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俏佳人》 第1章 开局尚公主 相传一名叫卢生的书生,进京赶考名落孙山,在邯郸一家客店中遇见道士吕翁。卢生自叹贫困,吕翁拿出一个瓷枕头让他枕上睡觉。卢生在梦中娶了名门望族的妻子,中了进士,一路高升做到宰相,享尽荣华富贵,子孙满堂,活到八十多岁才寿终正寝。然而一觉醒来,发现一切如故,店主人煮的黄粱饭还没熟。 杨炯回想起前世《枕中记》关于黄粱一梦的传说,此时此刻心中恍惚莫名。 作为一个三十岁的燕大历史学博士生,在图书馆苦熬了三个通宵准备毕业答辩,谁能想到竟然会过劳猝死,穿越到了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身上。 看着湖水倒映出的一个乌青熊猫眼的少年人,杨炯就觉得这一切过于荒谬。 “哎~~~!”杨炯哀叹一声心中腹诽,答辩是是答不了一点了,大便还差不多。 “少爷,少爷,你在这干吗?”一个青衣少年从廊道跑到湖边气喘吁吁道。 “还能干嘛?我准备跳湖”,杨炯没好气回道。 “啊?少爷,可使不得呀,你前几天刚被救上来,若是再以死相逼,老爷肯定会打死你的!”少年一脸担忧,慌忙拉住杨炯的胳膊 “阿福!我问你,我爹真是那当朝左丞相吗?” “是呀?少爷为什么这么问?要不我再去叫大夫给你开几副药调理?”阿福试探性的问道。 杨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你说,我是他亲生吗?不会是私生子吧?” “少爷莫要胡说,咱们有宗族家谱的!相府只有你一个嫡子。少爷你真没事吧?”阿福一脸担忧道。 “那我问你,你见过哪个亲爹往死里打亲儿子的?”杨炯说完,用力甩开阿福的手,恨恨出声。 阿福看着杨炯那乌青的熊猫眼,一脸愁容,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杨炯看着就心烦。 “有屁就放”,杨炯说着朝湖中的揽月亭走去。 阿福赶忙上前扶住杨炯的手臂,嘀咕道:“少爷,你说你干嘛编排九公主呀!” “我哪知道她一个公主在禁足期间还敢女扮男装去勾栏找我撒气呀” 其实杨炯穿越过来时就已经融合了记忆,只是自己刚来就被一个姑娘朝着眼睛梆梆就是两拳,正在他懵逼的时候,紧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幸亏皇城司来的及时,不然他指不定就死在春江楼了。 遍体鳞伤的自己被送回来后,海量的记忆冲进杨炯的脑袋,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正在懵逼的杨炯,与刚下朝的老头子撞了个正着。这下好了,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慌不择路的杨炯一头扎进了丞相府里的落月湖中。气的大华开国左丞相杨文和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命令家臣把杨炯拖上来后,亲自执行家法,打得杨炯哭爹喊娘,直接晕死了过去。 三天后,彻底融合记忆的杨炯越想越气。 娘希匹的,前身嘴欠,关老子什么事?老子刚来就被一顿毒打,还是被一个十七的姑娘打得还不了手。这要是被穿越界同仁知道,他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一想起这杨炯就恨的直咬牙。 这三天杨炯思前想后,也算是把这事捋清楚了。 自己的娘亲和皇后从小就是闺中密友,相约以后两人的孩子互相结亲。时值天下大乱,群雄逐鹿。这事也就暂且搁置,全当是闺中戏言。 后来弘农杨氏的老爹娶了陈郡谢氏的老娘,二人一同跟随当今陛下问鼎天下,成了从龙之臣,老爹顺理成章官至梁国公,左丞相行尚书事,位极人臣,贵不可言。 生在这个家庭,自己到了适婚年龄,婚事也由不得自己。可前身从小被老娘骄纵惯了,十七岁的年纪,整日流连勾栏瓦舍。更是放出豪言要阅尽长安花,好死不死这小子的那点才学全用到了淫词艳曲上。 一首首的淫词经过青楼姐姐们的口传遍长安。什么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更是有好事者给他冠上了“长安探花郎”的名号。 以前身的家境,皇帝为拉拢勋贵,尚公主是早晚的事,况且原主还少有才名。 可世事无常,原主十五岁那年,遇到了他的表姐,陈郡谢氏女谢令君,一时间惊为天人,展开了舔狗式的追求。 谢令君不堪其扰,在上元诗会上,当着长安众多年轻勋贵的面说出了:就算是死也不会嫁给你的话语。一时间原主成了当年最大的笑料。 长安民风淳朴,为了让原主重拾信心,给原主起了个“活郎君”的名号。既然那谢令君说死都不嫁你,不就是要活着嫁给你的意思吗? 原主还是有点脑子,知道自己是被做局了,身后之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丞相府因为此事也跟着成了笑柄。 丞相一怒之下禁足了原主半年。原主自此开始流连花丛,一蹶不振。“长安探花郎”的名号就是在这一年中闯下的。 既然皇后多年来未提及婚事,那肯定是看不上他这个“活郎君”“探花郎”女婿,怎么就突然召他娘入宫,暗示要丞相府尚九公主呢? 原主在得知这件事后,在青楼破口大骂。 好巧不巧正碰上了刚进门的九公主,九公主也是个有种的,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皇家马上得天下,对皇子皇女的教育向来严格,九公主还略懂些拳脚,原主一个花丛老手一时间也崴了泥。 回想起来,也怪不得原主气急败坏。实在是这九公主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起这九公主也是长安一大名人,有着“玉面小孟尝”之名号。 据传这九公主生性刁蛮,好男色,家中面首三千。最有名之事莫过于同新科状元陈行在曲江池湿身共浴。虽然,事后皇帝查实是二人失足掉入曲江池,并未有所谓的“共浴”之举,并且把造谣的二十三人全部拉去问斩,新科状元也发配到岭南做了一个县令。可人言可畏,三人成虎,皇帝的这些做法在外人看来更像是有意遮丑。 此事也不知怎的一夜之间传遍京城。 据说,皇后大发雷霆,在立政殿骂了众皇子公主两个时辰。太子、嫡长公主被以未行兄长之责的名头罚奉,各禁足三个月。当事人九公主更是被行以家法,打的皮开肉绽。 此事过后,九公主仿佛变了个人,在公主府大宴宾客,与众多太学生交游,吟诗作赋,野外射猎。 皇后知道后气的卧床一月有余,幽默的长安市民,赐九公主以“玉面小孟尝”名号,暗讽她荒淫无度,破坏纲常。 一时间他“长安探花郎”与“玉面小孟尝”家喻户晓,风头无两。一想到这,杨炯的脸就直抽抽,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阿福一脸无奈:“少爷,那你也不能说公主水性杨花呀,她毕竟是公主,大庭广众的被你这样说,还能善了?” “我没说”杨炯瓮声瓮气道。 转头迎上了阿福无语的眼神,仿佛在说:“少爷,我就在旁边,我又不聋,你说没说我能不清楚吗?” 杨炯也是有苦说不出,总不能说自己是穿越来的吧,那他估计会被认为脑子被打坏了。 杨炯无奈的转过头,余光扫到了阿福微微佝偻的身躯,微微皱眉。 这个老管家儿子,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后来做了自己的书童,因为自己胡闹没少被管家打,看他躬着的背,想来也是被管家家法伺候了。 “上药了吗” “没事,少爷,这次我特意去马三宝那弄了些金创药,一会你也上点,听他说是当年从西域大食商人手里弄来的,效果比仁善堂的白药都好”,阿福冲着杨炯挤眉弄眼道。 “你呀,家里啥好药没有,你去招惹他干嘛”杨炯对这个马三宝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跟着老爹东征西讨的亲卫家臣,常常护在老爹左右。 这马三宝每次见到原主都是一副死人脸,搞得原主对他也没好脸色。杨炯知道阿福去找马三宝实际上是为了打探消息,马三宝经常跟随老头子左右,这其中的关窍可能知道一二。 阿福上前一步:“少爷,你知道为啥皇后现在和夫人提尚九公主的事吗”? “少卖关子”杨炯笑骂一声 阿福讪讪一笑开口道:“辽国使团要进京了,他们这次来的目的是与我们大华重续盟约共同对付金国,刚得到的消息,辽国使团主使是大皇子耶律光,副使是辽皇最小的儿子耶律倍,看来和亲之事他们是时势在必得,不然也不会排辽皇最器重的两位皇子前来。” “辽国要求娶九公主?”杨炯疑惑道。 “应该错不来了,不然皇后为何要这么急着叫咱们相府尚公主?估摸着是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北上吧。”阿福分析道。 杨炯暗自皱眉,望着远处的湖水出神,心中暗自思量,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第2章 身在局中 杨炯根据前身的记忆得知,这个世界历史与原来自己学的历史可谓千差万别。 天下大势,北方有辽金西夏并立,自己所在的却并非宋朝,而是一个叫华夏的王朝,皇帝也非赵姓,而是李姓。并且从原主那里还知道好像极西之地还有大食,拜占庭,极南之地还有南诏,孔雀王朝等。知道这些后,杨炯简直一整个大无语,合着自己穿越来唯一的金手指,历史学算是越等于无了。 大华王朝完成中原统一已经三十一年,国力上蒸蒸日上,开国君臣励精图治,以实现大一统为目标,与北方各国时有小规模战争。目前只是维持着斗而不破的微妙平衡,只是最近金国蠢蠢欲动,在与辽国最近的冲突中频频获利,辽国大概是疲于应付,故而把眼光投向了大华,才有了和亲的说法。 可问题就在于,辽国要求娶公主怎么也轮不到九公主呀。 当今陛下5子10女。嫡子3人,嫡女4人,皇帝与皇后的嫡女都还未嫁人。 嫡长公主李漟,字素心。 天生聪颖,过目不忘。从小被皇帝带在身前,协助处理政务,耳濡目染下,行事果决,性情刚毅,深得皇帝喜爱。 民间一直盛传,一次皇帝醉酒,曾叹息:“吾儿素心为何不是男儿身?”也正因为如此,嫡长公主虽已是二十的年纪,皇帝还未选出满意的夫婿。 说起来这嫡长公主在皇家排行第二,因为是皇后嫡出,理政多年,在朝中党羽众多,私下里大臣称之为“贤”公主,在一众皇子皇女中颇具长姐威望。 嫡三公主李潆,字承春。 三公主出生时天降异象。皇家芍药园一夜之间百花齐放,万千芍药争奇斗艳,一时间成为胜景。皇帝龙颜大悦,给尚在襁褓的三公主直接取字‘承春’,意为:承得春天全部的恩宠,可见对其之喜爱。 说来奇怪,三公主从小就不哭不闹,很少说话。少时也没有表现出像嫡长公主那样的聪慧。或许是上天不忍让明珠蒙尘,三公主一次在御花园玩耍,恰逢皇帝与刑部尚书谈论临安税银空账案。 三公主从旁发表了一些看法,官家一时觉得有趣,就让其跟着刑部官员去临安彻查。三公主一到临安可谓如鱼得水,手段尽出,临安官场被三公主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朝臣们听到刑部官员的汇报,赶紧上书把三公主召了回来,生怕这小杀人激出官变。如若不是皇帝力保,三公主可能早就被朝臣想办法嫁出去了。官家经此,仿佛发现了三公主的天赋,于是把内卫划给她管理。 内卫是皇帝的特务机构,掌内外情报,可侦缉百官,善谍报暗杀,朝野一时间噤若寒蝉,生怕哪里不慎惹怒了这位杀神。 细数下来,我要是辽国太子耶律光,绝对会选上面这几位天之骄女,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足够合适,为何是那名声烂大街的九公主呢? 阿福见杨炯望着湖水发呆,出言道:“听说是陛下有意送九公主和亲,皇后前去说项并没有什么效果,所以才想出将九公主嫁到相府的主意吧。” 杨炯没有说话,而是倚着亭子的柱子,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陷入了沉思,想了很久也没什么头绪,出言道“陛下那里有什么说法?” “还没有,少爷卧床这三天,只听说陛下派了梅花部日夜看着九公主,朝中大臣也没提此事。老爷今日上朝估计陛下会谈及此事,毕竟辽国使臣这几日就会抵京,皇后也不会罢休的。” “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老爷现在还未归,可能就是被陛下召见了”阿福猜测道。 “嗯,去我爹书房等他吧”杨炯转身朝内院走去。 杨炯一个人立在书房外,等着老爹下朝。 天色渐晚,不多时,一个身材中等,面容刚毅的中年人进入了他的视野。杨炯细细打量来人,和记忆中的老爹印象渐渐重合,本想打个招呼,可是又不知如何开口,一时间也是立在原地。 左丞相杨文和看了一眼这个让他头大如斗的儿子,冷哼一声:“滚进来”说着率先进了自己的书房。 杨炯跟着自己的便宜老爹进了书房,找了一个靠近门口的位置,看着坐在书桌后的老爹等着训话。 杨文和坐下后,盯着自己这个儿子一言不发。杨炯同样看着这个左丞相老爹,不知道他这是搞得哪一出。过了不知道多久,杨炯实在是顶不住了,赶紧上前拿起茶壶给老头子倒上一杯茶谄媚道:“爹,上朝辛苦了”。 被一个当朝丞相注视,还是一个随时都能家法自己的老爹,他实在没什么勇气去硬刚正面。 “哼,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杨文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老爹,这事也不能全怪我呀,我也没想到那九公主那么虎” “你还好意思说!一天天的口无遮拦,还怪人家打你”杨文和虎目一瞪,把茶杯重重的拍在书桌上。 杨炯看着老爹又要炸毛,赶紧跑过去,摸着老爹的肚子上下拂动“老爹别生气,别生气,都是孩儿的错” “你给我站好!一天天的没个正形,都是你娘惯的你”杨文和打开在自己肚子上作怪的手,瞪了一眼。 “嘿嘿”杨炯一看老爹这样,赶紧跑回原来的位置站好,等着老爹的训话。 原主的记忆中,平时前身就是这么跟这个老爹相处的,要说这个丞相府最宠他的并不是他的娘亲,而是这个看似严厉的老爹。自己那个娘亲再怎么宠也不能把原主宠成这个无法无天的样子。 事实上,每次闯祸都是这个老爹给擦屁股,末了也就骂两句完事。而她那个娘亲有事是真打,记得原主招惹了花魁找到丞相府,他娘亲打了他一顿还不解气,硬是让他在祠堂跪了三天才罢休。 而这个老爹自幼饱读诗书,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儿子年少时素有才名,老头子也是满眼的骄傲,听人吹嘘自己的儿子也是满脸笑意。后来因为谢令君的事,原主流连青楼。 老头子也只当原主为情所伤,没有多说什么,倒是自己的亲娘,每次都派人把自己抓回来。这几年自己的花名传遍长安,老头子也只是训斥一二,这次亲手行家法,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陛下今天下朝和我闲谈,有意让咱家尚公主,你怎么看?” “娶九公主?” “不是九公主,是娶大公主。”杨文和淡淡道。 第3章 天下无双宸公主 大公主李淑,今年二十四,在这个时代妥妥的大龄剩女。大公主非嫡女,是皇帝与王家女所生的第一个孩子,在众多皇子皇女中排行最大。这也是为什么皇家没有二公主的原因,因为嫡长公主李漟就是皇家的第二位公主,又是嫡女之长,故称之为嫡长公主。 大公主的母亲宸妃姿容绝艳,天下闻名,后被琅琊王家作为政治投资,嫁给了当时还未起事的皇帝李乾元为妻。 开国后,议定皇后期间,王家女因病薨于后宫之中,从发病到离世只有三天。只留下一个还未成年的女儿李淑。后宫波谲云诡,步步危机,具体发生了什么原主也不清楚,这些也只是明面上的消息。 随着大公主成年,姿容承其母,有长安第一美,仙公主的称号。官家感念其母,思虑再三。赐婚于天波府杨家长子杨昭,双方还在合婚阶段,辽国大军进犯北部边境。 杨家长子杨昭以神符卫大将军之职随军出征,婚礼的进程也就停留在合婚阶段。战争持续了十个月。由于西夏和金国蠢蠢欲动,华辽两国不得已以议和终止战争。 谁知就在大华军队撤离时,西夏先锋军在哈拉河口设伏。双方展开激烈的遭遇战,杨昭为了掩护大部队撤退,带领神符军死战不退,最终死于乱箭之下。 军情传回长安,朝野震动。长公主身披白孝前往天波府祭奠,仁义之名传遍天下。皇帝感其行,赐“宸”公主号,开历朝历代公主封一字尊号之先河,为天下所称道。 杨炯搜索着记忆中关于“宸”公主的信息,也是对这个奇女子满是钦佩。在这个时代,还未出嫁,即以人妻之礼祭奠,无愧于仁义之名。 “爹,我娘不是说皇后有意让九公主嫁入咱们家吗?怎的陛下的意思是长公主?” 杨文和扫了一眼杨炯:“废话那么多,你想娶谁?” “我谁都不想娶。大公主仁义之名传遍天下,她当初为杨将军戴孝,估计也不会再嫁。若陛下执意如此,很难想象长公主会做出什么来。再者,家里族老也不会同意我娶非嫡公主的。九公主,我就更不想娶了,名声和我一样臭,还有暴力倾向,最重要的是,如果娶了九公主,不就是表明我们站在了皇后一边了。帝后选边站可不是一个好决策。 “人言不可信,九公主的事没那么简单,以后别再口无遮拦了。”杨文和停顿下来,似是在想什么。 “知道了,爹”杨炯乖乖认错。 “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九公主是不能娶的。若是往常皇后提出娶九公主倒是可以考虑,但偏偏这个时候,官家却暗示我们娶大公主,看来此事绝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杨文和一边思考,一边用手指轻轻的敲击桌面。 杨炯想了一会:“爹,我有一点不明白,京城的青年才俊如同过江之鲫,适婚对象也不是咱们一家,帝后为什么把咱们家拉进去?” “皇后想让咱们家娶九公主,心思或许是担心嫡女北上和亲,前途不明,另一方面可能也存了拉拢我们的意思。今日我观陛下所言,好像事情没那么简单。正如你所说,陛下不可能不知道我们娶大公主的阻力,但是依旧把我们推到台前,这其中定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杨文和像是解答杨炯的疑问,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这样太过被动,既然帝后想要我们入局,那别人也别想独善其身,事情闹的越大就越清晰。你明日去天波府杨家,御史府郑家,把他们全都拉入局中” 杨炯略带疑惑:“先声夺人,乱中求生?” “嗯,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把杨家和郑家拉入局,局中人多了声音就杂了,帝后就不得不投鼠忌器” 杨炯思索下就已经明白了老头子的意思。既然帝后有分歧,那就把这事弄到朝堂上来,把皇家事变成国家事。进来的人越多,事情就越复杂,丞相府就越有机会辗转腾挪,就会出现破局的机会。 杨文和看着杨炯因沉思而皱起的眉头喟然一叹:“行章,你已经闹了一年,过去的事想来你也能猜到些许,既然谢家女一心想要攀龙附凤做她的太子妃,就由她去吧。你是丞相府独子,你的婚姻要考虑很多,这一点你要理解。” 行章乃是杨文和给杨炯起的字,寓意静是君子,动有规章。可见杨文和对原主的殷切期盼。 杨炯知道,现在丞相府一举一动都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个便宜老爹对自己还是这样殷切教诲,不知道是原主的关系,还是自己前世是孤儿的原因,听到这些话眼睛突然有些发酸。 “爹,是孩儿不懂事,以后不会了”杨炯揉了揉眼睛,有些沙哑道。 杨文和看着这个让他骄傲的儿子,也是五味杂陈。他知道杨炯并不是蠢笨之人,只是一时间钻了牛角尖,他杨文和的儿子又怎会是那种纨绔子弟呢?正是相信这一点,他才对杨炯骄纵放任,谁年轻还没做过蠢事呢。自己年轻的时候斗鸡走马,干得荒唐事比这个儿子只多不少,还不是现在做了丞相。 “屁股好些了吗”杨文和岔开话题。 “嗯,父亲不必担心” 杨文和抽抽鼻子解释道:“莫怪为父,这样做也是为了堵住皇后的嘴,我打了你,皇后就没有理由借此生事,也让我们有了转还的余地” “儿子知道爹的用心” “知道就好,明天你打算怎么做?” 杨炯想了想,认真道:“发挥我的特长?” 杨文和满脸疑惑:“你什么特长?” “听说御史大夫家的长女文采京城第一,最近更是成为太学的诗歌教习,风头无两。我如果从她女儿的名声下手,想来那御史大夫会气的跳脚”杨炯眨眨眼道。 杨文和刚喝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用手指了指自己这个活宝儿子:“你呀你,那老东西那么看重他女儿,更是有意撮合她和太子,你这么做也不怕被那老东西打死。小心点,我还指着你给我养老送终呢” 杨文和难得说了一些俏皮话,看到杨炯也是在那里憋笑,也是嗤笑出声。 “此事交由你处理,注意分寸”。 杨炯重重点头:“孩儿晓得” “行了,回去好好想想,谋定而动”杨文和说着摆摆手。 “爹你早点休息” 杨炯说着转身出了书房。 第4章 抽丝剥茧 杨炯回到自己的小院,立在窗前,头上是皎洁的明月。月色如水,周遭安静的只能听见微风吹动海棠叶子的声音。 自己的老爹为什么放心把这件事交给自己?考验自己亦或是另有用意?单纯的把天波府和御史府拉进来,真的能破局吗?种种思绪萦绕在杨炯的脑袋,让他毫无睡意。 皇帝对丞相府下手,无非就是忌惮杨文和在文官的声望。要知道,大华王朝,三分之一的官员都是老头子一手提拔上来的。在朝堂上天然形成了杨党。若不是皇帝一心谋划征讨西夏,可能早就对丞相府动手了。纵使如此,近年来右丞相换成了老爹的死对头王宗晖,御史大夫换成了太子党郑骋臣,这一系列动作,敲打意味明显。 难道皇帝真的有意让丞相府尚大公主? 娶了大公主的结果,台谏定会发难,理由无非就丞相府沽名钓誉,以求贤名,若只是弹劾,想来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但如果武勋中的天波府因此被推向了右丞相,这难道是官家想要看到的结果? 自杨家大郎死后,大公主就没有和天波府有什么往来。天波府手握禁军十二卫的神策卫和神符卫二军的兵权,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求娶大公主。只要大公主在,他们天波府的贤名就一直在,这是想用大公主的名声来为杨家铸造一本时刻提醒官家天波府忠勇的备忘录。 坊间一直传言,天波府最小的儿子杨朗一直想要求娶大公主,弟弟娶嫂子。 杨炯嗤笑:“天波府倒是打的好算盘” 如果杨朗娶了大公主,那天波府三代荣宠无忧。试想一下,如果不是皇帝对杨家铜盘重肉,恩宠备至,会在杨家老大杨昭死后不顾礼法将大公主嫁给杨老二?皇帝必然不会如此做,但从天波府近期的所作所为来看,未必没有逼迫皇帝的意思。 想到这杨炯终于理清了思路。 一旦自己娶了大公主,官家既可以敲打天波府等一众武勋,又可以助右丞相在朝揽权,还可以让文武对立,相互制衡。这手笔可谓一石三鸟,令人叹服。 第二日一早,杨炯早早起床,梳洗过后,到正厅陪父母用早饭。 进入正厅问好,见面前一美妇人,记忆中这就是自己的母亲——谢氏女谢南。杨炯定睛看着这一世的娘亲,鹅蛋脸,浅施粉黛,眉若远山,一颦一笑间无不彰显世家小姐的风姿。 “傻愣着干嘛,快坐下吃饭,一会你爹该上朝了”说着把一碗小米粥放在桌前。 “好的,娘亲”杨炯没有多说,而是静静地坐下吃饭。言多必失,知子莫若母,杨炯真怕漏出什么破绽被这个聪明的女人看出端倪。 “可想好怎么做了?”杨文和放下筷子问道。 “爹,我想从郑秋和杨朗下手,毕竟同辈之间即使闹出什么来也有转寰的余地。郑秋是御史大夫的掌上明珠,要折断御史大夫这把刀,就要按住它的刀柄,而他女儿郑秋就是这个刀柄。”杨炯见自己的老爹没说话,接着说。 “至于天波府,最好的入手点就是杨朗,杨朗为人跋扈,易怒且无智,只要放出些口风,想来他自会找我生事” “今日郑秋会去半山书院”杨文和点头表示认可。 “天波府的事你先不用管,我会安排,郑秋那边你要注意分寸,不知道她与太子是何关系,不能做得太过分” 杨炯认真听着老爹的叮嘱。想来昨日老头子也是有了计较,不然也不会这么放心让自己去处理此事。 今早一问,大概也是起了考较的心思,至于驳回了天波府的提议,大概是自己有什么没有考虑周全,对此杨炯也不去深究。 “好的爹,孩儿谨记” 之后饭桌上就没了话语。杨文和吃完早饭后起身准备上朝,自己的娘亲却只是吩咐下人帮老爹着装、准备车马。并没有和老头子一起去内堂。 “我儿可是好些了?”美妇人说着,把一个鸡蛋剥了放进杨炯的碗里。 “劳娘亲牵挂,已经好多了” “莫怪你爹狠心,他也是被你气急了”美妇人叹了一口气。 “你可还记得,你十岁的时候,和户部侍郎家的小子打架,给人家差点打死,就这样你爹都没舍得打你,你要记得你爹的好,莫要心生嫌隙。”美妇人看着杨炯的眼睛语重心长说道。 “孩儿自是不会怪爹的,不过孩儿记得好像是和大理寺卿的儿子打架,因为这事娘亲还禁足我一个多月呢” 谢南盯着杨炯看了一会,突然笑到:“是嘛,娘亲年纪大了,记性就不太好了” “怎么会?娘亲在孩儿心里一直都是最美的” “你呀,就会说好听的哄我”谢南说着用手指轻轻的戳了杨炯的额头一下。 “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以前是孩儿不懂事,让娘操心了”杨炯认真的看着自己这个娘亲的眼睛。 谢南沉默一会 “嗯,我的孩儿是真的长大了,以后要多听你父亲的话,莫要再任性了” “孩儿全听娘亲吩咐”杨炯说着憨憨一笑。 “你呀,小时候要是这么听娘的话就不会从树上掉下来了,当时你手臂上全是血,真是把娘亲吓坏了” 杨炯也跟着笑了起来,把右手手臂露出来,赫然是一道长约5厘米的伤疤,一看就是被什么刮伤所致。 “小时候淘气,害娘亲担心,还好脸没被划伤,不然就很难娶到漂亮姑娘了” “没个正形”说着用手轻轻拍了一下杨炯的手臂。 杨炯不好意思的笑笑,静静的准备把饭吃完。谢南也没有多说,只是偶尔会给杨炯夹一些咸菜。期间夹杂着一些杨炯不爱吃的,杨炯对上谢南的眼神只能一脸苦相的吃下。 不多时,走进一个身着青绿色紧身衣的女子。女子高挑冷艳,梳着高高的马尾,一双剑眉尽显英气。 “以后文竹跟着你,堂堂丞相府公子,被一个女人打得鼻青脸肿,成何体统” 谢文竹。娘亲收养的孤儿,多年前关中大旱,赤地千里,娘亲省亲时一个小姑娘赤着脚一直跟在相府车队的后面。起初给了些吃食,小姑娘只是摇摇头。娘亲想要让人把她送到最近的州府,她还是摇摇头。 谢南当时没说话,吩咐下人不要管她,想跟就让她跟着。之所以不收留她是因为小姑娘看着已经七八岁的年纪,如此行为,不得不让人怀疑她背后是否有人指使,别有所图。 说来这姑娘也是性格执拗,跟着车驾走了四天三夜,最后饥寒交迫,倒在了路旁。 后来据说是她爷爷临死前告诉她,想活命就跟着这个妇人,这些都是后来她被带来相府自己说的,至于她的父母姓什名谁,爷爷是怎么死的,原主都没有问。只知道后来,母亲让人教她习武,偶尔会出现在母亲身旁,大部分时间都看不到人,就是在原主的记忆中也不甚了解。 杨炯看了一眼文竹,点点头没说话。美妇人也没再说什么,招呼了一声就回了内院。 “走吧” 杨炯起身率先朝门外走去,文竹点点头紧随其后。 第5章 郑家有女初长成 杨炯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引得谢南的怀疑。或许是今日说出的谋划,也或许是自己不哭不闹的安静,更或许是她来自女人独有的第六感。万幸的是自己魂穿原主,还融合了记忆。纵使是她再怎么试探,最后的结果也只能归咎于“孩子长大了”。 杨炯已经尽量在按照原主的行为习惯行事,可他又不是演员,在原主亲近的人面前,总会有所疏漏。既如此,不破不立,还不如慢慢做出改变,相信时间久了,杨炯也就是杨炯了。 杨炯自顾自想着已经走出了相府大门,阿福已经准备车马等候多时。看见少爷到来,赶紧上前:“少爷,咱们今日去哪?” “去半山书院” “好嘞”阿福并没有问文竹为什么跟着少爷进了马车,等着二人坐定后,驾驶马车朝城外驶去。 “马三宝和你谁厉害?” “我” “你能打几个?” “生死相搏,十个梅部内卫” 杨炯愣了一下,要知道,内卫是皇帝亲自选拔训练的特务部队。梅兰竹菊四部各司其职,梅部负责暗杀,兰部负责情报侦察,竹部负责谍报,菊部负责暴力抓捕。三公主就是梅部的长官。 “你和梅部的人交过手?”杨炯小声问。 文竹看了一眼这个闻名长安的少爷,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杨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丞相府的人和皇帝的内卫干起来了,不知道老爹和皇帝知不知道,看来相府和皇帝的关系也非常微妙。 “阿福,路过仁善堂停车” “好的少爷” 之后车里就没了声音,杨炯也没心情和这个他娘派来的冰块间谍说话。车子行驶了不知多久。杨炯晕乎乎的听见“少爷,半山书院到了” 掀开车帘,站在车辕上伸了个懒腰。眼前即是苍绿掩映的半山书院。 半山书院是前朝梁国官学,因建在半山腰上而得名。书院出过的饱学之士数不胜数,有死守梁国京城,身死国灭的上大夫项飞,也有叛逃辽国的南院丞相韩钦让,更有众多大华官员也曾来过此方求学,朝中因此也有半山党一说。这也是为何大华统一中原后没有废除半山学院的原因。 皇帝为了削弱梁国的影响力,立国后就设太学为官学,负责学子的教育与管理。后因为学子上书事件,皇帝把教育管辖权从太学拆分出去,成立国子监专职负责学子管理,同礼部共同分管科举相关事宜。太学自此成为了大华的最高学府,国子监成了后世类似于教育部的机构。 再说这郑秋也可谓传奇。 少年时即有才名,同其父履职苏州时,就以一首《蝶恋花》闺中闻名。此词被郑父夸耀传与同僚。才子佳人的故事最抓人心,不多时就有无数才子仰慕,更是有求亲者仗着门第登门。一时间苏州的头条就是,苏州府尹的女儿才名第一,苏州士子无不向往之。 无论是吹嘘也好,事实也罢,盛名之下必有杂音。 苏州大儒评价郑秋之词虽倩丽清婉,但言之无物,小女子的闺房之情难登大雅之堂,更有甚者直言其沽名钓誉。紧接着就是流言满天飞,有说是其父带笔的,有说其趁着太子巡查江南之机创造声势,妄想攀龙附凤的。 没过多久,苏州市井流传出一首《踏沙行》讽刺郑家女。 骂女嗔男,呼奴喝爪。新来的府君多心焦。家中幸自好女娇,眉儿皱着还烦恼。贵喜贫嗔,多金不老。古人言语分明道。勿将儿女走龙道,须见宫娥垂泪老。 此词一出,刚来苏州的郑家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词中言语直白明了,直言郑家嫌贫爱富,想用自家女儿博取富贵。当时太子奉命巡视江南,真可谓风云际会。无论是郑府尹惹了当地的豪绅,还是这个郑家庶子真的有心攀龙附凤,此诗歌一出真是黄泥巴掉裤裆,说不清了。 反观郑小姐却不慌不忙,在望江楼召开诗会,邀请苏州学子共同为苏州河疏浚筹款。在诗会上,老儒们步步紧逼,最后郑小姐以一首《嘲老叟》破局,至此郑小姐一战成名,苏州大儒无不汗颜,在太子的助力下,郑府尹在苏州也站稳了脚跟。 杨炯思量着这个郑小姐的履历,想来也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对这种聪明人,绝对不能和她拉扯,最好的策略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不给她反应的时间。想到这杨炯就有了定计。 杨炯坐在山脚下的朱娘酒家,要了一些青梅酒等着郑小姐放学,今天就给你一点点舔狗的震撼。 “少爷,你在仁善堂买的药材?”阿福看着杨炯脚下的布袋疑问道。 “一会你就知道了” 杨炯喝了一口青梅酒,想着这次郑秋跟着众多太学教习和学子来半山书院交流,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出来的,得弄出点动静,先发制人。 于是一口饮完碗里的酒,拾阶而上,走向半山书院的大门。 “请问,你找谁?可有拜帖?”门口的两个青冠学子伸手拦住了杨炯。 “去通禀,就说丞相府公子要与诸位学子较量一下诗词”杨炯尽量把自己装的像个纨绔。 门口的两个学子上下打量来人。嗤笑一声“可是长安探花郎?”说着还互相挤眉弄眼起来。 “我这么有名吗?” “当然,谁人不知长安探花郎,活郎君的名号?”左边的学子阴阳怪气道 另一个学子也接过话头:“探花郎,可是花楼还未营业?还是你这小厮迷了路,怎的到我们这半山书院来了,我们这可没有你的好姐姐” 两人说完旁若无人的大笑起来。 杨炯一阵无语,到底谁是纨绔? “文竹,去给我把他俩打趴下”杨炯指着两人道。 等了一会,立在一旁的文竹抱着长剑一动不动,看着杨炯转过头的目光:“夫人让我护你周全” 得,意思是不能帮我揍人呗。 “哈哈哈哈哈哈哈”二人见状更是笑的前仰后合。 一边笑,一边指着杨炯:“都说探花郎在花楼素有名声,今天是没给这位窑姐银钱吗?竟如此驳你的面子?” 话还未落,说话的人已倒飞出去,撞在尺高的门槛上,疼的他吱哇乱叫躬起了身子。 立在一旁的文竹整个人寒气森森,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剑,显然是文竹含怒踹出的这一脚。 旁边的另一人见此止住了笑声,一时间有些发愣。没想到有人敢在半山书院逞凶。 杨炯见状马上挥起拳头,冲着这个人的面门就是一拳。拳头的冲击力让这人踉跄着连连后退。秉承着趁他病要他命的原则,一个左勾拳把此人击倒后,骑在他身上一顿王八拳,一边打一边喊。 “好笑吗?老子问你好笑吗?” 这人挣扎着想要起身,一把寒光四射的长剑“噌”的一声插进了他面前的青石板上。杨炯身下的学子一愣,浑身绷紧再不敢动弹。 杨炯哪里还能饶他,更是卖力的挥起王八拳朝他全身打去。不多时,这个学子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只能哀嚎。 “你到底想干嘛?”另一个趴在地上,如同一只煮红的大虾,满眼怨毒的朝正在挥拳的杨炯大声叫喊。 “滚进去告诉郑秋,就说我要见她” 倒地学子闻言刚想出声咒骂,抬头见旁边冷冷的文竹和插在青石板的长剑,挣扎着起身朝门里走去。还未走几步就看见一人,顿时脸上一喜。 “你要找我?” 杨炯抬头看向门里,一个学子打扮的少女走出门来,也看向杨炯。此女声如黄鹂,头上用一条鹅黄束带把长发高高盘起,尽显婉约娴静。眉眼间微微皱眉,似怨似嗔,平添一抹灵动娇蛮。 杨炯施施然起身,用手掸了掸身上的土,看着面前的少女,以及她后面的众多吵闹的学子大声道:“郑姑娘好久不见” 第6章 先声夺人 跟来的学子听见杨炯的话一阵骚乱。 “他是谁呀” “长安探花郎没听过?” “就是那个在青楼夜夜笙歌的左丞相之子?” “哪来的狂生竟在我半山书院撒野” “丞相府真是无法无天。” “我要去御前状告丞相府仗势欺人!” …………………… 杨炯听着此起彼伏的骂声暗自一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反观郑秋,如水的眸子盯着眼前的人只是觉得莫名其妙。自己也曾听过长安探花郎的名号,可也没见过几次面,他这是想干嘛? 趁着她愣神的功夫,杨炯知道机不可失。脸色一沉,装作深情款款。 “郑姑娘,我知你气我要娶公主,可你难道不明白,我的苦衷吗?” “你难道就不知道,我的心一直在你那里吗?” 杨炯努力瞪大眼睛,装出一种为情所困,目眦欲裂的表情。 郑秋眉头一皱:“杨公子,我们好像不熟吧?你为何如此说话?” 杨炯喟然一叹,失魂落魄,喃喃自语:“是了,是了,你定是伤心,是我负了你。” “郑姑娘,你还记得你我初见之时吗?杨炯根本就不给郑秋回答的机会,自顾自说道:“那时,你初来京城,我随父亲去你府上做客,我父与你父亲相谈甚欢,我无所事事,信自游逛,误打误撞闯入了内院,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杨炯吟诵起一首《点绛唇》。心中暗笑,小样,李清照的大作还捏不了你。老子今天就要行苏州故事,我看你还怎么逃脱。 别说少爷我毁坏你清白,你老子和陛下串通一气先做的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昨日杨文和提到御史府郑家,杨炯就明白御史大夫是陛下的后手。若是大公主真的嫁给我,你老爹必然会发动台谏搞我老爹。老爹屹立朝堂三十几年不是没有道理,这一步釜底抽薪,看你们御史府怎么唱接下来的戏。 郑秋听罢《点绛唇》也是一愣。随后就是一脸羞怒:“杨行章!你什么意思?为何凭空污我清白?”郑秋就是再懵,现在也品出不一样的味道了。合着今天是冲她来的。 身后的学子和师长也是一脸的懵。从一开始的叫骂,到后来的疑惑,再到听见《点绛唇》这首词,这词的风格笔力,不就是郑秋这个京城第一才女该有的水平吗? 或许,最初大家还有所怀疑,可想想这长安城能把闺怨词写得这么好的,一只手都没有吧。 杨炯刚才讲的青梅竹马的故事,词句里面的少女,害羞带怯,一个怀春少女的形象简直跃然纸上。再联想到九公主打人事件,丞相府尚公主事件,京城脚下消息灵通,这不都串起来了吗?这不妥妥的一出狗血话本吗?这么一想,学子看郑秋的眼神也多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意味。 正在杨炯自鸣得意的时候。人群中走出一个摇着折扇的公子,此人一袭青色学子装束,前襟左胸处,隐秀着诸多错落竹叶。这人面带微笑,无不透出贵家公子气派。 “行章兄,别来无恙”来人拱拱手。 “季常兄?” 张盛懋,字季常,小时候揍的大理寺卿的儿子。记得这小子是太子党,今日没想到在此处遇到。看来这小子是想要坏自己的好事。 “行章兄,据我所知,郑姑娘随父来京时还没有府邸,住在御史台安排的长乐巷中,未曾听说有人拜访过。你是何时去到她府上拜访的呢?”张盛懋依旧保持着微笑,只是眼底的那道如同毒蛇一样阴鸷的目光盯着杨炯紧紧不放。 看着众人都看向自己,杨炯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陷入自证的境地。于是,努力扯出一脸苦笑。 “多谢季常兄提醒,是我过于执着了。我已经伤了秋儿的心,不可再如此追忆往昔,陷秋儿于不义之境地”。 杨炯长叹一声:“秋儿,是我的错”说着杨炯拿起在仁善堂买的东西,手伸进里面一抓,赫然是一把相思子。 杨炯抓着相思子,走到郑秋面前,伸手去触碰郑秋的柔荑。还未触碰到,郑秋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杨炯手里的相思子瞬间撒了一地。杨炯一愣,随后惨然一笑,转身朝山下走去,留下一个凄然落寞的背影。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杨炯吟诵着诗句,踉跄朝山下走去。 “咳~咳~” “少爷!你怎么咳血了!”阿福跑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杨炯。 “你没吃饭吗?喊大声点!”杨炯一边咳一边小声冲阿福使眼色。 阿福也是个玲珑剔透之人,接收到信号后赶紧大喊:“少爷!你可别吓我呀,你可不能出事呀,你说要送给郑姑娘的红豆还没送呢?”说着提起身边剩下的红豆。 “她不喜欢,她不喜欢的”杨炯说着作势要接红豆袋子。哪里想到,阿福手放的过于快,杨炯没抓住,袋子里的红豆全都洒在了地上,随着阶梯滚向山下。 好家伙,这任谁看到不说一声好个痴情郎。 “快,带我走”杨炯剧烈的咳了几下,故意把几滴血滴在石阶上,一头晕了过去。 “少爷!少爷你别吓我呀,我带你回家,你可千万别出事呀”阿福悲怆的叫嚷着,背起杨炯就往山下跑。 半山书院门前一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被这主仆二人弄得不知所措。 郑秋哪里还不明白,这人就是来毁自己清白的,咬着银牙朝山下走去。 张盛懋也是有些无语,他本想着会一会这小子,谁知道这小子根本就不接招,回想杨炯那可恶的嘴脸,冷哼一声走进了书院。 杨炯被阿福一路背着送到山下的马车上也索性不装了,招呼着阿福赶紧驾车回府。 “好假”文竹看傻子一样瞥了一眼卧在车厢里的杨炯。 “你懂什么,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话题,话题你懂不懂?说了你也不懂”。杨炯把怀里的竹筒拿出来放在一旁,赫然是在仁善堂和红豆一起买的鸽子血。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想着如果郑秋能上互联网,一定会发个视频:“家人们,谁懂呀,今天遇到个普信男,真下头” 杨炯轻笑出声,自言自语:“给你来点21世纪女拳的震撼” 第7章 烈火烹油 杨炯回到相府自己的书房。 几个时辰后,一个矮小瘦削的男子被阿福领进书房。 “阿四,找些生人,把纸上的故事给樊楼的说书先生,把这张纸给怡春院的姑娘,让她们按照上面的唱。 记住,要留个尾巴给内卫,让陛下知道我们相府的态度。”杨炯说着把手里的两张纸递给了阿四。 叫阿四的男子,快速扫了两张纸上的信息。见少爷没有再说话,施礼下去安排人手。 阿四本没有名字,是原主小时候遇到的一个乞丐。冰天雪地的原主给了他一碗饭,便吵着嚷着要卖命。 相府哪里需要一个乞丐卖命,只能安排他跟着府内的家臣厮混。原主知道他从小被安排在市井,长安城的门道他熟的很,时常跟着一些老家臣做事。 吩咐下去后,从书架抽出一本《考工记》打发时间,顺便等消息。 他要的就是一顿组合拳下来,让郑秋辩无可辩,让御史府有力无处使,让皇帝知道,你就算是要捏我们丞相府,也得粘一手泥。 傍晚杨炯独自用过餐后,回到书房练起了字。原主的字迹有些娟秀,一个大男人,写字跟女生一样笔力不足,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在原主笔迹的基础上,文徵明的小楷和原主最相得益彰。 自己在大学就开始研习书法,却总是无法登堂入室,直到博士期间遇到自己的导师,他是有业界宋史大牛,一手赵孟頫的楷书写的更是一绝。自己投其所好也跟着研习,可是赵楷书与原主风格差别过于巨大,笔迹的巨变对现在的自己来说还不是好事。 随着最后一笔提起。一首《临江仙》出现在案前的宣纸上,正是让阿四给怡春院姐姐们唱的曲。 斗草阶前初见,穿针楼上曾逢。罗裙香露玉钗风。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酒醒长恨锦屏空。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 此首词乃晏几道的大作,与自己在半山书院吟唱的李清照《点绛唇》前后呼应。一个讲的是少女初见少年的羞怯,另一个说的是少男初见少女的惊鸿一瞥。有这两首词作,自己是否与郑秋有情已然不那么重要,只要这两首词在,她就说不清楚,你纵然是京城第一才女,我就不信你能比李晏二人还牛? 此举的关键就在于,所做词曲必须是经典传世之作,只有传唱度极高的诗词才有话题度,再包装些花边新闻,就不信你御史府能脱身。 正在杨炯胡思乱想间,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喝口水”说着给阿福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阿福也不客气,一口喝完激动到:“少爷成了,现在长安大街上都是在谈论你今天半山书院的事,《临江仙》《点绛唇》现在更是被青楼的姑娘争相传唱,怡红院的老鸨还因为春江楼的姑娘唱了你的《临江仙》和她们破口大骂,要不是巡捕赶到估计都得打起来。” “樊楼的说书先生怎么样?” “不太行,说了两遍你和郑姑娘的故事就被赶下台了,我暗自打听,说是有大人物出手了” “意料之中,想来是太子的人”杨炯想了一会,继续说道:“告诉阿四,再去账房支二百两,不要舍不得花钱,明天晌午,我要全长安都传唱我和郑秋的凄美爱情故事。” 阿福嘴角抽了抽,也不多言,赶紧出门安排。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长安不夜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此时的御史府确是另一番光景。 丫鬟们立在一旁噤若寒蝉。作为大丫鬟的照花,从来没见过小姐如此生气。 此时的郑秋,满眼喷火,盯着桌子上的《临江仙》一言不发,修长的双手抓着宣纸的一端,仿佛这就是杨炯本人,要把他撕碎一般。 “问清楚了吗?到底怎么回事?”郑秋黄莺般的声音没了平日的空灵,更多的是刺骨的寒意。 “陛下有意将大公主许给杨炯”照花从众多消息中尽量挑重要的说。 “不是九公主吗?” “传言是皇后有意撮合九公主和杨炯,未得到证实。大公主应该是错不了,前几日陛下召见过老爷,说过此事” “哪里来的消息?” “夫人说的” 郑秋没有再问,思索着冷笑:“杨炯,你真是好算计” 少女强压着胸中快喷出的怒火,走到窗前深呼了几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外面现在都在传什么?” 照花欲言又止,看着自家小姐不知道怎么开口。 “说!” “樊楼的说书先生,说小姐和杨炯从小青梅竹马,暗生情愫。长大后因为父辈政见不和,只能偷偷书信往来。杨家发现和小姐通信后,严令他不能和小姐来往,他自此意志消沉,流连花丛,直到九公主的事出来,他又去半山书院示爱,之后就是小姐断情绝爱,痴情红豆撒石阶” 照花一口气说出自己打探来的消息,看着已经濒临爆炸边缘的小姐,再也没有勇气说下去了。 郑秋知道,这次与苏州大不相同。就凭《点绛唇》《临江仙》《相思》这三首诗词,即使自己有千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只要这三首词在,他瞎编的所有故事都会流传下去。 长安市民最喜的就是权贵的风流韵事,她能想象到,明日过后自己和他的故事指不定会出现在多少话本小说之中。 最让她气愤的是,她现在写词回应像是打情骂俏,不回应就是默认。想想她心中就升起一团阴郁之气,经久不散。 聪明如她,哪里还不明白杨炯为何会找自己麻烦。 自己父亲怕不是成了陛下手中的刀,还未出鞘就被按了回去。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陛下要丞相府尚大公主的事诉诸于朝堂,无论是大公主还是九公主,总归是帝后矛盾,只要摆在台面上就得用朝廷的规则。到那时候,他杨炯总是要在帝后选边站,我倒是要看看你们丞相府到那时该如何应对。 “知道了,你下去吧” 照花如蒙大赦,赶紧关门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还未走远,就听见小姐闺房中传来花瓶碎裂的声音。 “我让你痴情红豆撒石阶” “我让你划袜金钗溜” “杨炯,你给我等着!” 纵使是郑秋想到了其中的关窍,可一个女儿家被人污蔑清白,就如同吃了一个苍蝇般恶心,最让人气愤的是这个苍蝇你又不得不吃。无处发泄的她,抄起闺房中的古董花瓶就砸了起来,也不想它是什么朝代,哪个窑口,出自谁人之手了。 第8章 青梅 乌龟潭位于长安城西北,因形似一只趴窝的乌龟而得名。乌龟潭源由五条溪水汇聚而成,清澈见底,岸边海棠和樱花交错种植,颇具野趣。 杨炯此时正在准备捕鱼的装备,这是一种江南渔民常用的捕鱼竹篓,记得还是自己去江西调研时和一个老乡学习的,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用到了,说来也是世事无常。 “少爷,你还有心情在这抓鱼,现在外面都闹翻天了!”阿福一边在潭水边生火一边打趣道。 “那我应该干嘛?我可以上朝吗?还是说躲在家里等着天波府那个二愣子来找我麻烦?”杨炯没理会阿福,拿着竹篓慢慢走进潭水。 阿福无奈,摇摇头继续生火。 “你要明白,我能做的已经做了,与其自乱阵脚,不如投石问路,见招拆招。杨炯说着从齐膝的水中绰起一条草鱼扔到岸上。 文竹走到岸边,绰起一把匕首,熟练的处理起来。今日文竹一身黑色劲装,头上一条藏蓝色缎带扎起高高的马尾,脚蹬一双黑色蛮靴,靴子上挑绣着简单的折枝花,更显几分英气。 杨炯看着文竹熟练的把鱼开膛破肚,去鳞去肠,忍不住调笑:“你以前是在大润发杀鱼的吗” “啊?” “你这么熟练?” “以前吃不饱,经常下河抓鱼,爷爷教的” 杨炯没说话,对于文竹的过去,他知道的也就那么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在封建王朝尤是,他不是救世主,也没必要自作多情。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躲过官家的赐婚,自己继续过自己的纨绔生活,他不认为自己就比这群古人聪明,更不认为自己能够改天换地。 想来自己也不是什么爽文男主,不然系统什么的应该早就出现了,合着自己成了古典穿越大军的一员,如此就更应该小心谨慎。杨炯不再多想,收回思绪,走回岸上准备烤鱼。 “倒是好兴致”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杨炯寻声望去,一青绿色宫装少女,从岸边的石阶走开。鹅蛋脸,远山眉,一双飞云髻凭添几分俏皮。 “呦,我说今天怎么出门乌鸦一直叫呢,合着是今日不宜外出呀”杨炯没有理会少女,自顾自接过文竹处理好的鱼烤了起来。 少女也不恼,走到近前笑到:“我虽然不曾学武,可我手下的人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可别惹我呦”说到此还朝杨炯眨眨眼,尽显娇俏之态。 “内卫现在很闲吗?” “你是要探听内卫消息吗?”少女似笑非笑。 “李潆,你少给我打哑谜,有什么事快说”杨炯不想和这个特务头子绕圈子,他非常清楚,这女人看似人畜无害,手中却掌握着大半个国家的情报,抓着成千上万权贵的命门,她定然不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 三公主李潆旁若无人的做到杨炯身旁,盯着他的眼睛,突然噗哧一笑:“你怕我?小时候在宗学读书你可没少欺负我,现在怎么反倒怕起我来了?” 宗学是官家创立的勋贵蒙学,皇氏子弟和勋贵得到允许都可以在宫中开蒙读书。 杨炯和长安的勋贵大都是宗学的同窗。小时候的李潆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发呆,免不了就会被其他人欺负。有好几次都是杨炯出面解围的,也有的时候会被一群人追打。每次两个人都会躲在御花园的芍药园中傻笑,庆祝自己“劫后余生”。 哪里都有自己的圈子,宗学也一样,并不会因为你是皇子公主,小孩子就会对你另眼相看,家里的长辈也不会教授自己的子弟对皇子公主趋炎附势。 宗学的蒙学,学生到了10岁就会结业,几岁的孩子也不懂什么是政治投资。当然,皇家宗族对学生们的基本情况还是很了解的,孩子们的小打小闹自不会理会,如若有危险出现的苗头,会有内卫的人直接制止并上报。 李潆不爱说话,被人起外号叫“哑巴”嬉笑。少年的杨炯大概是为了让她注意自己吧,不然也不会看她被别人欺负而为她出头,为此还被打了好几次。 嬉笑她也是在没人的时候,说她软的像一团棉花,总是被人欺负,没出息。两个人一起偷抓御花园的锦鲤也是每次都推她出去顶缸,过后还抢她的鱼吃。 后来杨炯离开宗学,也就和她没怎么见过面。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很多人走着走着就散了。她走进了内卫,他流连在花丛,两个人仿佛不可能再有交集,她今日来找自己,断不是叙旧那么简单。 “吃鱼?”杨炯没有接她的话茬,把烤好的鱼递给她。 少女接过,用手撕下一块鱼皮放在嘴里:“没小时候的好吃”。说着递还给杨炯。 “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青春时的感受”杨炯耸耸肩算是回应。 少女没有说话,望着潭水对面一株参天的樱花古树出神。清风吹过少女的衣角,淡淡清香拂过,杨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自顾自的吃起鱼来。 “你不想娶我大姐?”李潆捋了捋鬓角的青丝淡淡道。 “你代表你自己还是官家?” “有区别?” “有区别”杨炯重重点头。 “我问的如何?官家问的又如何?” “如果是你问,我的回答是不想,如果是官家问,我的回答是全凭官家做主” 少女一愣,转而笑颜如画:“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笨,我代表谁不是显而易见吗?” 杨炯无所谓的耸耸肩:“有时候笨点也没什么坏处” 李潆听见这话转而面色一整:“杨行章,你就那么肯定我会帮你?” “李潆不会,小棉花会”杨炯盯着她认真道。也不等李潆回应,杨炯朝着自己安装的竹篓走去,准备看看今天的收获。 四五月的天气大概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百花盛开,清风拂面,山水之乐不过如此。 李潆看着在潭水中忙碌的杨炯,时而皱眉,时而浅笑,时而嗔怒。如果让内卫的人看见,定然会惊掉下巴,难以想象平时的冷面杀神会有如此作态。 杨炯提着竹篓走回道岸旁:“今天带的调料不多,改天让你尝尝我的手艺,绝对比今天的强” 少女白了他一眼:“官家让我通知你,别搞些有的没的,你必须娶“宸”公主”。 “天波府不会同意的” “不同意又怎样?皇家的家事自是皇家自己说的算,没那么复杂” 少女神色冷峻,面无表情,这大概才是她本该有的样子。 “听说今日天波府的老太君都上朝了” “嗯” “官家怎么说?” “说什么?她愿意来就来呗”少女无所谓道。 “你不会不知道她是代表天波府来表达他们的意见吧?她出现在朝堂就代表一种态度不是吗?官家不能一直装傻吧”杨炯无奈道。 “她天波府好意思提吗?她不说就代表她没意见” 杨炯欲言又止,冲李潆伸出大拇指以表敬佩。论起装傻充愣还是你们专业。 李潆瞪了他一眼,把一块令牌扔给杨炯:“明日未时进宫,官家要见你!”说着也不等杨炯回应,离开了乌龟潭。 握着入宫令牌,杨炯知道,陛下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丞相府尚大公主。天波府想要用公主博名声是断然不会同意的,从刚才李潆的话中就能听出官家的决心。 至于皇后的想法,其他朝臣的意见,官家为什么要见自己,今日朝中发生了什么,只能回去和自己的老爹再做计较。 第9章 官家心思 回到相府,就见一少年在相府门口徘徊。少年一身武夫装束,一杆长枪背在身后,遒劲的肌肉格外扎眼,浑身充满着力量,仿佛是一杆寒光闪闪的长枪。 杨炯笑笑朝他走去,文竹看了来人一眼后不着痕迹的护在杨炯的左侧。 “承祖兄是在等我?”杨炯向天波府唯一的男丁杨朗施礼后问道。 杨朗,字承祖,可见天波府在杨昭死后对他的宠爱和希冀。奈何此人空有一身武艺,确是个好勇斗狠的主,未从军前也是长安一霸。一直对宸公主示好却从来不示爱,一旦听谁说了宸公主的不是定会为其出头,久而久之长安也就流传出了杨朗喜欢宸公主的流言。 杨朗握紧手中的长枪,用力向地上一戳:“杨行章,你是想和我天波府作对?” “此话怎讲?” “你少在这装模作样,现在全长安都知道你想要娶大公主!你不是和郑家小姐情深义重吗?为何还要招惹大公主?”说着就要提枪暴起。 杨炯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这是老头子派人散出去的消息,从今天久未上朝的老太君上朝可见效果明显。 “承祖兄这话恕在下不敢苟同,我相府想要娶谁好像还不需要向你解释吧。听你的话莫不是你想要娶大公主?”杨炯一脸惊讶。 “啊?不会吧,不会吧!她不是你嫂子吗?”杨炯震惊的大喊道。 杨朗听见这话更是火冒三丈,还好他不是很蠢,知道这事可做不可说。 “杨行章,你少在这巧舌如簧,是个男人咱们就比斗一番,如果你赢了我自会离去,绝不找你麻烦,如果你输了就去和官家说清楚” 杨炯听他这么说有些好笑。我和老头子谋划了这么久才把你们天波府拉进来,就是想把你们当枪使,谁知道老太君在朝堂上什么都没说,现在反过来想把我当枪使? 杨炯也没兴趣和他再装下去了,靠近杨朗厉声道:“你们天波府简直沽名钓誉,不想承担骂名,还想得到宸公主的政治名声,只会做这些上不来台面的事,行事如此鬼祟,不知那杨昭将军泉下有知会做何敢想?” “杨炯你欺人太甚!” 听到这话杨朗怒目眦裂,脚尖一踢长枪,翻转枪头就朝杨炯的面门刺来。 一旁的文竹早有防备,一把扯过杨炯推向一旁,提起匕首朝杨朗的腹部刺去。 杨朗生于武将世家,从小习武,一手杨家枪使的虎虎生风,勇猛异常。奈何遇上的是文竹这种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死士,几招下来,杨朗就显得疲于奔命。再看文竹,匕首刁钻古怪,招招直奔杨朗的要害,奇特的身法让文竹如同一只穿花蝴蝶般在杨朗周身游走,缠得他不胜其烦。 杨朗数次想要拉开身位,势却不遂人愿,文竹非常清楚杨家枪的特点,一直在杨朗的周身缠斗,根本不给他挣脱的机会,几个回合下来,杨朗就有些气急败坏。 “杨炯,你还是不是男人?躲在女人身后,真是让人嗤笑!有本事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杨炯大笑:“杨朗,你是真蠢还是装蠢?我是书生!你要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比斗,不觉得可笑吗?” 杨炯见杨朗颓势尽显,想着再说些混账话扰乱他的心智,好尽快抓住他送去京兆府。 还未出口却瞥见从街角赶来的两队人马,心里明白,老爹早就把戏台搭好了,自己只需要按照老头子的剧本走就行,看来老头子还是不想和天波府撕破脸。 “全都住手!”一道威严的女声喝止住正在打斗的二人。 杨朗也注意到了来人,听见女人的喝止马上跳出战圈,低着头小声喊了句:“姐,你来了” “我再不来,你还要丢人到什么时候?滚到队伍中去!”女人一脸寒霜,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势。 杨炯没有理会杨家姐弟,走向旁边的金吾卫中郎将沈高陵,搂着他的脖子打趣道:“神通兄可是好久不见了,这几日我在府中受罪,你也不来看看兄弟?” 沈高陵,字神通,金吾卫中郎将,负责长安城的巡逻警戒,看来老头子是怕天波府不认账,还安排个见证人。 沈高陵也满是亲近之意:“可别提了,你可害得哥哥我好苦,我爹知道我帮你和皇城司干架,好悬没给我抽死,我这刚能下地走路就来看你了不是” “行行行,别说兄弟我不承你的情,一会给你带几桶拜占庭的葡萄酒,算是兄弟我的谢礼” 沈高陵一听是极西之地拜占庭的美酒,搓搓手满脸笑意:“都是兄弟,说什么谢不谢,太见外了不是”说着眼神示意杨炯给个章程,怎么处理眼下的局面。 杨炯会意,转头看向眼前的高岭之花,神符卫都指挥使,杨家大小姐杨渝:“杨家姐姐,承祖兄今日来我丞相府可是天波府的意思?” 还未等杨渝说话,杨朗跳出来大声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和天波府无关!” “你给我闭嘴!”杨渝声音更冷,吓得杨朗如同一只受惊的鹌鹑,蜷缩着退回人群,不敢多言。 “你想看到的不是已经看到了?现在我天波府已经来了,谁的意思有什么区别?”杨渝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看向杨炯的眼神多了分寒意。 “此言差矣!杨兄今日来相府门前生事。如果是天波府的意思,那我相府也不是泥捏的不是,定要上书官家做主。若真如杨兄所言一力承担,那想来杨兄对宸公主也并非如何尊敬,与他而言,宸公主只是可交易的筹码不是吗?那我不禁要问,他凭什么交易宸公主?” 杨炯大义凛然道。 此言可谓诛心。 要知道,天波府想要迎娶宸公主是朝野心照不宣的事,但天波府只让杨朗去不断示好,从未公开表达过要迎娶。有些事可以做却不能说,有些事不能做却能说。天波府娶宸公主就属于能做不能说之列,毕竟叔叔娶名义上的嫂子在这个注重礼法的时代太有悖纲常。 天波府想要娶宸公主得到的政治名声,巩固自己满门忠烈的名号让官家不敢褫夺他的兵权。又不想得罪士林大儒,从而失去在野的声望。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杨朗那么喜欢宸公主,也只能示好却不能示爱的原因。天波府的想法就是一直拖到官家没了耐心,等到宸公主完全没了做政治筹码的年纪。到那个时候能迎娶宸公主的也就只会剩下一个天波府。 问题是,他们太小看官家的决心了。既然你天波府敢在背后搞动作,那官家就给他们找了个能得罪天波府的左丞相。官家对天波府杨家的心思只有一个,要公主就舍兵权。这也是相府要把天波府拉到台前来的原因所在,这可以说是政治献礼,也可以说是帮官家收权,就看官家承不承相府的情了。 今天杨朗这么一闹,相府只要上告官家,官家一定会给天波府弄个侈恩席宠的罪名。到那时,天波府的兵权可就不是舍一卫那么简单,更不要说是娶公主了。如果定义成杨朗的年少冲动,那褫夺他在神策卫的军职,一个把公主当决斗筹码,目无君上的罪名也是逃不了的。相府门前械斗,事情可大可小,全凭官家一言而定。 从杨渝刚才的话不难看出她深知其中的道理。老头子这个戏台子搭得够专业,不但把杨朗引过来相府门前生事,还把金吾卫的人叫来做个见证,滴水不漏。 想到这杨炯才明白最初为什么老头子不让自己参与对天波府的谋划。这事涉及到了天波府的核心利益,是他们的立身之本,自己一个小辈算计老太君怎么也说不过去,有欺辱之嫌。试想一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路上给了一个大人一巴掌,这事说出去就很丢人。 杨渝神色一凛:“你当真要和天波府过不去” “身在局中,求生而已” “求生?好个求生!”杨渝冷笑连连。 “杨姐姐是聪明人,你应该明白,官家不喜欢被人逼迫,甘蔗也没有两头甜的道理。” “今日之事就此终了,天波府会在大朝上向官家表明态度”杨渝说完不等杨炯表态,带着家臣匆匆而去。 杨炯明白,天波府会在公主和神策卫上做出选择,想来放弃神策卫的可能最大,毕竟军权没了可以争取,名声臭了很难逆转,杨朗大概不想背上个为了仕途甘愿放弃公主的名头吧。如此,自己的全部谋划算是基本实现。 官家用相府娶公主来逼迫天波府来表态,从官家的角度来看已经做好了天波府不会放弃兵权打算。宸公主嫁给相府,御史府郑家就是官家的后手,而郑家已经被杨炯用风月之事拉进局中,即使最后相府真的娶了宸公主,御史府也做不了什么文章,一个利益相关方的弹劾掀不起什么大浪。 官家借力打力,利用相府逼迫天波府军权公主二选一,相府将计就计,断了官家的后手郑家,帮助官家夺取天波府军权,得以从和亲中解脱。 第10章 断臂求生 杨炯看着天波府众人离去后对金吾卫一众兵丁道:“劳烦众兄弟帮扶,下职后望江楼诸位兄弟尽情畅饮,我请客!” “多谢杨公子!”众人欢呼齐齐道谢。 要知道自己的长官可是和这个相府公子从小一起斗鹰走犬,恨不得穿一条裤子的主,金吾卫天然就站在相府一边,如今无非就是去望江楼把今日之事大肆渲染传播一番,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家老爷子说,皇后朝堂上没来由的夸你仁孝知礼,看来皇后是铁了心让你娶九公主了,兄弟提前给你道喜了”沈高陵说着一脸坏笑搂过杨炯的脖子。 杨炯一脸无奈,沈高陵虽然年长自己几岁,可总是没个正形,小时候没少和自己闯祸,直到沈家老爷子把他送到金吾卫,性格才有所收敛。 “你不会以为你跑得掉吧,说不上哪天官家就给你赐个祖宗”杨炯没好气道。 “嘿嘿,兄弟到时候早就跑去西域打西夏蛮子了,官家想要找到我的人都难”沈高陵说着满是得意。 “官家要对西夏用兵?” “应该错不了,官家这几个月频繁召见兵部的人,除此之外还搜集很多西域的风物书籍,据说每天都读到深夜才就寝” 杨炯恍然大悟,难怪陛下要对天波府动手。天波府自从杨昭战死一直在西域经营,对西夏可谓恨之入骨,不止一次上书请战。正因如此,多年来天波府在西域的名声之盛无出其右,官家在出征西夏前翦除天波府一卫,估计也是担心一旦覆灭西夏,天波府在军中和民间的声望可能会达到无法控制的地步,所以提前布局扫除后顾之忧。 联想到辽国使臣进京求亲,可见官家联合辽国覆灭西夏的决心。那官家此次布局拉上相府也就说得通了。 老头子对西夏用兵一直都是持反对意见,大华刚经历战争不久,理应保境安民,休养生息,以待时机。更何况现在大华境内白莲教,米勒教等反叛势力涌动,攘外必先安内,怎可贸然向西夏用兵? 官家布局尚公主事件逼迫相府同意对西夏用兵。试想,只要相府娶了宸公主,就必须同意陛下征讨西夏,不然宸公主和天波府杨昭将军的往事就会成为政敌攻讦相府的借口。相府得到了宸公主却反对向西夏用兵,那对于天波府来说就是奇耻大辱,对民众来说就是奸臣当道,官家只要稍稍推波助澜,罢相的风潮就会掀起。看来这才是官家的真正意图,翦除相府势力只是表象,对西夏用兵才是本意。 “别在府外站着了,赶紧进府,今日就在府中留宿,咱们不醉不归”杨炯招呼着沈高陵入府。 沈高陵连连摆手:“改天吧,辽使已经到了驿馆,我得带着兄弟们看着,这群辽国蛮子向来不安分,出了事不好交代” 杨炯知道这就是金吾卫的本职所在,现在又是特殊时期,也不好强留,于是招呼阿福:“去把拜占庭的葡萄酒送到沈府,望江楼二楼包下来给兄弟们下职歇脚” “兄弟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有时间咱们再聚”沈高陵也不多留,拱拱手带着金吾卫众人离开。 杨炯看着远去的人群消失在街角,转身朝老头的书房走去。 直到此刻,杨炯才明白官家的真正用意。这个尚公主的事件从一开始官家的目的就是逼迫相府同意对西夏用兵。翦除天波府军权,削弱相府的实力只不过是搂草打兔子。 现在的局面相府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同意官家对西夏用兵,迎娶宸公主,如此就会与皇后,天波府交恶。二是同意迎娶九公主,破坏和亲,如此就会交恶官家。理论上,相府还存在第三条路就是谁都不娶,帝后两边都不站队,事实上之前的谋划就是走得这条路,只要把和亲提前诉诸于朝堂表决,以相府在朝中的影响力,跳出局中也不是不可能。 奈何现在事情有些复杂。同意官家征讨西夏,就是同意九公主和亲,就是同意迎娶宸公主,这条路的阻力过大。相府杨家族老首先就不会同意迎娶非嫡出公主做下一代主母,更何况对相府而言迎娶宸公主没有一丝实质上的利益。退一万步讲,即使族中老人同意,老头子能不能同意征讨西夏也是个未知数。不同意征讨西夏,就是不同意用九公主和亲,就是后党,可以想到的是官家还是会强行将宸公主许配给相府,然后罢相。如此说来,岂不是进入了死局。 看来问题的关键就是相府对西夏的和战态度。 “事情办的不错”杨文和看着低头走进来的杨炯点点头。 杨炯知道他说的是相府门口的事,明白他已经知道就不在此事上多言,而是把今天官家叫他明日进宫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杨文和听罢问道:“你怎么看?” “官家要见我估计是想要相府尽快同意迎娶宸公主,然后为征讨西夏早做准备,不想为此和相府撕破脸,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杨炯整理下思绪开口道。 杨文和有些诧异的看了杨炯一眼:“你能想到这些很难得,很难得!” “爹,明天我该如何向官家表态?” “今日京兆府追寻长安失踪儿童,在白马寺八戒禅师的禅房中发现了衣衫不整的五公主李淽”杨文和并没有正面回答杨炯的询问,而是说起了近日长安的儿童失踪事件。 杨炯听到后大为震惊。长安儿童失踪案他是知道的,可是这事怎么牵扯到五公主了?而且还是这种瓜田李下的场景,九公主和新科状元的事才过去多久,现在又是五公主与和尚不清不楚,这不是狠狠打官家和皇室宗族的脸吗?皇家公主与下九流厮混,这下长安市民又有八卦新闻做谈资了。 “京兆府不是太子的人吗?他什么意思?”杨炯知道,既然老头子在这个时候提到这件事,定不是闲聊这么简单。 “太子的意思也好,皇后的意思也罢,对于我们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官家想要和亲,现在太子皇后把五公主推出来做替代品,意思就很明显,一个和下九流厮混的非嫡出公主成了皇室宗亲的弃子” “想要辽国同意和非嫡亲公主和亲很难吧”杨炯担忧道。 “辽国想要盐铁,增开边境榷场,还要嫡亲公主,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 “爹,你同意官家对西夏用兵了?”杨炯突然想到问题关键,如果一切都可以作为交易的筹码,那官家最本质的要求就是征讨西夏,如果老头子不同意,那做这些好像都没什么意义。 “哎,人在朝堂,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杨文和长叹一声接着道。 “西夏是肘腋之患,白莲教才是膏肓之疾。这几年白莲教叛乱此起彼伏,严重影响了东南漕运和赋税,这是国家的根本,如果不解决白莲教而贸然对西夏出兵,后方局势堪忧。” “这些年,依附于相府的人靠着反战上位,其中不乏投机之辈,宵小之徒,反战是他们的立身之本,如果我带头同意对西夏的战争,朝堂怕不是要大乱。” 杨文和说着连连叹息。 杨炯明白,人在高处身不由己,别人的政治之基就是反战,靠这个结党升官,你要挖他们的根基,那无异于杀其父母。 杨文和沉吟一声接着道:“明日朝堂我会添一把火,送五公主北上,你见到官家只需要说我最近在研究白莲教的卷宗即可” “爹,你要放弃相位?”杨炯惊呼。 杨文和笑笑:“有的时候以退为进比咄咄逼人更有效果。在帝后之间选边站是不能做的,那我离相就是变相同意官家征讨西夏,推出五公主也满足了皇后不想九公主北上的愿望,如此我们才算真正跳出局中” 杨炯知道,老头子这么做恐怕是眼下最合适的选择。老头子南下解决白莲教叛乱,不在朝中算是变相同意官家征讨西夏。同时,也可以清除一些依附于相府的政治投机之徒,待到复相之时,就可以不再束手束脚,被党派所裹挟,此举也算是断臂求生之举。既然老头子敢于用离相做条件,那肯定是对复相有一定的把握。 皇后太子已经推出五公主,相府只需推波助澜,五公主将会成为此次和亲事件中的唯一牺牲品。如此,官家可以对西夏用兵,九公主不用北上和亲,相府以离相为条件交换两不站队的中立态度,各方都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唯一受伤的恐怕只有成为牺牲品的五公主。想到这杨炯心情有些低落,作为历史学博士的他往常在史书中看到这些还没有切身体会,如今一切都发生在自己身边,才明白史书上的一个字,可能就是一个人的一生。 仿佛看出了杨炯的想法,杨文和语重心长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卑鄙?” “没有,只是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在这个局中只能任人摆布,自以为能做些什么,最后还是只靠您离相破局” 杨文和笑笑:“你才十七岁,莫要灰心,今后广阔天地,任你作为” 杨炯闻言振作起来,转而问到:“五公主是不是有些无辜” “你要明白,他们身在皇家就要做好随时为皇家牺牲的准备。包括你,也要随时做好为家族利益牺牲的准备。那些皇子公主和你们这些勋贵子弟,平时享受着优渥的生活,一旦国家和家族遇到危机,你们要做的就是冲在最前,明白吗?”杨文和突然有些严肃,认真道。 “明白!”杨炯抬头满是郑重。 “明白就好,明日见到官家不必担心,你毕竟是他的后辈子侄,相府有从龙之功,你母亲与皇后私交甚笃,你以子侄的身份应对即可” 杨炯认真记下老头子的嘱咐,见他没再多言,施礼后走出书房,朝自己的小院走去。 第11章 帝后 长安皇宫巍峨庄严,大华建立后,更是大兴土木以彰新朝气象,在前朝宫殿群的基础上向周围扩建,如果没有宫人带路,即使是杨炯这种勋贵也很容易迷失方向。 虽然在前世跟着导师走遍祖国的名川大河,可看到这种宫殿群也是忍不住好奇。凭借自己的专业知识,这种宫殿群更像中唐时期的建筑,偶尔路过几处颇具匠心的景观设计,杨炯都职业病似的有些激动。 此时已是四月的尾声,天气渐渐转热,偶尔吹进皇宫的几缕微风让杨炯激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无论从任何角度讲,此时此刻自己的表现都显得有些失据。 “杨公子第一次进宫?”带路的宫人好奇道。 “小时侯读书常来,离开宗学后就很少来了” “难怪公子会如此” 杨炯也不再多言,自己的身份没必要和一个内宦套近乎,更何况一个普通内宦,也不会知道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走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杨炯被带到一处楼阁下。 “公子稍后,我去通禀官家” 杨炯点头表示知晓。 来的时候杨炯已经知道朝堂争锋的结果。 正如老头子所说,今日上午的朝会,礼部尚书率先提出辽国想要和亲的请求,官家顺水推舟引到和亲人选的讨论。还未等众人开口,京兆府尹率先出班禀告了长安丢失儿童事件以及在白马寺发现五公主的事。 一时间,官家的脸色漆黑如墨。 尽管京兆府尹已经再三权衡措辞,就连五公主衣衫不整也被他说成了不合宫礼,可在朝的哪个不是人精,如此一来,皇家的脸面是真的丢到姥姥家了。 官家还未说话,鸿胪寺的人就出班表示,五公主仁心仁孝,至诚礼佛,如此品行,正是和亲的不二人选。 朝中大臣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左相的意思,于是纷纷附和五公主是最合适的辽国和亲人选。 官家全程不发一言,只是偶尔看向左相和太子的眼神别有意味。最后的结果,官家以辽国使臣觐见后再做定夺为由暂时揭过。 自己和官家的这场会面可能就是此事能否终了的关键。 杨炯看了眼示意自己进见内宦,整理了下衣冠朝二楼的平台走去。 “学生恭请圣安,皇后娘娘圣安”杨炯看着坐在案几后的二人行礼。 “哼!你是哪门子的学生?”说话之人正是整个帝国的实际掌控人,皇帝李乾元。 “哈哈哈,陛下你可别吓坏了他,这可是我看好的女婿!”一道成熟的女声调笑道。 “就他?人家相府可看不上咱们的女儿,他可是要做御史府女婿的人”皇帝回应着皇后,揶揄出声。 皇后也是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是嘛?行章,官家说得可对?” 杨炯哪敢回答,这事回答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只能低头不说话。 “你聋了吗?皇后问你话你听不见” “官家,我哪敢回答呀,我要是说不喜欢公主,皇后不打死我!”杨炯见躲不过去只得实话实讲。 “不敢说就是心有怨言!好!给朕拖出去打到他没怨言为止!”皇帝的话音刚落,就有几个内宦进来准备拖拽杨炯。 杨炯见状赶紧认怂,马上跪下朝一旁的皇后大喊:“姨娘救命!” 皇后成熟的面庞满是调笑:“现在知道叫姨娘了?刚才不是一口一个皇后吗?” 杨炯一阵头大,你们这对皇家夫妻为难我一个小辈好意思吗?奈何自己又不敢多言,毕竟眼前的二人是帝国最高话事人,自己这种政治小白可玩不过人家。 皇帝见状冷哼一声:“起来吧,示爱郑家女,揶揄天波府可没见你这么胆小。” 杨炯见状也不扭捏,起身立在一旁等着训话。 “你小子什么想法?” “全凭官家做主。”我能有什么想法,我敢有什么想法呀,杨炯心中甚是无语。 “你少跟朕打哈哈,别以为朕不敢揍你” 杨炯见状组织了下语言认真道:“官家,我与两位公主之间完全不了解,性格上也不太相合,小子平时浪荡惯了,想来我也不是二位公主理想的人选” “你小子在本宫和官家面前就别说这话了,你合适不合适本宫自有计较,你就说你愿意还是不愿意”皇后接过话头问道。 “愿意是愿意,但是姨娘,能不能换个公主?”杨炯索性也不装了,梗着脖子心虚道。 皇后柳眉倒竖,冷嗤一声:“这是相府的意思?” 杨炯知道这是个机会,赶紧出声:“这几天,父亲一直在书房研究白莲教的卷宗,是小子自己的意思。” 帝后二人听见这话都陷入了沉默。杨炯见状也不多言,等着二人表态。 “你以为公主是什么?墟场的白菜吗?”皇帝看着一旁立着的杨炯厉声呵斥。 杨炯一脸委屈小声嘀咕:“你叫我说的” 皇帝冷哼一声不理会杨炯的小动作:“辽国使臣后天大朝会觐见,你负责接洽!” “我?”杨炯一脸懵逼。 “以你的门第,整天在青楼厮混成何体统?鸿胪寺少卿的位置正好空缺,好好看,好好学”皇帝面无表情道。 皇后看杨炯还在发愣,出声提醒:“还不谢恩” 杨炯赶紧施礼:“臣,领旨谢恩。” “恩,下去吧”官家摆摆手示意杨炯退下。 房间中只剩下帝后二人。 皇后率先打破沉默:“文和还是老样子,一心为国。” 皇帝点点头看向皇后:“淽儿的事你知不知道?” “知道” “知道多少?” 皇后没有躲避皇帝的目光,而是直视他的眼睛缓缓吐出两个字:“全部” 皇帝瞳孔一缩,表情瞬间变冷:“究竟怎么回事?” 皇后长叹一声:“小五对八戒禅师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我作为皇后不能任由事态发展下去,更不能让皇家蒙羞。” “所以你想送她北上?” “宗室不能接受这种丑闻,皇家作为天下表率更不能接受”皇后毫不退让,一字一顿道。 皇帝冷哼一声:“传旨,太子行为乖张,不慕兄友,免去监理国政之权,禁足三个月。 说着一甩衣袖,离开了阁楼。 第12章 超雄公主 十七岁的五品官,帝国有史以来第一个。杨炯暗暗咋舌,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老头子这招以退为进的威力。 让杨炯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恩荫自己的是鸿胪寺的官职?礼部官员大多是老头子的门徒和学生,鸿胪寺是礼部直辖机构,是主管民族事务与外事接待活动及凶丧之仪的机关。官家把自己放到鸿胪寺不就等同于放蛟龙入海吗?还是说官家仅仅是对老头子离相的补偿?对相府门徒的交代? 杨炯走在出宫的甬道上,思索着官家的用意。就在杨炯神游天外之际,甬道尽头出现一白衣女子。只见她姿容秀雅,螓首蛾眉,细看其眉宇间却似是嗔怒,又似是怨恨。 “等我?” “为什么害我?” “你应该问你自己” “我与你无冤无仇,更没有交集,为什么要送我去和亲?” 杨炯看着眼前这个玉软花柔的五公主李淽,尽管是在现代见过众多人造美女的杨炯也不得不承认李淽确实让人惊艳,容貌绝对不在宸公主之下。 杨炯明白,她这是找自己讨说法来了,于是整理下思绪,认真道:“送你和亲是各方共同的决定。” “为什么送我去和亲?”李淽神色木然,继续重复这句话。 杨炯看她现在的精神状态,不想和她过多纠缠,直截了当的说:“我再重复一遍,这是各方共同的决定” 说完也不再多言,绕开挡在前面的李淽,朝宫门外走去。 李淽见杨炯要走,转过身,一把拉住杨炯的胳膊,抬手就是一巴掌朝杨炯的脸上打去。只听“啪”的一声,杨炯愣在原地。接着就是无语和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你们老李家全有超雄基因吗? “李淽,你发什么疯?你和八戒和尚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你跑来问我?是不是有病!”说着一把甩开李淽的手。 李淽听到杨炯这么说,清丽的脸庞上满是羞怒:“我什么也没做!” 杨炯满是冷笑:“李淽,你是没脑子吗?你第一天做公主?你的命运你觉得你自己能做主?” “我喜欢谁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权利在这里对我说教?” “我才发现你是个欺软怕硬,吐刚茹柔之辈!你是不敢去见皇后吗?还是说你也知道自己没脸去?跑来这里和我撒泼,不嫌丢人!”杨炯继续讥笑。 “你!你~~!”李淽满脸涨红,抬手就要朝着杨炯的面门而去。 杨炯见状也是火起,莫名其妙来找自己发疯,真当自己是泥捏的!杨炯抓住李淽的手让其无法动弹,抬起另一只手反朝她的面颊而去。 “殴打公主可是要坐牢的哟!”一道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二人闻言回头看去,杨炯见到来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满是无奈。 “放开我!”李淽见到来人,挣扎着让杨炯放手。杨炯也不想跟一个疯子纠缠,放开她的手朝李潆道:“你们姐妹是不是都有超雄综合症!” 李潆疑惑道:“何为超雄综合症?” “超雄综合症的最典型症状就是暴躁粗鲁,经常做出一些攻击性行为,你应该叫个御医来给她看看”说着指了指身旁的李淽。 “你!你~!无耻!”李淽听见他如此编排自己,气的浑身发抖。 “好了,这里是皇宫,你们两个都给我冷静点”李潆有些无语的看着二人道。 “五妹,母后在天一阁等你” 不等李淽回答,看了眼杨炯淡淡道:“跟我走” “去哪?” “宗人府大牢” “哪?”杨炯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道。 “殴打公主,编排皇家,你说该去哪?”李潆走在前头,完全不在意杨炯的惊诧。 “我哪有殴打她,明明是她打了我!” “想要打也视同打” “编排皇家又从何说起?” “我们姐妹都有超雄综合症”李潆说着突然转过头,朝杨炯挤出一个鬼脸满是嬉笑。 “别闹了,你来真的?” “不然呢?” “官家的意思?” “恩” 杨炯听见肯定的回答后,沉默着跟在李潆的身后朝宗人府走去。 看来官家是等不及老头子自己离相了,把自己关起来,安个可大可小的罪名,给老头子离相一个理由。从关自己的是宗人府而不是刑部就能看出,官家这是想把事情定义在皇家内部范围,既可以留有情面又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想明白这些杨炯也不多言,无所谓的跟在李潆后面。 “笨死了”李潆没来由的嗔怪一句。 杨炯知道她是说自己现在才想明白,于是揶揄道:“对对对,你最聪明,小棉花!” “啊!!!疼!疼!疼!”杨炯看着自己腰间被拧做一团的肉喊叫出声。 “不许叫我小棉花”李潆琼鼻皱了皱,朝杨炯的胸口捶了一拳。 杨炯捂着胸口:“还说你不是超雄综合症!” 李潆不和他纠缠,而是认真道:“你有什么打算?” 杨炯无所谓道:“走一步看一步呗,老头子要离相,以后就只能靠自己喽!” “没个正形” “在朝中我可就只有你一座靠山了,到时候还仰仗李大人多多提携”说着朝李潆拱拱手。 “一点诚意都没有还想我帮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小时候没少欺负我,等着我给你穿小鞋吧你”李潆说着作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 杨炯见她的可爱模样,也跟着演了起来:“饶命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公主大人有大量,放小人一条生路” “哼,知道就好!”李潆说着,嘴角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到了宗人府,李潆吩咐一番,给杨炯安排在宗人府一间独立的牢房中,杨炯看着牢房的陈设,知道这是一些皇亲贵胄才能享受的待遇。 “这里上下我都吩咐好了,你安心等消息”李潆看着打量牢房的杨炯安慰道 “好” 李潆见杨炯没什么不适应,点点头准备离去。 “等一下” “恩?”李潆转过身,等待着杨炯的下文。 只见杨炯从怀里掏出一个精美的玻璃瓶,递给李潆:“这个送你” 李潆接过,放在手中细细打量。这是她见过的最通透的水晶,圆柱形的瓶身包裹着纯白色的液体,随着手掌的移动,在瓶身中左右荡漾。 “这是何物?” “你倒几滴在手腕上” 李潆闻言,拧开木质的盖子,滴了两滴在手腕上:“噫?这是橙花的味道?” 杨炯一脸得意:“这叫香水,只需涂在手腕上几滴,香味经久不散,比那些熏香、香囊要好多了” 李潆点点头,有些惊喜:“好像还有松枝的气味?” “为了给你准备礼物,光收集橙花就花了我不少时间,这个松枝香气更是不好模拟,花了我好些心思。” “这是专门为我做的?” “这是我做的第一瓶香水,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花香调香水,卖给那些贵胄小姐们,长安首富的位置指日可待!”杨炯自顾自的畅想着未来。 “哼!你以后不许做这个气味的香水卖给别人”李潆握紧手中的香水认真道。 “啊?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要是敢卖给别人,我就带人砸了你的铺子”说着不理杨炯,走出了宗人府的牢房。 留下杨炯一个人坐在牢中凌乱。 第13章 君无戏言 天一阁中,皇后坐在凤榻上,看了眼跪在下方的李淽。 “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皇后想要我说什么?”李淽抬头直视皇后的双眼。 皇后没有多言,而是回忆起往昔。 “你母入宫时就和我相熟,常常一起同榻而眠。奈何她体弱多病,很早就离去了,只留下你一个孩子。这些年是我对你疏于管教,才让你铸成大错。” “这就是皇后送我去和亲的原因?”李淽面无表情问道。 “宗族容不下一个和下九流厮混的公主” “皇后当我还是小孩子吗?宗族容不下我却容得下阿九?” 皇后听她如此说知道多说无益,于是挥挥手让她离开。皇后明白站在李淽的角度看对她确实不公,皇族的容忍度和你是否嫡出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这是几千年来形成的礼仪纲常,或许不合理,但谈不上错。在这个问题上和一个小辈争论没有任何意义。 叫她来也不是向一个孩子解释什么,大概是觉得对不起她的亡母,也或许是做给皇家看,亦或是二者都有。 杨炯被送进宗人府的消息很快传到相府。杨文和却显得很镇定,独自走向书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请辞折,差人分别送政事堂和官家。送去政事堂是走国家程序,送去官家是表明态度。二者缺一不可。 一天过去,长安城的勋贵都得到了左丞相请辞的消息。惊惧惶恐者,弹冠相庆者不一而足。按照惯例,官家会三次驳回请辞文书,但这次百官意识到不同以往。 临近傍晚,各家都得到消息,左相公子不遵礼仪、性情乖张、与五公主在宫中打斗,有伤风化,已送至宗人府管教。左相管教失则,批准其离相之请,左迁为江南道黜陟使兼江淮转运使。 圣旨传下,反对的奏折如同雪花般堆满了中书省的官署。官家对其中几个言辞激烈者毫不留情的贬黜,反观左相的学生和门徒,大多默不作声。如此这般情形,精明者也看出了其中暗藏玄机,左相恐怕并非失了圣眷。 宗人府牢房,杨炯正跟几个牢头侃大山,说得起劲站上桌子手舞足蹈,忽然脑袋好像被谁打了一下。 回过神的杨炯捂着脑袋大怒:“哪个王八~~”,还未说完就见一身赭黄色龙袍的皇帝站在身后,吓得杨炯赶忙跳下桌子施礼。 “你小子过得挺舒服呀” “托官家的福,马马虎虎” “喝!”皇帝看着混不吝的杨炯也是一笑,示意周围的人退下。 牢房中只剩下君臣二人。 皇帝坐在杨炯之前坐的长凳上,淡淡道:“文和离相,你可以出去了” “谢主隆恩”杨炯无所谓的拱拱手。 “你小子可有怨言?” “没有” “有话就说,一点年轻人朝气都没有”皇帝看着杨炯没好气道。 “确实没有,我爹和官家只是政见不同,又不是什么生死之争。” “你明白就好”皇帝满意的点点头。 “小子有一事不明,还望官家解惑。” “有屁就放” 杨炯无语,只能在心中腹诽皇家没一个有素质的,不是超雄就是满嘴屎尿屁。 “官家为何执意要攻打西夏?” 皇帝看了杨炯一眼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西夏是肘腋之患,不足为惧?” 杨炯会想起前几日在老爹书房看的西夏的邸报,思考再三后回答道:“对我父亲来说或许是肘腋之患,对官家来说却不一定” 官家闻言差异的看了杨炯一眼:“以前小瞧你了,你能有这种见识属实难得。” “作为丞相,你父亲没什么过错,相这些年兢兢业业,一心为国。正因如此,他总是想做好万全的准备再对西夏作战,等完赋税等募兵,等完科举等春耕。现在又是白莲教和弥勒教叛乱,始终不得万全。 西夏现在已控制了大华通往西域的商路,大食商人来华只能穿越雪域高原,走西南线进入大华。这几年来,与西域的联系基本断绝,每年光商税就要损失高达两千余万两。西域十三国蠢蠢欲动,政变四起,若是朕再不动手,恐怕西域就要在朕的手中彻底丢失,朕绝不做这千古罪人。”皇帝的目光中透出狠戾,可见其要覆灭西夏的决心。 “所以官家打算用和亲稳固与辽国的结盟,和辽国一同讨伐西夏?”杨炯接着皇帝的话问道。 “辽国人狼子野心,想通过和亲就让他们安分无异于痴人说梦,让他们出兵更没那么容易。” “官家需要我做什么?”杨炯听出皇帝的弦外之音,既然皇帝深夜来找自己,还让自己做鸿胪寺少卿,不可能是玩笑之举那么简单。 “希望我没看错你”皇帝点点头接着道:“几日后的大朝会,除了辽使外、西夏、金的使节也正在路上,三国都提出了和亲请求,到时候会以三场比斗决定和亲对象” “官家想让我击败他们娶公主?” “那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实力了。你要是真能在大比中力压三国,朕倒是乐见其成。” 皇帝看了眼杨炯后接着道:”金在辽国后方虎视眈眈,这几年不断蚕食辽国土地,这也是为什么辽国热衷个和大华求亲结盟的原因,金已经是他们不得不除去的顽疾。小子你记住,和亲只是权宜之计,一旦我们同西夏开战,趁火打劫的事辽国可是没少干” 官家说的隐晦,杨炯却听明白了。官家是想让金在后方牵制辽国。和亲不一定能稳固同盟,但同盟一方后院失火那一定能让同盟牢固。只要辽国后方失火,还必须是失大火才能让辽国在大华对西夏动手时不敢动作。这是想让自己做个搅局者?用和亲大比离间辽金关系? 皇帝看杨炯皱眉,不悦道:“怎么,做不到?” “做不做得到要看官家能给微臣多大的权限,微臣做事不做则已,要做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完成。”杨炯认真道 “你放心大胆的做” “能不能杀人?”杨炯低声询问 “你要杀谁?” “杀官家要杀的人” “看来小九打你一顿并非坏事,你小子是真开窍了!”皇帝看着杨炯笑道。 “官家说的是,有时间定会好好谢谢九公主”杨炯咬牙切齿。 皇帝笑笑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郑重道:“你知道事情完不成的后果,一切谨慎为先” 杨炯知道官家的心思,这个人可以在大华死,却不能让别人看出是大华皇帝的意思。如果事情搞砸,那恐怕只能自己背锅了。 杨炯看气氛有凝重,于是开玩笑道“小子斗胆问一句,如果真的赢了大比,官家不会真的许给我公主吧” “怎么?朕的女儿配不上你?” “陛下明鉴,我对几位公主确实没有觊觎之心” 皇帝看着杨炯,突然饶有兴趣的问道:“那承春呢?” 杨炯见皇帝提起三公主李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三公主是整个皇室的掌上明珠,现在的自己无论回答是与否好像都显得苍白无力。 皇帝见杨炯不说话,猜到了他的心思,起身朝外面走去:“朕给你三年时间” 杨炯不再纠结,踌躇满志的朝皇帝消失的方向大声道:“君无戏言!” 回答他的却只有安静的牢房和墙壁上火把传来的劈啪声。 第14章 恩威并施 鸿胪寺少卿的任命诏书在杨炯回到相府就送了过来。老头子在杨炯回来后,把他拉进书房一直聊到深夜。整个相府忙忙碌碌,准备着老头子南下所需。 第二天一早。相府门前停满了达官显贵的马车,送行之人围得街道水泄不通。不得已,金吾卫派人来帮忙维持现场秩序。 “左相此去山高路远,一切小心”,右丞相王宗晖不知是代替官家传话,还是对这个昔日的政敌有所暗示,总之今日他的到来,让场中的气氛变得甚是微妙。 “禀明官家,有我在,江南道就乱不了,官家大可放手一搏”老头子对右相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后登上车辕。只见为帝国奋斗半生的巨擘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诸位同僚,老朽去也。” 如此看来,老头子恐怕早就和门生故吏通了气,从官家的任命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就可见一二。老头子这么急着赶去江南道,除了解决官家出兵的后顾之忧白莲教,估计也有着躲开和亲之事的意味。 杨炯看着这个即将远行的老爹,心中不免升起了离别愁绪,自己穿越而来与老头子的一幕幕如同过电影版闪现,想着这个外冷内热的老头子对自己的谆谆教导,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杨炯走到车辕下,朝杨文和深深行了一礼:“孩儿身无所长,父亲即将远行,只能送一首诗表明心迹” 杨文和转过身,调笑道:“都说我儿是那长安探花郎,今日这首诗可别坠了自己的名号”说着竟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的人也跟着一阵哄笑。 杨炯无奈,只得高声吟唱: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话音刚落,周围的惊叹声此起彼伏,紧接着就是连连夸赞之语。,这几日风头最盛的莫过于相府公子,一首首脍炙人口的诗词全都出自其一人之口,其诗才恐怕长安无人能出其右。 杨文和听罢满脸得意,嘴上却说道:“年纪轻轻的不要如此伤春悲秋,看看这无限春光,正是你们年轻人的好时光。我儿以后多写些闺怨诗,为父更喜欢。”说着朗声一笑,走进了马车中。 杨炯听他如此说,眼眶突然有些发酸。这恐怕就是一个父亲的复杂心思。孩子没成器前盼望着早日成才,有了些成绩更担心他开不开心。说是喜欢杨炯的闺怨词,其实更多的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他这一走,杨炯即使不想长大也得学着怎么当好相府公子了。 随着相府的车队缓缓消失,周围的人与杨炯和谢南一一作别。回到正堂,谢南看着还没有离去的杨炯,疑惑道:“有话要说?” “娘,我想支取些银两” 谢南笑道:“你以前支取府上银钱可没这么扭捏,几百两你自取即可,不用问娘” 杨炯有些为难道:“娘,这次需要的有点多” “柳师师又涨价了?你想给她赎身?”谢南脸色一冷,像个即将暴怒的狮子。 “娘,我都多久没去怡红院了”杨炯一脸羞赧。 “听你的话是还惦记着给她赎身?” 杨炯知道,千万不要和一个女人较劲,尤其是你面前的女人还是你的生母。于是挥挥手,让阿福把一个木制盒子拿上来,放在案几上。 杨炯打开,盒子中赫然是两瓶香水,只见他拿出其中的一瓶递给谢南。谢南接过,在手中把玩几下:“这就是你这几天在庄园鼓捣的东西?” 看来文竹这个冷面小间谍把自己所有行踪都告诉了谢南,杨炯了然后直接道:“这个东西叫香水,是从海棠、山茶花、香雪兰等鲜花中提取的精华,只需要滴几滴在手腕或者脖颈,留香时间比香薰要持久,香味独特且富有层次,非香薰可比。” 谢南闻言,拧开盖子,滴了两滴在手腕上,果然一股香雪兰特有的香气夹杂着苦杏仁的味道扑面而来,细细品味还有一丝淡淡的海棠香,确实颇具层次感。谢南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喜,而是疑惑道:“这就是你要钱的原因?” “我前几日支取银钱,看了眼家中的账册,发现家中的绸缎庄、几家胭脂铺都处于亏损状态,只有几家当铺、钱庄稍有入账。现在我爹去了江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我想整顿一下家中的绸缎庄和胭脂铺。” “你想对家中老人动手?”谢南把玩着手中的香水瓶问道。 “娘,不破不立,有些事你和我爹不能做,只能我来做”杨炯肯定道。 谢南思索一番,长叹一声:“家中老人跟随家族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记得留些颜面” “孩儿知晓” “你现在是朝廷官员,经商的事不宜招摇,找些信得过的人打理即可。东市的三家胭脂铺子交给你处理,其他的让我再想想。” 杨炯闻言点点头,知道自己不可能凭借几句话就能让谢南放心交出相府全部的生意,她需要看到结果,这三间铺子就是她出的考卷。 “需要多少钱?” “两千两” “行” 杨炯闻言点点头,从怀中掏出另一瓶造型独特的香水递给谢南:“娘,这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香水,是山茶花和兰花的香调,想来最符合娘亲的气质” 谢南接过滴了两滴在手腕上,点头笑道:“我儿有心了,这两瓶也留下吧,让姐妹们也看看我儿的孝心” 杨炯知道谢南这是找借口帮自己宣传,有她在贵胄小姐们的聚会上宣传香水,想来销量定不会差。 杨炯看看天色,起身准备去东市的胭脂铺子,谢楠见状也不多说,嘱咐几句就任他离去。 杨炯先是去了城郊相府的庄园,检查了下香水的生产情况,嘱咐工匠和家臣注意庄园护卫后在正午赶到东市。杨炯站在东市的一间胭脂铺内思索着怎么处理眼下的局面。 三家胭脂铺散落在东市,互相距离很远,全都独立经营,胭脂水粉和其它家没什么区别,难怪三家持续亏损。产品和服务全都没有差异化,又无法形成垄断和集聚效应,能赚钱才怪。 想到这,杨炯对站在一旁的三家掌柜道:“夫人现在让我管理胭脂铺的生意想来你们也得到消息了。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们三个掌柜,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知道杨炯是什么意思。沉默一阵,站在中间的一个老人率先开口:“少爷,我们知道最近胭脂铺的生意不好,可是东市能赚钱的胭脂铺就那么几家,我们只是转销别家的产品,很难有所作为” 杨炯闻言冷笑:“刘三是吧!你莫不是以为我年少好欺?”说着杨炯把桌上的账册摔在了他的脸上。刘三捡起账册翻看,只见上面圈出的全都是他这几年来在进货与出货之间做的空账。 刘三双手颤抖,强作镇定,刚要出口狡辩就被杨炯抢白:“钱老三该说的不该说的全交代了,我现在给你留有情面,你为相府劳心多年,最后不要叫我做的太难看。” 刘三一听钱老三这个给自己上货的下家全都交代了,知道万事皆休,于是跪倒在地痛哭道:“我对不起相爷,对不起夫人的信任!” 杨炯没理会跪在地上的刘三,而是朝站在一旁的一个中年人道:“周其,听说你在山东老家置办了不少田产?” 中年人不慌不忙,上前拱手:“托相爷的福,这几年夫人恩重,让小人管着一家铺子,赚了些小钱。” “哼!你倒是个重情义的主,家中的狗是不是也要送到相府打秋风?” 周其闻言并不慌张:“少爷,正所谓举贤不避亲,家中几个不成器的子侄对经商还有些见解,于是小人就叫来铺子帮衬。” 杨炯不想跟他扯皮:“你的侄子在家中犯了强奸案你知不知道?” 周其瞳孔一缩:“听家中小辈说过,确实是小人管教不严” “这个条子你可认得?”杨炯示意阿福把一个纸条送到周其面前。 周其扫了眼条子,赫然写着:“相爷已知晓,年轻气盛,罪不至死。” 杨炯用力一拍桌子:“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仗势欺人,狐假虎威!找死!”周其哪还不知道事发了,赶紧跪地磕头认错。 “刘三,你为自己那好赌的儿子,三年贪墨近四百余两,你还是那个当年执刀宿卫的相府亲卫吗?” 刘三听到质问更是老泪纵横,不断重复对不起相爷和夫人云云。 杨炯见状喟然一叹:“你儿子的赌债相府已经还清,现在他被我送去北方边境,是龙是虫,是死是活全凭天意,老家缺个守陵的伙计,你去那养老吧” “多谢少爷垂怜”刘三郑重的磕了几个头后被人带了出去。 “周其,你家中子侄这几年假借相府之名,私吞田产,横行乡里,惹得天怒人怨,于公于私你都死罪难逃,我已经派人支会山东府,你家的人一个都逃不掉,至于你,家法当诛!”杨炯说着,不去看如同死狗的周其,任由他被人拖了出去。 现在铺子中只剩下一人。此人大肚便便,浑身富态,笑咪咪的一脸精明。此人是母亲谢南的远支族人,这种人在相府的生意中也有不少,毕竟家大业大,族中有能力的大多优先考虑。 “谢百万,我看了你经营的胭脂铺,是唯一一个盈利的,着实不容易。你做的不错,知道打造独特产品,这几年来也发展了不少供货商。” “多谢少爷夸奖”谢百万满是笑意,完全不受刚才的事情影响。杨炯见此,更高看了他几分。 “咱们三家胭脂铺太过于分散,没有什么核心竞品。对于这一点,我决定把三间胭脂铺兑出去,已经叫人和春帆楼的掌柜谈了”。杨炯对谢百万交代道。 “东市正街中心的春帆楼?春帆楼因为樊楼的打压已经做不下了,少爷打算接手?” “嗯,三间胭脂铺做价一千五百两,外加五百两现银,已经让人拟定契约了。以后那里就是咱们相府唯一的胭脂铺,你就是唯一的大掌柜” 谢百万闻言一喜:“定不负少爷信任” 杨炯点头:“装修方案我已经交给家中工匠,这几日就是宣传咱们的新品,说着把一本厚厚的企划案交给他” 谢百万旁若无人的翻看,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杨炯用炭笔画出的春帆楼整改后的效果图,除了惊叹就是震撼。之后翻开诸如香水宣传方案,口红营销策略等更是被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杨炯见他一时半会看不完,直接道:“过几日我会叫人带你去香水作坊看一下,作为大掌柜好好了解下咱们的产品。需要你做的就是现场的接待,落实宣传细节。” “没问题”谢百万点头。 杨炯见他合上企划案问到:“还有什么想说的?” “少爷,咱们整改的春帆楼,全都用水晶做窗户,是不是太浪费了?” 杨炯摇摇头:“咱们做胭脂坊就要做成大华独一份,用水晶,我更愿意称之为玻璃。”杨炯喝了一口茶接着道:“用玻璃做窗户,整个建筑看上去才够震撼,才有话题度,我们的才能打出铺子的知名度,明白吗?” 谢百万点头表示认同,接着提议道:“少爷,这春帆楼的名号得改,咱们做胭脂坊不能顶着个酒楼的名号” “恩,我会去向皇后求字,就叫兰蔻坊” “好名字!”谢百万暗叹,果然大手笔。 杨炯突然觉得这几日不能闲着,得先声夺人,于是接着道:“在没装修完成前,你先放出消息预热,就说长安将开一家全大华最奢华的胭脂坊,先把兰蔻坊的名字打出去。” 说着杨炯招呼阿福笔墨纸砚伺候,在纸上写了一首诗递给谢百万:“把这首诗一同传出去,在开张前,我要让全长安都在讨论兰蔻坊!” 谢百万接过,念出纸上的诗: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长安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少爷大才!” “兰蔻坊的重要性你应该知道,好好做,以后家里的生意都有你的份”杨炯习惯性画着大饼。 “少爷放心,小人知道轻重”谢百万点头应下。 等到谢百万出去,杨炯对身后的阿福道:“事情办好了吗?” 阿福点头:“谢百万的家人都接到了庄园,他的儿女全都安排进了相府的私塾” 杨炯点头,对于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试水,容不得他不小心。 第15章 代言人也是合伙人 本定于今日的大朝会因使团还未到齐而推迟,杨炯乐得清闲,这几日都在东市筹备兰蔻坊的相关事宜。 “噫?这里我记得不是春帆楼吗?怎的被布匹围了起来?”一中年书生仰着头看着被包裹起来的春帆楼旧址满是疑惑。 “外地来的?”一个青衣小厮搭话。 “泸州学子,前年来长安参加科举,在春帆楼吃过五味杏酪鹅,一直念念不忘,今日本想拾得旧味,怎的会如此模样” 小厮笑到:“春帆楼倒闭了,现在叫兰蔻坊,据说是卖一种叫香水东西” “敢问小哥,这香水是何物?” 小厮见书生彬彬有礼,也耐着性子回答:“相府公子研究出的一种香薰,是提炼的鲜花的精华,只需要一两滴香气就能经久不散” “这倒是稀奇” “谁说不是呢?听说相府夫人身上的香气与兰花的味道没有任何区别,除此之外还有淡淡的山茶花香,这哪有香薰能比得上,看来这东市的香薰店要遭殃喽!”小厮幸灾乐祸道。 书生惊奇道:“真有这么神奇?” “那还有假,我家小姐现在想要买这香水都买不到,排队到来年七月份了。” 书生听他这么说也信了几分,看着眼前这把兰蔻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青花布,仔细听里面还不时传出敲敲打打和匠人的喊叫声。 “这将整个兰蔻坊包起来是何意?”书生不解。 “装修呀,据说新装修的兰蔻坊窗户会全部换成水晶,还放言要做咱大华第一的胭脂铺。” “那得花多少钱呀!” “咱可管不着,人富家公子有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是。小厮说着也不再理会这个满脸呆滞的外乡读书人,自顾自朝一酒家走去。 杨炯先声夺人的效果显着,兰蔻坊的名声随着那首豆蔻梢头传遍长安的大街小巷,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是猜测这兰蔻坊究竟会装修成什么样,一个全是水晶窗户的胭脂铺闻所未闻,香水真的如同传言的那样与众不同?种种传言,让长安市民的心如同长草了一样心痒难耐。 而最疯狂的莫过于世家小姐们。在自己圈子中,如果拿出一瓶兰蔻坊的香水,那绝对会成为众星捧月的存在。无论是名媛贵妇,豆蔻少女,谁又能抵挡一瓶香水的诱惑呢?香水无疑成为上流社会身份的象征,个人品味的体现,你要是没有一瓶属于自己的香水,你好意思说自己是贵族吗? 你以为你有钱就能买到?很遗憾,没有足够的身份,你闻都闻不到,更不要说是买了。你看看人家相府夫人的香水名字“娇兰”,完美贴合了她的气质和身份。据说三公主还收到了一瓶具有橙花和松枝香气的香水,名字叫“风入松”。听听!听听!独家定制,独一无二,这都是什么身份的人? 香水卖的就是氛围感和差异化。尤其是在这个诗词盛行的年代,稍微包装一下,和文化,气质诸多抽象词汇捆绑,不爆才奇怪。 杨炯对现在香水预售订单很满意,光定金就高达两千两,这还是五十两一瓶的预售价,可见长安多勋贵并非虚言。以后再给你整个联名款、限定款、就不信掏不空你们的荷包,想到这杨炯情不自禁的勾起了嘴角。 现在杨炯除了宣传产品,还需要解决后顾之忧。在这个封建时代,敛财或许不难,守住才困难。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把蛋糕做大,把更多人拉进来分蛋糕。这也是杨炯来找皇后的原因。 通报后被宫娥带进长乐殿,杨炯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今日行章怎么有心思跑本宫这里来了?”皇后饶有兴致看着杨炯问。 “前几日多谢姨娘在官家御前照拂,今日特来感谢” 皇后噗嗤一笑:“行章,你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都是一家人你就别绕圈子了,有什么事快说” 杨炯不好意思笑笑:“皇后英明” “少拍马屁,再说有的没的就滚出去”皇后没好气道。 杨炯赶忙进入正题:“姨娘可听说香水?” “就是你搞出的那个很香的东西?” 杨炯见勾起了皇后的好奇心,上前把准备好的香水呈递给一旁的宫娥。 皇后接过一个立方体模样的水晶瓶,打量了几下后在手腕上滴了两滴,高挺的鼻子凑过去闻了闻:“都说你这香水能还原真实的鲜花香气,看来确实如此,这个牡丹的香气和本宫牡丹园中的牡丹别无二致,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些清冷感,很独特” 杨炯对这瓶香水可是花了不少心思。要知道,单一香味从鲜花中提取的精油配合无水酒精不是长远之计,毕竟相府大肆收购鲜花和烈酒的行为只要有心人一查就能发现。 为了防止被抄袭,杨炯召集了府上所有的工匠,不眠不休,终于在一些特定植物中提取出有机醛化合物。只要牢牢抓住有机醛的提取方法,那能模拟出来的香气就会成指数倍增加,甚至于绿叶调、水生调、东方调、美食调等等都因为醛的存在而成为可能。 除此之外的意外之喜就是玻璃。提取无水酒精、有机醛化合物都需要玻璃制的实验器材。于是,通透度更高的玻璃就被制作出来,好就好在相府的工匠众多,虽说杨炯的化学知识不是很专业,但是提供思路还是没问题的。 本打算整一瓶香奈儿5号,但时间和技术有限只能放弃,但思路上却给了杨炯很大的启发。自己用醛模拟出一种氛围感而不是单纯的追求香气,只有这样才更能抓住这些久居高位的人的心。 知道皇后喜欢牡丹,整瓶香水用牡丹的香气为基调,同时加入有机醛突出冰冷感。整体的氛围就如同一枝寒冬中盛开的牡丹,遗世独立,清冷异常。可以说,这瓶香水就是以皇后的气质独家定制,杨炯非常有信心打动她。 “姨娘喜欢就好”杨炯附和 皇后把玩了一下香水的玻璃瓶身笑到:“香水不是都有自己的名字吗?我这瓶叫什么?”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小子觉得,“国色”二字最适合做这瓶香水的名字。杨炯不慌不忙的说道。 皇后闻言笑得花枝乱颤:“行章又是送香水,又是做诗拍马屁,到底想要什么?” 杨炯见火候差不多了,也跟着笑道:“姨娘也知道家父远去江南,现在家中生意由小子操持,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这兰蔻坊刚准备没几天,资金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小子左思右想,只有姨娘能帮我度过难关,只能厚着脸皮来了” 皇后没有说话,而是长叹一声:“行章真的长大了,不是那个整天惹你娘生气的小孩子了。” 杨炯苦笑:“什么都瞒不过姨娘” “说吧,你想怎么合作?”皇后好整以暇,等待杨炯的下文。 “兰蔻坊三成分红换姨娘五千两” 皇后闻言摇摇头:“四成吧” 杨炯为难的点点头:“没问题,谁让您是姨娘呢。不过,咱们兰蔻坊现在还缺一块金字招牌,还望姨娘赏脸。” “你是一点都不吃亏是吧”皇后嗔怒。 不多时,杨炯拿着皇后给的墨宝,捂着屁股逃离皇宫。 皇后亲自为兰蔻坊提字的消息很快就传遍长安,杨炯送给皇后的那瓶名为“国色”的香水更是成为坊间津津乐道的话题。一时间大家对即将开业的兰蔻坊更是期待。 如果不是怕皇后活劈了自己,杨炯恨不得用素描画一个皇后拿着香水的易拉宝,再整个广告词:“做精致女人,用兰蔻香水”。不过现在的效果也差不多,只要让眼红的人知道这是皇后的产业就行。 只要让外人知道皇后除了是兰蔻坊的代言人,还是合伙人就行。没有人会触皇后的霉头 ,要知道如果你惹了官家或许还能活命,要是惹了皇后,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第16章 兰蔻坊 为了尽快开业,杨炯把府上能用的工匠全都拉去兰蔻坊搞装修。香水的名声已经打了出去,不能拖得时间过长,不然前期做的宣传工作就会适得其反。经过十几天没日没夜的奋战,万众期盼的兰蔻坊终于在五月中旬盛大开业。 长安东市的中心,兰蔻坊门前挤满了车马和想要一探究竟的贵族小姐,就连临街的酒楼的窗户也满是探头张望的众人。很多人为了抢占一个相对较好的位置,天不亮就叫家中小厮前来排队,甚至有脑子灵光的做起了黄牛生意。好在杨炯叫来了沈高陵前来维持秩序。 眼见已经到了吉时,谢百万大肚便便的走上前台,拱手向众多宾客施礼:“谢某代表东家感谢诸位的光临,今日是兰蔻坊开业的吉日,为了感谢大家的支持,东家决定,前100位购买优惠券的宾客,可以凭借优惠券免费获得一小瓶香水试用装,前50位购买优惠券的宾客还可以额外获得兰蔻坊独家生产的口红一支。” 谢百万说完看着台下讨论的人群微笑不语。 “这人是谁?” “他你都不认识?兰蔻坊的大掌柜,原来相府胭脂铺的谢百万呀” “他说的这口红是何物?” “你问我,我问谁?”另一个路人没好气道。 “谢掌柜!这优惠券是什么意思?”在众多嘈杂声中,一道浑厚响亮的声音传来。 谢百万镇定自若,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这位公子的问题想来也是大家想问的。首先再次感谢大家的莅临,但是兰蔻坊接待能力有限,所以东家决定采取限流的方法。一次只接待50名宾客,前面的宾客出门后,后面的宾客就可进入,循环往复。而这优惠券,大家可以理解为折扣券,只要购买就可以用折扣价购买兰蔻访的香水。 “别废话了谢掌柜,快让我们进去吧!我姐姐都等不及了!”一华服少年站在车顶大声喊道。引得在场众人一阵哄笑。 谢百万也迎合道:“好,既然大家都等不及了,那我也不扫大家的兴。诸位可要睁开眼睛看清楚,这可是全大华第一家用水晶琉璃打造的建筑!” 谢百万话音刚落,包裹着兰蔻坊的青色布匹一齐滑落在地,一座极具震撼的全玻璃建筑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三层楼的兰蔻坊被巨大的玻璃幕墙整个扣住。四周全部透明通透,从外面能清楚的看到两层平台将内部空间分为三个楼层。屋顶的飞檐高高翘起,将整个玻璃幕墙牢牢扣在下面,显得稳固异常。连接处使用榫桙的方式将玻璃嵌入其中,四根巨大的柱子作为支撑散落在四周。门口的玻璃巨门上方,赫然是皇后题写的“兰蔻坊”三字,可谓遒劲潇洒。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两层平台上,站着众多统一着装的少女,她们有的朝楼下的宾客打招呼,有的摆弄着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有的来回踱步嘴中念念有词。形态各异却各个身姿高挑。 杨炯见所有人都惊叹连连,就连平时话痨的沈高陵此时也是震撼得说不出一句话。见到众人反应,他也是长舒了一口气。要知道为了造这个兰蔻坊,杨炯可是下足了功夫,期间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为了密封玻璃缝隙,想着去搞些橡胶,问题是橡胶树原产于巴西,这个世界谁知道南美洲在哪里?那去新疆搞点橡胶草也行,问题是等找来黄花菜都凉了。没办法只能用无花果树和油桐的汁液代替,这里面含有橡胶的有效成分少的可怜,但有总比没有强。 另一个难题就密封胶的问题,这个时代的胶是从鱼鳔、猪皮、动物骨头中提取的,粘连度不足以拼接玻璃。还好工匠们给力,在失败多次后发现植物胶和动物胶的混合能够有良好的粘连性,于是在不断试错中找到了最佳比例,终于勉强达到了杨炯的要求。 如此多的困难下,在工匠看来,是不可能在十几天完成这个巨大的工程。杨炯思前想后,终于想到了流水线和模块化建造。于是把不同工匠分组,分别生产榫桙、玻璃、粘合剂、密封橡胶。尺寸和规格必须统一,然后运到现场拼接即可,于是在一边生产一边拼装的过程中,终于在十几天完成。 杨炯不再多想,看着门口众多拥挤的宾客,拉着目瞪口呆的沈高陵从后门进入了兰蔻坊。 第一批50人已经进入了一层。进门就可以看到服务人员已经上前讲解周围的情况,给众多小姐公子介绍展示台上的香水。一层展览的是杨炯给谢南、三公主、皇后的三瓶香水。这三瓶瓶香水的瓶子放在一层正中心的展台,下方是众多试用小瓶装,宾客可以在服务人员的指导下试用。同时给顾客介绍香水的相关知识,以及使用方法等。但是,这三瓶是非卖品,想要买香水请移步二层。 想要去二层就要花50两购买优惠券,只有购买优惠券的人才有资格去二层体验购买新发布的香水。服务人员适时的介绍优惠券的好处,前100位购买者可以获得小瓶试用装,前50位购买者还可以额外获得兰蔻独家生产的口红一支,如果你购买两瓶香水,凭借优惠券还能享受8折优惠。 世家小姐都是不差钱的主,想着来都来了,一楼的三瓶香水都这么惊艳,和传闻中的没什么区别,那新发布的香水还能差?自己来兰蔻坊不就是为了买香水吗?还有那个口红,听这些服务人员说比自己平时用的口脂可好了不知道多少。哪还有不买的道理。于是纷纷到一楼收银台购买优惠券,签上自己名字后,被服务人员带到了二层。 二层的被设计成新品发布场地。所有的新品香水、口红等都会在这里发布售卖。进入二层,首先看到就是众多香水展示平台,四周的墙壁上绘着众多制作香水所用的花草加以点缀,当季的鲜花被做成鲜切花插在玻璃制作的花瓶上。整个二层给人的感觉凝练奢华,品味高雅。 此时一个身着白色右衽衬衣,红色马面裙的高挑女人走上台前,介绍起了新发布的三款香水。这些服务人员的着装都是杨炯精心设计的,所有人员全都要身材高挑,上身统一白色右衽衬衣,下身用红色和宝石蓝区分主管和普通员工。 这个世界的女性相对开放,有很多优秀的女性从政从军,既然杨炯做女性的生意,就要营造出一种大女主,独立女性的企业氛围。而这个着装更是为了凸显女性的自信优雅而设计,本着员工就是最好的广告理念,她们的服装都是相府绸缎庄最好的布料,着装风格也被要求得体干练。 随着台前女主管的介绍。三款香水呼之欲出,分别被杨炯命名为“雨后初晴”“旌旗诗语”“天香豆蔻”。同时还有一瓶特别款,只有购买了前三瓶香水才有资格购买的“减字木兰花”。四瓶香水是杨炯分别针对世家贵妇、大女主事业女性、闺中少女、文艺女青年所推出的产品。 “雨后初晴”名字就颇具氛围感,为了营造雨后玫瑰的香气和氛围,杨炯特意加入醛基化合物来模拟一丝丝的雨后泥土味。后调是那种松枝和脂粉的干燥感,颇具贵气。对于世家贵妇而言,雍容和故事感才是她们想要向他人展现的一面。 “旌旗诗语”是一支中性木质香。针对的客户群体是那些在朝中任职,在军中效力,在商场打拼的女性。淡淡的兰花香加上干净的雪松香气,淡雅而又坚韧。 “天香豆蔻”是四瓶香水中最甜的香水,客户群就是那些养在深闺的少女。茉莉花香前调加上苦杏仁和牛奶的尾调,可爱中透出一丝俏皮。 特别款“减字木兰花”就是针对那些文艺女青年,要知道这个时代能读书的女性很少,能有才名的无不是家学渊源,颇具家资。她们周围围绕着不止一名追求者,用“减字木兰花”这个词牌命名香水,就是要这些文青们趋之若鹜。为了让这瓶香水的话题度拉满,杨炯还特意把李清照的《减字木兰花·卖花担上》搬出来: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这氛围感一下子不就上来了吗?只要你买了前三瓶香水,“减字木兰花”就8折卖给你。 每瓶香水定价八十八两,预售交了定金的杨炯已经让人送到了他们的府邸,看着台上的主管少女声情并茂的描述着那些虚无缥缈的氛围感,杨炯知道这个人自己从绸缎庄拉过来绝对没错。 看着这些抢着试香的顾客,知道这事是成了七八分了。于是招呼沈高陵走上了三层。三层被设计成高级会员的休息场所。由于兰蔻坊四周全是玻璃墙面,为了营造私密空间,杨炯特意找了知名的园林工匠用屏风、绿植鲜花、吧台桌等元素分出数个独立的小空间。 杨炯找了个靠角落的座位,示意沈高陵坐下。然后给他倒了一杯茶,推向他面前。 “今日劳烦神通兄维持秩序” 沈高陵摆摆手无所谓道:“都是自家兄弟,这么说岂不是见外” “哈哈哈,沈兄说的是极” 杨炯看着沈高陵扭捏像是有话要说,知道他这个直肠子藏不住事,于是开口道:“神通兄,你我兄弟有什么话尽可直言” 沈高陵见杨炯如此说如释重负:“行章,你也知道你这香水现在可是紧俏的很,家里的姐妹已经不止一次求我来向你讨要,兄弟也是无法,你看你现在还有没有多余的香水卖于兄弟。” 杨炯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神通的那份早就准备好了,一会我直接叫人送到你的府上” “那兄弟我就谢过了,不过该收多少钱你就收多少钱,我听说这香水可是制作不易,不能叫兄弟亏了不是” 杨炯笑着摆摆手:“提钱你就是不把我当兄弟了。这事咱们先不说,眼下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说与你听。” 沈高陵也严肃起来,等着杨炯的下文。 “兰蔻坊以后家大业大,定会有人觊觎,兄弟我打算给你一成股份。” “谁敢对相府的产业动歪心思!你不是拉了皇后入伙吗?谁会嫌自己命长?” 杨炯闻言摇摇头:“皇后要了四成股份,给了太子一成,这算是保证皇族不会插手兰蔻坊,相府的名号能镇得住聪明人,却震慑不住亡命之徒,所以我需要你。” 沈高陵闻言沉默,他知道杨炯说的只是一部分原因,更多的还是看在两家的情分上拉自己入伙,毕竟如果要震慑宵小并非他金吾卫不可。想到这沈神通满是感激,但是自己什么都没做却拿了兰蔻坊的一成股,这让他浑身不自在,刚想找借口拒绝,杨炯直接抢白。 “神通,你是沈家次子,国公的爵位你没份。你得为自己今后打算,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兄弟我知道你的心思,咱们兄弟俩要在这长安城混出名堂,你要在国公府有话语权,无论从哪一方面讲你都要收下。 沈高陵思索一阵开口:“全凭行章安排,小时候你脑子就好使,我全听你的。” 杨炯笑笑准备带他去拿几根口红送于家中姐妹。楼下却传来阵阵尖叫和吵闹声。沈高陵甚是敏锐,率先起身来到三楼的玻璃窗前朝楼下看去。 杨炯紧随其后,只见兰蔻坊门口,一群衣着破烂的小孩手中拿着火把,叫嚷着朝兰蔻坊冲击而来。杨炯数了一下,大约有三四十人,这群小孩不要命般朝兰蔻坊冲击,高声叫嚷,手中的火把更是左右挥舞,惹得周围的人群纷纷叫嚷,四散而逃。 沈高陵虎目一瞪:“娘的,这弥勒教敢在咱兄弟的地盘撒野,小爷我倒是要看看他们的命够不够硬。”说着直接朝楼下奔去。 杨炯也听说这弥勒教的名号。这个所谓的弥勒教兴起于中原地区的造反教派,教主自称弥勒转世,于双林树下得道。早些年连年战乱,这个教派因此而壮大,传言其教众能召唤鬼神为其作战,更能让佛陀现世,解惑世人。 大华的建立后,拨乱反正,几次出兵清剿,弥勒教损失惨重,不得不转入地下活动。 听见外面的叫嚷声愈演愈烈,杨炯也不再多想,迈步朝外面走去。 第17章 佛陀现世 杨炯下楼后,兰蔻坊的门前已经被金吾卫的将士护住,只见二十几名身着轻甲的金吾卫,手握横刀组成人墙,沈高陵手里更是握着一杆丈八马槊横在两队人马中间:“京畿重地,尔等宵小竟敢明火执仗冲击商铺,真是找死!” 说着手中马槊用力一震,地上的青石板竟然被撞击的寸寸皲裂:“念尔等小儿受人蛊惑,速速束手就擒,不然休怪本将军心狠!” “阿弥陀佛,沈将军何必对小儿动怒,有失国公府的风范”一破衣烂衫,布袋和尚口诵佛言走出人群。 “老和尚不在寺里念经,在闹市生非,当真以为吾不敢抓你?” “阿弥陀佛,沈将军此言谬矣,和尚我此番前来是为我教大护法受戒而来,何来生非一说?” 沈高陵闻言冷笑:“癫和尚莫不是读佛经读傻了?这里哪来的大护法?” 布袋和尚宝相庄严:“沈将军有所不知,前几日我教圣子梦中受佛陀指引,大护法将会建造一座举世罕见的法坛用来礼佛。贫僧应偈前来,法坛即是这眼前的兰蔻坊”。说完还不忘朝兰蔻坊行了一个佛礼。 沈高陵怒极反笑:“大和尚,要不是知道你弥勒教喜用孩子做威胁,你觉得我会听你在这胡言乱语,如今竟妄想侵夺我兄弟的产业,简直是取死有道” 话音未落,沈高陵马槊杵地,一个反冲,如同炮弹一般朝着布袋和尚奔去,只见他一个夸张的俯身将马槊在背上旋转一百八十度,一招势大力沉的力劈华山直奔和尚的面门而去。 反观这布袋和尚不慌不忙,口念佛号后高呼:“魔王当前,圣子何也?” “以身殉道!以身殉道!以身殉道”随着一声声以身殉道从这群拿着火把的孩童口中喊出,几个男孩一脸虔诚的挡在了大和尚的身前。 沈高陵见状,一个急停后翻身收住了劈向大和尚的马槊。若不是沈高陵家学渊源,武功高强,这一劈哪能收得住。 “和尚,你找死,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们这群宵小?”沈高陵怒发冲冠,纵是他听过弥勒教的卑鄙行径,今日一见也是不免震怒。 “阿弥陀佛,沈施主佛缘深厚,怎会伤及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呢?” 杨炯在后面算是看明白了,合着这弥勒教就是个恐怖组织,搞得都是自杀袭击,道德绑架这一套。用孩童挡箭,是吃准了他们这群世家子弟不会背上滥杀无辜,残骸孩童的名声。世家子弟大多靠着恩荫走向仕途,若是名声臭了,在官场很难有所作为。 杨炯走到沈高陵身旁,拍拍他示意莫要心急,对站在孩童身后的布袋和尚道:“大和尚可认得我?” “和尚我今日就是为大护法而来” “我堂堂相府公子,你说我是邪教大护法?全天下谁人不知我爹和你们这群邪教徒不死不休,你现在跑来说他的儿子是什么狗屁大护法,不觉得好笑吗?”杨炯义正严辞道。 “大护法谬矣,你父于你何干?你是佛陀钦定的圣教护法,是护法自然无需在意俗世因果” 杨炯讥笑出声:“大和尚,我还以为你们弥勒教是什么了不得的组织,没想的全是些乌合之众,你说我是大护法我就是大护法?我觉得我是弥勒转世,你觉得呢?” 布袋和尚闻言,收起微笑的面容,转而严肃高喝:“大护法休要妄言,既然你不冥顽不灵,那就让佛陀与你受戒!” 大和尚双手合十,高声吟诵,声音随着周围孩童的加入逐渐形成声浪。杨炯与沈高陵对视一眼,都不知他搞什么名堂。 就在二人疑惑之际,只见这大和尚周身缓缓升起佛光,一孩童虔诚的将一佛龛放到和尚头顶。这佛龛诡异非常,龛中赫然是弥勒佛坐相,周围却是用极薄的轻纱笼罩,微风拂过,掀起轻纱一角,露出弥勒佛的微笑,说不出的诡异。大和尚双手举过头顶稳住佛龛,高声呼唤:“我佛慈悲,降世度厄”。 话音刚落,更加诡异的一幕出现,在佛龛的正前方,一人高的弥勒虚影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弥勒没了往日的慈眉善目,而是双目睁圆,双手结成期克印,眼睛直直的盯着杨炯和沈高陵。 二人见状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骇。沈高陵抓着马槊的手因紧张而青筋暴起,反观杨炯也好不到哪里去。纵是活了两辈子,今日的诡异还是头一回见,有那么一瞬间杨炯甚至动摇了自己的信念,莫不是自己穿越到了一个修仙世界? 杨炯的额头因为惊恐渗出了一层细汗,受过30多年唯物主义教育的杨炯不得不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科学是破除迷信的利剑,杨炯就不相信有这么诡异的存在。 就在杨炯盯着弥勒法相,想着其中端倪之际,这弥勒竟然口吐人言:“杨行章,你可知错?”周围的民众见那和尚真的唤出弥勒,甚至这弥勒竟能开口说话,纷纷下跪叩头,一时间整个东市砰砰声不绝于耳。 杨炯见他开口,也硬着头皮回道:“不知我何错之有?” “还说你没错!本座许你为圣教大护法,为何狂悖妄言,拒不受戒?”说着,弥勒的表情竟一瞬间变换为金刚怒目的法相,摄人心魄。 杨炯悚然一惊:“不知弥勒为何非要度我受戒?” “你佛缘深厚,与我佛有缘,不然如何造得出这庄严的佛家道场?”弥勒依旧是金刚法相,只是声音里的怒意稍减。 杨炯闻言没有说话,而是盯着弥勒的法相良久。一丝凉风吹过,杨炯看着因为愤怒而有些摇晃的弥勒法相微微一笑,小声朝身后的沈高陵道:“神通,我已经看出门道,需要你帮忙。” 沈神通闻言,浑身一震:“怎么说行章” “看到大和尚身后那个黑色盒子了吗?有把握抢到吗?” “向前两丈,万无一失”沈高陵盯着黑色盒子认真道。 “一会看我眼色”杨炯示意沈高陵不要露出马脚,缓缓上前几步一脸虔诚:“弥勒需要我做什么?” “阿弥陀佛,成为圣教大护法,自然会有教众与你说法。现在去将圣教旗帜插入法坛。”说着法相竟然一变化,换成了慈眉善目的模样。 周围民众见相府公子已皈依弥勒教,更是虔诚无比,纷纷磕头,口诵阿弥陀佛。 杨炯闻言双手合十:“好叫我佛知晓,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我现在还未受戒,做这些事难免落人口舌。还望弥勒慈悲,亲自为我受戒,以方便日后传法。” “痴儿!痴儿!既如此,你且上前来” 杨炯点头施礼,挺直身形上前,右手示意沈高陵跟上。杨炯心中暗暗计算步数,两丈大约六米半,自己一步大约0.6米,也就是需要十到十一步。眼见距离弥勒越来越近,弥勒却突然出声:“你一个人上前受戒” 杨炯一惊,现在只走了四米不到,如果让神通冲过来,恐怕要前功尽弃。于是示意他不要冲动,自己一个人朝弥勒走去。 走到弥勒近前,躬身低头准备受戒。只见大和尚侧身开口:“本教受戒仪式并不繁琐,只需要跟贫僧口念誓言即可” 说着不等杨炯回答,闭目高声朗诵:“众生皆苦,入我圣教”,念了两句的大和尚停顿,见杨炯迟迟没有跟着念诵,睁开眼刚要喝问原由。 杨炯从怀中掏出一瓶香水,用力朝大和尚脚下砸去,电光火石间抢过一旁一孩童的火把扔到地上的香水上,香水中含有高浓度酒精,遇到火把瞬间轰燃。杨炯跳起来大喊:“我入你妈个头,神通快上!” 沈高陵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杨炯摔瓶子的时候就起步冲了过来,杨炯的话音刚落,沈高陵已冲到近前。只见他一个扫堂腿将周围的人群冲散后,原地起身三百六十度侧方踢,将还在扑腾灭火的布袋和尚踹到一旁。杨炯知道机不可失,冲过去一手抄起黑色箱子后就跑回到金吾卫的队伍中。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刚刚还佛陀降世,护法受戒,怎么一转眼,护法把和尚打了,还放起了火?就连弥勒的法相也随着和尚的倒地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炯摆弄了几下黑箱子,笑了笑朝还在跪着的民众大声道:“不许跪,都给我起来。在大华的土地上,你只能向官家和你的父母下跪。一个邪教徒还不值得你们跪!” 民众闻言面面相觑,事情变化的太过突然,一时间众人都无所适从。 “杨炯!你欺辱佛陀,必将永堕无间地狱”下半身被严重烧伤的布袋和尚愤怒嘶吼。 “逆贼还敢口出狂言,你太小觑我杨行章!一个群乌合之众也敢来闹市妖言惑众,真是不知所畏。” 说着杨炯不理会这个宵小,环顾四周,看见一马车停在一旁。于是奔过去踩着车辕,爬上车顶,对还在跪着的民众大喊:“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今日我杨行章就给你们瞧瞧弥勒教是怎么妖言惑众的!” 说着拿起盒子举到身前:“什么佛陀降世都是无稽之谈,所谓的弥勒法相,都是从这个盒子中发出的图像,且看我与诸位还原!” 杨炯刚准备动作,可突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没有幕布怎么投影呀?那佛龛上的轻纱,早就被杨炯的香水燃烧弹给付之一炬了。就在杨炯挠头之际,一芊芊素手出现在车顶。 杨炯循着羊脂白玉般的胳膊望去,只见一少女峨眉曼绿,皓齿朱唇,眼含秋水,梨涡微陷。少女走出车厢,扯下自己的轻纱递给杨炯。杨炯先是一愣,之后也不扭捏,接过后将轻纱的一头系在车顶的旗杆上。 “诸位且看”说着杨炯扯开轻纱当作幕布,另一只手转动箱子一侧的拨杆,随着杨炯的动作,轻纱上缓缓升起佛光,之后竟然出现了同样的弥勒法相。 围在周围的人群见状,习惯性的想要跪下,杨炯见状大吼:“都不许跪!你们都看清楚了,根本就没有什么佛陀降世,全都是这群邪教徒在装神弄鬼!刚刚的所谓弥勒法相,不过是这个盒子产生的图像罢了!大家刚刚难道没有奇怪!为什么这弥勒法相只有三张面孔?来来回回总是如此?” 杨炯一边解说一边转动拨杆,轻纱上从最初的弥勒微笑法相转变为期克印法相,之后又变成怒目圆睁的法相。三个法相三张面孔循环切换。 随着杨炯的演示,周围渐渐响起嘈杂声,有胆大的民众高声询问:“杨公子!为何这弥勒只有三幅表情?” 杨炯斟酌着措词,想着该怎么跟这个世界的人解释小孔成像和投影,科学道理确实不难,难就难在怎么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解释。 “道理其实不难,因为这个盒子只能装三幅弥勒的图像”说着竟然真的拆起了盒子,从中抽出了三张绘有弥勒法相的画板。 杨炯也不多言,递给车辕下的一个少年,让他传阅给前排的民众观看。随着大家的传阅,一声声咒骂不绝于耳。纷纷叫嚷着要冲杀了这群邪教徒。 此时的布袋和尚,被一群孩子围得严严实实。细看下,再没有先前那副得道高僧模样,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狼狈不堪。布袋和尚挣扎着起身,看着杨炯的眼神满是仇恨:“杨炯你休要颠倒黑白,佛陀现世是人所共见,而且佛陀还与你梵音传道,你拿着一个黑盒子就想颠倒乾坤,惑众怨佛,简直是罪大恶极!” 杨炯见他还贼心不死,讥讽道:“难怪你们弥勒教成不了气候,全是你这种酒囊饭袋,想要掀起什么风浪无异于痴人说梦。你和那所谓的弥勒法相从来没有一同说过话,无非就是你会些腹语罢了,这是什么稀奇的事吗?勾栏里会腹语的伶人比比皆是,雕虫小技还想着妖言惑众?你们这些造反派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布袋和尚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无论是在教中还是行走世间,谁不是见他众星捧月,今日受到如此屈辱,让他本来还有几分宝相庄严的面庞变得扭曲可怖。只见他带头高声呼喊:“熊熊圣火,焚我残躯,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弥勒降世,诛尽邪魔!” 他身前的孩童也跟着他一同呼喊:“熊熊圣火,焚我残躯,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弥勒降世,诛尽邪魔!” 随后,有些孩童从腰间拿出一个水袋,朝身前的孩童头顶倒去,粘稠黑色液体从水袋中流向孩童的身体。后方的孩童满脸虔诚的用火把点燃黑色液体,熊熊烈火瞬间爆燃至孩童全身。 杨炯见到如此光景,目眦欲裂:“贼子敢尔!” 杨炯哪里还不知道布袋和尚的险恶用心。从最初的以大护法为由想要污了杨炯的名声,这样自己的父亲在江南剿灭他们这群反贼就会困难重重,毕竟一个高喊剿灭反贼的人,他儿子却是反贼组织的大护法,说出去不被人笑掉大牙,还有谁会给你卖命?谁还会相信你是真正的想要剿灭反贼,而不是养寇自重。 另一个目的则是借着兰蔻坊的名声,在众人面前表演一场佛陀现世的“神迹”。相信如果不是杨炯拆穿,那弥勒教的声望定会空前上涨,自己辛辛苦苦给兰蔻坊打得名声却成了他们弥勒教传教的嫁衣,当真好算计。 如今事情败露,布袋和尚还不忘恶心自己和朝廷一把。让这群孩童在自己面前自焚,无异于向朝廷示威,更是给别人话柄指责杨炯。在封建时代,名声是一把双刃剑,它能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也能让你身败名裂,寸步难行。 眼看着一个个孩童一边念着口号,一边义无反顾的朝身上泼那黑色的助燃物,杨炯一时间也想不出好的办法阻止。就在杨炯准备带着金吾卫冲进去,不管这狗和尚还有没有后手,能救几个算几个的时候。 一道道水龙从杨炯身后跃起,直接喷射到这群孩童身上。杨炯大喜,转身寻找水龙的来源。只见一群身着大红色斗牛服,脚踏飞云官靴,腰间别着一把仪刀一把柳叶刀的皇城司亲卫正排成一排用水枪向这里推进。 第18章 大朝会 皇城司的人训练有素,两队人马各司其职,一队架起水枪冲散弥勒教的孩童,一队迅速侧翼包抄,用沙石扑灭他们身上的火焰。没多久就控制住了局面,此时京兆府的人也拍马赶到现场协助疏散群众,皇城司则将弥勒教众一一羁押。 杨炯见事情已妥善解决,拿起堆放在一起的水袋,拧开闻了一下。皇城司亲卫见状有心阻止,可看见身形高大的沈高陵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行章对这火油感兴趣?”沈高陵见杨炯拿着弥勒教众的水袋闻了又闻,还倒了一些在手上打量,于是开口询问。 “这火油你认识?” “认识呀!军中常备的就是这种火油,攻城的时候会用到,不过还是水军用的比较多”沈高陵将门世家,又在军中任职,对这些军械再熟悉不过。 杨炯恍然,难怪皇城司的人知道用沙石灭火,可见石油在大华军中应用已久。于是也不再纠结,擦擦手将水袋仍回了原处。 “皇城司证物,闲杂人等别乱动!”一声冷喝传来。 二人闻声回头,见到来人都是眉头一皱。 勾当皇城使谭花。皇城司传奇人物,出身贫寒,年少时家乡闹大饥荒,村人易子而食,为了逃脱被人吃掉的命运。奔走千里逃命到长安。 居长安,大不易。对一个八岁的女孩子而言更是艰难。无法生活的她只能沿街乞讨,或许是命不该绝,一老乞丐见她可怜就收留她带着要饭。 时间久了也算是在长安站稳了脚跟。早上出门要饭,晚上老乞丐会教她一些剑术。日子如果这样下去也算平静,奈何十五岁的少女初显风姿,出门要饭被安乐侯相中。一个乞丐面对权贵,最终的命运可想而知。 谁曾想,懦弱了半生的老乞丐一人一剑杀进安乐侯府,见人就杀,毫不留情,侯府惨叫声不绝于耳,就在老乞丐手刃安乐侯之际,皇城司使第五奇及时赶到将其斩于剑下。 没人知道这老乞丐是谁,也无人会在意一个突然消失的十五岁女孩。三年后,一个叫谭花的十八岁少女问剑第五奇,此时的第五奇早已致仕,闲不住的他在太学谋了个教职解闷,平时教教太学生剑术也算安度晚年。 不曾想一个十八岁的少女竟然跑来问剑,本想拒绝的他在得知少女是老乞丐的徒弟后竟答应和她比斗。谁都没有料到,号称长安第一剑的第五奇,谭花只用了十三招就将他斩于剑下,从此谭花之名冠绝长安。 官家赏识其才华,安排她进入皇城司负责警备皇城,保卫宫禁安全。谭花凭借高超的剑术,狠戾的行事风格闻名皇城司,后因破获安乐侯谋反案被拔擢为勾当皇城使,成为皇城司第四号人物。 杨炯对这个女人向来敬而远之,谭花对杨炯这种权贵向来不假辞色。在她的认知中,杨炯这种权贵子弟全都是仗势欺人之辈,没一个好东西。杨炯流连花丛的时候,这人没少找自己麻烦,想方设法的想要把杨炯送进皇城司诏狱。 按理说,这人如此行事,在长安这个权贵云集之地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问题是这女人有皇帝御赐的飞花令,持令可无诏捉拿四品以下官员,如朕亲临。一个勾当皇城使才从五品,有了这飞花令,她都能无诏捉拿同级别甚至高半级的官员,这谁还敢惹。 杨炯止住想要呛声的沈高陵,拉着他准备离开。这种女人疯起来不可理喻,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杨炯选择直接无视。 “站住!把邪教徒的法器交出来!”谭花一个闪身挡在二人面前。 杨炯先是一愣,随后明白她是想要自己手中的黑色盒子。没过多纠缠,杨炯直接扔到她怀里。这东西只要杨炯想要,随随便便造出十几个,并不是什么稀罕物。 谭花接过黑盒子打量几眼接着道:“你和我回去协助调查!” 杨炯就是再好的脾气面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也是生了怒气:“疯女人,你别太过分!” “皇城司有权调查所有四品以下的官员,很不巧,鸿胪寺少卿只有五品”说着还摇了摇她修长的食指,挑衅意味明显。 “疯女人,怎的我兰蔻坊遭到冲击你不来,弥勒教蛊惑人民你不出现,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跑来叫嚷着要调查云云,你这谭花的名字确实贴切,毕竟昙花活不久,惜命一点也属正常!”杨炯暗自好笑,和我斗嘴你怕不是寿星公上吊,我气不死你。 只见谭花闻言面色一冷,“铮”的一声,一把寒光闪闪的青黑色宝剑架在了杨炯的脖子上。 沈高陵还未反应过来,宝剑已经出鞘,想要阻止发现已经为时已晚:“谭花,你太过分了!” 杨炯拍了拍沈高陵的手示意他安心,对面无表情的谭花笑到:“吓唬我?你敢杀我吗?都说你谭花不畏权贵,现在权贵就在面前,让我看看你是否浪得虚名!”杨炯一边说一边捋着剑锋朝她走去,直到两人间只有半尺的距离才停下。 此时杨炯能清楚的看见她那长长的睫毛,甚至于她那绵长的呼吸声都能隐约听见一二。 谭花眯起双眼:“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杨炯针锋相对,刚要出言讥笑与她,余光却瞥见她胸前那抹高耸,于是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以前还未发现,你还是个胸怀宽广的姑娘” 谭花一脸疑惑,被杨炯突然的这句话弄的莫名其妙。 杨炯见她那疑惑的模样,忍不住调笑: 脉脉双含绛小桃,一团莹软酿琼缪。等闲不许春风见,玉扣红绡束自牢。温比玉,腻如膏,欲与群山试比高。 谭花虽然读书不多,但如此浅白的艳曲哪还有不懂的道理。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朱红色斗牛服包裹的身体,对上杨炯那调笑的眼神,面色瞬间冰冷至极点。 只见她掉转剑柄,一个膝肘顶在了杨炯的腹部,这一招满含愤怒,杨炯应声倒地,冷汗直下。既然敢调戏这个疯女人,杨炯大概料到她会如此,咬着牙愣是没吭一声。 谭花眼精扫过倒在地上的杨炯有些诧异他今天的表现,原来自己找他麻烦,他不是叫人就是逃跑,今天竟然硬气起来。摇摇头不去想他今日的反常,迈步上前想要擒住他时却被一老太监拦了下来。 此人面色惨白,沟壑纵横,一双狭长的眸子毫无生机,浑身上下透露着危险的气息。杨炯被沈高陵扶起看对着太监拱手:“鱼大官有礼” 鱼朝恩满是皱纹的脸没有丝毫表情:“官家口谕,此间事了,莫因生事误了明日的大朝会” 杨炯知道官家就在附近,兰蔻坊发生的事情可能早就尽收眼底,于是也不再和谭花纠缠,点头称是。 鱼朝恩转身对谭花道:“谭大人,官家口谕,尽快查明此事的来龙去脉,莫要在杨大人身上浪费时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谭花领旨后狠狠瞪了杨炯一眼,意思很明确,你别落到我手里。杨炯无所谓的耸耸肩,谭花见他如此混不吝,冷哼一声带人离开。 鱼朝恩谢绝了杨炯的挽留,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中。 杨炯送走沈高陵后拿出怀中的轻纱,本想着送还给那个梨涡少女,可寻找了一番,哪里还有她的行踪。只知道她弟弟在兰蔻坊买了所有的香水,其他一无所知。 杨炯将轻纱揣回怀中,想着正所谓相逢何必曾相识,自己又何必纠结于此?于是摇头轻笑着离开了东市。 大朝会推迟了近半个月,终于在各国使臣都到达驿馆后,五月十八日正式举行。 杨炯根据官品站在了朝班末尾,按照规定,大华官员只有五品才能参加大朝会,大部分官员奋斗一生都未能见皇帝一面,杨炯一入仕就是五品,可见皇帝对其恩宠有加。 本次大朝会的主题就是接见各国使臣,本来使臣觐见都要在年初末尾,由于辽国使臣求亲结盟之心早已路人皆知,西夏和金得到消息后纷纷紧随其后遣使来华。 杨炯看着依次觐见的三国使臣陷入沉思。 辽国主使是辽皇耶律天祚的长子耶律光,使团三十人,带有珍宝无数,牛羊千匹,显然是对和亲势在必得。辽国使臣在长安数日,奔走于权贵之家,游说朝臣上书将九公主作为和亲人选。对辽国而言,长子耶律光是未来的辽皇,非嫡公主不能相配。耶律光在辽国争夺皇位,需要大华的嫡亲公主作为政治外援。而两国和盟天然的针对第三国,只嫡亲公主才配稳固同盟。 “外臣耶律光携副使耶律倍觐见大华皇帝”耶律光正正衣冠朝皇帝恭敬行礼。 “不必多礼,辽皇最近身体可好?”皇帝笑着询问。 “父皇身体康健,日食斗米,外臣来时父皇还独自射杀了一只千斤重的棕熊,实在让人钦佩。”耶律光侃侃而谈,并没有说些不知所云的外交辞令。 杨炯撇撇嘴对耶律光的话嗤之以鼻,耶律天祚都五十了,每天吃六斤的米,还射杀一千斤的棕熊,你直接吹他力能扛鼎,白日飞升岂不是更带劲! 不再看官家和耶律光虚与委蛇,互飙演技。而是看向耶律光身后的副使耶律倍,这小子不是昨天在兰蔻坊门前的那个少年吗?他是辽皇的小儿子耶律倍?那昨天那个梨涡少女岂不是辽国公主? 仿佛是注意到了杨炯的目光,少年微微转身,看见正在打量自己的杨炯,故作正经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朝杨炯的方向眨眨眼。杨炯见状点头致意,对这个辽国最小的皇子倒是心生好感。 此时金国与辽国吵的不可开交,金国对辽国想要求娶嫡亲公主的要求颇具微词,甚至当场提出要和大华结盟,条件就是和亲五公主。一时间两国使臣吵的面红耳赤,一个骂他狼子野心,一个骂他心怀不轨,叫骂声不绝于耳。 杨炯这才注意到金国的使团。金国使团是太子完颜骨碌带队,使团人数高达五十人,副使是金国的副丞相朱谦善,据说是前梁时期叛逃的汉臣。金国使团刚到长安就不安分,要不是金吾卫从旁约束,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得知辽国早就上下打点的消息,不肯一步慢步步慢。于是另辟蹊径,大华不可能同时将两位公主送去和亲,朝臣和皇后都有意让五公主和亲。那和谁结盟不是结盟,我金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要我给出的条件够多,不怕大华不和我结盟。 杨炯听着身旁鸿胪寺卿的讲解,暗叹果然事情正朝着官家预想的方向发展。 “这西夏使臣怎么一言不发?”杨炯看着老头子的得意门生皮汴,自己的上官鸿胪寺卿疑惑问道。 皮汴跟随杨炯的目光朝西夏使团的方向看去:“看到那个大胡子了吗?西夏正使李继铖,西夏皇族,主战派。当初在哈拉河口设伏阻击的就有他。这个人能前来做正使,想来是为了破坏大华和辽的结盟。我得到消息,昨天完颜骨碌和他见过面” “师兄的意思是西夏想要和金国结盟?共同对付大华?” 皮汴对这个“师兄”的称呼颇为受用,自己是左相亲自提拔的鸿胪寺主官,本来听说这个少爷不学无术,流连花丛,想着不好相与。没想到这个“师弟”不但慧眼如炬,而且谦虚知礼,这让他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错不了,这是西夏现在唯一的破局之法。” 杨炯暗自分析其中的利害。辽国想要结盟求娶九公主,如此就能腾出手对金用兵。金想要和五公主和亲结盟,破坏华辽之盟还能和西夏眉来眼去,继续蚕食辽的土地。西夏的目的是和金结盟,当大华攻打西夏时,让大华两线作战,首尾不能相顾。 现在三方的诉求都昭然若揭,问题是和亲公主依旧是难以解决的问题。官家不知为何执意要九公主和亲,朝臣皇后却把五公主推到了台前,而且金国明确表达了可以用北方三城作为聘礼迎娶五公主,看来事情并没有之前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都给我闭嘴!大华公主是你们想娶就能娶的吗?简直荒谬!”随着官家的一声怒喝,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连连告罪。 官家见使团安静,冷哼一声:“既然你们两国都要与我大华和亲,那就让朕和朝臣看见你们的诚意!” 两国使臣闻言,纷纷出言表明自己所能开出的条件。 官家不为所动,等两国使臣说完,威严道:“你们的条件容后再议,朕的女儿都是金枝玉叶,非文武双全,安邦定国之才不能相配。朕决定张榜纳婿,全天下青年才俊皆可参加,两位能不能娶到公主就各凭本事吧!”说着不理会两国使臣,起身朝后宫走去。 鱼朝恩送走皇帝后,一甩浮尘,从袖中拿出一道赭黄色的褶子高声道:“三日后大比,第一场文斗,分诗、画、书三门,每门胜者记一分。第二场武斗,分骑、射、角力三门,每门胜者记一分。比斗结束后总分最高者胜出,若出现同分者,由公主决定夫婿人选!” 三国使臣听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对声,就规则而言,对他们这种马上民族来说,是有绝对的信心能够战胜大华的参赛者,只要自己在武比中拿下三胜,纵使是大华能在文斗中全胜,二人也能平分。平分后说是全凭公主决定夫婿人选,但是在朝的人都明白,最后还是皇帝决定人选。这个比斗的目的,不过是让辽金双方没有怨言,各凭本事罢了。从中也不难看出,官家好像对同辽还是金结盟也在犹豫。 杨炯见朝官们陆续离去,也无意在此逗留。准备和皮汴一同去鸿胪寺上职。还未走出宫门,路上就被鱼朝恩拦下示意官家召见。杨炯也不敢怠慢,作别了皮汴后跟着鱼朝恩一同朝皇宫深处走去。 第19章 皇家秘闻 御花园东北角,皇帝站在霁虹亭中央,眺望着湖中心的小岛出神。鱼朝恩将杨炯带到这里后就消失不见,杨炯行礼站在一旁,等皇帝开口。 皇帝率先走出亭子,沿着湖边的岸堤缓慢行走。杨炯和皇帝错开半个身位,不紧不慢的跟上。 “站那么远干吗?到我身边来!” 杨炯嘿嘿一笑:“这不是怕官家说我不知礼,又给我关进宗人府嘛。” “臭小子,牢骚话倒是不少”皇帝笑骂了一句。 杨炯也不扭捏,快步走到皇帝身旁,和他并排在湖边散步。 “准备得怎么样了?” “七成把握!” “剩下的三成需要什么?” “官家善后!” 皇帝点头没有多言,算是默许。 走了没几步,皇帝在岸边找了个长椅坐下,杨炯识趣的跟着坐在一旁,等着皇帝开口言说今日的话题。 “你给了皇后四成股份?” “恩,兰蔻坊需要皇后照拂。”杨炯并没有隐瞒。 皇帝点头没有多做评价。 “大比后需要你去杀一些人”皇帝看着远处的湖面,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杀谁?” “小九府上的门客,白马寺的八戒和尚” 杨炯沉默,面对如此要求,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答应,更不明白为什么选定自己去干这种勾当。 “小九府上的人太过活跃,这些年皇后太子不安分,有不少官员出自小九府上,此风不可涨,包括那个八戒和尚”皇帝仿佛知道杨炯的顾虑,自顾自说道。 这么说来,九公主府上的门客全都是皇后太子的人,这么多年下来,九公主府成了她们培植中下层官员的大本营,难怪皇帝非要送九公主和亲。 杨炯整理下思绪,官家想要在九公主和亲后铲除皇后的势力,可见皇后这些年经营的势力颇大。 官家的心思可能早被皇后知晓,让九公主嫁给杨炯就是她对皇帝的反击,此举既能把丞相府拉到太子阵营,又能阻止皇帝对后党的打压。 奈何皇帝毕竟是开国之君,手腕和魄力非常人能比。 策划将宸公主嫁于杨炯,不但让杨文和离相,还收缴了天波府的神策卫。这一招借力打力手腕之高超让杨炯不得不叹服。 紧接着就是皇后把五公主与和尚私通公之于众,用皇室宗族的力量来向皇帝施压,这就让急于脱身的相府不得不选择同意五公主和亲。 可能也是这件事彻底激怒的皇帝,毕竟用和尚诱骗公主,坏其名声,实在是有些下作,不知道这事是太子干的还是皇后干的,或者二人都参与其中。 杨炯想到这苦着个脸:“官家太不厚道,这事为啥非要我去做呀,这不是明摆着和皇后做对吗?” 皇帝并没有因为杨炯的抱怨而生气,转头盯着杨炯的眼睛问道:“行章,如果一个父亲不能护住自己的女儿,那还是个合格的父亲吗?” “官家,和亲古来有之。我爹经常和我讲,作为权贵,世受皇恩,享受着比百姓高出许多的生活条件,如果国家需要的时候不能挺身而出,那就不配拥有现在的一切,更有负皇恩”杨炯隐晦的表达出对和亲既不赞成,也不反对的态度。谁知道皇帝是真的想和亲还是觉得对不起女儿,亦或是无法在皇帝和父亲的角色中间找到平衡。 皇帝听杨炯这么说,先是点点头,之后又摇头:“前几日兰陵求朕送她去辽国和亲,朕没有同意。” 杨炯听后一脑袋问号,兰陵他知道是宸公主的字。 因为她母族在兰陵,所以出生的时候就被赐字兰陵。她也是唯一一个非嫡亲被皇帝赐字的公主,可见她从小就被皇帝喜爱。让杨炯不明白的是,她公主做的好好的干嘛想去和亲呢?这事从一开始就和她没任何关系呀!所以刚才皇帝摇头的意思是说自己没能保护宸公主?可谁又能伤害帝国的大公主呢? 仿佛看出了杨炯的疑惑,皇帝长叹一声:“她知道了宸妃去世的真相,去辽国和亲,大概是存了借辽国之力复仇的心思。” “复仇?跟谁复仇?”杨炯刚问出这句话就想抽自己,这事涉及皇家秘闻,自己老爹都不知道,自己没事问这个干嘛! 当年开国后皇后议定极其惨烈,宸妃的母族是琅琊王氏,在皇帝还未起事的时候就把宸妃作为政治投资嫁给了他,期间更是倾尽家资助其发展,如今开国,琅琊王氏怎可能将皇后之位拱手让人? 皇后的家族是前梁皇族,皇后是前梁齐王之女,她从小就展现出与众不同的性格,喜欢结交豪杰,行侠仗义。后来遇到当今官家,一见钟情,私定终身。 可她一个郡主岂能能做妾室,这对于齐王来说绝对无法接受。最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竟然说服了齐王同意这门亲事。 华攻打梁国都城之时,齐王竟然作为内应帮助大华军队打开城门,前梁一举覆灭。大华建立,前梁与齐王有关的皇亲贵胄全都得到了恩赏,待遇地位不但丝毫未减,甚至更胜从前。 皇后之位争夺因此爆发。王家认为自己是从龙功臣,得到后位理所应当。萧家作为前梁皇族,迫切需要一个皇后之位来保证自己在新朝的地位。 如此说来,皇后就是杀害宸妃的第一嫌疑人,这么简单的问题自己还傻呼呼的问,真是脑袋抽了。 皇帝并没有因为杨炯的莽撞而生气,饶有兴致的问道:“真想知道?” “能不能不听?”杨炯恨不得马上把自己的耳朵捂起来。 “你早晚都会知道,跑不掉的!” 杨炯知道官家的意思是自己早晚会成为皇家人,想要逃脱是非是不现实的想法。 “如果你是前朝王爷,想要复国,你会怎么做?”皇帝突然发出一问。 杨炯知道皇帝不会无端说这些,他既然如此问,那必定是有所指。 前朝就是前梁,前梁的王爷投靠大华的有三人,如今还活着的就只剩下皇后的远房叔叔代王。可是这代王自从皇后的生父齐王去世后,只是领有大宗正的职,不像是要谋反的样子呀。 不解的杨炯只能试着回答:“复国需要资金、人才、天时、缺一不可成事,如今我大华如日中天,想要复国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如果是开皇元年的大华呢?” 杨炯悚然一惊,官家这话什么意思? 开皇元年是大华开国第一年,那不就是宸妃死的那年?那年前朝王爷齐王、代王、胶东王三人投靠大华,打开前梁都城四门,大华得以建国。难道是齐王和胶东王在投靠大华后还想着复国? 想到此杨炯分析道:“更始建国,百废待兴,确实占了天时!” 皇帝点点头不再和杨炯打哑谜:“齐王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如果自己的女儿无法成为皇后,那他开城门的投名状将不再是护身符,而是催命符!” 杨炯算是听明白了,说了半天,原来是齐王谋反呀。 皇帝看着眼前的湖水,如同一老人回忆往昔,眼神也变得些许昏暗。 “开皇二年,宸妃和兰妃共同诞下皇子,齐王狼子野心,想要把兰妃的孩子换成自己的儿子。此事被兰妃知晓,她无法忍受自己的孩子落入他人之手,于是把宸妃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互换。” 杨炯听皇帝说起当年事,不得不佩服皇后的手腕和魄力。 要知道当时皇后还只是兰妃,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大权在握。她无法忤逆齐王,也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窃取,于是把两个孩子互换。算是变相放弃了皇后之位,齐王调换的只能是宸妃的孩子,只要宸妃成为皇后,那自己的孩子依旧能成为太子。 “官家是如何发现皇子被调换的?”杨炯好奇道。 皇帝幽幽一叹:“宸妃最先察觉自己的孩子被换,于是找朕诉说。朕当时被皇后议定弄得焦头烂额,以为是琅琊王家耍的把戏,并未过多在意。一次朕去兰妃寝宫看望她们母子,发现兰妃好像对自己的孩子没有以前亲近,于是起了疑心。内卫调查后发现,兰妃的孩子脚底板有一颗梅花痣,而当时兰妃宫中的孩子却没有,更让朕愤怒的是,宸妃寝宫的孩子脚底板却发现一颗梅花痣。” “太粗糙了,齐王要窃取国祚,计划竟设计的如此疏漏,真让人不敢相信!”杨炯评价道。 “他没有时间等,为了窃取国祚,早早的就在暗室中养了很多女人,能满足他谋划的孩子却唯独只有一个,你记住枭雄之所以能称雄,就是敢赌,赌成了万事大吉,赌不成无非一条贱命,以后你会遇到很多这样的人,这是他们的优点也是缺点。” 杨炯闻言点点头表示受教,语言上却感叹道:“看来天意如此,天在官家处。” 皇帝没有对此评价,冷声道:“齐王太小看朕,对于皇朝的稳定而言,一个孩子还不能威胁到朕。” 杨炯听皇帝这么说大概猜到了最后的结局。 从结果上看,如今的太子是皇后的儿子李泷,也就是那个脚底板有梅花痣的孩子。宸妃的儿子大概率是被齐王或者皇帝亲手弄死了,不然宸妃也不会抑郁成疾,三日而亡。 想起皇帝刚开始问出自己做父亲是否合格的话,心中定是对当年事耿耿于怀,心存亏欠。当初无法保护宸妃的儿子,如今宸妃的女儿又要北上和亲,家中又是互相陷害攻讦,任谁做为一个父亲都会感到惆怅。 最让杨炯敬佩的还是皇后,窃取国祚这么大的事,她不但能全身而退还当上了皇后,甚至还扶自己的儿子坐上了太子之位。 如此天崩开局都被她翻盘,杨炯在敬佩之余更多的却是忌惮,很难把那个言笑晏晏的女人和玲珑心机的皇后划上等号,如此手腕让杨炯不自觉得收起了穿越者的优越感。 皇帝见杨炯不说话,出言呵斥:“你不站队就无法在朝堂立足,莫要心存侥幸,你爹的那一套不适合你。” 杨炯见皇帝在敲打自己,告诫自己不要首鼠两端。不但让自己杀八戒和尚,还要逼自己铲出九公主府上所有的门客呀,这是想强行把自己推向皇后的对立面。 “那也不需要我去杀八戒和尚吧!官家随便派个内卫直接解决不就行了。”杨炯满脸的不情愿。 “还不够,你要当着小五的面活剐了他!” 杨炯闻言一愣:“他做了什么让官家如此愤怒?” “道貌岸然,侵吞田产,奸淫幼女,蛊惑公主!” “确实该杀!”杨炯闻言不再推脱。不论是作为现代人还是相府公子,这种人渣不死不足以平民愤,奸淫幼女这种事杨炯最是愤恨。 皇帝见杨炯应下,起身朝霁虹亭走去:“走吧,和我去见天波府的人!” “我在一旁不合适吧?” “你知道为什么我最初要把兰陵嫁给你吗?” “为什么?” 皇帝边走边说:“兰陵命苦,不应该守着那些虚名度日,能嫁入相府也算是告慰宸妃的在天之灵” 杨炯一脸问号:“官家你不能抓着一个人往死里坑呀,你明知道宸公主想要找皇后麻烦,还要我娶她,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只要有文和在,兰陵就搞不出什么动静来,相府足够大,经得起她折腾”皇帝并没有在意杨炯的牢骚,而是走进霁虹亭坐了下来。 杨炯算是看出来了,最初皇帝让宸公主嫁给相府,不单单是要褫夺天波府兵权,还存了让杨文和看住宸公主,远离仇恨,安稳度日的心思。难怪人家宸公主要北上辽国和亲,皇帝当年直接或间接杀死了她弟弟,皇后和他的家人算是害死宸妃的直接责任人,谁都靠不上还不如北上敌国做个妲己西施之流,如此凭借着自己的姿色上位,未必没有复仇的可能。 杨炯此刻非常庆幸自己拉了天波府顶缸,如今天波府大概率要放弃神策卫的兵权,看你还怎么让我娶宸公主。就在杨炯暗暗得意之际,远处一个拄着龙头拐杖的老妇人走到近前。 “老身参见官家”老太君用龙头点地,向皇帝行礼。 “老太君不必多礼,小子快看茶”皇帝白了身后的杨炯一眼。 杨炯闻言也不拖沓,依言给老妇人倒茶。 “你就是杨家小子?”老太君眯起眼问道。 “晚辈杨行章,见过老太君” 老太君上下打量了杨炯一番开口道:“是个精明的主。” 杨炯闻言咧开嘴笑笑,不知道她是讽刺自己还是什么意思。 老太君喝了一口茶对皇帝道:“官家,神策卫在环州经营多年,建立营寨无数,一心想要报当年之仇,还望官家垂怜,成全一二”。 “老太君,针尖不能两头尖!” 老妇人闻言沉默,随后试探道:“老身现在只剩下一个儿子,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见他成家立业!” 杨炯明白,她这是在和官家讲条件,天波府可以放弃神策卫,但是杨朗成家或者立业官家要给个准话。 皇帝也听出了弦外之音,直言道:“大比后龙朔卫北上环州与神策卫换防,承祖随军一同去吧。” 龙朔卫可是北部边境实打实的的亲军卫队,早年跟着皇帝征战天下,战功赫赫,很多权贵扒门盗洞都想把子弟塞进龙朔卫。官家的意思很明显,杨朗去龙朔卫能做到何种地步看他自己的造化,至于天波府想要娶宸公主那就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了。这是给杨朗出了考题,超不过杨昭就别动心思。 老太君闻言知道这是官家的底线,于是也不多言,谢恩后起身离开。对于天波府而言,龙朔卫确实是不错的选择,大华将领有很多出自于此。相比于让杨朗在神策卫靠着恩荫虚度光阴,不如扔去龙朔卫历练,是龙是虫自会分晓。至于娶宸公主,皇帝不松口,天波府也只能静观其变。 和亲之事终于告一段落,杨炯也不自觉的长舒了一口气。 “回去好好准备大比,别到时候给我丢人!” “是”杨炯不再逗留,跟着一小太监走出皇宫。 第20章 大比(上) 大比第一场诗画书,场地选在了京城贡院。 虽然说张榜天下为公主选择夫婿,可大朝第二天就开始了大比第一场,可见很多事情如果不是知情人就冒然入局,最后怎么死可能都不知道。 纵是如此,杨炯扫了一眼参加大比的人群,人数之多也出乎了他的意料。来人多是京城权贵,富商大贾,看着在门前给自己子弟打气的父母兄弟,杨炯只能苦笑摇头。大比的结果早已注定,包括自己在内,只不过是大人物的棋子罢了。摇摇头调整了下心态,迈步走向了第一关诗的考场。 大华诗风浓厚,无论是才子佳人,还是贩夫走卒全都以诗为乐,诗词常常是扬名的最佳手段。杨炯看着被学子挤得水泄不通的考场暗自皱眉,合着京城的太学生全来此处扬名来了。 抬头望去,考场中心竖着一杆旗帜,上书“公主”二字。意义明显,考题就是以“公主”为主题,作诗打擂。众多士子激战正酣,早已经比斗了数轮。杨炯站在远处听了听其中几位的诗词,大多是表明自己对公主的思慕,倒也是文题相对。 这场的考官是文澜阁大学士孔尚,此人年少成名,诗才冠绝朝堂。如今更是在文澜阁主持修撰前朝史书,对他来说这些人的诗词大概是入不得他的法眼,不然也不会百无聊赖的赏玩自己手中的折扇打发时间。 就在一众士子相互打擂,相互品评之时。辽国使团簇拥着耶律光走到了考场中央。 耶律光先朝着孔尚行了一礼,之后转身朗声对身后的人道:“如此吵闹,要何时才能决出胜者。孤有一作,诸位且听!”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起初见到辽国使团如此跋扈,众人纷纷斥责其狂悖。可在听见这首诗后,四周瞬间鸦雀无声,在场众人的才学都不低,看得出这首诗的不凡。一时间众人满脸羞怒,大华向来以礼仪之邦自居,如今被一个辽国蛮子比下,简直是奇耻大辱。 耶律光见场中之人沉默不语,哈哈大笑:“都说大华人才辈出,如今一看也不过尔尔!” 杨炯闻言挤进人群,朗声道:“太子是不是过于心急了些!” 耶律光看见来人先是一愣,之后莞尔笑道:“杨少卿倒是风流,前几日还对郑家女痴心绝对,今日就跑来大比凑热闹,转换之快让人钦佩。” 杨炯不想跟他在这事上扯皮,转而开口揶揄道:“都说太子勇武冠绝草原南北,没想到这诗才也如此惊艳!” “哈哈哈!长安都说杨少卿惊才绝艳,不如评价一下孤这首诗如何?”耶律光笑问道。 杨炯也不推脱,走到人群中央道:“此诗凄婉动人,情真意切,可见太子对九公主用情之深!只是有一事不明还望太子解惑。” 耶律光大方的伸了伸手示意大可提问。 杨炯道:“据我所知,太子是第一次出使我大华,这诗中所言三五年作何解释?又是何时见到九公主的呢?难道太子曾经来过我大华?” 还未等耶律光开口,一少女笑着走到耶律光身前:“杨少卿别来无恙?” 杨炯看着梨涡少女一愣,然后笑道:“都说辽国公主耶律南仙精通汉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少女浅浅一笑,一双梨涡显得俏皮可爱。她显然是明白杨炯暗示这首诗是自己所做,然而并没有什么慌张,落落大方道:“早些年使臣带回九公主画像,我大兄见到惊为天人,心生倾慕,如今用这首诗表明心迹,不知道能不能入的了杨少卿的眼?” 杨炯暗自好笑,九公主和惊为天人之间好像没什么关系吧。杨炯见过的女人不少,能称得上惊为天人的只有李淑和李淽,不知道九公主李渔听见别人用惊为天人形容她会作何感想? 杨炯出来诘问耶律光,只是看不惯辽国的嚣张模样,对于此首诗是耶律南仙代写还是耶律光真的文采斐然并不感兴趣。于是开口道:“说到惊为天人,我倒是认识一人!” “噢?”耶律南仙微笑看着杨炯。 杨炯转身看着金国使团,认真道:“五公主姿容惊艳,清丽素雅,一双杏眼顾盼生姿,想来骨碌太子最清楚不过了!” 金国太子听明白这是在讽刺自己看到五公主画像的时候为之一呆,被长安市民讥笑之事。完颜骨碌向来对大华文化嗤之以鼻,如今这个场合,如果不是朱谦善非让他来,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于他而言,在第二场武斗的时候,直接拿下骑射角力的三分就行了,完全没必要在第一场文斗浪费时间。对于杨炯的讽刺,他想要争辩却知自己才学有限,到时候反被羞辱有伤国体,于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一旁的朱谦善皱眉没有多言,他清楚这个太子的性格,本想着以自己的诗才可以争取一二,如今听到耶律光的诗就明白事不可为。于是深深的看了杨炯一眼,一边思索着他为什么要针对金国,一边追寻骨碌而去。 耶律南仙展颜一笑:“杨少卿这是在帮我们大辽吗?” “公主可不要乱讲!我今日可是来争抢分数的,我大华礼仪之邦,被人说是沽名钓誉总是不太好听!”杨炯连忙摆手。 “那我可要洗耳恭听了!” 杨炯不再多言,走到孔尚身前:“夫子,学生有一篇《灵宓赋》不知可否参赛?” 孔尚早就旁观多时,见杨炯上前询问,也是一笑:“考题虽是比诗,但自古诗赋不分家,自是可以。”孔尚看着这个小时候没少让自己头疼学生满是亲近,他孔尚就是杨炯在宗学读书时的老师,最近杨炯的几首诗词传遍京城,他这个老师自是颜面有光,早就忘了杨炯往他砚台呲尿的事。如今这个得意门生在前,开一开方便之门并没有什么不妥。 杨炯闻言又行了一礼后朗声道: 长佑三年,余长于京师。······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灵宓。感念神女之美,遂作此赋。其辞曰: 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虽潜处于太阴, 长寄心于情郎。 ······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一首曹植的《洛神赋》言罢,在场众人无不惊叹。孔尚更是不顾形象,双手一边拍着桌子一边高呼:“奇文也!奇文也!” 耶律南仙张大了樱桃小嘴,满脸的不可置信。杨炯笑笑朝耶律光问到:“太子对我这篇《灵宓赋》怎么看?” 耶律光看着一旁的妹妹,哪还有刚才的气势,冷哼一声算是回应。 “小女子听闻杨少卿曾因与五公主斗殴而被关进宗人府?怎的现在又如此称赞五公主?”耶律南仙眨着狡黠的眼睛笑问道。 杨炯暗骂一声小狐狸,好在自己没有照抄曹植的《洛神赋》,改了其中的一些典故和称谓,让这篇赋更加符合这个时代。为了让这篇赋符合“公主”的考题,杨炯特意把《洛神赋》改成《灵宓赋》,为的就是和五公主的封号“灵宓公主”相匹配,没想到这小狐狸以牙还牙,用自己揶揄耶律光的话揶揄自己。 杨炯环顾四周解释道:“南仙公主可能不懂,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终。等你有了心上人就明白了” 众人闻言纷纷称是,更有伤春悲秋者在考场大哭起来。虽然杨炯的名声不好,但人家实打实的有才,更是为大华争得了脸面,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不开眼拆台。 杨炯看向孔尚:“老师,学生此篇可否评为此场第一?” 孔尚虽然对此毫无异议,碍于身份还是环顾四周大声道:“可还有人挑战?若是没有,此场第一即为杨行章!”说完停顿了一会,见无人应答,便直接宣布杨炯为此场第一,记一分! 杨炯谢过孔尚,与前来寒暄的士子敷衍几句后离开此地,朝着画院走去。 “我知道你是乱写的!”耶律南仙不知道从哪里追上来。 “什么乱写?” “你也太小看我们大辽的情报机构了,你和那五公主根本就没有交集,你那赋中写的什么送玉佩定情之云,全是乱说。那五公主明明喜欢八戒和尚,怕是杨少卿自作多情喽!”耶律南仙得意的昂着雪白脖颈儿,像是一个高傲的天鹅,为自己洞悉一切而得意。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了一分”杨炯并没有否认她所说的话。 耶律南仙听他如此说,也是直言道:“我有些看不懂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帮我们赶走了金国使臣,却夺了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分!” 杨炯停住脚步,看着这个如同小狐狸般的少女问道:“要不我们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你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不求娶其他嫡亲公主,非是九公主不可?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做!如何?” 梨涡少女面色一变:“没有为什么?诗中不是说了吗?我大兄倾慕九公主已久”。 杨炯闻言嗤笑:“毫无诚意” “这个问题对你很重要?”耶律南仙疑惑道。 杨炯耸耸肩:“就是好奇,不过你不说我也大概猜到一二,只是想向你确认一番” 耶律南仙闻言一笑:“你套我话?” “我猜你们和官家达成了什么交易,我说得对吗?”杨炯说着靠近耶律南仙,直视她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些端倪。 少女不慌不忙,俏皮道:“你猜!” 杨炯见她一副娇蛮模样,也起了调笑的心思,转而笑道:“娇柔一捻出尘寰,端的丰标胜小蛮。学得时妆官洋细,不禁袅娜带围宽”。 耶律南仙还是第一次听见如此露骨的描写自己腰部的诗词,脸上瞬间布满红霞。杨炯不等她发作,赶紧跑路。 耶律南仙见状,双手插着小蛮腰,恨恨的踢走身旁的一块石子大骂:“登徒子!我定叫你好看。” 第21章 大比(中) 杨炯来到画院,首先看到的就是金国太子坐在正中的位置挥毫泼墨。 从鸿胪寺得来的消息,完颜骨碌擅长骑射,尤其好女色,从未听说他还擅丹青呀?疑惑的杨炯朝着他的画纸看去。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株含苞待放的迎春花,寥寥数笔,不需繁多,留白恰到好处,而迎春花的枝头站着一只红嘴鹦鹉,模样灵动,让人一见便心生欢喜。只是这笔触过于粗糙,线条不够老练。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那布局与留白,整体上将此画拉高了一个档次,算得上是一幅佳作。 走到画考考官孙涪陵身前,询问此场的规则。孙涪陵是前朝宫廷画师,国破后了无生计靠卖画为生。大华建立,百废待兴,为彰显皇恩,广开科举。由于制举丹青科缺少考官,于是特诏他进入画院任职。 从他的口中杨炯大致了解画考的基本规则。考题写在画纸最上端,题为“嫩绿枝头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考生依照题目有一炷香时间作画,截止到正午时分,由画院三名考官阅卷后议定胜者。 杨炯要了一张画纸,与完颜骨碌隔了一个身位坐下,拿起画笔准备作画。在开考前杨炯暗自观察了一众考生的画纸,针对“嫩绿枝头一点红,动人春色不须多”的题目,大家的思路和方向都和金国太子的大差不差。 为了表现考题中的春色,大都选择重点描绘春天开放的鲜花,想在花朵的画法上胜人一筹,画迎春花寓意早春,画桃花李花寓意春浓,画含苞欲放寓意春兴,等等不一而足。相对而言,完颜骨碌的想法更具巧思,不但有迎春花暗合题目,那一点红用鹦鹉的红嘴表现,可谓构思巧妙。 想到这杨炯转头朝右边看去,见朱谦善一脸愁容的和骨碌嘀咕着什么,反观咕噜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如此说来,难怪会觉得他这幅画布局和巧思都是上上之选,唯独那笔触和手法略却显得稚嫩。朱谦善能干预的也就只能是这些了,遇上这么个主子也是糟心。 杨炯收回了神游天外的思绪,专心画了起来。要说这画考考的是技法多一些还是立意多一些很难说,但经历过多年应试教育的杨炯知道,想要从一众平庸的画作中脱颖而出,那必须要做与众不同,眼前一亮,打定主意的杨炯瞬间来了灵感。 时间过的飞快,眼瞅着杨炯的画作已经画到一半的时候,身边突然传出一声低语:“杨少卿跑题了!考题让你画的是春色,你画个仕女干嘛?”杨炯看着坐在一旁的耶律光疑惑道:“太子对丹青也有涉略?” “谈不上擅长,马马虎虎” 杨炯翻了个白眼:“你倒是谦虚” 耶律光并没有因为杨炯的嬉笑而生气,悄悄靠近继续道:“孤观那骨碌所画与题目甚是向合,这场杨少卿怕是要输了” 杨炯停下画笔,转头说道:“是你观还是你妹妹观?” 这辽国太子撒然一笑,也不恼怒:“难怪孤那眼高于顶的妹妹会对杨少卿称赞有加,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心” 杨炯对这个善变的太子也是无奈,几个时辰前还针锋相对,现在却满是亲近,这能求能伸的做派,难怪会传言他有雄主之姿。 杨炯提起画笔接着完成还未完成的画作,漫不经心道:“嫩绿枝头一点红,动人春色不需多。为什么一定是画春色呢?如果考题是红杏出墙,难道大家都要画红杏吗?” 耶律光也是聪明之人,一点就透。抄起画笔就画了起来。要知道,此场画比并非单单的比拼创意巧思,画技构图、色彩运用都在考察之列,所以对耶律光是否领会其中的深意,是否和自己题材一样,杨炯并不甚在意,他有信心击败在场的所有人。想当年自己仿造宋代花鸟画,即使是自己的老师都难辨真假,对付这群人还是不在话下。 杨炯看着眼前的那炷香燃烧得所剩无几,完成最后一笔的杨炯伸了个懒腰,余光瞥见旁边耶律光的画卷,差点没闪了自己的老腰。 “太子,你啥情况?画春宫图也是你的强项?”杨炯朝一旁的耶律光小声道。 耶律光闻言转头满是得意:“怎么样,杨少卿!孤这幅《草原幸裴满图》是不是很棒!” “你还别说,古往今来,考场画春宫图的你怕是第一个!谁?你说你这春宫图叫什么?”杨炯起初还想要讥讽,突然想起他说的这幅画的名字,有些惊诧的问道。 耶律光见杨炯体会到到其中意味,不怀好意的朝他点点头。 杨炯重新打量起这幅春宫图,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大草原,在一处草甸中间躺着一个满目含春的女子。仔细观这女子装束,秋山服,凤翅镏金冠,这不就是金国皇后独有的装束吗?再看这女子衣衫不整,周围站着一群草原武士,有的袒胸露乳、有的目露淫光,不一而足。再联想起这幅画的名字叫《草原幸裴满图》,这不就是画的当初金国皇后裴满被黄头室韦俘虏后凌辱的场面吗? 当年金国皇帝完颜撒离赫在统一金国诸部期间,与势力最大的黄头室韦争夺东部草原的地盘。在夹山战役中,完颜撒离赫战败逃跑,他的妻子裴满被俘虏。虽然最后撒离赫卷土重来,彻底扫灭了黄头室韦,救回了自己的妻子。但自此以后就流传出裴满在被俘期间,被多个黄头室韦人在大庭广众下凌虐,极尽屈辱。后来就连太子完颜骨碌的合法性都遭到了质疑。若不是完颜撒离赫以暴力弹压,把黄头室韦彻底灭族,恐怕一场政变在所难免。 杨炯明白这事不管真假,对当时还未称帝的完颜撒离赫而言,都必须是假的。裴满代表的部族可是金国最古老的部族,并且在完颜撒离赫统一诸部的行动中给予了极大的支持,建国后更是出人出力,如果因为这件事否决裴满做皇后,那她背后的势力定会反扑。到那时完颜撒离赫想要镇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耶律光画这个不是明摆着要羞辱金国使团吗?想到这些,杨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突然大声道:“耶律兄这幅《草原幸裴满图》实在是让人眼前一亮,此场大比可称第一!” 在场众人闻言都投来好奇的目光。金国一行本来已经交卷,在一旁等候最后的结果,见杨炯的话先是一愣,随后走过来看向耶律光的画卷。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完颜骨碌暴跳如雷。裴满是自己的生身母亲,自己因为这件事,太子的合法性一直遭到质疑。在金国,此事就是他的逆鳞,小时候有人拿此讥笑,他五岁就敢持刀杀之,如今被如此羞辱,他岂能容忍。 “耶律光!你找死”说着不顾阻拦,一脚踹翻耶律光的考桌,抓起画卷扯了个粉碎。即便如此还不解气,挥拳朝耶律光的面门砸去。 耶律光早有防备,大呼一声:“来得好!”,挥拳迎了上去。 杨炯见状,拿起自己的画交给一旁的考官,随后站在一旁看戏。 二人你来我往,一个出腿势大力沉,一个挥拳气势磅礴,拳脚相对,虎虎生风。 “完颜小儿,早就听闻你武艺超群,如今一观,不过尔尔”耶律光一边冲拳和骨碌角力,一边出言讥讽。 完颜骨碌并不辩驳,只是挥拳更加用力,从他涨得更红的双目中不难看出,他早已怒不可遏。只见骨碌挥拳冲抵耶律光来势迅猛的一招后,俯身上前,招式一变,接连不断的挥拳进攻耶律光的要害。 耶律光见其完全放弃防守,招招直奔自己要害而来,也是怒从心头起。抬脚就是一踢,拉开与骨碌的距离,准备寻找机会一击而定。然而骨碌完全不给其机会,如同疯狗一般,追着他步步紧逼,根本让他喘息。 耶律光见此,也是被打出了怒火。于是不再防守,挥拳和骨碌缠斗在一起,二人你一拳我一脚毫不退让,不多时就纷纷挂了彩。 杨炯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出言鼓动:“耶律兄,你咋回事?不是说你力能扛鼎吗?怎么连他一拳都接不住?哎呀呀!骨碌太子,防守都不防了?真是条硬汉子!” “都是你干的好事!”耶律南仙带人匆匆赶来,走到杨炯身边怒目而视。 “什么话!什么话!是耶律兄自己要画春宫图,关我什么是事?” 耶律南仙冷哼一声对场中道:“皇城司的人就在这里,二位莫要将事情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不要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场中二人打斗正酣,哪里会在意她的言语,你来我往的继续争斗。 皇城司带队之人也是杨炯的老熟人谭花。她见二人并没有停止的意思,眉头一皱,拔出宝剑,迈步朝场中走去。只见她一招燕子入巢进入战圈,双腿侧横踢击退骨碌来势迅猛的一拳,借着骨碌冲拳的力道,空中翻转,一招仙人指路挑向耶律光的脖颈。耶律光见那寒光宝剑直奔自己而来,止住挥拳的右手,侧身堪堪避过剑锋。谭花一套招式行云流水,毫不拖沓,从进入战圈到分开二人不过数息。 “二位太子想要比斗,自可在第二场大比中一决胜负,莫要在京畿重地逞凶”谭花面色寒霜,算是给了两人一个台阶。 此时二人已经被各自的使团围住,耶律南仙拉着耶律光耳语了几句,耶律光朝远处的杨炯看了一眼后带着众人离开。完颜骨碌牙齿咬的吱吱作响,显然还是怒意未平,见耶律光已经离开,深呼吸几次后,不去理会一直在说话的朱谦善,径直离开。 画考结果可想而知。杨炯的仕女图结构严谨,着色考究,布局更是绝佳。一少女靠在窗前,满目柔情,窗外翠竹掩映,竹叶层层叠叠遮掩了大部分的画纸,而少女的红唇仿佛是一笔点睛,瞬间抓住了看画之人的眼球。如此红绿对比,正是契合题目的“嫩绿枝头一点红,动人春色不需多”。 如此巧思让考官连连叫绝,而耶律光的春宫图早就被撕得粉碎,骨碌的那幅《鹦鹉迎春图》虽然意趣深远,可笔触和线条过于稚嫩,其他参赛者的题材毫无新意,杨炯获得此场第一名副其实。 晌午已过,杨炯走出贡院,准备休息一番后参加下午的书法比赛。书法比斗很简单,用楷书书写当朝大儒于甲第的《望京赋》。楷书方正规矩,更加适合比斗和裁判。此场比斗不同于前两场,书法场更加注重效率,规定一个时辰之内完成书写,统一现场阅卷,当场公布成绩。 杨炯看着周围的参赛者,比上午要少了很多。前两场杨炯连得两分,一篇《灵宓赋》很快传遍京城,大家在震撼之余纷纷猜测起五公主的样貌,而杨炯所展现出的才华更是让很多碰运气者望而却步。 杨炯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准备书写《望京赋》,谁成想那耶律光站在场外四下观望,见到杨炯眼前一亮,快步赶过来坐在杨炯旁边。 “耶律兄,你这是赖上我了?” 耶律光笑笑:“杨兄弟何出此言,孤只是见你一人在此,怕你孤单,故而前来相陪!” 杨炯翻了白眼,对这个借口嗤之以鼻:“耶律兄除了在春宫图上造诣非凡,难道这书法也能舞弄一二?” “杨兄弟过誉了,为兄对书法一窍不通”,耶律光无所谓道。 “那你来干嘛?你看看人家完颜骨碌,知道赢不了,直接就不来参赛!”杨炯疑惑道。 “杨兄弟看那边”,耶律光并没有解释过多,而是用手指向场中一人。 杨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西夏李继铖!” “这老小子来者不善,看来是不想让孤得到这一分。” 杨炯闻言莫名其妙:“耶律兄是不是太自信了,你不是刚说自己不懂书法吗?你怎么觉得自己会得分?” “我是不懂书法,可是你懂呀。” “什么意思?” 耶律光笑到:“孤的小妹说,杨兄弟会帮我大辽夺得大比的胜利。” 杨炯闻言沉默,随后面无表情道:“何以见得?”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大辽求娶的是九公主而非其它嫡亲公主吗?” 杨炯没有说话,等他言说下文。 耶律光见杨炯真如自己小妹说的那般,于是自信开口:“大华皇帝许诺,封锁登州外海,只有孤的军队可在登州出海” 杨炯悚然,官家什么意思?对辽开放登州就不担心辽国趁机反扑,攻入中原? 辽国借道登州从水路进入金国腹地,如此说来对辽国确实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联想到官家让自己做的事,杨炯突然明白,官家也担心辽国背盟,所以才让自己杀金国太子完颜骨碌。只有让辽金彻底成为死敌,辽国才不敢背刺大华,相比于和亲,辽金仇恨才是辽华盟约的真正粘合剂。而让辽金成为死敌的关键就是杨炯正在做的事,借刀杀人,栽赃嫁祸。 耶律光见杨炯不说话,靠近了些低声道:“孤知道你们不相信大辽的诚意,孤的弟弟耶律倍如今已在太学求学,而你们大华的诚意杨兄弟是不是该表示一下?” 杨炯闻言对耶律光的魄力有了新的认识,为了促成结盟,他竟然能说服辽皇让自己的小儿子耶律倍在大华做质子。看来耶律光迫切需要一场对金的大胜来稳固自己的太子地位,不然也不会如此说。他的目的很明确,他要杨炯帮他赢得大比,娶得九公主,促成辽华结盟。 对于耶律光的坦诚,杨炯并没有选择全信。皇帝和辽私下有交易他不意外,意外的是官家对于铲除皇后势力的决心,为此不惜许给辽国登州口岸的使用权,看来这些年皇后的势力已经发展到连皇帝都忌惮的地步。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的解决九公主这个皇后阵营的门户。 想通一切,杨炯才明白结盟并不像史书上写的那么简单,前期的准备,双方的试探,各方的博弈,结盟的信心等等都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如今辽国留下质子表明诚意,大华就需要送九公主和亲以安辽国之心。 辽国要铲除金国,大华要隳灭西夏,双方又都担心在自己出兵时,对方在背后捅自己一刀,如此便出现了结盟的基础。另一方面,辽建国多年,汉化已久,在文化认同、礼仪规范方面能和大华取得共识,而不像金国这种刚刚建国不久的野蛮民族,如果与他们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金国势头正盛,若是和他结盟灭了辽国,下一个他就可能对大华龇牙。对于一个不了解的对手,大华更愿意与辽国这个相互熟稔的对手结盟。 文化交流是一把双刃剑。 辽建国多年,南院北院分治,汉民和契丹分治,辽皇更是学习中原王朝的组织架构收缴权力。也正是因为如此,契丹民族渐渐脱离马背,很多老贵族已经不擅骑射,纷纷置办起田产,衣冠服饰上更是以类中华为风尚。辽国军队再不像以前勇武,战斗力锐减,金国趁机不断蚕食其土地。对此辽皇深感其忧,对结盟和亲之事自是双手赞成。 “耶律兄不是我说你,你号称力能扛鼎,第二场武斗就没信心战胜他完颜骨碌?” 耶律光摇摇头:“攻人以谋不以力” 杨炯撇撇嘴:“说得好听,你不就是怕在射考上输给他得不到武比的三分吗?” “非也,其实孤更担心杨兄弟拿了文斗的三分” 杨炯闻言暗自盘算。 现在自己是两分,如果再得一分,那辽金想要超过自己就要在武比中全胜拿下骑射角斗的三分。要知道完颜骨碌号称百步穿杨,锐不可挡,辽想要全得三分恐怕有难度。上午耶律光大概就是为了试探完颜骨碌才画了那幅图,目的就是评估他的武功,看是否能在角斗场得分。他如此说,看来也是有所考量。如果最后让金国获得三分,那将会彻底破坏杨炯的计划。 想要此不再多言,拿起毛笔在白纸上书写起《望京赋》。杨炯选择的是赵孟頫的楷书,赵楷书既有晋唐之风韵,又极具特色。整体上既兼顾法度又不失秀美,圆润遒劲,神采焕发。可以说是绝对超出这个时代的存在。 耶律光见杨炯专心书写,知道他已经明白其中利害。正如自己的小妹所言,这杨兄弟对和亲根本没有兴趣,是大辽天然的盟友。对于杨炯帮忙后自己是否能够夺得书法的一分,他也不是很确定,毕竟从情报上看,这杨炯并没有传出什么书法上的名声。不过也并非毫无收获,至少如自己小妹所料,大华的官家和自己有着共同的利益,这杨炯或许就是那皇帝派来帮助自己,避免节外生枝的一手。 不多时,杨炯的书法已经完成。检查了一下见没有疏漏就直接将这篇《望京赋》与耶律光考桌上的白纸对调。耶律光见他完成的如此快,不免心中疑惑:“可行?” 杨炯自信道:“胜过那李继铖不在话下!” 耶律光见他如此自信,也不纠缠,拿起纸张就朝着考官走去。他明白,这场大比自己只需要胜过西夏李继铖,杨炯会自动认输。李继铖这老小子见金国没来,想要争得书法考的一分向金国纳那投名状,妄想破坏辽华结盟。可你老小子不知,裁判都和我大辽站在一起,你拿什么和我斗。 杨炯见他交卷,拿起毛笔,在白纸上用文徵明的楷书写起了《望京赋》,磨磨蹭蹭的写了三分之一,见考试时间已经到了,直接起身交卷。 结果不出所料,耶律光的楷书独树一帜,脱颖而出,毫无争议的获得书法考的一分。值得一提的是李继铖这老小子的书法也有些造诣,结构严谨,笔力雄壮,不失为一篇佳作。难怪他敢来参加比赛,还真有两把刷子。 由于杨炯没有写完,自是不在评比之列。至此第一场文斗全部结束,杨炯得到二分,辽国耶律光得到一分,金国毫无斩获。如此局面,辽国想要赢就必须在武斗中赢得两场,金国想要赢就需要武斗三场全胜才行。 “明日的武斗真是让人期待”杨炯感叹一声独自离开考场。 第22章 大比(下) 第二场武斗如期举行。 杨炯来到马场有些愣神,怎的参赛人员如此少?相比较文斗的人潮拥挤,武斗第一场可谓无人问津。早就在一旁等候的辽金两国使团个个踌躇满志,反观一看就是来凑数的寥寥数人,杨炯一阵摇头。 就在杨炯不解之际,远处一少女缓步而来。少女眉宇间没了往日的骄纵,更多的是忧伤和惆怅,红红的双眼不难看出她刚刚哭过不久。 “给!”少女走到杨炯跟前,将身后的马缰绳递给杨炯。 “什么意思?”杨炯看着九公主李渔不解的问道。 李渔盯着杨炯良久,忧伤道:“这是我去年及笄,父皇送给我的汗血宝马,送给你,我不想去辽国” 杨炯并没有接过缰绳,拉着李渔到了个没人的角落,质问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 “我想不到其它办法,现在只有你能帮我,只要你再赢下两场,我就不用去辽国了不是吗?”李渔认真道。 “你没看到外面全是千牛卫?你看看来参赛的人,有一个是武将勋贵吗?你还想让我赢?”杨炯没好气道。 “所以你也是我父皇的人?”李渔质问道。 “我是谁的人重要吗?你广纳门客,推官举吏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李渔闻言沉默,随后像是发泄,又像是哭诉:“凭什么要送我去和亲?我和她们有什么不同?她们都可以弄权,为什么我不行?我和她们一样,只是想主宰自己的命运!你们为什么都针对我!” 杨炯知道李渔说的是其它嫡亲公主。可能是受了前梁公主凄惨下场的影响,也可能是生在皇家天生就对权力敏感,各位公主对揽权极其热衷。对此杨炯表示理解,身在皇家身不由己,只有手握重权才不会成为交易的筹码,才有决定命运的机会。 从和亲一开始就不会出现李漟和李潆的名字。二人一个掌管着国家的钱袋子,一个手握国家的半数情报。没人会不要命的惹她们。大概是二人做了表率,其它公主有样学样,也想体会下权利的滋味。可龙生九子,各不相同,随着年龄的增长,是龙是虫初见分晓。 “没人针对你,我爹常常教我,选边站就是风险和收益共担的选择,你不能光想着收益不承担风险”杨炯说的隐晦,并没有点出皇后,不过他相信李渔能听明白。 李渔知道杨炯这么说就是不肯帮自己,用手抹了一把眼泪,头也不回的跑开了。而她带来的那匹胭脂马见主人跑走,也奋蹄追赶而去。 骑术第一场很快开始,杨炯不去理会李渔这个插曲,随便找了一匹马慢悠悠的跟在最后。比斗规则很简单,骑马竞速,场地设有木质障碍、泥潭、沟壑。参赛者控马比斗,第一个到达终点者获胜。 杨炯受了皇命,暗杀完颜骨碌,嫁祸给耶律光。要完成这个任务,必须要满足出手隐蔽,大庭广众两个条件,马场地处偏远,人烟稀少,杀人容易嫁祸难。而能够同时满足两个条件的只有晚上的角力比斗。 杨炯不紧不慢的骑马跟在队伍最后,突然一阵马蹄声打断了杨炯的思绪。只见这人控马技术娴熟,转眼间就来到杨炯身旁:“杨少卿,陛下吩咐的事已办妥” 此人并未停留,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就拍马消失。杨炯闻言不知他所言何事,也收起摸鱼的心态,催马朝终点赶去。 等杨炯赶到终点,辽国使团和金国众人早已经对峙多时。杨炯下马,问了一旁的侍卫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在跑马路过泥潭的时候,耶律光和完颜骨碌并排逞马,二人互不相让。行到泥潭中央,西夏李继铖拍马赶到,一马鞭抽向耶律光。耶律光不愧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见一马鞭袭来,下意识的侧身,一招镫里藏身,将将躲过。可也就是这一耽搁,完颜骨碌早已经和他拉开一个身位,要知道在马术高手之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耶律光的节奏被打乱,能不能重新追上很难言说。 完颜骨碌像是早就和李继铖谋划好了一般。李继铖挡在了耶律光的必经之路上,每当耶律光加速,他就策马挡住耶律光的去路。耶律光见此勃然大怒,一边叫骂一边挥舞着马鞭朝李继铖打去。李继铖见状微微一笑,早有防备。每当耶律光挥鞭,他就策马闪躲,拉开距离。如此几番折腾,耶律光和完颜骨碌的距离越拉越远。 耶律光知道自己要是不甩开李继铖,恐怕这一局必败无疑。眼见着前方到了一处沟壑,耶律光一咬牙,在沟壑前直接跳下马背。这匹马顿感背上一轻,纵身一跳越过沟壑,耶律光更是勇武,追赶着前方的快马,一招八步赶程,越过沟壑,追上马匹后一跃重新跳在马背上。 耶律光一招八步赶程可谓技惊四座,利用翻越沟壑李继铖无暇顾及之机,一招八步赶程甩开李继铖,朝着完颜骨碌直奔而去。很快耶律光就追赶上了完颜骨碌,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耶律光含怒一甩手中马鞭,如此还不解气,在马背上一个鹞子翻身,一脚踹在了完颜骨碌的马肚子上。 完颜骨碌早就观察着后方耶律光的动向,见到他把马鞭甩来,早就有防备的他俯身一躲,鞭子径直飞向一边。可耶律光朝他马肚子的那一脚他却躲无可躲。要说这完颜骨碌毕竟是金国太子,自己的马可是万里挑一,纵使是挨了耶律光那势大力沉的一脚,也只是朝着侧方踉跄几步,眼瞅着宝马稳住姿态就能重新奔跑。 可谁成想,异变突起,只见这宝马踉跄几步后未能站稳,后蹄一歪倒在了终点前。耶律光也是一愣,随后策马冲向终点。 如此说来,那神秘人所谓的完成任务就是针对完颜骨碌的宝马,那马的后蹄大概就是被他们打断的。 完颜骨碌在众人搀扶下,用自己的左手把脱臼的右胳膊复位,杨炯暗道确实是一个狠人。 “耶律光,鼠辈狗胆,偷袭算什么本事?”完颜骨碌率先开骂。 耶律光满不在乎:“小子,是你偷袭在先,就莫要怪孤!再者说,你们金国要是找不出一匹良马,可以求孤呀!什么破马,给老子拉车都不够格,碰一下就倒地不起,还好不是在战场,你应该感谢孤救了你一命” “休要逞那口舌之快!有本事咱们手底下见分晓” “孤建议你去看看脑子!孤现在手握两分,只要再赢一场就会赢下大比,和你比?比什么?你也配!”说着不理会咆哮的完颜骨碌,带人朝着靶场走去。 杨炯见没有好戏可看,跟着奔向靶场。 射术比斗,每人九支箭。前五支箭射固定靶,分数最高的两人进行最后的移动靶比斗。最后的移动靶是九个人向天上各扔一只水袋,两人用手中还剩下的四支箭射天上的水袋,射中水袋多者获胜。 杨炯倒是对完颜骨碌的箭术颇有兴趣,今天倒要看看他是否真的百步穿杨。因为大华的箭术高手没有参赛,其它参赛者都是杨炯这种浑水摸鱼者。最后的结果不出意料,耶律光和完颜骨碌的前五支箭全都正中靶心,以五比五的成绩共同进入射水袋环节。 杨炯找了一个制作箭靶剩下的草垛,靠在上面准备看好戏。 “杨少卿,杨少卿”一士兵模样的少年在草垛后面出声喊叫。 杨炯转头疑惑的看向他。少年见杨炯的目光,直接撸起袖子展示出自己的纹身,赫然是一朵紫色的梅花。 杨炯知道,这又是官家的安排的内卫梅花部的刺客,于是开口道:“怎么说?” “一会在完颜骨碌射箭的时候,杨少卿看我眼色,弄出点动静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好相机行事”少年也不啰嗦,直奔主题道。 杨炯点头,表示理解。少年见状转身,不多时就出现在扔水袋的九人之中。 此时场中的二人已经准备就绪,蓄势待发,只要九人水袋扔出,谁是这场的胜者便可见分晓。 随着一声命下,场中九人先后把手中水袋扔向空中,只听“砰砰砰砰砰砰”六声弓弦弹出的声响,三只绿色箭羽和三只红色箭羽先后射出。就在众人盯着六支弓箭的方向之时,杨炯收到信号。 于是站在草垛上大声喊叫:“完颜骨碌,你为何作弊!” 场中众人闻言,一同转身看向杨炯。 说时迟那时快,还未等众人询问,一只箭羽直奔耶律光的胸口而去。耶律光算是人中龙凤,仿佛感觉到危险一般,下意识的侧过身体,即便如此,还是被射中胸口。 场中情形变化之快让人猝不及防,当众人再次回头之时,耶律光的胸口已经插着一杆红色箭羽,赫然是完颜骨碌射出的三支红色箭矢之一。 辽国使团动作迅速,几名契丹武士瞬间将耶律光围在中间,手中的圆月弯刀寒光闪动,虎视眈眈的盯着众人。 耶律南仙提着裙子,径直跑到人群中查看耶律光的情况。见到如此情景杨炯也是一呆。剧本不对呀,不是杀完颜骨碌吗?怎么耶律光中箭了?杨炯疑惑的看向给自己发信号的少年,可场中哪还有他的身影。杨炯也搞不清出了什么状况,于是走到辽国使团前,探头想要看耶律光是否真的死了。 “哈哈哈!骨碌小儿,想要杀孤!你的箭术还不到家?”耶律左手握着箭矢,右手捂着胸口,走出契丹武士的包围。 完颜骨碌见耶律光无事,直言道:“不是我的箭!” 耶律光冷笑连连,直接把箭矢扔了过去:“难道红色的箭矢是孤的箭?” “哼!随你怎么想,我不曾射偏过!” 耶律光见完颜骨碌如此,阴沉着脸;“你不怕死!” 完颜骨碌被质问的火起:“就凭你,想杀我还没那么容易” 就在二人剑拔弩张之际,记分员拿着被射中的水袋赶到二人身前。众人看向被射穿的水袋,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耶律光的三支绿色箭矢分别射穿了三个水袋。反观完颜骨碌的红色箭矢,一支射穿了一个水袋,另一支竟然连续穿透了三个水袋,赫然是一箭三雕。 显然此场射箭比斗是完颜骨碌更胜一筹。 耶律光见此面色更是阴冷:“好箭术,你的箭确实没偏过!只是如此好的箭术,恐怕要失传了” 完颜骨碌哪里不知道他在恐吓自己,毫不退缩的出言讥讽:“你的箭术和你的嘴一样毫无威力” 耶律光闻言,突然诡异的笑出声:“第三场角力,看你的命是否和你的箭一样硬。”说着转身,离开了靶场。 随后裁判跑到杨炯身前,开口道:“杨少卿为何说完颜太子作弊?” 众人闻言纷纷投来目光,想起来刚才就是杨炯的话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杨炯闻言上前解释道:“我刚才看完颜太子射箭戴着扳指,而耶律太子却没戴,本着公平的原则出言提醒,没想到二位太子的仇恨如此之大,差点闹出人命。” 裁判闻言一愣,随后无奈道:“杨少卿有所不知,虽然射箭没有规定可否戴扳指,但潜规则就是,十支箭的比斗戴不戴都可以,扳指主要是缓解手指的疲劳,射十支箭不涉及此问题” 杨炯闻言辩白道:“我是个书生,你们规则又不写清楚,我哪里知道你们的潜规则” 完颜骨碌冷哼一声,不理会杨炯的无理取闹,对着裁判道:“可否宣布结果?” 裁判闻言大声道:“本场胜者完颜骨碌太子,记一分!” 完颜骨碌得到想要的结果后直接转身离去,可见此地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杨炯算是明白了,这是官家在给自己搭舞台。就如同杨炯想的那样,刺杀和嫁祸想要做到天衣无缝,必须要满足大庭广众和出手隐蔽。显然这马场和靶场人烟稀少,不满足大庭广众这个条件。为了加深辽金的敌对,皇帝派人在马场打翻完颜骨碌的马,在靶场射伤耶律光嫁祸完颜骨碌,如此二人势同水火,第三场角斗出现什么意外都不会难以理解。 杨炯如此想着,也明白了为什么皇帝非要自己在角斗场动手。第三场设在晚间,所有使臣,朝官,王公贵胄都会前来观看,如此大庭广众,金国太子被辽国太子所杀,辽国必然辩无可辩。 第23章 氰化物杀人事件 最后一场的角斗设在御前,届时外国使团、王公贵胄、朝野臣公全都会出席,一同见证最后的胜者。 所谓角斗,就是在不使用武器的前提下,相互打斗,胜败与否全凭实力。为了增加观赏性,管家特诏,每个参赛者可以选择一人组成小组,比斗时只要其中一人站到最后,就算获胜。 在外人看来,这是官家特意照顾杨炯而增设的规则。要知道杨炯现在是两分,耶律光两分,金国一分。 从明面上看胜者会出现在耶律光和杨炯之中,众所周知杨炯不会武功,在这个规则下,只要杨炯找来的帮手站到最后,那杨炯就算胜利。 然而事实上确是杨炯找到皇帝,要求增加的这个规则。在杨炯和皇帝说明自己的计划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决定寻找一人相帮。 “行章,那两位太子武力如何?”沈高陵被杨炯拉来也不问缘由,直接询问起关键的信息。 杨炯思索下道:“我不习武,无法衡量他二人的战力。不过,从他们给我的观感上看,二人在谭花手下应该走不过十招。” 沈高陵闻言暗自揣摩,自己和谭花曾经交过手,撑过十招是没什么问题的。如此说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神通不必劳心,咱们的任务并不是赢下比斗”杨炯见沈高陵沉默不语,开口安慰道。 “为什么?你不是赢了这场就三分了吗?”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很多事情并非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杨炯并没解释太多,事以密成,言以泄败。他相信沈高陵即使知道内情也会守口如瓶,但无端把他带进帝后矛盾不是杨炯想要见到的结果。 沈高陵不再追问,直截了当道:“听你吩咐” 杨炯点点头领着他来到武英殿,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环顾四周,一众皇子公主早早就已经坐到御座两侧,朝臣则是坐在御座下首左侧一排,参赛者被安排到右侧一边。 杨炯打量众人的时候,感觉到有人也在观察自己,于是寻着目光看去。 李淽看杨炯投来目光,慌忙的收回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整理裙角。杨炯见此也是莫名其妙,摇摇头决定不去猜这个超雄公主的心思。 就在杨炯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瞥见李渔正在盯着自己。李渔并没有闪躲杨炯的目光,相反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杨炯对此满不在乎,有本事你找你爹撒泼呀,朝我撒什么气? “耶律兄,身上的伤可好了?”杨炯见辽国使团赶来,旁若无人的朝最前方的耶律光呼喊。 耶律光看到杨炯,面色一喜,大笑:“哈哈哈!杨兄弟挂心,为兄怎会死到那些无名鼠辈之手?” 杨炯跟着附和,示意他坐在自己身旁。 耶律光也不推辞,大咧咧的坐到他一旁道:“杨兄弟还懂拳脚?” “一窍不通,只是不能坠了我相府的名声不是?” 一旁的耶律南仙闻言抢白道:“杨少卿最好不要像上午那样大喊大叫,说出些门外汉的话让人嗤笑” 杨炯毫不脸红:“公主说笑了,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在下一介书生不知也是情有可原” “哼!”耶律南仙冷笑一声不去理会这个满嘴谎话的家伙。 耶律光见状一笑:“杨兄弟莫要见怪,小妹也是见孤受伤,口不择言。这不,来的时候还对孤说要小心提防杨兄弟。” 杨炯闻言心中惊骇,面上却毫无变化:“看来南仙公主确实是关心则乱,提防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有些杯弓蛇影了不是?” 耶律光满脸笑意,和杨炯拉近距离盯着他的眼睛道:“孤也是如此说,难道杨兄弟还会害我不成?你会害我吗?” “当然不会” “确定不会?” “一定不会!”杨炯直视耶律光的眼睛回答道。 耶律光沉默一阵,随后放声大笑:“哈哈哈!孤就说杨兄弟如此伶俐之人,怎会做一些得不偿失的事” “但愿如此”,一旁的耶律南仙漫不经心的出言附和。 杨炯笑笑并未多言,他知道现在说多错多,既然他们已经察觉端倪,那一会的动作就要更加隐蔽。 就在杨炯和耶律光推杯换盏之际,皇帝和皇后被一众内宦簇拥而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皇帝站上御座,朗声道:“诸位使节,今日大比最后一场,胜负即将见分晓,如今杨少卿和耶律太子平分,完颜太子一分,各位全都有机会,若出现平分,按先前所言,由公主自己定夺夫婿人选。” 皇帝的这番话无异于给完颜骨碌打了一针强心剂,本来他只有一分,若是他赢得此场胜利,那将会出现三方平分的局面,到那时,局面会更加复杂。听皇帝如此说,自己未必没有机会,完颜骨碌如此想。 众人见皇帝落座后纷纷坐下准备,大比最后一场正式开始。 辽国使团先发制人,一如同铁塔般的大胖子走到场中大喊:“大辽莫昆阿耶朗,请战!” 杨炯上下打量此人,只见他身型因为肥胖并不显得如何高大,从他双手中那厚厚的茧子不难看出,此人并不简单,而他如同铁塔一般的壮硕身型更是证明了这一点。莫昆是契丹八大姓之一,想来耶律光选他先声夺人,定是有所计较。 金国见辽人如此嚣张,一半裸上身,满脸络腮胡子的武士一步跃出,冲到阿耶朗面前:“大金黑罕石古,出招吧!” 说时迟那时快,阿耶朗右脚一跺,声震寰宇,出招就是一鞭手朝石古的脖颈砸去,石古见状也收起了轻视之心,侧身刚好躲过这一鞭手。只见他眼神一凝,反手就是一抬肘击向阿耶朗的面门。阿耶朗不闪不避,硬生生接下这一肘击,顺势一个怀中抱月将石古牢牢锁在原地。 只见那阿耶朗大吼一声,抬起石古的整个身体,弓腰蓄力,想要重重的将他砸在地上。若是这一击而成,那黑罕石古不死也是半残。只见被束缚在半空中的黑罕石古先是奋力挣脱几下,见没有效果,竟侧头直接咬住了阿耶朗的右耳。 阿耶朗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想要直接把石古摔在地上。大概是由于耳朵上传来的疼痛感过于强烈,石古竟然抽出了一条胳膊,只见他以雷霆之势朝阿耶朗的双眼插去。阿耶朗知道自己此时侧头闪躲已经来不及,直接一个甩臂松开石古,另一只手挡住他插眼的双指。 黑罕石古见状,瞬间变换思路,放弃插眼,附身用力一拳打向阿耶朗的裆部。阿耶朗的优势就是力气远胜常人,只要让他近身抓住机会,敌人就很难逃脱。谁知这黑罕石古像是对他了如指掌一般,根本不和他角力,凭借着灵活的身法,如同一条附骨之蛆,招招阴狠毒辣。 此时的阿耶朗因为裆部受到重创,早已经俯身倒地,蜷缩成一只煮熟的大虾。说来他也算是硬气,愣是没吭一声,只是捂着裆部狠狠的盯着黑罕石古。石古见状,抬脚朝着阿耶朗的面门就是一脚,想要就此结束这场战斗。 “住手!阿耶朗认输!”耶律南仙起身开口喝住黑罕石古,示意两旁之人去接阿耶朗下场。而那石古仿佛没听见一般,抬起的脚毫不停留,重重的踢在了阿耶朗的面门之上。这一脚用力之大,甚至将几百斤重的阿耶朗都踢得在地上旋转了一圈。 辽国人见状纷纷起身咒骂,将阿耶古抬下后,见他鼻梁已经塌了,面颊上满是鲜血,耶律南仙见到阿耶朗如此惨状,脸色变得阴沉可怕。 “耶律太子,比武场拳脚无眼,还是少叫庸碌之辈上场,徒增笑柄!”朱谦善开口讥讽。 “你是个什么东西?两姓家奴也配在孤面前犬吠!”耶律光不屑道,只见他完全无视面色难看的朱谦善,起身准备进入场中比斗。 杨炯见状拉住耶律光:“耶律兄且慢,让我的人会会这金国的卑鄙小人。” 耶律光迟疑一下,见沈高陵已经走到场中,只好坐下耐心等下一场。 “大华人小心了,莫要像那胖子一样被抬着出去!”石古见来人是一大华人,满是轻蔑。 沈高陵毫不废话,出手就是杀招。只见他速度极快冲进石古的身前,抬手就是一掌朝他面门而去。石古悚然一惊,慌忙侧身闪躲来势迅猛的一掌。沈高陵根本不给他机会,攻击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双掌更是一掌接着一掌,让他毫无喘息的机会。 黑罕石古以身法见长,而沈高陵的优势就是速度和力量,别以为沈高陵只是个力大无穷的莽夫,要知道他十岁时,家中寻得一峨眉山的老道做他师傅,这老道一手穿花追云掌使的出神入化,是一等一的内家高手。 石古见来人身法比自己还诡异,想要从身法上战胜他可能性不大。于是转变思路,想要和他角力。沈高陵见状暗自好笑,于是暂缓身法给他留下破绽。只见那石古果真上当,接住沈高陵的一掌,一个缠手束缚住他的胳膊,用尽全身的力量想要折断沈高陵的手臂。 沈高陵见他上当,一个反擒拿扣住他的手肘。扯住他的胳膊用力往身前一带,朝着他的膝盖抬脚就是一蹬,这一蹬暗含内家功夫,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石古的膝盖骨已经被踢的粉碎。沈高陵还不作罢,扯着他的手臂又是一拉,抬脚朝着石古的另一只膝盖踢去。 杨炯看向完颜骨碌,见他并没有叫停的意思,也不再留情,示意沈高陵尽快结束战斗。沈高陵见状,加大了几分力度,随着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石古朝着金国使团的方向倒飞出去。 “这位将军下手是不是太狠了些?”完颜骨碌阴沉着脸道。 杨炯端着酒杯,走进场中,朝完颜骨碌笑到:“骨碌太子,我这兄弟行伍出身,下手向来没轻没重,正所谓拳脚无眼,对于这位仁兄的遭遇我深表同情” 杨炯并不理会完颜骨碌怨毒的眼神,把手中的酒杯递给沈高陵,拍拍他的肩膀继续讥讽道:“骨碌太子,我这兄弟向来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听说贵国武士勇猛非凡,非要闹着前来比斗,没想到我这兄弟还是有两下子,你说呢?” 完颜骨碌冷哼一声,起身朝场中走来:“休要逞那口舌之快,孤就来会会你这目中无人的兄弟” 杨炯见目的达到,抓住沈高陵的手小声嘱咐道:“多造伤口,察他颓势,攻他双眼” 见沈高陵点头知晓,接过空酒杯笑着下了场。 “怎么一股苦杏仁的味道?”耶律南仙皱皱琼鼻朝刚坐下的杨炯问道。 杨炯无所谓道:“兰蔻坊新出的香水,改天送你一瓶。” 耶律南仙还要张口追问就被耶律光打断:“杨兄弟,不是孤说你,你哪里都好,就是太过羸弱,一个大男人的涂什么香水,有失男子气概” 杨炯闻言笑到:“耶律兄此言差异,男子气概是看有没有担当,能不能扛起责任,和涂不涂香水没太大关系。再者说,兄弟我就是做这买卖的,自己都不涂怎么说服顾客不是?” 耶律光闻言也不争辩,调笑道:“你这性格若去了大辽,定会被草原女子争抢。” “啥意思?” “我大兄说你适合做草原赘婿!”耶律南仙扑哧一下,捂着嘴跟着调笑起来。 杨炯见这小妮子如此,开口反击道:“要是能做南仙公主的赘婿,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耶律南仙止住笑声,并没有任何羞赧,开口道:“想做我的夫婿?你的命要够硬。” “杨少卿莫要气恼,孤这妹子被宠坏了,向来眼高于顶,莫要介怀”耶律光岔开话题道。 “杨某并非小肚鸡肠之辈,玩笑还是开得起的”杨炯摆摆手表示无所谓。 就在杨炯与耶律兄妹说话之际,场中二人早就已经交手数个回合。没想到这完颜骨碌不但箭术了得,武功也是非凡。只见他双拳挥动,如下山猛虎,气势骇人。沈高陵得到杨炯的暗示,并不和他比拼力量,凭借着诡异的身法游走在骨碌周围,时不时的变掌成爪,抓向完颜骨碌的手臂和脖颈。不多时,完颜骨碌的身上已经多出几道血痕,有的伤口甚至渗出几滴鲜红的血液。 完颜骨碌的身法自是比沈高陵差了许多,但一身横练功夫勇猛异常,只要让他抓住机会,就如同饿狼一般紧咬着沈高陵不放。沈高陵的目的是袭扰,所以身法和注意力必须运用到极致,这是极其浪费体力的行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杨炯能明显看出他的速度和身法已经有些迟滞。 完颜骨碌在场中看得更加明白,于是出招更加紧密,想要抓住机会一击而定。沈高陵见完颜骨碌身上的伤口已经够多了,于是朝杨炯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杨炯点头,心中了然。 只见沈高陵不再游走,找准骨碌出拳的空档,侧身进入他的内圈,一掌朝他的面门拍去。骨碌见状微微侧身后仰,右腿提肘朝着沈高陵的腹部击去。沈高陵不慌不忙,另一只手将他的膝盖抚到一旁,化掌并指,一个横扫,击伤了完颜骨碌的双眼。说时迟那时快,完颜骨碌因为后仰自知避无可避,于是一咬牙,一拳轰击在沈高陵的腹部。 沈高陵因为骨碌的一拳倒飞出了战圈,骨碌因为沈高陵的手指横扫,双眼一时间无法睁开。杨炯见状赶紧走到沈高陵身前扶起他关心到:“没事吧?” 沈高陵也是个演技派,哎呦叫了几声,朝杨炯隐晦的眨眨眼。杨炯知道他没事就放下心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下去后用清水净手三遍,水和容器全部扔掉”嘱咐完一切,叫人把装死的沈高陵送了下去。 此时场中的完颜骨碌已经缓过神来,只见他揉了揉双眼,见没什么大碍后朗声道:“耶律光,你还等什么?难道是怕了不成?” 耶律光早就跃跃欲试,听他这么说哪还坐得住。起身跳进战圈,二话不说直接出手和骨碌打在了一起。 二人都是自命不凡之人,根本不屑使用什么技巧,双拳相击,双腿相对,招招斗狠,拳拳到肉。二人越打越快,越斗越狠。只见那完颜骨碌率先开口:“你不说要杀我吗?就这点本事?” 耶律光一个鞭腿击中骨碌的腰部,冷声道:“孤要杀的人还没有能活的!” “今日就看咱们谁的命更硬”骨碌稳住身型,一个鲤鱼打挺接扫堂腿将欺身上前的耶律光击倒。 骨碌见机不可失,直接飞身扑向耶律光,压在他身上挥拳朝他脑袋砸去。耶律光双手护住头部,找准骨碌出拳的空隙,咬牙硬挨一拳,双腿反蹬,右手一揽,把骨碌的脖子死死勒住。骨碌用力想要挣脱,可突然之间天旋地转,呼气困难,根本使不上力。 骨碌眼神中满是惊骇,随后就是深深的绝望。耶律光早就被打得怒火中烧,根本没有注意骨碌的情况,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勒住他的脖子。不多时,还在用力的耶律光看见跑进场中的众人,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眼身下的骨碌,发现他早就已经没了生息。 耶律南仙早就发现场中变故,率先冲进场中拉起耶律光,让随行武士把他护住,自己则是看眼骨碌后,和同样冲进场中的金国人对峙起来。 金国众人见到自己的太子死在了辽人手上,当场就要发难。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鱼朝恩鬼魅般来到两队人中间,尖声细语道:“皇帝御前,休要放肆!”说着一掌将一个冲上前来的金国武士打飞出去,众人一看那武士七窍流血,哪还有生还的可能?于是纷纷站在一旁,不敢造次。 朱谦善率先走出,朝大华皇帝恭敬一礼:“辽国太子当众逞凶,望大华皇帝为吾等做主!” 皇帝闻言义正严辞道:“场中发生的事大家都看到了,朕作为大华皇帝自然会秉公处置,两国使臣速速去信回国,将场中之事相告。至于骨碌太子之死,朕会派大理寺会同两国使臣一同查验,朕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朱谦善听皇帝如此说,也不好反驳。这事太大,自己根本做不了主,只能按照皇帝的要求做,于是躬身退到一旁。 耶律光并没有因为完颜骨碌的死而慌张,相反一脸的得意。直接走出契丹武士的保护,朝皇帝施礼道:“大华皇帝陛下,不知道这比斗是否继续?” 皇帝闻言思索一阵,点点头:“理应继续?” 耶律光闻言转身回到场中,朝杨炯笑道:“杨兄弟,上来和为兄切磋一二?” 杨炯走到场中笑到:“耶律兄说笑,大家都知道我手无缚鸡之力,和你切磋岂不是自寻苦吃?” 说完直接朝皇帝道:“臣自知不敌,故而认输,望陛下恕罪” 皇帝闻言一怒:“整日里不学无术,无所事事,现在知道告罪了?滚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杨炯闻言如蒙大赦,告罪一声跑出武英殿。 根据大比结果,耶律光以三分获胜,九公主李渔将于十五日后北上和亲。这是杨炯离开后隐约听见的话语。 杨炯走在出宫的甬道上,如释重负。这氰化物是他从苦杏仁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提取出来的,可现在技术条件有限,根本就无法精炼出高纯度氰化物,里面杂质众多,根本达不到后世那种瞬间取人性命的效果。 也正因如此,杨炯才敢涂在手上传递给沈高陵,不然高纯度的氰化物能够渗透皮肤,还没毒死完颜骨碌,自己先被毒死了。 整个计划执行得还算成功,自己让沈高陵和骨碌缠斗,不断制造骨碌皮肤上的出血口,要知道虽然自己制备的氰化物纯度较低,但是一旦进入黏膜组织,起效速度也非这个世界的毒药可比。最重要的是氰化物毒发效果隐蔽,发作迅速,难以察觉,事后无法追踪,这也是为什么杨炯选择氰化物的原因。 沈高陵在场中判断最准,他观察到骨碌行动变得迟缓,呼吸异常,于是看向杨炯,杨炯知道毒药起了效果,为了以防万一,杨炯还是示意沈高陵击伤骨碌的眼睛,要知道眼结膜血管密布,只要沾染了一点毒药,就会加速流便全身。 让杨炯没想到的是骨碌的身体素质确实强悍,竟然和耶律光斗了那么久才毒发,怪只怪自己无法制备高纯度氰化物。杨炯想到这摇摇头,走进了黑夜之中。 第24章 公主与莫吉托 春风几时归,流年暗中偷。 转眼间已经快到了六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热。 对于大比的后续,杨炯自是不用过多劳神,官家自会善后。相信所谓的调查也只是个幌子,对于金国使团而言,他们处在一个极其尴尬的局面,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间竟然表现得异常安静。 不去想这些劳心劳力的事,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人顶着。此时的杨炯正坐在新开业的奶茶店三楼看着楼下排队进入的顾客。 说到这开奶茶店也是杨炯突发奇想。 这几日连续的高温,为了降暑杨炯自己用硝石制冰,找了些应季的水果榨成汁,加一些白糖,勉强算是能入口。但是对于相府的人来说,凭空制冰无异于神迹。在得知制冰如此简单后,谢南直接把大量的冰块作为礼品送与诸多亲朋。 要知道古代夏天的避暑方式并不多,除了从衣着、房屋构造等方面着手外,最重要的方式就是冬天储存冰块,夏天拿出来消暑。杨炯突发奇想,既然如此,那奶茶行业在这个时代不就是蓝海行业吗? 说干就干,杨炯盘下东市一家三层楼的酒楼,把窗户全部换成透明玻璃,彰显与众不同,同时表明这是相府新开的产业。 在此期间,大肆收购牛奶、应季水果、大麦,奶茶这东西很容易被模仿,产生同质化产品,于是杨炯就打算造出啤酒共同售卖。 本以为在前世稀松平常的啤酒很容易就能弄出来,谁成想,单单寻找用作啤酒发酵的野生酵母就花了杨炯近十天的时间,而且这酿造过程不容易控制,失败更是家常便饭。如果不是相府的酿酒工人凭借着经验,不断试错,想要在十几天的时间酿造出啤酒,无异于天方夜谭。 杨炯看着下方招待顾客的阿四,陷入了沉思。把阿四拉过来做奶茶店的大掌柜杨炯也有考量,之所以花费近千两买下这个酒楼,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它并非只有酒楼那么简单,沿着三层后门的楼梯,走过连廊就会豁然开朗,别有洞天。 三座楼阁环抱着一座人工湖泊,湖泊外连活水,内抱假山,别具一格。三座楼阁之间空中廊道相通,原是做花楼而用,现在被杨炯改成了奶茶店的贵宾休息室。 要知道,对于达官显贵来说,他们并不会因为一杯糖水而消费,但是他们会因为一个私密空间而买单。 深知这一点的杨炯果断买下,并且让阿四做大掌柜,杨炯就是要把这里做成消息情报的集散地,而阿四这种玲珑剔透之人,再适合不过。 杨炯听完面前谢百万关于近期兰蔻坊的汇报,陷入了沉思。 现在兰蔻坊可谓日进斗金,从最初的香水,到现在的口红,京城贵妇趋之若鹜,甚至有商人高价收购贩卖到外地牟利,可见生意之火爆。 问题是眼下客户群体过于单一,如果后续兰蔻坊不能推出新品,恐怕很难持续盈利,谢百万也看出这一点,特意赶来商讨。 “相府新出的香氛肥皂、洗发水和沐浴露你看过了吗?” 谢百万点头表示知晓,等着杨炯的下文。 杨炯喝了口冰啤酒,继续道:“兰蔻坊的香水已经在长安城家喻户晓,权贵小姐们更是兰蔻坊的忠实拥趸,眼下咱们的任务是拓展客户群,中产阶级就是下一步要拿下的目标。” “何为中产阶级?”谢百万疑惑道。 “老谢,咱们大华的权贵就那么多,大部分集中在长安。这些人很多都成为了咱们的客户,但还有一部分即将迈入权贵阶层,想要迈入权贵阶层的人,这些人就是所谓的中产阶级。 比如刚入京的地方官,远道而来的富商,想要攀附权贵的中下层官员,他们有点小钱,想要得到权贵阶层的认同,这些人体量巨大,是接下来咱们要重点开发的客户群”杨炯根据前世奢侈品的销售报告,结合如今大华的现状分析道。 谢百万恍然大悟,随后又有些担忧:“少爷,你之前说咱们的商品是为了让权贵彰显身份地位,如果卖给中产阶级,那岂不是会丧失咱们原来的客户?” “所以就需要差异化服务,差异化经营。”不等谢百万发问,杨炯直接吩咐道。 “过几日,我会让工匠作出紫、橙、白三色的纸袋,根据出钱的多少分别作为香水、口红、肥皂等的包装,找人提着各色纸袋去街上宣传,怎么招摇怎么来。 中产阶级买个肥皂、洗发水、沐浴露咬咬牙还是可以的。你回去后重点宣传香氛肥皂和洗发水沐浴露,培训下服务人员,让中产阶级体验下当权贵的感觉” 谢百万满是佩服,笑道:“还是少爷有办法!” 杨炯不理会谢百万的奉承,接着道:“贵宾卡的防伪还需要一段时间,你先用着原来的老办法给在籍会员服务,一定要让他们感觉到会员的尊贵感!不要怠慢了那群权贵小姐。还有,把姑娘们的薪酬提一提,别总想着压榨人家。” “全凭少爷吩咐!”谢百万点头称是。 送走了谢百万,杨炯来到了后方三座楼阁的甲子号楼的最高处,此处有一伸出的平台,是三座楼最高的一处,不但可以俯瞰整个湖泊,还能看到部分东市的街景。 杨炯让人做了一份栀子花香的奶茶,等着今日的正主到来。 不多时,随着楼梯的响动,阿四带领一女子走了上来。 杨炯看着来人,凤眼桃腮,面如冠玉,高马尾梳在脑后,眉宇间英气十足。所谓女生男相不过如此,若不是她左眼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平添了几分妩媚风姿,任谁不赞一声翩翩佳公子。 女子环顾四周,毫不见外,直接坐在了杨炯的对面。低头看见桌上的奶茶,喝了一口玩笑道:“见到本公主都不行礼,越来越不像话” “多日未见,公主还是如此风姿照人。”杨炯马屁不要钱的奉上。 “少在那里贫嘴,赶紧交税”嫡长公主李漟完全不吃杨炯这一套,开口就是要钱。 “兰蔻坊的税不是早就给你们户部交上去了吗?”杨炯装傻道。 李漟妩媚的凤眼白了杨炯一下:“当我傻子?你那啤酒不用交酒税?” 杨炯摊开双手无奈道:“别这么无情,好歹咱们也是同窗” “蒙学同窗” 杨炯跳脚:“蒙学同窗就不是同窗?你别忘了李素心,小时候你作弄老师,我没少给你背黑锅!” “干嘛?恼羞成怒?”李漟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一脸好笑的看着杨炯。 杨炯见她油盐不进,恨恨道:“女人太聪明可嫁不出去!” 李漟翻了个白眼,对此毫不在意。 杨炯见此,重新坐回桌前,无奈到:“三成,不能再多了!” 李漟展颜一笑:“小时候你就斗不过我,长大了想倒反天罡?你当我是完颜骨碌呀。” “我有个条件” “说来听听”李漟好整以暇,等待下文。 “我这冰雪城少一块金字招牌,你写个呗?” “我直接和我那些弟弟妹妹说,冰雪城是我的产业不就行了,干嘛这么麻烦?” 杨炯耐心解释:“这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广告效应懂吗?嫡长公主都说好的饮品,老百姓肯定是想要品尝下的,这叫宣传” 李漟看着杨炯突然一笑:“你是怕我母后吧?” 杨炯知道瞒不过这个七窍玲珑心的女人,于是直接道:“没办法,姨母最疼你,我只能拉你入伙” “现在知道叫姨母了?送我九妹去和亲你可是很积极,我还是欣赏你在比武场纵横捭阖的样子。” “李素心!差不多得了,你就说你帮不帮忙吧!”杨炯不想听她揶揄,直接开口道。 “三成股份就想我得罪我母后?咱们的同窗之谊也太值钱了吧?要不你再给我三成兰蔻坊的股份,我保证答应”李漟见杨炯真的生气了,就直接开口说出自己的条件。 杨炯知道她并非真的有意为难自己,只是生气自己办兰蔻坊的时候没有先找她合作而是去找了皇后。 李漟现在最缺的就是钱,不但要调配全国的粮草,准备军饷,还要应对即将可能发生的旱灾,即使她手握全国的钱袋子和户部大权,最近也是被弄的焦头烂额。而杨炯搞的兰蔻坊,光交到户部的赋税就着实震惊了李漟,她越想越气,故而有此一说。 “素心,不是我不找你,当时我身在局中,不得不借助皇后的力量脱身,不然凭你我的关系,我能不找你吗?” “所以你们就拿五妹挡刀?” “就结果而言,对五公主没有任何影响!相反我父亲平白无故离开了相位” 李漟闻言沉默,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该参与进来,好好做你的纨绔公子不好吗?” “你知道那不现实,我没有选择” 李漟知道杨炯说的是事实,难得没有反驳,而是认真道:“我既然来这里见你,自会帮你和母后说项。” 杨炯由衷的道了声谢,之后笑道:“别说我占你便宜,看在咱们同窗的份上,啤酒在全国的经销权全给你,你可别小瞧了这啤酒生意,凭借你手上的漕运和赋税渠道,行销全国,到时候后收益可不比兰蔻坊少!” 李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点头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见她突然变得情绪低落,杨炯开玩笑道:“怎么了?我认识的嫡长公主向来都是神采飞扬,怎的突然跟糟了瘟一样无精打采?” 李漟闻言白了他一眼:“有些怀念小时候我们在学堂的生活,那时候什么都不用想,无忧无虑,哪像现在这样。” 杨炯见这个在户部说一不二的女强人竟然也有伤春悲秋的时候,也收起了调笑的心思。起身走到旁边的吧台前,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和几个青柠檬,一边切柠檬一边道:“人总是要长大的,我们都只不过是想抓住自己的命运,不被人愚弄罢了。” 李漟不置可否,用手掌撑着下颌,静静的看着在吧台后忙碌的杨炯。 杨炯见她不言语,也专心调起酒来。把切好的柠檬放进杯里,加一勺白糖,三分之一用甘蔗酿造的朗姆酒,把冰块捶成冰沙,全部倒入玻璃杯,加入少许的橙汁调味,点缀几片薄荷,一杯大华特制莫吉托便已制作完成。 杨炯找了根细竹管插进去,端到李漟面前示意她尝尝。 “这什么?”李漟没有迟疑,张嘴喝了起来。 “极西之地传过来的,叫什么莫吉托。据说一个公主因为长得丑离家出走,被一个女巫找到,看她可怜,给她做了一杯莫吉托,公主喝了后竟然变成了一个大美人。于是她就不再悲伤,开开心心的回家了。”杨炯随便胡诌个故事应付她。 李漟无语的看向杨炯:“乱讲,我怎么没听说极西之地有什么莫吉托?还离家出走的公主,你真能编!” “你一个女强人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自然对这些市井的东西不甚了解。总之我想说的就是,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她知道杨炯是在安慰自己,嘴上却道:“莫吉托这个名字不好听,叫桑榆晚吧” 杨炯见她恢复了往日的风姿,玩笑道:“微臣谨遵公主命” 李漟见杨炯搞怪的模样,扑哧一笑,打了他一下道:“莫要搞怪!” “好一句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就在此时,两人从楼梯走了上来。 杨炯看清来人,赫然是太子李泷和谢令君二人,杨炯皱着眉头朝太子行了一礼。 “行章不必多礼,你不会怪孤不请自来吧!”李泷满是笑意的看着杨炯。 “不敢,太子请坐!” 李泷早就注意到正在喝着桑榆晚的李漟,于是上前施礼:“皇姐安好” 李漟并没有让他起来,而是不咸不淡道:“你跟踪我?” “岂敢!”太子躬得更深,慌忙否认。 “起来吧,让外人笑话!是不是你心里清楚” 太子闻言也不争辩,直立起身,坐在了李漟对面,原来杨炯坐的位置上。李漟示意站在一旁的杨炯坐在自己身旁,杨炯也不推辞,点头坐下。 谢令君站在太子身后,刚要坐下,就听见一声冷哼。 “太子前来,所为公事还是家事?” “皇姐何出此言?这里没有外人,自然是说些家事”太子不解道。 “说得对!行章是母后的子侄晚辈,自不是外人。” 太子闻言知道她是不喜谢令君,于是出言解释:“这位姑娘是陈郡谢氏的姑娘,说来还是行章的表姐。” “你认识她?”李漟转头看向杨炯,凤眼中满是警告。 “不认识!”杨炯对这个想要攀龙附凤,一心想要当太子妃的谢令君自然没有好印象,更何况她当众羞辱原主的事杨炯还没找她算账,自是不会给她好脸色。 太子闻言笑道:“行章,过去你们有些误会,孤勉为其难,做个和事佬,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谢令君也不是蠢人,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杨炯。 杨炯完全不理会这个女人,转而对太子道:“太子前来定不是为了这件小事,不妨直言。” 李泷见杨炯完全不给自己面子,脸色一沉,接过谢灵君还在举着的茶杯。语气不善道:“杨少卿,孤观你这冰雪城顾客盈门,相信定会成为下一个兰蔻坊,只是不知道这合伙人可找到了?” 杨炯闻言知道这太子是来分股份,打秋风的。正所谓财帛动人心,看来一成兰蔻坊的股份已经填不满他的胃口了。 “太子是替皇后询问,还是自己相询?” 李泷眯起眼问道:“有什么不同?” “若是姨母询问,自是没有合伙人。若是太子相询,那就不一定了”杨炯微笑直视太子的眼睛。 “杨炯,你知不道你在和谁说话?”谢令君早就看杨炯不顺眼了,从一开始看他装模作样她就讨厌,现在竟然敢如此和太子说话,她岂能容忍。 况且,作为他的表姐,虽然当初大庭广众下拒绝了他,但他也不能因此生恨,在太子面前故作姿态呀。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异常突兀。 李漟面色极冷,开口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们自家人在一起说话,你插什么嘴?滚出去!” 谢令君被这一巴掌打得不知所措,转头向太子投以求助的目光。 太子对此置若罔闻,随后出言道:“你先出去” 谢令君还想说话,可看见太子那阴晴不定的面色,怨毒的瞪了杨炯一眼,走了出去。 太子调整心态,笑道:“行章,你我二人非要闹到这种地步?” “非是臣想闹,只是官家曾教导我,首鼠两端是没有好下场的!” 太子见他如此说,笑意更盛:“杨少卿想好了?” “没什么想不想好的?如果是姨母相询,我自会坦言。” “好!好!好!”李泷连说了三声好,拂袖而去。 李漟见屋中又只剩下二人,出言道:“别人都畏太子如虎,你怎么一点都不怕?” 杨炯轻飘飘道:“官家不只一个嫡子,太子也还不是皇帝。” “你觉得他没有人君之像?”李漟不怀好意道 “我可没说,不过与其巴结他,不如巴结你来得容易” “你的意思是我好欺负?”李漟凤眼圆睁,似是要发怒。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嫡长公主李素心”杨炯看着远处的街景悠悠道。 李漟闻言沉默,随后起身道:“最近小心点,别死了!” 杨炯没有起身相送,等到楼梯的脚步声消失,怒声道:“阿四!滚回去自领二十军棍!” 第25章 白马寺 立政殿,皇后高坐凤榻,看着下方如同天仙一般的女人心中五味杂陈。 “兰陵,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皇后沉声质问。 “望皇后成全?”李淑俯身叩头。 “你来找本宫,难道就不怕本宫告与官家” “皇后大概不会,现在只有儿臣愿意代替九妹北上和亲!” 皇后皱眉,盯着李淑那完美无瑕的面庞道:“你就那么恨本宫和官家?非要借助辽国的力量?” 李淑见皇后挑明自己的想法,也不遮掩,开口直言:“普天之下,无人敢反抗帝后,儿臣别无选择。” 皇后嗤笑:“孩子,且不说你的想法有多天真。你有没有想过,即使你去了辽国,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在辽国掌权?凭你的美貌?” 李淑凄然一笑:“前路虽未知,但眼下却有一丝机会,儿臣想试试。” 皇后见她如此执拗,痛惜道:“当年的事,本宫和你母后都是受害者,你生在深宫,应该能理解才对,为何如此执拗。你正值青春,好好做你的公主,过些时日本宫为你寻一良人,安稳度过余生有什么不好?” “儿臣若是心安理得,枉为人子!” 皇后见她决意如此,认真道:“女儿家的名声比命还重要,你真的想好了?” “儿臣绝不后悔!” “明日皇太后要去白马寺为小九祈福,届时官家和朝臣都会陪同,寅初时刻到达大雄宝殿,你只需在禅房等候,本宫自会引耶律光前去。见到官家后相机行事,好自为之!”皇后说完摆摆手示意她离开。 李淑恭敬的行了个大礼,后转身离去。 南书房 皇帝正在临摹一幅前朝的《围猎图》,见黑暗处来人,放下手中的毛笔,长叹一声。 “看清楚了?” “确是宸公主无疑”黑影中的人声音冰冷回道。 “通知杨炯,丑正动手,那和尚的死期到了!” “是” “梅部的叶二娘在不在京?” “在” “让她去保护兰陵” “是” 皇帝沉思一阵,盯着眼前临摹了一半的《围猎图》问道:“竹部那边什么消息?” “西夏使团正筹备离京,金国使团人心惶惶,未见动作。金国的谍子传来消息,辽金边境有骑兵踪迹,耶律南仙正准备启程北上!” 皇帝点点头表示知晓,随后继续道:“让竹部的人仿造笔记,诱小五去白马寺,把他们和杨炯安排在一起,杨炯知道怎么做” “是” “下去安排吧”皇帝摆手示意他退下。 杨炯此时正在相府的实验室鼓捣自己的新发明,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伸了个懒腰,看着自己的杰作,杨炯满意的点点头。 走出实验室,回到自己的小院准备洗漱一番。推开门,一封信掉落到身前,杨炯疑惑的四下环顾,见四周如常,只好拆开信封,见信纸上杀气凛然的一行字: 丑正,白马寺后山丙字号房,杀之! 杨炯知道这是让自己动手杀了八戒和尚,相信官家已安排好一切。将纸条和信封一同点燃销毁,洗漱一番后准备休息。 就在杨炯洗漱完毕,准备养精蓄锐的时候,阿福走进来把一封信交到了他手上。询问是谁送来的,只说是一小孩送来后就跑掉了,指名道姓要给他本人亲启。 杨炯打开信封,抽出信纸,只见上面用娟秀的字体书写: 子时,白马寺后山乙字号房相见,有要事相商! 杨炯顿感莫名其妙,这什么意思?看笔记是个女子的手迹,怎的都选在白马寺?杨炯知道这其中定是有暗藏玄机,但又想不出其中缘由,只能将信纸销毁,躺在床上休息。 杨炯并不是心宽体胖之人,尤其是让他近距离杀人,这种事他两世都没做过。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杨炯决定直接去白马寺,与其忧心忡忡,不如直接动身。眼看着时间已接近晚上十点,距离子正时分还有两个小时,距离杀八戒和尚还有四个小时。 大华不设宵禁,长安市民的夜生活也算丰富,如今时间尚早,街道上还能看到不少结伴出游的士子,沿街叫卖的小贩,花楼吵闹,酒楼喧嚣,活脱脱一副市井风俗画。杨炯心有所系,无心观赏,招呼文竹快马朝城外的白马寺奔去。 白马寺山门虚掩,这个时间本应该熄灯落锁,不知为何,远远望去竟然有很多灯火跳动。杨炯见此,为了不打草惊蛇,叫上文竹直接从后山抹黑而去。 此时的后山山脊一侧,和杨炯脚前脚后,走上来一提灯少女。只见她一身沙弥打扮,手提着的宫灯烛火摇曳,只有从她偶尔发出的惊呼声才隐约听出是个少女。 “八戒为何在这个时间与我相会?难道他真的生病了?”李淽暗自嘀咕,转过头一想,他从来没骗过自己,也就不再纠结,提了提宫灯继续爬山。 白马寺的后山有着众多竹林,风一吹,发出簌簌的响声。李淽听见这声音,有些害怕,自己还从来没有独自一人跑出宫过。可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情郎,握着宫灯的手紧了紧,口中小声嘀咕着不怕不怕,加快了爬山的速度。 杨炯来到约定的丙字号房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原来是招待香客的禅房。见时间还早,叫文竹隐藏起来后,独自一人朝拐角处的乙字号房间走去。 杨炯到现在都没想到神秘人是谁。究竟约自己在这僻静之处又有何事想谈。看着房门大开的乙字号禅房,布局外观和丙字号并无二致,只是这大开的房门在这漆黑的深夜显得有些诡异。 杨炯壮着胆子走了进去,借着月光环顾四周,除了一张床榻,一个橱柜,一张蒲团,一副桌椅,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见约定之人未到,杨炯走出门去,准备熟悉下周围的情况。 “杨炯?”一声清脆的女声带着疑问的语气试探性的问道。 杨炯吓了一跳,转身朝声音的方向看去,细细打量来人,不确定的问道:“耶律南仙?” 话音刚落,少女已经走到近前,正是辽国公主耶律南仙。 “大晚上的你不睡觉,穿了一身白衣吓人有意思?”杨炯没好气道。 “我还想问你,你跑来这白马寺干嘛?距离你们皇太后祈福至少还有两个时辰,你来得太早了吧”耶律南仙有些疑惑道。 杨炯听她所言,面不改色道:“官家让我提前与和尚们对接相关事宜,免得到时出错” “那不是光禄寺的职责吗?你一个鸿胪寺少卿也兼光禄寺的活?”耶律南仙满是狐疑。 “谁叫我是皇帝身前的红人,能者多劳呗。我还要问你呢?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晚上跑到和尚庙干什么?”杨炯反客为主道。 耶律南仙翻了个白眼:“你这个鸿胪寺少卿真不称职,使团的下榻处改了你都不知道?” 杨炯闻言并没有任何羞恼,出言询问:“好端端的怎么换做白马寺了?没听说你和太子还信佛呀?” “北边战事吃紧,后日我就要赶过去,白马寺靠近官道,方便些”耶律南仙解释道。 杨炯叹息一声,也猜到一二。如此看来,官家的目的已经达到,金国因为太子惨死耶律光之手,已经开始在辽金边境调兵了。 “有心事?”杨炯见她深夜未眠,于是开口问道。 “我走后,大兄独自一人带着和亲公主北上,我担心会被有心人暗算” 杨炯开口安慰:“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按照礼仪,会有一支千人小队送亲北上到边境线,想来没人会触禁军的霉头” “如果是你们的人呢?” 杨炯止住了脱口而出的“不可能”三个字,细想下来,真保不准皇后或者太子最后一搏。想到这杨炯也是头大,这送亲真不是人干的活。 “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耶律兄不像是命薄之人” 耶律南仙坐在一块巨石上,双脚调皮的上下摆动,皎洁的月光下,活脱脱一个精灵少女。 “你还会相面?” “略懂,略懂!”杨炯胡诌道。 “那你给我看看。” “真要看?” “有什么不能看?”耶律南仙疑惑道。 “那我可说了” “啰嗦!” 杨炯闻言也不推辞,胡诌道:“龙睛凤颈,贵之极也” 耶律南仙闻言一愣,随后大怒:“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辽国没有女皇!” “会有的” 耶律南仙跳下巨石,走到杨炯身前:“胡说八道,妖言惑众。” 杨炯无所谓道:“听说你精通汉学,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恼羞成怒这个词?” “巧言令色鲜矣仁”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杨炯不再理会跳脚的耶律南仙,径直朝乙字号禅房走去。 看看天色,此时已经接近子时,不敢耽搁的杨炯加快脚步,准备会会那个神秘人。还未赶到,在微弱的月光下,远远看见一沙弥站立在甲字号禅房门口。 杨炯在远处打量,难道是他约的自己,可他不是应该在乙字号房间吗?带着疑问,杨炯放缓脚步,直到看清此人面目。 只见她僧衣薄纱如画艳,黛眉桃眼俏非凡。一双纤手浩如玉,发散如瀑直且长。倾国倾城颦袅袅,风华绝代笑晏晏。不施粉黛能与皓月争辉,不戴珠华能和赤日同光。 杨炯收了心神,开口道:“宸公主?何故深夜在此?” 李淑明显是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浑身紧绷,随后转身看来人是杨炯,展颜一笑:“九妹即将北上,本宫来给她祈福。” 以前杨炯只觉回眸一笑百媚生是书生意淫,如今一见,当真是夺人心魄。 “杨炯,你迟到了!”就在杨炯愣神之际,远处传来一道凌厉的女声。杨炯循声望去,正是一身僧衣的九公主李渔。 还未等杨炯开口,李渔走到近前,看到李淑也是一愣,随后冷声道:“跟我走!” “你约得我?”杨炯疑惑问道。 “妹妹和杨炯有事要谈,等有时间再来陪皇姐”李渔并不理会杨炯的问话,朝宸公主李淑告了声罪后拉着杨炯朝乙字号禅房走去。 李淑看着两人进入乙字号禅房也是疑惑,这么晚了,阿九和杨炯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是想干什么?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也不再劳心。推门进入甲字号禅房等耶律光到来。 且说李渔把杨炯拉到乙字房后,直接用一道鲁班锁锁住了房门。杨炯一愣,严肃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有事和你说,不想被人打扰” 杨炯哪里会信她的话,这鲁班锁内含九道机簧,可根据需要定制不同的孔道,非原配钥匙不能开。她分明就是不想让自己出去。想到这也不和她废话。抓着她的肩膀狠声道:“钥匙呢?” “什么钥匙?” “你少装蒜,鲁班锁的钥匙!” 李渔见杨炯那焦急的模样,畅快的笑道:“你也有怕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杨炯见她如此疯癫,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喜欢污人清白吗?今天我也让你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李渔的眼睛里满是愤恨,盯着杨炯像是想把他生吞活剥了般。 杨炯此刻也冷静下来,从她的话语中也听出端倪:“郑秋给你出得主意?” 李渔闻言一愣,随后挣脱杨炯束缚自己的双手道:“确实是她给我出的主意。” “你不知道她在利用你?” “那又怎样?不过她还是太小家子气,你我共处一室即使被父皇看到又能改变什么呢?”李渔一边说一边踱步,像是一只玩弄自己猎物的小猫,疯癫又得意。 杨炯大概猜到她想要做什么,开口说道:“值得吗?” 李渔走到门前,面色变得狰狞:“不值得吗?一个强奸公主的相府公子,一个侮辱和亲公主的官家红人,你不觉得很有看头吗?” “你真是个疯子!” “我疯也是你们逼的!既然你们全都对我的死活不在意,我就让你们所有人蒙羞,让你这个始作俑者和我一起下地狱!”李渔愤怒的朝杨炯大喊,随后从僧衣中掏出鲁班锁的钥匙,顺着门缝用力扔到了禅房门外! 杨炯静静的看着她做的一切,冷声道:“我不会碰你!” 李渔闻言,走到杨炯身前,靠近他的面庞突然笑道:“那可由不得你!” 杨炯一把推开她近在咫尺的脸和她拉开距离,不想和这个疯女人有过多的纠缠。 被杨炯推开后,李渔坐到床榻上,右腿挑开轻薄的僧衣,轻轻交叠在左腿上,双手撑在身后,露出她那正青春的身体,媚眼如丝道:“有没有感觉身体很热?” 杨炯刚想出言讥讽,谁知看到眼前一幕,竟然真的起了生理反应。杨炯后背噌得一下冷汗直冒。之前对李渔的话他还不甚在意,即使共处一室他也能保证不碰李渔一个手指头,即使皇帝撞见二人,也还有转圆的余地。可如果二人真的发生苟且之事,还被皇帝捉奸在床,自己绝无生还可能。 想到这杨炯满脸狰狞:“李渔,你要不要脸,春药你都用!” “哈哈哈!你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李渔越笑声音越大,越笑越疯癫,最后竟然双目含泪,双肩颤抖。 “杨炯,记住我李渔的脸”说着竟褪去身上的僧衣,露出红色金边肚兜,赤着脚扑向杨炯。 杨炯此时已经双目赤红,神志也有些不清,见一妙龄少女如此风姿,大脑一片空白。凭借着仅有的理智,杨炯用力推开李渔,从腰间抽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狠狠朝自己的大腿刺去。疼痛直冲杨炯的天灵盖,让即将崩溃的他瞬间恢复了清明。 李渔见他掏出匕首一愣,以为他恼羞成怒要杀了自己,直到她看见杨炯用匕首刺进他自己的大腿,以此来保持大脑的清明后才放下心来。 李渔本以为看到杨炯自残她会开心畅快,然而此时她的心中莫名升起的却是屈辱感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见杨炯还在咬牙坚持,李渔知道时间不多,于是含泪又走了上去道,温声细语道:“你就那么不待见我?” 杨炯见她还来,知道自己恐怕要灵台失守。于是率先出手,一把搂住李渔的身躯,朝她的后颈用力一击,她的身体很快软了下去。杨炯环抱起她,把僧衣重新给她穿上,见此还不放心,卷起被子把她裹了起来。 乙字号禅房的争吵声早就惊扰了一旁甲字号的李淑,犹豫再三后决定出门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毕竟是自己的妹妹,不想看她出事。想到此,李淑走出了房门。 刚出甲字号房门,一黑衣人出现在李淑面前道:“公主难道忘了和皇后的约定?”,说着不等李淑回答就要将她赶进门去。躲在暗处的叶二娘见此人要对公主不利,一个闪身来到黑衣人身侧,一招大缠丝手直奔他的脖颈儿而去。 黑衣人目光一凝,见来人出手就是杀招,也不敢怠慢,竖臂格挡后抬脚就是一个正蹬。叶二娘冷哼一声,双腿夹住踢来的一脚,膝盖相错,用力一蹲,束缚住想要起身的黑衣人。只见这叶二娘,右手在腰间一探,一柄细柳软剑被她抽出,俯身就是一招横扫千军朝黑衣人腹部划去。 黑衣人见叶二娘如此难缠,眼瞅着软剑就要划过自己的腹部。大吼一声,双手相握,双臂相扣,全身的力气灌入双肘,一招泰山压顶朝叶儿娘的背部砸去。叶二娘经验十足,知道自己如果挨了这一下,不死也是半残。于是一个地龙翻滚脱离战圈,准备下一次的攻击。 黑衣人见此暗道一声糟糕,从此人的身法来看,必然是经验十足的刺客。自己的任务是保证公主在甲字号房,如今公主已经回到房内,而一个目的不明的刺客却挡在身前。为以防万一,得把她引走,拖到皇后来此。 打定主意,黑衣人欺身上前,竟主动和叶二娘战在一起。叶二娘领到的任务是保护公主,如今一黑衣人出现恐对公主不利,自己必须快速解决它。打定主意的叶二娘更是出招狠辣,招招直奔黑衣人的要害而去。黑衣人见此,知道她想要速战速决,于是辗转腾挪,逐渐拉开战圈,在他有意的引导下,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 李淑在房中观瞧,知道那黑衣人是皇后派来的人,可另一个黑衣女人是谁?她来此又是想要干什么?站在房门前的李淑不明所以,目光落在对面乙字号紧闭的房门,见很久没有声音,于是快步走到门前开口询问:“九妹,你在里面吗?” 第26章 阴差阳错共巫山 李淑见无人应答,担心自家妹妹出事,又焦急的喊了声:“九妹!你在吗?” “谁?” “杨炯?”李淑不确定问道。 “宸公主?我是杨炯!” “我九妹呢?你把她怎么了?”李淑见杨炯声音低沉不似往常,李渔也没了声音,焦急开口询问。 “她没事!你看到门前的钥匙了吗?扔进来!”杨炯此时利用腿上传来的疼痛,勉强保持灵台清明,可如此不是长远之计,于是开口求助唯一的救星。 李淑闻言先是用手推了推房门,从门缝中看去,确实有一把鲁班锁从里面扣住房门。于是也不多问,低头寻找起钥匙来。 此时的月光不似之前明亮,偶尔山风吹过,一片浮云遮掩,周遭就变得一片漆黑。李淑蹲下身,连找带摸,终于在一块青石板的缝隙中找到了鲁班锁的钥匙。 拿起钥匙走到门前,顺着门缝扔了进去。杨炯听见钥匙撞击地面的声音,知道自己活命的机会来了,抓起钥匙,迅速打开了乙字号的房门。 李淑见房门打开,焦急的朝屋内张望,凭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楚床上躺着一个僧衣小沙弥。此人被被子包裹,完全看不清正脸,只能依稀从轮廓上看出是一女子。 见女子不省人事,李淑心中焦急,快步走进去查看她的情况。见确是李渔无误,看样子只是晕了过去,悬着的心才安稳下来。 此时李淑才注意到杨炯的异常。只见他双眼猩红,气喘如牛,左腿上由于渗血,绑在上面的布条已被染得鲜红。 “到底怎么回事?”李淑皱眉问道。 杨炯张嘴刚要回答,远处就传来打斗的声音。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杨炯暗骂一声,扯着满脸惊骇的李淑就躲进了衣柜之中。 黑衣人凭借对周围环境的熟稔,率先甩开叶二娘回到了禅房。见甲字号房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哪还有公主的踪迹,一时间也慌了神。仔细搜寻了下房间,确定公主不在后,心已凉了半截。眼看着皇后就要赶来,要是自己把事情办砸,那还能活命。想到此,不敢迟疑,出门打算去附近寻找公主的踪迹,毕竟公主不会武功,相信也走不了太远。 黑衣人走出甲字号门,瞥见旁边的乙字号房门洞开,疑心顿起。记得自己来的时候,乙字号明明是紧闭房门,门中隐约还传出一对年轻香客吵架的声音,怎的现在如此安静。想到此,摆出防御姿势,走进了乙字号禅房。 还未进门,他就闻见一股血腥气,虽然极其细微,但自己出生入死多年,对血腥气极其敏感,绝不会错。缓步进门,先查看了几处隐蔽角落,见无人隐藏,才将目光放到床上。只见一僧衣女子被全身包裹,只能看见她的长发和双脚。黑衣人心中一喜,这周围没有别人,想来定是公主没错。 黑衣人快步上前想要查看一二,手刚要翻转她的身体,就察觉到叶二娘从远处赶来。见这难缠的女人紧追不放,黑衣人脑中快速计较得失后,抄起被全身包裹的公主,扛在肩上朝甲字号禅房奔去。 自己的任务是保证宸公主在甲字号房一直等到皇后到来,如今公主找到,只要把她放回甲字号的床上,再引走那难缠的女人,是眼下最优的选择。叶二娘远远看见黑衣人扛着公主朝甲字号房奔去,心中大怒,要是公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伤,不用皇帝责罚,自己都没脸活下去。 想到这,叶二娘全身内劲贯入双脚,几个跨步就奔进甲字号房。黑衣人见她赶来,顺手把肩上的公主放在床上,一拳轰出,直奔叶二娘的左肩而去。叶二娘侧身一躲,余光扫到床上被包裹的僧衣女子。只见她漆黑如墨的长发,僧衣如常并无不妥,虽看不见正脸,但从身高来看,应该是宸公主无疑。凭借着多年内家功夫,观看她起伏的胸膛,呼气平稳,频率无恙,应该只是被打晕了。 想到此处,叶二娘放心下来。这贼子定是想要图谋不轨,还未来得及逞凶就被自己截获。想到这,叶二娘怒火中烧,还从未有人让自己这么吃瘪。于是,含怒连续冲拳进攻,黑衣人见状一个侧横踢拉开距离,跃出房门。 叶二娘关好房门,盯着黑衣人恨不得将其立刻活剥。话不多言,只见她双腿原地一蹬,凭借反冲力,跃步冲拳击向黑衣人的胸口。黑衣人沉着应对,一招后仰铁板桥,轻松化解叶二娘的攻势。叶二娘冷笑,击出的一拳在空中画了个半圆,变拳为掌,碎石裂金掌横劈而下。黑衣人大惊失色,没想到她刚才那一拳只是佯攻,这一掌掌风呼啸,不用想定是饱含内劲,这要是挨一下,岂能活命?凭借着本能,黑衣人左腿一蹬,左手撑地,身体变横为竖,右腿用力劈下,赫然是硬桥硬马的力劈华山。 叶二娘见朝自己脖颈袭来的右腿,双脚轻微外八站稳,腰部一转,一招野马分鬃扶住他的脚踝,用力一顶将黑衣人顶飞出去。黑衣人躺在数米开外,忍着脚踝上的疼痛有了定计,此人是一个内外双修的高手,与其硬拼死路一条,不如设法引她下山。 叶二娘见他起身要走,知道自己的那一招野马分鬃,内劲早就打折了他的脚踝。这次他再想凭借身法和对地形熟悉甩开自己是不可能的,秉承速战速决,斩草除根的原则,紧追黑衣人而去。 此时衣柜中的二人气氛极其诡异。杨炯一只手捂住李淑想要喊叫的嘴,另一只手握住匕首抵着她洁白的脖颈。李淑双手护在自己胸前,桃花眼含羞带怒,若不是脖子上的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李淑定要让他好看。 听见门外没了动静,李淑那会说话的眼睛泪光隐现,推开杨炯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愤怒道:“杨炯,你大胆!” “情势所迫,公主恕罪”杨炯沙哑着回应。 “还不把匕首拿走!” 杨炯见她没有喊叫的意思,收起匕首道:“事关重大,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以后我会向公主解释。” “好个事关重大,好个情势所迫!”李淑冷笑连连。 杨炯此时感觉到自己的神志已经不太清醒。衣柜狭小,刚才为了制住李淑,腿上的伤口又渗出不少鲜血,导致自己的灵台更加混沌不堪。 好死不死,六月天气炎热,李淑由于刚才挣扎,早已经香汗淋漓,她穿的僧衣本就轻薄,杨炯甚至能隐约看到她那动人的曲线。 李淑见他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喘粗气,以为他自知羞愧,于是暂缓语气:“抬起头来看我,你怕什么?” 李淑的声音仿佛是带着魔力般勾着杨炯的思绪翻飞,杨炯闻言抬起头正对上她那双顾盼生辉的双眼,一时间竟看得有些痴了。 “你看什么?”李淑面颊一红,嗔怒道。 狭小的衣柜中,李淑吐气如兰,说出的话带着香风直接打在杨炯脸上,也击碎了他最后一丝理智。杨炯双目赤红,一把搂过李淑娇柔的身躯,朝她的朱唇吻去。 李淑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不知所措,双手不断击打杨炯,想要把他推走。然而身软体柔的她又哪里比得过杨炯的力气,不多时就累得气喘吁吁。 “杨炯你疯了!你干什么?”李淑一边正挣扎一边叫喊,想要唤醒他的理智。 杨炯并不言语,此时的他早已被欲望控制了大脑,哪还有一丝一毫的理智可言。此时的李淑才知道害怕,也看出杨炯定是中了催情之药,不然也不会如此失了智般扑向自己。李淑不再喊叫,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杨炯,想要冲出衣柜而去。然而却被杨炯扯住手臂,一把按在了地上。 李淑见挣脱无望,死死的盯着杨炯的眼睛,泪水簌簌落下。 反观杨炯早就如同一只野兽,完全失去了理智,只想着占有身下如同天仙般的女人。 随着一声低吼,疼痛让李淑皱紧了眉头,顾盼生辉的眼睛再无神采,她那如玉般的青葱手指,死死的抓住杨炯的胳膊,指甲深深的陷了进去。李淑的精神时而清醒,时而恍惚,有时甚至能看见儿时母亲的笑容,自己无忧无虑奔跑在未央宫广场上的画面,那时候的天好蓝呀。慢慢的画面逐渐消失,下身的疼痛仿佛时刻提醒她这一切并非梦境。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杨炯醒来的时候,李淑早就芳踪杳杳,只有地上那残留的几处汗渍证明杨炯不是在做梦。 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杨炯用力的给了自己一巴掌。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于是起身准备寻找李淑的踪迹。 “淽妹?是你吗?我听见你的声音了!” 一道男声传来,杨炯悚然一惊,迅速闪身躲在门后,抄起地上的匕首护在身前。杨炯借着月光,看清楚来人模样,只见他面目俊朗,仪表堂堂,目如朗星,骨秀清扬,若不是他那在月光下都闪闪发亮的光头,任谁不说一句,好个翩翩少年郎。 杨炯暗自思索,这八戒和尚不是应该出现在拐角的丙字号房吗?怎会出现在乙字号房前?难道皇帝计划有差?还是自己错过了时间?未等杨炯思索,八戒已经走到石阶下,迈步进入门来。 杨炯一不做二不休,什么时候杀不是杀。从门后猛的蹿出,一撞将和尚扑倒在地,抓住匕首就朝他的脖颈扎去。说时迟那时快,这八戒和尚反应也是迅速,双腿扣住杨炯的下身,右手一个小擒拿拍掉匕首,左手用力撑地,一个扭腰,把杨炯甩飞出去。 杨炯捂着胸口冷声道:“你会武功!” “你是何人?为何在佛门清净地逞凶?”八戒高声质问。 杨炯见他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一阵恶心,若不是知道他干的那些龌龊事,还真有可能被他蒙骗。 “我是你爹!”杨炯冷笑连连。 “既然你找死就别怪贫僧心狠手辣!”只见这和尚眼神犀利,大缠丝青龙探爪抓住杨炯的手腕,抬脚就是一个正蹬踹,杨炯直接被踹飞了出去。 杨炯捂住腹部,面部变得狰狞扭曲,这一蹬着实让杨炯吃了苦头,腹部翻江倒海,干呕几声,口水流了出来。 八戒和尚走出门来,高呼佛号:“今日就让贫僧送你下地狱!” 说着踏步上前,抬掌准备朝杨炯的脑袋拍去。 “住手!”一声娇喝在院中响起。 和尚看清楚来人,收回打向杨炯的一掌,双手合十:“公主,你认识他?” 李淽看着地上的杨炯,以及站立在一旁的八戒和尚,眉头皱起:“谁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文竹扶起地上的杨炯,小声道:“用不用我出手?” 杨炯摇摇头:“咱们时间不多,得速战速决!” 此时和尚已经走到近前,温声细语对李淽道:“这人不知为何?无故朝贫僧行凶,贫僧劝慰无果,只得反击” 李淽闻言看向杨炯,眼神中满是质问。 杨炯根本不想理这个恋爱脑,对八戒和尚冷声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做的事天衣无缝?你是不是觉得今日你死不了?你是不是觉得攀上皇家你就能安富尊荣?今日你爹就告诉你,你的死期到了!” 说着接过文竹递过来的两瓶液体,一同拧开,全部泼在了八戒和尚的身上。八戒和尚被杨炯的话弄得满腹狐疑,还未等他出言试探,两道液体就泼了上来。 八戒和尚下意识用手一挡,液体中的碎块瞬间轰燃,紧接着就是一个个火团从他的身上升起,迅速连成一片,将他吞没在火海中。 事情发生的太快,李淽见自己的情郎瞬间被大火吞没,也顾不上其它,冲上去想要帮忙。杨炯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用力往后一拽,阻止她愚蠢的举动。 “看住她!”杨炯冷声对文竹吩咐道。 文竹点头,一个小擒拿扣住李淽的双手手腕,牢牢的把它控制在身前。 “杨炯!你干什么?快救人呀!”李淽哭喊着大叫。 杨炯扫了眼满地打滚的八戒和尚,蹲下身,抓住李淽布满泪痕的面庞道:“李淽!你看好了,一眼都别眨,这就是妄想攀附权贵的下场!” 李淽眼中满是绝望和恐惧,眼睁睁看着八戒在火海中挣扎,她甚至能清楚的看到火焰正在燃烧他的骨头,八戒的叫喊声不绝于耳,惨叫声撕心裂肺。每一声都如同重锤一般敲打着她的内心。 李淽抬头,歇斯底里的叫喊:“杨炯!我与你不死不休!” 杨炯抬起她的下巴,讥笑道:“就凭你?一个被宠坏的公主?一个识人不明的小丑?” 李淽浑身颤栗,看着杨炯的眼神变得越发死寂。 杨炯也不再气她,转身对文竹道:“你怎么和她在一起?” “在后山竹林被赤链蛇咬了脚踝,无法行走,我就带她来了。”文竹解释道。 “现在什么时辰?” “丑时三刻” 杨炯点点头,面无表情的看着白磷和汽油把八戒和尚烧成灰烬。这本来是自己保命的秘密武器,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吭哧瘪肚的在实验室里和尿液厮混了不知道多久,才提取了那么一丁点白磷,全用到这畜生身上了,想想就肉疼。 自从得知这个世界有火油(石油)后,杨炯就偷偷实验分馏石油,好不容易弄出那么点汽油,本想着送给沈高陵在战场立功,结果为了给白磷助燃,全都一同泼到了这畜生身上。 白磷的燃点极低,三十摄氏度就能自燃,必须放入水中存储。遇到空气,接触人体皮肤就会迅速燃烧,最高温度可以达到一千摄氏度。只要不隔绝空气,八戒和尚必死无疑。 本来这些都是后手,没想到这和尚竟然还是个内家高手。难怪长安城丢了这么多女童,京兆府都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要不是这和尚蛊惑李淽这个傻妞,触怒了皇帝,事情败露,不知道还要有多少孩童落入这畜生之手。 “带上她,去大雄宝殿”杨炯看着已经烧成灰烬的八戒和尚,起身示意文竹离开此地。 寅正,皇家的仪仗一字摆开,千牛卫开道两旁,帝后扶着皇太后走进了大雄宝殿。 皇帝站在太后身侧,见到杨炯和失魂落魄的李淽,知道事情已经办妥。于是看了眼身后的内宦,一嬷嬷走出队列来到杨炯面前,把李淽带到皇帝身后。 皇后看了一眼李淽后继续和太后低语,并未表现出什么意外的表情。 很快太后祈福完毕,皇后走到老太太身前道:“母后莫要忧心,相信神灵已经知晓母后心意,会护佑小鱼儿的” 太后展颜,肯定道:“定会如此!” “母后,听说白马寺后山风景不错,儿臣陪您散散步”皇后提议道。 “那感情好”说着率先朝后山走去。 皇帝和一众臣子紧随其后,路上皇后不时说些近期发生的趣事,太后很是捧场,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也是笑声不断。 “母后,你看那边是香客禅房,儿臣少年时来此上香,经常在甲字号禅房留宿。”皇后指着眼前的禅房道。 “是吗?那母后我可要好好瞧瞧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太后笑着回应。 只是抬眼望去,一男子突然出现在窗前,众人仔细一看,赫然是辽国太子耶律光。耶律光也看见了来人,推门而出,对着皇帝一行人施礼。 皇后低声给太后耳语几句,开口道:“耶律太子也信佛?” “回大华皇后,外臣只是留宿在此,对佛法并不感兴趣!”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太后闻言感叹一声。 “孤的母后确是信佛,相信和太后定是意趣相投”耶律光也不好拂了太后的面子,于是开口补充。 “你母后定是个心善之人” 耶律光闻言笑笑表示认可。 皇后见此也插话道:“耶律太子定是随了他母后的性子,被吾等吵醒也不气恼,母后看他床上的被子还未叠呢?” 众人闻言看去,果然床上被子被卷成一团,只是隐约看去,怎么像是一个人躺在床上。此事也不好多言,大家只当皇后是出言调笑,并未在意。 就在此时,床上的那人嘤咛一声,翻过身来,众人借着宫灯的亮光看去,赫然是九公主李渔。在场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皇后的脸色更是阴沉到了极点。 皇太后见此也是一惊,随后提高声音笑道:“哎呀!人不服老不行呀,刚走几步就有些累了,把这孩子的家眷都看成小鱼儿了!” 说着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耶律光,接着道:“既然被我这老婆子吵醒,就陪我走走吧,你这个孙女婿我可要替小鱼儿把把关。” 耶律光闻言上前扶住太后的手,朝远处走去。 皇后让宫中嬷嬷将李渔带走,自己则走到了皇帝面前,语气不善道:“官家就那么瞧不上小鱼儿?” “皇后是在质问朕吗?” “臣妾不敢!只是有些心疼自己的女儿” 皇帝看了眼这个枕边人,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第27章 求权 杨炯打算给自己放个长假,好好感受下这个世界的风土。 自从杨炯来到这个世界,虽然努力让自己融入其中,但总是有一种疏离感。他明确的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周围人的存在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并非梦境。 穿越而来,本想着好好的做个相府纨绔,吃喝玩乐、勾栏听曲、斗鹰走狗,好不快活。 谁知道这些全都被前身玩烂了,人设也搞崩了,然后一声不吭直接撒手人寰。 想到这些杨炯就恨得牙痒痒,合着福全被前身享了,自己不但要给他收拾烂摊子,还要游走在各种势力之间,长袖善舞,左支右绌,劳心劳力。 这些时日的杨炯,也算成长迅速,虽然很大程度上都是被推着向前走,但也算从中学到了一些这个世界政治的运作逻辑。 作为个穿越者,受前世小说影视的影响,本以为凭借着领先几百年的知识,不说位极人臣,封侯拜相自不在话下。 然而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耳光,从皇帝到皇后,从本国朝臣到外国使节,杨炯遇到的每一个人,鲜有酒囊饭袋。 也正因如此,杨炯渐渐收起轻视之心,生怕什么时候这种心态会要了自己的命。 和亲事件持续了几个月,搞得杨炯身心俱疲。他现在只想找个僻静之地,钓钓鱼、赏赏花。想到此,吩咐阿福准备一些野餐器具,打算去乌龟潭散散心。 “杨少卿,陛下圣旨!”鱼大官被人领进府内,人还未到,声音先至。 杨炯心中虽是疑惑,腿上却不敢停留,快步上前接旨。 “敕:鸿胪寺少卿杨行章,毓粹高门,钟英鼎族,载挺仁和之质,茂贤德之风。今诏,以原职兼华辽和亲副使,代授北方,以睦四邻,友和万邦。钦此!”鱼朝恩宣读完圣旨立在一旁。 杨炯接过圣旨,屏退左右,靠近鱼朝恩小声道:“大官,怎的好端端让我去送亲?” 鱼朝恩见四下无人,轻言轻语:“太子举荐,皇后附议” 杨炯闻言一愣,从袖口抽出一张黄金打造的兰蔻坊金卡塞到鱼朝恩手上道:“有劳。” 鱼朝恩也不推辞,顺手揣进怀中提醒道:“太子去了城外麟嘉卫慰问。” 杨炯瞬间领会了他的暗示,点头表示感谢。鱼朝恩不再多言,快步消失在相府门口。杨炯吩咐下人准备马车,朝宫中奔去。 不知道皇帝是有意还是无心,总是喜欢在东湖会见自己。也不知这东湖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好好准备北上行程,跑来干嘛?” “官家,历来都是武将做和亲副使,我是个读书人,与礼不合!”杨炯诉苦道。 “那是前朝的礼仪,本朝没这个规矩” 杨炯见皇帝故意装傻,于是也浑不吝道:“官家,我去和亲就是死路一条,我更适合在官家御前听唤” “朕宫中不缺太监!” 杨炯闻言一阵语塞。 皇帝见他不说话,冷哼一声:“现在知道怕了?这就是你首鼠两端的下场!” “那也是官家逼的!” “混账!”皇帝拍了一下案几,把手中的毛笔一把丢到杨炯身上。 杨炯闪身躲过,捡起毛笔笑呵呵的放回原处:“小子一时气话,官家莫要和小子一般见识” 皇帝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瞪了杨炯一眼:“文和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脸皮厚的小子!” 杨炯嘿嘿一笑不再接话。 “说吧,找朕干什么?” 杨炯知道瞒不过皇帝的眼睛,于是开口道:“能不能从龙骧卫抽调人手做和亲卫队?微臣不想被麟嘉卫那群纨绔子弟害死!” “朕已把太子的折子退回,本想让调回京的神策卫先登营护你北上,既然你钟意朕的龙骧卫,就遂了你的意。”皇帝批完最后几个折子后开口,算是把这事定下。 “官家仁厚,看不得微臣客死异乡”杨炯马屁不要钱的奉上。 “你可不能死,朕还等着你进宫伺候朕呢” 杨炯暗道一声腹黑,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皇帝见杨炯吃瘪,暗自好笑。从身后的画缸中抽出一幅卷轴,顺手铺在案几上,招呼杨炯到近前观看。 杨炯仔细观瞧,赫然是一张详细的边境地图。 皇帝用手一边在地图上圈画,一边对杨炯道:“北上路线已经定下,由长安出发,北上河中府,走水路直奔太原府,过真定府休整,最后送公主到辽国析津府大婚。” 杨炯顺着皇帝圈画的路线在心中模拟,整个路线既有水路又经陆路,还要翻越山区,路况过于复杂,既浪费时间又不安全。 想到这杨炯直接出言询问:“官家为何不直接从水路出发,一路北上到太原府,直插进入辽国境内,经大同府直走析津府。这条路线速度又快,路况还简单明了。” 皇帝早就猜到杨炯会有疑问,毕竟正常出使辽国的路线就是这条,而和亲却选择了更靠近东方的路线,正常人都会问出为何舍近求远的话。 “这条线是对西夏作战时东路军的补给线,最近北方大旱,太原府和真定府闹起了叛乱,邪教徒趁机起事,滋扰当地百姓,朕需要你去把这条线疏通,保证在出兵前畅通无阻。”皇帝郑重道。 杨炯知道太原,真定二府是北方战事的重要粮仓,一旦出错,后果不堪设想。让他意外的是,皇帝就那么信得过自己?万一自己把事情搞砸,耽误了秋季伐夏的攻势,那岂不是多年准备毁于一旦? 想到这杨炯直接摆烂,与其费力不讨好,不如直接认怂:“官家不能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您让我原职送亲,还让我疏通补给线,我一没有大权在握,二没有精兵可调,既不能拨乱反正,又不能震慑宵小,这差事微臣接不了!” “你小子是第一个敢在朕面前要权的人。”皇帝饶有兴趣道。 杨炯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一个五品官,出了京城怎么和那些地头蛇斗?微臣虽然年轻,但不是没脑子,官家莫要诓骗于我。” “那如果给你这个呢?”皇帝说着将一块刻有五爪金龙的龙骧卫金牌扔在了桌上。 “可以,震慑宵小!” “再给你这个呢?”话音刚落,一块刻有秋菊的内卫金牌扔在了案几上。 “可以,拨乱反正!” “那这个加上这个呢?”皇帝将两块金牌拍在了一起问道。 杨炯见状,拱身施礼:“但凭官家差遣!” “滚吧!整日里油腔滑调,没个稳重。”皇帝摆摆手示意杨炯滚蛋。 杨炯也不耽搁,抄起桌上的两块令牌,拔腿就跑。 皇帝见杨炯离开,转身朝后的内卫首领问道:“兰陵怎样了?” “自从被叶二娘带回来后,一直闹着要出宫” “搞清楚那个黑衣人是谁了吗?” 内卫首领颔首:“叶二娘出手太狠,没留下什么线索,从尸体上只能看出他练的是外家拳。” 皇帝沉默,他知道这事和皇后脱不了关系,但兰陵和小鱼儿对当晚的事三缄其口,即使是内卫再怎么调查也没能找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更何况那黑衣人被叶二娘打得面目全非,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出宫散散心也好,让叶二娘跟着吧” “官家,叶二娘办事不利,已被关进内卫监牢” “杀了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你们难道不知道杀手很难被活捉吗?她办事向来忠诚妥帖,灭口自然是有所考量,惩罚也惩罚了,就当是个教训吧”皇帝开口道。 内卫首领点头称是。对此他毫无意见,从叶二娘的口中得知,那黑衣人经验老到,滑不溜手,若是自己不尽快解决他,很可能将宸公主置于危险之境地。 从结果上看,即使是叶二娘速战速决,杀死黑衣人就快速折返,见到宸公主从乙字号禅房出来,二话不说就将其击晕,带离了这个是非之地。正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官家做什么决定都不是他可以指摘的。 “小五怎么样?” “失魂落魄,一言不发!” 皇帝沉吟片刻,长叹一声道:“八戒和尚的卷宗送到皇城司,让谭花带她去看看那些被救出的孩子。” “是”内卫首领应了一声,见官家不再言语,施礼后悄悄退下。 皇帝起身,望着湖水愣愣出神,他大概猜到兰陵去找皇后的目的,无非是让皇后安排她去辽国和亲。计划也不难想象,从皇后的当日的表现就能还原一二。 只是为何本该出现在甲字号房的兰陵却变成了李渔,这一点他着实想不通。好就好在叶二娘及时出现,带兰陵离开了白马寺,不然这计划真的有可能成功。这也是自己没杀叶二娘的原因,纵是有错,罪不至死。 想起竹部呈上的报告,杨炯这小子也是够狠,用那火油活活烧死了八戒和尚,还是当着小五的面,也难怪小五会如此。 想到这,皇帝对杨炯的未来竟有些期待,这小子机敏,果敢,有智慧,能谋划,最难得的是没有酸腐书生的那种迂腐劲,相反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稳重和狠辣。 这就是自己最看中他的原因,这在年轻一代的勋贵子弟中极其难得,耐心雕琢,假以时日,不可限量。 杨炯出了皇宫,并未回相府,而是信步在长安的街市闲逛了起来。 长安的街道整齐划一,以皇宫为中轴线向两侧展开,格局规整,结构严谨,颇具盛唐庄严之气象。此时天色渐暗,华灯初上,东市也逐渐热闹起来,青楼妓馆,酒楼客店、勾栏瓦舍、人潮如织,声震四野。 杨炯还是第一次独自行走在异世界的市井,一切都显得那么新奇。以前都是在文人笔记,史书文章中看到对古代市井的描写,如今亲自感受,融入其中,颇有恍如隔世之感。 “这位公子,我观你骨骼惊奇,定是富贵不凡之人,只是这眉宇间一团黑气凝聚不散,有直奔天灵之势,大凶之兆呀!”一破衣老道见杨炯路过,蹲着的身体弹跳而起,抓着杨炯的手就是一阵大呼小叫。 杨炯见这疯道人浑身上下没一件值钱的行头,蹲在天桥上给人算卦却连个桌椅都没有,全身的家当就只有那铺在地上的挂布和一个签筒。 如此形象还出来招摇撞骗,难怪摊前门可罗雀。杨炯不想理会此人,甩开他的手朝桥下走去。 “公子,老道一天只算三挂,今日还剩下最后一挂,相见即是缘分,给你个折扣价如何?”破衣老道见杨炯要走,一步跨出挡住他的去路,继续为自己的生意叫卖。 “老道长,你这身行头就别圆粘儿了,赶紧收摊儿回家吧”杨炯说完不与他纠缠,拨开他的手继续前进。 谁知那老道直接扑倒在地,抱住杨炯的腿就哭嚎起来,什么自幼丧父,被人拐卖,没钱吃饭,命苦云云。惹得周围民众纷纷侧目。 杨炯被他吵的一个头两个大,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只好摇头道:“有什么话起来说!” “那你算一卦” “再耍无赖我马上走” 老道见杨炯默认,赶紧起身,乐呵呵的回到卦摊前递给杨炯签筒,哪还有刚才涕泗横流的模样。 杨炯随便从签筒中抽了一根签,看都没看直接扔给老道。 老道拿起竹签,摇头晃脑,思索了一阵大叫:“哎呀!果然是下下签。” 杨炯双臂环抱,好整以暇得看着他表演。 “枯木逢春少,孤舟遇大风,动身无所安,事不亨!”老道念着签文,面色变得些许难看,细心留意他那滴溜乱转的眼睛不难看出,大概是正琢磨着怎么才能套出杨炯的实底。 杨炯见此也玩心大起,顺了他的意道:“可有解法?” “难呀!” “有多难?” “三层楼那么难!” “是吗?那不解了”说着,杨炯转身欲走。 “哎!哎!别呀公子!别走呀!”老道着急起身,生怕自己的金主跑了。 “那还能不能解?” “能解能解!”老道连连点头,再不敢贸然试探。只见他双眼紧闭,摇头晃脑,五指飞点,不多时睁开双眼,似是有所感悟。 “公子近期可是要远行?” 杨炯一愣,下意识的检查了下全身的装束,并无什么破绽,这老道是如何知晓?带着疑问杨炯点点头没有说话,看这老道还能说出些什么来。 “可是要走水路?” “远行不是走水路就是陆路,难道飞天不成?”杨炯抢白道。 老道也不恼怒,继续道:“挂象显示公子本次出行危险重重,遇水将是龙入浅滩,稍有不慎就会身死魂灭。” 杨炯见这老道还在卖关子,翻来覆去说不出个所以然,知道他功夫不到家,大概是个空金点,于是掏出十两银子放进他的挂签筒道:“收摊吧,就这两下子还学人做阿宝。” 老道这次并没有纠缠杨炯,大概是因为杨炯给了钱,也或许是被骂作阿宝而生气。 “龙游浅滩遭虾戏,鱼跃汪洋可化凶,虎落平阳被犬欺,双木同林才叫春。” 听到老道歇斯底里的叫喊,杨炯摇头苦笑:“什么烂打油诗,你才叫春,你全家都叫春!” 杨炯只当是一个插曲,并未过多在意,闲逛了一圈后打算找个饭馆歇脚,只是这周遭客店不多,都是些生药铺,小酒馆之类的门店,街道更不似乎之前东市正街那般热闹。 正在杨炯踌躇要不要随便找个酒馆应付下五脏庙,一女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公子安好,买花吗?” 杨炯见这女童七八岁的样子,头顶双丫髻,身披麻布衣服,补丁随处可见,身材瘦弱,背后却背着个比她还大的竹篓,显得有些滑稽。 “这是雪柳?”杨炯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问道。 “是的公子,我阿娘亲自种的”小姑娘憨态可掬,认真叫卖的模样让人怜爱。 “天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姑娘不回家,你娘该担心了。” 女童闻言摇摇头:“这条街我经常来卖花,周围很熟悉的”,说着还生怕杨炯不信,朝远处一个卖馄饨的老婆婆问了声好。 那老婆婆大概是耳朵不太好,听不清小姑娘说得是什么,只是一直笑着附和。小姑娘见此有些沮丧,忐忑不安的低下头,两根手指抓着衣角来回搓弄。 杨炯见此微笑着岔开话题:“这花怎么卖?” 小姑娘眼前一亮,脆生生道:“两文钱一束。” 说完还生怕杨炯觉得贵,连忙补充了一句:“可香了!” 杨炯宠溺的摸摸她的头,笑道:“你背后的雪柳我都要了。” “真的?” “真的!”杨炯说着从袖中掏出一锭十两银子,想了想又揣回去,换成五两递给她。 “太多了公子,我找不开这么多银钱”小姑娘说着有些委屈,生气自己怕是要将这个好心的公子烦走了。 “不用找,都是给你的” “那不行,我娘说了,不能平白无故拿人银钱,那是偷窃,我娘会打我的”说着一脸郑重的把钱塞还给杨炯。 “那这样,明天晚上我在这里等你,你不是经常在这卖花吗?到时候你找开了银钱再还我。”杨炯扯了个谎,不等小姑娘回话,将她身后的几束雪柳拿出来抱在怀里,五两银子重新塞回她手上。 “花我全买了,你早点回家吧” “现在还不行,我娘每晚都要和人谈生意,若是这时候回去会被我娘打的”小姑娘攥紧手中的银钱,有些扭捏道。 杨炯满是疑惑,谈什么生意不让孩子回家?于是开口问道:“你娘做什么生意的?” 小姑娘思索了一阵摇摇头:“我也不知我娘做什么生意。可是我娘很厉害,每次谈完生意,我就能去私塾读书,不像我这么没用,一晚上都卖不出去几束花” 杨炯闻言一愣,抱着雪柳的手臂紧了紧,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小女孩见杨炯站在那不说话,以为是自己弄烦了她,羞赧的后退几步,低着头像是个受惊的小鹿般惶恐不安。 杨炯努力扯出个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南嘉” “陪我去吃饭,多余的钱算是给你的酬劳” “啊?” “啊什么?赶紧的,本公子都饿了!”杨炯不由分说的抓住南嘉的手,带她朝最近的酒馆走去。 “这花是送我的吗?” 杨炯看清突然出现的女人,心头直颤。 第28章 花魁醉酒 女子身材婀娜,肌肤如雪,面若芙蓉,眼含秋波。尤其是那双妩媚勾人的狐媚眼里常含春情,让人不敢直视。乌黑长发被一条红色锦绣缎带束在身后,凭添几分英姿。上身是暗红色窄袖短衫,下身是黑色绣鸟百褶裙,一条红色裙带牢牢束在腰间,尽显柳腰之风姿,又显潇洒之气韵。 杨炯看着眼前的柳师师一阵头大,这人不在怡红院怎么跑来这里,还这身装扮? “问你呢!送我的吗?”柳师师见他愣神,直接夺过杨炯怀里的雪柳,闻了闻笑道:“我很喜欢。” 杨炯一阵无语,你都抢过去了,不是送你的现在也是了。 “柳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柳姑娘?!”柳师师收起笑容,面色不善的看向杨炯。 杨炯尴尬一笑:“师师怎么会在这里?” “要你管!”柳诗诗冷哼一声,径直走进酒馆,抬手将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拍在柜台上。 “今晚的场我包了,你可以提前打烊!”柳师师示意掌柜离开。 这中年掌柜何时见过如此阔绰的金主,满脸堆笑,连连道好,收起桌上的银子朝后厨走去。 柳师师看了一眼还在门口的杨炯,冷哼道:“杨少卿,还要我请你进来吗?” 杨炯知道她心中有气,不敢触她的霉头,拉着南嘉走进酒馆。见南嘉站在原地迟迟不动,低着头满是不安和扭捏,知道她是遇到陌生人而心中惶恐,于是一把抱起她走向正中的一个方桌。 柳师师看见这一幕,讥讽道:“都说杨少卿风流不羁,如今一见算是大开眼界,和本姑娘约会还带个孩子?” 杨炯把南嘉放在旁边的长凳上,自己则是坐在柳师师对面解释道:“小孩子卖花的,你别吓她。” 柳师师听他如此说也不再纠缠,拿起一个酒坛,揭开封口布,豪迈的饮了一口,完全没了平日里端庄秀雅的模样:“最近为什么不去找我?” “给皇帝办差,比较忙”杨炯的谎话张嘴就来。 “我看你是故意躲着我!”柳师师黛眉微皱,直接戳穿了杨炯的谎言。 “我没那么想” “你没那么想为何看见我就要跑?你知道,我会逼你娶我,所以你遇到我就跑,更不敢看我的眼睛,你心虚!” “其实我” 柳师师不给杨炯说话的机会,抢白道:“我知道,夫人不喜欢一个青楼女子嘛,不然也不会连门也不让我进,怕我污了你相府的门第是吗?” “师师,你听我说” “你不用说了,你杨少卿不是一向信守承诺吗?怎么?忘记了当初说的话?所以在你心里,也是把我当成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喽?”柳师师越说越气,见手中的酒坛见底,赌气似的又拿起一坛喝了起来。 “你听我说” “你不用说了!堂堂相府公子瞧不上我一个青楼女子不是很正常吗?你要娶也是娶那些公主小姐不是,我一个苦命女子怎么入得了你的眼!” 杨炯无奈,起身解开她的发带,围住她的嘴,止住她连珠炮似的揶揄。蹲下身和声细语道:“师师,我保证绝对没有看不起你。” 还未等杨炯说完,柳师师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去理会杨炯。 杨炯抬起她的下巴转过她的头继续道:“我母亲虽不喜你,那是你们之间不理解,等有机会我带你去见她,定会解除你们之间的误会” 柳师师见他又在敷衍自己,生气的把头转到另一边。 杨炯重新掰过她的头,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道:“师师,你知道我出身世家,很多事我身不由己,你给我点时间!” 柳师师冷哼一声又把头转到另一边。 杨炯无奈,站起身绕到她转头的那一边,重新蹲下,双手护住她的头,生怕她又耍性子,开口说道:“等我从辽国回来,给你答复行不行?” 柳师师抚开他扳住自己的双手,扯下嘴上的发带,醉眼朦胧道:“真的?” “真的!”杨炯重重点头。 “那你以后不准躲我。” 杨炯见她如此,也不忍心伤她,只好点头答应。 这事也不能怪现在的杨炯,都是那前身惹下的情债。当初被谢令君当众羞辱后,原主就开始自暴自弃,留恋花丛,就是那时候认识的柳师师,好死不死的竟然放出豪言要为她赎身,娶她回家。 一个相府公子看上的花魁,大家都会给几分面子,自不会前去骚扰,也正因为此,柳师师的花魁名号很快被别人取代,无依无靠的她只好找到原主,没想到原主百般推辞,拒不相认。 柳师师也是个狠人,直接找上相府,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因为这事,谢南没少数落原主。 杨炯穿越而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一直没去找过她。想着她很快就能把自己忘记,毕竟风月场的事哪有什么深情可言,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被她撞见,真可谓世事难料。 杨炯见掌柜把饭菜摆满桌子,多要了一副碗筷给南嘉,示意她吃饭。接着夺过柳师师的酒坛,把一双筷子塞到她手里。 她应该是这些日子受了不少委屈,赌气似的扔掉筷子,把自己的酒坛推给杨炯,拿起一个新的酒坛,示意他和自己拼酒。 杨炯见此也是无奈,这妮子平时端庄素雅,仪态规整,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完全是一个贵族小姐的人设,如今这副模样倒是让杨炯感到有些新鲜。 柳师师拿着酒坛和杨炯面前的酒坛碰了一下,双眼惺忪道:“去辽国多久回来?” “快则半月,慢则两月。” 柳师师沉默不语,见杨炯并不陪她喝酒,只是不断给小女孩夹菜,开口问道:“我是不是很烦?” “没有呀!挺可爱的。”杨炯由衷道。 柳师师傻傻一笑:“那你陪我喝酒。” 杨炯拿她没办法,只好端起酒坛陪她喝了起来,生怕不答应她,她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杨少卿当真是风流少年,这么晚了还有佳人相伴!”谭花双臂环抱着她的长剑倚在酒馆的门框上出言讥讽。 柳师师早就有些醉眼朦胧,眯着眼想要看清来人,见是一貌美女子,幽怨道:“又是你的相好?” 杨炯翻了白眼,扶住摇摇晃晃的柳师师,防止她说出什么醉话,惹恼了眼前这个疯女人。随后朝谭花道:“谭姑娘有话直说,莫要阴阳怪气,我没兴趣和你斗嘴!” 谭花闻言一愣,随后也不再纠缠,直言道:“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衣人从此路过?” “没有” “真没有?” “你是不是有病?”杨炯不耐烦道,这女人怎么总和自己过不去。 “你最好嘴巴干净点,小心我打爆你的狗头”谭花愤怒道。 “没其他事就赶紧走,没看见我正忙着吗?”杨炯安抚着在自己怀中撒酒疯的柳师师,没好气道。 谭花鄙夷的看着拉拉扯扯的两人,冷哼一声:“伤风败俗,不知廉耻!” 柳师师闻言抬起头,朝杨炯呢喃道:“这是哪个勾栏的姑娘?说话这么难听?” 谭花柳眉倒竖:“再乱讲我撕烂你的嘴” “你什么时候换口味了?连这么粗俗的女子都去招惹?你是真饿了”柳师师完全无视愤怒的谭花,妩媚的朝杨炯白也一眼,似是埋怨他品味太低。 “你找死!”谭花愤怒出声,抬手就是一掌朝柳师师的胸口袭来。 杨炯大喊一声住手,慌忙起身挡在她身前。 “你让开!” “谭姑娘,我这同伴喝醉了,你又何必和她一般见识?她若是冒犯了你,我代她向你赔罪。”杨炯一个头两个大,生怕这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干出什么惊人的事来。 “我没醉!干嘛和她道歉?噢~!我知道了,你喜欢她!她哪里好?除了胸脯大了点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呀!”柳师师简直是个戏精,搞得杨炯都不知道她是真醉还是假醉。这一套小表情,从最初的嗔怒到恍然大悟,再就是自言自语,最后还不忘出言嘲讽,活脱脱一个惹是生非小妖女。 谭花眯起双眼,握长剑的手紧了又紧,看着杨炯冷声道:“你就任由她这么折辱我?” 杨炯急忙将这个戏精搂在怀里,用手捂住她的嘴软语求道:“姑奶奶,求你安生点吧!” “谁是你姑奶奶!”柳师师拍开他的手,从他的怀中挣脱,生气质问道。 杨炯一阵无语,合着什么时代的姑娘都讨厌被人叫老是吧。 “师师,你别闹了,我头都被你搞大了!”杨炯软语相求,他知道柳师师这人吃软不吃硬,你越是气她,她越是逆反。 柳师师冷哼一声,转身不理杨炯,坐下继续喝酒。 杨炯见身旁还有一个姑奶奶满面寒霜,于是上前一步开口:“我真的没看见什么黑衣人,如果看见了,大家同朝为官,我岂能瞒你?” 谭花见他话语诚恳,不像是说谎,冷哼一声转身欲走,走到门口,似是气不过,抬手就是一掌,只听“啪”的一声巨响,酒馆的木门应声碎裂。长舒一口气的谭花,转头狠狠瞪了柳师师一眼后离开了酒馆。 柳师师也是个有脾气的,起身就要出言嘲讽,杨炯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生怕她再把那个疯女人招惹回来。 柳师师推开杨炯,似是认真似是玩笑道:“这个疯女人可不能进家门” 杨炯心中腹诽,那疯女人最看不起的就是我这种纨绔,还进家门,拆家门还差不多。不和她争辩,见她早就步履蹒跚,醉态浮现,开口道:“别喝了,我送你回家吧?” 柳师师闻言一愣,低声呢喃:“家?我哪还有家?” 杨炯见此也是沉默,总不能说怡红院是她家吧,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总归是不太好听。想了想开口道:“冰雪城有一间房,平时我很少去,你要是不嫌弃就住那里?” 柳师师点点头算是同意。 杨炯见一旁的南嘉跳下长凳看着自己,于是开口询问:“吃饱了吗?” 小女孩害羞的点点头。 “那我先送你回家?” “公子还是送这个漂亮姐姐回家吧,我认识回家的路”小女孩认真道。 杨炯见她如此说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小孩子也有自尊,她不让自己送她回去,定是有什么不想让自己看到。 将小女孩送到门口,正巧一个妇人朝这边走来,只见她头戴帷帽,面庞被轻纱笼罩,一身复古襦裙将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如此炎热的天气,这么着装过于怪异。南嘉第一眼就认出来人,口中呼喊阿娘朝她跑了过去。 妇人蹲下身,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随后低语几句,朝杨炯走来。 “公子万福,多谢您对嘉儿的照拂”说着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 杨炯见此也不敢怠慢,虚空一抬手:“不必如此,我这人有个毛病,吃饭得有人陪着说话,正好你家的姑娘是个懂礼数的,故而相邀” 妇人知他心善,如此说只是不想让自己难堪,于是更加恭敬:“嘉儿,快把银钱还给公子” “不必!这银钱是买南嘉姑娘雪柳的钱。” “花不值这么多钱”妇人说着就要伸手将银钱递还给杨炯。 “此言差矣!南嘉姑娘的花,我娘子很喜欢,正好她也姓柳,也算是缘分。缘分是不能谈钱的是不是?”杨炯胡诌道。 妇人见杨炯如此坚持也不再多言,收回银钱道:“是小女子浅薄了!” 杨炯瞥见她收回的双手,眉头一皱道:“夫人近期可有恶心,呕吐的症状?” “没有,公子为什么这么问?” “那是否会盗汗?手颤?或者发热?” 妇人回忆了下开口道:“昨天好像感觉有些热,出了些汗,大概是天气太热的原故吧。” 杨炯还要出言相问,就被走出来的柳师师打断道:“夫人不必介怀,他这人平时喜欢看些医书,见了人就要给人问诊,让你见笑了。” 妇人微微一笑表示无碍,接着似是回应杨炯,又似是教导南嘉:“读书好,读书才能明礼” 柳师师笑着点头称是,随后道:“我们还有要事就不叨扰夫人了” 妇人也是个玲珑之人,再次施礼感谢后领着南嘉消失在了街角。 杨炯回到酒馆后一言不发,只是不断的喝酒。 “你救不了她,她这种病怡红院很多姐妹都得过,没有一个能活的。”柳师师似是解释,又像是安慰。 见杨炯还是不说话,走过去夺过他的酒坛,温柔道:“咱们回家吧,我有些困了!” 杨炯抬头对上她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喟然一叹,起身准备送她去冰雪城。刚走到门口,柳师师惊叫一声,跑到桌前抱起她那捧雪柳,笑嘻嘻的回到杨炯身旁。 两个人并排走在青石板铸成的小路上,月色高悬,谁都没有言语,仿佛各怀心事。 “如果我能救她呢?” “啊?” “我是说,如果我能救那个妇人的命呢?” “你真会医术?” “不会” “那你拿什么救?”柳师师翻了个白眼。 “那你别管,我是说如果我能治好她的病,你该如何?” “什么我该如何?你救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杨炯见柳师师完全不上自己的当,只好换个方式继续诓骗她:“师师,如果我治好了这种病,你就能靠这种方式救你的姐妹了对吗?而且你还可以靠这个赚钱,保准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柳师师转过身,直勾勾的盯着杨炯,妩媚勾人的眼睛中透着审视的目光,看得他心里发虚。 “我看起来很笨吗?” “你都聪明得快成精了”杨炯吐槽道。 “那你觉得我会因为所谓的衣食无忧而不纠缠你?你不要忘了,我们可是拜过月老的!” “那是酒后失态” 柳师师面色一寒:“你想不认账?” 杨炯看她那要吃人的眼神,有些羞愧道:“当我没说。” “杨公子!请问你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吗?” 杨炯算是被她吃得死死的,只得躬身施礼:“全世界最美的柳姑娘,是小子我有眼无珠,口无遮拦,还望柳姑娘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小子一般见识” 柳师师被杨炯逗得捂嘴轻笑,调皮道:“那敢问杨公子,全世界最美是有多美?” “全世界最美当然是全世界第一美喽” “敷衍!你骗别的女生怎么又是写诗,又是作赋的?到我这就如此敷衍我”说着还生气得跺脚以示不满。 杨炯知道,今天若是不作诗定是过不去了,于是开口道:“你是要那种纯夸的,还是那种委婉的?” “还能选的吗?” “能!谁让你是柳姑娘呢” “就会哄人!”柳师师羞恼的拍了他一下。 随后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不一会像是做出抉择,郑重其事道:“那就作首纯夸的诗吧,我爱听” 杨炯哑然失笑,不知道是今天喝了酒的原因还是因为月色太过温柔,这妮子今天怎么格外可爱。不再多想,杨炯绕着柳师师转了几圈后,朗声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看着愣神的柳师师,杨炯有些好笑道:“这下满意了吧!” 柳师师闻言难得羞赧,从她惊喜的的眼神中不难看出她此时很开心。 “走吧” “哎呀!头晕!”柳师师捂着额头倒向杨炯,似是真的因为饮酒太多而弱不禁风。 杨炯无奈,蹲下身道:“上来吧,天下第一大美女” 柳师师也不推辞,环抱着杨炯的脖颈,顺过雪柳,附上了他的后背,轻拍杨炯一下,示意可以出发了。 “你真觉得我有那么美?” “有过之而无不及!” “哼!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哄人?” 杨炯沉默以对,总不能说以前的我不是我,现在的我才是我这种话吧。 “委婉的说来听听?” “一首诗还不够你得意呀?别贪得无厌。”杨炯无语道。 “说说嘛!”背上的柳师师软语温声,难得撒起娇来。 杨炯还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心中想了一首小词道:“今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君千岁,二愿汝康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柳师师沉默良久,用似是认真似是玩笑的语气道:“辽国回来娶我!” “能回来再说吧” “你是不是真的瞧不起我的出身!”柳师师语气中带着哭腔道。 “我家乡每朵花都有自己的寓意,雪柳的寓意是“殊胜”,意思是超凡绝品,独一无二,品行高洁,纯洁无暇。”杨炯看着眼前被柳师师放在自己胸前的雪柳,意有所指道。 “骗人,我怎么没听说弘农有这个说法。” “不骗人,认真的”杨炯肯定道。 “我等你回来” “恩” 杨炯背着柳师师一路无言,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29章 制取青霉素 青霉素的发明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最具里程碑式的事件,它标志着人类抗菌斗争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要知道青霉素适用于多种感染,对肺炎、产褥热、破伤风、梅毒等等疾病都有很好的治疗效果。在这个世界制造出来,无疑是仙药一般的存在。 杨炯很早就想搞出这个能救命的药了,奈何分身乏术,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砸到杨炯身上,搞一些保命的手段已是焦头烂额,哪还有时间去制取青霉素,故而一推再推。当遇到南嘉的母亲,杨炯看她手上布满了玫瑰红斑疹,结合她从事的职业,杨炯知道她已经出现梅毒二期的先兆表现了。 杨炯从来都不是个多管闲事的圣母,尤其是来到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能自保就不错了,哪还有心思说什么拯救苍生,改变时代云云,完全是小说家意淫。然而事实就是,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装看不见对于受过正统教育的他来说太过于煎熬。 杨炯非常清楚,青霉素不像是香水,更不像白磷。如果产业化,那将会是重要的战略物资,一旦被有心人知晓,杀身之祸不期将至。想到此,杨炯不得不谨慎行事。 第二天一早,拉起宿醉的柳师师跑到相府郊外的农庄,一个小型实验室中。关上门,准备带她制取青霉素。 “你干什么?你不要乱来,我可不是随便的女子!”柳师师双眼惊恐的看着杨炯道。 “别乱想,拉你来帮忙的”杨炯一边说,一边从一堆发霉的蔬菜和水果中挑选出合适的培养菌。 “我能帮什么?”柳师师看着在一堆发霉的蔬菜水果中翻找的杨炯疑惑道。 “烧火”,杨炯说着把她拉到一个灶台前,示意她开始。 柳师师一大早被拉起来就是一脑袋问号,现在莫名其妙的把自己关进小黑屋烧火,让她更是疑惑杨炯到底想要做什么?于是掀开锅盖,见里面赫然是一些牛骨头和牛皮,疑心更盛。 “你一大早拉我起来就是请我来吃牛骨头?”虽然在大华杀牛犯法,但是你怎么也是相府公子,正规渠道搞来一只牛并不是什么难事,也不用这偷偷摸摸吧。难道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想到这柳师师看杨炯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奇怪。 杨炯知道不和这妮子说清楚,她得吵自己一辈子,于是开口道:“你还记得昨晚我说的话吗?” 柳师师面色一红,轻声道:“我昨晚喝多了,很多话都忘记了,你提醒下? 杨炯知道她是误会自己了,于是直言道:“我说我能治好那妇人的花柳病。” “啊?你说这个呀。” “不然呢?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柳师师哪里不知道他在调笑自己,抬起手捶了杨炯胸口一下,妩媚的白了他一眼道:“我以为你昨晚开玩笑的” “谁人不说我杨少卿最重承诺,对吧?柳姑娘?” 柳师师见他拿自己昨晚的气话嬉笑自己,也不退缩,走到杨炯身前:“是吗?那请问杨少卿,对柳姑娘的承诺何时兑现呢?” 杨炯见她不退反进,知道事情要玩大,于是干咳几声,郑重道:“我找你来,是让你帮我制取青霉素” 柳师师知道男人不能逼得太紧,要张弛有度,于是也不纠缠,开口道:“何为青霉素?” “我从一本古书上看到,一个叫弗莱明的大夫制造了青霉素。这叫青霉素的药能治疗很多病,比如女子产后高热,被利器所伤而导致的化脓,花柳病等等”杨炯解释道。 柳师师妩媚的眼睛里满是震惊之色,在她的认知中,这三种病只要人得了,很少能活命。现在杨炯和她说能造出这所谓的青霉素,这太过惊世骇俗了。她也不是蠢笨之人,相反长期混迹于风月场,心思更是比常人玲珑剔透,如果青霉素真的能治疗这三种病,它的价值将会被无限拔高,杨炯为何要告诉自己呢?他真的那么相信自己? 突然想到昨天他诓骗自己的话,面色一冷,看着杨炯的脸道:“你还打着用钱赶我走的想法?在你的眼中,我就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人?” 杨炯见她眼含泪光,声音哽咽,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仿佛他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杨炯苦笑:“师师,你就那么信任我?不会觉得所谓的青霉素过于天方夜谭,惊世骇俗?” “我早晚是你的人,不信你信谁?”柳师师理所应当道。 杨炯被她这句话弄的不知所措,怎么感觉她在撩自己?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找你吗?”杨炯稳住心神问道。 “你想好了再回答,抛妻弃子可是要遗臭万年的!”柳师师眨着她那比狐狸还精明的媚眼认真道。 杨炯翻了个白眼,哪来的妻?哪来的子?一天天的就会跟我发疯。不和她纠缠,整理下思绪道:“这青霉素的制取需要时间,我明天就要北上,等不到它被制取出来。” 柳师师闻言猜测道:“所以你是想教我怎么制取青霉素?” 杨炯肯定的点点头。 “你不担心我告诉别人?” 杨炯见她满脸期待等着自己的回答,于是学着她的语气道:“谁会不信任自己的妻子呢?” 柳师师面色瞬间变得潮红,娇哼一声;“不知羞,谁是你妻子?” 这下知道被撩的感觉了吧,反败为胜的杨炯暗笑一声道:“等你制取出青霉素后,可以去找那妇人,应该来得及。” “恩,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柳师师握紧双拳认真道。 杨炯不再逗她,认真的教了起来:“制取青霉素总的来说分为两个环节,一是从这些发霉的水果蔬菜中选出合适的菌株,二是提炼出青霉素。你可以理解为从植物中提取出药物,然后分离出对人有效的部分,可以理解吗?” 柳师师满脸认真模样,见杨炯问话,点头表示能听懂。 “好的,我们第一步需要用牛肉汤做成的皮冻来当菌株的培养基。”杨炯一边说,一边收集青霉菌株。 柳师师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撒娇作闹,什么时候要善解人意。于是不再多言,蹲下身烧起火来。杨炯见她如此乖,也开始摆弄起桌上的玻璃器皿。 不多时,杨炯见牛皮冻煮的差不多了,将其放到一容器中,周围放上冰块,模拟冰箱冷藏的环境,加快其凝固速度。 拉起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柳师师到桌前,给她讲解之后的步骤。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最关键的一步,也是今后你要独自完成的步骤,要记清楚。” 柳师师如临大敌的模样煞是可爱。杨炯用手轻轻将她略显凌乱的鬓发抚顺,用手擦了下她额头一抹黑黑的碳印宠溺道:“花脸猫” “讨厌!” 杨炯傻笑一下继续道:“张嘴!” “干嘛?” “啊~~~”杨炯一边啊出声,一边示意她张嘴。 柳师师不疑有它,张开嘴满是疑惑。 杨炯拿起桌上煮沸过的竹棒,伸进柳师师的上牙膛轻轻刮了几下,作为杀菌目标参照的葡萄球菌。将竹棒上的提取物抹在玻璃制作的培养皿上,取出刚刚收集的青霉菌混合在一起,转头对柳师师道:“刚才的步骤记下了吗?” “干嘛捉弄我?” “你不知道,这青霉菌也有性格,遇到你这样的美女才会尽快显现出原有的状态”杨炯不怀好意的哄骗她道。 “你没骗我?”柳师师满脸狐疑。 杨炯笑笑没说话,拿起旁边的炭笔和画纸,一边画一边讲解:“你按照刚才的步骤,重复多做几个,只是培养皿要换成牛皮冻,这样你会看得更清楚。然后就是等大概七天时间,只要看到出现这个圆形的光晕,就说明你成功了一半。” 柳师师凑近画板,仔细观察杨炯用素描技巧画出的反应光晕,暗自记下。 “剩下的步骤就是提取了。把有这种光晕的菌种装到我给你准备好的黑色陶罐中密封,看到旁边那堆菜籽油了吗?把菜籽油倒进去搅拌,静置一段时间后,最底部流出来的就是没有过滤的青霉素。”杨炯一步一步的慢慢讲解,生怕她记错其中的步骤。 “还需要过滤吗?” “是的,未过滤的青霉素杂质过多,不能用在人身上。” “那要怎么过滤”柳师师像个好学的学生,孜孜不倦的汲取着超出她认知的知识。 “我都给你准备好了。那边红色陶罐里面装的是活性炭,把未过滤的青霉素倒进去搅拌,把沾满青霉素的活性炭粉一同倒进你面前的这个分离玻璃管中。最后加入过滤的白醋和海草汁,底部流出的就是能够用在人身上的青霉素了!”杨炯一口气将所有步骤讲完,见柳师师站在那不说话,也不清楚她是否真的记住。 “记清楚了吗?” “记清楚了!” “真的?” 柳师师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指着桌上杨炯准备的实验用具从头到尾又重复了一遍,见杨炯一副吃惊的表情,颇为得意。 杨炯不得不感叹她的钟灵毓秀,不但人长得漂亮动人,心思更是玲珑剔透。 估摸着皮冻大概已经成型,于是拉着她正式操作起来。 不多时实验室就传出惊呼,嗔骂,嬉笑,一直持续到深夜。 杨炯有的时候真搞不懂她,在二人重复了无数遍青霉素的制取流程后,天色早就黑了下来,兴奋异常的柳师师非要拉着他去屋顶看星星。杨炯拗不过她,只好屈从。 “此去辽国危险重重,你要多加小心”柳师师温言叮嘱。 “恩,我会小心的”杨炯笑着给了她一个安心的表情。 “你走后,若是真的制取出青霉素来,我会第一时间找那妇人” “好” “你想听我的故事吗?”柳师师把头轻轻靠近杨炯的肩膀,轻声道。 “以后会有机会的。”杨炯看着头上那横亘天际的银河愣愣出神,他知道柳师师并不简单,一个不是花魁的女子,在寸土寸金的长安依旧生活无忧,衣品性格更不像是青楼能够培养出的。 柳师师沉默一阵,落寞道:“你不担心我骗你?” “人生在世,不是骗人就是被骗,被你这个美女骗总好过被丑女骗不是”杨炯伸手扶住她的身躯,玩笑道。 “你就吃定我不会骗你?” “那你会吗?” “我不知道。”柳师师沉默一阵后给了莫名其妙的回答。 “那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杨炯洒脱道。 柳师师悠悠一叹,随后认真道:“我给你唱首曲吧,你大概好久没听了。” 杨炯看着她比星空还璀璨的双眸愣愣出神,乌黑色头发松松挽就,浅铅色华容淡淡妆成,月色如水,晚风拂过,如此氛围让杨炯深陷其中。 “以前总是听你唱,今天为了表彰柳姑娘的努力认真,我唱给你听怎么样?”杨炯询问道。 “你还会唱曲?” “略懂” “行,只唱给柳姑娘听的。”柳师师语气中充满不容置疑的意味。 “只唱给柳姑娘。”杨炯附和一句后唱道: 我什么都没有 只是有一点吵 如果你感到寂寞 我带给你热闹 ······ 为了你开心我忘记了累不累 其实 你爱我像谁 任何的表情我都能给 woo 在你身上学会流眼泪 柳师师静静听她把歌唱完,好奇道:“这种唱法好新奇?” “家乡唱法” 柳师师翻了个白眼,知道他胡诌逗自己,岔开话题问道:“有名字吗?” “你爱我像谁” “谁像我爱你?你占我便宜!”柳师师嗔怒一拳打在杨炯的肚子上。 杨炯静静的看着柳师师的面庞,仿佛要把她的样子刻进脑海中一般。 “我脸上有什么不妥吗?” 杨炯摇摇头,温柔道:“回家吧,明天我就要北上了。” “恩”柳师师答应一句和他回了冰雪城。 杨炯哄她睡下后,将柳师师非要塞给自己的墨绿色发带揣进怀中,朝相府走去。 “小姐,你别忘了你的使命!”一老妪站在窗前,朝床上的柳师师道。 “他真的变了,或许他原来就是这样” “你们不是一路人!” “婆婆,什么是路呢?” “小姐,你忘了你身上留着谁的血吗?”老妪厉声喝问。 “哼!”柳师师不去理她,双腿夹紧被子用力翻身,赌气似的用被子蒙住头。 老妪见她耍赖,长叹一声后消失在了原地。 第30章 前途未卜 公主大婚场面自是宏大,无论帝后如何争斗,李渔毕竟是皇家嫡公主,该有的礼仪和待遇是绝不能少,甚至相比于其他公主大婚要更加盛大许多。 李渔身着金丝罗裙,头顶金缕凤翅冠,跽坐在皇后凤辇之上,面容清雅,比往日要明艳许多。 站在队伍前头的杨炯见此,知道皇后是借此向皇帝表达自己的不满,或许也是心疼自己的女儿远赴辽国,今生恐难相见。总而言之,公主乘坐皇后专属凤辇出嫁,自古以来未有先例。 再观李渔的金丝罗裙,明显是蜀地大工匠的作品。裙面金丝挑线,游凤走龙,发丝一般的缕金挑秀而成的牡丹贵气十足,祥鸟大如黍米,眼鼻嘴甲灵动异常,栩栩如生,看者无不惊叹。头顶的凤翅冠更是大有来头,那活灵活现的金凤凰,羽毛纹理清晰可见,錾刻的凤身更是层叠有秩,气宇轩昂。要知道,这立体錾刻技术在工匠中能者寥寥,更不要说做出如此精美的凤冠,花费的时间和心血不可估量。 随着礼部官员的唱读结束,禁军迅速分列两旁,龙骧卫一千五百名将士身着紫红色睚眦服,高举仪仗,朝前开路。杨炯见众多皇子公主上前告别,知道礼仪已行进过半,于是打马准备头前开路。 “这身睚眦服倒是合身。”太子并未前去告别,而是走到杨炯马前别有意味说道。杨炯知道他在说自己拒绝麟嘉卫做和亲卫队的事,心中也是腹诽不已。 谁不知道麟嘉卫都是一群纨绔子弟,谁不知道你太子和麟嘉卫不清不楚,举荐麟嘉卫做和亲卫队你存的什么心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却先跑来阴阳怪气,想到这杨炯就没什么好脸色:“合身吗?官家也这么说,应该比麟嘉卫的麒麟服合适吧?” “是吗?那你可要穿牢些” “太子是在威胁我?”杨炯皮笑肉不笑道。 “你放肆!谁给你的胆子和我太子哥哥如此说话?给本公主滚下马来!”一身紫色连体宫裙的少女出言呵斥。 杨炯看到此人眉头一皱,只见她面敷铅粉,唇含朱丹,头戴金钗,脚踏金缕秀鞋,最惹眼的就是她这一身紫色装束,尽显奢华。 “六公主在和微臣说话?” “你少装蒜!狂悖无人臣之礼,该当何罪?”李清双目圆睁,声音陡然提高。 “恶紫夺朱!”杨炯冷哼一声,掉转马头,准备出发。 这六公主李清还是老样子,刁蛮任性,目中无人。从这一身紫色不难看出她是个爱慕虚荣,浮华浅薄之辈。 要知道紫色染料在古代极其昂贵,在大华只能从紫草中提取,而且极其繁琐,产量有限。就是在极西之地的拜占庭,想要拥有一件紫色袍子,至少需要25万只骨螺分泌物才能染成。据大食商人说,拜占庭贵族的紫色袍子全都有一股腥臭味,即使如此他们也趋之若鹜。原因无它,只有稀有物品才能彰显地位和阶级,而爱慕虚荣的贵族总是喜欢用这些来标榜地位。 李清从小就喜穿紫色,若不是她母族有些家资,怕不是早就被她败光了。对此,小时候的杨炯就瞧不起她,堂堂公主要靠这些庸俗之物彰显地位,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李清也看不上杨炯自命清高,没少叫人和他打架,这么多年过去了,听说她投靠了太子,今天看来确实如此。 “你站住,赶紧给我太子哥哥道歉!”李清走到杨炯马前,一把抓住马缰绳,抬头不可一世道。 “我乃是官家亲敕华辽和亲副使,按礼制,可见官不跪,遇勋不停,你真让我行礼?”杨炯高坐马上,声震四野,周围官员纷纷侧目。 李清还要说话,杨炯一把扯过缰绳:“龙骧卫睚眦营,犯官家天威者,当何如?” “杀!杀!杀!”整齐划一的抽刀声让李清全身紧绷,她没想到杨炯会如此硬气,本想借太子的威势杀一杀他的威风,现在却弄成这个局面,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周围官员和民众听见喊杀声都是一愣,不明白好端端的公主大婚怎么会弄成这样?反观太子一脸阴鸷,从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只是盯着杨炯一言不发。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一身穿红色蟒袍的少年打马走来,朝太子点点头后小声对杨炯道:“行章,怎么回事?” 杨炯见是那和亲正使嫡亲二皇子李泌相询,简单说了下眼前的情况,就策马走向一边。李泌眉头微皱,虽然杨炯说得隐晦,但也从中听出了些许不一样的意味,于是直接开口朝太子道:“大兄,今日九妹大婚,莫要闹的太过难看。” “二弟也站在他一边?”太子闻言眯着眼问道。 “大兄知道我哪一边都不站,对那些东西并不感兴趣,只是不想让九妹脸上难看。”李泌不卑不亢回道。 “兄长,这杨炯欺我皇家太甚,我们绝对不能饶他!”李清见到来人,仿佛有了底气,大声呼喊。 李泌眉头皱的更深,刚要出言呵斥,就见远处走来一人,心中大定,刚要出口的话也选择闭嘴。 李潆远远走来停到众人中间,眼神中满是愤怒,杏眼环顾四周,众人纷纷噤若寒蝉,实在是她给的压迫感太强,谁不知道三公主李潆可不是什么小白花,那可是一言不合就杀人全家的主,在一众皇子皇女中,没人敢触她的霉头。 “三姐,杨炯狂悖无礼,对太子哥哥甚是无礼”李清恶人先告状,朝李潆小声道。 “闭嘴!”李潆声音中寒气森然。 李清还要出言解释。 李潆抬手就是一巴掌,一声脆响在场中如同洪钟大吕般清晰,众人见状纷纷侧过头去,装作无事发生。 “带去宗人府!”李潆话音刚落,身后窜出几个嬷嬷扶住满眼震惊的李清,拉出人群。 太子见状一言不发,似是场中的事与他无关一般。 “把刀收了!”李潆朝杨炯冷声吩咐。 杨炯知道不能闹得太过,摆摆手示意睚眦营收刀。 “你想干什么?” “三姐,孤并未做任何事!”太子辩驳道。 “九妹是你我的亲妹妹,你当年做的事忘了?她大婚还要来闹?”李潆连连质问。 太子闻言低头,一言不发,不知道是不服气还是真的羞愧。 “跟我去见母后”李潆说着不理会众人,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太子看着马上的杨炯,冷笑道:“杨少卿这身睚眦服可要穿久些,莫要让孤失望!”说着一拂袖跟随李潆离去。 见二人离开,齐王李泌率先开口:“你说你招惹太子干吗?” “他先招惹我的。” “真服了你们,天天斗来斗去不嫌累吗?” 杨炯翻了白眼:“对对对!我们都是蝇营狗苟之辈,哪像齐王殿下一般高雅,毕竟不是谁都能着书立说,称颂天下。” 李泌哪里听不出他是在揶揄自己,自己确实立志着书立说,开宗立派,教化天下,可哪有那么容易,整日里闭门造车也不见起色,于是才自告奋勇送九妹和亲。 “你就别取笑本王了,时间不早了,莫要让耶律太子在城门等太久!”李泌出了名的好脾气,对此也不恼怒,提醒杨炯正事要紧。 “书呆子,没意思!”杨炯低声骂了一句,招呼卫队仪仗朝明德门辽国使团的方向赶去。 不多时,两队人马在长安正门明德门汇合,礼部官员主持合婚礼仪,宣读诏书,敬告神明,一套繁琐的礼仪后。李渔走下凤辇,换乘銮驾马车,礼仪算是全部结束。杨炯组织亲卫护住李渔的车驾,和李泌一同会见耶律光。 三人寒暄几句,礼官高声唱读:“吉时已到,神明开路,鬼神退却,公主启程!”蜿蜒曲折的队伍启程朝河中府赶去。 长安到河中府的距离不算远,由于公主和亲队伍人数众多,除了军队亲卫还有仪官和宫人,所以只能白天行路,晚上休息。杨炯估摸了下,大概要十二天的时间才能赶到河中府休整,然后换乘官船进入太原府。 经过这几日的赶路,杨炯耶律光李泌三人也算是混熟了,经常凑在一起喝酒吹牛,说来奇怪,一个契丹人,一个书呆子,一个穿越者,竟然能玩到一起,只能说是缘分奇妙。随着北上越来越深入,城市渐少,农田、荒山、森林逐渐多了起来。此时正值六月中旬,天气越来越热。自从进入山西境内,黄土地逐渐增多,烈日加上如此景象,杨炯仿佛感觉温度又上升了许多。 “大人,快喝些水,莫要中暑了”一个身着黑色睚眦服的胖子,笑眯眯的打马上前,谄媚的给杨炯递上水袋。 杨炯接过喝了一口,玩笑道:“毛罡,你好歹也是一营将官,管着一千五百的睚眦营,如此做派也不怕人笑话” “这有什么?大人有所不知,我有个同乡在龙骧卫囚牛营,那本事照我老毛差远了,就因为娶了那副指挥使的女儿,现在都做到中郎将了”毛罡接过杨炯递回来的水袋,自己也喝了一口,满是不忿。 杨炯颇有兴致道:“你们龙骧卫也搞这一套?不怕官家宰了你们!” “这事在十二卫中挺常见的,纵使我们是皇帝亲军,官家也不能不让人家娶亲不是。”毛罡解释道。 “你倒是看得开” “看不开能怎样?以前年轻不懂事,不然也不会在这营官的位置上一呆就是七年” 杨炯见他言语落寞,开玩笑道:“那你可找错人了,我可还没娶妻,想要做我女婿,你可有得等了” 毛罡闻言一笑,无赖道:“做不了女婿就做亲家,到时候大人可别嫌弃我毛家户门小” 杨炯被他不要脸的样子弄得一阵无语,用手指了指笑骂:“你要是早这么不要脸,龙骧卫大将军的位置哪还轮得上他金杲,早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毛罡闻言也不敢附和,笑笑算是回应。 杨炯知道他来谄媚自己的原因,现在自己是皇帝身前的红人,和亲之后说上几句话,功劳簿上书写一二,他毛罡营将的位置至少能动一级。更重要的是杨炯家世显赫,杨文和名声在外。 杨文和做左丞相的时候,选贤举能,很多不得志的官员在他的任用下,平步青云,官运亨通,于是想要攀上相府的官员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纵使现在杨文和被下放到江淮做封疆大吏,可在朝中的能量绝不会比他在朝时小多少,那些门生故吏,高官大能随便说上几句话,他毛罡动一动去其他部门享福也不是不可能。 杨炯对此说不上讨厌。很多人只看到杨文和提拔的官员平步青云,却对他们的才华选择性无视。任人唯亲这句话要分开讲,一个人不太可能把不熟悉的人安排在自己身边,只是凡事有个限度,用人要有区分。 杨炯这几天和毛罡相处下来,对他的印象还是不错,无论是协调军队,还是指挥军队驻防,都能看出他的不凡,只是这几百斤的身材着实让杨炯头疼,为此还私下问过睚眦营的将士,他是怎么当上一营主官的。 得到的答案出乎意料,这毛罡别看身材肥胖,力气却大得惊人,参军时就是凭借这膀子力气才被破例征召入伍。后来在军中从一个小兵一路干到皇帝亲军龙骧卫的一营主将,着实让人意外。至于后来吹嘘的什么战役力劈主将,战场上七进七出云云杨炯直接找个借口逃走。这几天毛罡在他身边说这些都快不下十几遍了,实在是不想听他们吹牛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翻越山区,虽然舟车劳顿,总体上还算平稳,并未发生什么意外。但杨炯始终绷着一根弦,他知道敌在暗我在明,之所以不动手不是良心发现,而是蓄势待发。 眼瞅着进入河中府地界,杨炯吩咐手下带上礼官先行进城通知主官迎接。河中府面积不算大,要不是仅靠汾河,享受着漕运之便利,恐怕很难集聚成一府。 河中府的主官五十多岁的模样,得知公主到此,一马当先,带着府衙一众官员出城迎接。杨炯吩咐睚眦营一千人驻扎在城外,五百人跟随自己进城保护行营安全。 和亲队伍被安排在城中一处僻静庄园,庄园虽然不大,但胜在雅致清幽,可以看出这河中府的主官也是个有心之人。 杨炯安排好一切后,见已经月上中天,还不放心的他打算再巡视一番,以防万一。庄园假山林立,廊道曲折,阁楼相错,树木掩映,走着走着,杨炯就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处阁楼的深处。刚要转身返回,隐约听见咚咚流水声,杨炯心中顿生疑窦,这处楼阁不是李渔的下榻之处吗?没听说里面还有活水呀? 杨炯止住脚步,转身走了进去,见假山之间云雾笼罩,流水声叮咚作响,水中影影绰绰有一人影晃动。杨炯暗暗称奇,没想到这竟然是一处温泉。 好奇之下杨炯也猜测起水中人的身份,这人难道是李渔不成?这么晚了不睡觉,跑这里泡温泉?还是说公主行营闯进了什么歹人?那他这个副使可就难辞其咎了。 想到这杨炯眯起眼努力看清水中之人的模样,心中打定主意,若是李渔,他转身就跑,若是其他什么歹人,立刻叫人上去宰了他。 或许是老天听到了杨炯的心声,一阵清风拂过,水面上的雾气随风偏移,杨炯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水中之人。谁曾想,雾气散去后,水中之人也睁着眼看向杨炯这边。 四目相对,杨炯转身就跑。 “站住!” 第31章 画眉续兰姻 “你给我站住!”李渔见杨炯不理她,声音提高了几分。 杨炯哪能让她如愿,天知道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会干出什么来,和亲副使与和亲公主厮混在一起,要是被人撞见,纵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想到此,杨炯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再不站住,我就喊了!”李渔冷哼。 “哼!你喊?你不怕死就喊!”杨炯嘲讽道。 “来人呀!有人~~~” “你真喊呀,不要命了!”杨炯止住脚步低声吼道。 李渔见他停下脚步,冷哼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 杨炯知道她在讥讽自己夜闯公主行营,还偷看她洗澡。对于此,杨炯也是无奈,知道解释什么她都不会信,于是沉默以对。 李渔见他沉默,心中升起一团无名之火,语气也冷了几分:“滚过来!” 杨炯现在距离李渔大概一丈远的距离,身前有假山遮掩,李渔坐在水中,杨炯只能看见她湿漉漉的头发和略显清瘦的面庞。对于李渔,其实他内心是有些怕的,这女人做事从来不按常理,疯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现在叫自己过去真不知道她想用什么手段对付自己。 想到此,杨炯商量道:“公主有什么话直说就行,微臣在这里挺好的!” 李渔也不跟他废话,张嘴欲喊。 “哎!哎!哎!来了来了!”杨炯是真服了她了,见她完全不去考虑后果,张嘴就要喊人,吓得杨炯几个箭步就来到温泉岸边。 “呵呵!”李渔见他过来,冷笑连连。 杨炯别过身背靠李渔,尽量不去看她,心中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生怕她再给自己下药。 “夜黑风高,窃玉偷香!现在装起正人君子了?”李渔见他用后背对着自己,毫不留情的出言讥讽。 “如果我说我是担心你被歹人欺负,跑来巡查的你信吗?”杨炯试探性的问。 “我看起来像傻子吗?”李渔冷笑。 “那我没话讲了,说什么你都不信!”杨炯摊开手,无所谓道。 李渔见此,罕见的没有说话。一时间,两个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只有咚咚的流水声,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吵闹。 “公主!发生什么事了?”一个嬷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杨炯听见声音浑身紧绷,现在这个距离就算是跑也来不及了,一时间也是僵在原地。 就在这时,杨炯只觉一股力道从后脖颈传来,由于自己是背对着温泉坐着,根本没反应过来,一个仰身落入水中。杨炯只感觉,温热的泉水从周围涌向自己,下意识的想要挣扎。 李渔一把将杨炯的头按进水中,脸贴近水面低声道:“不想死就老实点!” 杨炯这才反映过来是李渔把自己拽进水中,一时间也是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搞得自己像是躲避捉奸一样,老子明明什么都没干呀。纵是心中愤懑,动作上却停止了挣扎,躲在水中如同一只死鱼般一动不动。 见嬷嬷进来,李渔语气平淡道:“嬷嬷,把那边的酒盘拿过来!” 嬷嬷闻言走向远处的案几,将盛酒盘连同酒器一同拿给李渔。 李渔接过放在岸边道:“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是”嬷嬷应了一声躬身走了出去。 杨炯在水中隐约见那嬷嬷走出门去,怕她杀个回马枪,打算在水中再憋一会。谁成想,被李渔抓着脖领,一把薅了出来。 “还没看够?”李渔眯着眼,满是嘲讽之色。 杨炯见她误会,出言解释道:“水下视野昏暗,什么都看不到?” 李渔闻言诡异一笑,突然站起身,面对杨炯:“那现在呢?” 杨炯满脸震惊,心中虽然知道不该看,眼睛却止不住的朝她看去。 只见她娟娟白雪水气笼,水骨嫩,玉山隆,梢带媚,角传情,无限风姿藏曲中。 李渔见他双眼发直,冷笑:“哼!男人!” 说着拿起岸上的浴巾,一甩将自己的身体包裹其中,走出温泉在岸边坐下,拿起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杨炯知道这样下去肯定是要出事,抓住岸边假山凸进温泉的部分,想要借力上岸。 李渔见状,一脚踩在了杨炯的脸上,把即将上岸的杨炯重新踩进水里。杨炯挣扎几下,重新浮出水面,却被她用脚按在肩膀上,不得起身。 杨炯用手抓住她的脚踝,咳出几口水,冷声道:“李渔,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渔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看向他抓住自己脚的手,笑道:“你喜欢这个?” 杨炯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的脚,窄瘦纤薄,轻匀腴润,足面如霜白,足弓如月弯,尖尖嫩柳叶上,一抹轻红蔻丹,娇娇软凌波处,几滴水珠隐现。秀美清雅,媚态横生。 一时间也是神思飞扬,想起了方绚《香莲品藻》中的高论:“香莲有三贵:肥、软、秀。瘦则寒,强则娇,俗遂无药可医矣。故肥乃圆润,软则柔媚,秀方能雅。然肥不在肉,软不在缠,秀不在履。且肥软或可以形求,秀则当以神遇。” 李渔见他看着自己的秀足发愣,嗔怒一哼,脚趾用力点向他的额头,杨炯一个趔趄,差点又被弄进水中。 “变态!”李渔羞怒中带着讥讽,看向杨炯的眼神也开始审视起来,仿佛是想要看清这个变态的真面目。 杨炯也是无语,我不过是想起了前世一位姓方的前辈高论,只是套说辞又不能说出口,不然李渔还不彻底把他当变态了,想到此杨炯也算是认命了,反正和李渔之间是说不清了。 李渔仿佛对给杨炯展示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顾及,大咧咧的交替双腿,一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递给杨炯,示意他陪自己喝酒。杨炯眼里全是警惕,上次就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给自己下的药,这次她要是来个梅开二度,自己可没那么好运再逃脱了。 李渔见他迟疑,揶揄道:“你一个大男人还怕我个小女子?” “你可不是什么小女子!你疯起来比男人都狠!”杨炯翻了个白眼。 “怕我给你下药?”李渔好笑道。 杨炯沉默算是回答。 李渔端起酒杯,凑到杨炯面前,嘻笑道:“喝酒和被人捉奸,你选一个!” 杨炯算是被她难捏住了,心一横,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李渔得意的笑笑,重新给他倒满,自己却拿着酒壶喝了起来。 “别闹了,我知你心中凄苦,但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船翻了大家都没命。”杨炯试图劝慰一番,免得她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你送我北上和亲的那一刻,李渔就已经死了!” 杨炯见她言语落寞,劝慰她的话实在说不出口。虽然自己不是整件事的谋划者,但也算是参与者,定然说不出什么让她大度看开的话来。 “我们都是棋子,没得选。” 杨炯说着将手中酒一饮而尽,也生出同病相怜之感,面对帝后,即使是他这样的世家,在没有实力前也只能任人摆布。 “我要是偏不认命呢?” 杨炯看着她逐渐疯狂的眼神,担忧道:“你想干什么?” “你说,如果你的孩子做了辽皇嫡长孙,成为未来的辽国皇位继承人会怎样?”李渔饶有兴致的看着杨炯道。 “你醉了,说什么胡话?” 李渔放下酒壶,白嫩的脚丫妩媚的勾起杨炯的下巴,挑逗到:“你就不好奇,在白马寺后山,你是怎么中的春毒?” 杨炯神色一怔,随后认真道:“无非就是些迷烟之类的伎俩。” 李渔摇摇头,抬起她的手腕凑到杨炯的鼻子前笑道:“闻闻!” 杨炯不明所以,皱了皱鼻子,瞬间一股似兰似麝的香气扑面而来,顺着鼻子直冲大脑,杨炯一瞬间明白过来,低声吼道:“你竟然随身带着春药?” “笨死了,哪有人随身带那种东西的!”李渔啐骂道。 “那你什么意思?” 李渔似是想起什么事,眼神逐渐清冷,开口道:“还记得曲江池的事吗?” 杨炯见她提起当年事,回忆道:“听说你和陈行?”话说了一半就没再言语,别说错什么话又惹怒了她。 “我在他们眼中和青楼妓馆的女子没什么两样,甚至可以作为礼物送与那所谓的新科状元!”李渔说着眼中满是愤恨。 “谁会如此大胆?一个新科状元而已,不至于用嫡亲公主拉拢吧!” “我那太子哥哥什么事干不出来!” 杨炯听完悚然一惊,随后道:“那也不用污你名声吧,你怎么说也是嫡亲公主,他就如此不念亲情?” “皇家有亲情吗?若不是我会些武功,定然会让他们得逞,我一个堂堂嫡亲公主竟然也有被人算计的一天,那个人还是我的亲哥哥,可笑吧!”说完,李渔眼中满是自嘲,随后竟嗤笑起来。 “所以你为了不被他们当作工具,就开始收拦门客,培植势力?” 李渔摇摇头,继续道:“那是我的好母亲出的筹码,为了给她的太子儿子遮丑。” 杨炯点点头表示理解,太子做出如此丑事,要是李渔当时硬气点,直接告到宗室,那他这个太子算是当到头了,皇后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太子绝不能有失,堵住李渔的嘴,掩盖事实也说得通。 “李渔!不是我说你,这么多年,你替皇后在宫外联络官员,怎么就不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呢?你自己的势力呢?你但凡有点脑子,也不至于被送来和亲。”杨炯恨铁不成刚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你要是有就不会在这里和我发疯了!”杨炯权当她是嘴硬。 李渔不理会他的嘲讽,继续道:“一个谨守礼仪,被天下人称颂的君子,一个少年登科,前途大好的新科状元,公然在水中向公主示爱,被拒绝后竟欲行不轨,听起来就很不可思议,不是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道貌岸然呗!” 李渔闻言娇笑出声:“真是个呆子,再闻闻。”说着竟然将脚伸到杨炯的眼前。 杨炯一巴掌拍走她的脚,刚要说话,一阵和刚才一样的香气直冲进他的鼻腔。杨炯再傻也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眼神中满是惊骇。 “哈哈哈,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很热?”李渔幸灾乐祸的看着杨炯,眼神中满是玩味。 杨炯暗骂一声,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和在白马寺如出一辙。知道自己若是再不逃,怕是要折在这里,于是全身用力,爬上岸去,起身就欲离去。哪成想,刚爬上岸,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一般,瞬间瘫软在地,四肢酥麻,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 “你对我做了什么?”杨炯厉声质问。 李渔拿起岸边的酒杯,倒满酒喝了一口,朝笑道:“你不是自诩聪明吗?猜猜?” “你给我下毒?不对,你也喝了酒,你怎么没事?” “你不知道两心壶吗?本来是防那耶律光的,没想到你却来了,看来上天都觉得你应该死在我手里!”李渔抬起杨炯的下巴,居高临下的如同一个不可一世的女王,眼神中满是复仇的快感。 杨炯心中凄苦,千防万防,终是着了她的道。见她眼神中的疯狂,杨炯思绪急转,思索着该怎么逃走。 “你不怕死?” “你不会杀我!” “何以见得?”李渔好整以暇问道,眼神中充满戏谑意味。 “李渔,我太了解你了,你就是个疯子,没折磨够我你是不会让我死的。”杨炯恨恨道。 李渔神色一怔,随后笑道:“放心,你只是四肢酸软,死是死不掉,但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你干什么?别乱来!” 李渔冷笑,一脚踩住杨炯的嘴不让他说话,随后轻解浴巾带,玲珑有致的身体随着浴巾的滑落,一寸寸展现在杨炯眼前。 李渔来到杨炯身前,见他紧闭双眼不敢看她,轻笑着朝他吹了口气道:“你还没回答我,如果你的儿子做了辽国嫡皇孙,你会怎样?” 杨炯睁开眼,强迫自己冷静,直言道:“你这个计划漏洞百出,根本不会成功!” “何以见得呢?”李渔用她那细长的手指不断在杨炯胸前画圈,装作娇憨的模样开口问道。 杨炯能感觉到自己已经产生了不该有的反应,暗骂自己一声,直言道:“首先,你无法保证自己一定会怀孕,而且怀的一定是儿子;其次,你是和亲公主,早晚会和耶律光同房,你怎么保证孩子不是他的?最后,纵使你计划成功,也没人会信你说的话。” 杨炯耐心的给她分析利弊,希望她能回头是岸,不要一条道走到黑。 李渔见杨炯给她陈述利弊得失,扑哧一笑:“你真当我是小白花?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李渔说着坐到杨炯身上,居高临下学着他的语气道:“首先,这一路上我和你有的是时间,我就不信我怀不上。其次我有西域梵僧进贡的房中药,生个儿子不在话下。再次,你以为就你会下毒,本公主手下奇人异士数不胜数,用些迷幻药,让那耶律光自以为真也不是难事。最后,等会儿我就在你背上纹上我的名字,我看他们信不信我!” 杨炯闻言质疑道:“是不是真的?你以为你是麻醉师,迷幻药都有?还一定能生儿子,你怎不去开医馆,保准你能成为大华首富。” 李渔也不争辩,突然附身笑道:“是真是假你早晚会知道,别拖延时间,没人会来救你。” 杨炯闻言也是心如死灰,现在动也不能动,跑也跑不了,还被他下了春毒,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于是两眼一翻道:“能不能让我在上面?” 李渔闻言一愣,随后羞怒道:“你起得来吗?” 杨炯气苦,他还从来没被女人质疑过,如今算是一世清名毁于一旦了。 “你会不会呀?” “闭嘴” “不会算了吧!” “本公主让你闭嘴!” “嘶~~” “怎么不叫了?” “你不疼?” “要你管?你还是想想以后怎么面对皇帝和辽国吧!” “李渔,你得到了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杨炯胡言乱语道。 “你的心给狗,狗都不要!” “你~~” “闭嘴!” “你干嘛?把脚拿开!” “你不是喜欢吗?” “你乱讲!” “不喜欢?” “你造谣!” “到底喜不喜欢?” “···” “怎么不说话?默认了?” “李渔!你真是个妖精!”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杨炯只感觉骨断筋折,浑身酸胀,杨炯已经忘了和李渔折腾了几回,只知道现在自己的身体像是散架了一般,动动手脚,依旧是酸胀无力,不知道这药效什么时候才能过。 “醒了?”李渔趴在杨炯背后轻声道。 杨炯闻言用力侧头,用眼睛的余光撇见她正拿着针在自己背上乱点,心中顿感不妙,大声道:“你干嘛?” “你要是怕别人听不见,就喊再大声点!”李渔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杨炯见天色依旧昏暗,知道还未破晓,于是降低了声音道:“你到底想干嘛?” “不是说了吗?给你刺青!”李渔一边说,一边用针蘸了几下颜料,继续在杨炯背后刺点。 “你精神小妹呀你!” “妹你个头!你不是说没人信吗?现在刺上我的名字,看你以后在我面前怎么装腔作势!”李渔恨恨出声。 杨炯知道,这疯女人认定的事,没人能改变她的主意,比头牛还犟。如今木已成舟,生米已经煮成粥了都,还是想办法善后吧。 于是开口问道:“你那迷幻药真的有用?” “怎么?知道怕了?”李渔说不出得畅快,言语中全是戏谑。 “李渔,你正经点,都什么时候了还疯?” 李渔大概是被杨炯认真的模样吓到,也或许是知道轻重,开口道:“没问题!试过很多次,到时候配上倭人的幻术,迷惑耶律光不在话下。” 杨炯闻言还是不放心,毕竟这东西对于他来说太过于神奇,纵使是自己那个时代,也没听说倭人会幻术呀,你当你是宇智波鼬呀,心中疑惑的杨炯继续问道:“你那幻术靠谱吗?原理是什么?” “用些致幻的迷烟,搞些暗示的场景,迷晕后布置好现场就行了。” 杨炯认真听完她的话,大概也猜到了是用一些曼陀罗花之类的致幻剂,然后搞一些心理暗示,最后喂点神经兴奋剂让他做梦就行了。听起来倒是像是个靠谱的计划。 “我身体怎么还不能动?” “等我纹好了就给你解药!” “丁卡表麻毒性大,普卡安全不表麻”杨炯突然冒出一句麻醉学的顺口溜,直勾勾的盯着李渔等她回答。从一开始自己四肢不能动弹,精神却能清醒,杨炯就怀疑自己是中了肌松剂,不然这个世界又不是武侠世界,哪来的那么多神奇的毒药,难道这李渔也是穿越者,还是个麻醉医生。 “什么?” “奇变偶不变”杨炯暗道,莫不是自己猜错了,于是又给她整了句顺口溜。 “你疯了?胡说八道什么?”李渔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杨炯满是疑惑,难道是自己多心了?不死心的问道:“你给我下的什么药?为什么我四肢无力,脑子却清醒得很?” “南疆黑苗进贡的毒药,据说是从马钱子和一些植物的根茎炼制的,控制好时间就可以让人四肢无力”,李渔解释道。 杨炯暗暗点头,这就说得通了,最早的肌松剂就是从马钱子等植物中提取的,大概是这个世界制取技术有限,所以杨炯喝了酒后,很久才有反映,而且后遗症这么大,明显是杂质过多,没能完全祛除而导致的中毒后遗症。 “吃了!”李渔拿出一个黑色丹药,不由分说的塞进杨炯的嘴里,这大概就是她说得解药吧。杨炯吃过解药后,依旧没有力气,暗自揣测大概是提纯不佳,还需要些时间。 此时李渔已经拿来一面铜镜照着杨炯的后背,给他炫耀自己的杰作。杨炯从铜镜的反光中,看见一条巴掌大的红色鲤鱼出现在自己的右肩膀,只见这鲤鱼鳞片分明,鱼尾灵动,呈鱼跃龙门之姿态,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不是说纹你的名字吗?” “反刺的,需要你趴下,从你头顶的方向看。”说着走到杨炯头的方向,用镜子照给他看。 杨炯侧头通过铜镜,确实看到“李渔”两个字出现在鲤鱼的腹部,心中腹诽,你不会是个纹身师穿越的吧。 不去多想,试了试手脚,感觉有了力气,于是挣扎着坐起。 “什么时辰了?” “大概寅初吧”李渔回道。 杨炯坐起,看着她收回铜镜,站在窗前看着自己,月光将她的身影拉长,慵懒中带着几分妩媚,清雅中透出几分倔强。 不得不说,李渔并不是那种一眼让人惊艳的姑娘,但绝对是最具冲击力的姑娘,她的美是一种从内散发出的绰约灵动,如桃花般浓艳热烈,又如梨花般清雅淡然。 如果问现在的杨炯喜欢她吗?杨炯也说不清道不明,他无法对一个和自己有肌肤之亲的人视而不见,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他。 李渔见他看着自己愣愣出神,玩心大起,修长的右腿滑出,双腿交叠,脚趾点地,足弓弯曲,双眼水气茵茵,挑逗意味十足道:“还来吗?” 杨炯翻了个白眼,认真道:“能不能正经点,想想怎么善后吧!” “真没劲!”见杨炯并不接招,妩媚表情一换,收回修长的大腿,倚靠着窗台咒骂。 “你的计划我不同意!” “不需要你同意!” “你在玩火你知不知道?” “那你想怎样?你去杀了耶律光吧!” 杨炯闻言一愣,随后沉默。 “你别自作多情!不用你负责!”李渔见杨炯真的在认真思考杀耶律光,没好气的打断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杨炯知道李渔在说气话。两人都明白,李渔是代替大华和辽国和亲,没了耶律光还有别人,辽国的收继婚盛行,他如果杀了耶律光,那李渔大概率会被嫁给其他皇子,这样事情会更复杂。想到这,一时间确实没有什么好的破局之法。 “现在知道心疼我了?白马寺你可是对我不屑一顾,那模样活脱脱一个坐怀不乱真君子。” “别自作多情!我只是不希望自己被戴绿帽子,你死不死与我何干?”杨炯也学着她的口气回怼。 李渔闻言面色一寒,一把揪起身旁的白色绣球花朝他扔了过来。杨炯见她眉含怒意,胸膛起伏,显然是真动气了,看了眼滚落在地的绣球花也是暗骂自己小气。李渔虽然有时疯了些,嘴硬了些,还不是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你吗?就因为一句气话反呛她确实不是君子所为。 想到此,杨炯拉着她的手走到梳妆台前让她座好,自己则是站在她身后帮她打理她那乌黑的长发。 “我不该气你,是我的不对!” “哼!” “我知你心中凄苦,无人发泄诉说,我不怪你!” “哼哼!” “我说的不是心里话,我承认我有那么一点心疼你”杨炯将她的长发缕顺,简单挽了个发髻,认真道。 “哼哼哼!” 杨炯见她一言不发,只好走到她身前蹲下,抓住她挣扎的双手道:“好吧,我承认不是一点点,是心疼极了。” 李渔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说几句好话就能哄好我?” 杨炯见她说话,就知道有戏。于是在梳妆台拿起螺子黛给她花起眉来,一边画一道:“缘分天注定,初心莫可违。平生得意事,为汝画蛾眉” 李渔见他给自己画眉,神情一愣,抬眼看他认真模样,也不拒绝,任由他施为。 “好了!看看怎么样?”杨炯满意得看着自己的杰作,双眼满是期待。 李渔从铜镜中观瞧自己,长发轻挽,慵懒而又娴静,眉目如画,眼含春潮,活脱脱一个初经人事的美妇人。 “还行!” 杨炯撇撇嘴,你嘴角都压不住了快,还在嘴硬。 李渔站起,将杨炯逼到梳妆台前,挑起他的下巴戏谑道:“还来吗?” “来什么?” “你说呢?” “天要亮了!” “你不会不行吧?” “你说谁不行?” “那就让本公主见识见识?” “你真是个妖精,我和你拼了!” “哈哈哈!” 第32章 汾河惊魂 第二天一早,杨炯扶着自己的老腰,站在汾河码头组织人手登船,心中暗叹,被那公主小妖精折腾了一晚上,真是要了老命。 “行章?怎的昨晚没睡好吗?”齐王李泌走到近前出言关心道。 “呃,昨晚的床板太硬,腰不习惯。”杨炯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河中府毕竟比不得长安”,李泌感叹一句。 此时耶律光也走到近前,出声询问:“杨兄弟,为何将公主与我等分开?” 杨炯笑道:“舟行河上,事不可测,分开些关键时刻还可以相互照应。” 李泌闻言一惊:“你的意思是有人欲行不轨?” 杨炯点点头:“你们一个辽国太子,一个大华齐王,谁都不能出事!” “所以你故布疑阵,安排个假公主,大张旗鼓的进入中船?”耶律光了然道。 “防患于未然。如今三艘官船,每艘最多能载百人,我已让其他睚眦营的弟兄巡防两岸,三艘船之间有廊板勾连,一艘受创,其他均可相救,岸边有兄弟驻守,随时都可策应。”杨炯把自己的安排讲明,好让二人心里有个准备。 耶律光闻言思索良久,直言道:二位兄弟,我契丹武士不善水战,但跑马那可是看家本领,还是孤去两岸巡防策应吧!” “耶律兄,你是和亲太子,不和公主上船不大妥当吧?”李泌皱眉出声。 “李兄,你们大华有句古话:‘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契丹武士上了船,万一出现意外也帮不上忙,还不如在岸边策应一二。”耶律光理所应当道。 “我觉得耶律兄说得在理。”杨炯出言附和。 李泌见他同意,也不好说什么,点头算是应允。 耶律光见状,吩咐下去,不多时就见他混在一众契丹武士中消失在了汾河两岸。 “你为什么答应他?” “你没看出来他很惜命吗?对于他而言,大华公主还不值得他以身犯险!”杨炯面对李泌的质问无所谓道。 “简直不当人子!” “他是辽国的未来继承人,和李渔又没什么感情,站在他的角度看,确实没必要把自己置于险境。”杨炯算是给耶律光找补一二,毕竟还有一段路要走,内部不能出现问题。 “早听说这耶律光有雄主之姿,今日一见,狗胆鼠辈尔!” 杨炯见他怒气不平,安慰道:“行了,一会你去中船露个面,然后趁夜色赶到前船。” “不用了吧?你安排的很好,不要节外生枝!” 杨炯见他拒绝直言道:“我让毛罡多安排些人到你身边,我可不想看你出事,我以后的儿子还等着拜你当开蒙老师呢?” “哈哈哈!那感情好,先说好,他要是像你那性子,莫要怪本王手下不留情!”李泌也开玩笑道。 杨炯笑笑算是回应。 见他不说话,李泌悠悠道:“你觉得他会在这动手?” “不一定,但这确实是个机会。” “那个位置就那么有吸引力?他连亲情都不顾?” “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怪就怪你自己没生在他前头,只能做个闲赋的嫡亲二皇子!” 李泌闻言沉默,随后喟然一叹:“本王不止一次表明心迹,为何他们就是不放过本王呢?” “你们这些皇子公主,沾上毛比鸡都贼,拔了毛比猴都精。都说自己不争不抢,揽起权来,比谁都凶!”杨炯嘲讽道。 “你少在那怪言怪语,本王绝对没干过你说的那些腌臜之事!”李泌恼怒道。 “你这话对太子说去,看他信不信你!” “信不信由他!” “天真!你李泌也算是个奇葩,生在皇家还想独善其身?”杨炯没好气道。 “不是谁都想争那位置!” “你不争,有人帮你争,你身边那些大儒名士哪有什么省油的灯。” 李泌闻言朗声道:“不管他们怎么想,本王绝对不会做出残害同胞之事!” 杨炯笑笑:“李泌,我就应该整一件皇袍,直接披在你身上,让你体验下什么叫人心不古,世道险恶!” “哼!大逆不道!”李泌说着用力拂袖而去。 杨炯笑着摇头,走上中船。 在皇家内部他大概是特殊的存在,小时候和李漟李潆一起读书,长大了和皇子公主打架,要不是皇帝隆恩旷典,自己那爹娘够硬,他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所以有的时候说些出格的话,一些性格好的皇子公主并不会在意。这也是为什么皇帝用心提携自己的原因,自己注定是皇家的人,娶公主是早晚的事,没有哪个勋贵能逃脱皇帝的拉拢。 想到这杨炯就一阵头大,李潆还没搞定,先和李渔厮混到了一起,这要是让她知道,不活劈了自己! “大人,一切都安排好了!”毛罡见杨炯站在船头,走上前低声道。 “再安排些伶俐人去防水舱,我担心有人凿船!” “卑职已经叫熟悉水性的人时刻关注防水舱的情况,一旦事不可为,就会安排撤离。”毛罡郑重道。 杨炯点点头表示赞赏,回头看了眼正在忙碌的船工。 “都查过了,没发现可疑之人!” 杨炯见他如此细心也就安心下来,看来自己没看错这胖子,确实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于是开口安排道:“要是三船全部倾覆,你一定要先保护公主和齐王离开,莫要迟疑。” 毛罡重重点头:“卑职安排了不少救生船,定不会让大人遇险!” “你呀,要是早这么逢迎上官,早就平步青云了!”杨炯笑骂。 毛罡躬身陪笑:“咱老毛虽读书少,但也听那群书生说什么非梧桐不栖,老毛对此深以为然。” “我看你拍马屁的功夫可比那群书生强多了!” “嘿嘿!”毛罡腼腆一笑。 “下去安排吧,莫要有什么疏漏” “是!” 杨炯吩咐完,走回自己的舱室,站在案几后沉思。 北上路线不是什么机密,有心之人定会知晓,站在他们的角度,怎么才能一举功成呢? 趁夜凿船,小船勾攀,占领官船? 若是这样,定让他们有去无回,杨炯让毛罡挑选的都是水性极好的人跟船,想要从水下偷袭这条路应该是堵死了。 内部叛乱,里应外合? 这一点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毛纲既然敢肯定船工没问题,定是做了大量的工作,不太可能出纰漏。 除此之外杨炯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攻船。 心绪不宁的杨炯辗转反侧,见天色已晚,准备换乘前船,护在李渔周围。 就在这时,只听“嗖”的一声,一柄衣带镖钉在杨炯的案几前。 杨炯迅速转身朝窗外望去,见夜色漆黑,乌云掩月,除了官船破水声,周围寂静一片。转身捋看衣带镖的红绿镖羽,只见其上用墨笔分别书写“小心!快逃!”四字。 杨炯薅起镖身,细看字体,遒劲丰腴,秀中带锋,无法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将飞镖揣进怀中,朝李渔所在的前船走去。 绕着前船仔细巡查了一番,睚眦营的兵士不愧是皇帝亲军,纪律性和专业性非寻常军队可比,众人各司其职,没有一个怠慢消极之人,可见毛罡御下有道。 杨炯勉励一番将士后,走到李渔窗前,轻声道:“睡了吗?” 不多时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声,杨炯知道她被吵醒,出言安抚道:“无事发生,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哎呀!”李渔一阵痛呼。 “怎么啦?” 杨炯闻声,一个翻身,撞开船窗冲了进去,手中紧握匕首,环顾四周,蓄势待发。 李渔也被吓了一跳,看见进来的杨炯如临大敌的模样,扑哧一笑,完全没了刚才的惊慌。 杨炯见状,迅速靠近她身旁道:“怎么了?” 李渔止住笑声,重新坐到床上,双臂撑在身后,将右脚抬了起来。 杨炯一愣,随后无奈道:“我还要去巡逻,没时间和你胡闹!” “撞到脚了”李渔双眼迷离,楚楚可怜的望着杨炯。 杨炯哪还不知她所想,无奈将自己撞开的船窗重新关上,走过去坐在床下的脚踏上,拾起她的脚踝,放在膝盖上揉了起来。 “嘶~!轻点。” 杨炯皱眉:“你好好说话,别乱叫!” “怎么?你怕自己按耐不住,兽性大发?”李渔从后面环抱住杨炯的脖子,挑逗道。 杨炯见她吐气如兰,媚眼如丝,知道这妮子在戏弄自己,生气的拍了她的嫩脚一下,让她不要做怪。 “嘶~!疼!” 见她已经没了刚起时的慵懒模样,杨炯郑重道:“今晚我陪你过夜,熬到白天你再休息!” “你觉得他们会在今晚动手?”李渔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开口道。 “大概吧!我总是心绪不宁,感觉有什么疏漏!” “你太紧张了,放松点。”李渔说着双手抚上他的太阳穴,揉捏了起来。 见她突然如此温柔,杨炯还有些不适应,拉过她的手把她引到脚踏上和自己并排坐下:“若是发生什么事,我会让毛罡带你先走!” 李渔调皮的把双腿搭在杨炯的腿上,右手勾住他的脖子,嬉笑道:“那你呢?” “你不用管我!” “干嘛?觉得对不起我?以为这样做心里就会好受些?” “只要我在你身边,就不会让你涉险!” “哼!你太瞧不起人,你连我都打不过,还说保护我?”李渔嘟着嘴不服气道。 “富在术数,不在劳身;利在势局,不在力耕” “歪理一大堆!你有那个闲暇,想想怎么对付耶律光吧!”李渔没好气道。 “对付个屁,他早就跑了!” 李渔似是早就预料,并没有多少惊讶。 杨炯见此开口道:“现在你还觉得你的计划能成?人家根本就不在意你。” 李渔笑道:“你不懂皇家,更不懂后宫!他在乎不在乎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份和利益是否能等价交换,我是大华嫡公主,他是辽国太子,只要我生了孩子,他就是未来辽皇的继承人,这点变不了。” “哪有那么容易?你生在深宫,不会不知道权力斗争有多残酷吧!” 李渔笑笑,翻身坐在杨炯的腰挎上,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爱我吗?” 杨炯一愣,不知道她突然发什么疯,直言道:“你什么意思?” “我问你,你爱我吗?”李渔重复道,语气加重了几分。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李渔双眼微眯,冷笑:“你要说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就是,小心!” 杨炯神思极转,刚要说出口,就见一道亮光从船窗飞速射来,凭借着本能反应,迅速翻身把李渔压在身下。 杨炯护住李渔,回身看去,只见一支支火箭从窗户射了进来,火箭钉在床铺上,很快就将上面的被褥点燃。 杨炯皱了皱鼻子,很明显是火油的味道,再看那浓烟滚滚的箭头,分明是未提纯的石油。 见舱房马上就要被猛火点燃,杨炯拉起李渔大声道:“跟我走!” 说着背着她冲出舱门,朝甲板跑去,不出去还好,一出去看到眼前场面,杨炯气的直骂娘。 他想过敌人会从水上来,会从内部出现,实在是没想到他们会从天上来。 看着天上一个个掠过的巨大风筝朝着甲板投掷猛火油,杨炯一时间都搞不清到底谁是穿越者。虽是心中气闷,但也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眼下的形势。 这群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他们从汾河两岸的高山上乘坐风筝滑翔而下,第一波人向船上扔猛火油,第二波人迅速跟上齐射火箭,组织有序,配合精妙,绝不是什么乌合之众。 一波波箭雨点燃船上的猛火油,三只官船很快就陷入火海之中。 杨炯不敢耽搁,按照计划,迅速奔向船舷。见毛罡正指挥兵丁架设廊桥,心中大定,背着李渔就冲了过去。 “毛罡!救生船准备好了吗?”杨炯大喊道。 毛纲见杨炯背着公主冲来,提着的心稍许放松,朝杨炯大喊:“大人,我已经命令士兵跳船,他们正在水中组织救生船协助救援,你快从廊桥过来,卑职护你离开!” 杨炯闻言看向水面,见睚眦营的士兵真的全部跳入水中,不多时又浮出水面,游到大船附近,接住救生船,协助其他人撤离。 杨炯见此暗自庆幸,还好留了后手,挑选跟船的睚眦营兄弟全是水性极好的高手,只要自己和李渔过了廊桥,坐上逃生船,就可度过危机。 心中大定的杨炯见廊桥已经搭建好,背起李渔就冲进了廊桥。 “大人小心!”毛罡目眦欲裂,朝杨炯大喊。 杨炯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直接砸在了廊桥正中,木质廊桥应声而断,杨炯瞬间失去平衡,朝下方坠落。 好在杨炯刚走不远,距离船舷不过一臂的距离。于是看准时机,一把扒住船舷的突出外沿。 只是这脚下悬空,后背还背着李渔,完全使不上力气爬上船。杨炯手指蜷曲,青筋暴起,眼看着就要掉了下去。 毛罡心急如焚,见此情况也是清楚,杨炯撑不了多久。环顾四周,见一桅杆,心中有了定计。 只见他大吼一声朝桅杆奔去,由于体型巨大,震的甲板吭吭作响。毛罡身体毫不减速,在桅杆一步的距离双脚发力跃起,身躯微侧,右肩膀朝着桅杆直撞而去。只听咔嚓一声巨响,桅杆应声而断。 在看那毛罡,因为冲击力未泄,重重的摔在了甲板上。毛罡左手撑起身体,右脚一勾,大喝一声“起!”,断了半截的桅杆被他提到左肩膀上,深吸一口气,扛着桅杆朝断了的廊桥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大人!把脚抬起来!” 杨炯转头,见毛纲左肩扛着桅杆,右肩膀因为撞击早就鲜血淋漓,此时朝自己奔来,也大概猜到了他的用意,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双脚。 此时的毛罡借助冲刺的速度,腰腹弯曲,身躯转动,一个饱含力量的拉弓射日被他展现出来,只听他大吼:“给老子去!”,桅杆如同一杆标枪,朝杨炯的脚下扎去。 杨炯只听一声巨响,双臂也跟着船身剧烈震动,那桅杆竟然真的扎进船舷,正好落在杨炯的脚下。杨炯来不及多想,站上去用力一蹬,重新爬到船上。 “毛罡,你tmd真牛b!”杨炯将自己心中的震撼大喊出声。 毛罡一脸得意,大吼道:“老毛早就说了!那群狗娘养的比老子差远了!” 杨炯见此,也是豪气顿生,朝着天空大喊:“今天就让老子看看,你们这群畜生怎么杀老子!” “嗖嗖嗖!”几声破空声响起,数道火箭朝杨炯射来,杨炯早有准备,拉着李渔左冲右闪,找了个掩体躲了起来。 来不及喘息的杨炯朝水下看去,见刚刚还在协助撤离的水中士兵,现在却是被一片火海笼罩,杨炯大骂:“你们tmd希腊火也有?” “什么希腊火?”李渔饶有兴趣道。 杨炯转身见她丝毫没有慌张之色,除了头发略显凌乱外,并没有什么不妥。 “你不怕死?” “有什么好怕的?你不是说,你会保护我吗?”李渔说着给了杨炯一个灿烂的微笑。 杨炯见此为之一呆,此刻他的心好像慢了半拍。 李渔见此,推了他一下:“你还没说什么是希腊火?” “拜占庭人搞出来的东西,水中也能燃烧!” 李渔闻言点头,也朝船下看去,只见水中士兵被火焰包围,惨状不忍直视。 “杨炯!九妹!你们在哪?” 杨炯隐约听见了李泌的声音,站起身寻声看去,见李泌正站在毛罡身边喊叫。 “李泌!你疯了!我不是让你先走吗?你跑回来干嘛?”杨炯大骂道。 “你和九妹没事吧?” “毛罡!对面有希腊火,现在我命令你保护齐王赶紧乘船逃走,告诉兄弟们,别再救人了,能走多少是多少!”杨炯不理会李泌,对毛罡命令道。 “大人!那你和公主怎么办?” “我不走,我跟你们一起!” 杨炯见官船撑不了多久,已经开始倾覆了,严肃道:“不用担心我们,我有办法逃走,你们现在赶快去乘船!” 见毛罡还要出言相劝,杨炯掏出龙骧卫金龙令牌,用力扔了过去:“执行命令!” 毛罡接过令牌,深深看了杨炯一眼,左手朝李泌的后脖颈砸去,扛起他朝逃生船走去。 杨炯找到李渔,拉着她的手笑道:“想不想飞天?” “啊?” “啊什么啊?今天老子就要让这群畜生们知道,不是只有他们会飞天!” 第33章 告白气球 “别发呆了,快帮我把布撑开!”杨炯见李渔愣在原地,出声提醒。 “噢”,李渔俏皮的吐吐舌头,走过去帮杨炯把巨大的蒙布撑开。 “这东西真能飞?”李渔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骗过你吗?” “这不就是个大一点的天灯吗?”李渔白了个媚眼,显然是觉得杨炯在诓骗她。 “这叫热气球懂不懂?比那天灯要复杂得多”杨炯一边解释一边用力撑起热气球的球身。 这东西杨炯老早就制造出来了,还偷偷的去隐蔽的山区实验过,本来是为了验证自己是否处在一个楚门的世界,结果都飞到极限高度了,根本就没发现所谓的楚门边界,彻底死心的杨炯将热气球封装起来,再也不去想回去的事。这次出行,抱着一言不合就跑的心态重新带上热气球,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为了造出这热气球,杨炯可是费了不少力气。首先就是蒙球的布料选择上就让他煞费苦心,好不容易找到能防火的火浣布,哪曾想这东西比等量的黄金还贵。杨炯是土豪,但也不是冤大头呀,这热气球的蒙布这么大的面积,若是都用火浣布,那至少要上万两黄金。为了控制成本,本着自力更生的原则,杨炯找起石棉矿来。本来这火浣布就是石棉布,只要找到石棉矿,自己也能让织工做出来,还能卖给埃及那群法老做裹尸布,何乐而不为。 有了石棉布还要在外层做密封和隔热层,于是用牛皮拼接成布匹,中间填充一层棉花做隔热层,三层叠加共同组成热气球的球体。剩下的动力装置就简单了,直接用已经提炼出的汽油,下面整个鼓风气囊就能飞了。经过不断实验,这个世界第一个热气球横空出世,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瑕疵,由于缺乏精密的控制系统,很容易偏航。不过这东西能飞就行,重要的是用它逃跑,精密上有点瑕疵也没什么大不了。 杨炯从箱子中拿出汽油,直接向热气球的动力罐中倒了进去,点燃汽油后,热气球的球体逐渐膨胀起来。 杨炯见速度如此之慢也是百爪挠心,恨不得自己上去给它吹起来,由于汽油燃烧的升力有限,启动热气球的速度根本无法跟前世那些用丙烷和液化气做推进剂的比。 反观一旁的李渔对此却是惊呼连连,当看到热气球真的膨胀起来,眼神中惊讶、向往、跃跃欲试的神采不断闪过。不难看出她的兴奋和开心。 “嗖嗖嗖!”破空声传来,几支火箭朝二人藏身的方向射来。 “他们发现我们了!李渔难得的惊慌,不知道是怕死还是担心自己的热气球被这群人搞坏,见她正要扑身去护热气球的球身,明显是后者更多一些。 杨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了回来:“傻瓜!防火的!” “真的?”李渔的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那惊喜雀跃的可爱模样,让杨炯忍不住狠狠的朝她的额头亲了一口。 “干嘛?”李渔嗔怪的推了他一下,恼他没个正经。 杨炯笑笑,拉起她的手认真道:“你不是问我爱你吗?我现在回答你,有那么一点!” “就一点?”李渔被他的话气笑了,抓着他的耳朵质问道。 “一点很多了!”杨炯故意逗她。 “哼!”李渔是真生气了,握紧拳头,朝着杨炯的眼眶就是一拳。 “哎呦!” “再气我,打死你!” 杨炯捂着乌青的左眼,拿这个小妖精毫无办法,谁让自己嘴贱呢。见此时热气球已经鼓起,知道时机已到。于是推了李渔一把道:“快上去!” 李渔也知道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一边躲闪着天空射来的箭雨,一边奋力朝吊篮奔去。杨炯紧随其后,拿起几桶汽油和一个箱子就扔了上去,自己则是地龙翻滚,绕到另一边,先扶着李渔上去。 “你鞋呢?”杨炯这才发现李渔是赤着脚,出言询问。 “没来得及穿。”李渔躲在篮子中大声道。 杨炯见天上的人,正在朝他这个方向扔猛火油,知道耽搁不得,一跃跨进吊篮,拿起匕首割断束缚吊篮的两根绳子。热气球没了束缚,迅速上升,很快就升到了和这群滑翔风筝一同的高度。 杨炯让李渔趴在篮子底部,自己则是加大汽油的喷出量,控制热气球加速上升。 “山河破碎中华地,日月重开大梁天。白莲下凡,万民翻身。”天上的风筝人高呼口号,朝着杨炯的篮子撞来。 杨炯大骂道:“艹!白莲敢死队是吧!” 只见这群人如同不要命一般,控制着风筝朝杨炯撞来。杨炯把汽油喷出量控制到最大,他知道这群人是从两旁的山上滑翔而来,只要自己高过两岸的山峰,那他们就无法对自己构成威胁,滑翔伞不像热气球,无法大幅度升空,这就叫科技的代差。 杨炯控制热气球躲避着像无头苍蝇一样冲来的白莲教众,丝毫不敢有一丝分神。突然间杨炯身形一晃,差点摔倒,显然是一个风筝人撞偏了吊篮。还未等杨炯稳住身型,只见一蛤蟆眼白莲教徒朝自己飞来,杨炯见此快速控制热气球侧偏,谁成想这人果断放弃风筝,纵身一跃,直接撞进了吊篮之中。 杨炯大惊,拿起匕首就朝他刺去。这人显然不是等闲之辈,迅速翻身,一个鲤鱼打挺稳住身型,竟然朝反朝着杨炯撞来。杨炯知道他大概是个练家子,不能让他抓到先机。一咬牙,俯身扑向他的双腿,想要割断他的脚筋。 蛤蟆眼一愣,情报上明明说他不会武功,他怎么敢和自己硬碰硬,想到此也是心生怒意,这小子显然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于是直接抱住杨炯,竟然和他较起劲来。 “杨少卿!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蛤蟆眼语气森然,用力将杨炯推向吊篮外。 “想要老子的命?下辈子吧!”杨炯抓住他的肩膀,双脚抵住吊篮底部防止自己被推下去,握着匕首的右手一松,将匕首扔在地上。 蛤蟆眼见此眼中的嘲讽意味更盛:“你们这群纨绔就是太目中无人!下辈子学聪明点!”说着加大力气,想要一举将杨炯推下去。 就在他想着自己杀了杨炯能得到什么奖励时,突然感觉后心一凉,全身力气迅速被抽空,抓着杨炯的双手也无力垂下,眼神中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杨炯见李渔得手,接过匕首朝蛤蟆眼脖子补了一刀后,扛起尸体扔了下去。完成一系列动作的杨炯瘫软在地,靠着篮子边缘喘起了粗气。 “真差劲!还要本公主救你!”李渔靠在另一边嘲讽道。 “对对对!多谢公主搭救之恩,小生没齿难忘!”杨炯敷衍道。 随后二人四目相对,都扑哧笑了出来。这种心有灵犀,无须多言的感觉,充斥着两个人的内心。喜悦、羞涩、甜蜜的心情复杂交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绵绵情谊。 杨炯相信李渔的胆识和聪明,所以非常果断的把匕首扔给她,这种被信任感是李渔从来没有的感觉,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其实没那么讨厌。 热气球升到一定的高度,白莲教的风筝人已经无可奈何,只好鸣金收兵。杨炯站起来,控制着热气球朝远处飘去。 “白莲教为什么刺杀我们?”李渔站起来靠在杨炯身旁问道。 “大概是破坏和亲吧,也可能是来杀李泌的!” “怎么说?” “他们白莲教打着反华复梁的口号,杀了你或者耶律光,两国生隙,天下大乱,他们自然就有机会乱中求生,火中取栗。”杨炯分析道。 “那为何要杀我二皇兄?” “就白莲教那半死不活的样子,上哪去弄猛火油和希腊火?还tmd飞天,抛石机这种大型军械都有!你那些好哥哥看来是不想让李泌活呀!”杨炯早就觉得这场刺杀有多方势力的影子,不然一群邪教徒随随便便就能搞到军械,那也不用东躲西藏的当老鼠了。 李渔点点头猜测道:“太子还是李泽?” “三皇子李泽可能性大些,太子做事向来都是谋而后动,大规模使用军械,毫不顾忌后果的作风,只有李泽那个蠢货干得出来。” 李渔点头表示认可:“能在兵部搞出军械来确实除了他这个兵部侍郎好像也没有别人了。” 杨炯知道这三皇子李泽和李泌有过节,但是没想这人会如此偏激。就因为李泌在皇帝寿宴上说了他一句非嫡亲皇子,不可逾礼就记恨到现在?看来这人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如此明目张胆的行刺,纵使借了白莲教的幌子,估计也难逃皇帝追查。擅自调动军械可是重罪,他一个非嫡亲皇子真是胆大包天,难怪连老好人李泌都瞧不起他,简直就是个刚愎自用的蠢货。 李渔见杨炯沉思,也不打断。一个人静静的站在他身旁眺望远处的明月。 山风吹过,遮挡月亮的白云被吹到近前,李渔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触碰,好像生怕弄碎了一样。只是这白云很快就从她指缝间划过,只留下一丝丝冰冷感提醒她这不是做梦。 李渔的神情从惊喜转为落寞,伸出去的手也收了回来,望着远处愣愣发呆。杨炯见此没来由的心中一痛,于是脑袋一热,从怀中掏出一瓶香水。拧开木塞,将里面的液体倒空。 李渔突然被一阵栀子花的香气拉回了思绪,疑惑的看向杨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杨炯见她看向自己,一边从箱子中拿出几个瓶子,一边道:“干嘛这样子?我们不是逃出生天了吗?应该开心才对呀!” “是呀!应该开心才对。”李渔虽然嘴上应和,眼神中的那一抹失落却没有消失。 杨炯见此也不再劝慰,专心做起自己的事来。 只见他从热气球的夹层中掏出一把洁白的棉花,向玻璃瓶中倒入一半的透明粘稠液体,然后把揉捏成云朵的棉花小心翼翼的放进去,再用透明液体灌满整个玻璃瓶。用力对瓶口吹气,让里面的液体快速凝固,见差不多后就将木塞拧紧。 杨炯握在手里打量了几下,见通透度还不错,直接递给了李渔:“给!” 李渔接过云朵玻璃瓶,惊喜的打量瓶中的棉花,在月光的映衬下,真的如同一片云朵飘在玻璃瓶中心。虽然她一开始就看着杨炯制作云朵瓶的全过程,当真的拿在手上时,依旧惊喜不已。 这种惊喜很奇妙,既有能将云朵握在手中的喜悦,还有那种被人用心对待的甜蜜。这种复杂的感觉让李渔眼睛一酸,没来由的落下泪来。 杨炯见她如此,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走过去抱紧她,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肩膀上,抚摸着她的长发表示安慰。 李渔抽泣了一会,将杨炯拉到自己面前,皱了下鼻子质问:“为什么对我好?” “对一个人好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需要吗?” 李渔见杨炯左顾言他,厉声道:“你另一只眼睛是不是也有点痒?” 杨炯苦笑,怎么自己遇到的女孩子不是酒蒙子就是超雄综合症患者,见她盯着自己不放,知道她在等自己回答,于是认真道:“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你喜欢我?”李渔质疑道。 “不明显吗?” “我要你肯定的回答!没让你反问我!”李渔烦透了杨炯的不直接,开口大声道。 杨炯见状,把她拉到吊篮边缘,朝着月亮的方向大喊:“李渔!我喜欢你!” 李渔见他如此,住着杨炯的手紧了紧,嘴上却道:“不知羞!” 杨炯一阵无语,出言道:“你让我跟你表白,现在却反过头来不认账,哪有你这样的?” “这么说你刚才说的话不是发自内心的喽?” 杨炯见她面色不好,知道她只是傲娇,也不跟她计较,认真道:“绝对真心,比真金还真!” 李渔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落寞道:“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杨炯暗暗叫苦,那时候自己才穿越过来,根本就不认识你呀,你还打了我一顿我都没说什么。回头一想杨炯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气自己没在她和亲前娶她。 “我现在有些后悔,后悔之前没看到你的好!”杨炯被她的话弄得也有些落寞。 李渔抓着玻璃瓶的手紧了紧,转身勾住杨炯的脖子,媚眼如丝道:“现在知道也不晚!” “干嘛?”杨炯见她一把将自己推倒,随后扑到自己身上,惊恐的问道。 “还能干嘛?”李渔修长的手指抚过杨炯的面颊,眼含春水,眉目传情。 “这可是天上!你疯了!”杨炯疯狂叫喊。 “这样才刺激” “你!” “要不要?” 杨炯沉默。 “真不要?”李渔的话充满魅惑,配合上她那勾人的表情,活像一个蛊惑人心的狐狸精。 “好吧!你赢了,我认输。”杨炯认命的摊开双手,任由她施为。 “你果然是个变态,竟然喜欢这个调调。”李渔嘴上嘲讽,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杨炯正要反驳,突然吊篮倾斜,随后热气球也跟着快速下坠。杨炯一个翻身,把李渔抱在怀里,抬头查看情况。 只见杨炯刚刚掏棉花的地方已经燃烧起来,火势蔓延到了吊篮的连接索。杨炯心中一惊,暗骂自己恋爱脑,为了哄李渔,把隔热的棉花掏出来给她做云朵,真是脑袋抽了。没时间多想,杨炯一咬牙,有了决断。 只见他逐渐减少汽油的喷出量,一边控制热气球往岸边飘,一边嘱咐李渔靠着吊篮边缘不要动。随着汽油喷出量的减少,热气球逐渐降低,眼瞅着就要落地,哪曾想喷射的火苗突然熄灭,热气球一下子失去动力,朝着地上快速坠去。 杨炯不知道是汽油用完了还是喷油管堵塞,来不及多想,抱着李渔就朝地上翻滚而去。由于下坠的地形是个斜坡,二人直接滚了下去。慌乱中杨炯牢牢抱住李渔的后脑,防止她被石头撞伤,自己则是蜷缩着身体,尽量减缓翻滚的速度。 杨炯感觉翻滚的速度并没有减少多少,于是抬头寻找突出物,树根也好,草根也罢,只要能抓住就行。就在杨炯环顾四周之时,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李渔趴在自己身上叫喊。 第34章 白莲圣女 “这是哪?” 杨炯缓缓睁开双眼,后脑传来的剧痛,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回想起来,大概是滚下山崖的时候被碎石击中了后脑才晕死过去。 “你醒啦?”李渔一脸兴奋的冲过来,扶起杨炯靠在一块巨石上,那关切的神色让杨炯看了心头一暖。 “我没事,不用担心!” 李渔听到这句话,忍了很久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埋怨道:“你吓死我了都!我还以。” “以为我死了?” 李渔见杨炯还有心思调笑自己,羞怒的拍了他的胸膛一下:“你死了倒好,省的本宫费心去折磨你!” 杨炯见她傲娇的模样也是一笑,知道她就是这种性格。如今看她头发凌乱,衣着破碎,定是受了不少苦。于是抱起她到巨石上道:“你怎么样?让我看看你受没受伤?” “啊!别乱看,我没事!”李渔说着勾起双脚,那扭捏模样让杨炯更加好奇。 伸手抓住她脚踝,不顾她的挣扎,抬起来查看。不看还好,这一看见她双脚划痕密布,沾满泥土的样子,哪还有之前秀美丰腴的模样,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抽痛。 李渔用力抽回双脚,慌忙用手遮住,忐忑问道:“是不是很丑?” “美极了!我很喜欢!”说着不等她反应,轻轻拂去上面的泥土,温柔的亲了一下。 “你干嘛?脏死了。”李渔羞恼,脸色瞬间涨红,轻轻推了杨炯一下后抽回脚不让他做怪。 杨炯醒来后就已经观察了四围的情况,周围森林掩映,完全听不见水流声,显然是距离热气球坠落点很远,想来是李渔带着他走到了这里。她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平时出入都有人伺候,哪里受过这种苦,即使是这样,也坚持带着昏迷的杨炯到了一个她认为安全的地方。 在看到李渔因为赤脚行走而受伤,杨炯的内心波澜起伏,这个坚强的公主,不离不弃的姑娘,情深恩重的小妖精,他再也无法等闲视之。 杨炯抓起她的手,认真道:“李渔,我现在认真的回答你,我爱你!你问时我来不及思索,思索后还是如此回答。” 李渔听见他的话一愣,杨炯突然说这些把她弄得不知所措,以前总是逼着他说爱,可真当他表明心意的时候,李渔的内心说不出的复杂。她非常清楚自己和杨炯终将是兰因絮果,自己一个和亲公主,他一个送亲使又怎么会有好结果呢?可是听到他这么说自己的心里又说不出的高兴,这种复杂的感情交织,让平时的小魔女一时间也慌了神。 “呦~!好一对痴男怨女!”一女子站在高处调侃道。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高挑女子身着紧身夜行衣,乌黑长发挽成一个高马尾束在身后,面部用一张黑色绸缎蒙面,双目清澈灵动,如一泓幽深的潭水,藏着无尽的神秘,在月色的映衬下,明亮的狐媚眼闪烁着点点星光。 最惹人瞩目的就是那夸张的杨柳腰,恰似春风中的弱柳,轻盈而柔软,只是站立在那里就尽显婀娜多姿之态。从侧面看去,纤细的腰身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流畅而自然,宛如精美的瓷器上那恰到好处的曲线,彰显着精致与典雅。 “杨少卿在自己的情人面前,这么盯着奴家是不是太过于唐突了?”女人腰肢扭动,朝二人款款走来。 杨炯不理会她的调侃,提防道:“姑娘是何人?” “我吗?荒山野岭的,自然是杀你的人咯!”女子俏皮的用手指了自己一下,随后目光一寒,一个弹跳飞身近前,抬手就是一掌将杨炯击飞。 李渔见状心中大骇,握紧双拳就朝这女人打去。李渔那三脚猫的功夫平时欺负欺负杨炯还行,遇到真正的高手,哪还有半点胜算。只见那女人眉头一弯,嗤笑一声,侧身扣住李渔的手肘,用力一掰,只听咔的一声,李渔的手臂无力垂下,显然是已经被她掰脱臼了。 这女人也不多言,从腰间抽出绳子,三下五除二将李渔绑了个结结实实。 杨炯在地上挣扎起身,看到女人的所作所为,知道这她是个硬茬子,不能硬拼,于是开口道:“姑娘,咱们无冤无仇,没必要如此,想来你也是受人所托,不妨说出来听听,看我是否能让姑娘改弦更张?” “噢?你都不知道我是谁?怎的就觉得能收买我?”女人双臂环胸,饶有兴趣道。 杨炯站直身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口道:“姑娘是谁并不重要!我们一个当朝公主,一个相府公子,姑娘能开出的条件对我们而言都不是难事!” “杨少卿好生狂妄!好,那你倒是说说这公主应该做价多少银钱?”女子柳眉倒竖,语气没来由的冷了几分。 杨炯见她如此说,不知道她是真的想要钱,还是另有企图,至少现在她没动手行凶,也许可以转圆一二,于是开口道:“公主对我而言不能用银钱衡量,姑娘要是真的想要银钱,尽管开价,我绝不还口。” 女子眸子一凝,冷笑:“好!好!好!杨少卿觉得五千两白银买公主的命值不值得?” 杨炯笑道:“姑娘说话可算数?” “你现在能拿出五千两?” “你只需要回答我,是不是五千两就能放了公主?”杨炯确认道。 女子讪笑出声:“杨少卿可要想好了,五千两可不是小数目,在长安至少可以给两个花魁赎身,你用五千两救那耶律光的女人?没看出来你还挺乐于助人的!” 杨炯不理会她的嘲笑,从怀中掏出一张紫色黄金卡片,用力扔了过去。女子接过在手中打量,只见这卡片薄如纸张,通体泛着紫色,正面用楷书錾刻“兰蔻坊一号”字样,背面寥寥数笔刻着一株兰花图案,一看就不是什么寻常之物。 “这是兰蔻坊的紫金卡,全大华仅此一张,凭此卡在四大钱庄,五千两随意支取。”杨炯见她打量手中的金卡,解释道。 “杨少卿为了自己的公主情人真是舍得下血本,只是你这私通公主破坏和亲的罪名,不是用五千两就能让我闭嘴吧?”女子将金卡塞进怀中,脸上嘲弄意味明显。 杨炯哪里还不知道她在玩弄自己,于是冷声道:“姑娘真是一点不讲江湖道义!” “道义?杨公子,我一个小女子讲什么道义?你没听别人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吗?” “姑娘,你觉得如果我不发话,就凭一张卡你就能从钱庄把钱支走?” 女子闻言一愣,随后笑道:“杨公子倒是提醒我了!” 话音刚落,只见她靠近李渔,右手朝着李渔的肩膀一抓,一声“咔”的脆响,显然是将李渔另一个肩膀也抓得脱臼。李渔额头瞬间渗出一层冷汗,咬着牙愣是一声未吭,双眼狠狠的盯着女人不放。 “你干什么?”杨炯快步上前,怒声质问。 “怎么?心疼了?”女子说着,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杨炯见李渔疼得浑身颤抖,心中怒不可遏,冷声道:“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不威胁我了?”女子展颜一笑,仿佛是在玩弄一只濒死的老鼠般得意。 “我们死了对你白莲教没好处,我爹在江南不会放过你们!”杨炯冷声道。 女子闻言一愣,眼神中满是困惑:“你如何得知我是白莲教的人?” “荒山野岭,能找到这里来的只能是白莲教的人,刚才只是猜测,如今确是肯定!” “你诈我!”女子声音陡然提高。 杨炯从一开始就在思考这人到底是谁!她无非就是皇子或者白莲教的人,如果是皇子的人,她应该去找李泌才对。只有白莲教的人才会破坏两国和亲,制造大华内乱。这些都是从动机出发的猜测,于是就出言试探,没想到这女人一下子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姑娘,钱已经拿到了,杀我和公主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何以见得?” 杨炯见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于是蛊惑道:“你们破坏和亲的目的不过就是想让辽国攻打大华,届时天下大乱,你们白莲教才有可乘之机。可你们的算盘怕不是要打空了,难道你们不知道辽国正在筹划攻打金国?哪还有能力腾出手两线作战?” 女子闻言皱眉:“你诓我?我怎么不知道辽金要打仗?” 杨炯摇头嘲讽:“难怪你们白莲教这么多年都还在地下当老鼠,就这情报搜集能力,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女子眉头一凝,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向李渔。 “你干什么?” “杨少卿好像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如此和我说话是不是太瞧不起我了?” 杨炯神色变得更加难看,气愤道:“有什么冲我来!你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哈哈哈!这可是你说的!”女子话音刚落,一拳就朝杨炯的面门袭来,杨炯哪里是她对手,只能护着头任由她殴打。这女人也不知道是被杨炯的嘲讽气的,还是发什么神经,拳头如同雨点般砸向杨炯的面部,很快杨炯就肿的像个猪头一样。 女子打累了,拍拍手起身,朝坐在石头上的一言不发的李渔道:“你们感情也不是很深呀!我看你并不担心他的安危。” 李渔冷笑:“想让我求你?你做梦,我们俩大不了死在你手上。”李渔知道自己越是开口求饶,这女人下手就越狠,这种人她见多了,纯粹的变态。 “好好好!不怕死是吧,那不知道你怕不怕被人玩弄呢?”女子眼神狠戾,说出的话也冷了几分。 杨炯趴在地上咒骂:“狗东西!你想干什么?” “你看?你的情郎怕了!” 李渔浑身颤抖,看着女子的眼神充满了倔犟和愤恨。 女子走到杨炯身前,抬起他的下巴,饶有兴致道:“你说,我让几个白莲教徒,当着你的面亵玩这位美丽的公主,是不是很有意思?” “你找死!”杨炯面无表情,眼神阴鸷,恨不得将眼前人生吞活剥。 “好笑!你在我手上如同蝼蚁,怎么还敢说出这种话?” “我杨炯对天发誓,与你们白莲教不死不休!” 女子闻言眉头紧紧皱起,看杨炯的眼神复杂难明:“你的命现在捏在我手上,你真不怕死?” 杨炯森然一笑:“咱们谁死还不一定!” 女子讥讽道:“希望你一会还能这么嘴硬!” 话音刚落,女子眉头一皱,疑惑道:“什么味道?” “轰天雷!”杨炯笑着从身后拿起点燃的轰天雷,直接塞进了女子的胸口后转身就朝李渔奔去,抱起巨石上的李渔,一个翻身滚到了巨石后面。 轰地一声巨响,尘烟滚滚。 巨石后的二人四目相对! “她死了?”李渔率先开口询问。 “应该吧。”说着用匕首割断她身上的绳子,从巨石后的箱子中又拿出几根轰天雷,打算再给这个女人来几下。 杨炯一手握着轰天雷一手握着火折子,朝女子的方向走去。只见这女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但是四肢却是完好无损。杨炯顿生疑窦,暗道不好,拿起火折子就要点燃手中的轰天雷。 谁成想,那女子倏的起身,一把抓住杨炯拿着火折子的手腕,恨声道:“你竟然要杀我!” 杨炯不明就里,呛声道:“你自己找死!” “就为了一个你得不到的公主?”女人眼神冰冷,手上的力气渐渐加重。 “与你何干?” 女子嗤笑:“问得好,与我何干?一会我就杀了她!” 杨炯暗骂一声神经病,手上的火折子一松,低头用嘴叼住,另一只手的轰天雷迅速靠近,点燃了引线。 女子见此,抬腿就是一脚,朝杨炯的肚子踹去,杨炯在空中不忘将轰天雷朝着女子的方向扔去。女子一个狼狈不堪的翻滚,迅速找到一个巨树当掩体,躲了过去。 随着一声巨响,尘烟弥漫,沙石翻滚。女子等待烟尘散去,从树后现身,心中怒不可遏,双目喷火的朝巨石走去,心中下定决心,一定要将二人折磨致死。 当女子走到巨石旁,哪里还能看见二人的身影,抬眼一看,杨炯背着那公主正朝着树林狂奔。女子抬脚就要追赶,见树林中火光晃动,不知道是自己人还是朝廷官兵,只得狠狠作罢。 虽是如此,心中那股阴郁气堵在胸口经久不散,让她无比烦躁。望着远处消失在树林中的二人,冷声道:“你给我等着!” 第35章 河神娶亲 “大人!你没事吧?”毛罡率先看到背着李渔的杨炯,见二人衣衫不整,吩咐手下不得靠前,自己一个人走了上去,低声询问。 杨炯见他如此细心,心中的不快消失大半,吩咐道:“山那边有个白莲教的杀手,吩咐人去看看。” “我去!”毛罡一听有杀手,哪里还呆得住,一个箭步就要朝巨石的方向奔去。 杨炯拉住他笑道:“那人是个练家子,见你们来估计早就跑了,吩咐些人搜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线索。” 毛罡不好意思的讪笑几声,叫了几个人按照杨炯的意思行动。 “公主受了点伤,现在不宜见人,你安排下。” 毛罡自始至终都对李渔视而不见,见杨炯自己提起,低声道:“大人,卑职已经安排了车马,就在山脚下,下山的路已经清出来了,没有别人,大人放心。” 杨炯对毛罡的贴心甚是满意,背着李渔招呼他跟上。路上森林掩映,确实没有其他人在附近,杨炯一边走一边对低着头的毛罡道:“怎么找到这来的?” “大人那飞天的物件真是神奇,卑职见大人逃出升天,就带着人反击,和岸上的兄弟汇合后,就跟着那物件的方向寻找,寻到这听见巨响,才带人赶来,没想到大人真在此地!”毛罡声情并茂的把过程说了一遍。 杨炯暗自点头,看来这毛罡不但有一膀子力气,心思上还极为细腻,忠勇可人。 “兄弟们伤亡如何?” 毛纲神色一暗,沉声道:“那狗日的希腊火真是毒,活活烧死了咱们32个弟兄” 杨炯闻言也是愤懑,在水里被人家按着头打,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任谁心里都会觉得憋屈。杨炯从怀中掏出一张玫瑰金卡片递给毛罡。 “这是?”毛罡打量着手中的金卡,一脸疑惑。 “兰蔻坊的金卡,到了太原府,拿着这张卡去大通钱庄支取一千两,发给牺牲的兄弟家属,剩下的你自己安排”杨炯解释道。 “大人,这不合规矩!”毛罡说着就要把卡还给杨炯。 杨炯冷哼道:“哪有那么多规矩?我自会跟官家说项,你放心大胆的用,没人会多嘴!” “谢大人!”毛罡眼眶发红,想要说出什么奉承的话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只是生硬的挤三个字来。 这些禁军将士虽然薪俸比普通士兵多上一些,可身在长安,生活大不易。尤其是战死后,朝廷的补助也没有多少,申报,审批,复核等等一系列流程下来,士兵的家人早就揭不开锅了,杨炯能帮些就帮些,不为别的,只图个心安。 “李泌呢?” 毛罡见杨炯问起,扭捏道:“卑职怕齐王出事,安排了兄弟陪他在营地休息。” “你不会是把他软禁了吧?” “卑职哪敢呀?只是让兄弟们守着而已。” 杨炯嗤笑:“你呀你!软禁亲王,你也算是大华第一人,回去别忘了和你那些弟兄吹嘘一二” “大人可别取笑卑职了,卑职还指望大人帮忙求情一二”毛罡苦着脸哀求道。 “你呀,就是欺负我二皇兄脾气好,看在你忠勇的份上,本宫去帮你说项!”李渔靠在杨炯的背后娇笑出声。 “谢公主殿下!”毛罡闻言如蒙大赦,转身就下跪。 杨炯一把抓起他:“少装模作样,都是自己人就别搞那些有的没得了” 毛罡讪讪一笑不再说话,毕竟眼下的场景他又不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还是明了的。 “耶律光呢?不是说巡查两岸吗?怎么不见人影?”杨炯疑惑道。 毛罡脸色不太好看,低声道:“卑职上岸反击后,就看到他们的先锋部队,本想着兵合一处,迅速剿灭贼寇。没想到他们说耶律光早就先行赶到太原府等大人了。” “耶律光倒是惜命。”杨炯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不多时走到马车前,把李渔安排到马车上,领着毛罡就朝李泌的方向走去。 杨炯人还未到,老远就能听见他的叫骂声。 “你们简直大胆?竟敢囚禁本王?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齐王殿下,现在敌暗我明,卑职实在是不能让您以身犯险!”一个士兵单膝下跪,挡在李泌面前,周围的士兵见状也纷纷下跪,阻止李泌前进。 “狗屁的危险?本王的九妹和杨炯现在都下落不明,你们不去找他们,在这守着我干嘛?”杨炯还是第一次见李泌爆粗口,平时的他都是文质彬彬,行动有礼,现在看来是真的急了。 “行了你,朝他们撒什么气。”杨炯走过去挥手让他们离去,自己则是拉着他走到一旁。 “你回来了?我九妹呢?”李泌搂着杨炯的肩膀急切道。 “受了点小伤,没什么大碍,现在在车里休息。” “那就好那就好。” “你呢?有没有事?” “没什么大碍!”杨炯回道。 李泌见二人都没事,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抬头看看天际线,已经是黎明破晓,对杨炯道:“接下来怎么办?” 杨炯沉思了一会开口:“这里距离太原府不远,快点走在傍晚时分应该能赶到” “行,你安排就好。”李泌点头同意。 此时毛罡走来禀告,车驾已经安排好,请求是否出发。 李泌见到来人,冷哼一声:“毛指挥没有什么对本王说的吗?” “卑职罪无可恕,不敢妄辩。”毛罡躬身认罪。 “好!好个罪无可恕,你就是这个态度?”齐王一听这话,刚熄灭的火蹭的一下子就窜了起来。 杨炯也是无语,这毛罡平时看着挺精明的,怎么现在说起诨话来了,这李泌明显是指桑骂槐冲着我来的,你服个软,给他个台阶下不就行了,怎么还挺着脖子硬起了正面。 “毛罡!你虽然救驾有功,但对齐王无礼也是真,既然如此就功过相抵,赶紧滚去安排车驾出发!”杨炯出言打断,赶紧让毛罡消失。 毛罡闻言对二人躬身一礼,跑到队伍中组织车驾出发。 “哼?什么意思?你也看我好欺负?”李泌见杨炯如此包庇毛罡,语气不善道。 杨炯一把搂过李泌笑道:“行了,知道你心中有气,可当时还不是为了救你,你要是在我这出事,我怎么跟官家皇后交代?” “你少来!我李泌可不是耶律光那种贪生怕死之辈!”李泌一把甩开杨炯的手,生气道。 “我也是没办法,这群人明显是一波冲你,一波冲李渔来的,我只能护着一个人,不得已才让人把你打晕。”杨炯语气恳切道。 “你的意思是李泽?”李泌见他说起正事,也不再计较,神色凝重的出言询问。 其实李泌在知道杨炯和李渔没事的时候,早就气消了大半,之所以找毛罡的茬就是告诉杨炯下次别自作主张,我李泌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以我对太子的了解,他不会干这么愚蠢的事。再有就是猛火油和希腊火,这些东西可都是军械,在你那些兄弟姐们中也就只有李泽和李溟能搞出来。”杨炯分析道。 李泌一边思索一边踱步:“李溟不可能,她是女儿身,现在正在南疆驻守,我和她没有过节。按照你的思路,恐怕只有李泽会这么做。” “他倒是小心眼,就因为你骂了他一句,现在就要借白莲教的手杀你” 李泌洒然一笑:“狗胆包天的蠢货。” 杨炯点头表示认同,众目睽睽之下刺杀嫡亲皇子公主,他真是愚蠢到家了。 “看来他在兵部过得太舒服了!” 杨炯见他阴沉着脸,调笑道:“怎么?现在不说什么对权力不感兴趣的话了?” “你少在这阴阳怪气,刀都架在本王脖子上了,还不许本王还手?”李泌冷声道。 “我早就说了,咱们生在这个家庭,逃不掉的”杨炯感叹一句。 李泌并不说话,沉默着打马前行。 越到北方,越感觉荒凉,一路上杂草丛生,热浪滚滚,大地在烈日的炙烤下,干裂成无数道口子,尘土漫天飞扬,草木枯黄,了无生机。 行至太原府境内,景色有所改观,田野的庄稼多了几抹绿色。只是这庄稼地里却不见农人,颇为怪异。杨炯站在车辕上眺望,见远处一群人敲锣打鼓,甚是热闹,与此处的冷清形成鲜明的对比。 杨炯叫来李泌,打算一同前去观瞧。李泌欣然同意,毕竟他就是为了采风来的,如今已经到了太原府城下,倒是也升起了好奇之心。 二人一同挤进人群。杨炯拉着一个年长的老人,出言询问:“老伯,你们这是做什么?” “外乡来的?”老人见两个年轻人衣着光鲜,谈吐不凡,口音也不似本地,疑惑道。 李泌上前施礼,出言道:“老伯,我兄弟二人打长安来此探亲,路过此地见百姓不事生产,都聚集在此,好奇之下特来向询。” 老人见来人彬彬有礼,仪表堂堂,于是笑到:“后生有所不知,今天是河神老爷娶亲的日子,我们都是前来观礼的。” 杨炯二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疑惑。 “敢问老伯,这河神娶亲可是有什么掌故?”杨炯出言询问。 老人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招呼二人来到一棵大柳树下,小声道:“你们来的路上可看见干旱的情形?” 杨炯二人点头。 “这就对了,河神老爷就是掌管我们这一方降雨的神只。只要每年给河神进献一个七八岁的童女,我们这一方人家才能活命。” 李泌闻言疑惑道:“何为进献?” “进献就是献给河神做妻子!” 杨炯眉头皱起,冷声道:“你们见过河神?” “没见过,但神婆说得不会错,她说进献了童女,河神老爷就会给我们下雨!”老人笃定道。 李泌的脸色也有些难看,沉声道:“老伯,你们给那河神进献童女多年,可有不下雨的时候?” 老人闻言大惊:“后生可不敢乱说,河神大人不降雨自然是有不降雨的道理,神婆说只要给河神进献他心仪的女童,总会下雨的” “一派胡言!”李泌大骂出声。 “哎呀,你这后生好生莽撞,莫要惊扰了河神”老人满脸不悦道。 李泌怒不可遏,刚要开口就被杨炯拉到河边:“别急,咱们好好看看这河神是个什么东西” 李泌闻言也是冷静下来,和杨炯站在岸上观瞧水中的仪式。 天色渐晚,天边的火烧云暗红如血,映照在河水中甚是诡异。河边临时搭建的高台周围,热浪穿梭,红幔飘动。 神婆立于高台之上,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她双眼猛的睁开,大声道:河神大人在上,白莲使者诚心祷告,献上纯洁之女童,以平息您的怒火,祈求您保佑村庄风调雨顺,以解生民之苦。念完祷词后,只见她拿起身边的黄符纸就烧了起来,周围几个神婆跟着一起高喊:“送亲开始!” 话音刚落,周围重新响起了出嫁的喜乐,只是这新人接亲的礼乐,用在了献祭仪式上,让人徒生诡异之感。 被选中的女童身着一袭红衣,眼神惊恐而无助。仪式现场锣鼓声和诵经声交织,周围村民恭敬站在一旁,口中跟着吟诵不知名的话语。神婆挥舞着手中的法器,口中的咒语愈发急促。村民们神情紧张,亦步亦趋的跟从着神婆的指示行动。女童被一步步带向河边,河水渐渐没过她的脚踝。 此时,河面泛起诡异的涟漪,仿佛有神秘的力量在涌动,整个场景充满了恐怖与诡异。神婆高声呼喊:“河神召唤!是河神大人的召唤,赶快把新娘送入水中!” 众人闻言毫不迟疑,抬起女童就要扔进河水中。杨炯和李泌同时站起,张嘴就要制止。 “全都给我住手!”一个身着绯红色官服,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带人制止了献祭仪式。 杨炯二人见状,也都安心下来,对视一眼走了过去,想要看看这官员搞什么名堂。 只见这个官员环顾四周,朗声道:“你们这是犯罪知道吗?按大华律法,无故残害儿童者,流放三千里!” 村民闻言议论纷纷,嘈杂声不绝于耳。 就在此时一七旬老叟拄着拐杖走了出来,对着官员道:“冯府君,这河神娶亲我们已经弄了三年,如今吉时已到,府君有什么话能不能等仪式过了再说?” 被叫做府君的官员冷声道:“本官是朝廷任命的太原府知府冯远山,现在命令你们终止这场荒谬的行为!” “哎呀呀!吉时已过,吉时已过,河神大人要发怒了。”神婆从高台跳下,高声呼喊,吵得周围的村民人心惶惶。 冯远山见这神婆装神弄鬼,眉头一皱走上前去:“你就是那白莲使者?” “正是!河神大人警示,吉时已过,此处必将赤地千里!”神婆满是倨傲之色,语气中恐吓意味尽显。 冯远山一笑:“神婆是吧!本府观这小女童长的并不漂亮,想那河神也不会喜欢。要不这这样,本府另选美女,明天就会给河神送到,你去帮本府通告那河神一声,如何?” “不必了,河神已经发怒,他老人家不会听任何人的话语,都是你们错过了吉时,你们必须承担忤逆河神的后果。” “本官觉得还是有必要的,毕竟这河神保佑了此方三年,相信他也愿意和他的信徒交流。你们还愣着干嘛?送神婆去跟河神通禀”冯远山说着命令身后的官差行动。 官差得到命令,架起神婆就扔进了河水中央,完全不理会她的喊叫。 众人见状,纷纷上前想要救那神婆。冯远山冷哼一声:“你们干什么?难道要阻止本官与河神沟通?你们不是想风调雨顺吗?本官今日就遂了你们的心愿。” 众人见他杀气凛然,纷纷被他的气势所震慑,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冯远山见神婆沉入河底,嗤笑出声:“看来这神婆法力不太行,这么久都没把河神说的话传递上来。你们去把那几个神婆也送下去,让她们催一催,看看河神到底是什么要求,本官好满足他。” 身后的官差得令,朝着台上的三个神婆一拥而上,见她们还敢挣扎,拿起绳子将三人捆了个结结实实,抬起来就扔进了河里。 周围的村民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这府君今日到底想干什么。有心想要为那些神婆说上两句话,只是刚出人群,对上他那冷漠的眼神,心底就开始发怵,抬出的脚再也迈不动半步。 又等了一会,见三人彻底淹死在水中,冯远山叹息一声:“这女人就是靠不住,传话这种简单事都办不好,还是劳烦这几位下去跟河神通告一二?”说着看向站在最前的一众士绅。 士绅们见状,哪还不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去死,吓得这些人赶紧跪地求饶,口中高呼饶命。 冯远山冷哼连连:“白莲教的匪徒你们都敢相信?真是不知所谓,你们这群人三年来一直出资举办这荒谬的仪式,简直是助纣为虐。”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哼!你们是该死,可现在处死你们太便宜你们了,这三年来你们协助残害了多少女童?搞得咱们太原府乌烟瘴气,若是我这一府之长再不管教,还有何面目见官家。给我把他们都带下去,待本官搜集好证据,定要让他们好看!” “大人英明!”村民见此,纷纷下跪高呼,不知是害怕还是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愚昧。 “今日你们都听好了,要是再让本官发现你们搞什么河神娶亲的愚昧活动,不要怪本官手下不留情!”冯远山高声警告,语气中杀气森森,吓得村中族老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出声辩驳。 李泌看到这一切,赞叹道:“好官!” “确实好官”杨炯附和,只是眼神晦暗不明,仿佛是有什么心事。 第36章 画虎难画骨 杨炯见冯远山正在处理河神娶亲的后事,拉着想要前去结交一番的李泌走回公主车队。 “你拉我干嘛?” “知道你爱才心切,没看人家正忙着吗?进城后自然会见到他,你着什么急。”杨炯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推着他上马,自己则是坐上了马车。 毛罡见二人回来,也不多言,吩咐车马进城。 杨炯见一女子正在车中等候自己,出言道:“青黛,事情查的如何?” 女子静静的靠在车门边缘处,眼神冷峻,目光深邃,从杨炯进来就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浑身紧绷,毫无松弛之感。深绿色的武士装将她的身形勾勒得挺拔秀丽,简洁干练,头发被高高束起,一根木质发簪横插其中,干净利落。 然而当看到她那精致的五官,小巧的鼻子,粉嫩的嘴唇配上那违和的娃娃脸,杨炯就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他甚至觉得这姑娘是走后门进来的,哪有杀手让人一看就觉得她是杀手的?老头子不会是让她拿自己练手吧。 “你别这么紧张,这里很安全”,杨炯出言提醒她松弛一点,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紧张。 “是卑职来迟了,让公子身陷险境!”青黛躬身一礼,说着就要下跪。 杨炯一把将她拉住:“你干什么?咱家不兴这个,别动不动就跪。” 青黛闻言一愣,随后扯出个尴尬的微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过来这边坐!”杨炯见她神情尴尬,拉着她坐在案桌前,给她倒了一杯茶,示意她不用紧张。 青黛接过茶水,娃娃脸上浮现一抹不自然,显然是平时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杨炯看他依旧浑身紧绷,随时准备出手,知道她是被吓到了,于是也不多劝,直言道:“那冯远山查得怎么样了?” 青黛见杨炯说起此事,表情一松,随后认真道:“那冯远山三年前来到这里做知府,政绩上平平无奇,但是名声确是不错,尤其是清廉之名传遍整个太原府” “怎么个清廉法?” “他和他的母亲一直住在府衙,没有自己的宅子,衣食上也不讲究,经常穿些带布丁的衣服”,青黛随便想了几个例子道。 杨炯思索一阵,接着问道:“他有族人吗?族人的生活如何?” 青黛知道杨炯是想问,这冯远山是否给自己的族人谋私,于是开口发道:“冯远山祖籍是清河县,自从他上任以来就和族人断绝了联系,据说是有人想要在太原府某个差事,被他拒绝了,之后就断了族人的联系。” 杨炯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这冯远山作为太原府的知府,从四品封疆大吏,掌一府之政,宣风化、平狱讼、管漕运、节制厢军,可谓大权在握。皇帝让杨炯来疏通漕运,冯远山作为河中府和太原府段的漕运实际掌控者,必然逃脱不掉关系。只是这调查的结果让杨炯毫无头绪。 这段漕运经常出现覆船事件,漕运不畅,盗匪横行,邪教徒甚至敢公然袭击当朝公主的船队,简直是无法无天,杨炯不相信他对此一无所知。若他是单纯的无能,杨炯也不会怀疑,可从今天的河神娶亲来看,此人的胆识和魄力,绝对不是庸碌之辈。那为何他来了三年,偏偏是在这个时候来处理河神娶亲呢,那老伯明明说河神娶亲已经持续三年了。难道是做给自己看?那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的目的是疏通漕运的呢?想到这杨炯暗暗皱眉,看来得会一会这个清正廉洁的冯远山。 “青黛,派人通知菊十三,让他大张旗鼓的去漕工的家中走访,就说是调查最近的汾河倾覆案件。” “是” 杨炯停顿一下,继续道:“你亲自去走访一下今天河神娶亲现场的族老,看看有什么线索,顺便查一查那四个神婆的底细。” “公子是觉得他们是一伙的?”青黛眼神凝重,从杨炯的话中听出些端倪。 “只是猜测,这神婆给我的感觉太过跋扈,见到一府之长竟然毫无畏惧之色,竟然还敢不断挑衅生事,着实有些奇怪。” 青黛郑重点头:“好,我亲自去查。” “放松点,别整天绷着个脸”杨炯笑着从车厢拿出一个盒子,顺手抓了一把奶糖塞给她。 青黛慌忙接着,想要道谢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一个杀手被人当小孩,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应对。 杨炯见她愣神,调笑道:“还不去干活,等着我请你吃饭呀!” “噢!”青黛闻言,快速起身,掀开车帘消失在队伍中。 杨炯摇头苦笑,这些人从小被收养到相府,每天一睁眼面对的就是刀光剑影,生死相搏,有些不谙世故也情有可原,杨炯对此也只能尽量理解,毕竟都是自家人,能好好相处自然乐意为之。 和亲使团被安排在府衙旁边的一处庄园。要说这冯远山倒是有些风骨,遇到杨炯这些勋贵也只是按照规章礼仪行事,并没有什么阿谀奉承之举。安排的庄园也中规中矩,没什么值得称道。 杨炯将李渔安顿好,拉着李泌准备参加今晚的接风宴。李泌本来就对这冯远山欣赏有加,自然是欣然同意,杨炯也乐得陪同,他倒是想要会一会这个冯远山,画一画他的风骨。 “杨兄弟!” 杨炯见人呼喊,转身望去,见耶律光风尘仆仆的走来,心中疑惑不已,不明白他为何在这个时候找自己。 “耶律兄,找我何事?” 耶律光并不见外,拉起杨炯道:“咱们兄弟自大比后就没在一起聚过,如今正好有时间,孤请你喝酒。” “那感情好,正好今晚太原府安排了接风宴,耶律兄一同去?” 耶律光迟疑一下,见杨炯如此说也不好拒绝,只好一同前往。 酒宴规模并不大,整个宴会厅的来人也仅仅是太原府说得上话的官员,而冯远山在其中可谓极其扎眼,不知道他是有意为之,还是一直都如此。破烂的官服被洗的抽丝卷边,补丁更是随处可见,在配上他那冷峻刚毅的面庞,任谁见了不夸一声好官。 李泌难得积极,拉着冯远山就攀谈起来,看来他是真的欣赏这个清廉刚毅的太原知府。杨炯则是被耶律光拉着不断劝酒,推杯换盏下杨炯也看出了点门道,这耶律光今天说话支支吾吾,完全没了平日的豪迈,看来是有什么事要求自己。杨炯打定之意,既然他不明说,自己也乐得装傻。 见李泌和冯远山觥筹交错,相谈甚欢,杨炯知道时机差不多了,于是拿着酒杯上前,对冯远山道:“冯大人清正廉洁,实在是让人敬佩,如今这杯酒我来敬你,你可不能推辞呀。” 冯远山朗声一笑:“杨少卿说得哪里话?您是官家身边的红人,我巴结你还来不及,怎会如此不识抬举。” 杨炯见冯远山竟然如此风趣,还调笑起他来,也是洒然一笑:“巴结我的人有很多,能入我眼的可很少。” 冯远山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后不卑不亢道:“卑职认为,只要清正廉明,为民做主,大人自会看见,不是吗?” 杨炯见他如此说,不知道是何意,于是投石问路道:“这是自然,官家对刚正清廉,精明强干的人才,从来都是青睐有加。” “行章说得在理,你看他十几岁的年纪就做到了鸿胪寺少卿,可见父皇用人向来是不拘一格”李泌见二人谈笑风生,出言附和。 冯远山也是笑道:“杨大人诗才冠绝长安,有勇有谋,挫弥勒教阴谋,开兰蔻坊货殖天下,得到官家圣眷自然是情理之中” “没想到冯大人远居太原府,还能对本官如此了解,让本官惊诧莫名。” 冯远山一愣,解释道:“大人之名早就传遍各州府,知晓一二也不足为奇。” “冯大人倒是才思敏捷,只是这隆恩圣眷有些言过其实啦”杨炯摆摆手谦虚道。 “大人哪里话,十几岁的鸿胪寺少卿,出行有轰天雷护佑,哪个人能有这样的待遇?”冯远山笑着拿起酒杯递给杨炯。 杨炯双眼微眯,并没有接过酒杯,而是盯着他的眼睛冷声道:“你怎么知道本官有轰天雷?” “呃!这个,轰天雷的爆炸声震彻山林,本官得知大人遇袭自然要调查一二。”冯远山解释道。 “说得在理,没想到冯大人如此关心本官”杨炯说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李泌站在一旁,也听出了杨炯话中的试探,不明就里道:“行章,这是何意?” 杨炯并不回答,而是朝冯远山道:“听说冯大人是大中祥符五年的进士及第,如今咱们酒意正酣,不如一起来行个酒令助兴?” “杨少卿还是饶过本官吧,本官早就面红耳热了,哪还能做出诗来?”冯远山推脱道。 “不给本官面子?”杨炯说着将手中的酒杯砸到桌前,震得桌上的餐具哗哗作响。 “杨兄弟还是别为难这冯大人了,咱们兄弟不如射壶取乐,不比那行酒令有趣?”耶律光摇晃着出列,制止了杨炯的诘问。 “冯大人要不要一起?” 冯远山脸色潮红,推辞道:“本官不胜酒力,恐怕要扫杨少卿的兴了。” 杨炯盯着他大拇指上的扳指,狞笑出声:“冯大人确实扫兴。” 说着搂着耶律光拿着酒壶走出殿外,边走边道:“耶律光兄可知道画一只老虎最难画的是哪里吗?” “哪里?” “骨!骨呀!” “是吗?” “骨呀!画虎难画骨呀!” 二人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走出去后,耶律光非要拉着杨炯继续喝酒,杨炯知道他有话说,于是二人找了个无人的阁楼,继续对饮。 耶律光不断劝酒,见杨炯就是不接话茬。实在是按耐不住,开口道:“杨兄弟,为兄有一件事相询,还望兄弟解惑。” 杨炯醉眼朦胧,靠在栏杆上等他的下文。 “那飞天的器具可是杨兄弟的发明?” 杨炯神色一凛,原来他是奔着热气球来的,于是开口道:“耶律兄想要那热气球?” 耶律光没想到杨炯如此直接,沉默一会也不再扭捏,豪迈道:“杨兄弟尽管开条件。” “耶律兄莫要为难兄弟,你知道,这东西用到军事上,可是潜力无限,你让兄弟我把这东西卖给你,不太好吧。”杨炯为难道。 耶律光见他这么说,站起身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出言道:“杨兄弟,哪有什么好不好,这世上有什么东西不能交换?” “还是有的!” “有吗?孤五岁就被扔进草原独自求生,与野狼为伍,和饥饿相伴,那时候孤手中只有一把匕首,一张弓箭,生死全凭自己。知道为什么一国太子会被如此对待吗?”耶律光眼神冷漠,语气中尽是愤怒和不甘。 “为何?” “孤那好兄弟就要出生了,孤就是那交换的对象。” 杨炯疑惑道:“你怎么说也是皇子,他们凭什么这么做?” “谁让孤的好兄弟有个权倾朝野的好娘亲呢,知道孤当时做价几何吗?” 杨炯沉默,他知道辽国的政治斗争极其惨烈,手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听他所言,是被遥辇氏联合朝臣提前举行了成人礼,一般而言这种荒野求生的成人礼在辽国都是要等到十五才会进行,一个五岁的孩子被送去与野狼为伴,明显是要置他于死地。 “一千匹战马!孤的命就值一千匹战马!”耶律光恨恨作声。 杨炯见他情绪激动,出言安慰道:“你现在不是做了太子吗?也算是大权在握了。” “呵呵!要不是当年孤天命所归,活着从草原归来,杀了那贱人,辅佐我母亲登上后位,哪还有现在的地位!”耶律光冷笑连连。 “耶律兄,对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只是这热气球兄弟我实在是做不了主。” 耶律光见他还是不松口,直接道:“一千匹良马换你的图纸。” 杨炯神色一愣,没想到他会如此大手笔,一千良马可不是小数目。在这个时代,要是装配一千骑兵,不说纵横草原,冲杀一二还是不在话下。 “耶律兄为何对这热气球如此看重?” 耶律光见他询问,毫不遮掩道:“大辽虽然在骑战上不惧金国,可一旦进入攻城阶段,就会显得捉襟见肘,而杨兄的热气球正好能让孤的骑兵如虎添翼。” 杨炯了然,原来他是打的这个主意。有了热气球他们确实可以出其不意,大大减少攻城时的伤亡,多少能弥补辽军不善攻城的短板。 想到此杨炯也不再绕弯子:“耶律兄可知道这热气球需要特殊燃料?没有这燃料根本就飞不起来。” “杨兄弟,一千良马可不是小数目。”耶律光见杨炯还想抬价,语气不善道。 “耶律兄误会了,这燃料我免费提供给你,但有个条件。” “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耶律光见杨炯松口,豪迈挥手笑道。 “耶律兄也知道兄弟我喜欢做些小生意,不知道可否在辽阳、析津二府开设店铺?” 耶律光神色一愣,笑道:“杨兄弟把情报站开在辽国腹地不好吧?” “耶律兄觉得我会在你眼皮底下搞情报?” “别人或许不会,但是杨兄弟一定会!” “耶律兄也太不自信了” 耶律光嗤笑:“你就不怕孤随便找个由头查抄了你的铺子?” “每个月三千两的真金白银,耶律兄难道要弃之如敝履?”杨炯笑着将酒壶扔给他,毫不在意他的威胁。 “哈哈哈!杨兄弟果然胆识过人,好!既然杨兄弟都如此说了,孤要是还瞻前顾后,岂不让你看轻。”说着仰头鲸饮,不时大笑出声。 杨炯对这个交易完全满意。热气球的燃料和控制系统都还有提升的空间,只要自己保证比辽国的热气球高出半代,就不用担心耶律光用它来打自己。另一方面,把生意做到辽国腹地,不但可以收集情报,还能时刻照应李渔,一举两得,杨炯没理由不答应。 二人都得到了想要的结果,皆大欢喜。 第37章 引蛇出洞 “你对冯远山有看法?”李泌站在院子中央问道。 “何以见得?” “本王又不是傻子”李泌翻了个白眼。 杨炯笑道:“要不要看场戏?” “那感情好,本王倒是要看看你搞的什么名堂。” 杨炯把李泌拉过来耳语几句后,一同走进太原府衙堂。 见到冯远山,二人点头算是打招呼。 李泌率先开口:“冯大人,昨日本王的护卫,在河中发现一个神婆,公主好心就把她救了上来,今日刚刚苏醒,说是有什么内情要和本王说。本王见她胡言乱语,竟然敢妄言攀咬,就决定前来问问。” “噢?可是本官沉河的个神婆?一群邪教徒而已,不值得公主垂怜!”冯远山冷声道。 杨炯见状讥笑道:“冯大人莫不是心虚?齐王还没说那神婆攀咬了谁,怎的你这么着急将她置于死地?” “杨少卿说笑,是本官将她沉入河底,她自然是怀恨在心,还能攀咬别人不成?” 李泌接过话茬道:“本王觉得冯大人说得在理,这神婆妖言惑众,不足为信,还是交给冯大人处置吧。” “齐王殿下,本官认为不用急于一时,既然那神婆有心攀咬,若是将她交了冯大人,岂不是会污了他清正廉洁的名声?还不如待明日对簿公堂,堂堂正正的还冯大人清白。” “这~”李泌闻言,露出为难之色。 冯远山见此,沉默半晌,朗声道:“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齐王不必为难,与那狂徒对峙又有何妨?” 杨炯用力拍手道:“好!本官就知道冯大人不会恃权凌弱,既然如此那本官就等着看明天大人如何驳斥那神婆了!” 杨炯说着狂笑出声,走出正殿。 李泌走到冯远山身前,低声道:“你呀,你说你惹他干什么?” “卑职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杨少卿!”冯远声不卑不亢道。 李泌摇头苦笑:“你知道很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皇宫的大门,本王很欣赏你,莫要让本王失望。” 说完留下沉默的冯远山独自离开。 傍晚时分,杨炯站在高处,看着下面紧闭的房门朝身后的李泌道:“你猜那冯大人会不会来?” 李泌并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你就那么肯定他会来?” “如果你是他,知道神婆手中有他勾结白莲教的证据,你还坐得住吗?” “你这是栽赃!”李泌恨恨道。 杨炯站起来调侃道:“我更愿意称之为打草惊蛇,引蛇出洞。”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他有问题?” “一个三年不管事的知府,我们来了就突然杀起神婆来,你不觉得太刻意了吗?” “这说明不了什么,有可能他刚来此地,跟脚不稳。纵然是你觉得他故意卖直求官,也不能否认他的清廉和魄力不是吗?”李泌认真道。 “你知道我有轰天雷吗?” “知道呀,你不是和我说了吗?”李泌说完后悚然一惊,突然明白了杨炯话中的深意。 杨炯见他了然,直接道:“他冯远山怎么知道我有轰天雷?当时在场的只有白莲教圣女和我,就连你都是后来才知道,他一个太原府知府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你不觉得他所谓的调查一下就得到消息的理由很牵强吗?” “所以你怀疑他勾结白莲教,故意做给我们看?” 杨炯点点头表示认可。 “他为什么这么做?” “汾河倾覆,粮道受阻,他这个主官脱不了关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来了个先发制人,打造自己清廉刚直的人设,到时候随便拖出个替罪羊杀给我们看就算了事。唯一让我不明白的是,他是如何知道我们此行的本意是疏通漕运?他哪来的消息?”杨炯说出自己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李泌沉思踱步,自言自语道:“这事只有父皇和你我知道,他冯远山既然知道自然是有人透露给他的消息,如果他真和白莲教勾结,那消息自然来自于此。” “你的意思是李泽给的消息?” 李泌点点头,继续道:“他是兵部侍郎,自然知道父皇将要出兵西夏。再者,他非常清楚进攻西夏的三条路线,从父皇派睚眦营一千五百人送亲大概也能猜出了一二。” 杨炯思索着李泌的话,看着下方在房间来回踱步的神婆,自言自语道:“这李泽倒是还有点脑子。” 李泌见他看着下面的房间发愣,也走过看了一眼道:“那神婆不是死了吗?” “我派人假扮的” “你真够损的” 杨炯刚要出声,见一黑影鬼鬼祟祟从暗处走来,于是朝那里努努嘴。 李泌顺着方向看去,面色一沉。 只见这黑影躲避着有光亮处,行动缓慢,一直摸到距离窗户十步远的距离才停下。只见他盯着窗户上映射出的神婆身影,从腰间掏出一张弯弓,瞄准窗户里面的神婆,张弓搭箭。 只听“嗖”的一声,箭矢应声飞出,穿透窗绫,射向神婆。 说时迟那时快,神婆一个侧身躲过箭矢,快速背身朝墙壁躲去。 黑影惊疑一声,抽出第二支箭就要搭弓。 “啪啪啪!”杨炯在阁楼上拍着双手,朝黑影的方向笑道:“冯大人还是个箭术高手!” 黑影抬头看见杨炯两人,心中大惊,转身就要逃离。 杨炯哪能让他如愿,一挥手,四周瞬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睚眦营的士兵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房顶上是弓箭相抵,廊道上是刀枪相架,将黑影的退路彻底堵死。 杨炯和李泌走下阁楼,李泌不顾众人阻拦,一把扯下他的蒙面巾,见正是冯远山本人,心中怒气顿生,抬脚就朝他踹了过去,冯远被踹得连连后退,周围士兵一拥而上,将他牢牢制住。 “你个狗东西!竟敢欺骗本王!本王真是瞎了眼才对你青睐有加”李泌愤怒至极,在京城,自己身边都是谦谦君子,宿儒名士,哪里见过这种蝇营狗苟之辈,这种被当成傻子的感觉,让他这个谦谦君子怒不可遏。 杨炯拦住他,对冯远山道:“冯大人,好好的知府不做,干嘛学人家做杀手呢?” 冯远山目光阴鸷,哪还有之前的不卑不亢,大喊道:“你是如何怀疑我的?” “冯远山,你演得太过了,是不是觉得清廉的官员就只会节衣缩食这些表面功夫?” “就凭这些?” 杨炯嗤笑,继续道:“你大拇指上的扳指暴露了你的身份,清河县的冯远山可不善箭术,更不会戴一个射箭专用的箭扣扳指,这种扳指只有经常射箭的人才会佩戴。” “本官后来喜欢箭术不行吗?”冯远山辩驳道。 杨炯笑道:“太行了!只是那冯远山可是进士及第,眼下这月明星稀,要不你做首诗来听听?” 冯远山闻言面色一沉,盯着杨炯默不作声。 “怎么?不会?你们白莲教冒名顶替也不做好功课?不找善诗文的却找了个愚蠢的武夫,真是可笑。”杨炯讥笑道。 “杨少卿莫要栽赃嫁祸,你瞧不上本官自可杀之,没必要诬陷本官是白莲教的人!”冯远山冷哼道。 杨炯见他不见黄河不死心,朗声道:“栽赃?当日汾河行刺,只有白莲圣女知道本官有轰天雷,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冯远山语塞,显然他昨日的说词已经不具有说服力了,只能僵在原地,一言不发。 杨炯冷笑出声:“说!你到底是谁?竟敢冒充朝廷命官,汾河倾船事件是不是你干的?” “哈哈哈!你不是很聪明吗?你猜。” “不好,拦住他!”杨炯见他面露疯狂,赶紧叫人阻止他自杀。可还是晚了一步,冯远山嘴角流出一道鲜血,身体瘫软滑倒在地。 杨炯快步上前,仔细打量,伸手在他的下颌摸索,眉头一皱,用力一扯,果然是一张人皮面具。在场众人见此纷纷惊呼出声,一脸惊讶的看着地上这个假的冯远山。 杨炯拿着人皮面具仔细打量,虽然早就猜到这个冯远山是假冒的白莲教徒,可这人皮面具还是第一次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竟然能以假乱真,毫无破绽。 “这人是假的冯远山,那真的冯远山在哪?”李泌上出言询问。 “要么被杀了,要么被关在某处”,杨炯说着让人搜查太原府衙,看能不能找到冯远山的踪迹。 “这白莲教真是大胆包天,竟然敢偷梁换柱,假冒朝廷命官!”李泌气愤道。 杨炯将人皮面具塞进怀中,耸耸肩道:“他们干的是造反的营生,什么事干不出来?” “全都该杀!”李泌恨恨作声。 杨炯无所谓道:“咱们现在还是想想怎么疏通漕运吧,这狗东西自杀,线索也跟着断了,这漕运不能再出问题了” “你有什么想法?” “时间紧,任务重,一切以疏通为先。”杨炯似是下定决心,认真道。 李泌见他眉头紧锁,出言道:“你打算怎么做?” “我们时间不多,没办法和白莲教周旋,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快刀斩乱麻。如今假的冯远山已死,你赶紧派你的人来接管太原府,就以军管的名义。” 李泌眉头皱起:“你让我揽权?” “机会难得,你派人接管太原府的漕运,相信官家不会多言。你别告诉我这几年就闷头着书了,一点自己的势力都没有。”杨炯见他为难,调侃道。 “为什么帮我?” “帮你?我帮我自己!”杨炯懒得理他,扔下一话直接离开。 李泌这个人虽然平时温文尔雅,可一旦惹怒了他,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现在那李泽一而再再而三的要置他于死地,纵使是他估计也忍不了。杨炯让他接管漕运,一是他嫡亲皇子的身份,朝廷也说不出什么来,二就是帮他揽权,好制衡一下太子,估计皇帝也存了养蛊的心思,不然也不会让李泌来协助疏通漕运。 杨炯回到书房,见青黛正在等自己,开口道:“那冯远山的箭没伤着你吧?” 青黛可爱娃娃脸露出一丝微笑:“他的箭不快,我早有防备。” “那就好,这人皮面具带回去研究下,看能不能仿造出来”说着将冯远山的人皮面具扔给她。 青黛接过在手中打量,好奇的左右扯了扯,见这人皮面具弹性十足,亲肤无褶皱,也是惊叹连连。 “行了!回去你随便玩,现在有要紧的事吩咐你” 青黛迅速收起人皮面具,立在一旁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去通知太原城的大商人,就说本官要开放河中太原段的漕运经营权,让他们明日来府衙商议。” “是!” “赶快去通知吧,咱们的时间不多了”杨炯挥手让她离开。 毛罡早就在外面等候多时,见青黛走出书房,快步迈入朝杨炯行礼。 “等多久了?” “刚来!” “咱们兄弟之间我就不绕弯子了,河中太原段的漕运两岸,盗匪众多,我给你三天时间,尽快处理掉,原则上诏安为主,绞杀为辅。开出条件,收编一些有实力的盗匪,以后此段的行船安全就让他们负责。” “是,卑职这就去办。” 杨炯的想法很简单。白莲教在暗处,如今虽然把假的冯远山除掉,但他们随时都可以干扰漕运运输,偷取钱粮。 既然如此,杨炯就拉进更多的利益相关方进来,让盗匪去保护行船安全,分给漕工行船税,让官府统一管理,他就不信白莲教还能破坏漕运。 正所谓强龙难斗地头蛇,这些盗匪和漕工对本地再熟悉不过,你要是砸了他们的饭碗,他们定会跟你拼命。 第二天一早,杨炯把成立乘风速运的想法说给李泌听。李泌知道,这乘风速运一旦搞成,那绝对是日进斗金的买卖,一旦掌握全国的运输,可做的事就太多了,这个网络要是搞成,势力之大不可小觑。 “你想拉我入伙?” “你不愿意?” “当然愿意。不过,还是那句话,你为什么帮我?”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你看看李漟和太子,从来不问为什么,直接上门找我要,你倒好,问来问去的烦不烦?” 李泌苦笑出声:“那不一样,他们和你从小一起长大,怎么闹都没事,后面还有我父皇母后撑腰,我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不是嫡亲皇子?”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为何要帮我?你知道我没有那个心思。” 杨炯冷笑:“李泌,你听没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手握利器,杀心顿起!” 李泌沉默,他明白杨炯的意思,世事变化无常,很多时候随着你手中的权力增大,你没有这个心,身边的人也会推着你向前走,时间久了,你就会生出各种心思。 “好,我答应你”李泌虽然不想加入夺嫡的斗争,但眼下自己危机四伏,若还不手握利器,那像汾河刺杀的事就会接二连三的出现,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他不想任人拿捏。 “找些靠的住的人,守住咱们这条漕运线,这条线至关重要,不但是进攻西夏的运粮道,今后和辽国作战也是重要的前沿战场,只要发展起来,你就算是有了根基。”杨炯直言道。 “我明白,你的情谊我会记在心里。” 杨炯见他不再自称本王,知道他是真心感谢,于是调笑道:“你别开心得太早,我可没说要加入你的阵营,我们相府向来只忠于皇帝” 李泌笑着摇头:“正如你所说的,到那时可由不得你。” “你能活到那时候再说吧”,杨炯不再理会他,转身朝着府衙走去。 现在谁不知道他杨炯是皇帝的人,和李泌合作也只是政治投资罢了。能不能起来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杨炯可不会加入他们皇家的那些破事之中。老子又不是和你一个人合作,皇后,李漟哪个不和自己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到时候再拉上几个皇子公主的,看你们怎么绑老子上车。 和商人的谈判很顺利,毕竟大华的漕运从来没有对商人开放过,他们原来行船都是要向官府交税申报才能通过,现在不但免了他们的税,还让他们参与管理,傻子才会拒绝。 杨炯见他们没有异议,找来相府的老人,让他代表乘风速运和他们谈论契约细节。自己则是思索怎么将乘风速运做大做强。 要知道后市的快递运输公司是建立在基础设施健全,公路铁路航空运输发达的基础之上。现在这个时代运输大宗商品只能靠水运,运输网络也只能靠商人来打通。 既然如此那就用开放加盟的模式,让商人把自己手中的运输线作为股份加入乘风速运,拉更多的镖局加入进来做下一级的快递站点。先把乘风速运的雏形建立起来,先让它动起来,才能发现他哪里有问题,单纯靠想总会有疏漏之处。 打定主意的杨炯长叹一声,看来回去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保险公司、金融公司、水泥、红砖等等,这些乘风速运的软件硬件都得配套跟上,不然光凭一个漕运很难做出什么名堂来。 第38章 桃花村疑云 在太原府数日,耶律光再三催促。杨炯也猜到,大概是北方辽金局势紧张逼得耶律光不得不着急,于是也不再拖延,安排好相府的人处理乘风速运的事宜后,命令毛罡出发。 太原府到真定府没有水路,按照队伍的行进速度大约要十几天的时间才能到。 七月的天气异常炎热,整个天地就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太阳高悬空中,行进在官道上,热浪扑面打来,向远处眺望,甚至能看到因为炎热而造成的光扭曲景象。战马没走多久就已经满身大汗,吐着舌头,大口喘气。 杨炯知道,再这样下去,大家非得中暑不可,于是让毛罡在附近找了个村子,准备暂时休整,等到天气转凉时再赶路。 “行章,我看这村庄好像正在举行婚礼呀。”李泌打马上前,看着远处的迎亲队伍,惊讶出声。 耶律光见此也疑惑附和:“大华的婚礼不是都在黄昏举行吗?这正晌午的举行哪门子的婚礼?”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希望咱们没有打扰到人家迎亲。”杨炯虽然也觉得奇怪,但也仅仅是附和一句后就朝毛罡走去。 “这附近就这一个村子?” 毛罡握着腰间的战刀,目光郑重道:“方圆五里都叫兄弟们看过了,就这一个村子。” “有发现什么不妥吗?” “村子叫桃花村,全村总共不足五十户,两百多人,今天据说是一个寡妇再嫁,所以在晌午迎亲。” 杨炯点头,吩咐道:“找村中耆老安排一下,尽量不要惊扰了他们,让兄弟们驻守在村外,安排十几个兄弟混进村里排查下。” “是”,毛罡双手一拱,领命而去。 不多时,一白发老人拄着拐杖朝杨炯走来,只见这老人满脸褶皱,黝黑的皮肤沟壑纵横,佝偻的身躯在烈日下艰难行进,口中不断催促身边的年轻人快些,眼神中的不安让人一看便知。 杨炯下马,快步走到他身前,躬身一礼:“老伯,行经此地,多有打扰,还望行个方便。” “岂敢岂敢!大人莫要折煞老朽,老朽可受不起大人的一礼。”老人见杨炯竟然给他行礼,惶恐之情溢于言表,连连后退,口称不敢。 杨炯知道大概是毛罡和他言明了身份,也不纠结,和声细语道:“劳烦您老人家安排个僻静之地,好叫我等休整一二” “不敢称劳,二狗子!赶紧带大人去村东头的二妞家。”老人大声吩咐身旁的年轻人上前带路。 杨炯示意毛罡先跟着二狗子前去,自己则是慢悠悠的和这耆老并排行走。 “老人家是读书人?” “好叫大人知道,老朽四十二才考中秀才,心知科举无望,就在这村中当起了私塾先生,这一当就是三十三年。” 杨炯见他懂礼节,说话有章法,故而有此一问。见老人家也放松下来,就继续道:“按照咱们大华的礼仪,不是要黄昏才举行婚礼吗?怎么在这正晌午就办起来了?” 老人家闻言喟然一叹:“大人有所不知,咱们桃花村这几年基本上都要在中午举行婚礼,不然,唉~~~!” 杨炯见他长吁短叹,知道这其中定有文章,开口道:“老人家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老人见杨炯一身正气,身着华服,贵不可言,思索一二后问道:“敢问大人,你和那真定府厢军的步军都指挥使相比,可有他的官位大?” 杨炯闻言一愣,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直言道:“从官位上讲,本官是文官正五品,他是武将从五品,比他高半级,老人家问这个干嘛?” “那就好,那就好,莫要因为本村的事连累大人”,老人家连连点头。 杨炯闻言更是好奇,直言道:“老人家,到底是何事?” 老人喟然一叹,悠悠道:“这步军都指挥使平时御下不严,纵容手下厢兵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不但要我们缴纳劳军税,还要欺辱村中的女子,实在是,实在是,唉~~!” 杨炯眉头皱紧:“何为劳军税?本官在京城多年,从未听过还有这个税!” “这是他们真定府的军老爷设的税,名为劳军,实则是要我们交保护费,只有每月给他们上缴三十两银子,他们才不会骚扰我们。” “你们哪来的那么多钱?”杨炯惊诧莫名,这个小村庄,一年的收成也就勉强能到两百两,一个月就要三十两,怎么可能交得出来? “唉~~,交不出来就拿存粮抵扣,还拿不出来就只能变卖妻女!” 杨炯怒不可遏,高声道:“简直混账,你们可去上访?真定府的知府,河北西路的三司,他们难道都不管?” “大人可知道,前几年我们这周围总共有五个村庄,到现在仅仅剩下我们桃花村一个了,就是因为其他村庄去真定府状告这步军都指挥使张遂宁,还没到地方就被人杀了。 随后这些村庄就在晚上被一群盗匪洗劫,死状之惨至今想来都浑身发抖,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村要中午结婚的原因,要是晚上结婚,赶上那些畜生下职,新娘可就难逃一劫了。” 杨炯冷声质问:“狗胆包天的东西,他们敢光天化日欺辱女子,屠戮村庄?” “唉~~!他们都是晚上装成盗匪前来行凶,防不胜防。好在今天这场婚礼是我们村最后的年轻人了。老朽今晚过后就要去河北西路状告那群畜生了,我就不信这天下没有讲理的地方。”老人家的目光深邃,语气中满是决绝之意。 杨炯被带到一处篱笆院,老人家嘱咐几句房主人后转身离开。 “你是当官的?”一梳着两个朝天髻的小姑娘怯生生的问道。 “是” “哼!我祖母说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人”,小女孩呲牙做着鬼脸大声道。 “哎呀!大人恕罪,小孩子不懂事乱说的,大人赎罪!”一老妇人从屋内跑出,一把拉住小姑娘就跪下磕头,口中不断告罪。 杨炯拉起二人,从怀中掏出几颗奶糖递给小女孩:“二妞是吧,你祖母说得对,他们确实不是好人。” 老妇人闻言浑身一震,双膝一跪就要叩头,生怕杨炯是恼羞成怒之言。 “老人家,你这一跪我受了,不是因为你们冲撞了本官。而是本官受了你的跪就得替你做主。”杨炯说着将李泌拉了过来。 “老人家,你看好了,这是当朝齐王,嫡亲皇子,今天他也受了你的跪,要是我们无法给你们做主,你拿着这块玉佩去长安找官家说理,没人敢拦你。”说着一把扯下李泌腰间的双龙玉佩,递给老妇人。 李泌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杨炯莫名其妙的把自己的贴身玉佩送人,一时间也是愣在原地。 见杨炯面色阴沉,知道是有事发生,于是也没有多言,微笑扶起老妇人安抚她不要惊慌。将两个人送回屋内,李泌才开口道:“发生什么事了?” 杨炯把村中耆老的话说给李泌,李泌听罢气得满脸通红,绕着院中的石桌来回转圈踱步,咒骂连连,似乎是无法发泄胸中的愤懑,抓起眼前的石桌边缘就要掀翻。哪知道这石桌重达千斤,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掀得起来,费了半天劲石桌愣是纹丝不动,气得他抬脚就朝石桌踹去。 杨炯见他若无其事的坐回石桌,笑道:“别装了,疼就叫出来吧!” “哼!”李泌惨白的脸上布满冷汗,见杨炯还有心思调笑,气得他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理想破灭了?和你从那些大儒口中听到的不一样?” “我能想到有的官员会很坏,没想到会这么坏!” 杨炯叹气道:“大华太大了,官也太多了,出现什么畜生我都不会惊讶,只是苦了这些百姓了。” “这些国家的蛀虫全都该杀?”李泌恨恨出声。 “确实该杀,可杀了之后呢?单纯靠这些官员的良心?那下一个还会如此,甚至比他的前任还不如。” 李泌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觉得荒芜的土地能种出肥沃的庄稼吗?” “你想要改革?你疯了?你爹在任上都不敢冒然提改革!”李泌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倏的起身,语气中满是质问。 “我爹不是不敢,而是时机未到。”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杨炯站起身,悠悠道:“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做个纨绔,安心的做那相府公子,什么都不用想,荣华富贵一辈子岂不是美哉。直到现在看见,听见这些人间疾苦,触碰到真实的大华,才发现我根本做不到视而不见。” “唉~~!以前那些老师,名士经常在我身边吹嘘大华海晏河清,时和岁稔,如今一看,相差甚远。”李泌出言附和。 杨炯转身,看着在厨房忙碌的老妇人,踌躇满志道:“这不正是我们这一代人要做的事,能做得事吗?” 李泌见他踌躇满志,也升起豪迈之情,拿起一杯茶水递给杨炯:“以茶代酒,砥砺前行!” 杨炯接过一饮而尽,茶水苦涩难以下咽,但此时的他全不在意,心中仿佛有一股无名之火正悄悄升起,它跳跃着,闪烁着,无法熄灭。 “来,见过几位贵人” 就在杨炯二人说话之时,那村中耆老拉着一对新人走到二人身前,要求他们给二人行礼。 杨炯上前扶起二人笑道:“这就是今天结婚的新人?恭喜恭喜。” “今日是这二人的婚礼,村中难得来了贵人,老朽斗胆叫来他二人给贵人们行礼,请求二位做个见证。”老人说着就要行礼。 一旁的李泌摆手笑道:“大喜的日子就不要如此多礼了”。说着在怀中掏了掏,见没什么物件相赠,尴尬的僵在那里。 杨炯笑着走到两人位新人身前:“两位怎么称呼?” “回大人的话,小人陈三两,这是内子娇娘”,年轻人拉着身后的女子介绍,扭捏中带着些许不安。 杨炯知道他们被当地的官员弄得有些杯弓蛇影,于是开玩笑道:“你小子眼睛倒是贼,这么好的姑娘都让你骗到手了” 陈三两见面前官员和自己差不多大,并没有很严肃,甚至还开起玩笑来,心中的不安也消散大半,憨憨的挠头傻笑。 “既然老人家叫我们给做个见证,那可要嘱咐一二,你可要听好了!” 陈三两闻言好整以暇,恭敬的等着训话。 杨炯苦笑摇头,直言道:“回去好好过日子,莫要欺负人家姑娘。” “大人放心,他不敢欺负我!”身后的娇娘泼辣出声,眼神中满是幸福之色。一旁的陈三两连连点头,没有丝毫不快之色。 好家伙,合着就我枉做小人了呗。 于是不再废话,从身后青黛手中接过一瓶香水,直言道:“二位新婚,这瓶香水是本官二人的心意,娇娘你好生收下。” 娇娘见杨炯手中是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瓶,里面装着淡黄色的液体,虽然她不知道这香水是何物,但光看这水晶就知道价值不凡,于是站在原地看着陈三两不知所措。 一旁的老人见此开口道:“二位贵人,这贺礼太贵重了,我们这小门小户的承受不起。” 李泌见他们推脱,不悦道:“哪有新婚拒绝收贺礼的?这样吧,你们还没给我二人敬酒,过来敬酒让我二人沾沾你们的喜气,这香水就当是酒钱了。” “听到了?还不快来给我兄弟敬酒?不然他可要生气了。”杨炯适时在一旁帮腔。 二人见状不敢耽搁,拿起身后的酒坛,就给杨炯二人斟酒。这二人双手举起盛满酒的酒碗,恭敬施礼:“请贵人饮喜酒!” “哈哈哈!好好好!”李泌大笑出声,率先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杨炯接过娇娘手中的酒碗,闻了闻:“女儿红?” 娇娘闻言面色一红,随后低声道:“贵人莫要嫌弃,娇娘虽不是新婚,但也是恪守礼法的姑娘,定不会污了贵人的名声。” 杨炯知道她误会了,笑道:“我有什么名声?你要是知道我的名声,怕就不愿让我做你的见证人喽。”说完,不理会疑惑的娇娘,将手中的女儿红一饮而尽。 “二位贵人,这酒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你看!”老人见二人喝了喜酒,开心的邀请二人赴宴。 杨炯摇摇头道:“老人家,本官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去打扰大家了。我们要是出现在婚宴上,本来喜庆婚宴被我们搅扰得拘束无趣,实在不美。” 老人见杨炯如此说,也不强求,带着两位新人离去。 第39章 嫁衣喋血 “大人,出事了!”毛罡叫起还在熟睡的杨炯,低声道。 杨炯瞬间惊醒,脑海中不断回荡出事了三个字,冷声道:“公主出事了?” 毛罡一愣,知道杨炯是误会了,羞赧道:“公主无事。” “那是谁出事了?” “兄弟们发现,有10人小队摸黑进入村庄,奔陈三两家去了。”毛纲拿起地上的靴子给杨炯穿上,解释道。 杨炯皱眉起身:“去把李泌和耶律光叫醒,我在门口等他们。” 毛罡领命而去。 “杨兄弟,发生什么事了?”耶律光率先赶到,疑惑出声。 “一会带耶律兄看一场戏。”杨炯见李泌赶到,也不多言,示意两人上马,快速朝着陈三两的住处奔去。 还未进入院门,远远的就听到喊叫。 “你们放开娇娘!” “哈哈哈!小子,你娘们儿被我们虞候看上是她的福气” “就是,今天不是你的新婚之夜吗?放心,大爷我玩完了会让给你的。” “哈哈哈!”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臭娘们,你一个寡妇装什么贞洁烈女,惹怒了老子,杀了你们全家!”说着用力给身下的娇娘一耳光,然后撕扯起她的衣服来。 杨炯见此目光冷冽,看了耶律光一眼道:“不知道耶律兄的箭术有没有退步?” 耶律光闻言哈哈大笑,张弓搭箭:“孤还好奇杨兄弟深夜相邀的用意,原来是围猎畜生呀!” 话音刚落,一支箭矢直奔虞候而去,只听那虞候一声惨叫,右耳鲜血淋漓。 反应过来的他眼神惊恐的望向来人,见只有三人,眼神中的狠戾不再掩饰,挥手让周围的兵丁解决三人,兵丁领命纷纷拔出兵刃,叫嚷着朝着三人奔来。 耶律光见杨炯和李泌面沉如水,从箭袋中抽出三支箭羽,一同搭在弓弦上,嗖嗖嗖三道破空声,冲在最前的三人应声倒地,鲜血从他们的喉咙处的破洞喷涌而出,在火把的映衬下摊了一地。 其他人见此,纷纷止住脚步,眼神惊恐的望着杨炯三人,不敢再上前一步,生怕步了那三人的后尘。 “你们是何人?竟然敢射伤朝廷虞候!”一尖嘴猴腮的兵丁大声质问。 “怎么?不装盗匪了?你还知道你们是朝廷兵丁?”杨炯冷哼连连。 “老子不管你们是何人,今天伤了老子,你们一个都别想跑!”那虞侯捂着鲜血直流的耳朵,眼神中满是暴戾。 “不知所谓,找死”李泌憎恶出声。 杨炯不和他废话,挥挥手示意暗处的毛罡动手。毛罡带着二十个睚眦营将士,手握雁翎刀第一个走了进来。 只见他目光森寒,一刀朝着眼前的厢兵头颅砍去,那厢兵哪里想到这胖子二话不说就砍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头颅已经飞了出去。无头尸体向前走了半步,摇晃着后仰倒地。毛罡一脚将地上的头颅踢飞,径直走向那虞侯。 “你干什么?你不要乱来,我可是都虞候,我姐夫可是真定府步军都指挥使张遂宁,你们伤了我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毛罡走到旁边的娇娘身前,伸手想要将她拉起,刚要动作,目光一凝,翻开她趴在地上身躯,只见她的胸膛正中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早已经染红了衣襟。仔细查看下,哪还有生机。 毛罡目光锐利,转身就是一脚将那虞候直接踹飞出去。这一脚势大力沉,虞候在空中喷出一道鲜红的血线,在地上滑行了数尺才堪堪停下。 “娇娘!”陈三两挣脱开制住自己的厢军,哭喊着跑到娇娘的尸体旁。 “嘿嘿嘿!你们救得了她?敢反抗老子的女人,全都活不了!”虞候趴在地上,疯狂的喊叫。 李泌怒不可遏,一脚就踢向那虞候的下阴,双目圆睁:“你这个畜生。” 似是还不解气,又连续踹了他的下阴几脚才靠在院中的桃树旁喘粗气,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平时温文尔雅的他此时满眼都是暴虐,紧盯着地上哀嚎的虞候,恨不得将她抽筋剥骨。 “嘿嘿嘿!” 杨炯见那虞候捂着下体神经质似的嬉笑,心中怒意更甚,拿起匕首走到他身前蹲下:“不怕死?和我比横?” “你敢杀我吗?” “杀你?那太便宜你了!”杨炯目光转冷,手中的匕首划向他的面庞,从他的额头插入,一直划向他的下巴。 “和老子比横!”杨炯一边说一边加大力气,眼神中全是狠辣。 “啊~~~!” “疼呀?”杨炯的声音如同地狱中的呢喃在虞候耳边回荡,让他不寒而栗。 “啊~~~!”虞候见杨炯如此,知道他想折磨自己,目光中的暴戾转为恐惧。一咬牙,用出全身的力气抓住杨炯那握着匕首的手,朝自己的脖颈刺去。 杨炯早有防备,手掌一松,匕首掉落,另一只手接住,一刀扎向他的大腿,顺便转了圈。 “啊~~~!” 杨炯站起身,不断踢向他的下体,对虞候的喊叫置若罔闻。见这虞候晕死过去,杨炯朝周围的人冷声道:“全都抓起来,胆敢反抗,就地格杀!” “是!”睚眦营的士兵大声呼喊,纷纷抽刀冲向仅剩的几人。这些厢兵哪里还有刚才的嚣张气焰,纷纷跪地磕头求饶,丝毫不敢反抗,生怕这些杀神砍了自己。 杨炯走到陈三两身前,见他双眼无神,失魂落魄的抱着娇娘的尸体,抽出身旁睚眦兵的雁翎刀扔在他面前:“拿起来!” 陈三两抬头,木然的看着杨炯。 “报仇最好的方式就是手刃寇首,谁杀的你妻子,你就杀谁!还需要我教你吗?”杨炯森然道。 陈三两闻言一愣,随后面目狰狞,拿起地上的雁翎刀就朝虞候奔去。只见他双手握着刀柄,高高举起,使出全身的力气就要朝地上昏迷的虞候砍去。 “住手!”一队人马手举着火把,迅速占领小院,为首一人走出人群,高声制止陈三两。 杨炯早就注意到了来人,见他们全都是地方厢兵打扮,心中暗叫一声来到好,示意毛罡去通知村外的睚眦营进村支援,自己则是好整以暇的看着来人表演。 “你们是何人?竟然敢对朝廷将士动刀?”来人目光森然,语气中满是不善。 李泌嗤笑出声,伪君子他见多了,这种当面装傻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叫过身旁的一个睚眦营士兵,扯着他衣服上的睚眦图秀高声道:“狗东西!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少在那装蒜!” 来人并不答话,扫了一眼趴在地上的虞候,对杨炯道:“私自对朝廷虞候用刑,视同谋反。” 杨炯眼底闪过不易察觉寒芒,冷笑:“你在质问本官?” “本指挥使不管你是谁,对抗官军,视同谋反,兄弟们给我拿下他们。”来人一挥手,示意身后的厢兵动手。 “张遂宁是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找死?”杨炯目光一寒,冷笑出声。 “你敢威胁本指挥使?” “你妻弟,蠢不自知,横行乡里。你作为从五品的武将,竟然想要袭杀朝廷命官,官家天使!怎么?想杀了我们伪装成盗匪行凶?”杨炯直接道出他的内心,盯着他的眼睛气势骇人。 张遂宁眼神一凝,辩解道:“本指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兄弟们动手。” 杨炯见他如此狂妄,杀心顿起,一挥手,赶来的毛罡在战马上抽刀高呼:“睚眦营听令,冲撞公主行营者,杀无赦!” “杀无赦!杀无赦!杀无赦!” 五百睚眦兵跳下战马,迅速分成两队,一队将小院围堵得水泄不通,手中弓弩直抵场中厢兵的头颅。另一队人抽出雁翎刀,冲进来二话不说,大砍乱杀,横冲直撞,不多时厢兵就惨叫连连,狼奔豕突。 地方厢兵毕竟和中央禁军无法相比,更何况是一群猪狗不如的兵痞,平时仗着身份欺辱百姓,如今遇到百战老兵,哪还有活命的机会,围堵的睚眦兵弓弩齐发,将想要逃命的厢兵全都射杀在门前。 李泌走到张遂宁的身前,抬手就是一巴掌:“狗胆包天的东西,现在想起我们是谁了吗?” 张遂宁本打算趁乱将杨炯等人格杀在此,他的得到消息,杨炯就是受了皇命来整顿真定府官场,此时正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事成之后嫁祸给桃花村的村民,来个毁尸灭迹,任谁来了也只能不了了之。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睚眦营的士兵来得这么快,根本就不给他动手的机会,见自己的计划败露,知道此时绝不能不打自招,于是装无辜道:“你们到底是何人?” 杨炯被他那自作聪明的样子气笑了,走到他面前道:“张遂宁呀张遂宁,亏你还是个武将,行事如此鬼祟,真是让人嗤笑。” “狗东西!龙骧卫睚眦营的军服不认识?你一个从五品的武将在这跟本王装傻充愣,真当本王是那些纨绔子弟,任你糊弄?”说着又朝着他的头给了一巴掌。 张遂宁恍然大悟:“原来是齐王殿下,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以为是盗匪欺辱乡邻,所以才纵兵冲撞了公主仪仗,实在是罪该万死。” 杨炯懒得和他废话,直言道:“张遂宁,你纵容手下兵丁欺辱乡邻,横行霸道,包庇妻弟,冲击公主行营,死不足惜,今日本官就为这方乡亲做主,杀了你这狗官!” “杨少卿,本指挥即使有罪也要经过真定府审讯,河北西路三司复审,你只比我高半级,无权处置本指挥。”张遂宁高反驳,完全看不出他有一丝一毫的悔意。 杨炯目现阴寒之色:“张遂宁,你既然敢袭杀本官,大概是得到了些消息,本官连那封疆大吏太原知府都敢杀,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不能杀我,你没有证据就杀朝廷将领,无异于谋反?”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呀!证据?什么证据?你不是早就替本官想好了吗?此地盗匪横行,张遂宁都指挥使剿匪丧生,令人唏嘘,你看这个理由满意吗?”, 杨炯说完不去理会神色晦暗的张遂宁。叫人将昏死的虞候弄醒,在场中高声道:“你们二人横行乡里,私设税目,怙恶不悛,事实面前还敢狡辩,看来是不知道恐惧为何物,今日本官就让你们尝尝恐惧的滋味。” 说着让睚眦兵将还喘气的十多名厢兵手脚捆绑,跪着排成一排,指着陈三两道:“过来!给你妻子报仇,给老子一个一个的砍。” 陈三两握着雁翎刀的手紧了紧,看了眼被制住的张遂宁,又看了眼杨炯,身体踌躇不前。 李泌见状,抬起脚就朝他屁股踢去:“你看他干什么?有没有点男儿血性?你想让娇娘死不瞑目?” 听到娇娘的名字,陈三两目光转为狠戾,提着刀就走向排在第一个的厢兵面前,使出浑身的力气砍向他的脖颈,大概是是没有经验,也或许是力气不够。一刀下去,刀身直接嵌在了这厢兵的脖颈上,鲜血喷涌而出,滋的到处都是。 “拔出来,重新砍!”杨炯的声音如同地狱中的魔鬼,蛊惑着陈三两继续。 陈三两咬咬牙,用力抽出雁翎刀,见这厢兵还没有死透,微弱的惨叫声鼓动着脖颈的血沫子冒出一个个血泡。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闭上眼用力再次砍去。 这次这厢兵的头颅直接被砍翻在地,只见他的双眼满是恐惧,渐渐转为无神,在地上翻滚几圈才缓缓停下。杨炯走过去一脚把头颅踢到虞候面前:“这些全是你的狗腿子,你不是不怕死吗?那本官就让你感受一下等死的滋味!” 说着大声对陈三两道:“继续!” 虞候的眼神逐渐变得惊恐,被睚眦兵架着的身体迅速瘫软,双腿颤颤发抖,声音也没了之前的倨傲疯狂,朝远处的张遂宁哭喊:“姐夫救我!救我呀!” 张遂宁从没想到自己会陷入这种境地,朝杨炯大声道:“大家同朝为官,你没必要这么狠吧?” “官?你是什么官?盗匪而已!”杨炯冷笑出声。见陈三两砍了五个厢兵后,终于忍受不住,双膝跪地呕吐了起来。 “没用的东西!”杨炯拿起地上的雁翎刀,让人把虞候和张遂宁带到这群厢兵面前,面对面看着等死的厢兵。 抓住二人的头发,杨炯疯狂道:“知道你二人不怕死,不知道怕不怕等死!” 说完不顾二人惊惧的神色,用力一刀把虞候面前的厢兵头颅砍下,脖颈喷出的鲜血直接喷了他满面,虞候双目圆睁,浑身战栗,对上厢兵那惊惧的眼神,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瞬间布满他的全身。 “怎么?知道怕了?” “大人,我知道错了,求你放我吧!就当放个屁,把我放了吧!”虞候心底防线彻底被击穿,头颅磕在地上砰砰作响,根本不敢直视地上厢兵头颅的眼睛。 “放过你?你放过娇娘了吗?放过被你欺辱的百姓了吗?”杨炯根本不理他,手起刀落,又是一个厢兵身首异处。 “杨炯,你杀了我也别想活着走出真定府!”一直不吭声的张遂宁突然开口叫喊。 “呵呵!张遂宁,本官知道你得到了些消息,想凭此吓唬我?你也配!”杨炯说着连续砍下两个厢兵的头颅,走到软如死狗的虞候面前,抓起他的头发,冷笑连连。 “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平时有点权力,欺辱百姓的时候趾高气昂,一旦死到临头,惊惧如狗,瘫如烂泥,你不是要跟我比横吗?” 虞候已经说不出话,不住的朝地上磕头,求生之状让杨炯顿时失去了兴趣。他若是还像之前那样于硬气,杨炯倒是还能高看他一眼,现在这样充其量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而已。 李泌走过来接过杨炯手里的刀:“我来!” 杨炯知道他这是帮自己站台,分担朝中压力,点点头表示感谢。 “能不能让我来?”就在李泌动手之际,跪地上呕吐的陈三两爬起来恳求道。 “你行?”李泌出声质问? “行!” 李泌见他如此坚定,将雁翎刀扔给他:“这是看在娇娘敬酒的面子,你小子给本王硬气点!” 陈三两接过刀,跪下给李泌磕了个头,朝虞候走去。 “你敢杀我?你找死!你不敢杀我!”虞候见陈三两朝自己走来,口中言语混乱,神情也从惊惧疯狂恐惧间不断转变。 陈三两一言不发,使出全身的力气朝虞候的双脚砍去,不等这虞候惨叫,陈三两连续出刀,刀刀砍向他的双腿双脚,然后是腰部,最后看着有进气没出气的虞候愤怒道:“记住了,是我陈三两杀的你,下辈子别让我碰到,不然我还杀你。” 陈三两大吼一声,用力一刀劈下,将濒死的虞候彻底砍送去了阎罗殿。 李泌走到张遂宁身前,愤怒道:“本王知道你们这些狗官胆大妄为,没想到竟然如此藐视王法,看来你们只认识死这个字,你不是想见真定府知府,河北西路的三司吗?放心,本王带着你的头去见他们。” 话音刚落,李泌抽出一旁睚眦兵的佩刀,一刀将张遂宁的头颅砍落在地。 第40章 帽儿河突袭 杨炯安抚好桃花村的村民,见天光大亮,也没了再回去睡觉的心思,站在村口吩咐毛罡准备启程。 陈三两走到杨炯身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谢大人!” “谢什么?不是说了吗?喝了你的喜酒就得为你做主”,杨炯无所谓道。 “谢大人!”陈三两也不搭话,跪在地上一直磕头。 “你什么意思?”杨炯皱眉。 “求大人收留!” “收留?收留你做什么?你能做什么?” “我可以学?” 杨炯嗤笑出声:“学?来我这里可是除了杀人就是被杀的命,你可要想好了!” 陈三两眼神坚定:“大人,我不想再被人欺负!” 杨炯沉默,看着他额头渗出的鲜血,长叹一声道:“娇娘的后事可办好了?” “埋在后山的桃林,等我混出个样子再回来看她!” “好!毛罡,带他去睚眦营,是龙是虫全凭你自己的本事,我绝不会帮你半分!”杨炯认真道。 “谢大人”陈三两说着又要磕头。 杨炯直接让毛罡把他拉走,不让他再丢人现眼。 “杨兄弟,你在大华仇家挺多呀,要不留在大辽算了”,耶律光见杨炯看着天边发呆,调侃道。 “李泌,有人公开策反大华朝廷命官,你管不管?”杨炯朝着在树下假寐的李泌高声道。 “那感情好,你去了辽国他怎么也得给你个驸马当当吧!” 杨炯翻了个白眼,不理会发神精的李泌,朝耶律光道:“耶律兄的好意兄弟我心领了,怎么说我也是当朝国相的公子,要是和你去了辽国,那岂不是打我家老头子的脸?” “你父亲已经不是相爷了不是,难道杨兄弟是担心孤给不了你高官厚禄?” 杨炯闻言一愣,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真的有意招揽自己,疑惑道:“耶律兄能给我什么?正五品的官?” “杨兄弟只要留在大辽,孤定不会亏待你,未来封侯拜相自是不在话下。” “耶律兄,你还是少给兄弟我画大饼了,兄弟我这鸿胪寺少卿干的挺好。”杨炯不管他是怎么想的,直接拒绝道。 见耶律光还要出言相劝,心中疑惑他到底看上自己哪一点了,非要拉自己去辽国,于是直言道:“耶律兄要是真心招揽兄弟,那你去问问你小妹,看她怎么说?” “这和我小妹有何关系?” “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和姑娘交朋友,要是耶律兄能做主将南仙公主许给兄弟,那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耶律光目光一凝,盯着杨炯沉思良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杨兄弟可不要忘记今天说的话。”说完不顾一脸懵逼的杨炯,扬长而去。 杨炯被耶律光弄得莫名其妙,他什么意思?还真叫那耶律南仙嫁给我?他疯了还是我疯了?耶律南仙可是被誉为草原上最闪亮的明珠,怎么会嫁给我这个一文不名的小子? “他什么意思?”杨炯看着走过来的李泌,疑惑道。 “还有什么意思?让你做北院大王,辽国驸马呗!” “神精!”杨炯没好气道。 “接下来真定府的路不好走呀。”李泌翻身上马,悠悠道。 杨炯见他谈起正事,也不再纠缠此事,叹息道:“真定府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个小小的指挥使也敢逞凶,我想不到什么原因能解释他们这愚蠢的行为。” “他们既然知道你是代天巡狩,竟然还敢行凶,想来是做了罪无可恕的勾当,咱们这次怕是步步杀机呀。”李泌忧心忡忡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囤,现在想那么多也无济于事。” 李泌点点头不再说话,二人一同催马前行。 杨炯这一路上对大华政治生态的认识更加具象和深刻。在长安那些世家贵族的斗争还会留有三分情面,地方上的政治势力却根本不讲原则和底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毫无顾忌。这真定府甚至毫不遮掩,真是让人咋舌。 经过多日的行进,一路上还算平稳,除了天气炎热没有什么突发的情况发生,杨炯心中却毫无懈怠,越是这样他就越担心,不知道暗处的敌人会在哪里动作,这种提心吊胆,终日防贼的心态让杨炯很是烦躁。 “大人,前方就是帽儿河,渡河后再有十三里就会到达真定府。”毛罡打马上前,报告着当前的情况。 杨炯仔细查看水况,只见这帽儿河宽达二十几米,水流还算平缓,河水被泥沙染成了土黄色,完全看不清水中的情况,河上三座浮桥横亘其上,破败不堪。 “毛罡,我心里总感觉不对,这河水的水情兄弟们摸透了吗?” 毛罡神色郑重:“大人,河水最深处不及腰身,周围环境兄弟们排查了三遍,方圆五里没有发现有人活动的痕迹。” “我们这些人全部渡河要多久?” 毛罡似是早有计较,认真道:“大人,若是一同渡河,睚眦营前后开路,公主行营在中,需要一个时辰左右,若是分三批依次渡河,可能要两个时辰。” “按照你的经验,怎么选择?” “卑职认为,安全起见还是分三批渡河稳妥,让第一批兄弟们渡河后建立防线,之后我们再渡河就更加安全些。” 杨炯点头沉思,知道毛罡在军中多年,给出的方案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建议,只是杨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平静的帽儿河总是心中忐忑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于是示意毛罡靠近身边,低声道:“按照你的计划渡河,但是我总觉得那群人会在这里动手,咱们不得不防。” “大人有什么想法?”毛罡也是个伶俐人,知道杨炯不是那种无事生非之人,既然如此说肯定是有所顾忌。 “渡河的时候,你在第二批渡河,我会乔装打扮,护着公主在第三批渡河,你们大张旗鼓的搞出些动静,让他们觉得公主就是第二批渡河。” 毛罡认真点头,知道杨炯这个办法是眼下最安全的选择,只要第一批士兵建立起防线,即使在河中遇到袭击,公主在第三批渡河的人群中,进可渡河,退可自保,是绝对安全的存在。 杨炯让毛罡下去准备,自己则是来到李泌身前,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李泌表示认同,并且自告奋勇的要求第二批渡河。 “你要知道,第二批渡河最是危险,无论是白莲教还是真定府的人,不是想杀你就是想杀公主,你们行到河中央,行动受阻,要非常小心!”杨炯嘱咐道。 “我不去第二批,他们怎么会相信公主是第二批渡河的呢?放心,我有分寸。”李泌笑道。 杨炯点头不再说话,安排人渡河,自己则是乔装来到公主的身旁。 “哈哈哈!你这身行头真丑!”李渔看着身着肥大宫女服装的杨炯,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杨炯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巴:“别笑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公主是吧!” 李渔拨开他的手,戏谑道:“扮女人也不怕被人弹劾说你好妇人装,有违纲常?” “违个屁的纲常!只要能护你周全,别说女装了,脱光了都行!”杨炯无所谓的道。 李渔目光闪烁,拉起杨炯的手,认真道:“要不咱们私奔吧!” “啊?” “啊什么啊?私奔呀,跑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再也不用想什么大华,什么辽国。”李渔语气坚定道。 杨炯愣在原地,不知道她是认真的还是冲动之语,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李渔见杨炯不说话,洒脱一笑:“骗你的,看你吓得,真无趣。” 杨炯见李渔的目光游离,眼底的那抹失落快速消失,知道她是真的想过私奔,于是开口道:“给我些时间。” 李渔笑笑,全当这是杨炯哄自己的话,拍拍他那紧握自己的手示意自己无事。 杨炯也不再多言,抬头见耶律光一马当先,率先带领契丹武士涉水渡过河流,第一批睚眦兵八百人紧随其后,朝河对岸奔去。杨炯一看这八百人的渡河阵型就知道是毛罡精心安排过的,八百人分三队,一队通过河中的吊桥快速奔向对岸,另外两队人护在吊桥两侧,涉水渡河。杨炯暗赞一声专业,这毛罡确实是个人才,难怪皇帝会让他带领睚眦营做公主行营的卫兵。 不多时,走吊桥的士兵已经到达对岸,快速协助耶律光建立起防线,另外两队涉水人马也紧随其后,到达对岸后进入防卫状态。毛罡见此,快速下令第二批渡河,自己则是护着公主行营和李泌走向河中的吊桥。 杨炯和李渔在第三批的人群中紧紧盯着李泌等人,随着他们的步伐心中上下起伏。 就在二人行进到吊桥中央之时,突然间三座吊桥的绳索寸寸崩断,吊桥上的李泌无法平衡,直接掉入河中。还未等众人回神,帽儿河两岸的土地一寸寸拱起,随后就是一群手握钢刀的悍匪从地下跃出,直接冲向杨炯和耶律光等人。 杨炯心中大惊,娘的,你们还有这一手? 来不及多想,看着河中的毛罡已经在组织士兵快速渡河,心中大定,将李渔护在身旁,招呼士兵反击。 “兜率天,现人间,迎弥勒,斩魔罗”两岸匪徒高呼斩魔罗,悍不畏死的冲向杨炯等人。 杨炯也被打出了火气,娘的,一个白莲教还没解决,这弥勒教又来凑热闹。从马车中抬出一个箱子,拿出轰天雷,点燃后就朝着弥勒教徒扔去:“老子这就送你们去见弥勒!” “轰!”的一声巨响,一群还在冲锋的弥勒教众直接被炸得四分五裂。 “弓箭!弓箭!”一身穿白衣的弥勒教徒见杨炯的轰天雷威力如此巨大,迅速组织弓箭手朝水中射箭。一时间两岸箭羽纷飞,朝河中的李泌等人射去。 杨炯见此,知道不能让他们组织起箭阵,不然李泌可就遭殃了。于是站到高处大喊:“散开!都散开,不要和他们缠斗,用轰天雷!”说着直接点燃一个轰天雷朝着那白衣人扔了过去。 那白衣弥勒也是个高手,早就注意到杨炯的动作,一个翻身闪躲,快速向远处跑去。轰的一声巨响,爆炸将几个弓箭手炸飞,然而却并没伤到此人。 白衣弥勒眼神冰冷,狞笑连连,抽刀朝着杨炯奔来,只是还未赶到近前,一杆袖箭直接插进了他的脑门,白衣人应声倒地。 杨炯转身看向一脸得意的李渔,下来一口亲在了她额头上:“爱死你了!” 李渔嫌弃的推开杨炯,抹了一下额头:“还不快去组织人反击?” 杨炯知道自己过于激动,实在是李渔给他太多惊喜了,没想到这小妖精除了发疯还真有两下子,要不是她这杆袖箭,这么近的距离,这一刀自己恐怕是躲不掉的。 回头见李泌已经赶到对岸和耶律光汇合,毛罡则是带着十几个士兵折返回来,于是大喊:“毛罡,用轰天雷炸死他丫的!” 毛罡闻言直接从车上又抬出一箱轰天雷,迅速分发给几人。折返的几人一字排开,点燃后一同扔向弥勒教众,一时间烟尘四起,弥勒教众被炸得人仰马翻,惨叫连连,哪还有心思张弓搭箭。 其他睚眦营士兵见状,挥刀冲向被轰天雷压制的弥勒教众,刚组织起来的箭阵迅速被睚眦兵冲散,士兵们见人就砍,毫不留情,不多时河岸上弥勒教众的尸体就堆积如山。 见事不可为,这些弥勒教徒一边抵抗一边后撤,看来是想要逃跑。 杨炯见此高呼:“不要追了,用轰天雷炸死他们。” 话音刚落,还在追杀的睚眦兵迅速后撤,留出轰天雷的爆炸空间,后队士兵的轰天雷一个接着一个的扔出,还在逃跑的弥勒教徒被炸得四分五裂,哀嚎和求救声不绝于耳。 杨炯让毛罡打扫战场,自己则是带着李渔和十几个睚眦营士兵渡过帽儿河。见耶律光也已经将战场打扫得差不多了,来到他面前笑道:“耶律兄当真锐不可当!” “小小邪教徒还想和契丹武士争锋?简直不知所谓!” 此时李泌也赶到近前,见杨炯无事长舒了一口气道:“这弥勒教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报仇呗!” “啊?噢!确实在他们眼中你和那魔罗无异!”李泌也知道杨炯当众拆穿弥勒教装神弄鬼的事,想到后调笑出声。 “魔罗?惹了老子就别想活了,等老子腾出手来,定要送他们全都去见弥勒!”杨炯恨恨作声。 “行了!人都死了,你狠话说给谁听?快组织人手出发吧!”李泌没好气道。 杨炯也不多言,组织人手,重新朝真定府赶去。 第41章 皇后家宴 长安立政殿。 皇后组织的一场家宴正在进行。皇后作为一国之母,时常会以各种名义举行家宴,但今日的家宴明显透着些许不同,不但众多嫡亲皇子悉数到场,就连久未露面的大宗正代王也都高坐首位。 皇后见众人正襟危坐,等着自己训话。于是也不绕弯子,凤眸一扫,冷哼道:“最近北边的事你们知不知道?”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太子李泷见众人如此,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母后,孩儿知道一些。” “哼,你给本宫闭嘴,本宫问你了吗?” 李泷见状只得尴尬得退后,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参与到那些愚蠢的计划中。 “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本宫管不了你们?”皇后凤眸凝视众人,气势陡增,看得众人心里发颤。 见皇后今日是真的生气了,纷纷将目光投向李泽,显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今天是冲他来的。 李泽见大家都看向自己,知道再装下去也没意思,索性梗着脖子道:“儿臣知道一些?” “就一些?”皇后凤眸眯起,冷言冷语道。 “就一些。” “好好好!好个就一些!” 此时嫡亲四皇子李溢走出人群,高声质问:“李泽,你少在那装傻,我三哥在汾水遇袭,你敢说你没有参与?” 李泽冷哼出声:“四弟这是什么话?你的意思是我谋划了这场刺杀?” “噢?那就奇怪了,他白莲教是从哪里偷来的希腊火和猛火油?不会是从本王的工部运出去的吧?”李溢讥讽道。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李泽反唇相讥,完全不接他的话茬。 李溢冷笑连连,高声道:“难怪三哥那么讨厌狗胆鼠辈,今日一见确实臭不可闻!” 李泽面色转冷,阴狠道:“你说谁狗胆鼠辈?” “怎么?你还想杀我吗?” “够了!”皇后大声斥责,众人闻言纷纷下跪告罪。 “你们如此做派也不怕被人笑话?还是觉得纵使自己犯了错,别人也只会说是本宫管教不严,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众人纷纷叩首,高呼不敢。 “哼!不敢?本宫看你们一个比一个胆子大,倒卖军械,谋划刺杀,拉拢权贵,培植势力,一个个的毫无忌惮之心!” 众人噤若寒蝉,不敢搭茬。 心中却比谁都明白,平时自己干一些拉拢权贵,争权夺利的事皇后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眼,今日之所以如此生气,无非是自己的两个嫡亲孩子,李泌和李渔在路上被人刺杀,而动手之人竟然是皇室宗亲,这让她这个皇后哪还有脸统领后宫,教化天下? “李泽,太多的话本宫不想说,宗人府领家法,什么时候李泌回来,你什么时候出来!”皇后威严道。 “皇后,儿臣不服!汾河的事明明是白莲教逞凶,和儿臣无关!”李泽高声喊冤。 一直不说话的李潆缓缓起身,走到李泽身前,一巴掌扇在他脸上,目光阴冷道:“敢动我弟弟!你找死!” 李泽面对李潆说不出一句话,他知道惹怒了皇后,皇后顶多把他禁足,若是真惹恼了这个杀神,她是真会宰了自己。想到这李泽也不再多言,低着头不说话。 “皇叔祖,劳烦您了!”李潆朝老神在在的代王行了一礼,恭敬道。 代王睁开假寐的双眼,起身走到李泽面前,面无表情道:“需要本王请你吗?” 说完不看李泽的回应,走出了立政殿,李泽朝皇后磕了个头,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你小子真是取死有道,皇室宗亲都敢杀,你以为你是谁?”代王冷哼出声。 李泽跟在他后面眼神闪烁,不知道代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代王完全不在意李泽是否回话,自言自语道:“你应该庆幸自己是皇子。” “庆幸吗?难道我不应该愤懑自己不是嫡亲皇子吗?”李泽诺诺出声。 “哼!人心不足蛇吞象,皇后今日没把你交给官家已经是给你留了情面,不要不知好歹!”代王见他油盐不进,冷哼一声加快了脚步。 李泽也不搭言,默默的跟在代王身后朝宗人府走去。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卖出一些军械,下家早就被处理掉了,至于是不是白莲教拿去了别人根本查不到自己身上。纵使他们猜到自己参与其中又怎样?没有确凿的证据,也就只能将自己关在宗人府。 整个皇家也就李潆那疯子最不讲理,这人要是给自己罗织罪名,栽赃嫁祸,宰了自己,那就真是万事皆休了。也正是因为这样,自己才只是出卖消息和军械,并没有亲自参与其中。 在皇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你可以争可以抢,但不能亲自下场动手,这就犯了忌讳。李泽深知这一点,大家也都默认这个潜规则,所以他才有恃无恐。 此时立政殿只剩下李漟,李泷和李潆,三人坐在下首等着皇后训话。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你们全都长大了,有些事母后也管不了你们了!”皇后叹息道。 李漟作为大姐大,走到皇后身边,拉着她的手撒娇道:“母后说得哪里话,您难道不想管我们了?” “你呀,没个大姐样,整日里在那户部忙碌,你看看他们一个个的,都什么样了?”皇后说着用手指轻轻点了她的额头一下,眼神中满是宠溺。 要说皇后最喜欢的女儿,莫过于这个最像自己的嫡长公主李漟,不但人长得英气十足,性格上仿佛是另一个自己,真是越看越喜欢。 “娘,他们都长大了,平日里有承春管着,我就不多此一举了。” “你还好意思说,承春一个姑娘家,整日里打打杀杀,像个什么样子?”皇后说完没好气的白了李漟一眼。 李潆翻了个白眼,撒娇道:“娘,偏心也不是你这样的呀,要不等我走了你再说我?” “唉~!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你看看整个皇家谁不怕你?那德妃最近一直在本宫面前哭诉,你说你,唉!”皇后真是拿这个女儿没办法,这妮子表面上你说什么她都听,背地里我行我素,无法无天,什么都敢干,真是要了命了。 “哼~!我看那李清还是欠教训!还敢告状!”李潆恨恨出声。 “三姐息怒,孤会好好管教六妹的。”太子见状赶紧出言相劝,见李潆不说话心中不免忐忑不安。 皇后笑笑没说话,转头对李泷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啊?儿臣不明白母后的意思。” “你要在母后面前装傻?”皇后眯着眼,盯着李泷气势骇人。 李泷沉默良久,认真道:“三弟不会有事!” “喔~!那就是要杀杨炯喽?”皇后面无表情道。 李泷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你和他有深仇大恨?” “没有!” “那为何要置他于死地?” 李泷沉默。 “让母后猜猜!你这孩子出生就是太子,周围的人全对你恭敬谄媚,见到杨炯这种和你对着干的,你心里气不过,对吗?” 李泷起身跪在皇后榻前,低眉不语。 “母后不管你们之间如何争斗,杨炯对你不假辞色也好,你想要立威也罢,这些本宫都可以视而不见,只是你不能杀他!”皇后语气坚定道。 李泷抬起头疑惑的看向自己的皇后。 皇后悠悠道:“母后和他母亲情同姐妹,杨炯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孩子,这孩子今后定是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你能不能拉拢他看你的本事,但刺杀这种手段不能用在他身上,不然母后会生气。” 李泷沉默良久,见皇后盯着自己不放,只得低头,算是答应。 第42章 下马威遇杀威棒 杨炯看着真定府城门前众多迎接自己的人群,心中冷笑连连,这真定府的官员当真是两面三刀,纵容张遂宁横行乡里,事发了还有脸搞欢迎仪式,真是不知所谓。 李泌走到近前,低声道:“这真定府有点意思。” “今天咱们就入这龙潭虎穴瞧一瞧,让他们也见识一下过江龙的威能。”说着率先打马进城。 “卑职河北西路转运使高处参见齐王殿下。”一身着绯红色官服的中年人率先走出,朝着李泌行礼道。 李泌下马扶起他后笑道:“高大人不必多礼,这阵仗是不是有点大了吧。” “不大不大,公主车驾途经此地,怎敢怠慢。”说着向李泌依次介绍场中官员。 李泌任他安排,直到介绍到真定府知府的时候,李泌才停下脚步。 “你就是真定府知府?” “是,卑职曹奇,忝为真定府知府。”一六十上下的官员不卑不亢道。 “可认识张遂宁?”李泌眯着眼问道。 “齐王殿下说的可是步军都指挥使张遂宁?”曹奇疑惑道。 “哈哈哈,曹大人不必如此,张遂宁本王给你带来了!”说着挥挥手,让人将三十个人头依次排开,放到曹齐面前。 “曹大人,可看清楚了?这回认识吗?”杨炯讥讽道。 曹奇满脸惊骇,高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炯不想跟他绕弯子:“如你所见,张遂宁指挥使心系百姓,大半夜跑去山中剿匪,谁曾想匪徒人多势众,将张指挥残忍杀害,好在本官及时赶到,才护得他尸身周全。” 曹奇连连赞叹:“好好好!不愧是少年英才,不愧是被朝廷赏识的才俊。” “曹大人说的是张指挥?” “杨少卿以为本官说的是谁?” 杨炯哈哈大笑:“本官以为大人是在夸我,毕竟张大人都三十多岁了不是,称少年不好吧?” 曹奇也跟着大笑:“杨少卿确实称得上少年英才,只是这为国捐躯可不是容易的事,要是杨少卿也能做到张指挥这样,那本官定是敬佩的。” 杨炯暗骂老东西,威胁我是吧。于是直接开口道:“不知道曹大人有没有听过劳军税?” “劳军税是什么税?本官从未听说。”曹奇认真道。 杨炯并不意外,知道私设税种对于他这种级别的官员来说,并不能置他于死地,这么问纯粹是恶心他。 “看曹大人的年纪,心态和智力远超常人呀,令人钦佩。” “哈哈哈,多谢杨少卿夸奖,不知道杨少卿的智力几何?”曹奇反问道。 “马马虎虎。” 曹奇微笑着走到杨炯身前,低声道:“听说桃花村周围盗匪横行,本官已经派马军指挥使带人前去剿匪了,相信很快就能回来。” 杨炯瞳孔一缩,转身朝毛罡示意,让他赶快派人去桃花村救人。 “杨少卿不必担心,骑兵来去如风,相信差不多快回来了,咱们安心等待即可。”曹奇拉着杨炯的胳膊,目光中全是嘲讽。 杨炯心中懊恼不已,怎么就没想到这群人会去报复桃花村的人?怎么就没留下人保护他们呢?看着曹奇那得意的眼神,杨炯恨恨出声:“曹大人真是好手段。” “马马虎虎。”曹奇学着杨炯的语气嘲讽道。 “大人,卑职马军都指挥使曹归山,幸不辱命,击杀盗匪两百零三人,只是~!”一少年将军拍马上前,坐在马上高声呼喊。 曹奇眼神朝杨炯挑了挑,高声道:“有什么话直说,这里都是为民请命的父母官,有什么不能说的?是不是杨少卿?” 杨炯目光阴沉,对他的嘲讽置若罔闻,一言不发。 “是!卑职赶到桃花村的时候,全村已经被盗匪屠戮殆尽,卑职没有办法,只得和他们短兵相接,虽然击杀了盗匪,抢回了村民的尸身,但终归是卑职思虑不周,罪该万死。”曹归山说完在马上弯腰请罪。 “哼!确实是你思虑不周,那村民的尸体呢?”曹奇冷哼道。 “在这!”曹归山挥手让身后的厢兵将一个个头颅依次摆放在杨炯身前。 杨炯目眦欲裂,看着地上二妞那小小的头颅,朝坐在马上的曹归山道:“曹指挥怕死吗?” 曹归山一愣,随后正气凛然道:“为官家效命,悍不畏死!” “好!”杨炯转身抽出毛纲的佩刀,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刀将他的战马头颅砍落在地。曹归山始料未及,瞬间失去平衡,从战马上跌落下来。 杨炯随手将佩刀插在他眼前,拿起地上的马鞭用力抽在他脸上,一边抽,一边道:“你确实该死,狗东西见到公主行营竟不行礼!见到齐王还敢高坐马上!狗东西,谁给你的胆子!” “杨少卿住手!”曹齐走到杨炯面前高声呼喊。 “怎么?曹大人要给这个狂悖之徒,藐视皇家的狗东西求情?”杨炯双目圆睁,冷哼连连,手中的马鞭并没有停下,抽得地上的曹归山不断哀嚎。 “杨少卿!曹指挥确实没有第一时间向公主和齐王行礼,但那也情有可原,年轻人刚刚遇到了挫折,没能保护好桃花村的村民,心中难免有所恍惚,杨少卿应该能感同身受才对!”曹齐语重心长道。 “呵呵!曹大人如此说莫不是和他有什么亲戚?” 曹齐大义凛然道:“杨少卿莫要开玩笑,本官只是提醒你,对朝廷命官私自动刑,是死罪。退一万步讲,即使曹指挥有罪也要交给真定府和河北西路共同审理,杨少卿恐怕没这个权利吧!” 杨炯嗤笑出声,低声道:“多谢曹大人提醒,只是本官听说这曹指挥是你的私生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一派胡言,杨少卿莫要凭空污蔑本官。” 杨炯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大声道:“那就好!本官也不相信曹大人会卖官鬻爵,任人唯亲。” 说着收回鞭子,走到曹归山身边,蹲下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狗东西,别以为你是曹齐的私生子老子就不能杀你!” “杨少卿什么意思?” 杨炯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从怀中拿出一块镂雕双鱼玉佩用力在地上一磕,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来回撕扯,高声喊叫:“曹指挥!你干什么?知不知道袭击朝廷命官的后果!” 身后的毛罡早有准备,拔出地上的长刀,完全不给曹归山开口的机会,一刀将他的头颅砍下,冷声道:“公然袭击送亲使,杀无赦!” 杨炯抓起地上曹归山的头颅,走到曹齐面前,提起头给他展示,大声道:“曹大人还要给他求情吗?曹归山狼子野心,竟敢袭击本官,要不是官家赐给本官的双鱼佩,本官恐怕就死在你真定府了!”说着将自己磕碎的双鱼佩碎片递给曹齐看。 曹齐双目紧闭,胸膛起伏不定,沉默良久后开口道:“杨少卿小心了。” 杨炯哈哈哈大笑:“多谢曹大人提醒,你也要小心了,千万别如同这贼子一般,说着一脚将曹归山的头颅踢飞。” “你!!!” 杨炯看着气急败坏的曹齐,眼神中全是嘲弄。 “哈哈哈!时间不早了,该处理的事都处理了,齐王殿下快进城吧!”一直没有说话的高处开口招呼众人进城。 “毛罡,通知兄弟们进城!” “杨少卿,这不合规矩,睚眦营的士兵太多了,我们没有那么多住处安排。”高处一脸为难道。 “高大人不必忧心,本官这些兄弟我自会安排妥当。” 高处见杨炯如此说也无法反驳,人家都说自己花钱安排,他还能说什么? “曹大人怎么不说话了?是天生腼腆吗?”杨炯高声嘲讽,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哼!”曹齐冷哼一声,狠狠的瞪了杨炯一眼,拂袖而去。 第43章 招揽 杨炯见曹齐拂袖而去,冷笑着招呼众人进城。 耶律光走到杨炯身旁,调笑道:“杨兄弟,直接让睚眦营的士兵冲进真定府把这群畜生全杀了岂不是一劳永逸,何必要受这小人的气?” 杨炯没好气的白了耶律光一眼:“你当这是辽国呀,想杀谁就杀谁?” “真不知道你这鸿胪寺少卿做的有什么意思?快意事一件都做不得。” “滥杀无辜的快意事不做也罢。” 耶律光见杨炯如此说,贴近他身边低声道:“杨兄弟真不考虑留在辽国?” “有一件事我很好奇,还望耶律兄解惑。” “请讲。” 杨炯眼底闪过一抹狐疑,低声道:“耶律兄到底看上我哪一点了?非要让兄弟留在辽国?” “真要听?” “不说算了。” 耶律光笑着拉过杨炯,认真道:“杨兄弟的轰天雷是自己做的吧?” 杨炯目光一凝,装傻道:“什么意思?” “明人不说暗话,杨兄弟,兄弟我看上的就是你那敛财之能,巧匠之力。” “耶律兄说笑了,那轰天雷是官家给予的军械,我怎么会造呢?”杨炯笑着打哈哈。 耶律光面色一沉,认真道:“大辽与大华交战多年,你们军中轰天雷什么威力孤一清二楚,杨兄弟就不必如此做派了。” 杨炯见他挑破,也不绕弯子,直言道:“耶律兄,你还是先解释一下为什么帽儿河的弥勒教徒会有牛角弓吧。” 耶律光眉头一皱,眼底闪过一丝冷芒,随后笑道:“难怪小妹会如此在意你,杨兄弟果然是聪明绝顶。” 杨炯翻了个白眼,心中腹诽不已,自己又不是傻子,这种辽国轻骑兵专用的牛角弓,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弥勒教徒手中,如果说和耶律光没关系,打死他都不信。 “杨兄弟不怕孤杀人灭口?”耶律光饶有兴趣道。 “你要是想动手早就动手了,要不是看那弥勒教徒的牛角弓是残次品,兄弟我早就先下手为强了,哪还有你的事!” “好!孤就欣赏你的快人快语。” “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耶律光环顾四周,杨炯示意毛罡等人后退,等着他的下文。 “杨兄弟借孤的手杀那完颜骨碌,不能装作若无其事吧?”耶律光低声道。 “耶律兄说话要讲证据,明明是你杀的金国太子和我有什么关系?”杨炯义正言辞的否认。 耶律光嗤笑出声:“难怪南仙会说你无赖,孤没兴趣跟你争辩什么,只是想告诉你,辽国也不是泥捏的。” 杨炯皱眉思索耶律光话中的意思,不成想耶律光直接打断他的思绪,直言道:“没那么复杂,也不怕你知道,孤就是让你们官家知道,算计辽国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你不要忘了,耶律倍还在长安做质子。” 耶律光搂着杨炯的肩膀,大笑道:“代价就是你必须留在辽国?” “你有病呀,我做质子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鸿胪寺少卿和辽皇的小儿子可不对等。”杨炯没好气道。 耶律光也不和他兜圈子,直言道:“南仙本来是想要将你射杀在帽儿河,不过孤改变主意了。” “杀我干吗?我和她没仇吧?”杨炯眉头皱起,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你们官家不是想让大辽和金国陷入战争泥潭吗?那如果你这个相府嫡子死了,你说你父亲在江南会怎样?没有只许你们做初一不许我们做十五的道理吧?”耶律光好笑道。 杨炯皱眉,合着你们是打算先杀我,再鼓动老头子造反呀。想到这杨炯讥讽道:“即使我死了,我家老头子也不会造反。” “他造反与否可不是他能决定的,我那小妹有一百种方法让人相信他会造反,你信不信?” 杨炯沉默,不得不说他说的很有道理,按照耶律南仙的谋划,至少可以让大华内部政治动荡,到时候大华想要安心征讨西夏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这一招阳谋和官家谋划辽金大战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在对方后院放火,都是不相信对方结盟的诚意,都是借刀杀人。 “那什么原因让耶律兄改变主意了呢?不会是真的因为那轰天雷吧?”杨炯反问道。 “轰天雷只是其中一方面,孤更欣赏你的性格和能力,出身勋贵却有一颗赤子之心,有谋略有手段,重情义,敢担当,这些才是真正难得的品质,其它所谓的奇技淫巧只是手段,光有手段难堪大任。” 杨炯被他的话搞得老脸一红,直言道:“耶律兄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在大华像我这样的人何止万千?我只不过是躺在父辈的功劳簿上吸血的纨绔罢了。” 耶律光摇摇头,认真道:“杨兄弟看来还是不想留在辽国。” 杨炯沉默以对。 耶律光见他如此,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杨兄弟慢慢想,到了析津府你自会留下的。”说完不理会沉默的杨炯,大笑着走进真定府安排的庄园之中。 杨炯站在原地,心中苦闷不已。这一路上不但要疏通漕运,还要躲避刺杀,李渔的事他还没想到办法,现在耶律光又想逼他叛国,真是让人头大。他对耶律光的话毫不怀疑,他今天既然和杨炯摊牌,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逼自己留在辽国。 耶律光直言不讳的说出杀死自己逼老头子造反的计划,无疑是在敲打和警告自己。若是杨炯不答应,保不准他们真会这么做。 想到这杨炯暗骂耶律南仙妖女,她是一点亏都不吃呀,自己杀骨碌嫁祸给耶律光,挑起辽金大战,她反手就计划杀自己逼老头子造反,真是蛇蝎毒妇。 杨炯咬咬牙,心中盘算,别让我遇到你,到时候有你好看的。 眼下的燃眉之急就是尽快收集曹奇的犯罪证据,肃清真定府官场,为之后的粮道扫清障碍。至于耶律光的敲打,杨炯决定先给老头子去信,先解除这个后顾之忧再说,让老头子有个准备,毕竟他在宦海沉浮多年,相信还是能给出一些精妙的建议。 想到此,杨炯叫来青黛,低声嘱咐她几句后迈步走入庄园。 见梅十三正在书房中等候自己,直言道:“账本都找到了吗?” “回大人,都找到了,只是数量众多,梳理需要时间。” “三天后我要看到结果。” “是” “多派些人去监视曹奇,我担心这老小子要狗急跳墙。” “是” “下去安排吧”杨炯摆手让他退下。 梅十三快速消失在庄园之中,速度之快让人咋舌,无人知晓菊花部的人早就提前进入了真定府收集证据。 第44章 狗急跳墙 “高大人,现在怎么办?” 高处冷哼一声,朝曹齐大声道:“现在知道问我了?你让人去桃花村的时候怎么不问我?” 曹奇面露尴尬之色,低眉顺眼道:“大人,卑职一时冲动,还望大人见谅。” “见谅?你说的好听?本来我们等上三天,北面的人到了,一切都会妥善解决,现在倒好,你是生怕杨炯不知道我们干的事是吧?” 曹齐反驳道:“大人,他们简直欺人太甚,为了些贱民直接把张遂宁杀了,这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卑职忍不了。” “那现在人家把你的儿子杀了,你直接去和他们火拼吧!干嘛还来问我?”高处讥讽道。 曹齐眼底闪过一道冷芒,随后强行压了下去,讨好道:“大人,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了,眼下之急是赶快想办法应对,咱们的账本已经被他们拓印,相信很快就会向我们发难。” 高处冷哼一声,也知道现在首要的是冷静,在场中踱了几步后认真道:“如今这个局面恐怕很难善了,等北面的人赶到,一不做二不休。” 曹奇见他做了一个狠辣的动作,知道他打算铤而走险,于是担忧道:“北面能来多少人?杨炯可是有一千多睚眦兵!战斗力不容小觑。” 高处也知道这是个隐患,沉思良久道:“三日后,想办法引开睚眦兵,把他们聚集在庄园。” “大人的意思是调虎离山,栽赃嫁祸?” “北面的人拿了咱们那么多银钱,也该他们做点什么了。”高处冷笑道。 曹齐闻言担忧道:“可到时候恐怕官家不会相信我们的说辞!” “你呀,知道为什么我是转运使,你这个年纪还是个知府吗?” 曹齐脸上表情僵硬,不自然道:“愿闻其详!” 高处冷笑:“你别不服气。你这人就是眼窝太浅,只会从自己的角度看问题。你不妨想一想,现在官家心心念念的是征讨西夏,国家的一切都要为这件事让路,杨炯死了我们给官家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就行,纵使官家知道其中的猫腻也会捏着鼻子认下。” “那以后呢?” 高处喝了一口茶,继续道:“以后?哪还有什么以后?你不会认为官家征讨西夏会成功吧?要是官家能成功,那我们直接找个房梁自缢算了。” “请大人解惑。”曹奇奉承道。 “你知道官家是顶着多大的压力才让朝中群臣同意征讨西夏的吗?只要官家功亏一篑,到时候太子一上位,谁还会在意他们的死活?没准太子还会高兴我们帮他铲除了齐王这个竞争对手。”高处冷笑连连。 曹齐闻言老脸扯出一丝笑意,了解了其中关窍,对三日后的行动越来越期待。 杨炯对此全然不知,还在奇怪为何真定府如此沉得住气,要知道他现在手中掌握着他们做空账,转漕运,私相授受的证据,一旦查实,他们全都要被送进刑部大牢,怎的现在如此安静? 杨炯越想越觉得奇怪,要知道他为了打草惊蛇,特意让菊十三在拓印账本时留下痕迹,为的就是引他们做出些冲动之举,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泰然?难道是有什么后手? “青黛!” “公子!” “我总觉得心神不宁,这真定府处处透着奇怪,我没见过如此嚣张的官员,生怕我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是什么让他们如此有恃无恐?” “大概是他们在地方横行惯了吧。” 杨炯摇摇头认真道:“曹齐不像是如此蠢笨之人,我看他们是有所依仗,对我们才毫不惧怕。” “可谁又能比公子更有权势和依仗呢?公子的背后可是官家,他们不会不知道。”青黛疑惑道。 杨炯长叹一声:“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这天下还有不惧官家的存在?到底是什么依仗?” 青黛见杨炯低头沉思,也不好打扰,站在一旁等着吩咐。 “这样吧,既然想不通咱们还是早做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公子请吩咐!” 杨炯点点头吩咐道:“你偷偷带领三百睚眦兵和两百菊内卫,守在曹齐和高处府邸周围,一旦收到我的信号,就动手。” 青黛面色如常道:“公子的意思是他们会袭击公主行营?让我在后面牵制他们?” “聪明!我不管他们想做什么,只要他们敢袭击公主行营,你们就动手,到时候腹背受敌,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应对。”杨炯认真道。 青黛点头称是,快步下去安排。 这几日风平浪静,只是杨炯知道这大概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就连平时不闻不问的耶律光都跑来询问近况,这让杨炯更加确信自己的预感。 于是命令毛罡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以防不测,只要等到菊十三整理出证据,就是他们的死期。 杨炯独自坐在正堂,等着菊十三的结果,看着天色渐暗到月上中天,心中焦躁不安。 “大人,不好了!”毛罡罕见的面色凝重,几百斤的身体因为奔跑,震得石板砰砰作响。 杨炯站起身,拉着他的手,凝重道:“他们动手了?” 毛罡气喘吁吁道:“东南方向发现两千骑兵,手持弓箭,腰佩环首刀正朝庄园奔袭。” 杨炯眉头皱起,疑惑道:“真定府的厢兵?” “不是?卑职观察像是金国轻骑兵!”毛罡认真道。 “谁?金国骑兵!” “错不了,左弓右刀的装束,观骑兵队形排列,是典型的金国轻骑兵。”毛罡肯定道。 杨炯来回踱步:“派出去的睚眦兵回来了吗?” “还没有,估计是大人猜的不错,所以现在还未赶回。” “手里还有多少兄弟?” “一百!” 杨炯一咬牙,吩咐道:“告诉兄弟们,用轰天雷拖住他们的进攻势头!等待救援。” “是!”毛纲大吼一声下去安排。 杨炯听见外面震天的喊杀声知道这是真定府的人狗急跳墙,没想到他们竟然勾结金国袭杀朝廷命官,这一招借刀杀人可谓精彩。 只要他们袭击成功,到时候还不是任由他们说项,什么金国突然袭击,自己力战不退,但未保护住公主云云,纵使知道其中有猫腻,一时间也拿他们没办法。难怪他们会如此肆无忌惮。 见睚眦兵不断被压缩防线,杨炯走出房门,掏出信号弹朝空中射去,一道深红色亮光划破天际,不多时城南真定府衙火光冲天,显然是青黛已经动手。 “怎么回事?”李泌和李渔一同来到杨炯身旁,疑惑道。 “真定府官员勾结金国,袭击公主行营!”杨炯尽量简单解释如今的情况。 “好大的狗胆!”李泌恨恨出声。 杨炯见耶律光赶来,朝他吩咐道:“耶律兄,劳烦你带着公主离开,兄弟我还要组织反击。” “本宫不走!”李渔不等耶律光回答,朝杨炯喊道,眼神中满是坚定。 “杨兄弟还是想想怎么反击吧?孤手上就一百契丹武士,冲出去不是自投罗网?”耶律光好整以暇的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 “你好歹也是辽国太子,怎么这么怂?”杨炯讥讽道。 “你不必激我,孤是辽国太子不假,但谁也没说太子就全是暴虎冯河之辈不是?”耶律光说着抿了一口茶,好笑得看着杨炯。 “你现在不怕死了?”李泌在一旁嘲笑道。 耶律光并没有理会他,对杨炯笑道:“你不会没有任何后手吧?那可太叫我失望喽!” “哈哈哈!我要是说没有呢?耶律兄岂不是要命丧于此?” “无趣!”耶律光没好气道。 杨炯不再打趣他,朝正门走去,见毛罡被逼得连连后退,高声道:“鸿胪寺少卿杨炯在此,尔等宵小安敢放肆!” 第45章 液体炸弹 “哈哈哈!杨炯小儿,死到临头了还在狺狺犬吠,真是不知所畏!”曹齐大笑着走进门,言语中全是轻蔑。 杨炯眯起眼,看着走进门来的高处和一众金国士兵,冷声道:“高大人堂堂一路转运使,从三品的封疆大吏,竟然做起了金人的狗?” “杨少卿不必激本官,从三品又怎样?你这个五品的官都能骑在本官头上肆意妄为,坦率的讲和你们这群龙子龙孙,皇亲贵胄相比,品阶并没有什么用,不是吗?”高处冷笑道。 “这就奇了?如果高大人是个爱民如子的能臣干吏,我还会来查你吗?” “何为能臣?什么又是干吏呢?还不是你们一言而定?你一个五品官,说查我们的账本就查,根本没把我们真定府放在眼里?”曹齐抢过话头,愤怒出声。 杨炯嗤笑出声:“倒打一耙还是你们这群人玩的通透,那本官就要问问你们了,大中祥符五年,真定府失踪青壮三百余人,上报为山林野兽伤人,七年运粮道被盗匪劫持,直接导致朝廷损失近三千两白银,去年运送到北方边境线的军饷,行至真定府,无故失踪七千两白银,后上报言说是金人打秋风。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杀头的大罪?现在还有脸和本官辩驳,真是无耻尤。” “杨少卿,看来你是想不死不休喽!”高处冷哼,眼底闪过一丝狠辣。 杨炯大笑出声:“高处,勾结金国,袭击公主行营,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说?只是让本官不解的是,你们就对官家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如此做派,也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高处上前两步,大笑出声:“杨炯,你还是太年轻了,知道为什么粮草被劫,饷银丢失,本官却依旧无事吗?” “愿闻其详。” 高处得意的在院中踱步,朗声道:“杨少卿,我问你,你做官是为了什么?” 杨炯略微沉思,认真道:“没有为什么,官家让我做官,对得起官家,对得起良心即可。” “愚蠢,愚不可及!你问问在场的官员,谁不是为了权,哪个不是为了钱?”高处歇斯底里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这跟我问的问题有关系吗?” “当然!你是问本官为什么不惧怕官家吗?本官现在就告诉你,本官有的是钱,有的是权,为什么要怕?”高处疯狂呐喊,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就桃花村东北的那个金矿?”杨炯调笑出声。 高处神色一愣,转而惊惧道:“你怎么知道?” 杨炯冷笑:“桃花村周围的村庄无故失踪,一点痕迹都没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就凭这些?” “让我猜猜你的谋划,当初你发现金矿,想要独吞,但缺少人手,于是在真定府掳走了三百余青壮,没想到事情闹大,朝廷派人来查,你没办法只得上下打点,笼络真定府的官员,你们上下沆瀣一气,统一口径说是山中猛兽出没,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金矿人手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于是你们就将桃花村周围的村庄全部摧毁,谎称是盗匪横行,实则是驱赶村民为你挖矿,对也不对?”杨炯语气越来越冷,最后甚至怒吼出声,让高处为之一愣。 “你还没说你到底是怎么猜到的?”曹齐见高出愣神,插话道。 “桃花村周围,漫山遍野的问荆草和忍冬,这两种植物对金属有一定的耐受性和富集能力,尤其是在金矿附近会长得非常茂盛。桃花村的井水,苦涩且有一股咸味,即使是烧开后泡茶,这种咸味依旧浓烈,明显是周围有金属矿脉。当然这些都是佐证,但联想到真定府的人口失踪事件,桃花村周边村庄消失事件,不难猜到这些人口失踪的原因。”杨炯侃侃而谈,场中众人闻言连连点头。 “啪啪啪”,高处拍手叫好:“不得不说,你非常聪明,如果我们不是敌人的话,倒是可以成为朋友。” “还是算了吧!我和卖国贼没兴趣当朋友。”杨炯讽刺道。 “哈哈哈,你就算猜到这些又怎样?今晚你还能逃出生天不成?”曹齐反唇相讥道。 “高大人,你和金国人合作就不怕他们狼子野心,反咬你一口,独吞那金矿?”杨炯丝毫不理会曹齐这个小丑,对高处疑惑问道。 高处摇摇头:“金矿在我真定府境内,金国人抢过夺只会打草惊蛇,让所有人都知道金矿的秘密。对金人而言,他们更喜欢白银这种可以直接交易的钱货,我和他们是互相依存的关系,他们不会愚蠢到要杀我,巴结我还来不及。” 李泌恨恨做声:“所以你就将熊罴卫的七千两饷银送给金国人?” “投名状而已,不然怎么取得金国人的信任?”高处无所谓道。 “无耻之尤,无耻之尤!”李泌被气的火冒三丈,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将他碎尸万段。 杨炯拉住李泌,朝高处道:“本来我以为你顶多就是个贪墨之罪,现在看来也不须等账册的结果了,私通金国,劫持军饷,擅自掘金,哪一条都够杀你一万次!” “杀我?杨炯,你的睚眦兵都被我们引到桃花村去了,来回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你怎么杀?”曹齐讥讽道。 “曹齐你太蠢了,你不会真以为我会相信你那蹩脚的理由吧,什么盗匪下山,重新洗劫桃花村,什么桃花村还有生还的村民,这么愚蠢的理由你都想得出,真为你的智商捉急。”杨炯不客气的嘲讽道。 “你什么意思?” 杨炯不理会他的叫喊,一挥手,从周围房顶涌现出一大批手持弓弩的睚眦兵,不多时门外又传出喊杀声,仔细辨认,不难听出是睚眦兵的声音。 高处后退几步,不可置信的看着杨炯:“不可能!不可能,我亲眼看见一千睚眦兵出城去往桃花村,怎么会这么快回来?” 杨炯冷笑:“同一个错误,我不会犯两次,你们杀桃花村的村民后我就派人核查过,桃花村周围根本就没盗匪,两百多村民无一生还,你放出这个理由引我分兵,那我只好将计就计喽。” 杨炯说着拿起一个轰天雷,一边点燃一边冷笑:“忘了告诉你,你的金矿早就被我的人占领了,村民也全被救出,现在我看你拿什么和我斗!” 话音刚落,杨炯的轰天雷就已经朝高处和曹齐扔去,二人早有防备,在金兵的护卫下,朝门外退去。 “高大人,怎么办?曹齐急切道。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杨炯要我们死,我们就不能让他活,厢兵到了吗?”高处咬牙切齿道。 “两千厢兵在正阳门等候,随时可以赶来。” “快!发信号叫他们快来支援。” 曹齐闻言直接朝天上发射信号弹,高处则是命令金军的五百骑兵朝庄园发起进攻。 杨炯见他们人多势众,现在手里只有一百士兵,剩下的睚眦兵早就被他派去接收金矿了,刚才诈骗高处也只是权宜之计,眼下只能拖延时间,保存实力,绝不能硬碰硬,于是叫来毛罡,低声道:“叫兄弟们依托庄园地形,且战且退,把他们都引到后花园来。” 杨炯见他领命而去,自己则是朝李泌道:“带着李渔从后门出去,青黛在后门接应你们。” “你什么意思?”李泌质问道。 “什么什么意思?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咱们的援军没到,你保护公主赶紧离开,我垫后!”杨炯急切道。 “杨炯,本王告诉你,我李家就没有贪生怕死之辈!”李泌说完昂首挺胸的站在原地,意思很明显,他是绝对不会走的。 杨炯看向李渔,见她一副誓死如归的模样,只好转身对耶律光道:“耶律兄。” 话还没出口,就被耶律光摆手打断:“杨兄弟不必多言,孤倒是要会一会那些金国畜生。” 见三人如此,杨炯 知道再劝也没什么意义,于是朝三人道:“来帮忙!” 三人面面相觑,跟随杨炯朝内院走去,几人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地窖,杨炯掀开伪装物,独自一人走了下去。不多时杨炯抱着一个木制箱子,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 李泌见状,上前想要帮忙,杨炯见他不管不顾的就要上手,一阵冷汗从脚底蹭的一下骤起:“你别动!都别动!” 李泌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疑惑地的看向杨炯。杨炯慢慢挪动脚步,仿佛抱着的是什么稀世珍宝,生怕它被磕碰一般,见三人都投来疑惑的目光,杨炯一边挪步,一边道:“这里面是液体炸药,极其不稳定,一旦遇到震动就会爆炸,你刚才那一下差点送我们去见阎罗王!” 李泌闻言也是吓出一身冷汗,心有余悸道:“真有那么厉害?” “就这一箱子液体炸药,能把半个庄园都炸飞!”杨炯肯定道。 三人闻言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对杨炯的话深信不疑,毕竟杨炯从来都不会无的放矢,况且是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 耶律光两眼放光,激动道:“杨兄弟,这就是你的后手?” “算是吧!”杨炯说着将十几升的硝酸甘油炸药放在后花园靠近假山的位置。 耶律光看着地上的硝酸甘油炸药神色复杂难明,眼底的神情也是千变万化。 李泌上前道:“需要我们做什么?” 杨炯也不客气,直言道:“现在我们只有一百人,敌众我寡,我的想法是把金人引入后花园,我们撤出去,然后引爆炸药,这里就是我给那五百金人准备的埋骨之地。” 三人闻言纷纷点头,觉得计划可行。 “耶律兄,劳烦你协助毛罡拖住外面的金人,我还需要一些时间,等我准备好一切,见黄色信号弹就从侧门撤离。”杨炯吩咐道。 耶律光这次倒没有推脱,调笑道:“杨兄弟可要算准时间,千万别把兄弟也送走了!” “耶律兄放心,我杨炯向来一言九鼎!” 耶律光见杨炯如此笃定,也不废话,拱手后带领契丹武士进入战场。 杨炯转身对李泌道:“去叫人弄些碎石,铁制器具,摆在周围,一层一层的摆,这样爆炸后威力更大。” 李泌点头表示理解,快步离开叫人布置爆照现场。 李渔见场中只剩下两人,看着杨炯的眼睛,认真道:\"你要赶我走?\" 杨炯走过去抓住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亲了一下,语重心长道:“这府上还有你的随从,仕女没离开,你要带领她们从后门先走,不然等爆炸的时候可来不及。” 李渔也知道其中的利害,盯着杨炯的眼睛温柔道:“你会和我一起出来的,对吗?”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杨炯笑着轻拂了一下她的眼角,眼神中全是宠溺。 “好,我等你!”李渔不再纠缠,转身朝后门奔去。 杨炯看着她消失的身影,摇摇头轻轻取出硝酸甘油,这东西虽然威力大,可是极其不稳定,稍不留神就会爆炸,要不是真定府材料有效,时间紧迫,杨炯绝对不会弄这东西出来。 摆弄好硝酸甘油,见李泌已经让人布置妥当,于是叫他赶快带人离开,自己则是朝天上发出一枚黄色信号弹。 还在院子中阻击的耶律光和毛罡相互对视一眼,知道时机已到,迅速抽身,组织士兵从侧门撤离,出门后不忘用巨石封堵出口,让里面的金兵难以追出。 此时的李渔将宫娥随从尽数撤离到安全位置,见杨炯还未出现,转身就要返回庄园,谁知道却被青黛拦了下来。 “让开!”李渔怒声道。 “公子有令,公主若想折返,不惜一切代价将其带离。” “杨炯!你混蛋!”李渔愤怒的朝庄园咒骂。 “公主,公子他向来算无遗策,不会有事的!”青黛出言安慰。 李渔也不多言,抬起脚就朝庄园里面奔去,青黛反应迅速,一手抓住李渔的胳膊,另一只手打算制住她的肩膀。还未等她出手,李渔一个转身,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沓粉末朝青黛扔了过去。青黛闪躲不及,双眼被白色粉末挡住视线,一时间手上的动作也放松了几分。 李渔抓住时机,一个箭步就朝着门里奔去。青黛扫去眼前的白粉,见李渔已经消失在庄园内,一跺脚也追了进去。 此时杨炯见天空亮起一道黄色信号弹,知道耶律光和毛罡已经撤离,于是转身朝地窖跑去。 “哈哈哈!杨炯,你的手下都已经跑光了,我看你现在还往哪里逃?”曹齐一马当先,冲进了后花园。 “哦?怎么不见高大人?莫非是拿你挡枪?”杨炯讥讽道。 曹齐面色难看,大声道:“巧言令色,一会有你哭的时候!”说着挥手让身后的金兵朝杨炯攻来。 杨炯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抬手朝天空发射一枚红色信号弹。 “你怎么来了?”杨炯看到朝自己跑来的李渔,心中大骇。 “你混蛋!你不说不骗我吗?”李渔语气中带着哭腔,挥着拳头就朝杨炯的眼窝打去。 杨炯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一个俯冲将李渔拦腰抱起,朝着远处的地窖奔去。刚到地窖口,就见到青黛也朝这边奔来,来不及多想,一把将李渔扔进地窖,拉着青黛的胳膊就滚了进去。 早就准备好的睚眦兵,见到红色烟雾弹,迅速命令两台投石机将巨石朝烟雾弹的方向抛出。 随着巨石的不断快落下,金兵还不以为然,直到“轰”的一声巨响,巨石击中了硝酸甘油炸药,爆炸声响彻云霄,整个真定府如同地震一般,剧烈颤动,庄园一瞬间被爆炸夷为平地。 浓烟滚滚,经久不散。 第46章 并蒂莲 杨炯左手搂着李渔,右手护着青黛,用身体将她们抵在墙角。 剧烈的爆炸声让三人身体紧绷,相互依偎,心情忐忑不安。 爆炸声,坍塌声逐渐平息,杨炯轻轻拍了两人一下,自己则是摸着地窖的墙根朝着洞口走去。青黛从惊骇中缓过神来,抽出匕首快步朝杨炯追去。 杨炯双臂抵住地窖的盖板,用力推了几下,暗自皱眉,大概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出口。青黛见状,将匕首用薄唇衔住,双脚轻微开合,低喝一声双掌朝盖板击去。只听砰的一声脆响,木质的盖板被击打出两个手掌形状的窟窿,青黛毫不拖沓,双脚蹬地,一个俯冲,右侧肩膀直接朝盖板顶去。 随着青黛的动作,盖板直接被顶飞出去,杨炯见她拿着匕首快速解决了几个奄奄一息的金国士兵,也知道周围环境复杂,于是拽过李渔,安慰她不要惊慌。 李渔像是缓过神来,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理会杨炯的示好。杨炯知道她是气自己丢下她,心中也是苦涩不已,如今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见青黛示意周围已经安全,逃也似的出了地窖。 环顾周围一片狼藉,曾经的亭台楼阁,如今只剩残垣断壁,墙体开裂,摇摇欲坠。房梁扭曲裸露,碎土块散落一地。金人的尸体残骸横七竖八,有的被烧得只剩骨架,有的被爆炸冲击得严重变形。假山早就被炸得四分五裂,有的碎石块甚至镶嵌到了柱子上,地上的青石板也被炸得破碎不堪,本来铺就的平整小路也变得坑洼不平。空气中弥漫着烟尘和刺鼻的气味,让人恍如身处炼狱。 李渔哪里见过这种场景,看着周围四分五裂的尸体,扶着杨炯呕吐了起来。杨炯扶着她轻抚她的后背,还未出言相劝,就见高处带着一众厢兵冲了进来。 “杨炯,你好毒的心!”高处面目狰狞,语气中充满愤恨。 “你现在竟然还敢前来?”杨炯讥讽道。 高处冷笑连连:“你以为我是曹齐那蠢蛋?你现在身边无兵,只要劫持了你,本官照样可以去金国谋个出路!” “是吗?看看你身后!” 高处闻声转身,只见菊十三带领五百士兵正一路砍杀过来,另一侧耶律光率领契丹武士策马在厢兵中横冲直撞,迅速将几千厢兵阵型冲散。 李泌坐在马上高声呼唤:“本王乃当朝嫡亲一字亲王李泌,尔等速速放下兵刃,恕尔等冲撞之罪,若还冥顽不灵,休怪本王刀下无情!” 周围亲兵也纷纷高呼:“缴械不杀!缴械不杀!” 一个个厢兵见大势已去,纷纷放下手上的兵刃,束手待毙,杨炯讥讽道:“高处,多行不义必自毙,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高处转过身冷笑,面露疯狂之色:“杨炯,从我第一天抓那三百人的时候,就想到会有这一天,老子就算死,也要拉你垫背!” 杨炯闻言一愣,随后见他竟然掏出一枚正在燃烧的轰天雷,叫嚷着扑向自己。青黛眼疾手快,见高处竟然还想临死反扑,抓起地上的一具尸体,用尽全身的力气就朝高处扔去。 说时迟那时快,杨炯搂住两人就朝地上卧倒。随着一声巨响,高处死无全尸,杨炯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拉起两人仔细查看。见二人只是有些狼狈,并无大碍,也放下心来。 真定府官员有一个算一个,牵连之人无一逃脱,事后李泌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不但要整顿真定府的官场,还要迅速建立起能够运转的官僚系统。至于金矿,陈年旧案等等更是让他脱不开身,于是整个和亲使团也只能在真定府继续休整。 真定府大街。 “咱们这么明目张胆不好吧?”杨炯看着在街上蹦蹦跳跳的李渔低声道。 “呵!你欺负我的时候怎么不知怕?现在倒装起正经来!”李渔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杨炯被她揶揄的一时语塞,只好任由她挽住自己的胳膊在真定府的大街上闲逛。 “这人皮面具真不舒服!”李渔扯了扯下颌,抱怨道。 “不错了姑奶奶,就这还是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仿造出来的,你就将就一下行不?”杨炯好言相哄,生怕她干出什么事情来。 李渔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杨炯质问:“我在你眼中就那么不可理喻?” 杨炯苦笑,把她的头掰过去:“你别用这张脸和我撒娇,我不习惯!” “谁和你撒娇,你个没良心的,就会哄骗我!”李渔说着甩开杨炯的胳膊,独自一人跑了出去。 杨炯长叹一声追了过去,不多时在河岸边见到独自发呆的李渔,凑上前道:“生气了?” “哼!” 杨炯扯下她的人皮面具,露出她那本来就极具张力的面庞,对着她的红唇亲了一口。李渔一愣神,抬手作势要打。杨炯从身后拿出一大束荷花挡在二人中间,嬉笑道:“公主殿下,现在有没有开心点?” “哼!”李渔傲娇的转过头去,不理杨炯。 杨炯故作遗憾的自言自语:“哎!本来我娘亲临行前嘱咐,遇到心仪的姑娘要把这枚紫色手镯送给她做定情信物,如今看来某些人是不稀罕喽!” 说着用力将手镯扔进河水中,只听噗咚一声,水面上泛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花。 李渔倏的起身,抓住杨炯的手急切道:“你干嘛呀你!谁说不要了,你真讨厌!”说完竟然想要跳入河中,去捞那紫色手镯。 杨炯一把搂住她的腰身,嬉笑道:“你疯了?” “要你管!”李渔在杨炯怀中挣扎,显然是不死心。 杨炯见她如此模样,嬉笑着从袖口拿出那紫色手镯,轻轻的抬起她的手腕戴了上去。李渔哪里还不知道他在作弄自己,生气的朝杨炯的腰间一拧,疼的杨炯龇牙咧嘴。 见杨炯如此模样,李渔又有些后悔,心疼的用手抚了抚:“疼吗?” “不疼,夫妻间小打小闹,我乐还来不及呢!”杨炯好话张嘴就来,丝毫不脸红。 李渔罕见的没有反驳,仔细打量起手腕上紫色手镯,色浅柔和,犹如夏天里盛开的风铃草,散发着清新活力,其紫如若烟霞,轻盈梦幻,质地圆润细腻,线条浑然天成,典雅高贵之气尽显。 “这真是夫人给你的?”李渔轻轻抚摸手镯,显然是爱不释手。 “说实话,不是。” “那你还哄骗我!” 杨炯拉着她的手认真道:“这是我花费重金在一个僧伽罗高僧手中购得的紫水晶,我亲自打磨的这副手镯,虽然不是我母亲给的,但意义却是相同,都是送给我未来妻子的。” 李渔轻哼一声,抢过杨炯怀里的荷花,轻嗅一下,挽住杨炯的胳膊坐在河边一同发呆。 李渔将头轻轻靠在杨炯的肩膀,轻声道:“快要到辽国了。” 杨炯沉默,握着她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李渔拍拍他的手,嬉笑道:“看来你没想到什么靠谱的计划,那还是按照我的计划来,好吗?” 杨炯刚要出声反驳,却被一阵吵闹声打断。 “叶小娘子,你欠本公子的钱什么时候还?再不还我可要报官了!”一锦衣华服的贵公子朝一女子讨要,语气中埋怨之意尽显。 这女子满脸倔强,大声道:“江澜你不要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我根本就不欠你的钱!” “这叫什么话?咱们白纸黑字的凭据就在这,你怎么能说不欠我的钱呢?”男子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票据,在女子眼前晃了晃。 “那是叶三欠你的赌债,和我有什么关系?”女子辩驳出声。 江澜面色转冷,反问道:“哦?那叶三难道不是你的嫡亲哥哥?他欠的赌债,如今人死了,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赖下吧?你是他妹妹,替他偿还天经地义!” 女子冷笑连连:“江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我叶枝就是死也不会任你侮辱!” “我劝你还是识时务一点,现在跟了本公子还能做个妾室,要是进了官府,本公子可没有这么好说话了,到时候玩腻了你直接卖去青楼你信不信?”江澜面色阴沉,眼底闪过一抹狠辣。 “哼!你做梦,大不了咱们就去见官,我就不信这真定府就没有说理的地方!” 江澜讥笑出声:“你难道不知道我父亲刚刚升任提刑官?和我说理?本公子就是真定府的理。” “你!” 江澜大笑,高声道:“今晚洗好等我,服侍好本公子,亏待不了你!” 说完不顾女子的怒目而视,大笑着离开。 杨炯瞳孔震惊的看着李渔,发现李渔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 “你是双生子我怎么不知道?”杨炯率先开口问道。 李渔也是一脸懵:“我不是双生子呀?” 杨炯看着远去的女子背影,疑惑道:“那她是?” 李渔摇摇头:“我皇家都是有宗族玉碟的,后宫也有嬷嬷和史官记录,从妃嫔入宫到死亡,从不遗漏,我可以肯定我不是双生子。” 杨炯沉默片刻,随后出言道:“要不我们去看看?” 李渔沉默半晌,觉得相遇即是天意,既然遇到个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人,看一看也无妨,于是点头应下。 傍晚时分,杨炯和李渔一同朝着叶枝的住所走去。 “大人,那叶枝家住游龙巷,是土生土长的真定府人士,父母早亡,靠着浣纱织布谋生。前几日她哥哥叶三醉酒坠入河中死亡,留下三千两赌债借据,那江澜就是借据的主人。”毛罡跟在杨炯身后,将查到的消息一一禀告。 杨炯点点头,开口问道:“那叶三的死有蹊跷吗?” “有些蹊跷,都说那叶三是坠河身亡,可是却不见其尸身,想必是另有隐情。” 李渔在一旁突然开口:“她父母有调查过吗?有没有可能这女子是收养的?” 毛罡摇头,肯定道:“卑职查过真定府的户籍册,那叶枝的生辰年月记载详实明确,可以确定不是收养,除此之外卑职还叫兄弟们暗中打听过周围的老街坊,都证实了这一点。” “辛苦了!”李渔点头道。 “不辛苦,卑职分内之事!”毛罡躬身施礼。 杨炯扶起毛罡笑骂道:“说多少遍了,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见外,放松点。” 毛罡嘿嘿一笑算是回应。 “你多心了,不是谁都有能力在皇宫偷龙转凤的,当年的事也就那老几位敢干”杨炯出言安慰李渔。 毛罡双手颤抖,听也不是,逃也不行,心中呐喊,这也是我能听的吗?一想起刚才杨炯说的话,转头看向一旁的青黛,见她毫不在意的打量四周,心中明了,看来这两位所言非虚,真是对自己毫无防备呀。想到这也放松下来,有些事心中明了即可,说出来就变了味道。 “恩,我也是随口一问。”李渔回道。 走进游龙巷叶枝家中,见院门洞开,房中却没有烛火。毛罡青黛率先作出反应,一人抽刀,一人挥拳护在杨炯和李渔周围。 四人刚走进院中,就见一人身负行囊踉跄着冲出房门。杨炯定睛一看,正是那叶枝,只是如今眼神慌乱,衣衫不整,明显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毛罡和青黛也看清楚来人的面目,一时间也愣在原地,纷纷转头看向带着人皮面具的李渔,眼神中满是惊骇。杨炯见叶枝衣袂带血,知道房中定有乾坤,于是示意青黛进门查看。 “你们是什么人?”叶枝停住脚步,语气平静道。 杨炯见她处变不惊,心中不免高看几分,开口道:“叶枝是吧!不请我们进屋说吗?” 叶枝见青黛已经动身朝屋里走去,一步踏前,张开双臂阻拦道:“你们何故夜闯我家,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杨炯笑笑:“叶姑娘还是尽快把我们让进屋吧,不然一会街坊四邻都知道江澜死在你房中了!” “你!”叶枝惊骇莫名,嘴巴张得老大,看怪物一样看着杨炯。 杨炯不理会她,独自走进房中,见床上果然躺着一个鲜血淋漓的男人,仔细辨认正是那江澜,朝他的脖颈看去,一根铁制发簪赫然把江澜脖颈扎了个对穿。 “青黛,处理下尸体,不要留下痕迹!” 青黛点头迅速把江澜的尸体抬到后院,这些事算是她的老本行,轻车熟路,不多时就赶回来清理房中的血迹和打斗的痕迹。 “为什么帮我?”叶枝盯着杨炯,开口询问。 “交易而已,世间的一切事物暗中都标好了价格!”杨炯面对这个和李渔一模一样的女子,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我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兴师动众?” 杨炯看着她镇定自若的模样,心中顿起波澜,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脑海形成,沉默半晌后杨炯突然道:“想不想荣华富贵!” 女子眉头皱起,疑惑道:“什么意思?” “今日我也在河岸边,你和江澜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如今你走投无路,只有我能救你”,杨炯陈述利害,等着她回应。 然而女子却沉默以对。 “我看那江澜的死状,知道你早就有杀他的心思,只是今晚我们意外出现才打乱了你的计划,对吗?”杨炯逼近叶枝,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我的把柄在你手上,要杀要剐随便你!”叶枝沉声回应。 杨炯摇摇头,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想不想做辽国太子妃?” 第47章 移花接木 公主轿辇中,李渔看着身后易容成宫娥的叶枝,愣愣出神。 “公主有事?” 李渔长叹一声,悠悠道:“你真的想好了?和亲公主可不好当,辽国政治复杂,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叶枝展颜一笑:“这些杨少卿已经和我说得很清楚了。” “你如果不愿意可以拒绝,我知道杨炯对你用了些手段,我可以为你说项” 叶枝露出疑惑的表情,询问道:“公主改变主意了?” 李渔摇摇头,诚恳道:“我只是觉得有胁迫你的意思,心里不好受。” 叶枝笑道,眼底闪过一抹狠戾,追忆道:“我从小家贫,父母替别人做长工生活,我们这种小民不就是天生被欺负的命吗?我那所谓的哥哥,联合外人假死逼我做人小妾,任我欺凌,我受够了这种贫贱,既然杨少卿给了我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我绝对不会放弃。” “哎~!你那大兄杨炯已经找到,早就被人暗杀在了城北的荒山。” “该死!”叶枝神色晦暗,说不出是开心还是悲愤。 “叶枝已经死在了前几天的一场大火中,现在你就是大华的九公主李渔。”李渔也不再多劝。 叶枝重重点头,心里虽说有些气愤杨炯拿自己换公主自由,但眼下这也是自己活命的唯一途径。正如杨炯所说,世间一切东西暗中都标好了价格,代替真公主做太子妃,也同样是自己逆天改命的机会,自己绝不做那个游龙巷任人欺凌的叶枝。 “我们时间不多,在到达析津府前,你必须牢牢记住我给你说的一切!”李渔郑重道。 叶枝知道其中的利害,稍有不慎就是必死之局,正襟危坐等着李渔的下文。 “耶律光与你不熟,所以并不会有太多的怀疑,老宫娥我会在到达析津府前逐步调换,直到你大婚之时,周围不会有你一人会对你的身份产生怀疑。现在我给你讲一下宫中往事和辽国的政治生态,你要牢牢记住。” “好!”叶枝重重点头。 此时通往析津府的官道上,李泌一言不发,情绪低落。杨炯见此打马上前,询问道:“怎么如此无精打采?” “我突然发现,着书立说对现在的大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李泌看着杨炯沮丧道。 “也不能这么说,教化百姓的方式有很多种,着书立说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李泌抓着杨炯的胳膊大声道:“杨炯,你知道吗?真定府有一半的人吃不上饭,一半呀!” 杨炯知道他这是几天主政真定府受了刺激,当初杨炯得到这个消息也是惊诧莫名。 这真定府做为北方大府,运粮道的关键枢纽,最靠近北方边境的几个大府之一,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光景。天灾的影响尚且不论,可见高处等蛀虫的危害之大。 “你太激动了,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安排一个得力助手在真定府扎下根基,劝课农桑,兴修水利,三年左右相信就会恢复生机。” “你知道吗?一个老人家抓着我问‘是不是朝廷不要他们了?是不是打算让他们做边境的缓冲地’,我竟然回答不上来,我回答不上来呀!”李泌双目圆睁,神态疯癫。 杨炯沉默,他知道朝廷大概有这个意思,不然也不会让高处这个蛀虫在这里横行这么久,李泌做为一个嫡亲皇子,一个立志于着书成圣的读书人,被民众如此质问,心境难免动荡。 杨炯见他如此,拿过一个水袋,用力将里面的水全都泼在他头上。看着落汤鸡似的李泌冷声道:“清醒了吗?清醒了就听我说!” 李泌惊愕,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一把,愣愣出神。 “我不管朝廷怎么想,我只知道财帛动人心,真定府若是成为赋税大府,那些朝廷官员自然不会如此!” “什么意思?” 杨炯见他冷静下来,出言解释:“原来真定府只是运粮道上的驿站,军事重镇,一旦辽国南下,必然首当其冲,经历过多次的兵祸,朝臣自然会失去建设它的心思。 如今咱们的乘风速运正好在此处建立北方货运集散中心,一旦西夏战事开打,我们自可以沟通南北,货运天下,到时候真定府想不富都难。” “可我们如何守得住这份天大的财货?辽国人不会眼红,再次南下?”李泌疑惑道。 杨炯摇摇头:“我们现在做的就是把乘风速运做大做强,到时候自会有人找你打秋风,求合作,你要做的就是借此收拢人心,让更多的权贵参与其中,进来的人多了,话语权就重了,保护真定府的心思也就有了。到时候增兵支援,建立防线,构筑工事都不在话下。” 李泌面色不明,叹息连连。 “李泌,我说过很多次,有些事你没得选。看看你那些兄弟,有几个是省油的灯?你原来倒是不争不抢,结果呢?手中无权,连那李泽都敢在你这个嫡亲皇子面前蹦跶,如今你想为百姓做些什么,若是还没有揽权的觉悟,趁早言明,我好物色下一个合伙人。”杨炯冷哼一声不再理会纠结的李泌。 耶律光像是早就等候多时,见杨炯和李泌谈话完结,自顾自凑到杨炯身前:“杨兄弟那液体炸药着实厉害!真是让为兄大开眼界呀!” “我还以为你有多沉得住气呢”,杨炯调笑道。 耶律光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直言道:“杨兄弟,这液体炸药的配方能不能?” “耶律兄,我要是说不能,你就会觉得兄弟我不近人情,我要是说能,那你拿什么交换?” 耶律光沉默,杨炯说得确实有理,这么强力的炸药,傻子都知道用在攻城上绝对是所向披靡,有什么条件能值得交换?荣华富贵他不缺,女人美色听说他更是有长安探花郎的名声,对于杨炯他确实有些无力感。 杨炯见他神色晦暗不明,时而皱眉时而展颜,笑笑道:“耶律兄大可想好了再来找我。” 真定府到析津府十几天的路程,在杨炯有意磨蹭下,足足走了二十几天,眼看着明日就要入城,杨炯这一路上提着的心终于可以放松一二。 “杨少卿,找本宫何事?”李渔走出屏风,出言相询。 杨炯打量她良久,随后点点头:“还不错,看来这些时日你没少下功夫!” 李渔面色一正,冷声道:“杨少卿此言何意?” 杨炯起身戳了她的头一下,调笑道:“玩够了就说正事!” 李渔面色一塌,语气落寞道:“即使是老宫娥都分辨不出真假,你为何一眼就能看出?” 杨炯暗自发笑,李渔那妖精的语气神态,他一眼就能认出,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杨炯都不用听她说话,就知道她是叶枝。可能是在一起太久,都不知道戏了多少次水,登了多少次巫山,若是不能分辨出来估计要被她打死。 李渔从屏风后走出,担忧道:“是不是真有什么破绽?” 杨炯摇摇头:“有九成像了,不是你亲近之人绝看不出端倪,你平日里深入简出,相熟之人不多,且都在长安,不用过于担心。” 李渔点点头,长舒了一口气。 “明日进入析津府地界,到那时你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九公主李渔,可做好准备了?”杨炯看着和李渔一模一样的叶枝问道。 叶枝重重点头,明亮的眼睛充满野心和坚定。 “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叶枝突然朝杨炯道。 李渔见杨炯要发火,拉着他的手安抚几下,朝叶枝笑笑后转身离去。 “还没成辽国太子妃就跟我提条件?”杨炯冷哼连连。 叶枝也是个硬气的姑娘,挺着脖子不说话。 杨炯走过去抓住她的下巴,冷声道:“要不是你这张脸,我定不会与你这般好言说话!” 叶枝倔强的扭过头,泪水簌簌落下。 “你少在这跟我演戏,有什么话快说!”杨炯被她弄的心烦意乱,松开手不耐烦道。 叶枝抹了一把眼泪,直接道:“我要你帮我!” “帮什么?” “我要做辽国皇后!” 杨炯嗤笑出声:“你还没睡醒?” “我现非常清醒,辽国太子妃的身份并不能让我高枕无忧。” 叶枝想着这几日李渔给他讲的辽国政治生态,知道太子妃在辽国并不算什么,九公主更是作为政治筹码被送到辽国和亲以稳住辽华同盟,自己在辽国可谓浮萍无根,四顾无亲。如此而言,想要站稳脚跟,难如登天。 “你想做辽国皇后,应该去找耶律光说项,能不能成全靠你们夫妻俩的本事,和我说有什么用?我又不是辽国官员,帮不上你什么忙!”杨炯无所谓道。 叶枝盯着杨炯的眼睛不说话,见他如此绝情,泪水犹如泉涌落下,倔强如她,愣是就这么盯着杨炯,眼底的屈辱,不甘,渴求之态不一而足。 杨炯见泪水划过她的双颊,弄花了她的妆容,那楚楚可怜之态,娇弱如一株风雨中飘摇的野花,心中烦闷不堪,说不出的焦躁。 “你少给我使这些手段!”杨炯转过身不去看她,说实话杨炯真看不得李渔这样,不得不承认叶枝这妮子对付男人是真有一套。 叶枝从身后环抱住杨炯,恨恨做声:“你不帮我,我就自杀,我让你和李渔永远两地相隔!” 杨炯身体紧绷,怒而转身,掐着她的脖子,眼底闪过一抹狠辣:“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你找死!” 叶枝也不多言,闭上眼,任由杨炯施为。 杨炯见她面色紫红仍旧一副等死模样,冷哼一声松开了手。 “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很有意思?” “我真是小看你了!你不但聪明,更善于拿捏人心!”杨炯看着跪在地上干呕的叶枝讥讽道。 “我要是个蠢笨之人,你会放心让我假冒公主?”叶枝反唇相讥道。 “我本想把你送去辽国完婚后,就彻底断了和你的联系,这样世界上就只有你一个九公主,没人知道你的过去,如此对大家都好,可你为何纠缠不放?” “你不是说了吗?世上的一切事物,都暗中标好了价格!你用我去换李渔的自由,难道不应该保护我的安全吗?把我一个弱女子扔在虎狼之地,你就能心安理得?”叶枝站起身,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双目含情,妩媚出声。 杨炯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恍惚,这妖精模样还真有几分李渔的风采。摇摇头让自己冷静,拨开她的手,冷笑道:“你是真会利用自己身上的一切优势!” 叶枝也不恼,转身调笑道:“不然呢?就像你说的,如果我不是有和李渔一样的脸,你看都不会看我一眼,若你对公主无情,大可以无视我呀。” 杨炯暗骂自己鬼迷心窍,无奈道:“你真想做皇后?” “你肯帮我了?”叶枝嗤笑出声。 “我能帮的地方有限,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在辽国扎稳脚跟,耶律光从太子到辽皇的道路自会有能人相助,不需要我自作多情,我能做的就是护你周全。”杨炯在场中踱步,一边言说一边低头沉思。 叶枝静静的看着杨炯,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李渔会倾心于他,如此重情义的男子哪个女人会对他不动心呢? 要知道偷龙转凤之事关系重大,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杨炯能为了李渔能做到这种地步,甚至于自己这个冒牌货他都无法做到绝情,这让她突然有些羡慕,这么多年又有几个男子能对自己这般关心呢? “析津府和辽阳府很快就会有我的产业出现,这些都是你的助力。我会派人和你联络,给你钱货上的支持,上不封顶,你怎么用我不管,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不要忘记你大华人的身份,我不想看到你我最终成为敌人。”杨炯认真道。 “好。” “我在析津府期间,会帮你站稳脚跟。我走后你用手里的钱暗自拉拢些势力,注意是自己的势力,坐稳你太子妃的位置。至于能否成为皇后,全看你自己的本事!”杨炯用手擦干她的眼泪,温言软语道。 叶枝没有说话,点点头表示知晓。 “好了,回去准备吧,过了今晚世上再无叶枝,有的只是辽国的太子妃。” 叶枝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恨杨炯是不可能的,自己本来杀了江澜想要逃跑,可偏偏被他撞见。本来自己也没打算活,如今却被他胁迫来假扮公主。人就是这样,就怕有希望,一旦出现必死的决心就会动摇。 叶枝也知道自己贪慕荣华,可哪个少女不怀春,被莫名其妙的安排成辽国太子妃,心中的思绪复杂难言。本来这一切都是杨炯谋划导致的,自己有一万个理由恨他,可偏偏就是恨不起来。也许是他给了自己活命的机会,也或许是什么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 “给我些防身的东西,一旦事不可为,让叶枝有尊严的死!” 杨炯沉默良久,听出她语气中的恳求,无奈道:“不必如此,我会护你周全。” 叶枝摇摇头:“世事无常,叶枝需要那点仅存的尊严。” 杨炯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有了向死之心,于是将她的发带轻轻解下,蹲下身用发带将一把匕首绑在她大腿内侧:“这是我随身携带的匕首,削铁如泥,锐不可当,送给你算是临别礼物。” 叶枝任由他施为,没有丝毫反抗,见他起身,调笑道:“我听说草原女子都有一把自己的贞洁卫,你这是担心我被人侮辱?还是说公主模样的我被别的男人按在身下玩弄让你心生恶心,所以暗示我杀了那耶律光?” 杨炯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认真道:“你不用故意说这话恶心我,我确实对你有亏欠,这一点我不否认。” 叶枝沉默,眼底泪水喷涌而出,挥手给了杨炯一巴掌:“你混蛋!凭什么安排我?凭什么让我做别人的替身!凭什么!” 杨炯没有闪躲,结结实实的挨了她一巴掌,从怀中掏出一个玻璃瓶塞到她手中:“出气了?” “你休想甩开我,我缠你一辈子!”叶枝双目含泪,握着玻璃瓶怒吼出声。 杨炯任由她发疯,抓住她的手郑重道:“这东西叫氰化物,几滴就能让人在数息内窒息而亡,无药可救,若事不可为,这就是叶枝最后的尊严。” “你不怕我逃跑?” “大婚后,能逃走算你的本事,我绝不阻拦!”杨炯耸耸肩道。 “所以在你眼中就是一个贪慕权贵的女人?认准了我不会放弃那太子妃的名号?” 杨炯摇摇头:“生逢乱世,能活下来实属不易,别人可以说你,唯独我不能。” 叶枝强忍着在眼中打转的泪水,哽咽道:“能抱抱我吗?” 第48章 罗带结同心 子时郊外的山坡上,杨炯和李渔四目相对,互诉衷肠。 “此去山高路远,一定要小心!”杨炯拉着李渔的手嘱咐道。 “放心吧,有青黛保护我,不会有事的。” 杨炯还是有些不放心,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如数家珍的介绍起来:“这是氰化物,你知道的,就是杀骨碌的毒药。这瓶是白磷,这瓶是汽油,两瓶一同打开泼在人身上,就会瞬间燃烧,神仙难救,这瓶是。” 还未等杨炯介绍完,李渔突然踮起脚,扶住他的脑袋朝他的双唇吻了上去。 杨炯被突如其来的香吻搞的一愣,缓过神后扶住李渔的腰身,回应她那热烈的情谊。 良久,双唇分开,李渔双目含情,调笑道:“你好歹也是大华最年轻的少卿,莫要如此作态,让人知道了会说我带坏了你。” “我看谁敢乱嚼舌头,我关心自己妻子,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杨炯愤怒道。 李渔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幽幽道:“你呀,就会说些好听的哄我,我走后,可不许沾花惹草!” “天地良心呀,我什么时候干过这事?” 李渔嗤笑出声,右手掐着杨炯的脸,生气道:“你长安探花郎的名号,谁人不知?哼!” “那都是好事之人凭空捏造,纯粹是危言耸听!”杨炯高声辩驳。 李渔见他羞恼,学着叶枝的语气道:“能抱抱我吗?” 杨炯瞬间无语,他刚才还奇怪,李渔好端端的怎么耍起性子来,原来是气他抱了叶枝呀。 “好了,叶枝一个人身在辽国,举目无亲,大概是把我当她的亲人了吧!” 李渔翻了个白眼:“你最好分清楚李渔和叶枝的区别,我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 杨炯点点头表示理解。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很自私?”李渔赌气道。 “你还坏?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鼓动她要求我给她帮助的!”杨炯没好气道。 “嘿嘿!就知道瞒不过你。”李渔展颜一笑,将地上的箱子抱在怀中。 杨炯这些日子和李渔朝夕相处,她虽然时不时发疯作妖,可心里非常清楚,她并不是一个滥用权势,欺压良善的人。那叶枝敢和自己提条件,明显是李渔鼓动的,大概是心里觉得亏欠,不想让她在辽国过得太辛苦。此事又关系重大,只好设计自己帮她。 现在和自己耍性子大概是见不得自己和叶枝的相处状态,杨炯知道这妮子也是个醋坛子,她安静的时候如同清风徐来沁人心脾,一旦她疯起来,那可是天崩地裂,什么事都敢做。这种又想帮人,又见不得杨炯和她走得太近的复杂心理,杨炯是能理解的,所以也就任她闹自己。 “回去后暂且住在冰雪城,那里人来人往,是个藏身的好去处,如今你的情况,灯下黑才更加安全。”杨炯分析道。 “恩,我回去后会隐藏身份,而且也学会了易容之术,相信不会有事!”李渔点点头附和。 杨炯从怀中掏出一张刻有北斗七星的紫色金卡递给她,郑重道:“这是咱们家的底牌,你回去后负责摘星处的情报工作,顺便暗中收拢下你的旧部。” 李渔接过,仔细端详了一下,放进了贴身的内衬里,有些生气道:“你早晚死在女人手里!” 杨炯一脑袋问号,疑惑道:“好端端干嘛咒我?” “你就这么信任我?把底牌全都送与我,也不怕我骗你?”李渔生气的跺脚质问。 杨炯笑道:“你手镯都带上了,若是今后我妻子背叛了我,我也无话可说。” 李渔见他如此说,欺身上前,用力抱住杨炯,呢喃道:“君与我真心,我与君长情。罗带结同心,生死不相离。” 杨炯拍拍她的背,提醒道:“回去后官家就会让我清理你替皇后招揽的门客,所以你一定要早做打算,能招揽的就招揽,尽量壮大咱们的实力,莫要再重蹈覆辙让人算计。” 李渔点点头:“我知道轻重,你放心,家里的事我替你守着。” “恩,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李渔见杨炯只是抱着自己,不再言语,于是从他的怀中挣脱,盯着他的眼睛赌气道:“没有什么和我说的?” 杨炯闻言仔细想了想,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好像真没什么要说的。可抬头见李渔面色不善,也不敢多言,试探性地问道:“提醒一下?” “哼!你平时哄骗那些不相干的女子都知道写诗作赋,怎的到我这就什么都没有?难道是觉得本公主不配?” 杨炯闻言一阵好笑,李渔平时对这些都满不在乎的,今日临别竟然主动要作诗哄她,莫名的有些可爱。杨炯上前,狠狠的亲了她一口,调笑道:“你不配谁配?小生这就做一首惊天地泣鬼神的诗送给公主大人。” “你认真点!”李渔娇憨的跺脚,恼他不正经。 杨炯傻笑一下,踱步思索,回想起他和李渔春江楼初相遇,白马寺相互纠缠,河中府重续兰姻,热气球上共生死 ,一幕幕场景浮现在自己眼前。她疯癫却痴情,娇蛮而聪慧,狡黠又可爱,杨炯现在无比确信自己是真的爱上了这个妖精似的公主,深情款款的看着她道: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李渔听罢难得羞赧道:“也不知羞,净说些恼人的话。” 杨炯搂住她轻抚她的长发,略带悲伤道:“时间不早了。” “恩!” 见她抱着自己的腰又紧了紧,知道李渔也升起了离愁,宽慰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恩!” 见她非但没有放开自己,反而抱得更紧了,杨炯摇摇头继续道:“咱们的路还有很长,需要你我共同努力,你也不想我们的孩子将来不能认祖归宗吧?” 李渔用力的捶了他肚子一下,羞恼道:“谁给你生孩子!” 杨炯见她恢复了往日神采,调笑道:“公主也太不地道了,骗了我的清白,现在不认账是吧!” “我让你胡说八道!”李渔闻言更是气恼,追着杨炯漫山遍野的跑。 “好了,时间真的不早了,再晚些我怕会被有心人发现。”杨炯抱住冲过来的李渔软语道。 气喘吁吁的李渔一头撞进他怀里,气不过的她挥着拳头作势要打,可听到杨炯的话也停住了动作,看着他的眼睛出神,仿佛要将他印在自己的双眸之中。 杨炯见她因为奔跑,腰间百褶裙的飘带结已经凌乱不堪,于是蹲下身捋顺裙带,认真的挽了个同心结道:“我家乡有个习俗,丈夫会给远行的妻子挽一个同心结,祝她一路平安,祝两人早日相见。” 李渔知道杨炯在哄自己,可泪水还是忍不住的涌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要是再不走,可真舍不得走了。于是用力抹掉眼泪,一步三回头的朝山下走去。 等走到山下的马车旁,见杨炯还在山上看着自己,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孤寂而又悲凉,李渔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的揪了一下,一跺脚登上车辕朝杨炯的方向大喊:“我等你回家,给你生孩子!” 说完逃也似得钻进马车,只留下山头一脸懵逼的杨炯在风中凌乱,完全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第49章 大婚 七月二十八日,惠风和畅,天朗气清,辽国太子耶律光与大华九公主李渔的大婚之礼在辽国南京析津府拉开了帷幕。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由身披金甲,威风凛凛的辽皇亲军皮室军开道,其后是华丽的马车,车身彩绘辽国图腾青牛白马,赫然是辽国帝后车驾。耶律光骑着一匹雪白骏马,身着金丝挑绣金龙大红礼服,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大华九公主李渔坐在华贵庄严的凤辇中,凤冠霞帔,嫁衣似火。凤撵以九种木材拼接,寓意教化天下,牧野九州,上有浮雕凤舞九天,百鸟朝凤,无不彰显着皇家威严。轿辇周围簇拥着众多宫娥,手持鲜花香囊,一路行进,鲜花铺地,铜钱开路,上呼神鬼庇佑,下命万民祝福。 道路两旁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不知道是为了华辽结盟开心,还是因为那到手的几枚铜钱雀跃。 析津府行宫中,伶人身着艳丽的服饰,翩翩起舞,优美的舞姿令人陶醉。乐师们奏响欢快的乐曲,悠扬的旋律在空中回荡。婚礼现场更是被装扮的金碧辉煌,无数的珍奇异宝陈列其中。宾客们身着华服,来自辽国的王公贵族,达官显贵云集一堂,共同见证这场意义重大的婚礼。 在众人的瞩目下,耶律光轻轻挑开李渔的红盖头,公主那极具侵略性的容颜展露无遗,现场顿时响起一片赞叹之声。在礼官的高声唱和下,庄重的仪式正式开始。二人分别向辽国帝后行礼敬茶,还未完成第一步的礼仪,一辽国贵族出列大喊:“大胆,见我辽皇为何不跪?大华就是这么教养公主的?” 杨炯李泌纷纷皱眉,转头看向此人,只见这辽国贵族身着华丽的长袍,长袍以深色锦缎制成,上绣五爪金色龙蟒,彰显他辽国皇室的身份。腰间束一条宽大的腰带,内嵌猩红宝石,边缀金丝绣线。脚蹬黑色皮靴,靴筒上竟然是那饕餮云纹,这种本应铭刻在青铜器上的纹饰,竟然被他用金线绣在了靴子上,着实骇人。 再观他相貌粗犷,横眉大眼,眼神中闪露刚毅之色。满脸的络腮胡子,如钢针般根根直立,更增添了几分威武之气。 李泌上前就要说项,却被耶律光抢先打断:“皇叔何意?” 辽国百战名将耶律斜轸虎步上前,冷声道:“应该是本王问太子才对,既然这大华公主嫁与大辽,成为太子妃,为何见了自己的公婆不跪拜?就如此不知礼数?还是说太子有意为之?” 耶律光双目低沉,冷哼:“梁王一直反对华辽结盟,孤非常清楚,可今日是本太子大婚的日子,你好歹是孤的皇叔,莫要弄得大家都不好看!” “太子不要乱扣帽子,本王只是按照礼仪相询,并无其它任何意思!” 耶律光目光转冷,愤怒出声:“好!既然梁王想要和本王论礼仪,那本王就言说一二,难道你不知道辽国和大华早就约为兄弟之国?按照惯例,双方皇族联姻,并不需要行君臣之礼仪,这也是为了维护两国君主的威严,不知梁王今日这所谓的相询,询的是哪门子礼仪?问的是哪门子君臣?” “哈哈哈!太子也说了,惯例并不是常例,大华有一句俗语,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这公主嫁与太子,太子需要行人臣之礼,为何这公主就不用行礼?难道太子还未入洞房就有惧内的毛病?”耶律斜轸大声讥讽。 杨炯神色冷峻,这耶律斜轸明显是冲着耶律光来的,如今不但在搅闹婚礼,言语中更是对大华极尽侮辱,明显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杨炯见耶律光气急,走出大华队伍,对老神在在的辽皇朗声道:“外臣听说辽皇曾言‘吾修文物,彬彬无异于华夏’,今日一见,算是大开眼界了!” 耶律光见杨炯朝自己点头,于是止住言语,按下了针锋相对的心思。 辽皇神色玩味,出言相询道:“你就是那杨炯?寡人听过你的名字。” “外臣惶恐!” “不必谦虚,货殖天下,杀伐太原真定两府非一般人可为。” 杨炯见辽皇突然谈起这些,也吃不准他的意思,只得沉默以对。 辽皇见此也不再闲谈,直言道:“寡人确实说过这话,不知你有何见解?” “辽皇明鉴,正因为这句话,我大华官家才对大辽心生亲近,这也是两国结盟的根本,毕竟相比于金国那种化外蛮夷,我大华更愿意和辽皇这种谦谦君子合作。只是今日见这梁王所言所为,外臣竟有些怀疑,不知像梁王这种人在辽国可多?”杨炯不卑不亢的阴阳怪气道。 “哈哈哈!难怪南仙那妮子对你赞赏有加,确实是个伶牙俐齿的!那寡人却是要问,多又如何样,少又怎样?” 杨炯见他语气冰冷,并不惧怕,朗声道:“少的话那就是外臣心脏,莽撞多言。多的话恐怕外臣要重新考虑为辽国提供装配轰天雷之事!” 耶律斜轸闻言一愣,随后冷哼:“你会那么好心?” “梁王难道没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现在我大华与大辽同舟共济,合则两生,斗则双亡,我想这个道理梁王不会不明白吧!”杨炯大声道。 “那又如何?我大辽铁骑纵横天下数十载,会惧怕你们?”耶律斜轸狂妄出言反驳。 杨炯摇摇头,满是讥讽之道:“以前听说这梁王是百战名将,没想到竟是个鼠目寸光,狂妄自大之徒,真是让人失望。” “黄口小儿,安敢欺我!”耶律斜轸虎目圆睁,愤怒质问。 “我倒是有一言问于梁王?你明知道现在华辽结盟是大势所趋,为何还要从中做梗,大庭广众之下欺我公主,你是何居心?你的所作所为不得不让人怀疑你是否和那金国暗通款曲!”杨炯针锋相对道。 “一派胡言!我堂堂大辽梁王,三军统帅,会和金国蛮子暗通款曲?简直是不知所谓!” “那就奇怪了!既然你没有和金国勾结,为何会如此针对耶律太子?难道你要僭越国祚?也对,我要是你,手握三军大权,确实会生些不该有的心思!”杨炯诛心之言脱口而出,丝毫不在乎场中已经黑脸的辽皇。 “你竟敢挑拨离间,陷害忠良!我杀了你!”耶律斜轸怒吼一声,挥拳袭来。 毛罡早有准备,侧身跨出一步,一拳递出,与耶律斜轸双拳相接,一阵破空声骤然响起。毛罡纹丝不动,耶律斜轸则是连连后退。 “够了!”辽皇怒吼出声,制止了还要打斗的耶律斜轸。 “今日是太子大婚,更是两国重续盟约的吉日,莫要让人笑话!” “是!”耶律斜轸拱手施礼退下。 “真是英雄出少年呀!”辽皇走下龙榻,拍拍杨炯的肩膀道。 “辽皇面前不敢称雄!” “好!既然如此,就按照惯例吧!”辽皇见杨炯不再纠缠,如此识相,朝一旁的礼官命令出声。 “外臣有话要说!”杨炯突然道。 “噢?” “外臣与耶律太子私交甚好,平日里更是兄弟相称,如今大婚没有不送贺礼的道理!”杨炯朗声道。 “那感情好,可否说与寡人听听?”辽皇饶有兴致道。 “耶律兄这几日总与我说,在朝中有些不开眼的冒犯与他,外臣是个暴脾气,见不得兄弟受气,决定今后每年都送些轰天雷助他趟平道路” 辽皇目光一凝,笑道:“你倒是大方,能做得了主?” “外臣从不说大话!” “好!” 杨炯见场中众人神色各异,于是迈步上前,朗声道:“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就是对敛财略有心得,刚刚见我大华公主受人欺负,实在是心中愤懑,正所谓穷家富路,我决定今后在析津辽阳两府的兰蔻坊均是公主的产业,还望诸位今后多多捧场!” 耶律光闻言接话道:“杨兄弟放心,只要有孤在,任何人都休想欺辱公主!” “好!若耶律兄遇到什么糟心事,大可说与兄弟听,我除了有轰天雷,液体炸药也不是不能交易。”杨炯朗声道。 “哈哈哈!让杨兄弟看笑话了,快快入座,兄弟我将公主送回内宫就来和你拼酒!”耶律光和杨炯一唱一和,将场中辽国贵族惊的目瞪口呆。 要知道,这轰天雷辽国可是求了不知道多久,浪费了多少谍子,多年来愣是没有得到分毫,如今杨炯说给就给,着实让人惊诧。再说那兰蔻坊,谁不知道那是日进斗金的买卖,如今直接送与耶律光和公主,简直是不可理喻。耶律光现在可是要钱有钱,更有轰天雷助力,相信不久后地位更是难以撼动,真不知道耶律光与杨炯暗中做了什么交易,竟然能说服大华如此帮他。 大婚后,辽国诸臣各怀心思,这公主东来,带来的不止是华辽结盟,更是将朝堂搅得个暗潮汹涌。 任谁都能看出,如今是山雨欲来的局势呀。如果说以前的太子,朝臣还能拿捏一二,可如今还想要有所动作,都要掂量一二,想那梁王都没能讨到好,自己又怎么敢捋虎须呢? 耶律光送回公主,如约前来和杨炯拼酒,席间感谢之言发自肺腑,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相比于往日,杨炯总觉得今天的他意气风发,大概是人逢喜事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二人都是有些醉意。 “杨兄弟,良辰吉日不等人,兄弟我明日百花楼做东,咱们一定要不醉不归!”耶律光双眼惺忪道。 杨炯点点头应下,此时早已经喝得头昏脑涨,依稀听是什么明日喝酒,想来是感谢今日的解围,也就满是答应。 李泌见耶律光离去,看着身旁摇摇欲坠的杨炯,摇摇头让毛罡扶起他,一同离开了行宫。 第50章 辽国第一美人 杨炯一夜宿醉,头昏脑涨,看了眼天色,想起今晚和耶律光约在百花楼饮酒,无奈只得起身赴约。 来到这析津府中街的百花楼,杨炯环顾四周打量起来,红楼烛火,香风扑鼻,门口老鸨相邀唤,明显是一家青楼宿馆,合着耶律光这小子是请自己逛花楼呀。杨炯前身也是个风月场的常客,对此可谓轻车熟路,摇摇头不去多想,迈步走了进去。 老鸨见杨炯衣着华贵,刚要上前招呼,就被身后一闭目养神的契丹武士拽住,用契丹语低声耳语几句后,走到杨炯面前躬身一礼:“少卿跟我来,太子等候多时了。” 杨炯点头跟他进入这百花楼,这人领着杨炯穿堂过屋,兜兜转转进入楼内深处的一座阁楼之中。将杨炯引入屋门后就躬身退去。 “耶律兄倒是会挑地方”,杨炯毫不客气的坐在耶律光身旁,调笑出声。 “你不是说喜欢和漂亮姑娘交朋友吗?孤也算是投其所好。”耶律光笑着将一壶酒递给杨炯,别有意味的开着玩笑。 杨炯接过酒壶一饮而尽,无奈道:“那都是和你开玩笑,你还真当真呀!” 耶律光见杨炯毫无顾忌,也是大笑出声:“玩笑不玩笑的另说,只是我那南仙小妹你就别惦记了,其他任何女人,只要你开口,辽国境内任你挑选。” “你少来,我就那么像饥渴难耐的色中饿鬼吗?”杨炯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 耶律光站起身,朗声道:“这叫什么话?大丈夫三妻四妾,狎妓游乐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你们大华的官员不都是以此为乐?怎么到你口中就如此不堪?” “你不懂,我喜欢的是心,不是那皮囊外表。” “你们大华人就是这点不爽利,喜欢美色就喜欢美色,非要扯东扯西!杨兄弟你只要留在大辽住我,女人任你挑选,到时候要心还是要皮囊,还不是随你心情而定。”耶律光认真道。 杨炯暗自皱眉,合着你还打着招揽我的意思呢。 杨炯无奈,说实话这耶律光确实有雄主之姿,杨炯毫不怀疑他的承诺。但这一路上,杨炯看得更清楚,耶律光为了那辽皇之位什么都可以舍弃,如今开出条件招揽自己,无非是觉得自己手中的物件能助他一臂之力,若今后自己挡了他的路,相信他也会毫不犹豫的除掉自己。 “耶律兄,恕我直言,轰天雷我给你了,兰蔻坊算是半送,我手上的东西基本上你都有了,为何还执意留我呢?” “杨兄弟,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器物确实重要,但没有你这个人重要!” 杨炯眯起双眼,疑惑道:“你之前如此说我只当是玩笑之言,如今重提却不得不问,何以见得我对你重要呢?” 耶律光沉吟半晌,幽幽道:“大比三场,你谋划三国,以身入局,借刀杀人,如此心计着实让我钦佩,要不是我小妹从旁相助,恐怕我至今还被蒙在鼓里,河中府引蛇出洞,真定府谋定后动,如此之才还不值得我招揽吗?” 杨炯摇摇头:“可我是土生土长的大华人,并不会背叛我的母国!” 耶律光重新坐下,将杨炯面前的酒杯斟满,微笑道:“我说了,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除了我小妹都可以应允!” “耶律兄莫要强人所难,荣华与我如浮云,背井离乡非我意。” 耶律光盯着杨炯良久,眼底闪过一丝慧黠,讪笑道:“杨兄弟可还记得我说的话?” “耶律兄说过很多话,不知是哪一句?” “我说过,到了析津府你会答应的。” 杨炯满脸疑惑,刚要说话,突然感觉天旋地转,双目一黑,晕了过去。 “进来吧!”耶律光朝门外喊了一声,自己却自斟自饮起来。 来人一身契丹贵妇装扮,年约三十,身材丰腴婀娜,腰肢圆润挺翘,细看下,乌云叠双鬓,杏脸敷桃腮,双眉浅淡如春山,真似那海棠醉日,又如那梨花带雨。朱唇一点樱桃红,吐气如兰香拂面,双目秋波流转,眼角万种风情。如此以绝色美人,推门而入,瞬间满堂生辉。 “他就是你不惜威胁家姐都要招揽的人?”女子一开口,声音虽暗含怒意,却依旧遮挡不住她那犹如清风拂柳的韵味。 “威胁?孤的好姐姐,为何如此说话?” 女子眉头皱起,讥讽道:“去了一趟大华,礼仪没学多少,道貌岸然却学了个十成十!” “哼!”耶律光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本宫不想和你废话,现在就问你一句话,是否按照你的要求做,萧挞里就能活命?” “咦?全辽国谁人不知你当年是被父皇逼着嫁给萧挞里?怎的今日会为了他甘愿自荐枕席?”耶律光讥讽道。 “耶律光,士可杀不可辱!你手握本宫夫君的性命相要挟,早就知道我会前来,如今却故意出言讥讽,真是一点都不念亲情吗?”美妇人怒声质问,妩媚的眼神中饱含屈辱。 耶律光云淡风清,对她的言语置若罔闻,站起身打开窗户,冷风拂面,驱散了几分醉意:“耶律拔芹,你和我谈亲情?你母亲当年联合朝臣送我去草原可讲过亲情?你嫁给萧挞里投靠梁王,收拢孤手上军权的时候可讲过亲情?” “你少在这强词夺理,送你去草原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耶律拔芹嫁与萧挞里自然要替夫家收拢权势,何错之有?” 耶律光嗤笑出声:“我那杨兄弟怎么说来着?双标!对,就是这个词来形容你们这种宽以待己,严于待人的伪君子。既然你这么能狡辩,孤倒是要问问你,让我小弟耶律倍当质子的主意是谁献给父皇的?引诱我那小妹北上,暗中给金国通风,数次围杀的事你不知道?” 耶律光质问声音一声比一声大,逼得耶律拔芹连连后退。 耶律光关上窗户冷声道:“你不是和我讲亲情吗?与我一母同胞的弟弟被你们送去大华做质子,妹妹被你们逼去北方暗害,你一个贱婢生的公主和我讲亲情!你算个什么东西!若不是你那辽国第一美人的名号,你连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你!”耶律拔芹羞愤交加,双目圆瞪,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废话我不想多说,萧挞里能不能活命全在你一念之间。” 耶律拔芹咬紧双唇,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说话算数!” 耶律光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她,摔门而去。 门外的契丹武士见状迎了上来,低声道:“太子,事情已经安排好了!” 耶律光点头,言语中全是轻蔑:“萧挞里那狗东西忘恩负义,明日就是他命丧之时。” 第51章 谍影重重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里!”杨炯猛然惊醒,见身旁侧卧一绝色美人,袒胸露乳,衣衫半掩,黛眉轻皱,说不出的万种风情。 耶律拔芹悠悠转醒,瞥了一眼杨炯,施施然起身,拾起地板上的衣衫,自顾自的的穿了起来。杨炯见眼前情形,回想起昨晚自己和耶律光拼酒的场景,如此说来,难道她就是耶律光说的条件? 还未等杨炯出言相询问,一阵敲门声传来,不等应答,百花楼的老鸨就走了进来,只见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耶律拔芹后转身出了门去。 “姑娘是耶律光的人?”杨炯出言相问。 耶律拔芹整理好衣衫,深深的看了杨炯一眼 ,转身朝门外走去。 不多时耶律光走了进来,朝床上目光阴沉的杨炯笑道:“杨兄弟感觉如何?” “什么如何?” “杨兄弟是聪明人,就不要在为兄面前装傻了。”耶律光没好气道。 “你堂堂辽国太子,也干起了拉皮条的生意?” 耶律光哈哈大笑,抓起桌上的酒壶朝杨炯扔了过去:“杨兄弟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辽国第一美人,大辽兴国公主还不满意?” 杨炯接过酒壶放在一边,皱眉道:“她是耶律拔芹?” “不然呢?你见过有几个这样貌美的女子?”耶律光见他心生防备,并不喝酒,摇摇头自饮起来。 “你就是这么招揽我的?她可是你姐姐?有夫之妇!”杨炯愤怒出声。 耶律光冷哼一声,幽幽道:“她要是真有当我姐姐的心思,我会如此对她?联合外人,袭杀我同胞兄妹,没杀她已经是顾念情分了。” 杨炯闻言也没心思去掺和他们那些龌龊事,直言道:“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这样就想让我留在辽国?” 耶律光摇摇头起身打开全部窗户,清晨凉风扫进屋内,杨炯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知道现在外面都在传什么吗?” “什么?” “兴国公主见大华杨少卿,心生倾慕,月下相会,不想被夫君萧挞里撞见,二人争执之下,萧挞里失足落入河中,溺水而亡。这个故事你喜欢吗?”耶律光调笑道。 杨炯目光一寒,冷言冷语道:“你当别人都是傻子?谁会信这种漏洞百出的言论?” “他们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萧挞里死了,耶律拔芹夜宿百花楼,这两件事是真的就行了。”耶律光无所谓道。 “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了吗?留在辽国,助我登上大宝。” “你就不怕我转投梁王?”杨炯恨恨作声。 “你不会,相比于那个自大愚蠢的老顽固,我相信你更愿意和我合作。”耶律光自信道。 杨炯还要出言相驳,却被外面的吵闹声打断,抬头看去,只见一队皮室军气势汹汹的就冲了进来。 “太子,吾皇有令,带杨少卿回话!”打头的契丹武士出言道。 “杨兄弟,看来你和我皇姐的事发了!”耶律光幸灾乐祸的闪身。 那契丹武士见状,朝杨炯拱手道:“杨少卿随我面见吾皇。” 杨炯知道自己是被耶律光那小子阴了,冷着脸起身穿衣服。 “你们先出去吧,孤有几句话对杨少卿说。” “这!”皮室军头领面露难色。 “哼!”耶律光冷哼,气势骇人的看着此人。 “是,卑职这就在门外守护!”说着退出屋内,关上了房门。 “杨兄弟可想好了?现在你朝不保夕,只有孤能救你的性命。” “你怎么救?现在萧挞里的死都扣在我头上,梁王折了这么一员大将,会善罢甘休?”杨炯瓮声瓮气道。 “孤既然敢设计你,自然留有后手,你只需答应我留在辽国做南院驸马即可。” “你觉得我是那贪生怕死之辈?” “活命而已,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救一个私通公主,谋害驸马的大华官员!”杨炯说着推开房门和一众皮室军朝皇帝行营走去。 大正殿,辽皇高坐龙床,下手耶律光,梁王耶律斜轸对立两旁,见杨炯赶到,梁王率先发声:“吾皇明鉴,这杨炯小儿不知廉耻,暗害驸马都尉萧挞里,臣请将其五马分尸!” 耶律光冷哼出声:“梁王,你无凭无据就指责一个和亲使节,是铁了心要破坏华辽联盟?” “太子休要替他辩解,昨晚无数人看见他出入兴国公主府,之后就一同出现在百花楼,今早萧挞里的尸体就发现在公主府的蓝湖湖底,这还需要什么证据?”梁王怒吼出声。 耶律光摇头讥讽:“梁王什么时候学的和那金国人一样野蛮,两国相交,若只凭你一家之言就乱杀他国使节,以后还有谁会和我大辽来往?” “哼!我大辽纵横天下数十载,怎么现在还学那大华人讲起证据来?” “好了!都闭嘴!”辽皇龙颜大怒,怒声打断二人的争吵。 “杨炯,我问你,昨晚你是否去过兴国公主府?”辽皇质问出声。 “没有。” “是否去过百花楼会见拔芹?” “是!” “那你有什么好说的?” 杨炯皱眉思索,出言道:“我昨晚和耶律太子在百花楼饮酒,并未去过兴国公主府。” “哼!谁不知道你与太子交好,此言不可信!”梁王在一旁冷笑道。 “太子,可有此事?”辽皇并未在意梁王的言语,转头朝一旁的耶律光问道。 耶律光深深的看了一眼杨炯回道:“父皇,儿臣确实昨晚和杨少卿饮酒,只是后来皇姐赶到,儿臣不好多言。” “什么叫不好多言!”辽皇语气变冷,质问道。 “杨少卿,还是你自己说和我皇姐是什么关系吧?”耶律光将皮球踢给了杨炯,眼底闪过一抹警告的意味。 杨炯哪里不知道他是在给自己挖坑,心中暗骂不已。说和那兴国公主没关系吧,可自己明明和她同榻而眠,说和她有关系吧,自己当时昏迷不醒,屁都没感觉到。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两难。 辽皇见太子如此说,也大概猜出一二,合着自己的女儿看上了他,联合一起谋杀亲夫呀。 想到此,辽皇的眉头深深皱起,心中愤怒难言。虽说那萧挞里良不良莠不莠,平庸至极,但怎么说也是一方贵族,军中还算有些权柄,纵是恨自己当年强行将你嫁给他,可那是事出有因,若不是为了收拢这些贵族手中的军权,又怎么会如此。事已至此,看来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只得捂嘴善后了。 “陛下,若不严惩这厮,如何向南军交代,如何向萧家交代,今后咱们那些老哥们怕不是要戳老臣的脊梁骨呀!”梁王见辽皇表情松动,老泪纵横的哭诉起来。 辽皇见此也心生动摇,见耶律光走到台前欲言又止,皱眉道:“有话要说?” 耶律光点头,从袖口中掏出一把匕首,交给一旁的太监,自己则是躬身退下。 辽皇拿起匕首,一眼便认出这是自己送给耶律拔芹的成人礼物,更是被这个女儿时常戴在身边做那贞洁卫,如今怎么会在太子手里? “哪来的?” “公主府蓝湖湖底。”耶律光低声道。 “验尸结果出来了吗?”辽皇皱眉朝身后的老太监道。 “腹部一寸匕首致命伤,溺毙而亡!”老太监低声道。 辽皇冷哼连连,出言道“将杨炯带到内监看管,听后发落。” “陛下!” “梁王休要多言,这事寡人自会决断,你下去吧”辽皇气势逼人道。 梁王耶律斜轸深深的看了太子一眼后,拂袖而去。 “你这手段太过粗糙,一把贞洁卫就觉得寡人会放过杨炯?”辽皇嗤笑出声。 “手段确实糙了些,只是这理由是给宗室看的,并不是给父皇的!” “噢~?说来听听!” 耶律光不紧不慢道:“华辽联盟大势所趋,势在必行,如今金国虎视眈眈,若我大辽还不动手,恐怕用不了几年就会被这些化外蛮夷移宗毁庙!” “所以呢?”辽皇饶有兴趣问道。 “攘外必先安内,如今梁王暗中作梗,更是有勾结金国之嫌疑。他那些心思相信父皇看得更清楚,一个刚愎自用的老家伙,为了洗刷二十年前的耻辱,根本就不顾国家利益,一心想要对华用兵,其心可诛!”耶律光毫不避讳,痛骂出声。 辽皇站起身幽幽道:“你们这些孩子,南仙聪慧,倍儿忠勇,唯独你最像我。” “儿臣言出肺腑,毫无遮掩。”耶律光双膝下跪,叩头出声。 “好了!你做弟弟的可以心狠手辣,我做父亲的却不能,如此对拔芹有些过了!”辽皇语气平静道。 耶律光闻言如临大敌,他非常清楚这个父皇的性子,如此平静定是心中有气,这才是最可怕的事。 想到此一咬牙,诺诺出言:“萧挞里实非良人!” “不与你合作就不是良人?”辽皇眯眼质问道。 “他与皇姐成婚三年,一子未生。皇姐在宗族饱受流言蜚语,他却不闻不问,流连勾栏,畜养外宅,着实该死!”耶律光恨恨出声。 “哈哈哈!我的儿呀,你太聪明了,说的都是些我想听的话!”辽皇讥讽出声。 耶律光双股战栗,低头不言。 辽皇见他如此,一摆手道:“下去吧,既然做了就坦然些,莫要惺惺作态!” 耶律光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后躬身退下。 辽皇见太子的身影消失,幽幽道:“看到了,你这个弟弟可不是好相处的主!” 从屏风后走出的耶律拔芹恭敬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心中有气?” “不敢!” “不敢就是有。”辽皇看着自己这个如天仙一般的女儿,心中五味杂陈。 “如今萧挞里已死,不久梁王就会反击。儿臣的任务已经完成,不知道父皇答应的还做不做数?”耶律拔芹面无表情道。 “既然太子和梁王斗了起来,寡人手里的权柄也收拢得差不多了,你想要自由现在就可兑现,你看那杨炯怎样? 耶律拔芹神色一怔,浑身剧震道:“父皇什么意思?” “你那弟弟不是要招揽杨炯吗?寡人也看他是个人才,以你的相貌想要找个靠山,现在全辽国也没人敢娶你,那杨炯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父皇一定要逼孩儿吗?孩儿虽读书不多,但也知道好女不侍二夫的道理。”耶律拔芹咬着牙,泪水簌簌落下。 “傻孩子,以你现在的处境,太子梁王两边不靠,你后宫又无依仗,嫁给一个才华横溢的大华人难道不好吗?” 耶律拔芹轻轻拂去眼角的泪水,这么多年她暗中帮助父皇在太子和梁王之间挑唆周旋,更是不惜嫁给一个自己讨厌的人,没想到最后依旧摆脱不了成为棋子的命运。 “谨遵父皇旨意。”耶律拔芹躬身退下,转身后泪水止不住的落下。她有时真恨自己这张脸,若非这般面貌,又怎会任人摆弄。 第52章 金蝉脱壳 “杨兄弟,可有了决断?”耶律光站在内监牢房外,隔着铁栅栏笑问道。 “耶律兄也不知道避嫌?跑来和我这个犯人说话,不怕被辽皇猜到你就是那幕后主使?”杨炯嘴里叼着干枯的稻草,样子说不出的清闲。 “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大辽如今的局势。” “噢?还请耶律兄解惑。”杨炯饶有兴趣道。 耶律光笑道:“从当年我杀了那贱人开始,孤的势力经过这么久的发展,早就不可同日而语。现如今,大辽三分之一的兵马钱财都握在我手中,你觉得我应该怕吗?况且我早就向皇帝坦白了我做的一切,如今还不是好好的和你畅谈?” “我不明白,纵使你手握重权,可构陷公主,杀害朝廷重臣驸马都尉,难道辽皇就任由你动作?”杨炯不解的摇头。 “我小妹曾说过,当你有足够实力的时候,计谋就不那么重要,理由说的过去就行,自会有人替你圆说。你觉得她这话说得怎样?”耶律光审视道。 “有那么些道理。” “萧挞里是我一手提拔,从不名一文的步军指挥使,一路做到南院枢密副使,没想着这厮竟敢反水投靠梁王,你说他该不该死?”耶律光恨声道。 “所以你就借我的手除掉了他,还能逼迫我留下,一石二鸟可称妙计。可现在你如何收场呢?” 耶律光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态,嘴角微微上扬,笑道:“宫中传出消息,皇帝会给你和耶律跋芹赐婚,开心吗?” “荒谬!你们是不是有病?刚夸完你们和那些野蛮的金人不同,怎么如今作出这种腌臢事?她刚死了丈夫你不知道?如此做和畜生何异?”杨炯愤怒跳脚。 耶律光见此玩笑道:“莫要婆婆妈妈,你长安探花郎的名号难道是吹出来的?” “你可真行,为了留下我真舍得下血本呀。”杨炯咬牙道。 “你不是不想背叛大华吗?如今你成了南院驸马,不就没这个顾虑了!” “那你来问我干嘛?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吗?”杨炯没好气道。 耶律光摇摇头:“从小我就是知道,烈马不可强驯,对于杨兄弟,我有的是耐心和诚意。” 杨炯皱眉冷哼:“你就不怕我受那耶律拔芹的蛊惑,重新投入梁王的麾下?毕竟辽国第一美人的枕边风,没多少人能坚守本心不是?” 耶律光闻言认真道:“我与你并没有不死不休的仇怨,你在大华算计我,我在大辽还以颜色,扯平了不是?况且我了解你,你根本瞧不上梁王这种莽夫” “耶律兄,我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有一代雄主的胸襟和手段,若你是大华的太子,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耶律光大笑:“杨兄弟可是很少夸人,你这话说得比那些阿谀奉承之辈可让我舒心多了。” 杨炯也跟着大笑起来,眯着眼道:“耶律兄和我也算老相识,可曾见我任人摆布?” 耶律光皱眉,盯着杨炯良久道:“什么意思?” 杨炯旁若无人的大笑道:“耶律兄,恐怕今日又要摆你一道了!” 话音刚落,一阵冲天巨响,内监的墙壁瞬间被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随后一蒙面少女朝杨炯奔来。 耶律光见此,瞳孔剧震,一挥衣袖将烟尘扫清,快速将衣袂掖到腰间,摆开架势就要朝杨炯冲来。 杨炯接过少女递来的轰天雷,一手拿着火折子凑过去,口中言道:“耶律兄可想好了,我的命可比不上你的命金贵!” 耶律光双目阴沉,冷哼道:“杨兄弟真是叫我开了眼,可这皇城内监你如何逃脱?用不了多久皮室军就会赶到,我劝杨兄弟还是三思而行的好。” 杨炯一边后退,一边大笑:“耶律兄难道忘了兄弟我那飞天热气球?” 耶律光目光森然,心中暗道一声糟糕。如今局面若不拖住杨炯恐怕真叫他逃脱了。 于是一咬牙,以极快的速度朝杨炯冲了过去,眼看着就要冲到近前,哪曾想黑衣少女一个侧身抽出背负长剑,直接抵在了耶律光的脖颈。 耶律光被长剑逼停,眼看着杨炯已经登上不远处的热气球,心一横,顶着长剑就要朝杨炯走来。 少女见状连连后退,不敢伤其分毫。 杨炯见少女被逼得束手束脚,用力大喊:“文竹快跑!” 说完将点燃的轰天雷朝耶律光扔了过去。 文竹早就留心杨炯那边的情况,听见声音后长剑横劈,逼退耶律光,转身朝热气球奔去。 “杨炯!你来真的!” 耶律光躲过文竹的长剑,抬头见一个轰天雷朝着自己飞来,想要闪躲已是不及,惊骇的愣在原地。 此时的耶律光脑海闪过无数念头,他本来非常自信杨炯不会杀他,且不说两人关系还算可以,聪明如杨炯即使要逃跑也不是在辽国杀害一国太子,从那女子的做派就更加印证了自己的观点。 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朝自己扔轰天雷,这一炸恐怕自己再难活命。想到此心中顿生凄凉之感,闭上双眼等待死亡。 等待了许久,并未有什么爆炸声。 耶律光疑惑睁眼,见自己脚边的轰天雷正徐徐冒着黑烟,显然是一个哑弹。 耶律光哪里还不知道是上当受骗,冲出去见杨炯的热气球已经升到半空,恼怒的一拳砸在一旁的獬豸石雕上,任由手上的鲜血流下。 杨炯在半空中见梁王已经带人前来,大笑着朝下面的耶律光喊叫:“耶律兄!计划已成,兄弟我谢过你的活命之恩!” 耶律光神色阴寒,双拳握得更紧,死死盯着空中的杨炯一言不发。 “太子!本王需要个解释,为何杨炯会逃走?”梁王姗姗来迟,朝耶律光愤怒质问。 “解释?本太子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耶律光冷哼一声并不理会眼神阴鸷的梁王。 深呼吸几次平息心中的怒火,舒张开双拳,大声朝着杨炯喊道:“杨兄弟,江湖路远,一路平安!” 说完自顾自的转身离开,丝毫不理会场中错愕的众人。 杨炯闻言,心中暗道耶律光果然称得上豪杰,这种洒脱和胸襟真非常人可有。 来不及感慨,低头见地上的皮室军已经牵来战马,正在追逐热气球的行动轨迹。早有准备的杨炯不断加大燃料的喷射量,控制着热气球不断升高,用不了多久就能升入高空云层之中,想要追寻他的踪迹恐怕是痴心妄想。 第53章 文竹 杨炯控制着热气球进入高空,行进了一段时间后,对身旁一脸好奇的文竹道:“一会在前面的深山中,我会降低高度,你顺着绳子先下去,固定好热气球。” “这离析津府很近,我们?”文竹满目疑惑。 “咱们的燃料飞不了多远,只要耶律光不傻,封锁边境线,我们就很难逃出去,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返回析津府,杀个回马枪,混在和亲队伍中返回大华。” 文竹闻言点头表示理解,见绳索垂下,一个跃身跳出吊篮,双脚一个倒挂金钩盘住绳索,迅速朝下方划去,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看得杨炯目瞪口呆,这不妥妥的英姿飒爽女侠客吗?心中暗自庆幸叫她北上在析津府等候自己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 见文竹麻利的找了一棵树系好绳索,杨炯也顺着绳索落下,走到树旁用匕首隔断绳索任由热气球随风飘走。文竹愣愣的看着远去的热气球,眼神中复杂难明。 杨炯收回匕首,调笑道:“别看了,回家给你做一个,让你随便飞!” 文竹闻言转过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杨炯,渴求之色溢于言表。 “再不走就不给你做!”杨炯故意逗这个冷冰冰的小杀手,转身朝山下走去。 文竹小声的哼了一下,迈步追上杨炯的步伐。 一路无话,二人星夜兼程,终于在第二天的傍晚时分见到析津府的城门。 “等晚上吧,你去弄两身衣服,咱们乔装打扮一番再进城。”杨炯朝一旁的文竹道。 文竹也不多言,闪身消失在森林之中,直到月上中天之时才带着一个包裹回来。 杨炯打开后挑了一件商人款式的绫罗长衫换上,转头示意她赶紧换衣服。文竹扯过包裹,转身走进森林之中。 不多时,一身浅绿色长裙的文竹走了出来。细看之下,犹如那春日新叶般清新秀丽婷婷玉立,墨发如瀑,随意散落在肩头,慵懒中展露几分潇洒。剑眉微微蹙起,眼眸似寒潭之水,清冷而深邃。绿色长裙随风轻摆,勾勒出她那挺拔的身姿,静静地站在树林中,宛如一朵盛开在雪山之巅的萼梅,孤高而冷傲。那微微上扬的下巴,彰显着她独有的倔强与不羁,让杨炯为之一呆。 文竹见杨炯如此,面色一红,竟然扭捏的抓起了裙角。杨炯洒脱一笑:“没想到平日里的冷面杀手还有如此一面,当真是英姿飒爽,光采照人!” 文竹闻言面色一冷,扭头不去理会杨炯。 得,不用想就知道她是觉得自己在调戏她。杨炯无奈只好走近她道:“真的很漂亮,但是有些太漂亮了!” 文竹目光森然,抱着长剑的胳膊紧了紧,转过头对杨炯怒目而视。 杨炯摆摆手,没好气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如此模样我们进城会平添麻烦,要是被城卫兵纠缠,我们恐怕要暴露。” 文竹脸色一红,低声道:“那怎么办?” 杨炯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两张人皮面具,一张塞到她手中,拿起另一张在自己脸上摆弄起来。不一会,一个瘦削的少年出现在文竹眼前。文竹见此,薄唇微张,眼神中满是惊讶,好奇的用手拽了拽杨炯的脸。 “啊!你轻点,扯坏了我可没有备份。”杨炯没好气道。 文竹不好意的吐了吐舌头,尴尬的僵在原地。 杨炯摇摇头拿过她手中的面具,直接呼在她脸上摆弄起来,见她要躲,出言警告道:“别动,弄破了就把你一个人扔在这荒山野岭。” 文竹目光微凝,生气的撇撇嘴。杨炯不去理会她的小心思,专心的摆弄起她脸上的人皮面具。 大约过了一刻钟,杨炯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道:“好了!” 文竹也是如释重负,抽出长剑,借着月亮的反光打量起自己来。 杨炯见她一脸苦相暗自好笑,起身道:“过了城门就让你摘下来,不好看才不会惹麻烦不是?” “哼!”文竹冷哼一声,不理会杨炯,独自朝城门走去。杨炯摇摇头,暗叹什么时候的女人都非常在意自己的相貌呀。见她走远,赶紧快步追了上去。 “干嘛的?这么晚才进城?”城卫兵没好气的质问道。 “军爷,咱们是来这析津府做生药生意,路上为躲避盗匪,故而晚了些。”杨炯上前一步解释道。 “这女人和你什么关系?” “这是小人的内子。” “你,过去搜身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物品!”城卫兵指着一旁的小兵不耐烦道。 杨炯见文竹目光凛冽,寒气逼人,知道这小兵要是敢上手,必死无疑。 于是赶忙贴近那城卫兵,从袖口掏出五两银子塞到他手中,陪笑道:“军爷,我这内子体弱多病,您行个方便!” 城卫兵见杨炯如此上道,笑着召回那小兵,笑道:“你小子倒是懂事,就是找的婆娘太丑了些。” “军爷哪里话,娶妻娶贤嘛。”杨炯附和一句。 “少跟你爷爷扯淡,赶紧滚,在城中莫要生事!”城卫兵没好气的骂一句,驱赶杨炯赶快进城。 杨炯一把扯过爆炸边缘的文竹,陪笑着朝城门内走去。 “等一下!” 杨炯浑身剧震,僵硬的转身道:“军爷还有什么吩咐?” “你那小娘皮当真贤惠?我看除了身材还过得去也没什么特殊的嘛?”城卫兵出言调笑道。 杨炯暗自皱眉,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如此说,握紧腰间的匕首笑道:“军爷有所不知,娘子与我同甘共苦,自然在我眼中非其他人能比。” “滚滚滚,刚还夸你上道,真是给你机会也不中用!”城卫兵没好气的摆手,语气中满是嫌弃。 身旁的小兵赶忙上前,谄媚道:“爷,我那妻子也很贤惠,你看?” “哈哈哈!还是你小子上道,赶明个爷就让你负责检验过往商旅。” “多谢爷赏赐!” 杨炯二人早已走远,但依稀能听见身后那城卫兵的污言秽语。杨炯暗自皱眉,原来这城卫兵生得是这龌龊心思,若不是担心打草惊蛇,单凭这句话,杨炯就起了杀心。 “你干嘛叫他爷?他是个什么东西!他也配!”文竹甩开杨炯的手,生气的看着他,眼神中说不出的愤怒。 杨炯还是第一次见她说这么多话,也是新奇,疑惑道:“你们平时做杀手,潜入府城,难道就大摇大摆的进去?” “我只管杀人,其他的自会有人安排!” 杨炯点点头,重新拉住她的手,不让她挣脱,温柔道:“这不是咱们家,身在外地,一切以安全为先。” 文竹挣脱了几下,见杨炯竟然直接勾住自己的胳膊,浑身一震,不敢动弹,生怕这个少爷作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但一想到刚才的屈辱,心中愤懑又起,冷哼道:“一会我就去杀了他!” 杨炯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我知道你是见不得我受辱,但咱们现在是两个人,一损俱损,你杀了他咱们就有暴露的风险,我爹常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们的目的是混进城中,目的达到了就莫要节外生枝。” 文竹闻言,神色一黯,呢喃道:“是我没用。” 杨炯摇摇头,松开了她的胳膊,认真道:“虽然平时你们干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可那也是不得已的事,我不希望你们出事。” “嗯!” 杨炯见她低着头,声音中有些哽咽,笑着缓解气氛道:“我呀,在长安的时候,哪个不是明里暗里的嘲笑侮辱,你忘了我长安探花郎的名号了?” “嗯。”文竹低着头任由杨炯拉着进入一家客栈。 打点好一切,杨炯见文竹情绪低落,知道她是觉得自己没用,才让这种人出言侮辱。这要是在长安,她早就上去砍这人了。自小进入相府,她执行过不少任务,平时夫人更是对她疼爱有加,她早就把相府当作自己的家,根本见不得相府受辱。如今一个城门小吏都敢出言侮辱,她哪里受过这种气,若不是杨炯拦着,她早就抽出腰间的柳叶剑大开杀戒了。 “好了,别生气了,等以后有机会,咱们马踏析津府,你想杀谁就杀谁行吧!”杨炯出言哄骗道。 “出了析津府,我非杀了他不可!”文竹恨恨出声。 第54章 遇故人 下榻客栈的几日,杨炯深入简出,一切对外联络都交给文竹,自从杨炯在内监逃出去后,整个析津府风声鹤唳,寻街武侯数量和频次比杨炯初来时都高了几分。 “你真和那耶律拔芹有一腿?”一身简单装束的李泌坐在杨炯对面,没好气道。 “有个屁的一腿,都是耶律光那小子搞的鬼!” 李泌闻言满脸狐疑:“听说辽皇要让你娶兴国公主耶律拔芹,做那大辽的南苑驸马,你真没勾引人家?” “什么话什么话!都说了是耶律光诬陷,想让我留在辽国的把戏,还要我说多少次?” 见杨炯气急败坏,李泌也不纠缠,直言道:“你什么打算?可有计划?” 杨炯见他聊起正事,重新坐下,将早就想好的计划说给他听:“你尽快向辽皇申请回国,我乔装一番混在队伍中,一同回去。” “这几日析津府风云涌动,耶律光和梁王在朝堂吵得不可开交,据说那梁王暗中杀了好几个耶律光在军中的臂膀,这时候提回国,我担心他们会发现端倪。”李泌皱眉道。 杨炯闻言也是一愣,随后讥笑道:“他们辽国怎么总是喜欢搞暗杀呀,这要是在咱们大华,估计会被人吃得连渣都不剩。” “契丹虽然汉化已久,可本质上还是信奉弱肉强食的草原法则,这种暗杀手段其实是建立在强大的实力和名声之上才能有效果。我大华则不同,各种势力,众多家族之间姻亲盘根错节,相互即使免不了争斗,可都限制在规则之内,要是频繁搞暗杀,这就相当于把棋盘都掀了,别人还怎么下棋?”李泌解释一番,算是附和。 “道理是没错,听说那李泽被皇后责罚了?” “嗯。”李泌点头没再多言。 杨炯见他神色晦暗,知道他心中恐怕有了波澜,于是也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毕竟这是他们皇家自己内部的矛盾,虽然自己身份特殊,但也不能说些太出格的话。 “辽皇很看重这次华辽联盟,看来金国给他的压力不小。”杨炯岔开话题道。 “确实如此,驸马都尉萧挞里的死都能遮掩成溺水而亡,看来征讨金国现在已然是他们的国策,一切人事都要以此为先。”李泌点头道。 “这么等下去太过于被动,你明天就奏请回国,咱们先来个投石问路,看看辽皇的态度如何。”杨炯提议道。 “那辽皇并不会拿我怎样,我毕竟是嫡皇子,他不会让我在辽国出事。我担心的是他们发现了你的踪迹,到时候若真是强留你成婚,我恐怕也无能为力。” 杨炯摇摇头,安慰道:“我这一路上小心谨慎,应该无人发现。” “好,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回行营,你等我消息!”李泌也不多留,毕竟他孤身一人目标太大,若是被有心人跟踪恐怕要功亏一篑。 “从后门走!”杨炯起身将他送走。 重新回到房间,杨炯闭目沉思,思索着如今的处境。正如二人分析的那样,辽皇定不会将李泌怎样。如今的全城戒严恐怕也只是做做样子,毕竟从内监大摇大摆的逃走确实打了辽皇的脸。那萧挞里的死,知道内情的不超过五人,想要遮掩并不难,现在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耶律光和梁王火并造成辽国内乱,那样事情只会变得更复杂,这是杨炯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经过一晚上的等待,文竹带来消息,辽皇同意和亲使团返回大华,杨炯闻言并没有特别出乎意料,现在估计耶律光和梁王早就斗的不可开交,哪还有什么心思管和亲使团。想到此杨炯也就放下心来,万事俱备,只要混入使团,即可逃出生天。 三日后一早,杨炯和文竹各自乔装一番,混在人群之中等待使团经过。不多时杨炯见李泌带领的使团经过,不着痕迹的点点头,拉着文竹走进了一间生药铺中。 李泌勒马停下,朝身后的送行的辽国官员道:“早就听闻辽国的生药一绝,本王事先在这家生药铺子中定了些人参,鹿茸等稀罕物,正好今日取货。” 说完一挥手,身后的一群士兵宫娥涌进了生药铺中。 “齐王殿下,若是喜欢生药,大可以禀明吾皇,送一些并不是什么大事,如此做岂不是让别人以为我大辽是不讲礼数的化外蛮夷。”一白发老者见此皱眉道。 “杨三立是吧,本王听过你,前朝魏国的御史台殿中侍御史。”李泌面无表情道。 “区区贱名不足挂齿。” “你既然选择侍奉辽主,就应该知道现在你们朝堂早就闹的不可开交了,哪还有什么心思照应本王?本王还是不麻烦你们的好。”李泌说着朝他身后的一众契丹官员努了努嘴。 杨三立转头看去,见随行的契丹官员大多对此毫无羞愧之色,有的甚至小声嘀咕交谈,从他们的眼神中不难看出其中的傲慢和无礼。见到如此,杨三立摇摇头无奈道:“让齐王见笑了。” 李泌并没有回话,他对这个投奔辽国的人并没有什么好感,见杨炯已经混进队伍,点头示意使团朝城外走去。 行至城外十里亭,一众契丹官员敷衍的完成送别礼仪,快马返回城中。 杨三立一脸愤懑,走到李泌面前拱手:“齐王殿下,老臣代吾皇祝使团一路顺风!” 李泌点点头道:“既然选择了做叛臣,就莫要再做那首鼠两端之事。” 杨三立面色难看,见李泌摆手驱赶,也没了攀谈交好之意,打马离开了此地。李泌冷哼一声,示意毛罡组织使团开拔前进。 “杨少卿,就这么走了?”半山处的十里亭传来一道冷峻的声音。 李泌诧异的看了杨炯一眼,二人一同朝着十里亭望去。 只见一位年轻的公子,身穿深蓝色绫罗长衫,手持白玉为柄的折扇,轻摇折扇间,掩不住那副雍容华贵之气。细细看去,只见她相貌俊美异常,双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那握着扇柄的手,白得竟和扇柄无分别,话声清脆,又娇又嫩,竟似女子。 杨炯心中大骇,这耶律南仙怎么从东北跑回来了?暗道一声糟糕后,直接让毛罡不去理她,指挥使团奔走。可还未起步,山林中瞬间现出数百弓弩手,一同对准使团众人,显然这妖女是早有准备。 “怎么?故人相见不来叙旧,这么急着走呀!”耶律南仙大笑出声,一抿杯中酒,嘲讽之意尽显。 杨炯一咬牙,独自迈步朝亭子走去。 耶律南仙见他走入亭中,微微皱眉,没好气道:“把你那丑东西拿开,让人看了就心烦!” 杨炯无奈,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塞进怀中,谁让现在形势比人强,大家的命都握在这妖女手中,还是看她言语再做打算。 见杨炯露出原来的容貌,满意的点点头,给他斟了一杯酒道:“这么急着走?” “没办法,你那哥哥盛情难却,我实在难以招架。”杨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无奈道。 “这叫什么话?我大兄好意留你,你不但不领情,临走前还摆了他一道,弄得现在朝堂鸡飞狗跳,你还委屈上了?”耶律南仙没好气道。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是大华人,生死都改变不了。”杨炯郑重道。 耶律南仙闻言,一仰头,酒到杯干,极是豪迈,身着的长衫随风飘逸,整个人显得容光照人,于十分美丽之中,还带着三分英气,三分豪态,那份大辽公主的雍容华贵,自有一副端严之致,令人肃然起敬,不敢逼视。 “我早就说过要杀了你,不然日后定会是我大辽的心腹之患!”她说话时盈盈妙目凝视杨炯,口角之间,似笑非笑。 杨炯闻言目光一冷,从怀中掏出轰天雷放在桌上,看着她一言不发。 耶律南线见此目光流转,调笑道:“威胁我?” “我那些兄弟离家多日,早就归心似箭,现在眼看着我与美人共饮,他们却在凉风中站立,实属不该,公主觉得呢?”杨炯笑问道。 “你这些把戏吓唬我大兄还行,想要吓唬我也太看轻我了。”耶律南仙说着拿起桌上的轰天雷,旁若无人的摆弄了起来。 杨炯早就料到会如此,直言道:“耶律光怕死是因为他一身抱负想要施展,你是不怕死,但你死后可就再无人帮你大兄,更没人照顾你那远在大华的弟弟喽!” 耶律南仙闻言冷哼,用力把轰天雷砸向杨炯,美眸盯着他一言不发。见杨炯根本不看自己,竟然自斟自饮起来,咬着牙挥手示意弓弩手撤退。 杨炯见目的达到,朝山下的李泌道:“兄弟们离家数日,齐王殿下尽快带兄弟们南归吧,我这他乡遇故人,少不得叙旧一番,不必相等。” 李泌闻言眉头皱做一团,眼下自己若是留下,对方人多势众,非但帮不上忙,恐怕还会拖累杨炯,想到此一咬牙,深深的看了杨炯一眼,招呼毛罡迅速离去。 “你倒是讲义气,可有没有想过你怎么办?” 杨炯见李泌等人快马狂奔,心中也无牵挂,给两人分别斟满酒杯,笑问道:“你先不用担心我,我好奇的是你怎么知道我就在使团之中?” “想知道?”耶律南仙目光灵动,双目黑白分明,眼眸流转,露出狡狯顽皮之意。 “想知道。”杨炯认真的点头。 “做南院驸马我就告诉你。” 杨炯白了她一眼:“爱说不说!” 耶律南线笑着抿了一口酒道:“你那热气球的图纸我看过,储油罐有限,飞不了多远。” “所以呢?” “沿途封住关隘,向内搜索就行了。”耶律南仙说着从身后拿出一段绳索在杨炯眼前晃了晃。 杨炯定睛一看,赫然是自己割断的热气球的绳索,显然是她搜寻到了树上的那半截绳索。 “仅凭这一点就断定我会折返回来?” 耶律南线笑着打量杨炯,随后起身豪迈道:“我说过,你太小看我大辽的情报能力了。在析津府内,没有本宫不知道的事。” “所以从我一进城,到入住客栈,会见李泌你都知道?”杨炯惊骇出声。 “不止如此,你当时在城门说的话,在客栈一日三餐吃的什么,本宫一清二楚。”说着转身将五两银子扔给了杨炯。 接住银锭,不用看也知道是贿赂城卫兵的那五两,挫败感顿生的杨炯饮尽杯中酒,黯然道:“仅凭这些你就敢围堵和亲使团?我可是戴着人皮面具的,一旦你猜错就可能导致两国纷争再起!。” “那人皮面具一出现在河中府我大兄就书信告知与我,结合李泌突然上书要回国,不难推理出来你会混在其中。再者说,你一路上的消息我一清二楚,你又怎么会任由自己的兄弟被我杀害呢?”耶律南仙慧黠的眨眨眼,说不出的得意俏皮。 “好呀!说了半天,你也是不确定我是否藏在使团之中,合着就是诈我呗!”杨炯没好气道。 “失败者才会找理由,从结果上看,是我赢了不是吗?” 杨炯点头表示认可,此次交锋中确实是自己略逊一筹。 重新调整心态,杨炯道:“公主是想要留我?” 耶律南仙重新坐下,摇摇头道:“留你何用?一个时常想着逃跑的大华人,本宫怕你关键时刻从背后给我一刀,我可不想冒这个险。” “不想留我,就是想做交易喽?”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利,我需要你给我提供轰天雷和液体炸弹,直到我大辽覆灭金国为止”耶律南仙说完目光炯炯的盯着杨炯。 “公主也太贪心了些,兰蔻坊的生意我算是半送给你大兄,轰天雷更是承诺会送一些给他,你一开口就全部加码,着实强人所难。”杨炯还价道。 耶律南仙没好气道:“南苑驸马和这个条件你自己选,别和我讨价还价!” 杨炯刚要出言反驳,突见一道寒芒从远处射来,擦过他的脖颈儿,直奔耶律南仙的胸口而去。来不及多想,杨炯一把抓住耶律南仙的手,用力将她扯向一边。 随着一声低沉的闷响,杨炯抬头看去,赫然是一枚衣带镖钉入了一旁的柱子,深入三寸有余。 还未等二人动作,杨炯只觉得身后传来一股力道,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一个黑衣人拽出十里亭,脖颈上更是架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第55章 策马狂奔 耶律南仙站起身,目光森冷的盯着黑衣人:“你是什么人?” “杀你的人!”黑衣人声音清冷,赫然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杨炯被黑衣女子拖拽着向后倒退,闻言道:“这位女侠,你杀她干嘛要挟持我呀?” “你闭嘴!”黑衣女子冷哼一声,一拳打在杨炯的肚子上,疼得他冷汗直冒。 耶律南仙笑着出声:“他说得确实没错,你想要杀本公主,你抓他干嘛?” “他不是你的情人吗?我不抓他焉能活命?”黑衣女子出言嘲讽。 耶律南仙眉头皱紧,一挥手,周围埋伏的弓弩手将弓箭全都对准了二人,只要她一声令下,必然是万箭穿心的下场。 杨炯看着耶律南仙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心中暗骂这黑衣女人嘴碎,你说你好端端的惹她干嘛?还非说我和她有一腿,真是天降横祸,防不胜防呀。 “那个,南仙,这女人瞎说的,你别冲动哈!”杨炯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朝眼前这个面冷心黑的女人道。 耶律南仙对杨炯的话置若罔闻,盯着黑衣女人的眼睛冷哼道:“我现在给你个活命的机会,放了他自己滚蛋!” 黑衣女子冷笑连连,拉着杨炯来到一匹黑马前,嘲讽道:“装得好像你们风光霁月一样,说了半天还不是怕他死?” 耶律南仙目光一寒,大声道:“放箭!” “艹!耶律南仙!你来真的?”杨炯见山上的弓箭纷纷朝自己射来,大吼出声,没想到这娘们真不管自己死活。 黑衣女人也是一愣,回过神来的她刚要去挟持耶律南仙,可她周围早已经被赶来的契丹武士护住。如此而言,只得上马跑路。女子一咬牙,用力将杨炯扔到马背上,自己则是一个跃身上马,拉住缰绳朝远处奔去。 女子单手控制缰绳,另一只手按住身后趴在马背上杨炯的后背,催促着胯下黑马在箭雨中狂奔。杨炯在女子身后,由于速度过快,被颠的七荤八素,头昏脑涨。实在受不了的他大声呼喊:“我快被颠死了!” 女子闻言也不搭话,控制着黑马一个急停,自己则是俯身趴在马背上,由于冲击力,杨炯直接被惯性带着朝前方飞去。女子眼疾手快,猛的侧身将飞起的杨炯控制住,右臂一个大回环搂住杨炯的后脖颈,硬生生将他翻了一个面。 杨炯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七荤八素,还未适应,胯下的黑马就又重新狂奔了起来。杨炯一个趔趄险些摔下马去,还好他反应及时,一把抱住女子的腰身,将将稳住身形。 “在乱动,砍掉你的爪子!”女子语气森寒,警告杨炯在自己腰间的手不要乱动。 杨炯暗道冤枉,我不就是抓得紧了一点吗?哪有在乱动?况且现在速度如此之快,我要是不抱紧点,坠下马去不死也得半残。 “都是江湖儿女,你莫要婆婆妈妈!”杨炯没好气道,手上的力道又紧了紧,见身后箭矢纷飞,整个人都贴住了她的后背。 女子浑身一震,把缰绳传到右手,左臂微屈,一肘顶在了杨炯的腹部之上。 “呕~!”杨炯被突如其来的一顶,直接干呕出声,弓着身咬牙切齿道:“你要死呀!” “是你找死!再敢占便宜我现在就宰了你!”女子恨恨出声。 杨炯咬紧牙关不再多言,抓住她的衣袂心思急转,想着脱身之法。这女人如此疯癫,落在手中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来,还不如和那南仙妖女周旋来得容易。 “你别想着逃,要是被我发现,一剑捅死你!”女子突然道。 杨炯心中一惊,难道她有读心术不成,这都能猜到?疑惑的杨炯出言道:“美女,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抓我也没什么用,现在还不如放下我自己独自逃跑,速度还能快上几分!” “你怎么知道我抓你没用?” “你不是看到了吗?那耶律南仙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死活,你抓了我根本威胁不到她!”杨炯提醒道。 “你当我傻吗?她如此做恰恰是为了和你撇清关系,好让我真的认为你和她没关系,如此你才能更安全。”女子冷笑着讥讽道。 杨炯暗自皱眉,没想道这女人这么聪明,一下就猜出了耶律南仙的用意,无奈的杨炯只得硬着头皮嘴硬道:“我和她真没那种关系,不然我早做她驸马了,还回大华干嘛?” “你诓骗不到我,那些契丹弓弩手都是军中好手,箭矢全是冲着我来的,更多的是限制我的行进路线,如此做派你还说和那辽国公主没有奸情?”女子一边催着胯下黑马躲闪箭矢,一边不忘出言嘲讽。 杨炯没想道她如此难缠,刚要出言反驳,突觉后背一凉,紧接着就是一阵眩晕之感袭来,出口的话也变成了:“你真是言出法随!” 女子闻言一愣,不知道他为何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全当是他胡言乱语,催促着马匹继续狂奔。 还未走多远,突然感觉身后的人侧身滑向一边,心中大惊,难道他想要跳马?来不及多想,一把抓住他倾斜的身体,愤怒道:“你不想活了?” 然而回答她的除了马蹄奔跑和空中箭矢的声音,并无其他。顿感不妙的她转身一看,一根箭矢直接贯穿了杨炯的后背,鲜血早已经染红了他的衣襟。 见此情形,女子目眦欲裂,握着缰绳的手不住颤抖,说话的语气也显得僵硬:“杨炯!杨炯!” 喊了几声也不见回答,女子一咬牙,抽出长剑,一个横劈将箭杆砍断,解开自己头上深红的发带,将杨炯和自己捆在一起,双手重新握着缰绳用力催马狂奔。 “公主!那贼人挟持杨少卿走远,卑职办事不利,还请责罚!”一契丹武士半跪在耶律南仙身前,恭敬道。 耶律南仙摆摆手,目光幽深:“慕沙拉,不必自责,是本宫考虑不周,只想控制使团队伍,故而没安排战马相随,才让那贼人有机可乘。” 慕沙拉不敢多言,对于这个公主他是又敬又怕,他可不敢附和公主的谦虚之语。 “封锁通往大华的关隘,对来往行人多加查验,本宫倒要看看她如何逃脱!”说着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第56章 双木同林 杨炯昏迷中只觉得浑身无力,一口气憋在胸口无法舒展。 恍惚间,他看见很多人出现在自己眼前,李淑那宛若星辰的眼睛,李渔的娇笑声,父母的关切,一个个人影从杨炯的脑海中闪过。杨炯上前说话,他们却站在原地自言自语,仿佛就如同看不见他这个人一般。用手触碰眼前的人影,却直接穿了过去,如此光景让他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听说你在辽国有相好的女子了?” 就在杨炯愣神之际,一女子若隐若现,满眼含怒的质问出声。杨炯努力睁眼,想要看清迷雾中的女子,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面貌,只是能从声音中辨别出好像是李潆在说话。 “承春?” “你还记得我吗?” 杨炯惊喜出声:“承春,你想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在辽国可……” 还没等他说完,李潆抽出身后的匕首,怒声冲向杨炯:“你还知道想我,你个负心汉,欺负完我姐妹还不够,还想欺负我!” 杨炯一愣,还没来的及反应,李潆的匕首已经朝着他的脖颈扎去,杨炯惊骇莫名,下意识的用手抵挡,可不知怎的,匕首直接穿过他的手,扎进了杨炯的脖颈,鲜血如柱喷向四周。 惊惧之下,杨炯浑身剧震,大口喘着粗气,猛的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杨炯还未从梦中缓过神来,听见这个声音才堪堪镇静下心来,看着已经摘下蒙面巾的女子,借着火光杨炯才看清楚她的面貌。 “你们白莲教可真是锲而不舍!”杨炯没好气道。 “哼,看你重伤懒得理你,上次你差点炸死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女子恨恨出声。 杨炯不理会她,低头看着绕过前胸包扎住伤口的红色发带愣愣出神。 女子见他不说话,略带关心道:“感觉怎么样?” 不问还好,这一问杨炯顿感后背钻心的疼,挪了挪身子靠在山洞的墙壁上,这几下动作都疼得他龇牙咧嘴。 “还行!” “你都高烧三天了,还行!”女子没来由的怒哼,用力一甩将手中的木棍扔进了面前的火堆中。 “这是哪?” “太原府外三十里,老官山腹地的山洞!”女子面无表情道。 “你是如何逃脱辽兵的封锁,穿过边境关隘的?”杨炯疑惑道。 “不该问的别问!”女子冷哼连连。 杨炯见此也不再纠缠,看着她的眼睛道:“那就问些该问的!你想带我去哪里?” “江南白莲教总坛!”女子也看着他认真道。 “去江南?威胁我爹?” “左相大概不会受到威胁。” 杨炯点头继续道:“既然你知道用我威胁我爹没用,为何还要抓我?” “白莲教需要你。”女子眼底闪过一丝慧黠,半真半假的说道。 “我看是需要我手中的轰天雷和液体炸药吧。”杨炯翻了个白眼,直接戳穿她的话。 女子调皮的竖起左手的无名指摇了摇,笑道:“不止呦!我们还需要你兰蔻坊的资金,乘风速运的参与经营权。” 杨炯闻言都气笑了:“你们那群乌合之众是怎么有勇气说出这话的?” “哼!你别忘了,是本圣女救的你性命!” “要不是你挟持我,我会如此?”杨炯反唇相讥道。 “你~!” 女子被怼的哑口无言,站起身走到杨炯面前,抓住他的下巴气急败坏道:“你别惹我,不然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就是你招揽我的态度?”杨炯丝毫不惧,盯着她的眼睛继续调笑。 “你忘恩负义!”女子心中苦闷,要是平时她早就一拳打过去了,可见他重伤初愈,喘气都费劲,握着的拳头紧了又松,大声怒骂。 杨炯看她如此模样,笑着仰身,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自言自语道:“你让我想起了长安的一个朋友。” 白莲圣女闻言一愣,随后回到火堆旁,云淡风轻道:“你那朋友也造反?” 杨炯被她的话揶的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长舒一口气认真道:“她是我女朋友,北上前,说是要等我回去娶她!” 女子摆弄着手中的木棍,没好气道:“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被你诓骗,嘴上说要回去娶她,背地里和辽国公主勾勾搭搭,你不是要做南苑驸马吗?” 杨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被你抓来还做劳什子南苑驸马!” “呵!你真是风流成性!今天本圣女就替那长安的可怜姐妹教训教训你!”女子说着倏的起身,握着手中的木棍就朝杨炯走来。 “你有病吧!我和我女朋友说的话关你什么事?” “我白莲教最恨欺骗女子的男人,今天我就替那姐妹讨回公道!”女子说着就要挥动木棍。 杨炯无奈,解释道:“我没说回去不娶她呀!” “怎么?你怕了?” “什么怕了!我自始至终就没说不兑现承诺呀!” “你不是说你要做辽国南苑驸马吗?” “用你的脑袋瓜儿想想,我是左相嫡子,做个屁的南苑驸马!”杨炯对眼前的疯女人无语道。 “哼!花言巧语!”女子说着将手中的木棍扔进火堆,重新坐了回去。 杨炯对这个人来疯的女子也是无奈,转移话题道:“你的发带很漂亮!” “怎么?你还想勾引本圣女?”女子目光一寒,冷哼出声。 “什么话什么话!这叫勾引?实话实说而已!” 女子面无表情,幽幽道:“你要是答应跟我反华复魏,我可以嫁给你,还让你做白莲教的圣王!” 杨炯无语,这女反贼怎么三句不离造反,五句就是复兴大梁呀,真是让人头大。 “我有句话想问你。” “什么话?” 杨炯组织了下语言,询问道:“你为什么造反?” “李姓江山得国不正,人人得而诛之!” 杨炯摇摇头,看着她的眼睛重新问道:“我是说你为什么造反?不是问白莲教为什造反?那群乌合之众做什么我毫无兴趣,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造反!” 女子闻言一愣,深深的看了杨炯一眼,郑重道:“我就是白莲教,白莲教就是我!” 杨炯冷哼,质问道:“所以就是没理由喽?” “白莲教圣女造反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要什么理由!”女子展颜一笑,语气莫名。 “如今大华四海升平,朝野上下戮力同心,谋划北伐,收复西域,皇帝更是有澄清寰宇之志。况且天下才安定了几十年,民生刚有起色,你们白莲教不事生产也就罢了,整日里行那造反之事,真是不知所谓!”杨炯恨恨出声。 女子大笑着拍手,一脸看戏的表情:“如此冠冕堂皇的话从你口中说出!确实有几分朝廷命官的模样!” 杨炯见她油盐不进,心中升起一团无名之火,质问道:“你就那么想造反?” “不是我想造反,是我生下来就不得不造反!”女子针锋相对道。 “如今大华人人有饭吃,家家有衣穿,虽免不得有些缺陷,可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你就那么忍心让人民重遭兵祸?” “说的好!人人有饭吃指的是太原府一半的人吃不上饭?家家有衣穿说的是你们这些长安勋贵吗?”女子毫不示弱,讥讽连连。 “比你们大梁好多!那时候兵祸就没停过,全国烽烟四起,百姓朝不保夕,人民吃饭都是困难,易子而食更是比比皆是,朝廷上下只知享乐,君臣轻佻无状,奸臣当道,这就是你想复兴的大梁?” “你住嘴!”女子愤怒出声,一把将手中的木棍甩了过来。 杨炯闪躲不及,被飞来的木棍一下击中大腿,疼得他冷汗直冒。女子见此一愣,但想起他刚才的话,一咬牙转过头,不去看他。 杨炯也知道一时间说服不了她,拨开木棍,幽幽道:“听说你们大梁有个习俗,女子都是送发带定情的?” “关你什么事?” “没什么,突然想起了一个姑娘。”杨炯若有所思道。 女子沉默良久,突然道:“她送你发带了?” “嗯。” “你会娶她吗?”女子眼神闪动,说不出的晶莹。 “大概吧!” 女子闻言面色一冷,质问道:“你刚不是说会履行承诺吗?反悔了?” “我履行承诺有什么用?她答不答应还说不准!”杨炯无奈道。 “你怎么知道她不答应?” 杨炯见她怒目而视,笑着问道:“那她会答应吗?” “你问她呀!问我干嘛?”女子坐直身体,重新盯着火堆发呆。 杨炯不再理她,闭目假寐,自言自语道:“双木同林,双木同林才叫春!” 第57章 竹柳双姝 太原府大街,易容过的杨炯被白莲圣女用一根紫色发带绑住双手,如同牵狗一般拉着前进。 “真没必要这样,我不会武功,跑不了!”杨炯无奈道。 女子冷哼,警告的看着杨炯,没好气道:“你的话我一个句读都不信。” 杨炯无言以对,谁让自己路上做记号被她发现,朝路过商旅求救被她按在地上打了一顿,趁她休息想要用发带帮绑住她手脚谁知道她竟然假寐,一路上真是鸡飞狗跳,混乱不堪。 “其实凭你的武功,你应该自信才对,对付我一个文弱书生还束住双手,传出去你这个白莲圣女不是让人耻笑?” “激将法对我没用!” “嘿!你油盐不进是吧!” “你最好老实点,不然少不得一阵毒打。”女子举着拳头,得意的朝杨炯威胁道。 “你这么说话是吧!我这人还就吃软不吃硬,我还不走了!”杨炯说着直接坐在地上,耍起无赖。 女子微笑着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嗤笑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除了会花言巧语哄骗女子,竟然还这么无赖?” “唉~!我哄骗谁了?乱说话告你诽谤呀!”杨炯没好气的翻着白眼。 女子笑着俯身,看着杨炯的眼睛嘲笑道:“你那点小心思还是别在我这用了,我知道你想要拖延时间等人救援。不妨告诉你,太原府的官员,衙属全都出城找你去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敢如此大摇大摆的进城?” 杨炯闻言一愣,被她说中了心思毫无羞愧之色,心思急转,想着脱身的办法。 “您二位是想要兑换钱货?”一青衣小厮打开杨炯身后的店门,疑惑的看着两人。 此时正是辰时,大街上的店铺刚刚开门,想来这白莲圣女选在这个时间早早进城,估计是存了补充完补给就迅速出城的心思。 杨炯见着小厮的服装上绣着“通”字,抬头一看果然是“大通钱庄”的牌匾,心中大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大声道:“我这有兰蔻坊的金卡,去告诉你们老板,就说我要兑换些银钱。” 女子闻言皱眉,盯着杨炯冷哼道:“你想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换钱呀!要不然一路去江南,天天和你吃那梆硬的干粮,我可受不了!”杨炯没好气道。 “是是是!你杨大公子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哪看得上我们这种升斗小民的吃食。”女子阴阳怪气的嘲讽道。 那小厮知道是大主顾到了,不敢耽搁,恭敬的将二人迎了进去。 女子环顾四周,将杨炯拉到一处墙角,伸手摸进了他的内襟之中。 “你干嘛?大庭广众的你别乱来,我可是正经人。”杨炯见她如此动作,大叫起来。 “闭嘴!”女子冷哼一声,目光森寒,在杨炯的内禁中摸出了一张兰蔻坊金卡。 “你会用吗?还是我去吧!”杨炯见她拿着金卡在手中打量,出言提议道。 “你眼睛一转我就知道你要干什么,你给我坐好,我去和那掌柜交易,你要是敢跑,让我抓住了有你好果子吃!”女子警告出声,转身朝大通钱庄的内堂走去。 杨炯见此也绝了逃跑的心思,以这白莲圣女的脚程和功夫,估计自己刚出门就会被她抓回来。况且这里距离太原府衙有着不远的距离,估计是她特意选的这条路线。想到此杨炯心中好笑,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心思,看来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傻白甜呀。 可她不知道的是,兰蔻坊的金卡都是要报账的,一旦在大通钱庄有业务,用不了多久相信文竹就会知道。这也是为什么杨炯如此安闲的原因,只要文竹知道了自己的踪迹,找到自己是早晚的事。 不多时,女子拿着一个包裹,走了出来。杨炯见此知道她已经支取完毕,看重量少说也有个几百两。 “你倒是个省钱的姑娘,谁娶了你定是祖上积德!” 女子见杨炯咬牙切齿,故意拿包裹在他眼前晃悠,另一只手拉着杨炯手上的发带朝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嘲讽道:“小女子小时候穷怕了,好不容易遇到你这么个财主,接济一下我们这种穷苦百姓,也算是给你积德不是!” “我谢谢你!”杨炯没好气的道。 “不客气!”女子双眼笑成一道月牙,心中说不出的开心。 二人走街串巷,尽量避开人多的去处,行至一处小巷,女子见杨炯自从出了大通钱庄就没说话,于是出言道:“干嘛?这么小气?大不了到了江南总坛,我还你就是了!” 杨炯摇摇头,有些落寞道:“我在想如何兑现我的承诺。” “啊?你在说什么?”女子疑惑道。 杨炯从衣带的暗兜中抽出一条墨绿色发带,举到女子眼前。 女子见此一愣,随后嗤笑道:“这就是你说的那女子送你的定情发带?也没见多漂亮呀。” “你要装到什么时候?”杨炯不理会她的话,沉声问道。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记挂那女子,等到了江南我帮你把她抓来就是了。”白莲圣女笑道。 杨炯见此,双手一缩从束缚自己的发带中抽了出来,随后将两根发带重新揣进怀中,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相府不会让一个反贼进门!” “哼!我现在不想听你胡言乱语,赶快跟我出城!”女子对杨炯的话置若罔闻,见他挣脱了双手的束缚,抬起手就要去抓杨炯。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从她背后闪过,女子若有所感,一个侧身躲过了朝自己飞来的钢针。 杨炯见是文竹赶到,施施然走到她身旁,眼神复杂的看着那白莲圣女。 女子上下打量文竹,心中暗自盘算,从刚刚那一道钢针暗器,和现在她摆出的架子,很明显是一个内家高手,自己的手段可能很难从她手里抢走杨炯。 想到此女子朝杨炯大声道:“你真不跟我走?”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今后该如何相处?”杨炯若有所思道。 “我不需要想那么多,你和我去江南,一切自会有答案。”女子认真道。 杨炯摇摇头,走到她身前质问道:“你知道我已经猜出了你的身份,为何还冥顽不灵?难道你当初让我答应你的承诺,也只是一时戏言?” 女子闻言沉默良久,随后目光一冷,质问道:“你是在怨我吗?那你为什么不能放弃荣华富贵,和我走呢?” “我不是只有我自己,我身后跟着无数相信我依赖我的人,我要是跟你去了江南,岂不是置他们于死地!”杨炯无奈道。 “你既然知道其中的难处,为何还要问我?难道我就能放弃一切,置自己的亲人不顾?”女子反唇相讥,眼中晶莹闪动。 “好,我不逼你,你也别逼我,我们就当没见过!”杨炯见她泫然欲泣,也不忍心说些重话。 女子闻言,提起衣袖在眼睛上抹了一把,低声道:“你为何不叫我名字?” 杨炯沉默以对。 “你干嘛不还我发带?”女子咄咄逼人质问出声。 杨炯看着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说。 女子见他不说话,展颜一笑,揶揄道:“舍不得我?怕揭开真相,回到长安就无法面对我了?” “既然知道,干嘛还要问?”杨炯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破绽的?”女子好奇的问道。 “有几个女人能有你这种夸张的细柳腰?”杨炯反问道。 女子闻言,用手轻捂薄唇,戏精上身道:“喔!长安探花郎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花楼常客,仅凭这一点就能识破小女子的伪装,厉害!厉害!” 杨炯翻了个白眼,不理会她的调笑,继续道:“箭头贯穿伤,深入肌里,高烧不退,能救我的只有青霉素,这个世界知道青霉素的只有两人,除了我另一个就是送我发带的人” 女子闻言收起了调笑的心思,咬牙道:“我今天就要发疯,非带你走不可!” 杨炯摇摇头,从背后接住文竹递给自己的轰天雷,拿着火折子道:“别逼我!” 女子见此捂嘴轻笑:“你舍得让我死吗?” 说完直接贴近杨炯,逼迫着杨炯连连后退。 身后的文竹见此情形暗骂杨炯多情,抽出长剑直接朝女子面门劈了过去。 女子目光一冷。侧身闪躲,原地转了几个圈拉开身位,右手探到腰间,借着旋转的力道,将一把盘在腰间的细柳剑抽了去来。 “你个小蹄子,等我进了相府,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女子说着挥剑朝文竹攻去。 文竹冷哼连连,讥讽道:“就你还想做相府少夫人,做你的反贼去吧!” 女子现在最恨的就是有人拿这个事说她,咬着牙杀心顿起,挥剑毫不留情,朝文竹的周身大穴挑去。 文竹不知怎的,今日说不出的剽悍。平时的武功路数都是走的轻灵飘逸路线,敌人根本近不了身,现在竟然直接挥着长剑硬砍,招招要命,式式力沉,仿佛是一瞬间忘记了自己那诡谲多变的身法,硬是要和这白莲圣女拼出个你死我活。 杨炯见此一阵头大,跑过去抓住女子,挡在两人中间,大声道:“你们不要再打了!” 女子被杨炯抓住双手,冷哼出声:“你帮她打我?” “我哪里帮她了?” “放开我!” 文竹见此,讥讽道:“公子自然是帮我对付外人,不然还帮你个反贼吗?” 杨炯闻言一个头两个大,这文竹怎么今日话这么多,平日里不是冷面杀手的人设吗?怎么见了白莲圣女跟见了仇人似的。 “文竹,你少说两句吧!”杨炯没好气道。 文竹根本不在意杨炯的话,挥着长剑就朝女子砍去,女子见此冷哼一声推开杨炯,侧身重新进入战场。二人你来我往,双剑相接,暗器翻飞,看的杨炯目不暇接。 见二人都打出了火气,杨炯一咬牙,点燃了一个轰天雷就朝正缠斗的两人扔了过去,随后大喊:“fire in the hole!” 二人见空中一个翻飞的轰天雷袭来,哪还有打下去的心思。双掌相接,借着反震之力,分别朝着巷子的两头奔去。 随着一声巨响,尘烟散去,女子满含怒意的质问杨炯:“你用轰天雷炸我!” 文竹则是站在杨炯身旁,讥讽道:“炸的就是你!” 见两人一言不合又要出手,杨炯拉着文竹朝女子道:“快走吧,睚眦兵到了你就无法脱身了!” 女子闻言,深深的看了杨炯一眼,转身消失在巷子尽头。 文竹见此,甩开杨炯的手,冷哼道:“公子当真是风流,反贼都能勾引到手!” 杨炯无语道:“别乱说,她是柳师师!” 文竹面色一寒,恨恨出声:“难怪会如此不要脸,原来是那个花魁!回去我就告诉夫人你和她还有来往。” “不许和我娘说!”杨炯没好气道。 文竹深深的看了杨炯一眼,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第58章 国债与基金 离家多日,经过这么多事,杨炯归心似箭,催促着队伍星夜兼程,终于在七月底赶回了长安。 刚进城门,就被内宦拉去了皇宫。来到天下一家殿,见官家手里正拿着一本《兵谋》品读,杨炯到来后并没有抬眼,幽幽开口问道:“听说那辽皇要留你?” “嗯,是有这么回事!”杨炯如实回答。 “你倒是抢手,是不是心中暗自窃喜?要不是家中还有牵挂,早就去做那南院驸马了?”皇帝没好气道。 “官家莫要诽谤小子,我要是留在辽国,我爹不打死我!”杨炯跳脚道。 “不用文和动手,朕亲自带兵砍了你的狗头!”皇帝扔下手中的书,厉声喝道。 杨炯见这皇帝刚见面就朝自己发脾气,心中牢骚顿起,耍起无赖道:“官家,我这一次去辽国没功劳也有苦劳,不但肃清了两府官场,还疏通了东线的漕运,你怎么一回来就吓唬我这个小辈呀,忒不厚道了些!” “呵!你倒发起牢骚了,你倒是说说你私自承诺送出轰天雷是怎么回事?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就不是呵斥你这么简单了。”皇帝也被杨炯的话气笑了,见他一副受委屈的模样,不再逗弄他,说起了正事。 “官家缺不缺钱?”杨炯并没有急着回答皇帝的问话,目光灼灼的出言相问。 皇帝知道杨炯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回答道:“如今国库紧张,户部银库的两千万两存银不翼而飞,眼下征讨西夏箭在弦上,哪能不缺钱?” “那官家觉得这世上什么买卖最赚钱?” “你少卖关子,有什么话赶紧说!” 杨炯见皇帝毫无耐性,心中腹诽,嘴上却解释道:“微臣认为,目前来说我大华想要纾解财政之困,只能从金融和军械入手。” 皇帝闻言暗自皱眉,冷声道:“你想倒卖军械?” “谈不上倒卖,准确来说是交易。大华的军械库存积压太多,为什么不直接卖给周边邻国呢?就比如那轰天雷,军械监造出的轰天雷不但威力小,还时常出现哑弹,有的时候引线的燃烧速度都不一样,新兵时常因为误操作而伤亡,那为什么不改进呢?”杨炯疑问出声。 “说得简单,军械更新换代需要的大量的物力财力支持,更是要有人才培养和储备机制,哪有你说得那么简单。” 杨炯早有准备,从怀中拿出轰天雷的改进方案,液体炸药配方,火炮制造企划案,一股脑全都呈递给皇帝,朗声道:“官家,微臣认为我大华从不缺能工巧匠,缺的是一个让工匠尽情发挥创造的环境” 杨炯来回踱了几步,见皇帝拿着三张图纸翻看,时而惊喜,时而皱眉,丝毫没有搭话的意思。只得无奈道:“官家明鉴,这就是我敢承诺卖给辽国轰天雷的原因,我能保证大华的军械会一直领先于周边各国,那为何不将落后的军械,库存的老式兵器卖给他们来充实国库,支持工匠继续更新军械呢?” 皇帝将手中的图纸放在一旁,询问道:“你这个火炮暂且不论,改进的轰天雷和液体炸药威力如何?” “震天动地,比老式轰天雷威力强了十倍不止,并且造价更加便宜。”杨炯自信道。 “好!那现在咱们说说资金的事!”皇帝拍案见绝,饶有兴致的询问出声。 杨炯见皇帝提起此事,认真道:“微臣提议发行战争国债和军械基金,凭借这两项手段就能从民间筹措到足够的资金供国家战争之用。” “何为国债?何为基金?”皇帝兴致勃勃的问道, “国债就是用大华的信誉做担保,给百姓以凭证,百姓用银钱购买凭证,等到大华战争胜利后由政府返本还息。”杨炯简单的整理了下语言,用最简单的方式说与皇帝听。 皇帝闻言沉思良久后,看着杨炯认真道:“那基金呢?” “这基金和国债不同,国债是用大华政府的信誉做担保,基金则是更具风险的投资项目。所谓风险就是可能会亏钱也可能会赚钱,赚钱了就会给购买军械基金的人高额的利息,没赚钱自然就会亏的血本无归。” “军械怎么评定赚钱与否?”皇帝疑惑道。 杨炯不得不佩服皇帝的见识,问出的话可谓一语中的。 “军械基金是依托大华的军械发展而建立,一年出一次研发报告和军械的出售情况,然后让投资者自行决定是否投入。” “你也说基金不用国家背书,那如果无人问津你怎么应对?” 杨炯知道基金这种金融手段对于这世界的人来说确实不好理解,于是走到皇帝的龙书案前,拿起两根毛笔解释道:“官家且看,你我二人各自出卖这两只毛笔,起初我们都定价5文钱。现在我用6文钱买你的毛笔,你用7文钱买我的毛笔,这样路过的人见原来卖5文的毛笔转眼就能卖6文7文,他就会用7文买这只毛笔,后来者见到毛笔的涨价空间如此大,就可能会用更高的价格来买。如此循环往复,我们这军械基金就能以小博大,不断攫取资金来充实军械的研发生产。” 皇帝闻言眼前一亮,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国债尚且能行,只是这基金,凭空从民间攫取财富,你不想要自己的仕途了?”皇帝沉声道。 杨炯躬身一礼,朗声道:“我杨家承蒙官家恩典才有今日,微臣只能想到这两个办法是解决当下国家的资金问题,若能为官家解忧,万死不辞。” “国债的事你和素心商量,尽快出个章程。至于基金,再等等,时机还不成熟。”皇帝见杨炯如此说,也不再犹豫,直接下了决断。 “官家,微臣!” 皇帝摆手打断杨炯的话,认真道:“资金问题还有其他办法解决,这基金现在出现定会让国家大大乱,得不偿失。” 杨炯知道皇帝是担心基金被有心人模仿,超发后定会造成民众对朝廷丧失信心,国家财政体系彻底崩溃,这个结果是现在的大华不能承受之重。虽然杨炯有信心通过经济手段制衡宵小,可皇帝不能赌,也不敢赌。 见杨炯不说话,皇帝拿起手边的三张图纸扔给他调笑道:“军械的事朕还不放心你吗?大胆的做,出了事朕帮你担着。” “陛下你说的好听,我看你就是想空手套白狼!”杨炯懦懦出声。 “那你小子想要什么?”皇帝被识破心思,老脸一红,没好气道。 杨炯见皇帝松口,直接道:“官家给个兵部侍郎的职呗,微臣也好名正言顺的革新军械。” “呵,你小子胃口倒是不小,张嘴就要三品侍郎?”皇帝没好气道。 “那怎么办?军械之事要臣负责,没个侍郎的官职压着,处处掣肘,臣受点委屈也就罢了,误了官家的西征大事才是罪过!” “你少在那危言耸听。兵部侍郎朕给你你也不能服众。这样吧,重新设立个御前武备司,兵部的军械监划归你管,另外准许你从户部抽调人手组织战争债券相关事宜,只需向朕汇报即可。”皇帝说着写了一个条陈递给身后侍奉的鱼朝恩,鱼朝恩恭敬接过转身朝中书门下走去。 杨炯面色一喜,赶忙道:“官家,这御前武备司指挥使是几品?” “五品!” “啊!” 皇帝见杨炯如此做态,冷哼道:“啊什么啊?西征后少不得你立功的机会,朕无缘无故给你升官如何跟朝臣交代!” 杨炯知道大华官员想要升迁,除了在地方上做出显赫政绩,另一条路就是军功。杨炯那鸿胪寺少卿的官职有官家和老头子背书,朝臣自不会说什么。可要是现在贸然给自己越迁,少不得台谏的刁难,杨炯也不是非要那兵部侍郎的差,只要是个能做事,手中有权,无人掣肘即可。 皇帝见杨炯不再说话,摆摆手让他下去等候中书门下的任命文书。 杨炯耸耸肩也不逗留,转身朝门外走去。 “没事去法净寺看看小五!”皇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能不能不去?”杨炯靠在门口请求道。 “可以呀,朕说不听你就让皇后跟你说。” “去,打死都要去!”杨炯好气的回了一句后逃也似的离开了此地。 第59章 包办婚姻 对于中书门下是否会同意将兵部的军械监划归给御前武备司,杨炯毫不怀疑。皇帝的条陈上盖的可是“天下一家”的玺印,大华朝堂惯例,盖有此印的条陈和手招,门下不得封驳。 皇帝除了正常的印玺外,最特殊的莫过于“天下一家”玺和“敕令”章,这个两个印玺是皇帝权力的外在表现。正常的国家程序是皇帝条陈给中书门下,中府门下负责起草封驳。可皇帝和朝臣总有意见相左的时候,皇帝也有不希望走正常程序的时候。所以就有了这两个特殊的印玺,只要中门下的宰辅见到盖有“天下一家”或“敕令”的条陈,不得封驳反对,也算是朝臣和皇帝之间的默契。 况且从现实情况来讲,军械监一直入不敷出,李泽任职兵部期间,没少倒卖军械。就这都没改变军械监是个清水衙门的现状,宰辅们并不会因为这件事驳了皇帝的面子,毕竟军器监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衙门,平时只要保证正常的军械供给就行,算不上实权部门。 果然不出杨炯所料,不多时,中书门下的诏书就由鱼承恩送到门外的杨炯手中。 “恭喜杨少卿,这下也算是手握大权的重臣了!”鱼朝恩笑着调侃道。 “大官莫要调笑,我惶恐还来不及呢,哪敢称权。” 鱼朝恩见此微微一笑,深深的看了杨炯一眼后低声道:“最近可要躲着点皇后,她老人家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你受了官家的命要清剿九公主的残部,正生着气呢。” 杨炯闻言一阵头大,自己还没行动就被皇后知晓,要真动起来怕不是会捅了马蜂窝。 鱼朝恩见杨炯皱眉,提醒道:“这事还是要赶快些,皇后正和官家闹脾气呢,官家也撑不了多久。” 杨炯点头表示知晓,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大概有两百两的样子,直接塞给了鱼朝恩。 “杨少卿客气了!” “大官莫要推辞,一点茶水钱而已,有空多去冰雪城坐坐,我再好好招待你。”杨炯见他要推辞,直接找了个托辞离开此地。一边走一边思索今后的事。 首先莫过于御前武备司的筹措事宜,应该尽快,从陛下用“天下一家”的玺印就能看出,官家也是打了从速从快的意思,不然也不会让绕开朝堂用“天下一家”印为自己站台,除此之外更是让杨炯直接对皇帝负责,可谓是给足了信任。 想到此杨炯压力骤增,这也算是自己在朝中的初试锋芒,绝不能有差错。眼下武备司缺钱缺人,这个问题必须尽快解决。 其次就是翦除李渔旧部的问题,这还要尽快和她商量,看她是否已经将自己人收入帐下,莫要误伤了友军。想要做这事,那必然会开罪皇后,看来自己得拉一些人进来帮自己扛雷。 杨炯一路上低头沉思,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相府。 相府众人见少爷归来,少不得一阵寒暄迎接,谢南更是让人把杨炯重新沐浴一番,隆重的在祠堂行祭,感谢祖宗保佑杨炯平安归来。 杨炯笑着任由谢南安排,看来他们对北上的事也多少知道一二,这种家的温馨,杨炯还是乐于见到的。 “以后官家再叫你干这事,咱们说什么也不去了,他们家自己闹哄哄的还拉上你受罪,没天理了都!”谢南看着杨炯恭敬的给祖宗上香,站在一旁没好气道。 “好,全听娘的安排。”杨炯笑着回应。 谢南见杨炯嬉皮笑脸,没好气道:“你真那么听话就好了,我听说你又和那柳师师勾搭上了?” “嘿!文竹那小妮子,刚回来就打我小报告!”杨炯跳脚道。 谢南走过去,伸手轻轻捏着杨炯的耳朵,笑骂道:“我可告诉你,文竹可是我从小带大姑娘,你要是敢欺负她,别怪娘不客气。” “啊~!疼~!娘亲饶命!”杨炯夸张的叫喊道。 “你都多大了,还如此没个正形,为娘根本就没用力!”谢南笑骂着松开手,点了杨炯的头一下,算是惩戒。 “嘿嘿,娘亲放心,孩儿知道分寸。” 谢南眉头一皱,沉声道:“你真喜欢那柳师师?” 杨炯见糊弄不过去,只好坦白道:“喜欢是喜欢,只是!” “只是她是白莲教反贼,只要这个身份在她就进不了相府,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谢南打断杨炯的话,冷声道。 杨炯沉默,不得不能承认谢南说得并没有错,这一点确实是两个人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谢南见杨炯不说话,无奈道:“你也大了,娘亲不能像从前那样打你了,可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你可是担负着相府上下的命,莫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娘亲教训的是,孩儿谨记。”杨炯沉声回。 谢南长叹一声,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过几日姑苏陆家的大小姐陆萱来京城看望她父亲,你好好与她相处。” 杨炯闻一愣,询问道:“啥意思?” “你也老大不小了,这次和亲的事不但让你爹离相,还让你卷进了朝堂。这种事以后不能再出现了,那姑苏陆萱娘亲见过几次,性格温婉,端庄大气,是个好姑娘。”谢南幽幽道。 “听说她一直帮着家里操持生意,吴中陆氏更是在她的经营下,绸缎生意遍布江南,人家能看上我这个长安探花郎?”杨炯推辞道。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娘的心思就是你赶快成婚,这样他们就休想再把公主嫁给你,你成了家也就安稳了,娘也就放心了。\" 杨炯知道这和亲的事让谢南对皇后心生怨怼,这是存了绝不让杨炯做驸马的心思呀。 “娘,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别到时候咱们自作多情,让人家看轻。” 谢南柳眉倒竖,寒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你外面那些莺莺燕燕休想进我相府的门,我和那陆家主母都谈好了,你给我用心对人家姑娘。要是让我知道你故意欺负人家,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杨炯见谢南真的生气了,只好点头称是,心中却暗自盘算,到时候人家姑娘看不上你儿子可就不关我事了,毕竟自己的名声可谓声名狼藉,能看上我才怪。 谢南见杨炯如此,一拂袖冷哼道:“等你爹回来我就给你操办婚事,你休要打什么歪心思!” 杨炯对这个聪明的女人真是有力无处使,自己怎么想什么她都知道,难道真是知子莫若母? “娘,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这么着急抱孙子呀?”杨炯玩世不恭道。 “严肃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她母亲都说好了,你好好待人家姑娘就是!” 杨炯撇撇嘴嘟囔道:“你还和皇后说好了呢。” “讨打!”谢南见他揶揄自己,抬手就要打。 杨炯早有准备,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缘分天注定,无缘莫强求。” 谢南见这个活宝儿子逃走,银牙紧咬,冷哼道:“有你小子求我的时候!” 第60章 五鬼搬运 马上进入秋季,西征的各个环节也都紧锣密鼓的筹备。可最近户部封桩库凭空消失了两千万两存银,相关职能部门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李漟作为户部主官更是火冒三丈,奏请皇帝准许内卫会同皇城司调查此案。 杨炯对此也是无语,怎么大华总是发生丢钱案件,前有江南税银失窃,后有太原府贪墨军饷,现在又发生户部存银失窃案,这存转运制度是有多糜烂才会事故频发。 好在这事发生在西征前,要是前方将士正在奋勇杀敌,听说后方存银失窃,发不出军饷,后果可想而知。 本打算去户部找李漟给新成立的御前武备司要点钱做启动资金,这下好了,自己要是在这个时候去要钱无异于搓盐入火。那李漟不扒了自己才怪,找她要钱是没戏了,去就是自投罗网,给她打土豪的机会,还是躲远点为妙。 既然武备司受皇帝直接管辖,不可能自己搭钱,那就只能从国债中抽一部分钱做启动资金了。 想到此,杨炯出门打算去城郊的庄园同工匠商量一下国债券的防伪和版型事宜。 “等等!”杨炯刚走出相府大门就被谭花喊住。 多日未见,谭花依旧风姿绰约,身着黑色皇城司武士劲装,乌黑长发高高挽起,手提长剑飒爽英姿。 “谭姑娘有事?” “官家是否和你说了去法净寺的事?” 杨炯闻言点头:“确实说过,只是我这几日脱不开身,还未抽出时间。” 谭花听他如此说,没好气道:“你倒是逍遥,五公主都被你害得出家,你打算不闻不问?” “她出家和我有什么关系?是她自己识人不明,遇人不淑,这事也能怪到我头上?” 谭花不理会杨炯的辩解,一把扯过杨炯的手朝西市法净寺走去。 杨炯无奈道:“你不是在帮李漟查户部存银失窃的案子吗,怎么还有心思管李淽的事?” “你以为我想管,官家派我带五公主去看八戒和尚的案宗,谁知道她受不了打击非要出家。现在存银失窃的案子也落到皇城司头上,我纵使有三头六臂也分身乏术呀。”谭花白了杨炯一眼后抓着杨炯衣袂的手紧了又紧,生怕他跑了一样。 杨炯见此有些好笑,揶揄道:“所以你就把照顾五公主的事推给我?好自己去查案?” “都是你造的孽,要不是你北上辽国送亲,我说什么都要抓你回来去处理这个烂摊子。”谭花脚步加快,可见照顾五公主对她而言是多折磨。 杨炯见街道旁已经有人出摊,没吃早饭的他止住脚步,硬生生的拽着谭花坐了下来。 “你干嘛?”谭花见他扯自己停下,还坐在了路旁的饭桌上,皱眉问道。 “吃饭呀。” “你饿死鬼托生呀?少吃一顿又死不了。”谭花拉着坐下的杨炯就要走。 杨炯不理会她,朝一旁的老婆婆道:“阿婆,来一笼灌汤包,两碗红丝馎饦。” “好嘞,杨少卿稍候。” “阿婆认识我?” “长安谁不认识大华最年轻的少卿呀,老身还去过少卿的兰蔻坊嘞。”老婆婆一边煮着红丝馎饦一边说道。 “哎呀,那可真要谢谢阿婆照顾晚辈的生意喽。”杨炯笑着打趣道。 “哈哈哈,杨少卿太客气了。”老婆婆见杨炯如此知礼,并没有传说的那样狂悖浪荡,心中暗道传言不可信,也笑着回应。 杨炯转头见谭花一脸寒霜的坐在对面,笑着从袖口中掏出五两银子扔给街边的闲汉:“去桂香斋买些琼花糕和枣泥酥饼来” “得嘞!谢杨少卿赏!”闲汉接过银钱快步朝远处的桂香坊跑去。 “你猪呀,买这么多东西你吃得完吗?”谭花没好气道。 “你不吃?” 谭花冷哼一声,傲娇道:“我不吃!” “不吃也是你掏钱。”杨炯接过老婆婆递过来的灌汤包和红丝馎饦,调笑出声。 谭花闻言柳眉倒竖,寒声道:“凭什么我掏钱?” 杨炯将一碗红丝馎饦放到她面前,递给她一双筷子,没好气道:“是你求我去帮忙,总不能一毛不拔吧,哪有这种道理?” “谁求你了?你敢不去我就揍你!”谭花被他气的胸脯上下起伏,对杨炯的强词夺理怒目而视。 “反正我不急,追不回存银又不关我的事!”杨炯夹了一个灌汤包放进嘴里,无所谓道。 “你~!”谭花知道现在不能像原来那样动不动就揍他,毕竟杨炯现在也是朝廷命官,况且还真是自己更着急,若是追不回存银,自己这个皇城使恐怕在责难逃。 想到此谭花瞪了杨炯一眼,拿起筷子干起饭来。 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杨炯顿感好笑:“慢点吃。” “要你管!”谭花夹起一个灌汤包塞进嘴中,语句不清的回道。 看她狼吞虎咽,明显是打算都吃了后赶快拉自己去法净寺见李淽。 杨炯无奈放下筷子,哭笑不得:“给我留点,让你花点钱看给你心疼的,皇城司那么缺钱吗?” “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个日进斗金的兰蔻坊呀!”谭花没好气道。 杨炯摇摇头,接过那闲汉送来的糕点,打开放在桌上,认真道:“你先别急,我答应帮你处理李淽的事,你先说说存银丢失的事。” “你还会查案?”谭花抬起头,疑惑道。 杨炯给她倒了一杯茶,无所谓道:“随便问问。” 谭花深深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七天前,城南封桩库的差吏发现庚字号库的存银两千万两不见了。随后上报朝廷,经过勘验现场,没有任何偷盗和破坏的痕迹,仿佛是不翼而飞一般。我们一开始怀疑是内鬼所为,可整个封桩库的人被皇城司和内卫轮番审讯,什么手段都用上了,一个开口的都没有。” “周边的住户走访了吗?” “恩,调查过更夫和周边的居民,没什么线索。现在衙署中盛传是五鬼搬运,我担心会被有心人借题发挥。”谭花放下筷子,看着杨炯忧心忡忡道。 杨炯拿出一块琼花糕递给她,出言安慰道:“我回来的时候见城门都有千牛卫把守,两千万两白银重达百万斤,目标如此大,很可能还藏在城中。” “可长安城这么大,会藏在哪呢?”谭花长叹一声,愁眉不展。 第61章 俏尼姑 法净寺由来已久,可追溯至三代以上,传说是法净师太在乱世中为救苦难女子而建立。虽身处长安西市这一繁华闹市区,却独具安宁之气,香火之鼎盛,向来是贵家小姐们的首要祈福之地。 “她为什么非要出家?”杨炯看着来往的尼姑,朝谭花问道。 “我哪知道?大概是对你们男人心灰意冷吧。” 杨炯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径直走向李淽的禅房。还未走近,一阵阵木鱼声就从远处传来,显然是她正在做早课。 杨炯走到近前,见李淽身着一袭朴素的灰色轻纱僧袍,那僧袍虽造型简洁,纹饰却大有门道,杨炯一眼就认出是苏州大织工的作品,祥云纹交错几道深绣水波纹,飘渺中透出贵气不凡。 虽然已过了立秋,但天气并没有转凉,相反还有些闷热,跪坐在蒲团上的李淽额头渗出丝丝细汗,白皙的皮肤中透着淡淡的红晕。一双明亮的眼眸,似清澈的湖水,闪烁着纯净而灵动的光芒。 杨炯虽然和李淽见过几次,但每一次都惊叹于老天对她的恩宠,出生就是公主,姿容更是绝艳,除了眼光差了点,脑子笨了点,好像并没有什么缺点。 前世杨炯特别不理解那些港片为什么钟爱尼姑题材,现在看来还是自己见识浅薄了。武则天尼姑庵诱捕李治,泰山姑子更是被做成一种产业,看来衣着服饰对于天生丽质的女人来说确实没那么重要,相反一些特殊的制服更能平添一些别样的意味。 谭花见杨炯看着李淽愣神,没来由的怒火窜起,一拳就给了杨炯的腹部一下,怒目圆睁的看着他,警告意味十足。 杨炯被突如其来的一下打了个措手不及,捂着肚子疑惑的看着她。见她一副母老虎的模样,杨炯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深深的看了她那高耸的山峰之后,在谭花愤怒的目光下逃进了禅房。 “多日不见,五公主怎么扮起尼姑来了?”杨炯率先出声道。 李淽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机械一般的敲打木鱼,口中念念有词。 杨炯见她如此,知道得先撩拨起她的情绪才行,于是开口道:“也对,堂堂公主和下九流厮混,本以为找到了自己的一生所爱,没想到却是个沽名钓誉的恶魔,攀附权贵,欺凌幼女,侵吞田产,无恶不作,令人咋舌,我要是你也会觉得自己是个笨蛋,也没脸呆在皇宫了。” 谭花站在一旁,见李淽还是一言不发,审视的看着杨炯,仿佛在说“你行不行呀!” 杨炯摆摆手让她安心,阴阳怪气道:“我这人平时就爱看些闲书,《佛遗教经》中说:‘汝等比丘,当自摩头,已舍饰好,着坏色衣,执持应器,以乞自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李淽停下手中动作,冷哼道:“施主不必讥讽贫尼。” 杨炯见她说话,暗自窃喜,就怕你不说话,只要你肯开口,我就有信心把你拉回去做公主。 “啧啧啧!还真像那么一回事,施主!贫尼!你看看自己真能称贫吗?就你这一身僧袍,苏州大织工的手笔,怎么也得五十两银子吧。再说你这艳若桃花的脸,法净寺的尼姑出早课还有化妆的要求吗?”杨炯毫不留情的拆穿她的心思。 李淽闻言转过头对杨炯怒目而视,胸口上下起伏,刚要出口反驳却瞥见身旁的木鱼,深吸一口气后重新敲了起来,口中的声音也大了几分。 杨炯细听之下,好像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谭花见此用手轻轻的捅了杨炯几下,眼神中怂恿之意尽显。 杨炯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张嘴却不出声道:“你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谭花明显是懂唇语的,举起拳头横在两人中间,用唇语威胁道:“你平时逛花楼的招式呢?赶紧想办法!” 杨炯无语,对这个母老虎真是不能用常理度之。不去理会她,走到李淽身后,俯身用鼻子嗅了嗅,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然后微笑出声:“师太做早课也不忘擦香水?还是我兰蔻坊新推出的青山黛,有品味!” 杨炯啧啧称奇,故意在禅房踱步,继续道:“青山黛是一款温柔的花香调香水,玫瑰花柔和的味道加上胡椒微微的辛辣,是一种清凉甘冽又温柔的感觉,仿佛是春夏阳光般的干燥和清冽,可你不知道,香水最能反映一个人的内心想法。 让我来猜猜你的心思,你既想展现自我,又试图保持某种纯净和内敛,内心有股冲动,不甘于被平淡所束缚,但又不得不努力克制,真是可怜!” “够了!”李淽愤怒的把手中的木槌丢向杨炯。 杨炯早就料到她会恼羞成怒,一个侧身闪躲开来,继续嘲讽道:“李淽!我早就和你说过,你一天是公主,一辈子都是公主,你以为你逃得了?” “你干嘛总是针对我?我只想在这安静的在这里度过余生!你为什么要紧抓着我不放?为什么?”李淽眼眶中泪水打转,倔强的连声质问,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你看看外面那些送水的和尚,哪个不是徘徊在此,渴望着你能看他们一眼。你这容貌出家简直就是造孽,你要是真有那心思,我现在就让人给你剃度!”杨炯看着她针锋相对道。 “你滚!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李淽的泪水夺眶而出,声音沙哑的朝杨炯大喊。 “怎么?说到你的痛处了?你要是真有心就去慈幼局看看那些被八戒残害的小女孩,而不是假惺惺的在这里做什么尼姑!你是不敢面对她们?” 李淽闻言,浑身剧烈颤抖,随后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丝毫没有之前那娇贵公主的模样。 杨炯走上前,架起李淽的胳膊,大声道:“你好歹也是大华公主,我现在就拉你去慈幼局看看那畜生造的孽!” “你放开我!我不去!我不去!”李淽扑进杨炯怀中,拳头像雨点一般在他胸前捶打,身躯更是挣扎扭动,泪水如同泉涌般簌簌流下,脸上的淡妆也被这泪水弄的泥泞不堪。 谭花见此摇摇头走出了禅房,她知道,李淽哭出来就好了,相信不会再陷入到过去的自责之中。 杨炯松开抓住李淽的手,谁知道她不依不饶,一边哭一边继续捶打自己,虽然她力气不大,但总是被她这样打下去也不是个事呀。 想到此,杨炯心一横,直接将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安抚起来。 李淽娇躯一僵,停止了捶打的动作,靠在他的怀里嘤嘤抽泣。 杨炯任由她发泄,余光瞥见远处的和尚还在朝这里张望,眉头一皱大声道:“不想死就滚远点!” 众多送水的和尚闻言四散奔逃,要知道杨炯北上整肃官场的事早就传回了长安,无论你是指挥使还是转运使,无论你是几品官,他可是说杀就杀,更何况他们这群和尚。 “过几日我陪你去慈幼局,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直面它才能重新开始。”杨炯见她情绪稍微好了些,温柔的开导。 “恩!你和我一起去。”李淽的声音如若蚊蝇。 “好!” 第62章 被翻红浪 杨炯把李沚哄好送回皇宫,打马来到了冰雪城,打算和李渔商量下她收拢势力的进展。 刚进入后门就被一只纤细的手拉进了一间房中。 “你舍得来见我了?”李渔幽怨道。 杨炯见是李渔,笑着将她拥入怀中。李渔起初还有些挣扎,哼哼唧唧的在杨炯怀中扭动。杨炯暗自好笑,知道这个小妖精是想自己了,于是低下头深深一吻,诉说这些时日的思念。 李渔多日未见情郎,早就思念成疾,被杨炯如此撩拨,哪还受得了,双臂环住杨炯的腰身,热情的回应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双唇分离,李渔幽幽道:“有想我吗?” “很想!” “有多想?”李渔附在杨炯的胸膛,小女人似得画着圈圈。 杨炯抓住她作怪的手,深情道:“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李渔闻言,娇羞的拍了他一下:“就会说好听的哄我。” 杨炯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认真道:“能感受吗?” “什么?”李渔疑惑的问道。 “爱你炙热的心呀!”杨炯说话毫不脸红,肉麻的哄着这个小妖精。 李渔笑骂了杨炯一句不知羞后,右手勾住杨炯的脖颈,媚眼含情,春意无限:“还在等什么?让本公主看看你有多爱我。” 杨炯哪受得了这小妖精的勾引,怒吼一声将她横抱起来,朝一旁的床榻走去。 李渔娇笑着侧卧在床榻,轻拂散乱的云鬓,将金凤钗拨下,踢去绣鞋,划去云罗袜,脚尖轻点杨炯的胸膛,勾魂夺魄道:“还不来爱本公主?” “小妖精,你完了!”杨炯低吼一声将她扑倒。 “哈哈哈~!谁完了还不一定呢?”李渔娇笑连连,继续挑逗着杨炯。 杨炯见她嘴硬,坏心顿起,直接朝她的下身攻去。 李渔惊呼一声,娇羞道:“别!” 杨炯哼哼几声毫不退缩,继续逗弄李渔。 李渔见他越来越起劲,浑身酥软的她再没了脾气,双腿一勾,牢牢的束住杨炯,任由他施为。 正所谓颠鸾倒凤被翻红浪,巫山云雨互诉衷肠。一个是金枪不倒横刀立马,一个个是海棠醉卧笑语风流。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天色渐暗,日落月升,二人相拥床榻,互相依偎。 李渔知道杨炯来找自己是有正事要问,于是慵懒开口:“我回来的这几日已经把能拉拢的人都拉拢来了,剩下的你尽可处置。” 杨炯见她谈起正事,思索着出声:“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吗?” 李渔摇摇头,从床头拿出一张人皮面具敷在脸上:“我现在对外的身份是冰雪城的二掌柜杨鲖,收拢的都是些奇人异士,我身份特殊,越少人知道越好。” “有个身份遮掩也好,我回去后马上叫人给你把这个身份的细节补全,莫要叫有心人查出破绽。”杨炯补充道。 “好,我听你安排。” 杨炯见李渔没意见继续道:“这冰雪城是我为数不多的家当,你要替我守好,这是未来咱们的安身立命的本钱,情报的重要性咱们要多加重视。” 李渔郑重的点头表示知晓。 “有哪些人需要除掉,你给我列个清单,我打算借这次户部存银失窃案把他们一举除掉。” 李渔见杨炯有了定计,分析道:“这些人中不乏朝廷大员,有几个更是太子的心腹,你一个人恐怕压力会很大。” “嗯,现在还不是和太子撕破脸的时机,所以我打算借李漟和皇城司的手,借刀杀人,再加上官家的助力,问题应该不大。”杨炯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以安李渔的心。 “有我那皇姐出手相信母后也说不出什么,倒是个好办法。”李渔点头表示认可。 杨炯见事情谈妥,想起了之前她说的话,认真道:“干嘛取杨鲖这个名字?” “不好听吗?”李渔疑惑道。 “没李渔好听。” 李渔笑着拍了杨炯一下,没好气道:“还用你说。” 杨炯见她巧笑嫣然的模样,心中的柔软一下子被她触动,他知道杨鲖是李渔杨炯各取半边而出的名字。 杨炯轻抚李渔的长发,吻了她的额头一下,认真道:“你后悔吗?” “干嘛突然这么问?”李渔被杨炯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疑惑的问道。 “你本可以光明正大的做辽国太子妃,更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大辽女主人,现在却跟着我东躲西藏,不能用自己的真名,甚至连公主的身份都要隐藏。” 李渔闻言噗嗤一笑,揪着杨炯的脸颊左右扯动,笑道:“干嘛这么看轻自己?你是我李渔选中的郎君,我永远都不后悔。” 杨炯深情的看着她,任由她在自己脸上作怪,对她宽慰的话无言以对。李渔可以说这话,但如果杨炯自己也这么想那就太不是男人了。 李渔见杨炯不说话,松开揪住他脸颊的手,轻轻吻了他一下,认真道:“你要是真觉得亏欠我,就努力爬到最高处,让我光明正大嫁给你。” “你就那么相信我?” “我的一切都给你了,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你呢?” 杨炯搂住李渔,坚定道:“给我些时间,我答应你,我们的孩子会光明正大的进入杨家的宗祠。” 李渔点点头没有说话。虽然她不在乎这些,但她知道有些东西自己越是不要,杨炯压力就越大,对于此她很理解,毕竟二人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必须为将来打算。想到以后将会有一个自己和杨炯的孩子,她的面色就说不出的温柔。 杨炯怜爱的轻抚李渔的后背,他突然发现越来越爱这个女人了。她善解人意,敢爱敢恨,为了自己甘愿受委屈,这种姑娘在前世恐怕都绝迹了吧。 李渔见杨炯不说话,调笑道:“还来吗?” “我早晚被你这个妖精弄死。”杨炯恨恨道。 李渔娇笑着白了他一眼:“那你喜不喜欢妖精?” 杨炯沉默,翻身将李渔压在身下,打算再和她大战三百回合。 “哈哈哈~!说嘛~!喜不喜欢?”李渔继续挑逗着杨炯。 杨炯怒吼一声,提枪上马,决心定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不然这以后还不被她倒反了天罡? 春宵苦短,月落日升,经过一夜的折腾,杨炯看着睡在一旁的李渔苦笑出声。 轻轻的走下床榻,双脚一软,差点没站稳,心中暗骂自己怎么就没有其他那些小说男主那样拥有一个金刚铁肾。 穿好衣服,走到床前轻轻吻了李渔的额头一下,准备离开。 “你醒了?” 李渔睁开惺忪的双眼,见杨炯已经穿好衣服,语句不清道:“要走了?” “嗯,最近在筹备御前武备司的事,打算去户部一趟。”杨炯解释道。 “好,一路小心!”李渔翻了个身,侧卧着看向杨炯。 杨炯笑着走到近前,和她深深的吻了一下后转身离开。 第63章 蛛丝马迹 翌日清晨。 杨炯站在封桩库的门口,环顾四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长安城的封桩库总共有7座,其中最大的2座位于皇宫,1座位于户部正堂,剩下的4座分别散落在长安城东西南北。如此分布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一旦一座库银失窃,其他封桩库的存银也可救急,不至于让国家财政产生动乱。 全国各地收上来的赋税首先要运到户部总库,经过清点核查后运往长安城的4座封桩库封存,分别用于战争,赈灾,运河疏浚等重大事宜。而皇宫的封桩库,是在每年的税收中额外抽出部分存入其中,虽然名为用作国家重大工程,重大战争,镇压叛乱等不时之需,实则更多的是为了钳制户部财权,毕竟两座封装库的存银就能抵得上其它4座。 “约本宫出来,所为何事?” 杨炯见李漟如约而至,点点头直言道:“想去封桩库看看。” 李漟眉头皱起,没好气道:“你是不是觉得本宫很闲?你直接进去谁会拦着你?还叫我来干嘛?” “你别不识好歹,我是看你被这事弄得焦头烂额,特来帮你看看。” 李漟闻言审视的看着杨炯:“你要是真那么好心就直接把失窃的存银给我补上,也省的我整日里忧心焦躁。” 杨炯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好歹也是大唐嫡长公主,怎么跟个土匪一样,我又不是土财主,用不着你打土豪。” 李漟狭长的眼眸盯着杨炯,眼神中闪烁着的凌厉的目光:“我与你从小就相识,太了解你了,你这人向来是事不关己己不操心的主,说是来帮助我,其实是有条件吧?” “我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杨炯疑惑道。 李漟好笑的转身,傲气十足道:“本宫主掌户部这几年,见过的人数不胜数,更何况你这人还有的毛病,想要猜到你的内心,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有什么毛病?” 李漟不理会杨炯,率先走进封桩库。 “你这人怎么说话只说一半呀?”杨炯紧随其后,愤怒跳脚。 李漟走进库门,吩咐随行的兰部护卫守在四周,出言调笑道:“你还没说你的条件,就想套我的话?” “等我帮你破了案再说也不迟”,杨炯一边打量封桩库内部的格局,一边回复道。 “事先说好,要是你的条件太过分,我可不会答应你。” 杨炯微笑着走进庚字号钱库,仔细打量着地面和周围的墙壁。 “皇城司和兰部的人来来回回查看不下十次,并没有发现什么。”李漟见杨炯时而敲打墙壁,时而冲着地上的青砖跺脚,出言解释最近的情况。 杨炯看着空无一物的银库,一边踱步一边自言自语:“我如果是偷盗者,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这银库,还能旁若无人的将重达百万斤的两千万两白银运出去呢?” “无非就是内鬼策应监守自盗,挖掘地道两种办法。”李漟跟着分析道。 杨炯摇摇头:“皇城司和兰部的人不是酒囊饭袋,如果有地道不会发现不了。内鬼或许会有,可现在还没问出个所以然。这封装库总共有九道门锁,锁心更是由九个工匠分别打造,想要穿过这九道门再进入这庚字号银库可谓难如登天。” “确实如此,银库的地基是用夯土加青石铺就,一层夯土一层青石,总共三十尺,根本不存在挖掘地道的可能。” 杨炯也想到了这一点。摇摇头重新梳理思绪,既然无法挖地道,那开天窗呢?想到此杨炯抬头观望,可见到厚达三尺,一体成型的青石天花板,杨炯的心重新沉入了谷底。 “我觉得咱们的思路可能偏了。” 李漟见杨炯如此说也勾起了好奇心,双臂环胸等待着下文。 杨炯走出庚字号门房,在门前检查起鲁班锁来。 李漟见杨炯依旧是在这几点上劳心,摇摇头提醒道:“这九道门的鲁班锁全都检查过了,没有破坏的痕迹。” 话音刚落,杨炯竟然直接将锁心抽了出来。 李漟双眸一惊,快步上前接过锁心查看,惊讶中带着兴奋:“你怎么做到的?” “封桩库守备森严,上天入地都无法进入,那只有一个办法,也是我们认为盗贼最不能采用的方法,从正门进入。”杨炯接过锁心分析道。 “可封桩库的锁心都是一体成型的黄铜打造,怎么可能被轻易更换锁芯?而且还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毫无破坏的痕迹?”李漟皱眉道。 “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很难,可对于专业的鲁班锁工匠来说,准确的说是设计封桩库的鲁班锁大师傅来说可能并不难。你不和工匠接触你不清楚,工匠们为皇家办事,稍有不慎就会被灭族抄家,所以他们都会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留有后手。”杨炯耐心的给李漟解释其中的门道。 李漟凤眸圆睁,怒声道:“狗胆包天!兰十七,你亲自去把当年设计九道锁的工匠都给本宫抓来,欺君罔上,不知死活!” 杨炯摇摇头走向另外几道门锁查看。他对李漟的愤怒能理解,对工匠想要活命用些手段也能理解,这种信任的死循环由来已久,想要打破哪有说说那么简单。 “你还是做好工匠已经死了的准备吧?” 李漟眯起双眸,冷声道:“杀人灭口?” 杨炯不疾不徐的在九道门之间来回查看,出言分析道:“那工匠或许早就死了,原因可能是被人利用后畏罪,亦或是事成被灭口。不过我猜测,更大的可能是他早就已经去世,这个秘密是他留给子孙安身立命的本钱后手,估计是子孙不肖,出卖给了有心人,被人利用了。我平时和工匠们接触的比较多,他们这种心思一般不会在自己生前显露,毕竟手里有一技之长,怎么都饿不死,没必要铤而走险。” 李漟闻言也是无奈,她知道杨炯分析的很有道理,大概率自己还是晚了一步,估计那工匠的后人恐怕也难以活命了。 “你有没有想过?纵使盗匪联络内应,更换了银库的锁心,可怎么将两千万两白银运送出去呢?”杨炯沉思出声。 李漟闻言凤眸闪动,见杨炯在廊道中来回走动,恍然惊呼:“你是说他们是在廊道下面挖的地道?” 杨炯点点头直言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任何方法,要知道天花板都是青石一体成型,无法开窗,更做不到神鬼不知。挖地道挖不到银库正下方,但挖到廊道下面确实行之可能。我观察廊道的地板结构,和银库的地板大不相同。” “所以,你推测盗贼们事先买通内鬼,让他更换银库的锁心,这样其它八道门就会形同虚设。接下来挖通廊道下面的地道,打开库门,就可神不知鬼不觉的运走重达千斤的白银。”李漟接话道。 “是与不是让人掘开廊道的地面就可一清二楚。” 李漟也不废话,命令随行人员挖掘廊道。 不多时,随着一块青石板被掀开,一个三人宽的地道口呈现在众人眼前。 李漟目光森寒,抬脚就要下去查看。 杨炯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没好气的道:“别急,敌暗我明,你冒然下去恐怕要出事。” 还未等李漟回答,一瘦削男子走到近前躬身一礼:“公主,卑职认为杨少卿说得在理,还是我带几个人先下去查探一番再做打算。” 李漟点点头,知道这种探查暗杀的事内卫再专业不过,于是提醒道:“小心谨慎,事不可为保命要紧。” “是!”男子躬身领命,招呼两个内卫,抽刀率先走了进去。 李漟见杨炯老神在在的靠在一旁,没好气道:“早知道你查案这么厉害,直接找你也不用如此烦闷了。” 杨炯耸耸肩没有搭茬,而是出言问道:“你猜出口会在哪里?” 李漟见他询问,忧心忡忡道:“希望不在城外吧。” 杨炯也是担心这一点,如果出口在城里,那说明存银还没有被运出去。要是出口在城外,恐怕想要追回来存银就难如登天了。 就在二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兰部的三人已经赶了回来,当先一人率先出口:“公主,出口找到了,在十字寺!” 杨炯皱眉:“景教十字寺?” 第64章 摇人 景教是基督教的一个支派聂斯脱里派,教徒们自己称呼为东方亚述教会。早在前梁时期红衣主教就从拜占庭前来请求皇帝准许其在长安传教,对于皇帝而言,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所谓的万邦来朝,百花齐放的面子工程,为了粉饰太平,前梁皇帝就资助了一大批外来宗教在义宁街建立教堂。 义宁街也由此成为长安一道别具风情的街道。来华的商旅,传教士,逃难移民等等外国人,大都聚集于此,时间久了竟然隐隐生出集聚效应,周边一大批的市民,商铺也应运而生,是除了西市以外来华旅人的必然去处。 李漟听说出口是在景教的十字寺,眉头紧皱:“你怎么看?” 杨炯沉默一阵,随后道:“义宁街大多是外国传教士,有很多更是持有本国国王的手书,传教士不传教士,使节不使节,鸿胪寺早就想整治他们了,这下正好是个机会。” 李漟之所以这么问也是清楚其中的门道。这些人对于朝堂具有特别的象征意义,你要说官家有多崇信他们所谓的天主基督,那绝对是没有的,官家要的只是他们在长安,以向外邦展示大华教化四夷,牧狩天下的真命天子形象。 这种看似好大喜功的举动实际上无论对于朝臣还是官家来说都是乐见其成,毕竟彰显武功,史书留名,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文字。 “现在我们必须确保能在十字寺抓他们个人赃并获,不然恐怕你我的压力都会很大。”李漟认真道。 杨炯点头表示认可,直言道:“这事咱们得多拉些人来。” “你有什么打算?” “巧立名目,无中生有,先进去十字寺再说。”杨炯眯着眼道。 李漟双眸一凝,随后霸气道:“你尽管做,本宫给你撑腰!” 杨炯笑着点头,这话听着就非常提气,于是安排道:“守好这个地道,安排人暗中封锁义宁街,我去摇人。” 杨炯说着直接走出封桩库,骑上一匹快马就朝鸿胪寺奔去。 来到鸿胪寺正堂,拉着皮卞就将自己的想法全都和盘托出, 皮卞眉头皱起,没好气道:“师弟,你整日里翘班偷懒,现在一来就给师兄我送了个大礼呀。” “这不是信得过师兄吗?我怎么不找别人呢,你说是不。”杨炯嬉皮笑脸道。 “你少给我戴高帽,这事官家知道吗?”皮卞低声问道。 杨炯翻了白眼:“这事要是朝臣官家知道了,少不了扯皮推诿,那些卖直求名,想着名留青史的能让咱们成事?” 皮卞也清楚其中的门道,沉默良久道:“师弟,师兄我就一句话,你有多大把握?” “说实话没进入十字寺前,我无法回答你,但是有一点我能保证,只要师兄帮忙,以后这十字街的度牒,教士管辖权再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模棱两可,权责不清,谁都能插上一脚。” “好,就凭你这句话师兄就跟你干了!” 杨炯知道义宁街一直是鸿胪寺的心病,历朝历代还没听说过有什么宗教是鸿胪寺不能管辖,这些年外国教士的度牒签发常年被太常寺把控,按照惯例凡属外国宗教使节全都应该归鸿胪寺管辖,要不是前朝政治混乱,本朝又被其它势力抢先瓜分,哪还有这种糟心事。 对于皮卞而言,此事虽有风险,但收益也是相当可观。自己是铁杆的相府门生,杨炯并不会加害自己,这度牒的收益可是极其诱人,尤其是那些外国来的商旅,在没有办下长安蕃坊公凭和户帖的情况下,想要留在长安就必须购买度牒,成为名义上的传教士,这样既可以规避税收,又能长期奔走在大华各地而不受监管。 也正因为如此,义宁街的度牒绝对是市场的紧俏货,甚至可称为一牒难求,可见其中的利益之大。 杨炯离开鸿胪寺马不停蹄的找到谭花和沈高陵,仔细嘱咐一番后赶往义宁街。 “有什么异常吗?”杨炯下马来到义宁街外的一家酒楼中,出言询问李漟。 “目前还没有,只是我得到消息,这义宁街的产业牵扯有点大,就说这酒楼餐饮吧,是宗室的生意,那街边的当铺钱庄是宋国公的产业,最诱人的度牒生意,据说是太子的营生。”李漟抿了一口酒悠悠道。 杨炯哈哈大笑,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真是冤家路窄,我还愁没机会找太子呢,真是天助我也。” “你要死呀,自己没杯子!”李漟没好气的白了杨炯一眼,眼眸闪动,寒光森森。 杨炯讪讪一笑,耸耸肩放下她的酒杯,见沈高陵已经赶到,心虚道:“公主同去?” 李漟冷哼一声,率先走出酒楼,朝十字寺正门走去,不理会这个恼人的家伙。 沈高陵见杨炯出现,低声道:“杨兄弟,我已经让人封锁了整个义宁街的出入口,一只苍蝇都出不去,你看?” “好,带兄弟们围住十字寺,咱们会一会那景教的红衣大主教。”杨炯一挥手,身后的金吾卫士兵抽出佩刀冲了进去。 杨炯紧随其后,见兄弟们已经控制住众多教士和外国商旅,环顾四周打量起十字寺内部的构造。 十字寺整体风格像是前世的拜占庭式大教堂,高耸的拱顶如苍穹,粗壮挺拔的石柱,精美华丽的宗教图画栩栩如生。教堂正中央,巨大的十字架散发着神圣的光芒。抬头望去,穹顶的正面是一面巨大的玫瑰花窗,阳光透过五彩斑斓的玻璃,洒下彩色的光影,如此光景显得整个教堂更加神秘庄严。 杨炯仔细打量这面醒目的花窗,每一块玻璃的拼接处线条都很细腻、色彩勾勒也恰到好处,颇有些艺术气息。看着如此奢华的内饰,杨炯对这度牒生意有了新的认知,单一个景教十字寺就如此奢华,整个义宁街的富庶程度可想而知。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天主圣殿?”一个黑衣教士高声喝问。 “你们的红衣大主教呢?”杨炯对小杂鱼毫无兴趣,直接表明来意。 黑衣教士见自己被无视,恼羞成怒,自己可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平时教徒们见了自己哪个不是恭恭敬敬,想到此教士更是愤怒,冷哼道:“你以为你是谁?红衣大主教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我劝你还是尽早离开,莫要惹了不该惹的人。” 杨炯闻言嗤笑出声:“你平时也这么勇的吗?” “你说什么?” “此教士精神错乱,恐伤长安无辜市民,带回鸿胪寺核验度牒,评估精神状态。”杨炯朝身后的金吾卫和鸿胪寺属官吩咐出声。 身后的金吾卫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两个人冲上去一脚踹翻那教士,拖着他就朝外面走去。 “住手!” 第65章 环环相扣 杨炯循声望去,见一身着红袍的老教士从人群中走出,显然是这十字寺的红衣大主教。 “带下去!”杨炯摆摆手朝身后的金吾卫吩咐。 “杨少卿且慢,为何无故抓捕我教教士?”红衣主教低声询问,眼神中透出不解和愤怒。 杨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不疾不徐道:“你就是拜占庭景教驻长安的红衣大主教?” “是,雅巴拉哈见过杨少卿。”红衣大主教行了个教士礼。 “你听好了,别说我大华仗势欺人,我杨炯现在代表鸿胪寺对义宁街所有外来教士的度牒进行清查,你是自己上交配合,还是要本官亲自查处?”杨炯大声喝问,官威十足。 雅巴拉哈眉头紧皱,朗声道:“杨少卿是不是越权了?往常这种事都是太常寺会同京兆府来办,鸿胪寺没这个权利吧?” “你是拜占庭人不懂我大华的规章情有可原,现在本官告诉你,根据《祥符官典》划归的朝廷各部门职责,鸿胪寺掌诸蕃寺观、寻罢、度牒、册封、外国使节接待等事务,需要本官翻给你看吗?” “杨少卿,话虽如此,可大华行政向来讲究个循例,义宁街往常都是由太常寺和京兆府管辖,少卿突然说要查验我寺教士度牒,我实在是无法短时间内将所有教士聚集起来配合鸿胪寺检查。”雅巴拉哈一脸恭敬,语气却毫不退让。 “哼,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朝廷政策指手画脚。给本宫搜,齐王在义宁街失踪,本宫没时间听你们瞎扯。”李漟凤眸一冷,霸气挥手,身后的兰部内卫迅速散开,搜查起十字寺的各个角落。 雅巴拉哈面色一沉,随后走到李漟面前躬身一礼,恭敬道:“不知道是长公主殿下当面还是三公主殿下?” 李漟睥睨的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朝十字寺内堂走去。 “雅巴拉哈,长公主是要找自己的弟弟,本官现在是要查你的度牒,二者之间并不相干。给你一柱香时间,整理好你们十字寺发出的度牒交给本官,不然休怪本官不客气。”杨炯双眼微眯,冷哼出声。 十字寺是外邦寺庙,不单单是外邦宗教那么简单,还有着些许外交属性,那拜占庭的皇帝有好几次都是通过这些教士传递的书信,这些年西夏截断西域之路,拜占庭打算和大华建交的心思也就搁下。 也正因为如此,杨炯才巧立名目搜查这十字寺,尽量把事情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然这红衣主教回去添油加醋,正赶上大华征讨西夏的时机,促使西夏和拜占庭结盟就不美了。 所以,杨炯的一切动作你都挑不出毛病。管理外邦宗教本来就是鸿胪寺的本职工作,以前不行使权力是我不想,现在我代表鸿胪寺行使管理权你找不出任何问题。另外杨炯早知会了李泌,让李漟打着寻找齐王的名义搜查十字寺,没有人会质疑姐姐找弟弟的动机,即使你知道这是杨炯和李漟的谋划也不敢阻止,没有人不惧怕宗人府皇家的威能。 “杨少卿可知道十字寺是谁的产业?”雅巴拉哈走到杨炯面前,眼神阴狠的低声质问。 杨炯冷笑连连,听见门口传来吵闹声,盯着雅巴拉哈别有意味道:“你的救兵到了。” 之所以搞这么大阵仗,还给他一柱香的时间,就是在等这幕后的人出现,现在鱼儿上钩了,杨炯好整以暇的盯着走来的两人。 “杨少卿,这是怎么回事?”身穿绯红官服的官员冷声喝问。 杨炯眯着眼无所谓道:“鸿胪寺查验番邦度牒。” “义宁街向来是我太常寺管理,你鸿胪寺越权了!”另一个中年官员接话道。 杨炯好笑的看着两人,讥笑出声:“刑部侍郎和太常寺少卿,二位大人倒是好心,包庇番邦间谍是何用意?” 刑部侍郎严策厉声道:“杨少卿莫要胡言乱语,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十字寺教士是间谍?就算是你有所怀疑,也应该我刑部调查,和你们鸿胪寺有什么关系?” “严大人,此言谬矣。我鸿胪寺查验番邦度牒是职责所在,现在他们百般推脱拿不出度牒,那就是黑户,不知道本官据此怀疑他们是间谍是否合理呢?” 一旁的太常寺少卿伍元里笑道:“杨少卿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是即便如此鸿胪寺也没有搜查权吧?” 杨炯笑着摆摆手:“两位可要看清楚了,搜查的是内卫兰部的人,我听说是齐王在义宁街失踪,长公主殿下来找弟弟,这可和本官没关系啊。” 二人闻言眉头皱起,看着在十字寺来回穿梭的众人,黑色劲装,腰挎三柄斩蛟横刀,衣襟绣三片绿竹叶,确实是兰部内卫无疑。 两人面面相觑,眼下这种情况自己还真说不上话,自己总不能阻止人家姐姐找弟弟吧,何况那可是嫡长公主,纵使这理由过于荒谬,可你就是不能拆穿阻止,不然少不得被扣上什么别有用心的帽子。 杨炯见两人不上当,思索着怎么引诱两人上头,一时间三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杨炯,你非要跟孤过不去?”远处李泷姗姗来迟,目光冷峻的盯着杨炯。 杨炯见正主到了,笑着拱手:“微臣见过太子,不知太子为何这么说?” 李泷走到近前,死死的盯着杨炯,咬牙切齿道:“孤真后悔听了母后的话,就该让你永远留在辽国。” “太子你这就没意思了?如此沉不住气将来怎么承继大统?”杨炯耸耸肩讥讽道。 “孤和你虽有过节,但并没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你为何处处针对?步步紧逼?你我本应该是亲如兄弟的关系,你为何不帮孤?为何去帮李泌?”李泷愤恨出声,连连质问。 杨炯闻言恍然,他还奇怪为何今日太子如此莽撞,开口就直接撕破脸,看来是心生怨恨,怒不择言了。 对此杨炯也猜到了一二,自己和皇家关系匪浅,很多皇子公主更是和自己一起长大,再加上父母和帝后一同打天下,本质上就没把自己当外人。在太子的眼里,自己没理由不帮他,可偏偏就处处和他作对,这让他一时间也失了分寸。 这种直白的话李泷也就只会对杨炯这么说,他从小就被当作储君培养,一言一行都要符合儒家的行为规范,更是不能轻易在人前展现自己真实的想法,现在如此直白的对杨炯说话看来是真的气急,心生怨怼。 “微臣平时自由惯了,当不了别人的狗。”杨炯见李泷如此直白的和自己说话,也没什么心思打官腔。 “哼,孤什么时候让你当狗了?我看你就是看不起我!”李泷愤恨出声。 杨炯摇摇头没好气道:“我不会看不起任何人,太子周围能臣干吏数不胜数,没必要抓着我不放。” 李泷盯着炯沉默不语,随后扯出一丝诡异微笑:“既然杨少卿如此说,孤就和你谈谈公事。” “荣幸之至!” “你知不知道这义宁街的度牒从来都是太常寺管理?”李泷眯着眼问道。 “微臣刚才说得很清楚,按照大华律法,鸿胪寺有权查验番邦度牒,现在他十字寺拒不出示度牒,我怀疑他们是番邦间谍合情合理。” 李泷嗤笑:“杨少卿倒是巧舌如簧,巧立罪名,无中生有,可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被陷害的一天?” “太子此言差矣!本官现在代表鸿胪寺行使官家赋予的权力管理番邦,何来陷害一说?对了,忘记说了,现在整个义宁街的番邦教士都被我鸿胪寺请了回去,不止十字寺一家,谈不上针对谁,秉公办理而已。” “你胆大包天,就不怕引起外交争端,毁了官家的大计?”刑部侍郎严策愤怒质问。 杨炯丝毫不惧,大声道:“那是我鸿胪寺该思考的问题,你刑部管不着!” “狂悖!狂悖至极,本官今天就让你看看我管不管得了!” 严策说着转身朝身后的差役大声吩咐:“本官现在怀疑鸿胪寺官吏仗势行凶,你们速去阻止!” “严侍郎真要替这些间谍出头?”杨炯眯着眼质问。 未等严策出言,一旁的太常寺少卿伍元里朗声道:“杨少卿莫要危言耸听,我太常寺发放的度牒全都合情合理,合法合规,哪来什么间谍之说?你如此罗织罪名难道是对我太常寺不满?” “伍少卿如此说是要替他们担保喽?” 伍元里看了一旁的李泷一眼,随后大声道:“担保又如何,我太常寺管理义宁街多年,出了问题自然难逃其咎。” 李泷点头接话道:“既然太常寺如此说,杨少卿赶快叫人退下吧,不然少不得朝臣弹劾,失了官途。” 杨炯见他们上钩,知道是收网的时候了,于是大笑道:“太子莫急,好戏才刚刚开始。” 李泷闻言眉头紧锁,还没来得及出言询问,只见谭花带着皇城司众人从十字寺内堂冲了出来。 皇城司全都是狠人,二话不说,见到教士就是一拳,根本不在意他们的哀嚎,将众多教士聚拢到墙角,稍有反抗就是一通拳打脚踢,毫不留情。 李泷面色阴沉到了极点,怒声喝问:“谭勾当!光天化日,当众行凶,是何缘故!” 第66章 藏银 谭花不疾不徐的来到太子身前,躬身一礼:“卑职奉命彻查户部存银失窃案,发现封桩库下暗藏地道,直通十字寺内堂,故到此办案。” 李泷闻言一愣,阴恻恻看向杨炯:“一石二鸟,好手段!” 杨炯洒脱一笑,对谭花道:“谭勾当,刚才这太常寺少卿伍元里为十字寺教士担保,本官怀疑他和这群教士存在利益输送,且与库银丢失案关系密切。” 谭花没有多言,一挥手示意皇城司将伍元里带走。 “谭勾当且慢,伍少卿一时激愤之言,当不得真?”李泷一步上前,拦住了皇城司的卫士。 杨炯走到李泷面前,冷声道:“太子可要想好了,两千万两不是小数目,大华一年五分之一的税收也就这么多,现在地道直通十字寺,他这个常年管理义宁街的太常寺少卿最轻都是失察的罪责,你真要保他?” 太子目光闪动,沉默良久,看着谭花道:“谭勾当,伍少卿虽有失察的嫌疑,但他在京为官多年,定不会包庇外邦,更不会盗取税银,孤建议还是交由刑部调查吧” 谭花目光一凝,拿出飞花令在众人面前晃了一下,冷声道:“带入诏狱,严加审问!” “是!” 两个皇城司卫士高声领命,拿掉伍元里的乌纱官帽,架着他离开了此地。 太子咬牙看着这一切,飞花令是皇帝赐给谭花的特权令鉴,无诏也可对五品及以下的官员缉拿拷问,在这一点上谭花不给他这个太子面子他也没什么办法阻止。 “你这一手借刀杀人真是让孤大开眼界。” 杨炯丝毫不在意他的嘲弄,嬉笑道:“别着急,这才刚刚开始,严侍郎要小心了!” 李泷眉头紧皱,从杨炯的话中不难猜出,他这是要铲除李渔给自己招揽的官员呀!无论是伍元里还是严策都是这几年李渔招揽,自己提拔的官员。虽然自己听到风声,父皇要翦除母后和自己的势力,可没想到杨炯的手段来得如此迅猛,即给鸿胪寺收回了义宁街外邦宗教管辖权,又除掉了自己在礼部太常寺的势力,不用想也猜得到,恐怕那鸿胪寺卿皮卞现在正在皇帝面前告状呢。 严策也听出杨炯话语中的威胁,眉头皱紧冷哼道:“杨少卿想要帮着查案?不要怪本官没提醒你,查案定罪讲究个人赃并获,抓人拿赃。你如此莽撞,莫要怪本官明日弹劾你滥用职权,僭越侵官之罪!” “严侍郎说得对!还望严侍郎为外民做主,那地道本主教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十字寺后堂,无凭无据的为何要抓本主教?难道你不怕我教教士回到拜占庭告与吾皇?”雅巴拉哈高声辩解。 李漟此时已经从内堂走出,听见这红衣大主教如此说,凤眸含怒朝身后的兰卫道:“给本宫掌嘴,什么时候这群蛮夷也敢威胁朝廷命官了?” 身后的兰卫毫不多言,架住雅巴拉哈的胳膊,一脚踹向他的腿弯处,另一人拿着刀鞘狠狠的朝他的脸颊抽去。 李泷见此也猜到了自己恐怕是中了杨炯的计了,从李漟的出现和杨炯今天的种种表现不难看出,他们怕不是一同谋划了这次十字寺事件,想到此李泷遍体生寒,思索着该如何脱身。 “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也参与其中了?”李漟盯着一言不发李泷喝问,长公主的威能一时间震得众人不敢言语。 李泷浑身颤抖,知道今天是崴了泥,一咬牙高声道:“皇姐,我不曾参与。” “你最好真如说的那样,不要做些不可挽回的错事!”李漟冷言教训。 “是,谨遵皇姐教诲。”李泷躬身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刑部侍郎严策知道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嫡长公主用长姐威能教训太子,但却不能无故教训自己这个朝廷命官,想到此接话道:“公主殿下,不知道找到齐王殿下了没有?需不需要刑部帮忙?” 杨炯笑着上前插话道:“严侍郎就不必操心这事了,刚才金吾卫的兄弟来报,齐王遇到歹人,受了些轻伤,已经被护送回府了。” “是吗?还是杨少卿手眼通天呀!”严策阴阳怪气道。 杨炯不理会他,不着痕迹的看向李漟,见她摇头就知道内堂没什么发现。 “杨少卿可找到丢失的存银了?”严策讥笑道。 杨炯暗道这老狐狸没安好心,自己千辛万苦把皇城司李漟和鸿胪寺拉进来,就是为了分担压力,这老小子出言就是要把所有的事都算到自己头上,明显是为了报复自己。 杨炯之所以拉这么多人进来是防止找不到库银而留的后手,若找到了库银,人赃并获他还有什么压力?打着鸿胪寺的旗号就是表明自己是按章办事,顺便帮鸿胪寺收回义宁街的管辖权。没进入十字寺前杨炯如此做是为了以防万一,现在你这么问真是撞到枪口上了。 “严侍郎别急,我本是为查验义宁街番邦教士度牒而来,没想到撞见皇城司追查库银。正所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本官还真有发现。”杨炯一边说一边走到十字寺二楼,站在巨大玫瑰窗前别有意味的看着那红衣大主教。 “雅巴拉哈,你不知道我那兰蔻坊可是大华第一座全水晶打造的商铺?你在我面前玩玻璃是不是太班门弄斧了?”杨炯说着举起从金吾卫那里借来的金瓜锤,一锤砸在了那巨大的玫瑰花窗上。 随着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几锭白银从玫瑰花窗的夹层中滚落出来,杨炯捡起两锭五十两的白银扔向谭花。 谭花接住后分了一锭给李漟查看,李漟翻开银子底部,见上面刻有‘大华南库银庚’几个字,正是那失窃的封桩库存银。 李漟握着手中的库银惊喜连连,几日来笼罩在心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开心的朝杨炯笑道:“回头给你请赏!” 杨炯摆摆手,心中腹诽,你不找我要钱就不错了。看向跪在地上被抽得面目全非的雅巴拉哈,出言嘲讽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偷盗大华库银,不知道你们拜占庭的皇帝能不能保住你的命?” 雅巴拉哈目光阴鸷,咬牙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杨炯转身指着剩下的玫瑰花窗道:“本官在鸿胪寺任职,对你们这些宗教建筑还是有些了解的。这种如此巨大的落地玫瑰花窗在西方除了几个特别大的皇家教堂装配外,其它小教堂是不可能拥有。 一是造价极其昂贵,二是必须经过你们皇帝和教皇同意才能装配这种规格的花窗。我一进来就被这巨大玫瑰花窗吸引了目光,远在大华,你还兼任拜占庭的信使,用超出规制的玫瑰花窗实在是反常,除非你不想回国,不然不会如此胆大僭越。” “就凭这?”雅巴拉哈不甘心道。 “还不止,环顾整个十字寺,除了你面前的巨大十字架和这个玫瑰花窗我找不出有什么地方还能藏下两千万两库银。那十字架虽然大,但体积有限,再想到你的信仰,我猜测你也不敢亵渎你的天主。于是我就把目光放在了这玫瑰花窗上,可一层玻璃又如何藏得下如此多的库银呢?”杨炯一边分析一边踱步,说出了众人的疑惑。 见大家都望着自己,杨炯也不卖关子,指着地上玫瑰花窗的倒影说道:“大家仔细看地上的彩花,是不是有些模糊且重影,边缘还有些色彩重叠?” 众人闻言纷纷低头观察起来,仔细看后确实如杨炯所说,阳光透过玫瑰花窗,彩色光线打在地面上,边缘的一些色彩显得并不明朗,甚至有些重叠。 雅巴拉哈如丧考妣,低声道:“百密一疏,你就是这样猜到玫瑰窗是双层的?” “不然呢?好端端的你没必要耗费巨资造两块一模一样的花窗,除非里面内藏乾坤。只是你没想到的是,纵使你把地下的夹层凿得足够深了,可还是装不下如此多的存银,这也就导致一部分库银夹在了两层花窗之间,好在你还有点脑子,知道把这些多出的存银放到花窗不透光的连接处,这样就不会挡住光线。 但你大概也没想到库银会这么多,来不及寻找工匠,只能自己将放不下的库银塞进不透光的花窗交界处。正是这种操作,才导致了两层玻璃因为库银挤压发生偏移,光线透过双层玻璃发生色彩重叠,确实是百密一疏。”杨炯神采飞扬,将自己的猜测全部说出。 “好好好!栽在你手上我输得不冤枉。”雅巴拉哈大笑出声,丝毫没有阶下囚的觉悟。 “现在可以说你的作案动机了吗?为什么盗取朝廷库银?”杨炯高声质问。 雅巴拉哈神色扭曲,状若疯癫:“嘿嘿嘿!你不是自诩聪明吗?你倒是猜猜!” “不好!他要自戕!快拦住他。”杨炯朝楼下的众人呼喊。 谭花最先反应过来,见雅巴拉哈从自己的主教冠中掏出一根手指长的钢针朝自己的心脏扎去。谭花眉头一凝,抬腿就是一脚将他的手臂踢偏,随后就是一手游龙掌拍在他的手腕上,内劲透掌灌入,雅巴拉哈握着钢针的手掌一麻,钢针应声落地。 谭花还不放心,抓住他的下巴左右一扯直接卸掉他的下巴,防止他咬舌自尽或是服毒自杀。 就在众人以为化解了危机之时,一枚钢针从谭花身后迅速飞来。凭借着多年对危险的感知,谭花侧身一闪,躲开袭来的暗器。回头一看,这钢针分明是奔着雅巴拉哈的后脖颈而去。 谭花心下大震,抽出佩刀就要击打飞去的钢针,以求改变这钢针的飞行路线。只是刚拔出佩刀,三枚钢针紧随而至,直接封死了谭花的行动路线。 谭花目光一凝,迅速后仰,一招拂柳游身,双脚如同落地生根般抓住地面,身体以夸张的姿势左右闪躲,三根钢钢针将将从她周身掠过。 皇城司和兰部的人目眦欲裂,见一年轻人混在外国信徒中,正是那四枚钢针的发出者,此时竟然还要释放暗器。 兰部一档头见此大骂一声:“贼子猖狂!”,说着直接将腰间最短的一柄斩蛟横刀扔了出去。皇城司众人见自己的老大被袭击,哪还管得了那么多,抽出腰间的弓弩一同朝那人射了过去。 谭花站稳身形后急忙出声制止,然则为时已晚,一柄短刀直接插进了那刺客的胸膛,紧接着就是十几支弓箭飞去,将他射成了一只刺猬,死的不能再死了。 皇城司和兰部众人见刺客伏诛,冲进外国信徒之中,见人就打,毫不客气,拿出绳索三下五除二将所有外国信徒和商旅制服在地,丝毫不在意他们的求饶之声。 众人见局面得以控制,才想起那自戕的雅巴拉哈,只见他早已经被一根钢针穿透脖颈,瘫软在了血泊之中。 第67章 御前 场中局势可谓电光火石,一瞬万变。 谭花伸手探了一下雅巴拉哈的鼻息,随后朝李漟摇摇头表示此人已经气绝。 李漟凤眸冷寒,凝视着场中众人命令道:“皇城司会同金吾卫,清点库银送去户部总库。皇城司把这些人全都押去诏狱审问,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明日午时,本宫要得到想要的答案。” “是!”皇城司众人高声称是,各自领命离去。 “跟我去见父皇!”李漟朝李泷扫了一眼后率先朝门外走去。 “你也来!”李漟见杨炯一副看戏的模样,冷哼一声叫他跟上。 杨炯闻言耸耸肩走下楼梯和李漟李泷一同朝皇宫走去。 皇宫南书房,还未进门,远远就能听到皮卞和京兆府尹梁师都的争吵声。 “皮大人,你简直强词夺理,胡搅蛮缠?” “梁府尹,你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什么叫抢词夺理?你作为京兆府主官,不看《祥符官典》?我鸿胪寺管辖义宁街番邦合理合法,不知道你在吵什么?” “休要妄言,义宁街外邦的蕃坊公凭和户帖由我京兆府分发勘验,度牒管理由太常寺统辖,你鸿胪寺插上一脚算怎么回事?我看你就是想要揽权!” “呦呦呦!看不出来,梁府尹这么擅长罗织罪名呀!” “你!” 皇帝被他二人吵得头大如斗,看见门外站着的李漟三人,知道事情有了结果,于是喝止二人的争吵,示意李漟三人觐见。 李漟三人躬身施礼后站在一旁,等着皇帝问话。 “库银找到了吗?”皇帝悠悠出声。 李漟一步上前,朗声道:“父皇,儿臣幸不辱命,同杨炯在十字寺玫瑰窗夹层中找到丢失的库银两千万两,儿臣已经令皇城司送往户部总库,十字寺红衣大主教雅巴拉哈畏罪自戕,现幕后黑手正在调查中。” “好!吾儿素心果然没叫朕失望!”皇帝朗声大笑,毫不吝啬的出言夸赞。 “儿臣不敢居功,库银找回全赖杨炯之功,若不是他找到封桩库的地道,察觉十字寺的花窗夹壁,儿臣不知要多久才能寻回存银。”李漟认真道。 皇帝闻言眉头一紧:“朕还奇怪,今日这鸿胪寺和京兆府,八竿子打不着的跑来朕面前吵闹,合着是你小子在那捣鬼!” 杨炯塌着个脸,委屈道:“官家着实偏心,怎么长公主你就一通夸,到我这就说我在捣鬼?” “嘿!这么说还是朕冤枉你了?”皇帝好笑道。 “不敢不敢?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臣的本分,替官家背一口黑锅,臣甘之如饴。” 一旁的李漟闻言嘴角抽了抽,心中腹诽,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还是个马屁精。 “你小子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替朕背黑锅?朕什么时候叫你背过黑锅?”皇帝龙睛倒竖,怒声道。 “子不言父过,臣不言君非。”杨炯诺诺出声。 “你少在那掉书袋,有那本事你去考个状元,在朕面前卖弄什么?把话给朕说清楚,说不清楚少不得一顿板子!”皇帝见杨炯装模作样就来气,厉声恐吓道。 “这可是官家让臣说的!”杨炯见护皇帝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知道不能再卖关子了,赶忙出声道:“今日微臣带人接管义宁街,查验外邦度牒,实则是正本清源,纠改枉政,朝臣却要弹劾微臣滥用职权,越官侵权,这难道不是替官家背了黑锅?” 一旁的京兆府尹梁师都冷哼一声,呵斥道:“小子妄言,哪来的错政?何须你正本清源?” 杨炯不疾不徐,从怀中掏出一本《祥符官典》,翻到自己做记号的那一页,递到他面前笑道:“小子学识浅薄,不知道这上面写的''鸿胪寺掌诸蕃寺观、寻罢、度牒、册封、外国使节接待、凶仪丧葬事务等''是什么意思?皮大人,我读书少,这“掌诸蕃寺观”五个字是啥意思?” 杨炯见梁师都冷哼转头,完全不理自己的话,于是转身又问起一旁的皮卞来。 皮卞笑着接过《祥符官典》,大声道:“哎呀,杨少卿,咱们鸿胪寺平日里总是和番邦打交道,哪有梁大人学识广博,他还是京兆府的主官,对国家律政自然是熟稔,莫不是咱们都理解错了?” 梁师都实在受不了这两人揶揄,朝皇帝拱手道:“官家,微臣刚才已经言明,按照惯例,太常寺和京兆府负责义宁街番邦管理,这是循例,从开国即是如此。圣人言‘治大国若烹小鲜’,不宜随意更改。” 杨炯闻言哈哈大笑,朝梁师都讥讽道:“梁大人平日里就是这么为民做主的?法司之吏,泥于律文,不识时变,庸吏也!” “黄口小儿,安敢欺我?”梁师都暴跳如雷,愤怒喝问。 杨炯云淡风轻,笑问道:“敢问梁大人,你所谓的循例是循的哪门子的例?遵的是谁的例?” “你休要给老夫下套,我知道你想给老夫扣前梁的帽子。老夫大可以跟你直言,咱们大华开国就是如此,若是循例也是循的国例。” “好,那请问这个例有没有问题?”杨炯见他不上当,继续追问。 “开国君臣定计,祖宗之法自然没有问题。” 杨炯目光一寒,大声道:“好个祖宗之法,我倒是想问你,既然祖宗之法没有问题,官家为何在大中祥符元年颁布《祥符官典》?难道你的意思是官家错了?是官家多此一举?” “你!你!你信口雌黄,巧言令色!”梁师都指着杨炯双目圆睁,目眦欲裂。 “祖宗之法规定是大方向,大方针,不是你这种庸吏不作为的借口。你所谓的循吏,结果就是太常寺少卿伍元里包庇十字寺教士,超发度牒牟利,沆瀣一气盗取官银,请问如此罪大恶极还有什么脸来管理番邦宗教? 我鸿胪寺正本清源,拨乱反正,顺应民心,合乎法理,不知道关你京兆府尹什么事?难道盗取库银,你也有份?”杨炯大声质问,逼得梁师都连连后退。 “杨少卿慎言,现在还没有查出结果,你怎么就能断言伍元里包庇教士,盗取官银?”太子见杨炯咄咄逼人,上前解围道。 “好!那咱们就说些眼前的事实,太常寺少卿伍元里作为义宁街直接领导主官,监察不力,超发度牒,辖区内十字寺盗取库银,按照大华律法,当如何?”杨炯盯着太子诘问道。 李泷见杨炯铁了心要把存银失窃的案子扣在伍元里头上,知道不能在这一点上和他纠缠,要尽可能的往失察的罪名上靠,要是被杨炯坐实罪名,这伍元里恐怕是在劫难逃。 “父皇,这些年来伍少卿在太常寺兢兢业业,管理天下宗教事务,对义宁街的蝇营狗苟失察也情有可原,还望父皇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明察秋毫,饶恕一二。”李泷不去理会杨炯,从情分的角度出言求情。 杨炯暗自好笑,你怕是不知道皇帝早就和我站在一条船上,就是你老子让我铲除李渔给你们拉拢的势力,现在你还来求情,简直是痴心妄想。 “太子,伍元里是你保荐的太常寺少卿,如今卷进了库银失窃案,有没有关系皇城司自会调查清楚,可你作为储君的失察之过却不得不罚。”皇帝看着太子训斥道。 李泷闻言神色晦暗,心思百转,知道这伍元里是保不住了。想到此李泷面无表情道:“全凭父皇处置!” “太子失察,罚俸三月,褫夺礼部监察权,可有异议?” “儿臣遵命!”李泷躬身,神色如常。 皇帝点点头继续道:“因为历史遗留问题导致义宁街直辖不明,现在正是拨乱反正之机。既然颁布了《祥符官典》,就要依律行政,今日起鸿胪寺依官典掌全国番邦宗教,太常寺回归本职。” “陛下英明!”皮卞带头行礼,喜不自胜,总算是让我鸿胪寺涨了一口气。 “你不是喜欢查案吗?那库银丢失案的后续就你来负责,十日期限够不够?”皇帝看着杨炯继续道。 “官家,我一个鸿胪寺少卿,查案名不正言不顺呀!”杨炯推脱道。 皇帝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朕就给你个提点刑狱公事的差遣,专职彻查库银案!” 杨炯面色一塌,嘀咕道:“官家好不爽利,差遣不清,查案期限倒是规定的死死的,吃力不讨好的活都让我干,没天理呀!。” “你在嘀咕什么!” “谢主隆恩!”杨炯见皇帝就要发怒,赶忙认怂谢恩。 “哼!赶紧滚吧,就知道给朕惹事。” 杨炯如蒙大赦,快步离开南书房。 “没想到父皇如此看重你?”李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调笑道。 杨炯翻了个白眼:“天天骂我也叫看重?” “你别不知道好歹,父皇怎么不骂别人呢?把你当后辈子侄才会如此,这叫隆恩圣眷。” 杨炯知道她说的没错,可这话怎么听着就这么别扭呢?合着我有受虐倾向呗,上赶子找骂? 李漟见他一副吃瘪的模样,好笑道:“你看看咱们年轻一辈,哪个和你似的入仕就是五品鸿胪寺少卿?哪个人能想见父皇就能见?哪个人敢在我父皇面前插科打诨耍无赖?哪个。” “停停停!你说得对,是我不知好歹行了吧!”杨炯摆手制止李漟没完没了的唠叨。 李漟凤眸一冷,怨怼道:“你不愿意听本宫唠叨有的是人听!”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杨炯可惹不起这个祖宗,慌忙拉住她的手讨饶道:“公主殿下恕罪,小子知错了!” 李漟用力甩开手,头也不回的就要走。 “地产开发三成股份!”杨炯大声道。 “四成!” “五成!” 李漟停住脚步,微笑着转身:“一言为定!” 杨炯无语,这女人是真会拿捏自己,翻脸比翻书还快,知道自己被算计的杨炯没好气道:“不是我说你,你堂堂嫡长公主,整天变着花样的跟我要钱,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小时候你挨揍我没少帮你,你长大了打算不认账?忘恩负义?” 杨炯没好气道:“你打算吃我一辈子?” “那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李漟调皮的白了他一眼,言笑晏晏。 杨炯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模样,这种女强人突然对你撒娇的感觉,一时间让杨炯有些不知所措,更何况还是李漟这么个大美女。 “傻样!别发呆了,快说说你那地产开发生意赚不赚钱?”李漟笑骂一句,拍了他一下,把杨炯拉回现实。 杨炯尴尬的咳了几声 ,随后道:“这地产生意,说白了就是从户部买入地皮,建造房屋。经营模式有两点,第一是买来地皮我们自己在上面建房子卖房子,第二就是买来地皮通过各种方式拉高地皮的价格卖地皮。” “这不是各地府衙干的事吗?也不怎么赚钱呀?”李漟疑惑道。 杨炯摇摇手指头道:“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等哪天带你看看我发明的水泥红砖你就知道怎么赚钱了。” “需要我做什么?” “等哪天我把要买的地写给你,你批一下,反正户部你做主。” 李漟点点头接着道:“你尽快查清库银案,我还等着你办那国债呢,现在出征在即,后续军饷还需要筹措一些,也不知道这仗会打多久。” “我尽力吧。” “需要我帮忙就直说。”李漟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气恼出声。 杨炯思索一阵认真道:“过几日我可能要处理些人,你帮我稳住皇后。” “我帮你求情倒是可以,稳住你就别想了,我母后要见你,你能跑到哪里去?” 杨炯面色一怔,无奈道:“我别的不怕,就怕皇后用姨娘的身份说情,你不帮我挡着我怎么拒绝?” “我这几日多去母后宫中缠她,你尽早动手,难免夜长梦多。” 杨炯知道这已经是李漟能做的极限了,这个结果也算是能接受。 此间事了,突然想起她之前说的话,疑惑道:“我到底有什么缺点?” 李漟闻言一愣,没想到他还记着那句话,于是玩笑道:“我要是告诉你了以后还怎么拿捏你?” “嘿!你这人忒不讲信用,我帮你找到存银,你好歹也该告诉我答案吧。”杨炯跳脚道。 “我答应帮你拖住母后,这不就是你的条件吗?如果想知道你有什么缺点,那是另外的价格。”李漟调皮的眨眨眼,好笑的看着杨炯。 “你可真行,转账一停,感情归零是吧!”杨炯翻了白眼,不去理会这个财迷,径直朝宫外走去。 李漟大笑着出声:“路上小心,我还等着你赚钱呢!” “把后面的半句话去掉!我又不是你驸马!”杨炯气急败坏的走出皇宫,决心以后一定要躲她远远的,这纯纯一个大华李扒皮呀。 第68章 安身立命 这几日杨炯真是忙得脚不沾地,协调工匠和户部筹划战争国债的设计发行,监督在城郊建立的水泥和红砖工厂的进度,除此之外还身负查案的职责,当真是分身乏术。 好在近日皇城司有了些线索。 首先就是那太常寺少卿伍元里被查出私自超发度牒牟利,贪赃近四千两白银,官家龙颜大怒,鉴于现在还未查清他是否与库银案有关,暂且革除官职,抄没家产,最轻也是个发配岭南的结局。 其次就是那设计鲁班锁的工匠确实如杨炯猜测的一般无二,工匠的儿子在兰部人赶到之时就已经被人杀死在了家中,后经查验,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烂赌鬼,在银钩赌坊被一布袋和尚设局输光了家底,无法偿还巨额赌债的他只得出卖老工匠留下的鲁班锁设计图纸。 更换锁芯有图纸只是前提条件,还需要内鬼帮忙。 经过皇城司没日没夜的拷打,竟然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一名叫赖三的封桩库吏头被皇城司卫士折磨得不成人样,屎尿齐流。皇城司一档头经验十足,发现这赖三的秽物竟然比往常他经手的犯人要多得多,疑惑之下将其扒光查验,竟发现他的肛门比正常人要宽大很多,且存在着严重的肛肠疾病。 经过皇城司的走访调查,在他家中的床底下发现了近百两的库存银,这才没明白原来这小子多年来用鸡蛋鹅蛋训练肛门收缩,用这种方法逃避户部入出库脱衣检查以偷取库银。赖三见大势已去,对罪行供认不讳。 原来是一布袋和尚不知从哪里知道他盗取库银的事,要挟自己帮助更换封装库的锁芯,并在他们盗取库银的前夜帮助聚拢库吏离开,经过他有意掩护,这才让贼人有机可乘。 李漟在知道这件事后,用雷霆手段将所有封装库的官吏来了个大换血,并且开始清查全部库银数目,不查不知道,如同赖三这样的吏头还不在少数,竟然都是用这种办法偷取存银,最多的竟然高达千两。 一时间李漟怒不可遏,她知道官吏多多少少会有些猫腻,多年来她深知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平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猖獗贪婪。气急的她根本没心思和刑部扯皮,拿着这群人的罪状跑到中书门下,逼着右相在判书上签字。 拿到门下的勘验文书,李漟亲自将数十人押送至闹市,向长安市民宣读其罪状后,直接处以极刑,并将这些人的头颅悬挂在北城门示众,以儆效尤。 杨炯知道李漟回去后少不得重新选址设计封桩库,到时候自己的水泥好红砖就能派上用场,又能大赚一笔。回顾这些线索,关键就在于那个布袋和尚,据说十字寺的教士曾见过他和雅巴拉哈交谈,看来这一切的谋划都和他相关,找到他定能拨云见日。 站在城门口思索的杨炯突然闻到一股香风袭来,抬头一看见李淽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今日她一袭鹅黄色得体宫装,头发梳成飘逸干练的坠马髻,几缕发丝自然垂落在耳畔,凭添了几分温婉。那如墨的秀发与她白皙的肌肤相互映衬,容光照人。 今日杨炯才突然发现,李淽的皮肤竟然白得发亮,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羊脂白玉般散发着雅致的光泽。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如同秋日里的雏菊,虽然淡雅却让人移不开目光。 “我哪里不妥吗?”李淽左右转了转身子,四顾打量出声。 杨炯镇定了下心神,微笑道:“没什么不妥,只是想起之前写的《灵宓赋》,本来只是胡乱堆砌词藻,今日得见,你确实称得上容曜秋菊。” 李淽哪里听见过如此直白的夸赞,平日里自己深入简出,遇到的人哪个不是对自己恭敬有加,就算是那八戒和尚也不敢对自己逾礼放肆。她看过杨炯写的《灵宓赋》,正因为这篇文章,自己的容貌还成了长安城的谈资,虽心中有那么一丝欢喜,可哪有当女子面说的,真是不知羞。 “你平时都是这么和女孩说话的吗?”李淽脸色微红,糯糯出声。 杨炯见她竟然害羞了,有些好笑道:“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灵宓公主吗?那个见面就打人的超雄公主哪里去了?” 李淽见他调笑自己,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轻抬莲步朝城门外走去。 杨炯紧跟而去,二人一路无话,不知道她是生气还是觉得尴尬,总之是气氛诡异的到了城外的慈幼局。 慈幼局是皇家成立的慈善机构,分为慈苑和幼苑,分别收留了一些年逾花甲无儿女赡养的老人和无父无母的孤儿。多年来全国各地成立了不少慈幼局,可管理上千差万别,光白吃白住这一点就足以让无数人想要跻身其中,若不是官家亲批那些被八戒残害的女孩进入,少不得就要无家可归了。 说起这事也是操蛋。 杨炯从谭花那里知道,最开始皇城司把这些女孩解救出来后送回了家中,可他们的父母在知道她们是被八戒和尚玷污残害之后,竟然说起了什么有辱门风之语,周围的邻居更是指指点点。这些女孩刚出魔窟,又入炼狱,不少姑娘不堪忍受选择了自杀。谭花实在看不下去,强硬的要求这些人不得议论此事,且受害者父母不得弃养,不然定要依律问罪。 可人言可谓,即使是不说话,光一个眼神就足以杀死这些可怜的姑娘。她们的父母即使受到了警告,可依旧我行我素,有门路的将姑娘送去了远方,没门路的穷苦之家竟然动辄打骂,不给吃食,妄图使其自生自灭。 谭花无奈,只得奏请皇帝。皇帝对此也是气恼,他虽然可以下旨申斥,可这群人总会有办法残害苦命的姑娘,也不能无缘无故治他们的罪,毕竟他们没有犯罪事实。 最终,经过商议,只能将她们暂时安置在慈幼局,由于她们不是孤儿,只能由京兆府出资供养,直至其嫁人或死亡。 李淽从谭花那知道这一切,天天梦见这群女孩找她哭诉,虽然她并不是凶手,更没有给八戒任何便利,可谓毫不知情,可她心中总是有一个疙瘩,觉得自己对她们很是亏欠。长时间的自责让她夜不能寐,只得选择出家赎罪,自我放逐。 杨炯知道她这种心理状态在心理学上叫幸存者内疚而导致的道德创伤。 这和她的成长环境有很大的关系。李淽生在皇家,自小接受的就是正统的儒家教育,儒家的道德观念深入人心,凭借她的地位和容貌,周围的人对她都是恭敬有礼,不曾受过任何苦难。再加上她对政治毫无兴趣,在她的姐妹中也算是个另类,不投靠别人,也不站队,更不是嫡亲公主,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找她麻烦。 可自从知晓了八戒的所作所为,她从小形成的价值观和道德信仰彻底崩塌了,她想不到曾在自己面前彬彬有礼,博学多识的高僧竟然如此龌龊,行事更是同地狱中的厉鬼无异。这引发了她强烈的情绪反应,内疚、羞愧和自责瞬间将她淹没。一想到自己是公主,享受着荣华富贵,可那些可怜的姑娘却无家可归,这种幸存者内疚加上道德观念的崩塌让她难以自处,无法心安。 “准备好了吗?”杨炯见已经到了慈幼局幼苑的门前,率先开口道。 李淽浑身颤抖,脚步重如千斤,想要说话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就这样愣愣的看着杨炯,圆润灵秀的杏眼竟然升起了些许水雾。 杨炯见此知道她情绪接近崩溃,一把抓住她的手,鼓励道:“别怕!我就在你身边。” 李淽情绪丝毫没能平复,莹莹泪水流出眼眶,眼神中除了恐惧就是自责,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看着杨炯,嘴唇蠕动,说不出一句话。 杨炯捧着她绝美的脸颊,大拇指拂去她眼角的泪水,用力将她拥进怀中,轻抚她的后背温柔道:“人力有穷时,我们不能苛求自己做一些自己无法做到事,往事已经发生,来者犹可追寻,我带了一些糕点,咱们一起去送给她们。” 李淽在杨炯的怀中抽泣了几声,努力平复波动的心情后推开杨炯,脸上的泪痕隐现,显得弱风拂柳,楚楚可怜。 “我是不是很没用?要是我那些皇姐,定不会如此。”李淽低声道。 杨炯见她情绪平复,调笑道:“要是你皇姐,那些欺负女孩的人早就被杀光了,她们可没你好说话。” “你乱讲!” 杨炯不和她磨牙,拉着她的手就走了进去。 见远处一株巨大的乌桕树下,众多女孩正追逐打闹。初秋之时,乌桕树的叶子已经变红,阳光透过葱郁的树叶打在地上,说不出的宁静和谐。 杨炯提着糕点,见李淽扭捏不前,冷声道:“我这人向来不遵礼法,你别逼我抱着你去见她们!” 说着直接扯着她走了过去大声道:“孩子们,想不想吃糕点?” 众多孩童见一对男女走来,男的洒脱俊朗,女的绝美灵秀,好感顿生,丝毫没有羞怯之情,全都好奇的打量两人。 一年龄稍大的姑娘上前一礼,小声道:“公子是来看我们的?” 杨炯见她说话清楚,行动有礼,微笑着回道:“是的,这位姐姐喜欢和孩子一起玩,所以来看看你们。” 女孩微笑着拉住李淽的手朝身后的孩童道:“这位姐姐是来和我们一起玩的。” 杨炯微笑着把糕点塞给不知所措的李淽,虽然开始还有些小心拘谨,等孩子们围上来,也还是微笑着把糕点分给孩童,不时还和她们交谈几句,对夸赞自己漂亮的话语也微笑着回应。 长安的大户人家除了修桥铺路,施粥赈灾,最喜欢的就是来这慈幼局捐钱,以此来彰显自己家风纯正,持家良善。杨炯在来之前早就打了招呼,那个胆大知礼的小姑娘,估计也是这里官员的有意安排。 杨炯见李淽和女孩们已经玩在了一起,走过去道:“你们这游戏太没意思,我有个有趣的游戏你们要不要玩?” “要玩!要玩!” 杨炯见她们兴致高涨,童心大起:“这个游戏叫老鹰抓小鸡,我扮老鹰,你们扮小鸡,这位姐姐扮你们的母亲保护你们,咱们一炷香的时间,我要是抓住了你们所有小鸡,你们就输了,要是时间过去没能把你们抓住,那我就给你们买一个月的糕点好不好?” “好!好!好!” 杨炯见她们应允,将她们一字排开,一个抓着一个,最终抓住扮作小鸡母亲的李淽。 见大家都准备好,杨炯大声道:“开始了!” 说着左右奔跑,抓起小鸡来。李淽如临大敌,张开双臂,左右遮挡,身后的孩童惊叫连连,探出脑袋左右张望,盯着杨炯这只老鹰,开心的奔跑。 杨炯故意放慢速度,口中却装模作样道:“你们小心了,我要往左边跑!” 话音刚落却跑向右边,朝着尾巴后的一小只小鸡奔去,见她们惊叫连连,杨炯故意摔倒在地,佯装抓不住她们。 李淽见杨炯言左奔右,惊叫出声,快速奔去追赶,看他故意摔倒,好笑的跑过去道:“孩儿们,对付坏人我们要反击,和我一起制住他!” 杨炯趴在地上见一群孩童举着小手朝自己奔来,暗道一声糟糕,刚要逃跑就被李淽抓住了手,见自己看向她还不忘给一个‘你完了’的俏皮表情。 众多孩童一拥而上,将杨炯重新扑倒在地,小手下摸索,有的脱杨炯的靴子,有的搔杨炯的腋下,有的趴在他怀里耍赖,再看那李淽,浅笑着指挥孩童们动作,抓着杨炯的手还不自觉的紧了紧,生怕他跑了。 杨炯被孩童围住‘欺凌’,无奈只得大喊:“老鹰投降!我投降!” 众女童见状开心的欢呼起来,互相拥抱大叫,有的女孩甚至开心的跑到李淽面前,朝她的脸颊吧唧一口,可爱异常。 杨炯爬起身,见已经到了正午,孩童们被叫去吃饭,桕树下只剩两人,几缕微风吹过,沙沙的树叶响声映衬的周围安详而又宁静。 “谢谢你!”李淽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杨炯。 杨炯见上面绣着一朵锦绣秋菊,笑着接过擦了几下额头的细汗后揣进了自己的怀里:“不必谢我,相信你也猜到了是谁让我在你面前杀那八戒和尚,那么刺激你情有可原,希望你能理解,莫要心生怨怼!” “我知道父皇是为我好,以前我被保护得太好了,不知人间险恶,他大概是怕我以后被人欺负才让你那么对我。”李淽糯糯出声回应。 杨炯点点头,对官家这个做父亲的也是心生敬佩,不但要平衡众多皇子之间的势力,还要为女儿的未来忧心。官家看出李淽心思纯净,不忍心见她受骗,对于这种孩子就要用非常手段让她明白世道险恶,人心多变,只有矫枉过正,才能破而后立。这种魄力和手段,对人心的把控实在让人惊叹。 “这些孩子在慈幼局不是长久之计,未来她们长大了恐怕也要被人欺负。我手上产业众多,最近打算成立个蛋糕坊,冰雪城也缺人手,到时候我去户部给她们更改姓名,到我那里某生学些安身立命的本事,未来也不至于太过凄惨。”杨炯悠悠道。 “嗯!”李淽糯糯应答。 杨炯转头,见她低头摆弄手里的桕树红叶,没好气道:“你嗯什么嗯?那蛋糕坊是你给开的,今后你要照顾这些孩子,盈亏自负!” 李淽抬起头,耳朵还有些潮红,认真道:“我不懂经商!” “不懂就学!你大姐从小就会处理政务?你七妹从小就会带兵打仗?你难道还想被人送去和亲,还想任人欺负?” 李淽浑身一震,目光坚定道:“谢谢你!” “你不必谢我,这算是我谋划送你北上和亲的歉礼。”杨炯摆摆手无所谓道。 李淽摇摇头认真道:“你不欠我的!” “李淽!你要明白官家的苦心,以前你能无忧无虑的做公主是因为你姿容未显,现在你生的如此倾国倾城,若再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任人摆布的下场在所难免。你那些姐姐妹妹要么早就认清现实强大己身,混迹于朝堂军队,要么放弃抗争听天由命,早早嫁人,选什么道路你自己想清楚。”杨炯语重心长道。 李淽以前总觉得杨炯是一个纨绔狂妄之人,经过这几日的接触,她突然发现这个人并没有传言那样的不堪,相反还心思细腻,为人善良。 “我明白。” 杨炯见该说的都说了,皇帝叫自己看李淽的真实用意就是给她谋划些安身立命的本钱,现在也算是完成。于是站起身道:“走吧!我送你回宫。” 杨炯刚要迈步,突觉眼前一黑,紧接着后颈传来剧痛,失去了意识。 第69章 青黛 杨炯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稍稍平复了下心情,细细感受周围的情况,挣脱了几下发现双手双脚已经被束缚住,竖起耳朵并没有听见什么异常的声音,这才睁开眼睛打量四周。 自己貌似是被关进了一间茅草屋中,周围杂乱不堪,角落堆放着木柴和一些生活用用具,一张破旧的四方木桌摆放正中,灶台上热气升腾,似乎是锅中正在煮着什么东西。 “你醒了!”李淽低声惊呼。 杨炯转头,见她蜷缩在墙角,美艳的脸蛋涂满黑炭,如同一只受伤的花脸猫,看见杨炯醒来,左右扭动,连滚带爬的挪到他身边。 “别怕,有我在,我保护你!”杨炯知道她是惊吓过度,平时养尊处优的她哪见过这阵仗,一时间也没了平日的端庄典雅,见到熟人醒来第一时间就想着靠近,全然顾不得其它。 上下打量她一番,除了变成花脸猫外并没有什么外伤,杨炯放下心来,小声问:“知道这是哪吗?” 李淽倚靠着杨炯,见他问起赶忙道:“我们在城外的翠华山中,是两个人把我们抓来的。” “他们没欺负你吧?” 这不问还好,一问出口李淽好看的眼眸瞬间沁满泪水,那委屈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怜惜。杨炯见此目光冷冽,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李淽天生丽质,保不准亡命之徒会见色起意,欺负于她。想到这杨炯就后悔万分,本以为在长安周围,纵使是亡命徒也会收敛,谁知道他们竟如此胆大。 “别哭,我杨炯对天发誓,定会给你报仇。回去后咱们就成婚,我不在乎你是否失了贞洁,往后余生我护着你,再也不让人欺负你!”杨炯郑重起誓,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这事说起来还是怪自己思虑不周,过于自信导致的恶果,让李淽平白受到伤害。作为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杨炯绝不能看她今后活在痛苦之中,更不想见她因失去贞洁而自戕。 李淽闻言止住了抽泣,随后噗嗤一笑:“瞎说什么!他们没欺负我!” “啊?那你怎么一脸的黑炭?那你哭什么?你不用隐瞒,我杨炯虽不是什么好人,但说话向来算数,从不失信于人。”杨炯猜测她大概是怕自己看轻她,所以有所隐瞒,难道她已经有了自杀的念头? 李淽见他自说自话,心底没来由的一甜,随后认真道:“他们把你打晕后,从慈幼局的后门把我们塞进了一辆马车,并没有对我无礼。也正是如此,我才知道我们现在是在城外的翠华山。” 杨炯见她不似说谎,疑惑的看着她涂满黑炭的脸:“那这是?” “他们把我们送到这里,见你没醒就生起火来。那两个贼子让我吃他们做的面条,我担心他们下毒,誓死不吃,他们就打了我几下,脸上的黑炭是不小心蹭到灶台弄的。”李淽展颜一笑,给了杨炯一个安心的眼神。 杨炯闻言仔细看去,刚才只注意到她的花猫脸,现在才发现她脸上确实有几个暗红的巴掌印,脸颊也比平时肿了几分。^_^说是自己不小心,这傻姑娘都这时候了还担心自己冲动,真是让人心疼。 “没事就好,知道他们为什么抓我们吗?”杨炯知道她没有受辱后也安心下来,打算想办法逃走。 “杨少卿不如直接问我,问她可能得不到什么答案!”此时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人推门而入,摇着折扇施施然坐在了桌子前,好笑的看着杨炯二人。 杨炯抬眼打量来人,二十几岁的模样,天庭饱满,气宇轩昂,一身书生打扮确实神俊。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还绑架我,那定是与我有什么过节喽?”杨炯猜测道。 男子抚掌轻笑,好整以暇的看着杨炯:“都说你智谋非凡,聪慧异常,不妨再猜猜看!” 杨炯也跟着笑了起来:“聪慧谈不上,但看你身后那个靠着门框的和尚,傻子都知道你们是谁!” “噢?说说看!” 杨炯见他如此,朗声道:“我仇人不多,弥勒教算是一个,最近我又坏了你们的好事,把丢失的存银找回,你想要报复也能理解。” 男人闻言一怔,随后双掌用力拍了起来,赞赏道:“我确实小看你了,你又是怎么猜到是弥勒教拿的库银呢?” “库银丢失案的关键在布袋和尚,他联络工匠儿子和雅巴拉哈盗取库银,有动机祸乱大华的众多邪教中只有是弥勒教符合这个条件。要是我没猜错,这应该是翠华山山脚给香客歇脚的山寮,那墙壁上的佛龛显然是山上清凉寺所置,结合这两点,猜到弥勒教也不难。”杨炯出言分析道。 男子扫一眼墙上的佛龛后认真道:“仅凭这两点你就能猜到?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自从上次我拆穿你们的把戏,烧死你们五大护法之一的不嗔和尚,内卫就一直在长安清查弥勒教的窝点,我听说三公主昨天亲自端了你们在鸿宾楼的据点,更是抓了你们在长安的大护法不贪和尚,不知道眼前这位布袋和尚是不痴?不慢?还是不疑?”杨炯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看着靠在门框的布袋和尚反问出声。 那和尚站直身子,轻笑道:“杨少卿好眼力,贫僧不慢。”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们把库银藏到十字寺,要怎么才能运出长安。现在我大概能猜出一些,若不是我找到库银,你们下一步只需要等过几日的辩法大会,利用西域客商给清凉寺捐助香资的机会鱼目混珠,定会把库银运出长安。”杨炯把自己知道的线索全都串联起来,一时间竟然生出豁然开朗的感觉。 “杨少卿猜的不错,这件事我谋划了近三年,就是在等这次大华清凉寺和拜占庭十字寺的中西辩法大会。本来一切顺利,只等着雅巴拉哈输给清凉寺,按照惯例,输的一方所在国要捐赠大量的香资,如此我就可把库银混在香资中运出长安,没想到你竟敢坏我好事!真是取死有道!”男子站起身双目赤红,愤怒的质问出声。 杨炯摇摇头笑道:“你不会杀我!” “何以见得?” “如果你想要杀我早就动手了,还会坐在这和我说这么多话?如果你想杀我们,更不会让人做面条给我们吃,还是直接说你的条件吧,圣子!”杨炯没好气道。 男子面露惊讶之色,没想到他仅凭几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线索就能猜出自己的身份,招揽之心顿起,脱口而出道:“杨少卿真不考虑做我圣教大护法?” “怎么?感谢我在兰蔻坊门前杀了你弟弟舍无量?”杨炯讥讽道。 男子也不恼怒,继续道:“你倒是对我们弥勒教很了解!” 杨炯暗自好笑,我穿越而来,真以为我还是前身那种混吃等死的纨绔呀。自从上次遇到弥勒教,杨炯一直在收集他们的信息,想要战胜敌人必须比敌人还了解他们自己,这是杨炯一直信奉的信条,所以他对弥勒教的内部情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如果杨炯有心,他易容混进弥勒教内部相信他们都不会发现端倪。 “悲无量,大家都是聪明人,你直接开条件吧,能办的我自会办!”杨炯对那白衣男子认真道。 “爽快!” 弥勒教二圣子悲无量俯视着杨炯:“放了我圣教护法不贪,准备五千万两白银为你二人赎身!” 杨炯翻了个白眼讥讽道:“都说你在弥勒教地位不如你大哥慈无量,听你言语我都觉得好笑!一张嘴就要大华半年的赋税?且不说五千万两有多重,真给了你,你知道怎么花吗?你见过这么多钱吗?” 身后的不慢和尚见杨炯嘲讽自家圣子,快步上前,一巴掌将杨炯扇翻在地,随后怒声道:“找死!” “你敢打他!”李淽见杨炯嘴角鲜血直流,脸颊也迅速肿了起来,盯着那不慢和尚双目喷火,气得浑身颤抖。 不慢和尚见李淽如此不忿,冷笑一声,提起手掌就要抽打她的面颊。 “你敢动她!我保证你们什么都得不到!”杨炯语气冰冷,森寒出声。 悲无量拉住不慢和尚,轻笑出声:“杨少卿不愧是长安探花郎,风流得让人艳羡。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现在处境?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你抓我无非就是想要解救不贪和尚,敲诈一些银钱。正如你所说的,我这人风流成性,要钱有的是,要人也可以谈,但如果你欺辱她,那你们什么也别想得到。想要在弥勒教拉拢人心 ,对抗你大哥慈无量也就别想了”,杨炯狠声道。 悲无量冷哼一声,拿出毛笔纸张铺在桌子上,解开李淽的手脚:“给你三姐写信,让她明日午时在清凉寺后山交换不贪!” 说完让不慢解开杨炯的手脚:“给相府和皇帝写信,明日午时凑不出五千万两白银,等着给你们俩收尸吧!” 杨炯活动了下手脚,看着他笑道:“你不怕我跑了?” “你不是很了解我们弥勒教吗?难道你不知道,四大护法中属不慢武功最强,你往哪跑?”悲无量讥讽连连。 杨炯摇摇头拿起毛笔,一边写一边朝一旁的李淽道:“公主,看来咱们今天是栽了,要钱而已,给得起。安心等陛下来救吧,这里青山风绕鸟鸣枝,一韵足会风逸包,也算是个幽静之地。” 李淽闻言毛笔一顿,随后没好气道:“好什么好,破地方哪比得上草绿花影娇,水知晓意韵的御花园?我要是想寻个幽静处,呆在御花园好不好!” “你们俩别耍花样,小心我让人在你面前好好折辱这公主,让你知道我们的厉害!”不慢和尚见二人打哑谜,盯着二人书写的书信,威胁出声。 杨炯闻言目光森寒,冷哼道:“你千不该万不该,非要找我的麻烦,真是不知死活!” 话音刚落,杨炯用力将毛笔扔向不慢和尚,李淽见状同样把毛笔扔向一旁的悲无量,随后一用力把桌子掀翻在地,阻止他的视线。 不慢冷哼连连,一招拂袖掌打飞毛笔,还未来得及出言,就见一布口袋被杨炯扔向了圣子悲无量。不慢和尚愤怒出声:“杨炯,你找死!” 只见这不慢和尚手掌大力竖劈,将飞向圣子的布口袋直接捅烂,用力一甩,袋子中的面粉瞬间被撒得到处都是。 杨炯见状,拿起另一个面口袋,用力一甩将里面的面粉全都洒向空中,从灶台中抽出一根燃烧的木柴,用力把本来准备送给李淽香水砸碎在不慢和尚的脚下。 不慢和尚目眦欲裂,他早就听说不嗔和尚就是被杨炯这么烧死的,如今见他故技重施,岂能让他得逞。一掌推开圣子悲无量,自己则是侧身滚到墙角,躲开地上的香水。他心中盘算清楚,杨炯二人不会武功,逃不出多远,做这些也是无用功,自己只需要保护好圣子,待一切平息,抓他二人手到擒来。 杨炯冷笑一声,扯过李淽一把将她推出草屋,另一手将火把扔向地上破裂的香水,做完这一切拔腿就跑。见李淽还在门口发愣,杨炯扯着她飞速狂奔,随着身后一声震天巨响, 杨炯一个飞扑将李淽扑倒在地,护住她的全身。 不多时尘烟散去,茅草屋燃起大火,杨炯拉起李淽见眼下情况,不知道他二人是否被炸死,不敢多待,拉起她就要跑。 “呀呀呀!气煞我也!”不慢和尚大吼出声,一个黑影跌跌撞撞的冲出茅草屋,拿起放在门前的戒刀就朝杨炯冲了过来。 杨炯暗骂这厮命大,抽出自己的匕首,推开一旁的李淽:“快走,绕路去后山。” “我不走!” “你别犯浑!” “我没犯浑!你不曾嫌弃我,我也不会弃你而去!”李淽抓着杨炯的胳膊,生怕的赶走自己。 “我那是以为你被他们欺负了!任何人遇到那种情况都会那样说,再者说你是公主,即使是真被玷污,也会有人抢着要你的!”杨炯一脸无奈的看着她。 “我不管原因,只看结果!”李淽目光炯炯的盯着杨炯,眼神中说不出的坚定。 杨炯一个头两个大,这可如何是好,这不是误会了吗这不是。就在他想着该如何劝说李淽的时候,那不慢和尚已经冲到近前,挥舞着戒刀就要砍。 电光火石之际,三支长箭嗖嗖嗖射了过来,直奔不慢和尚的面门而去。不慢目光微沉,一个急停止住身躯,戒刀翻飞,将三支箭矢击落在地。 “公子,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杨炯差点哭出声,看着靠在树上阴阳怪气的青黛,惊喜大喊:“你来的正是时候,我都要爱死你了!” 第70章 激斗 青黛眼神复杂的看着杨炯,无奈道:“公子你还是留着这话骗公主吧!” 心中更是腹诽不已,自己家这公子哪里都好,就是风流成性,还总是招惹公主,那九公主李渔还没弄明白呢,这下子又和这五公主李淽不情不楚,他是不是对公主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青黛摇摇头不再多想,见那不慢和尚还要逞凶,迅速从背后的箭袋中抽出三只长箭,身体前倾,右脚勾住身后的树干,拉弓射箭,一招追星赶月,三支箭矢依次朝着不慢的面门、腰身、胸膛飞去。 不慢和尚见这女子身手矫健,拿的竟然是四石的军中檍木弓,要知道射一石五斗就可当皇城近卫,射三石就可称为膂力超群,这小女子竟然能开四石强弓,着实骇人。 说时迟那时快,三支弓箭破风而至,不慢和尚纵使对自己的力气很是自信,但对青黛射出的三箭也不敢托大,用力挥刀击偏当头一箭,顺势戒刀驻地,后腰僵直,一个后空翻将将躲过射向自己胸膛和腰身的两箭。站稳脚跟后看去,那三支箭深入地面近一尺,可见这女子的膂力有多么夸张。 杨炯看着这一切也是目瞪口呆,以前只知道这妮子是老头子的杀手,没想道她竟然这么恐怖,大华箭矢最长也就三尺,看青黛用的箭只有两尺半左右,这一下竟然直接深入地面近一半,这要是射中不慢,不给他来个对穿都是佛祖显灵。 想到这杨炯看向树上的青黛,这小妮子一身黑色劲装,身负箭袋腰佩连弩,合着你除了是个近战刺客,还兼职远程射手。来不及感叹她的强悍,见那不慢和尚迅速移动身躯朝自己奔跑,看来是想抓自己要挟。 “别和他纠缠,用连弩射他!” 青黛见这和尚速度极快,自己今日带的是重弓,力度虽然大但速度却没那么快,知道这和尚武功不弱,听见杨炯的话也不迟疑,拿起腰间的弓弩就朝不慢和尚射去。 青黛显然是久经战斗的高手,连弩点射封住和尚前进道路,之后迅速改变思路,不断朝和尚的腰身射去。显然是她发现了这和尚虽然手脚上的功夫厉害,但却全是些刚猛的硬功夫,并非一个内家高手,从他躲避箭矢的动作来看,这和尚的腰身不够灵活,似是他的命门。 想到这青黛毫不迟疑,手中连弩齐射,将携带的短箭全部射出,封住他的动作,限制他的活动范围。随后将肩上长弓倒转,脚蹬弓身,手握弓弦,娇哼一声将长弓拉到极限,一声‘砰’的巨响,箭矢应声飞了出去,直奔不慢和尚的腰眼而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不慢和尚怒发冲冠,双眼赤红。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外家高手,先是被杨炯炸的狼狈不堪,现在又被这小女子逼得一身力气使不出来,真是八辈子没碰过这种事,没遇到这种人。这女子真是难缠,几个交锋下来就发现了自己的腰身命门,当真是恐怖。 见她又是弯弓搭箭,这次速度之快不同以往,自己本来闪躲那些弩箭就疲于奔命,现在可谓旧力已去,新力未出,这奔如闪电的一箭真是要命了。 和尚心中迅速权衡,一咬牙,戒刀横在腰身,双脚落地生根,一招硬桥马被他摆了出来。如此动作明显是想硬接这支箭,一声‘叮’的金属交接声,弓箭和戒刀相撞,几丝火花闪过,巨大的力气将和尚冲得连连后退。也正是这一挡,弓箭侧偏,牢牢扎进了土地上,入地两尺,只剩红色箭羽漏出地面。 青黛目光森寒,迅速跳下大树,抽出短刀就朝跌倒的和尚奔去。 杨炯赶忙上前拉住她,朝她摇摇头,见青黛疑惑的看着自己,杨炯轻笑道:“别急,咱们的救兵来了!” 青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谭花带着十几名皇城司卫士迅速朝这里奔来,明白了杨炯的意思后,收起短刀安静的站在他身后。 谭花走到近前,见燃烧的茅草屋和杨炯几人,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这和尚是弥勒教的护法不慢,里面是二圣子悲无量,他们劫持我和公主想要勒索钱财。对了,库银就是他们偷的,那上下联络的和尚就是他!”杨炯手指已经站起的不慢和尚,朝谭花解释道。 谭花面不改色,心中毫无波澜,抽出腰间长剑,直接朝不慢和尚挑去。 只见她身形如轻盈的飞燕,瞬间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冲向和尚。手中长剑恰似灵蛇,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诡谲莫测的弧线,剑尖连点刺向和尚的各处要害。 不慢和尚惊骇连连,肝胆俱裂,才将将应付下那神箭女子,怎么又来了个更厉害的内家高手,这几招剑法一看就是个登堂入室的练家子,见她身着皇城司斗牛服,心中思量猜测,莫非她就是长安第一剑谭花? 来不及骂娘,不慢和尚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挥动戒刀,每一刀挥出都带着呼啸的风声,力大势沉,仿佛能开山裂石。 谭花剑尖每每与戒刀相碰,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巨力,心中大概明了,此人是个力气极大的外家高手。几个回合下来,谭花变换身法,犹如一只穿花蝴蝶般在和尚周围游走,一边应对着和尚的攻击,一边仔细地摸索和尚的招式变化。 不多时,谭花眸光一闪,剑法突变,剑势飘忽不定,似那山中云雾,又如那水中游鱼,利用自己轻盈灵活的身法,不断变换位置,让和尚难以捉摸其踪迹。 突然,谭花美眸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瞅准机会,手中长剑迅疾如风,刺向和尚握刀的手腕。和尚反应不及,只听“嘶”的一声,手筋被瞬间挑断,那沉重的戒刀当啷一声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慢和尚的脸色难看,眼神逐渐疯狂,知道自己若不以死相搏,恐怕是再难活命。 谭花本打算活捉这和尚,却没想到他竟如此疯狂,虽然手筋被挑断,却毫不退缩,左手重新拾起戒刀,每一招都只攻不防,完全是不顾自己的性命,只想同归于尽的架势。 谭花心思百转,一时间也有些束手束脚,凭借着诡谲的身法,一边躲避着和尚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一边快速的转动脑筋,寻找着破局之法。 不慢和尚的攻势越来越猛,如同疯狂的野兽,周身虽然被挑伤了几处,却毫不在意,似乎也发现了谭花是想要活捉自己,如此就更无顾及,招式更加大胆狠辣。谭花心思聪慧,很快便冷静下来,美眸闪烁有了定计。 只见她快速游走闪躲,引和尚来到大树旁,随后突然身形一闪,让和尚收势不及撞向大树。和尚被冲击力弄得身形一滞,攻势也停了下来。谭花瞅准时机迅速出手,剑尖蜻蜓点水,两下直接将和尚的另一只手腕的手筋挑断,和尚再也拿不住戒刀,踉踉跄跄的摔倒在地。 杨炯见谭花如此厉害,大喊一声:“谭花小心,看我轰天雷!” 话音刚落,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直奔谭花飞去,谭花目露惊诧,见一轰天雷朝自己飞来,来不及多想,连连后退,迅速脱离战圈。 不慢和尚见此,迅速爬起,脚下功夫用到极处,迅速朝山下跑去。 众人预想的爆炸声并没有出现,仔细看去竟然是一块漆黑的石头,哪里是什么轰天雷! “我需要一个解释!”谭花目光森寒,直勾勾的盯着杨炯,仿佛要把他吃了一般。 “别急,让兄弟们假装追一下他,然后收队回家!”杨炯说着朝茅草屋走去。 谭花紧随其后,冷声道:“什么意思?” “这弥勒教徒就如同那臭水沟的老鼠,整日里躲在暗处。常言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打算一劳永逸,彻底铲除长安的弥勒教。”杨炯说着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悲无量,见他口吐鲜血,瞳孔涣散,显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你想放长线钓大鱼?”谭花目光凝重,也看了一眼地上的死人。 杨炯点头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悲无量的装束,暗自记下后拉着谭花出了茅草屋。 “让兄弟们把尸体处理掉,茅草屋烧了,放出风去就说咱们要在三日后公开处决弥勒教圣子悲无量和护法不贪和尚,三日后咱们以逸待劳,彻底铲除长安的弥勒教众。”杨炯将自己的谋划和盘托出,看着谭花等她答复。 “我和三公主用不了多久就能肃清整个长安的邪教徒,为何要多此一举?” 杨炯摇摇头:“你灭了弥勒教,还有白莲教,这些邪教叛贼滋生的土壤就是蛊惑民众,这么做除了肃清长安的弥勒教,更重要的是让民众知道参与邪教的下场,破除米勒教所谓的金刚不坏,长生不死的宣传口号,这才是我想要做的事。” “好,我这就去安排!”谭花知道杨炯说得在理,这邪教叛贼就如同那野草般,火烧不尽,吹风又生,祸害大华十几年,这办法确实可行。 杨炯来到青黛面前,笑问道:“你不是在家吗?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公主彻夜未归,皇城司说公子和五公主最后消失在了慈幼局,陛下让皇城司秘密调查,九公主知道后让人四处打听消息,九公主手下有一个奇人,能根据车辙和马粪看出行动轨迹和时间,我就按照他推测的大致方向找了过来,后来听到爆炸声就找来了。”青黛把杨炯拉到一旁低声道。 杨炯点头,看着站在远处楚楚可怜的李淽,长叹一声道:“青黛,公主彻夜未归传出去不好听,你去送她回宫吧。” 青黛闻言低眉,撇着嘴一动不动。 杨炯见此轻笑道:“怎么了?不开心?” “公子,你怎么总让我干这事呀!老爷让我来是帮你杀人的!”青黛没好气道。 杨炯见她委屈中透着不忿,忍不住调笑道:“你吃醋?” “是!我吃醋!我都酸死了!”青黛没好气道。 杨炯好笑的看着她,对她的转变倒是乐见其成。初见时她还是有些拘谨扭捏,现在竟然还知道调皮开玩笑,确是个好兆头。 无论是文竹还是青黛,都是从小就生活在相府,虽然都是干一些暗杀保护的死士工作,但无论是谢南还是杨文和都没有把她们当做死士。相反,这两人在相府可是谁都不敢惹的存在,谁不知道她们背后有老爷夫人撑腰,在相府就如同是大小姐般无异。 青黛据说是杨文和一个老友的女儿,他父亲当年卷入了老齐王的案子中,皇帝震怒,他全家处以极刑,杨文和实在看不得老友子嗣断绝,于是就用计把青黛救了出来。这也是为什么青黛从小就当相府是自己家的原因,对于她来说,杨文和谢南就是她的父母。所以她一门心思想要报恩,而她引以为傲的就是这一身功夫,对于让她送公主的事她说不出的别扭。 “行,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让你干这事了行不?”杨炯耐心道。 青黛闻言一笑,低声道:“公子,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杨炯看她闪烁的眼眸,就知道她没好话。 青黛不理会杨炯的话,继续道:“公子,你和这五公主没事吧?你可别让九公主知道,九公主疯起来可是不顾后果的!” “风光霁月!风光霁月懂不懂!”杨炯跳脚大声道。 青黛闻言翻了个白眼,捏着嗓子道:“你不曾嫌弃我,我也不会弃你而去!” 杨炯见她学李淽说话揶揄自己,没好气的抬手作势要打。 青黛嬉笑着跑开,准备送李淽回宫。 杨炯见天边亮起鱼肚白,知道已经过了一整夜,为了不让皇帝担心,快步走到李淽面前道:“公主彻夜未归,说出去不好听,免不得朝臣说闲话,陛下既然让皇城司来查,显然是对你爱护有加,回去后不要再耍性子了。” 李淽见他如此说,垮着个脸道:“我以前很无理取闹吗?” 杨炯翻了白眼,不去说那些她超雄的往事,继续道:“不能让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度过一夜,不然对你的名声不好!” “我还有名声吗?” 杨炯见她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没好气道:“一生中谁没遇到过几个烂人?难道为此就不活了?再说了,你又没做什么,干嘛如此说话?” “那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杨炯见她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一阵头大,赶忙岔开话题道:“时间不早了,不要让官家担心!” 说着示意青黛赶紧带她走。 青黛本来是装作无事,在一旁吃瓜吃得正起劲,见杨炯不断给自己使眼色也明白不能太过分,笑着对李淽道:“公主,马车就在山下,我送你回去。” 李淽深深的看了杨炯一眼,没有多言,转身朝山下走去。 杨炯见青黛一脸八卦的看着自己,无奈从怀中掏出一把奶糖,塞到她手中:“别耍宝了,快去干活!” 青黛接过奶糖,剥开糖衣塞了一颗到嘴里,揶揄道:“公子,你以后有得忙喽,我听说陆家小姐已经进京了。” 第71章 诬告 杨炯送走李淽后和谭花对了一下三日后的行动细节,忙前忙后时间飞快,眼看着已经到了晌午,杨炯要了一匹快马赶回长安城。 此时虽然过了饭点,但长安街道依旧热闹,杨炯放慢速度,信马由缰的朝相府赶去。 “哎呀!” 就在杨炯细心体味大华市井之时,一孩童跌跌撞撞的倒在了自己的马前,眼看着就要昏倒。 杨炯慌忙翻身下马,查看着孩童的情况:“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还未等这孩童回答,一疤脸壮汉冲出人群大喊:“小贼!竟然偷到你大爷头上了,真是不知死活!” 说完就要上手去抓这地上的孩童。哪知刚刚还昏迷不醒的孩童一个弹跳站了起来,躲在杨炯身后大喊:“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偷你东西了?” “嘿!你小子还敢嘴硬,看我不打死你个丧门星!”说着就要抓打这小孩。 杨炯横在两人中间,想要闪躲,可身后的小孩显然是拿自己做那挡箭牌,左右闪躲,戏耍那疤脸大汉,抓着杨炯的腰身就是不让他离开。 杨炯见眼前的疤脸怒极,开口道:“这位兄台,可否听我一言?” “你和他一伙的?”疤脸男冷声道。 杨炯摇摇头:“我只是路过,既然你认为他偷了你的东西,为何不扭送至京兆府?而是在大庭广众下欲使私刑?这不是有理也变无理了?” 疤脸男闻言一怔,随后笑道:“还是你们读书人心眼多,就这么办!” “你这人好没良心,我没讹你就不错了,你还和他一起欺负我!”那小孩见疤脸真的听信杨炯的话要扭送他去京兆府,慌忙放开抓住杨炯的手,快速朝小巷子跑去。 疤脸怒吼一声,紧随其后,朝巷尾追去。 杨炯苦笑摇头,也没了欣赏古代风俗的兴致,抓着缰绳打算寻个酒楼打发一下五脏庙。 “可是杨少卿当面?” 杨炯皱眉,见一群京兆府衙役朝自己走来,打头的巡捕率先出声询问。 “是,你们找我有事?” 巡捕见杨炯承认,笑道:“劳烦杨少卿和兄弟们去一趟京兆府,有人控告你奸淫妇女!” 杨炯满脑袋问号,嗤笑道:“我?奸淫妇女?我需要吗?你不知我长安探花郎的名号?” 巡捕躬身一礼:“少卿还是不要为难兄弟,我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奉谁的命?你不知道除了内卫和皇城司,想要缉拿五品以上的朝廷命官都需要大理寺加刑部的批文?”杨炯冷哼出声,不理他牵马就要离开。 “杨少卿且慢!你可能误会了,小吏已经说了,是请少卿回去协助调查,并非缉拿!”巡捕拦住杨炯的去路,连忙出声解释。 杨炯眉头紧皱,沉默不语。这巡捕显然是有所依仗,不然凭他一个不入流的小吏敢在京城拦阻自己,看来京兆府来者不善,莫不是太子的反击? “让我猜一猜!现在京兆府的衙门不会只有梁府尹一个人吧?刑部人的在不在?” 巡捕闻言一愣,随后道:“杨少卿所言不错,不只有刑部侍郎严大人,还有大理寺卿张大人。” 杨炯冷笑,看来真是冲自己来的,就差一个御史台就能三司会审了,来的还全是和自己有过节的太子党。既然人家太子都出手了,没有不接招的道理,倒是要看看太子今日唱的是什么戏,想到此处杨炯高声道:“头前带路,本少卿倒是好奇谁家的女子诬告本官!” 巡捕闻言如释重负,赶忙招呼衙役前头开路,他还真怕杨炯拒不配合,那自己还真不敢拿人家怎么样,自己一个小巡捕,夹在这些大佬中间,真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谁也不能得罪,谁都不能怠慢,在京兆府当差,遇到权贵真是让人抓狂。 来到了京兆府衙,见门口围满了吃瓜的长安市民,交头接耳,嘈杂声不断,衙役迅速清出一条通道,迎着杨炯进入了衙堂。 “呵!今儿个真热闹,什么大案要案竟然能惊动刑部和大理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杨炯谋反了呢!”杨炯站在衙堂,好笑的看着堂上高坐的三人,阴阳怪气道。 京兆府尹梁师都一拍惊堂木,厉声道:“杨炯!你当这是哪?竟然如此轻挑!” 杨炯冷笑出声:“梁大人,本官提醒你一下,你四品的京兆府尹没资格审问本官。本官正五品鸿胪寺少卿兼御前武备司指挥使,官家钦封提点刑狱公事,即使是有犯罪嫌疑也要御史台提讼,官家钦批,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法司才可会审,你算个什么东西!” “小子猖狂!本官现在就治你一个咆哮公堂之罪!”梁师都怒发冲冠,冷哼出声。 “哈哈哈!梁老倌儿,你平时就是这么治理长安的?”一道中气十足的爽朗笑声传来,声震四野。 杨炯循声望去,见沈高陵正跟着他老爹莱国公沈槐走了进来,见自己看向他,还不忘朝自己眨眨眼。 三人见是莱国公这个杀神,慌忙起身行礼,不敢丝毫怠慢。 莱国公沈槐可是勇冠三军的悍将,当年跟着官家打天下,每每身先士卒,一杆丈八马槊重达百斤,挥动起来撼山动地,死在他槊下的敌将数不胜数。要不是这老人家脾气火爆,喜好屠城灭族,早就在开国之时就能封国公了。 就因为这事没少遭朝臣弹劾,自己家的老爷子在军伍之时就同沈槐交好,每每他的屠城的时候都是老爷子出言相劝,开国后更多次上书驳斥朝臣的所谓莱国公好杀,不能为公的言论,最终才得以成为唯一一个开国五年后才封国公的将军,现统领皇城金吾卫,遥领西北熊罴卫,是皇帝最倚重的军中大佬之一。 莱国公沈槐摆摆手示意三人坐下,自己则是朝杨炯道:“听说你侮辱良家女子?” 杨炯躬身一礼,没好气道:“世伯哪里话?我要是干出那事岂不是坠了自己长安探花郎的诨号!” “哈哈哈!你小子说得在理,既然没做还在这干嘛?”说着直接转身朝外面走去,丝毫没正眼瞧过堂上三人。 大理寺卿张灵见此赶忙上前拦住沈槐,低声道:“莱国公且慢,杨少卿恐怕不能和你走!” 沈槐冷笑,虎目一瞪:“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们有什么资格缉拿杨炯?” “莱国公误会了,并非是缉拿,只是请杨少卿来此协助调查,询问些案情!”张灵解释出声。 沈槐虎目扫过众人,再看了一眼衙门前挤满的众多市民,哪里还猜不到他们这是想要污了杨炯的名声,后手相信更加阴狠,这哪能让他们得逞,面无表情的朝一旁的沈高陵道:“金吾卫有稽查皇城安全之职责,现在有人巧立名目扣押朝廷命官,你该怎么办?” “兄弟们,护送杨少卿离开!”沈高陵大吼一声,京兆府衙门外瞬间冲进几十名金吾卫。 “莱国公如此是不把我京兆府刑部放在眼里?如此做派以后我京兆府还如何代天牧民!”梁师都怒吼一声,示意周围的衙役围住杨炯。 沈高陵见此大怒,抽出佩刀大吼:“尔等拘禁国公,形同谋反,儿郎们给我杀出去!” 京兆府衙剑拔弩张,眼瞅着就要发生流血冲突,千钧一发之际,府门外鱼朝恩带着两名官员走了进来,看着场中人玩笑道:“哎呦!今儿个是怎么了?京兆府也搞起演练了?” 场中人见状,纷纷挥退左右,朝鱼朝恩施礼。 鱼朝恩则是走到沈槐面前恭敬一礼道:“莱国公,官家口谕,令杨少卿在此回话!” 沈槐看了鱼朝恩一眼,冷哼一声一脚踹翻京兆府文书的桌子,抢过他的椅子施施然坐了下去:“本国公今天就看看,你们是如何陷害我世侄的!” 鱼朝恩面无表情的走到众人面前:“官家口谕,京兆府刑部大理寺可问话与杨少卿,但无缉拿定罪之权,案件始末由颜家呵笔郎记录,交与中书门下复核!” “遵旨!”众人躬身行礼应答。 “杨少卿,本官问你,昨日亥时,你在哪里?”梁师都率先出声询问。 杨炯眉头一皱,昨晚自己都和李淽在一起,显然官家知道此事,可为何还要自己留下回话?转头看着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鱼朝恩,实在猜不到官家的心思,只能沉默不语。 “对了!咱家竟然忘了这事,真是该死!”鱼朝恩懊恼出言,随后起身将袖口中的一张纸条递给杨炯。 “听说杨少卿要陛下赐字给你新办的糕点坊做牌匾,这不给你带来了!” 杨炯听鱼朝恩如此说,展开纸条,见上面书写“玉清坊”三个字,玉清?清誉!冰清玉洁!这是不让自己说出昨晚自己和李淽在一起的事呀。 想到这些杨炯把纸条揣进怀中,朗声道:“梁大人,你这么问,本官觉得不妥!” “有何不妥?”刑部侍郎严策在一旁插话道。 杨炯睥睨的看了他一眼:“既然你们认为本官和什么奸淫案有关,不应该是你们拿出证据来证明吗?怎么反过来要本官证明没做过?难道你们平时都是这么办案的?那岂不是想诬告谁就诬告谁?” “杨少卿说得也不无道理,既然如此本官就和你当庭对质!传太常寺少卿伍元里之妻伍张氏!”京兆府尹一拍惊堂木,几名衙役迅速将一小妇人带了上来。 “请大人为民妇做主,惩治这仗势欺人之徒!”伍张氏如泣如诉,头发凌乱的指着杨炯,眼神中满是仇恨。 梁师都眉头一皱,一拍惊堂木威严道:“你既然状告杨少卿奸淫,那现在当着长安市民和众大人的面如实道来,孰是孰非本官自有定夺。” 伍张氏闻言,哭诉道:“这畜生昨日亥时来到伍府,说是有办法为我夫君脱罪,条件就是让妾身委身于他。小女子虽不曾读书,却深知好女不侍二夫的道理,誓死不从,没想到这厮恼羞成怒,公然在伍府将我殴打侮辱,小女子誓死不从,可怎敌得过他一个男子,最终还是被这人面兽心的畜生得逞。” 伍张氏还未说完竟放声痛哭起来,泣不成声的瘫倒在地。 围在周围的吃瓜群众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对杨炯指指点点。 “没想到杨少卿是这种人?他怎么有喜欢人妻的癖好?”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太常寺少卿伍元里就是杨少卿送进去的,据说他还和陛下请命要亲自查抄伍元里的家呢。” “真的假的?这么狠呀!” “谁说不是呢!你可不知道,我听说他们这些当官的可都狠着呢,对敌人向来是不留情面。” “我看那伍张氏并没多漂亮呀?和那杨少卿的相好柳花魁可差远了!” “嘿!年轻了不是,他们这些官员变态着呢,就喜欢淫人妻女,这才有抱负的快感!” “噫~!真变态!” “确实变态!” 杨炯听着这些吃瓜群众的议论,真是无语到了极点,张嘴就来是吧,我什么时候要去抄他伍家了?还我是变态,我看你们才是变态! 杨炯知道这群人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你当面和他们讲道理他们也不会相信,只是这如此荒谬的说辞竟然都有人信,保不准这人群中就混着些他们的人,为的就是掀起舆论污自己的名声。 “杨少卿,你对此有何回应?”梁师都质问道。 杨炯嗤笑出声:“梁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顺序,就单凭她一面之词你就让我回应?无凭无据的我回应什么?难道随便来一个诬告本官我都要回应?我鸿胪寺可没那么闲。” 刑部侍郎严策目光一凝,随后道:“杨少卿要证据是吧,传更夫刘三!” 不多时,一五旬老汉被带到衙堂,显然是他所谓的更夫。 “刘三!把你昨晚看到的一一说明!”严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刘三双膝跪地,颤巍巍道:“回大人话,昨晚子初时分,小民路过伍府,看到杨少卿从中走出,脚步虚浮,衣衫不整。” 杨炯都被气笑了,脚步虚浮是吧,你小子最好祈祷自己祖宗阎王殿有门路,不然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杨少卿这下可还有话说?是否可以回答本官最初的问题!你昨晚亥时到底在何处?是否去过伍府?”梁师都厉声喝问。 杨炯闻言嗤笑出声:“我昨晚没去过伍府,甚至不知道伍府在哪!” “那杨少卿昨晚去了哪里?”严策在一旁讥笑出声。 杨炯冷笑,走到刘三面前:“你可知道诬告朝廷命官是何罪?” 刘三双股颤栗,哭诉着连连磕头,高呼杨少卿饶命。 “杨炯,你休要恫吓人证,本官问你,既然你说没去过伍府,那昨晚亥时,你到底在哪里,是否有人证明?”一直没有说话的大理寺卿张灵喝问出声。 杨炯目光阴沉,知道今日之事定是太子党的谋划,是对自己铲除伍元里的反击,看来今日怕不是要栽了。 “我给他证明!昨晚杨少卿一直和民女在一起!” 第72章 陆萱 杨炯循声望去,柳师师一身红色襦裙,端庄典雅,头梳流云髻,浅施淡妆,如同那画中仙子般款款走了进来。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京兆府衙!”梁师都一拍惊堂木,目光幽深的盯着她。 柳师师朝三人行了一礼道:“民女柳师师,特来为杨少卿做证。” 严策冷哼:“你可知道包庇罪犯的后果?” “严侍郎,你要是这么说话本官觉得也没必要再审了,直接定我的罪算了,反正你们刑部对草菅人命向来毫无心理压力!”杨炯讥讽出声,嘲笑之意尽显。 大理寺卿张灵见二人又要争吵,挥手制止严策,朝柳师师道:“你就是那个花魁?” 柳师师展颜一笑:“回大人,那是以前,民女已经被杨少卿赎了身,现在是良家子。” 一旁的杨炯一怔,疑惑的看向她,我什么时候给你赎身的? 柳师师对上杨炯的眼睛,狐媚眼笑成一道月牙,对他询问的眼神置之不理,就这么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杨炯心思急转,得,她这是来逼宫的。 你不是说自己不娶白莲教的反贼吗?现在我柳师师公开表明是你给我赎的身,看你还怎么和我撇清关系。 想到这杨炯一阵后悔,不用猜也知道她是用自己给的兰蔻坊紫金卡赎的身,现在想要抵赖恐怕都百口莫辩,这女人定是大张旗鼓用紫金卡支取的银两赎身,可那怡红院明明就是她白莲教的产业,合着你左手倒右手,用我的钱造反是吧,这女人不把我坑死誓不罢休是吧。 想到这杨炯恨恨的瞪了她一眼,柳师师见状毫不退缩,扭着柳腰走到他身前,一把挽住杨炯的胳膊看向伍张氏:“噫~!要屁股没屁股,要胸脯没胸脯,他可看不上你,你这样的若是在怡红院,吃一口客人的果盘可都是要挨打的!” “放肆!公堂之上岂容你轻佻!本官问你,你确定昨晚杨炯和你在一起?”严策用手重重的拍在公案上,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民女还能认错自己的郎君不成?”柳师师反唇相讥,毫不怯场。 梁师都接过话头,质问道:“那你说说你们昨晚都做了些什么!” 杨炯没好气道:“梁大人还有探听别人家私事的癖好?你和自己的妻妾晚上做什么?不会是吟诗作赋吧?” 周围的吃瓜群众闻言哄堂大笑,不时有几个泼皮无赖吹着口哨,起哄之人更是怪叫连连。 “肃静!本官问的是柳师师!你如此抢白难道是怕她说漏嘴,扯谎不圆?”梁师都连续拍打惊堂木,制止住起哄之人后厉声质问。 柳师师拉住想要呛声的杨炯,绵里藏针道:“回大人的话,昨晚民女和杨少卿吟诗作赋,并未做其它事!” 话音刚落,嘲笑声此起彼伏,比之前更加吵闹,就连一旁的衙役也强忍着笑意,生怕自己憋不住,笑出声来。 杨炯见三人面如猪肝,显然已是气急,于是开口道:“三位大人,现在已经有人证明我昨晚并没有去过伍府,不知你们还有没有新的证据?没有的话本官可不奉陪了。” “杨少卿,柳师师一面之词,岂能做为证言!” “说得好!敢问严大人,这更夫也是一面之词,为何你们却把他的话作为证言来质问我家郎君?况且昨晚我冰雪城中的小厮掌柜都能做证,不知道那伍府的下人能不能为这伍张氏做证呢?”柳师师悠悠开口,冷艳的声音响彻衙堂,问得三人沉默不语。 “你这贱人休逞口舌,长安城谁不知你和杨炯勾搭成奸,你说昨晚和他在一起就在一起?杨炯昨晚明明是在伍府对我行那龌龊之事!你休要狡辩!”伍张氏声音尖利,歇斯底里道。 话音刚落,似还不解气,竟然猛的起身朝柳师师冲来,挥着手就要撕扯她的头发。杨炯眼疾手快,把柳师师护在身后喝道:“咆哮公堂,袭击证人,你找死!” 伍张氏脚步一顿,竟然转身朝杨炯扑来,杨炯闪躲不及,被她一把抓住腰带,来回撕扯,口中更是怒骂连连。 柳师师眉头一皱,抬起一脚就踹在了伍张氏的肚子上,抓起她的头发,一把将她扯到远处,如同死狗一般扔在地上。 “哈哈哈~~!杨炯你死定了!你死定了!”伍张氏手中抓着一根红色布条,状若疯癫的叫喊。 “大胆伍张氏,你虽有冤屈,但也不能如此无状,快快说来你手中的布条是什么?”严策目光森寒,制住伍张氏发疯。 杨炯见严策如此反常,就猜到这怕不是他们的后手,脑筋飞速运转,思考这红色布条到底有什么名堂。 “大人,这布条是刚从杨炯腰带中找到的线索,就是他昨晚从民女肚兜上撕下来的碎片,昨晚杨炯说他有收藏女人肚兜的癖好,侮辱完民女后就抢夺民女的肚兜,民女誓死抵抗,争抢间被他扯碎。他大概是担心民女府上的人撞见他行腌臢之事,就拿着红布条逃走了!”伍张氏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破损的鲜红肚兜,在空中将布条和剩余部分对齐,竟然吻合一处,毫无违和。 严策激动异常,一拍公案,站起身大声道:“杨炯,你还有什么可说?” “杨少卿,能否解释你身上为何会有那红色布条?还和伍张氏的肚兜相互吻合?”张灵见杨炯一言不发,在一旁帮腔道。 杨炯心中大惊,这布条只能是刚才或者来时的路上被人陷害塞进自己腰带中的,可刚才柳师师就在身旁,以她的功夫眼力定不会让伍张氏有机可乘。 如此说来,就是来京兆府的路上,杨炯悚然一惊,是那个疤脸和小孩! 真是防不胜防,这群人为了陷害自己当真煞费苦心。 梁师都一拍惊堂木:“杨少卿,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本官念你年轻气盛,给你个机会,从实招来,本官还能为你在官家面前求情一二。” 杨炯好笑的看着他们的表演,朗声道:“本官不知道她这肚兜是从何而来,也没有所谓的收集癖好。” “不见棺材不落泪,杨炯你还要嘴硬到什么时候?”严策讥讽出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就在三人以为可以定罪之时,一少女款款走入京兆府衙堂,盈盈一个万福礼后,脆生生道:“民女吴中陆萱,见过诸位大人,杨少卿确实是被冤枉陷害,望诸位大人明察。” 杨炯打眼看去,只见这陆萱发饰简约精致,一支素雅的白玉兰花簪斜插在如墨的发髻上,高高蟠龙髻挽就而下的马尾垂在腰间,既不张扬又恰到好处地增添了几分优雅。 眉如远山,微微上扬的弧度尽显坚毅干练,眼眸明亮深邃,犹如一泓清泉幽静深远,鼻梁挺直,唇不点而红,面不妆而艳。 一袭深色长裙,质地轻柔,光泽适中,裙摆微微飘动,似是流云拂过,飘逸而又潇洒。细看之下,裙上点缀精致团花金丝绣,细腻复杂的针脚暗藏着她高雅的审美情趣。内搭一件白色短衫,仿佛那点睛之笔,将她那林下风致,端庄娴静的气质彰显的淋漓尽致。 一直没有说话的鱼朝恩突然幽幽道:“小姑娘说说看,咱家很有兴趣。” 陆萱点头表示感谢,走到伍张氏身前,伸出手示意她将肚兜交给自己。伍张氏披头散发,握着肚兜的手紧了紧,死死盯着她,拒不配合。 陆萱星眸微动,眼底闪过一抹冷冽,气势逼人的盯着她的双眼。伍张氏连连后退,不敢与她对视。 陆萱轻哼一声,一把扯过肚兜走到众人面前道:“我吴中陆氏从祖上开始就经营绸缎生意,承蒙陛下恩典,成为四大皇商之一,对这布匹丝绸还算有些了解,民女观这肚兜并不是伍张氏自己所用。” “详细说说!”莱国公沈槐高声道。 “是!” 陆萱在场中踱步,整理了下思绪继续道:“四大皇商中,提供女子贴身衣物的只有我吴中陆家和蜀中唐家,这肚兜正是我陆家进贡的肚兜,绣法独特,名为多层叠绣,通常是在同一底料上进行多层刺绣,每一层都有不同的图案和色彩,并且各层之间相互呼应、透叠,共同形成这幅芙蓉图,这种技法秀出的图案不但色彩丰富,还能保证肚兜的轻薄,只有我吴中陆氏进贡给皇家的肚兜才会使用这种技法。” 说完将肚兜一侧边缘处抽丝展示给众人,果然如她所言,在薄薄的绸缎上,多层针脚穿插,每一层的色彩都不相同,层层交叠,共同构成一朵锦绣芙蓉。 场中都是聪明人,经陆萱这么一说,大家都知道这事不简单,普通人上哪去找宫中御用贡品肚兜,这伍张氏明显是被宫中哪位大人物当了枪使。只是这计划存在疏漏,或者说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突然冒出个吴中陆萱,将这一切拆穿,真可谓造化弄人。 鱼朝恩起身,接过肚兜朗声道:“伍张氏,诬告朝廷命官证据确凿,收入内监,听候发落!” “严大人救命!严大人!你不是说只要我委身于你就能帮我救出家夫吗?”伍张氏被金吾卫架起,浑身颤栗的她知道自己恐怕难以活命,情急之下,只能高声叫嚷着严策的名字。 “刁妇休要胡乱攀咬!”严策阴冷出声,丝毫不在意她的叫喊。 “慢!让她把话说清楚!” “鱼大官,这刁妇谎话连篇,先是诬告杨少卿,现在又攀咬本官,料想是因为伍少卿被抓而精神错乱,还是尽快带下去吧。”严策走到鱼朝恩面前,恭敬出声。 “严大人别急,咱家给你带了个熟人,你们见见再说!”说着一挥手,几名内监将一人押了上来,赫然是那太常寺少卿伍元里。 “严策,枉我视你为知己,没想到你竟然淫我妻女,我恨不得生啖你肉!”伍元里双目赤红,显然是观看到了全过程,他再笨也能猜到其中关窍。 “伍兄弟莫要攀咬,本官光明磊落,并未做你所说之事!”严策拂袖冷哼,不去看伍元里那骇人的目光。 “相公!相公,奴家对不起你!”伍张氏挣脱束缚,跌跌撞撞的扑倒在伍元里脚下,哭嚎之声响彻四野。 伍元里低眉垂首,长叹一声:“你为何听信他的话?为何如此痴傻?”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伍张氏不敢直视伍元里,抱着他的腿不断谵语。 “诸位大人,本官该说的都说了,他们二人无凭无据,谎话连篇,为何还要听他们在此妄言?”严策见情势急转,知道现在首要的是撇清自己的关系,诬告朝廷命官的罪名自己绝不能担。 伍张氏抬起头,阴狠的盯着严策,一咬牙,大声道:“昨晚就是你来我府上,说是只要我委身于你,你就帮我解救家夫,那个肚兜也是你给我的,让我用此诬告杨炯,都是你!都是你!” “一派胡言!你诬告杨少卿不成竟然还想诬告本官!真是不知死活!”说着就要上前抽打伍张氏的脸。 杨炯一把抓住严策的手,嬉笑道:“严大人心虚?怎么她诬告本官的时候你们都可以耐心听她说话,到了你这里就如此跳脚?莫非真如她所说,是你指使?” “哼!杨少卿休要胡言,第一她没有人证证明我去过伍府,第二她没有物证证明是我指使她诬告,你们不是说了吗,那肚兜是皇家特供,本官去哪里弄?”严策拂袖冷哼,大声反驳。 场中几个人精都猜到这肚兜八成是太子提供,李泷这人有个毛病,不动手则已,一旦想要动手必定要事必躬亲,亲自谋划每一个细节。 李泷从来不相信任何人,一切关键事项他都会亲自过问,只是他一个长在深宫的太子,怎会知晓外面的妇人和宫中用的肚兜之间的差别会如此大,更没想到这严策会趁火打劫,侮辱兄弟的妻女,致使伍张氏反水。 严策说自己无法弄到特供肚兜也是明着告诉大家,既然大家都知道是太子谋划,就赶快将这伍张氏解决掉,替太子遮丑。不然大家任由她纠缠下去,都得不了好,这事你根本就无法找到足够的证据扳倒太子。与其紧抓着不放,不如找个替罪羊尽快结案。 “伍张氏休要撒泼,速速认罪,还有活命可能!”张灵率先出声表态,作为太子党,他虽然没有参与谋划,但也猜出大概是这严策鼓动太子谋划诬告杨炯,算是对杨炯的反击,可这计划存在疏漏,如今严策自身难保,自己没理由不帮。 “我没有胡言乱语,我有证据,他左腿内侧有一块梅花样的黑痣,我昨晚看到的,是否说谎你们一看便知!”伍张氏怒吼,决绝之意尽显。 张灵拂袖大喝:“胡闹,大庭广众褫夺朝廷官员外衣,成何体统!” 莱国公沈槐一言不发的走到众人面前:“你们两个把严策的裤子扒了!” “莱国公!士可杀不可辱!”梁师都愤怒出声,张开双手阻拦上前的两名金吾卫。 沈槐目光一凝,抽出沈高陵的佩刀,冷哼一声插在地上:“有什么罪责本国公一力承担,你们要是敢拦,休怪我不讲道理!” “动手!” “是!” 那严策不断挣扎,可怎敌得过两个年轻金吾卫的力气,不多时就被扒了个精光,众人看向他的大腿,果然有一个梅花样的黑痣,结构特殊,位置隐蔽,若不是亲近之人定不会知晓。 鱼朝恩转身对一旁执笔的颜家呵笔郎道:“都记下了吗?” “记下了!” “将严策和伍元里夫妇押入诏狱,等候官家发落!”鱼朝恩说完朝莱国公点点头,一马当先离开了京兆府。 第73章 修罗场 杨炯作别沈槐父子后,拉着柳师师和陆萱来到冰雪城一处雅致的阁楼。 “陆世妹,感谢你此次为我解围。”杨炯说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陆萱轻笑,大方道:“世兄就是这么谢我的?只顾着自己喝酒?” 杨炯一愣,自嘲一笑,拿起酒壶准备给她斟酒。一旁的柳师师眉头一皱,抢过杨炯的酒壶,嬉笑道:“感谢陆姑娘为我郎君解围,小女子给你斟满。” 陆萱用手挡住自己的酒杯口,盯着柳师师的眼睛质问:“柳姑娘,你以什么身份给我敬酒?” 柳师师看陆萱如此,心中警铃大作,放下酒壶,挽住杨炯的胳膊,笑道:“你觉得我是什么身份?” 陆萱不去理会柳师师,对杨炯道:“世兄,我陆萱不值得你给我敬一杯酒?” 杨炯苦笑摇头,拿起酒壶给她斟满,端起酒杯道:“刚刚是以为你不喝酒,故而没为你斟酒,于情于理你都当得起,敬你一杯!” 陆萱满意的端起酒杯,左手抬起挡住面容,一饮而尽,毫不扭捏,端庄又豪迈,大气又自然。 一旁的柳师师混迹欢场多年,一眼就看出这陆萱不怀好意,别有用心,如此模样真是让人恼怒。 “你不谢我?” 杨炯转头看着媚眼圆睁的柳师师,没好气的低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我打什么主意?我不顾名节为你作证,你就这么对我?”柳师师说着委屈的泪眼朦胧,掐着杨炯的胳膊紧了又紧,发泄着自己心中的不满。 杨炯别的不怕,就怕这狐媚子在自己面前演戏。可明知道她是演戏,你就是狠不下心来,明知道她是通过这种方式拉自己进白莲教的贼船,可她偏偏不和你挑明,就和你打太极,就和你撒娇拉扯,真让人又爱又恨。 杨炯给自己重新斟满,刚打算给柳师师斟酒却被她挡下。只见她端起杨炯的酒杯,一饮而尽:“你个呆子!我不和你计较!” 做完这一切还不忘妩媚的娇哼一声,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睥睨的看着陆萱。 杨炯知道柳师师是误会了,好笑的白了这个醋坛子一眼,拉过她的手笑道:“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吴中陆氏,姑苏陆家大小姐陆萱,与我们家是世交,此次前来是看望她在京的父亲,这位是。” 陆萱摆手制止杨炯要介绍柳师师的话,抢白道:“我听夫人说过,怡红院的花魁。” 柳师师眉头皱起,眼神冰冷,再傻也听出她在嘲讽自己出身,还抬出相府夫人为自己站台,真是让人气恼,于是毫不退让道:“我也听郎君说过你,江南卖布的商贾。” 杨炯一个头两个大,你们之前也不认识,怎么一见面就打呀。一个嘲讽人家出身低,一个暗讽人家从事贱业,有这么大仇吗? 见两人针锋相对,四目相接,火花四射,火药味十足,杨炯赶忙拿起一个玻璃杯递到陆萱面前,给她倒满啤酒,陪笑道:“世妹尝尝我这冰雪城的啤酒,是最新推出的橙皮精酿,别处可喝不到。” “我在苏州也喝过啤酒,据说是长公主的生意?”陆萱端起玻璃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恩,啤酒的经销权确实是她的,我只做这长安的啤酒生意。”杨炯解释道。 陆萱细细品味这所谓的精酿啤酒,确实和自己在苏州喝的有些差别,好像还真有一丝丝橙皮的味道。至于杨炯所言经销权,她也没有深问,毕竟自己也没什么理由去打听这其中的门道。 “世妹刚到京城?” “今早到的,住在桂花巷,听说世兄卷入了案子,就过来看看。”陆萱落落大方的解释道。 杨炯点点头:“这几日脱不开身,等闲暇时亲自登门拜访世叔。” 陆萱的父亲是姑苏陆家的嫡长子陆庭鼐,现任吏部正五品的考功司郎中,负责官员的考课、磨勘、晋升、调任等相关事宜,算是吏部实权官职。 早些年受老爷子赏识,从地方上调任中央,算是有几分知遇情,谈不上所谓的世交,杨炯之所以如此说纯粹是客气话。 吴中陆氏百年传承,到现在早就人才凋敝,不复当年的荣光。也就只有陆萱所在的姑苏陆家出了几个争气的,在朝中也算说得上话。这大概也是老爷子看上她们家的原因,身份上不差,虽然家道中落不比从前,但至少未来不会出现太多的妻戚滋扰相府家事。 “世兄有心就好,我正打算明日去相府陪夫人说话,不知道世兄是否欢迎?”陆萱调笑出声,言笑晏晏,落落大方。 “怎会有不欢迎的道理?我娘一直念叨你,见到你定会欢喜。” “哼!” 一旁的柳师师拿起啤酒分酒器,一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随后用力的砸在桌子上,冷哼一声似是还不解气,抱起一大桶啤酒就要豪饮。 杨炯见状赶忙拦住她,夺过她怀中的啤酒桶,骂道:“疯了你!” 柳师师醉眼朦胧,狐媚眼一眨一眨,长长的睫毛上下扑扇,委屈出声:“你干嘛理我?” “别闹,等有时间我再陪你喝酒,现在还有人在呢。” 柳师师眼前一亮,嬉笑道:“是我无状了,让客人见笑了!” 柳师师故意把客人两个字咬的极重,说完还亲近的朝着杨炯靠了靠身体。 陆萱静静地看她演戏,悠悠出声:“世兄可知我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杨炯扶起柳师师,谁知道她如同一条美女蛇,身软体柔的腻在自己身上,无奈只得任由她闹。 见陆萱说话,回道:“不是来看望世叔吗?” “夫人没和世兄提起?”陆萱目光灼灼的看着杨炯。 杨炯被她盯得浑身发毛,仿佛是被捉奸在床的奸夫一般心虚,无奈只得解释道:“那个,世妹!父辈不懂咱们年轻人的心思,有时免不了好心办了坏事,世妹有什么话尽可直说,我定会帮忙。” 陆萱目光一凝,拿起酒杯喝光杯中酒,厉声道:“世兄什么意思?我陆萱拿不出手?见不得人?” 杨炯慌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如此聪慧应该知道他们是想用你来交换利益,若心中愤懑,或是有心上人,大可以直说,我帮你说项。” “我没有心上人,难道世兄有?”陆萱目光幽深,冷言冷语道。 一旁的柳师师闻言,直起身子,嬉笑道:“看不出来吗?” 杨炯暗道糟糕,这狐狸精看热闹不嫌事大,净干些火上浇油,搓盐入火的事。 陆萱冷哼一声,站起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说完深深的看了一眼柳师师,不容拒绝道:“我初来京城,世兄明日记得陪我逛街。” 陆萱懒得去看腻歪的柳师师,留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去。 杨炯无奈感叹:“你恼她干嘛?” “她就是夫人给你挑的正妻?”柳师师目光炯炯,盯着杨炯质问。 “别乱说,八字还没一撇!” “这么说来,你希望有那一撇喽?”柳师师怪言怪语,没好气道。 杨炯咬牙,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现在还敢跟我发疯,想到此杨炯横抱柳师师,在她那挺翘的雪白上狠狠的打了两下。 柳师师惊呼一声,见杨炯突然袭击,将自己横在怀里,还以为他兽性大发,刚要反抗,谁知道这坏人竟然打自己屁股。 柳师师浑身震颤,随后羞愤之情充斥大脑,一翻身将杨炯压在身下,恶狠狠道:“你干嘛!” “你还敢问我?你都害苦我了!”杨炯被她压在身下,动弹不得,没好气道。 “我什么时候害你了?” 杨炯翻了个白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思,我不去江南,你就想通过舆论把我拉进你们的贼船,用我的钱造反,真有你的!” 柳师师闻言扑哧一笑,抚开杨炯额头凌乱的发丝,调笑道:“谁让你欺负我!还拿轰天雷炸我!” “我那是迫不得已!第一次不知道你是白莲圣女,第二次是帮你逃跑!” “你少说好听的,你就是不想帮我!” 杨炯见她耍赖,一用力翻身将她压到身下,狠狠道:“柳师师,你别耍赖!我怎么帮你?你但凡讲点情分,都不会逼我。” 柳师师双手护在胸前,本来被他压在身下还有些脸红,可听他如此说,心中升起一团无名火,喝问道:“我逼你?你没逼我吗?你没逼我干嘛让左相往江南增兵?干嘛在江南发行什么《科学日报》,每一篇都针对我白莲教,干嘛联络内卫监视我怡红院?” 杨炯目光游离,狡辩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哼!你以为你那些工匠去江南我不知道?不怕告诉你,制取青霉素期间我早就把你的实验室摸了个底掉,谁都知道我和你的关系,问一些你的秘密很难吗?”柳师师没好气道。 杨炯暗骂这群工匠世故,怎么这女人说什么你们都信呀,不用想也知道她打着自己情人的旗号到处探查,真保不准实验室被她摸了个清楚。 “是我做的又怎样?不怕跟你挑明,我肯定要娶你,你别想跑,我有的是手段对付你们白莲教!” 柳师师咬牙切齿,双腿扣住杨炯的腰,一个翻身将他重新压到身下,质问道:“我白莲教又没惹你,你干嘛总是欺负我?” 杨炯知道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根本就打不过她,认命似的摊开手臂,悠悠道:“你我天生立场不同,谁让你招惹我?” “你这人好没脸皮?是你先招惹的我!”柳师师气急,用力的拍了杨炯的胸膛一下,愤怒出声。 “哎呦~!你轻点,谋杀亲夫呀!” “你少在这油嘴滑舌,我问你,你怎么才肯帮我?” “帮你造反?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杨炯白了她一眼,将她散乱的头发重新用发带绑起。 柳师师静静地看着他帮自己绑头发,眼神复杂,委屈,愤怒,怨怼,不甘,多种混乱的情绪让她心底一酸,没来由的眼泪喷涌,放开杨炯,双臂环膝,低声抽泣起来。 杨炯被她突如其来的哭声弄的不知所措,站起身靠到她身边心虚道:“我也没欺负你呀,都是你在演我不是。装白莲圣女抓我,用我的钱造反,现在还要拉我下水,你要是出门说自己是白莲教圣女,我还跑得了?” “你还说没欺负我?我担心你千里迢迢北上,怕你死在汾河给你通风报信,为了救你我跑了近千里躲避辽国追兵,你不但不跟我去江南,还用轰天雷炸我!”柳师师越说越委屈,越说越大声,最后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杨炯自从见她和文竹在小巷子打斗的时候就猜到,汾河船上用衣带镖提醒自己小心的就是她。 从析津府逃跑,带着自己这么个伤员,后面都是追兵,要不是她武功高强,心思聪慧,恐怕还真回不去太原府,可见她一路上的不容易。 杨炯长叹一声,美人恩重,该怎么还呀。 “要不咱们各退一步?我不针对你们白莲教,你别算计拉我下水,行不?”杨炯搂着她柔声道。 柳师师扭动身躯,不让杨炯搂抱,只给他一个背影,抽泣声如怨如慕。 “我有个制盐之法,能把粗盐变成雪花盐,操作简单,成本低廉,给你如何?”杨炯温柔道。 “真的?”柳师师转身,泪眼朦胧的盯着杨炯。 “真的,但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你以后不能做白莲圣女的宣传工作。” “什么意思?”柳师师疑惑的看着他。 “就是以后你做事给我偷偷的做,你不是有人皮面具吗!”杨炯没好气道,非逼我说这么直白是吧。 柳师师展颜一笑,挽住杨炯的胳膊腻声道:“好,我答应你。” “第二,你们现在要做的是积蓄力量,不是到处搞事,净做些无用功。”杨炯讥讽道。 “我们要是不闹出些动静,谁还知道我们白莲教?再过几年李姓皇帝坐稳江山,我们就更没机会了!你是不是在诓骗我?”柳师师听他的第二个条件,目光灼灼的质问出声。 杨炯摇摇头:“你们天天到处搞事除了让朝廷更加注意你们,还得到什么了?和那弥勒教的蠢货有什么区别?你们现在要做的是躲进深山,建立根据地,用我给你的制盐之法贩卖些私盐,积蓄力量,待时而动。” 柳师师沉默良久开口道:“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第三就是你嫁给我。”杨炯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 柳师师一愣,随后用手腕勾住杨炯的脖子,嬉笑道:“如果你不知道我是白莲教圣女,我定会答应你。可如今你这么心急让我嫁你,是不是想要拿捏我?” 杨炯暗骂这狐狸精是真不好骗,他本想着赶紧把她娶到手,然后让她生十个八个孩子,看你还怎么造反,光带孩子就烦不死你。你要是还敢造反我就敢抱着孩子去阵前见你,看你怎么办。 “你那点小心思还想骗我?哼,你放心,我不害你,别人不知道我是白莲圣女,不会连累你,我也不会用这个威胁你。”柳师师没好气道。 “那第二个条件呢?” “第二个条件我回去再想想。” “你真不想嫁我了?” “你和我去江南造反我就嫁你。”柳师师揶揄道。 “你最初为什么非要嫁进相府?”杨炯疑问出声。 柳师师拿起酒杯豪饮一口,媚眼如丝道:“当然是喜欢你喽!” 杨炯看着这个戏精,心中暗道前世网友总结得精辟,真是女人三分醉,演得你流泪。 第74章 上上签 “少爷,陆家小姐来看夫人了!”阿福一边说,一边抖落油纸伞上的雨水。 杨炯端坐在书桌前,焚了一炉香,正伏案画着图纸。 初秋的第一场雨已经下了快两个时辰,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完成最后的几笔,抬头看去,书房门前的小径早已被雨水冲刷的氤氲不堪,青石板上几朵月季花瓣散落其上,倒是有几分野趣雅致。 “庄园的食品厂怎么样了?”杨炯放下笔问道。 “已经投入生产了,只是成品达不到少爷要求的标准,恐怕不能长途运输。”阿福忧心忡忡道。 杨炯闻言皱眉:“不应该呀!他们如果按照我的要求生产,怎么会达不到标准?” “少爷,那方便面确实容易制作,只是那罐头的封装着实困难,咱家的老工匠说,用竹子做容器根本就无法长途运输,恐怕没几天里面的食物就会腐烂。” “我不是说用铁皮做容器吗?用什么竹子?” “钢铁厂的人正没日没夜的赶制军械,罐头厂都去好几次了,他们都以没时间为由拒绝制造铁皮。”阿福无奈道。 “混账!那大炮是他们十几天就能造出来的?拿着我的私印,告诉杨继昌,必须给我抽出人手制作罐头,这是现在咱们的首要任务,我还指着用它和皇帝做生意呢。” 阿福嘴角抽了抽,也就自己家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爷敢说和皇帝做生意的话了,同龄的勋贵可没这个胆子。 杨炯见阿福接过私印,摆手示意他快去钢铁厂办事,自己则是拿起门后的油纸伞朝正堂走去。 还未进正堂的门就听见莺莺笑声从里面传来,杨炯循声看去。 今日的陆萱一身青绿色轻柔长裙,内搭浅白色里衣,衣襟拼接绸缎,上绣祥云纹,衣袂飘飘,仙气十足。 长长的头发披散,内有暗卡定型,挽在身后用一条青白缎带绑就,显然是江南大户人家女子的闺中发饰。 细细的远山眉,唇不点丹,未配珠华,却独具几分慵懒意味。 杨炯不得不佩服陆萱的蕙质兰心,一身装束看似简单随意,却独具匠心。 梳就家乡江南发饰是表明自己代表家族而来,衣着简单素雅,不戴任何珠华却又暗藏亲近之意。既有距离感,又不失分寸,真不愧是姑苏陆家的掌门人,难怪她能在短短几年内将祖业扭亏为盈,成为四大皇商之一,这份兰心真不是常人能有。 “母亲因何如此开心?”杨炯笑着进门打招呼。 “快来快来!见见你陆家妹妹!”谢南见杨炯前来,拉着他到陆萱面前,想要介绍两人。 杨炯苦笑一声:“娘,我和世妹昨日已经见过面了,还是她帮我洗清嫌疑,逃脱奸人陷害” 谢南懊恼的拍了自己的头一下:“哎呀!瞧我这记性,刚刚萱儿都和我说了,真是太开心了,一时间竟然忘了此事。” 说完拉着陆萱的手摩挲几下,亲近之意都快溢满中堂了。 杨炯尴尬一笑:“世妹不要介意,我娘亲就是这样,遇见喜欢的人就忍不住亲近。” “世兄如此说让我好生难做,我怎会介意姨娘亲近,开心还来不及呢!”陆萱说着挽住谢南的胳膊玩笑道。 杨炯洒脱一笑:“是我思虑不周了。” 谢南见她二人相谈无碍,心中高兴,直言道:“你看看人家姑娘,这么大的雨都要来看我,你整日里忙来忙去,也不知道去拜访你世叔。” “姨娘,世兄他身负皇命,抽不开身情有可原,况且世兄已经答应我三日后去府上拜访了。”陆萱说完朝杨炯眨眨眼,示意他接话。 “是孩儿失礼,三日后定去拜访世叔!”杨炯暗道陆萱这女人厉害,本来自己在冰雪城就是随口一说,任谁都能听出那是客气之语,可今日竟然让她话赶话的做实,也不知这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杨炯最初的想法是在江南帮陆萱几分,让度些商业利益,也算是还她的解围之情。对这种包办婚姻,杨炯虽谈不上反感,可也没那么欢喜。 最主要的是还有李渔那妖精看着呢,纵使是她知道自己成不了相府女主人,可看到别人入主相府,她还不朝自己发疯,想想那妖精的作风杨炯心底就发颤,还是尽快和陆萱挑明,别耽误人家姑娘。 “好,到时候把咱们相府准备的礼物也带上。”谢南笑着转身,看似是嘱咐杨炯,实际上却是向陆萱表态,显然是让杨炯代表相府携重礼登门赔礼。 杨炯没想到母亲这么喜欢陆萱,以前他还以为只是看中她家的门第,或者老爷子在江南需要吴中陆家帮衬,可如今看她对陆萱的态度,这是真把她当儿媳妇对待,还没三书六礼,就要登门去给陆萱长脸站台,莫非她们之间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约定。 “时间不早了,我已经让人备好了饭菜,萱儿就在家用饭吧。”谢南说完拉起她,朝内堂走去。 杨炯虽然只和陆萱见过两面,可观她举止言谈,不得不惊叹她的兰姿蕙质,席间言语风趣,天南地北知识广博,其中还不乏自己经商期间遇到的奇人趣事,把谢南哄的眉开眼笑,频频点头。如此对比一下,杨炯就如同一个外人一般,插不上一句话,只得默默干饭。 “你这孩子今日怎么了?平时那花言巧语张口就来,怎么现在见到萱儿还害羞了?”谢南见杨炯闷头干饭,没好气道。 杨炯闻言一愣,我什么时候害羞了?合着无论什么时候的家长,席间都喜欢拿自己孩子打趣是吧。 “娘亲休怪,只是觉得陆世妹学识广博,我这种不学无术的人实在是插不上话,还是别丢人现眼了!” 谢南见杨炯如此混不吝,狠狠瞪他一眼就要训斥,却被陆萱拦下道:“世兄是对小妹有意见?我在苏州可听说了,世兄文采冠绝长安,《点绛唇》《相思》《灵宓赋》哪一篇不是惊才艳艳,怎的会是不学无术之人。” 杨炯闻言不着痕迹的瞪了陆萱一眼,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阴阳怪气的本事也这么高?如此说不明摆着怨我看不上你,不知礼数。 果然,谢南听了这话,哪还饶得了杨炯,厉声道:“萱儿说的不错,你到底什么意思?如此不知礼数!” 杨炯不知道谢南是真的生气还是说给陆萱听的,只得解释道:“孩儿与陆世妹还不是太了解,怕唐突了佳人。” 陆萱捂嘴轻笑,回瞪了杨炯一眼后拉住谢南的胳膊道:“谢姨娘为我做主,不然少不得被他欺负。” 谢南拍拍陆萱的手示意她安心,随后一摆手,一丫鬟送上一个沉香木盒,谢南接过木盒打开,从中拿出一支白玉发簪放到陆萱手上:“放心,以后他欺负你尽管和姨娘说,我教训他。” 陆萱看着手中的白玉发簪,一眼就看出发簪的不俗,只见这发簪通体雪白细腻,几缕淡青色的隐线弯折,好似清风拂绿波,又似流水绕花身,清扬明澈,簪头弯曲,竟然似是一个草书的‘之’字,整体浑然天成,毫无工凿匠雕的痕迹,显然是一体而成的天然玉簪,可遇而不可求。 “姨娘,这太贵重了。”陆萱说着将白玉之字簪推回谢南的手中。 谢南重新将发簪放入她手上,调笑道:“这是我相府的传家宝,没有这东西你以后说话可没人听。” 陆萱闻言,有些不知所措,猜到了谢南如此做的用意,这是当着杨炯的面告诉他自己是家族承认的姑娘,有谢南这句话,今后在相府不说横着走,至少没人敢看轻自己。 谢南见陆萱发愣,笑着站起身,将白玉之字簪斜插在她头上:“这‘之’字簪是早年我和老爷游历天下的时候从一老道手中偶得,当时一见就说不出的喜欢,可那老道死活不卖,非要我们答应他三个条件,本来我都打算不要了,老爷见我喜欢就答应下来。” 杨炯听这故事也觉得有趣,追问道:“这老道会做买卖,左相的三个条件价值万金都不为过,他提了什么条件?” “那时候你爹还是个不名一文的书生,哪是什么左相,十年前他们提了第一个条件,说是帮一个姓张的道士做什么掌教,我也不清楚,你爹就提了一嘴。”谢南无所谓道。 杨炯闻言一惊,好家伙,这老道当真是狮子大开口,听谢南这么说,那不就是十年前总领三山的道教正一派掌教张陵吗? 老爷子这么有实力吗?江湖的事也能说得上话?想到这对老爷子的威能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我说他怎么一个人就敢奔赴江南围剿白莲教,合着是猛虎下山,啸震山林。 从老爷子书信中的只言片语就能猜到,江南的白莲教估计都快被他打死了,现在正忙着往北地运粮呢。 谢南上下打量带着发簪的陆萱,别有意味道:“真合适,带上可不能摘下了!” 陆萱站起身,弯腰朝谢南深深一礼:“吴中陆萱,定不让姨娘失望。” 谢南将她扶起满意道:“子之清扬,扬且之颜,展如之人,家之媛也” 陆萱脸色难得一红,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几句话就差明着说自己就是她认定的儿媳妇,现在还没下聘礼,自己说什么也不太好,只能尴尬站在原地,无辜的看着杨炯,希望他出言解围。 杨炯心中好笑,不是你刚才落井下石的时候,现在知道求我了?想到此,杨炯报复心顿起,低头继续干饭。 谢南见他二人的小动作,哈哈大笑道:“为娘有些困倦,你好好招待萱儿,莫要失礼。” 杨炯见陆萱送走谢南后狠狠的瞪着自己,嬉笑道:“干嘛这样看我?” “哼!陪我去逛街!”陆萱说着就要朝外面走。 “下着雨呢!”杨炯不知道她发什么疯,站起身想要拉住她。 陆萱不理会他的话,接过丫鬟递来的青色油纸伞,一把塞到杨炯怀里,盯着他不说话。 杨炯抱着油纸伞,迎上她的目光,眼神锐利,锋芒毕露,这怎么看着像是妻子恼怒丈夫的眼神,摇摇头挥去莫名其妙的想法,撑开伞和她一起走入雨中。 “干嘛非要在雨天逛街?”杨炯在一旁低声问道。 陆萱慢悠悠的抬着脚步,笑道:“我第一次来长安,平时人潮如织,下雨天正是好时间,不吵闹。” 杨炯看着寂寥无人的街道,确实如她所言,比往常要安静很多。 “要买什么吗?下雨天虽然街道上没什么人,但很多店铺还是营业的。”杨炯出言询问。 陆萱转过身,审视道:“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哪怕是一时一刻?” 杨炯闻言一怔:“没有呀!你不是说要逛街吗?” “我看你就是装傻,我想买东西什么买不到?非要和你去买?”陆萱冷声道。 杨炯知道她蕙质兰心,有些话根本就骗不了她,只好坦白道:“陆姑娘,你难道对家中把你送进相府一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反抗什么?我为什么要反抗?” “啊?这和我看的那些大女主话本不一样呀,你们这种女强人不都是不甘命运安排,誓死都要追求爱情吗?”杨炯跳脚道。 陆萱看傻子一样看着杨炯:“什么大女主女强人!真难听,你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为什么要反抗,你所谓的爱情就那么值得我追寻?” 杨炯听见她的话突然明白,自己是被现代思想束缚住了思维,对于古人而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正规的恋爱结婚流程,先婚后爱才是普遍,先爱后婚才少见,更是被很多士大夫和老夫子所不齿,弄出个无媒苟合的词来斥责这种行为。 想到此杨炯只得直言:“陆姑娘,其实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帮你实现,比如你的生意,我可以帮你夺得四大皇商之首的地位,更能助你在商业上更上一层楼,没必要非要牺牲自己的幸福。” 陆萱目光锐利的看着杨炯,认真道:“左相答应助我姑苏陆家成为吴中的魁首,你能帮我?我如果不是相府少夫人,你凭什么帮我?” 杨炯闻言终于明白了,她想要做吴中陆氏的魁首,需要相府助力,而最稳固的关系莫过于家族婚姻联盟,相府确实能帮她实现想法,对相府而言,陆氏也是个值得拉拢的权贵。自从谢令君公开侮辱杨炯的事发生后,母亲就对陈郡谢氏刻意疏远,重新选个母族姻亲对相府来说算是当务之急。 老头子弘农杨氏在关中,多年来盘根错节,势力更是复杂交织,老爷子现在威能尚在,能镇得住他们,可百年后的自己呢? 再者,皇帝这些年一直对世家大族之间的联姻颇有微词,想要娶五姓女恐怕难以实现。 如此算下来,姑苏陆家地处江南,正是最好的选择,一不会受皇帝忌惮,二能给自己铺路,发展出一个强大忠心的母族,互惠互利,一举两得。 想到这些,杨炯长叹一声,不得不佩服老爷子的谋划之远,感叹大家族能传承百年真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陆萱见杨炯叹气,好笑道:“想明白了?” “你没听过我长安探花郎的名号?嫁给我少不得整日拿狐捉燕!”杨炯知道这事八成是无法拒绝,只得亮出自己的诨号,看你还能忍。 “我没那么闲,她们不伤家族脸面我可以装看不见。”陆萱无所谓道。 杨炯竖起大拇指,丧气道:“你无敌了!” 陆萱没再说话,自顾自朝天桥走去,杨炯快步跟上,知道她是生气了,哪个女孩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忍受男人言语疏远,更何况陆萱这么骄傲的人。 “陆姑娘,我不是不喜欢你,更不是嫌弃你,只是怕你后悔,若夫妻二人同床异梦,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在一起。”杨炯解释道。 陆萱白了一眼冲上来给自己擎伞的杨炯,转头见桥洞下有一破衣道士正在避雨,走过去扫了一眼他的卦摊,开口道:“道长会解签?” “当然!贫道卦通天地,堪吉验凶,前知五百年,后晓五百载!姑娘想要求姻缘?” 陆萱毫不扭捏,点头嗯了一声。 道士见来了大主顾,刚想着口若悬河忽悠一番,抬头却对上杨炯不善的眼神,施施然道:“姻缘天注定,无缘莫强求呀姑娘!” “陆姑娘,我看这道士没什么本事,咱们还是走吧。”杨炯接话道。 道士见杨炯如此看不起自己,也来了脾气:“杨少卿觉得我上次给你算得不准?” “准个屁!老子差点死在北方!” 老道拂袖冷哼:“准不准杨少卿心里明白,干嘛来坏我生意?” 陆萱不理会二人打哑谜,拿起签筒准备求签。 “姑娘且慢!贫道有一言相询!” “请问。” “若姑娘求的是下下签,当何如?”道士目光炯炯的看着她询问。 陆萱一愣,随后无所谓道:“砸了你的摊子!” 道士闻言浑身一震,这姑娘好不讲理,见她目光朗晴,神俊饱满,一看就是个心志坚毅,富贵强势的姑娘,还真保不准会如此。 道士无奈朝杨炯投出个无能为力的表情,不理会杨炯的威胁,大笑道:“贫道随口一问,姑娘福缘深厚,定是那上上签!” 陆萱也不废话,从袖口中掏出五十两银票放在卦布上,随意晃了几下签筒,抽出一支就扔了过去。 道士接住卦签,心中暗自叫苦,这是明摆着拿钱封自己的嘴,转头瞥向杨炯,见他伸出两个手指,还冲自己眨眼,显然是想让自己动手脚,真是造孽呀! “姑苏陆萱,掌江南九道绸缎生意,每年都会去姑苏清微山。”陆萱看着道士头上的清微莲花冠悠然道,似是随意攀谈,又似自言自语。 道士闻言直嘬后槽牙,这姑娘来头这么大,合着我不给你上上签,你就去我清微祖庭闹事是吧。 暗道一声三清保佑,看向手中签文,眉头一喜,高声道:“上上签!上上签!鼎新革故志高远,火木相生运势昌。” 杨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少在那玩拆字游戏,明知道我二人姓名,故意说什么火木相生。” “非也!非也!二位请看!”道士说着把卦签展示给两人,还真的是‘上上,鼎新革故志高远,火木相生运势昌’几个字。 陆萱展颜,轻笑道:“解签还要钱不?” “不不不!姑娘说笑了,哪有再收钱的道理!不但不收钱,贫道还免费为姑娘卜上一卦”,说完拿出几枚金色花钱,在卦布上摆弄,随后将花钱分给二人,示意他们抛到卦布上。 二人依言照做,几枚花钱落下,正是阴阳交错,构成一卦。 “哈哈哈!杨少卿看看这是什么卦!”道士知道杨炯学识广博,认识地上的卦象,故此出言揶揄。 杨炯眉头一皱,冷哼一声不说话,暗道这道士真那么神? 陆萱望向卦布,声如空谷黄莺:“鼎卦,巽下离上,巽为木,离为火,木上有火,君子持鼎掌柄,元吉,事亨。” “姑娘好学问!”道士高声赞叹。 见杨炯站在一旁愣神,开口劝慰:“杨少卿莫要踌躇!南雉女,命中良,金萱入火,福子嗣,旺家宅呀旺家宅!” 陆萱将上上签放入内襟,重新在卦摊上放下五十两银票,抢走杨炯手中的油纸伞:“以后不要叫我陆姑娘,我闺中名为雉女,记住了!” 说完不理会他,独自撑着伞走入雨中。 第75章 劫法场 初秋时节,天空澄澈,碧蓝如洗。偶尔白云飘过,遮掩住太阳的光芒,凉风吹拂,让人突觉此时已是入秋。 今日的长安城街道热闹非凡,众多市民摩肩接踵,探头张望着长安大道上缓慢行驶的囚车。 这一路,气氛凝重,押送囚车队伍的脚步声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杨炯身姿挺拔,目光锐利如鹰,坐在囚车的栅栏顶端,亲自押送弥勒教圣子悲无量和护法不贪和尚前往法场。 杨炯心中有着清晰的盘算,长安城之中藏着众多弥勒教徒,这次押送便是他精心策划的一场诱捕行动。 他要利用抓住的这两人,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弥勒教徒一网打尽。弥勒教只有四位圣子,那个最小的舍无量和护法不嗔和尚早就被杨炯弄死在了兰蔻坊前,现在若是不救悲无量,恐怕长安城的教徒回去也是被弥勒处死的命。 为了这次计划,杨炯上下联络,把能找的人全都拉入其中,我不管你要功也好,为民也罢,总之这次行动,杨炯势在必得。 这几日李潆的内卫四处散播悲无量被活捉的消息,更是在长安各大城门酒肆张贴大字报,历数弥勒教的罪行。 前期的宣传可谓是声势浩大,也算让弥勒教火了一把。这弥勒教在大华搞迷信活动多年,还没杨炯这一手大字报来的效果显着,不知他们会做何感想。 低头看向囚车里的悲无量,此次押送的两人,悲无量是杨炯特意让沈高陵伪装,真的早就死在了翠华山的茅草屋中,密闭空间面粉近距离爆炸,没有不慢和尚那种硬功夫还想活命简直是痴人说梦。 为了以假乱真,杨炯让沈高陵一直披散着头发,衣着服饰也是大织工赶制出的悲无量同款,为了打消弥勒教的疑虑还故意做旧撕烂,对外更是声称他因皇城司酷刑而哑。 杨炯坐在囚车上将整个计划复盘了一遍,深吸一口气,看着周围风平浪静的街道,知道此时还要添上一把火。 杨炯站起身,立在囚车顶端,目光锐利的扫过众人,声音洪亮有力:“诸位乡亲父老,你们可曾想过,弥勒教一直宣称能让人长生不死、驱邪避祸,可若他们真有这般神通,为何这圣子和护法都被我擒住,即将送去问斩?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杨少卿什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就是说他们弥勒教骗人呗!” “不能吧?我听说他们在关中让一位孕妇死而复生,还生出了孩子!” “你亲眼见到了?” “没有。” “还是嘛!你怎么不见杨少卿抓观音菩萨,抓玉皇大帝!还不是抓不到,能被咱们凡人抓到处死的能有什么本事!” 类似的话语在人群中此起彼伏,吵闹声、质疑声不绝于耳,也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大喊了一句:“杨少卿砍他一刀不就知道他们能不能长生不死了!” 杨炯闻言大笑:“说得好!本官一直认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今日长安父老们做个见证,看看这弥勒教圣子是否真的刀枪不入,长生不死!” 长安市民们听后,交头接耳,跃跃欲试者有之,满怀期待者有之,更多的人露出恍然之色,对弥勒教所宣称的口号纷纷产生了怀疑。 就在杨炯站在囚车上高声演讲,破除迷信之时,人群中突然传来惊呼之声,随后纷纷看向天边,有人面露惊恐,有人指指点点。 杨炯转身望去,远处本来澄澈的天空,此时被一团乌云遮挡,一道巨大的弥勒佛法相缓缓清晰,那佛像周身散发金光,两侧分立韦驮伽蓝两位护法神,头顶光影环绕,仿佛是从西天佛国降临的真佛菩萨,俯视众生,法相庄严,气势震天。 场中之人无不惊骇,有的跪地祈祷,有的惶恐奔跑,更多的人呆立当场,不敢挪动分毫,生怕触怒了这西方佛陀。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三声洪钟,梵音袅袅,诵经声此起彼伏,一道威严之声由远及近:“尔等愚昧,不识佛法,今我西来,惩汝泥犁,永堕轮回,不得超生!”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长安市民们大惊失色,心中的惶恐如潮水般涌起,那永堕轮回,不得超生几个字萦绕在耳,刚才因杨炯的话所产生的怀疑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人群开始骚乱,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呼喊声、尖叫声交织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就在此刻,弥勒教徒从四面八方涌入囚车,他们眼中闪动着狂热的火焰,显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解救他们的圣子和护法。 与此同时,混在侍卫中的谭花撤下伪装,露出鲜红的皇城司斗牛服,身姿矫健,如同一头敏捷的猎豹跳上囚车:“皇城司听令,稳住秩序,斩杀邪徒!” 话音刚落,街道两旁的小贩,闲汉,卖糕点的,送书信的,算卦的,说书的纷纷撤下上衣,露出黑色皇城司斗牛服,分列两队,一队冲进人群,专门奔着弥勒教徒砍杀,一队亮出身份,维持场中秩序,驱逐围观市民。 皇城司在大华,尤其是在京城长安,那可是名声在外,佛陀毕竟远在天边,皇城司可是真杀人,你要是敢惹事不服管教,他们从不管你是谁,少不得打骂砍杀。 两队人配合默契,互为犄角,快速将市民聚拢在街道两旁的店铺酒楼之中,此时的街道只剩下弥勒教徒和皇城司众人搏杀。 再看谭花,手中长剑翻飞,周身一尺内剑光闪动,靠近者无不命丧当场。谭花目光森寒,专门寻找弥勒教高手,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凌厉的杀意,将那些企图靠近囚车的弥勒教徒一一斩杀当下。 看得一旁的杨炯直吸冷气,以前知道谭花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狠起来招招毙命,毫不拖泥带水,此时囚车下堆满了弥勒教徒的尸体,仿佛一座缩小版的尸身京观,真可谓震撼。 “不慢和尚!再不出来你们的人可就都死光了!你不会看着我杀你们的圣子吧!”杨炯接过皇城司的佩刀,抵在悲无量的脖子上,高声叫嚣。 人群中的不慢和尚目光冷冽,知道不能再等,瞅准时机,猛地冲入囚车。 杨炯见正主出现,心中冷笑,佯装害怕,翻身逃窜,脚步虚浮,显得慌乱而急促。 不慢和尚心急如焚,他满以为制造出混乱,教徒们冲击几次就能救出圣子,可没料到杨炯准备的如此充分,更没想到皇城司仿佛演练过一般,竟然能快速稳住局面,分散民众制止混乱。 此时已经骑虎难下,长安的弥勒教徒倾巢而出,若不能救出圣子,回去也是个死,想到这再也忍不住,跃身冲入囚车。 只见这和尚一脚蹬断囚车的木质栅栏,伸手掀开圣子悲无量的头发,当看清那人的真面目时,心中悚然,惊愕之色瞬间布满了他的脸庞。这哪是什么圣子悲无量,分明是人假扮,不是沈高陵还能是谁。 沈高陵早等不及了,见鱼儿上钩,猛地一拳击碎囚车,木栏在他强大的力量下瞬间化为碎片。一个侧翻身下车,顺势抽出车底长枪,一招抢指天门,枪头寒光闪烁。 沈高陵大喝一声,枪尖如毒蛇般刺向不慢和尚,和尚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后空翻跳下囚车,抬脚踢向刺来的枪身。 不慢和尚稳住心神,由于双手手筋已断,根本拿不起兵刃,好在自己一身腿法功夫到家,施展出浑身解数抵挡着沈高陵的攻击。 两人的身影在囚车周围快速闪动,腿风、枪影交织在一起,不慢和尚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外家高手,知道自己不可力敌,利用囚车作为遮挡,闪转腾挪,一时间沈高陵的长枪竟然处处受制,威力锐减。 杨炯见此目光凝重,如今必须速战速决,迟则生变。拿出一个轰天雷点燃,大吼一声:“神通闪开,老子帮你炸死他丫的!” 话音刚落,轰天雷朝二人飞了出去。沈高陵目光闪动,枪尖扎入青石板,侧身蹬向囚车,凭借着反冲力和枪杆的弹性,在空中翻腾几下后飞出战场。 不慢和尚眼看着轰天雷朝自己飞来,一咬牙,滑步穿越囚车车底,在另一端起身,一脚踹翻囚车,立在自己身前作为遮挡。 随着一声巨响,冲击力瞬间将囚车震的粉碎,不慢和尚被冲得连退数步,站稳后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神通!干死他,不论死活!”杨炯见这厮还没死,气的他跳脚怒骂。 沈高陵见囚车粉碎,大吼一声,跃步下扎枪朝不慢和尚攻去,和尚侧身闪躲,身躯绕枪,将将躲过这来势凶猛的一击。 不慢和尚看向周围,见教徒们死伤殆尽,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大叫一声,面露疯狂,冲向沈高陵战在了一起。 端坐二楼的李潆见场中情形,知道弥勒教徒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抬头看向天空的弥勒法相,目光闪烁。这几日她一直在肃清长安城的弥勒教徒,翻阅了众多资料档案,也问过杨炯当时兰蔻坊门前弥勒降世的细节,知道如今天边的法相也不过是他们装神弄鬼的把戏。想到此李潆拿出一枚红色信号弹,将其发射到空中。 散落在长安城中的内卫见到信号,迅速行动,有的冲入药铺,有的攻入染坊,有的封锁街道弩箭齐发,一时间长安各处隐藏的内卫一齐行动,显然是在肃清其余负责接应、残余的弥勒教徒。 内卫们从来都是不讲道理的主,在他们眼中完成任务是唯一的目标,手中各式长刀翻飞,对着邪教徒大砍大杀,丝毫不给他们解释反抗的机会。一时间,平时的商铺、客栈、染坊如同炼狱,鲜血飞溅,惨叫连连。 再看此时的长安大街,那些弥勒教徒虽然狂热,但在训练有素的皇城司面前,他们的抵抗显得苍白无力。不多时,弥勒教徒被斩杀干净,现场一片血腥景象,残肢断臂散落四处,鲜血流淌进一旁的排水沟,彻底染红了流水。 不慢和尚眼看这教徒死的死伤的伤,心中大乱,脚法更是凌乱。沈高陵瞅准时机,进步扎枪攻向和尚面门,和尚慌忙侧身。沈高陵见此冷笑,一个回转挑枪,青龙三点头,枪尖直冲和尚胸膛、腰身、面门。 和尚见此大惊,这人竟然会藏枪。如此年轻,枪法心机这么老练,来不及多想,右脚脚跟后蹬,踉跄倒地,地龙翻滚躲过这势不可挡的三连点,姿势难看了些,但命是保住了。就在他想要起身再战,森寒枪尖直抵他的脖颈,抬头看去,赫然是沈高陵那睥睨的目光。 周围皇城司迅速聚拢,长刀架起,将和尚牢牢束缚擒获。 杨炯看着被擒的不慢和尚,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一把将不慢和尚拉上另一辆囚车,大声道:“诸位乡亲父老可以出来了,看看这弥勒教的匪徒不慢和尚!” 众人涌入街道,看着杨炯踩着被绳子捆绑的不慢和尚议论纷纷。 “哈哈哈!你们竟然如此愚昧,难道看不见佛陀嘛?为何要听信这恶鬼的蛊惑!”不慢和尚大声叫嚷,他知道长安的弥勒教据点算是完了,如今自己能做的就是保住弥勒教的根基,若是被杨炯如此揭穿,以后恐怕再难成事。 杨炯不给他蛊惑人心的机会,大声道:“佛陀?哪有什么佛陀!诸位乡亲看看那是什么?” 场中人顺着杨炯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那弥勒佛法相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巨大的纸张,上书‘大华国债壹号、价十、利叁’。 “杨少卿!这是怎么回事?”一老者上前,疑惑道。 杨炯高声道:“诸位!本官之前就说过,弥勒教全都是些装神弄鬼的宵小,这天边的国债券就是户部将要售卖的利息凭证,是本官命人弄上去的。” “杨炯!你休要愚弄百姓,明明是佛陀对愚民失望,离开后留下的催命符!”不慢和尚大声叫嚷。 杨炯嗤笑出声:“你们翻来覆去就会玩一些光投影,光折射,真是没什么挑战性。你们在长安大街的千佛塔上安装玻璃镜片,当阳光射到这些镜片上,光线经过多次反射折射,将事先绘制在镜片背后的弥勒佛图案投射到了天空之中,云朵飘过就会隐现弥勒法相。这和海市蜃楼的原理差不多,无非就是需要精细的镜片群组,薄如蝉翼的图案织物罢了,并没有什么奇特,更不是什么弥勒降世。 “你胡说!”不慢和尚双目赤红,如同一个被拴住的疯狗,不断冲向杨炯,身后皇城司怎会让他如愿,上去就是一翻拳脚,重新加了数道绳索,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杨炯摇摇头,拿出一枚绿色信号弹射到天空,不多时天边的国债图案变换,重新换成之前的弥勒法相,不多时又转化为国债券,随后竟然变成一副小人画,一个男孩站在吧台后调酒,一个女孩托着下巴眉开眼笑,活灵活现,可爱异常。 杨炯暗笑李漟调皮,随后大声道:“乡亲们,不要被这些邪教徒的表象所迷惑。他们所谓的神通不过是骗人的把戏,目的是祸乱大华,谋取私利。相信你们已经看得很清楚了,现在咱们就看看这弥勒教徒是否真的刀枪不入,长生不死!” 百姓们听了杨炯的话,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一同簇拥着杨炯来到法场。 杨炯目光森寒,高声道:“弥勒教徒愚弄百姓,祸乱大华,罪无可恕,今日本官亲自动手,诸位乡亲们且看!” 说完杨炯接过一旁皇城司的佩刀,用力挥下,不慢和尚的头颅滚落在地,身躯僵硬,再无生机。 第76章 清风鉴水 户部衙署。 杨炯和李漟商量好国债券发行日期,见细节都合算的差不多,打算起身告辞。 “今晚随我进宫。”李漟收拾好案几上的文书,突然出声。 杨炯停下脚步疑惑道:“有事?” “今晚母后在风荷水榭举办宗室家宴,你得去。” “我不是皇室宗亲,去干嘛?” 李漟抬起头悠悠道:“母后点名要你去。” 杨炯重新坐下,看着李漟的眼睛低声道:“透露一下,姨娘啥意思?” 李漟起身抚平裙摆的褶皱,挥挥手示意杨炯跟上,一马当先走出衙署:“你觉得母后会眼睁睁看你和父皇对付她?” 杨炯心中暗惊,想起了这几日皇帝的动作。 自从杨炯在长安大街彻底铲除京城弥勒教后,皇帝的后手紧随其后,内卫从千佛塔搜出一本《金刚经》,夹层中发现一张弥勒教联络朝廷官员的名单。 内卫四部倾巢而出,拿着名单按图索骥,全都抓进了昭狱,其中杀的杀,流放的流放,速度之快犹如雷霆。 可聪明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金刚名单中的官员都是当年九公主李渔的门客,不是太子党就是后党,这怕不是皇帝故意搞得名头。 “这些中下层官员不揣冒昧,加入太子党,祸乱储位传承,朋党比奸,你父皇早就想杀他们了,我只是受了皇命,如果真要算我顶多是抓了刑部侍郎严策、太常寺少卿伍元里,皇后没必要找我麻烦吧!”杨炯辩解道。 李漟带杨炯走入皇宫,突然生气道:“你还好意思说,把我拉下水给你站台,搞得母后没少数落我。” 杨炯自知理亏,嘿嘿一笑不接话茬。 “昨日朝堂风起云涌,谏议大夫许世中带头反对父皇绕过三法司直接抓捕官员。随后众多官员斥责父皇乾纲独断,是昏君所为。” “胆子真大!”杨炯咧嘴嗤笑,这些台谏官真是不怕死,什么都敢说,要是碰见个脾气差的真昏君,坟头草都换几茬了。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这是我母后的手段!” 杨炯耸耸肩:“他们老两口争斗我可说不上话,我听说好几个地方长官上书反对征讨西夏,这不会也是皇后的意思吧?” “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父皇压力很大,你这个打手恐怕要被人做文章。”李漟皱眉出言提醒。 “我一直有个疑问,官家是想要换太子吗?” 李漟停下脚步,目光锐利的盯着杨炯:“你这话也能问出口?别人对这事躲都来不及,你怎么上赶子追问?” “我不是好奇嘛,再说了,我又没问别人,你还能害我不成?”杨炯没好气道。 李漟转身,没来由道:“你怎么如此不成熟?既然做了官,进了朝堂就不要讲感情,这还要我教你吗?” “成熟不是麻木不仁,更不是成为冷血的政治动物。” 李漟沉默,呢喃道:“政治动物,倒是贴切。” “我做官一是为了自保,二是为了保护我在意的人,三是尽量为百姓做点事,如果非要变成没有感情,只讲利益,毫无人性的政治动物,那这个官不做也罢。”杨炯由衷道。 “你是讥讽我是政治动物喽?” 杨炯没好气道:“你知道我没那么想你。” 李漟见他不接茬,顿感无趣,冷冰冰道:“换不换太子,你去问承春,她比谁都明白父皇的意思。” 杨炯翻了个白眼,不想说就不想说,推给承春什么意思,不就是知道她嘴严不可能告诉我嘛。 “不说这些有的没得,皇后叫我去参加你们宗室家宴到底什么意思?” “估计是说和吧,听说李泽解除了禁闭,太子和代王也会来。”李漟耸耸肩猜测道。 杨炯暗自皱眉,总感觉没什么好事,皇家宗室家宴邀请自己,看似隆恩圣眷,实则暗藏机锋。 杨炯本质上不是皇亲,硬要往里融就是不知死活,虽然叫皇后姨娘,可要是真不知道好歹,不晓进退,少不得一个必死之局,这个相处距离和态度还真是不好把控。 李漟带着杨炯穿廊过殿,朝后宫走去。 风荷水榭是建在后宫天水湖正中的一座连廊建筑,天水湖植有大量荷花,每到这个时节,后宫宴饮总会在此举办,也算是一个惯例。 杨炯跟着李漟走入天水湖中央的巨大水榭,左右看去,见门柱上书楹联‘熏风皎月,风光送暖九州同;清风鉴水,曲伴荷歌天下春’,抬头观望,匾额上‘明月天衣’,四个大字遒劲有力,疏朗雄浑,一眼便是大家手笔。 李漟见杨炯对这楹联感兴趣,眯着眼笑道:“评价下,这楹联如何?” 杨炯不疑有他,认真道:“威武霸气,气势磅礴,敢言天下九州者,非天子莫属,可见陛下澄清天下之政,问鼎寰宇之雄心,让人佩服。” 李漟笑笑不说话,转身走入场中,留下一脸莫名的杨炯。 “说的不错,只是这楹联是本宫手笔!。” 杨炯转身,见皇后正站在自己身后,扯着嘴角无奈道:“小子无状,胡言乱语。” “说得很中肯。” 杨炯偷偷翻了白眼,心中腹诽不已,你是巴不得我死是吧,这楹联是我能评价的嘛?皇后你也是,想要揽权就不能偷偷做,这写的又是天下,又是九州,任谁看了不得误会。 “最近挺忙呀?都没时间来看本宫?”皇后目光灼灼,直视杨炯,气势逼人。 杨炯暗道来者不善,这话里有话呀,思索再三,知道不能装傻,老实道:“小子心中惭愧,不敢来见姨娘。” 皇后凤眸转动,冷笑连连:“你倒是会卖乖,我看你是故意和本宫对着干!你还有脸叫我姨娘?做起事来可有想过我这个姨娘?” 杨炯冷汗直冒,知道不能和她在这事上掰扯,毕竟刑部侍郎和太常寺少卿是自己送进去的,谁都猜到了自己是皇帝翦除后党的刀,这是辩无可辩,只能打感情牌,想到此杨炯躬身一礼认真道:“您从来就对小子关爱有加,在宫中读书时更是时时照拂,怎会忘了姨娘的恩情。” 皇后目光微凝,冷哼道:“花马吊嘴,你还知道本宫对你的恩情,你在宫中读书,时时挂念你吃不饱,更是让你来本宫处就食,你被人欺负也是本宫给你做主和官员吵闹,你如今翅膀硬了,处处和本宫对着干,还鼓动素心来纠缠本宫,当真是忘恩负义。” 杨炯就怕皇后提起从前,说实话皇后确实对自己不错,无论是真心也好,有所图也罢,她做的那些事确是实打实的。 前身那性子,流连花丛,斗鹰走犬,没少被朝臣弹劾,每次都是皇后压下,为前身说话解围。 听谢南说皇后知道前身被谢令君当众羞辱后,脸色并不好看,还主动提起了当年和谢南的闺中约定,话里话外让杨炯做驸马。更不要说平时的年节礼,皇后都是让嫡皇子登门拜访,对于皇后这个手握大权的一国之母来说,若不是念着旧情,怎会如此做。 杨炯眼眉低垂,认真道:“姨娘知道小子心性,不是那狼心狗肺之人。” “好!记住你说的话,本宫正好有事让你做!”皇后厉声道。 杨炯无奈,就知道叫自己来准没好事,前身受恩惠,自己当皇帝的刀和她作对,她非但没对自己动手,还让自己来参加家宴,据说她还不允许太子刺杀自己,这是算准了自己不会拒绝。 “全凭姨娘吩咐!”杨炯无奈道。 皇后微笑,拍拍杨炯的肩膀:“随本宫赴宴。” 杨炯见皇后并没有说让自己办什么事,而是当先进入风荷水榭,莫非是和场中人有关?难道真的如李漟猜的那样,皇后要做和事佬,说和杨炯太子之间的关系? 想不清楚的杨炯摇摇头,车到山前必有路,多思劳心。 跟着皇后进入宴会厅,见场中人果然如李漟所言,在京的皇亲宗室全都在场,扫了一眼独自饮酒的大宗正代王,看来这次宴会是人家内部事,自己还是少说话的好。 杨炯见门口一张案几无人,自顾自朝那里走去,决心做一个小透明。 “坐那么远干嘛?到近前来!”皇后凤眸转动,没好气的斥责出声。 众人闻言一齐看向杨炯,一时间成为场中焦点,搞得杨炯不得不走入场中,恭敬一礼道:“皇后明鉴,小子非皇室宗亲,不能逾矩。” “家无常礼,坐在素心旁边!”皇后冷哼一声,不容置疑道。 杨炯无奈,见皇后如此坚决也不能拒绝,看来今日这场宴会少不得是冲自己来的。 “我母后放过你了?”李漟见杨炯坐下,好笑的揶揄出声。 杨炯狠狠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腹黑?” “何为腹黑?”李漟疑惑道。 “面若桃花语似糖,温婉表象把人诓,岂知肚内千般计,尽是阴翳暗中藏。” 李漟最喜欢的就是逗弄杨炯,小时候就没少欺负他,如今听他讥讽自己,也来了兴趣,凤眸一动:“君子之颜映世前,衣冠楚楚意蹁跹,奈何伪善藏真面,巧语皆为女子编。 杨炯闻言一怔,无赖道:“那正好,你阴翳我伪善,天造地设,珠联璧合。” 李漟轻笑,饮了一杯酒,纠正道:“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杨炯无奈,这女人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你骂她她不在意,你讥讽她反唇相讥,占她便宜她更是洒脱,竟然和自己开起玩笑来,一点都不像大儒教出来的公主。 杨炯说不过她,只好独自喝闷酒。 “今日宴饮,主题只有一个,就是十日后的宗室选秀。”皇后见人已到齐,率先开口。 见众人目光投来,皇后威严十足,继续道:“各地采选的秀女陆续进宫,十日后宗室选亲,太子妃1人,侧妃2人;齐王妃1人,侧妃1人;皇子李溢妻1人。” 杨炯听皇后说完暗自皱眉。 大华十年一选秀,充实宗室。以前皇子没到适婚年龄,故而一直都没进行,如今第一次选秀正式开始。按照惯例人数上确实没什么问题,可怎么只说了三个嫡亲皇子的婚配,其他皇室宗亲呢? 想到此杨炯看向坐在对面的三皇子李泽和五皇子李沛。 李泽神色阴冷,低着头不发一言,李沛一脸微笑,面不改色。这倒是和自己印象中的两人差不多,李泽这人向来冲动,喜形于色并不意外,李沛在皇子中排行最小,常年来不是游山玩水就是炼丹求道,向来抱璞寡欲,与世无争。 可按照惯例,到了适婚年龄的皇子宗亲,都要在皇朝第一次采选中选取妻子。如今皇子全都成年,只给嫡亲娶妻,不给李泽李沛娶妻是何道理?皇后就不怕朝臣弹劾?就不怕宗室反对? 成年娶妻对皇子来说意义重大,娶了妻就会有人依附,就会有妻族支持,就能在朝中谋权谋职。 别看现在太子有监察六部之名,可你没娶妻就没有朝臣真心党附于你,没人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压在一个未知的皇子身上。 你看那李泽,兵部的职说撤就撤,纵使是挂职工部这种清水衙门的李溢,动不动还有人上书弹劾他中饱私囊,足以说明皇子没有娶妻,没有妻族的支持,想要有所作为可谓步步是槛,道道是劫。 李泷若不是有太子身份加持,有皇后和皇后的母族支持,想要有如今的权柄可谓难如登天。 “皇后,我儿也到了适婚年龄,不知宗室是何安排?”端妃微笑着出言询问。 皇后闻言,笑着回道:“泽儿如今没了兵部的职,恐怕是心有不甘,正好随军去西北谋一番事业,回来后本宫亲自给他挑选王妻。” 端妃冷笑连连,全大华皇子封王的只有你儿子李泌,现在你一杆子把我儿送到西北,还说回来亲自选妻,我儿能不能回来都是个问题。 “这是宗室的安排?”端妃低眉道。 端妃平日里就和皇后不对付,如今涉及到自己儿子的前程,自己又不是没理,她岂会任由别人拿捏。 “姐姐莫急,相信皇后自有定夺,毕竟泽儿和沛儿都没有娶妻,陛下早就挂心,如今秀女入宫,皇后怎会厚此薄彼。”惠妃拉住端妃的手,夹枪带棒的暗讽皇后偏心。 惠妃知道自己的儿子李沛不争不抢,最近这几年更是迷恋上了修仙问道,可我儿不抢不代表你能不给。 这里面的门道可大有文章,我不要是我不想要,你不给是代表你看不起我,想要把我们踩在脚下。虽然自己平时和端妃也没那么亲近,可在共同利益上,自己还是分得清里外缓急。 皇后心中冷笑,刚要出言,就听见有人喧闹,眉头皱起冷道:“何人喧闹?” 一宫女跌跌撞撞跑进堂中,扑通一声双膝下跪,颤声道:“回皇后,宸仙殿四门紧闭,火光隐现,宫人无法进入,恐生大火。” 杨炯闻言一愣,暗道糟糕,宸仙殿可是当年宸妃的居所,李淑在时一直是她打理,听这宫女说话,处处透着蹊跷。 自从宸妃死后,宫中无人敢说当年事,虽然皇后对李淑不亲不远,可人家刚出去散心,自己母亲宸妃的宫殿就失火,这说出去任谁不怀疑是皇后所为。 皇后凤眸倒竖,威压十足,一甩凤袍走出风荷水榭:“本宫倒要看看,是谁算计到了本宫的头上!” 第77章 密室杀人 杨炯赶到宸仙殿时,发现皇帝已经站在门前,目光幽深,神色不明的看着宫人们撞门。 众人纷纷向皇帝行礼,换来的只是面色冷峻的点头。 “鱼朝恩,你去!”皇帝声音冰冷,吩咐身后的鱼朝恩前去破门。 鱼朝恩低眉走近,扫了一眼门缝,见里面反锁,面色凝重,尖厉的嗓音响起,双掌一推,宸仙殿正门颤动,铜锁也被震的叮当乱响,然而并没有推开沉重的殿门。 李潆站在一旁,见鱼朝恩还要用掌力破门,抬头见殿中火光跳动,若再开不了门,这宸仙殿怕不是要付之一炬,若是其它宫殿都还好说,可这宸仙殿处处透着诡异,恐怕是针对母后而来。 想到这,李潆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大步向前,拉开鱼朝恩,顺着门缝朝铜锁砍去。 李潆的护身匕首削铁如泥,连续几下撞击,铜锁隐现道道裂痕。鱼朝恩见状,双膝弯曲,气沉丹田,大喝一声,双掌击向殿门,只听咔的一声脆响,铜锁折断,殿门应声而开。 宫人见殿门打开,纷纷上前掌灯,清除燃烧帷幔,起火点并不多,只是些丝织品,很快就被宫人熄灭。 杨炯走到近处,借着宫灯的亮光看去,只见殿中央躺着两人,浑身是血,暗红色血液四散流淌,最诡异的是,宫殿内铺满黄色符纸,仔细看去,竟然是民间常见的安魂咒和镇魂符,鲜血满地,符洒四方,一阵凉风吹过,诡异的氛围让人不住打了个寒颤。 杨炯暗道糟糕,古往今来,宫中最忌讳的就是巫蛊,想到汉武帝巫蛊之祸,唐代韦皇后,明代万贵妃,杨炯就不寒而栗。 这事要是处理不好,很可能就是大华开国以来最大的株连案。转头看向皇帝,只见他双目赤红,双拳紧握,缓慢的走入殿中,脚步虽轻,却如同踏在众人心上,压得人喘不过气。 鱼朝恩率先进门,环顾四周见没有危险,走向地上的两人,仔细查探一番,回到皇帝身旁低声道:“陛下,男的是田令孜,还有声息,女的后脑碎裂,面目不清,已死去多时。” 众人闻言一齐看向皇后,田令孜是皇后身边的随侍太监,为何会在此处?如今局面,谁都不敢乱说话,这明显是冲着皇后来的,若此时跳出来言语,少不得被人怀疑。 “王嬷嬷!”一宫女冲出人群,冲向地上的女尸,扑倒在地声泪俱下,口中不断重复叫喊王嬷嬷。 鱼朝恩看见来人冲向女尸,皱眉抓起她的后颈将她和女尸分离,阴恻恻道:“你是哪处的宫女?” 女子泣不成声,扑倒在地哽咽道:“婢女内务府司藏局秦小娥。” 鱼朝恩退到一旁不再追问,当他看见田令孜和女尸的样貌时就知道事情不简单,所以故意没有说出女尸的名字,暗道自己还是躲远点好。 “你认识女尸?”皇帝突然开口道。 秦小娥浑身颤抖,低声道:“认识,她是王珠王嬷嬷,奴婢进宫时就是王嬷嬷管教,后来她调给了大公主,虽然奴婢见的少了,可还时时受她照拂,今日见嬷嬷如此,情难自控,望陛下恕罪。” 场中之人噤若寒蝉,这王珠王嬷嬷就是宸妃当年留下的老宫人。杨炯想起皇帝给他讲的开国皇后争夺之事,难道这女尸王珠就是告诉李淑当年事的老宫人。想到此转头看向皇后,见她凤眸森寒,咄咄逼人,眼神中杀意尽显,可见她在强力压制自己的愤怒。 “叫醒他!” 鱼朝恩见皇帝下令,面无表情的上前,掐住躺在地上的田令孜人中,几声干咳,田令孜缓缓张开了眼睛。 一打眼见皇帝皇后都在,搞不清状况的他俯身下拜,只是不知为何自己手中多出一根木制门栓,无奈只得甩在一旁,叩头施礼。 “田令孜,你为何会在宸仙殿?”皇帝语气冰冷道。 田令孜不疑有它,认真道:“天气转冷,宫中都换了窗绫,皇后知道大公主不在,担心此处无人打理,叫奴才过来看看!” 杨炯知道宫中每到秋季,就会把夏天轻薄的窗绫重新更换成更厚的窗绫,为冬天挡风取暖做准备,他如此说倒是没什么问题。可坏就坏在现在出了命案,你还是皇后的人,最重要的是,死的还是宸妃老宫人,这一切结合起来,话就有了别样的味道。 “你想好再说话,看看你周围!”李漟厉声呵斥,提醒他注意场中情况。 田令孜闻言转身,见周围铺满黄纸符咒,身后更是躺着一具女尸,地上暗红色血液和符咒混在一起,显得诡异恐怖,再看自己,衣衫不整,衣上几道鲜血,身旁还散落着一根带血的门闩,他再蠢也知道自己恐怕是要完了。 田令孜看向皇后,心思急转,一咬牙准备说话。 “田令孜,你有什么话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不要隐瞒,不要自作聪明!”皇后见他眼神就知道他想干嘛,冷哼出言提醒。 田令孜浑身一震,随后俯身,大声道:“奴才遵命!” “官家,你问吧,本宫问心无愧!”皇后转身走到皇帝面前,诚恳道。 皇帝点头,面无表情道:“说说看,你为何会在此,为何杀人!” 田令孜闻言大喊:“官家,奴才没有杀人!来这里确实是皇后令奴才来的,只是奴才来的时候见王嬷嬷正在检查窗绫,奴才和她说了几句话,见她爱答不理就独自去检查其它窗绫,只是不知道怎么,突然感觉天旋地转,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可记得是什么时辰?”皇后出言道。 田令孜沉默思索,随后肯定道:“戌初(19:00),奴才听见有宫人报时。” “你胡说,戌初王嬷嬷在司藏局协助女官教导宫女清点文房,怎会出现在宸仙殿,你说谎!”秦小娥愤怒出声,对田令孜的话嗤之以鼻。 “我没胡说!皇后多次吩咐我来照看宸仙殿,和那王嬷嬷见过多次,对他的声音不说熟悉,但也不会听错。”田令孜大声辩解。 “你就一直昏迷到现在?”皇后皱眉道。 田令孜俯身大叫:“皇后明鉴,奴才真没有说谎。期间奴才醒来过一次,周围一片漆黑,还是被王嬷嬷提醒我去找大门。我们二人摸黑查看四门,有三门被锁,唯独大门没有上锁,可奴才怎么拉扯都没有打开,之后就听王嬷嬷惨叫了一声,随后奴才就又晕了过去,奴才真没有说谎。” 皇后见他不断叩头,额头鲜血直流,无奈道:“小田子,王嬷嬷在司藏局很多人都能作证,本宫进门时正门被反锁,你的话为何处处都是破绽?这让人如何信服?还是说你故意如此说?” 田令孜闻言浑身剧震,叩头更加用力,高声叫喊:“奴才从小被皇后收养,定不会做背叛皇后之事!” 李漟眉头皱紧,抬手就是一巴掌将他扇倒在地:“闭嘴!” 杨炯摇头苦笑,这田令孜真是口无遮拦,你越这么说岂不是越坐实了王嬷嬷是你所杀,真是令人无语。 转头见李潆带来了自己要的东西,走到场中高声道:“官家,小子有话说!” “你怎么在这?” “姨娘叫我来吃饭!” “就知道吃,有什么话快说!”皇帝语气不善道。 见皇后目光投向自己,杨炯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在场中踱步道:“我知道你们都怀疑我姨娘是幕后指使者,只是不敢说罢了。我杨炯却不这么认为,我姨娘做事从来都不会如此鬼蜮,更不会如此蠢笨,破绽百出。” “少拍马屁!知道什么快说,不然少不得让小人嗤笑!”皇后见杨炯为自己说话,没好气的笑骂出声,可弯曲的眼角表示她甚是受用。 杨炯见卖乖奏效,知道时间不等人,高声道:“通常来讲,杀人后布置成密室,无非就是三个原因,一是变他杀为自杀,二是制造凶手的不在场证明,三是嫁祸于人。” 见众人都被自己吸引,杨炯继续道:“显然这王嬷嬷后脑破碎,鲜血流了一地,凶器也就是那根门闩,自然不是自杀。” 说完这句话,杨炯看向田令孜,质问道:“田令孜,我问你,你说你在戌正见过王嬷嬷?” “是!” 杨炯摇摇头:“你刚才说你不会认错王嬷嬷的声音,我现在换一种问法,你是否面对面的看见了她的脸?” 田令孜闻言一愣,随后沉思片刻认真道:“杨少卿这么一问,我才想起,当时王嬷嬷是背对着我检查窗绫,我本想和她攀谈,不知道她为何对我爱答不理,于是我就独自去检查其它窗绫,并没有见到她的正脸。” “我再问你,你说中途你醒来时四周漆黑一片,是王嬷嬷提醒你寻找大门,可有此事?” 田令孜再笨也知道杨炯是什么意思,惊喜道:“杨少卿,我没有看到她的脸,只听到她的声音,确是王嬷嬷的声音。” 杨炯微笑着转身,朝场中人道:“我相信他的话,大家看田令孜衣服上的血液痕迹,并不是喷射状血迹。所谓喷射状血迹,就是用重物击打死者,巨力造成血液向四处喷溅,大家且看那边地上的血线,若田令孜是凶手,他身上的血迹应该是类似于这种溅射的血线,而不是团块状血团。” 杨炯一指田令孜的衣服,一边引导大家注意场中的血迹,声情并茂的分析出声。 “还有呢?”皇帝眉头皱紧,声音毫无波动道。 杨炯知道这些都是猜测,没有确凿的证据是无法洗脱田令孜和皇后的嫌疑,所以皇帝才有此一问。 杨炯笑着走向殿内角落的一处橱柜道:“大家之所以觉得田令孜的证言破绽百出,就是凶手想要营造出的结果。王嬷嬷戌正在司藏局,田令孜却说在宸仙殿见过她,正门明明被反锁,田令孜却说正门没上锁,任谁听了不认为他在说谎。” 杨炯见众人点头,用力推开橱柜,露出墙上八个指头大小的钻孔,继续道:“田令孜,你中途醒来之所以打不开正门,原因是你根本就没找到正门。” 皇后眉头一皱,开口询问:“什么意思?” “当时周围一片漆黑,其实田令孜身旁并不是什么王嬷嬷,而是凶手,她早早就在这面墙钉了一扇小门,诱使田令孜来开门,直到他清楚记得门没上锁,自己还打不开时就又被凶手迷昏。” “所以说,从一开始,田令孜两次见到的都不是真的王嬷嬷,而是凶手假扮的!”李漟总结道。 “聪明!”杨炯赞赏一声后走到神情恍惚的秦小娥面前,盯着她的眼睛笑道:“你以为谋划得天衣无缝,我就猜不到你是凶手?” 秦小娥闻言一愣,随后高声道:“杨少卿为何冤枉我?我怎么会杀害对我有恩的王嬷嬷?” 杨炯冷笑:“从一开始你去风荷水榭我就看你处处透着诡异,你言语有序,逻辑通畅,丝毫没有表现的那么慌乱,起初我还以为只是宫中嬷嬷教的好,也没在意,直到你冲进殿中扑向王嬷嬷的尸体,我才开始怀疑你。” “别卖关子,说清楚些!”皇帝厉声催促。 杨炯耸耸肩继续道:“大家看地上的安魂咒和镇魂符,少说也有近百张,如此大量的朱砂,后宫谁有机会拿到呢?很显然只有司藏局这种管理后宫文房的机构才会时常接触朱砂,而你!秦小娥!就在司藏局任职。” “那又怎样?司藏局近百人,难道都是凶手?都有嫌疑?”秦小娥反驳道。 杨炯摇摇头,讥讽道:“你杀人的时候有这么镇静就好了” 说着接过李潆递来的匕首,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掀开秦小娥的裙摆,用力一划将里面的内衬割了下来。 “大家且看!上面两种颜色分明,一种是鲜红色的朱砂,一种是暗红色的血液,中间黑红色血迹是被秦小娥扑向尸体沾染的,目的就是遮盖她内衬上沾染的朱砂。”杨炯举起裙摆展示给众人观看。 鱼朝恩走上前去,仔细闻了闻,随后朝皇帝摇头。 “你既然敢如此说,难道有办法辨认朱砂和血液?”皇帝疑惑道。 杨炯胸有成竹,自信道:“时间过的有些久,光闻只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但最近我御前武备司炼制了一种名为铝的金属,只要把它和朱砂摩擦,就会出现白色毛絮状粉末。” 杨炯说着接过李潆递来的铝块,先是拿了一块朱砂摩擦,果然出现了白色毛絮状粉末,随后赶快拿起裙摆鲜红的部分摩擦,不多时,同样出现了白色毛絮状粉末。 要知道在古代制备金属铝基本上不可能的,直到19世纪铝还是昂贵的奢侈品,拿破仑开宴会时就用铝制餐具来彰显身份,可见制备极其艰难。 主要原因是大规模制铝需要大量的电解设备,这个时代根本就造不出高功率的直流电。 可回想起自己前世看过的考古资料,西周时期曾经存在纯度高达85%的铝化合物,那时候也没电,他们是怎么煅烧的?无奈的杨炯只好让人不断尝试,不断寻找纯度高的铝矿石,折腾了半天也就弄出半截手指大小的杂质铝块,自己估摸着纯度差不也能到80%左右。 自从看秦小娥去风荷水榭报信,就注意到她裙角的朱砂,起初还没在意,以为是不小心沾染的什么染料,之后见到宸仙殿中的安魂咒和镇魂符就知道事情不简单,赶紧让李潆派人去相府拿东西,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其实道理也不算难。 铝和朱砂中的硫化汞会发生置换反应。铝的金属活泼性高于汞,当铝与朱砂接触时,铝会将硫化汞中的汞置换出来,铝的表面会生成灰白色的氧化铝和汞,也就是那种白色毛絮状粉末。 杨炯看着神色晦暗的秦小娥,讥讽道:“还有什么话说?” 秦小娥抬头,对上杨炯的目光,反驳道:“我在司藏局供职,身上沾染点朱砂很正常,并不能证明是我画的符,更不能证明我来过宸仙殿!” “这么说来你没来过宸仙殿喽?”杨炯目光灼灼道。 “当然,我只是见宸仙殿失火,才去禀告皇后,之前并没有来过。” “我再问你一遍,你想好再回答!你之前从没来过宸仙殿?” 秦小娥见杨炯言语狠厉,目光森寒,毫无畏惧道:“杨少卿不必吓我,我肯定自己没去过。”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杨炯说着抓住她的脚,脱下她的绣鞋举到空中。 见众人看来,杨炯高声道:“秦小娥第一次蒙骗田令孜后,在黑暗中诱使田令孜去开她事先钉好的假门,地上的墙灰可以证明当时的情况。随后秦小娥将田令孜迷晕,将事先昏迷的王嬷嬷击打致死,王嬷嬷周身完整,并没有撕扯拉拽的痕迹,可见她早就被秦小娥迷晕在了一旁,最后卸下假门,从窗户逃跑。” “杨少卿很会编故事,宫人都知道,更换窗绫时,门窗都要封死,以防止漏风松动,我怎么从窗户逃走,还拿走你所说的假门?”秦小娥嗤笑道。 “那你解释下,为何你的绣鞋会出现紫色?我没猜错的话,这是宸仙殿外独有的紫色凤仙花,你下窗时来不及闪躲,踩折了凤仙花,绣鞋被染上了紫色,至于门窗是否封死,试试不就知道了?” 皇后听完杨炯的分析,挥手示意宫人开窗,不多时一宫人发现西侧门窗存有暗销,向外一掰就能打开窗户,大家顺着窗户向下看,果然有一丛紫色凤仙花被踩断。 杨炯见秦小娥还要狡辩,摆手制止,讥笑道:“我知道你还要狡辩自己绣鞋上的紫色不是凤仙花染色,对吗?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杨炯说完拿出一瓶酒精,摘下一朵紫色凤仙花放入其中,随后道:“大家都知道我兰蔻坊出过众多花香调香水,所以对很多花的特性都有了解,这凤仙花有个特性,颜色很容易溶解在酒精中。” 不多时杨炯拿出已经脱色的凤仙花,手中举着紫色溶液展示给众人看,重新拿出另一瓶酒精冷声道:“你说你绣鞋上的紫色不是凤仙花,现在咱们就试试看!” 说完直接把秀鞋头塞进酒精中,没一会,上面的紫色就溶解到酒精中,整瓶酒精从白色变成了淡淡的紫色。 “你还有话说!”杨炯冷哼一声看向秦小娥,见她低头不语,走过去厉声道:“说!为何杀害王嬷嬷,还妄图嫁祸给皇后!” 见她垂头不语,顿感不妙的杨炯扶起她的头,只见她嘴角鲜血流淌,赫然是已经服毒自杀。 第78章 掖庭推官 鱼朝恩目光一凝,快步上前,查探秦小娥的脖颈,随后朝皇帝摇摇头表示已经气绝。 皇帝目光阴冷,厉声道:“令内务府彻查秦小娥生平,封闭司藏局,尽快查明真相。” 鱼朝恩点头转身,领命朝内务府走去。 “陛下真是重情。”皇后凤眼圆睁没好气道。 “皇后何出此言?” “陛下心里清楚!” 皇帝无奈,拉起皇后的手走出殿门低声道:“听说你不给泽儿和沛儿娶妻?” “嫡庶有别,太子压力很大,本宫不想自己的儿子有事!” 皇帝虽有心翦除皇后势力,可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毕其功于一役,皇帝皇后少年夫妻,一同征战沙场,经历了不少风雨磨难,虽然暗中争斗,可却不能做得太过。 无论是出于感情也好,忌惮皇后的势力也罢,皇帝想要的是压制皇后势力的发展,而不是更换皇后。 “所以你叫行章来是想让他做掖庭推官?” 皇后点头,直言道:“行章和太子关系不睦,正好借着这次选秀女缓和关系,陛下可不能再坏妾身的好事了。” 皇帝眉头皱起:“太子不知五姓七望的危害,你也不知?有你支持他还不满足?” 皇后知道这些年皇帝对太子亲近五姓七望颇具微词,行动上更是处处打压,步步紧逼。 千百年来王朝更迭,五姓七望却能传承至今,盘踞地方,家中子弟进入朝堂,渗透进了大华的每个角落。 皇帝深感历史上五姓七望祸乱朝纲,以天下为局的危害,开国后就通过各种手段限制他们的势力发展。 在这一点上杨文和同皇帝的观点一致,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皇帝,不能出现一个隐藏的势力祸乱天下。 纵览历史,一到天下大乱,五姓七望就开始拉拢势力,扶植傀儡,有的把持朝政,有的游说天下,搅闹得九州不宁,兵隳连天。天下大定就开始入主朝堂,重新做起了权贵,贻毒之大,同昏君主政相差无几,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帝手段犹如雷霆。 刚一开国,第一件事就是重开科举,五姓七望的根基就在于人才,若扶植寒门入朝,将会大大削弱其根基,于是便由杨文和主持,连续三年开科取士,以后定例,三年一科,永为常例。 第二件事就是扶植新贵族,新开之国好就好在有众多功勋可用,新贵族比五姓七望更重皇恩,新老之间必生争端,以此驱虎吞狼,皇帝作壁上观,相机剪除其羽翼,不可谓不绝。 皇帝曾和杨文和讨论过,科举虽然重开寒门上进之路,可世家大族底蕴深厚,藏书众多,寒门子弟科考能中者寥寥,问题根源在于寒门读书困难,而现在雕版印刷成本高,印刷能力有限,很难普及全国。 皇帝不止一次令工匠改进技术,可效果并不显着。于是杨文和另辟蹊径,在全国开办蒙学,鼓励退休致仕,屡中不第者开塾讲学。这一招可谓釜底抽薪,寒门读书最大的一道门槛就是蒙学,所谓万事开头难,只要走上开蒙之路,自会有人为天资聪颖者引路入仕。 即便如此,皇帝当下最忧心的莫过于储位传承,他是开国皇帝,在位时自能压得住五姓七望,可他的继任者就不一定有这种威能,他不止一次明里暗里考察皇子,没有一个能对世家问题说出个一二三,或者说他们是故作愚笨。 这些年皇子们蠢蠢欲动,妄图依靠五姓七望来争储,让皇帝又气又怒。他不止一次提醒过众多皇子,可在皇位和权力的诱惑下又有几个人能听得进去。 皇后沉默,随后无奈道:“三郎,咱们的孩子有哪个是蠢笨之人?孩子们长大了,每个人都想朝上面看上两眼,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能厚此薄彼,让其他孩子不许看,不许做?泷儿出生就是太子,他的弟弟们都把他当靶子,明里暗里的动作不胜其数,你说我这个做母亲的该怎么办?” 皇帝长叹一声:“你觉得他有能力压住那些狼子野心的世家大族?” “臣妾不敢妄言,五姓七望错综复杂,姻亲更是盘根错节,臣妾定会给孩子们挑选合适的姑娘。” “那其它孩子呢?你作为六宫之主,不怕朝臣弹劾你近亲疏远,区别对待!”皇帝低声言语,似是提醒又似是告诫。 皇后凤眸流转,盯着皇帝的眼睛出神:“三郎,你我少年夫妻,怎么我做了这皇后反倒任由她们欺负?若是如此,这皇后不做也罢。” 皇帝见皇后如此说也是头大,他就知道骗不过皇后,自己本想着让内务府随便找几个替罪羊,这事也就算过去了,此事虽然恶劣,他也猜出了大概是哪个嫔妃所为,可任由皇后株连,扫除异己也不是他想看到的,皇后如此说,看来是铁了心要借此事立威。 “你呀,都是七个孩子的娘了,还说气话。”皇帝知道皇后吃软不吃不硬,只得打感情牌,温柔相劝。 “哼!我就是受制于这皇后的名头,要是年轻的时候,少不得把那幕后之人碎尸万段。”皇后见皇帝低头,知道不能逼得太紧,任由皇帝搂住自己的腰,嗔怪道。 “是是是!谁不知道当年风陵女侠的威能,那可是行侠仗义,名震关中呀!” 皇后见皇帝调笑,没好气的掐了他一把,认真道:“我可以不追究此事,可宗室采选秀女,必须听我的!” “后宫之事本来就是皇后做主,谁还能不听你的话?”皇帝知道皇后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也不在此事上纠缠。 其实皇后的心思他也能猜到一二,这些年来众多皇子崭露头角,她可以看着自己的孩子锋芒展现,可绝不能让其它人的孩子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就是看也不能看。 见皇后不说话,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皇帝无奈,只得走到众人面前道:“十日后,宗室采选秀女,代王为主官,颜夫子为副官,杨炯做掖庭推官,其它事项皇后自会安排。” 说完不理会端惠二妃的目光,一拂袖离开了此地。 众人经过此事也没了宴饮的心思,纷纷向皇后告辞离开。 杨炯站在原地,等着皇后说项,怎么莫名其妙的就给我安一个掖庭推官的活?难道这就是皇后想让自己做的事? 掖庭推官不就是核查秀女文书,查验资料,推举秀女入选的职位吗?谁不能做?为何让我做? “走吧!母后让我送你出宫!”李潆走过来,拉着发愣的杨炯朝宫外走去。 “承春!姨娘啥意思?” “还能啥意思!让你帮太子选妃!”李潆没好气道。 杨炯疑惑道:“姨娘想选谁不是一句话的事吗?再说了,一个掖庭推官能干啥?上面还有颜夫子和代王,我根本说不上话。” 李潆摇摇头解释道:“哪有那么简单,父皇让代王和颜夫子做主副官,代王是大宗正,只会选和宗室亲近之人,颜夫子生在传承百年的大儒之家,眼里揉不得沙子,所以我母后想要选自己看中的儿媳可只能靠你了。” 杨炯一个头两个大,别人娶媳妇,让我去劳心,这是何道理?你们老两口之间斗法,非让我夹在中间,真是没天理。 想到此,杨炯没好气道:“我非给太子整一个丑八怪做太子妃。” 李潆闻言大笑:“好好好!正所谓娶妻以德,勿以貌求,我支持你!” 第79章 登门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杨炯如约携带重礼来到桂花巷陆府门前。 打眼看去,陆府门第适中,在长安城中也算常见。 陆庭鼐是吏部实权官,虽然是正五品,但对一些中下层的官员考课、评级、铨选还是能说得上话。观他门楣,在这桂花巷中只能说比寻常百姓家的门第稍稍宽广了几分,若不是瞧见门前那对文官形制的青竹浮雕石鼓,杨炯还真要重新审视一下自己是否走错了地方。 阿福上前敲门,不多时一年轻妇人走了出来,探头张望几眼,见杨炯携带一车礼物,眉开眼笑的询问:“可是相府公子?” 杨炯上下打量这女子,见她一袭云锦制成的华贵锦袍,上用金丝银线绣着繁复的牡丹图案,在阳光下闪烁隐隐金光。领口处镶嵌一圈圆润的珍珠,一看就是岭南采珠女的私货,手腕上一只翠玉镯,通体碧绿,不见瑕疵,价值也是不菲。脚下踩着一双精致绣鞋,鞋面上复绣牡丹,红艳夺目。 “正是晚辈,今日登门,特来拜访世叔。”杨炯微微拱手,不知道眼前人的身份,没听说陆萱的母亲在京,从这女人的穿着来看,倒像是这房屋的女主人,可女主人为何会亲自来开门? “哎呀!我说今日怎么一直有喜鹊萦绕,原来是贵客登门,世侄赶快进来,莫让街坊以为姨娘不懂礼数。”女子高声呼喊,惹得周围行人纷纷侧目。 杨炯暗自皱眉,这女人言语亲近,但总让他感觉不适,言语和行为相反,让人生不起亲近之感,无奈走入陆府,出言道:“不知世叔可在府上?” 妇人大笑:“他呀!还没下职,整日里瞎忙,倔得如同老牛,也没见他给这府中添了多少砖瓦。” 杨炯暗自皱眉,听这话语作态,还真是陆府的女主人。 “小子此次携礼登门,一是赔礼,二是拜访,看世叔有什么要求。” 妇人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搬礼物的家丁,目光流转,见马车中既有珍奇文玩,又有珊瑚玛瑙,香水首饰更是装满了三个大木盒,这东西在长安可是稀罕物,自己以前可是想买都没有门路,如今这相府公子出手阔绰,说是重礼还真不含糊。 “哎呀!世侄说得哪里话,都是一家人怎的如此见外,快快进屋,我去帮你叫萱儿出来。”妇人引着杨炯进入正堂,让丫鬟看茶后快步跑进内堂,留下杨炯一个人尴尬的坐在原处。 不多时阿福走近,俯身耳语:“少爷,刚和陆府家丁攀谈,这妇人是陆大人在长安迎娶的妾室,她家族在长安经营绸缎生意,长安陆府就是她内外操持,生有一儿一女。” 杨炯恍然,暗道陆萱这个家是真不好当, 女子掌家本就不易,又是大家族,其中利益交织如团,人心复杂难辨,她不但能光复祖业,还要为家族未来谋划,不得不让人钦佩。 就在杨炯思索间,突闻环佩之声,杨炯知道是陆萱赶来,起身打算迎接,可看见来人模样,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一丝诧异。 只见这女子生得一张圆润面庞,双颊红晕,一双眼睛灵动闪烁,精明之态尽显,眼角上扬,眉重远挑,显然是刻意为之,目光流转间尽富贵娇柔之态。嘴唇饱满,红艳如血,微微上扬时透着几分张扬和自傲。 一身锦缎长裙,缠绣一株兰花,花瓣层层叠叠,红色花瓣耀眼夺目,显得突兀而又世俗。上身着一件紧身对襟短衫,青春饱满的身躯展露无遗,一举一动仿佛是精心设计般,眼神氤氲,如丝如水,媚态横生。 “长安陆薇,见过世兄!”女子声如翠鸟,俯身双手交叠,双膝微弯,一个齐裾礼被她恰到好处的展现出来,身姿娇柔,目光闪动,恭敬、娇柔、妩媚之态尽显。 杨炯眉头皱起,这陆府搞什么名堂,齐裾礼是大华特有的礼节,是妻子对丈夫独有的礼仪。夫妻之间,妻子行齐裾礼,丈夫拱手弯腰至九十度,施齐眉礼回应。男女之间,既非恋人也非亲故,为何要对自己行这种礼节? 这女子定是阿福所说,那妇人一子一女中的女儿,想到此杨炯重新回到座位,虚空抬手,面无表情道:“世妹不必多礼。” 女子见此一愣,眼眸闪烁,站起身,款款走到桌前坐下,娇嗔道:“世兄是讨厌我?” “初见世妹,谈不上讨厌。”杨炯言语委婉,实则已经表明自己虽不讨厌,但也不喜欢,相信她也能听明白。 陆薇展颜一笑,低头看到桌子上的木盒,嬉笑道:“杨家哥哥莫要见外,叫小妹的闺名采归即可。” 说完就要拿起桌上的木盒。 杨炯见此,右手手掌按住木盒,不让她拿起,直言道:“这是我送给雉儿的礼物,陆府的礼物你母亲已经让家丁清点,你尽可在那里挑选。” 杨炯就是再蠢也猜到她的意思, 起初还以为自己想多了,可她又是行齐裾礼,又是言告自己的闺名,这哪是自己想多了,分明是想得太少。 杨炯不好把事情做得太难看,又不能伤了陆家面子,只得言语提醒,说出了陆萱闺名,相信她也明白其中的深意。 陆薇尴尬的收回手,低眉抿唇,楚楚可怜道:“杨家哥哥就如此瞧不上我!” 杨炯见她软的不行,现在开始来硬的,真是无语到了极点。自己是来商讨和陆萱的婚事,算是提前探听下陆庭鼐的口风,现在怎么好像被当成了色中饿鬼,谁来都要勾引一二! “何时来的?怎么不让人叫我?”陆萱从门外走来,疑惑的看着杨炯。 杨炯起身,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快步上前道:“来了半天了,说是去通知你,可。” 杨炯也不知道怎么说,眼神示意陆萱自己看。 陆萱是何等的蕙质兰心,一扫陆薇的着装打扮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冷哼一声:“艳俗至极!” 你还真别说,相比之下。 今天的陆萱一身素雅长裙,飘逸潇洒,裙底绣有淡青色兰叶,针法长短不一,交叉运用,层层堆叠,短针细密,层次分明,长针连贯,流转无痕,整体上相得益彰,显然是独具匠心的设计。穿戴上既没有金银,又不缀珠宝,却处处透着巧思和品味,真是让杨炯大开眼界。 再看她的妆造,流云笄挽就妆成,鬓角弯下两缕发丝,青丝垂在后身,一枚青簪斜插,少了几分清冷,却多了几分典雅,让人顿生亲近之感。 “对对对!谁比你高雅!见两面就告诉人家你的闺名,真好意思说我?”陆薇起身冷哼,阴阳怪气的出声讥讽。 陆萱皱眉,提裙转身:“让你见笑了,和我来吧!” 杨炯也不多言,拿起盒子随陆萱朝院子深处走去。 第80章 压惊钗 陆萱带着杨炯穿廊过屋,期间不发一言。 杨炯不知她所想,也不多言,四下打量起周围。 陆府虽门庭不大,内部却大有乾坤,院内遍植当季鲜花,土壤松软,显然是依时更换,常人打理。 内庭插天的大玲珑山石,一打眼就是太湖所产,可谓豪奢。各种奇藤异草,花香植物垂檐绕柱,萦砌盘阶。廊道蜿蜒曲折,窗景设计独特,框住的不是奇石就是异草,两边是抄手游廊,四周出廊,院中游廊窗棱,均为‘冰炸纹’形,富贵逼人” 杨炯看了几眼就没了兴致,这种庭院在长安城比比皆是,多为富商大贾之家,说不出雅致,只能算是豪俊,没什么独到匠心,看得多了也就兴致寥寥。 行路弯转,来到一处阁楼前,景致大变,楼前一汪小湖,湖中几尾锦鲤游荡,湖面转角,几株白色睡莲竞相开放,菖蒲掩映,独具雅致野趣。 一座尺高假山横卧,好似一株秋菊卧水,真可谓别出心裁。抬头望去,正是长安飞虹塔的塔尖,仔细观瞧,秋菊假山的花蕊正是借了这塔尖的景,借景之巧,可称独到。 “雉儿不喜欢长安?”杨炯疑惑道。 陆萱停下脚步,悠悠道:“为何如此问?” “你刚来长安就翻修住处,此处精巧和陆府格格不入,匠心独具,设计巧妙,假山借景和姑苏常见的园林别无二致,再看这周围,显然是刚植下的山茶花树,可见你心心念念着江南。”杨炯解释道。 陆萱沉默半晌,呢喃道:“谈不上不喜,只是有些念家罢了。” 说着当先一人走入阁楼。 杨炯抬头,见阁楼门柱直挺,上书楹联‘红杏领春风,掌江南三千水,绿杨足烟水,开门庭万世荫。’ 暗道好气魄,进入她的秀楼。 陆萱将杨炯安排坐下,自己登上二楼,不多时换了一身清雅的白色襦裙走了下来。 抬头看去,白色襦裙毫无点缀,内搭一件短袖深衣,典雅而又随意,头发披散,仅仅被一根浅青色发带绑就,素面朝天,若春梅绽雪,眼波流转,若霞映澄塘,看得杨炯为之一呆。 陆萱微笑着坐下,声轻若水:“可想清楚了?” 杨炯听她言语,知道是自己失态,收回心神道:“父母之命,不敢违背。” 陆萱没有在他的话语中纠结,看着木盒道:“礼物带来了?” “你知道我带的什么礼物?” “不是梳蓖吗?”陆萱疑惑道。 “你能不能不这么聪明?你这样让我这个送礼的很没面子!”杨炯丧气道。 陆萱见他开玩笑,捂嘴轻笑道:“是小女子无状,那请问公子是带的什么礼物来问娶呢?” 杨炯翻了白眼,暗道这些姑娘怎么都这么聪明,就没一个好骗的。无奈打开盒子,从中拿出一把淡青色玉篦放到她手上。 陆萱看着手中的青玉篦,质地绵密细腻,梳篦的齿部纤细整齐,每一根齿内都精心雕琢暗线,间距恰到好处,梳背淡青色的玉面上,似是云雾缭绕,又如青烟杳杳,大工匠依此纹理雕刻出了一只振翅欲飞的鸾鸟,鸾鸟的羽毛纤毫毕现,眼神灵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的束缚,翱翔天宇。 杨炯见她眉眼带笑,知道是送到了她的心坎上,也不枉费他费尽心机寻玉找匠,要知道陆萱这种眼高于顶的女人,你送她什么珍贵的物品她都不一定喜欢,能入她眼的只有那些雅致独到,构思精巧的物件。最重要的是能让她看到你对她的重视,不然送多少都是白搭。 “按照大华礼仪,一旦我收下这玉梳篦,你就不能再反悔,并且要给我正妻的地位。我最后问一遍,你真的想好了?”陆萱目光灼灼的盯着杨炯,眼神之锐,仿佛要洞穿对面之人的内心。 “你既然猜中了我带的礼物,难道还不足以表达我的心意,为何还要多此一问?” “那不一样,我陆萱要的是名正言顺,堂堂正正,这一点上不能含糊一分一毫!”陆萱认真道。 杨炯看着她披散的头发和慵懒的装束,这是早就料到自己会登门,更是肯定自己会来问娶,吃定自己了算是。 说起来这婚事杨炯还真没理由拒绝,昨日收到老爷子的书信,他那边已经和姑苏陆家的族老定下约定,正全力帮助老爷子筹粮北运,人陆家出人出力,你这头出尔反尔,这事杨炯是真干不出来。 再者,陆萱林下风致,绝对能做好相府女主人,这一点上不得不佩服谢南的眼光独到,早早就送给陆萱重礼,这收买人心的手段真是高超。 陆萱虽谈不上倾国倾城,但那种由内散发的典雅气质,绝对能称得上美女。 杨炯这几日思索再三,总是拒绝人家姑娘显得太没有胸襟。对于陆萱而言,她对杨炯的感情也说不上多深,但她能做到主动亲近,对眼高于顶,傲岸高华的她来说已经是非常不容易。 人家姑娘朝你迈了九十步,你不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自是想清楚这一切,杨炯也就释然。夫妻之间两种东西最能维持住婚姻,一是至死不渝的爱情,二是休戚与共的利益,显然两人就是后者。 相府需要一个自己扶植的妻族,陆萱需要掌管整个吴中,一拍即合。 “长安杨炯对天起誓,愿娶姑苏陆萱为妻,天地为证,鬼神为鉴,若违誓言,天地所不容,人神共弃之。”杨炯起身,目光坚毅的看着陆萱,高声立誓。 “好!君若不相离,我必生死依!”陆萱起身,丝毫没有扭捏羞赧,高声应和,举起手掌与杨炯的手掌相击,算是定下誓约。 陆萱将手中的青玉蓖递给杨炯,自己则是转过身去。 杨炯哪还不知她的意思,接过青玉蓖,将她的发带解下,挽起她的长发,将玉蓖斜插其中,弯转几下,打了个淑女发结,正好露出青玉篦上的鸾鸟隐雕。 陆萱见他弄好,轻笑道:“走吧,我爹应该下职了!” “不看看吗?” “没什么好看的!我只要态度,不重其其它!” 杨炯见她如此洒脱,反而衬托得自己过于扭捏小气,真是令人郁闷,可一想到陆萱就是这个性格,若不是如此,自己恐怕还真不一定同意她做相府少夫人。 陆萱前头带路,突然道:“估计用不了多久,左相就能复相返京,我一旦嫁人,名义上就不好再掌控陆家,你要多帮我。” “好!” “我那二娘想要做什么你应该也猜得到,一会不要冲动,我来说话就行。”陆萱嘱咐道。 杨炯翻了个白眼:“我品味有那么差吗?我又不是种马,见到女人就走不动路,又怎会做出那种腌臢事辱你!” “她们的确小瞧你了,陆薇怎么比得上那花魁。” “陆萱!” “哈哈哈!是我不对。” 陆萱见杨炯跳脚,好笑的道歉,表情上却毫无诚心的样子,见杨炯要恼人,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认真道:“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你第一次来陆府,弄的不好看会让人耻笑,你是朝廷命官,未来少不得封侯拜相,到时候有人拿这事弹劾你不睦亲朋,恣意无礼就不好了。” “这你可多想了,我的名号相信你也听说过,恭敬有礼才是对我的误解。” 陆萱摇摇头不去理会他混不吝的话,岔开话头道:“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生气,可行?” “你好歹也是姑苏陆家的掌门人,对她们为何如此退让?难道她们有你的把柄?” 陆萱长叹一声,悠悠道:“我母亲虽是正妻,却只有我一个女儿,这么多年来我父亲膝下无子,虽是家中嫡子却处处受制,如今有了儿子,也算是成了他的心愿,我这个做女儿对此也是开心的。” 杨炯闻言一怔,认真道:“你有什么打算?我可说好了,帮你掌控吴中陆氏没问题,可其它不相干的人想要党附相府,这绝不可能!” “我掌管吴中陆氏后就会把长安陆家分出去,我爹这人过于刚直,这些年没少得罪人,你还是要照拂一二的。”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你爹。” “你今日刚见到她们母女,怎的就断定她们不可交?”陆萱疑惑道。 杨炯翻了个白眼:“陆大人刚直我是知道的,可你那二娘绝对不是什么善茬。你看看这周围的陈设,奇石假山,亭台楼阁,四季花木,哪个不需要银钱,陆大人五品官,一年的俸禄除去米俸衣俸,到手的银钱大概两百两,相府在长安也有几家绸缎庄,你那姨娘能依靠这生意赚多少你大概也能算清楚。” 陆萱沉默半响,认真道:“你是说她们打着我爹的名号收受贿赂?那我爹不会不知道呀,她们是怎么做到收钱还不办事的?只要办事就要经过我爹,我爹岂会任由她们胡来!” “你常年在姑苏,收入不菲,所以会认为这些陈设庭院都是平常,再加上你不在官场,不知道其中的门道。陆大人手握官员铨叙考评之权,这就相当于掌握了地方官的上进之路,他们只需要陆大人不迫害他们就行,哪还敢求他改评。”杨炯解释道。 陆萱皱眉:“你是说她们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收受贿赂,暗示地方官不贿赂就给下评,所以我爹才不知道?” “猜测而已,想要查清楚也不难,我去内卫知会一声,相信很快就能查明。” 陆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倒是好心思,报与内卫,让我无家无萍,好欺负我?” “你可知共挽鹿车的典故?” 陆萱知道杨炯的意思,她二人成婚,就如共驾鹿车,夫妻一体,休戚与共,若自己娘家人出现贪墨事件,少不得会被人做文章连累相府,想当年名士鲍宣的妻子是富家女,嫁给鲍宣后退回了陪嫁,脱去了华服,同鲍宣共挽鹿车返家,一时间成为佳话。 杨炯既然出言提醒自己,就已经留了情面,暗示自己相机行事,尽快解决此事,莫要留下祸根。 “多谢!” “不必!” 二人一路无话,行到正堂,一中年男人高坐上首,妇人带着她的一儿一女分列两旁。 “世叔有礼!”杨炯朝上首的陆庭鼐恭敬一礼。 陆庭鼐上下打量杨炯,见他仪表堂堂,风姿俊朗,确实算得上是翩翩公子,不知道性格上是否真如传言一般,不再多想,一抬手:“世侄不必多礼,看茶!” 杨炯起身坐到下首,率先出言道:“好叫世叔知道,这几日替官家办事,实在是抽不开身,今日才来拜访世叔,确实该死,晚辈在这给您赔礼。” 陆庭鼐见杨炯又要起身行礼,摆手制止道:“我知道你这几日忙着查案剿匪,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理当如此,不必如此见外。” “爹,世兄今日登门,为问娶而来,您看咱们家有什么礼数,好说给他听。”陆萱见二人相互客气,显然是都没经历过这种场面,无奈只得出言提醒。 “萱儿慎言,女孩子家怎么如此无状,这事你爹自会决断,莫要让人看了笑话!”妇人在一旁嬉笑着提醒,看似无意,却处处以女主人自居说话。 杨炯眉头皱起:“世叔,家母已经请求姑苏刘世懋大儒登门说媒,姑苏陆家主母与家母交换庚帖,合了八字,等我父回京即可下聘,按照俗礼,雉儿是我的未婚妻,说些体己的话应该算不得无状。” “杨少卿,你要娶陆家大小姐,如此说话不太好吧,莫不是欺我长安陆家无人?”一直没说话的男子出言道。 杨炯见他把长安陆家几个字咬得极重,明白他的用意,张嘴就要反驳。 陆萱伸手覆住杨炯的手掌,眼眸流转,轻微摇头后朝陆庭鼐道:“父亲,女儿姻缘来之不易,望父亲成全。” “姐姐好没教养,你这是在威胁爹喽?你是姑苏陆家掌门人,问娶大可以自己定夺,干嘛还要问我长安陆家?”陆薇双臂环抱,言语讥讽道。 陆萱并不理会陆薇的讥讽,目光灼灼的盯着陆庭鼐:“爹,按照俗礼,男子问娶,送来梳篦,女子家中父亲做主,要还以金钗,谓之‘压惊’,这是我未婚夫送来的梳蓖,父亲可还有其它疑虑?” 陆萱言语疏朗,转身将青玉蓖展示给众人,目光锐利如刀,姑苏陆家掌门人的风范展露无遗。 “放肆!别以为你是姑苏陆家的掌门人就可以对爹如此说话,你还知不知尊卑?懂不懂礼教?”男子双目圆睁,喝问出声。 陆萱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尊卑?我陆萱掌家多年,你有什么资格敢如此和我说话?” “哼!古往今来没听说有几个女子掌家!我陆茗是长安陆家嫡子,你嫁人后自当掌管陆家!”男子倨傲出声,眼神中说不出的张扬。 杨炯都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陆茗气笑了,你一个小妾生的儿子,也敢称嫡子?莫名其妙。 杨炯知道这些人如此纠缠,无非就是想拿压惊钗来要挟陆萱放权,为此杨炯也是无奈,毕竟这陆庭鼐一直不说话,显然是默许了这种行为。 问娶是大华男女在合完八字后,男方携礼登门,赠女子梳蓖,女方长辈,一般是父亲表示赞同祝福,还以金钗(压惊钗),往常一般都是走个流程,之后就是下聘礼,定婚期,结婚。可女方家长拿着这压惊钗做文章,就是不松口,得不到长辈祝福,一般被视为不祥,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结婚就碰到这种糟心事,也是够倒霉的。 杨炯一咬牙,不想让陆萱难做,起身直言道:“有什么要求直说吧。” 妇人见杨炯如此,嬉笑道:“还是世侄知礼!你这弟弟如今在太学读书,明年就要考试评选,听说国子监顾司业是左相门生,你看?” 杨炯皱眉,太学生经过三年学业,由国子监组织临终考评,根据成绩定级定品,直接关系到太学生的仕途。 顾荣确实是老爷子的门生,自己也说得上话,可你这儿子看着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我怎么说话? 要是定为上品,太学生还不把我相府给掀了,定中品你也不会通过我的门路找国子监司业这个二号人物,好家伙,你能力不大,心倒是不小。 陆萱目光冷寂的看着陆庭鼐,见他不敢和自己对视,自嘲一笑。 “我陆萱的婚事家中族老早已定夺,谁都阻止不了!” 说完从自己的袖口拿出一支金兰钗放到杨炯手中,认真道:“拿好我的压惊钗!我陆萱的婚事自己做主!” 杨炯愣愣的看着她,你搞这么帅干嘛? 第81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你放肆!”一直没有说话陆庭鼐见陆萱如此无视自己,厉声呵斥。 杨炯见陆萱那倔强的模样,握着她压惊钗的手紧了又紧,迈步上前将陆萱让到身后,悠悠道:“陆世叔,提醒一下,你为官刚直,可不代表别人不会狐假虎威!” “什么意思?” 杨炯见妇人朝自己投来不善的目光,微微一笑道:“世叔一心为官,不在意家中事也能理解,可别等到大祸临头才幡然醒悟,那可就悔之晚矣喽!” “我们家的事不用你多言!”妇人声音尖利,大声怒吼。 杨炯摇摇头转身,见陆庭鼐沉默不语,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话中深意,也就不在这逗留,率先走了出去。 陆萱拿着陆府夜灯,一言不发的跟了出来,默默将灯笼递到杨炯手上,落寞道:“让你见笑了!” “陆萱!你以后要掌吴中陆氏,更要管理偌大的相府!若是如此模样,趁早悔婚,省的到时候你被人欺负了,还找我哭鼻子!”杨炯出言讥讽道。 杨炯知道她生在商贾之家,虽族中有人在朝中为官,可没人教她官场中的那些弯弯绕,更没人告诉过她有的时候家族并不都是自己的助力,一切都是靠她自己摸索打拼。如今和家中长辈,尤其是亲生父亲撕破脸,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心有戚戚然也情有可原。 杨炯知道她骄傲的性格,若不激她,今日怕会成为她心中永远的痛。虽然两人的婚姻掺杂着不少利益,可从她的角度来讲,自己的父亲不祝福自己的婚姻,实在是让人遗憾。 陆萱闻言一怔,随后浅笑道:“不是让你别生气嘛,这下好了,第一次登门连饭都吃不上,也不怕别人笑你。” 杨炯见她心境平复,还有心思调笑自己,知道以她的蕙质兰心明白了自己的用意,相信她很快就能变回那个林下风致的姑苏陆萱。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脾气比我还大,真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杨炯耸耸肩玩笑道。 陆萱长叹一声:“经你这么一说,以我爹的性格,查明真相后定会辞官,我怕是要流落街头了。” “桂花巷风水不好,我这几日跟户部清查地产,长安东侧枸橘巷有一处宅子,是前朝大学士姜徽之的旧宅,位置偏了些,却胜在雅致,过几日你搬去那里,我让母亲给姑苏去信,将你母亲接到长安同住。” 杨炯知道她说的无家可归不是真的没有地方住,而是大婚时,若陆庭鼐不在京城,她就没了出嫁的娘家,这对女子来说终归是不好看。 “谢谢!”陆萱由衷道。 “不必!无事可多去相府陪我母亲,她喜欢你得紧,可见不得你受委屈!”杨炯调笑一句,将陆萱给的灯笼插在马车上,吩咐阿福回府。 “常道人间事无常,天教相遇金雉娘。 皆道吴音传软语,风起,姑苏旧梦韵悠长。 千里来归心未倦。浅笑,笑中犹带山茶芳。 试问长安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陆萱听着杨炯马车中传来的小词,呢喃重复着‘此心安处是吾乡’,站立良久。 二分月明,杨炯回到相府,见自己的书房灯火如昼,疑惑的走了进去。 “回来了?”谢南面对着杨炯的书架,悠悠道。 杨炯不知今日母亲怎么会来自己的书房,只得躬身:“回来了,母亲这么晚了还没就寝?” “等你回来,和你说说话!” 杨炯了然,微笑道:“母亲有什么话不能白天说,熬夜可对皮肤不好!” “没个正形!”谢南笑骂一句转身,见杨炯站在门口,摆手示意他靠近些。 杨炯依照她的话靠近案几,谢南看着他的眼睛愣愣出神,久久不语。 “娘?我有什么不妥吗?” “啊!没,为娘就是想看看你。对了,陆家怎么说?”谢南被杨炯的话拉回现实,说起了正事。 杨炯简单的把今日的情况说了一下,见谢南沉默不语,只得出声道:“娘,这长安陆家不是什么好姻亲,我打算让陆萱住进枸橘巷,劳娘亲给姑苏去信,把她母亲接来长安,也能安她的心。” 谢南长叹一声:“可怜的孩子,枸橘巷太偏了,叫萱儿住进相府吧,正好家中绸缎庄生意不好,让她帮忙操持下!” 杨炯佩服的朝谢南伸了个大拇指:“还是娘亲高,若是让陆萱住在相府,以她的性子肯定不会来,要是说让她帮忙操持家中生意,她可没法拒绝!” “那孩子从小操持劳心,女子掌家不容易,以后可不能欺负她!”谢南嘱咐道。 杨炯翻了个白眼:“我欺负得了她?娘,你是没看见,那女人狠起来可从不讲道理!” “你别没良心,人家姑娘亲手把压惊钗给了你,就是把自己后半生托付到你手上,纵使有时强势了些也是从小的环境所逼,并不是她所愿。我知你心中所想,可人家姑娘是无辜的,娘不希望你辜负她的一片心。”谢南语重心长道。 “是!孩儿谨记!”杨炯知道谢南说得在理,也不反驳,躬身一礼后表示遵从。 谢南看了看天色,见月色皎洁,照得书房前的石阶如同挂了一层白霜,景动人心,倏的喟然一叹。 杨炯见此疑惑道:“娘亲因何劳心?可说与孩儿听?” “你舅舅来信,想让你照拂一二!” “我哪个舅舅?” 谢南被他混不吝的话气笑了,没好气道:“你有几个舅舅?” 杨炯恍然,原来是谢南陈郡谢氏的哥哥,想到此杨炯没好气道:“他们消息真是灵通,我刚做了掖庭推官,他们就找来了。之前巴不得离我远点,为了做太子妃,不念旧情,设局辱没相府,现在让我照拂?亏他说得出口!” “你爹给我来信,让咱们家尽快疏远谢氏,为此你爹更是给你找了姑苏陆家来做相府妻族。我对此没什么意见,但当年娘欠他们一份情,如今来求,你得替娘还清!”谢南解释道。 杨炯皱眉,暗道大家族就是事多且杂,不是香火情就是旧交宜,如今他做掖庭推官,皇后让他助内定秀女入选,家里老娘还要他讲香火情,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谢南见杨炯不耐烦,出言道:“当年母亲生下我后就难产而死,是你舅舅亲手将我带大,时时照拂,处处关顾,生在大家族不同寻常百姓家,稍不留神就可能被人陷害,我一个没娘的孩子,虽是嫡女却也步步杀机,能活下就要念这份情。” 杨炯知道这其中定有缘故,当年事肯定没她说得那么简单,不然谢南不会这么看重这份情,看来自己是不帮也不行了。 可想到如今陈郡谢氏的处境地位,杨炯就直皱眉:“娘亲,我尽力而为,可陈郡谢氏早就今非昔比,家中只知道攀龙附凤,联姻壮势,多年来没出几个俊才,恐怕皇后和太子看不上谢令君。” “无妨!你尽力就好,还了这份情娘亲也就心安了!”谢南说着起身,脚步轻快的朝门外走去。 杨炯快步上前搀扶,谢南摆摆手:“看你最近在练字,确实比以往要秀劲刚健,你整日里为家奔劳,能有这份坚持实属不易,娘亲很喜欢!” 杨炯身躯微震,笑道:“无事瞎画,娘亲喜欢就好!” “你长大了,为家族劳心劳力,娘虽时常梦见你小时候,但见你现在的样子,心底是欢喜的,安心。”谢南望着天边的皎月,悠然出声。 见杨炯不言语,笑着拍了他胸膛一下:“快回去吧,等你爹回来尽快完婚,娘还等着给你带孩子呢!” 杨炯微笑着目送谢南离开,独自靠在窗户旁远眺,心底默默重复‘此心安处是吾乡’。 第82章 罐头和方便面 荻花朗日,雁影清秋。 杨炯抱着自己的两个大盒子走入皇宫,鱼朝恩头前领路,不时闲谈上几句。 “少卿今日来献宝?” 杨炯见他感兴趣,直言道:“和官家做生意。” 鱼朝恩抽了抽嘴角,不知道说什么好,岔开话题道:“今日官家在颐年堂,少卿恐怕要好等。” “劳大官通禀告,要是官家繁忙,我明天再来。” 鱼朝恩摇摇头,无奈走入颐年堂,不多时出来,令一宦官拿来一把木椅放在廊下,示意杨炯坐下。 杨炯不疑有他,坐下后见颐年堂中沸反盈天,吵闹声都快震塌了房梁,疑惑的看向鱼朝恩。 “官家令你在廊下等候”说完不待杨炯反应,转身重新进入了堂中。 杨炯将木盒放在一旁,仔细听了起来。 “熊定中!你少在那危言耸听,凭什么你展旗卫走中线?就你展旗卫能打硬仗?”一粗犷汉子高声叫嚷。 “就是,老马说的在理,你展旗卫本就驻守河东路,东线正是你的防线,你千里奔袭跑来我们泾原中路是何道理?”一武将附和出声。 “话不能这么讲,你领军卫在泾原中路同西夏对峙多年,也没见你们占到什么便宜?营寨倒是修了不少,我看就是战术太保守,你怎么就不敢和西夏蛮子放开手脚碰一碰?我看还是直接让给我展旗卫,我熊定中定能马踏兴庆府,活捉李谅祚!” “放屁!狗屁!你东线全是荒无人烟的沙漠,你又不用保护百姓,修个屁的营寨,这么多年你和西夏蛮子互相掠夺,全都是小打小闹,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吗?现在想争主攻,痴心妄想!”马一浮反唇相讥道。 “行了!你们都少说两句,哪有什么主攻副攻?三路军相互配合,东西线互为犄角,没了东西两路协助牵制,中路军寸步难行!你们都想着攻入兴庆府,拔得首功,如此心态让其它兄弟怎么想?还怎么在战场上配合你们?”一道洪亮刚毅的声音响起,制止了三人的争吵。 “还是赵国公说得在理,不愧是读书人,本国公就不和你们抢什么中线,在哪杀蛮子不是杀。”莱国公沈槐大笑道。 熊定中闻言没好气道:“莱国公少说风凉话,西线的兵力预计最少都有十万,还有官家龙朔卫策应,只要拿下兰州,北上可攻西凉府,东进可穿插中路进攻灵州,到时候真要攻入兴庆府,这首功还真不一定是他老马的。” “就是!莱国公,你倒是不争不抢,可你西路只要打得好,功劳不比中路少,你自然不用争了。”马一浮附和道。 “嘿!你们两个死对头还穿上一条裤子了?熊定中,你东路线兵力是少,骑兵数量可是咱们三军最多,你自己不敢深入腹地,桶他李谅祚的腚眼儿,抢人家中路军主攻,什么心思别以为大家不知道!马一浮,你中路兵力最多,高达二十万,还有在环庆路经营多年的杨家神符卫策应,我都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叫的!你要是还嫌兵少,我熊罴卫替你打主攻,本国公教你怎么打仗。”沈槐高声叫骂,丝毫不惧他二人的讥讽。 杨炯听着场中的吵闹声愈演愈烈,摇摇头苦笑,合着今天自己是撞枪口上了,官家是在这和军中大佬商议西夏战事,就这样下去,还真如鱼朝恩所说,有得等了。 想到这,抬头看天,秋日阳光正暖,凉风沁人,恍恍惚惚间竟然伴着他们的吵闹声有些昏昏欲睡。 “杨少卿?杨少卿?” 杨炯恍惚间感觉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睁开眼,鱼朝恩正在身旁,刚要说话,就被他抢白道:“官家相诏,少卿快随咱家进见。” 杨炯用力在脸上揉了揉,让自己清醒几分,跟随他进了颐年堂。 “臣鸿胪寺少卿,杨行章,见过官家!”杨炯进门后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杨炯皱眉,官家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可环顾四周,见一众武将也都看着自己,知道直说和官家做生意太过于无礼,这种话私下里可以和官家说,他并不会计较,如今朝臣在旁,确实不太好直言,于是开口道:“微臣见诸位长辈为国劳心,特来送上些新奇的吃食。” “你这孩子,扭捏作态,一点也不爽利,这里都是你的叔叔伯伯,有什么东西赶紧拿出来!”莱国公沈槐出言接话,显然是不喜杨炯这种弯弯绕的说话方式。 见皇帝不言,杨炯也不卖关子,场中多是武将,确实直来直去更好些。想到此,杨炯拿出来两个盒子,从中取出方便面和几个铁质罐头,放到众人面前。 “杨家小子,快说说这是何物?又是你弄出的新玩意?”马一浮拿起一个罐头,放在手中把看,疑惑道。 “好叫世叔知道,这是我御前武备司新研制出的肉罐头,马世叔尝尝?”杨炯笑着解释出声。 “那还等什么?这东西怎么开?”马一浮也是个急性子,出言催促道。 赵国公陈群刚要制止马一浮的无状,见官家微笑摆手,并不在意,刚到嘴的话也就咽回了肚子。 杨炯拿起另一个罐头,抓住上面突出的部分,用力一拉,只听“滋”的一声,罐头应声而开,露出里面粉红色的猪肉。 众人围上来观看,见这所谓的罐头颜色粉红,质地紧实,整团整块,纷纷好奇这东西怎么食用。 杨炯向鱼朝恩要了一个盘子,把罐头里面的午餐肉倒在上面,开口道:“这东西是猪肩肉打成泥,加入食盐重新揉制而成,可以直接食用,也可以煎炒蒸煮,诸位长辈尝尝。” 杨炯尽量简短的表达出这午餐肉罐头的原理,毕竟他总不能把如何从莲藕、山药中提取淀粉,怎么捣碎混合,何为亚硝酸盐,如何消毒,怎么封装都一一解释给他们听,只要简单说些易懂的要点即可。 内宦走上前,将午餐肉分别切开,皇帝率先拿了一块,众人紧随其后,分了个精光。 “噫~!小子!我还以为你这东西是什么美味珍馐,盐放多了!”马一浮嚼了几口没好气道。 熊定中也是出言附和:“小子,你是和咱们有仇不是?故意作弄长辈?” 赵国公陈群沉思良久,出言道:“小子,你这罐头可能量产?” 杨炯见有明白人,出言道:“只要有足够的铁矿石、石碳、猪肩肉,日产几百罐不在话下。” “可好储存?”赵国公陈群眼前一亮,追问出声。 “一两年不会腐败!”杨炯自信道。 在这一点上杨炯足够自信,虽然亚硝酸盐有害在现代早已成为常识,可在当下的环境下,想要抑制肉罐头在低氧环境下滋生的肉毒杆菌,亚硝酸盐是最好的选择,再加上铁皮密封,高温杀菌,一两年不变质绝不是大话。 “好!好东西!你小子真是个奇才!”赵国公陈群闻言连声叫好,赞赏之言毫不吝啬。 场中人多是行伍出身,更是军中大佬,经二人这么一说,如何还不明白这其中的深意。 对于专业的军事将领来说,最看重的就是后勤,粮草补给的重要性无需多言。 大华此次出征,预计动用二十万民夫运粮,工程之大,粮道之复杂,难以想象,而这罐头确是极好的补充,不但便于运输,好储存,还足够咸,放几片在水粥中,夹几片在干粮上,兵丁体力消耗巨大,实用高盐肉食补充些体力,确实是很好的补充。 “行章,这罐头造价几何?”皇帝出言询问道。 杨炯见皇帝问到关键,直言道:“一罐造价十五文,若日产过千,能压缩到十一二文左右。” “十文能买一斤粮食,一个作战兵丁一日大概消耗二斤,这罐头不是必需,但好处又非常明显,供给作战激烈的前线部队,确实可以考虑。”皇帝思索道。 杨炯也不反驳,见方便面已经泡好,放进几片午餐肉,递给皇帝道:“官家,这方便面成本不高,造价不到七文,同样便于运输,只要有热水就能冲泡食用,三块也够兵丁一日所需!” 皇帝接过碗筷低语:“方便面?倒是通俗易懂。” 说着挑起一口放进嘴里,谈不上多好吃,只能说能下咽。 杨炯为了压缩方便面的制作成本,没少往里面掺杂面和豆粉,经过多次实验,在保证能够成型的基础上,尽量压缩成本,口味上做了极大的牺牲,毕竟是军需物资,能吃就行,只有如此才能将方便面的优势放到最大。 “不错,这方便面倒是可以推广全军,你尽快生产,保证出征前日产过五千份。”皇帝放下碗筷开口道。 杨炯闻言双手一摊,无语道:“官家,我没钱!” 第83章 青蚨 “你小子少蒙朕,国债券一经发售就被抢购一空,你敢说你没钱?”皇帝喝问道。 不说还好,一说起这杨炯就有一肚子的气,李漟那娘们真是大华葛朗台,长安女貔貅,老子跑前跑后,劳心劳力,最后一个子儿都没捞到。 想到此杨炯高声喊冤:“天地良心呀,长公主为了尽快收拢资金,第一期国债全都卖给了长安城的富商大贾,微臣和她申请点资金,不是国库紧张,就是兵饷吃紧,现在微臣那御前武备司百号人还等着米下锅呢,哪还有钱扩大生产?” “杨少卿莫要如此商人做派,谁不知道你兰蔻坊、冰雪城日进斗金,补贴些银钱也是为国分忧!”一中年人出声劝慰,言语间尽是教导之意。 杨炯眉头皱起,见他一副文官打扮,摸不清门路,出言询问道:“敢问大人是?” “贤侄不知长安‘两脚书柜’邹大人?”沈槐大笑出声,讥讽之意尽显。 邹鲁是个奇人,大中祥符年间的进士及第,被安排在翰林院修《梁史》。据说他号称遍读掌故,对前朝事了如指掌,可一旦修起书来,上交的草稿错误百出,能用者寥寥。一年内毫无长进,终有一日,主管修史的孔尚被他惹得恼怒,怒骂他是“两脚书柜”大学士,只知道读书,不知道心记,写稿还要现查书,和那装书的两脚书柜有什么区别! 翰林院多是饱学之士,早就看不惯邹鲁的做派,这事经过他们有意渲染传播,一时间长安‘两脚书柜’邹大学士成为了市井间笑谈。 时值蜀中盐商叛乱,邹鲁自视甚高,脱去官服,自请做一名军中书记随军进蜀。这人虽学问平平,却心思毒辣,在蜀中联络旧故同科,游说军中上官,偷偷改变了朝廷剿抚并重的政策,在蜀地大开杀戒,快速镇压了叛乱。 对此朝中大臣颇有微词,虽然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短期内确实平定了叛乱,可留下的烂摊子还需后到任的官员收拾,想要重新宣牧教化比叛乱前更加艰难。 这种目光短浅,只求速功的心思,让很多人不齿。 尤其是莱国公沈槐,他早年也没少屠城杀人,可那时天下大乱,军中人心浮动,多是无奈之举。 那时候一攻城就是数月,军饷拖欠,粮草不继,若自己还不许诺士兵得胜大索,还没等到攻入城池,士兵就会哗变。要不是杨文和多次筹措军粮,左挪右补,他做的可能会更狠。 可今时不同往日,大华立国几十年,你邹鲁面对的也不是异族,更不存在军饷不足的情况,这种行为除了好大喜功外,别无解释。 邹鲁此番作为,朝中弹劾无数。官家只得把他放送到马一浮手下治军,没想到他颇得马一浮赏识,一路提拔,竟然做到了泾原路副将参军,常随马一浮左右,如此说来,他在此也说得通。 “邹大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是有些赚钱的生意,可手下也有百来人等着吃饭。在者说,邹大人让本官出钱收买军心,心思之毒,令人咋舌!”杨炯冷哼,出言嘲讽道。 “你小子血口喷人,哪个教你邀买人心?国家有难,你先填补一二,官家还能亏待你不成?” 杨炯冷笑:“难怪孔夫子说你是两脚书柜,难道你没读过《士礼》?‘国之财,有司掌之,进出有序,莫与私财相淆。若私财入国,国缺得填,然君臣疑之始生,内外之分不明。君疑臣则臣惧,臣惧则乱生’。我看你就是毒心恶腑,离间我君臣关系,其心可诛!” 杨炯一边怒骂,一边跳脚,声震云梁,双目圆睁,那模样恨不得现在就剐了邹鲁。 “好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皇帝怒拍座椅,冷哼喝止争吵的两人。 见众人低眉不语,皇帝继续道:“国库确实支出有计,不怨素心悭吝,看你所做全为国家,可去内库青蚨库支取银钱,报与内府核账。” 杨炯面色一喜,知道今日之事已成,躬身行礼,高呼:“官家圣明,亲贤远佞,明察秋毫,可谓千古第一明君!” 邹鲁见这小子揶揄自己,脸色涨如猪肝,张口就要还嘴,却被一旁的马一浮拉住,无奈只得恨恨作罢。 “你小子少得意,青蚨库,顾名思义,可别让朕失望,不然少不得问责治罪!”皇帝悠悠出声,警告意味明显。 杨炯暗骂你们皇家就没一个好东西,全是些只进不出的貔貅。堂堂天子,内库取名青蚨也不怕后人耻笑。 想起这个掌故,杨炯就对皇帝一家的抠门有了深刻的认知。 青蚨生子,母与子分离后,必会飞回原处寻找其子。有人把青蚨捉来,将铜钱分为两份,用青蚨母血涂一份铜钱,再取子虫的血涂满另外一份铜钱,把涂了母血的铜钱拿去买东西,而将涂了子血的铜钱放在家中,不需片刻,花掉的铜钱,就会一个一个地飞回来了,所以铜钱也有 “青蚨”之称。 杨炯虽是腹诽,言语却十分豪迈,高声道:“酒待青蚨尽,利随泉涌来!” “好!朕等你的利随泉涌!” 众人见杨炯和皇帝一唱一和,也插不上话,抬头看皇帝闭目养神,也没了言谈的心思。 赵国公陈群察言观色,出言道:“官家劳累,臣等就不在此吵扰,告退!” 皇帝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众人见赵国公这个朝堂大佬,御前红人都走了,也不逗留,纷纷走出了颐年堂。 “杨家小子,这罐头和方便面可要给我多送点,有你这东西,到时候马踏兴庆府,给你弄个党项娘们儿当媳妇!”熊定中哈哈大笑,搂着杨炯的脖子出声讨要。 “去去去!老不正经,我贤侄肯定是优先供给我熊罴卫,亲疏有别你懂不懂!”莱国公沈槐拉开杨炯,护在身后大声道。 “嘿!沈疯子,你怎么还和文官似的搞起了山头?我还能亏待了贤侄不成?贤侄,只要你供给不断,老子给你把西夏公主抓来当小妾!你要不要!”熊定中言语狂傲,大声调笑杨炯。 “那我真是要多谢世叔了!”杨炯没好气的翻了白眼。 赵国公陈群走来,见熊定中吵闹杨炯,没好气道:“亏你还是个长辈,也不知道做个榜样,如此做派让小辈如何看你?” 熊定中嘿嘿一笑,朝杨炯挤眉弄眼,杨炯无奈只得轻微点头,算是应承下来。 熊定中哈哈大笑,见心意达成,龙行虎步的朝宫外走去。 “不错,确实当得起年轻一辈的魁首!”陈群上下打量杨炯,评价道。 杨炯躬身一礼,恭敬出言:“赵国公当面,怎敢称魁首!” “不必如此,我虽然与你父政见不合,也不会把气撒到你一个小辈身上。” “这个礼你得施,你在北方杀人,若不是赵国公替你撑腰,回来后少不得被朝臣扒一层皮!”莱国公沈槐出言提点。 杨炯哪还不明白,腰弯得更深,高声道:“谢世伯照拂!” 赵国公陈群白了沈槐一眼,右手扶起杨炯:“举手之劳,北方癣疾由来已久,你手段狠戾些也说得过去,但切记君子持身,务正而端。举止循礼,是为正轨,万不可见其成效就倚为常例!” 杨炯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不能总是逾越朝廷规章行事,于是认真道:“谢世伯教诲,行章铭记于心。” “我家中虽不富裕,却有万卷藏书,有时间多来家中坐坐。”陈群见杨炯聪慧明晓,也不再多言,迈步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想什么呢?还不走?官家可不管饭!”沈槐没好气的拉着杨炯朝自己府上走去。 来到沈府,杨炯见沈槐总是拉着自己拼酒,忍不住的他只得率先开口:“沈叔叔,我一直有个疑问,还请您解惑!” “文绉绉的模样,和你爹真像!有什么直说,我没那么多规矩!”沈槐没好气道。 杨炯见此也不扭捏,直言道:“官家为何非要在此时攻打西夏?按照常理,此时塞北草原正是秋膘马肥之时,九月出兵,用不了多久就会入冬,这如何能打赢?” 沈槐眯起眼,悠悠道:“你是不是早就觉得咱们赢不了?只是不敢和官家说项,这才来问我?” “我只是不解,我们只要等到来年开春,青黄不接之时,胜算不是更大,为何非要在此时用兵?” 沈槐鲸饮一口,教导出声:“傻小子,你都能看出的事,官家会看不出?” 杨炯没说话,重新给他斟满酒,等着他的下文。 “今年开春的时候,内卫的谍子就探听到西夏国主李谅祚和太子李继统矛盾尖锐,甚至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知道为什么西夏来和亲的是皇族李继铖而不是太子吗?” 杨炯猜测道:“莫非这李继铖是西夏太子的人?” “还是你小子聪明,一点就透!西夏国主支开李继铖,囚禁了太子,现在国内暗流涌动,只要我大军一到,西夏境内定会群雄并起,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说官家会放过吗?” “可即便如此,官家又怎能保证可在三个月内覆灭西夏?一旦入冬,人马受阻,何谈胜利?” “所以官家在很早前就暗中调动军队到边疆,你以为我们今日在颐年堂争什么? 此次国战,战事一开,必然是惊天动地,想要速战速决,必须以雷霆之势直捣西夏国都兴庆府,以万钧之力压迫西夏境内各势力不敢捋大华虎须,然后直捣黄龙,稳住局势再各个击破,隳灭西夏一举功成!” “所以你们都不愿做那个万钧之力,都想成为雷霆之骑,才好抢夺覆灭西夏首功。”杨炯了然道。 “对喽!都想要史书留名,封侯拜相,谁要做那乌龟趴在那一动不动,壳子是够硬,可也只能起到牵制作用,真能名垂青史的还得是那摧城灭国之功!”沈槐说到此豪迈之情顿起,拿起酒坛狂饮了起来。 杨炯大概是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大华全占,只要行动迅速,在入冬前攻入西夏国都兴庆府,那仅存的变数也不复存在。 难怪李漟会和自己哭穷,原来大军早就秘密北上,如此庞大的队伍,整日用度开销能不缺钱才怪。 为了这一天,皇帝不惜和辽国和亲,离间金辽两国,更是开放登州口岸助辽进军。早早送兵北上,估计现在西夏境内到处都是内卫谍子,只要官家看到机会,定是要昭告天下,挥师西进,一雪前耻。 想明白这些,杨炯也不再多问,和沈槐拼起酒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沈槐突然落寞道:“大家族看似风光,实则心口难一。若真是都如青蚨那般,又何愁家族不兴?” 杨炯见他如此,知道是要说起正事,也不推脱,直言道:“世叔有话,尽可直说,我杨炯只要办得到,绝不推辞!”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啊!你如此说,叔叔若还不直言,就显得过于虚伪。你也知道神通和神荼向来不睦,你帮了神通不少,叔叔心中知晓。可神通一身功夫,定是马上取功,神荼则不一样,他在那吏部做一个六品书令史,浑浑噩噩不成气候。百年之后,我并不担心神通,可神荼即使继承了我的爵位,恐怕也难以为继,哎~!”沈槐说到此,叹息连连,不断往自己口中倒酒。 杨炯见此心中也不好受,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沈高岳是沈府嫡子,字神荼,在杨炯他们一辈中并不显名,就是这六品书令史听说还是沈槐找门路才安排进吏部的。 沈高陵从小和自己长大,亲如兄弟,帮助一二自不在话下。可自己和那沈高岳并没有交集,他和沈高陵关系还很差。可既然老爷子开口了,自己就是捏着鼻子也得应承下来。 “世叔,最近我和户部正在清查长安地产,之后会有几个房屋开发的项目,可叫神荼进来帮着谋划一二,未来靠些房产地契,相信也能在长安过得不差!” “好!客气话叔叔就不说了,显得见外!你的情叔叔记下了!”沈槐豪迈出声,算是感谢。 杨炯摇摇头,重新给沈槐斟满酒,自己也倒了一碗,高声劝慰道:“世叔不必劳心,正所谓青蚨绕华堂,如火如荼,棠棣同馨荣,遇水自通!” “哈哈哈!好个遇水自通!” 第84章 扬州慢 竹西巷 “公主,扬州的庄宅使又来了。” “告诉他不必忧心,宗府不会问他的罪。”李淑收拾着院子中的碗筷,朝叶二娘吩咐道。 “怎么不去?” 叶二娘耷拉着脸,无奈道:“公主,人家这次可是带着扬州知府一起来的,你要是还不见人,估计得烦死咱们。” “你呀!快去叫他们进来吧!”李淑微笑,也不拆穿她的小心思。 不多时,叶二娘引着两人进院。 “扬州知府江谦!” “扬州庄宅使田震!” “见过宸公主!” 李淑虚空抬手:“二位大人不必多礼!坐下喝杯茶吧!” 声如清泉,沁人心脾。 “不敢!不敢!”二人连连摆手。 李淑也不强求,微笑道:“本宫这里住着挺好,你们不必如此。” “殿下,明月湖旁的秋水山庄一直空着,您不去下榻,老奴如何跟宗府交代呀!”庄宅使田震率先出口,声泪俱下,言辞诚恳。 “殿下,秋水山庄本来就是您的庄园,您不去下榻,我这个知府恐怕也会被官家问罪!”扬州知府江谦附和道。 李淑微笑着看两人演戏,见他们说完,悠悠道:“秋水山庄是本宫母后的庄园,如今本宫独自来扬州,没什么仪仗,住在里面太空了,本宫不喜!” “那好办!老奴这就去给殿下安排,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要给殿下凑齐仪仗!”田震见李淑松口,马上顺竿子往上爬。 李淑见他如此,没好气道:“你呀,都这么大年纪了,在扬州养老不好?宫里就那么吸引人?” 田震长叹一声,佝偻着身子,沙哑道:“老奴伺候了官家半辈子,没怎么出过皇城,人老思乡,想着能落叶归根,让殿下见笑了。” 李淑无奈摇头:“你呀,当年事我听说过,既然鱼大官做了内侍省的掌印,你何必还要去争呢?” 田震沉默不语,佝偻的身躯弯的更深。 “殿下,竹西巷地处城东,鱼龙混杂,少不得哪个不开眼的冲撞了殿下,臣加派些人手,在附近巡逻稽查,定能保这一方安静。”扬州知府江谦恭敬道。 李淑眉头一挑,冷哼道:“江大人好手段,你是在逼本宫吗?” “不敢!殿下安危之重,如泰山压身,臣终日惶恐,若在这扬州府地界被歹人逞凶,纵使万死也难辞其咎。”江谦腰弯的更低,高声道。 李淑见二人如此,灵动的眼眸闪过一丝无奈,声若静湖:“都起来吧,你们一个一府之长,一个内庭大宦,如此做派让人见了还以为本宫在欺辱你们。” 二人见李淑如此说,直起身子,大呼惶恐。 “好了!如今已是晌午,黄昏时分本宫就搬去秋水山庄!”李淑微笑着出声,算是答应了两人。 二人面露喜色,直呼殿下贤明。 李淑被这两个年过半百的人都气笑了,没好气道:“还不走?本宫可不管饭!” “走!这就走!”田震见目的达成,拉着扬州知府逃也似的走出了院门。 李淑摇摇头,见二人走远,用纤细的手指戳了几下叶二娘的额头:“这下你满意了?” 叶二娘嘴硬道:“他们就是欺负公主娴淑,要是换成那几位公主,他们还敢演戏?” “你还装傻,难道不是你叫他们来的?” “嘿嘿!就知道瞒不过公主!”叶二娘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怎么?你们内卫保护不了我吗?非把我赶去秋水山庄?”李淑揶揄道。 叶二娘塌着个脸,认真道:“公主要是让我杀人,您住哪里都行!” “你呀,人家就是个孩子!你如此做派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李淑没好气道。 叶二娘闻言梗着个脖子,激动道:“他可不是什么孩子!他那种眼神我在内卫见多了,那些狗男人就是这么看我的!” 李淑捂嘴轻笑,玩笑道:“谁让你生得漂亮,内卫那些男人,哪个不想娶你回家!” “公主!” “哈哈哈!”李淑微笑着转身,不理会她的羞怒,走进了隔壁的院子。 “婆婆,我今晚就要搬走了,有时间再来看你!”李淑拉着一老妪的手,微笑着道别。 老妪右手摩挲,找到李淑抓着自己的手,扯出一抹微笑:“我早就知道,你这孩子就不是寻常家的姑娘,搬走好,这竹西巷不是什么好地方!” “人好地方就好,我很喜欢这里,您可没少给我送好吃的!” 老妪见李淑还是如初见时明朗娴淑,一想到她就要离开,也有些不舍,提起手想要摸一摸李淑的面庞,却因为看不到而停在半空。 李淑覆上她的手,引导她放在自己的脸上。 老妪上下摩挲,感慨道:“真是个好姑娘!真好!” “婆婆就会说些好听的哄我!” 老妪展颜,见她撒娇仿佛也年轻了几岁,开心道:“我给你准备了些莲藕糕,我去给你拿,好在路上吃。” “好!我扶您!”李淑起身,搀扶着她慢慢走进屋内。 “李姐姐在家吗?”一黑面少年,站在门前叩门。 叶二娘正在屋内收拾行囊,听见这声音,眉头一皱,快速冲出房门,飞起一脚就踹在了大门上,内劲透出,震得少年扣在门环上的手有些酥麻。 叶二娘目光冷峻,抓着黑皮少年的脖颈,阴狠道:“二狗是吧!我有没有说过?你要是再来,我定不饶你!” 少年被她的气势吓得有些慌张,连忙拿出身后鱼篓,讨好道:“叶姐姐!这是我在城西河中抓的鲈鱼,今日中秋,想着活鱼新鲜些,就跑来送与你们尝鲜,没有别的意思!” 叶二娘抓着他衣领的手紧了紧,仿佛要扯烂他本就破烂的短麻衣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所想,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没有!你为何如此看我?我只是想感谢李姐姐的救命之恩!”少年反驳道。 “你这种人我见多了,我告诉你!救你对我家小姐来说和救一只蚂蚁一样平常,没人会在意,更不会记在心上!”叶二娘讥讽出声,丝毫不在意他那求饶的眼神。 少年沉默,诺诺道:“知道了!” “滚!”叶二娘用力一推,将他推了个趔趄,抬脚踹向大门,将二狗关在了门外。 二狗黝黑的面庞一暗,眼神转为阴郁。咬着牙盯着大门良久,拿起地上的鱼篓,见两条鲈鱼奄奄一息,只有那尾巴不时摆动几下, 似乎须臾即亡。 少年右手伸进鱼篓,抓住鲈鱼的鱼鳃,一边走,一边用力扣抓。鲈鱼身感疼痛,无力的鱼尾回光返照般剧烈摆动,身躯也跟着扭动起来。 二狗看向中天明月,似笑非笑的呢喃低语:“人人都说扬州好,唯独穷人知路遥,扬州慢呀扬州慢!” 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不多时鲈鱼再无声息。 低头看着另一只鲈鱼的眼睛,眼球凸拱,鳞片四散,显然是被刚才那只鲈鱼临死前的挣扎所殃及。 少年狞笑,仿佛从这只鲈鱼的眼睛中看到了恐惧。重新把手伸进鱼篓,五指扣住鱼身,指甲用力,鲈鱼鲜血流淌,身躯无力扭动几下,很快没了声息。 二狗拿出右手,看着上面沾染的鱼血,扫了一眼鱼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畅快一笑。 见巷子旁蹲着一只野狗,抓出两只死鱼面无表情的扔了过去。 第85章 塞下曲 辽国皇都上京临璜府,太子府。 叶枝端坐在胡床上,看着下首跪拜的倭人森日向子,悠悠开口:“森日,这些时日劳你费心,我和你学了不少你们阴阳道的东西。” “言重了,我受了公主令,帮助你在辽地求生,职责所在。”森日开口言说,表情上却满是自傲。 叶枝微笑:“听说你和太子府的旧人有些争吵?” 森日向子见她提起这事,抬起头道:“这些蛮子真是不知礼数,我乃公主女官,见到我竟然不跪拜行礼!我替公主教训一下他们,长此以往,岂不是尊卑倒转,雉鸡变凤?” “说得不错!今日中秋,下人做了些杏仁酪,你尝尝,疏解一下火气,莫要和蛮子一般计较!”叶枝说着将一碗奶白的杏仁酪递了过去。 森日向子站起身,接过来闻了闻,骂道:“蛮子就是蛮子,杏仁寒凉都不知道,贵人你刚刚怀孕,确实不能食用。” 说完不疑有他,拿起汤匙品尝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开口:“贵人如今的幻术,常人定不能辨,就是在我扶桑的阴阳道中也算是佼佼者,今后只要生下孩子,我们二人定能尊崇荣华。” 叶枝微笑着听她言语,不多时,森日向子目现惊慌,张口就要叫喊,可却怎么也说不出话,呼吸更是困难,双目圆睁的看着叶枝,身体也没了力气,吃了半碗的杏仁酪滑落在地,一声脆响接一声闷响,森向日子再无声息。 叶枝站起身走出门外,朝远处的几个契丹宫人招手。 “记住了!本宫是大辽太子妃,是你们的主子,有什么委屈尽可言说,本宫给你们做主!” 众多契丹宫人纷纷跪拜,心中畅快,对这个大华公主,如今的辽国太子妃更加恭顺。 “送去城外乱葬岗。”叶枝面无表情道。 “是!” 叶枝看着契丹宫人将森日向子的尸体抬走,独自一人朝后殿走去。 “让南仙妹妹久等了!”叶枝笑着朝等待的耶律南仙打招呼,声如黄翠,让人一听就心生亲近。 耶律南仙慌忙起身,扶住叶枝的手,嬉笑道:“可不敢劳烦嫂嫂,如今我哥哥在东北作战,你还未显怀,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可担当不起。” “就你能做怪!谁不知道你是咱们大辽的明珠,谁还能欺负你不成?”叶枝任由她扶着,坐上床榻,玩笑着回应。 “那也得分个亲属远近不是?要是嫂嫂欺负我,我可不敢反抗!” “你呀!净说些好听的!”叶枝笑着摇头。 见她眉目如画,英姿勃发,暗道果然是不让须眉的女豪杰。 “平时想要见你比登天都难,怎么今日反倒来看我了?”叶枝疑惑出声。 耶律南仙也不辩解,微笑道:“今日中秋,怕嫂嫂思家,特招来戏班给你解闷。” “还是你有心!你那哥哥刚和我大婚没几天,就跑去东北打仗,留下我照看这偌大的太子府,如今怀有身孕,若是没你帮衬,嫂嫂我还真有些捉襟见肘,疲于应付。” 耶律南仙展颜一笑,看着她的脸认真道:“我看嫂嫂面色不佳,莫不是夜眠不畅?” “傻丫头!你没结婚怎么知晓,怀孕的女人就是这样,毕竟一个人吃,两个人用不是!”叶枝解释道。 “哎呀!嫂嫂莫要取笑我,今日我可是带来了名医直鲁古,他是咱大辽针灸第一人,一手针法出神入化,让他给嫂子查看一二。”耶律南仙不等叶枝回应,招呼直鲁古进门。 叶枝微笑,任她摆弄,嘴上却埋怨道:“你呀,父皇前几日都派御医来查看过了,太子府也有自己的药房,净瞎折腾。” “嘿嘿!”耶律南仙也不反驳,嬉笑一声,目光灼灼的看着直鲁古。 直鲁古眉头紧皱,把脉良久,出言道:“贵人脉相,如盘走珠,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喜脉无疑,只是脉动力张,气血充盈,老夫还是第一次见如此丰沛的气血。” 叶枝收回手腕,微笑出声:“本宫的父皇马上得天下,从小就要求皇子皇女要文武兼备。本宫从小比较调皮,跟着长安的道姑学了些内家功夫,气血上自然比常人充盈丰沛些。” “是也是也!”直鲁古闻言频频点头,显然是对这个说法无比认可。 耶律南仙闻言一笑,询问道:“可要开方子调理?” “气血充盈对常人来说或许不是好事,对孕妇来说却是可遇不可求,相信太子妃所育子女,定是身强体健,颖悟绝伦!”直鲁古抚须大笑,解释出声。 “吉祥话都让你说了,本公主好说什么?快下去领赏吧!”耶律南仙笑骂出声,赶走了滔滔不绝的直鲁古。 叶枝好笑道:“这大夫倒是有趣!” “他呀!悉万丹部的贵戚,不喜欢军务,非要学什么医术,还总是研究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好几次因为偷尸体被送进内监,要不是生在契丹八大部的悉万丹,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耶律南仙解释道。 “啊?那你还叫这怪人给我看诊?”叶枝惊慌出声,显然是被这惊世骇俗的行为吓到了。 耶律南仙见此捂嘴轻笑:“嫂嫂莫怕,他虽然性子古怪了些,可一手针灸功夫确是极好,我父皇的头痛就是他治好的,这人偷尸体也是为了研究经脉,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叶枝手掌抚胸,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耶律南仙也不恼,扶着叶枝走向戏台。 戏班的人见公主点头,开始敲锣开演。 故事通俗易懂,讲述一个姑娘喜欢上一个契丹武士,远赴塞北,追寻爱情,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儿女双全的故事。 戏台上,女青衣拖着沉重的戏服,目光远眺,唱着小曲: ‘南方有个美婵娟,生得那俏容颜,钟情一儿男,那男子在草原,相隔千里远,姑娘她心不变,定要把他见呐,收拾好行囊就离家园,不惧路遥远,一路奔草原,日头它落西山,晚霞映红了天,姑娘她到草原,良人迎上前呐,相拥那一刻泪水涟涟,从此共相伴,毡房里温暖情意绵,岁月好悠然,时光它匆匆转,幸福在身边绽,不久后喜讯传,生下一儿男聪明又勇敢,又过了几年,小女儿娇憨惹人怜,儿女都双全。’ 叶枝双目氤氲,看向耶律南仙道:“这小曲叫什么名字?” “《塞下》” “你这人!中秋都不让我安生,故意编些曲子来恼我!”叶枝站起身,拂去眼角的泪花,独自下楼走回了闺房。 耶律南仙也不追逐,低语几句:“肚子就这么争气?” 施施然起身离开了太子府。 叶枝坐在床榻上发呆,由于气血翻涌,浑身燥热,只得起身打开窗,任由夜间的冷风吹进屋内。 从怀中掏出一张药方,细细看去,上面的药材全都是些涌动气血的猛药,叶枝长叹一声将药方团皱,塞进了嘴里。 还未等咽下,突觉气血涌动,瘫倒在地,不住干呕,下身一热,血流如崩。 叶枝稳住心神,拿出床下李渔给自己留下的番僧丹药,一仰头咽了下去。 不多时,腹部绞痛,额头冷汗直冒,疼得叶枝只能蜷曲着身体,抓起自己的衣襟塞进嘴里,阻止自己出声,剧烈的疼痛感让她双眼一翻,再没了意识。 恍惚间,叶枝只觉得有些冷,缓缓睁开眼睛,见窗外月悬,知道没过多久。细细感觉下,腹中没了痛感,再看身上,全身已被汗水浸透,鲜血染红长裙。 叶枝挣扎着起身,突觉天旋地转,无奈只得扶住桌椅,紧闭双眼,让自己慢慢适应因缺血而造成的眩晕。 “当啷!”一声轻响。 叶枝睁开眼,正是从自己大腿内侧掉下的贞洁卫。叶枝看着地上的匕首,心中的委屈不甘如同大浪翻涌,用尽全力抬脚将贞洁卫踢飞了出去。 叶枝气喘,强压下自己的情绪。看着中秋正圆的明月,目光氤氲,咬着牙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贞洁卫,摩挲着匕首有气无力的哼唱起那首名为《塞下》的小曲: ‘南方有个美婵娟,生得那俏容颜,钟情一儿男,那男子在长安,相隔千里远,姑娘她心不变,定要把他见呐,收拾好行囊就离家园,不惧路遥远,一路奔千里,日头它落西山,晚霞映红了天,姑娘她到长安,良人迎上前呐,相拥那一刻泪水涟涟,从此共相伴,婚房里温暖情意绵,岁月好悠然,时光它匆匆转,幸福在身边绽,不久后喜讯传,生下一儿男聪明又勇敢,又过了几年,小女儿娇憨惹人怜,儿女都双全。’ 第86章 蜀中歌女 田甜今日起的很早,虽然还有些倦怠,可一想到今天要见的人,强迫自己爬起了温暖的床榻。 打开窗户,任清晨的凉风吹进,一扫屋内的脂粉香。 发了一会呆,用打湿的毛巾敷了一下面庞,冷水让她瞬间打了冷颤,仅存的睡意也被冲得了无踪迹。 田甜赤着脚丫,坐到梳妆台前,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对未来满是憧憬。 凉风吹过,将她拉回现实,拿起眉笔在自己那浅浅的柳眉上覆画,想了一下如今长安最流行的眉样,手上动作不停,多年的卖唱生涯,让她对自己的脸了若指掌,化起妆来更是驾轻就熟。 不多时,浅山眉就已描完,左右端详一下,满意的点点头。拿起胭脂,在脸上敷了起来,每打上一层,她的内心就一阵发颤,这可是她花了不少钱在长安花漾堂买的胡红胭脂。 听说长安的小姐们都对此趋之若鹜,希望他不讨厌吧。 心虽忐忑,手上的动作不停,敷粉更是用力。 她明白一个道理,自己如今已无积蓄,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可不能小家子气。记得娘亲活着的时候,送给巡街武侯们的糖油果子,总是比别的摊主要多些,那些武侯们也很少找娘亲的麻烦,这大概是相同的道理。 天已大亮,下榻的客栈也开始嘈杂起来,看着铜镜中装成的自己,浅笑一下,确实比平时要端庄些,靓丽之色更是夺人。 听那老伯说,相府从来都是佳客盈门,自己要早些去,免得连见他的机会都没。 想到此,田甜拿出自己新买的浅粉色长裙,换上后左右摆弄,将裙带抚平又皱,最终挽一个蜀地女子常见的兰花裙带结,满意的出了房门。 “哎呦~!你这贱婢今日如此风骚!莫不是无人听你唱歌,换了营生?”一尖利的声音响起,言语恶毒,声大如罄。 “小姐,那花楼哪有早上开门的道理!大概是去胭脂巷吧!”一丫鬟打扮的女子出言附和。 田甜面色难看,虽来长安不久,她也听过胭脂巷可是暗娼、泼皮无赖的聚集地,如此嘲弄自己,她再没了往日的忍耐,上前一步,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向那丫鬟,指桑骂槐道:“你骂谁贱婢?” 那小姐见此一愣,没想到从小欺负到大的田甜今日竟然如此硬气,屈辱感骤起,抬手就要打。 “张素贞!你可要想好了,咱们都是蜀地的秀女,你要是打了我,宗府定会以举止无状褫夺我俩的采选资格,我本来就是歌女,选不上也无所谓。你可不同,你爹为了培养你进宫,耗资无数,要是就这么回去了,呵呵!” 张素贞闻言挑眉,收回抬起的手,心中满是不忿。 凭什么她一个贱婢生的歌女,能生得如此模样。自己一个官宦小姐,彭中县令的掌上明珠,竟然处处被她比下,凭什么自己没日没夜的学习女红、女礼、女书?凭什么?凭什么她一个歌女能和自己一同获得采选资格,就因为她生得比自己漂亮? “田甜,你别得意,等我进入皇室宗族,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张素贞咬牙道。 “你能选上再说吧!”田甜见周围挤满了看客,知道不能再吵下去,不然叫宗府知道了也少不得没了好印象,于是快步走出客栈。 主仆二人还是第一次在她手上吃了瘪,在蜀中时可没少欺负她,如今竟然敢反抗自己,真让人恼怒。见她走远,二人对视无言,目露凶光,一同走入了房间。 田甜款步走在长安大街上,见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已经开始了长声叫卖,从这一点上却和自己家乡无二,小时候没少帮母亲在街上贩卖糖油果子,后来母亲去世,无奈成了歌女,世间冷暖,如人饮水。 转头见一胡饼摊,巡街武侯正在吃拿卡要,惹得摊主连连告饶,汉子显然是不善交际,被一旁的妻子尖声怒骂,只得努力扯出谄媚的面色,送上几个胡饼,才将这武侯打发走,他那妻子唠叨不断,惹得汉子面色涨红,不发一言的收拾起桌子上本就不多的碗筷。 田甜提着裙角的手紧了紧,暗自下定决心,再也不能过回这种生活,我田甜就不信自己天生贱命! 想到此,不再逗留,快步朝相府走去。 时至隅中,田甜行到廊桥,见一女童拿着波浪鼓卖歌,声音脆生生,婴儿肥的脸蛋儿甚是可爱,可她歌法错谬极多,并不好听,更不要说招揽什么客人打赏了。 见女孩身后一张草席破旧卷边,上面躺卧着一个面色如纸的女子,正在轻声教导着女孩,不时爱怜的摸摸头,眼神中尽是不舍和宠溺。 甜田见此眼角一酸,迈步想要帮助一二。 可见如今快要晌午,想到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咬紧嘴唇,快步走下廊桥。 脚步越走越快,最后竟跑了起来,直到听不见女童的歌声,双手扶上膝盖,喘起了粗气。 周围人潮如织,喧声鼎沸,朱甍碧瓦,楼阁台榭,甜田心生戚戚,偌大的长安,何处又是自己的家呢? 站起身,返回廊桥,见那孩子还在,笑着走上去。 “小姑娘!你这句话唱得不对!我来教你怎么唱。”田甜抚上她的头,揪了几下她的双丫髻,开心道。 小姑娘有些怕生,不知道突然出现的漂亮姐姐是什么意思,转头扭捏的看向自己的母亲。 女子感激的朝田甜一笑,鼓励道:“还不谢谢姐姐,她要教你唱歌!” “真的吗?” 田甜看着双眼亮晶晶的小姑娘,心生欢喜,点头笑道:“当然是真的!” “那我学会了,他们就能喜欢我吗?我就能赚钱给娘亲看病了吗?” 田甜闻言一愣,看向躺卧的女子,见她投来恳求的目光,心底发酸,嘴上却道:“那要看你认真不认真喽?不认真学可赚不到钱!” “福儿一定好好学!”小女孩郑重点头,那模样让甜田不敢直视,重新调整了心情,认真教了起来。 田甜声如珠落玉盘,翠而软,媚而娇,不多时就招来了不少人围看。 田甜知道机不可失,拿起小女孩的波浪鼓,娴熟的唱了起来。 一个衣着粉黛的歌女,面目如画,声音软柔,沁人心脾,声展四方,摊前的盘子不多时就塞满了铜钱,粗看一下竟有二十文之多。 田甜见已过了晌午,眼前也教会了孩子一首小曲,心无牵挂,打算离开。 将波浪鼓塞回小女孩手中,提醒道:“你这波浪鼓木杆上的桐油还未全干,要多用手打磨,以后用着才顺手,这可是你吃饭的家伙,不能马虎。” 小女孩重重点头,抓起一把铜钱就要塞给这个好心的姐姐。 田甜展颜一笑,灿如夏花,快步跑下廊桥。 脚步轻快,微风入怀,开心又畅快。 第87章 奇货可居 “姑娘,我看你在相府门前徘徊了很久,是有事吗?” 阿福今日被安排在门前接待来拜访的秀女家属,一上午达官显贵、世家大族接二连三,忙得他脚不沾地。 眼看着过了晌午,本想着歇息一二,可一女子一直在相府门前逗留,摸不准的他只得上前询问。 田甜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阿福见姑娘如此作态,顿感莫名其妙。 看这女子眉展目柔,面娇体弱,虽比不得未来少夫人,却也称的上秀丽。衣着服饰不像是权贵家的小姐,倒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正所谓宰相门前三品官,阿福眼力还是有的,只是这女子不发一言,一时间自己也猜不出脉门。 莫不是自家少爷在外招惹的姑娘找上门了?想到此,阿福后脊发凉,不会又是个柳花魁吧!未来少夫人陆姑娘可正在府上,这还了得? 阿福越思越对,越想越惊,嘱咐田甜一句后就朝相府跑去。 “少爷!你招惹的姑娘找来了!”阿福撞进书房,也来不及多说,大声叫嚷。 杨炯这一上午,和那些想要走门路的秀女家属又是攀谈,又是假笑,早就筋疲力尽,听阿福这么一喊,瞬间来了精神,大声道:“柳师师打上门了?” “不是!是别的姑娘?” 听说不是柳妖精,杨炯瞬间安了心,没好气道:“我早晚被你吓死!到底是谁?” 阿福知道是自己莽撞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直言道:“我也不认识,少爷还是自己去看看吧,可别让少夫人知道了!” 杨炯翻了白眼:“知道了能怎样?能怎样!” 阿福也是个俏皮的伶俐人,嬉笑道:“确实不能怎样!少爷,你那些春宫图昨天可烧了很久!” “头前带路!” 杨炯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示意他赶紧走。 “好嘞!” 杨炯现在可不敢惹陆萱,这妮子现在住在府上,听说一接管绸缎庄就开始查账,不管你是家族老人还是功臣旧故,只要被她抓住了辫子,少不得一顿家法,去谢南那告状,人家直接拿出自己的白玉之字簪,现在搞得大家再也不敢说话,见到她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你说你管家里的生意也就算了,去我书房烧我春宫图干嘛?那可是原主给我留下的宝贵财富,这下好了,解闷的东西也没了,真是令人气恼。 不去想这些烦心事,快步来到门前,见一女子站立,料想就是阿福所说之人。 杨炯上下打量一番,并没有什么印象,观她眉妆倒是当下长安流行的画法,莫非是长安哪家的姑娘? “姑娘!你找我?”杨炯见她也在打量自己,率先出声询问。 “可是杨少卿?” “正是!你找我有事?” 田甜面色一喜,施了一个万福礼,声软话柔:“蜀中田甜,是采选的秀女,见过杨少卿!” 杨炯闻言一愣,这女子倒是新奇,别人家都是家属来走关系,秀女亲自来的还是第一个。 “你也是来走关系的?”杨炯猜测道。 田甜没想到这杨少卿说话如此直白,不是应该先寒暄一下,然后再说出来意吗?再说了,哪有直接说是走关系的,不都是说拜访,照拂吗? 田甜被杨炯的直白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求照拂的话一时间也有些难以启齿。 杨炯见她模样也是好笑,细细打量她一番,直言道:“姑娘,我说话有点直接,你虽然有几分姿色,可在大几百的秀女中并不突出,本次宗室只采选6人,你没什么机会。” 田甜闻言有些气恼,虽然她知道秀女采选竞争激烈,自己可能多半也没什么机会,可当面如此直白的说出来,真让人难堪。 想到此,蜀中女子的脾气一下子也上来了,呛声道:“杨少卿怎知道我没机会?” 杨炯见她如此,也没了攀谈的心思,悠悠道:“你先除去你身上的桐油味再说吧!” 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卑职见过杨少卿!”一声粗犷的声音响起,叫住了转身的杨炯。 “怎么?今天又有人告我奸淫妇女?”杨炯见到来人,没好气道。 巡捕扯了下嘴角,躬身道:“不敢不敢!卑职是来找这位姑娘!” “找我?”田甜一愣,不知他找自己干什么。 巡捕不知杨炯和她的关系,只得耐心解释:“今日晌午,沅月楼发生命案,秀女张素贞被人剜心杀害,她的丫鬟春兰指认,说是蜀中田甜行凶,故来此!” “胡说!我晌午在廊桥卖唱,很多人都能作证,她明明是血口喷人!”田甜听见张素贞死了,先是一愣,随后见他说是自己杀人,焦急的辩解出声。 “田姑娘!沅月楼很多人见你和死者张素贞争吵,你还是和我们去现场对峙一二,是真是假自会明了。”巡捕出声劝解道。 田甜稳住心神,知道他说的在理,况且自己问心无愧,这天子脚下还没有说理的地方,想到此也不再争辩。 巡捕看了杨炯一眼,见他低眉不语,也不敢带这女子走,询问道:“杨少卿!你看?” “你说那死者也是秀女?” “是!” “那走吧,我和你们去看看!”杨炯说完不等他言语,直接朝沅月楼走去。 杨炯见田甜乖乖的跟在身后,询问道:“你是歌女?” “是!” 杨炯沉默,心中腹诽,你一个歌女来参加秀女采选,怎么想的?你当自己是大宋刘娥呀你! “文书户籍带了吗?” 田甜眉头一喜,从怀中掏出三个信封一同交给杨炯。 杨炯依次打开。 第一张是西川路的采选文书,杨炯一边看一边骂这西川布政使糊涂,送她一个歌女来参选,真是害人害己,不知所谓。 第二张是田甜的身份家世,体貌特征,生辰八字,有彭中县的签押,应该错不了。 打开第三张,竟然是长安户籍,上书‘甜田,祖籍洛阳田氏,开宝三年随父田叔逸迁蜀中彭中县,原籍蜀中彭中县,现籍长安璎珞巷。’ “你既然是洛阳田氏,怎会成为歌女?”杨炯疑惑出声。 这洛阳田氏可是饱学之家,朝中有不少能臣干吏,也算是洛阳显族,即使是家族旁支,也不至于做歌女这么惨吧。 “啊?”田甜疑惑出声。 杨炯将第三张长安户籍交还给她,田甜接过一看,眼神中满是震撼。 心中暗自思索,那老伯只说是把这张纸给杨少卿看,没说是长安的户籍,更没说是给自己认祖归田呀! 田甜心思急转,自己歌女的身份想要入选,确实困难,难怪那老伯要鼓动自己拿这三封信来找杨少卿,原来是偷偷帮自己改了籍,认了祖。 可他为何要帮自己?见杨炯等着自己的下文,田甜心思急转,出声解释道:“家父和族中长辈斗气,奔赴蜀中生活,后因病去世,家中没了劳力,母亲也忧思成疾,不久撒手人寰,我当时还小,没有营生,只得靠卖唱为生。” 杨炯点点头,将文书交还给她,嘱咐道:“收好文书,三日后宫门前勘验!” 田甜郑重的把文书装进怀里,跟着杨炯进了沅月楼。 “哎呦!梁大人真是好官,一有命案就亲自到场的做派,真让我这长安百姓心安呀!”杨炯见梁师都在里面走来走去,出言就是嘲讽。 梁师都转身,见来人是杨炯,眉头一皱:“杨少卿很闲吗?也对,鸿胪寺向来如此!” “那确实比不得您京兆府,咱们鸿胪寺只能替官家争些外交脸面,不像你们京兆府,一动起来就是人命大案,一遇到大案长安百姓就人心惶惶,要我说就是这些刁民不知趣,梁大人还能草菅人命不成?”杨炯高声叫嚷,引得周围看热闹的住客频频低语。 “本官没时间和你斗嘴扯皮!别干扰本官办案!”梁师都算是领教到了杨炯这张嘴的厉害,一拂袖打算不去理他。 “田甜带来了吗?”梁师都不给杨炯说话的机会,朝外面的巡捕喝问。 田甜见提起自己,迈步进门,入眼便是触目惊心的画面。 只见张素贞衣衫破碎,双眼无神,地上的鲜血早就变得暗红,衣服红的可怖,再看她的左胸膛,一个拳头大的窟窿,肋骨显现,血盈其中,细细一看,她的心脏竟然不在其中。 打眼向下,一个鲜红的血手印极其扎眼,让人看了汗毛倒竖。 田甜哪见过这种光景,突觉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再也忍受不住,趴在楼道的外栏上干呕起来。 杨炯拍了拍她的后背,朝梁师都道:“有什么话快问吧!” 梁师都暗道这杨炯风流,没好气道:“蜀中甜田,本官问你,晌午时分,你在何处?” “她在廊桥卖唱!”杨炯见她干呕不断,直接替她回答。 “本官在问她,没问你!” 杨炯耸耸肩,直言道:“谁回答都一样!她又不是凶手。” “你怎么敢断言她不是凶手?杨少卿,你的私事本官不便多言,但也要分清楚场合,不要胡乱给人作证!” 杨炯摆摆手,制止他的说教,没好气道:“听说是一个丫鬟状告田甜杀人?” “回大人话?奴婢春兰,状告田甜杀害我家小姐!”一丫鬟走出人群,恭敬出声。 “那我问你,你亲眼看见田甜杀害你家小姐?” “没有!但今早我们与甜田有过争吵,在场的很多人都能作证。晌午时分,见一粉衣女子进入我家小姐房中,争吵几句后那凶手就跳窗而逃,我进来后就发现小姐已经被人杀害。”丫鬟春兰回忆道。 杨炯摇摇头,朝梁师都道:“梁大人,我给你总结下她的证词,一是今早她们和田甜发生争吵,二是凶手和田甜穿着同样颜色的衣服进入死者的房间行凶。请问,按照京兆府的办案流程,仅凭这两点能给甜田定罪?那本官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梁师都眉头皱起,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首先,田甜有不在场证明,晌午时分她在廊桥卖唱,很多人都见过她,这一点一问便知。 其次,争吵只能说明她们之间有矛盾,并不一定是杀人动机,难道我和梁大人争吵也要杀梁大人吗? 最后,我甚至怀疑那凶手都不是女人。”杨炯看着场中众人,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何以见得?”梁师都也来了兴致,疑惑出声。 “请看死者的胸口切痕,若是生前被剜心,应该是痕深肉阔,花文交出,可我看到的却是创口齐整,毫无顿挫,干净利落,显然是被死后剜心。如此手段,凶手不是职业杀手,也应是身负武功之人,她一个柔弱歌女如何能做到?” “那如果田甜会武功呢?”丫鬟春兰叫嚷出声。 杨炯摇头:“她的文书档案我全看过,有彭中县和西川路的签押,采选秀女,文书有专门的行文规范和要求,若她会武功,上面不会不写。” 杨炯拉起还在干呕的甜田,要来三份文书,递给梁师都查看。 梁师都看罢,递还回去,沉思出声:“今早只有田甜和她们主仆二人交恶,丫鬟春兰更是听见死者屋中有争吵声,即使你说的有道理,她依旧是第一嫌疑人。” 杨炯被他的话都气笑了:“梁大人,合着你们京兆府往年的考评为上都是这么来的?草菅人命还是你玩的好!” “哼!你休要逞那口舌之快,那你说,凶手是谁?”梁师都听见杨炯的嘲讽,心下也是气闷,田甜是唯一的线索,要是不抓回去审问一番,他还真没什么头绪。 杨炯真是被他的无能给整无语了,高声道:“仵作!京兆府的仵作呢?” “在!小人在!”一精瘦黝黑的汉子穿过人群,高声应道。 “告诉你们梁大人,死者胸口那个血手印,是左手还是右手!” 仵作闻言,拿出记录文书,照本宣科道:“死者蜀中彭中县秀女张素贞,利器贯胸,创口如拳,刀面齐整,胸下三寸处,见一血手印,对比查看,非死者手印,疑似行凶者之右手!” “梁大人可听清楚了!从手印的方向看,凶手应该是左撇子,左手持刀,右手扣住死者的下胸,剜胸取心,故此才留下一个右手的血手印。”杨炯出言总结。 见梁师都还要说话,杨炯没好气的拉过甜田的右手,朗声道:“田甜说她晌午在廊桥卖唱,本官现在就证明给你们看,诸位可看清楚了!” 说完将她的右手放进了房屋中用作浣洗的水盆中,不多时,水面上浮起点点油花。 “田甜是蜀中歌女,卖唱的歌女向来是手持波浪鼓,走街串巷演出讨生活,波浪鼓的棒身由于经常磨损,歌女时常会重新涂上桐油,有的时候桐油还未干就要继续卖唱,少不得沾染一二。” “你想说什么?”梁师都见杨炯没完没了,没好气的出声打断。 杨炯眉头皱起,大声道:“仵作,我问你,凶手的血手印除了血,是否沾染了桐油?” “回少卿话!应该没有!”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应该没有?”杨炯厉声喝问,少年官威展露无疑。 “没有!” “看看水中是否是桐油!” 仵作依言凑近水盆闻了闻,仔细辨认了良久,认真道:“是桐油无疑!” 杨炯看着梁师都道:“凶手是左撇子,可能会武功。田甜惯用手是右手,有不在场证明,血手印没有桐油痕迹,足以证明她不是凶手!” 见梁师都不说话,杨炯拉着一脸懵逼的田甜走了出去。 “你要替她做保?” 杨炯见梁师都纠缠不放,没好气道:“你还是好好审问那丫鬟吧,若是真如她所言,凶手和死者有争吵,那死者应该头鬓散乱,身有抓痕,最不济也要眼开,口角带涎沫,可死者双目紧闭,除了当胸的创口,再无其他,明显是她说了谎!” “好胆!”梁师都横眉冷竖,知道杨炯说的不差,死死瞪着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丫鬟春兰。 杨炯不去理会沅月楼的鸡飞狗跳,带着田甜离开了这个是非地。 田甜见杨炯沉默不语,鼓起勇气开口道:“谢谢你帮我!” “你们蜀中有往床头画镇魂符的习俗?”杨炯疑惑道。 “啊?没有呀!我从小在蜀中长大,从没听过这种习俗!” 杨炯见她如此回答,眉头皱的更深,沉默思索,为何张素贞的床头会用朱砂画镇魂符。 “谢谢你今日的救命之恩,我请你吃饭!”田甜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讨厌自己,只得拿出自己最后的积蓄,豪迈请客,希望能靠此拉近关系。 杨炯摆手,对此并没放在心上,他本是掖庭推官,理论上有管理秀女的责任,这也是为什么他听说死者和嫌疑人都是秀女后就要跟去查看的原因。 可没想到这田甜如此坚持,发了疯似的抓着自己不放,拗不过她,只得随便在路边找了个面摊做了下来。 “一碗阳春面!”田甜翠生生点餐。 “你不吃?” “我不饿!” “咕~~~!” 杨炯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可真行!” 无奈又要了一碗给她,低头吃起了自己的阳春面。 田甜低着个脑袋都快羞死了,自己还从来没在男子面前这么丢人过,手指搓着裙边,双脚脚趾蜷曲,说不出的扭捏尴尬。 “杨少卿也喜欢这街边小吃?”一五十上下的男子高声叫喊,从远处走来,自顾自的要了一碗阳春面,坐在了他的身旁。 “老伯!”田甜见到此人,眼前一亮,对上男人那安心的眼神,微笑给以回应。 “田伯光,你要买国债就去户部找长公主,找我没用!”杨炯提醒道。 田伯光接过阳春面,夹了一筷子,挑弄几下送入口中:“杨少卿不好奇是谁让田甜找的你?” “不会是你吧?你不安心经营你的大通钱庄,怎么干起了保媒拉纤的活计?”杨炯讥讽道。 田伯光知道他在装傻,微笑着挑明:“要不是我,她怎会以一个歌女身份入选秀女,又怎会知道找杨少卿的门路?” 杨炯抬起头,眯着眼直视这个老狐狸:“你真舍得下血本!把她划入你们洛阳田家祖籍还不够,还给她在户部买了长安的户籍,真是煞费苦心!” “不如此做又怎么参选呢?” 杨炯不想和他绕弯子,直言道:“你想干嘛?” “杨少卿觉得我要干嘛?” 杨炯嗤笑:“你想做奇货可居的生意,真是心不小!” “心小可干不了钱庄生意。” 杨炯施施然起身,在桌上放下几枚铜钱,朗声道:“以商谋国,蛇吞大象,自不量力!” 田甜看着远去的杨炯,面露焦急之色。 “别担心!他会帮你的!” 第88章 连环杀人案 胭脂巷 宋老三起了大早,不为其他,城中清泉酒坊的杏花酿酒头可不好争抢。 以往只听那些喝过的太学生说什么入口甘柔,入喉却辛,入腑而暖,酌三杯即可周身萦绕杏花香,回味有塞北之旷远,又兼具江南之余韵。 这些个书生就是如此,吃什么都要说出个一二三。酒他可喝了半辈子,这种滋味倒是只听过没尝过,以往碍于赀财,只能听他们吹嘘。 如今有了点银钱,定要品鉴一二。对!就是品鉴,那些读书人就是这么说的。 宋老三暗自盘算,拍了拍腰间的钱袋子,下定决心,今日定要尝尝这杏花酒头和咱以前喝的有何不同。 宋老三惺忪着双眼,打了个哈欠,一阵酒气夹杂着宿臭袭来,纵使是整日宿醉的他也被熏了个皱眉,可一想到杏花酒头,也懒得漱口打理,迈步走向院子门。 “孩子他爹,你不能走,那是买束修的钱,我儿好不容易才找到先生,你怎能如此狠心!”一妇人冲出房门,抓住宋老三腰间的钱袋就要争抢。 宋老三酒意未消,见妇人撕扯,怒从心头起,一脚踹向了妇人肚子,大骂道:“你个贱人,又不是不能赚钱了,多接些恩客,别说什么束修,供那小子考上进士都行!” 宋老三含怒一脚怎是一个弱女子能够承受,女子身体本就孱弱多病,更是一夜未眠,被如此一脚,差点晕死过去,扑倒在地,蜷曲着身子一动不动。 “不许你打我娘!”一男孩从门后冲出,眼神中恐惧和愤怒交织,抱着宋老三的腰身,胡乱捶打起来。 宋老三暗骂一声小畜生,抓住男孩的脖颈,用力一甩,扔了出去,大吼道:“你个狗杂种,真以为你是读书命?你老子我是龟公,你还能头顶生角不成?老子供你吃穿,你竟然敢对老子动手?喂不熟的狼崽子!” 说着冲了过来,对地上的男孩拳打脚踢。 妇人见此目眦欲裂,奋力支起身子,将男孩护在身下,哭喊道:“钱我不要了!不要了!你不要打我儿子!” 宋老三闻言,不甘心的又踹了几脚才停下,心中知道不能逼急了这摇钱树,恶狠狠道:“别惹老子生气,不然宰了你儿子!” 说完啐了一口,不理会如同鹌鹑般抱在一起的母子,扬长而去。 宋老三晃晃悠悠,行到胭脂巷尾的一处院子门前,见房门大开,心生疑惑。 这院子前几日来了个女子,说是江南颍州的秀女,宋老三偷看过几眼,确实生得貌美,可不是这胭脂巷的暗娼所能比。 自己也曾借着酒劲想要占些便宜,没想到这江南来的小娘皮滑不溜手,如同那泥鳅一般,弄得他心痒难耐,在她手上没少吃苦头,如今这房门大开,莫不是也做起了暗娼的营生? 宋老三暗自思索,看向门头,一没悬大红灯笼,二没展绿色飘带,让他这个胭脂巷老龟公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 想不清楚的他直接走入房门,打眼一看,瞳孔瞬间瞪大,仅存的酒意也被眼前的光景吓得一扫而空。 只见那女子身着大红色长裙,手握折扇,眼眸突现,七窍流血,嘴角一抹诡异微笑,倚靠在桌子前静静的看着宋老三,那眼神七分幽怨三分讥笑,让他一时间汗毛倒竖,再也不敢逗留,连滚带爬的冲出了房门。 杨炯一大早就被内卫的人拉来这胭脂巷,不知道李潆搞什么名堂,见内卫的人将胭脂巷围了个水泄不通,处处是哨,步步是岗,按下心中疑惑,跟着走进了一处小院。 李潆见杨炯到来,也不多言,拉着他步入屋中。 进门一看,一红衣女子,表情诡异的看着自己,七窍流血显然是没了生机,纵使是早就对尸体无感的杨炯,突见此番光景也是心底一惊。 “这不是京兆府的活吗?你这?这女子是皇亲?”杨炯疑惑的看着李潆。 “她是江南颍州采选的秀女,今早被人发现死在家中。”李潆说着将两份文书交给杨炯。 杨炯听她的话更是疑惑,纵使是秀女也和你们内卫没关系吧,想来李潆并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人,定是有什么缘故没说,也就不再追问,打开两份文书看了起来。 第一张是女子的户籍,上书‘吴瑶,京西北路,颍州汝阴县籍,父颍州白鹭书院学正吴千益’,汝阴县签押。 第二张是吴瑶的采选文书,身材体貌,性格习惯,特长喜好,多是些溢美之词,显然是经人润色,唯一有用的就是这体貌描述,杨炯对着上面的文字上下打量死者的容貌,确实大差不差。 收起文书,见死者手中握着一柄折扇,甚是眼熟,拿起来展开一看,扇骨为白玉,扇面为蜀绢,上书‘大火流金,天地为炉。汝于是时,伊、周大儒。北风其凉,雨雪载途。汝于是时,夷、齐饿夫。噫!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吾与汝有是夫!’ 杨炯看着上面的《扇子铭》,嬉笑道:“这么不要脸的人长安除了郑秋还有谁?这不就是她的白玉扇嘛,自比上古四大儒,也是没谁了!还等什么,抓凶手吧!” “你说谁不要脸?” 郑秋双目含怒,语气森寒,看着杨炯的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杨炯见郑秋一身青色太学夫子打扮,显然是被李潆从太学叫了过来,对上她看自己的眼神,暗道这女人真是记仇。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杨炯大声回道:“郑秋!你的事发了,你虽是采选秀女,即使生得其貌不扬,可也不能残害其它秀女呀!其心之毒,堪比黄蜂尾后针!” 郑秋眼眸转动,闪过一抹凛冽:“我其貌不扬?瞎了你的狗眼!” “哈哈哈!郑秋,你如此气急的模样,不知道你太学的那些拥趸见过没有?看来你不但不要脸,还有些阴鸷虚伪,果然人言不可信,都说太学女夫子郑秋,锦口秀心,婉丽清绝。今日一见,才明白太学生都是些风趣的妙人呀。”杨炯哈哈大笑,丝毫不在意她杀人般的眼神。 郑秋见杨炯咄咄逼人,又想起了半山书院他矫揉做作的模样,当初毁我名声,现在讥我品德,一想到此,强压心头火,扯出一丝微笑:“种花满西园,花发青楼道。花下一禾生,原来是恶草。” 杨炯见她城府如此深,这么骂她都不跳脚,还能作诗反击。 骂我没家教是吧,咒我青楼白发是吧,质疑我不是相府的人是吧,相府都是花,就我是恶草,就你会作诗? 想到此,杨炯高声道:“十二三年就试期,五湖烟月奈相违。何如学取郑夫子,一笑少阳(注:太子的另一种说法,算是雅称)便着青。” 郑秋杏眸倒竖,这话真是气着她了,杨炯骂她丑她毫不在意,因为她知道自己非但不丑还容丽艳日。可他骂自己女夫子的身份是太子给的,暗讽是自己卖笑得来,这让向来自视甚高的她怒不可遏。 “你!你!” “你什么你?说到你痛处了?” “夫子是官家钦赐,我郑秋每年年终都参加太学学正考评,从来都是第一!你凭什么如此污蔑我?”郑秋怒目而视,再也忍受不住,厉声喝问。 杨炯耸耸肩,无所谓道:“谁知道是不是太子走的关系?谁都知道你们在苏州,啧啧啧~~!” 郑秋咬牙切齿,环顾四周,见门后有一拦门棍,抓起来就要追打。 “住手!你们给我闭嘴!我叫你们来是吵架的?”李潆怒声呵斥,制止了二人的吵闹。 杨炯耸肩:“有啥好查的?长安谁都知道白玉扇是郑秋的私物,她没少拿着招摇,你直接抓她进诏狱,什么老虎凳辣椒水,什么十大酷刑,全给她来一套,她还能不招供?” 郑秋冷哼:“小人架词诬君子,其舌赤若火,如吐水于瓶,心思之毒,令人不齿。” 杨炯见她讥讽自己弄舌,张嘴就要反驳。 李潆柳眉一挑,盯着杨炯:“再闹我打你!” 杨炯闭嘴,心下腹诽,真是反了天了,要不是看你是个弱女子,我定让你好看,暗道还是小时候的李潆可爱,现在动不动就威胁人,真是恼人。 李潆拿起白玉扇,扔给郑秋:“什么时候丢的?在哪丢的?” 郑秋见李潆并不针对自己,拿着扇子回想起来:“三日前鸿宾楼诗会,被一个人撞了一下,回身时就已经丢了,四下找寻,那人早已不见踪迹。” “诗会上都有什么人?” “太子组织的诗会,众多皇子都有参加,还有几位公主,不少太学生和朝廷官员也在,人很多,有的人来照个面就走了,人太多,我也记不太清了。”郑秋有些懊恼,回忆出声。 李潆暗自皱眉,拍了杨炯一下,没好气道:“别耍宝,你也骂过她了,算是出了气,现在能给我好好查案了嘛?” 杨炯无奈:“你先告诉我,你为何会对一桩命案感兴趣?” 李潆见他如此问,直言道:“你看桌下!” 杨炯依言俯身看去,目光一凝,桌子下赫然是用鲜红的朱砂写就的镇魂符,心下一凛,暗道:“连环杀人案!” 第89章 傲娇公主 杨炯眉头皱起,起身看向李潆,见她点头就知道她心中所想。 “这事有点大!” 李潆摆摆手,内卫拿出一叠卷宗递到杨炯面前。 “长安五个月六起命案。长乐巷十五岁少女头颅不翼而飞,南溪巷八岁女童被人卸去双臂扔进油锅,安喜巷老妪身死火海不辨真面,沅月楼秀女张素贞剜心而亡,现在是胭脂巷秀女吴瑶割舌而死,所有的案发现场都有朱砂写就的镇魂符。”李潆悠悠出言,语气越说越冷。 杨炯接过案卷粗略的翻阅几下,可谓是字字带血,句句含悲,都是些苦命人。 无奈扯着李潆走到院中无人的角落,长叹一声:“咱俩青梅竹马,你想什么瞒不过我,我也猜到了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可官家那日已表现的很明显,不予许再纠察宸仙殿的事,姨娘也默许了,你干嘛还抓着不放?” “她们凭什么欺辱我母后?若是那日你不在,我母后定会被她们陷害,母后纵使不失势,也要褪一层皮。你知道的,我向来脾气不好!” 杨炯有些拿她没办法,李潆从小就这样,别人打她,她必须打回去,即使被揍了也一声不吭。你要是对她好,她记你一辈子,你要是惹了她,那可真是睚眦必报。 “你什么时候猜到是宫人所为?” 李潆没好气道:“七窍流血,宫中鸩毒,我能不知?” “哎~!自从那日见到张素贞床头的镇魂符,我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张素贞钱财无失,贞洁没丢,唯独心脏没了。尸体没有任何扭打的伤痕,明显不是仇杀,看到那床头镇魂符的第一眼,我就联想到了宸仙殿,只是一直打通不了其中关窍。” 李潆静静看他说话,见他说完,补充道:“这么说,你也是今天看到吴瑶的尸体,才把三个案子联系到一起。” “是的,只是我想不通,为何死者身旁都有镇魂符?难道是怕凶手索命?”杨炯猜测道。 “我杀了那么多人,也没见哪个敢来索命!”李潆嗤笑道。 杨炯无奈道:“我现在对镇魂符有什么含义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你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杀人喽!”李潆无所谓道。 “杀谁?你又不知道谁是凶手!” 李潆面无表情,悠然道:“后宫都杀光,自然就不用忧心谁是凶手了!” 语气软柔,声如翠鸟,可配上她的话却显得异常诡异。 杨炯没好气道:“你以为你是谁?还杀光后宫,你不怕官家宰了你个不孝女!” 李潆摇摇头:“她们不是喜欢搞巫蛊吗?正好我喜欢罗织罪名,这现成的命案正好为我所用,总不能让她们白死不是,一个一个的杀,总会杀光的。” 杨炯沉默,他从来不怀疑李潆的话,这女人疯起来什么都敢干,绝对是一个不怕死的主,她认准的事就算千难万险她也要做到。 李潆见他如此模样,挑眉道:“你是怕我死还是怨我滥杀?” “我能不回答吗?” “不回答就是都有!” 杨炯苦着个脸,劝慰道:“承春,我知道你气她们算计姨娘,可凡事咱们得讲个道理,即使你真的想杀人,也得有个章法不是,就这么贸然动手,岂不是玉瓦两碎,不值当。” “谁是玉?谁是瓦?”李潆没好气道。 “当然你是玉,这还用问?” 李潆目光灼灼的看着杨炯,抬手轻抚他的面庞,看似无意却语带威胁:“我现在不想听你说好话,我只想知道,你帮不帮我。” “自然是帮的!” “那你还劝我?” “我是不想看你送死,你如此做也对不起姨娘。当年她拼了命也要保住你,差点因为生你难产而死。对你更是宠的不得了,你在江南杀人,是姨娘站在朝堂,用后位相要挟才保住了你的公主的称号,更是在皇太后门前跪了一夜,求她老人家出山阻止朝臣将你远嫁。” 李潆见他提起当年事,冷哼一声:“你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要劝我?他们不管我母后,我来管,他们前怕狼后怕虎,我不怕,他们不敢杀人,我来杀!” 杨炯无奈,抓起她的手,语气灼灼道:“给我三天时间,我帮你找到凶手!” “哼!我看你就是烂好心,你是帮我吗?你是怕我乱杀人,你是想给那些死者做主吧你!”李潆愤怒的甩开杨炯的手,转过身不去看他。 杨炯无奈,掰过她的身子:“你在我面前也要装狠?我又不是你手下,还能不了解你?你可从不欺凌百姓,你那卷宗写得那么详细,从出生到死亡,生平喜好,交往人事,事无巨细,每个死者的样貌甚至都让画师复原出来,若不是见他们可怜,心有不忍,你会查验的如此详实。” 李潆见他戳穿自己,冷哼一声挣脱束缚,转身走出小院:“三天后给我答案!” 杨炯被她的人来疯弄得哭笑不得,刚想着进门再验看一下尸身,却被门前的吵闹声所吸引。 “你个狼崽子,竟然想杀老子!老子当初收留你娘这个寡妇,给你吃穿,如今竟然想要杀我!看我不打死你个畜生!”宋老三拖拽着男孩,叫嚷着穿街过巷,一边骂一边打,惹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放开我儿子!你放开我儿子!”一妇人抱着宋老三的腿,丝毫不在意已经被拖拽的破碎的衣衫,哭喊叫嚷。 李潆眉头紧皱,想起这汉子就是今早报案的人,见宋老三不断踢踹地上的女子,口中更是污秽不堪,眉毛皱得更紧了几分。 一女内卫见李潆皱眉,知道这人惹了公主,走到近前,低声道:“宋老三,胭脂巷的龟公,喜赌好酒,五年前迎娶寡妇张四娘,逼迫她做暗娼,这些年对她们母子非打即骂,张四娘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前一任也是被他逼做暗娼,害了花柳病而亡。” 李潆听罢,面无表情道:“宋老三是凶杀案第一嫌疑人,带回内卫审查!” 两名内卫见公主发话,上去就是一个飞脚将宋老三踹飞,另一人三下五除二卸掉了他的两个膀子,将他带离了此地。 妇人见宋老三被内卫带走,知道是公主善心,慌忙起身,拉着男孩不住的叩头:“谢殿下活命之恩!” “不用谢本宫!本宫查案而已,与你无关!” 杨炯见她傲娇,轻笑着走到近前:“你既然出了手,救了人,何不好人做到底?你把她名义上的丈夫弄死了,她在这胭脂巷也逃不脱受人欺辱的命!” “我不是什么好人!” 杨炯无奈,走到这对母子面前:“这胭脂巷你们是待不下去了,我家有些绸缎生意,你可去那里做个女红,也算是个营生。” “杨少卿大恩,小妇人身死难忘。”说完拉着男孩郑重叩头。 杨炯知道硬拦只会让她更惶恐,安心受了她的大礼,扶起二人:“回去收拾行囊,有人带你们去郊外的庄园。” 李潆静静地看着杨炯哄走那母子二人,见他转身看向自己,冷哼道:“烂好人!” 不待杨炯说话,带着内卫扬长而去。 杨炯苦笑,低声回一句:“口嫌体直,好个傲娇公主!” 第90章 左道 杨炯重新进入屋门,见郑秋趴在桌子下,正打量那下面的镇魂符。 “你干嘛?” “啊?我随便看看!”郑秋听见杨炯的话,爬出桌子底,抚平青衫的褶皱,拿起桌子上的卷宗看了起来。 “你没事赶紧回家!别在这碍事!”杨炯没好气道。 “你少瞧不起人,我和父亲在苏州的时候,这种场面见多了,比这死相诡异的我都见过!”郑秋眉毛一挑,满是倨傲。 “和你没关系的事少参与!赶紧回去准备你明天的秀女采选,别到时候选不上太子妃,又来怨我!”杨炯揶揄道。 郑秋听见杨炯如此说,出奇的没有反驳,盯着杨炯良久,不发一言的翻起了卷宗。 杨炯被她的表情搞得莫名其妙,怎么和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一样,神经! 不去想她发什么神经,重新打量起尸体来。 见死者七窍流血,宫中鸩毒无疑,掰开死者的嘴,正如李潆所说,舌头被人齐根割断。 李潆之所以说她是割舌而死,应该是不想让郑秋知道这事和宫中有关。 想到此,杨炯暗自感叹李潆的细心,真是个口硬心软的姑娘。 摇摇头不去想她,低头瞥见死者的靴子。 “咦?”杨炯疑惑的蹲下身,翻看死者的黑色长靴。越看越不对,她一个官宦家的小姐,怎么会穿一双军中参军的靴子? 大华民风开放,随处可见女子郊游玩乐,打马宴饮的场面,穿着上也没那么严格,可女子穿靴子,多是蛮靴或云头靴,也有穿马靴的,可那是打马球,郊外野游的装束。 开放归开放,女子向来在意自己的样貌,怎么穿一双又厚又重的军靴? 杨炯脱下死者的军靴,眉头一凝。 这女子有问题,她一个官宦小姐,怎会脚底生这么厚的茧子。 疑惑的杨炯重新拿起她的文书,对照起来,样貌上跟描述没什么差别,只是上面明确记载她饱读诗书,不曾习武。 杨炯皱眉摊开她的手,果然手上也有一层厚茧。 串联起几个线索,杨炯恍然大悟,看来这人身份有问题,她明显是习武之人,而且还是硬桥硬马的外家功夫,掌中茧一看就是长期握持兵器所致,脚底生茧说明她常走远路,不然一个女子定不会穿军靴行走。 想到此,杨炯将死者的衣袖撸起,细细查看,身体的淤青和划痕密布,显然是生前打斗所致,这更加印证了她会武功的猜测。 杨炯站直身体,看着死者的眼睛认真道:“姑娘,本官所为查案,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说完直接掀开了她的下裙摆。 杨炯之所以如此做态,也是现代思想作怪,他不是法医,摆弄女子尸身总归是有些心理负担,言说一二也算是给自己一个心安,毕竟死者也有尊严。 “我查看过了!她是死后被人穿上红衣,身体有多处淤痕,是生前打斗所致,最显眼的一处在肚脐右侧三寸处,像是一个掌印。由于淤痕不完全,只能从两指的淤青推测是掌印,不过我确信凶手是个左撇子!”郑秋的声音悠悠响起,显得格外突兀。 杨炯没有说话,继续查看死者的身体,果然如郑秋所说的一般无二。 盯着死者肚脐下那青色掌印良久,只能隐约看出是大拇指和无名指,仔细观察,这大拇指的淤痕上有一道凸起横折,看着像是什么凸起的疤痕所留下的痕迹,难道凶手大拇指有伤? “你怎么知道凶手是左撇子?”杨炯疑惑道。 郑秋抱卷宗入怀,在场中踱步,语带自信道:“虽然淤痕只有两根手指,我确实无法辨认,可桌子下的朱砂镇魂符我却熟悉,上面的字迹和朱砂的阴湿方向,明显是从右处下笔,横折弯转也是相反,不是左撇子还是什么?” 杨炯低头查看,还真让她说对了。 她这个太学学正,每天和诗书打交道,看过的纸张书卷不计其数,既然如此肯定应该是错不了。 杨炯站起身,叫来门外的竹七,要了一根炭笔和纸张,一边速写死者面容,一边吩咐道:“她一个采选秀女住在城郊胭脂巷过于怪异,我怀疑她不是吴瑶,将这张画像飞鸟传书给颍州内卫,我明天就要知道答案。” 内卫信鸽一日能飞800公里,飞鸟信道多是直线,长安到颍州信道400公里,现在飞书,算上内卫探查的时间,明日傍晚应该就能得到消息。 竹七来不及惊叹杨炯画技的神奇,知道时间紧迫,收起画像也不多言,很快消失在了巷子尾。 “你这画法好新奇!”郑秋目光灼灼的看着杨炯。 “怎么?想学?” 郑秋见他那欠揍的模样,知道他定是拿自己打趣,冷哼一声:“你这人好没风度!难称君子” “你有风度!你有风度暗戳戳鼓动李渔?你也配称君子?”杨炯逼近她,目光狠戾的盯着她的双眼,逼得她连连后退。 见自己被逼到墙角,郑秋也来了脾气,挺直身躯,目光锐利的和杨炯对视,缓步上前,想要逼退杨炯。 杨炯见她如此,心中嗤笑,一步上前,一巴掌扣在她脸上,一用力,把她推了个趔趄。 “你打我?”郑秋扶住墙壁,站稳身躯,愤怒的质问杨炯。 心中更是怒不可遏,从小到大,自己都是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女,哪个男子见了自己都是恭敬有礼,生怕在自己面前失礼而惹自己不喜。可眼前这人好像和自己天生就是仇人,一见面就恶语相向,更是毫不在意自己女儿家的身份,真是令人气恼。 “打你都是轻的!你那鬼蜮手段差点害死我,我没找你麻烦已是仁至义尽,你还敢和我闹?” 郑秋杏眸圆睁,恨声道:“是你先招惹的我,是你在半山书院毁我清白!我杀了你都不为过!你还敢怨我?” 杨炯嗤笑:“你少跟我装傻!你爹和官家一起谋划我相府,若不是我们料敌机先,还不知道被你爹的御史台怎么诘难!” 郑秋沉默,随后眼带恨意,冷声道:“没发生的事你扣在我爹头上?你说的并没有发生,而你毁我清白却是实打实的!” 杨炯见她胡搅蛮缠,走过去扯走她胸前的卷宗,嘲讽道:“你有什么清白?你爹为了入中书,在江南就开始谋划将你送去太子府,如今更是采做秀女,名声对你而言重要吗?全天下都知道你们御史府的心思,只有你还守着那无人在意的名声,自欺欺人的作态无非是既想走龙道,还想搏名声。” “你混蛋!”郑秋听他如此污秽自己,心中的那根弦再也绷不住,飞身扑入杨炯怀中捶打起来。 杨炯见她破防,顿感无趣,刚要转身离开,却被她扑了个趔趄,闪躲不及直接被她按倒在地。 杨炯见她发疯,一咬牙,用力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大声道:“少给我撒泼,你当我是你那些舔狗,会让着你?” 郑秋泪水在眼眶打转,死死盯着杨炯,一言不发。 杨炯最见不得女人哭,撑着手臂想要起身,可一用力,手下突感柔软,低头一看,暗道糟糕,尴尬的看向身下的郑秋。 郑秋双眸极冷,似是一只新婚不久的黑寡妇,而自己正是那悲催的公蜘蛛。 “内个!我如果说我是无意的,你会信吗?”杨炯尴尬一笑,试图缓解当下这恐怖的气氛。 郑秋闻言嗤笑,讥讽道:“你不是说我其貌不扬吗?如此轻薄我看来也是个口不对心的伪君子。” 杨炯对这话也是无法反驳,事实摆在这真是有口难辩。 无奈只得起身,解释道:“我没那么下作!” 郑秋站起身,拂去青衫上的灰尘,讥讽道:“就摸摸?想做什么尽管来,我郑秋绝不反抗,看看咱们到底谁是伪君子!” 杨炯暗道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真豁得出去,不想和她争辩,转身欲走。 “站住!” 杨炯转身,还未等反应,一巴掌就扇了过来,啪的一声脆响,顿觉有些耳鸣。 “郑秋!”杨炯抓住她还要动手的手腕,怒声呵止。 郑秋见手腕被他制住,也不说话,目光冰冷的看着他,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我不想和你纠缠,今日咱们把话说开了,以后各走各的路,江湖路远,各不相欠。”说完甩开她的手,转身欲走。 “杨炯!我恨你!”郑秋双目含泪,歇斯底里的大声怒喊。 杨炯装作没听见她的话,离开了胭脂巷。 快马在长安街上驰骋,来到天桥下,见那道士还在,拿着卷宗走了过去。 “哎呀!杨少卿,贫道观你!” 杨炯伸手止住他的话:“观个屁!给老子看看这个!” 杨炯本就在郑秋那憋了一肚子火,见这道士出言就要忽悠,没好气的打断他的话,把卷宗上誊摹的镇魂符递给他看。 “嘿!杨少卿,你这是求人的态度?”道士见他有求自己,也来了脾气,梗着个脖子不去看递过来的卷宗。 杨炯目光一冷,悠悠道:“林庚白!我家夫人是姑苏青微山最大的香客,你想好了再说话!” 道士闻言一愣,随后想起了那个叫陆萱的姑娘,无奈转身:“你看你,贫道也没说不看不是,火气这么大干嘛。” 杨炯冷哼一声等他的下文。 道士也不纠缠,看向卷宗的镇魂符,目光一凝:“左道!” 第91章 登仙 杨炯闻言目光一凛,疑惑道:“镇魂符不是正宗玄门符箓吗?何时成了左道?” “非也非也,这不是什么镇魂符,而是小山道的拘魂符,旁门邪术,左道鬼符!”林庚白将所有卷宗的符箓看了一遍,肯定道。 杨炯闻言一愣,厉声道:“这上面这么大个‘镇’字,你说这是拘魂符?莫要骗我!” 林庚白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不是道门中人自然看不清其中关窍,小山道的鬼符无法受箓,只得假托玄门正宗的符箓告天,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称小山道是左道的原因。” 杨炯经他这么一说也明白了。 箓相当于天上人颁发给道士的身份证,想要画符首先要开坛作法,取得天上人的认可,授予箓才能画符。 画符前更是要开坛净手,焚拜章告文,受了箓的道士才可画符,不然所画符咒不受天上人的认可,成符也被认为是无用符。 观林庚白如此不屑的表情,不难看出他们玄门正宗对这小山道甚是鄙夷。 “为何说这是邪术?”杨炯追问道。 林更白不知他为何对这感兴趣,皱眉提醒道:“杨少卿,羽化登仙还是要走玄门正途,莫要听信这种旁门左道,害人害己!” 杨炯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长安最近发生了连环杀人案,案发现场都有这拘魂符,我对什么羽化登仙不感兴趣,只想知道这小山道到底有什么名堂!” 林庚白听他一说,明白了其中缘故,迈步越出卦摊,望着桥下流水追忆道:“我还是道童的时候听我师傅说过,小山道的开庭祖师叫葛安,原是灵宝派的道士。 受不得山中清苦,有感正途登仙无望,学了旁门邪术。自创小山道,假托灵宝符箓独创鬼符,借尸拘魂,打算遮蔽天机,羽化登仙。 时值天下大乱,这葛安四处行凶,作恶无数,他师兄葛洪忍无可忍,亲自下山将他抓捕回了阁皂山。” “这么说,小山道应该早就失传了才对!为何还能流传至今?”杨炯疑惑出声。 林庚白长叹一声:“天下初定,达官显贵贪图享乐,妄求长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葛安能遮蔽天机,借尸长生,纷纷登临阁皂山,逼迫葛洪仙师放人。” “不用想也知道,葛洪被杀,葛安成了权贵的座上宾。”杨炯接话讥讽道。 “哎~~!” 杨炯见林庚白悲天悯人,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别哎了!说说这小山道的借尸还魂!” 林庚白见他说起这邪术,认真道:“杨少卿真是为了查案?” “你说不说!要不我让我家夫人来和你说?” 林庚白翻了白眼,暗骂杨炯无耻,总是把女人推出来算什么本事,非大丈夫所为。 心中虽是腹诽,嘴上却耐心解释:“登仙如拉泥车翻山,一山还比一山高,所以玄门也有翻大山之说。小山道,故名思义,走的是旁门,修的是小道。按照他们的说法,必须要斩三尸,过七关,方可长生登仙。” “斩哪三尸,过哪七关?” 林庚白诲人不倦,扶着胡须道:“三尸,又称‘三虫’,是人体内部的三种恶欲。 上尸名彭踞,在人头中,伐人上分,令人眼暗、发落、口臭、面皱、齿落; 中尸名彭踬,在人腹中,伐人五藏,少气多忘,令人好作恶事,噉食物命,或作梦寐倒乱; 下尸名彭蹻,在人足中,令人下关搔扰,五情涌动,淫邪不能自禁。” 林更白见杨炯低头思索,知道以他的聪慧定能听懂,继续道:“七关分别是刀山、油鼎、火海、扶仗、剜心、割舌、洪水!” 杨炯听罢,心中剧震,拿起卷宗翻看,一条条案陈历历在目,长乐巷无头少女,南溪巷油锅女童,安喜巷老妪火海,宸仙殿王珠仗头、沅月楼张素贞剜心,胭脂巷吴瑶割舌。 无头少女是为斩上尸彭踞,张素贞剜心是为斩中尸彭踬。 现如今三尸只有下尸彭蹻未斩,七关只有洪水一关未过。看来那妖道还要杀人,根据下尸和洪水猜测,手法上可能是溺杀,动作上可能要斩下双腿。 “可有什么规律,比如手法上有什么讲究,尸身上有什么说法?”杨炯心中升起一团火,急切的想要从林庚白这里得到更多的线索,语气上免不得有些生硬。 道士也不恼,知道杨炯的心性如此,出言安抚道:“杨少卿莫慌,贫道刚才查看卷宗,那妖人还有下尸未斩,洪水关未过,你还有机会。 小山道的借尸拘魂术,首先要将死者的魂魄用拘魂符捕获,封在解祝瓶中。之后要拼凑出一具完整的尸体,才可开坛作法登仙。 如今那妖人缺一魂一尸,定会再去谋害八字全阴的女子,你只需找出长安城的四阴女子,派人守株待兔即可。” 杨炯听完他的话都气笑了,暗骂他真会安慰人。 长安人口高达110万,女子在册的就有四十几万,这还不算外邦人口,外地进京,游商,闲汉无业者,还有那些被大家族隐匿的人口,我又不是超级计算机,哪有那个能力去检索出谁是四阴女子。 一想到林庚白也是好心,自己没理由迁怒于他,只得开口问道:“那解祝瓶是什么东西?我怎么没听过?” 林庚白见他问起,也是知无不言,解释道:“解祝瓶是修道者独用的一种冥器,修道者担心死后魂魄遭到邪祟侵扰,就将自己魂魄安放其中,另有求长生之意。 解祝瓶一般为陶制或瓷制,也有少数为金铁材质,瓶身用朱砂绘制云龙纹,加画祝文符咒,以告上天。 后来被葛安吸收进了小山道,使用前要用鼎火煅烧三日,之后方可拘魂,为正道所不齿,现在我们玄门正宗早就舍弃不用,以表割席之态!” 杨炯点头表示明晓,可一想到要在三日内寻出最后一名四阴受害者就头大如斗,思虑再三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于是塞给林庚白五十两银票,转身欲走。 林庚白见杨炯要走,急声道:“杨少卿!贫道观你天仓晦暗,印堂窄促,三白昭彰,罚星灼耀,乃招官之相,恐有牢狱之灾呀!” 杨炯闻言没好气道:“老子就是官!招个屁的官,诏狱和皇城司老子都有熟人,谁敢抓我!” 不理会林庚白的话,只当他是圆捻儿栓人,骂了几句后低头走下天桥。 第92章 岂生堂下 杨炯心有所想,低着头思索着如何在长安众多居民中检索出全部的四阴女子。 梳理整个案件,死者年龄有老有少,住处东南西北毫无关联,长相上更没什么特别之处。 按照犯罪心理学的表述,变态杀人狂总是会寻找一个能让他兴奋的点,这个点就是众多死者的共同点,这也是前世众多疑案大案能够破案关键。 可如今杨炯总结下来,好像只知道凶手是男子,会武功,左撇子,杀人动机是通过邪术借尸还魂,羽化登仙,下一步很可能是残害一位八字全阴的女子,砍去其双脚,完成斩三尸过七关。 除此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能够直接锁定凶手的线索。 难道真的要去户部查户籍册? 杨炯长叹一声,一想到案卷中那些可怜的苦命人,心中就如同压了一块巨石,怎么也不得伸展舒畅。 抬头见天色渐晚,日落西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走到了长安南侧的渼陂湖。 入眼便是晴岚暖翠,秋兰被涯,如此疏朗景色让杨炯阴郁的心情一展,竟有重获新生之感。 “小娘子,看你穿着,莫非也是太学的书生?我怎么没听说太学还有女学生?”一男子轻摇折扇,语带轻挑,声音传遍整座长桥,引得行人纷纷皱眉。 “小娘子,为何不说话?本公子乃清河崔伯渊,如今霞光艳艳,姑娘何不与我共登湖上游船,共赏天上月,同看水中花?”崔氏公子摆出个自以为潇洒的微笑,暗道定要和这容丽艳日的小娘皮春风一度。 崔伯渊的这段话可是精心设计,在清河老家时就百试百灵,不知俘获了多少娘子小姐的娇躯。 他常年混迹欢场,一看眼前女子装束就知道是个读了几本书的贵族小姐,这种女子最好哄骗。只要亮出自己清河崔氏的身份,再摆出一副君子相邀的模样,给她们这种静水流深的女子一个应邀的理由,从来都是无往而不利。 眼前这种女子的性格,他不要太熟悉,表面上端庄娴静,内心比谁都火热,就如同那暗流涌动的静湖,只要你拂开表面那层湖水,其中滋味可不足为外人道也。 “滚!” “嗯?”崔伯渊邀请的手势滞在半空,迈出的脚出也不是,收也不行,一时间也是无比尴尬。 “姑娘为何如此说话?难道不知道我是清河崔氏的嫡子?”崔伯渊心中升起不快,一开始还以为她是个妙人,所以只是隐晦的表达出自己是清河人,如今见她如此做派,连自己清河崔氏嫡子的名字都没听过,显然门第也高不到哪里去,只得亮明身份震慑一二。 话一出口,心中那份猎艳的心思也有些无趣,本以为是个棋逢对手,你来我往的有趣游戏,没想到还是需要自己亮出世家大族的身份,也罢,看这小娘子长得还不错,纵使俗气了点也不是不能接受。 “滚!” 崔伯渊见这女子如此不知趣,心头怒起,可碍于自己的身份,只得看了一眼身后的奴仆。 奴仆心领神会,高声叫骂:“小娘皮,你以为你是谁?我劝你还是识相点,不然少不得家族蒙尘,父母遭殃!” 崔伯渊冷笑,在清河时自己也见过不少贞洁烈女,凭借自己的权势,暗示奴仆威胁一二,自己再唱个红脸,任你怎么贞婉节烈,还不是手到擒来。 想到此,重新伸出手,打算触摸女子的面庞,说些体贴话。 郑秋本就心烦,想着来渼陂湖长桥散心,没想到碰见这么个无耻之徒。 暗骂一声晦气,见他要轻薄自己,刚要出言呵斥,就见远处低着头的杨炯,刚到嘴的话就这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死死的盯着装看不见自己的杨炯。 崔伯渊见郑秋如此,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一俊逸公子低头前行,心中冷笑,直言道:“姑娘,你的情郎好像并不在意你?还是同本公子登船,忘却这忘恩负义的书生吧!” 郑秋不言,死死盯着杨炯,目光锋利如刀,对崔伯渊伸过来的手不躲不闪,眼看着他的手就要触碰到自己的脸,郑秋就这么站在原地,目光如旧的盯着杨炯不放。 “啪”的一声脆响。 郑秋嘴角挂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杨炯抽开崔伯渊的手,盯着郑秋的眼睛恨声道:“你傻了吗?” 郑秋冷笑,怪言怪语:“呵!其貌不扬!” 杨炯无语,这娘们儿可真记仇,没好气道:“你就那么肯定我会帮你?” “我比那死去的女子吴瑶,总归和你有些交集,不是吗?”郑秋眼底流转自信的光芒,自傲出声。 杨炯暗骂自己烂好人,就应该任由她被人欺负,看她这吃定自己的表情就令人生厌。 “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清河崔氏你可惹不起!”崔伯渊见两人完全无视自己,公然打情骂俏,自己何时受到过这种待遇,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言语低沉的出声威胁。 “他威胁你!”郑秋好笑的环抱双臂,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挑唆出声。 杨炯翻了白眼:“我是在帮你!你有没有良心?” “我在你眼中不是伪君子吗?伪君子何时有过良心?小小清河崔氏,也能吓得你畏首畏尾? ”郑秋语带讥讽,句句挖苦。 杨炯皱眉,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他是烂好心,但不是舔狗,更不会为了她到处生事。 崔伯渊见杨炯远去,嬉笑着走近郑秋,重新抬手,想要抚弄她的脸蛋儿。 郑秋目光一寒,一巴掌扇在崔伯渊脸上,紧接着就是含怒一脚踹在了他的下阴处,疼得崔伯渊满地打滚,蜷曲着身子,目光阴鸷的大吼:“给我抓住她,老子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杨炯!你不想知道杀害吴瑶的凶手是谁?”郑秋看着杨炯的背影大声呼喊。 杨炯闻言止住脚步,见那奴仆就要对郑秋动手,快步上前,一步并作两步,一个飞脚将他踹进了湖中。 “你们找死!我清河崔氏不会放过你们的!”崔伯渊跪在地上,双手捂住下阴,面目涨红的大吼出声。 郑秋睥睨的看向他,悠悠道:“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惹了谁?你姐姐不是要参选秀女吗?他就是掖庭推官杨炯!你还是想想回去怎么跟你家中长辈交代吧!” 杨炯翻了个白眼:“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惹事生非的主?” “他欺负我,我不能还手?” “你还手就还手!故意扯上我干什么?我不相信你亮出身份他还敢骚扰你!” 郑秋美眸一转,嬉笑道:“你知道的,我手段鬼蜮!” 杨炯无语,不想和她斗嘴,拉着她离开此地,找了个僻静处,认真道:“你真知道谁是凶手?” 郑秋见此处树木掩映,僻静无人,于是悠闲的脱去鞋袜,坐在渼陂湖岸边,赤着脚,抚弄起水来。 杨炯无语,知道她想待价而沽,直言道:“有什么条件快说!” “爽快!我要你帮我选上太子妃!” 杨炯翻了白眼,没好气道:“我是掖庭推官,不是皇帝!能做的就是给你上上评,选不选得上,要看皇后的意思!” “好!那就上上评!” “没问题,现在可以告诉我谁是凶手了吗?” 郑秋弯转身体,右臂后撑,轻轻甩动长发,悠然道:“你我虽称不上死仇,可过节却不小,光凭一张嘴就想骗我的消息?” “你想怎么样?” “明日勘验秀女身份!你不为难我,我再告诉你凶手是谁!” 杨炯皱眉,见她左顾言他,疑窦顿起,冷声道:“你真知道谁是凶手?” 郑秋轻抚几下湖水,自信道:“凶手左撇子,右手大拇指有疤,不妨告诉你,那个疤痕是烫伤所致,故此才在死者吴瑶身上留下一道凸起的淤痕。” “所以呢?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你说的这些我大都知道!” 郑秋知道不说些关键信息是打动不了杨炯,于是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不劳身于案牍,所以对文字不敏感,你可知道,案卷中的死者八字全都为阴?” “这个我知道,说些我不知道的!”杨炯翻了白眼,心中暗自盘算,她若是再说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那自己也没必要在这听她废话。 郑秋闻言一愣,盯着杨炯良久,确认他没有诓骗自己后,继续道:“你不好奇,为何张素贞和吴瑶两个死者都是秀女?” “巧合吧!” “不对!凶手要找八字全阴的人,在哪里能接触到女子八字呢?哪里有众多女子档案呢?”郑秋盯着杨炯的眼睛,提醒出声。 杨炯恍然大悟,一拍脑门,暗骂自己蠢,怎么就陷入了牛角尖,总想着怎么尽快在长安检索出八字全阴的四阴女子,然后守株待兔。 却从来没想过,凶手其实和自己有一样的困扰,他想要在长安城中寻找到四阴女子只能通过官方的渠道才能事半功倍,那只有两个地方能满足条件,户部和掖庭! 户部可能性最小,户部籍册浩如烟海,查阅翻看都有记录,短时间内不能检索出八字全阴的女子。如此推理,唯一可能的就是掖庭,一想到王珠的籍册只有掖庭才有,最近死去的张素贞和吴瑶都是秀女,户籍册也都在掖庭,更加印证了这种猜测。 杨炯目光一凝,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是宫中掖庭?” 郑秋嗤笑:“你们太小看人,我郑秋不说读尽天下书,可也敢称学富五车。所知学问,足以傲视同侪,鸩毒而已,有必要遮掩吗?” “除此之外?” 郑秋站起身,赤着脚走近杨炯,语带自信道:“除此之外,我刚好见过一人,他是左撇子,右手大拇指有烫伤疤痕,会内家功夫,通晓道家典籍,也算是宫中人,能接触到宫中掖庭籍册,你说他是不是凶手?” 杨炯闻言全身剧震,抓住她的肩膀,厉声道:“快告诉我是谁!” 郑秋见他双目赤红,手上力道极重,冷哼一声,一脚踩在他脚背上,疼得杨炯龇牙咧嘴,连连后退。 郑秋见他那窘迫模样,畅快一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杨炯目光一冷,厉声道:“郑秋!你知不知道,只要你说出凶手,就能避免下一个受害者出现!能救很多人的性命!” 郑秋翻了个白眼,冷漠道:“她们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杨炯沉默半晌,厉声道:“长乐巷女,名唤二妞。父兮早丧,母兮病久。稚龄操家,五岁织就。十岁持家,劬劳无休。十五生辰,夜织未休。惨被割首,命丧荒丘。 南溪多福,父母皆走。唯依祖母,命舛如旧。体弱力孱,行乞糊口。八岁生辰,院中度寿。恶者突至,断臂入油。祖母殉亡,惨绝人眸。 安喜老妪,孤苦无俦。纳履为生,善施慈幼。生辰之日,火海葬首。哀哉悲兮,痛彻心囿。” 郑秋见杨炯还要说,摆手制止他的话,冷哼道:“你说的这些我在卷宗上都看过,你想说什么?” “郑秋!你要是还有那么一丝良心!现在就应该告诉我凶手!”杨炯大声道。 郑秋见他朝自己发火,心头火窜起,暗骂他凭什么跟自己叫喊,抬脚就朝着杨炯的肚子蹬去。 杨炯眼疾手快,怎会让她再次得手。 一把抓住她的脚,用力一扯,想要将她甩飞。郑秋眼现惊慌,双臂一环,直接扣住了杨炯的脖颈。 凉风吹拂,二人四目相对,身躯紧贴,甚至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气,一时间二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郑秋凌波燥热,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浪通过杨炯的手,透过自己的脚,一路高歌猛进,冲上自己的内心,那种酥麻感萦绕周身,一时间让她有些慌乱。 深吸一口冷气稳住心神,用力推开杨炯,趔趄着后退几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见杨炯盯着自己的脚,郑秋罕见的有些脸红,迅速蹲下身,蹬上锦绣袜,提上绣花鞋,悠悠道:“我已经说了!明天勘验结束,你不为难我,我就告诉你凶手是谁!” “为什么非要明天?”杨炯疑惑道。 郑秋站起身,冷哼道:“那你别管,现在我需要你答应我评比的时候给我上上!” “我不是答应你了吗?” 郑秋摇摇头,直言道:“我不信你!要是明日我告诉你凶手了,你反手就给我个下下,我找谁说理去?” 杨炯翻了个白眼:“我没你想的那么下作!” 郑秋上下打量杨炯,见他腰间悬挂一枚螭虎衔芝纹玉佩,一把扯下塞进自己怀中,嬉笑道:“这个我替你保管,事成之后还你!” 杨炯见此讥讽出声:“你倒是好眼力!那可是皇后送我的束发礼!前梁皇族的东西,价值千金!” 郑秋闻言一喜,拍拍自己的胸脯,认真道:“那正好,如此你才能尽心办事!” 杨炯翻了白眼,自己要不是想要你手中的消息,岂能任由你做怪? “希望你真的知道凶手是谁!不然我和你没完!”杨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郑秋看他走远,拿出螭虎衔芝纹玉佩不断在掌中摩挲,望着远处的湖水,冷声道:“秋兰麋芜,岂生堂下?” 第93章 谁人谁鬼 端平二年,农历八月二十七,戌不汲水,亥不祀神,喜神东南,吉神在位,宜嫁娶纳采。 掖庭传信,秀女人数高达五百,必须尽早安排勘验,评秀,方可在亥时前完成全部的初选事宜。 杨炯长叹一声,暗骂钦天监那群老道坑人,你们上嘴唇下嘴唇一碰,老子平旦就要起床,必须在日出卯正前赶到皇宫东南门景龙门勘验秀女,真是个劳心劳力的苦差事。 抬头看天,晨光熹微。 杨炯接过阿福递来缰绳,翻身上马,直奔景龙门而去。 长安街巷,勤快的商贩早就支起了小摊,不时响起的揽客声倒是唤起了杨炯肚子里的饿虫。 “孤等你多时了!”太子李泷坐在街旁一处小摊前,高声招呼马上的杨炯。 杨炯也不多言,翻身下马坐到他对面,讥笑道:“我还以为你多沉的住气?现在才来走关系是不是有点晚?” 太子微笑,招呼摊主给杨炯端上一碗馄饨,配上一块胡饼,示意他别客气。 杨炯都被他气笑了,没好气道:“你堂堂大华太子,请我吃这个?真有你的!” “自家人随便些显的亲近!” 杨炯对太子的刻意亲近一点都不感冒,这种做派明显是皇后嘱咐的结果,也是真难为他了,想到此,嗤笑出声:“你不必如此,太不像你了,我既然答应了姨母,自然会说到做到!” 太子目光一凛,放下筷子,沉默良久道:“你为何总是和我过不去?你我之间就不能好好相处?” 杨炯捞了几个馄饨,送入口中,反问道:“你说的好好相处就是诬陷我奸淫妇女?” “哼!凡事讲究因果,是你先对我的人下手,就别怪我反击!” “你看!从城府上讲,你比你四弟李溢差远了,他那种唾面自干的性子才适合演这种戏。我这刚说几句你就跳脚,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你是怎么执掌东宫的!”杨炯讥讽道。 李泷一拍桌子,愤怒起身,冲着杨炯大喊:“你问我怎么做太子?哼!我告诉你,我自降世,就是太子之尊。母后告诫我:‘你是太子,当为诸弟之范’,父皇警谕我:‘你乃未来天子,必须勤习政务’,少傅要求我:‘尊贤容众,嘉善矜不能’。 我信了,年少之时,日日惶惶,夜夜忧思,终日沉于书卷,每刻勉力习政,亲贤良,远奸邪,与诸弟和乐相处。 那时候,我曾天真以为,待吾长成,必为众人所称颂,成大华之天子,开万世之伟业。 哈哈哈!如今方觉自己愚笨至极!我那些所谓贤弟,几人真心以我为兄?我终日如履薄冰,他们背地里构陷央讦,我监国理政,他们结党生乱。 我早该彻悟,皇家哪有亲情?他们全是在诓骗我!一切皆虚,唯权力是实。 我恨呀!恨自己不如他们早慧,何至今日方明此理?若我早醒,岂会落至如今处处受制的境地?我本应尊荣在上,却被他们步步紧逼,狼狈不堪。 我不甘!我不服!我要告诉他们,孤生而为太子,此位谁也夺不走!” 杨炯沉默,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李泷这种情况他这个历史学博士见得太多了,史书上历历在目。 大汉太子刘据,大唐太子李承乾。全都是少年太子,全都是立在那的活靶子,有个春秋鼎盛的皇帝老爹,下面无数只眼睛盯着,无数个别有用心的人构陷围猎,能不变态就算他仁义无双。 李泷变成如今这种多疑乖张,狠戾阴鸷的性格可以说很大一部分是皇帝的责任。自由放任,立个靶子养蛊,按照如今大华的国情,最终结局什么样还真不好说。 杨炯突然明白了皇后为何单独对李泷倾注心血,皇后嫡子众多,她不松口,别人就只能暗戳戳的行动,不至于兄弟间兵戎相见,也能全了她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愿。 想到此,杨炯暗叹皇后这个母亲不好当,用尽全力保住李泷,以为只要太子之位稳固,下面的人就会安生,谁知孩子大了不由娘,权利迷人眼呀! 杨炯对此说不上同情,也谈不上认可! 李泷和自己发牢骚,无非是知道自己不在意他太子的身份,更不会像他兄弟们那样会要他命。更多的可能是觉得自己和他的众多兄弟,身边的拥趸不同吧。 杨炯摆手制止他的发疯,没好气道:“早上火气大就起晚点,别和我发牢骚!” 李泷一愣,无奈道:“你确实和他们不一样,他们都把我当太子,只有你把我当人!” 杨炯翻了个白眼:“别说些有的没的!赶紧说正事,我还要去景龙门。” “太子妃,太原王氏女,王浅予;侧妃陈郡谢氏女,谢令君;荥阳郑氏女,郑秋!”李泷也不废话,直奔主题。 “你可真行!让两个世家女给你做妾?你想揽权想疯了?”杨炯没好气道。 世家争的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大位。世家鼎盛时期,皇帝嫔妃的位置都看不上,纵使今非昔比,也看不上你一个太子侧妃的位置。 “这你别管,谢氏女孤已经谈妥,她家中族老已经答应,你只需要给三人上上评即可!” 杨炯沉默,出声询问道:“你说通郑家女了?” “一个荥阳郑氏的偏族,不需要孤说明!”李泷倨傲道。 杨炯暗自腹诽,郑秋那阴鸷性格,鬼蜮手段,眼高于顶的女文青,她会甘心做你的小妾,把她弄进东宫,以后可有热闹看喽! “皇后是真疼你,太原王氏家学渊远,是此次采选的秀女中最显赫的家族,前梁就是士林领袖,门生故旧遍布天下,娶了她做太子妃,以后没人敢在士林中和你争斗。” 李泷背过手,认真道:“宗室喜欢将门女,颜夫子这种寒门领袖喜欢民家女,你得帮我拦着点!” “怎么帮?我虽手握秀评权,可总不能太过分,初评我倒是能一家独断,二评可是三方综评,我总不能第一面就给人家赶回家吧!”杨炯没好气道。 “那倒不必!二评看举止仪态、门风社评,到时候我自会出手!” 杨炯皱眉:“你够狠的!秀女被污秽名声可不比寻常,回家后可是要被乡邻指责,族老问罪的!社评,秀评可是要记录在案的,你让她们回去后怎么活!” 李泷冷哼:“义不行贾,慈不掌兵,仁不当政,善不阴谋!” 杨炯倏的起身,朗声道:“你配得上你受的苦!浸润之谮,行若鬼魅,人味尽失!” 李泷闻言一愣,随后怒声道:“谁人谁鬼?使我困窘至此者,没你杨行章的功劳吗!你装什么清风峻节!” 杨炯懒得和他争辩,怎么争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翻身上马,朝景龙门奔去。 第94章 长安秀女图鉴(上) 杨炯来到景龙门,见颜夫子和代王早已等候在此,掖庭宫人也都准备就绪,于是翻身下马,快步上前。 “见过代王,见过颜夫子!” “杨家小子不必多礼,初选你为主,本王和颜夫子从旁协助,官家既然点了你为掖庭推官,相信你定能推选出福泽宗室的贵女。”代王微笑出声,满是亲近之意。 杨炯暗道老狐狸,真是个不好相与的主,认真道:“这是自然,我从小就是皇后看着长大,恩情之重,万死不能报还,今日忝为推官,为嫡亲皇子推选贵女,定是倾耳拭目,不敢懈怠。 ” “哈哈哈!你小子真是才藻富赡,滴水不漏!”一旁的颜夫子扶须大笑。 杨炯微笑,直言道:“颜夫子过誉!受人之命,忠人之事罢了!” “小子,和羹之美,在于合异,上下之益,在能相济,莫要成了他人的刀而不自知!”代王冷哼一声,算是提醒。 杨炯苦笑摇头,我不想面面俱到吗?你们一个个的都想往里面塞人,这个是门生故旧,那个是宿亲交宜,我能怎么办? 不去想这些糟心事,见礼官告天完毕,一挥手示意掖庭宫人组织采选。 此次采选,秀女高达五百之多,初选就要筛去九成人,只留下50人进入二评,二评结合初评,给出综评,择优选出六位秀女,报与皇太后和皇后定夺。 杨炯作为掖庭推官,手握秀评权,初选可以说一评定生死。 初次秀评分上中下三评,上上、上、中、中下、下、下下四等。 一般来说,初评上上,只要二评不失,定能入选最后6人。中评没有进入二评的机会,相当于直接淘汰。下评历史上很少出现,若秀女出现下评,地方推官定会被宗府问个藐视皇家的不敬之罪。 自古以来,下评者少有,多是些奇葩狂悖之女。 所以,杨炯的工作,基本上就是勘验秀女文书,写下秀评,定等后推选入二评。 二评由三人共评,查秀女举止仪态,家风社评,只分上中下三评,无等。初评二评三上者为太子妃,其余从者由皇太后和皇后挑选定夺。 杨炯也不多言,看着蜿蜒曲折的秀女马车根本望不到边际,知道今天恐怕是有的忙了。 掖庭宫人手持文书念文邀评:“梅州张氏女,张展菱,秀评!” 杨炯扫了几眼,直接定评:“貌平少艳,中下!” 另一侧掖庭宫人执笔书写,唱和:“貌平少艳,中下!” “澶州刘氏女,刘茆,秀评!” “姿缓失韵,中!” “越州赵氏女,赵多福,秀评!” “容平少奇,中!” 代王见杨炯根本就没看几眼秀女,更是没问任何话,冷哼提醒道:“掖庭推官,推的是德茂贤淑之女,不是姿容艳丽者,慎评!” 杨炯翻了个白眼,这么多秀女,一个一个问,一个一个查得评到什么时候,中评者进不了二评,进入二评者哪个不是背后有人,在者这些秀女就没几个难看的,想要尽快送她们走,只得鸡蛋里挑骨头。 “代王安心,潘姑娘还没到!”杨炯嗤笑道。 “哼!”代王冷哼一声继续闭目养神。 杨炯也是嗤笑,宗室喜欢将门女,与将门联姻可壮外戚声势,夯实这群前朝遗老的荣贵基础,确保即使改朝换代也可世代荣华。 当年皇后父亲老齐王就是靠着手握兵权才有筹码能转投大华,之后更是靠着遗老遗少的军职在大华风生水起。 杨炯暗叹一声,看来即使老齐王身死,也没能改变宗室的行事方针,估计他们总结的教训是联络的贵戚不够多,手中的将门不够广,所以才一直亲近将门。 不去想这些老黄历,杨炯示意掖庭念邀官加快速度,自己则是扫一眼就定评: “目黯少光,中” “鼻拙少峻,中下” “唇薄少泽,中下” “眉疏少韵,中” “耳小少俏,中下” ······ 身后的掖庭执笔官嘴角直抽抽,他虽然也是第一次做采选执笔,可翻遍史书也没见这么采选的呀,暗道果然是天家红人。 杨炯也是无语,不知道是谁定的规矩,中评必须四字评,自己搜肠刮肚,两辈子学的四字词全都用上了,实在是字穷少言,最后只得从五官上挑毛病。 正在杨炯腹诽间,远处款款走来一人,只听掖庭官高声唱邀:“清河崔氏女,崔穆清,秀评!” 只见这崔穆清举止有章,动静端雅,眉目清朗,兰神逸韵,确实一副世家大小姐尊荣做派。 “杨少卿,清河崔氏崔穆清,有礼。”崔穆清拱手一礼,尽显世家风范。 “有礼!” “好叫少卿知道,小弟在清河跋扈惯了,我已将他禁足,施以家法!” 杨炯见她虽然有礼,却句句带着疏冷,语气中满是世家大族的傲慢,对她这种性子杨炯也没兴致和她打机锋,暗道李泌怎么会看上种人。 纵使清河崔氏在当地势力雄厚,可在朝的都是些清散官,不是翰林就是承奉郎,多是修书刀笔的官,难道就是馋人家身子? “吉甫作诵,穆如清风,贞娴静穆,上!”杨炯高声定评,今日第一上评出现。 一直闭目的颜夫子睁开眼,赞叹道:“好学问!” “您老就别取笑小子了,在您面前哪敢自夸!” “不必谦虚,如此秀评,你是想送她入东宫?” 杨炯知道他的意思,初评上上要十六字评,上要十二字评,入围二评后,初评的评语就会成为重要的参考,只要初评评语够好,那即使二评想要做手脚也要掂量一二,不然少不的秀女家人告到官家处说理。 这也是为什么皇后让杨炯做掖庭推官的原因,推即推举,也可理解为造势,只要初评够好,其后者想要做手脚都要忌惮一二。 “实事求是而已!”杨炯耸耸肩道。 “你小子真不老实!”颜夫子笑骂一句继续闭目。 杨炯也不多言,回应了崔穆清的谢礼后继续干活。 不多时,见远处来人,杨炯眉头皱起,没想到她还真来了。 “洛阳田氏女,田甜,秀评!” “田甜见过代王,见过颜夫子,见过杨少卿!”田甜躬身三个万福礼,眼神恭顺,言若黄莺。 杨炯见她一改往日风格,今日一袭红色曳地长裙,高雅富贵,头挽流云髻,更显端庄大气。那明艳的红色与精致的发髻相得益彰,仿佛一朵盛开的牡丹,一扫她原来娇懦小秀的风格,浑身上下散发着自信的魅力。 曾经可爱美俏的蜀中歌女悄然不见,此刻的她宛如一只高贵的凤凰,令人惊艳。 杨炯暗骂一句田伯光害人,这大变活人的手段让他都以为田伯光以前是干妓院起家的,真是富贵遮人眼呀。 “老夫说一句?”颜夫子见杨炯不说话,出言询问。 “夫子请讲!” 颜夫子点头,看着甜田道:“我观这姑娘,淑婉恪谨,端良庄惠,言温行雅,是个有大福泽的,可莫要坏了人姑娘的机缘。” 杨炯皱眉:“圣人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夫子不但精通相面,看来对大道也能窥探一二。” “哈哈哈!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 杨炯翻了个白眼,靠近这个老狐狸,低声道:“田伯光也配您给他执鞭驾车?” “非也非也!寒门若乏财,何以与世家争?” 杨炯沉默,大骂这田伯光真是个天生的政治掮客,找了自己还不算完,竟然攀上了颜家这个寒门领袖,真是好大的狗胆。 知道自己不能和寒门树敌,冷哼一声:“洛阳田甜,淑婉恪谨,端良庄惠,言温行雅,上!” 颜夫子见杨炯给了个上评,也不多言,重新闭目抚须。 “长安袁氏女,袁静宜,秀评!” 杨炯被掖庭念邀官的声音打断思绪,见到来人,一个头两个大,看她一身军中武将装扮,甚是夺目。一袭黑色劲装,紧致利落,勾勒出她的飒爽身姿。皮质轻甲在阳光下黝黑发亮,双眸如星,英气逼人。 杨炯翻了个白眼,率先开口:“袁家妹妹,你好歹换一身衣服再来呀,这又不是你家演武场!” “嘿嘿!杨家哥哥,我爹和我哥都北上打蛮子了,这不是我一个人无聊就跑去郊外和麟嘉卫那群笨蛋比武,才想起来今天还要参加秀女秀评,来不及换就跑来了!”袁静宜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无辜的看着杨炯。 杨炯无语,要不是念在你爹韩国公当年违抗军令帮我爹突围,我说什么都得给你整个下下评,让你也火一把,你就是走关系也没这样的呀,我把你当世妹,你把我放架子上烤是吧。 袁静宜见杨炯目光阴郁,委屈道:“要不我回去换一套?” 杨炯翻了白眼,对这个脑袋笨笨,总是慢半拍的世妹也是服了。 见代王要开口替她讲情,杨炯一摆手 ,高声道:“长安袁氏女,袁静宜,娟好静秀,贵婉柔嘉,动静相宜,上!” “杨家哥哥,我爹说你要给我上上!”袁静宜嘟着个嘴,眼神满是幽怨。 “你还挑上了你!小心我给你个下下!让你也尝尝闻名长安的滋味!”杨炯横眉冷竖,笑骂一声赶紧让她走,暗道就你这性子进了宫还能活命,真是不知道韩国公怎么想的。 袁静宜从小就怕杨炯,虽然自己会武功,可每次和杨炯打完架自己都要挨娘亲揍,搞得她现在都有心理阴影。 据说是什么小时候和他们家有娃娃亲,后来因为自己到处找纨绔打架,他们家的族老就委婉的拒绝了。 那时候自己小也不懂,常常跟在他身后打闹,现在大了也没什么特殊感觉,只觉得他是个宠自己的哥哥,看他要发火。赶忙扛着自己的亮银枪,一步三回头的跑回了家。 “你!去跟着袁姑娘,换好了衣服接她进掖庭!”杨炯双手扶额,没好气的叫了一个掖庭宫人去照应这个笨笨的妹妹。 就在杨炯暗骂这差事不是人干的活计时,远处秀女车队传来嘈杂的吵闹之声。 “你们是何人?为何抢夺我家小姐的车次?你们自己不会排队吗?”一丫鬟模样的女子双手叉腰喝骂出声。 “呵!你是谁家的贱婢!敢这么和我太原王氏说话?” 第95章 长安秀女图鉴(下) “你们好没道理!明明是我们先来的,你干嘛插队?”姑娘气的跳脚,眼神有些闪躲,显然是对那太原王氏的名头心生忌惮。 “呵!谁看见我太原王氏插队了!谁看见了?”另一个丫鬟倨傲的环顾四周,站在车辕上睥睨众人,昂着下巴满不在乎的高声喝问。 “小蛮,算了,不和她们争吵!”一黄裙女子掀开车帘,拉着被气哭的丫鬟微笑安抚。 “小姐!她们太欺负人了!”小蛮被自家小姐拉着,心中委屈更盛,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此时太原王氏的马车中也走出一女子,只见这女子一袭绛紫色华服,衣袂飘飘,广袖之上绣着繁复的暗纹。在阳光下,金光若隐若现,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女子眉广而深,微微上扬的眉梢暗透狂傲。眼眸狭长而深邃,犹如寒潭之水,眼中不时闪现若有若无的笑意,毫无沐风之暖,却有面寒之栗。 “这不是和铃姐姐吗?怎么?我家奴仆恼着你了?”太原王氏嫡女王浅予微笑看向这个贤名远播的范阳卢家女卢和铃,戏笑着出声询问。 “浅予妹妹不要明知故问!”卢和铃皱眉冷哼。 “好!既然我这奴仆惹了卢家女,我怎么能不替姐姐出气?来人呀,家法伺候!”王浅予大声叫喊,惹得周围秀女纷纷侧目。 “小姐!小柔知错了!不该惹卢家姑娘,可奴婢就是看不惯她们仗势欺人,为何她们如此欺辱我王家,明明是她们想要插队!”小柔高声呼喊,虽然跪地,眼神却依旧倨傲。 “你颠倒黑白!小姐,她乱讲!”小蛮高声反驳,一抹眼泪,盯着那丫鬟小柔,怒不可遏! 卢和铃拍拍小蛮的手示意她安心,看着王浅予道:“王姑娘,在我面前就别耍这鬼蜮手段了,想要污我名声是不是太小瞧我了?你在皇宫门前生事,难道以为自己能不染尘?” 王浅予冷哼,暗道这女人真是不好对付,和以前一样讨厌。 “姐姐莫要羞恼,我知你父亲因罪被贬,自己也是被迫来参选秀女,可也不能把气撒到妹妹身上不是?妹妹给你让路就是了。”王浅予说着吩咐仆人将马车移开,自己则是看着卢和铃微笑不说话。 卢和铃摆手:“那就谢谢王家妹妹了!” 话音刚落,见杨炯走来,眉头一暗迎了上去。 “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是和王家女有些争吵!” 杨炯见她这么说,扫一眼车上的王浅予,见她朝自己点头,面无表情的回应一下,示意卢和铃和自己来。 “来长安为何不找我?”杨炯没好气道。 卢和铃苦笑,追忆起往昔:“你现在是天家红人,我却成了罪官女子,小时候还讥你是个没出息的纨绔,现在看来,我才是没出息的那个!” 杨炯翻了个白眼:“你都多大了?还计较从前?你父因失查降罪贬官,你谈不上罪女。” 卢和铃摇摇头,怨忿道:“谈不上吗?贬去宜州和发配有区别吗?我一个嫡女被送来做秀女,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你我长安故旧,为何不来找我帮你?” “找你干嘛!我哪有脸找你!”卢和铃有些羞恼。 杨炯恨声:“怎么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变?你和我比什么?儿时戏言你怎么就过不去了呢?” “我怎能过得去?” 杨炯有些无语,这女人是真拧巴。不就是当年文采比不过原主,被原主出言讥讽是裙钗布荆嘛,这词放到我那个时代就是夸人朴实无华的褒义词,用到你这个世家女身上确实暗含贬低的意思,可你不是也骂回去了吗? 多少年过去了,还斗气? 杨炯也是无奈,知道她性子执拗,只得软语道:“为什么来做秀女?” “我爹没了官途,剩下个我,了无依靠,自然被送来做筹码,为家族计喽!” “你要做太子妃?” “不做太子妃,怎么救我爹?我们怎么在家族中立足?你家只有你自己,自然不会知道,世家亲朋犹如豺豹,你有倚靠时谁都对你笑脸相迎,你失势时,尸体都会被他们啃得一干二净!” 杨炯沉默不言。 卢和铃见他如此,展颜一笑,犹如百花绽放:“你长大了,不能再把我看作姐姐了,不然以后你家姑娘可是要找我麻烦的!” “我可以帮你!” “行章!给我留些颜面,我不想让你看到我如今窘迫的模样!”卢和铃凄然一笑,目光灼灼的看着杨炯。 “范阳卢氏女,卢和铃,龙旗阳阳,和铃央央,贞娴静穆,端惠庄良,上上!”杨炯高声唱评。 场中人为之一愣,今日第一个上上评出现。一瞬间,全场的目光都看向娴静的卢和铃。 卢和铃展颜一笑,朝颜夫子和代王一礼,接过自己的文书进入宫中掖庭。 杨炯尊重她的选择,知道她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可能是当初两家世交,大家都有些懵懂,现如今物是人非,当初的纨绔已经不在,她心中大概是有些酸楚。 “等等!”杨炯瞥见她的文书,目光一凝。 卢和铃疑惑转身。 杨炯快步上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什么时候改了八字?你生辰我知道,为何改成八字全阴?” 卢和铃见他问起,嬉笑道:“我和父亲回到卢氏后,龙虎山的天师说我坤象未定,八字阳侵夺阴,是短命之象,于是就给我改成了全阴,说是阴极为阳,遇火则旺,能长寿!” 杨炯有些无语,暗道你是真迷信。 卢和铃见他有话要说,聪明的转过身子,撩起长裙裙摆,展向四周,遮住众人视线,微微屈膝准备给杨炯行礼,眼神却顾盼神飞,示意他说话。 杨炯心领神会,迅速抽出腰间匕首,塞进她手中。 卢和铃美眸一凛,借着施礼的空档,双臂环胸,匕首顺势落入袖口,嘴上高声道:“谢杨少卿定评!” 杨炯虚空一扶,低声道:“掖庭不太平,防身!” 嘴上却高声道:“不必多礼!” 卢和铃不疑有他,只当是他这个弟弟对姐姐的照拂,微笑点头走入宫门。 “杨少卿和卢家姐姐相熟?”王浅予眼眉带笑,声音软柔。 杨炯有些心烦,敷衍道:“小时候在一起读书,算是故交!” “呀!那我可不能惹卢家姐姐不快!”王浅予轻捂薄唇,俏皮一笑,转头朝马车的仆人看了一眼。 仆人心领神会,一个抓住丫鬟小柔的胳膊,一个用麻布塞住她的嘴,不理会她的挣扎,快速拖入了一旁随行的马车之中。 “杨少卿可满意?” 杨炯看着这个伪谲狠戾的少女,实在是对皇后的眼光不敢恭维。不过转念一想,这性子倒是个天生宫斗的料。 不想和她纠缠,高声唱评:“太原王氏女,王浅予,夭夭悦动,雀跃翩跹,风语扬逸,灵跃偃蹇,上上!” “杨少卿欺我不读书?”王浅予银牙紧咬,死死盯着杨炯,目光阴鸷如毒,语气寒冷如冰。 词都是好词,看着像是夸自己灵动活泼,可这是秀女采选,选的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重的是行正端雅。 整句话连在一起暗戳戳讥自己夭夭轻佻,毫无凤仪,充其量就是个鸟雀,讽自己风雨诡诈,性格乖张倨傲。 王浅予一想到今后要带着这种评价过一辈子,就恨的直咬牙。 杨炯见她如此,认真道:“上上评还不满意?要不你去叫皇后来跟我说?” 王浅予冷哼一声,拿着自己的定评走入掖庭,心中暗道想帮卢和铃你也得看她接不接得住,世家大族间的利益交换是血淋淋,是赤裸裸,我不相信还有谁比我太原王氏更适合做未来的后宫之主。 “陈郡谢氏女,谢令君,秀评!” 杨炯刚打发完一个又来一个,身心俱疲的他也没了什么兴致,直接敷衍道:“陈郡谢氏女,谢令君,德婉行秀,淑婉行贤,柔婉行善,上!” 谢令君闻言一愣,转而目光陡冷,低声道:“你什么意思?姨娘没和你说?” 杨炯不耐烦道:“说什么?” 谢令君见他装傻,知道他是报复自己,暗道这人真是个小人,自己再怎么说都是他表姐,纵使当初手段狠了些,可姻缘这东西本来就没道理,你为何还要紧抓着我不放。 想到此,谢令君也知道形势比人强,强忍心中不快,柔声道:“当初是我思虑不周,你若改评,我心欢喜,以后咱们也可多亲近些!” 杨炯对她的惺惺作态厌烦至极,冷声道:“你家中族老已经答应把你送去做太子侧妃,上上评对你无用。” “你胡说!”谢令君闻言一愣,怒声反驳。 杨炯懒得和她多说,吩咐掖庭嬷嬷道:“谢氏女舟车劳顿,有些困倦,送入掖庭,准备明日二评!” 谢令君见他不似说谎,心中也打起了鼓,一想到自己父亲近几日对自己极尽宠爱,甚至可以说谄媚,她还以是对自己这个未来太子妃的讨好,现在回想起来,难道真的如杨炯所说? 杨炯不去理会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见代王保举的殿前司都虞候潘仲询的女儿潘简若走来,直接道:“代王,潘简若怎么评?” 代王见掖庭官唱报完毕,冷声道:“你想怎么评?” “自然是公评!”杨炯翻了个白眼。 “代王殿下不必劳心,简若相信杨少卿的为人,我长安潘家最重名声,家风纯正,从不搞鬼蜮伎俩,请杨少卿定评!”潘简若声若黄罄,正气凛然。 杨炯上下打量潘简若,见她容颜秀美却自带英气。一头乌发紧紧束起,利落洒脱。眉若弯月,眼眸深邃而明亮,透着坚毅和果决。 身着浅色紧身长裙,修长而矫健的身姿耀眼夺目。领口处绣银色云纹,彰显她殿前司的身份。 静静站在众人面前,身姿挺拔,神色冷峻,正气凛然,又是一个有性格的姑娘! 杨炯见此也不多言,高声道:“长安潘氏女,潘简若,简素守正,若德庄敬,品贤谨严,上!” “谢杨少卿赞!”潘若简最重家风,最看重自己的名声,杨炯定评正合自己心意,躬身一个武将抱拳礼,潇洒回应。 杨炯摆摆手,令掖庭宫人带她入宫门。 眼看着到了晌午,杨炯出言提议道:“如今日上三竿,秀女采选过半,不如我等休息两个时辰?” “哼!”代王冷哼一声直接转身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他什么意思?”杨炯疑惑的看向一旁抚须的颜夫子。 颜夫子哈哈大笑,直言道:“傻小子,你坏了人家的谋划,那可是殿前司的姑娘,掌禁军三卫军纪,守皇城三道城门,你给人家定上,他能乐意?” “嘿!他还不愿意了!我要是给上上,脑袋早晚得搬家!”杨炯没好气道。 “哈哈哈!你小子胆子忒小,官家可没那么小心眼!”颜夫子大声讥笑,仿佛是总算抓住了杨炯的小辫子一般。 杨炯撇嘴,宗室可是前科累累,老齐王当年打开前梁宫门,引大华军队入城,历历在目。 玄武门之变中打开宫门的常何,赵匡胤黄袍加身,进入汴京都城,那可就是殿前司石守信开的城门。 我把殿前司都虞候这个殿前司四号人物的闺女推向太子妃的位置,我疯了还是你疯了,我不是胆子小,我是他娘的八字不够硬!干不了这种改天换地的事。 杨炯腹诽一句,不去理会这个老狐狸,转身就走。 迎面遇到赶来的竹七,眉头皱起,难道是颍州查出了消息? 第96章 拨云见日 杨炯迎上竹七,低声道:“颍州有消息了?” 竹七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此处,认真道:“大人,事情有些复杂。” “怎么说?我本以为晚上才能得到消息,既然你现在就来找我,事情应该很顺利才对?”杨炯疑惑道。 竹七也不多解释,直接道:“颍州的兄弟接到任务后很快就赶到了吴瑶的住处,她母亲不知何故,一直吞吞吐吐,兄弟们猜到其中有事,就用了些手段。” 杨炯见他欲言又止,没好气道:“我不是迂腐之人,事关重大,事急从权能理解!” 竹七长舒了一口气,他可知道杨少卿是出了名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在北地,为了给桃花村村民报仇,当场就敢杀官,走一路杀一路,手中刀上血就没干过,自己兄弟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就对死者家属用手段,要是惹得他不快,与自己家公主说,自己还能得好?谁不知道咱内卫公主对谁都不假辞色,唯独对这杨少卿满面春风,咱可不敢惹。 见杨少卿不追究,直接道:“那吴瑶是瞒着他父亲来京城寻心上人,并不是真的来采选秀女,他父亲正在白鹭书院组织秋考,并不知道此事。吴瑶用她父亲的关系,偷偷找京西北路给她弄的秀女文书,自己一个人拉着同乡女子苏青就来了长安。” “倒是个痴情的姑娘!”杨炯感叹一声。 竹七见杨炯并未说什么,继续道:“那苏青是吴瑶的闺中密友,家中开了一所镖局,和吴瑶长得极像。” 杨炯目光一凛:“苏青冒名顶替?” 竹七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那死者应该是苏青。可据兄弟们调查,吴瑶和苏青由于长得像,从小关系就极好,经常跟在苏青身后玩闹,同榻而眠也是寻常,不像是会做这种事。” “有道理!吴瑶虽有几分姿色,可也未必能选上秀女,苏青没必要顶替。可如果这么说,那吴瑶是去了哪里?或者是被人杀害了?” 竹七摇头:“这个卑职也不知道,兄弟们正沿着她们二人的进京路线排查,需要一定的时间。” 杨炯沉思一阵,出言道:“你说她来长安是为了寻心上人?那为何还要托他父亲的门生办采选文书?他心上人是谁?” 竹七见杨炯问到关窍,再次扫视四周,见确实无人注意此处,用更低的声音道:“她母亲也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是个长安的贵戚,那吴瑶一直不和她说心上人是谁。据她所言吴瑶经常拿着个白玉云龙佩把玩,可她也没想到吴瑶会用采选文书进京,这女人胆小怕事,至今还瞒着吴学正。” 杨炯心底一惊,急声道:“那苏青八字年柱可是大阴,29岁?” 竹七闻言也是一愣,惊奇道:“大人如何得知?” 杨炯大骂,真是对狗男女。 他一开始就奇怪,那吴瑶明明只有19岁,纵使伪造文书八字,根据推算19岁八字的年柱并不是大阴数。而死者苏青眼角看着有些皱纹,要不是吴瑶文书词藻过于华丽,有意遮掩二人貌差,杨炯还真想不起来这一点。 过七关所杀之人八字年柱必须为大阴数,唯独吴瑶的文书八字年柱是小阴数,这一点杨炯一直想不通,还暗自嘲讽过小山道不愧是左道,忒不严谨,合着吴瑶是在献祭自己的闺蜜呀! 所谓大阴数为女子8、15、22,加7而走,以此类推。 八字全阴,只有年柱为大阴数魂魄才精纯,才更符合灵宝派的算术规范,杨炯之前还给这小山道找补,毕竟是左道,虽然吸收了灵宝派的一些理念,可终究是邪道,没那么严谨也情有可原。 如今一看,这哪还需要自己找补,人家搞登仙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岂能不严谨? 根据死者年龄,南溪巷多福8岁,长乐巷二妞15岁,沅月楼张素贞22,宸仙殿王珠57,安喜巷老妪71,八字全阴,年柱全是大阴数,如此说来那吴瑶进京寻的心上人就是那龙云佩持有者,而死者苏青就是吴瑶送给她那心上人凶手的礼物。 想到此杨炯哪里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冷声道:“去白云楼,把吴瑶那贱人抓来!” “大人,这~!卑职不敢!”竹七扯着个嘴角,躬身低眉。 杨炯冷哼一声,拿出自己的龙骧卫令牌,扔给他:“我指使不动你是吧,你不敢干就去龙骧卫找毛罡!让他干!” 竹七握着龙骧卫的金龙令牌,嘴巴动了又动,一咬牙:“大人,这事牵扯太大,要是龙骧卫进来恐怕会节外生枝,咱内卫有专业的杀手,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不怕他报复你?”杨炯嗤笑。 “怕是怕!可卑职更怕自家公主!”竹七将令牌递还给杨炯,咬着后槽牙道。 杨炯拍拍他肩膀,安抚道:“我会和承春言说,出了事我一力承担,你抓人要找些公主的人,你懂我意思吗?” 竹七眼神一凛,躬身道:“大人放心,卑职亲自去,黄昏前定能抓住吴瑶!” “好!尽快些,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一心求仙,连自己的情人都不顾!”杨炯冷笑一声转身回到景龙门,也没了吃饭的心思,倚靠在城门思考怎么才能弄死那对狗男女。 事情涉及宗室皇亲,也不怪竹七会心生畏惧,这事一般人躲还来不及,也就自己这种人会上杆子追查。 恍然未觉时光流转,待回过神,竟已不知不觉过了两个时辰。 杨炯也不废话,见颜夫子和代王没来,暗骂这两个老狐狸不要脸,自己的人过了初评就开始摸鱼,真不愧是人老精,马老滑。 望着蜿蜒的车队,杨炯无奈继续秀评。 “柔而少决,中!” “静而少思,中下!” “淑而近拘,中!” “行端稍板,中!” ······ “广南东路梅氏,梅和宁,秀评!” 一锦衣少女应邀上前,朝杨炯施了个万福礼:“杨少卿,系广南东路嘅梅和宁,有礼喇!” 杨炯眉头一挑,好笑道:“梅姑娘?你爹是广南东路转运使梅兆庆?” “系!” 杨炯听她说话有些好笑,出言道:“你家守着市舶司,在广南东路也算是富贵荣华,干嘛千里迢迢的送你来采秀?” 梅和宁也是无奈,俏脸一塌,用不太流利的官话道:“阿爹嫌弃我成日同啲外邦人喺埋一齐厮混,唔识礼数,官话又讲得唔好。佢惊我以后畀啲外邦人影响,就想送我入宗室学啲规矩。” 杨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看你除了官话说得不好些,并不是不知礼,你爹为了他那转运使的位置把你送来采秀,你还给他遮丑!” 梅和宁笑笑不说话,静静地站在那如同一朵安静的雏菊。 杨炯长叹一声,高声道:“广南东路梅氏,梅和宁,和仪宁婉,和雅宁娴,和悦宁淑,上!” “谢杨少卿定评!”梅和宁屈膝一礼,这次倒是官话标准。 杨炯令人将她带入掖庭,抬眼见一女子走来,冷哼一声:“你来得再晚些!” 第97章 入掖庭 郑秋见他气恼,丝毫没有所谓,嬉笑道:“我走的可是天家红人,掖庭推官杨少卿的关系,早来晚来还不是一样? 杨炯冷哼,不想和她争辩,高声道:“荥阳郑氏女,郑秋,秋兰麋芜,姱容修态,怀瑾握瑜,令仪令色,上上!” 郑秋见他如约给了自己上上评,回味一下定评竟如此考究,嬉笑着盯着杨炯不说话。 杨炯知道她在揶揄自己,没好气道:“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你现在可以说了。” 郑秋躬身一礼,微笑靠近杨炯,从自己的袖口中掏出一张纸条,低声道:“初评结束后打开!” 杨炯烦透了被她牵着鼻子走,直接打开纸条,入眼行草书,气势磅礴,笔力雄健,上书:“凶手已入掖庭,戌初相会!” 杨炯目光一寒,转身看向身后的掖庭宫人。 宫人伶俐非常,一齐走向秀女车队安抚慰问,遮挡住二人的身影。 杨炯一把薅住郑秋的衣襟,用力将她拽进景龙门深处,冷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谁是凶手?” 郑秋任由他摆弄,丝毫不慌,智珠在握道:“你现在只能相信我,不是吗?” 杨炯目光一寒,讥讽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凶手是五皇子李沛?” “你怎么知?”郑秋话说了一半,突然醒悟。 “你诈我!” 杨炯冷笑:“我刚看到你的文书,你也是八字全阴的秀女。你当日在胭脂巷说谎,之所以会丢白玉扇,其实是李沛在鸿宾楼杀你未遂,对吗?” 郑秋看着他的眼睛,一言不发。 “当时他无法杀你,只得拿走你的白玉扇,以谋后事。你当时也不知道凶手是谁,直到你看见胭脂巷的死尸,结合卷宗,联想到当日鸿宾楼的与会人员,你才断定他是凶手。” “哼!”郑秋倔强扭头。 杨炯冷哼一声:“还我玉佩!” “我没带!” 杨炯知道她骗自己,抱着她直接来了个大风车,双手扣住她的小腿,将她倒立过来,用力上下抖动,想要将她藏起来的玉佩抖出来。 “呀!你无耻!” 杨炯冷哼一声,继续自己的动作,心中暗下决心,还能让这小娘皮给拿捏了。 “啊~~!你属狗的!”杨炯大叫一声将她放倒,捂着自己的小腿怒吼出声。 郑秋云鬓散乱,坐在地上对杨炯怒目而视,冷言冷语:“你再轻薄我,我就去皇后那里告你侮辱秀女!” “呵!你去呀!你看皇后信你还是信我?”杨炯翻了个白眼。 郑秋目光一寒,紧咬薄唇,撩开自己的内襟,张嘴就要大喊。 杨炯哪还不知道他所想,一步上前,右手捂住她的嘴,抱着她的腰身,拉扯到宫门更深的隐蔽处。 “你疯了!不想做太子妃了?” 郑秋一把推开杨炯,目光冷峻的看着他,讥讽道:“你知道怕了?” “呵!我现在和你讲道理,你得到了上上评!按照约定,你要还我玉佩!”杨炯认真道。 “我从不讲道理!” “你到底想干嘛?” 郑秋捋了捋凌乱的发丝,冷哼道:“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来吗?” “你这人行事从来不讲章法,我哪知道,大概是性格乖缪吧!” 郑秋不理会他的揶揄,绕着他周围转圈,讥讽道:“你也没多聪明嘛。既然知道凶手是李沛,那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我跟你说不着!” “呵!我来之前一直在皇宫西北拱宸门,等到李沛装成宫女混进掖庭才赶来景龙门!” 杨炯目光一凝:“你真看见他入了掖庭?” 郑秋停住脚步,冷声道:“他早就看过掖庭秀女文书,知我八字全阴,鸿宾楼杀我不成,又想入掖庭杀我,我岂能让他如愿!” “你就那么肯定他会在拱宸门入掖庭?” “李沛后宫只有他母亲端妃一个人接应,想要入后宫掖庭,只能混在端妃的谢秀彩礼车队中入宫,别无他法。”郑秋目光流转,自信出声。 后宫嫔妃为了彰显皇家仁德,都会从自己的资财中拿出一部分在宫外购买彩礼,送给那些落选的秀女,一是抚慰秀女诚心,二是为自己彰德。 端妃是李沛母亲,后宫唯一的内应,混在采买车队中,确实是一个进入后宫掖庭的好办法,难怪郑秋会在那里蹲守。 “你知道他入掖庭又如何?你能杀他还是能举报他?你有证据吗?”杨炯讥讽道。 郑秋似是早就料到杨炯会如此,展颜一笑,一如那罂粟绽放,又如那曼陀盛开,说不出的诡谲多变。 “我杀不了他!你却能,不!你能不能还不一定,但是你想!”郑秋肯定道。 杨炯皱眉沉默。 “你知道的,我郑秋向来睚眦必报,他想杀我,我就要先杀他!在这一点上咱们目的相同,不妨做个盟友如何?” 杨炯没有说话,实在是郑秋这人诡谲多变,他根本不知道她说的话是真是假。这种事可不是请客吃饭,事以密成,语以泄败的道理杨炯太清楚不过了,历史上有多少事本来能成功,却毁在了猪队友的身上,杨炯现在只相信李潆,其他任何人他都不相信。 “你想多了,杀皇子是大罪,我不会为了几个平头百姓出头!”杨炯冷漠道。 “哈哈哈~~!” “你笑什么?” 郑秋审视的看着杨炯,突然走近,认真道:“你这人有两个弱点!一是妇人之仁,二是在漂亮女人面前说不了谎话!” “哼!你这人也有两个弱点,一是阴鸷毒辣如蛇蝎,二是诡谲多变如妖蜃!不,还有一个缺点,就是太自恋,你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自大的一个!”杨炯针锋相对道。 “哈哈哈!谢杨少卿夸奖!”郑秋毫不恼怒,甚至有些畅快,她好像找到了怎么拿捏杨炯的法门,再也不会被他气恼。 杨炯见她非但不生气,还朝自己行了个万福礼,真是无语至极,暗道这女人怎么这么难缠。 “别和我磨牙!劝你尽快赶往掖庭,准备明日的二评,不然你太子妃位置可就要被王家女抢去了!” 郑秋双眸一冷,秋水展波,冷哼道:“你可要想好,李沛既然混进掖庭,夜晚必来杀我,这是你唯一能人赃并获的机会。 一旦错过,纵使你手握证据,也不能至他于死地,宗室会为他张目,皇帝会给他开脱,你以后就再没机会为那些人报仇!” “你吃定我会入掖庭?” “我说了,妇人之仁就是你的弱点,你见不得那些穷苦人惨死,看不惯李沛恃强凌弱,纵使他是皇子,你也会谋划一二,对吗?”郑秋目光灼灼的质问出声。 见杨炯不说话,郑秋继续道:“你要明白,袭杀皇子是死罪,没人能帮你,没人敢帮你,除了我!” 话音刚落,郑秋挽起自己的裙袖展示给杨炯观看,赫然是一圈七杆袖箭。 郑秋见杨炯目光松动,嬉笑着靠近,吐气如兰的蛊惑道:“李沛来杀我,纵使武功再高,冷不防下,我七杆袖箭也能要他性命,我需要你帮我处理他的尸体,莫要让此事影响我的二评!” “你倒是好算计,事若成了,可帮你除去心头大患,事若不成,全推到我身上也能置我于死地!你心思之深,手段之毒,我生平仅见!”杨炯目光森冷,喝问出声。 郑秋一愣,收起笑容,语气平静道:“你是这样想我的?” “哼!你少装可怜,若非如此,你为何不还我玉佩,还不是存了嫁祸之心?” 郑秋语气陡冷,梗着脖子道:“是又怎样?” “果然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我看还要加上一句,越聪明的女人越心黑!”杨炯毫不留情的讥讽出声。 郑秋听他言语,有些哭笑不得:“你是夸我还是讥我?你是不是有病?” 杨炯不想和这个面艳心黑的人多待,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今晚戌初,掖庭等你!” 第98章 掌家楼 薄暮冥冥,暮霭沉沉。 杨炯采选出50名秀女后,快马回到西园街相府,来到祠堂,站立良久。 “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炯转身见谢南走来,快步迎上扶住她,嘴上笑道:“刚回来没多久。” 谢南任由他扶着进入祠堂,拿起一旁的供香,塞到杨炯手上,提起一旁的点香灯,走到了鼻祖的牌位前,示意杨炯点香。 杨炯心领神会,抽出三支供香,送进点香灯里,见青烟缓起,拿出供香,屈膝跪拜,准备行大礼。 “不必如此!非节非年,祖宗不怪罪!” 杨炯见谢南如此说,也没多言,依旧行了个大礼,起身将三只香插入鼻祖牌位前的香炉中。 谢南摇头轻笑,一边引导他上香,一边道:“有心事?” 杨炯跟随她的脚步,依次给元祖、太祖、烈祖施礼上香,嘴上不着痕迹的嗯了一声。 谢南微笑,柔声道:“和娘说说?” 杨炯长叹一声,直到今天他才体会宋神宗所言‘快意事一件做不了’的无奈和悲切。 自己的身份是依仗也是桎梏,想要做些快意事,总要瞻前顾后,生怕一招不慎连累了整个相府,连累了小鱼儿和陆萱,真是无比郁闷。 想到此杨炯呢喃道:“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野夫怒见不平事,难损胸中万古刀。” 谢南听罢嗤笑道:“你这孩子,我还当多大事,对方是高官还是权贵?若是真的看不过眼,叫文竹去就好了,干嘛如此沮丧。” 杨炯沉默摇摇头。 “不是高官?那是国公将帅?” 杨炯继续摇头。 谢南见此,将手中点香灯放到供桌上,看着杨炯的眼睛,目光犀利,审视意味明显。 杨炯喟然一叹,知道瞒不过这个聪明的女人,只得细致的将李沛所做之事一一说给谢南听。 谢南听罢,沉默良久,缓缓道:“你可知自己身份?可知做那事的后果?” “知道!” “那为何还做?” 杨炯目光如炬,恳切道:“娘,大华不应该这样,这世界得有个说理的地方,我既然知道了这些不平事,若不为他们做主,纵使今后封侯拜相又如何?和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又有什么区别!” 谢南长叹一声,随后重新提起点香灯,认真道:“去给你曾祖上香,那是咱们杨家唯一的武将,主杀伐,保你平安!” 杨炯依言照做,点燃三支高香,恭敬的行了个三跪九叩的大礼,将高香插入曾祖牌位前的香炉中。 “傻孩子!还是没长大,事成多法,何纠一途?”谢南见他上完香,没好气的提醒道。 “娘亲教我!” “有没有想过自己该如何进入后宫?夜宿皇宫被人发现,该如何收场?事败后该如何应对?”谢南连连追问,目光熠熠如电。 “娘亲,孩儿自从有了杀人的想法,就没打算活着回来!”杨炯认真道。 “妄言!给我跪下!” 杨炯见谢南生气,也不敢违抗,恭敬的跪倒在祠堂前。 谢南恨声道:“他是个什么东西?猪狗不如的畜生,岂能和你比?他的命什么时候如此值钱了?要是放在以往,你娘我定要提剑上门砍了他的脑袋!哪还要你们这些小辈动手?” 杨炯不发一言,他知道娘亲早年游历天下,更是个天地不怕的主,只是没想到会如此彪悍,一时间还真是震住了杨炯。 “你能先回家中祠堂,娘很开心,说明你心中有家!只是做事太过冲动,你要出气有一百种办法,为何偏偏选择最差的一种?” 杨炯长叹一声:“娘!那厮穷凶极恶,视人命如草芥,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若这次不将他人赃并获的抓住斩杀,还不知多少人要遭他毒手。” “孤举者难起,众行者易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气魄大一些,手段凌厉些,刺杀是小道,借势才是正途,小道能成事,正途可全身,你今后封侯拜相,遇到如今这种事何止千万,不全身如何计远?”谢南恨铁不成钢道! 杨炯目光一凛:“娘亲是说皇后?” “你替她出头,她岂能独善其身?收拾好东西,娘带你进宫!” “娘亲威武!”杨炯高呼一声快步冲回书房。 “臭小子!倒是有几分老娘当年的风范!”谢南见他远去,哼笑一声,吩咐府中人备马车。 杨炯来到小院,见陆萱静静站在书房门前的桂花树下,迎了上去嬉笑道:“今日不用查账?” 陆萱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有那么笨吗?天天查账?” “是吧!我就知道你很快就能拿捏住府上人!” 陆萱见他没话找话,美眸流转,澹然道:“有事?” “嗯!” 陆萱沉默,随后笑道:“我在姑苏家中和娘亲学过做桂花糕,你回来我做给你吃。” “好!” 陆萱见他如此,走到近前,整理了下他的衣襟,抚平他衣服上的褶皱,认真道:“我常年掌家,不擅厨艺,做的不好,你可不能笑我,要全吃光。 杨炯轻轻扫落她发髻上的桂花,由衷道:“怎会不好?你很好,真的很好!” 陆萱见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甘心如荠,洒脱道:“愿君折得东堂桂,折罢哪能不暂归!” 杨炯了然,知道她这几日在相府不容易,不但要立威,还要做出成绩堵住老人的嘴,压力可想而知。她这种女强人最缺的就是亲近之人的认可和肯定,杨炯如此说,可比夸她一万句都能让她开心。 听她诗,知她心,真是个娴淑大气的姑娘,有这种娘子掌家,夫复何求。 杨炯轻轻将她的发丝挽到耳后,深情道:“秋日中,桂花吹满头。堂上谁家良妙,足风流。嫣姹回眸楚楚,思春羞。不弃郎依旧,掌家楼。” 陆萱有些羞赧,可一想到自己半只脚都踏入了杨家门,也就不再扭捏,快步进入书房,拿起门后杨炯收拾好的包裹,走到近前,将袋子口紧了紧,放到他手中:“我等你归家!” 杨炯心下一跳,突然有种在大华落地生根的感觉,这种感觉来得非常突然。不知是因为谢南的奥援相应,还是因为陆萱的掌门拄户,或者二者兼有。 接过包裹,负上肩,心中胆气横生,暗道:“今天就是阎王老子在前,我也得薅下他几根虎须来。” 第99章 素冠荷鼎 杨炯来到马车前,见阿福已经准备好了车驾,一步上前将手中两个盒子递给他。 “红色木盒送去给柳师师,黑色木盒送去冰雪城给杨鲖!” 阿福见自家少爷无比郑重,也不敢多问,低声一句:“少爷放心!” 转身消失在街角。 杨炯登上马车,见谢南面前放着一盆兰花,疑惑道:“娘,这是?” “南诏朝觐时送给你爹的珍奇兰花,名素冠荷鼎。” “好名字!”杨炯赞道。 谢南微笑:“确实好名字,据说这兰花有三奇,你要不要听?” “娘亲博学,洗耳恭听!” 谢南白了他一眼,解释道:“所谓三奇,一为强,你看这叶脉,筋纹明显,强而有力,叶折而不黄萎。 二为素,花色素洁纯白,瓣子如玉,内雪外紫,除此之外,无一丝杂色。 三为珍,花型集荷瓣兰、素心兰、叶型兰,三大珍奇兰的特点于一身,举国上下,只有皇后和咱家私有。” 杨炯了然,谢南这是以兰说话,借花抒感。 谢南想通过送兰花告诉皇后,杨炯今晚所行之事,如同这素冠荷鼎的叶脉,强而有力,很可能身死花谢,但绝不后悔,叶折却不萎黄,表明了相府一定要做这事的决心。 二是通过兰花花色彰显相府做此事为公非私,素雅高洁,问心无愧的诚心。 三是此花只有皇后和母亲有,如今母亲将花送给皇后,寓意明显,我儿如同这素冠荷鼎,今后是戴素冠,还是掌荷鼎,能否活命全看你心。 想明白了这些杨炯直咧嘴,无奈道:“娘,有必要这么绕吗?我替她宫中解围,若是事成,宫中端妃自然没了依仗,她是获益方,怎么搞的好像我们求她似的。” 谢南闻言,被他混不吝的话逗得捂嘴轻笑:“傻小子,她是皇后,后宫之主,名义上所有皇子皇女的母后,你要给她留下脸面,有些事可以做,但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说,懂了吗?” 杨炯恍然,看来还得是你们闺蜜之间了解,皇后必须占住大义,即使是面对自己的闺中密友,也不能挑明说清,不然留下话柄,终是隐患。 思索间已到宫门,谢南声如黄罄,富贵逼人:“去通禀皇后,梁国夫人携子杨炯应邀前来!” 宫门宿将早就看到了相府马车,虽心中疑惑,可也不敢丝毫怠慢,迅速传话至后宫。 不多时,田令孜快步走到宫门前,朝马车一礼:“梁国夫人,请随咱家入宫!” “慢!田公公,按照惯例,卑职要检查杨少卿的包裹!”守将躬身一礼,额头冷汗直冒。 谢南眉头一皱:“怎么?你的意思是我会对皇后不利?” “不敢不敢!卑职晨昏宿将,夜间入宫,都要接受检查!” 田令孜冷哼一声,走到这人面前,低声道:“宋喜善,咱家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小肚鸡肠,你不给我面子,少不得日后自己也没了面子!” 宋喜善闻言直嘬后槽牙,往常官员进宫自己倒是能融通一二,可如今杨少卿背后包裹如此大,若不查看一二,真出了什么事,自己岂能活命? 想到此,一咬牙准备叫人去通禀皇帝。 杨炯拉住准备动手的田令孜,将包裹放在地上,认真道:“宋宿将可要小心,这是我送给姨娘的木工玩具和新研制的香水,你可别弄坏了!” 宋喜善如蒙大赦,口中连称得罪,手上动作飞快,打开后,见到里面确实如杨少卿所说,除了一些木块,几瓶玻璃香水外,并没有其他什么东西。 只是这所谓的木工玩具,怎么如此奇怪,看着弓不像弓,弩不像弩,一没有板机,二不带弩弦,大是大了点,不过全是些木块,只能从弯曲的长木上看出,好似是弩臂,又看着不像。 宋喜善转念一想,杨少卿从小在皇后膝下长大,怎会对皇后不利。再者,他一没弓弦,二没弩箭,三没扳机,能杀得了谁。纯粹是自己多心,想来这大概就是他所说的个木工玩具。 抬头见梁国夫人面色不善,身体一抖,快速将包裹系好还给杨炯,口上连连告罪。心中打鼓不已,可别让人家相府以为咱们狗眼看人低,左相不在就欺负人家母子,这要是让那些左相门生知道了,自己不死也要扒层皮。 杨炯笑着接过包裹,拍拍他的肩膀:“职责所在,能理解!” 宋喜善长舒一口气,连称不敢。 杨炯也不多言,随着田令孜朝后宫走去。 谢南一路无言,行到皇后寝宫,田令孜进入通禀,杨炯看了一眼谢南示意自己要去掖庭。 “若事不可为,咬死皇后邀请,迷路行到掖庭,不要冲动,你那些师兄师弟在朝中自会护你周全。”谢南低声叮嘱。 杨炯点头,背着包裹迅速消失在了后宫之中。 “夫人,杨少卿?”田令孜出门见杨炯不在,疑惑的出声询问。 “他被官家叫去问话,带我进去吧!”谢南解释道。 田令孜不疑有他,毕竟杨炯是天家红人,召见也属平常,于是引着谢南进入寝殿。 “姐姐怎么这么晚来看我?”皇后见谢南进来,没好气道。 谢南将兰花素冠荷鼎放在她面前,笑道:“想你了自然来看,看你还分时候?” 皇后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素冠荷鼎,心中疑惑,平时宝贝的不行,自己要了多少回了都不给,今日怎么破天荒的自己送来了,转头一看杨炯并没有跟来,眉头一皱,问道:“姐姐有事?” 谢南上下打理着兰花素冠荷鼎,悠悠道:“相府的兰花可送到你手了,能不能活就看你心了!” “什么意思?” 谢南将兰花端起来,找到殿中一处窗沿,放了上去,悠悠出口,将李沛做的事情一一讲给皇后听。 皇后越听越心惊,越听越气愤,当听到当日宸仙殿是端妃母子谋划之时,双手早已握紧,心中杀意陡生,见谢南说完,也猜到了她的来意。 长舒一口气抚平心静,微笑道:“姐姐放心,你知道,我最喜兰花,尤喜你相府这盆素冠荷鼎。 那几日,我日夜想着把兰花要来,植入我后庭花园,周边再配些锦鲤,岂不是天作之合,可你就是不舍得,如今给我送来,我岂能不爱护?” 谢南知道皇后是抱怨相府没答应杨炯娶九公主李渔的事,不想和她在往事纠缠,摆弄了下兰花叶子,喟然一叹:“我相府素冠荷鼎可不比你宫中那盆,你看这叶脉,强而有力,刚直不曲,望你好好照拂,不然开花只得素冠,没有荷鼎就可惜喽!” 皇后嬉笑着走到她身前,没好气道:“妹妹的养兰技术你还不知?既然答应你好好照拂,还有什么不放心?” 谢南见她如此,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二人一同游历天下,行侠仗义的时光,覆上她的手认真道:“这素冠荷鼎珍奇就珍奇在荷鼎上,若生出素冠,我可就要来你宫中讨要你那盆了!” “姐姐放心,养花人都有个卖弄心思,这兰花我定能培出荷鼎!到时候配什么水草鲜花,你可不能再言说了!” 谢南微笑,呢喃道:“配萱草好!” 皇后不疑有他,思索道:“确实也只有良花异草才配得上!” 二人都明白了对方所说,也就不在兰花上纠结。 皇后挑头说起当年游历天下的趣事,谢南附和一二。不多时,寝殿响起了欢声笑语。 第100章 潜鳞戢羽 杨炯借着月色,穿阁过殿,凭借着记忆朝掖庭奔去。 “谁?” 杨炯绷紧身体,躲在一处假山后,心中暗骂,这郑秋到底是住在哪个秀楼中,自己找了一圈,就是没看见她的踪迹,真是让人心焦。 如今此番情景,真可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怎么让自己碰上这个女人了。 杨炯一咬牙,扯出一个微笑,从假山后走出:“王姑娘这么晚还不睡呀?” 王浅予见来人是杨炯,眉毛一挑,别有意味道:“杨少卿不是也没睡吗?” “呀!皇后应邀前来,我迷路了不是,这难道是掖庭?”杨炯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王浅予眉头一皱,转而嬉笑道:“你从小在后宫长大,迷路?我看是窃玉偷香吧!” 杨炯眉头一挑,一把扯过她的身子,抵近假山,冷漠道:“大家都是聪明人,别出声,不然宰了你!” 王浅予嬉笑依旧,推开杨炯,语带嘲讽道:“我七岁杀仆,九岁杖毙庶母,你吓唬我?” 杨炯摸不透她的脉门,见她并不喊叫,也就直言道:“今晚不太平,尽快回自己秀楼!” “你不是来和卢和铃厮混的?” “混你个头!” 王浅予翻了个白眼,见他不似说谎,微笑着靠近,目光如电:“杨少卿不会是想就这么打发我走吧?我王家可不好相与!” “你想怎么样?要不我请你吃饭?”杨炯没好气道。 “你要帮卢和铃参选太子妃?”王浅予没理会他的揶揄,将自己心底的疑问说出,目光灼灼的等他回答。 杨炯有些无语,冷声道:“你王家暮夜怀金,早就说通了皇后和太子,为何还要如此问?” “二评给我上上!我不想出现任何意外!”王浅予冷哼转身,说出自己的条件。 杨炯见马上要到了约定时间,直接道:“郑秋住在哪里?” 王浅予目光一凛,用手指了指远处的秀楼,揶揄道:“原来你喜欢郑秋那种女人!” “喜你个头!”杨炯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别忘你的承诺!”王浅予出声提醒道。 “再叫大声点!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跟你月下幽会!”杨炯冷笑一声朝郑秋的秀楼奔去。 王浅予冷笑,低声道:“真是个胆大包天的色中饿鬼!” 杨炯来到秀楼下,见灯火跳动,窗横上插着一条青竹枝,暗骂女文青害死人,黑灯瞎火的,我能看得见这竹枝?都什么时候了还玩什么隐喻,真是个文青入脑的女人! 心中虽是腹诽,脚步却是不停,快步走到门前,重重敲了三下门板,怕她听不见,又装成黄莺,叫了几声。 “窗前栽青竹,君可是来人?”郑秋的声音传来,显然是等候多时。 杨炯翻了白眼,冷哼一声:“我有青竹杖,特来赠故人!” 郑秋打开房门,一把将杨炯拽进楼内,嗔怒道:“你怎么来这么晚?再晚点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杨炯也是一肚子气,讥讽道:“大姐!咱们是杀人,不是你搞诗会,黑灯瞎火的,你插一条竹枝,生怕我找到你是吧!” “谁是你大姐!” “我懒得和你斗嘴,你就不能挂个红发带?鲜艳一点我也不用在掖庭兜圈子了!” “我又不是青楼妓倌的女子,挂红发带让你嘲弄我?”郑秋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杨炯无语,和这个女文青是掰扯不清了。 杨炯懒得和她斗嘴,将包裹摊开,解开自己的头发,把藏在其中的两个转轮拿出来放好,脱下靴子,抽出一根合金钢制弩臂,摘下挂在脖子上的扳机,抽出系在腰间的弩弦,认真的组装起自己的复合弩来。 来之前杨炯早有预料,晨昏宿将定会检查自己的包裹,所以他故意玩了一招声东击西。将一些不重要的零件,掺合上一些无用木块,伪装成玩具藏在其中。 由于包裹巨大,定会吸引宿将的注意力,杨炯言语上施加些压力,他只会草草检查,发现不了什么自会放行。 这种转移注意力的小把戏,在魔术表演中经常运用,杨炯大学时为了撩妹子,可没少学习其中的门道,也算是学以致用。 不多时,一把脚蹬复合弩就被杨炯组装完成,仔细打量一下,除了钢制弩臂达不到前世的强度,其他还都能接受,至少比现在大华的弩箭要强上很多,若是李沛敢来,定能将他一箭洞穿。 郑秋见他从一堆破零件中,三两下组装成一把奇怪的弓弩,倍感神奇外还有些疑惑:“箭呢?” 杨炯也不说话,伸手到她面前。 “什么意思?” “你的袖箭!” “噢!”郑秋恍然大悟,快速抽出自己的袖箭,一股脑全都扔给杨炯。 “用不了这么多!我就要1支,脚蹬弩装填速度慢,若不能一击必杀,以李沛的功夫定能将我二人擒获!全给我也是浪费。”杨炯一边说,一边将剩下的6支袖箭还给郑秋。 见已接近戌正,杨炯吩咐到:“我藏在柜子中,你躺在床上假寐,你我远近配合,即可无声杀人。这是我带来的白磷和高浓度酒精,杀完人后直接毁尸灭迹,神仙来了也无法查验。” 郑秋看杨炯介绍自己带来的武器,震撼得说不出一句话,见他看向自己,无奈道:“你怎么这么专业?” “怕了!怕了以后就少惹我,不然下一个杀的就是你!”杨炯恶狠狠道。 “你这人好没道理!就不能和我好好说话?”郑秋柳眉倒竖,愤怒的看着杨炯。 杨炯懒得和她废话,拿着弓弩进入衣柜,等着李沛到来。 郑秋见他如此,心中火气顿起,暗道他凭什么对自己不屑一顾,咬着银牙走到杨炯藏身的柜子,狠狠的踹了一脚,赌气似的坐到桌子前不说话。 杨炯暗骂一声神经病,本来打算让她装睡给李沛来一个出其不意,如今看她模样,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懒得和她计较。坐在桌前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个距离,自己的复合弩,一箭就能给他来个透心凉,不怕他逃脱。 时间过得飞快,杨炯丝毫不敢分神,紧紧盯着门口的方向,弩箭瞄准,只要李沛敢进来,定让他有来无回。 正在思索间,突然感觉弩箭上的望山(用做瞄准)有些重影,杨炯心下大惊,暗骂一声艹,迷烟! 郑秋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站起身冲向窗边,快速推开窗子通风。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衣人影迅速闪身进门,手握长刀,朝郑秋的双腿砍去。 郑秋反应迅速,知道自己躲无可躲,举起手臂,一支袖箭朝黑衣人的眉心射去。黑衣人也是一惊,没想到她竟然身怀袖箭,长刀柱地减缓自己的速度,一个翻身滚到床后,冷冷盯着窗前的郑秋。 “呵!李沛,既然来了就别装了,藏头露尾的模样也配称皇子?真给你们宗室丢脸!”郑秋冷哼,讥讽意味拉满。 黑衣人冷笑一声,扯下自己的蒙面巾,不是李沛还能是谁。 “你倒是有几分胆识!上次鸿宾楼没能杀死你,胭脂巷也没能将你送进监牢,我看你这次怎么逃!”李沛大喝一声,踢起花凳击向郑秋,自己则是俯身藏在花凳后,打算来一招一叶障目。 郑秋似是早有准备,靠着墙壁闪躲,尽量给杨炯留出视野空间,手中袖箭连出,两箭直奔李沛的脚踝和下阴。 李沛长刀横挡下阴,脚下蝴蝶步交替,一箭击上刀身侧偏,一箭被他诡谲的步伐闪开。 郑秋目光一凝,抓起身旁的花盆就朝李沛扔了过去,心中冷笑连连,就你会一叶障目,紧接着三支袖箭连出,两支封住他的行动路线,一支藏在花盆后直奔他的面门。 李沛冷哼,倒是打得好心思。 自己若是劈打花盆,后面的一箭定会中的,自己要是闪躲,左右都有一箭,显然是行不通。心下思索,大喝一声,原地三个后空翻,脱离战场后,一脚蹬向身后的墙壁,借着反冲力,两个大跨步,迅速贴地靠近郑秋。 一招横扫千军,砍向她的双脚。 郑秋美眸一凛,双手抓住身后的帷幔,大吼道:“杨炯!你是来给我收尸的吗?” 杨炯也是叫苦,这李沛动作太快,自己只是大学参加过弓箭社,虽然射术极佳。可现代复合弓有精密的瞄具加持,手上的脚蹬弩,只有一个望山,想要一箭中的,必须慎之又慎。 见郑秋喊叫,李沛身体一滞,手上的动作也慢了几分。 杨炯瞅准机会,扣动扳机,崩的一声巨响,弩箭应声而去,直奔李沛的胸膛而去。 李沛耳聪目明,听见如此巨大的弓弦崩出之声,就知道身后有箭袭来。 听这声音,威力简直骇人,来不及多想,横刀变竖,一刀扎向郑秋的双脚。 郑秋娇喝一声,弹跳而起,双手抓住帷幔,借力躬身抬腿,双脚离地,一个倒挂翻身,勾住帷幔,整个人便硬生生挂在了帷幔之上。 李沛似乎并不惊讶,刀势未减,直接插进了墙壁之中,借力一横,打算反转身体,躲避身后的弩箭,显然这才是他的真实打算。 计划不错,可他却低估了杨炯复合弩的威力,这复合弩可比现在大华的军弩要强上不止一倍,速度上更是飞快。 李沛只觉左肩一冷,等回过神来,弩箭已经透肩而过,牢牢扎进了他身前的墙壁之中,威力之大,着实骇人。 郑秋见状大骂:“杨炯,你个猪头真笨!” 话音刚落,抓住帷幔的手臂一松,身体快速滑落,一掌击向了李沛的胸膛。 李沛被她二人戏耍算计,心中早就怒不可遏,一咬牙,大喝一声,拔出长刀,盘腿稳住身形,一招力劈华山,砍向郑秋的脑袋,显然是想要以命搏命。 郑秋心下大惊,一脚蹬向窗棱,双脚夹住帷幔,止住下降的速度,借力在空中一个后空翻,脱离了战场,靠向杨炯。 杨炯见郑秋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大骂道:“你个小娘皮!会武功为什么不说?” 郑秋无所谓的耸耸肩,讥笑道:“是你自己笨,我要是不会武功,在鸿宾楼早就被他杀了,还能在这被你个笨蛋气!射人都射不准,你真是个猪头!” “你藏的可真深!整个长安城的人都被你骗了!”杨炯恨恨作声,对这个女人的心机有了更深的认识。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教你?你读不读书?”郑秋反唇相讥道。 杨炯真是被她气笑了,冷声道:“那你还叫我来干嘛?你自己杀他不就行了!” “我打不过他!”郑秋悠悠出声,语气之平淡,像是完全不在意眼下两人的处境。 “郑秋!你别落我手上,不然我定要你尝尝什么叫一力破万法,一枪挑百花!”杨炯也是气急,诨话张嘴就来,实在是这女人藏得太深,全长安谁能想到,一个女夫子竟然还是个内家高手。 “你别惹我!小心我杀人灭口!”郑秋见他调戏自己,银牙紧咬,恨恨出声。 “你这潜鳞戢羽,匿行藏影的本事真让我叹服,杀我灭口?小心我刮了你的鳞,拔了你的羽!”杨炯针锋相对,咬牙切齿。 李沛见他二人斗嘴,冷笑一声:“杨炯,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没必要找我麻烦吧!” 杨炯不去理会这个心计深沉的女子,见李沛说话,背着手走过去,朗声道:“李沛!你恃强凌弱,残杀妇孺老弱,天地不容,人人得而诛之,还有脸和我说项?” 李沛冷笑一声,见自己左肩鲜血喷涌,知道不能拖延,提刀就朝杨炯劈来。 杨炯嘴角显现一抹诡异的微笑,从身后拿出白磷和酒精,拧开后一起泼向他的面门,讥讽道:“你不是想登仙吗?老子助你一臂之力!” 李沛多年习武,心思更是谨小慎微,见他如此说,不敢怠慢,扶起衣袖遮挡自己面门,打算看他搞什么名堂。 白磷燃点极低,加上酒精助燃,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一瞬间在李沛面前轰燃,白磷碎屑沾染上他的脸庞和衣服,起火点多如星光,眼看着就要生成燎原之势。 李沛肝胆俱裂,脸上的灼痛堪比骨裂筋折,来不及多想,迅速脱下全身的衣服,一刀砍下帷幔,用力缠住自己的面庞,强忍疼痛从二楼跳窗而逃。 杨炯看他动作,惊诧莫名,这李沛常年求仙问道,炼丹画符如同家常便饭,显然也是知道硫磺等物质在特定条件下燃烧不能用水扑灭,如此说来倒是他命不该绝? 杨炯怒从心头起,暗道今天我倒是要看看,是你的命硬,还是我手中的弩硬! 下定决心,快速拾起地上的6支袖箭,抓起复合弩就要出门追寻李沛。 郑秋快步上前,将杨炯拉住,大喊:“你干嘛?” “你喊什么?”杨炯皱眉。 郑秋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低声道:“你在半山书院辱我,现在咱们扯平了!” 杨炯莫名其妙,顺着郑秋的眼神朝窗外望去,见火光隐现,显然是惊动了掖庭宫人。 “你什么意思?” 郑秋眼眸一冷,咬牙切齿道:“秋兰麋芜,岂生堂下?” 杨炯恍然:“你知道?” “想让我做小妾,他也配!我郑秋不会做任何人的小妾!” 杨炯愤怒吼道:“所以你一开始就是存着拉我下水的心思,替你处理尸体只是借口,你根本就没想要当太子妃!” “想让你帮我杀李沛是真,拉你下水助我脱身也是真,不过是一体两面,两事同做罢了!”郑秋微笑着在窗前晃悠,生怕外面的人不知道她和杨炯厮混。 “既然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何还要拦我!”杨炯语气冰冷,眼神恐怖吓人。 郑秋见他如此,看了眼楼下聚集的掖庭宫人,知道他们已经看清了杨炯的面目,于是扯着他走到后门:“我劝你尽快离开,那李沛肯定是逃入了端妃宫中,你现在离开,皇后还能给你遮掩,若是硬闯后宫嫔妃住处,恐怕再难说清!” 杨炯甩开她的手,冷笑道:“少装什么仁心仁义,老子不需要你提醒!” 说着提起弓弩就要朝内宫追去。 “你疯了!你想让相府给你陪葬?你怎么如此冲动?”郑秋知道他还要去追李沛,一步上前抓住他。 “放手!” “不放!” “我让你放手!”杨炯拿起弓弩抵住郑秋的胸口,语气冰冷至极。 郑秋冷笑,扣住他的扳机:“杀我?” 杨炯目光一寒,抽出一支袖箭,用力扎向她的脸。 郑秋大怒,一掌拍向他握箭的手,打掉他的袖箭,语气森寒道:“你找死!” 杨炯不发一言,拿起地上的袖箭,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郑秋气极,从小听过学过的脏话,全都骂了一遍,似是还不解气,走到窗前,取下那条青竹枝用力扯断掰碎,心中一团阴郁之气陡然升起,气得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一想起他刚才要杀自己的嘴脸,气得她拿起身后的花瓶就砸了起来,一边砸一边骂:“臭猪头,死猪头,你自己想死,没人拦得住你!” 第101章 我来助你 杨炯一边追寻李沛的踪迹一边暗骂自己蠢笨。 早就应该想到,像郑秋这种眼高于顶的女人,怎会甘心做太子小妾,她诡谲多变,性如烈火,怎会轻易任人摆布? 现在好了,掖庭宫人虽不敢乱说,可肯定会传到皇后耳朵里。二评郑秋肯定会被淘汰,到时候她装作被自己哄骗,所有人都会说自己勾引了她。 果然,只要女子豁得出去,谁都拿她没办法。 想到此杨炯就窝囊至极,老子和你也就是名声上有些纠葛,今天过后,恐怕是再也说不清了。暗骂郑秋真是个牛皮糖,惹上了她,你是扯也扯不走,挣也挣不脱。 不去想这些糟心事,杨炯直插内宫而去。 心中盘算,现在大家都是夜宿后宫,我有皇后保命,你夜宿端妃寝宫,好说可不好听。自己的老娘已经给自己谋划好了后路,只要我不闯端妃寝宫,顶多一个行为浪荡不端之罪。 想到此,杨炯索性大胆起来,脱下长衫,包裹住弓弩,背在身后,直接大摇大摆的朝内宫追去。 不多时,杨炯寻着血迹来到一处假山,正是掖庭和内宫的连接处,知道李沛定是藏身在此。 杨炯取下复合弩,高声道:“李沛,我知道你在里面!现在全掖庭的人都知道我在掖庭生事,不多时就会赶到此处,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杨炯!你我无冤无仇,为什么就抓着我不放呀!”李沛高声叫嚷,声音中满是愤恨。 “我最恨别人恃强凌弱,以力暴寡,你修仙问道没人管你,可你这个畜生竟然残杀无辜百姓!让我知道了,这事就不能善了!”杨炯高声回应,声震四野。 “狗屁!全大华就我一个杀人吗?你凭什么对我不依不饶?你以为就你知道我杀人吗?知道的人多了,别人为什么可以装看不见,为什么就你不能?” “呵!我不管别人怎么做,我只管我自己!”杨炯冷哼,缓缓向假山靠近。 “你了不起,你清高!可你想过没有,残杀皇子的后果?” 杨炯眉头一挑,冷笑:“你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杀了又怎样,还能替皇家遮丑!省的你再干出什么人神共愤的禽兽事!” “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没人能审判我,没人能阻止我羽化登仙!” 杨炯见他语气疯癫,大吼一声:“出来!再不出来我可要放火了!你知道我的手段,这里可没什么帷幔让你灭火!” 见里面没有动静,杨炯也不废话,拿出白磷酒精就扔了过去,不多时假山处生起了滚滚浓烟。 就在此时,一黑影呼啸而过,杨炯心中大骇,翻身闪躲,回身一看,原来是李沛的长刀飞出,暗道真是险之又险。 李沛栖身上前,趁着杨炯立足未稳,抬手就是一掌朝他胸口而来。 杨炯知道他武功高强,若是和他纠缠,自己绝没有胜算,想到此杨炯心下一横,面露惊慌,佯装脚腕受伤,手肘拄地,侧身向后挪动。 李沛心下一凛,知道机不可失,内劲又加大了几分,一掌打在了杨炯的左胸之上,杨炯顿觉天旋地转,气血翻涌,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与此同时,杨炯早就对准的弩箭应声而出,一箭飞出,崩的一声闷响,洞穿了李沛的左腿,一瞬间鲜血如注,急得他快速扯下脸上帷幔,死死捂住伤口,使出全身的力气打了个死结。 杨炯趴在地上,目光冷峻,暗骂这李沛不愧是经验十足的内家高手,纵使是自己卖了这么大个破绽,他还是留有三分力道用作后手防备,那弩箭明明是奔着他下阴而去,可他竟然在一瞬间作出反应,左脚驻地,硬生生偏转了五指的距离。 杨炯暗骂一声艹,今日若是脱身,回去非得找个武林高手,习得一身功夫,我看你们今后谁还敢和我大小声。 李沛目光森寒,大吼:“杨炯,你找死!” 话音刚落,掌风已到,显然这次是含怒而击,丝毫没有留手,可见其愤恨到了极处。 杨炯暗道一声糟糕,心下大喊,难道老子今日就要葬身此处? “杨少卿!我来助你!” 一声娇斥传来,紧随一杆青竹而至,直奔李沛的面门而去。 李沛目光陡惊,侧身躲过青竹棍,连连后退,靠近假山凝神注目,想要看清楚来人是谁。 “没事吧!”卢和铃将杨炯扶起,见他胸前带血,急切道。 杨炯轻笑摇头,望向面目冷峻的潘简若,拱手道:“多谢潘姑娘救命之恩!” “杨少卿不必客气!” 杨炯摇摇头:“潘姑娘,你可知道他是谁?” “谁?不是潜入宫中的毛贼吗?”潘简若洒脱一笑,拔起地上削尖的青竹棍,屈膝扎马,丹凤朝阳亮出潘家绝学夺命十三棍,紧接着一招卷边花加提撩棍,直奔李沛的面门而去。 杨炯暗赞一声潇洒,转头看向卢和铃:“你们怎么来了?” “你搞出这么大动静,全掖庭都知道了。有人说你和郑秋厮混被掖庭撞见,潜逃进内宫。我和简若就住在此处,刚刚听见你们的谈话,简若拔了根竹子就来帮你了!”卢和铃解释出声。 杨炯暗自点头,潘简若这姑娘最重名声,装不认识李沛也情有可原,毕竟不是谁都有自己这么硬的后台。 抬头见潘简若一身横练功夫气势逼人,青竹棍被她舞得矫矫如龙、雄浑无匹。 只见她身形闪动,宛如鬼魅,那青竹棍在其手中恰似灵蛇出洞,又若蛟龙腾空,夭矫变幻,令人目不暇接。 其棍法刚猛雄浑,每一招都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劲气四溢,雄浑无匹,周围空气仿佛都被其凌厉的棍风所搅动,发出阵阵呼啸之声。 李沛越打越心惊,越战越胆怯,自己本来就身上带伤,如今这女人的棍法不但刚猛,路数还诡谲多变,自己和她打处处受制,招招被阻,如此下去恐怕是再难逃脱。 杨炯在一旁也是赞叹不已,早就听说殿前司潘家女在禁军难逢敌手,尤其是家传棍法夺命十三棍,深得其中真意,被其父称作潘家五十年来最强天骄,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只是,观她棍法,多是点棍,招招奔着李沛的四肢,显然是想废了李沛的行动能力,并没有杀心。 李沛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一柄长刀护住周身,虽然因伤行动迟缓,可他怯心已生,招招奔着逃命,眼看着就要闪入内宫。 杨炯一咬牙,强压心头气血,拿起复合弩,大吼一声:“潘姑娘,我来助你!” 说着快速跑向一侧,拉开角度,扣动扳机,一箭朝李沛的胸膛而去。 李沛心下剧震,他可领略过这弓弩的威力,言说穿金裂石都不为过,这要是再挨上一箭,自己必死无疑。 想到此处,眼神急转,被白磷烧的红白流脓的面容一冷,用力将手中长刀掷出,右臂缠住潘简若的青竹棍,气沉丹田,大喝一声,走! 硬生生将青竹折断,余势未减,原地转了个圈,弩箭擦着他的前胸,划出一条长长的裂口,直接钉在了假山之上。 李沛低头,见前胸鲜血流淌,肋骨隐现,眼神怨毒的扫了一眼杨炯,迅速脱离战场,消失在了内宫之中。 杨炯刚要追赶,一声惊呼传来,循声看去,目炸心裂,原来李沛那一刀并非无的放矢,而是直接奔着卢和铃而去,显然是担心杨炯追来,故意迟滞的腌臢手段。 眼看着卢和铃翻身闪躲,一个不慎落入身后的水井之中,喊叫了几声就再没了声响。 杨炯肝胆俱裂,飞扑到井口,脑中不知为何,不断萦绕着钦天监戌不汲水的谶语。 用力给自己一耳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这是心理学中常见的侵入性思维缠绕。 人在面临巨变,压力陡增,大脑可能会被某一个特定的句子反复占据,这个句子是对巨变的一种应激反应,有可能是别人无意的一句话,放在古代就可能是一句谶语,一段预言。 杨炯抚平心境,抓着井绳就滑了下去,丝毫不顾手掌已经被井绳刮的鲜血淋漓。 落入井底,杨炯大声喊叫卢和铃的名字,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杨炯心下大惊,不好的感觉迅速冲入脑海,重新给了自己一耳光,深吸一口气,直接跳入水中。 杨炯曾经在海南学过潜水,了解过一些搜救技巧。 凭借着仅有知识,细细感受井水中是否有暗流,手臂伸直,身体横折,尽量增大水下的接触面积,以扇形的方式左右摆动身体慢慢向下推进。 感受到井下没有暗流,暗道老天保佑,也不浪费时间,迅速下潜,双臂摸索,搜寻起卢和铃的身体。 时间过得越久,井下的杨炯就越是心急,眼看着自己这口气就要消耗殆尽,依旧没摸到卢和铃的身体,心焦心燥,即使身处井底也倍感炙热。 就在杨炯以为希望渺茫之时,右手隐约触摸到一个坚硬物体,心下一凛,快速潜去,双手探摸,果然是卢和铃。 杨炯一手勾住卢和铃,一手用力划水上浮,很快就浮到水面。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送给她的匕首,真可谓无心插柳,投草生花。 “潘姑娘,我已找到卢和铃,拉我们上去!”杨炯高声叫喊,示意井口的潘简若帮忙。 “好!杨少卿抓紧井绳!” 潘简若大喝一声,双脚落地生根,一招趟泥步牢牢扣住井边突起,右手挽住绳索,用力拉了起来。 杨炯被她带出井口,一开始还以为她是用辘轳拉扯,没想到这姑娘如此彪悍,膂力之强,令人惊叹。 环顾四周,见掖庭的众多秀女都围了过来,来不及解释,背着卢和铃爬出井口,将她侧放到地上,仔细观察她的情况。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杨炯刚升起劫后余生的喜悦就被她此时的状态吓得一扫而空,只见卢和铃面色惨白,胸膛平缓,没有任何起伏,显然是没了心跳。 杨炯还不死心,将耳朵贴近她口鼻处探听呼吸声,用手指触摸她的颈动脉(位于喉结旁开两指处)看是否还有跳动。 呼吸无感,脉搏无动。 杨炯的心沉入了谷底,来不及多想,用手指掰开她的嘴,清除杂物,打开气道,将双手掌根重叠,放在卢和铃两胸连线中点,垂直向下用力按压,按压深度 5 厘米,心中默默数着频率次数,精神高度紧张,不敢有丝毫松懈。 在进行 30 次胸外按压后,见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心下一横,重新查看她口中是否有淤泥和水草,捏住她鼻子,用嘴包住卢和铃的嘴,缓慢吹气,持续约 1 秒,重复了两次,看她胸部并未隆起。 杨炯此时面如大寒之冰,心如三冬之铁,机械的重复心肺复苏。 “杨少卿真是风流!刚与郑家女厮混龃龉,又和卢家女纠缠不清,真是令人惊叹,此番作为也不怕宗室问罪?” 王浅予眼神流转,嬉笑着揶揄出声,语是问罪,意却丑恶,明摆着是等不及杨炯帮忙,想要借此事做实杨炯和卢和铃私相媾和,以此褫夺卢和铃秀女的身份。 杨炯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王浅予,如同地狱恶鬼呢喃:“你他妈给老子闭嘴,再说话我现在就宰了你!” 嘴上说话,动作不停,牢牢注视卢和铃的胸膛,希望能出现隆起,可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心肺复苏,想要看到的情形一直没能出现。 王浅予被杨炯的目光着实吓了一跳,她也杀过人,知道这种眼神和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临死想要反扑的眼神别无二致。 心下盘算,这卢和铃生死不知,即使活了也再无秀女资格,如此自己要是因为斗气弄言,惹怒了杨炯反而得不偿失。于是微微一笑,闪回人群,双臂环胸,静静看起戏来。 田甜被眼前场景震得目瞪口呆,她早就听说杨少卿有长安探花郎之称,可夜宿皇宫,和秀女如此动作,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袁静宜站在一旁,看向杨炯的眼神也有些害怕,劝也不是,不说话又觉得不妥,只得无奈看向一旁的潘简若。 潘简若可以说比在场任何人都知道其中缘由,见杨炯不断重复着看似轻薄的动作,摇摇头道:“杨少卿,让卢家姐姐有尊严的走吧!” 杨炯充耳不闻,继续重复着心肺复苏,希望苍天有眼,奇迹出现。 就在此时,一道倩影越出人群,捡起地上李沛的长刀,用力插入青石板,抓着杨炯的脖颈,上去就是两耳光,怒声道:“你给我清醒点,别让我小瞧你!” 杨炯恍惚,看清来人,心下火起,刚想还手,郑秋拿起卢和铃腰间的匕首,目光森寒的盯着他:“你要是不敢去报仇,我替你去,算是还你的情,以后咱俩两不相欠!” 杨炯站起身,拔出地上的长刀,夺过匕首,冷声道:“郑秋,咱俩没完!” 说完话,提着长刀,杀气冲天的朝端妃宫中走去。 “咳咳咳~~~!” 第102章 秽德彰闻 杨炯寻着血迹,很快找到了端妃的寝殿。 看着紧闭的殿门,杨炯冷笑连连:“李沛!夜宿嫔妃寝宫,你就不怕别人说你们母子秽德彰闻,帷薄不修!” “杨炯!你放肆!敢如此污蔑本宫!”端妃一掌推开殿门,对上杨炯的眼神满是恨意! “端妃!我劝你不要附膻逐秽,帮狗吃食,秽乱后宫可从来没有好下场!” 端妃气急,大骂道:“杨炯小儿,污言秽语,当真以为本宫不敢杀你!” “李沛!再不出来我就放火了!”杨炯没心情和端妃弄舌,拿出白磷酒精,作势要点了这端妃寝宫。 “好!好!好!来人呀!给本宫杀了这个狂悖之徒!”端妃高声叫喊,不多时身后涌出二十几个太监,提着棍棒就朝杨炯打来。 “好大的狗胆!包庇淫人佞夫,对朝廷命官下手,我看你们是不知死活!” 杨炯心中早有计较,这端妃寝宫绝不能硬闯。故意说些污言秽语,讥讽端妃母子媾和,就是为了激怒李沛,可没想到这狗东西真沉得住气,丝毫不在意自己母亲端妃的名声,龟起来宛如老狗,一时间杨炯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 见端妃气急,令太监对自己动手,心下一喜,真是来得好。 正愁没借口闯宫,如今太监行凶,自己只需要一口咬定里面的人是淫人佞夫,闯宫也是为了以正视听,拨乱反正,师出有名,我看你李沛还怎么逃脱。 杨炯大叫一声,将手中白磷酒精一同扔进人群,提刀就砍,见人就杀,身上挨了多少棍也浑然不觉,双目赤红,宛若太岁。 “给我杀了这狗东西!杀了他!”端妃见太监被杨炯的气势震慑得连连后退,急得她再也没了平日里的云淡风轻,端庄娴淑,厉声尖叫,高声怒骂,喝令太监动手! “来!不怕死的就来!今日本官就替皇后姨娘整肃一下后宫风气!” 杨炯驻刀站立,手臂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双目如电,气势逼人,如同一尊魔神般横亘在殿门前,那不要命的架势,逼的太监们连连后退,惊叫声此起彼伏。 太监们面现恐色,手中的棍棒颤抖不已,有的太监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却又强撑着往后挪动,有的则慌乱地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着可以逃脱的路径。 端妃见此暗骂这群阉人无用,嘴上却道:“今日你们若是杀了这硬闯后宫之人,本宫还能在管家面前言说一二,毕竟乌漆墨黑,黑灯瞎火,看不清来人也情有可原!” 太监们本来心生畏惧,听端妃如此说,也知道今日事恐怕很难收场。虽然这说辞听着就漏洞百出,可眼下恐怕也只有这一个活命办法。 想明白了这些,几个大胆的太监大吼一声,举着棍棒就朝杨炯袭来。 杨炯拿起长刀,刚想着迎战,却见这群太监行到半路,竟然停了下来,纷纷扔下棍棒,惊恐的跪地磕头,双股颤抖,口不能言。 杨炯疑惑转身,只见李潆如同凛冽的寒风,脸上凝着如冰的杀气。一袭黑色劲装,冷漠的眼神,恰似寒潭坚冰,透着无尽的寒意,仅是眸光一扫,便吓得太监们缴械跪拜,可见其杀神名声之盛。 李潆昂首阔步,径直前行,轻轻摆手,身后女内卫拉出一女子到前。 “污秽后宫,好大的胆子!” 声若冷泉,言若寒霜。 “承春!你也要欺我!”端妃目光凝重,冷声喝问。 “谁都知道我这人脾气差,你欺我母亲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今天!” 李潆说完,接过内卫递过来的匕首,走到殿门前,面无表情道:“吴瑶,颍州女,欺骗同乡苏青来京,实则献祭与你登仙,其心之毒,令人发指!” 话音刚落,一匕首插进她的脖子,横转一割,提着吴瑶头发,奋力一甩,将她的头颅扔进了殿中。 “你自己出来还是我进去找你!” 见李沛不出一言,冷笑一声提着匕首就要进门。 “站住!”一声怒喝传来,喝止住了李潆的脚步。 李潆转身,见到来人,躬身一礼:“儿臣见过父皇!”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皇!” 皇帝冷哼一声,扫视众人,见到执刀的杨炯,目光一寒:“你怎么在这?” 杨炯躬身,高声道:“皇后邀请我母亲入宫谈心,我为陪同,见一男子夜宿后宫,闯进端妃寝殿,故追到此处!” 皇帝目光一冷,朝身后的鱼朝恩看了一眼,鱼朝恩心领神会,抽出匕首,身如鬼魅,在剩下的十几名太监中穿梭,太监来不及闪躲,脖颈处显现道道血痕,瘫软在了原地,再无声息。 “朕要听真话!”皇帝目光冷峻,盯着杨炯厉声质问。 杨炯心思百转,知道这些理由虽然明面上说的过去,可皇帝也得认才行。既然皇帝如此说,肯定是知道李沛的所作所为。 想到此,杨炯也不装了,高声道:“长乐巷女,名唤二妞。父兮早丧,母兮病久。稚龄操家,五岁织就。十岁持家,劬劳无休。十五生辰,夜织未休。惨被割首,命丧荒丘。 南溪多福,父母皆走。唯依祖母,命舛如旧。体弱力孱,行乞糊口。八岁生辰,院中度寿。恶者突至,断臂入油。祖母殉亡,惨绝人眸。 安喜老妪,孤苦无俦。纳履为生,善施慈幼。生辰之日,火海葬首。 颍州苏青,送友赴京。友叛割舌,命丧惨情。” “朕问你为什么在这!”皇帝高声喝问,对杨炯的话充耳不闻。 杨炯目光一冷,梗着个脖子,高声道:“与母入宫,偶见歹人,追至此处,欲遮家丑。” 皇帝气急,一脚踹在了杨炯的肚子上:“好个欲遮家丑!” “站住!你干什么去!”皇帝见李潆冲入端妃寝殿,冷声喝止。 见李潆脚步不停,皇帝目光冷凝:“把她带回余容殿,看住了!” 身后内卫不敢多言,快步冲进宫殿,拦住李潆,低声求饶:“公主,快回去吧,别再惹陛下生气了!” 李潆也不说话,昂首注视着眼前的内卫,逼得众内卫走也不是,动手又不敢,这可是宗室最倚重喜欢的公主,人家父女俩斗气,你上去动手,过几天人家气消了,自己的命估计也没了。 “你敢违抗朕?” “不敢!父皇知道女儿的性子!”李潆悠悠道。 “好好好!朕就是太宠你了,现在你敢忤逆,以后是不是还想做个女皇呀!” 李潆知道皇帝是真生气了,走到他面前,双膝下跪,不发一言。 “滚回余容殿!”皇帝冷喝一声,不去看这个自己宠坏的女儿。 “哎呀~!这是干什么?大晚上的吵得老身不安生!”皇太后缓缓走来,没好气道。 众人循声看去,见皇后扶着皇太后进入殿门,纷纷行礼告罪。 “是朕思虑不周,扰了母后清净!”皇帝快步上前,扶住皇太后。 皇太后看了眼在地上蜷缩的杨炯,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端妃和李潆,叹息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众人见皇太后如此说,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一时间场中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皇太后见众人不说话,缓缓走向跪着的杨炯,柔声道:“你这孩子,可听老身一言?” “不敢,请老祖宗训话!”杨炯高声道。 “天竺有狂魔鸯掘摩罗,信杀人多可速升天,遂狂杀无辜路人,以其指串成项链,人惧称 “指鬘外道”。 佛陀闻之往度,鸯掘摩罗欲追杀佛陀,却无法近身,佛陀平静慈悲前行,不惧其恶。最终鸯掘摩罗被感化,放下屠刀,终改其错!” 皇太后幽幽出声,看着杨炯,讲着佛家典故。 杨炯知道皇太后是暗示自己不要抓着李沛不放,那指鬘外道都能放下屠刀,为什么李沛不能,暗示自己要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老祖宗,小子来之前听钦天监说今日亥不祭神,如今亥时已过,皇宫应该没有什么神佛吧?”杨炯故意装傻道。 “放肆!真当朕不能杀你!” 皇太后摆摆手示意皇帝稍安,继续道:“看来你不礼佛,那咱们说说书礼,你可曾听过不念旧恶,怨是用希?” 杨炯心下冷笑,让我忘记李沛的罪恶,说得真好听,他李沛残杀妇孺老幼的时候可想过忘记他登仙的妄想。 “小子听闻老祖宗虽出身民家,却说过法不阿贵,绳不挠曲的话来劝诫官家,小子深以为然。 今日小子妄言,再补上一句‘公生明,偏生暗,端悫生通,诈伪生塞,诚信生神,夸诞生惑’,以和老祖宗!” 皇太后闻言一愣,皱眉道:“你小子果真如此刚直?” “小子只求一个公平,只问一个道理,大华律可有?大华法可公?”杨炯声如黄钟大吕,毫不退缩。 “放肆!你个混小子,怎么和长辈说话,本宫看你就是欠管教!承春,给我把他押到你内卫诏狱,让他长长记性!”皇后厉声喝斥,示意承春赶紧动手。 “官家!鸿胪寺少卿杨炯,问:‘大华法可公?’” 皇帝气急:“好!看来你是想做诤臣!夜宿后宫,持械闯殿,你问朕要公平?朕看你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哈哈哈~~!登仙,登仙!我要登仙,我要登仙!” 一声声诡异的喊叫从端妃寝殿传来,紧接着一道身影冲出,众人见他面目,纷纷惊骇。 李沛衣着破烂,脸被烧的面目全非,红白相间,浓流不止,他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眼神空洞迷茫,不时闪过一丝疯狂的炽热。 他赤着双脚,脚底布满了伤口,血迹斑斑,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匍匐到皇帝脚下,嘴里念念有词,说着些无人听懂的咒语。 只见他双膝跪地,向天空叩拜,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祈求上苍赐予他仙缘。 双手在空中挥舞不停,像是在抓取那遥不可及的仙气,不时又猛地拍打自己的脑袋,似乎在惩罚自己求仙无果,懊恼自己留不住仙缘。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众人弄得一愣,端妃更是嚎叫不止,扑倒在皇帝脚下,哭声震天。 杨炯冷哼:“你装的再像点!疯子还知道包扎肩膀伤口?疯子还不忘给自己大腿涂止血药剂,你身上的草药味都快熏晕我了!” “你闭嘴! 你就是个魔鬼,你为什么害我沛儿,你为什么!”端妃状若疯癫,冲向杨炯。 李潆冷笑,都这时候还算计杨炯,当真是好心思。李沛装疯想要活命,端妃撕打杨炯无非存了诬他非礼的心思。 李潆一言不发的走到杨炯身旁,扯住端妃的衣服,将她拉到皇帝脚下:“端妃失仪,父皇详察!” 皇帝瞳孔一缩,盯着李潆的眼睛,冷声道:“你一开始就知道?” “刚知道!”李潆如实回答。 “可有证据?” “有,端妃寝宫太监甘泗昌就在内监,他为内应,协人入宫,从者三人,皆被儿臣擒获!”李潆恭敬道。 杨炯大为震惊,他起初骂端妃母子帷薄不修只是瞎讲,根本就没有证据,本意想激李沛出门。听李潆如此说,合着你们母子真背着官家在后宫戏水呀。 暗自啐了一口,我说这李沛怎么能装成宫女入宫,原来是轻车熟路,惯犯呀。 皇帝闭目,语气平淡道:“为什么不早说?” “儿臣不想让父皇忧心,大家都知道我脾气不好,自然是我给爹出气!”李潆语气冰冷,眼眸森寒。 皇后见此,跪倒在皇帝面前:“臣妾掌后宫,失责无察!请陛下责罚!” 皇太后走到皇帝面前,覆上他的手拍了拍,柔声道:“皇儿,娘来!” 话音刚落,皇太后凤眸圆睁,转身冷喝:“端妃失仪,送入上阳宫(冷宫),李沛疯癫,圈禁府邸!杨炯妄礼,押送宗府!” 鱼朝恩高声应诺,吩咐内卫和宫人行动。 “陛下!陛下!”皇后惊慌出声,见皇帝晕厥,慌忙起身扶住他瘫倒的身子。 李潆一把搀扶住皇帝的胳膊,高呼:“太医!太医!” 第103章 风雨如晦 鱼朝恩站在宗人府监牢前,高声诵读皇帝特诏。 朕膺昊天眷命,夙夜兢兢,以治天下。惟朝廷纲纪,礼义所系,臣工当谨守臣节,以奉上命,昭我朝之盛德。 今查鸿胪寺少卿杨炯,居官任上,狂悖至甚,全然罔顾人臣之礼。其行乖张,其心不轨,所作所为,有悖纲常,大失臣子之体,实乃朝廷之耻,社稷之患。 鸿胪寺者,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少卿之职,亦非轻也。 杨炯身负重任,却不思报效,反行狂悖之举,何可忍焉?其不敬上命,不遵礼法,肆意妄为,此等恶行,若不严惩,何以正朝纲,何以安民心,何以示天下以公正? 今特诏:着即褫夺杨炯鸿胪寺少卿之官职,削其所有官秩,夺其一应俸禄。扣入宗人府,严加看管,听候发落。务必彻查其罪,务使真相大白,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朕望满朝文武,皆以杨炯为戒,恪尽职守,遵礼守法,忠君爱国,勤勉奉公。若有胆敢效尤者,定当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杨少卿,可听清了!” 杨炯翻了个白眼,内心腹诽不已,好家伙,这言辞可真激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造反弑君了呢。 “官家怎样了?” 鱼朝恩长叹一声:“杨少卿,你说你怎么就不知变通呢?非要和官家顶着干,这下好了,官家特诏,颁行全国,你今后的官途堪忧呀!” 杨炯见他还有心思跟自己说教,就知道皇帝没事。想着他也是好心,没必要争个一二三。 “官家啥意思?扣着我不放?” “慎言!慎言呀!”鱼朝恩连声告诫,生怕这杨少卿又捅出个什么篓子来。 杨炯无语,褫夺我官身是吧,老子早就不想干了,每天累死累活为大华谋划,这可倒好,一纸特诏直接给我扒了个溜干净儿,还颁行全国,以儆效尤是吧! 杨炯越想越气,索性直接躺了下来,叼着个稻草,朗声道: ‘特诏榜上,偶失官身望。朝堂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能臣,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宦途都一饷。忍把官名,换了浅斟低唱!’ “你有寻花心,可没有那续命方!” 鱼朝恩凌然,躬身:“见过长公主殿下!” “嗯!回去复旨吧!”李漟点点头示意鱼朝恩可以走了。 “是!” 杨炯见李漟气势汹汹的看着自己,没好气道:“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呵!我哪里敢说您的不是呀,您可真是厉害得紧呢!您瞧瞧,您是那为民请命的清官,是那刚正不阿的铮臣,多了不起呀! 不畏权贵,持械闯宫,这胆量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再者说,您和秀女月下相会,刺杀皇子更是信手捏来,您可真是太厉害了!我呀,从心底里对您佩服得五体投地呢!” 李漟怪言怪语,一边说一边在牢门前踱步,说是佩服,那眼神冰冷如刀,恨不得现在就剐了杨炯。 杨炯坐直身子,大声道:“你少阴阳怪气,我还就告诉你了,我就是看不惯他李沛残害无辜百姓,怎么了?老子就要宰了他!” 李漟眸光一冷,从一旁的刑具中挑了个最粗的杀威棒,拿出钥匙打开牢门:“你是谁老子?” 杨炯见她来真的,瞬间认怂:“别别别!素心,口误口误!” 李漟见他那混不吝的模样,平时古井无波的心也被他挑起了波纹,举起杀威棒就追打起来。 杨炯可不敢惹她,冲出牢门就往外跑,边跑边喊:“长公主饶命!” “给我滚回来!”李漟冷喝一声,止住了脚步。 “你先把杀威棒扔了!” 李漟翻了个白眼,甩飞手中的杀威棒,语气冰冷道:“别惹我,你在我面前从来都是挨打的份!” 杨炯无奈,心中更加坚定了学武的心思,等老子成了武林高手,定要把你个小娘皮按在地上打屁股,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没办法,这李漟可是皇室身份最尊贵的几人之一,手握重权,聪明如狐,她打你有一百个理由让你不敢还手,小时侯不是被威胁就是被勒索,真是苦不堪言。 如今她来找自己也不知道是纯粹的出气还是怎样,不和她嬉闹,认真道:“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看你死没死?没死我好亲自送你上西天!”李漟冷言冷语,显然是余怒未消。 “嘿嘿!别人会杀我我信,你应该不会!” 李漟听他这话心头更气,呵斥道:“你怎么这么蠢?全大华有多少人知道李沛修邪道,为什么别人都装看不见,就你能!就你清高!” “素心!但凡你说其他事情,我都可以依着你、让着你。然而这件事,我务必得跟你讲个清楚,说个明白。 其他人对此事不管不顾,那是他们的选择,我管不着,可在我这道理不是这样讲的,大华不应该这样,大华得有个说理的地方!”杨炯目光灼灼,言语铿锵有力。 李漟沉默半晌,忳忳道:“你知不知道,你就快死了!” “不会吧!那李沛秽乱后宫都没人管?” “你怎么就不懂呢?李沛我能杀,承春能杀,唯独其他皇子不能杀,唯独你不能杀!你怎么就不开窍呢?”李漟恨铁不成钢道。 “我知道,你和承春是宗室贵女,不涉及皇位,我连外戚都算不上,袭杀皇子自然不被宗室所容!”杨炯认真道。 “这不是主要原因,你知不知道你身后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知不知道你树了多少敌?明日朝堂,朝臣群起而上,有心人推波助澜,逼迫官家杀子,到那时,官家第一个杀的就是你!”李漟狠声道。 “不至于吧!姨娘不是答应出手了吗?再者说,我那些师兄有分寸,不会做的太过!”杨炯心虚道。 “哼!你兰蔻坊断了北方所有胭脂铺的财路,燕国公能放过你?还有你御前武备司拿着官家的手令,到处开采铁矿,石炭矿,得罪了多少世家?你在北方杀官,朝臣早就对你不喜,要不是赵国公压着,你都活不到现在!” 杨炯听她言,知道明日朝堂少不得暗潮汹涌。如今处境,若是只有朝堂师兄给自己说话那还好,他们定能把握好尺度,不让官家有结党逼宫的恶感,可要是别有用心的人借题发挥,只说自己好话,逼迫官家杀子,那恐怕还真是无解阳谋。 心中感叹,前途未卜,风雨如晦。 转念想来,李漟并不是无聊之人,她来定是有了什么想法,于是开口问道:“你不会真是来宣布我死刑的吧?” “哼!现在知道怕了?” “不是怕!死可以,但不能这么窝囊不是!” 李漟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拿出纸笔递给杨炯:“写封信给姨娘,告诉你那些师兄明日朝堂别说话,我已经说通了代王,他会出面把这事定为家事,等风头过了我再想办法救你!” 杨炯了然,看来她是早有打算,也不废话,拿起笔写了句’娘亲稍安,静待时机’,塞给了李漟。 “不谢谢我?” “咱俩说什么谢?等我出去了请你喝酒!” 李漟展颜,嘴角浅笑:“说起来我好久没喝你调的桑榆晚了。” “嘿!我当是什么事,到时候咱再给你整些新活,比那桑榆晚好喝一百倍!”杨炯拍着胸脯保证道。 李漟摇头轻笑,见事情办妥,起身朝牢房外走去。 “对了!你那词中的‘幸有意中人’,不会是卢和铃吧?”李漟突然转身,目光灼灼的盯着杨炯,审视意味明显。 杨炯听她提起卢和铃,眉头一暗,低声道:“不是!” 李漟见她否认,浅笑出声:“少摆个死人脸,她没死,现在被逐出了掖庭!” “真的?”杨炯双眼放光,惊喜出声。 “假的!私通秀女,也就你能干出这种荒唐事来!”李漟冷哼一声,转身就走,看见他那傻乐的表情就恼人。 “素心!你就是大华最贴心的公主!”杨炯跳脚大喊。 “贴你个死人头!” 第104章 廷争 大庆殿 “诸位大人,行礼!”鱼朝恩高声唱礼。 见朝臣按礼,继续道:“早吉,要事请奏!” 两列文武视线交织,心思各异。 今日非初一十五,亦非节前假日,更非国家军事紧急关头,却在大庆殿召开朝会。 按惯例,平时朝会夏秋于延和殿,春冬在紫宸殿,大庆殿多用于重要军国大事或节日祭祀。此般安排,打破常规,令人费解。 再瞧鱼朝恩的说辞,与平日别无二致,着实令人一头雾水。目光扫向今日与会之人,好家伙,在京的文武官员、显贵宗室,但凡能来的全都来了,摆明了是大朝会的架势。 是有重大决策待宣,还是有特殊事件影响朝局? 朝臣虽是打鼓,但也都是人精,闭嘴不言,等着那个挑头之人出现。 “臣,刑部员外郎何一村奏请官家,彻查五皇子残杀妇孺老幼,总计六人事,明正典刑,以彰国法!”一老朝臣越出朝班,躬身高言。 “呵!你怎知是五皇子?”宗人府下辖宗正西寺宗正王让越出朝班,冷喝出声。 “刑部掌天下刑名,既然报与官家,自是证据充分确凿。” “那就奇了!本宗正也没见你上报宗人府呀,你私查皇亲,该当何罪!”王让厉声呵斥,声震朝野。 “宗正息怒!此事并非何员外郎一人所纠,而是鸿胪寺少卿杨炯全权所查,证据文书皆传看于三法司,吾等皆有查阅。 杨少卿素以公正着称,行事严谨,此次定是依律查证。虽或有细节欠妥,但绝非有意。望陛下明察,宜静研,保公正,护纲纪,勿迁怒。” 大理寺卿张灵手持笏板帮腔道。 代王目光一扫,冷哼一声:“杨炯从小在宗室长大,由皇后亲自抚育,是半个宗室贵戚,他查明也是报给我宗人府,你三法司有什么资格向宗室弄言?” 实录院检讨崔澶越出朝班,朗声道:“天子者,天下父母也。国家者,太阿公器也。皇家无家事,涉之皆国事。 公私混则政令不明,朝纲紊,祸及后世。古之兴衰为鉴,公心治天下,公私若泯,致邦国危。” “混账!你一个六品清散官也敢妄言天家私事!本宫看你是不知死活!” 李漟凤眸圆睁,厉声呵斥。 心中思量,自己那太子弟弟真是急不可耐,一有机会就想置杨炯于死地,这三法司分明是他指使出言挑事,想把李沛之事放到国家司法程序上,如此下去,李沛必死,杨炯必危。 清河崔氏的清散官站出来给杨炯摇旗呐喊,分明是想尽快催杨炯下地狱呀。自己要是再不喝止,燕国公和其他世家岂能罢休! 皮汴见此番场景,眼球转动,一步上前,高声道:“代王所言甚是有理,杨炯乃皇后半子,你一个清散之官,安敢置喙天家私事,诚为公私不分焉! 国家刑名,自有其章程在。何大人所述之事,乃杨炯与五皇子之私事耳,自当由宗人府辖之。 且官家已将杨炯押扣于宗府管教,本官实不知汝等在此何为?莫非汝等所言,伸张正义乃为假,乱法弄权方为真!” 皮汴厉声喝问,言简力专,直打七寸,一时间场中人还真不知如何辩解。 事实上,他们就是存了挟法逼宫的意思。此事若成,一可以揽权,二可以震慑宗室,三可以除掉杨炯,没有不做的道理。 燕国公吕胤平微笑着走出朝班,声若洪钟:“皮大人切勿随意扣帽,本国公久未上朝,对律法或有生疏。然基本之理,本国公还是知道一些。 治讼断案,鲜有殃及报案人之例。那杨炯可称报案却无涉案,本国公实不明诸位为何紧揪其不放。吾等当下所论,乃是五皇子连杀六人之罪责,依《大华律》,当如何论处?” 李漟暗骂一声老狐狸,现在谁不知道这两件事就是一件事,若逼迫官家杀子,记录史书,千古污名再难洗脱。显然是他们还不知道李沛秽乱后宫之事,看来李泷还是有些分寸。 燕国公吕胤平如此说,存的就是逼皇杀子的心思,全为杨炯说话,哪个皇帝能忍受如此胁迫弄权。 现在好像陷入了一个死局,李沛死则杨炯先死,太子党和世家明显是存了借机揽权,逼杀杨炯的心思。 李漟扫了一眼闭目养神的赵国公陈群,这个最懂皇帝心思的老臣如今闭目养神,对朝臣所言充耳不闻,莫非有什么深意?再看右相王宗晖,低着头摆弄手指,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用多言。 “燕国公久未上朝,今一朝至,便高谈国家律法,真乃公忠体国呐! 本宫心有疑惑,燕国公既言不通国法,然大中祥符年间,你子吕祈安强纳母丧期间云氏女为妾,遭云姑娘断其手指,彼时为何非要定云姑娘谋杀亲夫之恶逆死罪?莫非不知母丧期间嫁娶无效?抑或是燕国公实乃深谙律法之精妙?” 李漟言辞冷冽,丝毫不给这燕国公留一丝情面。 在所有大华国公中,李漟最是鄙夷燕国公。 昔年,吕胤平还只是个叫吕三的马夫,投靠父皇牵马坠蹬,若非以死忠侍奉父皇,且于沙场替父皇挡了一箭,当个参军都难。 此人于战事,胜数寥寥,运气却奇佳。 就是他率先冲入前梁皇城,纵容士卒残杀淫辱前梁公主。因此之故,赵国公屡斥其为畜生无智,坏了赵国公借前梁宗室维稳朝局的谋划。由是,前梁宗室临死反扑,大华军队屡吃闷亏。 如今开国多年,不时就会从犄角旮旯冒出个自称前梁皇族宗室的人,扯旗造反,但凡有点文化,写个檄文必言及此事。 燕国公也知道自己名声不好,这么多年渐渐退出朝堂,做起了富家翁来,今日上朝弄言,无非是存了夺利构陷之心。 “公主何故辱臣!臣当年为陛下牵马坠蹬,身中数矢!难道为自己儿子计也被说是弄权乱法吗?”燕国公吕胤平高声怒吼,悲愤之色溢于言表。 李漟冷笑,就这点功劳,每次都拿来言说,果然是个挟恩图报的小人。 “都给朕闭嘴!”皇帝冷喝一声,制止了还要说话的李漟。 “今日朝会,议题唯一,诸臣议杨炯狂悖无礼,乖张悖纲之罪!” 朝臣听皇帝所言,一头雾水。 昨夜特诏,颁行全国,我们还议什么?不是都定了杨炯狂悖无礼,乖张悖纲的罪了吗?什么意思,皇帝到底是想杀还是不想杀? 就在众臣疑惑之际,咚!咚!咚!的鼓声传至皇城内外,场中人无不面露惊色。 赵国公睁开双眼,高声道:“速去将敲击登闻鼓的女子带来御前!” 第105章 嫁衣击登闻 皇宫南门宣德门。 “老哥,那是梁国公府的马车?” “看着像,应该是给杨少卿求情的!”一殿前司老兵猜测道。 询问的黑脸士兵接话道:“可不是!也不知道杨少卿犯了什么罪,一纸特诏官身全无,换做谁家能不急?” “诶诶诶!怎么下来个穿嫁衣的女子?” “艹!她要敲登闻鼓!”老兵大惊,这登闻鼓多年未响,今日一闹岂不是要掀起轩然大波。 登闻鼓乃直诉之重要途径,一旦敲响,必引各方关注。其声传四野,可直达天听,不管是冤情申诉,还是重大事务禀报,皆会引发朝廷震动。 多年的沉寂,使得众人对其再度响起充满了惊愕与不安,不知这一响会牵扯出多少是非,又会给当下的局势带来怎样的变数与波澜。 此刻,士兵的心中满是忧虑与惶恐,自己才守了几年南门,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事,一时间也慌了神。 黑脸士兵见嫁衣女子拿起鼓槌,用力敲了起来。 心也随着鼓声躁动不安,出声问向一旁的老兵:咋办?我听说敲登闻鼓首先要廷杖击鼓者20棍,是咱们殿前司打吗?” 老兵用力给了这黑脸兵后脑一下,跳脚道:“你想死别拉上我,那可是梁国公家里人,人家不去登闻院敲鼓,跑来皇城宣德门敲,明显是为了杨少卿而来!你他娘还敢打人,你不想活了!” 远处一个老兵走到近前,附和道:“大华有律,身有诰命、官身、功名、着嫁衣者不可廷杖,你小子真是愣头青!” “那咋办?” 老兵愤怒的给了这黑脸兵一脚,大吼道:“还能怎么办,赶紧去报给内廷!” 黑脸兵也不敢怠慢,快步朝内庭走去。 行到半路,见皇后身旁大官田令孜走来,刚要行礼,却被他制止:“不必,咱家奉命迎送击鼓者,带我去吧!” 行至宣德门外,田令孜躬身低语,示意她跟着自己:“姑娘!皇后和赵国公等候多时,跟咱家来!” 嫁衣女子低声道谢,紧随其后,进了内廷。 来到大庆殿通禀进见。 众朝臣见这姑娘身着嫁衣,都是一愣,再观其面容,无不暗赞。 这女子身着艳红嫁衣,乃是以细腻若脂的丝绸裁制而成。衣袂之上,劈针绣团花牡丹,色彩之繁,技法之高,即使外行也能一眼辨贵。裙摆绕振翅青鸾,双翅舒展,翱翔九霄之态活灵乍现,令人一眼难忘。 青鸾之目,镶嵌夺目的宝石,目光锐利威严。每一片羽毛皆大工精秀,根根分明,纤毫毕现,在阳光的映照之下,或隐或现,随着女子行动,裙摆摇曳,青鸾或是展翅,或是盘旋,简直堪称匠心独具,尽显低调奢华之风范。 女子面容白皙若玉,肌肤细腻如瓷且泛粉晕,似晨阳照雪,又似秋菊被霜。额头光洁似镜,隐现聪慧沉静。眉如弯月清新,眉梢上扬带魅。双眸明亮,清如泉、明似星,凝视暗含坚定自信,可窥世奥,笑时柔波泛起,暖若春冰融。 眼角浅勾粉线,增韵致显端庄。鼻梁挺直如山立,衬出坚毅果敢。 “姑苏陆家女,陆萱,拜见官家!” 陆萱声如林鹿,轻扬婉转,言若流莺,端庄自然。 皇帝眉头一挑,喝问道:“何事敲击登闻鼓?” 陆萱重新一礼,朗声道:“民女有诉,官家失信于民,硬拆吾与长安杨炯之姻缘,致鸳鸯离散,使雎鸠分飞。 “嘿!女子休要妄言!朕怎么没听说杨炯有婚约?更何谈失信于民?” 陆萱轻转身躯,亮出身后白玉之字簪,鸾鸟青玉蓖:“官家且看,此乃梁国夫人赐予我的家礼。还有这,是杨炯送与我的梳蓖。我已属杨家人,不日便将成婚!” 皇帝眯着双眼,瞧见那白玉之字簪,知道她所言非虚,于是冷声道:“是又如何?你不知道杨炯已经获罪下狱,还来滋扰生事,是何缘故?” 陆萱不慌不忙,朗声道:“官家定鼎天下,颁布三纸特诏,一曰安民,二曰刑讼,三曰婚嫁。 其婚嫁言曰:‘民间男女,若情悦相慕,欲结丝萝者,听其成婚,毋得沮遏。若有恃强坏缘、拆人鸳侣者,许民递进陈告,朕必严究不贷’,不知官家所言可真? “君无戏言,自然为真,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杨炯狂悖无礼,已经下狱问罪,自然不得适婚。”皇帝冷哼出声。 陆萱闻言,屈膝下拜,高声道:“家夫蒙圣恩眷顾,日夜殚精竭虑,未及弱冠,即为官家奔波效力。 北上辽国,奋力扫清边患余孽;家翁虽蒙罪愆,亦不忘皇恩,南下江淮,竭力疏漕通运。 我杨家满门忠烈,一心为国,却因此致使民女婚期再三推延。小女子见识浅陋,不识国之大体,敢问官家,民女可否身着嫁衣,以杨家新妇之身向官家诉说这鸳鸯离散之苦?” 皇帝目光冷凝,看向赵国公陈群:“这些话都是你教的?” 陈群躬身上前,高呼冤枉:“官家,臣素闻姑苏陆家女林下风致,如今所言,皆为肺腑,望官家垂怜!” 李漟心下暗笑,还得是‘灵枢隐囊’赵国公,深谙父皇心软重情的性子,让人家女子如此做派,简直是软刀子割人,让父皇如何自处。 杨家父子为国奔劳,如今虽是狂悖,刺杀了皇子,但也是情有可原,少年义气。当初皇帝怒火中烧,如今人家新妇告状诉苦,占大义却单讲旧情。看似状告,实则诉辛,这真是拿捏住了皇帝的软肋七寸。 对皇帝而言,秽乱后宫罪不容诛,他定会杀了李沛,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帷薄不修是家事,冒犯天威确是公事。 作为臣子的杨炯不能越俎代庖,更不能袭杀皇子,若成此风气,天家之威何在?今后人人效仿,天子何以垂拱?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搞这么大阵仗的原因,为的就是言诉杨炯之罪,以此警告朝臣,不可效杨炯之风。 罪彰才可威众,这一点皇帝深谙其理,如今被这姑娘一番言说,怒气已消,可罪情难彰,真是骑虎难下,不可名状! 就在皇帝闭目思忖之时,一小黄门呼喊闯殿,高呼:“官家!太学生王定九自戕于宣德门外,留书尸谏!” 第106章 尸谏夺命 宣德门的晨昏宿将人已经麻了。 先是遇到个嫁衣女子敲击登闻鼓,还没过多久,又来个太学生高呼‘请诛五皇子李沛’,还没等他们反应,直接自戕宫门,留书谏言。 殿前司虽然多是不读书的大老粗,可此番情景,他们哪还不明白。 这可是文官最激烈的谏言方式,只听闻前梁烽烟四起时有三位大臣以尸谏言,如今这大华可是头一遭呀。 宿将丝毫不敢怠慢。 老兵把吃奶的劲都使上了,直奔内廷报给小黄门。小黄门听罢,双股颤栗不止,连声追问确认。见他言之凿凿,再也不敢停留,连滚带爬的冲入大庆殿禀告。 皇帝听闻太学生王定九留书尸谏,目光陡冷,寒光摄人。 一旁的赵国公陈群更是皱眉,尸谏是一种非常极端且悲壮的行为,多发生在国家政令不通,鹿走苏台之时。 臣子纵然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彰显自己的忠诚与担当,但出现这种激烈的行为,多是暗藏讽谏之意,实则是国家败亡之兆。 皇帝强抚心头气血,语气平静道:“鱼朝恩!念!” “官家!” “念!” 鱼朝恩心下惴惴不安,尸谏他只听说过,可从来没见过,这可是亡国之兆呀! 再也不敢多想,接过带血的谏言书,颤抖出声: 臣太学生王定九,怀必死之决,为陛下谏,以明社稷之忧。 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陛下为天下主,当以身垂范,行正义之事。 今五皇子李沛残害妇孺,此大恶之行,悖天理、违人伦。陛下知而不罪,何能正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此非仁君之举,实乃祸国之端也。 鸿胪寺少卿杨炯,刚正且义,揭罪掀恶,蒙冤下狱。《士礼》云:“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杨少卿坦荡荡彰正义,何罪之有?陛下此为,使君子蒙冤,小人得志。朝堂之上,忠良心冷,奸佞横行。 如此,国将何继? 今陛下不顾百姓苦,不辨善恶忠奸,久矣,民心必失,国将不国。 如《大道》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陛下若不速纠,必失天下心,陷国于危。 臣虽一书生,今以死谏君,望陛下醒,严惩五皇子,释杨少卿,还公道于天下,振朝纲,保我大华社稷。 臣王定九,叩首再拜,伏惟陛下圣鉴。 鱼朝恩越念越心惊,越读心越颤,这是要逼死杨少卿呀。 “好!好!好!好个祸国之端,好个奸佞横行,好个陷国于危!好个王定九!” 皇帝声音森寒似冰,言语愤怒如火,双目更是目眦欲裂。 “陛下!王定九妖言惑众,诽谤君上,死不足惜!”赵国公陈群躬身一礼,声震寰宇,高声驳斥。 “臣吏部尚书叶九龄,请治太学正教之不谨,师道不正之罪!”一朝臣越出朝班,高声喝责。 皇帝起身,走入朝臣之中,朗声道:“朕今日,心潮澎湃,诸多肺腑之言,与卿等陈说。 遥想当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饿殍载道,朕痛心疾首,遂兴举义兵。历经艰难万险,越过重重阻碍,终是定鼎中原。 所图者,不过使百姓得享安宁,脱于苦难。 自朕登基,夙兴夜寐,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懈怠。心怀百姓福祉,唯恐有负万民之期望。 朕以为,朕之勤勉,朕之付出,应可昭于天下,无愧百姓,无愧社稷江山。 今有太学生王定九尸谏,事涉五皇子。此讯如惊雷乍响,朕震惊之余,更是满心愤懑。 朕虽居天子之位,亦是凡人,血肉之躯,五感俱全。朕对皇子悉心教导,望其成国之栋梁,为百姓谋福。 岂料有此变故,朕心何不痛哉!何不痛哉? 那王定九言必说朕徇私,语必言朕败纲,朕倒想问问你们,朕果真如这狂生所言,如此昏聩不明?如此不辨忠奸? “臣等惶恐!臣等有罪!” 众大臣纷纷躬身低眉,连声告罪。 “好!既然你们都想逼朕,朕今日就乾纲独断一回,看你们能奈何?”皇帝怒哼一声,拂袖回到御座。 “传旨!五皇子李沛性情乖张,不睦亲朋,圈禁府邸,革除宗籍,前车之辙,后车之鉴,宗室诸臣引以为戒。” 皇帝扫视众臣,见他们诺诺不敢言,冷哼一声继续道: “杨炯性乖难驯,冒犯天威,念其家族恩劳,着宗府管教三日,送至西军熊罴卫,以罪之身,行于行伍,为国征战,以赎己过!” “是!”鱼朝恩见皇帝说完转身即走,高声应诺,准备传旨。 朝臣面面相觑,怎的雷声如此大,雨点如此小? 难道皇帝真不在乎史书留秽,这一招尸谏就这么春风细雨的化解了? 如今情况,五皇子失去宗籍,杨炯成为边地一小兵,皇帝借着此事既理清了党派,又保住了儿子,可谓面面俱顾。 李漟皱眉思索,来到太子李泷面前,冷声道:“太原王家想做这太子妃真是急不可耐呀!” 李泷一愣,随后笑道:“皇姐哪里话?孤和王家女两情相悦,何来如此之评?” “呵!还没成太子妃,就这么急不可耐的递投名状,看来传承百年的太原王家也不过尔尔!”李漟讥讽道。 李泷沉默不言。 李漟见他如此,提醒道:“应该说,今日是你帮了杨炯,不然父皇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是吗?” “你不会以为父皇不知道王定九是王家人吧?你借王家力来逼皇杀子,父皇岂能让你如愿?”李漟悠悠道。 李泷轻笑,谈起往昔:“皇姐还记得小时怎么教孤驯马吗?” 李漟凝眉不语。 李泷见此冷笑:“皇姐当年教孤,驯马只需三物,一铁鞭,二铁锤,三匕首。铁鞭击之不服,则以铁锤锤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 “你倒是记得清楚!”李漟斥道。 “孤倒是想忘记,然则群狼环视,孤常感如履薄冰,卧榻之难眠呀!” 李漟冷笑:“你这次出手,本想着一石二鸟,哪知一无所获,看来你今夜又要难眠了!” “哈哈哈!皇姐,你还当孤是那个追着你要糖吃的稚童呀?” “哦?这么说你这些年有了新长进?”李漟饶有兴致道。 “孤有个剑术教习,他曾言:‘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孤深以为然!” 李漟凝眉:“你还有后手?” 李泷畅快大笑,并不回答,拂袖离开了大庆殿。 第107章 菊兰同焚 后宫体元殿 自从皇太后得知杨炯在掖庭生事,大为生气,着令二评终选合在一处。设在体元殿评选,以防再出现什么有辱皇家脸面的事。 由于杨炯获罪下狱,长公主李漟推荐自己四妹,四公主李淳作为后补推官,总揽二评。 四公主李淳是皇家第一个出嫁的公主,自小和宋国公嫡子嬉闹,暗生情愫,也算是青梅竹马,故而早早成婚。 这四公主是出了名的泼辣大胆,自从成婚后,掌宋国公家门,无人敢说一言。明眼人都知道,若这李淳没有些手段,光这泼辣的性格想要掌国公家门可没那么容易。 李淳这人看着泼辣,却是出了名的心思灵通,同皇家姐弟向来交好。 逢年过节,礼物更是不要钱的送给。见了谁都能八面玲珑,哄得你眉开眼笑,可你要是动了人家私产,她那泼辣的性子可够你喝一壶的。 早年间,密州知州进京述职,资金周转不开就去宋国公家的钱庄借钱,临走时无力偿还,想着凭借自己知州的身份赖账。哪知道这可是人家李淳的买卖,得知缘由的李淳,直接拿着借据,提着棍棒前去讨要,堵着密州知州的住所破口大骂。 这知州见是惹了贵人,哪还敢赖账,全身上下值钱的东西全都当了,将将凑出欠款。李淳有时也有些人来疯,临走还不忘嘱咐,下次再来自己家钱庄周转,给他个低息,一时间成为了笑谈。 说来也奇,自从她掌宋国公家,即便如此散财,如此泼辣不容人。 家资非但没少,反而越做越大,树敌鲜有,朋友却盈满长安,夫妻间更是恩爱,育有一儿一女,也算是佳偶天成,是个有福气的。 “淳儿给老祖宗请安,给母后请安!” “你个辣娘子,今儿个可不能随意发脾气!”皇太后拉过李淳,亲昵的点了她的鼻子一下。 李淳爽朗一笑,腻声道:“老祖宗可不要冤我,我可知道分寸,大姐叫我来,就是帮忙的,我岂敢生事?” “素心那孩子真是,竟劳你来帮衬!”皇后笑骂道。 “母后如此说淳儿,我可生气了。给自己弟弟选妻,我开心还来不及。莫不是母后不把我当家里人?”李淳泫然欲泣,拉着皇后的手不依不饶。 “你呀!还和本宫闹?你自从生了孩子,身体多病,大不如前。素心叫你劳心费力,本宫能不忧心?”皇后没好气的拉起她,上下打量她的面色,见红润闪亮,才终是放心。 “嘿嘿!好叫母后知道,我就是来看看未来弟媳,不乱讲!”李淳娇憨道。 “好啦!你们就别扭歪了,时辰不早了!采评吧!”皇太后看了眼天色,出声提醒道。 李淳心思通明,迅速站直身体,坐在皇后下首,等着掖庭宫人唱邀。 二评加终选,剥夺了颜夫子和代王的二评权。 长安户籍者由京兆府书写社评呈递皇太后览阅,外地户籍者由掖庭宫人问秀女同籍朝官写评呈阅。 规则上较为简单,二评由皇太后根据呈递上来的社评给出上中下三评。 初评加二评三上者为太子妃,若无三上者,则从二上一中、二上者挑选太子妃。 李淳暗自思索,这素心让自己给殿前司潘家女行个方便,看来是宗室想让潘家女做太子妃。可潘简若初选为上,想要做太子妃必须满足,初评上上者二评为中,她自己还必须二评为上,这才有机会。 李淳心中腹诽不已,这素心可真会给自己出难题,也不知道皇后和皇太后看上了哪几个秀女,自己得认真些,莫要失言惹祸。 50名秀女依次被掖庭宫人唱邀到前,皇后按例问了几句,皇太后翻阅下面呈上来的社评,不时插上几句问话,最后多是中评。 这意味着若初选为上,二选为中,就无缘入宗室。 “清河崔氏女,崔穆清,初评上,请二评!” 崔穆清听见掖庭宫人唱邀自己名字,盈盈上前,端庄娴静,朝三人一礼,口诵初评定语:“吉甫作诵,穆如清风,贞娴静穆!” “杨家小子倒是好学问!”皇太后幽幽一叹,翻看起了崔穆清的社评。 社评多是朝中清散官联名,词藻华丽,语言考究,不过观这姑娘举止仪态也确实称得上妥帖。 “皇后怎么看?” 皇后见皇太后问起,想起自己那个整日要做圣贤的儿子李泌,无奈一笑:“本宫看这社评文书中,如圭如璋,缉熙敬止的评价,倒是妥帖,可评上!” 皇太后点头,世家大族清河崔氏的家风确实称得上如此,于是悠悠道:“清河崔氏,崔穆清,如圭如璋,缉熙敬止,二评上!” 掖庭宫人引导崔穆清到一旁等候终选,唱邀下一位秀女:“洛阳田氏女,田甜,初评上,请二评!” 田甜躬身三个万福礼,声如黄莺翠鸟,口诵初评定语:“淑婉恪谨,端良庄惠,言温行雅!” 皇太后翻看文书,目光一亮:“你是蜀中女?” “回皇太后话,民女祖籍洛阳,少年时随父入蜀,一直在蜀地生活!”田甜恭敬道。 皇太后上下打量,见她端秀知礼,声音动人,微笑道:“好姑娘,上!” “母后!这姑娘是民女,做过歌女,您看?”皇后低声提醒。 “本宫也是民女,早年也曾在蜀中谋生,后来辗转各处,颠沛流离,佛陀眷顾,才生得皇儿,难道说咱们宗室有不纳民女的规矩?”皇太后语带微笑,言却平冷。 李淳目光流转,高声道:“老祖宗说笑了,母后的意思是这姑娘虽是民女,却早为家计,心如日月,是个懂事的姑娘,心下自是欢喜的。” “是吧!本宫也如此觉得,这姑娘名字一听就让人欢喜,社评写的也不错,黾勉同心,柔嘉维则,可为上!”皇太后强调道。 掖庭宫人见此,高声唱评后将田甜引入一旁。 皇后微笑回应,心下思索,今日恐怕要出现变数。 “太原王氏女,王浅予,初评上上,请二评!” 王浅予上前,盈盈一拜,咬牙唱诵:“夭夭悦动,雀跃翩跹,风语扬逸,灵跃偃蹇。” 皇太后闻言一愣,皇后心中暗骂杨炯不懂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王家女起来吧,看你初评虽如此,可仪态却端庄有礼。想来是和杨炯有旧,知道你性格活泼,言语疏朗,所以才有此评价。本宫观你社评,洵美且仁,柔则茹鬈,确实贴切,可为上!” 皇后率先开口,不给皇太后下评的机会。 皇太后皱眉,看来这姑娘就是皇后看中的人,观她容貌确实上佳,家为太原王氏,可称显贵,虽然初评暗讽带讥,却也称得上门风纯正。 想到此也无意再驳皇后面子,于是定评道:“太原王氏女,王浅予,洵美且仁,柔则茹鬈,上!” 皇后微笑起身,接过掖庭宫人递来的金凤钗,插在王浅予的发髻上:“今后十日,好好同宫人学礼,大婚后可就是太子妃,莫要坠了自家名声!” 王浅予知道自己三上已为太子妃,于是躬身屈膝,低声道:“谢母后教诲!浅予谨记!” 皇后微笑扶起她,令人将她带入储秀宫学礼,准备十日后的太子大婚。 李淳见此,暗道王家女确实是个伶俐人。如今太子妃已定,自己还怎么照应潘简若?素心呀素心,你真是害苦妹妹了! “荥阳郑氏女,郑秋,初评上上,请二评!” 郑秋洒脱一笑,快步上前,躬身一礼,唱诵:“秋兰麋芜,姱容修态,怀瑾握瑜,令仪令色。” 皇太后闻言一愣,随后笑道:“你就是皇帝钦赐太学女学正?” “正是!” 皇后目光微凝,冷声道:“你腰间玉佩哪里来的?” 郑秋微笑,躬身回应:“是一个朋友送的!” 皇太后本来对这姑娘印象极佳,可见皇后脸色难看,知道其中有因,侧身低声道:“有事?” 皇后目光平冷,低声回应:“母后有所不知,这姑娘那夜和杨炯不清不楚,掖庭宫人都有看见。” “那为何不逐出宫去?”皇太后寒声道。 “她有官身,父亲是御史大夫郑骋臣,若是直接驱逐,御史台脸面难看,恐怕要生事。” 皇太后闻言一愣,随后道:“所以你打算二评为中,终评再淘汰她,好全御史台脸面?” 皇后心中叫苦,本来这郑秋是她给太子挑选的侧妃,一旦娶了郑秋,太子就能得到御史台的助力,风评上将会更进一步,无人再敢置喙太子言行。 掖庭事后,她曾派人调查,知道郑秋和杨炯无事,本打算为了太子前途睁一只眼闭只一眼,可今日见郑秋腰间玉佩,分明是自己送给杨炯的束发礼螭虎衔芝纹玉佩。 心下大怒,这哪是无事,这分明是私定终身。若是让这种人进入东宫,太子和杨炯还谈什么和解,旧怨未去新恨又生,自己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于是见皇太后如此说,也是默认点头。 皇太后目光陡冷,对这女子的好感顿失,心下更是不忿,皇家什么时候还要看御史台的脸色?于是高声道:“荥阳郑氏女,郑秋,阋墙谇帚,薰莸异器,邪行佻巧,行止不端,下!” 郑秋闻言一愣,她知道初评上上,二评最多给个中,如今给了自己个下评不说,言辞还如此激烈,就差骂自己是风流浪女,淫娃荡妇了。 “谢皇太后评!” 郑秋行了一礼,转身朝宫门外走去。 心中冷笑不已,自从半山书院被杨炯污了名声,她也看开了,事成就行。 纵使二评记录在册又如何?我郑秋还能被名声所累? 低头见御花园一朵秋菊绽放,一把摘下,插在自己的云鬓上,大笑走出皇城:“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体仁殿二评依旧,并没有因为出现一个下评秀女而掀起什么波澜,纵使郑秋是大华历史上第一个下评秀女,必定名留史册。 “长安潘氏女,潘简若,初评上,请二评!” 潘简若躬身一个抱拳礼,高声唱颂:“简素守正,若德庄敬,品贤谨严。” 皇太后见这姑娘英姿飒爽,容光照人,心下欢喜不已。可一翻开她京兆府的社评,眉头皱起,低声读了起来:“家范弛紊,门风隳颓,门楣有玷,黾勉中冓。” 潘简若耳聪目明,听见京兆府给自己如此社评,心头剧震,怒声道:“我长安潘家,门风严正,德厚流光,为何要如此辱人?” 潘简若从小被家族寄予厚望,最看重自己名声和家族荣耀,如今被京兆府如此诋毁,二评可是要记录在籍册的,如此评语,让她潘简若如何在长安自处? 想到此,悲愤交加,忿郁填胸,愤悒难释,双目圆瞪,也忘记了什么礼仪,高声怒问。 皇后暗骂太子行事狠辣,你怕皇帝猜忌,不敢娶殿前司的姑娘,可又担心其他兄弟娶了潘简若而对自己产生威胁,于是指使京兆府写这种社评,这叫人姑娘如何自处? “潘家姑娘,莫要如此!”皇后高声提醒潘简若莫要殿前失仪。 潘简若见皇后不为自己说话,心中悲凉,悲切道:“全长安谁不知殿前司潘家门风清朗,我潘简若耿介拔俗,守正不阿?如今京兆府如此辱我,皇后不为民女做主,民女只能以死明志!以正我潘家门风!” 话音刚落,冲向体元殿前的曳风湖中,打算以死正家风! 李淳大惊,没想到这潘姑娘如此刚烈。 倏的起身拦住潘简若,高声道:“傻姑娘!你听错了!那是刚才郑家女的社评,不信我拿给你看!” 李淳说着跑向皇太后处,接过潘简若的社评,打算展示给她看。谁成想,刚走到潘简若面前,脚底一划,身子一扭,社评册直接落入湖中。 “哎呀!你看我,平时体弱多病,把你的社评册弄毁了,赶明个儿我去京兆府再让他们重新写一份!”李淳面色懊恼,拉着潘简若重新回到皇太后面前。 皇太后被她这一闹也没了什么好心思,她也猜到了这其中的门道。 估摸着是宗室想拉拢人家殿前司,可太子不敢要,又担心其他兄弟娶了潘简若,所以指使京兆府给出如此社评。 只是这姑娘确实刚烈,如此性格不适合后宫,若是受了点委屈就以死明志,那后宫岂不是乱套了。 想到此,皇太后悠悠道:“长安潘氏女,潘简若,族规家范,中!” 潘简若见皇太后给了自己一个中评,对自己家族更是给了个族规家范的中性评价。 惨然一笑,失魂落魄的走出皇宫。 行到御花园,见一兰花绽放,惨然道:“孤兰生幽园,众草共芜没。若无清风吹,香气为谁发?” 口中呢喃着为谁发,行尸走肉般走出皇宫。 皇后见此,也没了什么好心思,她本来很喜欢潘家姑娘的性格,可偏偏她却是殿前司的姑娘,真是造化弄人。 潘简若如此一闹,皇太后和皇后都有些戚戚然,对之后的采选有些漫不经心。 卓午风和 之后二评者谢令君、梅和宁、袁静宜三人为上。 经皇太后和皇后商议,宣读了最后结果: 太子妃:太原王氏,王浅予。侧妃,陈郡谢氏,谢令君;洛阳田氏,田甜。 齐王妃:清河崔氏崔穆清。侧妃,广南东路,梅和宁。 皇子李溢妻:长安袁氏,韩国公府袁静宜。 第108章 祝生 “哎!到饭点了!老子就算是一个小兵,你们宗府也不能不管饭呀!” 杨炯扒着牢房栅栏,跳脚大喊。 “行啦!鬼哭狼嚎的也不怕人笑话!”李潆端着个餐盘,来到杨炯面前,打开牢房门,走了进去。 杨炯看她餐盘中一碗长寿面,一条烤鱼,也不说话,坐下拿起了碗筷。 挑起一口长寿面,心下腹诽不已,你真是来给我庆生的吗?谁家长寿面根根断裂,团成一团呀! 抬头见李潆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苦笑一声,吃了起来。 “好吃吗?” “我吃过不少面,唯独今天的长寿面,让我铭心铭骨!”杨炯由衷道。 “真的?”李潆眼角带笑,满面春风的问道。 杨炯咬着后槽牙,认真道:“比真金还真!” “哼,你这人一说谎就皱眉,骗人都不会骗!”李潆没好气的站起身,语气森寒道。 杨炯连声叫苦,这姑娘从小就聪明,和自己更是青梅竹马,哄她是真难呀! “生辰宴处,佳人欣然顾。祝生面香鱼韵露,贺语轻柔如絮。犹记年少同途,嬉游岁月欢度。今夕君情似玉,此恩长驻心湖。” 杨炯心思急转,填了一首清平乐,说给背身的李潆听。 “你还记得我的情吗?我看你是早就忘了!”李潆转身,怒斥道。 杨炯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心下忐忑,站起身转到她身前,拉起她的手,见她手指上沾了些白面。心里一暖,抬起她的柔荑,作势要放入自己口中。 李潆羞恼,抽出手拍了杨炯一下,骂道:“没个正经!” “嘿嘿!”杨炯嘻笑,心中暗道,这还拿捏不了你。 李潆这姑娘最念旧情,从她给自己庆生,还带来了儿时一起偷吃的烤鱼就知道她花了不少心思。 这姑娘,整日里不是杀这个就杀那个,可心里总装着一份柔软,可能是常年勾心斗角,所以对这份感情异常珍视。 杨炯拂去她手上的白面,柔声道:“你是大华公主,让别人做就行了,干嘛自己做?” “你什么意思?不想吃就别吃!”李潆愤怒出声,抬脚就要踢翻自己带来的祝生面。 杨炯慌忙抱住她的腰,将她抵在牢房的木栅栏上,心下疑惑,今天怎么跟个煤气罐似的,一点就炸。 口中却装可怜道:“我这牢房可没什么好吃食,整日里餐风饮露,还好有你记着我生辰,不然今晚可要跟老鼠抢食吃了!” 李潆挣扎几下无果,冷言冷语道:“那陆家女不是你妻子吗?她没来给你祝生?” 杨炯心下一凛,暗道完啦! 见杨炯不说话,李潆更是生气,目光如刀似剑:“怎么不说话?继续哄我呀?要不是那陆家女身着嫁衣击打登闻鼓,我至今还不知道你都快娶妻啦!” “内个!我爹定的亲事!”杨炯心虚道。 李潆一把推开杨炯,冷哼道:“这么说你不喜欢喽?那好,出去后就给我退了婚约!” 杨炯一个头两个大,见她如此笃言,心中骇然,只得认真解释:“承春,我和陆萱虽是父母之命,但她为了我身披嫁衣击打登闻鼓,这个情我不能忘,她为我掌家操心,这个恩我不能负!” “好好好!她的恩你不忘,我的恩你说忘就忘!” 杨炯哪敢惹她,见她怒火中烧,重新拉起她的手道:“你对我情真意切,恩重如山,我就是碎尸糜首也难还一二,怎会忘?” 李潆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哼道:“好!那我问你,你打算如何待我?我可告诉你,公主从来不做妾!” 杨炯沉默。 李潆见他如此,一脚踹翻她带来的祝生面,怒道:“没想好你就敢招蜂引蝶?” 说完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势,走出了牢房。 杨炯认命似的后仰倒地,悲愤道:“垂髫与君初相识,皇城殿里弄丝竹。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再见君时已十七,且为君做烤鱼肚。可叹年华如朝露,何时衔泥巢君屋?” 刚念完,顿感一道寒芒,睁眼一看,对上李潆那杀人的目光,顿时浑身一冷。 李潆愤怒的给了杨炯大腿一下,拿起地上那焦黑的烤鱼就走,寒声道:“给狗吃都不给你!” 杨炯抱着自己的大腿叫也不敢叫,喊也不敢喊,只得任由她泻火。 “啪啪啪”,一狱卒拍着手掌走来,讥笑道:“杨少卿那么多红颜知己,衔泥巢屋能装得下?” 杨炯目光冷凝,寒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滚远点!” 狱卒眸光一寒,一把扯下自己的人皮面具,露出那张狐媚脸,不是柳师师还能是谁? 不等杨炯说话,直接一个飞扑,冲着杨炯的脸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道:“你最好别叫,不然我打得更狠!” 杨炯因为李潆的事本就有些心烦,见她一见面就对自己动手,也来了脾气。 瞅准时机,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见她要反抗,直接覆上她的红唇。 柳师师美眸圆睁,眼现惊慌,这可是自己的初吻,就在这牢房被这风流浪子给夺了? 还没从震惊中回神,见杨炯还想伸舌头,目光一寒,提膝就是一顶,将他顶飞了出去。 站起身目光森寒的看着蜷曲的杨炯:“你不是说要娶我的吗?怎么?知道我不做妾,现在想用强?” 杨炯暗骂流年不利,刚送走个李潆,又来个柳师师,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遇打头风。 见她气势汹汹的冲来,杨炯双手抱头,大喊:“别打脸!” “你闭嘴!”柳师师被他那怂样子气笑了,没好气的捂住他的嘴。 见杨炯知道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踪,于是拿出一条墨绿色发带,正是当日她屋顶所赠的那一条,语气冰寒似三冬之风:“你让人还我发带是什么意思?” 杨炯耸耸肩:“没什么意思,不喜欢你喽!” 柳师师目光微凝,抬手就是一巴掌:“回答错谬!再说一遍!” “我说!” “你再说!”柳师师见他还要说,抬手作势要打。 杨炯无奈,认真道:“师师,我刺杀皇子,生死难料,跟着我没前途!” “呵!难道不是因为那个江南卖布的女人?” 杨炯翻了个白眼:“你当初骗我,拉着我拜月老,无非就是想嫁入相府,借着相府的力量壮大白莲教,最后行大华覆梁的旧事,可如今我有了婚约,你这个想法可行不通了!” 杨炯自从穿越过来和她相处,早就猜到了她最初哄骗原主的用意。只是她遇上了谢南那个聪明女人,自然入不了相府。如今自己又有了婚约,她的计划算是彻底胎死腹中。 自己穿越而来,酒馆初见,屋顶诉情,辽国奔命、公堂证义,知道她已经喜欢上了自己,可刺伤皇子,非同小可。 柳师师拿捏自己可有一套,撒娇卖萌,软硬兼施的手段她可是驾轻就熟,炉火纯青。 她若是纠集白莲教徒,打着自己的名头造反劫狱,那自己可百口莫辩。到那时自己不跟她去江南白莲教总坛恐怕都不行了。 所以为了以绝后患,杨炯故意让阿福把她送给自己的定情发带还给她。以她的性子,自然会怒不可遏,定不会再借机生事。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姑娘竟然易容追到了宗人府,也不知道是赞她武功高,还是称她胆子大。 柳师师见他拆穿自己最初的谋划,目光一寒。 之后又听他想不要自己,心中委屈和愤怒交织,可一想到自己若是哭了,岂不是被那个江南卖布的比了下去,一想到那女人嫁衣击登闻,她就心头火起。 一把抓住杨炯的衣领,冷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你不就是怕我借机生事,逼你去江南白莲教总坛吗?可现在我不想管那些国仇家恨。 我只想问,你喜不喜欢我? 你只有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再回答,我柳师师虽然生在青楼,可也不是没脸没皮的人,你若想斩断情愫,我绝不纠缠!” 杨炯看着她的眼睛,见她目隐幽辉,眸藏雾霭,心头一紧,回想起她的恩情,到嘴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长叹一声:“师师,你先答应我,不能逼我去江南,我再回答你!” “杨公子,感情能谈条件吗?能吗?”柳师师目漾柔光,言虽冰冷,语却媚俏。 杨炯无语,得!又被她拿捏了。 “我承认我有一点喜欢你!” “就一点?” “一点还不够?” 见她又要发疯,只得实话实说:“好吧!我承认不止一点,爱你不知何时起,觉察之时情已深。” 柳师师听他如此说,嘴角挂起一抹微笑,得意的绕着杨炯转圈,仿佛是为拿捏住了他而开心:“说说看,什么时候喜欢上本姑娘的?” 杨炯翻了白眼:“能不能不这么自炫自媒? “说嘛~~~!” 杨炯无语,这女人怎么这么会?撒娇卖萌说来就来,该硬的时候硬,该软的时候软,让你根本就无法对她狠心。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杨炯认真道。 柳师师桃花眼跳脱闪动,转而心底一酸,泪水在眼眶打转,暗骂杨炯真会哄人。明知道自己的心,还说什么把你的心换我的心,才知道我的感情之深,真是恼人。 杨炯见她模样,知道说到了她心坎,好笑的在她额头亲了一口:“好了,别闹了!说说你来干嘛的?” 柳师师没好气的捶了他胸口一下,抹了一把眼泪,幽幽道:“怕你死了!来救你!” 杨炯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泪花,嘻笑着安抚:“我不是没事了吗?后天就出去了,做一个小兵而已,未必不能闯出一番功业!等我灭了西夏,回来你可得称我为侯爷了!” “屁的侯爷!你现在就和我去江南,咱们不受那个气,反了他娘的大华,到时候你做皇帝,我做皇后,不比做什么侯爷强!” 杨炯翻了个白眼:“你是真敢想!咱们手里要钱没钱,要兵没兵,就凭你们白莲教那几个烂山药,臭鸟蛋,能成什么大气候!” 柳师师见他如此编排自己的白莲教,生气的怒目而视,抬手就要打。 杨炯拉下她的手,无奈道:“原来你是来劝我和你跑呀!” “嘿嘿!那你和不和我走?”柳师师见自己被拆穿,也不恼,睛波流盼的看着他。 杨炯无语,还说你不是逼我去江南,看她的样子,自己要是说出一个不字,她定会把自己敲晕,然后扛着自己去造反。 心下急转,想着怎样才能哄骗她走。 就在自己搜肠刮肚之时,柳师师迅速将人皮面具带好,拿出抹绿色发带塞进他胸口:“收好了,再气我,你下个生辰就让阎王爷陪你过吧!” 说完不等他说话,在杨炯的额头亲了一下,呢喃道:“祝生,康健!” 迅速消失在了转角。 杨炯疑惑,不知道柳师师发什么疯,过了一会,突见转角来人,知道柳师师恐怕是早就听见了脚步声,所以才会如此。 暗道谁这么贴心?来得真是时候,真是我救命恩人呀! 第109章 松醪酒 “眼睛怎么了?” 李漟看着杨炯那乌青的双眼,疑惑道。 “奥,这呀!刚才不小心撞到牢门上弄的!” “冒失!”李漟笑骂了一句,见牢门洞开,目光流转。 “有人来过?” 杨炯长叹一声,无奈道:“承春来给我祝生。” 李漟捂嘴轻笑:“我说你怎么乌青个双眼,活该!到处惹草沾风,她能饶了你?” 杨炯也不解释,出言道:“有事?” 李漟从身后拿出一壶酒,递给杨炯:“我不通庖厨,带酒给你,算是祝生!” 杨炯接过,打开一闻:“松醪酒?这味道也就你爱喝!” “读书时也没见你少喝呀!”李漟翻了个白眼。 松醪酒是用松脂、松花、松子等与米曲一起酿造的低浓度甜酒,松香沁人,醇厚绵柔。 “还不是被你诓骗?你那时可比现在会附庸风雅,天天坐在皇宫昭潭前谈古论今!”杨炯没好气道。 李漟见他谈起往昔,眉展眼弯:“你还记得?” “松醪酒好昭潭静,闲过中流一吊君!喝个酒还不忘嘲讽孔夫子!真有你的!”杨炯嬉笑道。 “哈哈哈!谁让他整日打我手板,天天说自己不求功名,不慕荣华,手中折扇却总是挂着一枚上古花钱,那做派看着就让人讨厌!” 想到往事杨炯就有些好笑,这李漟从小就离经叛道,天天和孔尚老夫子对着干,还给人取了个‘一吊君’的外号,气的人老夫子吹胡子瞪眼,没少到皇帝面前告状。 一次孔尚老夫子讲起了牝鸡无晨的典故。 说起了牝鸡之晨,惟家之索的话,本意是借着母鸡不能打鸣,打鸣则秩序颠倒来讽喻,女子不能乱政,否则将是祸国之始。 这李漟早就听不惯他那些大道理,一下学就叫人满长安找会打鸣的母鸡。 第二天拿来三只母鸡,放到孔夫子的桌子上就催促母鸡打鸣,母鸡打鸣响彻学堂,气得孔老夫子卧床数日不能起。 杨炯摇摇头苦笑,饮了一口松醪酒说起正事:“你这人可从来不给我祝生,既然来了必定是有事!” 李漟也不恼他无趣,将王定九尸谏和太子疑似有后手,详细的又说了一遍。 杨炯皱眉沉思,鱼朝恩来宣旨的时候他就听说了太学生王定九尸谏的事,如今听李漟这么一说,其中众多关窍打通,也思索起来太子到底有什么后手。 太子想要通过朝臣逼皇杀子,间接逼死自己,那他的后手应该还是围绕着这个阳谋来开展。 细数一下太子手中能打的牌,经济上,长安樊楼等众多酒楼客店。政治上,三法司是铁杆太子党,这张牌已经被皇后和赵国公利用陆萱压下。军队上,麟嘉卫都是些不成气候的二世祖,不成威胁。 那他唯一能用的就是刚入手的士林领袖太原王家。 杨炯想到此猜测道:“我怀疑,他还是想利用太原王家在士林的威望来逼皇杀子!” 李漟皱眉:“王定九尸谏已经被父皇压下,再来几次尸谏肯定是行不通。我来时,皇宫九门都已经加派了千牛卫,相信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杨炯饮了一口松醪酒,松香直冲脑门,一瞬间灵光乍现。 “欲谋事者,宜先中的,而后方可张目,交错互进,则事可成矣。” 李漟翻了白眼:“你怎么和‘一吊君’一样讨厌?” 杨炯尴尬一笑,解释道:“太子先是指使王定九采用尸谏这一最为激烈的方式谏言,看着是冲我而来,实际上是冲李沛而去。 然而,没想到的是,当今官家作为开国之君,其气魄和手腕绝非前梁那些昏君所能比拟。 结果就是李沛被废,我没了官身。看似太子一石二鸟的计划落空,实则他真实的目的本来就是逼皇褫李沛宗籍。 从太子的立场来分析,李沛已是必死之局,皇帝想要全父子情节,他却偏偏不许。 下一步必定是鼓动太学生御门上书诛杀李沛,这次看着是冲李沛而去,实际上却冲我而来。 皇帝越是不杀庶子李沛,就越能证明我的正确,越证实皇帝的昏庸偏私,从另一个角度来逼迫皇杀子,实则是逼宫杀我呀! 这两手环环相扣,前后相继,互为内外,太子身后有高人呀!” 李漟听后沉默半晌,随后道:“你有什么打算?” “叫李泌别装死了,我给他送了个老婆,他倒好,看着兄弟我身陷囹圄!让他领着他那三个大儒老师,堵在太学门前讲问君臣之礼。 我手书一封给国子监司业顾荣,他是我爹门生,让他拿着考评册从旁协助,专挑带头的捏,我就不信他们这些太学生全都不顾自己今后的官途!” 杨炯恨恨作声,暗骂太子手段之狠辣,这是要和我不死不休呀! “那如果太子说通了孔尚为他站台,和三大儒打擂,你怎么办?”李漟声音冷寒道。 杨炯悚然,孔尚被称为大华第一儒,绝对有对付三大儒的实力。要是他正面和三大儒打擂,还真有可能被太学生抓住理。 想到此,杨炯心虚道:“不会吧,他怎么说也是你我的老师,他对我下得去手?” “呵!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念旧情呀。孔尚此人极重名声,所做全为邀名射利,他会放过这个踩着三大儒登台留史的机会?他那扇子上的花钱铭刻的什么你忘了?”李漟没好气道。 “名垂千古!” “没忘就好!那你该如何?” 杨炯沉默,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 李漟见他如此,悠悠道:“松醪酒好昭潭静,闲过中流一吊君,上一句是什么?” 杨炯闻言,下意识道:“空阔远帆遮落日,苍茫野树碍归云。” 李漟展颜,秀如劲松,凛如青柏:“你看,我从小就懂的道理,你现在还不懂!远帆如何遮落日?野树怎能碍归云?” “你还讥我文绉绉如‘一吊君’?我看你也不遑多让!” 李漟见他揶揄自己,没好气的夺过酒壶,高举壶身,酒线高抛而出,划入她那青檀之口。 潇洒恣意,跅弛不羁。 “哈哈哈!好好想想,我在这宗人府,早就和你说明,只是你还没想到而已?” 话音刚落,将酒壶扔给杨炯:“祝生,仕昌!” 大笑而去。 第110章 竞艳 “鲖掌柜!土夫子地道已通,番僧和阿娅已就位!”一女子低声道。 人皮面具下的李渔目光一凝,悠悠道:“白莲教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掌柜放心,以防万一,阿娅给那几个白莲教徒喂了钻心蛊,不会出错!” “好!明日寅初(凌晨3:00)动手!” “是!” 李渔见她走远,望着眼前潭水,摩挲起眼前的木盒子,陷入了沉思。 这个恼人的笨蛋,如此重要的事都不和我商量,送来些我看不懂的图纸和契约,这是想打发本公主走? 一想到这些,她抚摸木盒子的手又紧了紧。 重新拿出里面的一张纸条,一眼便是杨炯的字迹,上书:“水底分明天上云,可怜形影似吾身。何妨舒作斩龙势,一雨吹销万里尘。” “哼!也不怕我看不明白!真是个笨蛋!” 李渔嘴上骂着杨炯,唇角却勾起笑意,这种被信任的感觉让她的心被前所未有的填满,说不出的甜蜜。 一开始盒子送来她还感觉莫名其妙,打开里面的东西吓了一跳,还以为杨炯要弑君。 直到后来传出他刺杀李沛的事,她才明白杨炯的意思,这是把自己当他最后的底牌了。 最坏的结果,事若不可,身死魂销。那就是拿着这些家当走,以图后事。若是还有生还之机,就假借他力斩杀李沛。 所谓天上月云,影似我身,暗藏假身之意,斩龙自是袭杀皇子。 只是让李渔没想到的是,李沛竟然如此畜牲,老弱妇孺全不放过,难怪杨炯说什么都要杀了他,这种人放在皇室也是个败类耻辱。 左思右想,假身之名,除了弥勒教就是白莲教可借名。长安弥勒教早就被剿,那只有让白莲教做那替死鬼了。 于是有了谋划,这几日暗令手下奇人异士,没日没夜的挖地道,终于通向李沛府邸,今日过后,就是他的死期。 风乍起,氤氲湿气袭来。 李渔呢喃道:“一雨吹销万里尘。” 御史府 郑秋打发走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的老爹。 倚靠在窗前,见雨势渐起,拆开了杨炯的书信。 “郑秋!拿了老子的玉佩,别装成没事人一样!明日去太学门前帮我骂人!” 郑秋眸光一冷,以为是自己眼花了,重新扫了一遍文字,怒气陡生! 用尽全身力气将书信撕碎,口中怒骂:“粗鄙不堪!粗鄙不堪!” 关上窗子,一把扯下腰间的螭虎衔芝纹玉佩,拍在桌子上,恨声道:“当我稀罕!” 做完这一切,翻身上了自己的床榻。 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余容殿 “都查清楚了吗?”李潆冷声询问。 竹三娘躬身:“查清楚了,五皇子在颍州深山私有铜矿,每年都会打着求仙问道的名号去颍州查看铜钱的铸造情况,那颍州女吴瑶就是前年认识的。为了更好的隐藏身份,他还在当地假造了个身份,这才让当地人都以为他是长安来的勋贵,并不知他是皇子。” “我早就应该猜到,我那太子弟弟费尽心机要弄死一个庶出皇子,定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理由,看来这李沛可不单单是求仙问道那么简单呀!” 竹三娘低眉,皇家事她可不敢多言。 “铜钱流向呢?” “这个卑职正要说,五皇子极为谨慎,铜钱多是混在他那些朱砂矿中,假托炼丹材料运往蜀中,通过蜀中流向了南诏和孔雀帝国。早年间,益州知州进京述职,见过太子,应该是那个时候太子才察觉到五皇子的谋划。” 竹三娘认真道。 “李沛倒是好心思,大华都不够他折腾,在域外培植自己的势力,也不怕给别人做了嫁衣!”李潆冷笑连连。 李潆沉默半晌,眸光一寒,冷哼道:“去把梅十三、菊二叫来!” “公主!她们被陛下调走了!”竹三娘诺诺出声,不敢看自家公主那骇人的目光。 “哼!父皇可真是我亲爹!不让我杀李沛是吧!我宰了端妃那贱人!”李潆怒气陡生,转身朝上阳宫走去。 竹三娘冷汗直冒,拿起门后的油纸伞就追了出去,暗骂五皇子蠢笨,你说你惹谁不好,非惹我家公主。这下好了,她没处撒气,看这架势,不宰了端妃是绝不罢休呀。 长安东街 柳师师离开宗人府,心下冷哼:“杨炯,你惹上了我就别想脱身,我非把你弄去江南!” “小姐!你真打算替杨炯杀李沛?”一老嬷嬷上前撑起油纸伞,迎上柳师师。 柳师师凝眉:“不是替他,是替我自己!” “咱们上次刺杀燕国公,被皇城司追了半个长安城,差点暴露了行踪。小姐还是别节外生枝了!” “嬷嬷!谁说是白莲教刺杀?是杨炯的左相府要刺杀李沛,和我们白莲教有什么关系?”柳师师嬉笑道。 老嬷嬷目光一凛,低声道:“小姐!你这样做,杨炯岂不是要恨死你?” 柳师师眸光一暗,转而咬牙:“恨就恨!到时候大不了给他生十个八个儿子!他那人最重感情,我就不信他能对我视而不见!” “哎~~!造孽呀!”老嬷嬷无奈长叹一声。 柳师师也不言语,看了一眼燕王府邸,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皇宫南书房 李漟看了一眼跪在雨幕中的李淽,摇摇头走进了南书房。 “你也是来给杨炯求情的!那小子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个都围着他转?”皇帝用力将手中的《君势》摔在地上,愤怒大吼。 心下决心,要是自家素心都替那小子说情,老子现在就宰了他。 李漟微笑着俯身捡起地上的《君势》,轻轻放在案几上,转到皇帝身后,替他揉起太阳穴:“父皇不是发配他去西北当一小兵吗?我干嘛给他求情?” 皇帝轻闭双眼,恨声道:“朕就应该宰了他!仗着朕的恩宠,掖庭厮混,刺杀皇子!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朕要是再由他胡闹,日后保不准闯出什么祸来!” “父皇就是心软,要是让儿臣来判,杨炯都死了不知多少次了!还会送他去西北磨砺性子?”李漟帮腔道。 皇帝眸光一凛,将李漟拉到身前,冷哼道:“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替他说话?” 李漟展颜一笑,装傻道:“我有替他说话吗?我分明是想替父皇出气!” “你要跟朕装傻?” “父皇!儿臣真不是来给他求情的!”李漟认真道。 皇帝眯起双眼,饶有兴致道:“那你来何事?” 李漟微笑:“父皇,我听说,在民间,家有长姐,若未出嫁,就得为家计,是不是真的?” “这是自然,长姐若母仪,主内事之序,和六亲之情,以其慈惠而维家之宁。怎么?哪个不开眼的敢惹你?”皇帝好奇道。 李漟见皇帝问起,整理下裙衫,屈膝下跪,朗声道:“父慈母贤,念子忧女,不行家法。然则,家风若偏,则祸患暗生,长姐之责,在为家计,孩儿请肃门风,一扫暗尘,以彰日月!” 皇帝沉默,盯着跪拜的李漟良久。 “你知道朕的顾虑吗?” “孩儿只知父皇舐犊情深,其它一概不知!”李漟朗声道,声如洪钟明亮,言若舟楫定根。 皇帝见她如此说,长叹一声:“你想帆遮落日,树碍归云?你想抽薪止沸,拔树撼山?” 李漟目光一凛,柔声道:“孩儿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父皇!” “你和承春是朕最喜欢的女儿,由朕亲自抚育长大,你们想什么做父亲的能不知?”皇帝冷笑一声,微怒道。 李漟见父皇挑破,也不绕弯子,直言道:“父皇,世家之心如若豺狼,毫无忠诚可言,如今他们敢胁皇逼宫,明日就敢祸乱朝纲,杀一人以威众,儿臣愿往!” 皇帝目光森冷:“滚出去!带外面那个一起滚!” 李漟恭敬三叩首,起身走出南书房,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你在这跪着干嘛?逼杨炯死?” 李淽见李漟问话,虽神情恍惚,言却坚定:“我大华五公主,问大华皇帝,何为对?何为错?” 李漟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冷斥出声:“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话?看来前事还没能让你长记性,依旧是个长不大的深闺公主!” 李淽见她如此嘲弄自己,大声道:“是!我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哪有你们这些嫡亲风光,你们都有人疼,全都有人帮衬,就我是任人摆弄的命! 那又怎么样?我敢说真话,我不怕死,你们敢吗?你们这些人做事,前怕狼后怕虎,一件事绕千八个弯子,活着真累!” 李漟对这个妹妹真是无语,看来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你绝世容颜,就要拿走你的脑子,显然这姑娘是个没脑子的,想到此也不和她争辩,直言道:“我只说一句话,水积不厚,负舟无力!给我滚回你的朝阳殿!” 见李淽还要说话,森寒道:“给本宫把她押回去!禁足!” “是!” 周围嬷嬷高声应诺,架起因久跪神智恍惚的李淽,返回了朝阳殿。 李漟擎着油纸伞,大骂道:“我们姐妹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第111章 云消雨霁 上阳宫 本是前梁皇帝修建的避暑宫殿群。大华军队攻入皇城,由于地势较高,前梁宗室私军依此拒守,经过一昼夜奋战,宫殿群焚毁殆尽,只剩一座太微殿留存至今。 大华建立后,觉得此处怨气太重,重新修缮建造又太过于浪费赀财,久而久之就荒凉下来。 说是荒凉,可毕竟地处内宫,内侍省还是会不定时安排些宫人清扫。 上阳宫本就阴暗潮冷,如今风雨交加,周围风吹残叶,雨打青石,沙沙飒飒,淋淋索索,更显鬼气森森。 “公主!”一满脸褶皱的老嬷嬷见李潆走来,深深一礼。 李潆点头:“安嬷嬷不必多礼,你怎么在这?” 竹三娘见这安嬷嬷看向自己,识趣的把手中伞交给李潆,自己则是退向公主身后五步,保证若有突发情况 ,自己可一息而至。 安嬷嬷见内卫识趣,沙哑的声音如同铁柱磨石,在这雨夜让人倍感不适。 “皇后让老奴等候在此。” 李潆瞳孔一缩,无奈道:“我心思有那么明显吗?怎么我爹娘如此知我?” 安嬷嬷扯出一抹难看的微笑,低声道:“皇后担心公主遭人诽议,特谴老奴共担!” 李潆眸光一冷,没好气道:“诽议又如何?你都多大了,伺候我娘一辈子,临老了也不消停!” “嘿嘿!这是老奴的福气,若不是当年小姐把我从山贼窝里救出,我恐怕早就被那群人折磨致死了!哪还有今日之福?”安嬷嬷说起往事,语气中满是感激。 “哼!你们这群人真讨厌!天天想着以死报恩,本公主告诉你,我不需要你报恩,赶紧滚!”李潆怒骂一声,直接走进了太微殿。 李潆站在门前,扫视四周,在角落中寻到了端妃。 只见端妃形容憔悴,面容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双眼深陷,眼神空洞而迷茫,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原本整齐华贵的发髻变得凌乱不堪,披头散发,似鬼非人。 抬眼见有来人,右臂扶着墙,身姿佝偻,行动迟缓的走来。 行至太微殿正中,看清来人是李潆,突然鬼气森森的笑了起来,不停的来回踱步。 时而喃喃自语,时而又突然大哭,声音中充满了凄凉与绝望。如同一只被困在牢笼中的野兽,精神已然陷入疯癫,全然不见昔日的端庄与优雅,只剩下无尽的怨恨与疯狂在这冷宫中弥漫。 “你是来杀我的?”端妃见李潆不说话,厉声尖叫。 李潆冷笑:“知道还问?” “哈哈哈!都说李乾元重名,要做那千古留名的一代明君,如今一看,还不是个口不对心的伪君子?” 李潆凝眉,一脚踹在了她肚子上:“贱人,若不是看你曾是我父皇嫔妃,你刚刚那句话,我就可以将你碎尸万段!” “嘿嘿嘿!怎么?家丑不敢言?派你个晚辈来欺辱我? 他不敢来?他怕了吗?他李乾元做了乌龟!那个人还是他的亲生儿子!哈哈哈!” 李潆目炸心碎,从出生到现在,她从没如此想杀一个人。 抽出自己的护身匕首,双手颤抖不已,浑身震颤如风中落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眼圆睁,布满血丝,仿佛要喷出火来。 一步上前,一刀扎进端妃的大腿,语气怖如厉鬼:“本想给你留个体面,你却如此辱我父皇,今天我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端妃见她如此,诡异一笑,惨白的嘴唇颤抖道:“你们越是如此,就越说明我做得越对!哈哈哈!” “呵!和我比横?我告诉你,我长姐已经去了李沛的府邸。以我弟弟李泷的性子,你儿子李沛的那些家当,你的家族,没一个能善了!”李潆转动匕首,咬牙切齿道。 端妃闻言一愣,怒吼道:“你胡说!李乾元那么自大的人,怎会让自己名声有损?他敢杀沛儿?杀子的名声他敢担?哪个千古一帝会杀子?” “谁说是我爹要杀你们?我姐和我想替爹娘出气不行吗?” 李潆抽出匕首,一刀扎向她另一只大腿,见她一声不吭,冷笑一声又转了一个圈。 “啊~~~!你们果然是一群没人性的豺狼,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饿鬼!”端妃怒极,抬手就要击打李潆。 李潆冷笑,一匕首挑断了她的手筋,右手掐着她的下巴,捏开她的嘴,将匕首塞进去搅动几下,割断了她的舌头。 端妃倒地,剧烈的疼痛,让她的身体抽搐痉挛,双臂僵直,鲜血从她的嘴角喷涌而出,喉咙处发出呜呜啊啊的惨叫声,悲戚、恐惧、不甘,不一而足。 李潆走到她身前蹲下,静静地看她从抽搐到震颤,从昏迷到惊厥,从呜呜惨叫到气若游丝。 见她大限已到,提起匕首盯着她的眼睛,恨声道:“主辱臣死,父辱子耻!” 一下割掉她的头颅,抓住她的头发,将端妃头颅塞进一个木函中。 安嬷嬷闭目凝神,面无表情的候在殿外,见李潆走出,一步上前接过首级函。 “给我长姐送去!” 安嬷嬷躬身应诺,快步消失在了雨夜。 李潆独自行到南书房门外,见房内烛影烨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垂眸低首,不发一言。 站在廊下的鱼朝恩心头剧震,这是怎么了这是,三公主可从来没向谁低过头,这可如何是好。 “带她进来!” 鱼朝恩闻言,心中一凛,快步冲入雨中,扶起李潆,送入南书房。 皇帝见她一进门就跪倒在地,浑身被雨水打湿,云鬓散乱,哪还是自己那英姿勃朗的乖女儿,分明是一个受了委屈的落汤鸡。 长叹一声,拿起一旁的巾帕,扶起她,将李潆脸上的雨水擦干,宠溺道:“风风火火的,哪还有大华公主的威严!” 这不说还好,此话一出,李潆心头的委屈一瞬间涌起,鼻头一酸,哭了出来。 皇帝见此一愣,随后笑道:“我家承春自从接管内卫可就再也没哭过鼻子,今日跑爹这南书房扭闹,真是让爹不知所措呀!” 语气虽是调侃,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拿出一条巾背披在了她肩上。 李潆见此,再也忍不住,哭得更大声。 “爹!是女儿蠢笨,若是早发现,定不会让他们如此欺辱爹!” 皇帝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你又不是全知全能的神鬼佛陀,哪能事事预料?谁家还没点糟心事?过去也就过去了!” “在女儿这永远过不去!谁要是欺辱我爹娘,我拼了命也要宰了她!”李潆胡乱的抹了一把眼角,止住哭声,哽咽道。 “傻姑娘!杀人容易善后难,你光顾着生气,可想过怎么跟宗室交代?” “交代什么?我看谁敢说话!” 皇帝宠溺的拍了她的头一下,没好气道:“我已经知会你母后,端妃身染恶疾,暴毙宫中,你母后已经叫代王料理后事,以后莫要再冲动了!” 李潆眼眶一酸,刚忍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心中虽是委屈,却也因为有爹娘爱护而开心。 这种复杂的心情交织,就如同一个自认为闯了大祸的孩子,抱着必死的决心到父母面前认罪坦白,没想到父母却对你嘘寒问暖,安慰你事情不大,都会过去的。 灾祸如此大,灾祸又如此小,劫后余生太过,云消雨霁正好。 第112章 栽赃 “你这番僧!怎么如此无趣?问你什么都不说,你修的是闭口禅吗?”阿娅行走在地道中,没好气的娇斥出声。 “说什么?你一个南疆女子,一不懂佛法,二不懂西域,贫僧和你没话说!” 大和尚低声回应,手上嘎巴拉转动,目光锐利如电。 “嘿!你这野和尚好没道理!我看你就是个叛逃的游僧,你装什么佛法高深的大和尚?”阿娅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见这番僧低头不语,闭目不断盘弄手中的人头骨,看他软硬不吃,一时间也没了攀谈的心思。 她曾经听家中长辈说过,这东西好像叫什么嘎巴拉,是用修行大成的大喇嘛的头骨制作而成。数量越多,就越说明持有者佛法高深。 可看这野和尚装束,破烂一袈裟,手握嘎巴拉,不伦不类,根本就不是什么吐蕃大喇嘛,倒像是个西域的番邦游僧,真是奇怪。 见和尚不说话,本就话痨的阿娅终是忍不住,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胳膊,低声道:“哎~!我听说你们吐蕃僧有什么双修密法,真的还是假的?” 番僧凝眉,奇怪的看着这个跳脱的苗疆女子。 “内个~!我就是好奇,替一个朋友问的,你别多想哈!”阿娅难得扭捏,辩解道。 番僧可能是被她烦怕了,反问道:“听说你们南疆有情蛊,只要喂给心仪的男子,那个男人就会死心塌地的爱上蛊虫的主人,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哪有那么玄乎,我要会那什么情蛊,还需要天天花钱~,咳咳咳~~!没有哈!没有,都是瞎说的。” 阿娅摆摆手,掩饰内心的尴尬。 番僧见她如此坦诚,也有些哭笑不得,于是悠悠道:“密宗确实有阴阳双修之法!” “真有呀!” “有是有,只是贫僧不会,贫僧也劝你少打听,红花白三教弄出来的泄欲把戏,害人害己!”番僧解释完就不再说话,盯着眼前的地道出口,口中低声诵经。 阿娅心中腹诽,不会就不会,我又不会瞧不起你,干嘛吓唬人。 “吉尊大师,娅姑娘,时辰差不多了!”一矮瘦男子走到近前,低声提醒。 和尚点头,朝身后的阿娅道:“那李沛是个内家高手,一会儿咱们冲出地道,贫僧正面迎敌,你侧翼协助,速战速决,杀人后留下白莲教徒尸身,正堂画三朵白莲!可知晓?” 阿娅知道轻重,不敢怠慢,深吸一口气,重复了一遍吉尊和尚的话,重重点头。 番僧见此,也不多言,跃步冲出洞口,阿娅紧随其后,不多时两人就闪躲进了内堂,搜寻起李沛的身影。 抬头观望,见一处寝殿灯火如昼,焚香之气即使是在此也能闻得一二,二人对视一眼,快速闪身靠近。 番僧来到一处廊下,气沉丹田,内劲透指,戳破窗绫,朝里面看去。 只见这殿堂正中,一红衣道士脚踩北斗七星步,口诵《净妙大戒经》,手中宝剑挥舞,黄色符纸翻飞,青烟弥漫四处,头顶红绸缠绕,正中摆着6个金铁解祝瓶,7只鲜血淋漓的羊尸横七竖八,在这风雨夜真可谓诡谲恐怖。 番僧回想着画像中那李沛模样,凝神注目,正赶上场中人转身。 只见此人皮肤惨白,脸上零乱分布着一些黄黑色的痂块。 有的痂块大如黄豆,边缘翘起,中间微微凹陷,有的痂块小如米粒,却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坑洼之间的皮肤紧紧揪在一起,呈现出一种生硬的褶皱感。 烫伤的部位泛着令人胆寒的死白色,如同冬日里被霜雪覆盖的死寂大地,没有一丝生机,与周边原本健康的肤色形成了极为强烈且触目惊心的反差。 见此情景,番僧也有些吃不准此人是谁,转头看向阿娅。 阿娅心领神会,别看她年龄小,那可是阅人无数。李沛的画像特征,她早就烂熟于心。 于是凑过去,透着孔洞查看了起来。 “是李沛,错不了,瞳桃眼圆,唇形上厚下窄,鼻挺根倾,左耳廓有一颗黑痣,和画像一般无二,听鲖掌柜说他不久前被烧伤,确认无误!”阿娅低声道,自信十足。 番僧听她如此笃定,心中顿时高看她几分,于是吩咐道:“贫僧先去会会他那内家功夫,看看有没有埋伏,你在身后相机行事,尽量一击毙命,莫要纠缠!” 阿娅郑重点头,拿出一枚丹药递给他:“芸香丸,解毒的!” 番僧不疑有他,直接放入口中吞下,步入寝殿:“阿弥陀佛!施主午夜祀神,想必不是什么玄门正统吧!” “你是何人?” “要你命的人!”番僧大喝一声,内劲透出,兰花抚穴掌直奔李沛的脖颈而去。 李沛目光一凛,怒声道:“我不管你是谁的人,都无法阻止我登仙!” 话音刚落,一剑劈出,横劈反撩,斩手刺颈。 番僧眸光一冷,暗道情报所言非虚,确实是个内家高手。 于是也不敢怠慢,偏转身躯,右臂一甩,破衣袈裟撩起,混淆他的视线,腋下夹住他前刺一剑,手掌变指,直戳李沛双眼。 李沛大骇,双脚屈膝外八,大喝一声,后仰转剑。可惊讶的发现,这番僧腋下竟然犹如一倒钩,牢牢扣住剑身,让他根本无法横剑。 眼看着自己双眼就要被戳瞎,心下一横,撒手弃剑,双膝跪倒,滑步冲向番僧周身内圈,一拳全力崩出,毫不留力,直奔番僧的心脏而去。 番僧目光冷凝,大喝一声,原地三个后空翻,落地后左脚为轴,右腿探出,腰身发力,腋下长剑倒转而飞,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直奔李沛的胸膛而去,赫然是密宗觉囊派绝学-梵腋脱剑式! 李沛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眼看着就要被飞剑贯穿胸膛,大喝一声,气沉丹田,双膝用力,拔地而起。 飞剑本是冲着他的胸膛,可因李沛身起,角度错偏,直接划破他的左腹,插入了他身后的墙壁之中。 李沛看着左腹红白翻转,鲜血喷涌的伤口,疯癫出声:“我不管你是太子的人,还是杨炯的人!今天你必死无疑!” 说完也不顾自己伤口,拔出长剑,双目血红的朝番僧砍去。 番僧见这李沛状若疯癫,招招以命搏命,显然是想和自己同归于尽。 想到此,暗道这南疆疯姑娘,怎么还不出手?难道是被这场景吓怕了? 她不是相府摘星处的挂牌刺客,外号‘南乡子’吗?怎会如此不堪?越想越不对,抽空看了一眼廊下,哪还有她的踪迹,心下更是惊疑不已。 就在番僧困惑之际,李沛突然手捂腹部,跪地干呕了起来,眼球凸起,青筋暴涨,显然是中毒之兆。 只见那阿娅拍拍手从焚香炉后走出,大声提醒道:“和尚快去画白莲,他中了我的洋金毒烟,一炷香后必死无疑!” 说完还不放心,重新拿出一包洋金散,强行灌进了李沛口中。 大和尚也不多问,拿出毛笔,舍不得自己珍藏的曼扎供佛珊瑚红染料,沾了几下桌上的朱砂在墙壁上画了起来。 不多时三朵莲花出现在正堂,二人相视一眼,准备拖那几名白莲教徒栽赃嫁祸。 “有人来了!”番僧低声提醒。 阿娅闻言也是一惊,知道这番僧武功高强,定是料敌机先,于是问道:“怎么办?我们还没抓来白莲教徒栽赃?” 番僧扫了一眼地上蜷缩一团,呼吸困难的李沛,看了眼墙上的三朵莲花,认真道:“来不及了,来人气息绵长,脚步如飞燕掠湖,比这李沛武功还要高,我们快走,以免节外生枝!” 阿娅点头,也不废话,跟着番僧一边跑一边喊:“山河破碎中华地,日月重开大梁天。白莲下凡,万民翻身!” 刚进门的柳师师听见有人喊自家口号,眉头一挑:“?” 第113章 贺死 柳师师凝眉,暗道:“白莲教行动,我这个圣女竟然不知道?反了天了!” 心下愤怒,快速循声追去,远远看见一个破衣和尚拉着一女子奔逃。 柳师师脑中检索回想,白莲教12个堂口是否有这种人。 东林寺堂口?不对,他们在西南活动,不可能出现在长安。江南各个堂口现在正和左相周旋,也不可能,那会是谁? 想不明白的柳师师直接甩出一枚衣带镖,直奔和尚的后心而去,大声喊出切口:“白莲开何处?” 番僧见一枚衣带镖呼啸而至,袈裟一扫打偏方向,拉着阿娅左闪右突,借着廊道殿宇遮挡,直奔地道口跑去。 柳师师见这二人不知教中切口,心下大怒,从来都是我白莲教栽赃嫁祸,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 想到此更是心头火窜起,抽出腰间细柳剑就朝两人追去,她今日定要看看是谁如此狂妄,欺负到我白莲教头上了都! 由于李沛被圈禁除籍,除了保有府邸,只有极少的佣人,外面十几名内卫来回巡查,三十几名皇城司在最外围警戒。 内卫和皇城司首领听见府邸传出白莲教的口号,对视一眼暗道糟糕,纵使李沛已被废为庶民,可若是死在府邸,自己恐怕也要被问个失职之罪。不敢怠慢分毫,两人抽出长刀,快速朝府内冲去。 就在这时,雨幕中响起脚步声,二人止住身形,看向街尾来人。 骤雨初歇,转变为丝丝细雨。 李漟一袭暗红色宫裙,手中稳稳擎着一把大红油纸伞,伞面如同一朵盛开的红莲,在雨幕中格外夺目。 细看之下,伞面上绘制金色牡丹花纹,被雨水润泽后,愈发熠熠生辉,华贵光泽甚是逼人,令人不敢直视。 李漟眼神冷峻,犹如那寒潭之冰,透射出她嫡长公主独有的仪威。 目光向前扫去,穿透雨幕,锐利的仿佛能洞察一切。每迈出一步,与生俱来的高贵与从容展露无遗。 所行之处,皆被她的风姿所掌控。 大华长公主微微抬起下巴,修长脖颈的线条高贵而典雅,犹如那黑天鹅般,令人心向往之却又因内心自卑而不敢靠近。 “见过长公主殿下!”二人躬身一礼,不敢怠慢分毫。 李漟点点头,威严道:“何事?” 内卫头领直起上身,低声道:“回长公主,刚刚府中传来白莲教徒的口号,我二人不敢懈怠,打算进去查看一二。” 李漟凝眉:“包围府邸,内卫和本宫进去!” 话音刚落,皇城司首领迅速安排人手封锁府邸四门,内卫率先进入,扫清隐患,布控现场。 李漟远远见李沛蜷曲着身子跪在正殿,殿中烟雾缭绕,符纸散落各处,鲜血味直冲鼻腔。 见到如此场景,李漟眉头皱紧,冷声道:“内卫封锁正殿出口,十步外布控,安嬷嬷和本宫进去!” “喏” 李漟一进殿门就看见墙壁上那朱砂画就的三朵红莲,冷笑一声看向李沛:“看来想杀你的人有很多呀!” 李沛气喘如牛,腹中翻江倒海,脑中神情恍惚。 见一人出现问话,看清楚是李漟后,强自撑起身体:“哈哈哈!你也是来杀我的?” “你觉得呢?” 李沛目光怨毒,怒吼道:“他李乾元不是要做千古一帝吗?怎么,他敢杀他儿子吗?他敢吗?” 李漟眉头皱的更紧,目光锐利如隼:“你找死!” “哈哈哈!我找死?我一出生就是个错误!你们那些嫡亲又怎能体会到我这种庶出皇子的不易!”李沛疯癫大笑,对上李漟的目光,丝毫不惧。 见她不说话,李沛疯狂叫嚷:“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也觉得我说得对?哈哈哈!” “这是你最后的遗言?” “我从小便有诗才,长大后更是文武双全,本想着能像其它皇子一样替父分忧,可结果呢?就因为我母族不展,势力不强,他竟然说我是樗栎之材!樗栎呀!不成材呀!不成材呀!!!” 李沛疯狂大笑,眼角带泪怒吼,目光狠毒的看向李漟,仿佛要从她的眼睛中看出答案! “事实证明,父皇评价的没错!” “狗屁!李泷监察六部,李溢领有工部,就连李泽那种蠢货都能做兵部侍郎,凭什么我不能?凭什么?你说呀!”李沛怒急,愤怒的掀翻香供,倚靠在柱子旁喘息不止。 李漟摇头,讥笑道:“父皇为什么不喜你,还需要我说吗?” 李沛闻言沉默,盯着李漟怨毒如蛇。 “当年,父皇问你们这些皇子若为帝,怎待己弟?你怎么回答的?”李漟冷笑道。 “说话呀!刚才不是很委屈吗?” “我说的有错吗?他们一个个口不对心,小小年纪就懂阿谀奉承,我那么说有什么错!”李沛嗔目切齿,大声辩解。 “吾若为君,百年之后,必杀子而传位于弟!你真说得出口,我都不知道该讥你笨还是骂你狠!”李漟冷漠出声,道出李沛当年的回答。 “你们可真是伪君子!一个个的谁手上没沾血,哪个不比我毒辣!当初谄媚迎上,现在反过来质问我狠毒?我已经被你们逼的求仙问道,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李沛喘粗气极,大声质问。 “你若安心求道,没人会管你,可你安心吗?你从小就对权力表现出急不可耐的追逐欲望,家宴排个座次都要争抢个一二三。如今在颍州私铸铜钱,域外养军,你还敢讥别人伪君子?不知所谓!” 李沛大怒:“就我一个人养军吗?就我一个人敛财吗?” “你为何秽乱后宫!”李漟不想跟他在这些话题上争吵,现在她只想弄清楚,李沛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行为,为何还能如此心安理得? 李沛见她问起,诡异一笑:“嘿嘿嘿!你们都是杉松楠柏,就我是樗栎之材,他既然如此说了,我不做樗栎岂不是要寒了他的心?你知道的,樗有翅果,栎有橡子,我帮他孕育生果,岂不是正合其评?哈哈哈~~!” 李漟心头剧震,这李沛真是个畜生,不但有秽乱后宫之实,还存了生子辱父之心!当真是行同狗彘、心如蛇蝎。 心头火起的李漟拿过首级函,直接扔在了李沛面前,端妃头颅滚落而出,停在了他脚下。 李沛瞳孔一缩,抱起端妃的头颅,癫狂涎笑:“哈哈哈!好好好!看来你们是真的气了,那岂不是说明我做的更对?哈哈哈~~!” “冥顽不灵!”李漟冷哼一声,看向身后的安嬷嬷。 安嬷嬷眸光一冷,一步上前,内劲透体而出,曲指为爪,直奔李沛的脖颈抓去。 “我说过!没人能审判我!天王老子也不行!”说完拾起长剑,横劈反折,打算自刎。 李漟眸光闪动,见他剑锋距离脖颈一寸处停下,嘴角滑出一道黑血,瞳孔涣散,显然是已经中毒身亡。 “公主小心!” 安嬷嬷大喝一声,护住李漟后退,手中三根绣花针激飞而出,直接将李沛身旁的银环蛇钉死在了柱子上。 李漟眸光流转,冷笑道:“烧了他的尸体!” 安嬷嬷不发一言,抬起他的尸体,抓住端妃的头颅,一同投入了丹炉之中。 “白莲教行凶,恭贺五皇子羽化登仙!”李漟走出殿门,高声呼宣。 内卫和皇城司惊骇莫名,不敢揣测上意,口中跟着高喊:“恭贺五皇子羽化登仙!” 暗处的柳师师银牙差点咬碎,那和尚和女子不知怎的凭空就消失在了府邸,自己回来后就撞见了当下一幕,心中窝囊至极,纵使知道他们栽赃,可他白莲教既不能自辩,又不能告官,真可谓覆盆难照,沉冤莫雪。 “狗东西!你别让我抓住你!”柳师师喝骂一声,消失在了暗处。 第114章 论君臣 “齐王殿下,如今谁都知道杨炯是个烫手的山芋,我们真的要帮吗?”一书生劝谏出声。 李泌看着坐上马车的三位老师,认真道:“本王帮杨炯,从不思虑助与否,只考虑何法可助!一直没出手是担心节外生枝,造成抱薪救火的局面,如今他书信至此,安有不助之理?” 书生见此,长叹一声:“可殿下现在根基不稳,若惹怒了世家大族,今后之路恐难平稳!” 李泌转身,冷漠道:“陈孺!何为君臣?” 陈孺躬身一礼,朗声道:“君以黄金台,臣献七尺躯!” 李泌冷哼一声,转身走入府中,贪财他能忍,惑主绝不姑息。 太学门前 众多学子簇拥一处,手上高举王定久的尸谏书,高呼“请诛五皇子!”,一同朝皇宫宣德门走去。 行至太学正门,见三位大儒站在门前,不敢怠慢,只得上前询问何由。 “三位夫子,学生王永玉有礼,敢问何故上门?”王永玉恭敬一礼,带头发声。 左夫子率先开口:“今日我三人前来,言问太学生,何为君臣?” 王永玉悚然,这是意有所指呀。刚要开口回答,却被人拉至身后,见是孔尚老夫子,躬身一礼后退回人群。 孔尚微笑着给三位大儒施了个拱手礼:“三位不必为难一个晚辈!我作为太学大祭酒,自然是由我来回答!” 左夫子眉头一皱,这孔尚他也听过,按照辈分他应该行学生礼,单单一个拱手礼,当真是狂妄。 “好!那请问何为君臣?”左夫子冷哼一声,质问道。 孔尚一展折扇,垂下他那‘名垂千古’的上古花钱,朗声道:“人臣之礼,在谏其君者,非为保身也,匡君之过,矫君之失,是为忠臣也!人君之礼,在忠良辅弼,在善谏矫过,是为明君也!” “哼!冠加于首,履关于足,何者?上下之分也,臣子妄言惑君,奸邪也!”左夫子针锋相对道。 “非也非也!何为妄言?何为谏言?无准也!事君,近而不谏,则尸利也!”孔尚高声反驳。 中夫子冷笑,喝问:“为臣事君,忠之本也,本立而后化成。冢臣于君,可谓一体,下行而上信,故能成其忠。 行书逼宫,尸谏胁君,可为忠?谬远矣,实为奸邪之徒!” 孔尚大笑,质问道:“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今书生谏言,为天下正,不可称行忠?然则,君以何礼待之?使三夫子阻言?” “呸!难怪你们太学会出现王定九这种奸邪之徒,原来是上行下效呀!我来告诉你什么是忠。 忠者,非奉君忘身,非徇国忘家,更非正色直辞,绝非临难死节!而是沉谋潜运,而是正国安人,是任贤以理,是端委自化,此为人臣之大礼也!” 右夫子大骂出声,环顾四周,逼得太学生诺诺不敢言。 孔尚目光陡冷,怒喝:“逆命而利君谓之忠,从命而不利君谓之谄,不恤君之荣辱,不恤国之臧否,包庇凶徒,乱法佞君,汝等皆为国贼!” “哈哈哈!孔夫子言重了,今日三夫子来问君臣之礼!并非论何为忠奸。 所谓君臣之礼,在于正身,何为正身?在于臣之分,各有所司。君者,制命为职;臣者,守法为事。” 郑秋一展自己的白玉扇,亮出那狂的没边的《扇子铭》,潇洒出声,言若清泉动山,语若清风吹柳,风姿之飒,惹得太学生连连怪叫,起哄声,口哨声不绝于耳。 郑秋在太学可是风云人物,真可谓锦口秀心,婉丽清绝。 作为太学第一个女学正,教授的诗文课业,从来都是人满书堂,追求者更是多如过江之鲫,你想献殷勤都得排队。 自从听说郑夫子参选秀女,太学生愁肠百结,好几天吃不下饭,众学正还以为学生们是因为临近终评,担心仕途不畅才如此茶饭不思。 私下询问才知道,原来是因为郑学正参加秀女采选的缘故,气得老学监提着戒尺,挨个寝室抽打个遍,一时间太学生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如今郑秋重返太学,听说是成了大华第一个下评秀女,太学生闻讯喜不自胜,奔走相告。 郑秋的下评定词被传得到处都是,没想到平时端庄知礼的郑夫子还有如此跳脱的一面,更加喜欢了! 孔尚目光一凛,冷哼一声,视线扫过起哄的太学生。吓得太学生们纷纷闭嘴,再也不敢起哄,只能小声给郑夫子鼓舞助威。 孔尚暗道这郑秋不是太子党吗?今日为何要和我作对? 自己明明已经将话题引到了臣子谏言,何为忠奸的议题上,马上就要鼓动学生们谏言上书。却被她硬生生拉回到了君臣各安其分的话题上,心思之机巧,令人惊叹。 对付这三大儒,以他们的心性,自不会转寰变题,有失身份不说,如此做派很可能被自己抢去名望,从而失去儒林地位。 可郑秋这女子却没这个顾忌,从另一个角度来问君臣礼。暗戳戳的指明君主的本职在于制令,臣子的本职在听令。 那太学生的本职,不用问也知道是读书呀!如此而言,还怎么鼓动太学生上书? 就在孔尚皱眉思索之际,郑秋微笑着走到太学生身前。 大声道:“还起哄!我看你们就是课业太少!那~!我身边这位是国子监的顾司业,可别怪学正我不向着你们。 举止仪态,言谈身行,可都在考评之列!读书三年不容易,到头来混个下评,出去人家可要讥笑我郑秋这个下评秀女只能教出下评学生喽!” 郑秋言笑晏晏,话是苛责,语却亲近。 太学生本就起哄的居多,如今涉及自身官途,谁还能不顾一切的赌上自己的前途。 不是谁都有太原王家那么硬的后台给自己撑腰,他太原王家也安排不了所有太学生的官职。再说人家吏部可是左相的铁杆,国子监也有左相门生,自己还是别触这个霉头了。 郑秋知道他们已经萌生退意,现在只差一个由头借口。 于是笑道:“走吧,今日我刚回太学,给你们补上一节词赋课,谁都不许缺席!不然我可要行学法了!” “慢!郑夫子,诗词什么时候都能学,可读书所为何?我王永玉为的是替民正义,五皇子残杀无辜,王永玉请杀五皇子!” 王家王永玉高声叫喊,生怕自己刚组织起来的学潮被郑秋三言两语,软硬兼施的手段给哄回去。 君子可欺之以方,读书人面子大过天。如今他王永玉能为民正义,要是自己回去了,那岂不是站在了百姓的对立面?一时间众太学生走也不是,不走也不行,真可谓进退两难。 方兹之时,远处内卫呼啸而至。 黑色内卫劲装,上身团绣金丝菊,腰佩两柄长短刀,阳光下耀眼夺目,赫然是负责暴力抓捕的内卫菊部。 菊十三行到近前,高声道:“今日平旦(凌晨3:00~4:00),五皇子惨遭白莲教徒暗杀,羽化登仙而去,今早内卫稽查长安各处,搜寻白莲余孽!” 话音刚落,身后四内卫齐出,冲进人群拖出王永玉,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还有谁想杀五皇子?还有谁为白莲余孽站台?”菊十三冷漠出声,声虽不大,势却骇人。 郑秋见差不多了,微笑着走到太学生面前:“还不去占座?一会儿我讲课可不许扒窗户!” 太学生如蒙大赦,簇拥着郑秋返回了太学。 三大儒见此间事了,对着孔尚冷哼一声,扬长而去,只留下孔尚一人在太学门前发愣。 宗人府大牢。 杨炯心中思索,也不知道郑秋那女人行不行。他有把握激郑秋帮自己,只是担心她对上孔尚没有胜算。 郑秋这人有个小爱好,就是喜欢金石古董,酷爱收藏。 杨炯给她的书信,看似讥她,实际上是默认将螭虎衔芝纹玉佩送给她。以她的心思,应该能懂,只是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能阻止太学生上书。 “你挺舒服呀!” 杨炯悚然一惊,坐起身见皇帝正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赶忙起身道:“见过官家!” “呵!你还知道君臣之礼?” 杨炯高呼:“君臣之礼不敢忘!” “好!那你就说说何为臣子礼?”皇帝上下审视,冷声道。 杨炯心思急转,不知道皇帝为何如此问,认真道:“贤者之为人臣,北面委质,无有二心。朝廷不敢辞贱,军旅不敢畏难,顺上之为,从主之法,虚心以待令,而无是非也。故有口不以私言,有目不以私视,而上尽制之。” “呵!你倒是无有二心,也确实称得上不辞贱,不畏难。可顺上从主,口不私言,你怎么说得出口?还上尽制之!狗屁的上尽制之!”皇帝怒声喝骂。 杨炯塌着个脸,没好气道:“官家忒不讲理。我家夫人都说,杨家父子为君分忧,一南一北,千里奔辛。没功劳也有苦劳不是,怎么官家一开口就说小子的不是!” 皇帝闻言大怒,一脚蹬开本就无锁的牢门,吼道:“你还敢提你那夫人!今天老子就打死你个狗东西,替朕的女儿们出一口恶气!” 第115章 河东路随军转运使 杨炯见皇帝抬脚就要踹自己,直接一个闪身冲出牢房,跑了出去。 皇帝见这小子滑不溜手,怒喝一声:“给朕把他抓回来!” 守在外面的鱼朝恩闻言,快速闪身拦住杨炯的去路:“杨少卿!别为难咱家,快回去吧!” “嘿!老子早就不是少卿了!我现在是边地一小兵!你闪开,小心我用轰天雷炸你!”杨炯说着将右手伸进自己的怀中,作势要掏轰天雷。 鱼朝恩苦笑:“少卿别闹了!你上哪去弄火源,内卫送你来之前,早就搜过身了!” “嘿!你行哈!你行!”杨炯无奈竖起个大拇指,重新返回牢中。 见皇帝怒气冲冲的看着自己,无奈低头走过去,忐忑道:“官家注意君仪!” 皇帝见他如此,抽出一个杀威棒,就朝他扔了过去,大骂一声:“狗屁的君仪!老子今天就替文和好好管管你这个狂悖的小子!” 杨炯见皇帝如此,知道不让他出气是不行了。 于是偏转身体,迎着杀威棒就扑了过去,行到近前,胁下夹住杀威棒,一个后仰倒地,鬼哭狼嚎了起来:“啊~~!官家饶命呀!小子知错了!” “嘿~!你小子真是个混不吝,朕真怀疑你是不是文和的种!”皇帝被他那无赖样子给气笑了,没好气的斥责出声。 杨炯倏的起身,高呼:“官家慎言!我可是有家谱的!” “好了!朕没时间和你粘牙!此次朕来是有事和你说!”皇帝见他不依不饶,没好气的打断道。 杨炯见皇帝说起正事,起身站在一旁等他说话。 “你此次西行!带上麟嘉卫1500人,去东线给熊定中运送粮草!”皇帝幽幽出声,说出了此行来意。 “啊?” “啊什么啊!”皇帝喝问。 杨炯跳脚:“官家你怎么言而无信呀!不是让我去西线熊罴卫吗?” “东线更需要你!” “官家想杀我现在就动手吧!就麟嘉卫那群二世祖,运粮草?还没到地方,就得被他们全造光!东线全都是荒漠戈壁,我去那和送死有啥区别!” 杨炯也不装了,直接坐在地上,无语的看着皇帝。 皇帝见他如此,瞪眼道:“嘿!你小子刚刚说自己不辞贱,不畏难!现在跟朕挑肥拣瘦,晚啦!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官家!圣人有言:贤主之用人,犹巧工之制木也,大者以为舟航柱梁,小者以为楫楔,修者以为榈榱,短者以为朱儒枅栌。我是书生,不通行伍,干不了这活!” “你干得了!” “我干不了!” “朕说你干得了,你就必须干得了!” 杨炯无语,官家这怎么赶鸭子上架呀,莫非是有什么深意? 皇帝见他不说话,冷哼一声:“去不去?” “去可以!但官家把毛罡给我调来,不然打死我也不去! 皇帝嗤笑:“你小子拉山头都拉到朕的龙骧卫来了?” 杨炯无语,直言道:“龙骧卫和麟嘉卫都是官家的山头,拉到哪里都一样!” 皇帝沉默,随后冷声道:“麟嘉卫不是朕的山头,朕也不需要这个山头!” 杨炯悚然一惊,这话里有话呀这是。 麟嘉卫全是些世家二世祖,都是少爷兵,如今皇帝如此说,难道是意有所指? “朕将睚眦营配给你,回来的时候你全数带回即可!”皇帝眸光冷峻,言语平静。 杨炯悚然,这是让我在东线弄死这1500世家子弟。 麟嘉卫从来不满编,总共才1万人,其中多是世家子弟。估计这次的嘉麟卫挑选的1500人也全是五姓七望的子弟,皇帝此举无异于和世家宣战。 大华12卫,1卫满编4万人,比如皇帝侍从千牛卫,亲军龙骧卫和龙朔卫全都是满编。边地少有满编,多是2~3万人,比如熊罴卫就是常年3万人。 麟嘉卫特殊,被认为是世家不成器子弟的养老地。按理说人数不可能不满编,大概是担心世家之间暗中串联,所以皇帝一直限制麟嘉卫的人数。这次挑选的1500人大概就是五姓七望家中在麟嘉卫的全部子弟。 皇帝此言已经算是明示,只强调睚眦营士兵满编归来,对麟嘉卫只字不提。这明摆着是暗示杨炯利用送粮草的机会宰了这群世家子弟呀。 “官家!你怎么总让我一个书生干这种事呀!”杨炯没好气道。 “狗屁!你惹出的事你自己不平?”皇帝怒声道。 杨炯见他如此说,也是怒从心头起,梗着个脖子道:“我惹什么事了?” 皇帝盯着杨炯良久,幽幽道:“李沛平旦死在家中,今早太学生欲至宣德门上书,被内卫拦下。” 杨炯闻言嘀咕道:“那也是太子鼓动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哼!你别以为你替朕出气,朕就会饶了你?你能脱身全靠朕的女儿,要不是她们替你到处奔走,朕说什么都得宰了你。触犯天威还想活命,真是不知死活!”皇帝倏的站起身,对杨炯怒目而视。 杨炯低眉,心中腹诽不已,不就是你能杀自己儿子,我不能杀吗。我杀就是藐视皇权,就是触犯天威。 李沛做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皇子的身份,皇子身份就代表天家威严,臣子怎能杀之?以下犯上之风不可开。但你又念着我爹的情,又有公主给我求情,我也算是给你出气,所以不杀我。 道理我都懂,可你也没必要又拿我当刀去和世家大族对砍呀。 想到此,杨炯直言道:“官家此举,让小子揪心,我八字疲软,保不准自己死在那东进的路上。” 皇帝凝眉,冷哼一声:“你要知道,朕就是大华最大的家族,是你唯一的倚仗,没有朕的恩宠,你什么都不是!” 杨炯耸肩,虽然知道皇帝说得对,可这话听着咋就那么难听呢。 “官家让小子当刀,可刀身若不硬,恐怕砍不了几下就得卷了刃!” 皇帝嗤笑:“你小子是一点亏都不吃呀!河东路随军转运使兼麟嘉卫将军!够你折腾了吧?” 杨炯闻言,激动跳脚:“官家威武!小子终于是三品大员了!” “屁的三品大员!”皇帝没好气道。 “啊?河东路随军转运使不是正三品的军职吗?”杨炯疑惑道。 皇帝翻了白眼:“河东路随军转运使是临时差遣,不是驻地转运使。” “啊!合着弄了半天我只是个五品的麟嘉卫将军呀!” “你小子不是熟读《官典》吗?这都不知道?河东路随军转运使虽然是差遣,职权却不比驻地转运使低多少!别不知足,想要升官就多闯些军功回来,朕也有理由给你升官!”皇帝笑骂道。 杨炯心中腹诽不已,临时差遣能和人家驻地转运使比吗? 驻地转运使要么是一路之长,要么是一州之尊。我顶多算是个东线粮草转运官,河东路是大,名义上大家都得听我的,可真到人家的地界,他一个驻地转运使,三品大员,我指使得动他? 好在还有个五品麟嘉卫将军和睚眦营可供驱使,送个粮草应该没什么问题。 想明白了这些,杨炯躬身一礼,朗声道:“臣,领旨谢恩!” “嗯!回家收拾下行囊,麟嘉卫已经整装完毕,明日就动身。”皇帝说完率先走出了牢房。 “官家!不是说禁足我三天吗?” “滚蛋!” 第116章 神医 秋霖初霁,云淡碧天。 杨炯刚走出宗人府,见到如此秋景,胸中怨闷一扫而空,顿生豪迈之感,大笑出声:“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扬长而去。 长安街道,杨炯纵马驰骋,朝西园街相府狂奔。 行到翠微湖,看一女子坐在湖边发呆,愀然神滞、颜容寥落、眸失辉韵。 杨炯见是熟人,在街边沽了一壶瑞露酒,走向那人:“潘姑娘,你不是参加秀女采选了吗?怎会在这里?” 潘简若见有来人,扯出一丝惨笑,眸眼萧索道:“我落选了!” “啊?初评为上怎会落选?以你的容貌家世怎会无人赏慕?”杨炯更加疑惑了。 按理说太子不敢要潘简若他明白,毕竟太子走的是朝堂正路,行的是大道正统,若是娶了殿前司的姑娘,不但得不到什么好处,反而会惹一身骚,得不偿失。 李泌喜欢知书达理,有共同语言的姑娘,这他也知道。 可李溢那腹黑假面的小子怎会放过这么好的姑娘?这可是壮大自身实力的最快途径,他又不是太子,他没理由怕呀。 “家范弛紊,门风隳颓,门楣有玷,黾勉中冓,京兆府给我的社评!”潘简若睛无逸彩,诺诺出声。 “放屁!长安谁不知道你潘家门风清朗!这不纯粹是污蔑吗?” 话刚一出口,杨炯就明白了,合着是太子的手段呀。 自己不敢要潘家姑娘,又怕李溢得到,故意指使京兆府泼脏水。以潘简若那刚烈的性格,岂会任由他们侮辱,估计是二评弄得很不愉快。 杨炯见她不说话,一把将手中瑞露酒塞进她怀里,坐在她身旁道:“湖涵秋影雁初飞,与君携壶观翠微。尘世难逢开口笑,兰花须插满头归。但将酩酊酬前路,不用登临恨落晖。古往今来只如此,浮名哪能染衣身?” 话音刚落,拔起一株野兰花插在她发髻上,示意她尝尝今年的新酒。 潘简若见杨炯做诗劝慰自己,知道不能因为自己心情差就扰了人家的兴致,于是扯出一抹微笑,打开酒壶,一仰头,饮了一口。 瑞露酒的桂花香气散逸四周,与这秋日景色正是相得益彰。 “我是潘家独女,从小父亲就对我寄予厚望。读书识字,习武强身,希望我能继承祖志,光大门楣。所以,我一直将家族名声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希望有一天能实现我父亲的期望。 哎~!殿前司看着风光,手握重权。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其中难处。没人敢亲近我们,只有成为皇亲才能真正得到官家的信任,才有闳振家宗的机会,才可成为显族。可如今落选,秽评加身,可谓万事皆休,是我没做好!怪不得别人!” 潘简若低声诉说,貌色索然,目失神华,哪还有当晚掖庭侠女的风姿。 杨炯倏的起身,夺过她手中的瑞露酒,用力投入翠微湖中:“你少糟蹋这新酒,如此模样哪有将门虎女的一点风姿?比我这个诗书传家的书生还要书生,你们将门什么时候这么讲理了?” 潘简若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的坐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杨炯,不发一言。 杨炯真是无语,你一个将门虎女,殿前司的宝贝,被人家这么欺负,躲在这里唉声叹气,这要是郑秋那女人,估计京兆府都得被她砸了。 杨炯知道她从小恪守礼矩,比君子还君子,人家就是知晓这一点,欺之以方,算准了你殿前司不敢生事。 于是拉起她的手,扯她到马前,冷声道:“上马!” “啊?” “啊什么啊?你知道我的手段,你虽然比我能打,可我长安探花郎的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别逼我给你上手段,你应该听过我和郑秋的故事!”杨炯恐吓道。 潘简若听他要污自己名声,哪还敢怠慢,一翻身直接跳上马去。 杨炯见她被拿捏,心中好笑,面不改色的翻身上马,挥动马鞭朝京兆府奔去。 路遇殿前司换班,杨炯大吼一声:“殿前司的爷们!若还是个有卵蛋的,就跟我去京兆府!” 殿前司兵丁见一人策马扬鞭,听他言语,竟敢辱没我殿前司!刚要动手,见是杨少卿说话,胆气瞬间矮了半截。 再一看,杨少卿身后不是咱殿前司小姐潘简若吗? 回想起杨少卿的话,看这情形,哪还不明白。 自从潘简若二评为中,评语传遍长安,这哪是评长安潘家,这是打我们殿前司的脸呀!谁不知道,长安潘家门风清正,若是这都不能评上,那我们殿前司这些泥腿子,岂不是猪狗不如? 要不是都虞候潘仲询三令五申不让咱爷们报复,这口恶气殿前司早就千百倍的还了。我们殿前司不惹事,可也不怕事。平时恭顺是因为职权特殊,掌着皇宫东南北三门警卫,若是惹是生非,免不得被有心人构陷,可如今人家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岂有不还手的道理。 既然杨少卿要给咱们殿前司出气,那还等什么?三十名殿前司士兵对视一眼,拿起武器紧追杨炯而去。 杨炯催马疾驰,很快来到京兆府,也不停留,直接纵马冲了进去。 “杨炯!纵马闯衙!你要造反吗?”梁师都见又是这个煞星,语气不善的喝问出声。 杨炯翻身下马,看向京兆府尹梁师都,讥讽道:“梁大人,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欺负一个姑娘你也下得去手?你好歹也是京畿之长,怎么这么不要脸?” 梁师都看了眼杨炯身后的潘简若,也猜到了他的来意,冷笑道:“杨炯,你长安探花郎的名声真可谓名副其实,本官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呵!长安谁不知道我杨炯最爱管闲事?今天我还就非管不可了!说着一脚踹开京兆府的籍册库,拿了个空白籍册,用力拍在公案上。 提起毛笔,在户籍册上书写:“长安潘家女,潘简若,家范端严,闺门雍穆,府道懿德,庭闱正悫!” 写完后看向冷眸倒竖的梁师都,喝道:“梁大人,是你自己盖京兆府印,还是我帮你盖?” “杨炯,你欺人太甚,纵马闯衙,形同谋反!给本官将他羁押下狱!”梁师都双目赤红,须髯戟张,怒吼出声。 潘简若见他们要抓杨炯,心下大急,一把夺过衙役的水火棍,用力一驻,棍下青石板应声而碎:“殿前司潘简若!我看谁敢动!” “帅!这才是闻名长安的潘简若!”杨炯竖了个大拇指,倚靠在公案上,赞赏连连。 梁师都怒急,大吼:“反了!反了!给本官动手,出了事本官负责!” 值此当刻,殿前司三十几个汉子持械闯入京兆府,见双方剑拔弩张。目交心通,迅速包围衙役,只要他们敢动手,定叫他们尝尝殿前司的厉害。 杨炯见来了帮手,走到梁师都面前,低声道:“抓我?老子皇子都敢杀,你要和我比横?” 梁师都凝眉,对杨炯怒目而视。 “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改个社评对你而言举手之劳,不要逼我动粗,不然大家脸上都难看!” “呵!你就不怕伤了皇太后脸面?” “你少拿皇太后压我!不怕告诉你,我跟太子即使不对付,可手中还是有几个能拿得出手的条件,换你的命足矣!”杨炯冷斥,眼神冷似寒冰,言语冰似秋霜。 梁师都皱眉不语,他还真猜不透杨炯话中真假,虽然自己是铁杆太子党,可若是他真能拿出什么条件和太子交换。杀了自己纵然有些危言耸听,可左迁到外地还是行有可能。 想到此,强压心头火,夺过杨炯手中的籍册,放在公案上,拿起京兆府大印盖了上去。 “谢啦!”杨炯拿起籍册,大笑一声带人出了京兆府。 “给!现在给你改了社评,可别寻死觅活了,一点都不好看!”杨炯将籍册放到潘简若怀里,调侃出声。 潘简若拿起籍册,小声反驳了一句:“我哪有?” 低头见上书“长安潘家女,潘简若,家范端严,闺门雍穆,府道懿德,庭闱正悫!” 心下欣喜酸楚交织,欣喜的是杨炯竟然如此懂自己,不但评自己家风端严正悫,还夸了自己懿德雍穆,这让她有种多年努力得到认可的感觉。自己为了维护家风付出了多少,只有自己知道。 自己虽生在将门,可行正端雅,从来不敢逾礼,习武读书更是勤勉不绌,即使是自己的生辰也没有歇息过。为了给自己家门打通上进道路,甘愿自选秀女,甚至做好了当妾的准备,就是为了能让殿前司脱离不能交结的桎梏。 心酸的是,皇家非但不认可自己,甚至于极尽侮辱。 最后竟然是这个胆大妄为,花名满长安的人最懂自己,帮助潘家正名,真是造化弄人。 杨炯见她展颜,也是微笑调侃:“这下满意了?要我说,你爹就是太过小心翼翼,哪还有当年‘下山虎’的胆气?” “不许你说我爹!”潘简若凝眉冷哼,对杨炯的编排嗔怒娇喝。 杨炯摆摆手,不和她纠缠,提醒道:“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殿前司是桎梏却有权柄,一味退避,必将愈发陷入被动之境!” “谢谢!”潘简若没有接杨炯的话,抓着自己的籍册,认真道谢。 杨炯摆摆手,洒脱一笑:“不必!你掖庭助我,今日算是还你的情!”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掖庭是我看不惯那人做派,由心而发,全为自愿!可今日,你大可以袖手,却冒着得罪皇太后和京兆府的风险帮我,这怎么能相提并论?”潘简若反驳道。 杨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这人怎么如此执拗?对于我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我潘简若从不欠人!潘家家训:‘施惠勿念,受恩莫忘’!” 杨炯心下腹诽,你一个武将世家还有家训,我家都没有! 见她抓着自己不放,无奈只得哄骗道:“既然如此!刚才你毁了我喝酒的兴致,那不如陪我喝酒?算是补偿?” “额~!能不能换一个,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我潘简若从不卖笑悦君!” “嘿!你事可真多!”杨炯懒得和这个执拗的姑娘纠缠,翻身上马准备离开。 潘简若见他生气,也有些后悔说出那种话,喝酒而已,杨少卿定不会如传言那般不堪。可话已出口,又收不回来,抬头见杨炯上马姿态,顿时眼前一亮。 一把抓住马缰绳,大声道:“杨少卿,我观你身疲气弱,步履显浮,实乃水亏木乏,火炎土乘之相,诸症显于身窍,是水枯之前兆!” 杨炯驻马,大骂:“你放~~!你污蔑!诽谤!老子龙精虎猛翱九天,一夜能致百花残,你说我肾虚?你全家都肾虚!” 潘简若翻了个白眼,认真道:“我能治!” “神医!” 杨炯翻身下马,拉着她的手走到无人处:“你还会医术?” 潘简若不着痕迹的抽回手,认真道:“我不会医术!” “你骗我?”杨炯跳脚。 “我没骗你!你这是房事不节出现的肾水不生,我有办法治!” 杨炯狐疑道:“怎么治?” “习武!” 杨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济世良方,弄了半天是叫我习武呀!” 潘简若见他不信自己,耐心解释道:“我潘家除了夺命十三棍,还有一套六幺拳法。是当年我爹在前梁皇宫的私库中寻得。据说是一个宫中伶人所创,习练即可充盈肾水,强筋壮骨,如若大成,可摄神御气,落齿生芽,返老还童!” 杨炯无语:“这你都信?要是有这么神奇,前梁皇帝还需要自焚与国?直接远遁千里,东山再起不好吗?” “返老还童确实夸张,不过充盈肾水,强筋壮骨倒是真的!”潘简若认真道。 “你练过?” “恩!” 杨炯更是无语,调侃道:“你一个姑娘充盈什么肾水?你要疯呀你!” 潘简若看傻子一样看着杨炯,没好气道:“我也有肾!” “奥~!是我无知了!”杨炯尴尬一笑,确实是自己脏心了,总是和那事联系到一起。 潘简若见他意动,慷慨道:“我可以教你!” “神医救命!请冲肾水!” 第117章 革 潘简若早年听说杨炯浪荡恣睢,沾风惹草如同家常便饭。 如今一见,沾风惹草倒是真,不然不会有肾水不盈之前兆,可浪荡恣睢却不实。 且不说他为了替百姓出气就敢刺杀皇子,就说这次帮自己改社评,正家风,虽称不上君子,但绝对是个重情义的男子。 只是这性格跳脱了些,一时间自己还有点不适应。 杨炯见她不说话,急切道:“可有什么顾虑?” “那倒没有!不过你得拜我为师,家学不可轻传,唯子弟可授!”潘简若认真道。 杨炯闻言一愣,担忧道:“明日我就要北上从军,恐怕无法跟你学拳了!” 潘简若沉默良久,认真道:“我跟你一起去,路上教你拳法!” “啊?可别,你爹要是知道我把你拐跑了,岂能饶我?” 杨炯赶紧打断她疯狂的想法。 潘仲询这人,十足的女儿奴,为了潘简若学武,珍稀药材,红肉生鲜,不要钱的往家里送。就因为他家练的是外家硬功夫,平时消耗巨大,食物补给不足,好几次被人弹劾他偷杀耕牛,可见其宠爱之极。 这次潘简若来参评秀女,据说是宗室求了潘仲询好几年,才松口答应。若不是为了家族前途,他绝对舍不得自己的爱女去当什么秀女。 潘简若见他推脱,潇洒道:“你刚才说的有道理!既然皇家看不上我潘家,那我就自谋前程。和你北上,家族荣耀,我潘简若马上自取!” “要不和你爹商量一下?” “不用!我爹肯定不放心我北上,明日我偷偷和你走,等行到远处,再遣人送信!”潘简若谋划道。 杨炯心中打鼓,这怎么搞的好像我拐你私奔一样。 “走!” 杨炯见她拉着自己就跑,有些心虚的问道:“去哪?” “你不是说喝酒吗?正好给为师敬酒,也算是你的拜师礼!”潘简若微笑道。 杨炯人都麻了,暗道糟糕。 看这姑娘眼睛,神采奕奕,华光流转,明显是冲破牢笼的喜悦。 潘简若常年以君子礼要求自己,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今日和自己一起马踏京兆府。看她那激动模样,显然是心中的小魔鬼被自己释放出来了。 完啦!大家闺秀,将门之花要被我带坏了! 想来潘简若性子中也有跳脱的一面,可复兴家族的重任一直压得她喘不过气。今日纵马闯衙,对于她来说可能过于刺激,一时间有了逃出牢笼之感,所以才有了要和自己北上的想法。 艹,我成黄毛了? 二人行在长安街道,日薄西山,看潘简若的样子,还真在认真寻找酒馆。 行到廊桥。 “嘿!林庚白,还不收摊呀!” 老道见杨炯身边又换了个姑娘,翻了个白眼:“杨少卿,节宣之和方可长久,若水枯木朽,悔则晚矣!” “你能不能盼我点好!”杨炯跳脚怒骂。 林庚白心中腹诽,你这身边姑娘比我签筒里的卦签都多。还盼你好,你早晚死在女人手上! “卜一卦!”杨炯甩下一张50两银票,没好气道。 林庚白双眸一亮,谄媚道:“好嘞!” 说着拿出古朴花钱,口里念念有词,手中道印翻飞,不多时将花钱送到杨炯手上,示意他掷爻。 杨炯接过,连续掷了六次,阴阳相交,构成一卦。 林庚白看着卦布上的花钱,眉毛一凝:“革卦!” “己日乃孚,元亨,利贞,悔亡!”杨炯接话,道出革卦的卦辞。 见李庚白抚须不语,杨炯疑惑出声:“何解?” “杨少卿又要北上?” “恩!” 林庚白见他肯定,拿出签筒递给他:“抽一签!” 杨炯不知他何意,随便抽了一根扔给了林庚白。 “君子豹变,小人革面,征凶,居贞吉!中签。” 林庚白高声念出签文。 “你换签了?” “贫道签筒49签,从未更换!” 杨炯皱眉,签筒抽出革卦上六爻,真这么巧? 林庚白抚须,看着杨炯的眼睛认真道:“激进有险,静则贞吉!” “中签本意五五分!既然是君子豹变,不进怎能变?”一旁的潘简若插话道。 林庚白看向说话女子,扫过她面容,笑道:“姑娘毕宿端方,朱雀朝阳,实乃桃花面泛相,然则奎宿高耸,紫气颓中,恐难入中呀!” “呵!让我潘简若委身,先打赢我再说吧!”潘简若翻了白眼,心中暗骂这老道乌鸦嘴。 杨炯翻了白眼:“你不是一天只算三卦吗?怎么见人就相面?也不怕泄露天机遭雷劈!” “哈哈哈!我清微派修的是大道,讲究的是缘法。那些小把戏糊弄些愚人而已,杨少卿哪次来了贫道没给你卜卦?” 杨炯不理会李庚白的自吹自擂,凝眉解卦:“革卦,革故鼎新,水上下浇,火下上升,火旺水干、水大火熄,二者相生亦相克,是为“革”。君子豹变,机险相交,掌机则变,失机则毁!” 林庚白闻言一愣,笑道:“杨少卿可有求仙之心?贫道看你和我清微派颇有渊缘!不修道可惜了这根骨!” 杨炯无语,拿着卦签走下了廊桥。 “杨少卿!离火凶煞,祸劫无涯;坎水静伏,生机暗化;待时艮止,坤德载嘉;北方玄武,天女披霞;星耀天玑,福佑迩遐。” 林更白见杨炯离去,悠悠道出谶语,感叹大人虎变易,君子豹变难呀!。 潘简若见杨炯沉思不语,劝慰道:“信命者,亡寿夭;信理者,亡是非;信心者,亡逆顺;信性者,亡安危。 莫要听那老道胡言乱语!他还咒我做人小妾呢,我要是信他的话岂不是要砸了那破摊子!” 杨炯也被她的话逗笑了,暗道你们怎么都想砸他摊子。看来这老道确实烦人,说话总是云山雾罩,让人摸不着头脑。 天色渐晚,抬头见一名为‘天之美禄’的酒馆,于是邀请潘简若一同走了进去。 掌柜见来人衣着不凡,躬身上前,引着二人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询问饮何。 杨炯抬眼看向墙壁的酒牌,惊奇道:“掌柜有梨花春?” “贵人好眼力!这可是咱们店的陈酿招牌,每年梨花开时酿造,糅加梨桃双花,风味独特,甘冽醇香,三年一开窖,一年售30,现在剩得可不多了,要不尝尝?”掌柜见杨炯识货,如数家珍的介绍起来。 “不用!我看你这有烧刀子!先给我们上个两坛!”潘简若打断掌柜的介绍,直接点起了烧刀子。 杨炯翻了白眼:“大晚上,你一个女儿家,喝什么烧刀子?” “什么话?女儿家不能喝烈酒?怎么,怕喝不过我?”潘简若眉眼上挑,挑衅出声。 杨炯心下腹诽,咱俩到底谁是黄毛? “潘姑娘,弦张箭速,弦弛箭落,张弛有度乃良弓!”杨炯委婉的劝诫她不要从极恪礼节走向离经叛道。 对于这种姑娘杨炯前世见多了,平时压抑得太过,一旦遇到巨大挫折,心中的那根弦崩断,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这种转变谈不上好坏,但是在这个时代,社会评价对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子来说,至关重要,杨炯不希望看到一个好姑娘遭受非议。 “你怕我学坏?” 杨炯耸肩:“不是!我怕你爹赖上我!” “你都没见过我爹,为什么这么怕他?” 杨炯喝了一口烧刀子,酒香入喉,辛辣如刀,不愧烧刀子之名。 “你父亲出了名的爱女,我可不敢惹他!” 潘简若冷哼:“说了半天,你就是不想带我去西北!” “你出过远门吗?东线荒漠戈壁,飞沙走石。这次征讨西夏,搞不好就要拖到入冬。到那时大雪封山,你一个女儿家混在行伍,一旦出事,我怎么和殿前司交代?”杨炯语重心长,陈明利害,希望她知难而退。 潘简若听他这么说,提起酒坛,一仰头灌了一口烧刀子。如此辛辣的酒她可能也是第一次喝,没个轻重,辣得她俏脸通红,又不想被杨炯瞧不起,就这么忍着,对着杨炯怒目而视。 杨炯被她的样子气笑了,没好气的背过身去,假装整理衣衫。 “嘶 ——!咳咳咳~~!” 估摸着她差多缓过了辣劲,转过身调笑道:“喝不了就别喝,明明是个大家闺秀,非装什么江湖豪杰!” “你少瞧不起人!你年龄没我大,武功没我高!你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我是去打西夏蛮子,你当我游学呀!” “我也跟你去建功立业!”潘简若笃定道。 杨炯见她提起酒坛又喝了一口,这次学乖了,知道小口吞咽,再不敢鲸吞。摇摇头不去理她,盘算着等她喝醉直接给抬回去。 潘简若见他不说话,赌气出声:“你不想治病了?” “回来再治一样!” “回来就晚了,到时候你肾水枯竭,神仙难救!” 杨炯看她眸光闪动,语气坚定,似乎是怕自己不信,又嘀咕了一次神仙难救。 “不会说谎就别硬编,你这种行为叫语言重复。你内心不想说谎,可外在的表达却说了谎,为了应对这种冲突,也为了说服自己,所以不断重复一句话,以求心安!”杨炯直接拆穿她的小心思。 “哼!你给我敬酒,我要当你师傅!”潘简若恼羞成怒,提起酒坛塞给杨炯,示意他拜师。 杨炯无语,还能这样的吗?抱着酒坛愣愣看着这个平时端庄大方,行动有礼的将门女,现在怎么成这样了,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潘姑娘!为家族计有很多方法,不一定非要上战场!” “立战功是最快的方法!” 杨炯看她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看来今天她是跟自己杠上了。得,早晚都得拜师,最起码潘简若武功高强,也算是个良师。 看她醉态初现,先哄她回家再说。 打定主意的杨炯站起身,将身前酒碗斟满,端起递到她面前:“先生,敬此杯,以求传道,以谢重恩!” 潘简若也不计较杨炯的礼数不周。毕竟拜师只是她还情教拳的借口,若是真想收他做徒弟,那可是要行大礼,父母都要登门,岂能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了事。 杨炯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语言上字斟句酌,毕竟拜一个同辈女子为师,总觉得有点别扭,于是两人心照不宣的走起了过场。 “呦~~!拜堂呀!” 杨炯听声音如此熟悉,转头一看,柳师师正倚靠在店门前,审视的看着两人。 “你是谁?”潘简若将碗中酒饮尽,冷漠道。 柳师师见这女人说话,微笑着看向杨炯:“杨少卿,她问我是谁?我是谁呀?” 杨炯一个头两个大,暗道这个醋坛子又要发疯。想到此,杨炯三步并作两步,快步上前搂住她:“师师,误会了!她是我刚拜的先生!” 柳师师审视的看着他,讥笑道:“刚拜的情先生?” “哪来的情先生?你怎么那么多怪话?”杨炯真是被她搞怕了,这女人要是疯起来,下手从来没个轻重,真怕她一言不合就跟潘简若打起来。 “哦~~!不是情先生,那就是好姐姐喽?” “你小点声!她是教我武功的先生!” 柳师师凝眉,冷哼道:“你要学武为什么不来找我?看不起我?” “找你?口无遮拦,行止不端,你也配做他先生?”潘简若早就看这女人不顺眼,要不是见她和杨炯认识,她岂能让这女人如此污秽自己。 “呵!是个有脾气的,我知道你就喜欢这样的!今天我倒要看看她比我强在哪?” 柳师师一把推开杨炯,来到掌柜面前,拍了一锭50两银子在柜台上,冷声道:“这是扰你生意的钱!” 转而对潘简若道:“想当他先生?你得先问我答应不答应!” 语毕 一掌拍出,直奔潘简若得前胸而去。 潘简若眸光一冷,高声道:“看好了!今天为师就给你展示一下六幺拳!” 语毕 连续三个趟泥步逼近柳师师,一拳递出,拳风呼啸,挟排山倒海之势迎掌而上。 拳掌相接 柳师师不愧是内家高手,在触碰到拳风的那一刹,就知道这女人练的是外家拳。 于是不和她硬拼,旋转腰身,脚踩莲步,侧身避过这气势骇人一拳。一招缠丝手覆上她手臂,横掌为刀,劈向她的脖颈。 潘简若目光流转,右肘高抬,击偏她的胳膊。转身一个后撤步,欺身到柳师师内圈,一肘顶向她腹部。 柳师师见她想跟自己来硬的,微微一笑,也想试试她的斤两。 于是右脚提起长凳,内劲透出,迎了上去。砰的一声炸响,长凳断裂,二人连连后退。 潘简若站定,小腿轻微颤抖。柳师师退回到杨炯身前,咬牙不发一言,从她紧皱的柳眉来看,定是也没讨到好。 杨炯见两人打斗,苦笑不已,冲到两人中间,张开双手,大喊:“你们不要再打了!” 柳师师嗤笑:“这次你可没有轰天雷赶我!我看你今天帮谁!” “你闪开!为师给你展示一下六幺拳第一式——舞清辉!” 潘简若身姿如莲,双脚并拢,拳心向内,轻吸一口气,左脚踏月步,脚尖轻点地面,两臂如柔柳扶风,轻盈地向上抬起。 娇喝一声,拳风陡变,猛如下山虎,势如过江龙,速度之快,奔雷闪电,直奔柳师师的胸膛而去。 柳师师凝眉,一脚踹在了杨炯的屁股上,将这个碍眼的家伙赶走。 心中思索,这六幺拳果然有些门道,看似外家拳,却暗含内家劲。仔细分辨,好像又不是内家的行气法门。 思索间,拳风已至身前。 柳师师催动身法, 闪转腾挪,时不时踢一把长凳,掀一张桌子,仔细观察潘简若的脚步身法,思索着该如何应对。 趴在地上的杨炯高声怒骂:“你们真是两个活祖宗!” 掏出怀中的签文,大骂林庚白误我,狗屁的君子豹变,这分明是,水火相息,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 第118章 文无 潘简若见这女人如此难缠,也是心头火起。 自己还从来没这么被动过,平时纵使对手是内家高手,自己也能凭借家传棍法打得对方还不了手。可眼前这女人,明显战斗经验比自己强。每次自己冲拳,她都能凭借诡谲的身法躲开,而且还总是差那么一点。 两次下来,潘简若就知道她在试探自己。一旦被她试出破绽,定会将自己一击而败。 明白了这些,潘简若眸光一冷,想起小时父亲教给自己的兵法,‘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 对方想要扰乱自己心性,自己就必须越得沉住气。 正所谓,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潘简若大喝一声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一把扯下酒馆穿酒牌的竹竿,撩花棍丹凤朝阳,亮出夺命十三棍的招牌动作,显然是被打出了火气。 只见她手中竹棍拦转,跨步前冲,盖打右侧,横打左侧,压顶劈头,三招如同江潮,一浪接一浪,一招递一招,打得柳师师连连后退。 柳师师心下暗惊,一开始还以为她顶多会些拳脚,如今看来,这棍法才是她的看家本事。 呵,我柳师师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杀过的外家恶獠不计其数,还怕了你一个小蹄子不成。 想到此,娇喝一声,抽出自己腰间细柳软剑,脚踩长凳,飞身刺剑攻杀了过去。 柳师师剑掌双绝,尤善剑法,一手细柳软剑如同四肢延伸,横挑点刺,绕转抽割,招式变化之快,让自诩高手的潘简若看得暗暗心惊,惊疑长安什么时候多出了这号人物,观她剑法招式,即使是皇城司谭花恐怕也不一定能稳胜她一筹。 潘简若多年未遇到如此敌手,见她武功如此高,争胜之心顿起。劈棍力扫逼退柳师师前刺剑,脚踏四步,棍打八方,大喝一声:“小心了!” 上步戳棍直打柳师师面门,见她横剑格挡。招式陡变,翻身左抡胸,转身右扫击颈,撤步换手偷中门,挑步盖顶劈正门。四招棍法刚猛带风,呼啸声飒飒作响,打得柳师师连招格挡,丝毫腾不出手反击。 柳师师看她将棍法施展得如此刚猛连贯,不由得暗暗吃惊。 此人虽在战斗经验上较自己稍逊一筹,然其这手棍法却明显是源自军中的杀人绝技。每一招皆是简洁明快,毫无花哨虚招。 一经施展,气势恢宏磅礴,棍招如行云流水,连绵不绝,恰似滔滔江水,汹涌澎湃,攻势凌厉非凡,令人不禁侧目惊叹。其棍法之精妙绝伦,不单在招式之干脆利落,更在那股一往无前之磅礴气势,仿若能于瞬息之间,将敌手淹没于这汹涌如潮的攻势之内。 柳师师心下暗忖,面对如此强劲对手,绝不可掉以轻心,需凝神以对,寻其破绽,方有制胜之机。当下,她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对方棍法路数,心思急转,思索着应对之策,神色之间,已然多了几分凝重与警惕。 柳师师深知自己的优势,不和潘简若拼硬斗狠。 躲过她横扫一棍,一脚踢起长凳,借机拉开距离。反身后蹬柜台底,一招探海游龙,气灌剑身,崩剑直刺潘简若腰身,转守为攻,气势如虹。 潘简若力劈华山击碎长凳。见柳师师长剑已至,目光陡寒。长棍驻地,脚下旋转,侧身后撤步,抓住棍棒前端,长兵短用,棍挑剑身,反打面门。 柳师师冷笑一声,腰身忽地夸张一弯,恰似那拱桥卧波,姿态曼妙却又暗藏凌厉之势。 随即回身点剑,如灵蛇出洞,直刺对方脚面,剑势迅疾如风;紧接着上撩挑剑,剑花闪烁,仿若穿云之箭,直逼对方脖颈,气势如虹;而后崩剑绕身,似蛟龙盘旋,猛地砍向对方后背,剑风呼啸惊人。 这三招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将那细柳剑点、绕、撩、崩的精妙全然展现于这三招之中,端的是精妙绝伦,令人眼花缭乱。 潘简若心下大惊,暗道:“她想要自己的命?” 来不及多想,大喝一声,左臂劈断竹棍,翻身旋转,手提半截棍直接迎上了柳师师的当胸一剑。 柳师师嗤笑,这姑娘是想用竹子的空心来一招鞘含剑。任由她动作,长剑直接插入竹棍空心,不待潘简若动作,直接横剑下抽,企图绞碎竹棒。 潘简若似乎早有预料,左脚勾起另一节竹棍入手,凤凰三点头,直刺柳师师的脖颈、前胸和面门。 柳师师大惊,这竹棒刚刚断裂,切口锋利如刀,这是要挨上一下,必是命丧黄泉的下场。来不及多想,直接弃剑,后空翻脱离战场。 “你竟然还会枪法!”柳师师怒喝。 潘简若冷哼:“没点家学,怎么和你斗?” 柳师师凝眉,抽出自己的匕首,就要继续争胜。 杨炯哪能让她得逞,一把搂住她的细柳腰,将她拥入怀中,大喝:“快收起来!” “你帮外人?” “帮个屁!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你又招惹皇城司干嘛?”杨炯怒骂道。 柳师师闻言一愣,看向门外,见是谭花带人赶到。也不纠缠,直接将匕首塞进杨炯怀中,装作酒醉倚靠在柜台,不发一言。 谭花进门,扫视四周,桌凳碎了一地,酒坛散落各处,对上杨炯的目光全是审视。 “谭姑娘,这么看着我干吗?”杨炯微笑道。 “你这次还要包庇她?” 杨炯耸耸肩:“包庇什么?” “刺杀燕国公的刺客!”谭花冷哼。 “你抓刺客和我有什么关系?何来包庇一说?” 谭花见他装傻,快步上前,指着腻在他怀中的柳师师,冷漠道:“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我女人呀!还能是谁?” “她会武功你知不知道?” “知道呀!她原来是花魁,会些舞蹈不是很正常吗?再者说,伶武不分家,会点防身的武功,不是什么稀奇事!”杨炯解释道。 “一点?呵!她可不是会一点!” 杨炯无语:“谭花,她怎么说也是我女人,你针对我也就算了,干嘛陷害她?” “我陷害她?你可真敢说!”谭花怒道。 “那你说她刺杀燕国公,有证据吗?就因为她会武功?” 杨炯质问出声,他了解柳师师,虽然平时有些人来疯。可一旦认真起来,绝对不会出现纰漏,所以他有信心柳师师不会留下什么证据给皇城司。 谭花凝眉,冷声道:“全长安有几个武功比我高的女人?两次刺杀她都在附近,有这么巧?” “谭花!不是我说你,你一点证据都没有,光靠猜想抓人呀!那潘姑娘也在附近,难道她也是凶手?再者说,你怎么知道她武功比你高?你太看得起她了。”杨炯翻了个白眼,辩解道。 “就是就是!我看你就是吃醋,因为上次我讥你恼怒,现在想公报私仇!”柳师师趴在杨炯怀中,语带嘲讽的帮腔道。 谭花凝眉,抽出长剑:“皇城司抓人不需要理由!能不能打,打一架就知道了!” 杨炯一个头两个大,这怎么一个个的都跟吃了枪药似的。 扶起柳师师,扯着谭花走到无人处:“你不是最恨权贵吗?干嘛替那燕国公张目?” “还说你不是包庇!”谭花冷笑连连,提着长剑就要砍了那个嘴欠的女人。 杨炯赶忙拉住她,低声道:“给个面子!” “你没面子!” “嘿!姓谭的,上次谁帮你找回的库银?忘恩负义是吧!”杨炯无语道。 谭花沉默,死死盯着杨炯,冷漠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刺杀国公都敢沾惹,你才出狱多久,又想进去?” 杨炯翻了个白眼:“燕国公是啥好人呀!侵夺田产,纵子强娶,欺压良善,上次朝堂陷我死地,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不归皇城司管,你要是不忿可去京兆府告状。但刺杀朝廷勋贵却归我皇城司管!” 杨炯皱眉,冷哼道:“你少跟我打官腔,就问你帮他帮我?” 谭花见他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冷笑道:“你真会诡辩,明明是想包庇那花魁,明明是朝廷公案,现在却想和我谈交情!真是好心思呀你!” “呐呐呐!我现在是和你谈感情,你别和我扯东扯西,就说你帮不帮吧!”杨炯耍无赖道。 谭花凝眉,扫了一眼柜台旁那女人的可恶模样,冷哼一声:“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多谢!” 杨炯见谭花走远,看向潘简若:“我送你回家?” “不用!送你的花魁去吧!”潘简若冷哼一声,牵起门口的马,扬鞭而去。 “你的相好全走了,你不会怪我吧?”柳师师戏精上身,倚靠在柜台,怪言怪语。 “你给我过来!”杨炯怒吼。 柳师师见他是真生气了,怯生生的走过去,嘀咕一声:“过来就过来!干嘛凶人!” “你是不是疯了!长安行刺国公,还总被谭花撞见,能不能给我省点心!” “我哪知道这女人一直在附近,我看她就是针对我,上次气我讥她,一直想找机会抓我!”柳师师狡辩道。 “你少给我打哈哈!一次算你时运不济,两次就是你自己蠢!我就不懂了,你想杀燕国公,什么时候不行?什么方法不行?非要自己去涉险?” 柳师师嬉笑,腻到他身上,目光流转,媚眼如丝:“你担心我?” 杨炯推开她,冷哼道:“我怕你连累我!” “哼!你少口不对心,惹我生气,你可哄不好!”柳师师见他如此,也来了脾气,盯着他嘟嘴瞪眼。 杨炯真被她磨的没了脾气,只得出言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柳师师见他问起,沉默半晌,悠悠道:“我要离开长安了!” “去哪?” “你不是说我们应该积蓄实力吗?我打算回江南!” 杨炯沉默,知道这是正确的选择。 白莲教虽然全国都有堂口,可充其量就是些散兵游勇,搞搞刺杀栽赃还行,真要起兵,天时地利人和全不占,敢动就是必死之局。 “什么时候走?” “明日!” 杨炯长叹,拉着她坐下:“明日我也要北上,本来想着今晚去见你,没想到在这碰上了!” “哼!你撒谎!若真想见我,为何还跟别的女人喝酒?”柳师师盯着杨炯的眼睛不放,希望能戳穿他的花言巧语。 杨炯摇头,从怀中拿出一条藏蓝色缎带,递到她面前:“早就想送你,今日才得机会!” 柳师师接过,细心打量。 只见这发带滑腻如玉,缎面上用回针技法绣一条细柳枝,周绕火焰纹,互为倚靠,相得益彰。柳枝穿绣得极为细致,柳叶的形状精巧而逼真,边缘的线条流畅自然,非大绣工能成。火焰纹更是精妙绝伦,形态变幻多姿,或展或曲,充满张力,显然是用了心思的礼物。 “哼!我算是被你拿捏住了!”柳师师轻抬美眸,眼中带水,委屈出声。 杨炯笑着接过她递来的发带,绕到她身后,将她原本的红色发带解下放入怀中。 轻轻打散她头发,认真的梳理一二。将火柳藏蓝发带嵌藏其中,挑两缕发丝缠绕,让发带整体融入她的秀发,最后挽起底发,盘了个飞云髻,垂下发带两端,一柳一火,正合时宜。 柳师师见他弄完,左右转了转头,期待问道:“好看吗?” “美呆了!” 柳师师展颜一笑,走到柜台前:“别躲了!把你家梨花春都拿出来!” 趴在柜台里的掌柜闻言,哪还敢怠慢,连滚带爬的跑去沽酒。 杨炯摇头苦笑:“离别莫饮酒,饮酒更伤情!” “你什么时候这么伤春悲秋了?”柳师师将一坛梨花春打开放在他面前,自己拿起一坛直接来了个鲸饮。 杨炯无奈,想起前路,看着她认真道:“去了江南好好谋划,积蓄力量,待时而动。我会给我爹写信,让他对白莲教单目容情,你要把握住机会!” 柳师师闻言一愣,疑惑道:“以前怎么求你帮我都不肯,什么手段我都用了,你都抵死不从,今日为何?你是不是又想诓骗我?” “哎~!经此事,我才醒悟,君终归是君!”杨炯叹息一声,饮了一口梨花春,香醇入喉,虽是花香萦绕,却难舒心下惆怅。 “你想我做你的退路?” “不是退路!是倚靠!” 柳师师桃花眼妩媚的瞪了他一下,暗骂杨炯花言巧语会哄人,嘴上却道:“你不怕我扯着你的大旗造反?” “你会吗?” “会!” “真的会?” “哼!” 杨炯嗤笑:“我能信的人不多,你是一个!” “你少哄我!当初用轰天雷炸我的时候怎么不说信我?现在来骗我!”柳师师怒哼,对他的话丝毫不信。 “我心彰日月,你自能听闻!” “也就是我蠢,才会信你的鬼话!”柳师师没好气的娇嗔,暗骂自己不争气,一听他说好话就心软。 杨炯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看着这个明媚跳脱,清朗娇蛮的姑娘,愣愣出神。 “干嘛这么看着我?”柳师师疑惑的四下打量,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 杨炯惆怅之感萦绕,离别之情顿起,悠悠道:“杨柳枝,芳菲节,可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你这人!莫要说这话惹我!把我惹哭了,你可哄不好!”柳师师没好气的娇骂出声,眼底愁色隐隐,显然是被杨炯惹出了离情。 杨炯闻言也是咒骂自己小女儿作态,还没人柳姑娘豁达。 想到此,拿起酒坛和她碰了一下,鲸吞一口,高声道:“秋月长空湛湛,金风闲。幸有知音同赏,水云间。与君饮,春酒酽,忆华年。纵使人生路窄,酒杯宽。今朝同醉欢颜,意阑珊。明日征途路远,莫长叹。且将离绪轻敛,任心安。海角天涯无碍,共婵娟。” “好!好一首相见欢!”柳师师高声赞喝。 二人都不是扭捏之人,酒意正酣,于是推杯换盏,互相拼起酒来! 月上中天 杨炯背着柳师师走在回冰雪城的道路上。 “还记得我们上一次喝酒在哪吗?” “文无酒馆!” “可知典故?”柳师师醉言醉语,耍赖道。 “文无既当归!”杨炯认真道。 柳师师闻言轻笑,呢喃道:“你我都当归!” “恩!” 第119章 醉春风 杨炯把柳师师背回冰雪城,将她鞋袜褪去,坐在床前握着她的手良久,长叹一声准备离开。 柳师师一把扯过他,将杨炯重新拉回到床前,醉态娇憨,眼波荡漾:“你就那么相信我?” “你到底醉没醉?” “你希望我醉,还是希望我没醉?”柳师师慧黠道。 杨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真是个戏精!” “何为戏精?” “夸你的!比青衣还媚,比花旦都艳!”杨炯胡诌道。 柳师师知道他在哄自己,嗔怒的拍了他一下,认真道:“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那我信我?” 杨炯见她问起,坦然道:“你多次救我性命,我不信你信谁?” 柳师师闻言,桃花眸陡冷,掐着他的大腿就拧了个圈:“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些!” “嘶~~!谋杀亲夫呀你!” 柳师师撑起身子,右手扣着他的脖子,贴近他面庞:“说我想听的!” 柳师吐气如兰,酒香混着花香,配上她那娇憨勾人的模样,杨炯差点把持不住。 轻咳一声,稳住心神,认真道:“爱你!” “多爱?” “心若皎月清辉,情如流水潺潺!” 柳师师媚眼带笑,幽怨道:“你真是我上辈子的冤家!” “师师!你醉了!”杨炯见她眉眼春情露,吐气显娇柔,心下打鼓,这狐狸精到底想干嘛? 柳师师媚眼带秋波,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蛊惑道:“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此日为君开!” 杨炯无语,抽回自己的手,正气凛然道:“师师,我对你的信任从不附加条件,没必要如此!我不想咱们的感情掺杂其他。” 柳师师闻言,一把薅住杨炯的衣襟,扯他上床,骑跨到他腰上,媚眼圆瞪:“看不上我柳师师?” “别耍赖!我喜你还来不及,怎会看不上你!” “那你装什么?” 杨炯无语,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知道你怎么想,担心我不信任你,想临别绽春,可我总觉得别扭!” 柳师师刚要反驳喝骂,俏脸陡然一红,怒道:“你真是个口不对心的伪君子!” 杨炯也是无语,有你这么个妖精在腰间玩火,要是没反应,那可就真是神仙难救了! 柳师师见他不说话,俯低身子,凑到他耳边,语缠言悱,如怨如慕,:“大梁婚俗,春风夜,女醉男允,明白了?” 说完也不等杨炯回答,抽出发带,一展乌发,眸眼含春身婀娜,约素勾魂语摄魄。风情尽显,一如那初冰乍暖,又若暑夏乍寒,端的是宜风宜时,宜雅宜韵。 “唉~!别用发带蒙我眼呀!” “你闭嘴!”柳师师娇嗔。 杨炯无语,建议道:“师师,我不喜欢被动!” 柳师师也不说话,噔噔噔跑下床,翻箱倒柜,叮当乱响! “怎么啦?”杨炯坐起身,疑惑道。 “你别乱动,不然给你绑床上!”柳师师嗔怒出声。 杨炯疑心顿起,右手覆上后脑,打算解开绑着自己眼睛的发带。 “你别动!”柳师师飞身上前,重新将杨炯扑倒,又拿出了一条发带将他的双手绑住。 杨炯无语:“你行不行?绑着我干嘛?” “闭嘴!”柳师师重新骑到他腰上,蛮横的捂上他的嘴。 杨炯真被这姑娘气笑了,搞了半天你是害羞呀。 “哗啦哗啦!” 杨炯突然听见翻书的声音,哪还不知道这妮子在干嘛,怒骂道:“柳师师!你现学呀!” 柳师师被羞得有些难以启齿,可见他那咄咄逼人的模样,叛逆之心顿起,一把将春宫图甩飞,怒吼道:“我跟你拼了!” 醉春风 浅酒与君共,软玉灯边拥,回眸身曳总含情。痛痛痛,轻把君推,渐闻声动,微惊红涌。 等杨炯醒来,芳踪已去不见柳。 “醒了?” 杨炯看清桌前之人,悚然一惊。 迅速穿好衣衫,尴尬道:“小鱼儿,内个~!内个!” “编不出就别硬编!”李渔冷哼。 杨炯此时心思极转,小鱼儿可不好哄,如今还被她捉奸在床,真是无语问苍天,为之奈何?为之奈何呀? 李渔见他不说话,直接走到床前,扯开他衣服,看了眼他肩膀纹身,划痕密布,鱼身被抓的红肿变形,气得她眸光陡冷,怒吼道:“柳师师,你给我等着!” 杨炯悻悻,低声道:“你怎么知道是柳师师?” “哼!你还好意思说,金屋藏娇!你藏我还不够,又藏一个是吧!你想开后宫吗!”李渔怒声喝问,逼得杨炯喏喏不敢言。 李渔见他不说话,吼道:“给我把那女人的气味洗干净!” 说完,怒摔房门而去。 冰雪城最高处台阁 李渔见杨炯沐浴换衣完毕,冷笑一声,讥讽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如此寡情呢?” “天地良心呀!小鱼儿,我对你情根深种,怎会寡情薄义!”杨炯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情真意切道。 李渔一把甩开他的手,冷言道:“好个情根深种!明日北上,不来见我,和别的女人喝酒厮混,这就是你们杨家的情根深种?” 杨炯暗惊,小声道:“你都看见了怎么不阻止!” 李渔怒道:“要不是看她白莲教还有那么点用,柳师师早就被我宰了,还能任由你跟她厮混?” “还是小鱼儿贤惠!”杨炯抓住她的手,就是不让她挣脱,语软言柔的哄着这个变成河豚的鲤鱼。 “你少给我耍赖!” “怎么叫耍赖呢?像小鱼儿这么懂事的妻子,我杨炯能让她倾心,简直是祖宗保佑!”杨炯好话张嘴就来,一点都不脸红。 “呵!妻子!我是你妻子,那姑苏陆姑娘是谁?”李渔盯着他的眼睛,审视意味明显。 杨炯暗骂自己蠢笨,李渔之所以生气,就是气自己不第一时间来看她。 在她心中,杨炯是她唯一的依靠,她也想杨炯临行前能第一时间想到她,可今日撞见他和柳师师厮混,差点没被气哭,现在能听他说话已经是很克制了。 杨炯拉着她坐在台阁的美人靠上,蹲在李渔面前,抓住她的手,认真道:“小鱼儿,这次是我不对,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知你心中凄苦。从某种意义说,我是你唯一的亲人,我应该第一时间来看你!” 李渔静静看他道歉,泪水簌簌流下,盯着他一言不发。 杨炯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知道这次她是真生气了。 李渔是在逃公主,整日戴着人皮面具见人。对她而言,杨炯就是她的全部,整个大华她再没依靠。听说杨炯要北上,她特意画了个浅妆,等杨炯来寻自己诉情,可等来的却是她和柳师师厮混。 她不气杨炯有别的女人,她气杨炯没有第一时间看自己,没来就是不在意,她好气。 杨炯见她如此,内心如同刀割剑剜。小鱼儿情深意重,这次确实是自己思虑不周,惹她心寒了。 想到此,也不辩解,拿起匕首放到她手上,朗声道:“是我杨炯对不起你李渔,今日这条命放在你手。我心早已被李渔填满,从来都是行寝难忘,若是不信,自可剜心以观。” 杨炯这话情真意切,虽然存了哄她的心,但意思上大差不差。他在赌,赌李渔也对自己情深意重,赌她能原谅自己。 “嘶~~~!小鱼儿,你来真的!” 杨炯惊诧的看着她,左肩匕首深入一寸,鲜血流出,染红了周围衣衫。 李渔眸光一凝,拔出匕首将他扑倒:“杨炯!你记住了,我李渔是你的人,你永远都不能忘!” “我没忘呀!”杨炯欲哭无泪。 李渔冷哼:“你忘没忘自己心里清楚,不让你吃点苦头,你永远记不住我李渔的好!” 杨炯心中凄苦。 早就应该想到,李渔这人行事向来跅弛不羁,无拘无束,你和她对赌,纯粹是找死。 “小鱼儿,明日我就要北上,别让我带着遗憾走!”杨炯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 李渔甩飞匕首,踢掉绣鞋,划下锦袜,作势就要醉春风。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炯急切道。 “那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让你原谅我!我好安心去北地杀敌!”杨炯解释出声。 李渔冷哼,一扯身上锦衣,怒声道:“让我原谅你?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说完直接欺身上前,动起脚来。 “唉~!别,你洗脚了吗?” “你不是喜欢吗?” “呃~~!” “怎么?有了新欢忘旧人?” 杨炯见她怪言怪语,也顾不得肩膀伤口,怒吼一声将她扑倒:“小鱼儿,今日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鱼翔浅底,什么叫鱼跃鸢飞!” “哈哈哈!难道不是鱼唼萍藻,鱼泳沤波吗?”李渔娇笑出声,挑逗意味十足。 杨炯见她玩笑,惊喜道:“你真会?” “呵!你希望我会呢?还是希望我不会呢?” 杨炯怒吼:“李渔,你真是个妖精!” “哈哈哈!本公主可还没原谅你,你还敢威胁我?”李渔娇声带怒,喘声带媚,简直迷死人不偿命。 杨炯心中怒吼:“神医!我要习武!我要习武!” “怎么不说话了?” “现在原谅我了没?” 李渔翻了个白眼,凌波无力的勾起他下巴:“活着回来,本公主给你展示绝技!” “我现在就要!” 第120章 计远 杨炯这次学乖了。 和李渔厮混了一夜,扶着自己的老腰在冰雪城彻底洗漱了一番后才赶回相府。 刚一进门,见一倩影婆娑,倚靠在正门回廊处打瞌睡。 细细看去,正是陆萱。 杨炯见她歪在廊靠边,螓首渐垂,双眸缓缓阖起,似那夜幕轻掩星辰。娇躯亦随之绵软,微微倾侧。 一只柔荑无力滑落,另一只尚轻拈着衣角。呼吸渐趋匀净,时而唇角微漾,时而螓首低眉,其态慵懒而又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临近霜降,晨寒料峭。 见陆萱偶尔颤动身子,杨炯没来由心下一疼。 快速走过去,扯下衣衫,轻轻披在她身上,低声道:“雉儿,晨寒煞人,莫要招惹了风寒!” “恩~~?你回来了!”陆萱惺忪双眼,见杨炯回来,迅速起身。 杨炯看她扶额要倒,慌忙搂住她身子,焦急道:“怎了?” 陆萱有了支撑,慢慢缓过神来,安慰道:“无事,骤起头昏!” 杨炯苦笑,一个公主抱将她抱起,朝她阁楼走去。 “唉~~!干嘛呀!别让府中人看见!”陆萱见他如此,睡意一扫而空,焦急的拍打他胳膊,让他将自己放下。 “看见怕什么?你是相府少夫人,谁敢嚼舌根?” 陆萱凝眉,见他混不吝的模样,软语道:“给我些面子,我以后还要在相府管事呢!” 杨炯见她难得撒娇,逗弄之心顿起,低头吻了她额头一下,快速闪身,转变方向,抱着她跑进距离最近的书房之中。 “你这人,恼死个人~~!”陆萱羞恼嗔怪。 陆萱平日里都是相府少夫人,姑苏陆家主做派,人前端庄大气,说一不二。 如今窝在杨炯怀中,一时间让她有些难堪,逃也不是,不逃又心羞意乱,暗骂真是个恼人的冤家。 杨炯知道她平日里都是豪门贵女仪态,即使比自己大了3岁,可却看着比别家掌门多年的贵妇还威严庄重。 在杨炯看来,夫妻之间礼贤互敬很重要,闺中情趣更重要。若是天天和陆萱举案齐眉,那还不如杀了他算了。 走到书房,将陆萱放到胡床上,拉起她的手:“干嘛这么傻,也不知多加些衣裳!” 陆萱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大概还有些恼他刚才的逗弄,语讥带讽道:“确实傻,早知你夜不归宿,我就应该让阿四趁早关了那冰雪城,省得害我受冻。” 杨炯头大如斗,怎么这些姑娘都这么聪明,没一个好相与的。 “内个~!官家令急,被一些事耽搁了!” 陆萱凝眉,看了一眼他脖子上的唇印,冷哼一声:“以后先回家!” “恩!”杨炯重重的头。 陆萱见他答应,知道杨炯这人从来都是一诺千金。 于是也不在此纠缠,说起了正事:“官家命令昨日哺时(下午15:00~16:00)就送到了相府,我已令府人替你准备好了行囊。辰正(早上8:00)你要跟夫人祭祖,巳正(上午10:00)要赶到封丘门,军队已经在那里整装待你!” 杨炯见她如此,暗忖不愧是咱家大妇,端庄大气不说,还如此细心体贴,真是让人不得不爱呀。 陆萱见他不说话,眉头一凝:“现已临近辰初(早上7:00),你时间不多,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杨炯沉默良久,拉起她的手:“若说些离别情话,总显得我小女人作态。若恨这时光匆匆,让你我不得相聚,你定是不喜。那就祝你南下一路逢花,万事大吉!” “你怎知我要南下?” 杨炯摇头苦笑:“你心从来豁达,若不是山高路远,事急难缓,又怎会廊下等我?” 陆萱见他猜中自己心思,微微一笑,解释道:“我父请辞离京,到了姑苏,我那二娘定会去求扰相爷。相爷看在我的面子上,自是不好推脱,我担心她们得寸进尺,打算尽早回苏州拦阻一二。” 杨炯覆上她的手,安慰道:“不必忧心,帮衬一二也不是什么难事。你父亲回到姑苏,肯定是存了以嫡子争吴中门楣之心。你和自己父亲争抢,大义上总归不好听,天然处于劣势。要多去我爹那问策,不要不好意思,你是相府少夫人,我爹定会待你如同己出!” 陆萱展颜,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我在你眼中就那么笨吗?总是被人欺负的份?” “你聪明得紧呐,可有时太顾及家族脸面!要不是我爹不在长安,咱们尽早成婚,你以相府的名义行事,总归要容易些!” “恩!” 陆萱不知道如何接他的话,自己总不能催相府尽快娶自己吧,只能轻轻点头。 杨炯见她如此也是无奈,暗叹造化弄人,自己父亲在江南疏通漕运,筹粮北送,一时半会儿还真回不来。 如今朝中的骑墙派隐而不动,右相王宗晖更是稳如老狗,揽权动作步步为营,从不妄动树敌。就等着大华和西夏开战之时,借战争之势一扫朝中左相门生。 这一招厉害就厉害在皇帝也想借着覆灭西夏大胜之势来铲除世家,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加重王宗晖的职权来逼老头子离相。 此番境况,也不知道老头子如何谋划复相,也怪不得陆萱会为婚事惆怅。 “雉儿,到了江南。把咱家兰蔻坊,冰雪城的生意都带过去,我会派些人帮你尽快铺起摊子。生意是次要,重要的是把咱家的势力尽快扎进两浙路,秀州知州是我爹学生,和咱家是世交,你到了后不要舍不得花钱,多走动,为咱家计远!” 陆萱听杨炯如此说,悚然一惊,随后低声道:“何至于此?” “雉儿,帝王终归是帝王,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 秀州华亭县咱们必须要争到手,那里海岸线长直,大小岛链构成天然屏障,可为行船提供天然避风港。华亭县通过大江(长江),内可接陆地水道,外可入大海驰骋,现在名声初显,咱们要尽快抢占先机。” 陆萱见他讲得郑重,也不敢怠慢,牢牢记下他的话。 杨炯见她认真模样,也是一笑,走到书架,拿出一份华亭发展方案递到她手中:“要点都在这里,不必太过紧张。” 陆萱接过厚厚的发展方案,宝贝似得抱在怀中。知道这是杨家未来十几年的运势所在,不敢有丝毫轻视。 看了一眼天色,见时间快到辰正(早上8:00),走到书房门前,招呼守候在廊道的丫鬟到近前来。 杨炯疑惑,见陆萱接过丫鬟捧着的一个长木匣,打开后从中拿出一柄长刀。 只见这长刀刀身修长,线条流畅。刀身上遍布独特而细腻的花纹,并非是刻意雕琢的华丽图案,而是钢材在千锤百炼中形成的自然纹理。 细看之下,流云花纹层叠,流水波纹渐染,玫瑰花纹隐现,端的是华贵不凡,耀眼夺目。 顺着刀身向上,刀柄朴实无华,没有镶嵌任何宝石,只是简单地缠绕着姑苏锦布。糅花的丝线纤细而坚韧,触感柔软却又不失质感。以一种精致且低调的方式包裹着刀柄,不仅提供了良好的握持感,更在不经意间展露出一种低调的奢华。 再观那刀鞘,一体乌木凿制,上刻东方青龙七宿图,青龙首金错点一角宿,气宇不凡,骇人惊目。 角宿,主杀,兆胜。 陆萱见他对自己的礼物爱不释手,微笑着解释:“我早年在大食商人手中购得一块花钢,花纹奇特,质地坚硬。一直没想到干什么用,见你没个趁手兵器,就让相府大工匠给你打了一柄刀,不是什么贵重物品,算是个美好祝愿!” 杨炯翻了个白眼:“你可真谦虚,异域钢(大马士革钢)现在那可是难遇难求的珍品,懂行者千金都不一定买得到。这刀柄卷苏锦糅丝,你是真舍得花钱。 再说这刀鞘,一看就是上好的红椿乌木,暗红带褐,质地坚韧且极耐腐蚀,上面的雕图更是精美华贵,错金角宿,可不是谁都能做的,那有你说得如此轻飘。” 陆萱见她明白自己心意,也不遮掩,叮嘱道:“听说麟嘉卫都是些二世祖,这种人从来都是先敬罗裳后敬人,有个宝刀防身总归是好的。 若是哪个不开眼的不识货,生事滋扰,想来也不是什么大族,若是有眼力的能看出宝刀不凡,也算是能震慑一二。” 杨炯见她如此说,调笑道:“原来你还有这个心思,我还以为是单纯想要送我礼物呢,你这样就让我有些伤心呀!” 陆萱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少做怪!” “取个名字吧!”杨炯提议道。 “就叫‘角宿’吧,吉利!”陆萱肯定道。 “好!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 陆萱闻言,郑重道:“早些归来,骑马下江南,赠我一枝春!” “好!” 杨炯知道她的心意,人有了牵挂就会惜命,就会小心,就会不自主的谋划。 柳师师明白,李渔明白,陆萱也明白。三人分别给了杨炯留下牵挂和希望,只求他能平安归来。 美人恩重,无以报偿。 杨炯上前一步,重重吻在了陆萱的红唇之上,拥她入怀,不理会她挣扎。 陆萱睁大美眸,愣愣的看着他。 杨炯知道这妮子端庄有礼,还没结婚就这样令她有些羞恼,所以想用眼神逼退自己。 可看她眸光,哪有什么冷意,全是惊慌和羞赧。嗤笑一声,继续动作,等到她气喘才放过她。 “等我回来!”杨炯大吼一声,朝祠堂走去。 陆萱恼怒,羞骂一声:“到江南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121章 失期当斩 “来了,速速上香!” 谢南见杨炯赶到,也不多说,拉着他祭祖。 杨炯听由她指引,依次给祖宗牌位上香叩头。 行到曾祖牌位前,记得这是杨家唯一的武将,杨炯重新整理衣冠,丝毫不敢怠慢。 点燃三炷高香,见青烟升起,恭敬的行了个大礼,将三炷香插在曾祖牌位前的香炉中。 未及转身,最右侧的那支高香,青烟晃动数下,香头忽明忽暗,一息即灭。 祭祖三香,从左到右,分别代表天地人,天香保运昌命吉、地香保五谷丰登、人香保福泽繁衍。 如今人香熄灭,或是不吉。 谢南也注意到了曾祖人香熄灭,微笑道:“小孩子冲动些在所难免,谁年轻不气盛?长大了就好了,祖宗莫怪。行章,快给你曾祖重新上香!” 杨炯依言,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将三炷香拔出碾碎,重新点燃三炷高香。 这次杨炯故意等了三息时间,还用嘴吹了吹,确保都点燃后,恭敬行礼,重新插入了曾祖牌位前的香炉中。 三炷香青烟缓升,蜿蜒冲日。 不多时,右侧人香青烟渐淡,飘忽间,似有熄灭之兆。 谢南见此,将手中点香灯重重砸在供桌上,指着曾祖的牌位大骂:“杨奇正!别给脸不要脸,你受了我家三代香火,现在想干什么? 还有你们,别以为文和不在我就不敢拿你们怎么样!要是我儿北上出了什么事!老娘全给你们扔进茅房,让你们尝尝无人祭祀的滋味!” 话音刚落,曾祖杨奇正香炉中的人香复燃升烟,三香青云萦绕,隐隐有冲斗牛之势。 谢南冷哼一声,拿起点香灯,拉着愣神的杨炯,继续给祖父上香。 杨炯知道自己老娘彪悍,可没想到这么彪悍,连祖宗敢骂,真是个奇女子呀! “娘!是孩儿的错,一时冲动,险些给家里招祸!” 谢南摆手,认真道:“你这孩子,年少轻狂些倒也无妨,毕竟绮纨之年,谁无热血?况且你尚有赤子之心,这是极为难得的好事!何必为了些许过错就忙着道歉呢? 你要知道,天下间哪有人生来就全知全能呀?犯了错,只需牢记教训,下次长些记性便是了。不过这些话呀,你和为娘说说也就罢了,切不可在外人面前提及,免得坠了咱们相府的威名!” 杨炯眼底一酸,屈膝跪拜,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娘!孩儿此去,誓要马上封侯,为相府争光!” 谢南将他扶起,拂去他衣衫上的灰尘,没好气道:“傻小子!和你娘赌咒发誓,像什么样子?快去给你祖父上香,不然他又该怪我管教不周了!” 杨炯不敢怠慢,拿起香,恭敬的给祖父上香行礼。 “好了!此次北上,建功立业固然重要,但全身远祸才是首要之事!娘不期望你能立下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功,只要不坠了咱相府的名声便好!” 谢南拉着他缓缓走出祠堂,不厌其烦地再三叮嘱道:“你这孩子,聪慧过人且心地善良,就是有时过于看重感情!如今你要奔赴战场,娘也不劝你别的,只着重叮嘱你一点,做任何事都要想想家里人!” 杨炯深知谢南用意,她是担心自己一时冲动,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决定。 毕竟战场不同于朝堂,在朝堂上犯了错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战场向来残酷无情。既不讲道理,更不讲情面。在战场上只有两类人,那便是死人和活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孩儿谨记!”杨炯恭敬道。 谢南微笑,随后抓起他的手,落寞出声:“以往总觉得你还是个小孩子,虽说偶有胡闹,可娘心里却是欢喜的。然而现今,你仿佛突然间就长大成人了,这让娘既感落寞,又觉心酸。 老话说得好,儿大不由娘。你小时候,娘每日都盼着你快快长大,变得听话懂事些。如今你真的长大了,也懂事了。娘心里还真有点不是滋味呢。” 杨炯轻轻拭去她眼角泪花,认真道:“娘,我长多大都是你儿子,走多远都是相府的人。这一点,永远变不了!” “你看!人老了就是容易情绪起伏。莫要担心,去吧!娘在家等你凯旋而归!” 杨炯也不再扭捏,恭敬的磕了三个头,转身而去。 天光大亮 行至封丘门,毛罡等候多时,见杨炯打马而来,快步迎上牵缰驻马。 杨炯见这胖子还是老样子,大笑调侃:“听说你升官了?这次把你叫来帮我,你不会怨恨我吧?” 毛罡嘿嘿一笑:“大人哪里话,要不是您在官家面前说话,我毛罡这辈子都别想做中郎将! 再者说,窝在这京城有啥出息?咱老毛可是个闲不住的人,大人能带我去打西夏蛮子,我谢大人还来不及,怎会怨恨?” 杨炯见他情真意切,笑骂道:“少给我装客气!这次北上可不比上次,说是九死一生都不为过。若能平安归来,老子带你们一起升官发财!若是回不来,咱们兄弟就一起马革裹尸,也算是为国尽忠了!” “大人!只要有我毛罡在,定能护你周全!”毛罡恭敬一礼,郑重出声。 杨炯拍拍他肩膀,示意他不必如此。 “卑职,麟嘉卫郎将王森,请将军换服!” 杨炯见来人二十几岁模样,皮肤细白,声音阴柔,根本没有一个军中郎将的风采,反而更像是个混迹花场的老手。 “你是太原王家的人?”杨炯凝眉。 王森抬眼,自豪道:“卑职太原王家,王澜之子!” 杨炯了然,原来是王家庶出一脉。 接过他手上的麟嘉卫麒麟服,询问道:“可整装完毕?” “回将军话!还需要些时间!” 杨炯皱眉,暗忖这是想给自己下马威呀。 “军令昨日哺时(下午15:00~16:00)就已经送至麟嘉卫,军令巳正(上午10:00)开拔,现在你还有一柱香(30分钟)的时间整军!” 王森眉毛一挑,语气平淡道:“将军,昨日军令紧急,兄弟们还没来得及准备,你看能不能通融些时辰!” 杨炯冷哼一声,讥讽道:“他们要准备什么?五石散还是赤阳丹?亦或是酒器茶盏,飞鸟走虫?” “大人说笑了!” 杨炯懒得和他磨牙,冷声道:“一柱香!失期当斩!” 说完不等王森回话,令睚眦兵点燃一柱香,自己则是长刀驻地,闭目凝神。 “大人!一柱香过了!”毛罡低声提醒。 杨炯睁眼,高声道:“整军点卯!” 话音刚落,并无文书上前唱名! 杨炯眉头皱起:“王森!你不要告诉我,麟嘉卫文书也没归建!” “呃~~!确实如此!” “呵!真不错!到底是闻名长安的麟嘉卫!本将今日算是开了眼了!” 杨炯冷喝一声,一脚踹开眼前的军籍箱,吼道:“毛罡!令睚眦营10都头唱名!” “是!” 毛罡高声称是,一摆手,10名睚眦营都头出列上前,领了麟嘉卫花名册,一人点一旗(150人),场中顿时弥漫起了肃穆的气氛。 “河东张氏,张睿!” “到!” “柳州何卓然!柳州何卓然!失期未归!” 睚眦营都头唱名两声未应答,花名点红,定失期。 “太原王氏,王景行!太原王氏,王景行!失期未归!” “清河崔氏,崔敬之!” “到!” “陈郡谢氏,谢彬!陈郡谢氏,谢彬!失期未归!” “陈郡谢氏,谢若林!” “到!” “范阳卢氏,卢启!” “到!” ······ 杨炯静静看着人数还不足1000的麟嘉卫,心头怒火陡生,真是群胆大妄为的家伙,军期都敢延误,这要是真上了战场,老子不得被他们坑死! “报!麟嘉卫应到1500人,实到987人,失期513人,名单如下,柳州何卓然,太原王氏王景行!” “好了!别念了!”杨炯怒喝一声,拿起麟嘉卫花名册,拔出长刀角宿走到了封丘门前。 “我杨炯治军,三条! 一、令行禁止。 二、严守军纪。 三、袍共生死。 今日本将就严肃第二条军纪!” 说完,示意毛罡安排人手布防,防止麟嘉卫哗变。 不多时。 远远见一群穿着麒麟服的麟嘉卫士兵勾肩搭背,步履蹒跚的走来,手提酒壶,嬉笑吵闹,毫无一点军人做派。 来人走到封丘门前,见身着朱红色麒麟服的杨炯面冷眼寒,也猜到是新来的将军。 于是,收敛笑容,快步上前打招呼。 “哈哈哈!行章呀!你说你来这么早干嘛?送粮草又不是什么要紧的活计。 兄弟我在春江楼刚想来个梅开二度,就被你叫来了!真是扫兴!”一少年嬉笑着走来,作势要搭杨炯肩膀。 杨炯目光一冷,提起长刀,用力一挥,将这个不开眼的纨绔脑袋砍下,寒声道:“长安刘春茂,失期当斩!” “杨炯,你疯了!” 杨炯一言不发的走到说话人面前,一脚将他踹倒,挥起一刀,斩下他的头颅,冰冷道:“长安钱光章,失期当斩!” 众麟嘉卫见杨炯真的说一不二,说砍就砍,一时间惊得连连后退,看着杨炯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怨毒。 杨炯提着刀,目光森寒的看着余下失期者,冷漠道:“50军棍,身首异处!自己选!” “杨炯!失期而已,你们粮草军,没必要这么狠吧!” 杨炯扫了一眼来人,冷哼一声:“太子想要监军?” 李泷走到近前,低声道:“别太过分!钱光章、刘春茂杀了也就杀了,五姓七望的子弟你也要杀?真嫌自己命长不成?” “呵!太子可知大华军纪?失期者,视军情急缓,轻者20~50军棍,重者当斩!” “你一个送粮草的能有多急?”李泷怒声道。 杨炯看着他的眼睛,冷哼道:“熊定中东线荒漠戈壁,运粮民夫难以供给,唯有我御前武备司的罐头方便面可解军需之急。大战在即,粮草供给不上,你说是急还是缓?” “你少在那危言耸听!河东路沿线都有窖粟,哪有你说的那么紧急!” 杨炯翻了白眼,不想跟这个军事小白争辩。 窖粟数量有限,只有两种情况能开,一是战事顺利,有直捣黄龙之势,才可开窖补粮。二就是一旦战事失败,大华军队退守国境线,这窖粟可是救命粮,哪能轻易使用。 河东路八百里沙化地,道多沙深,轻车往来,犹以为难。熊定中能不能穿插后方,达到既定战略目标。全靠老子的这些罐头,你跟我说不着急,你懂个屁的军事。 “本将再重复一遍!50军棍,身首异处!失期者,自选!” 杨炯虎目圆瞪,气势逼人。 “你当真要和世家开战?”李泷阴鸷出声。 “我劝你一句,与虎谋皮者,鲜有功成!” “呵!云从龙,风从虎,其势如行云布雨,威可化育天下。虎行于山林,虽能恫吓百兽,然其威不过尔尔,岂敢与青龙相对而啸?”李泷嗤笑出声。 杨炯摇摇头,不和他废话,拿出花名册,高声道:“太原王氏,王景行!” “太原王氏,王景行!” “到!” “需要本将再重复一遍吗?” 王景行走到近前,低声冷笑:“杨炯,我是太原王家主脉,我姐不日就可成为太子妃!你真要和我王家做对?” 杨炯眸光一凝,扭身挥刀,王景行头颅飞出,在地上滚了三圈后停下,不屑和狂傲的眼神永远凝固在此。 “兄弟们!我们跟他拼了!”一麟嘉卫士兵高声叫嚷。 杨炯冷喝一声,周围睚眦营士兵,高举手中神臂弩,警戒卫队一轮齐射,三十只弩箭飞出,牢牢钉在麟嘉卫士兵脚下,惊得他们连连后退,再不敢高声言语。 “杨炯!你是真存了和世家撕破脸的心呀!50军棍他们还能活?”李泷怒吼出声。 杨炯冷笑:“你说对了!我就没想让他们活!平日里花天酒地,恃强凌弱,五十散、赤阳丹食如水饭,我要他们有何用?” “你想死!就别怪本太子手黑!”李泷狞笑一声,拂袖而去,再不看已是死人的麟嘉卫失期士兵。 杨炯冷笑,朝身后守纪的麟嘉卫道:“你们都看好了!这就是败坏军纪的下场!” 一摆手,睚眦营士兵弩箭齐射,513名失期麟嘉卫,无一生还。 第122章 泛泛水中凫 扬州秋水山庄。 “你们给我住手!放开那女子!” “嘿!我当是谁,原来是南楼巷棺材子二狗子!想管闲事?”领头男子讥笑出声。 二狗黝黑的面庞一暗,见他们还在对那女子动手动脚,怒喝一声挥拳冲了过去。 “兄弟们,给我打!一个棺材子也敢叫嚣,给我打死他!” 男子狞笑,一脚将他踹倒,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其余人一拥而上,脏招暗脚,阴秽伎俩,能用则用,能脚不拳。 二狗抱住后脑,蜷曲身子,护住自己下阴,大声对女子呼喊:“快走!” 女子扫视四周,见一对主仆走来,女子艳若天仙,让人一眼难忘,即使自己暗诩有几分姿色,可在她面前,如同荧光对日,暗淡无彩。再观其衣着步态,虽青素淡雅,然举止端娴,一眼贵不可言。 想到此,冲过去拉住女子衣袖,大声呼救:“贵人救命!他们这群恶寮调戏不成,想要杀人灭口!” 叶二娘皱眉,暗道:“怎么又是他?真是阴魂不散!” 李淑沉默凝眉,将手中竹篮递给叶二娘,走过去看了一眼蜷曲成一团的二狗,冷声道:“力微负重,量敌不周,死不足惜!” 说完,扫视了众人一眼,朝秋水山庄内走去。 “赴义之勇,何惧身死!”二狗双目赤红,大声呼喊! 李淑毫不停留,置若罔闻。 叶二娘冷笑一声,眼里全是不屑和嘲弄,提着竹篮紧追公主而去。 众人见此女子不但貌若天仙,贵气逼人,出入秋水山庄更是如若家门,那还不知此人是谁。互相对视几眼,不敢在公主行营前惹事,踹了地上二狗几脚,阴恨道:“棺材子!今日算你走运,下次可没这么好命!” 女子见这群人走远,跑过去扶起二狗,焦急道:“你没事吧?” “没事!”二狗低声应一句,看了一眼秋水山庄,示意女子带自己走。 女子也不停留,扶着他走向明月湖一处僻静蒲苇地。 “那就是你喜欢的女人?”女子拿出身藏药酒,打湿布帕,轻柔的给二狗擦了起来。 二狗望着明月湖野鸭穿梭蒲苇,忽隐忽现,一言不发。 女子见他不理自己,也有些恼怒:“你有没有良心?今日我差点被他们侮辱,你就如此待我?” 二狗瞧见她面带愠色,赶忙收起那副随意的模样,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说道:“哎呀,都是我的错,方才不知怎的,一时有些恍神了。” “哼!” 月娘娇哼一声,柳眉微蹙,带着几分嗔怒娇骂道:“我劝你呀,趁早打消那不着边际的心思。那贵人宛如天仙下凡一般,岂是你我这样的普通小民能高攀得起?觊觎之心都不应该有!你别异想天开了,省得最后落得一场空,还惹出一堆麻烦事儿。” 月娘边说边用眼角余光瞥了二狗一眼,眼神中既有对二狗的提醒,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她心里清楚,那贵人高高在上,与他们这些寻常百姓有着天壤之别,二狗若真有什么非分之想,怕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她虽对二狗的某些行为有些不满,但也不希望他因为一时的糊涂而身死魂销。 二狗脸上挂着嬉笑,不由分说地拉起月娘的手,说道:“月娘,我哪里会有那样的心思呀,不过是想着若能攀上权贵,便能带你一同享受富贵荣华罢了。” “我才不需要你这样!月娘绝不是贪恋荣华之人,若真是如此,又怎会倾心委身于你?” 月娘气得柳眉倒竖,将手中的布帕狠狠扔在地上,对着他嗔怒娇怪。 二狗见状,忙将她的布帕拾起,仿若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塞进怀中,而后一脸郑重地说:“月娘一片真心,我二狗铭记肺腑。可咱们总不能一直在这扬州城受苦受穷啊。我呢,是个被人看不起的棺材子,你是个女绣工。咱们这样下去,未来又在何处呢?” “你什么意思?难道是看不起我这个绣工?” 月娘听他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啊?怎么会呀~!” 二狗急忙辩解。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月娘紧盯着他,非要他说个明白。 “月娘你对我情深恩重,我又怎能一直这样穷困潦倒,毫无作为呢?” 二狗说完,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突然重重地覆上她的唇。 月娘刚要嗔骂,可双手却被他牢牢地制住。转念一想,自己早就将身心都交付给了他,又何必在此时扭捏作态呢? 于是,便也热烈地回应起来。 二狗见月娘如此回应,目光顿时一亮,心中顿生一种征服的豪迈之感。 “你轻点!” 月娘不堪挞伐,娇声喊道。 二狗喉咙发出低沉怒吼,对月娘的话全不在意,任由自己的情绪肆意发泄。 月娘心下长叹,缓缓闭上眼,不再言语。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二人初见之时,那时也是他将自己从歹人手中救下,那正气凛然的身影让她至今难忘。可如今,却和他一起做戏诓人,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不拘小节吗?自己没读过什么书,也不太明白这些大道理,他大概是对的吧。 她心中默默祈祷,只希望二狗日后能真心对待自己,不要忘记月娘的好。如此,她便也就满足了。 夜幕降临,星稀云薄。 二狗心满意足的回到南楼巷义庄,扫见棺材旁来人,冷哼一声,清查起今日送来的死尸。 “呵!你小子那些鬼蜮手段就别在贵人眼前丢人啦!” “你个死太监!不帮我就算了,现在还来羞辱我!” 二狗怒吼一声,一脚踹翻眼前的薄皮棺材,里面早已经腐烂的死尸,翻滚而出,在月光的照射下,散发着阵阵油光。 “怎么?恼羞成怒?如此沉不住气,你永远去不了京城!” 太监丝毫不在意他的辱骂,看着头顶弦月愣愣出神,眸中毫无神采,和这义庄死尸别无二致。 “你天天说回京城!从我出生就没停过,这么多年你做了什么?什么都没做!回京城?呵!痴人说梦罢了!”二狗愤怒跳脚。 太监也不争辩,起身走到院中,冷漠道:“今日功课,扎马一个时辰,走桩三个时辰,运气至天明!” 二狗咬牙切齿,强抚心头火,依照他的话,在月下扎起了马步。 “老田!我爹到底是谁?”二狗看着老太监,再次问出自己一直想要弄清楚的问题。 “你是我从棺材中捡的!” 二狗凝眉,答案不出所料。从小到大,一直是这个回答,真是令人恼怒。 “凝神运气,再加一柱香!” 二狗狠狠瞪了他一眼,依言照做。 老太监见他如此,冷漠道:“泛泛水中之凫,与波上下,偷以全躯!” “我绝不做水中苟命偷生野鸭!” “呵!想要做昂昂千里驹,你也得有那个本事!”老太监讥讽道。 二狗一言不发,心底压着一口气,开始了走桩。 老太监摇头,暗骂到底是生在陋巷,心性还得磨砺。 折下院子中一条柳枝,欺身上前抽打:“金笼春鹦徒有赋,水中野鸭广乘空!不知所谓,不明机险!” “站好!心浮气躁,乱气走桩,不想活了?” 二狗任由他抽打,走了一遍桩后,重新扎起了马步。 老太监手上毫不留情,见他重新站桩,观他走气渐平,暗自点头,说起了今日的课业。 秋水山庄,清水长廊。 李淑静静倚坐在美人靠上,身姿看似慵懒,实则内心如暴风雨中的孤舟,飘摇不定。她的眼神空洞无神,深邃的眼眸中藏着无尽的哀伤,将她的灵魂一点点吞噬。 手中野饲不时抛向湖中那群欢快游动的花脸鸭。 花脸鸭们被食物吸引,纷纷飞扑而来,鸭子的叫声打破了庭院的宁静,湖面也因它们的争抢而泛起层层褶皱。 李淑对这一切浑然不觉,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李淑!你怕什么?你怎么就不敢回京?你是怕见谁吗?”一个尖锐的声音如同利箭般突然在她的脑海中穿刺而过。 李淑的身体猛地一震,长叹一声,沉默不语。 那叹息声饱含无奈与痛苦,用力摇摇头,试图将这个如鬼魅般纠缠不休的声音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自从那日离开白马寺,她的世界就彻底变了,自己脑海中突然多出了另一个自己。 那是一个和自己有着相同声音的 “人”,但却拥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诡谲阴郁得让人毛骨悚然。这个 “人” 对自己的过往了如指掌,每一个细节都能清晰地描绘出来,甚至对她当下所经历的一切也能洞察得丝毫不差。 那个自己总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如鬼魅般悄然出现,肆无忌惮地闯入她的思绪,将她原本就烦乱的心搅得支离破碎。 “李淑,你在逃避!你知道自己不能为母报仇,你怕,你恨,你不甘心!” 那声音再次如炸雷般在她的脑海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尖刀,狠狠地刺向她内心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 李淑双手不自觉地抓紧美人靠的栏杆,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关节处也跟着微微颤抖。 “你给我闭嘴!” 李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愤怒地朝虚空怒吼。 “嘿嘿!我说到你痛处了?自己跑来江南,远离朝堂纷争,你就是怯懦!当初不是信誓旦旦的要为母亲报仇吗?现在怎么忘了?” 脑海中的声音语带讥笑,不断刺激着她的心底防线。 李淑凝眉,试图用不屑来掩盖内心的波澜,针锋相对道:“你想说什么?” 其实她内心很清楚这个声音想要说什么,只是她不愿意去面对,不敢去正视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渴望。她害怕一旦面对,那个隐藏在心底的黑暗面将会彻底将她吞噬。 “我不止一次说过,利用咱的美貌!何事不能成?去找杨炯,去找天波府,去结交京中权贵,怎么就不能报仇?她李漟能位极人臣,她李潆能恫吓朝堂,咱们怎么就不能?” 这个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充满了蛊惑。 李淑冷默地纠正道:“是我,不是咱!” “不不不!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脑海中的声音变得更加癫狂,仿佛在向她宣告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命运。 李淑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眼神中隐现恐惧和绝望。她感觉自己正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那个声音越来越强大,不断地侵蚀着她的意识。 “你不是我!”李淑大声反驳,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不是吗?你问问你自己的内心,我不是你吗?” 那声音充满了挑衅和诱惑,不断地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 李淑凝眉,内心像是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个奇怪的声音,为什么这个声音会如此了解她,又为什么会一直纠缠着她不放。 她猛地将手中剩余的野饲全都扔进湖中,仿佛要将内心的纠结和痛苦也一并扔掉。 野饲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湖中,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花脸鸭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四处逃窜,原本热闹的湖面瞬间变得安静起来。 李淑深呼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回了自己的闺楼。 “想甩开我?” 那讥笑的声音重新响起,听得她眉头直皱,心中愈发烦闷。 这声音就如同一个阴魂不散的厉鬼,无论她走到哪里,做什么,好像都无法摆脱。 李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个声音逼疯了,她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说过,我就是你!你自己内心本就有我,为什么不敢承认呢?你本是天仙一般的公主,本可手握权柄,傲视同侪,为何甘心做那水中野鸭,自我放逐呢?” 那声音不断地在她脑海中回荡,如同魔咒,一遍又一遍地侵蚀着她的意志。 李淑眼神闪现深深的无奈和痛苦。环顾四周,那熟悉的闺房此刻让她感到无比陌生和压抑。她觉得自己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牢笼里,无法逃脱。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一壶酒上。 李淑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毫不犹豫地拿起酒壶,对着嘴 “吨吨吨吨” 地全都灌了下去。 酒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浸湿了衣衫,但她却毫不在意。 醉意上涌,李淑趴在床上,泪水划过脸颊,醉言醉语的呢喃出声:“泛泛水中凫,上下声相呼。徜徉信波浪,澡濯羞泥污。晴洲漾苹荇,雨岸眠菰蒲。饮啄亦自足,飞游谁我拘。” 第123章 昂昂千里驹 辽金北方战线,达鲁古城城下。 辽军军容整肃,旌旗遮天蔽日,刀枪林立如森。 大辽太子耶律光,身挂西川红锦百花袍,鲜红锦缎绚丽如花,外披兽面吞头连环铠,铠甲上的兽面獠牙舞张,血渍大口气势逼人。腰间勒甲玲珑狮蛮带,狮蛮图案尽显其威严霸气。连环甲片紧密相连,坚固无比,更在阳光下反射出冷硬的金属光泽,人眼不能逼视。 坐下嘶风青骢马,双目炯炯寒光,如那下山猛虎,不时发出嘶鸣之声,神骏非凡。 耶律光浓眉剑目,眼中悍猛之气尽显,目光犀利如箭。手中紧握长刀,刀身笔直坚挺,刀尖寒芒乍现,杀气四溢,威风凛凛,宛如战神降临。 金军守将完颜娄室稳坐城头,高呼:“耶律小儿,可是黔驴技穷?相同招式来上个千百遍,无非是徒增伤亡罢了!” 耶律光凝眉,这已是他第五次率军向达鲁古城发起进攻。 据自己小妹情报,北方重镇出河店已失,金国皇帝完颜撒离赫此时就在江州督军。如今金国先锋军南下攻取辽国重镇咸州,一旦功成。南北合围之势形成,辽国东北屏障黄龙府危矣。 黄龙府乃辽国东北最重要的屏障枢纽,经过多年的经营,繁华程度绝对不亚于辽五京。更是东北最大的兵源军粮补给站,一旦被金国占据,东北门户洞开,金国骑兵长驱直入,大辽亡国在即。 看着城头的金军,耶律光回想起小妹的谋划。 辽国南线咸州有宗室萧嗣先、萧兀纳据守,一时半会儿,金军休想攻下。现在自己只需要反其道而行,强攻达鲁古城,兵锋直指金国皇帝完颜撒离赫的行营所在地江州。攻其必救,直击钳子中点,黄龙府之危局可解。 小妹再三叮嘱,达鲁古城就是破局之关键所在,攻入则双方局势逆转。不入,一旦南线咸城丢失,自己也会跟着黄龙府被金军包围。 想到此,耶律光眸光一寒,长刀高举,大喝出声:“儿郎们!冲入达鲁古城,大索三日!先登者金千!斩将者仆万!” 语毕,一马当先,朝达鲁古城的城门冲去。 随着耶律光令下,辽军的投石机率先发难。 只听得 “轰” 的一声巨响,巨大的石块犹如流星般呼啸着飞向达鲁古城城墙。石块砸在城墙上,砖石飞溅,尘土弥漫,整座城墙都为之颤抖。 耶律光纵马驰骋,一刀砍飞当前一金兵头颅,大声鼓舞士气:“众将士,随孤破城!” 完颜娄室面色凝重,大声呼喊:“举盾!” 金兵闻令举起拒石盾,快速闪躲到城垛后,三人一小队,两人架盾拒挡落石,一人有条不紊地射箭反击。 完颜娄室看向辽军,一扫而估,竟然有 10 万之众。 据可靠情报,此10万众乃辽国北方战线的全部兵力。耶律光显然是已经心急如焚,迫切想要一举攻克达鲁古城,一解黄龙府之困。 达鲁古城乃金国西北重镇,身后江州就是皇帝行营所在。自己必须要守住,给完颜斡不离争取进攻咸城的时间。 想到此,完颜娄室也不废话,大喝一声,令金兵将己方投石机推上来,先打散辽军后方再说。 一时间,双方石块在空中交错飞荡,如同一场石雨倾盆而下。 达鲁古城城墙上的金兵弓箭手在完颜娄室的调度下,弯弓搭箭,箭如飞蝗般射向耶律光前军。 顷刻之间,耶律光前军中箭者无数,倒地哀嚎,惨叫不止。 耶律光见投石机并未取得明显优势,果断下令攻城塔向城门前推进。 随手砍翻一金军士兵,策马来到攻城塔旁,怒吼道:“儿郎们,先登者,城内牛羊自取!” 契丹士兵见太子如此慷功,眼浮兴奋与狂热的光芒,双手止不住的发抖。那巨大的攻城塔在士兵的努力推动下,速度快过以往,加速向城墙靠近。 塔上的辽军士兵手持长枪弯刀,听见太子所言,喊杀声震天,个个士气高昂,口中契丹脏话频出,势要做那先登之人。 完颜娄室眼中精光一闪,大声喝道:“准备滚木、礌石!” 金兵得令,迅速行动,将一根根沉重的滚木和巨大的礌石搬到城墙边。当辽军攻城塔靠近城墙时,完颜娄室大手一挥:“放!” 金兵们毫不犹豫地将滚木、礌石推下。滚木顺着城墙滚落,砸向攻城塔,有的直接将攻城塔上的云梯砸断,塔上的辽军士兵纷纷坠落,发出凄惨的叫声。 礌石更是威力巨大,砸中攻城塔后,塔身剧烈摇晃,甚至有几座攻城塔直接被砸倒,化为一堆废墟。 耶律光眸光一冷,怒吼一声,急催胯下青骢马,躲过几根箭矢,迅速朝另一座攻城塔奔去。行到塔下,大喝一声,一脚踏上马背,长刀变提为握,直接插入木质塔楼之缝隙。 凭借踏马之力,翻身一个空中转体,如灵猴穿林,不断在塔楼的木棱间穿梭。爬到高处,还差一步即可借力登上达鲁古城的城墙。 此时,一礌石滚落,直奔攻城塔而来。 耶律光心下大惊,心思急转,手握刀身,长兵短用,直接挑断盔甲系带。翻身倒转,勾木卸甲,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真可谓昂昂千里驹,飒飒海东青。 眼看着礌石已至,大笑一声,口衔长刀,飞身扑向城墙。 完颜娄室眸光陡惊,眼看着耶律光就要爬上马面墙,来不及赞叹其勇猛。手提长箭,弯弓塌腰,捋箭凝神,‘嘣’的一声巨响,弓箭直奔耶律光的后心而去。 耶律光顿觉一阵冷寒,转身张看,目眦欲裂,一飞箭携风带啸,直奔自己的后心而来。 此时的耶律光,正扒着马面墙垛,眼前一金国士兵正狞笑着冲自己奔来,前后夹击,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耶律光眸底一闪决绝之色,甩头飞刀,大吼一声:“达鲁古城,还不配做老子的埋骨地!” 双脚用力扣墙,躬身借力,翻身一蹬,直接窜上了城墙。 斯际当下,飞箭已到,直接给耶律光的肩膀来了个对穿。 “啊~~!!!” 耶律光怒吼一声,捡起地上长刀,一刀劈向来人,狞笑金兵身首异处,再无生气。 耶律光手腕转刀,斩箭断杆,狂傲大笑:“哈哈哈!儿郎们!先登之功,本太子抢先一步!” 辽军士兵见自家太子如此勇武,高呼‘必胜’,朝城墙涌去。 在耶律光的激励下,前赴后继地契丹兵顺着云梯向城墙攀爬,悍不畏死,踏尸而上。 一名太子亲兵苍狼卫刚爬上城墙,便挥舞着大刀,满脸狰狞地向金兵砍去,口中大喊:“吾君太子,亲兵已至,必胜!” 完颜娄室大惊失色,心中暗忖:“真乃千里驹乎?” 如今辽军气势如虹,自己绝不能让他们在城墙站稳脚跟。 “孩儿们!拿出你们的胆气,杀辽国太子耶律光者!万户侯!” 金军士兵闻言,胆气横生,端起长枪刺向爬上城墙的辽军士兵。 双方在城墙上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战,刀光闪烁,血肉横飞。喊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响彻云霄。 一名金兵被辽军士兵狠狠砍倒在地,鲜血如泉涌般汩汩流出,将身下的青砖浸染得殷红一片。他的同伴目睹此景,双眼瞬间充血,仿若燃烧的火焰,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不顾一切地朝着辽军士兵猛冲而去。 此时,达鲁古城上的白刃战已然陷入了极度惨烈的境地。 金国的长枪兵们挺起长枪,枪尖寒芒闪烁,迅速结成五人小队,分割包围已经爬上城墙的契丹士兵。 辽军契丹士兵毫无惧色,挥舞着手中长刀,或敏捷格挡长枪穿刺,或瞅准时机迅猛地近身攻击。刀光枪影交错,每一次碰撞都留下一条鲜红触目的伤口。 金国后方弓箭手不停地张弓搭箭,试图为前方浴血奋战的战友提供策应支援。然而,在这混乱不堪的近战中,箭矢纷飞,时常误伤自己人。 完颜娄室见此也是虎目含泪,知道此时双方拼的就是气势,气弱一方定是身死城破的下场。 知道此时不能妇人之仁,大吼一声:“继续!迅速清理城上辽军!” 弓箭手咬牙瞪目,知道主将命令无差,心一横,无顾友军辽军,不停地发射箭矢,弓弦声如急促的鼓点,奏响着死亡的乐章。 双方士兵在这狭窄的城墙上短兵相接,金属碰撞的铿锵声不绝于耳,犹如雷鸣般震撼着大地。每一次刀枪交锋,都伴随着鲜血的肆意飞溅。 辽兵被长枪刺穿身体,却仍凭着顽强的意志奋力向前扑去,哪怕生命即将消逝,也要在最后一刻给予敌人致命一击。金兵被长刀狠狠砍伤,伤口深可见骨,却咬紧牙关继续战斗,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疯狂与炙热,仿佛伤痛并不能削弱他们建功立业的决心。 战场上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息,令人作呕。惨叫声、喊杀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哀鸣。 夕阳的余晖洒在这片充满杀戮的土地上,将战士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积在地上,有的还保持着战斗的姿势,那紧握武器的双手似乎在诉说着他们最后的不甘。 血液汇聚成小溪,缓缓流淌,染红了城墙脚下的土地。 落日熔金,日暮途穷。 耶律光体力渐微,他心下清楚,若还不能攻破城门,自己恐怕真要埋骨在这达鲁古城。 想到此大吼一声:“耶律谢十,你他娘的攻城锤呢?给老子拉上来!” 周围契丹兵见此,纷纷大喊传声:“耶律谢十,你他娘的攻城锤呢?给老子拉上来!” 督军耶律谢十闻言,哪还敢怠慢。大吼出声:“快!把老子攻城锤拉出来!给老子撞碎那城门!” 身后亲兵听自家将军这个自诩读书人的谦谦君子都开始骂人了,哪还不知道军情紧急,丝毫不敢怠慢,领命转身,亲自督军攻城。 辽军的阵营中,一辆辆攻城车在士兵们的推动下缓缓前行。 这些攻城车巨大而坚固,车身由厚重的木材打造,前端装有尖锐的撞木,撞木的头部包裹着坚硬的铁头,在夕阳的映衬下照耀着熠熠金辉。 每一辆攻城车都需要数十名士兵齐心协力才能推动,他们的步伐整齐而沉重,口中发出低沉的号子声。契丹营帐亲兵一人当先,带头督军前行,悍不畏死。 辽军轻骑兵身着黑色战甲,头戴铁盔,手握着锋利长刀,腰佩弓弩,和攻城锤保持一定距离,有条不紊地向着城门逼近。只要捶破城门,轻骑兵定可三息而入。 随着辽军的逼近,城中的金军预备队,脚蹬强弩,弩箭翻越城墙,犹如雨下,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直奔辽军而去。 辽军早有准备,契丹兵举起扎麻轻盾,形成一道坚固的盾墙,抵挡着金军的箭雨。 在盾牌的掩护下,攻城车继续前进,逐渐接近城门。 攻城车到达城下,士兵们用力推动撞木,撞木一次次地撞击城门,发出巨大的声响。每一次撞击,让大地为之颤抖,城门也在这猛烈的撞击下发出剧烈的响动。 辽军士兵们不顾城墙上射下的箭矢和石块,全力推动木锤,他们的脸上满是鲜血和泥土,但眼神中却燃烧着胜利的渴望。 辽国太子耶律光见耶律谢十已经开始破城。 大喝一声:“太子亲军,苍狼卫何在?” “有!” 耶律光扫视应声几人,粗略估算一下,大概只有二十几个亲军登上城墙。 来不及多想,大声道:“诸君随本太子破门!” 语毕,如同一头威猛的雄狮,身姿矫健的朝城内杀去。 耶律光在金军中穿梭自如,手中长刀如龙蛇飞舞,每一次挥动都能带起一片血花。耶律光带领着他的卫队亲兵一路厮杀,向城门方向奋勇前进。所到之处,金军士兵无不望风披靡,双腿颤栗不能挡。 耶律光眼神锐利如鹰,心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与攻城车会合,里应外合,攻破城门。 此时,攻城车的撞击仍在继续,城门已开始摇摇欲坠。 耶律光见时机已到,大喊出声:“拿轰天雷来!” 亲军苍狼卫早有计划,纷纷掏出一枚轰天雷,蓄势待发。 耶律光眸光冷凝,暗道一声:“杨兄弟,你要是卖给老子哑雷,老子跟你没完!” “给老子炸开城门!” 二十几名苍狼卫得令,点燃轰天雷,看准城门铰链位置,用力将轰天雷扔了过去。 只听一声震天巨响,轰天雷在城门铰链处爆炸,火光冲天,硝烟弥漫。强大的爆炸力瞬间将铰链炸断,城门失去了支撑,缓缓倒下。 辽军士兵们见城门被攻破,顿时发出一阵欢呼,迅速向两旁闪躲,身后轻骑兵策马扬鞭,三息入城。 耶律光见此心下大定,手中长刀挥舞不停,兵合一处,重新杀上城头。 辽军士兵气势如虹,喊杀震天,见人就砍,见物就屠,一个个如同地狱里的杀神。 达鲁古城一门之间,地狱天堂反转,人命如草,须臾即没。 在辽军的猛烈攻击下,金军气势渐颓, 完颜娄室走下城头,组织金军依靠城内房屋,节节阻击,展开巷战。 两军酣战一昼夜,城中火光四起,硝烟弥漫,喊杀声与惨叫声交织。 天光大亮,城池易主,辽军大胜! “完颜娄室,孤敬你是条汉子,若是归顺,孤既往不咎,东北三城认你选!” 耶律光看着被押送至前的完颜娄室,朗声劝降! “哈哈哈!耶律小儿,我乃宗室!安由你欺?” “良禽择木,贤臣择主,何谈尊欺?” “我完颜娄室!只有一氏,乃大金完颜氏!抵死不能改!” 耶律光冷眸,用力将长刀插入青石板,吼道:“放开他!” 完颜娄室狂傲大笑,拔刀自刎,不留一言。 耶律光转身,冷漠一句:“昂昂千里驹,逸气吞九区!可惜了!” 第124章 抟风舞润 端平二年,农历十月十日,大华大庆殿。 谋划多年,大华正式向西夏宣战。 皇天厚土,实鉴朕心,宗庙社稷,共庇朕民。 朕承天命,君临天下,夙夜兢兢,以安社稷,以惠黎元。今有西夏,悖逆不道,屡犯吾疆,扰吾边民,为祸甚烈,朕心忧之,万民愤之。 西夏之地,昔为华夏之土,其民本应蒙吾王化,遵吾朝纲。然其主昏庸,妄自尊大,穷兵黩武,不修德政,致民不聊生,邦国凋敝。且其兵凶悍,每入吾境,烧杀劫掠,无所不为,百姓罹难,田园荒芜,惨状怵目惊心。吾大华之民,皆良善勤劳,安居乐业,何辜受此残害?此乃西夏之罪,天怒人怨,不可容忍! 朕以仁德治天下,恩泽四方,怀柔万邦。然对于此等恶行,断不能坐视不顾。今为保国民之安宁,护大华之尊严,朕决意兴兵征伐西夏。 朕大华之兵,忠义骁勇,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当以正义之师,行天讨之举,破西夏之军,擒其逆主,以正国法,以慰民心。 凡朕将士,务必奋勇杀敌,报效国家,功成之日,必有重赏。勋劳着者,赐爵禄,封妻荫子;英勇者,立碑铭志,传颂其名。豪杰功臣,为邦栋,受敬仰,流芳百世。 功成之日,朕迎功臣,宴天下,庆胜利,享太平。 大华皇帝诏示天下,咸使闻之。 鱼朝恩刚将檄文传谕给各国使节,刑部员外郎何一村走出朝班,高声奏报: “臣,刑部员外郎何一村弹劾麟嘉卫将军杨炯,恃权乱威,残杀同胞麟嘉卫513人于封丘门下,手段之残忍,心肠之毒辣,骇人听闻,史籍罕有。望陛下明鉴,褫其权,夺其名,厄之缧绁,以彰其罪,以谢天下!” 皇帝面不改色,闭目不发一言。 左相党羽门生眼交心通,见吏部尚书叶九龄不发一言,心领神会,纷纷闭口不言。 叶九龄是左相杨文和最得意的门生之一,自从杨文和离开朝堂,左相党羽唯叶九龄马首是瞻。 如今见他如此,大家心中都有了计较。 纵观杨炯同辈,能力出众者有之,身出簪缨世家者有之,可二者兼有者唯杨炯一人。 皇帝想要向世家开战,从来都不可能赤膊上阵,只有将杨炯这种簪缨世家的子弟推出来当刀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招帝王手段可谓妙到毫巅,左相党羽天生站在杨炯一边,世家对杨炯发难,杨党很难独善其身。 皇帝借力打力,驱虎吞狼,可谓将帝王手段玩到了巅峰。 一旦杨党和世家斗起来,皇帝借势而动,铲除世家,翦除杨党,自不在话下。 如今刑部员外郎何一村弹劾杨炯,叶九龄不知道是太子给世家张目,还是皇帝以蚓投鱼,引杨党和世家争斗,所以明智的选择闭嘴。 “臣,实录院检讨崔澶复议!同室操戈,实为乖谬!” “臣,谏院司谏王希山复议!临战惰志,战前杀袍,闻所未闻!” “臣,监察御史钱浩复议!” ······ 皇帝凝眉,悠悠道:“叶爱卿,你作为吏部尚书,可有言语?” 叶九龄走出朝班,朗声道:“臣虽忝为吏部尚书,然军事自有枢密评议,臣不敢妄言!” 叶九龄心下明白,杨炯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是官家授意。 如今他北上攻夏,皇帝怎可能让他出事,现在放出些蚯蚓饵料就想让我们争斗,自己又怎会上当。 “叶尚书此言差矣!吏部管着四品以下武将的选拔任用、考核升迁,怎能如此懈责呢?”右相王宗晖出言,眼神晦暗不明。 叶九龄心中冷笑,我那师弟才走多远,你们就迫不及待想要过桥抽板,真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右相此言差矣,本官认为此事更应该问问太子和高枢密的意见。毕竟太子监察六部,兵部自在其列,高枢密常在军伍,应该对军纪有着独到见解,本官就不献丑于尊前了。” 叶九龄出了名的利口捷给,被自己恩师杨文和一路提拔恩照,从翰林到知县,从知州到转运,从地方到中央,在吏部任上磨砺多年,你和他谈规则,和他弄权,简直是找死。 此言一出,皇帝、右相、枢密使高耿,太子,全都暗自皱眉。 今日谈及杨炯封丘门前杀人之事,各方都有心思。 皇帝想让杨党和世家自相残杀,右相想要借势逐除朝中杨党,提拔自己人。 权力从来固定,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不走,别人就永远上不了位,这也是政治斗争之所以残酷的根本之所在。 太子想要替世家张目,本来最应该给杨炯站台的高枢密却选择事不关己。 叶九龄一言而出,将所有人都拉了进来,谁都别装傻,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高耿作为枢密使,杨炯严肃军纪,在他枢密使口中就不可能错,如今想要装死,叶九龄岂能让他如愿。 太子想要替世家张目,好呀!你自己就监察六部,麟嘉卫失期,你怎么监察的兵部?你们敢治杨炯的罪,我叶九龄就敢奏请夺了你监察六部的权。 皇帝右相这两个老狐狸,暗通款曲,心照不宣。 我叶九龄不能对皇帝发难,还不能对你王宗晖发难吗?都知道高枢密是出名了的和文官不睦,你问我吏部管四品以下武将的选拔任用、考核升迁,将高枢密这个武将最高职勋贵放在哪里? 高耿见自己是躲不过去了,毕竟杨炯现在是武将,大战从来都是武将揽权张目的好机会。他杨炯严肃军纪,手段是狠辣了点,但绝不是错,若这都能罪,那他以后还怎么治军? “哈哈哈!叶尚书既然问起,那本官就说一下自己的看法。杨炯作为麟嘉卫将军,整肃军纪,合规合法。手段自是凌厉,可大战在即,手不狠厉,如何治军?” 王宗晖见高枢密出来给杨炯站台,皱眉回应道:“高枢密,一次射杀513人整肃军纪,翻遍史籍,闻所未闻!” “哈哈哈!王相,军事一道还是由我等粗人来吧!” 王宗晖见高耿不回应自己的话,笑中带狞的看着自己。心中思量,今日之事恐怕难了,得罪这个笑面夜叉,不值得。 皇帝摆手制止了二人的明争暗斗,高声道:“苦匏不材于人,共济而已。如今战事已开,诸君辅车相依,莫要分斤掰两!” 语毕,拂袖而去。 叶九龄皱眉,一路无话走回自己的马车。 拿起杨炯送给自己的紫毫,思索片刻,写下:“抟风舞润,龙举云兴” “送去给我师弟,告诉他,漠北苦寒,正是鲲鹏扶摇之地!” 管家恭敬的接过书信,不多时消失在了街角。 叶九龄坐在马车中,呢喃出声:“风生水起,在此一举!” 第125章 号邸店 自杨炯在封丘门杀人立威后,麟嘉卫的那些二世祖们老实多了。尽管一路上怨声载道,但有睚眦营在旁监军,好歹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杨炯高坐马上,拿出地图,重新分析起了战局。 大华三路伐夏。 西线由莱国公沈槐的熊罴卫为先锋军,皇帝亲军龙朔卫策应,总辖十万大军,兵锋直指西夏西北重镇兰州。 西路军大本营设在熙洲,行军路线应该是先东后北。 战略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攻下兰州。 一旦兰州被西路军攻下,向东可策应中路军,共同进攻西夏第二大城灵州。灵州一破,西夏都城兴庆府将会是孤城一座,隳灭西夏指日可待。 可西线地形在三路军中最为复杂,山谷、河网、荒漠,西北能有的地形算是都凑全了。 最重要的是,西路沿线多是西夏城池。西夏在此地经营多年,大修营寨城池,真要说三月攻下兰州,杨炯心中还真有些打鼓。 东线由熊定中展旗卫为先锋军,总辖军7万。东路军大本营设在绥德,也就是杨炯此次运粮的第一个目的地。 行军路线不固定,因为东路军多是骑兵,主要的战略任务是在东线牵制西夏骑兵,防止党项骑兵趁机攻入大华境内,截断己方粮草。 所以东线是三路军中最大的变数。 中枢的设想是,若东线胜利,可一路向西,往中路军靠拢,一旦东中西三军会合西夏灵州城下。那可以说,覆灭西夏已经是囊中取物,十拿九稳。 可若战事不顺,东路军也可起到牵制作用,利用骑兵的高机动性,和西夏党项骑兵在广阔的荒漠上周旋。为中路军攻城赢得时间。 东线的地形比较单一,除了沙漠就是泥沼大泽,除了几个西夏依山而建的营寨城池外,再无其他。 如此而言,东线最缺的就是粮草供给。由于地形恶劣,民夫只能肩扛运粮,加上东线骑兵来去如风,停留时间短,一但情报有失,粮道被断。整个战局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所以皇帝才让自己优先供给东路军罐头和方便面,这确实能解东路军的燃眉之急。 中路军由马一浮领军卫为先锋军,杨家神符卫为策应,总辖二十万大军,兵锋直指西夏第二大城灵州。 中路军的战略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斩首灵州。 中路军地处横山山区,大华和西夏营寨犬牙交错,异常复杂。可以预见,中路战事定是三路军中最激烈,最艰难的一路。 想要斩首灵州,必须一路拔除西夏营寨,可中路山区密布,路况崎岖复杂,想要三个月兵临灵州城下,实乃艰难。 总的来说: 中路军20万为主力,打的多是山区攻坚战,战略目的为斩首灵州。 西路军10万为策应,打的多是攻城战,战略目的是逐步蚕食西夏西北大城,策应中路军斩首灵州。 东路军7万为牵制,打的都是骑兵歼灭战,战略目的是阻止党项骑兵南下断大华粮道,保障中路军斩首灵州。 三军互为犄角,相互配合,三方谁都不能不出错。一旦配合有失,恐难翻盘言胜。 杨炯长叹一声,将地图收起。对中枢的部署他没看出什么大问题,就是觉得是不是过于理想化了。 中路军看似主力,在杨炯看来其实并没有东西两路重要。 中路军多是步兵,打的是山区攻坚战,小战役不断,行军速度定是没有东西两线快。可以预见的是,若东西两线战事顺利,提前会师灵州城下,那还就真没中路军什么事了。 难怪当日他们在颐年堂要争抢主攻,主攻军统领挂中枢枢密使衔,名义上节制三军。如今中路军马一浮为主攻,显然是官家给了他节制三军的权利。 杨炯长叹一声,战事一日数变,现在还没到东线大本营绥德,想太多确实有点杞人忧天了。 “将军,前方 78 号邸店,兄弟们多日辛劳,能否进入补充些水米?” 王森打马到前,脸带恭敬之色,声音更是诚恳非常。 杨炯骑在马上,眉头微微皱起,目光投向远方,缓缓说道:“这里距离绥德还有 140 里,不日即到,补充什么米水?你们没米吗?没水吗?” 杨炯心中深知,军中邸店乃是中央太府寺统辖经营,主要是为了接待来往军使和军队高级将领的官营客栈。 他太了解这群二世祖了,这些人一旦有机会进入邸店,恐怕就不只是简单地补充水米,而是存了享受里面的鸡鸭鱼肉、酒水茶点,借机改善伙食,偷奸耍滑的心思。 王森见杨炯如此说,脸上却并未露出恼怒之色,反而是更加恭敬:“将军,这几日咱们麟嘉卫兢兢业业地运粮,如今真可谓人困马乏,其中几个军头时常和我抱怨路上艰辛。 卑职虽然也不赞成进入邸店歇脚,可总是绷着根弦也影响咱们士气不是?要不卑职就安排那几个军头进入?” 杨炯听他所言,皱眉沉思。 这几日麟嘉卫在运粮途中表现确实尚可。正如王森所言,总是处于高压状态下确实可能会出现纰漏,对几个军头的小心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适当的休整也能让士兵们在接下来的行程中更有精力,行军速度也慢不了多少。 想到此,杨炯下令道:“全军休整一炷香(30 分钟),休整完毕再不停歇,直奔绥德大营!” “是!” 王森高声应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喜色,转身朝麟嘉卫走去,脚步匆匆,显然是急切地去联系那几个军头。 杨炯看着他的背影良久,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叫来毛罡,低声道:“王森有些反常,这几日他对我的命令从来都是阳奉阴违,若不是睚眦营兄弟监军,我估计他早就哗变了。如今低声下气地和我说话,不像是他的性格。” 毛纲皱眉,看向走进邸店的王森几人,眼中满是冷意,回应道:“大人的意思是这小子包藏祸心?” “这邸店查过了吗?” 杨炯目光锐利地问道。 毛罡见杨炯问起,认真道:“卑职以为大人不会在此歇脚,只是派了三个兄弟在周围查看一二,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你常年行军,对这 78 号邸店了解吗?可知店监是谁?” 杨炯继续询问道。 毛罡思忖半晌,确定道:“应该是内侍王二,三年前我见过他一面。” 杨炯凝眉,又问:“可与太原王家有旧?” “这个卑职也不清楚,不过没听说太原王家出过内侍呀!” 毛罡同样疑惑地摇了摇头。 就在二人思索之时,邸店内突然传来吵嚷声,声音之大,如惊雷般响彻四野。 杨炯心中一紧,刚要催马查看,就见王森带着几个军头神色慌张地冲了出来,跑到杨炯面前高声叫嚷:“大人!这狗娘养的店监竟然私自经营暗娼生意,被我等撞见,想要杀人灭口!” 邸店私营暗娼在大华可是死罪。 官营邸店多是迎送军官、传令兵,平日饮酒都有职勋限制,就是担心军官、传令兵喝酒误事,延误了军报。暗娼更是绝对不允许存在于邸店。军报向来机密,若邸店酒色全有,哪还能保证军报的安全传递。 想到此,杨炯也是气愤不已,这 78号邸店是东线军报出绥德的第一个邸店,今后自己东线的军报都要走这一条线。传令兵更是要在此歇脚,若此处藏污纳垢,别说送军报了,送封普通的家信恐怕都能弄得人尽皆知。 “麟嘉卫包围邸店,睚眦营从旁策应,随本将进去会一会这店监!” 杨炯翻身下马,眸光冷寒,手中紧握着长刀,大步流星地朝着邸店走去。 毛罡紧随其后,大声在睚眦营点将:“沈大、贾纯刚、姬德龙,随本将进入,护大人周全! “是!” 第126章 房上有雷 杨炯带着众人踏入邸店,只见店中一片混乱,桌椅倒地,杯盘破碎,几个神色惊恐的伙计缩在角落里。 杨炯目光如炬,扫视着店内的每一个角落,寻找着店监王二的身影。 “王二在哪里?”杨炯大声喝问。 一个伙计战战兢兢地指着后院,说道:“在……在后院。” 杨炯带人直奔后院,只见王二正神色慌张地想要翻墙逃跑。 “站住!”杨炯大喝一声。 王二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来,见是杨炯,脸上满是惊慌失措的表情,作势就要蹬墙逃跑。 此际,身后睚眦兵贾纯刚一发弩箭直接钉在了王二眼前的墙壁之上,距离他的鼻头不及一寸。 王二浑身颤栗,结结巴巴地说道:“大人,这……这是误会啊!” “误会?你私自经营暗娼生意,被麟嘉 卫撞见还要狡辩?”杨炯怒目而视,一步步向王二逼近。 “大人,我冤枉啊!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定是有人陷害我!”王二狡辩道。 王森闻言眉头紧皱,大声道:“将军,那女子就在楼上,我带你去找!” “好!头前带路!”杨炯命令道。 见王森迟疑不动,杨炯凝眉:“怎么?你怕死?” “啊?我……我没有!就是被这胆大的店监气到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胆!”王森怒声道。 杨炯嗤笑:“看你这样子,堂堂麟嘉卫都头,被一个店监吓得如此结巴,说出去也不怕给你们王家丢人!” 王森闻言一咬牙,高声道:“将军跟我来!” 杨炯冷笑,看了身后的毛罡一眼,跟着他重新步入邸店。 毛罡心领神会,低声对睚眦兵沈大道:“守着后门,这是咱兄弟的退路,莫要有失!” 沈大眸光一冷,抽出长刀低声应喏。 早些时分就是他和姬德龙、贾纯刚三人查看的邸店周围,知道邸店只有这一个后门。沈大想到此,担心事有不测,挥起长刀将后门铁折页砍断击弯,一脚踹掉了整个后门才了事。 “王森!可找到那些要杀你的人了?那暗娼女子呢?”杨炯看着走向柜台的王森,冷言冷语。 王森狞笑出声,讥讽道:“你既然猜到此处有埋伏,为何还跟来?” 杨炯嗤笑:“就你?算计我?有些搞笑了!” “哦?” “大华邸店多设在两城中点处、远离城池处。78号邸店靠近边境线,要比正常的邸店热闹些。此地前距绥德140里、后距大城700里,既谈不上荒无人烟,更谈不上前后不靠,你说这里有暗娼?你当店监都是大善人吗?”杨炯讥讽道。 “这么说你是觉得自己命硬,不怕死喽?”王森冷哼道。 “都不是!我只是好奇,太原王家怎么派你这么个笨蛋搞暗杀!就你这心理素质,从一进门就开始不断往后门瞟,脚尖总是不自觉的朝后门方向移动。你这明显是想要跑的架势,我之所以跟你进来,只是好奇,你若是杀了我,自己出去能活不成?” 王森面色有些惨白,听着杨炯的话,心也跟着上下起伏,见他说完,色厉内荏道:“我就是活不了,也要先杀了你!” “哦?这就奇了!我们有这么大仇吗?”杨炯奇怪道。 “杨炯!你少在这装模作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封丘门杀人,就没想着让我们活着返京,早晚都得死,还不如先下手为强!”王森高声怒吼,双手不断颤抖,似是愤怒,却更像是给自己壮胆。 杨炯朝身后睚眦兵姬德龙使了个眼色,而后朝林森讥讽道:“有点见识!既然现在都撕破脸了,就让我看看你怎么杀我吧?” 姬德龙此人乃山贼投军,心明手黑,睚眦营中有名的先登兵,偷袭暗杀更是他的拿手好戏。 见杨炯眼神授意,毫不拖泥带水,抽出匕首,快速欺身到6名军头身边,俯身一划一挑,转身一插一刺,跃身一扎一割。6个麟嘉卫军头的脖颈,下阴,胸膛,登时鲜血喷溅,5名军头更是瘫软倒地,了无生气。 贾纯刚见他如此,低声一句:“干活都干不利索!” 说完一箭洞穿了那个被姬德龙刺破下阴,躺地哀嚎不止的军头的胸膛。 王森见杨炯如此狠辣,一言不合就杀人,双手颤抖的拿出一枚轰天雷,大声给自己壮胆:“杨炯!你的死期到了!” 杨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潘姑娘!别藏了,你衣服上那殿前司的金绣线都快闪瞎我的眼啦!” 话音刚落,一声娇呵从柜台里传出,紧接着就是一道倩影跃出,一拳轰来,直击王森胸膛。 王森眸光陡惊,一开始他就发现了这个黑衣女子,只是看她背身蜷曲在柜台里,还以为是哪个官家小姐。可如今看来,这哪是什么官家小姐,这不是殿前司的潘大小姐吗? 来不及反应,王森只觉得胸膛好似被一记重锤打碎,喉头一痒,鲜血急喷而出,自己直接倒飞了出去。 潘简若追身上前,一把夺过王森手中的轰天雷扔给杨炯,从柜台后抽出自己的金花盘龙棍,虎视眈眈的警戒四周。 杨炯无奈,这潘姑娘真是个执拗性子,自己不带她北上,她就偷偷在前路等自己,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这性子加上这身高强武功,活脱脱一头小蛮牛。 杨炯看着地上不断呕血的王森,讥笑道:“还有什么手段就使出来吧?” 王森咳出几口鲜血,高声道:“杨炯!惹了我王家,你以为你走得了?” 语毕,眼现狰狞之色,大吼道:“王二,你欠我王家的命该还了!” 店监王二双股颤抖,双目含泪,喏喏不敢应,见王森眼神阴邪的盯着自己,一咬牙,高声道:“我河间王城(王二原名),欠你们王家的情今日还清了!” 说完点燃一枚轰天雷,朝屋顶房梁扔去。 杨炯见他动作,大吼一声:“艹!屋顶有雷!快走!” 潘简若最先反应过来,一把薅住杨炯的后脖领,直接朝后门奔去。 毛罡见杨炯被潘简若救走,大吼一声:“兄弟们快撤!” 姬德龙动作迅速,担心那王二还有什么后手,掷匕飞杀,直接朝后门奔去。 贾纯刚见匕首钉死了王二,回身也给地上的王森胸膛补了一箭后才奔向后门。 后门的沈大见众人朝自己奔来,大吼一声:“大人快!” 说完直接朝自己探查时发现的小路奔去。 杨炯知道他是在给自己引路,毫不犹豫,紧跟着沈大而去。 “轰!”的一声巨响,邸店尘烟四起,房屋应声而塌。 众人转身看着已经成为废墟的78号邸店,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相反,心下懊恼不已,怎么就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一手,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若不是杨炯早就发现王森故意引人进入邸店,早有防备,还真有可能被他得手。 杨炯拭去身上灰尘,看向潘简若,疑惑道:“你一直在里面?没发现他们房顶藏了轰天雷?” 潘简若见他问起,认真道:“我昨晚刚到,今日一早被王森等人吵醒,说什么私藏暗娼之语!还没来得及反应,你们就进来了。” “这邸店真有暗娼?”杨炯疑惑道。 “大概吧!我也没看清,只看见一个女人一闪而过,大概是他所说的暗娼吧!”潘简若不确定道。 杨炯凝眉:“能想起那人有什么细节吗?” 潘简若思索一阵,眸光一亮:“那女人用了你兰蔻坊的‘雨后初晴’香水,我曾经在长安闻过,那种雨后泥土的味道我至今难忘。” 杨炯翻了个白眼,转身整军,准备出发。 “诶~!这个线索不重要吗!此处远离长安,你那香水又卖得那么贵,她一个暗娼怎么买得起?”潘简若见杨炯无视自己,生气的拉着他追问。 杨炯无奈,玩笑道:“我的好先生!你说得很对,可我还没练就那闻香识女人的本事呀!” “你这人忒不正经!” “对!就你正经!” “杨炯!”潘简若怒目而视。 见他还是不理自己,冷哼一声,走到他面前,金花盘龙棍用力驻地,尘土飞扬,娇声道:“杨炯!从于先生,不越路而与人言。遭先生于道,趋而进,正立拱手,下一句是什么?” “先生与之言则对,不与之言,则趋而退。” “知道就好!再敢对你先生不敬,小心我打你手心!”潘简若说完,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杨炯长叹一声,心中暗骂:“你少跟我大小声,小心我学有所成,让你领教领教什么叫欺师灭祖!” 第127章 阴兵过境 麟嘉卫中层军官已失,杨炯直接将睚眦营5都头调去麟嘉卫去做200人都尉,彻底将麟嘉卫容入到睚眦营中管辖,如今自己麾下2440人,经过一路训练,麟嘉卫能活下来多少,全凭自己本事。 行至绥德,杨炯直接找到军曹安置对接自己带来的粮草。 “你们将军熊定中呢?” “熊将军去米脂寨了!”军曹解释出声。 杨炯皱眉:“什么意思?米脂寨有党项兵?” “是的!先锋探马来报,米脂寨周围发现大量党项骑兵,人数高达8万!” “多少?” 军曹也是无奈,确定道:“8万!” 杨炯环顾四周,疑惑道:“你们大营就留了2万人?” “恩!熊将军亲率5万大军赶赴了米脂寨!” 杨炯低眉沉思。 米脂寨是绥德西出的第一个西夏营寨,无定河横穿而过,周围山梁沟壑纵横,对骑兵作战极其不利。 西夏利用这些山梁作为屏障和了望点,占据山梁高处,若有敌情就能提前预警。山梁还可以作为防御阵地,居高临下对来犯之敌进行攻击,我军进攻的难度非常大。 纵横交错的沟壑是米脂寨最显着的地形。这些沟壑一方面增加了交通的复杂性,限制了大规模军队的快速行军和展开。在战争期间,若是不熟悉地形,沟壑很可能成为天然的陷阱阻碍我军进攻的速度。 最重要的是,沟壑常常被西夏兵作为藏身之所,既可埋伏军队,又可突袭作战,着实难缠。 无定河边的滩涂、河岸高地等地形更是不利于骑兵作战。 河岸高地有西夏构筑的防御塔寨,控制整个入寨河道,我军想要从水路进攻或者利用河流进行运输补给必须拔除沿途营寨了望塔,难度可想而知。 杨炯暗骂一声,全乱了,全他妈乱了! 中路军的主要任务才是拔除沿线西夏营寨,斩首灵州。 东路军的任务是东进西夏麟州,围住麟州,依托周围地形,机动追杀党项骑兵。 怎么现在我东路军被西夏骑兵牵制,率先向西靠拢,干起来拔除营寨的活了? “艹!骑兵在沟壑地带打攻坚战!熊定中,真有你的!” 杨炯暗骂一句后也是无奈,这西夏军队的鼻子怎么比狗都灵。 大华刚宣战,他们的骑兵就已经抵近绥德附近。如今聚兵米脂寨,若不迎兵接敌,党项8万骑兵南下,在大华粮道四下驰骋,这东路军还打个屁呀。也怪不得熊定中会用骑兵打野地攻坚,这要是放进来党项8万骑兵,大华也就别打了,他熊定中直接抹脖子吧。 这仗打得真憋屈,还没动作,就被西夏牵着鼻子走,真是窝囊。 “毛罡!毛罡!” 毛罡正指挥军曹清点罐头方便面,见杨炯招呼,大步流星的跑来:“大人!” “命令,一人5个罐头,5袋方便面!迅速整军向米脂寨进发!我不管你多能吃,怎么吃!总之一句话,到了米脂寨,你必须给我剩下1个罐头1袋方便面!”杨炯高声命令。 “是!”毛罡也不敢怠慢,高声应喏。 军曹见杨炯如此,低声提醒道:“杨将军,其实你不必如此!咱们熊罴卫百战铁骑,虽然人数上劣势,可打他们党项骑兵绝对不虚!” 杨炯翻了白眼:“你懂个屁!西夏就是为了引你们熊罴卫前去攻寨,若被牵制!东面麟州骑兵尽出,长驱直入,你怎么守?靠你这剩下的2万步兵吗?” 不去理会这个军中文书,快步走到睚眦营面前,扫视一周,高声道:“我杨炯知道兄弟们一路上的艰辛,可军情不等人!现在党项骑兵已至米脂寨!我别的话没有!若首战而胜,军粮敞开了吃,军功我替你们报!娘们儿我给你们找!” “吼!吼!吼!” 杨炯见士气大振,也不废话,绥德距离米脂70里,自己骑兵居多,若人马不停歇,深夜就能赶到米脂寨。 心中有了定计,一马当先,朝米脂寨奔去,睚眦营和麟嘉卫紧随其后,一路尘土飞扬,疾奔驰突,毫不停歇。 跑马至深夜 毛罡驾马赶来,低声道:“大人,有情况!” “撞上党项骑兵了?” 杨炯心下一突,这刚到葫芦谷,距离米脂寨还有20里,难道熊定中败了? 毛罡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到底怎么回事?” “大人!前方葫芦谷,斥候发现阴兵过境!”毛罡一咬牙,低声汇报。 杨炯凝眉,知道毛罡虽然平时溜须拍马没个正经,可一到关键时刻,从不马虎,见他如此说,暗忖这葫芦谷定是有什么蹊跷。 “命令,军队拆分两部,一部守住葫芦谷出口,一部随我去两侧高地查看!” 毛罡得令,见杨炯已经朝葫芦谷两侧高地奔去,劝阻的话,硬生生噎了回去,转身组织士兵亲随奔赴两侧高地。 杨炯来到高地,借着月光,趴身朝下方看去: 葫芦谷中雾气弥漫,一阵低沉而整齐的脚步声传入杨炯耳中。那声音起初若有若无,渐渐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的心头,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颤栗。 随着脚步声的临近,只见一群阴兵缓缓浮现。 他们身着前梁骑兵的轻甲,在月光下隐闪幽冷的光泽。头盔遮住了阴兵面容,只露出一双双空洞而无神的眼睛,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处处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诡异气息。 马身上同样披着黑色的战甲,战甲上似乎还残留着早已干涸的血迹,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暗红色,阴森恐怖。马头低垂,马嘴微微张开,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嘶鸣,那声音却好似被这浓稠的雾气所吞噬,只留下让人窒息的寂静。 此时弦月高悬天际,散发着清冷而微弱的光芒,那光芒被一层层薄云遮掩,朦朦胧胧,让整个山谷都沉浸在一种诡谲的氛围之中。月光偶尔穿透层层雾气,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却更增添了几分阴森之感。 阴兵的队伍整齐划一,他们手持长枪,枪尖阴寒,似是能滴出水来。他们的动作僵硬而木涩,好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操控,没有丝毫的生气与活力。 一阵冷风吹入葫芦谷,雾气翻卷,竟然开始围绕着阴兵旋转、翻腾。那雾气如同一条条白色的丝带,缠绕在阴兵和战马的身上,使得他们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在现实与虚幻之间穿梭。 在阴兵队伍的中间,一骑将若隐若现,旗帜在风中无助飘动,那旗帜早已破旧不堪,上面的图案也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出是一些神秘的符号和纹路。战马的马蹄缓缓踏行,发出 “哒哒哒哒” 的声音,那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如同地狱恶鬼的呢喃,让人心恐胆寒,目不能直。 杨炯强抚心头恐惧,见一旁眼神闪动,身躯不住颤抖的潘简若,低声道:“叫你别来,现在知道怕了?” 潘简若咬紧嘴唇不发一言,紧紧握着盘龙棍的手青筋凸起,显然也是被这阴兵过境吓得不轻。 杨炯心下好笑,你一个武功高强的小蛮牛也有怕的东西。摇摇头从怀中拿出一个平安符,塞到她手中:“我娘青龙寺求的,保平安!” 潘简若闻言,认真道:“平安符不能转赠!运泄己身!” 杨炯翻了个白眼:“我娘是青龙寺最大的香客,那老方丈年年往我家送,扔都扔不完!” 潘简若知道他在胡诌安慰自己,那青龙寺的老方丈可是大德高僧,怎会为了些香礼而如此作为。见他如此坚持,一咬银牙,笃定道:“你不要离开我周身三尺,我护着你!” 杨炯冷笑一声,调侃道:“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什么鬼魅精怪,轰天雷下都是菜!” 第128章 血战葫芦谷 “少爷!我听家中族老说,阻拦阴兵过境魂魄会被冲散,要不先让我的银环蛇下去看看?”阿娅低声道。 杨炯看着这个李渔硬塞给自己的南疆苗女,思索着她建议。 阴兵过境自己在前世也听说过,比如故宫一打雷下雨就会在墙壁出现的宫女,比如云南惊马槽阴兵、唐山等地都出现过类似的传说。后来经过科学解释,也能说得通,大多是一些特殊天气,特殊岩层地貌,产生的留声留影效果。 当下,谷底雾气弥漫,山口上窄下宽,特殊天气倒是符合,可想要留声留影必须要有极其特殊的金属岩层和磁场才行。这里岩层地质如何自己还真不知道。 本想着直接用轰天雷莽过去,可若真是什么阴兵过境,先不说魂魄会不会被冲散,自己所带的轰天雷要是意外把葫芦口堵住,想要急驰米脂寨恐怕就难了。 “你控蛇技术怎么样?能让它咬人吗?”杨炯询问出声。 阿娅见他问起自己家学,凑过去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想要蛇咬人,得洒些药粉引诱,此时恐怕不行。” “那能控制蛇的行动方向吗?” “这个可以!只不过需要我笛子声引导。”阿娅认真道。 杨炯皱眉,思索了一阵,下令道:“毛罡,将轰天雷分给兄弟们,等我信号!” 说完示意阿娅放蛇。 众人见阿娅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银环蛇,对着它的脑袋说了些听不懂的苗语后就将它顺着山坡扔了下去。银环蛇刚一落地,迅速朝着山谷底部爬去,可行到山谷底却停了下来,再也不敢前进分毫。 阿娅皱眉,刚想拿笛子引导银环蛇前进,却被杨炯摆手拦下。 “少爷!小银它从来不这样!”阿娅怕杨炯质疑自己的实力,激动的解释出声。 杨炯嗤笑,点燃自己手中的轰天雷,用力朝谷底的阴兵扔了过去,大声道:“害怕就对了!蛇喜阴物,怎会害怕阴兵?蛇类嗅觉发达,之所以停止不前,说明下面的是活物!” 阿娅恍然:“少爷也懂蛇?” 杨炯翻了个白眼,仔细观察起谷底阴兵的情况。 随着一声震天巨响,谷底马嘶声此起彼伏,紧接着就是一声声哨啸,这哨子声音迥异非常,尖锐而急促,入耳后直冲天灵,让人汗毛倒竖,心焦气躁。 杨炯大喝一声:“兄弟们!炸死下面狗娘养的党项骑兵!” 高地睚眦营士兵得令,也不管什么阴兵鬼兵,一股脑的将手中轰天雷全都扔了下去。 爆炸声此起彼伏,山谷为之震颤,大地尘烟四起,一瞬间谷底浓烟缭绕,只能听见那急促的哨啸和马匹的惨叫声。 潘简若大声朝杨炯喊道:“他们怎么不叫?” “哑巴!” “啊?” “西夏训练的哑巴骑兵!” 潘简若恍然,佩服道:“你怎么什么都懂?” 杨炯嗤笑:“教给你一个诀窍,鬼杀人,速且决,岂为吓?氛愈恐,愈近人!”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他们是假扮的?” 杨炯见她如此好奇,笑着解释道:“我哪有那么神!一开始我也被这诡异的氛围吓得够呛,只是观这谷底雾气弥漫,说明里面应该极其湿润,而这些阴兵手持长枪的枪尖隐现露珠,正说明了这一点。 若真是地狱阴兵过境,岂能使用阳间凡兵?我之所以让阿娅用蛇试探,就是还不确定自己的推断,毕竟孤证难言,事实证明我并没有猜错!” “那你又是怎么猜出他们是西夏骑兵呢?”潘简若追问道。 “我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看我爹当年的《行军记闻》,里面有一章专门讲西夏的风土。 西夏将领多用弯刀,为了更快的拔刀作战,西夏将领在马上普遍都有身体微微前倾的小动作,身体侧面拔刀时可以沿着身体的曲线顺势抽刀,动作流畅且快速。 前梁和大华军中将领用的都是长直刀,为了更快的拔刀作战。普遍是身体挺直,直刀在拔刀时更注重手臂的垂直向上或斜向上提拉。 虽然那旗将阴兵配的是前梁直刀,可他一直保持着身体微微前倾的动作,这一点太反常。联想葫芦谷距离米脂寨只有20里,有西夏骑兵出现并不奇怪。” 潘简若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佩服,没想到杨炯这人心思如此细腻,洞察力和推理能力更是令人惊叹,仅凭着一些小细节,不断试探验证,最后得出结论,真是叹为观止。 “大人!不能再炸了!葫芦谷腹缝线要被炸塌了!”毛罡看着谷底的情形,高声提醒。 杨炯闻言,看向谷底,果然葫芦谷腹缝线处土石堆积,已经形成2人多高的垒土堆,要是再炸下去,自己也就别想去米脂寨了。 杨炯暗骂一句时运不济,喝凉水都塞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毛罡!下面的骑兵有多少?” 毛罡早就留心过此事,见杨炯问起,确定道:“这葫芦谷前窄后宽,最多容纳1000骑兵!” 杨炯知道他常在军伍,这一点上应该错不了,可杨炯现在就担心他们后面还有骑兵支援,所以一直没有下令睚眦兵下去厮杀,如今轰天雷一波轰炸,西夏阴兵至少能报销一半。 就在杨炯纠结要不要下去的时候,谷底哨声急促且连续,马蹄声骤然响起,轰隆声从谷底直冲云霄。 “糟糕!他们要硬闯!”毛罡大声吼叫。 葫芦谷位于大华绥德一侧的葫芦底大且宽,位于米脂寨一侧的葫芦口小且细。杨炯也猜到了这群西夏骑兵的用意,米脂寨想入大华绥德,最近的一路就是葫芦谷一线。 如今,这群骑兵不顾死活的想要冲入大华境内,显然是受了死命令,那自己就更不能让他们过去了。 “艹!毛罡!今日咱们兄弟就会一会这所谓的阴兵鬼将!”说着,拔出长刀角宿朝葫芦谷腹缝线的垒土堆冲去。 毛罡见此也是豪气顿起,大吼道:“兄弟们!大华首战,莫坠了咱们龙骧卫睚眦营的名声!” 说完直接跳下高台,大环刀驻地减速,凭着自身巨大的重量向谷底滑去。 周围睚眦兵见自己的主帅都下去了,哪还敢怠慢,抽出长刀,大吼着朝谷底冲去。 潘简若第一次参加战斗,被如此气氛影响,整个人热血沸腾,激动得身躯止不住颤抖。看了眼手中的平安符,眸光一冷,提着自己的金花盘龙棍也冲了下去。 毛罡凭借着自己身体的重量,抢先一步到达谷底葫芦腹缝线处的垒土堆上,手举长刀狂傲大笑:“西夏小儿,你毛罡爷爷来索命啦!” 杨炯紧随其后,见他如此,大叫一声:“毛罡!你他娘的小心暗箭!” 话音刚落,嗖嗖嗖几十只弓箭飞出,直奔毛罡而来。 毛罡大骂一句卧槽,一个翻身躲在了垒土堆后的巨石底下,躲避袭来的弓箭。 杨炯从怀中掏出一枚红色信号弹,朝着空中射去,红光冲天。 留在高地的睚眦兵得到红光定位,按照之前的计划,弩箭齐发,压制住西夏骑兵的射箭频率。几轮箭雨过后,西夏骑兵人仰马翻,哨音短促尖锐,响彻整个山谷。 杨炯探出头,见他们动作,眸光一惊,大吼道:“毛罡,别让他们拉开距离冲锋,冲上去缠住他们!” 话音刚落,一人一刀直接杀入了西夏骑兵队伍之中。 此时,睚眦兵也都赶到了谷底,毫不二话,怒吼着朝阴兵队伍冲去,双方士兵纠缠交织在一起,哨子声,喊杀声响彻整个葫芦谷。 杨炯率先冲入敌阵,迎面一西夏骑兵冲来,看了眼他面部那恐怖骇人的面具,大骂一声,猛地一个箭步蹿出,长刀横扫,砍断战马马蹄,西夏兵应声倒地。杨炯见此快速欺身上前,一刀朝他的脖颈砍去,血光四溅,人头翻滚。 杨炯深知自己武功不佳,想要跟这些训练有素的西夏阴兵硬碰硬显然是找死。 于是快速在人群中穿梭,借着两军纠缠在一起的机会,游走在战场边缘,做起了老6。 见一西夏阴兵和睚眦兵纠缠在一起角力,杨炯蹑足潜影,摸到那阴兵身后,高高跃起,身体落下之际顺势一刀劈向他后背,那西夏阴兵惨哼一声翻身倒地,和他角力的睚眦兵见状,捡起地上的长刀就朝地上阴兵的胸膛一刀,直接结束了他性命。 末了,朝杨炯一笑,表示感谢。 还未等杨炯回应,一杆长枪袭来,直接洞穿了这名睚眦兵的前胸。杨炯能清楚的看到他的笑容逐渐消失,眼神从惊诧到不甘、最后涣散倒地。 “我艹**!” 杨炯一个箭步冲入那骑兵马腿之下,本想故技重施。可这阴兵显然是身经百战,双腿牢牢扣住马肚,长枪一个背身翻转,枪头朝下,直奔杨炯的后心袭来。 杨炯知道这人是个高手,一咬牙左手抓住马前腿,借力翻身闪躲。随后右脚盘地稳住身形,一刀将战马头颅斩落在地。 那阴兵没想到杨炯如此勇狠,那一枪偏离他后心一寸不到,由于战马倒地,直接擦着杨炯的后背扎到了地上。杨炯见此,一个箭步冲去,一刀了结了他性命。 毛罡知道杨炯不会武功,看他一个人冲入敌阵。心中大惊,从巨石后猛的闪出,好似一只狂奔的巨象杀入了敌群。 他身材肥胖,既不壮硕也不魁梧,可却偏偏生得力大无穷,百斤大环刀被他舞的夹风带啸,每一次挥刀都似有千钧之力。 只听他暴喝一声,双手紧握长刀,猛地向前力劈,一名西夏骑兵连同其胯下之马竟被直接劈成两半,那血腥恐怖场景令周围的阴兵胆寒心惊,看向毛罡的眼神满是惊惧。 毛罡凭借自身的体重和力量优势,在战场上横冲直撞,虽然速度不快,但只要被他盯上,皆是人马俱碎的下场,其勇之威,壮可摧城,其力之大,足以撼山。 潘简若虽是初次参战,然其毕竟生于武将世家,很快适应了这种血腥场面。 只见她手持金花盘龙棍,恰似一条灵动矫健的蛟龙在敌阵中翻腾。那棍子舞动起来呼呼生风,威力惊人,逼得西夏兵连连后退。 潘简若飞身跃起,手中棍子如泰山压顶般朝着一名西夏骑兵头部砸去,那骑兵匆忙用盾牌抵挡,却怎奈潘简若此招正是那潘家绝学夺命十三棍,其力之大,其势之猛,怎是他一个西夏骑兵能够抵挡,盾牌瞬间被击得粉碎,骑兵的脑袋也随之开花,脑浆崩裂四处,鲜血喷涌而倒。 潘简若在战场上闪转腾挪,凭借灵活身法躲避敌人攻击,同时不断寻觅时机反击。时而她用棍横扫一圈,将周围敌人逼退数步,时而棍作长枪,戳心棍、点喉刺、碎阴扎、招式频出,往往是精准命中敌人要害,一击毙敌。 西夏阴兵亦非泛泛之辈,迅速调整战术,展开有效反击。 几名骑兵手中长枪寒光闪烁,如恶狼扑食般疯狂刺向杨炯,周围骑兵也快速朝着杨炯合围而来。 杨炯面无惧色,捡起地上的弓弩,跨上一睚眦兄弟的箭袋,避开正面刺来的长枪,同时用长刀挑开侧面攻击。紧接着,一个转身,长刀如疾风般划过一名骑兵喉咙后迅速拉开距离,脱离战场。 西夏骑兵早就看出杨炯不会武功,知道他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于是毫不退缩,继续凶悍逼近。 杨炯暗骂这群蛮子机聪,环顾四周,见远处有一巨石,快速填上一支弩箭,以巨石掩护,出其不意的射死一名西夏骑兵。凭借着巨石遮掩,杨炯不时冷不丁的来上一箭,惹得这群西夏阴兵怒叫连连,翻身下马,举起盾牌就朝巨石推进而来。 潘简若见杨炯被西夏兵围住,心急如焚。大喝一声横扫千军,击退围上来的西夏骑兵,迅速朝杨炯藏身的巨石奔去。 那西夏旗将早就注意到了潘简若,那一手气势惊人的棍法让他越看越心惊,眼看着自己的士兵被她敲碎的敲碎,打烂的打烂,知道若不除去此人,恐怕己方气势再难重振。 只见这旗将手持大刀,催动胯下战马,气势汹汹地朝潘简若冲来。 潘简若眸光一寒,此时脑中炸现一句‘擒贼先擒王’,于是止住脚步,大吼一声,手持金花盘龙棍,跃步而上。 反观那旗将也非等闲之辈,大刀挥舞得虎虎生风,每一刀都力沉势大,刚猛非凡。 潘简若经过长时间的战斗,气息有些紊乱。看那旗将路数,显然是走的外家刚猛一路。 于是深吸一口气,招式陡变,原本刚猛的劈、扫、盖、打全都不见,转而是凭借灵活步伐,手中长棍点、戳、敲、扎不断,周身一尺,门关如锁,敌人皆不能入。 那骑将越打胆越寒,暗骂这女人会得怎么这么多,这到底是人是鬼?来不及多想,一刀击偏诡谲一棍,瞅准时机横扫潘简若下身,实则佯攻,暗藏一刀,原地左手驻地,凭空翻转,乌云盖顶,直劈她面门。 潘简若轻哼一声,侧身一闪,躲开旗将刚猛一刀,一棍戳在这旗将手肘上。旗将吃痛,手中大刀微微一松。 潘简若抓住机会,猛地一棍砸向旗将头部,旗将急忙用刀抵挡,却不知潘简若中途棍法陡变,变砸为盖,变巧为力,气冲太虚,力大撼山,巨大的力量将刀直接震飞了出去。 紧接着,潘简若飞身一扫,翻身一戳,刚柔并济,力巧相合,扫棍击飞旗将头盔,戳棍直接戳碎了他的喉结。旗将瘫倒,瞳孔涣散,再无声息。 潘简若拿起地上长刀,砍下他的头颅,拿起他那诡谲的旗子,高声道:“尔等贼酋,可认得这是谁之头颅?” 潘简若声如黄钟大吕,在这空谷中响彻四方,众人纷纷投去目光。 睚眦兵见是敌人将首,气势高昂,高呼“必胜”,朝西夏兵反攻而去。西夏兵本来就被那轰天雷炸的有些肝胆震颤,如今自己将领已死,士气低落,纷纷后退,想要撤出葫芦谷。 杨炯哪能让他们如愿,回头见睚眦兵沈大、姬德龙、贾纯刚等都尉已经督军麟嘉卫赶来,大吼一声:“兄弟们!撤出来,让出麟嘉卫射箭空隙!” 众人闻言,迅速脱离战场,朝垒土堆奔回。 贾纯刚得令,知道机不可失,直接组织麟嘉卫以垒土堆做掩体,朝葫芦谷的西夏兵放箭。 麟嘉卫箭矢如过境蝗虫,在山谷中啸叫着飞向西夏残军,西夏残兵见此,豕突狼奔,丢盔卸甲,朝葫芦口奔去,踩踏死伤者无数。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原本还在奔逃的西夏残兵,竟然调转而回,朝着自己这边奔来。未等杨炯反应,从西夏后方,遮天蔽日的箭雨朝着己方阵地飞来。 “隐蔽!快隐蔽!”杨炯高呼一声,迅速矮身躲进了垒土堆下。 杨炯从一开始就觉得蹊跷,他们大费周章的训练哑兵,装成阴兵过境,怎会只有1000骑兵。西夏的目的是斩断大华粮道,1000骑兵在大华后方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杨炯一直不下令追赶西夏残军的原因,他就怕敌人后方有埋伏,自己一旦追出葫芦口,留给自己的绝对是万箭穿心的下场。 毛罡躲避着西夏箭矢,贴着封土堆朝杨炯赶来,大声道:“大人!怎么办?我观这箭雨,对面起码还有3000伏兵!” 杨炯转身看了眼浑身带血的睚眦兵,又看了眼躲在掩体后瑟瑟发抖的麟嘉卫。 一咬牙大声道:“把麟嘉卫的轰天雷都拉上来!娘的,老子炸了这葫芦口,大家都别过!” 毛罡闻言一愣,大声道:“大人!葫芦口一线是绥德和米脂寨的最近一线,一旦堵死,我们就要绕东线,那边大泽遍布,没有个7天绝对是趟不过去!”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毛罡沉默。 “执行命令吧!” “是!” 不多时,三箱子轰天雷被摆在垒土堆下。 “毛罡!找军中老手去安放轰天雷,一定要确保能炸塌这葫芦谷腹缝线,彻底堵死他们的去路!”杨炯高声下令。 毛罡也不敢怠慢,亲自去挑选军中老兵,拿出轰天雷分发下去。不多时,十几名军中好手,辗转腾挪、穿梭在垒土堆、两旁的山棱缝隙、四周的碎石堆处埋放轰天雷。 杨炯抬头,见对方箭雨停了,大吼一声:“快!他们要冲锋了!” 看着还在埋放轰天雷的众人,杨炯心焦气躁,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手搓出个雷管,直接炸塌这葫芦谷腹缝线。 “来不及了!沈大!快回来!”杨炯怒吼一声,招呼最前方还在埋雷的沈大回身,自己则是点燃一个轰天雷,直接扔了过去。 沈大眼看着西夏骑兵已到近前,大骂一声,点了一个轰天雷就扔了过去,自己则是朝垒土堆狂奔而回。 说时迟那时快,杨炯的轰天雷落到最前处埋雷点,一声巨响后,紧接着就是震天动地的轰隆之声。四周山体滑落,尘土飞扬,牢牢堵住了前进的骑兵去路。 “快!后撤!继续引爆!”杨炯大吼一声,招呼士兵后撤。 士兵得令,纷纷朝山谷外跑去,只留下几个引爆手在前方听令。 杨炯凝眉,见最前方的西夏骑兵弃马攀石,口中怪叫连连,疯狂的朝垒土堆冲来。 杨炯看了一眼引爆手,刚要下令,突闻一声啸叫从山谷传来,仔细辨别,好像是大华的鸣镝箭。 还未等他反应,遮天蔽日的箭雨重新朝己方袭来。杨炯虽然心中疑惑,可真不敢拿自己和兄弟们的命赌,张嘴就要下令炸谷。 “大人!箭好像不是朝我们来的?”毛罡惊喜道。 杨炯也觉得蹊跷,这次箭雨非常整齐,一根鸣镝箭定位,随后一波箭雨,连续三波阶梯配合,波波射向西夏骑兵。 “援军?”杨炯疑惑道。 毛罡皱眉,仔细辨认鸣镝,随后惊喜道:“大人,好像真是咱大华的援军!” 杨炯不敢冒险,令人拿出信号弹,朝天空间隔三次发射,一次三红,一次三绿,一次两红一绿。 这是麟佳卫专有暗号,若是大华军队,定会作出回应。 须臾,箭雨停止,谷内传来大笑:“杨家小子!可是来跟老夫讨要那西夏公主?” 第129章 学拳 杨炯翻了个白眼,懒得理熊定中这个老不羞,令贾纯刚组织麟嘉卫组起箭阵,射杀清理慌不择路的西夏骑兵。 一柱香,杀声渐止。 杨炯知道西夏骑兵已被歼灭,令沈大放了一枚黄色信号弹,询问对面展旗卫,是否可以通过葫芦口。 “杨家小子!快点把罐头给老子送来!老子的骑兵都快饿死了!” “你再来晚点,罐头皮都没有!”杨炯大骂了一声,组织军队通过葫芦口, 沿路山石滚落一地,残肢断臂散落各处,硝烟如恶鬼的吐息,在山谷中久久不散,刺鼻的火药味与血腥气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地面上,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姿态扭曲痛苦。有的双眼圆睁,仿佛至死都不敢相信战争的残酷,有的紧紧捂着伤口,鲜血仍从指缝间汩汩流出,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破损的兵器、满地的箭矢,断裂的军旗,凌乱地散落各处。 崖壁上汩汩渗出的水滴,滴滴答答地落下,滴在血污中,泛起一圈圈诡异的涟漪,那微弱的水流声在死寂的山谷中显得格外清晰。被轰天雷炸过的地方,岩石破碎,山体崩塌,不时几块巨大的石块滚落而下,砸在士兵的尸体上,仿佛大自然也在为这场战争的惨烈而悲叹。 一阵冷风吹过,带起一片血雾,风中仿佛依旧回荡着战士们的喊杀声和痛苦的哀嚎,荒凉而又悲切。 “哈哈哈!杨家小子,让你叔叔看看,有没有缺胳膊少腿?”熊定中翻身下马,来到杨炯身前上下打量。 杨炯见他如此,扯出一丝苦笑:“世叔,你要是来得再晚点?7天之后都不一定能见到我。” “你小子还牢骚!要不是清扫外围党项骑兵费了点时间,我能这么晚到吗?” 杨炯扫了一眼葫芦口堆成小山的党项尸体,瞳孔一缩:“西夏真是狼子野心,这里少说也得有3000人,这要是会同那群阴兵过了葫芦谷,4000骑兵在大华后方粮道驰骋,此次国战危矣!” “嘿!谁说不是,要不是咱们斥候发现得早,恐怕还真让他们得逞了!”熊定中附和道。 杨炯也不多言,组织士兵同熊定中兵合一处,朝米脂寨奔去。 “世叔,咱们骑兵攻打米脂寨,恐怕不容易吧!” 熊定中见他问起,也是皱眉:“娘的!再不容易也得打,不但要打,还得速战速决,我估摸着麟州那边的西夏骑兵很快就会南下,咱们必须尽快拔除米脂寨这颗钉子!” 杨炯知道他说得不错,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转头见身后的潘简若脸色发白,喉咙涌动,显然是被山谷的血腥场面恶心到了。 摇摇头打马到她身边,低声道:“斩将夺旗,首战头功,现在回去也够给你潘家长脸了!” 潘简若凝眉,好看的眸子一冷:“明日辰初(早上7:00)找我练拳!” 说完冷哼一声,眼神仿佛在说‘明日有你好受的’,催马朝大营赶去。 “小子,你怎么把潘仲询的闺女拐来了?你胆子是真大!”熊定中看着远去的潘简若,调侃出声。 “什么话!什么话!什么叫拐呀?她自己要来的!” 熊定中翻了白眼:“你小子狼心狗肺,人家和你私奔,你就这么说人姑娘?” 杨炯无语,私奔个头的私奔,知道和他解释不清,催马直接朝前军大营赶去。 晨光熹微,东方欲晓。 杨炯绕着大营跑了大约一个小时,回到自己的营帐洗漱一番后朝着潘简若的营帐走去。 迎面正碰上出门的潘简若,杨炯笑着打招呼:“早呀!” “哼!叫先生!”潘简若冷哼一声,转身朝远离大营的高地走去。 杨炯翻了个白眼,暗忖这姑娘一大早火气就这么大,合着端庄娴静全是给别人的是吧。 潘简若见杨炯跟来站定,认真道:“以后若没军事行动,每日辰正都要跟我练拳!” “晚上练不行吗?这几日战事吃紧,白天可能没时间!” 潘简若知道他说的不错,皱眉道:“不行!你练的是正统武学,不是那种阴邪武功。正统武学,无论内家外家,都要晨练暮休,晨起阳气升,日落阴气生。你是冲盈肾气,要扶阳固本,不是修歪门邪功,不是滋阴壮邪!” 杨炯惊奇道:“还有这个说法?” “当然!晨兴习武,阳气盈体,顺天时而动,若水之趋洼,盈满自成。” “神医!那还等什么?请冲肾水!”杨炯目光期待的看着潘简若。 潘简若也被他的俏皮话逗笑了,心下暗道‘一定要保持住师道尊严’,正色道:“不急!” “急!很急!”杨炯跳脚道。 “你先站好,听我给你说说你现在的情况!” 杨炯疑惑:“我什么情况?” 潘简若眉飞色舞,娓娓道来:“别人家学武都是从小开始打根基,外家练体,内家练气,你现在才开始习武,已经是失晨之鸡,即使再努力,天赋再高也不会有多大成就!” “什么意思?你刚才不是说咱们练的是正统武学吗?我虽然以前没学过武功,可也知道,正门武功都需要稳扎稳打,日积月累才能有成效。只有那些邪门阴功才可速成,你如此说,那我到底练的是什么?” 杨炯听她的话更是疑惑,别搞了半天自己竹篮打水,那也太糟心了。 “这就是我今日要说的重点,也是我教你《六幺拳》的原因!” “奥?这《六幺拳》有说法?”杨炯眼前一亮,激动道。 “《六幺拳》乃前梁宫中伶人所创,看似外家拳,实则是通过步伐、展身、行气、以走身寻机,展体发力的内外拳!” “意思是《六幺拳》内外兼修?” “不是!准确的说《六幺拳》还是外家拳,只是通过行气展身,将全身的劲力汇聚一拳,有内家拳的表,实则是外家拳的里!”潘简若纠正道。 “那还怎么充盈肾水?” “笨蛋!内家行气,练的是个先天气,你早就没了!而这《六幺拳》另辟蹊径,行气走表,相当于碗扣湖水,内搅风云,气升雨落,雨落气生!懂了吗?” “哦~~!内循环是吧!懂!” 杨炯恍然,说了半天就是自己先天之气已失,与内家拳无缘,练外家拳也晚了。 只有这《六幺拳》,区别于内家的内行运气,而是以气走表,翻涌自身气血,相当于给自己弟弟附魔。而《六幺拳》的外家部分,相当于将身体练成一个碗,扣住体内翻涌的气血,这样就能达到内循环,也算是另一种生生不息。 潘简若见他明白了自己的话,于是道:“坐下?” “啊?” “啊什么啊?不想充盈肾水啦?” 杨炯直接一个坐下,等着她动作。 “啊~~~!你干嘛?”杨炯大声惨叫,响彻整个山梁。 潘简若嘴角挂上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手上的力道更大:“叫什么叫!开筋展背,扩脊揉肩是《六幺拳》的发力基础,你应该庆幸自己不用站桩,不然有你受的” 杨炯咬紧牙关,看着背后压着自己的潘简若,大声道:“你公报私仇!” “我们哪有仇?” “啊~~~!” “我们有仇吗?”潘简若微笑着追问。 “没有没有!先生于我恩重如山,哪来的仇?”杨炯高声求饶。 “那还赶你先生走吗?”潘简若嬉笑道。 杨炯沉默。 “啊~~~!不赶!不赶!” 潘简若见开脊拉筋差不多了,站起身道:“以后每天自己都要重复开龙脊,拉蛟筋,这是《六幺拳》的发力根本,切不可忘!” 杨炯塌着个脸,不知道她是真话还是假话,心中暗下决定,一定要欺师灭祖,到时候也让你尝尝这拉筋展背的滋味。 “好啦!现在看我给你展示一遍《六幺拳》,要牢牢记住招式,之后再教你走气!” 杨炯郑重点头,仔细看了起来。 清晨的阳光轻柔地洒落在山梁上,潘简若置身其中,一袭简洁的黑色金花劲装,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潘简若身形卓立,苍松傲岸。 起势之际,双手徐徐上扬,恰如微风轻柔拂过,那般轻盈自在,浑然天成。转身之时,脚步挪移,犹如穿花蛱蝶,留影翩翩,灵动恰似春燕轻舞。其手臂舒展开来,仿若侠女簪花,刚柔并济,兼具力量之雄浑与舒展之美妙,握拳之际,劲道内蕴,气息流转周身,风姿飒飒,光彩夺目,令人心折。 晨曦初照,阳光恰似为她披上一层金色霓裳,勾勒出一道璀璨光晕。 她那脸庞,专注且沉静,犹如一泓深不见底的幽潭,静谧而深邃;眼神之中,坚定与自信熠熠生辉,仿若星辰闪烁于夜空。微风轻拂,她的发丝随风飘动,更添几分洒脱不羁之态,恰似那江湖侠客般随性自在。 只见她招式变换,身形流转,竟仿佛与周遭的山川、阳光浑然一体。那山川似是她的背景画卷,阳光宛如为其点缀的华彩,她已然成为这清晨中最亮丽的的风景线,飒爽之姿,直叫人赞叹喝彩。 潘简若一边打拳,一边教导:“似松非松,将展未展,劲断意不断;盖气以直养而无害,劲以曲蓄而有余;心为令,气为旗,腰为纛,先求开展紧凑,乃可凑于缜密矣。缘此为内功,以气为本,故先在心,后在身,腹松气敛,入骨神舒。” 只见杨炯竟是愣愣地望着自己,全然未曾留意自己的拳招,更别提将自己所言记在心上了。 潘简若眸光顿时一冷,宛如寒星闪烁,脚下趟泥步,欺身向前。猛地一拳直冲杨炯面门而去,那拳头在杨炯鼻尖处堪堪停下,拳风呼啸而过,刮得杨炯发丝飘动,双目都难以睁开。 “哼!练习武术,即系练手眼身法步,肩肘腕胯膝之功夫耳。此十种部位,均有其练法。但习武功者,以精气神为本,以手脚眼为根,养其浩然之气,不为外物眩晃而动,则所学功夫,始可以临敌制胜。”潘简若收拳,冷声教导。 杨炯尴尬一笑,这是点自己呢。 “潘姑娘,飒!”杨炯赞赏的竖了个大拇指。 “叫先生!” 杨炯无语,这姑娘警惕性这么高吗?我是你徒弟耶,有必要这么堤防呀。 潘简若见他不说话,冷声道:“现在你来走拳,我看你记了多少!若是临虎如狗,为师定要你尝尝什么叫师道尊严!” 杨炯不敢怠慢,回忆起刚才她打的《六幺拳》,和前世自己学的陈氏太极拳有很多类似共通之处。于是也不废话,根据自己的理解和记忆,打了起来。 潘简若见他打得有模有样,竟然还有几分拳意在,疑惑道:“你骗我?你有师承门派? “其实我是在燕京大学学的,先生!” “燕京大学?我习武这么久,从没听说过这个门派!” “我那种小门小派,先生又怎么会听说过呢?” “学无先后,达者为先!莫要自污师门!”潘简若认真道。 杨炯收拳,看向潘简若等待着她的评价。 “嗯!有些样子,只是不够精熟。正所谓书不熟,多读则熟,艺不精,熟思则精,《六幺拳》不似其它拳种,思比练更重要!” 杨炯点头,诚恳道:“谢潘姑娘悉心!” 潘简若英眉一挑,潘姑娘是吧,套近乎是吧。 “龙行虎坐蛇眼鹰,鹿楞犭豪行熊竖身!你现在连个蚯蚓都不算,夸你几句就想上天,再来一遍!”潘简若抽出戒尺,冷哼一声督促杨炯继续打拳。 杨炯无奈,一边打拳一边道:“潘姑娘,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没必要如此防着我吧!” 潘简若心下冷哼,防的就是你这个长安探花郎,嘴上却道:“腰松脚浮,胯塌手僵,一无是处,别说你是我徒弟!” 说完用戒尺照着杨炯后腰就来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不敢说话,继续走拳。 潘简若心中好笑,自己做他师傅真是太对了,有师傅这个名头压着他,他还能欺师灭祖不成? 见杨炯走完拳,脚步还是有些僵硬,认真道:“坐下!” “还来?” “蛟筋太僵!龙脊太硬,拳软无力!” 杨炯塌眉:“明日来行不行?” “你说行不行?” 杨炯无奈,认命似的坐在了地上! “啊~~~~!” “别叫!” “啊~~~~!” “再叫打死你!” “啊~~~~!” 熊定中一大早被这惨叫声吵醒,眯着眼看向远处,摇摇头苦笑道:“还是年轻人会玩!” 第130章 飘茵落溷 端平二年,农历十月十五日,宜嫁娶。 经过宗室采选问名、礼部纳吉纳徵、钦天监问天请期,太子于国战期间大婚,安天下,彰皇威。 天尚破晓,东宫已是一片繁忙景象。官员们身着整齐的朝服,早早地陈设好仪仗队和鼓吹队,在东宫门外严阵以待。 太子李泷身着华丽冕服,气宇轩昂地乘坐舆出宫,东宫侍从仪仗或引导或跟从,井然有序,威风凛凛。 队伍行至宫门,太子下舆坐辂,朝着太子妃王浅予的府邸行去。 一路上只走正街,不行小巷,礼部鼓乐欢快震天,长安市民早早守在街道两旁,高声祝贺。太子李泷点头回应,身后礼官抛洒喜钱,以贺吉时,以彰君恩。 到达太原王家王浅予在长安的府邸,辂车调转车头向南,太子李泷下辂乘舆,进入临时搭建的围帐。 太子妃王浅予身着大红曳地朝凤裙,头戴璀璨耀眼九凤冠,霞帔上绣有龙凤纹、牡丹纹,彰显王浅予太子正妃的身份。她静静地站在阁楼南边等候,仪态万方,雍容华贵。 王家家主王阳初身着四品给事中朝服,站在西边台阶下,满脸喜庆地迎接这一重要时刻。 引进官引导皇太子出围帐,站在大门东边,面向西。 王家的傧者快步而出,询问来意后,引进官恭敬地传达太子命行亲迎礼。傧者进门告知女方家长,女方家长出门迎接,向东拜两下,太子谦逊回应拜礼。 随后,太子稳步进门,靠左前行,拿着大雁的侍从紧紧跟随。太子站在王浅予阁楼前,面朝北站立,郑重地将大雁交给王家家主王阳初。 王阳初接过大雁,训导太子妃王浅予要恭敬勤勉、遵守妇道,为皇室增添光彩。 完成奠雁之礼后,东宫嬷嬷引导太子妃乘舆出门。 下舆后,太子妃王浅予登上华丽的凤轿。太子李泷亲自揭起轿帘,尽显恩爱之情。 随后,太子登上辂,侍从们按照来时的礼仪整齐跟随。队伍浩浩荡荡地返回皇宫正南门宣德门。 此时,谢令君居所则是另一番光景。 大华太子迎娶侧妃,没有凤辇,没有东宫仪仗,礼部三官只有一名唱礼官主持迎亲,京兆府尹梁师都作为证婚人,代替太子与谢令君父母交涉相关事宜。 东宫令官拍马唱报:“太子妃已入宣德门!” 梁师都朗声道:“吉时已到,迎太子侧妃!” 周围礼官高声应和重复,按照礼仪引导谢家父母行礼,请谢令君入轿。 谢令君今日头戴一顶珠翠冠,其上镶嵌着各类珠翠,熠熠生辉,璀璨夺目。面容之上,轻轻施以薄妆,眉毛细长,唇色娇艳,犹如春日之花,更添几分妩媚。 只是那冷艳的面容,横扫的柳眉,全无往日的桀骜自信,眼底隐现的只有不甘和屈辱。 谢令君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婚服,还记得这是自己在闺中一针一针缝绣而成,她曾经幻想自己的郎君是状元、是少年侯爷、是同侪才俊。幻想着他来迎娶自己,自己穿上亲手缝制的吉服,享受着别人艳羡的目光,那该是多么风光。 直到长大,家里人有心让自己做太子妃,她知道这个消息是高兴的,是开心的。没有哪个女人能比太子妃,未来的大华皇后尊贵风光。 从那一天起她将自己的吉服永远的藏在了箱底。因为她知道,自己将会戴九凤冠,着朝凤服,成为那个最尊贵的女人,成为所有长安小姐都艳羡的存在。 如今重新穿上自己的吉服,越看越觉得好笑。用手轻轻抚过长裙的团花图,鸾鸟绣。当初的自己能清楚记得哪里走了针,哪里飞了线,哪里藏了针脚,哪里用过彩挑。可现在无论自己怎么回想,要么是错乱的记忆,要么是一片空白。 谢令君有些气恼,修长的手指紧紧抓住长裙,用力搓揉团花绣。她明明记得这个牡丹是自己飞绣走针而成,可摸起来却是挑绣彩捕的线条针脚。 越摸越生气,越摸越气恼,最后狠狠的瞪了一眼礼部唱乐伶人,恼怒他们吵闹,搅乱了自己的思绪,一定是这样,谢令君暗自肯定。 谢北身着四品秘书监(职权相当于国家图书馆馆长+档案局局长+天文台台长)官服,按照礼仪,出言教导自己的女儿谢令君,要端正贤德,温恭淑慎。 谢令君右手牢牢攥着自己的裙摆,对自己父亲谢北的话置若罔闻,冷冷的看着他道:“爹,你看女儿今日所穿吉服,可有一点宫人风范?” 谢北被这话噎得满脸涨红,一个世家嫡女,嫁给太子做侧妃,确实有失脸面,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 谢家如今危在旦夕,朝中就他一个四品秘书监,毫无实权。若是再不站队求生,下一代必定是衰败之局,对于脸面和权力,名声和家族,他没得选。 “令君,你别怪你爹,他背负得太多,身不由己!”一美夫人出声劝慰。 谢令君冷笑一声:“谢爹娘教诲!” 说完攥着裙摆步入了轿中。 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如同滑稽戏中的副净(小丑),台下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副净,只有自己不知道,还傻呵呵的在台上演着太子妃的戏码,到头来成了全长安闺中小姐们的笑柄,真是可笑。 太子迎亲队伍行至璎珞巷田甜家门口,谢令君坐在婚轿中,静静地听外面礼官唱礼。心中止不住的嗤笑,吉时已到,真可笑,侧妃有什么吉时。 自己一个世家女,和一个歌女共同为侧,不知是打了谁的脸,真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想到此竟然嗤笑出声,低头扫见吉服上的鸾鸟,止住了笑声,凝眉不语。 “田甜!以后就是贵人了,在东宫要贞顺协赞,要柔嘉维则!”田伯光按礼教导着田甜。 田甜恭敬听礼,屈膝下拜:“谢伯父教诲,女儿莫不能忘!” “哎呀!哎呀!折煞老夫!折煞老夫!”田伯光赶紧将田甜扶起来,口中说着折煞,眉眼却笑得合不拢。 田甜甜甜一笑,起身端礼。 田伯光回了一礼,从袖口掏出一沓银票,瞅准时机全都塞进了田甜的袖口中,低声道:“宫里不比家中,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钱,我教你的话要牢牢记住。” “恩!”田甜低声应了一句。 礼官催轿,田甜依依不舍的步入婚轿,朝皇宫东南门景龙门行去。 田甜对太子侧妃很知足,她虽然不想过苦日子,也为此来参选秀女。但她不傻,这几日田伯光一直在教给自己怎么收买人心,如何察言观色,如何小心谨慎,怎么一步一步往上爬。 她从小就知道,收了别人的东西就欠了人家的情,田伯光花了那么多钱把自己送去东宫,怎么可能甘心让自己做个侧妃。 想到此,长叹一声,当年那些巡街武侯吃了娘的糖油果子,就不来找娘亲的麻烦。可如今自己受了田伯父这么大的恩,可又该如何还呀。 侧妃队伍一路敲打弹唱,穿街过巷,路过西园街,谢令君心头没来由一跳。透过轿帘看去,相府门第依旧,门口管家小厮交谈。听着像是南方来的。突然想起,杨炯好像和姑苏陆家定了亲,听说是个商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看着这个自己小时候常来的相府,手上的力道紧了紧,低头看了眼吉服,心中愈发烦躁。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或者说自己并不想承认,更不敢深想。往轿子边缘靠了靠,深吸一口气,抚平心中杂乱的思绪,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 谢令君此时心中焦躁愤懑,好像呼吸都有些困难。思绪飘忽,听说杨炯做了麟嘉卫的将军,不知道现在他有没有赶到北地,若是能活着回来,一定会成为大华最年轻的侯爷吧。 田甜也注意到了西园街相府,回想起那个正气凛然的杨少卿,那日自己请他吃面的窘迫模样,不自主的弯起了嘴角。听说他做了麟嘉卫的将军,带兵北上去打西夏人了。希望他一定要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太子大婚,礼仪繁琐而又庄重。 当侧妃谢令君、田甜通过景龙门时,太子和太子妃已经举行完仪式,朝臣命妇陆续从四门离开。 谢令君、田甜被带到东宫偏殿惠贤殿,等着太子赶来完成婚礼。 谢令君看着惠贤殿几个字,心中烦闷不已,婚走宣德门,礼成崇仁殿,敬受百官朝贺,恩接帝后亲封。自己一个太子侧妃全不能拥有,她觉得这惠贤殿逼仄昏暗,难以舒展,突然生出一种飘茵落溷之感。 不知等了多久,太子李泷赶来,匆匆和两人行了婚礼后,就令人将谢令君和田甜带回各自的寝殿。 田甜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她只希望太子是个良人,莫要让自己如同话本中的那些苦命宫娥一样凄惨就好。 月入天央,东宫一处偏殿。 “哈哈哈!你可真行,大婚和我厮混,也不怕人知道?”一声娇笑在寝殿中回荡。 李泷醉意上涌,将眼前娇娃扑倒,调笑道:“不是你来找我的吗?” 女子微微一笑,纤纤玉手勾起李泷下巴,调笑道:“这样不刺激吗?” 李泷怒吼一声将就要动手,却被女子推开。 “既然要寻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说着褪去衣衫,换上自己带来的婚服,娇媚的看着李泷。 “哈哈哈!你真是个小妖精!” “啊?难道不是你一直喜欢刺激吗?”女子继续调笑。 李泷实在忍受不住她的勾引,大吼一声,提枪上马。 一炷香过后。 女子慵懒的躺在地上,疑问道:“你不去哄你那太子妃,真的没事吗?” “能有什么事?一会儿我就回去。” “那两个侧妃呢?” “一个家族棋子,一个卑贱歌女,也配做本太子的女人!”李泷狞笑。 女子皱眉,提醒道:“王森那蠢蛋失败了,最近咱们得安分些!” 李泷沉默半晌,起身穿起衣服,一言不发的朝太子妃王浅予的寝殿走去。 女子嗤笑:“还和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 第131章 莲房鱼包 “什么感受?” 郑秋看着这个所谓的的冰雪城二掌柜杨鲖,皱眉道:“什么什么感受?” 杨鲖眉眼轻挑,嬉笑道:“看着别人成了太子妃,一路上尊荣富贵,享尽人间繁华,有没有一种鹊巢鸠居的愤怒?” 郑秋从高台收回视线,心中莫名。 这所谓的冰雪城二掌柜找自己到底什么意思?要不是有杨炯亲笔,自己绝对不会和一个家奴废话,她凭什么这么和自己说话?她以什么身份和自己这么说话?我们很熟吗? “有什么话快说,我没时间听你废话!” 杨鲖轻笑:“杨炯说你这人亢满骄盈,看来没说错!” “哼!相府家奴就是这么说话的?豕交兽畜,不似人形!”郑秋冷笑讥骂。 杨鲖眸光一冷:“家奴?” “不是吗?” “你觉得家奴会知道你和杨炯的事?”杨鲖反问道。 郑秋凝眉,重新打量她的眉眼相貌,暗忖:“杨炯什么时候换口味了?原来招惹的都是柳花魁、卢和铃这种大美女,现在怎么会看中这个相貌平平的女子?” “怎么?不服气?”杨鲖挑衅道。 郑秋冷笑:“你大概是害了什么大病!” 郑秋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暗骂自己出门没看黄历,哪来的狂悖家奴,敢这么和我郑秋说话,真是不知所谓。 “听说太子最近一直在纠缠你?”杨鲖抿了一口酒,悠悠出声。 郑秋驻足。 “尝尝今年的新酒,我们谈谈?” 郑秋见此人虽然相貌不佳,却谈吐清隽,举手柔桡轻曼,抬眼丰姿冶丽,语气中更是有一种罕见的贵气,绝不是一个相府家奴应有的气质。重新端详她容貌,配上这气质仪态总给自己一种割裂感。 杨鲖也不多言,将对面酒杯斟满,自己则是豪迈一饮,看着郑秋微笑,挑衅意味十足。 郑秋冷笑,竞艳之心顿起,来到对面坐下,一口饮尽杯中酒,眉头一挑:“大内蔷薇露酒?杨炯可真疼你呀!” 杨鲖嬉笑:“好见识!” “蔷薇露酒大内特供,只有曲江池宴饮时才会恩赐给新科进士,除此之外也就左相梁国公能有此恩宠。” 杨鲖微笑不语,这杨炯哄女人的本事也不知道在哪学的。知道自己在宫中喜饮蔷薇露酒,就将皇帝赐给左相府的蔷薇露酒全都搬来了冰雪城。 这个坏人,知道自己做不回公主,想尽一切办法哄自己,又是蔷薇露酒,又是在城北自己的院子种满了自己喜欢的绣球花,那些个哄人手段全都用在了我身上,真是个恼人的家伙。 心中如此想着,嘴角不自觉的弯起,认真道:“我说过,你和他的事我都知道。” 郑秋眼眸一寒,心里没来由的气闷,冷哼一声,拿起腰间的螭虎衔芝纹玉佩摩挲把玩了起来,挑衅道:“是吗?” 杨鲖眸光一凝,冷声:“你哪来的?”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郑秋说不出的畅快,讥笑出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这个相貌平平的女人斗气,她就是看不惯杨鲖那副吃定自己的做派,更气恼杨炯怎么什么事都和这女人讲。不过现在看她表情,那臭猪头总算还有些稳重。 杨鲖深呼一口气,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紫晶手镯,暗下决心,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嘴上却道:“今日请你来,可不是单单饮酒这么简单!” “奥?” 杨鲖见她被勾起了兴致,拍拍手示意仆人上菜。 仆人得到声令,陆续进门,一道道菜肴相继摆在二人面前。 杨鲖见菜已上齐,打开最中间的一道菜,介绍道:“莲房鱼包,将莲花最嫩的莲蓬头去掉里面的瓤,截底留孔,把加了酒、酱、香料的活鳜鱼塞到莲蓬孔里,将底部安好,放在甑内蒸熟,风味独特迥异,尝尝?” 郑秋不疑有他,拿起筷子,戳破莲蓬,夹了一块鳜鱼送入口中,赞赏道:“莲清鱼鲜,汁肥酒香,隐隐萦绕一丝菊香,想必是加了霜菊酒,倒是一道雅致好菜。” 杨鲖看着她品鉴,赞赏道:“好菜也得遇到雅客才行!” 郑秋也不言语,抿了一口酒静静等着杨鲖下文,她知道,今日宴肯定没那么简单。 杨鲖见她如此,幽幽道:“鱼纵大壑,自在无拘,或入釜中,或困莲蓬。虽有酒花相伴、雅士称赞,成一道佳肴,却怎比纵情水中之乐?鱼之境遇正如你我,水中快意,釜中困厄,令人唏嘘。” 郑秋冷笑:“巨鱼纵大壑,不思游水化鲲,死不足惜!” “说得好!那不知道郑夫子可想好怎么游水化鲲?”杨鲖目光灼灼的看着郑秋,质问出声。 “呵!我说你怎么好心请我品肴,原来是想要收买我!” “收买太难听!不如说是合作。” 郑秋凝眉:“你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话?你配吗?” 杨鲖闻言也不恼,自信出声:“相府一半的产业我都能说上话,一半的人我使若臂膀,不知道有没有资格和御史府合作呢?” 郑秋冷笑:“这是杨炯的意思?” “不然呢?” “呵!我凭什么帮他?” 杨鲖翻了白眼,没好气道:“难怪杨炯说你矜骄自傲。你现在的处境还需要我提醒你吗?太子这几日一直纠缠你,他什么心思你不知道?” 郑秋沉默,正如杨鲖所说,自从自己落选秀女,太子就一直去太学纠缠不放。以前父亲想要攀上东宫,入主中枢,自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意周旋,帮助父亲进入台谏。可现在太子逼着御史府表态,想要自己做他的外妇私宠,真是想瞎了心。 “你能代表相府?这事应该杨炯亲自和我说!” 杨鲖拿出一封信递给郑秋,嗤笑道:“还是他最了解你!” 郑秋皱眉打开信封,展开信纸,暗下决心,他要是再跟自己说那些粗鄙话,自己绝对跟他没完。 “秋满篱根始见花,却从冷淡遇繁华。 西风门径含香在,除却皇家到我家。” 郑秋读完信上的《咏菊》,讥讽道:“杨炯让我郑秋做他小妾?他可真敢想!” “做不做小妾以后再说,现在相府想栽菊,御史府可有扶篱心?”杨鲖认真道。 郑秋拿起酒壶,一口饮尽壶中酒,一展手中白玉扇,大笑道: “菊生岂为遇西园,乃系西园逢菊嫣。 岁末霜寒心未惧,月残风冷志犹顽。 性如清风远俗域,情似朗月近苍山。 睥视百花残落处,唯吾披彩带露抟。” (注:左相府邸在西园街,西园代指相府) 大笑而去。 杨鲖翻了个白眼,暗叹杨炯看人真准,这郑秋果真矜骄! 第132章 炙鹿脯 “啊~~~!” 一声惨呼陡然划破清晨的宁静,在前军大营中悠悠回响。 营中士兵早已司空见惯,不以为意。 初时,众人惊闻此声,尚满心好奇,皆揣测杨将军与潘家女在山梁上究竟所为何事,竟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后得知他二人是在走身练拳,便也失了八卦兴致。 想那杨将军,素有长安探花郎之名号,瞧着便是个文弱书生模样。他那身子骨,经这般长久折腾,未散架已属万幸,叫上几声,又有何奇?实非什么稀罕事。 潘简若也是无语,没好气道:“你一个大男人,这点痛都受不了?天天鬼哭狼嚎的叫给谁听?”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你来试试?”杨炯翻了个白眼叫屈道。 潘简若凝眉,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冷声道:“我从小到大,每日晨功不辍,拉个筋就疼这样,你再叫!再叫我堵上你的嘴!” 杨炯无语,知道她这人向来说到做到,于是咬紧牙关,强忍疼痛,再不发一声。 杨炯这几日下来,没少领教潘简若的手段,这姑娘看着端庄娴静,实则就是个腹黑心黑手黑脚黑的‘黑妹’,端庄娴静全是骗人的鬼话。 这人也不知道怎么的,时不时的就要逗弄自己几下。 自己老老实实的走桩运气,潘简若冷不丁就会给你来上一脚,看你倒地,笑着来上一句‘打拳不遛腿,终归是个冒失鬼’。 你在那认真打拳,她上来就是一脚,直踹腰身,见你躲开,便是暴风骤雨般的冲拳进攻,搞得杨炯疲于应付,狼狈不堪,直到把自己打趴下她才停手,末了还来上一句‘腰如蛇行步赛粘,周身运动走螺旋,还得练!’ 除此之外,时不时就夹枪带棒的给杨炯展身拉筋开龙脊,你要是敢叫,她可从来不二话,必然是用更大的力道伺候,嘴上还不忘教导‘武人拉筋莫怕疼,筋开气顺力自生。’ 杨炯这几日别的没怎么学会,顺口溜倒是学了一大堆,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潘简若见筋拉得差不多了,站起身道:“你已经练了几日《六幺拳》,今日我来给你喂拳!” 杨炯跳脚,高声反驳:“哪是什么几日,三天,就三天!你别乱讲!” “三天还不够?我练《六幺拳》的时候,一天就敢和我爹冲拳!” 杨炯翻了个白眼,心中不免有些打鼓,潘简若什么水平?我什么水平?在她面前,让我双手双脚都不一定能打过她,想到此处,杨炯心虚道:“真的是喂拳?我食量小,吃不了很多!” 潘简若秀眉微蹙,暗道他哪来这么多怪话。不和他磨牙,美眸中闪过一丝凌厉,玉手成拳,裹挟着劲风,直接一拳轰向杨炯。 这一拳势如破竹,刚猛非凡,赫然是六幺拳中的霓裳崩字拳,其势之猛,拳风之烈,仿佛能撕裂周围的空气一般。 杨炯见此,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心中暗骂,怎么都是挨打,老子就不信那个邪,我就算是泥捏的,你打了我,我也要沾你一手泥。 思忖至此,杨炯一咬牙,迅速施展出六幺拳第三式 “剑器舞”。 只见他开肩展背,双脚如踏七星,体内气息涌动,全身力量汇聚于拳。一拳击出,犹如利剑出鞘,直奔潘简若的左胸而去。身姿矫健非常,拳势刚猛中带着几分灵动,显然是下了一番苦功夫。 潘简若暗自点头,心中不禁对杨炯多了几分赞赏。 早就听说杨炯在长安以诗才闻名,没想到在武学一道上竟也颇具天赋。短短三天时间,他的拳形已打得像模像样,气息运行虽稍有迟滞,但大体上并无差错。 在这初次对战中,他便能避实就虚,凭借着《六幺拳》中的妙风步,巧妙地闪躲自己的攻击,并且还能迅速做出动作反击,这份对战的果敢和机智实属难得。 要知道,很多初次习武的人,一旦面对高手,往往未战先怯,如此种下心魔,今后纵使练得再久,遇到比他厉害的高手,必然也是处处受制的下场,难有太大成就。 念及于此,潘简若身形如燕,原地穿花转身,横扫腿如秋风扫落叶,裹风挟啸,左冲拳如猛虎出洞,气势汹汹,直奔杨炯的面门而去。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奔如雷霆,快如闪电。 杨炯眉头紧皱,眼神闪过一丝狠厉。 气息走转全身,凝神注目,先是翻身后仰倒地,如鹞子翻身般躲开她迅猛一拳,瞬间拉开与潘简若的距离。随后气走龙脊,全身蓄力,猛地进步冲拳。 见潘简若侧头闪躲,杨炯顺势鞭拳击颈,接着转身摆拳,连续日字冲拳,如疾风骤雨般攻向潘简若的头部。其拳法变幻莫测,招式之间衔接流畅,显然是对《六幺拳》有了一定的领悟和运用能力。 潘简若见状,秀眉再次凝起,心中不禁对杨炯的应变能力感到惊讶。她凭借身法左右闪躲,暗自思忖,这杨炯怎么突然变招和自己来硬的?难道是瞧不起自己这个先生? 意达于此,心中一冷,暗道:“哼,跟我比硬,那就看看咱俩谁更硬。” 潘简若六幺拳妙风步走得炉火纯青,瞅准杨炯出拳的空当,右拳如闪电般崩出,直接打在了杨炯的左肩膀之上。 不给杨炯丝毫反应的机会,她右臂如灵蛇般缠住杨炯的左手,交叉手捆臂,牢牢制住杨炯双手,嘴角泛起一丝嗤笑,说道:“和你先生比狠?不知道我外家功夫在长安可是难逢敌手吗?” 杨炯咬牙冷目,如今双手被制,左肩膀不时传来一阵酥麻胀痛之感。他心中暗赞,不愧是潘家天骄,实力果真强劲。 能走这几招,还是她有意放水的结果,就她刚刚走的那几步六幺身法,看得杨炯目瞪口呆,竟然突生红炉点雪之感,恍然大悟,惊叹还能这么走?难怪她说《六幺拳》相比练,思更重要。 如今一看,显然是经验之谈。 来不及多想,杨炯脚上动作不停,左脚迅速踩向潘简若的右脚,见她扯身闪躲,直接一个变线踢,中线提膝瞬间变为高段扫腿,踢向她脖颈。见潘简若翻身闪躲,杨炯前撩踢欺身上前,侧踹封住她翻转路径,然后就是一套日字冲拳。 “这是我教你的《六幺拳》?” 潘简若见杨炯腿法如此诡谲多变,《六幺拳》的剑器舞与这独特的腿法相结合,竟还真有那么点排山倒海的气势,不禁惊奇出声。 杨炯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心中暗自叫苦,这女人实在是滑不溜手。 自己硬功软功全用上了,甚至还将太极拳、太极蹬踹都巧妙地融进了《六幺拳》中,可还是连她的衣袂都碰不到,真是恼人至极。 “先生不是说了吗?学无先后,达者为先!我要是傻呵呵的只打《六幺拳》,还不得被你欺负死?” 杨炯嘴上调笑,手上动作却不停,一个飞身跃步蓄力砸拳打向她天灵。 潘简若冷哼一声:“想不被我欺负,你下辈子吧!” 说罢,潘简若体内气息涌动,全身力量绷于一处,脚踏六幺妙风步,身姿如旋风般旋转,躲开杨炯砸向天灵的一拳。 开龙脊,走肩提,一拳带着磅礴之力直轰杨炯面门。紧接着,便是连续的日字冲拳,如雨点般密集,不时上下摆扫腿,攻势凌厉非常,打得杨炯连连后退,毫无招架之力。 “不是说喂拳吗?你这叫单方面殴打!” 杨炯气得跳脚大骂,憋屈至极。 “呵!功夫,一横一竖。输的,躺下!站着的才有资格说话!” 潘简若霸气回应,丝毫不在意杨炯的抱怨。 杨炯深吸一口气,一个左正蹬加一个右鞭腿,迅速拉开与潘简若的距离,大声叫嚷:“满嘴顺口溜!你怎么不去考科举呀?” 潘简若不想听他胡扯,看了眼日头,也觉得差不多试出了杨炯的斤两。于是再不留手,施展趟泥步快速近身,妙风步如鬼魅般游走转身,一个左刺拳直打杨炯眼眶。 杨炯慌忙后仰闪躲,可他万万没想到,潘简若好像早有预料,瞬间变拳为掌,龙脊展背,气走全身,一招六幺拳霄月崩掌直接打在了杨炯的肚子上。 杨炯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重重地摔倒在地。 杨炯惨叫一声爬坐起身,高声喊停:“停停停!年轻人不讲武德,偷袭!欺负我一个刚学武功的小书生!” “别嚎啦!要不是给你喂拳,第一招我就能把你打趴下!” “我大意了!没有闪开你的暗掌!”杨炯对自己刚才的表现懊恼不已。 潘简若懒得看他那作怪表情,冷哼一声:“赶紧起来,跟我走!” 杨炯起身,疑惑的看着她:“有事?” 潘简若也不说话,直接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杨炯不疑有他,紧随她而去,到了她的营帐,见她坐在正中,支起来一个铁炙子,不时从一只还流血的小鹿身上割下几片肉,自顾自烤了起来。 “你在哪整的鹿肉?” 潘简若示意他坐下,手上的动作不停,平静道:“早上打的!” 杨炯皱眉:“潘简若!你疯了,附近敌情这么复杂,你怎么敢去打什么猎?要是被西夏游骑兵发现包围,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爹交代?” “给你吃的!” “啊?” “你平时吃的那点军粮,根本就不够你练武消耗!得额外补充。我第一次做师傅,没什么经验,想起来此事都已经到了北地。今早有时间,运气还算不错,碰见了一头小鹿,你有口福了!”潘简若展颜一笑,继续烤着鹿肉。 杨炯愣愣的看着她的笑颜,数次欲言又止,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他还奇怪,往日最爱干净的她怎么今日风尘仆仆的跑来教拳,靴子上尘土密布,额头上更是香汗淋漓。当时还以为她是早到先做了晨功,没想到是去给自己打猎去了。 这附近山梁密布,少有森林,想要撞见一只鹿哪有她说得那么容易。估计是很早就起床准备,甚至有可能一晚上都没睡。一路上不但要躲避西夏游骑兵,还要时刻搜索猎物,其中的艰辛估计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杨炯自诩哄女人的手段无人能及,可对上这个傻姑娘,一时间竟然大脑一片空白。什么诗词歌赋,什么甜言蜜语,搜肠刮肚硬是想不出一句。 “给!尝尝!”潘简若夹起一片烤好的鹿脯,递给杨炯。 杨炯接过,动作僵硬的塞到嘴里,顿时被烫得龇牙咧嘴,呼哧带喘。 “小心烫!”潘简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又给他夹了一片鹿脯。 杨炯长叹一声,认真道:“简若不是我家妻,为何炙鹿暗传音。” 潘简若闻得此言,不禁微微一愣。想当初遇到那鹿时,只觉是运气使然,又怎会思量其他,早把唯有家妻才能炙鹿的传统抛诸脑后。 此刻见对方如此直白地询问自己,心中不免有些慌乱,忙道:“炙鹿自是有原因,你又何必多疑心。家中习武多吃食,年年由我炙鹿麑。习武行军要专心,不想前程你想钗裙!” 杨炯沉默,呢喃一句:“我从此再难食鹿麑!” 一时间,帐中陷入了尴尬旖旎的气氛之中。 潘简若一片一片的夹鹿脯,杨炯一片一片的往嘴里送。 炙子下的木柴劈啪,炙子上的鹿肉滋滋,气氛更显謇謇。 “呀!”潘简若惊叫一声,率先打破了这尴尬气氛。 “怎么了?” 潘简若慌忙放下筷子,转身拿出一碗鹿血,递给杨炯:“喝了!” 杨炯无语,推脱道:“简若,我又不是蚊蚋,喝什么血呀!” “鹿血,大补虚损,扶阳补阴,益营气。” 潘简若不由分说的端着鹿血走到杨炯面前,看他言语推脱,作势就要强灌。 “简若,你听我说!鹿血中只有少量的蛋白质和氨基酸,都没鹿肉来得滋补。扶阳补阴更是无稽之谈,喝生鹿血很可能把脏东西一起喝进去!” 潘简若翻了个白眼,什么蛋白质氨基酸,自己听都没听说过。只当他胡诌骗自己,我就是这么过来的,有没有用我能不知道吗? 念及于此,直接捏开杨炯的下巴,将一碗鹿血灌了进去。 “简……吨吨吨………若……吨吨!” 第133章 无衣 杨炯也不知道吃了多少鹿肉,只担心辜负了潘简若的一番心意,她一直夹,他就一直吃,直到最后吃呕了才罢休,后来又被潘简若强灌了一大碗鹿血,也算是原汤化原食了。 至夜,杨炯躺在行军床上长吁短叹,暗骂皆是这鹿血惹的祸,令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现在他算是老实了,再也不敢跟潘简若谈什么氨基酸蛋白质,这玩意怎么比咖啡因还猛?当真能大补虚损,扶阳补阴,益营气? 杨炯此刻心中燥热异常,浑身似被烈火炙烤,一股焦躁之感涌上心头。被搅扰的无法入眠,只得披上衣服,起身去巡视营房。 抬眼望向米脂城下,火光如昼,不时传来几声喊杀。 驻足观察了一阵,知道我方桥道军(工兵)的堑壕已经挖到了米脂城下,目前应该是正在500米处稳固堑壕阵地。 熊定中自从收到杨炯送来的罐头和方便面后,心中底气着实增添了几分。他深知当下局势严峻,迅速开始谋划作战策略。 如今己方拥有 5万骑兵,再加上杨炯带来的 2千多人,要去硬刚西夏的 8万骑兵,这无疑是极为冒险的举动,说是自寻死路也不为过。 即便侥幸赢得这场战役,那己方兵力又能剩下多少呢?如此一来,又如何能够疾驰东北方向的麟州去阻挡将要南下的西夏骑兵呢?这种赢了战役输了战略的愚蠢行为,熊定中作为军中老将,自不会不知其中利害。 经过深思熟虑,熊定中决定变被动为主动,采用围点打援的战术。 他计划用堑壕将米脂城围住,料定只要米脂城受到攻击,潜藏在附近山梁深处的西夏骑兵必定会前来支援。届时,在援军的必经之路无定河两侧设下埋伏,便可一举歼灭米脂城外围的西夏 6万骑兵。 如此计划,既可以弥补我军人数上的劣势,更能变被动为主动,不必再劳心费力的去搜寻散落各处的西夏游骑,可谓直戳要害。 杨炯接到的任务是在明日卯正(早上6:00),率领1万熊罴卫以及2000麟嘉卫,依靠已经挖掘好的堑壕牢牢围住米脂城守军,务必不能让米脂城中的 2万西夏骑兵与外围骑兵汇合。给熊定中歼灭西夏外围骑兵创造足够的时间。等待他全歼西夏骑兵后,回师会同杨炯共同攻城,米脂城寨自是不在话下。 目前来看,各项准备工作进展顺利。堑壕已经依照计划挖到了指定位置,士兵们现在正在稳固前沿阵地,只等明日的总攻。 可以预见,明日在无定河,熊定中率领 4万兵力对阵西夏 6万骑兵,而自己这边只有 1万 2千人,要围困米脂寨的 2万人,不但要给到守城西夏兵压力,更要保存己方兵力,这个度是真不好拿捏。若是攻城烈度不够,人家根本就不会聚兵救援,若是攻城强度太高,手中这1万2千人,又能活下来多少? 杨炯皱着眉头一边梳理整个作战计划,一边巡视麟嘉卫大营。 行到一处偏僻地,见一营帐人影晃动,不时传出几声低喝,杨炯疑惑的走了过去。 掀开帐帘,入眼就是一个行军锅,下面火光跳动,锅内咕咕作响,周围散落着罐头皮和一些青灰色兔子毛发。 杨炯扫视现场众人,沈大、贾纯刚、姬德龙、谢若林、卢启。 几人也被突然闯进来的杨炯吓了一跳,见他面色不善,最机灵的沈大率先起身,嬉笑的迎上来讨好道:“大人,这么晚还不睡呀!” 杨炯一言不发的走到行军锅前,打开锅盖,见里面方便面和面条混在一处,周边几块野兔肉,红艳艳翻滚沉浮,显然是还没熟。 “内个!大人,我们这就收起来!”姬德龙尴尬一笑,暗骂自己怎么就信了贾纯刚的鬼话,跟他打什么兔子,宵禁生火、战前不眠,这都是军中大忌呀。 “太糟蹋东西!面都要烂了,兔子肉都熟不了!” 杨炯笑骂了一声,坐下拿起一双筷子,把里面的兔子肉夹出来,插在匕首上烤了起来。 杨炯深知,治兵之道,以严为本,然过严则士畏而不亲;以宽为用,然过宽则士慢而无纪。故须宽严相济,而后可成节制之师。 军中士兵有一些小动作,不算什么大毛病,他刚进来时,留意过帐中气味,并没有酒气,这几人也没有大吵大闹,显然是还有些分寸,没必要抓着不放。 众人被杨炯的做派弄得一愣,暗忖平时治军极严的他,今日怎么转性了? “都愣着干嘛?不欢迎我?”杨炯调侃道。 沈大率先开口,凑到杨炯身前,接过匕首,替杨炯烤起兔肉来,嘴上不忘搭话:“大人哪里话,荣幸之至!” 杨炯示意几人不用拘束,对这个机灵鬼笑骂道:“沈大,你个大老粗怎么说话还文绉绉的?” “哈哈哈!大人见笑了,俺没读过书,想着大人是个读书人,自然不能说话粗俗!以免惹大人厌烦。” “屁的读书人!老子长安探花郎的名号你们没听过?” 一旁的谢若林闻言笑道:“将军简直就是花楼传奇,名号更是如雷贯耳!” “我知道你,整日在青楼厮混,据说还被家里人堵在青楼打骂过?”杨炯调侃道。 谢若林见杨炯调侃自己,面色一塌:“将军莫要取笑我了!” “哈哈哈!将军,你是不知道,这小子别看年纪小,那可是长安有名的浪里小白龙!”卢启接话道。 “噢?你这名头可比我那长安探花郎要霸气多了!” 众人闻言,大笑了起来,羞得谢若林脸色涨如秋奈。 杨炯拍拍他肩膀,鼓励道:“现在既然投了军,就要想着建功立业,封妻荫子,莫要再瞎混了。” 谢若林闻言也是豪气顿生:“将军放心,别看我年纪小,此次国战,定要马上封侯,封妻荫子?” 杨炯听他所言,疑惑道:“你13岁就娶妻了?” “哈哈哈!将军有所不知,这小子看上了春江楼的蕊娘,想着给人家赎身呢!”卢启高声调笑。 “你想给蕊娘改籍?那可不容易呀,至少要有斩将夺旗,摧城先登之功!”杨炯提醒道。 谢若林眼神坚定,朗声道:“我一定要娶蕊娘,一定!” 沈大挑了一碗面递给杨炯,随即转头朝向谢若林说道:“你瞧瞧你那身子骨,还想着斩将夺旗呢,莫不是疯了?你本是个世家少爷,想娶哪家姑娘为妻不行啊,非得要娶一个青楼女子。 你就不能跟我学学,你看我家你嫂子,虽说相貌不算出众,可胜在知书达理。昨日收到家信,说是有了身孕,我这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你呢,不过是个支脉子弟,娶个好姑娘,踏踏实实,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难道不好吗?” “蕊娘就是好姑娘!”谢若林大声反驳,对沈大怒目而视。 杨炯摇头,将一块兔肉塞到谢若林碗里:“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斩将夺旗!” 见场中气氛有些尴尬。 杨炯笑着开口:“家里有身孕啦?好事,怎么不早说,我好让相府的人送些补品。” 沈大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解释道:“我也是才知道!” “嗯!有孩子好,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以后行事就更要稳重些!”杨炯嘱咐道。 沈大郑重点头,看着杨炯半吞半吐,扭捏支吾。 杨炯笑骂出声:“平日里数你话多,现在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扭捏?有什么话快说!” 沈大一咬牙,认真道:“大人,咱沈大是个粗人,可俺儿子可不能不读书,读书才有出息!大人能不能给俺儿子取个名字?” “你怎么知道就是儿子?”一直不说话的贾纯刚出声调侃道。 “俺就是知道!俺家祖宗给俺托梦了!俺儿子未来绝对是个状元之才!”沈大笃定道。 姬德龙翻了个白眼:“就你?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字,生个状元,你真敢想!” 杨炯见沈大面色涨红,马上就要跳脚,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出言道:“叫沈秉文如何?” 沈大不好意思道:“内个?大人,秉文是啥意思?听着咋这么拗口呢?” 卢启笑骂道:“有眼不识金镶玉。于穆清庙,肃雍显相。济济多士,秉文之德!意思是你儿子以文修身,以德正行,受上天祖宗保佑,前途光明!” “哈哈哈!秉文好!秉文好!谢大人!” 沈大眉开眼笑,前面的什么他都没听懂,只记得受上天祖宗保佑,前途光明几句话,暗道还是大人有文化,自己那状元儿子就该是这个名字。 “你小子大嘴咧的,跟吃了几斤老鼠屎似的,你知道‘秉文’二字怎么写吗?”贾纯刚没好气道。 杨炯见沈大窘迫,拿起匕首在地上写下秉文二字,指给他看:“看清楚了?别到时候自己儿子问你他名字怎么写,你这个做爹的一问三不知,那可就丢人喽!” 沈大郑重点头,也没了吃面的心思,拿起筷子,认真的在地上临摹‘秉文’二字,心中高兴不已。 咱儿子这名字,听着就书生气十足,那长乐巷可没有几个人家能有这么好的名字。 往常谁家孩子取名字,上街上寻个算命先生,得来的不是敬德,就是逸飞,搞得咱长乐巷一年下来全是敬德,逸飞,就这你还得花不少钱人家才能给你取名字。如今不但是大人亲自给俺儿子取名字,而且还如此好听,将来定能沾沾大人的贵气。 一想到今后自己儿子考中状元,风光长乐巷的情景,沈大心里就止不住的开心。 杨炯摇摇头,见贾纯刚抱着个碗疯狂干饭,没好气道:“你没吃饭吗?” 贾纯刚吸了一口面,认真道:“大人,我得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打蛮子不是!” “大人,你别听这小子胡诌!他就是嘴馋!”姬德龙毫不留情的拆穿道。 贾纯刚冷哼一声:“我可比不得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得活着回去教我儿子练拳。咱可没有沈大儿子那状元命,只希望他能子承父业,以后养得活自己就行!” 姬德龙翻了个白眼:“要我说!你们这些人就是看不清人生命运,一个人不好吗?饿了随便整上一口,渴了就去花楼找姐姐,自由自在,了无牵挂!” “呵!咱俩一起从军,你那点事我门儿清,你小子少装蒜!”贾纯刚威胁道。 杨炯见姬德龙真被怼得哑口无言,八卦之心顿起,凑过去道:“说说?” “哼!不用他说,我自己说!”姬德龙大声道。 杨炯知道这人性子,山贼投军,阴戾手黑,有名的先登兵,于是递给他一只烤好的兔子腿,等着他下文。 姬德龙接过兔子腿,咬了一口无所谓道:“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就是早年杀了人,无奈投军!” “你这人好不老实!大人面前还说假话?你和那官家小姐的事怎么不说?因为什么杀人怎么不说?”贾纯刚不依不饶道。 “没啥好说的!年少不懂事!” “遮遮掩掩!真不是个男人,不就是下山打劫喜欢上个官家小姐吗?之后被其它山贼抓去给欺负了,你气不过就屠了那山贼寨子。”贾纯刚骂道。 杨炯恍然,说是欺负,恐怕是受尽折磨,贾纯刚这么说也算是给姬德龙留了面子。 “你杀了人,当地官府没找你麻烦?”杨炯疑惑道。 “芃芃就是知府女儿,他爹保了我!”姬德龙落寞道。 杨炯沉默,这芃芃估计就是那官家小姐的名字。 “怎么想来投军了?” 姬德龙苦笑:“芃芃不喜欢山贼,喜欢大将军!” “哎~~~!”杨炯无奈长叹。 “嘿嘿!大人,都过去了不是吗?你看我现在多自在,老贾那句话说得真不错,我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姬德龙洒脱一笑。 杨炯无奈,睚眦营有名的先登兵,怎会自暴自弃,怎会如他现在说得那般看开呢。 “到了灵州城下,你若先登,我为你邀功!一卫将军不在话下!”杨炯幽幽出声,声音不大,可那坚定的语气却在众人心底不断回荡。 “好!” 杨炯听帐外人马嘶鸣,知道已是破晓。 站起身高声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持而戈矛,与我偕行!” 众人起身,杀气冲天:“岂曰无衣?与子同裳!持我甲兵,与子同锵!” 第134章 无定河边骨 “大人!卯正已到!”毛罡高声提醒。 杨炯看了眼米脂寨城墙上影影绰绰的西夏兵,大声道:“令贾纯刚,组织箭阵,掩护桥道军(工兵)向前掘进,行至30丈(100米),掘出岔路,轰天雷伺候!” “是!”毛罡高声领命而去。 熊罴卫指挥刘文典打马上前,询问道:“杨将军,什么时候咱熊罴卫能上场,兄弟们都等不及了!” 杨炯看着这个虎背熊腰的熊罴卫指挥,安抚道:“别急!咱们的任务是围住米脂寨,肯定有你们熊罴卫登场的时候。” 刘文典乃军中悍将,出了名的暴脾气,熊定中将他留下围城,他本来就心里不快,见杨炯如此敷衍自己,也来了脾气,梗着个脖子道:“将军是不是觉得我们熊罴卫都是骑兵,打不来攻城战,那将军可是小瞧我们了! 想当年熊罴卫强攻辽国青牛城,城池数次易手,咱老刘带着1万兄弟硬是啃下了这块硬骨头,身中数箭而不退!这西夏蛮子还能比那契丹人厉害不成?” 杨炯嗤笑,询问道:“刘指挥可钓过鱼?” 刘文典不知道这个书生将军卖什么关子,冷哼一声不说话。 “夫钓者中大鱼,则纵而随之,须可制而后牵,则无不得也。”杨炯说出了自己的钓鱼心得。 “俺没读过书,啥意思?” 杨炯翻了个白眼,解释道:“咱们兵力有限,既要保证攻城的烈度,又要减少伤亡,既要保证城中西夏兵不会拼死抵抗,又要让他们感到恐惧,这就跟钓鱼一样。要张弛有度,遛到它筋疲力尽时,自可轻松入网。” 刘文典见他如此笃定,疑惑道:“那也不用让2000熊罴卫守米脂寨东门吧?” “围师必阙的道理可懂?你不给西夏军留生路,他们必以死志冲击前军,我们想要阻止他们冲锋得死多少兄弟? 打仗得动脑子,我可告诉你,要是一会让你带兵强攻,若是畏首畏尾,休怪本将不讲情面!” 刘文典暗骂还是你们读书人心黑,那东门哪是什么生路,2000熊罴卫全是军中的游骑好手,每个人身上背了比平时多两倍的箭,这要是西夏逃兵出了东门,那必然是万箭穿心的下场。 看了眼周围的堑壕,摇摇头,这么深的堑壕,西夏骑兵真能从东门冲出去?他知道作战方案都是熊定中和杨炯制定的,之所以发牢骚也是担心杨炯看轻自己熊罴卫,见他如此激自己,昂然回应:“将军放心!咱老刘别的不敢说,死战不退绝不含糊!” 杨炯点头算是回应,看向已经抵达作战地点的麟嘉卫,命令旗兵传令。 毛罡收到旗命,带着士兵在堑壕中奔走,手中轰天雷不要钱似的朝米脂寨城门扔去。巨大的爆炸声震颤得整个米脂城寨仿佛都抖了几下。 贾纯刚听声得令,组织起漫天箭雨朝城头覆盖而去,压得城寨中的西夏兵完全抬不起头。城墙上胆敢冒头者皆是顷刻毙命的下场。 西夏守将拓跋赤辞目眦欲裂,这几日他早就注意到了大华的桥道军在挖堑壕。起初他还不甚在意,组织了几次骑兵冲锋,想要直接冲散桥道兵的工事。可自己刚一出去,就是几万的骑兵冲杀围堵,好几次自己差点命丧当场。 拓跋赤辞当时就有了计较,自己就是把城中2万骑兵都带上也不可能冲出去。眼看着大华将堑壕挖到了自己城下。即使自己时常骚扰,可依旧收效甚微。 大华桥道兵简直比泥鳅还滑,你刚一出来,他们就撤到后方,等你想要摧毁堑壕工事,身后必然是遮天蔽日的箭雨伺候。 来来回回,不断重复,他就是再傻也知道,大华军队这是想牢牢围死自己呀。 无奈,拓跋赤辞亲自带队,组织了数波骑兵冲锋,总算将传令兵送了出去。现在只要自己坚守到援军到来,定能将眼前这该死的大华人碎尸万段。 可今日一见这大华攻势,拓跋赤辞心中不免有些打鼓,听对方鼓声和远处的尘烟,显然是有数万之众,再看这攻城烈度,轰天雷、脚蹬巨弩全都用上了,这是真的要攻城? 拓跋赤辞丝毫不敢怠慢,迅速命令城中士兵组织起箭阵反击。 毛罡见西夏反击,命令前沿士兵,按照计划,两人一组,相互照应藏身堑壕,以躲避箭雨。 一阵箭雨过后。 堑壕的大华士兵重新跃出,又是一波轰天雷炸向米脂寨城门。 拓跋赤辞心中憋屈非常,米脂城寨哪经得起这么折腾。老是被压着打,士气低落不说,若是大华军队在城墙下埋放巨量雷堆,将城墙炸塌,大军一拥而上,自己还守个屁啊。 思虑至此,命令先锋军领一千骑兵从东门而出,迂回策应,搅扰大华军队后方。先探探他后方大军虚实再说 杨炯嗤笑:“刘文典,拓跋赤辞忍不住了!现在已经兵出东门了!” “将军,需要我去支援吗?”刘文典目光灼灼的看向杨炯。 “你可真行!一千骑兵都不够伏兵塞牙缝,你现在只需在后方不断跑马,士兵人手两个军旗,鼓声不断,扰乱守军判断,让拓跋赤辞以为咱们是重兵攻城就行!我军现在少有伤亡,有的是时间跟他玩。” 刘文典今日算是领教到了杨炯的厉害,起初熊定中让自己归杨炯麾下听令,他心中是一百个不服气,一个勋贵纨绔,花花公子懂什么打仗。 今日一见算是开眼了,他扪心自问,若是自己是那拓跋赤辞,被如此折腾,恐怕心中也是憋屈不已。真还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应对。 他虽然不懂钓鱼,可想起之前杨炯说的话,现在军队所做的事,算是彻底明白了。 自己的任务就是牵制住城中2万骑兵,给熊定中伏击西夏6万援军争取时间。为此杨炯不但让熊罴卫举旗、敲鼓,还将自己的人编队分组,每隔一盏茶(10分钟)的时间,相互论替去攻击米脂寨四门,这攻城架势任谁都不会怀疑杨炯势要拿下米脂的决心。 拓跋赤辞现在整个人都麻了,被杨炯来回拉扯了几次,口中党项脏话频出,他就从来没打过这么憋屈的仗。 要不是担心大华身后那一直未出现的大军,他岂会躲在这米脂寨中受这气?早冲出去和大华人拼个你死我活了。 可理智告诉他,现在自己只能全力守城,等待6万援军到来,到时候兵合一处,大华军队必死无疑,自己绝对要杀了那可恶的大华将领泄愤。 杨炯感觉现在自己和那撩闲的猴子没什么区别,你生气了我就跑,你刚气消我就继续过来撩闲,让你烦不胜烦。最气的是你还不敢懈怠,不然保不准这猴子上来就给你一爪子,攻入米脂城。 米脂城下,大华军队不断和城中拓跋赤辞守军拉扯。 时至日中(11:00~12:00) 拓跋赤辞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按理说援军应该早就到了才对,怎么大华军队后方一点骚乱都没有?他越看大华的攻城部队越觉得蹊跷,哪有攻城部队中途轮替的呀?前方的投雷兵都已经更换7波人了,他们到底要不要攻城? “将军!不好啦!城中无定河血红一片,兄弟们从水中捞出了不少咱们的弯刀和军旗!” 一党项士兵连滚带爬的来到拓跋赤辞面前,高声汇报。 拓跋赤辞目炸心裂,他就是再蠢也知道自己中计了,这群卑鄙的大华人,真是可恶至极。 “快!集结部队!随我从东门杀出去!”拓跋赤辞说完直接跨上马背,率先冲了出去。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接应无定河的西夏援军,米脂城寨丢了就丢了,可一旦6万先锋军死在无定河,吾皇策划的断粮计划恐怕就要胎死腹中啦! 杨炯看着米脂城寨突然密集的箭雨,眉头紧锁,思索一阵,大喊道:“刘文典!快,带熊罴卫去给我堵住东门!拓跋赤辞那老小子要跑!” 刘文典早就等着这句话,得令后高声应喏,带着自己的骑兵直奔东门而去。 无定河横穿米脂寨,熊定中在上游伏击,自己在下游围城,现在下游水都被鲜血染红,拓跋赤辞就是再蠢也应该发现了端倪。 想到此,杨炯也是无语,恼怒熊定中就不能机动伏击吗?我费了这么大劲就是想让自己人少死一点,你这么一搞,老子不攻城也得攻城了。 拓跋赤辞现在一门心思想要冲出东门接应援军,虽然熊罴卫是百战雄兵,可1万对2万,哪是说说那么简单。 杨炯心思急转,摆在自己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快速夺取米脂城寨,前后夹击拓跋赤辞的骑兵,绝对不能让他冲出城寨。只要自己攻入米脂城寨,即使熊定中失败,大华也可以据此而守,不至于落得个兵败如山倒的下场。 心思至此,杨炯高声对旗令兵道:“变令,告诉兄弟们,誓死拿下米脂寨!” 毛罡一直在前沿阵地指挥投雷手,他早就发现了端倪,这城墙上的西夏士兵怎么越打越少。转身看见旗手变令,眸光一寒,知道是军情陡变。 “兄弟们!听我命令!不惜一切代价炸了这城门!” 话音刚落,毛罡抱起一箱子轰天雷就朝米脂城下的城门攻去。 后方贾纯刚看到旗手变令,大吼一声:“妈的!都别过了,兄弟们!把所有箭都给我射出去,掩护兄弟们抵近城门!” 令毕,成千的弩箭遮天蔽日的朝米脂城内飞去,弩箭的破空声如同三冬寒风,呼啸声响彻整个战场,一时间阳光好像都被遮掩得暗淡了几分。 姬德龙治军从来言少,看向身后的先登兵,大声道:“兄弟们!随我先登!” “吼吼吼!” 先登兵都是身姿矫健的军中好手,听到姬德龙的命令,迅速分散各处,迎着箭雨就朝城下奔去。 米脂寨南门水闸处。 沈大看着已经变成红色的无定河,知道作战计划恐怕有变,当看到旗令兵的变令。 大骂一声艹,拔出长刀高声道:“兄弟们,咱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守住南门水闸,防止西夏兵落闸淹城。闸在人在,闸落人亡!” 语毕,直接冲向南门处,同西夏先锋斥候战在了一起。 此时,杨炯和潘简若依靠着箭雨掩护抵近城下,见毛罡在城门前铺满了轰天雷,二话不说,直接下令炸门。 一声震天巨响陡生。所有人都为之侧目,当看到米脂寨下的城门被巨大烟尘笼罩,哪还不知道是杨将军正在破门。 大华士兵手中动作不停,余光和耳朵却一直等着城门那边的消息。 毛罡见尘烟久久不散,大骂了一声,提着大环刀就冲了进去。 “大人!狗娘养的拓跋赤辞在城门后封了垒土,至少有20尺(6米左右)厚!”毛罡大声呼喊。 杨炯闻言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冲进了烟尘中,来到门前,见此光景,差点没气背过去。 这拓跋赤辞用布袋封土,将城门洞全部堵住,别说轰天雷,就是他娘的60mm迫击炮都不一定能炸得开。 杨炯一咬牙,冲出烟尘,高声道:“贾纯刚!床子弩!” 士兵齐声传令,后方贾纯刚哪还不知道城门恐怕是出事了。 迅速命令士兵将床子弩推上来,来不及测算距离,大吼一声:“娘的!给老子射!” 士兵也知道此时根本来不及测算钉几箭,距离几何,更利于先登兵登墙,先钉上墙再说。于是,快速将巨箭推上床子弩,7名士兵合力推动绞盘。 砰砰砰巨响不断,巨大的床子弩箭呼啸着飞向米脂寨城墙,连续数声巨响,牢牢钉在了城墙之上。 姬德龙看向墙上巨箭,最高处的一根距离城头还有一人的距离,暗骂这老贾干活真糙。还没等他动身攀墙,身后一身影窜出,一个跃身扑向了最下方的一根巨箭。 “谢若林!你他妈疯了!” 姬德龙大骂一声,见他已经攀上了第二根弩箭,也不等贾纯刚后续的弩箭了,紧随谢若林攀登而去。 两人在巨箭之间来回翻腾,快速向最高处的那根巨箭攀去。 谢若林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先登夺旗,为妻改籍。 姬德龙见这小子如此冒失,好几次差点被西夏的滚石砸死,咒骂了一声,借着巨箭弹性连续在空中翻转腾挪,几下展身就来到了谢若林身旁。 “你他娘的不想活了?”姬德龙大声怒骂。 “嘿嘿!怎会不想活呢?蕊娘还等我回去娶她呢!”谢若林尴尬一笑。 姬德龙看着他的眼睛,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咒骂一声真是个情种,大声道:“踩着我肩上去!” 谢若林少年心性,见他如此让功,激动得浑身颤抖。 “少他娘的恶心我!” “嘿嘿!老姬!等回去了我请你喝喜酒!”谢若林一抹眼泪,踩着他肩膀就攀上了墙头。 谢若林刚登上墙头,3个党项兵迅速靠拢过来,挥刀就砍。 谢若林哪能让他们如愿,快速闪身奔跑,拉散了几人后,一个不注意,猛的回头俯冲,一匕首将当先一人割了喉,随后继续奔跑。 党项兵见这小子如此滑不溜手,也知道不能和他缠斗,捡起地上的弓箭就朝他射去。 岂知,此时的姬德龙攀着后续钉入城墙的巨箭,悄悄摸上了墙头,蹑足消声的附在几人身后,瞅准时机,一割一扎,迅速结果了两人性命。 “快!城楼夺旗!”姬德龙朝谢若林大声提醒。 见这小子已经朝城楼顶部的党项军旗爬去,心下大定,抽出自己腰间的绳索,顺着城墙扔了下去,以助后方兄弟登城。 “老姬!我拿到军旗啦!”谢若林斩断军旗,激动得高声大喊,少年心性就是藏不住事,眼里除了激动就是雀跃。 姬德龙见他如此,笑骂道:“赶紧给老子滚下来!一个米脂寨就给你乐这样,以后到了灵州城可别说你是先登兵,我丢不起那人!” 谢若林知道老姬这人嘴硬心软,调笑道:“老姬,你这人哪都好,就是……!” 姬德龙站在楼下,替他警戒四周,见他话说了一半,疑惑的抬头看去。 “砰!” 来不及反应,谢若林突然从楼上坠到了自己眼前,当胸一箭,穿心透骨。 姬德龙只觉手脚好像没了之前那般灵活,双腿好像也有些颤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日芃芃残死在自己面前的景象。 “老……老姬……我!” 姬德龙被谢若林声音唤醒,快速斩断他身上的箭杆,捂住他渗血的伤口,不发一言。 谢若林见他如此,扯出一丝苦笑,嘴角流出几道鲜血,握着党项军旗的手紧了又紧:“老姬……这次兄弟……栽了,你……喝……喝不了……了喜……!” 姬德龙看着他渐渐涣散的瞳孔,悲愤之情犹胜当年,撤了几下党项军旗,见他牢牢攥着军旗不放,大骂一句蠢蛋,一刀割碎军旗。将军旗插在城头,劈碎军旗证明我军已经先登入城。 姬德龙将谢若林眼睛抚闭,捡起地上的长刀朝党项人群杀去,目光之寒,如当年一般无二。 米脂寨南门闸口。 沈大见水流渐小,知道定是我军已然先登入城,党项兵这是要闸水淹城。 “卢启,掩护我!”沈大大吼一声直接跳进了无定河中,朝闸口游了过去。 卢启大骂:“沈大,老子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说着将士兵分成两队,一队阻止南门斥候游骑,一队手上神臂弩不停,掩护沈大游进闸门。 “沈大!事不可为就给老子滚回来,我在这给你守着出口!”卢启大声喊叫。 心中暗骂这沈大到底是怎么了,平时就数他机灵,行动前都是由他去勘探设计退路,今日怎么比先登兵还猛,真是奇也怪哉。 沈大水性极好,一入水中如同那浪里白条,迅速摸清方向,朝米脂城内游动而去。 不多时,沈大隐约听见有党项兵的喊叫声,知道已是入城。 悄悄浮出水面,见5名党项兵正在释放水闸绞盘,来不及多等,飞身跃出水面,一刀将最近的一名党项兵头颅砍翻在地。 其余4人见有人从水中窜出逞凶,都是被吓得不轻。 沈大见机会难得,一个翻滚近身,挥刀斩脚,扫刀劈腹,两名党项兵登时就失去了行动能力。 剩下的两名党项兵见这水中杀神如此悍勇,哪还敢多待,连滚带爬的朝城中跑去。 沈大知道我军进展顺利,不然西夏不会只派5个党项兵来落闸,看来此战胜利在望呀。想到此也不停留,迅速走到水闸的绞盘前,仔细观察了起来。 这绞盘一半没入地下,周围空隙极窄,当下绞盘已经落了一半,自己一个人也无法推动绞盘。 想到此,见地上还在哀嚎的两个西夏兵,眸光一亮。迅速靠近,两刀结果两人性命,拖着他们的尸体,塞进了绞盘和地面的缝隙之中,如此想要转动绞盘恐怕要耗费些力气。 沈大见一侧还有空隙,眉头一皱,走向另1名死去的西夏兵身旁,拖着他的尸体打算将这个缝隙填满。 心下思量,若是塞住全部空隙,恐怕还需要一具西夏人尸体,看来自己得再去找个倒霉鬼。 须臾。 沈大突觉后心一凉,低头,一箭透体而出,心下惊恐莫名。回头见一队西夏骑兵赶到,大吼一声,拖着死尸就朝空隙走去。 “快!射死那大华人!他要阻塞绞盘!”骑兵首领怒声大喊。 沈大只觉得眼前突然变红,视线也有些模糊,身后像是有无数人在朝自己后背捶打,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地。 “啊~~~!” 沈大怒吼一声,用力将那名西夏尸体扔进了绞盘的缝隙之中,隐约看到有人端着长枪朝自己刺来。知道自己恐怕要折在这米脂城了,心下一狠,直接跳进了绞盘的空隙之中,补上了最后的缺口。 骑兵首领目眦欲裂,这绞盘半入地下,现在前后分别被两具尸体堵塞,无论怎么动都会绞碎尸体,如此尸体的骨头就会堵住绞盘空隙,至少需要一个时辰清理,不然休想落下闸门。 “给我砍碎那大华人!”骑兵首领怒极,下令士兵朝沈大泄愤。 沈大只觉得自己身体四处透风,思绪恍惚飘飞,想着还未出生的儿子,手指轻轻动了几下,在地上写下‘秉文’二字。 自嘲一笑,自己大概是没写错吧。 第135章 春归梦里人 长安长乐巷 罗娘拿起桌上的橘子,眼中满是欢喜,小心翼翼地扒开,刚要放进嘴里一瓣,却猛地呕了出来。 平复了一下心潮,满是不解,不知今日究竟是怎么了,仿佛诸事都不顺遂。 晨起打水盥洗时,水瓶竟被自己不慎打碎。本想着给尚未出生的孩子缝制一双锦袜,可那绣针却数次刺破自己的手指。罗娘寻思着,想来应是怀了孩子的缘故吧。 罗娘手里握着那扒了一半的橘子,无奈地长叹一声,而后温柔地抚摸着自己还未显怀的肚子,笑骂道:“你个不知道疼娘的小坏蛋,你爹在家的时候就不许我吃橘子,总说这橘子寒凉伤身。如今你爹去了北地打西夏人,娘好不容易偷偷买了些橘子,你却又来搅扰我,真真是欠你们老沈家的。” 罗娘虽是这般笑骂,可语气中却满是宠溺与欣喜,心中暗自思忖,这孩子肯定和他爹一样健壮,日后也定是个知道疼人的。 望向窗子外那高悬的半月,思绪如飘飞的柳絮,也不知孩子他爹此刻走到哪里了。 那人啊,从来不与自己提及他打仗的事,总说打仗都是些伤心事,没啥好说的。一想到此,罗娘就不禁有些生气,想自己在闺中之时,最是崇拜那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曾想着自己的夫君若是能够马上封侯该有多好。 没想到最终却被沈大这个憨人骗到了手,如今想来,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想起他那憨傻的笑容,再看向书桌上插在梅瓶里的木芙蓉,罗娘心中又觉得甜蜜非常。 沈大这人虽说不读书,可却事事都让着自己,宠着自己。他知道自己喜爱插花,于是每天下职后都会买一束当季的鲜花送给自己。有一次,自己因找不到合适的插花瓶,生了好几天的闷气,他这人就偷偷跑到郊外的窑口,请那经验老到的窑工亲自为自己烧制了一套好看的梅瓶。 罗娘心里明白,并非什么花都适合扦插观雅,可自己从来不会告诉他,也不会说其实他这套梅瓶更适合汲水。只要是他送给自己的,自己就会心生欢喜,就会将他带回来的花仔细打理后放在那碗口大的梅瓶中。 想到这些,罗娘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弧度,心中暗暗叹道,娘亲大概是错了。 武人有什么不好呢,我就觉得沈大很好,虽说他没读过书,可他一直念叨着以后有了儿子就叫我这个做娘的教儿子读书,还说自己生的儿子一定是个状元之才。虽说知道他是哄自己开心,可这话听着就让人心里暖乎乎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他对我好,宠着我,这比什么都强。 “哼!” 罗娘轻哼一声,爹看不起他一个武人,可等我儿子读书有成了,你们可别再来献殷勤。 思及至此,罗娘莲步轻移走到梅瓶前,轻轻摆弄了几下那几近干枯的木芙蓉,心中思忖着当季还有什么花适合扦插雅观。 “罗娘!” “啊?” 罗娘闻声回头,望向空无一人的院子,眼中满是疑惑。她恍惚间好像听见沈大在喊自己,可此刻院子中除了沈大为了哄自己而种下的百日红,再无其他。 “种两棵百日红,生两个顽劣童。” 罗娘想到此处,不禁羞赧一笑,轻声呢喃道:“真是个贪心的家伙。” 长安春江楼 “俏冤家呦俏冤家,在天涯呀在天涯!偏偏是那绿杨堪系马,是谁困坐南窗下?”一道娇声调侃,羞得南窗下的女子慌乱的收回自己的目光,胡乱的摆弄起梳妆台上的胭脂、集香圆。 “哈哈哈!我的好蕊娘,胭脂画眉是咱们长安新流行的风尚吗?” “婳婳姐~~!”蕊娘放下沾满红胭脂的眉笔,羞恼的钻进她怀里不依不饶的撒娇。 “你个小妮子,谢公子都去北边打西夏蛮子啦!你还盯着楼下干嘛?”婳婳笑骂道。 蕊娘抬起头害羞道:“我这几日总是心绪不宁!害怕……!” “诶~!别说,不吉利!”婳婳慌忙捂住她嘴巴。 “呵!有啥不吉利的?打仗的有几个能活着回来的?我劝你还是早点忘了那什么谢若林,寻个新的恩客,也好过现在弹唱卖艺。”一花枝招展的女人走进门,高声道。 婳婳皱眉,没好气道:“袭花,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我说错了吗?就她现在这样,没有个恩客照应,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妈妈逼着出阁,有多少姐妹都是这个下场?还需要我说吗?”袭花继续道。 “我不!我要等若林回来,他说了要给我赎身的!”蕊娘大声道。 “呵!纨绔公子的话你也信?咱们这行有几个能有柳花魁那种好命?他要是想给你赎身早就赎身了,还用等到现在?谢家人怎么骂你的你忘记了?你有柳花魁那手段吗?人家敢去相府门前讨说法,你敢吗?” “够了!你很闲吗袭花?”婳婳见她说起来没完没了,怒声呵斥她住嘴。 “婳婳姐,我说得不对吗?我们的人生就是这春江楼,外面的繁华从来与我们无关!” 蕊娘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听着袭花的话,既委屈又气恼,委屈她欺辱自己,气恼自己嘴笨无法反驳。 “袭花,你已经出阁了!蕊娘还是个清倌人,为何要逼她和你一样?”婳婳皱眉质问。 袭花闻言一愣,随后略带愤怒道:“我实话实说而已,说得我好像是黑心妈妈一样!” “哼!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不知所谓!”婳婳冷声讥讽。 “你什么意思?你们清倌人很了不起吗?进来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清高,想嫁书生、想入勋贵之家、一个比一个会做梦。然后呢?在一个又一个夜晚中虚度年华,最后能有命嫁个商贾就不错了!就那谢若林,从小混迹花楼,说的那些话也就哄哄你这个刚入行的雏!” 蕊娘挣脱婳婳怀抱,双目含泪,大声道:“你胡说,若林从不骗我!他说了,会娶我回家的!会给我改籍的!” “哈哈哈!改籍?他一个旁支子弟,是京兆府能说上话,还是在户部有人?或者说你觉得他能斩将夺旗?”袭花大声嘲笑,仿佛是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的笑话。 婳婳冷哼,连推带搡的将这个刻薄的女人赶了出去,回到蕊娘面前,擦掉她眼泪,安慰道:“别信她的话,她这种人我见多了,鸨者欲污人清,盖嫉其白而显己之秽也。” “婳婳姐,我好气!气自己怎么就来到了这里,气老天怎么就让我在这里遇到了若林!”蕊娘趴在婳婳的怀中大声哭泣,全身颤抖不已。 “傻姑娘,世路多舛难预料,何不弦间觅幽情?” 婳婳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这个刚入行的傻姑娘,只得拉着她坐在瑶琴旁,一能转换她的心情,二能提高她的技艺,能晚些出阁就晚些出阁吧。 蕊娘坐在瑶琴旁,想起自己和谢若林初见的场景,玉手不停,一首《诉衷情》在她指尖流出,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令人闻之神伤不已。 “嘣!” 婳婳最先反应过来,嬉笑道:“你这琴是老古董吧?过几日姐姐送一张新的给你把弄!” 蕊娘愣愣的看着崩断的君弦,大大的眼眸惊恐万状,扑进婳婳怀中大哭:“我不要改籍了,不要改籍了!” 第136章 米脂城下 杨炯站在米脂城下,目光中透着坚定与决绝。他望向姬德龙已然斩断的西夏军旗,心中不禁暗赞一声勇武。随即转身,手脚并用,如灵猿般敏捷地爬向城头。 一旁的潘简若见他这般举动,深知拦他不住。 只见她娇喝一声,左脚如蜻蜓点水般探出,施展出六幺拳谱中的妙风步,原地旋转三圈,手中的金花盘龙棍变棍为枪,用力一掷,那盘龙棍便如离弦之箭般飞向城墙之上。 而后,潘简若身形如燕,跃步飞身,紧紧抓住城底下的巨箭。 只见她开背展身,仿佛全身的力量都在这一刻凝聚,蓄力震荡,来回三下,借着巨箭的弹性如同弹簧般激射而出。 潘简若身在空中,转体翻身,双脚精准地勾住城墙正中的巨箭,绕着巨箭转了一圈后,再次借力飞身,右手如闪电般抓住钉在最高处的箭杆,一个轻盈弹跳,跃上了米脂寨的城墙。 杨炯此时刚爬到城墙正中的巨箭。 恍惚间,一个黑影从身后如鬼魅般跃出,两个翻身借力,便直接翻上了城墙。当他看清是潘简若后,心中满是佩服与惊讶。 潘简若这姑娘也太猛了,身姿软柔,武功高强,近 8 米高的城墙,借助巨箭的弹性,两个展身就登上了城墙,你该不会是蜘蛛精转世吧?” 杨炯来不及多想,见潘简若已如猛虎入羊群般开始清扫城墙上的守军。一咬牙,一个翻身跃上高处的巨箭,躲避着如雨点般密集的流矢,吭哧瘪肚地爬上了墙头。 另一边,毛罡眼看着潘简若三个展身就登上了米脂城墙,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将军肚,不禁大骂了一声:“桥道兵!去给老子把桥道兵叫来!” 身后亲随闻声而至,大声道:“老大,城门洞深 20 尺,桥道兵即使来了,一时半会恐怕也挖不通正门呀!” “挖个屁!老子是要炸墙,让他们过来测算,哪里最适合埋放轰天雷!” 毛罡大骂一声,一脚踹在了亲随屁股上,催促他快去找桥道兵。 毛罡此时心急如焚,暗中思忖:“虽然我军已经先登入城,可从米脂城内射出的箭雨看,怕不是城中还有伏兵。若是那拓跋赤辞真藏了伏兵,大人和先登入城的兄弟恐怕要出事,管不了那么多了,先他娘的攻入城再说。” 米脂城东门,刘文典兵合一处,1 万展旗卫依靠着堑壕,如坚固的壁垒般节节阻滞着拓跋赤辞东出骑兵。 “指挥!狗娘养的拓跋赤辞疯啦?这箭矢也太密集啦!兄弟们根本无法抵前!” 一展旗卫亲兵大声喊道。 “疯就对了!他越疯狂就说明杨将军正面进展得就越顺利,就越说明咱们阻击的必要性!” 刘文典高声回应。 “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呀!拓跋赤辞若是借着箭雨铺就甬道,一旦越过咱们的堑壕阵地,咱们再想拦住他们的冲锋恐怕就难啦!” 刘文典凝眉,大骂道:“箭呐?你们他娘的一人背了 60 支箭,是平时游骑兵的两倍!你别告诉我现在已经没有箭啦?” 亲兵也是无奈,解释道:“指挥,现在咱们箭矢不足 5000 支,想要组织起比西夏兵还密集的箭阵根本就不可能。” “娘的!你个败家子,你怎么就不知道省着点用?” 刘文典气急,抬手就要打。 亲兵一脸委屈地说道:“指挥!您可得凭良心说话啊,刚才蛮子进攻的时候,就属您喊得最凶了。柱子,把右侧突出骑兵给我干掉。柱子,你他娘瞎眼啦,蛮子前军都要扑上来啦!这会儿您又不认账了!倒嫌我浪费了。” 刘文典虎目倒竖,吼道:“你小子还敢发牢骚,小心我揍你。” 骂完这亲兵,刘文典咬着牙看向已经开始铺设甬道的西夏骑兵,高声命令:“柱子,老子现在把军中所有箭矢都给你,你他娘务必要把我们送到前沿堑壕中!” “指挥!你要干嘛?” 刘文典并没有理会柱子的问话,胆气横生,大声怒吼:“兄弟们!同本将再攻一次‘青牛城’!” “吼吼吼!” “展旗卫听令!骑兵下马,手持斩马刀,依托堑壕阻击,给我把拓跋赤辞这老小子赶回城中!” 话音刚落,刘文典一人一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堑壕,手中斩马刀翻飞,打偏几只箭矢后,勒住战马。 马还未停,刘文典借着前冲之力,跃身落地前滚翻,盘身横砍刀,直接将一个西夏骑兵的马蹄斩断。身后亲兵紧随而上,长枪下扎,瞬间结束了倒地西夏兵性命。 拓跋赤辞见此怒吼连连,眼看着甬道就要铺设完毕,自己 骑兵,一个冲锋就能越过堑壕,只要出去后,马不停蹄,至少能送出去 1 万骑兵。 可如今,大华骑将莫不是疯了不成,骑兵变步兵,难道是想要做拒马兵? “给我继续射!射死这群狗娘养的大华人!” 拓跋赤辞高声怒吼。 “隐蔽!隐蔽!” 刘文典砍翻一西夏战马后高声呼喊。 然而,人的动作哪能比箭快,遮天箭雨直奔展期卫先锋拒马兵而来,一时间中矢者无数,惨叫声响彻堑壕内外。 柱子看着自己的兄弟被如此残杀,大骂一声:“我草你 *,老子的床子弩呢?给老子推上来!” 见床子弩被推上来,柱子亲自测量距离,一边测一边骂:“老子就是吓,也要吓死你们这群畜生!” 语毕,柱子迅速指挥士兵推动搅盘,砰砰砰三声巨响,三支巨箭平飞而出,直奔拓跋赤辞后方箭阵而去。 三支巨弩携排山倒海之势撞进西夏兵群,遇者皆人马俱碎,血雾漫天。 “呵!黔驴技穷!继续放箭压制!” 拓跋赤辞冷笑出声。 一盏茶后。 拓跋赤辞见大华军队死伤无数,尸体铺满堑壕,知道机不可失,于是大声命令:“随本将冲出去!” 语毕,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他知道时间不等人,堑壕既然没有通道,那就用尸体去填平。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接应无定河的6万西夏援军。 “放箭!把所有箭都给老子放出去!” 柱子高声命令。 语毕,展旗卫的弓箭兵,弩箭齐发,西夏前军人马皆死。 柱子知道这是刘文典带着展旗卫的兄弟们用命给自己争取的发箭机会,自己绝对要抓住时机,给刘指挥争取那一丝喘息之机。 以命换机的战法,军中少有。这种战法对军队整体的战斗意志考验极其大。 若敌方数倍于我方箭矢,对方箭雨铺天盖地,己方根本无法喘息,那剩下的战法就只有一个,就是用先锋敢死队去组织骑兵,诱使敌方耗箭。 一旦敌方箭矢耗尽,不足以铺其箭雨,那就到了我方的回合。反击机会轮转,我方自会后来居上。 道理双方都懂,可真正执行起来却难上加难,原因无他,没人愿意送死,谁都想做后军。 柱子抹了一把眼泪,暗道:“展旗卫还是那个展旗卫,纵使战至最后一人也没不了!” “兄弟们!咱们展旗卫别的不会,只会进攻!给老子把拓跋赤辞打回去!” 刘文典见己方箭矢吃上了力,射杀西夏前军无数,知道此时已经到了双方短兵相接的时候,大吼一声直接冲入西夏敌阵。 米脂寨正门城墙。 潘简若一人一棍,如入无人之境,横冲直撞,将西夏城卫兵打得节节败退。 此时米脂城墙已经被大华军队彻底控制,环顾四周,已有 500 多人登上城墙。 杨炯知道现在时间紧迫,无定河上游一直没有传来消息,可现在流进米脂城中的无定河水已然变成了暗红色,不时飘上来几具尸体,不难想象上游战况的惨烈程度。 看了眼头上的箭雨,杨炯怒骂一声艹,拓跋赤辞竟然在米脂城中藏了伏兵,人数至少有千人之多。 杨炯心下急转,无定河从米脂寨的东门入,南门出。拓跋赤辞想要留下伏兵和老子巷战,老子偏不如你愿。 “命令!500 人分成两队,沿着无定河东南方向展开,东面方向由潘简若率领,南面方向由我亲自带队,切记不要跟城中零散的西夏兵纠缠。 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拔除无定河对岸的两座箭楼,任务完成后原地聚兵,里应外合夹击拓跋赤辞的出逃骑兵!” 杨炯高声下令。 令毕,杨炯直接朝南面箭楼奔去。 “我不是你下属,不听你命令!” 潘简若拉着杨炯的手,作势就要跟他去南面箭楼。 “潘简若!你别忘了你来北地的目的!” 杨炯冷声道。 “你才学了三天武!” 杨炯甩开她的手,认真道:“我爹《行军记闻》开篇第一句就是:“将者,身先士卒者也。” 语毕,杨炯带着 250 名麟嘉卫士兵朝南面箭楼奔去。 潘简若银牙紧咬,大声道:“你最好活着回来,不然即使你死了我也要去你墓地前教拳!” 杨炯一路上射杀了几个不开眼的西夏伏兵,带着 250 人在城中穿梭,终于来到了南门箭楼下。 抬头看去,箭楼位于无定河对岸,木质结构,高度十几米,上下四层,容纳不足百人。 人数虽然不算多,可观其箭矢数量和箭孔方向,说是辐射半个城池都不为过。 杨炯现在恨不得将拓跋赤辞祖宗十八代都骂个遍,心中暗道:“你他妈怎么这么多招式,这个箭楼横亘在河对岸,自己就是有 1000 人也不一定能攻得进去,更何况如今这区区250 人,一旦露面,那必然是一轮齐射,万箭穿心的下场。” 思虑至此,杨炯心思急转,硬拼强攻定是不行,看这箭楼通体木质结构,看来只能用火攻了。 想到此处,杨炯迅速命令前军令兵,将后方的白磷和汽油送上来,自己则命士兵稍作休整,等待火源。 话说,东门方向的潘简若处,此时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潘简若心下思索,自己这 250 人多是先登兵,根本就没有携带箭矢,想要箭矢压制简直是无稽之谈。看了眼远处喊杀震天的东门,潘简若咬牙道:“你们去骚扰东门骑兵,吸引箭楼士兵的注意力,我趁机泅渡过河,突进箭楼!” 麟嘉卫校卫闻言,一咬牙,低声道:“潘姑娘小心!” 语毕,直接带着 250 名士兵朝东门拓跋赤辞的骑兵袭扰而去。 不多时,拓跋赤辞后方骤起骚乱,潘简若见箭楼上的西夏士兵都朝东门看去,一个跃身没入水中,在水底翻腾数下,找准方向朝箭楼游动而去。 麟嘉卫士兵战法聪明,先是派上几名士兵前去骚扰拓跋赤辞的后军,见西夏骑兵跟来,迅速朝南门狂奔。见你不追了,再次返回撩闲。 几次下来,拓跋赤辞终于恼羞成怒,令 500 骑兵退后绞杀。 麟嘉卫250名士兵,见西夏骑兵围来,迅速分析局势。 现在前有西夏骑兵,后有党项箭楼暗矢,知道恐怕是在劫难逃。 麟嘉卫心下一横,直接朝拓跋赤辞的后军冲了过去,希望能给刘文典的展旗卫减轻点进攻压力。 潘简若在无定河水中四处游荡,找了个隐蔽处爬上岸堤,抽出匕首,二话不说地冲上箭楼。平生所学,尽数施展,脚下妙风步,身体开龙脊,在狭小的空间里辗转腾挪,一层一层地杀了上去。 米脂城南面箭楼。 杨炯见白磷和汽油送到,也不二话,吩咐士兵分为两队,沿无定河东南两侧展开。 当下目的只有一个,冲到箭楼下,点燃白磷和汽油,摧毁箭楼。 杨炯一马当先,背负数瓶白磷和汽油、身携数枚轰天雷,一个猛子扎进了无定河中。周围士兵见主帅身先士卒,顿时血气上涌,奋勇争先,身携同等的燃料跃入河中。 箭楼中的西夏士兵见有人进攻,哪还敢怠慢,手上箭矢不停,铺天盖地的箭雨朝水面射来。 此时,大华士兵就如同那会移动的靶子,箭楼上的西夏士兵根本就不需要瞄准,发箭即中,毫不费力。 杨炯目眦欲裂,看向周围的士兵,只见大华士兵即使是被万箭穿心,依旧竭尽全力掩护和遮掩自己的行进路线,其心之勇,让水中的杨炯心潮澎湃,热血翻涌。 杨炯被周围气氛感染,也顾不得寻找什么战机,奋力跃出水面,将自己携带的轰天雷悉数埋在箭楼下。 大吼一声点燃轰天雷,将身上所有的汽油和白磷一同砸向地面。随后翻身朝无定河跑去。 杨炯只觉得身后火光冲天,紧接着就是巨大爆炸声此起彼伏。 须臾。 杨炯突觉后心一冷,全身力量迅速被抽空,直接倒向了无定河中。 最后,隐约看见潘简若焦急的面容,听见毛罡震天的呼喊,再无其他。 第137章 百年身 潘简若自从登上东门箭楼,杀人如割草,《六幺拳》妙风步和清商拳最适合在狭窄空间辗转发力,一时间杀得箭楼上的党项士兵惊骇连连,无人敢挡。 潘简若自问不是什么嗜杀之人,她也从来没像今日这般杀人如麻。 可现在,她清楚的知道,这是麟嘉卫的250名兄弟用生命给她创造的入楼机会,她若是拿不下箭楼,那她潘简若这辈子都会因此蒙羞,这对她而言比杀了她都难以接受。 箭楼士兵见这女子如此悍勇,称她为女杀神都不为过,哪还敢力敌。迅速后撤到三楼,守住箭楼楼梯,不断用箭矢阻止潘简若的登楼步伐。 潘简若早就注意到了党项士兵的动作,大喝一声,一脚蹬断楼梯的木质栏杆,拿出一截断了的木棍,弓步踏楼,全身劲力崩到木尖,以棍为枪。 点、挑、刺、扎,招式迅速连贯,直接挑死了当前的四名西夏士兵。 西夏士兵怒吼连连,顶楼党项兵再管不得其他,组织起小型箭阵,不分敌我,直接朝楼下的潘简若和党项士兵射去,妄图将其一并钉死在三楼楼梯处。 潘简若眸光一冷,奋力扎死一个西夏士兵,直接堆在了楼梯前,手中动作不停,连续三下挑尸做垒,构筑起临时阻箭墙。 党项人怪叫连连,三人一小队,占领四楼全部有利位置,箭头对准楼梯口,等着潘简若的上楼。 “哈~~!” 潘简若娇喝一声,手扒三楼了望口突出前沿,一个后翻身,空中展体弯腰后勾,双脚勾住四楼了望台突出的木棍。 她本就身姿高挑,如今一招燕子翻身,直接从三楼箭楼外侧的了望台翻身进入了四楼了望台处。 西夏兵还未来得及反应,潘简若落地滚身,匕首横扫,迅速让两个西夏士兵失去了行动能力。 党项兵从来没见过这么悍勇且机智的女杀神,当回过神来的时候,潘简若提着匕首已经和四楼仅剩下的10名党项兵搅斗在了一起。 潘简若深知不能让他们和自己拉开距离组起射箭小组,脚下趟泥步不停,右手匕首,左手崩拳,根本不给他们跑动的机会。 东门箭楼惨叫声须臾渐息。 潘简若匕首划破最后一名党项兵的脖颈,气喘连连,知道此时自己已经无法原地聚兵冲击东门拓跋赤辞骑兵后方,抬头通过了望台看向南面箭楼。 “杨炯,你要是死了,墓前都休想安宁!” 怒骂了一声,潘简若飞身从四楼了望台跃出,踩着箭楼几个突出部,借力反身,蓄力弹跳,四息落下了箭楼,随后快速朝南门箭楼赶去。 潘简若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慌张,这种感觉让她焦躁不已,以前自己即使面对父亲那样的高手冲拳压迫,依旧能够应对自若,可此时她不知为何,从心底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 不敢再往下想,脚上力道又加快了几分。 行至南门处,潘简若差点没吓晕过去。 当看见杨炯后心中了一箭,直接栽倒进了无定河中,眼看着就要被水流冲向南门闸口。 潘简若一个飞身跳入无定河中,奋力朝杨炯游去,水性极好的她,中途竟然被呛了数口河水,水中血腥气直冲她脑门,让她更是心急如焚。 米脂寨正门 毛罡将所有轰天雷全都聚集到了城墙薄弱处,桥道兵满头大汗,迅速测算位置,又找了一处埋雷点,扭捏的指给毛罡看。 毛罡此时哪还管得上桥道兵的小心思,炸不炸得塌他都要炸,二话不说直接将所有轰天雷聚集到两处,大吼一声就开始了炸墙。 “轰!” 大地为之震颤,天地为之变色。 身在东门的刘文典闻声一惊,暗忖杨炯在正门到底搞什么鬼。 此时的刘文典已经杀红了眼,提着斩马刀和拓跋赤辞的军队缠斗在了一起。 地上箭矢无数,双方士兵时常刀枪相接,倒地后就随手拔出一支箭羽互相刺喉,战况的惨烈程度,犹胜当年青牛城。 反观正门的毛罡,根本等不及尘烟散去,提着大环刀就朝缺口冲了进去,身后睚眦兵见此,也是红了眼,怒吼一声紧随其后。 “他娘的!兄弟们,咱们弓弩兵即使没了箭也不是这群西夏蛮子能欺负的,跟老子冲进去!” 贾纯刚大吼一声,抽出腰间佩刀,带着最后方的弓弩兵就从城墙缺口冲了进去。 毛罡刚一到南门箭楼就看到了让他目炸心碎的一幕,环顾四周,见不远处一根望杆挺立(酒馆挂酒旗的木杆子)。 奋力奔跑,一个蛮牛重撞将望杆撞断,提起望杆就朝远处杨炯的前路扔去,希望能阻滞河水冲击杨炯的速度。 水中的潘简若见毛罡的望杆真的阻迟了杨炯的滚游速度,用尽全力展身,吸了一大口气,潜入水中如同一条游鱼上下摆动,几个冲刺就抓住了杨炯的腰身,奋力朝岸边游去。 毛罡见潘简若得手,迅速组织后来的士兵在四周警戒,自己则是一把抓住两人的胳膊,大吼一声,将二人提了上来。 潘简若跪在地上干呕了几声,爬到杨炯身前,看那箭头并没有透体,虽然现在流血不止,可根据她的经验,应该并不足以伤及性命。 迅速斩断箭杆,见杨炯面色惨白,胸膛没了起伏,心中焦急,这是溺水了! 怎么办?怎么办? 潘简若心下急转,突然脑中灵光乍现,想起了那日掖庭,杨炯救卢和铃的场景,眸光不自然一暗。 “长安潘氏女,潘简若,简素守正,若德庄敬,品贤谨严,上!” “潘姑娘,我来助你!” “湖涵秋影雁初飞,与君携壶观翠微。尘世难逢开口笑,兰花须插满头归。但将酩酊酬前路,不用登临恨落晖。古往今来只如此,浮名哪能染衣身?” “长安潘家女,潘简若,家范端严,闺门雍穆,府道懿德,庭闱正悫!” “简若不是我家妻,为何炙鹿暗传音?” 无数画面夹杂着杨炯的话在她脑中闪现,潘简若叹息一声:“为君一日恩,误我百年身!” 说着直接覆盖上了杨炯的嘴。 毛罡大惊,迅速让周围士兵背身,将杨炯和潘简若围在中间,心中腹诽不已,这啥情况?啥情况呀? 潘简若一边回想一边动作,先是按压几下他的胸膛,而后覆上杨炯的嘴吹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现在她别无所求,只求杨炯能命大些。 “咳咳咳~~~!”杨炯干咳了数下,入眼便是潘简若的薄唇。 “你醒啦~!”潘简若激动的抓住他肩膀,眼神的雀跃让杨炯不自觉的跟着笑了起来。 “谢谢!” 这不谢还好,一谢之下,潘简若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场面也跟着陷入了尴尬。 杨炯暗骂自己蠢蛋,潘简若这么要脸的人,你不替她遮掩就算了,还敢不知死活的提醒她,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大人,东门烽火,熊定中的援军到了!”毛罡大声道。 杨炯也顾不得儿女情长了,迅速下令:“贾纯刚,带上你的弓箭兵,去搜寻城中粮仓!” “是!” “毛罡!现在咱们兄弟只剩下不到1200人,手中也没了箭矢和轰天雷,不能再硬拼了!” 毛罡沉默半晌,直言道:“大人下令吧!” “去!令兄弟们将拓跋赤辞推放在城门洞的垒土袋全都搬出来,阶梯布置拦马,迟滞拓跋赤辞后退步伐即可,瞅准机会再出击,咱们现在的任务是阻杀被熊定中冲杀回逃的党项兵,袭扰迟滞为主!绝不要主动进攻!” “是!”毛罡高声领命而去。 杨炯刚要转头和潘简若说话,她却逃也似得跟上毛罡步伐,跟着士兵一起搬起了布袋垒土。 米脂寨东门 拓跋赤辞已生死志,看着熊定中带领大华骑兵赶到,他知道无定河外围的6万骑兵已经被尽数消灭。 大华的游骑兵正在不断射杀自己两翼骑兵,包围圈一点一点缩小,他知道自己恐怕要埋骨此地了! 拓跋赤辞大声悲叹:“拓跋赤辞者,党项宗室,宁可战死,绝不偷生!” 语毕,一人一马直接迎上了熊定中的前军。 刘文典藏身堑壕,见拓跋赤辞如此,冷笑一声,一个翻滚迅速靠近,斩马刀用力挥砍,拓跋赤辞胯下战马前蹄被断,前冲倒地。 熊定中前军见是拓跋赤辞,哪还能放过他,手中神臂弩齐出,刚起身的拓跋赤辞瞬间被射成了刺猬,瞳孔涣散,永远跪在了此处。 残阳如血 熊定中骑兵秋风扫落叶,不多时已经将战场残兵打扫干净。 杨炯见他打马走来,阴阳怪气道:“熊世叔真是刚勇,4万骑兵就敢硬刚党项6万援军,激战无定河,血流飘杵,真乃我军第一猛将!” “你小子少在那怪言怪语!我不想按计划机动伏击吗?我不想让自己的兄弟少死一点吗?人家党项兵又不是傻子,6万援军兵分三路向米脂寨冲击,要不是老子聚兵猛攻对方中军,牵制住另外两队游骑,你小子现在还能站着和我说话?” 熊定中心情也不大好,虽然全歼了西夏8万骑兵,拿下了米脂寨,可己方的死伤远远超出了最初的计划。 这场战役下来,熊定中直接折了2万兄弟,算上绥德大营的2万步兵,东线米脂一仗下来,7万兵力只剩下5万,死伤比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杨炯知道熊定中说得不错,临场决断更是没有什么毛病,可看着周围浑身带伤,所剩无几的睚眦营兄弟,心中愤懑之情难以舒展。 冷哼一声,朝米脂寨城中走去。 熊定中也懒得理会这小子,他这种心思还是太年轻,多经历几次恶战苦战就好了。于是,吩咐手下士兵通知后方绥德大营加快军粮和兵源补给,自己休整几日就要赶赴东北麟州,没时间开导那小子。 杨炯作为河东路随军转运使,职责之一就是为东路军调配募集粮草,所以一定程度上也是占领城寨的最高行政长官。 这几日,杨炯重新清点了米脂寨中剩下的粮草,书写战报为兄弟们请功,发私信给李漟,催促她尽快向东线运送罐头和方便面。协调河东路诸州调配粮草,安抚米脂寨原住民,修缮维护米脂寨,恢复居民的正常生活等等,诸事繁杂,弄得他焦头烂额。 更让他无奈的是,潘简若这姑娘最近总是躲着自己,即使是早上练拳,话也没平时多了,正经得比太学老夫子都正经,搞得杨炯浑身难受,焦躁不已。 见潘简若一人站在城头上发呆,杨炯长叹一声,迎了上去。 “内个~!内个~!今天天气不错哈!”杨炯没话找话。 潘简若眸子一暗,看了一眼远处的乌云,沉默不语。 “哈哈哈~~!简若,我有几处拳法上的问题想要跟你请教一下哈!”杨炯也知道这借口太蠢,可总要开口不是,蠢是蠢了点,只要能引得她说话就行。 “什么问题?”潘简若面无表情道。 杨炯思绪急转,知道这姑娘要脸,于是隐晦道:“你知道我练拳是为了充盈肾水,可前几日走气,气息走到膻中穴的时候,气血翻涌不得舒展,行至神封穴时阻滞紊乱,不知道简若可遇到过这种情况?” 膻中穴俗称“气海”,位于两乳之间,主喜怒哀乐。神封穴近心脏,主情感相思。 杨炯知道她能听懂。 潘简若眉毛一挑,冷哼道:“百会穴晦而不明,关元穴松却外展!” 杨炯翻了个白眼,骂人是吧!骂我思想肮脏,讥我下身滥情是吧! “简若,内个~!你看哈,我要是气走关元,强冲三阴交行不行?” 杨炯也不跟她绕弯子,直接跟她打直球,老子看上你了,想追你,行不行你给个痛快话! 潘简若皱眉,寒声道:“大椎穴,诸阳之会,小心三阴交出来的气,冲散你的根阳!” “不用这么狠吧?”杨炯无奈道。 “哼!” “潘简若,老子看上你了!给个机会行不行?”杨炯不和她猜谜语,恼羞成怒的大喊。 “给你什么机会?” “追求你的机会。” “追求自己师傅的机会?” “你不是我师傅!” “不是吗?我可是喝了你的拜师酒!”潘简若寒声道。 杨炯直接无赖道:“师傅就师傅!谁规定不能追求自己师傅?” “变态!” “我就是变态啦!怎么啦?” 潘简若翻了个白眼,讥讽道:“你还挺骄傲?” “我骄吗?” “不骄吗?” “傲吗?” “不傲吗?” 杨炯无语,大声道:“我就骄傲了!怎么啦?怎么啦?” “啊~~~!你打我干嘛?” 杨炯豪言壮语还没说完,当头就是两拳,直接给他打成了熊猫眼。 潘简若冷笑:“欺师灭祖,该打!” 骂完杨炯,似是还不解气,直接挥拳朝他攻来。 杨炯哪打得过她呀,抬腿就跑,大喊:“得君一日恩,还你百年身!” 潘简若脸色涨红,大骂道:“欺师灭祖的变态,你给我站住!” “百年难偿恩,下个千年身!”杨炯大声喊叫。 “找死!” “谋杀亲夫啦!” 第138章 活郎君 “大晚上,你干什么去?” 潘简若见杨炯提着两坛酒出门,疑惑道。 “没什么,出去走走!” 潘简若凝眉,看着他被自己打成猪头的脸,认真道:“米脂刚定,城内西夏谍子还没有全部清除,不许去!” 杨炯沉默良久,低声道:“朋友今日归家,我送他们一程!” 潘简若闻言叹息一声,拿起金花盘龙棍,当先走出房门:“我陪你去!” “不用了吧?” “怎么?你要哭鼻子?怕我看?”潘简若调笑道。 杨炯翻了个白眼,一言不发的朝城墙走去。 站在米脂城墙上,杨炯几次欲言又止。 潘简若冷声道:“什么意思?你们杨家不允许女子祭奠?” “哪有的事呀?就是有也得为你改了不是!”杨炯讨好道。 “哼!你再对我口花花,小心我揍你!”潘简若翻了个白眼,认真道。 杨炯有些无语,拉着她的手认真道:“我哪敢对你口花花呀!我尊重你还来不及呢!” “欺师灭祖的尊重吗?” “你看,你看,又说那话!”杨炯见她脸色不好,慌忙否认。 潘简若甩开他的手,神色晦暗不明,冷声道:“干正事!” 杨炯依言,从潘简若手中接过一坛酒,撒到城墙上,高声道: “长安谢若林!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华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魂兮归来,在此尚飨! 魂归何处?归长安!魂归何处?归长安!” 明月万里,了无夜风。 悼词毕 城墙上骤起冷风,吹得城头上的大华军旗猎猎作响。 杨炯喝了一口祭酒,高声道:“为汝请功,先登荫妻;首七回此,尚飨即走;莫停留,莫停留!归长安!归长安!” 风大起,军旗尽展,旆动如诉,烈烈有声。 杨炯将祭酒全部撒到城下,抬起手指向长安方向,大骂:“千里明月照归途,此时不归更待何时?” 语毕,将酒坛砸碎在地上,催魂归家。 骤时,风息旗落,明月依旧。 杨炯站立城头良久,看着高悬的明月愣神,长叹一声,朝南门走去。 “不必自责,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的所有,甚至更多,穷尽人事,无愧于心即可!”潘简若安慰道。 杨炯点头,来到南门水闸绞盘处,看着已经被清理干净的绞盘,盯着地上没有写全的‘秉文’二字,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醒目刺眼。 接过潘简若递过来的酒坛,酹酒于地,高声道: “长安沈大!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讬些。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归来兮!不可以讬些。 魂兮归来,在此尚飨! 魂归何处?归长安!魂归何处?归长安!” 无定河缓缓,七日流淌早已回归本色。 杨炯长叹一声坐在地上‘秉文’二字旁,肯定道:“不错,这次倒是没写错。” 骤然,河水翻涌奔腾,瀺灂震耳。 “放心吧,我已经给家里去信。秉文呐,以后让齐王做他先生,你小子就偷着乐吧你!李泌那小子出了名的心高气傲,也就是我求他,要是别人他才不给这面子。长乐巷第一个状元出在你家,你就乐吧你!”杨炯轻声呢喃。 无定河浤浤汩汩,翻滚几下重归平静。 杨炯嗤笑:“你小子倒是不贪心!你那媳妇我已经知会相府多多照应,自不会受人欺负。” 语毕,将剩下的祭酒全都倒在地上。 大声催魂归家:“长安沈大,中天辽阔,商星正亮,莫停留!莫停留!归长安,归长安!” 杨炯无意在此逗留,一言不发的朝临时府邸走去。 潘简若见他情绪低落,出声劝慰道:“夫祭者,非物自外至者也,自中出生于心也,心至鬼神能安,事尽本心自明。” “很有道理。”杨炯附和道。 “有道理吧,我读书读来的!”潘简若难得开玩笑,大概也是不知道怎么给别人宽心。 杨炯看她故意作出的娇俏模样,感慕缠怀,扫去心底惆怅,调笑道:“姑娘家读《礼记》,也不怕你夫君嫌弃你无趣。” “呵!我无趣吗?”潘简若黛眉上挑,眼神中全是警告。 “谁说的?简直是诽谤,简若是我见过最风趣,最可爱的女人!” “还说你不是口花花?” “夸你也不行?” “我不用你夸!”潘简若冷哼。 杨炯无语,啥意思?怎么忽冷忽热,乍暖乍寒的? “简若,我开玩笑的!怎会不喜欢呢,谁不想娶一个端庄知礼,门风清朗的姑娘做妻子!” 潘简若冷笑:“妻子!哼,看来我回去得重新把《礼记》再读一遍。不然,某些悖礼的家伙还以为我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想骗就骗!” “说得太对了!我与悖礼不共戴天!不共戴天!”杨炯大声表态。 潘简若现在对杨炯真是没办法,打他他不怕,你越打他他越口花花,骂他讥讽他,更是说不过他,你不理他,他就想方设法的哄你开心。 想到此,低头看了眼他送自己的流云靴,暗骂他怎么这么会呀。听说这是他清点全城物资的时候,挑了一天才挑选出这么一双送自己。你还真别说,眼光还不错。只是他怎么知道我双脚的尺码?难道这就是他混迹花楼练就的本领? 越想越觉得合理,暗骂他那么多红颜知己,不知道送过多少人鞋履,一定是这样。 杨炯见潘简若脸色突然变得难看,心中打鼓,见路边有一面摊,提议道:“简若,饿了吧?吃个宵夜?” 潘简若一言不发。 明白,不说话就是默认。 杨炯直接拉着她的手坐在一张空桌子上,大声道:“老伯,两碗面!” “好嘞!”面摊的老人高声回应,走到摊子后煮起了面。 一阵冷风吹来,夜深渐冷。 杨炯见潘简若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识趣的不去触她霉头。 “公子,你可以赏我一碗面吃吗?吃完了,我可以陪你睡觉!”一个女子突然从阴暗处走出,目光灼灼的看着杨炯。 潘简若挑眉,上下打量来人。 只见这女子十三四岁模样,布裙破旧,发髻凌乱,赤着双脚,脚步虚浮无力。弓腰弯背,右手捂着肚子,眼睛一直盯着摊主人刚给杨炯端上来的面。 杨炯摆手示意她过来坐下,将自己的面递给她。 女子接过面,直接用手抓了起来。 杨炯摇头,抽出一双筷子给她:“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女子并不言语,也不接杨炯的筷子,头也不抬的用手往自己嘴里塞面。 潘简若见此也是无奈,接过杨炯的筷子,拉起她,将筷子放进她手中,温柔道:“慢点吃,你这样容易噎着,用筷子吃!” 女子拿起潘简若递过来的筷子,继续吃起了面,速度并不比她之前用手慢多少。 女子很快吃光了一碗面,随后抬起头,扭捏的看着潘简若面前的那一碗。 潘简若摇头,将自己的面递给她,嘱咐道:“这次慢点吃!” “恩!” 女子也知道刚才自己失态了,这次也怕恼怒了眼前好心的贵人,于是用筷子斯文的吃了起来。 杨炯见她有了空档,询问道:“你很饿吗?” 女子抬头,目隐泪花,哽咽道:“我已经……,三天,没有吃过饭了!不过你放心,我吃你两碗面,就一定陪你睡两次觉。” 说完怕杨炯不信自己,放下筷子,郑重的伸出了两根手指。 “吃面吧!” 杨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我不需要你陪我睡觉,担心她惶恐,不能安心吃面。 看她样貌,显然是党项人和大华人生的混血,这种人在西夏境内向来受人欺辱,安慰她的话杨炯也是难以启齿,最后只得示意她吃面。 “啊~~~!”女子刚安心吃了几口,突感腹部苦痛,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潘简若眸光一冷,一脚踹翻桌子,挡住那摊主的视线,随后提起长凳,击偏摊主劈过来的长刀,大喝一声和他战在了一起。 杨炯来到女子身前,见她哀嚎了几下就没了生气。 怒从心头起,大骂道:“张三,你藏得真深呀!老子为了尽快恢复城中居民生活,特意挑选的都是大华人重新营业,更是调查过你们的背景,开放贩夫走卒,让你们能生活下去。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西夏谍子!” 摊主张三冷哼:“大华?大华给我吃了还是给我穿了?” 杨炯懒得和他废话,架拳就要上去帮忙。 “别来碍事!”潘简若冷哼一声。 找准空隙,妙风步加霄月崩掌,直接打在了这老谍子的左胸之上。 杨炯肉眼可见的看到他前胸塌了进去,老谍子倒飞出去后,喷了一口鲜血,怨毒的看着杨炯。见潘简若再次袭来,知道自己再无还手之力,拿起地上的长刀自刎于当场。 潘简若见他自戕,转身走到那女人身前,长叹一声,坐在长凳上,准备脱下自己的靴子。 “你干嘛?”杨炯疑惑道。 “人没尊严活着,不能没尊严的走,穿我的靴子走吧!”潘简若说着将自己的靴子脱下,穿在那女子的脚上。 杨炯无奈,将自己的鞋脱下,不由分说的穿在她脚上。 见毛罡带兵赶到,吩咐出声:“将女子好生埋葬,老人是个西夏谍子,看看能不能查出些线索来!” “是” 杨炯再没了任何心思,拉着潘简若朝府邸走去。 “你不冰吗?”潘简若没好气道。 “年轻人,火气旺!”杨炯胡诌道。 潘简若翻了个白眼,拉他走到僻静处,扶着杨炯身子将靴子脱下还给他,然后示意他蹲下。 杨炯对这一套流程太熟了,直接穿上自己的靴子,背起潘简若朝府邸慢悠悠的走去。 “你怎么这么熟练?是不是经常背别的姑娘?” 杨炯笃定否认:“没有!” 确实没有经常,偶尔而已。 “哼!你是不是很得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送过别人鞋履,你休想骗到我!” 杨炯翻了个白眼,怪言怪语道:“那双流云靴可是我找了一天,千挑万选才敢送给你。你倒好,说送人就送人,第一次送姑娘鞋就被某些人弃之如敝履,伤心呐!” “真的?”潘简若眸光一亮。 “什么真的?” “第一次!” 杨炯恍然,合着你一路上生闷气是为了这个呀,真是被你的可爱气笑了。 重新紧了紧两人之间的距离,认真道:“不但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不是最后一次!”潘简若恼怒的拍了他一下。 “对对对!以后只送潘姑娘一人!” “哼!” 杨炯轻笑,暗道,以前怎么没发现,潘姑娘作闹起来还挺可爱。 “你知道送女子鞋履的意思吗?” “赠妻金缕鞋嘛,我知道。”杨炯认真道。 “知道你还送?” “嘿!就许你炙鹿肉,不许我送鞋是吧!”杨炯呛声道。 潘简若罕见没有反驳。 良久,杨炯只觉得后背一暖,随后潘简若附上他右耳,声若蚊蝇:“你刚才看见我脚了?” “看见了,丰腴如玉,毫无生茧,很漂亮!”杨炯夸赞道。 潘简若又是一阵沉默,随后道:“可看过《妻礼》?” “封建糟粕,被看一眼脚就不活了?”杨炯咒骂道。 “不娶确实活不了!” “潘简若!你以后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杨炯厉声道。 潘简若展颜,轻笑道:“你想我给别人看?” “我有病呀?当然不想!”杨炯笃定道。 “这不就得了,那你还说人家是糟粕?” “那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 “我的意思是说,这种闺房乐趣,我是喜欢的!可没必要上升到生死的地步,若是不小心被别人看到了,你还真死不成?”杨炯必须要掰正她的思想,这姑娘绝对是礼教糟粕的书看多了。 “我先杀了他,我再死!”潘简若寒声道。 “啊?不用这么狠吧?” “怕了?” “呵!我意攀高花,九死不悔!”杨炯大声道。 “你最好有十条命,不然休想!” 杨炯翻了个白眼:“你不知道我的外号吗?” “长安探花郎?” “那是我的诨名,其实江湖上的人都称我为‘活郎君’!” 潘简若也被他的俏皮话逗笑了,悠悠出声:“明日加练一个时辰,我看你是不是真的是个死不了的‘活郎君’。” “简若,没必要这样吧?”杨炯心虚道。 “两个时辰!” “你公报私仇!” “三个时辰!” 杨炯无语,背着她冲进府邸,再说话估计现在就得被她拉去练拳。 第139章 策勋 大华大庆殿,鱼朝恩高声唱念前线战报。 官家钧鉴: 烽火连天起,硝烟漫四野。今大华与西夏交兵,战鼓声震苍穹,山河皆动容。 麟嘉卫首战葫芦谷,遭遇党项先锋军。彼等伪作阴兵之状,欲以诡谲之术乱吾军心,更图断扰大华粮道,其心可诛。然吾麟嘉卫将士,慧眼如炬,析毫剖厘,破其奸谋。 入定时分,双方接战。 吾军将士,乃虎贲之师,勇不可当。挟雷霆万钧之势,锐不可遏。遂歼其先锋骑兵千人,后协同展旗卫,重破党项后续援军三千,总计四千骑兵。 此役,特表殿前司潘家女潘简若。一马当先,勇冠三军,斩将夺旗,气势如虹。其英勇之姿,真可谓万夫莫敌;其雄壮之气,如昆冈之火,烈焰熊熊,不可扑灭;其飒飒之势,似沧海之澜,汹涌澎湃,势不可挡。 力挽狂澜,功绩殊伟,当居首功。 次战于米脂城下,麟嘉卫协同展旗卫作战。 卯正之时,进攻围困坚城米脂寨。麟嘉卫众将士,皆怀必死之志,果敢无畏。 特表先登之士陈郡谢氏谢若林,长乐巷沈大,尤为奋勇当先。二人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悍不畏死,乃我军之先锋表率。 西夏贼酋欲施落闸淹城之计,妄图以卑劣手段摧灭我军攻势。然沈大临危不惧,大义凛然,以身阻塞绞盘,慷慨赴死,捐躯报国。其惨烈之状,人不可见,全军无不痛心疾首。沈大之忠,如泰山之磐,坚不可移;似日月之辉,皎然不昧。 吾等将士同仇敌忾,众志成城。面对西夏贼寇之疯狂反扑,毫不恐畏,于卯正战至日入酉正,历经数辰,翻越数艰。众将士浴血奋战,舍生忘死。终将西夏先锋八万骑兵尽皆剿灭。 此役,吾军将士以寡敌众,以弱胜强,辉煌之战绩,足可惊天动地,亦可诉泣鬼神。 麟嘉卫全体将士,皆具忠肝义胆之兵,舍生取义之士。此战之功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不可磨灭。 恳请官家为吾等策勋,以励后人,以扬军威。使吾将士之英勇,宣全军,传九州,以励有志之士,为此国战,碎首糜尸,在所不惜。 伏愿吾大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繁荣昌盛,长治久安。 麟嘉卫将军兼河东路随军转运使杨炯谨呈。 “哈哈哈!好小子,好小子!”皇帝高声大笑。 赵国公陈群眼观鼻,鼻观心,越出朝班,大声道:“臣附议麟嘉卫将军杨炯之所请,此乃我大华首胜,陛下之恩惠,彰日月,明鬼神,福佑大华,此国战必胜!” “臣吏部尚书叶九龄附议!” “臣右仆射王宗晖附议!” “好!既然众卿没有异议,那就议一议军报所请之功!”皇帝朗声道。 叶九龄眸光一亮,高声道:“臣叶九龄,奏请殿前司潘简若递补诸班都虞候,勋上骑都尉,以彰其斩将夺旗之功!” 王宗晖暗骂这叶九龄难缠,这哪是给潘简若请功,这分明是给杨炯邀勋。 潘简若首战斩将夺旗,确实勇武。可也没有直接递补从五品诸班都虞候的呀。这还不够,还要给她上骑都尉的军勋,那主将杨炯怎么封? 大华武勋十二转,分别是上柱国、柱国、上护军、护军、上轻车都尉、轻车都尉、上骑都尉、骑都尉、骁骑尉、飞骑尉、云骑尉、武骑尉。 上骑都尉是中下级武勋分界线,上骑都尉以下全是低勋,虽然有一些勋俸和免赋特权,却不能传袭子孙,一般都是些中级军官。 可上骑都尉以上却不同,不但可以封妻荫子,一旦获得上骑都尉及以上的武勋,那就要配上军中实职,最低都要是从五品。 官家要是应允,按照惯例,杨炯要比头功高两级,那就是护军武勋。 这还得了,那可是要配四品实职的武勋,十几年后杨炯继承他爹梁国公的爵位,你们这是要为他入主中枢铺路呀。 思虑至此,王宗晖跃出朝班,高声道:“陛下,大华从来没有女子一战策勋上骑都尉的先例!” “呵!王相什么意思?我女儿斩将夺旗之功,难道配不上一个上骑都尉?”潘仲询冷笑连连。 〈注解:潘仲询,从二品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殿前司4号。大致相当于现在的副军级,职权上相当于中央警卫局副局长京畿卫戍部队副军长。〉 “潘指挥要为自己女儿请功?”王宗晖冷笑。 “哈~!王相,正所谓举贤不避亲,你儿子不也是中书舍人吗?在者,天波府杨渝不是轻车都尉的武勋吗?难道是我记错了?这不是有先例嘛! 殿前司潘简若,孤身一人替父从军,以赤诚之心报效君恩,怎么就不能得一个上骑都尉的武勋?王相干嘛针对人家殿前司,要我看,上骑都尉都低了,大华首战的斩将夺旗之功,授个轻车都尉都不为过。” 皮卞越出朝班,一套话术夹枪带棒,阴阳怪气,气的王宗晖这种笑面虎都有些恼怒。 “皮大人慎言!老夫儿子乃大中祥符年间的甲榜进士,中书舍人是中枢授予,你要是觉得老夫徇私,自可以上书弹劾,没必要说这种鬼蜮言语。 再者,天波府杨渝乃神符卫大将军,正四品军职,在西北军中多年,立功无数,武勋也是从武骑尉一路做到的轻车都尉,枢密院卷宗皆可查证,二者岂能相提并论?”王宗晖冷声反驳。 “懂了!那就是瞧不起潘指挥呗!”皮卞看向潘仲询,耸耸肩道。 “皮卞!你少在那妖言惑众,挑拨离间!”王宗晖大骂出声。 皇帝凝眉,冷声道:“都给朕闭嘴!你们当这是哪?墟场(菜市场)吗?” 见他二人告罪退回朝班,皇帝也没了什么评议的心思,大声道:“殿前司潘简若以女子之身替父从军,首战斩将夺旗,朕岂会吝啬封赏?准叶卿所请,潘简若递补殿前司诸班都虞候,勋上骑都尉。 另追封先登谢若林‘义勇之士’号,勋云骑尉,沈大‘忠节兵卒’号,勋云骑尉,特赐千金,封妻九等孺人诰命,宣告全军,以激兵勇! 杨炯,勋护军,职不变! 其余将士枢密院会同吏部商评,按功授勋奖赏!” 皇帝策勋完毕,拂袖而去。 叶九龄轻笑,看了一眼王宗晖那晦暗不明的表情,笑道:“王相可满意?” “哼!北地凶险,小心了!”王宗晖狞笑着回应。 叶九龄狂笑:“哈哈哈!我那师弟今年17,未及弱冠。王相过了今年就杖国(70)了吧?” 皮卞见王宗晖古井无波,凑过来帮腔道:“还是叶师兄记性好,只是师兄莫不是最近没读书?” “哦?皮师弟何出此言?”叶九龄认真道。 “人过七十古来稀,圣贤们七十大都辞官家居,废车不用,所以用 “悬车之年” 指七十岁。师兄怎么用杖国称呼王相呢?”皮卞阴阳怪气道。 “哈哈哈!师弟才是不读书,五十杖于家,六十杖于乡,七十杖于国,八十杖于朝,没听过?” 皮卞惊奇道:“啊?七十岁拄杖都要上朝呀?啧啧啧~~~!” “哼!小辈休要猖狂!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王宗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皮卞见王宗晖恼羞成怒,大声道:“师兄,从心是啥字呀?” “怂(怂的繁体)呀!”叶九龄回应道。 “奥~!怂呀~~!” “怂呀~~!” “哈哈哈!” 第140章 诰命 长乐巷 “我的好女儿呀,你怎么就不能娘省点心?非要吃什么橘子,你想把我吓死吗?” 罗娘娇憨一笑,泛白的脸色有些羞赧:“我爱吃,吉利。” “还吉利,你怀着身孕呢不知道?上吐下泻的你想吓死娘?”妇人骂了一句,见她知道错了,长叹一声,走到院子中照看起正在煎煮的草药。 她一直看不上这个沈大,粗人一个,怎能配的上我家罗娘?也不知道他给罗娘灌了什么迷魂汤,要不是罗娘当初以死相逼,她绝对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思虑至此,又忍不住唠叨了起来:“你说那沈大哪里好?你爹给你找的安喜巷张秀才不好吗?你看你现在,沈大哪顾得上你?” “娘!你要是再说这些,以后就别来看我!”罗娘声音带着些许愤怒,心中更是不忿,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秀才,能有什么出息。 “哎~~!我真是说不听你,现在你都已经怀孕,说这些也没用了。” 罗娘不理会她的唠叨,挣扎着走到书桌前,摆弄了几下自己新弄来的芦花,越看越欢喜,低声道:“芦花瑟瑟舞江滩,秋水悠悠映暮寒。不见良人归影处,心随雁书向天边。” “你呀!想沈大就给他写信呗?雁什么书雁书,大雁才不会理你这个执拗的丫头。” 罗娘没有说话,她之前已经去了一封信,若是一直写信,沈大岂能安心在北方作战。他是皇帝亲军龙骧卫,我可不能扯他后腿。 想到此,罗娘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呢喃道:“你要好好的,你爹说啦。来年开春就能回来给,他答应回来给你带个狼牙,保佑你无病无灾。” 值此当口,一阵锣声突现,搅乱了罗娘的思绪。 “娘~!外面怎么这么吵闹?”罗娘皱眉问道。 妇人也听到了这敲锣声,心中亦是不悦,自己姑娘还未显怀,这可是最危险的时候。 思虑至此,放下手中助火蒲扇,气势汹汹的朝门外走去。 “捷报~!展旗卫协同麟嘉卫,大破米脂寨,斩敌8万!” “娘!我好像听见麟嘉卫啦?沈大就在麟嘉卫!”罗娘说着,提起裙摆噔噔噔的朝门外跑去。 妇人见她如此不知轻重,慌忙折返回来去挽罗娘的手。 “娘,是不是麟嘉卫?是不是?” “好像是吧,我也没听清!” “快!快走,沈大就在麟嘉卫!” 妇人看她那雀跃模样,笑骂道:“你高兴个什么劲?人家是朝廷的捷报使,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大给你挣了诰命呢!” “哎呀~!”罗娘也不在意娘亲的调笑,催促她脚步快一些,她现在只想知道沈大的消息,哪怕是跟他有关的,什么都行。 妇人无奈,将她扶到门口,两人探着脑袋,仔细听着捷报使的喊话。 “娘!沈大赢啦,赢啦!”罗娘雀跃的原地跳了起来,那高兴模样简直就如同一只黄雀般娇俏欢快,若不是她头上挽着盘花髻,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一个长在深闺崇拜大将军的小姑娘。 “哎呀~!稳重些,稳重些!是麟嘉卫,不是沈大!” “哼!沈大就在麟嘉卫!” 妇人无奈,拉住她的胳膊,防止她再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噫?娘,他们怎么朝咱们长乐巷来了?”罗娘看着朝这边走来的队伍,疑惑出声。 “不懂了吧!若是官家特准,为了宣扬前线将士的功绩,捷报要传遍长安32大街,83小巷,刚开国那时,常有的事。”妇人解释出声。 罗娘点头,静静地看着捷报使朝这边走来。 “你可是沈大妻子沈罗氏?”一内侍询问道。 罗娘虽然疑惑,但还是大方的上前行礼,轻声道:“民女沈大妻子沈罗氏,罗韵!” 内侍点头,高声道:“沈罗氏,罗韵接旨!” 罗娘慌忙叩拜接旨,心中不知怎得突然涌现出不好的感觉。 “长乐巷沈大,昔龙骧卫睚眦营都头,后随军调入麟嘉卫职前军校尉,大华次战米脂城下,身先士卒,奋勇争先,以躯为障,塞堵绞盘,力遏西夏军落闸淹城之险策。慷慨赴死,捐躯报国。沈大之忠,如泰山之磐,坚不可移;似日月之辉,皎然不昧。 今诏,追封沈大“忠节兵卒”号,勋云骑尉,特赐千金,封妻九等孺人诰命,宣告全军,以励兵勇!”内侍高声宣旨。 罗娘感觉自己的天塌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见内侍身后端着的千金和诰服,突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内侍摇头,这种场景早年间他见多了,现在大华重启战端,以后恐怕会更多。 叹息一声,招呼身后随行御医看诊,挥手示意身后内侍将赏金和诰服送入屋内,转身朝春江楼走去。 “青黛!我看杨炯就是故意折腾我,非让我来干这些糟心事!”杨鲖没好气道。 青黛翻了个白眼:“那让陆姑娘来吧,我觉得她应该很乐意干这事!” “嘿!你个小蹄子讨打!”杨鲖说着就要动手。 青黛嬉笑着闪过,搂着她的腰小声调笑:“我看公主就是口是心非,慰问家属从来都是家中夫人亲临,少爷怎么不叫别人呢?肯定是最信任公主呀!” 杨鲖没好气的拍了她一下,嗔骂道:“他倒是想找别人,陆萱回了江南,那花魁也不知所踪,他还能找谁?也就是我好说话,替他干这些惹人眼泪的事。” 青黛一路上护送九公主回长安,朝夕相处,早就成了好姐妹。九公主这言怪显耀的语气,她可太熟悉了。那一路上青黛可没少听公主念叨少爷给她也得诗,嘴上说着轻浮,晚上做梦都咧着个嘴角,那高兴劲儿瞎子都能感受得到。 “公主要是不愿意,青黛可以给老爷去信,我下江南把陆姑娘接回来!”青黛揶揄道。 “哼!陆姑娘,陆姑娘!你到底跟谁是一伙的?”杨鲖没好气道。 青黛嬉笑着抱住她,调笑道:“我当然是跟我的好公主是一伙的啦?” “哼!你个小蹄子,等哪天我入了你家门,定要你给我端茶递水!”杨鲖笑骂道。 “是!奴婢知错了,少夫人恕罪!”青黛嬉笑着道歉,可那笑成月牙的眼眉,哪有什么歉意,分明都是调侃。 “你就跟我耍花枪吧你!” 杨鲖走到了沈大家门前,也不再和她嬉笑,命令道:“阿四!去把门口的人都轰走!” “哎哎~~!你们谁呀你们?光天化日的,难道想行凶?” 杨鲖皱眉,依稀听见这几个弄舌的刁妇言语,本来就不太好的心情愈发糟糕。 “就是就是!这是长乐巷,我们家门口,你们凭什么赶我们走?” 杨鲖正愁没人撒气,走到一个妇人面前,冷声道:“刚才就是你说的克夫?” 这妇人看了眼杨鲖身后长长的马车,摸不准她的脉门,眼珠一转,嘴硬道:“我没说!” “污蔑朝廷命妇,给我掌嘴,打到她承认为止!” 身后相府家仆快速跃出,抓着这妇人的脖子就开始掌嘴。 “你们是何人?为何当街行凶?”另一妇人高声喝问。 “还有这个长舌妇,辱骂当朝命妇损夫毁家,一起给我打!”杨鲖冷漠道。 “哎呀~~!没天理啦!当街逞凶,我要去御前告状!” “啊~~!啊~~!” 杨鲖懒得理会这两个长舌妇,冷眸扫视四周:“都给我听好了!沈大是我们相府少爷麾下的亲兵,他夫人是九等朝廷命妇,你们要是敢欺辱她,休怪我相府仗势欺人!” 语毕,冷哼一声,步入了门中。 杨鲖看了一眼院子中的两株百日红,叹息一声,抬眼看见窗前的芦花插花,暗骂杨炯坏心烂肠,明知道我最见不得这些,非叫我来,我就应该叫上郑秋那女人。她那人心肠最狠,肯定适合干这事。 摇摇头长叹一声,走入了房门。 “你找谁?”妇人见一贵气女子入门,疑惑出声。 杨鲖看了眼双目无神的罗娘,知道这就是沈大的妻子,对着她说道:“我是相府管事,沈大是我家少爷亲兵,少爷嘱咐我们来送些‘红礼’。” 说完,摆手示意仆人将礼物送进屋。 妇人打眼看去,绫罗绸缎,首饰胭脂,应季蔬果,滋补药材应有尽有,满满当当的已经将内堂堆满,然而仆人陆续进出走动,显然是还没搬完。 夫人见自己女儿失魂落魄,不发一言,担心得罪了这贵人,于是慌忙告罪赔礼,口称礼物贵重,不敢收受。 杨鲖见罗娘模样,幽幽道:“沈大在军中常和我家少爷念叨你,说你贤惠知礼,娶到你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罗娘听她提起沈大,转过头冷声道:“他还记得我吗?” 杨鲖暗道,好个贞烈的女子。 “你男人求少爷给你未出生的孩子起了名字,叫‘秉文’!” 罗娘沉默不语。 “少爷已经答应让齐王做他的先生,若是生了女儿,就让太学的郑夫子给她开蒙。” 罗娘闻言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杨鲖站起身,将一枚狼牙和一封信放在桌子上:“好好活着,为了你们的孩子!” 语毕,转身离开了这个惹她心烦的地方。 罗娘见是沈大的信,呜咽着将信展开,泪眼朦胧的看了起来: 罗娘亲启: 吾妻罗娘,闻你有孕之讯,吾心甚喜,竟至两日未眠。今大军已临米脂城下,总攻在即。勿念于我,汝应知,为夫向来机敏,遇险必先避之。况今,汝身怀六甲,吾更不敢涉险。 且言,汝务必善自珍重。狼牙已得,乃从西夏兵处缴获。此物辟邪,置于床头,可为汝挡煞。 近日,常思为吾儿取何名好。不可再如敬德、逸飞之类,居家时便闻汝言此二名不佳。吾思军中唯杨将军乃读书人,届时吾当求之,为吾儿取名。定能沾其贵气,日后考上状元亦非难事。 罗娘,务必顾惜自身。 居家时,常闻汝读书之声,言及“千里共明月”。若汝思我,可观明月,吾思汝时,亦会悄然望月。汝知否,军中诸人皆妒吾娶得贤妻,吾断不可让彼等撞见,否则又是揶揄,又是调笑,为夫面皮薄,实难承受。 明日大军将总攻,待吾求得名字,再与汝书。 夫沈大。 罗娘读罢久久不能言,看向桌上的狼牙,哽咽道:“娘,我饿了。” “哎~!好,娘这就给你弄吃的!”妇人慌张无措,转身出了门又重新回来,数次往返,最终一步三回头的走向了厨房。 昏暗的房间里,罗娘默然地坐在桌前,目光落在杨鲖送来的红鸡蛋上。她缓缓拿起一个鸡蛋,轻轻剥开,眼神空洞且满含哀愁。 她的动作僵硬而机械,一口一口地咬着鸡蛋,咀嚼的动作极为缓慢,仿佛每一口都承载着千钧之重。 她向来不喜这东西。可此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隆起的肚子,抹干眼泪,咽下口中鸡蛋,又重新拿起一个。 春江楼。 一贵妇高声叫嚷:“大官,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家若林用命换来的诰命怎么落到一个妓女头上?” “就是!咱们大华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说法!”另一个妇人帮腔道。 “住嘴!中枢文书也是你们这些刁妇能置喙的?”内侍太监尖声喝骂。 贵妇见此,大声叫嚷:“哎呀~!没天理啦!我家若林用命挣来的诰命,竟然被这个妓女抢夺去啦,我要告状,我要去御前告状!” 说完撒泼似的满地打滚,怪叫连连。 周围的嫖客们都看呆了,这可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这人谁呀?”一嫖客倚靠在二楼的栏杆上,疑惑道。 “她呀!谢若林婶娘。”一书生打扮的男子解释道。 “谢若林不是参军了吗?” “是呀!刚听那内宦说什么谢若林先登入城,封妻荫子,九等诰命给了蕊娘!” “啊!那真不怪人家闹,哪有诰命给一个青楼女子的。一没名分,二没地位的,人家婶娘自是要来讨说法呀!”嫖客附和道。 一中年男子在一旁听这两人言语,插话道:“你们没听那内宦说吗?麟嘉卫将军杨炯做的保,说这是谢若林的遗愿。” “嘿!今儿个算是开眼了,咱大华妓女封诰命,真可谓头一遭呀!” “谁说不是呢?以后那九等诰命估计没人再稀罕喽!” 杨鲖皱着眉头走到场中,扫视了一眼地上的贵妇,冷声道:“我家少爷做保,官家应允,你在这搅闹,想干什么?” “我不管!我不管!我是若林婶娘,从小把他拉扯大,诰命怎么也落不到她一个妓女头上。”贵妇疯狂叫嚷。 杨鲖被她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暗忖要不叫金吾卫的人来把她拉走。 恰在此时,一队内卫冲进春江楼大门,迅速占领春江楼的各处要地,手持长刀,警戒四周。 嫡三公主李潆目光冷峻的步入场中,见这贵妇躺在地上撒泼,剑眉暗皱。 身后的女内卫对自己公主不要太了解,见她皱眉,二话不说,冲过去提起那贵妇,上去就两耳光。 “啊~~~!”贵妇叫得更凶了。 “啪啪啪啪!”巴掌声不绝于耳,听的场中人心惊肉跳。 一直听说三公主杀人如麻,今日一见可真是名副其实,就这么打下去,那女人用不了一盏茶就得被打死。 女人显然也是被打懵了,她还算有点见识,知道是三公主当面,再也不敢哭喊撒泼。 李潆见她老实了,冷哼一声:“你这个婶娘,一粒米,一分钱都没给过谢若林,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把他拉扯大?谢若林能长到13岁,靠的全是他亡父留给他的三间酒铺生活,你现在来抢诰命,不想活了?” “就算我没养过他,那也是我们谢家的诰命,怎能给一个妓女?”贵妇语气诺诺,小声反驳。 李潆懒得理她,看向内侍道:“诰命宣读了吗?” “回公主,宣……,没,还没有!”内侍见三公主凝眉,哪还不知道她想干嘛,立马改口。 “谁是蕊娘?”李潆环顾四周,高声道。 蕊娘听闻三公主召唤,丝毫不敢怠慢,跌跌撞撞的挤出人群,来到李潆面前恭敬行礼:“三公主万福!” 李潆见她云鬓散乱,妆花泪隐,知道她也是刚得到消息。 “谢若林遗愿,杨炯求我照应一下你,你怎么想的?” 蕊娘见公主问起,刚止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如同泉水般涌出,哽咽道:“我什么都不要,只求若林能回来看我一眼!” 李潆看着她的眼睛良久,知道她没说假话。 从怀中拿出户部的该籍文书,递给她:“此时此刻起,你不再是贱籍!” 说完不等她反应,看向杨鲖:“钱带了吗?” 杨鲖摆手,身后的家仆将一叠银票,足有千两之多,一股脑全都塞到了瑟瑟发抖的老鸨子手中。 “念!” 内侍得令,高声道: “长安谢若林,麟嘉卫兵丁,大华次战,米脂城下,贞毅忠勇,悍不畏死,先登入城。 今诏,追封谢若林“义勇之士”号,勋云骑尉,特赐千金,封妻九等孺人诰命,宣告全军,以励兵勇!” 李潆扶起泣不成声的蕊娘,冷声道:“记住了,你的诰命是谢若林用命换来的,你是以平民身份封的诰命,受了诰命就是谢若林的妻,你清楚吗?” “蕊娘九死不悔!” 李潆见此也不再多言,警告道:“杨炯给你做得保,以后要谨言慎行,莫要给他招灾惹祸。” “蕊娘铭记于心!” 李潆点头,转身朝门外走去。 行至杨鲖身旁,迈出去的步伐又收了回来,盯着她的眼睛一言不发。 杨鲖不知道这个姐姐要干嘛,低眉道:“公主有事?” “之前我只知道杨炯在冰雪城养了个所谓二掌柜,今日才见到你的真面目。”李潆冷声道。 “小人之名,不敢劳公主挂念。”杨鲖低声道。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杨鲖闻言抬起头,平静道:“视君非礼,民女不敢!” 李潆凝眉:“你的眼睛我很熟悉!” “民女大众脸,和谁都有些像!” “呵!好个大众脸,你跟我走!”李潆冷哼道。 “去哪?” 李潆微笑,凑近她的脸,低声道:“杨炯从来不喜欢丑女!” “啊?” “啊什么啊?跟我走!” 第141章 秀心不藏 “公主,我们这是去哪?” 杨鲖心中有些打鼓,三姐这人天生灵慧,只要她想要知道的事,从来都是无往而不利,这要是让她看出什么端倪就糟了。 李潆并不理会杨鲖的问话,转身朝身后的青黛问道:“我知道你,你不是经常跟着杨炯吗?” 青黛也是头疼,知道这三公主绝聪慧非凡,绝对不是随口一问,只得强自平静道:“少爷说北地凶险,军中带着女眷不合适。” “呵!真是个小蹄子,在我面前还敢说谎!”李潆嗤笑一声。 杨鲖不能让她再这么问下去了,一旦让三姐起了疑心,她调动整个内卫查自己,自己绝对藏不住。 “公主,天色渐晚,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你现在住的地方!” “啊?” “啊什么啊?你不欢迎我?”李潆止住脚步,目光审视的盯着杨鲖的眼睛。 “怎么会呢?公主肯赏脸,荣幸之至!” 李潆目光一冷,寒声道:“少跟我说恶心的话!” 语毕,不再说话,一马当先的朝着冰雪城走去。春江楼距离冰雪城不远,说话间已是来到此处。 李潆看了眼楼阁连角的冰雪城,转头看向杨鲖,示意她带路。 杨鲖心下急转,想着柳师师的房间还空着,于是有了定计,引着她朝偏处的一座雅致阁楼而去。 李潆跟着杨鲖穿楼过阁,四下打量,心湖波澜骤起。 从前,她从未过问过杨炯生意上的事,对于他身边的人和事,李潆也仅仅是知晓个大概罢了。她曾经并不想让杨炯觉得束缚压抑。 如今看来,男人还真不能放任不管。 你看看这冰雪城,廊腰缦回,一步一景,雅致幽深,一股养外室的气息扑而来。这种感觉李潆不要太熟悉,她抄了不知道多少官员的府邸,这种藏而隐露,处处心机的陈设布置,不是金屋就是雀笼。藏竹养兰,隐雀弄花,呵!真有你的杨炯,你这冰雪城设计的比那些贪官污吏的金屋可雅致多了,这么大地方,你得养多少娇兰雏菊呀! 李潆越想越气,背着我与陆家女定亲不说,如今竟然还养着一个身份不明的外室。真当她李潆是好欺负的不成?你给我等着,用不了几日,我定要将你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要是真有什么事瞒着我,惹恼了我,我让你在北地都得不安生。 思索间,已经被杨鲖带来到了一处雅致的房间。 李潆步入其中,扫视四周陈设,冷笑出声:“你会弄琴?” 杨鲖眉毛一挑,平静道:“会一点,偶尔玩弄下来舒缓心情。” 李潆嗤笑,走到古琴旁,轻轻抚弄几下,突然道:“我们姐妹中,善琴者唯二人,我和五妹,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弄琴了?” “啊?公主什么意思?”杨鲖瞳孔剧震,三姐这话什么意思?她发现我了?不对,她一定是在试探我,绝对是。 “你抚琴舒缓心情?你可真敢说,这张琴的岳山和龙龈磨痕明显,琴轸上的绒扣些许松动,明显是一张经常拿来练手的习琴,你懂个屁的琴!”李潆没好气道。 见杨鲖不说话,冷笑道:“你不服气?那好,你现在就给我弹一首《短清》!” “说话!” 杨鲖翻了个白眼,平静道:“我没听过《短清》!” “你连《潇湘水云》都弹不全,还弄琴,弄你个头!”李潆无语道。 “我刚学,不会也情有可原!”杨鲖辩解道。 “还嘴硬!我警告你,别和我耍花招,赶紧带我去你住的地方,别逼我让内卫查封你这冰雪城!” 杨鲖无奈,她百思不得其解,我到底是哪里暴露? 看向三姐那森寒的眼神,她心里没来由的一突,暗骂自己没出息,怎么长这么大了还怕她,小鱼儿!你可真没用。 心乱如麻的李渔此时也没了章程,只得带着李潆朝着冰雪城最高处自己的阁楼走去。 李潆嘴角扯出一丝微笑,暗道:“你个小妮子还想骗我,姐姐我从小带着你到处跑,你那灵透灵俏的眼神还想瞒过我?你这丑样子杨炯要是能吃得下,那他可就真是无敌了。” 不理会她那心事重重的模样,跟着她来到一处宽广阁楼,一言不发的四下打量起来。目光扫视一圈,最终落到一处花几上,只见花几上几株白色绣球花簇拥一团,竞相开放,月光透下,雅致洗练,富贵可人。 李潆真是被这个笨妹妹气笑了,没好气道:“十月末让绣球开花,绣心不藏呀你!” “哼!” “哼个屁!赶紧让人给我备膳!” “吃什么?” “旋切鱼脍、石首鱼叶羹、琼花玉鳞!” “你和鱼有仇吗?” 李潆冷哼:“全都给我用鲖鱼做!” 李渔也来了脾气,一把扯下自己的丑面具,梗着个脖子道:“没有!要吃回宫自己做!” 李潆看着这个久未见面的九妹,心中激荡翻涌,久不能言。 最初在春江楼,她只是觉得杨鲖的眼神很熟悉,她一直知道杨炯在外面养着什么柳师师、杨鲖。在没见到杨鲖之前,还以为杨鲖至少是个不亚于柳师师的大美女,今日一见她模样,疑窦顿生。暗忖杨炯什么时候换口味了?他以前招惹的可都是一等一的大美女,这杨鲖不但不漂亮,还有那么一点丑,他杨炯除非是疯了,要不然绝不会养这种外室。 难道这杨鲖有什么过人之处? 想到此,李潆也起了试探的心思。在来冰雪城的路上,她一直观察留意杨鲖的举止仪态,越看越熟悉,越看越心惊。这身姿步伐,再加上灵俏的眼神,不是我那九妹还能是谁? 看了眼她身后的青黛,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猜测的不错。青黛和文竹可是相府从小养到大的姑娘,将来必然是杨炯的侧室,让她们心甘情愿的跟着这么其貌不扬的女人,她们绝对不会乐意。 想到此处,李潆更加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杨鲖的闺房。她太了解李渔了,李渔这人一旦喜欢上某个东西,从来都是如痴如魔,一些小物物件、小装饰绝对会出现在她的闺房之中。 等到了冰雪城,杨鲖把自己引入一间雅致的闺房,她都被自己这九妹气笑了,你一个五音不全,从小不学乐理的人,案头有琴,墙壁挂箫,真当姐姐我这些年内卫大姐大是吃干饭的? 于是打定主意吓唬她一下,李渔从小就怕自己,每次见了自己都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于是言语恐吓,威逼利诱全都给她来一套,我就不信你还能藏。 果然,见她那目光游离,双指打结的憨笨样子,不是我家小鱼儿还能是谁? 暗自好的笑的李潆跟着她来到顶楼,当看到她闺房那十月末还盛开的白色绣球花,更加确信这杨鲖绝对是李渔无疑。耗费人力物力,让本来6~10花期的绣球在十月末还能开,这种小孩子气的举动,也就李渔这种爱人如痴,爱花成魔的人能干出来。 纵使种种证据都证明眼前的杨鲖就是李渔,可当李潆看到她撕下人皮面具后样子,还是被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等回过神来,她第一反应就是要宰了杨炯。 李潆目光森冷,转身就要走。 李渔见她模样,慌忙抱住她,小声道:“三姐!你干嘛去?” “你胆子真大!我要被你们气死啦!”李潆甩开她胳膊,愤怒出声。 李渔从小就怕这个姐姐,众多姐妹中就这个三姐和自己亲近,可她有时候发起火来也是真吓人。 李潆看她那副鹌鹑模样,强抚心头火,冷声道:“把你和杨炯的事一五一十,一字不差的告诉我!” “啊?” 李潆凝眉,幽冷的目光看得李渔直发颤。 “说!我这就说!” 李渔慌忙拉着她坐下,将自己怎么碰到叶枝,怎么移花接木,怎么藏身冰雪城点滴不漏的全都告诉了李潆。 李潆越听越心惊,越听胆颤,暗骂自己真是小看了杨炯,这个死人头真是胆大包天,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 冷眼听李渔说完,见她眼神闪躲,目光游离,顿时猜到了她有事瞒着自己。 “你站起来!”李潆冷声道。 李渔不疑有他,站起来疑惑的看着自己的三姐。 李潆仔细的上下打量李渔,见她春意透翠峦,春色横眉黛,月色下杏眼桃腮,娇滴滴越显红白,这分明是久浸云水之仪态。 李潆眸光陡阴,浑身散发出恐怖的气势,一言不发的朝房门外走去。 “姐~!你干嘛去?” “去北地宰了那个王八蛋!” 第142章 木心不直 扬州广陵港 〈注解:李淑是大公主,字兰陵,尊号“宸”,母族是兰陵萧氏。〉 李淑站在山梁上眺望远处广陵港往来繁忙的船只愣愣出神。 “公主,听说咱们在北地首战告捷,杀了西夏蛮子8万勒!”叶二娘坐在李淑脚下,悠悠道。 “是嘛。” 叶二娘翻了个白眼,自家公主最近怎么了?要么就是望着远处发呆,要么就是指使自己去打探长安的消息。 等自己打探来了,她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早一晚,完全像是两个人,难道这就是那群书生常说的帝王心术? “公主,我听说最近京城不太平,右相和左相门生闹得很凶,消息说是因为东线的粮草配给问题。”叶二娘站起身将这几日从内卫得来的消息报给李淑听。 李淑闻言,眸光一冷,凛冽道:“可知道具体原因吗?” 叶二娘一愣,站直了身子,恭敬道:“回公主,右相认为御前武备司既然已经特供了东线罐头方便面等物资,户部就应该相应的将粮草配给减少,转而供给其他路。叶尚书极力反对,两人在大朝会上争的面红耳赤,最后以官家退朝了事。” “王相就这么罢休了?”李淑悠悠道。 “这个卑职就不清楚了,只知道现在关中粮食价格猛涨,江南的粮商也正在往北地运粮售卖。”叶二娘将自己这几日搜集来的消息全都汇总给了李淑。 李淑沉默半晌,询问道:“让你送的信送出去了吗?” “昨日二更(21:00~23:00)已经由内卫专人送出!”叶二娘恭敬道。 “好了,你下去吧!我再待一会!” “是!” 秋风吹拂山梁,一阵冷意袭来,李淑突感有些头痛。 “你不要用我的身体做那些腌臢事!”脑海中一阵娇痴声乍现。 李淑轻轻拂了一下鬓角的发丝,冷笑道:“在你看来,给杨炯写信,向兰陵母族求助,是腌臢事?” “你这是以姿惑众,以利驱人。我李淑从来不干这种事!” “呵!你不要忘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在我面前完全是透明的!当初你为了那杨昭戴孝,你心中怎么想的我可是一清二楚!”李淑讥讽出声,眼神冷峻且冰寒。 “我怎么想的?” “李淑,说实在的,有的时候我真觉得你很虚伪。你喜欢杨昭吗?你见都没见过他!你知道自己是皇家大公主,早晚要被做成筹码交易出去,担心自己如同前梁公主般被人欺凌,索性就给自己铸一道贤义金身,如此手段心气,你那些妹妹可比不了!” 李淑说着说着竟然自己笑了起来,仿佛是对自己能占领这具身体而得意。 脑海中的声音沉默良久,随后大声道:“木心不直,则脉理皆邪,弓虽劲而发矢不直!” “哈哈哈!天真!什么木心水心,能御人的就是好心!你不是一直担心自己的容貌成为祸端吗?那我就教教你如何以色惑人,以貌使君!” 李淑大笑出声,狂傲不羁,阴鸷诡谲。 “你不会成功的!” 李淑冷笑:“不会吗?右相王宗晖现在和左相门生斗得如火如荼,左相岂会坐视不理,我估摸着以左相的手段,复相指日可待。我们只需要借着复相的东风,重返京城,入主朝堂,全都不在话下。” “这就是你给杨炯写那腌臢信的原因?” “哎哎哎!他夺了咱们的身子,一句话不说在那装死人,欺负了咱们他休想逃脱!你看看这广陵港的货船,有一半是吴中陆氏的漕运船,左相这一招以退为进,在江南谋身起势,一旦复相成功,权势之大,定会犹胜当年。你要明白,东风不常有,借可吹九州!” “他能帮你什么?你又能做什么?”脑海中的声音讥笑道。 李淑展颜,任由山风吹乱自己发丝,眺望远方,悠悠道:“右相王宗晖哄抬粮价,左相单凭一个吴中陆氏恐怕难以纾困,要是加上我兰陵箫氏呢?” 〈注解:这里指的是南兰陵,非北兰陵,所以在江南。〉 “你好恶毒!我母族早就淡出了朝堂,现在全都聚集在江南道做些本分生意,你为何还要拉他们进来?” 李淑冷笑:“你少跟我大小声,说得你好像很高尚一样!你既然无法给娘报仇,那由我来报!” “你这是找死!你知不知道皇后身后的势力有多大?就是我父皇都要敬她三分,就凭我一个兰陵萧氏,加一个左相府,如何跟她斗?” 李淑狞笑:“你以前心不够狠也不够硬!前梁宗室又怎样?你难道不知道即使皇后做得再多,她也永远脱不去她是前梁郡主的印记,她身后支持她的宗室越多,父皇就越不安心!这就是我们报仇的关键所在!” “你的阴毒狠辣超出了我的想象!你知不知道这是禁忌,这牵扯得太大了,皇位传承,血统天命,皇权宗室,你就不怕自己陷进去?” “呵!若是你以前没想过这些,我又怎么会知道呢?又怎么会这么做呢?你不是常看佛经吗?难道不知道‘南阎浮提众生,举止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你起心动念,我才因此而生。”李淑嗤笑。 “你真是个祸国妖孽!” 李淑哈哈大笑,食指轻抚薄唇,抿嘴挑眼,语带俏皮道:“就咱这容貌,要是不干出点祸国殃民的事出来,那可就真是白瞎啦!” 站在远处的叶二娘不住的摇头,隐隐约约又听见自家公主在那自言自语,这都不知道是多少次了,自家公主到底有什么心事? 就在叶二娘皱眉思索之际,突见山梁下一个背弓少年登山而上。 细看之下,正是那叫二狗的黑炭。叶二娘眸光一冷,全身气血翻涌,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手下掌风聚集,暗藏澎湃内劲。叶二娘已下杀心,今日必要宰了这个心怀叵测的家伙。 “李姐……姐” 二狗话刚说了一半,叶二娘的掌风呼啸而至,这一掌的内劲,让二狗突生濒死之感。 二狗丝毫不敢小觑,脚下步伐走动,也不再藏拙,侧身偏转,气游全身,右脚踏出,后腰弯曲,一个夸张的拱桥卧波,翻转倒地。叶二娘那饱含愤怒的一掌,刮着二狗的前胸就走了过去。 叶二娘眉头一皱,暗骂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小子气息流转如此阴柔诡谲,真是差点就被他骗过去。看他刚才的应对动作,显然是已经登堂入室,这哪还能留他活命。 想到此,叶二娘气走神阙,游荡全身,一招穿花掌就朝二狗的面门袭去。 “住手!”李淑冷声道。 “公主……他!” “我叫你住手!” 叶二娘无奈,狠狠的瞪了二狗一眼,走回了李淑身后。 李淑微笑展颜,眉眼轻扫,柔声道:“你来找我?” 二狗实乃没见过如此天仙一般的人物,即使是只见了三面,依旧是让自己惊为天人,赞叹连连。 李淑看他那痴傻模样,调笑道:“再不说话我可走了?” “啊~~!李姐姐,我是来打猎的,凑巧在这遇到了你!”二狗强自镇定,语带颤抖道。 “是嘛?那可真是巧了!”李淑打趣道。 二狗还是第一次见李姐姐的笑颜,一时间少年心性顿起,豪迈道:“李姐姐你看,这是我打的野兔,要不要尝尝?” “好呀!我正愁晚饭没个着落,既然你送到门前,那我可不客气啦!”李淑夸赞出声,随后示意叶二娘前去接他的兔子。 “嘿嘿~~!不客气,不客气!”二狗腼腆的挠挠后脑勺,将手中的兔子递给了叶二娘。 李淑走到二狗身前,言若春风拂柳,语若三春之桃,轻启薄唇道:“你还会武功?” 二狗闻言顿时心头一凛,刚才那些少年气血一下子被理智冲散,强自平静道:“我不会武功,就是经常干一些送信的活计,所以身体就壮硕一些。” 李淑闻言神色一黯,大大的眼睛充满了疑惑,望着二狗长叹一声,失望的转身欲走,语气落寞出声:“叶子,把兔子还给他,人家防备着我们呢!” “哎~~!李姐姐,我真没说谎,就是时常跑些远路,认识个老师傅,都是他教我的!”二狗急声道。 李淑轻笑,冷声道:“拿回去你的兔子!当我是傻子吗?我最初还以为你是个赤诚少年。现在一看,没想到是个谎话连篇的人,真令人失望。” 二狗见自己惹恼了天仙一般的李姐姐,暗骂自己蠢笨。今日李姐姐难得对自己笑,这笑颜简直把自己的魂都勾去了,得到这样一个天仙般的女人青睐,这才是大丈夫应该干的事。 看着自己脚下被送回的兔子,望着远去的仙女姐姐背影,二狗突生一种落寞绝望之感。他明白,若自己再不能挽留住李姐姐,恐怕这辈子都与她无缘。 思虑至此,二狗子一咬牙,提着兔子追上去,大喊道:“李姐姐,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我确实学过武!” 李淑驻足,轻哼一声转身,看着他不说话,可那幽怨的眼神却像是说了一万句话,扎得二狗心乱如麻。 “是一个老太监教给我的武功。”二狗再也承受不住李淑的目光,喏喏出声。 李淑轻笑:“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这你有什么好隐瞒的?天下会武功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都像你这般谨小慎微,畏首畏尾?一点都不男人!” “嘿嘿~!”二狗不好意思的尴尬出声。 “好啦!你的兔子我收下,以后常来秋水山庄玩!”李淑留下一个微笑,飘然远去。 “哎!兔子给我!”叶二娘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对他那猥琐的表情嗤之以鼻。 “叶姐姐,以后我常去秋水山庄看你们!二狗眉飞色舞,炫耀之情溢于言表。 叶二娘冷哼一声,夺过兔子,转身就走。 叶二娘现在有一肚子话想对自家公主说。她想告诉公主这山梁低矮,根本就不适合打猎,这兔子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树林茂密的河边。她想跟公主说,这二狗绝对是不怀好意,那内家功夫走气诡谲阴邪,若是动起手来,绝对是招招阴狠毒辣,根本就不是什么正派武功。 李淑见叶二娘追上来,冷声道:“你还拿着那兔子干嘛?” “啊?” “扔掉!” “?” 李淑冷笑:“你就是太冲动,杀一个二狗容易,可他背后的那人你怎么办?他们既然敢谋划让人来接近我,定然是有什么后手,你知道他们目的吗?知道他们是谁吗?” 叶二娘眸光一亮,惊喜的看向公主。 李淑抬起手指,用力的戳了她脑门几下,冷声道:“把那个老太监查出来,到时候一起杀也不迟!” 叶二娘愣愣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公主,她还是第一次见公主如此杀气凛然,那气势让她一时间除了惊诧就是恐惧。 李淑不理会愣神的叶二娘,独自一人走进了秋水山庄。 “你看到了?我说过,我训男人和训狗没什么区别!”李淑自言自语道。 “一个居心叵测的小人罢了!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脑海的讥笑声骤起。 李淑轻笑:“那你觉得咱们应该训谁?杨炯?” “为何不说话?” “说什么?以色诱人,同青楼女子有什么区别?” 李淑凝眉,推门步入自己闺房,坐在镜子前仔细端详自己这张祸国殃民的脸,越看越得意,只是这妆容太过素雅,看得她浑身难受。 摇摇头拿起梳妆台上的唇笔,蘸了几下红染,轻轻勾画了起来。手中眉笔眼笔交换,眼线挑红,青眉染黛。 不多时,一个妩媚至极,妖中带艳,邪中有雅的女子出现在镜子之中。 李淑满意极了,得意道:“这下我们能祸国殃民了吗?” 语毕,眸光一黯,随后眼现哀伤,落寞无助。 李淑看着镜子中这个陌生的自己,泪水缓缓淌下,无声而泣。 第143章 莲心不糜 辽国太子府 叶枝轻轻端起桌上的银耳莲子羹,以玉匙缓缓搅动,而后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她垂首低眉,目光落在自己伪装的孕腹上,心中暗下决心:“我叶枝,定要一步一步登上那至高之位,站在那令他亦需仰视之处。我就不信,即便身为大辽皇后,他还能对我不屑一顾。 “呕~!!!” 叶枝放下银耳莲子羹,扶着桌子干呕了起来,心中咒骂西域番僧的药真是霸道,这催动气血的假孕之法,当真是令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到月之暮尾的夜晚,吃下抚平气血的丹药,她都会崩血如柱,心中凄苦委屈,只能她一人咬牙承受。 强自抚平腹中翻涌的呕意,想起当初李渔的话。 “后宫生存,说破大天就两个基本,身份和子嗣。你是辽国太子妃,身份自然是有了。可这子嗣却是个大问题。早一点晚一点都可能错失时机,这20颗丹药你收好。一旦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那就是到了需要一个子嗣来稳固自己地位的时候。每月月初服下1颗红色丹药,催动全身气血,小腹自会渐渐隆起,同真实孕妇别无二致,月之暮尾再服下1颗黑色丹药来抚平气血,保你性命不失。 记住,只有万不得已之下才可行假怀孕之法。一旦走上这条路,你就只有十个月的时间来收拢权力,必须要为你最后分娩之日做好充足的准备,一步有失,万劫不复!” 叶枝嗤笑:“身边有一个狡诈如狐的小姑子,朝堂一个虎视眈眈的梁王,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和亲公主,若不用这假孕之法,连上桌的机会都没有,这哪是什么万不得已之法,分明是我唯一的路途。” “主子,莲子偏凉,慎食!”一老嬷嬷慌忙扶起叶枝,关切道。 叶枝沉默,她又怎会不知莲子银耳都是凉物,可她现在全身气血涌动,躁热难耐,若是再不吃一些凉食,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疯了。 “莲子好,虽离于蓬,其心犹坚,弗糜弗坏。遇水则复萌,乃新生之象,大吉!” 姜嬷嬷摇摇头,苦笑道:“主子,老奴给你弄了些陈皮姜汤,和中止呕,想来能好受些!” 叶枝接过姜汤,泯了几口后笑道:“这些小事让下人去做,不必事事亲为。” 姜嬷嬷闻言,慌张下跪,大声道:“主子将老奴从那契丹恶仆手中救下,别说是做什么姜汤,就是主子现在要老奴去死,老奴也是欣然愿往。” 叶枝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这老奴的眼睛。 姜嬷嬷是她从太子府园囿掌事(管理太子府的花园、庭院等,负责园林的养护、布置等)手中救下的大华人。姜嬷嬷早年被掳来辽国,一直在太子府负责挑水和侍弄花草,半辈子受尽欺凌,常常因为些小事被契丹人找茬儿,招致的殴打数不胜数。 叶枝初见她时,那不屈仇恨的眼神让她印象深刻。叶枝生在陋巷,知道这种人最是毒辣,也最是重情,于是将她救下安排在自己身边。 事实上,确如叶枝预料的那样。 叶枝将姜嬷嬷提拔为太子府尚仪嬷嬷,姜嬷嬷此人一朝权在手,杀起人来毫不手软。几日下来,太子府女眷奴仆被她整治得俯首帖耳,再不敢对叶枝的命令阳奉阴违。 “起来吧!这是太子府监丞(管太子府所有太监)这些年贪腐的证据,你来处理!”叶枝说着将一本账簿放在了桌子上。 姜嬷嬷眸光一冷,低声应了一句喏,转身离去。 “园囿掌事昨日失足落井,安心!”叶枝悠悠道。 姜嬷嬷浑身一震,转身恭敬的跪地磕头,起身朝府外走去。 叶枝目光幽幽,思绪翻飞,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吵闹声,知道姜嬷嬷已经开始动手了。 “哎呀~!嫂嫂,这是怎么了这是?一大早就这么吵闹?”耶律南仙嬉笑着步入房门。 叶枝轻笑起身:“管教几个不开眼的下人。” “谁这么大胆?阿耶朗,全都宰了,给我嫂嫂出气!”耶律南仙冷声道。 “你个小妮子,能不能不给我招祸?”叶枝没好气道。 耶律南仙疑惑的看向叶枝:“几个奴仆而已,杀了就杀了!恶仆还敢欺主不成?” “你呀!现在京城都传我是个蛇口蜂针,居心叵测的女人!你说杀就杀,恐怕梁王又要找人来给我泼脏水喽!” 耶律南仙眸光一冷,寒声道:“那老匹夫见嫂嫂全力支持我大兄北伐,想方设法的想要给嫂嫂添堵。嫂嫂安心,小妹过几日就让他尝尝我的厉害!” 叶枝暗忖:“这几日自己打杀了多少家仆,她就送来多少。现在说是替我出气,恐怕是又要往我身边安插人。” 思虑至此,叶枝轻笑:“我是太子妃,不帮太子帮谁?当日杨少卿离开时,就是担心我在北地生活不易,所以将什么轰天雷,什么兰蔻坊都交给了我。你说我一个女儿家要这些干嘛?小妹还能让人欺负我不成?” 耶律南仙闻言一愣,暗道:“这嫂嫂果然是个玲珑剔透之人。” “那是自然,嫂嫂全力协调大华和大辽的轰天雷事宜,更是将兰蔻坊的营收拿出来购置粮草支持大兄北伐,小妹怎么会让恶仆欺辱你?” “要是有权贵欺负你嫂嫂呢?”叶枝微笑着看向耶律南仙,揶揄意味明显。 耶律南仙挑眉,嬉笑道:“嫂嫂放心,梁王那老东西,小妹一定替你出气。” 说完眼神示意阿耶朗站在门外守候。 叶枝轻笑,见这妮子听懂了自己的言外之意,也不再说话,端起陈皮姜汤,小口的抿了起来。 “嫂嫂爱吃莲子?” “吃不了几口,最近呕得厉害!” 耶律南仙端起银耳莲子羹,疑惑道:“我听说莲子银耳都是偏凉之物,嫂嫂现在有孕,还是少吃为好!” “哼!你个小妮子,你大兄不在,倒是管起我来了?之前你带来的那个嬷嬷就是如此言语,这不让吃,那不让吃,天天惹我生气!”叶枝恼怒道。 耶律南仙慌忙起身,一不小心将手中的银耳莲子羹撒到叶枝身上,手上动作迅速,抚上叶枝的小肚子,口中连连道歉:“嫂嫂莫恼,是小妹思虑不周,那个嬷嬷不是被你打杀了嘛!一个下人而已,死了也就死了不是?只要能让嫂嫂舒心就行!” 叶枝冷笑看着她在自己小腹上探摸,恼怒道:“你是想在这给我换衣服嘛?” 耶律南仙起身,嬉笑道:“嫂嫂息怒,小妹给你赔礼了!” 语毕,竟然真的盈盈下拜,一个标准的万福礼,娇憨可人。 叶枝没好气的轻拍她脑袋一下,白了她一眼:“中午就在这用膳吧!” 语毕,转身走入内堂更换打湿的衣物。 耶律南仙轻叹一声,暗道:“真是我多心了?” 第144章 谋划 <温馨提示:本章涉及众多地名和行军路线,可先去圈子看一下行军作战地图,一目了然。> “狗娘养的王宗晖!他想干什么?他想让老子的兵都饿死在北地吗?” 杨炯还没走入中军大帐,就被熊定中的叫骂声震得耳膜生疼。 掀开帐帘,杨炯示意军参们都出去,调笑道:“你是不是在京的时候惹过王宗晖,他怎么总是针对咱们东路军?不是哄抬粮价就是拖延兵源补充,你难道是和他小妾有一腿不成?” “狗屁!你还好意思问我?要不是你爹和他不对付,那老小子能拿我东路军撒气?” 杨炯无语,反驳道:“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那老小子出了名的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官家要是不默许,他用再多手段针对咱们东路军也是白搭。”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官家怎么就听信了他的谗言?如今咱们东路军粮锐减三分之一,想要谋划大动作恐怕难喽!”熊定中愁眉不展,叹息连连。 杨炯绕着沙盘走了几圈,分析道:“很难理解吗?官家认为咱们东西两军主要是发挥牵制作用,真正的主力还是他马一浮的中路军。整个战局的关键,还是要看他马一浮什么时候攻到灵州城下。” 杨炯不提还好,一提马一浮,熊定中咒骂不止:“马一浮那个蠢蛋,被西夏军困在环州一线都快14天了!寸步未进,他娘的就是20万头猪,硬拱都能拱到西夏境内,他娘的真是蠢笨至极!蠢笨至极!” 杨炯闻言也是无语。 马一浮20万大军,本来的任务是出环州,直入西夏境内,只需要打下韦州就已经算是完成了一半的任务。随后只需要原地驻守,等待东西两路军策应,一同会师灵州城下。此次国战也就彻底落下帷幕。 计划很好,可人家西夏也不是傻子,先锋军30万先发制人,直扑大华境内的环州。 马一浮还没动作就被这30万西夏先锋军打了个措手不及,被牢牢困在了环州城内。本来以为是一个僵持的消耗战。谁曾想,西夏还有后手,30万围城只是佯攻,身后4万骑兵兵分两路,分别向大华的大顺——柔远一线、镇戎城袭扰而去。 现在马一浮可谓腹背受敌,无奈只得分兵阻击。 由杨渝领神符卫兵出庆州,阻击大顺——柔远一线的西夏骑兵,另一路由邹鲁率领,清剿骚扰镇戎城的西夏骑兵。 中路军如今的情况,真可谓一仗未打,被牵着鼻子满大华遛弯。 由于中路军进展不顺,后方粮草只得优先配给中路,支持马一浮坚守环州。东西两线纵使捷报频传,可受到粮草缩减的影响,只得原地驻守待命,不敢谋划任何大规模的行动。 “中枢现在的意思很简单,让我们东西两路军等着中路军吃下西夏那30万先锋军,随后才可行动!”杨炯附和道。 “哎~!他马一浮中路军不会被那30万西夏兵给吃了吧?眼看着就要进入11月,中枢就那么相信他马一浮?”熊定中担忧道。 杨炯看着沙盘良久,猜测道:“内卫的谍报,西夏这次举国动员,中路进攻环州的那30万西夏兵占西夏全国兵力的三分之一,若是马一浮真能一口吃掉这30万西夏兵。北进灵州将会是一马平川,畅通无阻。我猜测中枢应该也是如此打算,毕竟若是马一浮真能功成,那最多1个月就能攻下西夏国都。” 熊定中长叹一声:“马一浮此人善守不善攻,邹鲁更是好大喜功,阴狠毒辣,唯独那天波府的杨渝是个人物。可如今马一浮中路军兵分三处,被西夏牵着鼻子到处跑,我看中枢的想法太乐观了!” “世叔,我倒是有个想法!”杨炯看着熊定中认真道。 “奥?” 杨炯拿起放在一旁的木棍,指着沙盘上的位置道:“世叔,现在中枢断了咱们的粮草,咱们手中只有5万兵力,若是千里奔袭麟州,非但不能阻止麟州南下骑兵,还会因为粮草问题处处受制!” “是呀!你那罐头方便面骑兵带上倒是可以纾一时之困,也能增加骑兵的进攻距离。可毕竟产量有限,根本上还需要粮草支撑,如今王宗晖限制了咱们的粮草配给,若还想着跟麟州骑兵在荒漠上周旋恐怕是力不从心呀!”熊定中附和出声。 “那为何我们不聚集兵力,行米脂寨故事?” “什么意思?” 杨炯指向沙盘的永乐城,认真道:“永乐城位于银州和绥德的中点,这里地势高耸,城墙坚固,是西夏进攻我大华的前沿第一大城,更是西夏东线最重要的交通枢纽。若是我们聚集兵力强攻永乐城,麟州骑兵还有心南下?自然会聚兵来援,到那时咱们再行米脂故事,岂不是一举两得?” “哎~!你当我没想过?正如你所说,永乐城城高墙坚,西夏经营多年,城中守军高达8万之多,我们东线多是骑兵,若是短时间攻不下永乐城,等那麟州骑兵一到,将我们包了饺子,那你我可真成千古罪人啦!”熊定中担忧道。 杨炯闻言一甩手中木棍,大声道:“现在我们一不能主动进攻麟州,二不能穿越横山山脉策应中路,唯一的一条路就是攻下永乐城。 永乐城一破,我军前途将豁然开朗,携高屋建瓴之势头必然拿下银州。到那时,只要将绥德大营搬到银州,咱们北上可攻夏州,灵州就在脚下。西进还可进攻龙宥二州,会同天波府杨渝的神符卫,依旧可以兵临灵州城下。如此前景难道世叔能无动于衷,视而不见?” 熊定中沉默良久,幽幽道:“我承认你说得很对,也极具可行性,可你有想过私自改变作战计划的后果吗?” “什么后果?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的兵可以战死,但不能被困死在这米脂城,更不能饿死在这北地,他马一浮干不成的事我杨炯帮他干,他中路军做不到斩首灵州,我杨炯帮他斩!”杨炯冷声道。 熊定中闻言一愣,随后大笑道:“哈哈哈!你小子真是文和的种?他那人从来都是谋定而动,怎会生出你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杨炯翻了个白眼,认真道:“这不叫天地不怕,这叫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如果我们一直龟缩在这米脂城中,结局只有一个,非但不能阻止麟州骑兵南下,还会处处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终将落得跟中路军马一浮一样的下场。我这人从小就不听话,谁欺负了我,我一定要打回去,我可没马一浮那做乌龟的心性。” “哈哈哈!好小子,年轻人就该这么狂,他马一浮干不成的事就该咱们东路军替他干!他娘的,20万大军被西夏人打得出不去城,活该他马一浮五十好几了还没当上国公。” 熊定中放声大笑,用力搂过杨炯的脖子,赞赏连连。 杨炯被这老不羞打得后背直疼,没好气的推开他,认真道:“世叔真以为我是一时冲动?” “奥?还有说法?”熊定中惊喜道。 杨炯嗤笑,继续道:“他马一浮想让咱们东西两路陪他当乌龟,他可真敢想!昨日我收到莱国公沈叔叔的飞信,他们西路军一路顺风顺水,出熙州后先拿下了河州后攻下了踏白城,如今正在原地聚兵,不日即可进攻兰州!” “艹!他娘的老沈这仗是怎么打的?这才多久呀,他西路军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那要是攻下兰州,岂不是直接就能东进灵州了?”熊定中走向行军案,抽出西路军的地图,仔细看了起来。 “呵!谁都知道沈叔叔是我爹兄弟,王宗晖会让他夺得先登灵州的首功?”杨炯冷嘲热讽道。 “艹!我要是老沈,还攻个屁的灵州!攻下兰州后直接兵走西宁,重开河西走廊,这功劳可不亚于先登灵州城呀!”熊定中用手指用力的戳了几下地图上的西宁,恨声连连。 杨炯走到行军案前,用手指点了一下地图上的西凉,悠悠道:“若是我去信沈叔叔,建议他进攻西凉呢?” “你疯啦?西宁和西凉之间不但隔着大雪山。而且,西凉一不是什么军事要地,二不是什么西夏故都,更重要的是西凉城深入西夏腹地,你攻他干嘛?”熊定中疑惑道。 “世叔你看,西凉和兴庆府之间横隔着一片大沙漠(腾格里沙漠)。也正因为如此,周围了无城池,更无人烟。两地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过千里,只要我沈叔叔找到穿越沙漠的方法,大华骑兵7天就能攻到兴庆府城下。怎么样!是不是很大胆?”杨炯嬉笑道。 “大胆?简直是巨胆!你有这么好的想象力怎么不去写话本呢?要是能穿越这八百里瀚海沙漠,西夏早就将西凉经营成为兵源大城了,还等着你奇袭?”熊定中毫不客气的嘲讽出声。 杨炯翻了个白眼,调侃道:“你们这些老古董,打仗就是缺乏想象力!你先别管能不能成,眼下我沈叔叔那边肯定是会被王宗晖那老狗牵制,既然他们不让我沈叔叔攻灵州,何不直接翻越雪山,以西凉做跳板,穿越沙漠,奇袭兴庆府呢?” “疯了疯了!全他妈疯了!马一浮当了乌龟,沈槐成了先锋骑兵,他娘的我老熊打起了攻城拔寨的活!全他娘的乱套啦!” “熊叔叔,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我他娘的打了一辈子仗,用你教?” 杨炯翻了个白眼,心中腹诽不已,也不知谁刚才因为粮草问题一直拿手下参军撒火。 “你能保证咱们的军粮供给吗?” “我已经知会了嫡长公主,罐头方便面现在全部供给咱们东路军,目前乘风速运正在通过漕运向绥德大营运粮,足以支撑咱们全军1个月的口粮!”杨炯拍着胸脯保证道。 “好小子!当年文和那一手铁算盘,你小子倒是学了个十成十!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这个做长辈的要是还畏首畏尾,岂不是会让你看不起?” “哈哈哈!早就听说熊叔叔有军中‘飞熊’之称号,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熊定中真是越来越喜欢杨炯这小子了,能打仗,会谋算,最重要的是重义气,懂世故,这样的人将来必然是紫衣卿相,前途不可限量呀! 熊定中走出行军案,大声道:“传令!整军备战,三日后朝永乐城进发!” 第145章 甜甜恋爱 横山一处高地。 杨炯看着下面的永乐城愣愣出神。 永乐城不愧是西夏东线的第一坚城,此城背靠横山余脉而建,三面环山,面朝东无定河与马湖裕河的交汇处。城高近10米,东西长约500米,横扼两山之间。南北纵深绵延探入深山,根本无法测量其深度。城门前两座巨大水寨矗立,居高临下,水寨上人影晃动,显然是埋伏了不少哨兵和弓箭手。 “竹六,说一下城中情况!”杨炯朝身后的内卫谍子询问道。 竹六声音嘶哑,低声汇报:“大人,永乐城西夏守将是叶悖麻,军队总计8万,3千铁鹞子重装骑兵,2万轻骑兵,3万步兵,剩下2万7千人大多是后勤兵和民夫工匠!” “什么意思?永乐城建成十年有余,西夏在城中聚集2万7千民夫干嘛?他们要扩城?”熊定中疑惑道。 竹六早有准备,平静道:“民夫目前正在永乐城后的深山中穿凿水井。” 杨炯皱眉,冷声道:“西夏野心不小呀!门前的两座水寨(保护水井所建),总共14座水井,他们现在还要凿井,显然是想要扩军呀!” 熊定中也是皱眉,附和道:“都知道永乐城城中无水,全城水源都要依靠城门前的14座水井供给。如今一看,西夏人对此也是有了考量,在深山中打井汲水,显然是有了防备,我们攻城难度不小呀!” 杨炯沉默良久,询问道:“西夏麟州骑兵现在到哪里了?” “目前正在山城寨整军,总计2万轻骑兵,不日就会南下!”竹七认真道。 “世叔,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山城寨距永乐城不远,骑兵全力冲锋,3日即到。我们必须要尽快围困住永乐城,并且要在麟州骑兵赶到前攻入城中,依靠着永乐城的城防来固守反击。” 熊定中点头认可,咬牙道:“永乐城中缺水,我们必须全力攻占城门前的两座水寨,占据那14口水井,逼城中守将叶悖麻向麟州那2万骑兵求援。随后我军必须在3日内拿下永乐城,以逸待劳,再战麟州骑兵!” 杨炯见熊定中如此忧心,宽慰道:“世叔,现在也不全是坏消息。至少城中守军并非足额8万,其中有3千铁鹞子(重骑兵),2万轻骑兵,3万步兵,总计5万3千人,总体上与我军配置不差!” “你小子倒是会宽慰人,咱们是攻城,人家是守城!这能比吗?” 杨炯洒脱一笑:“所以小子认为,这3千铁鹞子(重骑兵)和2万轻骑兵才是此场战争的关键之所在!咱们只要吃掉这城中的全部2万3千骑兵,叶悖麻再无机动作战可能。用不了三日,小子定破永乐!” “你小子好大的口气!” 杨炯毫不理会熊定中的揶揄,朗声道:“一事惬当,一句清巧,神厉九霄,志凌千载!若是这点心胸都没有,事事愁眉,句句言难,人生何谈畅快?” “好一个神厉九霄,好一个志凌千载!你小子好大的气魄!” 杨炯转头,调侃道:“都说熊叔叔的‘展字营’重甲骑兵独步边塞,不知道对上西夏的铁鹞子如何?” “呵!你小子激我?我告诉你!展旗卫‘展字营’3000重骑,自成立起大小战役不下百场,无一败绩!” “好!明日小子当真要领略一下叔叔驰骋辽国草原的风采!” 熊定中大笑:“小子!记住你给老子立下的军令状!明日老子替你解决了西夏骑兵,你要是拿不下永乐,休怪老子不讲情面!” 杨炯大笑着转身朝山下走去,狂妄道:“永乐还挡不住我杨炯!” “臭小子!”熊定中笑骂一句,回营准备明日的总攻。 黄昏 “简若!你是林鹿成精吗?怎么总能找到鹿肉呀!”杨炯简直是怕了,这要是吃了她的鹿肉,晚上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潘简若不由分说的将一块烤鹿肉塞到他嘴里,平静道:“这里是横山余脉,树林茂密,别说鹿了,过几天我给你打一只老虎尝尝!” “别别别!你可别吓我,我没吃野味的癖好!” “怎么?怕我打不过老虎?”潘简若挑眉。 杨炯长叹一声,站起身从床下拿出一双霜花流云靴,坐下后,将潘简若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一边给她换靴子,一边道:“你这人,想我内疚一辈子吗?” 潘简若先是挣扎了几下,随后听他言语,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我这人有时志向很大,有时志向又很小!大的时候恨不得改天换地,小的时候却只求亲人康健!” “我打过老虎!你别小女儿作态闹我,我看你不起!”潘简若见他给自己换完靴子,羞赧得轻轻推他一把,烦躁嗔骂。 杨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少跟我作闹,我告诉你,我杨家家风严整,小心我家法伺候!” “呵!家风严整出了你这么个到处沾风惹草的探花郎?真是有够严整的!” “怎么说话呢?本人志趣高洁,向来是扈将离与辟芷兮,纫菊兰以为佩!从来不沾风,更何谈惹草?”杨炯反驳道。 潘简若闻言,用力将手中筷子打向杨炯,寒声道:“扈将离,辟芷草,纫菊佩兰!你是欺负我不读书吗?” 杨炯被她这乍暖乍寒的性子弄得有些心烦,无语道:“我这是象征!象征你懂不懂?” “象征?好个象征!你说,将离是谁?” “什么将离是谁?将离是芍药,芍药是将离,花名呀!这是花名!”杨炯无语道。 “你当我不知道芍药除了将离还叫承春吗?”潘简若目光森寒的盯着杨炯。 “倒是有……!厄……!” “怎么不说话了?你身边那么多内卫保护你,当我是傻子吗?”潘简若冷哼连连。 杨炯一个头两个大,他哪想那么多呀,就是随口一说,以兰草等植物自喻品行端正,这怎么就扯到三公主李潆啦?<注解:李潆字承春。> “默认了?” “那个!你想多了简若,官家从小看着我长大,身边有些内卫很正常!”杨炯辩解道。 “别碰我!吃我的鹿肉,心里想着别人,真有你的!” 潘简若甩开杨炯的手,站起身揶揄质问:“现在将离知道是谁了!那这芷草是谁?菊是谁?兰又是谁?” “呃~!象征呀简若,你别多想呀!”杨炯冷汗直冒,这怎么就这么寸呀,都说恋爱中女人比柯南还柯南,如今这潘简若哪是什么柯南,分明是在搞文字狱呀这是。 “无言以对?好,那我猜猜看!京城中和你有牵扯的女人不少,能称得上秋菊,还经常以菊明志的也就郑秋一人了!我猜的对吗?”潘简若越说越冷,越说越气。 心中委屈愤怒交织在一起,令她怎么也无法平静,这人怎么这么风流!招惹了我还不算,现在吃着我的鹿肉,心中却想着别人,真当我潘简若好欺负吗? “简若!你真误会了,我和郑秋顶多算是合作伙伴,真没有你说的那种关系!”杨炯认真道。 潘简若目光如电,逼视着杨炯,冷寒出声:“你知道我的手段,你虽然比我能打,可我长安探花郎的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别逼我给你上手段,你应该听过我和郑秋的故事。” “你记性这么好怎么不去考状元呀!那是我是为了吓唬你和我上马去京兆府编的瞎话,你别胡搅蛮缠!”杨炯也被气到了,老子就是想谈个恋爱,怎么现在搞得好像审犯人一样。 “我胡搅蛮缠!我胡搅蛮缠!杨炯,你记住你今天的话!”潘简若咬牙切齿,冷哼一声走出了营帐。 杨炯心烦意乱,暗骂这就是所谓甜甜的恋爱?这可太甜了,甜得齁人! 转头瞥见床头的鹿血,不知是气恼还是烦闷,端起来一仰头。 “吨吨吨吨!” 倒头就睡。 第146章 佳人难再得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来北地。如果我不来北地,就不会教他练拳。如果我不教他练拳,我也不会给他炙鹿。如果我不给他炙鹿,我也不会为了救他而失去清白。如果我清白还在,也不会落到被他如此欺负的境地。如果不落入此境地,我也不会这么伤心。” 潘简若站在横山余脉的山梁上,胸闷气焦,不断咒骂自己蠢笨,被他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人欺负,真是活该。 “哎~!” 潘简若长叹一声,心中烦闷难以舒展,闷着头一路穿林过水,来到山梁高处想要透透风。 我到底是怎么了?若是平时的潘简若,怎会任他如此欺负?从他说出欺师灭祖的那一刻,自己就应该清理门户。那个耿介拔俗,守正不阿的潘简若去哪了?如今非但没能守正清白,还被他骗去了自己的初吻,他还说自己胡搅蛮缠,真是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气苦。 “喝!” 潘简若讨厌死了这种感觉,直接找了棵松树,对着它练起拳来。 只见她拳脚如风,气势骇人,仿佛面前的松树就是那个恼人的家伙。手中先是六幺拳,再是霄月掌,腿下踹、蹬、踢、弹,连续不断,打得松树左右摇晃,树冠上的松针噗噗落下,仿佛是在大声抗议这天降横祸,无妄之灾。 杨炯躲在远处看着一身邪火的潘简若暗暗心惊,这还怎么过去哄她?这松树都快给她踢断了,我这身子骨要是上去触她霉头,能不能活都是两码事。 “哎~!我就不该喝那碗鹿血。”杨炯心中懊悔不已。 不多时,潘简若大概是打累了,亦或是心中气闷得以舒展。只见她一脚蹬断松树,转身朝山梁最高处走去。 杨炯也不做停留,蹑足潜影的朝她跟去,暗骂自己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真是不智呀! 说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跟潘简若相处,仿佛大脑和嘴都被她封住了一样,往常那些甜言蜜语,情语诙言,一对上她那璀璨的星眸,怎么也说不出口。 杨炯觉得自己被她拿捏了,绝对是!小鱼儿拿捏自己是瞋言闺语,柳师师拿捏自己是花言巧语。唯独这潘简若,就给你来真的,就给你来直的,不开心就炸毛,开心就春风拂面,乍寒乍暖,简直比林黛玉还林黛玉。 就这你还不能真和她恼,人家姑娘千里奔袭,教你拳法,为了救你自己清白都不顾了。更厉害的是,她什么也不说,就给你炙鹿肉,这无声胜有声的手段也不知道是谁教她的,真是给杨炯吃得死死的。 杨炯这人,最怕美人恩重,更怕潘简若这种心思单纯,性格耿介的姑娘施恩。 起初杨炯在山梁上学拳,确实被她那飒爽英姿所吸引,但他心里明白,这是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喜爱,毕竟谁不愿看美女呢? 可天底下美女那么多,你只有两个肾,只有一个心,总有填满的时候,难道你还真做那滥情之人不成?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喜欢一朵花,未必一定要把它摘下来,你喜欢风,难道叫风停下来让你闻一闻?’ 可人家潘姑娘给你炙鹿耶!她给你人工呼吸耶! 杨炯咒骂一声:“艹!什么狗屁理论,老子还非摘了潘简若这朵殿前司兰花,我还就非要叫潘家风停下来为我驻足!” 想到此杨炯也不藏了,大喊道:“潘简若!你惹了我就休想跑,我杨炯这辈子非要娶你到家!” 潘简若:“?” “别打脸!”杨炯看着气势汹汹折返回来的潘简若,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大声求饶。 潘简若见他那怂样子,刚抬起的手停在半空,冷声道:“你能不能别这么怂?站起来跟我打一架!你不是一直想欺师灭祖吗?现在你也学了武,打赢我随你处置!” 杨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想打我就直说,不必找理由!明日我还要指挥作战,给我留点面子,别打脸!” 潘简若真是被他缠怕了,这人怎么这么无赖呀!你打他他不怕,他也不还手,打完他他就给你献殷勤。最重要的是这人总是能抓住你的心,总是能猜到你怎么想。 她潘简若自问也算是长安排得上号的美女,平日里来殿前司献殷勤的男子能从长安朱雀门一直排到封丘门,贯穿南北门还得折两个弯。她对这些人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唯独这杨炯,总是能通过一些小细节来撩拨她的心。 不是送履就是梳发,不是理衣就是拭尘,可她潘简若偏偏就吃这一套。 试问,要是杨炯送自己什么金银彩华,良木棍棒,她看都不会看一眼。最让她气恼的是,杨炯仿佛是抓住了自己的命门,每次告白都大喊大叫,说得全是些恼人的话,喜欢、娶你更是常不离口,缠得她又恼又喜。 恼杨炯不知羞耻,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想她潘简若在京城,哪个男子敢这么跟她说话,更别说当众表白,简直是不知死活。可心底的那丝欣喜到底是因为什么?潘简若至今都没搞清楚,这就更让她烦闷不已。 “哼!”潘简若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回到山顶,望着远处的永乐城灯火,愣愣发呆。 杨炯深谙好女怕缠郎的道理,潘简若这种将门生的闺中大小姐,平日里端庄知礼,但骨子里仍旧有将门那种洒脱豪爽的一面。对付她绝对不能跟她绕弯子,直接跟她打直球,在她措手不及,心烦意乱之际,夺心摘花。 你跟我无声胜有声,我就跟你大声压小声。咱俩就互相拿捏,相爱相杀吧,看最后谁先投降。 思虑至此,杨炯紧追潘简若而去,无赖的坐在她身旁。 潘简若白了他一眼,向空处挪开,拉开两人的距离。 杨炯紧随而上,潘简若再挪,杨炯再上,如此反复。潘简若真的恼了,大吼道:“你到底想干嘛?” “不干嘛,就是最近在读一些礼书,想起了其中的一些话,比如‘夫敬非它,持久之谓也。夫顺非它,宽裕之谓也。持久者,知妻之恩重,不可轻言忘。宽裕者,知妻之义隆,不可不宽裕也’。” 潘简若嗤笑:“你跟我说这话干嘛?你应该跟你妻子说!” “我在跟我妻子说呀!” “你少惹我!” “卿之恩重,君之义隆,从不敢忘?” 潘简若转头,大大的眼睛星光闪动,盯着杨炯沉默不语。 杨炯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就如同自己是一个抛妻弃子,忘恩负义的小人一般,她那眼底的哀伤惆怅,让杨炯看着直心疼。 “简若,我……!” “你别说话,让我静一静!”潘简若转头,看向山下的永乐城愣愣出神。 杨炯沉默,看她那眼神,分明是想跟自己断了关系。想想也是,她这么一个高傲矜持的人,又怎么忍受得了自己丈夫心里有别的女人呢? 看向她的侧颜,端庄淑雅。 眉如雾绕青山,微微蹙起,似有一抹化不开的哀愁。眼眸一如秋水波荡,又如枝桠落水,说不清道不明,到底是谁掀起了她的波澜。 山风悠悠拂过她的发丝,丝纷栉比,雾鬓风鬟。风,带着丝丝凉意,更衬得她此刻清冷绝尘。 月色如水,轻柔地洒向山岗。那皎白的光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犹如一层无形的隔膜,将潘简若和杨炯彻底隔阂开来。 杨炯怅然若失,幽幽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潘简若闻言轻笑,落寞道:“我想我爹了!” 杨炯听她如此说,心仿佛被人抓在手里,一层一层的掰开揉碎,来回反复,反复来回。 潘简若见他不言语,洒脱一笑,一瞬间仿佛如释重负,卸下千斤重担,又变回了那个耿介拔俗,守正不阿的长安潘家女。 杨炯实在受不了这种煎熬,站起身就要和她讲个清楚,说个明白。 于此之际,杨炯忽感背后涌起一股寒意,旋即转身。 刹那间,双目圆睁,心胆俱裂。却见一只吊睛白额斑斓虎,竟悄无声息地攀山而上,此刻正隐于一棵松树之下。那虎见杨炯望来,自知已然暴露,猛地四肢发力,犹如一道闪电般朝着二人飞扑而来。 “小心!”杨炯大吼一声,一把推开身旁的潘简若,自己则来不及闪躲,刹那被猛虎扑倒在地。 潘简若初始尚在愣神,却见一只大虫猛地将杨炯扑倒在地,喉咙中低吼不止,数次张开血盆大口欲向杨炯扑咬。 如此这般景象,直叫潘简若心如火烧。 来不及多想,潘简若气贯全身,脚下趟泥步,手上霄月崩掌。瞅准时机,一膝顶向大虫腹部,一掌击在其脖颈之处。这两招潘简若毫无保留,全身力道汇聚一处,竟直接将老虎击飞一尺之远。 杨炯狼狈起身,忙拉着潘简若躲至远处。 二人定睛打量这来回踱步、蓄势待发的斑斓虎,此虎足有五百斤重,身形比四个成年人还要庞大。方才那一下飞扑,若不是杨炯早有防备,后仰卸力,只怕一爪子便能将他拍得粉碎。 杨炯无暇多想,抽出护身匕首,将潘简若护于身后,大声道:“简若,我去引开它,你寻机逃脱!记住,老虎耐力有限,少冲刺,多转弯,切不可与它对视。理论上只要它吃饱了便不会再伤人,我这百来斤的身子应该……。” “哎~!你疯啦!” 杨炯正欲慷慨陈词,话未说完,便被潘简若夺过匕首,径直朝猛虎扑去。 只见她一个滑铲近身,手中匕首连连刺出,刀刀直扎老虎脖颈与眼睛。老虎亦是惊诧,许是未曾料到竟有如此不要命之人。 猛虎双瞳骇人,怒吼一声,飞扑向地上的潘简若,张口便咬向她的喉咙。潘简若毫不慌乱,右手正握匕首,左手扣住右手加力,对准老虎腹部狠狠扎去。 “吼 ——!” 虎啸山林,声震四野。 潘简若前滚翻后又使出后撩刺,脱身之际,在老虎肚子上划出一道一指长的口子,鲜血淋漓,在月光下异常醒目。那猛虎此时也被激出凶性,大吼着朝潘简若扑去。 潘简若目光紧紧盯着老虎后腿发力处,脚下妙风步急行,快速朝远处树林奔去,凭借树木不断闪避老虎的攻击。 杨炯见此,暗骂这姑娘真傻,你将老虎引走,我岂能独自苟活?他深知自己此时上前也是添乱,眼见潘简若被老虎追得气喘吁吁,强自冷静下来。 心思百转,如今即便自己冲回去叫援兵恐怕也来不及了。赤手空拳与老虎搏命,历史上虽有其人其事,可瞧潘简若那高挑身姿,若不是凭借步伐闪躲,老虎一巴掌便能将她拍碎,更何谈打虎拼力。 杨炯焦急地四下踱步,目光忽的落在树下一株蓝紫色的花上。杨炯心中大喜,直呼祖宗保佑,急忙奔至近前。折下一根长长的干枯松木棍,仔细打量这花的花形与植株特征。 花序总状,顶生。花梗有两小苞片,颜色为紫,两侧对称。萼五片,花瓣状,萼如船形,侧萼两片,近圆形,下萼两片,近长圆。 杨炯也顾不上许多,拿起木棍便挖了起来,暗自祈祷定是乌头。杨炯使出全身力气,不多时便隐见根茎,用力挖了几下,掘出块根,眼前一亮,与前世自己去东北采风时遇到的一般无二。 东北的少数民族兄弟曾向他介绍过此花,乌头,大毒之物,古代常用来涂抹箭头,见血封喉。 杨炯用力折断手中松木,露出锋利一端。数次扎向乌头块茎,将前端全部涂抹上乌头汁液方才罢休。 做完这一切,杨炯提着棍子悄悄朝老虎背身摸去,蹑足潜踪,找准空档,猛的窜出,一下扎进了老虎流血的伤口中。 “吼~!” 老虎怒吼一声,翻滚远遁。停下身形后,又朝杨炯猛扑过来。 杨炯这些时日武功勤练不辍,往日眼中极快的速度,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他脚下施展妙风步,左躲右闪,依靠着身法迅速跑入树林,绕着树木来回转圈,惹得老虎怒吼连连。 “你个笨蛋还回来干嘛?” 潘简若大骂。 “嘿嘿!简若就是我家妻,安能贪生走别蹊!” 杨炯大声告白。 潘简若怒骂:“你真是笨蛋!” 说完,她也顾不得气息翻涌,全力朝老虎扑去。 “简若!木棒上有乌头毒,见血封喉!” 杨炯用力挥了挥手中的松木棒。 潘简若心领神会,大声叫喊以吸引老虎的注意力,脚下妙风步全力催动,不断为杨炯制造机会。 杨炯额头冷汗直冒,眼睛紧紧盯着老虎腹部伤口,一眨不眨。只见老虎已目现赤红,显然处在发狂边缘。 杨炯暗忖,听那少数民族兄弟所言,他祖上用这乌头毒在山中没少野猎。乌头中的乌头碱三至四毫克便能放倒一个成年人,若是经过提纯的乌头碱,口服零点二毫克就能使人死亡。如今自己手中木棍涂满乌头汁,想来是杂质过多,看来还得再给这老虎来一下。 潘简若不断展身游走,口中气喘吁吁,暗恼自己不带盘龙棍。若是有棍在手,她岂能让这畜生欺负,非打得它脑浆迸裂不可。瞧了一眼在老虎身后不断游走的杨炯,一咬牙,直接朝老虎扑去。 老虎见此更是怒急,迎着她的方向猛扑过来。哪知,潘简若中途急停变线,一个侧身翻滚,直接冲向老虎腹部。 杨炯与潘简若朝夕相处,早已默契十足。见她将匕首扔给自己,心领神会,用力将手中木棍扔向她,自己则一个跃身接住匕首,落地后一个前滚翻,直接朝老虎眼睛扎去。 潘简若目光一冷,接过木棍,气贯全身,用尽全身力气朝老虎腹部伤口扎去。 “吼!吼!” 猛虎仰天大吼。 杨炯瞅准时机,一匕首直接扎进它左眼之中。 猛虎奋力摆动身体,怒吼着原地翻滚扑打,将杨炯和潘简若逼得连连后退。 “吼 ——!呜 ——!” 猛虎原地打滚,吼声越来越小,气息越来越弱。稳住身形后,朝两人又猛冲了几次,却因视线受阻,身体受伤,好几次差点撞到树木上。 来回冲刺折腾了几下,老虎渐渐没了动静,趴在原地小声呜咽。 潘简若眸光一凝,夺过杨炯手中匕首,飞身上前,一招乌云盖顶,气崩刀尖,直接插入了老虎脖颈之中。随后连续两个后空翻,拉开距离,目光冷寒地注视着它。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精神紧绷,牢牢注视着老虎的一举一动。只见它腹部插着一根松棍,血顺着棍缓缓流下,脖颈插着一把匕首,匕身全部没入,不时滋出的几道血柱说明它应是还有气息。 就在此时,山下火光闪动,人声吵闹。杨炯知道是内卫察觉出了不对,找了过来。 这群内卫向来伶俐,保护过的皇亲贵戚数不胜数,哪些能看,哪些不能,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 杨炯追着潘简若登山,谁知道他二人去做何事?你若是跟去,不说会坏了杨将军的好事,到时候三公主问起,你是说知道还是说不知道?如今自己只需远离,若三公主问起,就说没看见。再者那潘姑娘武功高强,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可如今杨将军已经去了一个时辰,就是再龙精虎猛也应该完事了呀!隐隐约约听见山中似有虎啸,他哪敢耽搁,迅速召集人手登山寻来。 “将军!这……!” 内卫首领看着如同死尸的老虎,惊骇不已,合着两人这一个时辰都是在与这老虎搏斗。 杨炯见内卫赶到,嘱咐了几句,便与筋疲力尽的潘简若朝山下走去。 一路无话。 行至大营前,潘简若驻足,转身朝杨炯灿然一笑,从怀中内衬中掏出平安符塞到杨炯手上:“可别再丢了!” 语毕,飘然而去。 杨炯握着自己送给她的平安符,愣愣出声:“我……我这是……被甩了?” 第147章 血战马湖裕河 拂晓,天降大雾。 大华军队鼓声前进,分两个方向逼近永乐城。 作战方案如下: 正面战场,熊定中亲自率领1万步兵,1万轻骑兵,三千‘展’字营重骑兵,迎着大雾,强渡永乐城前的东无定河,向城门右侧水寨发起进攻。 侧面战场,杨炯亲率1万5千轻骑兵,1万步兵,2千麟嘉睚眦混成卫,从永乐城北面的马湖裕河发起进攻,策应分担正面战场火力,向城门左侧的水寨发起进攻。 两线作战,强攻永乐城生命线两座水寨,14口水井,逼迫叶悖麻调动城内骑兵同大华军队出城野战,于旷野上骑兵对冲厮杀。 此战目的只有一个,消灭永乐城西夏守将叶悖麻3千铁鹞子和2万轻骑兵,夺下14口水井,围困永乐城。 侧面战场马湖裕河。 深秋河水冷意刺骨,杨炯见此时天降大雾,暗道真是天助我也,迅速组织兵力渡河。 毛罡早有准备,指挥桥道兵在河中架起三座浮桥,计划1万步兵率先过河,抢占滩头阵地,掩护骑兵渡河。 “毛罡!是不是太顺利了?”杨炯皱眉,看着依次渡过马湖裕河的步兵,心中有些打鼓。 毛罡沉默,随后道:“大人,你担心有埋伏?” 杨炯越想越不对,即使天降大雾,叶悖麻也不可能如此耳聋眼瞎。要知道叶悖麻乃百战名将,常驻永乐城多年,不可能对周围情况一点掌控力都没有,怎么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事出反常必有妖,击之半渡最是致命。 思虑至此,杨炯也不再犹豫,大声道:“令,贾纯刚组织箭阵,掩护步兵抢滩。剩下的5千步兵我亲自带队渡河!” “大人!还是我去吧!”毛罡大声道。 “你在后方协调箭阵和骑兵渡河,抢滩若发生变故,我在前沿可随时指挥变令,别争了,执行命令吧!” “是!”毛罡咬牙,知道杨炯说得对,只得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组织骑兵快速渡河。 杨炯也不废话,看着已经抢滩的5千步兵,大声道:“别等了,拉起绳索,剩下的步兵随我强渡马湖裕河!” 令毕,睚眦营水中勇士腰系绳索,一个猛子扎入冰冷的河水中,几个扑腾,奋力朝河对岸游去。 方今之时 惨叫声骤起,只见水面上箭雨如蝗,卷起四周雾气,直接朝水面平射而来。同时,天空弧箭飞射而下,显然是远近搭配,弓弩结合的战法。 贾纯刚一辈子玩箭,破空声响起的时候他就察觉出了不对。不等杨炯下令,直接命令身后长弓手,拉开弧度,朝前军滩头20步(30米左右)的前沿阵地铺设箭雨。 他心中清楚,虽然大雾阻挡了视线,可从西夏的长箭弧线估算,他们的箭阵应该就是在前军摊头前的位置不远。 不多时,见西夏箭雨骤减,贾纯刚大吼道:“快!长弓换强弓,拉大弧线,加长50步(76米左右),继续铺箭,别让他们拉开距离!” 杨炯大骂了一声艹,强弓手最多能射300步(460米左右),自己选的此处渡河点,水流相对平缓,宽度约有200米,虽然不是马湖裕河最窄处,但此处河岸滩头却是最宽广,最适合骑兵冲击之处。 如今,显然是叶悖麻比自己更熟悉马湖裕河的水文,从西夏弓箭兵的后撤动作来看,他们这是想拉开距离再组箭阵。只要再后撤150米的距离,大华的强弓都很难吃上力,那自己这刚渡河的5千步兵恐怕要成为西夏的活靶子了。 “令,5千兵,手持神臂弩,腰携30箭,随本将渡河!” 令毕,杨炯率先跃入河中,抓着河对岸拉起的绳索奋力朝河岸滩头游去。五千步兵士气高昂,主将身先士卒,他展旗卫的步兵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紧随杨炯的步伐,纷纷跳入齐胸的马湖裕河中,奋勇争先。 毛罡看着平射在河面的弩箭,压的杨炯等后续步兵都抬不起头,大骂道:“贾纯刚!你他娘的干什么吃的?看不见西夏弩箭?” “你懂个屁!那是西夏的先锋游骑弩,身上的弩箭最多30支,前方大雾弥漫,你想让我射死自己兄弟吗?”贾纯刚咬牙大骂。 毛罡也是关心则乱,看着河面减少的平射弩箭,知道贾纯刚说得不差。抬头看向已经快要游到河对岸的杨炯,大声道:“令,全体骑兵,携马渡河!” “老毛!你疯了!对面要是组织起了箭阵,你这样下去,就是送死!”贾纯罡大吼出声。 “哈哈哈!你懂个屁,杨将军怎会让兄弟们送死?” 语毕,一人当先,牵马渡河。 贾纯刚咬牙:“脚蹬弩!脚蹬弩!平射改仰射,给我铺平河对岸所有阵地!” 杨炯率先游到河滩,组织后续士兵列阵,收拢前军部队。 “兄弟们!神臂弩平射!给老子射死游骑兵!”杨炯大吼道。 如今大雾弥漫,他也顾不得其他,老子最不缺的就是箭,先扫平前线再说。 “嗖嗖嗖!”数千神臂弩齐射。 须臾,西夏平射弩箭骤消,显然是已经被这轮箭雨消灭殆尽。 “麟嘉卫!随本将前出,冲散西夏后方长弓手阵地!” “是!” 当此之时。 杨炯摊头左侧,喊杀声骤起。 “艹!狗娘养的西夏人,山间有蹬道(山间铺设的小路)?” 杨炯看着和自己绞在一起的西夏兵,大骂出声。 叶悖麻藏得可真深。这山间蹬道,内卫谍子都没能发现,可见是他早就藏有的后手,看着天空弧箭,显然是远处长弓手正在朝马湖裕河的渡河骑兵射箭,而己方的弓箭因为距离原因根本就吃不上力,这样下去自己也别攻什么水寨了,直接自戕吧。 “简若!5千人,冲破西夏前方长弓箭阵!” 杨炯拉过一旁的潘简若,大声命令。 潘简若深深看了杨炯一眼:“小心!” 语毕,带着士兵朝前方西夏长弓阵地冲击而去。 “兄弟们!三人一组,互为依靠,给老子宰了这群党项人!”杨炯高声命令。 “三人组!三人组!三人组!”士兵高声齐呼,命令迅速传遍滩头。 此时正值清晨,寒气逼人,大雾弥漫,几方军队刚刚抢渡了马湖裕河,无论是体力还是视野都对我方不利,如此只得三人为靠,以点打面,才可迅速解决掉这从山间蹬道窜出的伏兵。 杨炯命令刚下,两士兵迅速靠拢,靠着杨炯虎视眈眈的警戒四周。 “陈三两?” “嘿嘿!大人还记得我?” “你小子!”杨炯一刀砍翻突然冲来的党项兵,笑骂出声。 陈三两此刻比桃花村时要壮硕许多,早已经不是那个怯弱少年,眼神坚定狠戾,右手长刀,左手短匕,杀起人来毫不留情,显然是成长了很多。 杨炯看他动作,赞赏道:“好小子,几个月就成了燕塞兵!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燕塞兵,乃大华军中抱定死志之士。他们右手执长刀,左手持短匕,兵如其名,刚勇非凡。战时,他们以身为塞,凭死志御敌,常常充任军中敢死队。其身轻捷如燕,其志坚毅如城。以一当十,个个皆是军中狠厉果敢之人。 陈三两扭捏一笑,一匕首割断西夏兵的喉咙,大声道:“是大人给了我新生!” “小子!记住了,是你自己给了自己新生!”杨炯豪迈大笑。 语毕,一弯刀破雾而来,直砍杨炯面门。 杨炯眸光一冷,脚下妙风步侧身闪躲,清商拳直接砸向他面门,紧接着就是一刀劈向他前胸,鲜血迸射,当场毙命。 杨炯环顾四周。 此时的大雾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加浓稠,能见度极低。自己刚才的命令显然是正确的,此时场中多是大华的喊杀声,看来我方已经占据了先机。 就在杨炯想着聚兵建立滩头阵地之时。 突然,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西夏兵如鬼魅般从高处冲来,破开浓雾,长枪频刺,一时间,大华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伤无数。 “艹!还有伏兵?”杨炯怒骂了一声。 迅速决断:“令!两人为组!游身阻击!” “两人为组!游身阻击!两人为组!游身阻击!”士兵高声传令。 杨炯知道,三人组稳定,对付散兵冲击是最好的战法,可一旦遇上长枪兵就难以施展,更会被长兵器打得处处受制。此时,两人组就是最好的选择,一人游身掩护,一人阻击,两人活动范围大大增加,西夏长枪兵休想吃上力。 方今之时,双方短兵相接,喊杀声震天。 杨炯大喝一声,手中长刀挥舞,刀身卷着浓雾,隐闪寒光。他身形矫健,如同一头下山猛虎,每一次挥刀都凌厉非凡,刀刃所过之处,西夏兵纷纷倒下。 身后陈三两犹如一头发狂的野兽,眼神坚定的护在杨炯周身。 只见他双眼通红,满脸狠戾,右手长刀猛力劈砍,左手短匕不时刺出。在敌阵中横冲直撞,所到之处血光飞溅。一个西夏兵端枪向他砍来,他侧身一闪,长刀顺势回砍,直接将那西夏兵的手臂斩断。接着,短匕迅速刺入另一个西夏兵的胸膛,干净利落,毫不拖沓。 此时的滩头,双方士兵混战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敌我,有时甚至两相照面下才能看清来人面容。唯有那兵器碰撞之声、惨叫声响彻滩头,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双方此时都杀红了眼,一阵山风吹过,不时吹出一块清楚地。 一个大华士兵被西夏兵的长枪刺中腹部,他却死死抓住枪杆,不让敌人抽出,同时挥刀砍向敌人的脖子。另一个西夏兵刚砍倒一个大华兵,却被从侧面冲来的同伴误杀。 这种场景在滩头阵地比比皆是,此时双方都管不了许多,唯一的目的就是将对方砍死在这马湖裕河河滩。 一个西夏军官也看见了杨炯,知道他是军事主官,怒吼一声,挥舞着长枪冲了过来。 杨炯暗道:“来得好!老子正找你,竟敢自己送上门,不知死活。” 说罢,他毫无惧色,眼神冷寒地迎上前去。 两人瞬间交锋,西夏将领的长枪如灵蛇出洞,直刺杨炯要害。杨炯侧身躲闪,长刀顺势一挡,金属碰撞之声在浓雾中格外清脆。西夏将领招式凌厉,长枪连连刺出,如暴雨般攻向杨炯。杨炯沉着应对,身形敏捷地左右躲避,手中长刀不时格挡他的攻击。几个回合下来,好像谁也奈何不了谁。 西夏将领怒目圆睁,大喝一声,长枪一抖,使出一招 “蛟龙出海”,枪尖带着一股巨力直刺杨炯胸口。杨炯眼神一凝,脚下妙风步,前胸紧贴枪杆,展身游枪,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 杨炯稳住身形,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手腕一转,长刀舞出一片绚烂的刀花,重新向西夏将领砍去。西夏将领连忙举枪抵挡,却被杨炯的强大力量震得手臂发麻。 两人再度陷入激烈拼杀。刀光枪影在浓雾中交织,让人眼花缭乱。又过了几个回合,杨炯瞅准时机,一个侧身躲过对方的攻击,同时长刀猛地刺出,以刀为枪,全身力道崩入刀尖,这一刀快如闪电,势不可挡。西夏将领躲闪不及,直接被长刀洞穿了胸膛。 西夏将领瞪大了眼睛,缓缓倒下,口中涌出鲜血,满脸的不可置信。 杨炯嗤笑:“你也不看看我师傅是谁!” 潘简若棍枪双绝,这展身游枪他都不知道跟简若练了多少回,就是为了防备战场上突然刺来的冷枪。更别说这崩枪了,在潘简若手中,什么都可以被她当成长枪,自己经常挨她打,若是再学不会她那些本事,岂不是白挨打了? 陈三两一直护在杨炯周围,见杨炯解决了敌将。自己也红了眼,手中长刀已经砍得卷了刃,短匕上也沾满了鲜血。三个西夏兵同时向他扑来,他不退反进,长刀横扫,逼退两人,短匕则迅速刺向第三人的喉咙。 以命搏命,燕塞兵的看家本领。 当先一人来不及闪躲,直接被陈三两割了喉。另外两人见他如此悍勇,也打出了血性。端着长枪就要和他搏命。 陈三两凝眉,知道自己恐怕是要死在这马湖裕河了。 脑中思绪翻飞,娇娘那灿烂笑容仿佛就在眼前。 他嗤笑一声,大吼道:“娇娘!三两来啦!” 只见他不退反进,侧身迎上左侧一人,长刀横扫,左侧士兵头颅翻飞,瘫倒在地。然,右侧长枪兵知道他已经躲无可躲,怪叫一声,进步扎枪,想要刺死这个狠戾的大华人。 陈三两眼现死志,手提长刀,打算以身阻枪,同归于尽。 斯时斯刻,杨炯从侧面杀出,长刀上挑,击飞西夏兵长枪,转身横扫,直接将他的头颅砍飞。 “陈三两!留着你的命,老子带你马踏兴庆府,让你看看这世界除了桃花村,有多大!”杨炯豪迈大喊。 陈三两一愣,眼含热泪,大吼道:“誓死追随!” 此时,战斗越来越惨烈,河滩上到处都是尸体,鲜血染红了大地。有的士兵倒在地上,还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继续战斗,有的士兵被砍断了手脚,却依然咬着牙向敌人爬去。 浓雾中,喊杀声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人间地狱。 杨炯见此时浓雾渐消,一刀砍下敌将头颅,提在手中大吼:“汝将已死!缴械不杀!” “汝将已死!缴械不杀!” “汝将已死!缴械不杀!” “汝将已死!缴械不杀!” 第148章 弃子屠龙 潘简若,手提金花盘龙棍,英姿飒爽,一人当前。 她那娇俏的面容上满是坚毅之色,双眸如星,闪烁着无畏的光芒。 潘简若一往无前,冲向西夏的长弓阵地。一个跃身,如同饿虎扑羊,手中盘龙棍翻飞,周身一尺之内,罡风呼啸,敌人莫敢靠近。 身后的士兵们见主将如此悍勇,瞬间被激发出了血性,心中暗道:咱爷们岂能被一个女人比下去?思虑至此,士兵们怪叫着冲向西夏长弓阵地。 西夏敌将见此情形,迅速作出判断,马湖裕河定是阵地有失。他明白自己再守下去已无意义,于是下令鸣金收兵,后队改前队,朝永乐城撤去。 潘简若见此,哪能放他们走?她大吼一声:“兄弟们!缠住他们的前军!” 语毕,一人一棍直奔敌将而去。大华士兵们咒骂不止:你他娘的射了老子一路,现在想跑,简直是痴人说梦。如是,五千士兵悍不畏死,手持长刀冲入敌阵,直接和这西夏长弓手缠斗在了一起。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西夏两千长弓手,还没打就接到主将鸣金之令,哪还有抵抗之心?他们撒开腿就朝后方跑去,速度之快,甚至比主将的战马都不遑多让。 潘简若凝眉,大喝一声,弯腰射日,以棍为枪,崩劲全身,直接将手中长棍掷向刚上战马的西夏敌将。紧接着,一拳击塌当前一西夏兵的胸膛,抽出他的弯刀就冲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金花盘龙棍携风带啸,如同一杆利箭般直戳敌将胯下战马而去。 “嘶~~!” 西夏敌将战马吃痛之下,大叫一声,原地尥起了蹶子。这敌将也才刚上战马,还未来得及坐稳,直接被受惊的战马掀了下来。敌将经验十足,落地后三个前滚翻泄去力道,左脚驻地稳住身形,起身抽刀就和赶到的潘简若战在了一起。 潘简若飞身上前,手中弯刀横扫提撩,一套招式行云流水,根本不给敌将反击的机会。几招下来,打得敌将暗暗心惊。起初见是一个女子,心中嗤笑不已,看来大华是无人可用了,竟然连女人都送上了战场。 心中虽轻视,但手上动作却毫不手软。弯刀被他舞得呼呼带风,招招全力,式式刚猛。刀光闪烁之间,似有雷霆之威,每一式都带着决然的气势。 他从小在草原上打猎就明白一个道理,箭若乏力,猎物难死。 可这几个回合下来,他越发觉得自己小瞧了这女子。这女子一身刚猛功夫,一看就是军中杀招,毫不拖泥带水。只要被她抓住机会,必然是如同孤舟行海上,被那如同巨浪的气势打得根本抬不起头。 敌将见这女子越打越勇,越战越猛,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想到此,一咬牙,一刀对上潘简若当头一劈,原地侧身翻转,掉头就跑。眼前浮现出自己少年打猎时的场景,负鼠每当遇到危险时就会躺倒在地,嘴巴张开,舌头伸出,身体一动不动,装成已死来迷惑敌人。一旦敌人靠近,就会排出一种带有腐臭气味的液体,随后快速反咬逃脱。 见那女子真的朝自己追来,敌将心下冷笑,佯装慌乱,口中更是怪叫连连。看她距离和自己拉近,眸光一寒,突然转身,抬起手臂就要将袖口里的袖箭射出。 值此之际,敌将突觉心口一冷,低头看去,竟然是一柄弯刀插入了自己的胸膛。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女子,最后那女人讥讽的眼神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呵!慎兽之暴袭,防虫之阴啮,我四岁就被爹罚写了十几遍!跟我来这套!” 潘简若冷哼一声,提起自己的盘龙棍朝队伍走去。 环顾四周,西夏长弓兵的阵地已经被我军占据,两千党项长弓兵更是被自己杀得豕突狼奔,逃出者寥寥。 “别追了!快同后续骑兵会合!” 潘简若高声下令。 永乐城中。 西夏守将叶悖麻静静端详眼前的棋盘,凝眉沉思。 “将军,马湖裕河防线已破!” 一少年参军高声奏报。 “好!敌人上钩了!” 叶悖麻轻笑着放下一枚黑色棋子。 “将军,我军在马湖裕河死伤惨重,步骑兵总共五千人被杀,这……!” 少年参军欲言又止。 “咩讹埋(音:miē é mái),你喜欢下棋吗?” 叶悖麻突然问道。 “谈不上喜欢!” 叶悖麻见他如此坦诚,轻笑道:“可知弃子屠龙?” 咩讹埋皱眉,低声道:“将军,恕卑职莽撞!五千党项儿郎加上三千铁鹞子做弃子,是不是代价太大了些?” “大吗?八千换五万?你觉得不划算?” 叶悖麻嗤笑。 “那倒不是!从整体战略上看,若将军的计划真能成功,那大华的东线将会彻底崩溃,间接上将会影响到整个国战的战局走向,不可谓不划算! 只是卑职太心疼那三千铁鹞子,那可是三千重甲铁鹞子!光装配战马战甲就花了咱们八十万两白银,每年维护和训练费更是十万白银都打不住。朝廷除了提供些战马,其他的都是咱们自己置办,好不容易拉起了三千重甲铁鹞子,将军就…… 哎……!” 咩讹埋叹息连连,这三千重甲铁鹞子可花费了他全部的心血,可以说每一个甲片,每一个骑兵人选,他都熟稔于心。如今说放弃就放弃,他真是有些不甘心。 叶悖麻看着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参军,笑骂道:“你小子呀!既然明知道此战若胜,我大夏骑兵将直入华国腹地,到那时你想拉起多少铁鹞子就拉起多少,还能少你的钱不成?不要总想着算小账,眼界要开阔些!你要明白,我们现在不是钓鱼,而是在屠龙!你不下本钱,光那么点鱼饲能引得龙来?” “将军所言卑职明白!” 咩讹埋低头受教。 “这就对啦!小子,这才哪到哪呀,等咱们全歼了熊定中的五万军队,随后协同麟州骑兵南下,到那时才是你小子振翅的时候。这永乐城太小了,可容不下你我二人!” 叶悖麻豪迈大笑,落子屠龙,反败为胜。 正面战场东无定河。 熊定中选定的渡河点乃是东无定河下游的一处浅滩。此处浅滩水流较缓,河水深度较浅,尚不及膝,重甲骑兵通过绝不是问题。纵使此处距离永乐城还有些距离,但只要渡过无定河,一个冲锋,可谓须臾便到。 熊定中也不废话,见周围大雾弥漫,先是让弓箭手扫了一遍河对岸的前沿,见没有任何响声,直接下令重甲骑兵身披全甲,强渡无定河。 如是,熊定中亲率三千展字营重甲骑兵,一个冲锋就扎入了河对岸的大雾之中。 一阵冷风吹过,卷起浓雾,熊定中眸光一冷。 只见,西夏三千铁鹞子重甲骑兵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隐约间铠甲乌黑发亮,冷冽逼人。头盔紧裹骑兵头颅,仅露双眸,目光如电,杀气腾腾。精铁铸就的甲胄,坚不可摧,刀剑不可伤。肩甲宽阔厚重,仿若能承千钧之重。胸甲之上,神秘纹路蜿蜒,尽显西夏塞北第一骑之雄壮。 再看那铁鹞子战马,高大威猛,四肢如柱,肌肉虬结,毛色锃亮,或黑如墨玉,或棕似古铜。战马不安地踏着蹄子,鼻中喷出阵阵白气,似是在等待主人冲锋的命令。 熊定中冷笑,大吼道:“兄弟们,都说这西夏铁鹞子有两下子,我咋就不信那个邪!今日人家想跟咱们碰一碰,咱们就会一会这所谓的塞北第一骑!” “吼吼吼!” 熊定中率领的三千展字营重骑兵,如钢铁洪流般矗立在大地之上。他们人马皆重甲,每一名骑兵都端着精铁长枪,眼神坚定而决绝,蓄势待发,战意盎然。 大华牛角号声骤然响起,如雷鸣般在战场上回荡。 展字营重骑兵们率先发动了冲锋,马蹄声如同滚滚惊雷,震撼着大地。三千匹战马奔腾而起,扬起漫天的浓雾。骑兵们低伏在马背上,长枪直指前方,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 摧毁前方塞北第一骑。 西夏铁鹞子军吼三声,鼓声擂动,催动战马,奔如雷霆,迎着展字营冲锋而去。两支钢铁洪流瞬间碰撞在一起,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长枪与长枪相交,铠甲与铠甲碰撞,火花四溅。 一名展字营的骑兵挥舞着长枪,狠狠地刺向一名铁鹞子。铁鹞子侧身一闪,同时挺枪刺向骑兵。骑兵连忙举起长枪抵挡,但巨大的力量还是让他的手臂一阵发麻。他咬紧牙关,再次挺枪刺去,双方第一个冲击照面,手段尽出,激烈搏斗。 一名骑兵被铁鹞子的长枪刺中肩膀甲胄缝隙,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但他依然紧紧地握住长枪,奋力向敌人刺去。另一名骑兵的战马被铁鹞子的长枪刺中马眼,战马痛苦地嘶鸣着倒下,身后骑兵呼啸而过,瞬间踏成了肉泥。 双方几个回合下来,皆是死伤惨重。重甲骑兵冲锋从来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正所谓一力破万法。双方只需要不断冲锋,拉开距离,再次冲锋。手端着长枪,一个照面能使出几招全看你的本事。 几个冲锋下来,马上的生,落地的死。 铁鹞子长枪直挺,侧架长枪,拉开距离,一个冲锋再次和展字营对上。一名铁鹞子侧身闪躲开迎面一枪,借着冲击力直接将对面展字营骑兵给戳飞了出去,后续骑兵赶到,千马踏身,死无全尸。 骑兵冲锋,尤其是重甲骑兵对冲,倒下就意味着死亡。两军交接的那一瞬,顷刻决生死。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双方大量的士兵倒下。战场上,鲜血染红了大地,尸体重甲堆积如山。千人骑兵对冲,周围的雾气仿佛也被这气势骇人的战场所逼退。在两队骑兵冲锋的路径上,竟然硬生生开出一条清楚通路。 此处仿佛是一幅画卷,骑兵对冲,雾气散开,惨烈的画卷呈现,骑兵整队,雾气又弥漫填充此处,画卷重新掩合。 熊定中挥舞着长枪,侧分一队五百人亲兵,由冲锋中途折上休整。 双方再次冲击,一个照面,戳飞死伤者无数。就在铁鹞子旧力已去,速度渐缓之际,熊定中亲自率领着五百重甲骑兵冲击铁鹞子的后方军阵,一个冲锋直接将铁鹞子的重甲骑兵前后斩断。 这种战法展字营轻车熟路,配合默契。在熊定中侧分五百骑兵之际,展字营的骑将早有准备。展字营骑兵在接触前中途缓慢拉宽距离,让铁鹞子这次冲锋并没有太大斩获。随后见熊定中得手,迅速掉头转弯,催动胯下战马,直接朝着还未休整好的铁鹞子冲去。 这一冲让铁鹞子措手不及,被这突如其来的战法打乱了阵脚。铁鹞子开始陷入混乱,他们的阵型逐渐被展字营冲垮,根本拉不开距离重新组织冲锋。 展字营的骑兵趁机扩大战果,迅速分为数股骑兵,交叉冲锋切割,相互间隔不足数息。铁鹞子在如此战法下,再难整军反击。 战事逐渐明朗,展字营几个冲锋下来,三千铁鹞子永远长眠在了这永乐城下。 熊定中目光凛然,大声命令:“进军永乐城!” 第149章 永乐城下 马湖裕河 杨炯原地迅速整军,组织建立起滩头阵地,掩护毛罡等后续部队上岸。 “竹六!姬德龙!”杨炯高声叫喊。 “大人!” “将军!” “你们带上兄弟,顺着此处入山,一定要细心探查,既然西夏能从如此险要山间送下来3千步兵,那山中必然有通往永乐城的蹬道!找到蹬道,给老子狠狠捅他叶悖麻的腚眼儿!”杨炯恨恨作声。 “是!”竹六姬德龙大声应喏,领命而去。 不多时,整军完毕。 杨炯毫不停留,轻骑兵开路,步兵紧随其后,朝永乐城下的水寨攻去。 “大人,前军发现展旗卫军号旗帜!”毛罡催马赶到近前,大声汇报。 杨炯大喜,没想到熊定中重甲骑兵这么快就渡过了东无定河,果然这展字营的名声不是吹出来的。 “令,擂鼓吹号,弓箭兵后方列阵,轻骑兵马不停歇,给老子直扑永乐城水寨!” “是!” 杨炯见熊定中已经领军前来,此时正和西夏轻骑兵搅斗在了一起。展字营重甲骑兵,追得西夏轻骑兵豕突狼奔,简直就是单方面屠杀。 再看自己这边,西夏守卫水寨的三千轻骑兵,在贾纯刚的一轮箭雨后直接射杀了近三分之一,紧接着我方骑兵神臂弩齐射,将这剩下的西夏骑兵射杀殆尽。 “小子!我感觉不对!”熊定中策马狂奔,来到近前大声道。 杨炯也是皱眉,附和道:“世叔,不是说叶悖麻是百战名将吗?这不足5千的轻骑兵守水寨是什么意思?” “我没和这叶悖麻交过手,天波府杨渝倒是和他是老对手,那姑娘对叶悖麻评价很高,不可能是个酒囊饭袋!” “那这是搞什么?叶悖麻不要水寨了?”杨炯疑惑道。 熊定中也被这句话问得有些焦躁,这种感觉非常差。他明知道叶悖麻有后手,可就是猜不到后手是什么,越是如此就让他越束手束脚,越不敢大动作,生怕落入叶悖麻圈套之中。 杨炯抬头远眺,见毛罡已经开始进攻水寨,水寨上的西夏守军被贾纯刚的箭阵射得根本不敢露头,只能躲在细小的箭洞中射箭反击。 毛罡亲自带队睚眦营,一个冲锋攻入水寨脚下,骑兵下马,手持长刀神臂弩,直接攻入了水寨之中。另一座水寨也是进展顺利,看着已经杀上水寨的展旗卫步兵,杨炯眉头皱得更深。 “世叔!既然想不通,咱们也他娘的别想了!先给他叶悖麻一杵子再说!”杨炯冷声道。 “你什么意思?” “打草惊蛇,投石问路!” 熊定中一愣,疑惑道:“你想攻城?” “既然叶悖麻藏头露尾,连永乐城的命脉水寨水井都不要了,那我倒要看看,这永乐城他是守还是不守!”杨炯狠声道。 熊定中沉默良久,心中无比纠结。 当下我军可以说进展极其顺利,不但达到了既定目标,而且伤亡很小。最初他熊定中都做好在水寨下和叶悖麻骑兵拼个你死我活的准备。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叶悖麻竟然直接放弃了水寨。如此说来,我军直接按照原定计划围城,将麟州骑兵引来永乐,待永乐城守军人心惶惶之时,再攻入永乐,便可大功告成。 可战事一日多变,熊定中绝对不相信叶悖麻是个酒囊饭袋,既然他敢放弃水寨,那必然是有后手,若是自己还按照原定计划围城,恐怕真就落入了他圈套。可若是攻城,那麟州骑兵还没引来,城中现在水源也很充足,想要一举拿下,恐怕是一场苦战呀。 “世叔,策之可知得失之计,作之可知动静之理,形之可知死生之地,角之可知有余不足之处!”杨炯见我军已经拿下水寨,大声催促熊定中赶快下命令。 熊定中咬牙:“娘的,形之敌而知其动静,老子倒要看看这叶悖麻到底搞什么名堂 !全军变令,攻城!给老子把叶悖麻的真实意图打出来!” 杨炯见熊定中下定决心,高声领命,策马赶到前军,亲自指挥攻城。 “贾纯刚!先来一波箭雨,掩护我军投石车攻城!” “令,长弓50步(75 米)阶梯向后铺箭,间隔10步(15米),三队一轮!放!”贾纯刚高声令箭。 杨炯见永乐城墙上不时射下来的零星箭矢,心中愈发打鼓。他娘的叶悖麻!你就这么能龟?老子都打上门了你都不还手? “给老子把投石车全都推上来!砸碎叶悖麻的乌龟壳!” 毛罡得令,将我军百辆投石车全部组织到近前,不等杨炯下令,分两个批次,直接朝永乐城轰去。 杨炯看着被我军投石砸得稀烂的永乐城楼,眸光一冷。 这叶悖麻到底搞什么?永乐城墙高且坚,可你城墙上就那么点守军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杨炯看着永乐城不时射下的箭雨,一咬牙,就要令全军强攻登城。 转头刚要下令,一阵狂风吹来,刮得杨炯身旁的军旗猎猎作响。 杨炯看向自己身旁的军旗,抬头看了眼天空,大喊道:“阿娅呢?阿娅!” “少爷~!我在!我在!”阿娅见少爷喊自己,直接从亲军卫队跑出,大声回应。 “你的蛇呢?” “在这!”阿娅不疑有他,迅速从怀中掏出自己的银环蛇。 杨炯凝眉,银环蛇在阿娅手中左右摆动,频繁地吐着信子,显得异常焦躁。 “你的鸟呢?放出去!” “啊?” “啊什么啊!快放!” “奥~!”阿娅低声应喏,掏出自己好不容易才抓到的戴菊莺,依依不舍的朝天空扔去。 杨炯仔细观察这鸟的飞行轨迹,抬头看着已经卷集过来的乌云,大骂出声:“叶悖麻!你他妈难道是天气之子?” “令!令!投石车抵近,石头全部换成我带来的毒药烟球!全都给我抛进永乐城!”杨炯大声变令。 毛罡见到旗手变令,丝毫不敢怠慢,看睚眦营亲兵陆续从后方抬上来的木箱,一脚蹬开封装,迅速指挥投石车前移投毒。 “怎么回事?为何变令?投石车靠这么近,你小子傻了?”熊定中快马来到杨炯身旁,大骂出声。 杨炯咬牙切齿,大声道:“马上就要暴雨,咱们要加快攻城速度!” 熊定中抬头看了眼聚集在头顶的几片乌云,疑惑道:“你小子不会是急傻了吧?这几片云哪能带来什么暴雨?” 杨炯无语,指向身旁的军旗道:“大风骤起,南风转北风!蛇信如舂,鸟掠低空!如今头顶不断聚集乌云,不是暴雨前兆还是什么?” “呵!你小子真有点杯弓蛇影,这里地处群山之间,水流森林密布,气候向来多变,不一定是暴雨!” 杨炯翻了个白眼,逼问道:“叶悖麻常驻此地,他难道不比你我熟悉此地水文气候?这里三山夹一城,今早大雾浓稠如乳,散去唯有化水为云一途。现在风起云郁,动物焦躁不安,我想不到除了躲避暴雨,他叶悖麻还有什么原因聚兵不出!” 熊定中沉默良久,认真道:“你那冒黄烟的东西是什么?” “毒药烟球,外壳纸糊,球重五斤,里面是硫黄、草乌头、焰硝、芭豆、狼毒、桐油、小油、木炭末、砒霜。毒药烟球用投石车投到永乐城中,爆炸就能产生带有毒气的浓烟!可灼伤呼气道,致人呼吸困难,视线受阻。永乐城夹在两山之间,现在大风骤起,正适合投毒放烟。” 杨炯对自己御前武备司的新发明甚是满意,这永乐城简直是毒气战的最佳试验场。 就在两人沉默之际,一道闪电突现,紧接着就是震天的轰隆声。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恐惧。 永乐城位于两山之间,面前是马湖裕河与东无定河的交汇处,若是真的天降暴雨,那两河河水一旦决口,自己这5万人必死无疑。 “大人!大人!马湖裕河与东无定河发现西夏桥道兵,他们正在挖掘河口!” 熊定中听这内卫所言,差点没坠下马来,大吼道:“你说什么?” “西夏桥道兵正在挖掘马湖裕河与东无定河的河口!”内卫高声奏报。 “狗娘养的叶悖麻!快!骑兵各领三千,给老子阻止他们挖河掘口!” “熊将军,来不及了!西夏人早就在河流隐蔽处安置了布袋土坝,他们是直掘的布袋!” 熊定中大骂不止,高声道:“令!全军强攻永乐城!” 值此之际,姬德龙拍马赶到,大声奏报:“大人,后山发现一处地道,道内宽阔,可并行4人,出口隐藏在一树洞之内,直通后山永乐城墙!” 杨炯眼前一亮,大声道:“城墙多高?可有守军?” “城墙高5米,守军不足百人!” 杨炯凝眉,大声道:“世叔!我带人后山攻城,正面就交给你了!” “你可知凶险?孤身涉险,攻入狼窝,一旦有失,神仙难救!”熊定中皱眉。 “再凶险也要去!暴雨马上就来,等不及了!”杨炯大声道。 熊定中注视杨炯良久,郑重道:“老子这5万人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杨炯领命,大声下令:“军中燕塞,随本将先登永乐!” “吼吼吼!” 第150章 破城 永乐城内 咩讹埋大声奏报:“将军,咱们的桥道兵已经掘开了河水,熊定中现在正不要命的攻城!” 叶悖麻看了眼天色,见乌云聚集,雷声密布,笑道:“他现在应该是知道了咱们的谋划。可熊定中想要撤军已经来不及了。后方河道决口,熊定中军队骑兵众多,若是仓皇后撤,必然人马皆陷没,他这是急眼了!” “确实!第一轮攻城还未结束,熊定中就迫不及待的率军攻城,被咱们伏击的弓箭手射死者无数。即便如此,他们大华人还是不要命的想要登城。”咩讹埋附和道。 “你去亲自指挥步兵守城,最多一炷香,暴雨就会落下。” “是!”咩讹埋高声应喏,语气中难掩喜色,转身领命而去。 叶悖麻站起身离开棋盘,走到窗前,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悠悠道:“此战后,我叶悖麻必将天下闻名!” 横山余脉。 杨炯带着2千睚眦麟嘉混成卫,直插深山而去。 姬德龙前头带路,穿林翻坡,终在一棵巨大松树前停下。 “大人,下面就是叶悖麻挖的地道,内卫的兄弟们已经扫清障碍!” 杨炯也不多言,命令道:“每人身携30箭,5枚轰天雷,随本将先登!” “是!” 士兵原地换装,杨炯看了眼天色,此时乌云盖顶,雷声阵阵,正门的喊杀声伴随着雷声在此处都能隐约听见一二。 “来不及了,500人先随我进入地道!” 令毕,杨炯一人当先直接冲入了地道。 地道内部宽广,长度大约千米,杨炯极速狂奔,不多时就已经看到了出口光亮。 “大人!”竹六见杨炯从洞口走出,惊讶出声。 杨炯来不及解释,低声道:“怎么样?西夏人发现你们了吗?” “还没有!我让兄弟们换成了地道守军的服装,从西夏舌头那得知,他们是一个时辰换一次岗,每次十人驻守。卑职猜测像这样的地道应该不止一处,不然他们不可能就派十人来守。”竹六分析道。 杨炯点头:“你说得不错,叶悖麻那老狐狸在此地经营多年,肯定给自己想好了后路。我猜测他们挖掘河道的桥道兵应该也是靠着山间蹬道或地道才躲过了你们内卫探查。” “啥?西夏人要掘河?”竹六满是惊恐。 杨炯来不及解释,下令道:“竹六,派两个兄弟伪装成西夏人,到城墙下扭打,吸引城墙守军注意力,我带人登城。” “是!” 杨炯转身看向姬德龙,认真道:“姬德龙,我正面弩箭掩护,你带着弟兄们用飞钩攀城!” “是!” 一切命令完毕,静静地等着内卫假扮的西夏人演戏。 竹六显然很专业,找的两个兄弟还能说上几句西夏语脏话。 只见这两人先是争吵几句,随后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凶,走到城墙下竟然动起手来,两个内卫将西夏毡帽压的极低,不断在地上翻滚扭打,口中西夏脏话频出。 “嘿!你们在干什么?为何擅离职守?”城墙上一西夏兵高声喝问。 两个内卫根本不回答,滚在地上,你一拳我一脚,显然是打出了火气。 “住手!你们的伙长是谁?”不多时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来到城墙上,冷眉喝问。 见这两人还不停手,军官眼神冰冷,大声道:“下去5人,给老子把他们两个押上来!” 城墙迅速坠下五根绳索,5名西夏兵坠绳子而下。 杨炯哪能放过如此机会,大声道:“放箭!” 令毕,藏在隐蔽处的500名睚眦营士兵迅速窜出,神臂弩一轮齐射,城墙上的军官兵丁死伤大半。 杨炯一人当先,手中神臂弩连射,大吼:“姬德龙!先登!” 姬德龙一言不发,带着手下先登兵迅速抵进城墙,三人一组,两人神臂弩警戒城墙守军,一人甩飞腰间飞钩,直接攀了上去。 “弩箭不要停,压制住他们!” 杨炯来回在城墙下游动射箭,掩护先登兵登城。 潘简若见姬德龙等人被不时落下的滚石袭扰,登城步伐被大大拖延。她四下观察,目光落在城墙另一端,夺过身旁士兵的飞钩,直接朝另一侧城墙抵近。 只见她速度极快,还未到城下就已经将飞钩甩出,紧接着气走全身,脚蹬城墙就攀登了上去。 杨炯见此,迅速变令:“登城!” 令毕,提起潘简若的金花盘龙棍就朝城下冲去。 “简若!”杨炯大吼一声,在跑动途中急停,弯腰塌身,以棍为枪,直接掷向墙头的潘简若。 潘简若轻笑,一拳击飞当前一人,三步并作两步,抬手接住杨炯掷来的金花盘龙棍,丹凤朝阳加提撩棍,夺命十三棍被她舞的密不透风,一时间城墙惨叫声连连,被她迅速清出了一段安全地带。 姬德龙见此大吼:“快!从另一处登墙!” 说完一人当先,紧随潘简若登上了城头,迅速加入了战斗。 杨炯也不耽搁,攀上城头后大声下令:“姬德龙,你领一千人沿着城墙向城门靠拢,我去冲击城中箭阵!” 令毕,直接带着一千人朝永乐城内冲去。 这永乐城不进来还不知道,如今一看,整座城池依山而建,道路蜿蜒曲折,房屋建筑星星点点,散落延伸至深山。路上多是兵丁营房,沿途高地箭楼四散而置,看得杨炯直嘬后槽牙。难怪这叶悖麻敢掘开河口,这永乐城凭借着山坡地势,根本就没有被淹的风险。再加上这是十几处箭楼,他娘的,这要是我军攻进来,那巷战的惨烈程度真不敢想象。 “嘀嗒!嘀嗒!” 杨炯看着已经落下的雨水,大声道:“轰天雷!直接用轰天雷炸散城中箭阵!” 身后一千士兵也察觉到了落雨,黑压压的天空,接连不断的闷雷闪电,他们也知道若再不用掉身上的轰天雷,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雨水全部打湿。 思虑至此,士兵们也不耽搁,紧随杨炯的步伐,轰天雷不要钱似得扔向城中箭阵。 一时间,爆炸声此起彼伏,尸骸遍地。 “陈三两!东北侧箭楼!”杨炯高声命令。 “是!”陈三两领命,带着十几名弟兄朝东北方向的箭楼奔去。 此时的城墙之上,姬德龙同样轰天雷开路,沿着城墙快速抵进正门。睚眦营配合默契,前后互为依仗,轰天雷神臂弩使用娴熟,不多时就已经抵近正门城墙。 姬德龙看着城内不断向城墙增援的西夏兵,大吼道:“兄弟们!先登者,苟身为耻,先登为荣。今日咱们兄弟就是死,也要把这城门炸开!” 语毕,一人一刀冲入敌阵,直奔城头军旗而去。 “杀!” 睚眦营的燕塞兵全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见主将如此,瞬间红了眼。他们深知自己的任务对全军意味着什么,城门若是破不开,那城外数万弟兄全都要被这洪水淹死。 一睚眦兵30人提辖抹了一把脸上雨水,大吼道:“兄弟们!咱龙骧卫乃大华皇帝亲军,何惧生死!跟老子夺下城门绞盘!” “吼吼吼!” 30人前后配合,轰天雷神臂弩开路,快速抵近城下。 西夏兵也注意到了这悍不畏死的小队,迅速拉开距离,打算用弩箭将他们射死。 提辖身后20人见此,快速冲上去和守兵缠在一起,根本不给他们射箭的机会。城下西夏兵怪叫连连,后方数千亲兵迅速围住几人,其余百人队箭矢齐发,射向想要推动绞盘的10人睚眦兵,一轮箭雨,生者4人。 提辖目眦欲裂,看了眼还活着的4个兄弟,大吼道:“悍不畏死者!” “唯我龙骧卫!” 提辖双目含泪,将6人尸首聚集在绞盘锁扣处,4人一同点燃身上的轰天雷。轰的一声巨响,10人身上所带轰天雷全部殉爆。 烟尘散去,城门左侧铁链没了阻挡,巨大城门也失去了束缚,拉着绞盘动了几下后,又停在了原处。 城上的姬德龙看到左侧城门已经张开了一角,大吼道:“右侧绞盘!右侧绞盘!”说完后一匕首插死一名西夏兵,凭借着多年生死经验,快速逼近西夏军旗。 5名西夏兵端枪刺来,姬德龙侧身闪躲,腋下夹枪撩刀,一名西夏兵当场毙命。不给其他人机会,以这名西夏兵为盾牌,顶着他快速靠近军旗。一刀斩下军旗,划破旗帜后扔给身后的士兵:“赵大,给老子立住,让城下兄弟知道我军已然先登!” “是!人在旗在!”赵大说完在城墙奋力挥舞起了残破军旗。 姬德龙目光凛冽,一个假动作,走左击右,一刀扎死了当前一名西夏兵。紧接着前滚翻横扫提撩,3名西夏兵顷刻丧生。 姬德龙气喘吁吁,看着不断涌上城墙的西夏兵,知道若是右侧绞盘锁链不断,恐怕自己这些兄弟都要葬身在此。 思虑至此,姬德龙掏出一枚红色信号弹射向空中。 后方的杨炯看到红色信号,知道这是姬德龙的求援信号,自己这1千睚眦兵此时和后方西夏增援部搅在了一起,一时半会恐难脱身。 想到此,杨炯一咬牙,朝身后的亲兵卫队道:“把身上的轰天雷都给我!” “你要干嘛?”潘简若大吼道。 杨炯没有回答,脱下外衣兜住二十几枚轰天雷,带着亲兵迅速朝前门奔去。 “你个死人!你就气我吧!”潘简若恼怒大骂。 看着眼前死伤惨重的兄弟和西夏源源不断的援兵,心下一横,提着棍子,蹑足潜影朝内城最高处的帅旗奔去。 心中大骂不止:“你个死人,你给我等着,等杀了叶悖麻我就回长安,我让你永远都找不到我!” 杨炯来到城门处,入眼便是已经开了一角的城门。看了眼源源不断的西夏援兵,杨炯怒吼出声:“掩护我!我去炸了右侧绞盘!” 身后百人亲兵得令,从侧方窜出,神臂弩齐射,弩箭齐飞,瞬间开出一片空地。 杨炯脚下妙风步,手中长刀劈砍提撩,周身一尺,触者皆死。杨炯此时也杀红了眼,看着脚下已经没过脚踝的积水,知道此时若再炸不开城门,城外几万的兄弟十死无生。 念及于此,杨炯看了眼围住绞盘的数十名西夏兵,大吼一声点燃了怀中的轰天雷,一股脑全都扔了过去。由于距离太远,轰天雷还未落地,在绞盘上空直接炸了开来。 轰的一声巨响,绞盘旁的西夏兵被炸得血肉飞溅,右侧铰链应声而动,轰轰的铰链声在这雨天格外刺耳,但杨炯听来却堪比仙乐。 眼看着城门已经落下了三分之一。突然间一年轻将领带兵赶到,百人队上前拉住下落的铰链,分工明确,有人转动绞盘,有人拉住铰链,很快就阻止了城门下落。 “我艹!”杨炯死死盯着这西夏百人队,大骂一声 ,提刀就要劈砍搏命。 “大人闪开!”一声怒吼从城头传来,一睚眦兵身燃轰天雷,从城头飞扑向右侧绞盘,紧接着一声震天巨响。 拉住脚链的西夏兵被炸得四分五裂,脚链失去束缚,巨响声响彻大地。 “砰!”永乐城门应声而开。 第151章 攸宁 潘简若此时心情很复杂。 她看着平日对自己尊敬有加的兄弟一个一个倒在自己面前,她心中愤懑一时间冲到了顶点。她知道,此时兄弟们孤军深入,根本就撑不了多久,只有自己杀了敌帅叶悖麻,西夏士气必颓,我军才有生还的可能。 念及于此,思绪飘飞。 “攸宁(潘简若的字),要牢记:夫帅者,军之主也。将失其主,卒无其帅,则如鸟失翼,鱼失水,必惶惶不可久矣。故斩将者,一挫敌之锐气,二丧敌之斗志,使敌心惶惶,使军无战心,可胜。” “爹!我要是打不过他们呢?” “好好练武总会打过的。” “那……那我怎么才能知道谁是他们的将帅呢?” “傻姑娘,看军旗呀?” “奥!就是我当抹布的那个?” “死丫头!下次再祸害军旗,可不是跪祠堂那么简单了!” “嘿嘿!知道啦爹,叔叔们说了,军旗是军人的脸,不能打别人的脸。” “可以打敌人的脸。” “是这样吗?可是我叫攸宁耶,爹不是说不能随便打人吗?” “哈哈哈,我的傻女儿,慢些长大,慢些长大,让爹多陪陪你!” 潘简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低声道:“爹,我马上就回去陪你!” 此时,她已经摸到了帅楼附近。潘简若藏身于一处矮坡,仔细观察周围巡逻亲兵,从这配置上看,至少有500人,如此自己恐怕不能硬闯。 思虑至此,潘简若拔出匕首,悄无声息的摸到一西夏兵的身后,飞身抹脖,原地前滚翻靠近另一侧守兵,当胸一刺,贯穿其前心。紧接着,掷匕飞颈,最远处的西夏兵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寒芒突现,再看时,脖颈已经被匕首透穿。 潘简若毫不停留,拔出匕首继续朝山顶帅楼奔去。一路上,她尽力将声音控制到最小,走的都是险要隐蔽处,在解决了十几名暗哨后终于来到帅楼下。 仔细打量这帅楼,门前亲兵百人,周围明哨暗哨交错,楼高三层,建筑飞檐走角,毫无借力攀登处,看来只能硬闯。 潘简若握紧自己的盘龙棍,手中匕首飞掷,将一人钉死后,猛的窜出,盘龙棍横扫千军,势大力沉,一声骨头断裂的闷响,另一人脖颈直接被打断,当场气绝。 “敌袭!敌袭!” 高处暗哨率先发现帅楼正门的潘简若,大声呼喊,紧接着就是短促的哨声,随后锣声骤起,显然是在聚兵增援。 潘简若目光一冷,手中盘龙棍戳死当前一人后,直接朝帅楼冲去。 “拦住她!拦住她!” 周围亲兵乃叶悖麻亲自挑选的死士,各个悍不畏死,见这小女人一人就敢来刺杀,简直是不知死活。想到此处,十名亲兵迅速包围过来,手中弯刀翻飞,相互配合,不断冲击着潘简若的正门。 潘简若冷笑,飞身泰山压顶,力崩棍头三寸,冲来的一人直接被打得脑浆崩裂。随后反身撩棍,击飞身后阴砍过来的弯刀,气走全身,脚踏八方,屈膝横扫,断波棍卷着雨滴将来人的胫骨直接打碎。她且战且进,帅楼正门,就在她前方3步处,可周围越聚越多的西夏兵,让她的心沉入了谷底。 来不及多想,手中盘龙棍点、戳、撩、提不断缩短自己和帅楼正门的距离。两步,周身一尺,敌人莫不能入,抵近者皆死。一步,棍招大变,气势陡升,扫、打、劈、盖,周身三尺再无生人。 “给老子射死她!”一亲兵卫队长赶到,大声下令。 随后,潘简若只觉得全身陡冷,来不及细想,狼狈的翻滚躲避,直接冲进帅楼正门。 斯时斯刻,一脚刚踏入帅门,迎面一刀突现,直朝她脖颈砍来。潘简若大惊,后仰塌腰,眼看着刀身擦着自己的鼻尖而过。 就是这一下迟滞,身后箭雨扑来,潘简若凭借着本能,原地翻滚进了正门。她心中清楚,倒地之时最是危险,绝对不能让敌人抓住机会。 于是,右手抓着棍头,原地翻滚数圈后,脚蹬房间柱子借力,贴地一扫击退来人,鲤鱼打挺起身,棍扫八方,击退逼近来人。 潘简若看向自己腰身和大腿处,弩箭刮破的伤口鲜血直流,此时她的内心冰冷到了极点。 “攸宁呀!人相较,狠者胜。狠且气盛者,人皆畏之。” 想到父亲的叮嘱,潘简若扫退围上来的众人,大吼道:“叶悖麻!杀你者,大华殿前司潘简若!” 语毕,双目赤红,翻身奔上楼梯。 永乐城正门。 杨炯一人一刀站在打开的城门前,大吼道:“大华麟嘉卫将军杨炯在此!不怕死的就来!” 说完一刀砍死当先一人,双目圆睁,宛如厉鬼。 此时积水已经没过杨炯的腰身,他周围散落的西夏尸体,早已经将积水染红,敌我双方弩箭尽失,白刃战刀枪互搏,以命换命,在这雨幕下四处上演。 咩讹埋看向倒下的城门,心中瞬间凉了半截,盯着站在城门前宛如杀神的杨炯惊诧连连,他难道真不怕死?看他后背腰身遍布刀伤,肩膀大腿更是被两只箭矢透体而过,鲜血早就染红他的甲胄,这等悍勇着实骇人。 抬头看着已经朝城门涌来的大华军队,咩讹埋知道此时在此驻守已经没了意义,于是大吼道:“快!后撤,按照预备计划,依靠城中箭楼、营房,节节阻击!” 令毕,带着自己那十几名残兵朝后方奔去。 城墙上浑身是血的姬德龙看向被长枪捅得千疮百孔的赵大,一言不发的走到近前,想要拿起他手中的军旗。用力扯了几下,旗杆如同被什么扣住了一样,怎么也抽不出来。 姬德龙看着跪在地上以身固旗的赵大,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道:“先登者赵大,我军已入永乐!走好!” 熊定中一马当先,领军蹚着积水冲入永乐城。 “哈哈哈!好小子!好小子!”熊定中大笑着搂住杨炯,将已经脱力的他拉到高处。 杨炯扯出一丝苦笑:“世叔,城中山路纵横,箭楼有十几处,那叶悖麻可能还在山间藏有蹬道,你现在还有心思和我叙旧?” “小子安心,我已经命令毛罡和刘文典各领3千骑兵从城中两条大路穿插包围。你别看正面山路曲折,可那两侧的两条大路环绕全城,乃是叶悖麻骑兵聚兵路径,很快就会被我军占领。用不了多久,这中间的箭楼、营房,全都会成为瓮中之鳖,咱们就是困也能困死他们!”熊定中大声道。 杨炯听他所言激动道:“世叔的意思是咱们赢了?” “哈哈哈!不说赢了十成,至少九成九啦!”熊定中难掩喜色,豪迈大笑。 杨炯也被他的笑容所感染,跟着笑了起来。 “大人!大人!潘姑娘一人攻入帅楼,经久未归!”陈三两大声奏报。 杨炯闻言肝胆俱裂,驻刀起身,夺过陈三两的战马,顺着左侧大路就朝山顶帅楼赶去。 “潘简若,你最好给我好好的,不然你就是死我都要拉着你配冥婚!”杨炯恨恨作声。 山顶帅楼。 “怎么回事?”叶悖麻大声质问。 亲兵大声奏报:“将军,城门已破,咩讹埋参将正在组织人手巷战阻击,现在楼下有一女子正在攻楼,妄图刺杀将军!” 叶悖麻怒道:“你可知谎报军情的后果?” 亲兵单膝下跪:“卑职句句属实!” 叶悖麻踉跄几步,大吼道:“怎么可能?大华人怎么可能一炷香就攻进了永乐?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将军!大华人发现了咱们北侧的山间地道,2千先锋率先入城,冲乱了咱们的后方箭阵,正面大华攻城兵压力骤减,他们的燕塞兵以身炸断了城门绞盘,所以……。” “怎么会?怎么会?山间地道那么隐蔽,他们怎么会发现?” 亲兵咬牙,低声道:“咩讹埋参将今早安排3千步兵从北侧地道出城伏击马湖裕河大华先锋军。” “啊~~!咩讹埋误我!咩讹埋误我呀!这个目光短浅的蠢货,我明明让他从正面出兵,这蠢货为了那3千人不被发现,竟然偷偷使用地道!啊~~!”叶悖麻悲愤大喊,一口闷血喷了出来。 亲兵慌忙上前,扶住叶悖麻大声道:“将军,大势已去,我们快撤吧!” 叶悖麻咬牙切齿,扶住窗棱,低沉道:“走,从后山蹬道走!” “是!” 亲兵扶住叶悖麻,高声道:“快!不惜一切代价清除通路,送将军出城!” 话音刚落,几百名亲兵涌入帅楼,将一楼围的水泄不通,前后夹击之下,把潘简若堵在了二楼楼梯口。 潘简若凝眉,手中盘龙棍在这狭小楼梯口,只得点、戳、刺、撩,威力锐减。她心中清楚,自己此时气力渐消,若再攻不上三楼,自己必死无疑。 心下至此,潘简若也不再留力,招式陡变,扫、劈、盖、打。力气之大,连同木栏杆都一并击碎。 “给我拦住她!”亲兵卫队长怒吼。 亲兵知道自己将军就在三楼,眼看着这女人就要攻入三楼,哪还敢怠慢。一西夏亲兵找准时机,大吼一声扑向潘简若。 潘简若冷笑,扫棍而上,直打他腰腹。那西夏兵脸现狞笑,以身为挡,全力抓住盘龙棍,身后亲兵一拥而上,将潘简若的棍子牢牢压住。一西夏兵弯刀捋棍而上,直劈潘简若双手,身后另一党项兵全身用力,挥舞着弯刀用力劈砍,数次而下,盘龙棍应声而断。 潘简若一脚蹬飞当前一人,右手缠住身后一亲兵,抬膝顶面。西夏兵惨叫一声,倒在了楼梯口。她捡起这名西夏兵的弯刀,妙风步加清商拳,在狭窄的楼梯口翻转腾挪,眼神冰冷,动作机械。此时她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了叶悖麻。 叶悖麻见这女子如此悍勇,眼看着就要攻上三楼,急声道:“给我拦住她,死者子孙入御围内六班直(西夏贵族子弟的内部快速升迁之路),牛羊千匹,草场任选!” 亲兵闻言,大吼着扑向潘简若。他们清楚,纵使潘简若再武勇,也难敌这几百亲军。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入御围内六班直,可自己的子孙若是能走御围内六班直的通道,那可就是从平民一跃成为贵族,这条件他们不得不争。 潘简若见这些人竟然都不要命的朝自己奔来,知道自己恐怕要死在这了。她惨然一笑,心生死志。只见她肩顶身推,不要命的朝三楼爬去。她已经不知道背后挨了几刀,只是觉得全身气血翻涌,眼中只有近在眼前的叶悖麻。 全身浴血的潘简若从尸体堆中爬上三楼,还未动作,亲兵卫队长迎面就是一刀。 潘简若全身脱力,大吼道:“杨炯,下辈子一定要娶我!” 语毕,以身为阻扑向那亲兵。 “吾妻简若,我来助你!”一声大吼响彻天际。 随后,那名亲兵砍向潘简若的刀停滞在半空中,当喉一箭,透脖而穿,再无声息。 杨炯抓着飞钩的绳子,全身血红的从三楼的窗子爬了进来。 他一言不发,如同地狱爬上来的厉鬼,一刀砍死扑向潘简若的西夏兵,拉住她的手,脱下内衬,露出满身伤口的上身。 “简若,我来了!”说完将她背到身后,用内衬将她和自己牢牢固定,双目血红的守在楼梯处,敢登楼者,皆死! 潘简若听到这熟悉的话语,眼泪再也止不住,簌簌流下。 “你个傻子为何要来?” “谷虽异室,死必同穴。谓予不信,特来共死。” 潘简若大哭。 “你个傻子,真傻!” 杨炯转头微笑:“怕你路上孤单!” “呜呜呜~~!” “尔等贼酋,大华左相府杨氏夫妇,请汝等赴死!”杨炯高声怒吼。 杨炯手中长刀翻飞,一夫当关守着楼梯口,那骇人的气势,令叶悖麻亲军喏诺不敢前。 叶悖麻年过半百,虽是被杨炯这气势吓得胆寒,可他的求生之心更胜恐惧之感,捡起地上亲兵的弯刀就朝杨炯砍来。 杨炯一直留意他的动作,最初为了救潘简若,没来得及管他。见他自己找死,高抬手臂,最后一支神臂弩飞出。 正中叶悖麻眉心。 “叶悖麻已死!尔等还不投降!”杨炯砍下叶悖麻的头颅高声怒喝。 西夏兵惊骇连连,未来得及反应,身后喊杀声突起,毛罡带着亲兵卫队杀到,一轮神臂弩后,他直接挥舞着大环刀就冲了上来。 杨炯看向潘简若,急声道:“简若,别睡!” “冷!我好冷!” 杨炯用力抱着潘简若的身躯,大声道:“我在!我在!” “杨炯?” “嗯!” “坏人!” “简若,别睡,你还没嫁我,你要是敢睡!我就拉你去配冥婚!” 潘简若粲然一笑:“我是不是很丑?” 杨炯呜咽难言,牢牢抱住潘简若,生怕她舍自己而去。 “杨炯,下辈子一定要娶我潘攸宁!” 杨炯大吼:“潘攸宁,你要是敢睡我就敢不娶你!” 潘简若神思恍惚,仿若又回到了小时候。 “爹!我不要叫攸宁,不好听!” “咋会不好听呢?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这是五福,多吉利!” “可她们都说我忧宁,一辈子不得安宁!” “谁说的?爹帮你揍她!” 潘简若抓着杨炯的手,轻声呢喃:“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 第152章 入中 “唉!他们麟嘉卫这都是咋了?打了这么大的胜仗都不开心?” 一展旗卫老兵睥睨的看着他:“新来的?” “嗯,绥德大营递补新兵刘二。” “新兵蛋子!”老兵不屑道。 “嘿!我说老黑,你咋这么说话呢?我可没惹你!”新兵满脸的不忿。 被叫做老黑的展旗卫一脚踹在了这新兵的屁股上,骂道:“你懂个屁!” 新兵被老黑弄得有些害怕,他参军前就听说军中兵痞最会欺负人,吃拿卡要,黑拳闷脚,自己可别惹了他。 想到此,新兵忍着委屈,也不说话。 老黑冷哼一声,教训道:“你小子记住,军中生存除了保命外,更重要的是要有眼色,别硬着个脑袋乱说话。” 新兵见这老黑如此说话,知道他也不是故意欺负自己,于是掏出自己怀中的鸡蛋递给他,谄媚道:“黑哥,到底咋回事?我这刚从绥德大营来咱们展旗卫,这里外里的门道,你给说说呗?” 老黑也不客气,拿起鸡蛋一边扒一边道:“7天前军队攻入永乐,是殿前司的潘姑娘一人杀入帅楼阻滞了叶悖麻的逃跑,是杨将军带着麟嘉卫用命打开的城门!他们可都是咱展旗卫的恩人,你小子可别乱说话,让人家麟嘉卫听去,打你一顿你都没处说理!” “啊?那他们麟嘉卫得了首功咋还是这样丧眉耷眼?” 老黑一口吃下鸡蛋,低声道:“看见那处阁楼了吗?潘姑娘都昏迷七天了,现在还没醒。麟嘉卫要是能笑出来,那也是够没心的!” 新兵恍然:“我说怎么那处阁楼比别处要森严呢!” “知道了就有点眼色!你之前一个新补上来的麟嘉卫新兵,到处吹嘘麟嘉卫功劳,那骄傲劲仿佛是他打下的永乐城,你猜之后怎么着了?” “怎么着了?” 老黑嗤笑:“那麟嘉卫都是些世家公子,原来在长安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自从来了北地,一路从葫芦谷打到永乐城,剩下不足百人。他一个新兵替补如此说话,能饶得了他?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新兵闻言,暗自庆幸自己没乱说话。这要是自己也跟那麟嘉卫新兵似的,到处夸耀自己展旗卫的身份,估计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老黑见他不说话,笑骂道:“小子,脸面都是自己挣来的,在军中谁都是凭实力说话,没实力没军功还话多,得不了好!” 新兵闻言沉默良久,随后道:“老黑,咱们啥时候打仗呀?我听说麟州骑兵中途改道去银州啦?那咱们啥时候打银州?” “说你是新兵蛋子你还不服气!啥也不懂就知道硬莽,咱们已经消灭了叶悖麻守军,现在凭借着永乐城的城险据守,麟州那两万骑兵来了也是望洋兴叹。可咱们永乐一仗也折了2万弟兄。你们2万新兵补上,满打满算也就5万人,就你们新兵那枪都端不稳的笨样子,怎么打银州?”老黑笑骂出声。 “啥意思?咱们要一直窝在这永乐城?”新兵激动的站起身,大声质问。 老黑嗤笑摇头:“新兵蛋子!没上过战场就是莽!” “哼!” “等着吧!现在咱们已经休整了7天,马上要到11月中旬,就是硬着头皮估计也得打银州!”老黑猜测道。 “那刚刚为何还骗我说打不了银州?”新兵不服气道。 老黑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大骂道:“刘二!赶紧滚去训练,他娘的!枪都端不稳还想打银州?上了战场也是给老子招祸!” 新兵讪讪,捂着屁股朝训练场跑去。心中暗下决心:你少小看人,老子展旗卫的名声自己闯,到时候我看你还怎么以老兵的语气教训我? 山顶一处阁楼。 杨炯接过毛罡递过来的水盆,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大人……!” “走吧,我没事!”杨炯赶走毛罡,一个人走进了屋子。 毛罡喟然一叹,守在门口一言不发。 杨炯将水盆放在床榻前,用手试了试水温,重新加了点热水。打湿巾帕后,熟练的给潘简若擦洗身子,随后小心翼翼的给她换药。 这七天杨炯每天都重复着这种动作,可每次看到潘简若那后背深入肌理的伤口就心疼得要命。两处刀伤入肉现骨,一处刺砍深达2寸,触目惊心。 杨炯在援军赶到时,第一时间就帮助潘简若止血清疮,酒精、青霉素、桑皮线他带来的东西能用的全用上了。即便如此,潘简若依旧是昏迷不醒。 前三天的高烧把杨炯吓的六神无主,他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无助,看着床上那如同熟睡的潘简若,杨炯长叹一声,坐在她面前像往常一样说起话来。 “简若,我来与你说说话。你累了,想休息,那便不必回应我,只需静静听着就好。 这些日子,我满心悔恨。懊悔我那时为何非要与你斗气。倘若我能与你多说上几句,告诉你我的去向,或许你就不会落得如今这般模样。 我杨炯自认命好,能遇到你这般知情重恩的女子,可又觉得自己的福气似乎没那么深厚。你性子急,说去杀叶悖麻,竟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毅然决然地去了。现在落得这般模样,着实让我心疼。 近日,我反复回想我们之间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细细算来,自你决然离开我后,我们说过的话加起来竟还不足十句。人啊,总是没有前后眼,若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即便放下所有事情,也要陪你说上个三天三夜的体己话。 简若,我是相府嫡子,平日里凡事都要自己扛着,无人可倾诉一二。好不容易遇到了你,即便只是静静地与你待在一起,不发一言,我亦觉得安心无比。可如今,你躺在这儿,我咋感觉自己的半条命也仿佛一同没了呢? 唉~!简若,你是在跟我斗气吗?你已经躺了7天,就是有再大的气也应该消了。是我杨炯恼了你,可你用这种方法来伤我,真是有些心狠。 你这样还是那个我所认识的殿前司潘家女吗?我认识的潘姑娘,那可是英姿飒爽,勇武非凡,闻名长安的殿前司高岭之兰。什么葫芦谷、米脂寨、从来都是斩将夺旗的先登悍勇,无人可挡,军中哪个见了不是尊敬有加? 现在你躺在这算怎么回事?你当初可是信誓旦旦的说要来北地建功立业,我怎么拦都拦你不住,你不是说要光大门楣,振兴你潘家家门吗?怎么?你现在全都忘了? 唉~,说这些你大概是不喜的!呐,这平安符我放在你内衬里了,再还给我,我跟你没完。你这人,暖起来比三冬暖阳都暖,冷起来了也是让我吃尽苦头,你算是把我彻底拿捏住了。 简若呀!人都说三笑定姻缘,可我咋就见你两面就被你迷住了呢?你山梁上打拳,那风姿我至今都难以忘怀。还有,你说你到底是跟谁学的?天天给我炙鹿,搞得我现在不吃鹿肉就浑身难受。 自从那日你把我从水中救起,我连咱们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以后你最少得给我生俩,我也不贪心,一男一女就行。男孩叫杨行川,女孩就叫杨尽禾,怎么样?好听吧!这我可想了很久,山止川行,风禾尽起,寓意多好。到时候你就教儿子武功,我教女儿读书,让他们给咱家光大门楣。 简若,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杨炯静静地看着潘简若良久,见她昏迷依旧,长叹一声,起身离开。 “咳~~!难听死了!” “简若!你醒啦?你醒啦!”杨炯惊喜得手足无措,想要扶她又怕弄疼她,不扶她又怕她重新昏睡过去。 “咳!咳!咳!我渴了!” “好!水!水!他娘的水在哪呀?”杨炯激动得慌张无措,绕着房间来回翻找。 潘简若轻笑着白了他一眼:“桌子上!” “对对对!”杨炯跑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水后。来到她床前,轻轻的扶起她,喂她抿了几口水。 “你哭了?”潘简若静静看着杨炯的眼睛,幽幽道。 “没!风大,迷眼了!” 潘简若轻笑,抬起无力的手拍了他肩膀一下:“我不同意!” “啊?” “川行,一听就是劳碌命!尽禾,一看就是没饭吃!难听死了!” “好好好!都听你的,你想给他们取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 潘简若翻了个白眼:“你想得倒挺美,谁同意给你生孩子?” “你现在重伤在身,这可由不得你!”杨炯调笑道。 “哼!我就是上了你的当?当初还以为你是什么正人君子,没想到我第一次教拳你就对我起了歪心思!”潘简若恨声道。 杨炯满头问号,试探道:“简若,你都听得见?” “哼!说得好听,张口说不该气我,闭口说不该恼我,可一句道歉的话都不说!你这是认错的态度吗?” 杨炯无语,没好气道:“合着这七天我说什么话你都能听见是吧。那我那些心里话岂不是都让你知道了?” “那要看我心情好不好!我心情好的时候就听不见,心情差的时候就全都听得见!” 杨炯算是听明白了,这是拿捏我是吧。 “那请问潘姑娘现在心情好还是差呢?” “一般般!” “那怎么才能好一点?” “我想吃浮元子(汤圆),小时候一生病,我爹就做给我吃!” 杨炯闻言冷声拒绝:“不行,你重伤初愈,不能吃!” “简若呀!人都说三笑定姻缘,可我咋就见你两面就被你迷住了呢?”潘简若学着杨炯的语气,嬉笑白眼。 “你少羞我!这个没得谈!” “就七……十个!十个,行不行?”潘简若眨着她那璀璨的眼眸,可怜兮兮的望着杨炯。 “最多五个!”杨炯咬牙道。 “简若呀!你躺在这儿,我咋感觉自己的半条命也仿佛一同没了呢?” “潘简若!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杨炯恨恨作声,转身就走,去厨房给潘简若做那恼人的汤圆。 潘简若嬉笑着目送杨炯出门,拿出自己怀中的平安符愣愣出神:“难道我潘简若真的不能入中?” 第153章 蟛蜞菊 长安太学 郑秋一展白玉扇,轻笑:“今日咱们讲讲词。” “郑夫子,咱们不是天天讲词吗?为何今日要单独强调呢?”一个太学生高声发问。 “问得好!那谁能告诉我,何为词骨?何为词情?何为词要?何为词心?” 太学生沉默。 诗词一道,性灵关天份,书卷关学力。天份尤为重要,每个人的风格不同,又怎么能一概而论呢?更何谈所谓词骨,词情,词要,词心呢? 一太学生打破沉静,大声道:“郑夫子,诗词一道千人千法,若皆是一骨一情,一要一心,那作出来的诗词岂不千篇一律,哪还有什么赏玩的价值?” 郑秋听他说完,解释道:“填词之难,造句既要自然,又要有味。言情贵真,写景贵新,言情不真,写景不新,皆不足以言词。若没有章法,如何做到避俗求新呢?” 郑秋扫视四周,见众人都沉默不语,嗤笑出声:“看来你们还是要听我郑夫子所言喽!” “请郑夫子教!”太学生躬身施礼。 郑秋嘴角上扬,对他们的态度颇为得意,悠悠开口道:“词太做,嫌琢;词不做,嫌率。欲求恰如分际,此中消息,正复难言。咱们先说这骨,此乃词之框架,若词失其骨,必流于俗。” “求教夫子,何为词骨?” “词骨说来复杂,在我看来无外乎一个‘真’字!情真,景真,所做必佳!由骨为依,必生词情。词情贵有寄托,所贵者流露于不自知,触发于弗克自己,此乃最高境界。”郑秋答道。 一太学生沉思良久,出声道:“夫子此言,言简意赅,醍醐灌顶!将吾那种微妙难言之情一语道破,可谓大家!只是这寄托,说来容易,表于词却有口难言,不知夫子可有示范?” 郑秋微笑,朗声道:“能有多难?就拿当下而言吧!人静帘垂,天昏香直。窗外芙蓉残叶,飒飒作秋声,与砌虫相和答。据梧冥坐,湛怀息机。每一念起,辄设理想排遣之。乃至万缘俱寂,吾心忽莹然开朗如满月,肌骨清凉,不知斯世何世也。斯时若有无端哀怨枨触于万不得已,即而察之,一切境象全失,唯有小窗虚幌,笔床砚匣,一一在吾目前。 现在我将词情给你们了,展示吧!” 一太学生起身,左右施礼,大声道:“学生张炎一首《清平乐》请夫子评:候蛩凄断,人语西风岸。月落沙平江似练,望尽芦花无雁。暗教愁损兰成,可怜夜夜关情。只有一枝梧叶,不知多少秋声。” 郑秋摇头:“情晦不达,难评上!” “学生司马谰一首《西江月》请夫子评: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郑秋凝眉:“不知所谓,尘下恶俗!你也想做长安探花郎?” “哈哈哈~~~!”太学生哄堂大笑。 郑秋扫视一周,朗声道:“我这首《西江月》诸位评一评: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深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好!千古绝唱!” “郑夫子真不愧长安第一才女!” “我看郑夫子可称词坛一宗!” 郑秋翻了个白眼,这种话她都不知道听了多少,实在是掀不起她内心什么波浪。 摇摇头继续道:“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词骨‘真’!非是你们无才,而是你们情假,自然生不出真情,做不出什么佳作。” 众太学生闻言,纷纷羞愧低眉,这着实有些打击人,尤其是在郑夫子这种光彩耀人,风姿卓群的女子面前,真是令人羞恼。 郑秋不在此纠缠,继续道:“我认为,作词有三要,曰:重、拙、大。“重”指的是情感深沉厚重、意境凝重;“拙”强调自然质朴,不事雕琢;“大”则是指词的境界宏大、气势磅礴。此乃作词关键之所在,切记切记!” “学生受教!”太学生纷纷起身施礼。 所谓师者,自能者或非良师,一语道破天机而能解惑者,方可称能师。 郑秋这三要,真可谓经验之总结,放在外面,若不是亲传子弟绝对不可能言授,故此太学生纷纷礼敬。 郑秋点头回礼,朗声道:“吾听风雨,吾览江山,常觉风雨江山外有万不得已者在。此万不得已者,即词心也。而能以吾言写吾心,即吾词也。希望诸位今后也能心有同感!” “好大的气魄!好个听风雨,好个览江山!郑夫子所说仅仅是词心?” “见过太子殿下!”太学生见来人是太子,纷纷行礼。 郑秋冷笑:“课业已毕,诸生可散!” 言毕,转身就走。 太子轻笑,也不恼怒,紧随跟上。 “郑姑娘,见到太子不施礼?”太子轻笑。 郑秋止步,冷笑:“太子有事?” “不是很明显吗?你是个聪明人,孤不想重复说项。”太子冷笑。 郑秋凝眉:“所以说我父近几日的困窘都是太子所为喽?” “哼!孤有能力将郑御史推上台谏,就有能力把他拉下来!” 郑秋沉默。 “孤最恨的就是首鼠两端之人!郑大人最近很活跃嘛,难道是想要倚靠我父皇?”太子冷笑连连。 郑秋扯下腰间螭虎衔芝纹玉佩举到半空,轻笑:“不明显吗?” 太子目光阴鸷,冷笑:“孤早就知道此玉佩在你身上,你倾心于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身份,你知道孤的手段,御史府还有三日的时间考虑!” 语毕,拂袖即走。 “诶!被人威胁的感觉不好吧!”杨鲖语带调笑的从阴影中走出,看向脸色难看的郑秋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我不喜欢被任何人威胁,尤其是杨炯!”郑秋恨声道。 “奥,那就做太子外室呗!外室,小妾都不如。啧啧啧~~,闻名长安的郑秋,做别人的外室禁脔,长安百姓又有新谈资喽!”杨鲖讥讽出声。 郑秋目光陡冷,欺身上前一巴掌就要打在杨鲖脸上。杨鲖凝眉,脚下莲步轻转,拦臂推手,将郑秋推到了一旁。 “你会武功?” 两人一同出声,惊奇问道。 郑秋最先反应过来,讥笑道:“你不是自诩相府掌事,自喜杨炯宠你吗?他没告诉你我会武功?” 杨鲖眼眸冰冷,一言不发。 “怎么?你不是也做了杨炯的外室?有脸讥讽我?”郑秋咄咄逼人。 杨鲖一言不发的走到她面前,冷声道:“既然你甘心做人玩物,那就把玉佩还回我家!我家门风清正,受不了你这种人。” 郑秋怒目:“这是杨炯的意思?” “是!他说了,他不喜欢蟛蜞(péng qi)菊!” 郑秋大怒:“他凭什么骂我?” 杨鲖冷笑:“蟛蜞菊喜生污秽潮湿之地,与蟛蜞共生栖息,形菊非菊,为了生存不择手段,侵夺周围其他草花之地,即便如此,终归是杂草。” “你找死!”郑秋咬牙切齿。 “呐呐呐,这都是杨炯说的,你干嘛和我撒气?” 郑秋一言不发的看着她,那眼神恨不得现在就杀了眼前之人。 杨鲖轻笑:“你不是听风语,览江山吗?就甘心一直在太学做个有名无权的学正?” “你到底什么意思?”郑秋恨声道。 “明日中枢诏书就会到你们御史府,国子司业,这个条件满意吗?”杨鲖轻笑。 <注解:太学国子司业,正四品寄禄官(只有四品待遇,没有四品权利),大致类似于高校副校长加教育部高等教育司副司长,权利上没现在大,太学的2号,主要是辅助国子祭酒(太学1号)管理太学教学和学生考核。> 郑秋嗤笑:“我要是能做国子司业早就叫我爹运作了,还用你们帮?你知不知道女子做学正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国子司业,你真敢说!” 杨鲖自信一笑,反问道:“能有多难?吏部叶尚书亲提,国子监为你正名,中枢赵参知亲批,又不是什么实权官职,一个四品寄禄官而已,保你不被强娶的护身符罢了!” “呵!杨炯这是在向我炫耀他相府的权势吗?” 杨鲖懒得理她这别扭性子,也不知杨炯怎么她了,非要跟他争个一二,真是莫名其妙。 “明日巳正(上午10:00),来冰雪城商谈怎么对付樊楼!” 郑秋看着远去的杨鲖,右手握着玉佩紧了又紧,恨声道:“杨炯,你是骂我最狠的一个人!你给我等着,我跟你没完!” 第154章 牡丹 姑苏陆家 今日一早,整个陆家都被陆萱动员了起来。本来已经很干净的陆家,依旧令家仆重新打理清扫了三遍。陆萱亲自去厨房查看自己准备的珍稀食材,里里外外严肃嘱咐,若是今日出了什么差错,失了陆家家风,那就别怪她翻脸无情。 陆萱自己更是寅正(凌晨4:00)即起,坐在梳妆台前,妆容换了一遍又一遍,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 这套妆容太正式显得疏远,这套又太随意不够稳重,这件衣服不够端庄显轻浮,这件又太稚嫩不够娴雅。来来回回折腾了两个时辰,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妆造。 陆萱此时心情非常忐忑,这是她第一次见左相,自己平日里的那种稳重端雅,娴静大方自从得知左相要来陆家后,一瞬间全都被忐忑不安所冲散。这种感觉搅扰得陆萱深夜难眠,无处排解,只得不断在府中来回踱步,仔细查看自己准备的一切,生怕哪里出错惹得自己公公不喜。 “你这模样真是好笑!” 陆萱看向说话的陆薇,扫了一眼身后的父亲等人,冷声道:“今日,谁不给我陆萱面子,可别怪我心狠!” “呦!你这是跟爹耍你那陆家家主的威风?”陆薇讥讽连连。 陆萱皱眉,一步上前,用力搧了这个弄舌的妹妹一巴掌,语气森寒:“你们做的那些腌臢事我懒得提,谁要是敢在今天给我惹事,我陆萱就让他看看这些年我是怎么掌家的!” “萱儿,莫要如此,让左相看了笑话。”陆庭鼐见她们又要吵闹,无奈只得出言劝慰。 陆萱冷哼一声,与众人拉开距离,走到距离陆府正门三尺处,等候杨文和的车驾。 陆庭鼐见此也是烦闷,自从他知道自己的二夫人瞒着自己收受贿赂后,毅然辞官,请罪归家。自己和这个大女儿聚少离多,上次因为压惊钗的事就闹得很僵,如今自己一无官身,二无家主之权。若是再以父亲的身份压她,恐怕会闹得更难看。 思虑至此,扫了一眼身后的小女儿和侧室,示意她们不要生事。 时至日中。 陆家前门大街,远处马蹄阵阵,杨文和车驾缓缓驶来。 马车两侧共计30人家卫,人人佩刀,个个带弩,虽未展梁国公大旗,可身后一挟刀家卫,肩扛杨字家主旗,虎目炯炯,对者皆惧。马车夫一身常服,虽布料简单,可胸前那金线挑绣的‘杨’字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相府的亲随管家。 陆萱仔细整理下裙衫,一步上前,安静的等候在马车旁。见杨文和走下马车,躬身一礼,朗声道:“儿媳陆萱见过公公!” 杨文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自己选中的儿媳,看她端敬娴淑,落落大方,衣着简雅却暗藏巧思,仪态上更是贵气十足,端的是林下风致。 “萱儿不必多礼”杨文和虚空抬手,示意她起身。 “萱儿,怎的如此说话?真是不知礼数!”陆庭鼐高声呵斥,随后来到近前,朝杨文和施礼。 陆庭鼐真是拿这个女儿没办法,你还没嫁入相府,在京城就穿着嫁衣去状告官家,现在又以儿媳自称,成何体统?这要是让相府轻看,那可真是败坏家风呀。 杨文和没有说话,轻咳一声。 身后相府家兵翻身下马,单膝下跪。 侍卫长马三宝,相府老管家杨虎弯腰拱手。 一齐出声:“见过少夫人!” 陆萱先是一愣,随后郑重回礼:“二位折煞萱儿!” 起身见相府的家生亲兵依旧单膝跪地,朗声道:“诸位兄弟是不拿我陆萱当家里人?我可给你们准备了不少苏州风物,快快起身进府,莫让外人瞧了笑话!” 杨文和大笑,摆手示意家生亲兵起身。 “萱儿如此知礼,我儿有福啦!” 陆萱羞赧道:“公公过誉!” 杨文和大笑:“萱儿还不请我进府?” “是是是,公公快请!”陆萱也不再扭捏,大方的引着杨文和走入陆府。 陆庭鼐站在原地好不尴尬,从一开始左相就没搭理过自己。这明显是给我这大女儿立威站台来了。思虑至此,一言不发的步入府门。 来到正堂,杨文和见陆庭鼐低着头不发一言,面无表情道:“听说你辞官了?” “是!”陆庭鼐恭敬回答。 “哼!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你连家里这点事都管不好,持身可称直正?” 陆庭鼐低眉,恭敬道:“学生知错。” 陆庭鼐纵使心中有千百个别扭,面对杨文和的教训他也得认。别看他名义上和相府是亲家,可双方门第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自己更是被杨文和一手从地方提拔到中央吏部。 在官场上,默认的规则就是谁提拔的你,你就是谁的学生和门生。要知道,大华官员总数高达4万,光地方官员就占了一半还要多,有多少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皇宫的宣德门,纵使做了长安京官,5品以下非特招依旧不得面圣。 自己能做上吏部五品考功司员外郎说是平步青云都不为过,如今自己告罪辞官,萱儿和相府又是这层关系,无异于打了杨文和的脸,他不给自己好脸色已经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杨文和见他如此,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这陆庭鼐能力是有,可就是性子太刚直,持家又不严,如今能请辞回家,也算是一种保身之法。 “相爷莫要生气,都是民妇蠢笨,见识短浅才招致此祸!”陆庭鼐侧室跪地叩首,高声认错。 杨文和并不搭话,摆手示意管家杨虎将礼物送上来。 “萱儿!” 陆萱见杨文和叫自己,快步上前,恭敬的站在一旁。 杨文和将三个木盒依次打开,介绍道:“这是陆氏所有船契和布庄地契,这是陆氏七处钱庄的合本契、分息书,这个是老道士送给你的贺礼,青玉十二时辰团花牡丹佩——辰,都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当是见面礼。” 陆萱看着三个盒子,真是越看越心惊。这哪是不贵重,这简直是贵不可量呀!前两个盒子,满满当当的契书,看上去至少有百张之多,说是吴中陆氏的半条命都不为过。 吴中陆氏在江南经营多年,立身之本就是造船河运,那钱庄更是开遍江南各处,自己这公公刚一见面就送自己这么大的礼,简直是就差把吴中陆氏直接送自己手里了。 再看那青玉十二时辰团花牡丹佩——辰,这她可是听说过。这玉佩是道教正一派的祖传之物,总共十二枚,分别对应不同的花卉和时辰,非正一派大恩者不可得。自己辰时出生,据说佩戴同时辰玉佩可改气运,可延寿数,可驱邪挡煞,可避灾迎福。 “怎么?嫌礼轻?”杨文和见陆萱愣在原地,调笑出声。 陆萱闻言可被吓得不轻,慌忙跪地:“儿媳岂敢收受如此重礼!” “起来!都是一家人,哪那么多虚礼!”杨文和没好气道。 陆萱无奈,只得恭敬叩首后起身。 “萱儿,你不是说给为父准备了苏州的风物吗?”杨文和询问出声。 “诶!萱儿这就去吩咐!”陆萱慌忙告罪,转身去厨房亲自招呼。 杨文和看向陆庭鼐,冷声道:“过几日益州路提点刑狱公事空缺,你去递补!” <注解:益州路提点刑狱公事,正四品。相当于现在四川省公检法系统领导职务的集合,兼具高级法院院长、省检察长、省公安厅厅长的部分职能。> 陆庭鼐闻言一愣,随后沉默不语。 “啪!”杨文和用力拍向桌子,目光冷寒的看着他。 陆庭鼐知道这是杨文和看在陆萱的面子上才如此帮自己,自己一个请辞告罪的吏部五品官,即使是吏部官向来比同级官高半级,按惯例,放任到外地一般都会比原官高一品。 可惯例终归不是明例,地方上四品官多是封疆大吏,是各种势力争夺的关键所在。若非左相运作,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正四品的益州路提点刑狱公事这种封疆大吏。 想来杨文和这么做的目的,大概是暗示自己放弃和陆萱争吴中陆氏。自己若是能干得好,一切还好说,若是干不好,那就在益州自生自灭吧! 陆庭鼐心下长叹:“没想到自己向来自诩清正刚直,可到头来,侧室仗势受贿,自己还要靠着‘卖女儿’来做官,真是羞煞我也!” 转头看向侧室和小女儿那殷切期盼的目光,长叹一声:“全听恩师安排。” “公公,宴席已经备好,请入席。”陆萱进门,邀请杨文和入宴。 杨文和起身,同陆庭鼐一同入席。 杨文和入座,看向桌子上众多精致菜肴,轻笑道:“看来萱儿是花了不少心思呀!” 陆萱也不扭捏,大方道:“公公一直在临安公干,好不容易来一趟苏州,儿媳生怕您不喜南国风物,左思右想,思虑再三,才挑出了这些尚能过眼的吃食,若是公公觉得难以入口,还请看在萱儿辛劳的份上,轻些责骂。” “你呀!早就听你婆婆夸你圆融通达,如今一见果真如此呀!”杨文和笑骂道。 陆萱轻笑,指着桌子上的一道菜肴:“这道菜叫作玲珑牡丹,是将新鲜的鲈鱼腌制,切雕成牡丹形状,最后蒸制而成。此乃苏州名菜。如今正是鲈鱼肥美之时,鲈鱼变牡丹,雅致与否,还要请公公亲自品评。” 杨文和轻笑,暗忖这姑娘真是个玲珑之人,这是问自己对她的评价呢。想到此,杨文和拿起筷子,将一块鲈鱼送入口中。 “味甘鲜,可称上!只是苏州的鲈鱼虽然可称上乘,但鲈鱼终归是鲈鱼,若变成牡丹恐怕是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呀!”杨文和评价道。 陆萱闻言神色暗淡,眸失华光,握在手里的筷子紧了又紧。 杨文和轻笑,询问道:“萱儿可知这江南牡丹和关中牡丹的区别?” “萱儿学识浅薄,请公公教。” “江南牡丹花期早,花型小,花香最为浓郁,可谓神韵十足。关中牡丹花期晚,花型大,颜色艳丽,形贵非凡。说到底还是物候差异,你婆婆最爱侍弄花草,你以后要多学学,怎么把江南牡丹移植到关中,如此形神兼备,方可为百花之主!”杨文和意有所指道。 陆萱起身,恭敬一礼:“萱儿铭记于心,定会认真学习,做那名副其实的百花之主!” 杨文和点头,指着桌子上的一道菜肴问道:“这是桂花鸡头米?” 陆萱轻笑解释:“公公好眼力!萱儿在相府时,知道相府遍植桂花,想着苏州独有风物鸡头米与这桂花相配岂不正好。这鸡头米大小如莲子,外壳极其坚硬。烹制时要将鸡头米的坚硬外壳剥去,取出里面的鸡头米熬制,出锅时撒上桂花正是相得益彰,若这鸡头米没了桂花相伴,可难称苏州名肴。” 杨文和轻笑摇头:“你这丫头,当真是蕙质兰心!” 心中暗道:这姑娘自己倒是没选错,虽然有时过于拘慎,不够贵气。但那都是其生长环境所致,就这颗蕙质兰心,稍加教导定然是相府名副其实的少夫人。 “这么好的牡丹栽在你家真是糟蹋!”杨文和看向一旁的陆庭鼐冷声道。 陆庭鼐羞愧难当。他知道陆萱是借这道桂花鸡头米来向左相致谢。鸡头米外壳坚硬,暗指自己刚直的性格,若单独煮米恐怕难成名菜,唯有加上这相府桂花,二者相和,真可谓点睛之笔,终成苏州名肴桂花鸡头米。 陆萱这女儿真是比自己这个爹强呀,不但蕙质兰心,还知情识趣。若她直言感谢,恐怕就显得过于生份,还自降了身价,这以菜表意的手段,真可谓恰到好处,言小意深。 思虑至此,他终于想明白自己为何即使是嫡子却依旧争不过自己女儿的原因。 “恩师教训得是!”陆庭鼐喟然一叹。 杨文和看向陆萱,吩咐道:“我会在苏州多停留几日,你跟在我身边,明日和我去见些人。” 陆萱起身,恭敬道:“萱儿全凭公公做主!” “哎~!萱儿,相府从来不缺时花,缺的是奇花,你明白吗?” 陆萱恍然,朗声道:“陆萱定是那百花之主!” 第155章 识人 苏州坚匏(音 páo)庄园。 杨文和慢悠悠的步入庄园,问道:“萱儿可知坚匏庄园的来历?” 陆萱恭敬的跟在身后,回答道:“萱儿生在苏州,对这坚匏庄园有些耳闻。据说是前梁皇族胶东王的私宅,传言此人痴喜收藏赏玩奇匏(匏是一个球体的葫芦),更是在这庄园内遍植匏苗。今日萱儿初来此处,看来传闻也并非全真。” 杨文和轻笑:“胶东王此人志大才疏,唯一能拿出来称道的也就是他那些韬晦手段,这坚匏之名实际上是他故作谦虚之态的遮掩手段。正门牌匾‘坚匏无窍’四字,本意是实心葫芦不能切成两半当水瓢,属于无用之物。胶东王以此来向陛下表明心志,只是他这人识人不明,跟着前梁皇族造反,最终落得个身死魂灭的下场。” “这个萱儿倒是有所耳闻,只是萱儿不懂政事,总是不得其中关窍。” “无妨!看多了总会学会。赏匏之趣,不在其形,而在其神。匏之奇、之怪、之雅、之拙,皆为神之所赋,能悟匏神者,方得赏匏之真谛。”杨文和教导道。 “是,萱儿铭记!” 杨文和看了眼天色,朗声道:“走吧,今日可要见不少人。” 言毕,一人当先的走入坚匏庄园的书房。 陆萱心中知晓,杨文和有心教自己识人辨才,这种机会若不是自己嫁入相府,恐怕一辈子都没机会知晓学习。思虑至此,她整了整衣衫发髻,紧随杨文和步入书房。 老管家杨虎在此等候多时,见杨文和已经准备妥当,点头示意门外的一人进入书房会见。 来人中年上下,一脸沧桑,面庞轮廓刚硬,眼神坚毅非凡,来到书房正中,恭敬一礼:“学生石介见过恩师。” “不必多礼,你不是正忙着疏通漕运,募民就工吗?怎么有时间来看我?” 石介一脸的不自然,支吾道:“恩师驾临学生治下,学生没有不来之理。” 杨文和嗤笑:“子静呀子静,你这人向来刚毅,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在我面前还要如此转圆?” 石介石子静长叹一声,恭敬道:“恩师请恕学生莽撞。如今关中粮价飞涨,引的江南多处粮商运粮北上,现在整个浙西路的粮食价格也跟着一日三涨。可恩师非但不允学生平抑粮价,还叫学生跟着哄抬粮价,这是何道理?学生思前想后实在不解,特来恩师这里求教。” 杨文和皱眉,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质问出声:“子静,你读书所谓何哉?” 石介抬头,朗声道:“回恩师,学生之志从未变过!学生读书为察圣贤言,修己治人,辨世间大义,匡正天下。” “恩,倒是和你读书时所说无二。那你觉得纾一时之困和解万世之厄,哪个更加重要?”杨文和追问道。 石介毫不犹豫,朗声道:“自然是解万事之厄!” 杨文和点头,耐心解释道:“王宗晖哄抬粮价一是想要掣肘你师弟的北地攻势,二是想翦除你在朝的师兄师弟,对此你可有解法?” 石介当然知道这是王宗晖搞的鬼,可这和自己所问问题有关吗?他实在搞不懂为何恩师会如此问,只得恭敬道:“请恩师教!” 杨文和长叹一声:“子静,你这些年在浙西路安抚使任上的所作所为我一直留心。精简官吏,肃清官风,创立青苗法,免役改募,都是善政!可你太急了,若不是你朝中师兄弟一直为你说话,浙西路又自古繁华,你觉得你真能折腾这么久?” <注解1:浙西路涵盖了今天江苏南部的苏锡常地区、浙江北部大部分地区。浙西路安抚使若朝廷走任一般是二品,常驻的是四品,这里石介是四品。职权上相当于省级军区司令兼省常委。抚使是掌管一路(路是宋代的一级行政区,大致相当于现在的省)军事和民政的官员。他们负责总护诸将、统制军旅,同时也要察治奸宄、肃清一道,管理兵民之政、听狱讼、颁禁令、定赏罚、稽钱谷、甲械出纳之籍等> <注解2:青苗法:在夏秋青黄不接的时候贷钱给农户,称为“青苗钱”。等农户有收成后加息百分之二十,随夏秋两税交纳。免役改募:将原来按户轮流服差役,改为由官府雇人承担。> “恩师!此乃大华当务之急,不可不察呀!”石介急切道。 杨文和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解释道:“此抬粮之法,一可以阻止南粮北运,二可以节制王宗晖的扰军谋划。从另一个方面来讲,我令你募民修缮河堤,筑城建屋,从根本上提高居民收入,粮价随工价上涨,对居民来说也不算太过艰难,你为何会如此一问?” 石介沉默半晌,咬牙直言道:“敢问恩师,此事何时能止?” 杨文和轻笑:“等你入主中枢,能改令天下的那一天!” 杨文和见他沉默不语,冷声道:“石介,你要明白,全身方能作为,你在浙西路这些年难道还没明白这个道理?” 石介长叹,他明白杨文和的意思是等他复相后调任自己入中枢,只有到了中枢,自己那些改革的想法才能真正付诸实际。可如今恩师以江南之富对抗关中之权力,说得难听点,这简直是以国谋身,恩师所做与他所知相背,实难说服自己。 “子静,古之改革者,未闻有不流血而成者,你想做那个流血者?然后史书上寥寥一笔,功过平平?我早就教过你,义者,心之制也,非天下之名也。莫要成为那群沽名钓誉之辈。” 石介凛然,大声道:“学生知错,牢记恩师教诲!” 杨文和点头,从书架后抽出一本书递给陆萱,对着石介道:“这本《革均》你回去好好研读。” 陆萱将书送到石介面前,引着他出门。 “这个石介,还是老样子!”杨文和无奈道。 陆萱返回书房,接话道:“萱儿倒认为石师兄可称君子。” 杨文和轻笑:“口能言之,身能行之,国宝也;口不能言,身能行之,国器也;口能言之,身不能行,国用也;口言善,身行恶,国妖也。敬其宝,爱其器,任其用,除其妖。石介就是那能言能行的国宝,可用起来也是令人头疼呀。” “萱儿看得出来,虽然石师兄刚毅性直,但心中抱负不小,定不会安心于这苏州一地,相信他能明白您的苦心。” 杨文和沉默半晌,刚要说话,却被门外一阵吵闹打断。 “吕祖谦,给老子滚进来!”杨文和大骂。 “诶!学生来喽!”一声谄媚高声应答,脚步急匆的步入房中。 “你不在秀州做你的知州,跑来苏州干嘛?”杨文和冷声道。 <注解:秀州的辖境大致包括今浙江省的杭州湾以北(不含海宁市)、桐乡市以东地区及上海市所属吴淞江以南的地区,秀州属浙西路管辖。> 吕祖谦毫不害怕,嬉笑道:“这不是想恩师了吗?” “你少给我打哈哈!一州知州擅离职守,你真是胆大包天!” “是是是,是学生思虑不周。可谁叫你老人家都来江南道这么久了,也不去秀州视察,这不学生自己来述职了不是。”吕祖谦一脸的恭顺。 “你小子少说俏皮话,你这一脸怪像,准没好事!” “恩师,咱那群师兄弟,我可是您亲徒呀!要说亲厚,我可是在相府求学的私生亲徒,你咋还偏偏对我这么狠心嘞?”吕祖谦委屈道。 “你小子少跟我演戏!有什么事赶紧说!” “嘿嘿!那……那什么……,你看我这秀州知州都做5年了,啥时候能回京看师娘呀?”吕祖谦扭捏道。 “嘿!你小子真敢开口,全大华有几个35岁的知州?你还不知足?”杨文和笑骂道。 “也不是不知足,这不是看着师兄弟们在朝中受气,想要帮衬一二嘛。” “帮个屁,你在秀州少给我惹事我就烧高香了!” “冤枉呀!我那秀州不说政通人和吧,可在浙西路那可是出了名的富庶,咋到了恩师嘴里,说得我好像是个不学无术的昏官呢?” 杨文和翻了个白眼:“你干得那些事还要我说嘛?杀绅敛富,私减税额,暗设水路费,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敢干?” “恩师,这也不能怪我呀!我刚到秀州,那上一任的狗官把税都收到十年后了,我那秀州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我能有啥法子?那些官绅和上一任知州私相授受,欺压良善,兼并土地,隐仆藏奴,我杀他们都是轻的,这种人就该诛九族!”吕祖谦不服气道。 “你还敢发牢骚!老子揍你!”杨文和拿起桌上的书就要打。 吕祖谦假意遮挡,快步上前,抚着杨文和的肚子,谄媚道:“恩师消消气,都是学生莽撞!” “你给我站好!没看到萱儿在吗?你这个师兄也不怕丢人!” 吕祖谦嬉笑着站起身:“这有啥丢人的?都是一家人不是,陆师妹,师兄第一见面,给你带了些秀州风物,那南湖菱角可有“素中之冠”的美称,你一定要好好尝尝。” 陆萱捂嘴轻笑,大方道:“谢过师兄,正好师妹也准备了些苏州风物,到时候师兄一定要带上。” “好嘞!” 杨文和见陆祖谦说起来没完,没好气道:“回京你别想了,正好过几日萱儿要去华亭县,那是你治下,你看着帮衬一二。” 吕祖谦一愣,随后道:“师妹去华亭干嘛?那地方除了大海也没什么值得称道游玩的去处呀?” 陆萱轻笑,认真道:“萱儿现掌吴中陆氏,想要在华亭县筹建一些码头商船,还望师兄照拂。” “怎么?有难处?”杨文和见他皱眉沉默,疑惑道。 “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华亭知县丁凛为人刚直,为官克己奉公,清正廉洁,想要从他手中拿下华亭的船运权恐怕有些难处。” 陆萱闻言一笑,认真道:“师兄不必忧心,咱们相府从来不做仗势欺人之事,对清正廉洁的官员更是敬重有加,师兄只要从中转圆一二就可,其他的萱儿自会办妥。” “那就好!丁凛此人师兄我很看重,好几次想要调来秀州,可他总以华亭未治为由拒绝,如今正好有个由头,为兄和你再去见一见他。”吕祖谦回应道。 “行啦!你在秀州我有大用,安心!”杨文和安抚道。 吕祖谦低眉,恭敬称是。 陆萱见此,引着吕祖谦走出书房,返回后依旧轻笑不止。 杨文和见此也是笑道:“这小子在相府求学,性格是跳脱了些,为官也不拘一格,有时虽然有些过火,但绝对是个能臣。正所谓,任人之长,不强其短;任人之工,不强其拙。你去了华亭,要敬重些,莫要因为他的性子而看轻他。” “是,萱儿知晓!” “阳光有些刺眼!”杨文和幽幽道。 陆萱闻言,走到窗前将窗子关掩,拉上轻薄的纱帘,书房顿时一暗。 “吴中陆氏陆伯淳,见过左相!”一老人缓步上前,躬身施礼。 杨文和眯眼,轻笑:“萱儿,快去扶你世伯起身,咱们可受不起他的大礼!” 陆萱凝眉,走到此人近前,并没动作,而是出言道:“世伯,可是要折煞我父?” “岂敢岂敢!”陆伯淳起身。 “陆氏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杨文和抿了一口茶,悠悠道。 陆伯淳无奈,我还能来干嘛?自从你来了江南,以疏通漕运之名,对我陆氏船运极尽限制打压,本以为将陆萱嫁到相府,你会对我陆氏网开一面。没想到近几日更是变本加厉,联合兰陵萧氏不断侵吞我陆氏钱庄船运。现在我吴中陆氏百年基业只剩一半,我要是再不来,恐怕要被你这左相吃得连渣都不剩。 思虑至此,陆伯淳也不扭捏转圆,直言道:“左相如何才能放我陆氏一马?” 杨文和凝眉:“何出此言?” “左相,这些时日,我陆氏全力支持南粮北运,没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萱儿更是嫁入了相府,还望左相留些情面。” “哼!我若是不留情面,就你们在江南做的那些事,抄家十次都不冤!”杨文和冷笑连连。 陆伯淳内心腹诽:“话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以权压人。江南哪个世家不兼并土地,哪个贵族不隐匿人口?我吴中陆氏做的是漕运生意,要是不如此做,光雇工费,船运税就不知道要花费出多少,这在江南都是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如今你抓着不放不就是想为陆萱张目吗?” 思虑至此,陆伯淳咬牙道:“左相,虽然我陆氏还剩半壁家资,可相信还是有人会乐意同我陆氏合作,望左相慎思。” 杨文和沉默半晌,冷声道:“王宗晖恐怕来不及帮你!” 陆伯淳见他如此说,知道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施礼后转身就走。 “萱儿,牡丹形贵性确高野,宜山隈,宜篱角,宜小桥溪畔,宜松竹丛中。不宜庭园,不宜温室。”杨文和幽幽道。 陆萱重新给杨文和填茶,知道这是他给自己出的考题。 杨文和已经将陆氏的一半交给了陆萱,算是极尽宠爱了。剩下的那一半,自然是留给陆萱亲自去取。这是考验也是锻炼,她知道,自己若是拿不下陆氏,恐怕就只能做相府温室中的牡丹了。 “公公放心,吴中陆氏只能是相府的妻族!”陆萱郑重道。 杨文和点头,认真道:“我这一生遇人无数,一辈子都在学怎么识人用人。如今快到艾服之年(50),才敢称有些心得。 识人之要,通则观其所礼,贵则观其所进,富则观其所养,听则观其所行,止则观其所好,习则观其所言,穷则观其所不受,贱则观其所不为。喜之以验其守,乐之以验其僻,怒之以验其节,惧之以验其特,哀之以验其人,苦之以验其志。此八观六验不说囊括天下之才,至少可安家传业。 用人之要最为难言,以势交者,势倾则绝,以利交者,利穷则散。百年之家多毁于此,不可不察。用人可以势压,可以利趋,最重要的是以恩使。小人或有才,势利皆可动,君子有大才者,唯有施以恩,动以情,方可驱使。 牢记!牢记!” 陆萱今日所见所闻令她大开眼界。她从小很少接触到这个层面的人和事,更别说驱使大才了,她想都没想过,如今杨文和耳提面命,谆谆教诲,可谓是对自己给予厚望,这份恩情可不是简单一个未来少夫人就能说清讲明。 思虑至此,陆萱恭敬一礼:“萱儿铭记,整齐家门,提撕子孙,垂范后世。” 第156章 小棉花 秋阳杲杲,日暖风和。 杨炯扶着潘简若在永乐城墙上缓慢散步。 “你干嘛这么小心翼翼?我又不是怀孕!” 杨炯翻了个白眼:“你少逞强,你重伤初愈,气虚血弱,要不是看今日天气暖人,我绝不会让你下地。” “哼!你就欺负我现如今行动不便,你等我好了的。” 杨炯无语,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是喜欢强兰,但你最好不要一直和我闹,不然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让你重新变回那个炙鹿的小娇兰!” “嘿,你吓唬我?”潘简若挑眉。 “呣嘛~!” 潘简若愣神,反应过来后羞恼大骂:“你个坏人,你要死呀!” “呣嘛~!” “你想羞死我?” “呣嘛~!” “你……!” 杨炯嗤笑:“怎么不说话了?” 潘简若手指掐住杨炯的腰间软肉,转了一大圈,恨声道:“你给我等着,等我好了,我非把你打个鼻青脸肿!” 杨炯挑眉,欺身上前,作势就要动嘴。 “诶~!别!我错了!” 潘简若真是被这坏人吓怕了,哪有这样的呀! 杨炯见她一副不服气的模样,调笑道:“错哪了?” “你别得寸进尺!” 潘简若见他还要来,气恼的双目圆瞪,璀璨的眸子狠狠的注视着他。希望能把他吓退。 “啵~!” “你欺负人!”潘简若怒吼一声扑到杨炯身上就要跟他拼命。 杨炯见她真的恼了,好笑着抱住她腰身,安抚道:“好啦!别弄裂了伤口。” 潘简若冷哼一声,狠狠的掐了他一下,转头不去理这个恼人的家伙。他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我可是你师傅,你这样大庭广众的欺负我,若是让别人看见,我哪还有脸在这永乐城待下去。 思虑至此,眼眸余光左右瞥了下,见无人注意此处,安心之余又恼杨炯欺负自己,狠狠的踩了他一下方才罢休。 杨炯真是被她气笑了,你一个重伤初愈的病人,能有多大力?看她那堵嘴瞪眼的可爱模样,只得装作被她踩痛,高声大叫求饶。 “你闭嘴,也不怕人听见!”潘简若娇声喝止,手上动作不停,直接捂住了他嘴巴。 杨炯有时候很喜欢逗她。潘简若这姑娘,平时一本正经,生人勿近的模样,可火热起来,那简直烧死人不偿命。可偏偏就是这样性格,她在人前为了那所谓家风,向来是知礼懂矩,从来不越矩。 杨炯就是认准了这一点,总是在没人的地方逗弄她。这几日,潘简若没少拿她昏迷时自己说的话来揶揄自己,有时真是被她羞得面红耳赤。 慢慢的杨炯也学会了反制手段,她拿自己说的话来羞自己,杨炯就欺负她。如此几个回合下来,潘简若也反应过来,合着便宜都让他占了,自己就过了个嘴瘾,真是亏大了。 时间久了,两人都对对方的手段有了了解,潘简若这几日老实多了,再不敢拿捏杨炯。可若是杨炯总管着自己,她虽心里甜滋滋的,可嘴上却语做坚强,她不想让杨炯看轻自己,所以才有了今日之羞。 想到此处,潘简若也有些无奈,心中哀叹不已,自己算是跟他纠缠不清了。 就在潘简若伤春悲秋之际,瞥见永乐城下那马蹄阵阵的骑兵队伍,疑惑道:“最近要打仗?” 杨炯见她问起,直言道:“麟州两万骑兵放弃了南下的作战计划,会同银州的三万守军固守银州。前几日,中路马一浮置信,要求我军拿下银州后西进向龙州聚拢,策应中路东翼的天波府杨渝,包围西夏的袭扰骑兵。” “这眼看着就到了十一月,中路战事一直没有进展,我军要是西进,恐怕会受马一浮连累。”潘简若担忧道。 杨炯沉默半晌,解释道:“我最初的想法是攻入银州,将东路绥德大营前置到银州,凭借着乘风速运和东线的窖粟,沿着沙漠边缘行进,直接奇袭灵州。若是顺利,整个战斗最多持续一个月,可三军名义上受马一浮限制,之前没收到命令还可以装作不知道攻打永乐,可现在人家明书发令,熊世叔恐怕也无能为力。” “所以,你现在忧心的是,攻下银州后,到底是听命策应中路还是北上攻取夏州?”潘简若总结陈词。 “是!若西进策应中路,我敢肯定,12月底肯定打不到灵州城下。” “何以见得?” 杨炯解释道:“中路西夏的两侧先锋骑兵源源不断,目的就是拖住中路军的步伐。从距离上看,中路军距离灵州最近。西夏只需在阻挡马一浮20天,到时候北地降雪,天地大寒,人马皆不能动,还谈什么斩首灵州?” 潘简若凝眉:“马一浮也算是军中老将,在环庆一带也经营多年,想要困住他20天很难吧?” “那要是西夏军掘开黄河呢?”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震得潘简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杨炯这种猜想太有可能了,若西夏觉得事不可为,直接掘开黄河,那必然会形成一大片黄泛区,到那时恐怕此国战大华再难回天了。 “中枢难道不知道此事?”潘简若疑惑道。 “知道又怎样?军报上显示,自从开战以来,中路粮草消耗,三军之最,人没死多少,却一直在补充兵员,现在中路军我估计兵力都能达到30万之重,据说周围诸路各州,家家受诏,户户参军。王宗晖和陛下现在恐怕是有些骑虎难下了。”杨炯担忧道。 “陛下为什么那么相信马一浮?被西夏打得连环州都出不去,要是我爹领兵,估计他早就羞愧自戕了!马一浮怎么还有脸和陛下要钱要兵?”潘简若愤恨道。 “起初陛下和中枢都认为中路军应该是最快攻到灵州城下,可事实上却是东西两路军进展迅速。而东西两路路途遥遥,运粮距离极长,中路距离大华和西夏都很近,所以更容易补救。于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补粮增兵之下,现在即使是撤换马一浮恐怕也难了。他马一浮龟缩了近一个月,现在手握30万大军,我猜测近几日应该就会有大动作了!希望他能冲出环州吧。” 潘简若长叹一声,不想在此纠结,避开话题道:“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银州?” 杨炯转身,看着潘简若的眼睛,认真道:“我军明日出发攻打银州,你要回长安。” “你说什么?”潘简若冷声质问。 “你现在重伤初愈,身体气血两虚,永乐城物资匮乏,若这样下去,你非落下病根不可。我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我已经知会内卫,明日100亲军护送你回长安养伤。”杨炯冷漠道。 “呵!我不听你的!” “由不得你!” “你混蛋!”潘简若双眸含泪,直直的盯着杨炯。 那眼底的委屈和不甘穿透杨炯的眼睛,直刺杨炯的内心,扎得他心碎不已。 杨炯抚平心情,他知道潘简若此时的心境,两人感情刚有点起色,她怎么舍得离开自己。更重要的是,他发现潘简若别看表现得很刚强,其实内心很需要一个依靠。 这几日一直是杨炯在身边照顾她,人在生病虚弱的时候往往是最脆弱的时候,这个时候尤其希望有一个人能陪在自己身边。可现实就是潘简若自从受伤后,气力大不如前,军中不比长安,药材稀缺不全,若再这样下去,恐怕她很难恢复到以前的状态,杨炯绝对不能让那个风姿卓约的殿前司之兰毁在自己手里。 念及于此,杨炯将潘简若拥入怀中,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情真意切道:“攸宁,我知你心中所想。我心中待你如何你应该也明白,你此时的身体状态难道能跟我北上?你就狠心让我内疚一辈子?” “我在永乐城等你!” “哎~!你不许和我闹,回去后你有了官身,在殿前司好好谋划,相信对你们当前的处境能改善很多。” 潘简若不说话,大大的眼眸就这么盯着杨炯,泪水从两颊滑下,凄婉哀怨,令人心碎。 杨炯都无语了,自己遇到的姑娘怎么都会这一招?小鱼儿要是气急了也是如此,她那眼神锋利如刀,自己根本不敢看她。简若更是如此,她一个平时那么刚强的人,如今就这么柔弱的看着你,简直是软刀子杀人。 潘简若看得杨炯心乱如麻,一气之下,重新覆上她的唇,不理会她挣扎,欺负到她气喘才停。 “潘简若,回去我娶你!”杨炯大声道。 潘简若闻言一愣,随后目光一冷,扒着杨炯的脑袋,张嘴狠狠的咬向他嘴唇。 “哎!疼疼疼!”杨炯语句不清的大喊。 不知过了多久,潘简若得意的擦了擦嘴上的血,看着杨炯那破裂的嘴唇,嬉笑道:“这就是你招惹我的下场!” 杨炯无语,你哪来这么多招呀?抹了一把嘴唇上的血,认真道:“我说真的!” “你想好!我潘简若绝不做妾!” 杨炯看着她的眼睛,回想起两人的种种,大声道:“平妻行不行?” “啪啪啪!”一阵拍手声传来。 李潆整个人风尘仆仆,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质,眉眼森寒,右手握着匕首,双手拍了几下,嘲讽意味十足。 杨炯见来人是李潆,先是惊讶,随后微笑着迎上她。 刚走几步,李潆突然加速,反握匕首,朝着杨炯的前胸就砍了过来。 杨炯大惊,脚下妙风步侧身躲避,左手勾住李潆的腰身,右手握住她拿匕首的手腕,大声道:“干嘛?你撞邪啦?” 李潆咬牙切齿,提膝就朝杨炯的下身攻来。 杨炯被她搞得莫名其妙,左手按住她膝盖,右手抖落她匕首,将她拦腰抱在怀中,不理会她挣扎。找了两个城跺,将她塞进中间的空隙,冷声道:“你干嘛?” “我干嘛?你自己干了什么事你不清楚?”李潆双目喷火,云鬓散乱,死死的盯着他。 杨炯恍然,这是看自己和潘简若在一起生气了。 还未等他想到什么话来哄这个煤气罐,潘简若悠悠道:“都说芍药无骨,想要画芍药从来都是用色彩描绘花卉,不用墨线勾勒轮廓,所以芍药也称无骨花。今日一见,我看此说法也就是那些画院的画师瞎说,这芍药不但不能称无骨,简直是骨透皮肉,伤己扎人。” “你给我闭嘴,我和他的事轮不到你插嘴!”李潆怒吼。 “这就奇了,你没听到他刚才说让我做平妻?对了,他还说了,就喜欢我这种娇兰。” 杨炯无语,以前怎么没发现简若的嘴也这么毒,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看向马上就要爆炸的李潆,解释道:“你别听她瞎说。”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瞎说,你是说刚才都是骗我的喽?”潘简若大怒。 “我是说你说我喜欢娇兰的事!”杨炯反驳道。 潘简若眉毛一挑,冷声道:“如此说你不喜欢娇兰喽?” 李潆懒得理她,挣脱杨炯的束缚,疯了似的朝杨炯身上扑打。杨炯着实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平日里的李潆绝对不是这样。纵是她生了天大的气也不会如此疯狂,怎的今天跟变了个人似的?难道真的中邪了。 杨炯来不及细想,闪躲开她的攻击,随后一个提拉将她从两个城垛间薅出来,从后面抱住她,低声道:“小棉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惹你生这么大的气?” 李潆听他叫自己闺名,一口气没上来,气急攻心,口喷鲜血晕死了过去。 第157章 擂鼓助军威 “看着我!”李潆鸱视着杨炯,语气冰冷刺骨。 “小棉花,当时我没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小鱼儿去北地。”杨炯抬头对上她那幽冷的眸光,咬牙道。 “叫我三公主殿下!” 杨炯翻了个白眼,起身端起药,坐在床沿,准备喂她。 李潆一把夺过,一仰头全都灌进了嘴里,语带讥讽道:“我真是小看你了!我自认为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是最了解你的人,到头来却是你瞒我最深!” 杨炯闻言也是沉默,这李潆句句占理,他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没什么话要跟我说?你平日里骗我那些妹妹不是挺能说的吗?” “我哪有骗?”杨炯喏喏出声。 李潆对他这表现真是气死了,我一路风尘仆仆的从长安赶来,你就是这个态度?她现在恨不得一巴掌打死杨炯,自己刚到永乐就见到他和潘简若那一幕,差点没被他气死,现在李潆的心前所未有的悲愤。 “杨炯!你答应我父皇的你全都忘了?”李潆冷漠出声。 杨炯抬头,郑重道:“夙夜难忘,所做皆为此!” “说得真好听,你现在正妻和平妻全都许诺了出去?让我做你小妾?”李潆眸如秋霜,冷厉如刀。 “我从没想过让你做妾,你在我心中地位无与伦比,独一无二!” 李潆沉默半晌,幽幽道:“我一直以为你所做所为都是为了我,现在看来却是我多情了。” 杨炯拉着她的手,认真道:“我说了,所做皆为娶你!” 李潆一把甩开他的手,怒目而视:“那你还招惹小鱼儿!你想气死我吗?” 杨炯知道这话怎么回答都是错,只得装死人不说话。 李潆凝眉,冷冷的盯着他眼睛,突然语气平静道:“杨炯,你生了鼎革之意。” “乱说!” “这个世上你能骗过所有人,唯独骗不了我,我太了解你了!你在我面前从不说假话,你想用这个办法娶我?”李潆冷漠道。 李潆见他不说话,怒声道:“你敢做,我就敢杀你!我李潆说一不二!” “我没那个意思,自保而已。” “自保?娶殿前司之女,暗中勾结白莲教,和我内卫不清不楚!你这是自保?你当我李潆是傻子吗?” 杨炯沉默半晌,悠悠道:“我和陛下有三年之约,荡平西夏后,你就不再是内卫的人了。” “你逼我?” “谈不上逼,你早晚要卸去内卫,相府是陛下给你找的后路。陛下的设想很好,但我无法保证你那些弟弟会不会对你和相府动手,我要确保有能力保护失去内卫的你。” 李潆死死盯着他,她明白杨炯说得不错。自己这些年替父皇杀了很多人,得罪的官员世家不计其数。如今父皇在世,没人奈何得了她,可一旦皇位更替,她必然第一个被清算。一朝天子一朝臣,她那些弟弟无论是从揽权还是从安抚新臣的角度,自己都无生还可能。 所以,从一开始,父皇就给自己找好了后路,那就是嫁入左相府。左相是文官之首,不但是世家,朝中更是门生遍地,是她卸去内卫后最好的归宿。 李潆曾听父皇隐晦地跟她提过,最初的想法是想让大姐李淑嫁入相府,以弥补对宸妃的亏欠。可令父皇没想到的是,左相府根本就无意娶大姐,更重要的是杨炯,父皇曾经说他差点看走了眼,这杨炯稍加培养,绝对是国之栋梁。如此相府两代权柄,绝对能护住自己。 于是父皇就有了让自己嫁入相府的心思,在这一点上,杨炯在宗人府大牢已经和父皇有了君子协定。 可今日一见,她发现,虽然杨炯从不和自己说假话,可他总是背着自己做一些惊天动地的事,联想起他的种种动作,她突然有些害怕,这种感觉让她烦躁不已。 “你出去,我要一个人静静!”李潆冷漠道。 杨炯知道这是两个人之间的死结,他想要自保,就避免不了揽权,走到最后,就只会剩下一条路可走。李潆是最忠诚皇家的公主,或者说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她绝对忍受不了这一点。 李潆说一旦自己走到那一步,她就亲手杀了自己。这一点杨炯一点都不怀疑,李潆此人从来都是说到做到,之所以现在还没动手,大概就是两人之间那不知从何时升起的感情吧。 两人小时候虽然经常一起偷御花园的鲤鱼,可长大后却渐行渐远,彼此都没了来往。杨炯穿越过来后,乌龟潭第一次见面,他突然发现和这个青梅好像天生就有一种亲近感,两人之间都不需要说话,看着对方的眼睛就能知道对方所想,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过,唯独是见到李潆会如此。 这也是杨炯为什么有时候怕她的原因,杨炯在李潆面前简直和透明人没有任何区别。你做什么事只要她有心想查,内卫总能查个七七八八。纵使她查不到,只要她想知道,直接跑来问杨炯,杨炯绝对骗不过她。 好就好在李潆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她对杨炯做的事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还会替着遮掩一二,这次小鱼儿暴露,让她突然发现杨炯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这让她难以接受,李潆甚至对以前和杨炯的相处方式都产生了怀疑。 杨炯和李潆的关系非常复杂,青梅竹马占几成两个人都无法说清,可能更多的是利益纠缠。李潆把相府看作是自己的后路,凑巧杨炯她又不讨厌,她对父皇给她安排的后路很满意。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一心一意的对杨炯,令李潆没想到的是,她现在好像成了皇家的掘墓人,自己帮杨炯越多,好像就越加快了掘墓的速度,这令她纠结不已。 李潆坐在床上愣愣出神,她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她天生慧心,看人极准,这种天赋是老天给她的,识人她从来不用学,只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她就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尤其是对上杨炯,她甚至能清楚的知道杨炯此刻在想什么,杨炯在她面前从来不敢说谎,正是这样她才心烦。 从杨炯的眼神中,她已经看出了苗头。杨炯说荡平西夏后娶自己,这句话绝对不是空话。只要杨炯争得平夏首功,大华最年轻的侯爷绝对是他,到时候重回朝堂,最低也是个三品封疆大吏。加上相府的权势,用不了几年就能入主中枢。 问题的关键就在此,父皇也非常看好杨炯。父皇在的时候他或许不会怎样,可皇位一旦更替,新皇绝对压不住杨炯。在这皇位传承之际,必定是生死相搏的局面,要么是父皇亲自动手,要么就是新皇登基,将杨炯逼上那条不归路。 “哎~!”李潆长叹一声,她突然生出一种生在皇家的无力感。 杨炯此时心情同样烦躁,李潆他绝对不能放走,无论是从感情还是从利益,任何一个角度都不能。只是这正妻的位置着实让他头疼,就李潆那一点就炸的性子,你让她做妾,她敢当场就宰了你。 “哄好你的公主了?”潘简若从城墙下走来,语带讥讽道。 杨炯收回思绪,快步上前扶住她,责备道:“天晓霜寒,小心身体。” “你一夜没睡?” “睡不着。” “被公主闹得?” 杨炯摇头沉默。 潘简若看着城下逐渐聚拢的士兵,悠悠道:“要走了?” “恩!” “一路平安,我在长安等你!” “恩!” “杨炯,你心里有我吗?”潘简若掰正杨炯的身子,盯着他的眼睛质问道。 杨炯并不回答,将潘简若的手放入自己内衬心脏的位置,目光坚定的迎上她的眼睛。 潘简若并不扭捏,闭上眼细细感受,随后轻轻摇头:“杨炯,我要你斯时斯刻,此时此刻,心里只能想我潘简若一人。” 杨炯深吸一口气,洒脱一笑:“吾妻简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潘简若轻笑:“秋天哪来的花开?” “把眼睛闭上!”杨炯嬉笑道。 “干嘛?” “快闭上!”杨炯连声催促。 潘简若不疑有他,缓缓闭上自己大大的眼睛。 杨炯快速跑到城墙隐蔽处,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野兰花束,回到潘简若面前:“噔噔噔噔!” 潘简若疑惑的睁开眼睛,当看到杨炯手中那五颜六色的山地野兰花束,突觉眼底一酸,明知道他是给自己准备的送别礼物,嘴上依旧要问:“送我的吗?” “我家还有别的兰花吗?”杨炯灿烂一笑,将花束放在她手中,替她抚去眼底的泪花,宠溺的望着她。 潘简若觉得自己彻底沦陷了,难怪这人能到处招惹姑娘。她刚刚还生气杨炯马上就要和自己作别,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所以她才恼怒的要求他必须在此时此刻只准想自己。 可这个坏人,早就准备好了礼物。从这野兰花的颜色和排列上看,明显是他设计了很久,低头看他那布满尘土的靴子,鼻头一酸,这人原来一直都记着自己。 “简若,时间不早了。晨冷霜滑,现在整军完毕,我该走了!” “恩!” “回去吧,等天暖了你再启程!”杨炯嘱咐道。 潘简若摇头:“我看着你走!” 杨炯对上她那倔强坚定的眼神,洒脱一笑:“等我归家!” 转身走下城墙,蹬上战马,领军朝银州城奔去。 “咚~!咚~!咚~!” 永乐城墙上传来阵阵擂鼓之声,响彻晨曦。 杨炯马上转身,豪迈大笑:“吾妻擂鼓助军威,吾军破敌凯旋归!” 第158章 记得绿罗裙 “你小子是桃花成精吧?”熊定中打马来到杨炯近前,看向他身后三公主李潆的车驾,调侃出声。 杨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倒是希望自己是个什么精魅鬼怪,这样也省的为此国战发愁了。” 熊定中闻言也是沉默,随后道:“此国战前途难料呀。” “现在纠结那些也没什么意义,熊叔叔还是想想怎么攻打银州吧。” 杨炯拿出地图,仔细的看了起来。 “银州守军5万,我军也是5万,我军作为攻城一方,若是时间充裕还好说,直接围也能困死银州。可现在已经11月初,时间不站在我们这边,银州此战恐怕会比永乐还要惨烈。” “熊叔叔打算强攻银州?” 熊定中长叹一声:“马一浮要我们东路军攻下银州后西进龙州,协助天波府杨渝包围绞杀西夏袭扰我方粮道的骑兵,展旗卫多是骑兵,至少从战术上看,我不能说这个决定是错的。” “那若是从战略上看呢?”杨炯追问道。 “未来谁都说不准,若咱们能迅速攻下银州,我就有把握将杨渝的神符卫解救出来,到那时兵合一处,北上经宥州盐州,依旧能攻到灵州城下。” 杨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那你为何不直接从银州出击,攻取宥盐二州呢?不但距离近,而且我到时候把绥德大营搬到银州,咱们还省去了补给烦恼。” “你听不明白吗?展旗卫要去救杨渝的神符卫!”熊定中恨声道。 “你明明就不想去,明明心里知道马一浮这个决定是蠢笨至极,一旦我东路军向中路靠拢,西夏必定会冲击我东路防线。到那时,我东路军所获城池,能剩下几个都难说!你明知道这种只考虑战术不考虑全局的决定一旦执行,胜败全凭天意,为何还要听那个蠢货的命令?”杨炯逼问道。 熊定中怒吼:“我承认你的作战计划很有想象力,可行性也很高,可风险也极大。你有没有想过,若你失败,我们这些兄弟向前会被西夏兵包围,向后就是违抗军令的死罪,这种境地不是我展旗卫想要的!” 杨炯嗤笑:“明白了,熊定中怕死!” “狗屁!老子打仗争天下的时候,你小子还撒尿玩泥巴呢!” 杨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后道:“你是主帅,我尊重你的决定。这个分歧我们暂且先搁置,眼下我想知道我们该怎么攻下银州。” 熊定中抚平心境,低声道:“西夏现在除了中路军处于攻势,东西两路都在竭力收缩防线,显然是想要帮助中路军拖到天降大雪。这几日我思前想后,我若是银州守将,绝对不会贸然出城。银州位于名堂河与无定河交界处,依山傍水,水运便利,除了强攻我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 杨炯沉默,随后道:“我有个想法,熊叔叔给参详参详?” “你说!” 杨炯展开地图,认真道:“银州位于两河交界处,想要引诱其分兵唯有一道,那就是断了西夏的后方粮道。 银州城小,存粮有限,粮食大多是通过无定河从后方的夏州运来,银州距离夏州180里,骑兵全力奔驰,三天即到。 两城之间北上是荒漠,南下是草原,中间是戈壁,只有无定河和荒漠边缘处可运粮,我需要5千骑兵,在两城之间来回穿插,阻断银州粮道,熊叔叔只需等银州分兵,全力猛攻下,必能拿下银州。” “荒唐!我不同意,你知不知道,若银州2万骑兵回兵夏州,就你那5千骑兵怎么在150里的荒漠区内跟西夏人周旋?”熊定中大声否定。 杨炯洒脱一笑:“熊叔叔你难道有更好的办法?若强攻银州,兄弟们能剩下两万都算天佑大华。以我的计划,只要将那2万骑兵引出,熊叔叔只要够快够猛的拿下银州,那2万骑兵就会成为孤兵。敢追我我就北上横穿沙漠,他们能奈我何?到那时你依托银州大本营,那2万骑兵还不是任你处置。” “你简直是胡闹,你有把握穿越沙漠吗?你穿越过沙漠吗?你粮草怎么供给?穿越沙漠后你去哪?这简直是个荒谬的计划!我不同意!”熊定中大吼出声,打马就走。 杨沉默着收起地图。他非常理解熊定中的处境,现在他不敢冒险。他在等,等中路马一浮那30万大军冲出环州。不然他不敢贸然行动,若是马一浮战败,陛下震怒之下,少不得连带着要治熊定中一个违抗军令之罪。 东路军现在三战皆胜,一旦拿下银州,纵使国战失败,他熊定中和展旗卫都不会受到牵线,相反还会因为军功而得到嘉奖。如此境况下,他选择策应中路应该是最稳妥的选择。 和熊定中不同,杨炯家里一群老婆等着他娶呢。但杨炯又不能强拉着熊定中一起违抗军令,纵使两人都知道攻入银州后奇袭夏州是最佳的战略决定,可两个人的立场不同,诉求不同,有分歧也不难理解。 杨炯知道,此时的熊定中只想攻入银州,至于以后国战走向如何,他可能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这也是为什么熊定中不同意杨炯冒险的原因。在他看来,银州之战已经是此国战展旗卫的尾声了,没必要再冒险,更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他现在只需等中路马一浮那30万大军首战的结果。 若中路首战即败,熊定中再怎么进取恐怕也没了意义,他对杨炯那穿越沙漠奇袭兴庆府的计划毫无兴致,在他看来简直是谲怪之谈。 行至深夜,熊定中选好营地,组织大军原地驻扎。 杨炯在大营中巡视了一圈后来到李潆的营帐之中。 步入营帐,入眼就是那熊熊燃烧的篝火,见她看着篝火发呆。杨炯一言不发的支起行军锅,给她煮起了方便面。 “你来干嘛?” “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第一次随军,我怕你不习惯。”杨炯给她披上一件毛毯后,坐在她对面等待面熟。 李潆沉默。 杨炯添了一个根木柴,平静道:“干嘛非要随军?” 李潆沉默半晌,平静道:“国战最后,你我共死!” “呵!这个死法倒是能名留青史。”杨炯调笑道。 “咱俩是一种人,既然谁都说服不了谁,那就下辈子再续前缘。”李潆突然一笑,平静得不带一丝感情。 杨炯嗤笑:“那为何不现在杀了我呢?” “现在你的功劳还不够大,配不上咱俩的身份。” 杨炯都被她气笑了:“多大的功劳才算大?” “犁庭扫穴,荡国戮主!” “我还以为得需要写满咱俩的墓志碑呢。”杨炯洒脱一笑。 “不必,八个字配得上你我的身份。” 杨炯没有说话,站起身在锅里卧了两个鸡蛋,切了几片罐头肉后重新盖上行军锅盖。 “我最近学了武,你想杀我恐怕不容易。”杨炯坐下平静道。 李潆抬起头,黛眉轻挑,展颜一笑:“不难,我先死,你不会苟活。” “那是以前,现在我有了家室,有了在乎的人,不一样。” 李潆看向杨炯的眼睛,随后轻笑:“一样。” 杨炯将方便面挑到碗里递给她,自己则是重新坐下,静静地看她吃饭。 李潆一言不发,接过碗筷慢慢的吃了起来,只是不知道为何会味同嚼蜡,大概是煮得太久了吧,李潆如是想。 “招惹小鱼儿是我对不起你。” “别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 “杀我的时候,能穿上你的绿罗裙吗?”杨炯突然道。 李潆放下碗筷,冷冷的盯着他的眼睛:“你那些手段,在我这没用。” 杨炯轻笑,对上她的眼睛,一言不发。 李潆躲避着他的目光,端起碗筷,戳了几下鸡蛋,机械的往口里送面。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啪!” 李潆将手中碗筷一同砸向行军锅,对着杨炯大骂出声:“滚出去!” 杨炯默默起身,离开了她的营帐。 李潆的喉咙上下动了数下,倏然起身,捡起地上的碗筷,重新往碗里挑满面条,将整个脸埋得很低,大口的往嘴里送面。 “别人都是很早就来送我,你怎么才来,还躲这么远?” “怎么?不想我来?” “我头一次出门打仗,你倒好,最后一个送行!” “看看!” “看什么?绿罗裙呀,乌龟潭就见过,有什么不同吗?你长大后不就很少穿绿裙了吗?” “真是个呆子。” “啊?”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李潆觉得碗中面有些咸。 第159章 爱恨游戏 晨曦初露,天地仿若被一层银白的轻纱所笼罩。霰雪纷纷扬扬,无边无垠,犹如万千鹅毛自苍穹倾泻而下,那素白的雪尘弥漫天际,周围一切都被裹挟在了这茫茫的洁白之中。 杨炯屹立在前军大营的高地上,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吹起他的衣袂,猎猎作响。他的目光幽深,望向远处那若隐若现的银州城,眉头却不由自主地紧皱起来,一团浓重的阴云笼罩在心头,经久不散。 “哎~!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熊定中一路骂骂咧咧地走上高地,他那粗犷的面容在风雪中更显沧桑,眼神中满是烦躁与不安。他看向那乌蒙蒙、铅灰色的天空,口中咒骂不止。 杨炯缓缓弯腰,将手指插入那厚厚的积雪之中,竟达一寸有余。他抬起头,看着依旧如芦花般簌簌飘落的雪片,眉头皱得愈发紧了,那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虑。 “马一浮恐怕凶多吉少了!” 杨炯的声音带着几分恨意,在风雪中异常清晰。 熊定中听闻此言,也是忧心忡忡,他狠狠地跺了跺脚,震落了鞋面上的积雪: “谁说不是!这鬼天气,瞧这架势,大雪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他马一浮就算是打了胜仗,若不马上急速行军赶往灵州城,恐怕多半会被困在路上。这大雪要是连着下上三天,积雪必定会阻塞去路,就马一浮那个蠢蛋,三天时间他真行吗?” 杨炯眉头一挑,目光犀利地看向熊定中,质问道:“咱们怎么办?目前粮草只够维持十四天了,熊叔叔还要强攻银州?” 熊定中听他再次提起此事,同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狂风裹挟着雪花在他们周围肆虐,似乎要将这沉默也一并吞噬。 良久,熊定中才低声说道:“你小子大概是猜到了我的想法。老子也不瞒你,银州这一战,大概就是我东路军的最后一战了。只要攻下银州,咱们也算是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官家了。” 杨炯却坚定地摇了摇头,眼神中透着冷漠,反问出声:“那熊叔叔对得起死去的士兵吗?” 此言一出,声音虽不大,却如重锤一般敲在熊定中的心上。 熊定中再次沉默,他何尝不明白杨炯的意思。这些将士们背井离乡,抛却妻儿,怀着马踏贺兰、封妻荫子的壮志而来。如今自己若是萌生了退意,那这银州之战的死伤必然会更加惨重。一旦军中将士猜到了自己的想法,必然也会升起来保全自身之心,那求胜的斗志便会渐渐消退,指挥作战的命令定是难以得到有效的执行。 “你想说什么?” 熊定中看向杨炯,眼中透着复杂的神色。 杨炯目光炯炯,宛如夜空中闪耀的星辰,他直视着熊定中,朗声道:“给我五千骑兵!” 见熊定中沉默不语,杨炯幽幽地接着说道:“你是主帅,既然有了保全自身之意,那就让兄弟们少死一些。如今天降大雪,正是银州粮草紧缺之际,我坚持我的作战计划。” 熊定中眉头一皱,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杨炯神色一凛:“不敢谈把握,但昨夜内卫谍报,银州粮草只够三日,此种良机千载难逢。” 熊定中咬牙切齿,面露担忧之色:“你出了事,我怎么跟你爹交代?” 杨炯闻言,仰天大笑了起来,笑声夹杂着风雪响彻四野:“熊叔叔,你太小看我相府了!小子我还等着回家娶妻呢,怎会轻易死在北地?” 熊定中凝视着杨炯,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七日!替我拖延七日,我必拿下银州!” 说罢,他大吼一声,转身离开了高地,那魁梧的背影在风雪中渐行渐远,只留下杨炯一人站在原地,释然一笑。 杨炯也不在此逗留,转身朝着麟嘉卫营地走去。来到营地,他将毛罡等人召集到营帐之中。营帐内,灯火摇曳,众人的身影在帐布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却丝毫不减寒意。 杨炯把自己的作战计划详细地说了一遍,而后朗声道:“兄弟们,此次行动不做强求。愿随我赴死之人,家中后事相府全权照料。不愿的,可跟随熊定中攻打银州,若能全身而退,自是功勋加身。” 话音刚落,姬德龙率先一步踏出,他身材魁梧,声如洪钟:“姬德龙愿往!” 贾纯刚嗤笑一声,调侃道:“显着你老姬了?没老子的箭阵你能干啥?老子可得看着你,别到时候栽了埋怨咱老贾。” “陈三两愿往!” 毛罡轻笑起来,眼中透着豪迈:“兄弟们一路走来,杀了不少西夏蛮子,够本了!咱睚眦营、麟嘉卫向来是打最硬的仗,啃最硬的骨头。这劫粮道的事,不是咱们干,还有谁能干?” “哈哈哈!咱麟嘉卫怎能放过这名扬全军的机会,卢启愿往!” 这时,刘文典刚掀帐进门,见这场中情形,笑道:“怎个意思?没我展旗卫三千轻骑?你们两千人就敢断人家粮道?” 说罢,他朝杨炯恭敬地一礼,大声道:“卑职刘文典,奉命选调三千展旗卫,愿随大人赴死!” “愿随大人赴死!” 营帐中的众人齐声怒吼,声震四野,那股豪迈之气仿佛能将这漫天的风雪都冲融打散。 杨炯豪迈大笑:“犁庭扫穴,马踏贺兰!” “犁庭扫穴,马踏贺兰!” 众人高声附和,那激昂的口号在营帐中回荡,久久不息。 杨炯也不拖沓,当即下令毛罡和刘文典快速整军。他深知战机稍纵即逝,趁着现在积雪尚浅,必须尽快出发:“两个时辰后聚兵出发!” 安排好军务后,杨炯来到李潆的营帐。刚一进去,便看到她正在收拾行囊,动作利落而有序。杨炯见状,苦笑道:“你干嘛?” 李潆头也不抬,冷冷地说道:“明知故问。” 杨炯眉头一皱,心中涌起一股无名之火。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扯过她的身子,将她抵在床沿。他的眼神冰冷,冷声道:“你就那么想杀我?” 李潆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盯着杨炯的眼睛,她的眼底平静如常,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对杨炯的恐吓丝毫不在意。 杨炯心中一阵无语,这女人真是个谜。她似乎总能洞悉自己的想法,不管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好像骗不了她。她就像住在自己心里一样,对自己的了解甚至超过了自己,这让他既懊恼又无奈。 “这次恐怕不用你动手,我深入西夏腹地,十死无生!” 杨炯松开手,语气中带着几分决绝。 李潆站直身体,她那冷冽的眼神如寒芒般射向杨炯,竟让杨炯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她冷漠地说道:“这世上,谁都不能杀你!杀你的人只能是我,也必须是我!” “我不会允许你跟我去!” 杨炯大声说道,语气坚定。 “你管我?” 李潆眉头一挑,神色傲然。 “管你怎么了?我不允许你去,我看谁敢带你!” 杨炯咬牙切齿地恨声道。 李潆嗤笑一声,眼中满是自傲:“你管得了我内卫?” 杨炯眼中寒光一闪,抬手就要将她打晕。 “别逼我!” 李潆迅速掏出护身匕首,抵住自己的脖颈。她的眼神决绝,没有丝毫退让之意。 “你是妖精吧你!我怎么想干什么你都能猜到?” 杨炯没好气道,脚下却巧妙得转动,朝她缓慢靠近。 李潆眸光一寒,手上匕首微微用力,脖颈上瞬间鲜血隐现,那殷红的血迹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好好好!我不动!” 杨炯赶忙止住靠近她的脚步,心中烦闷不已。这哪里还是什么青梅竹马,简直比谛听还谛听,让他一时间毫无办法。 “你以为你打晕我就能阻止我北上?你最好别逼我,逼急了我!我回去把你那些莺莺燕燕全宰了,最后的结果依旧一样!” 李潆的声音冰冷,同这风雪也不遑多让。 “你敢这么做,我就敢杀你!” 杨炯怒目圆睁,恨声道。 李潆却大笑起来,笑声中透着几分疯狂:“那正好!杀了我,我好在奈何桥上等你!” “你就是个疯子!” 杨炯怒吼道。 “你才是!” 李潆毫不示弱。 杨炯大怒:“李潆!你凭什么如此?仗着我宠你,竟如此威胁我!” 李潆收回匕首,用手将脖颈上的血迹抹净,而后吼道:“你还敢吼我?那你凭什么逼我?你明知道我是皇家公主,明知道我掌管内卫,明知道我能看透你心!你为何还起了那种心思?” 杨炯咬牙切齿,心中爱恨交织。他猛地扯过她,狠狠亲了她一下,大声道:“想杀我是吧!李潆,看咱俩谁先妥协认输!” “呵!你那些手段还想欺负我?你太小看我李潆了!” 李潆冷笑。 “奥?” 杨炯见她如此,也来了兴致,眼中闪过一丝挑衅。 李潆冷笑一声:“你想让我怀孕,然后用孩子威胁我?” “这你都能猜到?你到底是人是鬼?” 杨炯瞳孔剧震,一脸惊愕。 李潆翻了个白眼,冷漠道:“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敢如此做,我就敢自杀!” “李潆,古之成大事者,没有哪个会被女人所累!你觉得我会受你威胁?” 杨炯强装镇定。 “停停停!你想骗我,首先要自挖双目,狠话以后少对我说。” 李潆不屑地说道。 杨炯沉默良久,心中五味杂陈。他幽幽道:“我搞不懂你,未来还未发生的事,你为何非要如此执拗?我们真的到了那种地步了吗?” 李潆推开杨炯,神色平静:“若是别人敢如此,我毫不在意,你不同!” “我有什么不同?” 杨炯眉头紧皱,眼中透着疑惑。 “左相权势很大,大到我父皇都认为相府能庇护公主。你又是同侪魁首,只要你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我在内卫这些年,学会了一个道理,渴而穿井者往往死于渴,斗而铸锥者往往死于锥。防患于未然,扼妖于摇篮,我专业的!” 李潆说完,竟嬉笑着朝杨炯眨眨眼,仿佛也被自己的俏皮话给逗笑了。 杨炯嗤笑一声:“承春,玩火者自焚,何况你和我玩的是爱恨游戏,你确信自己到时候真下得去手?” 李潆也笑了,她主动走到杨炯面前,伸出手抚着杨炯的脸,来回摩挲着,眼中透着一丝柔情:“我当然不忍心杀你,但我可以自杀呀!” 杨炯翻了个白眼:“我看你也没聪明到哪去,你都走了,哪里还知道我殉情与否?从古至今,反复者难道还少?” “我不在意,无非是在奈何桥多等些时日,我做了一个女儿,一个公主能做的一切,最后任性点,我父皇会原谅我的。” 李潆洒脱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杨炯知道她从小就倔,看她那吃定自己的模样,竞胜之心顿起:“小棉花,我有点期待那天了,到时候看咱俩到底谁能赢下这场爱恨游戏。” “我从来没输过,尤其是对上你,你小心了!” 李潆傲然道。 杨炯大笑:“以后给咱们女儿讲这段往事,你可别脸红!” 李潆轻笑着整理好行囊,嚅嚅低语:“两个犟种生什么女儿,撞城墙吗?” “这确实是个问题,就你那性子,非生出一头小蛮牛来。”杨炯附和道。 李潆翻了个白眼:“你还是打消这个心思吧,我不会让我女儿生下来就是孤儿,她受欺负了我帮不到,大概会被气得魂飞魄散。” “也对,到时候她来咱们冢前喊你娘,你这性子得从地下爬出来给她出气。” 李潆转身,目光森冷:“你故意说这话来惹我吗?” 杨炯洒脱一笑,直言道:“我干嘛要惹你?只是想让你知道,你要是不给咱女儿撑腰,可没人疼她。” 李潆嗤笑:“我哪来的女儿?” “会有的!” “会个屁!” “咱女儿一定和你一样好看!” “滚!滚出去!” 杨炯见她真的生气了,转身走出营帐,悠悠道:“李潆,我这辈子愿望不多,和你生个漂亮女儿算是一个。” 李潆冷冷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冷声道:“想让我李潆给你生女儿,下辈子吧。” 语毕,坐在床沿发呆。 无意瞥见包裹一角露出的绿色裙边,长叹一声,喃喃细语:“下辈子吧,下辈子。” 第160章 碧眼胡姬 蒲哆辛是一个大食商人,他现在很愤懑。 自己好不容易拉着香料,翻山越岭,长途跋涉,本打算去大华交易发一笔横财,谁能想到,路过党项人的灵州,竟然被这群野蛮人强征来送什么军粮。 蒲哆辛很是疑惑,难道是自己的同乡蒲亚里骗了自己? 想当初,蒲亚里家中不过仅有寥寥百十头牛羊,那点微薄的家产在广袤的土地上是那么的寒酸。然而,自从他投身于象牙贸易,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他家的产业如滚雪球般迅速膨胀,那曾经荒芜的土地上,现在处处都彰显着富足的气息,牛羊一望无际,家中奴仆更是数不胜数,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可怎么自己一来东方贸易就落得这般光景?难道是我蒲哆辛失去了先知的庇佑? 思虑至此,蒲哆辛重重的摇头否认,自己每天祷告不断,谁人不知他蒲哆辛是最最虔诚的先知信徒,若自己都得不到先知的庇佑,那他蒲亚里一个连乜贴都不愿意奉献的吝啬鬼,就更没道理得到先知庇佑。 “蒲哆辛!让你的人加快些速度,中午之前必须赶到无定河口!”身后一西夏军官大吼道。 蒲哆辛迅速平复心境,恭敬道:“尊敬的阿沙敢大人,虽然现在风雪渐小,可积雪却越积越厚,想要在中午赶到无定河,恐怕是有些困难,还望大人慈悲宽限些时段,先知会因您的慈悲而降下庇佑!” 阿沙敢凝眉,大骂道:“少跟老子废话,中午赶不到,你们就都别活了!” 语毕挥手,身后的百名骑兵张弓搭箭,直直对准他那30人的商队,威胁意味明显。 “阿沙敢大人息怒,我这就去催促,这就去!”蒲哆辛嘴上应承,脚下丝毫不敢耽搁,快步走到前队,催促领队的骆驼加快行进的步伐。 蒲哆辛实在是怕了,这西夏人和魔鬼无异,自己百十人的商队,载着满满的香料毛皮,路过灵州城,全都被党项人扣下,还说什么只要送完这批粮草,不但会返还扣押在灵州的货物,还会支付给自己巨额的报酬。? 蒲哆辛是第一次来东方,可他也不是傻子呀。我那货物价值千金,你们要是能还给我那可就真是先知显圣了。自己百人的商队,一路上被阿沙敢杀的只剩下如今这30人,真是魔鬼。 想到此处,蒲哆辛回头看了眼身后那随行的西夏商队,同样是送粮,怎么他们就能安然无事,不受责骂?就因为他们是党项人?果然野蛮。 抬头看了眼前方那漫漫积雪,?蒲哆辛暗自咒骂,这天杀的无定河到底还有多远呀,不是说距离很近吗?这眼看着就要到中午了,自己依旧看不见所谓的无定河,难道那阿沙敢就是想找个理由杀自己? 蒲哆辛心事重重,他现在对能不能做成生意毫无兴致,他只想保住自己这只剩30人的商队,只要商队还在,自己就还有无限的可能。 “嗖嗖嗖!” 数声箭鸣响起,弩箭突现,铺天盖地的朝运粮队扑来。 “敌袭!敌袭!” 阿沙敢目眦欲裂,大吼出声。可还没等他组织起箭阵,四周马蹄声骤起,紧接着就是平射而来的神臂弩箭矢,弩箭如同潮水般涌来,压的他根本喘不过气,三轮弩箭过后,骑兵和运粮队死伤殆尽。? 阿沙敢绝望了,他常年在军伍厮混,这神臂弩他太熟悉了,从这箭阵的铺设和骑兵配合来看,敌人少说也有千人之多,自己这次怕是栽了。 “狗娘养的银州守军!不是说大华军队正在强攻银州吗?这千人骑兵到底是哪来的?”阿沙敢怒吼连连。 躲在骆驼身后的?蒲哆辛同样绝望,他在箭雨飞来的那一刻,迅速命令骆驼原地卧倒,随后以骆驼为遮挡,躲在后面瑟瑟发抖,他哭了,他现在可以肯定,自己真的被先知抛弃了。 不多时,千人骑兵大吼着这围了上来。? 毛罡看着这一网的收获,大笑出声:“兄弟们,粮草能带走的就带走,带不走的原地销毁,骆驼全部牵走!” “老大,发现个胡姬!”一睚眦营士兵来到毛罡身前低声奏报。 毛罡闻言一愣,随后笑道:“运粮队有女人,倒是稀奇,带上来瞧瞧!” 话音刚落,一士兵从身后扯出一胡姬,毛罡凝眉,暗道:“这女子如此貌美,怎会跟着运粮队,莫非是营妓?”? 想到此,又重新打量了一下胡姬的面容,毛罡迅速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这女人样貌即使放在长安也能排上名号,在西夏应该早就会被贵族圈为私宠,怎会沦落至此??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在西夏的运粮队中?”毛罡冷声质问。 胡姬看了眼这胖如大山的将领一眼,低头不语。 “大人!大人!这是老朽的女儿,本来是打算去麟州行商,半路上被征调来运粮,还望大人慈悲,放过我等可怜人吧!”一商人模样的老人跑出,伏地痛哭,大声求饶。 毛罡皱眉:“本将问你了吗?让她回答!” “将军呀!我女儿从小就是个哑巴,实在是说不出话呀!”老商人大哭道。 毛罡?挑眉:“那正好,我家大人正缺个侍妾,就她了!” “将军饶命呀!将军饶命呀!”老商人椎心泣血,闻者皆悲。 贾纯刚打马从侧方奔来,大声道:“老毛!咋回事,动作咋这么磨蹭?”? “发现个胡姬,准备送给大人审问!”毛罡面无表情的回道。 “艹!老毛,你疯了,三公主还在呢!你找死可别带上兄弟。”贾纯刚凑过来,低声怒骂。 “那胡姬有古怪!就党项兵那尿性,能让她如此全须全影的站在你我面前?我看她不像是营妓!” 贾纯刚皱眉,扫了一眼远去的胡姬知道他说得不错,回头提醒道:“别磨叽了,老样子,留几个活口去银州报信,动作麻利点,我游弩手都安排出去了,时间久了恐生变故。” “慈悲的大人饶命呀!饶命呀!”蒲哆辛一听他们想要宰了自己,连滚带爬的来到两人马前,声泪俱下的跪地磕头。 “你是大食商人?”?毛罡扫了眼他那头巾和黑色长袍,同长安西市那些大食人一般无二。 “是!” 毛罡同贾纯刚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疑惑,这一网下去,真是什么鱼都有呀。? 来不及细想,毛罡直接下令:“全都带回去!放几个党项骑兵去银州报信!”? 令毕,快马朝着杨炯所在营地赶去。? 一盏茶,毛罡?满是风雪的走入营帐,接过杨炯递过来的热水,捧在手中欲言又止。 杨炯皱眉:“咋回事?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 毛罡看了一眼坐在火炉旁的三公主李潆,朝杨炯挤眉弄眼。 “毛罡,你皮痒是吧!”李潆悠悠出声,语气平淡自然,可在毛罡听来却比那魔鬼低语都吓人。 杨炯嗤笑,解围道:“有什么话就说,这又没外人。” “真说?” “嘿!你她娘的怎么这么磨叽?老子有什么不能让公主知道的?本将军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说!”杨炯大义凛然道。 毛罡听杨炯如此说,大声道:“大人,卑职给你抓了个碧眼胡姬!” “噗~!”杨炯刚入口的热水全喷了出来。 “呵!我说你怎么到处沾风惹草呢?原来是有这么好的兄弟给你四处打秋风呀?”李潆冷言冷语。 杨炯都懵了,拉着毛罡躲到远处,低声道:“咋回事?你疯了,不知道我这有个姑奶奶,你想害死我?” “去给本公主带来,让本宫瞧瞧你们的眼光如何。”李潆悠悠道。 毛罡无奈的看着杨炯,那眼神仿佛在说:“我说我不说,你非让我说,这下好了!” “还不去!”?杨炯恨声道。 “承春,你是了解我的,我家风清正,从来不干这种事!”? 李潆冷笑:“呵!清正到四处搜鸾集凤吗?” “呃……!毛罡,你她娘的快点!”杨炯大骂。 不多时,一碧眼胡姬被他带了进来,毛罡毫不停留,逃也似得出了营帐。 李潆上下打量这个被抓来的碧眼胡姬。 李潆看人首先看眼,胡姬那双眸湛蓝似深海,犹如两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在浓密卷翘的睫毛掩映下,令人印象深刻。高挺的鼻梁如雪山般挺拔,尽显高傲气质。那红润的嘴唇,含辞未吐,气若春风。华容婀娜,面带烟霞色,颊泛桃李光,气质如雪山之莲,傲贵雅娴,绝非普通人家的女子。 “眼光不错,做个姬妾容貌上至少过得去。”李潆伤言扎语道。 杨炯翻了个白眼,朝着胡姬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是应该先问她来此地有什么目的吗?” “你来!你来!”杨炯没好气道。 李潆狠狠瞪了杨炯一眼,站起身走到这女子面前,冷声道:“为什么混在运粮队中?”? 碧眼胡姬一言不发的看着李潆,手指先是指了指嘴巴,而后摇摇手示意自己不会说话。 李潆嗤笑:“你知道我是干嘛的吗?” 胡姬满眼疑惑。 “脱了锦裤!”李潆冷声道。 “不合适不合适!”杨炯连连摆手。 “我说她!”? “奥,那我先出去!” 李潆没好气的给了杨炯一个白眼,转头见这女子一动不动,冷笑着抽出自己的匕首,抵在这胡姬脖颈上:“贞洁卫自己拿出来还是带进坟墓?” 胡姬冷笑着看向李潆,那高傲和不屈让李潆好笑不已。 李潆匕首用力,胡姬脖颈隐现鲜血,李潆见她依旧一动不动,附在她耳旁低语几句。? 胡姬浑身剧震,满眼愤恨的转身,拿出自己的贞洁卫,猛得爆起,用力拔出匕首朝李潆的胸膛扎去。 杨炯的目光一直锁定着胡姬,见她竟然敢逞凶,提起一脚就将她踹飞了出去,冷声道:“你找死!” 李潆凑到她面前,捡起地上的贞洁卫把玩道:“我看你还没搞清楚状况,你在我面前演戏?一个混在党项运粮队中的貌美女子,安然无事,贞洁卫绑带无消,现在装不会说话?好呀,你不说话总有人能说话!” “毛罡!把西夏人都带进来!”李潆冷冷道。 毛罡也不含糊,同几个睚眦营的士兵将绑成粽子的西夏人全都带了进来。 李潆悠然的走到那老商人面前,冷声道:“你说她是你女儿?” “是的!还望贵人看在我女儿天生声哑的份上,饶她一命吧!”老商人声泪俱下,哭声不止。 李潆皱眉,看了眼毛罡。 毛罡心领神会,抽刀挥砍,一名西夏骑兵的头颅直接被砍翻在地。 老商人双股站立,泪如雨下,喏喏不能言。 李潆皱眉摆手。 毛罡领命砍人。? 老商人再不?敢哭。 “现在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 老商人点头如捣蒜。 “你说她是你女儿,那你应该知道,她大腿内侧有一颗黑痣才对!你看她干什么!现在告诉我,有还是没有?”李潆眸光阴冷,摄人心魄。 “有!”老商人大声道。 李潆嗤笑:“看来你不是她父亲,她大腿内侧根本就没有黑痣,我诈你的。” 老商人瞳孔一缩,慌忙道:“小人太过紧张,一时间有些慌乱,确实没有,确实没有!” “你确定没有?”李潆逼问道。 老商人咬牙,笃定道:“确实没有!” “你看,我说了你根本就不是她父亲!这是她的贞洁卫,刚才我看得非常清楚,她大腿内侧确实有一颗黑痣,你前言不搭后语,显然和她并不熟,就这个心态还行商,你真能赚到钱吗?”李潆嘲讽道。 老商人见自己被拆穿,也不哭了,低着头一言不发。 李潆摇头,感叹道:“太没挑战性了!你们这心态和演技比我见过的贪官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语毕,拿起这胡姬的贞洁卫,一刀就朝她脖颈砍去。? “住手!”跪在地上的阿沙敢目眦欲裂,大声喝止。 李潆嗤笑,朝胡姬嘻笑道:“你看,我说了,总会有人说话的!” “叫什么名字?” “阿沙敢!” “什么职务?” “大夏运粮官。” “为什么保护这个胡姬?”? 阿沙敢沉默。? 李潆轻笑,声音凛冽道:“你常在军中,大概知道一个敌国女子在军营中会是什么下场,我这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数三个数!” “一!” “二!” “你不必为难他们,有什么话直接问我!”胡姬凝眉开口,冷漠道。 李潆得意的朝杨炯眨眨眼,那模样说不出的俏皮骄傲。 “知道我怎么知道你是装哑的吗?” 胡姬轻笑:“这我倒是真有点好奇。” “我见过的哑人不少,总体上分两类,一种是能发出一些声音,一种是完全发不出声音。无论是哪一种,他们在紧张的情况下,第一反应都是手脚先动,而不是喉咙和嘴唇先动。 尤其是你这个年龄的哑人,若真是哑了多年,更应该形成哑人独有的沟通习惯,这些你都没有。再有就是你若真是一个商贾人家的姑娘,上哪去弄这么精美的贞洁卫?你这临危不惧,高冷孤傲的气质,可不是一个商贾能培养出来的。” 李潆自信出声。? 胡姬听她所言,沉默不语,显然是被李潆猜中了七七八八。? “现在能告诉我你是谁了吗?”?李潆询问道。 胡姬沉默半晌,随后道:“我是银州守将的女儿,此次想要跟着运粮队进入银州城。”? 李潆眸光一冷,狠戾道:“毛罡,这女人谎话连篇,看来得让她看看咱们睚眦营的厉害!” “好嘞!”毛罡大声应喏,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还不说?啧啧啧~~!看着自己的奴仆死呀!够狠心的!”李潆嘲讽道。 “住手!”? “说!” 碧眼胡姬看了一眼?阿沙敢和老商人,张嘴就要说话。 阿沙敢见此怒吼一声,张嘴咬掉自己的舌头,奋力吞进气道,脸色瞬间涨成了紫红色。还未等杨炯反应,一旁的老商人同样的动作如法重复,两人在地上挣扎了数下,不多时,气绝而亡。 胡姬目光森寒,恨声道:“你满意了?” 李潆凝眉冷笑:“有点意思,我对你的身份越来越好奇了!” 第161章 各擅胜场 冰天雪地,寒气袭人。 西夏中路军前军大营,硕果仅存的异姓王天都王野利遇乞,伫立在营帐之中,目光如炬地盯着面前的沙盘,那沙盘之上,山川河流、城池营寨皆历历在目,华夏双方的态势一目了然。 突然,野利遇乞仰天大笑:“哈哈哈!此国战我大夏胜矣!” 笑声如雷,震得营帐微微颤抖,语气中满是胜利在望的豪迈,更是对敌人即将灭亡的轻蔑。 身旁的副将讹庞也跟着笑了起来,随后道:“现在老天都站在我大夏一方,天降大雪,他马一浮休想突破环州。” 他那话语中满是庆幸与得意,在这恶劣的天气下,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华军队陷入绝境的灭亡模样。 野利遇乞嘴角泛起一丝讥讽:“本郡王早就说过,李继铖那老匹夫的战略谋划太过于保守,什么叫以一城守一国?聚拢全国兵力,龟缩在灵州、兴庆府等着大华军队包围过来吗?” 他眼中满是不屑,在他看来,那种战略简直愚蠢至极,是将自己置于被动挨打的境地,也就李继铖这种蠢货才能想出来。 讹庞凝眉,接话道:“李继铖是铁杆太子党,太子的大本营就在灵州。如今太子被陛下囚禁于兴庆府,他估计是想着养寇自重,等大华兵临灵州城下后逼迫陛下释放太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对李继铖的谋划满是不屑。 野利遇乞冷哼一声:“愚蠢至极,太子没登基前那就永远是太子!他那龟缩战略纯粹是外行。如今咱们中路军反攻大华环州,分两路骑兵不断骚扰大华粮道,马一浮中路军在环州已经龟缩了一月有余。 只要大华的中路军动不了,其他两路再怎么攻城略地也是白搭。难道他们还能翻越雪山、穿越沙漠、横穿贺兰,直击我皇城兴庆府不成?” 他的声音中充满自信,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不断夯实他心中的谋划。 讹庞大笑:“还是大帅高瞻远瞩,咱们中路一旦功成,大帅必将成为我大夏第一个一字并肩王!” 野利遇乞闻言调笑道:“你小子什么时候也这么会拍马屁了?” 讹庞连忙正色道:“大帅,小子少年从军,中年才被你提拔至此,能有今天全凭大帅重恩,小子所言皆出肺腑,毫无半句虚言!” 他的神情庄重,话语诚恳,让野利遇乞心中颇为受用。 野利遇乞轻笑:“好啦!你小子激动什么?先看看如今的形势吧!” 讹庞目光锐利,重新看向面前的沙盘,沉思良久后道:“大帅,这几日马一浮的军队调动频繁,环州的谍子来报,他不日就会发动反攻。卑职估摸着不出三日他必然反攻,马一浮若再等下去,即使反攻得胜也没了意义!” 野利遇乞点头称赞:“嗯,你小子眼光还是那么准,确实对我脾气,还有什么想法,一并说了!” 讹庞见他问起,朗声道:“大帅,如今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这风雪已经持续了四日,马一浮龟缩数日,首波攻势必然是迅如烈火。 卑职认为现在天时地利都在我大夏一方,若他马一浮敢拼命,我军就依托洪德寨、韦州节节阻击迟滞他马一浮的行军步伐,待到他疲敝后撤之时,我大夏后方的两队骑兵包抄,我军配合反攻! 哈!到那时我大夏可不是单单战胜马一浮那么简单了,开疆拓土,覆灭大华都可展望一二!” 他越说越激动,眼中那狂热的光芒怎么也掩盖不住。 野利遇乞闻言大笑,重重拍了拍讹庞的肩膀:“讹庞,你中路军指挥使的位置该动啦!过几日陛下那都统军的任命诏书就能到,莫要让本帅失望!” 讹庞大喜,单膝跪地:“讹庞谢大帅提拔!” 他知道自己从今日开始,才真正成为野利遇乞的嫡系亲随。都统军乃大夏十二监军司的最高长官,向来都是以宗室贵族担任,自己能获此殊荣,意味着半步已入中枢,可谓平步青云。 讹庞起身望着帐外的风雪,他第一次觉得这恶劣的天气是如此的可爱,那层层风雪、叠叠乌云之后,仿佛就是他无尽的光芒与荣耀。 苏州坚匏庄园。 杨文和手持书信,面色凝重。他将手中书信递给身后的陆萱,目光望向窗外的大雨,那目光幽深如渊,似藏着无尽的忧虑。 陆萱接过杨炯寄来的家信,迅速浏览。信中详细分析了中路马一浮的困境、西夏掘开黄河将会造成的祸患,以及他进攻银州的理由。条理清晰,面面俱到,即使是陆萱这个军事外行,也能感受到此时大华的情势危急如累卵。 “杨虎!” 杨文和高声唤道。 老管家闻声,推门而入,恭敬地立在一旁:“老爷,有何吩咐?” 杨文和沉声道:“你立刻返京,带上我的私印去见殿前司潘仲询,让他准备领兵北上!” 杨虎深知此事重大,躬身一礼:“是!” 说完,转身快步离去。 “萱儿,执笔!” 杨文和吩咐道。 陆萱依言坐在书桌前,准备记录。这些时日,她在这方面愈发得心应手,无论是速记还是临场润色文书,都已驾轻就熟。 杨文和缓缓开口:“清源(张泉的字,职位是熙河兰湟、秦凤路经略安抚制置使),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以防陵谷变迁,东海扬尘。可沿庆、原、渭、秦、巩五州构筑防线,静等时机,不日猛虎即可下山。” 陆萱记性极佳,在脑中构思一遍后,一边写一边念,将润色过的书令报给杨文和听。待她写完,见杨文和点头,并无补充,便拿起桌子上的相府私印,盖了上去。 杨文和沉思半晌,继续道:“若德(莱国公沈槐的字),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留意熙州大营,若事不可为,迅速回军,以熙州为支点,会同秦凤路五州之地,可防中路不失。” 陆萱书写完后,见杨文和并未补充填补,于是将两封信封装,快走出书房,低声嘱咐了门外亲兵几句后重新返回。 杨文和见她返回,继续道:“萱儿,你即刻启程去一趟扬州,见一面宸公主(大公主李淑),帮助她在扬州造势!” 陆萱也不问缘由,躬身一礼后离开了书房。 杨文和看着窗外的大雨,心中思潮起伏。 最初王宗晖哄抬粮价,他原本的计划是将计就计,借助世家之力重新起复。要知道江南富庶,远非关中可比,经得起折腾。而世家多在关中,只要自己牢牢控制住粮价,王宗晖不久就会被世家推下相位。 如今大华一半以上的粮食都要依赖江淮和蜀地联合供应,何况正值此国战之际,他竟敢在粮价上动手脚,简直是自寻死路。可杨文和没想到马一浮出兵至今,已一月有余,寸步未进。朝中王宗晖顶着各方压力,不断向中路增兵增粮,看来他是已孤注一掷。 如今天降大雪,从自家儿子和沈槐的家信来看,中路多半要失。那原来春风化雨的复相计划必须立刻改变,既然皇帝不能有错,那就让王宗晖去死吧。 杨文和目光幽冷,仔细梳理新计划。 马一浮中路一旦溃败,自己的门生张泉作为熙河兰湟、秦凤路经略安抚制置使,在治下五州构筑弧形防线。到那时,叶九龄举荐殿前司潘仲询领兵北上,聚兵在熙河兰湟秦凤一线,凭借五州之地,可保大华不失。到那时,王宗晖必然会成为皇帝的替罪羊。 三路伐夏,皇帝全力支持的中路若失,自己复相便指日可待。 西路军西宁前军大营内,气氛凝重。 “爹,行章来信了!” 沈高陵将刚收到的私信递给莱国公沈槐。 沈槐接过展开信纸,眉头紧皱。 沈高陵见状,疑惑道:“爹!怎么了?” 沈槐将信递给沈高陵,走向沙盘沉默不语。 沈高陵接过信仔细看了起来,看完后不禁怒从心头起,他攥着信纸,咬牙切齿:“马一浮真该杀!” 沈槐并未回应,沉声问道:“咱们还有多少粮草?” 沈高陵答道:“西宁粮草充足,可够全军半月之用,若还不够,孩儿还能从兰州协调一二,现在河西已被我军打通,兰州到西宁线运送粮草不是问题。 沈槐凝眉摇头:“不必!我军以后粮草只需保证 20 天之用,其余后方粮草,以兰州为中心,向后方定远、河州等地存储,能存多少存多少,若马一浮中路战败,我军可迅速回军,至少能保证兰州不失。” 沈高陵气得满脸通红,大声抱怨道:“爹,西路军一路高歌猛进,可称三军之最,他马一浮不准我军进攻灵州。那好,我军向西重开了河西走廊,连战连胜,现在占据了西宁府。他这个蠢蛋若是被西夏击溃,我西路军就成了孤军,必然要回师兰州。到那时,河西全境必然是保不住,真他娘的窝囊。” 他越说越气,无处发泄的他只得在营帐中来回踱步。 “更让我气愤的是,我兄弟杨炯,他们东路军虽然没西路军快,可东路军稳扎稳打,无一败绩,本来攻下银州,一路西进,直达灵州指日可待,可马一浮那个蠢蛋非要我兄弟南下打什么龙州,救那天波府杨渝的神符卫。 他娘的,五万东路军去救一万被牵制的神符卫,闻所未闻。说到底,还不是怕我东西两路会师灵州城下?据行章信中所言,熊定中已经有了全身之意,这还打个屁呀。” 沈槐大声呵斥:“稳重点!什么样子!” 沈高陵长叹一声:“爹,此国战,恐怕……。” 沈槐摇头:“行章之前的信你还记得吗?” 沈高陵一愣:“什么?” 沈槐眸光一冷,寒声道:“翻越大雪山,以西凉为跳板,奇袭兴庆府!” “记得呀!当时爹不是说这计划太冒险了吗?” 沈高陵疑惑道。 沈槐转身,冷漠道:“我从行章的信中看出他已经生了死志,中路军报显示东路和中路都在下雪,以我对行章的了解,既然他敢跟我提这计划,那他就决不会放弃。” 沈高陵担忧道:“爹,若是中路马一浮能拖住西夏军,这个计划倒是可行,可他马一浮现在蠢蠢欲动,马上就要跟西夏军决战,他中路还一直在下雪,咱们若孤军深入,恐怕会被西夏的中路军回师吃掉。” 沈槐沉默半晌,悠悠道:“你说得很对,所以为父优化了这个计划。” 沈高陵眸光一凛,走到沙盘前,等待沈槐的命令。 “如今我军还剩六万人,你领一万现在就走,按照杨炯的计划翻越大雪山,奇袭西凉,为父领着剩下的五万兵收缩防线,放弃河西之地,聚兵兰州。 一旦中路有失,我会立刻猛攻啅啰城,一可以策应中路,防止中路战败大溃,二可以掩护你渗透进西凉。一旦攻下啅啰,为父迅速向你西凉靠拢,咱们父子一同马踏兴庆府。” 沈槐说着,豪迈大笑,那笑声在营帐中回荡,似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壮烈。 沈高陵却半点笑不出来,沉默半晌道:“爹,啅啰是西夏西线的命门,咱一开始不是都计划好了吗?只打河西,不打啅啰。那啅啰每年提供给西夏的商税、关税占他们全国税收的四分之一还要多,您打啅啰,那灵州和中路的西夏兵都会往啅啰靠拢,您这是以身饲虎!” “哈哈哈!傻小子,所以说你那一万奇兵才更重要,西夏就那么多兵,老子吸引来这么多兵,你要是还打不下兴庆府,那就真和他马一浮一样是个蠢蛋喽!” 沈槐调笑道。 沈高陵沉默转身,眼中泪光闪烁,哽咽难言。 “神通呀!马踏贺兰,隳庙灭国的机会可遇不可求,那兴庆府就是你和行章的化龙之地!” 沈槐大声道。 沈高陵抹了一把眼泪,知道父亲已生死志,高声道:“卑职沈高陵领命!” 语毕,转身领兵而去。 沈槐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欣慰大笑:“好小子!不愧是我沈槐的种!” 第162章 夜宴 “谢姐姐,你有心事?”甜田跟在谢令君身后低声询问。 田甜见谢令君并不说话,闷着头一直走,眼看着就要撞上甬道旁的石阶,连忙拉住她低声提醒:“谢姐姐当心!” 谢令君被甜田拉回了思绪, 歉意一笑,继续朝前走去。 田甜转身看了一眼身后内侍,内侍心领神会,刻意放慢脚步,同两位太子侧妃拉开了距离。 “姐姐因何忧心?” 谢令君轻笑,放慢脚步:“无事,最近天凉,大概是染了些风寒。” 田甜沉默。 她知道谢令君没有说实话,自从大婚后,太子除了和太子妃王浅予亲近外,对两人从来都是不假辞色,对自己甚至可以说冷漠。田甜不傻,相反她对人的情感天生的敏感,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太子对她二人的不屑,对自己尤甚。 她能明白,像谢令君这种世家女向来骄傲,太子大婚将她晾在婚房一夜,这简直就是羞辱。更甚于,如今都过去近半月有余,太子从来都没进过她二人的闺房。 田甜对此倒没什么,她见过太子几面,谈不上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太子瞧不起她歌女的身份她很理解,要不是皇太后喜欢自己,时常叫自己去德寿宫,恐怕自己早就被逐出东宫了。 她现在很满足,以前自己常常为生活发愁,三日吃两顿,一顿饿三天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现在她住在这么大的东宫中,还有一个喜欢自己老婆婆,她再无所求。 “谢姐姐,今日是诰命夜宴。”田甜好心提醒。 谢令君知道田甜的意思。 诰命夜宴是宗室大婚后,长安所有亲贵诰命都要参加的晚宴。夜宴的目的一般是为了让长安的勋贵们都认识一下宗室新入宗的女子。 按照常理,此夜宴要在太子大婚后的第七天举办,但由于前方战事吃紧,后方若大操大办恐怕会落人口实,所以一拖再拖。 最后,在皇太后的要求下才得以于今日举办。 此夜宴自己若还是如此情绪,恐怕会惹得皇后不喜,更又失皇家脸面,所以田甜才好意提醒。 谢令君扫了一眼身后的内侍,笑道:“妹妹你就一点都不在乎?” “在乎什么?” 谢令君笑着不说话,静静地看着田甜。 田甜恍然,二人都被太子冷落,她如此问自己好像怎么回答都不对,于是反问道:“姐姐在乎吗?” “我?没大婚前在乎,大婚当日就没那么在乎了。”谢令君看着远方,幽幽道。 田甜闻言一愣,她没想到谢令君会这么直接,甚至于毫不遮掩。慌得她赶忙拉近和谢令君的距离,低声道:“姐姐慎言!” 谢令君嗤笑:“你呀!就不该来这宫里。” “啊?” “你这么容易相信人,以后怎么在后宫生存?” 田甜听她如此说,笑道:“杨少卿对我有恩,你是她表姐,我有什么好防备的呢?” 谢令君沉默,深深看了一眼田甜,转身一言不发的朝永福殿走去。田甜一愣,不知道她为何突然生气,只得紧随她朝永福殿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永福殿后,找到上首太子侧妃的位置,坐了下去。 田甜坐下后环顾场中人,她认识的人不多,印象中坐在旁边的是齐王妃崔穆清,她记得这女子是清河崔氏的嫡女,是首评第一个为上的女子。她旁边的应该是叫梅和宁,在掖庭的时候,她和梅和宁说过话,对她的口音印象深刻。 崔穆清见田甜看来,微微颔首致意。 “哼!”谢令君冷哼一声,她对崔穆清这种高人一等的姿态甚是不喜,在掖庭的时候她就对这个崔穆清说不出的厌恶,这种感觉她也不知道从何而起,不过就是不喜欢,想不清楚的她只得归咎于天生不和。 崔穆清看了一眼谢令君,转头不语。 谢令君当下就要炸毛,自己虽然是太子侧妃,可名义上确是你嫂子,你就这个态度。 田甜见此,慌忙拉住谢令君,低声劝慰:“姐姐莫恼,母后就要来了!” 谢令君深深看了崔穆清一眼,冷哼一声,重新坐下。 崔穆清心中冷笑,你一个世家嫡女嫁给太子做侧妃,真不嫌丢人,从你成为太子侧妃的那一刻,陈郡谢氏再难称为世家大族。 世家之间亦分三六九等,如今最显赫的一家莫过于太原王家,士林领袖,门生遍天下,嫡女王浅予又成了太子妃,煊赫更盛从前。 其次乃是一些关中百年世家,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使大部分都在走下坡路,但无论是在野还是在朝依旧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这半个月,崔穆清理清齐王府的一切后,最让她惊讶的莫过于左相府的权势。无论是在野还是在朝,着实让她惊讶。且不说左相本就出自弘农杨氏,就杨炯和齐王府谋划的那些生意,眼光之独到,谋略之深远,若不是李泌从一旁给自己解释,自己真的看不懂他的谋划。 这就是她看不起谢令君的原因。 作为世家嫡女,永远逃脱不了家族联姻的命运,但最重要的是自己能看清楚自己,自己能找清楚自己的定位。 谢令君简直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同杨炯本来就是表亲,只要嫁入相府,做那显贵的相府女主人不比这太子侧妃强过百倍,现如今成为全长安的笑话,也算是自作自受。 想到此,崔穆清对自己的谋划更加得意。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成为太子妃,清河崔氏在朝中多是些清散官,太子怎会看上,可家中的那些族老就是看不清这一点,非一门心思的替她走门路。 崔穆清知道,自己的命运虽不能改变,但她能选择嫁给谁。于是,她思前想后,终于选定了齐王做自己的郎君。她承认自己用了些手段,但这些她永远不会说,也永远不会让别人知道。 事实证明,崔穆清眼光很准,齐王聪慧博学,对自己宠爱有加,仅仅半月自己就掌握了齐王府的所有内事,齐王对自己的喜爱可见一斑。她从那一刻知道,自己真正成了显贵的女人,那个叫齐王妃的女人。 “皇太后,皇后到!”内侍高声唱报。 紧接着,皇后搀扶着皇太后从内宫走出,众人纷纷起身施礼。 “诸位不必多礼,入座吧!”皇太后悠悠道。 皇后见皇太后点头致意,于是出言道:“浅予!” 太子妃王浅予闻言,由内侍从后宫搀扶出来,皇后上前一步将她迎过,朗声道:“太子妃王浅予!” “见过太子妃!”诸位诰命夫人起身施礼。 太子妃王浅予轻笑,右手虚扶:“诸位不必多礼!”她那神态说不出的雍容自信,比那掖庭之时更显华贵。 皇后点头,对这个太子妃甚是满意,嘴上却道:“浅予近日有了身孕,诸位莫要迁怪!” “岂敢岂敢!” 在场的一品诰命国夫人纷纷躬身施礼,人家皇后就是客气话,如此说只是为了显得亲近,你要是真仗着国公夫人的身份拿腔拿调,那可就真是不知死活了。 一品诰命国夫人施礼后,带头陆续将自己带来的礼物交给内侍。太子妃怀孕的事早就人尽皆知,你还真以为今日夜宴是吃饭呀!要是傻到不带礼物,那这国公夫人也别当了,回家种地去吧。 皇后将太子妃引到身旁坐下,眼神看向崔穆清,亲近道:“清儿,来!” 崔穆清起身,朝上首的皇太后和皇后恭敬施礼:“儿臣见过老祖宗,见过母后。” 皇后点头,朗声道:“这位是齐王妃!” 诸位纷纷施礼,口中更是赞赏连连。 “静宜呢?”皇后疑惑道。 “母后!我在!我在!”袁静宜从最后排跑出,大声回应。 皇后莞尔,笑骂道:“毛躁!快过来!” 袁静宜不好意思的走到近前,垂首低眉,等着皇后训斥。 皇后替她整理了下衣襟,教育道:“现在都嫁人为妻了,可不能再这么毛躁了。” “是,儿臣知错了!”袁静宜恭敬认错。 “告诉母后,为何坐那么远?” 袁静宜眸光一暗,随后扯出一丝微笑,大声道:“母后,只要心里有您和老祖宗,坐哪里都一样。” 皇后沉默,轻轻抚摸着袁静宜的头发,怜惜道:“你这孩子,你小时候本宫就认识你,你什么性子母后能不知道?” 袁静宜扭捏沉默。 皇后摇头,大声道:“这是本宫四子李溢的妻子,韩国公家的姑娘袁静宜!” 诰命再次起身施礼,口中夸赞连连。 袁静宜回礼后安静的站在一旁。 皇后也是无奈,多好的孩子。自己那个溢儿,教什么不好,非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母后给你选了韩国公,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非教这傻孩子说些恼人的假话,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想到此,皇后朝袁静宜道:“静宜,来!坐在母后边上!” “母后,这不合礼数!” “有什么不合礼数的?本宫看着你长大,现在你是本宫儿媳,难道你不想跟母后亲近?”皇后没好气道。 袁静宜哪受得了这话,慌忙坐在皇后身旁,恭敬垂首。 皇后轻笑:“以后多来后宫看望母后。” “是!” 袁静宜本想说些感谢的话,可说出口却只说了个是字。 原因无他,她虽然懵懂,可看到周围宗室女看向自己的眼神,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自己被利用了。没来的时候,李溢确实让自己坐在最后,并且嘱咐自己,若皇后问起,就说:母后,只要心里有您和老祖宗,坐哪都一样。 虽然她不想说假话,可她也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于是也就硬着头皮说了假话。她最初还以为这是讨好母后的话,可如今看来,她突然明白自己夫君李溢的心思是多么的深。 今日,她明白了,原来这座位代表着权势,代表着后宫和宗室的态度,坐得越近就越代表你越受宗室的认可。李溢明知道自己不会撒谎,却依旧这样教自己。 起初她还以为李溢有些急功近利,现在看来原来是自己痴傻,他竟然如此了解皇后的性子,把一切都算计到了极致。他让自己用明显的假话来博取皇后的好感,原来李溢将自己和皇后全都算计在内了。 袁静宜看向皇后,见她拉着自己的手微笑,袁静宜数次欲言又止。这一刻,她明白为何杨炯反对自己参选秀女,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袁静宜了,她此刻无比的伤心,比得知杨家退婚的那一天都要伤心。 皇太后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皇后这是通过这种方式向本宫表达不满?恼本宫亲批田甜入宫? 从礼仪上讲,太子侧妃即使是侧妃你也要在太子妃后介绍给一众命妇,你让齐王妃排在太子妃前面本宫可以不说话,可你让这个连王妃都不是的袁家姑娘排在太子侧妃前是什么意思? 想到此处,皇太后轻哼一声,见皇后还没有介绍太子侧妃的意思,悠悠道:“田甜,到老祖宗这来!” 田甜起身,恭敬的朝皇太后和皇后施礼,甜甜道:“儿臣见过老祖宗,见过母后!” 皇太后轻笑,询问道:“田甜呀,最近在东宫可是做了什么惹你母后生气的事?” 田甜闻言一愣,跪拜叩首:“老祖宗,儿臣一直在佛堂为前线将士祈福,并未做其它事!” “是吗?皇后呀,既然孩子如此说,那她到底是哪里惹了你?”皇太后轻笑着询问。 皇后挑眉:“母后哪得话?田甜这姑娘恭敬知礼,怎会惹本宫生气?” “那皇后将太子侧妃置于最后,所是为何?”皇太后冷声道。 皇后心下冷笑,田甜这姑娘倒是没什么坏心思,在东宫除了礼佛也从不生事,她若不是皇太后举荐,皇后倒是对这孩子没什么看法。 可偏偏她就是皇太后硬塞入东宫,本来这事皇后就心存怨怼,你老人家都放权多少年了?现在出来搞这么一下是什么意思,你想插手皇储,亦或是想要重新掌权? 这夜宴可不是简单的吃个饭,而是皇后这个宗室之主通过座次和介绍顺序向宗室贵戚传递她心思的重要途径。若将田甜的次位提前,不明就里的宗室转头支持她一个民女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事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皇后都不会允许发生。 思及此处,皇后冷声道:“田甜,你很在乎这事?” 田甜叩首,高声道:“儿臣并无所求,只是担心伤了皇家脸面!” 皇后闻言一愣,暗道:“这姑娘聪明的紧呢!如此回答,不但全了皇太后为她说话的脸面,还隐晦的表示自己与世无争的心态,真是谁也不得罪呀!” “起来吧!” “是!”田甜恭敬起身。 皇后介绍道:“这是太子的侧妃,民女田甜!” 众人纷纷施礼,田甜并不在意皇后强调她民女的身份,大方的回应着诰命的赞赏。 “田甜呀!本宫累了,回德寿宫吧!”皇太后冷声道。 田甜赶忙扶住皇太后的手臂,朝德寿宫走去。 皇太后离去,夜宴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必要,虽然皇后能和皇太后争斗,但明面上的大义却不能丢。皇后率领众人送走皇太后,挥手示意夜宴结束。 谢南在场中一直没说话,见众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走到谢令君身前,冷声道:“跟我走!” 谢令君抬头看向自己姑母,她突然很想哭,可心中的那份别扭让她咬紧嘴唇一言不发。她安静的起身,跟在谢南身后,朝宫外走去。 “在宫中还吃得惯吗?”谢南悠悠道。 谢令君再也绷不住,哽咽着一言不发。 谢南长叹一声,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己嫁出去后就很少过问谢家事,这孩子自己看着长大,虽然性子冲动执拗了些,可终归是自己侄女,看着她被如此羞辱,谢南心中也说不出的难受。 行至宫外,谢南从袖中掏出一个青花纹白玉手镯,不由分说的戴在谢令君左手上:“这本来就是送你的,如此也算是了却我一桩心事!” 谢令君僵硬的站在原地,紧紧咬着嘴唇,生怕自己在姑母面前哭出来。 谢南摇头,走过去将她拥入怀中,低声道:“宫中不比家里,以你的身份,只要不争不抢,就不会有亡命之祸,这次要听话!” 谢令君哽咽,紧紧抱住自己的姑母,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谢南瞳孔剧震,越听越心惊,听谢令君说完,语气郑重的叮嘱:“从现在起,你再也不记得你看见了什么,再也不记得那人是谁!” “嗯!” 谢南长叹一声,接过丫鬟递来的木盒:“这是我给你做的栗子糕,你小时候最爱吃了。自从你不来看姑母,我已经好久没做了,今天做出来也不知道和你小时候吃的一样不一样。” 谢令君紧咬嘴唇,扯出一丝微笑:“谢谢姑母!” “时间不早了,快回东宫吧,莫要落人口实”谢南叮嘱道。 谢令君点头转身,双手交叉抱着栗子糕,右手不断摩挲左手的玉镯,声若蚊蝇道:“谢谢婆婆。” 已经走远的谢南驻足,询问身旁的丫鬟:“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丫鬟疑惑回应:“没什么声音呀夫人?” 谢南转身,看向已经走远的谢令君背影,长叹一声:“走吧,是我听错了。” 第163章 鱼嬉菊丛 冰雪城最高处阁楼。 杨鲖饮了一口蔷薇露酒,调侃道:“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郑秋冷笑:“有什么好急的?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杨鲖摇头轻笑:“郑御史现在可不好受呀!自从你拒绝了太子后,御史台下面的小鬼四处蹦跶,不是弹劾你父在苏州贪腐,就是指责他教育失责,培养出你这么个下评女,这是想扒了你父亲的官身呀。” “挺好!虽然我父亲是御史大夫,可朝中谁都知道他只能控制半个御史台,现在小鬼都跳出来了,也省得我费心找他们了。”郑秋冷笑。 “你就这么自信?太子肯定不止这些手段,有消息称他已经派人去调查当年你父在苏州知州任上的案宗了,大概是想要弄出些命案来。这明显是给你最后的警告,若你还不答应,他下一步定是要把你父亲往死里整。” 郑秋起身,倚靠着木窗,目光远眺至樊楼屋顶,思绪飘飞。 她最初并不想和太子交恶,想着脱离了选秀一切也就结束了,可太子非要步步紧逼,非要全面掌控御史台,那就别怪我心黑手黑,我郑秋向来睚眦必报,你惹我一分我必报复十分。 郑秋冷笑一声,仔细回想父亲在苏州任上的案子,思虑再三,并没有发现什么疏漏。她从小就跟在父亲身边,父亲视自己为掌上明珠,自己说的话他大多都会听。在苏州任上的案子,郑秋作为幕僚,生怕父亲疏忽造了冤案,即使是一个偷盗小案她都要复核两遍才罢休。 至于什么贪污就更是无稽之谈,父亲虽是荥阳郑家的庶子,但我娘可是荆湘楚氏的大小姐,我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你以为我满屋子的古玩金石是哪来的?我母族做这古玩金石生意几十年,说我家贪污,亏太子想得出来。 思虑至此,郑秋对这太子更是不屑,对我用手段那就别怪我朝樊楼下手。 “时机差不多了!”郑秋突然道。 杨鲖点头,认真道:“明日,压樊楼正式营业,地址在西园街正街,和樊楼隔街相望,东家就是嫡长公主。” 郑秋冷声道:“这几日咱们大肆收购粮食,以御前武备司生产罐头的名义阻断樊楼的猪肉供应。几日下来,樊楼的招牌一眉酒和酱肘子已无法正常供应,明日咱们的压樊楼一开,菜式和樊楼一致,酒和樊楼一致,价格比樊楼更低,我看太子怎么应对。” 杨鲖扯了扯嘴角:“你好歹是长安第一才女,现在又是太学国子司业,就不能起个好听点的名字?压樊楼,你是一点气都不受呀!” “名字不在多文雅,此名字通俗易懂,最是适合。你要明白,咱们和樊楼的客源不同,压樊楼的酒菜价格远低于樊楼,我们和樊楼抢的是富商学子以及中底层官员,那些豪奢之主本来就不占樊楼客户主体,我们不必强也抢不来,为了迎合他们弄些附庸风雅的名字本末倒置,没必要。”郑秋解释道。 “后手呢?你要知道,樊楼是太子最主要的资金来源,长安三大销金窟,樊楼、兰蔻坊和冰雪城,你这是要他的命,他岂能罢休,到最后他必然会动用太子的权力来干预。你这些手段并不能致死樊楼。”杨鲖提醒道。 郑秋凝眉,嗤笑出声:“你知道我和杨炯交手的心得是什么吗?” “奥?我爱听,说说!”杨鲖双手托腮,饶有兴致道。 “欲谋大业者,勿以手段为嫌。事无巨细之分,法无阴阳之限。大谋者,当兼收并蓄,使诸般手段皆为其役。若执于手段之纯净,拘于行事之大小、阴阳之辨,则大事难成矣。故为谋者,应机变百出,不择手段,方有成功之望。” 杨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少给他泼脏水,他可没你说得那么不堪!” “呵!他对我用的那些手段,比这脏多了!”郑秋咬牙切齿。 杨鲖见提起杨炯她就炸毛,好笑的岔开话题:“你还没说你的后手是什么?” 郑秋强抚心头气,暗恼自己怎么每次都被杨炯气到,那个混蛋在千里之外都不忘算计自己,真是个无耻的家伙。每次想到他那得意的模样,郑秋就会莫名其妙的生气。 两人交手,第一次半山书院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自己完败。自己反击,鼓动李渔以身为饵,本来足以致他于死地,当时看李渔的表情应该是不会出错才对,可怎么偏偏就石沉大海了呢?她实在是想不通,这场又是自己完败。 后来自己利用杨炯的玉佩,谋划选秀脱身,逃脱了做太子侧妃的命运,整件事全都按照自己的谋划进行。可最后,明明是自己胜了,她却一点都不开心,相反自从掖庭事后她就焦躁不已,每次一想到杨炯那晚要杀自己的模样她就气愤难平。 最可气的就是,他凭什么威胁自己?就这个破玉佩,他威胁了自己两次。一次语气恶俗的让自己去太学帮他阻挠太学生上书,这次又骂自己是蟛蜞菊,还想要回这玉佩,他凭什么? 想到此,郑秋攥紧了腰间玉佩,心中暗骂,就这破玉佩,我家这种成色的数不胜数,用来投壶我都嫌丑,我怎么就偏偏和他斗气呢?越想越烦躁,郑秋自认为天底下没什么事什么人能难倒她,可这杨炯偏偏是个例外,就凭这块破玉佩就能在千里之外把自己拿捏了? 杨鲖好笑的看着郑秋摩挲玉佩发愣,暗骂杨炯真是女人的克星。她现在才发现,杨炯就喜欢招惹这种有性格的女子。 事实上杨炯对付这样的女子简直可以说是驾轻就熟,自己当初就是被那坏人如此招惹的。先惹恼了你,然后再哄你,期间通过一些春风化雨的小心思慢慢和你拉扯,真是卑鄙,卑鄙至极!看郑秋这模样,估计离沦陷也不远了。 杨鲖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调笑道:“别想了,那人还在北地呢!” “谁想杨炯了?” “我说杨炯了吗?”杨鲖揶揄道。 郑秋闻言一愣,狠狠瞪了她一眼,冷声道:“你别让我逮住机会,不然少不得让你吃些苦头!” 杨鲖见她真生气了,好笑的贴到她身旁,嬉笑出声:“郑姐姐饶命!现在咱们不是一伙的吗?” “哼!”郑秋傲娇冷哼。 杨鲖知道她就这性子,于是也不再调笑她,正色道:“你打算怎么打死樊楼?” 郑秋被她这么一闹,还真没那么气了,见她问起正事,平静道:“罪莫大于欺君,法莫大于谋反。” “啊?这么狠?”杨鲖惊讶道。 “怕了?” “也不是怕,就是你这么干是不是牵扯太大了?” 郑秋冷笑:“事不至大,无以惊人!” 杨鲖沉默半晌,随后道:“你想怎么做?” 郑秋嗤笑:“你别告诉我,你这个相府掌事一点脏事没做过?栽赃不会?” “证据不够确凿的情况下,你扳不倒太子。” 郑秋摇头:“我什么时候说要扳倒太子?我现在是要弄死樊楼,斩断他的资金来源。你说要是樊楼出现反贼会怎样?还是当着长安居民和户部官员的面。” 杨鲖凛然:“你想让白莲教的人在压樊楼开业当天出现在樊楼?” “我们抢了樊楼的生意和招牌,但粮食和猪肉我们无法一直控制在手。太子最重什么?名声!太子最怕什么?谋反!沾一点都不行,这么做大家都知道是假,可那又怎样呢?没有哪个权贵会冒这个风险再去樊楼。只要他敢去,我爹御史台就能弹劾到他滚出长安。京城的权贵个个都是人精,他们平日里躲避那些无端的栽赃都还来不及,哪还敢主动给别人递刀?” 杨鲖看她那得意模样,无语道:“这也是你和杨炯斗法的心得?” 郑秋听她所言,突然一笑,如同那蛊惑人心的小恶魔:“怎么?怕了吧!没想到平日里在你面前谦谦若君子的杨炯,竟然是个道貌岸然,心黑手黑的小人,是不是很失望?是不是很伤心?” 杨鲖翻了个白眼,嗤笑道:“你当我小孩子?” 郑秋无奈摇头:“杨炯有什么好?他身边那么多莺莺燕燕,还和好几个公主纠缠不清,你就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杨鲖冷笑:“你不用气我!我只知道一件事,杨炯可以为我去死,我同样可为他殉情,但他不一定为你去死。” 郑秋沉默。 “怎么?是不是很失望?是不是很伤心?”杨鲖学着她刚才的口气,反唇相讥道。 郑秋摇头,平静道:“我有时候很瞧不起你们这种人。动不动就把生死挂在嘴边,我郑秋的夫君若被人杀害,我绝不会殉情。我会带着仇恨努力的活下去,直至报仇血恨。” 杨鲖也不反驳,她知道人和人的性格不同。自己就是个小女人,小时候她只想和自己的夫君生几个可爱的孩子,然后每天陪他们玩闹。长大后,事情一件一件的发生,意外一件一件的出现。她小时候的愿望却依旧未曾变过,只是现实逼着她四处谋划,逼着她不得不全身保命。 郑秋不一样,她不但文采斐然,从小更是被一直宠到现在。按理说她应该是那种跋扈恣睢的性子。可不知为何,她偏偏生得骄矜自傲,也难怪她常以秋菊自喻。就刚才她说那话时的眼神,杨鲖丝毫不怀疑她的决心,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一方异秀吧。 “白莲教的事我帮你做!你和你父亲谋划一下后续怎么撒网捕鱼,把那些不开眼的杂鱼全都一网打尽,中枢的赵参知会尽量帮你父亲掌控御史台,咱们动作要快些,免得出现变故。”杨鲖叮嘱道。 郑秋听她所言,反问道:“相府不怕帮我父掌控御史台后,我们反咬相府一口?” 杨鲖嗤笑:“你知道杨炯有多了解你吗?” “呵!他了解我?可笑。”郑秋冷笑连连。 杨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他说你这人最是骄矜自傲,平日里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你或许会脱离相府的控制,但绝对不会反咬我们一口。” “何以见得?”郑秋饶有兴致道。 “你拿了我家的玉佩,你要是真作出那事,就当我相府看错人了呗!”杨鲖无所谓道。 “这是你的话,还是杨炯说的话?” “有什么区别?道理还不是一样。” 郑秋摇头,语气平冷:“若是你说的话,这玉佩你现在就拿回去,一块古玉而已,我郑秋并不稀罕!” 语毕,解下玉佩,放在桌子上,眼神冷傲的看着她。 杨鲖冷笑:“你什么意思?想做大?想压我?” “呵!不明显吗?他杨炯拿这块玉佩威胁了我两次,他回来后我绝对和他没完。你凭什么这么和我说话?你以什么身份威胁我?”郑秋嗤笑道。 杨鲖都被她气笑了,冷声道:“意思是只有杨炯能欺负你呗?” 郑秋翻了个白眼:“听不懂人话?” “哼!明确告诉你,这话就是我说的,你不要正好,我相府早就想收回来了!相府足够大,经得起折腾,你反咬一口又能怎样?我还怕你不成!”杨鲖怒声道。 她心中更是不忿,你郑秋和我撒什么气?有本事你跟那个陆家女撒气呀。再者说,你自己抢杨炯的束发玉佩,一个女子拿了男子的束发礼意味着什么你会不知道?现在跑来和我发脾气是什么意思?她越想越气,伸手就要拿回玉佩。 郑秋嗤笑,抢先一步将玉佩拿回,重新系在腰间。 “你有病吧!”杨鲖大骂出声。 “你不该骗我!从古至今,很多事本来能成,最终都毁在了你这种人的手里,你把我气走了,你自己对付太子吗?你太意气用事,杨炯真是把你宠坏了!”郑秋讥笑出声。 杨鲖真被她气到了,倏的起身,大骂道:“我什么人?郑秋你给我说清楚!” 郑秋不慌不忙,假装沉思,随后道:“杨炯怎么说来着?猪队友!对,就是猪队友,多贴切!” “猪队友!!!”杨鲖咬牙切齿。 只见她胸膛上下起伏,看郑秋那得意模样,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怒火,一把掀翻桌子,一掌就朝郑秋打去。 郑秋总算逮着机会气这女人,她心中暗爽不已,让你在太学如此拿捏我,现在还不是恼羞成怒,于是好笑的和杨鲖在屋子里周旋。 “唉!你的拳头怎么软绵绵的?” “打到你脸上就不软了!” “你别得寸进尺,我可还手啦?” “我今天就把你打成猪头,看咱俩到底谁是猪队友!” 郑秋凝眉,脚下莲步轻抬,一掌迎了上去,嘴上不忘嘲讽:“你就是猪!” “你才是!”杨鲖大喊一声扑到她身上,将郑秋扑倒在地后,两人在这地板上翻滚了起来。 郑秋本来只想气气她,可没想到这姑娘如此小孩子气。如今两个人在地上扭打,可明显杨鲖也知道轻重,毕竟两人在一起相处多日,谁都不敢下狠手,于是一副怪异的景象在房中上演。 你摸我一下,我掐你一下。你作势要咬我,我就袭击你的雪山峡谷。 不多时,两个人都被对方搞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最后各自瘫在地上,纷纷笑了起来。 “那话杨炯说的。” “我知道。” “知道你还气我!” “我故意的,谁让你当初在太学故意嘲笑我?” “你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呀!” “人没事为什么要吃亏?” 杨鲖凝眉,突然翻起身将郑秋压在身下,坏笑道:“我看你吃不吃亏!” “啊~!你干嘛?” “今天我非让你吃亏!” 房间内重新响起了嬉闹声,真可谓鱼嬉菊丛,秋色满屋。 第164章 雪莲 睚眦营一处移动营帐。 杨炯看着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的蒲哆辛,好笑道:“就你这个胆子,也敢跑来东方行商?” “呜呜呜!将军呀,我被先知抛弃啦!我被先知抛弃啦!”蒲哆辛嚎啕大哭,抱着杨炯的大腿呜咽不已。 杨炯也是无语,你作为一个大食商人,就这个胆子还敢翻山越岭的从巴格达来此地行商,真是够可以的。 李潆更是无语,这大食人蒲哆辛看着也四十多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见他哭个没完没了,恼得她心烦不已,冷哼一声走出了营帐。 杨炯摇头苦笑,这蒲哆辛被抓后就一直哭,问什么都是自己被先知抛弃了,你要是吓唬他,他也不怕,默念经文就等着你砍他。 长叹一声,杨炯搜肠刮肚,终于想出了一句阿拉伯语,于是开口道:“??? ???? ?? ?? trk?????? ?? ??? ????? ??? ?? ???? ???? ???.(先知从未抛弃你,他在引导你走入正途)。” 蒲哆辛闻言,惊喜抬头,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扭捏道:“将军,你这个发音不太对,应该……” “我用你告诉我?娘的,蒲哆辛别给脸不要脸!挺大个人了,哭哭啼啼的成合体统?不就是几个骆驼吗?我赔给你!”杨炯恼羞成怒道。 心中郁闷不已,我不知道发音不对吗?老子在长安早就找番邦人练过,我不知道语言发展演变,我用你说?要不是看你可怜,我会硬着头皮说阿拉伯语,真是不知好歹。 蒲哆辛听这少年将军说自己的家乡话,虽然有点像山野口音,但自己还是能听懂,他们这些大华人倒是比党项人文明多了,他能感受到这少年将军没有恶意,心中一时间也舒缓了许多。 “大人,那可是我全部的家当呀!”蒲哆辛留了个心眼,希望这么说能博得这少年人的些许怜悯。 “那你的家当真够少的!”杨炯嗤笑。 蒲哆辛低眉腹诽,知道少你还抢我骆驼。 “蒲哆辛,你是大食人,你们最擅长做生意,你认为什么生意最赚钱?”杨炯发声询问。 蒲哆辛沉思半晌,随后道:“香料、象牙,什么珍稀什么赚钱。” 杨炯摇头。 “那就是开矿最赚钱,我们国家很多税官靠这个成了显贵。” 杨炯继续摇头。 蒲哆辛沉思良久,实在想不出什么最赚钱,无奈道:“将军觉得什么生意最赚钱?” 杨炯也不卖关子,直言道:“垄断!垄断最赚钱。你说的这些确实可以赚钱,但却不能称之为最赚钱。你想最赚钱,就要成为那个制定规则的人,而不是遵守规则的人,明白了?” 蒲哆辛摇头。 杨炯凝眉,冷声道:“蒲哆辛,你个老狐狸少给我装蒜,别以为你装成一个小商人我就不知道你的底细。你这个头巾虽然是最普通的白色头巾,可你里面的发夹却带有金麦穗,这是大食盖斯部落贵族的标志。盖斯部落常年游走在大华和大食之间行商贸易,你会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蒲哆辛沉默。 杨炯也懒得和他废话,直言道:“右厢朝顺军司,你给我补充战马和粮草,灭了兴庆府,给你大华贸易海外垄断权,帮助你坐上盖斯部落头领。” “将军!我初次来大华,右厢朝顺军司没有我的产业!”蒲哆辛恳切道。 杨炯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大骂道:“蒲哆辛!你少跟老子装蒜,我既然知道你是大食盖斯部落的人,就说明我对你们很了解。你们大食人贸易东西,西夏周边的军司你们哪里没聚点?你第一次来大华这种话骗骗那些不懂大食的外行还行,休想骗我。” 蒲哆辛沉默良久,随后道:“将军,做生意讲究个公平,你的条件我承认很诱人,可我无法判断其真假。” “你没有拒绝的理由!蒲哆辛,大华有一句古话:‘难得而易失者,时也;时至而不旋踵者,机也’,意思是时机这东西既难得又容易失去,若时机来了,你能义无反顾的接住,那才是你自己的机遇。现在有一个让你成为显贵的机遇摆在你面前,你接不接得住?” 蒲哆辛凝眉沉思,随后道:“将军,能给我些吃食吗?我已经很久没吃饱过了。” “毛罡,带蒲哆辛下去饱餐一顿!” 毛罡进入营帐,将蒲哆辛领出去跟一个亲兵交代了几句后重新进入了帐中。 “大人,蒲哆辛这老小子老奸巨猾,咱们得留心。”毛罡叮嘱道。 杨炯点头:“他一个大食人,怎会轻易帮咱们两国的战争?我猜测他是专门做大食和西夏贸易的盖斯部落贵族。虽然沦落至此,可他的力量在西夏边境军司绝对能帮上咱们。” 杨炯见他疑惑,将毛罡叫到行军桌前,展开地图,解释道:“咱们现在在这个位置,北上是咱们要穿越的沙漠。这沙漠东南西北走向,呈马蹄状横亘在此处。我这几日通过周围西夏的城池,结合内卫的情报估算,这沙漠宽度至少有600里。 咱们这5千骑兵都是良马,若水源充足,装备齐整,一日可行100里,那6天就能穿越这片无人区。可这只是理想的状态,一旦咱们步入沙漠,水源,马匹体能,方向辨认,是否出现意外等等都要考虑在内,那咱们的速度顶天一日80里,甚至更低。 我最后得出的结论是10日,要是在不出重大意外的情况下,咱们10日就能横穿这片沙漠。” 毛罡静静听杨炯讲完,恍然道:“大人是担心咱们穿越沙漠后死伤过重,所以才许给蒲哆辛那么优厚的条件。” 杨炯点头,继续道:“穿越沙漠不是常规作战,意外太多,我无法保障咱们穿越后还能剩下多少兄弟,但是一旦咱们穿越成功后,那可就真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西夏腹地咱们可以随意驰骋。 你看这里!这是西夏右厢朝顺军司,位置在贺兰山脚下,那里是大片的草场,牛羊马匹不计其数,蒲哆辛这个大食商人既然敢独自来此贸易,怎会就这点家底。 这右厢朝顺军司专营牛羊毛皮,大食商人在此聚集成居,我估摸着他就是在此处南下灵州做生意,没想到被灵州的守军给抓了壮丁,他担心自己的底细泄漏,所以才一直装成一副苦命人的模样。”杨炯嗤笑道。 毛罡闻言大骂:“娘的!这老小子嘴里没一句实话。” “他们大食贸易天下,职业习惯罢了!我猜他根本就没相信我开出的条件,现在和咱们虚与委蛇打哈哈呢。” “大人,要不让三公主给这老小子上点手段?” 杨炯摇头:“没必要!他现在跑不了,带着他穿越沙漠,等他看见了咱们的实力,看到了覆灭西夏的前景,有他跪着求咱们的时候。” 毛罡点头,随后说起了银州战事:“现在风雪停止,熊定中攻了6日银州城,我听内卫说银州城下的护城河都被尸体填平了,银州城已经被饿了四天,可咱们现在咋还没看见那两万骑兵的影子呢?” “快了!咱们这五千弟兄横亘在无定河上游,这几日下来一担粮都没进去过银州,内卫的谍子一直在银州城散布谣言,制造恐慌,那银州守将若是不想被自己的部下砍了脑袋,应该很快就会分兵。” 语毕,看了眼天色,皱眉问道:“老姬怎么还没回来?” “可能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他那人心思缜密,一旁还有卢启跟着,应该出不了什么事。”毛罡宽慰道。 杨炯沉默着走出营帐,见此时马上就要日落,心中担忧,转身就要带兵去接,这可是自己生死相依的兄弟,别还没进沙漠就出了事。 刚要动作,远处马蹄阵阵,千人骑兵呼啸着朝营地赶来。 杨炯看向朝自己走来的两人,问道:“咋回事?不是说日落前赶回吗?” 卢启率先开口:“大人,路上遇到了银州的先锋骑兵,三百来人,让弟兄们给解决了,耽搁了点时间。” 杨炯皱眉沉思,随后道:“游骑兵放出去了吗?” 姬德龙知道杨炯的意思,回应道:“我和卢启解决完这先锋小队后,游骑兵分散至方圆十里,均未发现敌军。” 杨炯和两人走入营帐,递给他二人两杯热茶,说起了正事:“老姬,后路给兄弟们找好了吗?” 姬德龙点头,认真道:“我和卢启沿着沙漠边缘一直向东北方向行进,不时深入沙漠数里,最后选中了两处地点,可供兄弟们撤退。一处在这,我称为甲点,这里沙浅路平,向前三里少有沙丘,非常适合短时间大部队撤退。 一处在这,我称为乙点,这里多是巨大的沙丘,最高可达三丈余(10米左右),若我军时间充裕,可以此为掩护,逐步进入沙漠,敌军想要追击必然会成为我军的活靶子。” 杨炯听他汇报完,沉思良久,下令道:“就乙处!毛罡,你带上蒲哆辛和他的骆驼,从乙处进入沙漠,你作为先锋军,替兄弟们探探路,能走多深走多深,沿途设置好粮草补给点,做好记号,一旦觉得前路不明就快速回军。我猜测敌军应该明日就到,咱们得早做准备。” 吩咐完一切,杨炯来到了李潆的营帐。刚一进门就见那胡姬掩面流泪,那倔强不屈,还带着几分柔弱的模样,倒是还显几分娇怜。 杨炯苦笑摇头,调笑道:“问出什么了?” 李潆有些气恼,低声道:“我想给她来点手段,让她知道知道我内卫的厉害,不然她还以为我内卫都是些酒囊饭袋。” 杨炯翻了个白眼:“你想用什么手段就用呗,我也没拦着你呀!” “哼!你不心疼?” “李潆!你别没事找事,我和她都不认识,我心疼个屁呀!明明是你自己不想欺负人,你赖我头上干嘛?” 李潆凝眉,转头冷哼道:“这么说认识的人你就心疼喽?” 杨炯无语,当女人跟你找茬时,最明智的选择就是用行动代替言语。杨炯一把将她扯到怀里,狠狠的吻了上去。 李潆的眼睛会说话,真的,这是杨炯的第一反应。李潆在杨炯怀里异常安静,大大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杨炯,那眼神冰冷刺骨,怨念深沉,仿佛能把杨炯吞没了一般。 杨炯无奈,狠狠的亲了一口后将她放开。 李潆冷寒的看着他,冰冷道:“为什么不敢看我?” “呃……!芍药扎人!” “下次再敢如此,小心我真扎你!”李潆恨声道。 胡姬静静地看着两人,眼神晦暗不明。 李潆看向她,冷声道:“看什么看?挖了你的眼睛!” “哼!”胡姬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杨炯嗤笑:“你问了这么多天,就这么个结果?” “要不你来?”李潆没好气道。 杨炯翻了个白眼,大声道:“阿娅!阿娅!” “唉!”阿娅大声应答,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少爷,你叫我?” 杨炯点头,指着那胡姬道:“这女人嘴紧得很,给她上点手段。” “好嘞!” 阿娅都快开心死了,在长安的时候她可没少干这种事,可自从跟了少爷,整天无所事事,她都快闲出病了。这好不容易用到她,她可得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我可是苗寨第一个出息的姑娘。 阿娅也不废话,直接掏出自己的银环蛇,在手上不断把玩,这银环蛇绕着她的手臂不断攀爬,最后挺直了身子,目光幽冷的朝着胡姬吐信子。 胡姬全身僵硬,恐惧的向床里靠了靠,手指攥着被褥,死死的盯着那银环蛇。 “呐,我这银环蛇可不是普通的银环蛇,她可是吃毒蜈蚣长大的。毒蜈蚣见过没?不说话?那就是没见过。” 阿娅自言自语,又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条巴掌大的毒蜈蚣,递到那胡姬面前给她看:“呐,这就是毒蜈蚣!这回认识了吧?” 阿娅不依不饶,将这胡姬逼至角落,回忆起往昔:“我在苗寨的时候听家中长辈说,曾经有一女人背夫偷情,被族中长老发现后,就将她抓来执行族规? 我们苗寨的族规比较特殊,对于这种女人,要先喂她吃一只毒蜈蚣,然后再将银环蛇放进她口中。蜈蚣爬,银环蛇就追,她们在这女人身体里四处乱窜,一会从鼻子冒出来,一会又从耳朵冒出来,一会爬进肚子中,一会又进入眼睛中,直到把这女人弄得生不如死,七窍流血才罢休。 我是不信的,你说这么大的蛇怎么塞进人嘴里呢?我反驳,族老就说我不懂事,我抗争,他们就把我逐出了寨子。我到现在依旧不信,你信吗?” 胡姬眼睛死死盯着阿雅手中的蜈蚣和银环蛇,双眼圆睁,瞳孔中弥漫着无尽的惊恐,仿佛那就是世间最可怕的恶魔。她嘴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扼住。脸色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一层细汗骤起,如同一株刚被风雨浇打过的雪莲,娇柔无助。 她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紧紧贴着帐壁,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她此刻能清楚得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内如鼓皮般颤动,那恐惧的情绪正疯狂的侵袭着她全身。 “奥!看来你是不信的,其实我也不信,那咱们就一起试试?” 阿娅的声音犹如魔鬼低吟,右手轻微抖动了下,银环蛇仿佛接到了命令一般,猛得窜起朝胡姬的眼睛扑去。 胡姬僵在原地,她很想动,可那种恐惧感仿佛粘滞住了她全身,她的脚完全不听她的使唤。就这么愣愣的看着那银环蛇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鼻子好像被那蛇信子舔了一下,这让她全身战栗,恐惧如潮。。 “唉~!我这银环蛇饿了好几天,有些不听话。怎么能不按顺序来呢?应该是先喂你吃一只蜈蚣才对。”阿娅嬉笑着扯回银环蛇,另一手拿出蜈蚣,作势就要喂给这胡姬。 胡姬此刻有些恼怒自己的没用,看着这个恶魔缓缓朝自己靠近。想起这恶魔刚刚描述的故事,眸光一冷,张嘴就要咬舌。 “好啦!别逗她了!她胆子小,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李潆出声喝止住了阿娅。 阿娅乖乖收回自己的宠物,走到杨炯面前,低声道:“少爷,再给我一盏茶的时间,绝对能让她开口!” 杨炯重重点头,给了她一个无比认可的眼神,看向李潆揶揄道:“谁让咱们有个嘴硬心软的公主呢?” 阿娅不敢接话,低声道:“少爷,下次这事还找我哈!我专业的!” 杨炯眼神鼓励肯定,偷偷给她竖了个大拇指表示赞赏。阿娅见自己的本事得到认可,开心的离开了营帐。 李潆真被他俩给逗笑了,没好气道:“这个活宝你从哪弄的?” “你妹的!” 李潆转身凝眉,死死盯着杨炯。 “真是你妹的!” “你想死?” “小鱼儿!你妹小鱼儿的人!”杨炯慌忙解释。 李潆冷哼一声,转头看向趴在床上呜呜哭泣的胡姬,悠悠道:“你喜欢雪莲吗?” “我喜欢芍药!” “你喜欢公主吗?” “我喜欢三公主!” 李潆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追问道:“你喜欢她吗?” 杨炯语气无比坚定:“我不喜欢她!” “那她不是公主!”李潆肯定道。 “?” 第165章 李嵬名 拂晓。 传令兵高声奏报:“将军,银州两万骑兵渡过无定河,正朝我军方向赶来,预计盏茶即到。” “好!传令刘文典,按照原定计划,带三千骑兵南下草原向龙州方向靠拢,带着银州的两万骑兵在草原上兜圈子。”杨炯大声下令。 “是!”传令兵领命而去。 杨炯也不废话,命令道:“全军,北上渡过无定河,进入沙漠!” 令毕,全军迅速行动,正朝无定河上游而去。 前军刘文典部,三千骑兵在这山坳中已经藏了六天,刘文典都快闲出屁了。看着兄弟们到处驰骋,他那心都跟长草似的奇痒难耐,这几日他骂了银州骑兵都不知道多少次了,老子在这等了你们六天,你她娘的今天才来,真是属乌龟的。 刘文典接到命令,知道该展旗卫大显身手了,于是大声下令:“全军,隐蔽!待敌军靠近,三轮箭雨后,依托横山余脉向草原进发。” “黑哥,咋回事?咱都在这山坳里窝了六天,好不容易等到敌人来,咋直接跑呀!”刘二低声朝一旁的老黑问道。 老黑骂道:“你小子咋还这么愣?咱就三千人,跟人家两万人斗个屁呀!” “那……那咱们这些天都在这干啥呢?” “小子!咱们的任务是带着银州的两万骑兵南下草原,在草原戈壁兜圈子,拖延至入夜,为熊将军攻打银州争取时间。”老黑解释道。 “那咱们咋办?”刘二担忧道。 “知道为什么这活派给咱们展旗卫吗?” “为啥!” 老黑嗤笑,自豪道:“全大华,就咱们展旗卫的骑兵机动速度最快,当年在北地和契丹人打仗,展旗卫创造过一日行军150里的军中奇迹,咱们‘旗’字营的名字就是那时官家亲赐,知道啥意思吗?” 刘二虽然是新兵,可对自己所在的‘旗’字营那可早就摸清楚了,自信开口道:“旗风猎猎,疾如飞羽!” 老黑点头,笑骂道:“展旗卫最出名的就是‘展’字营重甲骑兵和‘旗’字营轻骑兵,要不是老子展旗卫永乐一仗死伤惨重,你小子一个新兵蛋子能入我‘旗’字营?你小子就偷着乐吧!” “老黑!你少瞧不起人,别以为我刚来展旗卫没几天,就长不出展旗卫的骨头!” 老黑凝眉,看这小子气鼓鼓的模样,没好气的拍了他脑袋一下:“少他娘的说大话,一会儿撤退靠紧我!” 话音刚落,身后箭雨骤起,直奔银州的两万骑兵而去。 “敌袭!敌袭!” “慌什么?前军举盾,后军组织箭阵反击!”仁多嵬大声命令。 副将看向身后被射杀的兄弟,皱眉道:“指挥!从这箭雨的密集程度估算,应该就是那情报上的五千骑兵!” 仁多嵬点头:“看见那旗帜了吗?展旗卫的军旗!错不了!” 语毕,大声下令:“冲上去围住他们!” 副将高声领命,带着1万骑兵,快速分兵,朝侧翼包围而去。 刘文典见三轮箭雨就射死了五百人,也不废话,令中军一人扛两旗,快速朝草原撤退。 “指挥!敌军想要南下草原!” 仁多嵬嗤笑:“他们这区区五千骑兵能翻出什么大浪,我布下这天罗地网,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语毕,一马当先冲入草原。 无定河上游。 杨炯见自己这两千人已经安全渡河,凝眉看向远方。刘文典此时应该已经进入草原,按照‘旗’字营的行军速度,在草原上带着银州骑兵绕圈子应该不成问题。 杨炯的计划很简单,刘文典凭借高机动性拖延时间,自己带着两千骑兵率先渡河,以在前方接应刘文典回军。 要知道,五千亲兵目标太大,一不可快速机动,二不能灵活指挥,尤其是这种游击战,必须要将骑兵的灵活性发挥到极致。在这一点上,刘文典的‘旗’字营最适合不过,南方草原广阔,足够刘文典折腾,拖延至日夕时分,刘文典突围北上同麟嘉卫会合,也算是完成了熊定中拖延七日的命令。 “杨炯,出事了!”李潆大声道。 “那胡姬跑了?” 李潆翻了个白眼,认真道:“内卫谍报,西北夏州方向出现两万骑兵,正朝刘文典部包围!” 杨炯瞳孔猛的一缩,惊疑出声:“夏州在西夏腹地,守兵总共才两万,他们这是要干嘛?疯了?” “怎么办?刘文典对付银州两万骑兵还行,若夏州两万骑兵南下包围,恐怕刘文典撑不了多久。”李潆担忧道。 杨炯咬牙,迅速做出决断,大声道:“把那胡姬带上来!” 内卫得令,将碧眼胡姬拉扯到了近前。 杨炯冷声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胡姬愤恨瞪眸,一言不发。 杨炯冷笑:“现在你有了新名字!你叫李嵬名!” 胡姬瞳孔一缩,疑惑的望着杨炯。 杨炯不理会她的目光,大声下令:“全军停止前进,令!张麟嘉卫麒麟旗,放出消息,西夏公主李嵬名在我杨炯手中,全军重渡无定河,回师向银州进发!” 令毕,一马当先,沿着无定河朝银州城奔去。 杨炯心思急转,快速分析当下形势。 刘文典那三千骑兵,在四万西夏骑兵的围追堵截下,哪是什么撑不多久,简直是必死之局。现在银州城已是强弩之末,就差临门一脚,而这个假公主就是那最后的攻城锤。 杨炯不管她到底是谁,总之从现在开始,她就是西夏第一美人,西夏嫡长公主李嵬名!我就不信你银州守将能眼看着嫡长公主被当作人质,我就不信你银州士兵敢冒险。 麟嘉卫得到命令,大张红色麒麟旗,李潆则是指挥内卫四出夏银两州,沿途散布西夏公主李嵬名被抓的消息。 日中。 麟嘉卫一路换马不换人,重渡无定河,终于赶到了银州城东门。 杨炯扫了眼堆积如山的尸体,南门传来的喊杀声自己在此处也能听见一二。杨炯也不多言,将胡姬拉到阵前,大声道:“我不管你们将军是谁!现在嫡长公主李嵬名在我杨炯手上!给你一盏茶(10分钟)的时间考虑,若还不投降,我不介意在这银州城下,行黄头室韦草原幸裴满皇后的旧事!” “你无耻!”胡姬大声怒骂,那眼神仿若喷火,她现在恨不得咬死这该死的大华人。 杨炯凝眉,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大声道:“银州守军听好了!你们将领想要带你们一起去死!你们自己想好,若银州城下发生当年裴满皇后旧事,你们的皇帝能放过你们吗?现在你们的道路只有一条,杀了守将,开城投降!我杨炯保证秋毫无犯!” 话音刚落,城头一老将大声道:“大家不要听他的话!我早年在兴庆府见过嫡长公主!他手上的绝不是公主!” 杨炯冷笑,将胡姬推到近前,大声道:“你想带着士兵跟你一起死?那我成全你!” 语毕,四周一百士兵聚拢而上,虎视眈眈的看着胡姬。 “你的时间不多了!别和我比狠!老子把路已经给你们指明!不想死的,现在就打开城门!” 老将咬牙皱眉,粗糙褶皱的双手青筋暴起,死死盯着城下的杨炯。 “时间到,动手!”杨炯咬牙,大吼出声。 周围士兵得令,一边扒衣一边狞笑着朝胡姬走来。 胡姬双眸失神,她今日才明白什么是战争,什么是国战。看向周围聚拢的士兵,凄凉一笑,大吼道:“杨炯!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要缠你一辈子!” 语毕就要自尽。 杨炯早有准备,抓着她下巴,左右扯了下,胡姬再无咬舌之力。杨炯看着她那湛蓝色的眼睛,低声道:“是我杨炯杀的你,记住我的样子,下辈子找我报仇!” 说完,一把将她推向人群,死死盯着城头。 “慢!慢!杨将军且慢!”城头一年轻参将大声道。 “你有话说?” “杨将军!你说的话可算数?”年轻参将大声道。 杨炯冷笑:“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年轻参将大声道:“杨将军!我城中还有一万民夫,若我组织起来依旧能阻挠你们数日!你之前说得很对,若银州城下发生当年金国裴满皇后的丑事,我们确实活不了,但若我们投降,你却不遵守诺言,那我们何不做那为国捐躯的勇士?” “你个贪生怕死之徒!你不配做我大夏的将军!你不配!”胡姬看向城头的年轻参将大声怒骂。 年轻参将大声道:“公主!我当年在兴庆府有幸见过你一面!这老东西想兄弟们跟他一起死,我还年轻,岂能坐以待毙?” 杨炯凝眉,扯过那胡姬,冷声道:“你真是李嵬名?” 胡姬冷眸森寒,咬牙切齿道:“你个混蛋,我李嵬名一定要杀了你,一定!” 杨炯心中直呼我艹,难道我真有什么特殊体质?千里之外都能遇到西夏公主? 李潆跃出人群,站在高处大声道:“我乃大华内卫嫡亲三公主李潆!你打开城门,我保你兄弟不死!所有人官升一级!一切旧事,既往不咎!” “公主殿下!你不能口说无凭吧?”年轻参将大声道。 李潆也不说话,独自一人走到城下,举起手中金龙令牌,冷声道:“开门!” 年轻参将见此姑娘胆识过人,再观她眼神,那抹幽冷让他寒毛倒竖。他曾见过西夏内卫军机堂的大人,这姑娘的眼神简直比他还要狠厉。 参将心思百转,咬牙道:“卑职赫连勃迟,愿为公主牵马坠镫!” 李潆知道他这是想投靠自己,许诺道:“内卫指挥使,正五品军职!” 赫连勃迟也不废话,手起刀落,将那被捆绑的老将头颅斩下,大声道:“开城门!” 熊定中早就得到了杨炯回军的消息,他知道杨炯正在东门谈判。于是亲自领兵攻城,他明白自己打得越凶,银州守将就越心焦,谈判的成功性就越高。当他看见银州城头竖起白旗的时候,抹了一把脸上血迹,大笑道:“杨炯,你小子真是个福将。” “福个屁!快,组织兄弟们南下进攻龙州!”杨炯大声道。 熊定中被他的话弄得一愣,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 “银州两万骑兵和夏州的两万骑兵正在草原围剿刘文典的‘旗’字营,现在唯有一法,南下进攻龙州,向刘文典靠拢,如此才可解他之困!” 熊定中看他说得焦急,沉默半晌,大声道:“传令!全军原地补给,每人绐耖二斗,进攻龙州!” 杨炯也不废话,命令士兵原地换马,休整补给。 “你不跟我去打龙州?”熊定中疑惑道。 杨炯沉默,随后认真道:“熊叔叔,你现在还有两万五千骑兵,即使接应到刘文典的‘旗’字营,也不过三万,如何在草原上和那四万骑兵交手?又如何打龙州?” “你什么意思?” “熊叔叔!夏州城背靠沙漠,城小墙矮,如今两万骑兵尽出,城内空虚,我领兵直扑夏州,吸引那两万夏州骑兵回防,到那时你的重甲骑兵在草原上随意驰骋,定能解刘文典之困!” 熊定中凛然:“你想通过夏州进入沙漠?” “这是我的后路!如今咱们刚经历大战,敌我双方人数差距太大,我们只有把他们都调动起来,才能在局部数量上占优,才有胜利的可能!”杨炯认真道。 “你小子是真大胆!全大华都没有一个像你这么打仗的!” 杨炯不理会他的调侃,见麟嘉卫补充完毕,大声道:“熊叔叔!刘文典就交给你了!” 语毕,领兵快马朝夏州奔去。 银州骑兵仁多嵬部。 “指挥!有消息,麟嘉卫将军杨炯抓了嫡长公主,正朝银州城方向疾驰!” 仁多嵬凝眉,冷声道:“你哪来的消息?公主不在兴庆府,怎会出现在银州?” “指挥,军机堂谍子最新消息,应该错不了!” 仁多嵬大骂:“军机堂全他妈是蠢货,情报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总摸不准大华军的动向?饭桶!都是饭桶!” 参将低眉不语,他可不敢骂那群阴狠的恶人。 仁多嵬看了眼远处展旗卫的军旗,知道自己恐怕是上当了,从他们一直和自己拉扯的动作上看,应该是故意拖延自己的行军步伐,给麟嘉卫进入银州争取时间,那麟嘉卫将军杨炯想用公主威胁银州守将,这手段还真是让他心惊。 他现在真是骑虎难下,回兵不一定来得及,况且后方粮道没有被肃清,自己回兵那就又全回到了起点。眼下夏州骑兵马上就要赶到,只要两军合围,眼前的展旗卫插翅难飞。可自己若真不回军,公主出了什么事,自己恐怕也是个身死的下场。 思虑至此,仁多嵬咬牙道:“分兵五千回军银州,一定要阻断杨炯的进军步伐!” 令毕,也没了兴致和眼前的展旗卫捉迷藏,亲率剩下的一万五千骑兵,轻装简行,直奔‘旗’字营而去。 麟嘉卫部。 李潆和杨炯并排疾驰,不时看上杨炯一眼,那眼神说不出的晦涩难明。 “你干吗?有话就说!” 李潆冷哼:“我在看你是不是桃花成精!” 杨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有收集公主的癖好?” “李潆!你哪来那么多怪话?” 李潆沉默半晌,随后道:“以前我不信命,现在我有些动摇了!怎么公主都围着你转呀?千里之外都能有公主送上门?” “我也才知道她是李嵬名呀!”杨炯无奈道。 心中更是腹诽,李嵬名不在兴庆府好好待着,谁知道她会跑来银州呀。 李潆冷哼一声:“你以后至少给我离她三尺远!” “要不要这样呀?我和她说是死仇都不为过,你太看得起我了!”杨炯无奈道。 “你可太谦虚了!小鱼儿和你不是死仇?我五妹当初还打过你呢!现在还不是全被你招惹了?还有那辽国的耶律南仙,听说你走的时候,她亲自到十里亭把酒相送!你本事可真大呀!”李潆恨声道。 “无中生有!凭空捏造!捕风捉影!飞冤驾害!”杨炯大声跳脚。 李潆凝眉:“你小心点,要是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行那龌龊事!我让你进宫一辈子伺候我!” 杨炯看向她那冰冷的眼神,倒抽一口冷气,大声表态:“我和西夏不共戴天!” 李嵬名全程听她二人言语,心中冷笑连连,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升起。 第166章 旗风猎猎 刘文典带着自己的‘旗’字营在草原戈壁上疾驰,不时分出几股小队到敌人侧方袭扰,扰得银州骑兵不胜其烦。 “老大,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呢?这银州骑兵怎么自己丢弃粮草?真是邪了门了!”校尉蔡碐大声奏报。 刘文典也是疑惑,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战法,这是急眼了? 思虑至此,刘文典不敢怠慢,大声道:“向西南疾驰,随后分兵两队,反方向奔袭,扯散他们的队伍。” 传令兵记下命令,拍马传军。 仁多嵬见这三千骑兵竟然敢分兵,大笑道:“快!将他们往西北方向驱赶!”心中冷笑不已,西北方正是夏州两万骑兵的口袋阵,真是自投罗网。 刘文典看向对方军阵,心中打起了鼓,多年的军旅生涯告诉他,敌人越是如此,就越应该提高警惕。 想到此,他一咬牙,大声道:“蔡碐,你带着一千五百骑兵继续向东南进发,我带着剩下的兄弟向西北穿插,老子帮你打出他们的意图,你见机行事。” 蔡碐也不多言,领命而去。 仁多嵬凝眉,暗道对方敌将到底是大华哪号人物?如此精通骑兵战法,嗅觉之敏锐让他这个自诩骑战内行都赞赏不已,自己刚动手,他就能猜到我军意图?这份决断力真令人吃惊。 仁多嵬也不二话,既然如此,我就来个将计就计。 “令!三千骑兵围堵西北方向敌军,其余人等随我一同向东南方向追剿残敌。” 他想得明白,西北有两万夏州骑兵守株待兔,自己根本不需要操心,如此分兵可麻痹敌人心态,给敌人西北方向防守薄弱的错觉,只要敌军进入夏州骑兵的口袋阵,此战胜矣。 刘文典见身后追兵数量暗自皱眉:“三千追我一千五?重兵追向了东南方向,同样是一千五,为何如此分兵?有问题!” “黑子!” “老大!” “去!领兵一百,全速前进西北巡斥,给老子探听清楚前方敌情!”刘文典大声命令。 这么多年他总领‘旗’字营,总结出来的骑战要诀只有三个字,那就是慎、快、奇。 下令有多慎重就多慎重,骑兵不比步兵,一旦下达错误指令,由于速度快,若落入敌人圈套,想要挽救的机会都没有;行军能有多快就要有多快,骑兵的优势就是机动性,你比别人快上一息,那就能争得比别人多射一箭,一人多一息,就是全军多射一轮箭雨;出兵能有多奇就多奇,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能百战百胜。 见老黑领命而去,刘文典再次分兵,扯散身后的三千追兵,带着他们在这戈壁滩来回兜圈子。 ‘旗’字营的战马是全大华最好的良马,耐力强,冲锋速度快,队友之间配合默契,扯散敌军后就有小股骑兵从侧翼神臂弩袭扰,敌人重新聚兵,‘旗’字营就分散四处,逼得你追也不是打也不行。你追不上就代表着你的箭无法射到敌人,环环相扣,处处受制。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这老黑领着一百先锋骑兵一路疾驰,沿着草原行到戈壁,挥手示意骑兵驻马。 “黑哥,咋了?”刘二疑惑道。 老黑凝眉:“不对!你看那边的沙丘和荆条,此地常年吹西北风,沙丘方向应该朝东南方向倾斜,荆条头也应该朝东南才对。” 刘二听他所言,打眼看去,远处沙丘确实大部分朝东南方向倾斜,可其中有几处却过于平缓,方向也不像是长年吹拂形成的自然沙丘,再看那地上的荆条,方向杂乱不堪,到像是被龙挂(龙卷风)吹过了一样。 “黑哥,咋办?”刘二低声询问。 老黑知道此处诡异,他跟着刘文典南征北战多年,他相信直觉,并且直觉不止一次救过他的命。 “此地蹊跷,恐有埋伏!撤!”老黑大吼一声,一马当先转头朝草原奔去。 方今之时,沙丘后箭雨乍起,遮天蔽日,直奔老黑这百人而来。 “艹!有埋伏!展旗卫‘旗’字营,借命传讯!”老黑目眦欲裂,大吼出声。 令毕,先锋小队全员下马,老兵、鳏夫、独老者主动聚拢在四周,牵引战马卧倒,含泪一刀将战马斩杀,以马为墙,组起遮箭蓬。 一轮箭雨过后,老黑领着剩下的五十名轻壮骑兵起马翻身,全力冲刺,打算摆脱敌人的弓箭范围。 此战法各国皆有,大同小异。 骑兵斥候,青老对半,一旦落入箭阵陷阱,鳏、独、四十以上者,以身为墙,保证剩余青壮冲出箭阵,将消息传递出去。 在民间,别人称呼他们鳏夫、独老、兵油子。在军中,他们只有一个受人尊敬的名字——长庚兵。 “老哥哥,你不是在家中收养个儿子吗?咋还做上了长庚兵?” “唉!咱老孙呀,命中无福,那小子在家中染上了赌,不怕你笑话,这家书来得倒是挺勤,比那催债的地痞也不遑多让。” “我说老孙,你也不想想咱为啥叫长庚兵!德行长庚照,福泽万代秋,听听!都是好词,可来当长庚兵的哪个能长庚照?谁能万代秋?” “咋了老刘?平时嘴比谁都硬,临死怕了?” “狗屁!我说你小子才四十,当个屁的长庚兵?嫌自己命长不成?” “咱钱某人自从妻子死后,了无牵挂!” “嘿!你小子藏得挺深呀!老子现在才知道你和老子一样是个鳏夫呀!” 三人谈笑风生,对围上来的西夏伏兵置若罔闻。 “老孙!你说咱为啥打西夏呀?” “一统天下,青史留名呗!陛下诏书上不都说了吗?” “我看还是杨将军说得实在,打仗就是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让妻子儿女过得好一点,打仗就是为了那一点呀。” 三人沉默。 西夏一将领高声道:“大华长庚兵!本将敬重你们气节,投降不杀!” “老孙!这小子哇啦哇啦说啥呢?” “他说他要当你儿子!” “狗屁!老子可不要这党项杂种当儿子!” “哈哈哈哈!” 三人从做长庚兵的那一天就知道,长庚者,国之气节所在。若是投降,那比丢城失地都耻辱。 据说,当年西夏抓了辽国一名叛降的长庚兵,带着这叛徒出使,羞得辽国皇帝满面涨红,若不是耶律南仙公主御前宰了这叛徒,那辽国皇帝绝对会被气出个好歹来。 即便如此,此事仍成了周边各国的笑柄,一旦展开骂战,必然会提及此事,嘲笑契丹人胆小如鼠,畏敌如虎,全是孬种。 长庚者,国之脸面,自此尤重。 西夏将领凝眉,冷声道:“不怕死?” “小子!要杀便杀!老子怕死就是你儿子!” 西夏将领皱眉挥手,身后十名西夏骑兵下马抽刀,冲向仅剩的三人。 老孙一人当先,一刀砍死当先一人,随后翻身顶肘,击打身后一人脖颈,待他身体侧偏时,俯身横刀,豁开了这西夏兵的肚子。 西夏兵鲜血喷了一地,肠子失去了束缚,直接掉了下来。他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将弯刀扔在地上,双手捧着掉出来的肠子慌张的往肚子里面塞。他来回走动,口中西夏语频出,语气中尽是恐惧。他知道自己死定了,可他还不想死,无助得只能来回踱步。 老孙凝眉,看这西夏兵也就十几岁,大概是被抓来的壮丁吧。思及此处,想起了那个赌鬼养子,长叹一声,一步上前,挥刀劈砍,结束了这名西夏兵的痛苦。 未及转身,他只觉得头晕目眩,最后的记忆永远停滞在了自己那倒下的无头尸体的身上。 “老孙!”老刘怒吼一声,箭步躬身,一刀插入那人胸膛。 由于气急,来不及平刀,而是竖刀透胸,当他再想拔刀时,刀身却被这西夏兵的肋骨卡住,刚要横刀,周围四人一拥而上,老刘死于乱刀之下。 老钱砍翻数人后环顾四周,见自己两个老哥哥已去,狂傲大笑:“德行长庚照,福泽万代秋!孤勇者,唯我大华长庚兵!” 语毕,挥刀朝聚拢来的西夏兵冲去。 当前一西夏兵击偏老钱的长刀后,弯刀捋刃,企图夺刀。老钱眼神狠厉,不躲不闪,欺身上前,刀柄回环转左手,扣住西夏兵的后颈,用力拉近两人的距离,刀刃陷入西夏兵的后脖颈,屈膝抽刀,西夏兵气绝。 老钱看了眼被齐根斩断的右手,用力甩了几下,见右手依旧血流不止,苦笑不止。仿佛是笑自己怎么糊涂了,又仿佛是嘲笑眼前的西夏兵过于稚嫩。那浑身浴血,嘴角带笑的模样,宛若笑面杀神,看得剩下的几名西夏兵胆寒连连。 西夏将领皱眉,冷哼一声,目光凛冽。 西夏兵知道这是自己主子要杀人的前兆,互相对视一眼,一人飞刀,两人侧翼包抄,打算跟这大华人搏命。 老钱竖刀格飞弯刀,狞笑着直冲飞刀之人,这人见老钱如此悍勇,转身就要跑,老钱哪能放过他,飞身将此人扑倒,长刀穿胸,西夏兵气绝。 另外两人看准时机,弯刀近身,一人砍头,一人扎胸。老钱此时几近力竭,知道躲无可躲。双膝跪地,挥刀打偏砍头一刀,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眼前人弯刀扎胸,狞笑一声,躬身阻止他抽出弯刀,以贯胸弯刀为支点,站起身,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这西夏人的头颅砍飞。 “我哪有什么妻子,怕哥哥们伤心罢了!”老钱气绝。 夏州先锋前军。 老黑看着自己身边还剩下的三人,心中五味杂陈,长庚兵阻箭,自己带队冲出敌方箭阵,生者只余三人。 “黑哥!我替你引开追兵!”刘二大吼一声,就要离队。 “引个屁!敌人少说也有万人!你往哪引?”老黑大骂。 “那咋办?” 老黑凝眉,看向如海啸般涌来的西夏骑兵,大吼道:“刘二!你记住了!展旗卫斥候就算是剩下最后一个人,也要将敌情传回去!现在我命令你,全速前进不要回头,死也要给我传回敌情!” 刘二激动得全身颤抖,怒吼道:“老黑!你想干嘛?” 老黑抽出黑色展旗卫主将军旗,迎风而展,右手举着旗杆道:“斩将夺旗的诱惑,没人能忍受得住!” 刘二知道这是展旗卫多年来总结的经验,每个斥候长都会携带一面主将军旗,若出现变故,可展旗掩护其他士兵传递消息。 敌人纵使猜到这是假的主将,但旗帜却是真的,只要拿了这面旗回去,至少能升两个军勋,没人能对此视而不见。只要主将旗帜出现,敌人必会分兵,追击速度也会相应降低。 老黑见刘二那哭唧唧的模样,笑骂道:“新兵蛋子!” 刘二低头,视线有些模糊。 “小子!去看我的时候,记得带上你的鸡蛋,老子爱吃!” 老黑大笑着策马变向,另一人紧随而去。 刘二咬紧嘴唇,身后喊杀声震天,他却强迫自己不去看老黑二人的情况。 风声在他耳边呼啸,箭矢在他头顶飞过。他生在边境,纵使他不去看,却能听懂一些西夏词汇。 “敌将” “死” “万马踏身” 刘二眼含热泪,大吼道:“旗风猎猎,疾如飞羽!” 第167章 赌约 杨炯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无定河上游。一路上,杨炯大张旗鼓,麒麟旗迎风烈烈,生怕夏银两州的骑兵不知道自己要绑着李嵬名去打夏州。 他想得清楚,现在的位置背靠沙漠,此处就是无定河最上游,向南是戈壁草原。此处狭长地一直是夏州通往银州的必经之路,如今银州被我军攻克,除了南方自己不能去,所有方向自己的两千骑兵都可随意驰骋。 “大人,前方发现西夏五千骑兵!”姬德龙大声奏报。 杨炯知道这是银州的回军,心中冷笑连连,银州都被我军拿下了,你现在才到无定河口,蜗牛都比你们快。 “贾纯刚,组织箭阵,击之半渡!” 贾纯刚领命,引导弓箭手两批次排列,前方三百神臂弩平射,后方三百长弓手拉开弧线,冲击敌后方箭阵。 无定河对岸。 一参军打马上前,对着骑将道:“将军,咱们走这么慢,那公主……。” 骑将睥睨的看了他一眼,骂道:“你懂个屁!老子就五千兵骑兵,长途奔袭回银州和熊定中那万骑对抗吗?展字营的重甲骑兵可一直没动,我去救援不是去找死。按照我对军机堂那群人的了解,情报至少得晚四个时辰以上,救公主?救个屁!” “将军,若公主出现意外,咱们难逃罪责吧?” 骑将没好气道:“狗屁的罪责!是我让她来银州的吗?你小子就是没脑子,现在银州就是个是非之地,我们救下公主的几率有几成?一成都没有,咱们若是赶回银州,公主死于阵前,算谁的?” 参军疑惑:“那仁多嵬将军为何还叫咱们去银州驰援?” 骑将笑骂道:“这就是为何你现在还是个参军的原因!完全揣摩不到上官的心思,仁多嵬将军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都要回兵驰援,将军难道不知道救不下公主吗?他可太清楚了,不然怎会只派咱们五千人回兵?” 参军恍然,合着从一开始你们就是心照不宣的给皇帝演戏呀。公主既然落入大华人手中,怎么有活命的机会,将军如此考虑就是为了不惹麻烦,不落人口实。我麟州骑兵不是没去救公主,已经派了五千先锋军回援,公主若身死银州,那是银州守将的责任,和我麟州骑兵有什么关系。 想明白了这些,参将低声道:“将军,可咱们一路上也没遇到杨炯的骑兵呀!若一仗不打,不好骗过军机堂的谍子吧?” 骑将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没遇到敌军说明什么?说明杨炯已经攻下了银州!我们要是再傻呵呵的去银州,简直就是去送死!现在咱们要做的是渡过无定河,明日象征性的和敌人斥候接触一下,传递出银州已失,公主已死的消息即可。” “将军!无定河不会有大华伏兵吧?这怎么静悄悄的?” “你真是愚蠢!你是杨炯,你攻下银州还会回来吗?回来干嘛?让我们四万骑兵在草原上当兔子追?真是没脑子!”骑将大骂道。 参军低眉垂首,他承认这话确实没错,可作为参军,该提醒的他还是要提醒,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若出意外,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命令,全军渡河!” 令毕,五千麟州骑兵缓缓步入无定河。 千人骑兵刚要上岸,神臂弩的破空声骤起,紧接着就是一轮又一轮的平射箭雨,还在水中的麟州骑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水中死伤无数,惨叫声响彻四野。 “弓箭手!弓箭手!”骑将大吼出声。 现在他的脸色极其难看,他娘的,对面到底是谁?难道杨炯还没到银州?不对,这绝无可能,他就是一只蜗牛,爬也爬到了!可此地为何还会有伏兵? 想不明白的他迅速组织箭阵反击,随后试探性的大吼出声:“杨炯!你真不怕死呀!” “哈哈哈!你们公主在我手上,我怕什么?”杨炯站在远处高地上,右手束缚住李嵬名,大声回应。 “杨炯!放了公主,饶你不死!”骑将大吼。 杨炯冷笑:“你先让你的兵停止射箭,你到我这边来,我们详谈!” 骑将大怒:“你当我傻子吗?” “呐!是你自己贪生怕死,不敢来救你们的公主!我都答应和你谈判了,你依旧胆小如鼠,看来你根本就无心救公主呀!”杨炯嘲讽出声。 骑将咬牙切齿,他要是没看见公主该多好,可偏偏就这么巧,杨炯还真抓了嫡长公主。若是他没见到公主,他可以编一万个理由逃脱责任,可现在公主就在眼前,他要是不作为,那可就真说不清了。 思虑至此,骑将大吼出声:“全军!强渡无定河!” 杨炯见自己的目的达成,大声命令:“贾纯刚!箭雨掩护,阶梯后撤!” 他的目的明确,传递出公主在自己手中的消息,表明自己打夏州的意图。只要消息传到夏州,夏州那两万骑兵必定回防,熊定中的重甲骑兵在草原上同坦克没什么区别,剩下的那些麟州骑兵不足为惧。 杨炯也不废话,推着不断扭动挣扎的李嵬名就要上马。可这女人不知抽哪门子风,左右来回扭动不说,甚至还想扑到自己身上捶打。 “李嵬名!你现在是我的俘虏,你有没有当俘虏的觉悟?” 李嵬名怒视着杨炯,湛蓝色的眼眸充满愤恨:“你杀我族人,将我公主之尊践踏于地,我李嵬名一定会杀了你!” 杨炯翻了个白眼,拿起绳子,重新给她捆了起来,扛起她扔到自己马背上,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李嵬名在杨炯的马上不断扭动,搞得杨炯不胜其烦,心一横,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冷声道:“老实点!再动给你扒光了扔进无定河!” “哼!你舍得吗?”李嵬名冷笑。 “呵!你可真自信,我见过的美女数不胜数,其中不乏倾国倾城者,我承认你有那么几分姿色,可要说让我一眼倾心,实在是有些好笑。”杨炯讥讽道。 李嵬名抬头,湛蓝色的眼眸转动,突然魅惑一笑:“可我是西夏公主。” 杨炯闻言莫名其妙:“抓的就是你李嵬名,不然我怎么威胁党项人?” 李嵬名沉默半晌,悠悠道:“我不好受,你解开我!” 杨炯见她老实了,于是将她抱起,解开她的束缚,环抱着她纵马驰骋。 李嵬名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低声道:“你喜欢公主?” “我喜欢大华三公主!”杨炯郑重道。 李嵬名摇头,肯定道:“你舍不得我。” “神经!” “那你为何在银州城前和我说那话?你心存愧疚,你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你于心不忍!” 杨炯冷笑:“对于一个敌国公主而言,我没什么于心不忍,相比之下我更在乎我兄弟的命。”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李嵬名转头,湛蓝色的眼眸盯着杨炯,质问道:“若银州守将拒不投降,你真的会让人侮辱我?” 杨炯沉默。 李嵬名转头轻笑,玩味道:“打个赌?” “你一个俘虏有什么资格和我打赌?”杨炯没好气道。 “凭我是西夏第一美人,西夏嫡长公主李嵬名。” 杨炯嗤笑:“你知道我认识多少公主吗?你一个俘虏和我谈什么条件?” 李嵬名被他一次又一的羞辱,再也无法和他心平气和的说话,大吼道:“我是公主,不是俘虏!” “有什么区别吗?” 李嵬名含泪大叫:“有区别!” “啥区别?” “公主要优待,嫡长公主更要优待!” 杨炯都被她逗笑了,没好气道:“你当这是哪?日内瓦吗?” 李嵬名皱眉:“什么内瓦外瓦?我在跟你谈善待皇族公主!” 杨炯无语,你一个战俘还敢教育我?想到此,照着她脑袋就弹了一下,恨声道:“谈个屁!” 李嵬名哪受过这种欺负,大骂道:“混蛋!你混蛋!” “嘣!” 李嵬名泪眼汪汪,瞪着杨炯大吼:“你再弹我试试?” “嘣!” 李嵬名被弹得吃痛,大眼睛狠狠瞪着杨炯,见他还要弹自己,含泪抿唇:“我认输!” 杨炯大笑:“李嵬名,你早这么老实哪会吃这么多苦头。” 李嵬名冷哼一声,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瞪着杨炯:“我要公主的待遇!嫡长公主的待遇!你不能这样对我!” “好呀!你告诉我你为何会出现在银州,别说公主待遇,我直接给你自由。” 李嵬名沉默。 “不想说?那行,你告诉我夏州的城防情况,我也能答应你。” 李嵬名冷声道:“我是公主,不是将军,我不知道!” 杨炯翻了个白眼,小妮子,你嘴可真硬呀!刚想着动手给她脑袋来几下。 贾纯刚从后军打马而来,大声道:“大人!敌人死伤过千,现在已全部渡河,正朝我军追赶。” 杨炯点头,下令道:“按照计划,把这群骑兵引向甲点,公主在那里布置好了陷阱,咱们给这群西夏人来个大的!” 贾纯刚大声领命,回到军中,分出两股游骑兵,骚扰迟滞敌军,掩护大部队朝甲点奔驰。 李嵬名冷笑嘲讽:“你觉得你这两千骑兵能逃脱吗?” “我觉得吧,你就是欠收拾!” 言毕,又朝她脑袋来了一下。 “啊~!”李嵬名吃痛大叫。 李嵬名一双美目满是晶莹的泪花,却依旧倔强地凝望着杨炯。那宛如深海般湛蓝的眼眸,似藏着无尽的怨恨与哀愁。此时的她如同狂风中轻颤雪莲,柔弱中透着一股坚韧。那泪眼婆娑的模样,真可谓脉脉眼中波,盈盈花开处,端的是娇弱可怜。 杨炯懒得理她,冷声道:“不服气?我劝你还是说出夏州的布防情况,不然我再给你来一遍银州城下的手段,你可别怪我心狠!” “哼!” “说不说?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李嵬名轻笑,嘲讽道:“吓唬谁?我死了,你不但什么都不知道,更无法兵不血刃的进入夏州!” 杨炯嗤笑:“我一开始以为就是个笨蛋公主,看来我小看你了。” “哼!” 杨炯也不再欺负她,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带你回家,让你看看老子怎么马踏兴庆府。” 李嵬名冷笑:“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杨炯不再言语,对这个娇柔公主再提不起半点兴致。 李嵬名被杨炯束缚在身前,突然道:“我打赌,你会爱上我,并且会死在我手上!” “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杨炯冷笑。 李嵬名也不恼,抹了一把眼泪,坚定道:“我从小运气就好,打马从来没输过。” “我不喜欢赌徒!” 李嵬名冷笑:“你别岔开话题,你敢不敢赌?” “你有赌注吗?” 李嵬名:“西夏第一美人的赌注够不够?” 杨炯摇头:“我对你没兴趣。” 李嵬名冷笑,随后道:“你不是要马踏兴庆府吗?你若赢了,只要你能到兴庆府,我帮你入城,这个赌注你感兴趣吗?” 杨炯凝眉,随后道:“条件我认可,不过你这个赌约我不认可!” “奥?” 杨炯继续道:“你怎么判定咱们谁先爱上谁呢?到时候还不是你说得算?” 李嵬名轻笑:“你不是自诩认识很多公主吗?你没信心?” “你不用激我,你的赌注是帮我入兴庆府,我的赌注是命,我可不敢托大!” 李嵬名沉默半晌,随后道:“雪莲含苞未放,你若能摘,你赢!” 杨炯冷笑:“若我强摘雪莲,你不是铁定输了?” 李嵬名摇头:“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其实和那些摧花折蕊的人并没有本质区别,他们想要雪莲花,你想要雪莲根,所以你不会强摘。再者说,空心雪莲有什么意思?你不觉得这个赌约很有趣吗?” “确实很有趣,你很会激发男人的征服欲!只是你太过自信,也太小看了人的情感!”杨炯悠悠道。 李嵬名也不说话,抬起手掌,挑衅的看向杨炯。 杨炯冷笑,击掌为誓,赌约成立。 李嵬名抬眸,见远处火把林立,嬉笑着转身贴近杨炯的面颊,勾住他的脖子低声道:“和两个公主玩游戏,你真有命活到兴庆府吗?” 言毕,翻身下马,眼含春情的望着马上的杨炯。 杨炯看向冷意冲天的李潆,朝李嵬名大骂:“你哪是什么雪莲?你是黑心莲!” 第168章 养料 杨炯被李潆盯得肝儿颤,翻身下马来到她身前,低声道:“承春,她挑拨离间,我和她没任何关系,真的!” 李潆寒瞳如刃,直视杨炯的眼睛一言不发。 李嵬名站在一旁孤独且无助,大大的眼睛泪水萦绕,双手手指放在身前,紧张的来回掰揉,望着杨炯幽怨出声:“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我刚才说什么了?”杨炯瞪了一眼茶言茶语的黑莲花,愤怒质问。 李嵬名凄然一笑,泪水在眼眶打个转后划出眼角:“你说芍药太艳,喜欢素雅的雪莲。” 杨炯无语,你真是公主吗?你不会是哪个影后穿越的吧? 李潆冷笑,一巴掌扇在李嵬名脸上,恨声道:“你再敢招惹他,我宰了你!” 李嵬名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懵,等回过神来,眼睛瞬间止住眼泪,愤恨的看了一眼李潆,一把扯过旁边的杨炯,朝着他的脸就是“吧唧”一口。 做完这一切,站在一旁,昂着雪白的脖颈,得意的看着李潆,挑衅意味十足。 李潆怒极,抽出匕首就砍了上去。 李嵬名也不傻,绕着杨炯闪躲,边跑边喊:“他就是不喜欢芍药,就是不喜欢!你得意什么?你是三公主,我是嫡长公主,你凭什么欺负我?” 李潆止步,一言不发的瞪着杨炯。 杨炯和她青梅竹马,哪还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一把扯过身后的李嵬名,送到她面前。 李潆也不二话,抓着她的脖颈恨声道:“要不是看你还有点用,就刚才那句话,以我的脾气,你早死了!跟我摆公主架子?哼!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无家可归的亡国公主!” “哼!吓唬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看你们怎么兵不血刃的进夏州?”李嵬名丝毫不惧,仰着头,冷笑不已。 李潆轻笑,抓着她的脸蛋左右扯了扯:“全大华都知道我脾气最差,你是第一个敢这么气我的公主!” “你敢杀我吗?” “菊三十娘!” “公主!” “让她尝尝什么叫恐惧!”李潆冷声道。 李嵬名靠向杨炯,大声道:“你要干嘛?” 李潆一言不发,扯过李嵬名,扔给菊三十娘,眼神幽冷的看向杨炯。 “别这么看我,咱俩心有灵犀,我怎么想,说没说假话,你很清楚。”杨炯摊开双手,一脸无辜。 李潆靠近杨炯,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在你部下面前我给你留面子,等咱们安顿下来,我非扒了你一层皮不可!” 杨炯无语,反驳道:“承春,你这叫罗织罪名,我誓死不认。” 李潆翻了个白眼,不想和他磨牙,提醒道:“干正事!” 杨炯点头,见身后骑兵已到,于是下令:“沿着戈壁一路向西,引他们进陷阱。” 令毕,杨炯一马当先指挥军队沿着既定路线撤退,后方传令兵的奏报,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近,越近越急,直到杨炯听见我军的牛角暗号。低头对身旁的毛罡道:“展旗!” 毛罡得令,接过副官手中的将旗,一甩而展,麒麟旗在火光的映衬下鲜红夺目,旗帜周围金线围绕,熠熠生辉,一望便知是麟嘉卫的将旗,将旗所在即主将所在。 杨炯低头,见菊三十娘收拾完了李嵬名,好笑的将她拉上马。 李嵬名眼睛红肿,脸颊和发丝全被打湿,仿佛是刚从水中捞上来一般。 “你说你惹谁不好,我都不敢惹她。” 李嵬名双目含泪,抓住杨炯的胳膊就咬了上去。 杨炯吃痛,见周围全是自己的亲兵,也不好发作,只得低声怒吼:“你干嘛?又不是我欺负的你?” 李嵬名一言不发,呜咽着嘴上力道更重了。 杨炯凝眉,右手狠狠的抓住雪莲花的花苞,威胁出声:“再不老实,别怪我辣手摧花!” 李嵬名身躯一滞,起身愤怒的瞪着杨炯,湛蓝色的眼睛黯淡无光,大大的眼睛肿得像个樱桃,那满头湿漉漉的样子,哪还有半点西夏嫡长公主的贵气,活脱脱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 杨炯苦笑摇头,轻轻将她眼角的泪花擦去,悠悠道:“你是水做的吗?这么能哭!” 李嵬名一言不发,狠狠的瞪着杨炯,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擦也擦不干。 杨炯长叹一声,用匕首将自己麒麟服的一角割下,轻轻擦干她脸上的水滴,将她的发髻打散,捋顺后用那一角布擦拭了几下,一边给她盘发一边道:“一会你的臣民就会赶来,不要让他们看见你狼狈的模样。” 李嵬名全身一僵,怒声道:“杨炯!我恨你!” 杨炯嗤笑,将她湿漉漉的头发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麒麟服的一角绑好固定,认真道:“荣幸之至!” 两人说话间,贾纯刚已经赶到,杨炯向他点头摆手。贾纯刚会意,毫不停留,带着身后的兄弟从杨炯身边疾驰而过。 “你要干嘛?”李嵬名疑惑询问。 “带你看一场好戏!”杨炯嬉笑出声。 看向已经追来的西夏骑兵,杨炯令毛罡和身后亲兵后撤,自己则是大吼出声:“来将可留姓名?” 追兵中打马走出一将领,大声道:“麟州同知没藏里!杨炯,放了公主,饶你不死!” 杨炯嗤笑:“没藏里!你是蜗牛吗?我等你半天了!” “奥?就凭你身后那几名亲兵也敢和我对峙?” “没看见你们公主李嵬名吗?”杨炯冷笑道。 没藏里咬牙,大声道:“杨炯!如今此处共有四万大夏骑兵,你插翅难逃!何不束手投降,我保你不死!” 杨炯摇头冷笑:“没藏里!不怕告诉你,老子回军就是为了奇袭夏州!你一个小小骑兵同知也敢夸口许诺,真是不知所谓!” 没藏里皱眉,知道已经没有谈下去的必要,挥手示意骑兵上前包围杨炯的亲兵小队。 杨炯冷笑,调转马头大吼道:“没藏里!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语毕,身后亲兵轰天雷一齐扔向没藏里前军,紧接着拍马就跑。 没藏里疑惑,这几枚轰天雷就想炸死自己?莫不是疯了不成? “轰!” 大地剧烈颤动,随后就是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没藏里骑兵脚下的沙地接连爆炸。 一时间,没藏里前军被杨炯事先埋好的轰天雷炸得人仰马翻,断臂残肢飞得到处都是,血雾伴随着沙土肆意飞扬,马嘶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调转!调转!”没藏里大声呼喊。 然而他的命令被爆炸声彻底淹没在了,根本传不到后军。 没藏里怒骂连连,心中悔恨不已,他本以为杨炯已是强弩之末,没想到他还能给自己来这么一手,日日抓鹰,最后竟然被鹰啄了眼。 没藏里咬牙切齿,见爆炸声渐渐停止,大吼道:“给我不惜一切代价抓住杨炯!老子要活剐了他!” 令毕,一马当先冲出此地,身后仅剩的三千骑兵也是被这种手段弄得气急败坏,西夏脏话频出,大吼着朝杨炯追去。 李嵬名转头,看向身后那点点火把,嘲讽道:“你要被抓了!” “是吗?” 李嵬名凝眉,看他满不在乎的模样,心中也打起了鼓。她虽然和杨炯接触得不多,但还是有些了解,这人道德极其败坏,手段极其狠辣,还有收集公主的变态癖好,可他好像从来都没败过,他如此淡定,莫不是有什么后手? 想到此,李嵬名借着火光四处打量,此地不同刚才,四周宽阔空旷,少有植被,他想要再埋雷恐怕也达不到很好的效果。 “你为何不走大路?夏州和银州之间的狭长地带有一条专门用来转运的官道,你为何要走此地?前方就是大沙漠,你往哪跑?你不是说要去夏州吗?为何南辕北辙?”李嵬名连连追问,心中突然生起了不好的预感。 杨炯也不言语,快马疾驰,穿过这片戈壁后,在一座沙丘前驻马,等待没藏里的追兵。 李嵬名愈发不安,大声道:“这里远离官道,人迹罕至,你来这干什么?” 杨炯嗤笑:“刚不是说带你看一场好戏吗?” “你刚才不是……你什么意思?”李嵬名皱眉道。 杨炯见没藏里的追兵赶到,直言道:“你没发现前方的沙地没有植被吗?” 李嵬名依言看去,借着四周火把微弱的光亮,目之所及确实没什么植被,想不通的她转头看向杨炯:“什么意思?靠近沙漠自然会被风沙侵蚀,没有植被能说明什么?” “你真是西夏公主李嵬名?”杨炯疑惑道。 李嵬名被他这言语都气笑了,大骂道:“你拿我逼迫银州守将投降,现在问我是不是李嵬名?你有病吧你!” “那你对大夏周边的地理一点都不了解?你这个嫡长公主不会是第一次出兴庆府吧?”杨炯嘲讽道。 李嵬名凝眉,抓起杨炯的胳膊就要咬。 哪曾想杨炯先她一步抓住雪莲花苞,调笑道:“别逼我。” “你无耻!”李嵬名怒目而视。 “确实!”杨炯点头认可。 “你混蛋!” 杨炯再次点头。 李嵬名见他如此无赖,气急攻心,奋力从马上起身,飞扑到杨炯身上,张嘴就要咬他脖颈。 杨炯早有防备,右手按住她的头,双手牢牢抱住她,冷声道:“你看,好戏开始了!” 李嵬名被他的话弄得一愣,下意识的转头,只见数千骑兵呼啸着朝杨炯袭来。 “你完了!”李嵬名恨恨作声。 “谁完了还不一定呢!” 话音刚落,只见没藏里前军士兵,忽的马蹄一沉,这士兵脸上瞬间被惊恐占据。他的双眼猛地睁大,嘴巴大张,怒吼出声:“流沙!流沙!” 其余士兵闻声,神色大变。可一切都已太迟,一匹匹战马在夜色中发出刺耳的嘶鸣,纷纷陷落入沙。马背上的西夏兵有的疯狂挥舞手中兵刃,兵刃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道道寒光,却只是徒劳地搅动流沙,让自己陷得更快。有的拼命拉扯马缰绳,手上青筋暴起,战马的四蹄在沙中疯狂蹬踏,扬起的沙尘在夜风中迅速消散,依旧无法挣脱这可怕的陷阱。 没藏里看着身边的亲兵一个个被流沙吞没,眼神中满是绝望。他们的身体随着马匹缓缓下沉,面容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苍白。有的士兵紧紧咬着嘴唇,血珠渗出却浑然不觉,仿佛要用疼痛来抵御内心的恐惧;有的瞪大双眼,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却也只能无奈地看着自己被流沙一点点吞噬。 “没藏里!我给你选得墓地可还满意?”杨炯大笑出声。 “杨炯!你个卑鄙小人!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没藏里看着已经没入胸前的沙土,绝望大吼。 “笑话!你活着都不是我对手,何谈幽冥事!” 杨炯调转马头,不去理会身后西夏兵的惨叫,快马朝自己的队伍而去。 李嵬名神色木然,猛的起身扑向杨炯,杨炯来不及闪躲,跟着她一同跌落下马,在沙丘边缘来回翻滚扭打。 “老大!咋办?”一亲兵哪见过这场面,低声问向毛罡。 毛罡对这场面早就见怪不怪,见杨炯无事,领着亲兵行到远处,背着身子警戒四周。 李嵬名扑倒杨炯后疯狂撕咬他脖子,希望能将这个魔鬼送回他本该去的地方。 杨炯冷笑,刚被她推下马是自己没防备,现在你还跟我来这套。杨炯也不废话,右手按住她额头,双腿扣住她腰身,一个反转将她压倒在身下,大吼道:“你找死!” “你是魔鬼!魔鬼!”李嵬名含泪怒吼。 杨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大吼道:“你是小孩子吗?你我两国交战,这种场面在这数千里的战场上,时时刻刻都在发生,你和我撒什么泼!” “你打我?”李嵬名双眸失神,不可置信的看着杨炯。 “打你都是轻的!我告诉你,再跟我闹,我不介意提前结束咱俩的赌约!”杨炯寒声道。 李嵬名盯着杨炯的眼睛,泪水从两颊无助的滑落,她死死抓住杨炯的双臂,仰头倒向沙丘的斜坡,凄然道:“有本事你就来!我李嵬名要是怕你,就不是大夏公主!” 杨炯静静盯着她那湛蓝色的眼睛,冷声道:“这是你的手段?” 李嵬名一言不发,展开自己的双臂,双眸无神望天,泪如泉涌。仿若那盛开的雪莲花,花瓣尽展,花蕊尽显,随风摇曳,楚楚可怜。 杨炯冷笑起身:“你不是想赢吗?天天和我撒泼你永远都赢不了。” “杨炯!雪莲花生在悬崖峭壁,想要采摘者无数,得者甚少,雪莲以尸为养,愈发洁白。”李嵬名的声音毫无感情,仿佛真的在讲雪莲掌故。 “不错!知道编故事吓我,说明还有些承受力!” 李嵬名起身,默默翻身上马,突然朝杨炯妩媚一笑:“杨炯,你听说过食人花吗?” 杨炯翻身上马,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你就是我的养料。” 第169章 援军 刘二浑身浴血,飞马疾驰,追上刘文典部大吼:“西北方向,骑兵万余,骑兵万余!” 刘文典看了一眼刘二,咬牙道:“他娘的,我说他们怎么就派三千追兵,原来是在前方等着老子入瓮呀!” 刘文典心思急转,大吼道:“全军!反冲锋,给老子从这三千骑兵中间豁出一道口子出来,折返北上!” 令毕,身后牛角号短长交替,展旗卫听令,原本分散的一千五百骑兵从四面八方靠拢,手中神臂弩齐射至敌军中心点,三轮平射,毫无间隔,直接清出来一条通道。 牛角号再次响起,四周游弩手分散掩护,刘文典抽刀,领兵直冲三千西夏追兵的中路通道。 展旗卫百战骑兵,经历过的大小战斗不胜其数,尤其是在这宽阔的草原上,相互之间配合默契,指令清晰明确,动作迅速干脆。 西夏追兵完全没时间反应,先是被密集的箭雨清出了一条通路,当回过神想要组织箭阵反击时,刘文典已经带着骑兵冲击而至。 展期卫游骑兵分散四周不断骚扰西夏骑兵的包围速度,刘文典一马当先冲入敌群,左右挥砍,两名西夏骑兵立毙当下。 此时的西夏追兵乱做一团,中线被刘文典骑兵冲击,四周被展旗卫的游骑兵骚扰,短时间内很难组织起有效反击。 西夏骑将咬牙切齿,自己三千骑兵竟然被一千五百人追着打,闻所未闻。想到此,大吼出声:“向西聚拢冲击敌游弩手!” 他想得明白,自己现在被这一千五百人缠斗,只能脱离现场重新聚兵。只要自己给出聚兵指令,全速冲击西方的百名游弩手,一可以挣脱中路展旗卫的缠斗,二可以摆脱游弩手的骚扰,局部上兵力压制,步步蚕食展旗卫的有生力量,拉开距离重新组阵即可。 西夏追兵得令,原地调转,直朝西方游骑兵阵地冲去。 展旗卫西侧游弩手大吼:“他们冲咱们来了!” 校尉冷笑:“来得好!兄弟们四散,别给他们聚拢被包围的机会,给老大争取北上时间!” 令毕,校尉亲领五十骑兵,朝夏州那万名骑兵迎面撞去。 “兄弟们!怕死吗?”校尉大吼。 “老赵,你这说得什么话?怕死能来咱们展旗卫?” 校尉无奈一笑:“你干嘛跟来?你老娘还在家等着你养老呢!” “艹!老周你少说丧气话!这事不咱们这些老东西干,难道让那些小娃娃干吗?咱展旗卫可没这样的道理!” 校尉沉默。 骑兵追击,一息就是数步,自己聚拢一半的游弩手,就是为了用命争时,以展旗卫的战马速度,这事必须有人来干,哪怕只迟滞敌军一息对全局也是极大的帮助。 周校尉转头看向这五十名追随者,笑骂道:“艹!都是老熟人呀!” “哈哈哈!我说周小子,怎的当上了校尉就如此婆妈了?你小子当初刚参军的时候,还是老子教你怎么射的箭,忘啦!”一老兵大笑道。 周校尉苦笑:“老哥哥,你不是在先锋军吗?干嘛跑来我游弩队?” “艹!老子就教出你这么个出息的,可不能看着你死!”老兵大吼。 说话间,已见夏州骑兵。 周校尉也不言语,选中夏州骑兵和身后追兵的结合处,掉头南下,疾驰而去。 夏州骑将冷笑:“箭阵!” 令毕,一万夏州先锋军齐射箭雨,箭矢如过境蝗虫,不分敌我,中者皆死。 夏州骑兵毫不停留,直奔刘文典而去。 银州骑兵将领见自己人被夏州兵不分敌我的全部射死,大吼道:“狗娘养的卫慕悍!你他妈疯了!” 卫慕悍一言不发,马速不减,抽刀砍头,银州骑将身首异处。 “银州骑兵现在归我卫慕悍指挥!追一些杂鱼,可真够蠢的!听我命令!北上追击展旗卫将领!”卫慕悍大吼下令。 银州骑兵面面相觑,看着夏州骑兵对着自己的冷箭,敢怒不敢言,打马汇入卫慕悍的骑兵军阵之中。 “将军!军机堂奏报,杨炯挟持嫡长公主,正朝咱们夏州奔袭!”一参军追至卫慕悍马前,大声奏报。 “什么?他不是带公主去银州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夏州?”卫慕悍大吼。 “最新消息,银州守将兵变投降,熊定中亲率两万五千骑兵南下,杨炯回军奔袭夏州,目前距离夏州80里不到,明日日中前就可赶到夏州。” 卫慕悍大骂:“军机堂那群蠢货什么时候消息能及时?杨炯从银州奔袭到现在,他们此时才传来消息!简直是饭桶!全是饭桶!” 卫慕悍现在左右为难,他作为夏州守将,若夏州有失,他必然没有好下场。自己本来就是仁多嵬邀请来围堵展旗卫,若不是他许诺自己三处草场,千匹牛羊,卫慕悍绝不会将夏州两万骑兵全都调出来。 他卫慕悍从底层一路攀爬,好不容易做了一州将军指挥。仁多嵬可不一样,年纪轻轻就凭借着他叔叔在朝中的权势做到了麟州将军。自己十年攀登路,他只需要朝中亲贵的一句话,说来让他这个寒门唏嘘不已。 眼下,卫慕悍重新审视起追击敌军的意义。当初是为了保证银州的粮草供应,可如今银州都没了,自己纵使剿灭了这群敌军又有多大意义?最重要的是,夏州只剩下不到500守军,夏州若失,自己十年之功毁于一旦。 思及至此,卫慕悍大声下令:“五千骑兵继续追击敌军,其余一万五随本将回军夏州,救公主,报皇恩!” 多年的官场磨砺,他不说八面玲珑,至少能保证自己不会身死。高举救公主,报皇恩的大旗,谁都说不出错,给仁多嵬留下五千骑兵也算是仁至义尽。夏州绝不能失,自己可没有一个好叔叔为自己铺路求情。 令毕,调转马头,回师夏州。 “校尉!咋回事?他们怎么不追了?” 周校尉看向身后一轮箭雨仅剩下的几名游弩手,同样疑惑:“西夏人搞什么名堂,为何分兵回军?” 老兵凝眉,猜测道:“莫非是他们后方出事了?不然怎么会数万骑兵撤退?” 此时的刘文典也看出了问题,明明是数万骑兵追击,怎么现在只剩下五千人?这西夏人打仗如此随意? 刘文典此时也来不及多想,眼看着就要到了预定的拖延时间。按照计划,他此时已经可以北上和杨炯的麟嘉卫汇合。想到此,他也不二话,命令全军朝约定的乙点狂奔。 “老大!前方发现数万骑兵!” 刘文典听斥候所言,差点没从马上掉下来,大骂道:“西夏人是老鼠吗?这么能生?他妈的哪来这么多兵?” 斥候也是无奈,大声道:“看样子是从银州方向赶来的骑兵,具体是哪一方我也没看清!” 刘文典知道不能怪这小子,如今草原漆黑一片,想要看清必须抵近侦查,可那样做必然会暴露行踪。 思虑至此,刘文典咬牙,大吼道:“兄弟们!咱们的任务已经完成,相信熊将军已经攻入银州,现在腹背受敌!唯有死战一路!” “吼吼吼!” 刘文典深深看了一眼身后的兄弟,有老面孔,也有新面孔,有跃跃欲试者,也有因激动而浑身颤抖者,却唯独看不见贪生怕死之辈。 “哈哈哈!展旗卫‘旗’字营!冲锋!” 令毕,一马当先朝身后那五千追兵冲去。 于此之际,身后大地颤动,牛角号悠长低沉的声音经久不衰,在这草原上异常嘹亮。 刘文典惊喜转头:“哈哈哈!老子的援军!是老子的援军到了!” 只见三千‘展’字营重甲骑兵,如同巨浪般拍向西夏的五千轻骑,重装骑兵人马皆重甲,长枪寒光凛冽,一次冲锋之下,西夏军阵如同燕子掠水,直接被划出了一道波纹,被撞散的西夏骑兵战马,如同涟漪般向四周扩散,身死者无数。 展字营一次冲锋后,大回环调转马头,来回分割冲撞,西夏的轻骑兵如同那海中孤舟,被重甲骑兵不断冲撞拍打,撕裂得七零八落。 刘文典知道自家展字营的厉害,不去理会身后的惨叫,打马朝熊定中的将旗奔去。 “将军!你怎么来了?” 熊定中上下打量刘文典,见他无事,解释道:“银州城已被我军攻下,听说你们被西夏当成兔子到处撵,老子展旗卫可没受过这种欺负,特来扬我军威!” “将军,银州骑兵在东南方向追击蔡碐,西北方向突现数万骑兵,来路不明,接触后不知为何,只留下五千追兵后就返回了!”刘文典尽量简短的汇报当前的情况。 熊定中点头:“那是夏州的两万驰援骑兵,杨炯现在带着西夏公主正朝夏州奔袭。既然他们回军,就说明杨炯的判断是精准的,西夏各将领之间派系林立,正给了我们拉扯游击的机会。” 语毕,见西夏追兵死伤殆尽,整军朝东南方向进发,驰援蔡碐那一千五百骑兵。 “你干什么?不跟我走?”熊定中疑惑的看向刘文典。 刘文典咬牙,大声道:“杨将军为了兄弟们孤身袭击夏州,我刘文典不能看着他被西夏回军包围!” “狗屁!杨炯那小子机灵着呢,他攻入夏州后会直接进入沙漠,你回去干什么?拖他后腿吗?”熊定中大骂。 刘文典闻言一愣,随后认真道:“末将刘文典,恳请将军分兵一千。按照原定计划,卑职愿穿越沙漠,同杨将军在西夏腹地会合!” 熊定中沉默良久,恨声道:“你小子这是找死!” “展旗卫从不抛弃兄弟!” “老子用你说教!赶紧带着一千人滚!”熊定中大骂。 “谢将军!” 熊定中看向他背影,大声道:“你小子最好给老子全须全影的回来!其他人老子可用不习惯!” 刘文典身形一滞,并未转身,大笑道:“兴庆府城头必有我展旗卫的军旗!” 语毕,领兵两千朝最初计划好的乙点而去。 熊定中极目远眺,看向北方兴庆府的方向,悠悠道:“大华的明天就靠你们这群年轻人啦!” 第170章 风誓 月上中天,银盘高悬,洒下清辉,将戈壁滩染成一片银白。 杨炯率领两千骑兵,宛如一条蜿蜒的长龙,绕过那片流沙地,重归官道大路。马蹄声疾,一路风驰电掣,直至行至无定河最上游,方下令驻马休息。 此地乃无定河发源之处,水流潺潺,舒缓而静谧,过了此处,便是漫漫黄沙,再无水源可寻。麟嘉卫自今日拂晓便马不停蹄,奔袭战斗至今,早已是人困马乏。若再不停歇,即便到了夏州,恐怕也是强弩之末,战斗力锐减。何况还要穿越那广袤无垠的沙漠,若依旧这般赶路,怕是要出大乱子。 杨炯巡视了一圈营地,见毛罡将诸事安排得井井有条,便微微点头,而后朝远处走去。 李嵬名如影随形,快步跟了上来,口中悠悠说道:“我已许久未曾沐浴,现下难受至极,我要洗澡!” 她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任性。 杨炯眉头一皱,转头看向她,冷声道:“你可知现下是深秋?就你这娇弱之躯,若是洗个澡,怕是半条命都没了。” “你休要管我!我是公主,如今这般狼狈,还不如死了干净!” 李嵬名脖子一梗,凑到杨炯身前,大眼睛里满是挑衅,似要与他争个高下。 杨炯止住脚步,目光如电,逼视着她那湛蓝如海的眼眸,冷笑一声:“你莫不是想趁机逃跑?” “哼!你就这般怕我跑了?” 李嵬名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得意。 杨炯见她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好啊!那我便看(kān)着你洗!” 李嵬名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妩媚一笑,伸手轻抚耳鬓发丝:“好!你就看(kàn)着我洗!” 杨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是我看(kān)着你,不是看(kàn)你洗澡,莫要混淆!” 李嵬名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片刻后莞尔一笑:“可以!” “你可以我不可以!”杨炯恨声道。 杨炯瞧她那副茶香四溢的模样,心中暗忖,这小妮子定是又要使坏。自己那芍药一路上都没向自己绽放过一次笑颜,若是再气她,李潆怕是能将自己大卸八块当花肥埋了。 李嵬名见他如此说,娇蛮道:“那我不洗了!” 杨炯转身就走:“你爱洗不洗,我没闲工夫和你黏牙。” “你不是男人!” 李嵬名朝着杨炯的背影大喊。 “菊三十娘,看好她,莫让她跑了!” 杨炯头也不回,冷冷吩咐道。 语毕,不再理会李嵬名的小心思,沿着沙丘缓缓而上,来到一处高地。只见李潆身着一身黑色内卫服,金丝绣口,冷艳非凡。她静静地坐在沙丘之上,宛如一黑夜中的女神,高不可攀。她双眸明亮,在月光映照下,仿若两颗璀璨星辰,愈发耀眼。那远山般的秀眉微微皱起,似是恼这夜间的寒风,又似在怨这深沉的夜色。 杨炯深知自己喜欢李潆,更多是因她那敢爱敢恨、如火般热烈的性子。这女子一旦认定你对她好,便会为你倾尽所有,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可若是你负了她,她定会与你玉石俱焚,毫不犹豫。她便是这样一个奇女子,从不会将自己所做之事挂在嘴边,却总会在你最需要之时,如天使般出现。 遥想当初在宗人府大牢,当皇帝提及承春之名时,杨炯便已洞悉了皇帝的意图。 就当时局势而言,若皇帝非要相府迎娶公主才觉安心,那李潆无疑是最佳人选。她与自己青梅竹马,又手握内卫重权,若真能嫁入相府,虽必然要卸去内卫之职,但凭她多年经营,又怎会轻易失了权势。 想到此处,杨炯不禁对皇帝的心机手段暗自佩服。 杨文和在家时常教导他,识人用人,重在察其品性,阴谋诡计不过是小道,洞察人心方为正途。“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蕴含深意,值得反复琢磨。 皇帝忌惮相府权势,身为天子,不得不对相府有所行动。杨文和与谢南夫妇乃是最早追随皇帝皇后的从龙之臣,与皇室私交甚笃,皇帝自是不愿轻易动武,便需想个两全之法,既能削弱相府,又能保住情分。 嫁公主便是那最简单且行之有效的妙策。最初,皇帝借力打力,欲将大公主李淑嫁入相府,以此试探相府之意,却不想相府并不愿迎娶大公主,皇帝这才意识到,用大公主来制造文武对立、削弱相府声望之举有些操之过急。 皇帝深思熟虑后,认定李潆是相府少夫人的不二人选。李潆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也是至孝之人,她的能力与心性皇帝了如指掌。她若嫁入相府,定能拿捏住杨炯。如此一来,既能保李潆后半生安稳,又能让相府不敢有非分之想。 皇帝曾向李潆暗示此意,李潆只回了四个字:父皇做主。 杨炯深知皇帝心思,可世事难料,自己如今与小鱼儿、李淑都牵扯不清,如今只爆了一个鱼雷,若李淑之事再引发波澜,李潆会做出何种举动,杨炯实不敢想象。 杨炯扪心自问,起初他只觉李潆是合适之人,但未必就是心中所爱。可感情之事就是如此奇妙,每次见到李潆,他心中便涌起无尽欢喜,这种从心底而生的情感,连他自己都难以言明。 他曾多次试图剖析这种情感,起初还笃定自己是看中了她手中内卫的权柄,可反问自己,若李潆一无所有,自己是否还会钟情于她?答案是那么的清晰且毋庸置疑。难道是垂涎她的美貌?李潆确实貌美,且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加成,可若仅因容貌,杨炯却也不愿承认。思来想去,或许就是与她相处时那种怦然心动、满心欢喜的感觉吧。 “你要偷看我多久?” 李潆清冷的声音传来,仿若寒风刺骨,寒意逼人。 杨炯嗤笑一声,爬上沙丘,调笑道:“我看你从来都是光明正大,何谈偷看?我杨炯行事,向来问心无愧!” 李潆冷笑:“哼!我就是对你太过纵容!若我一直管束着你,咱俩定然不会走到如今这步田地。” 杨炯在她身旁坐下,悠悠说道:“既然你明白,为何在长安之时,我总是寻不见你的踪影?” “你当我内卫如你鸿胪寺那般清闲?我不见你,你就不会主动来找我?” 李潆柳眉倒竖,怒声说道。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大家都是为皇帝效命,你这般言语,若是让我鸿胪寺的同僚听见,该有多寒心?你这样影响不好!” 杨炯急忙辩解。 李潆眉头紧皱,转头冷冷地盯着杨炯,目光似要将他看穿。 “罢了罢了!我承认是我的过错。不过话说回来,我倒觉得如今这样挺好,至少咱们有时间可以朝夕相伴,也能减少些误会,不是吗?” “咱俩之间本就没什么误会!” 李潆语气依旧清冷。 杨炯沉默片刻,随后道:“我只是想安抚她的情绪,毕竟这一路我们还需仰仗她,你也知晓其中利害。” “我问你,你最终打算如何处置她?” 李潆目光灼灼。 “我并无什么打算,到最后你都要杀我了,我哪还有心思管她?” 杨炯无奈地说道。 李潆闻言陷入沉默,半晌,幽幽说道:“亡国公主,向来没有好下场。前梁之事,我身在内卫,比你清楚得多,当年那些公主的凄惨境遇,至今历历在目。” 杨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咱们家有我一个烂好心就够了,你若这般,日后教导女儿岂不是要处处吃亏!”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李潆生来就心狠手辣,天生就喜欢做那些阴暗之事?” 李潆眼中闪过一丝怒色。 “你就别逞强了,小时候杀鱼都不敢,还说什么心狠手辣!” 杨炯调侃道。 李潆白了他一眼,恨声道:“你不该招惹她!” “我并未招惹她呀!她身为公主,被我们擒获,我们要挟她协助攻打她的母国,她眼睁睁看着族人被杀,若不给她一丝希望,她怕是很快就会崩溃!” 杨炯急忙解释。 李潆再次沉默,她心中此时五味杂陈,难受至极。她深知自己定会杀了杨炯,我李潆以命抵命,对得起他杨炯。可这几日随军奔走,她听闻了诸多故事,也结识了不少人。许多人清晨还与自己问安,夜晚却已战死沙场。 她原以为自己早已看淡生死,毕竟在内卫之时,她曾一次诛杀近百名反贼。可如今身处军中,亲眼目睹骑兵对冲,刹那间便是数百人丧生,一轮箭雨过后,数千人命丧黄泉。她这才明白,从前的自己并非看淡生死,而是根本不懂生死为何物。正因为无知,所以无畏。 如今,她虽依旧不惧死亡,却莫名生出了愧疚之感。李潆清楚,若自己杀了杨炯,以小鱼儿那疯魔性子,定会殉情而亡。可若不杀杨炯,一是辜负父皇的重恩,二是对不起自己的一片痴心。 思虑至此,李潆咬牙恨声大骂:“你真卑鄙!” “啊?” 杨炯一脸茫然,不知她何出此言。 李潆也不解释,默默拿出笛子,轻轻抵靠在唇边,吹奏了起来。 她自幼聪慧过人,心眼通透,见过太多人的虚伪与谎言,故而从小就不爱言语。弄乐便成了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也是她表达内心的方式。 杨炯深知她的性子,李潆不擅表达自己的情感,说她聪明,可在感情之事上,她只会默默付出,嘴硬得很。说她愚笨,却能执掌内卫多年,破获无数大案要案。或许正因如此,她才会选择用乐器来传达自己的心声吧。 思及至此,杨炯静静聆听,想要从笛声中读懂她的内心。 初时,那笛声恰似金戈交鸣,又仿若怒狮狂吼,每一个音符都仿若蕴含千钧之力,似要冲破云霄,宣泄出心中无尽的愤懑。听闻此声,仿若置身于惨烈的战场,刀光剑影近在眼前,那浓重的杀伐之气,犹如实质般扑面而来,令人胆寒。 未几,愤怒之情渐渐消散,幽怨之意如潺潺溪流,缓缓流出。此时的笛声,仿若一位独守空闺的佳人,在幽静的深夜里诉说着她心中的思念与哀怨。那声音似有若无,恰似远处黑夜里闪烁的点点火光,在风中摇曳不定,随时都可能熄灭。每一个音节都拖着长长的尾音,宛如佳人脸上那晶莹的泪痕,在空气中留下丝缕惆怅,听闻之人,不禁心生哀叹,却又难以言说。 最后,笛声陡然一转,决绝之意顿生。那音符不再有丝毫的留恋,仿若一只孤雁,振翅高飞,向着那无尽的远方飞去,只留下一片寂静。仿佛世间万物,都在这决绝之中,化为了虚无,再无痕迹。 一曲终了,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四周静谧得可怕,唯有那淡淡的月光依旧洒在他们身上。 杨炯终是忍受不住这沉闷的气氛,打破沉默,玩笑道:“你这曲子,没在长安吹得好听呢!似乎有些退步了。” “是吗?” 李潆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杨炯喟然长叹:“李潆,你可知?感情这东西,实在是奇妙无比,我有时也难以说清道明。但有一事,我却铭记于心,至死难忘!” “何事?” 李潆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我初次进入宗人府大牢,出来后,便是你我自蒙学之后的第三次相见。那时,你坐在皇城屋顶,吹奏的是《风誓》。如今回想起来,其他诸事皆已模糊,唯你当时眉如远山的模样,深深印在我心。从那一日起,我便知晓,我已陷入你的情网,再难自拔。” 杨炯目光诚挚,望向李潆。 李潆眉头微蹙:“我何时设下情网构陷你了?” “我惨啦!我坠入爱河啦!” 杨炯突然大声说道,眼中满是笑意。 李潆本来还有些感动,却被他这最后一句弄得哭笑不得,又好气又好笑。你都要把我气死了,还有心思开玩笑,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想到此,李潆怒从心起,站起身来,抬脚朝着杨炯的屁股狠狠踢了一下:“怎么没淹死你!” 言罢,她转身快步走下沙丘,留下杨炯在原地傻笑。 杨炯捂着屁股,望着她的背影,脸上却露出笑容。只要你肯说话,不与我冷战,我便知道,你李潆就是我认定的孩子她娘,休想逃脱。 想到此处,杨炯站起身来,朝着李潆的背影大喊:“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李潆听到这话,气得咬牙切齿,转头大吼道:“吹死你个王八蛋!” 第171章 火烧夏州 麟嘉卫修整已毕,杨炯神色冷峻,朝毛罡一挥手:“整军出发!” “啊~!” 李嵬名娇呼一声,玉手轻扶额头,似弱柳扶风般跌倒在杨炯身旁。 杨炯眉头微皱,没好气地叱道:“莫要装了,便是染了风寒,也不至于如此。” 李嵬名右手撑地,双膝交叠,楚楚可怜之态尽显,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杨炯,嗔道:“你欺负人!” “你走是不走?休要逼我用强!” 杨炯语气渐冷。 “哼!” 李嵬名傲娇地转过头去,大有耍赖到底之意。 “菊三十娘,绑了她!” 杨炯眼中冷光一闪,声如寒冰。 李嵬名猛地转头,柳眉倒竖,娇声怒吼:“杨炯!你这恶贼为何总要欺辱我!我是大夏公主!嫡长公主!” 杨炯却不再理会她这副模样,马鞭一挥,骏马长嘶,扬尘而去,直奔夏州。 一路疾驰,待到日中时分,夏州城头已然在望。 毛罡打马来到杨炯身旁,低声道:“大人,瞧这夏州城墙低矮,如今城门紧闭,想必城中已无守军,属下愿领兄弟们强攻入城。” 杨炯凝目望向城墙,正面城墙虽矮,两侧却有十米高的望楼,强攻怕是要大费周折。他略一思忖,走到李潆身前,低声问道:“有内卫在附近吗?” “有!” 李潆答道。 “我有一计,咱们伪装成李嵬名的亲卫队,混入城中。” 杨炯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李潆眉头微蹙:“你想让内卫去弄西夏人的衣服?” “不止,还需会说西夏语的谍子,以及西夏人的弯刀。” 杨炯补充道。 李潆点头,旋即打马朝夏州方向奔去。 “大人!西夏公主似是真的病了!” 菊十三娘来到杨炯身旁,低声奏报。 杨炯眉头一皱,心中一紧,跟着菊十三娘来到李嵬名面前。 只见她面色潮红如晚霞,薄唇干裂,恰似被狂风肆虐过的雪莲,透着几分憔悴。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若隐若现,原本灵动的眼眸此时有些迷离,仿若蒙上了一层薄纱,满是虚弱与无助。眼眶中泪水晶莹,无端生出一种惹人怜爱的姿态。她娇躯微微颤抖,宛如傲立雪山的雪莲瓣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那往日轻盈的身姿如今无力地靠着沙丘,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恰似一朵即将凋零的雪莲花,散发着凄美之意,令人心怜。 杨炯走到她身边,伸手轻抚她的额头,只觉一股热气传来,皱眉道:“你想用这法子逃避?” 李嵬名倔强地望着他,虚弱却坚定地说道:“我不会帮你去屠杀我的子民!” “愚蠢!你以为如此便能打消我用你威胁城中守军的念头?简直痴心妄想!” 杨炯怒道。 李嵬名凄然一笑,随后强打精神,将那雪白修长的玉手伸向杨炯,眼中仍带着几分傲娇。 杨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都成我阶下囚了,还摆什么公主架子!” 嘴上虽如此说,手上却握住她的手,扶起她病弱之躯。 李嵬名半靠在杨炯身前,吐气如兰,美目盼盼,突然妩媚一笑:“咱们不是要打赌吗?我如今就赌你那良心、色心、恻隐之心。” “李嵬名,莫要高看了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且不说你我两国正在交战,单是我身后这两千兄弟,便比你重要千倍万倍。” 杨炯神色凛然。 李嵬名冷笑一声,用力挣脱他的肩膀,可那动作绵软无力,若是旁人见了,定会以为是一对痴男怨女在嬉笑打闹。 “李嵬名!休要再与我演戏!” 杨炯狠声道。 “有能耐你便欺负我这弱女子!你一个大男人,有胆就拖着我这病人去做那卑鄙之事!哼,堂堂大华左相嫡子,书香门第,竟行如此行径,你若良心能安,便来吧!我李嵬名若是怕你,便枉为大夏公主!” 李嵬名针锋相对,双眸含泪,幽怨似海。 杨炯再次翻了个白眼:“此事可由不得你!” “你何意?” 李嵬名惊问。 杨炯正欲答话,见李潆带着几名内卫赶回,便快步迎了上去:“如何?” “城中守军五百,其余皆是党项居民,约有五千之众。城中有两处储粮地,一东一西,粮食足够万人食用七日。” 李潆禀报道。 杨炯也不多言,看着内卫带来的西夏亲卫衣服,大声道:“陈三两、姬德龙,带十个人来!” 二人领命,从燕塞兵和先登兵中挑出好手,来到杨炯面前,二话不说,迅速换装。 “毛罡、贾纯刚!你们在后方待命,一旦敌人打开城门,贾纯刚以箭阵掩护,毛罡领军迅速入城!” 杨炯下令。 “是!” 二人齐声应道。 杨炯见小队乔装完毕,自己也快速换上一套西夏亲兵服,拉着李嵬名准备入城。 “你干什么?放开我!” 李嵬名挣扎大喊。 杨炯眉头紧皱,深知此时不能耽搁,若夏州骑兵赶到,众人危矣。想到此处,他咬牙切齿道:“菊三十娘,给她喂藏红花色水芹,让她闭嘴!” “杨炯!你这恶贼!我与你不共戴天!” 李嵬名凄厉的喊声不断在空中回荡。 李潆皱眉,拉过李嵬名到无人之处,冷冷道:“你不想活了?” “李嵬名早已死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大夏嫡长公主!” 李嵬名怒吼。 “你当真愚蠢至极,你如此行事,能改变什么?杨炯有无数方法入城,之所以用此计,不过是不想在你面前屠戮无辜百姓罢了!你莫要逼他,若他狠下心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李潆目光如电,直视李嵬名。 “你吓唬我?” 李嵬名犹自逞强。 李潆冷哼一声:“夏州低矮城墙,能经得住几次轰天雷轰炸?” “哼!我看杨炯是怕他兄弟死伤罢了!” “还算你不笨!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你若不配合,屠城之事我也做得出来!” 李潆目光幽冷,步步紧逼,直逼得李嵬名连连后退。 李潆见她已明利害,便拉着她回到队伍,朝杨炯点头示意。杨炯心中虽有疑虑,但深知李潆行事稳重,当下不再多想,带着队伍直奔夏州城下。 “你们是何人?” 城头一卫兵见十几人小队策马奔来,高声喝问。 当先一内卫以党项话大声回应:“我们是嫡亲长公主的卫队,刚从银州赶回!为何关城门?” 那内卫声色俱厉,目光如刀,直逼城头卫兵,气势凌人,还真有几分公主亲卫的威严。 “不是说公主被大华麟嘉卫杨炯抓了吗?” 卫兵满脸疑惑。 李潆朝内卫使了个眼色,内卫会意,将李嵬名请到城下,加大音量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叫你们卫队长过来回话!莫要自寻死路!” 卫兵不敢怠慢,他从未见过公主,可眼前这女子容貌绝美,仿若天仙,说不定真是长公主,当下慌忙向城下禀告。 不多时,一党项卫队长来到城头,大声问道:“敢问可是长公主殿下当面?” “狗东西!瞎了你的狗眼吗?还不开城门?” 内卫怒喝。 “大人恕罪,卑职从未见过长公主,实在不敢擅自做主!” 卫队长战战兢兢。 “狗东西!卫慕悍就是如此管教部下的?找死!” 内卫身后的亲兵纷纷抽刀,怒目而视,口中怪叫连连。 卫队长额头冷汗如雨下,颤抖着声音道:“大人,敢问公主不是被大华人杨炯劫持了吗?” “放屁!你听谁说的?” 内卫大骂。 “啊?这…… 过往商队皆如此传言。” “你身为卫队长,不信军机堂情报,却轻信流言蜚语?真是饭桶!那是卑鄙的大华人攻击银州的诡计,长公主就在眼前,还不速速开城门!若耽误公主回京,卫慕悍也保不了你!” 内卫声色俱厉。 卫队长心中焦急万分,他何曾遇到过这等情况。眼前这女子确实有倾国之姿,可他确实没见过长公主。卫慕悍临行前明令,任何人来都不得开城门,可若当面真是长公主,怪罪下来,以卫慕悍的性子,定不会为自己开脱。 思来想去,见这亲兵卫队不过二十来人,即便入城,料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再看那亲兵们怒目圆睁的模样,不敢再拖延,下令打开城门。 杨炯在队伍前方,眼见城门缓缓打开,就在他准备发信号之际,忽见城中冲出一西夏人,朝着城头用党项语大声呼喊。 “大人!快入城,那是西夏军机堂的谍子,来报信了!” 内卫急忙提醒。 “艹!” 杨炯大骂一声,掏出红色信号弹射向天空,随后亲率骑兵冲入夏州城,翻身下马后直奔城头而去。 姬德龙紧随其后,领着先登兵长刀挥舞,如虎入羊群,大吼下令:“快!占领城墙!” 陈三两带着燕塞兵直奔城门旁的绞盘,他们左手长刀右手短匕,如鬼魅般迅速解决了想要落下城门的西夏兵,奋力转动绞盘,将城门彻底打开。 毛罡看到信号,大吼道:“老贾!让你的长弓手犁地!快!” 言罢,一马当先冲向城门。 贾纯刚也不多言,令长弓兵拉大弧线,越过城头,朝城内射箭,以阻止后续西夏援兵支援。 西夏卫队长站在城头,肝胆俱裂。夏州地处大夏腹地,背靠沙漠,水源稀少,向来只是歇脚驿站中点,并非什么战略要地,他何曾见过如此阵仗。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杨炯已如鬼魅般来到他身前,一刀挥下,卫队长人头落地。杨炯砍下他的头颅,站在城头高举过顶,大声喝道:“城卫已死!投降不杀!” 旁边内卫用党项语大声翻译,双目圆睁,手指高抬,那模样犹如煞神降临。 杨炯见毛罡已然入城,大吼道:“毛罡!分兵劫掠夏州粮草,带不走的全烧了!” 语毕,见姬德龙已将俘虏聚集一处,朝身后内卫道:“告诉他们!脱光衣服出城!不从者,杀无赦!” 俘虏们听闻,怒吼连连,姬德龙面沉似水,手起刀落,斩杀几个冒头反抗之人。剩下不到三百的伏兵,见周围大华弓弩手严阵以待,哪还敢反抗,纷纷脱光衣物,朝夏州城外逃去。 杨炯看了眼天色,大吼道:“告知城中居民!迅速出城,老子要放火烧城!不走者,就地格杀!” “杨炯!你言而无信!你这个魔鬼!魔鬼!” 李嵬名挣脱李潆的束缚,大骂着朝杨炯冲来。 杨炯一步上前,搂住她的纤腰,手刀一挥,砍在她后颈,将瘫软的李嵬名交给菊三十娘:“带她去前方等候!” 李潆看着被带走的李嵬名,轻叹道:“她定要恨你入骨了。” “夏州距沙漠尚有一段距离,我若不如此,怎能阻拦追兵?哼!若非城中多是无辜居民,我定要筑个京观,为大华扬威!” 杨炯狠声道。 李潆白了他一眼:“到了兴庆府有的是机会,杀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并无助于提振大华士气。” 杨炯也不与她争辩,拿起内卫找来的巨大楂笔(此笔重达几十斤,可写二尺以上大字),与李潆来到城墙下,问道:“写些什么?” 李潆沉思片刻:“我从未做过此事,写些能名垂青史的话。” “要不写‘犯我大华者,虽远必诛’?” “这些西夏蛮子没几个读书的,他们听不懂。” 李潆摇头。 杨炯苦思冥想,一时也想不出既响亮又易懂之语,一咬牙,在城墙上写道:“李谅祚,干你娘!” 李潆看着城墙上那鲜红刺目的六个大字,脸色精彩绝伦,大骂道:“如此青史留名的机会,竟被你这般糟蹋,你真是…… 真是!” 杨炯嗤笑:“这西夏蛮子难道还看不懂?” “真有你的!” 李潆哭笑不得。 “想要留名有何难?我这就署上你的名号!” 杨炯笑着就要动笔。 “你署你的名号即可,我不在乎这些。” 李潆笑道。 杨炯也不客气,在城墙上署名:大华杨炯夫妇留! 李潆翻了个白眼,见城内火光冲天,百姓已全被驱赶出城,提醒道:“快走!夏州骑兵应该快到了!” 杨炯点头,见内卫已找到夏州城的郎中,便下令全军朝沙漠进发。 出城的居民和士兵何曾见过这等场景,聚拢在夏州城外,望着城内火光,惊恐万分。待从懂大华语的人那里知晓了城墙上的字,更是吓得面如土色,暗忖大夏怕是要亡了,大华军队竟然都已打了腹地。 卫慕悍一路疾驰,不敢有丝毫停歇,当看到夏州城方向浓烟滚滚,直上云霄,惊得他连连抽打胯下战马,心中祈祷千万不要是自己所想的那般。 待他来到城下,看到城墙上那 “李谅祚,干你娘!” 几个大字,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身后亲兵赶忙扶住他,低声问道:“将军,如何是好?” 卫慕悍双眼冒火,甩开亲兵的胳膊,大吼道:“全军追击!老子要活剐了杨炯!” 第172章 洗劫 “卫慕悍将军,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一声凄厉的呼喊划破长空,只见一华服老者涕泗横流,死死拽着卫慕悍的缰绳,满脸悲戚,“那大华恶贼如狼似虎,抢占我等家产,将我们如丧家之犬般全都驱逐出城,这…… 这可让我们如何是好?” 卫慕悍眉头紧锁,面色阴沉。这些人皆是夏州城的富商,往日里没少向自己进献财物,彼此相互利用,倒也相安无事。 可如今,那杨炯竟将自己的辖地搅得一片狼藉,此仇不报,怎消心头之恨?他冷哼一声,道:“你这是作甚?本将军正要去捉拿那恶贼,休要阻拦!” “将军啊!小老儿辛苦积攒数十年的家业,全被那群可恶的大华人付之一炬,将军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老商人话音未落,夏州的族老商贾们便如潮水般一拥而上,将卫慕悍的战马围得水泄不通,纷纷哀求他主持公道。 卫慕悍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有话直说,休要啰嗦!” 那老商人眼珠一转,满脸谄媚:“将军,咱们夏州人都知晓您恩慈重义,您怎忍心看着我们饿死呀!” 卫慕悍心中暗忖:“这些老匹夫,竟是打我私库的主意。哼,真是不知死活!往日里与你们合作,是看在有利可图,如今竟妄图要挟于我,真当我卫慕悍好欺负?今日敢朝我龇牙,老子不介意让你们尝尝我的手段!” 想到此处,他突然一笑:“本将亦对那大华人恨之入骨,念在你们多年的辛劳,挑几个人随本将去府库周转一二。” 言罢,卫慕悍一夹马腹,当先朝私库疾驰而去。那私库是他在夏州多年搜刮的积蓄,位置隐秘,深入地下丈余,金银财宝无数,足以让他打通关节,东山再起。这些商人若敢造次,便让他们永远留在这私库之中。 卫慕悍快马加鞭,不多时便来到府邸,可眼前一片废墟的景象让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之感。他不及多想,翻身下马,朝私库狂奔而去。 待看到私库暗门洞开,卫慕悍只觉脑袋 “嗡” 的一声,四肢发软,强撑着爬进地道。待看清地库内的情形,他气得七窍生烟,一口鲜血喷出,“杨炯!我十年之功啊!十年呀!” 怒吼声在地道中回荡。 亲兵闻声赶来,见满地的碎瓷片和被扯碎的画卷,再无他物,便知卫慕悍将军的内库已被杨炯洗劫一空。 卫慕悍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强压怒火,吼道:“将外面那些商人全部杀光!立刻追击杨炯,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生食其肉!” 说罢,他猛地冲出地道,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对身后商人的惨叫求饶充耳不闻。 且说杨炯,率领千人小队风驰电掣般赶路。他看向身后满载的内卫,笑道:“你们内卫抄家还真是专业!” 李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少来调侃,前方是内卫的一处据点,到了那里稍作停留,内卫会将搜刮来的金银财宝送入暗道,而后秘密返回夏州城。” 杨炯点头,又道:“进入沙漠后便与世隔绝,我早已让兄弟们写好家书。等会儿到了据点,还得劳烦你让内卫的兄弟帮忙送到长安。” “你今日怎的如此客气?” 李潆眉头一蹙。 “从你们内卫的行动来看,对夏州的情况简直是了如指掌,定是谋划多年才有今日。此次能如此顺利攻入夏州,内卫当居首功。金银财货我麟嘉卫分文不取,只求你将兄弟们的家信送到,我便感激不尽。” 杨炯神色郑重。 李潆冷哼一声:“我做了什么让你这般瞧不起我内卫?” “我哪有瞧不起?” 杨炯大呼冤枉。 “有话你自己和他们说,别来烦我!” 李潆骂了一声,转身就走。 杨炯被她弄得一头雾水,心想内卫在夏州经营多年,不知牺牲了多少兄弟,自己能轻松攻入夏州,内卫功不可没,我不要那些金银财宝难道有错? 说话间,众人已来到内卫据点。杨炯放眼望去,此处沙丘连绵,地势险要,其中一处暗藏地道。他瞧着地道周围的青石与精巧机关,不禁对内卫的势力有了更深的认识。 他深知内卫监察天下,人才济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且不说内卫对夏州的熟悉与掌控,单从一开始,自己想要西夏服装,内卫便能轻松搞到,可见其对夏州的渗透之深。 攻入夏州后,内卫更是分工明确,有人带毛罡烧粮草,有人洗劫财货,有人暗杀反抗者,一切行动有条不紊,仿佛早已演练无数次,动作迅速且果敢,令他看了不禁咋舌惊叹。 想到此,杨炯看向远处的李潆,心中恍然,难怪长安权贵都对她敬畏有加,就这般手段,任谁见了都要胆寒。 “大人,公主令卑职听从您的吩咐!” 杨炯见是那个会西夏语的内卫,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竹七十!” “好!胆识过人,有勇有谋,是个真汉子!” 杨炯赞道。 “大人过奖!” 竹七十谦逊回应。 杨炯也不多言,接过毛罡递来的一沓家信,郑重道:“劳烦兄弟们,将麟嘉卫的家信送回长安!” “大人言重了,这是卑职分内之事。” 竹七十惶恐地躬身施礼。 杨炯扶起他,神色凝重:“不必如此,此次夏州之战,内卫当居首功。离家多年,你们的辛苦我都明白。夏州财货我麟嘉卫分文不取,只愿你们能将家信平安送达。” 竹七十闻言,正色道:“大人!我内卫虽对外行事狠辣,但对自己兄弟向来肝胆相照。大人这般说,难道是瞧不起内卫?” “何出此言?” 杨炯一怔。 “大人!咱内卫有规矩,兄弟共财,平分所得,从不多占,这是公主定下的规矩。夏州财货本就有一半是麟嘉卫兄弟的,我内卫怎会侵夺?” 杨炯这才明白,原来李潆是因这事生气。他不禁莞尔,这小妮子,有话直说便是,非要这般傲娇。他摇摇头,不再多想,对竹七十道:“金银财货运输不易,你们身处夏地,危机四伏。死去兄弟的那份,你拿着我的信物去冰雪城找杨鲖支取,先帮兄弟们的家属度过难关。” 竹七十见杨炯神色坚决,心想杨少卿与自家公主情投意合,拿自家公主的钱也不算什么,便点头应下。 杨炯将心头大事交代完毕,转身欲走。没走几步,见一名内卫端着一盒玉佩往地道送,连忙喊道:“等一下!” 待内卫停下,杨炯从盒中拿起一块圆形青花菊叶佩,在手中把玩几下,问道:“这是哪位兄弟的?” 竹七十挥手让那内卫退下,低声道:“大人喜欢?” “嗯,一位朋友或许会喜欢。” 杨炯看着玉佩上的菊叶,嘴角泛起一丝莫名的笑意。 “大人喜欢便好。” 竹七十笑道。 杨炯点头,将玉佩递给竹七十,低声嘱咐几句后,朝李潆走去。 李潆见他走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心虚什么?” “啊?我心虚?” 杨炯一脸茫然。 “心虚!” 李潆语气坚决。 “我没有!” 杨炯有些恼羞成怒。 李潆瞧了他一眼,翻身上马:“在我面前还敢说谎!” 杨炯跟着翻身上马,朝毛罡点头示意,麟嘉卫众人继续朝北方疾驰。 “呃…… 李潆!男人有时候也需要隐私,隐私你懂不懂?” 杨炯气急败坏。 李潆与他并驾齐驱,讥讽道:“是勾引其他女人的隐私吗?” “你别血口喷人!我要告你诽谤!” 杨炯羞恼辩解。 李潆对他太熟悉了,见他这般模样,也懒得与他争辩。沉默片刻,她幽幽道:“你的家信送出去了吗?” “嗯!” 杨炯点头。 “有小鱼儿的吗?” 杨炯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犹豫道:“有……?还是没有啊?” 李潆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有没有你自己不清楚?” “啊!那没有!” 杨炯见她神色不善,哪敢再惹她,连忙否认。 “哼!你真是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小鱼儿被你骗得整日戴着假面示人,你连封家书都不给她,真是让人心寒!” 李潆寒声道。 杨炯无奈道:“这不是怕你生气嘛。” “哼!你若真是好心,当初就不该招惹小鱼儿!” “李潆!你别没完没了!别以为咱们是青梅竹马,你就可以胡搅蛮缠!” 杨炯咬牙切齿。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杨炯一直让着她,是因为心中有她,可不是让她这般无理取闹的。此风不可长,若这次纵容了她,日后还得了? 李潆闻言一怔,随即眼中杀意凛冽,冷冷地看着杨炯。虽相隔一臂距离,杨炯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 杨炯心中一紧,但仍强自迎上她的目光,眼中也燃起了一丝较劲之意。 四目相对,仿若有火花在空气中迸溅。 不多时,李潆莫名一笑,却让人感觉如坠冰窖:“好!杨炯,你最好保持现在这副模样,千万别怂。等到了兴庆府,咱俩共赴黄泉之时,也能省些麻烦!” 言罢,她狠狠抽了两下马臀,骏马长嘶,加速向前奔去。 “谁怂谁永远在下面!我说的!” 杨炯冲着李潆的背影怒吼,声音在空中久久回荡。 第173章 攻守易势 贾纯刚一勒缰绳,胯下骏马长嘶一声,四蹄如飞,疾驰至杨炯身前,高声呼道:“大人!斥候来报,发现大批西夏骑兵,其先锋军足有五千之众!” 杨炯闻报,心中暗骂:“卫慕悍这贼子!怎地如此迅速?竟连夏州子民都弃之不顾,连自己发迹之地都能抛却?” 然其面色不变,沉声道:“传令下去,游骑兵无需吝惜箭矢,全力阻滞敌军先锋追击!” 贾纯刚领命而去,杨炯双腿一夹马腹,行至毛罡身旁,大声道:“照此情形,卫慕悍不时便要追上咱们,形势不妙呀!” 毛罡面色凝重,咬牙道:“大人,此处距撤退点尚有五十里之遥,只怕……。” 杨炯微微点头:“看来卫慕悍是狗急跳墙了,他这般急行军,全然是在拼命。哼,他既如此想擒我,我就全了他的意。” 毛罡目光一闪:“大人可有良策?” 杨炯目光如电,扫视四周:“你率兄弟们带上麟嘉卫剩余的轰天雷向西南进发,前方有两座三丈有余(约十米)的沙丘,你在两侧埋下轰天雷。我来做饵,引这五千贼子前来,定能将卫慕悍活埋于此!” 毛罡二话不说,知晓当下别无他法,当即率领军中老手,带着麟嘉卫所有轰天雷,风驰电掣般朝西南沙丘奔去。 杨炯勒马转身,欲与贾纯刚部会合,忽闻一声 “喂!” 杨炯回首,见是李潆,奇道:“啊?” 李潆俏立当地,发丝随风轻舞,美目望向杨炯,眼神复杂,似有千言万语,却又难以启齿。 杨炯见状,朗笑道:“哈!放心,你我之约尚未了结,我怎会轻易赴死?” 言罢,纵马疾驰而去。 李潆轻啐一声,娇骂连连,而后亲率剩余麟嘉卫朝预定地点火速撤退。 杨炯赶至斥候前军,放声大笑,朝西夏军方向嘲讽道:“卫慕悍!杨炯在此,有胆便来取我性命!” 卫慕悍身处先锋军中,闻得麟嘉卫方向传来的挑衅之声,怒发如狂,大骂道:“杨炯小儿,休要张狂,吾将你碎尸万段,生食你肉!” 杨炯嗤笑一声,心中想起前世一位西西里老炮之言:‘不要愤怒,它会让你失去正常判断,不假思索就释放怒火是最危险的任性表现’,瞧着那紧追不舍、已然被怒火蒙蔽心智的卫慕悍,杨炯暗自冷笑。 卫慕悍此时心急如焚,怒火中烧。 他本是寒门出身,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兵,一路历经艰辛,方爬到夏州将军之位。其中酸甜苦辣,唯有自己知晓。犹记二十岁生辰之时,他独自坐在营帐之外,手捧一碗不成形的荞面,而身后中军大帐内,将军诞辰盛宴热闹非凡,贺礼堆积如山。那一刻,他深刻体会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天壤之别。 自那日起,他便发誓,定要出人头地,不再如丧家之犬般遭人白眼。历经十载,他舍弃诸多,道德、尊严、良心,在权力与地位面前,皆被他弃如敝屣。十年摸爬滚打,终于官至夏州将军。当接到皇帝任命诏书的那一刻,他大宴宾客,醉得不省人事,那时他自觉功成名就。 岂料今日横生变故,十年之功毁于一旦,怎不令他悲愤交加?他深知自己无退路,唯有擒住杨炯,方有转机。他寻思着,如今夏州已失,私库被掠,唯有抓住大华敌首,方可向皇帝邀功。至于那嫡长公主,在这漫天黄沙之中,必须是死于杨炯军中。 思及此处,卫慕悍大吼:“杀杨炯者,赏牛羊千匹!” 杨炯见身后卫慕悍如疯狗般追赶,大笑着继续嘲讽:“卫慕悍!你真以为能擒住我?” 言罢,掏出数颗从内卫处要来的金豆子,用力朝身后掷去,大笑道:“卫慕悍!你那私库财物,我可瞧不上眼!” 卫慕悍眼见金豆子在麟嘉卫前军飞舞,气得怒吼连连,狠狠一鞭抽在胯下战马后臀,恨不得即刻将杨炯斩于马下。 杨炯见卫慕悍已然怒极失智,知此番计策已成功大半。他暗自思忖,不怕你追,就怕你尚有理智,如今的你早已半只脚踏入我为你准备的葬身之地。 正此时,杨炯抬头见远处升起绿色信号弹,冷笑一声,策马狂奔而去。 卫慕悍此时哪还顾得上许多,此地虽是沙地,但他有一万五千骑兵,岂会让几百敌人逃脱?眼见与杨炯的距离越来越近,环顾四周,沙丘连绵,沙层也比之前的戈壁厚了许多,他发觉杨炯的速度有所减慢,心中冷笑:“到底是乳臭未干的小儿,此番行动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嗤笑间,卫慕悍奔马转瞬即至两座巨大沙丘之间,见前方杨炯因积沙之故,战马速度愈发迟缓,几近停滞,不禁大喜,怒吼道:“杨炯!此处便是你的葬身之所!”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冲天巨响,震得他双耳嗡嗡作响。未及反应,两侧沙丘轰然崩塌,如排山倒海般朝自己的先锋军汹涌而来。 卫慕悍目眦欲裂,大吼:“有埋伏!快撤!” 然而,骑兵正全力冲锋,岂是说停便能停住? 刹那间,黄沙漫天,如洪荒巨兽般张牙舞爪,无情地吞噬着周围一切。西夏骑兵顿时陷入绝境,那汹涌的沙丘犹如滔滔洪水直朝卫慕悍的队伍席卷而去。 骑兵们的战马在沙浪中拼命挣扎,马儿惊恐嘶鸣,蹄子在松软的沙中疯狂刨动,却迅速被黄沙掩埋。骑士面露惊恐绝望之色,他们惨叫呼喊,声音却瞬间被风沙吞没。身上的铠甲此时成了致命的累赘,被黄沙填满,拖拽着他们不断下沉。 有的骑兵试图抓住同伴求生,短暂的挣扎几下后,旋即便双双被黄沙掩埋。飞扬的黄沙灌入他们的口鼻,令人窒息。整个队伍在沙丘的肆虐下迅速消失,他们的武器在积沙中若隐若现,宛如冰冷的墓碑矗立在此,偶尔有旗帜残片飘荡空中,恰似葬礼上的悲歌,凄凉悲怆。 杨炯立于高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待见卫慕悍被黄沙彻底掩埋才翻身上马,带领贾纯刚小队朝预定撤离点疾驰而去。 南方草原,仁多嵬部。 他望向前方已被冲杀围剿殆尽的一千五百展旗卫,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哼,看来骑战还是我麟州骑兵更胜一筹。” “将军!不好啦!” 一参将满脸惊恐地前来禀报。 仁多嵬眉头一皱:“何事惊慌?” 参将气喘吁吁:“我军后方发现大华骑兵,至少万余之众!” “什么?” 仁多嵬大惊失色,满脸疑惑,“卫慕悍的夏州骑兵何在?难道他连一千残兵都收拾不了?埋伏突袭怎会如此拖沓?他卫慕悍到底在干什么?” 仁多嵬满心狐疑,怒吼道:“这万余骑兵从何而来?银州失守了?熊定中的展旗卫?” 参将急切道:“将军,我军斥候来报,西北方向并未发现夏州骑兵!” “混账!” 仁多嵬大骂,“我大夏耗费百万金银,养的都是些什么酒囊饭袋?全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远处牛角号声悠扬低沉,传入他耳中,令仁多嵬心惊肉跳。 “快!迅速集结兵力!莫要理会残兵!全速向龙州进发!” 仁多嵬当机立断,大声下令。 他心中盘算,此时银州已失,自己本就是麟州骑兵。当初出城剿杀劫粮道的大华骑兵,若能成功自然万事大吉,即便有意外,麟州兵也不至于和银州城的人一同饿死。如今攻守易势,绝不能在此草原上打这无意义之仗,熊定中的重甲骑兵绝非自己所能抵挡,当下之计,唯有撤守龙州。 仁多嵬出身权贵之家,自幼耳濡目染,养成了极为理智冷静的性格,当下迅速做出决断,率领自己的骑兵朝龙州全速奔去。 后方展旗卫熊定中部。 斥候高声禀报:“将军!仁多嵬要跑!” 熊定中眉头微皱,暗自思忖:“这仁多嵬果真是个人物,即便我封锁了草原通道,西夏谍子无法传递情报,他竟仍能如此迅速地做出正确决断。这般年纪便有如此魄力,实乃劲敌。” 两军交战,尤其骑兵对战,并无绝对之正确,却有绝对之错误。而首当其冲者,便是犹豫不决、瞻前顾后。此理虽易,然当手握数万雄兵,临阵决断之魄力与冷静,才是衡量名将之关键。 熊定中不再迟疑,见前军已接应到蔡碐残军,当即大声下令:“轻骑兵两翼包抄围堵,展字营重甲骑兵全力冲击敌方中军!” 号令既出,号角声此起彼伏。 展旗卫近三万骑兵如离弦之箭般杀出,骑兵速度极快,手中神臂弩齐发,仁多嵬后军顿时如移动之靶,被两侧数万骑兵追击射杀,死伤无数。 仁多嵬见状,咬牙切齿,心中暗忖:“这展旗卫不愧是大华第一骑兵卫,无论是战马速度还是战法,皆凌厉无比,如此下去,我等恐难逃脱。” 念及此处,仁多嵬大吼:“分兵!骑兵队各五千,分别向西南、南、东南方三个方向机动,中军五千随本将牵制敌军主力,龙州城下会合!” 命令下达后,亲兵迅速将仁多嵬团团围住,不多时又重新散开,此时仁多嵬已换上普通亲兵战甲,深深看了一眼伪装成自己的替身亲兵,转身率领五千骑兵朝西南方向突围而去。 “将军!仁多嵬分兵了!一万五千人分向东南、南、西南三个方向机动,各五千人!” 参将急忙禀报。 熊定中眉头紧锁,目光扫向中军仁多嵬将旗,心中暗道:“仁多嵬果然难缠,不愧是当初想要奇袭大华粮道的麟州骑将,这份急智,实非凡人。” 他心思急转,仁多嵬的计划不难猜测,三个方向等量突围,自己却不知他身在何处。重甲骑兵速度根本追不上轻骑兵,若轻骑兵与之混战,伤亡必大,此等蠢事决不能为。 既然仁多嵬欲往龙州,那自己便来个守株待兔。想到此处,熊定中大声吼道:“其他两路莫要理会!全力追击围堵敌军中路军,咱们在龙州城下来个以逸待劳!” 号令传下,数万展旗卫迅速聚拢,如潮水般朝中路那五千骑兵扑去。 仁多嵬见熊定中此举,已知自己意图被识破,熊定中这是以不变应万变,不愧是大华名将。 思及此处,仁多嵬突然仰天大笑,顿生棋逢对手之感。他本就自傲,如今遇到这骑战行家,好胜之心大起,暗自思忖:“我的荣耀,当由名将之骸骨堆砌而成。” 当下调转马头,高声变令:“北上,去夏州!” 当熊定中接到禀报时,知道仁多嵬定是藏在西南方向的五千骑兵中,估计是已经逃脱。 他迅速分析当下形势,既然夏州骑兵回军,想必杨炯的计划已然成功。自己本就奉命攻打龙州,南下解救天波府杨渝的神符卫,如此一来,战略目的基本达成。 想到此,熊定中大声道:“剿灭东南和南方骑兵!朝龙州进发!” 第174章 清风无佞 华夏中路战场。 马一浮独立帐中,宛如一尊凝重的石像,参将掀帐而入,打破了这死寂:“大帅!风雪已停!” 那声音在帐中回荡,却似无法传入马一浮的双耳,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沙盘,仿若那是整个世界的缩影,肩上千斤重担,心中思绪如麻。 马一浮深知,此仗意义非凡,早已超越了与西夏中军之战的范畴。大华朝堂之上,不知有多少双如狼似虎的眼睛在暗中窥视,只等他马一浮的首战结果。 一旦战败,他马一浮便是万劫不复,必死无疑。他本不过是领军卫将军,因投靠右相王宗晖,平步青云,身加枢密使衔。虽只是名义上的三军统帅,可手中权势,也足以令众人侧目。他明白,只要自己下达军令,即便沈槐和熊定中心有不甘,也绝不敢公然违抗。 回想过往,马一浮心中暗叹。 三人之中,军勋最高者当属莱国公沈槐,无论从情从理,统帅三军者都应是他。然而世事难料,只因杨文和离相,作为杨党之人,沈槐便失了这统帅之位。 这看似是王宗晖一手谋划,可马一浮又怎会不知,王相之聪明,在于能揣摩上意。若论此道,整个大华无人能出其右。若皇帝无心打压杨文和,右相又怎能大权独揽,自己又怎有机会统帅三军? 思绪至此,马一浮将目光重新投向战局。 西路军沈槐,当真堪称军中翘楚,进军之速,令人咋舌。兵出熙州,一路向西,不过短短一月,兰州、定远相继被克。若不是右相在后方限制粮草,又有自己的节制令,说不定他早已攻至灵州城下。 即便如此,他仍能西出湟州、西宁,重开河西之路。马一浮心中虽对沈槐略有嫌隙,但对其军事才能,也不得不暗自佩服,此等人物,不愧是大华声名赫赫的国公。 视线移至沙盘右侧,马一浮眸光一凛。 此次三路伐夏,最让他意想不到的,便是那杨炯。大华首战葫芦谷,杨炯旗开得胜,而后下米脂、克永乐,所战皆为硬仗,杀敌总数竟高达十五万众,这等战绩,堪称惊世骇俗。 马一浮初时,只当杨炯是个世家纨绔子弟,虽有些许才华,料想也是走文官之路。却未料到,这少年在战场上竟如此勇猛无畏,每一次翻阅东路线的战报,都能感受到那小子的深谋远虑、机智果敢,以及治军有道。年仅十七岁便有如此能耐,日后必成大华最为耀眼的将星。 一想到此,马一浮不禁咬牙切齿,心中暗忖:杨文和虽早年从龙,掌管全军粮草,手段高明也只是在粮草配算一道,定是称不上文武双全,怎就生了如此出色的儿子?难道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之人?马一浮不禁暗叹:生子当如杨行章啊! 扫清脑海中杂乱的思绪,马一浮重新审视起自己的中路大军。 如今他手握近四十万雄兵,比那野利遇乞率领的西夏三十万大军还要多出十万之众。可这环州之地,却似一道天堑,将他困在此处不得动弹。 环州夹在横山余脉的两座大山之间,往昔为抵御西夏南下骑兵,环州不断扩建,数年下来,已成一座坚城,西夏骑兵再难经此踏入大华半步。却不想,今日竟成了困住自己的牢笼。 最初,当他率大军赶到时,野利遇乞的三十万大军早已在两山之间严阵以待,这形势之变,让马一浮又气又急,真可谓攻守易势,造化弄人。如今自己反倒成了想要突破山口、进军灵州的 “西夏兵”,而西夏兵却如昔日大华守军一般,扼守山口,当真是时乖运蹇。 昨日,王相来信,信中只有八字:“莫要怕死,敢打呆仗!” 马一浮此时方才明白,王相为何一直往中路增兵,原来这新增的一万人,不过是王相送来的弃子,是想要用这一万人的命来换取出军之机。 想通此节,马一浮不再犹豫,猛地一挥手,大声下令:“全军进攻!” 西夏中军大营内,讹庞一身风雪,匆忙奔入:“将军,马一浮动了!” 野利遇乞眉头一皱,继而放声大笑:“走!去瞧瞧这马一浮憋了一个月,究竟想出了什么高招。” 言罢,大步流星走出营帐,翻身上马,如一阵风般朝前军疾驰而去。 野利遇乞登上高处,放眼望去,只见大华兵如潮水般涌来,不禁皱眉道:“马一浮这是傻了还是疯了?谁不知环州地处两山之间,宛如峡谷之城,他在此地憋了一个月,难道就想出这么个用人命铺路的蠢法子?” 讹庞闻言,嗤笑一声,嘲讽之意尽显:“看来情报无误,这马一浮守城或许还行,进取之能实在不足,难怪他这把年纪了,还不是国公。” 野利遇乞听后沉默片刻,问道:“计划都安排妥当了?” 讹庞拍着胸脯道:“将军放心!诱兵、伏兵、藏兵皆是卑职亲自挑选安排,为防万一,卑职一日三次通信,信兵往来不断,确保通讯无阻!” 野利遇乞欣慰地点点头,对这个年轻人愈发欣赏。他看向两山之间不断被射杀的大华兵,大声下令:“前军无需吝惜箭雨,分梯次撤退轮箭,务必让环州城下堆满大华兵的尸体,至少要一万之数!” 大华环州前军,梁赞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心中更是悲愤莫名。他实在想不明白,马一浮为何会下达如此荒唐的命令。这环州北上之路,两山夹一谷,道路狭窄,一次仅能通过万人。 而偏偏自己正是这一万先锋军的统领。他本就不是马一浮麾下之人,乃是天波府神符卫的步骑将军。此次出征,因神符卫骑兵步兵等数,为应对西夏南下骑兵,马一浮要求神符卫用等量步兵换他领军卫等量骑兵,这本是军中常见之事,可没想到现如今马一浮竟如此阴狠,这命令分明是要让我这一万人送死啊。 此时的梁赞躲在亲兵撑起的盾阵之后,头顶上箭矢如暴雨般击打在盾牌上,砰砰之声不绝于耳,仿佛阎王的敲门声,令他心惊肉跳。 他深知,手中这藤条盾支撑不了多久,怒吼道:“去!告诉马一浮,这仗没法打!西夏军的箭矢太过密集,我们才推进不到五百丈,连峡谷一半距离都未到,藤条盾很快就会变形!我梁赞要求撤退!” 亲兵领命,在盾牌阵中艰难穿行,向后传递命令。 “不要再推进了!向后缓慢撤退!” 梁赞再次大吼。 他心中清楚,如若继续前进,藤条盾一旦报废,一万人将被阻滞在山谷中间,毫无防具,唯有死路一条。 “将军,不好啦!环州城门紧闭!马一浮传令:只许进不许退,敢退者杀无赦!” 亲兵的喊声如一道晴天霹雳,在梁赞耳边炸响。 “马一浮!我艹你姥姥!” 梁赞怒目圆睁,大骂出声。 “将军,那马一浮还说…… 还说……” 亲兵声音颤抖。 “说什么?” 梁赞怒吼。 亲兵咬牙切齿:“他说天波府忠勇可敬,神符卫更是悍不畏死,勇冠三军,莫要污了杨家名声!” 梁赞双拳紧握,青筋暴起,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心中悲愤难制。他自幼是孤儿,幸得天波府收养,跟随杨昭、杨渝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却未曾想,今日竟被这老匹夫以名声相要挟,难道真是天要亡我? “将军!咋办?” 亲兵焦急地呼喊。 梁赞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告诉兄弟们!天波府杨家之忠勇天地可鉴,但我梁赞绝不认同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行为!全军听我命令!一千神符卫随本将冲锋,以彰我天波府之威勇!其余诸人,自便!” 语毕,身后一千神符卫迅速朝他靠拢,齐声高呼:“清风无佞,忠勇天波!” 而后,一千人举盾向前方聚拢,恰似一股汹涌的洪流,悍不畏死的向前推进。 身后的士兵们面面相觑,听到这命令,顿时骚动起来。不知是谁带头,后军突然开始奔逃,紧接着便如无头苍蝇般四处冲撞。一时间,踩踏死伤无数,中箭而亡者更是难以计数。 马一浮站在城头,见这一万新兵竟敢当逃兵,顿时大怒,吼道:“督战队!放箭!告诉他们,为国尽忠者可免三年役,逃军叛国者子孙皆死!” 令下,城头箭雨如蝗,刚跑到环州城下的士兵们望着遮天蔽日的箭雨,无助地跪倒在地。紧随而至的士兵绝望的看向环州城射出的箭雨,原本就混乱的溃兵更加恐慌,有绝望痛哭者,有恐惧颤抖者,亦有悲愤怒骂者。 须臾,箭雨落下,大华溃兵死者无数,宛如人间炼狱。 马一浮心中明白,这样下去局势将彻底失控,他本以为以杨家之名要挟梁赞,这天波府养子定会领兵赴死,却未料到他竟然如此执拗,如此下去可就要坏了自己的全盘谋划。 思虑至此,马一浮大吼:“去!命令剩下的四千神符卫顶上去,若敢退缩,本帅定要昭示天下,让他们身败名裂!” 环州城神符卫副将听闻马一浮帅令,怒发冲冠,他早就听说马一浮阴狠毒辣,今日一见,简直是畜生不如。他抬眸看向打开的环州城门,大吼:“展神符卫风水旗,让那群狗娘养的畜生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汉子!” 言罢,亲兵用力一甩,神符卫风水旗展开,那旗帜通体赭黄,乃是皇帝御赐之物,上面用金线飞绣着清风水波纹,象征着天波府神符卫忠若清风勇似水波。四千神符卫高举风水旗,木盾护顶,怒吼着冲出环州城。 梁赞此时已推进到峡谷一半距离,他凭借多年的经验,察觉到手中藤条盾的声音已变,这是即将碎裂的征兆。他转头看向身旁那一千神符卫兄弟,眼中闪着决然的光,大吼道:“他娘的!咱神符卫何时打过这种窝囊仗!兄弟们,今日就让马一浮那老畜生看看我们神符卫的骨气!” 说罢,便要顶盾冲锋。 然而,就在此时,身后铜号声骤然响起,嘹亮的声音在山谷中不断回响。 梁赞闻声怒骂:“马一浮!你他妈真是个畜生!戕害同袍,猪狗不如!” 此时,四千神符卫已与梁赞会合,副将大声道:“将军,吾等随你赴死!” 梁赞虎目含泪,大吼:“神符卫!随本将为大华盛世蹚平前路!” “吼吼吼!” 五千神符卫擎举赭黄风水旗,盾牌高举,如一支无畏的利箭,直冲山口。 一百丈,西夏弩箭平射,神符卫死者过半。 五十丈,西夏绞盘巨弩冲击,神符卫生者寥寥。 三十丈,西夏弧箭与平箭交替,神符卫只余十人。 三丈,梁赞奋力将神符卫风水旗插在山口,万箭穿身。 斯时斯刻,山谷中马蹄声如雷霆。 梁赞艰难转头,口中鲜血狂喷,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拄着风水旗,朝着马一浮的方向大吼:“神符卫者!乃为大华盛世辟途,岂是尔等之龟?” 言罢,梁赞仰天大笑,气绝。 第175章 离火凶煞 北风呼啸,马一浮一马当先,身后十万先锋骑兵如滚滚洪流,从梁赞身旁呼啸而过,马蹄声震得大地都为之颤抖,万马奔腾,气势骇人,马一浮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 “哼,不过一万五千人罢了,与我中路那近四十万雄兵相比,实乃九牛一毛。这天波府之人,向来沽名钓誉,凭借在军在野的虚名揽尽权势。既如此,你们不是最看重声名吗?今日我便以名相挟,待我功成,谁还敢提此事?” 马一浮心中暗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马一浮猛地一扬马鞭,厉声喝道:“全军疾驰洪德寨!” 此刻,他只觉心情畅快无比,只要出了环州,前方便只剩洪德寨和韦州两城,以自己近四十万的雄兵,三日之内拿下这两座小城,易如反掌。 想到此处,马一浮纵声大笑,仿佛看到国公之位在向自己招手,心中阴霾一扫而空,仿若蛟龙入海,畅快淋漓。他抬眼远眺灵州方向,心中暗道:“大华第十三位国公,必是我马一浮!” 西夏中军,野利遇乞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对讹庞道:“瞧这马一浮急功近利的模样,定是压抑许久,简直和十几年未见过女人一般无二。” “哈哈哈!将军,如此看来,咱们的计划已然成功大半!就马一浮这行军速度,用不了多久便会抵达洪德寨,属下见他这般急切模样,信心更甚呀。” 讹庞满脸谄媚地附和道。 野利遇乞微微摇头,神色凝重道:“还不够!展本帅狼头旗,让马一浮知道,本帅就在前军之中!” 讹庞点头应是,神色庄重地转身向后军而去,口中喊道:“卑职这便去后军亲自指挥诱敌!” 来到后军,讹庞见反击之势疲软,当即怒喝道:“吹牛角号!箭矢莫要吝惜!全力朝大华追兵反击!” 讹庞深知诱敌之道,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关键在于形要似真,利要够大,绝不可因小失大。 讹庞亲自督军,一边指挥后军有序向洪德寨撤退,一边派出骑兵在两翼骚扰,那模样,竟似要拼尽全力阻挡大华追兵。 “大帅!前军斥候来报,敌军共十万之数,野利遇乞就在军中!” 参将高声禀报道。 马一浮微微点头,目光深邃,猜测道:“看他们的撤退之态,井然有序,想必洪德寨便是野利遇乞的后方大营。” “大帅!洪德寨城墙虽高,可周围唯有东侧靠着横山余脉,野利遇乞在那设营,岂不是自寻死路?” 参将满脸疑惑。 马一浮轻笑一声,道:“傻小子!洪德寨内粮草充足,野利遇乞料定我们不敢越过洪德寨直奔韦州,故而有此布局。” 参将恍然大悟,破口大骂:“野利遇乞这老狐狸,我说他怎毫无溃败之象,原来是暗藏此等毒心!若我军绕过洪德寨,他便可趁环州空虚,直取环州;若硬攻洪德寨,时间却不站在我们这边,眼瞅着就要入冬,我军拖不起啊!这老东西可真是阴毒!” “傻小子!他是西夏仅存的异姓王,岂会是庸碌之辈。” 马一浮神色淡然,似胸有成竹。 参将见马一浮镇定自若,不禁问道:“大帅可是已有应对之策?” 马一浮遥望洪德寨,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道:“洪德寨位于横山余脉,城中房屋多为木质,他既想凭借粮草之厚来拖延我军进攻灵州的脚步,那不知十万火箭‘犁地’,他能否承受?” 参将眼前一亮,继而谄媚道:“大帅英明!此战过后,国公之勋非大帅莫属!” “哈哈哈!少拍马屁!快去准备火箭!” 马一浮笑骂道。 参将不敢怠慢,急忙转身去后军收拢火箭。 讹庞且战且退,不时下达看似愚蠢的命令,以人命为饵,引得大华前军紧追不舍。 他眼见野利遇乞正指挥十万先锋进入洪德寨,讹庞牙关一咬,带着诱兵拼死抵抗,竟似要与敌军同归于尽,同那英勇无畏的死士一般无二。 “兄弟们!以死御敌者,家中妻小废奴籍!” 讹庞振臂高呼。 诱兵们一听此言,心中明白将军这是要他们舍生取义,将军都不惧生死,自己又有何惧?当下,一万后军三轮箭雨齐发,射光身上箭矢后,怒吼着朝大华追兵冲去。 讹庞身在后军,见前军已与大华兵短兵相接,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在自己亲兵的护卫下朝洪德寨奔去。 他深知,绝不能让诱兵知晓自己是诱饵,这让他想起了兴庆府的一位伶人表演,那伶人演技精湛,所扮之人栩栩如生,真假难辨。他曾好奇询问,方得知其中奥秘:“戏之形骸,假也;戏之意蕴,真矣。意之所至,躯为之动,所演之态,皆发本心之真,观者常迷,莫能识其真假。” 讹庞回头望了一眼与大华追兵混战在一起的诱兵,狠狠一夹马腹,冲进了洪德寨。 马一浮见西夏一万兵阻滞了自己的追击步伐,怒吼道:“变阵冲锋!” 领军卫得令,两万骑兵如汹涌波涛般一拥而上,其余诸军则从侧向冲锋,气势如虹,直抵洪德寨下。 马一浮大手一挥,喝道:“火箭!” 参将闻声,猛地一挥手,十万火箭如流星坠地般,朝着洪德寨城中呼啸而去。不多时,城中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北风裹挟着刺鼻的火油味,四处弥漫。 讹庞快马加鞭,沿着洪德寨的大街直奔北门,见野利遇乞正在城门口等候,不禁大笑道:“将军!一切顺利!马一浮已入圈套!” 野利遇乞看了一眼遮天蔽日的火箭,轻蔑一笑:“马一浮,洪德寨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马一浮看向洪德寨城墙,眉头紧皱。为何城墙上不见守军?难道自己猜错了?这里不是野利遇乞的后军大营? “大帅!不好了!野利遇乞带着十万兵并未在洪德寨停留,现已出北门,朝韦州方向去了!” 参将惊慌失措地禀报道。 马一浮咬牙切齿,暗骂这野利遇乞果然老谋深算,竟如此果断地舍弃洪德寨,如此气魄,真乃一代枭雄。 “传令!全军出击!横穿洪德寨,追击野利遇乞!” 马一浮深知,洪德寨横在大路之上,若绕路去韦州,需翻越横山余脉,至少要多花一个时辰,到时野利遇乞早就逃之夭夭。活捉大夏郡王的机会,他绝不能放过。 言罢,马一浮亲领十万兵冲入已是一片火海的洪德寨。 就在此时,洪德寨东侧横山之中,十万藏兵如鬼魅般现身,火箭如雨点般冲天而起,朝着已是火海的洪德寨呼啸而来。北门的讹庞见状,大吼道:“快!关城门!放箭!” 命令下达,北门轰然关闭,五万火箭从北门外如飞蝗般扑向洪德寨内的马一浮十万先锋。 西夏十五万火箭似末日降临的流星,在北风的呼啸声中倾泻而下。 刹那间,这座西夏南方军寨顷刻化为人间炼狱。大华十万兵卒被困其中,如待宰羔羊般惊恐无助。 此时的洪德寨内一片狼藉,血腥之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火箭如雨点般从四面八方射来,无情地穿透大华士兵的身躯。他们的铠甲在火箭的冲击下早已千疮百孔,许多士兵尚未反应过来,便已被烈火吞噬。那熊熊大火在北风的助力下,迅速蔓延,所过之处,惨叫与绝望之声不绝于耳。 有的士兵面部被火箭射中,五官瞬间焦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有的四肢中箭,在地上痛苦挣扎,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然而火箭上涂抹的松油、火油,哪那么容易扑灭,未等身上火焰熄灭,后续火箭又至,万箭穿身,瞬间没了声息。那些侥幸未被直接射中之人,也被浓烟呛得无法呼吸,双眼被熏得泪流不止,视线模糊,豕突狼奔,冲入火海者不知凡几。 十万大华兵,在这十五万火箭的洗礼下,生命脆弱如蝼蚁,他们曾经的壮志豪情,在火箭的肆虐下灰飞烟灭。北风裹挟着死亡的气息,将他们的呼号带向远方,每一支插在地上或人体上的火箭,犹如阎王点卯后的地狱之景,恐怖骇人。 马一浮肝胆俱裂,声嘶力竭地吼道:“快!传令,十万军攻占东侧西夏箭阵,二十万军不要停留,横穿洪德寨!” 此刻的他,再无先前的意气风发,脑海中马踏灵州的壮志也烟消云散,唯一的念头便是带着剩下的三十万大军冲出洪德寨这片火海,活捉野利遇乞,报此血海深仇。 野利遇乞收到前方战报,仰天大笑:“马一浮,丧家之犬尔!” 言罢,下令全军向韦州方向撤退。 行军途中,野利遇乞的狼头旗高高飘扬,猎猎作响。他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替身,而后带着二十名亲兵,一头扎进横山之中。 马一浮很快收拢兵力,望着疾驰而逃的野利遇乞,怒吼道:“野利遇乞!老子的国公之勋,用你的头颅来换!” 言毕,他下令全军轻装奔袭,只留两日口粮,其余杂物全部丢弃,如疯魔般直追野利遇乞的十万先锋军。 野利遇乞的替身见马一浮紧追不舍,按照大帅的安排,下令全军丢弃口粮和箭矢,能卸的盔甲都卸下,不顾一切地直奔韦州。 马一浮见野利遇乞此举,知道他们已是穷途末路,溃兵之态尽显,于是大吼道:“全军追击!绝不能让他们进入韦州城!” 西夏先锋军全力奔袭,马一浮疯狂追击,一昼夜后。 参将高声禀报道:“大帅!我军已射杀敌军五万有余,此地距韦州仅三十里,转瞬即至!” “好!全军不要停!韦州城下活捉野利遇乞!” 马一浮面目狰狞,眼中满是仇恨,他定要将野利遇乞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 野利遇乞替身看着如疯了般的马一浮追军,大骂不止,心中寻思,野利遇乞答应给自己牛羊千匹和五品军指挥之位,自己绝不能死。 想到此,他大吼道:“分兵阻击追军!” 话音未落,斥候满脸惊恐的从韦州方向奔来,声音颤抖地喊道:“将军!黄河……黄河决口啦!” “什么?” 野利遇乞替身闻言,差点从马上跌落,怒吼着向斥候。 “黄河决口啦!” 斥候绝望大喊。 野利遇乞替身还未来得及反应,万马奔腾般的洪水声震耳欲聋,转眼间,洪水如巨龙般汹涌而至。 “野利遇乞!你这卑鄙小人!” 替身疯狂大笑,拔出弯刀,在洪水将自己吞没之前,自刎而亡。 第176章 祸劫无涯 马一浮勒马而立,望向那远处奔腾而来的洪水。刹那间,仿若有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震得他魂飞魄散,心惊胆寒。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口中喃喃,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那洪水的咆哮之声,犹如洪荒巨兽,震得他双腿发软,小腿肚子不由自主地直转筋。他下意识地想要调转马头逃离,可不知为何,身体竟似被这洪水的磅礴气势牢牢锁住,不得动弹分毫。 身旁的亲兵见状,急得大吼:“大帅!快跑啊!” 见马一浮仿若木雕泥塑般僵在原地,亲兵毫不犹豫地翻身下马,几步奔至马前,猛地用力扭转马头,而后抽出腰间长刀,狠狠地扎在那千里马的马臀之上。 千里马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四蹄如飞,驮着马一浮疾驰而去。 韦州城下,原本那气势汹汹的三十万大华军,此刻却陷入了灭顶之灾。那汹涌的洪水,恰似从幽冥中冲出的恶魔,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们席卷而来。浑浊的浪涛犹如百万大军,奔腾着、肆虐着,瞬间便冲垮了大华军队的防线。 士兵们惊恐的呼喊声被洪水那震天动地的咆哮声所淹没。许多人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那强大无比的水流如卷蚁般冲走。他们在水中拼命挣扎,四肢疯狂地划动,然而在这洪水的伟力面前,一切努力都显得如此徒劳,只能任由自己被洪水裹挟着、冲撞着、淹没着。 后方的步兵方阵在洪水面前如同纸糊一般,一触即溃。那些粮草辎重,好似深秋飘零的残叶,在水面上无助地漂浮、打转,而后便被彻底地吞没。战旗被洪水浸透打湿,原本飘扬的领军卫虎头旗被反复折断、扯碎,再无荣耀可言。 骑兵拼命地催马奔逃,可身上那沉重的铠甲,此刻却成了夺命的累赘。在这生死攸关之际,领军卫的士兵们再也顾不上什么荣耀尊严。慌乱中,他们手忙脚乱地扒下铠甲丢弃,将长刀奋力甩飞,就连身上的内衬此时也仿佛有千斤之重。一些狠厉之人索性赤膊上阵,拼命抽打着胯下战马,眼中满是惊恐,恨不得此刻战马能生出翅膀来,带自己逃离此处炼狱。 然而,领军卫兵出环州后,奔袭数百里未曾停歇,他们的战马并非什么宝马良驹,此时早已疲惫不堪。没跑多久,速度便越来越慢,而身后的洪水却如附骨之疽,紧追不舍,在这千里平原上肆意地怒吼、肆虐。那些力竭的战马,一个接一个地被洪水席卷而去。马匹在洪水中发出无力的嘶鸣,它们本就疲惫至极的身躯,被洪水一卷,再也没有了挣扎之力,骑兵被巨浪冲得东倒西歪,淹死者无数,浮尸在水面上随着波浪不断起伏,其状之残,人不能见。 水中到处是士兵的身影,有的抱住浮木苟延残喘,眼神中满是绝望;有的则被杂物撞击,鲜血在浑浊的洪水中晕染开来。尸体堆积在一些低洼处,或被卡在残垣断木之间,场面惨不忍睹。 大华中路四十万雄兵,在这洪水的肆虐之下,再无生还之望。领军卫的梦想与荣耀,被这滔滔洪水彻底碾碎,只留下一片末日般的凄惨景象,放眼望去,宛如汪洋泽国,处处都是死亡的气息。 马一浮骑在马上,神思恍惚,仿若失了魂一般。此时的他,早已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没了那指挥若定的气魄,只是木然地坐在马上,任由战马疾驰。 他心中明白,即便自己回去,也是必死之局。望着远处那仍在肆虐的洪水,他不止一次地想要拔刀自刎,一了百了。可每当刀已出鞘,临到那最后一刻,他心中却又数次打消了这个念头。他马一浮纵横沙场数十载,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不愿承认自己是贪生怕死之辈,可当真正面临生死抉择之时,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自己在长安的数处庄园、千娇百媚的妻妾、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这些都是他数十年所积家财,若是自己一死,岂不是全都没了? 可一想到回到长安后的下场,他又不禁心生寒意。右相和皇帝全力支持自己中路军的攻势,如今兵败如山倒,自己若回去,必然会成为那替罪的羔羊,任人宰割。 这两种念头在他脑海中反复纠缠,如两条毒蛇般撕咬着他的心,令他心绪不宁,痛苦万分。 马一浮看向身后仅剩的百名亲兵,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大胆至极的想法:若自己投奔辽国,献上大华的城防图,说不定能破此死局? 这个念头刚一产生,便如燎原之火,在他心中迅速蔓延。他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越琢磨越觉得有十足的把握。天下才安定几年?这世上做二臣之人数不胜数,凭借自己的名声,再加上用大华城防图来做投名状,东山再起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思虑之间,战马已奔至洪德寨。马一浮暗暗下定决心,此刻后方应该还未得知自己兵败的消息。只要自己能回到环州,一路东进直奔辽国,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此处,他狠狠地抽了几下战马,战马吃痛,奋力冲出了已经化为焦土的洪德寨。 “马一浮!这是要去哪呀?” 野利遇乞高坐马上,嘴角泛起一抹嗤笑,声音中充满了嘲讽。 马一浮刚出洪德寨南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旗帜飘扬、军容严整的西夏军阵。他定睛一看,心下大惊,这一眼望去,竟有二十万之众啊! 不给他丝毫反应的机会,讹庞大手一挥,身后的神箭手弯弓搭箭,一轮齐射。马一浮的亲兵们纷纷中箭倒地,他胯下的千里马身中数箭,发出一声悲嘶,轰然倒地。野利遇乞的亲兵们一拥而上,有的卸下巴,有的挑四筋,拖死狗般将马一浮拖拽到野利遇乞的马前。 野利遇乞上身前倾,对上马一浮那惊恐万分的眼神,不禁摇了摇头,满脸都是失望之色:“讹庞!他这种人,用华国的话怎么说来着?” 讹庞轻蔑地看着双腿发抖,全身战栗的马一浮,嘲讽道:“回将军,此种人乃羊质而虎皮,见草而悦,见豺而战,忘其皮之虎也。” 野利遇乞又是摇头,嗤笑道:“不准确!这种人我早年倒是见过几个,总结下来乃是:温其伪,厉其真,威而虚张,未为猛矣。失权则恭,逢死而恐,小人之态昭然。” “谢大人教诲!” 讹庞恭敬施礼。 野利遇乞微微点头,下令道:“拴于马后,拖行十里!” 马一浮闻言,顾不得全身的疼痛,猛得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求饶,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 野利遇乞看都不看他一眼,心中原本因胜利而产生的喜悦顿时消失了大半。他向来鄙夷这种人,想起自己之前竟还高看了这马一浮,心中更是一阵厌恶。 想当初,自己三十万大军围困环州。 一个月间,不断轮换驻守山口的十万大军,每日深夜都会安排三千藏兵偷偷进入横山。为了躲避大华的谍子,他频繁调动部队,最后只留下十万先锋军在山口掩人耳目,另外十万大军则大张旗鼓地返回洪德寨,造成此地就是后军大营的假象。 等马一浮出了山谷,十万先锋军佯装撤退,洪德寨的十万兵藏入东侧大山,利用地形之便火烧洪德寨。等马一浮的军队冲向东侧箭阵之时,这十万兵早已撤进了深山。随后野利遇乞又利用替身掩护,十万先锋兵继续引诱马一浮深入韦州。在马一浮的前方,野利遇乞早就令人掘开了黄河,只要他出了洪德寨,便等于半步踏入了阎罗殿。 之后,野利遇乞领着亲兵和散落在横山的二十万藏兵会合一处,重返洪德寨,守株待兔,就等着马一浮溃败至此。 如今,大华四十万兵,十万死于洪德火海,三十万死于韦州洪水,这一仗自己必然会名震天下。只是这马一浮如此懦夫表现,实在是让野利遇乞意兴阑珊。 此时,一幅惨绝人寰的景象正在讹庞的马后上演。那被战马拖行的马一浮,就像被阎王亲自折磨的可怜玩偶。 他的身体,早已血肉模糊,衣衫破碎得不成样子,全身鲜血半干未干,那肌肤就像是被砂纸反复打磨过一般,大片大片地脱落,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鲜血如泉涌般不断渗出,在身后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仿佛是判官在大地上勾画出的生死簿,恐怖而血腥。 马一浮四肢在拖行过程中,手臂手筋被挑,软绵绵地耷拉着,有的地方骨头已经折断,尖锐的断骨刺破皮肤,白森森地露在外面,与周围的血肉形成惊悚的红白对比。双腿更是惨不忍睹,肌肉被撕裂,筋腱被扯断,拖行过的路上,一块块碎肉滚得到处都是。 他的头部随着战马的奔腾不断地撞击摩擦地面,头皮被彻底磨碎,头发与血水、泥土混在一起,糊在他那已经面目全非的脸上。 马一浮的五官因剧痛而极度扭曲,双目圆睁,双眼泣血,眼中除了恐惧就是绝望。他的嘴唇早已被磨破,牙齿也全部脱落,口中不断有鲜血和破碎的肉沫喷出,他想要呼喊,却无法发出完整的声音,只能发出如野兽般的低嚎。那声音在这嘈杂的战场上无人在意,混杂在战马的马蹄声中,掀不起丝毫波澜。 不多时,马一浮的声音渐渐消失,随后彻底没了气息。 讹庞马不停蹄地继续前行,身后的弓箭手们数箭齐发,将早已气绝的马一浮射成了刺猬一般。亲兵们拍马追赶上来,马上侧身挥刀,一刀斩下马一浮的头颅,将他的头发系在马侧,而后疾驰而去。 马一浮身首异处,万马踏身,犹如烂泥。 第176章 猛虎出柙 <感谢兄弟姐妹的支持,特别鸣谢tijin的支持,今日加更1章> 长安正阳街潘家,本是京城显贵,近日却因大小姐潘简若之事,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自大小姐归来,潘府再无宁日。 潘简若在北地挣得军功,本是喜事,可她竟与老爷大闹一场后,径直奔往祠堂,长跪三日三夜,直至昏厥。自此,潘府仿若被阴霾笼罩,下人们皆是噤若寒蝉,连走路都轻手轻脚,唯恐触怒了盛怒之下的老爷。 潘简若闺房中,她形容枯槁,双目无神,嘴角干裂。三日水米未进,本就重伤初愈的她,恰似一朵失水娇兰,在风中摇摇欲坠,几近凋零。 不多时,一位美妇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轻步来到床前。她眼中满是慈爱与疼惜,柔声道:“攸宁,娘给你做了些米粥,好孩子,你多少吃一点。” 潘简若却只是紧握着手中的平安符,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一言不发。 这美妇人不知已来过多少次,每一次皆是如此。她望着潘简若那憔悴消瘦的模样,心中酸楚难忍,眼中泛起泪花,哽咽道:“攸宁!我瞧你这孩子,不是冲你爹,而是冲着我这继母来的。” 潘简若听闻此言,眼中露出一丝疑惑,转头看向妇人。 美妇人泪水簌簌而落,悲声道:“你们父女斗气,可曾想过我?这长安城中,最不缺的便是那些嚼舌根的长舌妇。你这般执拗绝食,若是有个好歹,可叫我如何是好?那些人可不管其中缘由,若你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定会以为是我这继母挑唆你父亲,让你受了委屈。你说,你是不是故意针对我?” “娘!我没有!” 潘简若低声说道,声音虽轻,却满是诚恳。 美妇人闻言,哭得愈发伤心,她看着潘简若,泪眼朦胧:“你自幼没了亲娘,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小时候受了欺负,你爹碍于身份,都是我带着你去找回公道。我视你如亲生女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可如今,你随那混小子去了一趟北地,回来便与爹娘赌气。我那风姿卓绝,意气风发的攸宁去哪儿了?” 言罢,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那幽怨的模样,让潘简若心中一阵揪痛。 潘简若长叹一声,拿起米粥,无奈道:“娘!您这话我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遍,就不能换一换?” 美妇人见她肯进食,赶忙止住哭声,展颜笑道:“多吃些,瞧你瘦成这样,真是让娘心疼。” “娘,我没事。” 潘简若轻声道。 “还说没事?那混小子把你骗到北地,你后背的伤昨日娘看了,心疼得一晚上没睡。今日那梁国夫人登门,被我狠狠骂了一顿,他们相府就是欺负你是个小姑娘。你爹因为这事气得都快发疯了!” 妇人恨恨地说道。 “娘!人家梁国夫人是来提亲的,您怎能如此?是不是爹让您这么做的?” 潘简若皱眉问道。 妇人闻言,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以前人家都说女生外向,果真是没错。你还没嫁出去呢,就向着外人了,莫不是不要娘了?” “娘~!” 潘简若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对于这个继母,她是又爱又无奈。 虽说是继母,可从小到大,都是她悉心照料自己,与亲生母亲无异,甚至更加宠溺自己,见不得自己受一丝委屈。继母这性子虽是跳脱了些,但也正因如此,自己与她之间竟毫无隔阂,说是母女,倒更似姐妹。 妇人见她这般模样,没好气道:“你这傻丫头,你可知那陆家女的婚事,那可是左相亲自登门提亲。现如今相府夫人来提亲,他们相府什么意思?咱们潘家差哪了?你差哪了?” “娘!我不在乎这些。” 潘简若坚定地说道。 “不行!这事你得听娘的。今日若是遂了相府的意,你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定会被人欺负死!” 妇人忧心忡忡地说道。 “娘!他们是来向爹求亲的!” 潘简若解释道。 妇人知道她话中的意思,沉默片刻,叹道:“攸宁!你可知那混小子为何要娶你?” 潘简若沉默不语。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答应?为何还要与你爹斗气?” 妇人见状,连连追问。 潘简若紧攥着手中的平安符,认真地说:“娘,杨炯心中有我,我能感觉到。” “你知道什么!我看你是被那小子迷了心窍。你知不知道,你才回来三天,左相就派人来说服你爹领兵北上!” 妇人怒喝道。 潘简若一愣,随后急切地问:“啥意思?杨炯出事了?” 妇人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那小子好着呢!他挟持了西夏公主,攻下了银州,如今正朝夏州进军呢!” 潘简若长舒一口气,又羞又恼道:“娘!您说话就不能一次性说完!” “哼!你还怨起我来了。你可知,你爹若是领兵北上,咱们潘家就等于明确站在左相一方,就成了杨党。” 妇人忧心道。 “我早晚要嫁入相府,都一样的。” 潘简若悠悠说道。 妇人接过粥碗,白了她一眼:“你就可劲儿气我和你爹吧!我俩早晚被你气死!” “娘!我答应了杨炯,不能反悔。” 潘简若坚定地说。 “知道啦!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刚劝完你爹,又来哄你。” 妇人无奈地说道。 潘简若展颜一笑,拉着妇人的胳膊撒娇道:“谁让您是潘府的女主人呢!您可不能不管我。” 妇人宠溺地轻点她的额头,笑骂道:“你这丫头,真是跟那混小子学坏了,花言巧语张嘴就来。” “娘~!我是真心的!” 潘简若继续撒娇。 “行啦行啦!你赶紧休息,我再去劝劝你爹。哎!等那混小子回来,我定要他跪地给我敬酒赔罪!” 妇人恨声道。 “他给岳母跪地敬酒,本就是应该的。” 潘简若笑着附和。 “就你会说!” 妇人笑骂一声,掩门而去。 潘简若靠在床榻上,思绪万千。 她怎会不知父母的担忧。殿前司向来不偏不党,若接受左相举荐领兵北上,定会被卷入朝堂纷争,被划入杨党乃是必然。父亲一生谨慎,自担任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后,更是如履薄冰,唯恐遭人陷害,惹皇帝猜忌。 可自从与杨炯相处,潘简若渐渐明白,一味退让只会让潘家被人轻视。唯有如左相一般,手握重权,才能与皇帝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这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如今自己倾心于杨炯,北上征战之事人尽皆知,即便不表态,旁人也会将潘家视作杨党。既如此,倒不如索性与左相府站在一起。乘时如矢,待时如死,她绝不能让父亲一直被困于此。 父亲潘仲询早年征战沙场,军中威名赫赫,一人连克前梁九城之地,仿若下山之猛虎,敌人莫不能挡,谁人见了不尊称一声潘帅爷。可如今,父亲在殿前司郁郁不得志,再也没了往日的笑容,原本滴酒不沾的他,也时常在夜里借酒消愁。 潘简若深知,父亲是被皇帝用殿前司这一囚柙给困住了。 思虑至此,潘简若挣扎着起身,朝父亲的房间走去。 行至中堂,远远便见父亲站立其中,独自饮酒。 只见他猛地举坛鲸饮,而后抽出宝剑,身形晃动,竟舞起剑来。他脚步踉跄,似已深醉,可眼中光芒却比堂内灯火还要明亮,仿佛透着一种别样的清醒。 手中宝剑翻飞如灵蛇,随着他的身形辗转腾挪,潇洒自如。剑起之时,寒光似凝,剑身微微震颤,发出阵阵轻鸣。每一次挥剑,皆似带着醉意,却又凌厉无比。他以醉步移动,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洒脱随性。 突然,剑招一变,又如暴雨倾盆般凌厉。剑身寒光闪烁,仿若黑夜中的闪电,夺目惊心。他时而将剑抛向高空,身体后仰,待剑落下时又稳稳接住,顺势刺出,恰似蛟龙出水,气势磅礴。那剑在他身边环绕,犹如青龙腾云,威猛凌厉,更似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肆意自在。 潘简若知道,这醉剑是父亲对束缚的反抗,是对尊严的扞卫。每一招每一式,皆彰显出父亲内心对自由的渴望,对当下困境的不屈。 想到此,潘简若双眸含泪,走到正堂,屈膝下跪:“爹!攸宁知错了!” 潘仲询长剑入鞘,看着眼前这个令自己自豪的女儿,心中五味杂陈。目光落在她消瘦的身躯上,长叹一声:“和爹斗气也不能不吃饭,爹去给你做些浮元子。” 潘简若叩头,泪流满面道:“爹!殿前司太小,囚不住猛虎!” 潘仲询身躯一震,继而嗤笑道:“那小子真是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爹!女儿此生非杨炯不嫁!” 潘简若哽咽着说道。 潘仲询冷哼一声,大骂道:“老子倒要去北地看看,那混小子究竟有何能耐,能让你如此倾心!” 言罢,冷哼一声,朝厨房走去。 潘简若跪在原地,先是会心一笑,而后仿若卸下千斤重担,放声大哭起来。 第177章 临渊羡鱼 长安,压樊楼人潮如织,喧闹非凡。 郑秋静静地依靠在二楼一处阁楼窗前,目光有些迷离地望着楼下那穿梭不息的食客,仿若陷入了沉思。 杨鲖轻移莲步,走到郑秋身侧,眼中满是疑惑:“怎么了?瞧你这副模样,似是有心事?” 郑秋缓缓转身,蛾眉微蹙,没好气地白了杨鲖一眼:“你莫要作死!你难道不知自己现在身怀六甲,不能饮酒?” 杨鲖吐了吐舌头,模样甚是委屈,皱着琼鼻气道:“我怎会知晓这些?又无人教我。” “哼!” 郑秋冷笑一声,嘲讽道,“瞧瞧,这便是做外室的下场,如今有了身孕,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更无人悉心照料。现在后悔了吧?” 杨鲖闻言,翻了个白眼,恨声道:“你莫要在此说风凉话!即便我如此,也强过你这孤家寡人,无人疼惜!” “你有病!” 郑秋轻叱道。 杨鲖却懒得再与她斗嘴。她前些日子呕吐不止,方知自己有了身孕。她自幼在深宫长大,于这孕育之事一窍不通,这也是头一遭做娘亲,着实有些慌乱无措。所幸这几日有郑秋在旁,虽说这女子言辞犀利如刀,但好歹算半个自己人。念及郑秋的性子,杨鲖心中那股子斗气之意也渐渐消散。 “哎!自咱们算计了樊楼之后,太子仿若癫狂一般,揪住你父亲在苏州任上的命案不放,弹劾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甚至还将他手中的三法司推到了台前。你可有应对之策?” 杨鲖美目流转,望向郑秋。 郑秋眉头紧锁,冷哼一声:“说我父亲收受贿赂、草菅人命,亏他想得出来!” “那你如何为令尊洗脱罪名?” 杨鲖急切地问道。 “洗脱什么罪名?我父亲本就清白无辜!” 郑秋眼中满是愤恨。 杨鲖无奈地瞪了她一眼:“谁管你父亲有罪与否?如今世人皆知你父亲与太子决裂,我问你,你打算如何反击?” 郑秋沉默良久,缓缓道:“我看这樊楼的生意,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呵!就你那手段,如今谁还敢去樊楼?谭花正带着皇城司的人满长安城搜捕白莲教徒,那樊楼更是一日之内被长公主三次催税,能撑到下个月,便是奇迹了。” 杨鲖说道。 郑秋听闻此言,美目微睁,盯着杨鲖道:“我倒是小瞧你了。你不仅能说动皇城司的谭花出手相助,竟还能让长公主派人来催税稽查,你真的只是杨炯的管事?” “不然呢?搜捕反贼本就是皇城司分内之事。太子一直妄图从长公主手中夺回户部财权。他如今监察六部,没少给长公主找麻烦。如今有这么一个能扳倒樊楼的机会,长公主不过是按章办事,岂会轻易放过?” 杨鲖耐心解释道。 “哼!按章办事!” 郑秋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杨鲖也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慵懒地伸了伸身子。不知为何,自怀孕之后,她愈发觉得困倦。想起杨炯那坏坏的笑容,她不自觉地轻抚小腹,嘴角泛起的那抹弧度,让郑秋不禁皱眉。 “你可知晓?你腹中孩子并无继承权。” 郑秋冷不丁地说道。 “有的!” 杨鲖语气坚定。 “啊?” 郑秋满脸诧异。 “杨炯答应我,我们的孩子会入族谱。” 杨鲖神色认真。 “这种鬼话你也信?” 郑秋嗤笑。 “你不懂!” 杨鲖眼中闪过一丝柔情。 郑秋皱眉,傲然道:“我不懂?我三岁能书,七岁可文,十岁通读经史,十八岁便成为大华第一女夫子,我有何不懂?” 杨鲖嗤笑一声,反驳道:“你有过喜欢之人吗?你可知喜欢是何种滋味?” “我…… 我无需知晓!” 郑秋眼神微微闪烁。 杨鲖轻轻摇头,目光透过窗子,望向远方,似是陷入了回忆。 郑秋沉默不语,竟还真是一时语塞。她向来心高气傲,寻常男子在她眼中不过是凡桃俗李,根本入不得她的法眼。 可被杨鲖这么一问,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过往遇到的那些男子,细细想来,除了杨炯给她的感觉与众不同,其余人皆如过眼云烟,丝毫掀不起她内心波澜。 每当想起杨炯那可恶的模样,她便恨得咬牙切齿,可为何他的身影总会无端闯入自己的思绪,搅乱自己的心湖?难道仅仅是因为气愤? 郑秋满心疑惑,目光转向杨鲖。这女子虽相貌平平,但举止中的贵气却难掩分毫,心思更细腻如发,只是偶尔有些孩子气。也不知为何,自己竟与她颇为投缘,当真是奇怪。 尤其是她怀孕之后,整个人仿若脱胎换骨一般,慵懒随性,那不时露出的傻笑,竟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妩媚可爱。难怪杨炯会钟情于她,这般傻姑娘,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爱,只是她这单纯的性子,日后定是被杨炯吃得死死的。 “哎!你日后便做我孩子的先生吧!” 杨鲖突然说道。 “我不收笨蛋做弟子!” 郑秋没好气道。 杨鲖一听,顿时怒道:“你说谁是笨蛋?” “有你这样的笨蛋娘亲,你孩子日后定会跟着你吃苦。” 郑秋嘲讽道。 “哼!我看你就是嫉妒!” 杨鲖狠狠瞪了郑秋一眼。 “呦~!我嫉妒?嫉妒你是外室?嫉妒你孩子跟着你受苦?真是笑话!” 郑秋反唇相讥。 杨鲖怒目圆睁,狠狠道:“郑秋!你信不信,这姨娘你当定了!” 郑秋满脸疑惑:“我本就是你孩子姨娘,这有什么信不信的?” 杨鲖大笑起来,刚要伸手去拿酒壶,却猛地想起自己有孕在身,只得无奈地摇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轻抿起来。 郑秋被她这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对上她那揶揄的眼神,顿时恍然大悟,怒道:“做他的春秋大梦!我郑秋绝不做小妾,绝无可能!” “呐呐呐!恼羞成怒了吧!这说明你心中已有波澜,若是平常,不相干之人说这话,你根本不会理会。再者说,我又没说是杨炯,你为何第一反应便是他?学富五车的郑夫子,这是为何呀?” 杨鲖不理会郑秋的怒容,似是看好戏一般质问连连。 “我…… 你……我与杨炯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不死不休的那种!” 郑秋咬牙切齿地说道。 “切!我与他之前的仇可比你大多了,如今还不是被他骗得团团转。我看啊,你也离那一步不远喽。” 杨鲖笑道。 郑秋沉默半晌,不想跟她在此话题纠缠,岔开话头道:“我现在不想谈论此事。我且问你,你能否与皇子搭上线?” 杨鲖见她神色严肃,也收起嬉笑之色,认真道:“大部分皇子我都能说上话,不过若是涉及他们的核心利益之事,恐怕就难办了。” 郑秋眉头紧皱,阴狠道:“太子对我使这等陷害手段,就休怪我谋他的命!” 杨鲖闻言一怔,赶忙坐直身子:“你想干什么?” “李泽你认识吗?既然上次樊楼白莲教之事未能扳倒太子,那若是东宫藏有甲胄呢?” 郑秋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眼神幽寒如冰。 杨鲖嗤笑一声:“你当这是孩童过家家呢?甲胄可不是寻常之物,那是军国重器!纵使是三皇子李泽,也未必能轻易搞到多少。就李泽那冲动性子,若有这办法,早就动手了,哪还轮得到你去告知?” 郑秋微微摇头,傲然道:“所以说你们不是郑秋。东宫并非单指哪一处居所,而是所有依附太子之人的居所。你们为何总想着对太子直接动手,而不先从他的依仗入手?这些人与东宫休戚与共,他们私藏甲胄与太子谋反有何区别?” “郑秋!你可真是…… 真是胆大包天!若是如此行事,太子想脱身,就必须舍弃这些党羽,即便如此,他也必然会元气大伤!” 杨鲖惊叹道。 “哼!惹了我郑秋,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郑秋眼中满是决绝。 杨鲖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暗自庆幸杨炯能降服这狠辣的女子。若是她时刻惦记着相府,自己怕是要日日担惊受怕,难以入眠了。 “你想对谁下手?” 杨鲖问道。 郑秋沉默片刻,缓缓道:“太子党人数众多,人多则易出纰漏,其中更是良莠不齐。这几日我一直在剖析太子党的权力体系,发现要一次性铲除太子党,怕是困难重重。所以我想着,可以先从几个核心成员入手。” 杨鲖猜测道:“三法司主事?王家的朝官?还是另有其人?” 郑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难道不知太子与监门卫有关系?” “不可能!他不敢!他连殿前司潘姑娘都不敢娶,怎会收买掌大内诸门禁卫的监门卫?他若如此行事,一旦被发现,便是大祸临头,不用别人动手,皇帝就会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杨鲖急切地说道。 “那你如何解释,监门卫副指挥张道藩,一个区区五品武将,为何能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大街购置宅子?他一年俸禄不过四百两,这些钱连修缮庄园、使唤奴仆、迎送往来都不够,若无其他收入,他怎敢在长安大街上买宅子?” 郑秋反问道。 杨鲖一时语塞:“那这和太子有什么关系?说不定是他妻族的钱呢?” 郑秋翻了个白眼:“你这孩子生出来肯定和你一样笨!” “郑秋!” 杨鲖怒道。 郑秋见她又要发火,便不再逗她,认真道:“这些消息是我从太学生刘思那里得知的。这刘思号称长安百事通,他与张道藩的儿子张器是酒肉朋友。张器前几日酒后失言,刘思这才知晓张道藩在长安大街新买了宅子。若不是我这几日一直在研究太子党,又恰好想起刘思这号人,差点就错过了这条重要线索。” “你的意思是,太子是张道藩背后的金主?” 杨鲖问道。 郑秋点头:“你难道没发现吗?樊楼的生意衰败得极为迅速,这太反常了。我一直在留意樊楼的动向,发现他们最近在不断缩减规模,菜式只留了十道,酒也开始从市面上采购,甚至有传言说他们正在谋划出售田产。 这与太子在朝堂上的反应截然相反。他在朝堂上疯狂反扑,全力诬陷我父亲,可在樊楼之事上,自从咱们用白莲教之事嫁祸他后,他竟毫无反抗之意,所有迹象都表明他要放弃樊楼。而张道藩常年出入樊楼,如今樊楼失势,他却在长安大街购置房产,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什么?” 杨鲖追问道。 郑秋得意地一展折扇,轻笑道:“这说明太子知道樊楼已无药可救,于是壮士断腕,变卖樊楼以赀财来安抚太子党众人。” 杨鲖沉默半晌,缓缓摇头道:“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想,并无实质性证据。” 郑秋嗤笑一声:“太子诬陷我父亲时,又有何证据?谋反之事,关键在于让皇帝相信太子有谋反之心即可,至于他是否真的谋反,那便等他到了阴曹地府,再与阎王理论吧!” 杨鲖心中凛然:“我算是明白了,不管监门卫的张道藩是否是太子党,你都要把他变成太子党,对不对?” “那不然呢?我听父亲说,自从太子得到太原王家的支持后,监察六部的手段愈发凌厉,不断往六部安插自己的人,长公主和三皇子李泽都被他搅得不胜其烦。如今长公主已经出手,我不信李泽这个兵部侍郎会坐视不理。他要是再不反击,兵部可就要落入太子之手了!” 郑秋冷冷地说道。 杨鲖沉默良久,缓缓道:“常人面对此等局势,皆是临渊履薄,心生畏惧,你为何毫无惧意?陷害太子、谋划皇子之事,从你口中说出,竟看不到你对皇家有丝毫敬畏之心。” 郑秋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是太子将我御史府逼至深渊边缘,如今还想将我们推下深渊。我郑秋向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他敢出手,我便敢反击,管他是谁!” “此事牵扯太大,容我再想想。” 杨鲖皱眉道。 “你若做不了主,便快去告知杨炯,我御史府可等不了多久!” 郑秋恨声道。 杨鲖沉默不语,只是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青黛的声音:“掌事!夫人来看你了!” 杨鲖闻言,悚然一惊,心中暗怪青黛不懂事,郑秋还在此处,怎能让夫人前来?难道夫人已经知晓自己怀孕之事? 郑秋听闻,眉头紧皱,看向杨鲖:“杨炯可真是疼你!你不过是个外室,梁国夫人竟亲自前来慰问,你的面子可不小啊!” 杨鲖翻了个白眼,慌忙起身整理衣衫,朝门口迎去:“见过夫人!” “郑秋见过梁国夫人!” 郑秋也微微行礼。 谢南一进门,便瞧见两人,她微笑着拉起杨鲖重新坐下,又朝郑秋点头示意,让她不必拘谨。 “你这丫头!想瞒姨娘到何时?” 谢南坐下后,拉着杨鲖的手,笑骂道。 杨鲖心中忐忑,不知谢南所指何事,是怀孕之事,还是自己公主的身份?她不敢贸然开口,只是扭捏地沉默着。 谢南见状,轻笑一声,暗道这真是个傻姑娘。 “你呀!若不是老爷从江南来信,我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呢。你们这些孩子,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还有这青黛,都被我宠坏了,连我都敢瞒!” 谢南说道。 “阿娘,我知错了!” 青黛垂首低眉,低声认错。 “哼!等回去再收拾你!” 谢南狠声道。 杨鲖知道自己瞒不住了,看着谢南那目光灼灼的眼神,求饶道:“姨娘!都是我的错,您莫要责怪青黛!” “哼!你这傻姑娘!都有身孕了,为何不去相府?” 谢南问道。 “我……我没名分。” 杨鲖低声说道。 谢南长叹一声:“哎!真是造化弄人啊!你这孩子,我都不知该说你什么好!” 说罢,谢南拿出一枚青玉十二时辰团花绣球佩——寅,系在杨鲖腰间,笑骂道:“这是老爷从江南老道手中要得的传家宝,现在你可以跟我回家了吧?” “姨娘!我在冰雪城住得挺好。” 杨鲖说道。 “不行!以前姨娘不知你受了如此委屈,如今既然知晓,断然不能让你继续住在外面。昨日老爷来信,除了送来传家宝,还特意叮嘱,必须把你接回家!” 谢南语气坚决。 杨鲖沉默不语,她虽想让孩子入杨炯族谱,可自己如今没名没分,这般回去,岂不丢人? 谢南见她犹豫,直接拉起她:“跟我回家祭祖!你看看你,都要做娘亲了,还敢饮酒,这还了得?” “啊?” 杨鲖惊诧出声,心中暗忖:我又不是正妻,能祭祖吗? 谢南却不理会她的反应,拉着她便往相府走去。 郑秋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虽然她们的话语有些让她摸不着头脑,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梁国夫人对杨鲖的疼爱。再看那青玉十二时辰团花绣球佩——寅,杨鲖或许不知其珍贵,可她出身金石世家,怎会不清楚? 那玉佩可是正一派的祖传之物,非有大恩者,不会轻易赠予。佩戴此佩者,可改气运、延寿命、驱邪煞、避灾厄、迎福祉,就连皇家都不曾拥有,如今相府却将其给了杨鲖,郑秋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羡慕之情。 郑秋见房中只剩下自己,轻轻摇头,起身走到床边,任由冷风吹动发丝。她心中明白,自己是御史府的顶梁柱,这些东西,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御史府如今已身处险境,如临深渊,而杨鲖有长辈权贵呵护,自己却只能独自面对。对此,郑秋早有觉悟。 思及此处,郑秋轻笑出声,那笑声中,有自嘲,亦有释然。 第178章 杨柳宫眉 扬州桃仙庄园。 陆萱蛾眉紧蹙,目光如冰,紧盯着眼前之人,冷冷道:“柳师师!你究竟要纠缠到几时?” “哼!” 柳师师柳眉一挑,“卖布的,你若不把钱给我,我便与你没完!” 陆萱气得发笑,嗔道:“你向我要钱?真是荒谬!” 柳师师却仿若未闻,自行在她对面坐下,轻抿一口茶,悠然道:“我是杨家人,你怎能不管?” 陆萱冷哼一声:“你何时成我家人了?休要无赖,我可不像杨炯那般纵你!” “陆萱!休要对我甩脸色!你还未嫁入相府,凭什么不许我在扬州兰蔻坊支钱?” 柳师师眼中闪过一丝怨怼。 陆萱咬牙切齿,直视柳师师那勾魂的双眸,寒声道:“你这个狐狸精!拿着杨炯的钱去造反,有了制盐之法还贪心不足,竟还来我兰蔻坊打秋风!” 柳师师见心思被识破,料想定是杨炯告知,索性耍起无赖:“杨炯答应过我,兰蔻坊的钱我可随意支取!” “荒唐至极!那是为保你生活无忧,免受委屈。此前你从兰蔻坊支取几百两,我问都不问,可这次你竟张口就要一万两,你是疯了吗?要不我把兰蔻坊给你吧!” 陆萱怒不可遏,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恨不得立时将她赶走。 “你若肯给,我自无意见!” 柳师师仰起头,一脸的有恃无恐。 陆萱心中暗恨,这女子好生可恶,我不与她计较,已是大度,她却主动来寻衅,真当我陆萱可欺?想到此处,眉头一皱,冷声道:“有能耐你找老爷子理论,在我这儿,休想得逞!” 柳师师闻言,怒目圆睁:“卖布的!你是故意针对我,宁愿帮外人,也不帮我?” 陆萱一怔:“我帮哪个外人了?” “哼!别以为我不知,那大公主李淑在江南声名赫赫,直逼长安的嫡长公主。扬州府前以她之名筹款慰问战死将士家属,不正是你所为?广陵港上那些陆家的运粮船,为何都张宸公主旗?还有,在扬州为大公主散播贤名之人,不正是相府摘星处的人吗?这些耗费何止十几万,你帮她一个外人都不帮我?” 柳师师怒容满面,恨恨质问。 陆萱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这是老爷子吩咐的差事,有本事你找他说去,莫要在此撒泼!” 柳师师气得鼓起腮帮,重新坐下,耍赖道:“我不管,你必须帮我!” “嘿!你可真是难缠,都缠我三日了,你不烦我都烦了!” 陆萱被她弄得又好气又好笑。 “你给我钱,我便不再纠缠!” 陆萱挑眉:“那好,你告诉我,要这么多钱作甚?” “我饿,吃饭不行吗?” 陆萱翻了个白眼:“一万两吃饭?你是饕餮转世吗?若不实话实说,日后休想得我一文钱!我可警告你,如今相府财权在我手中,没我的首肯,杨炯也别想取钱!” 柳师师狠狠瞪了她一眼,无奈道:“我的钱都拿去打点两淮和江浙的茶盐司了,现在,没饭吃了!你要看着我饿死吗?” “你可真行呀你!就你这理财之道,还妄图造反?还是赶紧回家给咱家生儿育女吧!” 陆萱嗤笑道。 “哼!少在这儿说风凉话,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老爷子撑腰呀!” 柳师师愤愤不平。 陆萱盯着她良久,长叹一声:“你行事之前为何不来问我?你到底花了多少钱打点?” “十几万两吧!” 陆萱闻言差点没背过气去,大骂道:“你是不是傻!只打点茶盐司有何用?他们即便有心帮你弄私盐,也没那个能耐!为何不去找两浙路的转运使和盐监官?” 柳师师听她责骂,怒火中烧,反驳道:“我不知找他们?我是反贼,在老爷子眼皮底下,我敢动两浙路的人吗?若非杨炯让我给你们杨家谋后路,我早就入蜀割据盐矿去了,何至于在江南受这窝囊气!” “好!好!你既不认自己是杨家人,那就走,别向我要钱!” 陆萱气得浑身发抖。 “走就走!卖布的,你等着,我这就打着杨炯的旗号造反,到时你可别求我!” 柳师师说罢,转身便走,毫不迟疑。 陆萱冷哼:“你若不怕老爷子怪罪,尽管去!” “我……呕……怕他作甚……呕!” 柳师师扶着门框,干呕得话都说不完整。 陆萱眉头一皱:“你怎么了?” “不用你管……呕!” 陆萱倏地起身,快步来到她身前,一把抓住她,目光如电:“怀孕了为何不说?” 柳师师用力甩开她的手,怒道:“关你何事?” 陆萱直视她双眼,沉声道:“是谁的?” “滚!” 柳师师怒骂一声,转身欲走。 “给我拦住她!” 陆萱寒声下令。 刹那间,相府摘星处杀手蜂拥而上,将柳师师团团围住,神色冷漠得逼视着柳师师。 “呵!怎么?担心我夺你正室之位?” 柳师师转身,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你现在哪儿也不许去,在此好好待着!” 陆萱声色俱厉。 柳师师柳眉一竖,抽出腰间细流软剑,冷笑道:“我柳师师要走,无人能拦!” “你想清楚,老爷子岂会让相府长孙沦为反贼,若触怒了他,你那白莲教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 柳师师眉头紧锁:“你威胁我?” “是告知利害!” “哼!我柳师师最恨被人威胁!有胆就放马过来,若你敢动我白莲教,我定让相府长孙永为反贼,看你们能奈我何?” 柳师师大发雷霆。 陆萱气得咬牙切齿:“柳师师!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如此行径,你永远别想进我杨家门!” “哼!我本就没指望进杨家!夫人瞧不上我,你又不是不知!” “那你连老爷子都不放在眼里?” “休要拿老爷子压我!我就是信了杨炯的鬼话,以为你们会帮我,没想到你们根本就是想用相府来困住我!” 柳师师怒吼道。 “你忘恩负义!我相府何曾没帮过你?你在咱家支取钱财,我可曾有过一句怨言?老爷子也给你们留了生路,若不是你与杨炯纠缠不清,我杨家早就灭了你白莲教!” 陆萱针锋相对。 柳师师柳眉倒竖,将细柳剑横于小腹,大声道:“好!你说我忘恩负义,行!有种你们就拦我,谁若敢碰我,我柳师师即刻血溅当场!” 言罢,她昂首挺胸朝庄园外走去,摘星处杀手竟被逼得连连后退,根本不敢碰这个女人分毫。 陆萱气得直跺脚,寒声道:“柳师师!算你狠,你给我等着,待你生完孩子,非让你给我敬茶赔罪不可!” “哼!痴人说梦!” 柳师师嗤笑一声,扬长而去。 陆萱伫立原地,浑身散发着凛冽气势,冷冷注视着柳师师离去的方向,良久未动。 “天仙子!带几个姐妹,时刻盯着柳师师!” 陆萱下令,声音冷若冰霜。 “是!” 一名女杀手领命而去。 “秋波媚!速去京城,彻查柳师师最后几日行程,去了何处?见了何人?是否与少爷相见?务必查个清楚!” 摘星处另一位女杀手点头应命。 “齐天乐!动用一切力量,查清柳师师来江南后的所有行踪,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一名络腮胡子大汉高声应答,转身迅速离开。 陆萱在院中静立许久,目光森冷,喃喃自语:“柳师师!若你敢对不起杨炯,辱了我家门风,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扬州南湖之畔,柳师师怔怔地望着湖面,神色黯然。 “小姐!” “嗯?” “有人在监视我们。” 老嬷嬷低声提醒。 “喜欢看就看,别理她们!” 柳师师语气冰冷。 老嬷嬷长叹一声:“小姐,要不我们去蜀地?那里山高林密,井盐丰富,西可入青塘,南可进大理,朝廷掌控力弱于江南,更利于我们举事。” 柳师师生性洒脱,今日却因与陆萱一番争执,不知是孕期反应,还是其他缘由,心中惆怅难消,低声问道:“嬷嬷,我们能成功吗?” 嬷嬷看着眼前姑娘长大,今日见她如此,心中实在不忍,咬牙道:“小姐!老奴过几日去寻几个清倌人!” 柳师师嗤笑:“然后呢?让我心怀愧疚,在相府做那笼中雀吗?” “小姐!莫要赌气,老奴半截身子已入土,死不足惜。可你正值青春,如今又有了身孕,就放过自己,也放过孩子吧!” 老嬷嬷苦苦哀求。 柳师师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追忆:“我时常梦见小时候的场景,母后那绝望的眼神,仿若刻在我心上,那如人间炼狱般的画面,叫我如何能释怀?” “哎!” 老嬷嬷无奈叹息。 柳师师沉默许久,轻轻抚摸小腹,展颜道:“嬷嬷,你说孩子该取什么名字?” “小姐有何想法?” “我思量许久没个答案。昨晚梦见母后,她哄我睡觉时唱的小曲,让我有了主意。若生男孩就叫柳宫,生女孩就叫柳眉,如何?” 柳师师嘴角泛起一丝孩子气的微笑,言语看似轻松,却难掩悲伤。 老嬷嬷转身,悄悄拭泪,强笑道:“好听!小姐的孩子定是世上最好的孩子!” 柳师师开心一笑,点头道:“我也这般认为呢。” 随后,柳师师缓缓坐下,右手轻拂小腹,朱唇轻启,唱起了母后哄自己的摇篮曲: 有福,有缘,天赐子女全。 初临人间众人传,母安亦康善。 兔走如梭,乌飞如箭,早岁青丝两鬓边。 幼年,笑甜,嬉闹在龙凤院。 愿天,垂怜,佑体身长健。 花开似锦福如川,日日常相见。 杨柳宫眉,桃花人面,是此生未了缘。 青年,堪赞,壮志青云展。 愿地,慈怜,事事皆如愿。 柳絮人面两婵娟,花不如人面。 锦绣千堆,繁华一片,正人间六月天。 暮年,欢颜,何惧阎罗殿。 愿人,无怨,餐餐饭食添。 福泽如潮彩云卷,喜气盈盈现。 稚子牵衣,幼女笑盼,急奔床榻酣眠。 醉了,睡好,梦乡大过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