙峋的手塞进被子底下掖住,对着昏迷的人道,“想什么美事呢?病一好,就想娶妻,我还怕你克我呢。” 昏睡的人倒像是听见了这话似的,嘴角还微微弯了弯。 皇城寿祥宫里,蓝氏带着穆盈玉拜见太后,穆如歌也在一边候着,不过,她始终端着二品女官的架子,见了自己的母亲只是微微行礼,唤了一声母亲,就再也没有别的话了。 蓝氏不觉失望,只觉得自豪之感油然而生,这可是她的女儿,她一生最完美的杰作。 那顾青苁拿什么和她比?母家手握重兵又如何?她还不是遭国公厌弃,生下个女儿就死了,连带女儿也不得国公欢心,一生下来就送去了沧州! 不过顾青苁是个短命的鬼,她生下来的女儿命可硬得很!无人照拂,竟也活到了今日! “玉儿,你到姑奶奶这儿来。”蓝太后招了招手,面带笑容,十分慈祥的样子。 穆盈玉看了一眼蓝氏,得她允许后,才慢慢挪着步子到了太后的跟前,“姑奶奶……” “你与姑奶奶说说,清明节灯会,你是如何落水的?” 她是笑着的,但眼底却闪过一丝犀利的光,穆盈玉心里咯噔一声,低下了头,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绞烂了。 蓝太后脸上已有不耐,正欲发作,穆如歌轻柔的声音传来,“妹妹一时贪玩,与崇王殿下开个玩笑而已,太后一向宽仁,定会原谅玉妹妹的。” 蓝太后听了这话,脸色缓和了过来,不过,她仍旧没有松口,“天家的孩子身份尊贵,岂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拿来开玩笑的?哀家念你少不更事,便原谅了你这一回。但赐婚,你就别想了。” 一句话,打破了穆盈玉心里的美梦。 不过也好,崇王看着玉树临风,可事到临头却是个冷血冷情的,他都可以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嫁了他,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穆盈玉脑子并不灵光,却也知道,崇王并非良人。 “多谢太后宽仁,崇王殿下霁月高风,臣女自知不配,不敢妄想。” 她算计崇王,为太后不喜,蓝太后敲打她一番之后,就将她遣了出去,她也乐得自在。 “姑母,玉儿年幼不懂事,您别生她的气,若怕她断不了这念想,您就给她寻一门合适的婚事,让她嫁人便算了。”蓝氏上前,给蓝太后轻轻捏着肩膀。 蓝太后露出十分享受的神情来,“你这手艺我最是喜欢,可惜你如今嫁做人妇,也不能常常进宫来,不然你我姑侄俩,还能多叙叙旧。”她又看向一旁的穆如歌,“好在,如歌一直陪在我身边,任劳任怨。现下又是内廷里,最高阶的尚仪女官,倒没辜负哀家这些年的提点栽培,是个好苗子!” 穆如歌行了个福身礼,“太后对如歌恩重如山,如歌结草衔环难报万一。” 蓝太后笑了,“倒不用结草衔环这么麻烦,你很快就能报答哀家了。” 穆如歌低垂的眉眼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她掩饰了过去。 蓝氏知道,她的这位姑母一直将如歌当做皇后来培养,眼下太子已立,太子妃却始终悬而未决,京都里头的勋贵人家,都挖空心思想将女儿送进东宫,哪怕只是个侧妃也好。将来太子一登基,那就是风风光光的贵妃之身了。 不过,她看向自己的女儿,她好像,并不想嫁给太子…… 蓝氏想起自己今日进宫最主要的目的还未达到,于是踌躇着开口,“姑母,您不是,一直想给凌王娶亲吗?臣妇倒是有个人选,姑母看看,合不合适?” 蓝太后微微扭头,眸光顿时伶俐了起来,“你该不会,是想说你家后院那个从沧州接回来的嫡女吧?” “姑母英明,正是。” “你若瞧着她不顺眼,凭着你嫡母的身份,也能把她磋磨死,再不济给她寻个歪瓜裂枣嫁出去,这一辈子也就到头了,何苦绕这么大的弯子呢?” 蓝氏眼里闪过厌恶之色,“这小蹄子不安分,给她选亲,她不一定愿意嫁。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我还得顾虑如儿和尚儿的体面呢。若闹得家宅不宁人尽皆知,岂不是让姑母也跟着脸上无光?但赐婚就不同了,凭她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抗旨拒婚不是?” 蓝太后冷哼了一声,“行,反正凌王也没几日好活的了,不如给他冲冲喜吧……也不枉哀家一副慈母心肠。” 穆轻颜出了凌王府后,便带着玉簪四处溜达了一圈,买了不少东西。 前脚才进府门,后脚蓝氏就跟着进来了,脸上那得意的神情简直不要太明显,在穆轻颜看来,那就是妥妥的挑衅!穆盈玉低着头跟在后头,看见穆轻颜,投来同情的神色。 她这才注意到,蓝氏身后,还跟着几个内侍,手里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布帛。 “穆轻颜接旨——” 穆轻颜只好跪下听旨。 第21章 赐婚 “ 奉天承运,大安建宁皇帝制诏:兹闻抚国公之女穆轻颜,贤良淑德,才思敏捷、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凌王君晔已过弱冠之年,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穆氏轻颜,待字闺中,与凌王君晔堪称天造地设,仰承皇太后慈谕,成佳人之美,特将汝 许配凌王为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穆轻颜迟迟没有反应。 内侍不耐,“穆大姑娘,接旨吧……” 穆轻颜只得伸出双手举过头顶,“臣女接旨,谢陛下与太后隆恩!” 接完旨意站起来后,她回头看了玉簪一眼,玉簪十分有眼色地将袖兜里的荷包取出来,放在了宣旨内侍的掌心,“我家姑娘请公公吃茶,有劳公公了……” 那内侍将荷包在手里掂量了一番,满意地扬起了眉,“好说,好说……” 内侍们走后,蓝氏在她的周围绕了一圈,眼睛里满是嘲讽与得意,“凭你这样的身份,能得太后赐婚,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不过你要记住,这福气,是本夫人给你的!将来攀了高枝,可要步步谨慎,以免摔得粉身碎骨啊……” 穆轻颜没说话,但在蓝氏走到她身后背对着她的时候,她伸出脚,朝她屁股狠狠踹了一脚。 蓝氏惊呼一声,整个人往前面扑去,鼻子撞到青石板,顿时擦破了一层皮,血珠滋滋往外冒。 “夫人……” “母亲……” 蓝氏捂着鼻子爬了起来,疼得眼泪直飚,“你——” 穆轻颜嗤了一声,“我倒要看看,摔的粉身碎骨的人,究竟是谁!哼!” 穆盈玉感觉自己左右为难,一个是自己的娘,一个是在府里不受待见,但却是唯一一个会认真听她说话的姐姐。她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 太后赐婚这事,明显是母亲促成的。 她想让穆轻颜像之前那些女子一般,在大婚之前惨死…… 请来大夫处理过伤势之后,穆盈玉在后院晃晃悠悠,不知不觉的就转到了桃园。 但是在门口站了半天,她也没有进去。 直到玉簪端着水盆从里面出来,“三姑娘,您怎么来了?大姑娘在房里呢,您要不要进去……” 穆盈玉本想走,但鬼使神差的,她踏进了桃园的大门。 “你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穆轻颜坐在榻上,那卷明黄色的圣旨,静静地躺在一边。 她本来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穆轻颜的,看到那圣旨,她突然觉得问不出口了。“你,你真的要嫁凌王?” “我准备抗旨跑路呢,但是,你会被砍头的哦,你怕不怕?” 一向叽叽喳喳跟个麻雀似的小丫头,这会儿沉默的像只小羔羊。她低着头在旁边坐了下来,一坐下来,脑袋就往穆轻颜肩上靠,“大姐姐……” 她这动作已经给穆轻颜弄得有些懵了,还叫她大姐姐?吃错药了?以前不都是连名带姓的喊的吗? “你恨不恨我母亲?小时候,府里的老人还很多,我听到过她们偷偷嚼舌根,说你娘,是被我母亲下了药,才会一生下你,就血崩死了的……” “后来,这些知情的老人,一个接一个的死了,不是投井,就是上吊,要么就是吃了砒霜……我都看到了,是母亲身边的张嬷嬷,把人推到井里的……她把人推下去以后,还往里扔石头,开始还能听到惨叫声,后来连惨叫声也没有了……” 穆盈玉越说,身体就越是抖得厉害。 最后缩成一团,小脸煞白。 穆轻颜虽然怀疑过原主母亲的死因,但是突然得知缘由,还真是有些难以接受。 她喉咙艰涩地开口,“你把这些都告诉我,你我就成仇人了,你不怕我报复你娘,连你一块杀了吗?” 穆盈玉小脸煞白,两只眼睛就跟兔子似的,通红通红的。 “我不知道,虽然我之前我常常跟表姐一起欺负你,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害死你……我母亲有三个孩子,哥哥是太子伴读,姐姐是二品女官,唯有我一事无成,蠢笨无用,她从来不在意我,只有你,会认真听我说话……” 是了,在原主那微弱的记忆里,她落水后,岸上的人全都在哈哈大笑,根本没有人下水救她。 直到穆盈玉也跳了下去,死死攥住原主的手,救她的人,才不得已把两个人一起拉上了岸。 “你先回去吧,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 听到穆轻颜在撵她走,穆盈玉一脸失落的站了起来,双手垂在身前,绞着帕子,低垂着脑袋,“大姐姐,以后,我还能找你玩儿吗……” “能啊,你不是还要跟我学功夫吗?” 一脸沮丧和小心翼翼的人儿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喜出望外的点头,“嗯!” 人走了之后,穆轻颜的神色冷了下来。 原来与原主有死仇,不仅是蓝蕙,还有她那好姑母啊! 好啊,正好一锅端了! 她看向了那卷圣旨,眼里泛着冷光,蓝氏啊蓝氏,你要是知道凌王以后就能生龙活虎大杀四方了,你怕是会后悔得肠子都绿了吧? 赐婚圣旨到了国公府,也到了凌王府。 凌王刚刚解毒,失血过多脸色实在是难看。 宣旨的太监都恨不得马上读完让他起身去躺着,万一圣旨还没读完凌王就死了,他可是要担罪责的。 “王爷,圣旨读完了,您快起身去躺着吧,奴才还要回宫复命,就不打扰王爷休息了……” 阿束扶着凌王回房躺下,面有忧色,“王爷,今日抚国公的夫人进了宫,这赐婚的圣旨来得这样突然,只怕是与她有关……” 凌王靠着软枕,精神很差,“好在本王前日便给皇兄传了信,他知道事情原委。就怕她会认为,是本王故意的,来跟本王生气……” 阿束心里暗想,您连陛下都不怕,还怕穆大姑娘呢…… “大姑娘心思玲珑,稍微思量,就能知晓这其中关窍,不会与王爷为难的。” 第22章 顺带手的事儿 “燕大夫呢?”从他醒来,还没有见到过那个老头的身影。 阿束一拍脑袋,他都忙昏头了,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禀报,“燕大夫不知道与穆姑娘说了些什么,燕大夫就匆匆离开了,说,让您照拂大姑娘,少了一根汗毛,他就要……” “就要什么?” “拆了您的骨头……”阿束快速说完就低下头去,生怕他家王爷会一掌劈过来。 但是想到王爷现在身体虚弱,就又直了直腰杆。 凌王想到今日穆轻颜刚进他的卧房时,燕大夫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阿离……” 难不成,穆家大姑娘,会与燕大夫有什么渊源? “大姑娘说,燕大夫去了迟陵关,要寻一个答案。” 迟陵关,是顾家人在镇守,也就是穆轻颜的外祖父,镇国大将军顾云鹤。 “王爷,穆姑娘说您要好好休息才恢复得快,您快睡吧,外头有什么消息,属下一定及时通报。” 穆轻颜说三天来把脉,就真的三天后才来,不同的是,这回她自己雇了辆马车。还在离国公府不远的巷子里,置办了一座小院儿。她总得有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地,心里才踏实。 为了帮凌王逼毒,她消耗了太多的内力,即使三日过去了,也才恢复了七成。 当然,很大原因是这具身体太弱了。 这一回阿束和苏嬷嬷亲自在门外相迎,上一次来,苏嬷嬷正好带着人去外头巡视铺子去了,没在府里,于是就错过了见面的机会。 “大姑娘辛苦了,快进去喝杯热茶,王爷可念了您一早上了呢!”满头有些花白的人,还是像上次一般热情。 得知太后赐婚,苏嬷嬷高兴得合不拢嘴。 从前那些女子,王爷连面都没见过,就说王爷克死了她们,真是荒谬! 有苏嬷嬷在,阿束根本没有用武之地,他只能默默跟在后面,和玉簪走在一起。这丫头脸圆乎乎的,挽着双丫髻,倒挺可爱的。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平地都能绊一跤,差点没摔出去,还好阿束眼疾手快拉住了她,“你这丫头怎么冒冒失失的……” 玉簪忙缩回自己的手,红着脸匆匆去追自己家姑娘。 阿束心底流淌过一丝异样,看着那个瘦瘦的背影,他挠挠后脑勺,咧嘴笑了。 与凌王再次见面,穆轻颜想到那卷圣旨,只觉得荒唐。但是,身在这个皇权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时代,她不能冒着生命危险去违抗圣意。 如果这辈子注定要和一个人绑在一起,那么,凌王似乎能算得上是一个很友善的伙伴。起码,自从她们相识以来,他对她释放出来的,都是善意。 “你的脉象还不错,说明这三日里,你都是一个十分遵循医嘱的合格病人。” 说完这句话,她便走到桌子边坐了下来,一手扶着广袖,一手提笔写下新的药方。 都说字如其人,她的字是自小就开始学的,不同于女子字体的娟秀,她的笔锋走势十分伶俐潇洒,丝毫不拖泥带水,像极了她为人处世的干净利落。 药方写完,阿束前来收了去抓药。 凌王见她闭口不提圣旨赐婚一事,便主动开了口,“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关于京都里盛传的那些流言,她应当也是有所耳闻的吧? “问你做什么?你那好母后和好皇兄不是已经做了主了吗?就等着钦天监测出吉日,礼部一手操办,到了日子,我吉服一穿,盖头一盖,你王府的轿子一抬,不就行了吗?你是当朝王爷,身份尊贵,甚至不必亲自上门迎亲,有什么好操心的。” 嗯,这语气,是生气了的,而且气还不小,但听着倒不像是冲着他来的。倒像是对那赐婚的旨意,十分不满。 “我定会护着你,不会让你像之前那些女子一般,死于非命的……” 这算是他的承诺。 不过,她倒没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蓝氏想借婚事悄无声息的将她弄死,事后推到凌王的头上,算盘打得可真是响。 “以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是该护着我周全,有我在,你若是再被人给暗戳戳的下毒了,只要你还有气,我就能把你从阎王手里拽回来。不过王爷,成亲也可以,我们可得约法三章,娶了我进门,你这院子里可就不能再有别的莺莺燕燕的了,不管我们是不是真夫妻,我的眼里都容不得沙子。你要是弄一大堆女人在屋里,自己又管不好,让她们在我跟前惺惺作态,我就一针扎得你不能人道!” “咳咳咳……”身后传来阿束被口水呛到声音。 穆轻颜回头瞪他。 阿束悻悻地笑了,然后撒丫子就跑。 凌王被他这直白的话弄得面红耳赤,偏偏又不能反驳,只能弱弱地道,“我这条命还是你给救回来的,哪敢不听你的?你放心,除了你, 不会再有别人了。我身子孱弱,消受不起……” 穆轻颜被他这样的茶兮兮的语气给逗笑了,“你怀疑自己不行我没意见,但你质疑我的医术就过分了啊!放心,那点亏空我一并给你治了,顺带手的事儿!一点儿也不麻烦。” 凌王无言以对,只好拿被子蒙着头。 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回碰到这样剽悍的女子,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被子外头传来她低低的嘲笑,“脸皮这么薄,还娶亲呢!我走了!” 人走了以后,凌王才拉开被子,露出通红的脸。 阿束走了进来,见自家主子被个姑娘臊成这样,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憋得可辛苦了。 “王爷,穆大姑娘真的很适合做王妃,就那脾气,您还担心她在国公府里受委屈呢?她不给别人委屈受都偷笑了。” 凌王扭头瞪他,“她以后是你的女主人,你这么在背后妄议她的为人,不怕她找你算账?那小丫头,可记仇得很……” 阿束不以为然,“嗐,您又不会告诉她,她上哪儿知道去啊——” 阿束看着自家主子脸色不对,忙求饶,“属下知错,请王爷不要告诉王妃……” 第23章 你确定要打他们的脸吗 凌王本来不想就这么放过他的,但那句王妃,却让他心里某个地方暖暖的。 相识的时日并不久远,可就像是认识了许多年似的,想起那张肆意张扬的小脸,和那灿若星辰的眸子,心里就莫名欢喜。 “派人暗中保护她,万不可掉以轻心。” “是。” 想起之前那些在大婚前三日惨死的女子,阿束心里也打着鼓的,国公夫人此举,明显是想要找到合适的时机,要了穆大姑娘的命。 “王爷,在城外行凶之人,也是国公夫人蓝氏,命人使了银子找来的。他们是盘踞在徨县一带的土匪。专门干着打家劫舍,谋财害命的勾当。而且,他们连赈灾银的主意也敢打。当地县府十分头疼,多次上表请求派兵剿匪,但,都不了了之,看样子,是背后有靠山。” 凌王眼里闪过锋芒,语气淡淡,“你安排一下,三日后,咱们出发去趟徨县。” 阿束跟在凌王身边多年,自然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可是王爷,您的身体……” “无妨,有了这几日的调理,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何苦本王只是去走个过场,打架出力的事情,得你们干,怕什么?” 阿束,“……” 吗喽的命也是命啊…… 由于太后极力促成这桩婚事,私下不断地给钦天监施压,让他们赶紧测出一个吉日来,好让事情赶紧尘埃落定。免得凌王等不及大婚就一命呜呼了。 不过在那之前,她倒是很想见一见抚国公那个,自小放逐的嫡女。 “如儿,你的这位嫡姐,你可曾接触过?” 穆如歌除了处理自己职责所在的事务,其余时间大多待在太后的寿祥宫。 宫中人人都知道,这位二品尚仪女官,是太后娘家的小辈,不但陛下赏识,就连朝臣也对她颇为赞誉。身为女子,能得如此荣耀,着实不易。 “表妹出嫁,臣女奉太后之命去添妆,见过一面。”穆如歌给太后捏肩的动作不停,神色,语气,都淡得很。 她生得清冷,容色倾城,即使做着伺候人的功夫,气质也如同九天仙女似的,叫人只能远观。 “印象如何?” 穆如歌沉默了一会儿,倒是给了比较中肯的答案,“性情张扬,不知收敛。” 蓝太后仿佛有些疲累,缓缓闭上了眼睛,“究竟如何,待会见了就知道了。” 穆轻颜一大早就被叫喊了起来,说是太后懿旨,要传她入宫。都赐了婚了,还想整什么幺蛾子? 她困得很,一路上都在睡觉,快到宫门口,玉簪唤她时,她还睡眼惺忪的。 进了宫门自然有内侍负责引路,不过第一次踏入这座宫城,穆轻颜还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丝毫不敢懈怠。蓝太后是蓝氏的姑母,无缘无故召见她可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宫里还有一个自视甚高,言语警告过她的穆如歌。 果然,还没见着太后,就横生了枝节。 内侍低着头躬着身子在前面带路,迎面走来一人,他像是没看到一般只顾着朝前走。 迎面走来那女子,眼底泛着算计的光芒,直直朝穆轻颜走来,擦身而过时,突然撞向了穆轻颜,然后故意摔倒在地上,尖着声音恶人先告状,“哪儿来的土包子!没人教你规矩吗!见了本宫不行礼就罢了,竟还敢推搡本宫!来人,给我打!” 她身后跟着的人,不由分说便要上来拉扯穆轻颜,玉簪下意识护在她身前。 有个女官模样的女子见状,厉声道,“放肆!长公主殿下乃是金枝玉叶,莫说要打她,就是要杀她,她也该感恩戴德的就死!你有几个胆子,竟敢阻拦!” 穆轻颜看着那个满脸倨傲,故意找茬的所谓的长公主,恨不得上前给她两个耳刮子。 但这是皇宫,她不能冲动。 “姑姑这话说得倒叫臣女疑惑,金枝玉叶,便可以罔顾律法,视人命如草芥了吗?我虽没读过几日书,识不得几个字,却也知道,公主身为金枝玉叶,享受万民供养,当是品德兼修,堪为表率的,自然不会像姑姑说的这般残暴,无端要取人性命。” “你——” 那女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这叫她怎么回? 方才要打杀人命的话可是她说出来的,若是她肯定,岂不是显得自己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箭? 若是否定,就是说长公主殿下残暴不仁,视人命如草芥。 云溪长公主已经被宫人扶了起来,眼见自己的人词穷,冷笑一声,“你这张嘴倒是能说会道,本宫身为长公主,本该受万民敬仰,可那些贱民连本宫脚下的泥都不如,就是杀了,又有人能耐我何?今日你冲撞了本宫,本宫就是要打你罚你,你又能如何?” 穆轻颜也笑了,“长公主要打罚臣女,自然是不需要理由的。只不过,我父亲可是当朝国公,您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太后召臣女入宫,臣女还未见到太后,就挨了长公主殿下的罚,您打的可不是我,而是我父亲抚国公的脸。” 云溪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京都谁不知道,你不得抚国公欢心,自小便将你逐去了沧州,因着与襄宁侯府的婚事才将你接回来的,可惜啊,这婚事你不配,给退了……也没见抚国公去给你讨个公道,撑个脸面呀……” 穆轻颜的余光瞥见了云溪长公主身后廊檐下藏着的明黄色的身影,唇角微勾,“长公主殿下这话不对,我父亲再不喜欢我,那我也是他的女儿。他自己打我骂我,任谁也挑不出理去。可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我若是在外头无缘无故地受欺负了,他就该怀疑自己在朝堂上的威信了……身为堂堂公爵,连自己的女儿被人欺负了都不能出头,好像这国公爷,做的也没什么意思……何况,我刚刚接了圣旨,赐婚凌王为正妃,你确定,要打太后和陛下,还有你皇兄凌王的脸吗?” 云溪长公主本以为穆轻颜只是个没有见识的乡野村姑,没想到她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第24章 你这丫头倒有趣 而且,她那一副笃定自己不能拿她如何的神色,真是令人讨厌! 不过是个被人厌弃的乡野丫头,有什么好骄傲的!还敢拿与赐婚来做文章!她自沧州那等穷乡僻壤回来,定是不知道凌王兄的往事,还做着攀上高枝的美梦呢! 于是,她脱口而出,“你以为赐婚是什么好事?你知道之前有多少女子与凌王有过婚约,最后统统在大婚前惨死吗?皇兄给你的不是圣旨,而是催命符!你已经没几日好活的了,还是回去想想要怎么死,才比较痛快吧!” 她本以为能看到穆轻颜惊慌失措的神情,可是没有。 那张脸上甚至带着戏谑与嘲讽。 “长公主殿下都说我没几日好活了,还上赶着来为难我做什么?我要是真的死了,没准儿魂魄还会回来寻仇呢……万一我要是寻错了人,寻到长公主殿下头上来,那可怎么是好啊?到时候我已经死了,成了一缕冤魂,长公主殿下就是想打死我,也看不见摸不着我了不是?” 云溪长公主闻言,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还故作镇定的抬了抬下巴,“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哪儿,哪儿有冤魂……” 前世,穆轻颜一生出来,身为道士的舅舅就说她命格轻,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她也确实时常见到那没有实际形体的东西。 也因为招阴体弱多病。 父母怕她夭折,便将她送到了清风山上的玉清观去,跟着舅舅修行。直到成年后,要继承家业了才下山。 不过大白天的,她当然看不见那些所谓的不干净的东西,她不过是见这位云溪公主跋扈,想要吓她一吓,给她个教训而已。 别以为自己是个公主,就跟了不得似的,说打死谁就打死谁! 皇室众人要是德不配位,那百姓还爱戴他们做什么。 “长公主殿下也知道,臣女自小被放逐在外,所以遇到过不少的人,其中就有精通茅山之术的高人,这时间凡事都讲究因果,坏事做多了,那可不就得遭报应吗……那个,臣女不是说公主啊……我是,举个例子……” 她说到最后,故意装作无辜,低下了头。 云溪长公主被吓得恼羞成怒,扬起手就想上前呼她。 “住手!” 众人听到这威严赫赫的声音,回头见了人,忙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云溪长公主不用跪,但也得行礼。 “皇兄……” 穆轻颜福身行礼,不卑不亢,“参见陛下……” 玉簪当然得跟着自己的主子行礼了,只不过这丫头实诚,胆子又比较小,第一次见到九五之尊,居然直直的就跪下了,那坚硬的地板,震得她的膝盖发麻,却一动也不敢动。 建宁帝抬抬手,示意她免礼。 穆轻颜站直身体,玉簪也能跟着起来了。 建宁帝看向云溪长公主,“皇妹方才说,朕赐给穆大姑娘的不是圣旨,而是催命符?” 云溪长公主心头一凛,忙跪了下来,“臣妹失言,皇兄恕罪……”这件事情,无论心里如何想,都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她自知犯禁,后怕不已,谁能想到,陛下就在身后站着听墙角呢! 建宁帝不怒自威,只瞧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朝跪在地上,那负责领路的内侍道,“朕若是没有记错,自西华门进宫前往寿祥宫,是不需要经过此处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跪在地上的内侍浑身抖如筛糠,“陛下饶命,奴才,奴才一时记岔了,并非有意为之……” 就算是有人指使他这么干的,他也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只会死得更快。 方才嚣张跋扈的云溪长公主见到皇帝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一句话也不敢说。这会儿跪着,建宁帝没让她起来,她也不敢起来,可怜堂堂长公主之尊,何时需要跪!这都拜穆轻颜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所赐! “你既不肯说实话,那就不用开口了。王泉,送去内廷司。” “是!”王泉挥手,让手下的人将他拖走。 那小内监吓得直磕头求饶。 “慢着!”穆轻颜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 建宁帝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她,穆轻颜微微俯身,“陛下,整个京都的大街小巷加起来,只怕都没有这座宫城大,一时迷路走岔了也是人之常情,何况,若没有他带错路,臣女只怕还没有福气面见天颜呢!” “哈哈哈……你这丫头倒是有趣,看来,朕这婚没有赐错。阿晔生性寡言淡漠,有你这么有趣的王妃,生活上,也不至于无趣。” 建宁帝脸上的笑容很快又被严肃取代,他看向那小内侍,“既然穆大姑娘求情,今日便饶了你,罚三月月例,十戒尺!下去吧!” 小内侍捡回一条命,忙不迭地磕头谢恩。 深深看了穆轻颜一眼,快速离去。 “走吧,朕随你,去趟寿祥宫。” “多谢陛下。” 他没让云溪长公主起来。 但她身边的人机灵,悄悄地去报了信。 待建宁帝带着穆轻颜到达寿祥宫时,穆如歌已经离开了,蓝太后的脸色明显不好看。皇帝居然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臣女,让长公主罚跪,这是在打她这个太后的脸! 没等皇帝行礼,她就开始冷着脸发难,“皇帝心里还有哀家这个母后吗?” 建宁帝也不恼,没行礼也就坐下了,“母后这是什么话?怪儿臣没能晨昏定省吗?前朝政务繁杂,难得有空,儿臣这不就来了吗?” 他明知太后为什么生气,就是不搭她这茬。蓝太后不想看他打太极,只好道,“你让云溪在御花园中罚跪,宫人来来往往的,你让她这个长公主的脸面朝哪儿放!何况,不过是奚落了一个臣女几句,有什么了不得的!难不成一个臣女,比天家的颜面还重要?” 建宁帝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母后这话不对,若无臣子殚精竭虑,各尽其责,朝政就乱套了。若臣子为国尽忠,他们的家眷受人欺凌朕却袖手旁观,会让臣子寒心的。何况,来传话的人大抵是没有同母后说清楚,朕是因何恼了云溪。” 第25章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穆轻颜实在是不想看这对母子的你来我往,她俩坐着,她和玉簪可还站着呢! 但是,又没办法呀,人家是皇族,身份尊贵呀! 这万恶的封建制度! 但凡给她个凳子坐着吃瓜,她也没有这么大的怨气! 蓝太后面色不霁,“云溪虽说性子张扬了些,但也是个有分寸的人,难不成还说了什么,冒犯了你这位皇兄?” 建宁帝冷哼一声,“有分寸之人,会说出朕赐婚的不是圣旨,而是催命符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吗!” “什么!”蓝太后第一反应便是看向穆轻颜,定是她嚼了舌根! 建宁帝瞥了她一眼,“母后不必看她,这话,是朕亲耳听见的!并非是谁嚼了舌根!” 蓝太后愤怒的脸色,开始缓和,语气也柔和多了,“云溪失言冒犯陛下,是该罚,但是,让她回自己宫里跪着吧,她失了颜面,陛下面上,也不好看不是?” 建宁帝油盐不进,“朕倒是不在乎这颜面,就怕母后脸上无光。这话要是传到御史耳朵里,保不齐又得生出事端来,万一有心人再利用起来,再猜度太后让朕赐婚的用意,该如何是好?毕竟,之前赐婚的那些女子,可都没能活着嫁进凌王府啊!” 蓝太后心里很生气,但是,她不敢表现出来。 陛下心里,可能什么都知道,他只是没有证据。 就算有证据,她身为大安的太后,也不可随意处置,否则,只怕堵不住悠悠众口。 “再者说,皇族众人,皆食天下之禄,若无百姓爱戴奉养,皇族哪里来的荣耀与繁华?云溪身为长公主,享受着百姓带来的富贵繁华,却丝毫没有爱戴臣民之心,反以臣民为刍狗,肆意欺凌,若传了出去,我君家,哪儿还有什么颜面,站在这个国家的最顶端,享受着臣民的奉养!” 建宁帝借题发挥,蓝太后不敢再多言,只是,云溪到底是她的亲骨肉,而皇帝不是。 太后一再被建宁帝落颜面,而且是在穆轻颜的面前,穆轻颜就怕蓝太后不敢拿皇帝怎么样,回头再拿她来撒气。 毕竟神仙打架总是凡人遭殃。 “皇帝思虑周全,哀家不敢多言。你既要罚云溪,那便罚吧。哀家还有些话要同这位穆大姑娘说,陛下可否让我们单独说说话?” 逐客令很明显了。 但建宁帝受人之托,岂能让她如愿。 之前每一个被赐婚凌王的女子,都是在赐婚之后,被太后召见,在钦天监测定吉日后被杀。从前阿晔病着,一直闭门不出,对于那些被赐婚的女子更是连面都没见过,可她们每个人的死,罪孽却都算到了阿晔的头上。 好不容易有一个阿晔放在心上,特意派人传信让他这个皇兄护着的人,他怎么能不答应。 “事无不可对人言,太后要同穆大姑娘说什么话,是不能让朕知道的呢?” 蓝太后感觉自己的脑海里被一股火气裹着,烫得她头昏脑涨的。皇帝今日是怎么回事?往日里他对自己再不满,也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一再下她的面子的! 她看向站在下首,低垂着眉眼的穆轻颜,阴阳怪气的道,“这穆大姑娘听说是自小养在沧州的,不知是哪里入了皇帝的眼,竟如此护着?单独说两句话而已,皇帝还怕哀家吃了她?” 建宁帝四两拨千斤,“这倒是奇怪了,这婚不是母后让朕赐的吗?朕还想问这穆大姑娘是有何过人之处呢,能得母后亲自开口。” 他话锋一转又道,“朕不是看阿晔之前的几桩婚都不顺利吗?这么多年缠绵病榻,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再说人总是太后召进宫来,万一有了些许差错,被有心之人利用,将罪孽安到太后头上,这可如何是好吧?” 言下之意我都是为你好,你看我多孝顺? 蓝太后没了脾气,心知今日是无论如何不能为难这穆轻颜了,只好松了口,“好,陛下既然如此护着,哀家便不留她了,免得她有点三长两短,陛下还要拿哀家是问,退下吧!” 见达到目的,建宁帝也没有多留,带着穆轻颜离开了寿祥宫。 云溪长公主还跪在那儿没有起身。 “跪了这样久,你可知错了?” 建宁帝似乎对这个皇妹很不满,连一丝好脸色也舍不得给。 云溪长公主忙伏在地上,“皇兄恕罪,臣妹知错了……” “知错了?那你倒与朕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虽说还是在春日里,但这晌午的日头还是很毒的,她跪了那样久,两个膝盖早已没了知觉。身为公主锦衣玉食长大,平日里莫说罚跪,就是连一句重话也没有人敢对她说,今日就因为说了两句话,就被罚得这样重! 凌王不过是一个快要死的病秧子!这穆轻颜,只怕也没命活到嫁进凌王府!两个短命的鬼,正好到地底下去做一对苦命鸳鸯! 可是,皇兄竟因为这样两个人,罚她跪了这样久! 当初若不是父皇偏心,哪里轮得到他登基!若是她的雍王兄登基,哪里有他逞威风的时候!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道,“臣妹不该妄议君上和凌王兄……不该寻衅滋事,欺负未来皇嫂……” 建宁帝满意的点点头,“看来你还不算是无可救药,起来吧。” “谢皇兄开恩……” 长公主都跪下了,身为她奴仆的宫人自然也得跟着跪。这会见皇帝松了口,宫人们忙起身去扶云溪长公主。 走到穆轻颜身边时,特意停顿了一下,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今日之耻,本宫定加倍奉还!” 穆轻颜苦笑,好嘛,人是皇帝得罪的。太后和云溪长公主啃不动皇帝这块硬骨头,就挑她这颗软柿子捏!可以预见她若是成了皇家媳,日后该有多么难过啊…… “穆大姑娘可知道,朕为何一定要惩罚云溪,而且一再在你的面前拂太后的颜面?” 穆轻颜老实回答,“臣女不敢妄测圣意。” “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朕恕你无罪。” 第26章 九州漕运总督的夫人 “陛下,其实您不必多此一举。太后之所以赐婚,就是因为臣女那继母想找个能弄死我而且还不用担罪责的借口。” “无论如何我是不可能帮着太后去害凌王的,陛下可以放心。” “哈哈哈……你果然是个有趣又通透的姑娘。阿晔以后,就靠你护着了!” 什么? 她没听错吧? 堂堂凌王,要她护着? 见她一脸迷茫,建宁帝的脸色变得难过起来,“阿晔之前的事情,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了。他虽是堂堂亲王之身,却被人暗害,受苦至今。不仅缠绵病榻,还恶名缠身。中了毒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进过宫,朕身为天子,自然也不可能随意出宫行走。虽然大家都在京都生活,可也是多年不曾见面了……” 原主从沧州回来,在京都生活不过半年,自然是不知道皇族中人之间的利益关系的。自古皇室子弟间,不可能有纯粹的亲情,建宁帝对凌王的兄弟情是真是假尚未可知,但目前看来,他和凌王至少是同一个立场的,而站在他们对立面的则是蓝太后。 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已经上了这条船了。 “陛下放心,凌王很快,就可以进宫来与您相聚了。” “那倒是托了你的福了!出宫去吧,你久久不归,阿晔怕是要急坏了。” 他急什么? 建宁帝挑挑眉,“因着太后召见,阿晔特意派人传信,让朕护着你,怕你吃亏。” 穆轻颜眨眨眼,他和凌王之间,只能算得上是萍水相逢,可建宁帝的神情,却让两人本来淡淡如水的交情,平白多了三分暧昧。 “多谢陛下特意赶来护着臣女,不然今日怕是不能周全。” 建宁帝轻哼一声,“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早就发现了朕的存在,所以才故意激怒云溪,让她口不择言的。” 他脸色虽然不善,但语气里竟没有一丝怒意。 穆轻颜悻悻,“让陛下看穿了……” 出了宫门口,阿束正在那里候着,他身边,还有一辆马车。 “姑娘,王爷让属下来接您。” “他找我有事?” 阿束愣住了,这他该如何回答?王爷也没有说有事儿啊。 “呃……属下就是个跑腿的,大姑娘若想知道,去见了王爷就知道了。” 穆轻颜拉着玉簪上了马车,但是,“我回国公府,不去凌王府。” 阿束硬着头皮答应了一声。 反正王爷也没说要把人接回府,既然穆姑娘不肯去,那便算了吧……她看起来,脾气可不太好。 路过朱雀街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回姑娘,前面好像出事了。有两辆马车撞在了一起……路堵上过不去了……” “能绕路就绕路,不能绕路便等一等吧……” 穆轻颜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但前面传来的声音很耳熟,她便撩着帘子看了一眼,原来是蓝蕙。 她的马车被另一辆马车撞了,此刻正得理不饶人的坐在地上。 蓝蕙这人,和她的姑母一样,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撞她的人若不是与她有恩怨,那便是蓝蕙故意为难。 “阿束,去看看另一辆马车上的是何人。” 阿束得了命令便下了马车,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姑娘,属下拿着王爷的印信悄悄问了那边的车夫,是九州漕运总督元大人的夫人,也就是您的姨母……” 原主的姨母? 下去看看吧,虽然原主的记忆里根本没有关于任何亲人的印象。但是,若是身后能有倚仗,总比孤军奋战要强得多。 街角马车相撞之处,挤了不少百姓在看热闹,穆轻颜好不容易挤了进去。 蓝蕙正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对面站着一对母女,衣裳打着补丁, 根本看不出是朝廷高官的家眷,一双手紧紧抓住肩上的包袱。 穆轻颜看了看两辆马车的位置,从方位来看,是元夫人的马车直行,而蓝蕙的马车突然拐弯,这才相撞的。但看蓝蕙这架势,她是打算仗着身孕反咬一口了? 可她嫁入襄宁侯府还不满一个月,这时候若是爆出怀有身孕一事,岂非坐实了她未婚先孕一事? 蓝蕙有这么蠢吗? “二少夫人可撞着哪儿了?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啊?正好那儿就有家医馆呢……” 听到穆轻颜的声音,蓝蕙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你,你怎么在这儿?” 她心虚地看了对面的母女一眼,然后低下了头。 “我不用请大夫,我的丫头已经去报官了,我相信京兆府定能给我个公道的……” 看来是有意为之,要把人送进京兆府了! 马车相撞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少见,就算受了伤,也会在双方愿意的情况下达成赔偿和解。蓝蕙看着不过是受了点惊吓,不由分说就要把人送进京兆府,实在是诡异得很! 元夫人和女儿搂在一起, 但眼神坚定,没有一丝慌乱。 她定然是不认识穆轻颜的,穆轻颜也不认识她。 她之所以知道原主有这么一位姨母和表妹,是因为当初有一个老嬷嬷跟着原主一起去了沧州,原主记事起,她便常常和原主说起,外祖家还有些什么人。 也多得这位老嬷嬷护着,原主才能平安长大,在她老迈去世后,原主便只能过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了。抚国公祖籍是在沧州,他祖父这一脉发迹了,迁至京都世代为官。 可老家还有一些破落的旁支。 他们家做了达官贵人,没有帮衬这些旁支一把就算了,还将个没了娘的孩子丢给他们抚养,搁谁谁能乐意?当然不会对原主有好脸色。 穆轻颜对着满是戒备的元夫人微微福身,“颜儿见过姨母,我母亲的闺名唤作青苁……” 元夫人的脸色,由防备到迷茫到诧异再到遗憾,最后满眼蓄了泪。 她哽咽着,颤抖着伸出手,仿佛是想摸一摸穆轻颜的脸,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慢慢缩了回去。捂着脸失声痛哭。 “母亲……您怎么了?她是您经常提起的那位表姐吗?”她身旁的女子说话了,她的脸涂得黝黑,上面甚至还有两道难看的伤疤,穿得也破破烂烂的。 第27章 事情诡异 九州漕运总督,乃朝廷正二品大员,是在淮扬府任职的。 她们怎么会千里迢迢赶到京都来,还弄得如此狼狈呢? “姨母,眼下不是哭的时候,您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才能帮您。” 元夫人闺名唤做青蕴,比姐姐顾青苁成婚还要早一些,她还有一个儿子。 姐姐生产时,她也怀着小女儿即将临盆。姐姐难产而亡,外甥女也被送去沧州的消息传回淮扬时,她急火攻心,当时便要生产,九死一生产下小女儿后,也伤了根本,这么多年以来一直病弱缠身,莫说出远门,就是连房门都难以踏出。 大夫说心病还需心药医,若是她一直抑郁寡欢,恐寿数难长。 元夫人突然一把抱住了穆轻颜,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有人要害我们,求你看在这点血脉之情上,把樱儿带走,她要报官,我去……” 话还没说完,京兆府的衙役就匆匆赶了过来。 不由分说就要把人带走,穆轻颜和玉簪把人护在身后,“劳烦各位官差大人看清楚,我姨母的马车是直行,分明是襄宁侯府二少夫人的马车突然拐弯才撞上的,就算要担罪责,你们该抓的人也是她!” 方才有亲眼瞧见的百姓此刻纷纷开了口。 “是啊,我看见了,分明是这位少夫人的马车突然从巷子里蹿出来才撞上的……” “我也看见了!” “我也瞧见了……” 蓝蕙见这么多人都帮那对母女说话,心里有些慌乱。本来就是栽赃嫁祸站不住脚跟的,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官差也不不能罔顾事实强行把人抓走。 京兆府尹本来不想露面的,但百姓情绪高涨,他不得不出来说两句,否则今日人带不走,他头上的乌纱帽就保不住了。 “二少夫人被冲撞受惊过度,本官身为京都父母官,有人报案,无论是非如何,都得将人带走问话,穆大姑娘有意阻拦是在妨碍公务,本官是有权将你一并拿下,依律处置的。” “街道行人来往,马车相撞之事也并不罕见,但若无严重的伤亡,大多是自行解决,互相赔个不是便也就过去了,我倒是十分好奇,二少夫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么点小事就要报官还非要把人抓走不可呢?你若有伤损,对面就有医馆,大夫一把脉便知,到时该赔多少银子,我照价赔就是!” 一说要找大夫,蓝蕙慌得忙借力站了起来,“不能找大夫,我没事,我不报官了!” 说罢头也不回匆匆离去。 民不告官不究,所谓苦主已经不追究了,京兆府也就没有了拿人的理由。 京兆府尹一甩袖子,打道回府,“走!” 看着人走了以后,穆轻颜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姨母,马车上可还有要紧的物件?” 元夫人摇摇头,“马车和车夫都是自家的,我们来的匆忙,什么也没带,要紧的都在身上了……” “坐我的马车,让车夫跟在后面。” 阿束早已把马车赶了过来。 扶着母女二人都上车坐好了之后,穆轻颜才道,“阿束,去王府。” “是,姑娘。”元夫人母女一进京都就被人盯上了,若是今日让京兆府的人带走她们,只怕出来的就会是尸体了。回国公府她恐怕难以护住她们,但人若进了凌王府,背后想动她们的人,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元夫人上了马车之后,扑通扑通乱跳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些,但看着这个自小失了母亲庇护被远送他乡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的外甥女,她心酸得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想亲近,又怕她生厌。 毕竟,十几年了,她这个当姨母的也没有管过她,实在是不称职…… 今日第一回见面,她就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 “颜儿,你要带我们去哪位王爷府上?”她还有人命关天的事情要解决,心里的愧疚,只能往后放一放了。 “凌王。” 元夫人一听,喜出望外,元樱也激动得眼里闪了泪花,道,“太好了!我和母亲还愁怎么才能见到凌王呢!” 她们形容狼狈,路上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反正到了凌王府,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眼下自然也没有开口问。 元夫人也没有坦白自己为何来到京都。她倒不是怕穆轻颜居心叵测,只是兹事体大,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今日怕是已经将她牵扯进来了…… “颜儿,这些年,你过得可好……”其实都不必问,没有娘亲又寄人篱下,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只可惜她身子不争气,又远在淮扬。 父亲他们又都镇守在迟陵关,姐姐去时,身边竟没有一个亲人…… 她曾派人去沧州想将她接到自己身边来,可是派去了几拨人,沧州那头都推三阻四的,不让见人,要么就索性随便找个孩子想糊弄过去。 再后来,抚国公那头来了信,说这到底是他穆家的孩子,穆家的事,用不着外人来管,若是强行将孩子接走,便要上奏弹劾她夫君仗势欺人,言语之中还拿着亡姐的名节做威胁。九州漕运总督,本就是个惹人眼热的职位,多少人盯着,哪怕出一点差错,都会招来灭顶之灾。姐姐已经亡故,她不能让她死后还被人诟病…… 她怕连累夫君,连累子女,便歇了把人接过来的心思。 后来,她病情越发严重,整日里昏昏沉沉的,就剩一口气在吊着,便没有精力再想这些了。 直到一年前,一位神医云游时路过淮扬府,夫君有幸请到了他,她的病情这才有所好转,否则,今日莫说千里迢迢跑来京都,只怕都出不了淮扬府,就得一命呜呼了。 “少时不易,如今都好了。”她也不能说,你的外甥女已经死了。 现在这个壳子里装的是别人。 可轻飘飘的一句话,包含了多少心酸,元夫人都不敢想。 元樱见自家母亲一直泪眼汪汪的,忍不住解释。“表姐,母亲并非存心不管你,她……” 还未说完,便被元夫人阻拦了。 她要怪自己也好,这样,自己心里还能舒服一些。 第28章 淮扬府的案子 凌王府很快就到了。 阿束让王府里的车夫安置元夫人的车夫后,便匆匆进去通报。 凌王在府里等得实在是焦急,见阿束匆匆进来时他眼里闪过惊喜,但看到他身后空无一人,眼中又染上了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失落。 “王爷,九州漕运总督的夫人求见!” “怎么回事?” 阿束便将街上马车相撞,蓝蕙报官引来京兆府尹一事说了一遍。 “请人去正厅相见。” “是!” 他在府里时只着常服,披散着墨发。 见客是要正冠相待的,自然不能就这样出去。 元夫人母女没有进京兆府反而进了凌王府的消息,则传到了蓝太后的耳朵里,她气得砸了一套白玉茶盏。蓝蕙颤巍巍地跪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就连那茶盏碎片溅到她的脸上,割出了伤口,她也不敢喊一声。 “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哀家要你有何用!” 蓝蕙战战兢兢地开口,“太后恕罪,臣女本来是要成了的,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穆轻颜来……她言语里都在拿大夫来威胁臣女,臣女嫁入侯府不满一月,若是被大夫查出有了身孕,臣女的名声不要紧,臣女只恐连累了太后还有如歌姐姐……” “哼!你这张嘴倒是会找借口!事情没办成就是没办成,还想拿哀家和如歌做幌子!这里没你的事了,退下吧!”太后拂袖喝道。 蓝蕙抬了抬头,见太后一脸冷漠与愤怒,又低了下去,“是,臣女告退……” 她面上平静,心里却恨毒了那个坏她好事的穆轻颜。 那个脓包,怎么突然就变得牙尖嘴利的! 凌王府内 凌王穿戴整齐,到正厅见到穆轻颜的那一刻,他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但面上还得平静如水。 元夫人忙拉着女儿站起来行礼,“臣妇顾氏携女元樱,拜见王爷。” 凌王虚扶一把,“夫人请起,不需多礼。” 请元夫人坐下之后,他才走到首位上坐了下来,“元夫人急着要见本王,可是有何要事?” 元夫人将自己一直不离身的包袱取下来,交给了阿束。 阿束又传给凌王。 “我家老爷一直在追查一个案子,近来刚有些眉目。一个月前,淮扬巡抚以给老母做寿为由,邀请我家老爷过府饮宴,可是,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我派人去询问,他便声称老爷在宴会散席之后便离开了,许多同僚都可以作证。我也派人去这些同僚的府上一一问过,他们众口一词,都说亲眼见到我家老爷出了黄府大门。我儿元枫察觉情势不对,便将老爷查到的证据全部整理出来,交给我与小女元樱,并派人一路护送我们前往京都,因为老爷之前说过,若是府中有变,便让我们上京,把东西交到凌王手上。我们在徨县一带遭遇截杀,护卫拼死带着我们杀出重围后,都死了……我们只好乔装打扮,这才平安进了京都。” 凌王已经打开了那两个包裹,拿出里头的东西大致看了一遍。 神情是越看越凝重。 放下东西后,他久久没有说话。 沉默了许久他才开口,“阿束,让人收拾个院子,安排元夫人母女住下。另外,你亲自带着人,拿着本王的印信,悄悄去一趟淮扬,务必保证元大人父子安危。” 元夫人一听要她们住在王府,急得站了起来,“王爷,我们,回顾家老宅住着就行。住王府不妥,打扰了王爷清净……” 凌王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穆轻颜。 穆轻颜眨眨眼,嗯?那是什么眼神? 幽怨? “颜儿还未来得及告诉夫人吧?陛下刚刚下旨为本王与颜儿赐婚,您日后也是我的长辈,我得跟着颜儿唤您一声姨母,没什么不妥的。顾老将军举家镇守迟陵关多年,顾家老宅若是不修缮一番怕是住不了人,何况,京都并不安全。” 元夫人万没有想到穆轻颜与凌王有婚约。 可她记着,当初姐姐深得襄宁侯府的老夫人喜爱,却一直遗憾姐姐没能成为她的儿媳,于是订下了姐姐腹中的孩子,为男丁则结拜,为女子便定亲。 这是她与姐姐书信来往时,姐姐在信中提起的。 当时老夫人的长孙已定下中书令老大人家的孙女,于是,姐姐腹中的孩子,便定下了老夫人的次孙。 只可惜,没能等到姐姐腹中的孩子降生,襄宁侯老夫人便突染重疾,不治身亡。 她确实有很多话,想要问穆轻颜的。但碍于凌王在场,不好开口。 好在凌王是个有眼色分寸之人,不等她开口,便主动离去,留下了元夫人母女和穆轻颜三人。 “颜儿……” 她欲言又止,穆轻颜便主动开口,“姨母知道我与襄宁侯二公子有婚约?” 元夫人艰难地点头,满腹的话想问想说,却不知该以什么立场开口。 她虚担了个姨母的名头,却什么都没有为她做过。 “杨靖行为不检,与我那继母的娘家侄女有私,还珠胎暗结,侯府便上门退亲了,今日与你相撞的那女子,便是我那继母的娘家侄女,襄宁侯二公子的夫人。” “什么!他们如此欺负你,你父亲都没有为你出头吗?” 穆轻颜冷笑,“要不是有这桩婚约,他恐怕到死也想不起来还有我这么个女儿,怎会为我出头?我那继母和襄宁侯夫人一唱一和,就把事情给办了,他甚至问都没有问一句。” 她越是轻描淡写,落在元夫人的心里,就越是有千斤重。 她是吃了多少苦头,才能养成这样淡漠的性子啊…… “颜儿,都怪姨母……” 穆轻颜见她一直想靠近,却又小心翼翼地缩回去,一时间有些心软。 她甚至在想,若这位姨母当年没有远嫁淮扬,原主大概会在她的庇护之下,平安顺遂的长大。不会在短短的十七年,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可是,这世间岂不多的是遗憾…… “姨母千里迢迢从淮扬赶到京都,一路上担惊受怕,定是疲累不堪,先到后院去,梳洗一番,用些饭食,休息两日,养好精神再说。” 第29章 吐血了 元夫人确实也累了,虽有幸得遇神医救治,近一年来身体有了好转,但是底子差了,这些年一直忧思,郁郁寡欢,亏空过剩,从淮扬赶到京都,一路舟车劳顿,担惊受怕,实则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心力。眼下,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这时,苏嬷嬷带着两个丫头从后院那头过来,先是面带笑容朝着穆轻颜微微颔首,然后向元夫人行了一礼,“问元夫人安,王爷吩咐给夫人和元姑娘住的院子收拾出来了,夫人先随老奴去安置吧,有什么话想同大姑娘说的,来日方长。” 元夫人忙俯身回礼,元樱自然也得跟着自己的母亲一般,向苏嬷嬷行礼。 “有劳嬷嬷,嬷嬷辛苦了……如此叨扰,我真是……” 苏嬷嬷上前,扶着元夫人的手,“没什么叨扰不叨扰的。王府向来冷清,夫人和元姑娘来了便安心住下,日后啊,都是一家人。” 沁园,在王府的西面,因是女眷,为了避嫌,所以安排得离凌王住的檀园远了些。 虽说院子是长久没有人住的,但是每日有人清扫打理,倒是也不显得荒凉,反而十分雅静别致。 “热水和干净的衣裳已经准备好了,夫人和姑娘进去梳洗一番,换身衣裳,老奴已让厨房备下饭食,待夫人和姑娘梳洗好了,便可以用膳了。” 苏嬷嬷看向身后,她身后的两个丫鬟便低着头上前一步,“这两个丫头,一个叫翠荷,一个叫翠萍,夫人和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她们就是……” “你们好生服侍元夫人和元姑娘,不得有丝毫怠慢。”苏嬷嬷一手掌管王府诸事,上下没有不服的。她为人公正,赏罚分明,即使手下人犯了错,也只是就事论事,从不会借题发挥。 她不怒自威,两个丫鬟始终低着头,恭谨有加,朝着苏嬷嬷应下差事后,又朝着元夫人母女盈盈下拜,礼数丝毫没有出错。 元夫人母女跟着丫鬟进了屋内梳洗。 苏嬷嬷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穆轻颜,拍拍她的手,“大姑娘若觉得与元夫人生疏了,可以多接触些时日再交心,老奴瞧了一辈子的人,自诩看人的眼光不会错,元夫人看姑娘的眼里,全是愧疚,应是真心的。但老奴观夫人面色不好,应是久病之人,亏虚得紧,能千里迢迢从淮扬赶到京都,怕是已去了她半条命了……” 穆轻颜自己就是大夫,她岂能看不出来这位姨母是在强撑着。 也不是责怪她从没照拂过原主,只是,原主与她从未谋面,除了血缘之外,委实算不上有什么感情。 见她不说话,苏嬷嬷又道,“姑娘不介意,老奴就多句嘴,抚国公那头,姑娘多半是指望不上的。但人生在世,能有亲人关怀,岂不比孤苦无依强上许多?顾老将军已经年迈,陛下定然会在这一两年召他回京颐养天年的,届时,姑娘身边也能有亲人相帮了……” 穆轻颜抿了抿唇,“多谢嬷嬷提醒,我知道的。姨母住在王府里,还要靠嬷嬷多费心了。” 她说着便要下拜,苏嬷嬷忙拦住,“姑娘折煞老奴了,您日后可是王府的女主人,如何能朝老奴行礼?折煞了折煞了……” 沁园内 母女俩梳洗过后, 已经改头换面。 苏嬷嬷准备的衣裳,也十分符合她们的身份与身形。 元夫人是一套宝蓝色交领外袍,内衬比宝蓝色浅一些,也是相得益彰。 挽着牡丹髻,发饰也是与衣裳配套的。 元樱是一身明亮的橘色交领长裙,黝黑带着伤疤的脸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此刻水嫩得如同剥了壳的鸡蛋。梳着垂鬟分肖髻,整个人灵动又活泼。 只不过,那份活泼如今带着些许愁苦。 “樱儿,你颜姐姐一直不肯同我们亲近,是不是在怪母亲这些年没有管她……” 元夫人向来多思,这些年疾病缠身,愧疚与担忧几乎占据了她的所有。 “母亲,大夫不是说了吗?让您不要多思多虑。我们与颜姐姐今日才见第一次面,委实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在女儿看来这样才是正常的,若是她一上来便十分热络亲密,那才显得别有用心呢……颜姐姐今日肯帮我们,就说明,她还是认我们的。感情需要慢慢培养,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咱们是真心实意的,颜姐姐就是块石头,咱也得给她捂热了。” 元夫人被女儿逗得有了些许笑容,只不过,那笑容转瞬即逝。 “也不知道你父亲如何了……你哥哥一个人在府里,能不能应付得过来……这一关,咱们家若是熬不过去,又该如何是好啊……” 元樱心里也担忧,只不过,母亲一路强撑着到了现在,现下情绪低落于病情无益,她不能雪上加霜,只能尽量宽慰,“父亲和哥哥都是智勇双全之人,定能化险为夷的。背后之人只是扣下了父亲,并没有明目张胆地对府里有大动作,所以哥哥才能趁乱将我们送出淮扬。背后之人定是有所忌惮,所以父兄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母亲宽心。” 元夫人拍拍女儿的手,没有说话。 王府下人送来的饭食,元夫人只吃了几口,便说没有胃口。 然而刚放下筷子,就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吓得元樱手里的碗筷全扔了,起身去扶她,“来人!救命!翠荷!翠萍!救命啊!” 她抱着元夫人的身子跌坐在地上,泪眼朦胧,无助极了。 “母亲,您别吓我……母亲……” 翠荷与翠萍听到屋内呼救忙跑了进来,见状也慌得不得了。 最后还是翠荷稳住了情绪,对翠萍道,“你帮着元姑娘把夫人扶到榻上去,我去找穆大姑娘!” 说罢人就提着裙摆奔了出去,人才进了王府,苏嬷嬷让她们好生照料,若是元夫人出了什么差错,这顿罚怕是免不了。 元樱和翠萍费了不少力气,才把人扶到榻上躺着,元夫人还有些意识,但看得出来她很辛苦。 第30章 终究是晚了 翠萍匆匆奔向前院,神色慌张,见到穆轻颜,礼都忘了行,便颤着声音道,“大姑娘,不好了,元夫人吐血昏过去了!” 话刚落音,只觉得眼前一闪,穆轻颜的身影已在眼前消失。 翠荷看向凌王,“王爷,要,找大夫吗……” 凌王已经抬脚,快步朝沁园走去,“不必了,穆大姑娘就是最好的大夫。” 翠荷气还没喘匀,但主子都走了,她也得快步跟上去。 元樱急得哭不出声来,一直拉着元夫人的手,不断喊母亲,母亲…… 穆轻颜到时,元夫人已经昏迷了。 她让玉簪关上房门。自己上手解开了元夫人的衣裳,一针下去,已经闭气的人突然张开了嘴巴,吐出了一口气,随即恢复了神志。 见母亲醒来,元樱破涕为笑。 “母亲……” 穆轻颜这才上手摁住她的脉搏,苏嬷嬷说得没错,她的确是长久缠绵病榻之人,只是近来有些好转,但多日舟车劳顿再加上担惊受怕,这些日子补回来的些许元气,也就消耗殆尽了。 “翠萍姑娘,劳烦准备笔墨。” 穆轻颜把了脉后,突然道。 翠萍见她如此客气,有些受宠若惊,忙行礼,“大姑娘有事尽管吩咐,不需如此客气……奴婢这就去。”那可是他们王府未来的 女主人呀! 从赐婚圣旨下来那一日起,苏嬷嬷就召集了整个王府的下人,叮嘱她们,虽然穆大姑娘还未正式进门,但所有人,都要将姑娘当做女主人一般看待,不得有丝毫怠慢,违者杖十,赶出王府,以儆效尤。 翠萍很快端着笔墨纸砚回来,穆轻颜开始写药方。 写完交给玉簪,“按照方子去抓药,回来立即熬上,不要耽搁了。” “是,姑娘。” 翠萍翠荷收拾完地上的血污又给元夫人换了一身衣裳后,便退了出去。 房内只有元夫人母女,还有穆轻颜了。 她坐到床边,拉起元夫人的手,轻叹一声,“姨母痼疾难消,皆因思虑过重导致。思虑不停,便如同点灯熬油。往后,可要放宽心肠,事事看开。毕竟,再好的药,只能治病,不能治心呀……” 元夫人面色苍白,闻言泪眼朦胧,用自己微微颤抖的另一只手,抓住穆轻颜的手,“姨母这身子不争气,这些年,没有为你尽半分长辈应尽的职责,害得你,被放逐在外尝尽人间疾苦,我就是死了,也没有脸去见你的母亲啊……” 听着这情真意切的言语,穆轻颜的心里头也泛着酸。 她前世是在亲人的呵护下长大的。 但原主从未得到过来自亲人的半分温情。 终究,是晚了啊…… 她心里惶然,哀戚,为那个受尽人间苦楚,最后枉死的穆轻颜。 “我所受的苦,没有半分是因姨母而起。姨母不必挂怀,您若觉得亏欠,那便好好养着,待身体好起来,日后慢慢补回来,可好?” 元夫人重重点头。 “姨母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就交给王爷了。他是您未来的外甥女婿,不用白不用,您说是不是?” 元夫人破涕为笑,“好,都听你的!我好好养着。” 穆轻颜让人点了安神香,元夫人沉沉睡去后,她拉着元樱出了房门。 元樱也有许多话,要同这位从前只在母亲口中,今日才得相见的表姐说。 “表姐莫怪母亲,当年青苁姨母生产亡故,襁褓中的你被送往沧州的消息传到淮扬时,母亲正怀着我,惊惧之下难产,后来虽保住了性命,却也因悲痛过度伤及根本。这么多年来,一直靠药物撑着……她曾多次派人去沧州想要将你接到身边,可沧州那边的人简直是泼皮无赖,不但不让见你,还出手伤人,要么就干脆想随便拿个孩子糊弄……” “后来,京都抚国公的一封信,彻底断了母亲将你接到身边的念想。信中到底是如何说的,我不得而知,总之自那之后,母亲再没提过要将你接到身边……她则在日复一日的忧惧之下,病情日渐加重,总是昏昏沉沉的,神志也出现了问题,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直到一年前,有幸请到一位神医,得他开解,对症下药,母亲的病情才堪堪有所好转……否则,她只怕早已撒手人寰了……” 穆轻颜仔细的听着,其实从脉象就能看出个大概。 只是这期间的那些曲折,实在是令人揪心。 她也曾努力过想给原主一些温情的,只是,由于各种原因,她做不到。 其实她能活到现在,也只是靠着一个信念支撑而已。 她心里一直记挂着那个,她未能及时给予照拂的外甥女…… “我知道了,赶了这么久的路,担惊受怕的,想必你也十分乏累,去歇着吧,姨母那头,我会让玉簪照看着的。” 元樱点点头,起身进了屋子,进门前,还深深看了穆轻颜一眼,隆重的行了礼,“表姐,多谢你……” 然后才进门去。 穆轻颜出了沁园,凌王就站在沁园外的鹅卵石小道上。听到身后有声音,才转身。 “王爷怎么在这儿?” 那人不知怎么的,看向她的眼神里,怪异得很。 “没什么,方才着急就跟过来看看 。” 九州漕运总督,按品阶是朝廷正二品官员。但他手里的权力和职权范围,可比京都这些二品大员要大得多。不仅要管理一切有关漕运的事务,还有河道修缮防御,地方军事,行政等方方面面,手底下能调动的军队就达四千人。 敢私下扣押当朝二品大员的,背后定有身份更高的人指使。公侯伯爵,皇亲国戚,都有可能。蓝蕙也牵扯其中,抚国公应当不会有这胆子。若与蓝氏无关,那便是与太后有牵扯。 “你将阿束派去淮扬,身边可还有得力的人手?” 原主的这位姨母的身体已经风雨飘摇,若是元家父子有失,她只怕也活不下去了。 她虽有私心,希望元家父子平安,可凌王的身边同样不能缺了人手保护。毕竟元夫人母女进了凌王府的事情,百姓有目共睹,宫里是瞒不住的。若真与太后有关,那凌王也会被牵连,或者有性命之忧…… 第31章 拿着大喇叭满大街唱 “怎么?你担心本王?”方才他匆匆跟着进了沁园,恰好听到她那句,他是你的外甥女婿…… 不知怎的,这原空荡荡的心里,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似的。 穆轻颜瞪了他一眼,“我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你死了,我也得跟着陪葬!” 凌王嗤了一声,“没良心的!” 他往身后看了一眼,没一会儿便从拐角处走出一人。对着穆轻颜抱拳行礼,“属下阿商,见过大姑娘。” 阿树阿上,一棵葡萄树…… 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么一句歌词来…… “日后本王若有事寻你,会让阿商去接你,认认脸。” “知道了,你自己当心。我虽不知道这案子有多大,但只怕牵连甚广,姨母进了凌王府,你也不能独善其身,终是我连累了你,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凌王貌似有些不高兴,“你我是未婚夫妻,虽未正式成婚,但名分却是定了的,非要与我分得这样清楚吗?”他也不知自己这不满的情绪所为何来,但心底里,就是不喜欢她处处与他客气。 穆轻颜无奈,“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姨母在王府里,就拜托你了,待玉簪抓药回来,我看着姨母喝下药,便回去了。” 玉簪知道病情拖延,她一刻也不敢耽搁。 匆匆出门去抓了药,便返回王府。翠荷翠萍准备好了熬药用的东西升起了炭火,然后去门口候着。 但再着急,药也得小火熬上半个时辰才能出药效。 待药熬好,送到元夫人的房中时,天已经擦黑了。 元夫人睡了近两个时辰,精神体力都恢复一些,元樱休息好了,也到近前来伺候着。 看着她喝完了药,穆轻颜叮嘱了几句,便带着玉簪离开了。 凌王派了别的人去护送,还有暗卫随行,以保万一。 “府里的防卫需要加强,绝不能让人有可乘之机。今夜我们便出发去徨县,待我们剿匪归来,说不定有新的收获。”凌王手里捏着一块玉佩,一块属于他们这一代皇子的玉佩。 阿商一一应下,“王爷,您为何不告诉大姑娘,您要去剿匪?” 凌王将元夫人母女带来的带来的证据收拾好放进了暗格之中,扭上机关,隐于无形。 “不过是剿个匪而已,不用大惊小怪的,走吧。” 他身边自然不会只有阿束和阿商两个,只是平日里,只有他们两个在人前行走的最多。 暗卫暗卫,就是不能让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敌人才不会知晓你的实力。若是将全部的实力都摆在人前,那便离死期不远了。 元夫人并不知道这府里的主人已经离开了,事实上,除了府里的暗卫,根本没有人知道。 城门今夜当值的也是他的人,他离京的消息,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随行者早已在白日里分批出去准备了,凌王此去,只是想寻得一个答案,一个盘桓在他心头已久的答案。 抚国公府,穆轻颜又被拦在了大门外。 只不过,这一回在场的,多了一个蓝氏。 那夫妻俩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盛气凌人。 天已黑了,巷子里寂静无声,只是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一阵风吹来,府门前的灯笼被吹得左右摇摆不定里头的烛火一闪一闪的,看似要灭了,火苗转瞬又蹿了起来。 “你身为闺阁之女,竟敢阻挠京兆府办案!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不仅如此,每每还在外流连,夜不归宿!你给老夫跪下!” 穆轻颜不为所动,看向了蓝氏,“夫人若始终记挂着自己姓蓝,莫不如自请下堂,回去做你明远伯府的大姑娘吧!” “你,老爷,您看她……”蓝氏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得穆轻颜一阵恶心。 “你放肆!不敬嫡母,也不将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我穆斯年,怎么会生出你这样忤逆的女儿来!来人!穆轻颜妨碍公务,给老夫绑了,送到京兆府去!让府尹大人发落!” 小厮们蠢蠢欲动就要上前拿人。 穆轻颜冷笑,“国公爷和夫人可想好了?我进了京兆府,可保不齐会说出什么话来,到时候,不仅国公府,明远伯府,襄宁侯府,就连你们那一双天之骄子的好名声,也别想要了……” “你还敢威胁老夫!” “国公爷严重了,威胁谈不上。横竖我在这府里也住不了几日了,若能相安无事,我倒也不愿意弄得你们鸡犬不宁。可我若是受了委屈,那我就把所有人通通拉下水,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所以,你们最好少惹我!” 看了看杵在门口的夫妻俩,还有他们身后那一堆仆从。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只是不知道,明日若传出国公府虐待嫡女的闲话来,会不会影响国公爷的仕途啊?哦,不对!您已经是公爵之身,仕途已经到头了!想要更高,除非造反——” “逆女!你闭嘴!” 穆斯年听得心肝直颤,心里十分后悔今夜在此处拦下她,借题发挥! “让我进去我就闭嘴,不让我进去,我明日就拿个大喇叭满大街的唱。听说过一句话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功名利禄是你们这些人最在意的东西,你们输不起!可我什么都没有,我输得起!你们敢赌吗?” 蓝氏眼见抚国公被气得老脸通红,心道这死丫头还真是豁得出去!光凭这张嘴,都能吓死个人! 那造反二字,也是能随便挂在嘴上的吗?她活够了不要紧!难不成还要连累满府的人给她陪葬! 门口的这场闹剧,最终不了了之,穆轻颜也成功进了大门,回了桃园。 玉簪伺候她梳洗完,一直犹豫着没走。 “丫头,你想说什么?” 玉簪这才犹豫着开口,“姑娘,您如今这样很好……可是,您毕竟还要住在府里,将来出嫁也少不得要府里操办,闹得太僵,总归受害的,是您自己呀……” 穆轻颜捏了捏她脸上那两坨肉肉,“傻玉簪,我就算逆来顺受,也不见得就有好日子过。如今这样有什么不好?他们无情,我就无义,谁打我一下,我就踹他两脚,礼尚往来嘛。大家都是人,我又不欠谁的,凭啥挨打的总是我?” 第32章 噩梦缠身 玉簪摸了摸被捏的脸,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姑娘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从前姑娘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就连婚事被人抢了这样的大事,国公爷都没出来替姑娘说一句话。 她从前还替姑娘觉得可惜,可现在再想想,一个明知道自己有婚约还同旁的女子卿卿我我的男人,也挺恶心的。 姑娘长得这样好,那襄宁侯二公子不配。 表小姐明知道人家有婚约,还主动贴上去,也不是什么好鸟! “睡觉吧,姨母身体不好,明日一早,咱还得去王府看着。” “是,姑娘……” 这一夜,穆轻颜睡得昏昏沉沉的,像是睡过去了,又像是醒着,许多陌生的画面在梦中徘徊。自己一会儿身处现代,一会儿身处古代。 许多画面拼凑在一起,看似荒唐,又仿佛处处关联…… 翌日醒来时,她的寝衣都湿透了。 她好像在梦里被某个场景困了一整夜,无论她往哪个方向跑,最后都会回到原地…… 茫茫然的天地间,好像就剩了她一人。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玉簪走了进来。 “姑娘醒了?奴婢备好了洗漱的水,还有早膳。” 姑娘刚回来那会儿,桃园缺衣少食的。 送来的饭食经常是馊的臭的,玉兰不肯去大厨房看人脸色,便催促她去,她不但取不回饭食,还被人推搡拍打辱骂。 姑娘落水醒来后,踩着张嬷嬷立了威势,府里就再也没有人敢拜高踩低了。 不过姑娘不喜欢大厨房的饭食,她是领了食材回来自己在小厨房做的。 穆轻言晃了晃发胀的脑袋,悠悠起身洗了把脸。 “姑娘夜里睡不好吗?要不要去瞧瞧大夫?” 穆轻颜没什么胃口,勉强喝了两口粥,就放下碗筷,“你家姑娘就是最好的大夫,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不用担心。你用早膳了吗?要是用了咱们就早些出发。” 玉簪也老实,“奴婢是被饿醒的,起来时就啃了个窝窝头垫补了一下,现下还不饿。” “那你下去再吃些吧,到了王府虽然也可以吃,但到底是别人家里。姨母住在王府,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不能总给别人添麻烦……” 虽然比起淮扬府的案子,吃食这点麻烦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她还是想着,两人之间相处,不要让一个人过于吃亏为好…… 主仆俩才出门,身后就出现了两条尾巴——咳,是抚国公夫妇俩。 “老爷,您瞧,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成日里往外跑,天黑了才回来!这是把咱们国公府当成落脚的客栈了呢!这一大早的,又出去了!” 蓝氏一个劲儿的上眼药。 抚国公心里本就不喜欢这个女儿,更是恨不得让她永远待在沧州直到老死! “要不是你说襄宁侯府的亲事耽搁不得,我也不会把人接回来!本以为是个好拿捏的柿子,没想到却是块臭石头!眼下你说怎么办?她嚷嚷着要到大街上去唱我们国公府虐待嫡女,你丢的起这脸吗!” 蓝氏没想到他会发这样大的脾气。 眼下有些怯怯地道,“那妾身也是想着,那是母亲与襄宁侯老夫人定下的亲事。虽然两位老夫人都不在了,但咱们做晚辈的,总不能拂了长辈的意愿呢……谁知道,蕙儿竟会与那二公子……” 听得蓝氏提起她的娘家侄女,抚国公就来气,“你养的好侄女!踩着我国公府的脸面攀上了襄宁侯府,本国公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竟还敢提起她来!穆轻颜再不堪,那也是顶着我抚国公原配嫡女的名头在外行走的!岂能人人随意践踏!” 蓝氏暗暗咬舌头,后悔自己为何要提起这茬! 这下好了,好不容易点起来的火,全蹿自己身上来了! “妾身知错了……只是,情之所至,蕙儿只怕也不是故意的……” “哼!是有意还是故意,你这做姑母的心里最清楚!你们蓝家人打什么主意我不管,只要不把祸水引到我国公府,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你若想拉着我穆氏一族陪葬,我告诉你,没门儿!” 抚国公拂袖而去。 蓝氏愤恨地站在原地。 他们夫妻俩面和心不和,只做表面功夫。 可今日,他竟连表面功夫也不愿做了,直接摊牌。 若蓝家事成,那富贵岂可同日而语!到时候他穆斯年要想分一杯羹,还得看老娘高不高兴呢! 穆轻颜自己买了一辆马车雇佣了一位车夫,出门不用向蓝氏报备动用府里的马车,倒也方便顺心。 只是进了王府后,本想先去拜见凌王的,毕竟人家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到了檀园却被侍卫拦下,“王爷吩咐,今日不见客,大姑娘可在府里自由行动,不必特意来拜见。” 穆轻颜心里疑惑,不过不用见面也好,总是要行礼,怪烦人的。 沁园里,元夫人的脸色比昨日好了些许,早起喝了一碗肉糜粥,还添了两个小笼包子,从前莫说一顿,就是一日也吃不了这么多。 元樱看着心里高兴。 穆轻颜进来时,她忙不迭地说了元夫人的变化。 小姑娘激动得眼里都闪着泪花。 也不过是十七的年纪,本该在父母膝下无忧无虑的成长,却突逢变故。 下落不明的父亲,久病难愈的母亲,还有那坚守在淮扬府,安危难测的兄长…… 谁能了解从淮扬府到京都这条路,这个还得照看疾病缠身的母亲的小姑娘,走得有多么辛苦……她很坚强,甚至没喊过一声苦,若无她做支柱,元夫人也撑不了这么久。 穆轻颜觉得心酸得很,她拍了拍小姑娘的手,“会越来越好的。” 元樱激动的点点头。 元夫人的底子亏空得太厉害了,想要补回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只能天长日久的慢慢来。 但最主要的,是放宽心胸。 只要心情明朗开阔了,胃口自然就好了,胃口好了,精神也就回来了。 她若是一直这样郁郁寡欢,那等待着她的,便是油尽灯枯,回天无力了。 第33章 鸣龙山青龙寨 “姨母,眼下是多事之秋,你们不能出门,但在王府里是安全的,不会有性命之忧。您常年卧病在床,血脉瘀滞,王府很大,平日里若觉得精神还可以,便让表妹扶着您在园子里多走动走动,晒晒太阳,有助于活络经脉。气血通畅了,手脚就会慢慢变得充盈有力,您就不会整日觉得昏昏沉沉的了。你安心养病,别的什么都不用操心,知道吗?” 穆轻颜不知道,其实她就是元夫人最好的药。 见到她如今过得好,心中再是愧疚,也能抵消一些了。 “好,姨母都听你的。我会养好身子,亲眼看着你上花轿,奔向自己的好前程……” 寿祥宫里,蓝太后还在发愁,元夫人母女进了凌王府,凌王得了证据,定会进宫禀告陛下,届时她该如何是好。 可等了一日又一日,却依旧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她心急如焚,却又不能有任何动作。 凌王府可是个铁桶,这些年她派了多少人出去,连凌王府的院墙都没挨到,就一命呜呼了。 人没有进京兆府,此事便已失先机,眼下只能静观其变了。 可此时被蓝太后惦记着的人,却身在徨县辖内的鸣龙山上埋伏着,伺机而动。 此刻鸣龙山半山腰上的青龙寨,灯火通明,土匪们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厅内正中,站着十几名年轻貌美的女子,她们瑟缩着身子紧紧挨在一起,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寻得一丝安全感。 她们是徨县城外一座小山村里的百姓,今日这群土匪突然到来,二话不说便要人要银,还扬言不依便要放火烧死他们。 村里的房屋都是紧挨着的,大多是茅草屋,一家起火便家家遭殃。 村民们没有反抗能力,家里有银子的给银子,没有银子的就拿姑娘换得安生。 其实不愿意也不行,土匪们杀了人烧了村,她们这些年轻的女子也不会幸免,还是要被抓上山来的。 看着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嬉笑怒骂,兴致正浓的土匪们,她们都知道自己即将要面临什么。 酒过三巡,土匪们已经半酣,大当家的折在了青龙寺后山,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心情。本就是因利而聚,碍于技不如人听人使唤,根本没有多少情义。 为了庆祝新的大当家继任,他们一窝蜂下山去干了票大的,搜刮来不少银钱,还有漂亮姑娘。 他们因酒气而迷离的双眼,紧紧盯着这些姑娘,脸上露出猥琐的笑,有的已经提着酒壶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一把拽住一个姑娘,吓得她们尖叫起来。 “哈哈哈哈……” “小娘子们,叫吧!痛快地叫出来!哥哥最喜欢听你们又害怕,又兴奋的声音了……哈哈哈哈……” 满堂的人都因这露骨的话哈哈大笑起来。 但突然从外面飞进来一个物件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令这笑声戛然而止。 众人定睛看去,才发现刚刚砸在地上的是个人。 被人当胸一剑,已经死了。 刚刚还兴致正浓,双眼迷离的土匪们,这会儿酒都醒了,抄出桌子底下的兵器就站了起来! 新任的大当家开始嚷嚷,“哪个孙子敢坏爷爷的兴致!给爷爷滚出来——” 话未落音,一支两指长的袖箭从门外破风而来,咻——地一声,直直洞穿了那青龙寨头把交椅还没坐热的新任大当家的喉骨。 他瞪大了眼睛,直挺挺地坐了下来,死了。 在他身边的大概是如今的大当家,见状刚想溜之大吉,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他抬头一看,原是屋顶被人击破,一名黑衣蒙面人从天而降,手中的兵器来不及举起,就被人反手扼住了咽喉,那人失血冷漠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不想死就别动!” 那些反抗的土匪已经被闯进来的黑衣人制住了,来者不仅有黑衣人,还有训练有素,全副武装的铠甲士兵。 那些被抓来的女子见到黑衣人吓得不轻,但见到士兵的那一刻,她们心里又升起了希冀…… 直到场面被完全控制下来,一身玄衣戴着面具的凌王才缓缓踏入。 “搜寨。” 他平缓的吐出两个字。 “是!” 士兵们得了命令便朝各个出口散去。 这其中一名女子胆子比较大些,她犹豫着开口询问,“大人……我们是徨县城外秦家庄里的百姓,今日才被掳上山来的,我们可以,走了吗……” 那张面具只覆了半张脸,从露出来的那半张脸便可以看出,这人定然是公子翩翩,丰神俊朗。 凌王看了过来,声音冷冷的,却并不骇人,“待将士们搜寨后,我会派人送你们回家。” 闻言,在场的女子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本以为已经走上了绝路,没想到柳暗花明,绝处逢生。 很快便搜寨结束了,将士们还从后头带出了好几名妇人,里面还有这些女子认识的。 先前说话那名女子见到一人,便激动得上前,“娘!” 妇人热泪盈眶,哽咽着扑了过来,抱住了自己的女儿。 其他人也跟自己的亲人相认。 这些妇人是之前被掳上山的,被掳时还算年轻,如今多少个春秋已经过去了,韶华逝去,唯余沧桑。 阿商挑了那二当家的脚筋,命人五花大绑起来,这时,一名士兵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凑到凌王跟前耳语了一阵。 凌王眸色微凝,“当真?” “当真,里头还囤了不少粮食,就是粗略算也有三百担。” “好,今日也算没白来一趟。派几个人,将被掳的女子送还家中,抄出的银两匀出一部分给她们。并告知百姓,青龙寨已被剿灭,让他们安心。” “是,属下这就去。” 女子们都跪了下来,拜谢恩人。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看着她们跟着士兵出门,阿商忍不住道,“主上,您悄悄离京,穆大姑娘不会生气吧……” 先前与女儿相认的那妇人闻言脚步一顿,穆大姑娘? “娘,您怎么了?” 第34章 剿灭青龙寨 妇人抓住女儿的手回头,小心翼翼的问,“大人,民妇并非有意偷听,但,可否问一句,您口中的穆大姑娘,可是抚国公家的大姑娘?” 阿商愣了愣,“夫人认识穆大姑娘?” 那妇人本已经跨出门去的腿,又迈了进去,快走几步,扑通跪在凌王面前,“求大人,让民妇,去见见她……民妇有许多话,想要告诉她……” 凌王看那妇人的年纪也不算大,应是与穆夫人顾氏一般年岁的,难不成是当年伺候顾氏的人?可她为何会在徨县? 还是说,顾氏的亡故,背后另有隐情?而她知晓真相? “你既想要见她,我可以带你去见。此地离京都虽不远,但同村的女子都已经回家,村中自然会有人问起。你们家中,可还有什么人需要交代一声的?可以让她们帮着带句话。” 妇人看向自己的女儿。 那女子忙开口道,“娘被掳上山后,爹爹没多久也病逝了,家中除了我与娘亲,已无他人牵挂……” 妇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咬着唇哭了起来。 “娘……” 翌日一早,凌王便带着大队车马,押解着那些土匪和缴获的金银粮食,返回京都。 三百担粮食,足有三万斤。 至于那座已经空了的青龙寨,他也留下了自己的人,扮做土匪的样子,以待来日。 金银万两,粮食百担,经户部之手进了国库。 凌王的车驾里备着朝服,一入京便换上了,吩咐阿商带着那对母女回王府并与知会穆轻颜。 与户部交接之后,便直接领着户部尚书梁序入了宫。 建宁帝宣召后,梁序才行完礼,就迫不及待的朝建宁帝道喜。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建宁帝见到凌王神采奕奕的样子,心里十分高兴。 “凌王弟身体痊愈,爱卿是该恭喜朕!” 梁序道,“哎,王爷痊愈是为一喜,臣要恭贺的是另一喜!” “哦?还有何喜啊?” 梁序将手里一堆的奏折呈上,太监王泉接过,恭敬地递到了建宁帝的手里。 建宁帝打开一看,疑惑的眸子突然就亮了起来,越往后看,就越是欣喜,但欣喜过后,却是愤怒,到了后面,他甚至将奏折直接扔在了御案上。 “梁爱卿,凌王剿灭青龙寨抄回来的粮食,你可给朕看好了,少一颗,朕唯你是问!” “是!” 朝廷年年赈灾,年年有饿殍遍野。青龙寨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为祸乡里,连朝廷的赈灾粮都敢劫,等同于挑衅皇权。徨县县令多次上表请求朝廷派兵剿灭,可是这些奏折却一封也送不到陛下的案头。 若非此次凌王秘密行动,先斩后奏,不知还有多少百姓,要遭受青龙寨的毒害! “朕还有些话想同凌王说,爱卿先退下吧。” “臣遵旨,臣告退……” 梁序走了以后,建宁帝也挥退了王泉。 御书房内,就剩了兄弟二人。 与方才的愤怒不同,建宁帝很激动,“阿晔,你总算好了……自你受伤中毒以来,你我兄弟二人,已多年未曾见面了……” “臣弟能痊愈,还仰赖穆大姑娘的妙手回春……若无她,臣弟只怕……” 建宁帝忙摆摆手,“不吉利的话就不说了,总之你好了,朕是一百个高兴!横竖已经赐婚了,那丫头以后就是自家人!待你二人大婚,朕会多给她一些嫁妆,让她风风光光成为你的王妃!” 他们兄弟二人年岁相差比较大,建宁帝已到了能做凌王父亲的年纪了,他膝下有两位皇子,年岁都比凌王大些。 凌王失笑,“皇兄,臣弟还欠她一千两黄金没有兑现呢……” “哦?” “这是她答应救臣弟的条件。” 建宁帝砸砸舌,倒是也释然了,“是那个丫头的性子!不过,想要的东西都放在明面上,总比事事打肚皮官司的人要好得多,这样的人心思敞亮,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 他话锋一转,又道,“关于青龙寨,是不是还有别的隐情?” “抄寨时发现寨内有密道,现如今还不知直接通向何处,但臣弟猜想,最有可能就是通往幽州……” “雍王的封地……” 凌王又道,“臣弟已经派人去探密道的出口,但剿寨之事瞒不住,皇兄不如猜猜,太后若得知此事,会作何反应?” 鸣龙山群山连绵起伏,且四周围多是高耸的悬崖峭壁,算的上是京都的一道天险。 可若这背后真的是雍王,他直接从幽州打通一条密道直通徨县外的青龙寨,届时拿下徨县便可直捣黄龙,这件事情,只怕他从分封幽州那一日起就在筹划了…… 所以,不难联想,徨县县令向朝廷请求派兵剿匪的奏折是被谁刻意拦下的。 朝廷赈灾粮发出的时辰,又是何人泄露出去的。 “早知他们母子不死心,没想到竟如此胆大包天!太后笼络朝臣,结党营私,就是为雍王铺路……当年你中毒,只怕也是他们母子的手笔……” “还有一件事情。” 他从宽大的袖子里,拽出一个细长的布包来,递给建宁帝。 “这是九州漕运总督的元啸的夫人顾氏,千里迢迢从淮扬送来的。她们母女俩一进京都,马车便与襄宁侯二公子夫人的马车相撞了,那二少夫人当即就报了京兆府来拿人,恰好那一日,太后召穆大姑娘进宫,出宫时正好碰上,她察觉事情不对,拦下了京兆府的官差,直接将人送到了臣弟的府上。” 建宁帝匆忙打开来看,越看越心惊。 “据元夫人说,是淮扬巡抚以为母亲贺寿为由邀请元大人过府饮宴,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但去了的人都众口一词,称亲眼见到元大人离开。臣弟已经派人前去查看,九州总督这位置若是落到旁人的手里,就不妙了。但背后之人定是有把柄握在元大人手里,所以,他也不敢轻易动元大人,只是将其扣押起来罢了。” 凌王说话间,建宁帝已经将这些证据都大致看了一遍。 第35章 秦桑白 “还有这块玉佩,也是在元夫人带来的证物里面的。” 建宁帝看到了,那上面刻着一个‘昊’字。 雍王,单名一个昊字。 这块玉佩是有由来的。 当年幽州玉矿挖出了一整块上好的和田玉,和田玉难得,先帝便命工匠用这块和田玉给他的五位皇子,两位公主一人雕了一枚玉佩,上面刻着他们的名字。 切割出来的边角,也打磨成型,嵌在公主用的发饰头面之上,一点也没有浪费。 “他是在什么样惊慌失措的场面之下,才会将这块代表着自己身份的玉佩给弄丢的呢……”建宁帝拿在手里,喃喃出声。 “父皇经历过最残忍的手足相残才登上皇位,所以最不希望我们同室操戈,这块玉佩,则是代表我们同出一脉,即使分封各地,也要同心同德,守护好君氏祖先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山河……可如今,雍王拥兵自重,朕每每宣召,他都借故推脱,眼下又涉及淮扬府的案子 ,虽然这些证据没有哪一样是直接指向他的,可谁不知道,淮扬巡抚是太后表弟?背后若无他授意,黄知孝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扣押当朝正二品大员!何况,元啸手下可是有四千兵马的,他是活腻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建宁帝说着说着就笑了。 “好一个太后,好一个雍王啊。当初朕要给明远伯抬爵,太后还不肯,说是她身为太后,不能举贤唯亲,为了避嫌,不要重用她的娘家人。可是你如今再看看,这么多外放的官员,多多少少都与太后雍王有些裙带关系,这些地方官员如果凝聚起来作乱,对于朝廷来说,也是一股可怕的力量……” 凌王安慰道,“好在我们如今有了这些证据,可以慢慢筹谋,一步一步将雍王安排在各地的钉子拔除掉,如此既不会动摇朝廷根基,也不会将雍王逼得太紧,让他狗急跳墙。” “可如今的朝堂之上,太后和雍王有哪些钉子我们并不知道,想要一一将这些人拔除又不动摇根本,谈何容易啊……” 都说皇帝好,权倾天下。 可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就像现在,他掌握了雍王要造反的证据,他也不能立即就下令把人给抓来砍了脑袋。 要顾及方方面面,权衡利弊,小心翼翼不要被他察觉,以免弄出更大的乱子来。 雍王既有反心,就不会乖乖束手就擒。要动用武力,那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打仗意味着死亡,首当其冲的就是百姓。 他如今还没反,朝廷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就去拿他问罪,否则他反咬一口说他这个做皇兄的心胸狭窄没有容人之量,又该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臣弟举荐一人,让他出任刑部给事中一职,替朝廷纠察错漏,稽核官员,肃正朝纲。” “何人?” “襄宁侯大公子,杨翊。此人生性刚直,宁折不弯,最要紧的是,他还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不会与人同流合污。而且,他不仅满腹经纶,还有一身的好武艺,将这样的人放在给事中这个品阶不高,而权力又在左右侍郎之上的位置上,是最好不过,届时,陛下便可让他作为钦差,秘密暗访地方,如此一来,那些钉子,便无所遁形了。” 建宁帝倒是听说过这位襄宁侯大公子的一些传言。 是个人物,但毕竟年轻,还需磨炼。 “听说他早已与中书令秦老大人的孙女定下了婚约,眼下两人都到了年纪,为何迟迟不完婚呢?” “襄宁侯府后院并不平静,秦老大人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儿媳没多久也跟着去了。眼下这偌大的府中,就剩祖孙俩相依为命。据说这秦大姑娘身子不好,日日汤药不离口,老大人唯恐这娇弱的孙女进了那吃人的后宅,寿数难长,便一直拖延至今,他也曾有言要退亲,不耽误大公子另觅佳偶,但这大公子也是个实心眼儿的人,认定了这一个就是这一个,说什么也不可能退亲,于是便一直拖延至今。况且,他从年少时,就在秦老大人膝下读书识字,他视秦老大人如师如父,怎么肯背信弃义,另寻良配呢?” 建宁帝点点头,“倒是个重情重义的,这样的性子,是吃亏了些,但有时候,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啊……朕这便下旨,钦封他为六品刑部给事中。” 宣旨的内侍匆匆出了宫门。 凌王也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而那个连续几日上门都没见到凌王的穆轻颜从王府出来以后,就坐着马车在大街上四处溜达。 想着要买点什么,哄元夫人开心也好。 她这病,只要放宽心了,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见着一家店的名字,水云坊,看着还挺有意境的,便想进去看看。 可下了车上了台阶走到门前刚迈步进去,里面就有一个水蓝色的身影扑了出来,随着一声惊呼,若是穆轻颜不接住她,那人摔在地上,非得甩出个好歹不可。 “姑娘……” 穆轻颜刚把人接住扶着她站稳,那女子就剧烈的喘了起来,付完账过来的丫鬟见状,忙丢下手里东西就来扶她。 “救命啊,我家姑娘有喘症……”丫鬟抱着喘的上不来气的女子跌坐在地上,急得又哭又喊。 穆轻颜当机立断把人抱上了自己的马车,在马车上替她宽衣行针。 丫鬟在外头急得直跺脚,玉簪安慰她,“我家姑娘就是大夫,你放宽心些,会没事的。” “真的吗?” 玉簪重重地点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马车内,穆轻颜将女子的衣裳退至腰间,针刺背部的定喘穴,膏肓穴,还有手肘的尺泽穴,并轻轻捻动,没一会儿,那女子的喘息便逐渐减轻,十息之间,已经慢慢恢复平稳。 因喘息而苍白的嘴唇,也开始恢复正常的唇色。 穆轻颜拔下银针,帮她拉好衣裳,“你靠着歇会儿吧,没事了……” 女子靠在车厢上,轻轻地道了一句,“多谢姑娘……小女姓秦名桑白……敢问恩人尊姓大名……” 第36章 很高兴认识你 她很瘦弱,两弯笼烟眉因身体不适而蹙起,一双含情目自带愁绪。 声音轻轻柔柔的,却透着一股坚韧。 “桑白皮泻肺平喘,利水消肿,你是因为有喘症,家里人才给你起名桑白吗?” 秦桑白缓缓点头…… “我叫穆轻颜,很高兴认识你。” “穆姑娘,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秦桑白恢复正常呼吸后,穿戴好衣裳便要下车,穆轻颜也没拦着,因为方才,秦桑白扑过来时,她分明看到了绊倒她的那一只脚。 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摔倒后发病,自然惹来了不少百姓围观,眼下她下了马车,百姓们纷纷向穆轻颜竖起了大拇指,更有家中有同样症状病人的,高呼神医救救他们。 穆轻颜有些哭笑不得。 医术好她不否认,但神医可不敢当。 水云坊门前站着两名女子,一主一仆。方才伸出来那只脚的裙摆是粉色的,丫鬟打扮的女子,正是穿着粉色裙子。 “姑娘,你吓死奴婢了……” 秦桑白的丫鬟说着就哭了起来。 完了还不忘朝着她身后的穆轻颜盈盈下拜,她手里还抱着一匹朱红色的布,“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穆轻颜没说话,她看向秦桑白,这姑娘看着柔弱,其实骨子里有着一股犟劲儿。 只见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台阶上的女子,然后平静地问,“为何绊我?你可知以那高度和力度,我的头若是磕在门槛上,我会死的。” 此言一出,台阶上那女子忙磕磕巴巴的否认,“谁,谁绊你了!众目睽睽的,你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已经有百姓盯着那女子议论纷纷。 “方才我就在店里,亲眼看见这姑娘身边那丫鬟伸脚去绊人的!” 然后就有人开始讨伐她,“小小年纪这样恶毒,将来谁家敢娶你进门啊……” “就是就是,长得挺好看一姑娘,怎么心眼儿这么坏呢?” “……” “我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她是工部周尚书家的姑娘,听说是从小喜欢襄宁侯大公子……” 这么一说大家就都懂了。 那这位有喘症的姑娘就是中书令秦老大人的孙女了。 她自小与杨大公子定下了婚约,却因秦姑娘生来有疾而拖延至今,杨大公子又不肯退婚,于是这周家姑娘便想害死秦姑娘,自己好嫁给杨大公子! 真是好恶毒的心肠!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说得那女子满脸通红,又被围着不让走,最后竟然捂着脸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秦桑白看着她被指责得崩溃大哭,也没有得理不饶人,转身对穆轻颜道,“多谢穆姑娘救命之恩,改日必定登门拜谢,今日不便,便先告辞了……” “秦姑娘不用客气,请便。” 秦桑白带着丫鬟走了之后,百姓们也慢慢散了。 长街的另一头使来一辆马车,穆轻颜认得,那是凌王的马车,这个人,果然不在府里!还不让她知道。 她只看了一眼,没做停留,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吩咐车夫快走,堪堪与凌王的马车擦身而过。 阿商扭头,“王爷,大姑娘走了,她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她的马车从自己的马车边上过去时,凌王撩起了帘子,刚好她的帘子被风吹起,她不经意间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就那一瞬,那姑娘就跟不认识她似的,很快便扭了头不去看他。 凌王失笑,一时也拿不住她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回府吧,派人去给她传个信,就说有人想要见她,请她明日过府一叙。” 阿商就郁闷了,“王爷,那您方才为何不唤她?就一嗓子的事儿,还非让人跑个腿儿干什么?” 里头传出凌王冷冷的声音,“要不,换你来做王爷?我去跑腿?” 阿商缩了缩脖子,感觉后背有点儿发凉,“属下多嘴,等送王爷回府,属下亲自去传话。” 与此同时,封官的圣旨也已传到了襄宁侯府。 襄宁侯命人设立香案,领着全家老小跪在地上听旨。 “奉天承运,大安建宁皇帝制诏:兹闻襄宁侯嫡长子杨翊,少年英才,满腹经纶,刚直不阿,素有为国为民之心,堪为国之栋梁,朕躬闻之甚悦,特旨钦封其为正六品刑部给事中,望尔勤勉克己,不忘初心,为朕纠察错漏,稽核官员,肃正朝纲,钦此——” 内侍宣完旨意,躬着身子道,“杨大人,接旨吧!” 杨翊双手举过头顶,高声道,“臣杨翊接旨,谢主隆恩!” 内侍郑重将圣旨放到他的手上,请他起身,“恭喜杨大人,大人乃是陛下登基以来,第一位不需参加秋闱及第便受钦封的官员。这是大人的官服,大人可立即走马上任,明日便要上朝应卯了,届时需要当朝叩谢君恩,大人莫要忘了。” 杨靖又接过官服,微微颔首,“多谢公公提点,有劳了。” 内侍带着人走了,襄宁侯忙让管家追去,塞了个荷包,还一再说一时疏忽,望公公莫怪。 这道圣旨传来,在场的人喜的少,忧的多,嫉妒愤恨的也有。 没见那襄宁侯夫人恨得几差把一口牙咬碎了吗! 那眼珠子更是快要瞪出来,这要不是还要维持体面,真怕她扑上去咬人家一口。 杨靖低垂的眼眸里全是嫉妒与不满。 人家秋闱及第,哪怕是状元,也鲜少能一下子就封官的,最多也是七品,还要外放。他杨翊到底有什么本事,让陛下破格下旨钦封,还一上来就是六品官衔。 蓝蕙后悔自己有眼无珠,当初看中了他的门第,以及这张好看的脸。 但嫁给他以来才发现,除了这张脸他竟一无是处。 当初在各种诗会上出风头的名句,竟是旁人想出来的,只不过由他的嘴里说出来而已! 这个人志大才疏,空有一副皮囊,耳朵根子软,事事听从母亲安排,没有一点主见! 就这样的人,居然还妄想坐上世子之位! 蓝蕙打从心眼儿里觉得他是痴心妄想。 襄宁侯虽然高兴自己的儿子能得这份荣誉,可也恼怒他的不懂变通。 第37章 得罪人的苦差 内侍来宣旨后要给些好处,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内侍虽地位低下,可带着圣旨出来的,就是代表陛下。 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你不给些好处堵上他们的嘴,回头时不时在贵人面前挑拨一两句,偶尔使个绊子,就够有你的苦头吃了。 可这个儿子只是接了旨,轻飘飘道了声谢就算完了。 刑部给事中,官职不大,权力不小,什么纠察错漏,嵇核官员,肃正朝纲,那就是个得罪人的苦差! 就这个宁折不弯的性子,跟他母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人家来宣旨,你好歹表示表示,得罪了这些人,日后入了朝堂,随便给你使个绊子就够你吃一壶的!” “陛下圣旨有言,孩儿刚直不阿,若是有了阿谀奉承之行,岂非打了陛下的脸?” “你——” 杨翊的脸生得十分正派,浓眉大眼,自成威严。 常年练武使他身姿挺拔,即使身为小辈,站在自己父亲身边,气势也不会被压下去丝毫。 反观杨靖,外强中干,只是空有皮囊。即使努力挺直了腰杆,也没有一点气势,反而像是为了显示自己才能而努力冒头,哗众取宠的小丑。 只一眼,便高下立判。 襄宁侯知道,世子之位只有长子有德有能担任,次子是不堪的。 可他还要仰仗梁氏一族。 一朝天子一朝臣,祖辈的余荫到了他这一代,已经所剩无几。 他在朝中只领了个太常寺少卿的虚职,并无实权。侯爵之身看似尊贵,可他在一个虚职上耗费光阴,在朝中并无建树。祖先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家财,也所剩无几了。 偌大一个侯府,就靠他一人撑着,何时是个头? 家中若无出色子弟撑起门庭,即使这世袭的爵位还能继续往下传,那也是徒有其表而已。 如今朝中风气不好,陛下将翊儿放到这样的位置上,许是要重用他了。若他能得陛下提拔,以他的能力,他日定能扶摇直上,重振侯府声威。 届时,他也不必再在岳家(此处指岳父家)那头低人一等了。 不等他再开口,杨翊就已经带着自己的随从离开了。 梁氏趁机上眼药,“这才刚刚得了个芝麻绿豆大的官职,就开始目中无人了,若是将来位极人臣,你这个做父亲的,怕是都要给他行礼问安了……” 襄宁侯眼一横,“芝麻绿豆大的官职这么好得,你怎么不让靖儿去捞一个回来?” 杨靖心肝儿一颤,心道话又不是他说的,干什么把他当靶子? 梁氏心里的那个火呀,就冒到头顶上了,这老头子平日里可不会这样跟她唱反调的,难不成他的儿子才捞到个小官做,就觉得来日可期,可以不将她梁氏一族放在眼里了? “哼!不过是个六品小官,也值得你如此得意忘形!你当我梁氏在朝中无人吗?” 襄宁侯又开始后怕。 是啊,他那老岳父,还是当朝左相呢!朝中泰半官员都是他的门生,他想要整治一个初入朝堂的愣头青,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不过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要他拉下脸来说软话是不可能的。这还有小辈在场呢,他再不济也是堂堂侯爵之身,若是向个妇人低头,传了出去,他的脸面往哪儿搁! 这么一想,他又挺了挺腰杆,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梁氏眯着眼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头闪过一丝愤恨。 “母亲……”杨靖喏喏地开口。 梁氏心里有气,语气自然不会和善,“从今日起,你给我收收性子,你后院里的那些莺莺燕燕就不要管了!好好准备秋闱,无论如何,也要把杨翊的风头给我压下来!听到了没有!” 杨靖低着头,艰难的称是。 他何尝不想金榜题名? 可若是如此容易高中,天底下又怎会有如此多的 落魄书生? 梁氏给自己的儿子施压还不够,连蓝蕙也没放过,“你该知道你与靖儿成亲还不满一个月,明知道自己身子不便就不要四处招摇!若给靖儿脸上抹了黑,耽误了他的名声和前途,我可有的是办法让你消失,然后再给他娶一个得力的贤内助!” “是,母亲,儿媳知道了……” 蓝蕙低眉顺眼的应着,她知道这个婆母不是善茬。 堂堂梁氏嫡女,却甘心为人妾室,原配尸骨未寒,她就利用母家施压,让襄宁侯将她扶为正室继妻。 蓝蕙自小就在那吃人的后宅之中长大,看到的学到的尽是阴谋诡计,所以习惯了以阴暗的心理去揣测一切。要说襄宁侯原配发妻的死没有一点猫腻,她可不信! 要知道,杨翊的母亲苏氏可是出身将门,能提枪上马征战沙场的虎女。 再怎么样身子也不会比普通女子弱,怎么可能生一个孩子就死了,何况她前头已经生了一个,后头却一尸两命呢! 姑母说的对,梁氏再强势,也是个要脸面的人,她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件事情被人知晓。秋闱在即,若是此刻杨靖被人知道私德不修,就算他状元及第,圣上也不会重用一个德行有亏的状元。 她有怕的东西就好! 就怕她什么都不怕! 人是个很奇怪的生物,想要的东西越多,顾虑的也就越多。 顾虑的越多,心里的底气就越少。 太后那头,她是指望不上了。姑母也担心因为她未婚先孕之事,影响自己一双儿女的前程,所以对她避而远之。 明远伯府那头更是,自从她出嫁后,便当府上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一般。 不闻不问。 她从小就知道,这世间有爱你的人,眼泪才有用。 若没有人在乎你,你就算死了,也没有人会为你伤心难过。 想要的,只能靠自己去争,去抢! 她看错杨靖了,无妨。只要梁氏能助他坐上世子之位,将来袭爵,她腹中的孩子便是下一任世子,将来的侯爵。 女人嘛,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可她觉得这话不对,若父亲和夫君都靠不住,那她就培养自己的孩子!为自己挣出一片坦途! 第38章 不是大人,也没有大量 可惜女子不能不参加秋闱,当初她那个好姑母,怕她抢了穆如歌的风头,也不让她进宫。 她自小努力,自诩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经史子集,样样不比穆如歌差,若能进宫,再得太后提点,今时今日的地位,也不会比穆如歌差的。 只可惜啊,她的命生得没有穆如歌的好。 她没有一个一心一意替自己筹谋的母亲,也没有一个疼爱自己的父亲。虽然她们都喊太后一声姑奶奶,可太后就是疼爱穆如歌,不疼她。 杨靖听母亲的话,回了自己的院子。 梁氏狠狠地瞪了蓝蕙一眼,也带着自己的嬷嬷走了。 方才乌泱泱的一群人,现在只剩下了蓝蕙,和伺候她的玉兰。 “玉兰,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喜欢我?” 这个问题,玉兰是回答不了她的,她也不敢回答。 好在,她只是问一问,并不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阿商送凌王回府后,又骑着马赶去抚国公府传话,路上正好遇到去侯府传旨后回宫的内侍。 他没有走正门,直接走到巷子的尽头,越过了那道院墙,落地那一刹那,还把在坐在廊前绣手帕的玉簪给吓得扎了自己的手。 “啊——” 她扔下针线捏着手指站了起来,“你好好的大门不走,翻墙干什么!登徒子!” 看到是阿商,玉簪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阿商挠挠头,他是干暗卫的,平日里没事就是翻人墙头,都习惯了,这还是头一回被人骂登徒子呢! 不得不说还挺新鲜! “玉簪姑娘,对不住啊,我家王爷命我来,给你家大姑娘传话,话传到了我就走。” 玉簪瞪了她一眼,“在这儿等着,不许乱闯,不然我告诉姑娘,打断你的腿!” 阿商悻悻地咧咧嘴,老实退回墙根儿,耸着肩膀,活像个犯了错的孩童。 没多久,屋里的人就出来了,她换了一身淡紫色的长裙,只用一根木簪松松将一头青丝挽起,长长的发尾垂在胸前,脸上粉黛未施,却也如同清水出芙蓉般的,叫人移不开眼。 阿商抱拳行礼,刚想说话,穆轻颜就道,“你方才,吓着我家玉簪了,我就这一个丫头,吓坏了你拿什么赔我?” 阿商抬眸,玉簪正在穆大姑娘身后冲他龇牙咧嘴的。 这丫头,还挺记仇的!真进去告状了! “姑娘,属下并非有意……还望姑娘大人大量……” “我不是大人,也没有大量,我就是个小女子,说吧,你打算怎么赔偿我家玉簪的精神损失费?” 啥玩意儿? “那,我也拿针扎自己?”阿商小心翼翼地问。 来之前他还不确定王爷为何不在街上叫住穆大姑娘,而是要让他跑这一趟腿。 现在他确定了。 王爷就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来,做大姑娘的出气筒! 老天!他想换个主子,可以吗? “行啊,一根手指头两根针,扎去吧!” 阿商看见,穆大姑娘往石桌上扔了一排银针,根根泛着寒光…… 啊……不用这么狠吧……十指连心啊…… 一根手指头两根针,那他得嗷嗷叫到什么时候?他倒是不怕丢人,若这声音在大姑娘院里传出去,这,不太好吧…… 他颤巍巍的伸手过去。 玉簪看着那银针咽了咽口水,方才她就扎了那么一下,都疼得不行,这么多银针都扎到手指头上,那不得活活疼死了? 她悄悄拉了拉自家姑娘的袖子,小声道,“姑娘,算了吧……这,很疼的……” 声音再小,阿商也听见了,他立马就坡下驴,缩回了手,“姑娘,求您了……属下还有个消息带给您,您要罚我,也等我说完消息再罚,我怕我一会儿疼晕过去……” 穆轻颜本就是吓唬吓唬他的,没打算真的罚。 她白了阿商一眼,默默收起了那排长短不一,明晃晃的银针,拢在自己宽大的袖子里。 “瞧你这点儿出息!说吧!什么消息!” “大姑娘上回出城,不是被人埋伏了吗?” “嗯,怎么了?” “王爷命人去查了那伙人的身份以及背后主使者,发现他们是盘踞在徨县一带的土匪。王爷为了给姑娘出气,元夫人进府那日,他就带着人连夜赶去徨县,把那伙土匪给一窝端了,还救出了许多被掳劫上山的女子。” 穆轻颜挑眉,哦?还有这回事? “当时清场之后,属下就多了一句嘴,问王爷悄悄离京不告诉您,您生气了怎么办。谁知有一名妇人还未走远,她听到说起穆大姑娘,便返回来问,我们说的穆大姑娘是不是抚国公家的姑娘……她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求王爷带她回来见您,说有很多话想要告诉您……于是王爷就带着她回来了,现在人在王府安置,大姑娘明日若得空,不妨过府问话。” “是什么人?” 阿商摇头,“王爷没问,那妇人也没主动说。但王爷根据那妇人的年纪猜测,她大约是当年跟在您母亲身边伺候的人,后来不知为何出了府又出了京,还被山贼给掳去了……” 穆轻颜陷入了沉思。 “你先回去吧,明日我会去王府看看的。告诉你家王爷,他那身子可不是铁打的,毒虽然解了,可亏空了这么多年,也虚得很,下次再一声不吭跑出去出了事让我救命,那可就不是一千两黄金的事了。” 阿商后背发凉,喏喏的应是。 “那个……姑娘还罚吗?不罚属下就告退了……” “去吧!” 阿商刚跃上墙头,就听到底下的主仆俩商量着, “玉簪啊,明日去让工匠,多打些绣花针,咱们插在墙头上——” 他惊得脚下一个滑铲,扑通就掉了下去。 主仆俩听到这动静,捂着嘴笑了起来。 遭遇了暗卫生涯之中滑铁卢的阿商揉着摔成两瓣的屁股咬着牙爬了起来,听到那笑声,真是又羞又恼,抬头看了看那两人高的院墙,心道下回让阿束来爬墙,这等好事,不能光让他一个人占啊,都是兄弟嘛,得有福同享! 第39章 大丈夫当顶天立地 秦府 杨翊领了圣旨后,特意备了礼去了一趟秦府告知自己的恩师中书令秦老大人。 秦老大人年逾古稀了,但身子骨还算硬朗,精神头也不错。 得知此等好消息,也替杨翊高兴。 他一生正直不阿,两袖清风,也用自己为人处事的品格影响着自己的学生。 “你年纪轻轻能得陛下器重,这是你的机遇,也是你的造化。但身为你的老师,有些话我必须要叮嘱你,官场如战场,那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火。人心如鬼蜮,你必须谨言慎行, 莫要行差踏错叫人拿住了把柄。更不要趋炎附势,成了那等摧眉折腰的谄媚小人。大丈夫立世,当坦坦荡荡,俯仰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君王,无愧于百姓,方能不枉此生。” 杨翊神色恭谨,郑重俯首下拜,“恩师谆谆教诲,学生定会奉为圭臬,时时铭记于心。” 秦老大人抬抬手,示意他起身,方才,他是严师。而此刻,他则是一位慈祥的长者。 “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秦府的后院,秦桑白的房中。 她坐在宽大的绣架前,将今日买回来的布固定在绣架上,慢慢抚平褶皱之处,连细微之处都没有放过。 “姑娘,杨大公子来了,在前院与老太爷说话呢。”丫鬟甘草端着绣线走了进来。 秦桑白闻言顿了顿,随即又忙活了起来,“他是个倔性子,也是个重情守诺之人,可惜我这身子不争气,耽误了他这么多年……” 甘草放下手里的东西,面色凄凄。 姑娘生性聪明通透,样样拔尖。可惜生来有喘症,在府里没有那些肮脏烦心之事,才能平静度日。可进了侯府大门会是什么光景,她都不敢想。 姑娘什么都没有做错,她也是想退亲的,不想拖着病弱的身子耽误别人,可杨大公子说什么也不肯。 她平日里深居简出,就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今日是为了老太爷过寿,她想亲手绣一幅百寿图,才出门去挑选布料和绣线,没想到却引来了那无妄之灾。 “姑娘……” 秦桑白抬头,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笑了,“你这副样子做什么?让你打听的事情打听到了吗?” 甘草把眼泪缩了回去,“打听到了,她是抚国公家的大姑娘,听说才被襄宁侯府退了亲,如今又被圣上赐婚,指给凌王……” 秦桑白的动作一顿,“凌王……” 甘草点头,“正是凌王。” 秦桑白因为身体的原因很少出门,但是甘草会隔三差五的出门去采买些东西,也会带回一些在外面听到的消息,说与她解闷。 穆轻颜的名字,她也从甘草口中听到过的。 关于凌王的事,也有所耳闻,那些女子是真真切切惨死在家中的,做不得假。她并不愚昧,不会相信那些天命鬼神之说。 可是,穆大姑娘却被赐婚给凌王…… 这是不是说明…… 她越想越心惊。 正这时,门外又有一名丫鬟走了进来,“姑娘,杨大公子求见……” 秦桑白想了想还是决定见,“请他到花厅相见吧……” “是……” 她起身,整理一番自己的衣裳,在铜镜前检查自己的发髻有没有散乱,确定无不妥之处,才迈步出门,前往花厅。 杨翊在花厅里站着,看着那盘养得极好的兰花出神。 直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才回头。 两人互相见了礼,才相对而坐。 “听老师说,你今日在街上发生了些事情,诱发了病症十分危急,现下可好了?” 杨翊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声音尽量放得轻柔,小心翼翼,不像面对旁人时那般生硬得没有一丝感情。 秦桑白微微颔首,“让大公子担心了,幸得遇见了抚国公家的大姑娘妙手回春,桑白才能转危为安,现下已无大碍。我已让人备了一份礼,想着明日登门道谢,也不知会不会唐突……” “穆大姑娘既救你于危急,你登门致谢也是人之常情,何来唐突一说?明日下朝之后,我来府上接你,同你一起去。” “下朝?”秦桑白迷茫地抬头。 杨翊那一本正经的脸上,突然多了一抹红晕,“还未来得及告诉你,陛下今日下旨,钦封我为刑部给事中,从明日起,我便要去朝中应卯了。” 秦桑白笑着道,“那我要恭喜大公子了……” 杨翊貌似有些紧张,他的双手握成拳,在腿上搓了搓,犹豫了许久才开口,“桑白,你我早有婚约,之前诸多顾虑,耽误多年,这些年我攒下了些银两,也置办了一个不算大的小院,但足够我们二人起居。” “如今我有了官职,正好借着这个由头自己立府。如此一来,我们婚后单过,没有人给你立规矩,你也不用面对侯府后宅那一堆糟心事,好不好……” 说到最后,他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生怕错过了她的一丝反应。 秦桑白轻叹,“大公子,你我之间的婚约是长辈定下的,我很抱歉耽误你这么多年。可是,桑白体弱,唯恐寿数难长,不想拖累你……大公子年轻有为,前程似锦,应有门第相当,品貌双全,身体康健的女子来相配,实在不必,将光阴浪费在桑白身上……” 杨翊倒也没失望,只是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是在下唐突了……那便不提了,待你身子痊愈,我们再提。反正,我不会和你退婚的,除非,除非你告诉我,你心属他人,那,那我便不再打扰。” 他起身,貌似有些慌张,转身时险些撞上了茶几。 带着歉意回身,微微颔首,然后快步离去。 秦桑白这心里的滋味也不好受。 她不想这样的。 她也想凤冠霞帔,风风光光地嫁与他为妻。 可,造化弄人…… 她这身子,怎么敢耽误他…… “姑娘,您这是何苦呢?” 甘草过来扶她。 杨翊刚走,秦老大人就走了进来。 秦桑白忙站直身子行礼,“祖父。” 秦老大人压压手,“你身子不好,坐着吧……” 第40章 姑娘说你虚 可秦桑白愣是等到自己的祖父落座之后,她才缓缓坐下。 “明日,你是希望祖父陪你去抚国公府,还是希望大公子陪你去?你若不想麻烦他,那祖父便让人去给他带个话,让他安心当值,不必跑这一趟了。” 秦桑白摇摇头,“祖父也要应卯,就不必来回跑了,甘草陪我去就行。” 秦老大人点点头,“孩子,祖父知你心里苦。你是倔强的性子,大公子也是个倔强的性子。既都有情有义,何不往前走一步,反而要互相折磨,白白耗费光阴呢?祖父这一生,父母早逝,夫妻缘浅,子女缘薄,可我从来也不自怨自艾。生死之事乃是天定,每个人最终都要走这一遭的,早晚而已。你实在不必因为还没有到来的事情,而放弃当下……” 秦桑白倒不是自怨自艾,她也很努力的活着,尽量让自己的每一日都是充实的,而不是困在死亡的恐惧里。 “祖父,桑白只是不想耽误他。” “是不是耽误,你说了不算,他说了才算。汝之砒霜,彼之蜜糖。何况,你不肯嫁,他也不肯另娶,这又何尝不是耽误?” 她迟迟不说话,秦老大人也点到为止。 起身恭送秦老大人出门后,秦桑白就站在那,一动也不动,过了很久很久,才转身回了房间。 在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张拜帖,交给甘草。 “让小厮送去国公府,提前让穆大姑娘知道,若她有别的安排,咱们便改日再上门,免得耽误她的事。” “是。” 小厮领了主子的吩咐,匆匆出门,走街串巷,一刻也不敢耽误,赶在天黑之前,将拜贴送到抚国公门房的手上,并道,“我家姑娘吩咐小的在门外等着,若府上大姑娘有话,小的也好带回去。” 门房匆匆将拜帖送去了桃园。 玉簪在院门口接了。 门房便道,“还请玉簪姑娘代为通传,秦府的小厮还在府门外,若姑娘有话可以让他带回去。” 玉簪点点头,拿着拜帖匆匆进了屋内。 “大姑娘,秦家姑娘给您下了拜帖。” 穆轻颜接过展开一瞧,这字迹十分娟秀,顿挫有度,虽体弱,下笔的力度却丝毫不差,观此笔锋走势,便能得知执笔者心性坚韧,意志坚定。 上书:今日幸得穆姑娘妙手,方能转危为安。小女欲略备薄礼,于明日登门致谢,如若叨扰,还请见谅。 落款是秦桑白。 “门房说,秦府的人还等在门外,若姑娘有话可以让他带回去。” 穆轻颜却走到书案前,提笔写起了回信。 一顿行云流水,收笔,静待墨迹干透,便装进信封里,递给玉簪。 玉簪接了后,匆匆出了门,秦府的小厮果然还在等着,玉簪也十分客气,“让小哥久等了,这是我家姑娘给秦姑娘的回信,有劳了。” 那小厮躬身接过,“姑娘客气,小的告辞……” 退后两步,便转身匆匆往回走。 秦桑白本以为穆轻颜不会回话,没想到小厮竟带回了她的信。 上书秦姑娘亲启。 她忙展开来看,她的字如同她的人一般,干净利落,灵气十足,丝毫不拖泥带水。 书曰:秦姑娘,见字如面。 今日初逢,一见如故。救人乃医者天职,不必言谢,若姑娘觉得精神尚佳,尽管过府一叙,轻颜定在府中,备好茶水点心,静候姑娘光临。 秦桑白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小心翼翼的按照原来的痕迹折好,又放进了信封之内,收进了一个木匣子里。 甘草不明白,不过是一封回信而已,为什么值得她家姑娘高兴成这样,还小心翼翼珍藏。 “姑娘,您是不是很喜欢那位穆姑娘?” 秦桑白没有说话,但眉眼里藏不住的欣喜,就是最好的答案。 ———— 阿商从桃园回王府之后,对于自己被人骂登徒子,差点被扎手指头,穆轻颜还要在墙头插绣花针的事,他是一概不提。反而将穆轻颜的神态语气学得有模有样,把她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 凌王听了,久久没有反应。 阿商见状有些不知死活地道,“不是,王爷,大姑娘她说您虚——您都不生气的吗——啊——” 话没说完,他就被一记窝心脚踹了出去。 再次扑通掉地上。 阿商一手捂着胸,一手捂着屁股,暗道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哟…… 这多灾多难的屁股哟!还能要吗……哎哟…… “本王虚吗?” 他还没爬起来,头顶就传来他家主子冷冰冰的质问。 阿商顾不得疼,麻溜的爬起来,点头哈腰的,“王爷不虚,王爷壮得能打虎!嘿嘿……” “哼!”凌王冷哼一声,转身回了屋子,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阿商刚庆幸还好躲过一劫,他家主子的声音就透过那扇门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你今夜倒挂着睡吧,天不亮不要下来。” 他闻言一脸菜色的跃上了院子里的那棵茂盛的老榆树。 在一根能承受他重量的枝干上倒挂下来,上面堪堪用双脚勾住。 要说这对于一个练武之人,倒也不算难事,难的是,要这样挂一整晚…… 阿商心里一边呜呼哀哉,一边骂自己嘴欠。 心道阿束大兄弟啊,你可快点儿回来吧,这主子阴晴不定的,可难伺候了。 被他心心念念的阿束,此刻正带着人快马加鞭一刻也不敢松懈地往淮扬赶。路上除了换马备干粮,几乎是一刻不停,眼下策马疾驰,却突然间打了好几个喷嚏。 鼻子痒得不得了,他不得不勒马停下来搓了搓。 直到那股难受的劲儿消失,他才又一夹马腹继续疾驰前进。 同行之人忍不住调侃,“首领大人,该不会是有姑娘在念叨您吧?” 阿束啐了他一声,脑海里却莫名其妙的浮现出了一张圆圆的脸,阿束心头突突跳了两下,随即甩了甩脑袋,跑开那些他不该有的想法。 “你还有心思玩笑?若此番我们不能将人救回,回去能不能保住性命还两说,快走吧!” 第41章 软中带刺 同行之人悻悻地闭上了嘴。 也对,他们是领了王爷的命令来的,若是因为他们掉以轻心没能将人救回来,自己这条命,只怕也不能要了。 淮扬是个什么境况也还未可知,他确实不该在此刻,说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 ———— 翌日一早,秦桑白便起身梳洗准备,虽然不用她准备什么,但她就是觉得很兴奋,很期待这一次的登门。 她身子不好,人人怕惹了晦气,避而远之。莫说同她亲近,就是假客气,也要离得远远的。 穆轻颜不一样,她没有把她当成病人避之不及,反而热情相邀自己过府一叙。 她很珍惜这份情义,小心翼翼地靠近,她从来没有拥有过的——友谊…… 梳妆完毕,穿戴整齐,一再检查有无错处,才带着甘草出了门。 甘草一早就让人备了马车,要送的礼也早早地搬了上去。 秦桑白不是第一次出门,但却是最兴奋的一次。平日里她总是端坐着,从不会东张西望。今日她竟撩起了马车帘子,一颗心像是已从胸膛飞去了国公府。 雀跃得很。 甘草的心情也被自己的主子感染,见她高兴,自己也高兴,还傻傻地笑出了声。 秦桑白放下帘子,有些脸热,“你笑什么?” 甘草捂了捂嘴,“没笑什么,姑娘高兴,奴婢也高兴。” 秦桑白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看起来,很高兴吗?” 甘草没说话,从袖子里掏出一面小巧的铜镜,举在她的面前。 秦桑白看了过去,镜中的人,从前苍白的脸,今日带了些许健康的红晕,唇色淡淡的,唇角带着一个上扬的弧度。一双因久病而暗淡的眸子,今日竟因兴奋而泛着点点光芒…… 甘草收起了铜镜。 拉着她家姑娘的手,“姑娘高兴是好事,我娘常说,人只要心里高兴了,什么毛病都会不治而愈的!” 她爹是个赌徒,家里什么东西都被他输光了,最后债台高筑。六岁那年,债主带着人找上门来,扬言还不上银子,就要剁了他的手脚。 她爹为了保全自己,欲拿她们母女抵债。 债主见娘亲姿色尚佳,竟荒唐得答应了。 若非有幸遇到秦老太爷带着当年也才六岁的姑娘出门求医,在债主手里救下了她们,她都不敢想象,今日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儿,甘草红了眼睛,声音也开始带着哽咽,“我和我娘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遇到姑娘您,老天爷是有眼的,像姑娘这样好的人,一定会长命百岁,事事顺遂的!” 秦桑白拍拍她的手,“傻甘草,别哭了,一会儿要去别人家里做客,你红着眼睛进门,人家还以为我苛待你呢,快把眼泪擦擦……” 甘草忙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泪给收回去。 她和小姐一起长大,说是主仆,却胜似姐妹。 她娘亲烧得一手好菜,每日就负责给姑娘和老太爷做饭。她就负责近身照顾姑娘的起居。 秦府人丁单薄,老太爷和姑娘都是宽厚之人,府里的下人少,大家都其乐融融的,就像一家人一样。 马儿哒哒地走,耳边是车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在巷子里是很静,穿过长街时,外头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甘草先下车,然后才转身将秦桑白扶了下来。 谁知刚下马车人还未站稳,就看见国公府门前站着两个姑娘,一前一后。 秦桑白又惊又喜,忙上前见礼,“匆匆登门已是叨扰,怎好劳烦姑娘亲自相迎?” 车夫已将备好的礼搬了下来,一共两份,一份是给府里的,一份是单独给穆轻颜的。 穆轻颜也见了礼,玉簪和甘草也跟着自己的主子微微福身。 “秦姑娘初次登门,唯恐怠慢,自然要亲自相迎的。我这人规矩学的不好,若是有什么不妥的,还请姑娘海涵。” 秦桑白笑着摇摇头,“我初次登门,该去向国公夫人问安的。” 秦府的姑娘登门,门房自然会去向当家主母蓝氏禀报。得了下人通传,蓝氏便让人请秦家姑娘到正厅叙话。穆轻颜只得跟着去,她怕那蓝氏一口吞了秦桑白。 秦桑白虽不常出门,也不曾识得蓝氏,可大家闺秀的礼节却是丝毫不差的。 蓝氏本也喜欢这样规矩的姑娘,可她偏偏同穆轻颜混在一起,这她就不怎么喜欢了。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同这样的乡野丫头有私交?平白降低了自己的身份不说,没得还染上那等子下作的习性! “我家老爷和秦老太爷同朝为官,两府本该多多走动的。可像秦姑娘这样的大家闺秀,深居简出的,怎么会认识我们穆家的大姑娘呢?” 秦桑白听出了她言语之间对穆轻颜的不悦。 当下笑道,“桑白昨日与大姑娘偶遇,一见如故,所以,今日特意上门拜访。” “原来如此,那倒是我们穆家大姑娘的福气了。秦老大人乃当代大儒,博古通今。想必秦姑娘也是耳濡目染,学富五车的。我们家大姑娘生的粗鄙,若秦姑娘得空,不妨指点指点她,何为闺秀之礼……” 穆轻颜可不是个吃亏的人,不过她倒想看看,柔弱的秦桑白,会如何应对。 秦桑白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声音始终轻柔,但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祖父学识渊博不假,但桑白只是学了些皮毛,学富五车不敢当。却也知道但凡氏族大家,族中子弟行事总以长房长子为榜样标杆。府上二姑娘身居二品尚仪女官,掌内廷礼乐,堪为女子表率。身为她的嫡长姐,品德礼数自是不会差的,这粗鄙之说,是夫人谦虚了。” 穆轻颜差点儿笑出声来。 这软中带刺的性子,她可真是太喜欢了。 这言外之意是说,你家二姑娘能如此出色,都是因为大姑娘做了榜样。 你若说大姑娘粗鄙,那二姑娘又怎么会优秀?难不成你这做继母的,只管盯着自己的儿女优不优秀,而罔顾原配嫡出? 第42章 她得努力活着 果然,蓝氏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起来。 她真是想不到,这看起来柔弱客气的秦桑白,居然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 蓝氏心里生气,面上还是得挂着和蔼的笑容,毕竟来者是客,秦家虽然人丁凋零,可门第却是不低的。 “秦姑娘这话说的,倒也对。既然姑娘是来找我家大姑娘叙话的,那就请便吧,我就不妨碍你们说女儿家的体己话了。” 秦桑白闻言,便起身行礼,“有劳夫人接待。” 马夫将给国公府的那一份礼交给了蓝氏身边的张嬷嬷后便退下了。 甘草则抱着给穆轻颜的那一份礼跟着玉簪去了桃园。 出了正厅后,穆轻颜拉着秦桑白的手就往桃园走。 蓝氏气得连茶都喝不下去,端起了茶盏又重重的放下。 忍不住咒骂,“这个死丫头,生来就是克我的!你去打听打听,她们是怎么认识的!” 张嬷嬷忙出去吩咐丫头,去打听消息。 回来还得宽慰夫人。 桃园里的那株桃花,还在开着,地上落了不少花瓣,平日里玉簪要扫,穆轻颜是不让的。 就这么看着,也挺有意境的。 花开花落,不过是自然现象,她不是诗人,不会伤春悲秋,更不会以花喻人。 但今日一早,她却让玉簪把花瓣扫成一堆,然后在桃树下挖了个坑,把花瓣都埋了进去,做桃树的养料。 因为秦桑白有喘症。 穆轻颜带着她进来时,都尽量远离那株桃花,还让她用帕子捂住口鼻,以免吸入了花粉诱发病症。 桃园小,但也有一个小花厅,做会客用。 前世,穆轻颜爱看书,来到这里以后,就把各种典籍杂文游记往这花厅倒腾,不知不觉的就摆满了。 平日里她坐着看躺着看,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横竖她这里也不会有客来访。 看着摆满各种书籍的博古架,秦桑白都愣住了。 穆轻颜解释道,“我这园子小,一共就两间屋子加个花厅,后面倒是有两间闲置的屋子,不过年久失修,又堆满了杂物,也住不了人。书不往这儿摆,就没地儿放了,平日里无事,就图个消遣,让你见笑了。” 秦桑白摇头笑了,“我平日里也会看书当消遣,祖父有一间很大的书房,里面摆满了各种古籍,有些游记十分有意思,你若爱看,改日我让人给你送来。” “好啊!” 穆轻颜拉着她坐了下来。 玉簪和甘草也是一见如故,小姐妹趁着两位姑娘去见国公夫人的空隙,已经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 眼下一人端着茶水,一人端着点心走了进来,笑得不知有多高兴。 “这些点心都是玉簪一大早起来做的,我特地让她减了甜度,我尝过了,很清爽,你试试。”有喘症的人是不宜吃过甜的食物的,但也不是一点都不能沾,只是要少吃。 秦桑白自小吃药比吃饭还多,饮食起居需得细心再细心,方能平安活到现在。 在这个医疗条件有限的时代,得了喘症能活到成年,实属不易。 平日里大夫叮嘱过不能吃的食物,她是一丁点都不敢碰的。 但穆轻颜是大夫,她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她让吃的东西,必定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秦桑白毫不犹豫的拿起面前的点心,轻轻的咬了一口,糕质细腻,入口即化,只有一点点甜,还带着一股清甜,真的挺好吃。 “好吃吗?” 食不言寝不语,她将口中的食物全都咽下去了,才回答,“好吃,你这丫头真是心灵手巧。” 不过,她也只尝了一块,便不敢再动了。关乎生命的事情,是不能马虎的。祖父已年迈,她不想让祖父再经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得努力活着,做祖父的精神支柱,不能让他身后无人。 见她吃了一块点心,喝了一口茶水之后,便不再动,穆轻颜也不劝,只是道,“我今日邀你过府,其实还有一件事情。” “何事?” “平日里为你治病看诊的大夫,是如何说的?” 秦桑白是个坦荡的人,听她提起自己的病情,没有避讳更没有窘迫畏缩,反而大方地道,“大夫只会挑好听的说,反正叫我好生养着,平日没事少出去走动,尤其是春日里百花齐放的季节。其实我都知道的,我活了十七年,就服了十七年的药,能活到今日已是不易了……这两年发作也越来越频繁,我倒不怕死,只是担忧祖父身后无人……” 穆轻颜顺势搭上了她的脉搏,示意她平心静气,不要有情绪波动。 五息之后,她松开了手。 秦桑白见她神色如常,并不像以往看诊的大夫那样,把完脉眉毛都恨不得皱成一团。 “玉簪,准备笔墨。” “是。” 玉簪去了又回,手里端着她要的笔墨纸砚。 穆轻颜提笔写下药方。 之前所有大夫开的药方,秦桑白都存着,厚厚一沓,用药几乎没有差别。 且张张都有桑白皮,她都能背下来了。 但穆轻颜这张药方,上面的用药有几味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日后,你就用我的药方,每日用药后有什么感受,都要详细记录下来告知我,我每十日给你调一次方。” 秦桑白抬眸看向她,默默点了点头。 送走了秦桑白后,穆轻颜也带着玉簪去了凌王府。 与此同时,奉蓝氏命令去打探消息的丫头也回来了。 “那丫头竟会医术?怎么可能!在沧州那头吃不饱穿不暖,能活到如今都算她命大,她哪里习的医术!莫不是自己琢磨点儿皮毛,就敢拿出来招摇撞骗吧!” 丫头低着头,“坊间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当时很多人都看见了,那秦姑娘当街发病喘得就差断气了,大姑娘将她抱上了自己的马车,不知做了什么,没一会儿,人就好了。大家都嚷着让神医也救救他们呢!” 蓝氏嗤之以鼻,“就她?还神医呢!神棍吧!” 张嬷嬷挥退丫头,躬着身子劝慰,“夫人莫恼,为她气坏自己的身子不值当。她若是只懂皮毛,将那秦姑娘治死了,不就犯了杀人大罪了?那秦府都快死绝了,就剩这么根独苗,要是让她给治死了,那秦老大人能轻饶了她?她要自寻死路,咱看着就是,不必拦着。” 第43章 家有河东狮 蓝氏闻言,露出阴险的笑意来,“说得有道理啊……不过,钦天监那头,怎么还迟迟测不出一个吉日来?这贱丫头活蹦乱跳一日,我就一日不得安生!” 这事不光蓝氏着急,钦天监监正也着急。 蓝太后日日派人来催促吉日。 陛下又传来密旨,说让他寻理由测不到吉日! 这两尊大佛压在头上,哪个他也得罪不起呀! 今日太后将他叫住,劈头盖脸一顿痛骂,更是放下了话,若再测不出吉日来,他这监正之位就要让贤了。 从寿祥宫里出来脑袋嗡嗡的,人还没清醒呢,又被陛下传了去,一顿敲打。 这些贵人们都有不顾人死活的专横,他就像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好不容易下值回到府里,后院里头那只母老虎叉着腰暴跳如雷地在训儿训女,他见状刚想转身避避风头,就被那母老虎喝住了,“王二,你要上哪儿去!” 监正一脸菜色的顿住了脚步。 他姓王,家中行二,父母懒得起名,就干脆叫王二。后来他读书读出了名堂,就给自己改名,唤做知秋。 妻张氏,同他是一个村子里的,打穿开裆裤就认识,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一辈子受人欺压惯了,最后想自己的后代可不能再被这么欺负了。 于是就给定下了这么个十里八乡都闻名的泼辣悍妇。 张氏入门后,确实没有人敢再来造次了,可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当初在乡野她泼辣蛮横些也就罢了,还能镇镇宅。 可如今成了官夫人,还是在乡野那一套! 不论人前人后,从来不给他这个做丈夫的留颜面。 弄得同僚们个个都嘲笑他是个惧内的怂包。 关键她生的粗壮,自己不过一个文弱书生,她要揍人,那就是往死里揍啊!拎他就跟拎个小鸡仔儿似的。 “夫人,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公务没处理,我先回书房行不行?” 张氏眼一横,“回什么书房回书房!你先看看你这几只化骨龙写了什么玩意儿!” 她把一沓宣旨扔了过来。 王知秋捡起来一看,顿时笑出了声。 但笑完才发现气场不对,悻悻抬头,迎上张氏那瞪得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心肝一颤,就又低了下去。 “笑!你还笑得出来!是不是你教他们这么埋汰我的!” 那宣旨上写了什么呢? 娘亲是个母老虎,吼天吼地吼爹爹,吼完爹爹吼孩子! 力又壮来嘴又碎,膀又大来腰又圆,气能吞山又吞河! 还有两张是画。 一张画着老虎,老虎的头上画着的是一张横眉怒目的女人的脸。 另一张画的是狮子,狮子的头同样是画着一张女人的脸。 上面还题着字,分别是,母老虎,河东狮…… 王知秋满脸苦相,“冤枉啊夫人,我,我平日忙公务都忙不完,怎么有空教他们这些!” 张氏不管是谁教的,反正养不教父之过。最后,王知秋带着两儿一女,一人拎着一桶粪,捂着鼻子去了后院。 长子才十岁,后面那一儿一女是对龙凤胎,今年才八岁。 张氏不耐烦和那些贵妇人打交道,说些酸话,没事就在后院种菜。 别的官宦人家,园子里种的都是花啊草啊,可好看。 他们家,另辟蹊径,嘿!全是菜! 自家吃不完,哎,她还推着板车到街上支个摊儿叫卖。 府里一个下人都没有,上上下下全靠她一个人操持。儿女虽顽劣,但在生活上完全能自理,也不需要人多操心。 贫贱之交不可弃,糟糠之妻不下堂。 他高中之后入了朝堂,多少人劝他休妻再娶,他都一一推却。张氏虽粗蛮,一身乡野气,却是个勤俭持家的好女人。当年他顾着读书,年迈的父母,残疾的兄长和年幼的妹妹,全靠她一人操持拉扯,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她再泼辣蛮横,也从没有虐待公爹婆母之举。 这三个孩子也是她一手带大的,他下值回来最多抱一抱,逗一逗,从来也没帮上她什么忙。 “孩子们,以后可不能这么说娘亲。那是你们的娘啊,给了你们生命,又将你们拉扯大的人。要敬她爱她,知道吗?” 三个孩子捂着鼻子齐声回答,“知道了!” “尤其是你,长锦,你是长子长兄,要给弟弟妹妹做榜样,不能带头胡闹。” 王知秋边拿勺子给菜浇粪,边慢慢说教。 没有摆父亲的架子,也没有疾言厉色。 长锦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知道了爹,以后不会了。” 张氏躲在角落看了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离去。 ———— 接待秦桑白用了些时辰,到凌王府里已过晌午。 迎她进门的却不是阿商,而是另一个面生的护卫,“大姑娘安,王爷在正厅里等您呢。” 穆轻颜微微点头,跟着走了进去。 凌王果然在正厅内等候,等得无聊还看起了书。 抬头见到她,才慢慢将书放了下来,穆轻颜刚想行礼,他便抬手,示意她坐下。 “今日有客来访,耽搁了些时辰。”穆轻颜解释自己晚到的原因。 “客?什么客?” “中书令秦老大人的孙女,昨日在街上,遇见她喘症发作,我救了她,她便备着礼登门致谢。” 凌王笑了,“那倒是巧了,本王刚刚举荐她的未婚夫婿入朝为官,昨日圣旨才下。” 穆轻颜抬眸,凌王又道,“她的未婚夫婿,是襄宁侯的大公子,杨翊。” 哦,原来是前夫哥的哥啊,那倒真的是巧了。 “王爷突然提起,不会是介意我被襄宁侯府退过亲吧?” 凌王语塞,他可没那个意思,就是觉得挺巧的所以提了一句,“本王绝无此意。” “有也无用,除非你敢抗旨。” 这时,阿商一瘸一拐的,领着一个妇人走了进来。 那妇人进来跪下行了礼,便看向了穆轻颜,“奴婢拜见大姑娘……” 凌王已经起身,“你们有话慢慢说,本王先出去了。”这妇人所说之事,必定涉及国公府后宅,他在场不方便。 第44章 顾氏血崩真相 凌王走了以后,穆轻颜把人扶了起来。 “夫人有什么话想要同我说,便说吧……” 穆轻颜示意她坐,妇人本想拒绝,可她若是站着说话,要主子仰视她,也不合规矩,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只敢坐在椅子的边缘,挺直了腰身,不敢有任何懒怠之举。 “奴婢锦秋,从前只是抚国公府蓝姨娘院里的一个粗使丫头,时常被人欺负。那时的蓝姨娘就是如今的国公夫人,有一年冬天 ,天气很冷,足足下了三日的雪。我在院中扫积雪时不小心溅到了蓝姨娘的绣鞋,她一怒之下,命人抽了我一顿鞭子,还让我跪在府中结了冰的湖面上,说跪上一日,冰若不化,我就能活。若冰化了,我掉进湖中,便是我的命,谁也不许救。” “湖面的冰很薄,我跪上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冰就裂开了,我掉了下去。万幸夫人,也就是大姑娘的母亲路过,命人将我捞了上来,给我换衣裳,烧炭火暖身子,还请了大夫治伤,把我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蓝姨娘蛮横,见夫人插手她的事,闹到国公爷那里去,也非得要了我的命不可。后来,夫人便求到老夫人头上,老夫人出面,将我要到了她的院子里,这事才算平息。” “夫人生产的前几日,老夫人突然就病得起不来床,她身边离不得人,又放心不下夫人这头,便让我悄悄过去盯着,有什么事情就去禀报。我亲眼看见蓝姨娘身边的张嬷嬷,给稳婆塞了一个银锭子,与她悄悄说了些什么。后来又听丫头们说,一直给夫人看诊的大夫今日来不了。我想去告诉老夫人,却发现夫人的院门被关了起来,还有婆子守着,我出不去。” “于是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进了产房,发现稳婆抱着两个孩子!说是一男一女!我没有看错或者听错,夫人当年生下的是一对龙凤胎!后来,稳婆哄着夫人喝下了一碗药汤,没多久,夫人就血崩了……没有大夫止血,夫人,夫人是生生流血殆尽而亡的……” 锦秋说到最后,又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奴婢愧对夫人的救命之恩,我眼睁睁看着夫人血殆而亡,大姑娘又被抱走了。稳婆想要溺死另一个孩子,我便趁房中此刻无人,举起花瓶将她砸晕,将孩子抱走,躲了起来。后来得老夫人身边的高嬷嬷相助,我才得以抱着大公子逃出生天……可惜我才逃出京城,就被人追上了,没有办法,我只好将大公子藏在了一个破庙里,希望菩萨能保佑他,躲过此劫……” “我将外衫脱了下来裹了些干草,佯装抱着个孩子去引开追我的人,在一个陡坡前被逼停,来人一剑刺进了我的胸膛,我顺势滚下了陡坡去……之后便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到了徨县外的秦家庄……我曾央求救我的 人去那间破庙看看,可他说他救我之后便在那破庙落脚,里面并无他人,更没有什么孩子……” “我一直以为这个秘密会跟着我入土……直到那一日在青龙寨,我听到有人提起穆大姑娘……” 她伏在穆轻颜的面前,泣不成声。 许久许久才回缓,“我嫁给了救我的人,女儿十岁那年我被山贼掳走,被困在寨中许多年,任由他们撕扯践踏,我都没有想过去死……我就想着只要我还活着,有朝一日,能将这个秘密说出来……想知道大姑娘被送去了何处,大公子还在不在人间……大姑娘,大公子左手的手背,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形状像极了一只虎头,您若是见到了一眼便能认出……” 穆轻颜听到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整个人都已经愣住了。 蓝氏是早有图谋! 老夫人突然病倒,必定是她动的手脚。 这事只要老夫人管不了,后院就是她的天下。 难怪穆盈玉说,当年府里的老人一个接一个的死了,原来是想永绝后患! 当年的老夫人,应当也是自身难保,所以才命身边的嬷嬷悄悄帮助锦秋逃出国公府。 襁褓中的婴儿没有亲娘庇护,多半是活不下来的。 所以她宁愿冒险让锦秋将孩子带走,也许能博得一线生机。 可锦秋都被追上了,杀手想寻一个才呱呱坠地的婴孩,会很难吗? 那孩子是被人救了,还是落在了杀手的手里,真的很难判断…… 蓝氏存心想害人,必要确定人死了才能安心……穆轻颜越想越心惊。 若这人还活着,她是一定要把人找到的! 而蓝氏,她也不会轻易放过! 她稳住情绪,把锦秋扶了起来,“你可知那稳婆是何方人士?当年我母亲身边的人,可还有谁在人世?” 锦秋抹了抹眼泪,“稳婆是在城西的穷人巷里找的,人称孟姑。据说她极有经验,能让梗胎的妇人转危为安……可如今还在不在,奴婢便不清楚了……” “至于夫人身边还有没有人,奴婢也不清楚……因为夫人生产当日,她身边伺候的人全都被换了,奴婢一个也没见到……”锦秋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个人,“府中沁姨娘可还在?当年沁姨娘体弱多病,被蓝氏欺凌,也多得夫人照拂,没准儿她能知晓些内情……” 穆轻颜在脑海之中搜寻关于沁姨娘这个人。 发现原主的记忆中,她被接回京都那一日,确实有一位姨娘行为神色有些异于常人的。 那应当就是沁姨娘吧? “你既与我母亲有渊源,又脱离国公府多年,日后就不必自称奴婢了,我便唤你一声锦姨吧。将来要指证蓝氏,还需你作证,我在外头有个院子,你可以带着家人先过去安置,平日里少外出,别引人注意,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她本想问她愿不愿意去与元夫人作伴的。 毕竟元夫人身边,也得有个人说说话。锦秋与顾青苁既有渊源,她应当也会尽力开导元夫人的。 第45章 燕大夫来信 但锦秋毕竟目睹了原主母亲惨死,若元夫人问起她的身份来历,又在她口中得知自己姐姐被害真相,于她的病情无益,想想便算了。 但有些话还是要叮嘱一下的,“如今我的姨母也住在王府里,你若是见到她,千万不要提起我母亲死亡的真相,她病痛缠身受不得刺激。” 锦秋郑重点头,“好,我都听大姑娘的!” 穆轻颜将这事简单跟凌王说了,凌王全程是眉头紧锁的。 得知她要将锦秋母女送至别处安置,表示不赞同。 “既是重要人证,更需谨慎看待,你怎知你身后无人监视?就让她们待在王府里,更为稳妥。” “可姨母和表妹住在这里,已经很麻烦你了……” 凌王不去看她,“不过是多几个人吃饭而已,本王养得起。何况淮扬府的案子涉及甚众,元大人作为朝廷栋梁如今生死未卜,本王照拂他的妻女,亦是情理之中,并非全因为你。” 他都这么说了,穆轻颜只能表示无法反驳。 凌王说的也有道理,就蓝氏那个狠毒的性子,未必没有派人盯着她。 若是让她发现了锦秋的踪迹,再痛下杀手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穆轻颜很好奇,顾氏生产那么大的事,连老夫人都害怕蓝氏动手脚派人去盯着,那么作为顾氏的丈夫,抚国公身在何处? 顾氏怀有双胎,大夫把脉不可能看不出来。 所以那大夫,定然也是蓝氏的人,要么就是受了蓝氏胁迫,不敢宣之于口。 不仅稳婆要找,那一直替顾氏看诊的大夫也要找!若蓝氏足够狠毒,这些知道内情的人,就不会遗留至今,所以人还在不在,也很难说。 穆轻颜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手里没有人,想要查什么,还真的只能依靠凌王了。 培植自己的势力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事情。 “既然王爷不介意,那就让她们留下,我去看看姨母。” 她轻轻行了个礼,就转身离去。 凌王叹气,她好像对谁都十分有耐心,除了对他,客气有余,耐心不足。 阿商不长记性,又贱兮兮的凑了过来,“王爷,姑娘怎么对您这么冷淡啊?” 凌王睨他一眼,“当了一夜的蝙蝠,是不是还不过瘾?” 阿商忙把脑袋缩了回去,“够了够了……” “阿束有消息传来没有?” 阿商又嘿嘿地笑了起来,“没有,但是,燕大夫倒是传了一封密信回来。”他从后腰摸出个跟火折子那么大的小竹筒来递了过去,“方才送到的。” 凌王打开竹筒将迷信取出,展开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备马!本王要进宫!” 阿商虽然不着调,但大事上绝对不含糊,见自家主子脸色不对,立马就严肃起来,“是!” 凌王匆匆出门,在门口碰到苏嬷嬷,叮嘱她与穆轻颜知会一声,苏嬷嬷都来不及应声人就已经策马扬鞭,绝尘而去了。 穆轻颜去了西院元夫人落脚处。 这两日,她的病情有了些许起色,脉象也平稳了不少。 “姨母今日的脉象比昨日又好了些,多想些高兴的事情,病很快就会好的。” 元夫人今日能下地了,早起趁着日头还不晒人,还让元樱扶着出去走了一圈,回来后精神果真好了许多,手脚也不软绵绵的了。 “难为你日日跑过来……你若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不用整天记挂着我……” 穆轻颜将把脉的手收了回来,“姨母的身体就是我如今最大的事情。” 见她眉间又隐隐又愁绪,便问道,“姨母可是担忧姨夫和表哥?” 元夫人点头,“一晃我和樱儿离开淮扬,都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他们父子二人如何了……” 穆轻颜笑道,“姨母,九州漕运总督这名字,听起来就威风得很,手底下更是有几千兵马能调动。背后之人想要拿姨夫如何,还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颗脑袋够砍的呢。您就放宽心吧!” 元夫人总算又笑了起来。 元樱在一旁苦笑,“我磨破了嘴皮,母亲也高兴不起来,还是颜姐姐说话管用!” 穆轻颜又道,“今日调了新的方子,服用后若是有任何不适,一定要派人告知我,可能之后,我不会经常过来,你们有事,尽管差人来传话,我一定赶过来。在王府也不要束手束脚的,苏嬷嬷是个很好的人,但凡你们有所需,她定会办到的。不用担心会欠王府人情,我可是要拿一辈子还的,不多讨些好处,我还怕亏了呢!” 这话说完,门外就传来苏嬷嬷的笑声,“我的大姑娘诶,您这话要是叫王爷听见,他只怕会高兴得睡不着的!他就怕您事事跟他客气。” 苏嬷嬷与元夫人对视,互相点点头,就算见了礼。 元樱则微微蹲下身子,行了个礼。 穆轻颜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嬷嬷净会拿我说笑,不过姨母还是要您多费心了。” “客气的话您都说了一箩筐了,我就盼着大姑娘早日嫁进来我好卸了这担子,享清福啊!” 穆轻颜貌似羞涩不已,低着头说了声我先回去了,就忙跑了出去。 惹得屋里的人乐不可支。 苏嬷嬷乐完才发现自己还有事儿没说,又忙跑去追。 穆轻颜让玉簪同锦秋母女知会一声,为了安全起见,让她们暂时留在王府。 她在门口等玉簪时,苏嬷嬷追了上来,她年岁虽然不小了,但跑了一截路,还能脸不红气不喘的,穆轻颜挑了挑眉,看来凌王府果然没有简单的人物,就连管家嬷嬷,都是个练家子。 “总算赶上了,王爷让老奴跟您说一声,他进宫去了。” 好端端的,进宫作甚?难不成是淮扬府那头有什么变化? 不得不说,穆轻颜的直觉是很准的。不过有变化的不是淮扬府,而是顾家镇守的迟陵关。 燕大夫为了寻个答案日夜兼程赶到迟陵关,才发现作为镇守迟陵关的主帅,顾老将军以及众将士还有迟陵关的百姓有多么的难!于是连夜飞鸽传书回了京都凌王府。 第46章 请永乐王出山 凌王拿着燕大夫传回来的密信匆匆进了宫,呈给建宁帝一看,建宁帝顿时将密信拍在桌子上,“岂有此理!雍王,他怎么敢!” “夷国大军突然与自己的死对头联盟,这其中必定有雍王的手笔,他不仅一再扣下朝廷运送往迟陵关的物资,还蒙蔽圣听,就连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也敢阻拦,其心可诛!” “但眼下我们没有确切的证据,当务之急,是要派兵支援前线,军需物资也要立马跟上。好在眼下燕大夫去了迟陵关,以他在江湖上的人脉,应当能解燃眉之急,但朝廷的支援也必不可少。” 建宁帝叹气,“朕何尝不知?可这个节骨眼下,何人能担此重任哪?” 凌王抱拳跪下,“臣弟愿领兵前往!” 建宁帝忙打断,“你的身子刚刚痊愈,此时绝不可再涉险境!你是朕最得力的助手,背后害你之人,就是想要折断朕 的羽翼,让朕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雍王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他处处下黑手,就是想让整个大安陷入乱局,他好坐收渔利! 你必须留在京中,助朕稳住京中局面。即使救不下元啸父子,九州漕运总督的位置,也不能落在雍王党羽的手中!” 凌王思来想去,脑海之中突然泛起了一张闲逸风流的脸,“皇兄,莫不如,咱们请永乐皇叔出山!” 建宁帝笑了起来,“咱们兄弟想到一起去了!” “臣弟这便去寻永乐皇叔!” 凌王告退后又匆匆离去。建宁帝则命内侍王泉宣户部尚书与兵部尚书入宫觐见,人选定好之后,也得准备好一切出征事宜。如今朝中的这些官员,大多是雍王安插的棋子,建宁帝根本指望不上。 但军事辎重,是必定要仰赖户部与兵部的。 凌王策马到达永乐王别苑时,年龄与建宁帝差不多大的永乐王正在拈花逗鸟。 他一身紫衣,墨发随意披散,一派慵懒闲散模样。看似懒散,实则身形挺拔,松弛有度。岁月在他的脸上刻画了些许痕迹,但不难看出,其年轻时,亦是风华无双的美男子。 看似什么散漫,但一双眸子洞若观火,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握。 老远就瞥见凌王走了进来,上下打量了几眼,露出满意的神色,“你小子,身子可是痊愈了?” 凌王刚想弯腰,永乐王便道,“别整那套虚头巴脑的,说吧,有什么事儿要求我?” 知其心性洒脱,不拘泥于礼数,凌王也没有坚持,言简意赅的将迟陵关的事情说了一遍,“侄儿与皇兄商议,想请皇叔出山,带兵驰援迟陵关,解边境之危。” 永乐王放下手里的饵料,撩着袍子在摇椅上坐了下来,“小五啊,你是最小的皇子,我也是最小的皇子,你说,咱们怎么都是劳碌命呢?” 凌王失笑,“皇叔,职责所在。大安是咱们的家呀……咱们自己不守,还能指望谁呢?” 永乐王哼了一声,“你小子,我还不知道你!有好事儿,你哪儿想到我这个老头子?偏那要去拼命的活儿,你就扔给我,永乐永乐,当初选这个封号,就是希望能永远享受安逸。可是啊,事与愿违,年轻时冲锋陷阵,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天下太平等到你皇兄登基了,以为能过几日安生日子,好嘛!”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头发都白了,还得给你们卖命!” 凌王给他倒了一杯茶,恭敬地递过去,“有劳皇叔了!皇叔虽多年不曾在军中,但军中却不曾缺了皇叔的传说。有您坐镇大军,侄儿与皇兄才能安心整顿吏治,肃清朝纲。” 多的话,不必说,大家都心照不宣。 永乐王接过茶喝了一口,悠悠叹气,“你凌王的茶不好喝啊,苦里带着酸,白瞎了我这雨前龙井。” 凌王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出征之前还有许多事宜需要敲定,侄儿就先告辞了。待皇叔凯旋,侄儿定与皇叔不醉不归!” 他转身之后,永乐王才悠悠地道,“太后糊涂了一辈子,总算做了一件好事,这回这个侄媳妇,选的不错,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凌王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一晓,快步离去。 凌王走后,永乐王近卫出现了,“王爷,可要带着紫甲卫前去?” “当然要带,待户部与兵部的军需辎重一出库,立马让紫甲卫接手,火速送往迟陵关!后备大军脚程太慢,紫甲卫带着军需先行驰援,以免延误军机。” “可雍王那头……” 永乐王轻嘲,“一个还没造反,却把造反的心思弄得人尽皆知的蠢货,能蹦跶几天?他以为自己手里头有点子兵马,割据一方,朝廷就拿他没有办法了?陛下与凌王若非顾及百姓,岂有他嚣张的日子?小五当年被他害得差点丢了性命,这些年陛下身边没有得力的人,你看着吧,眼下小五好了,雍王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军情急如火,户部兵部两位尚书接到旨意后,马上回到官署点齐物资,一再确认。刚准备好,就听得守卫来报,永乐王的紫甲卫已经整装待发,在外头等着接物资了。 这二人哪里还敢耽误,忙命令库兵将辎重抬出去,与紫甲卫交接。 而闲散逸致的永乐王,已经褪去了那身宽松的紫衣, 金戈铁马麒麟甲,去了京都城外的大营点兵。他甚至不用进宫面圣,建宁帝直接让人送了虎符出宫递到他手里,这份信任之心,让永乐王都有些怀疑,自己的意志是否足够坚定,对得起这枚虎符? 建宁帝命永乐王带兵驰援迟陵关的消息,蓝太后是两日后才得知的。 木已成舟,雍王想要利用北歧和夷国大军控制迟陵关的计划,终是随着军报送到了京都而失败了。 但这军报是如何到达京都的,雍王的人竟一无所知。 这些年,无论她多么努力,手却始终伸不进户部与兵部。 建宁帝将这两部看得死死的,里头就连小小库兵守卫,她都没能插进去一个。 所以只能等着物资出库了再想办法。 第47章 逍遥宗弟子煦临 可如今,青龙寨也被剿了,这次负责押运的又是永乐王的紫甲卫!那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的一支悍军! 那时的先帝还是宸王,因母家获罪而被文宗厌弃,将他派去镇守迟陵关,形同放逐。 彼时的夷国国力强悍,几乎战无不胜,而镇守迟陵关的将士却都是老弱残兵。 在一次总攻之中,迟陵关几乎全军覆没,宸王也身受重伤,夷国大军趁机破关而入。 就是年仅十七岁的永乐王,带着五千紫甲卫力战夷国二十万大军,将刚刚破关还未站稳脚跟的贼寇,赶出了关外。自此,迟陵关成了夷国大军与北歧三十年来始终无法逾越的高墙。 迟陵关地处西北,有着广袤无垠的荒漠。 稍稍张一张口,都能吃一嘴沙。 风沙大,雨水少,夏季里的日头能把人给晒死,冬日又漫天风雪,滴水成冰。 将士们眼看着要活活饿死时,北歧部落不知何故突然与夷国大军联合起来,想要破关而入。 顾老将军带着将士们死守,还要忍受饥饿。 送给朝廷的八百里加急,本应早就到了,朝廷却迟迟没有派兵驰援。 百姓们不忍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宁愿自己不吃,也要省下口粮,让将士们吃上一口干粮。破关意味着什么,不仅将士们知道,整个迟陵关的百姓也都知道。 好在燕大夫不仅是个大夫,他还是号称江湖第一宗门逍遥宗的开山祖师,得知迟陵关的境况后,马上飞鸽传书去了逍遥宗,信中言,十名年长的弟子和年幼的弟子们留守山门,其余人全部出动沿途收购粮草,送往迟陵关。 逍遥宗在迟陵关的东边,沿途会路过富庶的城池,想要收集到粮草并不是难事。 逍遥宗弟子大大小小有上万人。 燕大夫亲传弟子就有十七人,其中最小的一个,燕带大夫给他取名煦临,取温暖坚贞,自强不息之意。 他天赋异禀,年仅十七岁就在一众亲传弟子之中脱颖而出,功夫学识样样拔尖,深得燕大夫喜爱。 他得知迟陵关险情,提议让众师兄姐兵分几路,一路先行策马赶去支援前线。另外几路绕路各州府购买粮草,火速送往迟陵关。 这个提议甚好,得到了一众弟子的同意。 并由他带着弟子抄近路赶往前线支援,路上能收集到的粮草也一并带上。 经过五日的星夜兼程,煦临终于带着三千名逍遥宗弟子带着部分粮草赶到了迟陵关。 为了不耽误行程,没有用板车,每个人的马上都绑了两袋粮食。 这也多得了养马世家陈留谢氏沿途的帮忙。 否则这三千多匹马还不知怎么来。 “师父,徒儿带着部分师兄弟先行赶来了,其他师兄师姐还在沿途收集粮草,之后会慢慢跟上来。”煦临下马行礼,燕大夫和顾家长子顾青荣在城门迎接。 燕大夫来迟陵关的目的,本是想向顾老将军询问穆轻颜的母亲与他那早逝的儿子是否有过往的,谁知一道此地,就遇到了夷国举兵来犯,顾家三子连番上阵,顾老将军坐镇后方,一打就是五日。每一仗打完,伤亡的士兵不计其数,燕大夫之后投身到救治伤兵之中。 莫说与顾老将军说上话,就连面也难得一见。今日能见到顾家长子,还是因为要出城去迎接逍遥宗弟子的缘故。 顾青荣在看到煦临的那一刻起,整个人就像被定住似的,愣在当场。燕大夫察觉到他的失态,但眼下诸事皆忙,不是闲聊的时候,只好将心里的疑惑压下去。 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这是老朽最小的一个徒弟,排行十七,名煦临。” 他又对着煦临道,“这位是顾老将军长子,如今身居忠武将军之职。” 煦临抱拳弯腰下拜,“晚辈煦临,见过顾将军。” 他身后的众人也都跟着行礼。 顾青荣压下心里的激动与疑惑,抱拳以示回礼,并高声道,“诸位都是忠贞之士,在下谨代表迟陵关的将士与百姓,感谢诸位不辞辛苦赶来驰援!请受在下一拜!” 顾氏一门,常年镇守迟陵关,多年风沙侵蚀,他脸上的皮肤十分粗糙黝黑,嘴唇因缺水而干裂,上面全是翘起的死皮,裂口处甚至还有已经干涸的血迹。 但恶劣的环境和天气,并不能磨灭铁血意志。 哪怕黄沙埋忠骨,也要为大安守住门户。 从逍遥宗千里迢迢赶来的弟子,都很年轻,但大部分人年幼时曾颠沛流离,衣食无着。战火对于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们很清楚。 来之前,他们设想过许多种场景,也清楚的知道,这一去,也许就回不来了,但他们依旧义无反顾的来了。此刻,胸膛里的那颗心,跳动得厉害,心头热血翻涌,让他们恨不得立即提枪上马,与贼寇一战! 站在前面的煦临忙扶住他的手,“顾将军,我等都是晚辈,不可如此……身为大安子民,同气连枝,家国有难,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顾青荣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的,忍下心中的激动,让人将逍遥宗弟子带来的粮食先行收下去,然后才统一进行分发。 三千名陆续进入了军营之中,换上了顾青荣命人发下去的铠甲。 虽然这些铠甲已经破旧不堪,有些甚至还染着血迹,但有总比没有好。 军需物资,朝廷已经许久不曾运送过来,他们只能收集破旧的铠甲,缝缝补补,将就着用。 办完一切交接,让军中文书将逍遥宗弟子名单单独编录成册,安顿好他们之后,顾青荣迫不及待的奔进了主帐。 “父亲!” 主帐内,除了顾老将军,其他两位兄弟也在。 他们正埋头在沙盘前研究对战策略,闻声齐齐抬头,见着一张激动不已的脸。 长子一向稳重,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喜形于色? “逍遥宗的弟子都进军营安顿好了吗?”顾老将军的声音十分沧桑,但饱含力量。迟陵关的风沙摧残,让他本来挺直了背部,也有些些许佝偻。 第48章 我的女儿怎么办 “安顿好了,孩儿让文书单独将他们编录成册,分发了铠甲和武器,让他们暂入营帐休整,他们带来了不少粮食,孩儿也让人收集起来按份例统一分发下去了!虽说数量不多,但也能让将士们,暂时填饱肚子了!” 顾老将军点点头,“逍遥宗高义,能在此刻解救迟陵关百姓于危难,待战事结束,我定要上表将他们的义举一一告知与陛下!” 顾青荣急急道,“父亲,上表的事情日后再说,方才,孩儿见一名逍遥宗弟子,与苁妹妹长得十分相似!除了轮廓比较英气,五官几乎与苁妹妹一模一样!您说奇不奇怪!” 这话一出口,顾老将军沉默了。 其他两子的脸上,也满是疑惑。 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就长得很像的人,除非是有什么关系…… 可…… 可他们的妹妹,是抚国公夫人…… 短暂的一生,膝下也只有一个女儿…… 正这时,守卫来传燕大夫求见。 顾青荣喊了一声,“父亲……” 顾老将军示意守卫请人进来,守卫出去后才低声道,“此事关乎你亡妹的名节,你镇定些!” 顾青荣噤声后,挪了几步,与自己的弟弟站在了一起。 燕大夫缓缓走进来,对着顾老将军行礼。 顾老将军及其三子,皆抱拳。不同的是,顾老将军行的是平辈拱手礼,顾家三子行的则是晚辈躬身礼。 燕大夫行礼后,对着顾家三子微微颔首,便算是回礼了。 “燕大夫已赴关多日,今日才得相见,实在是抱歉。”顾老将军抬手请他坐下。 军报军粮皆被人暗中拦截之事,他已经猜到了。无论如何迟陵关得守住,眼下的逍遥宗襄助,胜算会大很多。 而且不仅我方后备不足,地方亦是一样的。夷国大军与北歧部落联盟,也在磨合之中,他们本就是死敌,眼下因利益而结盟,但这盟约也是岌岌可危。 我方虽也有诸多问题,但唯一胜于他们的一点,就是众志成城。 而且迟陵关百姓,也在不遗余力的帮助守关将士们。 他们宁愿自己饿着肚子,也要将粮食送到军中。 将士们不肯收,他们便跪下了求将士们收。 最后,还是顾老将军出面,将百姓劝了回去。 无论如何他们不会放弃迟陵关,让百家姓们安心。 燕大夫随性惯了,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毕竟这是在军中。 “顾老将军,在下到迟陵关来,实则是为了一些私事……” 顾青荣话到嘴边,愣是咽了回去。 见燕大夫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顾青荣看向顾老将军,“父亲与燕大夫叙话,我等先告退了。” 顾老将军点点头。 顾家三子行礼后躬身退出营帐,并屏退了守卫,亲自守在了外面。 燕大夫低头叹气,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事儿若是真像他想的那样,那他,如何有脸面,面对人家的父亲…… 顾老将军见他久久不开口,便主动询问,“燕大夫有话不妨直说……此处只你我二人。” 燕大夫思忖再三,终于开了口,“老将军,你我都是身为父亲的人,在下要说之事关乎令爱名节,我先说声对不住……” 顾老将军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我与亡妻膝下有一子,名归离。十八年前他游历至京都,曾在青光寺遭人暗害,下了催情药……他受了伤,还中了催情药,逃至青光寺后山,在那儿邂逅了一位姑娘……” 说到这儿,顾老将军脸上已经有了怒意。 燕大夫见状就更加坚定了,当年那姑娘,就是穆轻颜的母亲。 “他醒来后,那姑娘已经不知所踪,也没有留下任何信物……后来,他发现自己中了催情药的同时,还中了另外一种毒,他虽在医术上有所造诣,但却始终无法解毒,只好拖着残躯回到了逍遥宗,希望我能解毒……回宗之后,将事情与我说了,只可惜彼时他已毒入肺腑,药石无用,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白发人送黑发人,对吾妻打击甚重,孩儿一去,她也一病不起,没多久也跟着去了。我后来一直在京都寻这名女子,可是我既没见过这名女子,也没有任何关于她身份的物件,茫茫人海犹如大海捞针。直到那一日,我凌王府,见到了您的外孙女,穆轻颜……她长得与吾妻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我甚至脱口喊出吾妻的闺名……吾妻生的极美,犬子完全承袭了他母亲的容貌,没有半点像我……” “顾老将军,在下知道,犬子冒犯了令爱,实该千刀万剐的。可,他走之前,心心念念要找到那名女子……我很想确认,犬子,是否留了骨血在人间……” 顾老将军长长叹出一口气,“燕大夫,小女已经辞世多年,陈年往事本不欲追究,可你既然提起了,我也有件事情想要问一问燕大夫,若颜儿真是令郎骨血,你当如何?” 燕大夫脱口而出,“那自然是要让她认祖归宗啊……” 顾老将军那双饱含沧桑却炯炯有神的眸子里,此刻却充满了为人父的心酸与为难,“燕宗主是慈父,想让令郎的骨血认祖归宗,这本无可厚非。可,我的女儿怎么办呢?颜儿若认祖归宗,岂不是告诉天下人,我的女儿不贞?十八年前,小女也才双十年华,嫁与人为妻不到一年,产下颜儿,就血崩而亡……难道,燕宗主忍心,让她死后还背负不守妇道的骂名?” 顾老将军热泪盈眶。 声音哽咽,干裂的双唇轻轻颤抖着,悲痛之色难以抑制。 满脸写着对早逝女儿的心疼。 两位失去了孩子的父亲,同时沉默,也同时红了眼睛。 久久过后,燕大夫才满是愧疚的开口,“是在下自私,考虑不周了……但颜儿,在抚国公府过得并不好……” 他是在见到了穆轻颜之后,传信命人打听消息,才得知她这些年的境况的。 顾家举家镇守迟陵关,无召不得擅离职守,根本无暇顾及京都诸事,甚至连穆轻颜的母亲生产后去世,顾家人也是在一个多月后才得知的。 第49章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燕大夫说起了穆轻颜的过往,说了沧州,也说了回京都之后发生的事情。 顾老将军最最难以释怀的,是爱女在临终之际,顾家没有一个人在…… 若是那时她的父母亲人都在旁,她大概不会那么害怕吧…… 对于穆轻颜这个从未谋面的外孙女,顾老将军也是遗憾和愧疚的…… 可那时候正值安国内乱,夷国与北歧又时时来犯,仗一打起来,就是一年接一年。 将士们一批接着一批,前赴后继。 顾家男儿在前线拼杀,顾家的妇孺也在后方安顿流离失所的百姓。军中常常缺乏物资,顾家老夫人需要带着儿媳们四处奔走,为前线收集物资。 尽量让在前线拼杀的儿郎没有后顾之忧。 顾家身在战火之中自顾不暇,并没有余力,去照应一个襁褓婴儿……想着抚国公不知情,自己的孩子,总不至于让她挨饿受冻吧? 谁知今日才得知,那个可怜的孩子,自小竟过得这样苦…… 顾老将军满是沧桑的脸上,充满悲痛。 但他又想起了长子方才的话,于是忍着伤痛道,“方才,犬子青荣说,燕宗主的爱徒,面相与我那可怜的女儿十分相似,不知这其中,是否有缘由?” “什么?”燕大夫惊住了。 因为他从来没见过顾青苁,自然不知道煦临像谁。 他心头隐隐有什么,正在涌出来。 都说女肖父,男肖母。 难不成当年,穆轻颜的母亲,产下的竟是双胎? 他不敢想象这其中有些什么曲折,但心里很是激动。 “当年犬子与吾妻相继离世后,我便去了京都,在京都暗中查访了近一年,也没有查出眉目来。适逢收到逍遥宗内密信,情况紧急,我便连夜簌簌离去。可刚出城便遇瓢泼大雨,我躲进了一间破庙里。那破庙里有一名赶考落榜,在京都盘桓数月才赚够了盘缠回乡的书生,他当时怀里便抱着那个孩子。冬日里,本不应有那样的阵阵雷雨,可那晚不知怎的,倾盆大雨足足下了一夜,雷声不断,天气又十分寒冷。那孩子在襁褓中冻得满脸发紫, 书生便将自己身上唯一一件棉衣脱下来,裹住那孩子……” “书生见到我,向我解释他在这破庙之中捡到这孩子,身上没有任何证明他身份的信物,只是左手的手背上,有一块像极了虎头的红色胎记……不知是谁家这样狠心,将这么小的孩子丢弃。还道自己家中贫寒,更是远在千里之外,如今天寒地冻,若是带着他上路,没有吃食,唯恐他会夭折在途中……” “在下成立逍遥宗的目的,就是要给天下流离失所的孩子一个栖身之地,于是,我便从书生手上接过了这孩子,带回了逍遥宗,并取名煦临……这孩子十分有灵气,怕是感知自己若发出哭声会引来危险,不论冻饿,竟是从未哭喊过一声,直到远离京都,他才发出洪亮的哭声……” 燕大夫说到那胎记时,顾老将军激动的心情已经难以抑制,因为这样的胎记,他的几个孩子身上都有,只不过,是在不同的地方,孩子们长大以后还戏称,他们上辈子定然也是兄弟姐妹,所以约定好了,这辈子投胎定要投生在同一对父母膝下,害怕找不到彼此,便留下了这样的胎记,方便相认…… 他心里也隐隐有了猜测,“只怕,我那可怜的女儿,死因并不像表面这样简单……我真是愧为人父啊……” 燕大夫知道他心里有多么愤怒,但多年从军,已经习惯了情绪内敛,鲜少在人前显露出自己内心真情实感。方才那般眉头紧锁,眼含热泪时,他已经不是一位杀伐果断的大将军,而是一个失去了孩子,还担忧自己孩子死后名节不保的老父亲…… 他是忠臣良将,金戈铁马,挥洒热血,一生俯仰无愧于天地,对得起君王,对得起百姓,独独亏欠了自己的孩子…… 女子生产本就凶险万分,若是挺不过去,还可以说是天命如此。 可若是人为,那对于顾老将军来说,岂不等同于剜心? “燕宗主,我想见一见那孩子,不知可否?” 燕大夫岂有不依之理?当下便道,“若他真是令爱与犬子的骨血,那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当年机缘巧合抱回去的孩子,竟是自己的孙儿…… 很快,煦临就被请到了主帐。 守在帐外的顾青茂和顾青苏见到人时,都惊得瞪大了眼睛,久久回不过神来。直到人进去,顾青荣才捅了捅他们的手肘,“我说的没错吧?是不是很像苁妹妹?” 营帐里,本来坐着的顾老将军见到煦临的那一刻,激动得缓缓站了起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那个长得与他那可怜的女儿足有七八分相像的后生。 忍不住热泪盈眶。 煦临抱拳躬身行礼,“晚辈煦临,拜见顾老将军……” 行礼后见顾老将军如此激动不已,遂疑惑的看向了自己的师父。 燕大夫也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煦临心下更是迷茫。 顾老将军走了过来,拉过煦临的手,那白皙的左手手背上,却什么都没有。 顾老将军有一瞬间怔愣,看向了燕大夫。 燕大夫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用隐隐有些哽咽地声音道,“临儿,将你手上的东西擦掉,让顾老将军看看你手上的胎记。” 煦临心里咯噔一下,难道…… 摁下心中的激动,他取出一块灰色的手帕,沾了些许的水,在手背上来回摩擦了一下,不多时,一个红色的虎头胎记,便露了出来。 顾老将军激动地拉住那只手,“就是这个胎记!就是这个胎记!” “呜——呜——” “咚!咚!咚!咚!咚——” 还来不及说什么,外头就传来了示警的号角声和擂鼓声。 顾青荣顾不得体统闯了进来,“父亲!北歧人来犯!” 顾老将军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果决,“传令下去,列阵迎敌!” 主将走了,燕大夫和煦临自然不会在主帐内逗留,也跟着出去了。 士兵们听到示警,早已从营帐之中出来,拿起武器,有条不紊冲向校场集合。 第50章 兵行险着 本来在营帐内休整的逍遥宗弟子听到动静,纷纷跑出来看。 因为他们刚刚到大营,没有上过战场,没有经过统一的训练,是没有人会要求他们立马就去应敌的。 见到自家师父走了过来,纷纷涌了过来,一个个抱拳行礼,喊师父。 一个看起来年纪还小,长相憨厚的弟子问道,“师父,弟子们何时能上阵杀敌?” 燕大夫已经调整好了情绪,这些日子见到战场的残酷,此刻面对自己这么多年轻的弟子,他突然有些后悔把人都叫来…… 上了战场,都是九死一生。 若是他们……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人已经到了这里,若是临阵脱逃,岂是大丈夫所为? “军营里,一切以军令为准。你们赶了这么久的路,需得好好休息,养精蓄锐,等待军中安排。先回营去吧……” 弟子们满腔热血,正蓄势待发。 但也知军令如山。 此刻看着营中的将士们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的集合完毕,已经列阵出营,准备迎战了。 前方已经传来了万马奔腾的声音,以及震耳欲聋的冲锋声。 每一声咚咚敲响的战鼓,都仿佛重重的打击在每个人的心中。 逍遥宗的弟子们这才知道了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怎样残酷的场景。 士兵们的尸体堆了一层又一层,分不清是敌是我,喷洒的血液在松散的沙质土地上淌出一条条小小的蜿蜒的血路。还有许多士兵倒下之后,身体被身后不断奔腾而来的马蹄践踏成泥…… 他们都知道,这是一条死路。 但军令一下,冲锋的号角一响,他们就得往前冲,一批接着一批,前仆后继。 直到敌人自知胜利无望,鸣金收兵,一切才归于暂时的平静。 但士兵们还不能停下来…… 他们还要处理以身殉国的同伴的遗体。 还要将受伤的同伴抬回军营处理伤势。 计算死伤人数,回收还能用的武器…… 即使回到了军营,也不敢有丝毫松懈,因为怕大气还没喘匀,敌军就再次来犯。 这一次,北歧的攻势并不迅猛,没有夷国大军的身影。而且收兵及时,好像不是为了攻城,只是为了试探虚实。 而这样的试探,日日都可能发生,而且有时候一日有两三回。 每一回虽说不上死伤惨重,但对于军需紧缺的迟陵关将士来说,每一次的试探,都让他们痛苦不堪。 他们饿着肚子上战场,却得装作精力充沛的模样,不能露怯。 “将军,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粮草本就不足,北歧连番骚扰,让我们的将士消耗的更快。若是北歧和夷国趁我们腹空力殆时一起来攻城,那迟陵关就危险了!” 战后商议对策时,有其他的副将在场,所以顾青荣对顾老将军的称呼也从父亲改成了将军。 战场无父子,只有上令下从。 顾老将军看着沙盘上连绵起伏的地势,陷入沉思。 迟陵关易守难攻,是大安最紧要的一道关隘。除此之外,方圆百里无险可守。迟陵关一旦被攻破,北歧与夷国大军便可直接挥师北上,直奔皇都! “迟陵关经过这么多年消耗,兵力仅剩十二万。而光夷国大军就有二十万,何况如今他们还与北歧联盟了。迟陵关地势辽阔,正好发挥了北歧骑兵的优势。而我们不仅在人数上相距甚远,还有军备,粮草都不足……这仗不好打啊……” 顾青茂道,“咱们送回京都的八百里加急被人截下。但由于燕宗主的到来,利用飞鸽传书传信回京,相信朝廷的援军很快就会到。眼下逍遥宗的弟子有三千,后面会来多少还未可知,他们正在筹集军粮,母亲和嫂嫂们也在四处奔走筹集军粮。眼下我们就是要拖延时间,等援军和军粮一到,我们就有胜算了。” 顾青苏也道,“如今士气低迷,我们急需一场胜仗来稳定军心。将军,迟陵关西面,有一处比较薄弱的缺口,咱们何不利用这处缺口,请君入瓮?” 顾老将军没说话,看着顾青苏手指的方向,似乎在考虑此计的可行性有多大。 但最后,他摇了摇头,“我们并无把握敌人一定能上钩,但这处缺口一旦打开,是请君入瓮还是引狼入室,却是不好下定论啊……眼下我们力量悬殊,不可冒险。” 副将严涣道,“将军,兵行险着,未尝不可一试。北歧与夷国是多年的死对头,眼下突然结盟,大有可能是收到了我们军粮不足,不会有援兵的消息。他们想合力先将迟陵关打下来,入关后能瓜分到多少地盘再各凭本事。北歧几次三番来犯,也许就是试探消息是否有误,消耗完我们的精力再大举进攻。” 此言一出,得到了在场众将的一致肯定。 大家都认为应该兵行险着,赌这一把。 顾老将军何尝不知道军中士气低迷,急需一场胜利来稳固军心。但他作为迟陵关主将,每一个决策都关乎迟陵关十数万将士,以及整个迟陵关百姓,甚至是大安的存亡,他不得不慎之又慎,思虑再三。 最后,他令众将先下去休整。 自己去找了燕大夫。 “燕宗主,以我军如今的境况,几乎算是弹尽粮绝了。眼下有一计,需要逍遥宗弟子绝对服从军令并且配合作战,不知可否?” 燕大夫拱手,“顾老将军,守护家国,匹夫有责,不论是谁,入了军营便是您的手下,您尽管调配就是,如有违背,一律军法处置。” 顾老将军点点头,十分欣慰,“燕宗主大义。我知道逍遥宗弟子涉猎甚广,不仅精通骑射,就连机关之术也有研究,不知这些后生们,可否在短时间内,做出一批机关在指定的位置布置好,以做战时之用?” 燕大夫坚定地道,“自然是没有问题的。要说机关骑射,无人能比得上煦临这孩子啊!” 于是,得了命令的煦临,开始组织弟子们去勘察地势,准备合适的机关。 这边的防守也一刻没有松懈。 可到了埋锅造饭时,负责整个军营伙食的火头军却看着那个没有几颗米的大锅犯起了难。 黝黑沧桑的脸上满是沟壑。 第51章 大战不休 虽说逍遥宗的弟子带来了些粮食,但整个大营十几万将士,一个馍馍得掰成四人份,就着稀米汤嚼巴嚼巴往下咽,能顶上小半日不饿。 可敌军时常来犯,上了战场消耗大,打一场仗下来肚子就空了。 如今不仅粮食没有,治伤的药物也不够。 许多将士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因为缺医少药,死在了营帐里。 这些事情,朝廷一概不知道! 想到这些,被叫大杨的汉子气愤地扔下手里的大勺,蹲在一旁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唯一的弟弟就是因为伤药不够,伤口没能及时处理,一场高热,就要了他的命。 同伴见他如此难过,蹲下来劝慰,“你这样可不能叫被人瞧见,在迟陵关镇守的将士,哪一个不是苦命人呢?动摇军心可是要吃军棍的!没听说那位燕宗主已经飞鸽传书回京了吗?朝廷的援兵和救命的粮草一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到时候,打跑了夷国和北歧,咱们就能回家见爹娘了!” 大杨闻言,抹了一把泪,又站了起来,重新拿起了大勺,搅动着锅里那几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大米…… 顾青苏请君入瓮之策,不得不说是可行的。 煦临带着几名擅长机关之术的逍遥宗弟子在勘察地势之后,昼夜不停地赶工,做出了机关,并按要求在相应的位置上做好了布置。 在一切部署成功落实之后,顾青苏命人故意在西面那处缺口露出破绽,引敌人上钩。 当晚,负责放哨的士兵果然发现了一大队人马在悄悄朝这里靠近。 顾青苏下令做好埋伏,按兵不动,静待敌军落入陷阱后再关门打狗。 缺口近前处是没有陷阱和机关的,他们的目的是引入更多的敌军,造成敌军尽可能多的伤亡。 夷国大军来了整整五千人,为首的是一名副将,此人叫拓罗,在战场上与顾青苏多次叫阵,言语不堪入耳,顾青苏早就想要收拾他了,奈何他是个只会在嘴皮上逞英雄的家伙,只负责战前叫阵,一到拼真刀真枪时,他就躲在背后做缩头乌龟! 偏偏又是个好大喜功的性子。 其实他这一招,要引的就是拓罗这样的人。 夷国大军主将不是个蠢人,他不一定会上当。 但是拓罗自视甚高,与主将不和,加上他身份特殊,经常与主将叫板。 这一次,他大概是想立个大功,好在主将面前挺直腰杆。 但怕死是他的天性,他命令士兵们走在前面,自己走在这五千人中间,想着就算有埋伏,他躲在中间也没有那么容易中招。 但他的一举一动全在顾青苏的注视之下。 待前面两千多人完全进入了机关阵中,而拓罗正好在第一道机关关卡处时,他扬起了手,待他再行一步,往下一挥。 煦临带着几名逍遥宗弟子,砍断绑着大石的绳索,大石齐刷刷从高处滚落,将进入包围圈的夷国大军砸得头破血流面目全非。 “有埋伏!快撤!”拓罗崩溃大喊。 他被碎石溅到了右眼,此刻正捂着自己的眼睛,鲜红的血液从指缝中流出。 但,来不及了,整整五千人,已经完全进入了顾青苏的埋伏圈。 在他们想要四处逃窜之时,顾青苏的第二道指令发出。煦临打开了第二道机关,千百支锋利的箭矢顿时从四面八方齐齐射出。 没被滚落的大石砸死的夷国大军,就被射成了马蜂窝。 怕死的拓罗被当胸一箭,受伤的眼睛还在流血,没受伤的一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整个人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口吐鲜血而亡。 幸存想要逃窜是敌军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从四面八方冲下来的将士给砍杀了。 至此,拓罗带来的五千人被尽数歼灭。 “哦——哦——哦——” 将士们兴高采烈的欢呼。 这一仗,他们赢得实在是漂亮,只有少许几人受伤,无一人死亡。 但只高兴了一瞬,就听到大营那边又传来了紧急预警的擂鼓声。 顾青苏马上下令,“重新布置机关,留守一万人,死死给我盯住了!其他人,随我回营!” “是!” 顾青苏带着人匆匆赶回大营。 原来是北歧与夷国倾巢而出发起了总攻,想要一举破关而入。 双方兵马悬殊,但对方已经发起了总攻,我方只能应战。 此战连续打了三日不歇,将士们又累又饿,好在第三日,在我方弹尽粮绝之时,大批的逍遥宗弟子同时带着大批的粮草赶了过来,并且加入了战斗之中。 夷国与北歧久攻不下,却也不肯放弃。 他们得到的消息是,迟陵关内已无粮草军备,必定不能久战,他们已经连攻三日,双方都疲惫不堪。就在夷国与北歧认为胜利在望时,突然加入了一批身手不凡的年轻子弟。 他们连铠甲都没有,人人一身青衣,长剑飞舞,势如破竹。 已经打到了这个份上,靠的就是耐力。 顾家三子已经齐齐上阵,唯有顾老将军还在镇守后方。 主将是不会轻易上阵的。 因为主将一旦上阵,就意味着告诉敌人,他们已经无计可施了,只能殊死一搏。 有了逍遥宗弟子的加入,他们似乎有了喘息的机会。 但是双方人马依旧相差甚大。 夷国和北歧,已经做好了不破关不收兵的打算。 若是等不到援兵,他们就算战至一兵一卒,也要战到最后一刻! 看着将士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敌军一批接着一批扛着云梯想要登城,被巨石打落后,又有新的敌军顶上。 到了第五日,弓箭没了,石头没了,只能用火攻。 顾青荣胸口中箭,被抬回营中救治。 五名副将中,有三名鏖战而死。 两名身受重伤。 第六日,顾青茂双腿中箭,倒下了。 第七日,也是最关键的一日。 顾青苏带着人在城外死战,眼看不敌,顾老将军提枪上马,带兵出城,在敌人的几十支长枪下,救出了奄奄一息的他…… 迟陵关外,堆尸如山,血流成河,就连城墙上,都是血迹斑斑……漫天风沙,吹得人人心里荒凉如漠。看着同伴们一个个倒下,也许下一个就是自己。 第52章 希望的声音 但他们,不能后退…… 他们宁愿以血肉之躯为祭,为大安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高墙。 因为他们后退了,就意味着大安的百姓,他们的父母亲人,要死在敌人的屠刀之下。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信念,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援军一定会来的! 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 第八日夜,他们听到了京都方向万马奔腾而来的声音! 那是希望的声音! 亦是胜利的声音! “是紫甲卫!”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 “是紫甲卫!永乐王的紫甲卫!” 逍遥宗弟子一身青衣均已染红,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一身温润的翩翩君子煦临,此刻也杀红了眼睛,白净的脸上,也沾染了血污。 闻声,他回头。 见黑夜之中,一支骑兵千里奔袭而来。 他们人人一身紫色甲胄,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眸子。他们策马疾驰,迅速加入战圈,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收割敌军的头颅。 夷国主将赛河一见那紫甲卫,便慌了! 这支恐怖如斯的精锐,在二十多年前,就成为了他噩梦!困扰至今! 当年他兵强马壮,尚且没有反击的余地,如今连战多日,兵困马乏,如何能与之抗衡! “撤!快撤!” 然而,撤退的命令刚下,身后就又传来了让他毛骨悚然的声音,“你要到哪儿去啊?我的老朋友?” 这声音慵懒散漫,可是就是自带一股恐怖的力量,重重敲击着他的心防。 北歧眼看情势不对,早已丢盔弃甲,溜之大吉。 果然利益联盟不能长久,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赛河刚转身,一柄红缨枪突袭而来,一枪挑了他的铠甲,束起的长发顿时散落下来,铠甲落地,露出一身白色的里衣。 胯下的马儿受惊,前蹄叹气,一声长啸,将他掀下了马背。 他还来不及起身,便被数柄长枪指着咽喉。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如今已过不惑之年,但眉眼之间,依稀可见当年风华。 二十多年前,他也是这样,被挑了铠甲,掀下马背。 此时此刻,又被同样的人以同样的方式,击落马下。这该说是巧合呢?还是宿命呢? 主将被擒,夷国大军早已不成气候,丢盔弃甲,四散奔逃。可他们能逃到哪儿去?大营方向,冲天的火光,在他们眼前跳跃…… 连续八日的恶战,终于在这一刻,停止了。 他们终于等来了援军,并取得了胜利,但,他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十二万兵马,剩下不到五万…… 将士们正在打扫战场,顾老将军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永乐王,本就佝偻的身躯,刚刚弯下,就被永乐王扶起,“老将军不必如此,本王来迟,老将军辛苦!” 一切尽在不言中。 逍遥宗弟子死伤近百。 煦临同其他的师兄弟一起为死者收殓,整理遗容。 夷国主将被俘,大营被烧,剩下的残兵败将,逃的逃,抓的抓。 重新整顿迟陵关布防之后,永乐王亲自带领紫甲卫,和三万骑兵,去追击北歧。 北歧本想着自己早早退出战圈,还能保存实力,大安损失惨重,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谁知刚回到大本营,屁股还没坐热,永乐王就带着紫甲卫杀了进来。 北歧人刚刚经历了数日的大战,早已精疲力尽,而且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计策都只能算作无用功。为了保住最后的实力,北歧首领只好跪地求饶。 北歧人入主中原之心一日不死,边疆就永无宁日。 但北歧也不是人人好争勇斗狠,还有大批手无寸铁的百姓,是希望能过上平静的日子的。 他也不能赶尽杀绝。 于是将整个部落赶出了迟陵关百里以外的濉河对岸,并签订二十年内不得再犯边关的条约。这条约能不能管二十年,永乐王不敢保证。 但是濉河足有百里宽,上下游绵延千里,水深足有十丈,并且有暗流,水流湍急,也算得上是一道天险。 自此,濉河也纳入大安的版图。 而夷国那边力主求和,要求用金银换回被俘虏的将士。 永乐王出手,岂能要点金银就算了事? 大安将士损失惨重,金银是一定要的,还要了三座城池,还放了话出去,若是夷国国主不答应,他就带着紫甲卫以及二十万大军打过去。 夷国国主听了之后,只觉得自己屁股底下这个位置,怕是坐不住,于是连忙答应割让三座城池,赔偿金银无数,并保证岁贡来朝,秋毫无犯。 与此同时,已经在淮扬盘桓多时的阿束等人,终于寻到了元啸的踪迹。 令人意外的是,本以为他是被人囚禁,应当是被人折磨得狼狈不堪,可见到了人时,他一身素衣,闲暇地在暗黑的地牢里与自己对弈。还有专门的人在一旁伺候,除了行动受限,一应物是堪称享受。 扣押他的人,则要卑躬屈膝,求他放过。 当初受人之命要将他扣押,可请神容易送神难,眼下他跪下来求元啸离开,他都不干,就要这么跟他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元大人,你我同朝为官,阵营不同,各为其主而已,都是身不由己,您何苦为难下官哪?求您了,我上有老下有小,孩儿是您看着长大的,还称您一声世伯,难道您忍心看着他们人头落地吗?” 元啸手下的一盘棋终了,白子胜。 他看也不看跪在地上求爹告奶奶的淮扬巡抚黄知孝,只是淡淡地道,“黄大人说错了,他们人头落地,是受你牵连,而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你以为扣押住我,就能拿着我的妻儿逼我就范,可知这么些年能稳坐九州漕运总督这个位置,靠的是什么吗?” 从前他不知道,还常常不忿,一个出身寒门,没有丝毫背景的人,何德何能,坐在那个令人眼热的位置上,大权在握。 在他将人扣进自己府邸的地牢后,却动不了总督府分毫,甚至他的儿子还能在满城戒严的条件下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送出淮扬府,之后在他不断派人追杀,两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能平安入京时,他就知道了。 第53章 水至清则无鱼 元啸的儿子和他的老子一样,年纪轻轻,却智计过人。 即使自己拿住了他的父亲,整座总督府也如铁桶一般,毫无破绽。 偏偏自己投鼠忌器,只能将人扣押不能伤其性命。元啸乃当今天子亲自指派到这个位置上的,就连手握重兵割据一方的雍王,也撼动不了他分毫。 所以只能用这种手段逼他就范,没想到他事先有所准备,不仅让她的妻女带着证据离开了淮扬,自己即使身陷牢笼,他的儿子也能将漕运司的事务管理得滴水不漏。 此计不仅没能招揽他,反而还将自己拖下了水。 要他说,雍王实在过于着急了。 虽说现在就算陛下知道他要造反,也不敢拿他如何,可人人都知道你要造反了,你这条路还能走多久呢? 太后在宫里,能做的事情毕竟有限,就算是能拉拢一些朝臣,你雍王想要江山,那就是其位不正。当今皇帝既无大过,又有诸多皇子,怎么也轮不上你雍王来做皇帝。野心大些的图那从龙之功,若事成了还好,事若不成,他们可是要诛九族的! “元大人,求您看在同朝多年的份上,体恤下官……下官这也是身不由己啊……” “黄大人也不必将自己说的这样可怜。你黄家在淮扬,处处以太后娘家人自居,夫人明目张胆巧立名目举办宴会,收受贿赂,替人卖官鬻爵。儿女在外行事更是罔顾律法,草菅人命。这事情虽然不在我的职权范围,可我若是想管,也是能管的。水至清则无鱼,官场嘛,总免不了有些人想要利用职权谋取利益,只要你没有动摇大安的根基,即使是陛下,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可欲壑难填,这么些年的放纵将你的野心喂得太大了些……” 黄知孝心知这些事情是瞒不住的,可大家都这么干,他凭什么不干? 反正他只是嘴上说说,又没有证据,能拿他如何?即使有证据,太后也会想办法保住他的。 毕竟,雍王要成事,可少不得支持他的人。 淮扬府自古都是富庶之地,雍王想要大量豢养私兵,就得需要大批的银两去喂饱他们,否则人家凭什么替他卖命? 失了淮扬这条线,雍王上哪儿去找那么多银子养兵? 心知今日是劝说无果了,黄知孝气愤得再次甩袖而去。 待人都走了以后,元啸朝暗黑之处看了一眼,“出来吧。” 阿束的身影便出现了在他的面前,“元大人受苦了……”阿束说这话都觉得违心,他可没见过过得如此滋润的阶下囚。 元啸笑着摆摆手,“阁下是凌王派来的人吧?找到这里,难为你了……走吧……” 他起身,抖了抖衣裳。 在地牢里如同逛自己家的后花园,双手背在身后,一派闲散舒适。 黄知孝得知自己一再恳求都不肯走的元啸突然就消失在了自己家的地牢里,不禁后背发凉。这可是他的府邸!元啸身在地牢里,还能悄无声息的消失。他摸了摸自己发凉的脖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他这是惹了一尊瘟神啊!那天在睡梦之中被人砍了脑袋,他都不知道! 他躬着身子瑟瑟发抖。 因为,元啸刚走,他上头那位就秘密进了淮扬府,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 “让你看个人你都看不住,要你何用!”雍王一身黑衣斗篷,把自己从头到脚都蒙得严严实实的。得知元啸已经逃走,暴跳如雷,若非还顾及着身份,只怕当场就要砍了黄知孝。 黄知孝这心里憋屈呀,论辈分,雍王还得唤他一声表舅呢…… 如今却劈头盖脸跟训孙子似的训他。 这让他的老脸往哪儿搁呢? 再说了,元啸有多难对付,雍王心里没点数吗?他要是个简单的人物,别说区区淮扬府,大安九州十三城,早就纳入了雍王的麾下! 就是因为他难对付,所以雍王挖空心思与他周旋多年,也不曾能动摇他分毫! 他掌管着九州漕运事务,手下直辖兵力就有四千,十三城的兵力虽不直接受他制约,但他也是可以自行调配的。 黄知孝越想越害怕,当初他怎么就听了雍王的命令,将他扣押在府里呢?若是他儿子元枫直接带着四千兵马过来找人,他全家老小岂不都要被踩成肉泥了! “王爷,整个淮扬府都是元啸的天下,下官虽身为巡抚,可手中的职权与他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啊,他都能在下官的府邸来去如入无人之境,下官如何能看得住他呢?想想当初他束手就擒,也许是知道我们的意图故意顺水推舟啊……他知道我们不敢拿他如何,所以故意落网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又让他儿子死守总督府,再暗中安排妻女进京,只要我们手里没有让他忌惮的筹码,那他就不会受我们挟制,如今人已经走了,证据也入了京,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事到如今,他只想明哲保身。 什么从龙之功,怕是无福消受。 可当初头脑一热上了这条贼船,如今想下船怕是不易了。 能保住一家老小的命就不错了。 “证据进了京又如何?本王对付不了元啸。陛下也照样不敢拿本王如何。如今迟陵关战事吃紧,他正焦头烂额呢!迟陵关若是保不住,他的皇位也就坐不了几日了!等他被夷国和北歧人拉下帝位,本王再趁机勤王,乱军之中,他若死了,本王勤王有功,自然就该顺理成章的登上帝位!” 黄知孝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心道你怕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就算陛下死在乱军之中,那他还有太子呢,就算太子也死了,还有其他皇子呢?你总不能把所有的皇子都杀干净吧? 只要陛下尚有皇子在人间,哪怕是个黄口小儿,也该是顺理成章的皇位继承人,你一个做皇叔的,即使有功,最多可以得到封赏,若想登上大宝,无论如何都算不的顺理成章。 况且,他得到消息,永乐王的紫甲卫已经带着粮草火速赶到了迟陵关,永乐王也率领大军紧跟其后,前去支援。 第54章 堵塞耳目 永乐王是何许人也,雍王不会不知道吧? 紫甲卫又是怎样恐怖的 存在,雍王不会也不知道吧? 不过看他这样子,好像真的对京都的消息一无所知啊…… 好纠结啊,要不要告诉他呢? 若是他知道的计划失败,会不会拿他撒气呢? 可他知情不报,到时候雍王知道了也会把气撒在他头上的,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是说了吧…… 没准儿能得个全尸呢…… 他咽了咽口水,“王爷,陛下,已派永乐王,驰援迟陵关,眼下,怕是早就到了……” 果然,话刚落音,就传来一声暴喝! “什么!这是何时的事情?本王为何一点消息也收不到!” 黄知孝心说,这天底下,也不是只有您一个人知道堵塞别人的耳目啊…… 陛下是远在京都,被蒙蔽圣听这样久了,若是一点也不反击,你只怕还真当陛下怕了你呢! 确实,雍王命人堵塞京都的耳目之后,就一心招兵买马,训练新兵,就等着迟陵关兵破,夷国的北歧的铁蹄踏平京都,然后他就率兵走那条密道,直接拿下徨县然后入京勤王! 到时候,名正言顺!谁还敢说他是乱臣贼子! 可惜,他的算盘打得太好了! 从凌王剿灭青龙寨后,他就已经开始部署。 阻拦太后与雍王之间互通消息,然后以太后的名义,向雍王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让他放松对京都的警惕。 永乐王出京,身在宫中的太后自然是知情的。她也送出了消息,希望雍王能早做部署,可送消息的人刚出京都大门,就被拿下了。之后,太后就病了,病得不甚严重,只是起不来床,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没有精力和心思去管事情而已。 而当初被建宁帝勒令追查刺杀凌王真凶的崇王,没能做到三日内就查出真相。 被派建宁帝派去守了整整两个月的皇陵,至今未归。 “永乐王率领大军在骞城附近官道经过,路上还筹集了不少粮草带去。骞城知州写信向淮扬求助,要补足骞城粮仓,下官这才知晓……” 雍王气愤地掀了面前的桌子,“岂有此理!简直欺人太甚!” 夷国那边没有给他传信,要么是自顾不暇,要么也是被拦截了消息! 但是,凌王中毒多年,已经是垂死之人,光一个建宁帝,如何能下这么大一盘棋? 难不成…… “你可知凌王如今如何了?” 黄知孝摇头。 京都贵人的事情,他如何能得知? 要不是骞城知州与他是连襟的关系,向他求助,他连永乐王出征都不知道呢! 雍王不再逗留,而是心急火燎的离去。 一上马,便吩咐随从,“去,查一查凌王最近的踪迹。” “是!” 当年要不是忌惮凌王,他也不会暗中下毒,废了他的身子,让他再也不能成为建宁帝的左膀右臂。这么多年了,听说是遇到了神医,但也只能给他续着命,让他能够苟延残喘的活着而已。 可是,宫内有太后,朝堂之上的事情,没有什么能瞒得过太后的耳目。 但永乐王出征这样大的事情,母后却一字半句的消息都没有传给他! 这不寻常,这绝对不寻常! 可若是凌王的毒解了,那一切就又解释得通了。 他虽是几个兄弟之中最小的一个,但自小便谋略过人,当初若不是他不想当皇帝,今日坐在勤政殿内的,就该是他了。 他自小便与那个桀骜不驯,却又淡泊明志的永乐皇叔混在一起。 性情随了他,其能力也随了他! 武能上马定乾坤,文能提笔安天下! 三日后,凌王身体已经痊愈的消息,传回了幽州。 雍王气得掀了桌子,“谁!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就连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的人,都能拽回来!”给他毒药的人跟他保证过,不出五年,凌王必定肝肠寸断而死! 今年已经将近第五个年头了! 就差那么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 他就能永除后患了! 来人低着头,“是抚国公嫡女,穆轻颜……如今,还被赐婚凌王为正妃,圣旨已下,婚期却迟迟不定,好像是有人故意在拖延……究竟是何缘由,属下,还未查到……” 还有一件事情,他都不敢开口。 雍王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还有比这更坏的消息吗?说吧!” “青龙寨……被剿了……如今青龙寨里的,全是凌王的手下……要不是属下机警,恐怕都跑不回来给王爷报信……” 雍王一个踉跄,跌坐了下来…… 完了,这么多年的努力,竟然都白费了…… 为什么! 有的人生来就是皇帝的命! 有的人明明有能力做皇帝,皇位唾手可得却不想要! 而他,是中宫嫡出! 却总是差那么一步! “王爷别气馁,您的封地还在,兵权也还在。就算计划败露,只要您没有真的举兵造反,陛下是不敢拿您如何的!毕竟你与陛下同出一脉,先皇也说过,绝对不允许你们兄弟相残……” 雍王笑了,笑声颓废,形似疯癫。 “不许兄弟相残……若非父皇的这道旨意,本王只怕早已活不了了……”手下人不明所以。 但雍王心里清楚的得很。 先帝的妃子不多。 但却立过两位皇后。 一位是他的母后,当今的蓝太后。 一位,则是建宁帝与凌王的生母,已故孝烈皇后。 蓝氏当年还是贵妃,是孝烈皇后薨逝后,才坐上了皇后位置的。 而孝烈皇后是如何死的,他心里清楚得很! 他的母后年是如何害了孝烈皇后的,后来他又如法炮制,害了凌王。 他和蓝太后都以为凌王会和当年的孝烈皇后一样,会轻悄悄的死去,即使知道是中了毒,也查不出毒究竟是何时中的,更查不到这毒的来源。 即使有人怀疑到他们母子的头上,也拿不到确切的证据。 何况,他手握重兵,太后在朝堂上的影响也不小,建宁帝和凌王即使知道,蓝太后是他的杀母仇人,为了稳定朝局,他也不敢轻易动一国太后。 第55章 班师回朝 抚国公嫡女?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本事! 那位号称神医的燕大夫入京多年,也未能将他治好!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哪儿来这么大的本事! “既然这位穆大姑娘有妙手回春的本事,母后又病着,为何不请她入宫诊治呢?”雍王不怀好意地笑出了声。 手下人越发低眉顺眼,“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传书!” 凌王身子痊愈,夷国与北歧兵败。 不愧是永乐王啊!不仅将北歧赶到了濉河对岸,还要了夷国三座城池,金银无数! 这一次败了没有关系,他依旧是重兵在手的雍王,谁也不能耐他何! 君晔,你我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呢! 迟凌关 战事结束后,除了煦临,其他逍遥宗弟子带着殉难弟子的灵柩都返回了逍遥宗。 由于迟陵关损失惨重,永乐王带来的二十万大军,便就此编入了守关将士名录之中,不仅要重新建立起更稳固的布防,百里外的濉河,也要建立起新的防线。 夷国割让的三座城池,也需要朝廷斟酌后,派兵派人镇守管理。 顾氏一门在迟陵关一守就是近二十年光景。 如今顾老将军已经年迈,也该回京都颐养天年了。 这一仗打完,迟陵关起码能保二十年太平。 永乐王自请镇守迟陵关,待朝廷有了更为稳妥的人选,他再行返京。 大安建宁十年秋,建宁帝下旨,准顾老将军协同家眷,班师回朝。 穆轻颜还不知道,自己要找寻的人,正随同大军一起回京。 这段日子,她一点也没有闲着。 秦桑白的喘症在她不断调整方子的医治下,虽然没有完全断根,但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不会时时发作危及性命。 元夫人经过这段日子的精心调养,时时在穆轻颜的开导下放宽心胸,得知夫婿孩儿皆平安无恙,家人不日又要返京,精神也一日比一日好。 还想着要雇些人去顾家老宅,先打扫着,该修缮的地方修缮,等家人回京,也好安心入住。 被元樱劝着拦下。 “母亲身子刚好,还是安心歇着吧,这些事情女儿会去做的。女儿长这么大,还未见过外祖父外祖母和几位舅舅呢!” 元夫人心里发苦,“何止是你,当年我一出嫁,你外祖父就奉命举家迁往迟陵关镇守,我也有近二十年,不曾见到双亲和几位兄长了。这些年我身子不争气,精神也时好时坏,就连家书,都没能多给他们写一封……樱儿,你外祖父和几位舅舅,他们都是大英雄,顾氏一门,几代忠烈。就连你的几位表兄,也是小小年纪就上了战场,也不知如今如何了……” 穆轻颜没有元夫人这般多愁善感,她忙于奔波,寻找当年的稳婆和大夫,好在这两人虽然年迈,却都还在人世,并且对当年做下的事情感到万分愧疚,日日受良心谴责,噩梦缠身。 稳婆是京都人士,但事后有人埋伏在她家里等着娶她性命,她就在自己家里放了一把火,烧死了来杀她的人,侥幸逃脱后,离开了京都,投靠远房亲戚,改名换姓,从此不再做接生的行当。 那大夫也有同样的遭遇,不过他没有稳婆那般幸运,他被人一剑穿胸,但因心脏的位置异于常人,逃过一劫。之后也远走他乡,成了一名游医。 可是,仅凭几个老百姓的片面之词,是不能轻易让蓝氏伏法的。 她出身明远伯府,自有自己的背景和影响。 何况,她还有一个作为太子伴读的儿子,一个身为内廷二品女官的女儿,还有一个稳坐高位的太后姑母。 即使这些人都不保她,她还有一个身为公爵的夫君。 且不说当年顾氏的死背后,有没有抚国公的推波助澜甚至是参与其中。 即使他不知情,他现在也不会允许自己现在的夫人因为一个死去多年的原配与人对簿公堂,弄得声名狼藉,连累他的儿女和家族。 想要对付蓝氏,就得先将她的底牌全都打掉。 没有了倚仗,对付起来就容易得多了。 她也尝试着去接触那位沁姨娘,但是,她十分胆小,一直不肯见她,像是怕惹祸上身似的。 事情过去多年,也不能急在这一时。反正人在抚国公府,她也跑不掉。 这一日正想出门,宫里就有人来传话,说是太后缠绵病榻多时依旧凤体欠安,听闻穆大姑娘医术通神,请她进宫为太后诊治。 穆轻颜挑眉,太后是怎么病的她可清楚的很,只要陛下和凌王不想让她好,那她这辈子都别想好了。 请她进宫诊治? 哼! 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蓝氏听了内侍的话,都愣住了。宫里什么好太医没有啊?让个只会招摇撞骗的黄毛丫头去诊治? 不过她这位太后姑母向来不会空穴来风的。 让她进宫,就一定有让她进宫的道理。 最好是脱一层皮再出来,免得她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穆轻颜看了一眼蓝氏那愤恨的神色,冷哼一声,跟着内侍上了宫车。 玉簪有些害怕,上一次进宫还没见到太后就碰到了云溪长公主,被刁难一番,虽然后来有惊无险。但梁子到底是结下了的…… 穆轻颜拍拍她的手,“你要是害怕,就在宫门口等我好了,不用跟着我进去。” 玉簪却很坚定,“姑娘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玉簪这阵子胆子也大了不少。 从前说话都不敢大声的人,如今看到她受了欺负,也敢直接怼回去了。 打听人和事这方面,她也十分有天赋。她能这么快寻到那稳婆和大夫,也多亏了玉簪的机灵。 在宫门口,穆轻颜才下车,就碰到了同样进宫的蓝蕙,她的肚子已经开始显怀,按照她嫁入襄宁侯府的时日来算,也足有三个月了,但实则,应近五个月了。 两人对视的那一刻,蓝蕙轻哼一声,首先移开了视线。 给侍卫看了腰牌后放行,玉兰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缓缓走进了宫门。 玉簪如今是看到玉兰就有气。 第56章 救我的人已经来了 姑娘好歹是她的旧主,她连个礼都不行,完全没有将姑娘放在眼里。就凭她当初对姑娘做的那些事情,就算乱棍打死,那也是情理之中。而姑娘只是将她赶出桃园,算是便宜她了!真是不知好歹! 穆轻颜有内侍带着,也是能顺利进宫的。 可内侍像是得了命令,有意为难,“太后有令,为表穆大姑娘是诚心要医治,还请姑娘三跪九叩进去,直到太后的寿祥宫。” 什么! 穆轻颜还没怎么着,玉簪先惊住了。 皇宫这么大,从宫门口走到寿祥宫尚且要小半个时辰! 三跪九叩进去,那姑娘的额头和膝盖岂不是要废了! 这是要叫姑娘治病,还是想要姑娘的命! 穆轻颜笑出声来,“公公,您也知道我自幼命就不好,我在沧州曾遇到过一位高人,说是我这人命格刚硬,这辈子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可以随意朝人下跪,尤其是这三跪九叩。不是我诅咒太后她老人家,我这膝盖一碰地,受礼之人必有血光之灾。” 内侍变了脸色,“放肆!你竟敢诅咒太后!” 穆轻颜挑眉,“公公不信?那行,我跪,这要是太后她老人家有个什么差错,那可不怪我,是公公非要我跪 。”她作势就要跪下。 内侍也害怕呀。 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就算是假的,他今日也不能让穆轻颜跪,要不回头太后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九族的头可不够砍的! 于是他忙喝住。 “你既如此说,那你便在此地等候,咱家去禀报了太后再行决断!” 穆轻颜看起来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公公快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绝对不乱跑。” 内侍匆匆回到寿祥宫,将穆轻颜方才的话添油加醋的与太后说了一通,太后气的脸色煞白,“岂有此理!她这是诅咒哀家会有血光之灾!” “咳咳咳……” 嬷嬷忙过来帮她顺背。 “太后别生气,您是金尊玉贵的身子,犯不着跟个乡野丫头计较,没得伤了自己的身子。” 穆如歌也劝道,“太后,我这位姐姐自小长在乡野,不识大体,还请太后不要与她计较。” 太后好不容易缓过来,“你亲自去,拿着戒尺去,脱了鞋袜,打她三十板子,再让她滚进来见哀家!” 穆如歌表面平静,实则心里很得意。 母亲在府里没少受这位嫡姐的气,她正愁寻不到由头教训她呢! 眼下她是奉了太后旨意,也不算是以下犯上。 于是带着自己在司礼司的手下,前呼后拥地去了宫门口。 穆轻颜果真就在原地站着,一动也没动。 看到穆如歌带着人出来,她就知道这事只怕不能善了。 太后是存了心要找茬。 “穆轻颜口出狂言冒犯太后,奉太后懿旨,施以脚刑三十板,小惩大诫!动手!” 穆轻颜看向上前想要拿下她的宫女,话却是对穆如歌说的,“看来太后是病得不够重,还有精神让人给我用刑呢。” 穆如歌那张历来平静如水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轻嘲,“今日是先孝烈皇后忌辰,陛下和凌王都去了太庙,你猜还有谁能救你?” 穆轻颜看向了她的身后,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救我的人已经来了……” “皇后娘娘驾到——” 穆如歌顿时变了脸色。 皇后! 皇后平日里总是病怏怏的,就连六宫之权都交给了娴妃。除非重大祭祀需要帝后同时在场,否则她连青鸾宫的宫门都鲜少踏出,今日竟然为了区区一个穆轻颜,与太后作对? 不管心里有多么震撼,面上都得压下去,恭恭敬敬的行礼。 她再不济,也是中宫皇后。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秦氏,乃是中书令秦老大人的堂侄女。生得温婉大气,虽因久病,面上有些憔悴,但身居高位,自有气场。 她父亲早逝,自小是养在秦老大人膝下的。 只不过进宫之后,需要避嫌,鲜少能见面。非正式国宴宫宴,秦老大人都不会出席,秦皇后也不会出席。 秦皇后看向躬身行礼的穆如歌,言语淡淡,却自带犀利,“尚仪大人好大的威风,就连陛下亲自下旨赐婚的未来凌王妃进宫为太后看诊,也需要看你的脸色吗?” 穆如歌脸色不变,“回皇后娘娘,穆轻颜口出狂言冒犯太后,微臣是奉太后娘娘之命,对她小惩大诫的。” 秦皇后语带嘲讽,“原来这就是掌管内廷礼乐的尚仪大人的礼仪修养,陛下以仁孝治国,我大安更是礼仪之邦。你口口声声直呼嫡姐名讳,可知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啊?” “回皇后娘娘,微臣身在内廷,自然事事以内廷制度为先。在宫外,她是微臣的嫡姐,微臣自然会礼敬有加。但在宫廷之内,微臣有着规束宫人的职责,何况,是她冒犯太后在先,微臣奉命处罚在后,难不成皇后娘娘觉得,微臣应该徇私枉法,对太后的懿旨阳奉阴违?” 秦皇后笑得讳莫如深,“真是伶牙俐齿,难怪太后她老人家喜欢你……若是本宫今日,定要护着她,你难道连本宫一起用刑?” 穆如歌退后一步,“微臣不敢……” “不敢就好,本宫希望尚仪大人记住一件事情。无论你怀着什么样的心思留在宫里,也不管有谁向你许过什么承诺,在你没有心想事成之前,你最好将自己的心思收一收。这红墙绿瓦之中,聪明人可不止你一个……” 秦皇后说罢不再看穆如歌,而是亲热的拉过穆轻颜的手,往里走,“本宫还有些体己话,要同我这位未来的妯娌说一说,太后既还有精神下令动刑,想必病得也不算厉害,就让她老人家等一等吧……本宫说完了话,会亲自送穆大姑娘过去的。” 眼睁睁看着秦皇后把人带走,穆如歌恨得暗暗咬牙。 但是,又无可奈何。 谁让人家是皇后,而她只是区区一个女官呢? 她身居二品,可在后宫之中,就连见到一个小小的美人,她也得行礼问安! 太后虽然口口声声说日后会如何如何,但如今还不是将她当成伺候人的东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第57章 地上被人刷了油 青鸾宫中,穆轻颜正经地给秦皇后行了礼,“多谢皇后娘娘替臣女解困。” 秦皇后坐在首位上,面带微笑地抬抬手,示意她免礼坐下。 “你天资聪颖,区区一个穆如歌哪儿能为难得了你?本宫不过多此一举而已。本宫还要多谢你,治好了桑白的喘症,让本宫的叔父,得已宽心。” “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的职责,娘娘客气了……” 秦皇后有些恍惚,“桑白和本宫一样,自小就没了爹娘,身子又不好……好好的一门亲事早就定下了,却因为自己的身子,迟迟不敢完婚。那襄宁侯家的大公子,是个痴情的,至今也不愿退婚。好在桑白如今身子大好,这婚事,也能提上日程了……” 提到襄宁侯府,秦皇后又怕她尴尬,于是又道,“本宫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可惜了他们蹉跎了许多年……” 穆轻颜低眉浅笑,“皇后娘娘,臣女回到京都不过半年光景,与那杨二公子拢共也没见上几面,委实算不得有什么感情。再说了,这婚事被退了,臣女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秦皇后虽然不知道蓝蕙未婚先孕一事,不过襄宁侯府前脚退了穆大姑娘的亲,后脚就将明远伯府的嫡女抬了进门,若说这二人之前没有任何瓜葛,是个人都不会相信的。 这样看来,那杨二公子,也算不得个良配。 想到这儿,秦皇后笑了,“穆大姑娘容色倾城,天资过人,值得更好的。瞧!这不就让皇家捡到了你这颗明珠了吗?凌王弟也缠绵病榻多年,如今身子大好,你也是功不可没的……” 穆轻颜知道,秦皇后看着柔弱,但并不像表面上看的这样简单的。 否则也不能以一身病躯,稳坐中宫这么多年。 自古太后和皇后,也算是难以相容的两个人,可她连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婆母都不怕,可见这个太后,实在是不得人心。 “陛下与凌王弟有意追封先孝烈皇后,不曾想今日在朝堂上一提出来,就遭到了许多大臣的极力反对。” 穆轻颜想,反对的应该都是太后在朝堂上的人吧? 建宁帝这招也算是高明,就这么一个由头,就将蓝太后在朝堂上的人脉给揪出来了。不过,蓝太后稳坐后宫高位,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区区追封,不过虚名而已,并不会给她造成实际的影响,蓝太后为何要阻止?难道不怕落得一个不能容人的骂名? 况且,先孝烈皇后是元后,按照大安律例,只有元后能与先帝同葬陵寝,不管追不追封,蓝太后在宗庙的地位都是比不上先孝烈皇后的。 先孝烈皇后的牌位,能供奉在太庙,而蓝太后百年后,按律牌位是不能进太庙的。 她可以有自己的陵寝,只是不能与先帝同葬。 “不过追封而已,太后为何要反对?” 其实她本不该妄议皇家的,但话是秦皇后先提出来的,她不过应答而已。 倒也无妨。 “这些事情,还是凌王弟告诉你比较妥当。说了这么会儿话,想必太后也等不及了,走吧,本宫亲自送你过去,有本宫在,太后不给本宫面子,也得看在本宫这身份上,息事宁人。” 穆轻颜不置可否。 心里却暗安吐槽,跟皇家人相处当真是累得慌。 皇后是有凤辇的,托秦皇后的福,穆轻颜也在宫中坐上了轿辇。 只不过,在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时,穆轻颜察觉到内侍有些不对劲。 她来不及思考,感觉到身下的轿辇被卸了力要往下落的那一刹那,她整个人已经飞身起来跃了出去。 与此同时,秦皇后也在突然的失重之下,惊呼出声,还没反应过来,腰身就被人揽住,整个身子凌空而起,几个旋转之间稳稳落地。 反观那些抬轿辇的内侍,统统摔的四仰八叉的,轿辇重重落地,虽没有散架,却也是有了松动的迹象了。不敢想象人若是从这么高的轿辇上摔下去,会如何。 随行的女官和宫女都吓得花容失色,见秦皇后无恙,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若是今日皇后娘娘有失,她们这些人统统都得人头落地!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蓄意谋害中宫!不怕人头落地,株连九族吗!”秦皇后身边的女官容尚宫厉声喝道。 内侍忙跪地求饶,口中都道,“皇后娘娘恕罪,奴才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脚下打滑呀……” 秦皇后惊魂未定,她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一向柔和的声音里带着怒意,“从青鸾宫到寿祥宫,必定要经过这条甬道,本宫入宫这些年来,走了不下百遍,何曾有过脚下打滑之说?来人,给本宫拖下去,打到招供为止!本宫倒要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谋害中宫,还有未来的凌王妃!” 甬道内有事发生,在附近站岗的的御林军早已跑了过来。 秦皇后一声令下,方才负责的抬轿辇的内侍全部被抓了起来,带下去审问。 容尚宫方才也察觉脚下有些打滑,但这些天总是下雨,地上有些潮湿,脚下打滑也属正常。 眼她看了过去,在太阳的照射之下,那潮湿的地板上,竟有油光! 她走了过去,蹲在地上,用手指在地上划了一下,然后凑在鼻尖处闻了闻,再在指间搓了搓了,眼神一冷,起身禀报,“回皇后娘娘,是清油!不过幕后之人很小心,像是用刷子刷的浅浅一层,不仔细看,真的察觉不了!” 秦皇后冷下脸,“看来这寿祥宫是不用去了!回宫!” 然而还没往回走,就听到圣驾回銮的消息。 建宁帝和凌王匆匆从甬道那头走了过来。 面上担忧,脚下生风,但仪态却丝毫没有不妥,只是行色匆匆。 “陛下圣安……” 秦皇后才蹲下身子行礼,就被建宁帝扶起,十分关切地握住她的手问道,“可有事?” 秦皇后笑着摇摇头,“对亏穆大姑娘身手不凡,臣妾没事,只是吓着了……” 第58章 替罪羔羊 穆轻颜福身行礼,一抬头就与凌王对视,那人也是一脸的关切。 不过礼数大于天,他还是抱拳,向秦皇后行了礼,“皇嫂。” 秦皇后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怎会出如此大的差错!”建宁帝这话明显是在问随行之人,于是容尚宫上前回话,“回陛下,地上被人刷了清油,所以内侍们才会脚下打滑,险些摔了皇后娘娘和穆大姑娘……” “去查!查出幕后主使,严惩不贷!”建宁帝怒气正盛。 本来想要追封先孝烈皇后一事遭到大臣们阻拦,他心里就十分恼怒,眼下又出了这样的差错!真是诸事不顺! 穆轻颜心里其实有一个人选,只是这个人只怕没有这么容易被揪出来。 最后推出来的只是个替罪羊罢了。 寿祥宫中,穆如歌跪在地上,哭得楚楚可怜,再也不像平日里那样安定从容,仪态万方。 “糊涂!”蓝太后气的直拍桌子。 “臣女只是想给穆轻颜一个教训,好让她学得乖巧一些……也为太后出一口气……” “那可是皇后!她要是跟着倒了霉,皇帝会不追究到底吗!你平日里看着是个聪明懂事的,怎么在这样的事情上却这样糊涂!那穆轻颜不过是个臣女,进了哀家的寿祥宫,哀家随便寻个由头都能将她捏死!你急着出什么头!如今好了,惹出了这么大的事端,自己又没本事处理干净,还得哀家来给你善后!哀家让你进宫,跟在哀家身边,悉心教导,是对你大有期待的,不是为了让你给哀家找麻烦的!” 穆如歌跪伏在地上,“臣女糊涂,还请太后娘娘救臣女……” “陛下驾到——” 蓝太后听到外头通传,脸色突变,“快起来,到殿后去!” 穆如歌忙从地上爬起来,慌不择路地跑向后殿,去收拾妆容。 方才这一哭,哪儿还有个尚仪女官的样子! 若是被人瞧见了,人家还能不多想? 太后歪歪地靠在手边的小几上。 很快,建宁帝就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秦皇后和凌王。 早得知凌王已经痊愈的消息,如今亲眼得见他神采奕奕,蓝太后心里的那个恨哟! 就快要从胸腔里溢出来了! 早就好了,也不见进宫来给她请安!这是没有将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一番见礼之后,建宁帝开门见山,“宫中太医众多,太医令更是只给母后一人看诊,怎么母后还要专门召穆大姑娘进宫呢?她小小年纪,医术总不会比太医陵令强。” 蓝太后软绵绵的回道,“哀家虽久居深宫,可陛下也别将哀家当成傻子糊弄啊,晔儿病了这么多年,别说太医令,就连号称神医,天下闻名的燕大夫都束手无策,可是穆大姑娘回京才多久啊?凌王如今都能上朝了,陛下却说穆大姑娘医术比不上太医令,莫不是,不想让她给哀家医治?” 建宁帝看了一眼穆轻颜,笑道,“母后真是爱说笑,您是大安的太后,有您在后宫坐镇,朕才能安心治理前朝。朕比谁都希望太后长命百岁。” 穆轻颜忙低下头, 因为她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 什么长命百岁,太后是千岁,建宁帝这是故意给太后添堵。 瞧,他才刚说完,自己就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貌似才想起来,“朕失言了,母后是千岁,长命百岁怎么够呢?” 瞧瞧蓝太后被气得,本来还有些煞白的脸,此刻憋得通红。 秦皇后适时开口,“母后向来体恤臣下,今日却有人假传母后懿旨,说是让穆大姑娘为表是诚心医治母后,让她从宫门口,一路三跪九叩到寿祥宫,穆姑娘说是天命有云,她不能轻易朝人下跪,宫人不信,随后那位尚仪大人就带着人去了宫门口,要对大姑娘动用脚刑!若非本宫及时赶到,这明旨赐婚,未来的凌王正妃,就要当众被人脱了鞋袜行刑了!这要是传了出去,让大姑娘如何做人呢?” 建宁帝在来的路上就得知了,此刻却表现得像是刚刚得知,“什么!竟有此事!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假传太后懿旨!” 蓝太后暗暗瞪了一眼秦皇后。 此刻她若说没有人假传圣旨,那就是在告诉陛下和凌王,她这个太后有意折辱未来的凌王妃。 若借着秦皇后的话下台,就得找出那个假传懿旨的人! 人是穆如歌亲自带着去的,这假传懿旨的人,不是穆如歌又能是谁? 试问在这宫里,还有谁敢假传太后懿旨? 蓝太后后悔让穆如歌出去趟这趟浑水,心里百转千回,想着怎么才能保住这个她倾尽了诸多心力栽培起来的未来皇后。 正这时,宫人来传话,方贵嫔求见。 太后让人传她进来。 方贵嫔一来便在建宁帝跟前跪下了,“陛下开恩,是臣妾一时糊涂,假传太后懿旨,让穆尚仪去教训穆大姑娘的……” 方贵嫔看向她从未谋面的穆轻颜,眼底带着愤怒与不甘。 “穆大姑娘几次三番欺辱臣妾的外甥女,让她在婆家度日如年,所以臣妾要教训她,也是臣妾让人在青鸾宫到寿祥宫的必经之路上刷油的,但臣妾没想害皇后娘娘……” 穆轻颜眯了眯眼。 可以啊! 穆如歌这段位! 怕是太后今日召她入宫之前,她就做好了准备吧?所以蓝蕙刚好也进宫了! 不得不叹一句,手段高明啊! 就连蓝太后都暗暗吃惊。 她都没有想好万全之策,穆如歌竟敢在瞬息之间扭转劣势,真是孺子可教! 就算方贵嫔承认了罪行,陛下暂时也不会动她。 因为她前几日,才经太医院诊出怀了龙胎。 有道是虎毒不食子。 陛下再生气,不可能不顾念自己的骨肉。 本来想借着这两件事情朝太后发难,好让她松口追封先孝烈皇后之事,方贵嫔这一冒头,太后成无辜的了,还得安抚。毕竟犯错的,是他的妃嫔。 建宁帝很是生气,“方贵嫔假传懿旨,谋害皇后,其罪当诛!但念其生育公主有功,如今又身怀有孕,着,降为美人,一切份例随减,无召不得出!” 他大手一挥,方贵嫔的下场就已成定局。 第59章 慈母心肠 方美人被人拖下去的那一刻,心里是又怨又恨。 她娘家没落,在深宫之中无依无靠。如今身怀龙种,却要做别人的替罪羊! 蓝蕙突然来寻她,她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情。 这个外甥女平日里同她这个姨母也不亲近,每每进宫也只是去拜见太后,从不会往她的宫中多走两步,没办法,她只是个贵嫔,又不是贵妃,能给她的帮助不多,哪里比得上太后位高权重?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外甥女竟这般狠心! 拿她女儿的声誉和前途来威胁于她! 她们母女平日在宫里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没想到就这样委曲求全,还是躲不过那些人的算计! 她的宁笙才十五! 蓝蕙竟说,若是她不答应认下这件事情,到时候跟着大军班师回朝的夷国使者,就会提出要求娶公主!届时,只要太后一发话,满朝文武都会极力请求陛下应承此事! 为了两国邦交,陛下骑虎难下,最后一定会答应的! 而夷国刚刚战败,大安嫁过去的公主,就会成为夷国人发泄怒火的对象,她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一想便知。 “姨母,您如今怀有龙种,就算犯下天大的罪行,陛下也会顾念你腹中的胎儿,不过对你处以极刑。等孩子出生时,这件事情早已被人遗忘,若是你能诞下皇子,陛下一高兴,到时,如歌姐姐会求太后,让她老人家出面帮你说话,只要太后不追究了,陛下也定然不会愿意多生事端的。你毕竟为他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方美人想起蓝蕙同她说的话,心里更是恨意汹涌。 “蓝蕙!你如今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将来若是有人拿你儿女的前途来威胁于你,你又当如何!” 蓝蕙笑着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我的事情,姨母就不用操心了。您的宁笙公主生得如此玉雪可爱,不知嫁到夷国去,还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啊……” 宁笙公主还在昭云宫里等着她母妃回来。 可等回来的不只是母妃,还有父皇身边的内侍王泉,和皇后娘娘身边的容尚宫。 母妃是被人宫人押送着回来的。 “参见宁笙公主。” 王泉和容尚宫向宁笙公主行礼之后,便站在了殿门口,王泉一甩手中的拂尘,高声道,“陛下口谕——” 宁笙公主带着昭云宫的宫人跪下,听口谕。 “方贵嫔假传太后懿旨在先,谋害中宫在后,其罪当诛!但念其生育公主有功,如今又身怀有孕,着,降为美人,一切份例随减,无召不得出!” 宁笙公主惊讶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母妃。 她一脸悲戚,面色惨白,像是已经支撑不住了。 今日,表姐蓝蕙突然进宫来,说话时还示意母妃支开了她,她就感觉到不对劲。 可是母妃不让她听,她就不能听。 蓝蕙前脚一走,母妃就去了寿祥宫,再回来,就从贵嫔变成了美人,头上还被扣上了假传太后懿旨,谋害中宫这样大的罪名! 王泉和容尚宫带着人哗啦啦的走了,就连原先在昭云宫伺候的宫人也走了不少,只留下了美人份例的宫人。 宁笙公主看着昭云宫那两扇朱红的大门被缓缓关上,还听见了外面落锁的声音…… 她忙去扶起了方美人,“母妃……” 她没有多问,她知道这件事情,和蓝蕙脱不了干系。眼下母妃的身体最重要。肚子里的孩子成了她的保命符,若是孩子保不住了,母妃的命也就保不住了…… 方美人被女儿和宫人扶着,躺在了榻上。 宁笙公主让宫人去取水熬药,先稳住母妃的精神再说。 “母妃,您先休息,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 方美人拉住宁笙公主的手,“笙儿,你信不信母妃?” 宁笙公主点头,“我信……母妃,在这宫里,你我就是彼此唯一的依靠,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呢?” 寿祥宫内,穆轻颜已经给太后把了脉,也没说什么,就是叮嘱她好生休养,不要思虑过重,药她是不会开的,免得落下把柄,让她有由头捏死自己。 跟着帝后出了寿祥宫, 拜别帝后出了宫,上了凌王的马车。 她才开口,“那位方美人,是不是蓝蕙的姨母?” 凌王微微点头。 “她是有什么把柄被蓝蕙和穆如歌捏住了吗?要不然为什么要认下这杀头大罪?” 凌王摇头,“这位方美人在宫里一向深居简出,与人为善,唯一能拿住她的,就是她的女儿宁笙公主的前途。方美人与其他妃嫔不同,她背后没有强大的母族支撑,偌大的皇宫之中,也没有谁是她的依靠。她唯一的念想就是宁笙公主能求得一门好亲事,平安顺遂的过日子。” 穆轻颜点头,“慈母心肠,大多如此……蓝蕙,这个人,还真是狠心……也不知道穆如歌许了她什么好处,能让她如此不遗余力,大着肚子也要进宫,去威胁自己的亲姨母。” 寿祥宫中,穆如歌已经恢复了往日冷静从容的样子。 虽然太后很欣赏这样的她,但,这背后的心机,就是她这个经历了后宫诸多风雨诡谲的人,也有些后背发凉。她为了撇清自己,能随意把不相干的人拉下水,那是不是有一日她登上了高位,也会忘记,是谁将她托举到这个位置上的呢?会不会有一日,她这个老太婆对她没有利用价值了,也会被她弃如敝屣呢? “哀家倒是小瞧你了!既然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方才又何苦在哀家面前做出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来?” 穆如歌跪了下来,只不过背部挺直,不像方才狼狈,“回太后,臣女也是担心表妹说动不了方美人,所以,才想求太后庇护……毕竟在这深宫里,太后是臣女唯一的依靠,若无太后时时提点栽培,臣女也走不到今日这个位置上来……” 蓝太后已经开始怀疑这话里头,究竟有几分真心。 她一直以来,都认为穆如歌是她手上的一颗棋子,不过今日看来,穆如歌何尝不是将她当做自己平步青云的踏脚石呢?谁利用谁,还真的不好说。 第60章 绝不让公主和亲 “你记得就好,哀家乏了,下去吧……” 穆如歌心里知道,她今日在太后跟前露了锋芒,惹了太后猜忌了。 可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如此努力地往上爬,不是为了做别人的棋子!她要做执棋之人,掌控自己的人生。 太后不让她嫁太子,反而要她嫁崇王。 太子是中宫嫡出,若无意外,他就该是顺理成章的皇位继承人,太后为何要让她舍近求远呢?之前她一直不明白,直到那日,她无意中听到了一个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 她才明白,太后为何一直撺掇朝臣,与陛下为难。 为何一定要让她嫁崇王。 说起崇王,此刻人还在皇陵里守着呢,太后好像忘了还有这么个人,陛下好像也忘了,静安宫里的那位娴妃更是从来没有为崇王奔走过。 她进宫这么多年,见过后宫妃嫔之间争斗不休,你死我活。 可身为母亲,总是要为自己的孩子深谋远虑的。 但娴妃是个例外,她从不亲近崇王。 甚至连见也不肯见他,难不成她也知道…… 静安宫里的娴妃得知方贵嫔被褫降为美人,还禁了足,心里还有些意外,但面上并不显露。 那是个一心只想和自己的女儿关起门来过日子的女人,也不知道谁这么狠心,连这样谨小慎微,处处不肯冒尖的女人都不放过。 “陛下是如何说的?” 女官季司正回禀,“只是降为美人,禁足了,也没说之后要如何处置。连昭云宫都许她住着,不过宁笙公主也一并被禁足了……看来陛下是真的生气了。” 娴妃冷笑,“你懂什么?要是真的生气,就该一贬到底,把人扔去冷宫自生自灭。” 季司正想当然,“陛下是顾念方美人腹中的龙胎……” 娴妃没接她的话头,只是淡淡地道,“稚子无辜,你回头让人盯着点儿,别叫这对可怜的母女,被人给踩死了。咱们宫里能拿的东西,你多少都匀出去一些,给她们送过去。天已经入秋了,炭火衣裳吃食什么的,也备着些,有情况立即来报,不许耽搁。” 季司正忙应着。 她的这位主子面冷心热,对别人是事无巨细都操心着,可对自己的儿子……如今崇王殿下都被陛下罚去守皇陵已经足足两个月了,也没见娘娘去给求个情,娘娘协助皇后长六宫事宜,劳苦功高,但凡她有所求,陛下不会不答应的,可娘娘偏偏就是不闻也不问。 叫人摸不清她的脾气。 不止娴妃,秦皇后那头也吩咐了容尚宫,要对昭云宫多加照拂,万不可短缺。还让人到内务府传话,若谁敢克扣昭云宫的份例,罪同谋害皇子,祸及三族。 有秦皇后的懿旨,那些藏着小心思的宫人们一个个都老实了。 “皇后有心了,今日这事,朕不得不责罚方美人,但思来想去,你身子若好些了,就代朕去看看她,问问她为何要替人顶嘴。她向来是个内敛的性子,在宫中几乎没有存在感,谁能拿什么来威胁她,让她连这样的杀头大罪都敢揽在身上。” 秦皇后无奈,“陛下,慈母心肠您不明白吗?一个母亲,她的孩子就是她最大的软肋。” “你是说,有人拿宁笙来威胁她?” 建宁帝想起了一件事情,算是明白了今日缘由。太祖皇帝时,大安曾败于夷国大军,夷国国主以仰慕大安风貌为由遣使者随大军入京,这些夷国使者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求娶公主。 太祖的皇后不舍得自己的女儿远嫁,就拿太祖如妃的母族来逼迫她,让自己的女儿月安公主自请去和亲。因为正是如妃的父兄败给夷国大军,才会有和亲一说。 如妃不忍见母族受累,也不忍见女儿远嫁去受苦。 最后长剑自刎,血染勤政殿。 但太祖骑虎难下,如妃死了,也没能保住自己的女儿,还有母族。 太祖下令,让如妃的父兄作为使者,亲自送月安公主出嫁。 月安公主嫁到夷国,不过三月,就香消玉殒…… 如妃的父兄也在回程的途中,遇到连日大雨,山体滑坡,被埋在了泥沙之下。 方美人怕,夷国会再次求娶公主,以太后在朝堂上的威势,她想左右这件事情,是易如反掌。到时候,宁笙公主,就会变成当年的月安公主…… “糊涂啊,夷国是战败国,她们岂敢求娶公主?” 秦皇后叹气,“陛下,若他们真的敢,而且有不能拒绝的理由,那陛下是应还是不应?” 建宁帝坚决摇头,“有了月安公主的前车之鉴,朕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和亲。大安已非昨日,他夷国毁约背盟在前,如今战败,还敢求娶公主,当我大安无人吗?” “可方美人不知陛下此心呀,她只是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不得不生出铠甲,或许这铠甲在别人看来不堪一击,但那已是她身为母亲能给孩子最大的保护了……” 建宁帝叹气,“不管怎么说,这罪她认了下来,如今不得不担着。但你宽她的心,无论如何,朕都不会让宁笙去和亲。她是朕的公主,朕会为她挑选大安最优秀的儿郎作为她的夫婿,让她平安喜乐一生。” “好,臣妾这就去看看她,她如今身怀有孕,遇到这样的事情,必定惶惶不可终日,这可不利于养胎啊……” 秦皇后说着便动身去了昭云宫。 她料想得不错,方美人确实大受打击,精神不济,躺在床上蔫蔫的。 见到皇后想起身行礼,被拦了下来,“躺着吧,不用多礼。” “皇后娘娘,臣妾惶恐……” 宫人搬来凳子,秦皇后挥退宫人,留下了宁笙公主,然后在她床边坐下来,“本宫也是做母亲的人,理解你的苦楚。不过你放心,陛下不是糊涂之人,知道今日这事你是无辜的,他让本宫告诉你,安心养胎,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去和亲,他会为宁笙挑选大安最优秀的儿郎做夫婿,让她平安喜乐一生。” 第61章 情有可原 方美人受宠若惊,宁笙公主也红了眼睛。 “母后,父皇真的如此说?” 秦皇后笑着点头,“本宫说的话你还不信?你父皇不是薄情之人,比起其他帝王,后宫之中也没有多少位妃子,如今膝下只得三位皇子一个公主,他可不都当心肝宝贝似的疼着吗?你放心在昭云宫里陪着你母妃,待她平安生下孩子,这件事情就会过去的,本宫将紫英留给你,她是本宫宫里的人,亦是内廷七品典令,可以自由出入昭云宫。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就让她来找本宫,记住了?” 宁笙公主盈盈下拜,“多谢母后。” 方美人亦红了眼眶,“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安心养胎,旁的不要多想,幕后威胁你之人,陛下心里有数得很,只是如今,还拿不到由头发落她,你且耐心等等,禁足也未必不是好事,你出不去,外头想害你的人进不来,陛下的心思,你可要明白,不要心存怨怼啊……” “臣妾不敢……” 送走了秦皇后,母女俩相对无言,只剩满腹心酸。 方美人暗暗感叹,好在,她的女儿不会步月安公主后尘了…… 陛下是位明君,也是一位好父亲…… 她的女儿,定能平安喜乐的。 穆如歌以想念家中双亲和姐妹为由,告假出宫,回了国公府。 她自入宫以来,鲜少回府,所以但凡回来一趟,蓝氏都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就连她住的院子,也日日命人打扫,从不肯懈怠。 听说女儿要回来,她忙派人又打扫了一遍,更是添置了许多玉器摆件。 忙得不亦乐乎。 就连穆盈玉与她说话,她也是不耐烦的挥手让她自己去消遣。 穆盈玉失魂落魄地在府里闲逛,这一逛就逛到了桃园,可大门却紧闭着,她这才想起来,穆轻颜被太后召进宫还未回来。 “春桃,你说,我是不是母亲从哪儿捡回来的啊?”她看着那道紧闭的门,像是喃喃自语。 春桃躬着身子回答,“三姑娘这话,可别让夫人听见了,不然,又该罚您了……” 穆盈玉苦笑,“瞧,连你也知道,母亲只会罚我……她连我吃了榛子会起疹子都不知道,还日日命人给我送榛子酥……” 从前,她一直告诉自己,母亲掌着一府中馈,事务繁杂,一时不慎也是人之常情。 可姐姐自小入宫,鲜少在府,母亲却记得她所有的喜好和忌讳。 “三姑娘……” “走吧,咱们出去逛逛,反正二姐姐回来了,母亲也没有心思罚我。” 春桃忙跟了上去。 穆轻颜坐着凌王的马车在大街上过,刚好碰到了在街上闲逛的穆盈玉,“阿玉!” 她撩着车帘喊了一声。 穆盈玉回头,“你出宫了?怎么没跟二姐姐一起回来?” 嗯? “穆如歌出宫了?” “是啊,母亲收到消息,正在府里欢天喜地的忙活着呢……”穆盈玉的脸上难掩失落。 与她寒暄了几句,穆轻颜就吩咐车夫继续走。 穆如歌是出宫躲风头的吧?毕竟帝后都知道这件事情是她在背后搞的鬼,只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由头处置她,毕竟是当朝国公之女,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不过今日若是皇后有失,只怕整个穆氏一族的脑袋,都不够砍的吧?说起来,她还救了穆家上下呢! “你不记恨她?”凌王以为,她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穆盈玉为了搭上崇王,自己跳湖陷害穆轻颜,这事儿在她这儿算过去了? “一个什么心机都摆在脸上的女子,有什么好记恨的?比起她母亲做的事情,她做的实在算不得什么……况且,当初我被推下水,没有她,我还活不了呢,算是抵消了吧……” “那令慈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穆轻颜摇摇头,“眼下虽有人证,可光凭几个老百姓的片面之词,并不足以证明她的罪行,她身后不仅有国公府,还有明远伯府,更有太后。穆如歌在内廷之中经营多年,相信也不是毫无根基,有这么多人为她保驾护航,几个老百姓的几句证词,又能奈她何呢?眼下我外祖父就要回来了,老人家戍边多年,女儿死的时候没能在身边看顾,若是得知她的死因有疑,还不知会如何……” 原主自小被放逐,只在一个老嬷嬷的口中得知这些亲人的消息,却从未得见。 感情是没什么感情的,但苏嬷嬷说的对,有亲人爱护,总比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强。 若他们不过,便敬而远之,若是好的,其乐融融也未尝不可…… 行军之人有多么辛苦,她是知道的。 何况在被人各种拦追堵截消息,克扣粮草和军需的条件下,还要死守迟陵关,这个中艰苦,非常人所能想象。 “你是不是担忧,顾家人不善?不愿同你亲近?” 穆轻颜文然突然抬头看向他,心底隐隐有些激动,他,竟然能看出来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 按照正常思维来说,原主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顾家人都没有派人来问一声,她会做这样的猜测也是正常的。毕竟原主只是一个渴望人关心爱护的小姑娘,她并不懂得戍边的辛劳。 长久的期盼落空,也会化作怨愤。 “其实你不必有这些顾虑,迟凌关常年不平静,不是夷国来犯,就是北歧来扰。背后又有人故意堵截粮草何军需,将士们常常三餐不继,饿着肚子也要上战场。你的几位表兄常常要出去招募新兵,你的外祖母和几位舅母时常要各处奔走为前线将士筹措粮草和物资。还要安顿因战火而流离失所的百姓,顾家人为了守住迟陵关,真的不遗余力……” 穆轻颜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前世,她就十分敬佩这些守护边关的钢铁战士。 想来,但凡是个有良心的人,听了这些事情,都会忍不住落泪的。 这样看来,顾家人自顾不暇,照拂不到原主,亦是情有可原……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她低头,晶莹剔透的泪滴落在手上,一条灰色的帕子递到了眼前,“擦擦吧……” 第62章 逃避问题 “王爷,你当初,为什么会提出要与我假成亲?”穆轻颜接过他递来的帕子,低着头问。 凌王怔愣一会儿,才回答,“本王不否认自己有私心,想拿你当挡箭牌。但是,本王也是真心想让你逃离那个牢笼。大安,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这样平静无波,皇兄想要整顿吏治,肃清朝纲,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可处处受太后与雍王的掣肘。雍王拥兵自重,割据一方,明里暗里给皇兄使绊子,此番若非燕大夫离京去了迟陵关,得知迟陵关的战况,只怕雍王控制迟陵关的计谋早已达成,若顾家军全军覆没,他派兵支援,迟陵关自然会顺理成章成为他辖制之地。但凡他丧心病狂一些,放了敌国入关,那等待着大安百姓的将是灭顶之灾。” 穆轻颜抬眸,“可雍王并不傻,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他若真放了敌国入关,大安还能全须全尾的落入他的手中吗?” 凌王摇头苦笑,“你不理解雍王此人,他敢放敌国入城,自然有万全的法子能将人控制住。他是个不会吃亏的人,别人碰他一下,他就恨不得咬下别人一块肉作为报复,这也是这么多年,皇兄一直没有想到万全之策来对付的原因,若他真的破罐破摔,放任他手里的十五万大军北上作乱,只为出一口气,那皇兄想要完全将这十五万大军控制住,也得耗时耗力。” “迟凌关连年战乱,朝廷投入了不少兵力。雍王一党监守自盗,在朝中利用职权大肆敛财,已经让国库日渐空虚,若雍王作乱,朝廷是拿不出人手来对付他的。何况,自从我中毒之后身子不济,皇兄身边根本没有放心的人可以用。每每秋闱科举,又有太后一党舞弊,选出来的人,最后往往都成了雍王的羽翼……” 所以,杨翊在这个时候选出来,其实也是为朝廷挡暗箭的。 若他没有本事与太后一党周旋,也就不堪大用。 朝堂上的事情,穆轻颜并非完全不懂,只是,她问题的重点,可跟朝廷没有关系,凌王自始至终,都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她倒也没有咄咄逼人,只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盯得他耳朵根都红了,才笑着移开了眼睛。 凌王被那双眼睛盯得小心脏狂跳,四处转移视线就是不敢去看她一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成这样,就是忍不住心里慌得紧。 好不容易熬到了抚国公府,马车刚停下来,穆轻颜下了车,穆如歌的马车也刚好停在了眼前。 姐妹俩对视那一瞬间,好像有无形的战火正在拉响。 两人眼中都平静无波,但却让在场的人,都感受了一种强大的气场。 最后,是穆如歌先移开了视线,旁若无人的进了府门。 穆轻颜对着身后马车里的人道,“多谢王爷送我回来,我外祖父入京那日,可别忘了给我传个消息。” 车里的人,淡淡回了个好字,然后就吩咐车夫离去。 穆如歌回府,对于整个国公府的人来说,都是值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的大事。这位常年在宫中居住的二姑娘,是整座府邸丫鬟小厮都崇拜的对象。 能近身伺候这位当朝二品女官的人,更是觉得三生有幸。 哪怕是多看她两眼,都觉得这辈子值了。 穆轻颜却觉得,穆如歌美则美矣,但这个人过于功利,说话做事都带着某种目的,叫人觉得压抑,她仿佛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做事情,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就像此刻,她面对自己的父母双亲时,也没有一点作为女儿家的娇憨。 那双眼睛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一点鲜活气息。 抚国公是以这个女儿为骄傲的,可并没有多么亲近。 无论是语气还是面容,都生疏得很,不像是面对自己的女儿,倒像是在面对一尊需要他顶礼膜拜的菩萨。 蓝氏看穆如歌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和敬佩。 她表现得很热情,但很可惜,这份热情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因为穆如歌除了给他们行礼,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 尽管蓝氏殷勤的嘱咐这嘱咐那,穆如歌只是听着,并没有任何回应。 最后,蓝氏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如儿常年在宫中,事务繁忙,定是累了,难得回到家中,下去好好歇着吧……” 穆如歌像是求之不得,微微福身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抚国公特意叫了穆轻颜过来,大概就是为了让她看看,自己这个女儿到底有多么优秀的,但人走了之后,他难免觉得有些难堪。 女儿是优秀,可只怕优秀过头了,已经没有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了。 “国公爷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嘱咐我的吗?没有我可走了?” 他想给自己唱一出父慈子孝,只可惜有人不配合,他这独角戏唱的着实有些尴尬。 抚国公十分不耐烦的挥挥手,穆轻颜连礼都没有行,就离开了,态度甚至比穆如歌还要傲慢,但对于两人相同的态度,抚国公夫妻俩心里的感受则大不相同,穆如歌年纪轻轻,就坐上了二品尚仪女官的位置,又深得太后欢心,她有傲慢的资本。 可穆轻颜不过是个自小被放逐的乡野丫头,大字不识几个,她凭什么傲慢! 为了穆如歌回府,又逢她生辰,蓝氏准备为她举办生辰宴,到时候,就让穆轻颜好好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白白占了抚国公嫡长女的身份,却不学无术!看她到时候还有什么脸面在外头招摇过市! 回桃园的路上,穆轻颜走的很快,玉簪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她的脚步,到桃园时,她已经气喘吁吁的了。 可一抬头,看见那张清冷得不像个活人的脸时,她吓了一跳,下意识躲在了穆轻颜的身后。 穆如歌心生不悦,她向来是众人敬仰的存在,无论去到哪儿都是万众瞩目一片称颂,那个丫头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是做给谁看的? “姐姐就是这么管教自己的丫头的?见了主子,不行礼也就罢了,还一惊一乍的,若是我身边的人,早被拖下去杖责了!” 第63章 这块破瓦砾就要成为凌王妃了 穆轻颜看着站在她院门前挡路,盛气凌人的穆如歌,倒是饶有兴趣的回了句,“尚仪大人的规矩学的好,就连父母双亲都得对你点头哈腰。” 穆如歌美眸一凝,正想发作,就被穆轻颜拦住了话头,“你要怎么管教你的丫头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同样的,我的丫头如何,也不需要你多嘴。若讲人伦礼仪,我为长,你为次。想要继续摆你尚仪大人的架子,就回皇宫去摆,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让开!” 说到最后,穆轻颜的语气实在是有点凶了。 穆如歌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对她如此疾言厉色。 “你自己在这府里是什么地位,自己不清楚吗?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了不得的嫡长女了!” 穆轻颜四两拨千斤,“我不像你,不端着身份架子就活不了。” 她说罢走了过去,肩膀一撞,就把人给撞了出去,带着玉簪进了门,当着穆如歌快要喷火的眼神,哐当把门关上,还落了她一头一脸的灰。 穆如歌向来自诩清高,还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她用袖子捂着脸,匆匆回了自己的如园。 身边丫鬟绘云劝她,“二姑娘,您身份尊贵,是那白璧无瑕的美玉,那大姑娘就是块破瓦砾,您犯不着和她一般计较,这是自降身份……” 穆如歌摘下自己头上的饰物,重重摔到了梳妆台上,看着那泛黄的铜镜之中,那张毫无瑕疵的脸,眼睛里浸满了恨,“可那块破瓦砾,就要成为凌王妃了!” 绘云手一顿,二姑娘姑娘这个人心机深沉,沉稳内敛,从来不轻易在人前展露自己的真情实感。 “二姑娘慎言,那是夫人亲自进宫去求的太后,太后才请陛下赐的婚。” 穆如歌当然知道自己母亲去求这门婚事的意图,可她心里就是觉得,穆轻颜不配染指凌王。 何况,太后一直给钦天监施压,钦天监都迟迟拿不出一个吉日来让这桩婚事给落实。这其中定有陛下授意,他要为凌王挽回那天煞孤星的名声,所以无论如何要保住穆轻颜的性命。 母亲这次的如意算盘,恐怕是要落空了。 顾家人就要入京了,到时候,穆轻颜的靠山就会更多了…… 想要动她,就更难了…… 让她被退了亲,对她好像也没有丝毫的影响。 这京都之中被退了婚的女子,过得何其艰难?就算日后能议亲,也难免被夫家嫌弃。 可退了婚倒是给了她穆轻颜一个自由身,摇身一变,她就成了未来的凌王妃了! “阿玉在何处?以往我一回府她就黏上来了,今日怎么迟迟不见人?” 绘云摇头,“三姑娘心性不定,许是出门游玩去了,晚些奴婢去打听打听。” 穆如歌想到一件事情,心生一计,“母亲说要为我举办生辰宴,到了那日,你可要机灵一些……” 绘云跟了她多年,知道她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当下应了,给她卸下钗环,伺候她上了榻休息后,自己便赶着出去准备了。 玉簪也变得机灵了不少,悄悄地让一个小丫头注意着如园那头的动静,在宫里那一场戏,她看明白了,就是二姑娘想要害人不成,还把方美人推出去做了替罪羊。 在宫里当着皇后的面,她都敢害人,回到了府里还不知会想出什么样的计谋来害她家大姑娘呢!她可不得多盯着点儿? 好在桃园里人虽然少,但自从玉兰被大姑娘撵走之后,倒是平静了不少。剩下的人都挺老实的,没有那么多心眼儿。 大姑娘又不像别的主子,对下人非打即骂。主子宽厚,下人们自然也会感恩的。 “大姑娘,如园的绘云匆匆出了门,像是出去办什么事情去了。夫人要给二姑娘办生辰宴,这宴会上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玉簪得了些消息就给穆轻颜禀报。 穆轻颜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这些日子吃食上没有人敢再克扣了,玉簪的脸倒是越发的圆了,小丫头正是发育的年纪,脸圆了,身上该发育的地方也越发明显了。 倒让穆轻颜有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欣喜。 “我家玉簪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聪明机警了?连如园的动静你都知道?你派人去盯着了?” 玉簪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她都敢在宫里害您,在府里就更不好说了……奴婢,奴婢就是不想姑娘再着了她的道……” 穆轻颜嗤笑一声,“你家姑娘又不是没长脑子,怎么能一再着别人的道?她穆如歌要名要利,一言一行都得端着架子,她就是再恨我,也不敢明着跟我过不去,最多在背后暗暗搞小动作,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算计了我,自己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玉簪叹气,“我的大姑娘啊,就是暗地里算计,才让人防不胜防啊……\" 穆轻颜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家人除了穆盈玉,她一个有好感的都没有。 “玉簪,明日咱们早些起,去街上多买些吃的用的,给城北那边的老人孩子送去。” 这些日子为了找人,走访了不少大街小巷,也见识不少的民间疾苦。 京都乃是天子脚下,繁华富庶,遍地勋贵。 可城东却被人戏称为穷人巷。 这里面住着许许多多无家可归的孩子,和老人。 她们三餐不继,无依无靠,饿了病了,能扛一日是一日,扛不过去的,就抬到乱葬岗子一扔。 那里可说得上是人间地狱。 多是身体有残缺的老人和孩子,为数不多的几个健全的孩子,也是被人家中遗弃,被这些老人捡回来养着的。 她们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几日,但宁愿自己少活几日,也不忍见这些孩子,饿死病死在自己的前头。 她带着玉簪去走访各处时发现了她们,便出银子在城东买下了一座比较破败,但拾掇拾掇起码是个栖身之所的院子,供他们居住,给他们治病,让他们能有健康的身体,出去谋生。 当然,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也找到了一个很好的伙伴。 第64章 能帮一个是一个 那个人就是秦桑白。 她这些年虽然鲜少出门,但也不遗余力,帮助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 到京都来逃难,与家人走散,或者被家人遗弃的人何其多,能帮一个是一个。 翌日一早,穆轻颜就带着玉簪出了门。顺路去了秦府,接上了秦桑白,自从喘症调理得差不多后,她的精神面貌都与从前不同。 从前的坚强隐忍之中,总有一股死气沉沉。 但如今,却像是生命里有了新的希冀,让她整个人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玉簪一早起来做了不少糕点和馒头带着了,本来想去买一些的,但玉簪说自己做比较省银子,我便也由着她了。一会儿咱们去商行买些吃的用的,虽说如今还是秋日里,但眼看就要入冬了,得给老人孩子们提前置办棉衣和炭火了。” 秦桑白看了看自己的丫鬟甘草,笑着道,“甘草倒是和玉簪想到一起去了,今日一早,她也做了不少烙饼什么的,说是要带给孩子们尝尝。轻颜,我在想他们之中也有一些女红不错的妇人和姑娘家,倒不如咱们买些布料过去,让她们试着做一些女儿家用的手绢香包之类的,拿出去看看能不能卖些银钱,咱们毕竟能帮的有限,人总得靠着自己谋生,才能堂堂正正的活,咱们一直接济,也总不是个长久之计啊……” 穆轻颜笑了,眉眼间隐隐有些激动,“你看,咱们想到一起去了不是?我也是想着要让她们做点儿什么,有个谋生的行当,毕竟你我也没有什么生财之道,你还能靠着家里,国公府那头我可一点儿也靠不上的。” 回头还真得看看,能让她们做点儿什么才好。 孩子们呢,最好能读书识字,将来就算是不能科举入仕,也能做个教书先生。也是个谋生的手段呢…… 不过说白了,也还是得挣银子。 到了商行买了不少米粮后,又买了些布料和棉花。一起带去了城北穷人巷。 孩子们得知两位美丽的姐姐一起来看他们,高兴得如同出笼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奔向她们。 玉簪和甘草招呼着大一些的孩子帮忙,把车上的东西都搬进屋里去,小一些的孩子也没闲着,负责拿食篮。 这院子买下来时,是很荒凉的,到处都是干枯的落叶,还有杂草。 如今被拾掇出来,倒也像个家的样子。 孩子们都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安乐和温饱,一点点也不敢浪费。 他们过惯了挨饿受冻的日子,即使如今已经不需要饿肚子了,也下意识的害怕,哪一日又会回到从前那样。 老人们之前都病着,得穆轻颜医治后如今精神面貌都还不错,坐在院子里给孩子们缝缝补补。 即使那些衣裳已经破得不成样子,她们缝啊缝,补啊补,又还能多将就一阵,总比破着大洞的好。 见到穆轻颜和秦桑白进来,她们都站起了身子,很不自然的搓了搓粗糙的手,满脸都是局促。 她们二位都是名门贵女,能得到她们的帮助真是三生有幸。 年轻一些的妇人也没闲着,也在做着一些针线活。 自打身体好了之后,她们便在附近的人家,接了些针线活回来做,就算换不到银钱,也可以换得一些吃食,或是鸡蛋,或是米面,虽然不多,但是省着口粮,也能顶上一两日。 有户人家拿不出鸡蛋和米面了,就送了几只刚出壳的小鸡仔过来。 这院子里,也就更多了一些生活的气息。 穆轻颜和秦桑白都不是爱摆架子的人,一进来都满面带着笑意,跟老人和妇人们打着招呼。 老人们局促的应着。 怎么也不敢坐下来。 直到她们二人亲自过来扶着她们坐下,她们才十分不好意思地,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快要入冬了,我们给大家买了些布料还有棉花,几位婆婆和婶子的针线活都做得不错,自己做就是要辛苦些……” 一位年轻的妇人忙应道,“我们不怕辛苦!两位姑娘如此不辞辛劳的为我们打算,我们真的,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妇人说着说着,就抹起了泪。 她是家乡遭了洪灾,家里人都被水冲走了,她去山上打打柴迷了路躲过了一劫。 后来就一路逃难,想到京都来投奔亲戚,谁知亲戚家根本就不收留,还嫌她晦气,她病得快死了,流落到城北,被人救了,后来就成了这里的一员。 “婶子不要难过,我们帮大家,也不是为了要大家报答。如今天下不太平,百姓流离失所者,何止千万,我们身在京都天子脚下,靠着祖上的功勋,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若是看到人间疾苦,无动于衷,岂不有负皇恩?” 这话是秦桑白说的。 说的情真意切,让在场的人都热泪盈眶。 孩子们在屋里,吃着香喷喷的烙饼和甜滋滋的糕点,仿佛暂时忘记了从前食不果腹的日子。脸上洋溢着天真的笑,也感染了在场的玉簪和甘草。 她们的身世也并不好,卖身成奴,虽然要伺候人,但起码衣食无忧。 也不用风餐露宿。 遇到的也都是心肠顶好的主子,不必担惊受怕的过日子。 秦桑白说了自己的想法,几名年轻妇人当即表示自己一定能做出让京都姑娘家都喜欢的小玩意儿。 还有一名妇人表示自己很会打络子,之前在老家也以此为生,只是后来失了家中突遭变故,失了生计,更没了本钱。 这世上,人人都有难处,没有人有义务一直无偿的帮助你。 想要堂堂正正挺直腰杆活下去,唯有自力更生这一条路可走。 从前她们三餐不继,能撑着一口气活着,就已经用尽了力气。如今三餐有着,自然要考虑长远之计。 总不能一直让两位姑娘为她们奔忙操劳。 虽然大安民风相对开放,姑娘家可以自由出门行走,可若是总与他们这些身份低微的人走在一起,也会有损她们的声誉的。 秦桑白其实一直有一个心愿,那就是给那些流离失所的孩子,建造一所学堂,好让他们读书识字,不必一直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 第65章 想办学堂 但这件事情,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做成的,光是建造学堂的银子,她就拿不出来。 祖父俸禄微薄,秦家世代清贵,并无生财之道。 所以这个想法她想了很多年,也没能实施。 如今碰到了志同道合之人,自然多了一份助力。 所以一从哪座小院儿出来,上了马车,秦桑白酒迫不及待的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穆轻颜很赞成她的意见,但是学堂也不是非得新建的不可,只要孩子们肯上进,在哪儿都能读书。 何况,秦桑白如今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她本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教几个孩子读书识字,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咱们不必要去建造一座学堂,只要手头上的银钱足够,可租可买,买下来,改成学堂也无不可。这件事情,要实施起来其实并不难,你饱读诗书,做个教书先生,教授他们读书识字绰绰有余。这样一来,连轻教书先生的银子都省了不是?” 秦桑白倒是也不谦虚,“你说的对,只要孩子们愿意勤学上进,在哪儿都是能读书识字的。我回去定与祖父说明白,之后会经常出门不在府里,免得他担忧。我从前一直病着,但心里一直以为,女子也该有自己的目标,也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是只能待在家中,学琴棋书画和女红,就为了将来多一些讨夫家欢心的筹码。给祖父准备的百寿图,我也绣得差不多了。待这件事情得到祖父的允准,我就可以出来给孩子们上课了!” 秦桑白越说越激动。 穆轻颜看着她那张泛着红光的,温婉大气的脸,突然挺佩服她的。 她能有这样开阔的胸襟和眼界,也多得秦老大人的教导吧? 不过…… 穆轻颜突然歪着脑袋问,“那那位杨大公子,你打算如何处理?按理说你们早已到了成婚的年纪,从前你担心自己身子不好拖累了人家,如今你已经好了,怎么不见你提起婚事?” 秦桑白的脸突然就红透了,看了一眼一旁坐着的玉簪和甘草,忙低下了头,“你突然,提他做什么?他刚刚踏入仕途,多的事情要忙,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让他分心的好,再说了,我要是同他成了亲,那他还能让我出来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吗?” 这道也是个问题。 那位杨大公子她倒是也见过几回。 看起来是个很严肃古板的人,处处讲究规矩了礼节,一行一动跟个老学究似的,虽然很痴情吧,但是他真的会愿意自己的妻子在外抛头露面,混迹市井吗? “但是你没问过怎么知道人家不愿意呢?不过这襄宁侯府吧,除了杨大公子,其他人真的……”穆轻颜摇了摇头。 有个那么强势厉害的婆母就算了,还要同蓝蕙那样心术不正的人做妯娌……啧啧啧……秦桑白真的能招架得住吗? 虽然杨大公子说过婚后出来单过,不让公婆给她立规矩,可到底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总是要有来往的。 而且,襄宁侯迟迟未立世子,这其中又有怎样的故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杨大公子也未必与世无争。 争必有勾心斗角。 梁氏那样的人,岂能甘心让自己的儿子屈居人下呢? 就算杨靖不济,她的身后可还有一个强大的梁氏作为后盾呢?襄宁侯不得好好想一想,怎么才能平衡后宅吗? 秦老大人迟迟不肯让孙女嫁过去,恐怕就是担忧侯府后宅那一对糟烂事吧? 这可是他秦家唯一的血脉了。 怎么舍得嫁到别人家去吃苦头呢? 但凡如今的侯夫人是杨翊的亲生母亲,这桩婚事都是好的,可偏偏是个后娘。 秦桑白摸着穆轻颜的手笑了,“你还有心情担忧我?京都里有关凌王的传言我不信你一点都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你,你的心倒是大得很。”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王爷说了,他会护着我的。” 其实不需要他护着,她自己也能凭本事活下来。 回到府中,秦桑白就迫不及待地找到了秦老大人,说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秦老大人一直觉得自己的这个孙女和旁的女子不同。 她虽然身子不好,但心里有自己的坚持和信仰,这很好,这世间对女子诸多限制,但女子本来也可以很优秀。 她们若是安心想要做一件事情,做得也不会比男子差的。 “从前你身子不好,祖父尚且不会阻止你出门,如今你身子大好了,想去做什么便去做,你过得舒心,比什么都重要。” 他想了想,又满脸笑意地感慨道,“这位穆大姑娘真是咱们秦家的福星啊!” 秦桑白激动地行礼,“多谢祖父成全。” 她想了想又道,“祖父的寿辰,打算如何操办?桑儿这就去安排。” 秦老大人摆摆手,那手背上,有着许多岁月留下来的痕迹,“祖父已经到了这个年纪,早就不在意什么寿辰了,咱们家人少,就别兴师动众的了,你若是想热闹热闹,就把那位穆大姑娘请过来,吃顿饭可好?往年杨大公子会过来,今年他入了仕途,许是也脱不开身了。” 秦桑白想了想后答道,“那都听祖父的,大姑娘那头,桑儿去问问……” 秦老大人的寿辰还未到,穆轻颜就迎来了穆如歌的生辰宴。 要说蓝氏也是实在心疼这个女儿,一个女儿家的生辰宴,倒办得比老人家过寿还要热闹几分。 想起前些日子,穆盈玉失魂落魄的抱着几坛子酒跑到她的桃园来,让她陪着喝。 喝得醉醺醺的时候红着眼睛说,“今日是我的生辰,我十五了。二姐姐十五那年,母亲给她安排了好热闹的及笄礼,满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收到了帖子……母亲很隆重地在宾客面前,为她簪了发……我也是母亲的女儿啊,为何,她连我的生辰都不记得?就算她忘了,她身边的人总会记着提醒她的……可,她根本就没将我放在心上,只让张嬷嬷,来给我送了一支簪子,就算过去了……” 第66章 缺爱的小姑娘 穆轻颜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缺爱的小姑娘,只是默默陪着她,喝到她倒下了,就留她在桃园休息了。 偏偏她又是个挺爱面子的姑娘。 第二日酒醒,想起来自己昨晚又哭又喊地耍酒疯,红着脸让她别说出去,忘记她说过什么,然后脚底抹油似的,逃离了桃园。 看着府里的下人小心翼翼地照着安排去布置,穆盈玉失落地转身,看到了在她身后的穆轻颜,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你怎么在这儿?今日不出门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穆轻颜吐槽。 穆盈玉气得咬牙,“你!” 穆轻颜看着快要哭出来的人,一把拽过她的手,“走啊,带你出去玩儿!在府里干什么?看着不够闹心的?” 才刚回头,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穆如歌。 就算在府里也不忘端着她女官的架子,前呼后拥的,排场跟宫里那位云溪长公主差不多。 “阿玉,你何时与她这般亲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才是亲姐妹呢!”穆如歌的眼睛,盯在了两人挽着的手上。 穆盈玉其实是有些害怕这位二姐姐的。 若是从前她这么说话,她定然忙不迭的把自己的手拽回来,但今日,她突然不想这么做了。 二姐姐虽然是她的亲姐姐,在人前表现得十分和善的样子。 但私底下,对她却全是责骂与不满。 说她不学无术,给她丢脸之类的。 “二姐姐这话说的,大姐姐也是父亲的骨肉,可不就是我的亲姐姐吗?二姐姐鲜少在府里生活,难不成,就不许我与别的姐妹亲近?” 府里还有其他庶出的姐妹。 但穆如歌耳提面命,让她记住自己嫡出的身份,不要与那些庶出的姐妹厮混在一起,免得自降身价。 这也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同这位二姐姐说话。 果然,穆如歌的脸色变了。 “果真是近墨者黑啊,你才与她相处多少日子,就将她这等目中无人的无礼样子学了个十成十,我是你二姐姐,谁允许你用这样的口气同我说话!跪下!” 穆盈玉的反骨倒像是今日才长出来似的,她紧紧拽住穆轻颜的手,抬着下巴,硬气之中又带着些许怯懦,“我没错,为何要跪!就算要罚,嫡长姐在此,也轮不到你来逞威风!” 穆轻颜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对亲姐妹之间的修罗场,穆盈玉在穆如歌面前向来是唯唯诺诺的,还是头一次见她如此硬气呢!真是有趣! 穆如歌连道三声好,愤愤地甩袖离去。 穆轻颜清楚地感觉到方才一直紧紧拽住她的那只手,突然就卸了力。 穆盈玉如临大敌地蹲下了身子抱住自己,口中念道,“完了,她定然是去找母亲告状了……我又得挨罚了……” 穆轻颜把人拉了起来,捏了一把她的脸,“方才还跟个斗鸡似的张牙舞爪,这会儿就怂了?你怎么说也是蓝氏亲生的女儿,她再怎么生气,最多也就罚你抄几日书,禁几天足,又不能张口吞了你,怎么怕成这样?” 穆盈玉像是被安慰道,生无可恋的眼里突然就泛起了光,“你说的有道理啊!反正也要被禁足了,咱们现在先出门玩儿个够本儿的吧!走走走!” 穆轻颜被她拽得手臂生疼。 哦!这突如其来的兴奋,真该死! 向来稳重大气得好像没有七情六欲的女儿突然红着眼睛来诉苦,蓝氏都惊着了。 在穆如歌磕磕巴巴,丫鬟又一通添油加醋之下,蓝氏总算听明白了前因后果。 她当下拍了桌子动了大气,“岂有此理!她居然敢和外人合起伙来欺负自己的亲姐姐!张嬷嬷,去把三姑娘给我带来!” 张嬷嬷刚想动身,穆如歌身边的绘云就出声了,“嬷嬷这会儿去,怕是找不到三姑娘……她方才,同大姑娘出门去了……” 张嬷嬷顿住了脚步,看向黑着脸的蓝氏,“夫人……” 蓝氏更是气得不得了,“她对姐姐出言不逊,竟还心安理得地出门消遣去了!她何时同那个小贱人如此亲密!” 这话谁给不了她答案。 因为她对穆盈玉的事情根本就不上心。 她每日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事,见过什么人,蓝氏一概不知道。 她都没有吩咐,她身边的人更加不会多此一举去盯着穆盈玉的动静,只是,之前三姑娘不是常跟着表姑娘一起欺负穆轻颜的吗? 就穆轻颜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她能原谅穆盈玉? 穆如歌也不明白那个一向听话的妹妹,为什么会突然对她有如此大的意见,但这是她的妹妹,她就不允许她,跟穆轻颜亲近! 本来要利用穆盈玉对付穆轻颜,还有些许愧疚,但今日,她让自己在穆轻颜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这点愧疚也就消失无踪了。 既然她这么喜欢同穆轻颜亲近,那就和穆轻颜一起下地狱去吧…… 到地狱里,去做一对情比金坚的姐妹花…… 绘云看到,她家二姑娘嘴角边,露出一抹瘆人的微笑。 这种笑意她见过,在每一次,她想害人之前,就是这么笑的…… 穆盈玉不知道蓝氏那头已经炸锅了,也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怎样的怒火,横竖没有人在乎她,还不如先好好玩个痛快。 蓝氏对她不上心,唯一耳提面命的事情,就是不能丢她二姐姐的脸面。 人人都知道她有一个优秀的二姐姐,自己却一事无成,不学无术。她们表面上吹捧,背地里讽刺。 她也总不顾及旁人的体面说些不合时宜的话,所以大家都不喜欢她。 “穆轻颜,今日我得罪了二姐姐,日后在母亲眼里,我可能跟你就是一伙儿的了,你说,她会不会像对你一样对我啊?” 穆轻颜翻白眼,又不说人话了。 她该说这个姑娘傻呢?还是天真呢? “她是你娘,你不该更了解她吗?怎么问起我来了?” 穆盈玉低着头,啃着手里的糖人儿。 以前蓝氏不让她吃这些路边的东西,她很听话,一次都没吃过。 今日反正已经犯下大错了,虱子多了不怕咬,索性就任性够本儿的,把这些年亏的都补回来。 第67章 奇怪的梦 她吸了吸鼻子,像是想开了,“反正不管我做什么都不得母亲欢心,别人家的女儿还未及笄,家里人早早就给觅好了良缘,然后精心培养掌家的本事,只待到了年纪嫁过去,能一举掌握中馈。我的母亲可倒好,什么都没有教我,每日里只为我的哥哥姐姐操心,之前我自己自作主张想谋得与崇王的婚事,可太后知道了以后,直接让我不要痴心妄想。呵……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我知道了,她是要把崇王留给我二姐姐的。” 这话本是无心的。 但听在穆轻颜的耳朵里,却有了别的意思。 按道理说,如今有太子,中宫嫡出,且并无过错,若无意外,他就该是顺理成章的继承人。 可太后和雍王明显是要谋反的。 太后如此护着崇王是为了什么? 而且,护倒也不像是很护的样子。 崇王因凌王遇刺一事被罚去守皇陵,现在还没回来,也没见太后为他说一句话。 但却对他的婚事掐得这么死,同样是她的侄孙女,为何对待穆盈玉和穆如歌却态度迥异呢? 不是穆轻颜喜欢阴谋论,而是这事本来就不同寻常。 况且,她在凌王的口中陆续知道了一些后宫的事情,太后与建宁帝的妃嫔并不亲厚,她更不喜欢娴妃,照理说应该爱屋及乌才是,可她不喜欢娴妃,却对她的儿子如此上心,就让人疑惑了。 而且,听说娴妃对这个儿子,也是从来不亲近的…… 这其中莫不是有些什么秘密? 听说太后一直是将穆如歌当做是下一任皇后来培养的。 她要将她留给崇王……难道笃定了崇王日后能做皇帝? 可,雍王不是要谋反吗?他为什么要给建宁帝的儿子谋皇位?难道他不是自己想做皇帝才谋反的吗? 穆轻颜想起了那个梦境。 在那个梦境里,崇王是穿着皇帝的服饰的,穆如歌也当上了皇后…… 那凌王呢?建宁帝呢?太子呢?这些人都去了哪里? 而且,在梦境里,始终没有出现过雍王…… 可是她从梦境中得知,崇王在当上了皇帝之后,大安的百姓有多么的惨…… 镇国将军府众人被拘押回京后,迟陵关就被破了。 夷国与北歧势如破竹,四处攻城掠地,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他们以百姓为刍狗,随意杀戮欺辱。 整个大安都在敌国的铁蹄之下成为了人间炼狱。 大地一片焦土。 幸运存活下来的人,四处逃难,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们又能逃到哪儿去? 而已经坐在皇位上的崇王君澜,只顾着饮酒作乐,冤杀忠臣良将…… 她之所以对秦桑白有比较特殊的感情,是因为,那个长得像是没有尽头的梦境里也出现了她…… 秦老大人因为在朝堂上痛斥君澜为君不仁,罔顾百姓死活,家国安宁,只顾自己纵情享乐。年逾古稀的人,竟被扣上一个以下犯上的帽子,在京都城门口,众目睽睽之下处以车裂之刑! 秦桑白拖着残破的身子奔了过去,想在狂奔的马匹后,抢回秦老大人被撕裂的肢体,马几匹马儿却发了狂,将她踩得面目全非…… 她的未婚夫婿杨翊,也因为怒斥君上,被吊在城楼之上暴晒致死…… 之后大安变成了什么样,梦境里就没有了。 因为那个时候,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死了,她看不到了…… 倘若说这是梦境,还不如说,这是原主残存的记忆,通过梦境的方式让她知道…… 可是,原主明明就已经死在那次落水之中,那后面的事情,又是如何发生的呢? 穆轻颜百思不得其解。 可梦里的一幕幕,都是那么的真实…… 并不像是虚无缥缈的梦境…… “你在想什么?魔怔了?” 穆盈玉叫了她半天她都没反应,用手肘撞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而已。你玩够了吗?我得去个地方,不能陪你了。” 穆盈玉耸耸肩,“你去呗,我又不会丢。” 穆轻颜带着玉簪离开,去了凌王府,说来,大军这一两日,应该就要回京了,原主的身世,应该也会有着落了吧? 按说依燕大夫的脚程,不该这么慢啊?他得知了消息之后,不是应该迫不及待的赶回来认亲吗?难不成这中间又出了什么差错? 穆轻颜猜得没有错,燕大夫本来是想带着煦临先行一步回京的,可顾家三子都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他不得不留下来照看伤势。 长子顾青荣胸口中箭,次子顾青茂双腿中箭,三子顾青苏浑身被砍了不下十刀…… 若是处理不当,只怕一个都留不下。 顾老将军毕竟已经年迈,多年征战,也落下了一身伤痛,时时复发,危及性命。 好在还有两日,就能入京了。 他用飞鸽传书到了凌王府。 顾老将军也上了折子,等待京都那头的安排。 大军是不可能入城的,只能在城外扎营,等待嘉奖。之后何去何从,还得看陛下派遣。若无战事,便可留守京都。 “老将军,我得知了颜儿的身世之后,这心里啊就激动得不得了。很想快点带着煦临去见她一面,大军还要等待陛下安排入京事宜,眼下几位将军的身体也已经无碍了,我想带着煦临,先快马回城,你看如何?” 顾老将军点点头,“应该的……我也很想快些去见见我那从未谋面的外孙女,又恐她埋怨我这么多年来,不曾照拂过她,这心里,也甚是忐忑啊……” 燕大夫笑着摆摆手,“老将军多虑啦!那丫头活得比谁都通透,可不是只会怨天尤人的小姑娘。您是镇守一方的将领,自有自己的职责担当,守护家国百姓,功德无量,她会明白的。” 顾家人都是通情达理的,得知当年的阴差阳错,倒也没有将失去顾青苁的悲痛和怒气撒在燕大夫身上。毕竟他的孩子也是被人暗害,情有可原,何况顾青苁已经不在了,燕归离也不在了。 大家都是失去了孩子的父亲,再去计较那些仇啊恨的,只是徒添苦恼而已…… 何况,他们的孩子,还留下了骨血在人间…… 第68章 送礼乌龙 煦临一一拜别长辈之后,便随着燕大夫骑上快马,赶回京都,即使马不停蹄,入城之时也已经夜幕降临了。 燕大夫只能带着他,先回了凌王府。 途中还遇到了从淮扬府赶回来的阿束。 见他带着个后生,心生疑惑,“燕大夫,这位是?” 燕大夫大大方方介绍,“这是我的徒儿煦临,带来京都见见世面。” 阿束笑了,“燕大夫怕不是在逗属下?你逍遥宗的弟子名满江湖,还需到京都来见世面?” 燕大夫瞪了他一眼,“快进去吧你!话真多!” 凌王见完阿束后,便让燕大夫带着煦临进了书房。 燕大夫言简意赅的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这其中的曲折让凌王听了都觉得心酸不已。 锦秋若得知,她这么多年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孩子还活着,不知该多么高兴。 “阿商,去请锦秋娘子过来一趟。” 燕大夫疑惑,锦秋是何许人也? 凌王没说话,只等着人过来。 没多久,阿商就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面色拘谨的妇人,“民妇拜见王爷……” “娘子不必客气,你看看身旁这位公子。” 锦秋一抬头,那年轻公子的脸,仿佛与记忆里的另一张温柔和善的脸重叠了…… 她激动得忘了礼数,抓起年轻人的左手定睛一看,眼睛顿时被泪水模糊了,“就是这个胎记!老天有眼!大公子!您还活着!奴婢总算有脸去见夫人了!” 凌王与燕大夫解释道,“锦秋娘子是本王去鸣龙山剿匪时,在青龙寨中带回来的,她原是抚国公府的一名丫鬟,曾受穆夫人恩惠,穆夫人生产时被人暗害之事,我们也是从锦秋娘子的口中得知的……大公子是她拼了性命从国公府里带出来的,最后被追杀的人发现了踪迹,不得已将刚出生的大公子藏在破庙里,自己去引开追兵……” 煦临跪了下来,“多谢娘子救命之恩……” 锦秋吓得忙拉他起来,“大公子折煞奴婢了!快起来!奴婢这条命是夫人给的,奴婢无能,当年没能在那些恶人手下救出夫人,奴婢这一辈子,都对不起夫人……好在,老天有眼,大公子还活着,夫人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煦临不知自己的母亲竟然还是被人害死的。 虽然从未有缘得见,可毕竟身上留着母亲的血,这骨肉亲情是无论如何也斩不断的。 锦秋带着十分激动的心情退了出去。 “本王马上让人去给穆大姑娘送信,让她明日过府一叙。” 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煦临也很想见见,自己那位从未得见的妹妹。 他本来以为自己是个孤儿,自小被人遗弃,有幸被师父捡回逍遥宗悉心教养,已是此生之幸。 不曾想迟陵关一行,居然误打误撞找到了自己的来路,得知了自己身世的曲折。 传话这事,本来是阿商去的,但他害怕那穆大姑娘真的会在墙头上插银针,于是,他眼珠子滴溜一转,就想把这差事推给阿束,本来想着阿束会拒绝,他连说辞都想好了。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发挥,他就答应了。 这可好,省得他费口舌了呢! 阿束什么也没想,一路往国公府狂奔。 可是到了那条小巷子后,只有一墙之隔,他居然开始紧张起来。 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刚准备跃上墙头,就听到墙的那头传来玉簪那丫头的声音,“姑娘,门房那头,传了秦姑娘的信来。” 穆轻颜接过展开一看,信上说秦老大人寿辰那日,想邀她过府一叙。 想起那个梦,穆轻颜轻叹一声,“既是老人家的寿宴,那咱们也不能空手去,得买个礼物才好,明日你陪我出趟门,咱们看看给秦老大人送点什么好……” “嗯……”玉簪刚应着,就感觉得有种奇异的感觉在心头萦绕,好像是动物发现自己的领地被人入侵的那种感觉。 她往那堵院墙一瞧,厉声道,“谁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出来!” 穆轻颜抿着唇笑了,可以啊,玉簪这丫头,警惕性不错啊! 居然还能发现墙外头站了人。 “出来吧,墙头上没插银针。” 外头的阿束一听,总算明白了阿商那家伙为何要将这差事给他了!原来是怕吃亏啊! 哼! 他跃上了墙头,几个踏步间落在了穆轻颜的面前,躬身行礼,“见过大姑娘。” “你回京了?那看来淮扬府那边,一切顺利?” “是,元大人和元公子并未受到人身威胁,目前已经安全,不日也要入京述职。” 穆轻颜点头,“说吧,你家王爷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王爷说,请大姑娘明日过府一叙。” “燕大夫回京了?” “是。” “知道了,你回去吧。” “属下告退……” 阿束走之前,还看了玉簪一眼,快速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就一溜烟儿跑得没了影。 玉簪愣愣地看向躺在自己掌心的匕首,“姑娘,他这是什么意思啊?让我自行了断?” 穆轻颜被这话弄笑岔了气,咳了半日才缓过来。 “你这脑回路是怎么长的啊?” 而墙外刚刚站稳脚的阿束听到这话,差点没给自己摔个屁股蹲儿。 他摸了摸自己腰间,摸到了那支木簪,愣住了。 簪子还在,那他刚才给出去的是什么东西?匕首? 阿束扶额,送个礼都能送错!你蠢死算了! 想回去一趟把匕首换回来,又没这个脸,只好叹着气灰溜溜地回了王府。 人一进门,就被阿商拦了下来,抓住他左右摇着看了个遍,最后得出了一个让他有点失望的结论,“你没受伤啊?” 阿束瞪了他一眼,“松手,转身!” 阿束可是他们这些暗卫的总教头,威严还是有的。他这么一本正经的下令,阿商自然不敢不听。 哪知刚刚转身,屁股就挨了踹。 他一时没站稳冲了出去,差点一头撞在了树干上,“你——你疯了!” 阿束哼了一声,“我不在王府这段日子,你是闲出花儿来了!竟敢消遣我!今晚到校场去站桩扎马步,不准睡觉!” 阿商的脸皱成了苦瓜,“能不能商量……” “加二十军棍!” 第69章 真有良心 “不不不——不用了!我这就去扎马步……” 说完一溜烟跑得飞快。 翌日,抚国公府十分热闹,虽然时辰还早,可是已经有不少世家贵女慕名而来,就想同这位尚仪女官搭上话。 女子最后的归宿都是嫁人,但若是能在嫁人之前能博得一个女官的职位,好像也能给自己脸上添些光彩。 论才貌品德身世,她们虽都比不上穆如歌,但做个女官好像也是绰绰有余的。 有人刚进门,见到穆轻颜带着丫鬟从后院穿过前院,都小声议论起来,“自家姐妹的生辰宴,她不在府里待着,去哪儿啊?” “谁知道呢,国公府好像也没有人将她放在眼里吧……” “别说了,她看过来了……” 穆轻颜耳力好,当然听到了这些世家贵女的议论,不过她不是在看她们,而是看向穆盈玉,那丫头昨日在外头疯了一日,回府后,蓝氏一反常态,没有责罚她,许是因为今日还要让她出来见人,所以不好罚,待生日宴过后再一并算账吧? 穆盈玉也听见了那些贵女们的言论,当即拉下了脸,“跑到别人家来议论人家的是非,诸位姑娘真是好教养!不愧是名门贵女!” 穆轻颜心里一声感叹,哇哦—— 穆盈玉这小丫头,嘴巴毒起来的时候,还真是让人难以招架。 几位贵女自知理亏,当下也不敢还口,悻悻地离开。 穆盈玉看着她们落荒而逃的背影冷哼了一声,走向穆轻颜,“你又要出门啊?何时回来?” 穆轻颜拍拍她的脸,笑着道,“真有良心,还知道帮着我说话,这份情我记下了,改日还你。至于我何时回来,看心情咯,反正也没有人希望我出现,我回不回来都没关系的。” “可是,二姐姐说,让我今日无论如何要将你留在府里,只要我能将你留下,她就跟母亲求情,让母亲不要罚我对她不敬。” “哦?那你打算如何留我?” 穆盈玉摊摊手,“别说我不想留你,我自己也不想待在这儿。你看看来的这些人,满脸阿谀奉承,我可不想挂着一脸虚情假意,笑得脸皮都僵,你走吧,反正她也不会拿我如何的。” 穆轻颜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水嫩的脸颊,“仗义!我走啦!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穆盈玉看着她匆匆离去,生气里带着一丝笑意,“哼!谁稀罕你带好吃的!本姑娘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春桃在一旁噗嗤笑了,“三姑娘,您明明很喜欢大姑娘,为何总是装出一副很看不惯她的样子,受了委屈,又巴巴儿跑去找人家诉苦,哭得稀里哗啦,喝得醉醺醺的,睡一觉又什么都不肯承认了……啊——” 穆盈玉敲了敲她的头。 “你家姑娘我不要面子的吗!” “嘿嘿……” 穆轻颜昨日想了一夜,也没想好要给秦老大人送什么寿礼比较好。 只好先按下不提,让车夫直奔凌王府。 阿束亲自在门口迎接的,见到玉簪想起昨夜的乌龙事件,还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敢去看她。 偏偏穆轻颜就想逗逗这个表面冷酷内心火热的小伙子,“哎,昨夜送我家玉簪一把匕首是何意啊?” 阿束暗暗叫苦,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硬着头皮道,“大姑娘,王爷有急事找您,您还是先忙完,再来消遣属下吧……” 穆轻颜哦了一声,看向玉簪,“你就在外头等我吧,好好问问,那把匕首,是什么意思,不然,我可不安心啊……” “是……”玉簪听话的应了一声,然后就一直跟着阿束,那架势,就像是要不到个答案就誓不罢休的。 阿束头疼。 这是王府,到处都是暗卫,他不可能现在就拿出簪子告诉她,昨日是自己一时紧张给弄错了。 这被暗卫们瞧见了,他这个总教头还有什么威严? “玉簪姑娘,您还是去后院,看看元夫人和元姑娘吧……属下这边还有事情要忙,晚间我到桃园去,一定给你个交代,行吗?” 玉簪默默点头,转身去了后院。 凌王府她跟着大姑娘经常来,熟门熟路得很。而且府里的下人都认识她,根本不用人带。 阿束看着她离开,大大松了一口气。 阿商又猫着腰出现,昨夜站了一夜桩,这惩罚看起来并未见成效,他根本没长记性,“匕首?什么匕首?你该不会,是把你那柄宝贝匕首,送给那个小丫头当定情信物了吧?” 阿束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这个死孩子! 平时办差不见他这么机灵! 他生硬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心虚,“我是不是给你脸了?昨夜的惩罚太轻了是不?” 阿商立马收起了打听八卦的神情,绷直的双腿传来阵阵酸痛,昨夜的惩罚还是很辛苦的。 穆轻颜已经进了正厅。 燕大夫一见到她,就激动得站了起来,热泪盈眶。 跟着他站起来的还有一位年轻人。 那人一身白衣,霁月高风,年纪虽不大,但风骨自成,令人难以忽视。 穆轻颜是不认识原主的母亲顾青苁的,但她认识顾青苁的妹妹顾青蕴,也就是如今住在凌王府的元夫人。 眼前的年轻人,眉眼之间与元夫人有几分相似。 她下意识看向了他的左手。 那手背上,的确有一个形似虎头的红色胎记…… 难道……这就是锦秋所说的,被她救出来,放在了破庙的大公子……也就是原主的哥哥…… “燕大夫,在迟陵关,可问到了您要的答案?” 穆轻颜心里是很激动的。 但这份激动眼下没有表现得过于明显,因为,她还没有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就是她要找的,锦秋口中的那位大公子。 燕大夫抹了抹泪,走到了她的面前,“孩子,若我真是你的祖父,你可愿意认我们?” 他说完,又拉着煦临过来,“这是我在城外破庙捡回来的孩子,这次跟着逍遥宗的弟子去驰援迟陵关,被你舅舅一眼认出,相貌神似你的母亲。老天有眼啊!当年,我竟亲手捡回了我自己的孙儿……” 第70章 你口中的她是谁 煦临整个人愣住了。 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样亲人相认的场景,凌王知道自己不适合在场,于是悄悄离开了。 穆轻颜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突如其来的亲人。 “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这些年你受苦了,我身为你的祖父,却没有一日尽到过作为祖父的责任,实在愧对于你……煦临虽在襁褓时便遭受苦难,但被我捡回去的这些年,他有师门爱护,从未缺衣少食,比起你来,不知幸福多少……孩子,不管你肯不肯认我们,我们都会不遗余力的补偿你的……” 燕大夫越说越激动。 穆轻颜微微一笑,“燕大夫……不,祖父。” 燕大夫一听祖父二字,简直不要太高兴了! “哎!” “你都这把年纪了,什么没经历过?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这么不稳重?让人看笑话不是?” 燕大夫嘿嘿笑了,妻儿故去之后,他虽有众多徒弟,但到底是孤身一人,如今能得上天垂怜,他的孩子留了骨血在人间,他能听得这两个孩子唤他一声祖父,实乃生平幸事! 穆轻颜压低了声音,“您是逍遥宗的宗主,那我唤您一声祖父,我岂不是成少主了?” 她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不对,有兄长在呢……” 煦临总算能说句话了,“只要妹妹喜欢,少主不少主的,我都不在乎!” 穆轻颜却计较了起来,“都是一起出生的,你怎么就确定我是妹妹?没准儿我比你先出来,我是你姐姐呢!” 煦临语塞,这他倒从未想过,只想着自己应该是做哥哥,为妹妹遮风挡雨的。从前他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他知道了,绝不允许任何人,再欺负他的妹妹! “只要你高兴,你做姐姐也无妨!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保护你的!会再让人欺负你!” 穆轻颜咧了咧嘴。 “你见过姨母了吗?她若见到你,不知要激动成什么样呢……” “说来也真是有缘,一年前我游历途中经过淮扬,还给她看过诊呢……当初她那个脉象特别差,就靠一口气吊着,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 只是那个时候,元夫人病重,眉眼间尽是将死之人的颓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的这个妇人,竟与煦临是姨甥的关系…… “原来表妹口中所说的那位神医,是您啊!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了。”穆轻颜惊喜过后,眼神又很快暗淡下来,“不顾她这些年都因为我的事情,郁郁寡欢。如今好不容易放开了心胸有了起色,若得知我母亲是被人残害致死的,还有人要杀害她的孩子,她不知能否经受得住……” 燕大夫是大夫,自然知道心病难医。 元夫人与姐姐姐妹情深,为此一直活在愧疚之中。倘若真的得知姐姐死得那样惨,她可能真的会受不住再次一病不起。 这也是,他明知道元夫人在王府,也不敢带着煦临去拜见的原因。 “总归是要知道的,与其让她自己在猜测之中获得真相,还不如老实说出来。” 这是煦临说的。 燕大夫和穆轻颜都觉得有道理。 但是不能操之过急,得寻一个合适的时机…… 亲人相认过后,穆轻颜去了凌王的寝院,想跟他打听一些事情。 凌王像是早就知道她会来似的,人一进来,茶就倒好了,还是热的。 “坐……” “多谢王爷……” “认了祖父和兄长,你心里不高兴吗?” 穆轻颜端起茶,抿了一口,“倒不是不开心,只是在想,要如何才能既脱离国公府,又能不损我母亲的名誉……” 毕竟在这个时代,未婚失贞,是不被世俗所容的。世人不管你是因何失贞,只要失了,就是你不对。他们每一个人都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羞辱你,甚至是你的姐妹,你的家族…… 即使是她前世生活的那个时代,也总有一些人,会拿贞洁来诟病一个女生。 而且,抚国公对她的态度,明显是知道她非自己所出。而蓝氏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以她的性子,还不得拿这件事情死死拿捏住自己? “这件事情,是个死局。无论对外如何宣称,都免不了被人猜疑。我想,顾家若是得知了,也不会愿意自己的女儿死后还要背着一个不守妇道的骂名的……” 穆轻颜何尝不知道?所以她才头疼呢! “一切等顾家人回来再说吧……朝堂上那一堆糟烂事,就够他们糟心的了。这一仗打得如此惨烈,三位舅舅都身受重伤险些丧命,外祖父戍边多年受西北风沙侵蚀,只怕也落下一身伤痛……在边关,既要面对敌人的明枪暗箭,还有面对来自自己国家的阴谋诡计……真不敢想象,这二十年,他们是如何苦苦支撑的……” 自古西北苦寒,即使在后世,西北的地理环境,也算是比较差的,在现在这个时代,只会更差。 “你不怪他们……” 穆轻颜摇头,“我相信,她若是得知外祖父一家如此不易,她也不会怪的……” 顾氏一门忠烈,元夫人看起来那样柔弱,身体里却也流淌着不屈的热血。 “你口中的她……是谁?” “一个,我必须尊重,且以她的亲人为重的人……” 原主身体里也流淌着顾家的血,她相信,这个姑娘也是深明大义的,不会纠结于自己那一点恩怨里。 毕竟在那个梦里,她听到了顾家满门被害后的那种撕心裂肺,不是装出来的。 凌王看着这张与传闻之中不一样的脸,还有迥然不同的性格,心里甚至生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眼前的人,也许并非真正的穆轻颜…… 可如果她不是,那真正的穆轻颜又去了哪里呢? 凌王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不仅荒唐,还很可笑,反正无论如何,眼前的这个人,是他未来的王妃,是错不了的。他不该在心底如此猜疑…… “顾府那边,你派人去修缮打理了?”元樱同她说时,她也才想起来需要雇几个人去看看,可是去了顾府才发现已经有人在整理了。 凌王大大方方承认,“顾家是有功之家,总不能让英雄归来,无处容身吧?这也是朝廷对有功之臣的嘉奖。你不用放在心上。” 穆轻颜轻笑,“王爷放心,我不会自作多情,以为王爷是为我做的。” 凌王一时语塞,他哪里是这个意思? 第71章 本王不会赖账 “不过,我倒是有件事情想要请教一下王爷。” 凌王点点头,“你说。” “秦老大人寿辰,桑白邀我过府一叙,我总不能空手去。可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送什么寿礼合适……” 凌王想了想,起身对她说了句,“跟我来……” 穆轻颜疑惑,但还是抬脚跟在了他的身后。 一路进了书房,亲眼见凌王从暗格里取出了一个小木匣打开,从里头捧出一方砚台,“秦老大人是爱好书写之人,若是送金银玉器,未免过于俗气,但这方端砚却正好。” 穆轻颜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欺负我没有文化?这端砚千金难求,我若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秦老大人他能收?” 凌王又取出了其他的几样东西,一并放到她眼前,“送礼就要投其所好,你礼都进了家门,主人断没有不收之礼。待会儿让阿束放到马车上,带回去吧。” 穆轻颜眨了眨眼睛,“王爷,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没钱还你的哦?难不成,那一千两诊金,你想以此抵消?” 凌王扶额,怎么又扯到这上面了? 他堂堂王爷,总不至于赖账吧? “一码归一码,本王不会赖账的,你安心拿去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以后你再找我看诊,就算你免费一次吧!” 凌王失笑,“本王可是你未来的夫君,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的?” 可是人已经出了书房。 “阿束!” 凌王唤了一声。 阿束便快步走了进来,“王爷有何吩咐?” “将这些东西,搬到大姑娘的马车上,让她带回去。” “是……” 穆轻颜出了凌王的寝院后,直接去元夫人的住处,想着给她先做个心理建设,以免到时候事情突然出来,她一时间接受不了,好不容易稳定的病情会又加重。 元樱这些日子,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母亲愿意出来走动,平日里笑容也多了起来。 王府后院又多了锦秋母女,这四人也好有个伴。 锦秋的女儿名唤秦雨,倒是个胆大心细的,不过她虽然出身乡野,礼数却十分周全,想来是锦秋教导得当的缘故。 不能走的地方绝不乱走,不该听的话绝不乱听。 平日里跟着锦秋就在屋子里做针线活儿,做完拿出去换些银子。 虽然她们如今寄人篱下,却从未失了自力更生的风骨。 元樱在淮扬,因为父亲身居高位,自然有不少人家让自己的女儿前来攀附,好听的话她日日都听,但真情假意,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如今遇到秦雨这么个性子,倒也觉得新鲜,两人倒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颜姐姐,你来了?” 元樱远远瞧见了穆轻颜的身影,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站了起来。 秦雨也站了起来,对着穆轻颜微微行礼。 这段日子,她娘也算是与她交了底,得知自己的娘从前曾受穆轻颜母亲的恩惠,她自然对穆轻颜心怀感激。言行举止间,也十分恭敬。 穆轻颜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你们在做什么?” 元樱拿起绣样给她看,“闲来无事,绣些花样打发晨光。” 洁白的帕子被固定在竹绣绷上,帕子上绣了一朵刚刚有了一半轮廓的芍药。 针脚细密精致,栩栩如生,“绣得可真好看……跟真的一样。” 元樱嘻嘻笑了,“不过是绣着玩儿,小雨绣得才好看呢!她绣的花样,外头那些大家闺秀可喜欢着呢!” 穆轻颜回以一笑,秦雨被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她的皮肤有些黑,但整个人看起来很健康,很朴实,五官酷似她的母亲,锦秋有种小家碧玉的温婉,秦雨在小家碧玉之上,又多了些许英气。 “你们忙,我去看看姨母。一会儿来找你们……” “好……” 穆轻颜进了内院,翠荷进去通报。 元夫人让她进去,她才迈步往里走。 “姨母……” 元夫人忙拉着她,“自家人,不要总是这么多礼数,怪生分的。” 锦秋在陪着元夫人,也是在做着针线活,不过,元夫人做的是衣裳,并且一看就是男子的衣裳。手上这件是浅碧色,边上还有一件藏青的。 一深一浅两种眼色,看起来,应当是给她那素未谋面的姨夫和表兄准备的。 锦秋十分有眼色,直到两人怕是有话要说,便微微躬身,“夫人同大姑娘有话要说,民妇就先退下了……” 她如今已非奴籍,所以自称民妇。 元夫人放下手里的衣裳,看向穆轻颜,“颜儿是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说吗?” 穆轻颜在心里一遍一遍斟酌着语言,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不刺激到她。 “姨母,颜儿要说的事情,有些严重,您答应我,一定得稳住,不要激动,好吗?” 元夫人皱起了眉,“你别吓我……” “不是吓你,而是怕你知道了以后接受不了,你的病情会反复……其实这段日子,我一直在犹豫,要怎么告诉你,才能让你更好的接受……” 元夫人并不是蠢人,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也有了自己的猜测,“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姐姐的死因有疑?” 穆轻颜惊讶,“姨母知道?” 元夫人摇头,“是否真的有疑我不清楚,但我确实怀疑过,姐姐是被人给害死的……因为姐姐自小习武,身子比一般女子要强得多……” 自小习武? 那她怎么会被一个中了媚药的人夺去了清白? 就算燕归离身手绝佳,他中了媚药之后,定然是行动不受自己控制的。若顾青苁会武,就算不能打败燕归离,脱身总是没有问题的。 为什么会被…… 难道她是自己愿意的? “姨母,你是不是知道我母亲在婚前,就已经被人……” 元夫人含着泪点头,“事关长辈名节,我本不该同你说的,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我也就不瞒你了……” “顾家与抚国公府定下婚约时,年纪还小。当时懵懵懂懂的,也不知何为情爱,后来,抚国公世子,也就是现在的抚国公自请随你的外祖父外出行军历练,三年后方归,那年,姐姐十九。” 第72章 种善因得善果 穆斯年一回京,两家便操办起两人的婚事来。 那时,元啸已经与顾青蕴成婚,并生下了长子元枫,但元啸尚未领旨上任,所以暂居京中。 “有一日,姐姐外出,迟迟不归,我担忧极了,一直无法安睡,在府门口等了她大半夜,她才回来,满身狼狈……姐姐向来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她将自己失节之事告知于我,并表示,要退亲……可那时,宴请宾客的帖子已经发了出去,若是此刻退婚,两家颜面何存?又该以什么理由去同国公府交代?何况,穆斯年外出征战,立下军功,当时的陛下甚为看重,还下旨过问两家的亲事,若此时退亲,便与欺君无异……” “姐姐不想连累父母,选定的吉日到了,花轿也上了门,姐姐便不得不出嫁。后来,你姨夫任命的文书也下来了,我便带着枫儿随他离开了京都去了淮扬。姐姐嫁入国公府后,是如何熬过来的,我并不清楚,只是在我们俩的信中,我能感觉到她十分的绝望……” “穆斯年得知她失节还怀上了别人的孩子,对她的态度一落千丈,之后更是不闻不问……她日夜被妾室磋磨,因为理亏,又想护着腹中的孩子,所以无力反抗……在给我送来的最后一封信中,她才告诉我,原来,那晚的男子,她早就见过了,并且一见倾心,那晚,他被人暗害,身中媚毒,恰好遇见了她,以她的身手,其实是可以避开的,但她没有……她知道在世俗看来,她这样的行为,叫做不知廉耻,但她说,她不后悔……此生能有所爱,她不后悔……” 元夫人说到最后,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一般。 她以为这个秘密会随着姐姐的去世而被尘封。 没想到,颜儿却知道了…… 不知她会如何看待自己的母亲…… “得知姐姐的死讯后,我曾怀疑过,是不是穆斯年动的手……可后来,我身子不济,根本没有力气去追查……颜儿,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姐姐究竟是怎么死的?” 穆轻颜听到这儿,就知道,元夫人大概没有她想像之中的那么柔弱,若她得知,她姐姐当初生下的其实是两个孩子,另一个也尚在人间,她应当会很高兴的。 “姨母,我的确查到了,而且,这件事情,还跟您的一位恩人有关……” “恩人……”她这一生的际遇不多,但能称之为恩人的,便是一年前,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那位神医了。 但是,姐姐的事情,与那位神医有什么关系? “当年,我母亲遇到的那位男子,名叫燕归离,是逍遥宗少主,逍遥宗宗主也就是一年前,救了您的那位神医……” “什么……”元夫人激动得站了起来。 穆轻颜拉着她坐下来。 “之前凌王身中剧毒,危在旦夕,我入府为他解毒。见到那位燕大夫,他脱口而出,喊我阿离……阿离是他亡妻的闺名,归离则是他们孩子的名字……他说,我与他的亡妻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而他的儿子燕归离,酷似母亲……于是,他便动身去了迟陵关,想要在外祖父的口中,得知一些消息……” “他到了迟陵关才知外祖父正面对强敌,他便传书让逍遥宗弟子筹集粮草支援前线。您猜怎么着?” 元夫人急了,“颜儿,你别卖关子……” “来的弟子之中,有一名弟子,容貌神似我的母亲……并且,左手的手背上,有一个红色的虎头胎记……” 元夫人顿时落了泪,“虎头胎记?他是,姐姐的孩子?” 穆轻颜点头,“我能得知事情的原委,还要多谢一个人……” “谁?” “就是这段日子日日来陪你说话解闷的锦秋娘子……当年她在国公府中差点被蓝氏害死,是母亲救下了她。她一直念着母亲的救命之恩,母亲生产那日,她曾目睹了母亲是如何被人害死的,她还在那些恶人手下救出了刚刚出生就差点被溺毙哥哥,将他带出了国公府。她将尚在襁褓中的哥哥藏在了城外一座破庙里,自己独自去引开追兵,后来中了一剑被打下山崖,被人所救……之后,又被山贼掳去多年,直到前段日子,凌王去剿匪,才将她救了出来,又无意间听到凌王与下属谈论起我,便求着凌王将她带回来见我,这才有了今日,这诸多事情的水落石出……” 元夫人捂着胸口,热泪盈眶,“我就说我总能在她身上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原来是与姐姐有渊源……姐姐种善因,得善果……也算是老天有眼……那,那个孩子……他如今身在何处……” 穆轻颜拉住她的手,“姨母,我们就是怕您一下子得知母亲的死因,会接受不了,所以才想瞒着您,您,不怪我?” 元夫人含泪摇头,声音哽咽,“姨母疼你们都来不及,怎会怪你?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姐姐命苦,没能看着你们长大,我这个做姨母的,也不中用,没能让你们平安喜乐,反而叫你们吃尽了苦头……我这心里……” 她仿佛又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之中难以自拔,甚至一度说不出话来。 “姨母,您放宽心……我们如今都好好的活着,一点也没让坏人得逞。我一定会为母亲讨回公道,不让她枉死!” 锦秋突然被请进去,还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穆轻颜,她猜测是不是穆轻颜和元夫人说了些什么。 见她朝自己微微点头,她心里就有数了。 大公子都找回来了,自然是要来见姨母的。 见之前,就得先将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个分明。 大姑娘考虑事情周全,之前不让说,是怕元夫人身子受不住。如今,大公子找到了,都在一座府邸里住着,总不能一直不来见见这位姨母。 可还未等她走近,元夫人就起身迎了过来,不由分说的就要朝她行礼。锦秋受宠若惊,忙蹲下身子去扶,“夫人这是做什么?折煞民妇了……” 第73章 国公府生辰宴 元夫人拉住她的手,示意她站好,坚持朝她行了礼,这才站直身子,满是感激地道,“你不顾自身安危救下了我姐姐的孩子,这礼,你受得起……” 锦秋忍不住哭了,“夫人救了我的性命,我以命相报亦是应当的。只怪我当初没有本事,没能救下夫人……” 元夫人反倒安慰起她来,“姐姐救你,是希望你好好活着。她不会希望你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她的性命的。你为了救下她的孩子,已经在鬼门关闯了一遭,够了。无论是什么样的恩情,都足以抵消了……日后不必抱着愧疚,好好过你安生的日子就好……你若愿意,日后可以同我回淮扬去生活,我为你置办个小院儿,让你衣食无忧。樱儿和雨儿也投缘,不若我将雨儿认做义女,将来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在我总督府出嫁,必不会让她在夫家受委屈。” 锦秋感激不尽,“民妇后半生也只有一个女儿可依了,若是夫人不嫌弃,民妇想跟在夫人身边,与夫人作伴……您放心,民妇什么都会做的……” 元夫人当然求之不得。 她待姐姐这样忠心,这样好,能代姐姐照拂她后半生,也算是为姐姐报答她了。 穆轻颜走之前,去找了燕大夫。 “祖父,我已经与姨母说清楚了,您可以随时带着兄长去见她,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一句,兄长若要在外行走,还是要遮盖一些面容,京中许多人都认识我母亲,若此时突然出现一个长得与她如此相似之人,恐会引人猜疑……毕竟事关女子名节,还需谨慎些……” 燕大夫点点头,“祖父晓得轻重,只是,你不陪着煦临,一起去见你们的姨母吗?我想这个时候,她是希望你们都在场的……” 穆轻颜摇头,“祖父陪着兄长去就好了,今日抚国公府设宴,我得回去待着……” 这只是借口罢了,她一点也不想回去。 但是,亲人相认的画面,实在过于感人。 她这个身份,着实尴尬。 毕竟她不是真正的穆轻颜,只是承受了她的因果而已…… 在面对她的亲人时,总有一种愧疚感…… 玉簪在王府外等候,见穆轻颜出来,忙蹲下身子行礼,“大姑娘,王爷让人搬了许多东西在马车上……” “那是王爷借的礼,走吧,咱们回去,看看那位尚仪大人,今日要唱什么好戏。” 抚国公府的确热闹非凡。她故意在外逗留,慢悠悠的走,回到府上的时候,天都已经擦黑了。 院里已经掌了灯,四处灯火通明,前院摆了戏台子,宾客们正在前院看戏。 蓝氏这些年没少在外面做面子功夫,而且抚国公府门第也高,许多官员都恨不得能攀上关系,说上话,纷纷让自己妻女带着厚礼前来捧场。 穆轻颜回到府中,第一个碰见的人就是蓝蕙。 她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前后四个丫鬟簇拥着为她开路,生怕有人磕着碰着。 可见她有多在意自己腹中的这个孩子。 杨靖站在她身边,搀扶着她的手,两人十分恩爱的样子,引来一众贵女的艳羡。 “今日府中设宴,大表姐怎么还往外跑呀?天黑才回府,也不怕失礼吗?” 蓝蕙就是个一日不生事就过不了日子的性子。 杨靖与她成亲以来,算是摸清了她的真面目。 以前看着柔情似水善解人意的人,却是满腹心机算计。 她看着对面清冷绝美的穆轻颜,心里十分后悔当初听信了蓝蕙与她有了苟且,和穆轻颜这样的美人退了婚。 若他当日娶的是穆轻颜,如今的日子是不是会好过很多? 毕竟,穆轻颜虽是国公嫡女,却不受宠,她没有倚仗,只能仰赖着他过活,就不可能对他颐指气使。 穆轻颜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只不过,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她的眼睛若有似无地在蓝蕙的腹部瞟了一眼,然后才道,“跟你站一块儿,我还能失礼得过你?” 蓝蕙下意识抚着自己的肚子,眸中闪过恨意。 要不是看在她是个孕妇的份上,她这个巴掌可就要呼过去了! 穆轻颜瞪了一眼一直盯着她的杨靖,“二少夫人自己的丈夫都管不好,还有心思管起别人家的闲事?你瞧,你夫君的眼珠子都快掉在我身上了,你就不生气吗?” 蓝蕙闻言变了脸色,瞪着眼睛看向杨靖。 杨靖自然不会承认,“你胡说什么!不知羞耻!” 穆轻颜冷笑,“看来是个敢做不敢当的怂包啊……果真你二人是绝配……” “你——” 杨靖被当众下脸,哪里挂得住,当时就要发作,被蓝蕙狠狠拧了一把腰间的软肉,他疼得差点喊出来,生生给憋住了。 虽然大家都在看戏,可也不乏有好事者正在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瞧。 两人之间的这点小动作,怎么能瞒过穆轻颜的眼睛,不过她对人家夫妻间的闺房之乐可没有兴趣,“跑到别人家里来打情骂俏,你们可真是……开放……” 开放这词,她们大约是听不懂的,但她那意有所指的语气,让蓝蕙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是染上了一层难堪。 这件事情,穆轻颜可以拿捏她一辈子! 真是可恨! 上次在皇宫里,怎么没有摔死她! 穆轻颜冷哼一声,带着玉簪离开。 从前院到桃园,要经过一片荷花池。 只不过如今已经入秋,荷花早已凋谢,一片残败之相。 在经过那座矮桥时,池塘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头来。 “咳咳咳……” “穆盈玉!” 她忙把人拉了上来。 “咳咳咳……” “怎么回事?” 穆盈玉刚想回答,就听见前院那头正有人浩浩荡荡的往这边赶,于是她冲穆轻颜眨了眨眼睛,然后直挺挺地躺尸。 “玉妹妹!你怎么了……” 头一个跑过来的人,竟是穆如歌,她抱着穆盈玉的肩膀摇了两下,就开始声泪俱下的控诉,“大姐姐,玉妹妹才十五!你怎么这么狠心!” 第74章 谁说我是她害的 “就因为今日一早,她与你吵了两句嘴,你就要推她下水!” 然后跟着她过来的人,开始不明就里纷纷指责。 蓝氏像是晚一步得到消息,跌跌撞撞地赶过来。抚国公爷提着衣摆匆匆跟在身后。 蓝氏一来就扑倒在穆盈玉的身上,哭天抢地,一副撕心裂肺的模样。 哭完还不忘把祸水往穆轻颜身上引,“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她可是你妹妹啊!你怎么忍心害她性命……我的玉儿啊!你走了,你让母亲怎么办啊……我的玉儿……你的命好苦啊……” “来人,把穆轻颜绑起来,送去官府问罪!” 说话的是随着蓝氏过来的年轻人,长相与抚国公有几分相似,大约就是那位太子伴读,穆新尚。 他身边还有一个一身明黄的翩翩佳公子。 明黄这个颜色,只有帝王能用,太子也是能用的。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穆轻颜,好像在问她,需不需要他出手…… 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太子殿下吧? 穆新尚的话一说完,就有小厮拿着绳子走了过来。 穆轻颜若是今日让这些小厮进了身,那即使陛下圣旨赐婚,她也嫁不成凌王了! 真是一出好戏啊! 只是不知道这出戏是穆如歌一个人唱的,还是他们都在帮腔呢? 蓝氏当真要为了一个穆如歌,而罔顾另一个女儿的性命吗?穆斯年这个做父亲的,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我乃陛下亲自下旨赐婚的未来凌王妃,你们敢动我,脖子上的脑袋都不想要了吗?”穆轻颜的声音本就带着几分清冷,眼下这场面,她的语气更像是淬了冰似的,每吐出一个字,就让众人后背冷一分。 几个小厮自然是不敢对未来凌王妃放肆的。 但是,他们得了命令,今日就是要近了这位大姑娘的身,让她嫁不成凌王。 只要她嫁不成凌王,他们的命就算保住了。 众人的眼睛一刻不眨地盯着穆轻颜,那些小厮还未能近得她身,她便挥着袖子在原地旋转了一圈,众人只听到耳边传来几声哀嚎,穆轻颜已经站定,而那几个欲上前绑她的小厮,已经被打飞了出去。 有两个还掉在了众夫人贵女的脚边,吓得她们尖叫着往后退。 而穆轻颜自岿然不动,仿佛方才动手的人不是她。 “你们今日若能近得我的身,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她说罢又看向抚国公,“这国公府里,到底还有没有规矩?你这个一家之主都还没有发话拿人,倒让他一个小辈先逞了威风!我再不济,也顶着你嫡长女的身份,他算什么新鲜萝卜皮?比你这个国公爷还大?” 穆新尚仿佛还未发现问题所在,大声喊道,“我是国公府大少爷!你算个什么东西!” “住口!” 抚国公总算开腔了。 穆新尚被当众喝止,这脸面怎么下得来,“父亲!她不过是个……” “她是你的长姐!” “可她害死了我妹妹——” “谁说我是她害的?” 这时躺在地上挺尸的穆盈玉突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这一幕吓得众人脸色突变。 尤其是蓝氏和穆如歌。 她们挨着穆盈玉最近,此刻被吓得跌坐在地上,毫无仪态可言。 硬挤出来的眼泪还挂在脸上。此刻满脸惶然,不知所措,还有,不可思议…… 穆如歌反应过来之后,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丫鬟绘云,绘云吓得摇头,直咽口水。 穆轻颜把人给扶了起来,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给她裹上。 “多谢大姐姐……”入秋了,夜里是很凉的,何况她在冷水里泡了那么久,浑身湿透,此刻早已冻得瑟瑟发抖。 方才蓝氏抱着她,只顾着演戏,却浑然没发现自己的女儿没有死。 穆盈玉绝望了。 原来母亲是真的不喜欢她,甚至为了配合二姐姐陷害大姐姐,不惜拿她的性命做局。今日若不是她会水,她就死得透透的了。 是二姐姐身边的绘云将她推下水的,虽然她带着面纱,但那身形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还有她身上的熏香……这熏香只有二姐姐才会用…… 绘云将她推下水,为了不让她爬上来,将她的头死死摁在水里。直到水下的她没了动静,她才慌不择路的离开。 谁知穆盈玉没有死,她当时为了骗过绘云,拼命地憋住气,放软自己的手脚不再挣扎。感觉到头上的力气消失了,她还忍了好久,才从水里冒出来。 还好碰到的是大姐姐…… “我晚间小酌了几杯,回后院时昏昏沉沉的,是不小心落水的,方才大姐姐经过,救了我,只是她还来不及将我弄醒,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将脏水泼到她的身上……” 虽然她没有点明,但她口中的人是指的水,大家心里都清楚。 后宅里的阴私,她们见得多了。 今日摆明了是有人做局,想要害穆大姑娘。 于是,众宾客纷纷抱歉,推说家中有事不便久留,匆匆离去。 太子在离去前,还深深看了穆轻颜一眼。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才摇着扇子缓缓离去。 穆盈玉不想和这些满腹心机的人说话,她语气里带着深深的失望,拉着穆轻颜的手,半靠在她身上,“大姐姐,我好冷……你陪我,回去换身衣裳吧……” “好……” 穆轻颜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往自己的桃园走。 抚国公也不是白活了这么久,今日这场闹剧主导的是谁,冲的又是谁,他算是看清楚了。 他指着蓝氏道,“你这蛇蝎妇人!你想害颜儿性命,竟想拉着自己的女儿去给她陪葬!今日起,你给我待在敬园里,不要再出来了!把夫人送回去!” 蓝氏哭着喊着被几个婆子拖了下去。 穆新尚和穆如歌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抚国公恨铁不成钢,“你们好不容易走到今日,有了锦绣前程。颜儿她碍着你们什么事了?你们宁愿拿自己的名声前程做赌注,也要将她拖入地狱!你们容不下她不要紧,玉儿可是你们的亲妹妹!同一个父亲,同一个母亲的亲妹妹!” 第75章 我想嫁人 抚国公想想都后怕,“难不成日后,为父阻碍了你们的路,你们连我也想除掉吗?” 兄妹二人忙磕头否认,“父亲言重,孩儿不敢!” “不敢?我看你们敢得很!去!去祠堂跪着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出来!” 二人面上恭谨,心里却在侥幸,瞧,人命关天的过错,也只是跪一下祠堂而已。 他又不会去盯着,是不是真的跪着,又有谁知道呢? 人都走完了,原地只剩下抚国公,还有他的随从老张。 “老爷,咱们,去瞧瞧三姑娘?要不要请个大夫?” 抚国公想抬脚往桃园走的,刚走了两步,又顿住了,“算了,她未必想见我……有她大姐姐陪着呢,出不了什么事……我乏了,回去吧……” 老张低下头,道了一声是。 心里却忍不住替大姑娘三姑娘委屈。 当年,夫人那么好的人,却如此命薄。 如今的夫人比起当年的夫人,差的真的不是一星半点…… 可他纵有满腹不平,也无处去诉说,因为,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下人……若是他将心底里的秘密说出来,只怕,就活不了了…… 桃园里,玉簪烧了热水,给穆盈玉泡澡。 小姑娘坐在浴桶里,哭得稀里哗啦的。 最后把头都埋进了水里,直到自己憋不住气了才出来。 “感觉到身子热了就起来,别一直泡着,起来穿好衣裳。玉簪熬了姜汤和安神茶,你喝了睡一觉,明天就好了……春桃呢……” 穆盈玉闻言愣了愣,随即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春桃死了……我看见她被二姐姐身边的丫鬟推进了后院的枯井里……还往里砸了石头……跟我小时候看到的一样……” 穆轻颜走过去,抱住她的头,轻轻地抚着。 心里也一阵悲凉。 春桃,那个丫头才十四吧……她还那么小…… “我本来以为,她最多做个局,害你丢了名节或是什么的,只要你不在府里,她就拿你没办法……可,可我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狠心……她想杀了我,让外男将你送官。你会就此背上杀人的罪名,身败名裂……让外男近了你的身,你就嫁不了凌王,她要断了你的后路,让你声名狼藉的死……” 穆轻颜将她抱了起来,给她穿上衣裳,让她躺在自己的床上,“以后,你就跟我一起住吧……我这院子虽然小,但是很清静,你若不想在府里住了,我在外头还有一个小院儿,你可以去那儿住几日,就当散散心了。” 穆盈玉经历了一场生死,整个人都很颓废。 她摇摇头,“我终究是国公府的三姑娘,出不去的。除非我嫁了人…… ”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拉着她的手道,“姐姐,你看人看得准,你帮我物色个好人家吧……我想嫁人,嫁了人以后,过自己的日子……” 穆轻颜觉得她脸色不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烫得很,“你先躺下,我给你弄副退烧药去,嫁人的事情以后再说。” 穆盈玉也觉得眼皮很重,喉咙像是有把火在烧。 她点头,乖乖躺下。 好在,穆轻颜备了些常用的药物,可以临时配出一副退烧药来,按份量抓了,让玉簪去熬。 药熬好放凉端过来时,穆盈玉已经烧得开始说胡话了。 穆轻颜把她扶起来,跟哄孩子似的,让她把药喝了下去。 看着她喝完药又平静下来,穆轻颜忍不住叹气,多可怜的小丫头啊!别看她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其实心思比谁都敏感。她自小被父母忽略,心里早就积攒了不知多少委屈和不甘,可就是这样,她也没有因为嫉妒而生出晦暗的心思,这实在难能可贵。 “大姑娘,三姑娘真可怜……”玉簪看着也忍不住红了眼。 穆轻颜叹气,“谁说不是呢……你去睡吧,我守着她就好了。喝了药睡一觉,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吧……” 这世上,本没有能够一碗水端平的父母。 可是,蓝氏与穆斯年,真的偏心偏得有些过分了。 穆盈玉为什么会落水,他们人人心里都清楚。可偏偏,没有一个人派人来看一眼,甚至连问一句都没有。 穆盈玉自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还没有长得太歪,真是老天有眼啊…… “大姑娘,奴婢守着吧,哪儿有让您熬夜的道理……” 穆轻颜拍拍她的肩,“听话,去睡吧……” 明日,还得把春桃的尸体弄起来,让她入土为安……总不能让她一直被困在井底,做个孤魂野鬼…… 能好好安葬春桃,穆盈玉心里说不定能舒服一些的。 穆轻颜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她居然会帮自己仇人的女儿…… 蓝氏手里的人名数不清,穆如歌也不清白。可穆盈玉却是没有错的…… 她在原主落水时跳下去救她,后来在城外毫不犹豫地回来跟她一起面对杀手,这些事情,她都记在心上,也领了这份情。 不管蓝氏做过什么,她都愿意照拂这个,没有犯过大错的小姑娘。 穆盈玉一直昏睡着,后半夜出了一身汗,高热才退了下去。 穆轻颜帮她擦干了汗,又换了一身衣裳,看到她病情平稳下来,自己才在一旁的矮榻上将就睡了两个时辰。 翌日,一直在沉睡的穆盈玉突然就睁开了眼睛,一扭头,发现了睡在矮榻上的穆轻颜。 她嘴角闪过一丝自嘲,昨夜,她虽然烧得迷迷糊糊的,但却知道,是这个她之前总是欺负和奚落的大姐姐照顾了她一晚。 而她那些至亲,她的父亲,母亲,兄长,姐姐,连个面都没有露…… 昨日的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他们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楚,但是对她,却连一句解释和抱歉都不曾有。 这样的亲人,有还不如没有…… 她想起身,给穆轻颜盖上被子,可她一动,矮榻上的人就醒了。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矮榻上起身,走过来手就摸上了她的额头,然后呢打着哈欠道,“头不烫了,你可还感觉哪里难受?” 第76章 你真的这么狠心 穆盈玉愣愣摇头。 “不难受就好,时辰还早,你再躺会儿吧……在冷水里泡了那么久,寒气侵体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好好歇着吧,免得落下病根,我去看看玉簪做好早饭没有……” 她刚转身,就被拉住了手。 扭头,看到一张满是惶然的小脸,“大姐姐,我想……把春桃……” 穆轻颜拉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会陪着你去的,但是,你得先好好吃饭,补充体力。” “好……我都听你姐姐的……” 玉簪一早起来,熬了粥,做了几样小菜。 两人简单吃了些后,就带着玉簪去了后院。 这府里的小厮,穆盈玉也是能使唤得动的。于是叫上了几个胆大的小厮,下井去将春桃的尸体弄了上来,买了口薄棺,抬到城外去,选了块地方安葬。 绘云一直派人盯着桃园。 她们一出门,绘云就匆匆去了祠堂,将这事告诉了穆如歌。 穆如歌听了后,也不过冷笑一声,“不过是个下贱的丫头,也值得她们如此大费周章,真是可笑!” 绘云听了,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后背一凉。 她的主子生性凉薄,她从很早就知道了。 但今日这样的话,她是头一次听见。 原来在她的心里,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死不足惜。所有人,都只能是她的工具……这其中也包括了她自己的亲妹妹。 只要对她自己有利,牺牲谁,她都会毫不犹豫。 “你去告诉母亲,若是穆盈玉闹起来,就随便给她找个人嫁了。她的命捏在我的手里,别以为区区一个穆轻颜就能护着她!跟我斗,她还不够格呢!” 穆新尚听了,也有些于心不忍,“她毕竟是你我的亲妹妹,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咱们就不能想别的办法对付穆轻颜?非得牺牲阿玉吗?她虽是个不中用的,但若就此恨上我们,终究是个麻烦……” 穆如歌眼神一冷,“妇人之仁!她能活着做我们的棋子,是她的福气!真以为国公府的姑娘这么好当的吗?昨日的事情,父亲心知肚明,可他拿我们怎么办了吗?没有,罚我们跪祠堂,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他还要靠着我们,光宗耀祖,巩固他在朝堂之中的地位,是护着我们,还是护着穆盈玉,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可穆新尚心里却没有这么乐观,毕竟昨日的事情,太子殿下也在场。 太子心里究竟会怎么想,他可不敢妄自猜度。 他这个太子伴读若是够幸运,待将来太子登基,可以直接入职内阁,成为朝中重臣,可那毕竟遥遥无期。 自古以来,能以太子之身继任登上皇位者屈指可数。 当朝太子虽文韬武略,事事不输于人,可奈何朝廷内外,都有雍王在虎视眈眈。 他这个储君,能否顺利登位,终究还是要看天意…… 太后早已将他们兄妹二人的前途规划好了。 陛下子息不丰。 二皇子生来有疾,能在夺嫡之战中一决高下的只有太子和崇王。 太后想让穆如歌嫁给崇王,又让他成了太子伴读,还真是一把抓,无论谁登基,她都不吃亏。但是,在宫里做伴读这么多年,他也看明白了很多事情。太后,只怕是拿他当幌子…… 她真正的目的,就是要扶崇王上位…… 所以,他得跟这个妹妹站在同一阵线,事事要以她为先。 反正谁也不知道穆如歌是太后给崇王准备的,将来若是太子能登基,她嫁给太子,也是一样。 到时候,前朝后宫,可不就是他们兄妹二人的天下了? “你自小就比我有主意,太后她老人家也更看重你。只要是对咱们穆家有利,我什么都听你的。只是,日后还是尽量不要伤及自家姐妹……毕竟血浓于水,你难道真的这么狠心?” 穆如歌笑了,那笑极尽嘲讽,“昨夜我说我的计划时,你可没有半点犹豫啊……这会儿才想做一个好兄长,晚了些吧?你我自小就进了宫,跟阿玉本来就谈不上什么感情。你事事为她着想,可想过,她会不会领你的情呢?” 穆新尚沉默了。 穆盈玉不是个有心机谋略的女子,这些年母亲的刻意疏离和阻挠她求学,也是为了如今他们能更好的利用她。 若是过于聪明,就难以掌控了。 她们觉得穆盈玉人傻好利用,可在穆轻颜看来,穆盈玉并不像表面上这么好欺负。毕竟她是懂得明哲保身的。 当年那么小,看见蓝氏害死那么多人,她都能隐忍不发,可想而知有多么沉得住气。 她在知道自己被人亲人当做棋子利用后的种种表现,也不像她平日里的风格。 若她真的像表面这样天真可欺,那她当时就该当着众人的面大喊大叫着,让蓝氏,让她的哥哥姐姐给她一个解释。 但她没有。 她很平静地离开了,没有说任何让自己生命变得更有威胁的话。 一个完全没有城府的人,是做不到这样平静的。 就像现在,她夺过小厮手里的铲子,亲自挖坑,跟着小厮一起,将春桃的棺椁放进了坑里。然后面无表情地盖上土。 起码,她心里是有恨的。 她恨害她利用她的人,更恨害死了春桃的人…… 这么多年的备受冷落的苦,也许唯有春桃能理解她。 但现在,春桃不在了。 她们连最后一点温情,都不想留给她。 昨日还活生生的人,今日就变成了一座孤坟。穆轻颜心里也不好受,玉簪哭得眼睛都肿了,还生生忍住不让自己出声。 穆盈玉跪在地上给她烧纸钱,“春桃啊,我给你烧了好多银钱和衣裳,你记得收。到了那头,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若是有短了缺了的,你就给我托梦,我一定给你烧来……虽然你我是主仆,可在国公府,只有你是真的关心我,我心里都知道的……要是知道你走的这么早,我以前就不使性子骂你了……你可不要怪我……”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哭到最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第77章 想不想为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穆轻颜眼看她就要哭的昏过去,忙把人给捞了起来带上了马车。 “人已经去了,你能为她做的事情也做了,不要难过了,让她好好走……” 穆盈玉伏在穆轻颜的肩上,哭得一抽一抽的。 “她怎么算好好的走?她们砸的石头,把她的脸都砸烂了……她以前说过,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脸,虽然她只是一个丫头,但她也想体体面面的活着,不要有伤损……” 穆轻颜想起春桃的尸体被小厮拽上来时,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又想起了那个梦…… 那个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人,被穆如歌剜眼剁足…… “你年纪还小,既然知道了她们不是善类,日后就尽量远离。我知道你并不像她们认为的那样蠢笨无用。你只是依照你母亲的心思,安心做一个不出挑的女儿,事事不与你二姐姐争锋……你之前说想要嫁人逃离国公府,逃离你母亲的掌控。可是我必须要告诉你,女子这一生,不只有嫁人这一个归宿。你若是将自己的一生全都托付到别人的手上,那你终究是免不了被人利用的。记住,你是穆盈玉,你出身抚国公府,身份高贵,你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为自己挣得名利地位,让所有人都不敢小瞧你……” 穆盈玉懵懵懂懂的,“为自己,挣得名利地位?我?我该怎么挣?” 穆轻颜摸着她的头,“你以为,只有男子才能有为国为民的抱负吗?任何事情,只要我们女子想要做,就不会做得比任何人差。我和秦家姑娘正在想办学堂善堂,为天下穷苦孩子,拼得片瓦遮身。让他们读书识字,长大以后,能堂堂正正地立于世人面前。而不是穷者一直穷,世世代代只能苟延残喘……” 穆盈玉坐直了身子,擦干了眼泪,“那,我能做什么?” “你能做的事情多了,你可以做先生,教他们读书识字,我知道你的绣工也很好,字更是写得不错。你觉得你二姐姐那样的人,就足够优秀了是不是?” 穆盈玉点头。 穆轻颜却道,“但她身为堂堂女官,不想着为百姓谋福祉,只想着让人顶礼膜拜,处处摆她女官的威风和架子,心里只有自己的功名利禄,为了报私仇,还要拿你的性命做局,在我看来,她这样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不配立于高台。你若想逃离他们的掌控,只有自己站起来,站得比她们高。” 她撩开车帘子,让她看向外面。 穆盈玉惊呆了,今日眼底所见的京都,繁华富庶的背后,更多的是的衣不果腹……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多乞丐,和肢体不全之人…… “大姐姐,这是……” “这里是京都的穷人巷,向来达官贵人出门都只走东西二门,你当然是没有来过这里的。你瞧,这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不同于城东城西的干净宽阔。 这里的街道甚至不能算是街道…… 窄得只能有一辆马车通过。 两边的房屋,都是泥砖垒起来的,四面透风,屋顶破洞…… 路边的人,或奄奄一息,或因病痛哀嚎。 还有一些孩子……被同样蓬头垢面一脸绝望的妇人抱在怀里…… 穆盈玉不忍心再看下去。 穆轻颜问她,“怎么样?想不想为她们,做些你力所能及的事情?” 穆盈玉生性是善良的,她不像蓝氏和穆如歌那般势利。所以,她更不想这个小姑娘将来被逼上绝路。 她要做的事情本来就需要人手,能拉她一把也很好。 至于蓝氏,眼下一时动她不得,只能徐徐图之。 “姐姐,你以后做什么,都带着我一份吧?这些年,我也攒下了不少银子,要是建学堂善堂,我也可以拿银子出来的。反正在国公府里,不愁吃喝,要这些银子也没有用。” “傻姑娘,不要说银子没有用。你瞧瞧他们不就是因为没有银子,而变成现在这样吗?银子这东西虽然俗气,但却是一个人安身立命之本,尤其是咱们女子,手里有银钱,才有底气。就算所托非人,被人扫地出门,只要手里有银子,你就不用露宿街头,明白吗?留银子,就是给自己留后路。” 穆盈玉重重点头,自那以后,穆盈玉再也没有忘记过,随时要在自己身上,放些傍身银。当然,这是后话。 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话。 蓝氏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你是国公府的三姑娘,你什么都不用怕,这个出身,可以为你遮挡一切风雨。 可外头的风雨是挡住了,自家的风雨,却将她从头到尾浇了个透心凉。 马车走到城东大街时,被人拦下了,是阿束。 穆轻颜撩起了帘子,“何事?” “大姑娘,王爷让属下告知您,顾老将军他们已经到城外了。此刻,陛下正率领百官在城门口迎接,您,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这么快? 难怪这条平日里熙熙攘攘的大街今日这样安静,原来是都去看热闹了…… 陛下亲自带着百官出来迎接,场面必定很盛大,此刻也不便认亲,“你们王爷在何处?” 阿束微微笑了,“王爷在那边的茶楼要了一个雅间,刚好可以看见大军进城时的盛况……” 穆轻颜挑眉。 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呀,“那就去吧……带路……” 穆盈玉一听说要去见凌王,这心里就开始慌了,“我能不能不去?我怕……” “怕什么?他还能吃了你?” “我我真的不去!” 穆轻颜看了一眼玉簪,“那你陪着三姑娘去逛逛吧。” “是,大姑娘当心。” 有大军要进城,定会有御林军开路,马车是不能停在路中间了,穆轻颜走了之后,穆盈玉也带着玉簪下了马车,让车夫找个地方把车停好,她拉着玉簪钻进人群之中看热闹。 穆轻颜被阿束带进了茶楼的雅间,一进门,站在窗边的人回过头来,锦衣覆身,身姿修长挺拔,玉冠束发,贵不可言。 他背着光,站在那儿,唇角扬着一个好看的弧度。 俊逸的五官被身后的光柔和了,不似往日刚毅。 但这个角度,却说不出的迷人眼。 穆轻颜暗暗道了一声,妖孽…… 然后深吸一口气,轻移莲步走了过去,与他并肩而立。 第78章 顾家人回城 “陛下都出去迎接功臣了,王爷不用去?” 楼下的长街,看热闹的百姓被御林军拦在两边,建宁帝的銮驾正经过,百姓们齐齐跪了下来,山呼万岁。 “本王在朝中并没有领实职,像这样的大事,有朝中百官操心就行了,本王乐得清闲。” 穆轻颜轻嗤一声,继续看热闹,建宁帝的銮驾之后,跟着百官。 百官之后便是迎接功臣的仪仗。 声势浩大的场面令人震撼。 顾老将军一身戎装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背部挺直,飒爽的英姿下,掩盖不住的是戍边多年的沧桑。 那双沟壑纵横的手,紧紧抓住缰绳,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 百姓们热泪盈眶,这是守护着她们身家性命的英雄啊! 如今英雄归来了! 顾老将军身后,顾家三子并马而行,皆是一身戎装,他们的年岁比不上父亲,但岁月在他们脸上留下的沧桑也肉眼可见。 顾家三子身后跟着的,就是两名幸存的副将。 再往后,则是一支骑兵,骑兵后,是步兵,一眼望去犹如长龙。 他们神情肃然,目光坚定,英姿飒爽,手里举着军旗。感受着百姓的欢呼与热情。 他们满身功勋的回来,却也落得满身伤痕。 此刻的心情,既是激动,也是心酸。 激动的是,他们终于归家,能与父母亲人团聚了。 心酸的是,有成千上万的同袍兄弟,都没能回来……他们是谁的孩子?是谁的丈夫?又是谁的父亲?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征战一日不停,就一日少不了流血牺牲……天下,何时才能真正的平静下来呢……” 穆轻颜生在和平年代,但她是读过历史的人。 她知道自己生活的那个年代的和平,是谁拼了一身血肉挣来的。 凌王看着楼下士兵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心里也十分感慨。 他也是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活下来的,战场之上有多么残酷他比谁都知道。 “天下一日不能统一,战争便一日不会停止……” 穆轻颜眸中含泪,“在这个时代,没有外患,也会有内忧。宫城之中,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才是罪恶的源头。” 凌王低眉,“你倒是通透,可知这话,是大逆不道的……” 穆轻颜抬眸,对上他的凝视,“臣女大逆不道,王爷要问罪吗?”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流转,穆轻颜突然觉得有些慌了,忙移开了视线,扭头去,继续看楼下的热闹。 凌王看到她微微发红的耳根,抿着唇笑了。 “顾家家眷还在城外,不如,本王随你去迎一迎?也好在长辈面前,落得一个好印象……” 穆轻颜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不知怎的,就生出一股懊恼。 “王爷贵为亲王,身份尊贵,何须在长辈面前搏个好印象?” “那不一样,那是你的亲人……” 穆轻颜被这低沉的话,说得心脏突突跳了两下,乱了节拍。这个人,怎么感觉是在撩她呢? 不是要假成亲吗?难道想假戏真做啊? “走吧……” 不由她拒绝,那人已经拉着她的手,出了门。 直到上了马车,穆轻颜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她向来淡定,但是现在,却觉得心乱如麻。 “王爷,你该不会,是想假戏真做吧?” 凌王下意识挑眉,“本王若想假戏真做,你打算如何?” 穆轻颜嗤了一声,“你打得过我再说吧。” 凌王抿唇笑了,“其实本王的身手并不差,之前是因为中毒被燕大夫勒令不允许动武,本王若是打得过你,你就同意假戏真做了?” 穆轻颜点点头,“你能顶得住别人的毒,一定也能顶得住我的毒……” “咳……”凌王莫名其妙的,被呛了一下。 唉……看来有人是不懂风情了。 顾家的家眷坐的是马车,而且还要等大军进了城解了禁之后才能进城,眼下还在城门口等着。 下人们看着城门口的方向,还没有解禁,但是从里面出来了一辆华贵的马车,上面还挂着凌王府的牌子。 顾老夫人身边随行的嬷嬷忙禀报主人,“老夫人,凌王驾到……” 顾老夫人忙让下人扶着她下马车,顾家几位夫人还有公子,也纷纷下了马,站在老夫人的身后,迎侯凌王。 她们早已得知,凌王与穆轻颜得陛下赐婚一事,但今日,他特意出城来,是何用意,却是不敢妄自猜度。 马车停了下来,凌王下了马车。 “拜见王爷……” 顾家人不卑不亢,言行有度,礼数丝毫不差。 凌王快走了几步,虚扶了老夫人一把,“老夫人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不必多礼……” 老夫人站直了身子,她身后的众人,才跟着站直。 马车上又下来一位样貌清丽脱俗的女子,十六七的样子,一身绿衣,端庄温婉大气。 她提着裙摆缓缓下了马车,走了过来,对着顾老人盈盈下拜,“外祖母……” “你,你是颜儿……” 顾老夫人弯着身子将她扶起来。 几位夫人也走上前来,上下打量着她。 穆轻颜抿着唇点点头,本来她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地面对顾家人的。但也不知是为何,低下头去行礼的那一刻,她突然就生出了满腹的委屈和心酸…… 顾老夫人哭着将她抱在了怀里,“我的乖孙女啊,你受苦了……外祖母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的母亲啊……” 顾家三位夫人都抹了泪。 边关二十年的风霜,时时担忧敌人破关,粮草不济,他们都没有留下过一滴眼泪。 但此刻,却是不由自主。 可想而知一个没有生母庇护,又自小被放逐的小姑娘,是如何挣扎求存,才活到今日的…… 穆轻颜知道,顾家人是想护着原主的,但奈何身在边关自顾不暇…… “外祖母,顾家在迟陵关,一守就是二十年,为大安百姓筑起平安的高墙,让敌国无法逾越一步,此举功在千秋,顾家对得起大安百姓,对得起陛下,无需为颜儿一人而感到愧疚,颜儿还能见到亲人,就是上天,对我最大的眷顾……” 第79章 久别重逢 顾老夫人泪眼婆娑,眼前的人虽然陌生,但血脉亲情是不会有假的。 她伸出颤抖苍老的手,抚着穆轻颜的脸,仿佛在透过这张脸,看向她自己的孩子…… 老人家已经满头花白,岁月在她脸上刻画下的痕迹道道明显。 这世间最苦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伤痛不会随着时间的过去而淡化,反而日渐加深。 穆轻颜拉住那只颤抖的手,含着泪露出一抹笑意,“外祖母,母亲已故去多年,您别难过了……颜儿日后,定会代替母亲承欢膝下……” 顾老夫人这一辈子都在跟着丈夫出生入死。 年轻时,她也是上过战场,立过战功的。生下几个孩子后,她便一心将几个孩子带大,教育她们读书识字,明是非,辨黑白。 顾家的子女,没有一个拖后腿的。 现在顾家的孙子辈,也都靠着自己的本事,在军中有了职衔,虽然不大,但也是实打实靠自己的实力挣来的。 几位夫人最遗憾的,就是生了一堆和尚小子,都没有生得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 眼下见了如此乖巧懂事又清丽脱俗的穆轻颜,她们都欢喜极了。 她们舟车劳顿跟着大军返京,眼下也不宜在城门外多逗留,一番互诉衷肠之后,夫人们都各自上了马车,几位小公子上了马,在前头开路,缓缓进了城。 穆轻颜被顾老夫人拉上了自己的马车。 那个专门陪着穆轻颜出城接人的凌王,则成了孤家寡人,彻底被忽略。 顾老夫人还十分有礼,说自己想念这个外孙女想念得紧,就不让她跟着王爷了。 阿商看见自家王爷吃瘪,忍不住偷笑,被他家王爷用折扇,狠狠地敲了一下脑壳。 他还忍不住抱怨,“是穆大姑娘抛弃了您,您拿属下撒什么气呢?” 阿束瞪了他一眼,“打不死你!” 凌王脸上却无半点不悦。 他只是笑着看顾家的马车进了城,慢慢消失在城门后。 突然觉得有些头疼啊,顾家,好像不太满意他这个外孙女婿嘛……礼数周到客气十足。 顾老夫人的马车上,老夫人歪着脑袋,盯着穆轻颜看了好久,直盯得穆轻颜面红耳赤低下头去,“外祖母,您一直盯着颜儿作什么?” 老夫人知道女儿家脸皮薄,但是,也忍不住想要问一问,她与凌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毕竟有了女儿的前车之鉴,她不想自己的外孙女,也步她母亲的后尘…… “你与凌王,是相识后才赐婚的,还是赐婚后才开始熟悉的?” 穆轻颜抿了抿唇,思索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才能显得比较得体。 “外祖母,我与凌王的事情,说来话长,但是,我保证,凌王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顾老夫人一下子就红了眼睛。 这孩子,实在是太通透了些…… 她竟然一眼就看穿,自己是担心她步了她母亲的后尘……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顾家从前在边关自顾不暇,没办法给你庇护。但是如今,顾家回京了,以后就是你最大的后盾,不论你受了什么样的委屈,顾家都会为你撑腰,就算拼上满门功勋,也在所不惜!记住了吗?” 穆轻颜伏在她的肩头,“外祖母,没有这么严重。您和外祖父好不容易离开了那苦寒多风沙的迟陵关,回到京都就该颐养天年,多享福,颜儿不会让自己委屈的。” 顾老夫人沉默了一阵,又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可知……自己真正的身世……” 老将军带着煦临来见她时,她差点就没有稳住。 他们夫妻俩,是在女儿嫁作穆家妇之后,才得知此事的。 想要挽救已经来不及。 若是早知道,她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入国公府。若是那时没有嫁,就让她跟着去迟陵关,也许就免了她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的悲惨命运…… 穆轻颜轻轻闭上了眼睛,“知道……燕大夫正是见到了我之后起疑,才去了迟陵关找你们的……外祖母,您放心,我一定会寻一个稳妥的办法,既不损母亲的名声,又能认祖归宗……” “你母亲自小听话懂事,不舍得让父母为难……若是早知道……便不让她嫁了……” 提起女儿,不免又是一阵心酸。 顾老将军他们游街之后,还要入宫述职,接受嘉奖,所以还没有那么快能回府。 但在凌王的安排下,镇国将军府已经焕然一新。 买了好些仆从在门口迎接。 当年顾家举家离京,放了一部分仆从,只留下了贴身照料的人,带到了迟陵关去。 他们抛下京都的一切,去了那苦寒的西北,一守就是近二十年的光景。 京都的一切于顾家人而言,已经十分陌生了。 “母亲!” 元夫人带着女儿在门口等候,一见众人下车,就激动得从台阶上奔了下来,跪在了顾老夫人面前。 元樱也跟着自己的母亲跪了下来。 顾老夫人将女儿搂在怀里,“蕴儿……我的蕴儿……” 母女俩拥抱过后,元夫人擦了擦眼泪,又对着顾老夫人身后,她的几位嫂嫂盈盈下拜,“见过大嫂二嫂三嫂……多谢几位嫂嫂这些年,在父亲母亲身边侍奉,身为人女,青蕴十分惭愧……” 顾家几位夫人,都是面相和善的女子。 此刻都围了上来,顾家大夫人玉氏道,“蕴妹妹这话说的就生分了,母亲视我们如己出,从无厚此薄彼,我们身为人媳,侍奉公婆,本也是职责所在……” 二夫人容氏道,“倒是一直听说蕴妹妹身子不大利索,如今可痊愈了?瞧着这精神面貌,倒是不错的。” 元夫人看了一眼穆轻颜,“好了好了,多亏了颜儿妙手回春,浑浑噩噩活了这些年,眼下总算是好利索了!” 三夫人宁氏则看向她身后的女子,笑着上前,“这是樱儿吧?这小脸啊,长得可真是俊俏!” 元樱这才退后两步,盈盈下拜,“樱儿见过外祖母,见过三位舅母……” 第80章 我想问你个问题 见元樱行礼,顾家的晚辈也走上前来,齐齐拱手作揖,“侄儿见过姑母……” 元夫人看着几位侄儿都是生的仪表堂堂,高兴得连连点头。 “大家一路劳顿,先进府吧!有话咱们进屋里说……走吧……” 元夫人上前扶着老夫人。 门前的仆人齐齐高声道,“恭迎老夫人回家!” “恭迎老夫人回家!” “恭迎老夫人回家!” 大军班师回朝,宫里按律会举行宫宴。 由于她们长途跋涉,个个疲乏不堪,老人又年事已高。翌日又要进宫赴宴,穆轻颜没有在顾府久留,送了她们进府之后,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出门时,阿商在门口等着她。 “大姑娘。” 阿商一开口,马车帘子就被撩开了,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脸,“上车,送你回去……” 穆轻颜叹气,提起裙摆上了马车。 “王爷找我还有事?” “没什么,就是顺路,送你回去而已……” 顺路?顾府和王府可不在一个方向,这路是绕了十八道弯才顺的吧? 看破不说破。 穆轻颜是个惯会装傻的人。 “你治好了本王,破坏了雍王的计划,你接下来,可能会很危险,本王会派人暗中保护你,放心,只保护你,不会影响你的日常生活。” 他突然十分严肃的说了这番话。 关乎自己小命事情,穆轻颜还是很重视的,毕竟命只有一条,可不能白白送给别人。 “顾家人满身功勋的回来,也坏了雍王想要利用夷国和北歧控制迟陵关的计划,顾家估计也不会平静,你要提醒他们,在外行事需多加小心……不要让人钻了空子……” 穆轻颜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 “你了解崇王吗?” 她梦境里的崇王,可不像她如今认识的他那样,冲动易怒,喜恶都摆在脸上。 穆轻颜的这个问题,则让凌王重新思考对崇王的认识。 “你是发现了什么?” 穆轻颜不可能将那虚无缥缈的梦境告诉他,只能道,“清明节灯会上,穆盈玉不是为了攀上崇王而自己落水吗?崇王也亲口说了要请旨赐婚,可后面,却迟迟没有下文。” “后来蓝氏带着穆盈玉进了宫,太后亲口对她说,让她断了赐婚的念想。她看懂了穆盈玉那点小心思,并将它扼杀在摇篮里,这足以说明,太后心里是十分看重崇王的,就连穆盈玉试图用手段攀上崇王,她都不允许。而且,太后明显是将穆如歌当做是下一任皇后来培养的。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她是想让穆如歌嫁给崇王……” “雍王和太后是亲母子,雍王要造反,太后也是支持的,不然不会处处在朝中掣肘,与陛下为难。可她既然支持雍王谋反,为什么又要为崇王培养一个穆如歌呢?而且,她若是看重崇王,崇王被派去守陵多时,她却不曾过问一句?这些事情看起来矛盾,却都是有迹可循的,王爷难道不觉得吗?” 穆轻颜若是不提,真的没有人察觉这其中的矛盾。 崇王什么事都喜欢往寿祥宫跑,很少去娴妃的静安宫。 他被罚守皇陵,按理说最该着急的就是娴妃,可娴妃却充耳不闻,提都没有在陛下面前提过,更别说求情了。 这不寻常。 娴妃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与世无争之人,既然想争,那崇王就是她唯一的指望,她不帮着崇王争,又能帮着谁呢? 太后与后宫的妃子并不亲厚,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客气而已。 她更不喜欢娴妃…… “所以,你难道是想说,崇王,非我皇兄血脉?而是……雍王的……” 穆轻颜摇头,“事关皇家体面,我不敢多言,我只是觉得这其中蹊跷,不同寻常。” “这事我放在心上了,会暗中查探的,多谢你的提醒。你与崇王接触不多,却能以这点小小的蛛丝马迹看出不寻常,实在是难得。本王与崇王太后周旋多年,也未能察觉此中不对。” 穆轻颜心里暗想,这要不是那个梦境,谁能想到那么多去?混淆皇家血脉,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谁没事会往那头去想呢? “王爷,当局者迷,我是个局外人,自然要比局中人,看得更清楚些……” “我还想,与你说说另一件事情……” 穆轻颜挑了挑眉,“王爷想说什么?” “之前担忧你的安危,所以皇兄一直让钦天监顶住太后那头的压力,找借口测不出吉日,所以,你我的婚事拖延至今。眼下,顾家人回京了,太后就更加有借口让我们尽快完婚了,在那之前,她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你如同之前那些女子一般,在大婚前三日,惨死在家中,好再次坐实本王是天煞孤星的名声。” 穆轻颜往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王爷,你说你非要跟我假成亲,是不是觉得我命硬,不怕太后的阴谋诡计啊?要不然,为什么要将我拖下水啊?” 凌王看着她慵懒的模样,有些失笑,他还从未见过在人前如此不注重自己仪态的女子,“以雍王和太后的手段,迟早都会知道是你治好了本王,本王若不将你纳入羽翼之中,你要如何面对太后和雍王的杀招?穆如歌不惜利用自己亲妹妹的性命做局也要除掉你,背后未必没有太后的指示。要知道,你的存在,本就让她不如从前体面……因为蓝氏,曾为人妾室,即使如今扶了正,总归抹不掉这个出身。穆如歌此人,心高气傲,不肯为任何人低头,你的存在,就是她的耻辱,她怎么肯轻易放过你?” 穆轻颜歪了歪脑袋,忍不住看着他,笑了,“王爷,难道你就不曾想过,她是因为属意于你,才对我因妒生恨的吗?” 凌王被那笑容晃了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本王与她并无交集,颜儿,不要胡说……” 这声低沉带着些许怨气的颜儿,喊得穆轻颜心神一荡。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口中喊出来,会这样好听呢…… 第81章 戏演多了自己都信了 她不自然地移开眼睛,“你,你在前面那条街将我放下吧……我,我还要去找穆盈玉呢……” “本王已经差人将她们送回去了。” 所以呢? “本王只是在想,就算你我都清楚是假成亲,也要在人前做出两情相悦的样子来,否则,顾家人哪会安心将你嫁与本王?赐婚圣旨已下,若顾家人以为你是被逼的,你觉得她们会不会不顾一切为你抗旨拒婚呢?” 穆轻颜可不会相信他这一套托词。 这个人,开始说的假成亲,也许就是早有图谋。 他贵为亲王,想要成就一段假的姻缘,岂不有的是人选,为何偏偏选她呢?难道是看中她头铁命硬胆子大吗? 她在国公府里不得宠,没有地位。 也不可能因为娶了她而拉拢到抚国公。 穆斯年是个胸有大志,胆子却很小的人。 他有野心,但他没有与自己野心匹配的能力,所以他只能将一切荣耀,都压在了蓝氏所出的一双儿女身上。不论他们做什么,只要能给他带来好处,不损他自身的名声,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惜一切代价。 穆盈玉被设计落水一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明知罪魁是谁,可仅仅只是将人关进了祠堂,更重的处罚却是没有的。 关祠堂,也是做给外人看的。 换句话说,他不在意原主的死活,也不在乎一个不学无术,不能给他带来名利地位的穆盈玉,他只会牢牢抓住那一双优秀的儿女,对他们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抱着看戏的态度。 只要最后结果是对他有好处的,他并不在意过程如何。 “在人前逢场作戏臣女没意见,臣女只怕王爷戏演得多了,连自己都相信了……” 凌王抿唇,露出一抹笑意,“本王相信什么?” “相信自己对臣女,一往情深……” 话一出口,凌王的眼睛突然就泛起了光,眸中泛情,绵绵带丝,“本王若对你一往情深,你当如何?横竖你我是赐婚,这一生,只能绑在一起了,若是真的一往情深,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啊……难不成,你还想嫁旁人?嗯?” 穆轻颜用手指戳走他凑过来的脑袋,“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即使是假成亲,我也一辈子,只能顶着凌王妃的名头过活了是不?王爷,你这算盘,打得可真是响啊!我救了你的性命,你就这么算计你的救命恩人,是不是不太厚道啊?” 凌王摸了摸自己被戳的额头,嘴角都快压不住了,一双眼里尽是狡黠的光芒,“本王哪里是在算计?皇兄赐婚,我事先并不知情啊……况且,救命之恩,难道不该——以身相许吗……” 好一个以身相许…… 穆轻颜叹气,“王爷果然还是想要赖账啊……不知道我若是进宫去告御状,这一千两黄金,还能不能拿回来呢……” “你嫁入凌王府之后,本王所有东西都是你的,你可以随意调配,包括本王……本王不会让你吃亏的……” “嗯……这听起来,倒是一笔很划算的生意,这世间难得有你这样大方的生意伙伴,我可真是三生有幸啊……不过,我不吃亏,王爷可就要吃亏了……抚国公府,可不会让我带着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的嫁妆嫁过去的……” “无妨,本王亏得起……” 穆轻颜照顾了穆盈玉大半夜,一大早又陪她去安葬春桃,回来又出城接顾家人,这会儿是真的有些困了。 说着说着话,眼皮就越来越重了。 便靠着车厢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中,脑袋落到了一个温暖的肩膀上,她感觉挺舒服,还用小脸蹭了蹭,然后接着睡。 马车有些颠簸,凌王怕她撞到头,便坐到了她的身边,将她的头往自己肩上放,她突然蹭了两下,嘴角还带着满意的笑,这让凌王的心有些乱了。 他伸出手,去扶住她的肩膀,免得滑下去。 这样亲密的接触,让从未有女子近身的人,心里十分的紧张。 他低头,看着熟睡的人儿,低喃,“颜儿,不管我是真心还是假意,日后你都是我的妻了,我不会让你再像从前一般风雨飘摇,无依无靠……” 马车在抚国公府门前停了下来。 马车里的人却迟迟没有动静。 阿商忍不住撩开帘子,看到穆大姑娘靠在他家王爷的肩上睡着了,眼睛瞪得老大,“王爷……你们……” 凌王白他一眼,“闭嘴!” 阿商忙闭上嘴巴,放下了帘子,肩膀缩得跟个鹌鹑似的,站在一旁等候。 穆轻颜睡得很沉,一点也没有感觉马车早已停了下来。短短的小憩,她又做起了那个四处奔跑,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的梦…… 直到见到一个人,提着大刀朝她走来,她才蓦然惊醒。 发现自己在马车上,而凌王坐在自己身边,还搂着自己的肩膀…… 穆轻颜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 凌王也默默收起了手,坐回原来的位置,“你梦魇了?” 穆轻颜一醒来整个人就做出防御的状态,让他有些受伤,这姑娘睡着的时候,乖巧得像一只小猫。 一醒来,就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就差张牙舞爪了。 穆轻颜深吸两口气,“我没事,我先回去了,多谢王爷送我回来……” “哎……” 她撩开帘子就想下车,被叫住。 她回头,“怎么了?” “留在你身边的人不会打扰你,但你若有事,定要让他们送信给本王。” 穆轻颜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种,让她难以琢磨的情绪,那是担忧?害怕?还是乞求?或者,三者皆有? “王爷,为了你的全部身家归我所有,我也会让自己全须全尾的活着的,你尽管放心!走了!” 凌王撩开帘子,看着那到倩影进了大门,才放下,“走吧。” 阿商坐在外头,笑的嘴巴都要咧到后脑勺去了,“王爷,您是不是有些一厢情愿了?属下瞧着,穆大姑娘,可没有一点儿喜欢您的样子哟……” 第82章 五名暗卫 “你这条舌头是不是不想要了?” 马车里传出冷冰冰的声音与往日不同,这声音虽冷,但好像是装出来的,还有一种刻意掩饰的雀跃! 姑娘家的心思他是看不懂了,但他家王爷如此高兴,难道不是一厢情愿,而是郎有情妾有意? 不对吧? 那大姑娘看起来,也不像对王爷有意思的样子啊…… 穆轻颜回到桃园时,院里只有玉簪在。 “大姑娘您回来啦?” “穆盈玉呢?” “姑娘不是说让三姑娘搬来同住吗?她一回府就回玉园去了,说是要将所有的东西都搬过来呢!” 穆轻颜觉得好笑,不过也没反对,“由她折腾吧,多个人住着也热闹,就是要辛苦你了。明日就是秦老大人的寿辰,今日准备着,明日早些过去,这阵日子事情多,恐怕不太得空和桑白见面了。” 话才说完,就看到穆盈玉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提着大包小包的走了进来。 穆轻颜上下打量了一番,摇摇头,“我这院子住你一个已经费劲了,你把她们都带来,准备让她们睡院子里喂蚊子啊?” 穆盈玉招呼着人把东西先搬进去,自己在穆轻颜身边坐了下来,“我就是让她们帮着搬东西,不会让她们住在这儿的,我想着,不能辛苦玉簪一个人,我得再出去买一个丫头……春桃没了,我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似的……” “买丫头的事情不急,明日我要去秦府,你要与我一起去吗?” 穆盈玉摇摇头,“不好吧?秦家姑娘可是给你下了帖子的,你一个客人不好带客人的,我不去,我在桃园给你看家!” “那好,我可能回来得会有些晚,你自己当心些,尽量不要出桃园。” 若是在从前,穆盈玉定会说,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好怕的? 经历了那一遭落水之后,她怕了。 也得亏家里没有人知道她会水,否则她怕是没有这么幸运,“你放心,我会当心的。如今她们还在祠堂里罚跪呢,应当没有心思再害我了吧?” 穆轻颜也不好说有没有心思。 穆如歌想要她的命,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那她就会继续将穆盈玉当做棋子。 想想这个丫头也真是可怜啊……爹不疼娘不爱的。 除了锦衣玉食,好像也没有比原主好多少。 原主是没有人爱,她是以为自己有人爱,到头来却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蓝氏只爱能给她带来利益的儿子和女儿。 却担心穆盈玉抢了另一个女儿的风头,刻意不让她出挑。 这种无形的打压才最致命……宁愿不爱,也不要被裹在以爱为名编织的网里受人蒙骗。 夜深人静时,穆盈玉沉沉睡去,到底是个小姑娘,心里有事情,也熬不过那股困劲儿。 穆轻颜披上外衣走到院中,喊了一声,“出来。” 很快,一黑衣女子人从暗中飞出,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属下九娘,大姑娘有何吩咐?” “王爷就派了你一人前来吗?” 九娘答,“共有五人,都是女子,大姑娘可随意差遣。” “你起来吧……”凌王这个人,倒还挺贴心的,姑娘家,就好安置了。若是男子,还真的很难同外头去解释。 “谢大姑娘。”九娘站了起来,但依旧做恭谨的姿态,低着头听候吩咐。 “我这小院虽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既然你们来了,就帮我好好守着,不要让乱七八糟的人随意进来给我放什么脏东西,明日,我要去一趟秦府,这屋里还住着我妹妹,你们看好她,别让她出了差错。” “大姑娘放心,属下们定会照看好三姑娘的。” 穆轻颜指了指自己后面,“这小院后头还有一间杂物房,虽然小了些,但拾掇拾掇,安置一个大通铺,添置些日常用品也能凑合住的,晚上也不必全部人都守夜,留两个轮换就行,就在院子里守着吧,别在外头了,入秋了,天气凉……” 她说着已经转身进了屋。 暗处的几名暗卫面面相觑,这位大姑娘说什么? 天气凉?别在外头守夜? 九娘是个听话的暗卫,已经带着人去了穆轻颜所说的那间杂物房,门是上了锁的,但是对安慰而言,这根本不能算是个问题。 自束袖中取出一根银针,往锁孔里一插,一扭,锁啪嗒一下就开了。 这屋子,倒也没有她说的那么小,只是堆满了杂物,久不住人,不打扫,积了厚厚一层灰。 但像穆轻颜所说的,收拾出来放个大通铺,起码住下五个人是没什么问题的,还有余地呢! 好在凌王贴心,派来的五名暗卫都是女子,不然还真的不好安置呢。 玉簪像往常一般,天还未亮就起身为主子准备热水和早膳。 摇摇晃晃的出了房门。 揉着惺忪的睡眼,突然,发现院子里的不对劲,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再揉了揉眼睛,看到眼前多出了几个人,吓得赶紧抱着柱子,“你们,你们是谁啊?怎么进来的!” 昨夜,她明明锁了院门的!还检查了好几遍!门栓没有问题! 那她们,是怎么进来的! 九娘她们都是自小被人当成杀手培养的,见惯了同伴之间的杀戮与流血,直到凌王将她们从苦难之中解救出来,她们才凭着一身本事成了暗卫。 见到玉簪这样脸蛋圆溜溜的可爱丫头,心里是既羡慕又害怕。 连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这时,还是穆轻颜出来,解救了她们。 “大姑娘!”几人齐齐抱拳低头行礼。 玉簪放开柱子,奔向自家主子,“姑娘,她们是谁啊?” 穆轻颜瞧她吓得小脸煞白的,忍不住又伸手去捏了捏,“别怕,她们都是王爷派来保护我们的暗卫。我见都是女子,便让她们将后头那个杂物间给收拾出来了,让她们住下。” 玉簪这才点点头,“吓死奴婢了……” 穆轻颜笑着同她们解释,“这是的贴身丫头玉簪,为人很是机灵能干,你们在桃园生活上有些什么不便,都可以同她说,她会给你们安排好的。” 第83章 多了几个人 九娘她们又齐齐朝玉簪行了礼,“有劳玉簪姑娘费心了。” 玉簪还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心里还是有些慌,“没,没事。你们都是有本事的,我就是个小丫头而已,不用给我行这么大的礼……我,我受不起……” 穆盈玉也起身走了出来,见这院子里突然多出这么多人,还齐刷刷穿着黑衣裳,除了身形和能看出来是女子,其他的和男子没什么区别。 “她们都是谁啊?你从哪儿弄来的?” “以后,她们就负责我们这小小桃园的安危了!你再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暗害你了……” 穆盈玉惺忪的睡眼眨了眨,“本来我也不担心……不是还有你吗?你也会保护我的……” 穆轻颜伸手重重戳了戳她的脑门儿,“我成你的管家婆了?管你吃喝拉撒睡还不够,你还想我做你的护卫?” 穆盈玉摸了摸被戳痛的脑门儿,“本来就不聪明,再戳就更傻了!再说了,谁让你是我姐姐的?你不保护我谁保护我?” 穆轻颜嘟着嘴就开始翻旧账,“哟哟哟!这会儿知道我是你姐姐了?当初跟着蓝蕙欺负我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呢?为了找个夫婿,自己跳下水还诬陷是我推的……哼……” 穆盈玉忙过来抱着她的手臂摇了摇,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好姐姐,我当时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吗?才跟着别人一起欺负你……那俗话说的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对不对?你大人有大量,你原谅我呗……别跟我计较了……” 穆轻颜假装冷哼一声,甩开她的手臂,“看你表现吧……” 某人十分狗腿的,一会儿给她捏捏肩,一会儿给她敲敲背…… 桃园里一下子多了许多人,可把玉簪忙坏了,她可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多人份的早饭。 好在,九娘她们也自觉地去帮忙了,虽然她们对做饭这件事情一窍不通,但生个火劈个柴这样的粗活儿,还是能干的。 忙活了一个大早,总算是吃上了一顿热乎饭。 九娘她们平日里没有任务的时候都在训练,任务一来就没日没夜的。 她们已经忘了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是什么感觉了。 昨夜收拾屋子收拾了大半夜,总算把屋子里的杂物都搬走了。 “玉簪,待会儿吃完饭,你就拿出些银两,让九娘她们出去,弄个大通铺回来,再置办些用得上的东西,虽然屋子小了些,但凑合凑合还是能住的,总比在外头接露水喂蚊子强。” 玉簪满口答应。 但是还有个麻烦事,“可是姑娘,咱们的院里,突然多出这么些人,是要跟夫人那边报备的……” 穆轻颜摆摆手,“她们又不用府里发月银,报备什么?若是有人问起啦,就说是凌王府送过来保护我的,她们有意见,就自己去跟凌王提。” 穆盈玉正在喝粥,闻言给呛得不轻。 “咳咳咳……” 穆轻颜一只手拿勺子喝粥,见她被呛着了,还拿另一只手帮她拍背顺气。 穆盈玉缓过气来抹了抹嘴,“可算给你找着好靠山了!瞧瞧如今说话的语气……啧啧啧……” 穆轻颜顺手捏了捏她鼓着的腮帮子,“那可不?有靠山不用白不用!” “唉呀!讨厌!”穆盈玉一脸嫌弃地拍开她的手。 玉簪的动作是很麻利的。 等着院里的两位主子放下碗筷,她收拾好厨房之后,便去取了银两,带着九娘出了门。 另外几名女子则继续去打扫那个积满了灰尘的屋子。 阿商说她们有福气,要伺候的主子是个顶好顶好的人时,她们还不太相信。 如今倒是信了个十成十。 穆家大姑娘待人接物进退有度。 既有和善也有威严,让她们敬而不畏。 穆如歌和穆新尚已经被从祠堂里放出来了。 生日宴那晚的事情,整个国公府都当没有发生过一样,甚至没有人提一句,那位落水的三姑娘如何了? 见着玉簪带着一个生面孔穿过前院出了府门,穆如歌皱眉,“那不是穆轻颜身边的丫鬟玉簪吗?另外一个是谁?怎么在府里没有见过?” 绘云摇头,“奴婢这就派人去打听打听……” 她说完对着身后的丫鬟画眉使了使眼色,画眉会意,忙匆匆离开去了桃园。 桃园里的那位主子喜好清净,身边只有玉簪一个丫头。 其他洒扫的粗使丫头,都是在每日天还未亮就进去做洒扫,洒扫完就离去,不会在桃园逗留。 因此想打听个消息,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画眉将刚从桃园里出来的粗使丫头拽到了无人之处问话。 那丫头知道她是二姑娘身边的二等丫鬟,心里有些害怕,“画眉姐姐,您找奴婢,有什么事吗?” 画眉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你不要害怕,我只是想跟你打听些事情……” “姐姐你问……” “这桃园里,是来了什么新人吗?怎么连夫人都不知道?” 那小丫头淹了咽口水,“回姐姐的话,桃园里头,确实多了几个人,像是凭空出现的……昨日还没有来呢……今日一早,我们进来洒扫,就看到她们都在院里了……至于是怎么来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画眉给那丫头塞了一块碎银子,“二姑娘赏你的,不要跟大姑娘说,我来找过你,否则……” 画眉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把那丫头吓得不轻,“奴婢不敢,奴婢今日,没有见过姐姐……” 画眉看着她慌不择路的跑开,还四处看看有没有人,才快步离开。 “哦?莫名其妙出现的人?” “据画眉打听出来的消息,是这样的。大姑娘性情古怪,除了玉簪,谁也不要,就连之前和玉簪一起伺候她的玉兰,她都赶走了。整个桃园只有她和玉簪两个人在住着,听说……” 她欲言又止。 穆如歌神情淡漠,“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你跟了我这么久,连规矩都不懂吗?” 绘云吓得忙又将身子低了低,“奴婢知错,只是听说,那晚之后,三姑娘就搬去了桃园,与大姑娘同住……” 第84章 来历不明的人 “哼……”穆如歌冷笑一声,“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还想护着别人……真是可笑……她以为,凭她,就能护着穆盈玉吗?我想要做的事情,还从没有失败过!我倒要看看,她穆轻颜能有什么本事,成为这个例外!” 绘云只觉得后背发凉。 二姑娘为何,一定要害死三姑娘呢?那可是她的亲妹妹啊!虽然她久居宫中,与三姑娘之间会有些生疏,但血脉亲情,是斩不断的,她怎么,这么狠心……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能下得去杀手呢? “去告诉母亲,穆轻颜不经过她这个当家主母的同意就私自带些来历不明的人入府,意图对国公府不利……” 绘云皱眉,“二姑娘,夫人,尚在禁足……” “你尽管按我的吩咐去做,父亲那边我会去说的。穆盈玉又没死成,父亲有什么理由一直关着府里的当家主母呢?” 听她将一个人的生死谈论得如此轻描淡写,绘云心里的凉意又多了三分。 她知道自己跟了个什么样的主子,就是不知道,等她这个贴身丫鬟失去了利用价值之后,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三姑娘她们命人将春桃的尸体从井里弄上来的时候,她悄悄去看了一眼,脸都被石头砸烂了…… 她看了以后,连做了好几日的噩梦…… 人是她亲手推到井中的,那些石头,也是她命人扔下去的,就是怕她掉下去死不掉,还得爬上来,给二姑娘惹麻烦。 “是,姑娘……” 绘云匆匆去了敬园,蓝氏果然还在禁足之中,但日子过得却比谁都滋润些。 绘云进去时,她正在喝燕窝。 “来找我何事?” 绘云低着头行礼,“回夫人,二姑娘让奴婢来给夫人传话,说大姑娘不经夫人同意,便私自带了些来历不明的人入府,欲对国公府不利……” 蓝氏一听,手里的燕窝顿时不香了,咚地放在了一边,“这小贱人活着就是为了克我的!当初怎么不把她一起捏死算了!” 张嬷嬷忙给绘云使眼色,让她下去。 绘云就那么一听,心里已经天翻地覆了。哪还敢多留!深宅大院里,多的是肮脏阴私,知道得越多,死的就越快。 张嬷嬷打发了绘云走,才压低声音道,“夫人,慎言……这件前尘往事若是不小心传到了大姑娘的耳朵里,哪能轻易善罢甘休……” 蓝氏也是一时气急了才口不择言,“她是如儿身边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若是敢出去乱嚼舌根,我就割了她的舌头!” 她重重吐出一口气,“你去桃园看看,那里面都来了些什么妖魔鬼怪!再问问那小贱人,到底有没有将我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 “夫人,那三姑娘……要不要叫她搬回自己的院子?” 蓝氏虽被禁足,可府里发生的事情,还没有能逃过她的眼线的。 提起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她就来气,“不用管她!她既然喜欢挨着那贱人,那就让她挨着好了!她眼里已经没有我这个母亲了,我还管她作甚!” 张嬷嬷动了动嘴唇,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是她第二次进桃园,上一次被踹了一脚摔了个狗啃泥,老腰疼了疼了好几日才缓过来。所以这一次再来她心里是很害怕的。 这大姑娘自从落水醒来之后,便邪门儿得很,连国公爷她都不放在眼里! 本以为被人退了亲,这辈子就该被踩在泥里不能翻身,谁知道她一点儿也不在乎! 虽然夫人进宫为她求赐婚,那是为了算计她。 可那样的小贱人,怎么配得上凌王! 即使凌王有着那样的名声,她也不配! 玉簪带着九娘出门,其余的姑娘都在后头的屋子里打扫。 穆轻颜与穆盈玉在院中亭子里坐着。 张嬷嬷看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她不敢再造次,怕这条老命交代在这里。 “老奴见过大姑娘,三姑娘……” 穆盈玉平日里对蓝氏身边的人,还算是尊重的。 今日她低头喝茶,就当没看见这个人。 她对国公府里的人,已经冷下了心肠。 穆轻颜抬了抬眼皮,“嬷嬷到我这儿来,是你家夫人有什么指示吗?” 张嬷嬷见她言辞之中对夫人这个嫡母没有丝毫尊重,心里不悦,但却不敢表现出来,也不敢去看穆盈玉一眼,只是赔着笑道,“夫人听说大姑娘院里来了生人,也没见向她禀报,怕大姑娘有危险,于是遣老奴来问一句……” “哦?我还以为,嬷嬷是来兴师问罪的呢?” “老奴不敢……” “你回去回禀你家夫人,生日宴上,三妹妹在自己后院都险些遭了毒手,凌王担心他未来的王妃有危险,遂派了人过来。夫人这么关心我,不如以后她们的月银,就由府里出吧?也省得我再欠了王爷的人情了……” 本来嘛,蓝氏若是不来过问,她是不会提这茬的。 但是她既然问了,不让她出点血,好像也不是她的风格啊…… 张嬷嬷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卡得不上不下。 凌王送人过来,大姑娘不与夫人禀报本就于理不合。夫人派人过问,她倒惯会得寸进尺! 凌王送过来的人,凭什么让府里发月银! 但这话她不敢说,怕挨踹。 于是憋了一肚子气,灰溜溜地回了敬园,将穆轻颜的话添油加醋地传给了蓝氏。 “岂有此理!” 蓝氏气得头顶冒烟。 “她还没嫁给凌王呢!就想摆凌王妃的架子!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张嬷嬷心里默默吐槽,这亲事可是您亲自去求的呀…… 她配不配不要紧,要紧的是,现在凌王摆明了是将她放在了心尖上! 之前那些跟凌王有婚约惨死的女子,可是连凌王的面都没见成,就香消玉殒了! 大姑娘得陛下赐婚多时了,还活蹦乱跳的……虽然她不太想承认,但看来,大姑娘确实比那些女子有福气得多! 第85章 秦老大人过寿 “夫人,那眼下咱们怎么办?老奴瞧着三姑娘,已经是完全与夫人离了心了……往日里她见着老奴,还会甜甜地喊一声嬷嬷好,今日她就坐在那儿,老奴给她行礼,她都没看老奴一眼……夫人,那毕竟,也是您的亲生骨肉啊……就算为了对付大姑娘,真的需要,拿三姑娘作筏子吗?” 蓝氏沉下脸,“嬷嬷,你逾矩了……” 张嬷嬷低下头,“老奴失言……夫人恕罪……” 其实她心里也很疑惑的,同样是夫人亲生的孩子,为什么独独三姑娘不得夫人真心疼爱。 你说十个手指头有长短,那也有道理。 可是,不疼爱就算了,怎么还能忍心到让她去死呢? 张嬷嬷见蓝氏是真的生了她的气,只能闭上嘴默默地离开了她的屋子。 人出去以后,蓝氏眼里闪过一丝恨意,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那副端庄持重的样子。 穆如歌得知蓝氏在穆轻颜那里吃了瘪,神态如常,但绘云就是看出,她不高兴了。因为她放茶盏的动作,是那样的重。 “大姑娘得秦家姑娘邀约,今日要过府为秦老大人贺寿……” 穆如歌眼皮一抬,“那秦桑白不是个病秧子吗?她们何时搭上关系?” “据说,是秦大姑娘在布行被人绊了一脚,惊惧之下诱发了病症,是,是大姑娘救了她……所以……” “哦?那可真是有趣了?我这位好姐姐,何时有了回春的妙手啊?你备一份礼,咱们也去秦府祝寿……” 绘云面露难色,“姑娘,秦府并没有大操大办的意思,咱们又没收到请柬,这样贸然过去,不太好吧?” 穆如歌抿唇一笑,颠倒众生,可在绘云看来,那笑,却瘆人得很…… “有什么不好的?秦老大人身为当世大儒,天下间仰慕者众多。我慕名而去为他祝寿,难不成他能赶我出来?” 绘云只好领命,去准备贺礼。 蓝氏手掌国公府中馈,想要备一份贺礼还是很简单的。 玉簪和九娘的动作很快,午膳十分,就已经拿着大包小包赶回来了,由于大通铺没有成品卖,只好请了师父上门量尺寸定做。 量完尺寸后木匠便离开了,并承诺十日后将东西送来。 下晌,穆轻颜便带着玉簪和九娘出府了,当然,还带着从凌王那儿带回的那套文房四宝。 刚出门还未上马车,就听到了穆如歌的声音,“姐姐要去秦府,也带我一个吧?我仰慕秦老大人许久,一直想上门请教一二,却苦于没有机会,今日这时机正好……” 穆轻颜冷笑,“连阿玉都知道客不能带客的道理,堂堂尚仪大人却不懂,岂不是贻笑大方?你若想去,自己去,我可带不了你。” 她转身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启程,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她。 绘云看着穆如歌那张美如九天玄女的脸,此刻也因愤怒变得狰狞。从前她总觉得这位二姑娘长得十分好看,只怕放眼天下都难寻对手。 可今日,她却觉得大姑娘比二姑娘,好看多了…… 因为那双眼睛里,很是干净澄澈。 脸上尽是坦荡与潇洒。 反观二姑娘,那双眼睛漂亮是漂亮,可眸光流转间,总想着害人性命,戾气深重。 这些年太后将她捧得高高的,从没有让她受过委屈。 按理说这样顺风顺水的人生,不该养出这样精于算计的性子的。 可偏偏,穆如歌就是那精于算计之人。 她不仅没将自己的亲妹妹放在眼里,就连父母,都是她往上爬的垫脚石,只要她们没有了利用价值,她会毫不犹豫地将她们弃了…… “姑娘,二姑娘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连你都看出来她在打坏主意了?这秦老大人身居中书令,是太后一直想要拉拢的对象,只可惜这位老大人一生清正不涉党争,穆如歌突然出宫,只怕也是待着任务出来的。” 上一次,她将方美人推出来当了替罪羊,在太后面前露了锋芒,也许在太后的眼里,未来的皇后,可以美丽大方,不能蠢笨无用,可若是过于聪明,就不好掌控了。 太后那样视权力如命的人,怎么能容忍一个过于锋芒毕露的皇后呢? 所以她才会说,穆如歌处处算计,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她的代价就是,逐渐被太后忌惮。 穆如歌羽翼未丰,她还需要仰赖太后为她铺路,如果太后这么快就开始忌惮她,对她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穆如歌此人,大概性情与野心,都和太后如出一辙,她们都不喜欢被别人掌控,都想把别人掌控在自己手里。 太后想拿穆如歌当棋子。 穆如歌却不甘心被人摆布,她想做那执棋之人。 “玉簪,若是以后,我也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你还会与我一条心吗?” 玉簪忙道,“无论大姑娘做什么,奴婢都会站在大姑娘这一边的。而且,大姑娘是个好人,无论您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穆轻颜听着这话,突然就乐了。 真是个天真的小丫头啊…… 想起那个玉簪惨死的梦,她心里又多了几分悲凉。 不过还好,玉兰已经被赶走了。 她不会像梦里那样,有能力来祸害她和玉簪了。 九娘一言不发,正襟危坐。 她是个暗卫,主子有危险时,她随时都要为之付出生命,这就是她活着的意义。 “九娘,你是如何投到凌王麾下的?” 九娘愣了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回大姑娘,我们都是自小被人掳掠,然后被训练成杀手,接下任务,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完成。任务失败,我们会……会死的很惨……” “后来,是王爷在机缘巧合之下,将我们解救出来的……后来就成了暗卫……” 无论用什么方法…… 穆轻颜不忍心再问下去。 “从前的日子,忘了吧。凌王应该算得上一个好主子。” 九娘拱手,严肃道,“王爷说了,既将我们派给了姑娘,日后,我们便是姑娘的人,为姑娘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第86章 不速之客 穆轻颜握住她的手,拉了下来,“别听他胡说,什么赴汤蹈火?既然已经逃出了以前那个牢笼,那就好好的活。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九娘听得一阵心酸。 她们也想好好的活。 比谁都想。 “谢姑娘……属下定会谨遵姑娘吩咐!” 秦老大人过寿,秦府虽然没有大操大办,但府门,仍换上了新的大红灯笼。门前的石狮,也挂着新的红绸,有了些喜庆的意思。 下车之前,穆轻颜吩咐九娘,“若是穆如歌出现,把她给我盯紧了,不要让她生事。” 九娘郑重答应,“是!” 门房进去通报之后,甘草匆匆跑出来迎接,“大姑娘可算来了,我家姑娘一早起来就在念叨您,快请进……” 穆轻颜微笑着颔首,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你家姑娘在忙什么?” 甘草回道,“杨大公子一早便来了,姑娘也不好丢下客人,所以就让奴婢出来迎大姑娘。” 后院花园的凉亭里,秦老大人正在心上着孙女送他的百寿图。 还是双面绣,两边的颜色还不同,绣工精湛细致,没有丝毫瑕疵,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时间过于仓促了些,绣得不好,还望祖父不要嫌弃……” 秦老大人笑得十分开怀,“这样的绣工若是都算不好,那天下间,怕是没有好的绣艺了……” 杨翊也道,“可不是吗?绣一面就已经十分了不起,居然还是双面绣,真是不敢想象是如何做到的……” 秦桑白被夸得红了脸,还好穆轻颜的到来解救了她。 “颜儿!” 她提着裙摆出了凉亭,去拉穆轻颜的手。 穆轻颜笑着走近,“小女拜见秦老大人……” 又对着杨翊微微颔首,算是见了礼。 杨翊回以微微点头。 秦老大人抬抬手,“快快免礼……” 穆轻颜朝身后的玉簪看了一眼,玉簪和九娘便捧着贺礼走上前去。 “小女见识浅陋,也不知老大人喜欢什么,于是便自作主张,选了一套文房四宝,希望老大人不要嫌弃……” 一听说是笔墨纸砚,老大人眼睛就亮了起来,“老夫这辈子都在与书写作伴,最需要的就是文房四宝,小姑娘有心了……” “老大人喜欢就好。” 随从将礼收下,穆轻颜还未来得及坐下,门房就匆匆来报,“尚仪大人到……” 秦老大人眉头一皱,显然是不太欢喜的。 不过堂堂二品女官来到他的府中拜访,他也不能让人家吃闭门羹。 “请尚仪大人到正厅。” 说着他便起身了,“你们在此好好叙话吗,我去看看,这位尚仪大人今日不请自来,是打的什么主意。” “祖父……” 秦老大人拍拍她的手,“杨大公子和穆大姑娘都是贵客,你替祖父好好招待……” 穆轻颜朝九娘看了一眼,九娘颔首,随即跟了上去。 三人在亭中做了下来,穆轻颜盯了那傅百寿图许久都舍不得移开眼,“你这绣工,给我一百年,我恐怕都学不会啊……真厉害……” “颜儿,你就别取笑我了……” “怎么是取笑呢?这是赞美啊!” 玉簪也歪着脑袋看了许久,要不是不合时宜,她真的想拍手叫好! 她平日里也会做些绣样,但跟秦大姑娘的绣工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啊! 穆如歌被人请到了正厅,礼数周到的行了礼,也送上了贺礼,秦老大人在面对他时,一脸的严肃。 “尚仪大人有心了,不过老夫与抚国公府素无往来,与尚仪大人更是毫无交集,不知大人今日过府,所谓何事啊?” 穆如歌看着他冷淡的态度,明显是不太欢迎她这个不速之客了。 “小女今日不请自来,唐突了……小女自小就在宫中生活,鲜少有机会能接触到宫外的人或事。可小女却自小十分敬佩仰慕秦老大人,今日见长姐受邀前来为老大人祝寿,小女便想舔着脸让长姐带小女一同前来,长姐却……” 她有些委屈地低头,“小女自小离家,与家中姐妹不甚亲厚,长姐不肯帮忙也是人之常情……小女只好自己前来了……” “说人是非者,损人不利己。不言人非才是智慧。尚仪大人,本官已经年迈,无论你今日是何目的,都不必说了……今日,我秦府未曾下帖宴请宾客过府,自然也不能随便收尚仪大人的礼……请回吧……” 穆如歌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老大人连小女的一片仰慕之心,也要拒绝吗?” “你我走的路不同,自然不该有所牵扯。尚仪大人的仰慕,本官只怕消受不起……送客……” 秦老大人毫不犹豫的下了逐客令。 穆如歌也不是死皮赖脸的人,只不过,没有达到目的,她也不好向宫里交代,“秦老大人若是问心无愧,怎么本官连话都还未说出口,您就要赶客了呢?” “本官虽已年迈,却还未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尚仪大人的目的,都已经写在脸上了,本官若是看不出来,岂不是枉费为官一场?我秦氏一族,人丁凋零,如今只我一人在朝为官,我已经年逾古稀,没有几日好活的了,非要将我拖下水做什么呢?” 穆如歌露出嘲讽的笑,“老大人虽然已经年迈,可仍在朝中身居要职,陛下更是信任敬重不已,您若想在身后配享太庙,难道不该识时务些吗?” “哈哈哈…… ”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尚仪大人不必拿身后之名来威胁我,人死如灯灭,你以为我活到这个岁数,是白活的吗?请回吧!” 说到最后他的神情已经冷了下来。 语气也比之前要强硬许多。 穆如歌就知道这位人人称赞,清风朗月的中书令大人,是块硬骨头,否则太后也不会让她来啃。 “秦老大人今日拒了我的礼,可知会有什么后果吗?你不畏生死也就罢了,秦家百年清贵之名,难道您也不想要了吗?” “送客!” 随从上前,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尚仪大人,请吧……” 第87章 盼着他福寿延年 穆如歌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当然,她送来的礼,秦老大人命人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九娘亲眼看着穆如歌出了秦府的大门,才回去禀报。 穆轻颜知道自己猜得没有错,雍王若想起事,必定要有合理的借口,朝中还必须有人支持才行。 而秦老大人历经三朝,身居当朝中书令之职,可以直接牵制尚书台的权威。 他学识渊博,朝中泰半官员都是他的门生。 若能拉拢到中书令,那他直接往六部安插重要的人手,也就轻而易举了。 穆轻颜只希望秦老大人老当益壮,福寿延年,毕竟他老人家就相当于朝廷的柱石,有他在,那些牛鬼蛇神不得不忌惮着些,不敢轻易生乱。 秦老大人回到凉亭时,酒席已经摆了上来,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和蔼可亲,只有长者的慈祥,而没有面对面对穆如歌时的凌厉。 他对方才之事闭口不提,乐呵呵地举杯,“秦家人丁凋零,今日你们能过府陪我这个老头子过寿,我这心里啊,实在是欣慰,我老了,这天下,将来是你们年轻人的!” 几个小辈也举杯相贺,碰杯时都低于秦老大人,态度恭敬。 杨翊满饮后放下酒杯,见老大人还要喝,便轻声相劝,“老师,酒喝多了伤身……您可不能贪杯……” 秦老大人笑了笑,“我都活到这把岁数了,心里还能没数?好好好,听你的,今日高兴,我再喝一杯,就作罢……” 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悦,但在场的人都瞧出了他的心酸。 身为当朝中书令,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利益相诱,他得要有多么坚韧的意志,才能历经三朝,还不改初心,始终两袖清风,公正廉明,不涉任何党派污染,只忠于君上,守他心中之道。 两杯酒下肚,老大人已经有些上头了,但仍旧记得自己是长者,不可在晚辈面前,失了仪态。 杨翊忙起身相扶,“老师,学生扶您回去休息……” 秦老大人搭上他递过来的手,道了一声好。 “桑儿,你好好陪着穆大姑娘,祖父不胜酒力,就先回去了……” 长辈已经起身,秦桑白和穆轻颜也站了起来,“祖父,您慢走……” 秦老大人摆摆手,由杨翊扶着,缓缓往后院走去。 秦桑白叹了一口气,“祖父从未这样过,也不知那位尚仪大人,说了些什么……” 穆轻颜拍拍她的手背,“朝堂上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 秦桑白点点头,“只盼着祖父福寿延年……对了,顾老将军班师回朝,你去见过他们没有?明日会有宫宴,庆祝老将军班师回朝,姑母传信,让我也进宫去看看热闹……你去吗?” 她多年不曾与人走动,突然要进宫,还真的有些紧张…… “我外祖母和几位舅母倒是见过了,外祖父与几位舅舅要进宫述职,还未来得及相见,只能在明日宫宴上,相见了……” “你若是进宫赴宴,那我也去,我也多年不曾见过姑母了……她一个人在宫里,想来日子也难熬……说来,姑母的身子也一直不太好,生下太子后便一直没有调养过来,连六宫事宜,都交给了娴妃。” 穆轻颜宽她的心,“宫里有宫里的生存法则,你不必为皇后娘娘担忧。她身子不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秦桑白虽不常与人接触,但并不代表她不懂人情世故,不懂重重宫门之后的惊险。 颜儿说的对,姑母身子不好,还能稳坐中宫之位多年,无人可动摇,这恰恰说明了,她不仅有人护着,自己也并非软弱可欺之人。 “我瞧你今日带了两个人过来,另一个是你新收的丫鬟吗?看着像是个练家子啊……” 穆轻颜笑着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那是凌王送我的暗卫,一共送了五个,这以后啊,我也是有人保护的了!” “如此说来,凌王倒是个贴心之人,知道你在府里的日子不好过,特意派人护着你……” 穆轻颜将头靠在她肩上,轻轻摇晃着,“我瞧着那杨大公子也不错,也不知何时能喝上你俩的喜酒啊……” 秦桑白伸手拍拍她的脸,“你净会取笑我!我还想先喝你和凌王的喜酒呢!不过你将来若成了王妃,办学堂善堂的事情,还能落实了吗?我见了你,是不是还得行礼啊?” 穆轻颜闭着眼睛点点头,“嗯,是得行礼来着,我到时候啊,就天天让人来接你,到王府去,给我行礼问安,然后再给你送回来,你看怎么样?我贴心吗?” 秦桑白捏了捏她的脸,咬着牙道,“那我可真是要多谢你了,凌王妃!” “大胆!你竟敢捏凌王妃的脸!来人,拖出去!打!” “王妃饶命,王妃饶命……臣女不敢了……” “哈哈哈哈……” 亭子里传来两个姑娘爽朗的笑声。 甘草伸着脑袋去瞧,自家姑娘和穆大姑娘靠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跟唱戏似的有来有往,她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家姑娘可真是我家姑娘的福星啊……自从遇见你家姑娘后,我家姑娘不仅身子痊愈了,连性格都变了不少。从前,她哪会儿这样笑啊……” 玉簪也被亭子里头的笑声感染,“我家姑娘就是个福星!” 杨翊扶着秦老大人回到书房,老大人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清明了,就连动作都利索了,哪有半分不胜酒力的样子? “老师?” 杨翊是个老实人,被这一幕给惊得愣住了。 秦老大人摆摆手,“朝中之事,姑娘家不便知道,所以,我只能找借口离开了。” 杨翊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方才,那位尚仪大人,说了些什么?” 秦老大人坐了下来,“不外乎就是让我识时务,不过他们如意算盘打错了,我若是如此容易动摇,也就做不成这个中书令了。” “老师意志坚定,学生望尘莫及……” “如今朝中,太后与雍王党羽众多,你被放在这个位置上,就要做好这个位置的本分。只要你行得正坐得端,为师拼了三朝功勋,也会保你青云直上,你可,千万不要让为师失望啊……” 第88章 遇杀手 “老师教诲,学生一刻也不敢忘!” 过府饮宴,也不适合逗留太久,杨翊走后,穆轻颜也告辞了。 回府的途中,平静得有些诡异了。 “九娘,一会儿若有危险,你护着些玉簪。” 暗卫对于周围的环境的警惕总是异于常人的,九娘早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但她没想到,这位穆大姑娘看起来柔弱,居然也是个练家子吗?她居然看不出来她有身手…… “是,姑娘放心,属下定会护好您和玉簪。” 一车子三个人,只有玉簪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接近,不过听了穆轻颜和九娘的对话,她也开始有些察觉不对劲了。 外面,过于安静了……她撩开车帘子一看,马车已经走到了一片空旷之处。眼前一片漆黑,天上连颗星子都没有……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外头传来了车夫颤抖的声音,“你们,你们是谁……” “有人让我们来取你家主人性命,识相的就赶紧滚,否则,就留下来给你家姑娘陪葬……” 车夫是个六十出头的老汉,为人老实本分,就靠着做车夫的行当,养活一家老小,他要是死了,家里就没有指望了…… 穆轻颜已经撩开帘子躬身走了出去,看着包围着自己的黑衣人,没有害怕,倒是笑了,“既然是来杀我的,那我可否知道,我这条命,值多少银子啊?” 她低声对车夫道,“他们想杀的人是我,您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老汉咽了咽口水,“可是姑娘……老头子不能扔下您不管呀……” 穆轻颜微微一笑,“您先躲起来,若是我活着他们死了,您再出来……若是我死了,他们活着,您就要藏好了,千万不要被他们发现……” “玉簪,带着老伯,找个地方躲好……千万不要出来……” 玉簪知道,自己留下不但帮不上忙,没准儿还会添乱,于是听话,带着老伯寻了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 穆轻颜和九娘都下了马车,两人背靠背站在一起,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敌人。 “穆大姑娘还真是心善啊,自己都要死了,还想护着自己的下人。不过你确定你能护着她们吗?” 来人已经呈搏斗之势,欲一起冲过来,速战速决。 毕竟天子脚下,到了宵禁的时辰,会有巡防营的人过来巡视。穆轻颜可是扶国公嫡女,还是未来的凌王妃,他们当街杀人,与藐视皇权无异,必会引得天子一怒。 穆轻颜的招式快准狠,即使手中并没有武器,也能不落下风。 她两指夹住了朝她刺来的一柄剑,柔弱无骨的手,一个挽花的动作向前一推,一掌击中杀手的手腕,趁他吃痛之际便夺下了那柄剑。 利落的一个璇身的动作,剑就已经送进了杀手的腹部,她是大夫,熟知人体的每一个器官的分布,中剑者,绝无生还。 九娘身为训练有素的杀手,最是了解杀手的招式和路数。 她出手狠辣果断,手起刀落之间没有丝毫犹豫。 打起架来不要命的程度,身上有了伤口她也不在意,就像一个杀人机器一样,不知疲倦,不惧死亡。 连神情都和寻常不同,她仿佛沉浸在一个充满杀戮和血腥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这样的沉浸使她只懂得挥刀朝前,而不顾自己的躯体破碎。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让她遍体鳞伤,可她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顾着手起刀落。 穆轻颜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几个踏步之间到了她的身前,一剑抹了想要砍杀她的杀手的脖子,“九娘……你怎么了……” 围攻她们的杀手,已经有一大半倒了下来,剩下的一小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 九娘的状态明显不对,她已经失控了一般,虽然还能打,可若是任由她如此发展下去,她会力竭而亡。 为安全起见,穆轻颜封了她的穴道,让她失去了行动。将她放在马车边上靠着,自己提剑去对付剩下的人。 杀手经过一番血战之后,已经不敢小觑这位穆大姑娘的实力。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看起来弱柳扶风的女子,怎么会有如此的本事! 穆轻颜想要速战速决,因为打得越久,内力消耗得越快,她就越危险。 就在她有些无力为继时,一身白衣的煦临从天而降。 为了不暴露身份,他戴着一张银白色的面具,身子矫捷,招式干净利落,招招直击要害。 有了煦临的帮忙,穆轻颜感觉轻松了许多,兄妹二人合力,没多久,杀手们就一个个倒地身亡…… “你怎么会来?” “听王爷的近卫说,之前,国公府里就有些想要暗害你,今日又得知你要过府贺寿,我担心有危险,便过来了……你没事吧?” 穆轻颜笑着摇摇头,“我没事,不过,她的问题好像挺严重的……” 她看着闭着眼睛靠在马车边上的九娘,叹了叹气。 玉簪和车夫已经从暗处跑了出来,玉簪红着眼睛拉着穆轻颜的手,“姑娘,奴婢要是也会武功就好了……” 穆轻颜笑着摸摸她的头,“傻玉簪,别哭了,跟个小花猫似的……” “宵禁时辰马上就到了,你快些回王府,以免被巡防营的人当做不怀好意的宵小给抓起来,我就先回去了……” 煦临却不答应,“我先将你送回府再说……” “不用了,今日杀手已经来过一批,不肯能再有第二批了。此处离国公府不远了,我不会有事的,你快走……” 若是被巡逻的官兵发现,指不定会有什么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煦临的这张脸,在京都,实在不宜招摇。 “那,你自己当心……” “我知道,你快回去……” 看着人走了以后,穆轻颜和玉簪两个把九娘弄上了马车。 她浑身是伤,但因为着的是黑衣,所以看不出来。 车夫驾着马车快速离开了现场,原地只留下了横七竖八的尸体,和一些喷溅的血液…… 马车里,穆轻颜已经解开了九娘的穴道,她醒过来的那一刹,下意识就做起了防御状态,一双眼睛通红。 第89章 她这次真的生气了 看到是穆轻颜时,放松了警惕,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属下没有尽到保护之责,请姑娘责罚……” 她说着就想跪下来,只可惜马车太小,不够位置。 “坐好……你浑身都是伤,我已经封了你的穴道,止了血,你别乱动。我现在手上没有药,回去再给你处理。” 九娘像是愣住了。 半晌才回过神,“属下贱命一条,姑娘不必费心。” “你是凌王派给我的,没两天就死了,我怎么同他交代?” 九娘苦笑,“属下不过是个护卫,活着就是为了护主,能为主子而死是属下的荣耀,姑娘无需同任何人交代。” 穆轻颜叹气,“好了好了,你靠着歇会儿吧,马上就到了……” 九娘确实觉得很疲累,但是,主子还在这里,她没有闭着眼睛休息的道理,她就那么直挺挺的坐着,仿佛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穆轻颜只好道,“你不听话好好休息,那我只能向刚才那样,封了你的穴道,让你睡了。” 九娘还没说话,肩上被拂了一下,她就昏睡了过去。 到了国公府门前,玉簪上前扣门,好半晌都没有人来开。 门房甚至在里面回话,“国公爷说了,近来京中不平静,大姑娘回来晚了,请自找地方去歇脚。” 穆轻颜再一次被关在了门外。 事不过三,这一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也没像之前那样去翻墙,让玉簪扶着九娘,自己上前,运起内力,一掌劈开了那两扇朱红的大门。 咣当一声巨响,惊醒了满府上下。 抚国公和蓝氏带着下人匆匆赶来时,就看到穆轻颜手里抱着一个一身黑衣的女子,大步走了进来。 那两扇门,被劈得摇摇欲坠,已经不能再用了…… 穆如歌冷眼瞧着她,心里一阵惊惶。 那么多杀手派过去,她竟能毫发无伤的回来! 这门,是她徒手劈开的? 她何时,学会了盖世武功? “穆轻颜,你放肆!” 抚国公气得直跺脚。 从没见过如此无法无天的女子!她眼里还有尊长吗! 桃园偏僻,穆盈玉赶来时,恰好撞上了自己的父亲抬手想掌掴穆轻颜。 “父亲!” 她大喊一声奔了过去,拦在了穆轻颜身前。 “父亲何故如此生气?难道不顾体面了吗?” 抚国公本就因为上一次穆盈玉落水之事没有为她做主而感到愧疚,此刻这个女儿站在自己面前,也可称得上一声忤逆,可无论如何,他这气也不忍心朝她发。 于是悻悻地放下了手。 蓝氏眼瞧着这么大的事情,就因为穆盈玉横插一脚便轻轻松松过去了,她气不过,走上前来,厉声道,“玉儿,你也要学着你大姐姐目无尊长无法无天吗!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穆盈玉看了过去,直视蓝氏的眼睛,“大姐姐几次三番被关在府门外,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换了母亲,您就不会生气吗!” “放肆!你这是什么态度与我说话!我是你母亲!” 穆盈玉冷笑,“您还知道您是我母亲呢?二姐姐的及笄礼,您恨不得将满京都的达官贵人都请过来,为她摆足了场子。我呢?您就让张嬷嬷给我送了根簪子,就算了了……我一吃榛子就会出红疹,您记得吗?您不记得!您日日叫人给我送榛子酥!还有二姐姐生辰宴……” “你住口!” 蓝氏慌了神,就怕穆盈玉悲愤之下口不择言,将穆如歌算计她的事情当众说出来。 穆盈玉笑了,眼里带着泪,“您瞧,有人要杀我,您却护着那个要取我性命的凶手……试问有哪一个母亲,会如此狠心!” “啪——” 这一巴掌,终究是落到了穆盈的玉的脸上。 蓝氏打的。 抚国公想阻止都来不及。 “玉儿……”想安慰又仿佛没有立场。 穆轻颜手里抱着九娘,也没法为她出头。 “阿玉,跟我回桃园!” 穆盈玉捂着脸,看着蓝氏,笑得凄然。 这一巴掌,算是把所有的母女情分都给打没了。 “您生我一场,我已经死过一次,算是把命还您了……母亲……”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跟上了穆轻颜的脚步。 蓝氏踉跄了两步,差点没有站稳,幸好被身后的张嬷嬷扶住,“夫人……” 众人看着那两扇支离破碎的大门,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桃园里,九娘被放到一张矮榻上,玉簪褪下了她的衣裳,为她清理伤口。 裸露的肌肤下,除了新伤,还有纵横交错的旧伤,目之所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肤,上面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疤痕。 玉簪一边为她清理伤口,一边掉眼泪。 有些伤口深,皮肉都翻出来了,血肉和衣裳黏在一起,她只能用水慢慢花开干涸的血迹,将布料取下来。 所有的伤口都清洗过后,撒上了金疮药,包扎起来,穿好衣裳。 人静静地躺着,脸色煞白。 “让她好好睡吧,今夜留个人守着她,这么多伤口,恐怕会发热,若是察觉不对,就来唤我。玉簪的屋子也能睡下两三个人,你们就将就着挤一挤,等通铺做好就好了。” 其实她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关与九娘。 但现在,显然不是好的时机。 她们刚刚被派到自己身边,未必会愿意将自己的事情告知于她。 “是……” 穆轻颜打了很久的架,自己也受了些轻伤,不过伤口很浅,随便包扎一下就好了。 回到屋子时,穆盈玉一身白寝衣,双手抱着腿坐在床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被打的那半边脸还肿着呢,嘴角甚至都裂了,可见蓝氏是真的一点也不心疼这个女儿。 她方才让玉簪煮了个鸡蛋,这会儿已经不那么烫了,拿纱布包着,坐在她旁边,将鸡蛋放在她脸上慢慢的滚着。 “嘶……疼……” 穆盈玉吸了一口冷气,喊着疼。 “忍一忍,用鸡蛋滚一滚,消肿能快一些。” “大姐姐,以后,我就只有你心疼了……” 穆轻颜笑了,“好,我疼你,行吧!” 凌王送来的这几个暗卫,性子大抵都是差不多的。她虽然吩咐了九娘有事要来唤她,可她知道,这几个人是不会来的。 给穆盈玉滚了鸡蛋,又涂上消肿的药后,好不容易把人哄着睡了,她就准备过去看看九娘。 第90章 九娘高热 才出了房门,眼前就有个人从天而降,“你怎么来了?” 那一身锦衣之人,不是凌王又是谁? “听说你在回府的途中遭遇刺杀,本王不放心,便过来看看。你,可有事?” “我没什么事,不过九娘伤得不轻,我正准备去看看她。” “看来还得多给你派几个人才行。” 穆轻颜摇摇头,“我这桃园就这么大,她们几个都得凑合着挤挤才够住,你派人来,让人住哪儿?不用了,今日是我自己疏忽,只带了九娘,以后我会小心的。明日宫宴,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你和陛下可安排好了?听说夷国也派了使臣随大军一起入京的?” “嗯,明日宫宴,会一并接待他们。其实每次有他国来访,总避免不了要生出些事端,这次也不会例外。雍王与夷国勾结,此次夷国战败,又失了城池,必定怀恨在心,只怕难以善了。” 两国邦交,有时候真是恨得牙痒痒的。 明明是夷国进犯在先,他打了败仗就要求和,派使者来京,朝廷还得礼数周全地招待。 若有差错,他们还得理不饶人。要是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朝廷还得头疼如何去应对。 不怪方美人一听说公主要去和亲,就慌了手脚。自古和亲的公主,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雍王知道我治好了你,只怕恨我恨得牙痒痒,这回的杀手,不会是雍王派来的吧?” “就算不是他,也与他有关系。他在朝中党羽众多,关系错综复杂。他善于蛊惑人心,更善于拿捏人心。很多官员因为有把柄捏在他手里,所以不得不受他胁迫,供他驱使。”提起这位手握重兵的皇兄,凌王心情复杂。 “崇王的事情如何了?陛下准备何时将他从皇陵里放出来?” “顾老将军班师回朝,夷国使臣进京,倒是给了他一个好契机。其实你说得很对,本王的这位侄儿,不似表面那样简单。他冲动易怒,贪生怕死都是装出来的,目的就是让本王与皇兄不要将他放在眼里。他凡事喜欢去寻太后做主,也是做给人看的。就像上一次,他明知道太后不会答应让他娶穆盈玉,还是说出了要请求赐婚的话,来安抚穆盈玉。” “那看来,明日宫宴,他也会出现了?” 凌王点头。 毕竟大军凯旋,乃是国家大事,又缝使臣入京。 堂堂皇子因为犯错而被罚去守皇陵,说出来让人笑话。 而且,罚了这样久,也够了。 “明日,你可要随本王一起入宫?” “不必了,我与桑白约好了一起,还有阿玉,这个丫头近来受了不少委屈,正是脆弱的时候,我得多陪陪她。” 凌王也有些委屈,“你对这个妹妹倒是很上心,她委屈,难道你就不委屈?” 今夜是她第三次被拦在府门外了,气得她一掌劈了府门。 可她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的样子,从来不轻言委屈。 虽然,如今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抚国公,毕竟做了十多年,她名义上的父亲……起码之前,会对他有些期待的吧? “王爷这话错了,有期待才有委屈。我对她们又没有感情,何来的委屈?穆盈玉敬重他们,事事顺着他们的意思,为了不抢穆如歌的风头,她从来不出挑。可这委曲求全换来的,却是亲人的算计。” 一阵沉默过后,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很晚了,你快回去吧!明日只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我得去看看九娘了。” “颜儿——” 穆轻颜刚刚转身就被他叫住,那声感情复杂的呼唤,让穆轻颜心跳都有些乱了,“怎么了?” “明日进宫,把人都带上。她们都是女子,可以打扮成丫鬟的样子随你一同入宫。” 虽然但是,一下子带五六个,是不是太显眼了些? 不过穆盈玉没有丫头,让她带两个,再放一个到秦桑白身边,倒是刚刚好。 毕竟世家贵女出门,一般都会带着两名侍女的。 “好,我听你的。你快走吧……” 凌王还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足尖一点跃上屋顶,消失在夜空之中。 不出她所料,九娘真的发了高热。 月半她们正在拿冷水浸湿了帕子给她敷额头降温。 见到穆轻颜走进来,她们都惊住了,忙站了起来。 穆轻颜没说话,只是祖走过去,给躺在床上烧得满脸通红嘴唇又白得吓人的九娘把了脉。 把脉过后什么话都没说,自己去花厅配药。 玉簪没睡着,穆轻颜一出来她就醒了,只是凌王来了她不敢露面。 这会儿已经从穆轻颜的手上接过了药,匆匆去了小厨房。 小灶就生起了火,药罐里加里配好的药和水,没一会儿就咕嘟咕嘟冒起了热气,还飘出阵阵浓郁的药味儿。 烧开后闷了一盏茶的功夫,让药味完全出来,玉簪熄了火,用厚厚的棉布抱着把手,将药罐端起来,把药汤倒在了碗里。 然后用两个碗来回倒腾,直到温度合适了,才放进托盘里,给九娘端过去。 九娘人烧得迷迷糊糊的,还在说胡话,整个人看起来被困在什么可怕的场景里,难以自拔。 月半把人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方便玉簪喂药。 好在,她虽然烧糊涂了,却还知道吞咽。 也许是苦头吃得多了,药喝着也是甜的,很快,一碗解表散热的汤药,就下了肚。 “药喝下去一会儿发了汗就好了,你们不用担心……” 月半跪了下来,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穆轻颜忙弯腰把人扶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 月半红了眼睛,“多谢大姑娘……这世上,除了您和王爷,没有人将我们当人看……” “快起来……” 穆轻颜把人都拉了起来,“不管从前经历过什么,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以后在我这里,不用小心翼翼,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她看向躺在床上的九娘,“九娘她从前是受过什么刺激吗?为什么她在与人打斗时,会失控?” 第91章 九娘的过往 “我们自小就被掳到一个叫暗夜的组织里,被训练成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的杀手……九娘她,她的经历比我们都要曲折……她本来是江湖名门出身的大小姐,她六岁那年,暗夜不知被谁出价买通,去了她家,杀光了她的家人,她的母亲被凌辱致死。后来,她和才四岁的妹妹就被掳到了暗夜里面,和我们一起,每日与同伴搏斗厮杀……九娘一心想护着自己的妹妹,为家人报仇雪恨……所以,她是我们之中最拼命的一个……”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也陆续被派出去接了任务。九娘的妹妹第一次出去做任务,就失败了……任务失败,就意味着要接受惩罚……九娘想代替妹妹受罚,组织里答应了,可谁知他们却临时反悔,说既然她想护着妹妹,他们就偏偏让她护不住。后来,九娘的妹妹和她娘一样惨死,她妹妹死后,这些畜生也不肯放过九娘,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她……九娘被折磨得就剩一口气,那些畜生还不肯放过她,说要将她丢去喂狼狗……好在,就在那一日,王爷带着人马,来铲平了暗夜,解救了里面所有被控制的女子……九娘一身的伤,她还请求王爷,让她手刃仇人……那一日,九娘就这样拿着剑,不断地砍向那些人……后来,她就落下了一有人围攻她就会失控的病根……” 因为她害怕,自己再陷入那样的噩梦里…… 原来如此…… “等她醒来,你们告诉她,以后都会好起来的……让她放过自己……” 在场的女子都默默落了泪。 月半笑得凄然,“他们把我们当成畜生一般,肆意欺辱糟蹋……若不是王爷解救我们,我们或许早就死了……老天有眼,让我们遇到王爷和姑娘这样好的人……不嫌弃我们……” 穆轻颜心有不忍,她们几个看起来,也还不到二十的样子,却历尽沧桑…… 好在罪恶的源头已经铲除了,以后不会再有人受害了。 她摸了摸月半的脸,“傻姑娘,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们了,以后都会好的,好好休息吧,明日,你们还要陪我进宫一趟。” “是……” 回房的路上,玉簪还在悄悄地抹泪。 穆轻颜只好停下来给她擦眼泪,“好玉簪,以后,咱们对九娘她们再好一些。你别哭了……” “姑娘,你说,世上怎么会有人坏成那样呢?杀了人家全家,还……呜呜呜……九娘太可怜了……” 玉簪哭得不能自已。 “好了好了,再哭眼睛就肿了,你要是顶着一双核桃眼进宫,旁人还不知会如何编排我呢……” 玉簪忙吸了吸鼻子,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王爷说让您带上所有人,是不是明日会有危险啊?” “你偷听我们说话?” 玉簪急了,“没有,奴婢刚想出来就瞧见了王爷,奴婢怕惊扰了王爷,只能躲着不敢出来……不是故意偷听……” “好了好了,逗你呢!快回房去睡吧!别忘了给她们月半她们准备几套衣裳,明日可以打扮成丫鬟进宫。” “奴婢知道,大姑娘早些安歇……奴婢告退……” 折腾了这大半夜,穆轻颜也着实有些累了,她揉了揉因为打架而发痛的手臂,推门进了房。 穆盈玉睡得可香了,一个人霸占了整个床,穆轻颜摇摇头,去了一边的矮榻上睡。 这一夜,破天荒的没有噩梦缠身。 睡得很好。 玉簪一早便起身给大家准备早膳了,如今桃园都能用家大业大来形容了!一下子多了五个人!热闹得很! 月半她们照顾了九娘一晚上,九娘发了汗后又给她换了衣裳,瞧着人没什么大碍了,天快亮了,她们才眯了一会儿眼。 九娘醒来时整个人还有些恍惚,好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的衣裳换过了,伤口也处理过了,姐妹们都趴在小几上睡着了。 “月半……” 她轻轻唤了一声。 月半就醒了过来。 “九娘,你醒了……快躺下,伤口才处理,你一动肯定又要流血了……” “我……” “昨夜你是被大姑娘抱着回来的,后来你半夜发了高热,大姑娘给你开了退热的药,你喝完才退……九娘,大姑娘说,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们了,让我们好好活着……让你,放过自己……” 九娘脸色苍白,嘴唇有些干,她露出一抹饱含痛苦的笑意,“好……” 她也想好好活,可是身负血海深仇! 从那个牢笼里出来后,她也一直在追查当年杀害自己全家的罪魁祸首,可是这么多年了,一无所获…… 她早该死了,可是,为了报仇,一直苦苦撑着这口气! 就是希望有一日,能够亲手刃仇人!让家人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宫宴是在夜间举行的。 穆轻颜和穆盈玉起来梳洗,换上了体面的衣裳,用了早膳之后,便在院子里闲坐着打发时间。 蓝氏那头破天荒派了张嬷嬷过来送衣裳。 “大姑娘,三姑娘,这是夫人特意给二位选的衣裳。今日要进宫,不比在府里,要更加得体才是。可不能丢了咱们国公府的脸面。” 穆盈玉不说话。 穆轻颜也不说话,张嬷嬷老脸挂不住。 “大姑娘,不是老奴倚老卖老,夫人终究是您的嫡母,您在外头,还是要顾着府里的体面的……夫人身份尊贵,名门贵妇尚且要给几分薄面呢,您可不能不识抬举……” “嬷嬷既知道自己老了,脑袋不灵光了,就该少开口,免得惹人笑话。她身份尊贵,与我何干?” “你!” “把衣裳拿走,如此尊贵的夫人给我送衣裳,我可不敢穿,穿出个好歹来,我找谁说理去?” 张嬷嬷见她油盐不进,便想挑软柿子捏,“三姑娘,您就看着外人对您母亲不敬吗!” 穆盈玉本来安静地喝着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听到这句话瞬间变了脸色,“嬷嬷?在这个家里,谁是外人?” 张嬷嬷从来没有在穆盈玉的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神情。 她与大姑娘在一起久了,就脸神情动作,都越发像她了! 第92章 进宫赴宴 “老奴失言……但夫人毕竟是您的母亲,您就任由旁人如此诋毁她吗?” “嬷嬷,她护着杀人凶手,您怎么不说她是我的母亲呢?那日若不是大姐姐,我就死了——死了是什么意思,您知道吗?” 张嬷嬷无言以对。 终是因为这件事情,让夫人和三姑娘离了心,但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夫人会如此对待三姑娘…… 张嬷嬷将送来的衣裳原封不动地拿回了敬园。 蓝氏只是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好像事情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了。 穆如歌是内廷尚仪女官,宫中有宴席,她这位女官大人,是不能不在场的。她要同光禄寺一起操办宴席,指导礼乐事宜。所以,她天还未亮就回了宫。 由于有外宾入京,鸿胪寺也没有闲着,负责一切接待外宾的事宜。 这场宫宴,说白了是为顾家人准备的庆功宴。 顾家荣耀回京,有多少羡慕就有多少人嫉妒。 顾老夫人一早便起来准备,她身有诰命,有自己的朝服,进宫赴宴,只能穿朝服。 几位夫人还不曾有诰命,穿得低调又不失礼数。 老将军和三子,都穿的朝服。 顾家三子,各生了两子,就是不曾有女儿。几位小公子清风朗月,仪态翩翩。站在一起时,神采奕奕的将门之风叫人感慨。 顾老将军与三子坐一辆马车。 六位小公子分成了两辆马车。 自从顾家人回京,元夫人母女便从王府搬到顾府居住,锦秋母女也跟着住进了顾府。得知她当年救下了煦临,顾家上下都对她感激不已。但锦秋仍旧谨记自己的本分,从来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她之所以还留在京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在公堂之上,亲口将当年的事情说出来,让凶手伏法,以报夫人救命之恩! 老夫人和元夫人母女坐一辆,三位夫人坐一辆。 还带着随从仆役若干,浩浩荡荡的入了宫。 尽管他们已经十分低调,但人多势众,看起来也十分有气势。 “也不知颜儿出发了没有,咱们合该等等她才是……” 初回京都,事情多,也没来得及叙上一叙。抚国公另娶,顾家人也不好上门去的,免得大家尴尬。 元夫人坐在老夫人身边,笑着道,“母亲不用担心,颜儿那孩子,是个有主意的,在府里吃不了亏。她如今同中书令秦老大人的孙女交好,怕是两人约好了要一起进宫的。” 提起穆轻颜,顾老夫人眉头都皱在了一起,眼里尽是心疼和酸涩,“你姐姐福薄,早早就去了,这些年没有长辈照拂,苦了那孩子了……如今还能长成如此落落大方的模样,实在是难得……以后,咱们还是得好好补偿她才是呢……” 元夫人拉着老夫人的手,眼底也泛着红,“我这一病就是近二十年的光景,若是没有看到颜儿如今的样子,只怕这一生都难以释怀……那孩子是个宽容大度的,不曾责怪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没有对她尽到本分。反过来还安安慰我们……真是……她和姐姐一样,都是心性坚韧之刃,不会轻易被困难打倒。” 长辈在说话,元樱身为晚辈,是不会轻易插嘴的,所以她一直静静地坐在一旁。 顾老夫人十分喜欢她这个性子,进退有度,从容大气。 她拉过元樱的手,“樱儿比颜儿一些,到冬日也该满十七了吧?可曾许人家了?” 提起婚事,元樱的脸上顿时泛起了红晕,“外祖母,樱儿还小,尚未许配人家……” 元夫人叹气,“本该早就定下的,可这些年我的身子不争气,夫君又忙于公务,便一直耽搁着……淮扬那头是个什么状况,母亲也知道,没寻到好的,夫君也不愿轻易将孩子许人……” 元啸身为九州漕运总督,想要与他攀亲的人岂在少数?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不敢轻易许人。 带着目的的姻亲,多半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淮扬那头若是没有合适的,就在京都选一个,有外祖父和你几位舅舅撑腰,没人敢给你委屈受!” 顾家都是一些和尚小子,好不容易有两个水灵的外孙女,那还不得放在心尖儿上疼吗? 元樱的脸通红,“外祖母和母亲做主就好,樱儿都听长辈的……” 顾老夫人知道女儿家脸皮薄,当下笑了起来,“你自己的亲事,当然要你自己喜欢的才好……我们可以为你掌眼,但是喜不喜欢,还得你自己说了算呀……” 元夫人一直病着,元啸又没有别的妾室,偌大一个总督府,就靠元啸撑着,元樱和元枫自小就学着处理家中琐事,从总督府上下的吃食,到四季布匹衣裳的定做,还有家中铺子的进账出账,事无巨细,她们都要学。 兄妹俩都长成之后,元枫要跟着元啸处理漕运事务。总督府的一切,就都交到了元樱的手上。 她年纪虽小,却很聪明,也懂得恩威并施的道理,家中下人从不敢因她年纪小,而阳奉阴违。 “樱儿只想找一个像父亲一样,不会纳妾的男子。” 自古男子都喜欢三妻四妾。 后院之中一大堆莺莺燕燕,然后剩下子女又有嫡庶之别。最后就变成了妻妾相争,骨肉相残。 若是她嫁一个男子,除了操持家务,还要去和妾室争斗,她宁愿终身不嫁。 顾老夫人对于她这个想法,是十分赞同的。 顾家的男儿不纳妾。 当初也是看中了元啸的人品,才会答应让女儿远嫁。事实证明,她们当初没有看错人。 青蕴这个孩子,自小就娇弱,没有她姐姐那么坚韧。若无元啸不离不弃的照顾,她只怕也熬不到今日了。 只可惜,青苁那孩子那样好,却所托非人……一切只怪造化弄人啊…… 同样正在往皇宫而去的穆轻颜与秦桑白还有穆盈玉坐在马车上,时不时地撩起帘子看看到哪儿了。 除了九娘留在桃园养伤外,其他人都打扮成了丫鬟的模样跟着进宫。 宫门口处,已经聚集了官眷。 顾家人早穆轻颜一步到了。 那些先到的官眷看到顾家浩浩荡荡的车队,有崇拜敬仰的,也有面露不屑的。 第93章 庆功宴 但都很自觉地让开了路。 毕竟顾家荣耀归来,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这个时候,不宜得罪。 顾家男儿先下了马车。 几位小公子分开来,有的去扶自己的母亲,有的去扶祖母和姨母。 众贵女是第一次见到顾家几位小公子,一时间心花怒放。他们个个都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简直不知道该看谁好!个个衣衫素净,并无出彩之处,但就是有一种让人不舍得移开眼的气质。 待主子们都下了车,车夫们便将马车驾走,不留在远处阻塞道路。 没一会儿,穆轻颜也到了。 月半把玉簪和甘草扶下了马车,然后才去扶几位姑娘。 玉簪和月半跟着穆轻颜。 甘草和萦魄跟着秦桑白。 云艾和木槿跟着穆盈玉。 这是在府里就说好的了,所以,现在每个人都各司其职,跟在了自己的主子身边,低眉垂眼,不发一言。 看见顾家人,穆轻颜快步走了过去,“颜儿见过外祖父,外祖母……” 顾老将军激动地把人扶起来,“我们回京已有两日了,俗务繁多,竟到今日,才见到你……这些年,你受苦了……” 穆轻颜摇摇头,“外祖父这些年,才受苦了……” 说罢,她又朝顾家三子盈盈下拜,“颜儿见过三位舅舅……” 由于几位舅母之前已经见过了,所以,只是笑着微微颔首就算见了礼。 一一行礼问安之后,便要在各自的位置站好。 朝中大臣和世家公子进宫,都是走东华门。 而女眷是要走西华门的。 剩下那满腹的思念之情,只能待宫宴结束之后,回家慢慢说了。 大臣们平日里需要应卯,对入宫的路自然是熟悉的,但是在宫门口确认了身份之后,还是要由宫人引路,前往专门办宫宴的崇华殿。 西华门这边,则由秦皇后身边的女官容尚宫负责检查官眷们的身份。 顾老夫人带着顾家女眷站在众人身后排队,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是功臣家眷,而傲慢无礼。 容尚宫早早看到了穆轻颜在与顾家人说话,所以确认了顾家人的身份,但此刻大家都在排队,她也不好徇私。 到顾老夫人时,她恭敬的行了一礼,“让老夫人久等了……” 顾老夫人不知她的身份,但仍然谦逊有礼,“女官大人辛苦……” 她朝着自己身后,道,“这三位是老身的儿媳,后面是老身的小女和外孙女,劳烦女官大人看看,若无问题,老身就先带着她们进去了,免得让后面的官眷久等……” 容尚宫循例一一看过之后,才放行,“职责在身,还请老夫人见谅,请进吧……” 顾老夫人微微弯腰表示回礼,带着顾家女眷缓缓进了宫门。 穆盈玉跟在穆轻颜身后,容尚宫是认得她的,并没有阻拦。至于这位国公府的三姑娘为什么没有和国公夫人一起进宫,她虽觉得奇怪,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见到秦桑白时,她的笑容都亲切了许多,“大姑娘,皇后娘娘一早起来就念叨着您呢……” 秦桑白微微福身,“容姑姑……” “快进去吧……” 进了宫门之后,原先低声交头接耳的贵女贵妇们,都老老实实地低着头,跟着引路的宫人缓缓走着,一步也不敢出差错。 这里是皇宫,若是失仪,那可是要祸及家族的。 外面的天已经黑下来了。 崇华殿内,官员和女眷分席而坐。 宫人们端着酒水和瓜果点心在座位之间穿梭摆放。 穆如歌与光禄寺卿卢非站在一起,看着自己一手操办的宫宴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穆如歌神色清冷淡漠一如既往。 卢非脸上是带着笑容的。 顾家荣耀回京,陛下特别举办宫宴庆贺,往后顾家也会念着这份情,对他多加照拂的。 秦皇后之前鲜少打理六宫事宜,都是由娴妃代劳。 今日这场宫宴,是皇后与娴妃亲自过问的。 不仅如此,宫宴的章程与菜品,还有接待夷国使者的一切事宜,秦皇后都一一拟定了文书,他也是按照皇后拟定的章程来协办的。 穆如歌掌管内廷礼乐,接待外宾时也需要有礼乐,所以,她必须准备好歌舞曲目。 顾家班师回朝,和夷国使者来京之事,她出宫之前就已经得知。 并早早就安排好了宫人排练曲目,务必在宫宴之上不出一点差错。 她是个事事追求完美的人,绝不会允许自己安排的事情出任何差错。 即使她人不在宫里,她手底下也有得力的女官监督着选定在宫宴之上表现曲目的宫人的一举一动。 宾客们已经陆续入座,宫宴之上只有早到,而不会有人敢迟到。 皇室宗亲们也已到场落座。 “太子殿下到——” “景王殿下到——” “崇王殿下到——” “宁笙公主到——” 殿外传来声声高呼,殿内众人只得起身参拜。口中都道,“参见太子殿下……” “参见景王殿下,崇王殿下,公主殿下……” 太子的位置在皇帝的下首,众皇子的最前面。 他走到自己位置上站定,然后扫视殿内众人,面带微笑,“众位爱卿,免礼……” “谢太子殿下……” 众人起身站定,太子落座后。景王与崇王,宁笙公主依次落座之后,大臣与官眷们才敢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方美人因假传太后懿旨被禁足,本来宁笙公主也是被禁足的,但为了皇家体面,今日秦皇后下旨,让她出来参加宫宴。 她的位置,在官眷的前面。 众人才刚刚坐定,殿外又传来一身高喊,“云溪长公主到——” 众人只得又起身行礼。 太子和两位皇子,还有公主,也不能例外。 云溪长公主虽然年纪与他们相仿,但论身份,则是他们的长辈,他们得尊称一声皇姑母。 云溪长公主目不斜视地缓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六个宫女,前呼后拥尽显皇家体面和尊贵。 相比之下,宁笙公主只带了一名侍女,显得有些寒酸。 就连世家贵女每个人身边都带着两名丫鬟,以免有什么突发状况,多一个人多一个照应。 第94章 长公主当众羞辱 “参见长公主殿下——” 云溪长公主的位置,则在宁笙公主的前面。 云溪长公主还有一位姐姐,不过她今日没有出现。 所以,她就坐在了女眷的首位。 为天下女子表率之意。 建宁帝的妃嫔不多。 除了秦皇后,高位嫔妃只有娴妃和容妃,容妃是景王生母。 本来还有一位方贵嫔,只可惜她被禁足了。 其他的低位妃嫔膝下无所出,若无太后懿旨,是不能出来参加宫宴的。 云溪长公主落座之后,眼睛首先看向的就是坐在顾家人身后的穆轻颜。 眼里露出不屑与嘲弄,她倒是会挑着高枝去攀,也不怕站不稳摔得个粉身碎骨!哼! 穆轻颜不想在这样的场面生事,所以对于云溪长公主投过来的目光,她能避则避。不过,人家好像并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她。 “穆大姑娘不会是想背祖忘宗吧?你身为抚国公嫡女,不与你的嫡母坐在一处,反而与顾家人如此亲近,将国公夫人,置身何地呀……” 话一落音,满殿内的目光齐刷刷地朝她看来。 蓝氏一改往日对她的横眉竖眼,此刻十分的委屈。 “长公主殿下,颜儿命格不好,怕在自家养不活,自小在沧州长大,与臣妇不亲近,也是人之常情……” 这话是说,她是因为命不好,才被送出京的,并不是她这个后娘没有容人之量。 换言之,蓝氏怕她养不大,将她送出京,如今长大了,她不心存感激,然而生出怨怼,不敬嫡母,实是不该。 穆轻颜刚想说话,顾老夫人就开口了,“长公主殿下误会了,自颜儿出生以来,老身从未对她尽过长辈之责,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京都,想与她多亲近亲近。颜儿在国公府里,与国公夫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能亲近的时间自然比老身多,国公夫人向来温和大度,不会,连老身这点私心,也要介怀吧……” 言下之意,顾家是为了保大安江山,才迫不得已骨肉分离,如今想亲近亲近,你这长公主都有意见,莫不是不认同顾家的功绩想要横生事端? 还有蓝氏,你身为后母,难道连原配的孩子亲近外祖家都不许吗? 那还谈什么温和大度? 顾氏一门,几代功勋,即使是一国长公主,也不敢轻易否定。 而且,顾老夫人身为朝中一品诰命,她再蠢,也不会轻易得罪。 于是,她的语气缓和了一些,甚至还带着笑意,“顾老夫人说的是啊,穆大姑娘自小在乡野长大,见识什么的,确实比不上京都的大家闺秀,今日这宫宴,可不只是为顾家办的,更是为了迎接夷国使者,若是她不懂规矩,在使者面前失了礼数,那丢的,可是我大安的脸面啊……为了保险起见,穆大姑娘还是先避一避吧……这宫宴,也不是非要你参加不可……” 她这话明显是想让穆轻颜难堪。 讥讽她来自乡野,不懂君礼,上不得台面。 穆盈玉闻言眉头就皱了起来,刚想说话,就被蓝氏一个斜眼瞪住,还低声道,“这是什么场合!轮得到你出头吗!给我老实些!” 顾家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心道这长公主怎么如此没有眼色?就算有什么私人恩怨,这样的场合也不是清算的时候。 若是让夷国使者看了去,那像什么话! 但是,老夫人已经说话了,她们就不能再说,否则会让人质疑顾家倚仗功绩,以下犯上。 自古以来,将门之家都是因为功高盖主,而没有好下场。 顾氏几代忠烈,不能因为一时之气,而让祖宗蒙羞。 穆轻颜可不是个受委屈的性子,不过,她更加不想让顾家人为难。 于是站起身来,朝云溪长公主行了一礼,“多谢长公主殿下提醒,臣女这就找个地方躲起来。” 然后,她真的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 殿内之人,尤其是世家贵女贵妇,都面面相觑。 太子殿下始终抿着唇,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在看戏。 崇王则朝着那个频频袅袅的背影,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太后总让他娶穆如歌,可是,他不喜欢那样孤傲,目空一切,又满腹野心的女子。 她就像挂在墙上的仕女图,美则美矣,却总是少了那么一点——鲜活。 穆轻颜则不同,她是有生气的。 从清明节灯会,还有青光寺后山,他便看出来了…… 只可惜,那个时候,他为了表现出自己贪生怕死的一面,好彻底摆脱穆盈玉,没有前去相救。 好在,她也是个有本事的人。 自己就杀出了重围。 这样有本事,又没有野心,又鲜活的女子,才是他喜欢的! 可惜啊可惜,已经许给皇叔了…… 然而,她在走到殿中,殿外又传来高呼,“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太后娘娘驾到——凌王驾到——” 穆轻颜只好躬身退向一边跪了下来,与众人一起行叩拜大礼。 帝后一左一右扶着蓝太后,缓步而来。 凌王跟在他们身后。 在经过穆轻颜的身边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才继续往前走。 蓝太后落座后,帝后落座,凌王也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众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这些大人物总算是到完了。 来参加宫宴,为表隆重,穿戴的服饰本就繁重,来来回回的起身行礼,衣裳都弄皱了。 穆轻颜起身后,就接着向外头走。 秦皇后眼尖瞧见了,于是,朝建宁帝使了个眼色。 建宁帝便开口,叫住了穆轻颜,“穆大姑娘,宫宴就要开始了,你这是,要往哪儿去呀?” 穆轻颜转身,微微蹲下身子,低着头,“回陛下,云溪长公主殿下说,今日这宫宴不单是为凯旋而归的顾老将军举办的,更重要的是接待夷国使臣。而臣女自小养在乡野,粗鄙不堪,不懂规矩不识礼数,怕在使臣面前丢了大安的脸,所以,让臣女找个地方躲起来……” 殿内先是鸦雀无声。 随即传来云溪长公主的恼羞成怒,“一派胡言!本宫何时说过……” 顾老夫人站了起来,朝建宁帝躬身行礼,“回陛下,事实确是如此,老身方才还因这事与长公主殿下起了口角……” 第95章 当众告御状 众人都胆战心惊,但也不得不佩服穆轻颜的勇气。 这一状当真告得漂亮!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罪云溪长公主,真的好吗?这不就等于是宣之于众,顾家要与太后为敌了?顾家人有这么蠢吗? 真当自己有功劳,就能藐视皇家?还是说打这么多年的仗,把脑子都打坏了? 建宁帝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云溪!你三番两次的有意为难穆大姑娘,究竟是何缘由!你别忘了,她可是你未来的皇嫂!” 云溪长公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训斥,面子当然挂不住。 只能朝自己的母后求救。 蓝太后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皇帝撕破脸,毕竟皇家内部再怎么争斗,在人前,还是要维持体面的。虽然她十分不满顾老夫人方才的言行,但账可以日后慢慢的算! “陛下,云溪这丫头,与穆家大姑娘年龄相仿,女儿家嘛,有点口角也属正常,无伤大雅。” 说罢她又看向穆轻颜,提高了声音道,“穆大姑娘,云溪这丫头被哀家宠坏了,平日里喜欢恶作剧,她呀,是在与你玩笑罢了,你怎么还能当真呢?” 言下之意,你怎么这么小肚鸡肠?连个玩笑都开不得! 穆轻颜觉得,无论如何,太后也是不会喜欢她的。 不过今日这场面,也不宜闹得太僵,于是,她顺着台阶走了下来,“太后娘娘说的是,殿下身为一国长公主,还年长臣女几岁,不至于连敌我都分不清。” 这话成功让太后挤出来的假笑凝固在脸上。 她下意识的看向见建宁帝,果然,皇帝的脸也黑了下来。 迟陵关险些失手,是何缘由,太后心知肚明。只是,陛下一时没有合适的理由去动雍王,所以才没有发作。 毕竟心里清楚是一回事,有没有证据又是另外一回事。 而且,就算有证据,雍王手握重兵,陛下也不敢轻易去动他。 此战,顾家三子险些全都折在了战场之上。 可云溪却说夷国使臣比守护大安的功臣更重要,这就是敌我不分! 凌王一路都在看戏,看到最后,朝着穆轻颜微微挑了挑眉。 两人心照不宣。 蓝太后的脸拉得老长,“哀家倒是不知道,穆大目光这张嘴,如此会说话!你如此言语,是想要挑拨长公主与陛下的兄妹关系吗?使我皇家不和吗?” 这个罪名可就大了。 在场众人大气不敢出,都想看看这位穆大姑娘会如何应对太后的发难。 “太后言重了,诚如长公主所言,臣女粗鄙不堪,没有学识,言语上有些不当只是教养上的不足,并非想要挑拨皇家关系。但殿下身为一国长公主,知书识礼,宽容大度,应当不会与臣女这等粗鄙不堪的乡野女子一般见识的吧?” 太后气得脸都歪了。 云溪长公主更是怒不可遏,若非顾及皇家体面,她的巴掌就呼到穆轻云的脸上去了。 宫宴是为了庆贺迟陵关大胜。 建宁帝当然不会让这场闹剧再继续下去,他给凌王使了使眼色。 兄弟俩十分有默契地演起了戏来。 “皇兄,穆大姑娘是臣弟未来的王妃,圣旨已下名分无法更改。皇妹却一再拿人短处说事,叫人情何以堪?臣弟重兵缠身多年,坊间又有天煞孤星的恶名,只怕皇妹也从没将臣弟这个一脚踏入了鬼门关的皇兄放在眼里,既如此,臣弟只能携吾妻,退出这场宫宴了……” 他说罢人已经朝,穆轻颜走去。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云溪长公主更是难堪。 她起身走至殿中跪下,“皇兄恕罪,臣妹绝无此意!” 蓝太后知道这兄弟俩是要借题发挥了。动不了雍王,就拿她们母女俩撒气! “陛下,今日当着文武大臣和女眷的面,你便要让云溪如此下不来台吗?” 而穆轻颜没听到别的话,倒是被凌王那句吾妻,给惊着了。 建宁帝倒是回了一句,“太后这话,是在责怪朕不爱护皇妹的颜面了?老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皇妹的颜面是颜面,可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几次三番拿人家的学识来说事,甚至还让她退出宫宴,这又让穆大姑娘的颜面往哪里放?让抚国公府的颜面往哪儿放?又让镇国将军府如何看待?赐婚的圣旨是太后让朕下的,皇妹直言人家粗鄙不堪,太后却让朕下旨赐婚,又置凌王弟于何地呀?” 好嘛,这回旋镖终于还是回到了蓝太后的身上。 结合前些年的几道赐婚旨意,和那些惨死的女子,今日这赐婚的旨意到了穆轻颜的头上,背后的意思真是耐人寻味。 据说,这婚事还是抚国公夫人亲自进宫去求太后的。 想到了个中关窍,大家看向抚国公夫人的眼神,就变得意味深长了。 国公夫人怕不是容不下这位自小被放逐的嫡女,所以想让她被赐婚凌王,然后,像那些女子一样,在大婚之前悄无声息的死掉,自己还不用担责任吧? 那些眼睛齐刷刷看过来时,蓝氏心里是十分恼怒的,她今日什么都没做,怎么这口锅还能往她身上砸呢? 但她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但是聚集在她身上的目光越多,她的心就越是虚的厉害。 她当初并不喜欢抚国公,但是,在太后和她父亲老明远伯的授意之下,她以伯爵嫡女之身,入了抚国公府为妾,直到顾氏死了,她才被扶正的。 今日顾家人也在。 她这个填房在原配的母族面前本就尴尬,想着能少说话就少说话,没想到,她谨言慎行,也能遭这无妄之灾! 还想着云溪长公主能收拾穆轻颜,要不了她的命,也能挫一挫她的锐气! 没想到啊,这贱人在沧州什么都没学会,倒是练就了一副伶牙俐齿!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太后不敢再说话了。 不管她心里怎么想,穆轻颜都只能是因为品貌双绝,才能皇弟身为一国亲王,此等国家大事前,怎能缺席?若皇妹觉得凌王与穆大姑娘都不配坐在这里,那恐怕在皇妹的心里,朕也是不配……莫不如,这个位置,换个合皇妹心意的人来坐可好啊?” 第96章 夷国使臣 杀人诛心。 云溪长公主心里是这么想的。 但是,这大逆不道的想法,她怎么会承认呢? 只能闷头求饶。 太后救不了她了,她只能希望陛下念着兄妹情分,不要罚得太狠。 “陛下恕罪,臣妹绝不敢有此等大逆不道的想法……是臣妹礼数不周,开罪了穆大姑娘,臣妹愿给穆大姑娘赔罪……” 她连皇兄都不敢叫了。 说罢就要朝着穆轻颜行礼。 穆轻颜忙躲到凌王身后去了。 开玩笑,一国长公主给她磕头赔罪,她还怕折寿呢!更何况,若是云溪长公主当着文武百官及女眷的面给她磕头赔罪,那明日坊间就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了。 但凌王是她的皇兄,这礼,他受得。 她躲在凌王的身后道,“长公主殿下身份尊贵,您的礼,请恕臣女不敢领受。臣女人微言轻,也不敢对公主心存怨怼,还请长公主殿下海涵,原谅臣女的粗鄙……” 这哪里是不懂礼,这简直是太懂礼了! 三言两语,又让长公主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她想赔罪,人家不领受! 偏偏,陛下又不肯松口饶她。 穆轻颜躲在凌王的身后,悄悄地戳了戳他的后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王爷,这口气我算出了,劳烦您老人家收个场吧……毕竟等一下还有夷国使臣要来,也不能闹得太僵……” 那根柔软的指头,碰到他后腰的那一瞬,他的身体里好像有一股奇异的感觉在流淌,让他有点心猿意马。 但那句老人家,又成功将他心底升起的那点旖旎,给死死摁住。 “皇兄,皇妹身份尊贵,我家颜儿人微言轻,生怕得罪了人被事后报复……今日这事,便算了吧……大局为重……” 穆轻颜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茶味儿。 这不就是在告诉众人,今日之事过后,她要是被人追杀或者出了什么别的事情,就是她云溪长公主的手笔! 穆轻颜在他背后轻嗤,“没想到王爷如此腹黑……以后可不敢轻易得罪您了……” 凌王回头,垂眸低声道,“夫妻本是一体,旁人欺辱你,就是在打本王的脸……本王维护自己的颜面,有何不对?” 两人之间的气氛在旁人看来,就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 许多贵女都羞得掩面不敢看,心里更是对穆轻颜十分不耻。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子耳鬓厮磨!简直有伤风化! 可那人是凌王啊! 那个谪仙一般的人物! 那个不该被任何人染指的人物! 如今被穆轻颜这样声名狼藉的人给玷污了! 建宁帝目光在殿内众人的脸上扫过,最后面色不善的看向云溪长公主,意有所指地道,“穆大姑娘是朕亲下圣旨赐婚的未来凌王妃,谁若是与她为难,或者背后暗下杀手,那就是藐视朕,罪同谋逆!” 云溪长公主脑中一个激灵,只能深深地低着头。 心里却恨死了穆轻颜的伶牙俐齿,还有那个一心护着她的凌王!就连陛下她也恨上了! 明明她们才是兄妹,凭什么都护着一个乡野女子! 建宁帝借题发挥,实则是为了敲打太后,不要对穆轻颜动杀心。太后心知肚明,心里亦是恼怒得紧,但今日,她却不得不忍下来。 穆轻颜此刻得意,一会儿夷国使者来了,就有她哭的时候了。 她就不相信,她活到这把岁数了,还斗不过一个小丫头! 一场闹剧最终以云溪长公主和蓝太后的满腹恨意收场。 凌王与穆轻轻颜也坐回了位置上。 建宁帝举杯,“顾氏一门,戍守迟陵关近二十年光景,此次大战更是艰难险阻重重,我大安的国门能守住,顾家功不可没!今凯旋归来,众卿当与朕同贺!老将军荣耀归来!” 众人皆举杯,口中都道,“恭贺顾老将军荣耀归来——” 声音响彻殿宇,振奋人心! 不管平日里,朝中大臣如何争斗,在国家大事之上,大家都是一致的。 他们能在京都锦衣玉食,安享太平,全靠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 这是一个国家共同的荣耀与幸运! 顾家人都站了起来,举杯满饮。 随即朝着建宁帝的方向,躬身行礼,“谢陛下厚爱……” 建宁帝很高兴,压压手示意她们坐下来。 “夷国使臣觐见——” 门外再次传来高呼,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殿门处。 只见十六个穿着满含异域风情的男子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 为首的男子体形魁梧,头上束着两指宽的抹额,脑后梳了许多小辫。还戴着许多小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身后的人与他做类似的打扮,但从头上的抹额和腰间的配饰就能看出来,这些人的身份显然要比他低得多。 他们不仅抬来了许多礼物,还将合约上大安要求赔偿的金银,一并带来了。 夷国人觐见大安皇帝,行的是自己的执手礼。 “参见皇帝陛下……” 为首的是夷国四皇子康多。 说来也真是讽刺,夷国与北歧刻意挑起战事,想要入侵中原。战败之后,又马上割地求和,还派使者来朝,真是能屈能伸! “四皇子免礼,在驿馆一切可还顺利啊?” 康多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然后才道,“贵国礼仪周全,一切事宜都十分妥当,只是吃食上,有些不习惯大安的口味。” 建宁帝却道,“我大安物阜民丰,各种口味的吃食更是数不胜数,四皇子,还是要入乡随俗,感受一下我大安的风土人情,也未尝不可啊……” 康多只得道,“陛下说得是,我国国主亦是十分希望两国交好,所以小王此次前来,还带着我国国主派给小王的任务……” 此言一出,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任务是什么。 首先变了脸色的就是云溪长公主。 再就是宁笙公主。 向来使者来朝,都会求亲…… 首当其冲的对象就是一国公主,若没有适龄的公主,就是宗室贵女。 云溪长公主早已到了适婚的年龄,太后却总想拿她的婚事,成为雍王起事的筹码。 若是她能嫁入手握重兵的将门之家,雍王的胜算有多了一筹。 第97章 太后的阴谋 原本他们的计划是想要让顾家人都死在迟陵关,可眼下这计划失败了。 既然不能让他们死,那便将他们的势力拉拢过来。 以顾家在军中的威望,若能将顾家揽入麾下,岂不事半功倍! 但建宁帝不傻,他明知雍王野心勃勃,又怎么会放任云溪长公主嫁入顾家,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呢?莫说他不愿意,顾家只要不是想造反,他们也绝不会将公主迎进门。 所以,自打顾家人回京,她心里就一直有这个想法,但知道建宁帝不会 同意,她也迟迟没有说出口。 今日这一计若是不成,那去和亲的,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女儿云溪长公主了…… 她的这个女儿,自小骄纵,口无遮拦,所以她与雍王筹谋的事情,是不会让她知道的。否则就她那张藏不住事情的嘴巴,迟早得闯下大祸! 陛下心里知道雍王早有不臣之心,但那毕竟是猜测没有实据,若云溪脱口而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平日里对陛下这位皇兄不满时,她也总是会将要是当初登基的是雍王兄就好的话宣之于口。被她几次三番提点敲打她才有所收敛。 “哦?不知是什么样的任务啊?”建宁帝明知故问。 康多往自己身后看了看,他身后的人便拿出一个卷轴,一人一头缓缓展开——原是一副美人图…… 可那画上的人…… 众人看清楚画上画的是谁之后,都齐刷刷看向了穆轻颜。就连穆轻颜也吓了一跳,这画的——不是她吗? 顾家人也看向穆轻颜,面露担忧。 女子被人画像瞻仰,有损名节不是好事…… 凌王和建宁帝同时眯起了眼睛,不愧是亲兄弟,连反应都一模一样。 “小王的太子皇兄自小身子不好,一年前曾悄悄到贵国的沧州寻访名医,得画上这位女子妙手,治好了缠身多年的顽疾,但那女子事后却分文不取,医治时,她曾与小王的太子皇兄,有过肌肤之亲……” “什么……” 满堂哗然。 有惊讶的,也有不耻的。 反应最大的,当属蓝太后,“此等名节有损的女子,怎可与凌王为配!” 康多自动忽略蓝太后的反应,继续道,“小王的皇兄自小仰慕大安的风土人情,对这位救命恩人更是情根深种……只可惜这位女子治好他的顽疾之后便消失了,皇兄回国后,命人画了画像,睹物思人……直到此次,小王奉命出使,他才求国主让我将这幅画像带来,希望能找到那名女子,以夷国太子妃的名义,将她迎回去,也算是全了她的名节……” 殿内鸦雀无声。 眼睛都盯着穆轻颜,生怕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点表情。 一般女子听到这样的话,恨不得一头撞死,以证清白。 这位穆大姑娘倒好,从头到尾都在看戏,仿佛那画像上画的不是她而是别人。 蓝太后看向穆轻颜,“你名节有损,怎么还能恬不知耻的接下赐婚的圣旨!” 穆轻颜看了过去,“太后娘娘,臣女自小被放逐沧州,整个京都人人都知道。若无与襄宁侯府二公子的婚事,只怕到死都没人能想起我来。可我回来没多久,就被人推下水险些丧命,一醒来这婚事就成别人的了……” 大家的眼睛又看向了蓝蕙。 蓝蕙缩在自己的位置上装鹌鹑。 杨靖的脸色更是难看。 说画像的事,她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出来干什么呢! “我娘死了,我身后连个倚靠都没有,请问圣旨宣到国公府时,我一个无权无势无所倚仗的弱女子,如何去违抗圣命?何况,这婚事,是太后您老人家请陛下下旨的,又不是臣女自己求的!” 蓝太后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不过她没接话,只是道,“那你是承认,你在沧州与夷国太子有私了?” 穆轻颜冷笑,“他们空口白牙,紧凭一副画像,几句片面之词,就能污人清白。那我若是改日画了云溪长公主的画像,放到了哪位世家公子的房里,再带人去搜出来,是不是也能证明长公主与人私相授受呢?” “你放肆!”蓝太后大怒,“凭你也配与哀家的云溪相提并论!” 穆轻颜寸步不让,“所以太后的意思是长公主的名节是名节,像臣女这等无人倚靠的女子,就可以任由旁人攀诬羞辱吗!” 众人心里都是一个想法:这穆大姑娘是失心疯了吗?她怎么敢当着使臣的面,驳斥太后! 抚国公心里更是慌得一批,他甚至站了出来,“逆女!你活腻了吗!还不跪下求太后恕罪!” 穆轻颜横了他一眼,“别人污蔑我的时候,没见你这当爹的站出来为我说句话,这会儿涉及你身家性命了,你开始着急了吗?” “你——”早知她油盐不进,他方才就不该开口去说她! 可她顶着国公府嫡女身份得罪了太后,那可是要祸及全家的呀!他当然着急……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跪求太后饶恕他穆氏一族,不要因为她一人之过而连累全族。 蓝太后再生气,也知道抚国公不能轻易动,但穆轻颜都敢当众下她这个一国太后的面子了,她若是不让她吃些苦头,日后指不定要如何作威作福! “穆大姑娘为人也太狂妄了些!陛下以仁孝治国,你以为自己领了赐婚的圣旨,就有了免死金牌吗?你如此忤逆犯上,哀家若是治你大不敬之罪,你可承受得起!” “太后位高权重,想要臣女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只不过,太后若想凭着这位夷国四皇子的几句话,就定我失节不配嫁与凌王,臣女不服!臣女若不嫁凌王,定是因为自己不愿,而非不配!” “好大的口气!你既如此心高气傲,那方才说的背后无人可依,不敢违抗圣旨之言,岂非自相矛盾?” “是太后先说臣女恬不知耻,臣女才如此作答。” “你——” “太后——” 殿内响起了一个陌生而饱含沧桑的声音。 大家看向那声音的来源,才发现是一直保持沉默的顾老将军说话了。 他缓缓站了起来,毕竟上了年岁,所以身形有些佝偻,但并不影响他的英武。 第98章 夷国太子 “顾老将军,想与哀家说什么?你这个外孙女如此胆大包天,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顶撞哀家,怕不是以为有了顾家这样劳苦功高的母族,就可以无法无天,藐视皇家了?” 但凡将门之家,最是害怕被猜忌功高盖主。 但顾老将军显然是不在乎的。 “太后言重了,老臣出身将门,看着祖辈父辈还有同族兄弟一个个血染黄沙,自上战场那日起,老臣就做好了自己有一日也会像他们一样的准备。老臣甘愿以血肉之躯保卫我大安的疆土,但从不认为自己劳苦功高,更不会因为自己祖先留下的功勋而沾沾自喜。但是,从老臣这外孙女进殿起,关于她身上的不堪言语就没有停止过……她只是一个自小没了娘,又不得父亲喜爱的小姑娘而已,她有什么错呢?太后既觉得颜儿不配嫁与凌王,那收回成命即可,何苦要用如此的方式,毁她名节呢?” 那句她只是个没有了娘又不得父亲喜爱的小姑娘……成功让穆轻颜红了颜。 她不是个轻易感动的人。 但这句话,真的很戳心。 若是原主知道,有人这样护着她,她应当也会含笑九泉的吧? 蓝太后变了脸色,“荒唐!难不成这画像是哀家交给夷国使者的?那些她与夷国太子私相授受不清不楚的话,也是哀家教夷国使者说的?” 顾老将军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老臣没有说是太后,老臣只是觉得奇怪。” 他说着看向了夷国四皇子,“老臣只是觉得奇怪,既然贵国太子已经痊愈,又是真心求娶,他为何不自己亲自来?而要将这画像交与旁人?嘴上说是为了全我外孙女的名节,却口无遮拦地说出她在救治贵国太子时与之有了肌肤之亲这样的话来。难道四皇子不知道,这样一句话,就足以毁掉一个女子的一生吗?” 康多知道自己站不住脚,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小王的皇兄身为一国太子,怎可随意出使他国?若出了意外,谁能负责?” 顾老将军冷哼,“那倒是奇了,贵国太子身患顽疾之时,尚且在我大安如入无人之境,如今身子痊愈了,随行又有奴仆护卫众多,却又怕出意外?” 这话一出,不仅康多变了脸色,就连建宁帝也黑下了脸,“四皇子,尊兄到底是来我大安治病的,还是来刺探我大安国情的呀?” 本来还有些傲气的康都只能再次行礼,表示前辈,“皇帝陛下,我夷国绝对没有秘密刺探贵国国情的意思……吾兄身子孱弱,这是夷国妇孺皆知之事,陛下一查便知……” 建宁帝冷哼一声,“我大安乃礼仪之邦,可没有像贵国这般不请自来的习惯!” 康多只好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褪去那一身魁梧的伪装,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身形还是如此高大,但却稍显瘦弱。 面容清秀有些苍白,看起来倒像是个大病初愈之人。 同样一身异域装扮,他的外形不知比方才那个,强上多少倍。 太后没想到来的竟然真的是夷国太子!她还想着让穆轻颜跟着这位四皇子回去,路上再设计一下让她俩有了首尾,待回到夷国,还有她好受的! 但这一出属实是她没有算到的! 恢复本来面目后,他再次行礼,连声音都从粗犷,变成了清澈低沉,“请皇帝陛下恕罪,小王正是夷国太子康丞。小王并非有意欺君……实在是吾国内部近来不太平,父皇担心小王途中有失这才让小王假扮吾弟出使大安……” “至于这副画像,和方才那套说辞……小王也是一时糊涂,受了神秘人的蒙蔽,因为对方开出的条件实在诱人……小王并不认识画像上的女子,也从未去过沧州求医,更没有与谁有肌肤之亲之举……” 康丞一推四五六,干脆和盘托出。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画像上的女子,与蓝太后不和。 大安的皇帝与那位凌王,也不喜欢太后! 他说了实话,既洗脱了夷国在大安安插刺探军情的嫌疑,又能将大安皇室的矛盾激化,还能在大安皇帝的面前留个好印象,何乐而不为呢? 他们夷国听了雍王的计策与北歧联盟,一起攻打迟陵关。 雍王所说破关之后的种种好处,夷国一点也没有捞到,却反过来损失了三座城池和金银布匹无数! 这口气,叫他如何忍得下来! 夷国轻信雍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雍王也别想着独善其身,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对付不了雍王,打掉他的爪牙,也是可以的! 蓝太后心道这位夷国太子可真不是个东西! 不但毁了她的计划,还祸水东引!想挑起大安皇室内斗! 建宁帝几乎一瞬间就确定这夷国太子口中神秘人背后就是太后! 他咬着牙问,“哦?太子殿下口中的这位神秘人,是何许人也啊?” 康丞摇头,“小王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总归,是宫里的某位大人物罢了……若非位高权重之人,恐怕也开不出那样的条件来……只可惜,我夷国如今一心希望能与大安摒弃前嫌,永世交好……断不会再想生出其他的事端来……” 众人心里暗暗鄙夷。 就您方才那番似是而非的话,还说不想生出别的事端来?您说话的时候,就不心虚吗? 但到底是别国使者,人家又始终秉承着谦卑的态度,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呢!何况两国刚刚签订和平条约…… 穆轻颜朝顾老将军投去感激的目光。 其实在这样的场合下,任何人开口为她说话,都会得罪太后。 但顾家人,还是不顾功高震主的罪名,为她撑腰了!这便足够! 顾老将军为穆轻颜解了围,重新坐了下来。 看向那夷国太子的眼神,却是不那么良善。 早就听说这位太子殿下足智多谋,善于搅弄人心,今日,他可算是见识到了! 他说罢,又朝着穆轻颜的方向,躬身作揖,“穆大姑娘,小王言语之间多有冒犯,小王这厢给姑娘赔礼道歉,还望姑娘海涵,不要与小王计较……” 第99章 死了就是死了 穆轻颜瞪了他一眼,“我现在当众给你俩耳光,再同你说声抱歉,你能不能海涵不与我计较?” “这……”康丞有些招架不住。 他身为一国太子,自然是不能当众被人打一耳光的,否则叫他和他的国家脸面往哪儿放? 可是不回答,他方才那句让她海涵,却又显得那样的讽刺。 “你看……”穆轻颜摊摊手,“不是所有的伤害,都能用抱歉来抚平的。你可知你方才那番话,若是脸皮薄一些的女子,早就当场撞柱而死,以证清白了!” “可你……” 康丞想说什么,被穆轻颜拦住了话头,“我?我脸皮厚。若是被人羞辱几句就要寻死觅活的,那我早就死了八百回了。再说了,以死证清白,本就是愚蠢之举,死了就是死了,黄土一埋,还有谁会在乎你是否清白?” 在场的女子像是受到了什么启发似的,默默地点了点头。 好像真是这个道理。 你被人诬陷,你去死了,诬陷你的人什么损失都没有……而你确确实实丢了性命,只能被掩盖在黄土里,躯体被岁月侵蚀,过往被尘世遗忘…… 康丞在看到这张画像时,就对画像上的女子十分感兴趣。 那双眼睛实在是过于明亮。 机敏之中带着对尘世的戏谑,清冷里又有几分人间烟火的气息。 她的美不是千篇一律的,而是有种独属于她的慵懒倦怠,但又不会令人生厌。 今日见到真人,又与之交锋,方知此女的有趣之处。 “姑娘通透,小王受教了……” 穆轻颜看向他,面露不屑,“你红口白牙几句话,就能毁了我的一生,一句受教了,就算了事?” 康丞皱了皱眉,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穆大姑娘不是省油的灯。 但是他出言诬陷在线,那个蹩脚的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脚,眼下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那姑娘要如何,才能罢休?” 她如此不依不饶,大安皇帝也没有阻止的意思,看来是想借着穆大姑娘的手,给他这位夷国太子,一个下马威了! 此次与北歧联盟兵犯迟陵关,他本就不同意,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再追悔亦是无济于事,只能尽量将事态平息。若是不能借机挑起大安皇族内斗,他这次出使的任务也就算失败了。 穆轻颜看了看凌王,“王爷,有人当众羞辱你的未婚妻,你准备如何?” 建宁帝和凌王摆明了是想借题发挥,她也乐得顺水推舟。 毕竟,被人当众说出与男子有肌肤之亲,那是莫大的羞辱。即使康丞这会儿已经说了他是受人蒙蔽才会这样的,但有多少人信,之后坊间会如何传言,那可就不好说了。 蓝太后就是想要整死她! 这主意,看着就像是穆如歌的手笔。 她俩无冤无仇,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置她与死地…… 穆轻颜看了看凌王,眼睛又在不经意间,在穆如歌的脸上掠过…… 那个目空一切的人以为自己掩饰得足够好,但穆轻颜还是在她那痴缠又躲闪的眼神之中,发现了端倪。 而那位在梦里,与她关系匪浅,迷雾重重的崇王,她却连个眼角都没有给他过。 凌王则站了起来,郑重的面向建宁帝,看着像是满腹委屈的大吐苦水,实则字字句句都在将祸水引向蓝太后母女。 “皇兄,今日这场宫宴,本是为了庆贺我安国大军凯旋的,可是,从宫宴还未正式开始,便有人一直往臣弟的未婚妻身上泼脏水,这不是在羞辱她,这是借着她来羞辱臣弟……臣帝重病期间不能上朝参与政事,尚且不能安生过日子。日后若是重新站在朝堂之上,还不知会惹出什么祸事。” “既然有人容不下臣弟夫妇,还请陛下臣弟的封号废去,让我夫妻二人能过安稳的日子。” 他这话像是诉苦,却让众人听得心惊胆战。想看向太后的方向又不敢,只能低着身子埋着头,大气不敢出。 蓝太后怒火中烧却不敢表现出来。 凌王以退为进,实则是为了告诉她,刺杀之事背后主使之人是谁,他一清二楚。 若她再处处与穆轻颜为难,这事公之于众,谁的面子都不好看。 建宁帝听后果然脸色大变,“你是朕一母所生的同胞弟弟,文韬武略。更是为我大安立下过不世之功。朕若是将你的封号废去,如何让天下人看看待朕这位兄长。至于穆大姑娘受辱之事,朕会妥善处理,必不会让坊间有一字半句不利于穆大姑娘的言语。” 建宁帝说完,眼睛在殿内众人的脸上扫了一眼,深带威慑之意。 尤其是云溪长公主。 方才凌王有言在先,若是这等损人名节的言论传了出去,那首当其冲的,就是云溪长公主。 蓝太后本想借着此事打压穆轻颜,让她名节尽毁,好看看顾家人,到底有多疼爱这个外孙女。 顾云鹤夫妇的态度,她看见了。 摆明了是要与她这个太后过不去了。 此刻她倒是十分后悔,当初听了蓝氏的建议,让皇帝赐婚。 本是想着让她走向不归路的,却反过来让她有了倚仗,连她这个太后都不放在眼里! 建宁帝又看向夷国太子,“太子殿下远道而来,我大安又是礼仪之邦。本该以礼相待。但你不该为了一己私欲,随意污损旁人的名节。既然穆大姑娘想要讨一个公道,那便让她说说自己愿意接受怎样的补偿吧?” 好嘛…… 这个皮球最终又抛回了穆轻颜的手上。 康丞心里苦啊。 他可是一国太子。 代表自己的国家来朝,进殿这么久了,连个凳子都没有就算了。 还要对着一个臣女说软话,这对他来说可是莫大的羞辱!何况还有满殿的文武大臣,和官眷。 但是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谁让他想算计别人在先呢! 此刻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 不过嘛,他心里暗暗冷笑。 看样子他们大安的太后和皇帝,矛盾深重啊! 就连他这个敌国太子在场,也毫不掩饰彼此的隔阂了。还真是令人惊喜! 第100章 我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穆轻站起身,微微行礼后,从自己的位置上走了出来。 从使臣手里,一把夺过那张画像,撕了个粉碎,将碎片扬在了康丞的脸上。满堂哗然。 这穆大姑娘疯了不成! 那可是一国太子! 她这样羞辱人家,不怕夷国回头,又有理由兵犯迟陵关吗!难道她想成为一国的罪人! 使臣怒不可遏,为了维护自己国家的颜面,当堂便要动手。 康丞闭上眼睛,任由那些纸屑在他脸上落下。 还伸出手,拦下自己身后的人,面带微笑的承受着一切。 “穆大姑娘可消气了?” 穆轻颜微微一笑,那笑里极尽讽刺,晃花了康丞的脸。 “太子殿下不愧是一国太子,能屈能伸,小女子佩服……你是太子,方才那些话,我就当你是开玩笑了……不国太子殿下可记住了,我虽然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比不得你和某些想要害我的人身份尊贵,但是,我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康丞一来就想要挑起皇族争斗,不是个善茬。 所以,谁都知道穆轻颜的言行举止,对于两国邦交来说,是十分不利的。 蓝太后就想趁机扳回一城,“穆大姑娘如今有了顾家和凌王做倚仗,还真是有恃无恐了。我大安刚刚与夷国签订和平条约,你当众羞辱夷国太子,难道是想让迟陵关百姓永无宁日吗!” 穆轻颜看向蓝太后,“太后若是如此为国为民,莫不如为了两国邦交,让云溪长公主殿下,去和亲吧……” “你——” 蓝太后脸色剧变。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云溪长公主更是口不择言,“你这贱人!竟敢拿本公主开涮!来人!给本公主掌嘴!” 话刚说完,就感受到两道犀利的目光朝她看来。 那是她的两位皇兄。 于是,她下的命令,无人敢遵循。 “穆大姑娘这话,倒是提醒了朕。皇妹也早就到了适婚之龄,朕看夷国太子爷是仪表堂堂,不知太后,意下如何啊?” 建宁帝不想让任何一位公主去和亲。 就算他与太后之间隔着杀母之仇,他也不屑于拿一个女儿家的婚事做算计。 此举不过是为了警告太后,得饶人处且饶人,行事不要过分。 果然,太后还是很在乎这个女儿的。 她的脸色带着些讨好,语气也软了下来,“陛下说笑了,云溪自小身体娇弱,哪里能去和亲呢……” 建宁帝知道,太后这是在服软了。 也没有得理不饶人,这件事情就到底为止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才满脸歉意的道,“让太子殿下站了这么久,真是失礼了,来人,请太子殿下入座……” 康丞无意娶亲。 若是那位穆大姑娘,他倒是很有兴趣。 云溪长公主,便算了吧…… 空有娇蛮而无成算,到了夷国,活不过一个月。 太后看着建宁帝的脸色,知道他无意让公主和亲,此举不过是为了让她收敛而已。 其实私心来说,云溪去和亲,对雍王是有好处的。得了夷国这样强大的助力,将来何愁大事不成! 但是,她到底舍不得让自己的女儿去吃那样的苦头。 使臣落座之后,无人再提起方才的事情。 歌舞礼乐上场,一派祥和之气。 舞姬们与乐师相互配合得天衣无缝,看得出来往日没有少下功夫练习。 一曲终了,舞姬退场。 穆如歌站了起来,对着建宁帝微微颔首,“陛下,今日宫宴一来为庆贺功臣凯旋,二来为迎接使臣的到来,光看宫中乐师与舞姬的表演,未免有些乏味,微臣有一个想法,还望陛下恩准……” 建宁帝知道她又要闹幺蛾子了。 不过她身为负责此次宫宴礼仪的女官,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驳她的面子,于是道,“穆尚仪有何妙思,不妨说出来,朕听听……” 穆如歌微微笑着,道,“回禀陛下,众位世家贵女,平日都会下苦工练习琴棋书画和女工,但鲜少有机会在众人面前展示,不如趁着今日这个机会,让各家贵女展示一番自己的本事如何?” 在场的女眷闻言,表情变得很微妙。 有心出风头的人当然想拼命抓住这个机会,最好能得太子殿下青眼,太子看不上,崇王殿下也很好。 除了皇子,还有皇室宗亲,和世家子弟。 尤其是顾家那几位小公子,论气质样貌,都不输在京都土生土长的男子。 但没有心思出风头的女子,就有些左右为难了。 若是陛下应允,那她们不参与,也是对皇家的不敬。但要在众人面前表演,她们也是十分难堪的…… 她们是来赴宴的,不是负责取悦人的伶人。 但若是借着这个机会,能为自己谋一门好亲事,倒也未尝不可。 于是,众人脸色各异,喜忧参半。 精于琴棋书画者,自然信心满满。 不精通此道者,却忧心忡忡。 出洋相不过丢脸而已,就怕顶不住殿前表演的压力,御前失仪,那就是大罪过了。 秦桑白看了一眼穆轻颜的方向,刚好她也看了过来,两人互相笑了笑。 穆如歌整这一出,想要为难的是谁,不言而喻。 她让宫人取了一个密封的大盒子,里头写了些字条揉成了团,抱着在席间走了一圈。 贵女们各抓了一个纸团拿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展开。 抽到自己精通的技艺者,暗自兴奋。 抽到自己不会或者不熟悉技艺的女子,则心有戚戚。毕竟丢脸事小,给家里惹祸事大。 秦桑白展开自己的拿到了纸团,上面写着书法二字。 穆轻颜则抽到了琴艺。 她心里暗暗发笑,穆如歌大约是觉得她不学无术。 所以想借此机会让她在众人面前丢脸。 毕竟一个目不识丁,不懂女红,不通琴棋书画的女子,是不配嫁给凌王的。 她就是想让自己知道自己不配。 穆轻颜又岂能如她所愿? “诸位都已经抽到了自己所要表演的技艺,可以单独表演,也可以与自己相熟之人一起表演。此刻可以先行去偏殿准备一番。我在偏殿为诸位准备了衣裳和表演所需要的物事,诸位可以去挑选。方才诸位所抽到的纸条中还包含了先后表演的顺序,待会儿可以按照自己的顺序出场。” 第101章 贵女献艺 众贵女齐齐起身告退,有序的出了出了重华殿。 到偏殿去选择自己所需要的服饰。 在穆轻颜看来,穆如歌是个事事追求完美的人。 今日却为了让她出个丑,而整这么一出如此不可控的场景,当真是胆大。 在她前世所生活的那个年代,想要举办一个晚会,还得动用各个部门,精心设计,事事谨慎,还不能保证表演时不会出任何差错。 她就如此让人表演,也不怕到最后一塌糊涂到最后收不了场。 表现得好的人出了风头,自然会记住她的人情。 可表现得不好的人丢了脸面,可不就要就此恨上她了吗?她不是喜欢笼络朝臣吗?怎么会让自己陷入这种会被人记恨上的境地里呢?真是叫人想不通。 秦桑白可算有机会与穆轻颜走在一起,离开自己的位置,她特意等着穆轻颜一起走。 穆银玉抽到了舞艺,蓝氏看了一眼,倒是为她担忧起来。 因为在她看来,这个女儿与自小被放逐在沧州的穆轻颜没有区别,同样是什么也不会。 这次表演,还不是只能两眼一抹黑。 穆盈玉不知道蓝氏心里在想什么,反正她的心里对蓝氏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了。 甚至于她曾经喜欢过的崇王,她今日也没有多看一眼。 太后说了,她不配,叫她不要惦记。 大姐姐说的也对,她是穆盈玉,她应该要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而不是为了谁,委曲求全。 既然没有人在意她,那她就自己为自己拼出一番天地就是。 于是,她也起身,出了崇华殿,跟上穆轻颜和秦桑白的脚步。 三人走到外头一个亭子里,看着那些贵女们急匆匆去了偏殿,都有些失笑地摇头。 “你要表演的是书法,正好是你的强项。待会儿就露一手,亮瞎那些人的眼睛。” 穆轻颜拿着秦桑白的纸条看了看,笑出了声。 秦桑白不担心自己,横竖她就是上去写几个字而已,她又不要出什么风头。 倒是为她捏一把汗,“虽然知道你不像外界所传言的那样不学无术,但琴我是不曾听你弹奏过的。你可有把握?不如我们三人,一同表演,这样互相有个照应?”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穆轻颜,秦桑白负责书法,她负责弹琴,穆莹玉抽到的是舞艺。 她们三个在一起倒是可以组成一个节目,她在桃园,看到过穆盈玉在月下起舞的,舞艺并不比宫中舞姬差。 穆盈玉并不像蓝氏认为的那样什么也不会。 “那,我们没有经过排练,配合起来会很困难的……” 穆盈玉开口了,“没事大姐姐,无论你弹什么曲子,我都能现编动作的,不要小看我……” 现编? 这话吓到了穆轻颜,也吓到了秦桑白。 “我倒是有一首曲子很想弹,也很贴合今夜宫宴的主题,就连桑白要写什么我都想好了。” 三人凑在一起商量。 她们的替身丫鬟都在亭子外头守着,以防有人接近。 有个小丫鬟在草丛里探头探脑的,被月半看见,她又缩了回去。 慌里慌张地跑回殿内去告状。 “尚仪大人,穆大姑娘和三姑娘还有秦家姑娘还在外头亭子里,不知商量着什么,她们的丫鬟守得实在紧,奴婢不敢靠近……” 穆如歌在后殿准备表演事宜,闻言不过一声冷笑,“这三个人里,也就秦桑白勉强有些学识,她从前是个病秧子,能识得几个字已是难得,带着那两个什么都不会的人,能翻出什么浪来,由她们去吧……穆轻颜不是伶牙俐齿吗?我倒要看看,她对着琴,能弹出什么花来……” 绘云挥手让小丫头退下,自己走上前来,“尚仪大人,咱们要不要,在琴上动些手脚?万一……” 穆如歌瞪了她一眼,“我自己的姐妹,难不成你比我了解?” 绘云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她已经提醒过了,若是后面出乎意料,她不要拿自己撒气就好。 那大姑娘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怎会被区区琴艺难住。 尚仪大人只怕,又是白忙活一场罢了。 就方才在殿内那一出,明眼人谁看不出来,陛下和凌王都在护着她?否则就她那样对待夷国太子,最差也是个赐毒酒的下场。 但她不仅什么事儿都没有,反而是一心想要迫害她的人,遭到了陛下和凌王的双重打压。 凌王所说的那些话,虽然句句都很卑微,像是在服软,但句句都是以退为进。 陛下与太后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他怎么可能让自己在朝堂上唯一明明白白的助力,就这么白白的退出朝堂呢? 所以,穆大姑娘是故意提出来,让云溪长公主为了两国邦交去和亲的! 如此一来,陛下就有理由拿捏太后和公主了。 因为,没有人愿意去和亲! 尚仪大人向来聪明,事事算无遗策。 但是,自从与大姑娘交锋频频失利后,她就有些稳不住了…… 看似还从容不迫,其实心里的防线,已经破了好几道了…… 很快,贵女们就开始尽情展示自己的学识与技艺了。 大多数人,都选择了与交好的姑娘一起表演。 有跳舞的,有弹琴的。 还有画画的,反正千篇一律,毫无新意。 大家看也就看个热闹,都表现得不是很热络。 直到,穆轻颜她们上场,众人才眼前一亮。 穆轻颜与秦桑白皆是一身白衣,唯穆盈玉一身红。 穆如歌盯着那把琴,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 绘云让她在琴上做手脚,她当时否定了,但她就是要借机给这位姐姐一个教训,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她呢…… 所以,她在那每一根琴弦上,都抹了一种香,一种能让弹琴的人逐渐意乱情迷的香…… 众目睽睽之下,她像一个青楼浪女一般,宽衣解带……那场面定然十分精彩…… 到时候,看她还拿什么脸面,去嫁给凌王! 她就是一个贱人,就该被她穆如歌猜在脚底下,随意践踏! 看着这架势,倒挺像那么回事的,她倒要看看,穆轻颜和穆盈玉,能在这场宫宴之上,开出什么样的花来! 第102章 有问题的琴 众人心里其实也十分期待呀! 抚国公府,向来只有穆如歌才名在外,大姑娘半年前才回京,自然是没有什么学识可言的。 那位三姑娘众人倒是知道,只是莽撞娇蛮的小姑娘,也不像是个很有才学的女子。 今日这个亮相,倒是十分的有趣。 至于秦家姑娘的才学,她们倒是不怀疑的,毕竟人家的祖父可是当世大儒,就连当今圣上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他的孙女耳濡目染,又能差到哪儿去? 从前她因为有喘症,是鲜少会出来见人的,如今都能参加宫宴,还能当众表演了!本来不相信穆大姑娘有如此医术的人,现下都信了,家中有久治不愈病人的,心思也开始活络了起来。 作为襄宁侯府的大公子,又是当朝陛下钦点的六品官员,杨翊也来了宫宴之上,他看着殿中一身白衣的秦桑白,那出尘的气质,叫他移不开眼。 在众人看来,这三名女子之中,就数穆大姑娘的容貌最是出色,但在他的眼里,只容得下自己的心上人…… 殿内鸦雀无声,都在期盼着这三人的组合,能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来。 琴声起的那一刹,众人心头一凛,琴声从远到近,慢慢变快,众人的眼前好像出现了好好行军的场景。 配合着穆盈玉一身红衣的舞动,还有秦桑白在一旁轻轻的吟唱…… 意境一下子就升华起来。 突然,琴声骤变,由开始的轻快变得紧张急促,众人仿佛置身于战场之中,仿佛短兵相接,马蹄阵阵,士兵冲锋呐喊的声音交织起伏,十分的震撼人心,听得在场的人热血沸腾,眼前仿佛出现了两军激烈交战,殊死搏斗的悲壮场景…… 穆轻颜拨弄琴弦的手飞快,快得都出现了残影,秦桑白的吟唱,也由缓慢变得急促,她开始舞墨挥毫,在面前的宣纸上,写下一曲令人震动的战歌…… 穆盈玉的舞步,也由缓慢变得急促,但每个旋转踏步,双臂伸展舞动之间,都十分的有力量,叫人叹为观止…… 三人配合得十分的默契,没有丝毫的差错。 紧密的弦响交替,万马奔腾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一段悲壮的旋律响起,最后一根琴弦拨弄,穆轻颜落手,音乐戛然而止,穆盈玉一个凄美的旋转之后,也缓缓伏在了地上……秦桑白也落下了最后一笔…… 一阵寂静之后,不知从何处,发出一阵叫好声! 上过战场的将领们,甚至红着眼睛站起来喝彩。 许多女眷们虽然不曾亲身经历过战争,但是也在这琴声之中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和激烈。 三人站在一起,相视一笑。 都为今晚的合作默契而高兴。 满殿都是喝彩的人,唯独穆如歌的脸黑得就差能滴下墨来。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三妹妹,还有如此精妙绝伦的舞技呢! 还有那穆轻颜,如此精湛,叫人叹为观止的琴艺,非自小精心研习不可得!听说她在沧州连饭都吃不饱,那这琴艺,又是从何处学来的?总不会是福至心灵,无师自通吧…… 而且,她明明在琴弦上抹了药,她为什么会没事? 她这事做的隐秘,甚至连自己的心腹都不知道,必定不会泄露出去。 那她为何安然无恙! 她正想着各种可能时,不经意间,与她四目相对,那眼里的挑衅过于明显,让她差点就绷不住这张沉静如水的脸。 穆轻颜看着她,脑海中却想起去挑选所需物品之时,有个小太监找到了她。 这个小太监她认得,是太后第一次召她进宫时,故意给他带错路,险些被建宁帝扔去内廷司,被她求情救下的那个小太监。 “穆大姑娘,不要接芳楠姑姑给您的琴……奴才亲眼看见,尚仪大人在那琴弦上抹了东西……” 他说完这句话,就惊恐地四处张望,然后快速离去了。 所以,她让玉簪给凌王去寻了阿束,让阿束去寻了凌王,给她换了一把琴。 穆轻颜与凌王视线相对的那一刻,心头忍不住突突跳了好几下。 这个妖孽,又在这里勾人了! “高山流水,莫过于此了…… 此琴此舞此书,当属今晚魁首!”建宁帝看起来十分高兴。 因为,他在夷国太子的脸上,看到了来自入侵者的局促。 “多亏了穆尚仪,朕才能看到如此精彩的表演啊!” 穆如歌心里再不高兴,也得笑着应答。 穆轻颜却道,“陛下,臣女一直听闻尚仪大人的琴艺才是出神入化,今日斗胆,想听一听,尚仪大人的绝技……” 穆如歌的神态变得谦卑起来,“有姐姐珠玉在前,妹妹不敢班门弄斧……” 这会儿倒是姐姐妹妹叫得亲热了,下药害人的时候,怎么不想到是姐妹呢? 穆盈玉也附和道,“是啊陛下,二姐姐常年在宫中,她的琴艺我们确实无缘得见,今日托陛下的福了!” 要不怎么说,穆盈玉是会补刀的呢! 建宁帝方才还说她们三人的表演当属今晚的魁首,魁首的提议,他怎么也得给几分薄面的…… 穆如歌还想拒绝,凌王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臣弟也想听听……” 建宁帝也猜出了个大概,穆轻颜一直拿着琴艺不放,大概是琴出了问题吧…… 穆如歌也害怕呀。 她辛辛苦苦经营了十几年的好名声,可不能因为一把琴就毁了。 更何况此刻骑虎难下,她就是想要找借口拒绝,也难了。 于是她故作为难地起身,刚刚好,不小心,就在桌子的边缘碰了一下,众人只听医生惊呼,再定睛一看,穆如歌的手指,就滴滴答答地趟着血了。 然后,就是她身边的绘云跪了下来,“奴婢该死……奴婢没有注意检查尚仪大人的桌子……” 挨着穆如歌坐的人朝那桌子边缘看去,竟是一块凸出的尖刺,上面还染了血迹。 好了,这下手受伤了,就不可能勉强人家带着伤演奏了吧? 但戏还是要演完的,穆如歌十分抱歉的微微屈膝,“陛下,这点小伤无碍,微臣可以继续演奏的……” 第103章 你是来落井下石的吗 建宁帝岂能看不出她的这点把戏? 本该顺势说一句体恤臣下的场面话,但秦皇后却道,“想来是我们不配听到尚仪大人的天籁之音了。这宫宴是本宫看着办的,如今出了这样的差错,害得尚仪大人受了伤,本宫这位督办之人,自然责无旁贷……不过本宫很好奇啊,向来事事要求毫无瑕疵的尚仪大人,怎么会允许自己一手操办的宫宴,出现这样的差错呢?” 这话,无疑是将穆如歌故意受伤逃避演奏的心思给摆在了明面之上。 大家都看得出来,她是不肯演奏才会如此的,不然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难不成,这位号称琴艺在京都无人能出其右的尚仪大人,其实是个音痴? 不过一首曲子而已,就算输,也是输给了自己家人,这脸面也丢不到哪儿去。 她为何推三阻四? 不过今日也诡异得很。 凌王久不入朝,今日一来就与穆大姑娘一唱一和,与长公主和太后为难。 现在就合起来非要穆尚仪表演不可。 就连久久称病不出的秦皇后都跟着帮腔。 难不成这位一直由太后撑腰的穆尚仪,做了什么事情,既得罪了秦皇后,又得罪了穆大姑娘? 再看看抚国公夫妇,没有一人出来为自己女儿说话。 真是好大一场戏啊! 看得人战战兢兢。 穆如歌心里十分恼怒,这位秦皇后自从认识了穆轻颜以后,就开始处处与她为难了。 这一次宫宴,她做了多手准备,有些明明已经是接近完美的安排,她还是要从中作梗。 一会儿说菜色不好,一会儿说酒水不好。 再要么就是说座次的安排有问题。 看来是想要报当日的仇了! 当时有方美人出来顶罪,秦皇后奈何不得她,如今倒是让她找着了机会! 穆如歌跪了下来,低着头道,“微臣办事不妥,甘愿接受惩罚,不过皇后娘娘所说的天籁之音,微臣愧不敢当,不过是微末之技,娘娘若想听,微臣弹就是了,只不过,微臣平日里练琴都是习惯用自己的琴,旁人用过的,微臣怕是用不惯,所以,还请皇后娘娘恩准,微臣让绘云去取微臣自己的琴来……” 秦皇后冷笑一声,“方才穆尚仪也说了,今日宫宴上的一切服饰与演奏所需的物件,都是你一手准备的,难道,你害怕自己的姐姐,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什么手脚,所以才推三阻四的吗?” 穆如歌脸色微变,不过她控制得很好,很快就变了回来,始终是那副淡淡的样子,“皇后娘娘说笑了,姐姐既是微臣的姐姐,又怎么会害微臣呢?” “那就好……你既相信自己姐姐的不会像某些人一般,喜欢在背后暗害旁人,待会儿弹了这琴若是有什么不适,可不要,赖上谁啊……” 这话说的算是十分难听了。 蓝太后看向秦皇后的眼神也十分不善,“皇后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喜欢咄咄逼人的?穆尚仪是哀家一手调教出来的,皇后一再为难,莫不是借着为难她的机会,来敲打哀家?” 秦皇后微微一笑,“太后说的这是什么话?您是陛下的母后,臣妾的婆母,臣妾看谁不顺眼,也不敢敲打太后啊……臣妾只不过是想起来,当日与穆大姑娘去寿祥宫的路上,险些从轿辇上掉下来,心里后怕而已……” 蓝太后果然闭上了嘴巴。 穆如歌也不敢再推脱,坐到了方才穆轻颜坐的位置,开始准备弹奏。 只不过,她的手指受伤了,琴弦锋利,再加上她本来就害怕这琴上被穆轻颜动了别的手脚。 所以心有戚戚。 弹琴需要平心静气,像她这样瞻前顾后,心神不宁的,弹出来的声音简直是一言难尽。 这让满殿仰慕她的贵女和世家子弟,着实失望得很。 还说什么琴棋书画无人能出其右,听听琴声,杂乱无章,不知所谓,能听吗! “好了……” 她才弹到一半,就被建宁帝叫停了。 手指上的伤口不算浅,又因为用力拨弄琴弦,血一直没有停下来。 所以琴弦上染了许多的血迹,看起来骇人得很。 穆如歌知道自己弹得很差劲,她忙站起身来,在帝后面前跪下,“微臣学艺不精,扰了陛下和皇后娘娘雅兴,请陛下娘娘恕罪……” “下去吧……” 建宁帝大手一挥,眼睛里已经全是不耐烦。 秦皇后的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只不过,她意味深长的看了娴妃一眼,仿佛在说,太后为你挑选的这个儿媳妇,实在是不怎么样。 娴妃领会了她的意思,回以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 穆如歌捏着受伤的手,带着绘云出了崇华殿。 她这一辈子,去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还没有哪一刻像今日这般狼狈! 这一切,都拜穆轻颜所致! 这辈子,她一定要站得高高的,居高临下,俯视众生! 出了崇华殿,回尚宫局的路上,被那个让她今晚丢尽了颜面的人,拦住了去路。 “你是特意,在这里等着落井下石的,是吗?” 她的脸色很难看,再没有了初次相见那会儿的毫无波澜。 而是带着愠怒与质问。 穆轻颜笑看着她怒不可遏,“你在琴弦上动了手脚,就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龌龊?方才害怕又不能不谨遵上意的滋味,不好受吧?” 穆如歌眼里噙着冷笑,“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我在琴弦上动了手脚?” 穆轻颜随意往边上的柱子一靠,敛起手,“我不需要什么证据,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给人留下把柄呢?不过穆如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做的那些肮脏糟烂事,总会有人看见的……就像你拿自己亲妹妹的命来做局害我,总有一日,你会遭到报应的!” 穆如歌笑出了泪,“报应?哈哈哈……只有无能的贱民,才会将一切都依托于报应!若我站得足够高,看得足够远,谁能给我报应!你以为你搭上了凌王,这辈子就能高枕无忧了吗?我告诉你,你这一辈子想要站在我的头上,做梦!” 第104章 公主落水 “你是觉得我抢了凌王,所以才要处处对我下杀手吗?穆如歌,路是你自己选的,你既然选择了做太后的棋子,你就该明白你与凌王不会有好结果的。还是,你想要左右逢源?既想要权势,又想要爱情……做人,可不要太贪心了,也不怕把自己给撑死……” 穆如歌的眼里闪过一丝痴狂,“既要权势又要爱情又有何不可?像凌王那样的男子,天底下哪个女子不会为他动心呢?你不配冠上他的封号!” 说到最后,她的眼神骤然变得恶毒,嫉恨。 穆轻颜懒得与她争辩,只是点点头,满不在乎地道,“好好好,我不配。可我现在就是去哪儿都得冠上他的封号,而你却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挨不到,你说气不气人?” “你——” 她还想说什么,只不过,人已经走了。 手指上传来的痛感越发严重,她只好咬着牙离去。 穆轻颜走到一半,发现身后有人,而跟着她的玉簪和月半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她往后看了看,娇笑出声,“王爷有听墙角的爱好?” 暗处走出一人,宽大的披风之下,是挺拔的身姿,俊逸无双的面容。 “听到人家的深情告白,不知王爷作何感想啊……” 凌王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带着微微笑意,眼睛直视着那双充满揶揄的眸子,“除了穆大姑娘的深情告白能让本王共情,其他人,本王无感……” 穆轻颜好像被烫了一下,忙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看向另一边黑乎乎的湖面。 如今是深秋了吧,夜里挺凉的,湖中还有不少的落叶漂浮着。 “你先回去吧,我在外头透透气……” “巧了,本王也想出来透透气……” 今夜的天空,不怎么好看,只有零星几颗星子,剩下的就是一片漆黑。 宫中处处掌着灯火,但在树丛茂密之处,还是有不少黑暗的隐秘之处,那隐秘之处,可能就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穆轻颜已经听到了一些诡异的声音,正确来说,是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于是,她红着脸抬脚离开。 但是,刚刚转身,就听到湖的对面传来一声惊呼,然后就是有人扑通落水的声音。 “救命……” “救命……” 这个声音,穆轻颜是不认识的,但凌王却认得,那是宁笙公主的声音。 “是宁笙,宁笙落水了……” 这边的岸边草丛多,他们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人。 只能快速走到对岸去。 水里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弱了。 穆轻颜看到了夷国太子的身影,见他正准备跳水救人,她马上就猜想到了宁笙公主突然落水,背后的阴谋。 于是,穆轻颜手中的一根银针飞出,正中夷国太子康丞的穴道,他立刻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站在原地。 凌王在穆轻颜的身后,他看见宁笙在水里扑腾的画面,刚想跳水救人,耳边就传来一句,“你也想挨一针吗!” 然后他顿住了,眼睁睁看着穆轻颜脱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扔到他手里然后跳了下去,快速游到湖中间,揪着宁笙公主的衣领,让已经濒临窒息的她,重新浮出了水面。 再次接触到空气的她,剧烈咳嗽了起来,整个胸腔呛得生疼。 穆轻颜带着她,往岸边游去。 凌王忙奔了过去,将手里的披风给已经奄奄一息还在不停咳嗽的宁笙裹上。 然后又解下自己身上,裹在了穆轻颜的身上。 玉簪与月半都奔了过来,月半手里,还拎着一个贼眉鼠眼的内侍。 宁笙一见那内侍,就指着他道,“皇叔,就是他哄骗我出来,将我推下水的……” 凌王先是看向了那小内侍,那小内侍吓得跪地求饶。 随即,他又看向了被封了穴道的夷国太子,康丞一脸无辜,“王爷明鉴,小王可不知落水的是公主,小王只是想要救人而已……” 穆轻颜瞪了他一眼,这个人口蜜腹剑,嘴里没有一句真话,今日若是公主让他近了身,这和亲就是铁板钉钉的了!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除了那位云溪长公主,她不做第二人选! 方才在殿中就是针对她的婚事说了一嘴,她为了保全自己,转头就算计自己的侄女,真是可恶! “我把人送回昭云宫,你去跟陛下说一声吧……” 凌王是王爷,昭云宫是嫔妃住所,他是不能轻易踏足的。 所以,由她送最合适。 “好,那辛苦你……” 穆轻颜想起什么又叫住他,“让阿玉和桑白小心些,别叫人给算计了……” 谁知道穆如歌还有没有后招! 万一对付不了她,拿穆盈玉和秦桑白撒气呢! “好,本王知道了……” 月半背起宁笙公主,去了昭云宫。 方美人被禁足不能出门,但她也担心着独自去赴宫宴的女儿。 所以一直在殿门口张望,看着那道宫门迟迟没有动静,她这颗心就一直难以安静下来。 直到宫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她才奔下了台阶,吓得紫英忙去追,好歹抓住了她的手,扶着她去了宫门处。 那门打开,见到宁笙公主满脸苍白地趴在一个面生的侍女身上瑟瑟发抖,她的心都凉了半截,“笙儿,怎么回事?” 穆轻颜上前行礼,“见过方美人……” 在寿祥宫,方美人是见过穆轻颜的也知道她的身份,于是微微颔首,算是回了礼,“穆大姑娘,我家笙儿,这是怎么了?” 穆轻颜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宁笙公主,“小主还是先让公主进去换身衣裳再说吧……再这么冻下去,人该出毛病了……” 方美人这才忙道,“哎,对对……瞧我这脑子……快,快,把公主扶进去……” 月半没有把人放下,直接背了进去。 宫人备水的备水,熬姜汤的熬姜汤,拿衣裳的拿衣裳,有条不紊的忙活着。 趁宁笙公主泡热水澡的功夫,穆轻颜和月半夜换了一身衣裳,然后将宁笙公主落水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下,当然,她也没有隐瞒那位夷国太子想要下水救人的事情。 深宫里有深宫里生存法则,方美人虽然不争,但她也是个聪明人,提起了夷国太子,有些事情就很明显了,不用做过多的解释。 第105章 这么担心我啊 果然,方美人听了以后,整个人差点撅过去。 她有了身孕,又因为给别人顶罪被禁足,本就神思不属,眼下见自己如此委曲求全,还是有人不肯放过,这心里怎么受得了? 她站起来,眼泪一掉,就作势要跪下来。 穆轻颜眼疾手快将人扶住,“小主是陛下的妃子,可不能跪臣女,快请起……说起来,娘娘被降位禁足,还是受了臣女的牵连……小主不怪罪臣女,臣女就很感激了……” 方美人抹着泪被她扶着坐了下来,满眼都是痛苦与无奈。 在这深宫里,她们母女无依无靠,可不就只能任人宰割吗? 她斗不过太后,更斗不过那位长公主殿下…… “禁足之事,不怪穆大姑娘……我知道,大姑娘是个好人……今日你救了宁笙一命,来日你若有什么用的上我的地方,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穆轻颜没来得及说什么,外头就传来了内侍的高喊,“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方美人只得打起精神来接驾。 “臣妾叩见陛下,叩见皇后娘娘……” 凌王也在,见穆轻颜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松了一口气。 建宁帝把人扶了起来,“你瘦多了……这些日子,可是有宫人苛待你们母女?” 方美人性子柔和,不会多生事端,建宁帝是挺喜欢的。 方美人受宠若惊,忙道,“没,没有……只是,臣妾害喜有些厉害,吃不下什么东西,所以面色不好,让陛下,见笑了……” 她知道,今日若不是因为宁笙落水,建宁帝也不会到这昭云宫来,所以她忙道,“公主落了水,正在更衣……” 建宁帝点点头,面色不是很好,抬脚进了殿内。 宁笙公主泡了个热水澡又喝了姜汤,脸色已经好一些了,只是一脸惊恐,满是后怕。 见到建宁帝和秦皇后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 “父皇……有人要杀儿臣……父皇……” 建宁帝的心都要碎了,他膝下儿女不多,宁笙还是唯一的女儿,怎么会不疼呢? “笙儿别怕,父皇在呢!父皇一定会给你讨个公道的!” 方美人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满眼坚定地跪了下来。 建宁帝想扶她,她还不肯,秦皇后劝道,“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陛下都会答应的,地上这样凉,你不顾自己,也得顾着腹中的孩儿,快起来……” 秦皇后一番劝说,方美人才含着,泪又站了起来,“陛下,臣妾自知罪孽深重,这辈子,能够在昭云宫了此残生已是足矣,不敢再奢求别的……臣妾人微言轻,护不住自己的孩子……求陛下,让公主跟着皇后娘娘吧……等臣妾腹中的孩子出生,也一并养在皇后娘娘膝下……臣妾什么都不求,只求他们能好好的活着,平安的活着……” 建宁帝知道她已经是对皇宫这个地方绝望了,害怕自己护不住自己的孩子,所以才想要将自己的孩子全都放在秦皇后膝下抚养。 “皇后掌管六宫,事务繁忙,你将孩子都给她,把她累出个好歹,你如何担当?不要事事指望旁人,你若想成为孩子们的保护伞,自己首先要争气,你就不怕将来孩子都跟皇后亲,不要你这个亲娘,到时候你连个依靠都没有吗?” 方美人摇头,“只要他们好好活着,认不认臣妾都不打紧……” 秦皇后苦笑,“行了,快别说这些话。你想躲个亲近,本宫可不能答应你,你自己的孩子,还是你自己好生教养着的好,有陛下做主,谁也不能欺负了她们去的,你自己打起精神来,不要遇到些挫折就一蹶不振的……” 秦皇后说完这话,方美人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 “是……” 太医把了脉后留下方子。 崇华殿内还有满堂的宾客,建宁帝是不能离开太久的。 于是人呼啦啦走了之后,又只剩下了她们母女二人。 “笙儿,我可怜的笙儿……都怪娘没用,护不住你……” 宁笙公主也是很心疼自己的母妃的,这会儿,她也缓过来一些了,“母妃,这事情不怪你,怪只怪那些存心害人的人……父皇会为儿臣做主的……母妃不要怕……” 方美人摸了摸她的脸,“傻孩子,你怎么还安慰起母妃来了呢?” —— 回崇华殿的路上,凌王特意落后几步,等穆轻颜跟上来,才与她并肩走。 见玉簪手里自己的披风和她的披风搭在一起,心里还有些高兴。 “方才下水救人,可有受凉?” 他垂眸低声道。 穆轻颜见他故意停下脚步等自己,这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始乱跳。这个人总有办法,让她心神不宁。 “没事,你要是下去了,可就坏菜了。” 凌王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这么担心我啊?” 穆轻颜一个白眼翻过去,嘴很毒,“你要是死了,我要么做寡妇,要么给你陪葬,你看看这两个选择,像是我喜欢的吗?” 凌王可不管她说什么,反正就认定了她是担心他,笑得更加得意了。 “把你那嘴角给我放下,笑什么笑……那夷国太子的穴道,解了?” 凌王摇摇头,“穆大姑娘亲自封的穴道,谁能解呀?怕他冻着,给搬到殿里去了,这会儿跟个夜叉似的,立在里头呢!” 穆轻颜总算是笑了出来,“你就不怕人家一怒之下再发兵攻打迟陵关?毕竟是一国太子,关乎国体啊……” 凌王撇过脸,“谁让他从一进崇华殿,就没打过什么好主意?活该!” “哦,原来你还在记恨他拿了我的画像要求娶我的事情啊……那可真是分外眼红呢!” 话一出口,凌王的脸更黑了,“少提他……” 穆轻颜抿了抿唇,笑得更加得意。 满殿的宾客如坐针毡,想走又不能走,毕竟宫宴还没有散。 建宁帝回来之后,脸色一直不好看。 穆如歌处理过伤势之后,又回到了座位上,看着穆轻颜又换了一身衣裳,心里这个恨哦! 第106章 不要像疯狗一样 本来她就因为治好了凌王得到陛下的信任和偏袒,如今又救下了宁笙公主,那这份信任和偏袒岂不是也跟着水涨船高? 那到时候,还有她穆如歌什么戏唱? 她看向了同样一脸愤恨的云溪长公主,贵为一国长公主,一再在一个卑微的臣女手中吃亏,这滋味定然是十分不好受的。 云溪向来心高气傲,怎么会忍下这口气呢? 心里怕是已经将那穆轻颜看做是毕生不死不休的仇敌了吧? 不过她今日想要让宁笙公主去和亲不成,这婚事八成还是要落到她的头上的,此刻,她又会如何应对呢? 蓝太后假惺惺的说了一句,“宁笙身边的人也太不尽心了,怎么能让公主单独行动?还掉下水去了呢?依哀家看,宁笙丫头身边的人,需得严惩,不然像今日这样的事情,保不齐以后还会发生的。” 太后这是想要借着发落宫人,让建宁帝不要深究。 建宁帝怎么会让她如愿,“太后此言差矣,宫人再尽心,也架不住有人故意暗害。朕倒是想要问一问,夷国太子殿下,是如何出现在湖边的呢?” 穆轻颜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了一句,“你若想全须全尾的离开大安,我奉劝你不要像疯狗一样逮着谁都想咬一口。” 说完拔下封住他穴道的银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康丞恢复了行动,不敢再兴风作浪。 干脆一推四五六,就说是有人给他传话让他去的,至于传话的人是谁,他的眼睛在大殿之中骨碌碌转了一遍,最后停留在蓝蕙的脸上。 蓝蕙挺着大肚子,见康丞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她慌得就差绞碎了手中的帕子。 话是她传的没错,但却是云溪长公主让她传的。 这里面也有穆如歌的手笔,因为主意是她出的。 但这两个人,身后都有太后撑腰,而她却没有。 若是出了事,太后是不会帮她说话的。 思及此,她只好捂着肚子,装作肚子疼,以求躲过责罚。 果然,这一招特别好用。 太后很快就让人将她扶去了偏殿,并请了太医来瞧。 太医把脉后回话,“二少夫人,是不小心动了胎气,需要卧床静养……” 襄宁侯夫人再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也不能不顾自家人的安危,毕竟若是这件事情跟蓝蕙有关,那可是谋害公主的大罪过,真要追究下来,整个侯府上下,脑袋都不够砍的。 她是不明白自己这个儿媳妇怎么会这么蠢,每每让人利用,最后一点好处都捞不到,错处就全是她的。 她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会认为这是个贤良淑德,机敏聪慧的女子呢! 现在看来,真是愚不可及! “太子殿下,你方才,一直盯着我家儿媳妇做什么?她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难不成还能入了太子殿下的眼?” 梁氏出身名门,从来是不肯吃亏的。 要是按照她的性子,她是绝不会接受蓝蕙这样连清白都守不住的女子的!但是架不住自己的儿子喜欢! 所以这口气一直憋在她的心里,要不是看在她怀着身孕,怕自己的长孙有个好歹的份上,她早就让人狠狠教训她了! 康丞被这样的话语噎得有些回不过来话。 他方才如此盯着一个女子,的确是不妥的。 但是,他只是想让在场的人知道,就是那个女子,给他传话,让他出去的! 当然,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夷国战败,若是能求娶到一位公主回去,多少,能平了夷国朝中大臣的一些不忿之情。 不管是安国皇帝的妹妹,还是他的女儿,只要是个公主,都可以。 反正今日无论如何,他也只是一个客人,宽宏大量的主人不会因为客人的一时糊涂,就将他扫地出门的。 这于两国邦交不利,他再不济,也是个太子呢…… 安国朝廷生乱,不管是皇室内部之乱,还是朝臣结党营私之乱,都是他喜闻乐见的。 想到这儿,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这位夫人说笑了,小王不过是看着您的儿媳眼熟,毕竟方才给小王传话的人,身形与她十分相似……” 梁氏得理不饶人,“我的儿媳身怀六甲,行动不便,能进宫赴宴已是不易,怎么会四处走动惹是生非呢?何况,她与太子殿下又没有私交,怎么会巴巴儿地出去给你传话呢?” 建宁帝咳了一声,康丞忙把身子转了回来。 “陛下,小王没有说谎,还请陛下相信……” “随便个什么人给太子殿下传句话,太子殿下就信了,那您是怎么当上太子的?” 说这话的人是凌王。 话一落音,殿内之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憋得厉害。 凌王殿下看着霁月高风,没想到骂起人来还是十分有技巧的。 方才那话的意思是,你这么蠢,是怎么当上太子的? 夷国太子却满不在乎,“王爷倒也不必如此挖苦小王,小王千里迢迢来到你们安国,仰慕这里的一切风土人情,今日宫宴之上见到的种种,更是让小王大开眼界……” 这阴阳怪气的样子,听得穆轻颜有些生气。 她也学着康丞的语气道,“夷国只怕是连个好看的女子都没有吧?难怪太子殿下是个人都想娶回去……” 顾老夫人私下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锋芒毕露,免得惹火上身。 穆轻颜给了她一个微笑,算是回应,不过并未收敛,“先是我,然后是宁笙公主,难道太子殿下连想娶谁都做不了主,还要靠我安国的某位大人物给你拿主意吗?” 这话,无疑是又把蓝太后给拖下水了。 画像一事,本就是她的主意。 但她不能出声反驳,她一出声,就证明自己心虚。 云溪长公主此刻也是安静得毫无存在感,今夜宁笙落水之事,陛下都不用查,就知道这里头有她的手笔。 因为牵涉到了夷国太子,动机太明显。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穆轻颜会出现在那儿,还先夷国太子一步,跳下水救人! 第107章 本王只是辈分高 怎么哪儿都有她! 真是可恨! 夷国太子被人当众下脸,本该怒不可遏,他却还笑得出来,“小王今夜开罪了穆大姑娘,自知理亏,大姑娘心存怨恨也是应当的,所以无论你说什么,在下都受着……姑娘不要气坏了自己就好……” 这样的笑面虎,还真是叫人拿他没有办法。 凌王幽幽开口,“太子殿下真是个大丈夫,能屈能伸,本王十分佩服……” 他满饮一杯后,看向了自己的侄子,安国太子君澈,“澈儿,同样是太子,瞧瞧人家这气度,再瞧瞧你,啧啧啧……真是一言难尽啊……” 君澈知道他这是在阴阳康丞,也不生气,反而举杯站了起来,笑语盈盈的道,“皇叔莫要取笑侄儿,侄儿可没有一位只会利用自己儿子的好父皇……”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 这是将夷国皇族的矛盾都摆到明面上来了。 康丞不是想要看安国皇族内斗的笑话吗?那就都看看,看看是谁比较丢脸! 一国太子是不会轻易出使他国的。 偏偏他被派着来了,还是假借自己弟弟的身份来的,这其中有什么不可为人知的秘密,大家也不知道,但他夷国太子反正是来了。 来了,就表示他这个太子根本不受重视。 一个战败之国的使臣,怎么也以礼相待,也是建立在战胜国的盛气凌人之上的。 他心里清楚的很。 却还一再妄图生事,也不能怪旁人不给他留脸面。 夷国的皇室内部之间,比安国不知要复杂多少。听说这位太子殿下的生母,曾是他皇祖父的妃子…… 说出来不知震碎多少人的三观。 康丞脸上的笑,终于变成了难堪。 一场宫宴,最终以夷国太子康丞的难堪散场。 穆轻颜本想和顾家人一起走的,才出崇华殿,就被阿商请了去,说他家王爷有事相商。 穆轻颜只得跟顾老夫人告罪一声,跟着阿商去见凌王。 那人一见她到了,这眼神就变得缱绻起来。 当然,他旁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人,那就是安国太子,君澈。 这叔侄俩站在一起,倒是很养眼。 皇室就没有难看的人,本以为崇王长得就算很好了,比起太子来,他还是黯然失色。 “臣女拜见太子殿下……” 君澈慌了,忙让她免礼,“大姑娘可是孤未来的皇婶,不必行此大礼,你治好了皇叔,孤该谢谢你才是!” 穆轻颜想着,太子是秦皇后所出,凌王与陛下又兄弟情深,这叔侄之情,大约也不会是假的吧? 她甚至还悄悄去瞄了一眼凌王的反应,想确认一番,没想到却被他抓到自己在偷看,那人的眼底闪过一丝揶揄。 “本王只是辈分高,年纪又不大。你好像把本王想的太老了吧……” 穆轻颜撇撇嘴,“你自己辈分老就算了,还拖我下水……” 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这两人年纪相当,说不定还是同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发小,应该,不会像别的皇室子弟那样,只会勾心斗角的吧? “不知太子殿下找臣女有何吩咐?” 太子看了一眼身旁的皇叔,“大姑娘别误会,孤只是有些话要与皇叔说,现下说完了,正准备离去呢!”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凌王,笑着离去。 穆轻颜看着太子的挺拔身姿,忍不住显露出了欣赏之意,谁知这就打翻了某人的醋坛子,“咳……看够了吗?”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穆轻颜的眼睛还在追随着那道背影不放,“如此芝兰玉树的美男子,不多看两眼,不就亏大了?” 下一刻,她的身子就被掰了过来。 穆轻颜一抬头,想表示不满,就撞进了那一汪深潭之中。 不满的话,也被压在了嘴角,剩下的只有狡黠。 “王爷,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偏偏凌王又嘴硬得很,“你是陛下明旨赐婚,本王未来的王妃,铁板钉钉的事情,不管你心悦谁,你最后也只能嫁给本王,本王吃什么醋?” “啧啧啧啧……死鸭子嘴硬……”穆轻颜默默念叨。 “行了,我不看了不看了行吧?你找我干什么?” 凌王有些尴尬地松开还抓住她肩膀的手,偏过头去,手局促地背在身后,“倒也没什么,只是,你今日将那夷国太子得罪狠了,小心他暗地里报复你。还有太后,云溪母女俩。” 穆轻颜不以为意,“王爷说少了,还有我那好妹妹,和我那好后母,还有蓝蕙……这些人,可没有一个人想要放过我。” “你既知自己仇人多,还不收敛着些……凭你一人之力想要与这些人斗个胜负,可不容易……” “我不是有王爷吗?王爷不是说过,要做我的靠山?难道看我仇人多就想反悔了?” 凌王的嘴角肉眼可见的往上翘了翘,不过很快又被他压下去,“那你总不能每次都等着他们出手你再反击,要知道,太后和云溪,随便扣一个罪名,就够你吃一壶的了……” 穆轻颜看了看周围,已经随着大臣和众官眷的离去,而变得鸦雀无声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出宫吧,路上我再跟你说。” 秦桑白和穆盈玉二人作伴,已经由萦魄她们护送回府了。 如今穆轻颜的身边,就剩了玉簪和月半。 二人可不敢坐在马车里面,只好跟着车夫坐在外头,阿束和阿商则骑马护卫左右。 “我外祖父一家刚刚回京,我姨夫不日也要入京述职。但是,我心里很清楚,太后和雍王不可能轻易放过顾家的,若是他日祸起萧墙,还请王爷能够搭把手……” 若是原主还在,她定然也会不遗余力,去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的…… 作为害死她的凶手,蓝蕙之所以还能活着,完全是托了她腹中孩子的福。 不论她心里有多么想要对付蓝蕙,她总不能对一个孕妇下手…… 这样的孽,她可不能造。 错是她的,跟她腹中的孩子没有关系…… 不过今日借着夷国太子的手,倒是给了蓝蕙一个教训。 第108章 唯一的妻子 襄宁侯夫人,不会轻易饶了她的。毕竟,她不顾侯府安危,私自淌进这趟浑水谋害宁笙公主,要是让陛下寻了由头,那可是祸及满门的罪过。 她蓝蕙可担当不起。 别看太后母女利用她利用得如此顺手,真的需要替罪羔羊时,蓝蕙第一个就会被推出去。 亏她还不自知,每次都愚蠢得去做别人的枪手,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凌王鲜少看到她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 “你放心,顾家是大安的功臣,皇兄也不会任由他们平白无故被人害了去的。朝中能领兵打仗的将领寥寥无几,若是失去了顾家这条臂膀,那雍王就更加无所顾忌了……说起来这回还多亏了燕大夫,要不是他去了一趟迟陵关,顾家只怕是凶多吉少……” 雍王想害的何止是顾家,他还想让镇守迟陵关的三十万将士,全都死在夷国和北歧的屠刀之下。 穆轻颜也很庆幸,原主的身世居然还如此波折,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不该死的人,终会化险为夷。 凌王沉默了一会儿,神情有些古怪。 穆轻颜抬眸瞧了他一眼,“王爷,有话想和我说?” 凌王暗暗吸一口气,才开口,“皇兄今夜提起你我的婚事,之前,太后一直想让钦天监快些择出吉日,都被皇兄压下了。皇兄如今的意思是,既然顾家人已经回京了,让你我早日完婚……所以,本王想征询你的意思……” 穆轻颜闻言只想笑,这兄弟俩可真有意思,一个皇帝,一个王爷,居然来问她一个臣女的意思…… “您是王爷,陛下是天子,你们一声令下,谁敢不从?还需问我同不同意?” 凌王则很慎重,“这不一样……” 穆轻颜靠在车厢上,仿佛很疲累的样子,“成亲我没什么意见,只是放心不下穆盈玉,那个小丫头,也挺可怜的……” 她已经同蓝氏还有穆如歌撕破了脸,继续留在国公府,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但若是像她自己想的那样,为了逃离一个牢笼去奔向另一个牢笼,也是不值得的。 一个女子的一生,不该被婚姻束缚住,更不应该被女子的身份束缚住。 只要这个时代允许,女儿家,也是有无限可能的。 “她毕竟是抚国公的亲生骨肉,有了上一次,抚国公不会再允许她们母女乱来的。” 穆轻颜转念一想,倒也是这个道理。 穆如歌想利用穆盈玉来害她,她人都不在国公府了,那穆盈玉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吧? 不过像穆如歌那样的人,到最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她十分好奇。 恍惚间又想起了那个荒诞奇异的梦…… 梦境里的事情若是真的发生过,那多半是雍王举事大成,凌王死后,顾家也惨遭雍王算计,建宁帝孤立无援,最终落败…… 但梦里没有出现雍王,只有崇王一身龙袍,登上至尊之位的场景…… “颜儿……?颜儿?” 穆轻颜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久才回过神来,发现凌王在喊她。 “啊?” “你在想什么?” 想到凌王没有出现在梦里,应当是早早就死在了蓝太后的算计里,穆轻颜都开始有些同情起他来。 明明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却因为生在皇家,而早早的死与非命,真是叫人唏嘘…… 不过,她的出现,应该会改变那样的结局吧? 毕竟,她不会让顾家像梦里一般,满门含恨而终。 也不会让穆如歌如愿,坐上那个她梦寐以求的位置作威作福。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还挺幸运的……” 凌王被这莫名其妙的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转念一想,也笑了起来,“是啊,本王真的很幸运,能在清明灯会上遇到你,否则,只怕是活不到今日了……” 穆轻颜想起来在凌王府遇到燕大夫,也笑了起来,“要不是因为给你解毒,我也寻不到自己的根,所以,可能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我娘一定在天上保佑着我,保佑我能与自己真正的家人团聚……” 前世,她不是个缺爱的孩子。 但这些亲情之间的牵绊,她同样很珍惜。 她相信,原主也是很渴望能得亲人关爱的。 她说过,会为原主讨回公道,就一定会做到……不会让她白白的死去。 “我睡一会儿,到了你喊我一声……”在席间饮了两杯酒,当时没事,这会儿酒劲倒是上头了,有点晕得慌。 “好……” 耳边传来那人轻轻地回答。 其实他还想问,穆如歌在琴弦上抹药想要算计她的事情,她打算如何,见她一脸疲惫,便算了。 今夜她下水救人,许是染了风寒吧,才会觉得疲惫不堪。 凌王看着那张醒着时明媚,这会儿睡着了变得无比恬静的脸,胸膛里的那颗心莫名的平静。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眼前这个女子,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他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唯一二字在脑海里闪现,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在自己的心里,居然有了如此重要的地位…… 只可惜,这个傻姑娘,好像还在以为这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她的心里,难道就一点没有自己的位置吗? 凌王不禁在想。 他的身体比自己的心更加主动,见她摇摇晃晃脑袋就要撞上车厢,身子一动,就到了她的旁边,十分精准的,用自己宽阔的肩膀,接住了她的脑袋。 穆轻颜的脸还蹭了蹭,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靠着继续睡。 凌王失笑。 她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轻薄她…… 想到这儿,他不经意间垂眸,盯上了那水润的唇瓣…… 心里升起点点异样的感觉。 他忙移开自己的视线,不敢再看。 马车摇摇晃晃,很快就到了国公府。凌王见她睡得正香,不忍将她唤醒,于是,随手拂了她的睡穴,然后将人抱了起来,下了马车。 走到那条小巷子,足尖一顿,跃上了足有两人高的墙头。 玉簪吓了一跳,然而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月半带着,也飞上了墙头。 凌王熟门熟路的,在穆盈玉的目瞪口呆之中,把人抱进了卧房。 第109章 她是怎么回房的 还贴心地给她脱了鞋子,盖上了锦被,才走出房门。 走之前,还郑重其事地对月半道,“照顾好她。” 月半心头一凛,抱拳对着那已经消失在夜空之中的身影郑重地行礼称是。 玉簪拍拍胸口,“你家王爷怎么也喜欢爬墙头啊……吓死我了……” 跟着秦桑白的两名护卫也回了府。 九娘的恢复力惊人,经过一日的休养,此刻已经可以下床了。 看着凌王离去的背影,她陷入沉思之中。 想来也对,王爷若是不在乎屋里这位主子,也不会一下子安排了五个人过来保护她。 虽然穆大姑娘也不像是需要别人保护的样子,但王爷的心意总归是藏不住了。 “月半,今日宫宴,可发生了什么事?” 她开口问月半。 九娘是她们这几个暗卫的老大,年纪也是她们几个之中最大的一个。 “先是云溪长公主当众羞辱姑娘,再是夷国太子拿着姑娘的画像说是与姑娘有肌肤之亲,后来,宁笙公主落水……反正发生的事情多了,一时半会儿也很难说的清楚,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很确定,那就是姑娘一点亏都没吃,反而是太后和云溪长公主,还有那夷国太子,被姑娘怼得半死。” 九娘陷入了沉默。 月半推着她进屋,“你的伤还没好,就别操心这些了,有我们呢!你要是不好好歇着,伤口恶化了,那姑娘可不是白白守了你一晚上了?” 九娘的脚步顿住,“姑娘守了我一晚上?” “对啊,你昨夜高热不退,姑娘大半夜的跑过来给你开方子熬药,后面你退热了以后,她才回去歇了一会儿的。所以,你千万不能辜负姑娘对你的好,赶紧去歇着,这边就算有事,我们也能应付,你别操心,把伤养好比什么都强。” 九娘被推着进了屋。 月半又跑去穆轻颜房门前守着,正好看到玉簪从房里出来,“月半,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回房了吗?姑娘不喜欢人守夜,回去歇着吧……” 月半没动,“王爷让我好照顾好姑娘,我就不能让姑娘出一点差错,你去歇着吧,这儿有我。” 玉簪没说话,低着头回了自己的屋子。 穆轻颜这一夜,睡得十分安稳,以至于早晨阳光穿进来刺到她的眼睛时,她睁眼的那一刹那,都有些恍惚。 她昨晚,是怎么回房的?不是说到了就喊她吗? 她怎么睡得这么死? 恰好玉簪推门进来,穆轻颜抬眸,那眼睛里的询问太过直白,玉簪抿着唇笑完才道,“昨夜姑娘睡着了,是王爷抱着姑娘翻墙进来的,都没走大门……” 穆轻颜一拍脑门,定是他点了自己的睡穴 ,不然她怎么会睡得这么死! 想到这儿,穆轻颜有些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下床穿鞋洗漱时,都不敢直视玉簪的眼睛。 因为这丫头一直一脸揶揄地盯着她瞧,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越来越热…… “别看了,你家姑娘脸上又没有花。” 玉簪这才笑嘻嘻的转过脸去。 不过那嘴角都咧到后脑勺了!转过去也没什么用。 昨日穆轻颜在宫宴上一曲动人心,穆盈玉一舞扬名,秦桑白更是一字值千金。 今日在坊间就传得沸沸扬扬。 不知内情者,都在赞扬抚国公府教女有方,三个姑娘都容貌端丽,聪慧过人。 知道内情者,却持有不同的看法。 毕竟那位穆大姑娘自小被放逐,是如何习得一身本事的呢? 听到穆轻颜和穆盈玉都声名在外,最不舒坦的当属蓝蕙。 从前,这两个人只能作为她的陪衬,昨日却声名鹊起,京都哪还有人记得她的才女之名? 听得丫鬟一早传回来的消息,她气得连早膳都吃不下,小腹也一阵一阵的疼。 偏偏这时候,她的好婆母梁氏那头又派人过来传话,让她过去请安。 蓝蕙气得摔了筷子,起身时小腹一阵剧烈的疼痛,让她说不出话来。 玉兰吓坏了,忙叫人去请大夫,又让丫鬟去给夫人那头回话,说少夫人身子不适,不宜挪动。 梁氏闻言不过冷哼一声,“自己蠢得去给别人当靶子,差点连累我杨家满门!还看不惯自己的表姐妹出风头!我们杨家,怎么会娶了这样眼皮子浅的女人!真是晦气!” 梁氏身边的嬷嬷劝道,“少夫人肚子里怀的好歹是二公子的骨肉,您不喜欢少夫人,孙子总是亲的。眼下她怕是动了胎气,夫人要不要过去看看?” 梁氏的脸色本来就难看,闻言更加黑了几分,“我这当婆母的还没罚她呢,她倒是装起来了!行!看在我亲孙子的份上,我就去看看她,免得传出去,说我这婆母苛待儿媳!哼!” 梁氏到的时候,大夫也刚到,把了脉脸色不太好,“少夫人这是肝气郁结,导致胎气大动,需放宽心胸,卧床静养啊……老夫开两幅安胎药,少夫人按时服用,静养几日就好了,不过日后,定要当心啊……” 蓝蕙本就对杨靖灰心了,但对肚子里的孩子倒是很重视的,毕竟她以后还要靠自己的儿子在京都立足。 梁氏对她的态度如何恶劣都没有关系,待她平安生下男丁就好了! “有劳大夫了……”她很虚弱,声音也柔柔的。 大夫走了以后,嬷嬷端了个矮凳,梁氏在床边坐了下来,遣退了下人。 蓝蕙偏过头不想看到那张脸,“儿媳今日身子不爽利,母亲有什么话,还是等我休息好了再说吧……大夫方才的话您也听到了,您总不会希望自己的亲孙子还没来得及出世,就没了吧……” 梁氏怒火中烧,“你竟敢诅咒我的孙子!你安的什么心!” 蓝蕙冷笑,“您不就是想指责我昨日掺和进宁笙公主落水一事吗?我知道错了,您可以走了!” 她知道腹中的孩子是她的保命符。 当初梁氏就是看在这孩子的面子上,让她进门的,若这孩子没了,她这个二少夫人的位置马上就会不保。 但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明明是她儿子管不住自己,凭什么到头来却成了她的不是! 第110章 动了杀心 她梁氏教子不善,有什么资格处处与她为难! 都说有身孕时是一个女人最弱的时候,她可不这么看。若是这孩子最终与她没有缘分,那也是强求不来的! 若是能保,她还是想保住,保不住就算了! 趁着如今有护身符,把想出的气都出了! “这是你对婆母的态度吗!明远伯府和你姑母,就是这样教你顶撞婆母的!你的规矩孝道都学到哪里去了!” 蓝蕙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母亲不必拿规矩孝道来压我,从前我对母亲百依百顺时,母亲不也是对我横眉竖眼,没有一处看得上的吗?若不是因为这孩子,当初你都不会让我进门吧?昨日看着穆轻颜在宫宴上大放异彩,你是不是特别后悔退了这门亲呀?可惜人家现在已经攀上了堂堂亲王,看不上区区侯府了……” 梁氏出身氏族,岂会被这区区言语就气得丢了身份体面,她冷笑一声,“你不要以为你肚子揣着个孩子,有了护身符,我就不敢动你。在襄宁侯府的后宅里,还没有我这个当家主母拿捏不住的人。你若是个不听话的,我多的是法子让你们母子消失,不过是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而已,男女尚未可知,你如今就敢借着子嗣顶撞我,难道不觉得,自己很蠢吗?” 蓝蕙的脸色变了变,不再说话。 她知道梁氏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方才自己言语上的顶撞,已经触及到了她的逆鳞。 若是真的同这个婆母闹开了,杨靖是不会帮她的。 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再服软,她也拉不下这个脸来。 只能闭上眼睛,装聋作哑。 梁氏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黄嬷嬷默默跟在身旁,一句话也不敢说。 夫人出身大氏族梁氏,即使嫁做人妇,如今在梁家的低位,也是无人能比的。她还从未受过这样的糟心气,可想而知心里有多么恼火。 只不过,府里人多眼杂,有什么话,还是回到院子里再说比较稳妥。 梁氏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坐下来沉默了好一阵都没有说话。 直到黄嬷嬷给她倒茶,“夫人,喝一些吧,犯不着为那不贤不孝之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梁氏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又放了下来,“我本想着,靖儿喜欢她,她的出身又还可以,即使在家中不受宠,她还背靠太后和抚国公府,怎么也能给靖儿带来些助力。现在看来,我错的离谱了……” 梁氏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晦涩不明的光,“黄嬷嬷,准备准备,这个儿媳,不能留了……” 黄嬷嬷惊住了,“夫人……” 梁氏神色平静,“以她的脑子,还有她的行事,不但不能给侯府带来助力,还很有可能会让侯府有灭顶之灾。我虽然一心想要让靖儿承袭爵位,但首先得保证侯府门楣不衰。若是继续留着蓝蕙这个蠢货,早晚有一日,咱们都得为她的愚蠢陪葬!” “那,二公子那头……” 提起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梁氏就气不打一处来。 从前看着还有几分样子,自从娶了蓝蕙进门后,也就新鲜了几日,尤其是杨翊被封官以后,他就整日流连花丛,醉生梦死了。这不,前两日,还说看上了花楼里的一个清倌,要死要活的想把人收房! 襄宁侯府世代轻贵,怎么能让个风尘女子堕了家声! 别说她不会答应,她的夫君襄宁侯若是知道了,只怕得活活打断他一条腿。 “不要管他!趁着他这些日子都在花街柳巷里,赶紧把人处置了,等他回来,人都没了,他还能跟我要?我看他在宫宴之上,眼睛就没离开过那穆家大姑娘,指不定心里得怎么后悔呢!可惜啊,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当初他弃如敝屣的女子,如今成了高不可攀之人……男人嘛,都是一个德行,不曾失去时,是不知道珍贵的,等回过神来,就再也够不着了。” 黄嬷嬷默默行了个礼,匆匆离去了。 她也不是第一次帮夫人做这种事情了。 自然是轻车熟路的。 只是,她只顾着匆匆往前走,丝毫没有发现,拐角的窗下草丛里,还掩着一个人。 待黄嬷嬷出门后,那小丫头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洒扫用的桶和扫帚。 她寻着机会出去了一趟,将方才偷听到的话,都传到了蓝蕙的耳朵里。 蓝蕙还在床上躺着,闻言只剩冷笑,“果然还是按捺不住了!想要拿对付侯爷原配夫人那套,来对付我?哼!她以为我蓝蕙是那好捏的软柿子吗!” 玉兰自从跟了蓝蕙以后,这心性也是一日比一日坚定。 她已经叛过一回主了,眼下只能死心塌地的跟着蓝蕙,若是蓝蕙被侯夫人害死,她多半也不会有好下场。 为了自己能活命,她咬咬牙道,“既然夫人已经起了杀心,那咱们就要早做准备了……” 蓝蕙冷笑,“光早做准备有什么用啊?人家要的是咱们的命,想要活着,就得先下手为强!” “二少夫人的意思是……” 蓝蕙笑而不语,眸中泛起冷光。 玉兰稍一思虑,就知道了蓝蕙的打算。 襄宁侯府这边即将上演婆媳之间的生死大战,穆轻颜已经得到了消息。 她早就让人盯着蓝蕙了,所以,侯夫人梁氏害死原配上位之事,她比蓝蕙还早知道,更加知道蓝蕙仗着肚子顶撞婆母一事。 眼下蓝蕙想要反杀,必定会拿这件事情做文章的。 但是,若蓝蕙成功了,那她可就更加得意了…… 正在穆轻颜觉得为难不能对付一个孕妇之时,侯府再次传来消息,蓝蕙小产了…… 是被杨靖从花楼里带回来的女子,活活给气得小产了的…… 穆轻颜第一感觉就是,这是梁氏的手笔。 没了肚子里的护身符,蓝蕙就离死不远了。 就杨靖那个尿性,他定然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跟自己的娘过不去的。 她猜得没有错,襄宁侯府的后院,可热闹着呢! 蓝蕙小产,死胎却迟迟不能娩出,她痛不欲生,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哀嚎连连。 第111章 蓝蕙小产 梁氏连面都没有出。 杨靖更是没有露面,直接带着那青楼女子又出了门。 玉兰慌得没有了主意,思来想去,明远伯府那头是指望不上,只能命人去给国公夫人那头送信。 但送信的人没能出侯府大门,被人捂嘴绑了起来,求救无门。 蓝蕙心里只后悔自己失策,没能想到梁氏为了对付自己,竟不顾家声,让杨靖带着青楼女子进了门! 死胎不能及时娩出,对母体伤害极大,若是血崩,那人就活不了了。 好在她之前一直寻了稳婆在院里养着,眼下大夫请不进来,只能靠稳婆了,希望她经验丰富,能帮她活下来。 蓝蕙边用力边道,“只要你能助我平安娩出死胎,我定然有重谢!” 稳婆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眼下只能靠着老道的经验手法来救人了。 折腾了一晚上,总算是顺利将死胎娩出,那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已经活活憋死了,出来的时候,小脸都是乌紫乌紫的。 蓝蕙看着那没了气息的孩子,满腔愤恨。 “放着别动,我自己处理……” 文稳婆为难,“少夫人,按老规矩,夭折的孩子,是要用瓮棺葬的,不能留在府里……” 蓝蕙很虚弱,但是说出来的话,不容反驳,“我说留就留!” 稳婆只好将孩子用衣裳抱起来,放在一旁。玉兰害怕极了,也不敢去碰,只能尽量避开视线不去看那个血淋淋的死胎。 好在,她的主子活下来了,她也能活下来。 “少夫人……” “以后,叫我大姑娘,明远伯府的大姑娘!”蓝蕙眼底泛着冷光,不知在看着什么。 玉兰心头发寒,不过私下里也觉得蓝蕙是咎由自取,她不该在自己羽翼未丰之时,就在自己的婆母面前张牙舞爪,但这些话,自己在心里想想,不能说出来,“大姑娘,奴婢命人去请大夫,去国公府求救,都被夫人拦下了……奴婢无用……” 蓝蕙冷笑,“怎么能怪你呢?怪只怪我自己太蠢,还没想好如何应对,就将那老虔婆得罪了个干净,她要弄死我,岂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经过此事我也算真正看清楚了,自己嫁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没了孩子也好,也省得他成为我的累赘,或者成为别人拿捏我的工具……我已经死过一回了,再也不用害怕了……” 得知蓝蕙小产,折腾了一夜总算活下来的消息,穆轻颜也不得不感叹蓝蕙命大。 不过她没了孩子,要么一蹶不振,要么所向披靡。身负血恨,她应该会是后者吧? “继续盯紧了,找个合适的时机,我也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了……”原主不能白死…… 等她对付完梁氏,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狗咬狗的戏码,真的恨吸引人。 等梁氏倒台,秦桑白再嫁给杨翊,没了婆母磋磨,她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杨翊应该也会很想报了这杀母之仇的! 至于杨靖,没了梁氏筹谋帮衬,他不过就是个酒囊饭袋而已,不值得她废脑筋。 她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忙,那就是建立起自己的人脉圈。 她虽然现在她有凌王的人可以用,但是,自己的人和凌王的人,是不一样的,即使他们将来会成为夫妻,她也需要拥有自己的力量,才能安心。 毕竟,谁也不知道凌王能不能一直这么可靠。 若是凌王知道她的心思,指不定得伤心成什么样呢…… “她近来,在忙些什么?” 阿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大姑娘近来,总在城北穷人巷走动,好像已经建立起了一个规模不算小的学堂,供这些穷人家的孩子读书识字,那位秦家姑娘,还有穆三姑娘,做了学堂里的先生……” 凌王闻言,倒是不意外,“你派人盯着点,有什么不妥的,就来禀告,她想做什么,就让她放开手脚去做。她本就是翱翔的飞鸟,不该囿于一方天地,困顿一生。” “是,刚收到飞鸽传书,元大人已经到达徨县,明日就能进京了。” “派人前去接应,无比要让他安全入京。” 阿束心道,元大人可是九州漕运总督,手底下掌管着四千兵马呢,若非举兵造反,谁敢去寻他的晦气?那不是妥妥的找死吗? 雍王上回,其实就是在找死。 但奈何他拥兵自重,割据一方,陛下也不能轻易动他,就怕狗急跳墙。 “燕大夫呢?” 凌王好像已经两日没有见到他了。 阿束回到,“燕大夫说,王爷的身子已经好了,不需要他成天乌眼鸡似的盯着了,所以带着那位十七公子,四处闲逛去了……” 而眼下,燕大夫正带着煦临站在钦天监王知秋的府邸前。 得知煦临是自己的亲孙子后,燕大夫就一直在寻找着当年在破庙里,那个不顾自己寒冷,将身上唯一的棉衣用来裹住这个孩子的那位书生。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 几番波折之下,他总算查到了,当年赶考落榜的落魄书生,如今已经是堂堂的钦天监监正,官拜五品。 燕大夫让煦临上前叩响门扉。 不久后,门就开了,露出来的却是两个长得十分相似的两个小脑袋,一男一女。 “你们找谁?” 小丫头扎着双丫髻,睁着溜圆的大眼睛。 小童子绑着总角,同样眼珠子眨巴眨巴。 煦临一时有些怔愣。 燕大夫上前,带着和蔼的笑容,“孩子,你家大人可在家?” 王长欢捂着嘴笑了,“爹爹惹娘生气了,被罚在后院给菜地除草呢!爷爷,您认识我爹爹?” 燕大夫乐呵呵地道,“丫头,你帮爷爷与你爹爹说一声,就说十八年前,城外破庙,故人求见,可以吗?” 王长欢站直了身子,答应了一声,“好……” 然后还像个小大人似的,跟自己身边的孩子吩咐一声,“你先在这儿招呼客人,我去禀告爹娘。” 因为娘说过,不许让陌生人进门。 所以王长乐应了话后,又把门给关上了。 燕大夫面色有些尴尬,看向煦临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局促,“这两个孩子倒是可爱得紧,像个小大人似的。” 第112章 登门致谢 王知秋听了传话后,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于是净了手,放下衣袖,派去身上的灰尘,整理一番,确认无不妥,才去见客。 门打开的一瞬间,见一位满头花白的老者,还有一名带着面具的少年郎,眼中闪过惊讶。 燕大夫已经上前拱手,“十八年前匆匆一别,不知大人是否还记得老朽?” 事情一过就是十八年光景,记忆之中的容颜已经变了些许,但依稀还能认得出来。 对方本就是长者,王知秋又是个礼数周全之人,忙躬身回礼,“记得记得,小儿不懂事,让先生见笑了,快里面请……” 进门之后,吩咐孩子沏茶。 长子王长锦很快端着茶进来,王知秋见燕大夫一直盯着孩子看,便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怠慢先生了,内子十分节俭,府里并无下人伺候,这是我的长子,长锦。方才那两个小的,唤做长乐长欢……” 燕大夫看着王长锦,频频点头,“令郎小小年纪,根骨清奇啊,若是对习武感兴趣,将来可投到我逍遥宗门下,虽然老夫已经不收弟子了,但我的弟子在武功上的造化也不差,做令郎的师父,也是可以的。” 王长锦听得脚步一顿,不过很快走了出去,长辈说话,他在场是不合时宜的。 王知秋当下便道,“原来先生是逍遥宗宗主?真是失敬!能得宗主赏识,是小儿的荣幸,他若是愿意,我定然将他送去!” 不过他也知道,收徒应当不是这位燕宗主今日到来的目的,于是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他看向了燕宗主旁边的年轻人,眼带询问。 燕大夫看了一眼煦临,煦临便站了起来,郑重跪下,磕了两个响头,王知秋忙站起来去扶,“年轻人,使不得,使不得……” 他心里也猜到了些许,但还不敢确定。 “燕宗主,这位是……” 燕宗主也站了起来,笑着道,“我查了许久,才得知大人的身份,今日,特意带着孙儿登门致谢,若非你当日的一衣之恩,他只怕早就冻死在襁褓之中了……” “孙儿……” 燕宗主点点头,“此事说来话长,也不便说得过于明白。我也是不久前才得知,我当年带回去的,竟是我自己的嫡亲孙儿……大人于我有大恩!今后,大人若有所需,只要我逍遥宗能办到的,都尽量为大人办!” 王知秋摆摆手,“燕宗主言重了,当年,我也没做什么,只是一件衣裳而已,不必挂在心上。倒是令孙天庭饱满,一看就是有福之人,我不过是凑巧碰到了,实在不足挂齿……” 燕大夫笑着道,“你家三个孩子,想要学医学武的,我亲自教导,你看如何?反正我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逍遥宗,多收几个弟子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王知秋眼睛突然就亮了。 刚想说什么,外头就传来一针吵嚷,他抬头看去,原来张氏又在教训孩子。 他不好意思道,“内子出身乡野,性子粗鄙,让燕宗主见笑了……” 燕大夫笑着摆摆手,“尊夫人教子有方,这几个孩子,都被她教导得很好,想来,品行也是不会差的,大人过谦了……” 三人走了出去。 见客人出来了,几个孩子忙站直身子排成一排。 张氏微微颔首,“孩子们顽劣,先生莫怪……” 燕大夫笑着道,“孩子嘛,就是要活泼些,才显得可爱。过于稳重的,那就不是孩子了……” 他伸手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头,笑着开口道,“你们有谁喜欢学功夫,或者学医术啊?我都可以教!” 煦临则有些郁闷,“祖父,您要收徒弟,孙儿没意见,可你若是收了这几个孩子做徒弟,孙儿岂不是辈分比他们还低?” 燕大夫朗声笑了,“你这孩子脑子是不是糊涂了?你先是我的徒弟,后来才变成我的孙子,就算是收了他们做徒弟,也是和你同辈啊……” 这样说来,煦临心里的不平衡,总算是放下了。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又看了看爹娘,貌似在询问可不可以。 看得出来,无论是武功还是医术,她们都很想学! “不着急啊,想好了再回答。”若是收了这几个徒弟,他还得在京都置办个院子才行,教徒弟是要日复一日不能懈怠的,总不能带着徒弟还住在凌王府里,那样也不合适。 煦临如今有了外祖家,他倒是不愁住的地方。 顾家孙子辈都是男儿,他倒是正好和那几位表兄弟打成一片。 就是那个孙女吧,也不知何时才能认祖归宗……唉……如今是想见一面都难。 燕大夫带着煦临去了钦天监监正的府邸,穆轻颜是在凌王的口中得知的。 得知其中缘由,穆轻颜也忍不住感叹,这世界是真的很小。 兜兜转转,该见的人,终会遇见的。 “你在城北做的事情,若有难处尽管提出来,本王也想出一份力。” “难处肯定是有的,主要是有名望的先生,都不屑于教授这些穷苦的孩子,如今桑白和盈玉还能带着,将来她们若是嫁了人,定然没有这么多的精力去管学堂。所以,现下我需要的是,能教书,品行良好,能导人向善之人。” 都说京都繁华,遍地是勋贵。 可岂知天子脚下,居然还有那么多吃不上饭的人。 “这个本王来想办法,襄宁侯府的事情,你知道了?” 穆轻颜点头,“她自己作死,也省得脏了我的手了。宁笙公主的事情,陛下也不是轻轻放过吧?只不过,如今还碍着侯府祖辈的功勋,没有发作。” “皇兄的意思是,一个蓝蕙不过是跳梁小丑,背后撺掇她的人,才是罪魁。夷国太子这一遭算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不过他没有达到目的,也没有那么容易罢休。他想娶一位公主回去,好给自己的臣民一个交代。” 穆轻颜道,“既然雍王与夷国有勾结,为何不让云溪长公主去和亲呢?这样一来,他要起事,岂不是容易得多?” 第113章 很庆幸 凌王笑了,“他倒是想,也得皇兄答应才行啊。何况,太后也不会舍得自己的女儿作为合作的筹码远嫁夷国,和亲的公主最后是什么下场,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所以才想将宁笙推出去……” 穆轻颜叹了一声,“宁笙公主真可怜……” 方美人做了穆如歌的替罪羊,她又被推出来当靶子,不过还好,她有一位好父亲。 如今的安国也足够强大,不需要牺牲女子来稳定时局。 这样说来,她也算是幸运的。 “若是夷国太子非要娶一位女子回去,那最终,会落到谁的头上呢?”在她熟悉的朝代,皇帝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多半会在宗室女子之中选一位,封个公主。若宗室没有适龄的女子,那就会轮到朝臣之女。 不管最终去和亲的人是谁,总归都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女子踏上和亲之途,便如同踏入了鬼门关。 可是死并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要在敌国受尽屈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凌王也在头疼这个问题,虽然早已经想到了夷国会求亲,但始终没有想到一个万全之策来应对。 想到这儿他就庆幸,他和穆轻颜有了赐婚。 否则那张画像一出来,无论事实如何,她都必定要去了。 而这一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最令人难过的是,没有人在乎她…… “你在想什么?” 穆轻颜见凌王始终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是陷入了沉思,狐疑的开口。 “没有,只是觉得很庆幸……” “庆幸什么?”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和亲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皇兄不会让康丞如愿的。若是皇室公主不肯和亲,就让官宦贵女去,会寒了大臣的心,也枉费了顾家在前线拼死守护国门的辛劳。陛下以仁爱治国,不会如此罔顾臣民的。” 穆轻颜面色稍霁。 虽然这事落不到她的头上,但她总是被人算计,心里也是十分不舒服的。 “蓝蕙若是动了与襄宁侯夫人斗个你死我活的心思,你猜襄宁侯夫人有几分胜算?”穆轻颜私心里觉得蓝蕙是斗不过她的,但是,襄宁侯夫人动了她的孩子,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已经没有了软肋,有的只是仇恨,胜算有多少,还未可知…… 其实蓝蕙也是有几分小聪明的,只不过,她的小聪明用来对付闺阁儿女尚且管用。用来对付梁氏那样出身高门,又掌家多年的氏族宗妇,却有些不知死活了。 后宅夫人之间的争斗,凌王不好说什么的,只是穆轻颜问了,他少不得要回答,“看上去是以卵击石,可焉知蓝蕙没有后招?” 也对的。 隔日,九州漕运总督元啸,带着儿子元枫,进京了。 只不过,元夫人与女儿元樱一早就出城等候。接到人之后,元啸直接带着随从进了宫,元枫则随元夫人去了顾家,拜见外祖一家。 见到母亲脸色红润,眼神清明,元枫心里十分高兴。他就担心进京这一路,会加重母亲的病情,但当时情况紧急,他只能冒险让人送母亲妹妹上京。 万一淮扬那头有不可控的事情发生,起码能保住母亲和妹妹。 “这些日子,妹妹照顾母亲辛苦了……” 元樱笑着道,“哥哥说这话可就见外了,这可是我自己的母亲,谈什么辛苦呢……不过还好,我们碰到了表姐,她医术高明,不仅治好了母亲的顽疾,还将困扰母亲多年的心病都治好了……如今又与外祖家团聚,一切都变好了……” 元夫人自从见到夫君和儿子后,脸上的笑意都没有消失过。 穆轻颜本是出来迎接这位素未谋面的姨夫的,却被宫里传来的太后口谕给拦住了脚步,只得跟着宫人进宫去了,却在宫门口,碰到了元啸。 两人并不相识,穆轻颜也主动行了礼。 元啸看着人有些眼熟,又怕认错,也不敢贸然出声,只是微微颔首表示回礼。待人走远后,才向宫人询问,“公公,方才那位,是哪家的姑娘?” 内监躬着腰,脚步不停,闻言微微回身,“回大人,那是抚国公家的大姑娘,说来,大姑娘还是您夫人的外甥呢……” 元啸这才明白心中的那股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原来是来自于他那位早亡的姨姐。 这孩子与她母亲容貌并不相似,但气质却出气的一致。 穆轻颜仿佛也猜到了元啸的身份,但是眼下太后召见,她也不能耽搁,只能匆匆跟着宫人走。 心里却想着不知这回,太后又想出什么幺蛾子要对付她。 一进寿祥宫,这气氛就死一样的寂静。 太后坐在首位之上,一脸冰冷的盯着她。 云溪长公主坐在下首,看着她的眼神,也恨不得能将她一口吞了。 还有她那位好妹妹,穆如歌,虽是一脸冷漠,却也难掩杀意。 “臣女拜见太后……”她行的是屈膝礼,太后迟迟不喊平身,她只能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态。 太后本来就是想看看,她什么时候能忍不住,站不稳。殿前失仪,她就可以治她的罪了。只可惜等了又等,下首的人连裙摆都没有动一下。 让她挑不出任何错处。 “皇后娘娘驾到——” 她还来不及喊起身,外头就传来高呼。 太后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要不是顾着体面,她只怕就要骂街了。 “平身吧……”这才不情不愿的叫人平身。 穆轻颜低垂的眉眼闪过一丝无奈,她人才刚进宫,礼都没行完,秦皇后就来了,可见凌王放在她身边的暗卫有多么得力…… “给太后请安……”本该唤她一声母后的,可自从陛下与太后屡屡闹得红脸之后,秦皇后可就连一声母后都不愿意叫了。 云溪长公主对皇后再不满,也得起身行礼。 穆如歌也是。 秦皇后礼罢也不等蓝太后唤她起身,她自己就起来了,还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早起就听闻太后身体不适,臣妾就想着过来看看。” 她不经意间扭头,像是才发现穆轻颜似的,“哟!怎么又把大姑娘请进宫了?太后也不像是病得厉害的样子啊……” 第114章 她为什么要杀我 这可把蓝太后气得够呛,“皇后这是在诅咒哀家!” 秦皇后放低了姿态,但眼神里可没有多少尊敬,“太后言重了,臣妾哪敢啊……只不过,宫中那么多太医,太后一有点头疼脑热就让人召穆大姑娘入宫看诊,这要是传了出去,咱们太医院的脸往哪儿搁啊?没得叫人以为,陛下怠慢了太后呢……您说是不是?” “人才进寿祥宫,皇后就来了,这消息可够灵通的……” 言下之意,是你竟敢监视哀家。 秦皇后声音十分轻柔,“太后误会了,臣妾是听闻太后不适,所以才过来看看的,难不成臣妾装聋作哑才能得太后欢心?” 蓝太后不想与她纠缠,这个女人在宫里闷了半辈子,从前只以为是个软柿子,没想到却是个硬茬。 偏偏她还不能动她! 不为别的,就因为她是皇后,是太子之母! “哀家只是听闻钦天监已经测出吉日,晔儿那孩子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他之前身子不好,如今也要成亲了,哀家有些想要叮嘱他的准王妃而已,皇后如此紧张,难道怕哀家吃了她?” 秦皇后笑了笑,“太后向来慈爱,怎么会为难一个小姑娘呢?不过,今日九州漕运总督入宫述职了,想来陛下应当十分想知道,他被人无故囚禁那段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果然,太后闻言脸色就变了。 陛下本就对雍王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否则也不会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直接与她这个太后撕破脸皮了。 眼下元啸入宫述职,之后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 “既然皇后如此紧张穆大姑娘,那便将人带走吧……哀家想说的话,也说完了!” 穆轻颜从头到尾,就跟太后行了个礼,什么也没干。 有些莫名其妙地跟着秦皇后走了。 回到青鸾宫,秦皇后面色凝重的遣退了宫人,拉着她坐了下来,“你怎么还敢只身一人跑到那寿祥宫去?若非凌王送信及时,你只怕就死在那儿了!” 穆轻颜不解,太后懿旨召她入宫,国公府有目共睹,她若是莫名其妙死在寿祥宫,太后要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秦皇后一看,就知道她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你以为太后懿旨召你入宫,你就一定能全须全尾的出去吗?她可是太后,她随便寻个由头将你发落了,谁能知道?你以为那寿祥宫里的冤魂少吗?到时候,她就一口咬定你已经出宫了,谁敢去搜太后的寝宫?” “她为何一定要杀我?” 秦皇后叹气,“谁说杀人一定需要理由了?若是一定需要,那她杀你的理由岂不多了去了?你第一次进宫,云溪就被陛下罚跪。第二次进宫,又差点让她损失一枚重要的棋子。之后在宫宴之上,更是屡屡顶撞于她和云溪……之前她听了国公夫人的话,让陛下给你赐婚,亦是打着让你死了好将罪孽算到凌王头上的主意。如今才发现,你不仅入了凌王的心,还是一颗她拿捏不住的刺头,你想她能放过你吗?” 穆轻颜苦笑,“多谢皇后娘娘又一次救了臣女……” 秦皇后又是一声叹,“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女子,但这毕竟是皇宫里,与外头隔着重重宫墙,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生了翅膀飞出去。你若真成了凌王妃,或许她还会有所顾忌,但如今,一切尚未成事实,她就少了许多忌惮。你要时刻牢记,不要白白丢了性命……” 是啊,她毕竟是一国太后。 即使将来雍王举兵造反了,陛下也会顾及皇家颜面,最多将她幽禁,不会要了她的命的。 毕竟造反的是雍王,在世人看来,太后只是一介后宫妇人,连宫门都出不了,造反必定与她无关,陛下若是处置过重,亦会遭人诟病。 “皇后娘娘,那您多次因为臣女顶撞太后,会不会……” 秦皇后笑着摇头,“不会的,她再狠辣,也不会动我的。虽然我秦家看起来后继无人了,但我叔父仍旧是让世人敬佩的当世大儒,三朝元老,其功勋配享太庙。本宫还有太子,还有陛下,她不敢。只是日后若太后再宣召,你大可寻由头拒了,她只能在宫里对你下手,只要你不入宫,她就拿你没办法。婚期定下了,你就安心待嫁,不过在府里,亦是要小心谨慎的,毕竟那国公府,也终究非净土……” “好……” “今日元大人入宫述职,他是你的姨夫,想来你还未见过他吧?” 穆轻颜摇头。 “这个时辰,应当谈完公事了,咱们去御书房外等着,你同他一道出宫,也好有个照应……” 穆轻颜想说不用这么紧张,青天白日的,蓝太后总不至于在大街上就砍了她吧? 但秦皇后话都说出来的,她也不好拒绝,于是便跟着她去了御书房。 到的时候,正好碰到元啸从里头出来。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元大人免礼……今日穆大姑娘也正好入宫,本宫就拜托元大人,将她安全送回府了……” 元啸看了一眼穆轻颜,笑着道,“微臣身为她的长辈,应该的。” 穆轻颜拜别秦皇后,跟着元啸离开皇宫。 秦皇后看着他们走远,才抬脚进了御书房。建宁帝见她来了,放下了手里的奏折,“人送走了?” “嗯……这丫头啊,聪明是聪明,就是不够谨慎,到底是年轻一些……”秦皇后顿了顿,又道,“只是陛下,眼下雍王尚且没有动静,咱们就此与太后撕破脸,会不会急了些?” 建宁帝抬手,让她坐下来。 “正是因为他如今一时半会儿不会轻举妄动,又在背后不断搅弄风云,弄得朝政不稳,朕才要逼着他反……他是个孝子,太后在宫中日子难过,不就正好给了他起兵的理由吗?” “那,夷国太子那头,陛下打算如何应对?臣妾瞧着,他若娶不到公主,是不打算回去了……” 使臣向来不会在京都久住的,他已经耽搁了许久,却迟迟没有离去的消息。难保不是想借此机会,在京都安插探子暗桩。 第115章 煦临被催婚 “那就让云溪去,雍王不是喜欢与夷国人勾结吗?朕给他这个机会。” 秦皇后知道,这并非陛下的真正用意。 他虽然不喜欢太后,但对于自己的兄弟姐妹,还是十分爱护的。 保家卫国是男人的事情,他不屑于牺牲一个女子去换取一时的和平。之所以这样说,是想借此机会,逼雍王出手。 宫外,穆轻颜已经上了马车,元啸是骑马来的这会儿自然也是骑马走。 宫里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他虽然有很多话想要问问这位从未谋面的外甥女,但眼下不是时机。 马车哒哒驶到了顾家门前,门房进去通报后,两人缓缓走进。 顾云鹤与妻子坐在上首,几个儿子儿媳按年岁坐在一排,孙子辈的都站着。 元啸大步走进去,“小婿拜见岳父岳母……” “舟车劳顿,别多礼了。”顾云鹤如是说。 但元啸是个周全之人,微微颔首后,又朝着几位舅子行了平辈礼,“几位兄长,嫂嫂好……” 最后才看向自己的夫人,“夫人……” 元夫人眼含热泪走了过来,“你能平安,比什么都强……” 顾老夫人开口道,“既是一家团聚,就该好生庆祝。女婿千里迢迢赶回京都,定是疲累不堪,先去梳洗更衣,晚间我们设宴,为你接风洗尘。” 元啸夫妇告退后,顾老夫人朝着穆轻颜摆摆手,穆轻颜乖巧的走了过去,“外祖母……” “你这孩子啊,总也见不着,平日里都在忙活些什么呢?” 穆轻颜看了一眼站在表兄弟之间的煦临,兄妹俩对视一笑,穆轻颜才道,“左不过是些打发晨光的事,没什么值得提的。外祖母,姨夫和表哥平安归来了,姨母的心病,就算全去了,日后会好的,您不用担心了……” 她已经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再经不起第二次了…… “好好好,今日早朝后,陛下特意留下你外祖父说话,说你的婚期定在了半年后,嫁妆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外祖母一定让你风光出嫁。” 穆轻颜本是无所谓的,反正她和凌王之间……嗐,不提了。嫁过去只是一个名分而已,又不会成事实,要那么多嫁妆做什么呢? 不过在长辈面前,她也只能故作娇羞地低下头,“外祖母……这么多人呢……您提这个干什么……” 顾老夫人呵呵笑了,“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你心里知道就行,你这几个兄弟啊,都是不争气的,一个孙媳妇都没有给我讨回来……” 在场的几位小公子都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都在打仗呢,谁有心思成亲啊…… 煦临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被波及,然而下一刻,顾老夫人又开口了,“临儿啊,妹妹都要嫁人了,你这做哥哥的,可要上点心了……年纪也不小了……” 煦临硬着头皮,扯出了一抹笑意,但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从前总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无亲无故,即使在逍遥宗里有那么多的师兄弟姐妹,他也常常觉得十分孤寂,不知自己出身何处。 眼下总算寻到了根,心里自是不胜欣喜的,但是身份却不能曝光。毕竟他父母的结合,见不得光,恐受世俗诟病。 他倒还好,难的是他的妹妹穆轻颜。 一辈子只能顶着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又被公府厌弃……处处为难,步履维艰。 兄妹俩难得能单独在一起,煦临便道,“妹妹若想脱离公府,我有办法,不知你可愿意一试?” 穆轻颜笑着摇摇头,“兄长忘了?我如今已经是圣上赐婚的准王妃,一辈子只能顶着这个身份活着了……至于认祖归宗之事,为了母亲的声誉着想,还是不能张扬的。我想外祖父和外祖母也是这个意思。” “可你在公府……” “没关系的,他们如今都奈何不了我,也给不了我气受。何况,母亲的仇,我自己的恨,我总要亲自讨回来。”她顿了顿又道,“你在顾家,过得可还习惯?” 顾家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但下人是不知道的,只当他是几位公子的至交好友,客居在顾家的。 这身份,总归是不能见光的。 煦临仿若无所谓,“外祖和舅舅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对我也,很热情,就是……” “常常催婚?”穆轻颜想到了。 煦临却红着脸没有说话。 “兄长在江湖行走,可有意中人啊?或者,在逍遥宗,可有两小无猜的小师妹啊?” 煦临像是想到了什么,脸红了又红,低着头寻了个蹩脚的理由快步离去了。 玉簪见他走了,才走近,“姑娘,您和大公子说什么了?还把人给说害羞了……” 穆轻颜可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哥哥,脸皮这么薄…… 她笑着道,“没什么,就是问他有没有意中人了,谁知道他脸皮比姑娘家还薄呢……”话锋一转又道,“蓝蕙那边,有什么动静没?” 玉簪见她严肃起来,自然也不敢像往常一般嬉皮笑脸,当即正色道,“月半正盯着呢,表姑娘刚失了孩子,想来也没什么精力做什么吧……” 穆轻颜抬眸,“你错了,她要做什么,恰好就是在这个时候,她若不先下手,别人就要先下手了。” 玉簪聪明,转念一向就明白了。 襄宁侯夫人落了她的胎,自然也不会放过她。 若落胎时蓝蕙就死了,那还好说了,若侥幸没死,襄宁侯夫人也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毕竟没有什么比小产后虚弱而亡更合适的借口了。 蓝蕙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不但碰主院送过来的一切吃食,就连衣物也不要,更别提大夫了。落胎那日,她求救无门,如今梁氏倒是不管她了。 毕竟觉得一个刚失了孩子的女人,再有气性,那也是虚弱不堪的。 可她低估了蓝蕙对她的恨。 一直以为她能拿捏住蓝蕙,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在后院里。她甚至已经为自己的儿子物色好了下一任夫人…… 是她梁氏嫡脉,要唤她一身姑母的亲侄女。 可是,最后,悄无声息丢了性命的,却是她自己…… 第116章 三堂会审 这几日,梁氏总觉得身上发寒,穿再多的衣裳还是觉得冷。手脚也越发没了力气…… 她开始慌了。 “黄嬷嬷……请张大夫来……” 大夫来了以后,啥也没说,只是嘱咐她好生休养,开了些安神的药就走了。 梁氏服了药之后,噩梦缠身,梦到里襄宁侯原配苏氏,梦见被她害死的妾室……还有那些孩子…… 几番折腾下来,她的精神越发的差了。襄宁侯眼看她就要不成了,就将家中中馈之权,交到了蓝蕙的手上。 也算补偿了她失去孩子的痛楚。 不得不说,襄宁侯还是很看重杨靖的,虽然他没有长子那般优秀,但他有一个显赫的外祖家,而襄宁侯府需要这样的显赫的门庭作为帮扶,这就是他的好处。 失去孩子就走上人生巅峰的蓝蕙,不顾身体虚弱,趾高气扬的来到了梁氏的院子,不知说了些什么,就得意洋洋的离去了。 但很快,襄宁侯就回来了,向来忙于公务鲜少回家的杨翊也回来了,还带着怒气冲冲的苏家人。 随后,梁家族老也赶了过来。 梁氏在奄奄一息之际,蓬头垢面地,接受三堂会审。 她一生骄傲体面,没想到临了,却如此狼狈…… 襄宁侯虽贪图梁氏的显赫富贵,却也十分尊重原配的娘家,更尊重那位早逝的原配。 得知原配竟是如今这个枕边人毒害的,他后背都渗出了冷汗。想到这些年,他身边竟躺着一条毒蛇,他就忍不住遍体生寒。 苏家如今是杨翊的舅舅舅母在当家,今日也是他们两位带着人过来的。 “侯爷,我苏家虽然门第不显,却也非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你的继室,害死了你的原配,你打算如何处理!” 梁家人都不敢说话,今日苏家人通知他们上门,还是给他们留了脸面的。谋害原配,那可是大罪,说到哪里都是令人发指的。 襄宁侯看着一向体面的妻子,如今蓬头垢面的瘫坐在地上,心里百感交集。 到底也是同床共枕二十余载的人,说没有一点感情,那也是假的。可这妇人实在可恨!害死苏氏上位,这些年来又处处拿梁氏在朝中的地位来压制他。 梁家人是不想闹到明面上的,毕竟梁氏百年大族,若是出了个谋害原配以求上位的女子,将来谁还敢娶梁氏女?谁还敢嫁梁家子? 思虑及此,梁氏族老开口了,“瞧她这样子,也是没几日好活的了,不如就让她在后院里自生自灭算了……其他的事情,我梁家能补偿的尽量补偿……是我梁氏教子不严,才出了这等恶女,但,看在我梁家人并未有任何错处的份上,给梁家其他女子,留一条活路吧……” 身为梁氏族老,他何时需要如此低声下气地与人说话!都是因为这个自小就骄纵,目中无恶人的梁素勤! 她向来不敬族老,可今日,他却要为了梁家其他人不受其连累,而为她说话! 襄宁侯也是这个意思。 若是闹到明面上,他家有恶妻,对杨翊的仕途也会有影响……何况,杨靖也是他的嫡子,若是他有一个杀人犯母亲,那他日后,还如何在京中立足呢? 想到这儿,他看向了自己的长子杨翊,希望他能说句话。 可杨翊绷着脸,吐出来的话又冷又硬,没有一点商量转圜的余地,“我母亲死得不明不白,如今真相大白,凶手自然要送官法办。我是陛下亲封的刑部给事中,难不成,父亲想让我徇私枉法?” 襄宁侯差点跳起来,但想想自己好像是没有这个立场,毕竟被梁氏害死的人,是他的母亲。 梁氏的族老一听要送官法办,那还得了,“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你何苦为了一个死人,让我梁家其他的女子受牵连呢……” 杨翊眼睛一横,瞪了过去。 族老须发皆白,放眼京都,就算是皇家人,也得给他三分薄面。 可眼前这个后生看他的眼神,简直想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族老心头发凉,自知失言,于是态度摆得更低了,“老夫失言,大公子莫怪……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也是一位秉公执法的好官,可是,因一人之过,牵涉无辜,想来也不是你愿意乐见的……我梁家人虽不能说是两袖清风,可门风也算是严谨,从不以家世欺压百姓,不能因为她一人之过,断了我梁氏后人的路啊……” 苏家舅舅听着这话还算顺耳,但是他妹妹也不能白死了不是? “梁氏毒害我妹妹的时候,可曾想到万一哪日东窗事发,会连累梁家后人!我外甥因她年幼失怙,这些年来,更是日日受她磋磨为难,至今不敢娶妻!难不成就因你一句她不该因她一人之过牵连无辜,就该轻轻放过?那是你们梁家的后人,要断他们后路的,是你们梁家嫡女,可不是我们!” 苏家舅母也附和道,“正是这个道理。若是人人都因一己之私效仿梁氏谋害嫡妻,最后却不用受任何罪责,那我大安律法,岂非形同虚设!” 杨翊正色道,“舅母这话,乃真理。” 梁氏虚弱不堪,此刻笑非笑,哭非哭,诡异得很。 杨靖听得家中传信,从外头火速赶回来,就看到自己的母亲形容枯槁地跌坐在地上。 蓝蕙也站在一旁。 看到杨靖回来,她才哭着跪了下来,“公爹可要为儿媳做主……儿媳肚子里的孩子,是被婆母下药,才落了胎的。” “什么!” 襄宁侯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当时他不在,是事后才有家丁去给他传信的。 可是儿媳落胎,家中自有主母操持,他一个做公爹的,也不好过问,便没管这事。 “梁氏!你疯了!那可是你的亲孙子!” 梁氏冷笑,“我是疯了!当初我就不该让这未婚失贞的贱人入门!她没过门就怀了身孕,说是靖儿的骨肉,但谁知道她是不是与别人有了私情,想让靖儿背锅!” 第117章 罪有应得 好嘛,蓝蕙一直想瞒的事情,终究是瞒不住了。 杨靖就站在那儿,一句话都不敢说。 蓝蕙彻底死心,“你自己的儿子没有教好,引诱闺阁女子,事后还想将罪恶全推在我的身上,你真是不要脸!” 梁氏笑得狰狞,“我不要脸?你若是要脸,失了清白就该跳河了!可你跳了吗?你不仅没跳,你还让人将与我儿有婚约的穆大姑娘推下水,险些害死她!还怂恿你姑母来与我说和,让我上门退亲!你还好意思说我不要脸!” “那你呢?堂堂梁氏嫡女,竟然甘愿为人妾室!为了上位,还谋害原配!你若是真的高洁,为何就扒着一个男人不放!” 梁氏若不是此刻没有气力,定然要扑过去,撕烂她的嘴! 只可惜,她如今连呼吸都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蓝蕙这个小贱人,在她面前作威作福! “好了!都闭上嘴!”襄宁侯怒道,他看向一脸震惊犹豫的杨靖,闭了闭眼,不管他如何偏心徇私,这个儿子,始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他既无法做一个孝子,也做不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遇事只会买醉,做一个缩头乌龟! “带着你的夫人下去!这里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 杨靖自然知道,这话是同他说的。 他没本事,父亲瞧不起。如今没有了母亲与梁氏撑腰,整个侯府,不会再有人将他放在眼里。 带着蓝蕙回到二人居住的院子后,他第一时间就是将蓝蕙推倒在地上,然后怒不可遏地蹲下身子,揪着她的衣领,恶狠狠地道,“你我能在侯府立足,全靠母亲操持,你以为母亲倒台后,你我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吗?蓝蕙!你真是愚蠢!” 蓝蕙冷笑,“你听了她的话,带着那个青楼女子进门将我气得小产时,你怎么不说这种话?她活着,我就有好日子过吗?枉我还以为,你是个满腹经纶,有大抱负大出息之人,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还没断奶的酒囊饭袋!杨靖我告诉你,我蓝蕙活在这世上,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委屈!你们害死了我的孩子,毁了我这一生唯一的念想,你们就得给他陪葬!” 杨靖刚扬起手,就觉得胸口一痛,然后捂着胸口倒了下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 蓝蕙起身,站稳了之后,狠狠地朝杨靖的腹部踹了两脚,更加疼得他五官扭曲。 “你我之间的孩子没有了,仅剩的那点情分也没有了,你以为我还会容忍你吗!我在侯府所受的委屈,都是因你而起!你既然不中用了,就跟你母亲一起,去给我的孩儿作伴……哈哈哈哈……” 听到身后传来的齐整的脚步声,蓝蕙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狐疑地转身,见到的,是京兆府的官兵…… 她再熟悉不过。 “二少夫人,你涉嫌谋害婆母与亲夫,请随下官走一趟吧……” 杨靖还面色发青地躺在地上,蓝蕙想抵赖,都无从开口。 来的人是京兆尹,却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京兆尹。 原来的京兆尹涉嫌以权谋私,贪污受贿,已经被撤职查办,如今的京兆尹,妥妥的是凌王的人马。 被带出门的那一刻,她分明看见了对街停着一辆马车,那车窗帘子被人撩开,露出了,赫然是穆轻颜的脸。 蓝蕙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穆轻颜嘴边泛起冷笑,看着她被京兆府的人带走。 单是谋害婆母这一条罪名,就够流放了,何况还有谋害亲夫,谋害公主,蓝蕙进了京兆府,再出来时,就是她赴刑场的时候了。 至于梁氏,襄宁侯终是为了体面,而没有将她送官法办,只是给了她一封休书,将她休回梁家。 这人被梁家人接回,还没进门,就咽了气。 而蓝蕙,也在证据确凿之下,对自己的行径供认不讳。 京兆府尹判了斩刑。 行刑前一晚,穆轻颜去大牢里,看望她。 “你来干什么?” 她本以为,即使太后不管她,姑母也该派人来给她传个话的。没想到,临死之前,唯一来看她的人,却是穆轻颜。 “被人一脚踩死,孤苦无依的滋味,你觉得如何呀?” 蓝蕙抱着身子缩在角落,偏过脸去不再看她。 “不敢看我?你都要死了,还怕什么呢?待明日时辰一到,刽子手手起刀落,连替你收尸的人都不会有……你只能曝尸荒野,任凭野兽啃食……” “穆轻颜!别以为我不知道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蓝蕙眼睛都红了,那是对她的恨。 “我本来可以风风光光嫁给杨靖,然后助他登上世子之位,我将来会是侯爵夫人,我的孩子也会是世子……就是因为你!因为你告诉了梁氏,我未婚先孕!我才会被她厌弃,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穆轻颜对她的张牙舞爪,恶毒咒骂,不过一笑置之,“你与杨靖苟且时,怎么没有想到今日呢?你害了人可以心安理得的活着,就不许别人反击吗?蓝蕙,你本有一手好牌,是你自己作死打烂的,怪得了谁呢?” 她走了,走了两步又回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明远伯府已经声称,将你在族谱之中画去,杨靖写的休书也已经过了官府明路,你死了,入不了蓝家祖坟,也入不了杨家宗祠,无人供奉,只能做一个孤魂野鬼……” “穆轻颜,我要杀了你——” 整座牢房里,都回响着蓝蕙的尖叫,但穆轻颜置若罔闻。因为她不管咒骂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 翌日,蓝蕙被押往刑场,时辰一到,手起刀落,她这一生,就此了结。 你的仇,我终是替你报了…… 穆轻颜在心里默念。 除了蓝蕙,还有那个亲手将她推落水的玉兰。 蓝蕙入狱后,她就被襄宁侯府发卖了,此刻正跪在穆轻颜的面前,瑟瑟发抖。 想起那个梦,穆轻颜心中的恨意更甚,原主对她那么好,她竟恩将仇报,这样的人,怎么还配活着? “玉兰,你自从跟了我,我可曾有一点对不住你?” 玉兰猛然摇头,她早已没有大丫鬟的风光,此刻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姑娘对奴婢很好,恩重如山……” 第118章 玉兰死了 “那你倒说说,你是因为什么,背叛了我的?” 玉兰直磕头,“大姑娘饶命,只怪奴婢一时糊涂……当时,我娘病重,表姑娘给了我很多银子……我没办法……” “你胡说!你到现在还想欺骗大姑娘!”玉簪站了出来。 “你我都是孤儿,是一同被夫人买进府的!你哪儿来的病重的娘!” 玉兰见谎话被拆穿,又开始扮可怜,“表姑娘说,若奴婢不帮她,她就让夫人将奴婢卖到花楼里去……奴婢害怕极了,姑娘,您行行好,我以后一定痛改前非,当牛做马报答您,您饶了奴婢吧……唔……”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何况你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刚刚给你喂下的,是毒药,你放心,很快就过去了,你不用吃很多苦的……” 实则不然,她就是要让她尝试一下,窒息而死的滋味…… 玉兰使劲掐着的脖子,想将那药吐出来,可没等她吐出来,那窒息的感觉就源源不断得涌来。 死亡的威胁让她心生恐惧,她倒在地上,瞪大了眼睛和嘴巴,也没能呼吸到一口空气。 那药不知是什么药,竟能让人窒息而死…… “玉簪,你会觉得,我太狠心了吗?” 她本以为玉簪会很害怕的,可他今日竟一反常态,十分坚决地摇头,“姑娘因为她吃尽了苦头,甚至……总之,不管姑娘做什么,奴婢都支持姑娘!” 这丫头在玉兰咽气之后流露出来是戾气,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玉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玉簪摇头,显得很迷茫,“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是近日来,一直在做着同一个梦……” “梦见了什么……” “梦见玉兰,她挖了姑娘的眼睛……好多血……” 穆轻颜忙摸着她的脑袋,让她平静下来,“没事了,没事了,只是一个梦而已……现在她死了……我不会再被她挖眼睛了……” 本来她自己做这样的梦,就很诡异了,现在连玉簪也做同样的梦,这就不能说,是巧合了…… 难不成,原主真的经历过这一切,然后重生了,在蓝蕙的暗害下,又死了一次? 梁氏和蓝蕙死后,杨靖一蹶不振,日日饮酒买醉,已然成了一个废人。 但他看见那一抹冷艳的身影从眼前走过时,他又不由自主地跑去追逐,“穆大姑娘……” 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穆轻颜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有事?” 杨靖见到了那一抹厌恶,深感后悔,“若是没有蓝蕙,你我早该成婚了……” 穆轻颜没说话,玉簪已经上前,“二公子慎言,我家姑娘是未来的凌王妃!” 杨靖仿佛深受打击,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自嘲地笑了,“是啊……你是凌王妃……” “你是凌王妃……” 他像是无主的孤魂,在人间游荡…… 穆轻颜连个眼神 都懒得给他,扭头就走。 采买了一大堆的东西,给学堂的孩子们送去。 在凌王的安排下,有许多落榜的学子,都愿意到学堂来教孩子们念书,既能有一份收入糊口,也能继续留在京都备考。 他们都是寒门出身,能凑齐路费上京已是不易,若就此回去,心中亦是不甘的,能在京都谋生,早晚有一日,能榜上有名,荣归故里。 他们都知道学堂是穆轻颜和秦老大人的孙女一同建设的,因为对她们二人十分敬佩,并没有因为她们是女子而有所看轻,反而时时有进益。 “大姑娘来了?秦姑娘刚到,在里头检查孩子们的功课呢,三姑娘在教孩子们练字。” 学堂的规模比起原先已经大得多了,还配有供先生们起居的厢房,既解决了温饱,又解决了住宿,所以很多人愿意来教书的,只不过,要的名额也有限。 所以,穆轻颜还打算在整个大安各地都建造这样的学堂。 但是,资金不足却是个叫人头疼的问题。 所以,穆轻颜筹备了一个药房,正准备开业,她自己坐堂看诊。 抚国公府那头,已经对她完全放弃了,连她回不回府也不关心了。更不知道她在外头做什么,跟什么人接触。 “张先生辛苦了,这些孩子底子不好,叫你费心了……” 被叫张先生的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摆手,“托大姑娘的福,在下才能站在此处,找到读书的价值,这些孩子都很聪明,也很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机会。” “那张先生先忙,我进去看看……” “哎,大姑娘请便,我帮您将东西搬进去……” “那就有劳了。”穆请颜微微颔首,玉簪则领着张先生去搬东西,另外几位先生见状也纷纷走了过来帮把手。 走过学堂那一排矮房,在窗子间看到穆盈玉穿着一身教书先生的衣裳,将头发全都束了起来,只有一根发带固定,面带笑容,十分有耐心的教孩子们一笔一划的写字。 穆轻颜看了一会儿,便快步走了,去了后院先生们课后休息的地方找秦桑白。 她拿着笔在认真检查孩子们的功课,不经意间抬头,见到穆轻颜,那笑容就爬上了嘴角,放下笔站起身来,“你来了……” “怎么样?” 穆轻颜笑着走了进去。 “经过这一段时日的课程,孩子们的字倒是练得不错了,只是在功课上,还是有些欠缺,不过慢慢来,读书这事,急不得。你不是说打算教授医术吗?可看好了哪些苗子?” “读书这事看天赋,学医这事就更得看了,待我的药房开张了再说,让愿意学的孩子,到药房去,先从认草药开始。” 她接过秦桑白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 “等我这药房办成了,名气打出去,银钱的事情,就不用发愁了。”京都遍地勋贵,而这些勋贵们最是怕死。 他们有钱买命。 她想了想又道,“我听王爷说,杨大公子近来在稽查旧案,得罪了不少人,你怎么看?” 秦桑白顿了顿,才道,“他想要走这条路,这些事情早晚都是要面对的。他身后有王爷和陛下,这靠山足够大了,足够他走得够长够远,我不用操心这些。” 第119章 康丞离京 “哦?那你何时才答应嫁人家呢?如今的襄宁侯府已经不同往日了,没了梁氏,你不必受婆母的气,那襄宁侯不是个多事之人,也不会刻意为难你这新妇的。” 秦桑白不仅没脸红,反而道,“你与王爷的婚期定下了,你的婚服嫁妆都准备好了吗?” 穆轻颜撇撇嘴,“嗐,我有什么好准备的?如今有顾家人在,我什么都不操心,随他们去吧,横竖,我也不在意这些的。” 元啸进京述职,带来了一批雍王党羽名单,以及他们所犯罪的证据。 杨翊利用这些证据,大力翻起陈年旧案,使许多冤案得以平反,为许多无辜的小吏以及百姓讨回了公道。 短短时日内,已经从六品给事中,升任五品郎中。 他年少气盛,不掺和官场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情世故,也不受任何人的胁迫与威逼,势如破竹。 将刑部旧案翻了个底朝天。 短短半个月,雍王的党羽就折损了大半,剩下的也人人自危,不得不在这个区区五品的小后生面前,夹着尾巴做人。 建宁帝对此喜闻乐见。 大安,正是需要这样刚直不阿的热血,来肃正风气。 云溪长公主最终没有远去和亲,因为雍王插手了。 康丞放弃了和亲的目的,一事无成的离开了安都。 “这尊瘟神走了以后,陛下的心应该能安一些了,不过,康丞在京都的日子,表面上看安分守己实则可与不少的朝臣私底下都见过面,而与他接触的这些人,可都没有在我姨夫给出的名单上,可想而知,雍王的党羽,涉及之广……” 穆轻颜与凌王站在城楼之上,眺望着那远去的使臣队伍。 凌王目视前方,眼神颇有深意,“这夷国太子尽管在我大安上蹿下跳,回到夷国,可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夷国皇族的内部,比起大安来,更加复杂多变,他这一来出使,谁知回去会变成什么样?反正有皇叔在,边关十年内,都不会再有战乱。如今,皇兄就想给雍王一个举兵的理由,他好名正言顺的将他铲除,只可惜,雍王这人,有勇有谋,不会轻易被套住……” 穆轻颜忽然看着他,道,“你不是说,太后的寿辰就要到了吗?若是陛下以此理由召他入京,他会不回来吗?” 雍王不是在等建宁帝给他举兵的理由,而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好师出有名吧?毕竟,举兵造反,终究其位不正,难堵悠悠众口。 当今陛下仁爱有加,轻徭薄赋,深得民心。 若是他贸然举兵造反,只怕就算争得了皇位,也坐不稳。 “皇兄每年都召,他不是推说旧伤复发,就是边疆不稳,不敢擅离职守,一副忠君爱国的做派。皇兄也能将他逼得太紧,若是将他逼急了,他一怒之下,放了鞑虏入关,那就糟了。” 穆轻颜又道,“他镇守边关多年,自然知道鞑虏入关意味着什么,他若是还想要这江山,自然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万一他破罐破摔,终究是心腹大患……” 凌王眉头紧锁,目视前方。 其实朝廷的局势远比他所说的要紧张。 雍王割据一方,只要他一日没有反,朝廷就得供应足够的粮草和军需。 就怕这些军需没有用来做边防,而是被他留作造反的底气了。 太后身居后宫也从来不安分。 朝中但凡手底下有些兵力的人,她都想拉拢。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太后已经盯上了秦老大人。 他乃当世大儒,三朝元老,天下学子都以能得他指点为荣,朝中官员,也多是他的门生。 可以说,只要掌控了秦老大人,就等同于掌控了大部分的朝臣。 秦家人丁凋零,如今只剩了祖孙二人,秦老大人一身正气,自是不必担忧他改节,就怕太后会下狠手。 当朝中书令若是死了,会影响整个朝局,弄得人心惶惶。 “你若是担忧中书令秦老大人的安危,我可以暂时搬到秦府去住。” 凌王眼前一亮,“本王正有此意,就怕你不愿意……” 穆轻颜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别小瞧了姑娘家报效国家的心,我知道秦老大人在朝中的影响力有多深,更知道他对于桑白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尽管在外围安排人暗中护着,我带着人直接住进去,我倒要看看,太后的手到底有多长。” 凌王摇头,“不仅是太后,还有穆如歌。她这些年暗中联络朝臣,势力也不容小觑,她虽然依附太后,但本王总觉得,她的目的没有表面上这样简单……” 穆轻颜想起那个梦,笑里带着凄凉,“自然了,她虽然依附太后,可对太后的忠心未必是真的,她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往上爬做人上人。” 想到这儿,穆轻颜眼带揶揄地看向他,“你知道她为什么属意于你吗,却从来不会付诸于行动吗?” 凌王有些尴尬,“为,为何?” “因为她知道,你不会做皇帝。她想嫁的人,是皇帝。所以我觉得雍王造反这件事情是很矛盾的。因为太后,十分宠爱雍王,她自己的儿子要造反,她却去宠爱一个跟她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孙儿,这本身就不合理。之前我怀疑崇王的身份,你可查出了眉目?” 凌王摇头,“这事事关皇家血脉,也不敢声张。混淆皇室血脉乃是大罪,知情者只怕早已被灭口,想要查清真相,恐怕没那么容易啊……” 穆轻颜刚想说话,身后就有宫人匆匆跑了上来,气喘吁吁的,“拜见王爷,娴妃娘娘突发重疾,太医们束手无策,陛下让奴才,来请穆大姑娘……” 二人迅速对视,便匆匆下了城楼,策马往宫里赶。 娴妃是崇王的生母,她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突发重疾,只怕并非偶然。 嫔妃寝宫,凌王是不可以随意踏入的,于是,她将人送到了静安宫门口,就停住了脚步,“尽力就好……” 救人如救火,穆轻颜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多话,就跟着宫人走了进去。 第120章 救娴妃 静安宫里乱做一团,太医宫人跪了一地。 建宁帝和秦皇后坐在外间,神色凝重,崇王也站在一旁,神情有些焦虑,但不多。 见到穆轻颜进来,她刚要行礼,建宁帝就抬手,“救人要紧,丫头,劳你快去看看娴妃……” 穆轻颜一进去,就闻到了一缕异香,她瞬间皱起了眉头,把跪在地上的人都轰了出去。 自己去将所有的窗子都打开了,还浇灭了香炉里的熏香。 娴妃静静躺在床上,脸色发青,嘴唇发乌,一探脉搏,好家伙,竟是死脉! 开窗通风之后,屋子里的异香已经几乎闻不到了,穆轻颜挥手,放下了床外拱形屏门上的珠帘与轻纱,将娴妃扶了起来,将她的衣物褪到了肩以下,露出背部的穴位。 很快,背部各处要紧的大穴,都上了银针。 她在自己丹田处运气,指间缠绕着一些肉眼几乎不可见的丝线,另一头连上了娴妃背部的银针。 她的真气顺着丝线丝丝缕缕地钻进娴妃的背部,随即,一些似有若无的青黑之气,又从银针处钻出,银针开始慢慢变黑,就连本来不怎么能看见的丝线,也在慢慢变黑……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发黑的银针和丝线又变回原来的颜色,穆轻颜才收手。 收回银针后,将娴妃的衣裳穿好,放回到床上。 她的脸色,明显变得正常了,脉搏较正常人来说,显得比较虚弱,却已经转危为安了。 她睁眼,看到是穆轻颜,虚弱地开口,“多谢穆大姑娘,救命之恩……” 她方才,都已经看见了那奈何桥,差点就喝了孟婆汤,被人拽了回来。 “娘娘体内的毒已经解了,只是还有些虚弱,臣女会开个方子,娘娘服上几日的药,一来拔除余毒,二来固本培元。只是……” 她看了一眼屋内那已经灭了的香炉,低声道,“娘娘中的这毒,名叫暮沉,暮沉本是慢性毒药,但若服下了暮沉,又闻了碧兰香,便会瞬间催发它的毒性,性命堪忧。” 娴妃的视线了,在那香炉上停留了一会儿,心中已经有了数,“多谢大姑娘提醒,本宫,会小心的……” “那娘娘先休息,陛下和皇后娘娘还在外间等候,臣女去向陛下复命……” 内寝的门一打开,建宁帝和秦皇后就站了起来,神情紧张。 “颜儿,娴妃她,如何了?”秦皇后有些不忍心问出口,又想知道结果,又怕听到的是不好的消息。 穆轻颜松了一口气,“回陛下,皇后娘娘,娴妃娘娘已经性命无虞。只是还很虚弱,后面需要小心照料……” 秦皇后拍了拍胸口,神情虔诚,“多谢老天保佑……老天保佑……陛下,臣妾先进去看看她……” 建宁帝点点头,“去吧……让人小心照看着……” “是……” 秦皇后走后,建宁帝示意穆轻颜跟着他,来到了偏殿,“弟妹,你老实告诉朕,娴妃这病,是怎么回事?” 穆轻颜只能如实相告。 “暮沉?碧兰香?” “是的,有人在娴妃娘娘的饮食中下了暮沉,又在娘娘喜欢用的香料之中加入了碧兰香,这才导致毒性被催发,危及性命。” 她负责看病,说病情,查案的事情不归她管。 但是凌王才着手查崇王的身世,身为他生母的娴妃就出了事,这说明,其中必定是有蹊跷的,听说娴妃向来不亲近崇王这个儿子,难不成,她知道些什么? 但这话由她告诉皇帝显然是不妥的,还是由凌王来说比较好。 太医和宫人们还跪坐在殿门外,其中一位太医见穆轻颜出来,战战兢兢的开口,“大姑娘,娴妃娘娘她……” 穆轻颜笑着道,“娘娘没事了,你们也没事了……” 毕竟她看过的电视剧里,动不动治不好提头来见,真的挺吓人的。 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小声感谢穆轻颜,保住了他们的脑袋。 静安宫门口,凌王还等在外头,“你怎么不找个地方坐着等?站着怪累的……” 凌王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自然地伸出手,穆轻颜也没多想,就把自己的手搭了过去,才一走近,她就倒在了凌王的怀里。 她给娴妃拔毒,实则是将她体内的毒,引到了自己的体内,然后用内力压制住,方才在御前,她不好失仪。 此刻却是控制不住了。 吐了一口血,说了一句,“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然后就晕了过去。 凌王哪里能不担心,忙将人抱了起来,火速出宫赶回了王府,派人请来了燕大夫。 燕大夫把了脉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个丫头,真是不要命了!竟然为了救人,把剧毒引到自己的体内!现在这毒在她体内乱窜,她又昏迷着,自身无法压制……” 煦临忙道,“那把毒渡到我身上!” 燕大夫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这是什么?说渡给谁就渡给谁——” “爷爷……别这么凶嘛……” 燕大夫气得胡子都翘起来里,一抖一抖的。 听到这虚弱的声音,忙看了过去,恨铁不成钢的,“有你这么救人的!拿自己的命去换!你当你是九命怪猫啊!” 穆轻颜脸色有些苍白,这跟她救了凌王之后一样,但是没事的,她心里有数。 当初凌王的情况可比娴妃要严重得多呢! “我哪里会拿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只是她中的毒比较凶险,试方子太慢了来不及嘛,爷爷,我没事的,我调整内息把毒逼出来就好了,放心啊……” 燕大夫吐了一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你这是打算气死我!好不容易和你们兄妹相认,若是你有个好歹,我将来到了地底下,怎么有脸去见你爹啊!真是胡闹!” 穆轻颜瘪着嘴朝凌王眨了眨眼睛。 凌王会意,轻咳一声道,“燕大夫,让她好好休息吧,本王守着她……” 燕大夫哼了一声,拂袖而去,那个傲娇的样子哦,倒还挺可爱的。 煦临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只是说了声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第121章 住到秦府 穆轻颜朝凌王抱拳,“多谢王爷,不然我会被爷爷念死……” 说完才发现,面前的人脸色也不太对劲,“你,你怎么了?啊——” 穆轻颜摸着额头声讨,“我都这样了,你还打我!” 凌王又抬手,穆轻颜下意识一缩,然而那手轻轻落在她的发顶,还摸了摸,跟摸狗头似的。 下一刻,她就被某人揽入怀中了。 她听见那人叹气,“以后不许这样了,怎么一点也不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呢?” 嗐…… 她本来就是死过的人,现在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我没那么容易死,倒是你要想查崇王的案子,最好从娴妃下手,我总感觉她知道点什么……这事你可曾与陛下谈过?” “皇兄自然是有所怀疑的,但没有证据。” 娴妃是个聪明的人,自己的孩子被人掉了包,她自然不会不清楚吧?所以这些年,她对崇王冷漠得如同陌生人,是有迹可循的。 穆轻颜运功将毒逼出体外后,又塞了一颗解毒丸锦嘴里,她不是百毒不侵之体,只是因为内功可以护体,所以才能将娴妃身上的毒渡到自己的身上来,只不过这个方法只有她自己能用。 别人这样做,就是找死。 让玉簪回国公府给九娘她们传话,值钱的东西都搬到了自己那个小院,收拾了一些日常用的,直接就去了秦府。 因为早就跟秦桑白打过招呼,所以她一点也不例外。 秦老大人更是将她请到了书房里谈话。 “多谢大姑娘费心替老夫操劳了……我这把老骨头还兴师动众,真是惭愧啊……” 穆轻颜十分恭谨,“老先生是我大安的擎天柱,有老先生在,那些牛鬼蛇神才不敢轻举妄动,小女自作主张搬到秦府来,叨扰之处,还忘先生见谅……” 秦老大人笑着摆摆手,“秦府人少,你与桑儿投缘,能来与她作伴,她亦是十分高兴的,你救了桑儿性命,让她能如正常人一般生活,老夫将来百年,也有脸面,去见她早逝的双亲了……” 提到百年,穆轻颜难免有些感伤。 毕竟人都是要走那一步的。 若是秦老大人…… 那桑白…… 就真的孤苦无依了…… “先生定能延年益寿,看着桑白成亲生子,有枝可依。” 从书房出来,九娘便跟了上来,“姑娘,都安排好了……” “这段日子你们就辛苦些,定要寸步不离护好秦老大人,不能出一点儿差错,他出门走动,你们也要派人随行,王爷那边也会安排的,但他的人不方便露面,所以,你们就要警醒着些。” “是,姑娘……” 回到秦桑白院中,她正忧心忡忡地在庭前踱来踱去,见到穆轻颜忙迎了上来,“阿颜,你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有人,要对付祖父?” 穆轻颜知道是瞒不过她的,只能说实话,“如今朝廷局势紧张,老先生是稳定局势至关重要之人,他不能有一点闪失,所以我便与王爷商量,以与你作伴为理由,住进你家里,有事情也好及时有照应。秦府这么大,就你祖孙二人,护院什么的都没有一个,那贼人若想下手,岂不是轻而易举的?” “那……祖父是不是很危险……” 穆轻颜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放心,我与王爷都安排好了,以后老先生不管居家还是出行,身边都会有人暗中保护。至于府上的人,你也要当心,莫要让人钻了空子,尤其是老先生的饮食。” 秦桑白知晓事情的利害,自然不敢放松,“好。” “你也不要过于紧张,九娘她们也会盯着府里人的一举一动的,好在秦府下人不多,想要干坏事一眼就看到了,好了,天色不早了,先去休息吧,你白日里还要去学堂。” 穆轻颜好说歹说把人拉进了屋子里。 哄着她睡下了。 怕她睡不安稳,穆轻颜还特意点了她的睡穴,让她好好休息。秦桑白身子底子不好,不能让她焦虑。 “大姑娘……”甘草见穆轻颜在自家小姐身上敲了两下,有些担忧。 “你放心,我只是点了她的睡穴而已。这几日不平静,你就在她屋里歇吧,有事情也好及时照应。我去外头看着……” “大姑娘不去歇息吗?” “你先睡,府里人不多,我得去守着点。” 甘草看着沉睡的秦桑白,默默点了点头。 穆轻颜出了庭院,就坐在亭子里。 没多久,煦临就出现了,“有事情不知道找哥哥帮忙?自己硬扛?” 穆轻颜笑了,“你这不是来了吗?你来了我就可以去睡觉了。” “京都最近不平静,祖父飞鸽传书,让武艺高强的弟子进京,秦老大人这边,我们会护好的。你安心做自己的事情,别忘了,你身后有整个逍遥宗,还有顾家。” “知道了,谢谢哥哥……” 煦临低眉,流露出浅浅的悲伤,“我虽然在襁褓时遭遇险境,但被师傅带回去后,没有吃过半点苦头,倒是你,自小无人护佑,尝尽人间苦楚,我仔细想来,总觉得对不住你……” 穆轻颜摇头,“哥哥,这不是你的错,不必内疚。今日我们能团圆,也不容易的,日后我们互相扶持,平安度日就好了,不要为过去的事情,去磋磨自己的心志。” 煦临看着穆轻颜淡然自若的神情,心里倒也是十分敬佩的。 若没有这份异于常人的坚韧,只怕,也熬不到现在了。 “那你今后有何打算?如今你还能自由些,那国公府也不管你,待你成了王妃,想要出趟门,岂不是都不简单?” 穆轻颜没有与任何人提起,她和凌王之间关于假成亲一事。 虽然,现在看来,凌王那家伙看起来对她,不像是一丝真心也没有的样子。 反而处处上心…… 有时候,她也弄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意,说心动吧,好像也没那么心动,说完全没动吧,又不是,总之,纠结得很。 但是,赐婚已是事实,她也接受了凌王对她的关照。 不管有无真情实感,他们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何况,她现在也有自己想护着的人。 眼下最要紧的,是除掉雍王,还朝政清明,百姓安乐。 第122章 狼头刺青 她总觉得除了迟陵关的阴谋,雍王没有那么容易就放过顾家。 尤其是那个梦。 穆如歌与顾家并无仇怨,她为什么要那样对顾家人呢? 若说崇王上位,为了揽兵权,他也没必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害得顾家满门不得善终。 毕竟朝中能用的将领并不多,他如此对顾家,就不怕夷国和北歧趁机犯境吗? 想到这儿,穆轻颜就有点生气。 做这么个没头没尾的梦真是要命。你说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在梦里交代一下啊! 唉…… 伤脑筋…… “颜儿?你在想什么?” 穆轻颜回神,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在想着,这天下,何时才能太平无事……” 煦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就笑了,那笑里带着苦,“就算在江湖门派之中,同门之间,也会为了争夺掌门之位而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何况是皇权呢……权利迷人眼,还好你要嫁的,是王爷……” 穆轻颜撇撇嘴,“自古王爷也没几个善终的,野心太大的死于造反,没有造反的死于功高震主。” 目前看来,建宁帝和凌王还算手足情深,就是不知道,这份情义能维持多久。 即使如今,建宁帝让凌王权势滔天,那将来的新君呢?是否能容忍一个权倾朝野的皇叔呢? 她的梦里没有任何关于建宁帝和凌王的过去,甚至连太子的信息都没有。 只有崇王登基后,顾家和那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的惨况。 还有穆如歌登上皇后宝座的春风得意。 她潜意识里,就不喜欢穆如歌。而她表现出来的种种,也不是能让人喜欢的。 “王爷懂进退,他不会让自己走到功高震主那一步的。虽然你们是赐婚,但这段日子我在一旁瞧着,他对你的情意是真的,只是每每稍有表露,你总是淡淡没有回应,他便有些失落了。” 穆轻颜眨着眼睛,有些愣住了。 她,表现得这么冷漠吗? 她以为,那是正常表现啊…… 但是,也不能怪她冷淡吧?毕竟,假成亲,是凌王自己提出来的呀…… 在没有完全确定他对自己是否真的有情之前,她是不能表现得过于热情急切呀…… 她还没说话,煦临听得耳后传来动静,眼神倏然冷了下来,与方才的温文尔雅判若两人。 “你在这儿待着,我去看看。” 说罢人就一个闪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很快,秦老大人起居的院落,就传来了剧烈的打斗声。 穆轻颜闭眼听着,双方实力不厢上下。 多了一道凌厉的剑气之后,有一方开始处于弱势。 很快,打斗的声音弱了,渐渐完全没了动静。 煦临衣袍素净,没有沾染半点血腥。 穆轻颜低头看看茶盏,兀自浅笑,这也不过才一盏茶的功夫。 她素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递给煦临,“哥哥辛苦了。” “来者都是死士,没留活口。”煦临端起茶一饮而尽。 “幕后黑手一目了然,留不留的意义也不大。” 正说着话,见九娘匆匆走过来。 “怎么了?” 九娘见有生人,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煦临知情识趣,当即便起身,“我去那边看着,你们慢慢谈。” 人走远之后,九娘才开口,“姑娘,死士的后腰处,都有一个狼头刺青……这个刺青,在我家被灭门时,我也见过……虽然和抓走我的人是一起出现的,但他们应该不是一伙人,我在暗夜里,没见过这个刺青。他们应该是同时受命于一个主子,却有不同的出处……” “你将这刺青用绢布拓印下来,交给王爷那边去查查,看有没有什么眉目。” 不论刺青还是图腾,一般都是某些特殊家族爱用的东西。 狼头,则一般属于草原部落。 看来雍王不仅与夷国北歧有勾结,就连比较有势力的草原部落,他也不肯错过。 但是,与这么些外族勾连,对他争夺天下能有什么好处呢? 就算争到了,也会四分五裂吧? “是。”九娘应声刚打算离去,穆轻颜就将她叫住。 “姑娘还有何吩咐?” “我只是突然想到,月半说过,你家以前,是江湖名门?” 九娘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悲愤,低声道,“是……” “那应该十分富有吧?” “是,我父亲是一家之主,叔父乃经商奇才……” 那就是说,雍王十几年前,就开始谋划造反了。 不管是豢养私兵死士,还是笼络人心,都需要大量的金钱,所以他盯上了九娘他们家的巨额财富…… 暗夜,应该也是他的人。 凌王是铲除暗夜之后才中的毒…… 他的强大,让雍王忌惮,怕他成为自己王者之路上的绊脚石,所以才要除掉。 “九娘,你的仇,很快就能报了!” 九娘闻言,眼睛都亮了,不过一瞬又暗了下去。 她脱离暗夜之后,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仇人,但是,却一无所获。 难不成,背后之人与今夜那些死士有关? 今夜之事,事关朝廷重臣,难不成背后之人,是某个位高权重的大官?或者——皇族……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雍王。 凌王一直想要对付的那个人! “姑娘……” 事关朝政,目前局势不明,穆轻颜也不好过多透露,“你先让将那狼头刺青的事情,告知王爷那头,得了线索,王爷必定会让人去追杀,到时候有 了眉目,你就清楚了。这件事情关乎朝局,我也不好过多揣测,只能等真相大白那日。” 九娘点点头,默默退了下去。 穆轻颜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只觉得心力交瘁。 想起今日离府前那一幕。 “你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去掺和朝廷的党派之争!你若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是要祸及满门的!”抚国公怒气冲冲地在门口将她拦下。 蓝氏更是在一旁火上浇油。 穆盈玉一言不发,只是看向穆轻颜的眼神里充满着也想跟她一起走的意思。 但她不能带着穆盈玉。 她毕竟是蓝氏的亲生女儿,虽然已经闹翻了,这分血脉亲情总归是在的。 她不怕背负不孝的骂名,穆盈玉不能跟她一样。 毕竟她日后还要嫁人。 若是因她累及了名声,亦不是她想看到的。 第123章 去趟顾家 好在现在的穆盈玉,已经不是往日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姑娘了,她已经长出血肉,还有独立的灵魂,不会再被蓝氏还有穆如歌利用。 九娘走后,玉簪来了,还给她披上了披风,“姑娘,天气就要入冬了,夜里凉,怎么在外头坐着?” 穆轻颜见她穿得单薄,“你自己怎么不多穿点儿?” 边说边将披风解下就要往她身上披,“大姑娘,使不得……” 穆轻颜动作没有停,“我是习武之人,有内功护体,不会怕冷的,倒是你,你只是个小姑娘,身子弱,不好好保重,还怎么照顾我?” 玉簪低着头,眼睛湿润了。 她命苦,自小颠沛流离,不知被卖了多少回。 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天大的好事,这辈子才能遇到姑娘这样好的主子。 这一晚,秦府并不平静,先后来了三拨杀手,但都在外围就被凌王的人给解决了。 煦临一直暗中守护着,秦老大人去应卯,他也跟着。 虽然是光天化日,却也不能掉以轻心。 秦桑白出门,穆轻颜也会命人寸步不离的保护着。 祖孙俩相依为命,若是秦桑白有失,那对秦老先生来说,亦是致命的打击。 在去学堂的路上,接近城北的拐角处,玉簪不经意间撩起车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姑娘,那个,是不是锦秋姑姑啊?看背影很熟悉……” 穆轻颜看了月半一眼,月半便改道跟了过去。 学堂里一如既往的平淡,因为整个京都的富贵人家,都不会往这块儿地方走多两步的。 穆盈玉一早就来了,因为家里没什么好留恋的,若是可以,她都想自己出来单过,但是大安并没有女户,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自己住也不安全。 穆轻颜没有在学堂里授课,她负责后勤工作,让孩子们没有后顾之忧。 当然,孩子们不是只能读书,还会请来各行各业的人,来教授他们谋生的本领。看自己更加喜欢哪一行,学业之外,可以抽空去实践学习。 开始时,还有许多穷苦人家想要将孩子送来,又担心支付不起束修,毕竟他们连吃饭都成问题,就别提读书还要买纸笔了。 但听说上学堂不用花一分钱之后,大家都赶着送来了。哪怕学不到东西,能混一日的饭食,孩子也不至于跟着他们饿死。 城北穷人巷,都是些老弱病残,想要谋生,也没有气力。 大户人家挑选下人,也要平头正脸,像他们这样病怏怏,有的甚缺胳膊少腿的,还怕买回去招晦气呢! 可是自从那位穆大姑娘来了之后,不仅免费给他们看诊,还给抓药熬药。 不少人以为自己熬不过这个冬天了,都准备着等死,被穆大姑娘的几副汤药,给治好了。 大家病好了,有了些许气力,就自动自发的将本来乱糟糟又狭窄的街道,给打扫干净了,如今看起来,也有了些生机。 听说大姑娘要开药房,有手艺的匠人都被挑去做工去了,不仅给工钱,还给粮食! 京都里能开铺子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他们不会要手脚有残疾的人做工,所以这些人即使有一身的本领,也没有用武之地,难得大姑娘人美心善,没有嫌弃他们。 处理好学堂的杂务后,穆轻颜出了门,挨家挨户地去给病还未好齐的老人家去看诊。 大家都十分感激,想表示感谢,奈何囊中羞涩,甚至连一碗粗茶都端不出来,只能给白水,又怕贵人嫌弃,将手洗了又洗,装水的碗也是擦了又洗,洗了又擦。 穆轻颜来者不拒,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嫌弃和不悦的神色。 嘱咐病人好生歇息,留了药,就离去了。 刚好看到最后一家,遇上了去打探消息的月半。 “如何?” 月半如实相告,“属下听她与人对话,才知她也是在大街上看到熟悉的身影才跟到这里来的,与她对话的那人,是一个老妪,年岁很大了,脸像是被火烧过,毁了大半,我听她唤那老妪覃嬷嬷……” 穆轻颜自然不认识什么覃嬷嬷,她吩咐月半,“你带几个人留在这里保护桑白,我去趟顾家。” 她相信锦秋对顾青苁的愧疚不会是假的。 但她若还知晓别的内情,她也是要知道的。 毕竟她还要对付蓝氏,蓝氏出身名门,又有太后撑腰,若没有确凿的证据将她一举拿下,她也不会轻举妄动。 若是一击不中,打草惊蛇就更加不好办了。 路上买了些礼物和点心,坐上马车就去了顾家。 顾老爷子和几位舅舅表兄都出城练兵去了,家里只有女眷在。 门房去通报表姑娘到了,老夫人和几位夫人都高兴坏了,还有元夫人。 “才见到人走进来,元夫人就开口了,我和你外祖母正说着你呢,你就回来了,可不是巧了吗?” 穆轻颜上前一一与长辈见礼,又与元樱打了招呼,这才答元夫人的话,“是不是颜儿最近没来看外祖母,外祖母不开心了呀?” 她说着就上前去拉住顾老夫人伸过来的手,露出小儿女姿态。 玉簪正好将买来的点心交给了几位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我带了些点心,也不知合不合外祖母和舅母姨母的口味,尝尝吧……” 她特意带来的,即使不喜欢甜点,也会吃一些,夸上一句有心。 “你能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我就很高兴了,还带什么东西啊?我呀在与你舅母们商量,你嫁妆的事情。我们顾家的东西,不进穆家的门庭,但是嫁妆是要给你添的,不仅要添,还要添得风风光光的!只是你姨母不日要随你姨夫回淮扬去了,遗憾不能亲眼看着你出嫁呀……” 提起这事,元夫人已经红了眼睛。 顾家大夫人玉氏开口,“小妹好不容易回京一趟,不妨就多住些日子,多陪陪母亲也是好的,顾家一直守在迟陵关,如今一时没有战事,短时日内,应当不会离京了,一家人好不容易团圆,这就又要分离,别说母亲了,我这做嫂子的想起来,心里都不是个滋味儿……” 第124章 选个黄道吉日,送她上路 二夫人容氏也道,“可不是?淮扬那么远,你这一走,想要再见,又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三夫人宁氏拉着元樱的手,“说起来,樱儿也到了适婚之龄,这些日子也出入了不少宴会,咱们多看看,哪家少年郎好的,就定下来也不错,有顾家在,没人敢欺负了她去……小妹不是说在淮扬也寻不到合适的人家吗?若是迟迟不定下来,岂不是要耽误了?” 顾老夫人倒是个看得开的,“儿孙自有儿孙福,若是留在京都,让她们夫妻骨肉分离,也不是个办法的,早些跟着贤婿回去也好。” 元夫人看着穆轻颜,满是愧疚,“就是遗憾不能看着你上花轿……” 穆轻颜笑着走了过去,蹲下身子伏在她的腿上,撒娇道,“姨母如今身子好了,若是想我了就给我写信,京都若无大事,我就飞马去淮扬看您。至于看不看我出嫁,你若是舍不得不看,那看着到了日子,我亲自去淮扬接您进京如何?” 元夫人破涕为笑,“你净会逗我开心的,哪有要成亲的新娘子,还四处奔跑的?王爷能许你这么胡闹?” “他不许,我就不嫁——”话还没说完,就被元夫人捂住了嘴。 “傻丫头,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要说些不吉利的话。姨母在王府也住了些日子,瞧着王爷对你的情义做不得假,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要好好珍惜,知道了吗?” 穆轻颜被捂了嘴,只能愣愣地眨眼。 与长辈们一番闲聊之后,穆轻颜有些招架不住,就朝元樱使眼色。 元樱及时出声,将她从一堆长辈的叮嘱之中解救了出来。 走到后花园拐角处,完全听不见正厅里的声音了,她还紧张地往后瞧了瞧,然后拍着胸口大大松了一口气。 没爱的时候可怜,太多的爱,也会让人难以招架呀…… 元樱在一旁捂嘴笑了。 穆轻颜弹了弹她的额头,“你还笑,等你的婚事定了,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元樱摸了摸额头,“表姐,王爷对你是真的好,我这辈子啊,不求大富大贵,就求将来能找个一心一意对我好的,不要弄一堆妾室同房来气我。” 穆轻颜叹了一口气,很自然地挽上了她的手,“想求一个真心实意的人,确实不容易。至于凌王……嗐……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的,且走且看吧……” 即使现在有几分情义,谁又知道这份情义能维持多久呢? 虽然她说过,娶了她过门就不能有别的女人,但他是王爷,真要纳妾,她也不敢拦着呀?毕竟善妒,也是犯了七出之条的。 穆轻颜低头沉默之际,元樱看着锦秋远远朝这边走过来,便道,“表姐,那位锦秋姑姑像是有事要寻你,我就先下去了,免得打扰你们谈话。我们改日再叙吧……” 元樱向来很有分寸,不该问的从来不会多问。 “好。” 锦秋匆匆走了过来,神色有些难以言喻,“大姑娘,我正想着与元夫人说一声,要去寻你呢,没想到您就回顾府了……” 她如今跟着元夫人住在顾家。 女儿秦雨是个有本事的,如今得了元夫人的照拂,在京都街头支了个小摊儿卖馄饨,听说生意还不错。锦秋因为身份原因不好经常在外抛头露面,也鲜少去帮忙,但她自己也应付得来,有了不错的盈利。 “锦姑姑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吗?” “我女儿小雨这几日生意还不错,我怕她忙不过来,就想着把脸遮一遮去帮帮她,但是我刚到那儿,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的从小雨的摊子走了,我就一路跟着她去了城北那边,才知道,她是当年老夫人身边的覃嬷嬷——” 说到这儿,锦秋有些激动,“大姑娘,老夫人不是病逝的,她是被人下了毒……下毒的人,就是蓝氏……夫人被她害死之后,老夫人一直不同意国公爷将她扶正,说她心术不正,所以,她就下了狠手……覃嬷嬷当初并没有贴身伺候老夫人,但她深受老夫人大恩,无意中听到了蓝氏与张嬷嬷对话后,蓝氏就想假装失火,想将她活活烧死,她命大逃了出来,被烧死的人,是老夫人院里的厨娘……但她也被大火烧伤了脸,被人当做怪物,如今只能待在穷人巷,乞讨度日……” 谋害婆母,那穆斯年必定不会再容忍她了。 她正愁没有突破口呢!好啊!这口气可算是能出了! 她谋害婆母,害死侯爵发妻,还残害人家的子女,纵使有天大的背景,也免不了一死了。 “你能不能说服她,到时上堂作证?” 锦秋郑重点头,“我今日找上她,已经试探过了,她当年受了老夫人大恩,才能活着,这些年躲躲藏藏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若是能让凶手伏法,她自然是愿意的。” “好,那咱们就选一个黄道吉日,送蓝氏上路!” 穆轻颜眼里迸射出冷光。 如今的京兆府,已在凌王的掌控之下,但为了保险,她还是得找一个人问一问。 “姑姑暂时不要外出了,免得惹人注目。” “好,只要姑娘需要我,我一定上堂,给夫人和老夫人讨个公道!” 穆轻颜去与长辈告辞后,便离开顾家去了一家酒楼,一家杨翊上下朝必定要路过的酒楼。 她在楼上窗子看着,暗自算着杨翊下值的时辰,远远看见他的马车,便让玉簪下去等着。 “杨大公子,我家姑娘有请。” 杨翊经常出入秦府,自然也是认得玉簪的。 他没有犹豫,下了马车就上了楼。 “大姑娘寻在下,可是桑白有什么事?” 穆轻颜起身,做了个请他坐下的姿势,“桑白很好,还在学堂授课,我一会儿还要去接她,但是今日,是有些关于刑律的问题,想要向大公子请教。” 杨翊从善如流,坐下来。 为了避嫌,穆轻颜特意隔了两个凳子坐下,还让玉簪在门口看着,门是虚掩的。 第125章 杨靖发酒疯 “大公子如今身居刑部郎中之职,应当十分熟知律法,我想问问大公子,若是当初您执意要追究梁氏,她应当担什么样的刑罚?” 杨翊是个情绪内敛的人,听到梁氏的名字,只是微微有些动容,但并不明显。 “她蓄意谋害侯爵发妻,当叛腰斩之刑,严重者其家族也会受其累。” “那若是再加上残害原配子女,谋害婆母呢?” “那便是罔顾人伦悖逆天道,判处凌迟,也不为过。” 穆轻颜举杯,“有了大公子这话,我心里就有数了,多谢!” 杨翊亦举杯,“你救了桑白,我碍于各种礼节,还从未向你当面致谢,惭愧……” 穆轻颜一笑置之,“举手之劳,大公子不必多想。这件案子,我本想交到京兆府,但是,涉案之人背景深厚,我怕京兆尹为难,最后不了了之,还希望大公子指教……” 杨翊道,“如今的京兆尹,也是王爷一手提拔上来的,有王爷这层关系在,谁也不敢不了了之。京兆尹若不敢接,大姑娘一纸诉状递到我这里来,明日上朝,我当庭告御状也无不可。” 有皇帝插手敢情好啊! 太后或者压得住京兆府,但若闹到了御前,满朝文武皆知,太后就算想压住,也来不及了! 刚谈完话,外头就来了个不速之客——杨靖。 他喝得醉醺醺地闯了进来,还把玉簪推到了地上。 “侯府里什么都是你的!世子之位,我不跟你争了!你不仅害我母亲被休,含恨而终,如今连我的未婚妻也要沾染吗!” 他一进来就大放厥词。 穆轻颜起身去扶玉簪。 “你喝醉了!”杨翊严肃地看着他。 杨靖听不进去话,“穆轻颜,就是我的未婚妻!你自己有婚约,还想一脚踏两船吗——” 突然,兜头一片凉。 酒楼的小二路过,正好端了盆水。 穆轻颜二话不说就端了进来,往杨靖头上一泼,“清醒了吗?” 杨靖被这盆水浇了个透心凉,同时酒也醒了大半,面对穆轻颜冷漠得如同陌生人的面孔,他一时无法接受,“若是没有蓝蕙横插一脚,你我本该是和乐美满的夫妻……” 杨翊一向不喜他这个黏黏糊糊的性子,明明是自己当初管不住自己和蓝蕙有了首尾,才去公府退婚的,如今这样纠缠,又算什么呢! “来人!将二公子拖回去醒酒!” 杨翊的随从正想进来把人拖走,杨靖突然又发起了疯,“我与我的未婚妻子说话,与你何干——” “你说,她是谁的未婚妻子?” 门外,又传来另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杨靖听了,有些头皮发麻,当即就跪了下去。 他不是真的醉了。 只是想要借着醉酒的由头,发泄一下不甘。 杨翊行的是官礼,“微臣见过王爷,舍弟酒后失态,微臣这就将他带回去,好生看管……” 凌王对于杨翊,还是给几分薄面的,只不过这杨靖嘛,就用不着给他留脸面了。 “穆大姑娘是圣上赐婚,本王未来的王妃,杨二公子听清楚了吗?” 杨靖硬着头皮道,“清楚了……” “为了让杨二公子印象更加深刻,你立即菜市口跪着,跪到明日太阳升起,你再起来。若再寻理由纠缠,本王可就要弹劾襄宁侯教子不严之罪了……” 杨靖连头都不敢抬,不醉了,也不敢说疯话了。 “杨二公子,请吧……”阿商站了出来。 杨靖战战兢兢地出了雅间门口。 杨翊见没自己什么事,便与穆轻颜道,“大姑娘,在下去接桑白回府,您与王爷慢慢谈话……告辞……” 说罢,他又朝凌王行礼,凌王点点头,他才缓步离去。 玉簪跟着阿束出了门,还把门带上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 穆轻颜先出声,她与杨翊见面是光明正大并没有背着人,况且当时玉簪也在场,杨靖是自己闯进来的,所以,她没什么好心虚的。 “今日,与太子相约谈些事情,所以就来了。” 凌王坐了下来,看着满桌没有动过筷子的菜,显然也没什么胃口。 穆轻颜以为他会问自己为什么要和杨家兄弟见面,结果他只字不提。他不提,她要是刻意解释倒显得她心虚。 于是,她也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 想着吃两口菜吧,可一想到那杨靖,就瞬间没了胃口,叹了一口气又放下了筷子。 “昨夜秦府遇袭,你也守了一夜吧?瞧这眼下乌青……” “守倒是没怎么守,我哥哥来了,他说爷爷飞鸽传书回逍遥宗,让武艺高强的师兄弟进京了,起码帮忙稳住这局势。否则我手里没人可以使唤,你的人又得盯各路人马,还真是分身乏术。” 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穆轻颜终是忍不住了,“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与杨翊见面?” “你一直想要对付蓝氏,想必是有了能扳倒她的契机了吧?你做什么事情,与谁见面,都不必同我解释,我也不会无故揣测。” 穆轻颜自嘲一声,“你这样说,倒是显得我自作多情了。也对,你是堂堂亲王之身,我若在外行事不当,流言都能把我压死,根本不用你来出手,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凌王正色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无论你做什么,都有你的道理,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的眼光。” 穆轻颜笑着举杯,“那我还要多谢王爷对我的信任了……” “药房开张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反正交代下去了,就在这几日,我隔一日会去看看进度。工匠们都很用心的。” “他们本来就快要活不成了,是你救了他们,还给了他们谋生的机会,他们自然会十分珍惜的。今日你随我回府,我有些事情要与你说,晚些我送你回秦府。” 穆轻颜想问,什么事情需要到王府才能说?在这里不能说吗? 但她还没问出口,凌王已经起身了,她也只好跟着走。 出门时吩咐玉簪,“让小二将饭菜打包,你辛苦跑一趟城北,送给百姓们吃吧,我们没有动过的,让他们热一热再吃。再让店家多打一些白米饭和馍馍一起送去,分发给他们。” 第126章 把家当都交给她 玉簪应了一声,停下了脚步,就想去寻小二,但刚转身,阿束已经带着小二走了过来。 小二带着店里其他的伙计过来,二话不说就进去打包了。 “王爷吩咐,我与你同去。”阿束如是解释。 玉簪愣愣地应了一声。 看着伙计们打包完下了楼,又端了好多白米饭和馍馍放上了马车。 “姑娘,还请您带路……” 伙计们十分客气,还称呼她为姑娘,玉簪有点吓住了。 但她转念一想,自己好歹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可不能给主子丢脸。 于是挺了挺腰杆,上了马车,在前面带路。 装饭食的马车是酒楼里的。玉簪上的是她家姑娘的马车。 毫不意外的,阿束也钻了进来,还把玉簪吓了一跳,“你,你上来干什么?” 阿束理所当然,“我陪你去啊,不上来,难道叫我走着去?” 玉簪鼓了鼓腮帮子,小声反驳,“你不是会飞吗?你飞着去呗……” 阿束听到了她的嘟囔,偏过头去笑了笑,却什么话也没说,就当自己没有听见。 穆轻颜上了凌王的马车,回了王府。 一进门,凌王就吩咐人去寻苏嬷嬷到书房。 穆轻颜不明就里,只能跟着去。 自从凌王身体好了之后,燕大夫也不常在王府出现了,经常神出鬼没的。 进了书房后没多久,苏嬷嬷就来了,害了三个丫头,手里都捧着托盘,上面是各种契约还有钥匙…… 难不成,凌王要把家当全给她保管啊?她何德何能啊? 苏嬷嬷一进来行了礼,就笑眯眯地朝着穆轻颜微微躬身,“大姑娘,这些是王府所有田产地产铺子的地契,还有王府所有下人的身契和库房钥匙,打今儿起啊,都交给您保管了!” 突然就暴富了,怎么办?在线等? 穆轻颜脑袋嗡嗡的。 “那个,王爷,我从来没学过这些,您就不怕,我全给您管崩了?” 凌王不以为意,“本王说过,只要你嫁过来,本王的一切就都是你的,包括本王……” 呃…… 这个包括其实可以不必说得这样直白的…… “可,可我不是还没有嫁过来吗……现在就交给我,不怕我卷了巨款逃了啊?” “你若想走,不必逃,本王给你安排车马随从,你想去哪儿,本王就让他们将你送到哪儿。” 啊……这…… 这个大哥雷劈下来,她现在很懵逼啊……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怎么办怎么办? 苏嬷嬷看出她的为难,当下宽慰道,“王妃宽心,王府这么大,哪儿能事无巨细都让您来操劳啊?这些事情,自有专门的人去打理,您只要每月检查一下账目,若是想去哪个铺子散散心,您就随便去看看,若是不想去,也定然有人管理好的,王爷手底下,还没有人敢偷奸耍滑糊弄主子的。” 苏嬷嬷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凌王,笑着道,“您若是与王爷成了亲,还得赶紧给王爷生个小世子小郡主呢!不然那,咱们王府就太冷清了……” 这话说的穆轻颜老脸一红。 悄悄瞄一眼凌王,却刚好被抓包,吓得她差点把脑壳埋进胸膛里。 这人,不是说假成亲吗? 怎么现在,有种想要假戏真做的感觉呢? 凌王挥了挥手,示意苏嬷嬷退下,那些东西就留在了书房里。 “苏嬷嬷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本王记得自己说过什么的。” 穆轻颜红着脸嘟囔,“谁放在心上了,我这是紧张闹的,你说这么大的家业突然就全交给我,我就跟捧了个烫手山芋似的,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你这是想累死我,好给别人腾地方吗?” 凌王忍不住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想到哪儿去了?你不是要广开学堂善堂吗?手里没有银钱你如何做?药房虽说是个挣钱的行当,但你若想靠着日日去坐诊挣钱养活那么多人,那是万万做不到的。做生意的事情本王不懂,但是,本王可以给你提供最大的帮助……” 说到这儿穆轻颜就不得不感叹一下世道不公了,有些人生来尊贵,什么都拥有。 一辈子也不会为温饱问题发愁。 可有的人呢,却是一生下来,就苦。 普通人别说发财了,就是温饱都要了命了。 “王爷,这些事情,我可以自己想办法的。虽然有你的帮助可以很快达成,可那终究是受了你的恩惠……我——” 凌王貌似很受伤,“什么恩惠?你我婚期已定,是一辈子都要绑在一起的人,你我之间,还要用恩惠二字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我是假成亲,就算一时连在一起,也总有一日要分开的,我不想,也不能,占你太多的便宜,我怕还不起……” “不要你还。这些东西留着就是死物,若能帮到更多的人,也算是有了价值,反正是给你了,你若不要,就扔了吧……” 我…… 我哪儿敢扔…… 穆轻颜抗议无效,最终只能收下。 “我答应收下行吧,但是这些东西还是留在王府比较合适,带回公府不安全,我总不能带到秦府去,还放在王府,我抽空就过来查账,你看行不行?” 背对着她的凌王,悄悄露出了笑容,但很快就被他敛去,然后板着脸转身,“这些事情早晚都要交给你这个女主人的,离婚期还有半年,你可以慢慢学,不着急。” 穆轻颜乖乖点头,心知自己好像已经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但一时又无法拒绝,真的很为难。 “我打算把诉状交给杨翊,让他直接在上朝时,告御状,王爷觉得如何?” 凌王眼前一亮,“本王正愁没有理由发落明远伯府呢!” 两人一拍即合。 穆轻颜在王府里用了晚膳才回去的。 本想着有件事还是要给穆盈玉说一下,毕竟蓝氏是她母亲…… 没想到就在秦府门口碰到了来回踱步的穆盈玉。 “阿玉?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来了怎么不进去?” 春桃死后,她连贴身丫鬟都不要了,说让月半跟着她,她也不肯。之前还说要再去买一个丫头,可春桃是自小和她一起长大的,感情深厚,她也不肯再信别人。 第127章 你得自己站起来 这个丫头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内心十分脆弱,也十分重情。 凌王知道姐妹俩有话要说,也没有多留,只将人送到,便离开了。 穆轻颜敲开了门,带着她进去。 秦桑白已经被杨翊安全的送了回来。 见到穆盈玉也来了,她显然是有些意外的,不过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吩咐丫头上茶。 只是上了茶,她就进了屋,给姐妹俩谈话的空间。 穆盈玉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双手一直握着茶杯,直到手心传来冷意,她才放开来。 将手缩了下来,放在腿上。 “你这么晚到秦府来寻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穆盈玉扯了扯嘴角,“今日,母亲托人给我说了媒,说要让我嫁人,父亲也同意了……” 她顿了顿又道,“我不是不高兴父母的安排,我只是不高兴,这门亲事,是穆如歌帮我选的,对方也是公爵之子,但是,身有残疾……朝堂的事情我不懂,但我也知道,她是想拿我的亲事,作为筹码,去笼络朝臣……” “我与爹娘吵了一架,就跑出来了,但是,除了来寻你,我也没别的地方去,我是不是,给姐姐添麻烦了?” 穆轻颜拉着她的手,“没有,无论什么时候你来寻我,我都不会觉得是麻烦。这门亲事你不愿,我可以帮你推掉,但是,你必须做好准备,她们既然盯上了你的亲事,想必日后,不是公府就是侯府,反正只要是能给穆如歌带来助力,她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将你推出去。如果你不想一直被人当做棋子来利用,那你就得自己站起来,不受他们的制约……” 穆盈玉抬头的时候,眼睛都红了。 她靠在穆轻颜的肩上,整个人都像是要碎掉了,很可怜的样子。 “姐姐,我想自己找个人嫁了,但又怕自己找的那个人无权无势,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那你就先跨过这一关,等,等他功成名就,不再是任何人想捏死就捏死的身份时,再与他结连理。” 一阵沉默过后,穆轻颜突然道,“阿玉,有件事情,我必须要先同你说清楚。” 听她语气严肃,觉得事情必不简单,所以,穆盈玉直起了身子,“姐姐说吧,我听着。” 她大概能猜出她想说的事情跟谁有关,这一日迟早会到来的。 “你的母亲,不仅害死了我的母亲,还差点害死我和我的哥哥。之后,她为了坐上主母之位,又害死了祖母,这桩桩件件,我是一定要讨回来的。若是你……但,那毕竟是你的母亲,你若是心有芥蒂……” “哥哥?你有哥哥?” “对,我母亲当年诞下的是双胎。她担心哥哥将来会与她的儿子抢夺世子之位,所以,想要将刚出生的哥哥溺死,后来被忠仆救出,她又派人去追杀……那位仆人将哥哥放在破庙里,自己抱着一堆稻草假装抱着个孩子的样子,跳了崖,这事情才作罢……” 她相信,穆盈玉不是穆如歌和蓝氏那样的人。 她会分得清是非黑白,还有道理公义。 但是无论她能不能理解,这件事情她都非做不可。 “若是这些事情公之于众,你的母亲,会被判极刑……” 穆盈玉浑身发抖,但是,很久很久,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她将自己的情绪稳住,才道,“你母亲的命也是命,祖母的命也是命。做错了事情,就该接受惩罚。姐姐,我不会怪你的……我知道,你年幼被放逐,也吃了很多苦头,你所受的苦,皆因我母亲而起……还有,你哥哥,他如今还活着,都是因为他命大……而不是因为我母亲放过了他……” “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若你心有芥蒂,那日后,你也可以当做没有我这个姐姐,反正这件事情,我是一定会做的……” 穆盈玉摇头苦笑,“母亲没把我当自己的孩子看,她心里只有哥哥和二姐姐。上次要不是你救了我,我也成国公府里的冤魂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必顾虑我,我就算帮不上忙,我也不会给你添乱的……甚至,你若需要人证,我还可以上堂……” 穆轻颜忙道,“不,你不能出面,无论你心里认不认这个娘,她在世人眼里都是你的母亲,子告母,是大逆,你不能因为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人,声名狼藉的活着。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 穆盈玉眼里蓄满了泪水,“我都听姐姐的……” 那始终是自己的母亲,就算再怎么怨恨,总归是有血脉亲情在的。 她难过害怕,理所当然。 派人去给国公府传了话,同秦桑白商量了一番,就让她在秦府歇下了。 反正蓝氏也不会多此一举派人来接她回去的。 穆盈玉睡下之后,穆轻颜还坐在花厅里发呆,秦桑白端着热茶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决定好的事情,就不要回头。” 穆轻颜终于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你说的对。” 有些事情,她没同秦桑白说过,但也没有刻意隐瞒。以她的聪明,定是能猜出一二的。 就像今日,杨翊去接她,虽然关于案子的事情不会同她说,但只要一说她俩见了面,秦桑白就大概能猜出,她为什么要找杨翊。 “只是,可怜了阿玉……她比你我都小些。但是,国公夫人……” 她不是个爱嚼舌根的人,说到这里,她就停了下来,但意思,大家都清楚。 本来穆轻颜还想再等等,但她们竟想将穆盈玉往火坑里推,这事就得趁早了,在婚约定下来之前,扳倒蓝氏。 蓝氏倒了,穆如歌应该就会暂时歇了这心思了。 于是,她连夜写了诉状,让人送去了襄宁侯府,亲手交给杨翊。 秦府遭遇了一次夜袭之后,第二日平静了些,但穆轻颜仍不敢放松,秦老大人和秦桑白出门,必定有人暗中保护。 今日,杨翊上朝会当堂告御状,不管建宁帝会不会亲自审理此案,她这个苦主都会被宣上殿的。所以,她得准备进宫之事。 第128章 告御状 才刚出门,就见到了凌王的马车。 “上来,本王陪你一起进宫。” 穆轻颜也不矫情,扶着玉簪的手就踏了上去。 马车里头坐着王爷,玉簪自然不敢跟着上车,她只能坐后面那辆。 那辆车上,坐着锦秋,还有稳婆,大夫,覃嬷嬷。 至于煦临,自然在暗中跟着了。 他真正的身世不能曝光,但他是顾青苁的儿子,若是要坐实蓝氏的罪名,他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顾家人都有那个虎头胎记,这也是证实他身份的关键。 穆斯年就算知道,她们兄妹非他所出,碍于男人的面子,他也不会出来添乱的。 早朝之上,大臣们已经将奏本全都呈上,就等着退朝出宫,打道回府了。 内监王泉高声喊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话音刚落,杨翊就站了了出来,“臣,有本启奏!” 杨翊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无故生事,建宁帝眯起了眼,“爱卿,有何事要奏?” 杨翊不紧不慢地,从袖子里,掏出了那张状纸,双手捧上。 建宁帝看了王泉一眼,王泉快步走了下来,将东西捧到了建宁帝的面前。 杨翊缓缓道,“昨日,这张状纸连夜送到了臣的手上,抚国公府大姑娘,要状告继母先是在国公夫人顾氏的汤药里动了手脚,导致她难产血崩而逝,又欲杀害其刚刚出生的兄长,后又因老夫人阻挠不让其上位主母,而下毒谋害老夫人……桩桩件件,令人发指……” 杨翊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尤其是抚国公穆斯年,更是震惊无比。 他以为蓝氏确有手段,但不至于敢谋害婆母…… “抚国公,此事,你如何看待?”建宁帝已经将状纸的内容看完了,内心的 震惊不亚于当年得知先皇后薨逝的真相。 明远伯这心里也扑通扑通地,快跳到了嗓子眼儿。 当年,是他拼了命也要将妹妹送进抚国公府,满京都都知道。 眼下自己妹妹的罪行公之于众,他这个做兄长的,也难逃其咎。只是他心里恨死了穆轻颜,这事若是交到京兆府,或者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是,捅到了御前,她妹妹哪里还有活路! 蓝蕙谋害婆母和亲夫之事,陛下虽然没有治罪,但也是降旨斥责过的。那是给太后留着脸面呢!可如今,太后的脸面显然已经不管用了。 不管太后有多大一张脸,蓝家人一再犯错,她也兜不住。何况谋害婆母,乃是悖逆人伦。 他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虽然明知自己的妹妹不无辜,也不得不为其辩白几句,“陛下明鉴,臣的妹妹只是一个后宅妇人,若说有几分治家手段还说得过去,谋害婆母是万万敢的呀……这,这完全是诬告,求陛下明鉴……” 抚国公也跪了下来,“陛下,臣想知道真相!” 事关他的母亲,他若是袖手旁观,难免落人口舌。若是御史参他不孝,那他这个兵部侍郎的位置,也可以让贤了。 顾家人也在朝堂之上,听到自己的妹妹是被人下了药才难产血崩的,顾青苏当场就绷不住了,被两个哥哥死死摁住,不让他冲动。 顾老将军往前一步,躬身行礼,“陛下,事关老臣早逝的女儿,老臣也想知道,小女究竟是难产,还是有人蓄意谋害……” “宣,穆大姑娘觐见……” “宣,穆大姑娘觐见——” 很快,穆轻颜就被引进了殿中,一起来的还有凌王。 而早朝之中发生的事情,也早有人去禀报太后和穆如歌。 但是,就算禀报也来不及了,没有陛下的宣召,她们是不可以到大殿上去的,即使太后以身份强行进殿掺和此事,那她也不占理。 去宣穆轻颜的同时,也有宫人前去抚国公府,去宣蓝氏进宫了。 “臣女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凌王也俯身参拜,“臣参见陛下……” 建宁帝示意他们平身。 “大姑娘一纸诉状递到了刑部郎中手里,状告嫡母害人性命,你,可有证据啊?” 穆轻颜不卑不亢,“若无证据,岂敢烦扰圣听?” “可若是罪名不实,你便是诬告嫡母,此乃大不孝,你可是要背负刑罚的。” “祖母与生母死因有疑,臣女若不极力追究,才是真正的大不孝。” “好!那就等国公夫人进宫,你二人对峙,再将证据一一呈上,朕也想看看,是否真的有人胆敢因为身份背景,而罔顾律法,肆意害人性命!” 国公府,蓝氏被请上宫车之后,还没坐稳,驾车之人鞭子一抽,马儿就扬起蹄子没命的奔跑,差点把她给甩出去。 在车里甩得七荤八素的,张嬷嬷极力想要稳住身子去扶她,可是自己一下磕到头,一下磕到嘴,那牙都磕松了,脑瓜子嗡嗡地疼,这把老骨头就差散架了。 她们家夫人就更惨,满头珠翠,被撞得发髻都散了,朱钗也好些都掉了下来,最主要的就是,还磕到了头,损了面容。 蓝氏心里想,陛下有什么事情,需要召见她一个后宅妇人,还如此着急呢? 从头到尾她就没有在位置上坐稳过,一路左磕右碰,直到马车停了下来,她才喘着粗气,稳住心神。 “国公夫人,陛下还在等着,还请您快些,若是耽搁了,陛下怪罪,奴才可担当不起……” 蓝氏不敢发火,只能耐着性子道,“公公请稍等,臣妇需得整理一下仪容。” 张嬷嬷不敢耽搁,手法娴熟的将散乱的碎发给梳回了原位,打上了桂花油,又用簪子固定。 好在她做这些事情是做惯了的,没一会儿就将散乱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丝毫看不出狼狈模样,就连磕红的地方,也打上了脂粉盖住。 殿前失仪是大罪,她不敢松懈。 左看右看没有不妥了,才先下去,强忍住一身的酸痛,对着宫人赔笑脸,“让公公久等了……公公多担待……” 说罢还悄悄塞了个荷包到他手里,那宫人掂量了一下,眉梢闪过喜意,显然是比较满意的。 第129章 顾氏难产真相 “行了,随咱家进去吧……” “哎……” 张嬷嬷忙回身,去扶蓝氏下车。 许是方才被车子甩得头昏脑涨,她都没有注意到,宫门口还有另外一辆马车,马车上的人,都睁大眼睛盯着她。 蓝氏方才在车上顾着坐稳没来得及思虑别的,眼下一步步离金銮殿越来越近,才开始心慌起来。 紧紧地握住张嬷嬷的手,后背都沁出了一层汗。 她虽然出身伯府,又是太后的亲侄女,皇宫也时常进出,但这金銮殿,她还是头一回来。 满朝文武都盯着她,包括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她心里的慌乱何止一点。 她不敢四处张望,只能低着头,张嬷嬷不得宣召是不能进殿的,眼下她双腿发软,连个依靠都没有。 见到穆轻颜的那一刻,心里的慌乱,又上了一个台阶。 但是,尽管慌,她也没有忘记面圣该有的礼仪。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按理,她身为命妇,行礼之后,陛下就该让她平身的。 但是,没有,她迟迟没有听到陛下喊平身的声音,她只能跪着,低着头。 “蓝氏,穆家大姑娘状告你谋害她生母及祖母,还要将抚国公夫人顾氏刚刚诞下的一对龙凤胎赶尽杀绝,桩桩件件,条陈清晰,让人挑不出错漏瑕疵,你可认罪?” 蓝氏闻言,心都快跳出来了,但她当然不能认罪,“回陛下,此乃诬告,臣妇自嫁入公府,一直谨守本分,从无懈怠。她自小被夫君放逐到沧州,吃了些苦头,定是怀恨在心,不敢怨怼父亲,就拿臣妇开刀……” 建宁帝看向穆轻颜,“穆大姑娘,你如何说?” “臣女请传人证。” “传!” 于是,锦秋一行人,就被带到了金銮殿之上。 虽然很害怕,但还是稳住了心绪,跪下磕头。 “你们将自己所知所闻,当着文武大臣,都一一说出来,不必害怕……” “不敢隐瞒陛下,草民原先在京都开了一间医馆,名叫汇缘堂。十八年前,受抚国公夫人顾氏之请去公府看诊,之后,她的胎一直是由草民照看的。草民把脉把出了双胎,但并不敢确定,唯恐夫人失望,就想等月份大些,确定了再告知于她,以求稳妥。后来,这位如今的公府夫人,当时的蓝姨娘,命人将草民找了过去,以草民一家老小为要挟,命草民在夫人的安胎药里动手脚,草民怕家人遭难,于是答应了行这昧良心之事……” “夫人生产那日,本就深受药物残害的夫人已经伤了根本,蓝姨娘又命草民在开了一副能让人心神大动以致血崩的药……还不让草民在场。草民害了夫人性命,也没能保住家人……这件事情过后,一伙贼人闯进草民家中,将草民在熟睡中的亲人,全都砍杀了,就连草民那只有三岁的小儿都没能幸免,草民也被当胸一剑,但因心脏位置异于常人,所以逃过一劫,之后隐姓埋名,四处流浪,成了一名游医……” 大夫说完,悲恸欲绝。 不知是悔是恨。 蓝氏只能咬死不认,“陛下明鉴,臣妇绝没有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建宁帝抬手让她闭嘴,“你想辩白,朕会给你机会的,但现在,朕不想听你说,朕要听他们说。” 蓝氏只能抿着唇,不敢再吭声。 穆轻颜双手攥紧了拳头,极力隐忍住想要掐死蓝氏的冲动。 凌王发现了,悄悄拉住了她的手,仿佛在宽慰她。 穆轻颜紧攥的拳头慢慢放松,但心头的这股愤怒,却是无法消弭。她一定得让蓝氏下地狱! 顾家人都红了眼睛,但这是御前,他们得保持为臣者的仪态。 但是顾家三子看向蓝氏的眼神,都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接下来开口的是稳婆。 “民妇是做稳婆这个行当的,当初夫人顾氏生产,是这位蓝姨娘身边的嬷嬷找到了民妇,给了不少银子,让民妇在接生时不必尽力,能难产最好,若是侥幸生下了孩子,男丁就当场溺死,女娃就留着……那碗害得夫人血崩的汤药,是民妇亲手喂给夫人的,夫人还当,是止血的……小姑娘被人抱走之后,民妇想溺死那小公子时,被人打晕了,等民妇醒来,夫人的尸体都凉了。民妇在外躲到天黑才敢回家,想着收拾些细软就离开京都,回到家察觉有生人的气息,知道许是来灭口的,于是就放了一把火,将他们烧死,然后自己逃了……至于小公子的下落,民妇就不得而知了……” 稳婆浑身发抖,说话都不大利索,但好歹,是把前因后果,给说分明了…… 顾家三子不顾失仪,都红了眼睛。 那可是他们的妹妹啊! 顾老将军几乎站不稳,建宁帝不忍,让王泉给他搬了把椅子坐着。 穆轻颜知道这件事情闹到御前才不能轻易收场,也知道顾家人会首当其冲,但是,她必须要这么做。 太后很疼爱这个侄女,若是有一分机会能救,她也会救的。 只有闹得越大,更多的人知道,才不好隐瞒! 但看见顾老将军这样,她也有些于心不忍。 让一个年迈的父亲,听自己的女儿被残害的过程……真的很残忍……但只有这样,才能让太后找不着借口来为蓝氏开脱。 锦秋俯身磕头,“陛下,民妇曾是国公府一名洒扫,因不慎打湿了蓝姨娘的绣鞋,她就罚民妇跪在冰面上,若是冰面碎裂民妇掉下去,就是民妇的命,谁也不许救。是夫人救了民妇性命……” “夫人生产前几日,老夫人就突然病的下不来床,但她又担心夫人的安危,于是让民妇去盯着。民妇悄悄去了夫人院中才发现不对,夫人身边的丫鬟嬷嬷全都不见踪影,只有蓝姨娘身边的张嬷嬷在,奴婢想要去禀报老夫人时,发现院门被锁。民妇便去了夫人房中,发现稳婆才哄着夫人喝下了一碗汤药,没多久,夫人就血崩了……张嬷嬷抱走了大姑娘,还让稳婆溺死小公子……民妇只好将稳婆打晕,抱走了小公子……” 第130章 押入刑部大牢 “后来得老夫人贴身伺候的高嬷嬷相助,民妇才能抱着小公子逃出国公府,可是却遭遇追杀,民妇无力护主,只能冒险将他放在城外的破庙里,自己抱着一堆稻草假装抱着个孩子,后来被追兵追到一个陡坡前,被刺了一剑,民妇顺势滚了下去,逃过一劫……” “好在,苍天有眼,小公子最终被找了回来,与大姑娘相认……” 抚国公愣住了,顾氏当年,竟是怀的双胎! 顾氏在新婚之夜告知他实情,他从未碰过顾氏。 在她即将临盆那几日,他特意请命去城外练兵,避开了。因为他知道,蓝氏不会放过害她的机会。 他本想着,只要顾氏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他娶的是个不贞的女人。 谁曾想她死了,却留下了一双孩子! 让他一辈子都得戴着这顶帽子! 蓝氏害顾氏,可以说是他默认的! 但她不该,去害他的母亲! 蓝氏想的则是,那贱种真是命大!这都不死! 煦临缓缓从殿外走了进来,跪下行礼,然后取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朝中不少大臣都认识顾家长女,这张脸,简直与顾家长女一般无二。 随后,燕大夫与钦天监监正也缓缓走了进来,建宁帝并没有阻止,因为昨夜,凌王就命人给他送了信,说今日朝堂之上,请他配合一番。 凌王这个弟弟啊,鲜少向他提出什么要求,所以,他自然也是会无条件答应的。 “参见陛下……” “平身吧……” 王知秋道出了当年落榜后准备离京时在城外破庙捡到个孩子一事。 燕大夫也说这个孩子当年被他带回了逍遥宗。 他手上的虎头胎记,就是他的身份。 蓝氏谋害顾氏一罪,到这里,就算是铁板钉钉了。 覃嬷嬷抬起头来,将裹在脸上的布取了下来,露出一张骇人的脸。 “老奴原是老夫人院中伺候的,国公爷,应当还记得老奴吧……” 虽然这张脸已经被烧毁了大半,嗓子也被薰得沙哑。 但抚国公仍旧能辨认,此人当年确实在他母亲身边伺候过,甚至年幼时,还陪他玩耍过…… “你是,覃嬷嬷……” “时过多年,国公爷还记得老奴。”覃嬷嬷流下血泪。 “当年,老夫人明知道夫人的死另有其因,却碍于身体每况愈下无法追究,她极力阻挠您扶正蓝氏,就是在给你警醒……您不但不给夫人厚葬,还要将刚出生的大姑娘送往沧州,老夫人心灰意冷……她一直想撑着一口气,给夫人讨个公道,将来能接回大姑娘……大夫也说了,只要老夫人好好将养,不要多思多虑,病总会好的。是蓝氏,见老夫人阻挠她被扶正,下了狠手……老奴亲耳听到蓝氏指使张嬷嬷,在老夫人的汤药里下毒,老夫人这才毒发去世的……我想阻止却晚了,反而被关在小厨房里,我这张脸,就是被烧成这样的,死的是另一个厨娘。小厨房的后墙,有一个刚好可以容得下人的洞,我从那里爬出去,捡回了一条命!老天有眼,让老奴能将这毒妇的的罪行说出来!” “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有!”蓝氏脸色煞白,已经开始语无伦次。 “我要见太后!我要见太后!” 建宁帝冷笑,“你当年身为妾室,谋害主母和婆母,你以为太后来了,就能救你了吗!朕就说,那蓝蕙小小年纪怎么能如此狠毒,原来根源出自你这姑母!来人!把她给朕关进刑部大牢,任何人不得探视!此案,交由刑部郎中杨卿主审,人证所说必要一一去查证,一旦审核罪名成立,即刻处以极刑,不必等复核定谳。明远伯从明日起,不必应卯了!退朝!” “万岁万万岁——” 明远伯面如死灰,瘫坐在大殿之中。 蓝氏被御林军亲自送往刑部大牢。 殿门外,杨翊躬身行礼。 凌王笑道,“此案,辛苦你了……”蓝氏一案虽说是她个人行为,但明远伯府也别想脱离干系,至于这明远伯府背后,还有那些党羽,就不好说了,牵出萝卜带出泥,蓝氏这个案子,只是个开始。 杨翊不卑不亢,“王爷言重,这是臣的本分。” 穆轻颜本也想对他表示感谢的,毕竟要得罪太后的事情,没人肯干,杨翊接下此案,必定会承受很大的压力。 但顾老将军深受打击,顾家三子的情绪也十分不稳,她得跟着她们回顾府,就先出宫了,没有等凌王。 锦秋她们,凌王也会妥善安置的,这她倒不必过于操心。 蓝氏下狱,身为她的贴身奴仆,张嬷嬷的手也不干净,所以这主仆二人是一起被押走的。 太后和穆如歌自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实在是,也不敢露。 告御状这种事情,一般人是不敢做的。 真闹到了御前,就不会再有转圜的余地,即使有,她也不许! 寿祥宫里,太后刚刚得知蓝氏已经被押往刑部大牢,而明远伯,则被当堂勒令不许上朝。陛下这次,是一点颜面也不打算给她这个太后留了。 “你母亲看着是个精明的,怎么能出这么些纰漏,灭个口都灭不干净!都十八年了,还能让人翻出来!”蓝太后气得将桌案拍得咚咚响。 穆如歌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事到如今,母亲是保不住了,太后不如不要插手,免得还落个徇私的骂名。” 蓝太后摇头,神情很是凝重,“这哪里是不管就能过去的?陛下不让你舅舅上朝,这事情还不够明显吗?他们是想借着你母亲的案子,除掉明远伯府呢……这些年,哀家一直不让你舅舅出头,就是因为没有用的人,陛下才不会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他才更方便在暗中行事。眼下,不仅你母亲保不住了,连带着你舅舅这条线的人脉,只怕都保不住了……你的这位大姐姐,真是好样的啊!几次三番的坏事……就连秦家的事,她也要横插一脚……” 她想了想又后怕,“好在,你和尚儿是不会受牵连的,哀家保不住你们的母亲,保住你们的前途,总还是可以的。皇帝也不好一杆子打翻满船的人……” 第131章 夜探刑部大牢 穆如歌可不敢这么想。 万一陛下,就是想一杆子,将满船的人都打翻呢? 若是在这个时候,再爆出崇王不是陛下所出,而是雍王所出,会如何? 今日,蓝氏出事,太后无能为力,只能放任自流。 若她日,她也落得如此境地,太后一样会放弃她的。 她不能永远等着别人施舍,她要自己站到高处去,自己做自己的主! 但是不行,只要她做了,就会有痕迹,太后很容易就会怀疑到她身上来,到时候,她只会死得更快。 不能冒险。 可是跟着太后为雍王谋事,早晚有一日,也是会被当成乱臣贼子诛杀的。因为她并不认为雍王能成事。 建宁帝和凌王都不是蠢人。 一个九州漕运总督入京述职,雍王的党羽就被拔除了大半。笼络人心,又岂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现在想要除掉穆轻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若是这个时候,人证和她再出了差错,她不仅救不了蓝氏,还会把自己给拖下水,得不偿失…… 太子……那个容貌学识气质,都不亚于凌王的男人,可以成为她新的傍身枝丫吗? 顾府里,穆轻颜一进正厅,就在长辈们面前跪了下来,“颜儿不顾外祖父与舅舅的感受,私自将母亲的死因捅到了御前,还请外祖父,外祖母原谅……” 顾老将军怎么忍心怪她呢?今日听得那稳婆和大夫之言,他才知晓,这两个孩子能活下来,有多么的不易,眼下心中只有更加的心疼,怎么会怪罪? “快快起来……”顾老将军红着眼睛将她扶了起来。 “外祖父知道,蓝氏出身明远伯府,而明远伯府的背后,是太后在撑腰,太后的背后,还有一个手握重兵的雍王。这事若是告到京兆府,只怕轻飘飘就被太后揭过去,然后不了了之了。只有捅到了御前,她才绝无生机……你思虑周全,做得很好……只是,如此一来,岂不是将你自己,推进了深渊?陛下和凌王对付明远伯,牵出其党羽,雍王折损了羽翼,势必要寻人报复泄愤……到时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该如何是好啊……” 穆轻颜很感动,外祖父到这个时候,顾及的还是她的安危,而不是顾家的周全。 “外祖父,不怪颜儿自作主张吗?” “你为自己的母亲讨公道,我为何要怪罪?十八年前,若非顾家举家去了迟陵关,你母亲,也不会早早地断送了性命……说到底,是我们做父母的,愧对于她呀……那个时候,她求救无门,该有多绝望……” 旧事重提,到底是很沉痛的。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世间最大的悲哀。 但真相若永远被埋没,枉死的人,又怎能瞑目呢? 穆轻颜不后悔自己做了这个决定。 陪顾家人用了晚膳后,煦临亲自送她回了秦府。 穆盈已经回国公府去了,得知蓝氏已经被关入刑部大牢,她也没有过多的表情。 只是抚国公将她唤了去,告诉她婚约不作数了,反正还没有下定,只是口头上的承诺,如今蓝氏出了这档子事,人家怕惹火上身,主动派人来,回了此事。 也算是个交代。 这倒是称了穆盈玉的心,因为她本来就不想嫁。 “你日后,少同你那大姐姐来往,人家的心,与我们不是一起的。”抚国公对于她告御状这事,仔细想来还是十分不满的。 这就算将太后和雍王得罪狠了,万一他们报复抚国公府,他们岂不是跟着吃瓜落! 穆盈玉抬眸看去,只看到满眼的怒意,“可是父亲,满府上下,只有大姐姐在乎,我是不是高兴……” 抚国公沉默了。 他对这个女儿,的确不如穆如歌上心,不知道为什么,蓝氏对她也不上心…… 只一心为如歌与新尚筹谋,将盈玉看做是可利用的棋子,必要时候,甚至拿她的性命作为算计…… 难不成,盈玉也不是他的骨肉? 想到这儿,他端详着这张并不像他,也不像蓝氏的脸,陷入了沉思…… 可这样的沉思在穆盈玉看来,却是默认了他们都不疼爱她的事实。她失望转身,一言不发的离去。 这个家里,真的没什么可留恋的,若是能脱离,就好了…… 是夜,黑暗的刑部大牢里,出现了穆轻颜的身影。 虽然陛下下旨不让任何人探视,但有凌王作保,她想进来还是很容易的。 “大姑娘,人就关在这里,您有话慢慢说,小的到外头去守着……” “有劳了……”她给狱卒递了一包碎银子。 狱卒笑眯眯接了过去,“多谢大姑娘……” 她站在蓝氏所在的牢房前,摘下了斗篷上的帽子,露出那张清冷的脸。 蓝氏见是她,情绪十分激动,“你这贱人!当初我怎么没有掐死你!让你活到了今日!” 她此刻卸下了满头的珠翠,没有了锦衣华服,和国公夫人的体面。 一身囚衣,蓬头垢面。昔日凌厉的眉眼,也变得顺眼了不少。 进了刑部大牢,已经遭受了一顿例行的杀威棒。 “是啊,你当初怎么不掐死我呢?还放任我活到如今时今日,将你拉下了高台,陷入泥沼,再也无法脱身……” 她越是轻描淡写,蓝氏就越是恼怒,“你跟你母亲一个德行!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她什么好得意的呢!不就是仗着家里的军功,才先我一步嫁入公府吗?” “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可你不也是仗着家里的地位,才能在国公府呼风唤雨吗?如今你沦为阶下囚,可还有人对你阿谀奉承?” 穆轻颜眼色一变,语气冷了下来,“我今夜前来,不是与你闲聊叙旧的,而是想来与你证实一件事情!” 蓝氏不知她要证实什么事,脸一扭,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穆盈玉,不是我父亲的骨肉,对吗?” 本来沉默不语,一脸不屑的人,下意识扭过头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穆轻颜没有错过她一闪而过的那一丝慌乱。 “你心虚了……说明我猜对了……” 第132章 你是不是知道孩子不是你的 蓝氏笑了,“别以为你自己有几分小聪明,就可以胡乱揣测?我十八岁就入了国公府为妾,孩子不是你父亲的又能是谁的?” 穆轻颜也笑了,“你说是就是吧,横竖头上戴绿帽子的人也不是我。只不过我有些替他觉得冤,他一心培养的儿女,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自己的亲生骨肉,却饱受父母偏心之苦……” 她说完就走了,最后那两句话,却让蓝氏彻底慌了神,她扑到栏杆前大喊,“穆轻颜,你这贱人,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来之前,穆轻颜只是怀疑,此刻,却是确认了一件事情——穆盈玉是她那便宜父亲亲生的,而穆如歌与穆新尚却不是! 那这二人的父亲,又会是谁呢? 蓝氏既然不喜欢抚国公,又为何处心积虑就连委屈自己做妾,也要进抚国公府的大门呢? 刑部大牢外,凌王的马车等在那儿。 凌王就站在马车前,目视着大牢门口的方向,一见她出来,就迎了上去,“可要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穆轻颜扯了扯嘴角,“要到了,只是,新的疑问又来了。” 凌王没说话,只是扶着她上了马车,自己也坐上来后,才缓缓开口,“本王这些日子追查与明远伯府有勾结的官员,倒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当年,蓝氏还待字闺中时,曾与老明远伯闹过一次不愉快,险些丢了性命,之后没多久,她就自愿以妾室的身份,入了抚国公府,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娘家。就连她的父亲老明远伯过世,她都没有回去……直到她的兄长袭爵,她才又恢复了与娘家的往来……” “怀有身孕期间,她鲜少出门。但产后过不多久,她就会频繁出入明远伯府……” 穆轻颜简直被震碎三观,“你的意思是说,她的奸夫,在明远伯府?这个人肯定不能是明远伯吧?她们可是嫡亲的兄妹啊……” 听她如此直白的提到奸夫二字,凌王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他甚至轻咳了两声,来驱散这样的尴尬。 “自然不是,但明远伯,是负责给她牵桥搭线的……” “那她为什么以妾室的身份入国公府啊?以她的出身又有太后撑腰,名门望族,还不是任她挑选——”突然电光火石之间,她就想到了原因,自然是,珠胎暗结,肚子藏不住了,只要找个接盘侠了…… 可穆斯年又不是傻子,他能不知道自己娶的女人是不是完璧吗? 凌王似乎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宫里多的是能迷惑人的东西,蓝氏深得太后真传,想要求这样的东西来遮掩,并不难的……” 穆轻颜愣愣地点头,也是,她所在的那个年代,受国家管制,还能弄到各种致幻的东西呢,何况是这个药物不受管制的时代…… “那你能不能查到,那人是谁?我要让穆如歌,和穆新尚,身败名裂……” 梦里没有出现过穆新尚,但这也不是个好东西。他就像一条毒蛇,盘桓在太子的身边,随时都会露出尖长的毒牙…… “待公审那日,你仔细看,就会发现了……” 这话说的,摆明了就是他知道的意思…… 蓝氏眼高于顶,这人的身份,定不会简单,最起码也是个高官吧? 不管他是谁,只要能把穆如歌拉下高台,她就觉得自己兴致勃勃的。 毕竟在梦里那种切肤之痛,她可是真真实实感受得到的。 “那娴妃那头,你可有眉目了?” 凌王摇头,“我虽是亲王,但对于后宫嫔妃来说,也是外臣。我是不可以与妃嫔私下相见的,这事,我禀告了皇兄,让他拜托皇嫂去接洽比较合适……” 其实娴妃不见得会愿意告知实情。 若她知道崇王非她所出,那她自己的孩子又去了何处?是死是活? 若是死了,她必定视幕后之人如仇敌。若是活着,她就会受到要挟……一个母亲,哪敢拿自己孩子的命来做赌? “若是娴妃的孩子还活着,就好了……” 凌王叹气,幕后之人既然做了这局,又怎会留下这样的隐患?希望过于渺茫啊…… 何况,即使她的孩子还活着,又如何能自证身份呢?天家的血脉不容混淆,一个流落在外的孩子,即使找回来,也是难以在皇室立足的…… 娴妃或许早就有这样的觉悟,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才一直隐忍不发。 娴妃自从中毒之后,一直在静安宫里休养。 秦皇后深夜来访,她知道定是有什么大事,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隐藏了多年的秘密,只怕是要藏不住了…… “皇后娘娘这么晚过来,有何要事啊?” 秦皇后没回答她,只是看着自己身边的容尚宫,道,“你带她们出下去吧……” 容尚宫低头应声,带着宫人出了内寝,关上了门,在外间又关了一道门,确保没有人能靠近,自己则守在了外殿。 秦皇后坐了下来,迟迟没有开口,好像在思考,该如何提起这件事情,才比较合适。 皇后越是沉默,娴妃就越是着急。 她甚至脱口而出,“皇后娘娘,是不是想要问臣妾,有关崇王的事情?” 若陛下知晓崇王非他血脉,必定会怀疑自己不忠,不但她一人难辞其咎,就连她的母族也会受牵连。 所以,她才会如此紧张。 秦皇后叹气,“本宫就是在考虑要如何开口,你自己问了出来,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阿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崇王不是你的孩子?” 阿素,是她的闺名。自从进了宫,除了皇后,就没人这么唤她了。 但是皇后这么问,倒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这说明,陛下知道崇王是被人掉了包的,而非自己不忠贞。 “落卿姐姐,我自己生的孩子,自己自然清楚的……我刚生产完,稳婆将他抱起来时,是赤条条的,我分明瞧见,他的背部中间,脊骨的位置有一颗鲜艳的红痣……” 第133章 废了他的腿 “后来我就晕了过去,等我醒过来,有些气力看孩子后,无意间掀开孩子的衣裳时,那颗红痣却不见了……后来,一向不喜欢我的太后突然对我热情起来,不但日日嘘寒问暖,还十分疼爱那孩子,但凡是好东西,都往我宫里送,我就意识到,这怕是个天大的阴谋……我不敢声张啊……我的孩子不知被他们弄到哪里去了,是死是活……我不敢想……” 娴妃十分激动。 向来淡然冷清的人,此刻浑身发抖,泣不成声,一度说不出话来…… 最后,秦皇后只能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这些年,苦了你了……这件事情,关乎皇家颜面,不能大张旗鼓的去追查,但是你放心,但凡有一丝线索,陛下都会尽力去查。孩子若还活着,那便是天大的好事……若是……你心里也要有个最坏的准备……” “不……不……”娴妃突然又激动起来,“他一定还活着……” 她抚着自己的胸口,“姐姐你信我,他一定还活着……我能感应得到的……他是我的孩子,我能感应得到,他还活着的……” “好,好,好……我信你,我信你……你别激动,别激动……” 娴妃的情绪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秦皇后才离开。 建宁帝连夜就将消息传给了凌王,让他暗中追查那孩子的下落。 彼时,凌王正在送穆轻颜回秦府的路上。 在秦府的门前却站着一个人,穆轻颜一见到这个人,眉头就皱了起来,“真是阴魂不散!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凌王也没有想到,自己小惩大诫,杨靖居然还敢来纠缠。 当即命令阿束,把人五花大绑捆起来,改道去了襄宁侯府。 杨靖心道完了,之前还能看在兄长的面子上放他一马,这回老祖宗在地下把天灵盖磕碎,只怕都不管用了…… 凌王直接让踹烂了襄宁侯府的大门,襄宁侯正在小妾院中寻欢,听得门房来报,有人踹门,他吓得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要抄家呢! 匆匆穿好衣裳鞋袜从温柔乡里出来,就见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被五花大绑,跪在门前。 那个押着他的人他认得,是凌王近卫。 凌王没有下马车,连面都没有露。 襄宁侯忙跨出大门,走到马车边躬身行礼,“微臣拜见王爷,王爷息怒,是微臣教子无方,惹怒了王爷,微臣定会将他带回去好生看管……” 马车里的人开口了,“本王还未说话,侯爷就知道自己教子无方了?看来你对令郎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只是放任自流,懒得管教?” 襄宁侯心肝儿发颤,“王爷,微臣绝无此意……” “侯爷在朝堂之上,谨小慎微,从不敢冒进。可令郎却是胆子大得很,竟敢觊觎王妃!” “什么!王爷……您,是不是弄错了……小儿绝对没有这样的胆子啊……” “他昨日在醉云楼里,亲口说,本王的王妃,是他的未婚妻子,酒楼里的伙计都听见了,需要本王将他们传来,让侯爷一一问话吗?” 襄宁又惊又怕,跑过去狠命踹了杨靖两脚,“你这不成器的逆子!你想害死咱们全家吗!” “本王看在大公子的面子上,只罚他在菜市口跪了一夜,本以为他会就此悔过,可是今晚,他又习性不该的来纠缠,本王觉得,好像留着他性命,始终是个隐患,对王妃的名誉也有损……所以,想来与侯爷打个商量,他的这条命,本王要去了,可以吗?” 襄宁侯岂能不知,凌王这是还给侯府留着余地呢! 否则以他的身份地位,抓住了杨靖的不轨行径,当场打杀了将尸体送回来给他都是有理有据,根本不必同他打什么商量…… 他当即跪了下来,“王爷,微臣子息不丰,只有这两个孩子,还请王爷看在微臣忠心耿耿,从未给朝堂添过乱子的份上,饶了他性命……” 杨翊得了消息,也匆匆赶了出来,“王爷……” 凌王还是十分看重杨翊的,他一来,凌王的语气都不一样了。 “令弟觊觎本王的王妃,几次三番纠缠于她,杨大人觉得,本王该如何处置比较妥当?” 杨翊一板一眼,“若按刑律,觊觎王妃者,当视作藐视皇族,罪同谋逆,当处斩刑。” 杨靖这才开始害怕了,他挣扎着想爬过来,“王爷饶命……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父亲,兄长,你们救救我……救救我……” 襄宁侯给了他一耳光,“逆子!你做这大逆不道的事情时,怎么不想想后果!你若是活够了,老子成全你!你别连累我杨氏一族!” 杨翊对于这个弟弟,是半点好感也没有。 梁氏在时,他唯唯诺诺,毫无主见,空有才名而无实学。 还喜欢沽名钓誉,常常窃取他人的成果,引以为傲,沾沾自喜。 梁氏死了之后,他彻底成了废人,每日醉生梦死,行事荒唐。从前对他阿谀奉承的那些人,如今也都不见了,天之骄子,突然跌入云端,这让他那颗脆弱又敏感的心,如何承受得住啊…… 梁家人也是够绝情的,从前还愿意用银钱给他博个美名。 梁氏死后,直接与他断了往来,不再认这个梁氏嫡女生的外孙了…… 凌王想要杀杨靖,易如反掌,但他毕竟顶着侯府公子的名头,杨靖无足轻重,可杨翊却是他与建宁帝着力培养的纯臣。 不能因为杨靖一人之过,让他有了污点。 “打断他的两条腿,从今往后,本王不想在任何场合,见到此人……否则,杀无赦!” 话刚落音,就传来杨靖杀猪般的嚎叫。 因为阿束,已经下手,捏碎了他的两个膝盖骨……然后干净利落的随着马车离去。 腿断了或者可以接上,可膝盖骨碎了,却是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了。 襄宁侯恨铁不成钢,“你还好意思嚎!你好端端的,去招惹王妃作什么?凌王能留你性命,你就该感恩戴德,谢天谢地!把他给我拖进去,请个大夫!” 腿是不能好的了,可总不能让他活活疼死。 第134章 蓝氏的相好 真是冤孽! 梁氏不是个省油的灯,人死了还给他留了这么个祸患! 当初他就不该让梁氏自己教导他,宠子如杀子,你瞧,报应这不就来了吗! 杨翊知道凌王是为了他的仕途着想,才废了杨靖。 这个弟弟怎么说呢,他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就是行事糊涂荒唐,死性不改。若是放任他继续胡闹,还不知道惹出什么样的祸端来,废了他的腿,想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样的人,耳朵根子软,志大才疏,最容易被人利用。 若是有人以利诱之,他只怕什么都敢做! 明知道自己与穆大姑娘已是天壤之别,竟还敢大放厥词,就不难看出,他是个做事只顾喜恶,不顾后果的人。 从前就算犯了错,也有梁氏为他兜底,如今这个兜底的人坟头草都老高了,他还想肆意妄为,那还不是自寻死路吗? 三日后,蓝氏一案在刑部衙门公审,主审之人是杨翊,就连刑部尚书,刑部侍郎,都只能陪同旁审。 蓝氏被带上公堂之后,证人也一一传了上来,复述在御前说过的话,让百姓们听得清清楚楚。 杨翊依据官府契书,对案发当年在抚国公府为奴仆的人,都排查了一遍,也走访了不少人家,虽然收获不多,却也足够定蓝氏的罪。 随着证人的陈词,百姓们的情绪也越发高涨。 堂下皆是窃窃私语。 在公堂之上,蓝氏不敢造次,只能听着别人将她过往所做的恶事一件一件说出来。 到最后,惊堂木一响,把蓝氏吓了一大跳,“蓝氏,你可认罪!” 人证物证俱全,哪儿轮得到她不认?可是,她期盼着在自己认罪画押之前,还能有人来救自己。 判决一下,就没有转圜余地了…… 可当她回头那一瞬,太后没有来,她最看重的女儿儿子,也都没有来。反而是那个,她处处挤兑的女儿,来了。 她站在人群里,冷眼瞧着自己被审判,被千夫所指,毫无动容之色。 看到那个人时,她猛然回过头,不敢再往身后看一眼。 但这一动作,却让穆斯年有了警惕之心。 他迅速顺着蓝氏方才的目光看了过去,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建宁帝说过,蓝氏之罪若属实,杨翊可以直接判决,不必等复核定谳。 所以,蓝氏被判了凌迟之刑。 而当年受她指使作恶的稳婆与大夫,也没能逃过刑罚,但看在她们年迈凄苦,颠沛多年,受人胁迫,对案件审理过程又十分配合的份上,只判了三月的监禁。 穆轻颜在暗中看着,确实如同凌王所说,有一个人,行迹十分可疑。 这人长得算是十分周正的,即使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身姿依旧挺拔。 看气质不像是普通百姓,只是故意穿着粗衣麻布,隐藏身份。 退堂之后,她便到了醉云楼。 “那个,穿灰衣的男人,就是蓝氏的相好?” 凌王唇角上扬,“猜得不错。” “他是什么身份?看这底子,年轻时应当是个风云人物,也不怪蓝氏对他死心塌地,嫁了人,还要给他生孩子。” “他叫周元,年轻时可以算得上是京都的风云人物。表面上出身寒门,但凭借一身才学,也有些傲气。小小年纪连中三元,十八岁那年,就成了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郎,力压满京都的世家子弟。如今身居从一品枢密使之职,兼翰林院学士。在朝中的地位,仅次于中书令。” 这么多名头听起来确实挺唬人的,但穆轻颜却注意到那句,“表面上出身寒门?他还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身份?” 凌王像是很满意她对重点的把握,“也不是不能说,只是,这是皇家秘辛,如今还知道的,也就只有本王,和皇兄了……” 穆轻颜的眼眸顿时没了想听八卦的光,“既是皇家秘辛,那你就别说了,我怕砍头……” 她甚至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表示不想听。 这举动在凌王看来,甚是可爱。 “你已经是本王板上钉钉的王妃了,就是犯了天大的罪,最多是毒酒匕首或白绫,不会砍头的。” 穆轻颜扯出一抹假笑,“那我还得谢谢您呗……” “他是本王的皇姑母,大长公主的私生子……当年大长公主与驸马貌合神离,却与驸马的亲弟弟日久生情,还生下了孩子。为了维护皇家颜面,父皇赐死了驸马的亲弟弟,又下旨永远不许大长公主将他的身世公之于众,否则,便撤去她身为公主的一切荣耀,包括食邑和封地,不许她再以皇家人自称。大长公主舍不得荣华富贵,只能答应。” “后来,这孩子就成了寒门出身的周元,一个父母双亡,只能寄住在舅舅家的穷苦孩子。” “那,她就真的不管这孩子了?” “若是不管,他哪里能有今日?早就饿死了。” 那也是,身为大长公主,她想管,根本不必自己出手。而且,若她真是与驸马的弟弟情深意长,爱人因她而死,她又怎么忍心,不管爱人的遗腹子呢? “那蓝氏,知道他这层身份吗?” “应当是知道的,否则,明远伯不会冒险,为这二人牵桥搭线。大长公主是皇祖父唯一的公主,深得皇祖父喜爱,她手里,还有皇祖父给她留的一支骑兵……” 穆轻颜眉头一跳,“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大长公主,与雍王,有勾结……” 可是大长公主有驸马,为何不能将这孩子安到驸马头上,而要极力隐瞒呢? 凌王像是会读心似的,“驸马与大长公主成婚不到一年,就被马儿踩伤,从此失去了生育能力……” 所以,人人都知道大长公主的驸马,是个不能人道的男人,自然也生不出个孩子来…… 穆轻颜咽了咽口水,只能说这大长公主也是挺可怜的,丈夫不能人道,那不是只能守活寡了吗?难怪她会耐不住寂寞,与驸马的弟弟有了首尾。 世家的婚姻,都是与利益息息相关的,即使是公主,也不能随便和离,说白了,这也是女子的悲哀。 第135章 你在玩什么花样 “既然知道周元与雍王也有勾结,那你想怎么办?我也得寻个契机,让穆如歌的身世大白天下,最好在蓝氏死之前。我要让她亲眼看着她最珍视的儿女,跌落高台……” “那就要看看,周元对蓝氏的情分,有多深多厚了……” 他若是选择袖手旁观,那还真的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 若是他忍不住想去救蓝氏呢? 那就正好给了他契机。 蓝氏判决的第二日,就被拉往刑场了。 杨翊奉命主审,也奉命监斩。 穆如歌与穆新尚都来了,隐藏在人群之中,看着邢台上的人,神情不要太冷漠。 当他们看到穆轻颜的身影,那眼里就如同冒起了熊熊烈火,炙热凶狠,恨不得要将人拆吞入腹一般。 穆轻颜对此嫣然一笑,“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会害怕的……” 穆新尚没有穆如歌沉得住气,“你少得意!总有一日,我会亲手了结了你!” 穆轻颜眨了眨眼,“哦?是吗?那我可要好好等着了……不过今日,是你们母亲的好日子,你们怎么不穿得喜庆一些啊?也好好让她热热闹闹地去啊……” 穆新尚闻言,就要冲上去挥拳头,被穆如歌轻飘飘一句话,就给拉了回去,“你若是不嫌丢人,就使劲打,打完看你这太子伴读的位置,还能不能保得住,你这十年寒窗得来的功名,会不会付诸东流……” 不愧是穆如歌啊,一下子就捏住了他的七寸,让他悻悻地收了手。 穆轻颜倒是很期待,等她知道自己是蓝氏偷情才出生的,那张万年古井一般沉静的脸,会不会有裂痕啊…… “时辰到——行刑——” 杨翊刚将刑令拿起来,还未来得及扔出去,场外就传来一声高喊,“凌王驾到——”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让出一条路,跪下行礼。 “拜见王爷……” 杨翊也站了起来,躬身行礼,“王爷……” 凌王点点头,朝人群中喊道,“带上来!” 百姓们扭头看去,看见一名妇人被押了上来,那张脸居然跟刑场上跪着的犯人,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脸!” 杨翊早已得知,昨夜他的刑部大牢进了不速之客,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知道犯人早就被掉了包。 人群中有一人,正是乔装打扮的周元,他知晓事情败露,刚想转身离去,身后就传来了凌王的声音,“周大人,您这是,急着去何处啊?” 阿商和另一名近卫,早已围了上去,将人拦住。 周元稳住心神,笑着转身,“王爷恕罪,下官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些琐事要处理,还请王爷放行……” 凌王撩了袍子坐了下来,“周大人来都来了,难道就不好奇,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犯人吗?” 周元极力隐忍,“王爷,下官胆子小,这凌迟之刑,请恕下官不敢亲视……” “周大人偷换死囚的时候,本王可没看出来,你的胆子有多小啊……” 穆如歌眯着眼睛看向周元,不知为何,心里就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低声问身边的穆新尚,“母亲何时与周大人有过接触?他为什么要冒险将母亲偷换出来?” 穆新尚更是一头雾水,“我也想知道……” 周元脸色突变,“王爷慎言,下官今日只是来看热闹的,何时偷换死囚了?何况,我与囚犯从无接触,我为何要冒险救她!下官虽比不得王爷位高权重,可也不是谁,随意就能污蔑的!” “是不是污蔑,周大人看看这个再说话……”凌王手中缠着一根红绳,突然,一枚玉坠,就从他掌心掉了来,被他手中的红绳牵着,来回摇摆,周元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 随即觉得自己露了相,面如死灰…… “押上来!” 周元被押到了刑台之上,看向蓝氏的眼中充满了哀戚。 抚国公也来观刑,见周元被押上去,心里就有数了!这么多年,他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与自己的枕边人…… 他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心里的火气,就要压制不住。 “蓝氏,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吗!”穆斯年看向被凌王手下押着的蓝氏。 “老爷,你相信我,我没有……我没有杀害母亲……” “没有杀害母亲,那你为何要认罪?难道到了此时此刻,你还想翻案不成!” 穆如歌下意识的就看向穆轻颜,“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穆轻颜笑了,“这问题,你该问你的好母亲,她到底,玩了什么花样?一个与她素无往来的男人,却愿意拿自己大好的前程来冒险,你猜猜,他为什么要做这么做?难道是因为他闲得慌?还是,他活够了?” 台上,假囚犯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被撤掉了,露出的赫然是张嬷嬷的脸,她对蓝氏的忠心,竟然到了要心甘情愿替她去死的程度,真是令人感动啊…… 她呜呜地哭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来是被毒哑了,难怪……不过,蓝氏可是要被凌迟的,这张嬷嬷比蓝氏年纪大了一倍不止,行刑之时,岂不是很容易就露馅儿? 穆轻颜看向了刽子手,那人脸上,刚露出心虚的神情,就被人摁住了。 “母亲,难道你就不想在死之前,告诉哥哥和二姐姐,他们真实的身世吗?” 穆盈玉的声音突然闯了进来。 蓝氏就差要疯了,尖声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真实的身世!” “还想瞒我?昨夜,这个人带着张嬷嬷去换你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你跟这个男人抱在一起!还说为了你们共同的孩子,他一定要救你!我本来以为我不是你亲生的,所以你才对我如此冷漠,原来,却是因为我不是你与你最爱的男人生的,所以你才厌恶我!” 穆斯年一个踉跄,差点从刑台上跌下去。 人群中已经炸开了花。 有人认出了穆如歌与穆新尚,齐刷刷往后退了好大一个圈子,他们兄妹二人,就成了大家指指点点的对象。 穆轻颜紧紧盯着穆如歌的脸。 她终于露出了不一样的神情,不再是那张死人脸了。 第136章 朕首先是君 穆新尚向来沉不住气,大声喊道,“母亲,阿玉说的,是不是真的!” 蓝氏面子里子都挂不住。 百姓们心里一个打转,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难怪当年因为婚事与明远伯决裂,后来又急匆匆入了国公府为妾,原来是怕肚子藏不住,想找个背锅的。 抚国公也真是可怜,三个孩子有两个都不是自己的……啧啧啧…… 这位向来眼高于顶的尚仪女官,还有不可一世的太子伴读,原来是蓝氏偷情所生的…… 穆如歌就差癫狂了,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像今日这样丢脸过…… 她今日,就不应该听太后的话,跑来观刑的!这是自取其辱! 她朝蓝氏大喊,“你为什么如此下贱!你喜欢这个男人,你为什么要嫁给别人!我恨你!你给我去死!” 她只知道今日的屈辱,是蓝氏带来的。却忘了,她昔日的荣耀,也是蓝氏带来的。 穆如歌都走了,穆新尚丢不起这人,也跟着走了。 本来穆轻颜还在苦恼,怎么将这事捅出来比较妥当,没想到穆盈玉居然看到了周元去换囚。 这倒是意外之喜。 蓝氏自然是被凌迟处死了,而跟着蓝氏作恶多端的张嬷嬷,也在亲眼目睹了蓝氏被凌迟后,一头撞死在了刑台之上。 而穆如歌,别想再高高在上,做她不食人间烟火的九天玄女。 没了体面的出身,宫里不会再有她的立足之地,即使太后能保持她的体面,她自己也没脸待下去了。 因偷换死囚被押入大牢的周元,此刻才想明白,难怪换囚时如此顺利,原来是人家挖好了坑在等着他往下跳…… 他若是不去救蓝氏就好了。 他的一双儿女,也不用因为是奸生子,而横遭骂名,声名狼藉。 是他思虑不周,毁了这么多年的努力……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很快,这脚步声在他所在的牢房前停了下来。 他不需抬头,也知道来的人是谁,“你来了……” 抚国公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这些年,他将这个人当成是至交好友,而这个人,却将男人最大的耻辱,扣在他的头上。 “与你相识以来,我自认为没有对不起你之处,为和要如此羞辱我!” 周元笑了,那笑里充满了自嘲,“羞辱?我并非有意羞辱,我与芳宜是真心相爱的……可是,她的父亲看不起我出身贫困,即使我金榜题名,一朝名扬天下,他也瞧不起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得知芳宜要嫁与你做妾,你以为我心里就高兴吗!” 穆斯年只怪自己蠢,这些年,他与周元时常在一处饮酒,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甚至还给他培养了两个优秀的孩子。 本以为可以靠着这两个孩子光宗耀祖,到头来,却是为别人做嫁衣! “所以,你也是雍王的党羽,是吗!明远伯当初想要攀附我穆家的门楣,也是因为,他早早的就投靠了雍王,看重了穆家在朝堂上的名望,所以才不惜让女儿做妾!” 周元没说话,但答案显而易见。 他还有一层不为人知的身份,只可惜这层身份见不得光,他一辈子都只能是寒门出身。 如今虽然深处朝政中枢,却与这些勋贵,有着天差地别。 即使他位高权重,总归也抹不掉寒微的出身。 他想光明正大地活着,不想总背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可惜,他努力了一辈子,终究是功亏一篑了。就连他的孩子,也要受他牵连…… “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好不容易爬到今日的地位,却因为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而功亏一篑,我不知该夸你痴情,还是该笑你傻?那蓝氏有什么好的?心胸狭窄,自私恶毒,身上不知背了多少人命债,你到底爱她什么?” 穆斯年只要一想到,这些年他都在和面前的这个人共享同一个女人,心里就觉得恶心得慌! 周元低头,“那是你眼里的她……不是我眼里的……” “那你就等着吧,你很快,就可以去见她了!” 穆斯年气得脑袋发胀,拂袖而去。 而牢里的周元,却发出冷笑,“你放心,我死不了的。只要那位好母亲还在,我就死不了……” 御书房里,鬓边花白的大长公主盛气凌人的坐在一旁,就是不肯松口,“不过就是换个死囚,最后该被凌迟的人,不也凌迟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你非得让他坐牢!” 建宁帝实在是头疼,这位大长公主深得皇祖父疼爱,性情骄纵跋扈,就连父皇在位时,面对她也难免落了下乘。 如今她又是自己的长辈,不能不看在皇祖父的面子上,敬她三分。 “皇姑母,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周元偷换死囚,藐视律法,按律,朕是要将他撤职查办的,眼下只是下狱,并未处置。这若是私下被发现了,还好遮掩,今日刑场之上众目睽睽,百姓们都有目共睹,有耳皆闻,朕若轻轻放过,会不会让人疑心他的身份?若是他的身份被人查出,皇姑母的颜面何存?我皇家的颜面,又该往哪里摆?” 大长公主油盐不进,“哼!本宫都到这把岁数了,还有什么脸面丢不起的?难不成有人敢当着本宫的面指责本宫的不是?本宫就是要让他出来,不受任何处罚,皇帝看着办吧!” 建宁帝见她破罐破摔,摆明了就是要逼他就范。 他身为帝王,怎么会受人胁迫? “姑母的意思是,这脸面您不要了?公主的身份,食邑,封地,这些您通通都不要了,是吗?” 大长公主眉毛当即竖了起来,“本宫何时说过!” “父皇曾有旨意,不允许您公开周元的身份,也不许你利用身份地位为他谋取仕途,否则,便撤了您的封号,及一切属于一国公主的荣华。方才姑母说的,已经不在乎脸面了,那不是,连公主的身份也不想要了?难道是朕理解错了?” 大长公主脸都绿了,“你,你如今是翅膀硬了,竟敢顶撞长辈了!本宫是大长公主!就是你的父皇,也得敬本宫三分!你一个小辈,竟敢如此羞辱本宫!” 第137章 入大理寺监狱 建宁帝挺了挺腰杆,“朕,先是君,其次才是您的晚辈。您作为长辈若是能摆的正自己的位置,朕自然敬您三分。但您若想倚仗着长辈的身份对朝政指手画脚,那这个脸面,也是您先不要,朕才不给的。” 大长公主终于意识到,如今已经不是她能人性妄为的时候了…… 但骄傲了这么多年,也是拉不下脸来说软话的。 “好好好!皇兄真是培养了一个好儿子!” 纠缠了半夜,总算是送走了这尊大佛,建宁帝拧了拧发疼的眉心。 蓝氏的案子告一段落,与明远伯府有牵扯的官员,又查出了不少。一一拔除虽动摇不了根基,可一下子多出这么多的缺漏,各司的运作就要出问题了! 何况眼下明远伯的事情还没完,又出来一个周元。 真是叫人头大。 在他愁得脑袋发昏的时候,王泉快步走了进来,“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建宁帝忙恢复自己平静的样子,“让他进来吧……” 没一会儿,太子便快步走了进来。 “儿臣,叩见父皇。” “平身吧,你深夜进宫,所为何事啊?” 太子起身作答,“今日刑场之上,周元与罪人蓝氏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儿臣想,既然蓝氏所出的两个孩子的身世皆有疑问,不如,这太子伴读的位置,就撤了吧,免得影响不好……” 建宁帝点点头,正想答应,王泉就又匆匆走了进来,“陛下,昭云宫方美人递来诉状……” “呈上来吧……” 王泉闻言忙递了上去,建宁帝展开一阅,就愤恨地将诉状拍在了御案之上,“岂有此理!” 方美人因假传太后懿旨被褫降身份禁足之事,宫里都传开了,但是谁都知道她是给人做了替罪羊。 今日穆如歌的身份一曝光,方美人的诉状就递了上来,还真是很及时啊! 要不然,父皇还愁要如何发落这位身为内廷女官,却屡屡联络朝臣的尚仪大人呢! 穆如歌自从知道自己不是抚国公血脉之后,整个人就陷入了绝望之中。 皇后身边的容尚宫带着人闯进她的屋子时,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押着往御书房走了。 御书房里,陛下在,太子在,秦皇后在,娴妃在,就连禁足已久的方美人母女也在,穆如歌心里就有数了。陛下当时未必猜不出来真相,只是碍于身份不好发落。 现在,她没了体面的身份,当然好拿捏了。 只是她刚踏进御书房没多久,太后就来了,一来就气势汹汹的质问建宁帝,“皇帝想要做什么?她母亲犯了错,难道也要算到一个孩子的头上吗?” 建宁帝皱起了眉头,“太后还不知道朕为何将她提来,就主观臆测,朕要因为她母亲的事情发落她,太后觉得,朕这个一国之君,真的这么闲,连一个小小女官的罪,也要亲自发落吗?” 蓝太后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若不是因为她的母亲,还能是因为什么?如歌只是内廷的一个女官,能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让陛下连夜就要把人给押过来,连天亮都等不了?” 她斜着眼睛扫视了在场的人,最后停留在方美人的脸上,“她不是被进了足吗?难不成,假传懿旨一事,就算过去了?” “过不过得去,不该来问朕,而该来问一问,这位胆大包天的尚仪大人!她因妒生恨,不仅想要对未来的凌王妃动用脚刑,还指使人在路上涂油,想害死皇后和穆大姑娘。事发后,竟还以公主的婚事来威胁方美人,让方美人做了她的替罪羊!若是当时,方美人没有身怀龙胎,她就枉死了!太后倒说说,这些罪孽,够不够朕,连夜审问呢!” 蓝太后自然知道,这些事情都是穆如歌做的。 “还有宫宴之上,宁笙落水之事,也是她授意蓝蕙,去将那夷国太子引到湖边去的!若是当时,宁笙被夷国太子救起来了,那这和亲,就该宁笙去了,云溪是您的掌上明珠,她的心思,您不该不清楚吧?” 蓝太后被拆穿,恼羞成怒,“陛下今日,不是想要审问穆如歌,陛下是想审问哀家吧?要不要先撤去哀家这太后的头衔,打入刑部大牢再审啊?” 秦皇后忙道,“太后年事已高,心情可要放平和些,穆大姑娘上次给您把了脉,可是悄悄与臣妾说,让臣妾劝着点儿,您不可轻易动气,否则容易气血冲脑,危及性命……” “你——”蓝太后突然觉得一阵眩晕,眼前发黑,气喘吁吁的,整个人十分的不舒服。 “还不快将太后扶回宫里去休息,请太医!”秦皇后下令。 服侍太后的人,七手八脚的去把人扶起来,缓缓出了御书房。穆如歌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谋害中宫,要挟嫔妃,谋害公主,随便一条罪名,都能要了她的命。她辩解,无用。 好在,她还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她对自己的罪孽供认不讳,但是,她好歹是个女官,陛下要处置她,就要按照国法来,不能随意处死。 在处死之前,会将她关押在大理寺,只要入了大理寺,她就有生机了。 所以,建宁帝命人将她押入大理寺听候发落时,谁也没看见,她低垂的头颅,唇角边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 假传懿旨之事,纯属子虚乌有,方美人的禁足令自然也被解了,不仅解了禁足令,还恢复了贵嫔的位份。 秦皇后和娴妃亲自将她送回昭云宫,一番安抚后才离去。 蓝氏一案了解后,京都每日巡逻的士兵增加了数倍,夜里被抄家的官员,手和脚加起来都数不过来。 闹得人心惶惶。 老百姓不懂朝局,但是但凡被抄家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也乐于看热闹。 贼人几次三番夜袭秦府无果后,也歇了心思,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了。穆轻颜也松了一口气。 穆新尚被太子勒令日后不得再进宫之后,站在公府门前踌躇,迟迟不敢去敲门。 第138章 穆如歌被劫走 因为,今日刑场之事闹开了,现在满京都的人都知道,他和穆如歌不是抚国公所出,而是蓝氏与人偷情所生。 而他那个生身父亲,今日也因偷换死囚,被押入大牢了。 本来还可以去舅舅家,但明远伯府也被查抄了,他忽然发现,没了国公府公子的身份,他什么也不是,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 想到这儿,他就开始怨恨蓝氏,为什么不顾廉耻做这种事,为什么死之前,还要给他留下一个充满耻辱的身份!让他无脸面对世人! 可惜蓝氏死了,被千刀万剐而死,再也无法回答他了。 就在他一筹莫展,走投无路的时候,一名黑衣人,出现在他的面前,给他看了一样东西。 他惊讶地站了起来。 黑衣人只说了一句话,“有人让我来接你。” 他认得,那是穆如歌从不离身的玉簪!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跟着黑衣人走了。事到如今,这世上就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是骨肉至亲了,无论刀山火海,他别无选择。 同一时间,穆如歌在大理寺监狱被人劫走一事,也传到了建宁帝和凌王的耳朵里。 然而这两人都是同一个反应——不慌不忙的。 不仅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甚至还暗暗觉得,劫得好! 这些日子,雍王在朝中的羽翼剪得差不多了,他若是还坐得住,他们就得要怀疑他造反的决心了。 “王爷,我们的人已经追踪过去了,雍王并没有亲自来京,只是派了他手下得力的暗卫前来,不仅带走了穆如歌,还带走了穆新尚。” 凌王坐在书房里,案上跳动着的烛火,照得他的脸晦暗不明,但那沉默里,分明含着几分运筹帷幄的得意。 “周元呢?” 阿束回答,“还在牢里,大张公主去了陛下跟前闹,没有达到目的。” “本王的这位皇姑母,自小集万千宠爱与一身,这些年,凭着手上那支精兵,时常口出狂言,皇兄都忍了。如今周元犯了明晃晃的案子,她还想利用自己身为长辈的威势将这事遮掩过去,哪有这么简单呢?若是他们没有与雍王勾结,或者还能永葆富贵。偏偏,人心不足蛇吞象……” 大长公主在御书房里碰了壁之后,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求太后,而是悄悄地给太后送了消息,让她暗中联络朝臣,希望能让自己的私生子,免了这牢狱之灾。 但她似乎将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蓝太后也是头疼得很,穆如歌这颗棋子,算是废了。 明远伯府,也是好日子到头了。 这短短时日,她和雍王辛苦经营,才安插下的这些棋子,一个接一个的被废掉。 她这个太后,也已经是名存实亡。 寿祥宫除了一个康嬷嬷,其他的心腹,全都被打发了出去,换了一批人。 她就算想要联络朝臣,也无法将消息传递出去啊…… 想到这,她就忍不住骂那周元蠢!明明好不容易才爬到今日这个地位,为了一个女人,功亏一篑! 蓝氏做事不利索,是她自己该死!还连累明远伯府,害他们损失了这么多可用之人!留着她,又有何用!死了才干净呢! “康嬷嬷,你明日悄悄去趟天牢,告诉那周元,陛下不看僧面也会看佛面的,即使他犯了再重的罪,有大长公主在一日,他的这条命就能保住,叫他千万要稳住了,不能将雍王供出来!虽然陛下和凌王心里恐怕都清楚,但是好歹没有实证,他若能扛得住,将来必定配享太庙!哀家不但许他公开身份,还会许他郡王爵位!” 康嬷嬷小心翼翼地应了声是,可心里却在担心她要如何出宫去天牢。 这寿祥宫,已今非昔比。 太后的一举一动更是在陛下的耳目之下,但她跟着太后几十年了,主子的荣辱就是她的荣辱,若是太后倒台,她也必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雍王党羽尽数落网后,秦府的危机,也算是暂时解除了。 穆轻颜回到了国公府居住,不过,留下了云艾和木槿,让她们一人跟着秦桑白,一人跟着秦老大人。 毕竟是多事之秋,不能掉以轻心。 蓝氏伏诛以后,整个国公府陷入了阴霾之中。 府中没有了主母,穆斯年又因为得知悉心教养多年的孩子竟不是亲生的,而一蹶不振。 穆轻颜回到府中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沁姨娘。 当初在她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本是要让她出来做证的,但她为人胆小,又担心自己无依无靠,贸然出头会性命不保,没准儿还会连累自己的孩子。 她谨小慎微惯了,只求带着自己的女儿,过安生的日子。不敢争不敢抢,穆轻颜也理解,并不怪她。 “大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快劝劝侯爷吧……总这么下去,身子会垮的……” 穆轻颜看向在院中喝酒买醉的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就连本来还乌黑的发鬓,也生了丝丝花白…… “沁姨娘与其让我劝,不如给他下点迷药,让他睡一觉。” 对这个人,他同情不起来。 本就不是亲生的,自小又没得他庇护,自然没什么感情,她还赶着去看穆盈玉呢。 沁姨娘想说什么挽留,人已经转身了。 那头喝闷酒的人似乎发现了她回来,扭头喊了一声,“你过来!” 穆轻颜知道,这个‘你’,指的是她。 穆斯年是带着醉意的,但并不是完全失去了理智。 他起身,摇摇晃晃进了书房,穆轻颜也跟着走了进去。 门关上,父女俩相对无言。 穆斯年看了她很久,才说话,“你的这张脸,没有一点像你娘。你应该很像你的父亲吧……那个年轻人,长得倒是十分像她,只是眉眼多了些男子的刚毅……” 穆轻颜听着这语气,倒像是后悔了似的。 “你既然知道了,打算如何处置我们呢?” 他应该不会有勇气,再告知众人,原配所出的两个孩子,也不是他的吧? 穆斯年苦笑,“我知道你恨我,我何尝不恨你呢!你是我耻辱的证明!当年我甚至想要亲手掐死了你!” 第139章 你放肆 他的眼睛是通红的,可见心里的恨不假。 “可她已经死了……她都死了,我再掐死你,也解不了我的恨!我想让她活下来的!只要她能活,我就掐死你!这样,我就能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好好与她举案齐眉了……” 穆轻颜不知该怎么形容眼前的这个人。 他对顾青苁的爱是复杂的。 既接受不了她曾委身与他人的事实,又不肯放她离去各自安好。 既想让她活着,又不愿意让她好好的活着。 既不想她死,又放任旁人害她。 “那你有没有想过,就算当年我和哥哥都死了,而她活了下来,她也不可能与你举案齐眉?我母亲固然有错,可她就该死吗?” 穆斯年沉默了。 放任蓝氏害人,是他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 他知道蓝氏居心不良,却放任不管。蓝氏是凶手,他却是帮凶。 顾青苁本来不用死的! 是他想着,让她多遭些罪,这是她不守妇道应该承受的惩罚。他甚至想着,若是孩子顺利降生,他就当是自己的孩子养着也很好。 可当他真的看到那个活生生的孩子,想着这是自己的妻子与人苟且所出,心里的恨意磅礴,彻底无法抑制。 但是,想着这是顾青苁留下的唯一的血脉,终究还是不忍心掐死,只是命人连夜将她送去了沧州。 若是她在沧州活不下来,那就是她自己的命了。 “我知道你恨我,可那又如何呢?这世间没有哪一个男人能够容忍自己的妻子有别人!” 穆轻颜只觉得可笑。 “那你今日找我,是想跟我说什么?想将我逐出族谱吗?还是,将我娘的牌位,移出你穆氏的宗祠?” 穆斯年变了脸,“她顾青苁这一辈子只能是我穆斯年的妻子!你是不是已经找到你的亲生父亲了?你告诉我!那混蛋是谁!是谁!” 他满身的酒气,这会儿已经接近疯癫。 “他早就死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两个孩子在人间。不过,我娘如今应该已经与他在地下团聚了吧……” 她相信,顾青苁是爱燕归离的。 否则她一副堕胎药,就可以解决掉腹中的孩子,安心嫁入穆府,想要遮掩岂不是容易得很? 穆斯年一听,大手一挥,扫落了案的笔墨纸砚。 “你放肆!” 穆轻颜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直奔桃园。 穆盈玉见到她的那一刹那,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虽然她确定是穆斯年的孩子,但如今在穆府的身份也着实尴尬。 穆斯年从前对她还有几分父女之情,如今再见,却恨不得掐死她。 “姐姐,我想离开这里……” 穆轻颜把这个快要碎掉的小姑娘抱住,轻拍她的背部,“眼下这样,他是不会再阻止你的婚事的,只要你不怕吃苦。不过,你将来若是过得不好,我也一定会护着你的。我就是你一辈子的靠山,那人若敢欺负你,你尽管教训,天大的事情,我都给你撑着!” 穆盈玉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们之间,隔着杀母之仇啊…… “你不怪我吗?我母亲,杀了你母亲,还害得你吃了这么多的苦头……你刚回京的时候,我,我还跟着蓝蕙一起欺负你……” 穆轻颜擦掉她脸上的泪痕,“那些都过去了。你欺负过我,可我落水的时候,你也跳下水去,想要救我呀!要不是你跳下水,她们害怕出事,我可能就真的被淹死了。还有那次,在城外我被人贼人围攻,你也什么都不顾的,跑回来救我呀……但是……” 穆轻颜顿了顿,“但是你要是怪我让你母亲落得那样的下场……要与我断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穆盈玉忙表态,“我不怪你的……母亲落得那样的下场,是因为她自己做了恶事,而不是你冤枉了她……我,虽没见过祖母和你母亲,可,可她们也是人命。还有那些,被填了井的下人……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穆斯年确实不想在管穆盈玉的事情了。 她的心上人,是在学堂里教书的那位姓张的年轻人,他叫张颂。生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虽家境贫寒,却自有读书人的风骨,从不折腰是权贵,也算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 但这样的性子,若无人举荐,想要出头,也是很难的。 今年秋闱落榜了,家境贫寒,上京应试已经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落榜之后在京都徘徊吗,想着攒够路费再回去,来年秋闱再战。 恰巧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碰到了去街上贴告示,招教书先生的穆盈玉。 从此就在学堂留了下来。 在学堂每月是有工钱的,但这些收入并不足支撑他,拿出一份体面的聘礼。 于是,学堂里的几位先生,都慷慨解囊,将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银两,都先借给了他,让他去置办聘礼。 好在,穆斯年不喜欢穆盈玉,眼下也歇了要用她巩固权势的心思。 聘礼上门,没看人品家世,也没挑剔聘礼太少,什么都没问,就让人去拿庚帖了。 穆盈玉偷偷躲在门外瞧着,心里是一阵一阵的发凉。 父亲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她了,恨不得早点将她扫地出门…… 不过,她本来就是为了快些逃离这个家,不在乎就不在乎吧…… 她转身跑了,过角门时,撞到了一个人。 “啊——” 她听到‘啊’地一声,才惊觉那人被她撞倒了,忙蹲下身子去扶,“对不起沁姨娘,您没事吧……” 沁姨娘好不容易站稳,拍了拍身上的灰,笑着道,“妾身没事,三姑娘这是怎么了?” 她从前谨小慎微,生怕惹了蓝氏不高兴会性命不保。 如今府里没有主母,她这个入府多年,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人,倒成了后院的掌权人了。 “没,没事……”穆盈玉偏过头去,擦了擦眼泪。 沁姨娘虽然恨蓝氏,但穆盈玉这个小姑娘,她却是很感激的。 有一年,她的女儿贪玩,跑到花园里来了,不下心撞到了张嬷嬷,差点被打死。 幸好被穆盈玉看见,呵斥了张嬷嬷,还亲自把人给她送了回去,叮嘱她以后不要让妹妹跑出去,免得丢了性命。 第140章 张颂下聘求娶穆盈玉 她知道,这个小姑娘和她母亲是不一样的。 她虽然有些刁蛮,但心地却存着一抹善良。 有时候是骂骂咧咧的,但却是在救人。 这府里的姨娘,在蓝氏手底下讨生活,个个都艰难。也多得了这个小姑娘明里暗里的帮忙,她们才能勉强度日。 “我听说有人来下聘了,是不是,聘礼不妥,被老爷为难了?” 穆盈玉扯出一抹苦笑,“没有,父亲巴不得我快点滚出这个家,怎么会为难呢……” 她撑起精神来,“沁姨娘,以后没有了我母亲的为难,你们就好好在府里过日子吧,与其他的姨娘好好相处,不要为了个男人斗来斗去的,大家都是女人,何苦互相为难呢……” 沁姨娘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三姑娘放心,我们能活到今日,也是托了三姑娘的福,日后,自会珍惜得来不易的平静生活的……三姑娘也要出嫁了,日后到了夫家若是受了欺负,也尽管回家来,我们虽是姨娘,可托句大,也能算是你的长辈,我们一定会为姑娘撑腰的!” 聘礼一下,婚事就算定下了。 张颂目前是没有能力买下一座宅院供妻子栖身的。 但穆轻颜不舍得真的让穆盈玉吃苦,于是,悄悄找到了张颂。 “大姑娘……” 他们如今属于雇佣关系,张颂文一直谨记本分。 “张先生请坐。” 张颂从容的坐了下来,有谦和,却没有卑微。因为穆轻颜早就告诉过他,他们是雇佣关系,非主仆。 他利用自己的学识讨生活,她需要教书的先生来维持学堂的发展,这是共赢的事情,大家互相尊重就行。 “张先生今日已经去下聘了,轻颜知道先生有治世之才,将来必定能高中,给我妹妹体面的生活。但阿玉这个傻丫头,自小是锦衣玉食的,没吃过什么苦头,你们就要成亲了,总需要一个栖身之所的。” 张颂知道,自己出身寒微,能娶到公府嫡女,是三生有幸之事。 蓝氏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也是知道的。 他并非存着攀龙附凤的心思才去下聘,而是真心喜欢那个善良的小姑娘。 “大姑娘见谅,在下如今,并没有能力,去买下一座宅院,但您放心,在下一定努力攒下银两,早日给三姑娘,一个体面的家。” 穆轻颜笑着递过去一张地契,和一张欠条。 在张颂疑惑的眼神下解释道,“京都的房屋价贵,但在城北这个地界,买下一间小院,还是不算太难的。这个呢,算是你在我这里借银子买的,我已经命人修缮打理过了,你们可以直接入住。既是借的银子,将来是要还的,所以,这是欠条,你只要签上自己的名字,摁上手印,就算成了。” “这座小院就在学堂的后巷,从后门出去,正好对着它的前门,你们来学堂也方便。” 张颂本也在苦恼如何给穆盈玉一个栖身之所。 他如今住在学堂的厢房里,但成了亲,再住学堂就不合适了,总得有属于自己的小窝才是。 可下聘的银子,还是学堂里的几个好友凑起来的…… “大姑娘,在下……” “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算是你借的,日后就在你的工钱里扣。待你高中入仕,有了俸禄,阿玉也就能过好日子了。我只是希望,你能待阿玉好,别无他意……” 张颂站了起来,向她深深作揖,“多谢大姑娘……” “先生不必多礼,你我之间,并无阶级之分。我办学堂,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读书识字,将来有所作为。就算先生将来入仕为官了,还是可以来授课,工钱照发的。待这些孩子学有所成,亦会感激先生今日教诲。” 药房说开张,被一而再的耽搁,总算是提上了日程。 开张那日,她亲自去剪了红绸,揭开了牌匾上的红布。 济民堂,自今日起,正是开张营业。 穆轻颜作为东家,更是唯一的坐诊大夫。 大家都慕名而来,尤其是当日,在布行门口亲眼见她治好了秦家姑娘的人,更是一大早就带着家里有顽疾的病人前来排队看诊了。 穆轻颜不论贫富贵贱,来者不拒。 就连街边身无分文的乞丐,她也不曾嫌弃分毫。 “王爷,大姑娘都亲自坐诊了,那日后成了王妃,该如何是好?咱们大安,可没有王妃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的先例啊。” 阿束没说话,阿商却忍不住问出口。 被阿束瞪了一眼。 凌王的马车停在街角,撩开帘子,恰好能看见济民堂人潮拥挤的百姓。 而穆轻颜,一身束袖青衣,发髻上只有一根簪子,整个人素净得像一朵不染尘埃的莲。 她的脸上,始终带着微微笑容,无论眼前的人是谁,得了什么顽疾,她都耐心从容,把脉开方,对症下药,轻声宽慰。 门前虽拥挤,看诊的人却十分有序地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候。 “她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本王的王妃。本王绝不会因为她冠上了本王的姓氏,就约束她。” 阿商默默看向在门前看诊的女子,这么一瞧过去,衣衫褴褛间,她就是能让天地失色的存在。 虽然,她的装束并不张扬,但你就是能在人头攒动的百姓之间,一眼就看见那张脸。 “走,去牢里,看看那位周大人……” 马车轮子缓缓滚动,悄悄地离开了街角。 还关押在刑部大牢里的周元,见到凌王时并不惊讶。反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微臣,参见王爷……” 凌王坐了下来,一派闲适。 “周大人这一派从容的样子,是笃定了即使进了刑部大牢,陛下与本王,也不会拿你如何的,是吗?” 周元脸上的笑并未收敛,反而越发张扬了起来,“王爷说笑了,陛下与王爷,手掌天下人的生杀大权,区区一个周元,又算的了什么呢?这条命,陛下与王爷想拿,尽管拿去好了……” 凌王低下头,笑了,那笑里,竟藏着几分平日里不曾有过的凉薄,“陛下对大长公主,够宽容的了……” 第141章 看病看得废寝忘食 周元脸色微变,“王爷这话是何意?” 凌王却已经起身,抖了抖有些发皱的衣袍,“周大人,若你此刻弃暗投明,本王还可以不计前嫌,让你继续安享富贵。若你继续助纣为虐,可就不能怪本王不讲情面了……好自为之吧……” 周元无法淡定了。 凌王不是一个啰嗦的人,他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更不会闲到特意跑到牢里来,跟他说两句无关痛痒的话。 “王爷!王爷——” 周元扒着栏杆喊了两声,可是回应他的却只有自己的回声。 偌大一个刑部大牢,好似就关了他一人。 安静得令人觉得害怕。 “王爷,穆如歌和穆新尚,已经顺利离京,往幽州的方向去了……” “盯紧了。” 阿束顿了顿,“崇王他……近来的动作也不少,在朝堂上与太子分庭抗礼,已经自成势力。咱们就这么放任他发展吗?” 凌王坐在马车内,闭上了双眼,感受周围的一切,“他若是一辈子不冒头,本王和皇兄,如何去抓他的把柄呢?有了权势,才好结党营私啊……” 阿束没有说话,只是吩咐阿商赶车。 崇王此人近来的表现,不像从前那般莽撞不堪。他步步为营,心机深沉。即使是面对在朝中早已有建树的太子,也毫不逊色。 人不会突然就从酒囊饭袋,变得精于谋算,这只能说明,他从前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为的就是掩人耳目,不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但眼下这局势,却是已经轮不到他藏拙了。 那位不再藏拙的崇王殿下,此刻正坐在济民堂对面楼上的雅间,边品茶,边看着对面楼下的热闹。 他是真没想到,他曾嗤之以鼻的女子,竟还有如此坚韧的一面。 这世间为医的女子,少之又少。 出来做生意的,更是凤毛麟角。 她不仅开了药房,还亲自坐诊,就这份勇气,那自命清高的穆如歌,就永远都比不上。 他饶有兴趣的盯着那张清冷又明媚,还自带人间烟火的脸。 嘴角那抹笑意,就没有消失过。 虽然,婚期已定。但只要她一日没有嫁入凌王府,就一日不算凌王妃。 半年,谁知道半年后,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走着瞧吧!穆轻颜,终有一日,你会变成本王的囊中之物的…… 穆轻颜认真看诊,但她也能感觉到,有一道隐在暗处的目光,正在紧盯着她不放。 她下意识看向对面楼上那扇半掩着的窗子,总觉得那道让她不舒服的目光,就来自那里。 可是,她抬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瞧见。 济民堂第一日开张,病人就多得不得了。 她从早到晚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连饭都没有时间吃。 直到夜幕降临,马上就到宵禁了,最后一个病人才看完。 她起身,扭了扭酸痛的腰,伸手去捶了捶。 心里暗暗叫苦。 刚想进去喝口水,街角那头又匆匆跑过来个妇人,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嘴里喊着神医救命。 人一到她眼前就扑通跪下了,声泪俱下,“神医,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穆轻颜蹲下身子,看向她怀里满脸通红的孩子。 上手一摸,好家伙,烫得能煮个鸡蛋了! “别跪着了,把孩子抱进去!” 她把人拉起来,顺手接过妇人手里的孩子,快步进了药房里头,把孩子放在床上,松开他的衣裳,然后把脉看病症,还询问妇人,孩子的病史。 妇人急得说话都磕磕巴巴的,但是,在她断断续续的话里,穆轻颜也听清了她表达的东西。 这孩子从昨日起就一直低烧,妇人就想着带来看大夫,但奈何是个女娃,丈夫和婆母都不肯为她花银子,想着死了便死了,还能省下一个人的口粮,将来好再要个大胖小子。 今日傍晚,人都烧糊涂了,一直说胡话,最后竟然翻起了白眼,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妇人害怕孩子真的烧出个万一,在邻居口中得知今日刚开张的济民堂里有个女大夫,就连街边的乞丐,她也免费帮看诊。 妇人这才不顾婆母和丈夫的阻拦,拼命挣脱出来,把孩子送过来看病。 穆轻颜开了一个退热的方子,让药童马上去熬煮出来。 她给孩子做推拿,虽不能马上退烧,但能泄去一部分的热量,让孩子轻松些。 松开衣裳之后,孩子的呼吸平稳了不少,口鼻中呼出的气都是滚烫滚烫的。 药童很快煮好了退烧药,还是用几个碗分装后放凉了才端上来的。 穆轻颜让妇人扶着孩子,她来喂药。 推拿后泄掉了一部分热量,孩子已经有些清醒了,起码能认识人了。 睁眼的第一句话竟是,“娘……我好像,看见仙女了……” 妇人哭着,声音都在颤抖,“阿娣乖,把药喝了,病就好了……” 被叫阿娣的小姑娘,看起来也就五六岁的样子。 她乖乖张嘴,把送到嘴边的药喝了进去。药苦,她皱起了眉头,但还是咕噜咕噜地,把一碗汤药都喝了个干净。 穆轻颜在一个小瓶子里,倒出了一点陈皮,到小姑娘的嘴里,“甜不甜?” 那股清甜一下子将弥漫在口腔里的苦涩给驱散了,阿娣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像极了月牙。 “好吃!仙女姐姐!谢谢你!” 穆轻颜听妇人管她叫阿娣,又联想到她的婆母丈夫想要个男孩,就明白她的名字大概是招娣盼娣之类的。 不由得有些气愤。 女娃的命也是命! “你家住哪儿?等你的病好了,让你娘,送你去上学堂好不好?” 阿娣看了看身后抹泪的妇人,没说话。 妇人说话了,“我认出姑娘了!姑娘就是在城北办学堂,专门收穷苦孩子的那位大善人!” 她的声音里带着惊喜,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随即又暗了下去,“我家阿娣,能有口饭吃都不错了,哪儿还敢奢求去学堂呢……” 穆轻颜却道,“姑娘家,更加要读书识字,要有养活自己的本事。” 第142章 难不成你还想嫁旁人 妇人蓦地抬头,好像被这句话震撼了一般。 穆轻颜接着道,“我开了两副药,她如今已经喝了一副,今晚退了,若是明日再反复,你就再熬一碗给孩子喝。等她病好了,就带她到学堂来,放心,不收银子,还包饭食。” 她扭头看了看外头,“孩子发烧了,是不宜吹冷风的,你们衣裳穿得单薄,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负责送人的是九娘。 才把这对母女送上马车,凌王的身影就在眼前了。 “王爷怎么来了?” “本王听说穆大夫为了救治病人,今日一粒米都没有下肚。本王唯恐王妃饿坏了,特意来接你去吃饭……” 穆轻颜很是自然地搭着他的手上了马车。 不得不说,忙起来是真不觉得饿。 这一闲下来,就有点手脚发软了。 连话都不想说。 凌王上手,把她的脑袋摁在了自己的肩上,“累了先靠着睡一会儿,到了叫你。” 穆轻颜也不矫情,她甚至还找了个让自己脖子更舒服的姿势靠着,摸着肚子嘟囔,“饿得前胸贴后背,睡是睡不着的,只好借王爷的肩膀靠一靠了……” 凌王抿唇笑了,那笑里有多么满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本王巴不得,你靠一辈子呢……” “王爷,一辈子很长的,您真的想好了,要与我绑一辈子?” 凌王皱了眉,“难不成你还想嫁旁人?” “那倒不是。这京都,除了陛下,没有比王爷更粗的大腿了。能抱你一辈子,我也求之不得。我只是担心,将来王爷遇到自己真正心仪之人,会后悔。让我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占了你心爱之人的名分。” 凌王心里有些失落,收敛了笑容,“在你的眼里,本王是朝秦暮楚之人?当初不是说好了,既娶了你,就会一生一世对你一人负责,哪来的什么真正心仪之人?” 穆轻颜低垂的眉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她从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凌王时,好像总是有那么意思若有似无的委屈萦绕在心头。 要说,她对凌王有多深的感情,好像也不见得吧?毕竟相处的时日并不算长。 凌王对她的态度,暧昧有余,真心不足。 好像他们都陷入了一个互相试探,但就是不敢吐露真心的怪圈。 不过也正常,他身居高位,想算计他的人何止千万,若是这么容易相信一个人,并毫无保留的道出真心,只怕坟头草都老高了吧? 马车哒哒地朝前,在一家酒楼前停下,因为城内有宵禁,所以已经没什么人了。但里头依旧灯火通明。 掌柜的亲自在门口迎接,“拜见王爷,穆大姑娘,酒菜已备好,请二位移步楼上雅间……” 两人携手上了楼,进了雅间。 刚落座,酒楼的伙计们就端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鱼贯而入。 她差点惊掉了下巴,好想说,就算是饿了一天,那也吃不下一桌满汉全席啊…… 这是把她当猪养着了…… “王爷,你,也没吃饭吗?” 凌王摇头,“今日事情多,也没什么胃口。既然你也没吃,就当陪本王吃一些了。” 穆轻颜不再说话,埋头吃饭。 心想这么晚了,这一顿吃下去,她起码得饿上三日,才能把胖起来的肉给减下去吧? 这顿饭,吃的异常安静。 大家都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安静的吃饭。 但在穆轻颜的心里,却觉得这气氛透着一丝诡异。 她眼睛一直盯着凌王,见他放下筷子,她也赶紧放了下来。 一桌子菜,有的根本就没有动,真是浪费啊…… 回去的路上,穆轻颜一直假寐,也没睡着,就是觉得大家都睁着眼睛不说话,还挺尴尬,所以就干脆闭上眼睛了。 她累了一天也是事实。 凌王知道她没有睡着,于是轻声开口,“元大人明日离京,元夫人或许会跟着回去,如此一来,她就不能参加你我的婚礼了……” 穆轻颜这才睁眼,一拍脑门儿。 这些日子都忙昏头了,差点忘了这回事。 不过,姨夫不是早就说要离京了吗?怎么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凌王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杨翊清除雍王党羽,少不了要有人给他引路。朝中其他人,多多少少都与雍王有所联系,没有联系的也会有些裙带关系。怕得罪,也怕遭了池鱼之殃,所以人人避之不及。皇兄便让元大人多留了些日子。如今这事办得差不多了,他也该功成身退了……” “那周元呢?” “周元这个人,城府心机手段,都不亚于你的姨夫。皇兄如今只能暂时将他关押,真要动他,还不是那么简单的……毕竟,有姑母这一层关系在,皇兄也得忌惮着姑母手里的骑兵。万一斩了周元,逼急了姑母,这一支骑兵,直接就会变成雍王在京都的内应……况且,除了这支骑兵之外,姑母在自己的封地,还豢养了不少私兵……” 穆轻颜只能在心里呵呵了。 看来这大安,还真的是内忧外患啊…… “她一个大长公主,她豢养私兵做什么呢?难不成,她还想让自己的儿子做皇帝啊?” 凌王突然看了过来。 眼神晦涩不明。 穆轻颜眨了眨眼睛,“难道,她想自己做女皇?” 凌王没说话,但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野心还真是不小啊。 只是,如今与雍王勾结,可雍王也不是个会为他人做嫁衣的人啊…… “你们皇家,可真是复杂。”穆轻颜都忍不住为他掬一把同情的泪。 “所以,让你嫁给本王,真的委屈你了。”凌王苦笑。 “我可没那个意思啊。你起码有权有势,还长得这么好看,这生意我可一点也不亏的。” 眼看这马车就在顾家停了下来,穆轻颜还有些感动,姨夫明日要离京,于情于理,她都该来送一送的。不过她都没有说话,他就直接把自己送到顾家来,真是有心了。 “多谢王爷如此贴心,王爷早些回去歇息吧。” 第143章 元啸离京 凌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去吧……” 穆轻颜心里流淌过一丝诧异,然后躬着身子下了马车。看着凌王的马车离去,她才让玉簪去敲门。 这么晚了,顾家人应该都睡下了吧?但来都来了,不进去怎么办呢? “大姑娘回来了,快进屋……” 门房见是穆轻颜,这态度真的是很恭敬。“主子们都歇下了,大姑娘可是有什么要事?小的好去通报一声?” “不必通报,也不必惊扰他们,我自去院里歇下就是了,明日姨夫什么时辰启程?” 门房答,“姑爷巳时启程,与表少爷一道。姑奶奶和表姑娘暂留京中,说是,要等大姑娘的婚礼过后,再回淮扬……” 穆轻颜松了一口,姨母的病情刚刚有所好转,确实不宜舟车劳顿,何况,淮扬已经被雍王盯上了,姨母和表妹留在京中,或许更加安全。 姨夫应当也是考虑到这些,才会答应让她们留下的。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回后院就行,不必惊动祖母她们了。” “是,大姑娘慢走……” 说罢,还将手里的灯笼递给了玉簪,自己躬身退了下去。 顾家人回京之后,是特意给她收拾了一个院子出来的。她也偶尔过来住几日,但毕竟,自己还顶着抚国公长女的身份,在外行走,也不好总在顾家住,以免坊间生出无端的猜忌。 顾家人,是不会希望,她的真实身世暴露于人前的。 毕竟,她的出生并不那么光彩。 往事已矣,总不能让死去的人,还遭人诟病。 对于她祖父来说,自己还能有孙儿孙女留在人间,就是最大的福气了。能不能真正的认祖归宗,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煦临本就是他的徒弟,将来继承他的衣钵,也是顺理成章的。 “玉簪,你今日也累了一日了,早些去歇着吧,不用守着我。” “姑娘,我给您铺好床就走。”这丫头边铺床还边念叨,“真没想到,开药房会这样累人。再这样下去,姑娘要累坏了!您就不能招几位大夫来坐诊吗?若是将来真成了王妃,也不能总这么抛头露面的吧?” 穆轻颜轻轻转动着自己的脖子,又扭了扭腰。 笑着回答她,“今日第一日开张,才这么多人。等你家姑娘妙手回春,把病人都治得差不多了,就不会有这么多人了。他们都是穷苦人家,平日病了只能靠熬着,熬过去了就谢天谢地,熬不过去的,就是命。如今我只是象征性收些银子,也不像旁的医馆那样,不给银子就不看病,所以他们才涌着来的。” 玉簪倒是一个爱思考的小姑娘,“可是姑娘,天底下穷人何其多,您救得过来吗?老话说得好,救急不救穷,您就是有金矿银矿,也救不完啊……” 穆轻颜扯了扯嘴角,更是认真的回答起这个问题来,“这世间无论如何发展,能够锦衣玉食的,永远只有一部分人。而大部分的人,只能勉强吃得上饭。永远有一部分人,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但是不能因为救不过来,就一个都不救。百姓衣食无着,是社会问题,不是他们自己的问题。若是人人都有地可耕,有瓦遮头,有衣蔽体,能自给自足,我想没有人会愿意流落街头,靠乞讨为生。” 现如今这个社会,良田都掌握在富贵人家的手里。 他们用很少的钱财去雇佣百姓为自己卖命,自己坐等收成。然后,又将粮食高价卖给百姓。 百姓们买不起粮食,那可不就只能等着饿死了吗? 这问题太严重了,也不是她一个小丫头能解决的。 于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姑娘,睡吧。明日还得早起呢……” 玉簪走后,穆轻颜上了床,她自然是很累的,躺下来没有多久,就睡着了,一夜到天亮。 门房一早就给各院的管事嬷嬷通报,昨夜大姑娘回来了。于是各院的主子们,也都知道了穆轻颜回来的消息。 老夫人高兴得不得了,还念了两句,昨夜怎么没人来告诉她。 身边的嬷嬷边给她梳发,边笑着道,“老夫人,大姑娘是个持重的性子,深夜回来,大家都睡下了,定是不肯搅扰的。想是得知了姑爷今日要离京的消息,特意赶回来的吧?老奴听说啊,大姑娘的药房一开张,那门前就挤得水泄不通的,大姑娘亲自坐堂看诊,忙的是连饭都没吃呢……” 顾老夫人呵呵笑了,“这个孩子,是个有心的。能为百姓做到这个份上,满京都的贵女也没哪一个能比得上的!” “可不是吗?大家都知道她马上要嫁入凌王府了。这以后就是王妃了!何等尊贵的身份,为百姓们看诊,深得民心呢……大姑娘还与秦家姑娘,穆三姑娘一起创办了学堂,把所有穷苦人家的孩子,或者流落街头的孩子都收留起来,请了先生教授课业……这份气概和魄力,真是无人能比……” 老夫人是越听越欢喜,“这个孩子,怎么做这些,也不与我们说一声呢?咱们可以帮她一块儿出力呀……” 嬷嬷兴高采烈,“要不怎么说,大姑娘有本事呢……” 顾家的爷们儿去上朝回来了,元啸就该出发了。 穆轻颜早早起来收拾妥当,挨个儿去给长辈们请了安,才同大家一起出来,去府门送人。 元啸看着那姑娘,心里还有些感慨,“丫头啊,你姨母放心不下你,我就,将她托付给你了。待你成婚,姨夫当然会赶回来,给你添妆!” 穆轻颜笑道,“姨母在京都,我一定护她们周全,淮扬事务繁杂,姨夫一切小心!” 元啸拜别两位长辈,和几位大舅子,便上了马。 元枫作为晚辈,也是礼数周全,一一拜别后,还特意与穆轻颜道,“妹妹是个志存高远的人,想做什么尽管去做,顾家和元家,一定会成为你最有力的后盾,母亲和樱儿,就拜托妹妹照应了……” 第144章 兄妹赛马 煦临虽与元枫相处时日不长,抛开血缘不谈,已成莫逆。 他也上了马,直接送出了城门外十里亭。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回去吧!后会有期!下次,你我再好好切磋一番!看是你的进步大,还是我的进步大!” 元枫亦是个爽朗的性子,只可惜,身在官场,难免受拘束。 父亲是漕运总督,偌大的家业需要人继承,他永远不能像煦临一般,肆意洒脱,快马江湖。 他的生活里,充满了明枪暗箭,尔虞我诈。 所以,他很羡慕煦临。也将煦临看成是另一个自有洒脱的自己。 煦临看着他的马儿远去,笑着策马回头。 不想在城门口,遇到了穆轻颜,“哥哥,你我赛一场如何?” 煦临哪有不答应的,“好啊!输了可不能哭鼻子啊!” 两人在同一条线上,以十里亭为终点,同时策马狂奔,终究是穆轻颜落后了半个马头。 “想不到你的马术这么好,我倒是小瞧你了!”他突然噤声,眼神变得凌厉了起来。 穆轻颜也觉得周围的气场不对。 兄妹俩很有默契的,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调转马头,策马回城。 直到进了城,煦临才道,“有人盯着你,知道是谁吗?” “不管他是谁,总会露出马脚的,哥哥不必担心。我先去药房了,哥哥要去看看吗?” “我,可以去?” “可以啊!你已经在公堂上证实了身份,就是我的嫡亲哥哥,怕什么?” 难道还有人敢说,她与人私会,给凌王戴绿帽子吗? 今日的济民堂门前,还是像昨日一样,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门前好像有人在看诊,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穆轻颜看向煦临,煦临有些不好意思,“那个,祖父说,你一个人坐堂太辛苦,怕你累着,于是把学了他医术的师兄师姐都叫来了,帮你的忙。” 穆轻颜第一反应就是,“我这小店刚开张,可付不起工钱啊……” 煦临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你个财迷,谁要你工钱了?那几位师兄师姐在江湖上也是有名的医者,许多人想请都请不到的。他们也经常在市井间摆摊义诊,不收取分文。” 百姓们一早赶过来排队,见不是穆大姑娘,还有些犹豫,但一听说这几位都是逍遥宗宗主的得意弟子,就毫不犹豫的涌了过来。 逍遥宗宗主是谁啊?那可是给凌王看病的神医! 他的徒弟,能是差的? 哎哟!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了!能得这些贵人给他们看病!真是还没看就高兴得好了一大半! 穆轻颜还未过去,就感觉到对面同一个位置投过来的目光。 她没回头,只是悄悄在煦临耳边说了一句话,随即,煦临就策马离去了。 药房有人看着,穆轻颜作为东家,也得去看看的。 这几位师兄师姐,她在秦府里都见过。 如今只怕还在暗中轮流保护着秦老大人。 “大师只,大师姐,二师姐,辛苦几位了!我今日来得晚了些。” 几人正在看诊,闻声都抬起头来打了招呼。 大师兄秦牧是个憨厚又有些逗逼的大汉子,“小师妹,但凡你有什么事儿,吱一声儿!师兄师姐们拍着马就赶来了!就求你在师父他老人家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别让他老人家,总罚我们练功……可累人……” 穆轻颜只觉得好笑。 他祖父平日里装得跟个老学究似的,其实内里也是个逗逼,收的徒弟除了煦临,也没哪个是一本正经的,都有些逗逼的天赋。 “大师兄,练功有什么不好?你将来难道不想自己开宗立派,自立门户?” 话刚落音,大秦牧就忙摇头摆手,“师妹!这可不敢胡说啊!我愿一辈子都做逍遥宗的大师兄!你想啊,我是大师兄,我不用自己努力的,我的师弟师妹,但凡有一个两个有出息的,能够开宗立派,扬名立万,那都够我吹一辈子的了!他们再厉害,也不不能忘本吧!不能不认我这大师兄吧?你说对不对?” 大师姐拂柳人不如其名,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闻言上手就去揪他耳朵,“瞧你这点儿出息啊,还大师兄呢!就你这不思进取的德行,人家有了出息,那还不得离你越远越好啊!” “哎哎哎——疼!娘子——求放过——” “哼!” 拂柳冷哼一声,坐下来继续看诊。 百姓们先是愣住,然后都咧着嘴笑了起来。 秦牧摸着被揪红了的耳朵,小心翼翼地道,“娘子啊,你不管干什么呢,为夫都可以当做是闺阁情趣,但是,这闺阁情趣,咱们在私底下就行了,这么多人的时候,还请娘子,给为夫留些颜面……行吗?” 穆轻颜在一旁看着,暗暗佩服,这求生欲,满满的啊! 这个时代,讲究的是三纲五常,尤其对女子的约束更是苛刻。 像拂柳方才的举动,在常人眼里,就是那大逆不道之举,可以休妻了! 偏偏秦牧都不在乎在人前如此丢脸,还低声下气求饶,将之称为闺房之乐。 拂柳看了过去,“行!回去收拾你。” 秦牧嘿嘿笑了两声,若无其事的,把起脉来。 二师姐拂月在一旁笑着摇头,这夫妻二人蜜里调油,她都已经看习惯了,见怪不怪了。 穆轻颜进了药房内,药童们正在师父的带领下,学着抓药。 她请了几位熟知药理的人,来教药童们认药。 他们原是药农,常年走南闯北的去寻药材来卖,如今年岁大了些,闯不动了,得了这份稳定的差事,十分的珍惜。 “东家来了?济民堂才开张两日,这药材的用量倒是很大,只不过,来的都是些贫苦之人,东家又吩咐,不许多收银子,可是……这……”掌柜的眼带愁苦,做生意就是为了挣钱,他这东家,好像根本不是为了挣钱…… “掌柜的不必担忧,药材没了,正常采购就是。我开济民堂的初衷,就是为了让百姓们都能看得起病。挣不挣银子的,日后再说。” 第145章 崇王的奇怪举动 掌柜的眉头皱成一团,最终摇摇头,又继续忙他的去了。 反正他的账本是没问题的。每日进出多少药材,一笔一笔他都清楚的记录在案。横竖他就是个掌柜的,每月能按时拿到自己的工钱就行了。 亏不亏是东家的事情。 穆轻颜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不过,她并不在意。 济民堂是为了让百姓能治得起病,同时也是为了给她自己打开一条路。 京都这样多的富贵人家,可行医的女子是少之又少,许多妇人身体有疾,羞于启齿,只能靠忍着。 她的名声在京都打开来之后,这生意,自然就上门了。 煦临离开没多久,就又悄悄地回来了。 “如何?见到是谁了吗?” “我听他身边的人,唤他崇王殿下……” 穆轻颜心头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这个人,从前对她嗤之以鼻,如今却总在背后偷偷凝视,这是想干什么? 她心里,像是有股让她十分痛苦的力量正在喷涌出来,既让她痛苦,又让她觉得恶心…… 想起那个梦,穆轻颜那股恶心的感受越发明显。 “你怎么了?”煦临见她脸色不对,遂急急问道。 “这崇王殿下,与你有过什么过节吗?” 他暗中观察那人,倒不像是什么过节,因为他看向阿颜的眼神里,充斥着占有……就像一个猎人,盯上某个猎物,并且势在必得的那种占有…… 崇王,应当是凌王的侄子,那阿颜就是他将来的皇婶…… 他用这样的眼神在背后悄悄盯着阿颜,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算不得什么过节。只不过,他从前看不起我的出身,总是对我冷嘲热讽,十分厌恶。如今却是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想怎么样了……” 他与太子在朝堂之上分庭抗礼,又暗中对付凌王。 此人绝不像表面上这样简单…… 凌王查娴妃孩子的下落,迟迟没有音信,也确实是个麻烦…… 他如今突然处处冒尖,想来是已经得知了自己的身份了吧?想要在自己身世曝光之前,斗倒太子,把持朝政,到时候名正言顺的登基! 可是,他背后还有一个雍王呢! 雍王既然自己想要做皇帝,就绝不会允许崇王在自己起事之前成了气候的……所以,崇王到底在谋划些什么呢? 让穆轻颜头疼事情,就是梦里没有一点关于雍王,建宁帝,凌王的消息! 最后崇王登基了,那这些人,肯定是都死了的……但他们是怎么死的呢? “哥哥,辛苦你,帮我盯紧这个人,一旦他有异动,你一定要告诉我……” “你放心,我一定不让你陷入危险之中。” 穆轻颜心里那股不适稍微有些缓和,但心里还是觉得不安,入夜闭店后,凌王的马车准时出现在门前。 穆轻颜有话要同他说,上了车就直接道,“不去顾家了,你直接带我回王府吧,我有话要告诉你……” 虽然她不知道崇王想要做什么,但他想要皇位是很明显的了。虽然梦里的事情虚无缥缈,但,她还是与凌王说一声,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的好…… 凌王只应了一句好,就吩咐阿束掉头回王府。 阿商腿脚快,已经先行一步回去叫人准备饭食了。 回到王府,饭食已经送到了凌王的院子。 下人们都退了出去,就留下这两人。 “先吃饭,吃完饭再说事。” 穆轻颜只好端起面前的饭碗,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味同嚼蜡一般,往嘴里送。 心里却在盘算着,要怎么开口,说梦里的事情,才能显得不那么荒诞……毕竟,这事情谁也说不出真假来。 好不容易等到凌王放下筷子,她赶紧放下手里的碗,二话不说拉着人就进了书房。 弄得凌王还有些不好意思,“颜儿,你这是干什么?” 穆轻颜放开他的手,关上了书房的门。 但是沉默了许久,也不曾说话。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尽管说,本王定会为你做主。” 穆轻颜深深叹了一口气,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王爷,可相信前世今生……” “什么?” “其实,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但我又觉得应该让你知道……毕竟,事关江山社稷……就是,我这样说出来,有些匪夷所思……” 凌王皱起了眉,“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你一个从来不会拐弯抹角的人,这样犹豫?” 穆轻颜坐了下来,“我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做一个梦,在那个梦里,镇国将军府,被屠了……穆如歌成了皇后,坐在皇位上的人,是崇王……而我,被人剜眼剁足……” 凌王大为震惊。 “那个梦里,没有关于雍王,陛下,和你的任何信息……所以,我才说事关江山社稷……崇王登基后,下令屠了镇国将军府,穆如歌把顾家人的尸体,扔去了乱葬岗……而我,却是被她亲手剜眼剁足的……所以,我想要穆如歌身败名裂,就是为了避免那梦境成真……没想到,她在大理寺监牢里,被人劫走……” 穆轻颜想到那个画面,身体有些控制不住微微发抖,毕竟那种切肤之痛,她在梦里经历了不知多少遍。 “昨日济民堂开张,我就发觉有人一直在对面盯着我。今日,那道目光同样在对面,所以,我便让哥哥去打探,才发现,那盯着我的人,是崇王。所以,我才想要告诉你,这件事情……” 凌王走了过来,抱住她微微颤抖的身体。 她向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若非梦里的场景过于真实,她不会是这幅样子。 “你放心,本王定不会让梦境成真,穆如歌不会有机会伤害你的。” 穆轻颜稍稍定了心神,“我,我不是在担心我自己,我是在担心你们。如果梦里的事情真的会发生,那你和陛下,太子,皇后,娴妃他们……就太后对崇王的态度来看,崇王多半是雍王的骨血。但在那个梦里,也没有关于雍王的任何消息,这说明,崇王为了让自己名正言顺继承皇位,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 第146章 穆盈玉挨打 想到这儿,她突然明白了。 崇王很有可能现在假意听从雍王的安排。 然后与穆如歌暗中勾连,好让雍王起事。 雍王杀入京都,只要陛下,凌王,太子一死,他再以勤王的名义杀了雍王,就能名正言顺的登上帝位。 没有人会知道,他非陛下亲生! 没有人能拿他的身份来诟病! “所以,穆如歌很有可能早就已经暗中和崇王站在一个阵营了,他们俩相互在人前表现得看不上对方的样子,实则勾结颇深。太后一心想让穆如歌在后宫经营,把持内廷。如今这部棋被我废了,她又正好有理由去到雍王的身边去筹谋……” 不过,穆轻颜并不认为,穆如歌有能当军师的谋略。 若如同梦境里一般发展,没有自己这个不速之客的插手,崇王之尊之路,或许会很顺畅, 但是,她绝不允许,顾家人有闪失! “这些事情,本王会留意的。你不必过于担忧。你说在梦里没有关于本王的消息,那许是因为,本王身中剧毒,没有你的救治,早已死了。如今,你治好了本王,已经改了这个因果,事情的发展,必定不会像梦里一般糟糕的……” 这是她们二人,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 穆轻颜伏在他的怀里。 而他,轻轻摸着她的头,给予安慰…… 穆轻颜情绪稳定下来之后,两人都有些尴尬。 “我,夜深了,我先回去了……” “本王送你……” “不用不用,有九娘她们呢!你就别跑了……早点休息……”她说完,一溜烟跑出了书房。 黑夜遮掩了她泛红的脸颊,这羞怯,无人知晓。 怀里落了空,凌王的心,却被填得满满的。 这姑娘,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也不对他们之间的婚事抱有幻想,可是,她并未全然无情…… 只是,她害怕失望,所以,不敢过多期待吧? 穆轻颜走后,凌王唤来了阿束. “王爷……” “让人盯紧了崇王,若有出格之举,及时告诉本王。” 他敢明目张胆的觊觎自己的皇婶,只怕雍王那边的计划,要提前了吧? 因为他与穆轻颜的婚事还要筹备小半年,在这小半年内,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若是这段时间内,他不小心死了,他又成了皇帝,那曾经的皇婶,变成他的妃子,又有何不可呢? 不得不说,凌王是真的将崇王那点龌龊的心思看了个透彻啊! “殿下,今日,凌王接了大姑娘回王府,深夜,大姑娘才从王府出来……您说她们会不会已经……” 近卫猜测,凌王与穆轻颜之间,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崇王却有信心得很,“本王的这位皇叔啊,生得最是正经。他是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最重体面了,怎么会在婚前,就让穆大姑娘委身呢?那穆大姑娘,也不是蓝蕙那等眼皮子浅的人,不会做出此等糊涂事的。” 近卫不再言语,只是躬身退了下去。 崇王看着桌上那幅栩栩如生的画像,上面画着的,赫然是穆轻颜的脸。 “颜儿啊,你别急,本王很快,就会让你恢复自由之身,投向本王的怀抱了……像你这样聪慧又美丽的女子,就该配这世上最好的……待我继承大统,你就是我的皇后……穆如歌算得了什么?她一个女人,却野心勃勃,我可一点儿也不喜欢那样步步为营的女子……” 他捧着那画像,一幅此志不渝的深情模样。 若是叫穆轻颜看见了,定会恶心得连隔夜饭都吐出来。 回到抚国公府,府里的气氛不太对。 这个时辰,府里的主子下人,该睡的应该都睡了。 可前院却灯火通明的。 穆轻颜看向门房,“发生了何事?” 门房战战兢兢的,“回,回大姑娘……国公爷不知为何,发了好大的火……说是……要打死三姑娘……” 穆轻颜匆匆走向前厅,离得近了果然能听到鞭子的声音,还有沁姨娘哀求的声音。 正厅里,穆盈玉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可穆斯年手里的鞭子,还在不停的落下来。 突然,鞭尾被人拽住,对方一个用力,就将鞭子夺了过去,还扯得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出去。 看清是何人时,穆斯年气得眼睛都要冒出火花来,“你这逆女!老子教训自己的女儿,你敢阻拦!” 穆轻颜不管他的暴跳如雷,把地上的人扶了起来。 沁姨娘一直护着穆盈玉,也被打得不轻。 “大姑娘……你可回来了……” “姐姐……” 穆轻颜摸摸她的头,“我回来得晚了,对不起……” “姨娘,你如何?” 沁姨娘摇头,她护着穆盈玉被打了几鞭子,后来就被下人拉开了,倒是没伤着筋骨,只是三姑娘……被打得皮开肉绽的,都没有喊一声…… 大姑娘回来了,她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我没事,大姑娘,老爷要悔婚,还要逼迫三姑娘嫁给一个年过四十的鳏夫……” 穆轻颜闻言猛地抬头,“穆斯年,你脑子坏掉了吗!” 穆斯年听她父亲都不叫了,还连名带姓的叫自己,更是气得脑瓜子嗡嗡的,“你这逆女!为父的名讳,也是你可以直呼的吗!” 穆轻颜把人抱起来,让玉簪扶上沁姨娘,离开了正厅。 不顾穆斯年在背后破口大骂,丝毫没有了身为公爵的体面。 府里的护院想要阻拦,九娘一出手,没两下就全被撂倒了,这又把穆斯年气得不轻,“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这府里如今竟是你做主了!” 穆轻颜顿住了脚步,回头,冷冷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道,“ 你若是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太安稳了,想要脑袋搬个家,我可以成全了你!别忘了,我娘的案子,虽然没有涉及到你,可你这些年,暗中联络朝臣替雍王效命,也是会有杀身之祸的!” 穆轻颜故意说的雍王。 实际上,穆斯年是崇王的内应。 这人不显山不露水,在朝堂上也是一幅与世无争的样子,可若是真的与世无争,又怎会与周元那样明晃晃的野心家,成为莫逆之交呢? 第147章 文昌侯上门接人 她没有说崇王,是不能打草惊蛇。 穆斯年闻言,自然不敢再多说话。 穆轻颜虽然只是个女子,可那张嘴实在是厉害,脑子也转得快。 他若露出马脚,让她知道自己其实是崇王的人,那崇王殿下那儿,他可讨不了好。 于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离去。 这府里没了主母,后院的几个妾室,如今又以穆轻颜马首是瞻。 生下来的又全是女儿,不堪大用。 他机关算尽,最后却要落得个断子绝孙的下场吗? 穆轻颜把人带回了桃园,让玉簪给沁姨娘上药,她则照看穆盈玉。 穆斯年是个武将,是有功夫在身的。幸好冬日里衣裳穿得厚,不然早让他打死了。 但尽管衣裳穿得厚,也打得皮开肉绽了,可想而知,他是真的存了要打死她的心了。 穆盈玉趴在床上,一声不吭,一张小脸上尽是委屈。 “想哭就哭出来吧,不是把月半给你了吗?她人呢?” 穆盈玉停止了抽泣,“我,我差点儿忘了跟你说,今日天将黑的时候,学堂里不知是何原因走了水,孩子们被锁在了课堂里,差点没被熏死。我害怕再出意外,就让月半在学堂里守着了,没让她回来……” “有没有人受伤……” “月半机灵,发现得及时,没有伤亡,就是孩子们吓坏了。几位先生也吓得不轻。” “我知道了,你别操心了,好好养伤吧,明日我让人把你送去我那个小院儿里住,你别回来了。” 沁姨娘已经上了药,穿好衣裳走了过来,看见穆盈玉满背都是一条条淌着血水的鞭痕,眼睛又红了起来,“都怪妾身没本事,没护好三姑娘……” “姨娘别这么说,您为了护着阿玉,也挨了鞭子。” 沁姨娘抹了抹泪,“国公爷聘礼都收下了,为何又突然反悔让三姑娘另嫁他人?那人,都可以当三姑娘的父亲了,听说已经死了好几任夫人……” 涉及朝中之事,穆轻颜也不便于沁姨娘多说,只是道,“能利用女儿的婚姻来巩固地位,何乐而不为呢?” 听得沁姨娘心惊胆战。 “那三姑娘……” “姨娘,我会护着阿玉的,天色不早了,您也早些回去歇着吧……玉簪给你留的药,记得让丫头给你涂。” 沁姨娘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多说也无用,于是点点头,离开了桃园。 穆盈玉大概是被打得狠了,上完药,整个人就昏了过去。 到后半夜又发起了高热,穆轻颜又赶忙让玉簪去熬退烧药,喝完后迷迷糊糊的睡过去,直到天亮,烧才退了。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也去了半条命。 “大姑娘,咱们就这么把人带走,老爷能同意吗?” “不能,就拆了国公府,我看谁敢拦着。” 这时,九娘匆匆从外头跑了进来,神色凝重,“姑娘,外头来了一顶轿子,说是文昌侯府,来接三姑娘的……” 穆盈玉气息奄奄,闻言猛地抓住了穆轻颜的手,“姐姐救我……” 穆轻颜拍拍她的手,“九娘,你护好她。” 九娘应声。 “玉簪,我们走!” 文昌侯府,祖上也是辉煌过的。 如今的文昌侯老夫人,是先济王之女,平阳郡主。按辈分,当今陛下,还得称她一声皇姑奶奶。 她的儿子文昌侯,年过不惑,前几任夫人皆不明不白死在家中。 至今没有留下一子半女。 穆斯年的脑子定是坏掉了! 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年纪与他相当的人! 国公府门前,因为文昌侯府的人闹出来的动静,已经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来接亲的人,正是那头发都已经见花白的文昌侯。 他很高,却瘦骨嶙峋。一身大红的喜服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就跟披了个麻袋似的。 眼窝凹陷,颧骨吐出,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 见到穆轻颜的那一刻,他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大黄牙。 “本侯倒是没有料到,抚国公家的三姑娘长得如此貌美啊……” 穆轻颜没说话,玉簪已经开口,“放肆!我家姑娘是未来的凌王妃!你再胡乱看,小心王爷剜了你的眼珠子!” 凭他是什么侯爷,总也大不过亲王! 玉簪想着,腰杆又挺了挺。 文昌侯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惶恐,忙躬身行礼,“下官失礼,望大姑娘恕罪……” 穆轻颜可不客气,“侯爷一只脚都进棺材了,还要娶我家三妹妹,真是好大的脸面!” 抚国公听得下人通报说穆轻颜到了府门口,匆匆赶了出来。正好就听见了这一句话。 他当即气得要跳脚,“逆女!你在跟谁说话!” 穆轻颜扭头看了过去,那眼神冷得像冬日里的寒冰,让穆斯年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你,你敢这么看着为父!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己的女儿,我还不能做主了!” 他色厉内荏,很明显就是心虚了。 说到后面声音都是虚的。 穆轻颜往文昌侯面前一站,扬声道,“今日我就站在这儿,文昌侯府的人敢进来一个,我就打死一个,主仆勿论!” 文昌侯这会儿也不怂了,他跳起来破口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母亲可是堂堂郡主,就连当今陛下和你那未来的夫婿,都要唤一声姑奶奶的人!你敢如此不敬!莫说你还没有嫁入王府,就算将来嫁过去了,那我母亲也是你的长辈!何时轮到你张狂!” 穆轻颜冷笑,“侯爷都这把岁数了,还张口闭口你母亲你母亲,难不成是还没有断奶吗!” 在场看热闹的百姓,都憋不住笑了。 文昌侯被臊得老脸通红。 “你!你这小贱人!你竟敢如此羞辱当朝侯爵!本侯定要写了奏折,参你一本!你言语犯上,无德无能,不配嫁进皇家!” 穆轻颜面色不变,“好啊!侯爷快些去参!不然陛下都不知道,你一个半截入土的人,愣是要娶个能做你女儿的小姑娘做填房,是多么不要脸!正好让陛下查一查,你那前几任夫人,都是怎么死的!” 第148章 谁也别想好过 文昌侯闻言,顿时老实了。 不管死了多少人夫人,这本都是他后院的事情。 但这几个女人的真实死因若是查了出来,他头上的这个爵位保不住了不说,他这个人还会成为满京都的笑话。 他倚仗着家世,当年娶的,那可都是京都有头有脸人家的贵女。 这事闹不到明面上来,他的那些岳家是不敢来寻晦气的。 可若真正的死因查出来了,这些人就会拧成一股绳把他脖子都给勒断。 到时候别说他母亲只是个郡主,就哪怕是长公主,都救不了他了。 “侯爷怎么不说话了?不是要参我吗?若是文采有限,想不到好的措辞,我可以勉为其难,给你请个先生来代笔……” 穆斯年见她如此嚣张,生怕回头文昌侯府那跋扈的老夫人找上门来,他招架不住,“你闭嘴吧你!知道你自己惹了什么人吗!” 穆轻颜回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论品阶,你是公爵他是侯爵!在朝堂之上你有实职而他没有,你究竟在怕什么!这公爵当得如此窝囊,你不如请辞告老还乡吧!” “你——” “今日我把话撂在这儿,我家三妹妹,绝无可能嫁入文昌侯府,谁答应的,谁就自己嫁!若有不服,把我打赢了,你们就把人接走!打不赢我,就少在这儿拿家世门楣来压人!姑奶奶可不是被吓大的!说破了天去,也没有非逼着姑娘上花轿的道理!” 文昌侯见啃不动这块硬骨头,只好把火气朝着抚国公撒,“好啊,国公也养出来的好女儿!就连皇家人都不放在眼里!我看你们是想造反了!” 穆斯年胆战心惊,“侯爷,侯爷可不敢胡说啊!” “哼!”他冷哼一声,看向穆轻颜,愣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对着随从耳语了几句,随从就匆匆离去了。 这是去搬救兵去了。 穆斯年小声道,“待那平阳郡主一来,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护着穆盈玉!” 穆轻颜冷哼一声,“父亲急什么?他有救兵,难道我就没有吗?你明知道那文昌侯府是个吃人的龙潭虎穴,还愣是要把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你这是要逼着她去死!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 穆斯年怒道,“蓝氏不守妇道,谁知道她是谁的女儿!” 穆轻颜更是轻嘲,“那你倒是该好好自我反省,为什么娶进来的女子,宁愿给别人生孩子,也不愿意给你生!” “你——” 文昌侯府与抚国公府在一条巷子里,隔得并不太远。 没多大一会儿,另一顶轿子,就摇摇晃晃的抬了过来,在国公府门前停了下来。 下人撩开轿帘,扶出了一位通身珠光宝气,发鬓有些泛白,身材发福的老妇人。 文昌侯这下就得意了,忙殷勤地跑过去扶,“有劳母亲大驾,实在是这小贱蹄子不识抬举……” 平阳郡主那双浑浊又带着精光的眼珠子动了动,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看向了国公府门前站着的女子。 下人们搬来椅子,她拄着拐杖坐了下来,抬头看了过去,“我儿想娶的女子,还从来没有娶不到的,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阻拦?” 她声音悠悠,冷厉之中带着鄙视。 穆斯年已经上前见礼了,“见过郡主……” 平阳郡主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用鼻子发出了一点声响,算是应了声。 穆斯年自取其辱,当下脸面有些挂不住。 又想着看穆轻颜能有什么办法对付这位不可一世的老太太。 “老夫人这一把年纪了,黄土都埋到嗓子眼儿了,还得为这不争气的儿子出来行走,真是叫人心酸啊……” “放肆!我乃堂堂皇家郡主,就是当今陛下来了,也得恭恭敬敬地朝我行礼,唤一声皇姑奶奶!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如此不敬!” “你若是个慈爱的长辈,自然有晚辈敬重。只怕是你私德不修,视人命如草芥,肆意杀戮,损了阴德,所以,才让你到了这把岁数都不能含饴弄孙!” 昨夜,她就连夜让人去将文昌侯府的底细查了个底儿掉。 这老虔婆一辈子都想摆皇家郡主的威风,处处为难儿媳。 偏偏自己的儿子,又是个不能人道的废物。 为了给他遮掩,只好悄悄把人弄死了,又续弦。也不敢纳妾,怕这事泄露出去,她儿子没脸做人。 于是这些一个个被娶进府的女子就遭了殃。 不仅要面对一个处处刁难,张扬跋扈的婆母。还要面对一个不能人道,却又性情暴戾,随时对她们拳打脚踢,肆意凌辱的丈夫! 都是金银堆里娇养出来的大家闺秀,碍于名声面子,家族门楣,又不敢往外说,只能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之中含恨而终。 而这文昌侯,却因这么多年来,只娶妻,不纳妾,而获得了专情的美名! 平阳郡主闻言脸色突变,“你这小贱人,你在胡说些什么!” 穆轻颜也让人搬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是不是胡说,郡主心里有数。您若是不想您这宝贝儿子和您晚节不保,婚事最好就这么算了。您若是想拼了一身剐,非要娶我家三妹妹进府,那咱们就破罐子破摔,谁也别想好过!不信,你就试试!” 平阳郡主坐不住了,气得站了起来,“老身活到这把岁数,还没有人敢如此威胁老身,你胆子不小啊!若我非要叫你家三妹妹进门呢!你还真敢与我撕破了脸不成!” 穆轻颜往后靠了靠,甚至挑起胸前垂下的碎发,在手里把玩,神情慵懒而随意,“说什么撕不撕破脸的话?您在我这儿,可没有脸……” “你——你——” 平阳郡主眼一闭,就撅了过去,弄得文昌侯府的人手忙脚乱,又是拍背,又是掐人中的,好不容易,人才幽幽醒了过来,“你这目无尊长的东西!我定要去陛下面前告你的状!有我在,你这辈子,别想再嫁入皇家!” “您都是黄土埋到嗓子眼儿的人了,还能有几日好活的?我还年轻,我可以慢慢等,等你入了土我再嫁,那也是来得及的……” 第149章 就怕你不答应 在场的百姓们就差拍手叫好了。 边上住着的富贵人家也派了下人悄悄出来看热闹,听得下人传话,直拍手叫好。 尤其是受过这位平阳郡主气的贵妇人,更是恨不得马上去拜拜穆轻颜的码头,真是神勇啊!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能在平阳郡主的手底下讨得了便宜! 从前与平阳郡主家是姻亲关系的几家人,更是恨不得这老虔婆被穆轻颜当场气死! 她们好好的女儿嫁出去,没多久就成了尸首。 她儿子隔两年又做新郎,她们的女儿只能黄土枯骨,被世人遗忘!这还有天理王法吗! “来人!来人!” 平阳郡主把手里的拐杖重重地敲在地上,大喊着。 “把这贱人给我捆起来,随老身进宫!老身就不相信,太后能允许这样的泼妇嫁进皇家——” “皇姑奶奶怕是忘了,本王与穆大姑娘的这门婚事,可是太后一力促成的……” 人群之中传来的凌王的声音。 百姓们忙退让出一条路来,并俯身跪地,齐齐喊道,“拜见王爷——” 平阳郡主见到凌王,脸上的嚣张顿时就变成了委屈,“小五啊,你的这个未来媳妇儿,可真是厉害啊!都敢指着老身的鼻子诅咒老身了……这样的女子,怎么堪与你为配呢!” 穆轻颜忍不住翻起了大大的白眼,心道就这演技,奥斯卡小金人都难以表彰啊…… 凌王没理会,径直越过她,走向坐在国公府门中间的女子。 穆轻颜站了起来,微微屈身,“王爷……” 这时,人群之中又响起了另一道声音,人们这才看到,随着凌王一起来的,还有宫里的内侍。 他们手里捧着圣旨,走到了台阶之上,“抚国公府三姑娘穆盈玉接旨——” 玉簪忙起身,进了府,到后院去传信,没多久,穆盈玉就穿戴整齐,由玉簪和九娘扶着,出来接旨。 “臣女穆盈玉,恭听圣旨……” “奉天承运,大安建宁皇帝制诏,抚国公三女穆盈玉,天资聪颖,秀外慧中,创办学堂传道受业,救助百姓于苦难,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为彰其功,特此赐封为三品县主,赐封号乐安,食邑百户。另,许她婚嫁自由,任何人不得妄加干涉,否则,罪同欺君!钦此——” 穆盈玉心中大喜,双手举过头顶,口中道,“臣女接旨,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内侍将圣旨放到她手上,并将她扶了起来,“奴才这厢,给县主道喜了!县主明日,需进宫谢恩,千万别忘了……” 穆盈玉低头应下,“多谢公公提醒……” 玉簪十分有眼色的上前,悄悄递了个荷包过去,“我家姑娘,请公公吃茶,有劳了……” 内侍喜上眉梢,“好说,好说……” 然后带着宫人走了。 婚嫁自由的圣旨一下,就相当于狠狠打了平阳郡主一个耳光。 这下,她的存在显得十分的尴尬,方才的跋扈张扬,盛气凌人,这会儿全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无地自容。 尤其是,凌王自从出现,连个正眼都没给她这个所谓的皇姑奶奶。 “母亲……这……” “走!回府!” 她气得轿子都不坐了,拄着拐杖走得飞快,一点也没有方才昏厥过后的虚弱。 百姓们终于敢拍着手大喊一声好。 “姐姐,谢谢你……” 穆盈玉的身体还很虚弱,小脸煞白。 穆斯年想上前,穆盈玉理都没理他,直接躲到了穆轻颜的身后。 穆斯年想发火,但凌王又杵在眼前,他不敢造次,“王爷……” “国公爷忙自己的事情去吧,本王不用你招呼!” 他在自己家门口,被人下了逐客令。 穆斯年想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进了家门。 “有了这圣旨傍身,你日后大可挺直腰杆,谁也不敢违抗圣旨,你给自己寻了一座很大的靠山……”穆轻颜摸摸她的头。 穆盈玉红了眼,“创办学堂,救助百姓这些事情,都是姐姐带着我做的,我,我受之有愧……” “胡说!你不也出了力吗?如今整日里泡在学堂教孩子们功课的是谁呀?四处奔走给他们请先生的又是谁呀?安排他们起居,让他们无后顾之忧的又是谁啊?陛下下圣旨,可不是看在谁的面子上,而是你实至名归。听我的,挺直腰杆,活出自己的一片天,再也不要受制于人!那个糊涂爹若是再敢为难你,你就把圣旨砸他脸上,砸不死他,也得吓死他!” 穆盈玉破涕为笑。 穆轻颜给她擦去眼角的泪,“好了,身上还有伤,回去躺着吧……把伤养好了,才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她看了一眼玉簪和九娘,二人一人一边,又将她扶了进去。 “昨夜收到你递来的消息,我可一刻都没敢耽误,连夜就给皇兄传信了,如何?本王够意思吧?” 穆轻颜笑着应声,“是是是,王爷十分够意思,您希望我如何报答您老人家呢?” “老人……家?” “您都跟陛下一个辈分的,还不是老人家?” 凌王表示很受伤,他也才及弱冠,正是英雄少年时,因为辈分大了些,就成了自己王妃口中的老人家了……真是好伤心啊…… “好了,不跟你胡扯了。今日的事情,还是要谢谢你,说吧,需要我,如何答谢?” 凌王的眼神意味不明,幽幽开口,“本王想要的,就怕你不答应……” 呃…… 穆轻颜大囧,这暧昧的眼神,是她心里想的那个吗? 凌王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应当不会满脑子都是男欢女爱吧? 她没敢问,只能装糊涂,“王爷的要求在合理范围内的,我一定答应!” 凌王悠悠叹气,“如今倒真是名不正,言不顺……” 好了,答案出来了,就是她心里想的那个! 府里留了人照看穆盈玉,她便上了凌王的马车,“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我济民堂那边还一堆事儿呢!” 凌王取出路上买的点心,“今日这一闹腾,还未来得及用早膳吧?路上顺手买的,尝尝看喜不喜欢?” 第150章 北鸣山庄 穆轻颜确实饿了,也就没拒绝。 “本王让燕大夫去替你看着济民堂了,还有你的师兄师姐们在,出不了岔子,不必担心。” “话是这样说,但药房是我开的,我总不能当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吧?” “你请了掌柜给你打理,又有坐堂看诊的大夫,你就可以当甩手掌柜。不然你学堂也要管,药房也要管,你又不是长了三头六臂……若是本王和皇兄像你一般,事无巨细都要自己操劳,那整个大安,得有多少事情,需要我们头疼的?” 穆轻颜低头吃着点心,闻言皱了皱眉头,“我的这点小事情,自然不能同国家大事相提并论。” 凌王往后靠了靠,“你做的事情,也关乎大安的民生。百姓们流离失所,衣食无着,也是皇兄与本王一直头疼的事情……这事情,很难很难……” 穆轻颜随口就道,“那大安这么多的土地,就按每户的人头分到百姓手中啊。如果百姓们都能自给自足了,哪里还会有饿殍遍野?如今,几乎所有的田地,都掌握在富贵人家的手里,富贵人家雇佣百姓成为佃户,为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卖命,可到头来,得来的收成,又以高价卖回到百姓手中,百姓做佃户所得的那点工钱,哪里够买被富商恶意抬高了价格的粮食呢?” 如今这个社会,最大的问题就是,所有的资源都掌握在有权有势的人家手里。 富人十指不沾阳春水,使劲奴役穷苦百姓。 可百姓们做死了,也得不到一个温饱。 凌王如雷灌顶。 百姓们并非不能自给自足,而是,这个社会制度下,不允许他们自给自足…… 因为,绝大多数百姓的手里,连一分一厘的田地都没有…… 或者本来有,被有权有势的人家看上了,强行霸占去了。为了糊口只能签了契约去做佃户,可就如同穆轻颜所说的,即使做了佃户,也只能有微博的收入,根本不够糊口的。 何况,大户人家家里那些做管事的,也许还会欺上瞒下,吃空饷,克扣佃户的工钱…… 而佃户们大多不识字,无依无靠,即使被克扣,被虐待,也无处求告…… “现如今这时代,只有有钱人家能进私塾,能读书识字。贫苦人家吃饭都成问题,更加不会有余力去供孩子读书识字。可世世代代都不识字,也就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们谋生的路。所以,一辈一辈,都成了富贵人家签了死契的奴仆……成奴仆也算有口饭吃了,可若遇到不好的主人家,如何丢了性命,都难说……” 从古至今,读书就是穷苦人家唯一的出路。可如今这个社会,这唯一的出路,都难淌出来一条坦途,因为他们连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没有。 她办学堂,能教的只是很小一部分人。整个大安的吃不起饭,穿不起衣的人何其多啊…… 想到这儿,穆轻颜突然想到一个办法,或者可行。 “王爷,若是,我能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接受大安富商的捐赠,然后这些捐赠全部用来创办学堂和善堂。朝廷可以破格让这些商人家里有才能的子弟入仕,让他们脱离商籍,您看可不可行?” 这是个阶级分化特别严重的时代。 士农工商,商人就算富得流油,在社会中的地位却很低下。 她相信,没有人不想跨越阶级。 若是家中子弟能够破格入仕,脱离商籍,会有很多人,愿意出一些钱的,况且,也能博得一个好名声。 凌王思忖了一会儿,才开口,“你若是觉得此法可行,那本王回去,便拟了奏折,禀告皇兄,请他决断。” 穆轻颜点了点头,她知道,不能急的。 想要改变这个社会既定的格局,非一朝一夕之功。 “那你要将我带到哪儿去?” “之前,秦府遇刺时,不是发现了死士身上有狼头刺青吗?现下查出了些许眉目,想让你去瞧一瞧。” “抓到人了?” “我的人查狼头刺青的线索时,恰好查到了当年一个江湖门派的灭门,也与这个狼头刺青有关。证据都指向雍王……” 雍王不但豢养私兵,私底下与各种豪商巨贾有联系,能以利诱之者,成其党羽,不能纳入羽翼者,便鸡犬不留。 当年,北鸣山庄荣家,正是因为不肯接下雍王抛来的橄榄枝,才会惨遭灭门之祸的。 “阿商他们在追查的过程之中,救下一人,但,她似乎遭受了很严重的刺激,一醒来我们根本无法近身,但她确实与当年的北鸣山庄有所关联。” 穆轻颜默默点头,若这人真与北鸣山庄有关,那许是九娘的亲人,又或者,是她们家的仆从之类的。 马车出了城,去了一所隐蔽的别苑。 此处依山傍水,清净雅致,倒是个避世的好去处。 穆轻颜很快见到了凌王所说的那人。 那是一名妇人,看面相年岁不算大。但一头青丝,已然生出了白发,她面容枯萎暗黄,整个人愣愣地靠在一根柱子上,眼神没有聚焦,不知道在想什么。 发觉有人靠近,她马上缩成一团,眼里露出惊恐之色,嘴里还发出急促的尖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从救下她之后,她只要一醒过来,就是这样的状态,我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安置她,只能先将她放在此处了。” “你们先出去吧,我看看……” 凌王点了点头,退出了院子。 穆轻颜慢慢走了过去,试图靠近她,但奈何她的反应实在是太大,她也不敢过于靠近,怕刺激到她。 只能远远地蹲下身子,将方才凌王给她的蜜饯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在掌心摊开,“想吃这个吗?很甜的……” 妇人闻到一股清甜的味道,倒是没有那么激动了,但眼睛里,依旧带着抗拒。 穆轻颜将油纸袋放在栏杆上,然后走得远了些。 妇人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人了,才慢慢挪了过去,一把抓起那个油纸袋,抱到怀里,嘿嘿笑了起来,“蜜饯……我家九娘最喜欢吃蜜饯……” 第151章 别苑后山遇刺 躲在栏杆后面的穆轻颜露出惊讶的神情。 九娘…… 她真的是九娘的亲人…… 她这样情绪不稳,不让人靠近,她就是想给她把脉都做不到。 于是,只能暗暗使出一根银针,封住了她的睡穴,让她暂时先昏睡过去。 把脉之后,穆轻颜的脸色不可谓不凝重。 她这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已经到了精神分裂的地步,想要痊愈,很难……天知道,她当年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些年,又是如何苦苦熬过来的? 虽然她神志不清,但依旧会被那些可怕的过往给绑架住,日夜无法安宁。她给人盖上被子,慢慢走了出去。 凌王见她出来,忙问道,“如何?” 穆轻颜叹气,“她遭受的打击太大,想要治愈只怕很难……不过,我方才听到她喊了九娘的名字,她如果真是九娘的亲人,知道自己的孩子还活着,大约能得到些安慰,咱们将她带回城里吧,就安置在我那小院里,让九娘陪着……若是能让她们母女团聚,也算是好事一桩……” 这都是雍王那混蛋造的孽! 为了谋取皇位,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这颗毒瘤若是不除,百姓哪里能有安稳的日子过…… “你怎么就能确定,她就是九娘的亲人?” “她抱着我给的蜜饯,说她家九娘最爱吃,我院里刚好有一个遭遇了灭门之祸的九娘,遭遇灭门之祸的人或许不止一个,但都叫九娘的,应该不会很多吧……” 穆轻颜突然很感慨,她莫名其妙的穿了,也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样了…… 她只是灵魂穿越,身体应该还在,现在应该是植物人的状态吧? 也有可能是已经死了…… “王爷,你说,为什么雍王一定要谋反呢?他生来就是天潢贵胄,享受着荣华富贵,若是他不肯为国效力,那甘愿平庸,做一个富贵闲人也可以一辈子锦衣玉食……为什么一定要谋反呢?还害了这么多人……” 凌王沉默了许久,才回答,“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又有多少人能抵挡住权利的诱惑呢……” “那王爷你也生来就是天潢贵胄,你为什么不想做皇帝?” 凌王又是一阵沉默。 “若是可以,我宁肯生在寻常百姓家,做一个凡夫俗子……” 从皇祖父还在位时,他就亲眼见到同室操戈的残忍。皇权内部的争斗,宗室之间的算计,还有氏族与寒门之间的倾轧,已经让大安在风雨飘摇之中不知道度过了多少岁月。 铲除了一个雍王,还会有另外一个雍王。 只要权利还在,斗争就不会停歇。 穆轻颜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 那是一种无力摆脱命运的绝望与无奈,还有权力斗争过后的满身疲惫。他身为大安皇室的一员,为江山百姓计, 他不能逃避自己的责任和使命。可与他对立的,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这种痛苦与矛盾,非常人能忍受吧? 换做是她,如果要因为某种利益,与自己的亲人反目成仇,她也会不知道该怎么办的。 在她生活的那个时代,也会有名门望族的子弟,为了争家产而闹得不可开交,各种陷害,污蔑,甚至会让对方走上绝路。 何况现如今这个时代,一个国家的掌权人,若是总念及血脉亲情,那对百姓来说,就是水深火热。 也不知道怎的,穆轻颜突然就觉得,他还挺可怜的,于是拿出一小块饴糖,放到他唇边,“吃块儿饴糖吧,嘴里甜,心里就不苦了……” 凌王笑了笑,微微启齿,将饴糖含进了口中。 “你说得对,嘴里甜,心里就不苦了……” 时辰还早,两人在别苑里慢慢溜达着,前世,穆轻颜就很喜欢去逛一些园林,古建筑,觉得特别有韵味。 但那个年代能保存得十分完整的古建筑,其实已经很少了。 现在,她真的生活在这个古老的年代,心里却十分复杂。 想到,她很快就要和身边这个相处时日还不算很长的男子结为夫妻,这心里就觉得更是奇怪了。 她心里很清楚,即使她们之间互相没有感情,但在这里,得了皇帝圣旨赐婚的男女,是不可以轻易分开的。 即使分开了,她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毕竟在这个时代,对于女子更加苛刻。在那个相对开明的年代,离异的女子尚且艰难,何况是现在。 “这里到春日时,风景应该挺好的吧……只可惜如今已经入冬,山上都光秃秃的,草都枯死了……” 穆轻颜跟着他来到了后山,倒也不是全秃的,有几株梅花立着,正含苞待放。 “这个时节,是有些不合时宜,太冷了……到春日里,漫山遍野都是野花,到时,我再带你过来……” 穆轻颜不是怕冷,只是荒郊野外的,听不到人声,十分冷清而已。 突然,她耳后传来一阵劲疾声音,像是箭矢破风而来。 她下意识抱着凌王的腰往边上一躲,那近两指长的短箭,就直直插进了他们身后那株梅树的主干。 树上的花苞,都因这强大的冲击力,掉落了不少。 两人迅速成背对背的防御状态,全神贯注的盯着四周的动静。 在下一轮的短箭射出来的同时,两人拉着手放低重心旋转转圈,躲避短箭,穆轻颜同时将手中的银针扔了出去。 那银针就跟长了眼睛似的,与飞射出来的短箭擦着过去,直直射进了躲在暗处的人身上。 放箭的人无一例外都中了银针,手突然就软了下来,连手中的弩都拿不稳了。 只好飞身出来,与之搏斗。 来人均是一身黑衣,蒙着面,看不清长相。 这时,阿束也带着人赶了过来,把凌王和穆轻颜围在中间。 “他们都中了毒,越是动用武力,毒性就蔓延得越快。”她方才扔出去的银针上,都抹了毒。 黑衣人的任务就是来杀人的,若是任务失败,他们回去也是个死,不如拼个你死我活。 阿束领着暗卫和黑衣人在一起较量,很显然,黑衣人的身手,也很强,与阿束他们不相上下。 第152章 母女相聚 穆轻颜看着,阿束他们还有些落于下风的意思。 因为出门,带的人并不多。 但黑衣人的数量却是越来越多了。 她撞了撞凌王的手肘,“王爷,你家暗卫,战斗力不行啊……眼看着就打不过了,咱要不要上去帮个忙啊?” 她的这一撞,撞到了凌王的心里去了,凌王有些尴尬的咳了咳,“颜儿有什么办法,能帮帮他们呢?” 穆轻颜伸出一根指头,“你等着啊……” 她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瓷瓶,冲着凌王眨了眨眼,然后打开了瓶盖子,就这么举在半空。 很快,一缕浓郁的幽香传了出来。没多大一会儿 ,方才中了银针的黑衣人,就齐齐吐了血,毒发身亡。 刚想举着剑砍下去的暗卫们都懵圈了…… 方才他们还处于劣势,被人团团包围暴揍,这一下子死了这么多黑衣人,人数上一下子就悬殊了。 于是,局势开始反转。 他们开始把剩下的黑衣人围着胖揍。 “这时何物?竟如此神奇?” 穆轻颜把瓶盖盖了回去,又塞回了腰间。 “这个呀,是我闲来无事研究的。方才银针上抹的毒,叫碧落。名字听着厉害吧?但是呢,这毒稍微厉害些的解毒丸就能解了。可只要中了碧落的人,再闻了我这秘制的黄泉香,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他们也得去奈何桥喝孟婆汤了。” 凌王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此处交给阿束他们,我们走吧……” 穆轻颜竟也没想着拒绝,就这么由着他牵着走了。 直到上了马车,穆轻颜才觉得奇怪。 因为手心上,还有他的余温…… 那妇人还未醒,被安排在另一辆马车上,随他们一同回城。 穆轻颜整个人有些不自然,手脚无措的,一双眼睛更是不知道该看向何处。 恰好这时,马车突然一个颠簸,她差点被甩了出去,她喊了一声,然后腰上一紧,就被拽了回去。 反应过来时,她人已经坐在了凌王的腿上,恰好抬头,四目相对……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定格,他们都惊住了,忘了如何反应,只听到对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直到,他的脸越凑越近,穆轻颜下意识躲开。凌王一瞬间有些失落,但他隐藏得很好,“可有事?” 穆轻颜偏过头,“没,没事……王爷……你,你能放开我了吗……” 凌王才松了手,穆轻颜就忙离开了他的怀里,坐到离他最远的角落里,神情既慌乱又紧张。 “方才,是本王轻浮了,吓到你了,抱歉……” 穆轻颜摇摇头,没说话。 之后的一路,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凌王将她送到小院,就走了。 把妇人送进屋里,吩咐人去寻九娘过来。 国公府离这个小院儿并不远,九娘很快就赶了过来,“姑娘有何吩咐?” 穆轻颜叹了一口气,“没什么吩咐,想让你见一个人,她不知遭受过什么,神志不清楚,但是,她唤过一个人的名字,九娘……” 九娘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她就在屋里,因为很抗拒我们这些人的靠近,所以,我点了她的睡穴,你进去看看吧……” “是……” 九娘心里很激动,很期待,又很害怕。 在见到床上躺着的妇人时,思绪一下子,就拉到了小时候。 她本有鹣鲽情深的父母,活泼可爱的妹妹……那个噩梦般的场景,仿佛又在眼前。 她扑了过去,因为过于激动,她动了动嘴巴,居然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豆大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她就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本能去摇晃着妇人的手,她甚至忘了,自己该先去解了她的睡穴。 穆轻颜在身后看着,眼眶也发了热,她一动,眼泪就掉了下来,上前去,解开了妇人的睡穴。 妇人悠悠醒来,见到的都是陌生人,又开始紧张起来,一直叫喊着往里缩。 “娘……”九娘终于发出了声音。 “娘……是我……我是九儿……” 本来很激动的妇人,听到九儿的名字,愣住了。 试探着伸手过来,但又突然缩了回去…… 穆轻颜退了出去,留给她们母女独处的时间。 屋里响起了九娘唱童谣的声音,唱着唱着,她就哭了。 妇人也哭了,“九娘……你真的是九娘……我的孩子……” 她好像清醒了些,不糊涂了,也不抗拒了。但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又开始大喊大叫了起来。 然后一激动,又昏厥的了过去。 “姑娘……” 九娘哭着跑出来。 穆轻颜起身走了进去,给她把脉。 “她应当是恢复了些记忆,但那些记忆太痛苦了她承受不住,所以才会昏厥……” 九娘的眼睛哭得通红,“姑娘是在何处寻到我娘的?” “王爷的人寻到的,具体我并不清楚,他们去查狼头刺青,查到了北鸣山庄的灭门案上,碰巧就找到了你娘,将她带了回来。本以为是个线索,王爷见她可怜,将她安置在城外别苑,今日带我去,是想我给她看看,能否让她恢复神志,我无意中听到她喊九娘,便猜测她或许是你的亲人,就将她带回来了……” 九娘二话不说就要跪下,被穆轻颜拦住,“别这样,你母亲遭逢巨变,这些年又不知在何处漂泊,定是吃了不少的苦,想让她恢复神志,你是至关重要的,你得挺住啊……” 九娘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她如今情绪不稳,换了旁人来照顾,恐怕会更加刺激到她,于病情无益。往后,你就不用跟在我身边了,安心照顾你母亲。她如今的身子很差,又常年在精神崩溃的边缘。我会尽力给她调方子,让她恢复元气。但是心病还需心药医,神志能不能恢复,还得看她自己能不能走出来了……” “多谢姑娘大恩大德!将来,只要姑娘需要,哪怕为姑娘豁出这条命,属下也没有二话!” 穆轻颜扶着她坐了下来,“我不用你为我豁出命来,活着就是最好的。再说,你若是死了,你母亲该怎么办呢?” 第153章 太后跟前挑拨 穆轻颜拍拍她的肩,“行了,你照顾她吧,我让厨房做些吃的送过来。” 穆轻颜本以为,有了建宁帝的圣旨,穆盈玉的事情,算是尘埃落定了,没想到还会节外生枝。 这平阳郡主一状告到太后那儿去了,还拉上了大长公主说项,两人一唱一和的,像是非要把穆盈玉送进文昌侯府不可。 蓝太后被这两个人吵得头疼,“陛下都下了圣旨不许人妄加逼迫她的婚嫁之事,君无戏言,哀家又能如何呀!” 大长公主因为自己的儿子被关押的事情,对建宁帝和凌王十分不满,这会儿就想和他们对着干,给他们找些麻烦。 穆盈玉嫁谁不嫁谁,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能让皇帝和凌王不痛快,才是她的目的。 平阳郡主就更是了。 她的儿子,想娶谁,还没有娶不到的! 这穆轻颜不过区区臣女,如今还没有嫁进皇家呢!就敢对她口出恶言,将来真成了王妃,她这个做长辈的,还得给她行礼不成! 想到那贱人对她如此不敬,她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你身为太后,难道还没权利挑选一个称心如意的儿媳妇吗!你是没瞧见那穆轻颜今日是怎样嚣张的嘴脸!就跟她将来要嫁的不是凌王,而是皇上,要登上后位母仪天下一般!还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辱骂我,我这一辈子,还没有人胆敢如此同我说话!她不把我放在眼里,就是藐视皇家!这样的女人,你还让她嫁进来,你这是在打我的脸!” 蓝太后听了只想翻白眼儿。 这哪里是人家不把你放在眼里,而是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莫说济王府早已没落没了香火,即使济王还在,那也是隔了多少辈的宗亲了。 她不过是个郡主,仗着自己是长辈,端架子拿侨,开罪了多少勋贵人家! 她这儿子若是个争气的,何苦死了一任又一任夫人,连个孩子都没生出来,到现在都一把岁数了,还想娶个刚及笄的小姑娘过门呢! 虽说蓝氏已经死了,可她也是真心疼爱过这个侄女的。 她虽然不喜欢穆盈玉,可到底,那也是她的侄孙女!怎么能看着她往那火坑里跳啊! 心里有多少不满都不打紧,话不能说出来,只能赔着笑脸,“姑母,哀家虽顶着太后的名分,可终究不是皇帝的生身之母,许多事情,哀家都不好开口的……再说了,皇帝已经下了圣旨了,这事就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了,你就是说破了天,也不能让皇帝收回圣旨不是?那穆盈玉,如今已是有了民望,受了封赏,有了品阶的县主了,不是咱们能随意揉圆搓扁的面团了……” 她这话意在提醒平阳郡主,不要明着动不了人,就想一些龌龊的点子。 皇帝明旨册封的县主若是出了事,那才真的是藐视皇家。 能坐在这里的,哪个不是人精呢? 平阳郡主虽然跋扈蛮横,可也不是真的蠢,她听得懂蓝太后的话。 可嘴上是不肯服这个软的,“哼!我知道,那穆盈玉是你的侄孙女,你那好侄女被处了极刑,还连累了你明远伯府,你如今在这宫里,也成了没牙的老虎了,指不定哪日,你还得看穆轻颜那小贱人的脸色过日子呢……” 平阳郡主说罢,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气得蓝太后动了杀心。 大长公主见没自己什么事了,自然也悻悻地离开了。 只不过,她走到门口,被蓝太后叫住,“你若想心想事成,就少掺和文昌侯府的事情。这里头的水深得很,小心淹死!” 大长公主笑着回头,“皇嫂放心,文昌侯府的水再深,也淹不到我大长公主府,我想要的,就是我的儿子好好活着,谁若是敢断了我这个念想,那我就跟谁拼命!” 大长公主走了后,蓝太后发出一声冷笑,“好啊,你儿子死了,你就要跟人拼命是吗?那就拼吧!看谁,拼得过谁……哼……” 翌日,国公府桃园,穆轻颜给穆盈玉换了药后,给她穿上了衣裳。 “你这伤啊,最好还是别乱动,一动就容易裂开。如今是冬日,伤口长得慢,得小心些。不然容易留疤的……” 穆盈玉点点头,“姐姐,让你费心了……” “说的什么胡话,我是你姐姐,我不管你谁管你,你啊,就先踏实在府里养伤,这事涉及到了权贵,不宜扯上张颂,不然怕他有杀身之祸。所以便不告诉他了,等你好了,自己同他说吧。” 穆盈玉趴在枕头上,神情落寞,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好好的,我得去一趟学堂那头看看。” 失火这事,不会是偶然,背后定有阴谋。 “玉簪,你就留下来照顾三姑娘吧,有事就让人通知我,若是走不开,就想办法让沁姨娘帮忙,别耽误了!” “是,姑娘……可姑娘身边也不能没人啊……” “没事,月半还在学堂里呢,不用担心我。” 九娘在小院照顾她母亲,月半和萦魄都在学堂,云艾和木槿在秦府,凌王派给她的五个暗卫,还真的没一个人在她身边的。 穆轻颜独自一人出了门,去了学堂,出门时已是晌午,不知怎的,这一路上,心里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怎么都不能安静下来。 进学堂看到被烧毁的得不是很严重,也没有伤亡,她这心才落了下来。 “张先生呢?今日怎的没见他?” 月半这才惊觉,他好像出门很久了都没有回来,“他昨日在外头听了些流言回来,就急着想要去国公府寻人,被属下拦住了,今日一早,他便说头疼,想出去看看大夫,属下见他脸色确实不好,也就没拦,但他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另一位教书的先生也过来道,“他平日里作息都十分规律的,就算有事要出门,也必定不会这么久不回来,今日他还有两堂课呢,都是我帮他上的,往日里,他从来不会如此,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穆轻颜才想到什么,又被外头传来的呼喊打断,“大姑娘,大姑娘!不好了!” 第154章 穆盈玉被送进文昌侯府 穆轻颜回头,来人是国公府的小厮,她认得。 下了马,急匆匆进门时还不小心被门槛绊倒了,摔得不轻。 他不顾疼痛爬起来,“大姑娘,三姑娘被国公爷悄悄绑走了!” “什么!” “他们,他们抓住了玉簪姑娘打了个半死,把三姑娘强行绑着送上马车了,沁姨娘让小的赶紧来寻您回去……” 穆轻颜忙吩咐月半,“你和几位先生在此守着学堂,不可让贼人有机可乘,萦魄,你去王府寻王爷!就说有人违逆圣旨,强行掳掠县主!” “是!” 穆轻颜骑上快马,飞奔去了文昌侯府。 平阳郡主这个郡主做到头,她也活到头了! 文昌侯府那头,穆盈玉被五花大绑扔进了一个屋子里。 地上还躺着一个人,同样被五花大绑。 “张颂……” 穆盈玉一身鞭伤,疼得她满脑袋的汗,她咬牙忍着,挪到了张颂的身边,“张颂……张颂……” 张颂悠悠醒来,脖子后方传来钝痛,他下意识喊了一声。 见到穆盈玉,第一反应是惊喜,随即便是有些迷茫,“我们……这是在哪儿?” 穆盈玉低下头,“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张颂安慰道,“你我是未婚夫妻,本该患难与共,何来连累一说?” 话刚落音,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轻浮的声音传了进来,“可真是一对苦命的鸳鸯啊……” 来人不是文昌侯,又是谁? “我是陛下亲封的乐安县主,你敢违逆圣旨,强行将我掳来,是想造反吗?” 穆盈玉自然知道这人是谁! “呵呵呵……乐安县主?陛下亲封的又能如何?我母亲是平阳郡主,当今陛下见了,都得喊一声姑奶奶,即使我将你掳来了,他知道了又能如何?到时候木已成舟,他为了皇家颜面,也只能认了,难不成还会与我母亲撕破了脸?你也太天真了……” 他缓缓走了过来,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满脸带着笑意,像极了春风得意的新郎官,但那笑声实在是过于瘆人。 穆盈玉知道自己今日可能躲不过去了,于是抬头,“他只是一个教书先生,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你将他放了,我任由你处置。” 文昌侯闻言,笑得更瘆人了。 那眉毛挑着,眼睛眯着,嘴巴咧着,发出桀桀的声音。 “我知道他对我没有威胁……可他不是去你家下聘了吗?嘿嘿嘿……我就是要让他亲眼瞧着,你在我的身下承欢,看看他,还会不会愿意再娶你……嘿嘿嘿……” 穆盈玉脸色大变,张颂奋力坐起来,将穆盈玉护在身后,义正词严,“穆三姑娘身为国公之女,如今更是得了陛下圣旨册封,你身为勋贵,却罔顾圣旨,行如此卑劣之事,在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文昌侯的眼睛眯得更厉害了,“王法?在这文昌侯府里,本侯就是王法,别费力气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本侯,还要做新郎官儿呢……你再一旁看着,好好看着……哈哈哈哈哈……” 说罢,他一脚将张颂踹翻在地,跟小鸡儿似的拎着穆盈玉起身,往床榻上走去。 “你若是敢动我,我姐姐一定会将你大卸八块儿的!” “啧啧啧……我好怕哟……嘿嘿嘿……” 穆盈玉被扔在了床上,她跟姐姐还有九娘她们倒是学过几招拳脚功夫,但她受了鞭伤,被人强行绑了来,伤口早已裂开,疼得她要死,整个背部都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撒了一把辣椒面。 现在又被绑着,只能跟小羊羔似的,任人宰割了。 “你这畜生!你别碰她!你违抗圣旨,等同藐视圣上,会被凌迟的!” 张颂被捆得跟着粽子似的,想站起来都是个难事。 这时候他就恨自己是个书生,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 文昌侯笃定了自己有母亲做保,别说凌迟了,就连一个板子都不会挨。 所以他才敢如此放肆。 皇家嘛,爱面子的。即使他做了天大的错事,只要不是举兵造反,那都可以被遮掩过去的。 穆盈玉不敢叫出声来,因为她知道这个文昌侯是个变态,女子越是尖叫他就越是兴奋。 她感觉到自己手上的绳子松了,心里暗暗一喜,脸上没有表露出来。 但那一瞬间闪过的喜意,还是被文昌侯捕捉到了,“你以为,本侯给你松了绑,你就能逃出去了?我告诉你,门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你连这扇房门都出不去……” 他边松绑边道,“你是不是还指望你姐姐能来救你啊……别做梦了……你的母亲杀了她的母亲,你们之间隔着的,可是血仇啊……她能轻易原谅一个杀母仇人的女儿吗?” “即使她如此大度能原谅,她也进不了我侯府的大门——” 话刚落音,房门就怦地一声,被人一脚踹开。 “谁说我进不来?” 穆轻颜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门口。 文昌侯那张嚣张得令人作呕的饿脸,终于裂开了。 但也只是一瞬间,“你这样迫不及待的送上门来,会让本侯以为,你对本侯,情根深种啊……本侯倒是不介意,将你们姐妹都收了,但凡是总有个先来后到嘛,你想让本侯,与你家三妹妹春宵一刻之后,再与你温存,可好啊……” 穆轻颜觉得自己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跨进了房门,用匕首给张颂松了绑。 一步一步走到床边,手中的匕首,在指间转动着,泛着寒光冷意。 文昌侯知道,穆轻颜不是个善茬,但他十分自信,这是他的地盘,即使她有些身手,那也是逃不出去的…… “你想姐妹一起来,那好啊……正好本侯还未曾试过呢……啊……嗷……” 屋内响起了杀猪般的嚎叫。 穆盈玉惊住了,张颂也惊住了,同时看向文昌侯血淋淋的下身。 穆轻颜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上,文昌侯捂着下身嗷嗷叫唤打滚。 “姐姐,你……” 穆轻颜没说话,默默将她身上的绳子解开,把人交给张颂。 第155章 大闹文昌侯府 文昌侯府 护院已经围了过来。 平阳郡主那老虔婆带着一堆丫鬟婆子匆匆赶来,刚想下令将人射杀,就看到自己的儿子下面血淋淋的,痛得青筋暴起,还被穆轻颜拿匕首架在脖子上,押着出来。 “你,你这贱人!竟敢戕害当朝侯爵!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穆轻颜冷冷的盯着她,“王法?你的儿子强行将我妹妹与她的未婚夫婿掳过来,就有王法啦?他既然像个禽兽似的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那姑奶奶就切了这万恶之源,省得他一天到晚发情!” “你,你不知廉耻!”平阳郡主气得差点失语。 这辈子耍嘴皮子还没输过人的,今日满肚子的咒骂都说不出口。 “哟,真是新鲜了啊,郡主还知道廉耻二字啊?你们府里的人,知道你儿子都年过四旬了,还没断奶吗?” 她脸色骤变,“今日,要么你忍气吞声,从此断了念想,让我和我妹妹妹夫离开!要么,我就扯掉你这张恶心的面皮,让整个文昌侯府,都给我们陪葬!” 平阳郡主踉跄了几步,差点没站稳,她从来没有这样慌乱过,“你,你是怎么知道……”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以为你做的事情,真的能瞒住一辈子吗!” “老夫人——不好了——” 平阳郡主可听不得这不好了三个字,她把拐杖重重在地上敲了几下,“住口!” 小厮忙跪下来回话,“老夫人,凌王带着张家王家林家陈家的人过来了……” “什么……” 穆轻颜笑了,王爷手脚还挺快的嘛…… “你这儿子如今只是废了身子,但若再不止血,他可就要去见阎王了……” 平阳郡主自然是心疼自己儿子的,“快,快去请大夫!让她们走!让她们走!” 她相信为了自己妹妹的名节着想,穆轻颜也不会将文昌侯府的阴私给说出去的。 就算她会说,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凌王来了,这事闹到皇帝那里,就不好收场了。 毕竟这穆盈玉还盯着乐安县主的名头呢…… 穆轻颜知道这老虔婆还想着能遮掩呢,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要是还让这对母子活着,不知道还有多少无辜女子要受害呢! 轻易放过她们,那些女子,就白死了! 朱玉楼上雅间,崇王别有意趣的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文昌侯府的戏,唱得如何了?” 随从躬身答道,“穆大姑娘只身闯了进去,文昌侯……被……阉了……” “噗——咳咳咳……”崇王差点被呛死。 穆盈玉当初为了攀上他,不惜陷害穆轻颜,本以为就那个睚眦必报的神情,这两人起码也是个你死我活的。 没想到啊,如今这穆盈玉倒成了她的逆鳞。 为了救她,居然敢对当初侯爵动宫刑!有趣,真是有趣…… 不过这文昌侯府,早就从底子里就烂透了,也该连根拔起了。 这样肮脏的人家,还怎配享有勋爵之位呢……还有那位嚣张跋扈,总是对他们这些小辈颐指气使的太姑奶奶,也是个拎不清自己身份的。 皇家为了这点血脉不肯与她撕破脸,穆轻颜可不怕。 不过她胆子是真的不小,她就那么确定,皇叔能护着她吗? 凌王带着文昌侯曾经的几任岳家过来后,平阳郡主还想摆她姑奶奶的架子,已经摆不起来了。 那几家人,带着今日的受害者穆盈玉,一起进了宫。 穆盈玉已是皇帝亲封的县主,她若有冤屈,皇帝不会不管的。 “都是血脉相连的人,一定要闹得这样难堪吗?”平阳郡主这会儿想用血脉亲情来绑架人了。 凌王可不吃这一套,“你纵容自己的儿子违抗圣旨的时候,何曾想过陛下会不会难堪?” 凌王看向躺在床上因为失血已经晕死过去的人,对大夫道,“止了血,保住命就行了,拿担架抬上,随本王进宫!” 平阳郡主拦住,“你这是想要我儿的命!这事若传了出去,你未来王妃的名节也别想要了!” 凌王回头,双眸泛着寒光,“郡主这是想要威胁本王?” “不是威胁,是商量……”她看到凌王要吃人的眼神,语气软了下来,眼神也躲躲闪闪的不敢与他对视。 “本王可没什么能与你商量的……抬走!” 一个年迈的老婆子,怎能敌得过凌王带来的府兵呢?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抬走,自己让人扶着,跌跌撞撞地跟上去。 穆轻颜跟着凌王上了马车后,凌王就抓着她的手,一遍一遍的擦拭着她手上的血迹。 “可有受伤?” 穆轻颜愣愣地回答,“没有……侯府的护院都是些绣花枕头……我,我是不是给你闯了大祸了?” 她知道自己今日做了一件很疯狂的事情,可这事若是不闹大一些,保不齐就会又被平阳郡主给遮掩过去。 她想过后果的,陛下有圣旨在先,文昌侯罔顾圣旨,这事闹到御前,他是无论如何讨不了好的。 那在这之前,她讨点利息又能如何呢! “这个人渣,不知道残害过多少女子,我若是不没收作案工具,这事又被遮掩过去,他以后还去祸害别人怎么办呢?” 凌王乍一听到作案工具,还有些迷茫,待反应过来,不免有些尴尬,“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做得对……皇兄也很早就想收拾他了,可是,这些事情都没有人敢闹到明面上来,你今日此举,正好给了皇兄动他的理由。” 穆轻颜松了一口气,看着自己被擦红了的手,有些尴尬,“你……是觉得,我脏了……” 凌王顿住了动作,抬头,毫无征兆的,就贴了过来。 穆轻颜只得唇上一凉,她浑身像被定住了似的,丝毫不敢动弹。 凌王可不是蜻蜓点水。 他的手扶住了她的后脑勺,免得她躲避。 如今是冬日里,马车内的温度,却不断的上升。 穆轻颜觉得,自己的脸烫得能煮鸡蛋了。 待凌王松开她,她快速往边上挪去,偏过头,轻轻喘着气,脸红得像煮熟了的大虾。 她尴尬地抿了抿唇,那上面,还有淡淡的余温…… 第156章 王爷和大姑娘吵架了吗 从文昌侯府到皇宫,穆轻颜觉得这条路,她前世今生加起来走过的路都没有这么长。 她一直偏着脸,不敢再往那个方向看。 但后脑勺,一直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盯着她,从未移开过。 车一停,车门一打开,她马上起身出门跳了下去,头也不回地进了宫门。守门的侍卫都认得她,不会拦。 凌王站在车上,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很久,才笑着下了马车。 阿商看看自家王爷,又看看穆轻颜,捅了捅阿束的手肘子,“哎,你说,王爷是和大姑娘吵架了吗?” 阿束抱着手,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跟你相好的吵了架,还能笑得出来吗?” 阿商觉得好有道理,“哎你去哪儿?” 他反应过来,阿束已经上了马。 “去趟国公府,你在这儿等王爷出来,我去去就回——” 崇文殿内,张王林陈四家人,和穆盈玉张颂站在一起。 文昌侯奄奄一息躺在担架上。 平阳郡主拄着拐杖站在他身旁,一脸怒气,“皇帝,我要状告穆轻颜吗,强闯侯府,不仅打伤了我侯府一干护院家丁小厮,还,还废了我儿!” 这大晚上的,建宁帝看着她就头疼得厉害,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竟还想着要颠倒黑白。 他看向穆盈玉,吩咐王泉,“去太医院请梁太医和一名医女过来,把乐安县主带到后殿去,疗伤。” 平阳郡主瞧着皇帝这态度,心中暗道不妙,今日之事只怕不能善了。 “多谢陛下,臣女告退……” 穆盈玉由张颂扶着,跟着王泉出门,在门口遇到了穆轻颜,“姐姐……” 王泉忙道,“大姑娘快进去吧,陛下还在等您呢……陛下吩咐奴才,带县主去后殿治伤……” 穆轻颜微微屈膝,“有劳王公公……” “不敢不敢,大姑娘客气了……奴才告退……” 她刚转身,又听到王泉的声音,“参见王爷……” 穆轻颜的心突突跳了好几下,她上手拍了拍,才落回原处。 走到建宁帝面前,跪下行礼,“臣女参见陛下……” “弟妹来了,快起来。” “谢陛下……” 平阳郡主听到这声弟妹,心里的怒火就止不住了,“陛下这是何意啊?此女胆敢闯进我侯府做乱,还伤了我儿根本,难道陛下就不打算追究了!您是欺我济王府没落,我这孤老婆子无人撑腰了是吗?” 建宁帝听到她这样胡搅蛮缠的话,头就更疼了。 “平阳郡主慎言,朕还没老眼昏花呢,今日之事孰是孰非,朕心里有数,希望郡主也同样有数!” 平阳郡主将手中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我当然有数!那穆三姑娘不知廉耻,勾引我儿!这贱人就借机上门,伤了我儿!” “我妹妹花样年华,就算要勾引,满京都的世家子弟少年郎,勾引谁不成,非要勾引你儿子这半拉老头儿?图什么?图他岁数大?图他不洗澡?” 凌王刚走进来,就听到这番话,强忍住笑意,才弯腰行礼,“皇兄……” 建宁帝也快憋不住了,想扭过头去笑一会儿。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谁能在平阳郡主的嘴皮子底下讨得便宜的。 但他这弟妹对上她,简直是游刃有余啊! 平阳郡主气得满面通红,“你,你这贱人!在陛下面前,都敢如此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皇家!” 穆轻颜可不惯着她,“郡主若是真心敬重皇家,那咱们今日,也就不必对簿公堂了。你以为,我们这些人都闲得慌吗?” 张家人说话了,“陛下,臣的女儿嫁入侯府不过半年光景,就香消玉殒,死时,连遗体都不曾让我们看一眼,就连她埋骨何处,侯府也没给法,我们每每想要讨公道,平阳郡主便拿皇家身份压人,说若是这事我们胆敢捅到陛下面前,就让我们族中子弟,永无出头之日啊……” 王家人也紧着道,“陛下,臣的女儿亦是如此啊!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总是我们自己的孩子,她死了,我们想看看最后一面,想祭拜一下都不行嘛?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林家夫人更是心痛如绞,“臣妇的女儿,自小身体就很好,连风寒都鲜少染上,嫁入侯府不过八个月,就说她暴病身亡,我派人悄悄盯了好几日侯府的动静,他们连丧事都没办一场,只悄悄用席子裹了,从后门抬出来,扔到乱葬岗了事……我那可怜的女儿,仵作说,她身上的骨头,都断了大半……明明是被虐杀的,根本就不是暴病……臣妇上门去理论,反而被平阳郡主反咬一口,说我女儿是耐不住寂寞,与管家私通,才会被她打死的,还威胁臣妇,说若是此事传出去,我林家其他姑娘,也不用做人了……陛下,这还有天理吗……” 陈大人是自己来的,“臣的女儿亦是死得不明不白,还被人无赖不守妇道,不知葬在何处……臣的夫人因为受不住打击,如今神志不清,成日里只能靠汤药维持性命……陛下,臣虽出身寒门,没有高贵的门楣背景,可也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可正是因为臣出身寒微,就连想为自己的女儿讨个公道都做不到啊……” 陈大人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声泪俱下。 凌王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绢布呈了上去,“这是受文昌侯府侵害的无辜女子的名单,上面还有他们父母的手印,请皇兄过目……” 建宁帝打开,那绢布足有三尺长,一尺宽。 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百姓们咬破了指头摁的手印,还能闻到血腥气。 他重重地拍响了御案,将平阳郡主吓了一跳。 她不再说话,反正身份摆在那儿,她是不可能有事的,她的儿子也能保住命! 至于被切掉命根子这仇,她自会私底下报! “大胆!” 穆轻颜也将自己查到的证据呈了上去。 平阳郡主母子,视人命如草芥,不仅欺男霸女,还侵占百姓田地,殴杀人命,与原京兆府尹勾结,官官相护。 第157章 他的功勋都是偷来的 百姓联名上告,平阳郡主是想怎么遮掩都遮不掉的。 最后,这对母子是被御林军押着回府的,被禁足在侯府之中。 就连其他几房也都没能幸免。 出宫时,穆盈玉的伤已经重新被处理过了,穆轻颜匆匆看了凌王一眼,就上了另一辆马车。 她还得回去,找穆斯年算账呢! 凌王好气又好笑,这是将他当成什么洪水猛兽了吧? 张颂只是被打晕了,绑起来,倒没吃什么苦头,穆盈玉就惨了,她本就有伤,被人绑上马车时磕磕碰碰的,伤口全裂开了,还在流血水。 这会儿小脸煞白地靠在穆轻颜的身上,“姐姐,你说,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明知道文昌侯是那样不堪的人,还要将我送过去……” 她对这个家,这对父母,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从前,穆轻颜也想不通,若是文昌侯位高权重,他这样做还能解释,可他不过是一个没有实职的富贵闲人,就算平阳郡主沾着皇家血脉,那也是隔了好几辈的事情了,郡主也不过是个虚衔,她连封地都没有。 可是为什么呢! 蓝氏再不堪,穆盈玉也是他的亲骨肉,即使不那么疼爱,也是看着长大的,就是养条狗,也该养出感情来了…… 可穆斯年的所作所为,真的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她无意间得知,这位少年成名,风头无两的国公爷,那些叫人称颂的功勋,竟都是偷来的,他就理解了…… 穆轻颜摸摸她的脸,“睡吧,有姐姐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张颂是个谦谦君子,他与车夫一起,坐在外头。 心里十分的愧疚,想着如何才能对穆盈玉好一些,再好一些,让她不要再吃这么多苦头…… 他如今一无所有…… 国公府里,九娘和萦魄都回来了。 正跟乌眼儿鸡似的盯着穆斯年,将他五花大绑在椅子上,让他动弹不得。 沁姨娘在一旁冷眼瞧着,也觉得大姑娘做得对。 天底下哪有这样做父亲的?把自己女儿送上门去给人糟践。想到今日三姑娘被绑上马车那个情景,她就忍不住心寒,三姑娘还是他的嫡女。 若是换了庶女,稍有不从,岂不早就打死了? 也不知道三姑娘此刻如何了? 真要是给人糟蹋了,那她和张先生的婚事,也是不成的了。即使张先生不介意,她自己也过不去那个坎儿,那是一辈子的烙印…… 这心里越想越乱,七上八下的。 可她就是个妾室,没有主人允许,她连府门都出不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着急。 玉簪那丫头护着三姑娘,被打得半死,如今还躺在床上呢!以大姑娘的性子,她一刀劈了她父亲的心都有! 如今这国公府,家不成家,不是长久之相…… 正想着,门口就传来一阵破门的声音。 若不是之前就听到过,她还以为是闹兵变呢! “大姑娘回来,大姑娘回来了……” 她匆匆跑去迎,远远看到穆轻颜抱着穆盈玉,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颂。 “大姑娘,三姑娘她……” “她没事,只是伤口又裂开了……今日,多谢沁姨娘了,若不是您及时派人传信,妹妹此刻,只怕已成了尸体了……” 沁姨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快,快进去歇着吧……这伤口反复裂开,将来,可是会留疤的……” “玉簪如何了?” 沁姨娘叹气,“被打得就剩一口气了,这丫头啊,是个护主的,被打得半死,爬也要爬去给我报信……” 穆轻颜抱着人,走到前厅,穆斯年龇牙咧嘴的在挣扎,“穆轻颜,你眼里还有人伦孝道吗!我是你父亲!你竟敢叫人绑我!为父定要告你大逆,让你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沁姨娘闻言,心更加凉了。 这哪是一个父亲能说得出口的话? 老话说得好,父慈子孝,父慈子孝。 他口口声声人伦孝道,可他对大姑娘,三姑娘,又何曾有过为父之慈呢? 从前蓝氏还在时,他倒还像个人样。 自从蓝氏不守妇道的事情传了出来,知道穆如歌还有穆新尚都不是他的骨肉之后,他就跟魔怔了似的。 哪儿还有个公爵的样子! “你尽管去告,我倒要看看,会被千刀万剐的人,究竟是谁!” 穆斯年有那么一丝怔愣。 穆轻颜将穆盈玉交给九娘,“将她送回去吧……” 九娘把人接了过去,离开前厅。 “沁姨娘,麻烦您,给张先生准备一间客房。” “是,大姑娘……” 穆轻颜对张颂道,“张先生,我这里还有一些家事要处理,您先去歇着,今日天色已晚,就在公府里歇下吧,明日再回学堂。” “是……” 待人都走了以后,穆轻颜给穆斯年松了绑,他刚想起身,就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又坐了回去。 然后,眼睁睁看着穆轻颜,揪起他的领子,将他拖着走。 “穆轻颜,你这逆女!” “闭嘴!你是想满府的人都知道你那点破事儿吗!” 穆斯年忙闭上了嘴。 自己堂堂七尺男儿,被个小丫头跟拎小鸡仔儿似的拎着走,这份羞辱不是一般的大! “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穆轻颜没说话,直到在一座废弃的院子前停下。 苁园。 这是顾青苁生前住的院子,“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做什么!” 穆轻颜没说话,一掌劈开了那把已经生锈的锁。 门开了,穆斯年深埋心底的记忆,也随之涌了上来。 顾青苁很得他母亲的欢心,听说他在外征战的那些年,母亲就常常邀她过府,有时候太晚了,就让她在府里歇下,这苁园,也是他母亲特意为她中意的儿媳准备的。 可惜自从顾青苁去了之后,他就把这里锁上了,不让任何人靠近,任由它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荒废。 里头的门窗年久失修,挂满了蜘蛛网。掉落的掉落,破洞的破洞。 院子里的草年年枯萎年年长,已经比人还要高了。 那株桂花是她生前最喜欢的,没人打理,已经枯萎了。就剩个躯干在那儿,孤零零的立着…… 地上堆满了枯叶,还有干掉的桂花。 第158章 你这脸皮可真够厚的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一个在战场之上杀伐果断的将军,怎么会是你这个窝囊样子的?原是德不配位!” 煦临去盯崇王,无意间查到穆斯年之所以会受制于崇王,是因为崇王握住了他的把柄,那是个能让他所有的荣耀与富贵,在顷刻间坍塌的把柄。 这件事情,顾家人知道。 可是,穆斯年拿顾青苁失贞未婚先孕的事情,来威胁顾家,顾家一开始出于愧疚,后来却是因为担忧。 担忧女儿死后还要遭人诟病,担忧他们的外孙女,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无法立足于世间。 穆斯年之所以一直有恃无恐,还虐待原主,就是拿捏住了顾家人的愧疚和对女儿名节的在乎。 穆斯年本来还怒气冲天的,听到这句话,背后突然就开始发凉了。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 穆轻颜坐在本属于他的位置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这个被她扔在地上的父亲。 “我是不是在胡说,你心里有数。我可不是顾家人,会有诸多顾忌从而受到你的威胁。若是顾家知道你对我母亲做过些什么,只怕会恨不得将你乱刀砍死!” 穆斯年心里很慌,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告诉他,她什么都知道了…… 而且,并不打算放过他。 她说得很对,她不是顾家人,不会有那么多顾忌。但是,他还是心存侥幸地出言试探,“你难道就丝毫不顾及你母亲的名节吗?她不守妇道的事实若是公诸于众,你还能嫁给凌王吗?没有凌王给你做靠山,你还敢对为父如此放肆吗!” 穆轻颜觉得,他简直愚蠢至极。 “我可以不嫁凌王,你可以不做这个国公爷吗?” 这灵魂拷问,把穆斯年给问住了。 他当然不可以不做国公爷,他若是不追逐名利,又怎么会被人抓住了把柄?如今只能受制于人,苟延残喘呢! “那你想如何!我可是堂堂公爵之身,难道你敢杀了我!” 穆轻颜的嘴角牵起一抹冷笑,看得穆斯年心头发凉,“你……你想干什么……” 穆轻颜冷嘲道,“怂包!” “你最好跟崇王那厮撇清关系,否则,他不将你谎报军功的事情说出来,我也会说的。若是我外祖父知道,你当年为了堵顾家人的口,故意将我母亲引到城外,又给人下药去毁她清白,好让顾家人对你心存愧疚,让你冒领军功,你猜,他们会不会将你剁成肉酱啊……” 顾青苁出现在城外并非偶然,穆斯年安排的是另一人去毁她清白,只是阴差阳错,让她遇上了同样被人陷害的燕归离。 她原本以为,穆斯年对顾青苁,至少是有情的。 知道真相之后,才知道这个人有多么恶心。 当年他安排去毁顾青苁清白的人,早已命丧黄泉。反正他已经达到了目的,不用给自己留一个把柄。 对于这样的人,她当然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但是,他冒领军功之事,顾家人是知情的,并且帮他遮掩了这么多年,若是陛下知道了,那就是欺君之罪。 穆斯年不会有好下场,顾家人同样落不到好。 崇王抓住了这个把柄,想来是要等机会,好把顾家人也拉下水。 他想夺兵权! 穆斯年怕死,非常怕死! 所以当年一战成名之后,他再也不想回到战场上去。 袭爵之后,就留在了京都。 穆家子息不丰,嫡脉就他一个了。 陛下也不忍心功臣无后,于是他心安理得的,做了这么多年的富贵闲人。 “我好歹,是你名义上的父亲!当年若不是我将你送走,你以为你在蓝氏的手里,还能好好的活到现在吗?”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啊!你这脸皮可真是够厚的,要是扯下来去做盾牌,肯定刀枪不入。” 穆斯年被噎得不敢再说话。 “你当年若不是急功近利做下了那等能让你掉脑袋的糊涂事,你也不至于有今日。看看吧,看看你瞒天过海,机关算尽,最终能得到些什么。我不杀你,我会留着你这条命,让你好好看看,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穆轻颜说完扬长而去。 穆斯年则越想越心惊。 在他眼里,穆轻颜是个比崇王还要可怕的人。 这一夜,他就瘫坐在书房的地板上,回顾着自己的这一生。 当真是如同穆轻颜所说的一般,一无所有。 他娶了两房妻室,生下的孩子都不是他的。 穆盈玉或者是,但他恨蓝氏,也私心里不想承认穆盈玉是他的女儿。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的,将人推向文昌侯府那个深渊。 如今剩下的,只有几个一心向着穆轻颜的妾室,还有几个难以成气候的庶子庶女。 从前,他一心培养穆如歌和穆新尚,谁成想到头来,竟是给别人养孩子! 他又哭又笑,似癫似狂。 没有一人敢来扶他起身。 如今这抚国公府没有了主母,真正能做主的人是谁,下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大姑娘可是连一点点的面子都没有给国公爷留的。 后院里的几个姨娘都集中在沁姨娘处,满面愁容,不知道自己将来要何去何从。 下人们尚且有主人归还身契,放他自由的一日。 她们身为妾室,只能在后院之中等着老死…… 夫君不算夫君,子女也不能管自己叫娘。 可是话又说回来,若是有的选,谁会甘心为人妾室呢? “你们不要这样,如今府里没有主母,咱们也不用提心吊胆了。国公爷和大姑娘的恩怨,咱们不要掺和就是了,带着孩子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就行。” 其他人坐在这里,就是想找个主心骨。 她们的出身都不好,大字不识几个,唯有沁姨娘,还算是有些文墨的,从前,她谨言慎行,在蓝氏手底下,做个透明人。如今倒成了他们这几个人的定心丸。 总之,如今跟着大姑娘是没错了,但大姑娘婚期已定,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到时候,她们又该去指望谁呢? 国公爷明显已经靠不住了。 虽然从前也没能靠上过。 不过是将就过日子罢了。 第159章 都成了伤兵 众人唉声叹气地离开了沁姨娘的院子。 沁姨娘的丫鬟见人都走了,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姨娘,如今这府里,大姑娘说了算,可大姑娘终究是要嫁人的,她也不能一辈子待在府里,您如今成了后宅的主心骨,还不赶紧想法子,让大姑娘将您扶正啊……这样一来,五姑娘和小公子,就是嫡出的孩子了……大少爷……已经确定不是国公爷所出,如今府里最大的男丁,就是咱们院儿里的小公子了……” 沁姨娘看向她,“翠珠,你将高门大院里的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我虽然识得几个字,可是,论门第出身,是没有资格做公门主母的。国公爷因为蓝氏受了打击,如今心思都不在正道上。可说到底,他也是我这一辈子唯一能够依靠的男人。我不想要往上爬,只想我的孩子能平安长大……将来,能求得一门良配,安稳的过日子罢了……” “姨娘……” “你下去歇着吧,以后这样的话,万不可再说了。” 翠珠微微屈膝,默默地退了出去。 沁姨娘在梳妆台前,坐了许久许久,都没有去睡,直到蜡烛燃尽,屋内一片漆黑,她才轻叹一声,摸索着往床上走去。 桃园里 穆轻颜守在穆盈玉的床前,小姑娘疼得睡不着,趴得难受,又不敢动弹,委屈得直掉眼泪。 “姐姐,你快去睡吧,今日你也累了。陛下没有当场发落文昌侯母子,明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乱子。” 穆轻颜摸摸她的头,“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受害,陛下没准儿会看在平阳郡主那点皇家血脉之上,轻轻揭过。可众怒难犯,百姓的联名血书都送到陛下的手里了,他若轻易放过,如何与天下人交代?百姓的力量不够大,还有文昌侯的那几个岳家呢,陛下也怕寒了朝臣的心的。” 穆盈玉想想都后怕。 “姐姐,你说张先生,会不会嫌弃我呀?” 穆轻颜感慨,她的思想跳跃得可真快。 “他若因这事嫌弃你,那他也不配做我妹夫了。放心了,一切有我呢!你别胡思乱想,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我亲自送你出嫁!让你脱离这座牢笼!” 安抚了完了穆盈玉,她又去了玉簪的屋子。 让她意外的是,阿束竟还守在门外,不肯离去。 见到穆轻颜,还有些心虚,“大姑娘……” 穆轻颜微微点头算是回应,看了一眼屋内,低声问道,“人怎么样了?” 阿束低头,“她脸色不好,还吐了血,恐是伤了内脏……大夫来过了,说让好好养着……短时日内,不能下地……” 穆轻颜吸了一口气,“我进去看看她……” 她推门进去,玉簪同样是趴在床上,脸色很差,双眼紧闭着,像是睡着了,但是眉头又皱在一起,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许是本就没睡着,即使穆轻颜的脚步再轻,她也还是醒了。 动弹不得,只能怏怏地喊了声,“姑娘……对不起……” 然后眼泪就流了下来。 穆轻颜喉头一酸,快走两步在她床前坐下来,抓着她的手就把脉。 通过脉象得知她内脏受损严重,普通药物,根本无法达到修复内脏的效果…… “傻丫头……真是难为你了……” 玉簪的脸上除了痛苦,还满是愧疚,“姑娘让奴婢照看好三姑娘,奴婢没有做到……” 穆轻颜摸摸她的脸,“你做的很好了,要不是你拼命去给沁姨娘报信,只怕阿玉就要惨遭毒手了。玉簪,你真的做得很好……” 现在,她已经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异世的穆轻颜,还是梦里那个,放任玉兰欺压玉簪的穆轻颜了…… 她来到这里这么久了,玉簪一直对她无微不至的。从来谨守本分。没有逾矩过。 想到梦里,玉簪的种种遭遇,这心里的愧疚,就如同开了闸的水龙头,再也关不住了…… “是我,是我考虑得不周到,应该将九娘,或者月半她们,留在府里的,毕竟,她们有武功,关键时刻,也能自保……而且,她们是王府的人,抚国公爷不敢对她们下狠手……是我的错,我连累了你……” 玉簪猛然摇头,“姑娘,不是这样的……不是的……你也没有想到,国公爷会如此丧心病狂,竟将自己的亲骨肉,往火坑里推……在姑娘的心里,他最起码,会有身为父亲的仁慈吧……您没有错,您只是高估了人性……” 穆轻颜红了眼睛,“怎么你反倒安慰起我来了呢……好了,我们都不要自责了,你得好好养伤……我,我连头发都不会梳,要是你起不来,总不能让我,披头散发的出门去,是不是……” 穆轻颜拂了玉簪的睡穴,气运丹田,将内力输送进她的体内,如此一来,可以很大程度上,修复她受损的内脏,她能少受些苦,也能好得快一些…… 阿束在门外,都能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内力,在屋内环绕。 他心一惊,看向那道紧闭的门。 “大姑娘……” 他不敢大声喊,也不敢贸然进去,一个人给另一个人输送内力是很危险的事情,若是被惊扰,输送者容易气血翻涌,走火入魔。 被输送者,则会因为输送者控制不住这股力量,经脉寸断而亡。 九娘好像也感受到了什么,匆匆奔了过来。 今日国公府事情多,她没有回小院去照顾她母亲,而是守在了这里。 她与阿束互相对视了一眼,默默走到门前,一左一右站着,守在门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力量才慢慢消失,房门打开了。 穆轻颜一跨出房门,差点摔一跤,九娘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她的脸色很白,嘴角有血…… “阿束,今夜,就劳烦你看着玉簪了。我给她输了内力,可保她性命无虞,按时服用大夫开的药,睡上几日,就好了……” 说罢,她就晕了过去。 这是阿束未来的女主子,他自然不敢伸手去抱,九娘弯腰把人抱了起来,匆匆离去。 小小桃园,两个主子一个丫头,都成了伤兵。 第160章 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穆轻颜由于救人心切,内力损耗过度,直到翌日晌午过后才醒来。 她错过了一场好戏。 建宁帝下旨,废除平阳郡主的皇家身份,撸了文昌侯的爵位。 将母子俩下了大狱。 京兆府来把人带走时,特地给人上了枷锁,没用囚车,直接让他们母子游街。 百姓们夹道欢呼,扔菜叶的扔菜叶,吐唾沫的吐唾沫,泼粪的泼粪,总之大快人心。 平阳郡主一生养尊处优,自小连一丁点儿的委屈都没有受过,何时受过此等奇耻大辱啊! 她想破口大骂,可是,她不敢。她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她怕人家桶里的粪水,泼进她嘴里……她只能闭紧嘴巴,深埋着头,用自己的脑瓜子,去护着那张脸皮。 文昌侯就更惨了,他出身世家,一出生就是世子。老文昌侯一死,他连孝都不用守,直接就袭了爵。 从晓事开始,府里的丫鬟,甭管胖的瘦的,美的丑的,他荤素不忌,就连好看一些的小厮,都没能逃过他的毒手。 如今到了这一把年纪了,还要被戴上枷锁游街,被这些贱民打骂羞辱。 街上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甚至堵住了前面的路。 京兆府的官兵不得不停了下来,想着疏散百姓,但奈何这两个人做的事情,的确是人神共愤,不然上头也不会指示让他们带着人游街了。 眼下百姓情绪高涨,所谓众怒难犯,他们也不敢对百姓动粗,只能让队伍先停下来。 可百姓拼命涌了过来,尤其是儿女受过残害的人,更是对他们母子恨之入骨。 母子俩只顾着埋头往前走,不敢哭不敢喊,稍微走慢一些,官差手里的鞭子就会落到他们的身上。 没有了尊贵的身份和地位,她们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平阳郡主怎么也没有想到,建宁帝会如此心狠,竟不顾皇家的体统,将她贬为庶人。 想到此处,不忍悲从中来。 她父王只得她一个女儿,没有人继承爵位,所以没落了。 她成了文昌侯府的当家主母后,又不许夫君纳妾,即使他偷偷找的外室,但凡是有孩子的,都被她给弄死了。自己生完这个儿子后,落过一次胎,从此再也没有怀上。 这个儿子,又是个无法生育的人,所以到了他这一代,也就绝户了。 但她哭的声音再大,也不能引起别人的同情,反而更添了厌恶。 从前出门动辄马车轿子的贵妇人,爵爷,哪里走过这么远的路?今日这一走,鞋子都磨破了,脚底磨起了大泡,这泡泡还破了皮,疼得她们龇牙咧嘴,又不敢停下脚步。 进了京兆府大牢之后,等待着她们的,就是死亡的宣判了。 平阳郡主本名叫君姝月。 她被废除了皇家身份,也不能称为君氏。 在京兆府大牢里,她成了狱卒口中的罪妇。 她很清楚,她若是有机会从这里出去,只能是奔赴刑场。 她要么在牢里横着被抬出去,要么坐着囚车到刑场上,接受万人瞩目的凌迟之刑。 抚国公府,穆轻颜醒来,有人绘声绘色的同她形容了平阳郡主母子被押着游街的过程,她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挺懊悔自己没有早点醒来亲自去看看热闹。 “这恶人总算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了,那些受了残害,枉死的少男少女,也总算是大仇得报了。希望她们来世投胎,能平平安安的活着,不要遇到这种丧尽天良的畜生。” 九娘默默点头应着。 穆轻颜吃完了早膳,在院子里溜达着消食。 这院儿里还有两个不能动弹的伤兵,她这心里愁得很。 “九娘,你回小院儿去照顾你娘吧,我这几日不出门了,就在桃园里带着,学堂那边的事情,你让王爷那头的人盯着点儿,千万不能再出差错了。桑白日日出门行走,负责保护她的人,也要当心些,不要被人钻了空子,有事立马来通知我。” 九娘点点头,“我娘吃了姑娘开的药,情绪上好了些,不会那么容易激动了,她,时而能认出属下,时而又糊涂起来……” 穆轻颜安慰道,“这事不能着急,她现在脑海里很抗拒从前的记忆,所以才会情绪失控。给她一些时间,借助药物治疗,总能慢慢好起来的。最重要的是,你还活着,有你的陪伴和宽慰,她一定能慢慢走出来的,不用过于担忧。” “多谢姑娘……” “你晚上总守夜,自己去歇一会儿吧。” “好……” 九娘一走,外院的门房又匆匆跑来通报,说是崇王殿下驾到。 穆轻颜的眼底瞬间泛了冷。 抚国公昨夜被穆轻颜一通恐吓教训,一整夜都噩梦连连的。梦到顾青苁来张牙舞爪的来找他索命,梦到顾家人一个二个举着刀剑要砍死他。 更梦到了他被凌王弹劾冒领军功,犯了欺君之罪,被撸了爵位,大卸八块儿…… 直到天蒙蒙亮,他才睡了一会儿。 小厮来报信的时候,他被惊得一个激灵,要不是这么多年没练,就差鲤鱼打挺了。 “国公爷,崇王殿下驾到……” 要说从前,崇王殿下也不是没有来过国公府,可没有哪一次,他家国公爷慌成这样的。 靴子都穿反了。 发冠还没戴好,就匆匆跑了出去,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跑了回来,重新整理好衣冠,才匆匆去了前厅拜见。 崇王喝了三盏茶,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扶手,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他想要起身,抚国公才匆匆赶来,进门时,还被绊了一脚,摔了个狗吃屎,最后是爬着过来,跪在他面前行礼的。 “国公爷这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本王的事,才要行如此大礼啊?” 崇王的语气不喜不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从前他在人前藏拙,表现得志大才疏,暴躁易怒的样子。如今露出真面目后,才发现这人有多么恐怖。 “殿下,殿下……”抚国公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直把额头都磕出了血印子。 第161章 谁家正经皇子往臣女闺房里钻 “您得救救微臣啊……微臣将女儿送进文昌侯府,是彻底将穆轻颜给惹怒了,她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她随时都会要为微臣的命啊……” 崇王最烦他这副窝囊的样子,哪里有半分公爵的体统! 真是丢人现眼! “你好歹是她名义上的父亲,难道她还敢担上弑父之名不成?瞧你这副样子,难怪她瞧不上你!” 抚国公老泪纵横,“殿下,她医术高明,又身怀绝技,一个大夫想要一个人死,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何况,她那院子里全是凌王的人,她想要微臣的命,何须自己动手啊……” 崇王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居然会觉得这个废物是个可造之材! 现在想想,一个冒领军功的人,能有多大的本事? 换句话来说,他如果有真本事,又何须去冒领旁人的军功,为了堵住顾家人的口,还做出找人去玷污自己未婚妻的糊涂事情来! “让人把穆大姑娘请来,本王有些话,想要当面与她说!” 抚国公忙不迭地唤来小厮,“去桃园请大姑娘,就说崇王殿下要见她,快去!” 小厮麻溜地的去了。 谁知穆轻颜听完,只有两个字,不去。 这可把小厮愁坏了。 那可是皇子啊,皇子要见你,你怎么还能不去呢?这不妥妥的藐视皇家吗? “大姑娘,您行行好,小的就是个跑腿传话的,求您给条活路……”小厮一脸菜色,就差跪下来哀求了。 穆轻颜倒也没有为难他,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你与其在这里求我,不如快些去回话,看看要见我的人是什么反应。” 小厮哪敢去看崇王的反应,是国公爷让他来传话的,他要是不把人请过去,保不齐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 “大姑娘,求您大发慈悲,小的要是不能将您请过去,小的会被国公爷打死的……” 穆轻颜哼了一声,“你死就死了,与我有何干系?你是估摸着,我当日不在府里,是谁将我的丫鬟打得半死的吗?” 小厮一脸死灰,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跪都跪不住了。 他在府里的时日也不短了,知道大小姐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当日国公爷非要将三姑娘送上马车,大姑娘身边的玉簪拼死拦住,国公爷下令往死里打,他当时也是动了手的。 他当时发了狠,一棒子下去,那丫头就吐了血。 如今三姑娘也被大姑娘救回来了,还将这事儿闹进了宫,文昌侯府倒了大霉,不仅郡主的封号没了,那世袭的爵位也没了。 玉簪那丫头听说是没死,大姑娘也将她救了回来。 “滚,我现在没工夫发落你,要是你回去就被国公爷打死了,也算是你的造化了,要是落在我的手里,你可没那么容易就死了。” 小厮连滚带爬地出了桃园,可他没走一会儿,崇王就来了,身边还跟着像一条哈巴狗一样,给他带路的穆斯年。 穆轻颜一个眼神,桃园的大门,就在崇王即将要踏入的那一瞬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那僵硬的门板甚至碰到了他的鼻尖,震得发痛。 穆斯年气急败坏地在外头骂,“你反了天了!这是崇王殿下!” 穆轻颜坐在摇椅上,悠哉悠哉地吃个果子,听了这话冷哼一声,“谁家正经皇子到大臣家里拜访不在正厅里待着,反而往臣女的闺房里钻的?他这是想丢谁的人呢?” 穆斯年差点被吓死! 这个逆女!定是不想活了!竟敢敢当着崇王的面编排他!要知道如今在朝堂之上,崇王的威望并不亚于太子殿下,太子不过是占了个嫡出的名分而已! 他边想边小心翼翼地拿眼角去瞟崇王的神情变化。 谁知他不怒反笑,丝毫不介意穆轻颜给他吃了闭门羹,还出言不逊。 “大姑娘今日不想见本王,那本王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看望大姑娘……告辞……” 穆斯年见他真的掉头就走,还真的没有生气要追究的样子,匆匆追上去。 好说歹说,不外是穆轻颜的言论只代表她自己,不代表公府,请他不要生气。从桃园到公府的大门这一段路,是穆斯年认为,他这辈子走的最远,最煎熬的一段路。 当初下决心设计顾青苁他都没有这样忐忑过。 不论他说什么,崇王都没有回应,直到出了府门,站在马车前,他才回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抚国公,你该庆幸,你生了一个有本事的女儿……否则,你此生荣耀,早就被你蠢没了……” 他撩着袍子上了马车,马车哒哒走远,穆斯年的脑海里,一直在盘旋着那句话,那句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话。 穆轻颜,到底有什么本事呢? 当然,他不得不承认,穆轻颜是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的,医术嘛,倒也还能混口饭吃。 可她除了这两样,到底还有什么本事呢? 能让崇王这样的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他站在门口,久久没有进去。 进门的时候,穆轻颜正好要出门,他吹胡子瞪眼,“你要去何处!你知不知道,你方才说的那几句话,足够咱们家上上下下掉脑袋了!”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穆轻颜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她就那么漠然地,与他擦肩而过,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穆斯年想要上前找回点威严,被月半横剑拦住。 学堂那边暂时安全,月半就赶回来了。 桃园里不能没人守着。 穆斯年也是个武人,也曾在战场上浴血厮杀。 可是,在京都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他早已没了当年的血性,又因为当年冒领军功一事,他恨不得让世人忘记,他曾是个征战杀伐的大英雄。 如今的他,只想保住眼前的富贵,至于顾家……若是穆轻颜不肯善罢甘休,那就只能让顾家人,带着这个秘密,去地底下,和顾青苁团聚了…… 他看着穆轻颜的马车离去,眼里闪过一丝阴毒,很快,又被他掩去。 马车上,月半看着闭目养神的穆轻颜,忍不住道,“姑娘,您为了救玉簪,耗费了太多的内力,这时候应该在府里好好休息……这样下去,您的身子会受不住的……” 第162章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穆轻颜没睁眼,只是懒洋洋地答,“死不了,你家王爷有事,我总要去看一眼,毕竟,以后都要绑在一起了,我当然希望他能活得长长久久的,不然剩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月半不太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毕竟姑娘对王爷,好像一直都不是很上心的样子。 虽然婚礼已经在操办了,但姑娘可从来没有她就要做新娘子的自觉。 “王府那头不是有燕大夫呢嘛?” “燕大夫要是有把握,也用不着来寻我了……” 她光看阿商语无伦次的样子,就知道凌王的状况有多么不好了。 会是崇王吗? 他今日,是故意来国公府的吧?为了掩饰他要对凌王动手? 这样看来,清明节灯会那晚的杀手,和崇王大概也脱不了干系!他当时还装出一副怕死的模样匆匆逃亡,还救下了穆盈玉,为了营造一种深情又愚蠢的人设,他装得可真是像啊! 要不是因为那个梦境,她先入为主了,恐怕真的会被这副面孔给骗了呢! 见到凌王的那一刻,穆轻颜的眼里就快要冒出火来了。 他上身赤裸,趴在床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从右肩直至左后腰,皮肉往外翻,渗着黑色的血水,这剑上被人抹了毒! 燕大夫见到她,这心里也没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当年,他的儿子,中的也是同样的毒。 别说毒了,这么深的伤口,光是流血,就能要了凌王的命! 他的脸色惨白,已经昏迷不醒了。 “颜儿,该用的办法我都用过了,只是堪堪止住了血……他中的毒,与你父亲当年中的毒,出自同一人之手,我,解不了……” 穆轻颜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祖父,您先出去吧,我来帮他疗伤……” 燕大夫看她脸色也不太好,很是疲累的样子,“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我没事,只是耗费了些内力而已……您先出去,我不让进来,您别让人进来……” 燕大夫犹豫着,带着人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她和凌王两人。 穆轻颜坐在床边,看着那个昏迷不醒的人,连连叹气,“还说要做我的靠山呢!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她拿出自己的银针,将他扎成了刺猬,银针上,还连着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冰蚕丝,穆轻颜划破自己的左掌心,将冰蚕丝的另外一头,扎进了自己的伤口处。 右手开始调运内息,将内力推向他的背部。 很快,本来几乎看不见的冰蚕丝,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黑色。 冒着诡异的黑气,顺着蚕丝,没入了穆轻颜的掌心,她的掌心开始变黑,不知过了多久,凌王背部伤口处流出的血,开始从黢黑变得鲜红。 穆轻颜才慢慢收了内力,收了银针。 然后,开始着手去给他缝合伤口,这么长这么深的伤口,不缝合是好不了的,如今天气冷了,更是难以愈合。 她为了给玉簪疗伤,本就损耗了不少内力,此刻为了救凌王,更是不顾自己的安危,强行将毒渡到了自己的身上,尽管她能用自己的内力暂时压制住,但若是压铸不住,这毒性反噬,就会要了她半条命。 强撑着这股力气,将伤口缝合起来,上了金疮药,裹上纱布,剪掉多余的纱布后,她重重将剪刀放下,实则已经撑不住了…… 她脱力,迭落在地上,燕大夫一直在外头踱步,听到这动静,也不管穆轻颜有没有叫他,直接就闯了进去,看到穆轻颜躺在地上,左手紫黑紫黑的,他的心都凉了半截。忙跑过去将人抱了起来,放在一边的矮榻上。 外头天已经黑了,月亮被一层遮住了,孤零零地透出一点光,黯淡得叫人感到难过。 穆轻颜苦笑,“祖父,他没事了……” 燕大夫又急又气,眼睛都红了,“你真是疯了!你把毒渡到自己的身上,不就是拿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命吗!” 阿束和阿商跑进来,听到这话,都愣住了。 王爷的伤已经包扎好了,床上全是黑血。 再一看大姑娘的手,黑得跟煤炭似的…… 他俩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王妃不顾自己性命救王爷,属下感激不尽……属下,能为王妃做些什么?” 从前,他们也喊过王妃,但没有一次像今日这样发自内心…… 穆轻颜摇摇头,“我不需要你们做什么,给你家王爷换换床铺,擦拭一下,换身干净衣裳吧……给我准备个屋子,我需要休息……” 两人这才赶紧起身,去准备。 穆轻颜被燕大夫抱进了凌王隔壁的屋子,包扎好她掌心的伤,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终是叹了口气,道,“祖父知道,你不是个不惜命之人,你将毒渡到自己的身上,定是有法子保住自己的命的,说吧,祖父能帮你做什么?” 穆轻颜扯出一抹虚弱的笑意来,“祖父,这毒渡到我的身上,毒性就已经减了大半了,要不了我的命,但是,却会毁了我的脸……您快帮我找块儿面纱,和一个幕离,我可不能叫人看见我的丑样子……” 燕大夫是又心疼又难过,“你的脸若毁了,凌王不娶你怎么办?” 虽然他了解凌王的为人,但女子的容貌是多么的重要?她明知道自己会毁容,甚至有性命之忧,还是不顾一切,去救凌王性命…… 穆轻颜露出无所谓的神情,“不娶就不娶呗,他留着命能让大安百姓安居乐业就好了……只是祖父,若是他不要我了,您会不会也嫌我丑,不肯认我了?” 燕大夫轻轻在她额头上弹了弹,“胡说什么!你肯跟祖父回逍遥宗,我做梦都会笑醒的!这京都有什么好的?勾心斗角,肮脏不堪……” 他叹气,“行了,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找块布,让你把脸蒙上,免得吓着人……” 他的语气很是轻松,可是转身的那一刻,穆轻颜分明看到他通红的眼睛。 可她没有力气去安慰,她很累,需要好好休息…… 她听到门开了,又关上,听到燕大夫嘱咐月半,“好生看着你家主子……有什么事,赶紧来报……” 月半低头应着,直挺挺地站在门口,一动也没动过。 第163章 小心隔墙有耳 凌王受了这么重的伤,后半夜发起了高热,燕大夫是一步都不敢离开。 穆轻颜豁出命救回来的人,若是再有了闪失,那她就白费心血了。 建宁帝得知了消息,派了太医来守着,但他们来了也只是守着,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凌王的面都不曾见到。 在王府里坐了半日的冷板凳,只能悻悻离去。 “让你们去王府守着,怎么都回来了?凌王如何了?” 太医院院正只好道,“陛下,王爷有燕大夫亲自守着,臣等不曾见到他,但听说是穆大姑娘出手,救了王爷,现下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要好生养着。” 建宁帝心里这块石头始终没有落下,凌王受这么重的伤,都是为了救他! 昨日他在朝堂之上,又因要追封先孝烈皇后一事,与大臣们争执起来。下朝之后更是悄悄出宫去了太庙,谁知就有贼人胆大包天,青天白日的就敢行刺当今圣上! 若非凌王担忧他的安危及时赶到,此刻京都就乱套了! “不行,朕得亲自去看看……”他说着抬脚就要走,被王泉赶紧拉住,苦口婆心的劝道,“哎呦我的陛下诶,您可不能再出宫了……那贼人尚未抓到,王爷又受伤严重,您要是再出了事,京都可就要翻天了呀……” 建宁帝顿住脚。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由着性子来了。 “那你出宫,去给朕看看凌王……定要确定他性命无恙再回来禀报!” 王泉忙应道,“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王泉匆匆出宫,到达凌王府时,凌王已经醒了,只不过,人十分虚弱。伤在背后,他只能趴着。见到王泉,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圣躬安否?” 王泉也是看着凌王长大的人,见他如此虚弱,心里还惦记着陛下的安危,这心里难免感动,“陛下一切都好,就是心里着急,还想出宫看您,被奴才给劝住了……上天保佑,王爷没事就好……” 他还赶着回宫复命,也不能久留,表达了建宁帝的关心,便又匆匆离去。 人走了,燕大夫才叹着气上前,“你一醒过来,就顾着问你皇兄,可知你还能活着喘气,我那可怜的孙女,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吗?” 凌王愣住了,他受伤后一直昏迷,根本不知道是穆轻颜救了他,“燕伯伯,颜儿她,怎么了……” 燕大夫一时压抑不住情绪,有些哽咽地偏过了脸。 半晌才控制住,“剑上被抹了毒,当年,颜儿的父亲,也是中了这毒无药可解才走的……颜儿她,为了救你性命,强行将毒渡到了自己的身上……” “什么!” 他惊得想起来,可一动就扯到后背的伤。 “你别动……一动伤口又裂开了,好得更慢!” 凌王只好又趴了回去,着急地问,“那颜儿此刻……” “那丫头用内力将毒性暂时封住,但是……” 凌王急得苍白的脸上都泛了红晕,“您别卖关子……” “她的脸毁了……”燕大夫低下头去,像是不忍心说出来似的,“整张脸都毁了……她说,你若是嫌弃她,不娶就不娶,留着性命让大安百姓安居乐业就行……” 凌王心里又急又痛,他怎么会嫌弃呢?他只怕她不愿意嫁!此刻更是恨不得飞到她身边去,将她抱进怀里,告诉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他都喜欢,都要娶! “燕伯伯,颜儿在哪儿?我想见她……” 燕大夫吐出一口气,“见什么见?你以为她现在愿意见你吗?姑娘家的脸多么重要,老夫可告诉你,你这辈子要是胆敢负她,我就是赔上整个逍遥宗,也要将你砍了给她出气!” 凌王没什么力气,但语气依旧很坚定,“燕伯伯放心,但凡我有负于她,不用您动手,我自己就会一掌劈了自己。” “行了,你好好养着吧,我听那个叫月半的丫头说,那文昌侯绑了她妹妹,她亲自打上门去将人救了回来,她的丫头被打得半死,伤了内脏,她为了救丫头,又耗费了不少内力,知道你出事,又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这丫头重情重义,谁的命她都想救,就是不将自己的命放在心上!现下她就在你隔壁的屋子里躺着,进去之后就没有醒过,你也知道,耗费内力去救人,对自己有多么的损伤,且让她好好休息吧,等你能下床了,再去看看她……” —— 王泉回宫后,禀报了凌王的状况,还着重说了凌王见到他就问圣躬安否。 建宁帝当时就红了眼睛。 人是为他受伤的,他伤得有多重,他自然是知道的。 贼人没有一点留情,那一剑若是砍在他的身上,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何况,那剑上还抹了毒。 “你看看太医院里,有什么珍贵的,能用得上的药材,都给凌王府送去。”建宁帝转身,抬头仰望着这座森严的宫殿,心头升起无限哀伤。 先帝不想兄弟阋墙,他也不想。 可他不想,不代表别人不想。 权利对人诱惑之大,如今濒死之人渴望生存。 寿祥宫内,蓝太后得知凌王又没死成,心里的那个气哟,怎么怎么都不顺。 “这个穆轻颜,是不是专门来克哀家的!自从她出现了之后,哀家就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心的!芳宜死了,明远伯府没了,蓝蕙死了,连带着昔日效忠哀家的朝臣,也都一个一个被清除掉了。她毁了哀家精心培养的如歌,还有新尚两颗棋子!如今崇王虽然能与太子分庭抗礼了,但也引起了皇帝的猜疑和忌惮。他本来可以不用在人前显露实力的,但培植了这么多年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被除掉,再不出手,这局势对我们就太不利了……” 身边的嬷嬷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太后,小心隔墙有耳……” 蓝太后冷哼一声,“皇帝一直视我们母子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这一次没有成功,又打草惊蛇了,太着急了呀……” 第164章 大长公主办寿宴 他们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眼下这个局势,明面上造反肯定是不行的了,若是能除掉皇帝和太子,其他的皇子不足为惧,只有凌王是个大麻烦。 他中毒多年,眼看一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却中途冒出个穆轻颜将他治好了!真是让人生气! 这一次,本来以为万无一失的,即使杀不了皇帝,能除掉凌王,亦是喜事一件!没想到,那穆轻颜竟真的有几分本事,就连赤翎沙那样的剧毒都能解! 从前真是小看了她! 当初蓝氏让她将穆轻颜指给凌王,好有理由名正言顺的将她除掉,如今看来,这倒是给凌王找了一个好帮手! “春嬷嬷,哀家记得,大长公主的寿辰就要到了?” 春嬷嬷颔首,“是的,往年大长公主多要大肆操办的,今年,那位周大人不是还在牢里关着吗?想来,大长公主,应当是没有操办寿宴的心思了……” 周元是大长公主的私生子,这是宫里的秘辛,人人都讳莫如深,要不是太后提起大长公主,春嬷嬷也不敢随意提及。 蓝太后一听,倒是笑了起来,“你去传哀家的话,就说让她好好的办,要办得比往年还要隆重,最好是将京都所有富贵人家的姑娘公子,都请过去,大长公主年岁大了,会喜欢热闹的……” 春嬷嬷跟在太后身边几十年光景了,怎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太后这是想要借着大长公主的寿宴,除掉那位几次三番坏她好事的穆大姑娘…… 只是,那位穆大姑娘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又岂会轻易折损在一个宴会之上呢? 况且,明知道是鸿门宴,她完全可以不出席。 不过这些话,她可不敢说出来。太后这些日子,脾气特别的暴躁,动辄就要杖责宫女,这几日因为犯了点小错就被打死的,就有四五个。 她虽跟在太后身边多年,但也不敢去试探自己的份量。太后吩咐的事情,她去照办就行,成不成的,又怪不到她的头上。 大长公主要在城外别庄举办寿宴的消息一传出来,京都里不明就里的人家都兴奋得不得了。 大长公主虽然老了,可这寿宴去了却是有益无害的。 家里有适龄男女的可以借此机会物色人选,即使选不上,多去看看也是好的。 往年大长公主的宴会,只有勋爵人家才能去,今年五品上的官员家里都收到了请柬。这可乐坏了想要升官发财却没有机会攀附权贵的人。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 消息传到凌王府时,已经是三日后,凌王可以下床走动了。 他出了房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敲了隔壁屋子的门。 穆轻颜一连三日都在屋子里打坐调息,慢慢将毒性逼出体外。 她的脸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但是这毒可不能让它一直在体内。这几日,她备受煎熬,虽然毒性可以暂时压制,但每日到了子时,便会发作,发作时犹如烈火焚身,体内更是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你的心脉。 她知道凌王就住在隔壁,所以尽管毒性发作时痛苦万分,她也咬紧牙关,不发出任何一点动静,生怕他听到了,会不顾自己的伤势跑过来。 许是自小经历的缘故,她鲜少在人前示弱。在那个家族里头,她算是天之骄子,既得利益者。有很多人疼爱她,但也有很多人嫉妒她,怨恨她。如果她示弱,她就会变成众矢之的。 所以,从清风山下来之后,她还是喜欢一个人待着,不喜欢和人接触。那些主动来讨好她的人,多半不怀好意。人人都说她性情孤傲,目中无人,但他们又岂知,所谓的孤傲,不过是付出后没有得到双向奔赴的喜悦,反而被背叛的冷水浇得透心凉罢了。 今日,她的房门被敲响了。 穆轻颜摸了摸脸上的面纱,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不太在乎这副皮囊,但丑成这个样子,确实有碍观瞻,这几日她都不敢照镜子。 这几日都是月半在负责她的起居。 月半只知道她的脸毁了 ,却没有看到毁得有多严重。 “颜儿……我,能进去看看你吗?” 外头的人,像是思虑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穆轻颜戴好幕离,确定自己的脸没有一丝一毫露在外面,才起身走到门前,门打开的那一刻,凌王是又惊又喜,他还以为,她不会愿意见他呢! “王爷伤在背部,伤口又这样深,不宜走动,拉扯到伤口不容易愈合,回去躺着吧。”她神色语气皆如常,没有一丝变化,唯一不同的是,脸上多了一层面纱,一个幕离,将她整张脸裹得严严实实的。 “颜儿,你,还好吗?”凌王有些词穷,敲门之前,他满肚子的话想要说,真见到了人,却不知该从何处开口了。 穆轻颜发出一声轻笑,“王爷,你该不会,是来赶我出门的吧?” 凌王突然抬眸,盯着她瞧了一会儿,不由分说的把人拉进了屋子里,还关上了门。 穆轻颜被抵在门上,被他一双长臂困在方寸之间,她抬头,隔着幕离的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王爷,你想做什么?” 凌王很想掀了这碍事的幕离,但他不能。 她既戴了面纱,又戴了幕离,就是不想让他看见,他若是强行要看,她会生气的。 “颜儿如此为本王,难道不是对本王情根深种,不舍得让本王死吗?”在穆轻颜的记忆中,君晔是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向来清冷自持,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禁欲的气息。 今日这刻意压低的嗓音,撩拨得她心神荡漾。穆轻颜短暂晃神之后,暗暗咬了咬舌尖想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要被这妖孽给迷惑了去。 因为她顶着一张毁掉的脸,此刻谈情说爱,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 穆轻颜挑了挑眉,主动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身,两人的身体在无声之中贴合在一起。君晔诧异于她的主动,但转念一想,就知道了她的意图。 她不过是想用这种轻佻出格的举动,将他推得更远而已。 不过今日,她怕是不能如愿了。 他并没有拒绝她的主动亲近,而是调整了姿势,让彼此站得更加舒坦一些。 第165章 我们岂不是差辈儿了 穆轻颜以为,像君晔这样洁身自好的人,在她做出如此轻佻的举动之后,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她推开的,可是,她等了很久,君晔不但没有推开她,反而将她搂得更紧。 两人就以这样暧昧的姿势抱在一起,沉默许久许久,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穆轻颜觉得,自己的呼吸不那么均匀了,她才艰难地将人推开。 君晔松开了抱着她的手,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些,但依旧呼吸交缠,暧昧至极。 穆轻颜低着头,微微喘气,君晔低着头,一动不动盯着她。 “你究竟想干什么?”呼吸缓过来之后,穆轻颜抬眸质问。 但那质问声里,少了往日的凌厉和干脆,多了几分娇羞和犹豫的意味。 君晔一脸无辜地反驳,“好像,是你先抱着我的呀……” “你——” 我那是想让你落荒而逃!谁知道你这一次脸皮这么厚了呢! “啊——” 穆轻颜才想说话,凌王就捂着肩膀痛呼了一声,一张皱在一起的俊脸,让她想要脱口而出逐客的话又咽了回去。默默把人拉到桌子边坐下。 “衣裳脱了,我给你看看……” 上次帮他解毒,让他脱衣裳,他虽然也很快就脱了,但脸上总有一些难以言状的扭捏。这一次,却莫名爽快,没有一丝犹豫。 穆轻颜看着他将上衣褪到腰间,伤口处裹着纱布,纱布染了血。 她边上手去解开纱布,边忍不住指责,“伤成这样,还有心思来撩妹,你真是不怕死!” 君晔默默点头,嗯,撩妹这两个字,他听懂了。 伤口是有些裂开了,不过问题不大,穆轻颜给他重新上药,又重新包扎。整个过程中,君晔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动作,就那么直挺挺的坐着。直到自己的衣裳,被穆轻颜拉了上来,他才动手去整理衣裳。 穆轻颜边收拾药箱,边道,“我可是豁出命去救了你两回了,你这条命现在是我的,你得给我好好活着,不然,我多亏得慌!” 君晔整理好衣裳转过脸来,笑着道,“嗯,这么重的恩情,本王打算用一辈子来偿还,你觉得如何?” 穆轻颜哼哼,“救了你两回,一辈子就想把我打发了?那不还个三生三世的,哪够啊!” 这话一出,两人视线交缠间,都透着心意相通的喜悦。 “回去躺着吧,过几日,大长公主的寿宴,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你这伤不赶快养好,到时候又得丢半条命。” 君晔长臂一伸,把人拉了过来,环住她的腰,伏在她的小腹间。穆轻颜一动不敢动,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 君晔心中百转千回。大长公主的寿宴,请柬上写明了邀请穆家大姑娘出席。这几日,她一直住在凌王的消息,也传了出去,外头还不知道说的有多难听。 好像自从与他扯上关系以来,她就一直陷在各种风波里。 市井之中不敢对凌王府指指点点,对穆轻颜的言论却是毫无顾忌。 这个时候,大家似乎都忘了,这个姑娘不遗余力,为京都百姓都做过些什么。 称颂者寥寥无几,诋毁者多如牛毛。 “颜儿,与本王在一起,委屈你了……” 穆轻颜嗤笑一声,“委屈什么?不过是些闲言碎语而已,伤不了我分毫。” 君晔愣了愣,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寻常女子听到这些言论,只怕会羞愤欲绝,恨不得一头撞死。她却如此云淡风轻,可见内心是多么的强大,是他狭隘了…… 气氛正好,房门突然被敲响,两人均是一愣,君晔将人放开,两人分开了些距离,穆轻颜喊了声,“进来……” 燕大夫推开门走了进来,见到凌王也在,桌上那些带血的纱布还来不及收拾,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伤还没好,瞎跑什么!” 君晔站了起来,有些心虚地喊了声,“燕伯伯……” 燕大夫不理他。 袍子一撩坐下来,给穆轻颜把脉。 把完脉又是一阵叹息,“你究竟有没有办法解毒?再这么下去,别说你的脸好不了,你这条命都快没了!” 他的儿子当年就是因为中了这毒死的,他还能不知道毒发时人有多么痛苦吗? 这个丫头,真的没有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 “我虽然是个大夫,可我也怕死的得很,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怎么会做呢?祖父放心,看着吓人,但是,死不了……” 穆轻颜将幕离摘了下来,只留了面纱。 但透过薄薄的面纱,可以隐约看到她的整张脸都已经开始红肿溃烂,还冒着浓浓的黑气。 “我这些日子,暂时没办法出门,我院里的事情,你让逍遥宗的师姐们帮我多看看……我好不容易把人都救回来,可不能再出差错。” 燕大夫很想骂她两句,但又着实不忍心,只能闷闷地道,“你还有心思去想别人的安危,你自己的命都快没了!你还想让祖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穆轻颜笑了,“我发誓,我真的死不了!” 她甚至举起了手,对天起誓。 燕大夫叹气,扭头看见凌王,冷哼了一声,“就你们皇家霸道,动不动就赐婚,也不管人愿不愿意!” 君晔那是一个字都不敢反驳啊!只能低着头连连道歉。 外头的人见到凌王那是大气都不敢出的,也只有她祖父,敢拿他当孙子训。穆轻颜想到这儿,笑就忍不住了。 “你笑什么!”燕大夫真是恨铁不成钢。 穆轻颜抿了抿唇,怎么都压不住笑意,“我只是想到,您是我的祖父,王爷却唤您燕伯伯,那我俩,不是差辈儿了吗?” 燕大夫愣住了,是啊!他怎么没想起这茬儿来? 君晔喊顺口了,倒没注意到这个细节,眼下只能无奈道,“燕伯伯与我父皇是至交,他们从年轻时候就认识,否则,我也请不动堂堂逍遥宗宗主做我的大夫……” 燕大夫沉默了半天,最后瞪着眼睛说了一句,“便宜你小子了!” 君晔心里乐开了花。 第166章 你别咬伤自己 燕大夫与凌王走后,月半走了进来,穆轻颜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开口道,“有话就说。” 月半才道,“秦姑娘说,想见姑娘,但这几日,姑娘精神不济,一直都在调息,属下便让她等几日……桃园那头一切都好,玉簪能下床了,抚国公近来也没什么动作,只是,他又去牢里见了周元……在牢里整整待了半个时辰才出来。” 穆轻颜撇撇嘴,“他想自寻死路不必拦着,盯紧他就行。” 月半应声退了出去。 穆轻颜久久没有动作,眸子里泛着冷光。大长公主的寿宴摆明了就是鸿门宴。若是她自己,全身而退不是问题,可是不止穆盈玉会去,秦桑白也会去的。 穆斯年在这个时候去见周元,定是又想整幺蛾子了! 她能护住自己,又该怎么保证穆盈玉和秦桑白的安危? 她必须要尽快将毒逼出来,才能在寿宴上不那么被动。 她盘腿坐在床上,开始运功逼毒,这玩意儿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东西给配出来的,发作的时候能折磨死个人。 祖父说,当年,她父亲也是中了这种毒,不治身亡的。 也就是说,当年害燕归离的,和今日害凌王,是同一个人!但问题是,燕归离是江湖人士,与朝廷有何相干?幕后之人害他做什么呢? 要说是雍王指使,可十八年前,雍王还不似今日这般手握重兵割据一方啊! 事情真的是越来越耐人寻味了! 运功需要聚精会神,穆轻颜只好将脑海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先放下,专心运功逼毒。 外头的天已经黑了很久了。她吩咐过月半,不要来打扰,所以,连午膳晚膳她都没有用。 运行到第五个小周天时,她胃里一阵翻腾,噗地吐出一口黑血。 然后整个人就虚弱地滚落在床上。 那股几乎能将她五脏六腑烤熟的灼烧感又开始慢慢从四肢百骸里钻出来,她四肢蜷缩在一起,整张脸都因为痛苦而扭曲。那钻心蚀骨的疼痛和灼烧感,让她浑身颤抖。她咬紧牙关,青筋暴起,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君晔进来时,就看到她痛苦破碎的样子……他的心揪成一团,该受这痛苦的,原本是他…… 他红着眼睛冲了过去,将人抱在怀里,唤她的声音都在颤抖,“颜儿……” 她拼命咬着自己的唇瓣,面纱都染了血,君晔将手递到她唇边,“颜儿,你别咬伤自己,咬我……” 穆轻颜痛得整个人意识都模糊了,只想寻个什么东西来缓解一下身体的痛,君也的手一递过来,她隔着面纱,张口就咬了过去。 君晔一只手紧紧搂着她,一只手给她咬着,他双目通红,手上感觉不到疼,心却疼得快要碎了。这几日,她都是这么过来的,一个人,这么熬过来的…… 天气已经入冬,穆轻颜却大汗淋漓,她连将人推开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下意识咬住君晔的手,直咬到她觉得牙关僵硬发麻,才慢慢松了口。 她痛得浑身发抖,却一声不吭。 脸上的面纱还在,白色的面纱吗,被染红了,有她自己的血,也有君晔的。屋内烛光昏暗,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但在这一刻,两颗心却紧紧贴合在一起。 有他的怀抱,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痛苦了…… 之前毒发,痛苦起码会持续半个时辰的功夫,而且常有愈演愈烈之势。她想要利用内力压制,却不过是徒劳无功。 所以后来她就放弃了,生生扛着,不做任何无用功,只等待这痛苦过去。 今夜,毒发的时辰很快过去。 她感觉到不疼的时候,身上的衣裳全都湿透了,活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头发都打湿成一绺一绺的,贴在脑门上,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君晔一直紧紧抱着她,不曾放手,她疼得双目迷离,回头看他时,他满眼通红,一言不发。 “君晔……” 他愣了愣,随即松了松手,不过仍旧没有将她放开,“还疼吗……” 穆轻颜摇头。 君晔低头,含着泪吻了吻她的额头,颤抖着声音道,“对不起……本该我受的苦,都让你受了……” 她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容,“你之前中过毒,底子本就差,没有我这么强大的内力护体,你可受不住这苦,会死的。” 她缓缓起身,抓那只被她咬得鲜血淋漓的手,没说话,偏过头去忍住了眼泪,“你去把药箱拿过来,我帮你包扎……” 君晔默默地放开了她,将药箱取了过来。 两人不发一言,穆轻颜仔细擦掉他手上的血迹,用烈酒消毒之后,涂上了金创药,然后细心地用纱布裹了起来。 “好了……” 见她要下床,君晔忙伸手去扶,“你要去哪儿?” 穆轻颜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我去清洗一下,换身衣裳。” 她一下床,腿一软,就跌在了地上,君晔不顾自己的伤,一把将人抱起,往旁边的屋子里去。 “你这伤不能用力,会崩线的,放我下来!” 他没说话,进了屋子才把人放下,屋子里准备了热水,大概是前几日她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月半准备的很周全。 他把人放下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穆轻颜看看冒着热气的浴桶,又看看一动不动的君晔,歪着头问,“你打算——看着我沐浴吗?” 君晔的心突突跳了好几下,忙低着头出了屋子,还不忘带上门。 穆轻颜见他落荒而逃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可人一走,她那戏谑的神情就敛了起来,看着那袅袅生烟的浴桶,褪下了被汗打湿,黏在身上的衣裳,整个人泡在了浴桶里。夜里冷,水一变冷她就赶紧起来了,她现在身中剧毒,底子难免会差一些的,若是再染上了风寒,那就不是闹着玩儿的了。 穿好里衣,带上面纱开门,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墨色的深瞳里。 她还吓了一跳,“你怎么还没走啊?” 君晔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稀稀疏疏的声音,心里难免有些激动。 第167章 我孙女不要名声的吗 凌王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直视。 “我,怕你太虚弱,万一……所以,我在等你……” 穆轻颜想笑,但又强行忍住,嘴上却在逗他,“那我要是晕倒了,你闯进去看见我一丝不挂,你要怎么办?” 君晔的脸肉眼可见地红到了耳朵根,但下一刻,一只手却搂上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低垂的眸子里,酿出一汪深情,嘴角微微扬起,声音低沉得撩人心魄,“你我是未婚夫妻,早晚要看到的……” 这下,轮到穆轻颜脸红了。 她低着头将禁锢着她腰肢的那只手给扒开,默默走到床边坐下。脸上的面纱挡住了她的羞怯。 君晔跟在她身后慢慢走了过来,就在她身边坐下。 穆轻颜觉得自己不能太被动了,否则还不得被这个妖孽给拿捏得死死的? “王爷……”她刚想开口,君晔就满脸深情的看了过来,眼里带着不满,“怎么又喊我王爷?” 穆轻颜觉得,现在不是讨论称呼问题的时候,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他倒是坦然得很啊! 这要是,她的脸没毁,倒也是个风花雪月的好时辰,可问题是,要让她顶着这样一张脸,和他谈情说爱,确实是有些膈应! 想到这儿,她叹了一口气,“君晔,你身上有伤,我身中剧毒,脸又毁了,实在不是调情的时候,你能不能先回你自己屋里去?我顶着这么一张脸,我很难过。” 君晔眯着眼笑了,然后默默凑近,鼻尖碰到了她的面纱,眼带戏谑,“那颜儿的意思是说,等你我都好了,就可以了?” 可以什么! 这个人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要不是看在他身上还有伤,她早就一掌将他拍出去了! “你,你怎么变得这样厚脸皮?听不出我是在赶你吗——你——” 君晔顺势抱住她,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上,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久才听到他道,“别赶我,我只是想陪着你……前几日,我被燕伯伯勒令趴在床上不能动弹,心早就飞到你这里来了……今日看到你毒发时那么痛苦都是因为我,我恨不得再给自己一刀……你本来可以活得肆意洒脱的,是我,是我将你拉到了这个深渊里……” 穆轻颜抬手,想拍拍他的背,想起他背上有伤,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任由他抱着。 “别把你自己想得那么重要。我受这些,才不是因为你呢!我生在抚国公府,自小没了娘,却有一个刻薄狠毒的继母,一个能力与野心不匹配却总想作死的挂名父亲。即使没有你,他们也不会让我有好日子过的。所以你不必自责,我救你,一是因为我是大夫,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病人死,二是因为,我自己愿意。三是因为,你值得。” 君晔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这一晚,君晔真的在她的屋子里守了她一夜。 她将毒封在自己的经脉里,一点一点地逼出去。已经连续三日了,毒性发作的时间越来越短,这证明此法可行。接下来,她就可以调配药物,来拔除余毒了。 希望这张脸,能在大长公主寿宴之前好起来。她可不想顶着这张脸出去,被人嘲笑不已。 翌日,穆轻颜醒来时,君晔趴在她的床边睡着了,一只手还与她十指相扣。 穆轻颜微微一动,就惊动了他。 他缓缓抬头,一双眼睛有些惺忪,声音沙哑,“醒了?饿了吗?我让人去准备早膳?” 穆轻颜刚起身,房门外,传来了燕大夫的声音,“月半,王爷昨日,是在你家姑娘屋里歇下的?” 月半低着头答道,“回燕大夫,是……” 门外传来一声冷哼,拔高了声音,话明显是对着凌王说的,“你小子,给老夫出来!我孙女不要名声的吗!” 君晔苦笑,执起穆轻言的手放在唇边印下一吻,低声道,“我先出去,晚些过来陪你……” 穆轻颜现在精神很差,没有精力管旁的事情,也就由他去了,君晔走后,她也起身准备洗漱了,要将自己需要的药材写下来,让月半去准备。 君晔一出门,就收到了来自燕大夫的眼刀。 他作为晚辈,屋子里头的又是人家的孙女,他总是有些露怯的。 他扭头吩咐,“月半,给大姑娘准备早膳,好生伺候。” “是……” 月半退下后,君晔便随燕大夫去了书房。 从进了书房,燕大夫就没有说过话。 “燕伯伯……您别生气……昨夜,颜儿毒性发作,我,我只是想陪着她,并无逾矩之处……” 人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岂能不知道他的心性? 只是知道是知道,立场是立场。 他如今身为穆轻颜的祖父,君晔就变成了一个想要将他家唯一的这朵娇花连盆儿端走的登徒子!那他岂能对他有好脸色? 何况,人还为了救他伤成了这样? “你贵为亲王,论权势,我逍遥宗与你不足一提。可是,你一定要记住一件事情,颜儿是个姑娘家,如今你们虽有了婚约,可到底还未正式行大婚之礼,她这几日住在这儿,外头说得有多难听你不是不知道,你还明目张胆地与她共处一室,你想将她置于何地啊?” 虽然之前,他担忧两人不能敞开心扉。 可这一敞,也敞得太快了些吧? 君晔在燕大夫面前,一直都是一个晚辈的姿态,此刻更是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只能连连认错,“是我思虑不周,日后定会注意的……” 人家认错态度如此诚恳,他也不好抓着不放。他伤成这个样子,能起来走路都不错了,哪还有心思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不过,丑话是要说在前面的。 “行了,你伤成这个样子,不好好休息,你是不打算好了吗?还有那大长公主的寿宴,你打算怎么办?依老夫看,那就是冲着颜儿来的。陛下在太庙遇刺,龙体无恙,你却险些丢了性命。颜儿救了你,就又一次破坏了幕后之人的计划,那些人,哪里还肯放过她?” 第168章 鸿门宴 君晔自然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 他们可以不去赴宴,但这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既然一计不成会再生一计,那么,他们何不主动一些入局? 到时候,谁是局中人,还不一定呢! 大长公主已经提前到了城外别庄去准备。 她的生活向来奢侈,东西样样都要用最好的。虽是已经到了这个岁数,私下仍豢养了不少男宠。 明面上大家都装作不知道,但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皇家秘辛说是秘辛,也只不过是因为没有人敢肆意谈论而已。 “大长公主,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大长公主身边的严嬷嬷躬身道。 大长公主斜斜躺在贵妃榻上,一手撑着脑袋,闭着双眼,享受着奴仆在她腿边为她捏腿。 她不喜欢女子伺候,反倒是培养了许多年轻,长相清秀的小厮,专门来服侍她的起居。此刻在给她捏腿的,就是手艺好,最得她宠爱的一个。 她闻言,眼睛也没睁开,只是嗯了一声,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太后答应她了,只要此事办成,她的儿子周元,就能从牢里放出来,并且,官复原职,与从前,没有区别。 但她心里很清楚,怎么可能没有区别呢? 周元与蓝氏的私情,闹得京都人尽皆知。他们的一双儿女也因为他们的私情曝光而身败名裂,只能离开京都去躲避风头。 想起这事,她就恨得牙痒痒。 那蓝氏,也不见得就是个天仙!怎么就能迷得她那眼高于顶的儿子这样神魂颠倒!连名声地位都不要了,也要保住她!这下好了!不仅人没保住,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她舔着这张老脸进了多少回御书房?结果呢?建宁帝已经没有将她这位大长公主放在眼里了! 毕竟,物是人非了嘛! 她出身高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那已经是过去式了,一心护着她的人,只怕白骨都不剩了,如今的皇帝,虽说是与她同出一脉的,可这血缘一代一代,早就淡漠如水了。 除了表面上的那点子不值一提的恭敬,根本不算什么。 若周元能助雍王登基,就此成为权臣,也算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对他最大的帮助了。 这条路,他本来走的很顺遂,而且就差一步就要成功了,若不是因为穆轻颜设计将蓝氏与他的关系公之于众,他也不会沦为阶下囚。 所以,这一场寿宴,她并非完全为了蓝太后,她也想,给自己的儿子出一口恶气! 一个小小臣女!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她就要让穆轻颜后悔从娘胎里生出来! “严嬷嬷,你可要仔细了。这场寿宴的主角是谁,不要弄混了……” 大长公主慵懒随性的语气传进耳朵里,严嬷嬷心里陡然生出了三分凉意,同时默默地在心里替那位穆家大姑娘掬一把同情泪。 谁让她这么不长眼,无甚本事,却偏偏自不量力,掺和进皇室的争斗之中。 还得罪到大长公主的头上来。 凌王府里,被无数人惦记着的穆轻颜,正在泡药浴。 药浴的水很烫,烫得她一身娇嫩的皮肤通红,但只有这样,余毒才能通过汗液发散出来。 玉簪身体一恢复,就匆匆来了王府守在她身边。 她站在浴桶前,脸都被那蒸腾的热气熏得通红,可见那水有多烫。 可姑娘是大夫,她肯定知道多高的水温才有效用。 浴桶里的水没过她的脖子,只留一颗脑袋在外头。 红肿溃烂的脸,已经收了口,正在结痂脱皮。 虽说这过程有些慢,但假以时日,她就会相当于换了一次皮,皮肤会比之前更加细腻光洁。 直到水温降下来,已经不冒热气了,穆轻颜才从浴桶里出来,擦干水渍,穿上里衣。 她一边泡澡,一边运功逼毒,定然是事半功倍的。 玉簪才帮她绞干长发,月半就端着黑乎乎冒着热气的汤药走了进来,“姑娘,药熬好了,放了一阵,可以喝了。” 月半虽然是个舞刀弄枪的暗卫,但她的心思实在细腻。 之前玉簪不在,她也能将她的起居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丝毫不出差错。 玉簪一来,她又做回她暗卫的本分,绝不轻易越界。 但这熬药一事,却是顺手做的,毕竟玉簪受了那么重的伤,才刚刚好,也不宜劳累。 穆轻颜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药汤入喉的那一瞬,苦得她皱起了眉头。 月半跟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小包蜜饯,递到她面前,笑嘻嘻地道,“姑娘,吃颗蜜饯缓缓吧……” 穆轻颜扯出一抹笑,捏起一颗塞进嘴里。 清甜的口感,瞬间将那股难耐的苦涩给压了下去,她含在口中,舍不得去咀嚼。 玉簪帮她打理好长发,又给她挂上了面纱。 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姑娘,你怎么这么冲动?万一这脸要是好不了,你一辈子可就毁了……” 她伤好来王府那一日恰好就瞧见了穆轻颜溃烂的脸,当时就哭了。 穆轻颜哄了半天,发誓一定能好,她才磕磕巴巴地停住了哭声。 但每次只要一打理头发,一见到这张脸,她就忍不住要红眼睛。 穆轻颜透过铜镜,看她那双红红的眼睛,嗐了一声,“我不是说了会好的吗?你别哭了……你哭起来好丑……” 玉簪这才抹了眼泪,扯出一抹笑,“姑娘都这样了,还顾着打趣奴婢!” 月半笑着默默将碗端了出去,出院门时恰好碰到阿束,她回头看了看院里,快步追了上去。 “头儿!” 阿束停下了脚步,冷着一张脸,“怎么了?” 月半在他三步外停下,“属下就是想问问,大长公主寿宴那日,我能不能打扮成丫头,跟在姑娘身边?就玉簪一个,我怕她应付不过来。” 暗卫之所以是暗卫,本意就是要出其不意。 可上次宫宴,她们都已经露过脸了,虽然没展露实力,但到底也算是过了明路的。可这一次,阿束又安排她们暗中保护,不让现于人前,这就让月半有些苦恼。她想跟着大姑娘,寸步不离的那种! 第169章 有种不顾人死活的直白 阿束在自己手下面前,向来是不苟言笑的,颇有威严。 闻言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如今的主子是王妃,本不应由我来安排,可王爷的部署不能随意更改,这涉及到王妃的安全,王妃虽然武艺高强,但大长公主不可能在自己的寿宴上明晃晃的杀人,那些阴私手段是防不胜防。届时,暗卫就成了王妃最大的底牌。你们要给我盯死了,若是王妃在寿宴上出了一点差错,你们的命,我可保不了。” 月半本来轻松的神情凝住了,低下头,“是,属下知道了。” 阿束快速转身离去。 月半愣愣站在原地,手中的药碗静静躺在托盘上,像极了那个人,不起任何波澜的心。 她突然很羡慕玉簪。 他对所有暗卫都一样,唯独在玉簪面前,脸上刚硬冷漠的线条,会变得柔和多情。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的变化吧? 他要不是王爷的暗卫,肩负着王爷的性命安危,上次,用内力救玉簪的人,就会是他了。 他的命不属于他自己,他不可以自行支配。 所以,他对玉簪的感情隐忍又克制,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近,却又因为无法突破身份的禁锢,而选择逃避。 “月半姐姐,你站在这儿发什么呆啊?”身后传来玉簪到底声音。 月半抹了抹眼角的湿意,笑着回头,“没什么,差事没办好,被总教头训了几句。” 玉簪当然知道她口中的总教头是谁了。 当下挥着小拳头表示,“回头让姑娘去收拾他!” 月半单手拿托盘,一手搂过玉簪瘦弱的肩,笑着道,“不用不用,我们做属下的,总会挨几句骂的,没关系的,你出来做什么?姑娘有吩咐?” 玉簪哦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姑娘说想吃聚芳斋的桂花糕了,让我去买一些回来尝尝。” 月半四处张望,瞧见一个洒扫的小厮忙招手让他过来,将手中的托盘递给他,然后拉着玉簪的手,“走,我陪你一起去!” 不怪总教头喜欢玉簪,被派到姑娘身边的这几个暗卫里,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玉簪虽然身世不好,但她早一些遇到姑娘,性子里,总带着对美好向往的天真与活泼。 不像她们,见过这世间最残酷,最肮脏的事情,早已失去了对美好的向往,剩下的只有死气沉沉。 身在黑暗中的人,总是向往光明的。 玉簪,就是那束光。 她被姑娘保护得很好,好到让人忍不住亲近。 所以,她羡慕玉簪,却不嫉妒,也不会怨恨。 两人拉着手出了王府后,穆轻颜的身影就出现了。她看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君晔站在她身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家玉簪可真是个小太阳!” 君晔不明所以,带着疑惑看向她。 穆轻颜懒得解释,只是好奇地问,“假如你的暗卫有了意中人,你会允许他们像个普通人那样,成亲生子吗?” 君晔没想过这个问题。 暗卫们的身世都比较凄惨,自小就面临生存问题,为了活着,他们的手上染过很多人的血。至于会不会考虑成亲生子的问题,他还真的没有想过。 “你是,发现了什么苗头吗?” 穆轻颜朝远处站着的阿束抬了抬下巴,“喏,你这个暗卫总教头,不务正业,老是想撩我家玉簪!从淮扬府回来,还送了我家玉簪一把匕首,不过后来证实是个乌龙,他本来想送的是簪子,一紧张拿错了。” 君晔抬头,看了一眼阿束。 远处的阿束浑身僵硬。 心里一百个想法冒出来。 大姑娘和王爷一直盯着他,在说些什么呢? 为什么神情这么奇怪? 他,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吗? 没有啊? 他一直很兢兢业业啊…… 他不敢直视那两个主子,只能悄悄地用余光去瞟,越瞟心里就越紧张。直到他瞧见,他家王爷朝他招了招手。 他一动,才发现自己的腰部因为过于紧绷而酸痛不已。 “王爷……”他快步走到凌王面前,低着头等候吩咐。 凌王自从与穆轻颜心意相通之后,这人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常常语不惊人死不休,“听说,你觊觎王妃身边的丫鬟?” 阿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穆轻颜。 嘴上不敢承认,“回王爷,属下不敢……” “不敢?不敢你给人送簪子?还送错了?”凌王有种不顾人死活的直白。 阿束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但王爷不许,就算有地洞,他也不敢钻。 “王爷,属下,确实对玉簪姑娘动了心思,但是,属下从没有逾越,更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分……属下,自知不配……” 穆轻颜摊摊手,“你看,他说自己不配……王爷,我家玉簪虽是个丫头,可是我也不会允许她喜欢一个胆小鬼的。” 阿束皱眉,谁是胆小鬼? 他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要是胆小鬼,早就吓破胆了! 君晔在一旁附和,“既然他没这个意思,那就算了,还是让他孤独终老吧,挺好的……” 阿束急了,“王爷,大姑娘,你们二位,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穆轻颜拉着君晔转身,“没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你自己好好琢磨吧!” 阿束愣愣站在原地,脑袋一团浆糊,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 直到阿商从树上跳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不是傻?王爷和大姑娘,这是想让玉簪给你做媳妇儿呢!你不要啊?你不要让给我吧!我要!哎哟——” 话刚落音,他就被阿束一个肘击,撞飞了出去。 他捂着屁股站起来破口大骂,“你这不知好歹的榆木脑袋!老子好心提醒你,你怎么还打人呢!活该你这辈子打光棍儿!” 阿束虽然被骂了,但嘴角就快要压不住了。 ———— 历经十日的药浴和口服汤药去除余毒,穆轻颜的脉象总算正常了,脸上那些难看的疤痕也脱落干净了,露出更加光洁白皙的肌肤。 燕大夫足足给她把了两盏茶功夫的脉,才笑着将手挪开。 第170章 悄悄回顾家 “好啊好啊!总算是解毒了!”他笑了,但言语间又满是遗憾和感伤,“当年我要是有你这本事,也不至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穆轻颜见他提起燕归离,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祖父……” 燕大夫摆摆手,“没事,我没事,就是一时感慨,生死有命,是你父亲福薄,与你我缘分过浅……”他感慨了一阵,又道,“你中毒这些日子,顾家人一直很担心你。你在王府里,他们又不便上门,于是就耽搁了这么久,你如今好了,也该回去看看,好让他们安心啊……” 眼下朝廷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顾家人刚刚回到京都,凡事都要谨言慎行。 凌王府,终是个是非之地,他们若是掺和上了,引起了雍王一党的注意,只会让局势更加糟糕。 朝廷要保存顾家的实力,就不能让他们处在风口浪尖上。所以,即使凌王和穆轻颜有婚约,他也从来没有在人前,与顾家人表现出亲密的样子。 这世间,害人的法子何止千万种?何况顾家人刚刚立了战功归来,正是敏感的时候。 穆轻颜不是光明正大去的顾家,她是入夜之后避开人的耳目,悄悄去的。 大长公主寿宴在即,顾家人定也在受邀之列,她得知道,顾家人到时候,是谁出席。 顾家的长辈们得知她要回来,都在正厅里等着。 陛下遇刺,凌王救驾重伤一事,京都里的富贵人家都是知道消息的。都以为凌王这回是挨不过去了,但最后又被穆轻颜给救了回来。 顾老夫人拉着穆轻颜的手,不住地上下打量,满眼心疼,“孩子,你受苦了……这些日子,定是很难熬吧?顾家对不住你,你为救凌王中毒,我们都不能去看看你……” 穆轻颜岂能不知道朝堂上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 顾家人不能和凌王府走得太近,何况那些日子,她的脸毁成那样,也不愿意出来见人。 顾家人来看到了,也只不过徒添烦忧而已。 她今日来是有正事要谈的,所以就言简意赅了,停留太久也怕惹人注意。 “外祖母,我如今都好了,什么事情也没有。今日来,一是让诸位长辈安心,二是,想要问一问,大长公主寿宴那日,顾家由谁出席?” 提起这寿宴,顾家人都沉默了。 如果可以,他们一个人也不想去。 但这事儿不是不想就能不去的。 大长公主的身份摆在那儿,即使她和皇室之间的血缘已经淡了,也不是任何人能藐视的。 顾家才从迟陵关回来,身份敏感,若是此刻拒绝出席大长公主的寿宴,难免落人话柄。 顾老将军沉吟许久后,打破了寂静的局面,“大长公主是女眷,我们外男前去,着实不便的。但大长公主的请柬里又点明里让顾家年轻的小辈出去。所以,我打算,让你外祖母和你大舅母,带两个小辈去,就行了。” 顾家是将门之家,即使是女眷,身手也没有差的。 即使有事情,自保应当不成问题,只是顾老夫人年岁大了……但她作为顾家的长辈,不出面也是不对的。 顾老将军不去,可以说是外男不宜参加宴会,那顾老夫人就没有理由再推脱了。 只是这样一来,宴会上穆轻颜在意的人就更多了。 明眼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知道宴无好宴。穆轻颜没有说的很直白,但在座的人都听得明白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寿宴上,接触的人,入口的东西,都要谨慎。尽量不要单独行动,免得给人可乘之机。” 说罢,她又取出了一些瓶瓶罐罐,“这是我平日里闲来无事配置的药,有解毒的,有戒酒,有避毒的,还有这个,这个是速效救心的……” 她看向顾老夫人,“外祖母年岁大了,若是受了什么刺激,危急时取出一颗含在舌下,可保一时性命无虞……” 顾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接了过去,眼睛里泛着泪光。 这表姑娘对顾家,真的没话说。虽然之前从未谋面,可自从顾家人回京之后,她的任何言行举止都让人挑不出错误来。 穆轻颜看向几位表兄,拿着避毒丸对他们解释道,“这避毒丸主要是为了防止迷香,催情一类的药物,你们是顾家年轻一辈,若是有人要对付你们,那大概率会在这上面做文章,你们将避毒丸放在香囊里,可以避开这些阴损的招数,同时一定要提高警惕,不要中了别人的圈套。” 顾家的几位公子听到迷香,催情这样的字眼,神情都有些不自然,但都郑重地点头应下。 “表妹大病初愈,深夜回来,叮嘱我们这些,我们都记住了,我们定会打起精神来,不叫贼人有机可乘。” 顾家大公子顾钰如是说道。 穆轻颜点点头,“我不能在此久留,离宴会越近,需要部署的事情就越多,到了那日我不一定顾得上大家,总之你们一定要小心,风平浪静最好,若是有事,也不要怕,我和王爷,会妥善解决的。” 她来去匆匆。 剩下满堂的顾家人面面相觑。 顾老夫人忍不住红了眼,“这孩子,跟她母亲是一个性子,自己有天大的事情都瞒着不说,还一个劲儿地担忧我们……真是,叫我们如何做,才能补偿这些年对她的亏欠啊……” 大夫人玉氏上前,“母亲别难过,我们平安度过这一关,不让颜儿分心,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了……有心人一看就知道,这长宴会是冲着颜儿来的,她是个有本事的,咱们不给她添乱,就是在帮她了……” 顾老夫人含着泪点点头。 穆轻颜出了顾家,在瓦背上越过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哥哥!” 煦临抱着手站在对面的屋顶看着她。他今日没戴面具,明朗的月,悬挂在他的头顶,柔和了他英气的五官,也让本就清冷的人,更添几分淡然。 穆轻颜施展身形越了过去,来到了他的身边坐下。 “你的毒都解了吗?” 第171章 这不是你的错 煦临跟这个妹妹相处时,还是稍稍显得局促。 “都好了,你这段时日也辛苦了……” 煦临看了看一身黑衣显得娇小的她,笑了,“跟我客气什么?你我可是至亲兄妹。” 他说着说着,突然沉默了,沉默了许久,才又重新开口,“妹妹,其实,我很想好好补偿你……我虽然自小无父无母,但师父,不,祖父对我很好,还有逍遥宗的师兄师姐们,对我都很好……可你不一样,你自小被放逐,没有感受过一点温情,好不容易回到京都,又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如今,更是有性命之危……” 穆轻颜扭头,嫣然一笑,“哥哥,我所遭遇的种种,皆不是因你而起,所以,你不要因为自己过得好,就对我心存愧疚。如今,我与凌王绑在一条船上,应该与他共同进退。而且,我到底还顶着一个抚国公长女的身份,即使我没有选择凌王,我的人生也不会平静的。每个人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之前,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你自小有人爱护,长成如今这出色模样,这是你的幸运,不该成为你对我心存愧疚的源头。” 煦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露出一抹比月色还要皎洁的笑容,“好,我知道了……以后,若是凌王敢欺负你,哥哥帮你揍他!” 穆轻颜眯着眼睛笑得狡黠,“好呀好呀!” “寿宴那日,我会和几位师兄师姐想办法混进去,暗中保护你们的,你一定要小心行事。” 穆轻颜挺感动的,同时也替死去的原主觉得惋惜,如果,她再坚持一下,活得久一些,就会拥有很好很好的家人…… 只可惜,她终是没有这样的福分…… 这福分让她占了,所以,她觉得受之有愧。只能加倍努力,守护好每一个属于原主的亲人。 再次踏入抚国公府的大门,穆轻颜这心里分不清是喜是怒,反正抚国公看向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待一个与他有着血海深仇的人,脸上就差写着‘我要你死’这样的字眼了。 其实抚国公有什么理由怨恨她? 当初是他为了掩盖事实,一手导演了顾青苁的悲剧。 既有当日因,必有今日果。 今日种种,都是他该吞的苦果。 “你这不知廉耻的逆女,你还有脸踏入这个家门!你一个闺阁在室女,无媒无聘,就住到男人家里去了!你要不要听一听,街头巷尾都是如何谈论你的!” 穆轻颜不过一声冷笑,“旁人如何谈论我,与你有何干系?有本事,你就从族谱上把我和我娘的名字都划去,我想,我娘就算死了,也不想跟你这样的伪君子,有任何联系!” 抚国公气的满脸通红。 当初的一念之差,造就了他一生的痛! 他是真心喜欢顾青苁的,在他准备用那样的方式去堵顾家人的嘴的时候,他就想好了,日后要加倍对她好! 可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度量! 他无论如何无法接受,自己的妻子,曾委身别的男人! 甚至连碰她一下,他都嫌脏! 他知道,穆轻颜是故意在激怒他! 她想让顾青苁摆脱国公府夫人的身份,然后,和那个男人在地底下,双宿双栖!她休想! 她顾青苁,不管是死是活,都只能冠他的姓! “你休想!” 穆轻颜也不恼,她只是轻笑一生,“所以我说,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你敢做不敢当,既想往上爬,又没有往上爬的实力。若无祖辈的荫封,你这辈子撑死了最多混个五品,你还当你是什么了不得的栋梁之才呢!也就崇王那样的人,才瞧得上你这样的志大才疏的蠢货!” 抚国公一时找不到言语来反驳,但穆轻颜的奚落还在继续。 “不过你这些年装得挺好啊,满朝文武,竟无一人看得出来,你不过是个空有皮囊而无实际的花架子……” 抚国公那叫一个气哦! 他好歹盯着她父亲的名头!她对自己竟无半点尊敬!居然处处言语挑衅!偏偏在这家里,他奈何她不得! 打不过!骂不过! 就连她身边的丫头,他都不能再动!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想到后日,大长公主的寿宴,他突然就不气了! 在家里,没有人能奈何得了她,待她进了大长公主的别苑,看她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他脸上的怒火冲天,突然就变成了得意洋洋,穆轻颜就知道,大长公主的寿宴上,有他一份心力了。 毕竟,在蓝氏与周元的私情曝光之前,他和周元可算得上是莫逆之交。 如今倒是大度了,为了对付她这个挂名的女儿,和给自己戴了绿帽子的男人,都能握手言和了!她还真是有些佩服这个人!也不知道那缺了一截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穆家的祖先要是知道,他们家到了这一辈,出了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那还不得从坟里爬出来? “你一个将死之人,也只能在我面前逞一逞威风了。今日,我不与你计较,反正,你也没有几日好活的了……哼!” 穆轻颜含笑低眉,“你放心,我死之前,一定拉着你陪葬……” 说罢,她不顾抚国公的满脸错愕,潇洒离去。 顾家人为抚国公遮掩他冒领军功一事,早晚是要解决的,所以,她就做好了准备,免得事情发展到难以控制时,会失了先机。 欺君之罪可大可小,只要建宁帝不予追究,那就没什么可怕的。 所以,她早就与凌王通了气。 看在她救了过凌王性命的份上,建宁帝也不会忍心发落顾家的。但穆斯年此人,她是不会放过了。 她刚回到桃园,就闯进了一名不速之客,崇王。 “你来做什么?” 崇王并不介意她的冷淡,也不顾她的不欢迎,径直往里走,“本王知道你这里都是皇叔给你派的护卫,不过,你确定,皇叔就是那个能给你想要的一切的人?” 穆轻颜坐在石凳上,身子一动不动,闻言只是淡淡回答,“他是与不是,我不确定,不过,我确定那个人,绝不会是你。” 第172章 我下次克制一些 崇王撩了袍子,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还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来抿了一口,才开口说话,“本王知道,你恨抚国公,本王将他杀了给你出气,你投到本王的阵营来如何?” 崇王知道她不会选择自己,此言不过是试探而已。 太后安排人,想在大长公主的寿宴上做文章,不仅要除掉凌王,还想除掉几次三番救了凌王的穆轻颜。 毕竟有这么个医术出神入化的人在身边,凌王真的很难死。 他想凌王死,却舍不得穆轻颜。 这个女子,不知从何时起,就入了他的眼。 她和穆如歌一般,有着摄人心魄的容貌,但在他眼里,穆如歌就像歌只能摆在供桌上的假菩萨。 她有野心,她的野心,难免叫她染了俗气。再美的脸,和阴谋诡计掺和在一起,也就变成了狰狞。 可穆轻颜不一样。 她对这个时间的一切权力,地位,都嗤之以鼻。 她内心有属于自己的秩序,并且,无人可以打破。 穆如歌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往上爬。而穆轻颜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这个世间,她所认为的太平和乐…… 穆轻颜重重放下手中的杯子,凝眸看了过去,那眼里突然的愤怒与怨恨,叫崇王一时有些愣住了。 这样的眼神,他究竟是在哪里看到过呢? 他其实一直都想不明白。 就算自己一直处心积虑的想要隐藏实力,不择手段铲除异己。可他没有真正伤害过穆轻颜,为何这个女子,一见到他,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若是怨恨那一次,在青光寺后山,他的见死不救,那也大可不必。以他们之间的交情,还没到他能出手相帮的地步。 那这恨意,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崇王殿下,你我不是一路人,若是非要绑在一起,那也只有不死不休的结局,你确定,要我投到你的阵营中去吗?” 她一字一句,咬得很重。仿佛在隐忍着某种痛苦的情绪。 崇王看着那张,清冷决绝的脸,知道自己今日,也是来做无用功的。她都愿意为凌王舍弃自己的性命和容貌了,哪里还会转投他人阵营?就算投了,他就会相信吗? 不会的。 穆轻颜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住了拳,指甲掐到肉里,痛感让她清醒的认知到,眼前的这个人,她不能杀! 她不能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杀一个皇子! 虽然这个皇子身份存疑。 在真相水落石出的之前,他都只能是崇王! “本王今日,是来救你的。你若不识时务,那就当本王枉做好人了……穆大姑娘,寿宴之上,你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你若是轻易死了,可就没有意思了……” 最后那句话,他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显得无比暧昧。 穆轻颜没感到被撩拨,她只觉得汗毛竖起,胃里翻腾。 “崇王殿下放心,在你死之前,我都会活得好好的,看你的下场……”穆轻颜特意放慢了语速。 她眼里的恨意不是假的。 她是打心眼儿里,盼着他死,而且,毫不掩饰。 “你可知道本王是皇子,你对本王言语不敬,就够你死上一百回的了?” 穆轻颜抬头,冰冷的眸子染上一抹轻蔑的笑意,“我知道啊,但你敢在国公府里,杀了我吗?” 崇王语塞,他的确不敢。 这场谈话,也在崇王的落败下结束。离开国公府时,他在门口站了很久很久,才上了自己的马车。 穆轻颜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心道这一天天的可真够累的。 不过想到君晔一直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她的那点烦恼,就变成了对君晔的心疼。 “在想什么?”身后一阵温热,头上传来君晔低沉温润的声音。 穆轻颜转身,惊喜随即又变成了责备,“你伤还没好全,瞎跑什么?” 君晔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视线扫过另外一只茶杯,眼底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不悦,“知道崇王过来了,担心你……” 穆轻颜拉着他的手笑道,“担心我什么?他还能吃了我?” 君晔抬手抚上她的脸颊,一双墨瞳里酿着一汪舍不得他人与之接触的深情,“他对你心思不纯,我不想你见他。” 穆轻颜顺势靠在他的怀里,声音软软的,带着撩人的钩子,“王爷何时学会酿醋了?酸死了……” 君晔一手与她十指相扣,一手搂过她的纤细的肩头,略薄的唇,在她额间印下一吻,声音沉得,如同古井般,让人心头一颤。 “那我下次,克制一些?嗯?” 穆轻颜听着这声音,浑身都酥了,她抿着唇眯着眼,才能忍住不去主动吻他。 这个时代,太主动是不是不好? 她们虽有婚约,但到底还未行大礼,太主动,会吓到他的吧? 另一只手悄悄伸到他后腰,掐了一把,糯糯地道,“王爷不用克制,我喜欢你这样……” 那只在他后腰作怪的手,让他忍不住脊背绷直,喉结动了动。 “颜儿,别乱动……” 穆轻颜嘻嘻笑了,那只不老实的手,更是慢慢爬上了他的脊背,从后脖颈,慢慢滑到了他的颌骨处…… 虎口松松卡在了他刚毅的下颌处,君晔下意识,抬了抬头。 穆轻颜的之间缓缓在他的喉结处拂过,像轻飘飘的羽毛,让君晔呼吸一滞。 他深吸一口气,抓住了那只四处点火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处——扑通——扑通—— 他凌乱又快速的心跳,通过掌心传来。 穆轻颜抿着唇,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原来,他这么不禁逗…… 君晔是落荒而逃的。 他怕再待下去,会欲火焚身! 上了马车独处的那一刻,方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他摇头苦笑,整个背部靠在了车厢上,气息有些重。 他居然被个姑娘家,撩拨得欲罢不能! 这面子,无论如何,也得找补回来! 他突然,很期待自己的婚礼。 但在那之前,必须要先解决掉京都的乱局……他可不想成了婚,还要被朝政所累。 第173章 开始唱戏了 终于到了大长公主寿宴这一日。 穆轻颜很早就起来收拾,让人去接了秦桑白,和他们一起出发。 别苑在城外,路上也需要时间。 自从穆轻颜为凌王解毒住在凌王府后,秦桑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收拾好上了马车后,才开始拉着她的手寒暄,“你瘦多了!这些日子,是不是很苦?” 中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何况那是要命的剧毒! 她捧着穆轻颜的脸左右转动看了又看,许久才放心地点点头,“你也忒大胆了,还好,你这脸一点疤痕也没有留!不然,看你上哪儿哭去!” 穆轻颜把她嫩白的手从自己脸上扒拉下来,还得安慰她,“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吗?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怎么会做呢?就是受了几日苦,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说完,这神情就凝重了起来,看了看秦桑白,又看了看穆盈玉,郑重地道,“今日,进了大长公主的别苑,你们两个,就不要分开。要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要在一起,好有个照应。旁人若是有意引开你们的丫鬟,直接拒绝就好了。” “总之,进到里面,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吃的喝的要留心,不要给人钻了空子。” 她将解毒丸和避毒丸都拿了出来,给她们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秦桑白整理着荷包,“那你把药都给我们了,你怎么办?你待会儿,不和我们在一起吗?” 穆轻颜当然想和她们在一起,但是,这场宴会是冲着她来的,她必会成为众矢之的,她不能连累她们。 “待会儿,你们就和顾家人在一处。没事不要乱走动,免得落入别人的圈套。” 穆盈玉因为上次被强行绑进文昌侯府一事,已经有了阴影,这一次,她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待会儿进去,定然连里面的一口茶,一块儿点心,她都不会碰。 马车缓缓向前移动,经过长长的主街道,出了城门之后,上了官道。 凌王府里,阿束匆匆从外院,走向凌王的书房,“王爷,王妃已经出发了,顾家人的马车紧随其后。” 凌王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让人盯紧了,一旦有异动,务必要确保王妃的安全!” “是!” 自从穆轻颜上次为凌王解毒后,整座王府里的人,都统一改了称呼。 虽说还未正式行大礼,但这名分,却是实实在在定了下来。 建宁帝还特意下旨,赏了不少金银玉器,这些东西,直接送到了凌王府。 穆轻颜还未正式入王府的大门,嫁妆倒是先进来了。 御书房里,建宁帝正在处理堆积如山的奏折。 王泉轻手轻脚从外头走进来,他头也没抬,“大长公主的别苑,开始唱戏了?” 王泉躬着身子笑道,“戏道还没开始,毕竟观众还未到齐,云溪长公主一大早就出宫了,还,拉上了宁笙公主……太子殿下还在东宫,崇王殿下,已经出城了。” 建宁帝闻言,批阅的动作不停,只是淡淡地发出了一声轻笑,“他倒是积极啊!就是不知道,大长公主这宝,是不是一定会押在他的身上呢?” 王泉不敢妄议朝政,低着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又道,“奴才愚笨,有些想不明白……” 建宁帝抬了抬眼皮,随即又垂了下去,“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寿宴之上,虽然请的都是达官贵人,可贵人们带来的仆从却不在少数。若是有心之人混在仆从之中,冷不丁地捅出一刀,这算是意外,还是蓄意为之,你说,该如何评判啊?” 王泉自小就净身入宫,能混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当然不是白纸一张。 宫里头的这些弯弯绕,他可懂着呢! “那,王爷和大姑娘,岂不是很危险?” 建宁帝闻言,动作停了下来,思忖了一会儿,点点头,“是很危险,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所以皇后才总说,凌王和穆大姑娘,是绝配么!要说危险,还指不定危险的是谁呢!且看着吧!” 建宁帝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朝堂之上,他受太后和雍王掣肘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如今,又多了一个皇嗣身份存疑的崇王横插一脚。 他的皇子不多,但太子足够优秀。 崇王,就算真是他的骨肉,他也不适合坐上他的这个位子,何况,他还是雍王的骨肉! 如今,他只是在想,娴妃的孩子,当年被送去了何处?如今,是否还尚在人间? 王泉知道,今日这场寿宴注定是不会平静的。 陛下身边的人,也暗中派出去不少。 寿祥宫那头表面看是没有任何动静,但实则,也都在暗暗布置。 穆轻颜一行人到的时候,崇王的马车也紧跟着停在了大长公主别苑的门口。 这别苑名芙苑,原是先昭景皇帝,也就是大长公主的父皇,在位时赐予她的。先昭景帝,十分疼爱这个女儿,不但赐了封地,田产地产,还特意给她留了一支精兵。在他驾崩后,仍有一份遗旨保着她的荣华富贵。 一切皆因亏欠。 芙苑的结构参照了江南园林的架构,亭台水榭,一步一景,甚是美妙。 依山傍水,不仅风景怡人,还冬暖夏凉。 占地面积之大,足可容纳万人。 即使大长公主不在此居住,仍然有成千上百的仆人,将此地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见大长公主生活之奢靡无度。 穆轻颜一下车,抬头刚好就与崇王的眼神撞上。 那双眼里充满着戏谑与惋惜,他微微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看向她的眼睛,仿佛在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可穆轻颜又怎么会后悔呢? 她对崇王的投来的视线视若无睹,只一瞬间,就移开了。 秦桑白和穆盈玉下车后,她便将人引到了顾家人身边,“外祖母,大舅母,两位表兄,我的两位姐妹,今日就要劳烦诸位多加照拂了……” 顾老夫人拄着拐杖,满眼心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孩子,今日,你可要多加小心啊……” 第174章 你怎么能诅咒她呢 顾家来的晚辈,是大表兄顾钰和三表兄顾钦,两人均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方才一下马,就引来了不少世家闺女的青睐。 只是,闺阁女子总是羞于主动,以免被人说成是行为孟浪。 所以,她们只能芳心暗许,默默激动打量,并未有实际行动。 当年顾家举家迁往迟陵关,满京都的人都以为,顾家最后的结局,只会是黄沙埋枯骨,没想到,竟还有凯旋归来,风光无限的一日。 虽然,如今顾家尚未得到陛下的重用,但他们的功勋在那儿,谁也不能抹灭了去。 光顾家男儿不纳妾不娶平妻这一条,就已经叫人难以抗拒了。 穆轻颜低声道,“我昨日给的药,两位兄长可都带上了?” 顾钰点点头,同样压低了声音,“颜妹妹放心,你嘱咐的事情,我们万万不敢掉以轻心,都带上了的……” “好,那,你们一切小心。” 寿宴定是男女分席的,进了别苑,就谁也顾不得谁了,当然要谨慎些。 芙苑门前,有大长公主身边伺候的嬷嬷在挨个儿检查帖子,检查好对得上才放行。 穆轻颜跟在人群后面慢慢走,余光瞥见了隔壁巷子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煦临,她的哥哥。 他说过,今日会想办法混进去,所以,着了一身比较普通的衣裳,他跟着的人,她见过,是钦天监监正和他的夫人! 煦临和这位监正的渊源,祖父和她提过。为了报答当年之恩,他还收了这位监正的儿女为徒,教授医术和武术。 就连那几个孩子,她也是见过的,如今人就在她的济民堂里,学习辨认草药,认人体穴位。 牵扯到无辜的人,是她不愿看到的,但是,人都来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穆轻颜一踏进芙苑,大长公主就得到了消息。 她正与云溪长公主坐在一起品茶闲聊。 宁笙公主坐在一旁,谨小慎微,格格不入。 云溪长公主瞥了她一眼,道,“宁笙,你好歹也是一国公主,怎的这般小家子气?没的丢了我皇家的颜面!” 宁笙公主面对自己皇姑的指责,不敢反驳,只能低着头,小声道,“皇姑教训得是,宁笙会注意的……” 大长公主没将这个小小美人膝下的公主放在眼里,就连奚落穆轻颜,也没有避着她,“云溪,当日宫宴上,这位穆大姑娘可是狠狠地下了你的脸面,让你在夷国使臣面前丢尽了脸,今日,在姑母这儿,你想怎么着讨回来都成!本宫,定然会为你做主!” 云溪长公主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要不然,她这么一大早赶着过来是为了什么呢? 她就是想亲手报宫宴上的仇! 这可是姑母的寿宴,她穆轻颜出了任何事情,自有主人家担着,跟她可没有半点关系! 云溪长公主越想越兴奋,眼里闪着阴毒的光芒。 宁笙公主低着头,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寿宴邀请的宾客众多,即使众人一大清早就出门,等全部检查完进入芙苑,也已经是晌午了。 按理说,寿宴是在夜间开席的。 但考虑到路途遥远,城内又有宵禁,所以,寿宴便定在了未时开席。 芙苑里头,有一座十分宽敞的正厅,专门坐宴请宾客用的。 大家进了前院,男宾自是找自己交好的人,自去寻了座位坐下畅谈。 女宾则在园子里四处逛逛,京都这地方,难得有如此雅致的江南风园子。 看看稀奇也是好的。 该来的人都来的,大长公主还请了两个戏班子,男宾有男宾的,女宾有女宾的,不可谓不贴心。 但宾客们已经到了许久,她这位主人,却迟迟没有露面,这让众人有些微词。 穆轻颜进了园子里,便仔细记着方位,这是她前世被训练出来的生存本能。作为一个家族的继承人,敏锐的警惕性,环境的危机感,是她的必修之课。 但才进了园子没有多久,就有一名嬷嬷匆匆走到她的面前,很是焦急的模样,但规矩却是丝毫不差,“穆大姑娘,大长公主突感身体不适,听闻大姑娘的医术出神入化,还请大姑娘移步后院,为大长公主诊治……” 穆轻颜很确定,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嬷嬷。 她是怎么在这么多宾客之中,精准确定是她的呢? 而且,这位大长公主也太着急了些,这宴席还未开始,就想整幺蛾子?在自己的寿宴上见了血腥,她就不怕犯了忌讳吗? “嬷嬷,大长公主身份尊贵,臣女学艺不精,不敢轻易为贵人看诊,若是出了差错,臣女担当不起……” 嬷嬷一下就变了脸色,态度也倨傲了起来,“大姑娘这意思是,您要见死不救?” 穆轻颜忙哎了一声,打断了嬷嬷的话,“嬷嬷慎言,今日是大长公主的寿辰,您怎么能诅咒她老人家呢?也不怕犯了忌讳!” 那嬷嬷自知失言,忍不住咬了咬舌头差点给她带歪了去,“大姑娘的医术,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凌王中了那样要命的毒,您都能救,怎的大长公主只是让您去看个诊,您都推三阻四的呢?莫不是,您存心不想给大长公主看病?” “嬷嬷说的这是哪儿的话?臣女今日,是来做客的,可不是来做大夫的!大长公主如此尊贵之人,身边难道连个应急的大夫都没有?非得让我一个客人去看诊?莫不是这里头,有什么猫腻?” “你放肆!你竟敢疑心大长公主要害你!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就凭你,也值得大长公主费心?” 穆轻颜低头,“是是是,我自知身份低微,不配为公主看诊,嬷嬷还是另请高明吧……” 那嬷嬷的脸色就更难看了,怎会有这么油盐不进的人! 大长公主有请,她也敢推三阻四的!活得不耐烦了吗! “大姑娘莫不是仗着自己与凌王有婚约,就不将堂堂大长公主放在眼里了?你不要忘了,即使你成了凌王妃,大长公主也是你的长辈!就算是陛下在此,见了大长公主,也是要行晚辈之礼吗,称呼一声姑母的!” 第175章 这就是你的教养吗 “秋嬷嬷,让你寻个人,怎么这么半天都寻不来啊!耽误了姑母的病情,你担待得起吗!” 园子的另一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园子里的贵妇贵女见了,忙蹲下身子行礼,口中都道,“见过长公主殿下……” 云溪长公主轻移莲步,从这些贵妇贵女身边走过,来到了穆轻颜的身边。 秋嬷嬷像是寻到了靠山似的,忙道,“长公主恕罪,老奴不中用,请不动穆大姑娘……” 穆轻颜微微屈膝,行了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云溪怎么会轻易放过她,也没喊平身,只是抬了抬下巴,斜着眼道,“穆大姑娘的架子如此大?连姑母都请不动?” 穆轻颜低着头,“长公主恕罪,臣女中毒之后,余毒一直难消,更是因为中毒,导致四肢时常使唤,怕诊错脉,开错了方子……” 云溪冷哼一声,“你给凌王兄看病,多重的伤都能治,要命的剧毒都能解,怎么到了姑母这儿,让你请个脉你都不肯呢?难不成,你给凌王兄治病治伤,不用给他把脉,宽衣解带就好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贵妇贵女都变了脸色。 不为别的,堂堂长公主,怎么能如此说话呢?什么叫宽衣解带就好了?言外之意岂不是说,这位穆大姑娘为救凌王而献身? 虽然这几日京都市井里都流传着穆轻颜一直住在凌王府的言论,但陛下不是已经下了圣旨为她证名了吗? 她是为了救凌王,自己身中剧毒,还毁了脸,才住在王府没有挪动的吗? 云溪本以为,会在穆轻颜的脸上看到羞愤,难堪的神色,没想到,她听了自己的话之后,还能笑得出来。 “长公主殿下连这个都知道?看来您为了救人,没少宽衣解带啊……” “你——你竟敢如此羞辱本宫!” 在场众人:…… 穆轻颜也不顾云溪长公主没让自己起来,她说完就站直了身子,本来带着笑意的眸子,闪过一丝冷芒,“长公主殿下,人必先自辱,而后人辱之。你先用言语羞辱我,我不过用你说过的话,再还给你,你就受不了了?” 云溪气糊涂了! 今日这样的场合,她竟也毫不知收敛,“你这贱人!你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姿色,才将凌王兄的魂勾了去!待他知晓你的真面目,你以为,他还会将你放在眼里吗!你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 “云溪!你是越来越放肆了!” 云溪话还没有说完,前院就传来了一道冰冷的声音。 云溪心头一颤,抬眼望去,一身绛紫色,玉冠束发的凌王,缓步走来。 落后他半步的,还有太子殿下。 众人再次跪下行礼,口中都道,“参见凌亲王,参见太子殿下……” 凌王走到穆轻颜身边站定,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道,“平身吧……” 众人稀稀疏疏地起身,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心里默默为云溪长公主点了一根蜡烛。 云溪满脸不情愿,微微屈膝行礼,“凌王兄……” 凌王也不喊她起身,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了许久。 直看得她冷汗直流。 “太后平日里,就是如此教导你的吗?身为公主,当是天下女子表率,可你呢?罔顾事实,妄自臆测,随意辱人名节,这就是你身为堂堂长公主的教养吗?” 云溪是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陛下和凌王虽然都是她的兄长,但在这两个人面前,她是忍不住的打怵。 也许是因为太后与他们不和的缘故,她在这两个人面前,总觉得矮人一截似的。 明明都是一个父皇生的,她见了这两个人,永远都要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他们可以不顾她身为公主的体面,随意处罚,责骂她! 当然,她将这一切,都归咎于穆轻颜! 自从她出现之后,她就屡屡遭受责备! “凌王兄恕罪,臣妹以后不敢了……” 穆轻颜知道,她只是在为形势低头,只要让她逮着机会,她还是会来寻衅滋事的。 这时,宁笙公主匆匆赶了过来,“宁笙拜见皇叔……” 宁笙公主胆子小,但她不害怕凌王。 因为她知道,凌王只是面上严肃,但他是个好人,不会害人。 “起来吧……” 宁笙站直身子,低着头道,“皇叔,姑奶奶服了药,人已经清醒过来了,只不过,很是虚弱……姑姑也只是担心姑奶奶的安危,这才言语冒犯皇婶,还请皇叔看在今日是姑奶奶寿宴的份上,不要追究了……” 凌王双手背在身后,“宁笙,你带你皇婶婶入席,其他的事情,本王会处理。” “是……” 宁笙公主上前,拉住了穆轻颜的袖子,低声道,“皇婶婶请随我来……” 穆轻颜扭头去看凌王,见他点点头,她才安心随宁笙公主离去。 宁笙公主带着她,往宴客厅走去。 经过一片无人的假山时,宁笙公主突然停了下来,紧紧抓住她的手,神色紧张,“大姑娘,你今日,千万不要接触姑奶奶,她想诬陷你,取你性命……” 穆轻颜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别紧张。 “想取我性命的人又何止她一个?你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的,倒是你,你今日怎么会出宫的?” 宁笙无奈道,“是皇姑姑非要拉着我出来的,她说我若是不去,就是不将她和姑奶奶放在眼里,让我好好想想我母妃,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穆轻颜叹气,这对母女也真是可怜,总是被人威胁,自己又无能为力。陛下能照拂的也有限。 毕竟在深宫里,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想弄死一个默默无闻的人,那可太容易了。 方美人不是个工于心计的,宁笙公主的性情,又有些懦弱。 她也许聪明,但这点聪明,在绝对的权势面前,毫无作用。 她只能劝道,“公主,想要堂堂正正的活在人前,你得拿出魄力来,不能总被人牵着鼻子走。论身份,你同样是一国公主,你若想过得舒心,摆脱别人的牵制,就得自己立起来。” 第176章 你不是谁都能上来踩一脚的 宁笙松开她的手,转身走了两步,“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大姑娘的魄力的,我何尝不想自己立起来,让我和我母妃过几日舒心的日子。可是,我们身后,并无倚仗,随便一个人,就能捏死我们母女俩……我要如何,才能立得起来呢?” 穆轻颜拍拍她的肩,“你的身份就是你最大的倚仗。你是一国公主,当今陛下是你的父亲,谁让你受了委屈,你大可拿身份压回去。陛下难道会眼睁睁看着他的公主被人欺负吗?这可是关乎皇家颜面的事情!即使你的生母位份不高,你也不是谁都能上来踩一脚的,懂了吗?” 宁笙似懂非懂。 但终是点了点头。 “谢谢你,大姑娘……走吧,我带你入席……” 穆轻颜才刚想往宴厅里走,眼角就瞥见对面的假山后,露出的一片粉色的衣角。 这粉色在芙苑的门前,就入了她的眼,这是工部侍郎的女儿,周家姑娘。也是上次,在水云坊导致秦桑白喘症发作的罪魁祸首。 心里觉得不对劲,穆轻颜示意宁笙公主噤声,然后悄悄地走了过去。 那片假山之后,可不止周家姑娘一个,还有——杨翊! 此刻,这人脸上有着不正常的酡红,眼神迷离,行动之间手脚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穆轻颜刚想上去,秦桑白就被一个丫鬟强行拉着过来了。 身后还跟着一脸担忧在追赶她们脚步的穆盈玉。 杨翊的腰带已经被扯掉了,衣衫不整,露出一片小麦色的胸膛。往日梳得一丝不苟的墨发,此刻也因为拉扯,而有些发丝散落下来。 那位周家姑娘则更加狼狈,她的外衫已经褪下,腰带扯松了,露出一片雪肩。 与杨翊不同的是,她的神志是清楚的,她一直在拉扯杨翊,杨翊没有完全丧失神志,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他甚至用匕首划伤了掌心。 那道伤口很深,不断有鲜血涌出来。 穆轻颜心中暗道不妙,她把所有人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有想到杨翊。 他如今正受建宁帝重用,当之无愧的朝中新贵。 在他的手下,铲除了不少雍王的党羽,太后这是要趁机毁了他!好在来赴宴的宾客大多数都在前院,要么就在宴客厅里,此处僻静,倒还没有什么人过来。 秦桑白看到这一幕,眼里已经闪过愤怒与不耻,当然,那不是冲着杨翊,而是那周家姑娘! 穆轻颜上去就给了周家姑娘一个手刀,还有拉着秦桑白过来的那个丫鬟,也被她劈晕了。 让九娘和月半把杨翊带走。 自己也拉着秦桑白她们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杨翊中了催情类的药物,九娘她们找到凌王,凌王当即着人去处理此事。 杨翊,是他在朝堂上的一把利剑,绝不能轻易毁了。 只是不知道,这场戏,到底是周家姑娘自作主张呢,还是那位周尚书也参与其中呢? 后院,大长公主的寝院,春嬷嬷汇报了方才的一幕。 大长公主一听,眼神就冷了下来,“真是个废物!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还想嫁入襄宁侯府!” 她顿了顿又道,“虽然没有像我们安排的那样发展,也得把事情闹大了,走,咱们去,给那周家姑娘,撑撑腰!” 可当大长公主前呼后拥地来到假山处时,却傻眼了。 她下意识看向春嬷嬷,春嬷嬷被这眼神瞪得头皮发麻,“老奴不知,公主恕罪!” 大长公主刚想叫人把地上的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分开,那头就呼啦啦来了一群人,文武大臣,夫人小姐都有。 众人走近,都被这不堪入目的场景给伤了眼睛。 那些夫人小姐更是连忙偏过头去不敢看。 地上难舍难分的人是谁呢? 有人惊讶出声,“那不是周大人吗?他不是被关在牢里吗?怎么出来了?还和……周家姑娘……” 人群里,还站着抚国公穆斯年,和崇王。 见状,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穆斯年在崇王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意。 周元这步棋是彻底废了。 大长公主先前是装病,这会儿是真的气得不轻,脸色煞白,气喘不匀,她佝偻着腰捂住胸口怒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拉开!” 周家父母得到消息赶了过来,见自己女儿衣衫不整的躺在地上,一脸媚态,还不满足的样子,简直无地自容。 周夫人扯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在自家女儿的身上,哭着喊着,“老天爷呀!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大长公主指着她,眼神冰冷,“今日是本宫的寿辰,你嚎什么丧!来人!把这不知廉耻的贱人,给本宫扒光了,拖去游街!” 大长公主对于这件事情的处理,有些过了。 这是在场众人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按照常理,主人家宴请宾客,若是家里出现了什么丑闻或者意外,都是想着如何遮掩过去。而不会如此极端的把事情闹大。 且不说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是怎么会纠缠到一起的,即便是有错,那该处置的,也是那位如今该在大牢里的周大人。 可大长公主的态度,就像是一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儿子被人毁了名声那样,愤怒不已。 她只想着为自己的儿子出气,而没有考虑过,事情为何会发生。 这位周大人,寒门出身,却一路顺风顺水,爬到了当朝二品大员的位置上,京都中早就颇有微词。 早年间,更有人传出,这位周大人,是大长公主在婚期间,与自己的小叔苟且所生。 皇家为了掩盖这档子事,这孩子一出生,就被送走了。 这位周大人一直深得大长公主提拔照拂,年龄对得上,眉眼间更是有几分相似,所以,那些传言,不见得全是空穴来风。 今日这一出,倒像是确有其事。 大长公主一声令下,立马就有丫鬟婆子上前来,想要将周家姑娘拉走,周夫人死死抱着女儿不让人近身。 场面一度混乱。 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的女儿是没法做人了,可也不能真的让人把她拉去游街。那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 第177章 我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另一头,穆轻颜正在给杨翊扎针,化解它体内的药效。 催情药不像毒,只能缓解,然后靠自己的意志撑过去,然后等待身体代谢掉药效。 杨翊十分难堪。 身体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脑海里只想着一件事情。 他只能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只有疼痛能让他暂时将脑海里那股叫人羞愤欲绝的冲动压制下去。 好在芙苑的旁边还有一座别苑,这座别苑的主人,是太子殿下。 杨翊整个人泡在冷水里,靠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去驱逐那股欲望。 穆轻颜拍了拍秦桑白的手,“他没事,就是会有些辛苦,你别担心了。我给他扎过针了,最多半个时辰,药性就过了,让他在冷水里泡一会儿,他能好受些。” 秦桑白氏个温柔且内心强大的人,她没有哭天抹泪,担忧归担忧,着急归着急,并没有六神无主,相反,她一直很冷静。 穆轻颜安慰她的话,她都听进去了。 可是,如今可是冬日,人泡在冷水里,只怕药效过了,之后也会大病一场。 后宅里的这些阴损,最是伤人。 杨翊体内的药效过去后,他艰难地从浴桶里爬起来,擦干身上的水渍,换上了新的衣裳。 脸色苍白得如同大病一场。 见到秦桑白的那一刻,这个伟岸的男子,低下头,满是愧疚,“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我没碰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简单几句言语,他说得十分艰难。 院子里只剩下了秦桑白,其他人都在外头。 她笑着摇摇头,“这事不怪你,你还好吗?我们得回去了,不然,那边的人会起疑的……” 杨翊点头。 迈着沉重的步伐,随秦桑白出了院子。 凌王和太子还在外头站着。 杨翊上前见礼,“微臣惭愧,一时不察,叫人钻了空子,多谢王爷,多谢太子殿下,替臣遮掩……” 此事若传了出去,他的名声坏了,莫说与秦桑白的婚约会受影响,就连如今的官职,只怕都保不住。 幕后之人不是想要对付他,而是想要借着毁了他,来打击凌王和陛下。 凌王抬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今日还未过去,你还是要打起精神来。想要陷害你的人,心里可有眉目了?” 杨翊的脸随即凝重了起来,“有……” “好,咱们既是来饮宴的,主人既还未吩咐开席,当客人的断没有自行离去的道理。你撑着些,今日过了之后,本王必会为你讨个公道。” 杨翊点点头,跟在凌王身后,回到了宴席之上,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周元与周家姑娘在假山后面苟且之事还未妥善解决,大长公主不顾体统,愣是要将人扒光了拉去游街。 此刻的周家姑娘,药效已经过了,哭着喊着躲在自己母亲的怀里。 寿宴之前,太后特意宣了她入宫。 太后答应她,只要她能在寿宴之上,与杨翊有了肌肤之亲,她就做主让她嫁入襄宁侯府,并下旨让杨翊做世子,将来承袭爵位。 她本就一直心宜杨翊,奈何人家有婚约,她只能暗暗藏在心里。 她母亲曾说过,秦桑白身子不济,看着就是短寿之相,让她不要着急,耐心等着秦桑白一命呜呼,到时侯,她自会上门提亲。 可她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秦桑白痊愈的消息! 不仅如此,她还办了学堂,办了善堂,深得百姓的称赞与爱戴! 所以太后一提出来,她马上就答应了! 为了嫁给自己心爱的人,使点手段又如何? 只要她能够成功,那她将来,就是侯爵夫人! 可她没有想到,杨翊就算是中了催情药,神志不清,宁愿划伤自己,都不肯与她有一丝一毫的接触。 太后本是说只要让人看见他们俩衣衫不整就能坐实杨翊轻薄了她,她还没等来太后安排的观众,却等来了一记手刀,再清醒过来时,就听到大长公主要将她扒光了拉去游街的话。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自己一身狼狈,衣衫不整,那地方还传来阵阵酸痛,她就知道,自己的清白已经不在了。 不禁悲从中来,“母亲……母亲,女儿没脸活了……是杨家大公子毁了女儿清白……母亲,母亲可要为女儿做主啊……”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变了脸色。 杨翊的舅母上官氏也在场,闻言当即怒道,“今日在场的人有目共睹,你不顾廉耻与人野合,那人是前当朝枢密使大人,官居从一品!前不久才因罪入狱!你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红口白牙污蔑我的外甥!” “什么……不是杨大公子……”周沁心头泛冷…… 当朝枢密使是谁,她自然清楚得很。 可他不是在牢里吗?怎么会出现在大长公主的别苑里,还夺去了她的清白? 太后让她勾引杨翊一事,大长公主定然是知道的,就算事情出了偏差,大长公主也该顺水推舟,让事情往她们所预想的那个方向发展,为什么要对用那样残忍的方式来羞辱她? 周沁就算有八个脑袋也想不明白。 太后的本意是要毁了杨翊,现在杨翊没事,她自然也就成了废子,一颗没用的棋子,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被舍弃。 当她看到杨翊衣冠楚楚的跟在凌王身后,缓缓走来时,她的心掉到了谷底。 不,不,不可能的……她是亲眼看着他喝下了那杯被下了药的酒的…… 秦桑白一回到这里吗,就去寻穆轻颜的身影。 她正和宁笙公主站在一起。 旁边还有顾老夫人和顾家大夫人。 顾家人是不想凑这热闹的,但大家都往这个地方凑,他们也不好过于不从众,于是,便也离开了席位,来了这里。 顾家的两位小公子没有在人群之中,穆轻颜四处张望,也没见到他们的身影。 大长公主已经冲昏了头,只想给自己的儿子出气,根本已经忘记了周元在明面上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而且,她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周元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他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第178章 生不生分,在于姑母 直到凌王的声音响起,她才知道,自己怕是掉进了别人挖的坑里。 “姑母,今日之事,明眼人一看,就是有人故意为之。就算周家姑娘有错,那如今身为阶下囚的周元,难道就没有错处吗?您为何护着他,只一心想要毁了周家姑娘呢?” 大长公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今日的好戏都还未开场,她可不能自乱阵脚。 “小五,这是本宫的家事,你也要管吗?” 凌王神色淡淡,“既是家事,本王为何管不得?难道姑母觉得,本王不算是你的家人了?况且,周元如今是钦犯,他私自逃狱,罪加一等。还在如此重要的场合,毁人清白。姑母口口声声说这是家事,周元,算是你的家人吗?” “你——” 大长公主听出来了,凌王就是在提醒她,周元如今只是一个钦犯,跟她这位大长公主没有任何关系。 他这是在逼她,放弃自己的儿子! 这怎么可能! 大长长公主忍住心里的愤怒,“小五,你当真要如此逼本宫?” 太后想毁掉杨翊,他就要周元的命! 要知道,周元虽然如今身陷囹圄,已经不在朝中任职了,但他苦心孤诣,经营多年,在朝中还是有一定威望的。 以他为首,寒门出身的官员,是一向很拥戴他的。 可以说,陛下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对他做出处置,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这部分官员。 周元在任期间,做出了不少功绩,也助朝廷解决了很大一部分的民生问题。 要不是蓝氏的事情让他乱了阵脚,他现在,仍旧是朝中风光的从一品大员。 凌王的眼里,只有不可置疑的坚定,“姑母此言差矣,人若言行得当,又怎会放任自己到如此田地?” 他就是要逼大长公主狗急跳墙。 否则,她手里的那支精兵,早晚会成为心腹大患。 今日这场寿宴,本就不是一场单纯的寿宴。 而是朝廷,和雍王一党的较量。 眼看着,这一局,太后败了。 “小五,你当真要与我这个姑母,生了嫌隙吗?”她手里的那支精兵,就是她最大的倚仗。若是此番保不住周元,她就只能亮底牌了。 凌王仍旧眉眼淡淡,“生不生分,取决于姑母的取舍,而不在于本王。” 大长公主又气又悲,“好,好,好得很!如今本宫在你和陛下的眼里,不过是个不中用的老太婆,你们何时还将本宫放在眼里?一朝天子一朝臣,即使血脉相连,也终是亲疏有别的!本宫懂你们的意思了!人,你可以带走,但他若是少了一根汗毛,本宫即便拼上这满身荣华,也要跟你们讨个公道!” 凌王心中波澜不惊。 今日,本就是要将大长公主逼向绝境。 她如今年岁大了,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这个儿子。 为了保住他,她会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的。 至于这代价,是有利于朝廷,还是有利于雍王,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很显然,她选择了雍王。 周元被凌王的手下押走,留下一个羞愤欲绝的周家姑娘,和一对无能为力扭转局面的周家夫妇。 有凌王插手,周家姑娘不至于被游街。 但从她答应配合太后诬陷杨翊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即使她能留下性命,只怕也是无颜苟活了。 她被周夫人的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抽泣着离开了芙苑。 此时此刻,她一定是后悔的。后悔自己的愚蠢和天真,以为能用一场算计,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人没诬陷成,却赔上了自己的一生。 这点小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这场盛大的宴会。 大长公主很快就调整了情绪,如同方才那个歇斯底里的妇人不是她,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宾客们脸色各异,也没了饮宴的心思。 但主人不发话,她们也不好随意离去。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看接下来的戏码。 只能说,这些戏码,远比戏班子唱的那些,要有意思的多,叫人胆战心惊,时而如同离了水的鱼,时而如同溺水的人。 众人进来宴客厅,穆轻颜在场内扫视了一圈,始终没有看到顾家两位表兄的身影。 她还没到座位,又在人群之中快速离去。 她一走,就有人悄悄跟了上去,伺机行动。 人都进了厅内,外头自然就冷清了下来。 穆轻颜知道她身后有尾巴,不过,顾家两位表兄不见了,她必须得看到人才能安心。 出了宴客厅,穿过两条廊下,来到了一间院子外。 听得里头传来一些动静,但声音很小,几不可闻。 她突然闪身消失在拐角处,身后的尾巴追过来,发现人不见了,几个转身四处张望,突然,只觉得脖颈间一麻,手刚抚上去,人就咣当倒在了地上。 穆轻颜从房檐上跳了下来。 将人一脚踢进了外头的矮树丛里。 她施展轻功越过了院墙,借助着大树的遮挡,躲在院墙上,看清了里头的场景。 只见两名红衣女子站在门口,十分警惕地盯着周围的动静。 稍微高挑一些的女子低声道,“姐姐,咱们真的要这么做吗?那两位,可是顾家的公子……” 被唤做姐姐的女子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你觉得,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说罢,转身推开了那扇门。 才一抬头,突然,身体就被定住了。 妹妹发现不对,刚走过去,右肩处被暗器击中,也失去了行动。 不一会儿,就有两名年轻公子走了出来。 正是失去踪影许久的两位顾家公子。 穆轻颜从院墙上飞身下来,出现在他们面前,“怎么回事?” 顾钰叹了一声,“我们一入席,就有不少人借机攀谈,灌了我们不少茶酒。后来实在喝不下了,就找了借口出来,被人引到这儿来,还好有你给我们的避毒丸,否则今日,我们就真的要身败名裂了……” 这两名女子显然没有想到,这兄弟俩竟然没有中那催情药。 此刻不能动弹,面如死灰。 计划失败,等待着她们的,就是死路一条。但眼下,就是想死,也死不了了。 第179章 一对姐妹花 顾钰和顾钦一直谨记穆轻颜的叮嘱,进了芙苑之后,兄弟俩一直形影不离。 今日这么多人前来灌他们酒水时,他们心里就有数了。 想来,今日这场寿宴,幕后黑手是秉着能对付一个就对付一个的原则,无差别攻击。 他们不仅要对付凌王和穆轻颜,还要打击顾家,打击所有对朝廷有利的忠臣良将。 只不过,他们好像高估了自己,而低估了凌王。 穆轻颜看向那两名女子,长得有几分相似,看起来倒真的是姐妹俩一般。 虽说是冬日里,这衣裳穿得却十分单薄,只披了一层红纱而已,脖颈下放,露出一大片雪白,像是勾栏瓦舍里,女子的装扮。 “你们是什么人?” 被换做姐姐的女子紧抿着唇不说话。 妹妹想说什么,被她一个眼刀给阻止了。 穆轻颜撩了裙摆坐在了廊前的美人靠上,那慵懒随意的样子,叫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美人面,如同出水芙蓉,可那娇艳欲滴的红唇里吐出来的话,却让人后背发凉,“现在我问你们话,就是在给你们机会。但你们不说也没有关系,计划失败,你们的下场不过是死,但你们若不肯交代前因后果,在我这儿,想死可没那么容易。这世间,可多的是叫人死不了,却又生不如死的法子,你们可以试试。” 她清冷笃定的样子,让两人脸色都有些变化,但很显然,姐姐比妹妹更加稳得住些。 妹妹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姐姐冷笑着道,“你们这些生来就高贵的人,何时将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命当回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穆轻颜挑眉,还真是个硬骨头啊。 “两位兄长,麻烦你们先回避回避,妹妹有话,想要单独和这两位姑娘说。” 顾钰和顾钦对视一眼,默默地离开。 妹妹已经急得开口,“姑娘,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今日之事,我们也是身不由己的。我们本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女子,因为父亲被人诬陷下狱判了刑,我们受了牵连,没入了教坊司,成了官妓……” 姐姐行动受限,但眼睛里却迸射出恨意,“你同她说这些,是想让她同情我们吗!人家是名门贵女,与我们这些肮脏的人在一起,只怕都觉得是侮辱,你还指望人家会帮我们!愚蠢至极!” 穆轻颜很想说,不是所有的名门贵女,都那么迂腐。 她们身受坑害,也不该仇视所有的富贵人家。 “首先,我很同情你们的遭遇。其次,害你们落到这步田地的人不是我,所以你对我的敌意,完全没有必要。今日,无论你们是受谁的指使,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要害我的两位兄长,趁现在,大错尚未铸成,我可以不追究,甚至可以帮你们一把,但你们若是想一条道走到黑,那就当我没说……” 穆轻颜说罢已经起身,妹妹忙将她喊住,“姑娘!求您,救救我们!” “阿玥!” “姐姐!难道你真的想要万劫不复吗?爹娘和哥哥都死了,咱们家,就只剩下你我姐妹俩了!难道你想一辈子待在教坊司,受人控制吗?” 在阿玥的陈述下,穆轻颜才得知,她们的父亲,原是通州知府,官居四品,父母恩爱,哥哥天资聪颖,她们本是幸福和乐的一家。 三年前,突然就传来了噩耗,哥哥外出时丧命,紧接着抄家的手令就到了。 哥哥死得不明不白,父亲被诬入狱,没两日,就传出了畏罪自杀的消息来。 母亲受不住丧夫又丧子的打击,情绪激动之下,就这么咽了气。 她们姐妹二人,也被没入了教坊司。 当时,她们年纪尚小,一个十二,一个十三。 因此一直被当做小丫头在调教,还没有接过客。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勾人心魄。 今日,是她们第一次接到命令,让来这里,祸害顾家的两位公子。 她们身在京都教坊司那样鱼龙混杂之地,自然知道顾家是怎样的人家,那人答应了她们,只要事情办成,就放她们姐妹自由,像顾家那样的人家,必然是不会始乱终弃的,只要与顾家的公子有了肌肤之亲,顾家为了名声,也会纳她们入府的,哪怕是做妾,也比待在教坊司人尽可夫强。 阿玥话才说完,顾钰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颜妹妹,外头来人!祖母和母亲都来了……还有好多人……” 穆轻颜的心里却千回百转,背后控制阿玥和阿雪这对姐妹花的人,必定有大长公主一份。 这位知府大人的儿子突然出事,他又被诬陷入狱自裁,这些事情,有没有经过刑部存档?有没有上报朝廷呢? 穆轻颜示意顾钰和顾钦躲起来。 “你们想不想堂堂正正地活?若想,现在就听我的,若不想,我现在就就将你们丢出去!” 阿雪没说话,她不相信穆轻颜真的会帮她们。 但眼下,除了相信,她也没有别的方法。 阿玥则忙不迭的点头,“我们想活,想好好的活……我们还是清白的姑娘家,并没有脏了身子……” 穆轻颜进屋去,灭掉了里头的香,迅速打开窗子透气,还给了她们一人一颗避毒丸防身。 这屋子里的味道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散出去,避毒丸是以防万一。 姐妹俩吞下她给的药丸之后,就昏睡了过去,不省人事。 大长公主带着人风风火火地往里进时,就看到了一身红衣的姐妹俩,没有一丝生气的躺在地上。 春嬷嬷上前,去探了探鼻息,脸色凝重地,朝大长公主摇了摇头。 大长公主顿觉不妙,明明将人引到这院子里来了,怎么会凭空消失呢?这姐妹俩还死了? 顾老夫人没看到自己的两个孙儿,这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方才在席上,春嬷嬷突然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哭着喊着,说是撞见他们顾家的两位公子,在强行欺辱女子,还把人拉进了无人的院子。 她想上前阻止,还被打伤了。 春嬷嬷的脸上,确实有伤,像是被人掌掴留下的指印,红彤彤的,很是显眼。 顾老夫人当然不相信自己的孙儿会在别人家的宴会之上做出此等荒唐之事,但事关自家人,她不得不前来,看个究竟。 第180章 再给她添上一把柴火 好在,这屋子里只有两个女子,没见她的孙儿。 穆轻颜已经找到凌王,并且简单说了一遍,这对姐妹花的遭遇。 凌王没什么反应。 穆轻颜看了他好一会儿,“你知道她们?” 凌王点头。 在他举荐杨翊入朝为官之前,这事他就知道了。 杨翊自打入了刑部,便一直在稽查各种陈年旧案,通州知府官居四品死的如此仓促,连刑部都没有存档,这事本来就处处透着猫腻。 “通州是姑母的封地,这位通州知府,在无意之中,得知了她的秘密,才会被灭口的……” 还有那京都教坊司…… 他很早之前,就想取缔了。 但凡有官员犯案,总有无数的女子受牵连,被没为官妓。 可这些女子又做错了什么?她们是闺阁之女,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朝家道中落,她们却要被迫充做官妓,受人羞辱欺凌。 想来,大长公主没少利用教坊司为自己敛财,和拉拢官员吧? 她早就准备好了,和雍王站在同一条船上了…… 大长公主一回头,就看到了凌王,还有和他站在一起的穆轻颜。 这两个人,怎么好像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一样?怎么事事都能有准备呢? 她还不知道,凌王的人,已经去查抄教坊司了。 崇王与穆斯年站在一起,隐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看着这一幕又一幕。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殿下,照这么下去,大长公主今日,可就要一败涂地了……” 崇王凝重的神色稍缓,“你太低估了你家的这位大姑娘,也太低估了本王的皇叔了。他们两个谁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大长公主无非是仗着这是她的地盘,以为就能占得先机,可她也不想想,皇叔终究是皇叔,在他身为皇子的生涯之中,躲过了多少明枪暗箭,才有了今日,怎么会轻易折在一个后宅妇人的手段之下呢?” 她想用利用那周家姑娘,将杨翊拉下水,却被凌王反将一军,毁了自己的儿子。 现在又想利用教坊司里的官妓,拖顾家人下水,眼下,还不知道穆轻颜会如何应对。 在他看来,今日,大长公主怕是只有将自己手里的那支精兵拿出来,将凌王与穆轻颜团团围住,她才能有机会,动得那二人了。但这支精兵,能成为她的护身符,也能成为她的催命符。 但凡她若是敢轻举妄动,凌王就能以她意图发动宫变为由,将人拿下。 她装病欲拿穆轻颜做文章,穆轻颜不上钩的那一刻起,大长公主就已经处于被动的姿态。偏她自己还未察觉,还想着用这些阴私手段,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要说太后为什么只能是太后,雍王还只是雍王,那还不是因为目光短浅的缘故? 雍王以为朝中有太后拉拢人心,他就一定有胜算。 可太后终究只是太后,朝中文武百官,但凡是有些身份地位的,谁能是蠢人呢? “咱们的计划,也该动一动了……大长公主的这把火吗,烧得不够旺,咱们给她再添上一把柴火……” 穆斯年看着这张年轻,但有着这个年纪难有的深沉的脸,心里暗暗发凉。 他约摸是选了一条不归路,但现在后悔,也没有办法回头了。 想要继续保持眼前的富贵,只能牢牢扒着崇王这棵大树。 “是……” 可是他想不明白个中原由。 崇王,与雍王也有联系,并且很是密切,按理说,他应该站在大长公主这一头,让凌王栽跟头。可他好像并不在意,大长公主能不能将凌王如何,他一直在看戏,甚至在知道大长公主没有胜诉之后,还要落井下石。 崇王此人,从前伪装得很好。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面目,如今突然原形毕露,还叫人难以招架。 大长公主命人将两名女子的尸体抬出去处理了,穆轻颜往暗处看了一眼,立马有人跟了上去。 这场戏唱不下去了,大长公主便想着能遮掩过去,毕竟,这两名女子的装束一看就是在红尘中打滚的人,在众人的眼中,她们是如何进到芙苑的,她身为这座别苑的主人,定然是知晓的。 何况,方才春嬷嬷在大庭广众之下,高喊顾家公子行为不检点一事,她也得给顾家人一个交代。 名门公子的名声,也不是人人都可以随意污蔑的。 此时,顾老夫人和顾家大夫人,正目光炯炯地定在大长公主的脸上。 大长公主心知此事怕是不能轻易遮掩过去了,于是看了春嬷嬷一眼,春嬷嬷心领神会,忙跪了下来,“大长公主饶命,是老奴一时老眼昏花,认错了人……” 大长公主刚想说话,顾老夫人就抢了她的话头,“嬷嬷这话,倒是让老身听不明白了,方才,您可是信誓旦旦地说,我的两个孙儿在后院与女子拉扯,不顾体面,不成体统。难不成,你轻飘飘一句看错了,就想将这事揭过去?我顾家公子的名声,是凭人空口白舌,就能随意污蔑的吗?” 顾老夫人这番话,可谓是没有给今日这场宴会的主人留一点体面。 大长公主与顾老夫人是同样的年纪,两个满头银霜的老太太站在一起,到底是顾家老夫人的气势,要更胜一筹。 大长公主因为心虚,所以露了怯。 但春嬷嬷是她的人,她护着春嬷嬷,就等同于是护着自己的颜面。 “老夫人言重了,你我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一时看错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顾家家风严谨,我们都知道两位公子的为人,才急着前来求证的,不是吗?” 顾大夫人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求证?大长公主只怕,是急着来坐实我顾家儿郎藐视皇家的罪名的吧?这屋子里只有两个女子的尸体,死无对证,你们原本打着什么主意,定是无人知晓了!” “你——你是想说,本宫在存心算计你顾家人了!” 顾大夫人抬了抬下巴,“大长公主乃是金枝玉叶,您说一句不是,那臣妇便信了。即便不信,臣妇也拿不出证据不是?” 第181章 真气出病来了 与凌王站在一起的穆轻颜闻言,差点就笑出了声。 她常觉得顾家为人处世,过于谨慎。 没想到,今日这样的场面上,还能听到顾家人口中,说出这样阴阳怪气的话来。 关键是,大长公主无法反驳,气得腮帮子都突突疼。 任她脑子里飞快运转,也没能想出合理的说法,来解释今日这一出。 脑袋瓜嗡嗡地疼。 早上是装病,现在,是真的被气出病来了。 “大长公主,救命啊……救救微臣啊……” 院子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嚷。 众人回头往声音来源处看去,然后就传来阵阵尖叫。 夫人小姐们都下意识捂住了脸。 只见春嬷嬷口中那两位欲在大长公主后院强迫女子行不轨之事的顾家公子,一人手里提着两名年过四旬的男子。 这两名男子均是衣衫不整,一身狼狈,像是刚被人从床上拽起来的。 穆轻颜笑了,低声对凌王道,“王爷,坏人好事,您可真是一点也不厚道啊……” 凌王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坏人好事的,可是你的两位表兄,怎么把账算到本王的头上了?” 穆轻颜撇撇嘴,那还不是您老人家安排的? 本来还想着不要牵扯到顾家,这下也把顾家人拉进来了! 以后,他们都甭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不过,身在朝堂,顾家又手握重兵,军功累累,怎么都不可能置之事外的。 人群中有夫人认出来,那是自家丈夫,看这样子也明白他们这是干了什么好事。 眼下人被扔在了大长公主的面前,他们衣衫不整,匍匐在地,全然没有了一朝大臣的仪态和尊严。有的只是对死亡的恐惧。 大长公主知道他们是谁,这都是她和蓝太后处心积虑拉拢过来的人。 这座芙苑,明面上是她的别苑,实则,是她与大臣们秘密接触的据点。 这座别苑里,养了许多从教坊司出来的女子。 这些女子还没有接过客,正在待价而沽。 男人嘛,总有一些见不得人的癖好和兴趣。 她就是为他们提供了泄欲的场所而已。 既得了钱财,又得了人脉,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啊…… 但是,本该进入她圈套的顾家公子,却将这座芙苑里见不得人的秘密,捅了出来,这该说是巧合呢?还是蓄意为之呢?她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凌王。 那双清澈又深沉的眸子告诉她,他什么都知道! 但今日,不打算给她这个姑母,留半点颜面了…… 很快,她藏在芙苑里的女子还有小倌儿,都被逮了出来,无一错漏。 正在行事的那些官员,也衣衫不整的,被抓了起来。 大长公主的脸上再无淡定,只有一脸死灰。 眼下这样的场景,任谁都知道,她在背后做了什么样见不得人的事情。 堂堂大长公主的别苑,却是个充满肮脏污秽的淫窝! 穆斯年按照崇王的吩咐,给添了一把柴火,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他添的这把柴火,最终会烧到自己的身上! 因为被抓出来的官员里,有一人,如今官居巡防营副将,掌管这京都治安防卫。 此人名叫陆群,年轻时,曾是前抚国公的随从。 后来,老国公看重他的身手与才干,便举荐他从了军,当年,穆斯年第一次上战场,就是他带着去的。穆斯年这些年,一直想要除掉这个心腹大患,但他一直没有做到。 崇王也没有想到,自己命人添的这把柴,会引火烧身。 这些人里,有不少都是他的党羽,幕僚。 他看了一眼凌王的方向,愤愤甩袖而去。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宴会也进行不下去了。 众人都心有余悸的上了自家马车,快速离去。 本以为,芙苑是个绝佳的赏景之地,没想到,这一步一景之后却是藏污纳垢,肮脏不堪。 想想就头皮发麻。 夜幕降临,大长公主如同斗败的公鸡,失魂落魄的入了御书房。 那些在芙苑里淫乱,被抓出来的官员,已经押往刑部大牢关押了。 杨翊和顾家两位公子,作为今日的受害者,也进了宫陈情。 芙苑里的脏事,建宁帝也是前不久才得知的。 堂堂一国公主,为了敛财和拉拢人心,竟不惜做出这样丑陋的行径来!真是匪夷所思。 那对姐妹花,已经被九娘带回来了,她们没有死,只是服下了暂时闭气的药。 眼下,她们正候在御书房外,等候宣召。 阿雪做梦也没有想到,这辈子能入宫,亲自将父兄的冤屈说出来。 “你我今日才见,你怎知,我一定有冤屈?为何要帮我?” 她这话,是对着穆轻颜说的。她在外头等凌王,没有进御书房。 “我不是帮你,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因为自己被身在高位之人害了,就仇视所有身在高位的人。不是所有位高权重之人,都丧心病狂,这世间是有好人的。” 阿雪沉默了。 她深知自己的仇人是谁,但却苦于不能报仇。 她们只是微小如同蝼蚁一般的官妓,无依无靠,此生都不得自由,只能任人践踏。可是,她不想死,她想好好活着,活着,为亲人报此血仇! 很快,王泉便出来领着这姐妹二人进了御书房。 大长公主见到这二人时,眼睛都直了。 她们没死! 她们来干什么? 父兄死得不明不白,还背负诬名,阿雪心中有恨。 她和妹妹被关在教坊司里整整三年,每日都在学那些叫人作呕的房中术,为的就是有一日,能用那些狐媚手段,来为这位大长公主笼络朝臣! 先前,她一直想不明白,她的父亲为官清廉,人人称赞,兄长更是才华横溢,在通州颇负盛名,有什么人,因为什么原因要害他们呢? 直到那日,她偷听到了一个官员喝醉了与人说话,言谈之中,提及通州,提及她的父兄,她才知道,原来,是通州境内,挖出了金矿。她父亲想要上报朝廷,被人阻止后,就直接以莫须有的罪名下了狱。 兄长是得了父亲的吩咐,想要悄悄赶到京都送消息的,结果路上,就被人杀害了。 第182章 不甘心为人臣子 而她父亲所管辖的通州,则是那位大长公主的封地。 她用头发丝都知道,自己的父亲和熊掌到底是谁害死的! 知道了仇人是谁,她也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还要被自己的仇人控制着,去做那肮脏的勾当! “陛下,这两名女子,乃原通州知府秦护的女儿,秦护被诬陷与贼寇勾结抄家入狱,表面上,是畏罪自杀,实则另有内情。” 凌王将自己掌握的证据呈了上去。 大长公主是跪着的,低着头一言不发。她这一生,享尽荣华,还从来没有如此狼狈的时候,这一时的落差,她还没有完全接受,所以,脸上的神情是十分难看的。 太后耳聪目明,芙苑的事情她应当早就知道了,可她都被凌王连夜送入宫中这样久了,寿祥宫那头,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看来,她是想要过河拆桥了。 建宁帝将证据细细翻看了一遍,虽然事先得知了此事,但证据在眼前,他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将愤怒展于人前,“好一个大长公主!好一个皇姑母!你大胆!” 通州是她的封地,但是矿产是属于朝廷的。 她的人发现了金矿,居然隐瞒不报,还将得知此事的通州知府父子诬陷致死! 大肆抓壮丁前去挖矿,为了不让秘密泄露,这些被抓去的壮丁,进了矿洞,就不会有出来的一日。 前些日子矿洞坍塌,死伤无数,这才被凌王的人察觉。 堂堂朝廷命官,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真是令人发指! 大长公主仍旧觉得,自己身为建宁帝的长辈,她就算犯了错,建宁帝也会顾及皇家体面,不能将她如何的。 区区金矿而已,事情败露,她交出来就是了。 但她将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三年前挖出了金矿,她在此中间得到了多少利益?这些利益用来做什么了?这都是大问题。 “通州是本宫的封地,区区金矿而已,陛下若是不想本宫继续挖,尽管派人去接手就是,不必生如此大的气。” 建宁帝都气笑了。终是皇祖母,将她宠得无法无天。 她利用金矿豢养私兵,给雍王提供物资,就为了将来,雍王登上这个位置,她的儿子周元,能够权倾朝野。 爱子之心本没有错。 但她爱子的方式,足以动摇大安的国本! 雍王若是能成为一个好皇帝,以蓝氏的手段,当初这位置,就轮不到他的头上。 是他自己不甘心,不甘心为人臣子! 但如此严重的事情,就被她轻飘飘几句话,就像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难道她以为,她还能仗着皇祖父留给她的精兵,与朝廷对抗吗? 建宁帝让其他人,都退出了御书房,只留下大长公主还有凌王。 顾钰和顾钦出了御书房,才重重的舒出一口气,顾钦心有余悸,“今日可真是比上战场还要叫人背后发凉……” 穆轻颜上前,“外祖母和舅母我已经让人护送回府了,陛下既然让你们出来想必也没什么需要问的了,先出宫回府吧,别让长辈们担心了……” 顾钰却道,“那你呢?不和我们一起回顾家吗?今日虽有惊无险,但我这心里,总有些忐忑,好像,还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暗处伺机而动……” 他习惯了战场上的明刀明枪,对于这些阴谋诡计,还真是难以招架。余光扫到那对穿着单薄的姐妹,这心里还冷不丁咯噔一下,忙移开了视线。 今日要不是穆轻颜给了他们兄弟避毒丸,他们可就清白不保了,这要是真的糊里糊涂的与人苟合了,如何有脸面去面对将来的妻子? 穆轻颜宽慰道,“无妨,任他什么妖魔鬼怪,来一个我灭一个!快回去吧!” 顾钰的顾虑自然不是没有来由的,从芙苑回来的路上,她故意与众人分开走,就是害怕会连累无辜。 大长公主或许只是想让她得个什么罪名,然后身败名裂。蓝太后,却是一心想要她死的。所以,这路上埋伏着不止一拨杀手。好在她有逍遥宗的师兄师姐们护驾。 在芙苑时,煦临扮成钦天监正的随从混了进去,帮她盯住了暗处的人,她才能事事规避。 大长公主先是装病想要拉她入圈套,后来又让云溪长公主来羞辱她。 她在路上走着,有好几个丫鬟都故意撞到了她的身上,手中的酒水洒到她的身上,这些酒水一闻就是有问题的,好在,她随身携带了避毒珠。 就连秦桑白和穆盈玉,都在他们的算计之列,只不过,那些阴谋诡计的火星子刚燃起来,就被逍遥宗的师姐们给掐灭了。所以,她们才能安然无恙。 还有那穆斯年! 他竟想将她引到一座偏僻的院子里锁住,然后放火烧死她!想到这儿,她眼底就不自觉泛起了冷意。 顾钰还想说什么,顾钦忙拉着他的胳膊把人拽走了。 走出好远,顾钰才挣脱开来,“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我还有话要同颜妹妹说呢!” 顾钦意味深长的看了身后一眼,“你是不是傻?颜妹妹定是要等王爷啊,你杵在这儿做什么?不觉得自己讨人嫌吗?” 顾钰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可是,她和王爷不是还没成亲的吗?总黏在一起,会被人说闲话的,你我身为兄长,应当提醒着她点儿!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 他说着便要回头,顾钦一把将人薅住带走,“行了你!走吧!她那么聪明的人,还用得着你来提醒?那些流言蜚语传那么久了,你瞧她像是在乎的样子吗?” 顾钰还来不及思考,就被人捂着嘴带出了宫。 穆轻颜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杨翊,“杨大人有话同我说?” 杨翊想起在芙苑,自己那个尴尬的样子,脸色有些不自在,缓了缓还是开口,“今日,多谢穆大姑娘了……” 穆轻颜知道杨翊这人,办起案子来大公无私,如同那包青天,成熟稳重得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但对于男女之事,却是很生涩的。 “杨大人不必言谢,不过是举手之劳。”她顿了顿,又道,“我还有些事情,想问问大人,不知大人可否为我解惑?” 杨翊抬抬手,“姑娘请说。” 第183章 只是幽禁 “这两个姑娘,身世可怜。我想问问,若是案子了结,还了她们父亲清白,她们二人,可否恢复良民身份,脱离教坊司?” 杨翊目不斜视,“自然,秦大人若是无辜的,她们就是官眷,朝廷会酌情给予补偿,让她们生活无忧的。” 穆轻颜点点头。 看着这对姐妹,“我说的话或许不可信,但杨大人身为刑部官员,最是熟读律法的,你们也该安心了。眼下你们无处可去,我让人带你们出宫安置,可好?若是你们有别的去处,那就随你们。” 阿雪想说什么,动了动唇,缓缓低下了头。 先前,她对这位穆大姑娘,口出狂言,态度恶劣,实是不应该的。 现在,她还愿意不计前嫌,给她们姐妹容身之处…… 阿玥知道姐姐性子要强,家中突遭变故,对她打击甚大。这些年在教坊司,她为了保护她这个妹妹,事事都挡在前面,性子早已不似从前温和…… 她们如今身无分文,除了教坊司,无处可去。 可那个地方,她一辈子不会再想要回去。 她轻轻拉了拉姐姐的衣袖,低浅的声音带着些乞求,“姐姐,咱们听穆姑娘的,好吗?” 阿雪红着眼睛抬头,“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和你说话……” 穆轻颜并没有介意,“你身受大苦,情绪不稳很正常,我不会放在心上的,既然真相大白了,日后就好好过日子,你们的父母和兄长在九泉之下,也会祝福你们的!” 说罢,她看向一旁的九娘,“将她们先带回小院安置吧,给你娘做个伴也好……” 九娘想点头,可又考虑到她的安危,“姑娘,属下走了,您怎么办?” 穆轻颜抿唇一笑,“无妨,兄长跟着我呢。” “是……” 姐妹俩一步一回头的,好久才转身,跟着九娘出了宫去。 杨翊还有公务在身,他暂时还走不了,所以只能在原地等候。 夜深了,他担忧秦桑白胡思乱想。 穆轻颜向来很有分寸,御书房门前,只有她们二人,九娘带着人走了之后,两人便拉开了距离,也没有再交谈。 安安静静地站着,直到王泉打开了门,把杨翊请了进去。 很快,大张公主就被带了出来,她没了今日在寿宴上那种目空一切的样子,整个人失了精气神,耷拉着脸庞。 被宫女簇拥着,缓缓离去。 随后,凌王就出来了。 “等很久了吧?怎么不先回去?”他走上前,很自然地就与她十指相扣 穆轻颜仰着小脸,露出一抹明媚的笑,“怕你被豺狼叼了去,所以得看着你!” 君晔另一只手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尖,带着一脸的宠溺,“走吧,送你回去……” 穆轻颜被他牵着,蹦着跳着下了台阶。 她性子清冷,平日里也不多话,此刻,却处处透出小女儿姿态。 君晔没有阻止,只是时不时提醒她要小心脚下。 从御书房到宫门口,不知道要走多少台阶,坐上马车之后,凌王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那是一道关于赐婚的圣旨,她要对付穆斯年,势必会同他撕破脸,在那之前,她需要先将穆盈玉安排好。否则,自己一离开国公府,她就孤苦无依了,谁知道那个脑子有泡的抚国公,又会如何对她? 收起圣旨,她才问起对大长公主的处置。 “皇兄看在皇祖父的份上,只是将她幽禁……” 那这不便宜她了吗? 害死了那么多人,还有谋反之心,居然只是幽禁! “她不肯交出号令那支精兵的玉符,所以,皇兄也拿她没有办法。他们只认符不认人,若是有人拿着玉符去调动,哪怕让他们逼宫,他们也是会干的。” “那周元呢?” “明年秋后斩首……” “太后将大长公主推出去做刀,她自己倒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粘上,要说大长公主也真是不聪明,一把年纪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她谋划这些做什么呢?周元本也是个有才干的人,只要他安分守己,陛下看在大长公主的份上,朝中都一直会有他的一席之地,可他偏偏想不开,要与雍王勾结……这对母子真的,很难评说。” 君晔挪了挪位置,长臂一伸,将人纳入了怀中,脸在她发间蹭了蹭,“抚国公,你打算怎么办?若是那件事情公之于众,顾家势必会收到牵连的,虽然皇兄知道此事,但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他也要对顾家做出些处罚的。而且,顾家人要是知道,抚国公为了遮掩此事,蓄意设计你的母亲……他们受得住吗?” 想起这事,穆轻颜就头疼得紧,“我得先想想……起码,要让她们有一个接受的过程……” 肩头上的手紧了紧,马车突然咯噔了一下,又继续前行。外头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马车里的人丝毫不受影响。 “你今日也累了,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穆轻颜在他怀里蹭了蹭,外面咣咣打架,还伴随着人的哀嚎,她哪里睡得着? “大长公主手里的人终是朝廷的隐患,逼得太狠了,她会不会破罐破摔?毕竟,她那么疼爱周元,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斩首呢?” 君晔的声音是淡淡的,带着些许忧愁,“所以,我们才要逼得她走投无路。不仅是大长公主,还有太后。父皇驾崩前,勒令我们,不得同室操戈,可这么多年,当真是养虎为患……” 一个国家的稳定,肯定是不能单靠一个人的。 建宁帝再怎么勤政爱民,凌王再怎么能征善战,也架不住总有人在背后拖后腿。 雍王及其党羽一日不除,大安早晚有一日要生出大乱。 眼下,不过是暴风雨前夕的宁静罢了。 建宁帝和凌王都是内心善良柔软的人,可这份柔软,也得生出牙齿来,否则,难免万劫不复。 可是,只要雍王一日不反,他们就没有合适的理由将他彻底铲除。 “天无绝人之路,他总有一日,会按捺不住的。但是,我很好奇,崇王和雍王之间,到底有没有直接的联系?或者说,崇王他知不知道,自己不是陛下的骨肉,而是雍王的儿子?” 穆轻颜心里还隐隐有一个想法。 那个梦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建宁帝,凌王,还有雍王,甚至是太子。 若是没有她的出现救了凌王,整个大安的历史走向,会不会不像现在这样呢? 若无她的救治,凌王早就毒发身亡。 建宁帝痛失左膀右臂,朝中官员又多是雍王的党羽。 第184章 一个让她后背发凉的念头 若没有她的出现,燕大夫就不会去迟陵关,那么顾家军,就会在雍王的阴谋之下,全军覆没。 千里迢迢进京送雍王罪证的顾青蕴母女,也就不会有机会遇到凌王,那远在淮扬府的元啸父子得不到朝廷的援助,大概,也无法一直与雍王对抗…… 届时,雍王坐拥幽州,迟陵关,淮扬府。 朝中中枢尽在他掌握,外放的官员,也多是他的党羽。 整个大安,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但后来,为什么他在那个梦里,一点脸都没露呢? 按照这种种发展,最后登基的人,应该是雍王才对!崇王即使是他的儿子,也得在他驾崩之后吧…… 突然,穆轻颜冒出了一个让她瞬间后背发凉的念头来。 她突然坐直了身子,看着凌王,“君晔,你说,崇王会不会一直都知道,自己是雍王的儿子,他现在想要借雍王的手,除掉你们,除掉别的皇子,再等雍王大功告成之时,以勤王之名除掉雍王,自己再名正言顺的,以你皇兄血脉的身份临朝称制?” 她越想越觉得合理。 因为若是雍王事成,他的身份暴露,那他日史书之上,他会成为乱臣贼子之后,非正统,会被天下人诟病。 可雍王帮他铲除一切障碍之后,他只需要除掉一个雍王就够了,因为雍王绝对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会在背后捅刀子…… 凌王先是一愣,随即有些凝重地点了点头。 确有如此可能。 天家无父子,只要雍王除掉皇兄和他,还有皇兄所有的皇子,那崇王勤王平乱之后,就该顺理成章继位。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他不是建宁帝所出。 因为有梦境的先入为主,穆轻颜从来不认为崇王是个好人。即使他之前并没有将自己的野心表现出来,但那梦中的切肤之痛,她是深切地感受过的。 外面的打斗声,直到马车停下来才停止。 穆轻颜没有走正门,直接从小巷子里,越过了桃园的那道墙。 穆盈玉和玉簪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心都悬了起来,看清是穆轻颜后,才松了一口气。 九娘在小院里照顾她母亲,没有在桃园,但其他人都是在的,暗中还有凌王安排的其他人在保护。 穆斯年早早回了府,此刻正在惶惶不安之中。 今日事多杂乱。 但只要陛下一件一件理清楚之后,就不可避免的会查到他的身上。 想起昨日,穆轻颜那胸有成竹,丝毫不惧的样子,他的心又冷了几分。 原是自己愚蠢,没看清楚她的本事,以致于想请君入瓮,自己反倒成了瓮中之鳖,现在只能任人宰割了。 崇王自顾不暇,是不会管他的。他确实头也没有什么筹码,能够让崇王保下他。 崇王此刻,在自己的府邸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酒。 虽然今日,没达到目的,但他还没有败呢! 他就等着雍王狗急跳墙,举兵造反,他好伺机而动呢! “殿下,派去的人,都没能回来……”崇王近卫弯着腰汇报。 崇王只是牵着唇角露出一抹随意的冷笑,“无妨,他要是这么容易就死了,反倒是不正常了。何况他身边眼下还多了个武艺高强,又聪明伶俐的穆轻颜……” 想到穆轻颜,他的心里就闷闷的。 他想不明白这个女子对她的恨意从何而来。 好像自从在清明灯会上第一次遇见,她对他的态度,就很耐人寻味。但自己并没有在明面上,做过什么令她深恶痛绝的事吧? 一开始,他听信传言,对她避如蛇蝎,那样愚蠢的女子,他恨不得她去死。 可如今才发现,她哪里是愚蠢?她那是藏得深沉。 就抚国公对她的那个态度,她之前要不是装得好,蓝氏还能引狼入室,将她接回来吗? 要是之前他就看出来了,将她纳入麾下,该有多好啊!看看现在,哼!白白便宜了凌王! 崇王一边懊悔,一边不忿。 寿祥宫中的蓝太后可没有他这样的闲情逸致。 芙苑的秘密见光了,通州金矿的事情也被捅破了。 大长公主的这场寿宴,该办的事情是一件都没办成,不该发生的,是一件接着一件! 如今人还被幽禁起来了。 那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儿子吗,也被判了斩首! 虽说还要到明年秋后才问斩,可终究是定了刑,他已经无法再站在朝堂之上了。 “给雍王传信,是该早做准备了……” 暗处有人影闪动,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今夜睡不着的,还有工部尚书的一家三口。 女儿众目睽睽之下没了清白,以后哪儿还有脸出去见人? “爹,娘,求你们,不要把女儿送走!” 周家夫妇想将女儿送回老家,远离京都这个是非之地,让她找个老实人嫁了,安稳过日子。至于失贞,到时候想办法遮掩过去就行。 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可以不走,两条路,要么一脖子吊死,要么绞了头发出家!你自己选!” 周沁哪里肯就死! “不不不!我不想死!这事情,这事情都是太后让我做的呀……啊 ——” 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耳光。 周尚书气不打一处来,这一巴掌他是用尽了全力的,眼下周沁的脸立马就红肿起来,他的掌心也阵阵发麻。 “事到如今,你还敢攀扯太后!你是怕咱们家九族的脑袋不够砍吗!” 周夫人搂着女儿,一脸心疼,“好了好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算了,算了……她已经这样了,你真的想逼死她吗?” 女儿也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他岂忍心将她逼死? 可是,事情已经出了,京都她是没有立足之地了,即使她有勇气继续待下去,那些茶余饭后的流言,都能把她给淹死! 还不如远走他乡,求个安稳。 “还不是你糊涂,一直给她灌输等秦家姑娘一死,杨翊就会娶她那些话,让她做梦做到现在!居然不顾廉耻以身入局,想要陷害人家!她也不想想,就算今日事情办成了,杨翊就一定会娶她吗!秦家姑娘与他有婚约在先,即便他碍于世俗要纳她进府,她也是个做小的命!用这样肮脏下作的手段进了府,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第185章 您可一定要听王妃的话呀 周夫人心里也后悔啊,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已经追悔莫及了。 “老爷,我还不是看女儿可怜吗?她从小到大就这么一个念想,有什么错呢?” 周尚书闭了闭眼,努力将自己的愤怒压下去,“别说了,立刻,马上,带上细软,连夜出京,回老家那边去。我会安排好人在那头接应,除了离京都远一些,生活上不会有任何不同,你给我安分些,好生养病,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让你大伯父,给你寻个合你心意的嫁了,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便罢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沁知道,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只能哭着起身,跟着护送她的人,出了花厅的门。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谁……周夫人想要追上去,被周尚书一把薅住,“你若是再黏黏糊糊的让她走不成,我就亲自绞了她的头发,连夜送去庵堂!” 周夫人的哭声被噎在喉咙里,她死死咬住嘴唇,眼里的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比起绞了头发做姑子,还是回老家的好,起码能堂堂正正做个人。她如今这样,就算去了庵堂,那些闲言碎语,她也会受不了的…… 他在朝中,好歹是一部尚书,官居二品。 可如今,就要成为,满京都的笑话了!堂堂尚书之女,竟不顾廉耻,自荐枕席!他在朝堂上的死对头,定然会抓住这个机会,逮着他就落井下石一番的! 他日后的艰难,又有谁能理解! 周沁是受太后指使去陷害杨翊的,若是凌王和陛下认为,他和雍王勾结,那事情就大了! 他虽然想往上爬,但从来也没有想过做叛臣! 送完穆轻颜回府后,凌王也回到了自己府邸。 阿束送上了一盅热腾腾的参汤。凌王正在翻阅这些日子查到的线索,“本王睡前不食,端走吧……” 阿束只好道,“王妃吩咐的,说王爷近来费心劳神,需得好好补补,毕竟,还有硬仗要打……” 听到是穆轻颜吩咐的,凌王的嘴角慢慢扬了起来,下一刻,他就伸手,端起了那盅参汤,小口小口,慢慢喝了个干净。 他中过两次剧毒,虽然最后都解了毒,但之前那毒药留存在体内多年,自然是会有伤损的。 所以,但凡需要动武的事情,穆轻颜都很少让他动手,毕竟,使用内力与人动武,也是需要一个强大的体魄支撑的。 凌王的身体已经有伤损,若是再不好好保养,只怕寿数难长。 见他放下汤盅,阿束又道,“王妃说,让属下盯着,不许王爷熬夜。喝完参汤,就去歇着。” 凌王并无不悦,只是抬眸,有些不满的问道,“你究竟是谁的下属?” 阿束一改往日那个沉闷无趣的样,挠了挠头,“您是主子,王妃也是主子,至于属下到底是谁的人,您与王妃看着办吧,属下都可以。” 凌王抓起案上的书就扔了过去。 阿束眼疾手快,抓过汤盅麻溜转身就跑,出了门口还不忘回头调侃,“王爷,您可一定要听王妃的话!王妃说了,听老婆的话,会发达的!” 那本书在凌王的手中扔出去,没打到人,掉落在地上,静静地躺着。 凌王起身,走过去,蹲下身子将它捡起,嘴边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了。 将书放回原位,想着那句,听老婆的话会发达的,满面春风地背着手,回了寝院歇息。 这一夜,他做了梦,一个很美,很美,却很羞耻的梦…… 一夜之间,京都局势大变。 大长公主府,突然被查封,周元被判秋后斩首一事也广贴告示。 还有许多达官贵人被夺职下狱。 昨日还在大办寿宴的芙苑,今日也被贴了封条,养在里头的男男女女,都被抓进了牢房。 一时间,刑部大牢,大理寺大牢,都人满为患。 事关皇家,没有交给京兆府。 京兆府尹还因此松了一口气,毕竟是皇家人犯了事,要到查封府邸幽禁的程度,那得跟举兵造反差不多了,不用他沾手就最好,免得秋后算账,他还逃不掉。 但这口气还未松下来,宫里就来了旨意。 陛下明旨让他带人前去,查封教坊司。 不管上头是什么意思,圣旨下来了,他就不敢耽搁,点齐人马,就风风火火的出发了。 一路上官差开路,百姓见到那阵仗,都自觉地回避。 这两日,京都妖风阵阵,好多达官贵人家都倒了霉,今日不知道又是要抄谁的家呢? 百姓们议论纷纷。 就算是黄口小儿,也知道朝廷恐怕要发生大事情了! 五日后,通州知府含冤而死,眼下真相大白,还他清明的告示也贴了出来。 阿雪和阿玥两姐妹也恢复了官眷的身份,脱离了那个吃人的教坊司。 看到告示的那一刻,阿玥都激动地哭了出来。 阿雪比较平静。 她背负仇恨多年,心心念念想要还父亲清白,今日终于沉冤昭雪,她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因为,就算还了父亲清白,他们也回不来了…… 他们都在三年前的那个春日里,满腔愤恨的死去了…… “姐姐,您怎么了?怎么一直不说话?” 阿雪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笑了,“没什么,我们,去向那位穆姑娘辞行吧?我们回通州去,祭拜一下爹娘和哥哥,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阿玥激动地点点头。 通州,那是个好遥远的地方了,被送入教坊司的那一刻,她们的人生就只剩一片灰暗,没想到,如今还能清清白白的回去…… 穆轻颜看人很准的,阿雪的性子要强,是不会愿意寄人篱下的,眼下困顿已解,她们已是自由之身,自然是要回到自己的家乡去的。 所以,早早就命人给她们准备好了御寒的衣物。盘缠,干粮,水,马车,也都没有落下。 阿雪愣愣地接过那一袋沉甸甸的盘缠,此刻不觉悲从中来,一向要强的人,眼泪决了堤。 “路上要用的东西,该准备的我都看着叫人准备,你们看看,还缺些什么,好让人添置。若是不急着走,也可以住到过了年,开春了暖和了再走。” 第186章 说出来会让很多人受委屈 阿雪什么都说,只是拉着妹妹跪了下来,穆轻颜去扶,阿雪抓住她的手,轻轻摇头,跪着退后两步,重重磕了三个头,才拉着妹妹起身。 “穆姑娘大恩,姜雪没齿难忘!请原谅我先前对您的种种不敬……” 穆轻颜笑着摇摇头,“都过去了。你们曾深陷泥沼,步履维艰,如今守得云开,重获新生,这是上天对你们的眷顾,也是你们双亲和兄长对你们的庇佑。回了通州,好好生活,朝廷也会尽力让你们衣食无忧的。” 阿雪点点头,拉着妹妹缓缓离去。 走到门口,还回头看了好久,才说了一句,“走吧……” 穆轻颜担心两个姑娘独自上路,会不安全,这路上也没个照应。 所以两个车夫是凌王的手下,她也让月半跟着一起去,护送她们平安回到通州,看着她们安顿好,再回京复命。 这几日,京都局势紧张,大臣们上朝都是战战兢兢的,尤其是抚国公,穆轻颜往他屁股后面扔了一块儿带着火星子的炭,不知何时风一吹,这炭就会燃起来,到时候火烧屁股,他措手不及,所以整日都活在惶恐之中。 就连偶尔出门时遇见,他都不敢抬头去看看,这个名义上的女儿。 穆轻颜看着他那心虚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匆匆上了马车,“去顾家。” 马车缓缓启动,离开了国公府。 这个时辰,顾家几位在朝的长辈,去上朝还未回来。 穆轻颜这一路,心里都很乱,不知道一会儿,该如何将此事说出口,才能让顾家人,少受一些打击。 她想破了脑袋,用尽了自己前世受过的十几年的教育知识,都没能想出一套合适的委婉的,让人不会因此受伤害的说辞来。 她重重叹了一口气,刚才一直紧绷的四肢,都有些僵硬发麻了,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后背靠在了车厢上。 手脚也开始放软。 玉簪递来一块甜糕,“姑娘,你早膳没吃两口,吃块甜糕吧,嘴里甜了,心里就不苦了……” 嘴里甜,心里就不苦了…… 这话,她和凌王也说过。 她微微展了笑颜接了过去,放在嘴边咬了一口,香甜软糯的口感在口腔发散开来,脑海里的阴霾好像真的被吹散了似的。 甜糕吃完了,该面对的问题一样要面对。 “玉簪,如果有一件事情,你如果不说出来,你就永远无法让受了委屈的人受到安慰,也无法让做错事情的人受到惩罚。但是如果说出来,又会伤害到很多人,你会怎么办?” 玉簪听后,先是眨了眨眼,然后道,“如果让罪大恶极的人继续逍遥,那对受了委屈的人,也是伤害啊……” 简单的言语,犹如醍醐灌顶,让一直纠结的穆轻颜顿时清醒了。 是啊,听顾家人说起顾青苁时,你就能感觉到,她是个敢爱敢恨,不愿为世俗成见妥协的人。 她在意外之下与人邂逅怀上了孩子,其实想瞒,也是能瞒得住的,但她选择了坦白。 就是希望能坦坦荡荡的活。 即便如此辛苦,受尽丈夫言语羞辱,她也不曾后悔与那人春风一度,还有了孩子。 但她若是知道,自己的丈夫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让自己家人替他守口如瓶,竟用如此下作的方式来毁了她,她必会恨得马上提刀去砍了那穆斯年。 而不会因为自己丢了清白,羞于为外人道,从而委曲求全! 还让顾家人跟着帮她遮掩! 顾家每个人,都是在战场上练就了一身刚毅的。 是她,将顾家人想得过于脆弱了…… 女子的清白从不在罗裙之下。 在她坦白之后,穆斯年若不能接受,他大可以休妻另娶。 可他没有,因为他需要和顾青苁绑在一起,从而保住他的荣华富贵!他设计顾青苁失节,却心安理得的拿着自己的罪行,去伤害她,羞辱她。 若是顾青苁内心不够强大,只怕都等不到临盆,就会在这样的强压之下,奔了死去了。 穆轻颜甚至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女子将名节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时代,顾青苁是如何在愧疚和耻辱还有穆斯年的阴阳怪气之中,苦苦熬过那十个月的…… 马车在她千头万绪之中停了下来。 她坐了很久,才轻叹一声下了车。 门房一看是她,匆匆前去通报。 穆轻颜已经上了台阶,缓缓走了进去。 她的外祖母年岁大了,觉少,用了早膳,正在园子里遛弯儿。 几位舅母则在一旁陪同。 如今非战时,她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惬意闲暇时光了。 穆轻颜远远停下了脚步,就这么看着,她若此时来打破这样宁静的早晨,是不是很不孝顺? 三夫人宁氏不经意间低头见到了她,笑意更深了,朝她招招手,一边还快步走过来,“门房说你回来了,我还寻思怎么这么久还没走进来?莫不是迷路了?” 穆轻颜微微屈膝,“三舅母……” 宁氏亲切地拉过她的手,“自家人,不用多礼,快,去陪你外祖母说说话,这几日啊,就念叨你了……” 穆轻颜上前,一一见礼。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进了花厅里坐下。屋子里头生着炭火,暖烘烘的。 “瞧你,怎么穿得这样单薄?这小手都冰凉……” 老夫人搓着她的手,眼带心疼。 “外祖母,我是练武之人,这点冷不怕的,这手,是自小便如此,穿再厚的衣裳都暖不了。” 老夫人拍了拍她手背,“你自己就是个大夫,难道还不能给自己抓两副药调理调理?” 穆轻颜忽然撒娇似的,将脑袋倚在了老夫人的肩膀上,说话时,带着些鼻音,“外祖母,您说,我若是说了什么话,惹了您和外祖父不高兴了,您会不会,以后都不喜欢颜儿了?” 老夫人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抚上她粉嫩的脸颊,“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自从我们回京,多少次明枪暗箭,都是你帮我们挡了去的,在你的心里,你的外祖父外祖母,都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吗?说几句话就不高兴了?” 花厅里就祖孙俩互相依偎着。 第187章 我准备让他付出代价 穆轻颜性子要强,从不轻易在人前示弱的,今日如此反常,定是有什么事情憋在心里,能让她如此为难的,怕是只有跟她母亲有关的那件事情了…… “颜儿,你心里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外祖母说,不必为难。我和你外祖父都活到这个岁数了,什么风雨没见过呢?你年纪还小,不必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为难自己……” 穆轻颜不轻易哭的,此刻却感觉泪眼模糊。 为顾家人,也为那个可怜的顾青苁。 她坐直身子,擦了擦眼泪,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外祖母,我饿了……” 老夫人又是心疼又是着急,但眼下,她不愿意说,她也不好追问。 听她说饿了,忙让人去准备吃食。 “早上啊,你文嬷嬷给我做了鸡汤小馄饨,我让人煮一些来,你尝尝看?” 穆轻颜忙不迭地点头,“好啊好啊!” 想到那个嫩滑的口感,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心里的这点难过,也暂时被她抛到脑后。 这个疮疤,早晚是要化脓腐烂的。 与其任由它生长溃烂,疼痛难忍。还不如就此割开,挤出脓水,让伤口彻底愈合。 文嬷嬷的手艺的确很好,鸡汤小馄饨端上来的时候,穆轻颜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肚子里的馋虫正在勾着她。 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小馄饨,穆轻颜凝重的心情,暂时有了些松动。 吃饭皇帝大,吃一顿就好了。 老夫人在一旁,满脸慈爱的笑着看她,还时不时和文嬷嬷对视一眼,这个孩子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二人看着她,都像是在透过她,看年少时的顾青苁。 她们虽然容貌上,几乎没有相似之处,但这倔强又清冷的性子,倒是如出一辙。 一言一行,都能依稀看到她母亲的影子。 顾老夫人看着看着,视线就模糊了。 忙将头偏向一边,不敢再看。文嬷嬷也有些哽咽,她忙侧身,挡住顾老夫人,还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 大小姐是她接生的,生下来那么大点儿,带到十几岁,事无巨细,都是她安排的,谁想,那么聪明要强的一个姑娘,会如此命薄…… 穆轻颜有所察觉,但聪明如她,没有拆穿。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丧女之痛,大概是浮沉一生,都不能淡化的。时光清浅,一步一个脚印,或许会突然觉得那个人还在,可一你转身,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慢慢在自己眼前消失,你会恍然发觉,那个人早就消失了…… 穆轻颜吃完馄饨,好好地给老夫人把了脉,确定她的身体,暂时没有什么明显的问题,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顾家在朝的几位长辈,接近巳时才回府,得知穆轻颜回来了,忙去后院更换了常服,才去花厅。 顾老将军身子骨还算硬朗,不过从军多年,落得一身伤痛。 天气一有些变化,他的旧伤就有复发的迹象。 穆轻颜给长辈们一一见过礼之后,又给顾老将军把了脉。 他落下的都是旧疾,想要治愈几乎没有可能,只能靠汤药缓解,靠意志撑过去。 事关她母亲的名节,所以,她没让几位表兄在场,元夫人体弱,如今天一变,她不太能适应京都的寒冷,感染了些风寒,在自己院子里躺着,元樱照顾在侧。 她也请了煦临来,虽然素未谋面,但毕竟,顾青苁也是他的母亲。 众人看她脸色凝重,迟迟不肯开口,似是很为难。 顾老将军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沧桑,但听起来,十分有力量,“颜儿,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们,都能接受……” 在座的都是长辈,只有她一个晚辈。 穆轻颜坐在最末的位置上,思索再三,终于开口,“我准备让抚国公,为他所做过的所有事情,付出代价。包括他谎报军情,冒领二舅舅的军功一事。” 话一出口,屋内众人脸色皆变。 二舅舅顾青茂第一个不同意,“颜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抚国公当年谎报军情冒领军功一事,我们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若此事公诸于众,那顾家,就会背上包庇欺君的罪名,何况,你母亲她……不能这么做……” 顾老将军看向顾青茂,“你让颜儿说完。” 顾青茂只好不再说话。 穆青颜看向他,“二舅舅可知,他为了让你们帮他遮掩,对我母亲做了什么事情吗?他将母亲骗到青光寺,命人去毁她清白,坐实她未婚失贞,好让你们牢牢被他套住,不敢对此事透露半个字!” “什么!” 满堂哗然。 顾老夫人闻此噩耗,当下便有些坐不稳,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穆轻颜忙走过去,帮她拍背顺气。 顾老夫人稍稍有些缓和,便拉住她的手,红着眼睛问,“颜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问题,她都不需要问。 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 若非查到了眉目,穆轻颜不可能信口开河。 “是!但母亲聪明,没有中他的算计,却在青光寺后山,意外遇见了同样受人算计的燕归离,才有了我和哥哥……穆斯年蓄意设计在先,却装作若无其事,甚至在母亲向他坦白之后,对母亲冷嘲热讽,极尽羞辱。他放任蓝氏在母亲的汤药里动手脚,甚至隐瞒了她怀有双胎的事实……在母亲生产之日,他甚至故意让蓝氏有机会对母亲下杀手,自己袖手旁观……他没有亲手杀害我母亲,但我母亲的苦难皆由他而起……” “从前,你们因为愧疚,害怕母亲死后被人诟病,所以一直替他遮掩,让他安稳过了这么些年。他对我不仅没有半点恩情,还放任旁人来取我性命……大长公主寿宴那日,他还想活活烧死我……这样的人,还值得你们继续替他遮掩吗?” 顾家三子,都气愤地握起拳头,红着眼睛低下了头。 他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妹妹,竟被人如此欺负! 顾老将军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地咳了起来,咳着咳着,还吐了一口血。 “父亲——” “父亲——” “父亲——” 顾家三子忙奔上前去扶住,三位儿媳也急得站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云鹤……” 第188章 这不怪你 老夫人猛地起身,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又跌坐了回去。 几个儿媳忙上前去照看。 穆轻颜取出银针,为顾老将军缓解。 他这是压抑太久,突然急火攻心,才会吐血的。 但这口血吐出来了,并不是坏事。 长期积压在体内,才要命。 施针过后,顾老将军的呼吸慢慢恢复正常,就是整个人有些虚弱。 “外祖父,对不起……” 老夫人听她的话,感觉不舒服,就在舌下含一颗救心丸,眼下那药,她每日都随身带着。 方才见喘不上气,玉氏就已经将药拿了出来给她含着。 所以眼下倒没什么大碍。 顾老将军艰难地摆摆手,“孩子,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你还未出生的,这不怪你,啊……不怪你……” 穆轻颜很是自责,毕竟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这对顾家人来说,很残忍…… 煦临将她扶起来,“颜儿,别自责……这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外祖父外祖母,是心疼自己的孩子,而不是因为你将这事说了出来……你不说,他们便一直蒙在鼓里,那害得母亲受尽苦难早逝的人,就会一直逍遥法外……” 顾青荣缓了缓起伏过大的情绪后,也出声宽慰,“是啊颜儿,这事不怪你,我们还要感谢你告诉我们真相!否则,我们还要替这龟孙子隐瞒!要不是他当年谎报军情,我的大舅哥也不会白白丧命,你舅舅也不会如此憋屈!白白将军功让给别人!还要费心替他遮掩!早知道他是这么个货色,就不该将苁妹妹嫁过去!” 顾青荣越说越激动。 说完才瞥见二弟三弟在不断地给他使眼色。 他这才发觉失言。 这桩婚事,是两家父母做主定下的,他这番话,无疑是在戳父母的心窝子。 “父亲,母亲,孩儿一时上头,失言了……”他低下头,认错的态度很是诚恳。 两位老人家已经缓了过来。 顾老将军拉着妻子的手,“阿眠,苁儿是个不畏世俗言论的勇敢女子,她不会害怕自己被人诟病的。这些年,是咱们顾虑太多,对不住她,让她孤零零地在地底下这么多年。咱们明日,去一趟抚国公府,要一封和离书,寻个好日子,将她的遗骸迁入咱们顾家的祖坟,让她回家……” 老夫人热泪盈眶,“好……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穆轻颜闻言,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忙偏过头去擦了擦。 该说的话都说了,老将军和老夫人的身体也已经有些受不住,由儿子儿媳们扶着,送回后院去休息了。 花厅里,就剩了兄妹二人。 “你说,若是让母亲和父亲合葬,好不好?” 在元夫人的叙述之中,她能听得出来,顾青苁心里,是想着燕归离的。而燕归离回逍遥宗后,也一直想要将人找到。 若是能合葬,在地下团圆,也免了分离之苦。 就是不知道,顾家人,肯不肯…… 再怎么说,燕归离也是夺了顾青苁的清白…… 煦临叹气摇头,“此事你我都做不了主,看长辈的意思。” 翌日,顾老将军和三个儿子下朝之后,回来换了一套衣裳,便携同妻子出了门。 顾家三子,三个儿媳都跟着去了。 元夫人昨日便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本也想跟着去,奈何身子骨实在不争气,整个人软绵绵的,受不得一点风。 顾家人除了回京那日如此大的阵仗,平日里十分低调,即使过府饮宴,也是去一两个人,从来不搞排场。 今日这么多人齐齐出门,百姓们都觉得奇怪,在一旁窃窃私语。 男子皆骑马,妇人都坐在马车上。 煦临和穆轻颜也骑着马跟在后面。 顾家和抚国公府,隔着两条街,正经从路上走,得走上小半个时辰。 老将军和老夫人再一次站在抚国公府门前,觉得恍如隔世。 想想上一次来,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门房看着这么大阵仗,心慌得很,撒腿就跑去通报。 国公爷前脚下朝才回府,后脚顾家人就浩浩荡荡的来了,看这架势,倒像是来打架的。 两家虽占着个姻亲的关系,可自从老夫人去世,顾家去了迟陵关,两家就再也没有走动过了。 顾家人回京后,国公爷也从未去拜访过岳家,倒像是忘了似的。 今日,顾家人突然齐齐上门,只怕事情不妙。 门房去通报时,穆斯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来了?” 他只好重复了一次,“顾家人,老将军,老夫人,三位将军,三位夫人,都来了……” 穆斯年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大概知道,顾家人是来干什么的。 人明晃晃的来了,外头众目睽睽的,他也不能避而不见。 顾家好歹是他的岳家,让岳家吃闭门羹,明日史官一封奏疏递上去,陛下再治一个不孝的罪名,那不用等陛下查清他曾做过什么,他就不用在朝堂上立足了。 他一出现在门口,顾家三子就不约而同地握起了拳头,恨不得一起上去给他一顿胖揍。但都被各自的夫人给拉住。 轻轻劝道,“别冲动,进去再说。他的脸面不用管,苁妹妹的名声总要顾念。”这番话,成功将人劝住。 他平日里见到顾家人,也很少做表面功夫,今日顾家人到了自家门前,又有不少百姓在看热闹,他不得不拿出个晚辈的姿态来,弯腰行礼,“岳父岳母。” “你若是不想让我们登门,我们也不介意在门口就把话说清楚。” 老将军一开口,就是满满的压迫感。 即使穆斯年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也压不住久经沙场的老将,身上那股杀伐果断的气势与威严。 他这话一出口,穆斯年就忙着把人往里请。 穆轻颜和煦临跟在顾家人身后,经过穆斯年身边时,被他拦住,煦临今日没戴面具,穆斯年看到那张脸,自然什么都明白了,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才咬着后槽牙道了一声,“你的命还真是大呀……” 煦临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像是个没脾气的,此刻的脸上却带着些许挑衅的意味,本来温暖醇厚的嗓音,此刻吐出来的话,却十分的凉薄,“是啊,托了国公爷的福了,您都活得好好的,晚辈又怎敢死?” 第189章 和离书 穆斯年没答话,瞪了兄妹俩一眼,冷哼一声进了府邸。 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关上,外头看热闹的人,有的甩甩袖子走了,有的还踮起脚看了看。 正厅里,穆斯年作为主人,坐在上首。 顾家人按年纪排坐。 煦临和穆轻颜,分别站在老将军和老夫人的身后。 他们今日要谈的事情,攸关名声和性命,所以,仆从都在外头守候,一个也没有跟进来。 此刻,顾家人身为客人,进府以来,连盏热茶都没有人来上。 他们本也不是来喝茶的。所以,无人计较。只想快些达成目的好离去,这国公府,他们是一刻也不想待。 穆斯年觉得,反正两家早已撕开脸皮,自从顾青苁离世后,两家私底下更是没有一点接触,今日他也懒得装什么贤婿了,开门见山就问,“不知老将军今日带这么大一家子来,有何贵干呢?” 顾家三兄弟,不约而同流露出鄙夷的神情来,方才在府门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还装装样子,唤一声岳父岳母,此刻却是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直接唤顾老将军了! 顾老将军也不恼,顾穆两家祖上是世交,两家都是武将,相互帮扶才有了后来的光景,要不是情深义重,也不会结儿女亲家。 穆斯年年幼时,也是个性情宽和,长相周正的后生,不曾想,后来会变成那副样子。 若早知道,就不该履行婚约,以至于铸下大错。 “你我两家,本是世交。如今情份已尽,我的女儿离世多年,你对她,也毫无情义可言了,不如写了和离书来,你我两家,就此断义,日后,也不必往来。” 穆斯年以为他们是来算账的,没想到是要和离书。 当下面露不屑,“人都死了近二十年光景了,合不合离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顾家三兄弟见他如此轻描淡写,这情绪起伏不是一般大,但目的还未达到,他们不能冲动。 今日主要目的,是来接妹妹回家,而不是来生事的。 顾老将军眉眼淡淡地看着他,“你弃如敝屣之人,自然有人视如珍宝。我的女儿我最了解,她不会希望,一个处心积虑用肮脏下作手段算计她的丈夫,百年之后,还和她同葬一处,脏了她轮回的路……” 顾老将军语气缓慢,但每个字都有如千斤重,一锤一锤往他心窝子上敲。 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你今日若不肯合离,明日,我便去求陛下下旨。哪怕用尽我顾家功勋,也要求得合离。她若是得知自己是被你算计得凄苦一生,还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放任旁人害她性命,绝不会想继续冠着你姓氏,担着你嫡妻的名分!” 穆斯年这人虽然薄情寡义,但对顾青苁还是有一份真情在的。 当年,他甚至想着给她下药,自己亲自夺她清白,事后随便寻个人担了这罪名便罢了…… 但为了他自己地位,为了事情更加稳妥,他还是使计让旁人来。 却阴差阳错,造就了她的姻缘! 顾青苁亲口说过,她不怪那个人! 甚至在知道自己怀上了那人的孩子之后,满心欢喜! 所以在面对他的言语羞辱之时,她十分坦荡,没有半点羞耻! 是他亲手造成的这一切,但他依旧恨顾青苁,恨她的朝秦暮楚,三心二意,不守妇道!明明年幼时,他们之间,是那么的相配! 为何他出征回来,一切就都变了样? 她看他的眼神,不再有从前的崇拜与依恋,甚至在他提起婚事之时,她还犹豫着,说要不算了,让他另择良配! 所以,穆轻颜之前提出要一封休书,他不肯!他就是要让他死了做鬼,也要背着他的姓氏!占着他原配的身份! 如此一来,死后他们同葬,灵魂还能相遇! 他绝不允许,顾青苁与他脱离关系,好与他人双宿双栖!绝不允许! 但今日,顾云鹤亲自上门来,想要和离书,他没有了退路! 以顾家人对顾青苁的疼爱,他们拿到和离书之后,定会继续为他保守秘密的!因为无论如何,顾青苁失节是事实!就算始作俑者是他,只要他矢口否认,谁又能拿出什么证据来呢? 他作为一个丈夫,不但忍受了妻子不贞的事实,还大度到帮他人养孩子,百姓们若是知道了,对他只怕只有称赞,不会有诋毁! 笔墨纸砚,顾家人都准备了。 此刻就摆在他的面前。 在这正厅之中,全都是久经沙场的将领。 从进到这屋子里来,他就感受到了来自顾家的敌意和压迫。 他此刻要是敢说个不字,这几位昔日的大舅哥,只怕要用拳头来同他商量了。顾家人,从来没有省油的灯。 他不敢露怯,提笔刷刷写下和离书,落款盖上了自己的私章,还摁上了红色的手印。 顾青苏上前接了过来,小心吹干墨迹,折叠了起来。 “带我们去祠堂,既然已经和离了,她的牌位,自然该请回顾家供奉,不敢再受你们穆家的香火!她的遗骸,我们也要选一个黄道吉日,从你们穆家的祖坟里迁出来,你们穆家的祖坟,还是你们穆家人自己用吧!从此以后,生老病死,顾穆两家,再无瓜葛!” 穆斯年突然怒气冲冲地看向穆轻颜,“那她呢!她的女儿,还顶着我穆家大姑娘的身份!难道还要继续赖着不走吗!” 顾家人还没说话,穆轻颜就怼道,“你放心,就你这破地方,我还不稀罕待,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踏入你抚国公府半步。” 穆斯年冷哼一声,“好!那我家里的事情,你也休要再插手!” 穆轻颜报以冷笑,“你家天塌了,又与我何干?” 她说罢转身就走向顾老夫人,“外祖母,走吧,我带您去祠堂……” 煦临扶着老将军,顾家三子和三位儿媳缓缓跟在身后。 祠堂在国公西北角的一处院落里,不算偏僻,但因为常年供奉着祖宗牌位,除了每日有一名小厮进来洒扫之外,基本没有人来,所以,显得有些荒凉阴森。 第190章 顾穆两家恩断义绝 祠堂门口,顾青荣拦下了二老。 “父亲母亲,你们年岁大了,就别进去了,就让我们这几个做哥哥嫂嫂的和两个孩子去吧……” 穆轻颜推门进去,偌大一个香案上,她一眼就看到了顾青苁的牌位。 上面还写着‘亡妻顾氏青苁之灵位’。 这牌位请回去之后,还得重新雕刻一个,既然已经和离,她就不再是谁的亡妻,她只是顾青苁,顾家的大姑娘。 顾青荣几兄弟,见到那牌位的一刻,豆大的眼泪就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几个妯娌也红着眼睛低泣。 煦临和穆轻颜跪了下来,对着那牌位磕了三个头。 其他人神情凝重地三鞠躬。 祭拜过后,顾青荣上前,伸出粗糙的手,抚了上去,然后哽咽着道,“妹妹,这么些年,让你受委屈了……今日,父亲母亲,哥哥嫂嫂们,还有你的两个孩子,一起,来带你回家……你可要紧紧跟着我们,不要走岔了路……” 他双手,将牌位捧过来,又郑重地交到煦临的手中。 “好好的,带着你们的母亲,跟着我们,回家……” 一行人从祠堂里出来,老两口互相搀扶着,见到牌位的那一刻,老泪纵横…… 顾青茂和顾青苏,上前来搀扶老将军,他们的夫人容氏和宁氏,则搀扶老夫人。 穆斯年站在祠堂的院子里,看着那个早就生了灰,现在又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牌位,心里很不是滋味。 顾青荣本就一直在隐忍,这一刻再见到这个害得自己妹妹丧命的王八蛋,再也忍不住了。 他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他的面前,穆斯年还来不及说话和往后退,嘴角处就挨了一拳。 顾青荣可没有半点留情,这一拳用了十成力气,打得他牙齿都掉了一颗,嘴角顿时淌了血。 穆斯年虽然也有功夫在身,但这些年疏于巩固练习,又养尊处优,早已没有了练武之人的灵敏和力量。 被一拳打趴下后,他本想反抗的,但还来不及起身,顾青荣的第二拳就又来了。 他一顿乱捶,打的穆斯年鼻青脸肿的。 外头有家丁护院什么的想要冲进来护主,穆轻颜伸手一拦,就没有人敢再动了。 穆斯年被拳打脚踢,牙齿不知道掉了几颗,满嘴都是血,束发的玉冠掉了,头发也松了,衣裳被扯得乱七八糟,腿胫骨被顾青荣一脚踢断,他除了哀嚎,一双手都不知道该捂哪里。 毫无反抗之力。 直打得他出气多,进气少,他的夫人玉氏才上来拦住,“好了,就这么打死,就太便宜他了……剩下的,让颜儿讨回来!” 顾青荣打得发了狠,他真的想在顾家的列祖列宗面前,活活将他打死在这儿。 但玉氏说得对,这么死了便宜他了! 他朝他啐了一口,还顺势又踹了一脚,才气势汹汹的离去。 长辈走在前面,煦临捧着牌位,低着头在后头跟着。 穆轻跟在他的后面。 国公府的护院没有一个人敢拦。 直到顾家人都走了好远了沁姨娘才慢腾腾的出现,忽忽悠悠地叫人将穆斯年抬回寝院,请大夫来治伤。 穆盈玉悄悄地喊了穆轻颜一声,“姐姐……” 穆轻颜扭头,她走了过去。 “以后,你还会回来吗?” 穆轻颜摇头,从袖子里抽出那卷圣旨递给她,“这是我请王爷帮你求的赐婚圣旨,我会将萦魄留给你,我走以后,他若是敢再为难你,你就将圣旨拿出来给他看,若他再有动作,你就让萦魄打他。记住,无论去哪儿,都要把萦魄带上!” 说罢,她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轻轻道了一声,“保重……” 穆盈玉看着她随顾家人,出了府门。 外头的人原本已经散了,但看着顾家人捧着个牌位出来,又慢慢围了过来。 合离书,顾青苏早已交给了大嫂玉氏,这会儿,又到了顾青荣的手里,他将合离书展开举在手里,大声道,“今日,我妹妹顾青苁,与穆斯年合离!从今往后,顾穆两家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他举着和离书,喊了一路,直到走出那条巷子才收了起来。 回去时,他们没有坐马车,一步一个脚印,走回去的。 马车在人后面慢慢跟着。 他们就是要让满京都的人都知道,顾穆两家,恩断义绝了,从今以后再无瓜葛。 老将军和老夫人,有儿子儿媳扶着,慢慢走,这体力倒也跟得上。 百姓们看到这阵仗,都驻足观看。 那些在抚国公门前听了顾青荣喊话的人,早已迫不及待将话传了出去。 所以顾家人还未回到顾家,顾家人亲自上门,让抚国公与去世多年的发妻和离,还把牌位捧回顾家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甚至还传到了宫里。 建宁帝与凌王正在御书房里议事,听得此消息,看向了凌王,语气里带着调侃,“原来你那日特意请了一道圣旨,是为了今日做准备啊?弟妹对她的这个妹妹,还真是事事周到!” 凌王低眉,“乐安县主,值得颜儿如此对她……” 建宁帝笑了笑,又道,“依朕看啊,对你这个未来夫婿,都没有这样周到关心,你还替别人说话?难道你想告诉朕,你不值得弟妹对你周到些?” 凌王不乐意了,“皇兄,不要仕途挑拨臣弟与颜儿的关系,待朝廷的内忧外患都解决了,我们自然会有更多的时间蜜里调油的。” 建宁帝咂吧咂吧嘴,顿时觉得,没什么趣味。 他这个皇弟,在他面前,永远都是这么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真真是无趣得很,无趣得很! 抚国公被迫写下和离书,又被顾青荣打得半死不活的事儿一传出去,崇王也得了消息,但他的反应只有两个字,“活该……” 他惹谁不好,偏偏惹上了穆轻颜。 这个女子不会拐弯抹角,她要对付谁之前,连一点准备都不会给你。 顾家人忍了这口气这么多年,今日总算是发出来了。 他倒是比较好奇,接下来,穆轻颜打算怎么做? 第191章 您也别强求 顾穆两家恩断义绝,闹得人尽皆知,顾青苁的过往和她的身世,就瞒不住了。 没有了公府嫡女的身份,她就有了一个满是污点,让人诟病的出身,那她还能顺利嫁给凌王吗? 难道不怕舆论将她淹死吗? 事实上,这些根本不在穆轻颜的考虑范围之内。 对于她来说,抚国公嫡女这个身份,才是污点。那样薄情寡义的爹,谁爱要谁要,反正她不要。 顾家的祠堂里,煦临小心翼翼的将顾青苁的牌位放在香案之上。 将穆府的牌位带回来之后,便烧掉了,重新刻了一块放上去供奉。 上面只写着,‘爱女青苁之灵位’。 上香祭拜过后,祠堂里只留下了老两口,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穆轻颜默默地递给了大舅母一瓶外伤药,玉氏感激地点点头。人都是血肉之躯,顾青荣方才下了死手去教训穆斯年,他的拳头也是鲜血淋漓的。 其他人都走了,就穆轻颜和煦临兄妹俩留了下来,在祠堂门口守着。 里面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两个老人家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冰冷的牌位,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等到他们相互搀扶着出来,兄妹俩忙迎了上去,一边扶着一个,慢慢往外走,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这世间的生离死别,都是要靠自己慢慢消化的。 旁人是一丁点儿忙都帮不上。 把人扶回院子里休息,穆轻颜又认真的把了脉,叮嘱人好生照看,这才心情忐忑的离去。 舅舅他们正在商量找谁给选个黄道吉日,把顾青苁的遗骸从穆家的祖坟里迁出来。 就听得外头门房来通报,说是燕宗主来访。 顾家几兄弟面面相觑,最后顾青荣发了话,让把人请进来。 燕宗主的儿子被人算计,情有可原,事后也一直尽力在做弥补。 人已经死了,往事不愿多提。 燕宗主及整个逍遥宗,于他们顾家有大恩。何况还有两个孩子在…… 这是非恩怨,都不提了,活着的人,才能少一些负担。否则,要让两个孩子如何面对剑拔弩张的长辈呢? 燕宗主被请了进来。 面对顾家人时,他的姿态放得很低,不管有什么样的原因,终是他的儿子对不住顾家姑娘。 “燕宗主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父母都在后院休息,说话的人就变成了顾青荣。 燕宗主先是低下头,好像对于自己要说的话,觉得很是为难。 想了很久,才抬头,“犬子临终前托付,让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姑娘,给她一个交代……这些日子,种种迹象都表明,犬子与令妹,是两情相悦……虽然是阴差阳错的……我知道你们已经让穆家那头写了和离书,也将令妹的牌位请了回来……我想,若是选好了吉日迁墓,能不能,让老夫将令妹的灵柩,带回逍遥宗,以我儿妻子的身份,与他合葬在一处?” 他生怕顾家人不答应,忙又道,“老夫知道,这要求很不合理……但是……请诸位考虑考虑……可以吗?” 在场的人都没有说话。 按理说,已经出嫁的女子,牌位是不可以供奉在娘家祠堂的,更不可以安葬在娘家祖坟。 这事虽是他们顾家人的事情,但也得知会族老们一声,若是族老们不答应,横加阻挠,他们也不可与族人们闹得太僵。 眼下,谁也做不了主…… 顾青荣想了想,道,“燕宗主于我们顾家有大恩,您不但救了顾家军,还救了我们父子四人的性命,但凡您有所求,我们无不应允,但此事,毕竟事关吾妹,我们还有高堂尚在,还得请父母做主,请您谅解。” 燕宗主当然知道。 但老将军和老夫人这一趟折腾,还沉浸在悲伤之中,他们才刚刚歇下,也不好前去打扰。 只好暂时作罢。 走时,是穆轻颜兄妹去送他的。 “祖父,这事若是外祖父他们不答应,您也别强求,毕竟是我爹有错在先,他们要怪要怨,也是无可厚非的……”穆轻颜低声道。 燕宗主也活到这把年纪了,都是做父母的人,哪能不理解这个? 若是他的女儿叫人给欺辱了,他恨不得把那人剁成块儿拿去喂狗,就是死了也得刨出来鞭尸三日! 顾家人在面对他时,从来没有愤怒的样子。 但其实,心里多少都会膈应的。 “我知道,祖父又不是和胡搅蛮缠的人,若能如愿,我也算对得起你们的爹。若实在不行,我就跟老将军商量,再刻一块牌位,放在我们燕家的祠堂里供奉,如此,也算是一个交代了……” 走到门口,他停住了脚步,拍了拍煦临的肩膀,看着兄妹俩道,“今日去穆家要和离书,顾家人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毕竟事关女儿家名节,作为父母兄嫂,他们定然不忍心让顾家大姑娘死后还要背负诬名。这事情出了之后,会有怎样的流言蜚语还不知道,你们俩,就在顾家,好好陪陪二老,别四处奔走了……知道吗?” 兄妹俩齐齐点头。 “好了,回去吧,别送了……” 他挥挥手,转身走了。 背过身去的那一刻,眼睛也红了。 同样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感同身受,这事不管过去多少年,都是无法淡化的。 岁月越深长,伤痛则越是清晰。 穆轻颜和煦临看着那背影,站在那久久没有挪动。 她想起第一次见祖父,觉得他就是个看起来蛮横,但又内心细致的老顽童。 如今这再一看,他和顾家二老一样,都是失去了孩子的父亲…… 他不仅失去了孩子,还失去了妻子…… 在煦临看来,那个虽然早已头发花白,但永远神采奕奕地捉弄他,还埋汰他笨拙的师父,如今已经没有从前的那股精气神了…… “哥哥,你说,外祖父他们,能答应吗?” 煦临点头,“会答应的……他们也希望,自己的女儿,有个好归宿的嘛……你的婚姻大事已经定了,但我不会一直留在京都,将母亲的灵柩带回去,我还可以尽一尽为人子的孝道……” 第192章 想他想得紧 老将军和老夫人,这一睡,直到夜幕降临,才醒过来。 他们睡得并不好,迷迷糊糊的一直在做梦。 梦到他们的女儿,一直在朝他们笑。 自从她去世后,他们还从来没有梦到过她的身影。 看来,她从前待在穆家,真的一点也不快乐…… 夫妻俩醒了,相对无言。但好像做的,是同一个梦。 “阿眠,我们这一次,做对了,是不是?” 老将军泪眼模糊地问。 老夫人眼含热泪,笑着点点头,“对了,对了……这么多年,我是头一回梦到苁儿……”她抬了抬,轻轻叹了一声,“这个丫头哦,是真的狠心,这么多年也不给我们托个梦,直到我们将她带回家,她才出现……” 老将军拍了拍她的肩头,“好了,咱们出去吧,别让孩子们担忧了……” “哎……” 几十年夫妻,风雨如晦。他们早已习惯了一起面对一切。 身在将门,见过无数的杀戮,在面对死亡时,他们比旁人,更多了一份从容。他们的悲痛,热烈而深沉,隐藏在暗处,从不肯轻易示人。 房门打开,穆轻颜和煦临两人同时回头,紧接着上前来搀扶。 老夫人摸摸她的头,“你们怎么一直守在这儿?担心我们?” 老将军拍拍煦临的手,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穆轻颜难得露出小女儿姿态,“外祖母,你们二老不出来,舅舅都不让我们吃饭……我都等饿了呢……” 这番带着撒娇的话语,成功让二老露出了笑脸。 老夫人佯装怒道,“是你哪个舅舅啊?敢饿着我的宝贝外孙女?我替你教训他去!” 顾家三兄弟都在外院等着,听到这声音,都松了一口气。 妹妹的早逝,给二老的打击其实是很大的。只不过,他们这么多年身在战火之中,无暇悲伤。 如今思虑没有往日多了,脑子一下子空了,那些难过和痛苦,就一下子都钻进来了。 今夜这顿饭,顾家人吃得很是开心,元夫人也撑着病弱的身子,来和大家一起用膳。 她去过祠堂了,看到那牌位,才真真切切觉得,姐姐是真的不在了…… 可穆轻颜时时刻刻嘱咐她,切忌悲喜过度。 就是为了父母,她也得好好活着,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浑浑噩噩的。 顾家人丁兴旺,一个巨大的圆桌,都差点坐不下。 大家在一起,心里都暖洋洋的。 饭后,长辈们又进了花厅里,商量事情。 晚辈们都在院子里待着。 京都的冬日里,很冷。 偶尔还飘着点儿雪花,快要过年了,过完年,她和凌王的婚期就要到了。 “颜姐姐,母亲这些日子精神不太好,我担心她会不会,又变回原来那样……” 她日日陪伴着母亲,她的一点点变化,她都看在眼里。 穆轻颜宽她的心,“姨母病了这么多年,底子本就比旁人差,淮扬气候温和,不像京都这般有很大的起伏,她一时适应不了,也是正常的。让她万事放宽心,不要多思多虑,好好养着就是了。” 元樱忐忑地点点头。 “是我太紧张了,想起她以前神志不清,甚至有自戕意向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揪心……” 穆轻颜拍拍她的手,“姨母一直因为母亲和我的事情感到愧疚,心结难解。这两日,又触景伤情罢了,咱们帮不了她,得她自己走出来。你啊,一门心思扑在姨母身上,从来也不肯出门走动走动,可想好了,将来要留在京都,还是随姨母,回到淮扬去?” 元樱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我,我还没想好……不过,我可以一辈子不嫁人,一直陪在母亲身边。” 穆轻颜点了点她的鼻尖,“傻姑娘,你愿意,姨母也不能愿意啊。” 元樱的头埋得更深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来,“明日,我想出城,去一趟青光寺,听说那儿的佛祖特别灵验,我去给母亲祈福,让她快些好起来。” “好啊,你想去,我陪你一起去。” 顾家几位表兄一听说要出城,可都兴奋着呢,都凑了过来,“我们也去,我们也去!你们两个姑娘家出门,我们还不放心呢,正好去保护你们!” 顾钰身为他们之中最大的,还是很有威严的,他咳了两声,几个弟弟往上凑的动作就稍微收敛了些。 他敛了神色,才道,“人姑娘家去上香祈福,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呢?” 最小的顾锦脱口而出,“我们去求姻缘啊!咱们家全是和尚,再不娶妻,爹娘头发都愁白咯!” 性子活泼些的都笑着附和,腼腆些的都红了脸。 穆轻颜看着这六个仪表堂堂的表兄,心道这要换了她生活那个年代,家里这么多儿子,那可不得愁坏了嘛…… 元樱闻言捂着嘴笑了,“六哥哥哪儿还用得着去求姻缘?那日在长街,不是捡到姑娘故意丢的手帕了吗?难不成没下文了?” 然后众人就喊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口号将他团团围住。 穆轻颜和元樱在一旁看热闹。 顾锦大喊,“樱妹妹,你怎么能出卖我?以后可不带你出去玩儿了!” 元樱还没说什么,顾钦就嚷着道,“你不带还有我们呢!不差你一个!赶紧交代赶紧交代,是哪家的姑娘给你扔手帕了呀!” “就是就是……” “ 快说快说,不然我们告诉爹娘了啊!” “……” 夜晚就在这样的喧闹之中慢慢沉寂下来,五兄弟齐心协力,威逼利诱,到最后也没能翘开顾锦的嘴,还让他突破重围逃脱了。 穆轻颜静静看着他们闹腾,心里想着的,却是另一个人。 她和国公府彻底没有关系了,现在住在顾家,凌王来寻她,就不方便了。 家里都是长辈,他堂堂亲王,不可能总是深夜闯进姑娘家的香闺,来与她诉衷肠。 可她实在想他想得紧。 和元樱知会了一声,她就匆匆出门了。 在府门口,她跨出门槛,听到车轮子滚动的声音,恍然一抬头,目光就与马车里撩起帘子看她的人撞上。 那人的笑,很暖,低沉的嗓音缓缓流淌过她的耳朵,“颜儿,上来……” 第193章 不是你说一点也不急嘛 穆轻颜奔下台阶,车厢的门打开,那人露出半个身子,朝她伸手。 她笑着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一手提着裙摆,借着他的力量,踏了上去。 不同于外头的寒风凛凛,车厢里头暖烘烘的。 “你怎么来了?” 君晔搓了搓她冰凉的小手,然后放在自己怀里捂着,“手这么凉,怎么穿得这么少?” 穆轻颜顺势靠在他的肩头上,“穿得挺多的,方才和表兄他们在院子里打闹,吹了会儿冷风,所以才手凉……” 她吸了吸鼻子,感觉自己都有鼻音了。软软的,糯糯的,不似往日清冷。 “今日,在国公府,没有被为难吧?” 君晔一手抚上她的后脑勺,轻轻地蹭了蹭。 “没有,今日顾家长辈全去了,他哪里敢对我如何?不仅乖乖写了和离书,还被我大舅舅打了个半死,没有十天半个月,他只怕都下不了床。” 君晔偏了偏脑袋,在她的发顶上蹭了蹭,声音温和醇厚,像一阵春风,沁入她的心田,“那就等他能下床了,再跟他算账。” 穆轻颜从来没有考虑过,君晔有一日会因为她的出身有污点,而放弃她。 因为从一开始,她答应这桩婚事,就是因为君晔这个人,而不是那卷圣旨。 “那以后,我不在国公府了,你就不能深夜闯进来,偷香窃玉了……”穆轻颜像是很遗憾似的。 然后头上,传来君晔的一声轻笑。 “年后就是我们的婚期了,等我们成亲之后,我们有很长的一辈子,可以如胶似漆,所以,我一点也不急……” 不知道为什么,那句‘如胶似漆’从他口中说出来,好像带了些其他颜色…… 被他捂在怀里的小手动了动。 像是一根轻盈的羽毛,一下一下地,在撩拨他的心房…… 温香软玉在怀,车厢里的温度在上升,君晔深吸一口气,抓住了那双不安分的小手,低眸看她的瞬间,带着些许威胁的意味,“颜儿,我不是柳下惠……” 穆轻颜的手被他禁锢住,丝毫不惧他的威胁,扬起精致的小脸,继续挑战他的自制力,“不是王爷自己说,一点也不急的吗?” 君晔投降,放开她的双手,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声音也软了下来,带着些乞求,“颜儿,真的别闹……” 穆轻颜哪敢再惹火?事实上,方才那个举动在她看来就已经够出格够大胆的了。 “好,我不闹你了,不闹你了……” 她感觉到马车掉头走了,坐直了身子,“你要带我去哪儿?如今住在顾家,我可不能像从前一般随心所欲,顾家人是很讲究礼节体统的,我不能让他们觉得,我是个孟浪的人……” 君晔微微发笑,“放心,不会把你拐远了的,一会儿就送你回来,我只是,想单独和你待一会儿……” 果然,马车在拐到一条偏僻的胡同之后,就停了下来。 君晔的神情比方才凝重了些,“接下来的日子,我恐怕没有空闲再来寻你了。大长公主的寿宴上发生的事情,导致里一连串的连锁反应,朝中局势也开始动荡,雍王和崇王都在背后伺机而动,我和皇兄正在做部署,以应对接下来的内忧外患。你若是有事要寻我,可以直接到王府来,也可以让暗卫来传话。” 事关大安存亡,穆轻颜当然知晓轻重。 “我知道了,你自己要小心,有事情一定要告知我。” 君晔再次将人纳入怀中,“希望这次动荡过后,大安能恢复新生。我不想你我成婚之后,你还要替我忧心……我之前的人生,都在算计和阴谋之中度过,往后的日子,我想和你,做一对平凡的夫妻,过平静无波的生活……” 穆轻颜没有泼他的冷水,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但两人心里都清楚,没有雍王和崇王,还会有别人的。 权力,历来就是有野心之人趋之若鹜的东西,没有人甘愿屈居人下。 翌日一早上朝时,有御史弹劾顾老将军教子不善,仗势欺人,竟将堂堂公爵,打成重伤,卧床不起。 建宁帝看了看奏折,上面言辞凿凿,说得如同他亲眼所见。 他扫了一眼,便扔在一边,“顾老将军的爱女嫁入抚国公府不满一年便离世,其中或者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老将军身为抚国公的老丈人,顾家三兄弟是他的大舅子,抚国公若对不起顾家姑娘,娘家人上门给他点儿教训,也在情理之中,又没打到你卧床不起,你着什么急啊?” 黄御史想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在朝中之中一鸣惊人的,但建宁帝这番话,愣是将他堵得不知道从何处开口。 “陛下,穆夫人都死了近二十年光景了,就算有什么对不住的,现在才来给教训,是不是太迟了些?顾家人早干什么去了?” 太子听不下去了,“黄大人莫不是老糊涂了?顾老将军与妻儿一起镇守迟陵关,一守就是二十年,今年更是打退了夷国与北歧大军,拼死守住了我大安最重要的门户,九死一生,才得已班师回朝。你开口就问,顾家人以前在做什么,难道不觉得愚蠢吗!” 中书令秦老大人适时开口,“京都遍地勋贵,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纸醉金迷的生活早已让他们的骨头都软了,哪里会记得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的艰难困苦啊……” 秦老大人的声音满是沧桑,但一字一句都铿锵有力,说得在场的官员都羞愧地垂下了头颅。 秦老大人的话刚落音,杨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听御史大人的意思,是说死去的人,就算有冤屈,也没有沉冤昭雪的必要了?” 黄御史想不到,自己脱口而出一句话,竟会引得这么多人的批判。 他刚想说些什么来辩解,顾老将军便拦下了他的话头,“小女已与抚国公和离,她不再是穆夫人,而是我顾家大姑娘。还请御史大人,不要记错了!” 第194章 清河郡主 御史,本来就是靠一张嘴在朝堂上立足的。 但今日,却被一个接一个,堵得他哑口无言。 他再想说话,无意间接触到建宁帝那冰冷得像是带着刀子的眼神,顿时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低下头不敢再吭一声。 崇王眼神转了转,也给了他一个眼刀。 朝堂上的唇枪舌战,在内监总管王泉的一声高呼“退朝”后,结束得意犹未尽。 太子与崇王并肩走出殿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急匆匆提着衣摆下台阶的大小官员。 崇王发出一阵冷笑,“太子殿下这么快就按捺不住,想要拉拢顾家了吗?” 太子只觉得可笑,“拉拢?你以为孤是你?” 这句话成功秒杀了崇王。 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看着那道明黄色的身影离去,眼中只有怒火。 凭什么!你一生下来就是太子! 顾家 穆轻颜与元樱一早便结伴出城前往青光寺上香。 老夫人怕两个姑娘家不安全,让顾钰和顾锦跟着护送。 元樱的父兄都是文武双全之人,她自然也不是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否则,她也不能在护卫都牺牲了之后,还能带着病弱的母亲安全到达京都。 只是,她甚少在人前展露她的本事。 没有人看见她的底牌,就是她最大的倚仗。 冬日里,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基本都不会出门了。所以,出城的人也不多,官道上只能看到三两辆马车在走。 青光寺里的香客还是有,只不过不似上一次来时,那般热闹了。 顾钰和顾锦扮演着护卫的职责,十分尽责。 看着两个表妹在前面手挽着手有说有笑,他们是真羡慕,但同时也疑惑,为什么女儿家,总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女儿家之间手挽手,就很合乎情理。 这要是两个男子手挽着手……咦——他们光想想那个画面,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进了寺庙,不管求不求什么,拜一拜总是好的。 图个心安嘛。 顾锦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之后,便起身出来了。 顾钰也没久留,两位表妹没准儿还有什么悄悄话要对佛祖说,他不方便听,所以就跟着出来了。 刚在顾锦身边站定,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在唤顾锦的名字。 顾锦闻声,皱着眉头瘪着嘴,还抬手挡着自己的半边脸,“大哥,我,我先去后面躲一躲,你,你守着颜妹妹她们啊……我先走了……” 他边说边转身,挡着脸的手始终没放下,那腿脚快得,就跟后头有狼撵他似的。 “顾锦!你跑什么!给我站住!”顾钰又听见一声娇喝。 然而她越喊,顾锦就走得越快,最后竟捂着耳朵撒腿跑了起来,嘴里还喊道,“你别追了!我不可能给你家做上门女婿的!” 什么玩意儿?上门女婿? 顾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看着眼前一闪而过的那道翠色身影,他有些哭笑不得。 京都里的姑娘,何时变得如此彪悍?不仅追着男子跑,还强行要人家做上门女婿的? “大哥哥,发什么呆呢?”穆轻颜的声音突然响起,顾钰还吓了一跳。 他捂着胸口拍了拍。 “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六哥哥呢?” 顾钰嘿嘿一笑,“他方才啊,被个姑娘缠上,跑了,那姑娘,要让你六哥哥,做上门女婿呢!” “啊?” 元樱在身后噗嗤笑出声,“可不是得跑吗?上一回那姑娘在街上一瞧见六哥哥,就把手帕给扔到了他脸上,问六哥哥要不要跟她回家,做她家的上门女婿呢!吓得六哥哥撒腿就跑!” 穆轻颜的脑海里倒是蹦出来一个形象,像是能干出这件事情的人。 那是和君晔闲聊时,他说起皇室宗亲。 就提到了那位在军中形象高大伟岸犹如神祗的永乐王。 他早年娶了一位王妃,与她情深义重,恩爱非常。可惜佳人薄命,王妃生下个女儿,就离世了。永乐王悼念亡妻,至今未续弦。 那女儿便是清河郡主。 永乐王疼惜她自小没了娘,所以事事顺着她,任由她养成了一副毫无拘束的性子。 从小调皮捣蛋不亚于男儿,遇事风风火火从来不拐弯抹角。 据说从前永乐王总提要给她选个夫婿让她嫁人的话,但一提,清河郡主就使小性子,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直到他妥协才作罢。 后来,永乐王便不再提这事,想着就算不嫁人,以她郡主的食邑,还有他留下的钱财,也足够她一生衣食无忧。 “咱们要不去看看吧,以那姑娘的性子,六哥哥还真招架不住,别到时候动起手来,伤了谁都不好……” 顾钰听她这话,“颜妹妹,你知道那姑娘?” 穆轻颜示意边走边说,“那是永乐王家的清河郡主,京都出了名的刁蛮美人,世家贵女和公子都避之唯恐不及的人。” 顾钰默默在心里,给六弟点了三炷香。 被郡主瞧上,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不过就六弟那个长相,还真是很受姑娘欢迎的。 他们都常年在军中,晒得黝黑。 偏偏六弟这人,天生白净,甭管怎么晒,他都不黑。 站在他们中间,就跟那白斩鸡似的,又滑又嫩。要不怎么能入郡主的眼呢? 他们找到两人的时候,顾锦被清河郡主压在摁在地上动弹不得,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你这个泼妇!就你这样的,谁娶了你进门,那还不得鸡飞狗跳啊!我不娶,我死都不会娶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叫人抬着我的尸体跟你拜堂!” 清河郡主揪着他的后脖领,“我要的是你这个活生生的人,我要你的尸体干什么!你要是不娶,我明日就满京都宣扬,你偷看本郡主洗澡!你还摸了本郡主的身子,却不肯负责,你始乱终弃!” 穆轻颜他们三人站在后头,面面相觑,眼珠子都被这劲爆的消息给炸得不知该往哪边转。 然而,更劲爆的还在后头,顾锦咬牙切齿地反驳她,“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摸到!什么始乱终弃!那你还摸了我看了我呢——” 第195章 阿弥陀佛 下一刻,顾锦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清河郡主抓着他的手,摁在了自己胸前的丰盈处,然后朝他挑挑眉,“现在你摸到了!还想赖账吗!” 顾钰下意识转过身去,口中念道,“阿弥陀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元樱也羞红了脸不敢再看。 只有穆轻颜轻轻咳了两声,让她们知道,这儿有人。 清河郡主认得穆轻颜,陛下赐婚后,她曾好奇,偷偷去瞧过,就想看看,凌王兄这回要娶的女子,是何许人也。 不过,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城外别苑里待着,鲜少在城内,所以也没什么机会与穆轻颜接触。 大概心里也觉得,她会如同以往那些惨死的女子一样,所以未曾特地留意。 她松开顾锦的手,从他身上起来。 顾锦被她方才那个举动惊得石化了,都没发觉身上的重量已经消失。直到顾钰来踢了他一脚,他才愣愣地爬起来。 十九岁的少年郎,羞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说起他与这位郡主的相遇,那还真是有些叫人难堪,他是在迟陵关出生的,那地方飞沙走石,干旱缺水,环境极其恶劣。 所以回到京都之后,他常常一个人偷溜出城玩耍。 那一日,他在群山环绕的地方,发现了一条河流,看起来还挺深的样子,河里还有鱼。他觉得稀奇,便脱了衣裳一个猛子扎下去,想去抓鱼。 结果刚下去,鱼没摸到,倒是抓到了一条人的腿,他吓了一跳,忙浮出水面。 两人光溜溜的在水里大眼瞪小眼。 他看见清河郡主要大声呼叫,脑子一热就游了过去,一手搂住她,一手捂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喊,解释自己不是故意要占她便宜。 更是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然后将人拖上了岸,自己穿好衣裳,才给她解穴,然后趁她穿衣裳之际溜之大吉。 谁知有一日,在京都茶楼里,又遇见了……就发生了元樱看到的那一幕,她将手帕丢在了自己的脸上,喊着要让自己做她家的上门女婿,他这才知道,原来,她是永乐王府的郡主。 “在下顾钰,是顾锦的大哥,见过郡主……” 元樱也跟着行礼,“臣女元樱,见过郡主……” 穆轻颜本也想行礼,被她抬手拦住,“你是我凌王兄未来的王妃,本郡主可不敢受你的礼,省了吧。” 穆轻颜求之不得。 “如你们所见,本郡主瞧上顾锦了,他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顾珏赔着笑脸,“郡主,婚姻大事,怎能轻易做决断?永乐王眼下不在京中,难道您不希望您父王回来主持您的婚礼吗?” 清河郡主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这有何难?本郡主立马修书一封,让他回来不就行了?他要是脱不开身,只有陛下和凌王兄为本郡主操持,不用你操心!” 顾钰感觉自己额头上有些冒冷汗,他抬手擦了擦。 面对这位郡主,可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要叫人心慌啊…… 她看了一眼顾钰,顾钰僵着身子往边上挪了一步,露出躲在他身后的顾锦。 清河郡主瞧着那张羞得通红的脸,真真是喜欢得紧,“顾锦,本郡主的郡马,你做定了,别想逃!你回去等着本郡主的聘礼上门吧!” 说罢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的走了。 顾钰松了一口气,扭头对他道,“看看你,长了一张招人的脸吧,这下好了,得做上门女婿了……瞧郡主这性子,你娶了她——呸——你嫁过去,还不得天天挨揍啊……” 顾锦脸上火烧火燎的,只觉得难堪,“大哥,别说了,回去吧……” 他低着头走了。 顾钰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生怕他出事,赶紧看了看穆轻颜。 穆轻颜道,“大哥哥去看着他吧,别出了什么事。我这儿有暗卫护着,没事儿。” “那行,你们可要早些回来啊,让祖母知道我俩丢下你俩走了,还不得扒了我们的皮啊……” 好不容易出门散散心,自然不会这么早就回去的。 元樱其实也是个活泼的性子,但她已经习惯了做一个知书识礼,言行有节的大家闺秀,所以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本性。 出门这一趟,倒像是打破了那个一直困住她的框子,让她解放了似的。连笑容,都比往日舒心得多。 “颜姐姐,你说,母亲希望我嫁一个什么样的夫婿呢?” 穆轻颜觉得她太累了,事事想着自己母亲的喜好,“樱妹妹,姨母是你的母亲,但她不是你束缚住自己的理由。如果她知道,你为了让她高兴,安心,一直迎合着她的喜好,过着让她安心的生活,她真的会高兴吗?人生在世,你喜欢什么,最重要。不要去做别人希望你做的自己,那样很累。” 元樱抬头,迎着山间吹来的风。 高处不胜寒,山间没有高墙,竟比京都还要冷些。 “可我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累,我那时候总在想,只要母亲好好的,能多陪我一些时日,哪怕拿我自己的寿命来换,我也愿意。母亲希望我嫁一个像父亲,或者兄长那样的夫君……父亲和兄长都很好,但他们的心太大了,装的东西太多。妻子只能占很小的一部分……” 穆轻颜明白她的意思。 元啸和元枫,都是事业型的男子。 虽然他们都会很敬重很关心自己的妻子,但为了自己的事业,能用在妻子身上的时间很少。 但在这个不算太平的时代里,你不能说他们是不对的。 因为,他们心里装的都是国家,和民生。 当大家和小家不能兼顾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大家。 就像这一次,元啸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将妻女送往京都,他们父子二人选择守护淮扬。 他为妻女留好了后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在元夫人神志不清,浑浑噩噩那段日子,只怕是元樱日夜须臾不离的守护,精心照料,她才有幸等到祖父的救治。 元啸是个好夫君,他对自己的夫人无微不至。 但他同时也肩负着朝廷的漕运命脉,关系着千千万万人的生计。他能做的都做了,但依旧有限。 第196章 你不怕死 “姨夫和表兄都是心怀天下的大丈夫,朝廷需要他们,百姓更需要他们。” 元樱笑了,“姐姐,我知道的。我也为有这样的父兄感到骄傲……只是,母亲身子不好时,我总会想得多些……” 穆轻颜搂过她瘦弱的肩,“我跟你保证,姨母没事。你好好的,她就会好好的。” 穆轻颜去了寻方丈,元樱便在后殿四处走了走。 突然,背后伸出一只满是血的手,将她一把捞了过去,虎口扣在她的咽喉处,“别出声!否则我杀了你!” 那人虽然语气凶狠,但细心如元樱,自然听得出来,他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你受了很重的伤,需要及时医治……” 身后的人一顿,“你不怕死?” 元樱神色淡然,没有一丝慌乱,“你没有想杀我,你只是害怕会因为我而暴露藏身之所……但是,你的伤太重,再强撑着,失血也会让你陷入昏迷……你放开我,我找我姐姐来救你,她是个大夫,医术很高明……” 那人笑了,带着冷漠,掐着她脖子的手,又加了几分力气,声音虚弱,“我凭什么相信你……” 元樱低垂的眉眼,闪过一丝得意,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那只扼住她喉咙的手,灵巧地一个反擒拿,将他的手反剪到身后,然后一个手刀劈在他的脖颈处。 那人眼一翻,就晕死了过去。 闭上眼睛之前,满是不可置信。 云艾是暗中跟着元樱的,见她被人挟持,本想伺机出手相救,但还未来得及出手,人就被她劈晕了,让她准备出手的动作都僵住了。 因为谁也不会想到,一个看起来娇滴滴,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居然会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元樱看了过来,“麻烦你,去寻一下姐姐来,救救他吧……” 这人浑身都是伤,有的伤口都已经开始红肿溃烂了,还有的伤口在流血。看来是一路被人追杀,没有机会处理伤口,才会变成这样的。 元樱拨开他凌乱的头发,露出一张有些粗糙黝黑,但很周正刚毅的脸。 他的脸上满是血污,也不影响他的俊美,反而有种破碎的美感,若是洗干净脸,还不知是怎样的风华? 元樱心道。 那人再次醒过来时,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烂,看起来像寺庙的禅房。听到门口传来动静,他下意识坐了起来,做防御的状态。 门打开了,进来一个姑娘,十六七的样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她没忘了这身衣裳,就是这么个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女子,将她劈晕的! “你醒了?” “我身上的东西呢!” 两人同时出声。 元樱将手里的包袱放在他边上,“你身上的东西都在这儿了,衣裳全是血,给你治伤时都剪烂了,已经拿去烧了。” 那人忙将包袱打开来检查,看了东西都没少,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缓缓抬头,带着愧疚,“抱歉,我不是有意伤你的……” 姑娘家皮肤白嫩,咽喉处染上的血已经擦洗干净了,但还依稀能看得见那像指印一样的红痕,那是他留下的。 元樱不在意,“我劈了你一掌,扯平了。这是青光寺的禅房,但你不能在此久留,免得要杀你的人找上门,连累了寺里的师父们……天色不早,我和我姐姐要回城了,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回去?” 那人的脸洗干净了,因为失血,所以脸色很苍白,但那凄凉一笑,还是晃花了元樱的眼…… “你怕我连累寺里的僧人,却问我要不要同你们一起回城,难道,就不怕我连累了你们?”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们若是不管你,只怕你还是要死的。走吧,天黑了更危险。” 马车里是备着衣裳的,因为今日与表兄同行,所以也有男的衣裳。 元樱出去后,男子拿起外衣穿上,拖着一身的伤痛,步履蹒跚地出了房门。 房门外,还有另外一个姑娘。 不同于方才那姑娘的温婉可人,她的长相偏冷艳些,见到他那一刻,她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狐疑,虽然很快被她掩饰过去,但,还是被他察觉了。 马车还在山脚下,还要走下长长的台阶。 “你上担架吧。”元樱的语气里,带着些不容拒绝的意味。 他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不敢逞强。于是,缓缓地坐在担架上,躺了下去。 请了寺里的两个武僧,将他抬下去。 穆轻颜不是个爱多管闲事之人,但是,也不会见死不救。 元樱帮那人洗干净脸之后,她就感觉有些眼熟,但一时说不上来像谁。 直到他方才,站在自己的面前,那张脸才和记忆里的那个人重叠。 看来有些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有些人,就是命不该绝。 武僧将人抬下山,抬上了马车,念着佛号离去。 穆轻颜和元樱也相互搀扶着跨了上去。 那人本是躺着的,看两个姑娘上来了,觉得自己躺着不像话,于是又挣扎着想坐起来,被元樱一句话拦住,“你躺着!” 他愣了愣,没说话,又默默躺了下去。 元樱又在马车坐垫底下,取出一件厚厚的披风,盖在他的身上。 穆轻颜没说话,但心里默默惊讶。 没想到平日里温柔绵软,说话从来不会高声的元樱,竟也有如此强势的一面。云艾说,她一个反擒拿,再一个手刀就把这人劈晕了,她都惊呆了。 隐藏实力,也是有好处的。 出其不意,才能一招制敌。 她知道,元樱是个心思缜密,又很谨慎的人,没有把握的事情,她是不会贸然出手的。 这人躺着,脑海里却有一百个念头钻出来。 但这时候,好像也不适合说话。 出了弯弯曲曲的山路,在经过一片密林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坐着的两人差点被甩出去。 外头传来一个粗粝的声音,“把那个快死的留下,我们不为难你们。” 紧接着传来一个干脆的女声,“要打就打,废什么话!” 很快,外头就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第197章 不怕惹祸上身吗 “颜儿樱儿,你们没事吧?” 外头传来顾钰的声音。 穆轻颜撩开帘子,露出一张从容的脸,“没事,你们不是走了吗?” 顾锦边打架边回应,“祖母耳提面命让我们护着你们,我们要是先回去,你们出了事,祖母不得扒了我们的皮啊!” 穆轻颜发笑,扒皮倒不至于,军棍怕是少不了。 云艾和木槿本也游刃有余,有了顾家两位公子的加入,更是碾压式吊打,没多久,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杀手死的死,逃的逃。 云艾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姑娘,他们身上,有狼头刺青……” 穆轻颜眼神倏然变冷,“知道了。” 顾钰收了剑,前来看马车里头的状况。 见多了个男人,他们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放下了帘子,跃上了马,吩咐车夫驾车。 男人本就吊着的心,又悬了几分。 “放心吧,我们不会害你的。”元樱好像看出了他的顾虑和怀疑,又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男人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姑娘,“姑娘这么好心,难道不怕惹祸上身吗?” 穆轻颜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道,“祸已经找上门了,我们要不救你,你这会儿尸体都凉了。你千辛万苦,受了一身的伤,就是要去京都吧?我们送你一程!” 那人道,“多谢姑娘,进了城,就将我放下吧!大恩大德,若有来日,在下定会报答!” 穆轻颜却道,“你顶着这张脸,哪儿都不能去,你得跟着我。” 元樱虽不明白她是何意,但她相信,颜姐姐做事,自有道理。 这人伤太重,不好好休养,伤口一旦恶化,也是会丢命的。 男子剑眉皱起,“难不成,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也想要我身上的东西!” 他看过许许多多的人,但眼前这两个姑娘,不像是工于心计,大奸大恶之人,那他们要自己留下,究竟意欲何为呢? 他一动,盖在身上的披风就往下滑,元樱摁住他的肩膀,把下滑的披风扯了回去,“别乱动!不管这条船是不是贼船,你都上了,而且,只要我们不同意,你就下不去,安分些,对你的伤有好处。” 自始至终,她们都没有问一句,你姓甚名谁,来自何方。 但他急了,“在下一路逃亡,九死一生才到京都,在下是有要事要见一个人的,我必须要将东西交到那人的手上,只要完成了使命,姑娘要在下死,在下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元樱神色淡淡,“我们救了你又让你死,闲得慌吗?” 穆轻颜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看不出来,元樱还是个怼人小能手啊! 这也算是,暴露本性了吧?她做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很久了,今日才算是放飞自我了。 “樱妹妹,你说姨母若是知道,你私底下是这个性子,她会是什么反应啊?” 提起自己的母亲,元樱那股子刚升起来的倔劲儿,瞬间就收了起来,她好像才发觉,自己今日,好像真的过于放纵了。 “颜姐姐,可千万不能告诉母亲……” “为何?” “母亲说,闺秀是礼,礼不可废。” 穆轻颜捏捏她的脸,“傻姑娘,什么闺秀不闺秀,礼不礼的?人这一辈子,撑死了也就几十年光景,开心快活最重要!今日这样的你,才有血肉有灵魂,往日过于安分沉闷了,以至于没有生气。” 元樱摸了摸自己的脸,悻悻地笑了。 一路上,她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外头也没有杀手再来拦路。 进了城之后,穆轻颜撩起帘子跟外头的顾钰道,“大哥哥,你们送樱妹妹回去,我带人,去趟王府。” 在都城内,就算有贼人跟着,也不至于那么猖狂,于是顾钰便点点头答应了。在前面的分叉路口,元樱从马车里出来,上了马,跟着顾钰回了顾府。 穆轻颜则带着那男子,去了凌王府。 此时,天已经擦黑,刚到凌王府,就碰到了凌王的马车从皇宫那边方向驶来。 车子在门口停下,马车里的人走了下来。 “今日不是和元姑娘出城了吗?怎么有空过来?” 穆轻颜看向阿束,“寻个担架,把马车上的人抬进去,找间院子安置。” “是,王妃。”从前,穆轻颜使唤他的时候,他总会下意识看一眼凌王,凌王点头,他才敢动。 如今却是直接就领了吩咐就去办了。 但凡送到凌王的府的人,必定是与朝廷有关,这一点凌王一点也不怀疑,但看清那人的脸后,他还是忍不住愣了愣。 穆轻颜给他治伤时,给他服用了促进伤口愈合的药物,那药里头,有助眠的成分,后来药效上来,便昏睡了过去,眼下还没醒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像?” 穆轻颜问道。 “我们是在青光寺遇到他的,他当时害怕暴露行踪挟持了元樱,被元樱一掌劈晕了,他说一路被人追杀,九死一生才到京都,要将身上的东西交给一个很重要的人,路上有人拦我们,指明要他,被解决掉的杀手身上,同样有狼头刺青。” 又是雍王! 男子再次醒来时,又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 但他却没有危机感。 很奇异的感觉。 人在绝望时,对环境和人都是十分敏感的。 但他却在这里,心安理得地睡了这么久,真是匪夷所思。 这一次开门进来的,是个男子,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哟!你醒了?你等着啊,我给你叫人去!” 这屋子看似简单,但却处处透着不简单。那些架子上摆着的物件,一看就价值连城,这应当是个富贵人家的厢房。 那人离去之后,很快,就有人进来了,那位女大夫,还有另一个,他没见过的人。 这男子一身绛紫色锦袍,身姿凛凛,非富即贵。 他一进来,属下就给他端了椅子,他开门见山,“你说你来京都,是为了见一个人,你要见谁?” 那人犹豫了许久,“我,要见的人,位高权重,他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凌王!” 第198章 我可以相信你吗 鬼使神差,他将这话脱口而出。 “见他,所为何事?” 那人捂着胸口坐了起来,他先是看了一会儿穆轻颜,然后才看向眼前的男子,“我,我可以相信你们吗?” 穆轻颜笑了,“很显然,你现在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只能选择相信我们……如果我们帮不了你,那你这辈子,也别想见到凌王了。” 而且,现在才来担心能不能相信,好像也晚了。 要是他们存了害人的心思,他早就凉透了。 这人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这一路,她们有很多机会可以拿走他身上的东西,但每次恍惚醒来,东西都好好的待在他的手里。 若是人家真的跟那些追杀他的人是一伙的,那他也活不到现在了。 “拜托你们,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凌王!”他眼带乞求,若是这时候身体允许,他就要跪下来求人了。 他看向穆轻颜,“姑娘,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事关营州百姓,求你帮帮我……” 营州? 营州与雍州相邻,难不成雍王要对营州百姓做什么? “你不说出来,我们怎么帮你?” “可,事关江山社稷,我,我要见了凌王才能说……” 阿商恨不得上去拍他一巴掌,“你是不是失血过多,脑子也流掉了?在你面前的就是我家王爷,这气质,这气势,看不出来吗?” 阿束闻言毫不留情的踹了他一脚,他嗷呜一声,抱着自己的腿,“你踹我作甚!” 阿束不由分说把人薅走,“就你聪明,赶紧走!” 房门被关上。 穆轻颜见他还不开口,便道,“是需要我回避吗?那我先出去……” 那人忙道,“姑娘你别走,我只信你,你如何能证明,他是凌王?” 穆轻颜叉了叉腰,“早知道让他们抬你进来之前,我一针给你扎醒,好让你看看凌王府的匾额。不然我现在让他们抬你出去看看呢?” 凌王失笑,“不必如此麻烦……” 他扯下了自己腰间的玉佩,拽住绳子,让玉佩从掌心滑出去。 晶莹剔透的玉佩在男子的眼前晃动着。 他分明看到玉佩的上面,刻着一个‘晔’字。 这是凌王的名讳。 这样代表着身份的东西,定是日夜不离身的。 “我叫云华,是营州知府衙门里一名老衙役的养子,半年前,营州突然来了一伙官兵,将整个营州给控制了,就连知府大人,都成了傀儡。后来,城里的壮丁一个接一个的消失,这些人自从失踪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如今的营州城里,只剩下了老弱妇孺。后来,知府大人无意间得知,原来是营州发现了一座巨大的铁矿,那些消失的壮丁,全都被抓去挖矿了。城里的铁匠也都被抓走,他们被迫冶炼矿石,打造兵器,稍有不从,就是一顿毒打,更有甚者,当场被砍掉了脑袋……” “人人都知道,矿脉是属于朝廷的,私自挖矿是死罪,私造兵器,更是要诛灭九族的。” “知府大人被架空了权力,调动不了一兵一卒,就连府衙里的衙役,都被抓去了。他自己也被软禁在府中,犹如阶下囚。” 想不到雍王竟如此丧心病狂!竟然明目张胆的控制官员和百姓!简直无法无天! “既然营州城已经被控制了,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我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女大夫,为了寻药材,整个营州的山脉她几乎都走遍了,我就是她进深山采药捡到的……我们家住在营州城外,很偏远的小山村里,爹娘又自小不让我出门,所以,鲜少有人知道我的存在。他们利用自己对地形的熟悉,画出了矿山大致的所在地。我娘以有人请她看诊为由进了城,悄悄混进了知府衙门里头,拿到了知府大人的印信和奏疏,让我想办法送进京都,交到凌王的手里……” 说到这儿,他突然很激动,“王爷,您要救救营州百姓!不管是铁匠还是壮丁,被抓进去的人想出来,只有抬着出来。他们为了掩盖真相,开始不定时的屠杀城里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现在的营州城,犹如人间地狱……” “我爹娘为了让我将消息送出去,连夜带着我,翻了五座山……累得实在走不动了,才将我送到离京都最近的一条路上……我这一路被人追杀,只怕消息泄露,他们已经……已经遭难了……” 云华情绪外露,忍不住抽泣起来。 凌王已经站起身,“本王进宫面圣,后面的事情,你看着安排。营州一事,我怕是要亲自去解决了……” 穆轻颜拉住他,“你不是说,雍王一直差一个造反的理由吗?咱给他充足的理由!你不要去营州,让我舅舅他们去,待雍王的人马一离开雍州,稳住营州后,顺路去抄了他的大本营,绝了他的后路!” 凌王略一思忖,就懂了她的意思。 “好!” “这是能让人暂时闭气的药,我改良过了,好给雍王更充足的准备时间!” 凌王接过那药,拿过云华递过来的东西,匆匆消失在夜色之中。 人走了之后,穆轻颜才叹了口气道,“云华,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好好养伤吧,在我们有下一步安排之前,你最好不要离开这个屋子,否则,我们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云华见她要走,忙道,“姑娘,敢问姑娘芳名……我将来,如何答谢姑娘?” 穆轻颜转身,“你想问的,是我妹妹的芳名吧?你想见她?” 云华被戳破,当下有些局促,“姑娘,怎么知道……” 穆轻颜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说,“今日天色已晚,我得回府了,不过我会记得问问她,愿不愿意来见你,若是愿意,便让她自己告诉你,若是不愿,那就说明,你们二人没有缘分……” 云华低头苦笑,缘分?他好像没有想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只是,心里觉得,那个姑娘,他还想见…… 东西送到京都,见到了凌王,他的使命就算完成了,他的运气,真的很不错,一到京都,就遇到了贵人! 第199章 连夜宣召 穆轻颜才回到顾家,走向后院,还没进院门,就被人给拉住,冷不丁吓了她一跳。 “樱儿,你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找我做什么?” 元樱四处看了看,拽着她进了院子,又径直进了屋,摁着她坐了下来,自己又在她对面坐下,一副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姐姐,你把人带到凌王府去做什么?追杀他的人,和朝廷有关吗?” 穆轻颜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鼻尖,“你为何对他的事情如此关心?他与你不过萍水相逢,以后,估计也不会有交集,你如此关心他,他会不会领你的情呢?” 元樱眨了眨眼,好像确实有点关心过了头。 除了母亲和父兄,她好像还没有为谁,牵肠挂肚过呢……为什么呢? “别的事情我不便同你说,但你若想见他,可以去王府看看他,他方才也问起你的芳名呢,不过,我说,让你自己告诉他。” 元樱羞红了脸,“谁说我想见他了?我不过……不过是问问……毕竟,人是我先发现的,他又伤得那么重……” “是是是,就是问问,没什么的……你今晚,要不要同我一起睡?不然怎么解释,你偷偷跑出来的事?” 元樱抿着唇,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御书房里,建宁帝已经看到了营州知府的奏疏,和营州矿脉的地图,气得拍了御案,“简直岂有此理!他当真以为就靠着手里那点兵马,就能只手遮天了吗!” “皇兄,接下来,就要辛苦你,配合着同臣弟演一场戏了……” 建宁帝很快平静下来,脸色有些凝重的问他,“你真的决定了,要在这个时候,去做这件事情吗?快要过年了……” 凌王眼神坚定,“皇兄,我们等得,营州百姓可还等得?若是这一次不能借机一举拿下,日后真的撕破了脸,只怕更加措手不及,眼下,我们占得先机,可以先发制人。只要他一离开雍州,我们就端了他的大本营,让他再无退路。” 建宁帝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郑重地道了声,“好……” “王泉……” 建宁帝喊了一声,外头就躬身走进来一人,“陛下有何吩咐?” “宣忠武将军,扬威将军进宫觐见!” “是……” 凌王连夜进宫,如今又连夜宣召顾家两位将军,定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这京都,怕不是要生乱了? 王泉走后,凌王又说送信者云华此人。 “你说什么?”建宁帝很是激动。 “说来也是巧合,今日一早,颜儿与元总督的女儿出城上香,恰好遇到重伤的他,知道他是被人追杀无处藏身,颜儿又发觉,他与娴妃神似,这才将他带回臣弟的府中。没想到,他千辛万苦入京,正是要见臣弟,也算是外歪打正着。” 建宁帝激动地站了起来,又缓缓坐了下去,热泪盈眶,“老天有眼啊……朕还以为,他早已不在人世了……” 世间应当是没有无缘无故长得如此相似之人的,这孩子,应当是娴妃那个被调换的孩子无疑,但是,他怎么会到营州去的呢?还成了营州知府衙门一个老衙役的养子?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让他暂时在你府里养伤吧,就辛苦弟妹多费心了。朕回头,多给她添些嫁妆!” 凌王发笑。 顾家。 顾青荣刚刚睡下,小厮就匆匆来传话,说陛下召见,来宣召的还是陛下身边的王总管。 王泉身为陛下心腹,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是不会轻易出宫的。 这深更半夜的突然宣召,莫不是边疆又有战事? 玉氏忙揉着眼睛起身,给他准备官服。 匆匆换好衣裳出来,走到前院,才发现被宣召的不止是他,连他二弟也被一同召见。 兄弟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一般深夜召见武将,不是有人逼宫造反,就是边疆八百里加急,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不是好事。 他们来不及思忖许多,跟着御林军策马进宫。为了节省时间,是直接将马骑进宫城内的,直到看见崇文殿的台阶,才下了马,提着衣摆匆匆上去。 “微臣顾青荣……” “微臣顾青茂……” “叩见陛下……” 建宁帝示意他们平身,他们起身之后,才发现凌王也在,这心里越发打鼓。 没有人逼宫造反,那就是边疆有变! 这两件事情,说不清哪一件比较糟糕,但都让人揪心。 听闻雍王派人控制住了营州城,还私自开采铁矿,铸造兵器,兄弟二人感觉如同头上炸响了一个惊雷,他们差点就站不住脚。 但到底是身经百战之人,很快便稳住了。 “你们兄弟二人皆是身经百战得力干将,此事,唯有交给你们二人,朕才能安心。今夜,你们便连夜出城,去大营点齐五万兵马,到了营州,与雍王蛇鼠一窝的守将,一律以谋逆罪论处,就地正法!不过,为了营州百姓的安危着想,你们行事,要低调些,不要让他们狗急跳墙,拿百姓来泄愤。将营州控制住之后,原地等待,待京都消息传过去,你们再进行下一步计划!务必,要稳住营州的局面!” 兄弟俩低头应下。 “时不待人,你们拿着朕的手喻和矿山的地图,这便出发吧,顾家那头,让凌王去送个信就好!” 二人心里都想着同一个问题,还好方才夫人细心,将出征的铠甲和武器,都放在马背上了。眼下直奔城外大营,倒是可以节省不少时辰,天不亮就可以出发了,还不会引人注意。 凌王同他们一起出了宫门,“营州百姓,就托付给两位将军了……愿二位,一切顺利!” “借王爷吉言!告辞!” 相互抱拳后,顾家兄弟调转马头,往城外的方向飞奔。 直到马蹄声渐行渐远,人也消失在夜色之中,凌王才上了马。 他没有回王府,而是直接去了顾家。 玉氏和容氏没有惊动府里其他人,但夫君深夜被召见,她们都忧心得睡不着,所以,妯娌两个在花厅里等候。 第200章 六神无主 门房来通报时,她们忙站起身,以为是丈夫回来了。 没想到来的是凌王。 按礼节,本该让家中主君来迎接,但天气冷,老人家年纪大了,玉氏不忍折腾,便和容氏去了门口相迎。 夜里的寒风最是冻人,凌王就那么站在门口,丝毫不见狼狈。 “臣妇拜见王爷……”妯娌俩异口同声。 “两位夫人请起,深夜惊扰实是不该,但为了让夫人们免于担忧,本王前来告知一声,两位将军已经领了圣旨连夜点兵前往营州平乱了,夫人可自行歇下,不必再等候……”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乍一听到这消息,玉氏和容氏还是有一瞬间的怔愣。 但毕竟身在将门,接受事情的速度要比一般人快很多。 玉氏反应过来后道,“为国效力是应该的,多谢王爷连夜赶来告知……” 她本想将人请进去,再命人将老将军请起来,好好招待,毕竟是亲王之身,就站在门口吹冷风实在是不像话。 但凌王拒绝了,“夜深了,天寒地冻,就别去折腾老人家了,本王这便回府了,烦请夫人告知颜儿一声,王府里,还有位病人需要她照看……告辞……” “恭送王爷……” 玉氏和容氏送走凌王后,便回到花厅里,这一夜吗,是怎么也睡不着了,睁眼到天亮。 赶在翌日,老将军去上朝之前,告知他们一声。 老将军还未说话,顾青苏就先惊讶的开口了,“什么?昨日进了宫之后就直接离京了?” 玉氏答道,“是,还是凌王深夜前来告知的,说是去营州平乱,至于营州是生了什么乱,咱们是一点也不知道。看看今日,朝堂上,会不会有什么消息。” 顾青苏还想问什么,被顾老将军阻止了,“好了,赶紧去应卯吧,别逮着你嫂嫂问东问西的。” 顾青苏老实了。 老将军走后,玉氏和容氏又去了松鹤堂里等着。 应卯时辰早,天还未亮,老夫人还未曾起身,横竖她们也睡不着,回到院子里,心里也空落落的。 虽然从前在迟陵关,战事紧张,夫妻之间也鲜少有时间温存。 但那时,顾家的妇孺都忙着帮忙稳定后方,也没有心思想别的。 如今人闲下来了,心空了出来,脑子里就喜欢胡思乱想。 天刚刚亮,老夫人就起身了。 文嬷嬷掐着点儿从屋子里出来,就见大夫人二夫人在院子里站着。 她忙快步走了过去,“哎哟,二位夫人怎的这么一大早就来了?天儿这么冷,可别冻着吧!快,快,快进屋里去!” 一边一个拉着人进了屋,又是吩咐丫鬟生炭火,又是叫拢汤婆子,又是叫熬姜汤的。 给她们换上新的披风后,又使劲地将她们的手搓暖和。 冬日里头的雾气重,她们身上的披风都凝起了小小的水珠了,手一摸全是湿的。 就连头发上都是小水珠。 文嬷嬷是老夫人的陪嫁,从十五六岁,就跟着老夫人进了顾家,顾家的几位将军,相当于都是她一手带大的,这几位夫人,也是她陪着老夫人,一家一家去下聘,看着她们进府的,都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疼。 见她们这样,文嬷嬷那叫一个心疼。 “二位夫人有什么事,大可吩咐一声,怎么能站在外头吹冷风呢!这要是老夫人知道了,得多心疼啊……就是不忍惊扰老夫人,寻个守夜的丫头来唤老奴一声也行啊……瞧瞧这头发叫雾给打湿了……” 丈夫突然出征,前途难料,玉氏和容氏心里乱,倒是没有觉得冷,只是整个人都麻木了,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若非十万火急的事儿,陛下怎么会深更半夜就把人叫走,连回府跟家人话别的空隙都没有,直接就离京了…… 她们是越想越心惊。 想着到老夫人这里来,能有个主心骨,不至于那么慌乱。 “嬷嬷,您别担心,我们没事,也才来了一会儿,没多久……”玉氏知道,文嬷嬷是担心她们,所以才说了这么许多话。 她们三个,嫁进顾府以来,真是一丁点儿委屈都没有受过的。 公公婆婆开明,从不给她们立规矩,更不会疾言厉色。 都把她们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疼。 文嬷嬷叹气,眉头都皱在了一起,“别哄我这个老婆子了,才来了一会儿,怎么可能头发和披风都打湿了呢?以后不管什么时辰什么天气,夫人们来了尽管让下人们通报,别在外头等着,啊,老夫人宽厚,不会怪罪的……” 她扭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这个时辰,老夫人也该起了,老奴就先过去伺候着,二位夫人先等等,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再说。” 老夫人已经在丫鬟的伺候下起身洗漱,穿好了衣裳,正等着文嬷嬷来给她梳头呢。 见她来晚了,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今日是有什么事吗?你向来很准时的?” 文嬷嬷净了手,擦干了水渍,才快步走了过来,拿起妆奁里的牛角梳,慢慢地给老夫人舒缓头皮。 梳了一会儿才道,“大夫人和二夫人天还没亮就来了,也不让人通报,就站在院子外头吹冷风,老奴起身瞧见她们时,这头发披风都被雾打湿了,才把人请到院子里去,生火熬姜汤,这手啊,都冻僵了,鼻子都红了。” “什么?这两个傻孩子,怎么不叫人喊我呢!快快,快梳头!” 文嬷嬷手上的动作并不慢,今日则更快了些,老夫人的会疼人她的这几个儿媳妇,也是会疼人的,若不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让她们六神无主了,她们也不至于会这样。 老夫人连早膳都没用,梳好头就匆匆地去了小花厅里。 玉氏和容氏刚喝完姜汤,余光瞥见老夫人来了,忙放下碗站了起来,躬身行礼,喊了声,“母亲……” 老夫人摆摆手,“坐下,坐下,别多礼。” 但她们二人,仍旧等到老夫人上座坐下了,才有些拘谨地坐了下来。 “文嬷嬷说,你们天还没亮就来而来,一直在外头吹冷风?傻孩子,怎么不让人把我叫起来呢?” 第201章 我顾家就要造反了 玉氏只好将陛下昨日半夜里将两位将军宣进宫,然后人连府都没回,直接就率兵去营州的事情说了一遍。 文嬷嬷听得皱起了眉头。 老夫人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兵贵在神速,若不是十万火急,不可能连给家人话别的空隙都不给,玉氏和容氏心里忐忑难安,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上了战场,脑袋就别在裤腰带上了,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顾家是武将,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上战场是难免的,看看老将军今日去上朝,能不能有别的消息带回来吧,希望不是我们想象的那般糟糕……” 话刚说完,丫头就来通报,说是表姑娘来了。 “请进来……” 穆轻颜的到来,可谓是让她们忐忑了一晚上的心吃了一颗定心丸。 “此事事关朝廷机密,我不方便透露太多,但是,你们放心,对于两位舅舅来说,营州的这点乱子,不过是小场面,不碍事的。只不过,他们恐怕就要辛苦一些,不能赶回来和我们一起过年了……” 容氏拍了拍胸口,“只要人平安就行,别的都是小事!都是小事……” 玉氏点点头,“是啊,平安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她忽然想起来,才又道,“昨夜你两位舅舅走了之后,是凌王深夜到顾府报信的,他还说,王府里还有一位病人需要你的照应。” 穆轻颜点头,“我知道了,我今日,本也要过去一趟的,对了,姨母那头,劳烦舅母们照应,今日,樱妹妹也要同我一起出门的。” “自家妹妹,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让樱儿安心出门,那丫头啊,难得愿意出门呢!平日里一刻都不愿意离开她母亲。”容氏道。 朝堂之上 上一次弹劾顾家的黄御史又跳了出来,故意找事,“不知忠武将军和扬威将军今日去了何处啊?竟连朝都不上了,难不成你顾家劳苦功高,就可以不敬陛下了么?” 顾青苏都懒得回他的话,只给了他一个你是不是蠢的眼神。 只可惜,他可能起得太早,出门的时候忘了带脑子了,没看懂他眼神里的鄙夷。 “宣威将军瞪我作甚?两位将军无辜缺朝,难道还不许人过问吗?” 顾青苏冷哼一声,“御史大人当然可以问,毕竟您上下嘴皮子一碰,我顾家就要担上造反的罪名了。” “你——” “嗯哼——” 建宁帝哼了一声,黄御史就不敢再挑刺,只不过,还是想给建宁帝上个眼药罢了,“陛下,顾家两位将军因何缺朝,难不成都不许人过问了吗?” 建宁帝心里跟顾青苏是一个想法,都觉得他出门忘带脑子了。 “是朕让他们出去办差了,难不成,朕做什么决定还要和黄爱卿交代吗?” 这话可太重了,他忙躬身喊道,“微臣惶恐,微臣不敢……” “既不敢,就不要想着寻衅滋事,你身为御史,要监察百官言行举止不错,但也不能因个人喜好,随意揣测,说一些捕风捉影的话,来挑拨君臣关系,让人觉得,你动机不纯啊……” 黄御史哪敢承认他是真的动机不纯,只能一个劲儿地告罪,不敢再说旁的。 崇王见建宁帝今日一直逮着黄御史打压,心里知道,他是在指桑骂槐,但是,黄御史毕竟是他的人,若是他一直不为他说话,那将来想要他再为他办事,只怕也不容易了。 于是开口道,“父皇,不知边疆出了何事?竟要劳动顾家两员大将出征?” 出征? 这两个字可不是能随便说的。 昨日顾家两位将军还在上朝,若是边关出事,为何他们这些人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况且,若是要出征,那必定会让兵部和户部准备武器和粮食。 众人想法一样,都齐齐看向了兵部和户部两位尚书。 可这两位,也不像是知道内情的样子。 建宁帝居高临下,大臣们的每个细微的表情,都被他捕捉到了。 他的声音里有些不悦,“朕只说派了他们出去办差,可没有说是让他们出征,崇王是如何确定,是边疆出了事,需要派兵出征啊?” 崇王暗道不好,他不该出这个头! 但是,现在后悔好像也来不及了。 他心头千回百转,正想着如何将这话圆回来,但建宁帝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直接借题发挥,“难不成,你在朕的身边,也安插了眼线?朕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吗?” 崇王惶恐,忙撩袍子跪了下来,“父皇息怒,儿臣万万不敢窥伺圣意,只是觉得奇怪,担心边疆有变,所以脱口而出,并无他意……” 建宁帝直接拔高了声线,“好一个脱口而出,别无他意!你别以为你干的事情,朕一点都不知道!朕是老了,可朕还没死呢!你就这么着急,想要取而代之吗!” 若这个真是自己的儿子,他只会痛心,但这不是他亲儿子,他就只剩下了愤怒!尤其是得知娴妃的孩子可能还活着的时候,他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人的性子,其实跟雍王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开始的时候,表面装作与世无争,人畜无害的样子,其实内心阴暗,充满算计!不甘心屈居于人下! “父皇明鉴!儿臣万万不敢!万万不敢啊!” “不敢——那你告诉朕,清明节灯会那日的刺客,是从何而来!” 崇王怔愣住了,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忙否认道,“儿臣当时因为害怕,而弃皇叔而去,是儿臣的不是。但刺客,真的跟儿臣没有关系啊!” 他低着头,身体匍匐在地上,突然,面前落下了一个东西,那东西他眼熟得很,但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块玉牌,你忘了是谁的了?” 崇王这才想起,这是他十岁生辰那日,雍王特意派人从幽州送回来给他当贺礼的……是太后,亲手给他系上的……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真相。 但是,他再蠢也知道,雍王和父皇之间不和,他若将雍王送他的宝贝见天的带在身上,父皇会不高兴的……若有心人再挑拨两句,他这个皇子,只怕就当到头了…… 第202章 摆驾御书房 父皇向来看重太子,对其他的皇子虽然也严格,但从不会寄予厚望。 但这块玉牌,他只有去见太后时,才会挂在腰间,上一次去见太后,大长公主寿宴之前……寿宴之后,他没留意,这玉牌,竟不知何时丢了,还到了父皇的手里…… “想起来了吗?” 父皇带着怒意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来。 崇王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额头登时流了血,希望他能看在是骨肉至亲的份上,心疼几分。 可是,等来的只有他的怀疑和猜忌。 “你既然解释不清楚,那你就回自己的王府里,好好想想,在你想清楚要如何同朕交代之前,你就不要出来了!” 一句话,禁了崇王的足。 本来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在不合时宜时开口替黄御史说了话,才惹了父皇生气。 但在迈出崇文殿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今日,父皇是故意的。 无论他说不说话,都免不了这样的结果。 可惜,他还想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他是被御林军监视着出宫,一路送回王府的。在他王府的大门关闭之后,更是被御林军团团围住。 他就更加确定了,今日被禁足,并非偶然,而是必然。 寿祥宫那头,蓝太后得知崇王突然被禁足,直接就按捺不住了。 上一次,他被罚去守皇陵,她丝毫不慌,因为皇帝不过是小惩大诫。虽说是因为同一件事情,但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训斥,然后再禁足,那就不是一个性质的了…… “小海子,你说,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啊?偏偏在这个时候,发落崇王?” 小海子,是她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老太监。 宫里的人都称一声海公公,只有太后,唤他小海子。 “太后娘娘,自从凌王身子痊愈之后,陛下对您的态度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今日这一出,怕是冲着您来的……” 蓝太后冷笑,“冲哀家来的?哀家不过是个后宫妇人,冲哀家来做什么呢?” 蓝太后转念一想,突然感觉后背发凉,“不对……不对……崇王从皇陵出来后,皇帝对崇王的态度就一直很反常,这不会是巧合……从前,他虽也不亲近崇王,但看他的眼神里,还是有些为父之慈的,否则,就他扔下凌王独自逃命那一回,就不会只是罚去守皇陵这么简单……现在嘛……” 蓝太后越想越心惊,“快,摆驾御书房!” 小海子跟了太后几十年光景鲜少能在她的脸上看到如此慌乱的神情,当下也不敢耽误,忙吩咐下去准备轿辇。 急匆匆到了御书房之后,建宁帝却避而不见。 蓝太后气坏了,堂堂太后,虽非皇帝亲生母亲,却也是正经的嫡母,他却罔顾孝道避而不见! 蓝太后心里气急了,不顾体统硬闯了进去,王泉也不敢拦,只能好言相劝。 但蓝太后这时候哪里听得进去话,她一心想要来探探建宁帝的口风,若是他已经知道了崇王的身份,那她可要传信雍王,让他早做打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动挨打。 心里的知觉告诉她,顾青荣两兄弟突然离京,没准儿就和雍王有关! 自从穆如歌被接走之后,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她已经很久不曾与雍王通书信,偶尔一两封,还都是一切安好,并无要紧事发生。 但是,过于平静,就透着诡异! 建宁帝听到外头吵吵嚷嚷,就知道蓝太后上钩了。 他低着头勾起嘴角,直到她气冲冲走到自己跟前,他才装作不经意间抬头,“母后怎么来了……” 王泉一脸为难,“陛下,奴才实在不敢拦……” 建宁帝并不怪罪,挥挥手让他退下。 蓝太后自己寻了个地方坐着,一坐下就开始发难,“皇帝突然禁了崇王的足,究竟是要干什么?” 建宁帝愣了,“消息这么快就传到母后的耳朵里了?看来朕身边的人,是真的很不可靠了……” 蓝太后怒道,“你不要同哀家打马虎眼!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训斥他,还将他禁足,让他的脸面往哪儿搁?将来如何在朝堂之上立足!” 建宁帝听着这一声一声的质问,眼底已经有了怒意,“母后这意思是,朕自己的儿子做错了事情,朕还不能管教了?” 蓝太后听着这话,心底的怀疑稍微少了点儿! 还好,他还说这是自己的儿子,看来是没有发现,是她多心了…… 但又不完全放心,语气也不似方才一般冷硬,看起来倒真的很像一个疼爱晚辈的祖母,“不是说你不能管教!是要顾着他的脸面!他毕竟是个皇子!群臣众目睽睽,你下他的脸面,你这当父皇的,面子上又能好看到哪儿去?” 建宁帝的脸色没有缓和,反而带着疑惑,“母后这意思是,他暗中派人去刺杀自己的皇叔,还假装怕死丢下他要命借此摆脱嫌疑,这是对的?” 蓝太后刚压下去的火气蹭地又冒了上来,“皇帝口口声声说他派人刺杀皇叔,证据呢?总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好端端的,去刺杀他皇叔做什么呢?” 建宁帝开始阴阳怪气的,“是啊,他去刺杀他皇叔做什么?朕也想不通呢……就像当年,皇弟在寿祥宫里喝了一盏茶之后就中了剧毒一样……好端端的,母后害凌王做什么呢?难不成是因为,凌王阻碍了雍王弟的路吗?” 蓝太后脑子里有一根弦崩了。 “你胡说什么?哀家没有害他!” 建宁帝已经不想听这种话了,“到底有没有害,母后心里最清楚。凌王弟与朕亲厚,更是朕在朝堂之上的左膀右臂,你们恨不得断了朕的臂膀,让朕孤立无援,别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 蓝太后激动地站了起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父皇若是在天有灵,难道不会难过吗!你如此猜忌哀家,猜忌自己的兄弟!雍王成年之后,便一直留在封地,守护大安国门!幽州苦寒,他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就被你三言两语的,抹杀了吗!” 第203章 有可能是诱饵 说起自己的儿子,蓝太后当然满腹委屈! 明明雍王也是嫡子! 可到最后,他却只能远在封地,母子分离之苦,戍边之苦,甚至到了这个年纪,连个正经的王妃都没有! “朕没有抹杀他的功劳!可他拥兵自重,不敬朕这个一国之君,也是事实!他为了豢养私兵,在江湖上四处制造杀戮敛财,还和朝臣草寇勾结,侵吞赈灾的粮饷……桩桩件件,罄竹难书!难道还要朕一一列出来给母后吗!朕已经容忍他多时!母后说朕三言两语就抹杀了他的功劳,难不成,想让朕把江山,拱手相让吗!” 蓝太后被质问得踉跄了几步,跌坐回椅子上。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皇帝说的这些,她都知道,甚至很多事情,是她在背后操控。 但她不能承认,否则就相当于承认了雍王要造反。 “你今日,是想来同哀家算账吗?算完之后呢?要杀了他?” 建宁帝不答反问,“母后希望朕怎么做?”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建宁帝也算给了她选择的机会。但如果她不珍惜,就不能怪他,不讲血脉亲情了! 何况,他和这对母子,也算不得有什么亲情!他的母后是怎么死的,他记得清楚得很!凌王是如何中毒,太后又是如何无所不用其极的抹黑他的名声的,他也历历在目! 她还妄想一直拿先帝旨意来,束缚他,好让自己的儿子能够一朝功成! 若是父皇知道,自己的那道遗旨,一直护着的是这样一对母子,还指不定怎么后悔呢! 只可惜,他永远看不见了! 别说什么兄弟手足,若是危害到了江山社稷,他就做一个罔顾手足之义的帝王又能如何! 但很显然,蓝太后不想要这机会,“你少拿这些来压我一个深宫妇人!雍王有没有造反,天下人有眼睛看得到!你若无故诛杀,天下悠悠众口你堵的住吗?何况,你父皇是留了遗旨的,不许你们兄弟阋墙!难不成,你要抗旨吗?” “这世间,没有他犯错我不能教训的道理!朕既是一国之君,亦是他的兄长!母后若是想不清楚这一点,日后还是迁去云清庵修行吧!” 蓝太后不可置信地抬头,“你要幽禁哀家!” “母后要这么想,也可以!若不想去云清庵,留在寿祥宫也可以,只是,无事,就不要出宫门了,也不要想着,向外传递消息……” 蓝太后怒不可遏的站了起来,连道三声好,“你如今是翅膀硬了,可以不将哀家放在眼里了!” 说完拂袖而去。 太后离去后,王泉走了进来。 建宁帝抬了抬眼皮,“寿祥宫那头,都安排好了没有?” 王泉躬着身子答道,“都安排好了,陛下放心……” “手脚利落些,别叫人看出来了。” “是,奴才晓得轻重……” 建宁帝猜到太后不会愿意移宫幽禁,她奢侈惯了,怎肯去过那清贫苦寒的日子呢? 迟陵关一事后,凌王就一直在暗中拦截太后和雍王来往的书信。 实则雍王此人实在小心,很多事情都是他自己在暗中操作,太后根本不知情。 但太后会在信中提及有关京都的安排和局势。 但这一次,太后发出去的书信,凌王的人没有拦截,而是让他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幽州,雍王的手上。 当雍王得知,崇王被当廷禁足,太后去与建宁帝理论,大吵一架直接被幽禁后,就昏迷不醒时,他按捺不住了。 虽然建宁帝这些年一直以各种理由想让他回京,但那些理由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起兵的理由! 如今,这个理由终于有了! 天知道他有多么兴奋,恨不得立马点齐兵马,挥师北上! 但这股冲动,被早已到了幽州的穆如歌给拦住了。 “王爷莫要冲动!崇王和太后一起出事,这绝对不是巧合!也有可能是诱饵!” 雍王若是连这层都考虑不到,那他也不用混了。 只不过,他更愿意相信,这是母后的计策!为的就是让他有理由带兵回京! 毕竟,他们母子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营州铁矿里挖出来的矿石,已经被提炼出来,铸造成大批的兵器送到了幽州,眼下他兵马粮草都充足,本就可以放手一搏! 顾家君在迟陵关一战中损失惨重,想要重建一支精兵,哪有这么容易?顾云鹤老了!他的三个儿子虽然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但光他们出类拔萃有什么用?他们也抵挡不了千军万马。 眼下京中,只有当初跟着凌王上战场的十万人,再加上巡防营,羽林卫,撑死了也就十五万人。 他手里,光是朝廷的兵马,就有十五万。 还不要提私兵,死士的数量。 何况,各州府都多多少少有一些内应,京中还有崇王和太后,大长公主!这些可都是他的助力。他若是这时候挥师北上,只会功成名就! “本王知道,让你来幽州,是可惜了!可是当时,京中的局势对你不利,不将你接来,只怕只有死路一条。本王回京,你们兄妹二人就暂时留在幽州,帮本王守住这大本营,待京都局势稳定,你们自然可以风光回京!你是太后自小为崇王培养的皇后人选,亦是本王最看好的儿媳妇,待本王功成,必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穆如歌低着头言谢。 但眼底闪过的冷光,却异常诡异。 不过雍王正在兴奋之中,并没有发现。 幽州这个鬼地方,她是待够了! 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吃的喝的都不如京都细致精巧。来到此处后,就连皮肤都比之前粗糙了许多! 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 她生来就尊贵! 是人上人的命格! 若非情势所逼,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如此狼狈! 她没有忘记,她有今日,都是拜谁所赐!那个害她到这步田地的人,这辈子都别想如愿,嫁给凌王,做她尊贵的凌王妃! 还好,他们还未曾办婚礼!雍王此刻回京,对她来说,也是有利的。 她得不到的人,穆轻颜也别想得到!这辈子都别想! 待崇王登基,她会想尽办法,让凌王成为她的人!哪怕是个见不得光的,她也不在乎…… 第204章 跑得好 若是穆轻颜知道穆如歌这样阴暗的想法,一定会骂她无耻。 但此刻,她人在凌王府中,给云华换药。 不得不说这小伙子的身体素质还挺好的。 这么重的伤,换了旁人,不得十天半月下不了床,可他才休息了一个晚上,就能下床了。 她不禁想起那个被顾青荣打得半死的穆斯年,也不知道他还活着没有。府里的那些姨娘,没一个待见他的,估计也没谁愿意搭理他,能喘着气就算可以了。 上次处理伤口时,元樱也是在一旁帮忙清洗伤口的,这一次,她也主动要求帮忙换药。 穆轻颜什么都没说,看着她娴熟地将原本的绷带解下来,涂上新的药,再重新缠上,她默默地离开了屋子。 “你怎么放心将你妹妹一个人留在屋子里,让他们单独相处?” 穆轻颜瞥了凌王一眼,“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云华现在连抓只鸡的力气都没有,元樱一只手就能将他撂倒。” 两人闲庭信步,去了书房说话。 “消息都放出去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京都里,毕竟还四处是雍王和崇王的眼线,我们还只能赌一赌,雍王会不会真的上钩也是个未知数……” 师出要有名。 若是雍王不造反,朝廷就没有任何理由去收回幽州。 他控制了营州不假,但谁又能证明是他控制的?只要他抵死不承认,再寻个替死鬼,这事遮掩过去,朝廷就拿他没有办法。 就像凌王说的,若是真的逼急了他,他大可反咬一口,说建宁帝罔顾手足之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况且,还要忌惮他手里的兵马,和天下悠悠众口。 总不能让天下人说陛下罔顾手足情义吗,仅凭猜忌,就定一个戍边多年的王爷死罪。 皇帝,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也不是想杀谁就能杀谁的。 要平衡各方势力,权衡利弊,还要顾及舆论。 以雍王所犯罪行,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但偏偏,他是亲王之身。陛下想要动他,不得不顾忌他的身份。 “他会上钩的,因为他已经等了太久了,他迫切的需要一个能够名正言顺起兵的理由,太后的暴病和被软禁,就是他最好的理由。” 穆轻颜本是靠在书案上的。 君晔伸手,拉住她的手。 穆轻颜只好绕过书案,来到他的身边,他顺势一搂,人就坐到了他的腿上。 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上,穆轻颜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今日这是怎么了?”从云华住的屋子里出来,他的神色就不太对劲了。 君晔的声音有点闷闷的,“你看了别人的身子,我不高兴了……” “谁?” “云华……” 穆轻颜哭笑不得,“我是在给他治伤啊。” 君晔搂着环住她腰身的手紧了紧,“我当初中毒后,身子一直不好,自然只有骨瘦如柴,而没有健硕的美感……我怕你心里有了对比,就嫌弃我了……” 看到云华褪下衣衫的那一刻,他头一次有了自惭形秽的感觉。 “你起来……”穆轻颜肩膀动了动。 君晔委屈巴巴地坐直身子,盯着他,像是求安慰的小狗狗。 穆轻颜从他身上起来,“那你慢慢难过吧,我得走了……” 君晔眼巴巴地盯着她窈窕的背影。 穆轻颜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来,走回他身边,捧着他的脸,猝不及防地,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吻。 然后像是害羞极了,红着脸快步跑开。 君晔愣在原地,一双墨色的眸子先是狐疑,再是震惊,随后,惊喜,回味…… 书房的门开了又关上。 君晔缓缓抬手,抚过自己的唇,那上面,还残存着淡淡的少女幽香……那是独属于他的味道…… 这蜻蜓点水般的轻轻一吻,在他心里荡起无限涟漪…… 连这沉闷的书房,都变得旖旎起来。 阿束进来时,就看到自家王爷一脸春情荡漾的样子。 他看到王妃红着脸跑出去了,才敢来敲门,可是在外头敲了好久,也没见回应,他就只好自己进来了。 “王爷?” 难不成,这两人之间,大白天,在书房里,发生点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但是,这也太快了些……王爷,不行吗? 凌王若是知道阿束心里在想些什么,定然要命人将他拖出去,痛打五十军棍。 但很显然,他没有读心的本事,“何事?” “刑部那边传来消息,周元跑了。” 凌王并不惊讶,“跑的好,雍王若是拿不到大长公主手里的玉符,他只怕还不敢回京呢!” 毕竟他一个奉命镇守边境的藩王,若无圣上旨意,私自带兵回京,可是犯了禁的。 他也不想人还不到京都,就被以谋反的罪名拿下。 眼下万事俱备,就等着雍王入坑了。 穆轻颜主动去献吻之后,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羞耻之中。 脸上的火辣辣,她跑了一路都没有被风吹散。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的,脑子一热就回头了。她想走,但元樱还在元华那儿,俩人一起来的,她也不能丢下她自己离开。 只好寻了个小丫头去给带个话,让她快些。 她自己则跑出了门口,躲在门口那石狮子后头等着,一边悄悄打量着门口的方向,生怕等出来的不是元樱,而是凌王。 好在,元樱没有耽搁太久,一见她迈出王王府大门,穆轻颜就猫着腰冲上去把人往马车上拽,人还没坐好,就急火火的吩咐车夫快走。 元樱见她如坐针毡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姐姐,你怎么了?” 穆轻颜故作轻松的笑了,但那笑里,多少有点尴尬,“啊?没事啊?我挺好的……” 元樱取出袖中的小铜镜对着她的脸,“你自己瞧瞧你这脸,都快烧熟了吧?” 穆轻颜大窘,忙双手捂住。 “是不是和王爷,发生了点我不知道的故事啊?” 穆轻颜咬了咬牙,开始转移话题,“那你呢?你在元华的屋子里待了那么久,你俩有没有发生点儿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啊?” 果然,这下轮到元樱不好意思了。 “哪有什么故事啊……姐姐别瞎说……” 第205章 你嘴这么毒,穆姑娘知道吗 穆轻颜趁机道,“那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我不问你,你也别问我,行不行?” 元樱忙点头答应。 两人达成一致后,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看对方,然后,都悻悻地笑出了声。 云华和她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姓名,问了,日后还有没有机会相见。 元樱本想说没有,但心里,好像又不想这么快与眼前那个人斩断联系,否则,她今日就不该再出现的。既出现了,就是想着,还有没有机会…… 但,她心里始终没有想好。 因为元华此人的身份,有疑。 他一入京,两位舅舅就连夜出征了…… 颜姐姐还特意将他安置在凌王府,就是怕他再出差错…… 中间,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凌王从书房里出来,本想寻穆轻颜的,却被侍卫告知,她已经走了。 并且,走的很急。 让人唤了元姑娘出来,匆匆拉着人,就上了马车,跟后头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凌王哭笑不得,这丫头真是,撩完就跑,一点都不负责任…… 他刚想转身回书房,准备再回味一下那个吻,身后就传来了一个风风火火的声音,“凌王兄!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凌王听到这个声音,顿时皱着眉头闭了闭眼,头疼得很,这个小祖宗怎么来了? 没办法,他请了皇叔出山,眼下这个丫头没人管了,找到他头上来,他又不能拒之门外,不然皇叔要是知道了,他还不得带着紫甲卫杀回来啊! “小祖宗,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来人正是清河郡主。 她是独自一人策马而来,一身红色的骑马装,脚上踩着同色小短靴,头发高高束着马尾,上面还挂了许多小铃铛,走起路来,丁零当啷的响,甚是悦耳。 “满京都,谁不知道我清河郡主的名号?哪个不长眼的敢得罪我!” 清河郡主抬着下巴,很是骄横的样子。 “那你要本王给你做什么主?” 清河郡主语不惊人死不休,“本君主这身子,被那顾家老六,看了也摸了,本郡主要让他做我家的上门女婿,他不肯!他想始乱终弃!” “咳咳咳……”凌王被惊得岔了气。 “念念,你是个姑娘家……说话能不能委婉些……”清河郡主,闺名君念。 清河郡主撇撇嘴,“本郡主委婉些,他就能答应了?” 凌王眨眨眼,那倒是不能。 “你为何非要让人家做上门女婿呢?顾家是将门之家,顾六公子如今在军中也是有职衔的,假以时日,更是会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你让人当上门女婿,日后岂不是只能围着你转?” 清河郡主低头想了想,“成了本郡主的人,自然只能围着本郡主转了,他难道还想围着一堆莺莺燕燕转?本郡主会打断他的腿的!” 凌王叹气。 “那行,本王这就随你,去一趟顾家,商量婚事!” 清河郡主马上笑容满面的挽住他的手,“那走啊!” 他私心里,不是想去商量婚事,他是想去看看,那个撩完他就逃之夭夭的小丫头。 上门拜访,尤其是去商量婚事,总不能两手空空,好在王府里什么都是现成的,让苏嬷嬷赶着备了一份厚礼,便坐上马车去了顾府。 这一路上,清河郡主高兴得都没有坐稳过,一直在往窗外看,还抱怨顾府怎么这么远。 “你安生些,到了顾家,也收收你这性子。顾家一门,都是朝廷的栋梁,不许摆你郡主的架子对他们无礼,更不许言语不敬,听到了吗?” 清河郡主刁蛮任性,皇室之中,就连那个向来自视甚高的云溪长公主,她都是敢直接怼的,唯独在凌王面前,她最多提些要求,但不敢造次。 尤其是凌王一本正经的说教时,她更是一句也不敢反驳。 “知道了……你别这么凶嘛……父王都不会对我这么凶……” 凌王的神色仍旧严肃,“就你这性子,满京都的世家子弟,哪个不对你避之如蛇蝎?那顾家六公子,是怎么这么不开眼,惹上了你的?” 清河郡主刚耸下来的肩膀瞬间就又支棱了起来,“凌王兄,你这叫什么话?” 凌王睨她一眼,“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她不甘示弱,“你嘴巴这么毒,那位穆姑娘知道吗?” 凌王挑眉,“你见过她?” “见过呀,昨日在青光寺见的,是个厉害的,否则也不能入了你的眼。但是呢,她又跟那些工于心计的女人不同,我还挺喜欢的,你放心,日后若是她被人欺负了,我帮你罩着她!” 清河郡主拍着胸脯保证。 但她信誓旦旦,只换来了对面的人一声嗤笑。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清河郡主这个喜欢热闹的人觉得有些诡异。 但她也实在找不到什么话题,来同这位凌王兄说。 安静了许久,她听见,他用更加严肃的声音对她道吗,“强扭的瓜不甜,这门婚事能不能成,不在于顾家,而在于那位顾六公子,若是人家不愿意,你不可强求。” 清河郡主没说话,定然是不愿意的。 这么多天,她四处追堵拦截,都没能见到他一个人影,看来是有意在躲着她呢! 但是,这瓜她非扭下来啃一口不可! 她冷哼一声,把头转向窗外,没有再说话。 她再刁蛮彪悍,恶名在外,她也是个清白的姑娘家!顾锦看也看了,摸也摸了,不娶她,这事儿过不去了!绝对过不去了! 她之所以拉上凌王去顾家,是因为她知道,顾锦在躲着她。她打上门去,只会闹得大家都难堪而已。 她总不能跑到顾府里,跟他爹娘说,他们的儿子占了她的便宜,让他们赶快准备婚礼吧…… 心里乱糟糟的,马车不知道何时停了下来。 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凌王已经下车了。 她赶紧钻出车厢,跳下车。 阿束和阿商已经将苏嬷嬷备的礼物搬了下来,跟在凌王身后等着。 门房看到凌王大驾光临,惊得撒腿就跑进去通报。 没多大一会儿,顾老将军就携全府上下,出来迎接。 没想到来的不只是凌王,还有清河郡主。 顾锦在看到那个红色的身影之后,就暗道,完了……这祖宗找上门了……还找了凌王来…… 第206章 他不要做上门女婿 苍了个天!他不要做上门女婿! 穆轻颜看到凌王的那一刻,下意识抿了抿唇,不经意间抬头,还看到凌王朝她挑眉,好像在说,撩完本王就跑?嗯? 穆轻颜脸一热,忙低下头去。 顾家人知道顾锦与清河郡主纠葛的,一共就三个人,顾钰,穆轻颜,还有元樱。 看到清河郡主的那一刻,三人齐齐朝他投去‘你自求多福’的神情。 顾锦咬咬牙,给了这三个落井下石的人一个眼刀。 其他人都一头雾水,凌王突然带着厚礼上门拜访,身边还跟着一位郡主……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凌王被请到正厅里,丫鬟忙上了茶。 清河郡主今日安静得如同被换了个芯子,与那日将顾锦摁在地上的女子判若两人。 “不知王爷今日驾临,有何要事啊?” 顾老将军开口询问。 凌王端起热茶,轻轻抿了一口,不疾不徐的样子倒是急坏了清河郡主。 她不断地朝人使眼色,可他好像没有看见似的,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朝穆姑娘所在的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直到穆姑娘朝他目露凶光……咳,他才坏笑着收回视线,又看向了顾家老六。 顾锦接触到那个眼神时,浑身一个激灵。 不由得站直了些。 但眼睛是不敢往那个方向看一眼了,脑袋都快要埋到胸前了。 恨不得能找个洞钻进去,或者原地消失。 “本王冒昧的问一句,顾家的几位公子,可都许亲了?” 顾老将军看看老夫人,都觉得有些奇怪,难不成,凌王是带着这位名声在外的清河郡主,来选郡马的? 不应该啊! 永乐王虽然离京了,但到底还在呢!凌王一个做堂兄的,怎么好替自己的皇叔做主呢? “回王爷的话,微臣和家人才回京不久,京都的人情世故,多少年都不走动了,对各家的状况也不甚了解,所以,还未曾打算……” 得知都未选亲,他也不拐弯抹角的了,“本王的这位堂妹,看上你家六公子了,不知老将军如何看待……” 清河郡主倒吸一口冷气,心说凌王兄你是懂提亲的! 一点心理准备都不给人啊! 老将军愣了愣,才道,“我家小六形容粗鄙,学识浅薄,能得郡主青眼,是他三生有幸,只是,上头的六位兄长都还未娶亲,他做弟弟的,总不好越过了兄长去的……” 这是很委婉的拒绝了。 凌王听懂了。 于是,看了一眼身旁急地快要跳起来的清河郡主,好像在道,你看,我就说他们不能答应吧? 清河郡主瞪了他一眼,装了这么久的淑女,她实在是累了,于是噌地一声站了起来,“顾老将军,本郡主有话,要同这位六公子说,还请允许。” 她答应过凌王兄,不能对顾家人无礼,更不能摆她郡主的架子,她这辈子都没有对人这么有耐心过! 她已经装得够够的了! 顾老将军看了一眼自从凌王他们进了门,就一直缩着脖子装鹌鹑的顾锦,“小六,既然郡主有话,那你就去吧……” 祖父发话,他只能站起来,闷闷地应了一声,“是,祖父……” 然后在经过穆轻颜身边的时候,皱着眉头,嘴巴动了动。 穆轻颜看懂了,他在说,救救我救救我…… 但是,这场合,他们真的爱莫能助。 只能让他自求多福了。 凌王知道,清河郡主是拿他做幌子,名正言顺进顾家见顾锦的。 他也不在乎,否则,他怎么有理由,来见他想见的人呢? 清河郡主走了之后,凌王也顺势道,“本王也有些话,想和穆姑娘单独说,还请老将军准许……” 他姿态放得很低,而且两人本来就有婚约在身,老将军没有理由不准。 于是伸出了手,“王爷请便……” 他起身走了,穆轻颜低头微微叹了一口气,起身朝长辈行了礼,这才匆匆跟了出去。 方才还在吃顾锦的瓜,转身就吃到了自己的身上…… 凌王的脚步很快,出了正厅后,他就停了下来。 垂眸盯着那个低着头的人儿。 穆轻颜见他突然停下,抬头,眼中闪过疑惑,凌王嘴角噙着一抹狡黠的笑意,“本王对顾府不熟,还请穆姑娘带路……” 穆轻颜知道他是故意找上门来的,咬咬牙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快速离去。 君晔看着那气急败坏的背影,笑意更深了。 另一边,顾锦把人带到了后院,寻了个比较偏僻的亭子。 还东张西望的,生怕有人听见他俩的谈话。 事实上,顾家的下人都很有规矩,没有人敢偷听主子讲话。 “你,你……”顾锦光是看着她,脸就红到了耳朵根子。 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清河郡主抬着下巴,冷冷地盯着他,“你不是很能躲吗?你再躲我试试啊?” 顾锦的脸色更是难堪,“我,我没有在躲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那日在山里看见她在河里洗澡,本是意外。 他心里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也确实没有多想。 后来,她在街上给他扔手帕,他只是觉得难堪。 再后来,在青光寺遇见,她骑在自己身上,将他的手,摁在了,自己的……那个地方之后…… 他心里就对清河郡主这个人,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怎么受得了这个! 他那晚,做了很羞耻的梦……他觉得,这是对女子的亵渎,是不对的。 一来,是羞于见她。 二来,是真的不愿意,做上门女婿。 做皇家的女婿,没有那么简单的。 他的抱负,是像祖父父亲那样,征战沙场,为大安开疆拓土,保家卫国,做一代名将,光宗耀祖。 可是,如果娶了郡主,做了郡马,他就要放弃自己的抱负,做一个富贵闲人了。 前朝有驸马权倾朝野,最后谋反的先例,所以大安有律,凡是娶了皇室宗亲之女的人,都不可以入朝为官。 “顾锦,你不会是,看了本郡主的身子,觉得本郡主不够丰满,所以避之如蛇蝎吧?”清河郡主只想到这一个可能。 顾锦忙摇头,“郡主很好……是我配不上郡主的好……” 第207章 没事去河里抓什么鱼 清河郡主才不信这套说辞,“你在说什么混话?现在是本郡主瞧上了你,本郡主觉得配得上,你就配得上!来之前,凌王兄跟我说,强扭的瓜不甜,但你这瓜,本郡主还非扭不可了!你不娶本郡主可以,但你这辈子,也别想娶别人!你敢去选亲,你选一个,本郡主就毁一个!不信你就试试!” 她说罢转身就走,一点余地也没留。 清河郡主之所以名声在外,是因为她从来说得出做得到。 但是,选亲嘛…… 他现在,是不愿意做上门女婿,也没说,不愿意娶她…… 这个念头一出来,他被自己吓了一跳! 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以此来驱散心头的那点妄想。 但有些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进了你心里,你越是否认,她的存在,就越清晰。 三夫人宁氏在儿子出来后,便悄悄地跟了出来,不过她可没有偷听的嗜好,是远远的躲着,亲眼见着清河郡主离开了,她才悄悄地出来。 走到儿子身边,“小六,你同娘说句实话,你究竟是怎么惹上了清河郡主?” 顾家人回京不久,但对她的名声也有所耳闻。 虽然,传言大多不可信,顾家也不会因为听了些传言,就阻拦儿女婚事。 顾锦这心里千头万绪的,也不知道跟谁说。眼下这个局面,清河郡主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了。若是她不管不顾,闹得人尽皆知,他的名声坏了不打紧,关键是还会连累兄长们。 到时侯一传十,十传百,以讹传讹,只怕会变成:顾家公子都有偷看姑娘家沐浴的癖好,是不知廉耻的登徒子! “我,我有一日出门游玩,下河抓鱼,谁知……谁知,郡主在里头洗澡……她当时想要嚷嚷,我就发现她身后有条蛇正游过来,那蛇有毒……我怕她被咬,又怕吓着她,我就趁她不注意打死了蛇,点了她的穴,将她拖上岸……她什么都没穿……” 什么! 宁氏觉得头上炸响了一个惊雷。 “然后,她就非要追着我,让我做上门女婿……那我哪能答应呢……” “你——你想气死我!”没事去河里抓什么鱼! 她本来还以为,人家是无理取闹,见着自家儿子这副皮囊还不错,看上了,所以让凌王来提亲!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宁氏觉得脑袋嗡嗡地疼。 她一手捂着脑袋,一手叉着腰,在原地踱来踱去,打了好几个转转,也没能想出来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你,你——”宁氏你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教训这个少根筋的儿子。 最后狠狠剜了他一眼,“跟我过来!我让你爹收拾你!” 顾锦下意识捂着屁股。 完了。 这下屁股要开花了…… 凌王带着穆轻颜离开正厅后,顾家人就散了,各自回院。 宁氏回去,把事情跟自己丈夫那么一说,顾青苏那丰神俊朗的眉眼,立马就凝了起来,四处张望着,想找到趁手的东西来教训他。 顾锦是家里最小的一个,但挨打最多的也是他。 因为他最是调皮捣蛋,仗着上头五个哥哥都宠着他,简直无法无天。 见他爹在找东西教训他了,他撒腿就往祖母的院子里跑。 因为每一次他犯了错,爹爹要教训他时,谁也护不住他,唯有在祖母那儿,爹爹才不敢动手。 但是祖母也不是溺爱他,知道他犯了错,也会教训,但相对会轻很多。 顾家的儿郎受罚,那就是挨军棍。 但爹爹罚军棍,那是真的皮开肉绽,不躺上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祖母打的军棍,就轻多了,躺三天就能下床。 他尥蹶子没命的跑到松鹤院,差点撞上了刚要出门的老夫人。 “哎哟——” 还好老太太反应还算敏捷,拽着文嬷嬷一躲,就稳稳的站住。 老太太没吓着,文嬷嬷吓得三魂少了七魄。 看清来人是谁,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我说六公子啊,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老太太这身子骨,可经不住你这一扑啊!” 顾锦知道自己闯了祸,忙躬身告罪,但听到身后的动静,他慌不择路的躲到了老夫人的后面,“祖母救命!爹爹要打死我……” 顾老夫人还没来得及问,顾青苏就举着军棍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横眉怒目的。 看到顾锦躲在老夫人身后,再生气也没忘了礼数。 “母亲……” “这是又怎么了?” 宁氏在后头追了过来,忙提着裙摆走到老夫人身边,瞪了她身后的顾锦一眼,然后在老夫人的耳边耳语了一阵。 顾锦缩着脑袋不敢说话,不敢保证老夫人知道了以后,还能不能护着他。 果然,老夫人听了后,抓起手中的拐杖,就敲了顾锦一棍子。吓得他一蹦三尺高,摸着被敲疼的骨头退得远了些。 “你干出这等混账事,还想让祖母护着你!” 顾锦大喊冤枉,“祖母,孙儿也不是故意的……” 但是接触到父母和祖母三重叠加的死亡凝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埋越低。 老夫人又是一棍子敲了过去,“你还犟嘴!” 她叹了口气,对顾青苏道,“孩子错了,该罚。但事情总归要解决的,趁着人还没走,咱们去,好生与王爷说说,看看婚礼怎么办……” 顾锦第一反应就是,“啊?祖母!您真要让孙儿去入赘啊!” 老夫人瞪他一眼,“那你告诉祖母,你想怎么着?” 顾锦语塞。 清河郡主那个脾气,她说怎么着就怎么着的。那他要是入赘做了郡马,还不得天天跪着伺候她呀? 虽然夫妻两个,过日子,丈夫应当体贴妻子,心疼妻子,爱护妻子。 可,那也不代表,他就要毫无尊严的被人当个玩物啊……他好歹,是堂堂男儿…… “祖母……”他可怜兮兮的撅着嘴。 老夫人那是又疼又气。 “行了,走吧,事情既然已经出了,那早晚要解决的。若是郡主能愿意下嫁,她若不愿意和咱们一大家子住一起,那就给他们置办个宅子,让她们小夫妻俩出去单过。” 顾锦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第208章 让凌王喊她嫂嫂 但顾青苏一句话就给他泼了冷水,“那怎么行呢!这不就是分家了吗!不合规矩!咱们都没分,就独独分了她俩,那不叫人以为,咱们顾家不待见小六,更不待见郡主吗?” 虽然说孩子做了这等混账事,恨不得打他一顿狠的,但真的罚重了,当父亲的,也是会心疼的。这可是他夫人拼了命才生下来的!不心疼他,也得心疼夫人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之苦啊! 顾锦的眼神又黯淡下来。 老夫人叹气,“这话如今说早了,你可别忘了,人家郡主是要他入赘的!” 顾青苏摸了摸鼻子,那不行,他的儿子怎么能入赘呢? 他将来还要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呢! “行了,趁王爷还没走,赶紧去请你父亲,同他商量商量。” 顾青苏走了两步,看了看手中的军棍,又折回来,递到宁氏手上,“辛苦夫人,把它带回去,等这事儿尘埃落定,我再给他一顿好打的!” 说罢他扭头,看了一眼,那个依旧躲在祖母身后,不成器的儿子,哼了一声,冷冷的。 凌王还没把穆轻颜哄好,就又被请了回去。 他是被清河郡主拉着来的,他不走,清河郡主也不敢走,只能在顾家的花园里逛来逛去的。 就碰到了穆轻颜。 她凌王兄未来的王妃。 “郡主……”穆轻颜跟她不熟,但她说过,她不敢受自己的礼,所以,她只是微微颔首,就算见了礼。 清河郡主名声在外,穆轻颜同样也还是名声在外的。 不同的是,她还有反转。 刚开始,是个人人都唾弃的土包子。 后来,就变成了人人称赞的女大夫。 这世间,鲜有女子行医的。 穆轻颜的出现,可算是让满京都的这些贵妇,找到了救星。 京都贵女那些假模假式她最厌烦了。不过像穆轻颜这样的女子,她倒是有些佩服的。 看着穆轻颜,她突然想到一个能让她很得意的事情。 顾锦,是穆轻颜的哥哥! 那她要是嫁给了顾锦,日后,凌王兄见了她,只能跟着穆轻颜,唤她一声嫂嫂了! 这还不得骄傲死她啊! 这辈子,她还能有压过凌王的一天! 她在心里默默打定了主意,她不要顾锦入赘!她要嫁过来! 让凌王喊她嫂嫂! 想到这儿,她兴奋得转了个圈圈,然后一把挽住了穆轻颜的手,“颜妹妹,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太好了!我今日做梦都会笑醒的!哈哈哈哈……” 她边笑边靠在了穆轻颜的肩膀上。 那个追着顾锦跑,骑在顾锦身上揪他耳朵的清河郡主,突然爆改甜美小萝莉! 谁能告诉她,这人到底中了什么邪? 这一眨眼的功夫都喊上妹妹了!她比清河郡主大呀…… 让她静一静,她很不习惯。 元樱和顾钰远远的走来,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忍不住扭头看了看对方。 “郡主她,何时与颜姐姐这么要好了?”元樱不可置信地咽了咽口水。 这还是那个目中无人的清河郡主吗?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呢? 顾钰的下巴迟迟没有合上,只是愣愣地摇了摇头,“咱们现在过去,会挨揍吗?” 元樱被这憨憨的话逗笑了,“大哥哥糊涂了?这是顾府,郡主是来提亲的……不是来打架的……” 顾钰这才惊觉自己想岔了,“这倒也是,不过你们都是姑娘家,我就不过去了,你去找颜她们吧。” 说罢匆匆转身离去。 他得去好好安慰安慰他的好兄弟,哈哈哈哈…… 想想他的遭遇,真的好同情他啊! 哈哈哈哈…… 但是真的好想笑…… 他越想越觉得好笑,以至于见到顾锦的时候,嘴角都没收回来。这幸灾乐祸的样子,叫顾锦看了就生气,“你还专门来看我笑话!还是不是兄弟!我要是入赘了,你们的脸上又能好看到哪儿去!” 顾锦蹲在墙角,双手抱着自己,一副被家人抛弃的可怜样子。 顾钰咬了咬牙,把这辈子难过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才把出走的嘴角给扯了回来。 弯腰把人拽起来,宽慰道,“行了,一个男子汉!有什么了不得的呢!咬咬牙就过去了!” 顾锦眼睛都气红了,“你说的简单!不然换你去入赘啊!” 顾钰比他个儿高点儿,这会儿他低着头,他只能偏着脑袋去瞅他,“郡主虽然刁蛮了些,可也是个不输颜妹妹的美人儿!你舍得?” 不知怎的,顾锦的脑海里,就突然浮现了她抓着自己的手覆在她胸上的那一幕。 那柔软的感觉,让他脑子轰地一声,然后—— 他流鼻血了…… “哎——你怎么回事儿啊……” 顾锦已经捂着鼻子跑了。 正厅里,顾老将军坐在上座,凌王坐在客座。 顾青苏站着。 他一个做父亲的,实在是不好意思,将儿子干的混账事给说出来。 只是说,不管郡主有什么要求,他们顾家都答应。 凌王一听,心里就明白怕是君年和顾锦有了肌肤之亲的事情,顾家人都知道了。 身为兄长,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君念身为郡主,顾家也是宽厚任何的门庭,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心生芥蒂的。 “可是,清河郡主,她要六公子入赘……”凌王将这条件摆出来。 顾青苏摆手,“只要能保全郡主名节,入赘就入赘……” 他们家,还有这么多儿郎可以光宗耀祖,不差他一个! 谁让他自己混账。 “此事,倒也不急的。老将军说的也对,六公子上面还有六位兄长,越过兄长先成亲,总是要落人口实的。” 顾青苏皱着眉头道,“实在是我们家小六这个混不吝的,冒犯了郡主,该他吃点亏的!” 顾老将军看向凌王,“可是,永乐王爷还远在迟陵关,若是无圣上下旨,他也不能私自回京啊……郡主与我家小六的婚事,难道不需要经过永乐王的首肯吗?” 凌王露出一抹笑意,“老将军放心,本王会先给皇叔去信,看看他如何说。再说,就算婚期定了,那操办婚礼也非一朝一夕之事,没准儿那时候,皇叔就回来了呢?” 第209章 你猜她为什么这么高兴啊 此次迟陵关一战,夷国和北歧都备受重创,起码在未来的三十年内,他们都没有能力再大举进犯了。 只要铲除了雍王及其党羽,百姓就能过上几十年太平日子了。 到时候,皇叔也能回京来。 不必留在迟陵关镇守。 顾锦还在苦恼要入赘的事情,却不知道,那想一出是一出的清河郡主,已经悄悄地改变了主意。 穆轻颜想破了脑袋,也没能跟上她的脑回路。 直到她挽着自己的手,看到凌王远远的走过来,她兴高采烈地扯着嗓子跟他招手,喊了一声凌王兄,她才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她的兴奋之所在。 想到这儿,穆轻颜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凌王兄,走啊走啊!我请你和未来小嫂嫂,去京都城最大的酒楼里搓一顿呀?” 凌王皱眉,“搓一顿?你身为郡主,言行举止能否文雅一些?” 清河郡主空着的那只手顺势挽了过去将他拉住,“唉呀!文雅又不能当饭吃,总这么端着架子,你累不累啊!走走走!我请客!” 她把人拉走了,还不忘回头,冲顾老将军和她未来的公爹喊道,“两位将军不必送啦!我们先走啦!” 顾老将军父子:“……” 宁氏扶着老夫人走了出来,二老互相看看,顾青苏也和宁氏互相看看,都不约而同的叹了叹气。 行吧…… 虽然外界传言她很刁蛮,但今日看来,倒还有几分可取之处,并非传言那般不堪。 好歹是永乐王家的郡主,想来,人品是差不到哪儿去的。 既有这缘分,何不坦然接受呢? 几人相视一笑,慢慢往后院走去。 顾家人反正是坦然接受了,可顾锦接受不了啊…… 刚才鼻血流得那叫一个汹涌澎湃,这会儿正堵着鼻子,坐在廊下,抱着一根柱子,默默苦恼着呢! 顾钰在一旁盯着他,生怕他想不开抱着柱子就一头撞上去。 “我说小六啊,你想开点儿吧……好歹,那郡主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啊!你娶了人家——啊不——你嫁过去,不亏的……” 顾锦红着眼睛剜他。 鼻子还堵着,那样子,没看出有几分怒气,倒是显得十分滑稽。 “哼!” 顾锦把脸转过去,将柱子抱得更紧了些。 顾钰见劝不动,便道要走,顾锦却不乐意了,“你是不是当哥哥的!我都这样了,你陪我一会儿怎么了!” 我—— 顾钰咬咬牙,合着我劝了这么半天,都没有功劳的! “那你想怎么着吧!你说!” 顾锦红着眼睛看着天,委屈得不得了。 “我不知道,我愿意娶她,可我不愿意入赘!” 顾钰咽了咽口水,瞧瞧,这又钻死胡同里了不是? 一个死活不肯入赘,一个死活要求入赘! 京都最大的酒楼,名唤金满楼。 是京都最大的富商,许家的产业。 清河郡主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时,把正在招呼客人的店小二都给吓一跳!这位小祖宗怎么又来了? 她但凡一来这生意都没法做了! 但人家是郡主,妥妥的皇亲国戚,他就一个脑袋,也不敢怠慢,心里再怵,那也得挂着笑脸过去招呼,“姑奶奶,您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清河郡主双手往胸前那么一抱,抬了抬下巴,斜着一双杏眼,“怎么?你金满楼开门做生意,姑奶奶不能来吃饭?” 小二忙道,“能能能!姑奶奶愿意赏光,是金满楼的福气!您快二楼雅间里请!一楼太吵闹了,不适合贵人……” 清河郡主今日是真的来吃饭的,不是来砸场子的,当下冷哼一声,招呼着跟在她身后的人上了楼。 小二这才看见,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对男女,男子身姿高挑挺拔,貌若潘安,贵不可言。 这位清河郡主,已是难得的美人,那男子身边的那位,则更是宛如天上仙子,美得叫人多看两眼,都觉得是亵渎。 店小二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道还好这姑奶奶今日,不是来闹事的。 要知道,她可是满京都有名的小霸王,不常出现,但凡一出现,不是来打架就是来砸场子的,再多的客人都被她吓跑了。 关键,人家身份摆在那儿,你还不能对她如何。就算是报官,那官府也不敢管她呀! 这姑奶奶上一次来,就把顾家六公子给吓得当场跳窗逃了。 她扑棱棱跑去追,掀了大堂三张桌子。 但她也是个有原则的,她砸坏的她赔,一分不少。 可做生意,她赔再多,也经不住她这么个造法儿啊?她三天两头的跑过来砸场子,客人都不敢来了。 穆轻颜一路都能听见身后的店小二在幽幽地叹气,她悄悄拽了拽君晔的袖子,君晔回头,“怎么了?” “你的这位妹妹在京都属螃蟹的吧?” “嗯?” 穆轻颜伸出手做剪刀状举在两边,然后学着螃蟹那样走路。 君晔本来一脸的疑惑,一见她这般形象的表演,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拉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清河郡主今日高兴,脚步轻快极了,已经率先进了雅间坐着了。 穆轻颜被君晔拉住手,想挣脱,他却拉得更紧了。她只好放弃,低声道,“你猜她今日,为何这般高兴啊……” “婚事要成了,她自然高兴。” 穆轻颜笑而不语。 凌王却始终没有转过弯来。 三人落座,清河郡主已经开始点菜了,见她有些收不住,穆轻颜阻止道,“郡主,我们只有三个人,吃不完这么多的。金满楼的菜,份量挺足的,点个三菜一汤,就足够了……” 清河郡主眨了眨眼,财大气粗地道,“你担心本郡主付不起银子吗?” “郡主是金枝玉叶,岂能付不起一桌酒席的银子?只是,我们吃不完,就没有必要点这么多,大安还有许多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我们不该浪费粮食……” 清河郡主本想反驳,但想到自己的父王也常这么说,便抿抿唇,没有再说话,对小二道,“听我未来嫂嫂的,就上三菜一汤,其他的不要了,再来两壶酒!” 第210章 本王洁身自好 小二对着穆轻颜露出了敬佩的眼神。 躬着身子快速离去。 “我可不是喜欢听你说教,只是我今儿高兴,你说什么我都听着,平日里我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 她朝外头努努嘴,“你瞧见没有,外头的人见着我,连个头都不敢抬,生怕挨我拳头。” “他们为什么怕你啊?” “他们做了亏心事,被本郡主抓了个正着呗!” 她灌了一杯茶,放下茶杯,就开始滔滔不绝,“我跟你说,挨我揍的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不是讨小老婆,就是打老婆!要么就是去烂赌,把老婆孩子卖到青楼去的!你看看,这还是人吗!凭什么女子嫁了人,就成了男人的附庸了?凭他想如何就如何?” 她越说越气愤,“你说这些男人是不是不知好歹?家里有一个妻子了,还着在外头沾花惹草,在外头沾完了,又想往自己屋里塞,也不怕纵欲过度死在床上!” “还有那打女人的男人,更不是个东西!我见一个我就揍一个,揍死一个算一个!” 她还没喝,就仿佛醉了一般,越说越愤慨。 “还有那赌输了钱财还不起,把妻女卖去青楼的,我直接把人绑起来打了个半死,给扔暗门子去了!” 穆轻颜心想,原来刁蛮霸道的名声,是这么来的! 这么看起来,刁蛮霸道得好啊! 不过,“暗门子是什么地方啊?” 她好奇地问。 “咳咳咳……”刚问完,身边的人就咳嗽了起来。 引得清河郡主一声轻嗤,“凌王兄,你咳嗽什么?你还怕我把你未来王妃给带坏了啊?” 凌王叹气,“你小小年纪,怎么什么都知道!不学点儿好的!” 说起这个,清河郡主可就来劲了,她把脑袋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了一句,“凌王兄,你说句实话,你去过红楼吗?” 这个问题,穆轻颜同款好奇。 于是两个人四只眼睛,瞪圆了都盯着他的脸瞧,不时还眨一眨。 凌王伸手,把清河郡主伸过来的那颗好奇的脑袋给拍了回去。 穆轻颜的,他不敢拍。 只是轻轻地弹了弹。 那感觉,痒痒的,还挺撩人。 清河郡主这口气就不顺了,“好心请你们来吃饭,你们搁这儿虐我呢!欺负谁没对象呢!哼!” 她鼓着腮帮子拿着筷子使劲戳面前那只空碗。 饭菜上来之后,清河郡主更气了。 因为凌王一直给穆轻颜夹菜,自己根本就不吃,还细心地将那条糖醋鱼,挑完了鱼刺,才递给她! 哼! 等她嫁入顾家,高低得让顾锦给她挑一回鱼刺的! 她越看越气,碗里的饭都快被她戳烂了,挖了一坨塞到嘴里,味同嚼蜡。 那两个人,有种不顾人死活的恩爱! 她很气!但眼睛又舍不得移开,以至于不知道自己夹了个什么东西塞进嘴里,一咬才知道,是块老酸萝卜! 咸得发苦,又酸得掉牙! 这顿饭,只有清河郡主受伤的世界达成。 所以她更加坚定了要嫁给顾锦的念头!这可不再是小小名节的事情了!这关乎尊严!只有让凌王喊她一声嫂嫂,才能找回的场子! 所以,这顿饭吃完之后,她死活不肯再同她们一起坐马车了! 她不想再被虐! 分道扬镳之后,坐在马车里的穆轻颜看着凌王傻愣愣的笑出了声。 “你从出了顾府,神情就一直不对,到底有什么事情如此好笑?”君晔一把将人捞到自己的腿上,穆轻颜下意识去搂住他的脖子,“你,你做什么?” “你撩完本王就不负责了,现在,还想赖账?嗯?” 君晔身形修长,穆轻颜在女子之中也算是高挑的。 但此刻在凌王的怀里,她依旧显得十分娇小。 她整个人被他包裹在怀里,动弹不得,主要是不敢乱动啊…… 你瞅瞅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穆轻颜有点招架不住,低着头往他怀里躲。 头上传来君晔低低的笑意,“撩我的时候,胆子挺大……现在呢?” 她感觉搂在自己腰上那只手紧了紧,她头皮都发麻了,下意识扭了扭。谁知,搂住自己肩膀的那只手就更紧了,恍惚中,她听到君晔在他耳边低低地道,“颜儿,别乱动……” 她不敢再有一点动作,连呼吸都放慢了许多。 然后脑子转了转,开始转移话题,“我之前不是问你,知不知道郡主为何如此高兴吗?” “为何……” 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的盈润的红唇。 看着它一张一合,心里那股妄念就快压不住了。 “王爷,我要唤顾锦一声六哥哥……” “所以?” 穆轻颜抿了抿唇,“你怎么还没有反应过来——唔——” 她刚抬头,就被他贴上来的薄唇封住。 她愣在当场,下意识去抓住了他的衣裳。 他微微退开,声音带着欲念和撩拨,“颜儿,闭上眼睛……” 那声音带着满满的蛊惑,穆轻颜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就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君晔的嘴角,微微扬了扬,继续方才意犹未尽的吻。 他本想浅尝辄止,但欲罢不能。 直到感觉自己快要失控,他才移开。 额头相抵,凌乱的呼吸缠绕,车厢内,散发着浓浓的暧昧气息。 穆轻颜忍不住咬了咬唇,觉得怪难为情的,“王爷,你现在,可以回答那个问题了吗?” 君晔抿着唇笑了,拇指轻轻划过刚被他滋润过的红唇,软软的,甜甜的。 “本王洁身自好,清清白白,不信,待你我洞房花烛,你可以亲自……检查……” 后面两个字,他特意移到她的耳边说。 那轻轻地呼吸,引得她浑身一阵轻颤…… 穆轻颜轻轻推了他一把,趁他稍稍松手之际,一个转身,坐到了他的对面。 她的脸通红,唇瓣微微有些肿,带着湿润,看起来,甚是诱人。 穆轻颜不敢去看他,一会儿摸摸头发,一会儿扯扯袖子,一会儿看看窗外,以此来掩盖她内心因对面那个人而起的波澜壮阔。 她以为,君晔是要送她回顾家,可撩开帘子一瞧,才知这是去王府的方向,她顿时慌了,“你,你又带我去王府做什么……很晚了……” 第211章 娶了我你的辈分都变低了呢 “我只想和你多待一会儿,你若不想去,我便让他们调头。” 穆轻颜点头。 凌王朝外面喊了一声,马车马上就开始调头了。 “你还未告诉本王,顾锦是你哥哥,跟君念高不高兴有何关系?” 穆轻颜失笑,“你忘了,我们要成亲吗?” 那有什么关系—— 君晔这才恍然大悟! 对啊!他与颜儿成了亲,颜儿的兄长就是他的兄长。 那君念要是嫁给了顾锦,岂不是成了他的嫂嫂!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穆轻颜幽幽地叹气,“唉……怎么办呢?娶了我之后,你的辈分都变低了呢……王爷,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啊?不然,你会很吃亏的……” 可不是很吃亏吗? 光顾家就有六个哥哥! 还有煦临! 还有元枫! 这以后,这些人见了他,还该不该行礼啊? 君晔低眉浅笑,将她那点揶揄他的小心思给看得透透的。 方才那一吻,已经用光了他的自制力,他不敢再轻易靠近,怕自己失控。 只好任由她,和自己保持着距离。 马车很快在顾家门前停下,她刚弯腰起身,手就被他拽住,穆轻颜回头,“怎么了?” 他俊美的轮廓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凝重,本来藏着笑意的墨瞳里也有化不开的担忧,“太后暴病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周元也拿着大长公主的玉符跑了。京都一战,势在必行,到时候,我会顾不上你,你自己当心些……学堂那边,暂时不要去了,让孩子们先回家,免得过于集中,被人当成活靶子……” 穆轻颜轻轻点头,“知道了,你自己也要当心,我,我等着,你来娶我过门……” 说完这话,她自己都觉得很羞耻,咬着唇挣脱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 君晔会心一笑,在车里低低回了一声,“好……” 虽然,他们已经开始部署,但不会所有的事情都如同他们预想的那样发生。 比如,崇王就是一个很大的变数。 他虽然已经在人前表露了自己的野心和能力,但始终没有亮出底牌。 穆轻颜也是这样想的。 像雍王那样的人,不会对人没有一点防备之心。 就算崇王是他的亲儿子,也是如此。 但在那清晰得如同真实发生过的梦境里,崇王就是登上了九五之尊之位。 站在他身边的就是穆如歌。 现在,因为她的出现,事情有了些不同。 蓝蕙死了。 玉兰也死了。 穆如歌因身份被戳穿而远离了京都。 崇王的身份,也提前暴露。如今他被禁了足,那座看似平静无波的崇王府,到底还隐藏着什么样的暗流,谁也说不清楚。 不过,无论他还有什么底牌,她都绝不允许,崇王坐到那个位置上。因为他一旦坐了上去,顾家人都得遭殃,还有秦老大人,秦桑白,杨翊,这些都是她在意的人……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穆轻颜的脑子仍旧乱哄哄的,直到九娘急匆匆的来寻她。 “怎么了?” 九娘平时是个很稳重的人,从来不会慌乱,今日,她却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似的,跑来咣咣敲她的门。 “姑娘,我娘,我娘她好像不行了……”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连话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 穆轻颜忙回去套外裳,吩咐玉簪陪着九娘,自己已经飞快地冲了出去。 顾家离她那个小院儿还是有些距离的,她去马房要了一匹快马,骑上撒腿就跑。 九娘因为情绪不稳,浑身发软,玉簪扶着她,她才勉强能走。 “你别急,姑娘医术那么好,你娘会没事的,稳一稳,稳一稳,啊……” 玉簪边拍着她的背安抚她,边扶着人上了马,她自己也跟着爬了上去。 跟着姑娘这些日子,她学会而来很多东西,如今连骑马都会了。 玉簪陪着九娘赶回小院儿时,穆轻颜早已赶到救治。 自从知道九娘出身北鸣山庄后,她也曾让煦临帮忙查探过,北鸣山庄的庄主祁佑与同样出身江湖名门的夫人云霞是当时一对令人艳羡的璧人。 祁家祖上是皇室,后来政权被推翻,为了避祸改名换姓远遁江湖,又成了江湖闻名的名门大家族,富可敌国。 可一朝祸起萧墙,名动一时的北鸣山庄在一夜之间轰然坍塌。 随着时光的流逝,隐没在尘嚣,无人再提起。 这位祁夫人的状况很严重,由于当年的打击过重,她受到很大的精神刺激,又在日夜惊惧之下苦苦支撑多年,能活到如今,已是十分不易。 穆轻颜倾尽一身本领,堪堪在阎王殿跟前,把她给拽了回来。 祁夫人再次醒来时,那目光有短暂的呆滞,然后是恍若隔世的凄凉与悲苦。 不知她受到什么样的刺激,居然机缘巧合,恢复了神智,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但究竟是福是祸,也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姑娘,这是何处?” 她的声音很温柔,带着劫后余生的小心翼翼。 没有了精神失常时的歇斯底里。 穆轻颜取下她身上的银针,微微笑着回答,“此处是大安的京都,祁夫人,你很安全,不必担心。” 她好像很惊讶,还激动得想要起身,被穆轻颜摁住,“夫人需要卧床,切勿乱动。” “你,你认识我……”祁夫人缓缓躺回去。 穆轻颜点头,“夫人好好休息,其他的不要多想,否则对病情不利……” 穆轻颜欲起身,被她拉住,“姑娘,我,在糊涂的时候,好像见到了我的女儿……她,她还在吗……” 她既期待,又害怕。 得到肯定的回答,她才缓缓松了一口气,忽而喜极而泣,“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她就在外面,我让她进来,您有话慢慢同她说……” 九娘在外头心急如焚,忍不住地踱来踱去,眼睛通红,都肿了。 玉簪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耐心等着。 眼看月上中天了,姑娘都进去好久了。 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九娘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姑娘,我娘她……” 还好吗? 后面那几个字,她不敢问出口。 然后便盯着穆轻颜的眼睛,生怕得到一个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 第212章 她实在可怜 好在,穆轻颜叹了一口气之后,露出了点点笑容,“她没事,还阴差阳错的,恢复了神志。不过你要告诉我,她在这之前,受了什么刺激?” 九娘低下头,“她跑去小厨房,看见了火……然后,就反应特别强烈,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很难受的样子……” “你家出事时,是否有大火……” 九娘点头。 “那些人冲进来,杀光我家里人之后,四处放火……我,我和妹妹被带走的时候,亲眼看见爹娘的尸体是叠在一起的……” 她和妹妹,都是被拎着后脖领,在地上拖着走的。 看得很清楚。 如此看来,那个时候,是祁庄主知道躲不过这一劫了,才让祁夫人装作被杀害,然后用自己做掩护。 只是他没想到,护住了妻子,却没能护住女儿。 “你进去看看她吧,她想见你。不过,她情绪不能过于激动,你若是察觉不对,就点了她的睡穴,让她睡过去就好了。” 九娘擦了擦眼泪,重重地点头。 “多谢姑娘大恩!”她想跪下,但被拦住了。 “别这样,快进去吧……” 九娘鼻子一酸,差点又哭出来。在经过那样非人的折磨之后,被培养成没有感情的杀手,她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哭了。 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见到亲娘…… 穆轻颜看着她进来屋子,又幽幽叹了一声。 玉簪走了过来,“姑娘,您叹什么气啊……” “没什么,只是觉得,她也实在可怜……” 玉簪是知道九娘的事情的,当下也忍不住有些难过,“咱们以后,对她好点儿。” 穆轻颜回头,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傻丫头……她没事了,咱们回去吧,明日一早,还得去趟学堂呢!” 许是晚上折腾得够晚,她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玉簪来唤她时,她还在床上伸着懒腰呢。 闭着眼睛洗漱,换衣裳,梳头。用早膳时,她整个人都还泛着困劲儿,没有精神,“姑娘,快吃吧,待会儿车上再眯一会儿。” 可是吃完,她已经不困了,正巧出门时又碰到了元樱,“姐姐要去王府?” 穆轻颜看向她,眼带揶揄,“你为何觉得我一出门就是要去王府?是你想去吧——唔——” 她比元樱的个子要高一些,元樱听了这话,四处张望了一下,踮起脚来捂她的嘴。 “小点声儿……我母亲和外祖母在角门那头遛弯儿呢……”她压低了声音,生怕被人给听见。 穆轻颜眨着眼睛点点头,她才放开。 “快走,快走快走!”才松开她的嘴,又拉着她风风火火的出了门,活像后头有人在撵她似的。 上了马车还催促着车夫赶紧走。 走出好长一段路,她才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慌成这样?姨母不让你出门吗?” 元樱兵荒马乱之后,恢复平静,低着头,“母亲总说,要我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来历不明的人,她是不会认可的……” 穆轻颜挑眉,“你这么快,就打算要嫁云华了?而且,你怎么知道他来历不明呢?人家明明是从营州来的,是营州知府衙门,一个老衙役的儿子,他母亲是大夫。” 元樱也不跟它绕弯子了,“若仅仅只是这样,你会在只见了他一面,并且不知道他来京都目的之前,就说他要跟着你,哪儿也不能去吗?” 穆轻颜眨巴眨巴那双好看的眼睛,要不怎么说元樱聪明呢!这都让她给猜出来了!真是个机灵的丫头! 姨夫应该很遗憾,她是个女儿身吧?否则,也能像元枫一般,成为他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了。 不过她很好奇,“你既然知道他来历不明,你为何还一头扑进去?不怕粉身碎骨?” 元樱笑了,那笑里,充满着她平时不会有的慵懒,“姐姐,你也是个洒脱的性子,为何明明知道,同凌王并肩,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你也义无反顾呢?” 两人相视一笑,都在各自的眼中寻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人生,不过一场豪赌。 一辈子循规蹈矩,也许可以换来平静安稳。但那样的人生,一眼就望到头了,实在是无趣得很。 未来之所以让人期待,正是因为它充满了不确定性,你永远不知道,明日到来的,会不会是你想要的。 “云华此人,能千里迢迢躲开追杀,到达京都送信,足可见其心志坚韧,并且有一定的城府。而且,他看人的眼光很准,否则也不能一见我们,就知道,我们一定能带他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你瞧他好像是在被我强行带到凌王府的,但是,实则被动的是我。咱们姑且不去论他是好是坏,但他是个心思缜密,并且目的性很强的人,你确定,你能招架得住?” 穆轻颜救完云华回去后,就一直在想这些,经过综合分析,才得出了这么些结论。 云华是建宁帝和娴妃的孩子。 娴妃是个聪明的女人。 能当上一国之君的,更不会是蠢人。 两个高智商的人生出来的孩子,当然不会是泛泛之辈。 元樱并不在意,“那又有什么不好?即使是三岁小儿,也会用哭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若他是个蠢人,那我还看不上他呢!” 穆轻颜噗嗤一声笑了,“你既已做好了打算,那你还怕姨母作甚?我觉得啊,你就该同清河郡主一般打直球,看看那云华,会如何应对。” “我在她眼中,做了十几年循规蹈矩的贤良淑女,突然离经叛道,我怕身体受不住……” 穆轻颜捏了捏她的鼻头,“你也太小瞧了一个将门虎女的魄力了。你怎么就知道,姨母不想离经叛道呢?” 元樱抬头,眼里尽是茫然,不知道她这话是何意。 “我同你说啊,姨母是因为一直病着,才总是给人柔柔弱弱的感觉。但其实,她出身将门,性格之上总不会同她的兄弟姐妹差太多的。只不过,她内敛,不外放。若是当年不是她生产之后伤了身子,又因我母亲的事情受了打击,她只怕要提着剑亲自去沧州将我接到身边。” 第213章 学堂暂时停学 “她身子不好是事实,但心性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么柔弱。她能从淮扬千里迢迢撑到京都,要是靠身子,她早就垮了,这是心志坚定的结果。” 元樱若有所思。 她没有提要去王府,而是问,“姐姐是要去学堂吗?我也想去看看,可以吗?” 有人作伴,穆轻颜自然求之不得。 自从穆盈玉出了事情之后,她已经许久不曾去过学堂了。 都是秦桑白在撑着。 穆盈玉伤好了之后,也日日往学堂跑,她不想待在那府里,不想见到那个不像父亲的父亲。 自从顾家人来过,穆轻颜也走了之后,她就更不想待了。 学堂里,朗朗的读书声此起彼伏,听着叫人精神十分振奋。教书的先生们,看着这些朝气蓬勃的孩子,在自己的教育下日日进步,心里头也觉得很是荣幸。 元樱是第一次来,看着哪哪儿都稀奇。 见穆盈玉弯着身子,在一笔一划的教孩子们写字时,她都觉得可兴奋了,那手简直跃跃欲试的。 “姐姐,你该早些带我来这儿的!” 穆轻颜失笑,“那是我不愿意带你来吗?往日喊你出门,你何曾舍得离开姨母的身边?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看着她。” 元樱吐吐舌头。 到了课间休息的时辰,秦桑从屋里走出来,在一口小钟上帮帮敲了三下。 没一会儿,孩子们就如同出笼的鸟儿一般,从课堂里奔了出来。欢声笑语响彻整个学堂。 穆轻颜站在一棵桂树下,与秦桑白遥遥相望。 随即相互往对方的身边走着。 “近来辛苦你了。” 秦桑白笑着摇摇头,又朝元樱打招呼,“樱妹妹好。” “桑白姐姐好。” 孩子们在外头的空地上玩儿得正高兴,她们在这样喧闹的课间说话,倒不方便了,于是,便进了先生们的课间休息室。 穆盈玉得知穆轻颜来了,一下课就奔了过来。 见到人就往她怀里扑,还一边抱怨,“姐姐,你是不是不想认我这个妹妹了……” “哪儿有,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撒娇啊……” 穆盈玉抱着她就不撒手,“我不管……” 穆轻颜无奈,对着一屋子的教书先生苦笑,“妹妹还小,不懂事,让大家见笑了……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们……” 其实她挺能理解穆盈玉对她的这种依恋的,毕竟,缺爱的孩子,遇到一个稍微对她好的人,她都会产生这种依赖性的。 顾家和穆家闹翻了,顾青苁又是她娘给害死的。 穆盈玉出于愧疚,不敢出现在顾家,更不敢去找她。 张颂很想说早些将他俩的婚事办了,但现在,他只是一个穷教书的,也配不上功公府小姐,何况,她还是陛下亲封的乐安县主,即使有赐婚圣旨,他也总感觉自己配不上,主要,是怕委屈了她。 安抚好穆盈玉之后,穆轻颜将所有的教书先生都请了回来。 将学堂需要暂时关闭的决定说了出来。 众人一开始,是惊愕的。 毕竟孩子们正是志趣高涨时,突然停学,日后想再捡起来,也是个问题。 众人问起是何种原因要停学,穆轻颜也不便告知,只说是因为钱财方面,已经支撑不起,需要暂时停学休整,不过,先生们的月例是照常发的,让他们不必担心生计。 这里头的教书先生,都是准备应考的考生,对于朝堂上的动向,亦会时刻关注的。 他们猜想得到是因为某种原因,但事关朝堂,不敢妄言,眼下也没有多问,只是低头应下了。 秦桑白的祖父是当朝中书令,平日里也会同她谈起一些朝堂上的变化,虽然能谈的有限,但聪明如她,也能猜到几分。 何况,杨翊又是她的未来夫婿。 她总会比一般的世家贵女知道得多一些。 孩子们得知上完今日的课程就要暂时停学了,还露出失望的神情,但毕竟是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下学,看到所有的孩子都被父母接走之后,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几位先生依然可以住在此处,但若是察觉到有异常,一定要小心避开,这几日,京都不太平,你们尽量减少外出,一切当心。” 张颂代表几位先生开口,“请穆姑娘放心,我们定会守好学堂的。” 穆轻颜郑重道,“学堂固然重要,但你们的性命更加重要。我知道诸位都是志存高远之士,今日在此教书,是屈就。将来中举入仕,定是国家栋梁,所以,你们的性命,比这间学堂重要。” 众人听了这番话,觉得心酸至极。 在这遍地勋爵的京都,他们这些外乡来的学子,几乎没有立足之地。是穆轻颜给了他们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给予他们足够的尊重。 他们在外求生,被人折辱。 是穆轻颜告诉他们,读书人的风骨,不是区区几句不堪入耳的言语就能轻易折断的。 他们苦读寒窗,一心向上,比起那些仗着家世欺男霸女,不思进取的世家子弟,不知强多少。 这世界本无公平二字可言,穷苦人家的孩子想要在人群之中脱颖而出,不仅要有坚硬的脊梁,和坚韧的心志,还得有勇往直前的勇气。 他们听进去了,并且一直奉为圭臬。 不再为旁人几句言语,就觉得自己的人格遭受到了侵犯,从而自暴自弃。 交代好一切事宜后,秦桑白和穆盈玉都跟着穆轻颜离开。 马车上,穆盈玉就提起了自己与张颂的婚事,“如今,父亲伤重下不来床,府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姨娘们都关起门来各过各的。府里的下人,见父亲被打成这样,都在背后嚼舌根子,说国公府可能要完,大家都想着如何才能弄些银子跑路呢……” “姐姐,我也不想待在那儿了,你给我寻个日子,让我出嫁吧,我不图什么十里红妆,风光大办,我就图个安稳就行。” 穆轻颜同另外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才拉着她的手道,“你别一遇着事,就想着嫁人啊……” 第214章 我怕镇不住他们 “你如今是府里唯一嫡出的姑娘,你父亲主不了事情,你这位嫡出的姑娘,就拿出你的威严来,将府里的下人给管住了,让他们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国公府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富贵,可不能就此毁了。” 说到这儿,穆轻颜觉得自己有些自私,自己当初想着要让穆斯年付出代价之时,她没有考虑过穆盈玉,和府里的姨娘,还有她们年幼的孩子。 穆斯年犯的是欺君之罪,还和崇王有勾结。 若是崇王的司马昭之心暴露,那穆斯年就是一个附逆罪。 这样一来,府里的姨娘和孩子们,都会被牵连的。 他一个人有罪不假,可那些孩子们没有错,姨娘们也没有错的。 看来,还得提前,为他们寻一条出路才行…… 凌王说过,他会取缔教坊司这样的地方。也会酌情处理不该受到牵连的无辜人员。 确实一人犯罪,全族诛连太严重,会害死很多无辜的人。 主犯死了,他们的家人都成了奴籍,再也不能翻身。 可在这样一个时代,你也不能说这样的刑罚是不对的。每个时代都有属于每个时代的社会体系,皇权至上的年代谈人权,是很愚蠢的。 穆盈玉一再受到打击之后,已经没有了以前的心气。 下人们是亲眼见着她被绑上马车的,后来又亲眼见着她被打得半死,她在下人的眼里,哪还有什么公府嫡女的威严? “姐姐,你说的话我都想照做,可是,我怕,我镇不住他们……” “我不是把萦魄留给你了吗?谁敢不听话,让萦魄抱着剑往那儿一戳,看谁还敢放肆!你别忘了,你还是陛下亲封的乐安县主,你丢了自己的脸不要紧,你可不能丢陛下的脸呢!” 穆盈玉好像才想起来这事儿,“对啊,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还顶着个县主的名号。” 穆轻颜也不好说,让她得空就来顾家找她的话,毕竟,她心里没有芥蒂,不代表顾家人没有。 那可是人家的女儿啊! 虽然这事儿跟穆盈玉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她毕竟是蓝氏的女儿。 唉…… 穆轻颜说到做到,没有再踏进过穆家大门一步,她只是把穆盈玉送到家,看着她进了大门,就离开了。 秦桑白着才开口,“方才盈玉在,我不好意思问你,顾家因为同国公府翻脸啊……” 穆轻颜这才惊觉,她好像是没有同秦桑白提过自己身世的事情。这事儿顾家人心里都有数,但外人是不知道的。 “我不是抚国公所出……但这事儿说出来,很复杂,三言两语的也说不清楚,过一阵子,等他伤好了,你就知道了……” “什么?” 秦桑白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叫等他伤好了,就知道了? 元樱笑着给她解释,“秦姐姐,她就这样,说话总说一半叫人猜,可气人了。” 秦桑白何其聪明,一下子就听出了这话的弦外之音。 于是,她不再问了。 “学堂停学之后,我也没什么事情好忙的,我祖父的意思是,我的身子也好了,让我早日与杨大公子完婚……” 说起婚事,秦桑白没有小儿女的扭捏。 在她看来,这都是责任而已。 从前,她因为自己身子不好不想拖累别人,不肯完婚。如今身子大好了,自然不该再耽搁。 毕竟,京中世家子弟像杨翊这般年纪,早就妻妾成群了。 而他还孑然一身。 自从梁氏和蓝蕙死后,襄宁侯府也简单得多了。 侯爷没有了续弦的意思,她嫁过去,就是当家长媳。 待杨翊袭爵,她就是妥妥的侯爵夫人了。 不过那些都是虚名,私心里,她还是希望陪在祖父身边的。 祖父年岁大了,身边除了她,再没别的亲人了。她嫁了人,去了侯府,就剩祖父孤零零的一个了。 这让她如何忍心呢? “你既想好了,为何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呢?杨大公子,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秦桑白叹气,“我不是觉得他不好猜惴惴不安,我是担心我嫁了人之后,祖父孤苦伶仃的……” 穆轻颜笑了,“你原来在操心这个?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你不如将想法告诉杨大人,看他如何抉择?” “可,我怎么好让他为难呢?他因为我,已经耽搁了许多年……再耽搁下去,我也实在是过意不去。” “你就是想的太多,杨翊等你,是因为他愿意。秦老大人是他的恩师,在他的心里,你祖父的分量没准儿比他父亲的分量还重呢!你将问题丢给他,看他如何解决,好过你自己在这里苦恼,茶饭不思……” 穆轻颜拉过她的手,“你总是在替别人想,可曾替自己想过呢?” 秦桑白沉默了。 马车从杨柳街,绕到青云巷,她下了马车,一抬头,就看见了在门口等她的杨翊。 穆轻颜已经在外耽搁够久了,眼下天也黑了,她朝着窗外喊了一声,“杨大人,人我给你送回来了,不耽误你们叙话了,回见……” 杨翊微微抱拳,算是回礼。 马车走后,秦桑白有些尴尬,“你今日,不忙吗?” 祖父说,近来朝堂上不安宁,让她少外出,免得生出事端,好在学堂停学了,她也可以安生地待在府里,免得祖父担忧了。 “外头冷,先进去吧……”杨翊见她穿得单薄,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解了下来,给她披上。 秦老大人在书房,伏案写奏折。 杨翊没有去打扰,只是让人去传了话,告知他老人家一声,姑娘回来了。 然后就陪着秦桑白去了后院。 丫头忙端来热茶和暖炉,给她取暖。 “天越来越冷了,你身子弱,总这么跑,受不受得住啊?不然同穆姑娘说一声,别去了……” 秦桑白喝了一盏热茶,胃里暖烘烘的,抱起暖炉,调整一下坐姿,“颜儿说,学堂暂时停学了,明日起便不用去了。我,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杨翊点头,“你说。” “祖父说,让你我寻个婚期早日完婚,但是,我……我担心……” 第215章 咎由自取 杨翊见她为难,久久不曾将心里话说出来,便道,“桑儿,你我青梅竹马,自小便有婚约,对于我的为人你应当比谁都清楚。你我会是一辈子的夫妻,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同我说,不必隐藏。我知道你是担心你我成婚之后,秦府就剩下老师一个人,孤零零的。” 秦桑白惊讶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哦啊……” 杨翊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若是连你心里在想什么都看不出来,我还怎么做你的夫婿?你放心,我同父亲说好了,你我大婚之后,我会搬到秦家住,我们一起,陪着祖父……” 秦桑白很是感动,可她也明白,没有这种道理的。 侯爷,也不会同意的。 “杨翊……你不必如此迁就我,这会让你遭人诟病的……” 她红了眼睛,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才能表达她内心的激动。 可在杨翊看来,秦桑白就是他在这世上最在乎最重要的人,是要同他相伴一生的。 他父亲还有一个儿子陪伴膝下,自从犯浑被凌王教训了几次之后,他便收了心,不敢再作死,听了父亲的话,娶了礼部尚书之女做续弦,如今安安分分的在家里读书,再也不敢出来闹腾了。 可老师,膝下却只有一个孙女了。 他不能让老师老来无依。 虽说秦府还有下人会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可亲人在侧,总是不同的。 他不觉得这是迁就。 反而觉得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幸福。 “祖父是你生命之中很重要的人,老师也是我生命之中很重要的人,我们两个,有同样在乎的人,我愿意去做这件事情,不是迁就,是幸福。” 秦桑白看起来柔弱,但也鲜少在人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杨翊这个人,不会说那些甜言蜜语来哄她开心,但她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在表达,他对自己的爱护和珍视。 第一次,秦桑白很想很想,不去顾及什么男女大防,想要亲近他。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她主动抱住杨翊的腰,靠在他宽阔的胸膛里,听着他突然乱蹦的心跳,心里既紧张,又有些好笑。 杨翊愣愣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两只手更是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秦桑白迟迟没有得到回应,有些受伤地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向他,“你,不喜欢我靠近你吗……” 杨翊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将她纳入怀中,下颌在她的额上蹭了蹭,“我喜欢……你从不曾如此主动,我方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两个人,别说什么亲密接触,之前见面都隔着屏风。 要么就是让丫鬟传话的。 这还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作为一个血气方刚又洁身自好的成年男子,他心里头像是有一万头疯鹿在乱撞。 这种感觉无法言说。 他渴望进一步,又害怕自己克制不住自己的心底那疯涨的欲望。 “桑儿,你我成婚之后,你还是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我不会因为你成了我的妻子,就觉得你应该依附于我,以我的喜好为准则生活,从前如何,婚后便如何。” 秦桑白心里高兴,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声音,落在杨翊的耳朵里,娇羞无限。 抚国公府那头,穆盈玉回府后,去看了一眼还躺在床上养伤的穆斯年。 他要死不活的,整张脸还肿着,到处是淤青。 她心里升不起一丝一毫的同情,反而觉得他是咎由自取。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 他的牙齿被打掉了几颗,所以眼下说话都是漏风的,听起来有些吃力。 “你不用在这儿给我摆父亲的威风,你自己瞧瞧,这府里如今还有人把你当回事吗?你得庆幸你自己是公爵之身,否则,你还能在这儿活着喘气吗?” 她从前觉得,比起母亲偏心得那般明显,父亲至少明面上是疼爱她的。 可是,当利益驱使时,他能毫不犹豫的将她推出去,换取他想要的东西。 她甚至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什么样的利益,能够让他不顾一切,也要将自己的亲生骨肉往火坑里推? 别说是自己的骨肉,就算是条狗,养了十几年,也该养出感情来了。 何况,论起品阶地位,那文昌侯府何尝比得上抚国公府? 他为什么要拿自己,去填那个火坑? 若是没有大姐姐,她这辈子,就算毁了。 抚国公被昔日的大舅子一顿胖揍,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打散了又重组的一般,哪儿哪儿都疼,只要他一动弹,就疼得龇牙咧嘴的。 听说御史弹劾顾家目中无人,竟敢殴打当朝公爵,被陛下三言两语就给劝了回去。 如今黄御史在朝堂之上都没有说话的余地了。 崇王也被禁足了。 “你跟着穆轻颜那个离经叛道的逆女,竟也学会了忤逆尊长!她脱离了公府还有顾家撑腰,你有什么!” 穆盈抬了抬下巴,“父亲,我跟着姐姐,学的不是离经叛道,学的是让自己独立自主!如今我就算脱离了公府,也能活得好好的,不用你操心!倒是你,在你自己做的孽还没遭到报应之前骂我劝你,还是给自己积些阴德吧,不要让无辜的人,平白受你牵连!” 穆斯年本还想反驳的。 但脑子一个激灵,突然就说不出来话了。 他才猛然想起,对啊!穆轻颜哪里有这么轻易就会放过他呢? 若非她想让自己得到应有的惩罚,只怕那日,顾青荣的拳头就不会留情了! 若是他认罪伏诛,国公府势必要受牵连。 除了穆盈玉是嫡女,其他的都是庶出,都是还未成人的半大孩子。 不管是庶子也好,庶女也好,总归是他穆家的骨血。 他若是死了,这些孩子会被没入奴籍,再也没法翻身了,那穆家,岂不是断了香火? 那他死了,怎么有脸去见列祖列宗呢? 不,不!他不能死! 绝对不能死! 这爵位,也绝对不能丢! 可是,还有谁,能救他呢? 第216章 永嘉长公主 穆轻颜刚回到府中,九娘又匆匆赶来,她皱起了眉头,难不成,祁夫人的病情有变?不应该啊?昨日她明明稳住了,只要按时服用汤药,好好休息不再受很大的刺激,应当不会再有反复了才是…… “姑娘……” “你娘怎么了?” 九娘神色不似昨夜慌张,恢复了平日里冷静淡漠的样子,“姑娘,我娘没事,只是,她说了一件事情,属下觉得不能耽搁,所以马上就来禀报一声。” “何事?” “我娘说,当年,她在火海中逃生,捡到了这个……” 她的手心里,躺着一块玉佩。 同样的玉佩,穆轻颜见过,凌王有一块,只是他的那一块上面刻着的是一个‘晔’字。 而这一块儿,刻着的是一个‘易’字。 凌王说过这玉佩的故事。 也知道,这‘易’字,是清王君易的名讳! 清王的封地在冼州。 祁王君显在宿州。 其实当年,先帝如此分封,是十分冒险的。 五位皇子,除了陛下和凌王,其他三位均占据一方,成一个大三角,对京都形成合围之势。 一旦几位皇子联手攻上京都,重兵压境,京都几乎没有翻身的余地。 之前,除了雍王,清王和祁王,从来没有露出过丝毫反心。 可是,十多年前,清王的贴身玉佩,却落在了被灭门的北鸣山庄之中。 “你娘还说了什么?” “她说,她那时侯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喊王爷……还说,要将北鸣山庄所有的财宝全部搬到冼州去……其他的她就一概不知了,之后,她的记忆就开始出现了错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我知道了,你回去好好陪着她,她可经受不起任何的刺激了,一定要小心看顾……” “是,姑娘……” 九娘走后,穆轻颜骑上快马去了凌王府。 这件事情,必须要让凌王知道。 否则到时候清王和雍王两面夹击,再加上一个大长公主的私兵,京都真的难以想象会是什么局面。 待她将那玉佩递到凌王手上时,凌王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将那玉佩拿在手里,指腹不断地磨挲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穆轻颜看得出来,他很难过。 “君晔,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形势对我们不利。你需要尽快做出调整才行……必要时候,得传信给永乐王,让他抽调一部分人马回京支援……有援兵我们不至于过于被动,援兵若是从迟陵关绕道,去阻截清王的队伍,拖慢他们的脚程,会给我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来对付雍王……” 何况,如今还不知道祁王有无与雍王他们勾结,若是有,情况只会更糟糕。 君晔突然将腰间那枚代表着他身份的玉佩摘了下来,递到穆轻颜的手上,“皇叔那边要告知,但我们还有一个人,可以信任。但这件事情,恐怕要你帮我一个忙了……” 他身边的人都各有部署,不方便再抽调出去。 穆轻颜不明白他是何意,“我能帮你什么忙?” “你拿着这玉佩,去趟屿州,寻我皇姐,永嘉长公主……请她出兵支京都……” 这个时候,其实飞鸽传书是最快的,但是,若无信任的人带着信物亲自前去,皇姐是不会轻易出兵的。 “我写一封信,你带着信和玉佩一起去。” 他说着,人已经走到书案前,提起笔斟酌言语落笔了。 这位永嘉长公主,穆轻颜从未见过,但听凌王说起过她的事迹。 她比凌王大五岁,除了陛下和雍王,其他人都得唤她一声皇姐。 她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早年下嫁给镇南侯府的公子叶瑾书,后来,镇南侯父子双双战死,叶家再无人能撑起大旗。 永嘉长公主便脱下华服钗环,换上战甲,提枪上马,替夫出征。 她平定冀州之乱后,便请求先帝,将冀州赐给她做封地,让她永远镇守在这儿。 因为这片土地上,洒满了她心爱之人的热血,他为之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所以,她要为他守住这里。 先帝本不忍自己的公主如此辛劳,但她意志坚定,从出征那日之后,便再也没有回过京都。 如此重任,穆轻颜唯恐自己担当不起,却不能拒绝。 她本就是要同君晔并肩而行的,没有的道理在这个时候拒绝他的请求。 “好,我替你去一趟,我保证一定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冀州,请长公主出兵支援,你在京都,一切要当心……尤其是,小心崇王在背后捅刀子……” 她不能耽搁,早一刻出发,就早一刻到达,“你让人给我准备几身便于出行的衣裳,顾家那头,你派人去说一声,我就不回去了。” 君晔忙吩咐下去,没多久,苏嬷嬷就拿着包袱过来了,“天寒地冻的,王妃路上可要当心些,盘缠什么的,老身都给您准备了……” “有劳苏嬷嬷挂牵,王爷,就拜托您老多费心了,他底子不好,我之前嘱咐过的药膳,要坚持让他服用。” 苏嬷嬷点点头,“老身都记得,王妃放心吧!老身定将王爷的身子不好,老身还等着抱小世子呢……” 提到小世子,穆轻颜有些窘迫,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君晔,那人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她低着头接过包袱,说了一句‘我走了’就匆匆离开。 苏嬷嬷捂着嘴笑了,“王爷,王妃不好意思了呢……” 君晔笑着看她的背影,他也很期待着,能与她,有个小世子,小郡主的…… “颜儿,路上可要当心啊……” 穆轻颜策马匆匆出城,夜间宵禁,本是不可以出城的,但她手里拿着凌王的印信,无人敢阻拦。 出了城之后,才发现城外有个人在等着她。 那一身白袍,墨发飞扬的少年郎,不是煦临又是谁呢? “兄长怎么会在这儿?” “等你啊!我收到未来妹夫的消息,请我帮忙保护你,我心想我在京都也甚大事,就陪你走一趟,就当游山玩水了。” 第217章 让他们打 穆轻颜心里感动,又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什么游山玩水?这一趟,说不好可是会要命的。 凌王的一举一动,多少眼睛在背后盯着?她在这个时候出城,定然不会是偶然。 煦临上了马,拉住缰绳回头,“走吧妹妹,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穆轻颜拉紧缰绳,看向那漆黑的夜空,心里一阵唏嘘,可不是吗?真的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她本以为,自己是个过客。 不过终究是承了别人的因果,注定要与这座皇城的存亡纠缠不清了。 不过,她此刻没有功夫长吁短叹,只想快些,再快些赶到屿州,她的脚程再快一些,京都的安全就多一分保障。 马儿在她的鞭策下,哒哒地跑的飞快。 可是冬日的寒风,凌厉如刮刀,削得她面皮生疼。 戴上帷帽又会影响视线。 没办法,她只得将自己的头全部用头巾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一路上,除了必要的生理需求,她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煦临都心疼她,“要不到前面镇子寻个客栈,吃点热食,歇一晚再走吧?我怕你身子撑不住……” 好歹是个大家闺秀,这才出了京都三日不到,脸都瘦了一大圈儿了。 不能好好吃饭,也不能好好睡觉,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都透着疲惫。 他从前跟着师兄师姐们行走江湖,餐风饮露是常事,他也习惯了。 可她,应当没出过远门,吃过这样的苦吧?这一路上,连一句抱怨都没有。若不是他阻拦,她可能会把马都跑死了才会停下来。 “哥哥,我们还有多久能到屿州?” 煦临指着前方那座山,“我们不走官道,抄小路的话,大概明日天黑之前,就能看到屿州的城门了。” 她们已经连续赶了三日三夜的路了。 也不知道京都那边究竟如何。 这个时代,最不好的一点,就是信息过于不发达了。 一旦离开一个地方,那就是杳无音信的。 “走吧!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了,我们不休息了,今夜继续赶路。” 天气这么冷,在荒郊野岭的也睡不着,赶路心里有奔头,好歹还能有点子热乎气。 京都 建宁帝这几日,频繁召见武将,已经引起了雍王党羽的注意。 崇王虽然被禁足,但朝廷上的动向,都尽在他掌握之中。 他正在府里,悠闲地喂着鱼,听着手下人来禀报朝堂上的一切动向。 听完之后,他放下手里的鱼料,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灰,“让他们斗,让他们打,咱们什么都不用做……” 他倒要看看,这一仗,究竟是皇叔更胜一筹,还是雍王,那个他恨之入骨的父亲更胜一筹。 不过无论哪边胜哪边败,最后的赢家都会是他! 太后总以为,能用一个穆如歌就将自己捏在掌心里,但她却不知道,那颗她自小就悉心培养的棋子,早就脱离了她的棋盘,自己掌握了主动权。 周元和蓝氏的私情,他早就知道了。 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暴露出来,是因为他要给大长公主施加压力。 让她彻底陷入绝望的境地。 凌王推举了一个杨翊,就拔掉了雍王悉心培植多年的心腹。 还顺带牵连到他的头上来。 但自从他想要得到穆轻颜之后,这一切的局面,早就扭转了过来。 从杨翊入仕开始,到现在,凌王都认为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却不知道,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不知道有多么想让雍王快些起兵造反。 凌王一直在给他这个机会,而他,作为雍王最后的底牌,也一直在推动着整件事情的发展。 “可是殿下,穆姑娘离京了,已经走了好几日了……” 崇王眼神一凛,“走了好几日,为何现在才来报!” 手下被这冰冷的眼神吓得头皮发麻,“回陛下,属下,也才得到消息……” “往哪个方向走的?” “据探子来报,是宿州方向……” 崇王本来很紧张,一听是宿州,就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瘆人。 “宿州……宿州好啊……哈哈哈哈……本王还正愁没有借口让皇叔回京呢……” 凌王自从知道了崇王在背后谋划什么之后,就事事对他有所防备,他只说让煦临跟着穆轻颜,一是为了安全。 二是让逍遥宗的人,穿上和她们两个一模一样的衣裳,往宿州的方向去,目的是迷惑崇王的眼睛。 穆轻颜出城时,探子的确看到了是两个人。 后来,在一道分别往宿州和屿州方向的岔路口前,穆轻颜和煦临两人就躲了起来,去往宿州方向的,是逍遥宗的师兄和师姐。待探子走了之后,她们才出来,走了屿州方向的岔路口。 穆轻颜玉煦临两人日夜不停地赶路,终于在第五日的正五,见到屿州城的城门。 拿着路引进了城之后,则开始打听长公主的府邸在何处。 她累坏了,现在就一口气撑着,只想快点见到人,把信和玉佩给她看了,让她快些带兵回京都支援。 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在官道上,看到了行军的痕迹。说明雍王的兵马已经离京都很近了。 她们日夜兼程都赶了五日才到,回程时,大军的脚程肯定不会比她们快,所以,真是一刻也舍不得耽搁。 她累得视线都有些模糊了,人也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屿州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的。 她一个不留神,就被人撞倒了。 煦临在前面探路,听到一阵嬉闹,忙回过头来,发现穆轻被被人撞倒在地上,忙跑了过来把人扶起来。 那人撞了人,还不依不饶的,见穆轻颜生的标致,还想上前调戏。 “光天化日的,你想干什么!”煦临将穆轻颜挡在自己身后。 穆轻颜也是累狠了,要不然也不能被撞倒。 那人流里流气的,看穿着,也不像个普通人,“哟,你和这小娘子是什么关系啊?怎么这么护着她?光天化日的不能干,那本少爷,可以等天黑啊……哈哈哈哈……” 第218章 哪家的狗没栓好 他身后还有别的年轻男子,一看那德行,就知道是些不务正业整日仗着家世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 穆轻颜累狠了,方才被人撞得一屁股坐地上,脑子都发蒙了。 这会儿脾气上来了,推开煦临就给了那人一个嘴巴子,还顺带踹了他一脚。 那人方才在大街上走着,见到穆轻颜,虽然头和脸都包着,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样子,但那双眼睛,一看就是个天仙似的美人儿,他便和同伴使使眼色,故意走近,撞了她一下,没想到一下子用力用狠了,把人撞倒了。 这会儿子被狠抽了个嘴巴子,他和他的同伴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就连煦临都没反应过来,他好像忘了,他这个妹妹,看起来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实际上,她连老虎都打得死啊…… 看着这么柔弱的身段,打起人来,怎么这么疼啊…… “你,你知道老子是谁吗!你敢打老子!看老子不弄死你!” 穆轻颜撸起袖子又是一耳光抽过去,“姑奶奶赶了五天的路,累得半死,一路上连只苍蝇都不敢挡路,你是哪家没拴好的狗!跑到大街上来拦顾姑奶奶的路!” 那人长这么大,别说挨耳光了,就连皮都没破过一点,只有他打别人的份儿,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啊。 还被人骂是狗! 真是岂有此理! 然后,就命令他的狗腿子一起上,要把人摁住拖回家去好好收拾。 煦临岂能让他如愿,长剑一拔,寒光一闪,就把这些酒囊饭袋给吓唬住了,缩着脑袋往那男子身后躲去,低声在他耳边道,“翰林兄,咱们,打不过呀……这小娘子,要不,改日再教训……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被叫翰林兄的人,撸了撸袖子,挺直了腰杆,“怕什么!在屿州的地界,除了叶清彦和叶清棠我不敢惹之外,我怕过谁啊!这两个人风尘仆仆,一看就是刚进城的,怕他们做什么!打——” “我看谁敢!” 有热闹看,周围围了许多百姓。 那位翰林兄的话刚落音,人群之中就传来一声清亮的娇喝。 声音不大,但威力十足。 因为那帮人一听到这声音,浑身都开始发抖了,尤其是那位翰林兄。 “完了,这姑奶奶今日不是出城去了吗!怎么在这儿呢?” 他一脸菜色地说完,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穆轻颜顺着声音看了过去,人群自动散开,一名绿衣少女背着手,走了过来。 那与生俱来的威严与贵气,和一份难掩的俏皮活泼结合在一起,居然丝毫不违和,反而煞是好看,叫人,移不开眼。 穆轻颜是清冷又带着明艳一型的美人。 这位姑娘,则在温婉之中带着些许英气和灵动。 煦临只一眼,就愣住了。 姑娘走到他面前,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哎,你知不知道,你一直盯着本郡主看,是要杀头的?” 煦临这才回过神来,忙低头抱拳,“在下唐突冒犯,请姑娘海涵……” 女子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只是走到那位翰林兄面前,在绕着他们转了一圈,时不时的上下打量。 吓得那帮人大气不敢出,只有那位翰林兄抖着下巴问,“姑,姑奶奶,您,您在瞧什么……” 女子继续打量,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事情,她忽然停了下来,问道,“本郡主上次说,再看到你欺男霸女,胡作非为,要卸你那条腿来着?要不……” 她眼睛盯上了那位翰林兄的两腿之间,“卸中间那条吧……免得你总是跟个畜生似的,到处发情……” 翰林兄和他那帮狗腿子,齐齐满脸恐慌的捂住了自己的命根子,就差跪地求饶,“姑奶奶,我们,我们不敢了,您,您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再饶我们一回……” 穆轻颜笑出了声,想起了她大闹文昌侯府那次,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煦临没笑,但视线一直追随着那姑娘,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的心里,有多么的雀跃。 女子突然变了脸色,“你爹的面子?你爹的面子比咱们屿州城的城门还大吗?来人!” 她一声娇喝,人群中之中,就有十几个士兵踏着正步走了出来,“郡主。” “把他们给我拖下去,打二十军棍,打完挂城门上,什么时候死了什么时候再放下来!” 士兵们上前去抓人,人群里传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女子不耐烦的堵住耳朵,“再叫就直接打死算了!” 果然,他们就齐齐闭了嘴。 那帮纨绔子弟被押走之后,女子走回到煦临的面前。 盯着他看好一会儿,伸手轻轻抓着身前的两捋长发,笑着问,“本郡主长得好看?” 煦临低着头,硬着头皮道,“好看……” “嘻嘻……我也觉得,我长得很好看……” 煦临第一次如此失态,又碰上这样直来直去的姑娘,实在是无法招架,只能悄悄撞了撞身旁的穆轻颜,求她解救。 煦临紧张,没注意到女子自称什么,穆轻颜却是听到了,于是道,“姑娘方才自称郡主,敢问可是永嘉长公主之女长宁郡主?” 女子挑眉,“你知道我母亲?你是京都来的?” “是!我是凌王派来的,有要事求见长公主殿下,还望郡主通融……” 长宁郡主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打量,最后目光落在穆轻颜的脸上,带着敌意,“你先告诉本郡主,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穆轻颜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煦临,心里某种想法冒了出来,“回郡主,他是我兄长,亲生的,龙凤胎,同一日出生的那种亲兄长。” 长宁郡主眼中的敌意,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忙挽上穆轻颜的手,“原来是妹妹啊,走走走!我这带你去见我母亲!” 穆轻颜差点笑出声来,这位长宁郡主,和那位清河郡主,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她回头看看满脸通红的煦临,朝他挑了挑眉。 煦临局促过后,是一阵会心的笑意,敛起激动的情绪,快步跟了上去。 第219章 你就是喜欢我 永嘉长公主,不像穆轻颜想象之中的那种凌厉和严肃。 相反,她很温婉和善。 眉眼间,与凌王有些相似之处。 穿着如同京都里那些夫人没什么区别,也不摆长公主的架子。 这座府邸,不叫长公主府,而是叫镇南侯府。 “小五在你出京之后,就给我飞鸽传书了,我知道你要来,所以特意让棠儿去接你的,没想到你们一进城,就遇到了麻烦,这是我的封地,是我治理不力,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的。” “你们定然是日夜兼程,才会这么快到达屿州。我命人备好了厢房,你们先去洗漱,用些饭食,好好休息补充体力,我这去军营调兵,和你们一起回去。” 到了镇南侯府,自然一切都得听从长公主的安排。 就算要带兵回去支援,调兵遣将,准备粮草,也是需要时间的,一时间还真是急不得。 “好,有劳长公主费心了……” 长公主拉着她的手,怎么看怎么喜欢,“你与小五的婚期近了,将来也要唤我一声皇姐,无需这般客套……你千里迢迢赶过来,就为了替小五给我送个信,真是难为你了……” 镇南侯府的花园里。 煦临已经梳洗过换了一身衣裳了,穆轻颜要和长公主说朝堂上的事情,他不方便在场,于是主动避嫌。 长宁郡主不知从何处溜达过来,趁他不注意时,在他身后拍了一下。 然后趁煦临回头时,突然跳到他面前去,笑颜如花。 “郡主……”煦临抱拳行礼。 方才在大街上,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已是叫人看一眼都难以忘怀,现下梳洗过后,端的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呢! 在屿州城里,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就是她的兄长了,没想到,还有比他更好看的!她得早些同母亲说,这么俊的少年郎,可不能叫他跑了! 长宁郡主内心里波澜壮阔,表面平静如水。 只见她摆摆手,“长宁郡主只是我的封号,你想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啊?” 煦临想说想,但是知道了以后,也不能直呼其名啊…… “你不想?”长宁郡主歪着脑袋问。 “郡主是金枝玉叶,在下只是一介江湖草莽,怕冒犯郡主……” 长宁郡主笑了两声,“你这红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冒犯什么?你在大街上瞧我的眼神,可不清白啊……” 煦临大窘,不清白,是这么用的吗? “好了,不逗你了,堂堂男子汉,脸皮怎么薄……我叫叶清棠,叶子的叶,清澈的清,海棠的棠,你要记住哦!” 煦临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在下煦临,和煦的煦,来临的临……” “煦——临——好,我也记住了……” “清棠!你在同谁说话?” 亭子那边,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 叶清棠转身,笑着朝那头挥手,“哥哥!家里来客人了!” 见他往这边走,叶清棠也不急着介绍,笑眯眯地等着人走到面前了,才开口道,“哥哥,这位是煦临,京都来的,和我们的小舅母一起来的。” 然后又对着煦临道,“这是我哥哥,叶清彦,是整个大安,最年轻的侯爷。” 叶清彦抱拳,“幸会!” 煦临也抱拳回应,“幸会……” 然后也清彦才问道,“小舅母,是怎么回事?” 叶清棠还未来得及回答,那头就有小厮匆匆过来传话,“侯爷,长公主有请。” 他只得向煦临道一声失陪然后匆匆过去。 再次剩下他们两个人时,煦临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他倒不是没有与女子接触过,逍遥宗里的师姐们,都当他是弟弟一般疼爱,师妹们觉得他性情孤僻高冷,又是宗主爱徒,也不太敢亲近。 他也是第一次,碰到长宁郡主这样,说话直来直去的女子。 他不是不喜欢,而是真的招架不住。 脚步默默地往边上移了移,想着拉开点儿距离。 谁知叶清棠发现了,学着他的动作也往他边上移了移,然后偏着脑脑袋问他,“你讨厌我?” “没……”煦临下意识否认。 “那就是喜欢了?” “我——” 叶清棠不给他机会,“你就是喜欢我!你的脸上都写着呢!” 煦临哭笑不得。 只想着穆轻颜能快些出现好解救他,可惜他心里的这点想法,又被她看穿了,“你别等了,你妹妹和我母亲谈完事情,被丫鬟带去后院梳洗了,一时半会儿不能来解救你于水火之中……” “郡主……我——” “哎,别叫我郡主,我叫叶清棠,清棠,棠棠,棠儿,你选一个喊吧,喊别的我可不答应!” “叶……姑娘……” 叶清棠双手一抱,脸一偏,“叶姑娘是谁?我不认识!不答应!换一个!” 煦临的内心里,如同有一万只疯鹿在狂奔。 “清,清棠……” “哎——”叶清棠笑容满面的答应,然后一双晶亮的眸子盯着他躲闪的眼神,突然压低了声音,“我的名字从你嘴里喊出来,怎么这么好听呀……” 煦临的心,像是突然被一颗小小的石头击中,叮咚一声,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然后慢慢化开。 他能听见,自己胸膛里,那一声又一声铿锵有力的心跳。 跳得很快,跳得他很慌乱。 他盯着那张让自己一眼就沦陷的脸看了许久,咽了咽口水,终是败在她勾人心魄的眼神下。 他告罪一声,便捂着胸口匆匆逃开。 按照记忆出了侯府,跑出了好远,才靠着墙停了下来,呼吸急促,他笑了,笑自己胆小,竟被个姑娘家撩拨得心猿意马,无法自拔…… 他不能再在侯府待下去,他得自己在外头寻个客栈住下…… 但他得先同穆轻颜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这屿州他从前跟着师兄师姐们游历时,也来过,不过是短暂停留。 那时候,可能缘分还未到,不曾遇到她…… 不顾煦临的兵荒马乱,叶轻棠心情很好。 蹦蹦跳跳哼着小曲儿,去了后院找穆轻颜。 既然主意已经定了,那就得趁热打铁呀!可不能让他给跑咯! 第220章 我怎么跟我小舅舅交代 穆轻颜正泡在浴桶里,洗去一身的疲惫,这些日子只顾着赶路,倒没有觉得累,这一停下来,是真的要了命了,感觉浑身骨头都疼。大腿根更是骑马被磨得破了皮,碰到水那叫一个酸爽哦! 疼得她咬牙切齿就差嗷一嗓子喊出声来了。 泡到一半睡着了,水冷了是被冻醒的。 她庆幸自己没有滑到浴桶里,被水淹死。否则她就成为史上第一个洗澡被淹死的穿越者了。 外头有人哐哐在敲门。 穆轻颜拍了拍迷迷糊糊的脑袋起身去穿衣裳。 穿戴好出去开门时,叶清棠正做好要撞门的准备,见门开了,差点刹不住往她身上撞,“你这么这么久都没有开门?我还以为你死在里面了,这我怎么跟我小舅舅交代哦!” 穆轻颜脑袋发蒙,一时没有转过弯来她口中的小舅舅是何许人也,“郡主,找我有事吗?” 叶清棠撇撇嘴,“嗐!就是来告诉你一声,你那脸皮比姑娘家还薄的哥哥,被我给吓跑了,我来问问你,他可曾有家室?或者,有了婚约了?” 穆轻颜想了想,“我不知道。” “他不是你哥哥吗?你怎么连他有没有许亲都不知道呢?”叶清棠显然不信,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是在糊弄自己。 “我真不知道,不过大概是没有的。” 叶清棠笑了,“没有就成!我这就去让我娘提亲!” 什么? 提亲? 穆轻颜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她已经风风火火地跑了。 她跑远以后,煦临才一脸尴尬地出来。 “颜儿,我们何时能启程回京啊?”他很是苦恼。 穆轻颜见他皱着眉头,“怎么?听到郡主要提亲,担心你会像六哥哥那样,要入赘啊?啊——” 煦临在她额头上拍了一下,“我可是陪你来的,有没有良心?这麻烦,你可得替我处理了!” 穆轻颜笑着摸了摸额头,“哥哥,这不算是麻烦吧?我可瞧见了,你第一眼见到郡主时,眼睛都看直了!就差流口水了!” 煦临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别胡说,人家是郡主。” “她是郡主,你差哪儿了?你可是堂堂逍遥宗未来的宗主。” 见他不愿多谈的样子,穆轻颜也没什么精神再说话了,“好了,咱们赶了这么多日的路,我没睡你也没睡,大家都不是铁打的,赶快去休息一下吧,待长公主备好人马,我们就启程回京,这一回去,又是几日不能合眼,铁打的人也撑不住。” 煦临见她脸色不好,便催促着她快去睡,自己也去了另一边院子的厢房里头。 躺在床上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刚沾床,眼皮就在打架了,没多大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再睁眼时,床边趴着个人,那不是长宁郡主又是谁? 煦临吓了一跳,忙坐了起来,不成想这一动,就惊醒了本来在熟睡的人,她直起身子,揉揉惺忪的睡眼,“你怎么醒了?时辰还早,再睡会儿吧?” 她觉得有些冷,下意识搓了搓手。 煦临见状,将锦被盖在她身上,自己下了床,披起了外衣。 屋里生着炭火,不冷,但不盖被子躺在外面,还是会冻着的。 “这么晚了,郡主在怎么在我屋里?”煦临与她拉开了距离,男女授受不亲,距离太近了,他都觉得是冒犯。 叶清棠见他离自己这么远,裹着被子往床上一坐,“我怕你跑了呀,所以,来守着你。” 煦临愣了愣,“郡主……” 对面传来她有些不悦的声音,“我说了,别叫我郡主,叫我清棠!” 煦临不语。 叶清棠干脆站了起来,把被子放下,盯着他的眼睛,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她进一步,他就退一步,直到后背碰到了身后的屏风,他一时身形不稳,就这么往后仰去,叶清棠想拉他,没想到自己也被他带倒了,两人就这么水灵灵地叠在一起倒在了地上…… 额头相撞,叶清棠痛呼出声。 煦临则顾不上疼痛,心里兵荒马乱的。 屋里只点了一盏灯,光线很昏暗,显得气氛是如此的暧昧。 叶清棠正趴在他的身上,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少女特有的幽香丝丝缕缕钻进他的鼻腔,叫人心猿意马。 叶清棠借着昏暗的光线,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描摹他的眉眼,那轻柔的触感像是羽毛拂过他的心尖,叫人痒痒的,又很期待。 “煦临,你有妻室了吗?有婚约了吗?” 煦临脑子里乱糟糟的,下意识答道,“没有……” “那你介意有一个吗?” 煦临呼吸变得有些局促,他抓住那只在自己脸上乱动的手,“郡主……你可以先起来吗?” 叶清棠不但不起来,往上蹭了蹭,用另一只手从他脖子下面穿过去,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 “我不!不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要是有人瞧见了更好,那你就不得不娶了!” 煦临暗道一声要命,腰间一用力,抱着她一个翻身,位置顿时换了过来。 轮到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身下的人。 她气息微乱,因为他的举动而变得有些慌张。 叶清棠的双手被摁住,无法再动弹,她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反而笑了起来,“煦临,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煦临没了白日里的局促,那双偏淡的眸子在此刻充满了侵略性,“郡主觉得呢?” “我觉得是!你白天都不敢直视我的眼睛……现在嘛……这副隐忍克制的样子,我更喜欢了……” 煦临见吓不到她,只好将她松开,从她身上起来,还贴心的将她扶了起来,谁知叶清棠一站起来,就使劲地抱着他的腰,“我不管,你抱了我,碰了我的身子,你就得负责!你要是不肯,我就是用铁链锁,也要将你锁在身边!” 煦临的心情很复杂。 “清棠……”他喊着她的名字声音有些颤抖。 “嗯?你喊我的名字好好听,你再多喊几声,我喜欢听……” 煦临的手,下意识地环抱住她的腰,“郡主,你我才认识一日不到,你就如此托付真心,不怕所托非人吗?” 第221章 你是在教我欲擒故纵吗 叶清棠在他怀里蹭了蹭,“不怕呀!母亲说了,人生在世,要及时行乐,不要顾虑太多。对于屿州来说,你是个过客,我若是不及时把握住,你走了之后,我只能捶墙了。” 煦临低低地笑了。 “可是,我的身份,家世,你一概不了解啊……” “那些都是虚的,我就看上你的皮囊了,其他的我都不在乎!只要赏心悦目就行!” 煦临放开了她,低着头对她说,“无论你有多喜欢一个人,不要在他面前表现得过于明显,对于男人来说,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就不值得珍惜了……” 叶清棠仰头,看着他清晰的轮廓,突然就笑了,“你是在教我,对你欲擒故纵吗?” 煦临轻笑,“是,一个谜题,如果解得太容易,就没有意思了……” 叶清棠笑得狡黠,原来那个表面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少年郎,也会有这么坏的一面…… 她慢慢松开抱着他腰身的手,脚下一步,两步,三步,缓缓往后退,与他拉开距离。 两个人的眼睛,始终看着对方。直到她退到了门口,“明日见啦!我的少年郎……” 就着昏暗的灯光,煦临看着那张灵动脸消失在那扇门的后面,心里的激动缓缓趋于平静。 师兄们常说,他总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将来怕是要出家当和尚。 现在,他很想大声地告诉师兄们,这和尚当不成了,因为,他遇见了那个,能让他波澜不惊的心,瞬间掀起惊涛骇浪的人了…… 叶清棠兴奋得一路蹦蹦跳跳着回自己的院子,才踏进院门,就发现自家哥哥在门口等着她,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去哪儿了?” 叶清棠也不隐瞒,“去看我的心上人了!” 叶清彦一个暴栗就敲了过来,“你一个姑娘家,三更半夜跑到男人的房里去,你名声不要了!你才认识他一日不到!他是好是坏你心里有数吗!” 叶清棠摸着被敲痛的头,闷声闷气地道,“你那么凶干什么?就许你追着姑娘满大街跑,把人给吓哭了,就不许我追个男人了!我可没把人吓哭!” 叶清彦被堵得一时无话,“你,你翅膀硬了!主意也大了!我管不了你了是吧!咱们已经没爹了,你还想气死娘啊?” “娘同意了呀!” 叶清彦冲天的怒火都因为这句话而突然被扑灭,“你说什么?” “娘说了,人生在世,应当即时行乐。若是双方本来有意,但都碍于礼节,面子,各种原因扭扭捏捏的,万一错过了,那就是一生的遗憾……她说,她这辈子啊,就遇着爹爹这么一个有趣的人,后来想找个替补的都没有,可苦了……” 叶清彦差点儿被她绕进去,“那你也不能大半夜的跑到男人屋子里啊!你让人怎么看你!” “点了灯看的啊!就是灯光太暗了,看得不咋清楚……啧啧……” “我——”叶清彦抬起手就想往她头上敲,叶清棠精准地躲了过去,一个转身开了门,灵活地钻了进去,关门之前还不忘挑衅,“哥哥,你别顾着教训我,让嫂嫂独守空房,小心她踹你下床哦!略略略……” 然后在叶清彦冲过来之前,咣当关上门,顺带卡上门栓,得意洋洋的爬上床,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滚,时而大笑,时而娇羞…… 叶清彦悻悻地收回手,摇摇头笑了。 他妹妹喜欢的人,他做哥哥的,没道理拦着。但是,这人的品性和家世,他得先探清楚。不能让妹妹糊里糊涂的,就被人拐了去。 煦临本也睡不着,房门被敲响时,他也正想开门出去吹吹冷风,好让自己那颗躁动的心,冷静下来。 开门见是叶清彦,他心里大概也能猜得出来,他的来意,于是,大大方方接受对方的打量。 直到他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抬起手,手中拎着的两个酒坛子碰撞,发出闷闷的响声,“陪我喝酒?” 煦临正有此意,当下点头。 叶清彦今年才二十一,比煦临大不了几岁,但整个人显得比较稳重。 他身为镇南侯,要撑起叶家军的大旗。 祖父和父亲战死时,他和妹妹还小,母亲是存着破釜沉舟的心,带着她们兄妹俩一起,从京都,千里奔赴屿州的。 直到他成年袭爵,母亲才渐渐卸下肩上的重担。 但失去丈夫的痛苦,无人能帮她分担。她一心守着丈夫为之付出生命的这片土地,悉心教育两个儿女成人,寡居至今。 母亲性情内敛,从不轻易将真实情感示人。 但他知道,父亲在世时,母亲也是个柔情似水,手上擦破一点皮,就要撒娇掉眼泪求安慰的女子。 可是,那个能让她撒娇,把她当小姑娘哄的人,已经永远离她而去了…… 冬日里寒气逼人,叶清彦带着煦临去了暖阁,屋子里生着火,煮着茶,茶壶的壶嘴处袅袅生着烟,壶里的水开了,盖子被咕嘟嘟的热气顶得扑腾扑腾的响。 两人围炉而坐,一人抱着一坛子酒,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酒过三巡,都没有一点醉意,清醒得很。 叶清彦挑挑眉,“想不到你的酒量这么好,看来将你灌醉再套你真话的想法,是难以实现了……” 煦临放下酒,低低地笑了,“侯爷不必将我灌醉,您问,我答。我答,则言必真。” “看出来了,你是个真性情的人,不屑于虚情假意那一套。”叶清彦神情变得有些慵懒,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我妹妹那个性子,你也瞧见了,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煦临抬眸,认真地道,“在下,很喜欢郡主。” “可你们今日,才第一次见,而且,你不日就要启程回京,你的喜欢,又能维持多久?” “这个问题的答案,请恕在下不能轻易回答。毕竟,一辈子很长,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活到什么年岁……” 闻言,叶清彦有一瞬间的怔愣。 许久,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他举起酒坛子,和他相碰,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结下去。 而是问起了他的身份。 第222章 酒逢知己千杯少 “我虽不在京都,但对于京都的人和事,倒还是知道一些的。那位穆姑娘,出身抚国公府,是我凌王舅舅将来的王妃。抚国公确实有一子,但,他的名字,好像不叫煦临……” 那么这个哥哥,又是怎么回事呢? 毕竟,当年国公夫人生下一女,就是撒手人寰了。 煦临也没打算隐瞒,“侯爷远在屿州,自然不知道,前一阵子,顾家顾老将军夫妇带着三位将军和夫人一起登了穆家的大门。要求抚国公写一封和离书,与已故的夫人顾氏和离,并将我母亲的牌位接回了顾家,之后选好黄道吉日,还会将她的灵柩从穆家祖坟迁出,从此,顾穆两家断交,再无联系。我妹妹颜儿,也已经脱离国公府,回到顾家居住了。” 叶清彦倒确实不知道还有这一出,但是,“为何?” 事关母亲名节,煦临自然不好再说下去,“个中原由,攸关亡母身后之名,身为人子,不便多谈,还望侯爷见谅。我们兄妹俩的身世也多有曲折,日后若有机缘,侯爷自然会知道的……” 叶清彦也是个适可而止,有分寸的人,人家既然不愿意说,他也不会上赶着追问到底。 “你我年龄相仿,我还比你虚长几岁,别叫我侯爷,唤我一声叶大哥,你也不亏。” 煦临微微一笑,“好,叶大哥。” “听说你是逍遥宗宗主的关门弟子?功夫如何?你我喝 这么些酒,切磋一番,散散酒气怎么样?” 煦临已经起身,“却之不恭!” 然后整个人已经掠了出去。 叶清彦勾起唇角笑了,手一拍地板,借力也掠了出去。 冬日里的夜,甚是寒冷逼人。 在这无星无月的夜里,有的,只是耳边呼啸的寒风。 院子里的树都秃了,满地的落叶。 借着院子里微弱的烛光,一黑一白两个身影,长剑舞动,衣袍翻飞,一招一式干脆利落,你来我往好不默契。 几个回合下来,居然难分胜负。 叶清彦对他的欣赏溢于言表。 在屿州的地界,他还从未遇到过像煦临这样,能与他平分秋色的对手。 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酒,他们喝过了,甚是投契! 武艺,也切磋了,甚是惊喜! 最后一招,两人同时落地,长身玉立,长剑背在身后,相视一笑。 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深厚友谊,就此建立。 人与人之间,就是如此奇妙,有的人,你见一面,就会爱上,而有的人,你一见面,就成莫逆。 暗处,有两个身影在闪动。 看着两人相互欣赏的样子,永嘉长公主笑着点点头,拉着身边的人,缓缓离去。 远离那座暖阁许久后,永嘉长公主身边的女子才开口,“母亲好像很满意这位叫煦临的少侠?” 这女子,正是叶清彦的夫人江挽月。 生得落落大方,性情温婉,善解人意。她进府之后,长公主就将家中中馈交给她打理,自己一概不插手。她也能打理得井井有条,是个持家有道的贤内助。 长公主闻言笑容满面,“满意啊,有什么不满意?学识气度教养都不差,功夫也很好,能得我一双儿女都欣赏的人,人品定然也是不会差的,看来,我家棠儿的婚事,也不用我操心了!” 想起叶清彦当初,也是这么打直球直接把媳妇儿娶进门的,长公主就人忍不住想笑,这兄妹俩的性子啊,倒是和她们的父亲一模一样,直来直往,从不拐弯抹角。 “月儿啊,我呢,要回京都一趟,你这刚怀上身孕,凡事就交给下面的人去打理,你偶尔盯一盯就好,别事事操心。要不然,就把这个摊子,丢给彦儿,让他来操心,你歇着。” 江挽月笑着低头,轻轻抚上自己还没隆起的小腹,“没事,母亲,我没那么娇气,再说了,夫君他,要打理整个屿州的事务,家中这些琐事,就不用他再分心了,我能处理的。” 永嘉长公主拍拍她的手,亲自将她送回院子,看着她进了屋,才离去。 冬日里的夜,不仅冷,还很长。 穆轻颜感觉自己睡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还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里,她全身被铁链锁着,关在一间没有一丝光亮的屋子里。 外面有人打开了门,突如其来的光,刺痛了她的双眼,她下意识眯起眼睛,低头去躲避。 她听见了穆如歌高高在上的声音。 也听见了玉兰拔匕首的声音。 她生生被剜去了一双眼珠,割去舌头,剁去了一双脚…… 这样仿佛亲身经历的疼痛,让穆轻颜在梦中惊醒。 她大叫一声,突然睁开眼睛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又做梦了…… 冬日里,她的背部被冷汗浸湿,她浑身发起抖来,掀开被子下床,去换了干净的里衣。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心跳还没恢复正常。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冻得牙齿都生疼,她依旧咽了下去,放下杯子,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床上,却怎么也不敢再闭眼。 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能是她最近太紧张了,担心真的让崇王得逞,所以才会又做这个梦。 不会的,不会的…… 她拍着胸口,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她人已经到屿州了,以长公主的爱国程度,她一定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准备齐兵马粮草,赶回京都去支援的。 只要凌王能坚持到长公主回京,京都就会有胜算了。 与此同时,顾青荣和顾青茂,也已经率领五万人马,赶到了属于营州城辖区的山林里。 要想不打草惊蛇,这五万人不能同时出现。 只能化整为零,分批安排。 眼下,他们正躲在密林里做休整,连日赶路,已经让他们身心俱疲,这个时候不宜有任何动作。 除了站岗的士兵,其他人都睡着了。 顾青荣和顾青茂身为这五万人的主将,却不能睡,他们还要针对地形位置还有形势,制定作战计划。 营州眼下,有三万守军。 营州守将已经投靠了雍王,就是做好了要与朝廷为敌的准备,见到朝廷派来的人马,定然是不会束手就擒的。 也不能逼急了,就怕他狗急跳墙,屠杀百姓泄愤。 况且在来之前,他们就已经有了屠杀百姓之举,眼下还不知是什么状况。 第223章 营州城成了人间炼狱 “咱们虽然知道矿山在哪儿,但是没有控制住营州城之前,这矿山咱们还真去不得,否则被抓进矿场里挖矿的百姓只怕一个都活不了,这事儿急不得……”顾青荣眉头深锁。 “眼下探路的斥候还未回来,先等等,看看有什么消息,再做具体的部署。我接到飞鸽传书,颜儿和临儿去了屿州请永嘉长公主派兵支援京都了,咱们这边也不能耽搁,必须尽快将营州城城内控制住,然后赶往幽州。” 兄弟二人在出京之前,就猜到京都要生乱,却没想到这么快! 雍王谋划了这么多年,人在幽州多年不回京述职,却培植心腹,将朝堂弄得一团糟。 凌王中毒多年,身子不济,可不就由着他搅弄风云了吗? 好在,凌王洪福齐天,总算是没让雍王得逞! 快天亮时,出去探路的其中一位斥候赶了回来,还带回了一个人,那人正是营州城知府衙门的老衙役,也是云华的父亲。 正确来说,是养父。 斥候是照着云华说的方位赶去的,带着云华的贴身信物,老衙役看了信物,才相信了他的话。 见着顾青荣和顾青茂之后,他正经的行了官礼。 “老朽见过两位将军……” 顾青荣忙上前去扶,“云捕头不必多礼,还得多谢您费心让令郎报信,陛下才能得知营州百姓的苦难,还请您说说,城内如今的状况吧……” 云捕头年轻时,也是个有志青年,拳脚功夫还不错,但一辈子也就在营州城知府衙门里,做个捕头了。 “营州城守将潘富,软禁了知府大人,还纵容手下的官兵强抢民女,许多姑娘被糟蹋了,都没脸活了,投井的投井,跳河的跳河,悬梁的悬梁……他们每日里以欺辱百姓为乐,城里十六岁上的六十岁下的男子,都被抓到矿山里了,抓去的人,能出来的都是尸体。如今城内,就剩一些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了……从前的营州城,在知府大人的治理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自从这位潘将军来了之后,就成了人间炼狱……” 云捕头说着说着,就抹起了泪。 他就恨自己没有年轻个二三十岁,要是在他年少力强之时,潘富出现了,他就是拼着这条性命不要,也要砍了他的狗头,不让他继续作恶。 可是如今他垂垂老矣,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 况且,如果真的杀了潘富,那他手下那三万人马无人制约,会生出什么样的乱子谁也不知道。 所以,杀潘富只是莽夫之勇,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云捕头,您对营州城的一切应当是非常熟悉的,能否画一张城内的地图,我们了解城内的方位和城防布置,才好制定计划,拿下潘富。” 擒贼先擒王,只要控制住了潘富,那他手底下的那些人就好说了! 毕竟,人人都知道造反作乱是诛九族的大罪,潘富和他的心腹或许有反心,但总不至于三万人,个个都想造反。 云捕头没说话,只是低着头,从自己的腰间取出了一卷布,双手递给了顾青荣。 顾青荣展开一看,这布上绘制的,正是营州城内的地图。 大大小小的街道巷子,标记得十分清楚。 还有城内兵力的布防,何时轮岗,都写得十分详尽。 “内子是位大夫,每日都会以给人看病的理由进城,这图就是她画的。潘富虽然心狠手辣爱犯混,但营州城内,也有一些他不敢惹的富贵人家。所以,内子才得以顺利入城。他和他的手下,成日里混迹秦楼楚馆,喝得烂醉。所以,想要拿下他并不难,只是因为他是营州城的主将,知府大人,也调动不了他手底下的兵,所以才会被他软禁在府。但是,他手下有一名副将,十分瞧不上潘富鱼肉百姓,但他只是个副将,权力有限,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只能不同流合污,却没有办法阻止。顾将军可以从这位副将入手,拿下潘富,控制住他手底下的人马!” 顾清荣仔细记下城内布防的地点,还有轮岗的时辰,然后将地图交给了顾青茂。 继续问云捕头关于城内的事情。 “今日,潘富又杀了不少的百姓,然后将尸体挂在城门上立威。按照他以往的习惯,待天一亮,他就会命人将尸体放下来,运到城外乱葬岗去,这时候围观的百姓最多,将军可以趁这时候,混进去,然后同那位于副将取得联系,于副将是营州土生土长的人,他的父母都在城内居住,他家就在这儿……” 云捕头指着地图上的那个醒目的红点。 潘富自从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之后,就将整个营州城管控了起来,百姓出城进城都要经过严峻的筛查,若是外乡人进城,那更是要经过层层查验,确定没有问题了才会放行。 所以目前最大的困难是进城,只要进了城拿下潘富,其他的就好说了…… 他们有五万人马,五万对三万,是有压倒性胜算的。 但是,他们的目的不是一战,而是安全的解救城内百姓,还有矿山上的百姓。 若是直接兵临城下,那潘富狗急跳墙,直接拿百姓做靶子,他们会投鼠忌器,束手束脚。 “大哥,眼下人越多越容易引起注意,明日,我和老方乔装进城。老方去寻知府大人,我想办法联系于副将,咱们里应外合,以响箭为号,只要一拿下潘富,你就带兵围城,逼他手下的人开城门!” 他们是秘密出京,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得这么快,潘富只顾着醉生梦死,也不会那么警惕。 顾青荣本想自己去的,但他身为主将,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擅离职守的。 为今之计,也只有像顾青茂说的那样,他先带人进城了。 “好,那我们来计划一下,你如何乔装,才能稳妥的进城。” 云捕头也想出一份力,但守城门的士兵都认得他,他在场的话,难免增加嫌疑,只能干着急。 第224章 顺利进城 “两位将军,莫不如,让内子给城内的徐家家主带个信,请他出来将你们带进城如何?徐家是营州城的首富,祖上是皇商,与京都里许多达官贵人都沾着裙带关系的,潘富不敢惹。” 顾青荣有些犹豫,“若是能得人相助自然是好的,可是这位徐家主,当真可靠吗?” 云捕头点头,“我儿云华能顺利去到京都,还得多谢他安排人拦住了追兵呢……徐家主是个心善之人,他看不惯潘富的暴行,但是,他只是个商人,也不能和一方守将硬碰硬。况且,潘富也是因为徐家的财富,才会对他们礼敬有加的。” 翌日一早,果真如同云捕头说的那样,潘富命人将吊在城门上的尸体放下来,他握着腰间的佩剑,在城门口来回的走动,高声对围观的百姓说道,“看到没有?这就是不服从本将军的下场!本将军是这营州城的守将,我们日夜守在这里,保护你们,让你们安享太平,你们却故意与我们为难!拿你们点儿东西,你们就要死要活的!本将军就是要叫你们知道,天高皇帝远!在这里,我就是你们的天!若是有人不长眼,想要去上京告御状,我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百姓们神情愤慨,但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他们手无寸铁,只能被人压迫。 潘富手下的士兵将地上的尸体抬走之后,栅栏却围了上来。 想出城进城的,都得经过查验,搜身。 一名年过六旬的妇人跟在长长的队伍后面,她鬓边有些花白,但精气神比同龄人要好的多。 她肩上背着一个药箱,腰杆挺得直直的,目视前方。 这便是云捕头的妻子,虞氏。 她是营州城有名的大夫,她医术高明,为人和蔼。 “哟!虞大夫,今日又进城给徐夫人看诊啊?徐夫人这病,你都看大半年了吧?怎么还没看好啊?难不成,是医术退步了?” 给徐家人看病的大夫,潘富同样不敢得罪,只是言语上,有些阴阳怪气的。 虞大夫瞥了他一眼,“潘将军今日怎么亲自来守城门了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潘富冷哼一声,“本将军英明神武,能有什么事情?倒是虞大夫,徐夫人的病你若是再治不好,恐怕也不好意思日日上门了吧?” 虞大夫没有再搭理他,配合士兵查验了身份之后,正大光明的进了城。 今日本是不用去徐家的,徐夫人的病也早就痊愈了,她不过是需要一个进城的借口,所以一直请徐夫人为她遮掩。 徐夫人见到她时还有些意外,“虞大夫今日,怎么会进城?” 虞大夫扫视了一下周围,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封信递给了徐夫人,“有劳夫人,交给徐家主……” 徐夫人见她神情凝重,当下也没敢耽误,直接拿着信去了书房。 徐家主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长得一脸正气,眼中有商人的精明,但是,为人却十分有良心。 看了信之后,当即就让管家去找米行的掌柜去接人了。 军队里有粮食,所以乔庄成来送粮食的商队,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 徐家主亲自去接人,目标有些太明显了,所以只让米行的掌柜出面。 果然,在如今的营州城,徐家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顾青茂和几个副将做商队中人打扮,拉着粮食,在城门口被拦下了。 潘富固然是个酒色皆沾的人,但他能做一方守将,自然也不是个酒囊饭袋。 突然来了送粮食的商队,定然会引起他的注意。 尤其是,这些人都穿得挺破烂的,脸上都抹了灰,很狼狈的样子。 营州城戒严的事情,只有营州城百姓才知道。 外地人是不知道的,所以顾青苏他们表现得有些愤怒,大声嚷嚷,“我们在邻县碰到了大雨,山都塌了,差点儿被埋在底下!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想着这趟镖赶紧走完,好找个地方松快松快!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还不让人进城呢!” 潘富的眼睛一直在这几个人的身上来回打量。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表现得没有问题,邻县的确因为连日大雨,导致山体塌方,埋了不少人。 但这几人,依旧很可疑。 直到徐家米行的掌柜匆匆赶来,见到这场景,脸色都沉了下来,“怎么回事儿?我一大早就在铺子里等着你们!还在这儿耽搁什么呢!” 潘富眼中的怀疑慢慢收了起来,“梁掌柜?这,真是你们徐家的商队?怎么连个招牌都没有啊?” 梁掌柜像是才看到他似的,当下拿起了腔调来,“潘将军日理万机,哪里知道人间疾苦?邻县大雨冲垮了一座山,我徐家的商队差点儿连人带粮都压在底下了,好在这几个人命大,逃过一劫。我这米行要不是都断货好几日了,我至于急得为了点儿粮食亲自跑一趟吗?” 潘富被噎得一时无话,只能微微低头,表示歉意,“原来是误会一场,是本将军眼拙……” 他站直了腰杆,黑着脸对一旁的士兵说,“放行!” 顾青茂一行人顺利进城,直接去了徐家的米行。 梁掌柜知道,这几位不是普通人,一进米行,就带着他们从后门出去了。 后门是一条很僻静的小巷子,不容易引人注目。 得知人顺利进了城,虞大夫也放了心。 担心她们路不熟耽搁时辰,又安排了一个她之前的病人悄悄给他们带路。 卢知府虽然是被软禁在府中,可他若是想要求医,也是可以的。 潘富只是不让他出门,并没有将他当成犯人一般对待。 顾青茂打扮成护院的模样,跟着虞大夫进了知府衙门的后院。 卢知府得知虞大夫夫妇千辛万苦将自己的儿子送出了营州让他去京都报信,眼下京都已经来人,激动得泪流满面。 “顾将军!我营州百姓,就全仰仗将军啦!” 他对着顾青茂深深鞠了一躬。 顾青茂将人扶起,“卢知府,你我同朝为官,无须如此多礼。我兄长带着兵马在城外的山上,需要大人配合我,先控制住潘富,才能将营州城的控制权拿回来。若是强攻,只怕他会狗急跳墙。” 第225章 平定营州之乱 卢知府点点头,“将军的顾虑是对的!潘富此人,刚愎自用,自视甚高,他已经将自己当成营州城的土皇帝了,若是此时朝廷派兵来攻打,他自知求生无望,必会拿百姓泄愤。他手底下还有几个副将维他马首是瞻,光拿下潘富还解决不了问题,还得个个击破,先拿下他身边那几个副将,让他孤立无援,这件事情得同时进行,不能让他们察觉,若是打草惊蛇,只怕一场恶战是难免的了。” 好在这一次是以商队的名义进城的,所以,一起来的,都是身手不错的。 在战场上身经百战的人,这只是小场面。 关键是不能因此让百姓受到伤害。 “江副将已经去联系于副将了,相信很快就能有结果。我们将他们控制住之后,还要请知府大人出面稳住局势,不能造成暴动。” 万一控制住了主将副将,底下那些人受了煽动,拼死反抗,也是不小的麻烦。 毕竟都到了这步田地了,横竖都是一死,何不赌一把呢? 当晚,顾青茂一行人,就在徐家家主和于副将的配合之下,同时生擒了潘富手下的三名副将。 而潘富,还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 当顾青茂将冰冷的长剑架在他脖子上的那一刻,他还有些不可置信。 “潘富,束手就擒吧!” 他冷笑着站起身子来,身上的铠甲是脱掉了的,里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服侍他的姑娘见状,忙捂着身子跑开了。 “你是谁!” “顾青茂!” 潘富闻言,笑意顿时凝固在脸上,“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时期到了!束手就擒吧!” “啊——”他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冷光,两只手腕处就传来痛感,随即,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顾青茂废了他的一双手! 响箭在漆黑的夜空之中炸响,散开了璀璨的烟火。 守城的士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城下就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他连忙击鼓示警,但是,引来的人不是潘将军,而是于副将,那个平日里专门和潘将军对着干,已经被潘将军勒令卸甲回家待命的于副将。 还有,卢知府! 士兵知道事情不妙了,只能跪地求饶。 还有人想要反抗的,看到被五花大绑的顶头上司们被押了出来,他们诚惶诚恐的,放下了手里的武器。 很快,城内就变得灯火通明起来。 城门被打开。 顾青荣带着兵马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进城,宣示着潘富的失败。 另一边,由云捕头和陈副将带着人马,悄悄地靠近了矿山,将里头负责监管的士兵一一控制住,解救了里面的百姓。 百姓们小心翼翼地出门查看,才发现,原来是京都来的大将军,擒住了那个该挨千刀的潘富,和他手底下为非作歹的副将! 真是大快人心! 原本死一般寂静的深夜,百姓们雀跃的欢呼响彻了夜空。 很快,营州城就在顾青荣和顾青茂兄弟俩,还有其他人的配合之下,被完全控制住了。 好多士兵都是被迫顺从,因为他们的身家性命都捏在潘富的手里,他们只是默默无闻的小兵,不敢反抗,反抗只有死路一条。 于副将给没有欺压过百姓的士兵们求情,请求顾青荣看在他们受人胁迫的份上,网开一面。 顾青荣也明白法不责众的道理,何况,整个营州城的守军有三万人,这三万人总不能都砍了了事。 “于副将,你身为营州城的副将,对营州军应当最为清楚。由你来列出一份名单,但凡是跟着潘富欺压过百姓,情节严重的,开除军籍就地正法。情节稍轻的,每人三十军棍!其他人,正常守城。” 于副将抱拳行礼,“是,顾将军。” 如此一来,营州城的乱子算是解决了。 矿山那边,他会派兵看守,暂时封禁。 对于被残害的百姓,卢知府也一一统计人数上报朝廷,给予抚恤。 还在奏折里专门提到了云捕头和虞大夫,还有徐家家主的功劳与苦心。希望陛下能念在他们一片为国为民之心的份上,给予嘉奖。 除掉了潘富及其同党,营州城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机。 于副将是个德才兼备的副将,要不是潘富一直压着他,他早就能青云直上了。 顾青荣和顾青茂还有皇命在身,京都传来消息,雍王已经带着兵马离开了他的大本营,他们也平定了营州城的乱子,眼下,是该出发前往幽州去了。 将一切事务交接之后,又带着兵马,迅速离开了营州城。 卢知府和于副将出城相送,看着大军远去。 卢知府忍不住感叹,“两位顾将军来去匆匆,看来是京都那头,生出了乱子啊……” 于副将点点头,“这乱子,跟幽州那位脱不了干系,听说,太后暴病,雍王得知消息之后,便带着兵马火速赶往京都了……” 顾青荣带着兵马赶往幽州,雍王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只留下了四万人留守幽州,其他人全都带去了京都。 幽州作为大安的军事要塞,若是敌军知道了幽州兵力空虚,必会有动静,他是真的没有顾及后果。 好在,顾青荣到达的那一日,永乐王也派一万紫甲卫前来相助。 穆如歌和穆新尚被擒之后,还一脸的不服气。 尤其是穆如歌,她怎么也没想到,京都的人来得这么快!雍王这会儿,应该还没有到京都吧?自己的老巢就让人给端了,要是他半路知道消息,那还不得气得吐血啊? 雍王虽然留下了四万人,可顾家军有五万,再加上永乐王的一万,根本就不用打,就知道毫无胜算。 何况,人家一来,就举着陛下圣旨高喊,“雍王谋逆,幽州将士放下武器者,可不以附逆罪论处!反抗者,立斩不赦!” 顾青荣到达幽州的第五日,营州城里,也迎来了建宁的帝的圣旨。 于副将升任营州城守将,卢知府还是知府,但他多了一项权力,那就是当守将出错时,他可以直接制约营州城内一半的兵马。 这样一来,双方互相制约,互相监督,也不怕谁压了谁的风头。 徐家因襄助顾青荣他们收复营州,得到了一块建宁帝亲笔书写的匾额,上书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有德之家’。 第226章 清王要挨揍啊 云捕头则得了一块,‘第一捕头’的玉牌。 虞大夫,也得了一块写着,‘济世为民’玉牌。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块玉牌,是在同一块暖玉上面雕刻出来的。玉匠巧思,这两块玉牌,不仅可以一分为二,还可以合二为一,也是取他们夫妻同心同德,却又各有光辉的意思。 来传圣旨的内官在传完圣旨之后,特意私底下,同他们夫妇俩说话。 “云捕头,虞大夫,陛下听闻二位的事迹,十分敬佩,想邀二位上京一叙,不知二位,可有空闲?” 皇帝请他们一叙,那是他们祖坟冒青烟了才会有的荣幸,怎么会没空? 但夫妻俩都是聪明人,这一叙,怕不是因为敬佩他们的事迹,而是因为云华吧? 这背后的原因,他们不敢瞎猜,只能答应有空。 跟着内官离开营州前往京都。 与此同时,穆轻颜和煦临也随着永嘉长公主日夜兼程赶往京都。 同行的,还有长宁郡主。 在卧龙岭和燕鸣谷的交界处,她们遇见了同样赶往京都方向的清王君易。 清王在见到永嘉长公主的那一刻,连头都不敢抬,灰溜溜地下马行礼,“皇姐……” 永嘉长公主在屿州时,只是一个无论言行举止,看起来都像是一个普通的妇人。 她刻意收敛了自己身上的锋芒和凌厉。 但此刻,这股锋芒和凌厉一同释放出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弯腰向她行礼的清王,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 没有她的允许,清王也始终不敢站直身子,额上慢慢沁出了汗,浑身上下都透着心虚二字。 穆轻颜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感受到了‘血脉压制’这四个字的威力。 清王也是身高八尺的伟岸男子,生得浓眉大眼,一看,就是个不顾后果的莽夫。 但是在永嘉长公主面前,他就乖得跟个小鸡仔似的,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永嘉长公主先是抬了抬头,然后笑了,“弟弟长大了,翅膀硬了,就想自己飞了?” 清王一句话不敢说,只觉得头皮发麻。 “可你想飞,也得看准了人!跟在雍王后面飞,你不怕摔得粉身碎骨吗?”后面一句话,她陡然拔高了声音,吓得清王一个激灵。 “皇姐……” 永嘉长公主的手在马背上一拍,借力一跃,身后的披风迎风翻飞,人就落到了清王的面前。 随即高声道,“全军听令!退出一里之外!” 这一声令下,不仅是长公主带来的人马,就连清王带来的人马,也齐齐往后退。 穆轻颜都惊呆了。 被叶清棠拽了一把,她才反应过来,她们也要跟着往后退。 看这架势,清王准得挨揍啊…… 穆轻颜在心里悄悄地想。 全军退出一里之外,还十分有默契的,向后转身,不敢去看前面姐弟对峙的场景。 说是对峙,实则是长公主单方面压迫。 因为清王自始至终都没有敢在长公主面前抬起头来过。 “跪下!”永嘉长公主的话音刚落,清王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大声说一遍,父皇驾崩之前,你发的誓言!” 清王这才抬起头,声音洪亮,且带着羞愧,“儿臣以皇族之血起誓,此生定安分守己,辅佐皇兄整顿吏治,为我大安社稷千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再说一遍!” “儿臣以皇族之血起誓,此生定安分守己,辅佐皇兄整顿吏治,为我大安社稷千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那你告诉我,你今日在做什么!把你身上这铠甲脱了!” 清王照办。 铠甲刚落地,永嘉长公主手里的鞭子,就落到了他的背上,她用了十足的力气,没有一点留情,洁白的里衣顿时被打得撕裂了,鞭子落肉,染了血。 “唰——” “这一鞭,是替父皇打的!”永嘉长公主满脸愤怒和痛心。 “唰——” “这一鞭,是替你母妃打的!” “唰——” “这一鞭,是替我自己打的!” “你服不服!” 永嘉长公主气得红了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清王跪在那儿,一动不敢动。他咬紧牙关,不敢吭一声,“皇姐教诲,臣弟不敢不服……” 长公主扔了马鞭,“雍王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不顾身家性命,也要陪他造反!” 清王低着头,“他说,日后,让我像凌王弟一般,权倾朝野,掌大安三分之二的兵权,还可以像永乐皇叔一般,有紫甲卫那样的精锐……” 永嘉长公主气笑,“这样鬼话,你也敢信?还让你权倾朝野?掌大安三分之二的兵权?你冼州那么大一块地方,都找不出一面镜子吗?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数吗?” 清王无言以对。 “你母妃若是知道你这么蠢,怕是要气得从棺椁里爬出来抽你一顿! 现在!立刻!马上!带着你的人马,回你的封地去!之前你为雍王做过多少糊涂事,你最好拟好奏折送到京都,听候发落!” 清王不敢反驳,这一顿打,算是把他给打明白了。 “皇姐,要不,我随你上京支援京都?这样还能将功折罪……” “穿好你的衣裳,起来吧……”长公主的神色和语气都有所缓和,她弯腰拿起被扔在地上的马鞭,吓得清王一个激灵,以为又要揍他。 “躲什么?怕我揍你啊?” 长公主又好气又好笑。 清王乖乖穿好衣裳,也不给伤口上药,咬着牙忍着疼,连抽一口冷气都不敢。 “我一直记得,小时候我被推进冰湖里,是皇姐跳下来将我拉上去的……皇姐因此大病一场,险些丧命……” 长公主叹气,“皇家亲缘淡薄,人人都想争权夺利。过去这么多年,倒难为你还记得……阿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掉到冰湖里面呢?” 清王想到了一个可能,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当年你的母妃受宠,引得六宫嫉妒,父皇爱屋及乌,你在他心里的位置,比雍王还重要些。我那日,恰好去寻先孝烈皇后,却在路过御花园时,看到雍王装扮成小太监的模样,鬼鬼祟祟的从冰湖那边过来。我察觉不对,才跑过去,救了你……” 第227章 兵临城下 “什么……” “蓝氏惯会两面三刀的,她教出来的儿子能是什么好东西?你自己想想,你在他手底下吃过多少暗亏,最后,你还以为是他帮了你,从而对他感恩戴德。” 清王越想越气愤,提着刀就想策马赶回京都去找雍王算账。 长公主忙拽住他,“就你这脑子,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银子呢!去什么去!你放心吧!他去了京都,就等于走了一条绝路,你眼下不用去京都,你去宿州!说什么,也要把祁王拦下来!” 清王都蒙了,“他也和雍王站一头啊?藏得可够深的啊……” 长公主却摇头,“不是,他没有和雍王站一头,他是和崇王站一头。” “崇——”清王刚想高声喊出来,被长公主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他只好压低了声音,“崇王也想造反?” 长公主懒得同他解释,“你赶紧走!晚了来不及!” “是!皇姐……” 清王的人马又急匆匆的往另外一个方向去时,穆轻颜就更加觉得惊奇了。 一个想要造反的王爷,真的这么容易被策反吗?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何本宫三言两语的,就将清王给劝住了?” 穆轻颜点点头。 “小时候,本宫救过他的命,后来,他的母妃在一场宫变之中,为了救先帝,与贼首同归于尽。我比他年长许多,先帝怕他年幼失了母亲的照拂会长歪,所以,就一直让他跟着本宫住,直到成年开府建衙,才搬出去。他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性子,容易受人蛊惑何误导。其实心眼儿倒还不算坏到底,至少,本宫的话,他是一定会听的……” “长姐如母,王爷是将长公主殿下,当成母亲一般敬重的。” “也许吧……不过,他做了错事,就要接受惩罚,我是不会干涉的。走吧,再晚,咱们可就赶不上看好戏了……” 穆轻颜策马跟在长公主身后疾驰。 长宁郡主与煦临策马并行。 这一路,这两个人没有谈情说爱,只是像寻常刚刚认识的人那样相处。 京都 雍王已经正式举了反旗,兵临城下。 以建宁帝戕害当朝太后,他身为人子,不能罔顾孝道为由,举的反旗。 顾老将军亲自在城楼上指挥战斗,凌王也在场。 雍王的攻势也不算很猛,毕竟他的大军长途跋涉赶往京都,已经人困马乏。 若是当初,青龙寨的秘密没有被凌王发现,那他今日,会容易得多! 偏偏,他中了毒多年,身子不济,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了,却冒出了一个穆轻颜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真是可恨! “凌王弟真是好福气啊,本王都来了京都这么多日了,怎么不让你的红颜知己出来,让我这个做皇兄,认识认识啊……” 凌王居高临下,“皇兄放心,你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崇王一直在等宿州那边的消息,明明之前,祁王飞鸽传书说,他已经离开宿州,准备赶往京都了,如今雍王都到了,他却迟迟没有消息,这很不寻常。 而且,清王也没有来! 如今,就剩雍王自己的人在撑着。 十万兵马压城,凌王却如此镇定,定是算计好了能等来援兵! 他站起身来,来回踱步,突然,他的眼神冷了下来,“不对!穆轻颜去的不是宿州!而是屿州!” 近卫也知晓事情不对,“可是,我们的人分明看见,她去了宿州方向啊……” “那是凌王的障眼法!咱们中计了!等皇姑永嘉长公主的人一到,雍王,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你给周元传信,让他跟雍王说,带着大长公主的精锐,从北门进城!直接杀进宫里去!等陛下被我们给控制住,皇姑的兵马就算来了,也是无济于事!” 近卫忙下去传信。 崇王气愤地坐了下来,还用力地拍了桌子,“穆轻颜!你以为,你帮了凌王这么多,就一定能如愿嫁给他了吗!只要本王还在,你这辈子都休想如愿!休想如愿!” 当晚,雍王让心腹发疯似的攻打城门。 自己却和周元带着大长公主的精兵,悄悄地从北门入了皇城,一路上畅行无阻。 在宫门口被守卫拦住,雍王亮了兵刃杀了守卫,然后隐藏在暗处的士兵就一窝蜂冲了进去。 岗哨忙击鼓预警。 然而,大批的人马已经冲了进去,他们所向披靡,一路上留下了许多的 尸体,直冲崇文殿的方向。 建宁帝没有在崇文殿,此刻,他正在太后的寿祥宫内。 看着陷入昏睡的太后,眼角泛起冷意,“太后,你的宝贝儿子,雍王,举兵造反了……他都打到宫门口了……” 话刚说完,王泉就一脸惊慌地跑了进来,“陛下,雍王,雍王他,在寿祥宫外了……” 建宁帝抬头,“慌什么?他不是还没进来吗?” 寿祥宫门前,是有重兵把守的,雍王还不想在自己母后的寝宫前大动干戈。毕竟,他是以孝道为由起兵的,若是与建宁帝对峙时,建宁帝拿他母后的性命威胁,他该如何是好? 束手就擒?显然是不行的。 但罔顾母后性命逼宫让位,他也会遭人诟病的。 寿祥宫的宫门打开之后,雍王的眼睛里,是充满兴奋的。 这一步,他走了近二十年光景。 “皇兄,一别多年,你老多啦!” 建宁帝见他还能如此与他谈笑风生,心里满是讽刺。 “皇弟倒还是当年风姿,一点都没变呢……你想见母后,上一道奏折就好了,怎么……要如此大动干戈呀……这要是朕不小心误会了,岂不是,伤了兄弟和气吗……” 雍王冷笑,“臣弟听闻母后病重,一时乱了分寸,皇兄不至于连这点为人子的孝心,都不能理解吧……”说到这儿,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好像才想起来,满脸愧疚地道,“臣弟忘了,先孝烈皇后早逝,皇兄没了亲娘多年,自然不知道,为人子,应当尽怎样的本分了……” 建宁帝听了,脸上并无不喜。 他身为九五之尊,若是连这点激将法都看不穿,也就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第228章 逼宫 “皇弟倒也不必拿朕没了亲娘这事儿,来戳朕的心窝子。毕竟,朕的亲娘是怎么没的,你和你的母后,比谁都清楚。父皇驾崩前曾让我们兄弟起誓,要为大安千秋万代而鞠躬尽瘁,绝不能兄弟阋墙,这么多年,朕一直没忘,看来,皇弟是忘了……” 雍王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你不必拿父皇来压我!我既走到了这一步,自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等你去见了父皇,再向他诉苦也不迟!” 他亮了兵刃,准备趟出一条血路。 王泉拦在建宁帝的面前,义正词严,“雍王!御前露刃乃是大罪!你这是要逼宫造反吗!” “哈哈哈——”雍王仰天大笑,“王公公,难不成你以为本王千里迢迢跑到京都,是回来和陛下,上演兄友弟恭,手足情深的吗?” 他高举手中的佩剑,“众将听令!建宁帝不敬太后,罔顾人伦孝道,戕害我母后,今!本王要替先帝,清理门户!杀!” 寿祥宫门前,被御林军重重包围,建宁帝更是被御林军包围得密不透风,虽然兄弟俩现在是面对面在说话,但他们之间,还隔着重重守卫。 “雍王!你确信今日逼宫,一定能成事吗!据朕所知,你的援兵,可一个都没有来啊……” 雍王心里这才打起了鼓。 是啊,兵临城下之前,他是和清王通过气的,清王却迟迟没有到来…… 崇王,崇王也没有任何动作…… 突然,他听见了身后整齐划一的军步。 他笑了起来,“皇兄,今日,没有人能救你!我在进宫之前,特意让人,去绊住凌王的手脚。我的人在攻城,顾家军也腾不出手来。你这些养尊处优的御林军和巡防营,又怎及得上本王手下,身经百战的将士呢!何况,我的人,都没有来,这些人了都是皇祖父,留给姑母的精锐……” 建宁帝在见到周元的那一刻就在知道了…… 好啊!他还正愁,没有合适的时机能拔除大长公主手里的这支精锐,雍王,倒是给了他这个机会! 大安皇室,也是该,好好的清理一下门户了…… “雍王兄,好久不见……” 听到这声音,雍王得意的笑顿时凝固在脸上,他瞪大了眼睛转身往后看,那个一身红色甲胄,金冠束发,英姿飒爽的女子,不是永嘉长公主又是谁呢? “怎么会是你!” 永嘉长公主挑眉,“怎么?见到臣妹,你很意外吗?还是说,你等的人没有来,你很失望?” 她说罢不再理会雍王,而是更远处的建宁帝,抱拳行礼,高声道,“臣妹来迟,陛下圣躬安好?” 建宁帝朗声笑道,“皇妹来得正好,朕没事!” “整座皇城已经被我的人控制住了,你是如何进来的?就凭,你手底下的这点人吗?” 永嘉长公主冷笑,“知道父皇为何要将幽州分封给你吗?就是防着有这么一日!雍王兄,看在你我同出一脉的份上,你束手就擒,我可以不杀你,若你执迷不悟,就别怪臣妹不顾念手足之情,要与你刀剑相向了!” “哈哈哈哈——你们都向着他!凭什么!孝烈皇后早死了!我也是嫡出!我也是嫡出!论文治武功,我哪点不比他强!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向着他!”雍王的脸色狰狞,眼睛瞪得老大,还泛着猩红。 “杀!给本王杀光他们!杀——今日,就算是血洗皇城,我也要坐上那个位置!让父皇看看!我本可以!” 雍王的人被御林军和长公主的人两面夹击,情势并不乐观,但就在这个不要命的打法,始终会两败俱伤。 雍王自知已无路可走,除了杀出一条血路,他别无选择。 他带来的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今日一战,成了,封侯拜相,败了,祸及九族。 所以,只许成,不许败! 刀兵之声响彻宫城,建宁帝在御林军的护卫下,迅速离开了寿祥宫,一路往崇文殿去了。 雍王的人拼死厮杀,追着建宁帝而去。 崇文殿前,太子和崇王一起带着府兵赶了过来。 太子为了护驾,中箭倒地,当即气绝身亡。 “澈儿!澈儿!”建宁帝红着眼睛唤了两声,突然,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黑血来,他整张脸迅速变黑,此乃中毒之兆。 “陛下!陛下……” 建宁帝倒在王泉的怀里,“陛下——陛下——” 他颤巍巍的去探了建宁帝的鼻息,痛心疾首地宣布,“陛下——驾崩了——” “哈哈哈哈——” 雍王仰天大笑起来。 “澜儿,你瞧见没有!他们死了!大安的江山,是你我父子的了!哈哈哈哈哈……” 雍王在进皇城之前,抓来了许多文臣,还控制住了他们的家眷。 他的人马在京都的大街上,见人就杀,弄得人心惶惶。 眼下,建宁帝和太子都薨了! 但雍王方才说了什么?崇王与他,是父子! 这时,秦皇后和娴妃相携而来,见到建宁帝和太子双双躺在地上,顿时泪流满面,悲痛欲绝。 “雍王!你竟敢弑君!”秦皇后怒道。 雍王觉得自己已经大权在握了,建宁帝驾崩,太子也薨了,还有谁,能与他争锋! 永嘉长公主奔了过来,“你方才说,崇王是你的儿子!” 雍王笑的很得意,“是啊!皇妹觉得很惊讶吗?你以为,你劝住了清王,我就没有胜算了吗?殊不知,我最大的底牌,就在这座皇城里……哈哈哈哈……嗝——” 雍王的笑声戛然而止。 兵器没入肉体的声音,是那么的响亮。 他回头, 不可置信的看向将他一剑穿胸的人,“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鲜血从他嘴角溢出,他迟迟不肯落气,好像在等着他说出答案。 崇王冷笑,“你以为,我为何要配合你,做一个乱臣贼子?如今,父皇驾崩了,太子也没了,本王就是顺理成章的继位人选,我为何还要屈居你之下呢?雍王!” “啊——啊——” 崇王将手中的剑,轻轻地扭转,这让中剑的人痛苦异常。 “为什么——” “为什么……” 第229章 其罪当诛 雍王到死,也没有闭眼。 崇王把剑拔出来之后,他就咚地一声,重重地跪在地上,气绝身亡了…… 崇王走向娴妃,“母妃,儿臣就要登基了,到时候,朕会废掉她,尊你为太后,你高兴吗?” 娴妃冷冷地看向他,眼中没有一丝为母之慈,“本宫当不起你这一声母妃,当年,雍王和太后调换了本宫的孩儿,将你放在本宫身边。可本宫自己怀胎十月,拼了性命生下的孩儿,本宫自己怎么会不认得呢?你与他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崇王先是震惊,随即发出似是癫狂的笑容,“原来你早就知道,怪不得你对我这么冷淡,不论我做什么,总也讨不了你的欢心……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他时而伤心,时而癫狂,时而大笑,“不过知道了又能如何?父皇死了,太子也死……凌王,也会死在乱军之中,试问大安,还能有谁与我争锋?哈哈哈哈……给我杀,将整座宫城里的人屠尽!本王不想听到反对的声音!” 他进宫前接到消息,祁王来了,已经在城门口与凌王交战了,凌王已经身受重伤,顾家军也损失惨重。 京都,尽在他掌握之中! 区区一个永嘉长公主,又能改变什么? 但他一声令下之后,居然无人敢动。 往身后看去,周元被擒住了。他手里号令大长公主私兵的玉符,也已经到了永嘉长公主的手里。 随即,从四面八方,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军步。 带头的人,是凌王,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子,他没有见过。 还有,穆轻颜! 怎么可能! 有祁王的兵马压阵,凌王怎么可能逃出生天! “崇王君澜,为虎作伥,弑君弑父,妄图混淆皇室血脉,其罪当诛!” 大长公主的私兵已经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了。 他自己的府兵,也敌不过永嘉长公主的人,也举手投降了…… 他冷笑,“皇叔不是不想当皇帝吗!那你今日到此,是为了什么呢!” 凌王神情冷漠,“为了给我君氏皇族,清理门户!” 崇王眼睁睁看见穆轻颜走到建宁帝和太子的身边。 她那双素白的手,在太子的胸前轻轻拍了一下,太子突然呼出一口气,就醒了过来。 胸前的那支箭,也被他拔了下来,露出了里头的金丝软甲。 “你,你诈死……” 崇王不敢相信! 再看穆轻颜,拿着一瓶不知道什么东西,放在建宁帝的鼻底下一会儿,刚刚中毒身亡的人,就皱起了眉头,然后清醒了过来。 众人都站了起来。 齐刷刷的看向崇王。 “你们,你们是骗我的……” 死的只有雍王! 所以,这么大一个局,不是为了雍王设的,而是为了他而设! 他们是如何猜测到他的用心的!是何时得知了他的身份的? 为什么!为什么! 他第一反应,就是看向了穆轻颜。 因为,那个梦……梦里那个,和穆轻颜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被他折磨得支离破碎…… 他想到一种可能。 那就是,穆轻颜也做着同样的梦,这梦或许不是梦,而是他们前世的爱恨情仇! “是你吗?”他问出了声。 崇文殿之前,刀兵之声已经停歇,整座宫城已经恢复了平静。 未有满地的尸体,和空气中散发的血腥味,在告诉众人,方才这里,经历过了一场惨烈的同室操戈。 穆轻颜直视着他的眼睛,“是,大安皇帝的宝座,谁都可以坐,唯独你不能!所以,我一定会不遗余力的阻止你,让你自投罗网!” “为了,给梦里的自己,报仇?” 说出这样的话,他自己都觉得荒诞。 但是,这好像又是事实。 没想到,她竟不否认。 “拿下!”随着凌王的一声令下,崇王很快被五花大绑,押了下去。 将士们抬走地上的尸体,王泉阻止着宫人冲洗地上的血迹。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被强行掳来的大臣们,经历了一场生死宫变,以为陛下和太子真的薨了,他们也要死在乱军的屠刀之下,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啊…… 虽说这场宫变有惊无险,但建宁帝还是深受打击的。 他坐在空荡荡的御书房里,久久没有说话。 凌王和永嘉长公主在处理后续的事情,都不得空。 秦皇后和娴妃一人提着一个食篮走了进来。 秦皇后劝道,“陛下,喝碗百合莲子羹吧,安身静气的……” 娴妃也道,“喝不下莲子羹,就吃些打卤面吧,陛下从前,不是最喜欢吃臣妾做的打卤面吗?臣妾亲手做的,吃些吧……” 建宁帝也不厚此薄彼,吃了两口打卤面,又喝两勺莲子羹,就再也没碰了。 “你们今日,也受惊了,别忙活了,回宫去歇着去吧……后宫里的嫔妃,就劳你们多安抚,回头,等朕料理完了前朝之事,会适当的给些赏赐补偿的,还有实在乱军之中的宫人,也给他们的家人,一些抚恤……算是,朕的一些心意……” 秦皇后微微颔首,“这事,臣妾会去安排的,陛下还是要当心龙体……” 建宁帝挥挥手,示意她们退下,没有再说话。 本想告诉娴妃,她的孩儿还活着的事情,但此刻,他着实没有什么心情,何况,抚养云华的云捕头夫妇,还未入京,此刻说出来,好像也没什么说服力。 为了不让娴妃失望,还是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说吧…… 宫外,凌王和永嘉长公主将涉案人员一一抓捕,重新布防之后,返回宫中禀报伤亡。 顾家军还在四处搜捕余孽。 顾老将军带着顾青苏,还在巡视各处布防是否有错漏之处,为了避免再次生乱,他们不敢有一点懈怠。 整座京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百姓家家户户紧闭门窗,不敢露面。 明日,就是大年三十了,今夜,居然会有如此惊魂的一幕。 好在,京都的乱子算是平静下来了,他们还是可以过一个好年的。 大长公主附逆,赐毒酒。先皇御赐的玉符被收回,私兵打散,充入边防军。 第230章 你不是穆轻颜 她不服,但圣旨已下,她不得不就死。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走到今日这步田地!她不仅没有救下自己的儿子,连自己的性命也没能保住。 喝下毒酒之前,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大长公主,居然拽着王泉的衣摆苦苦哀求,让陛下留周元性命。 但是没有用。 “大长公主,陛下给过您机会的,是您自己不珍惜,落到这步田地,又能怪谁呢?圣旨已下,老奴恭送请大长公主,上路……” 大长公主绝望了。 她站了起来,重新整理自己的衣裙,摸了摸自己的发鬓,确定自己还算体面,从容地端起毒酒,一饮而下。 金器落地,发出一声闷响,随即大长公主也毒发身亡。 王泉看着她倒在地上,脸上如常的带着人离去。 周元,本是被判秋后斩首的,但是,他逃狱后附逆,和雍王一起带兵逼宫,在当日,就被押到京都菜市口的刑场,斩首示众了。 崇王被押进了刑部大牢,天字号牢房。 凌王和穆轻颜一起到了刑部大牢。 那对璧人站在一起,是如此的相配,这样一幕,刺痛了崇王的双眼,“你们来,干什么?是给我送毒酒的?” 穆轻颜只是想,来和那个梦境,做一个了断。 她不想后半生,总是被噩梦缠身。 崇王是这个梦的起源,现在,他的至尊之路,已经被斩断了。无论是她,还是顾家,都不会再落得像梦里那般下场。这一切,也该了断了。 “不是来给你送毒酒,是来告诉你,你的梦该醒了。” 这话是凌王说的。 要说崇这一生最恨的两个人是谁,一个是雍王,另一个就是凌王了! 明明是相仿的年纪! 他却比自己高一辈! 同样是出身皇族,他却有着体面的身世!他却是在雍王的阴谋下诞生的牺牲品! 雍王并没有真的将他这个儿子当回事!他只是想在京都多一份助力,多一块儿跳板! 这些年,他一直在背后,操控着他的人生! 若他真是娴妃的儿子,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太子相争。 可他不是,他只是雍王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他无数次承诺,只要他在京都乖乖听话,等他登上大宝,定会册立他为太子,开始他是相信的! 毕竟,雍王除了他,好像也没有别的孩子。 直到太后将穆如歌送走,他才知道,这人不是为他准备的,而是为雍王准备的。 好在,他和穆如歌早就达成了共识,他们是合作关系,各取所需,谁也别想拿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情,忠贞,操守,来困住对方。 穆如歌想当人上人,巧了,他也想!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可惜啊,他费心筹谋多年的局面,被凌王用一个太后,就破局了。 但这破局的关键,则是穆轻颜! 那个他费心想要得到的穆轻颜! 若是没有她的插手,凌王早就死了!也就不会有今日! “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不会相信,一个从前连蓝蕙那样的蠢货都对付不了的女子,会突然之间就各种技能加身。 那场诗会,他在场。 他是亲眼瞧见,穆轻颜被她自己的丫头推下水的! 那丫头,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还曾在他面前卖弄风骚! 若不是穆盈玉后来跳了下去,死命的拉住她,那些人怕穆盈玉死了,会惹怒国公府,穆轻颜在那会儿就已经死了! “我是穆轻颜,如假包换。” “不,你不是!” 穆轻颜并未因此而感到心虚,因为崇王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不是。 “我是不是,都跟你没有关系了,因为,你注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话刚落音,身后就传来了缓慢而有规律的脚步声。 这声音很有特色,只有宫里的内官,会这样走路。 “参见王爷……”来人是建宁帝身边的王泉。 凌王抬手,“起来吧……” 王泉起身,站直了身子,拿出他首领太监的气势,抬着下巴宣读圣旨,“崇王接旨——” 崇王只得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大安建宁皇帝制诏,曰:崇王君澜,处心积虑策划多年,扰乱朝纲,刺杀凌王在前,谋杀储君在后。经查证,实乃雍王之子,妄图扰乱皇室血脉,图谋江山,罪在千秋!自进入朝堂以来,桩桩件件,罄竹难书。今,数罪并罚,褫夺封号,贬为庶人。然,念其出身皇室,为皇室颜面计,留尔全尸!赐毒酒一杯!钦此——” “罪人君澜,接旨……” 君澜接旨后,看着那杯毒酒,回想着自己这短暂的一生,只剩了三个字——不值得。 “穆轻颜,若是那日,你被人推下水,是我救了你,你我今日,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当初,他是看不上艳俗又愚蠢的她的。 是在清明节灯会上,他才慢慢对她改观的。 后来,她在青光寺后山遇袭,他为了维持自己的人设,而选择袖手旁观。 没想到,她硬是靠着自己的身手,将那伙贼人解决了…… 从此之后,她好像就开始对他,有了难解的恨意和厌恶。 再想挽回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看着她,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然而,她的回答,只有冰冷的两个字,“不会。” “呵呵……好……这才是你,我最喜欢的,就是你对我的这份不屑一顾……今日,你亲自来送我上路,倒也是算是圆满了……” 他这话还没落音,穆轻颜拉着凌王转身就走了。 君澜在她身后大声喊,“颜儿!我错了!我不该听信穆如歌的挑拨,那样对你!我错了!” 穆轻颜的脚步顿住,过了许久,她才回过头来,“过往种种,不是一句轻飘飘的你错了,就能抹杀的。若你也觉得那梦境为真,那我将你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为我自己,为顾家,为秦桑白,杨翊,还有秦老大人!” 说罢,在君澜的错愕之中,脚步不停,背对着他,撂下一句话,“你快点死吧,黄泉路上,奈何桥旁,还有一缕冤魂,在等着找你算账呢……” 第231章 结局被改写了 穆轻颜都不用看着他死,也能确定,他今日必死无疑。 若他是建宁帝的亲儿子,他或许还有生机,偏偏他不是。 果然,出了刑部大牢的门口没多久,还没来得及上马车,王泉就带着人出来了。 见到凌王,微微鞠躬,随即快速离去。 穆轻颜回头,看了看那牢门,心里的这口气,总算是松了下来。 崇王死了,梦里的结局,被改写了。 她可以放心了…… 由凌王扶着,上了马车。 她今日很反常,平日里,是鲜少主动朝他靠近的。 今日一上车,她就靠了过来,并且,紧紧搂住了他的腰身。 但是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颜儿,你怎么了?” 其实在有关崇王的一切事情上,她一直都是敏感又反常的。还有方才在牢里,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都让人心生疑窦,不过,她不说,他也不会问。 当初,若非她提醒,任谁也不会想到,崇王竟不是皇兄血脉。 也不会想到,他竟然会在雍王逼宫之际选择弑父上位。 所以,建宁帝和太子双双身亡的那一幕,就是为了逼他对雍王出手,好让他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至于,他和祁王之间,又达成了什么交易,就没人能知道了。清王没有谋反的头脑,但祁王是有的,所以,他终究也是一个变数。 需得尽快处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穆如歌怎么样了……” 她的仇人,只剩下一个穆如歌了。 也许应该说,是原主的仇人。 她一直觉得,梦里的那个人,是原主,而不是她。 但梦里那撕心裂肺的切肤之痛,又像是她亲身经历似的,让她有时候很恍惚地以为,自己和原主,没准儿是同一个人。 她已经开始分不清,那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京都遭受了兵变的洗礼,好像并没有影响百姓们对过年的热情。 翌日,京都大街上,依旧熙熙攘攘的,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摊。 云华的伤已经好了,和元樱并肩走在京都的街头,偶尔相视一笑,又快速移开视线,但两人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元夫人和锦秋坐在马车上,锦秋不经意间撩起马车帘子,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夫人,您瞧,那是不是咱家姑娘啊?” 锦秋自从决定跟着元夫人之后,两人就形影不离了。 元夫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一身粉色,笑颜如花的女子,不是元樱又是谁呢? “是啊!这丫头!还学会撒谎了,跟我说,是和颜儿一起出来置办年货的!” 见她要看过来了,锦秋忙放下帘子遮挡。 “夫人,姑娘家长大了,也是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姑娘有分寸的,您不用担心……” 元夫人倒不觉得,她跟一个男子在一起逛街有什么不对,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女儿,她从前怕是没有真正了解过…… “好,我不管她,我倒要瞧瞧,她要瞒我瞒到何时……” 元樱不经意间回头,看见那辆熟悉的马车从眼前一闪而过,心里还有些打鼓,今日是拿着颜姐姐当借口才出来的,若是叫母亲发现,她是在撒谎,还和男子一起招摇过市,还不知道她会怎样想…… “怎么了?”云华察觉到她情绪不对,低下头来问。 “没什么,我好像看到我母亲的马车了……” 云华沉默了一会儿,“你是怕,令慈看到你我,会不高兴?会责骂你?” 元樱摇摇头,“没事了,母亲不会骂我的,走吧……” 其实,在自己的使命完成,伤也养好之后,云华就该离开的。但他却舍不得,怕这一走,就是一辈子…… 他一边无奈,不知道该如何与元樱开口,一边又纠结,要不要走。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与元樱是不相配的。但他私心里,又想和她有未来…… 但两人虽然都有那个意思,却始终给彼此留有余地,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只是像寻常朋友那般相处。 穆盈玉和张颂也在采购年货,学堂里的几位先生,都是离家千里的游子。 在这样阖家团圆的时刻,他们还只能身在异乡,也挺不容易的。 所以,穆盈玉便提议,几位先生,和学堂里请来照顾孩子们起居的几位婶子,一起过年。 几位婶子也是苦命人,没有家了,也没有去处。之前,一直在穷人巷里挣扎求存,衣食无着。 是穆盈玉找到她们,给了她们一个安身之所。 对于穆盈玉来说,学堂,才更像她的家。 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当她是家人一样看待。会心疼她,会嘘寒问暖,会在她不高兴的时候很快就发现,并且给予安慰。 在学堂里,除了那些孩子们,年纪最小的就是她了,几位先生都将她当成妹妹一样看待。 除夕夜,皇宫里有宫宴,皇室宗亲都在场。 永嘉长公主多年未归,今年倒成了主角。 被宗亲们挨个儿敬酒,她也不能拒绝。 太后已经清醒了,得知雍王兵败,被崇王杀了,崇王也被赐死之后,她便一病不起。建宁帝还是顾及先帝的体面,没有因为她暗害先孝烈皇后之事将她废除。 只是下旨,将她移宫幽闭,非死不得出。 死后,也不得入皇陵。 云溪长公主也受了牵连,被禁足了。 当然,她也是很不服气的,同样是长公主,皇姐可以拥有自己的封地和兵马,而她除了食邑,什么都没有。 可是,她又能如何呢? 从前,她有母后撑腰,如今,她什么都没有……即使将寝宫里的所有瓷器都砸个干净,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她不能再惹怒陛下,否则,就不只是禁足了…… “长公主,您多少吃一些吧?今日,可是除夕啊……啊——” 云溪长公主手一挥,滚烫的参汤,就全洒在了宫女的手上。 她愤怒地站了起来,“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这些贱蹄子在想些什么!本宫如今再落魄,也轮不到你们来耻笑!” 宫女跪了一屋子,诚惶诚恐的求饶。 云溪长公主很想将她们都拖出去打死,但是,如今的她,已经没有这个权力了。 第232章 云华的身世 她在宫里闹腾的事情传到秦皇后的耳朵里,秦皇后也不过是一笑置之,“她若是觉得宫人太多吵闹,那就减员,留两个贴身伺候的就行,只要她出不了那座宫门,其他的都由得她闹。” “是……” 秦皇后笑着朝建宁帝举杯。 没有了太后的宫宴,简直前所未有的和谐。 方美人已经诞下了一位皇子,建宁帝恢复了她的位份,还伺候封号‘姝’,如今,宫里都称她姝贵嫔。 宁笙公主的性子也慢慢变得活泼起来,不像从前那般怕见生人。 今日宫宴,她也大大方方地,和宗亲里年龄相仿的姑娘家,在一起说说笑笑,尤其和刚回京都的长宁郡主十分投契。 凌王与太子相对而坐,他只喝两杯酒,便不敢再碰。 怕醉了。 心里着实在想那个姑娘,只可惜,她和家人在一起团年,没有在他的身边。 年后,朝堂的格局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又形成另一种格局。 太子,已经无人能与其争锋。 顾家 顾家人在迟陵关度过了近二十个年关,今年,总算回到了京都。 一家人在一起,都高高兴兴的。 元夫人只是遗憾,这样的时刻,夫君和儿子不在。 大家一起吃了团圆饭之后,就在院子里守岁。 锦秋和女儿秦雨也在。 顾家人得知锦秋对顾青苁的一片忠心,十分感动,早就将她们母女当成家人一般。 秦雨在京都街头支了个小摊儿卖馄饨,因为手艺好,材料给的足,生意很好,她已经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攒下银子,买了一个小小的宅院。 虽然不是很大,但足够他们母女栖身了。 秦雨的想法很简单,爹爹不在了,她要负责照顾娘,给娘一个家。 虽然顾家人待他们母女很好,但总归是要有自己的家,才更好的。 顾家的晚辈,除了穆轻颜和元樱全都是男丁,表兄们在院子里耍烟火,穆轻颜和元樱,秦雨坐在一起,手里捧着热茶,嘴里磕着瓜子看热闹。 秦雨也是个落落大方的性子,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觉得低人一等。 但她也保有分寸,从来不会逾越。 煦临也在。 本来,顾老将军是特意请了燕大夫一起来团年的,但他推说逍遥宗有事,在兵变前两日,离开了京都。 他这个宗主,也是许久不曾回去看看了。 过年会停朝,大户人家都会在年初一开宗祠祭祖的。 今年,顾青苁的牌位迎回了顾家,只待年后,就要将棺椁从穆家的祖坟里迁出来。 顾青荣和顾青茂远在幽州,只能在幽州过年,待年后,朝廷派了新的将领去镇守幽州,他们才能返回京都。时间过得飞快。 大年初三,云捕头夫妇跟着内官,风尘仆仆地入了京都。建宁帝立马召见了,还让凌王将云华带进了宫。 这些日子,他一直住在凌王府。 云华觉得很惊讶,陛下为何会召见他,见到他双亲的那一刻,他就更加觉得奇怪了。 不过,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草民云华,拜见陛下……” 建宁帝是在御书房里召见他们的。 与此同时,秦皇后正领着娴妃往御书房而来。 王泉在外候着,一见她们来,就乐呵呵地把人给请了进去。 “臣妾叩见陛下……” “臣妾叩见陛下……” 秦皇后与娴妃异口同声。 “平身,赐座……” 两人坐了下来,建宁帝看着云华开口道,“云华,你抬头,让娴妃娘娘好好看看……” 云华虽心里奇怪,但还是依言照做。 娴妃扭头看去,第一眼,便激动地站了起来,“陛下……他……” 建宁帝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虞大夫年轻时为了采药,常常翻山越岭。 她有很强的辨别方向的能力,不管走多远,从来不会迷路。 那一年,她在山里整整走了三天三夜,不知道翻过了多少座山头。 在一个山坳里,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妇人,她怀里,还有一个嫩生生的孩子。 这孩子生得好,一看就是有福的长相。 那妇人拉住她的衣角,求她救救这孩子,说完,就咽了气。 虞大夫虽然是大夫,可早些年,她为了试药,伤了身子,与云捕头成亲之后,一直没有生养。她想着,这孩子带回去,也算是个慰藉吧…… 她将背篓里的草药同衣裳包好,放在手里拎着,又寻了许多干草铺在背篓里,将孩子放进去,埋了那妇人的尸首后,便带着孩子回到了营州。 这孩子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物件,唯有后腰处,有一颗红痣,异常显眼。 “对,对,当年,本宫的孩子,后腰处的确有一颗红痣的……”娴妃已经满眼泪水。 母子连心,她都不用去检查那颗红痣,光看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就知道,这个年轻人,一定是她的孩子! 云华看向凌王,凌王才道,“当日,那位穆姑娘,是本王的未婚妻,当日,她在青光寺为你治伤时,发现你的相貌与娴妃娘娘长得十分相似,这才将你带回到本王的府中,恰好,你又要寻本王,汇报营州之事,但后来事情一件一件出了,陛下又派人去营州去寻你的双亲,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便一直没同你说。” 云华不敢置信,“我,我是陛下和娴妃娘娘的孩子吗?” 凌王点头。 建宁帝眼睛也红了,雍王用自己的孩子掉包,云华又恰好被人带去了营州。营州铁矿一事,又成为了他们扳倒雍王的契机。 而这个契机,则恰好是云华送来的。 看来,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啊! 云华看着自己的双亲,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云捕头夫妇亲生的,但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世竟会如此曲折。 他曾以为,是自己的父母不要他了。 云捕头示意他跪下认亲。 云华照做,不过,那句父皇,母妃,他始终喊不出口。 建宁帝也不为难他,“你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叫不出口也没关系,往后日子还长,慢慢来,啊……” 第233章 赐婚煜王 娴妃也是这样想的,她什么都不求,只求孩子还活着。 如今孩子活生生站在她面前,还生得如此优秀,被教育得这样好,她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她激动得抱着皇后,哭得不能自已。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盼着这么一天,这一天,终于来了! 老天待她不薄! 秦皇后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孩子回来了就好。” 云华这才道,“孩儿,拜见父皇,母后,还有,母妃……” 他知道,皇后是嫡母,他也该尊敬的。 娴妃放开皇后,快步走到云华跟前来,将他扶了起来。抓着他的手,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凌王有些不习惯这样感动的场景,于是悄悄告退。 崇文殿外,他看见了太子在外头站着。 见凌王出来,他神色如常,弯腰行礼,“皇叔……” “朝堂之上,本已无人能再与你争锋,如今又出来一个娴妃之子,你心里,有何想法?” 太子笑了,云淡风轻,“娴母妃待我,也如同亲娘一般,她的孩子能平安回来,我自然是替她高兴的。” 凌王的手,随意地搭上了他的肩头,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太子心里都明白。 “皇叔不必担心,将来我与他之间会有龃龉。我与皇叔一样,身在这个位置,只是因为责任,而不是因为欲望。若是父皇觉得,他更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那我也会满心欢喜的让贤的。” 元樱一大早就到了凌王府去寻云华,却被告知他被凌王带进宫了。 可是,凌王的马车正在缓缓的走来,下车的却只有凌王一人。 “臣女见过王爷……” 凌王颔首,表示回应,“元姑娘,是来寻云华的?” 元樱低着头答是,“不过,侍卫说,他被王爷带进宫了,是不是,他犯了什么错?陛下生气了,要罚他?” 凌王难得心情好,当下就笑了,“你怎会如此想?云话千里迢迢跑到京都来报信,朝廷才能及时解决营州之乱,陛下赏他还来不及,怎会罚他呢?不过,本王倒是要恭喜元姑娘,好事将近了……回府等消息吧……” 元樱一头雾水的离开了。 之后的日子,她都再没有见过云华。 直到大年初六,开印复朝之后。 建宁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恢复了云华的皇子身份,表彰了他带来营州生乱消息的功绩,还赐了封号‘煜’,取照耀未来之意,还取了新的名字,‘瀚’ 希望他的心胸,如江海般浩瀚辽阔,照耀着大安的未来。 兵变当晚,许多大臣亲耳听到了崇王是雍王儿子的事情,所以,对于云华的身份,他们没有什么疑惑的。 一看那张与娴妃相似的脸,就清楚了。 这说白了也还是皇家事,他们跟着祝贺就行了,若是提出来疑问,万一将来,这位煜王有了不可一世的成就,要翻旧账的话,他们可承受不了。 煜王君瀚,第一次身穿朝服,站在文武百官的面前。 那气度与风华,与太子不相上下。 下朝之后,顾老将军和顾青苏回到府中,和他们一起进门的还有来宣旨的内官。 得知有圣旨降下,老夫人忙安排人准备香案,带着满府上下,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大安建宁皇帝制诏:兹闻九州漕运总督之女元樱,秀外慧中,机警聪敏,宜室宜家。之,朕躬闻之甚悦。今煜王君瀚已及弱冠之年,当择佳偶与配。值元氏女樱,待字闺中,与煜王佳偶天成,特将汝许配煜王为正妃,择期完婚,钦此——” 元樱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在众人心里疑惑,宫里何时多了一位煜王时,她心里只有一个认知,她被赐婚了!她要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了…… 那云华怎么办? 她不想嫁什么皇子,什么煜王…… “樱儿,发什么愣呢?接旨啊……” 元樱一脸错愕和为难,还有绝望,但是,抗旨,是要杀头的,她自己不怕死,但她不能连累顾家满门…… 所以,她低下头,颤巍巍的举起了双手,“臣女元樱,接旨,谢主隆恩……” 接旨过后,她顾不得礼节,撒腿就奔了出去。 她一路哭着去了凌王府,可惜侍卫告诉她,云华不在。 “那我找王爷,王爷在吗?” 侍卫只好让她进去。 凌王正在院子里,同太子下棋。 元樱再难过,也没忘了礼数,“臣女见过王爷,见过太子……” 太子瞧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笑着道,“哟,这是怎么了?” 元樱抹了抹泪,“王爷,您知道云华在哪儿吗?臣女,想见他……” 她知道,在接到赐婚圣旨之后,她不该再提别的男子的名字。 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她现在迫切的想要见到云华。 “阿商,带元姑娘去。” “是!” “元姑娘,请跟属下来吧?” 元樱跟着阿商走,阿商知道元樱是会骑马的,于是准备了马匹。 两人策马狂奔,去了城门口。 城门处,云华脱下了那身象征着身份的锦衣华服,还穿着普通人的衣裳,与自己的双亲依依惜别。 “爹,娘,孩儿不孝,如今有了这身份束缚,不能侍奉在二老膝下了……你们能不能留下……” 虞大夫笑着道,“傻孩子,只要在你心里还当我们是爹娘,我们就一直都在,但是,我们生在营州,长在营州,我们还是要回去的……你,好好的。记住,无论何时,都要谨守本心,不要被权利和欲望,冲昏了头脑……” 云华点点头,“孩儿知道了……孩儿这一趟,遇到了中意的姑娘,还着让你们见见呢……” 云捕头摆摆手,“有缘自会相见的,你啊,将来可要好好对人家……” “驾——”身后传来策马的声音,三人的目光齐齐朝城门处看去。 那疾驰而来的粉色身影,不是元樱又是谁? “云华!” “吁——”她紧紧勒住缰绳,让疾驰的马儿停下来,自己一刻不停的跃了下来,朝云华奔去。 本来一肚子的话想要和他说的,但是一到跟前,就只剩下了眼泪。 第234章 你是煜王 “你,你是不是要回营州了?你要走,不能跟我说一声吗?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云华看她哭了,有些手忙脚乱,“你,你别哭啊……我没有要走……” 元樱哭得越发大声,“你骗人!你从那天进了宫,就再也不来找我了,你是不是知道,我要被赐婚给煜王,所以要和我划清界限……” 云华这才反应过来,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将元樱拉过来,站在双亲面前,“爹,娘,这就是孩儿同你们说的那位姑娘,她叫元樱。当日,我被人一路追杀,受了重伤,躲在城外青光寺里,就是她救了我……” 元樱见有长辈在,忙擦干眼泪,微微屈膝行礼,“伯父,伯母好,元樱失礼,让二位见笑了……” 云捕头和虞大夫一见这小姑娘就喜欢。 之前听云华说,她出身名门,父亲是九州漕运总督,官居二品。 她在不知道云华真实身份的情况下,都能对他无微不至,可见,不是个贪慕虚荣的姑娘。 许多话,他们现在也不方便说了,毕竟云华现在已经是正经的皇子了,他们这对曾经的父母,会给他将来的璀璨人生蒙上一层阴影,所以,还是尽快离去为好。 一番惜别之后,二老踏上了回营州的马车,云华特意请求建宁帝,派人护送,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一路上,总要有个人照应的。 看着马车远去,云哈忙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到元樱的身上,“城外风大,我们上马车再说……” 元樱还在疑惑他为什么没有走,但是,这城门口人来人往的,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由云华扶着,上了马车。 阿商见没自己的事情了,上了马,将另一匹马的缰绳也拉在手里,回了城。 元樱方才只想见到人,一路疾驰,也没觉得有多冷,这会儿,却冻得她牙齿都打架。 云华坐近,欲将人搂在怀里,被元樱拒绝,并且与他拉开距离。 云华疑惑,“怎么了?” 元樱很难过,低着头,“我,我刚刚接了赐婚的圣旨,我要嫁给煜王了,不能同你如此亲近,否则,会害了你的……” 云华不顾她的拒绝,紧紧将她搂在怀里,“怪我,怪我还未来得及,与你说清楚……” 元樱抬头,泪眼模糊的,“你怎么,没有同你爹娘一起回营州去?” 云华捏捏她的脸,“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变得如此糊涂来着?” 元樱脑海之中,电光火石,突然,她眨了眨眼睛,“你,你是煜王?!” 云华点点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听皇叔说,是当年雍王将我和他自己的孩儿掉了包,崇王是他的孩子,他图谋江山多年,想着若是他自己没有机会举兵造反,就将他自己的儿子扶持上位。可惜,他的计谋被父皇和皇叔识破,一举将他们父子铲除掉了……这事,你姐姐知道内情,当初在青光寺,她就是见我与娴妃娘娘长相相似,这才将我带回凌王府的,恰好,我又要寻凌王汇报营州之事,也算是阴差阳错……” 元樱满心要另嫁他人的阴霾,在这一刻拨云见日。 她破涕为笑,“颜姐姐也真是,一点消息都不肯向我透露……” 不过事关朝廷和皇嗣,是不能随处说,她并不是抱怨穆轻颜有意隐瞒,只随口那么一说。 心事说开之后,元樱有些局促起来。 毕竟,之前两人之间,虽然都有那个意思,但云华,不从此刻开始,他叫君瀚,是陛下的皇子,正经册封的煜王。 君瀚从来没有主动说过,他对自己有意,那自己今日这样的举动,在他眼里,是否过于轻浮了呢? 她有些担心的抬了抬头。 君瀚似乎看穿了她所想,“当初,我是觉得,以自己的身份,配不上你,所以,才迟迟不敢吐露心事……后来,得知自己是皇子之后,我第一反应就是,我终于可以娶你了……有了皇子的身份,你我之间的事情,应该就不会有任何阻隔了……所以,父皇下旨册封之后,我第一件事情,就是请求他赐婚。但事先没和你说,害你伤心了,对不起……” 元樱笑着摇摇头,“不必说对不起……我,我并不是因为你的身份……只是因为,你这个人……” 他跟着元樱去了顾家。 顾老将军和顾青苏都见过这位煜王了,但顾家其他人还未见过。如今事情已经清楚明了,雍王和崇王也已经伏诛,穆轻颜便将关于煜王的来龙去脉,大概地说了一遍,也说了元樱与他的交集。 元夫人这才放了心。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若是让她嫁一个,她自己不喜欢的男子,那比杀了她,还让她难过。 今日接下旨意,也只是因为抗旨会连累家人。 “那他人品如何?”顾老夫人最关心的就是这个,身份家世都还在其次,最主要的就是人品。 穆轻颜笑道,“外祖母,樱妹妹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子,她有自己的判断力。若是人品不好,她还会看得上吗?” 元夫人忙附和道,“这倒是,樱儿这孩子啊,看人确实挺准的。当初在淮扬,多少贪图我们家世想要攀亲的人,都被她一一戳穿打发了。” 提起女儿,元夫人满脸的骄傲。 她的这一双儿女,从来没有让她操过心。反而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时时让儿女挂心。真是惭愧。 众人在花厅里说着话,门房就来通报,说是煜王来访。 顾老夫人正想带着人出去迎接,人就进来了。 君瀚的姿态放得很低,他今日本来就准备上门拜访的,所以马车上准备好了厚礼,眼下命人送了进来。 跟长辈们一一见礼之后,才道,“晚辈今日,第一次登门拜访,礼数有不妥之处,还望各位长辈,多多包涵。” 他穿着朴素,不像是皇子。 但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气,却是让人无法忽略的。 顾老将军他们去了军营,不在府里。 老夫人笑容满面,“煜王殿下客气了,您贵为皇子,大驾光临,我们未能远迎,是我们顾家失礼,要请殿下海涵才是……” 第235章 穆斯年伏法 君瀚忙摆摆手,“老夫人千万不要客气……晚辈今日来,是想就赐婚一事,给诸位长辈一个交代……晚辈知道,此事提出来,有些唐突了……但,晚辈与元姑娘,来两情相悦,还请诸位长辈成全……” 众人一听,都有些乐了。 心道这位煜王殿下还真是有意思。 这桩婚事是陛下赐婚的,他们不成全不就成抗旨了吗? 顾老夫人看着这个年轻人,也觉得很安慰。 自己的外孙女,能得一个好归宿,她自然是高兴的。 “这门婚事,既是两情相悦的,我们做长辈的若是不成全,岂不是显得太过不近人情了?只不过,樱儿的父兄远在淮扬,若是婚期定了,还得提前告知他们一声才是啊……” 君瀚别看表面上很是镇定自若的样子,实际上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 听了老夫人这话,他心里的石头也总算落了下来,“老夫人,这婚期得请钦天监来择选,一时间倒还不用急,毕竟,筹备婚事也是需要时日的。何况,皇叔与穆姑娘的婚期在即,我与元姑娘的婚事,只能往后推一推了。” 穆轻颜本来在悄悄吃瓜,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老夫人看向她,笑意更深了,“是咯!我们顾家,真是双喜临门啊!” 一时间,花厅里欢声笑语不断。 穆轻颜与元樱二人的脸不约而同的红了起来。 互相看看对方,拉着手齐齐跑了出去。这份小儿女的娇羞,更是逗乐了众人。 里头的热闹还在继续。 元樱与穆轻颜跑到花园里,停下来后,看着对方酡红的脸,都笑出了声。 元樱忍不住控诉,“颜姐姐,你的口风可真是够紧的啊!明知道他的身份,却一个字也不肯向我透露,害我接到圣旨时,那叫一个伤心……后来匆不顾女儿家的矜持跑到凌王府去寻他,又一路追到了城门口……好丢脸哦……” 穆轻颜笑了,“丢什么脸?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 元樱也去捏捏她的脸,“既如此,你方才脸红什么呢?” 穆轻颜被反将一军,一时没有话来应答,只能选择沉默。 不过,她倒是还有一件事情要办,差点就忘了! 抚国公府,穆斯年已经卧床许久了,因为没有人照看他,所以他的伤势恢复得很慢。 不过,再怎么慢,也是好了的。 但他下床走出屋子的那一刻,见到的,却是刑部的官差。 “奉旨,捉拿崇王余党!” 于是,堂堂公爵之身,就被戴上了重重枷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押走了。 国公府贴上了封条。 穆斯年的罪行审得很快。 他私底下站队崇王,还与大长公主有所勾结。包括他当年谎报军情,冒领军功,为了堵顾家人的口,设计顾青苁失节的事情,都被翻了出来。 众人纷纷同情起那个已经死了将近二十年的顾青苁。同时也知道了,顾氏当年生下的是一对龙凤胎。 这对龙凤胎的父亲,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逍遥宗少宗主! 大家同情顾青苁,纷纷指责穆斯年的无耻,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居然设计自己的未婚妻子,简直是天下男人的耻辱。 穆斯年被押送到刑场的那日,一路上被百姓扔臭鸡蛋,泼粪水,扔烂菜叶,弄得一身恶臭,受到了他几十年的人生里,从未受过的屈辱和谩骂。 穆轻颜看着他跪在刑台上,低着头,不发一言。 直到他人头落地,他都没有抬起头来过。 在临死之前,他定然是后悔的!后悔自己为了私欲,去冒领军功。 他的一生,就从那个谎言开始之后,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他本是京都风华正茂的少年郎,世家出身,有着普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企及的身份和荣华。 可偏偏,这份荣华,都被他自己,亲手,变成了耻辱。 看着她人头落地之后,穆轻颜去了自己置办的那个小院儿。 如今,那里变成了沁姨娘她们和府里几个庶出孩子的栖身之所。 在准备对付穆斯年之前,她特意去向建宁帝求了情。 罪不及妻儿,穆斯年生前有什么荣耀,他们也没有跟着享受到多少,没道理他犯了错,却要让他们所有人来为他所犯的过错赎罪。 “以后,你们若是愿意,可以将孩子们送到学堂去念书。受穆斯年的影响,能留住性命和安稳已是不易,想要入仕怕是难了。不过,多读些书,将来想要谋求个出路,也会简单得多。” 几位姨娘,都厌倦了大户人家里的尔虞我诈,她们也曾深受其害。眼下有安稳的日子可以过,她们就谢天谢地了。 “多谢姑娘,还事事为我们打算……若是学堂里,需要缝缝补补,洒扫煮饭的活计,我们也可以去做,不要工钱,管饭就行……”沁姨娘这话一出口,立即得到了其他几位姨娘的肯定。 穆轻颜笑了,“这事儿你们得问阿玉,这些事情都是她在操心。不过啊,她如今忙着出嫁,恐怕也没有心思想别的,到时候再说吧……家里有什么短缺的,就和我说,我来给你们置办齐。” 按理说,是她破坏了她们原本衣食无忧的生活,她们应该恨她才是的。 但她们都没有。 只是因为,当年她母亲在府时,对她们多有照拂。她们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因为家道中落,才会沦落到做人妾室的份上。 顾氏对她们很好,从未有苛待。 即使她自己也过得如履薄冰,她也会尽自己的力,去照拂她们…… 种善因得善果,穆轻颜一直相信这一句话。 穆斯年伏法之后,顾青荣和顾青茂也入京了,还押送着穆如歌与穆新尚。 穆如歌再一次进了大理寺监牢,不过这一次,她再也逃不出生天了。 在回来的途中,她已经得知雍王兵败身亡,崇王也被赐死的消息。她所有的骄傲和信念,都在那一刻瞬间崩塌。 她是以死囚的身份,再一次踏入这座繁华的皇城的。 这里的一切,已经与她无关了…… 第236章 穆如歌被腰斩 穆新尚曾是太子伴读,但他耳朵根子软,一直听从穆如歌的安排,与雍王父子勾结。脚踏两条船,在做太子伴读之时,将太子的一举一动,都像崇王汇报,甚至参与了刺杀凌王一事,最后,被建宁帝赐了毒酒。 穆如歌的罪则更重,她曾设计谋害皇后,加上与崇王勾结,串连朝臣,企图扰乱朝纲,被判了腰斩之刑。 行刑那日,穆轻颜去了刑场观刑。 她得亲眼看着她死,毕竟顾家人被残害,死后曝尸荒野,她被剜眼剁足,都是拜她所赐! 穆如歌被押上刑台,看见了人群里,容光焕发的母轻颜,还有那个,站在她身边的凌王!这两个连头发丝看起来都很般配的人就这样站在她面前,看着她最狼狈的一幕,这让她感觉到了无尽的羞辱! 她想不明白,自己有哪一点比不上穆轻颜!她比穆轻颜更早识得凌王!在!在穆轻颜还是从穷乡僻壤接回来的土包子时,她就已经是宫里人人敬仰的尚仪女官了! 可是为什么!陛下不喜欢她! 秦皇后也不喜欢她! 宫里那些妃子,即使品阶再低,对她也只有表面的客气! 太后看似对她无微不至,实则只是将她当成棋子,想要掌控她的人生! 就连蓝氏,她的母亲,也是因为,自己能给她带来荣耀,才会对她言听计从! 没有人真正在乎她这个人! 可是穆轻颜呢!她母亲早死了,生父不详!可她一回京,就得了凌王的青眼!紧接着是陛下,皇后…… 就连她的亲妹妹,穆盈玉,也常跟在她身后,姐姐长姐姐短! 再后来顾家人回京,护着她的人就更多了! 而她穆如歌呢!空有一个身份,实则什么都没有!每个人对她,都只有利用! 随着一声,“时辰到——行刑——” 斩令一下,刽子手就扯掉了她背后的牌子,将她摁在了虎头铡刀之下。 她看着刽子手手起刀落,斩断了绳索,铡刀急速落下。 她的身子被斩成了两段。 她很痛苦,但没有立即死去。 她努力抬起头哦,去看穆轻颜所在的方向,这一生她所做过的事情,都在脑子里,如同走马灯一般,旋转回放。 有些甚至是不属于她的记忆,也在里头盘旋不停。 开始她疑惑,后来,开始清醒的意识到,为什么穆轻颜回如此恨她!原来,她俩的仇恨可能是从遥远的上辈子就开始了…… 穆轻颜被铁链捆着,被她下令剜眼剁足…… 哈哈哈…… 邢台上,发出了凄厉的笑声。 突然,那笑声戛然而止。 瞪大的眼睛,垂下的头颅,喷涌而出的鲜血,宣告着她这一生的终结。 这是原主的最后一个仇人…… 穆轻颜在心里默念。 她占据了人家的身体,要为人家做的事情,总算是做完了…… 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拉着凌王的手,有些颤抖,“走吧……” 从刑场离开之后,穆轻颜的心情一直很沉重。但是,她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静静地靠在凌王肩上。 “颜儿,心里难受可以说出来,我在……” 穆轻颜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她想告诉凌王一切。但是,光是她穿越,借尸还魂这一件事情,都已经很荒诞了。 就不要提那个梦里的事情了。 这让人怎么接受呢? 万一凌王把她当鬼怪怎么办呢? 她坐直了身子,低着头,双手放在腿上紧紧捏着自己的袖子。 “究竟是怎样的事情,让你如此为难?” “回王府吧,回王府我再跟你说。” 毕竟,他们是要成亲的,这件事情,总不能一直瞒着,他也有权力知道,自己将来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人,才好判断,这亲到底还成不成。 不然婚后才告诉他,他接受不了怎么办呢? 圣旨赐婚也不能轻易和离。 眼下若是反悔,还可以寻个由头,让陛下收回成命。 反正她到时候也要认祖归宗,若是凌王接受不了,到时候,她就回逍遥宗呗,或者,跟着师兄师姐们,去闯荡江湖,济弱扶贫,倒也潇洒。 在回王府这一段路,她甚至连自己之后要去哪里闯荡都想好了! 到了王府,进了书房。 凌王给她搬好了椅子,泡好了茶,然后自己在对面坐了下来,就这么盯着她瞧,那意思很明显了。 茶水滚烫,穆轻颜端起轻轻抿一口又放下了。 “你,相信这世上,有另一片时空吗?” 凌王想了想,点了点头。 穆轻颜不会无的放矢,她护如此问,定然是因为,她要说的事情,和这个问题有关。 所以,凌王选择了相信。 见他相信,穆轻颜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我呢,叫穆轻颜,但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穆轻颜。当初,抚国公府的穆轻颜,在一场诗会上,遭蓝蕙算计,被她的侍女玉兰推下水之后,就淹死了。我在我的那个世界里,因为去逛了一趟寺庙,就灵魂出窍,穿到这里来了,就,恰好附在了已经死去的穆轻颜的身上,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凌王心里是很震惊的。 “你的意思是说,抚国公府的穆轻颜死于溺水,而你的灵魂,恰好占据了她的身体,代替她,活在了大安?” 穆轻颜点头,“对,就是这样的……她年幼时,过得特别苦,回到京都又被蓝蕙和蓝氏欺负得很惨,蓝蕙与杨靖暗通款曲,珠胎暗结,所以她就被退了婚。我,我占据了人家的身体,当然要给她报仇了,所以,后来的一切,你也知道了……” 凌王点点头,并未表现出异常,或者不能接受的样子。穆轻颜的心里,又轻松了几分。 “那,崇王和穆如歌呢?” 穆轻颜倒吸一口冷气,“你发现了对不对?你那么聪明,早就该发现异常的,但你却一直没有问我。” “我想等你自己告诉我,你若是不想说,那,我也可以不知道……” “我之所以会对崇王的一切,那么敏感,是因为一个梦,一个从我占据这具身体之后,就一直缠着我的梦。” 说罢,她就将梦境里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崇王和穆如歌阴谋得逞之后,顾家的下场,她的下场,还有秦老大人,秦桑白和杨翊的结局。 第237章 她是来拯救大安百姓的 “梦里没有出现过你和陛下,但我想,若是按照那个轨迹,一切都是提前发生的,你在宫变之前,就已经毒发身亡了。朝堂之上都是雍王的人,陛下孤立无援,所以,雍王也就没有必要冒险和夷国北歧勾结攻打迟陵关。 雍王在算准一切之后发动宫变,因为你死了,也无人察觉崇王的身份,雍王的阴谋,所以也就没有永嘉长公主的回京支援。我根据梦境猜测,大致情况大概就是跟宫变当日差不多,陛下和太子死在乱军之中,雍王阴谋得逞之际,被崇王背后捅刀,然后,他就名正言顺的以陛下皇子的身份,荣登大宝。之后,为了夺兵权,屠了顾家满门。 但我没有想通,为什么他那么恨穆轻颜,要下令,让穆如歌,将她剜眼剁足,让她受尽痛苦而死……” 一切的仇恨,都应当是有来由的。 但是,梦境里没有给她答案,只是告诉她结果。 她看着那结果,提前打乱了这一切,改写了那个充满悲哀的结局。 凌王听完心里的震惊程度,不亚于被雷劈中。 若是梦境为真,穆轻颜若是没有穿越到这里,没有救下他,没有一步步发现崇王背地里的心思,那么一切,真的会像梦境一般发展。 那大安百姓,就会在君澜那样的暴君手里,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 届时内忧外患,若无强大的财富支撑前线,那大安,很快就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所以,穆轻颜,是来拯救他,拯救大安百姓的! 但他第一反应则是将人紧紧地搂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后脑勺,“颜儿别怕,他们都死了,不能再伤害你了……” 穆轻颜微微笑了,乖巧地伏在他温暖的怀里,“我没事……” 这件事情说出来之后,她心里轻松多了。 “君晔,你会不会,把我当成怪物啊?”君也听见,她在自己怀里,发出有些闷闷的声音。 君晔笑了笑,将人抱得更紧,“就算你是吸人精气的女鬼,我也娶定了!颜儿,我得感谢你,大安百姓,都得感谢你,感谢你,拯救他们与水火。” 穆轻颜眯着眼睛,在他怀里蹭了蹭,“可不是吗?要不是我救了你的性命,你哪儿有今天啊……还想娶媳妇儿呢!美得你!” 正月十六,是个诸事皆宜的黄道吉日,顾家人一起,去了顾青苁的埋骨之地,将她的棺椁挖出。 顾老将军和老夫人已经同意,让煦临带着母亲的棺椁回逍遥宗去,以逍遥宗少宗主夫人的身份下葬。 当日,穆轻颜与煦临兄妹二人,就带着母亲的灵柩,出京,前往逍遥宗。 燕大夫和逍遥宗弟子随行,队伍十分壮大。 一路上,他们只在荒郊野外歇息,不进城。 队伍足足走了十日,才能看到逍遥宗的山门。 燕归离的坟茔在逍遥宗后山的一片梅林里,他生前喜欢梅,这片梅林,就是他从小亲手栽种,亲手浇灌着长大的。 如今,他临行前心心念念的姑娘,就躺在他的边上。 燕宗主特意准备了红绸和婚服,还有龙凤烛,就算,圆了他们之间的缘分。也算燕归离,正式迎娶了顾青苁过门。 “阿离,为父终于没有辜负你的托付,将你要寻的姑娘找到了。她还给你生了一对儿女,如今,都已长大成人了……你,可以安息了……” 穆轻颜与煦临身着孝服,双双跪下,给双亲磕头,也算是认祖归宗了。 燕宗主想给她取一个新的名字,既然已经认祖归宗了,总不能还随穆姓吧? 若是只改姓,倒还好,只是‘颜’和‘燕’二字撞了声,若是唤做燕轻颜,倒不好听了。 “祖父,不如,叫轻轻吧,燕轻轻……颜儿,就算做小字。如此,大家也还能像以前一样唤她,不会不习惯。”煦临提议。 穆轻颜笑着道,“行,反正就是个称呼,叫什么都行。” 穆这个姓,是她前世的姓。也是原主那短暂的一生带着的姓氏。 但,原主终究是姓燕的,她短暂一生的苦难,皆由穆斯年而起,当然不能再用他的姓氏。 从今往后,她,就变成燕轻轻了。 将顾青苁重新下葬后,又雕刻了新的牌位,供奉在燕家的祠堂里。 燕轻轻,就该回京,与凌王成婚了。 与此同时,朝廷也分别派了人,前往冼州和宿州。 清王此前与雍王勾结,为了抢夺财物灭人宗门,本是要严加惩处的,但念在他迷途知返,阻拦祁王有功的份上,只是勒令他将还未来得及花费掉的财物尽数归还给北名山庄祁庄主的未亡人,和女儿,并且负责出资重建北鸣山庄。 他被削了一半的兵权,日后在冼州,还有一位能制衡他的弘威将军,作为对他与雍王勾结的惩罚。 而祁王冥顽不灵,甚至在被清王阻拦之时,有意将清王置于死地。被建宁帝下旨收回封地食邑,押解回京,终身幽禁,他依旧是祁王,但已经是一个没有兵权,不能做任何事情的祁王。 清王是个听劝的,不管建宁帝如何罚他,他都没有怨言,谁叫他犯糊涂,做了雍王的狗腿呢! 他马不停蹄地阻止了一支负责建造房屋的队伍,前王北鸣山庄旧址。此处虽被大火焚毁,但还是有一部分被保留了下来,没有完全毁去,只要稍加修缮即可。 九娘和祁夫人接到圣旨说,要将她们家的财物归还,还要重建北鸣山庄之时,心里是又激动又难过。 高兴的是,她们可以回家了。 难过的是,家人已经全都死在了那场灭门之祸中,再也回不来了…… 当年惨遭灭门之祸后,北鸣山庄被烧得面目全非,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尸骨留存下来…… 她们还活着,重建北鸣山庄,可以为他们立碑供奉,让灵魂有安处,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 回京都的官道之上。 “颜儿,你这么急做什么?逍遥宗里的师兄师姐们,还想和你好好切磋一下武艺呢!你就跑得没影了!”煦临策马狂奔去追前面的人。 第238章 归心似箭 燕轻轻策马在前面疾驰,一身红衣翻飞,肆意洒脱,“哥哥,我这叫归心似箭!归心似箭你懂吗?难道,你就不想快点见到你的心上人吗?” 这调侃的话语被疾驰的风带到他的耳边,吹红了他的脸。 是啊!他也想快些见到他的心上人! 来时用了十日,回去时,只用了五日。 待她风尘仆仆地勒紧缰绳,停留在京都城门口的那一刻,想要见到君晔的心激动得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尤其是看到那人,远远地站在马车前,朝他张开了双臂,道了一声,“颜儿,过来……” 燕轻轻跃下马,飞奔了过去,像只欢快的鸟儿,扑棱着翅膀,一下子,扑进了他温暖宽大的怀里。 彼此紧紧相拥,温存过后,燕轻轻在他怀里抬头,明媚的笑意就在眼前,“君晔,我回来嫁你了……祖父和兄长给我取了新的名字,以后,我就叫燕轻轻了!” 君晔低头,蹭了蹭她的的鼻尖,“是哦!那我要用多少聘礼,才能娶到堂堂逍遥宗的大小姐啊?” 燕轻轻松开手,在他眼前比划,“大概这——么多吧……” 君晔一脸宠溺地在她额上轻轻弹了一下,“走吧,带你回去梳洗。为了赶路,定是没有好好吃饭休息吧?” 燕轻轻上了马车坐下才撇撇嘴道,“哪儿有?我好好吃饭呢!一路上游山玩水的!根本不着急回来!” 君晔笑着看他口是心非的样子,“嗯,是啊,你一共就离开了京都二十日,去时花了十日,回来时花了五日,是一点也不着急的!嗯……不着急的……” 煦临在见到凌王的那一刻,就已经自动消失了。 他也有心心念念想要见的人。 只不过,这姑娘是个始乱终弃的。 在屿州那会儿,不要命的胡乱撩拨。将他撩拨的心神荡漾之后,人就消失不见了……如今见到他就跟陌生人无异。 傲娇得很! 他回了一趟顾家,梳洗一番,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容光焕发之后,才又匆匆地出了门,走得急,还和来寻他的顾钰撞了个满怀。 说了句抱歉就匆匆离开了。 顾钰在后头大喊,“你这刚回来,又要去哪儿啊?祖母让人给你做了饭菜——”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顾钰摇摇头,这些弟弟都是怎么回事儿? 最近一个二个的都不着家,顾锦也是,年纪最小,心思最多!之前死活不肯出门,生怕撞上那位清河郡主死缠烂打,这回反过来了!人清河郡主不搭理他了,变成他死缠烂打了! 煦临一路飞奔,想去永嘉长公主府,但人还没到,路过一家酒楼之时,就听见而来楼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干脆下马跟小二打听楼上是什么人。 小二忙道,“是长宁郡主还有清河郡主。” 煦临将自己的马交给小儿,自己匆匆上了楼。 刚到门前,就听到里头,长宁郡主的对他的控诉,“小姨,我跟你说,这些臭男人,就是不知好歹!我对他投怀送抱的时候,他故作清高对我不屑一顾!现在我不理他了,他反倒对我死缠烂打的了!你说,是不是闲的!凭什么女子不能主动呢!女子主动就叫不知羞耻呢!那遇到喜欢的不主动,人家也不主动,那不就没戏了吗!” 听这声音,醉得不轻呢! 她口中的小姨,就是那位清河郡主吧?清河郡主是永乐王的女儿,与永嘉长公主是同辈,也就是她的堂妹,长宁郡主,是该唤她一声小姨。 正想敲门,就看到顾锦鬼鬼祟祟的走了过来,将他拉走了! 走出好远,顾锦才问,“你不是回逍遥宗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呢?”煦临反问道。 顾锦一脸菜色,朝那雅间努努嘴,“还不是因为那屋子的里的姑奶奶吗!之前,死活要让我入赘,好不容易我自己想通了吧,她又说不入赘。现在啊,晾着我呢!见了我就当不认识我!也不知道这些姑娘家心里都在想什么,一时心血来潮,一会儿一个样,你根本拿她们没有办法……” 这是实话,煦临也深有同感。 于是,两个人就在站在回廊里,听着屋子里头,两个姑娘对天下男人的讨伐,直到夜幕降临。 她们才从里头出来,喝醉了酒,走路左摇右晃,东倒西歪的。 她们身边的人忙忙追着过来搀扶,但喝醉了酒的人,又野蛮又不讲理,愣是不要人扶。 煦临和顾锦同时上去,一人拉住了一个,拦腰抱起,匆匆下楼。 这两个祖宗,一见自己的心上人就老实了,也不闹腾了,乖乖地搂住心上人的脖子,小鸟依人的靠在他的怀里,时不时地骂一句,“混蛋!” 郡主出行,都是有侍女随从护卫的,他们也认得这二位,于是没有阻拦,眼看着他们抱着自己的主子,上了各自的马车,车夫赶车离去。 一上马车,清河郡主就推开了顾锦,自己坐在了一边,没有一点醉意,好像方才撒酒疯又撕又打的人不是她。 她偏过头去,不看顾锦,一脸的冷漠。 “郡主……” “我叫君念,不叫郡主!你只认识我的封号品阶吗?” 顾锦一时无话。 君念见他被自己堵得语塞,心里那叫一个气,“停车!” 她朝着外头娇喝一声。 车夫勒紧缰绳,马车很快停了下来。 “你给本郡主下去!在你还没有想清楚到底为什么要娶本郡主之前,你都不要再来见我!下车!” 顾锦知道她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当下也不敢反驳,只能诺诺地下了车。 他下了车,人还没有站稳,马车就飞快地走了,他刚抬头,就吃了一嘴的灰。 另一边,长宁郡主的马车上,却和谐得多。 叶清棠不似君念海量,她是真的醉了,但是也没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她知道自己在谁的怀里。 “没醉就起来,自己坐着,好不好……”煦临的声音低沉又带着些许沙哑。 第239章 别考验我 他低眸,看着那张微醺泛红的小脸,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叶清棠不但没起来,还撒娇似的扭了扭身子。 这真是要了煦临的命。 他仰头,深吸一口气,拼命压下心里的那股躁动,一遍一遍提醒自己,他们之间,还不是名正言顺。 “棠儿,别乱动……别考验我……” 叶清棠听到这话,低低地笑了,她迷离着双眼抬起头来,伸出食指,在他的轮廓上轻轻描摹。 从眉到眼,从眼到鼻,再滑到柔软的双唇…… “煦临,你的唇好软,看起来,好好亲啊……” 煦临闭眼,深深吸一口气,无奈抓住了那只不顾他死活不断撩火的小手。 “叶清棠!你再乱动——我——” “你就如何?”叶清棠一只手被他擒住,还有一只手势自由的,顺势搂上了他的脖颈,“你就是一个胆小鬼!你敢拿我如何?” 煦临认输了,他将在自己脖子后面的那只手也拿了下来,叹气道,“真是拿你没办法……方才,在酒楼里骂了我那么久,还没有解气吗?” 叶清棠轻哼一声,偏过脸去。 “你我之事,我已向祖父说明了,待他从逍遥宗回来,就会去公主府提亲。” 叶清棠听到这话,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可偏偏,她还得再装一下,“跟我说做什么?你来提亲,也得我母亲同意啊!再说了,我们本就是回来支援京都的,眼下京都事了,我自然是要同母亲回屿州去的。等我去了屿州,你我就再也不用相见了,还提什么亲呢!” 煦临双手握住她瘦削的肩,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对着自己。 叶清棠一正视那张令她神魂颠倒的脸,就败下阵来,那些故意说的气话,就没有了杀伤力。 她抿着唇低下了头,“行了我知道了!你,你放开我!” 她依旧是坐在人家腿上的,这样的动作,实在是过于亲密了些,方才使小性子时,还想着逗他一逗,如今他心如止水了,自己心里却有一股子燥气,难以消解。 煦临没有放,那双原本如同他名字一般温暖和煦的眼睛,在四目相对的这一刻,变得充满了侵略和占有。 多日的思念,再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煦临不想再克制自己的思念,低头,贴上了她的双唇…… 他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那柔软贴上自己的双唇那一刻,叶清棠惊讶得瞪大了双眼,不知作何反应。 待她反应过来,这吻便结束了。 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只能浅尝辄止…… 叶清棠的脸通红,比喝醉了酒还要红。 她刚认识煦临时胆子大得不像话,深更半夜的就敢闯进他的房间里,想要轻薄人家。 那个时候的煦临,隐忍克制,明明心里无法抗拒自己对他的吸引,还要装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现在,角色反过来了。 叶清棠突然才惊醒,眼前这人,不像表面这般清心寡欲……相反,他对自己,欲念深重…… 在屿州时,母亲和兄长对她虽然十分严厉,但只要她不是太出格,她们基本也就不会管。 于是,她闲来无事,因为好奇心驱使,也曾女扮男装,去逛过青楼,在那里见识过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也在那里,看到过很多小人书…… 所以,煦临方才…… 咳…… 她越想越觉得羞耻。 好在长公主府很快就到了,她下了马车,吩咐车夫将人送回去,自己就低着头提着裙摆跑进了家门。 煦临失笑,那个小丫头,貌似发现了自己的窘境嘛…… 燕轻轻一回到京都,九娘就带着祁夫人来寻她了,因为九娘现在是她的暗卫,想要离开,还得经过主人的同意。虽然她是凌王指派给燕轻轻的,但是,自从她跟了燕轻轻之后,她就只有一个主子,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姑娘,属下……” 陛下下旨命清王负责重建北鸣山庄的事情,她也知道了,这姑娘实在是命苦,能重建家园,日后母女俩,也能有个容身之处。 凌王派过来的几名暗卫的身契如今都在她一人手上,燕轻轻知道她的意思,当下便让玉簪将九娘的身契取了来,当着她的面烧掉,还她自由。 九娘跪了下来,“姑娘大恩,祁明月没齿难忘!” 她本名叫明月,妹妹叫云归。取字诗文,“当年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只因为,她是九月的生辰,所以取了九儿做小字。 祁夫人也想下跪,被燕轻轻拦住,“夫人勿需多礼,折煞晚辈了……” 祁夫人泪眼朦胧,“姑娘救了我家九娘,又救了我,当得起我这一跪……” 燕轻轻将她们母女俩的手叠在一起,“九娘是个很好的暗卫,但是从今日起,她就不再是谁是下属了,她往后的人生,属于她自己。若能重振北鸣山庄,想必祁庄主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母女俩离开京都那日,燕轻轻亲自出城相送。同行的还有其他几名暗卫,现在是不是暗卫,都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她们都露过脸了。月半护送那对姐妹也早就回来了。 玉簪依依不舍地将燕轻轻吩咐她准备的干粮和盘缠递给九娘,“这是姑娘的一点儿心意,你们这一路千里迢迢,夫人身子不好,不要急着赶路,累了就休息,常用的药,我也给你备了一些,用法都写在上面了,希望你们用不上,但是备着也是好的。” 九娘红着眼睛抱了抱玉簪,“知道了,谢谢玉簪妹妹……” 她看向其他几位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姐妹,上前一一拥抱。 最后,她小心翼翼的看向燕轻轻,燕轻轻主动上前抱住她,拍拍她的背,“过去的事情,都让她过去,往后的日子,记得向前看。人只有朝前看,才能生出无限的勇气……” 九娘眼睛都哭肿了。 此生能遇到像燕轻轻这样的主子,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九娘挥别她们,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朝前看,别回头。 看着马车远去,玉簪哭得可伤心了。 燕轻轻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傻玉簪,哭什么呢?她是回家呀……” 第240章 穆盈玉出嫁 玉簪忙擦干眼泪,“对啊,我哭什么呢……她以后,是要做庄主的人!以后说出去,北鸣山庄的庄主,是我的姐妹!我多有面儿啊!” 她边擦眼泪,边吸鼻子。虽然是止住了哭泣,但那双眼睛,就红得跟兔子似的。 一晃,正月已经过去。 来到了二月初六。 燕轻轻与凌王君晔还未到婚期,就先迎来了穆盈玉与张颂的婚礼。如今的她,再也不是谁家的千金,需要受人约束了。她是陛下亲封的乐安县主,虽然嫁的只是一个书生,但出嫁那日,得皇后娘娘和永嘉长公主添妆,也是莫大的荣耀。 就在燕轻轻的那个小院里,举办了一场不算太盛大,但是,让她满怀感动的婚礼。 “姐姐,谢谢你,若是没有你,我便不会有今日这样的好日子……” 燕轻轻忙去捂她的嘴,“今日是大喜之日,不要说这些丧气话。姐姐祝你日后,都是光明璀璨的好日子……” 说罢,给她盖上盖头,由喜娘扶着,出了门子,上了花轿。 昔日里抚国公府的几位姨娘都忍不住红了眼,这是她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蓝氏那样的性子,穆盈玉还没有长歪,实在是难能可贵。 叶清棠过来凑热闹,看着人上了花轿,就吵着要吃席。 燕轻轻无奈地笑了,“好,开席开席!今日敞开了吃,敞开了喝!喝醉了,我负责叫人送!” 那谁还跟她客气呀! 君念已经撸起袖子准备大快朵颐了! 另一边,燕轻轻以张颂的名义买下的小院子里,热闹非凡。学堂里的几位先生,还有几位负责照顾孩子们起居的妇人,和在学堂里上学的孩子们大部分都来了。 穆盈玉是负责教他们书法的先生,她们都很喜欢。听说,因为她办学堂,帮扶贫苦百姓,还得了陛下的嘉奖,册封了乐安县主。这可是莫大的荣耀! 而对于贫苦孩子来说,能得县主教学,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穆盈玉在揭了盖头之后,大大方方地出来,同大家一起饮酒吃席。 张颂的目光,就没有一刻离开她的脸。他出身贫苦,如今尚且一事无成,却能得此贤妻,实乃三生有幸! 宴席散,宾客欢。送走了客人之后,小院只剩下了夫妻二人。 张颂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夜里凉,明日我起来收拾,咱们先回房吧……” 提起回房,穆盈玉突然紧张了起来。 方才人多,没有这个气氛,眼下整个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就连这漆黑的夜空,都变得旖旎起来。 她的手被张颂的手包裹着,她只能愣愣地跟着他走。婚礼虽然简单,但也是满屋的喜庆,桌上那对燃烧着的红烛,更给这份喜庆,添上了一些羞怯。 穆盈玉整个人都恍惚的,脑子里一直在盘旋着出嫁前一夜,沁姨叮嘱她的话,和,给她看的那些小人书…… 自从脱离抚国公府之后,便不再称呼她为姨娘,而是沁姨。她们都该有自己崭新的人生。而不是被困于过去的身份,难以自拔。 她越想脸越烫,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坐在了床上。 张颂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她,“方才在席间,虽然已经喝了不少,但这合卺酒,还是不能少的……” 穆盈玉接过,与他手臂缠绕,相交而饮。 张颂去放酒杯,穆盈玉心神恍惚,看着他的背影,但忽然之间,身边的位置就陷了下去,那人,已经坐在她身边了。 两人四目相对,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他破釜沉舟,入京赶考失利,沦落京都街头,被京都世家子弟欺凌羞辱,几无活路。 在他觉得人生晦涩难当时,穆盈玉,就如同黑暗里的一束光,霎那间照亮了他的人生,温暖了他的心房。 只一眼,他就认定了这个姑娘。但那时,他一无所有,她却是公府嫡女。 后来,他跟着她,到了学堂,成了先生,几乎朝夕相处。得知虽是公府小姐,却因为父母偏心,而不得宠爱。甚至为了给兄姐铺路,拿她性命做筹码……后来,又发生了文昌侯府事件。 他对这个姑娘,只有心疼,只想自己快些强大起来,好将她娶回家,用尽余生之力,疼她护她,不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她有一个好姐姐,路都替她铺好了。她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只需往下走就行。 “玉儿,如今我一无所有,你都愿意嫁我为妻。我张颂在此,以亡亲之名起誓,此生定不负你!” 穆盈玉含羞带怯地,靠在他坚实的肩头,两人互相依偎…… 另一边的小院儿里,君念和叶清棠都喝得差不多了,燕轻轻便着人将她们送回去。刚把人扛上马车,煦临和顾锦就同时出现了。 燕轻轻松了一口气,“正好,人就交给你们了,安全送回府。” 顾锦和煦临骑着马,跟着马车分道扬镳。 君念回永乐王府,叶清棠则回永嘉长公主府。 自从君念打定主意要嫁顾锦,做凌王的嫂嫂之后,她就不再回城外别苑居住,而是搬回了永乐王府。 把人送走之后,燕轻轻看着满院的狼藉,叹了口气,同沁姨娘说,“沁姨,带孩子们去歇息吧,这些,明日再收拾……” 穆斯年共有四位妾室,分别沁姨娘秦氏,周姨娘,张姨娘,梅姨娘,如今,都不称姨娘了。 梅氏还有一个襁褓之中的孩子,如今正抱着哄睡,闻言笑着道,“姑娘今日也辛苦了,早点歇息吧,我们啊,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好……那,你们都好好的,我就回顾府去了……有事记得派人告诉我一声。” 她们把人送到门口,看着人上了马车,这才锁上大门,带着孩子各自回房歇息。 燕轻轻的马车上,还有凌王,不知他何时来了,等了多久。燕轻轻没问,今日看着穆盈玉出嫁,心里倒是生出了几分对婚后生活的憧憬来。 “君晔,你是不是,很早就开始喜欢我了?” 第241章 嫁给你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她轻轻靠在那人的肩膀上问。 之前她好像也问过这个问题,但那时,彼此没有确定心意。他可傲娇得很,根本不承认。 如今已经心有灵犀,也真的要谈婚论嫁了,君晔大大方方的承认,“可不是吗?本王纵横疆场,权倾朝野,你是除了你祖父之外,第一个敢那样劈头盖脸骂我的人,对我来说,可是新鲜的很……而且,我那时,对你很是好奇。你明明知道穆盈玉在算计你,可你好像不在乎。到如今为止,害过你的人,你一个都没有放过,但唯独对他,你很是宽容。不仅处处为她着想铺路,还让她有了好的归宿。那张颂能入你的眼,必定有他过人之处,否则,你也不会不遗余力的帮他置办宅子,让他迎娶穆盈玉。” 燕轻轻抿着唇笑了,“张颂,只怕会成为将来朝堂上能与世家力量抗衡的中坚力量。你不要小瞧了一个贫苦出身的人,想要青云直上的决心。他们见识过人间疾苦,更加了解,百姓们想要的是什么。他们或许有私心,但是,代入自己的出身,想要为百姓做实事的心也不是假的。” 眼下,朝中最大的麻烦已经解决了,之后,便是等待秋闱,开科举,广纳贤才,为朝廷注入新鲜血液。张颂本就是要参加科考的,此人有真才实学,学堂里的几位先生,都以他为首,将来若是能高中,进入朝堂,有了机遇,他的成就,必定不可小觑。 如今的朝堂多被世家把控,世家根深蒂固,势力盘根错节,各大世家之间,又有理不清的裙带关系。想要改变这一局面,需得培植出一批纯臣,壮大队伍,好让他们有能力有基础,与世家抗衡,以此,来达到制衡的目的。 任何一个朝代,都会有这样两方势力互相倾轧争斗。 但皇室想要的,只是在这两方势力之中寻到一个平衡,而不是让一家独大,大到可以让挟制皇室,让皇室妥协。 受雍王崇王的影响,被牵连的官员也不在少数,如今还能在朝堂之上站着的,要么就是藏得深,没有被察觉与雍王崇王有瓜葛。要么就是官职低微,没有势力,雍王和崇王根本瞧不上的,还有就是像秦老大人,和杨翊那样有风骨绝不会被人招揽的纯臣。 君晔的手,抚上她的脸,“原来你那么早,就开始为朝廷物色人才了?” 燕轻轻拍掉他的手,“别闹,我今日累着呢!嫁给你,往后也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君晔苦笑,没有反驳,因为事实如此。他站在权利的中心,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朝廷的动向,身为他的王妃,又岂能随心所欲?终究是他,将她扯入了这方深潭之中。 感受到身边的人身上的气息变化,燕轻轻十分善解人意地道,“你也别自责,毕竟我一开始就知道自己选择了一条什么样的路。是我自己愿意的,跟你没有关系。而且,我这人受不得委屈,要是让我一直逆来顺受,做一个受气包,我可受不了。当了王妃,也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惹我不是?” 君晔的眉眼里,浸满了笑意,“那倒是,在京都这个地界,你可以横着走!哪怕捅破了天,本王也能给你补上。” 燕轻轻的笑容突然就敛了起来,“君晔,其实,我心里一直很担忧。顾家如今,功勋卓绝,经此兵变之后,又多了一层。眼下迟陵关,幽州,冼州,宿州这四个重要军事要隘,都急需能独当一面的将领去镇守,但朝中,陛下和你能完全信任的,好像也只有顾家……永乐王,也不可能一直在迟陵关,所以,之后,顾家会做怎样的安排,你能否先同我透个底?” 君晔知道她心里担心的是什么。 向来武将功高盖主,都是帝王心里的大忌。 顾家若是大权在握,早晚有一日,会引来猜忌。 即使陛下不猜忌,也会有朝臣刻意在陛下面前提及。更有甚者,会有人刻意陷害,以此来打压顾家的势力。 顾家人丁兴旺,孙字辈皆是男儿,无论相貌才情,皆是京都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燕轻轻心里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君晔缓缓道,“老将军已经年迈,皇兄会让他留在京中。但你的几位舅舅,我们暂时还未商量出个结果。若是你方才说的这几个地方,都交给顾家人来镇守,那朝堂之上反对的声音不会少。武将都想要兵权,可若是所有的兵权都集中在一家人手里,也非制衡之道。” 燕轻轻也明白这个道理。 对于朝廷来说,武将手里的权力过于集中,就如同悬在帝王头上的一把剑。 可若是在军中,权力过于分散,一旦遇到紧急事件,没有一个人有权力一锤定音,也会贻误战机,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顾家人,皆是身经百战的将才,他们有能力,有魄力,也有毅力,为大安守好国门。但正是因为他们过于有能力,才会招致妒忌。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非长久之相。 此事一时无解。 燕轻轻累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马车何时停下的她也不知道, 反正她一觉醒来时,在顾家,她居住的院子里。 元樱一早就过来了,心情雀跃得像只百灵鸟,要不是怕过于明显,她都要哼出小曲儿来了。 “发生了何事啊?你这么高兴?” 燕轻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元樱笑嘻嘻地走过来坐在她的床边,“你看出来啦?我表现得如此明显吗?” 燕轻轻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嗯,都在脸上写着呢!” 元樱带着些羞涩,低下了头,双手松松握着帕子放在腿上,“煜王殿下说,婚期定了,下个月初一。母亲已经去信,让我父兄准备进京了……” 燕轻轻瞪大了眼睛,“这么急的吗?我和凌王早就赐婚了,我还没嫁呢!你的婚期就定了?” 第242章 顾家永远是你的家 元樱被她调侃得满脸通红,“颜姐姐,你坏死了——” 那含羞带怯的样子,让燕轻轻忍不住哈哈大笑,“瞧你,这么薄的脸皮,怎么?当初训云华时的那个气势哪儿去了?我还当你是女侠客呢!你怎么又变成闺中小儿女了?” “我我不与你说了!” 她说罢起身飞快地奔了出去。 燕轻轻的笑意渐深,又伸了个懒腰,才下床穿鞋。 恰好玉簪走了进来,笑容满面的,“姑娘您醒了?昨晚睡得可好啊?” 燕轻轻这才反应过来,“我昨夜,是如何回房的?” 玉簪捂着嘴笑了,“王爷抱进来的呀!你是没瞧见当时那个场景,老将军和老夫人听到门房通报,说是凌王来了,她们便想着去门口迎接。谁知才刚到门口,就瞧见王爷抱着你下了马车。然后一路回了这院子……” “奴婢当时跟在王爷身后,紧张坏了。” 燕轻轻抓狂,闭着眼睛骂君晔不当人!明明可以叫醒她的,非得整这么一出!这让外祖父和外祖母怎么看待她呀! 本来是个平静的早晨,却被玉簪的几句话,激起了阵阵涟漪,她用早膳时都把碗里的馒头当成里君晔,用筷子都戳烂了,才往嘴里塞。 玉簪站在一旁伺候,是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可辛苦了。 等她好不容易满腹怨气的将东西吃完,她才道,“姑娘,老夫人昨夜吩咐奴婢告知您,今日晨起后,去她的院子里一趟。” 燕轻轻最后一口馒头噎在喉咙里,打了个嗝。 去老夫人松鹤堂的一路上,她都在不停地打嗝。 “嗝——” “怎么办?这如何去见祖母啊?” 玉簪也没办法啊,只能干着急,听老人说喝水能止住,可姑娘喝了一肚子水了,也没见停。 在长辈面前失仪可不好。 但松鹤堂就在眼前了,也不能不进去。 文嬷嬷老远就瞧见她了,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姑娘到了怎的不进去?老夫人一直在等着姑娘呢!” “嗝——”燕轻轻很不争气地又打了个嗝,然后很不好意思地看向文嬷嬷,“嬷嬷,我这副样子,不好去见外祖母的吧……” 文嬷嬷被她的样子给逗笑了,“姑娘是不是糊涂了?您医术如此精湛,难道不知道摁哪个穴位能止嗝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这是紧张过头,连自己的看家本领都给忘了! 于是,她伸出手,在自己的门关穴上摁了一会儿,果然,就不打嗝了。 她松了一口气。 玉簪大呼神奇! 燕轻轻挽住文嬷嬷的手,低声地问道,“嬷嬷,我外祖母生气吗?” 文嬷嬷被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给逗笑了,“姑娘,老夫人若是生气,原因为何你可知晓?” 燕轻轻讷讷地道,“知道,我尚未出阁,就与凌王卿卿我我,惹人笑话,丢了顾家的脸……” 文嬷嬷闻言拍拍她的手,“傻姑娘,不是的,老夫人纵然生气,也绝不会是因为你丢了顾家的脸……进去吧,见了老夫人,姑娘便晓得了……” “谢谢嬷嬷……” 燕轻轻自己一个人进去的,玉簪被文嬷嬷留在了外头。 见到那一脸慈祥的老人,燕轻轻心里发虚。 但礼数不能少,她规规矩矩上前行礼,“颜儿给外祖母请安……” 老夫人抬抬手,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坐下。燕轻轻低着头走上前去,十分拘谨地在老夫人身边坐了下来。 顾老夫人拉住她的手,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才缓缓地道,“别紧张,外祖母让你一大早过来,不是想责备你。你与凌王婚期在即,很快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今日他送你回府,并无不妥……只是,眼下朝堂之上的格局,有了很微妙的变化。你又即将嫁入王府,所以,有些话,外祖母想要同你说一说……” 燕轻轻点点头,“颜儿知道,即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在人前也是需要恪守礼节的,昨夜,是颜儿的错,颜儿不该与凌王,有那样亲密的举动,让外祖父和外祖母难堪……” 老夫人叹气,“无妨,外祖母也年轻过,在你这个年纪,外祖母也曾有过一些出格的举动。这世间的条条框框,都是用来约束女子的。男女之间情不自禁,世人指责的也是女子,何其不公平……我不希望我的外孙女被这些所谓的规矩礼节给束缚住,我只希望,她能嫁得良人,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燕轻轻靠在老夫人的肩上,心里只有感动。 “外祖母,颜儿跟你保证,不管颜儿将来会是什么样子,颜儿都会好好做自己,不会为世俗妥协。无论朝堂变成何种模样,我都会保护好顾家,不会让顾家陷进阴谋之中无法自拔……” 老夫人摸摸她的头,“你这孩子啊,外祖母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自小,没有长辈的照拂,艰难困苦的长大,没有对我们心生怨怼,已是难得……日后,无论你有了怎样的造化,都不要忘了,顾家永远是你的家,永远是你立足于世间的强大后盾,记住了吗?” “好……” 老夫人的语气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樱儿即将嫁给煜王,你又即将嫁给凌王。如今看起来,煜王没有与太子相争的意思。因为他刚刚恢复身份,在朝堂之上没有半分根基,可天长日久,人是会随着环境而变化的……待他适应了京都里的权力繁华,难保他不会生出别的心思……若是有一日,祸起萧墙,你得救救你的妹妹……” 日后的事情,谁也保证不了,燕轻轻只得点头答应。 若是煜王与太子相争,凌王定然是会站在太子这一边的,这一点毋庸置疑。煜王,希望他不忘初心,能延续陛下与凌王之间,手足情深的佳话。如今的朝廷,经过了一次大洗牌,百废待兴,大安,可再也经受不起动荡了…… “外祖母放心,我一看,樱妹妹就是个有福气之人。而且,她心里有属于自己的秩序,不会轻易被他人左右,倘若真的有那么一日,她自己就能救自己。” 第243章 没见过这么花钱不要命的 元樱是个很通透的姑娘,她喜欢煜王不假,但她不会喜欢一个想要撼动大安江山的煜王。 她见过自己的父兄为了维护百姓受到过怎样的迫害,也见过战火下的百姓是怎样的凄惨。她不会允许自己,站到那样一个阵营里面。 那是她自小就刻在骨子里的信仰。 她但凡有一丝软弱,都不能带着证物,还有自己病弱的母亲,千里迢迢的奔赴京都。 闻言,老夫人笑了,“是啊,你比你姨母,更了解樱儿!那个孩子啊,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心里认定的事情,任凭是谁也改变不了。不过日后啊,你们姐妹俩,还得互相帮衬着,你嫁了凌王,在皇家来论,你就变成了她的长辈,若是将来,你们在与世家的人情走动间有了什么不妥,也要互相提醒着些。我和你外祖父都老了,往后的日子,可是要靠你们自己的。” 提起人情走动,燕轻轻心里啊,就如同吊了块大石头,沉沉的,闷闷的,不舒服…… 她其实是个很懒惰的人,不喜欢与人过多接触。 但若之后有了凌王妃的身份,那就少不得要将这些人情走动给盘算起来。看来啊,还是该早些同苏嬷嬷多学学,怎样掌家才是正经啊!免得日后两眼一抹黑,啥也不会的,惹人笑话呢! 她这念头刚出来,老夫人就道,“你奖来嫁入王府,就是正经的女主人了,也没有婆婆给你立规矩,这掌家之道啊,还是要早些学着点儿,趁着婚期还有一阵,你就别出去瞎忙活了,跟着你的几位舅母,学习掌家之道吧……” 燕轻轻嘻嘻地笑了,“外祖母,您肯定是在我肚子里放了蛔虫,不然您是如何知道,颜儿在想什么的呢?” 老夫人笑着拍拍她的脸。 祖孙俩依偎在一起,十分温馨的样子,文嬷嬷都舍不得来打扰。 “文嬷嬷,什么事啊?” 文嬷嬷这才缓步走进来,道,“几位夫人来了,说是啊,要带着姑娘学习看账本呢……” 老夫人低头,伸出食指点了点燕轻轻的鼻尖,“瞧见没?你的几位舅母,可比外祖母要尽心得多吧?生怕你学不会,一起来教你呢!”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燕轻轻都被勒令不能出门,日日在家看账本,学算账。 其实这些东西对于她一个受过高等教育,并且学习过金融的现代人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古代的记账和算账方式都和现代不同,这个她得学一学。 不过,掌家也是一门学问,也是需要用心的。毕竟一座府邸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需要管理,所有的事情加起来,其繁琐程度不亚于运营管理一家小型公司。 几位舅母教得很用心,她学得也很用心。 至于元樱为什么不用学,那是因为元夫人体弱多病,元樱又自小聪明,很小就被元啸培养着管理总督府,所以,这些事情对于她来说简直游刃有余,根本不用再学。 不过燕轻轻在学习之时,她也会在旁边陪伴,并且在她一筹莫展之时,及时解答。 顾家即将有两位表姑娘要出嫁,而且嫁的还是王爷,婚礼自然是不能寒酸的。 燕轻轻如今是逍遥宗的大小姐,这排场又岂会小? 元樱是九州漕运总督之女,这家世也是普通人望尘莫及的。 所以,顾家的三位夫人每一日都很忙碌,从定宾客名单,到制作请柬。从喜宴的菜品,甜品,口味,到确定厨师,帮厨的人选。还有采买各种成婚之日需要用的物件。还有各类嫁妆,她们都亲力亲为。 燕宗主已经从逍遥宗返回京都了。 燕轻轻已经认祖归宗,婚宴虽然是在顾家操办,但嫁妆,他作为祖父,可一件也不能少。 所以这些日子,他和煦临就在往京都各大金银玉器店去跑。 什么贵重就买什么。 每一次回到顾府,都是满满当当几大马车拉着回来的。 有的摆件太大了不能用马车拉,就干脆用红布一蒙,让人一路抬着回来。 这些做首饰摆件的商家人,那可真是乐得合不拢嘴。 京都遍地是富贵人家,可没有哪一户富贵人家是这么花钱不要命的。恨不得将店里的东西给包圆儿了! 这还不算定做的呢! 穆斯年伏法之后,大家都知道了,穆轻颜是江湖上第一宗门——逍遥宗的大小姐! 如今,人家已经认祖归宗,改名燕轻轻了! 不得不说啊!这位燕姑娘真的是照进现实的先苦后甜啊! 自小被欺负得那么可怜,总算是老天有眼,她的福气果真是在后头呢! 这逍遥宗是真有钱啊! 婚期还没到,整个京都都知道了,这位未来的凌王妃,有一个富可敌国的娘家!还有一个手握重兵的外祖家! 不过在这样喜气洋洋的氛围下,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会出来破坏气氛的。 比如,有人就提起了之前,与凌王有过婚约,然后在大婚前三日惨死家中的那些女子。 一时间,京都百姓都讳莫如深。 纷纷想起了凌王是天煞孤星,有克妻之名的的命格。 又开始同情起了这位燕姑娘。 大家暗暗算着,到了大婚前三日这一日,人人都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就想着能第一时间听到什么消息。 但是,到了第二日早晨,人们亲眼瞧见这位燕姑娘穿着一身绿衣,在街头与人闲逛,都惊呆了! 人们纷纷奔走相告! 传言不可信! 凌王并非天煞孤星,也没有克妻之命! 这些话传到凌王的耳朵里时,他正在自己的府里与太子下棋。 阿商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燕轻轻出现在京都街头引起的骚乱,太子听得颇有兴趣。 凌王唇边抿着笑,将太子杀得片甲不留。 太子将自己的黑子扔进棋罐里,有些无奈地看向凌王,“今日心情这样好,也不知道让让你侄儿!” 凌王挑眉,“本王让你赢,赢得有什么意思?” 太子点点头,“说得也有道理!日后你成了亲,皇婶婶进了门,只怕你连同侄儿下棋的功夫都没有了……” 第244章 为了以后的长长久久 “你也赶紧娶个太子妃,不就不用靠下棋打发晨光了?” 太子觉得,自己被气得不轻。 他倒吸一口冷气咬了咬牙,“说得好像孤不想娶太子妃似的,那孤也想像皇叔一般,娶个心意相通的女子,举案齐眉啊……可是……” 他低下头,很失落却又无奈只能接受的样子,“谁当太子妃,不是冲着为家族巩固势力来的呢?真心又有几许?” 凌王闻言,淡淡地道,“嗯。本王甚是同情你,但,爱莫能助……” 太子表示很受伤,并且不愿意再待在凌王府继续被虐,于是起身离开。 凌王可没有心思管他了。 扔下棋子,起身,也想出门,不过,被苏嬷嬷逮住了,“王爷这是要去哪儿啊?” 凌王苦笑,“嬷嬷,本王已经多日不曾见到颜儿了,就去看一眼,看一眼我就回来……”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眼里露出渴望的神情。 但苏嬷嬷只有两个字,“不行!” “大婚前三日,新人不能见面,不吉利,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还有两日就大婚了,到时就见到了,您就忍一忍,为了日后的长长久久,忍一忍。” 一句“为了日后的长长久久”,成功打消了凌王要出门的念头,他微微笑了,满脸期待地道,“好,本王都听嬷嬷的……” 苏嬷嬷露出会心的笑意,“王爷,您和王妃还有一辈子那么长,不必急在这一时的。您就安心在府里待着,等待大婚那日吧!” 君晔只是突然间,很想见见她。 听说这些日子她都被勒令待在顾府里学习如何掌家。 毕竟,日后嫁进王府,成了王府的女主人,也是要掌家的。 不过,他的颜儿那么聪明,掌家这样的小事,她定然能游刃有余。况且,此前,苏嬷嬷就已经将王府里所有的田地契,库房钥匙,都交予她了。 之后她躲懒又推还给了苏嬷嬷,那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到底还未真正嫁进王府,就掌管王府的财政大权,不合规矩。 待真正成了亲,她便不能再躲懒推脱了。 届时,她定会抱怨一番,说嫁给他实在是辛苦。 君晔想到她抱怨时的场景,就忍俊不禁。 苏嬷嬷歪着头瞧了他一会儿,倒把他瞧得不好意思了。 “嬷嬷看着本王做什么?”他不好意思地敛起笑意,偏过头去,一脸的局促。 苏嬷嬷也替他高兴,王爷为了大安,牺牲了太多的东西了。 从前身在阴谋之中,险些丧命。 好在遇到了王妃,让他如今能拥有健康的身体,还能成婚,有一位心意相通的妻子相伴。 王妃是个很特别的女子,她也许不是京都里一举一动都符合规矩标准的大家闺秀,但一定是王爷最称心的那个。 “王爷,您真是好福气,能遇到王妃这样的女子……” 君晔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即抿着唇笑了。 “嬷嬷,还是你最了解本王。若是换了世人,只会说,颜儿真是有福气能嫁给本王为妻。本王也觉得,自己是修了好几辈子的福气,才能遇到像颜儿这样好的姑娘……” 他很是清醒,清明节灯会那晚,他兴致勃勃地要去坐船,看灯会…… 若是他那晚像往常一般,早早就服下燕大夫的药睡了,只怕,就不会有今日了。 “老奴是看着王爷长大的,能不了解王爷吗?待王妃进了府,您可得对她好点儿……别把人给气跑了!” 君晔失笑,“本王哪敢气她?哄都来不及……” 自从燕轻轻在那日好好的走出顾府的大门之后,凌王天煞孤星,克妻的谣言算是不攻自破了。 百姓们晨起暮歇,就盼着这场婚礼。 好在,两日的功夫很快就过去了。 二月二十六,正值婚期。 大婚的这一日,顾府门庭若市,宾客络绎不绝,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喜气。 顾家的几位公子个个都穿得跟新郎官儿一样喜庆,在门口负责迎客。 百姓们和顾家这样的门第是挂不上关系的,更遑论进府去喝喜酒了。 不过,顾府的管家一大早就宣布了,要在这一条巷子里,摆上流水席,让老百姓们,也可以跟着沾沾新人的喜气。 大家也不是图一顿吃喝,就是为了凑个热闹,沾个喜气。能喝上王爷喝王妃的喜酒,那可是三生有幸的事情啊!谁也不会拒绝的。 顾家上下都在忙忙碌碌地。 从主子到下人,一水儿穿着艳丽的衣裳,下人的腰间还帮着红色的腰带。满府里处处都透着喜庆之意。 身为新娘子的燕轻轻更是一大早就被唤了起来,沐浴,洗漱,开面,穿吉服,上妆,梳发,一顿折腾。 这套婚服,可是顾家的三位舅母从挑选布料,绣样,一针一线自己亲手做的,饱含了她们对这个外甥女的祝福之情。 她们膝下都有两个儿子,唯独没有女儿。 恨不得将燕轻轻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爱。 当然,两个外甥女不能厚此薄彼,元樱的赐婚圣旨到府里那日起,她们又忙活起了元樱的婚服,虽然赶了些,但她们三个人轮流做,时间上倒还算富裕的。 “舅母,成婚不是晚上才拜堂吗?为何要这么早就起来啊……好困啊……” 又饿又困。 每个人都在忙活,让她这样那样,就是没有人记得,她一大早被从床上拽起来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玉氏正在给她梳头,闻言笑了,“拜堂虽是晚上,可一会儿花轿就要上门了,我们可不得早些把你叫起来,打扮好,好让你美美地出嫁吗?你闭着眼睛眯一会儿啊,我尽量不扯痛你……” 说困吧,外头吵吵嚷嚷的,又睡不着。 “大舅母,我饿……” 她捂着肚子撒娇。 元樱恰好端着吃食走进来,闻言嘻嘻地笑了,“哪儿能新娘子饿着肚子成亲呀!给,我在厨房给你拿的馒头!”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宁氏道,“瞧,我们都忙糊涂了,颜儿还饿着肚子呢!还是樱儿细心!” 第245章 大婚 玉簪在一旁给几位夫人打下手,闻言有些愧疚,“姑娘,奴婢忙糊涂了……都忘了你还未用早膳……” 燕轻轻不挑食,拿着那半个馒头就啃了起来,还边宽慰玉簪,“没关系,你这几日忙里忙外的,也没好好歇着,不怪你,别多想……” 啃了两口还对着元樱道,“等你成亲那日,我也给你准备馒头!” 元樱噗嗤一声笑了,“姐姐慢些吃,别噎着了,你今日可不能喝水啊……不然麻烦……” 燕轻轻觉得手里的馒头顿时不香了,咀嚼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不过她倒是也能理解,婚服繁琐,要是喝了水要上茅房,弄脏弄皱了,可没有应急替换的。 所以,只能忍着饿,忍着渴的。 好不容易折腾完,梳好了头发,戴上了凤冠霞帔,那边就来报,凌王府迎亲的队伍,已经快要到了。 于是,玉氏给她盖上了盖头,由喜娘扶着出门,一路去了正厅,拜别长辈。 老将军和老夫人,还有燕宗主,都坐在正厅里。 看着燕轻轻由喜娘扶着,缓缓走进来。 有长辈在,顾家几位舅舅舅母还有姨母都是站着的,兄长们也都在。 燕轻轻在喜娘的指导下,跪在了红色的软垫上,手贴在地面上,轻轻伏身叩首。 拜别亲人。 老将军和老夫人,还有燕宗主,唇边都带着笑,但眼里又含着泪。 看着她行完礼,又朝着几位舅舅舅母,还有姨母行礼。才由喜娘扶着站起身来。 花轿已经上门。 煦临走到她身前,“颜儿,别怕,哥哥背着你上花轿!” 说罢他撩着衣摆,然后蹲下身子,回头朝她道,“上来吧!” 燕轻轻慢慢趴在她的背上,煦临站起身子,慢慢向外走,众人起身去送。 外头有人一路唱着吉祥话,鞭炮声阵阵响起。 燕轻轻伏在煦临的背上,煦临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妹妹记住,日后无论何时受了委屈,都可以找哥哥替你撑腰。” 煦临知道,燕轻轻看起来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性子,但其实心底是很柔软的,一个女子,无论怎样强大,在成亲嫁人这一日,都是忐忑不安的。 毕竟,要从自己熟悉的地方,孤身一人,去到另一座府邸生活。 燕轻轻在他背上轻笑,“好,哥哥也要快些抱得美人归哦!祖父定然十分想要看看他的重孙子出生呢!” 煦临的脸红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会很紧张,还想着好好宽慰宽慰你。你还有心情调侃我,看来是我多虑了……” 燕轻轻嘻嘻笑了,“紧张是紧张的,不过没什么好怕的,我又不是没有在王府住过。哥哥,虽然咱们兄妹俩相处的日子不久,但我知道,你是这世上,顶好的哥哥!” 煦临高兴得很,“看来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嘴可真甜!” 从正厅走到府门这一段路,仿佛走了很久很久。 燕轻轻从未觉得这条路有那么长,明明一抬眼就能瞧见大门的。 今日她盖着盖头。 入目都是一片红,只能听着耳边的热闹,朦朦胧胧地看到外面的一片红。 她知道,那人同她一般,同样一身吉服,在门口等待着他的新娘,上他的花轿,同他回家。 煦临将她背到花轿前,她直接就坐进了花轿里,连地都没有下。 随着鞭炮声震耳欲聋地响起,在一声高亢且绵长的“起轿——”之中,花轿被抬了起来,迎亲队伍开始吹吹打打。 她在一摇一晃的恍惚之中,离开了顾府,走过了不知几条街道。 身后跟着的嫁妆绵延何止十里,简直可以绕城三周。 羡煞整个京都百姓。 燕轻轻第一次坐花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让吃东西是为她好! 今日但凡她要是吃了什么带汤带水的东西这会儿都摇吐了! 那她就会成为史上第一个吐在花轿里的新娘子!那可是出了名了! 她日后可是要成为名满江湖的宗门大小姐,兼仁爱天下的凌王妃的!可不能这么丢脸! 于是,她拼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从和凌王第一次相遇,到后来的相知相许,甚至将来,要生几个孩子,是男是女,再到两人白发苍苍,她都想到了…… 好歹把胃里那顾恶心上涌的感觉给压了下去。 好在,她快要忍不住的时候,花轿停了下来。 耳边又响起了阵阵鞭炮声。 她想,可算是到了。 嫁个人,跟上刑似的。 花轿里算是一个密闭的小空间,光线不怎么好。 她又带着盖头,只能瞧见一片红色。 此刻,花轿的帘子被人撩起,外头的光钻了进来。 但同时,也有一片阴影落下。 那是君晔的身影。 燕轻轻抓住他递进来的红绸,缓缓下了轿。 由他牵引着,走进属于他的领地。 这领地她并不陌生,但从今日起,才算是名正言顺。 她知道古人成婚的流程十分繁琐,心里也一直在做着准备。 但这一套程序下来,真的把人累得半死。 不提别的,就是她身上穿的这套吉服,就很重。 上面的牡丹纹样全是金线重工双面绣,这要是换了她来,打死她,也绣不出一片像样的叶子来,但她的三位舅母做到了。 这金线牡丹,栩栩如生,金碧辉煌。 头上还顶着那么重的凤冠,她那么细的脖子,都快被压断了。 这一路,她连脖子都不敢怎么动,一直端着姿态,脖子都快抽筋儿了。 拜堂那会儿,她差点就站不住,好在喜娘及时发现,扶住了她,她才不至于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 好不容易等程序都走完,进了新房之后,她坐在了喜床上,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凌王要出去应酬一番才能回来。 她的盖头还没揭呢!肚子饿得叽里咕噜的叫唤。 她刚想揭盖头,玉簪就拦住了,“姑娘,盖头得等王爷来揭,您可别坏了规矩……” 燕轻轻叹气,“好,都听你的!” 她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打开了,燕轻轻突然紧张起来,心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然后就听到了两个女子的声音,“颜儿……”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