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慌,霸总和系统跟我一起穿了!》 第1章 权臣宠妹上天1 姜芙匆匆赶到宁寿堂的时候,侯府的几个小厮正领了老夫人的命,在院子当间儿对表少爷陆砚执行家法。 “啪——啪——” 鞭子一下一下抽在皮肉上,每每扬起,又带着破空之声,煞是刺耳。 姜芙觉得要完,额头上的伤口彷佛更痛了。 偏偏她那个倒霉弟弟姜松还在旁边像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口中大嚷:“对!用力!用力抽!谁敢不使劲儿,小爷我扣他的月例银子!” 不愧有个经商的外祖,这小子成天张嘴闭嘴都是银子,怪不得招老夫人的烦! 姜芙腹诽道。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陆砚又?叒叕挨打了啊! 嗷嗷嗷! 他现在挨的打,都是以后要报的仇! 姜芙一想到自己最后竟然是被野猫活活抓死的,就情不自禁地哆嗦起来。 “你这个系统不靠谱,就不能在陆砚被带回侯府之前,把我送过来吗?” 她和那个无形无状的系统进行无声交流。 作为一个扑街写手,姜芙入行三年,写了上千万字的网络小说。 她认真,她勤勉,她不断更。 奈何她写一本扑一本,扑一本写一本。 在又一次通宵码字之后,姜芙猝死在了她的简陋出租屋里。 书桌上,电脑屏幕还亮着,鼠标旁边是一碗已经凉掉了的泡面…… 然后,姜芙就发现她的脑子里多了一个系统。 系统自称“小爆”,全名是“爆款网文数据分析库”。 据它说,是因为姜芙孜孜不倦的写作精神感动苍天,所以才得以绑定系统。 “你想写出爆款网文吗?” “你想日销过万,月月买房吗?” “你想做大神,渠道开花,ip开发吗?” 小爆循循善诱。 姜芙傻愣愣点头。 “你的资质一般,单靠理论教学,实在带不动。所以,我们还是实操,身临其境。等你亲自感受过一本本火文的巨大魅力,再动起笔来,当然就红透整个网文界啦!” 小爆挤眉弄眼地说道。 单纯的姜芙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但没等她拒绝,整个人已经被吸入漩涡,来到了第一本爆款网文的世界中。 这本古言作品占据各大排行榜前十,书名就带着一股浓浓的不可说味道—— 权臣宠妹上天。 姜芙咀嚼着这个名字,又想了想自己在书里的人设…… 她是女主角的堂妹,属于“琴棋书画你不行,闯祸惹事第一名”的极品人物。 妥妥的大冤种一个! “你想得倒是美,我没把你送到几年之后,已经是对你很友好了!赶紧的,你再不快一点,陆砚可就要被打得昏死过去了啊!勇敢的少女啊,快去创造奇迹!” 说着说着,小爆干脆唱了起来。 姜芙只好硬着头皮,正式开始她感觉并不怎么美好的亲身体验。 “四姑娘怎么来了?老夫人说了,让你好好歇着,这几天就甭过来了。” 宁寿堂的大丫头珍珠眼尖,一见到姜芙,她立即眉目含笑,快步迎上来。 姜芙勉强打起精神,也笑着抿唇:“哪里就有那么娇贵了,我已经好多了。珍珠姐姐,祖母她老人家眼下……” 老太太的身边哪个不是伶俐人,珍珠略略压低声音:“四姑娘,奴婢劝您先回去休息,老夫人这会儿心头可不爽快。” 她冲着还在受着家法的陆砚一努嘴,眼底也滑过一丝不喜。 “表少爷这回是真的惹怒老夫人了,您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居然敢推您,还害得您撞破了头,女儿家的脸最是珍贵,都不晓得会不会留疤……” 珍珠越说越气,恨恨地拿眼角乜着被按压在长凳上的陆砚。 姑娘在家都是娇客,更别说是侯府的嫡出小姐,那真叫一个金尊玉贵,能是他陆砚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少爷能比的? 姜芙听得头皮发麻。 是啊,她以后是什么身份,陆砚以后又是什么身份? 如果那梦是真的,她就是一个纨绔子弟的下堂妻,人家陆砚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阁老大人! “珍珠姐姐,我和砚表哥只是玩闹,都怪我的新鞋子不合脚,当时没站稳,何况他马上就过来拉我,这怎么能是他的错呢?” 姜芙飞快地说道。 珍珠面上一呆。 因为害怕,也因为着急,姜芙说话的声音有点大,就连陆砚都听见了。 他跪在院子里,面无表情,上半身挺得直直的,单薄瘦削的身体看上去有些可怜。 二十鞭子抽下去,陆砚后背上的衣服已然破破烂烂,还渗出丝丝血迹。 饶是如此,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依旧一声不吭,喉咙里连个闷哼都没有。 听了姜芙的话,他倒是抬起头来,冷冷地看了这个四表妹一眼。 那一眼毫无温度,跟淬了冰的刀子一样。 姜芙对上陆砚的目光,赶紧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就是笑得跟哭似的,十分辣眼。 没办法,她心里想哭,脸上怎么可能笑得逼真? 陆砚在心头发出阵阵冷笑,砚表哥? 叫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她怎么不叫自己小野种了? 平时不就是她叫得最起劲吗? 还有,她干嘛撒谎? 明明他就是故意推她,还特地选了假山上那块最陡峭尖锐的石头。 自己根本就是抱着恨不得让她死的想法,完全没留有任何余地。 莫不是姜芙还留着什么后手? 难道这一向没脑子的四姑娘也学聪明了,知道徐徐图之了? 呵,果然是姜家人,蛇鼠一窝! 陆砚的喉头一阵腥甜,他吃力地咽下一口带血的唾沫,死也不发出声音。 他们不就是想看他痛苦,等他求饶吗? 他偏不! “愣着做什么,你们还不赶紧把砚表哥扶起来?” 姜芙佯装生气,厉声喝道。 她虽人小,却是二房的嫡长女,老夫人的心肝宝贝儿,下人们哪里敢不听从? 闻言,一直被死死按在角落里的小厮逐风也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逐风一把推开其他人,用自己同样单薄的小身板搀扶着陆砚。 陆砚挨打的时候,逐风也挨了一顿拳打脚踢,脸上此刻两个乌眼青。 此刻,这一主一仆依偎在一起,实在可怜。 “四姑娘,老夫人叫你进去。” 帘子一掀,另一个大丫头碧玉忽然露面。 “表少爷也跟着一起来。” 她又补上一句。 姜芙知道,祖母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啊! 快步走进屋里,姜芙努力调整好状态,脸上挂着恰当的淡淡微笑。 人未至,声先到。 “祖母,祖母,我好想您啊!” 她如乳燕归林,一头扑进了侯府老夫人带着檀香的怀抱里。 嗯,只要搞定这个金字塔尖一般的存在,其余人也就不足为惧了! 至于为啥那个陆砚居然跟她在现实世界里暗恋的男神长得有八分像…… 先不管了,保命要紧! 第2章 权臣宠妹上天2 仗着自己现在这具身体还没过十岁生日,姜芙豁出脸面,在老夫人的怀中像扭股糖一样,亲昵了好半天。 “快让祖母瞧瞧你的伤。” 老夫人仔细打量了半天,慈爱的目光渐渐凌厉。 而陆砚自从进门之后,就跪在了门口,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老夫人彷佛没看见他似的,也不叫起来。 “祖母,您这一次真的是错把明珠当鱼目,冤枉砚表哥了呢!” 姜芙咬着嘴唇,一脸不高兴地说道。 “哦?那你说说,我怎么冤枉他了?” 老夫人略显疑惑地看着她。 于是,姜芙将早就想好的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 无非是她的新鞋不合脚,当时多亏了姜砚出手相助,这才仅仅只是受了一点小伤。 “祖母,您说,这可不就是冤枉了好人?” 一口气说完,姜芙跺了跺脚,有些蛮横地抱怨起来。 “我娘当初不过是随口夸了两句,谁叫那韩家表姐非要多事,巴巴地叫人给我送新鞋来,打量谁不知道她那点心思似的!送就送了,结果尺码还不合脚,祖母,以后咱家不许韩家人上门行不行?” 早就习惯了她的任性,对于这种孩子气的话,老夫人不过是一笑置之。 但她显然有些拿不准接下来要怎么处理这件事了。 打都打了,难道做长辈的还要向晚辈道歉不成? 不过是一个庶女与人私奔,在外面生下来的野孩子,还不是他们侯府心善,允他在家里住下? 别看陆砚在礼法上也要称呼老夫人一声“外祖母”,但二人却没有血缘关系,更不存在亲情。 原因就在于,陆砚的亲娘,是当初十分得宠的梅姨娘生的庶女。 梅姨娘风头正劲那几年,就连当时身为侯夫人的老夫人也要避其锋芒,容忍一二。 作为主母,对这样不守规矩的妾室,以及她生的孩子,哪能不恨? 如今虽然老侯爷没了,梅姨娘没了,六姑奶奶也没了,然而老夫人每每对着陆砚,依旧心气不顺。 “行了,你起来吧。既然错怪了你,你也莫要怨怼,以后更要谨言慎行,别给侯府抹黑。” “碧玉,你去请许先生,请他给看看,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去库房拿。” 老夫人吩咐道。 碧玉立刻出去了。 许先生在京城小有名气,他是侯府请来的府医,医术高超,有他为陆砚诊治,姜芙十分放心。 “逐风,照顾好你家少爷。” 老夫人这是撵人了。 很快,沉默的主仆二人退出宁寿堂。 坐在罗汉床上的姜芙明显长舒一口气。 如此一来,陆砚就不会连续多日高烧不退,还染上咳疾,一到冬天就咳个不停了吧? 而她离惨死的结局,也远了一步吧? “芙儿要不要再让许先生给瞧一瞧?” 老夫人是真疼孙女,等碍眼的人一走,就开始指使几个丫头团团转。 端蜜水的端蜜水,拿果子的拿果子,恨不得把好东西都送到姜芙的面前。 没了压力,姜芙食欲大开,一手杯子一手果子,吃得十分香甜。 她连连摆头:“不要不要,我早就不疼了!” 笑话,那黑黢黢的药汤子苦死个人,她疯了才会喝! 老夫人只好作罢。 华灯初上,侯府里明显热闹起来。 老侯爷一过世,几个庶子就拿着分到的家产出去自立门户,如今还住在侯府的,只有三个嫡子。 姜芙是二房的女儿,她的大伯承爵,执掌中馈的是大伯母,现任侯夫人李氏。 老夫人和三个儿子闲聊几句,就让他们回去,只留下一众女眷一起用餐。 三房的女孩一起排齿序,姜芙排行第四,前面三个堂姐,后面三个堂妹。 老实说,一下子让她记住这么多面孔,实在很难。 尤其还是一群年岁相仿的小女孩! 为了不露出马脚,她只能装作很饿的样子,低头吃菜。 “四妹妹的胃口真好,难道是因为那位挨了打?” 好好的饭桌上,非要有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冒出来,姜芙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啊! 但姐姐妹妹的后宅剧情,正是这本三百万字的爆款网文里必不可少的内容! 说话的是二姑娘姜薇,大房的嫡女,真真正正的侯府千金。 说起来,姜芙其实只是侯爷的侄女,假如将来侯府分了家,她能说上什么样的婆家,那就只能靠自己亲爹的本事了。 姜薇同样很是厌恶陆砚,她甚至连这两个字都不愿意说,嫌脏了嘴,平时只用“那位”来指代。 “我在长身体,多吃一些,才能长高。” 姜芙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慢吞吞地说道。 其余的姑娘顿时全都笑了。 二姑娘姜薇个头不高,这是她的心病。 “你!不识好歹!” 她恼怒地骂了一句。 “砚表哥身世可怜,四妹妹何必咄咄逼人呢?总归是一家人,万一传出去了,平白叫外人笑话不是?” 三姑娘姜菀苦口婆心地劝道。 说完,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一个站在角落里,完全不起眼的婆子。 别人不晓得,但重生一世的姜菀知道,这婆子其实是陆砚的人! 这里众人说的每句话,最后都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三姐说的是,以前是我不懂事,就算心里想着跟砚表哥亲近,可又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和我玩,最后只会靠欺负他来博得关注。” 姜芙低下头,双手紧握着筷子,神色愧疚。 众人大惊失色。 这小祖宗是撞邪了? 平日里,属她鬼点子最多,又仗着有老夫人撑腰,明里暗里没少对陆砚下死手。 “四妹妹,你……” 迫切需要展示温柔善良的姜菀也懵了。 没有姜芙的恶毒,哪能彰显出她的好心? 同一时间,侯府西南角,一处冷清小院。 这是陆砚的住处,虽然地方偏僻,但好歹也是侯府一角,还不至于简陋寒碜。 逐风正在院子里煎药。 屋内,许先生皱眉说道:“你这一次伤得不轻,必要好好休息才行。” 俯卧着的陆砚语气淡淡地回答道:“放心,死不了。” 他心里有数,皮肉伤罢了,早就习惯了,不是吗? “你如今已有十五岁,不如离了侯府,再做其他打算?” 许先生劝道。 陆砚摇头不语。 他不敢冒险,因为他不是孑然一身,在他的身边,有无数人甘愿付出生命。 包括他的母亲。 想到亲娘,陆砚的表情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他还记得她用双手抚摸自己脸颊的样子。 “砰砰砰!”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逐风跑去开门,等到看清来人,他微微惊愕:“三姑娘,您、您怎么来了?” 只见姜菀带着一个小丫头站在门前,那丫头的手上还提着一个红漆食盒。 她微微一笑:“我来看看砚表哥,听说他受伤了。” 说罢,也不等逐风反应,姜菀提起裙角,径直走进了院中。 “姜薇去刷好感值了,她还带了好吃的,色香味俱全,此时此刻,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小爆时时关注着周围的动向,他情绪激动,朝姜芙大声喊道。 姜芙站在一条小路上,因为刚才一直在低头猛吃,现在有点撑得慌。 她摆摆手,一脸抗拒:“吃不下了,我实在吃不下了。” 小爆:“?” 喂,醒醒,姜薇又不是拿来给你吃! 第3章 权臣宠妹上天3 在小爆丧心病狂的催促中,抱着多走几步消消食的心态,姜芙还是往陆砚的住处走去。 印象中,这位大小姐是从来没来过这里的。 贵人怎么能踏贱地! 就在姜芙溜溜达达的时候,姜菀已经让身边的小丫头打开了食盒。 里面有几样糕点,看着不太起眼,但用料都是很实在的。 主要是姜菀虽然重活一世,却实在不知道陆砚的喜好。 这个人……就好像没有喜好一样! 没有喜好,所以也没有弱点! “逐风,你家少爷还没吃饭吧,我拿了一些点心给你们主仆二人充饥。” 姜菀一边说着,一边往内室看。 只是有屏风隔着,她也看不到什么。 即便是亲戚,但姜菀也不能毫不避嫌地走到陆砚的卧室里去。 “多谢三姑娘,三姑娘真是好人。” 逐风垂着眼睛,小声道谢。 “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得亏有你在砚表哥身边照顾。哎,四妹妹从小就是那样的性子,其实她没有坏心,就是太莽撞了……” 姜菀柔柔地说道,像是在替姜芙说好话。 往常她每次这么说,逐风都不会顶嘴,但脸上总会露出几分忿忿不平的神色。 “记得把糕点拿给砚表哥吃。” 目的达成,姜菀亦不想多待。 主要是现在的陆砚在侯府内实在是一坨臭狗屎,她就算想讨好,也得留心别被其他人知道。 “什么糕点?” 就在姜菀转身的时候,一道又甜又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不请自来的人,当然是姜芙。 她走进来,一眼就看见了放在桌上的食盒,以及食盒里的糕点。 别说,这现做的糕点闻着就是香…… “是四妹妹啊,你怎么来了?” 姜菀有些担忧地看向逐风,又小声劝着姜芙:“四妹妹,砚表哥已经受过罚了,你就别再抓着不放了,好不好?” 不等姜芙说话,逐风立即挡住了她。 “四小姐,我家少爷刚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逐风板着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对姜芙的厌恶,他几乎都要无法控制,要不是少爷不许,逐风早就想动手了。 “啊?不对吧,我看院子里还煎着药呢,你怎么不看着一点,煎药的时候旁边离不得人。” 姜芙诧异地瞪大了双眼,伸手朝外面一指。 逐风一愣,暗道糟了! 他被姜菀拉着说话,忘了自己原本还在煎药! 这下子,逐风再也顾不上她们,直接冲了出去。 再三确定药没事,他才松了一口气。 “三姐姐,你就是再想跟逐风说话,也得让他看着药啊,万一把药煎坏了怎么办?” 姜芙义正言辞地说道。 装白莲花嘛,当谁不会! 姜菀顿时被气个半死,什么叫她想跟逐风说话! 她一个高门贵女,做什么要上赶着和一个小厮说话? 她明明是过来看望陆砚的! 这个姜芙真是脑子有病! “既然这样,那我先回去了。” 懒得和姜芙废话,姜菀带着小丫头匆匆离开。 看她走了,姜芙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啧。” 她尝了一口,吧唧吧唧嘴,那一嘴的茶叶沫子可真是货真价实。 就这茶,估计侯府里稍微有点脸面的下人都不喝。 姜芙对陆砚的心机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 看他装得多像那么一回事儿啊! 小可怜,受气包什么的,最能激发女性的母爱之情了! 别看陆砚整天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但作为穿书者的姜芙却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假象! 为啥陆砚每次受伤要不了多久就又活蹦乱跳了? 因为有圣手许先生和他用各种天材地宝制成的灵丹妙药啊! 为啥陆砚明明吃不饱还能长那么高的个子? 因为有私下小灶汤汤水水荤素齐全啊! 为啥陆砚连府学都没得去还能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因为有一堆门客幕僚绝世大儒亲自教导啊! “四小姐,我们少爷要吃药了。” 正想着,逐风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走进来,委婉地下着逐客令。 姜芙点头,表示听到了,但她的身子坐得稳稳的,一动不动。 逐风咬咬牙:“您还是回去吧,就算您想折腾少爷,也得等他好了再说!” 姜芙催他:“快送进去吧,凉了就不好了。” 等逐风进了卧室,姜芙掏出手帕,垫在手里,从食盒里取了一块糕点。 嗯,真好吃,松软可口,纯天然不加任何防腐剂,无色素,无糖精…… 就着那杯不咋的的茶水,姜芙一口又一口,把姜菀送来的糕点吃了个七七八八。 反正陆砚又不是真的缺衣少食,她吃的时候毫无心理负担。 “还真没看出来,三姐的手艺不错。” 姜芙自言自语道。 刚才小爆说了,这是姜菀亲手做的。 因为她想用实际行动,从生活中的小事入手,一点一滴地感染着陆砚,一步步得到他的信任和好感。 据说姜菀已经让人私下去买衣服和鞋了,她的女红很好,但毕竟不能亲手给陆砚做。 那样就显得太刻意了,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引起陆砚的怀疑。 像陆砚这样的人,在阴暗处生活久了,他的防备心极重,绝对不会轻易向他人敞开心扉。 但一旦被他接纳了,他就一定会将其呵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倍加爱惜。 甚至可以说带着一种偏执了。 要不怎么叫“宠妹上天”呢! 姜芙拍了拍落在裙子上的糕点渣子,又用手帕抹抹嘴。 看着几乎快空了的食盒,她终于有了一丝心虚。 想了想,姜芙拿起旁边的食盒盖子,仔细把它盖好。 对于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小爆看见了,但他决定装瞎。 “俗话说得好,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我觉得想要攻略陆砚那种人,送点衣服和吃食啥的,作用不大。” 姜芙心想,就像姜菀频频示好也有一段时间了,但陆砚还不是对她不咸不淡的? 要送礼,就得送到人家的心坎上不是? 小爆冷笑:“呵呵,说得好像你有巨款似的。” 姜芙点点头:“这个可以有。” 她抬脚就走。 等逐风伺候陆砚吃完了药,一走出来,发现姜芙已经走了,他的神色顿时轻松不少。 只是当他刚拎起放在桌上的食盒,表情一下子变了。 逐风难以置信地打开盖子,一脸愕然。 姜芙这个贱女人,连别人送给少爷的糕点都不放过,真是可恶啊啊啊! 第4章 权臣宠妹上天4 在自己的小院里躺了两天,姜芙发誓她再也不暴饮暴食了。 主要是她一个底层韭菜,一瞬间过上了万恶的封建贵族的生活,看见什么好吃的当然都想吃。 至此,姜芙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不管是古代人还是现代人,只要有钱,日子都可以过得很滋润…… 同样,古代人的智慧也不容小觑,那种你一来就挥斥方遒,遇神杀神的情节,只能发生在无脑爽文里。 “你真的要去找老夫人讨要六姑奶奶的嫁妆?” 姜芙正胡思乱想着,冷不防听见小爆的问话,她顿了顿,还是点点头。 小爆嗤笑:“你还真当那位老夫人有多喜欢你?当初她拗不过自己的儿子,只能娶了商户之女做儿媳,心里早就憋了一口气。要不是因为银子,她才不会给你好脸色。现在倒好,整个侯府都知道你是最得宠的,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我看只有老夫人自己才清楚!” 不就是捧杀那一套嘛,姜芙不是不明白。 就看她和姜松姐弟俩被惯成那样,也知道老夫人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慈眉善目了。 至于老夫人最疼爱谁,据姜芙冷眼观察着,她哪个小辈都不疼爱,她最疼爱的还是她自己! “但这种人也有一个好处,就是永远只会从利益出发。” 姜芙勾勾嘴角。 总比那些你跟他说道理,他跟你讲情分,你跟他讲情分,他又跟你讲规矩的人强一点。 “老夫人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我劝你别去撞南墙!” 小爆丢下一句话,不吭声了。 倒是姜芙带着两个婢女,悠悠然先去花园里摘了几朵开得不错的山茶,这才前往宁寿堂。 “祖母,我瞧这花开得正好,拿来给您插个瓶。” 姜芙娇笑道。 老夫人笑吟吟地点头,又夸她有孝心,让珍珠去拿花瓶。 等花瓶拿来,姜芙又嚷着她要亲手来插花给祖母看。 张罗半天,姜芙才进入主题。 听了她的话,老夫人沉了脸色:“按理来说,家里的女孩不论嫡庶,到了年纪出嫁,府里都会准备嫁妆。” 说到这里,老夫人像是气极似的拿手拍了一下身下的罗汉床,语气也冷了三分:“聘则为妻,奔则为妾,既然陆砚他娘当初是跟人私奔的,她有什么脸要嫁妆?” 眼看着老夫人动怒,珍珠碧玉二人连忙叫底下伺候的人都出去,她们也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 换成是别人,恐怕早就被老夫人这番话给糊弄住了。 但姜芙却很清楚,六姑奶奶也就是陆砚他娘才不是和人私奔的。 而且,老侯爷比谁都清楚这个女儿是有大造化的,所以他暗中准备了一份堪比嫡女的嫁妆。 只是因为种种原因,那些东西还放在侯府的库房里。 老侯爷还在世的时候,积威甚重,老夫人至今依旧不敢乱动这份嫁妆。 “祖母,您不要生气,为了这种人生气不值得。您要是病了,我可要心疼了呢!” 姜芙依偎着老夫人,又去挽她的胳膊,一脸娇憨地说道。 “是是是,谁也没有我的芙儿贴心。” 老夫人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不过,她那双精明的老眼闪过一丝光,声音更温和:“芙儿,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个来了,难不成是谁跟你嚼了什么舌根?” 要是让她知道有哪个下人多嘴多舌,非得提了发卖出去不可! 姜芙摇头:“才没人和我说呢,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好办法。祖母,反正那小野种也不算我们陆家人,干脆给他一笔钱,打发他远远走了!我想来想去,不如就打着归还他娘嫁妆的名义,如此一来,任谁说起这件事,都是侯府仁至义尽了呢!” 这些话还真的戳中了老夫人的心。 她那天叫陆砚进来,近距离地多看了两眼,这一看不由得心惊。 十五岁的少年已然有了玉树临风的气质,那是哪怕穿着破衣烂衫也掩饰不住的。 老夫人人老成精,又阅人无数,她知道像陆砚这样的人,即便自己刻意打压,但他只要有一点点机会,都能冒头! 就算他在侯府无人过问,可是外面的人到底不清楚,一旦让他继续和侯府牵扯着,以后怕是后患无穷…… “祖母,你想啊,他有腿也有嘴,我们总不能把他拴在家里,逢年过节的,他还是能见到外人。要是遇到那不开眼的,还真当他是我们侯府的表少爷来巴结呢,呸,他也配!” 姜芙一边打量着老夫人的神色,一边啐了一口,恶狠狠地说道。 “你让我再想想……” 这一次,老夫人没有再一口拒绝。 姜芙见好就收。 第二天上午,珍珠来见姜芙,说老夫人同意将六姑奶奶生前的遗物还有她的嫁妆交给陆砚。 “老夫人昨儿夜里休息得不好,今早便有些头痛,让奴婢把六姑奶奶的嫁妆单子交给四小姐。东西都在库房,到时候找几个婆子去搬,还得麻烦四小姐过目。” 珍珠递上东西,又转述了老夫人的话。 这是一推六二五了? 姜芙心头不屑,嘴上却欢天喜地:“好好好,我这就去看看!那小野种凭什么用我们陆家的好东西,要是有好的,我就先拿出来,反正这单子也是在我手里!” 她一向和陆砚势同水火,如今说出这种话,珍珠丝毫也不觉得奇怪。 等珍珠一走,姜芙立刻换了衣服,拿上嫁妆单子就去找陆砚。 为了节省时间,她又叫自己的婢女先去六姑奶奶的闺房,那里许久没住人,不收拾一番,也不好进去。 姜芙进门的时候,陆砚正在写字。 他的房间又阴又冷的,连个炭盆子都没点,姜芙刚一迈过门槛,就打了个喷嚏。 “阿嚏——” 声音极其响亮。 饶是陆砚听到了有人的脚步声,但还是被这个声音给影响到了,他手里的毛笔一颤,那一笔就写糟了。 一笔写糟了,等于这一张纸也写糟了。 “又是姜芙!” 看清楚来人是谁,立在一旁的逐风气得直咬牙,他哼了一声,转身就把放在桌上的两盘糕点收起来。 叫你吃,吃个屁! 揉了揉鼻子,姜芙站在离陆砚不远不近的地方,冲他喊道:“砚表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陆砚将毛笔搁在笔架上,慢条斯理地问道:“什么好地方?是把我骗到茅房,让人泼我一身屎,还是带我去池边,再让人一脚把我踢下去?” 姜芙沉默,且尴尬。 这些……确实都是以前她干的事情啊! 第5章 权臣宠妹上天5 陆砚没有理会姜芙,自顾自地走到一旁,用清水洗干净了双手。 逐风连忙递上一块帕子,陆砚接过来,缓缓擦拭着。 姜芙的目光也跟着落在他的手上,看得她一阵目眩神迷。 他不只是长得像自己的男神,就连那只手也像极了,十分满足她这个手控的幻想。 但姜芙很有自知之明,她之前只是一个扑街写手,每天还要为了温饱而忙忙碌碌。 对她来说,男神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只能瞻观。 早在姜芙刚穿进来的那天,小爆就回答了她的疑问,之所以让陆砚长得与她的男神相像,算是系统给的额外福利。 似乎察觉到了姜芙的视线,陆砚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他厌恶被人注视,尤其注视他的人,还是一个他厌恶的人。 不得已之下,陆砚只好开口:“你要带我去哪里?” 姜芙立即清醒过来,赶紧把目光移向别处。 逐风愤愤:“四小姐,我家少爷后背的鞭伤还没好呢,您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他的命吗?” 闻言,姜芙还真的从头到脚将陆砚打量了一遍。 不愧是神医许先生啊,有他在,陆砚之前都被抽成破布娃娃了,这才几天就能下地乱跑了! 不过,姜芙还是决定为自己正个名:“我今天绝对不会算计你,你如果不跟我过去,一定会后悔!” 她抿了抿嘴唇,一脸正色。 只可惜,她在陆砚和逐风二人的心中毫无信用可言。 “走吧。” 想了想,陆砚率先迈步往外走。 逐风虽然不甘心,但他向来不会违逆陆砚的意思,也只好快步跟上。 姜芙反而落在了最后。 她被迫小跑几步,走在了陆砚的前面。 侯府很大,而陆砚所住的地方又十分偏僻,幸好姜芙知道要怎么走,一路顺畅地带着他往后院前进。 陆砚的母亲姜如月虽然是庶女,但因为其姨娘梅夫人受宠,所以她没有和其他庶女们挤在一个院子里,而是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院。 她离开侯府之后,老侯爷便让人关了小院,不许安排其他人再住进去。 渐渐地,这里便萧索凋零起来。 三人一路无话,倒是陆砚的表情随着他们不断往这个方向来而有所变化。 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难道是…… 像是看出陆砚心中所想,姜芙也没有再卖关子:“我问了祖母,她同意让你来这里看看。另外,你母亲的嫁妆已经整理出来了,以后就由你自己保存了。” 陆砚的脚步猛地一顿! 这怎么可能? 那老太婆会有这么好心? 还有姜芙,她又在想什么鬼主意,是不是想借着这件事再兴风作浪? 陆砚的脸一下子阴暗得骇人。 “你不用怀疑,我已经派人先过去打扫了,一会儿再叫人把那些嫁妆都送到你的院子里。反正是真是假,马上就见分晓,我又何必撒这个谎?” 姜芙摊摊手,表情无辜。 陆砚盯着她许久,确定她不像是在搞鬼,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平复了心情,镇定地问道。 姜芙也知道,以他们之间的仇怨,想轻易哄好陆砚,那就是痴人说梦。 所以,她干脆回答道:“我们以前处得不好,以后恐怕也够呛,不过我现在只能做到这些,希望你别再追究以前那些事。要是你还是意难平,那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你说出来我试试。” 这就是要一笔勾销了? 他还以为她又琢磨出什么新的折磨人的法子了? 信,还是不信? “嫁妆是你要的?” 陆砚再次确认。 姜芙点头。 他微微颔首:“好,就照你说的,大家以后互不相欠,最好别再有任何交集。” 犹豫一下,陆砚又补充一句:“我会尽快离开。” 不管是老师还是许先生,或是自己的那些手下,都劝他离开这里。 只是他一直没有拿定主意,既然连母亲的遗物都得到了,那确实没有必要再逗留于此。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姜芙帮他完成了这件事。 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两个人似乎有了默契,继续往前走。 很快,陆砚就站在了姜如月的故居前。 以他的身手,什么门什么锁都不可能拦住他,但陆砚不愿意鬼鬼祟祟地走进这里,那是对母亲的一种亵渎。 现在,他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来看一看母亲曾经生活的地方了。 姜芙的婢女动作麻利,已经把屋里简单打扫过了。 这里并不脏,只是因为常年无人居住,没有人气,有一种寂静凄清的感觉。 陆砚慢慢地走了进去,他看见了搁在窗下贵妃榻上的一个针线笸箩,里面还放着没做完的针线,是一方帕子。 他将那帕子小心地叠起来,放在怀中。 姜芙站在门口,她没有进去,也不想打扰陆砚。 她知道,陆砚是第一次进到这个小院子里,当初姜如月带着八岁的他回到侯府,已经是拼着最后一口气。 几乎是一进门,姜如月就撒手人寰了。 “我母亲一直很想回来看看,可惜……” 陆砚站在梳妆台前,伸手轻轻打开放在上面的妆奁,那里面还放着几支姜如月在闺中的时候常戴的发钗。 因为年头太久,金钗也都不怎么亮了,颜色黯淡。 陆砚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旧物,他的声音里蕴含着浓郁的哀伤。 “你好好活着,她就会觉得很幸福。” 姜芙脱口而出。 说完,她又有一点后悔。 幸好陆砚并没有嫌她多嘴。 姜芙原本以为陆砚会在这里逗留很久,不料,他也只是四处看看,就准备离开。 除了随手拿了几样姜如月当初用过的东西。 “第一次来,以后也不会再来。” 这句话,陆砚像是说给别人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两个人在一条小路上分开,临走之前,姜芙把那份嫁妆单子递给陆砚。 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很想要。 大概是不想要侯府的东西。 姜芙又递了递:“拿着吧,据说是祖父亲自为六姑姑准备的,到底是老人家的一番心意。” 陆砚这才伸手接了过去。 虽然他对老侯爷并没有一丝感情,亦没有见过他,但他却是这里唯一一个疼爱过母亲的人。 事情解决,姜芙感到如释重负,回去的时候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听说陆砚当晚就亲自去宁寿堂谢过老夫人,但老夫人因身体不适,没有见他。 陆砚就在门外说了几句感激的话,然后就带着小厮逐风和那些嫁妆一起离开侯府。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等姜菀听到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了。 她又气又怒,在屋里摔了一整套茶具。 “陆砚怎么会走?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姜菀记得很清楚,上辈子的陆砚,在侯府待到了十八岁,等他中了状元才离开! 人都不在侯府了,叫她还怎么做一个好表妹! 第6章 权臣宠妹上天6 陆砚不在侯府的日子,对姜芙来说,那简直就是山中无老虎! 而且,她反复思索,既然他接受了自己的好意,也拿到了姜如月的嫁妆,顺利离开侯府,就说明两个人的恩怨已了了吧? 但愿陆砚能说到做到啊! 不会被装进麻袋,被发了疯的野猫活活抓死,生活真美好! 当然,如果可以忽略姜菀时不时看过来的幽怨眼神的话。 虽然侯夫人李氏治下手段高超,但还是免不了下人们偷偷嚼舌根。 于是,表少爷是被四姑娘赶走的说法不胫而走。 姜芙也懒得去分辩。 倒是姜薇丝毫也不奇怪,反而在姐妹们的面前嘲笑她:“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以为你学好了呢,哪知道是变本加厉,都直接把人给撵出去了!” 她一向因为祖母偏爱姜芙而对这个四妹妹嫉妒不已,三不五时就要阴阳怪气一下。 谁让姜芙一个二房的比她自己这个真正的侯府嫡女还要趾高气昂? 姜芙不接招,吃吃点心,喝喝茶水,时不时再在脑海里和小爆闲聊几句。 “我啥时候能离开?” 左右她不会惨死,陆砚也不会再受折磨,姜芙认为自己在这本书里已然功成身退。 “离开?你半夜想屁吃呢?故事主线还没走完,你就想着溜了?” 小爆从一大堆数据中分出一丝注意力,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他已经警告过姜芙,如果她不老老实实搬砖,就会彻底湮灭在烟波浩渺的网络小说里,灰飞烟灭。 姜芙果然闭嘴。 看到姜薇向姜芙开火,平时最喜欢充当老好人的姜菀一反常态地没有吭声。 就让这两个蠢货狗咬狗去吧,她还是想办法去打听清楚陆砚的下落! 可惜,姜菀哪怕重活一世,依旧只是一个闺阁少女,她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次门,上哪儿去探查外面的消息? 陆砚彷佛从人间蒸发了…… 冬去春来,二月刚过,侯府二房传来一个好消息—— 姜芙的母亲,二夫人薄氏再次有孕。 她嫁进侯府已经快十五年了,婚后三年无子,老夫人对这个商户女更添厌恶。 奈何二老爷态度十分坚决,死也不纳妾。 幸好薄氏后来生下一女一子,就是姜芙和姜松。 如今她已经三十岁出头,又有了喜信儿,岂不高兴? 整个二房喜气洋洋。 但姜芙熟知这本书的情节,她比谁都清楚,这个孩子并没有生下来。 罪魁祸首,是老夫人和她的外甥女白氏。 清明之后不久,侯府迎来一位客人,就是老夫人亲妹妹的女儿白氏。 白氏新寡,她父母双亡,家中长嫂刻薄,只好前来投奔姨母。 “我的儿,你受苦了,从今儿起,侯府就是你的家。我已经叫人收拾了隔壁厢房,你安安心心住下,和姨母作伴。” 拉着白氏的手,老夫人泣涕涟涟,仿佛透过外甥女的面容,看见了自己早逝的妹妹。 白氏也跟着呜呜咽咽,姨甥二人抱头痛哭。 “得,又来一个打秋风的。” 一走出宁寿堂,姜薇便不屑地翻了一记白眼。 她将白氏从头到脚打量得清楚,见她衣饰简洁,行李不多,就猜到这位表姑奶奶恐怕过得不怎么样。 否则,兄嫂也不会容不下她了。 姜芙没有说话,心里却是赞同姜薇。 这个白氏,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姐妹几个走到路口,各自分开,姜芙转了个方向,去看望薄氏。 因为薄氏这一胎怀得辛苦,昨晚才看过大夫,所以老夫人一早发话,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叫她没事别出来。 所以,薄氏刚才不在宁寿堂。 “母亲。” 姜芙进门,看见薄氏正靠着大迎枕,手里拿着一块布料,慢慢地缝着新生儿的小肚兜。 “大夫叫你多休息,做针线那么费神,你何必亲自动手?” 姜芙不高兴地唠叨起来。 一见到她来了,薄氏立即放下东西,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 “我晓得,只是随便动上几针,打发无聊罢了。” 薄氏柔柔地说道。 “可见到你祖母的娘家亲戚了?” 她虽然不出门,但也听说了白氏的到来。 无他,主要是老夫人一接到消息,就令人拾掇起来,甚至把李氏也指挥得团团转,又是开库房,又是支银子的。 幸好薄氏怀孕,算是躲了清闲。 “见到了,长得不错。” 姜芙很是公允地说道。 白氏确实姿容楚楚,有一种小白花的娇怯。 大概每一位侯府表姑娘\\表姑奶奶都有这种特质,姜芙吐槽道。 “老夫人看重娘家人,你不要失了礼数。” 薄氏叮嘱女儿。 说罢,她眉头微蹙。 也不怪薄氏行事小心,她知道,自从侯府攀上了四皇子,将手伸到了盐铁,银钱上大大宽裕。 因此,老夫人不必再给薄家好脸色,甚至又动了给二儿子换个媳妇的心思。 这些年,薄氏的娘家为了她和一双儿女,为侯府花销不计其数。 侯府人人都长了一双富贵眼! 尤以老夫人为最! “我知道,母亲。” 姜芙低低应声,她知道薄氏在书里的下场。 大概是为了烘托她这个炮灰,在书里,谁对她好,谁死得早。 谁和她对着干,谁前途灿烂。 薄氏作为她的亲娘,整个侯府里最真心待她的人,落得个一尸两命。 “白表姑奶奶也是个命苦的,待我找些拿得出手的东西,明儿过去看看她。” 薄氏叹了一口气。 闻言,姜芙立即变色。 她努力压下焦躁,柔声劝道:“母亲,有祖母关照那白氏,必然妥帖。她刚没了丈夫,你却和父亲感情深厚,如今腹中又有了小弟弟,若是落在有心人眼里,说不得以为你是过去炫耀的。” 薄氏倒吸凉气:“不是吧?我是一番好意……” “谁知道呢?人心隔肚皮,她放着娘家不去,千里迢迢来投奔侯府,想必也是有大志气的。” 姜芙一脸淡淡。 可不是有大志气,人家一开始还想做侯爷的妾室呢! 要不是李氏实在手腕过人,加上大伯父那中年发福的样子实在入不得白氏的眼,相比之下,清俊儒雅的父亲当然就成了她的目标。 何况薄氏有孕,精力不济,白氏又不傻,一下子就舍了大房,盯上二房! 左右有老夫人给她撑腰! “芙儿,你似乎对那白氏颇为不喜?” 留意着女儿的神色,薄氏好奇地问道。 “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喜不喜的,只是她如今是祖母的心头肉,我们还是避着一些为好。万一冲撞了,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 说完,姜芙下定决心。 既然她在这里,就绝对不许白氏作妖作到二房的头上! 第7章 权臣宠妹上天7 等姜芙走出薄氏的院子,已经察觉到她心意的小爆忍不住暗戳戳地怂恿:“这就对啦,好歹都是你的家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得帮帮他们。” 他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姜芙顿时后悔起来。 她干嘛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 小爆幽幽地说道:“但凡是主角,无论男女,一定都有没事找事的特质。主角要是不找事,剧情还怎么展开呢?” 他觉得姜芙孺子可教也,这才几天啊,她就已经开始向主角靠拢了! 也不枉费他拿了人家的好处,专门来成全她。 当然,这种内幕,小爆是绝对不会告诉姜芙的。 打工人就得有打工魂才对! 第二天午后,白氏笑吟吟地走进了二房的院子。 她昨天来了侯府,就叫心腹丫鬟去打听情况,如今已经知道,二房人口简单,二老爷没有妾室,一直和妻子清清静静地过日子。 在白氏看来,二房应该是自己最容易拿下来的。 倒是那个侯夫人李氏,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儿,白氏如今没有什么把握,所以对她暂时敬而远之。 “二表嫂!” 白氏亲亲热热地拉着薄氏的手,直到两个人都坐了下来,她才松开了手。 薄氏也连忙让人上茶招待。 这是婆婆的娘家亲戚,薄氏不敢怠慢。 不过,她也没忘记女儿昨天和自己说的话,对白氏十分客气,但有时候客气其实也就意味着一种疏远。 白氏是聪明人,她一下子就察觉到了。 这令她心头恼怒,好你个商户女,居然不识抬举! 自己主动示好,按理来说,薄氏应该受宠若惊,继而百般讨好才对。 她早就听说了,薄氏的嫁妆丰厚得很,从她手里拿出来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 愠怒之下,白氏只喝了一杯茶,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倒是薄氏盯着桌上的茶杯,默默不语。 嫁进侯府十几年了,她自然不会看不出,这白氏确实是一个爱钻营的。 想不到女儿还那么小,看人就这么准。 思及女儿近几个月来的变化,薄氏的唇角又微微扬起,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到底是长大了,也懂事了,让她放心不少。 从薄氏那里铩羽而归,白氏带着丫鬟在侯府的花园里散心。 她望着那些被精心打理过的花木,更加笃定自己一定要留下来。 虽然有了姨母的庇护,但她是一个女人,在这侯府里还是要有个男人做靠山,才更踏实一点。 这么一想,她便毫不犹豫地朝着另一条小径走去。 白氏掐着时间,在一个二老爷必经的路口等着。 远远地看着他的身影,白氏便佯装路过,二人恰巧路过。 “二表哥,你散值回来了?” 白氏迎上去,先福了福身,才开口问道。 二老爷短暂地愣了一下,似乎这才认出她的身份。 他淡淡回答道:“是。” 说完,就迈步要走。 对这个表妹,二老爷实在没什么印象,再说了,就算是亲戚,也是男女有别。 他还急着回去看夫人呢,夫人有孕,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白氏咬牙,身子一软,人便厥过去了。 “啊!小姐!” 她的丫鬟尖叫一声,一边努力地想要搀扶起白氏,一边看着二老爷,向他求助。 “二老爷,求您帮帮奴婢,救救我家小姐……” 这丫鬟是白氏从娘家带出来的,对她一向忠心耿耿,自然要配合白氏演戏。 如果换成侯爷或者三老爷,可能现在已经冲上去,一把抱起佳人了。 但偏偏二老爷不是这样的性情。 “我帮你去喊人。” 他趁机溜了,走得还挺快。 依旧在闭眼装晕的白氏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继续晕下去呢,还是直接苏醒过来呢? 丫鬟这一次是真的急了:“姑娘,二老爷说走就走了!” 白氏犹豫了一下,一动不动。 没等丫鬟再次开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道人影。 “不好,表姑奶奶怎么昏过去了?快,给表姑奶奶掐人中,用力!” 姜芙还特地带来了一个专门干粗活的婆子,她一说完,那婆子就应声说是,一把推开白氏的丫鬟。 一只大得跟蒲扇差不多的手伸过来,指甲缝里还有黑泥,婆子丹田运气,将大拇指狠狠地掐在了白氏的人中,再死命地一按! “嗷!” 又酸又痛,白氏直挺挺坐起来,眼泪狂飙。 都说四小姐骄狂,也怪自己没有事先提防着这个死丫头! 姜芙在旁边拍着巴掌,兴高采烈:“这不就好了吗?果然是偏方治大病!” 她扭头看着婆子,从荷包里掏出一角碎银。 “赏你的。” 姜芙对婆子的表现实在太满意了。 她估摸着,接下来至少三天,白氏都得顶着一个大大的乌青淤血印子了。 尤其那印子还在人中处,就像是长了一抹小胡子,真是越想越可乐呀! 婆子领了赏,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快送表姑奶奶回去休息吧。” 姜芙做了好事却不求回报,反而催促着白氏的丫鬟。 另外,她还叮嘱道:“祖母年纪大了,就别惊动她老人家了。” 听了姜芙的话,白氏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废话,她都这样了,还能让老夫人知道吗? 当然是先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在自己屋里躲着不见人,等印子消了再说啊! 白氏带着丫鬟仓惶地走了。 姜芙掸了掸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也准备打算深藏功与名地离去。 “呵!”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轻的嗤笑。 姜芙一怔,下意识抬头。 只见树上站着一个人,正看着自己。 她没想到,陆砚居然还会出现在侯府。 “你怎么在这里?” 姜芙皱眉。 “我不在这里,不就看不到这出好戏了?” 陆砚一个跃身而下,他双脚无声着地,整个动作十分轻盈,甚至连一片树叶都没有带下来。 “姜芙,你以前想害人,好歹还亲自动手,现在都学会指使人了?”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不过是有事要来一趟侯府,才一个照面,她居然又在欺负人。 亏他还相信她改了! 姜芙的嘴,骗人的鬼! 陆砚莫名地觉得,他好生气! 第8章 权臣宠妹上天8 乍一看到陆砚,姜芙确实吃了一惊。 但她转念又一想,如今四皇子在朝中名声赫赫,侯府又抱上了四皇子的大腿,八成已经成了陆砚的眼中钉。 估计他听到了什么消息,所以亲自来踩踩点吧。 “咦?” 小爆一头雾水地嚷嚷道:“这个陆砚怎么忽然间变得好生气?真是奇怪了,你上次害他丢了半条命,他当时都没有这么生气啊!” 姜芙连忙纠正:“不是我,是这个角色。” 她是人美心甜的小可爱,才不是作天作地的炮灰女。 “难道……” 姜芙一脸复杂地扭头看了一眼白氏离开的方向。 陆砚生气,难道是因为他亲眼看到自己欺负了白氏,对白氏心生怜惜? 因为缺乏母爱而对年长女人产生畸恋? 姜芙的想法开始变得自由奔放,甚至有了猥琐化趋势。 如果陆砚知道姜芙脑子里的黄色废料,估计会恨不得掐死她。 “那啥,这叫合理使用侯府资源,免得这些下人们都太闲了,整天聚在一起嚼舌根。” 姜芙随意扯了一个借口。 总不能说,我对一心想要给我爹当小妾的女人肯定是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吧? “哼,上行下效,如果你们侯府的人能立身正,下人们自然也就规矩了。” 陆砚不屑地说道。 言下之意,就是侯府从上到下都没什么好东西,一个个就不要菜鸡互啄啦! “确实。” 姜芙认真地点了点头。 比如二房,人少,清净,下人们也都挺懂事的。 但三房那边就乱得一塌糊涂,连通房和姨娘都能吵起来,鸡犬不宁。 “你……” 见她没有呛自己,还开口附和,陆砚难免意外,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姜芙。 人还是那个人,长相也还是那个长相,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全身的气质都变得截然不同了。 沉静了许多,褪去了那种浮躁骄狂,而且不像是假装。 陆砚自认他看人的水平还是很不错的。 “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眼看着陆砚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姜芙暗道不好,转身要逃。 后领一紧。 陆砚伸出两根手指,将姜芙提在手里。 “我问你,姜菀为什么叫人打听我?” 他问道。 近来,实在没有办法的姜菀,让身边的婢女买通了侯府的车夫,让他借着能够在外行走的便利,帮忙打听消息。 姜芙诧异:“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她和姐妹们的关系都不咋的,以前就是,所以姜芙也用不着想办法去维护姐妹情。 还挺省事的。 嘴上说不知道,但姜芙的心里却门儿清。 打听陆砚,当然是为了找机会,投其所好啊! 等以后侯府倒霉了,有这份香火情在,陆砚好歹会放过三房一马不是嘛! “去看看她想做什么,然后告诉我。” 陆砚松开手指,姜芙觉得自己终于又能动了。 她连忙活动一下脖子。 只是陆砚的话让姜芙双眼迷茫:“啥?” “后天晚上我再来找你,要是到时候你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出来,哼哼。” 陆砚捻了捻手指,理所当然地吩咐着,很有上位者的气势,和他在侯府艰难度日的时候判若两人。 被这股气势所震撼,姜芙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 等她反应过来,身边已经没人了。 姜芙叹了一口气,向小爆询问她三叔最近的动静。 有小爆这个金手指在,其他人的动态,只要姜芙想知道,问问他就行。 “你三叔最近很是春风得意啊,当差当得不错,他在四皇子面前露了个脸,四皇子还随口夸了他两句。” 小爆把查到的结果告诉姜芙。 看,这就是皇权,你说一个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被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给夸了两句,还只是嘴上说说的客气话而已,有什么可美的啊? 美个屁啊! 腹诽完毕,姜芙觉得他大概猜到陆砚的心思了。 估计陆砚以为姜菀是受到了四皇子的指使,所以心生警惕,先让她去探探情况。 但姜芙知道,和四皇子没关系,单纯就是姜菀想去陆砚面前刷好感。 所以她决定回去睡觉,而不是去看三姐姐那张常年挂着温婉笑意的脸。 只是姜芙还没来得及躺下,姜菀却主动上门了。 她拿了几个花样子,说要和姜芙商量商量哪个好看,给老夫人绣个手炉套。 老夫人上了年纪,畏寒,一到冬天就手炉不离手。 姜芙十分佩服:“这还没到夏天呢,三姐姐就想着冬天的事情了!那可得好好挑一个,务必要让祖母一看到就心生欢喜才行。” 她一个个挑起来,还叫上二人的婢女一起讨论。 姜菀笑容一滞。 她只是胡乱找了一个上门的理由啊,结果对方比自己还认真! 耽误半天,姜菀好不容易才找到开口的机会:“四妹妹,我们明天去一趟玉琼楼吧?” 玉琼楼,有名的首饰铺子,是薄氏的陪嫁之一。 侯府女眷大多在这里添置行头,一是因为玉琼楼的首饰实在是好,二是因为薄氏一向大方。 “好啊。” 姜芙也想出去看看。 见她答应得痛快,姜菀才满意地离开。 逛铺子只是和长辈的说辞,她是从那个车夫的口中得知,似乎有人曾经在一间茶楼里见过陆砚。 姜菀坐不住了,她想去碰碰运气。 第二天请安的时候,姜芙果然没有见到白氏,她称病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老夫人很担忧,本想亲自去看看,又被身边的人给拦住了。 她老人家到底上了年纪,众人唯恐过了病气。 最后,老夫人只好让碧玉过去看了看,但碧玉也没见到白氏本人,只和她的婢女说了几句。 “许是水土不服吧,歇上几天也就好了,还请姨母万万不要替我担心,折煞我也,待我好了就去给她请安。” 碧玉如实地将白氏的话转告给老夫人。 老夫人这才放心,又让人开了她的小库房,拿了好几样上了年份的药材去给白氏滋补身子。 看得李氏咬牙不已。 她出身显赫,不是一个眼皮子浅的人,不会为了一点好东西就气闷。 只是这位表姑奶奶一来就折腾得人仰马翻,倒是显得她这个当家主母招待不周了。 果然,老夫人不悦,敲打了李氏好几句。 李氏的脸色亦不好看,然而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任由婆婆当面教导。 姜芙无比庆幸薄氏因为保胎而不用过来请安,不然,她也是妥妥的炮灰。 等到终于可以出门了,别说姜菀,就连姜芙都觉得如释重负。 “四妹妹,多谢你今日陪我出门。” 马车里,姜菀拉着姜芙的手,亲亲热热地说道。 姜芙强忍着一身鸡皮疙瘩,笑得比她还真诚:“我娘说了,三姐姐素来稳重端庄,有你看顾着我,我肯定不会出事。” 姜菀:“……” 敢情你要是出事,那还成了我的错了?! 第9章 权臣宠妹上天9 姜芙提前让人送了消息,玉琼楼的掌柜的早早等在门口。 二位小姐一到,他立即请她们进了内室,又让人送来香茗点心。 “三小姐,四小姐,不知道两位想看点什么?” 掌柜的非常恭敬。 姜菀想买两支小钗,像她这个年纪的少女,都已经开始装扮起来了,但又不能像十四五岁的少女那样大张旗鼓的。 姜芙则无所谓,让掌柜的随便拿来看看。 原本,姜菀只是拿逛铺子做挡箭牌。 但是哪个女人不爱购物呢? 尤其玉琼楼的首饰,简洁大方的有之,华美豪奢的有之,不管客人想要什么风格,这里都能满足。 于是,姜菀一不小心就把她的私房钱花了个精光…… 这还是在掌柜的已经尽可能给她优惠的情况下。 当然,玉琼楼是做生意的,总不可能真的赔本就是了。 姜芙觉得,如果姜菀以后时不时地就找她逛铺子,似乎……也不错? 让她好好想想她娘还有什么铺子来着? 绸缎铺? 香料铺? 出了玉琼楼,小风一吹,姜菀似乎有些清醒过来。 她强忍着肉痛,对姜芙问道:“四妹妹,你怎么什么都没买?” 这个臭丫头,自己不买,倒是不拦着她买! 姜芙摸了摸头顶,表情乖巧:“我还小呢,戴戴珠花就好了,不像三姐姐,出门做客的机会多。” 这倒也是,姜菀心里舒服多了。 “你说得对。” 一想到自己佩戴着玉琼楼的饰品,在一众少女中脱颖而出,姜菀的肉痛立即不翼而飞。 她十一岁了,按照风俗,这个年纪的贵女已经差不多开始相看。 总不能家里的女孩到岁数了,从外面随便抓个男人就嫁了吧? 提前个三年五载的,慢慢挑选,好好观察,很有必要。 “四妹妹,还要多谢二伯娘让掌柜的给我减了好多银子呢!走,我请你去喝茶。” 姜菀没有忘记正事,带着姜芙直奔车夫口中的那间茶楼。 到了地方,姜菀说一楼比楼上的雅间更热闹,便让小二搬来一扇屏风,将她们的位置单独隔开。 而她和姜芙虽然坐在屏风后,但只要稍微抬抬眼,还是能够看到其他人。 按理来说,姐妹二人更应该去雅间,大堂里毕竟鱼龙混杂,不适合未婚女子久坐。 “好了,先上一壶好茶,再来几样招牌点心。” 姜菀让婢女给了那小二一块不小的碎银,喜得他恨不得跪下磕头,态度愈发殷勤。 “好咧,两位小姐请稍等!” 冷眼看着姜菀这一系列的反常骚操作,姜芙闷不吭声,听之任之,并不反对。 她倒要看看姜菀究竟在等谁! 坐了快半个时辰,姜菀因为心不在焉,一口口喝着茶,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喝了大半壶茶。 最后,还是姜芙提醒她:“三姐姐,还是别喝了,在外更衣不便。” 当然了,她是等姜菀已经喝了很多茶水之后才说的! 没等到陆砚的半个影子,却灌了一肚子茶,姜菀满心苦涩,只好放弃。 就在此时,茶楼门口有了一阵骚动。 姜菀刚要起身,听见声音,她立即又坐了下来。 动作幅度有点大,姜菀只觉得腹胀,还有一种想要释放的生理需求。 奈何想要见到陆砚的渴望,暂时压过了这个需求。 简单来说,就是心理需求高于生理需求。 “四妹妹,我有些头晕,我们再坐片刻吧!” 姜芙面露关切:“既然三姐姐身体不适,还是赶紧回家!” 姜菀急了:“不不不,我、我坐一下就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眼角溜着门口。 很快,一行人走了进来。 众人簇拥着一个年轻男子,很明显,他是其中地位最为尊贵的那个。 姜菀微怔,紧接着便是失望。 来人不是陆砚,却是……四皇子! 四皇子经常在外行走,不少人都见过他,此时被人认出,他倒也没有不快,脸上依旧是淡淡笑意。 的确如传言一般,四皇子为人谦逊,颇有储君风范。 他也是一众皇子中,呼声最高的储君人选。 但姜菀是活过一辈子的人,她很清楚,最后上位的可不是这个目前势头强劲的四皇子。 所以,姜菀对四皇子这个败寇不感兴趣,飞快地收回了眼。 她是不看了,然而四皇子那群人却往这边看了过来。 主要是那扇屏风确实惹眼。 看了两眼,四皇子含笑说道:“这主意倒是不错,我们今天也在一楼坐吧。” 听他的意思,竟是要仿效姜菀的做法了。 立即有人去照办。 没多久,四皇子等人便在隔壁落座。 他们早就对屏风后的人感兴趣,如今趁着这个机会,自然要好好看上一番。 姜菀要溜,可惜失败了,只好和姜芙一起上前,对四皇子见礼。 “我知道你父亲。他办事不错。” 等二人自报家门,四皇子想了想,对侯府三老爷还有那么一点点印象。 姜菀略显僵硬地扯起嘴角:“蒙您错爱了。” 等今天回去,她就要好好跟她爹说道说道,别再跟在四皇子的屁股后面了! 不然等四皇子夺嫡失败,新皇上位清算,他们一家子都得去陪葬! 至于大房和二房,就任由他们作死去吧! 一直旁观的姜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皇子,她有点好奇,这个四皇子不像是没能力的,为什么陆砚却要投入二皇子的麾下呢? 书里没写这个。 和姜菀一样,姜芙也知道后来是谁做了皇帝。 书里写了这个。 她正费力地思索着,四皇子看了过来。 “四小姐怎么不说话?” 四皇子语气和煦地问道。 姜芙站得笔直,口中老老实实:“第一次见到四皇子,我有点紧张。” 她的诚实回答逗笑了四皇子,看到四皇子大笑,其余人也跟着一起笑。 一时间,茶楼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看着四皇子脸上的笑,姜菀心中一动。 就是可惜了姜芙才十岁出头,年纪太小了一点。 不过,总可以先定下来,等到了年纪再送到四皇子的身边就可以。 反正以姜芙的出身,皇子正妃的位置是不要想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迅速在姜菀的脑海里生根发芽。 她不是一个喜欢拖拖拉拉的人,横竖已经有了想法,索性就决定马上去做。 巧得很,有人跟着凑趣:“四小姐莫怕,四皇子最是温和的一个人。不如你亲手倒一杯茶给四皇子,就不会害怕了!” 其他人纷纷赞同。 姜芙无法拒绝,她上前一步,伸手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 第10章 权臣宠妹上天10 别看姜芙的动作看起来慢吞吞的,其实她的脑子转得可快。 书里没有这一段啊,没写过姐妹俩在外面碰到四皇子。 都是姜菀招来的幺蛾子,不过,姜芙也清楚,她不是为了等四皇子。 一切都是凑巧罢了。 在外人看来,就是姜芙这个小姑娘稳稳地倒茶,稳稳地端起杯子。 虽然动作慢了,但她毕竟年纪小,还对四皇子心有敬畏不是吗? 所以,四皇子不仅不生气,还觉得姜家的女孩子都挺不错,生得好,又端庄。 “来啦!来啦!” 小二端着托盘,一路吆喝着,从后面小跑到了近前。 他手上是香喷喷热烘烘的糕点,大师傅现做,刚刚出炉,就是为了给贵客品尝。 眼看那小二跑到姜芙的身边,姜菀一扭身,肩膀不小心撞到他。 小二一脸谄笑,只顾着四皇子那边,压根没注意到身边的其他人。 他没站稳,一个趔趄。 手里的托盘直奔姜芙的脸。 总算来了! 姜芙顿时有一种“第二只靴子总算落地”的感觉,也不枉费她一直吊着一颗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呢! 轻松避过糕点,她双脚还牢牢地踩在地上,并没有对四皇子投怀送抱。 倒是姜菀那边不怎么好。 无他,她想出恭,俗称上厕所。 一肚子茶水在姜菀的肚子里造反,疯狂地对她的膀胱进行有效输出,并发起最后的集体冲锋。 撞了小二之后,姜菀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脸色涨红地夹起双腿。 强烈的不适让她失去了平衡,而且比小二更严重。 小二只是趔趄,没有倒下。 姜菀却猛地向前扑去,出于本能,她伸手一抓! 四周一下子安静了。 所有人都屏息,包括四皇子。 姜芙端着那杯茶,惊惶失措地往后退了两步,尖叫道:“啊,三姐姐,你是哪里不舒服?我马上叫人去永宁侯府传话,让他们立刻派个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句话,却充分交代清楚了姜菀的身份,并且展现了妹妹对姐姐的关切之情,可以说是画龙点睛之笔,起到了升华主题的作用。 小爆见缝插针地表示叹服:“你还真不愧是一个写手哈!阅读理解能力满分呢!” 姜芙假谦虚:“还行,我们要踏实做人,不能光动嘴,不动手。” 在一片慌乱中,柔弱无助,胆小害羞的四小姐还不小心把屏风也给带倒了。 于是,茶楼大堂里的客人和伙计都看到了令人窒息的一幕—— 姜菀扑倒在四皇子怀里,一时间站不起来。 只见她的脸面朝下,埋在他某个不可以描述否则就让你修改的部位。 同时,她的手里也紧紧抓着某个不可以描述否则就让你修改的部位。 众人看呆了。 四皇子的脸是白里透着红呀,红里透着黑。 即便他早就已经成人,到底一直中规中矩行事,没有玩过这么刺激的。 “啊!” 刚刚撑起身体,把头抬起来的姜菀发出一声尖叫,眼睛一白就晕了过去。 姜芙探头一看,确定她是真晕。 不是白氏那种。 看来,这个结果让三姐姐感到绝望。 毕竟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四皇子,一个功亏一篑的家伙不值得她的青睐! 她要的是陆砚,是因为排行第六而假称姓陆的陆砚啊! 姜芙觉得,如果她是姜菀,她可能也会“嘎”一下子就抽过去了。 没办法,对孩子的打击太大了,接受不了现实。 最后,以四皇子铁青着一张帅脸,抱着姜菀上了马车,一路回到侯府为结束,让今天的出行显得格外惊悚和充实。 惊悚的是姜菀,充实的是姜芙(的胃)。 姜芙真心实意地觉得那间茶楼里的点心不错,她每样都挑着吃了不少,倒是茶水一般,所以她没喝几口,全都被姜菀自己喝了。 四皇子总不能“吧嗒”一声把姜菀往侯府门口一丢就走了,他得进门。 得到消息,连老夫人都出来迎接了,更不要说侯府里的其他人。 永宁侯天资平庸,他没有功也不闯祸,四皇子之所以接受永宁侯府的示好,愿意施以恩惠,其实主要是看在二老爷能力不错,是正正经经的进士出身的面子上。 侯府一日没分家,二房和三房就得和大房紧紧关联着。 “四皇子,这、这是……怎、怎怎么了?” 看着站在四皇子身边,身上还搭着他的披风,脸色惨白的姜菀,永宁侯结结巴巴地问道。 四皇子不欲浪费口舌,只简单说道:“待三小姐满了十三岁,我再派人来接她。” 到时候,估摸着他也已经有自己的府邸了,在后院安排个妾室不算什么。 这句话,俨然就是四皇子给永宁侯等人的交代。 人家是皇子,又不是娶妻,知会一声已经可以了。 说完,他带着随从转身就走。 不知道是不是姜芙的错觉,她总觉得四皇子的背影看起来有那么一丝狼狈。 或许,短时间内他都不想让别人倒茶给自己喝了…… 四皇子走了之后,侯府里炸了锅。 给皇子做妾,那也是妾啊! 三房夫人是姜菀的亲娘,她一听消息,顿时要死要活。 “无知!妇人之见!皇室是最不看重嫡庶的地方!待莞儿生下皇孙,四皇子更有可能被立为储君!储君,储君,你们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面对哭闹不休的三弟妹,永宁侯不耐烦地大声喊道。 二老爷沉默不语,三老爷两眼冒光。 前者不觉得过早站队是一件好事,奈何兄长的脾性,他是了解的。 左右说了没用,不如三缄其口。 至于后者,此刻已经做上了给未来皇帝当老丈人的美梦。 永宁侯一锤定音:“就这么办,叫人好生照看着莞儿,她要什么吃的穿的就给她!难得她有这个机缘,说不定也是我们侯府的大造化!” 谁还没有个光耀门楣的理想呢! 永宁侯挺直腰杆,他也有! 为了伟大理想能实现,别说侄女,就是亲女儿他也照样可以送去当小妾! 只是一想到二房和三房的女孩都长得水灵灵娇滴滴的,而自己那个嫡女姜薇却矮墩墩的,面容只算清秀,永宁侯不禁一阵心塞。 没法给未来皇帝当老丈人了,他也是很遗憾的好不好! 姜芙一回来就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然后换上家常衣服,等她随意翻翻书,写两笔字,一天又过去了。 时间飞快,到了晚间,婢女侍候姜芙洗漱,待她入寝后吹熄烛火,轻轻退出卧室。 姜芙没睡着,只是闭着眼睛休息。 月上中天,窗棂处传来细微的响动。 陆砚跳窗进来,准时赴约。 隔着层层叠叠的床幔,他低咳一声:“我来了,你把衣服穿上,出来说话。” 第11章 权臣宠妹上天11 姜芙坐起来,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纯白色里衣。 长衣长裤, 除了手脚露在外面,别处都包裹得严严实实,有啥不能见人的? 她以前夏天在家码字,嫌电费贵,不舍得开空调,就穿着小吊带和小内内呢! 想到这里,懒得穿了再脱的姜芙一把掀开床幔,麻利地从床上跳了下来。 “你……” 见她出现在眼前,陆砚先是瞠目结舌,紧接着,他立即转过身去。 借着皎洁清冷的月光,姜芙清楚地看到陆砚的耳朵从最上面的耳尖开始变红,然后一点点往下。 一眨眼,两只耳朵都红透了! 不、不是吧? 她再一次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哭笑不得。 这是一个什么纯情大宝贝儿啊? “你、你把衣服穿上!” 陆砚低低咆哮着。 “说得我好像没穿衣服似的!” 姜芙白了他一眼,但还是拿起挂在衣架上的一件外衫,囫囵往头上一套。 “行了。” 她往梳妆台前随意一坐,也没有招呼陆砚坐下。 又等了片刻,陆砚才转过身。 “男女有别,你怎么可以毫无廉耻,在男子面前衣衫不整?” 他开口就是一顿严厉指责。 大宝贝儿秒变老夫子。 姜芙大怒:“谁衣衫不整了?这是我的卧室,我爱怎么穿就怎么穿!还有,既然知道男女有别,那你大半夜的跑来干嘛,难道你不是男的?” 哪怕只是一个少年,但被人当面质问“不是男的”,仍旧令陆砚又羞又恼。 “我是无心之举,你却是明知故犯。论龌龊,当然是你更胜一筹!” 姜芙深谙喷人要一鼓作气的道理,趁着陆砚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她直接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放在现代,十岁的孩子还在读小学三四年级呢,提什么男女有别的! 陆砚没想到自己居然一下子成了龌龊之人,他一时间语塞:“我、我是你表哥!” 如今想起来自己是表哥了? 姜芙用指尖拨弄着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故意拉长声音:“表哥怎么了?表哥也是外男,男女有别!” 陆砚沉默。 等了大半天,直到姜芙涌上一阵困意。 她打了个哈欠,忍不住主动问道:“三姐姐和四皇子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 这种风流韵事,一向都跟长了翅膀一样,传得飞快。 尤其一个是贵女,一个是皇子,更令众人关注。 陆砚原本还想再抓着姜芙好好说一说男女有别的事情,但一听到姜菀做下的丑事,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从逐风口中听到来龙去脉以后,陆砚的心情有几分复杂。 对于姜菀的心思,他原本还以为自己看得很清楚。 无非就是想要走一条雪中送炭的路子,大概是姜菀察觉到了什么异样,认定他奇货可居。 结果,他才离开侯府没多久,她就抱上了四皇子的大腿! 而且还是真真正正的“抱大腿”! 有了四皇子这个“新人”,陆砚一转头就成了“旧人”。 端详着他的脸色,姜芙失笑:“你这是……吃四皇子的醋?” 陆砚轻哼:“让你打听的事情呢?” “三姐姐心思缜密,我怎么可能轻易从她嘴里套话?不过,她就算还想对你做什么,以后也难了,毕竟她已经是四皇子的人了。” 姜芙十分光棍地一摊两手:“除非,你要冲冠一怒为红颜,从四皇子手里把三姐姐抢回来。” “胡言乱语!” 陆砚呵斥她:“我和她又没关系!只是我不能容许任何人打听我的行踪。” 闻言,姜芙小心翼翼地试探:“也许三姐姐的目标并不是你呢?说不定,她以为你这么轻易就离开侯府,是攀上了什么了不得的高枝儿,也想从你这里搭上一条线?” 生怕陆砚不相信,她又提醒道:“三姐姐这个年纪的女孩,是该相看人家了。” 这种猜测多多少少有几分道理。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听到这里就应该放下心了。 但陆砚有个不能说的秘密,一听到姜菀还藏着这种心思,他愈发提防起来。 “我能攀上什么高枝儿?笑话!” 陆砚矢口否认,态度坚决,看上去很像那么一回事儿。 如果不是知道每个人的命运,姜芙说不定还真的会被他给糊弄过去。 不过,她本来就没想过陆砚会说真话。 说完正事,姜芙直接送客:“你说完了吧?那我去睡觉了。啊,对了,你记得把窗户给我关严实,免得漏风。” 万一不小心得了风寒,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见她吩咐自己的语气那么理所当然,陆砚的脸色有点难看。 临走之前,他又回头看了看姜芙,欲言又止。 “那个白氏,你小心一点。我叫人查了查她的底细,发现她的亡夫死得有些蹊跷。” 陆砚点到即止。 倒是姜芙真真儿地吃了一惊。 看着她微微张大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陆砚的心情总算好了几分。 他毫不吝啬对她的嘲笑:“什么蠢样子,难看死了!” 说完,陆砚又从窗户那里飞身离开。 确定他走了,姜芙摸黑解衣,又慢吞吞地躺回床上。 然而睡意却跑没影儿了。 她睁着眼睛,想着陆砚的那句话,更加肯定白氏的到来充满了阴谋的味道。 就是不知道老夫人有没有参与其中? 不管有没有,她对薄氏的不喜,都是真真切切的。 尤其姜菀成了四皇子的人,侯府和四皇子之间的关系更胜从前。 四皇子吃肉,侯府跟着喝汤,少不了黄白之物。 对比之下,薄家的钱财就成了可有可无的。 “小爆,能不能拿到白氏谋害亲夫的证据?” 夜色中,姜芙轻声唤着。 小爆为难:“书里没有提及他的死亡真相,你想要指认白氏,就必须利用现有资源,自行调查。” 听起来难度就不小,姜芙只好作罢。 辗转一夜,姜芙起床之后,从铜镜里看到自己的气色不太好。 她年纪还小,一向不喜欢涂脂抹粉,拒绝了婢女的提议,姜芙就顶着两个黑眼圈去宁寿堂请安。 “四姑娘这是没歇息好?瞧这眼睛,啧啧。” 消失了两天的白氏再一次重现于人前,而且,她大概是恢复了元气,一见到姜芙就出言挑衅。 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白氏一眼,姜芙没说话。 以为她怕了,白氏掩唇轻笑,扭头对老夫人感慨道:“哎,真是姑娘大了,我寻摸着,四姑娘恐怕是见了三姑娘有了好归宿,也跟着起了心思呢!” 哦嚯,敢说我想男人了? 姜芙朝着白氏笑了笑。 第12章 权臣宠妹上天12 这个笑容让白氏有点心里发毛。 但她转念一想,一个被老夫人故意捧得找不到北的小丫头,除了逞逞凶,还能怎么样? 这里可是宁寿堂,难不成姜芙还敢让粗使婆子对自己动手? 要真是那样,白氏巴不得! 她正好没机会对二房发难呢! 姜芙先恭恭敬敬地给老夫人请了早安,又询问她昨儿夜里睡得是否安稳,做足了孝顺孙女的样子,她才蹙起眉头,频频看向白氏。 “为何看你表姑?可是有话要说?” 老夫人和蔼地问道。 她还以为白氏前两天病了,姜芙有意想要亲近。 直到老夫人主动开口,姜芙终于理直气壮地说道:“表姑奶奶虽然不是我姜家人,但您如今住在侯府,还请务必言语谨慎。像是什么好归宿,什么起了心思这种话,既非您这种寡居之人可说,又非我这种闺阁女孩可听的!” 只要占住一个“理”字,姜芙也不管老夫人会不会不高兴。 相反,老夫人自诩为最重规矩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总不能打她自己的颜面。 这还没完,姜芙趁着白氏怔怔,继续补刀。 “如今朝廷鼓励寡妇再醮,倘若表姑奶奶有心,待出了孝期,大可以请祖母为您做主。表姑奶奶如今是我侯府的座上宾,又有祖母庇护,寻个清白人家做正妻再容易不过,何必动了给权贵做小的念头?” 别看姜芙才十岁,但她此刻板着小脸,看上去异常严肃端庄。 白氏愕然,继而大怒:“谁说我要去做小?四丫头,你一个做晚辈的怎么可以满嘴胡吣?” 她是看中了二老爷,但却要先赶走薄氏,到时候再求老夫人做主,自己是要堂堂正正做二房太太的! 姜芙义正言辞:“表姑奶奶方才说三姐姐与人做妾是好归宿,莫不是自己也想奔一个同样的好归宿?” 白氏张口结舌,想说做妾算什么狗屁好归宿,她故意那么说,无非是想要恶心姜芙罢了。 但她又不能这么说。 毕竟,整个侯府都因为姜菀攀上了四皇子而欢欣鼓舞,尤其老夫人和永宁侯母子。 处于两难的白氏哑巴了。 倒是侯夫人李氏趁机给她上眼药:“芙儿这话说得不错,母亲再疼爱表姑奶奶不过,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蹉跎大好时光!” 赶紧把白氏嫁出去,她也跟着省心。 “姨母,您听听,我这是碍了人家的眼,都要把我扫地出门……” 白氏无法,只好一头扑进老夫人的怀中哭诉起来。 她已是三旬妇人,又不是青葱少女,动不动便哭闹,饶是老夫人再心疼,也不禁有些腻歪。 老夫人抚了抚白氏的后背,低声安慰道:“胡说,哪个敢让你走?你也是了,四丫头才多大,你就跟她说那种话,万一传出去,人家只会说你这个做长辈的不端方!” 果然,和外甥女比起来,老夫人更在意脸面。 离开宁寿堂的时候,李氏特地喊住了姜芙:“你娘还好吧?让她不要与我客气,要什么便派人去取,待我腾出手来便去看她。” 李氏这么说倒也不是托大,偌大一个侯府都归她操心,每天从早到晚实在没个空闲。 “多谢大伯母惦念,我娘这几日还好,她要是缺了什么,肯定会打发人去跟您说的。” 姜芙客客气气地道谢。 李氏瞧着这个最近变化不小的侄女,心中也有了一丝快慰。 她不求二房三房的孩子多上进,只要别闯出祸来,连累侯府便好! 而李氏冷眼瞧着姜芙过去的样子,尤其她每每对陆砚下死手,都心惊肉跳,唯恐这丫头将来在外面也不知道天高地厚,得罪了哪位贵人。 天子脚下,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有靠山。 “大伯母,表姑奶奶蕙质兰心,想必志存高远。她又有祖母疼爱,您可要多多留意,不可怠慢了贵客。” 思来想去,鉴于李氏这些年对二房还不错,姜芙出声提醒。 李氏稍微一琢磨,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愈发难看。 等姜芙回到院子里不久,李氏就打发身边的心腹送来了一整套红宝石头面,说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佩戴。 这应该就是李氏给她的谢礼了,姜芙收起来毫无心理负担。 她喊来婢女,趁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小库房。 薄氏富裕,对唯一的女儿更是大方,哪怕姜芙年纪还小,她的首饰就多到令人眼花缭乱。 对着那一堆闪亮亮,姜芙笑得停不下来,摸摸这个,又碰碰那个。 “一本书就是一个单独的世界,这个世界的东西是带不到下个世界里的,你的脸都抽筋了,还是歇一歇吧。” 小爆看不过眼,好心提醒她。 “那又如何?曾经拥有也值了,最怕连拥有都不曾!” 姜芙不管。 “拥有了再失去,不是更惨吗?” 小爆感到困惑。 他的所有知识储备,都来源于数据库里的小说资料,所以,听姜芙这么说,小爆一时间也搞不清楚谁对谁错了。 “信我的没错!” 姜芙双手叉腰,难得地在小爆面前抖起来了。 没过两天,姜芙就从下人口中听说,表姑奶奶白氏近来同三房走动颇多。 还说她和三姑娘一见如故,二人很快成了忘年交。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放在这里也是适用的。 姜菀算计姜芙不成,反而把自己搭进去,她能不恨姜芙吗? 她总不能恨自己,对不对? “那就只能恨我了。” 姜芙叹气。 这两个对她存有恶意的人凑到一起,姜芙不得不再次过上提心吊胆的日子。 一夜回到解放前,不是,一夜回到陆砚还在侯府的日子。 果然,姜芙猜得没错。 等姜菀刚缓过来,她就跑去找老夫人提议,让阖府女眷前往普光寺祈福。 老夫人是个信佛的,加上侯府成功加入四皇子的阵营,也要去谢谢菩萨,她便应允了。 除了薄氏养胎,不得不留在家里,女眷倾巢而出,一行人浩浩荡荡。 “来了,来了,寺庙是个好地方,一般都会发生能够推动剧情发展的大事件!” 姜芙又紧张,又期待。 是有刺客闯进来,还是有人要栽赃她偷汉子,或者买通大和尚说她刑克六亲? “我看看。哦,没错,就在这个普光寺,你发现陆砚竟然在小禅房里偷偷拜祭他娘,于是你一怒之下,砸了小禅房,还跑去告状,害得陆砚在祠堂里跪了三天三夜。这一段剧情难道你忘了?” 总有小爆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芙彷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她怏怏地应声道:“没忘。” 这么说,她很快还能遇到陆砚? 第13章 权臣宠妹上天13 老夫人带着众女眷在大殿祈福敬香,又给了普光寺添了一笔丰厚的香油钱。 然后,她便和几个妇人一起去听大师讲经。 “知道你们这些小姑娘不爱听,自去歇着吧,或者四处转转,记得别走远了,多带上几个人。” 老夫人对女孩们叮嘱道。 普光寺常年接待权贵之家,对女眷则更为用心,将她们一律安排在环境清幽,不易被人打扰的客房。 “哎呀,总算能出来了,我都快被那檀香的味道给熏晕了!” 一走出来,姜薇便不顾形象地大声喊道。 旁边的管事妈妈急忙劝她,千万要注意形象。 “这有什么?算了,我去那边看碑林,你们要不要去?” 姜薇仗着自己是大房嫡女,总是第一个拿主意。 闻言,有人愿意和她一起前往碑林。 姜菀不吭声,按理来说,像她这种已经定下终身的女孩是不应该轻易出门的。 但她央求了老夫人,如今侯府的前途和姜菀牢牢捆绑在一起,老夫人自然不会轻易驳了她的面子。 “我不懂书法,我就不去了。” 姜芙一点儿都不掩饰她在这方面的欠缺,何况她也是实话实说,并不想装才女。 于是,姜薇带着一部分人走了。 姜芙也准备带着两个婢女在周围随便散散步。 “四妹妹,多日不见,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身后传来姜菀幽幽的声音,如泣如诉,令人莫名地感到后背发冷。 姜芙回头看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反而明媚一笑:“是了,我还没祝贺三姐姐,愿三姐姐芳龄永驻,得偿所愿。” 她是故意的,姜菀以后就是四皇子的妾,给人做妾的,靠得可不就是男人的宠爱吗? 只有保持年轻漂亮,才能在皇子的后宅里一直斗下去嘛! 谁让姜菀那么喜欢玩心眼呢? 做了四皇子的女人,以后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玩,就是不知道她的对手们会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四妹妹好手段,原来是我小看你了。” 缓缓吐出一口气,姜菀没有再纠结那天的事情。 “彼此彼此。” 姜芙冲她点了点头,翩然离去。 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姜菀控制不住地露出一个狞笑:“姜芙,原来你一直在扮猪吃老虎!不过,我一定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想到白氏说的那些话,她又恢复脸色。 “走吧,我要去补个觉,说不定晚上有好戏,扰得人睡不安稳呢!” 姜菀抚了抚鬓旁垂下的头发,微微一笑。 “哎,我还以为,作为女主的姜菀应该不会这么沉不住气。” 打发婢女去拿东西,姜芙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在心里和小爆对话。 “毕竟你还是一个新人,我要是安排大魔王,你现在早就灰飞烟灭了!稳扎稳打懂不懂?” 小爆罕见地主动为姜芙解惑:“所以,如果没有办法提升配角的智商,一般情况下,我们会主动给主角降智,以免无法推进剧情。” 姜芙:“……” 你就直说我缺心眼得了! 她抽了抽眼角,还想再趁机多问几句,但小爆却提醒姜芙,她应该去左手边那排禅房找陆砚了。 今天是姜如月的忌日,然而整个侯府却无一人记得,又或者说有人记得,只是不敢提起罢了。 老夫人实在太恨梅姨娘了,这份恨意自然也转移到了梅姨娘的女儿和外孙的身上。 整了整裙角,姜芙按照小爆给的指示,十分顺利地找到了一个僻静的院落。 院子里有三间禅房,房间不大,从外面看也很不起眼。 姜芙找了一圈,没看见人。 她试着喊了一声:“有人在吗?我和婢女走岔路了,想在此歇歇脚,还请给个方便。” 依旧没人回答她。 姜芙心里嘀咕几句,面上仍是带着几分焦急,她伸手推了推,发现中间禅房的房门并没有上锁。 一使劲,房门便轻轻开了。 禅房内点着上好的檀香,香气幽幽,除了一张长条案几,一个蒲团外,别无他物。 案几正中,供奉着姜如月的灵位,灵前还摆放着点心果品,香炉内燃着三支香。 少年跪坐在蒲团上,看背影,一动不动。 姜芙收回目光,知道陆砚应该是刚拜祭过他的母亲。 她蹑手蹑脚地上前,发现陆砚居然跪着睡着了。 姜芙错愕,伸手轻轻地在他面前挥了挥。 “别挥了,他确实睡着了,还睡得很死。” 小爆解释道:“陆砚经常夜不能寐,唯有在拜祭姜如月的时候,才能像正常人一样熟睡。不过,他睡不了多久,就快要醒……” 没等他说完,姜芙只觉得手腕一痛! 原来,还没等她收回手,陆砚已经睁开了眼睛! 刚刚醒来的少年,眼神还氤氲着一片如烟如雾般的迷茫,这令陆砚看起来竟有几分温柔,原本就精致的眉眼更加完美。 虽然被他抓得很疼,但姜芙不得不说,近距离欣赏帅哥的体验,不要太美妙! 而且,仔细看过陆砚的这张脸之后,姜芙愈发觉得,他和自己在现实生活中暗恋的男神有七分,哦不,八分相像! 这么一想,姜芙又悲从中来。 她死了,但男神却根本不认识她,更不知道自己对他的痴心一片…… 就像她和小爆说的,从来没有拥有过,那才是最惨的! 亲眼目睹了姜芙脸上的表情变化,看她一会儿傻笑犯痴,一会儿又悲痛欲绝,陆砚没好气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说罢,倒是主动松开了手。 姜芙没有防备,跌坐在地上。 她揉着手腕,终于回神,也用惊讶的语气问陆砚:“祖母带我们来上香。你怎么也来了?这个……” 姜芙扭头看向案几上的灵位。 “我母亲的灵位。” 陆砚脸色一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警告之意。 姜芙顿时心领神会,举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我绝对不说出去!” 见她上道,陆砚这才微微颔首,眼底的杀意也如退潮一般退去。 姜芙在心中尖叫:“你看到没,要是我不发誓,他搞不好会杀了我啊!” 面对陆砚的强大气势,小爆可耻地遁走了,半天没有回应。 很明显,这是背黑锅他来,送死姜芙去。 意识到自己孤军奋战的姜芙一下子眼含热泪。 “你哭什么?” 正准备开口撵人的陆砚看到姜芙含着眼泪的模样儿,诧异极了。 第14章 权臣宠妹上天14 可惜,陆砚不知道有个词语叫做“鳄鱼的眼泪”。 尽管在他的意识里并不存在怜香惜玉,然而对着这么一个泪流满面的小丫头,陆砚就算再有心结,也不好对姜芙发作。 姜芙从袖子里掏出帕子,胡乱在脸上抹了抹。 她吸着鼻子,认命道:“我就是……想到小姑姑早逝,心里……不太得劲儿……难受……” 姜芙想的哪里是姜如月,她想的是自己啊! 用不了十年,陆砚就会权倾朝野,到那时候想要弄死她还不是跟碾死一只蚂蚁似的! 搞不好自己死得比姜如月还早! 不知道是不是姜芙哭得太过真情实感,连一向多疑的陆砚竟然也信了她的鬼话。 他的脸色比起之前,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柔和了。 姜家除了已经故去的老太爷,其他人在陆砚眼里,比畜生还不如。 想不到,最后却是这个最跋扈最仗势欺人的二房四姑娘对他的母亲还抱有一丝亲情。 “既然来了,那你也给母亲上柱香吧。” 犹豫再三,陆砚决定给姜芙一个面子。 如果母亲在天有灵,看到娘家还有晚辈惦念自己,估计也会感到欣慰吧? “啊?” 姜芙捏紧帕子,一脸错愕。 “怎么,你还不愿意了?” 陆砚把脸一沉。 “当然不是!” 姜芙也不傻,立即矢口否认,并且还为刚才的反应找了借口:“总归是姜家做事不地道,我又一直对你不好,我原本以为自己没资格给小姑姑上香。” 陆砚轻哼:“你也知道?” 接下来,姜芙在蒲团上跪下,祭拜了姜如月的灵位。 她恭恭敬敬地上过香,还闭上眼睛,嘴唇微动,念念有词地说了半天。 陆砚听不见姜芙说了什么,他猜,可能她是在忏悔过去的行为吧。 还在装死的小爆:“天真,你想多了。小孩才道歉,我们大人都是死鸭子嘴硬。” 寂静的小禅房内,姜芙一脸虔诚地跪在那里,玉白的肌肤犹如上好的瓷器,几欲反光。 从陆砚的角度看过去,她的睫毛黑压压的,浓密极了,就像两只小刷子,还时不时地微微颤动。 “她居然也可以这么安静?”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陆砚绝对不敢相信姜芙还有这样的一面。 念叨了半天,姜芙估计姜如月应该听见了自己的恳求,再说下去就太烦人了,她果断住嘴。 哎,希望她大人有大量,给她的宝贝儿子托个梦,请他将来对侯府二房高抬贵手…… 至于大房和三房,不是姜芙自私,她真的管不了那么多啊! “那个,我的婢女应该在找我了,我得赶紧回去。” 姜芙站起来,准备开溜。 “逐风会帮你拦住她,放心,不会有人乱说。” 像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陆砚瞥了姜芙一眼,特地在“乱说”两个字上加重了声音。 她讪笑。 呵呵,这个“有人”当然也包括她啦! 怪不得刚才一直没有看见逐风,原来那小子是躲在暗处给陆砚放风。 哎,那不对啊! 既然有逐风守着,在书里为什么会有姜芙误闯小禅房,还跑去告状,害得陆砚又跪了祠堂的剧情呢? 难道是…… 姜芙很快有了一个猜测: 这应该是陆砚故意设下的局,他虽然受罚,但也将祭拜姜如月的事情摆在了明面。 永宁侯知道这件事之后,倒也没有责怪陆砚,反而默许了他的行为。 此后的几年,陆砚还住在侯府中,但每年的这一天,他都可以来一趟普光寺。 原来是这样啊! 还真的是心机深沉! 至于这一次,则纯粹是姜芙主动送上门来。 如今,陆砚已经脱离了侯府的辖制,出入自由,他当然不需要再在这件事上大费周章,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来祭奠亡母。 “那个,你能不能……” 尽管姜芙觉得她不算脸皮薄的人,但想一想自己的请求,还是有点害臊。 “有话快说。” 陆砚嘴上说着让她“放心”,身体却很诚实地打开房门,表达着送客的意思。 姜芙不敢再耽搁下去,飞快地说道:“有关白氏的事情,如果你查到证据,能不能派人告诉我一声?” 原来是这个,陆砚微微颔首。 他确实想要对付侯府,不过,在拥有足够的实力之前,陆砚可不希望有人抢先一步把侯府给搅和散了。 任由白氏作妖,说不定她还真有这个本事。 从不轻视任何人,哪怕是老人,女子和小孩,是陆砚的准则之一。 “可以。” 他没有拿乔,直接答应。 姜芙欣喜不已,连声道谢。 等她走出小禅房,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了自己的婢女。 那婢女正和一位小师傅言谈甚欢,手里还端着几样果子和茶饮。 “姑娘,奴婢迷路了,多亏有小师傅带我去了厨房,又送我回来,还告诉奴婢这寺中哪里的景色最好看呢!” 见到姜芙走过来,婢女愧疚地解释道。 那僧人也施以一礼,含笑告辞。 姜芙估摸着,这恐怕就是逐风在暗中拖延时间了,免得婢女找不到自己,又去惊动其他人。 “没事,我也只是在附近转了转。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歇。” 姜芙正在长身体,看到婢女手中有吃的,她马上就饿了。 应对大魔王陆砚真是一件劳心劳力的苦差事啊,咬了一口果子,姜芙愤愤。 普光寺的斋菜味道不错,用过晚膳,姜芙再一次婉拒了姜薇出去找萤火虫的提议,带着婢女回房。 “不识好歹的东西!” 姜薇跺脚,她气得骂了一句,但依旧兴致不减,带着一堆人兴高采烈出门。 姜芙满不在乎地让婢女侍候自己洗漱,早早安置。 大约三更左右,万籁俱寂,众人都已入眠。 “谁?” 因为早早存着防备心,所以姜芙并不打算真睡,可惜白天有点疲累,她不知不觉打起瞌睡。 结果,就在她半睡半醒的时候,猛地看见床边有个黑影。 刚说出一个字,那人便一把捂住姜芙的嘴。 “是我,别出声,穿上衣服,跟我走。” 听到声音是陆砚,姜芙松了一口气。 凭她对陆砚的了解,这人就算想要杀了自己,那也是恨不得昭告天下,不可能大半夜的摸黑行凶。 姜芙毫不犹豫地照做,等她走出卧房,才发现逐风同样喊醒了睡在外间的婢女。 “带她们先走。” 陆砚对逐风吩咐道。 看他的样子,是打算留下来。 “你要……” 姜芙想说什么,却被陆砚用眼神制止住,催她快走。 就在他们的身影刚刚融入夜色中,又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摸到门口。 躲在暗处的陆砚无声勾起嘴角。 第15章 权臣宠妹上天15 夜色深沉,整个普光寺都被黑暗笼罩。 就在一片静谧中,一个听不出男女的嘶哑声音划破夜空—— “走水啦!快来人啊!走水啦,着火啦!” 除了叫声,那人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面锣,敲得咣咣直响。 众人皆被惊醒,不少人根本来不及穿好衣服,衣衫不整从客房里往外跑。 今夜,不止是永宁侯府的女眷,还有其他几家达官显贵的夫人也偕同家人留宿普光寺。 一时间,人影幢幢,人心惶惶。 姜家的下人簇拥着老夫人到了外面的空地上,有僧侣点燃起火把。 借着火光,大家一个个互相辨认着,连连报起平安。 “菀姐儿,薇姐儿……” 老夫人被身边的婆子搀扶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孙女们的名字。 她眼下最在意的还是姜菀。 “看好家里的姑娘们,都别乱跑,再叫家里的小厮去帮师傅们救火。” 老夫人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最初的紧张过后,她很快镇定下来,还有条不紊地吩咐起来。 很快,火势被控制住了。 一间堆放杂物的库房起了火,幸好发现得早,寺内并没有什么大的损失。 就在众人如释重负之际,白氏却颤声开口喊道:“四、四姑娘怎么不在这里?” 大家闻声去找,果然没有见到姜芙和她的婢女。 “我也是才发现四姑娘不在,莫不是……” 白氏带着哭腔说道,她故意只说了一半,就连忙用帕子捂住了嘴。 但老夫人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 薄氏没有跟着一起出来,如果姜芙出了什么意外,她这个做祖母的到底面上无光。 “奇怪,难道是睡得太沉了,没有听见声音?” “还愣着干嘛,叫人马上去找啊!” “不会是四妹妹那边也起了火……” 混乱中,几个姑娘都慌了。 白氏用帕子遮着嘴角,暗暗得意。 只可惜现在到处都是人,她看了半天,都没有见到自己的那个心腹丫鬟。 当初陪嫁的四个贴身丫鬟,如今只剩下两个,一个此刻正扶着她的手臂,另一个则按照计划,等众人都熟睡之后,从小门那里放人进来。 一切都很顺利,唯有一点令白氏有些遗憾。 那就是姜芙这个臭丫头才十岁,年纪还太小,就算事成,也顶多是她被贼人玷污。 如果再多个三两岁,便可以说成是与男人私会了! 白氏放下帕子,用手指狠狠地绞着。 等到了客房门口,老夫人派婆子去敲门,无人响应。 “踹开。” 老夫人面沉如水。 婆子踹门而入,刚一冲进去便“嗷”一嗓子大喊,又赶紧跑出来。 只见她结结巴巴:“里面……里面有人……” 脸上的表情更是尴尬,还带着一丝惊恐。 “废话,这是四姑娘的房间,里面有人还不正常?你这婆子还不马上叫醒四姑娘,怎么掉头就往外跑?” 看出婆子的异样,白氏抢先一步,气势汹汹地质问道。 “表姑奶奶,这、这不怪奴婢啊,那房里有、有男人……” 婆子吓得跪倒在地,脸色煞白。 白氏窃喜,面上却佯装惊讶,呵斥道:“胡说八道!你居然敢朝四姑娘的身上泼脏水,信不信扒了你的皮?” 说罢,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大声喊着:“芙儿,芙儿你可在房里?” 其余人都被婆子的话给镇住了,直到听见白氏的话,这才回神。 “进去看看。” 老夫人抬脚,大家下意识地簇拥着她一起往里走。 普光寺的客房摆设都是一样的,姜芙的房间和其他人的大同小异,绕过屏风,只见床幔被扯得一团糟,地上竟歪七扭八地摆着两双鞋! 其中一双,确实是男鞋不假! 老夫人大怒:“把人给我拖出来!” 说完,她又让下人们送几个闺阁女孩回去休息,不让她们被这种腌臜事儿污了眼睛耳朵。 又有两个婆子往里冲。 白氏站在最前面,此刻她显得手足无措,神色复杂,口中不停地向老夫人道歉:“是我关心则乱,我太莽撞了,假如我知道芙儿的房间里真的有男子,我岂会就这么闯进来……这种事到底不光彩,芙儿毕竟是女子,又是侯府千金……” 说完,她用帕子擦着眼角,哭得梨花带雨。 老夫人的脸上不辨喜怒,声音是一贯的威严:“行了,把这贼子给我捆起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竟敢对我永宁侯府下手!” 两个婆子用力扇了几巴掌,床上的男人幽幽转醒,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堵住了嘴。 “呜呜!” 他拼命挣扎着,也惊醒了身边那个一直背对众人,还在熟睡着的女子。 等女子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浑身上下连块遮羞布都没有,顿时发出刺耳的尖叫。 “啊啊啊——” 婆子正准备再次捂嘴,等看清楚女子的面容,不禁惊奇出声:“咦,你怎么……” “还不快点,磨蹭什么!” 老夫人厉声催促。 婆子不再犹豫,照样先堵了嘴,又抓起一根腰带,绑住女子的双手。 “老夫人,这二人实在胆大,竟已成了好事。” 等捆住二人,婆子匆匆对着皱巴巴的脏污床铺扫了一眼,向老夫人禀告。 “佛门净地,阿弥陀佛!姨母,家里的女孩儿出了这种事,怎生是好……” 白氏红着眼眶呜咽道。 婆子看了看她,表情更奇怪,欲言又止地又开口道:“老夫人,里面的人……不是四姑娘,是……老奴瞧着,依稀是……是表姑奶奶身边的冬梅姑娘……” 婆子一说完,就把头埋得低低的,再也不敢出声。 “什么?” 白氏先惊后怒:“你这婆子定是看错了!” 但一想到至今没有回来的冬梅,她又心惊肉跳起来。 快走几步,白氏冲到那女子面前,一把扣住对方的下巴。 等凑近一看,铺天盖地的绝望一刹那席卷而来! 白氏的身体晃了晃,险些晕倒。 “哎,你们怎么在我房里?” 门口传来姜芙的声音,她带着婢女进门,脸上带着关切之色:“听说客房这边走水了,祖母和姐妹们可受惊了?我过来的时候,看见师傅们已经把火扑灭了,大家不必惊惶。这是……” 看到地上被捆着的一男一女,姜芙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后退两步,吃惊地看向老夫人。 “祖母,出什么事了?” 她一扭头,想也不想地投进老夫人的怀抱,瑟瑟发抖。 来啊,造作啊,反正今晚睡不了了,有大把时光! 第16章 权臣宠妹上天16 姜芙能够明显察觉到老夫人浑身一抖。 抖吧,嘿嘿,这笔账记得找你的好外甥女去算! 她不信老夫人看不出整件事的门道儿。 稍一迟疑,老夫人动作僵硬地用手抚了抚姜芙的后背,然后艰难地说道:“好孩子,莫怕,只是两个作死的下人。对了,大半夜的,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说罢,她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姜芙的脸,似乎想要从这个孙女的表情看出一丝端倪。 姜芙仰着小脸,眼神清明:“祖母,我做了个噩梦,吓得睡不着,就起身去大殿诵经,求佛祖保佑阖府上下平安。再后来,我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一打听才知道是客房这边走了水,赶紧回来……” 她双手合十:“一定是佛祖显灵,这火早早被扑灭,没伤到人。” 一番回答听起来毫无破绽,老夫人也只好顺着姜芙的话往下说:“是啊,多亏佛祖保佑。” 至于她是真的去诵经还是假的去诵经,如今已经无关紧要了。 何况,如果有需要,姜芙当然能找出一二三四五个证人。 冬梅和贼人被带下去,分别关起来。 出了这种事,姜芙的那间客房已经没法再住人了。 大半夜的,再去寻一间新客房也麻烦,她索性就去姜薇那里,对付几个时辰,左右天一亮就要回府。 “哎哎哎,四妹妹,你是没看见,我们当时一进去都懵了……” 姜薇拉着姜芙说个不停,一脸兴奋,丝毫没觉得自己作为一个闺阁女儿谈论这种事情有什么不妥。 姜芙也不阻止,反正她也想听一听嘛。 就是不知道陆砚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能把那两个人给送到一张床上去,还真的成了好事。 “那男的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啊,这个冬梅太不要脸了,跑到寺庙里和情郎约会,啧啧!” 姜薇不仅详细描述出当时的场景,并且还加上了个人评论,可谓是有景有情,入眼入心。 她说了半天,口干舌燥,足足喝了三杯茶。 “真的吗?” “然后呢?” “怎么会这样!” 相比之下,姜芙只需要祭出黄金三句,就可以控住整场对话,轻轻松松。 等姜薇终于睡着了,失联大半天的小爆才姗姗来迟。 “喂?哈喽?莫西莫西?萨瓦迪卡?” 小爆面不改色地撒谎:“歪,歪,能听见我说话吗?之前出现联络故障,技术部门一直在抓紧时间修复漏洞。” 姜芙嘬着牙花子冷笑。 “陆砚把你送走之后,先敲昏了那个混混的头,然后又去抓了冬梅,还从混混的身上搜到了春那啥药,给他俩吃了,一颗都没有浪费哦!” 小爆觉得陆砚做得很对。 这么危险的东西,当然要马上处理掉,不能轻易叫它流到其他人手中。 “哪里来的混混?” 姜芙皱了皱眉头,这普光寺好歹也是名震八方的,怎么还能跑出混混? “哼,还不是白氏那恶妇,她让婢女冬梅在市井找了一个偷鸡摸狗的闲汉,说有办法能帮他娶到官家小姐。” 这方法听着还真不错,先占了小姐的便宜,再被众人堵个正着。 冬梅告诉那闲汉,到时候他大概会受些皮肉之苦,但侯府为了名声,最后肯定还是会把女儿嫁给他,并陪送大笔嫁妆。 富贵险中求,别说挨打了,就是搭上半条命,也足以令人动心! 于是,二人商定好,冬梅守在小门那里,负责把人放进来,再告诉他具体是哪一间客房。 一切都很顺利,唯一的意外,是陆砚。 “我还以为他早就走了。” 想到他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姜芙的心情一瞬间变得古怪。 “是逐风说,普光寺里有几处景色很不错,劝他多住两天,就权当散心,还说是听寺里的一位小师傅说的,肯定错不了。” 小爆往前翻了翻剧情,找到了原因。 啊,那应该是逐风在帮自己绊住婢女的时候,也顺便听到了小师傅的话,姜芙懂了。 搞清楚了前因后果,她果断过河拆桥:“我累了,拜拜!” 然后,就单方面切断了和小爆的对话。 这还是姜芙今天刚学会的,只要她不想再听再说,就可以屏蔽对方的消息。 谁让它在关键时刻一个人跑了! 以后,她也要对它用、完、就、扔! 有老夫人下令封口,前一晚发生在客房里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 但因为夜半起火,第二天天刚亮,就有不少马车排队出了普光寺。 几家女眷都害怕再出意外,纷纷离去,姜家也不例外。 三个嫡女坐在同一辆马车内,姜薇叽叽喳喳地炫耀着她的战利品,一会儿是摘下来的花草,一会儿是琉璃罐子里的萤火虫,显然收获颇丰。 “二姐姐不像是去庙里,倒像是去踏青。” 忍了半天的姜菀出言讥讽道。 姜薇傻不拉几地没听出来,还美滋滋地点头:“听老和尚念经有什么意思!” 姜菀气得想笑。 旁边的姜芙倚靠着车壁,只是听着,并不搭话。 姜菀扭头看她:“四妹妹彷佛很累似的,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昨夜去做了什么呢!” 用眼神示意婢女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姜芙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这才捧着杯子,轻声开口:“诵经贵在心诚,为家人祈福,万不敢说辛苦。” 文绉绉说话谁不会! 你找不到机会去刷陆砚的好感,就硬生生非要把一篇甜宠文拗成宅斗文吗? 姜芙已经开始在心里鄙视这个女主角了! “对啊,”姜薇附和道:“四妹妹昨晚去诵经了,说不定就是她感动了佛祖,那火才没怎么烧起来呢!” “哪里,都是祖宗保佑。” 姜芙冲她腼腆一笑。 看着这对不知道是真蠢还是装蠢的姐妹,再想想行动失败还折进去一个冬梅的白氏,姜菀有些绝望。 宁寿堂内。 “跪下!” 屏退所有人之后,老夫人厉声喝道。 白氏捏着帕子刚要哭上两声,又听老夫人低吼一句:“在我面前,收起你的眼泪!” 她只好老老实实地跪在冰凉的地上。 “要么就学会忍耐,要么就一击即中,没有万全的把握就随便出手,那不叫勇敢,那叫愚蠢!” 老夫人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白氏猛地抬起头,眼神闪烁。 听姨母的意思,似乎不是要清算她? “还有,不管四丫头她娘是谁,她到底是我们姜家的女孩。一笔写不出两个姜字,她的名声坏了,其他的女孩就能有好?一个个都是眼看就要说亲的年岁了,真出了事,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此刻,老夫人实在怨恨白氏没有见识,她在小门小户里待久了,根本不懂家族内是荣辱与共的关系! “姨母,姨母我错了……” 白氏膝行几步,趴在老夫人的脚边,连连讨饶着。 “四丫头生得好,又被我惯得紧,何况她外祖只是商人,做不得她的靠山。再等两年,她对侯府有大用。” 老夫人捻着手里的佛珠,垂着眼皮说道。 第17章 权臣宠妹上天17 一听这话,白氏顿时不哭了。 她亲自去倒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端给老夫人。 故意让白氏端了好一会儿,老夫人才伸手把杯子接过去,喝了一口。 “姨母,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我也是被那丫头给气昏了头……” 觑着老夫人的脸色没那么难看了,白氏才继续说道:“我原本以为,吓唬吓唬她,等薄氏一听到女儿出事了,还不去了半条命?她这一胎本来就怀象不好,自己动了胎气,赖不到别人头上!” 她知道老夫人对这个儿媳妇的不喜,所以干脆就把目标对准薄氏,将姜芙一带而过。 果然,老夫人轻哼:“能怀上算什么本事,能生下来,能立住,那才是本事!” 说完这一句,她又瞪着白氏:“你太心急了,就算等到她瓜熟蒂落那天有何妨?女人生产本就是一道鬼门关,到时候岂不是更不会落人口实!” 只要让接生婆动动手脚,大人和孩子都活不了。 侯府子嗣众多,一个不知道能不能长大,将来会不会成才的孙子,老夫人还真的不怎么看在眼里。 “以后请姨母多多教导我。” 白氏少不了伏低做小一番,又是亲自侍奉老夫人用膳,又是给她揉肩捶腿,足足折腾大半日。 等老夫人累了,叫碧玉搀扶自己去休息,白氏才离开宁寿堂。 走到无人处,她脚步一拐,独自去了姜菀的院子。 因为和四皇子的关系,姜菀如今的待遇甚至比姜薇都要好上一截,屋子里的摆设焕然一新,甚至有不少都是特地从侯府库房里取出来的。 白氏落座之后,环视着周围,咬咬牙。 这府里上下都觉得老夫人偏疼她,然而老夫人却不会这么大手笔地给白氏布置屋子,更不会为她大开侯府库房,顶多就是拿自己的体己补贴一二罢了。 “给表姑奶奶上茶。” 因为不出门,姜菀的打扮很随意,她躺在窗下的贵妃榻上,手里握着一本书。 看见白氏进门,她冲人吩咐了一声,只是略欠了欠身子,没有行礼。 和姜薇一样,姜菀内心里也认为白氏只是打秋风的穷亲戚而已,用不着对她太客套。 白氏冷哼一声:“三姑娘好大的气派,到底是入了贵人的眼,今时不同往日了!” 姜菀把手里的书随意一丢,直直看向她:“我还以为表姑奶奶此刻应该忙得很,忙着四处打点,去搭救你那位忠心耿耿的婢女!” 白氏呼吸一滞。 姜菀又道:“到底主仆一场,还是全了这份情意最好,免得她一时糊涂,说了不该说的话。” “冬梅自幼在我身边,她不会背叛我。” 深吸一口气,白氏努力平静下来。 昨夜,冬梅在被带下去的时候,给了白氏一个眼神,那意思是让她放心。 虽然舍不得冬梅,但白氏也知道,还是死人更可信一点。 “表姑奶奶还是谨慎着吧,已经失手了一次,别再扯出什么有的没的。” 姜菀翘起嘴角。 白氏被一个小姑娘再三挖苦,她本就在老夫人那里吃了一肚子的气,到现在哪里还能忍? “我失手?你说得倒是轻巧!你我合作,你不过是去求老夫人答应出门,动动嘴皮子而已,我却做了多少事?如今没成,你反倒怪起我来,难不成永宁侯府的人就是这么办事的?” 白氏怒极,连声质问道。 姜菀低下头,欣赏着自己新染的指甲,声音不疾不徐:“表姑奶奶的话,我听不懂,什么合作,什么没成?祖母向来信佛,她老人家原本也是时不时就要带着我们去普光寺上香的,哪里需要我去求?” 如果再听不懂她的意思,白氏就是傻子了。 “好,好,好!” 白氏连说三个“好”字,说完,她腾地站起来,转身就走,险些和端茶进来的丫鬟撞在一起。 “滚,不长眼的小蹄子,看你能张狂多久!” 她指桑骂槐地骂了那丫鬟一句,气冲冲地往外走。 说到底,还是白氏小看了姜菀,小看了姜芙,小看了永宁侯府里的每一个人。 她之前无论是处置小妾通房,还是和婆婆争夺管家权,甚至送丈夫归西,都太过顺利了。 以至于让白氏产生错觉,以为自己智谋过人。 前所未有的打击令白氏身心疲惫,昨晚,她一夜没合眼,头半夜是激动的,后半夜是害怕的。 她跌跌撞撞地在廊下走着,连脸上的眼泪都没有擦掉。 “荷表妹?” 一个诧异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白氏下意识地抬头,一双朦胧泪眼对上姜三老爷满是惊喜的脸。 白氏赶紧抬起手,胡乱拿衣袖擦擦眼睛,又垂头向人问好:“三、三老爷。” 对这个称呼并不满意,姜三老爷快走了两步,站在白氏的面前。 “你我是正正经经的表兄妹,怎么喊得如此见外?荷表妹,你这是从哪里出来?” 姜三老爷关切地打量着白氏的神色。 他原本是打算去看看姜菀,听说昨晚普光寺走水,自己这个当爹的总要去表达一下关心。 如果是以前,姜三老爷才不屑去做这种事。 但一想到这个女儿以后的前途不简单,他就乐颠颠来了。 不料,还没等走进院子,却瞧见了哭哭啼啼的白氏。 姜三老爷爱美人,尤其是弱柳扶风的美人。 可惜,他的妻子是老夫人亲自挑选的,因为有着好出身,自然被教导得大方稳重。 姜三老爷只好一个接一个的纳妾,导致后院乌烟瘴气,一塌糊涂。 为此,永宁侯没少训斥这个弟弟。 “表兄妹又如何?如今我是地上的泥,三表哥是天边的云,做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好。” 白氏半侧着头,语气凄苦。 “难道是谁给了荷表妹委屈受?跟三表哥说,我来替你出气!” 姜三老爷又挪挪步子,再次转到白氏的面前。 二人离得已是颇近了。 “不敢让三表哥费心。” 说完,白氏再次垂头不语。 她心中暗想,就算我真的说了,你又能对你的宝贝女儿如何? 男人果然都是贱的! 姜三老爷只觉得鼻间香气幽幽,动人心魄,一时间他有些熏熏然,只想和美人交流感情,早就不记得什么探望女儿了。 “荷表妹,我记得你从前最善烹茶,不如我们坐下来吃杯茶,聊聊天?” 姜三老爷迫不及待地提出邀请。 等了又等,他才看见白氏一脸矜持地微微点头:“那我便献丑了。” 二人相视一笑,一前一后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18章 权臣宠妹上天18 因为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姜芙总觉得,今晚陆砚会来。 毕竟,他昨天救了自己一次。 在这个背景下,女子的名节甚至比性命还重要。 陆砚破坏白氏主仆的毒计,姜芙合计半天,还是不得不承认,他这是间接救了自己一命。 以他的德行,还不挟恩图报? 姜芙不信! 于是,她睁眼躺在床上,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到天边发白。 天快亮了,估计陆砚不会来了,姜芙实在困得不行,睡了过去。 接着,她又空等了一夜。 “他这是在憋大坏啊!利滚利,还不知道要来讨什么好处呢!” 姜芙把自己关在房里,急得不停苍蝇搓手。 她记得,陆砚暗中投靠二皇子,而现在的二皇子呢,没钱没势没靠山,不显眼,也不犯错。 难道是姜菀和四皇子的事情给陆砚提了个醒,他想把自己送到二皇子身边? 既可以做礼物,又可以做眼线,一举两得! 姜芙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也不怪她思维广,毕竟长了这么一张可以祸国殃民的脸嘛! 姜芙又害怕又骄傲,一会儿缩脖子,一会儿挺胸。 苦思良久,姜芙依旧没有对策,她懊恼地仰天长啸:“我有什么错,我只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漂亮女孩呀……” 站在门口放哨的婢女:“……” 又过了几天,就在姜芙已经恢复了优质睡眠的某个夜里,她迷迷糊糊地听见一阵微弱的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是一种让人听了就忍不住想竖起耳朵再仔细听听,但却不能过多描写否则就会被锁章的声音。 身为小作家,姜芙曾经在她的扑街小说里多次提及过这种声音! “谁?” 她一个翻身坐起,从枕头下摸出一把菜刀。 注意形象的姜芙也很想放匕首,但她的小金库里不可能有这种东西,又不可能打发婢女去买。 最后,她只好从小厨房里偷了一把菜刀。 据说厨娘发现菜刀丢了之后,叉腰骂了一下午。 怪怪的声音消失了,姜芙一手攥着床幔,一手紧握菜刀,看着窗边那个佝偻的身影。 见她一直不动,陆砚咽下一口带血的唾沫,闭闭眼。 他如果有第二个选择,绝对不会来这里! “过来,扶我。” 陆砚嘶哑出声。 确定是他,姜芙一把丢了菜刀,光着脚丫子就跑过来了。 “我怎么闻到一股血味?” 她吸了吸鼻子,然后才恍然大悟,原来陆砚刚才是疼得直哼哼! 等陆砚解开外衣,姜芙更确定自己的猜测没错—— 他的胸前有一道极为恐怖狰狞的剑伤! 怪不得连陆砚都难以忍受,哼哼唧唧的,这伤口……太吓人了! 姜芙也不敢说,姜芙也不敢问,姜芙也不敢哔哔,她扶着陆砚坐下,然后想着去哪里弄点药。 “药在这里。” 陆砚指了指袖子,姜芙伸手一摸,果然找到一个小锦囊。 她打开锦囊,里面是两个药瓶。 陆砚先从第一个药瓶里倒出几颗药,直接吞了,又让姜芙把第二个药瓶里的药粉洒在伤口上。 性命攸关,姜芙很是郑重地照做,还找来干净的布条,给陆砚把伤口包好。 虽然她的手法不咋的,但因为那药给力,血很快止住不说,就连陆砚的脸色也不太像死人了。 “伤我的人是……” 陆砚缓了缓,刚一开口,就被姜芙飞快地打断。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你不要再说下去啦!” 姜芙趁机尝试了一下脑残台词,发现的确很恶心之后,她迅速正色道:“不要告诉我,秘密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总之,今夜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陆砚抽了抽眼角。 “但是……” 他拧眉,还要再说下去。 姜芙伸手阻止,义正言辞:“你救我一命,我救你一命,大家就算扯平,从此各自安宁,你看这样行不行?” “其实我……” 陆砚愈发无奈,然而情况紧急,他顾不了太多,只好先点了姜芙的哑穴,飞快地说道:“有追兵,我甩不脱,他们很快就会过来了。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否则谁都活不了!” 说完,他没管姜芙,强撑着站起来,开始在她的卧房里四处寻找可以躲避的地方。 陆砚看了衣柜,又看了梳妆台,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床上。 姜芙拼命指着嘴,示意有话要说。 等陆砚解了穴,姜芙表示她想到一个好办法。 “我坐在浴桶里,你躲在水里,我露出半个臂膀,估计谁也不敢多看!” 她摩拳擦掌。 反正作为现代人,露个膀子算啥? 这可是经典桥段啊,想当年,西门大妈就是坐在浴桶里,被刘德凯紧紧拥入怀中,笑成了一朵狗尾巴花。 陆砚乜她:“这个时辰,你洗澡,你是担心我死太慢?” 姜芙表示她有被冒犯到。 陆砚一指床:“你,重新躺上去,再多拿一床厚被子出来。” 从浴桶到床,听起来也没有什么质的飞跃,姜芙一边去拿被子,一边嘟嘟囔囔。 抱着心爱小妾睡觉的永宁侯被吵醒,跪在门外的大管家战战兢兢:“侯爷,外面来了好多人,都是龙骑卫的,指挥使大人也在!” 刚要骂人的永宁侯把脏话咽回肚子里,赶紧叫小妾帮自己更衣。 很快,整个永宁侯府都亮了起来。 龙骑卫指挥使坐在高头大马上,冲着永宁侯略一拱手:“侯爷,打扰了,我等奉圣上之命围剿刺客,有人看见他刚才跳墙进了侯府。” 永宁侯满头大汗:“刺、刺客?哪有刺客?来、来人呐,快,先保护本侯爷!” 指挥使面露不屑,大手一挥,叫手下们进去仔细搜查。 龙骑卫虽然行事张狂,无所忌惮,但他们平时也不会轻易得罪这些公侯。 只是,四皇子今夜被刺客所伤,圣上震怒,命龙骑卫务必捉拿凶手。 “禀大人,前院都搜查过了,没有可疑人物!” “没有发现线索!” 指挥使下马,将马鞭对折握在手中。 他微微扬起下颌,眯眼看向永宁侯:“侯爷,我要带人去后院继续搜查。” 永宁侯吞了吞口水。 “后、后院住的都是女眷,这不太好吧?” 他赔笑问道。 指挥使没有理会,径直带人往后院走。 一路上,时不时传来女人的尖叫声,但龙骑卫如狼似虎,又有皇命在身,无人敢阻拦。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指挥使面不改色地随意跨入一间院子,看见几个下人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他举起手里的马鞭指了指,随意问道:“这是贵府哪位姑娘的闺房?”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大着胆子回答道:“是四姑娘。” 指挥使点点头,叫手下开始搜查院子各处,自己亲自去了卧房。 第19章 权臣宠妹上天19 正常情况下,别说让外男走进女子的闺房了,即便迎面遇到,那也得侧身垂眼,以示避嫌。 男女有别的规矩不是说说玩的,更甚者儿大避母,女大避父,连一家人都要恪守,何况陌生人? 但问题是,谁让人家龙骑卫不好惹呢? 龙骑卫直接听命于皇帝本人,有监察百官,先斩后奏的权力。 别说像永宁侯这种狗屁实权没有,空有爵位的政治边缘人物了,就是内阁,六部的大臣都要对他们退出一射之地。 走到卧房门口,指挥使低咳一声,到底还要给侯府千金留几分体面。 “四姑娘,在下唐突了。” 嘴上说得客气,但指挥使迈出的步子却没有任何迟疑。 姜芙的房间没有姜薇的大,也没有姜菀的精致,不过被她布置得相当温馨。 说白了,就是待着舒坦。 只见姜芙靠在床头,身上披着外衣,身边蜷缩着两个婢女,一主二仆偎依在一起,三双眼睛一起看过来。 能看出来,她们都被吓得不轻,浑身颤颤巍巍,活像三只抱团取暖的小鹌鹑。 “请问,四姑娘今晚可曾听到什么声音,或是看到什么?” 指挥使一边打量四周,一边开口问道。 他吸口气,这房间里香喷喷的,味道不呛人,还挺好闻的,估计女儿家都喜欢弄一些什么香儿啊粉儿的。 姜芙抓着被角,细声细气地回答问题:“我一向睡得早,今晚轮到这两个婢女给我守夜,她俩就睡在床榻上。” 她指了指床榻,一般大户人家的丫鬟都会睡在这个地方,晚上方便照顾主人。 “看院门的婆子来说,府里进了刺客。” 姜芙抿了抿嘴唇,一提起刺客,她的神色显得有些畏惧。 指挥使点点头,安抚道:“放心,我们一定会抓到那个刺客。” 说罢,他漫不经心地走了几步,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他看到哪里,主仆三人也跟着看哪里。 最后,指挥使的目光落在床上。 姜芙避开他的目光,低着头。 毫无预兆地,指挥使扬起手中的马鞭,猛地往床上一甩! “啪!” 破空之声乍起,吓得三个女孩都尖叫起来,抱得更紧了。 指挥使上前一步,凝眸细看。 那床厚厚的被子已经被抽得破了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的棉絮。 他伸手扒拉几下,发现被子里什么都没有。 刚进门的永宁侯僵在原地,他被那一鞭子给抽得险些掉头就跑。 “劳驾四姑娘起身。” 指挥使似乎不甘心自己猜测错误。 两个婢女搀扶着姜芙下床,等她刚一离开,指挥使又翻起枕头和褥子等物。 “这是什么?” 他在枕头下面抽出一把菜刀,脸色铁青地问道。 “大、大人,我家姑娘说了,如果府里真的闯进来坏人,她宁可抹脖子也绝不受辱!这菜刀是姑娘让奴婢去厨房拿来的……” 其中那个高挑的婢女抽抽噎噎地说道,旁边矮一点的婢女也不停点头。 闻言,姜芙惨笑:“真到了那份上,倒不如干干净净死了!” 举着菜刀的指挥使还没说什么,门口的永宁侯已经激动得连声夸道:“好啊,不愧是我们姜家的好女儿!芙姐儿,你能这么想,伯父好生欣慰!女子贞节大过天,千万不能坠了我们侯府的名声……” 呸,你有个毛的名声,姜芙在心里骂起来。 再说了,生命那么珍贵,怎么可以轻易就放弃? 还贞节大过天,她真想啐永宁侯一脸。 都说到是死是活了,而且也没有任何发现,指挥使只好再次拱拱手,带着手下去其他院子继续搜查。 这一晚,从大房到三房,从主子到下人的住处,各个地方都被查了个遍。 如果换成是其他人,永宁侯早就大发雷霆了。 刺客在哪儿呢? 你不是说刺客进我府里了? 谁说的,叫他出来! 但对着龙骑卫,永宁侯是连屁也不敢放的,他不仅一直陪着,还得亲自送客。 “都打起精神来,从现在起,给我每天十二个时辰巡逻,一定要保护好本侯爷的安全!” 永宁侯把大管家喊到面前,冷脸吩咐了半天,然后才拥着小妾回房睡觉。 被龙骑卫这么一闹,各房人都没休息好,老夫人特地打发人来传话,说今早不必请安。 她还叫厨房熬了不少安神汤,往各个院子里都送了一些。 姜芙的院子里也收到了,她自己喝了一碗,剩下的叫大家分着喝了。 “出去给我买点东西。” 她指着两个婢女,给她们拿了钱,让二人从角门出去,快去快回。 半个时辰后,二人提着不少装有零嘴儿的油纸包进了院子。 坐在树下看书的姜芙看了一眼,确定陆砚已经脱身,还找了一个身形相似的婢女代替,她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放下来。 呼,真是吓死了,得亏她昨晚没听陆砚的。 要是像他说的那样,躲在被窝里,还不被一鞭子抽成破布娃娃? 还是她的主意好,直接把陆砚打扮成婢女的样子,就在指挥使的眼皮子底下,反而不容易被怀疑。 再加上有被子,有菜刀,指挥使的注意力一次又一次被吸引,一个被吓坏了的小丫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说到底,最关键的还是陆砚长得好。 十几岁的少年还有一点雌雄莫辨,加上他瘦,皮肤白,五官精致,穿上女装再稍微打扮一下,别说指挥使,连永宁侯不也压根没认出来嘛! “可惜,没用上浴桶。” 姜芙一边看话本,一边吃零嘴儿,还十分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她也想享受一把西门大美女的待遇啊! 一处僻静院落,逐风和许先生已经等了一夜,二人都万分焦急。 直到陆砚终于出现,他们连忙迎上来。 “少爷!” 逐风一把扶住陆砚,哽咽开口。 他也伤得不轻,昨夜逐风负责引开四皇子身边的侍卫,原本以为能让陆砚功成身退,谁知道,四皇子遇刺的消息传得太快,还惊动了龙骑卫。 等逐风绕了大半个城,好不容易甩脱侍卫,来到事先说好的地点和许先生汇合,才知道陆砚根本还没有回来。 “多亏有许先生的药。” 陆砚冲着许先生点点头,面露感激。 许先生一语不发地搭上他的手腕,凝神切脉。 许久,他才颔首:“万幸,没有伤到心脉,只是失血过多,需要静养。” 一听这话,逐风长出一口气。 只是等他的目光落在陆砚的衣服上,逐风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少爷,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像个大户人家的丫鬟! 陆砚脸色一黑,伸手从怀里掏出两个白面馒头。 姜芙!你给我等着!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吃一口馒头了! 小剧场: 逐风:“少爷,你看这馒头,它又白又圆,它又大又翘,它……” 陆砚:“滚!” 第20章 权臣宠妹上天20 四皇子遇刺的消息,在整个京城不胫而走。 龙骑卫苦寻三天无果,当今圣上震怒,据说在早朝的时候当众发火。 别看他执意不肯立太子,但四皇子毕竟是圣上最心爱的儿子。 而且,如今居然有人敢闯入大内行刺,岂不是连他这个做皇帝的都不安全了? 一时间,宫内宫外人人噤若寒蝉。 然而,姜芙的日子却一下子变得好过起来—— 永宁侯特地叫人送来一套白玉茶具,姜芙私下请薄氏过目,薄氏一眼就认出,这还是先帝当初赏给老侯爷的。 姜芙没想到这个大伯父竟如此大方,她估摸着,应该是自己那天在指挥使面前的“表现”令他满意。 两句假话换来一套御赐茶具,这一波真不亏! 而且,侯爷有了表示,李氏、老夫人和三房那边都跟着也送了东西过来。 半天时间,姜芙收礼收到手软。 把礼物分门别类归档,姜芙美滋滋地让婢女去烧水了,一会儿就用新得的茶具来泡茶。 她才不觉得暴殄天物呢,反正自己将来也带不走,当然要多享用几次。 “四姑娘,这是门房那边送来的,说是你之前在铺子里预订的首饰。” 一个婢女送上一个异常精美的锦盒。 姜芙错愕:“给我的?” 她接过来一看,里面果然是一套精美的饰品,足有十几件。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也没什么稀奇的,薄氏那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头面。 但这套首饰却是由藕粉色和田玉制作而成,其质地细腻,颜色浓淡相宜,那种犹如桃花一般娇艳的色泽,最适合姜芙这个年纪的女孩。 毕竟,她年纪还小,普通的金钗玉簪之类的,一不小心就会显得庸俗。 姜芙很确定,这不是自己买的。 她稍微一思索,就猜到了送礼之人是谁。 这么大手笔,还不留姓名,除了陆砚,估计也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正好过几日就是长宁长公主的赏花宴,四姑娘,奴婢觉得就用这套首饰吧!” 婢女们都凑过来,已经开始叽叽喳喳地商量起来那天要给姜芙梳什么发型,穿什么裙子了。 “也好。” 姜芙点点头。 按照剧情,长宁长公主在赏花宴上毫不掩饰她对陆砚的欣赏,于是,有传言说他成了长公主的入幕之宾。 其实,长公主只是知晓了陆砚的身世而已。 因为得了她的青睐,所以之后的几年,陆砚在永宁侯府过得还可以。 姜芙对这些宴会不感兴趣,一向是能推就推,不过,她也想去趁机看看陆砚的伤怎么样了。 时间倏忽而过,转眼便到了赴宴那一日。 老夫人极要脸面,侯夫人李氏又是有手腕的,所以哪怕永宁侯只有祖宗老本可吃,但京城内的一些应酬还是少不了侯府女眷。 当然,长公主的宴会,李氏只带上了三个嫡女。 先查看了一番女孩们的衣着打扮,确定无误,李氏这才上了马车。 坐好后,姜芙不禁在心里发出暗笑。 好歹也是公侯之家,以前自己在小说里看到的那些嫡女庶女之间争斗的小心机,譬如撞衫、攀比首饰之类的,大多只是杜撰,其实并不会真的存在。 倘若她们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看起来有不妥,李氏又不是瞎子聋子,还敢放她们去长公主面前作妖? 或许是因为长公主的威仪,一路上,就连姜菀也只是悄悄打量姜芙,没像之前那样阴阳怪气。 桃花宴,其实赏的并不单单只是桃花,这里的“桃花”其实更有贵族年轻男女相看之意。 可能是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做媒,长宁长公主也不例外。 每年到了天气晴好,朝中无大事的时节,她便会在别苑举办宴会,邀请各家权贵。 不少未婚男女便可趁此机会偷偷见上一面,如果彼此有意,两家很快就会传出喜讯。 这已经成了京城中心照不宣的秘密。 长宁长公主比圣上大了十岁,是圣上一母同胞的长姐,也曾经一心辅佐圣上登基,却丝毫不眷恋权柄,婚后和驸马很是相得。 可惜驸马英年早逝,此后长宁长公主一直没有再嫁,但身边亦不乏青年才俊,偶尔有御史上疏,均被圣上驳斥。 “皇姐当年为朕殚精竭虑,如今她身边不过只是多了几个侍奉之人,你们就坐不住了!朕倒是不知道,你们这些臣子究竟是为朕分忧的,还是整天吃饱了撑的窥伺皇族的!” 天子这一发怒,连“窥伺皇族”都说出来了,哪个还敢再去弹劾长宁长公主,活腻歪了吗? 再说,长公主一不干预朝政,二不结交外臣,三不欺男霸女,她一个守寡妇人,难不成在自己的公主府里养几个男子做消遣都不行? 到了别苑,自有长公主身边的下人前来接待,将李氏等人引领到了水榭中。 李氏带着女孩们上前见礼,长宁长公主也不是第一次见她们了,她笑眯眯地受了礼,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让她们落座。 “本宫听说四姑娘之前伤了头,瞧这样子,如今应该是大好了吧?” 还没等姜芙坐稳,就听见长宁长公主提到自己,吓得她立刻又站直了。 “多谢殿下关怀,小女已经无恙。” 她连忙回答道。 “花儿一样的姑娘,莫要留疤才好,本宫这里有一些药膏,你拿去涂一涂,以后可要仔细了。” 长宁长公主略一抬手,立即有人将东西送上来。 姜芙惴惴不安地接过,再次道谢。 因为长宁长公主这番问话,还得了赏赐,一时间,不少人都将目光落在了姜芙那里。 幸好,长宁长公主很快又发话,让这群小辈们出去随意游玩,不必拘束。 十几个环肥燕瘦的女孩们走出水榭,三三两两,各自找了熟悉的玩伴,在花园中逐渐分散开来。 “三妹妹,那边的花儿好看,我们走。” 姜薇瞥了一眼姜芙,气鼓鼓地拉着姜菀走了,把姜芙和她的婢女留在原地。 姜芙失笑,一瓶药膏而已,把姜薇气得宁可和姜菀待在一起,都要撇下自己。 她也不想想,以姜菀的性格,真会老老实实赏花吗? 就不知道到时候是谁给她做炮灰了,偏偏姜薇还要主动凑上去。 “哎,前面有个凉亭,我们歇歇脚去。” 姜芙懒得走动,何况这些花花草草在她看来,也没啥奇特的,跟现代的华南植物园差远啦。 凉亭边站着两个公主府的侍女,一见到有客人,她们福了福身,取来茶水点心,小心在旁边伺候。 就在姜芙坐下来,轻轻捶着自己小腿的时候,又有人来了。 那两个侍女赶紧恭敬福身:“陆公子好!” 陆砚点了一下头,挥手示意她们下去。 呦,姜芙看着他这副俨然主人一般的姿态,眯了眯眼睛,主动开口:“陆公子如今好气派呀!” 第21章 权臣宠妹上天21 陆砚听出她语气里的戏谑,只见他脚步一顿,但却没说什么。 在姜芙对面坐下,陆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也去垫垫肚子。” 姜芙随手拿起面前的一盘点心,递给自己的婢女,让她先下去。 等凉亭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姜芙才压低声音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这里是长宁长公主名下的别苑,而且以陆砚的谨慎性子,肯定早就安排好了,她不必担心被人偷听。 陆砚本来也是特地来找姜芙的,闻言,他没有隐瞒:“许先生说,需要静养多日,好在没有伤到心脉。” 姜芙长舒一口气。 陆砚以为她没听清自己的话,又补充道:“许先生如今在我身边。” 在他离开侯府不久,作为府医的许先生就提出告辞,永宁侯稍作挽留,但对方去意已决。 对此,姜芙倒是一点儿也不奇怪。 她假装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被你挖墙脚去了!” 陆砚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说道:“他一直都是我的人,当然要随我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告诉她。 姜芙挑眉,陆砚居然主动挑明了许先生的身份? 这倒是有意思了。 “怪不得不管你伤得多重,都能很快痊愈,原来早就收买了许先生!” 她决定索性继续装下去。 陆砚气结:“我为什么伤得重?你之前究竟是多恨我,非要让我死不可!” 话题逐渐变得危险,姜芙生怕他和自己算旧账,连忙用干净帕子垫着一块枣泥糕,谄笑着递给陆砚。 他面无表情:“我最讨厌吃枣泥糕。” 拍马屁失败的姜芙:“……” 她赶紧把手缩回来,笑容更谄媚:“那我吃这个,你吃别的。” 话音刚落,陆砚就一把把那块枣泥糕抢走了。 然后,皱眉咬了一口。 那表情,跟吃毒药差不多。 姜芙心说我怎么知道你爱吃啥啊,枣泥糕离我最近,我就拿了呗。 勉强吃了两口,陆砚还是决定不折磨自己了。 他把枣泥糕拈在指尖,也不丢掉,就垂眼看着。 “对了,”姜芙把上半身往前凑了凑,小声问道:“四皇子伤得如何?现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我昨天还听见下人们偷偷说他只剩下一口气了,真的假的?” 陆砚冷笑一声:“当然是假的。” 一听这话,姜芙不禁有些失望。 要知道,四皇子是夺嫡热门人选,如果他早早死了,会省很多事。 “原来你行动失败了?四皇子没事,你还白挨了那么重的伤,得不偿失啊!” 姜芙的一双美眸紧紧地盯着陆砚的胸前,恨铁不成钢地摇着脑袋。 被她看得一阵尴尬,陆砚低咳一声,这才解释道:“他也受了伤,我不算无功而返。” 姜芙黯淡的眼睛倏地亮起:“伤在哪里?” 陆砚只觉得脸上有一股热气在蔓延,他假装口渴,呷了一口茶,缓慢地品尝着。 看他喝茶,姜芙也觉得嘴里发干,也拿起杯子。 长公主用来待客的茶叶,自然是最好的,姜芙不浪费,一口口喝得开心。 “此事不便告诉你。” 陆砚沉吟片刻,还是决定不说。 姜芙留意到,他说的是“不便”,而不是“不能”。 “哪里就不便了?那你想个便的办法,你那么聪明。” 她觉得只要自己坚持不懈,还是可以打听出来的。 被姜芙夸聪明,陆砚到底只是一个少年,难免心中受用。 于是,他委婉说道:“四皇子以后子嗣有碍。” “噗!” 姜芙喷了一口茶。 她赶紧用袖子抹抹嘴。 想了想,姜芙把声音压得更低:“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啊,这个‘子嗣有碍’,是指有子嗣的结果有碍呢,还是指有子嗣的过程有碍呢?” 哎,和这些人说话也太费劲了,姜芙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个文雅的说法。 一句话,是不孕不育呢,还是小四皇子彻底废掉不中用了? “噗!” 这一次,是陆砚喷了茶。 他重重撂下茶杯,一张脸发红:“你、你从哪里学来的浑话?” 姜芙诧异:“怎么就浑了?我这不是好奇以后姜菀会不会守活寡吗?” 虽然她说得理直气壮,但陆砚依旧不悦。 “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 他伸手弹了弹姜芙的脑门,目光落在她头上的那朵粉玉桃花。 姜芙也忍不住摸摸头:“是你挑的吧?眼光不错。” 陆砚轻哼:“我让逐风去选的。” 行行行,你说了算,姜芙才不在意。 “我已经派人去了白氏的夫家那边,但路途遥远,一来一回需要时间。另外,做事不可再鲁莽,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叫人去药王庙街的孙记当铺找掌柜的,他会帮你。” 收回了手,陆砚正色道。 姜芙傻眼了,这怎么忽然一副交代后事的语气? 他看出她的惊愕,主动解释:“接下来我会离开京城,两三年内都不会再回来。” 龙骑卫那边还在到处缉凶,即便陆砚不担心暴露,但安全起见,他还是准备听取谋士们的建议。 姜芙这才了然地点点头。 她猜测,等陆砚再回到京城,应该就是他考取状元的时候了,在他十八岁那年。 这么一来,剧情又被拉回到原有轨道上。 “那你也一切多小心。” 姜芙明白,别看自己的存在很逆天,但其实她插手不了一些注定会发生的事情。 见她这么平静,连一点离别愁绪都没有,陆砚顿了顿,既感慨姜芙似乎是真的懂事了,又郁闷她对自己竟一丝不舍都没有。 太没良心了啊,亏他以德报怨! 这么一想,陆砚从姜芙的发间扯下一支小小的珍珠钗,一把攥在掌心。 “你干嘛?” 姜芙捂着脑袋,狠狠瞪他。 这种小钗是用来固定发型的,她十分担心自己会披头散发,岂不是当众丢人。 “礼尚往来。” 陆砚潇洒地挥挥手,走了。 姜芙没坐多久,又有侍女过来,说即将开宴,请她过去。 姜芙赶紧让自己的婢女为她整了整衣衫,确定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这才离开凉亭。 能看得出来,长宁长公主今天的心情很不错,她坐在上首,笑吟吟地看着底下的年轻后辈们。 男女宾客之间,由一道花墙隔开,借着花朵的空隙,双方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彼此。 姜芙注意到,男宾那边有人在吟诗作对,而这边已经有不少贵女微微红了脸。 “长公主,这是陆公子亲手摘下来的,请您赏玩。” 一个侍女恭敬地将一枝新折的花枝送到长宁长公主的面前。 只见长宁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更深,她接过那花,轻声嗔道:“这孩子,哪里就用得着他亲自动手了?去,叫他过来。” 等陆砚一出现,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不少人的神色都变得极其微妙—— 这、这难道是长公主新找的面首?! 第22章 权臣宠妹上天22 无他,实在是因为这个少年太年轻,太俊俏,又太眼生了! 有侯府老夫人在上头压着,陆砚在京城权贵面前从没有堂堂正正地亮过相。 所以,在场诸人大多不认识他,也在情理之中。 再联系到那些与长宁长公主有关的传言…… 见到陆砚堂而皇之地站在长宁长公主的身侧,男宾们大多面露不屑鄙夷,女宾们则偷偷打量着。 坐在姜芙身边的姜薇率先沉不住气,她忿忿不平地嘀咕道:“这野种实在不要脸,竟然扒上了长公主,他也不想想,长公主的年纪比他亲娘都大……” 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姜芙低声呵斥道:“噤声!二姐姐怎不知道祸从口出!” 就连一向喜欢充当和事佬的姜菀也冲着姜薇摇头:“二姐姐不可,慎言!” 幸好,离她们三姐妹最近的几个贵女都光顾着去看陆砚,应该没人听见姜薇的话。 姜薇扁扁嘴,到底不吭声了。 但她的话,其实也说中了绝大多数人的心思。 反正,在他们看来,陆砚如今俨然是长宁长公主的新宠了。 “知道你乖,好了,快坐下吧,我叫人准备了你爱吃的菜,一会儿可要多吃一点。” 长宁长公主满面慈爱地说道。 陆砚道谢。 他就坐在长公主下首,神色怡然自得,丝毫没有尴尬或者不适。 见状,姜菀垂眸,心中冷笑。 那些蠢货现在一定更看不起陆砚了,但他们怎么会知道,长宁长公主只是怜惜这个侄儿命运坎坷,二人可是亲姑侄,哪有什么龌龊! 如果不是自己多活了一辈子,或许,她也是蠢货之一了,姜菀深深叹息。 奈何她的名声受损,再想博取陆砚的好感,太难太难…… 姜菀咬着嘴唇,心乱如麻。 她原本还想借今天这个机会,私下见陆砚一面,哭求他帮自己摆脱四皇子。 可惜被长宁长公主这么横插一杠子,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陆砚,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还会引起长公主对自己的反感。 最后,姜菀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以后再找机会吧,她唯有这么安慰着自己。 与此同时,姜芙一边吃喝,一边也留心着姜菀的一举一动。 看她低着个头,貌似柔顺温婉,实则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姜芙就猜到她现在肯定没少动心思。 不过,陆砚马上就离开京城,就算姜菀再想搞小动作,她的手也伸不到那么远。 一时间,姜芙觉得胃口更好了。 嗯,不愧是长公主的厨子,手艺就是棒! 赏花宴过后,长宁长公主回房,她面露疲色,但依旧留陆砚和自己说说话。 她品着一杯香茗,似笑非笑:“我听说永宁侯府的四姑娘这些年没少折辱你,怎么瞧着你待她居然还不错?” 长公主的眼睛很毒,早就看出姜芙头上戴的粉玉桃花就是那套首饰中的其中一件。 她早就奇怪,陆砚前几天怎么特特命人从长公主府的库房里取了它出来,原来是拿去讨好小姑娘。 “姑母要是心疼,以后我再不去姑母的库房了。” 陆砚板着脸,故意曲解长宁长公主的意思。 果然,长宁长公主捧着茶杯,笑骂一句:“你这个猴儿,我这辈子又没个一儿半女的,那些身外之物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我以为,姑母是怪我把东西乱送人。” 陆砚还是那副面瘫脸。 “少年慕艾,再正常不过,我看那丫头年岁还小,却生得极好,要是过个三年五载……” 长宁长公主觑着他的脸色,笑得愈发慈爱。 “姑母想多了,只是她那晚帮了我,我不想欠人情罢了。明早出发,行李还没收拾,我先回去。” 陆砚起身就走。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长宁长公主跟身边的心腹妈妈笑道:“看到没有,这恐怕就是落荒而逃!” 那妈妈也笑:“依老奴看,永宁侯府的四姑娘确有不凡之处。” 长宁长公主摇摇头,叹气:“砚儿此生恐怕都不能以皇子的身份示人,总归是我们皇家亏待了他们母子,本宫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哎……” 妈妈沉默。 涉及到帝王秘辛,即便是长公主的心腹,也不敢多说什么。 陆砚无声无息地离开京城,身边只有小厮逐风一人。 整个永宁侯府,除了姜芙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听到风声。 倒是姜菀依旧不死心,每次出门,只要听到和长宁长公主有关的消息,她都格外上心。 当然,等她隐约感觉到陆砚或许已经不在京城,已经过去很久了,自是后话不提。 对姜芙来说,眼下只有两个人让她操心—— 薄氏肚子里的孩子,还有白氏。 普光寺那件事,因为有老夫人出面压下来,白氏安然无恙。 但姜芙也没指望单靠这件事就能彻底把白氏收拾了。 她更期待陆砚那边的调查结果。 “卧槽,还是你们城里人会玩!” 一日午后,姜芙正深陷在躺椅里昏昏欲睡,就被小爆的一声惊呼给完全吵醒。 “三老爷和白氏在葡萄架下‘荡秋千’呢,青天白日的就这么乱来。啧啧,没眼看啊,三老爷宝刀不老,白氏风韵犹存。” 小爆一边说着没眼看,一边现场直播。 最近,三太太的母亲抱恙,病得起不来床,她回娘家侍疾去了。 主母一走,三房那边可不就乱套了。 真是“姨娘与通房齐飞,小妾共白氏一色”,三老爷觉得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 他由衷希望丈母娘病得再久一点。 “这就搞上了?我以为,白氏还会再吊一阵胃口。” 对于他们二人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姜芙并不觉得意外。 只是她没想到,白氏这么快就让三老爷得手了,似乎不符合她待价而沽的风格。 “三老爷毕竟是风月老手嘛,对付白氏这种风流俏寡妇,他手到擒来。” 小爆很公允地评价着他们两个人。 只要白氏不来祸害二房,姜芙觉得,她都可以持看戏的态度。 而且,和她比起来,有人会更着急才对。 一听到消息,姜菀就砸了一套上好的汝窑茶具。 “贱妇,当真是不要脸!祖母怎么会有这样的亲戚,这根本就是引狼入室!” 她红着双眼,浑身颤栗,指尖狠狠地掐着手心。 为什么,白氏怎么会和自己的父亲搅和在一起了? 她不是最仰慕二伯父那样的儒雅男子吗? 二伯母如今有身子,二房又没有姨娘妾室,白氏既然有心,怎么不去对二伯父下手? 姜菀越想越恼怒,恨不得令人绑了那白氏去浸猪笼! 第23章 权臣宠妹上天23 尽管恨得牙痒痒,但姜菀还是不得不吩咐下去。 “叫他们把嘴都给我闭严实了!外祖母身子不好,母亲已经寝食难安,怎么能让她再被这种不要脸的贱人给气到!” 姜菀怒道。 然而,她也知道,就算三房这边人人都做哑巴,但白氏又怎么会不吭声? 姜菀没有想错。 翌日天未亮,白氏便一身素衣,头上毫无饰物,跪在宁寿堂的院子里。 她摆出这么一副“脱簪待罪”的样子,表面上看是请罪,其实是要迫使老夫人替自己做主。 碧玉不敢耽搁,等老夫人睡醒,连忙小心翼翼地向她汇报。 不仅如此,她也把自己听来的关于三房那边的消息在老夫人耳边低低说了一遍。 “什么?老三这孽障!” 闻言,老夫人一把摔了手里的漱口盂。 她上了年纪,虽然觉轻,但每天刚起身的时候,脑子其实还有些迷糊的。 然而,碧玉那一番话却让她一个激灵就清醒过来。 老夫人一手按着胸,剧烈地喘息着,吓得碧玉连忙为她顺着心口。 “叫她滚进来,她不要脸我还要脸,别脏了我宁寿堂的地界!” 碧玉连忙去外面传话。 俗话说得好,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 别看三老爷最不成器,却是老夫人最疼爱的小儿子,否则,她也不会因为他和白氏的事情而大动肝火。 她之前不还指点白氏去爬二老爷的床吗? 由此可见,老夫人并不在意白氏去祸害男人, 但她却不允许白氏去祸害三老爷! 很快,碧玉领着哭哭啼啼的白氏走进了老夫人的卧房。 “姨母救我!” 白氏一进门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俯身磕头,眼看着脑门就已经见血了。 “姨母,如果你不替我开这个口,等三太太从娘家回来,她岂不是要活吃了我!” 白氏心里明镜似的。 三太太的娘家可不比二太太的娘家,就冲老夫人那么偏心,她怎么可能不替小儿子讨一房好媳妇? 别看三太太的父亲已经致仕,可她的几个亲哥哥都在朝为官,且都担任要职。 “活吃了你也是你自找的!你挑谁不好,偏要挑个最爱拈酸吃醋的!” 老夫人怒骂道。 她甚至觉得,就算白氏去勾搭了永宁侯也好,起码那李氏一向不管束丈夫这方面的事情。 只有三太太,成天跟乌眼鸡似的掐姨娘! 白氏也不回嘴,只是抹泪。 她心想,我倒是想挑别人呐,只可惜成日见不到永宁侯,那二老爷又避我如蛇蝎。 我要是再不为自己谋划,连姜菀那黄毛丫头都能踩在我头上了! 不得不说,白氏之所以能狠下心来委身三老爷,姜菀那天说的一番话功不可没。 “冤孽,冤孽啊!我还不如两脚一蹬,也好过现在要替你们这些不省心的去收拾烂摊子!” 老夫人捶着胸口,哀嚎连连。 只是白氏听她的语气便可以笃定,自己这一波稳了。 很快,三太太被老夫人从娘家叫了回来。 她面色憔悴,态度恭敬:“母亲特地让人去叫我,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到底难以启齿,老夫人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扯了一堆有的没的,最后才和盘托出。 将宝贝女儿送去给四皇子做妾这件事,已经让三太太对老夫人、永宁侯和三老爷母子三人起了嫌隙。 如今,她又听到白氏睡了自己男人,三太太当即闹开了! “欺人太甚!便是母亲的外甥女,也没得这么自甘下贱的!自己男人才死了没几天,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再是出身好,教养好,三太太如今也被气成了泼妇一个,在宁寿堂就亲手扇了白氏好几个大耳刮子! 老夫人没拦她,也是抱着先让她出出气,再继续谈的意思。 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别说李氏,就连一直深居简出的薄氏都匆匆赶来。 待听说前因后果,妯娌俩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 “好了,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白氏到底是我的外甥女,如今是我让她去伺候老三,你便给我老婆子一点面子罢了。” 老夫人一脸疲惫地说道。 闻言,三太太先是怔在原地,接着,她就放声大哭起来。 婆婆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她又有什么办法? “孝道”二字压死人,正所谓长辈赐不可辞,长辈给的一只猫儿一只狗儿都是好的,何况一个姨娘? 白氏就这么成了白姨娘。 据说,她给三太太敬茶那天,三太太足足让白氏端着茶杯举了快一盏茶的时间,这才接了。 这么一来,白氏的两条手臂都要断了,连用筷子夹菜都直抖。 老夫人听闻之后,一个字都没说。 正室给妾室立规矩,就算她是婆婆,又能说什么? 想当年,老夫人对待妾室的手段更是花样百出,比三太太如今的做法不知道狠辣到哪里去了。 “想不到竟真的让我的娇娇儿给说中了,那白氏果然不是个老实的。” 回到自己的房里,薄氏拉着姜芙的手,连连感叹。 但她更欣慰,女儿真是长大了。 “娘,这些事情和咱们都没关系,你只要好好养身体,生个白白胖胖的弟弟,让他和我玩就好!” 姜芙将侧脸轻轻地贴在薄氏的肚子上,柔声说道。 姜松那熊孩子正是讨狗嫌的年纪,还是人类幼崽更可爱一点。 “刚说你长大了,又说孩子话。” 薄氏点了点姜芙的额头,笑着说道:“傻女儿,怎么整天还想着玩,你这个年纪,待娘坐完月子,也要仔细给你相看起来了。” 对于十几岁就嫁人这件事,姜芙无语。 她想好了,能拖就拖,能躲就躲,实在没招了,就去逼小爆想办法。 伸手捏了捏自己还很圆润的脸颊,姜芙嘟了嘟嘴,忍不住又去想陆砚此刻到了哪里。 离京城应该挺远了吧? 等他再次归来,就会带起一阵血雨腥风了,姜芙知道,眼下只是短暂的宁静。 云卷云又舒,花开复花谢。 转眼已是陆砚离京的第三年。 最近半个月,京城里最热闹的消息,非四皇子被圣上封为瑞王,并赐下府邸莫属。 “听说光是修缮瑞王府就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呢!” “哎,要是我借着伺候咱们姑娘的机会,以后也能去瑞王府开一次眼界,那就好了!” “那你还不赶紧求求姑娘。” 姜芙的院子里,她的婢女们正讲着从外面听来的八卦,主仆几人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因为年纪渐长了,薄氏管束姜芙也更严,不许她没事出去乱跑。 所以,她现在只能听听八卦来解闷。 “别看都是皇帝的儿子,能不能封王建府才是关键。四皇子,哦不,该叫瑞王了,如今确实是诸皇子中的第一人。” 呷了一口茶,姜芙说出一句总结。 没见历史上有好多连儿子都生了的皇子,还憋憋屈屈地住在宫里,彷佛被皇帝老爹遗忘了嘛? 于是,这个消息一出来,众人更相信是四皇子最得帝心。 第24章 权臣宠妹上天24 “姑娘,要是照这么说,瑞王以后岂不是就要坐那个位置了?” 一个年龄小的婢女实在没忍住,好奇地问道。 另外几个婢女纷纷瞪她。 “天家之事,岂是我等能置喙的呢?好了,你们也别瞪她,她也只是一时口快。但千万记得,只要出了院子,所有人都必须把自己的嘴巴管牢。” 姜芙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她叮嘱了婢女们几句,让她们散了,自己继续看书。 眼睛落在书页,但过了半天,姜芙一个字都没读进去。 她索性把书合上,闭着眼睛沉思。 作为第一个有亲王封号的皇子,第一个出宫建府的皇子,难道圣上真的就那么看重四皇子吗? “天家无父子。” 小爆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天气这么好,搞得他也跟着想睡上一会儿。 “你又知道了?” 相处久了,姜芙现在对小爆也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么小心翼翼。 用她的话说,这叫翻身农奴把歌唱。 “当爹的还不算太老,当儿子的已经成长起来了,你觉得他们真的能一直做到父慈子孝吗?” 小爆想都不想地反问道。 这倒是,姜芙同意:“别说瑞王还不是太子呢,就算是,放眼古今中外,没坐上皇位的太子照样数不胜数。”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当年连龙骑卫都抓不到所谓的‘刺客’,皇帝震怒,除了责怪他们办事不利,更多的是迁怒四皇子。” “有人敢闯进宫里,对皇子下手,皇帝怎么会不担心自己?皇帝都是疑心病,越老病得越重,他甚至还怀疑过这起行刺是四皇子自导自演,失败之后不得不使苦肉计来洗清嫌疑。” 小爆摇头晃脑,呼哧呼哧地大笑起来。 “皇帝老儿思维广。” 姜芙一想到瑞王的隐疾,又补充一句:“残疾王爷欢乐多。” 此刻,她口中的“残疾王爷”正在贤妃的宫里喝茶。 贤妃是圣上在潜邸的时候便侍奉在侧的老人,因生育四皇子而位列妃位,在后宫中也有一席之地。 她虽低调,但声名很不错,经常得到圣上的夸赞。 后宫的妃嫔与子嗣,或母凭子贵,或子凭母贵,两者具有密不可分的利害关系。 所以,贤妃与瑞王就是一对标准的皇家母子。 “我儿如今已是亲王,又有了自己的府邸,接下来就该让钦天监那边看看日子,好迎娶你的王妃进门。” 贤妃微笑着说道。 瑞王的婚事,早在两年前便已经敲定,他未来的王妃来头不小,是当朝张首辅的嫡孙女。 这门婚事,是贤妃大费周章才给儿子求来的。 瑞王面无表情:“母妃看着办就是了。” 见他没什么喜色,贤妃诧异:“是谁惹我儿不高兴了?难道如今这宫里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让你心里不痛快?” 瑞王懒得解释,又随便和贤妃扯了几句,就回了王府。 等他一走,贤妃犯起嘀咕:“难不成是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娶妻娶贤,要说那张七姑娘的确只是面貌清秀,但只要以后做了皇帝,什么美人儿没有?” 转念又一想,贤妃蹙眉:“一定是哪个狐媚子迷住了我儿的心窍,眼看王府即将迎来女主人,那些小贱人一个个都沉不住气了!” 她扬声:“来人,传本宫的话!” 当天下午,有宫人内侍来到了永宁侯府,指名要见三姑娘姜菀。 哪怕来人只是无根的太监,但老夫人仍旧带着李氏亲自接待。 那内侍倒也没拿乔,开门见山地表示贤妃娘娘有东西给三姑娘,自己就是跑腿的。 一行人去了姜菀的院子,姜菀已经打扮整齐,带着婢女站在门口。 “姜三姑娘,贤妃娘娘特地赏了东西给你,快谢恩吧!” 内侍一挥手,身后的几个小太监捧着东西上来。 只见他们手里举着托盘,一个托盘里是《女戒》《女训》等书本,一个托盘里是佛珠手串和檀香。 “娘娘还说了,女子最重要的便是三从四德。三姑娘出身侯府,这规矩方面嘛,自然不必担心。” 太监独有的尖利嗓音在耳边响起,姜菀死死抠着手心,强迫自己忍耐。 “多谢贤妃娘娘。” 她跪下,朝着宫里的方向磕头谢恩,然后叫婢女去接了东西。 等人一走,姜菀又砸了一套茶具。 “还想让我吃斋念佛吗?这老太婆实在可恶,居然专门在瑞王大婚之前来敲打我,怕我和未来的王妃争宠!” 她红着双眼,到底还是流下了眼泪。 侍妾入府,不过是一顶小轿抬进去罢了。 尽管永宁侯和三老爷已经答应姜菀,府里会照旧给她准备嫁妆,还会陪嫁几个下人,省得她进了王府以后,身边没有可信的人。 贤妃的举动,很快也传进了其他人的耳朵里。 “哈哈哈,她也有今天!笑死人了,枉她一口一个小妾的,自己不也是做小妾的!” 听完了八卦,白氏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擦了擦眼角,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自从白氏跟了三老爷,三房愈发鸡飞狗跳。 三太太和姜菀母女齐心,一起对付白氏。 白氏有老夫人撑腰,又会在三老爷面前装可怜,双方竟然闹了一个平手。 眼看有人负责吸引姜菀的注意力,而白氏一时间也占不到什么真正的便宜,姜芙也就没有急着一锤子捶死她。 想当初,陆砚派人去了白氏的老家,而那人也在半年之后返回京城,并和姜芙私下见了一面。 至此,姜芙彻底掌握了白氏毒杀亲夫的证据。 人证物证都在,她反而不急了。 怪不得猫逮了耗子都喜欢玩上一阵子呢,确实好玩啊! “姑娘,姑娘,瑞王给咱们阖府下帖子,说请钦天监算过,下个月初一是好日子,最适宜乔迁呢!” 一个婢女手握请帖,兴冲冲地跑到姜芙的面前。 姜芙托腮,忽然反应过来—— 下个月初一啊,那不就是后天? 她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识一下张七姑娘的风采。 书里对张七姑娘的着墨只是寥寥几笔,并不比她这个炮灰女配多。 但张七姑娘却聪颖过人,也曾为瑞王出力不少,只可惜红颜薄命,一场风寒便要了她的命。 “嘿嘿。” 姜芙摸着下巴笑了,有她在,瑞王还想无事夏迎春有事钟无艳? 呸! 第25章 权臣宠妹上天25 初一一大早,永宁侯便带着一大家子前往瑞王府,向瑞王恭祝乔迁之喜。 离瑞王府最近的那条路上,车马如织。 永宁侯府虽然也是公侯之家,但前来道贺的哪有等闲之辈? 等永宁侯带着家人终于进了瑞王府,日头都照得老高。 男子还好,女眷们坐在车里,既不敢吃喝,怕弄花了妆容,又不敢乱动,怕弄皱了衣衫,一个个苦不堪言。 尤其是姜菀,她今天是一定要见到瑞王的,所以摸黑起床装扮,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精致。 可惜等她终于坐在瑞王府的后花园里,那张脸已经汗津津的,失了几分娇艳。 看着姜菀的猴儿屁股脸,姜芙一边偷笑,一边喝茶吃点心,顺便欣赏着四周的风景。 “四妹妹倒是清爽。” 姜菀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擦拭着鬓角,一脸怨念地看着姜芙。 姜芙含笑:“三姐姐是女为悦己者容。” 为了一个瑞王,她才懒得大清早爬起来梳妆打扮呢,只要不失了礼数就行。 所以,姜芙没擦粉,也没涂胭脂,只在嘴唇上点了点口脂罢了。 不等姜菀再开口,从不远处走过来七八个少女,一群人说说笑笑。 她们中间簇拥着一个圆脸少女,那少女的样貌最多只能说是端庄清秀,然而眉目之间却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气韵,令其格外引人注目。 这便是张七了。 姜芙暗道。 不只是她认出了张七,其余的姑娘们也都住嘴,齐齐地看向那边。 众人都知道瑞王与张七二人由圣上赐婚,这位张姑娘是板上钉钉的瑞王妃。 如今她虽然还不是王妃,但大家都纷纷站起来,同张七姑娘问好。 “张姑娘,你上个月在月华诗社做的那首诗可真好!” 一个少女兴奋地说道。 “那当然!张姑娘文采斐然,连圣上都夸过呢!” “瑞王和张姑娘的好事近了吧?说不定等我们下次来瑞王府,就要拜见瑞王妃了呢!” “就是就是!” 又有几个和张七姑娘关系比较好的少女跟着开口打趣,气氛一时间更添热络。 人群中,姜菀狠狠地握拳,任凭掌心里留下深深的指甲印子。 这个张七貌不惊人,除了有个做首辅的祖父,还有什么地方比她强? 姜菀抿紧嘴唇,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溜走。 她一路避开人群,向瑞王待客的方向不断靠近。 也是姜菀运气不错,刚经过一道月亮门,她便看见了瑞王经常带在身边的一个小厮福来。 “福来!” 姜菀连忙喊人,并让福来帮自己传话,说她要见瑞王。 很快,姜菀被带到一处僻静院落。 她等了片刻,瑞王匆匆赶来。 “王爷!” 姜菀行礼问安,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声音也愈发娇柔婉转。 尽管瑞王对当年的情景心有芥蒂,但对着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他也说不出什么恶言。 “不必多礼。” 瑞王态度和蔼,伸手虚扶了一把。 姜菀顺势向他贴了过去。 瑞王一怔,倒也没躲,直接揽住了她的腰。 反正早晚都是自己的女人,又是姜菀主动的,瑞王揩油揩得毫无心理负担。 “恭喜王爷!” 姜菀倚靠着瑞王的胸膛,呵气如兰。 “本王如今已经开府,莞儿打算何时搬过来呢?” 瑞王挑起她的下颌,也温柔地开口问道。 姜菀略有几分不自在地低下了头,瑞王只当她是害羞,哈哈一笑。 “王爷,莞儿害怕极了,还不知道以后要如何在王妃娘娘的手里讨生活。” 一想起贤妃对自己的侮辱,姜菀就恨得牙痒痒,但为了让瑞王怜惜,她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恐惧的样子。 她知道,瑞王的婚事不可能取消。 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那张七还没嫁过来,自己尽快得宠,最好早早怀上一男半女,说不定还能搏一搏。 看到姜菀小脸煞白,瑞王心头升起一股怜爱。 抬着她的下巴,他俯身在姜菀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才不甚在意地回答道:“怕什么?这是王府,一切自有本王说了算。再说张老头的孙女就是一个无盐女,读书读得发迂,怎么能进本王的眼?” 本来,瑞王无所谓娶谁做王妃。 但外面却有风言风语,说他为了能做太子,连婚事都搭进去了,简直就是拿自己去巴结张首辅。 瑞王能忍? 越想越憋气,连带着把未婚妻都膈应起来了。 当着贤妃和张家人的面,瑞王不敢说什么,当着姜菀,他还用得着藏着掖着吗? “哼,张老头一把年纪还不致仕,实在可恶,我巴不得他早日告老还乡。到时候什么张七张八的,都给我待在后院当摆设,本王不稀罕!” “人家是才女,王爷怎么能说是迂呢?” 姜菀半掩着嘴,吃吃笑着。 二人又调笑了几句,姜菀收敛了笑容,正色道:“王爷,你可还记得陆砚这个人?” 瑞王在记忆中搜寻半天,总算想起来姜菀说的人是谁。 他顿时面露不屑:“姑母也真是的,连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的野种都愿意抬举……” 没等瑞王说完,姜菀急忙打断:“王爷慎言!” 瑞王还以为她是忌惮长宁长公主,不过,他也承认自己刚才的话有些逾矩,于是闭嘴。 “王爷,陆砚此人颇有才情,虽然长公主对他有恩,但想必他不会甘心做裙下之臣。王爷欲成大事,当然要将饱学之士纳入麾下,不如就派人去见一见陆砚,让他为你所用?” 姜菀拼命游说着。 据她所知,陆砚压根没有当皇帝的想法。 既然他不争那个位置,那如果瑞王能够得到他的辅佐,一定会逆天改命! “莞儿似乎对这个姓陆的很看好?” 瑞王玩味地看着姜菀,同时也在心中怀疑她的动机。 “陆砚曾在永宁侯府生活过几年,那时候他的日子过得很不好,但我从下人口中得知,他其实一直在读书。” 姜菀索性放出猛料:“王爷,如果陆砚今年下场,必将蟾宫折桂。” 瑞王愣了愣,也沉思起来。 见状,姜菀没有再多说,而是静静地凝视着瑞王,留意他的表情。 她也想徐徐图之,奈何时间不等人,就算引起瑞王的怀疑,她还是要让他拿下陆砚。 二人各想各的,全然没有留意到不远的角门外,站着两个少女。 第26章 权臣宠妹上天26 听了半天,张七率先转身离开。 姜芙一挑眉,也跟上她。 她们一前一后走出去老远,张七才站定,语气平静地说道:“谢谢你让我听到那些话。” 姜芙摆手:“别客气。” 她可不想看着瑞王过上妻贤妾美的好日子,所以千方百计地把张七单独约出来。 亲眼目睹,亲耳听见。 “是他眼瞎。” 姜芙又补了一句,真心实意地为张七高兴。 其实,她对这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才女很有好感,只是不知道要如何与对方相处。 “他看错了我,我也看错了他,大家扯平了。” 张七十分洒脱地笑了笑,仰头看天。 她曾经真的想要做瑞王的贤内助,甚至助他完成大业。 然而祖父对此犹豫不决,他曾私下说过,瑞王心性狭窄,这桩赐婚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现在,张七觉得祖父的顾虑并非多余,有的人的确是金玉其外。 他不配。 然而,这世间同床异梦的夫妻那么多,再多一对又有何妨呢? 看着张七重新回到人群中,淡定自若地同她的小姐妹们说笑,姜芙不禁对她心生佩服。 “说起来还是我对不起她,我故意把她引到那里,就是想要让她看见瑞王和姜菀私会。” 姜芙用手撑脸,看似在赏花,其实是和小爆聊天。 “那也好过让她为瑞王鞠躬尽瘁。张首辅那老狐狸至今都不肯押宝呢,就是因为他不想卷入皇位之争。啊,说起陆砚,他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小爆不开口还罢了,一开口就是重磅消息。 姜芙赶紧坐直了身体:“我记得书里有写,说他十八岁中了状元,正式进入朝堂。” 随着陆砚入仕,几个皇子不断掀起血雨腥风。 不过,等新帝继位,陆砚进了内阁,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吧? 这么一想,姜芙又觉得陆砚回来也挺好。 离她告别这里更近一步不是? 没多久,姜菀也回来了。 她气色极好,一路笑吟吟的,和刚才判若两人。 瑞王已经答应了她,等陆砚回到京城,就会派王府长史前去拜访。 姜菀喜不自胜。 她瞥了一眼张七,眼底是掩藏不住的鄙视。 “三姐姐不去和张姑娘打个招呼吗?毕竟要不了多久,你们就要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了,我记得白姨娘也是日日要在三婶面前立规矩的。王府肯定比我们侯府的规矩还要大,幸好张姑娘一看就是性子和善的,不像会磋磨妾室。” 当着众人的面,姜芙很愿意在适当的时候给姜菀添个堵。 她一说完,不少人都想起来,这位姜三姑娘据说爱慕瑞王,非君不嫁。 奈何瑞王的正妃人选已经定下,她只能做妾。 当然,这不过是永宁侯放出去的风声而已。 总不能承认当年姜菀在茶楼里投怀送抱那件事是真的吧? 还要不要脸啦! “你!” 姜菀还沉浸在之前的喜悦中,冷不丁被姜芙这么一刺激,居然半晌没反应过来,只能含恨瞪着她。 瞪就瞪吧,瞪一眼也不会怀孕,姜芙满不在乎。 倒是那群贵女们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看向姜菀的眼神也变得十分复杂。 接下来的时间,姜菀一直臭着脸。 可惜,没人在意,更没人哄她。 倒是瑞王府里的厨子很有两把刷子,面对着一桌子的美食,姜芙吃了个肚儿圆,十分满足地回家去了。 没过两天,韩家表姐约姜芙出门。 说起这位韩家表姐,也是让人头疼。 韩家和姜家沾亲带故,但韩家家境不显,一直靠着永宁侯府的荫庇。 韩太太一心想要把女儿嫁进侯府,于是母女二人百般巴结姜家众人,尤其对姜芙,更是想尽办法投其所好。 韩表姐针线手艺好,时不时地做一些小玩意儿送给姜芙。 伸手不打笑脸人,姜芙只好和她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关系。 “芙儿妹妹,我哥哥今日休沐,我就把他一起叫上了,你不会介意吧?” 韩双娘拉着姜芙的手,一脸忐忑。 姜芙只想呵呵。 来都来了,她就算介意,还能把人赶走不成? 自从李氏敲定了世子妃人选,韩家那边就消停了一阵子。 哪知道,最近韩家人又热络起来了。 “韩表哥在我心里就像亲哥哥一样,我怎么会介意?双娘姐姐别多想。” 姜芙弯了弯眼睛,也笑眯眯地握住了韩双娘的手。 狠狠一个用力! 韩双娘明显手上一抖。 连带着,站在旁边的韩晟都跟着脸色一白。 亲哥哥…… 兄妹俩同时在心里犯嘀咕,姜芙这句话是无心的,还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难道她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意图? 三人各怀心思,先去了胭脂水粉铺子,又去看首饰。 两个女孩走在前面,韩晟跟在她们的身后,专门负责拎东西。 “芙儿,快来看,这芙蓉花发钗好漂亮啊!” 韩双娘大惊小怪地嚷了起来。 随着年龄增长,薄氏三不五时就叫人送来各式各样的首饰,姜芙对这些东西早就免疫了。 她瞥了一眼,懒洋洋地应付着韩双娘:“嗯,是挺精致的。” 韩双娘两眼放光,还偷偷扯了一把韩晟。 韩晟连忙开口说道:“芙儿妹妹,这发钗刚好契合了你的名字,既然你也喜欢,就让我买下来送给你吧!” 说罢,他便低下头,准备从腰间的钱袋子里往外掏银子。 一旁的掌柜笑得连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这发钗不便宜,想不到才摆出来半天就卖出去了! 姜芙无语。 韩家人的心思,就差明晃晃地写在脑门上了! 她敢说,要是自己今天收了这发钗,要不了明天,韩太太就会叫媒人上门提亲! 看在大家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上,姜芙考虑给他们留最后一丝面子。 就在她刚要把话说得再清楚一点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不算陌生的声音—— “她不喜欢这个。” 闻言,众人齐齐回头。 三年未见,陆砚明显变化不小,从少年完全长成了青年模样,他看起来更高了,但还是略瘦,然而眉目依旧精致。 陆砚走到姜芙的身边,长臂一伸,从掌柜手里的托盘上取了一支金光闪闪的金簪。 “这个好。” 他轻哼,往她发间一插。 姜芙只觉得她的脑袋跟着一沉,连脖子好像都被压短了二寸! 这是什么宝贝大金簪?! 第27章 权臣宠妹上天27 生平第一次被插簪,对方还是男人…… 想想白素贞夸赞许仙:“官人每次都把我插得很好看。” 多么令人心生遐想! 但姜芙却连一丝旖旎的感觉都没有,她只有一个想法:头上坠得慌! 姜芙伸手,连忙拔下那根金簪,重新放回原位。 “我还没及笄呢,戴什么簪!” 她瞪着陆砚和韩晟,没好气地说道。 韩晟顿时脸色涨得通红,嘴唇翕动着,嗫嚅道:“芙儿妹妹,对不住……” 韩双娘也赶紧打圆场:“芙儿,我哥哥他平时只一心读书,除了我,他连话都没和女孩说过几句,更不懂我们女孩的事情,还请你多多包涵。” 说完,她还拉起姜芙的手,抱歉地笑了笑。 姜芙嘴角一扯。 都这时候了,还不忘替她哥推销呢? 话里话外地夸韩晟爱读书,不好女色,就差直接说嫁给他了。 要是真爱读书,怎么连个童生都没考过! 人家陆砚,很快就是状元了。 姜芙一边抽出自己的手,一边默默吐槽。 但她猛地想起陆砚方才的举动,眼角瞥到那支大金簪,不由得又是一阵脖子发酸。 “麻烦掌柜的把它装起来。” 陆砚说完,跟在他身后的逐风已经伸手掏出钱袋,跑去结账。 原本以为没戏了的掌柜立即眉开眼笑,连说陆砚好眼光。 “有人的眼光倒是不怎么好。” 陆砚轻哼。 姜芙站在旁边装聋。 见她没反应,陆砚火大,忍不住再次开口:“耳朵也不怎么好。” 倒是韩双娘偷瞄了这个俊俏男子半天,终于按捺不住。 只见她上前两步,用身子挡住姜芙,然后问道:“你是谁,居然敢对永宁侯府的姑娘动手动脚,哪里来的胆子?” 韩双娘想好了,对方要是没什么身份,就让哥哥打他一顿,在姜芙面前来个英雄救美。 倘若对方有些来头,那自己就扮成一个挺身而出,爱护妹妹的好姐姐,说不定还能借此攀上一门好亲。 她比姜芙大了一岁多,明年就要及笄,可惜韩家家世不显,结不到什么好姻缘。 不然,她韩双娘何必巴结侯府,天知道她多厌恶做那些针线! 早在进门之前,陆砚就已经认出这对兄妹。 面对韩双娘的质问,他甚至懒得说话。 闻言,捧着木盒刚走回来的逐风一脸讥诮,嘴皮子一张一合:“你又算什么东西,张嘴闭嘴永宁侯府,不知道的还以为永宁侯府是你家!” 没能嫁给侯府世子,是韩双娘心中的痛。 被一个小厮当众戳破,她简直无地自容到了极点。 “刁奴!你!” 韩双娘又羞又怒,扭头向韩晟求助。 这一看,她更懵了。 只见那男子迈步走向哥哥,只伸手一提,便如同提溜一只鸡崽儿似的,将人一路拎着,径直丢到了首饰铺子的门外。 然后,他微微俯身,在韩晟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韩晟一脸惊惧,身子还抖了几下。 这家首饰铺子就位于最热闹的一条街上,此刻已经有不少人围靠过来,指指点点。 “呜!” 韩双娘再也受不了,她尖叫着,用手帕捂着脸,低头往外冲。 韩晟喊了两声,只好去追。 虽然眼前的情况发生得过于突兀,但没了这对兄妹,姜芙还是心头一松。 来了这个世界这么久,她已经渐渐明白,古代与现代的诸多不同。 在现代社会,年轻人可以选择断亲,如果实在厌恶哪个亲戚,大不了直接不往来。 放在古代,那就难了,人人都要依附宗族,尤其是权贵官宦之家,更看重姻亲故旧。 否则,姜芙也不会耐着性子应付韩家人。 包括薄氏亦是如此,不是她看不穿韩家的小心思,奈何人家没说破那层意思,彼此又是亲戚,只能敷衍。 想到这里,姜芙下意识地叹了一口气。 “把你当年欺负我的气力拿出三分,也不至于被这种人家惦记上。” 陆砚重新走到姜芙的身边,语气不善。 他离京这么久,一回来就看到她居然和男人逛铺子,实在气不打一处来。 更可恶的是,那个叫韩晟的,不仅是个破落户,还是个蠢的,都十七八岁了,连个童生都不是,竟敢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读书人。 姜芙摊手,也不辩解。 她能说什么啊? 她能说,欺负你是我来之前的事情,我本人可没欺负过你。 没看见陆砚一出现,连小爆都不哔哔了吗? 它可是最懂趋利避害的。 倒是陆砚一脸疑惑地打量着姜芙。 三年不见,她怎么变得如此贞静乖巧? 孙掌柜每个月都会给自己传京城的消息,期间,他也提过几次永宁侯府,但都不算什么大事。 最多,也就是侯府二房添了个男丁,三房又纳了几个姨娘之类的。 除非……陆砚脑补,是姜芙这段时间受了很多委屈,才不得不改了性子。 一时间,他恼怒起来,对永宁侯府的憎恶又多了几分。 被受委屈的姜芙:“谢谢,大可不必!” 越想越气的陆砚已经暗暗决定,必须要提前送侯府诸人上路。 在那里生活了六七年,他太清楚姜家人的丑陋嘴脸了。 说起来,整个姜家也就是二房夫妻还算凑合,虽然他们没对自己伸出过援手,但也没落井下石过。 至于姜芙,陆砚嘴上不说,心里早就当她是小时候不懂事,只不过想通过作践他,来吸引自己的注意罢了。 就是姜芙当初在饭桌上的那番说辞,被婆子一字不落地全都转述给了陆砚。 不懂事的姜芙:“谢谢,就是这样!” 鉴于之前的话题太沉重,姜芙想了想,还是主动问道:“你是回京考试的吗?” 随着会试即将到来,京城里有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读书人,氛围日渐浓厚。 陆砚没有隐瞒,点头:“是。” 他这三年一直在江南读书,蓄势待发,只等通过科举,入朝为官。 姜芙语气诚恳:“你一定能高中的!” 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定能考中状元!所以你千万别紧张,注意身体。” 姜芙是好心,她去过南京夫子庙,那号舍真叫一个屁大点的地方,吃喝拉撒都在里面,九天下来,不死也扒层皮。 如果陆砚出事,自己岂不是彻底困在这个小世界里? 所以,姜芙神色郑重极了。 一听这话,逐风不禁张大了嘴。 四姑娘咋这么笃定? 那可是会试啊,集中了全国的举子! 连他这个做小厮的,都不敢一口咬定少爷肯定就是状元。 倒是陆砚缓缓扬起嘴角,露出微笑。 他双手背后,尽量让语气淡然:“嗯,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 小丫头真早熟,小时候就绞尽脑汁让他注意到她,现在更是对自己充满信心。 第28章 权臣宠妹上天28 姜芙回到家中,习惯性地先去了薄氏的院子里。 “小少爷,慢点跑!” “咯咯,嘻嘻!你们抓不到我!” 几个婢女正带着两岁多的姜杬玩闹,薄氏则坐在旁边,满眼慈爱地看着。 她当初高龄产子,没少受罪。 幸好二老爷并未趁机纳妾,连个通房也没收,夫妻恩爱更胜从前。 相比之下,三房那边可是整天出幺蛾子。 三年来,妻妾斗法,光人命就闹出了四五条。 连老夫人那边都没少吃斋念佛,搞得宁寿堂香火缭绕的,薄氏每次去请安回来,都忍不住和心腹下人嘀咕两句。 “娘。” 姜芙走上了台阶,握住薄氏伸过来的手。 摸着女儿的手一点儿也不凉,薄氏才放下心来:“最近早晚风大,千万注意。” 她虽然有了幼子,但对女儿也是疼爱的。 大户人家,再看重男丁,亦不会太亏待女儿。 尤其闺阁少女在家的日子都不长,一过了及笄,便离成亲不远。 一想到这个,薄氏脸上的笑意更浓。 眼看会试在即,又有一批新科进士新鲜出炉,二老爷已经私下说过,他准备在这些才俊里给女儿挑一个如意郎君。 二姑娘姜薇去年年底已经出嫁,嫁给了齐国公的嫡幼子,门当户对。 别看姜薇个人形象一般,但家世摆在那里,对方是小儿子,没有爵位要袭,她不必做宗妇,不必掌家,倒也轻松。 瑞王府那边派人传过话,姜菀下个月入府。 永宁侯和三老爷拼了老命,总算给她求来一个侧妃之位。 按理来说,侧妃比之前说的侍妾好多了。 但因为瑞王忌惮张首辅,他已经向侯府这边暗示过,迎姜菀入府的排场不会很大。 而且,姜菀会和另一位王侧妃一起入府。 听到消息,姜菀又砸了一套茶具。 这么一溜儿排下来,姜芙的婚事就到了眼前。 好在二老爷是个有成算的,也不准备卖女求荣,只想找个踏踏实实的读书人。 为此,永宁侯没少在他耳边唠叨。 可惜呀,侯府里的几个姑娘,就数四姑娘长得最好。 三姑娘那边搭上了瑞王,要是再把四姑娘送到其他王爷那里,那不是旱涝保收? 无法说服二弟的永宁侯越想越难受,越想越不甘心。 环视一圈,确定周围都是母亲的心腹,姜芙凑近了薄氏,小声说道:“娘,陆砚回来了。他要下场,参加今年的科举。” 薄氏一怔。 当年,得知女儿经常带着下人去欺负陆砚,生性善良的薄氏很是把姜芙斥责一顿,还打过手心。 虽然她和六姑奶奶姜如月并不熟悉,对陆砚也没有什么感情,但到底可怜他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疼爱。 奈何姜芙有老夫人护着,老夫人听说孙女挨打,反而把薄氏给臭骂一通。 姜芙年幼,以为祖母宠爱自己,还洋洋得意。 只有薄氏心里清楚,婆婆那是借孩子的手,给她自己出气罢了。 可惜女儿还太小,她不敢把话说透,免得姜芙一不小心就说秃噜了,再得罪了婆婆。 庆幸的是,自从撞到头那次,姜芙就不再折腾陆砚。 再然后,就是陆砚离开侯府,不知所踪。 “他……” 薄氏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她想起有一晚丈夫醉酒,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着一句话。 “真像啊……真像……我怎么才看出来……” 薄氏一边给丈夫擦脸,一边追问他,什么真像。 二老爷醉眼迷蒙,一把握住妻子的手,只见他打了个酒嗝,嘴里喷出一股酒气:“陆砚……陆砚真像他亲爹……说出来吓死你们……” 说完,他一头栽倒,睡死过去。 等到第二天早上,被好奇心折磨了一宿的薄氏拉着二老爷,让他把话说清楚。 哪知道,二老爷当即变了脸色。 他喝退下人,表情凝重,一再叮嘱薄氏,再不许提及此事。 “以后也不要说起陆砚这个人。” 二老爷再三强调。 薄氏习惯了听从丈夫的话,自此不说不问。 只是,如今听到女儿说起陆砚回京,她难免又想起了那些没头没脑的酒醉之词。 “娘,要是能分家就好了。” 眼看着薄氏呆呆出神,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自己的话,姜芙把头靠在母亲的肩头,喃喃自语道。 不过,老夫人还活得好好的,分家是不可能的。 凭姜芙对陆砚的了解,他恨死了姜家,恨死了老夫人,侯府早晚要玩完。 她早已把二老爷和薄氏当成家人,还有姜松姜杬两个弟弟,一想到侯府众人的结局,姜芙的心中苦涩不已。 最好就是分家,二房单过。 “傻孩子,净说胡话。” 薄氏爱怜地摸了摸姜芙的头。 她也想当家做主,但离开侯府,女儿的婚事又要降一等。 好比姜菀,如果不是有永宁侯为她奔走,就以三老爷的身份,她能做侧妃? “放心,等殿试结束,爹娘一定给你找个靠谱的夫婿。” 为了给女儿宽心,薄氏隐约透出来那么一两句。 姜芙这才明白,二老爷即将为她上演一出榜下捉婿的戏码。 “没关系,如果陆砚疯批起来,还没等你出嫁,整个侯府就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啦。到时候连命都没了,根本不需要在意嫁给谁。”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姜芙听见小爆语气真诚地安慰道。 姜芙懒得怼小爆,在梳妆台前坐下,一眼就看见一个木盒。 她向身后一瞥。 一个婢女主动回话:“姑娘,是二门上的婆子刚送来的,说是落在马车上了。” 估计大家都以为这是姜芙今天逛街的时候买的,下车的时候忘在了车里。 姜芙心有所感,一把打开木盒。 果然,那支金灿灿的发簪安静地躺在红色绒布上,在烛火的照映下,熠熠生辉。 她拿出发簪,对着光线看了又看,最后一口咬了下去。 嘿,是纯金不是镀金! 看着两排牙印,姜芙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能换银子的首饰不是好盘缠! 与此同时,陆砚正坐在肃王的书房里,慢悠悠地品着手里的热茶。 前年,二皇子被封肃王,三皇子被封宁王,二人皆已开府,和瑞王重新站在了同一起跑线。 “回来就好,江南虽富庶,到底离京城遥远,多有不便。” 肃王一手拍在陆砚的肩头,面露欣喜。 陆砚放下茶杯,轻轻拂开他的手,开门见山:“我不会认祖归宗,只要你有本事,以后就能坐稳那个位置。” 肃王一直含笑的目光略一沉凝,刹那间冷了下来。 一句试探,竟换来这么一句,让他不得不多想。 “六弟……” 肃王眸色沉沉,声音更低。 第29章 权臣宠妹上天29 这两个字一说出口,陆砚眼底的深沉要比肃王更浓郁。 能看出他在克制情绪,肃王又连忙解释:“毕竟你是……血浓于水。” 陆砚闭眼,又飞快睁开。 等他再次看向肃王,表情已经恢复如常:“我这辈子都只会是陆砚,如果你记不住这一点,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此话一出,肃王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是应该松一口气,还是更悬起了心。 对方没有夺位的心思,这当然很好。 可是,对方连皇家身份都不放在眼里,足见其心性冷硬。 “好了,我不会再说那样的话。” 无论如何,肃王不会放弃一个强大的盟友。 所以,他很痛快地保证道。 接下来,二人谈论了一番目前的局势,着重提到了瑞王即将大婚一事。 “张老大人年事已高,却老当益壮,只怕高次辅空有一身抱负,不得施展。” 肃王叹息一声。 和瑞王结亲,张首辅即便不愿意站队,在外人眼里,也必然成了瑞王一党。 闻言,陆砚轻翘着嘴角,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老了就应该回乡下含饴弄孙,何必还要每天在朝堂上殚精竭虑呢?” 肃王颔首:“是极,是极。” 二人相视一笑。 这一番对话,世上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同样,陆砚的归来,也没有引起任何一方的关注。 放眼整个京城,接下来最重要的,是即将到来的春闱。 “穿越女做方便面这个情节,在无数本涉及科举的小说里都出现过,当男主角在贡院里吃上泡面,都把隔壁老王给馋哭了!” 小爆一挥手,罗列出几十本相关网文。 姜芙明白小爆的意思,这是叫她去巴结陆砚。 喊来侯府里的一个厨娘,姜芙稍微描述了一番。 那厨娘倒也爽快:“四姑娘说的那东西,奴婢听明白了,和伊府面有八分相似。奴婢这就去做,做好了给四姑娘送来,看是不是那回事儿。” 二房有钱,侯府里的下人自然都愿意积极表现。 等厨娘拿了荷包,高高兴兴地走了,姜芙才忍不住吐槽:“现在的作者是不是把古代人都想得太蠢了,随随便便搞点东西都能震惊四座。结果呢,人家老早就有了,还用得着等你教?” 小爆气得直跳脚:“你懂什么!瞧,这就是你扑街的原因!爽就够了,你在网文里找什么逻辑?” 被狠狠扎心的姜芙闭了嘴。 她写了那么多本书,每个月的稿费勉强只够温饱,编辑说她挺勤奋的,就是好像缺乏一点灵气和运气。 她写甜文的时候,流行虐文,等她好不容易通过不断阅读,也学会挖子宫,吊城墙,又流行甜文了! 怪不得这个系统说她死得惨,是真惨。 “你得去关心陆砚,用真情去温暖他,用柔情去滋养他。来,你看看原着中这一段是怎么写的——” 小爆照着读:“……姜菀伸出纤纤十指,上面的几个针眼依稀可见,她熬夜缝了几个晚上,终于赶在陆砚下场之前,将这件披风做好。” 姜芙低头看了看手指,再联想到自己的女红水平,实在不是扎几个针眼就能搞定的。 她好奇:“姜菀都快成瑞王侧妃了,那她还有机会接近陆砚吗?” 小爆丢了手里的书,双手抱胸,目露赞许地说道:“要不怎么说你当时那步棋走得好,把她弄进王府后院里,以后光是争宠都忙不过来。” 姜芙长舒一口气,爪子保住了,不用做劳什子披风。 厨娘那边很快做好了方便面,按照姜芙说的,还有配料包。 要不怎么说劳动人民有智慧呢,厨娘把脱水肉粒和蔬菜干用糯米纸包好,可以直接煮。 试吃了一碗,觉得味道挺好,姜芙让婢女一包一包都整理好,派人送去长公主府。 她估计,陆砚八成会选择在那里落脚。 当天晚上,姜芙睡得正香,忽然,她被一种强烈的窒息感给生生憋醒。 等她惊恐地睁开眼,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笼罩过来。 “救……” 刚要开口,一只手捂住姜芙的嘴。 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脸上,声音倒是熟悉的:“睡得还真死,主子和丫鬟果然是一个样。” 听出是陆砚,姜芙整个人放松下来。 但她很快又大怒,伸手拨开他:“哪有半夜乱闯女孩房间的,你有毛病啊!” 陆砚站直身体,略向后退了一步,这才说道:“这侯府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语气里充满了对永宁侯府的不屑一顾。 姜芙抻长了脖子,向外看去,瞥见给她值夜的那个婢女还在榻上沉沉睡着,终于稍微放心。 应该是被打晕了,不管怎么说,陆砚并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 即便在原着里,他也只是对姜家大房和二房下手,而那些在侯府做事的下人,陆砚没有迁怒。 “东西收到了?” 姜芙缩了缩脖子,用被子裹住身体。 夜深露重,她有点冷,但又不方便下床去拿衣服穿。 陆砚点点头。 姜芙向他解释:“做法我都让人写在纸上了,你提前试试,总比在里面啃干饼子强。” “我让逐风煮了一份,味道不错。” 陆砚今天一回到长公主府,就看见桌上放着一个大包裹,门房说是姜四姑娘送来的。 搞得逐风神经紧张,又是银针试毒,又是反复检查的。 他反正是不太相信姜芙会有这么好的心肠。 “说吧,你想要什么?” 那十几包油炸过的面条,耐放,易携带,最重要的是,配上调料,味道还不错。 陆砚从来不觉得天上会掉免费馅饼。 当然,也包括面条。 姜芙讪笑一声:“我能要什么……” 她还想客气几句,陆砚却出声打断:“过期不候。” 姜芙倒吸一口凉气,马上改口:“我的确有事想求你。” 听她说想分家,陆砚也吃了一惊。 他原本以为,以她的性格,会向自己讨要一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 看来,自己对她的了解,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深。 “想分家并非不可,只要上头没有长辈。” 陆砚似笑非笑:“那侯府可就要办丧事了。” 吓得姜芙一哆嗦,连忙摆手:“还是不要了,我不想让我爹丁忧。” 说起来,侯府里真正有实职的人只有二老爷。 朝廷里的位置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等她爹守完孝,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起复呢。 第30章 权臣宠妹上天30 姜芙生怕陆砚一个激动,转身就去弄死老夫人。 那她岂不是罪过了,白白和一条人命沾上了关系。 老夫人再有诸多不是,也不至于死在她的一句话上。 情急之下,姜芙顾不上冷,一把掀开被子,伸手去拽住了陆砚的袖子。 陆砚低下头,盯着那只小手,一时间竟没有开口呵斥。 姜芙顺着他的目光,这才后知后觉地松开手,有些尴尬地看着他。 “那个,你千万别乱来!我知道你恨她,她确实对不起你们母子,但你不能稀里糊涂地就弄死她!真做了这种事,对你也不好!” 她知道陆砚的身份,也知道他以后位高权重。 一旦被政敌抓住了错处,还是杀害嫡外祖母这样的暴行,就算陆砚辅佐皇帝有功,照样难逃口诛笔伐。 “嗯。” 看到姜芙如此急迫,陆砚点点头。 一低头,看见她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他转身,看见屏风上搭着一件衣服,随手拿起。 “啪嗒——” 什么东西从衣服里掉出来,正落在陆砚的鞋面上。 房间里黑灯瞎火的,原本应该看不出是什么,奈何陆砚眼力过人,他只觉得脸颊一下子烧起来。 姜芙忽然想起来,她之前图省事,随手把换下来的衣服搭在屏风上,没让婢女收拾。 那里面还有…… 她腾地跳下了床,瞪大了双眼,果然看到了一块鹅黄色布料。 幸好不是赤色,要不然,就真的变成孙答应的肚兜了。 而那个狂徒,不是,是陆砚的表情,姜芙只当自己眼瞎,完全没敢去看。 陆砚把衣服往姜芙的怀里一塞,想转身,但他似乎不知道怎么处理鞋面上的东西,又不敢随便踢开。 僵持半天,陆砚硬着头皮,咬紧牙关,用脚尖把肚兜一挑。 很好,没挑出去,因为太轻了。 更因为他的这个动作,上面那两根细细的带子勾在了鞋帮上。 姜芙快要跪了,她拱手喊饶命:“求你了,先别动。” 然后,她哆哆嗦嗦地上前,轻手轻脚地把肚兜摘下来。 等它彻底脱离自己,陆砚比姜芙还庆幸。 “你、你好自为之。” 丢下这句话,他落荒而逃。 姜芙攥着薄薄的布料,她发誓,等天一亮就把它扔火盆里烧干净,再挫骨扬灰! 春闱首日,天公并不作美,三更便下起了绵绵细雨。 这雨虽然不大,天气却湿冷得很,春风入骨。 不少考生在排队的时候就被冻得直打喷嚏,偏偏为了防止夹带小抄,他们都只能穿单衣。 长长的队伍里,年轻人还好,有些中年人已经被冻得脸色煞白。 而这还仅仅只是开始,他们要在号舍里考上九天,吃喝拉撒睡都在小小的空间里。 到了午间,陆砚停下笔,收好笔墨纸砚,从篮子里翻出一个纸包,给自己煮起了面。 比起那些就着热水啃干饼的考生来说,在这种寒浸浸的日子里,来一碗滚烫的面,实在是太幸福了。 陆砚没碰荤食,只在煮面的时候加了一小包蔬菜干,免得号舍充满味道。 但即便这样,一碗面下肚,他仍是舒服得眯眼。 身上不冷,大脑运转快,下笔也更流畅。 其他考生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干粮噎人,热水也不敢多喝,免得频繁出恭。 当然,能想到煮面的也不止陆砚,但不少读书人平时在家都是四体不勤的,甚至有个倒霉蛋笨手笨脚,打翻了炉子,险些酿成火灾。 看着阴沉的天空,朝中有不少官员都忍不住念叨,这一届的考生实在不太走运。 不过,这一切和永宁侯府没什么关系。 永宁侯近来春风得意,他的侄女成了瑞王侧妃,瑞王又是一众皇子中,最有可能被立储的。 李氏被他叮嘱了好几次,她表面应承,内心却把三房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家子蠹虫,平日里吃他们的,喝他们的,这还不够,居然连嫁女儿都要靠侯府! 凭什么? 李氏做了这么多年的侯夫人,后宅手腕过人,不就是置办嫁妆,表面光鲜有表面光鲜的置办法子,内里实惠有内里实惠的置办法子。 于是,在她的授意下,姜菀的嫁妆可真叫一个驴粪蛋子表面光! 等她以后上手,才会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重活一世,姜菀好歹上辈子也是嫁过人的,也张罗过一大家子的生活,所以,她一看到嫁妆单子,险些没吐出一口老血。 “娘,你要给我做主啊!” 姜菀拿着单子,一路哭诉着跑进了三太太的院子里。 三太太倒在床上,头上绑着厚厚的抹额。 她也是命苦,指望再生一个,好笼络住丈夫的心,哪知道孩子才一上身,就被那个最近刚提上来的姨娘给害得落了胎。 大夫说了,三太太这回伤了根本,又到了这个岁数,以后怕是都不可能再开怀了。 否则,她也不会明知道女儿即将出阁,却把办嫁妆的事情交给大嫂。 听了姜菀的话,三太太许久没出声。 姜菀等得不耐烦了,追问道:“娘,你有没有听见啊?大伯母也太小气了,给的全是什么家具,摆设,布匹什么的,这些哪有田地和铺子值钱?” 所以,她一看就恼了。 三太太幽幽叹了一口气:“菀儿,罢了,你是嫁到王府去的,就算有再多的嫁妆,要是王爷给你气受,爹娘也没法给你做主。” 谁敢跟皇帝的儿子说理去? 尤其永宁侯府又不是什么简在帝心的存在。 “娘,你这是什么话?我嫁到王府,还不是为了我们家,为了侯府……” 姜菀顿时急得跺脚。 这几年,她娘愈发牛心左性,成天不是和她爹闹,就是和那些小妾斗。 要姜菀说,做妻子的只要管住这个家,男人愿意跟谁睡就跟谁睡。 大不了一碗绝子汤灌下去,生不出一儿半女,随时都能提脚发卖了,那些女人还不是要看主母的脸色过日子! 可三太太偏不,三老爷更是色心不死,夫妻俩活像两只乌眼鸡。 姜菀再有心,也是一个未婚少女。 要是她真的伸手管了父亲的房里事,传出去岂不要被笑掉大牙? 更别说,贤妃还派了四个古板刻薄的教习嬷嬷,整天盯着她学规矩。 宫规森严,行走坐卧都要遵从皇家礼仪,学不完,根本学不完!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姜菀几乎每天都累得倒头就睡。 四个教习嬷嬷都是人精,她们领悟了贤妃的意图,下手一个比一个狠。 谁让姜菀在未来婆婆的眼中,就是一个小小年纪就敢勾她儿子的下贱胚子呢? 第31章 权臣宠妹上天31 “莞儿。” 眼看着女儿情绪崩溃,三太太只好坐起身子,拉起她的手。 她原本想先养好身子再说,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再认不清楚现实。 “等你的婚事一了,娘就打算和你爹和离。” 三太太开口就是一个大雷。 姜菀懵了。 和离? 她爹和她娘? 虽然知道父母感情一向不太好,中间又有一群莺莺燕燕,但姜菀实在不敢相信,她娘要和离。 姜菀张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倒是三太太自嘲一笑:“我是懒得再管他了,你祖母也是个偏心的,按说这话我做媳妇的不该说,但你瞧瞧白氏的张狂样儿,如果不是有你祖母撑腰,她一个寡妇做妾的敢吗?” 这些年,三太太没少回娘家,求助几个哥哥,帮三老爷疏通。 她出钱出力,总算给丈夫谋了个虚职,说出去好歹也有一个官身。 哪知道,他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娘,和离哪是那么容易的,你不要乱来!再说,我有个这样的娘家,以后还怎么在王府立足!” 姜菀又急又怕。 三太太还要再说什么,外面已经传来婢女的通禀—— “太太,嬷嬷来了,让三姑娘回去。” 话音刚落,一个容长脸,有着深刻法令纹的嬷嬷已经进门。 她是宫廷女官,有官职在身,面对三太太这样没有诰命的后宅妇人倒也无需太客气。 “三姑娘,您该去学规矩了。还有,哭哭啼啼可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哪怕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拔足狂奔,实在没了礼数,不成体统。” 嬷嬷板着脸,一字一句,丝毫没有给姜菀留面子。 姜菀咬了咬嘴唇,只好跟她离开。 一路上,她恨得心头滴血。 这三年来,姜菀总是忍不住想要骂贼老天:既然让她重生,为什么不能让她事事如意? 上辈子,她嫁了个没本事的男人,婚后没两年,娘家又倒了。 没了娘家倚仗,婆母一反之前的态度,不仅对她百般刁难,还不停给丈夫塞女人。 就这么被磋磨了几年,她一命呜呼,临死的时候,还听见婆母和丈夫在商量,要准备多少银子娶继室进门。 她好恨! “姜芙,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就不用给瑞王当妾。呸,什么侧妃,我不稀罕!” 姜菀捏住拳,死死地咬着嘴唇。 “三姑娘,女子应有妇容,端庄柔顺,万万不可以露出狰狞怨恨之色。” 教习嬷嬷冷漠平板的声音又一次适时地响起。 姜菀只好强迫自己换了个表情。 回到房间,她唤来婢女,询问披风做得怎么样了。 婢女支支吾吾:“姑娘,还、还没做好……” 姜菀大怒,这披风是她让婢女给陆砚做的,原本想在春闱之前送去。 但她的婢女如今都被教习嬷嬷们调教得如同鹌鹑一样,一听说姜菀要给外男做针线,一个个谁也不敢领这个差事。 最后,一个二等婢女实在推脱不过,落在她的头上。 小人物倒有小人物的智慧,她不敢明里拒绝,便使出一个拖字诀。 “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哼,到时候喊来人牙子,全都卖了你们,别想跟我去王府!” 姜菀大怒,吓得一众婢女全都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哀求。 不多时,这些事情就传进了姜芙的耳朵里。 还是那句话,二房事少钱多,底下当差的自然愿意往上凑。 当然,他们接触不到姜芙,偶尔能和她身边的婢女说上几句话,那也是好的。 姜芙的院子里,消息总是很灵通。 即便没人告诉她,小爆也会叨叨几句:“你三婶竟然有和离的想法,还真令人意想不到。” 姜芙同样震惊:“她是说着玩玩,还是来真的?” 捏着白氏的把柄这么久,姜芙一直没着手收拾她,就是想把钱花在刀刃上。 如果三太太真的离开侯府,以白氏的性子,肯定按捺不住。 还真是一个好机会。 吉日吉时,姜菀出门。 王府娶亲自然不同于普通人,何况又只是迎娶侧妃。 婚事由礼部主管,瑞王派了王府詹事和管家前来,自己并没露面。 永宁侯府虽然张灯结彩,但除了近亲,前来道喜的人并不多。 以侯府如今的地位,再加上有人担心引起张首辅的不快,这种情况自然再正常不过。 倒是第二天,乃是瑞王成婚的正日子。 他亲自率众前往张家迎亲,做足了场面,京城里热闹非凡。 没人觉得瑞王的做法有什么不对,侧妃也是妾,谁家娶妻和纳妾一样? 唯有永宁侯在私下里唉声叹气,惹来李氏悄悄翻了好几个白眼。 姜芙一直关注着三房的动静。 大概是因为心里有了主意,三太太这几天不吵不闹的,专心休养。 李氏和薄氏都送去了不少好药材,她也照单全收,按时吃药,并且约束自己身边的婆子丫鬟,只管伺候她,对其他事情一律不理会。 这么一来,白氏顿时觉得天降良机,又抖了起来。 就连姜菀回门那天,她也故意一大早就守在老夫人的身侧,一会儿端茶,一会儿捏肩,死活不走。 三朝回门,瑞王依旧没露面。 姜菀带着一大车礼物,独自回了侯府。 这让永宁侯又失落起来,他还想趁机和瑞王攀亲,好生契阔一番。 三太太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她特地早起上妆,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好叫女儿放心。 姜菀通身气派,短短几日,已经很有侧妃的威仪。 不过,姜芙注意到,她的态度虽骄矜,但目光却有几分游移,彷佛在遮掩什么。 小爆偷笑:“她还是黄花闺女。” 姜芙一边暗自打量,一边同它八卦:“看来,瑞王是真的废了。” 老夫人已经开口询问,想知道姜芙过得可好。 姜芙刚说了两句场面话,一直赖着没离开的白氏忽然用帕子捂嘴,咯咯笑着出声。 “老夫人别担心,听说张七姑娘,哦,就是瑞王妃,向来是大度宽和的性子,咱们三姑娘能摊上这样的主母,必定不会受委屈的!” 闻言,三太太气白了脸。 这种场合,有她一个姨娘说话的份儿? 她刚才一进来就看见了白氏,本想撵人,又不愿意把事情闹大,让姜菀脸面受损。 可惜有人给脸不要脸。 不等三太太说话,姜菀扭头瞥了一眼立在身侧的婢女:“去,打她。” 第32章 权臣宠妹上天32 这婢女不是姜菀从侯府陪嫁过去的,而是王府的家生子。 瑞王的人,自然不用忌惮什么。 她立即上前,把白氏从老夫人的身后拖了出来,准备左右开弓。 “打!翠嘴,打烂她的果!” 小爆跃跃欲试,在姜芙的脑海里上蹿下跳。 姜芙也在默默感叹。 别看姜菀这个侧妃有名无实,但她如今想要教训一个姨娘,却手到擒来。 哪知道,怜香惜玉的三老爷第一个不干。 他从座椅上弹起来,暴跳如雷:“姜菀,白氏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敢?” 姜菀冷笑:“她算什么长辈,一个姨娘罢了。别说打她,就是打死她,谁敢去瑞王府抓凶手?”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三老爷像是被掐住脖子,瞬间沉默。 白氏慌了,她拼命往三老爷那边靠拢,头发散了,衣裳也乱了,口中不停哀叫:“三郎救我!姨母救我!” 姜菀一个眼神,婢女飞快地把人扯住,扬手就是正反两个巴掌,声音清脆。 眼看她还要再打,三老爷心疼不已,又不敢再吼姜菀,他只好冲过去,用身体护着爱妾。 眼前这一幕,把三太太给气笑了。 只见她缓缓起身,先整理了一下衣服,语气平静地说道:“老夫人,侯爷,我要和离。若你们不允,我便让家中父兄亲自来和你们谈。” 装晕的老夫人立刻睁开双眼,连侯爷也打翻了手边的茶杯。 三太太说完就走,完全没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 没多久,她便让人送来了和离书。 而且,还雇了车马,把嫁妆什么的都拉走了。 看她这么迅速,就知道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连东西都事先收拾好了。 包括姜菀在内的侯府众人,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把她捆起来,丢柴房去!再叫个人牙子来,远远发卖了!” 姜菀咬牙。 永宁侯讪讪:“莞儿,这、这……” 好好一个回门,最后成了这样,他老脸无光。 白氏死死抱着三老爷,哭得花枝乱颤,时不时还要嚎一嗓子:“出嫁的姑奶奶要卖了亲爹的姨娘,还有没有天理王法啦……我不活了,倒叫我死了干净……” 三老爷也一起失声痛哭,嘴里又是心又是肝地叫着。 气得姜菀甩袖就走。 永宁侯府没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天,白氏到底逃过一劫。 躺在美人榻上,她闭着眼睛,让一个小丫头给自己脸上涂药膏。 听到三太太真的走了,白氏不由得轻笑出声。 “走了好,没了这头母老虎,以后这三房就是我的天下。” 依照本朝律法,严禁以妾为妻,却没有明令禁止在妻子死后扶正贵妾。 这样的行为不犯法,只是难免会被有规矩的人家不齿。 但以三老爷那种糊涂性子,又都一把年纪了,还屁本事没有,他想再娶一门好亲也不容易。 所以,白氏相信,自己一定能把三房连人带钱都攥在手里。 想到这里,她一把推开小丫头。 先照了照镜子,发现脸颊还红得厉害,白氏也不遮掩,故意顶着一脸伤,跑去找三老爷。 一晚上你侬我侬的柔情蜜意下来,白氏竟说动了三老爷,要将她扶正。 消息传到宁寿堂,老夫人好悬没被气死。 她这一宿没睡,还想着一大早就命人备上厚礼,让三老爷去岳家负荆请罪,再把人接回来。 至于和离的事情,最好连提都不要提。 哪知道,这孽障是鬼迷心窍,竟要把个小妾当老婆! 母子二人吵了半天,不欢而散。 回到自己院子,三老爷越想语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签了和离书。 这还不够,他又派小厮去官府备案,算是彻底和三太太一拍两散。 老夫人装晕装了半辈子,如今她是真的晕了,半边身子动弹不得,口齿不清。 府医赶来一看,说是大厥,就是现代所说的中风。 李氏和薄氏轮流带着下人伺候,不分昼夜。 已经出嫁的几个姑奶奶也都闻讯赶来,更不要说像姜芙这种没出门的姑娘,更是一日要跑好几次宁寿堂。 姜菀也得了消息,但她根本顾不上回娘家探望祖母。 她气母亲非要和离,令她刚进王府就丢了个大丑,又嫉妒瑞王一连几天都宿在王妃张氏那里,对自己看也不看。 “长成那个样,连个烧火丫头都不如,也好意思扒着男人不放!” 把下人都打发出去,姜菀一个人在房间里咒骂着。 她对瑞王没什么男女之情,甚至因为知道上辈子坐上皇位的那个人也不是他,连一丝敬慕都没有。 但姜菀明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自己跟了瑞王,就一定要想办法助他夺嫡。 这其中,最关键的人,就是陆砚。 “来人,把汤盛上。” 调整好情绪,姜菀喊来婢女给自己梳妆,然后带着一盅汤,身姿袅娜,去往前院。 书房内。 瑞王看着面前还在冒着热气的汤,以及汤碗里的不明物,脸色晦暗不明。 这个形状,看得瑞王胯下一紧…… 姜菀笑得娇羞妩媚:“王爷,趁热喝汤。” 她想着以形补形,最好一喝就快速起效。 殊不知,瑞王如今就是吃了龙的那啥也白搭。 他之所以一直睡在张氏那里,就是因为张氏足够聪明,只要她还想做瑞王妃,就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换成其他女人,瑞王不敢冒险。 等了半天,眼看着瑞王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还变来变去,姜菀终于也察觉到哪里不对了。 她刚要解释两句,瑞王已经沉声唤人。 “来人,马上送姜侧妃回去!另外,书房重地,不许再放闲杂人等进来!” 四个侍卫,以及一个内侍闻声进来。 “姜侧妃,您请吧。” 内侍躬身,看着态度恭敬,听着声音却阴阳怪气。 姜菀只觉得自己的整张脸皮都被按在地上摩擦。 瑞王一句话,她就成闲杂人等了! 被赶,还被一个阉人看不起! 前院的消息一出,王侧妃笑得直不起腰。 该,叫她得瑟! 娘家闹得一团糟不说,邀宠还失败了,真是一出好戏呀。 哈哈哈,王侧妃多干了一碗饭。 反正王爷也不来睡她,这逼肥谁爱减谁减! 张氏倒没说什么,只是再三约束下人,不许她们乱嚼舌根。 亏了当年她撞破瑞王和姜菀私会,从那时候起,张氏就确定了自己今后要走的路,绝不会傻傻地对瑞王掏心窝子。 至于瑞王为何不碰她,张氏也有一番考量。 她准备找机会见一见祖父。 只是,张氏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张首辅那边就出事了。 第33章 权臣宠妹上天33 张首辅因年岁已高,早晚出入均会乘坐马车。 结果,就在回府的路上,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酒醉发狂,惊了马匹。 张首辅跌出马车,一头撞在青石板路上,额头登时血流不止。 那书生很快被扣下,原来是参加会试的举子。 这名举子在开考第二日就感染了风寒,又强撑了两天,最后被抬了出来。 不用说,连试卷都没答完,必定名落孙山。 等身体一好,他便日日买醉,成了附近几家酒肆的常客,每天都喝得酩酊大醉。 今日终究酿成了大祸。 被抓住的时候,此人还神志不清,满口胡话。 张首辅被下人送回家中,家人急忙去请来御医,连太医院的医正都匆匆赶来。 “情况不妙,快,快去禀告陛下!” 医正满头是汗,趁张家人不备,扭头吩咐身边的助手。 这种大事,他可不敢隐瞒。 当晚,伤人的举子清醒过来。 他悔恨不已,咬破手指,写下忏悔血书,又趁看守不备,用腰带自尽。 到了第二日早朝,眼看着张首辅平时站着的位置空空荡荡,瑞王的脸黑如锅底。 他才刚大婚没几天,张首辅就出了大事,要说是巧合,谁能相信? 张老头人老成精,滑不溜丢,即便两家结亲,他依旧不肯松口,大张旗鼓地支持自己。 现在他倒下了,他的几个儿孙都不成器,张家更没法为己所用了。 瑞王瞪着那个空位,心中无声呐喊—— 是谁,是谁做的? 旁边的肃王面无表情。 不得不说,陆砚是对的,除掉张首辅势在必行。 尽管他态度暧昧,没有公开支持瑞王,但两家是姻亲,等张氏生下儿子,难保张首辅不会替瑞王摇旗呐喊。 而且,身为皇帝的儿子,肃王也很清楚,皇帝未必就真的像他表现得那么敬爱张首辅。 任谁都不愿意时时刻刻被人盯着,还一盯就是四十年。 皇帝可是从七岁起,就拜张首辅为师。 哪怕他某天多玩耍了一刻钟,都要被太后和张首辅训斥几句,说他玩物丧志,不是为君之道。 如今,皇帝连孙子都有了,他怎么愿意继续在张首辅面前装孙子? 肃王暗想,自己这也算是为君分忧了。 张首辅被袭一事,虽然引起不小的震动,但即将到来的殿试也引人关注。 三年一次,多少人苦读十几二十年,就为了取得功名。 看着呈上来的试卷,目光略过其中一个名字,皇帝微微失神。 那个女人,美丽而倔强。 当她得知真相,知道自己骗了他,便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陛下。” 身边的内侍轻声提醒着,皇帝这才回神,手里的朱笔握了太久,滴下来的墨团氤氲成了一片。 他换了一支笔,再不迟疑,勾起那个名字。 状元,陆砚。 钦点的三甲新鲜出炉,紧接着便是打马游街,满城欢庆。 陆砚和身边的榜眼、探花一起,骑着高头大马,行进在队伍的最前方。 围观群众挥舞鲜花手帕,簇拥在御街两旁,欣赏新晋进士们的风姿。 伴随着锣鼓声声,一路上好不热闹。 明知道永宁侯府那边一团乱,不可能有人在这种时候跑出来凑热闹,但陆砚还是忍不住四处张望。 “状元郎在看我呢!” “胡说,明明是看我!” “老天爷,状元郎真俊啊,还这么年轻,恐怕连二十岁都没有!” “也不知道状元公可有婚配?老朽有一小女,待字闺中,愿以白银十万两为嫁妆……” “去去去,谁稀罕你的白银十万两,状元才看不上你的女儿!” “状元看不上,我看得上!老丈觉得在下如何?” “……” “……” 陆砚耳力惊人,听到周围传来的一片嘈杂,他只好收回视线,重新在马背上坐得端正笔直。 不得不说,一丝淡淡的失落涌上心头。 她那么笃定自己能考中,如果能亲眼看到他披红游街,想必也会很高兴吧? 陆砚高中状元的消息传到侯府,刚刚才稍有起色的老夫人又浑身哆嗦起来。 关键是,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她的人,还偏偏是永宁侯。 “娘,那是六妹的儿子,也是我们侯府的正经晚辈!我想好了,这就派人去把他接回来,再从族里找一个合适的姑娘说亲……” 永宁侯激动得连声音都高了八度。 别看状元授官只是六七品而已,但却能入翰林院,是天子近臣。 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陆砚还这么年轻,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更大的造化? 要不是考虑到辈分,永宁侯都想亲自去接人了。 “逆子……小畜生……滚……” 老夫人的脸颊抽搐着,整张脸似乎不受控制,她艰难地吼出几个字,涎水顺着嘴角淌下。 见状,碧玉和珍珠一个擦嘴,一个抚心口,熟练地伺候着。 李氏拉了拉永宁侯,用眼神示意他出去。 夫妇二人走出宁寿堂,李氏压低声音:“侯爷,老夫人的病凶险得紧,不要再刺激她了。你不是不知道,她对那位有多介意,哪怕死了几十年,心里都过不去。” 永宁侯哪里不清楚老夫人和梅姨娘之间的陈年旧事。 他正色:“妇人之见!那陆砚直接被授予翰林院修撰!是修撰!日常能直接面见陛下的!你们懂个屁!” 永宁侯爆了粗口。 李氏不吭声了。 平复了一下心情,永宁侯忽然又转换话题:“芙儿的婚事,她娘可曾与你谈过?” 李氏一惊,脱口道:“侄女的婚事,自有她父母做主。我一个做伯娘的,怎好插手?” 永宁侯嘬着牙花,目露精光:“张首辅出事了,瑞王那边也不见得完全可靠。” 宁王好色,十来岁便通晓人事,如今王府后院里,有名分没名分的加一起足有三四十。 虽然可以用女人搭上宁王,但容易来的也就不值钱,更不见得能用女人影响宁王。 永宁侯又盯上肃王。 可惜肃王妃出身鲁国公府,祖上靠军功起家,其父兄皆驻守边关。 她本人乃河东狮一头,肃王除了两个皇帝赐婚的侧妃,房里压根没有其他女人。 此路不通。 不过,永宁侯摸着下巴,沉吟道:“肃王妃有个幼弟还没说亲,我看这是一桩好婚事。” 李氏又气又怒:“侯爷还是尽早熄了这个念头吧,那鲁国公家的小子哪里是还没说亲,是说不上亲才对!放眼京城,哪有好人家会把女儿嫁给他?” 第34章 权臣宠妹上天34 鲁国公幼子,标准纨绔一枚,眠花宿柳,名声在外。 待他满十六岁之后,鲁国公府传出想要相看女孩的风声。 结果,接下来的大半年,京城的贵女们纷纷定亲、嫁人,动作一个比一个快。 没办法,谁都不想找这么一个男人,还不如绞了头发出家。 小儿子出生的时候,鲁国公连孙子都有了,他常年在外,几年也见不到儿女一次。 等他发现小儿子已经长歪,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却毫无办法。 而且,肃王私下去见了鲁国公,翁婿二人一番密谈。 从那以后,鲁国公对小儿子彻底放手,也不再管束他。 只是再三告诫儿子,吃喝嫖赌都可,却绝不许欺男霸女,凌辱百姓。 说白了,你要败坏家业,你要贪图享乐,随便你,但你不能给家里招灾惹祸。 这也是肃王说的,说鲁国公一家功高震主,难保不会被有心人上眼药。 有这么一个任谁提起来都忍不住摇头的儿子,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至此,这位小公爷在纨绔之路上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他确实没做过太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正如李氏所说,好人家都不会舍得把精心教养的女儿嫁过去受罪。 而那些低门小户的,鲁国公府又看不上。 于是,肃王妃最近一直十分操心幼弟的婚事。 她办了好几次赏花宴,也有选弟媳的意思。 永宁侯自觉掌握了上位密码。 想想看,把侄女嫁给肃王的嫡亲小舅子,别的不说,肃王妃为了自己弟弟的幸福,还能不往死里吹枕边风? “风流又不是下流,等成婚了就收心了。鲁国公那是什么人家,你居然嫌弃上了,我还怕人家看不上芙儿那丫头!” 永宁侯瞪眼。 要不怎么说女子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男人在外面快活快活而已,不过是逢场作戏,哪里就至于影响婚配了! 终于明白他在打什么算盘,李氏轻呵一声。 “侯爷高瞻远瞩,妾自愧不如。不过,这事还是侯爷去和二弟商量吧,妾要回去侍奉老夫人了,二弟妹昨晚守了一夜,今儿该让她歇歇。” 和薄氏做了十几年的妯娌,李氏对这个弟妹挺满意。 薄氏虽然出身不显,但性情柔和,从不和她争抢权力。 而且,人家自己嫁妆丰厚,干不出从公中抠挖银钱的事情。 儿女都是心头肉,将心比心,同样也有女儿的李氏不想掺和这件事。 永宁侯装模作样地说了几句“夫人辛苦”之类的话,然后便哼着小曲儿,去后院找某个姨娘去了。 被打上主意的姜芙正在看状元游街的实况转播。 知道她出不了门,错过了精彩画面,这也是小爆给她的福利。 姜芙趴在床上,边看边和它讨论:“陆砚进了翰林院,算是正式踏入朝堂,这么一想,我还有点小激动。” 小爆忽然正色:“别激动了,你大伯要把你卖了。” 一听到鲁国公府,姜芙就知道,该走的剧情果然来了。 按照原着,她及笄之后的第二个月就嫁进鲁国公府,可惜婚姻不谐。 等永宁侯府倒台,婆家直接以“无子”为理由,将她休弃。 说到无子,姜芙胃里一阵翻涌。 “那个小公爷恶心得要死,最喜欢玩多人运动,一根萝卜不知道捅过多少坑,哪个好女孩愿意给他生儿育女?” 还有脸说她无子,想象被他碰一下,她都想吐。 “没关系,既然你穿来了,那就努力修改剧情。” 小爆适时地进行鼓励:“陆砚中了状元,你不得表示表示?” 姜芙垮着个批脸,有气无力地试探:“那就……随二两银子?” 小爆虚空给了她一拳。 婢女的声音在帘子外响起:“姑娘,有人送了一个匣子来。” 等姜芙接过,打开匣子一看,里面居然只有一枝花。 真花,有花有枝有叶,修剪得很是精巧。 只是看上去不像是才摘下来的,尽管喷过水,还是略微有一点打蔫。 姜芙疑惑,但却不敢向婢女多问。 等到她打发人下去,才听见小爆狂喜的声音:“哎呀呀,这是陆砚簪过的花!” 哦,是状元簪花。 姜芙转了转手中的花茎,顿时明白过来。 幸好有小爆,不然,她很可能以为只是一朵蔫吧花,随手就丢了。 选了一个缠枝纹五彩花觚,姜芙把那枝花轻轻投进去。 但愿能多看几天吧。 春闱结束,二老爷在几个他看好的新科进士中来回挑选,操碎了一颗慈父心。 没等他选中,肃王府的帖子已送到了侯府。 洒金的帖子上,写着赏花宴将在三日后的王府后花园举行,邀请侯夫人李氏及一众女眷。 薄氏对这种场合一向不感冒,她照旧不去,但她想让女儿出去见一见人。 “大嫂,芙儿就拜托你了。” 薄氏对李氏说道。 除了姜芙,侯府眼下也没有适宜出门做客的女孩。 李氏瞥了一眼嘴角根本压不住笑的永宁侯,她心里膈应,嘴上却只好答应下来。 不明真相的薄氏回到院子里,欢欢喜喜地张罗着衣衫首饰,想要让姜芙美美地去参加肃王府的赏花宴。 她虽然相信夫君的眼光,选一个家世尽量简单的夫家,但也不排斥女儿能受到那些夫人们的青睐。 这么好的女儿,如果嫁得太低,薄氏亦觉得可惜。 何况,薄氏对高门大户的情况了解得不多,她只知道肃王洁身自好,也很放心让女儿去见世面。 换成是宁王,打死薄氏,她都不会同意。 不过,薄氏并不知道,肃王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芙儿,你那日就穿新做的桃红衫子,最是鲜亮不过。” 薄氏喜滋滋地参谋着。 知道内情的姜芙没有说破,反正她是不可能任由永宁侯摆布,嫁到鲁国公府的。 到了赏花宴那日,姜芙随李氏一起出门。 肃王府内,不少权贵夫人都应邀前来,只是在场的年轻女孩不多。 她们不能不给肃王妃面子,但又不想和鲁国公府结亲,索性压根不让家中女孩露面。 万一相中了,你敢拒婚? 花厅内,肃王妃正招待客人。 一个婢女匆匆前来,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肃王妃表情一变。 转眼,她的脸上又重新浮起得体的笑容。 今天一早,肃王妃特地派人去娘家把弟弟接来,准备让他在阁楼上偷看几眼,说不定能遇到心仪的姑娘。 结果这小子来是来了,一听说相看,他脚底抹油,直接跑了! 阁楼内,两个男子凭窗伫立。 这里视野开阔,将王府整个后花园尽收眼底。 “你嫂子真是病急乱投医。” 肃王无奈地摇摇头。 视线中忽地捕捉到一抹桃红,陆砚的眼睛微微眯起,沉默不语。 第35章 权臣宠妹上天35 虽然还只是春天,但王府内有能工巧匠,花园里虽不如盛夏那般姹紫嫣红,依旧几步一景,煞是好看。 肃王又解释道:“约在这里说话,四周藏不了人,也不必担心被人看见。” 阁楼在高处,底下有什么风吹草动,一眼就能看到。 陆砚如今的身份特殊,所以肃王更加小心,连书房都不放心了,害怕被人偷听。 发现陆砚一直关注着在下面走动的人,视线又似乎锁定了其中一个少女,肃王好奇地多看两眼。 “还不是我那个小舅子,一直说不上亲,逼得你嫂子直犯愁,只好办了个赏花宴,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岳家给力,所以肃王也一直敬重妻子。 不过,说起那个小舅子,他语气里难免多了一丝抱怨。 眼下朝堂表面安静,内里汹涌。 按理来说,肃王府更该韬光养晦,越低调越好。 但为了弟弟的婚姻大事,肃王妃特地去求了肃王。 看在妻子的面子上,肃王没说什么。 “张老大人这两天就能醒,不过以后只能辞官修养。首辅这个位置太重要,暂时不要多做安排。” 眼看少女们鱼贯走进凉亭,陆砚收回目光,说起正事。 肃王面上一喜:“不错,那么多人都盯着下一任首辅是谁,我们不必在这种时候掺和。” 瑞王已经少了张家的倚仗,贤妃又人老珠黄,在皇帝那边使不上什么力。 宁王的母妃虽然受宠,但他自己实在不甚争气。 蛰伏多年,肃王直到现在才终于有一种能够长出一口气的感觉。 “你觉得,我是否要争取去吏部协办的机会?” 兴奋之余,肃王不禁踌躇满志,想要大干一场。 斜睨他一眼,陆砚立即泼下一盆冷水。 “六部行走,这是只有太子才享有的权利,不觉得太显眼了?” 皇帝多疑,哪怕是亲儿子,成年之后也都只允许他们旁听朝政,并没有给予在各部理事的机会。 肃王顿了顿:“我已年近三十……实在不行,哪怕是礼部或者工部也可……” 比起吏部的重要性,这两个地方就差得多了。 陆砚打断他未说完的话:“不仅不要去六部,还要把你手头上的事情都尽快收尾,然后告诉陛下,你想亲自给世子开蒙。” 肃王的嫡长子一出生就被请封了世子,他今年虚岁有五,聪明活泼。 稍一思忖,肃王立即明白了陆砚话中的深意。 他之前还隐隐有几分不快,此刻却感到极其开怀。 肃王大笑两声,向陆砚拱拱手:“多亏有你提醒,后日便是大朝,散朝之后我就去面见父皇。” 张首辅出事,瑞王少不得一番动作。 自幼就喜欢与瑞王别苗头的宁王也会不甘落后。 让他们二人去争,去抢,自己就在家中闭门谢客,教教儿子读书写字。 高下立见。 肃王刚要叫人送来一些好酒好菜,与陆砚把酒言欢一番。 一转身,却见他已经撩起袍角,脚步极快地下楼去了。 “哎!” 肃王喊了两声,奈何陆砚充耳不闻,走得飞快。 他只好喊来贴身内侍,吩咐两句,让人看好了陆砚,最好送他直接离开王府,别再横生枝节。 然而,陆砚熟知王府格局,三转两拐的,就不见了踪影。 凉亭内,三三两两,坐着七八个妙龄少女。 姜芙和其他人都不熟,显得有些孤单。 那些女孩听说她是永宁侯的侄女,似乎瞧不上一个落魄侯府的隔房女儿,对她顿时都没了兴趣。 姜芙坐在一侧,乐得清净。 她之所以愿意过来,主要是想探一探肃王府的虚实。 按照剧情,肃王几年之后会荣登大宝,未来的皇后就是他的发妻肃王妃。 亲眼见到了未来皇后,对方果然雍容端庄,具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姜芙觉得不虚此行。 相比之下,被那几个贵女抱团孤立,实在不算什么。 她正欣赏着园中景色,冷不防被一个上茶的婢女撞到,茶水洒在裙摆上,污了一片。 “奴婢该死,请姑娘赎罪!” 婢女连忙跪下磕头,她的脑门磕在青石板上,很快就红了。 这些都是王妃请来的贵客,做下人的哪里敢冒犯。 “没事,你别磕了,带我去更衣处。” 姜芙很淡定地站了起来。 那婢女果然起身,带她穿过连廊,一路向僻静之处走去。 走了一段路,姜芙喊停:“行了,你自去忙吧。” 她才不傻,一般女子遇到这种落单的情况都很危险。 何况,裙子湿着就湿着,她又不是真正的贵女,反正等风吹吹就干了。 婢女一脸的为难。 姜芙就那么要笑不笑地盯着她。 一道声音响起:“你下去吧。” 婢女如蒙大赦,对姜芙笑了笑,福身离开。 等她走了,陆砚才从一簇茂密的花木后面现身。 姜芙吃惊地张大了嘴:“你怎么在这里?” 忽又想到他和肃王的关系,猜到二人在这里秘密见面,她赶紧闭上嘴。 秘密什么的,撞破就容易没命啊! 看她紧紧抿着嘴唇,陆砚气不打一处来:“你不知道王府办赏花宴的目的?” 不光乖乖来了,还穿成这样。 春色烂漫,什么景致都不如这一抹桃红来得夺目。 那纨绔走得及时,陆砚默念,如果他真的见到了姜芙,说不定还不舍得走。 “赏花宴肯定是赏花,王府的花儿确实好看。” 姜芙嘴硬,咬死不承认。 沉默了片刻,陆砚又问道:“我给你的花儿,可看见了?” 说起这个,姜芙的表情立刻变得很是骄傲。 “加了一点蔗糖在水里,今早出门的时候,我看那花儿还没凋呢!” 除了悉心呵护,姜芙甚至偷偷把姜松喊过来,让他对着状元簪花认认真真地磕了个头,沾沾好运。 她弟弟已经考过了童生试,接下来就要去考秀才。 如果能考过,十二岁的小秀才公,那也是很光宗耀祖的。 听到她这么重视自己送过去的东西,陆砚的脸色终于好了那么一点点。 但他马上又叮嘱道:“以后不要再来王府,你年纪也不小了,好好在家待着。” 左思右想,陆砚没把话说透。 他怕姜芙万一动了心,看中了鲁国公府的门第。 这丫头虽然看起来不像小时候那么癫,谁知道会不会忽然又抽起风? 哪知道,姜芙想的却不是这件事。 她心念一动,上前两步,凑近陆砚。 确定四下无人,姜芙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小声问道:“宁寿堂里是不是有你的人?” 第36章 权臣宠妹上天36 清风徐来,夹杂着独属于少女的淡淡馨香。 陆砚呼吸一窒。 等他好不容易放松,那馨香又幽幽地往鼻子里钻,几乎令人不能思考。 等了半天,不见陆砚回话,姜芙还以为自己又惹他不高兴了。 她立刻见好就收:“不说也行,那我不问了。” 说完,姜芙立刻站好,重新拉开和陆砚的距离。 她离得远了,但陆砚的心底却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失落。 他甚至想让她再靠近一些,就像刚才那样。 “碧玉是我的人。” 陆砚没打算隐瞒,反正那老虔婆如今半死不活的,早已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见他亲口承认,姜芙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说起来,碧玉和珍珠都是跟了老夫人很多年的老人了。 按说这样的人,是很难收买的。 陆砚疑惑:“她哪里露了马脚?” 碧玉的性格沉稳,又耐心细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竟被姜芙给发现了。 姜芙摇头:“不是她。只是我觉得,老夫人头回中风,不该病得那么重,这都多少天了,居然没有丝毫好转。” 既然府医的医术没问题,看来,应该是吃的药有问题。 宁寿堂日夜有人伺候,是内鬼动手的可能性最高。 说着,姜芙忍不住又看了陆砚一眼。 难道是美男计? 为复仇而献身? 陆砚被她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禁瞪她:“你那是什么眼神?” 他多智近妖,一下子就猜出了姜芙的心思。 “收起你龌龊的想法。” 陆砚伸手在姜芙的头顶敲了一下,压低声音。 “碧玉还是三等丫头的时候,差点儿被一个管事的欺负,还是我路过,帮她逃过一劫。没多久,那管事的犯了大错,被打发到乡下庄子里去了,再没回来。” 还有一点他没说,后来他帮碧玉弄死了那个管事,换来了她的誓死效忠。 老夫人的药,被碧玉动了手脚。 以后,她老人家就只能过着有人伺候,但却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日子了。 而这种日子,她一定能过得长长久久的。 钝刀杀人。 陆砚说到做到,他没一下子要了老夫人的命,侯府众人也不必守孝。 “怎么,你觉得我恶毒?” 见姜芙不语,陆砚挑眉。 她叹气:“倒也不是。可能这就是一报还一报吧。” “不愧是那女人的亲生儿子,连害人的路数都一样。我猜,让你来王府参加赏花宴,是永宁侯的主意吧?” 陆砚提醒着姜芙,别光顾着感慨他人的命运,还是先想想自己吧。 “我可不是好惹的,逼急了我,就在水井里下药,大家一起死。” 用鞋尖踢了踢地面,姜芙恶狠狠地说道。 被她的豪言壮语给逗笑,陆砚扬起了嘴角,伸手戳了戳姜芙气鼓鼓的脸颊。 软,比想象中似乎还要软。 姜芙懵住,惊愕地看着陆砚。 小爆在她脑海中尖叫:“他在调——戏——你!” 拉长的声音如同警笛,它嗷嗷咆哮:“他摸你,你摸他!咱不能吃亏!” 这声音像紧箍咒,让姜芙中了邪一样。 她果然抬起手,狠狠地掐住陆砚的左腮。 他如玉的面庞一瞬间被捏得发红。 抢在陆砚发火之前,姜芙的理智重新归位。 她收回手,提起裙子,转身拔足狂奔! 陆砚皱紧眉头,腮边传来痛意。 她……她这是又换了一种引起自己注意的方式? 因为主角的缺席,这一场赏花宴草草结束。 连肃王妃都有些意兴阑珊。 离开王府,一坐进马车,李氏长出一口气:“赶紧回府!” 姜芙乖乖坐在旁边,很体贴地为李氏倒了一杯茶。 “赏花的时候,没发生什么事吧?” 李氏委婉地打听着。 姜芙摇头:“没,我只在凉亭里坐了一会儿。” 闻言,李氏放下了心。 她带着姜芙出门,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实在良心难安。 回到侯府,还没走到二门,立即有下人请李氏去宁寿堂,说有要事。 李氏还以为老夫人不好,她连衣服都没换,急匆匆赶了过去。 姜芙自然也跟上。 宁寿堂里间。 三老爷发出马景涛同款大吼:“为什么?我就要娶她!除了她,我谁也不要!” 老夫人说不出话,但她的情绪很激动,眼泪和鼻涕糊一脸。 永宁侯也怒道:“没听说过哪个正经人家把小妾扶正的!” 三老爷昂起头,显然对这话不屑一顾。 “咱家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大哥,你就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刚走到门口的姜芙就听见这么一嗓子。 她腹诽,可不是,上赶着把嫡女送去做妾的,确实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 三老爷的自我认知非常准确,比永宁侯这个打肿脸充胖子的家伙强多了。 李氏跨过门槛,连忙开口劝阻。 “侯爷,快消消气,注意身子。三弟,你说的这叫什么话,难不成生活在侯府这么多年,反倒委屈你了?” 她还一肚子怨气呢! 男女有别,三老爷总不好和大嫂互呛,只好表情悻悻,暂时闭上嘴。 李氏走到永宁侯的身边,先安抚了两句,然后扶他坐下。 “男主外,女主内,三房如今没个女人主事,总归是不方便。” 她看向三老爷:“三弟可是想好了,要扶正白氏?” 三老爷连忙点头:“大嫂,我想好了,如今母亲身体不好,合该用喜事冲一冲。” 李氏才不想搭理三房那一堆破烂事儿,既然自己愿意,那就随他去。 总比真的娶进来一个摸不清底细,还掐尖要强的好。 李氏看向永宁侯,夫妇二人飞快交换了一下眼神。 永宁侯低咳了两声,没再反对:“总归不算明媒正娶,也别张扬,就找个好日子,在家里摆几桌罢了。” 大操大办,又要公中出银子。 昨晚,李氏趁永宁侯心情不错,让他看了这几年的帐。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二房还好,三房简直就是无底洞。 尤其三老爷每个月去账房支银子的架势,那叫一个儿卖爷田不心疼。 一想到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都没了,永宁侯的心肝脾胃肾全都疼。 摆几桌就摆几桌,三老爷达成目的,倒也不执着这一点,而是急着去找白氏报喜去了。 看着他乐颠颠的身影,姜芙无声地咧了咧嘴。 很好,能不能分家,就看这一次。 第37章 权臣宠妹上天37 早朝结束,肃王没有马上离宫,而是请见皇帝。 “父皇,阿沛已经五岁,儿臣想亲自给他开蒙。” 肃王没有绕圈子,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倒是皇帝有些意外。 他这几年被大臣们催着立储,越看几个成年的儿子越不顺眼。 没想到,这个老二竟如此识趣。 “你府上自有良师,何必需要你亲力亲为?” 皇帝不咸不淡地问道。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儿臣每每看到阿沛调皮捣蛋,就会忍不住想起儿臣幼时和弟弟们该是如何令父皇头疼。” 肃王拱拱手,又行了一礼。 待他站直身体,语气更加诚恳。 “父皇,儿臣无甚本领,在朝堂上不能替父皇分忧,那就将王府打理妥当,把阿沛教得懂事一些,以后让他在皇祖父膝下多多尽孝。” 这一番龙屁拍得皇帝十分舒爽。 他大手一挥,直接厚厚赏了,其中有不少文房四宝,都是给小孙子用的。 肃王领赏,高高兴兴出宫。 回到王府之后,他果然闭门谢客,每天亲自带世子读书写字,对朝中之事一概不听不问。 皇帝暗中派了龙骑卫在肃王府周围。 一连多日过去,除了每隔三天有下人出去采买一次,压根没人进出。 比起东奔西走的宁王,和频繁接触政事的瑞王,肃王显得格外没有上进心。 张首辅告老,瑞王便不再踏入张氏的院子。 姜菀喜不自胜,连给王妃请安都懒懒的,三不五时就要称病不去。 张氏倒也不曾说什么。 王侧妃却一如既往地每天去请安,听说有几次还在张氏那里吃了早饭。 自从她发现张氏陪嫁的厨娘手艺绝佳,请安就更积极了。 姜菀觉得王侧妃是个大傻叉,张氏的娘家都倒了,没看瑞王都不去了吗? 她趁机给三老爷谋了个缺。 或许,瑞王如今也懂得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倒也同意了。 三老爷又是升官,又是娶妻,可谓是双喜临门。 他选了个就近的好日子,在家里摆了几桌酒。 白氏虽然也想出风头,但她明白凡事不能太过火。 现在三房还指望着侯府,有永宁侯发话,说不许大肆操办,谁都不敢违逆。 还在病中的老夫人并没露面。 到底心疼小儿子,让珍珠送来了一套翡翠头面,是她自己的压箱底。 李氏和薄氏原本不想来,只是如果做妯娌的都不出现,实在说不过去。 二人商量好了似的,都送了不轻不重的礼。 三老爷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举着酒杯,也不管别人喝不喝,自己先喝了个痛快。 一壶酒下肚,他整张脸都红透了。 就在这时,顺天府的一队人马进了侯府,直奔三房的院子。 三老爷大着舌头,怒喝道:“什么人,居然敢闯进侯府,活得不耐烦了?” 很快,听到消息的永宁侯也匆匆赶来。 他虽然没有直接骂人,但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为首之人还算客气,他对永宁侯拱手,解释道:“我们前来捉拿白氏。她杀夫、犯奸、盗窃,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府尹大人要求即刻拿人归案!” 众人惊愕。 又有人眼尖,看见人群中有一个做妇人打扮的女子,惊呼道:“那不是冬梅吗?” 正是白氏从前的婢女。 她当初被关在柴房,白氏悄悄去灌了毒药,杀人灭口。 冬梅本以为自己一命呜呼,哪知道再一睁眼,她竟被人救了。 等身子大好,救命恩人安排冬梅在京郊一个庄子里做活。 后来她嫁给庄头,还生了一个儿子。 前几天,救命恩人找到她,问她敢不敢指认白氏。 冬梅恨透了白氏,又一直想报恩,她哪里不敢,一口答应下来。 白氏做过的那些事,她作为贴身伺候的人,再清楚不过。 更别说,这其中又有姜芙的暗中布置。 她派孙掌柜把查到的那些证据全都归拢好,匿名送到了顺天府。 原来,白氏并不是一个人杀了她的丈夫。 她是先和当地一个富商勾搭成奸,恰巧那富商是开生药铺子的,家中各色药物齐全,可谓近水楼台。 二人你出药,我出力,把慢性药加在补药里,毒死了白氏的丈夫。 然后,白氏又卷走了家中银钱,想着和富商一起远走高飞。 想不到,这富商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他只想要钱,不想要人。 白氏辛辛苦苦弄来的一大笔钱,就这么被黑吃黑了,自己还险些送命。 她思来想去,这才一路辗转来到京城,假意投奔老夫人,实则避难。 为的也是用侯府的名头唬人,防止被那个富商灭口。 毕竟,商人低贱,轻易不敢招惹权贵。 整件事算不上多么扑朔迷离,只是这对奸夫淫妇做得实在隐秘,这才一直逍遥法外。 待听完这一切,三老爷的酒也已经醒了大半。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喉头快速滚动着,三老爷浑身无力。 他看着面色灰败的白氏,结结巴巴地开口问道:“你、你真的……” 白氏不吭声,身上的红衣似血。 不等三老爷再说什么,随着一声令下,立即有人上前将白氏带走。 官家女眷,照说即便犯法,也不会被这么粗暴对待。 但上头说了,女子杀夫,乃是罪大恶极,务必要从重严惩,以儆效尤,自然无需再对她客气。 等那群人离开,李氏这才回神。 她咬牙切齿:“我侯府怎么会有如此毒妇!一家子的脸面都要被这个丧门星给丢光了!” 李氏故意冲着宁寿堂的方向叫骂,毫不收敛,显然是把这股气发到了老夫人的头上。 如果不是有老夫人引狼入室,也不会有今日的一幕。 一向做大孝子的永宁侯这一次没有拦着李氏。 很明显,他也被气得不轻。 出了这种丑事,他还怎么筹谋,还怎么和鲁国公府做亲家? 侯府三太太成亲当日被缉拿归案,以后谁敢娶侯府的姑娘,不怕全家都被杀了? 为今之计,唯有分家!把老三分出去! “不行,分家,必须分家!去,让二弟回来,就说今日分家!” 永宁侯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看着瘫软在一旁的三老爷,他一咬牙,做出了决定。 除了休沐日,二老爷其余时间都在衙门。 他一下值,就看见家中下人等在门口。 又听说了今日家中发生巨变,二老爷匆匆赶回来。 侯府内,姜芙等在一条必经之路上,拦下她爹。 “父亲,分家势在必行,侯爷想同鲁国公府结亲。” 她言简意赅地说道。 第38章 权臣宠妹上天38 虽然说结亲,但姜芙的脸上也没有什么羞怯之色。 二老爷留意到,女儿口称侯爷,连一声“大伯”也不肯叫,可见已经心寒如斯。 他比薄氏敏锐得多,一听到鲁国公府,脸色立即变了。 电光石火之间,二老爷已经想透了前因后果。 包括接下来要怎么应对,他心里也有数。 二老爷目光怜爱:“芙儿,不必惊慌,为父不会让他们乱来。” 如果说整个侯府还有智商在线的人,姜芙相信,二老爷绝对是其中一个。 所以,她才特地来这里等人。 “我自然信爹娘。松儿这两年一心苦读,杬儿也健壮可爱,没什么比一家人健健康康,齐齐整整更重要的了。” 生怕姜松坏了脾性,姜芙老早就说服薄氏,让他搬去前院,以免长于妇人之手。 有二老爷亲自盯着儿子的学习,姜松渐渐不再嚣张贪玩,反倒一心向学。 听女儿说起两个儿子,二老爷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他可是有妻子儿女的人,绝不能随意把身家性命托付在别人身上,哪怕那个人是他的亲大哥。 永宁侯这几年上蹿下跳,四处钻营,令二老爷极为排斥。 “好,我们先过去。” 二老爷领着姜芙去了宁寿堂。 白氏被带走,三老爷像是浑身力气都被抽光,软绵绵地陷在椅子里。 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无甚反应。 老夫人坚决不同意分家,然而她毕竟只是后宅女子,又口不能言,只是哭闹不休。 李氏一个眼神,立即有人熬了安神汤。 一碗安神汤喂下去,老夫人那边顿时没了动静。 永宁侯请来了几位族老,他们一听说侯府要分家,纷纷出言劝阻。 事到如今,永宁侯也不想瞒着,遂将白氏的事情说了清楚。 几个干瘪老头顿时跳脚,还有人提议,要把三老爷这一房除族,再不承认他是姜家人。 最后,分家一事尘埃落定。 按照律法和族规,永宁侯是嫡长子,分去六成家产,其余的两房平分。 二老爷表示,没有异议。 三老爷倒是嫌少,但没人在乎他的意见,要是他还不满意,连二成都没有。 送走族老,永宁侯私下拦住二老爷,一脸痛心疾首。 “二弟,你不会怪大哥无情吧?大哥实在没办法,这也是为了你的官声考虑。” 二老爷神色诚恳:“大哥是一家之主,难为大哥这么多年为全家人遮风挡雨了。拙荆当初陪嫁了一处宅子,已经派人去拾掇了,我们这就搬走。” 说完,二老爷趁永宁侯还没反应过来,迈步就走。 压根没有给对方任何机会。 永宁侯本想拉拢二房,以不逼他们搬走为条件,希望二弟同意把姜芙嫁进鲁国公府。 哪知道,二房搬得贼快! 隔天,当三老爷还在酩酊大醉,二房已经住进了薄氏的陪嫁宅子里。 薄氏从二老爷口中得知了永宁侯的打算,气得她啐了好几口。 转头就告诉婆子丫头,除了陪嫁,和自己花钱买的东西,其他连一根针也不要拿。 反正她腰包鼓鼓,索性全都买新的,谁稀罕侯府那些破烂,薄氏还嫌晦气呐! 以前,一大家子住在一起,薄氏宁可委屈自己和孩子,也不敢太张扬。 几个女孩年纪相仿,姜薇霸道,姜菀小心眼,薄氏每次给女儿东西,都得分成相同几份,就怕惹麻烦。 现在好了,薄氏开了库房,什么好的贵的,全拿出来给姜芙布置房间。 等人都离开,姜芙倒在架子床上,看着头顶的帐子,喜笑颜开。 终于过上腐朽的生活了,让她先高兴一会儿。 “如今你爹是一家之主,已经彻底和侯府分家了,不管永宁侯攀附谁,将来出事,都赖不到你们头上。” 小爆也十分满意:“从龙之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个不小心,就是满门抄斩。” 除了早年得罪陆砚,永宁侯倒台的另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他们站错了队。 新皇登基,不能先拿亲兄弟开刀,但收拾收拾这群跟班,多少还是能消一消心头之火。 和肃王的紧闭门户正好相反,其他两个王爷,如今格外活跃。 宁王贪图女色,有一些官宦人家便主动送上美人,他一律照单全收。 瑞王更在意自己的口碑,于是,他频频结交一些名士和学子,想要在仕林界积累名声。 要姜芙说,这二人都在作死线上反复横跳。 他们不是不清楚这么做的危险性,只是皇帝日趋老迈,储位不定,实在太诱人。 不然,为何不像几年前那样,夹着尾巴做人? 还不是等不及了。 某天傍晚,二老爷回家,把全家人召集到一起。 他看上去神情严肃,开口便是炸雷:“我想外放。” 众人大惊。 京官有天然优势,想当初,二老爷中了进士,也曾在外奔波了好几年,因为考评上佳,最后才调回京城。 现在他竟主动离京,实在稀奇。 二老爷捋着胡须,他最近开始蓄须,十分爱惜自己的胡子,总是忍不住摸摸。 “这话只在家中说说,在外万不可透露。有人告诉我,说圣上服用红丸,已有半年之久。” 除了懵懂不知的姜杬,其他人都是大吃一惊。 有现代科学常识的姜芙更是知道,纵观五千年历史,但凡哪个皇帝吃上了这东西,不说离死不远了,那也差不离。 薄氏抱着幼子,脸色发白,嘴唇微微动了动:“老爷,这消息可属实?莫不是在骗你吧。” 二老爷叹气。 “我一个没靠山没背景的七品小官,纵是骗了我,又有何好处呢?人家之所以肯与我说道两句,还是因为我父亲当年曾于他家有恩,怕我稀里糊涂掉了脑袋罢了。” 薄氏神色黯然。 连她一个内宅夫人,都听说永宁侯近日联络了一批学子,整日在酒肆茶楼搞什么清谈,说来说去都是为了瑞王。 “老爷放心,家中有我。” 薄氏很快振作起来。 如果外放,现在就要准备起来了,铺子田地庄子什么的,都需要安排心腹下人。 最重要的是银钱,上下打点好,也能谋个富庶之地。 “芙儿,你年纪也不小了,需要学习管家理事。你那个院子就归你安排,留什么,带什么,自己都要做到心中有数。” 薄氏趁机教导女儿。 就在姜芙跟在薄氏身后,努力学习古代后宅生活经验的时候,有媒人上门。 第39章 权臣宠妹上天39 媒人是个三十来岁的干练妇人,她白净面皮,头上插了两根分量很足的银钗。 倒不像乡下媒婆那般,穿红着绿,抹着一张血盆大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她一进门先对薄氏行礼,口唤太太,又介绍自己的身份,做足礼数。 姜芙还想再听两句,只是薄氏已经把她赶走。 古代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姑娘在一旁听着自己婚事的,不成体统。 她只好告退。 幸好有小爆在,姜芙倒是把薄氏和媒人的对话都听了个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媒人说明来意,是为鲁国公嫡幼子提亲。 薄氏早就从二老爷那里知道了鲁国公府的情况,也知道这件事一定是永宁侯在背后暗中使力。 不料,连肃王妃都认可了这门婚事,想必是相中了姜芙。 一时间,薄氏说不上是应该生气,还是应该高兴。 她推脱自己做不了主。 “我家老爷不在,我只是个整日在后宅打转的无知妇人,实在不敢应承。” 说媒没有一次成的,那媒人也清楚。 不过,论起两家门第,可是女方大大地高攀了。 她不信自己说不下来这门亲。 于是,媒人喝了茶,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告辞离开。 薄氏不愿意招人话柄,何况她向来是个手松的,让婢女追上去,给了一个鼓鼓的荷包,又暗示对方,千万不要在外乱说。 无论亲事成与不成,在这个时代,女子的闺誉都是大过天。 万一遇到那种不讲究的人家,先放出风声,管你最后是嫁还是不嫁。 名声受损,以后再想说个好婆家,难上加难。 所以,薄氏难受了一下午,只想着等二老爷回来,就好好催一催他,是否定下姑爷人选。 说起这个,二老爷也心累不已。 他看好的三个新晋进士,学问,年纪,容貌,都还算不错。 可惜,一个家有寡母,性情刻薄,为人小气,不是个好相与的。 一个是明明已经过继给无子的族叔族婶,但听说又与亲生父母过从甚密,一旦女儿嫁过去,就等于有两家公婆要侍奉,实在难做。 至于最后一个,更让二老爷气闷。 此人刚满二十岁,仪表堂堂,家有良田千亩,父母恩爱,学问扎实。 然而,二老爷打听到,他有个十分要好的同性友人,二人同吃同住,进进出出。 不是,同进同出。 薄氏听完,先是错愕,继而大哭。 难道她的宝贝女儿真的要嫁到鲁国公府吗? 她和丈夫琴瑟和鸣,中间没有第三人,薄氏简直想象不到,如果女儿嫁给一个整日出入青楼楚馆的丈夫,日子该是何等凄苦。 二老爷也苦笑:“说起来,鲁国公府倒还不算欺人太甚,只是先让媒人上门。否则,人家进宫求了赐婚圣旨,哪里还有我们说话的余地?” 薄氏的哭声猛地一顿。 是啊,假如肃王妃和鲁国公夫人去求了皇后,等旨意一下,他们全家就只有磕头谢恩。 揽着妻子的肩头,二老爷眉头紧皱。 他彷佛下了什么决定,拍着薄氏的后背,轻声安抚道:“别慌,我来想想办法。” 翌日,二老爷去了翰林院,见到陆砚。 他没有摆长辈的架子,邀他一叙。 散值之后,二人找了一间茶楼,在包间里相对而坐。 二老爷开门见山。 他请陆砚出面,让肃王妃和鲁国公府打消结亲的念头。 “找了媒人?” 陆砚微一拧眉。 看来,肃王妃已经放弃了在那些豪门贵女中挑人。 又或者,她觉得姜芙容色过人,说不定能拴住弟弟的心。 虽说纳妾才纳色,但弟弟那个性子,真给他娶一个不够漂亮的妻子,肯定跟白娶一样。 二老爷忧心忡忡:“是啊,现在只怕那边见我不松口,索性去求了赐婚圣旨……” 陆砚的眉头拧得更紧。 见状,二老爷趁机说道:“芙儿年纪确实不小了,不知道阿砚你是否有相熟的同窗同年,只要人品过硬,家中人口简单,不需大富大贵。” 他之前看的那几个,不提也罢。 人品过硬,家世简单,这要求的确并不高。 只是陆砚没来由的一阵郁气,这姜老二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姜芙那种性子,嫁给那些书呆子,岂不糟蹋? 他虽然不懂女子的吃穿用度,但也清楚银钱的重要性。 那些年轻官员每月俸禄少得可怜,连一个铜板都要算得清清楚楚,她能受得了? 受不了,就得动嫁妆银子。 财帛动人心,说不定,还会引来婆家的觊觎。 陆砚越想越气,他端起茶杯,想喝口茶来压一压心火。 结果,一口冷茶下肚,更添几分恼怒。 鲁国公的小儿子,是吧,他记住了。 “我知道你近日在打听外放一事,稍安勿躁,此时一动倒不如一静。何况,你的长子颇有几分读书天赋,留在京城更好。” 陆砚用指节轻轻敲着桌面,一字一顿地说道。 外放的官员,没有三五年回不来,到时候姜芙恐怕就只能嫁在外地了,一辈子都未必能再踏足京城。 她那么喜欢热闹,又爱享受的人,不该遭太多罪。 陆砚想,离得远了,她不就再也没法引起自己的注意了? 还是留在眼皮子底下吧。 二老爷连忙说是,态度恭敬。 多看了他两眼,陆砚起身离开。 坐进马车,陆砚招来逐风,低声吩咐几句。 没两天,一个花魁打扮的貌美女子跪在鲁国公府大门口,哭诉自己腹中有了小公爷的骨肉,已有二月余。 众人纷纷围观。 吵吵闹闹中,又有个年轻妇人拉着俩小娃,跪在花魁旁边,说这是她给小公爷生的一儿一女。 消息传进府中,鲁国公夫人当场昏厥。 肃王妃匆匆回了娘家,又派人去绑弟弟回来。 饶是她脸再大,也无法让媒人去催姜家的答复。 人家不把媒人打出来才怪! 哪有姑娘愿意一嫁进来就对着三个庶子女啊? 倒是永宁侯在家嘀咕:“不过是几张吃饭的嘴,何必在意,等以后自己有了嫡子,这个家还不是你说了算……” 敢情是还在打算盘呢! 不过,他也清楚二弟的脾气。 倘若没这些烂糟事,二房都未必答应,现在又是花魁,又是外室的,怕是不成了! 外人津津乐道这些八卦,陆砚则神色平静地走进御书房。 他规矩行礼问安,丝毫没有异样。 第40章 权臣宠妹上天40 看着这张年轻的脸,坐在龙案之后的皇帝有片刻失神。 垂首站立在一旁的内侍低咳一声,皇帝蓦地惊醒。 他点头,声音和缓:“起来吧。” 陆砚站起来,飞快地瞥了一眼皇帝。 果然,别看圣上依旧威仪赫赫,但其实他的身体如今已是外强中干,耗损得厉害。 不过是靠着那些进上的红丸催发精血,等时候一到,就会如同燃尽的蜡烛一样。 陆砚心中有数,面色不显。 “说吧,你有何事?” 皇帝看够了,也好奇陆砚的来意。 他自授官之后,还没有主动来见自己。 有几次,皇帝特地召翰林院的人,陆砚也都不在其中。 “臣在进宫的路上,听到了一个消息。” 陆砚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客观地转述了一遍发生在鲁国公门前的闹剧。 皇帝听得仔细。 末了,他也无奈叹息:“鲁国公满门忠烈,世代为国驻守边关,奈何小儿子不成器,可见世事难以十全十美。” 他像是又想到什么,脸色慢慢沉下来。 说鲁国公的小儿子不成器,他那几个儿子也不见得就省心。 相反,他们都太“上进”了! “臣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陆砚觑着皇帝的表情。 皇帝冷哼:“不当讲就别讲了!” 陆砚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下去。 “鲁国公为国效力多年,想必他也不希望看着儿子这么胡闹下去。说起来,崇安郡主寡居三年,父兄皆已不在了,如今她尚在桃李年华,就这么蹉跎着,实在可怜可惜。” 皇帝眼睛一亮,妙啊! 这个崇安郡主是他堂弟的嫡女,十五岁嫁人,转年就死了丈夫,如今还不满二十岁。 皇帝怜惜她,封了郡主。 别看崇安郡主亲缘浅,但她毕竟是宗室女,身份摆在那里,而且性情刚烈,使得一手好鞭法。 “到时候给她修个郡主府,婚后夫妇二人就住在郡主府,倒也省却不少麻烦。” 皇帝沉吟着,越想越觉得这办法好。 鲁国公夫人溺爱幼子,任凭哪个贵女嫁进去,做媳妇的都不能顶撞婆母。 除非是公主或郡主,品级更高,不能当成一般的婆媳相处。 到时候,小两口都住在郡主府里,一切都得听郡主的,外人别想伸手进去。 万一小公爷惹郡主不高兴了,挨顿鞭子都有可能。 而且,他连一个守寡的堂侄女都记挂着,也能彰显帝王仁心不是? 臣子和宗室,都顾及到了,不错。 “陛下仁慈。” 眼看目的达到,陆砚也不吝啬说几句好听的。 皇帝掀了掀眼皮,看着眼前这个不能相认的儿子,忍不住脱口问道:“小六,你也不小了,可有意中人?” 不能给他封王赐爵,实乃一大憾事。 那么,给他选个位高权重的岳家,风光大婚,总可以吧? 陆砚的声音听不出半点起伏:“回陛下,没有,臣也暂时没有成婚的意图。” 话落,他眼前却浮现出一道倩影。 陆砚微怔。 他在这种时候,想到了姜芙。 本以为每每想到她,就会情不自禁地回忆起那段被羞辱的日子。 哪知道,并不是。 而且,那些记忆彷佛早已淡去,随风而逝。 与之相反的,是她的笑靥,她的眼泪,她的种种充满了狡黠和灵动的姿态。 陆砚下意识地摇摇头。 皇帝毕竟是过来人,一见到他这副架势,就知道陆砚是口不对心。 “你要是没有,那朕就给你指一个人。” 皇帝只不过稍微板起脸,整个御书房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 内侍宫女全都屏息,把头深深地低下。 陆砚彻底清醒,不过他并不见胆怯,反而轻嗤一声。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被摆布,起码我不是。” 皇帝不怒反笑:“怎么,连朕也不能够?” 陆砚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是,连你也不能够。” 旁边的内侍悬着一颗心,冷汗涔涔。 这位实在胆大,御前奏对,居然敢你呀我啊的,真不愧是陛下的龙种。 皇帝忽然爆出一阵大笑。 他笑够了,这才起身,径直绕过长桌,走到了陆砚的面前。 二人相对站着,彼此的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慑人的气势,很是相似。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如果你愿意,从今天起,这宫里就会有一个六皇子。我可以封你为王,甚至有朝一日你可以……” 没等皇帝说完,陆砚摇头,将他打断。 “我不愿意。” “我不是什么皇子,我只是我娘的儿子。” “你的皇位,还是留给你自己的儿子好了。” 说罢,陆砚施礼,大步离开。 “你、你回来!你是朕的儿子,这无可更改,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 身后传来皇帝的咆哮。 内侍连忙上前,搀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当夜,皇帝龙体抱恙,召了御医诊治。 第二天的早朝亦草草结束,文武百官都看见皇帝面色不佳,与之前的红光满面大相径庭。 下朝后,有人再也按捺不住,私下议论。 消息传到翰林院,陆砚置若罔闻,继续手里的事情。 与此同时,皇帝的赐婚圣旨也送到了鲁国公府。 一听说皇帝竟然把守寡的崇安郡主指给了宝贝儿子,刚清醒没多久的国公夫人又晕了。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肃王听完了肃王妃从娘家带回来的消息,他沉默半晌,只说了这么一句。 很难不怀疑,这是皇帝在敲打鲁国公,在敲打他。 毕竟,风雨欲来。 一想到自己之前的一系列做法,似乎给王府招惹了麻烦,肃王妃自责不已。 夫妻二人相对无言。 倒是薄氏喜得要去拜佛还愿,姜芙再不用嫁给那纨绔,而且还不得罪鲁国公府和肃王府。 不是他们不愿意嫁,是圣旨谁也拦不住哇! 听着薄氏念叨着要添多少香油钱,二老爷喃喃道:“不是佛祖显灵,我看是他显灵才对。” 薄氏没听清丈夫在嘀咕什么,她只知道,他们不必推女儿进火坑。 真是万幸! 转天,二老爷又去了翰林院。 他见到陆砚,一开口便石破天惊:“大外甥,你考虑一下,亲上加亲要不要?” 本以为他是来向自己道谢,没想到却是求婚。 即便陆砚再少年老成,心性绝佳,面对着从天而降的婚事,他也不禁对着二老爷张大了嘴。 第41章 权臣宠妹上天41 确定四下无人,二老爷笑得像只狐狸。 他又忍不住捋捋胡须,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一定没看错。 这小子对宝贝女儿有意思。 看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把鲁国公府安排得明明白白,就足以说明其用心。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事情用心,说明什么? 至于陆砚和女儿小时候的那些龃龉,二老爷并不多想。 哪怕是读书人,在这一点上也跟乡下农夫没甚两样—— 地是别人家的好,娃是自己的好。 他的宝贝闺女就是样样都好,就算小时候不懂事,有点任性,有点跋扈,那又怎么了? 男孩子,一个个都皮实得很呢。 看陆砚现在长得比自己还高半头,就知道那些苦头不算什么。 圣人都说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姜大人。” 陆砚从震惊中回神,他闭上嘴,想了想,又喊了一声:“舅父,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二老爷正色:“理当如此。但你双亲俱失,世人都知娘亲舅大,自然有舅父为你做主。” 皇帝:“放屁,朕还活得好好的!” 陆砚:“这话似乎也有道理。” “孩子,你这些年受苦了,舅父无能,当初未能保你母子周全,如今你和芙儿都大了,你二人郎才女貌,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说着,二老爷眼眶微红,声音透着一丝哽咽。 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这八个字反复在陆砚的脑海中回荡,让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带起一抹笑。 皇帝被自己气得够呛,万一哪天他忽然又想起来,随便指了个贵女给他,到时候岂不麻烦? 还有肃王,话里话外也多次试探,想为他牵线,以此来稳固他们之间的同盟关系。 如果自己定亲,即便是皇帝,也不能轻易让臣子悔婚。 肃王就更没话可说了。 “如今你舅父我也算顶门立户了,你不愿意回侯府就不回,有空多来舅父家坐坐,叫你舅母做拿手好菜给你吃。” 二老爷选择了适度煽情,他见好就收。 等陆砚走远,二老爷顿时又变成了风姿翩翩的美大叔,捋着胡须,迈起四方步。 他并非贪图陆砚的身份。 只是女儿貌美,自家低微,就如同小儿抱金,行于闹市,早晚会招来祸患。 为了一家子的性命,也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二老爷不介意飙演技。 拖延了足有大半个月,皇帝总算龙体康复。 经过这一次,他愈发依赖红丸。 以前不过是每过两日才服用一丸,如今却是日日都要。 偶尔兴致来了,召嫔妃侍寝,甚至一日两丸。 后宫里很快多了几个极为受宠的低等嫔妃,都是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鲜嫩得很。 消息传入陆砚的手中。 他看完,把字条传给肃王。 肃王扫过那行字,反手将它烧了。 他冷笑:“老三的庄子里,有不下两千人,装备精良,全都伪装成佃户。” 虽然一见到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但宁王敢想敢做,他利用外祖家的势力,暗中组建私兵。 古代亲王卫兵,数目最多也不过二三百人。 宁王养着这么一支队伍,其心可诛。 “他的一个侧妃,是兵马司副指挥使的亲妹妹,还有几个侍妾,家中也都有父兄在禁军中任职。” 这段时间,肃王暗中将宁王后院那群女人的家世背景给摸了个遍。 于是,他更加可以肯定,宁王好色不过表象,只是通过女人四处结交。 “他难不成想要逼宫?” 陆砚觉得宁王的脑子不太好,但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成王败寇,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宁王如果真的事成,谁知道百年之后的史料又会如何记载这一段呢? “还得需要我那贤德的好四弟再添一把火。” 三个皇子虽然不睦,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的性子再了解不过。 宁王冲动,却不是真傻到家。 如果没有人推他一把,他未必能走得出这一步。 “派人去给张氏透个消息,她是聪明人,自会知道怎么做。” 陆砚忽而说道。 肃王诧异:“张氏?你和这位张七姑娘还有交情?” 这张家的姑娘没嫁人之前,素有才名,只是相貌普通了一些。 难不成这个弟弟重才不重貌? 可她已经嫁给瑞王,这岂不是…… 肃王习惯性发散思维。 陆砚不悦地瞥他:“只是受人之托罢了。” 还是姜芙曾经和他提过一嘴,说张氏是个好姑娘,嫁给瑞王并非她的本意,以她的才干,跟着瑞王实在可惜。 肃王这才确定自己误会了。 他点点头,一口应下:“好,我这就去安排。” 没两天,一直深居简出的瑞王妃破天荒地求见瑞王。 瑞王近来春风得意,他已经在读书人中有了相当不错的口碑。 他不是嫡,不是长,想要那个位置,就必须靠着贤名。 自古储君立嫡立长立贤,总要占一个才好。 瑞王见了张氏,对她还算客气:“王妃有何事?” 张家如今没用了,张氏女做王妃,有些浪费。 瑞王想好了,等他御极,便给张氏封一个妃位,再重新立后。 听到张氏要去皇寺为陛下祈福,瑞王既意外又欣慰:“你能这么想,很好,也算是替我尽孝。” 很快,张氏自请前往皇寺的消息就传遍了王府上下。 姜菀狂喜,这个碍眼的女人愿意主动腾地方,再好不过! 她相信,等自己助瑞王成就大业,还换不来一个后位? 出去打听消息的婢女回来了,又说起另一个消息:“王侧妃说,她也要陪着王妃一起去祈福。” 姜菀嗤笑:“那就是个蠢的,我瞧她这两个月胖了不止十斤。咱们这个王妃呀,看着大度,实则心机得很!” 殊不知,王侧妃自小爱吃,以前待字闺中,父母管束得厉害,多一口都不许她碰。 现在反正嫁了人,王侧妃绝不委屈自己的胃。 张氏劝了几句,说自己是去皇寺,衣食起居都比不得王府,王侧妃不为所动,坚持要同行。 于是,二女带着下人和护卫,在一个清晨离开了瑞王府,前往皇寺。 姜芙听说了,不禁替张氏感到高兴。 她正准备继续翻看账本,不料,薄氏的婢女匆匆前来。 “姑娘,表少爷来了,老爷太太让你过去。” 姜芙懵逼,哪个表少爷? 婢女只好小声提醒:“就是侯府六姑奶奶的儿子,姓陆的那个。” 第42章 权臣宠妹上天42 姜芙实在没想到,居然还有陆砚主动上门做客的一天。 她赶紧换了一身能见客的衣服,快步赶往客厅。 二老爷和薄氏都在,陆砚坐在下首。 三人的手边都放着茶,却没人喝。 薄氏的表情明显不太自在。 看到姜芙来了,她松了一口气:“芙儿,你陆表哥来了,快来见礼。” 姜芙规规矩矩地给陆砚行礼问好,姿态娴雅,看上去和大家闺秀别无二致。 陆砚忍不住想笑,猜她为了学习礼仪,应该没少吃苦头。 他也回了礼,重新坐下。 姜芙站在薄氏身边,一脸好奇,想不通陆砚的来意。 “恭喜舅父一家乔迁新居。” 推了推手边的礼品,陆砚一板一眼地说着客气话。 真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姜芙瞠目结舌,露出见鬼一般的表情。 见状,薄氏嗔怪道:“做的什么怪样子,也不怕你陆表哥笑话!” 她转头看向陆砚,笑容自然了不少。 “你这孩子太客气,都是一家子骨肉,何必拿什么东西。你如今也是大人了,要学着撑起门庭,可不能大手大脚的,要慢慢攒起身家才是。” 听出薄氏是一番好意,陆砚再次欠身。 他恭敬地回答道:“舅母说的是。俸禄什么的,眼下确实不多,幸好母亲的嫁妆如今都在我手里,每年的出息还算可观。” 二老爷忽然想到,当初还是姜芙去找老夫人讨回了姜如月的嫁妆。 世间万事,还真是难以预料。 “芙儿,你表哥第一次来家里,你带他去园子里逛逛。” 二老爷捋着胡须,又看向陆砚。 “你也别急着走,你舅母最擅长做红烧狮子头,今天借你的光,我也能吃上一口。” 薄氏佯怒:“孩子们都在,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 说罢,她连忙带人去厨房准备。 姜芙走在前面,陆砚跟在她身后,两个人不远不近的,在园子里闲逛。 “鲁国公府的事情,都解决了。” 陆砚开口。 姜芙对他莞尔一笑:“是,我都听说了,还要多谢你从中帮忙。” 陆砚耳尖微动:“你怎么知道是我?” 姜芙随手扯了一根草,在手里把玩,然后才回答道:“我爹娘不认识其他能说得上话的人,你如今是状元,又可以随意出入肃王府,我猜是你。” 她不可能对陆砚实话实说,说自己知道这本书的故事走向,当然清楚他的本事。 “那你想过没有,打算嫁个什么人?” 见她只是玩着手里的草,陆砚问出一个盘桓在脑中许久的问题。 姜芙手上一用力,草被扯断。 她悻悻地丢了那根草,说出最安全的答案:“这是我爹娘要考虑的事情。” 看着姜芙一脸正经的表情,陆砚更想逗逗她。 “你爹说,要把你嫁给我。” 姜芙:“!” 她疯狂呼叫小爆,这么重要的信息,它怎么没说? 可惜,一到关键时刻,小爆就掉链子。 它装死。 看着姜芙的脸色变来变去,陆砚满意了。 这样才对,装什么淑女。 他伸手,薅了一把她头顶翘起来的一撮绒毛。 察觉到陆砚心情不错,小爆偷偷和姜芙咬耳朵:“嫁给他,这个世界的主线就基本完成了,还是不错的。” 毕竟是首个任务,难度系数不大,算是它为姜芙争取来的福利。 姜芙还有一丝担忧:“他的身份是不定时炸弹。” “怎么,还惦记着那个小公爷?” 陆砚语气有点酸。 小爆刚要说话,一听见陆砚开口,它立即又缩了。 任凭姜芙怎么呼唤,小爆依旧不吭声。 姜芙只好先安抚一下眼前这个酸溜溜的男人:“狗屁的小公爷,谁惦记他了。” 她说话粗俗,但陆砚也不介意。 反正她以前骂起他来,一句比一句难听。 这么一想,陆砚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大病。 “只是私下商定,暂时不对外公布,舅父舅母疼爱你,一定希望多留你几年。” 而且,陆砚也需要一些时间。 三年吧,他在心里说。 因为有陆砚在,晚饭十分丰富。 家里人少,也不必分男女,都围在一起吃饭。 放学归家的姜松乍一看见陆砚,想到小时候自己不懂事,他还很不好意思,郑重向陆砚道歉。 陆砚考问了几句,觉得姜松的基础很不错,说他以后要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来问自己。 能得到状元的指点,那真是可遇不可求。 姜松十分高兴,一口一个“表哥”叫得亲热,还请他以后多多来家里。 二老爷甚至拿出珍藏的好酒,和陆砚小酌了几杯。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他这个做丈人的,也很满意啊! 临走之前,陆砚将贴身玉佩留给二老爷,两个聪明人心照不宣。 姜芙看着她爹笑逐颜开地把人送走,总觉得他像是生怕自己砸在手里,嫁不出去似的。 再然后,连不知内情的薄氏也发现了一丝异样。 在她的追问下,二老爷只好含糊其辞:“随便抓个人嫁了,芙儿也是遭罪。反正她还没及笄,不必着急,难道我们还养不起女儿吗?” 薄氏一想,确是这个道理,女儿晚两年嫁人,还能在娘家舒坦舒坦。 她虽然不再着急,但每天都提溜着姜芙学习管家,看账,逢年过节如何送礼,等等。 时间倏忽而过。 五月,后宫新得宠的一个美人遇喜,皇帝龙颜大悦。 偏有人像是看不得皇帝高兴似的,趁机上了折子,再次提及议储之事,得到不少朝臣的支持。 更有人在奏折里夸赞瑞王素有贤名,堪为大任。 一时间,立瑞王为太子的呼声最高。 又半个月,那美人落了胎,据说在出事那天,她在御花园和几个年长嫔妃拌过嘴。 其中就有贤妃,她也是在场嫔妃中品阶最高的。 皇帝迁怒,斥责了贤妃,还让她闭门思过。 支持瑞王的声音弱了下去。 七月,宁王醉酒,当街纵马,踩死三人,被御史弹劾。 皇帝如今信奉道教,最忌讳因果牵扯。 一怒之下,直接罚了宁王三年俸禄,勒令他一年不得外出,专心忏悔。 接过了圣旨,也不等传旨的天使走远,宁王已经气得破口大骂。 “父皇真是老糊涂了,不过是死了几个贱民,赔银子便是,何必关我禁闭……” 他一路骂着,任凭几个内侍如何哄着劝着,依旧难消心头之火。 只要坐在龙椅上的另有其人,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畅快。 宁王眯起眼睛,眼底血红一片。 第43章 权臣宠妹上天43 时隔多年,后宫又有女子有孕。 虽然最后没保住,但仍旧搅乱了一池春水。 嫔妃无论是否受宠,都渴盼着能有个孩子傍身。 既然有人能怀,那自己也能怀。 一时间,整个后宫春色满园关不住,皇帝偶尔在宫里转一转,都能遇到好几拨人。 平时更是有送补汤的,有送针线的,有送点心的。 甚至有胆大的,直接跑去御书房,大白天的就勾着皇帝往龙榻上躺。 于是,那红丸从一天一两粒,变成两三粒。 皇帝觉得,自己比从前更为龙精虎猛。 只是他如今看不得奏折,多看几眼就觉得心烦意乱,索性把政事都丢给内阁。 至于宫务,也有心腹内侍们去操办,皇帝并不怎么多做过问。 为这个江山呕心沥血几十年,也该松快松快。 尤其一想到那几个巴不得他早死的儿子,皇帝更是冷笑连连。 他要再活三十年,说不定还能生出几个儿子! 别说,在皇帝的奋力耕耘之下,到了八月,真的有三四个嫔妃都召了御医。 有两个确定有孕的,还有两个因为日子太短,脉象浅,暂时把不出来。 “哈哈哈哈!” 皇帝大笑,一挥大手:“今年的中秋宫宴,要好好办!” 内侍躬身捧来了托盘,明黄绒布上,放着药盒,盒里正是红丸。 皇帝拿起两粒,转念一想,又多拿了一粒,一起放入口中。 内侍又连忙取来热酒,伺候皇帝服下。 片刻,皇帝阖起了双眼,一脸享受地靠在龙椅上,等候多时的乐伎伶人鱼贯而入。 没多久,便有靡靡的丝竹之音响起。 当晚,又有教坊司舞娘被临幸。 消息一出,许多老臣都觉得此事荒诞,纷纷上书。 甚至有人提议,请二王入宫,劝谏陛下。 肃王因感染风寒,整个人消瘦不堪。 尽管如此,他还是客客气气地接待了那几个老臣,却没有一口答应。 见他说不了两句话就要咳上半天,众人只好作罢。 扭头又去求见瑞王。 瑞王一番思量,他先召集长史及谋士们商议一宿,第二天一早便入宫,在御书房门前长跪不起,请皇帝保重龙体。 消息传到宫外,又是一片夸赞瑞王纯孝的议论之声。 还在关禁闭的宁王听到了,气得拔剑,连砍了好几个小内侍,仍旧难消火气。 不行,忍无可忍,他真的不想再忍了! 至于皇帝本人,在清醒之后,得知自己竟然幸了一个舞姬,心里也觉得丢人。 借着瑞王这一举动,皇帝借坡下驴,表示自己一定会爱惜身体。 还命人打开私库,赏了瑞王不少的好东西。 一派父慈子孝。 肃王从肃王妃的手中接过帕子,将脸上的药粉擦掉。 之前还蜡黄的脸,一下子恢复正常。 看着肃王又端起碗,将里面的苦药汤子一饮而尽,肃王妃连忙擦了擦他的嘴角,心疼道:“王爷,这药不喝也罢。” 肃王摇摇头:“做戏要做全套。你这几日约束好府中众人,务必要谨言慎行。” 肃王妃立即让他放心。 “就快了。” 肃王握住肃王妃的手。 夫妻二人将头抵在一处,一切尽在不言中。 宫中接连有喜,又恰逢中秋,今年的中秋宫宴格外盛大。 瑞王替贤妃求情,皇帝允许她出来参加宫宴,把贤妃感激得不行。 她是宫中老人,好歹也是四妃之一,亲王生母,要是连中秋宴都无法露脸,实在说不过去。 更别说,瑞王还需要贤妃的帮忙。 夜晚来临,宫宴开始,皇帝很给面子,许多嫔妃都大着胆子上前敬酒,他来者不拒。 等宫宴结束,皇帝已经面色潮红,脚步踉跄。 内侍们架着他往回走,几个高位嫔妃刚要跟上,却又被贤妃给拦下。 贤妃似笑非笑:“姐妹们,今晚月色正好,不如大家到我那里,咱们继续赏月喝茶,也消消酒气。” 母凭子贵,瑞王近来得势,其他人不敢随意下贤妃的面子。 万一人家成了未来的太后呢? 不少嫔妃连忙附和,簇拥着贤妃一道离开。 确定皇帝是独自一人回去的,贤妃这才放心,自己总算没耽误儿子的计划。 被扶上龙床,皇帝觉得口干难忍,叫人去倒茶。 内侍退下,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就在皇帝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外面隐约传来了嘈杂人声,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 他瞪眼,怒道:“什么人在外喧闹?人呢,都死哪里去了?” 酒精和药物令皇帝既虚弱,又暴躁。 此刻,他昏沉沉的,除了吼叫,连坐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有人拨开幔帐,迈步走进来,带进一股冷风。 “父皇,是儿臣啊。” 宁王看着皇帝,眼神充满不屑。 “阖家团聚的日子里,父皇难道忘了还有一个儿子被禁足吗?” 听见声音,皇帝艰难地睁开眼睛,正对上宁王那张吊儿郎当的脸。 他不由得心头火起,张嘴就骂:“逆子!咳咳……” 腥甜的血液倒呛进食管里,带着铁锈味,火辣辣的,让皇帝无法再开口。 宁王哼了哼,故作孝顺地扶起皇帝,让他倚靠在自己的肩头。 同时,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空白圣旨和笔墨。 “父皇,事到如今,你应该知道做什么了吧?” 宁王阴沉沉地说道。 皇帝抹去嘴角的鲜血,冲着外面大喊:“快来人,快来人!朕的龙骑卫!” 宁王大笑:“父皇,别喊了,您的龙骑卫被我的好四弟缠住了。既然他正忙着,那就换我来服侍您老人家,也是一样的。” 闻言,皇帝脸色更见灰败。 “你们……你们两个……” 他举起胳膊,又颓然地垂下来。 就在宁王按着皇帝的手,逼他写下传位诏书之际,一身铠甲,满身血污的瑞王率兵冲了进来。 宁王没想到自己留在外面的人手竟然这么快就被解决了。 可恨他还没有拿到诏书。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还望父皇恕罪!来人,和本王一起诛杀乱臣贼子!” 瑞王提剑大喊,一瞬间逼到床畔。 见势不妙,宁王刚要闪身避开,冷不防被躲在床下的一个人踹中心窝,当时动弹不得。 “噗嗤!” 瑞王的剑将他捅了个对穿。 床下跳出一个人,赫然正是陆砚。 瑞王刚抽出剑,一抬头,对上陆砚。 短暂的惊讶过后,瑞王哈哈大笑。 “陆砚,你怎么在这里?难不成你这状元侍奉陛下还侍奉到了龙床上?哈哈哈哈!” 第44章 权臣宠妹上天44 面对羞辱,陆砚面不改色。 他挡在皇帝身前,声色俱厉:“瑞王,你擅闯宫禁,罪同谋反!还不束手就擒!” 仗着自己已经打通各处关节,连皇帝身边的内侍都被他收买了,瑞王全无半点害怕。 他反而提着剑,任由剑身滴血,在原地踱步。 “老三那个傻子,要不是他解决了兵马司的人,还有禁军侍卫头领,我还真腾不出手去对付龙骑卫。” 瑞王踢了一脚宁王的尸身,一脸嫌恶。 听到连龙骑卫都被他拿下了,皇帝的脸色已经和死人没什么两样。 他看着陆砚的背影,今日若非有他,自己此刻恐怕已经和宁王一起上路。 “父皇,您考虑好了吗?这天下还是交给儿臣吧,老三死了,老五天残,您心心念念的老六老七,如今还在娘肚子里呢!” 对于那两个有孕的嫔妃,瑞王并不放在眼里。 一会儿就让后宫这些女人陪葬,有了她们,父皇在地底下也不孤单。 看他多么孝顺! 眼见皇帝迟迟不开口,瑞王没了耐心。 他重新举起剑,恶狠狠地看着陆砚:“既然你不识好歹,我就先送你一程!” 长剑袭来,陆砚伸出一只手,两指并拢,捻住那凌厉的剑刃! 没料到他竟有这等身手,只把对方当成文弱书生的瑞王暗道一声不好。 他急忙撤力,试图抽出长剑。 那剑却纹丝不动! 就在瑞王准备弃剑的时候,一道泛着寒光的箭矢凌空而来,直中他的后心! 肃王的声音传来:“父皇!” 他同样一身是血,连脸上都溅到不少,手里的长刀已然砍得卷了刃。 宫门之外,持续进行着一场恐怖的杀戮。 直到肃王出现,皇帝总算放下了悬着的心。 就在昨夜,他已睡下,朦朦胧胧中,却又被人唤醒。 肃王和陆砚深夜出现在宫里,就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将宁王和瑞王意图逼宫的消息告知皇帝。 于是,就有了今日之事。 虽然知道有他二人在,自己不会有事,但亲眼看见两个儿子造反,皇帝还是吓出一身冷汗。 大皇子年幼夭折,五皇子一出生就是跛腿,老三老四均已伏诛,眼下,他已经没有选择。 “老二,以后这江山就交给你了。” 话音刚落,皇帝又呕了一口血。 他一边喷着血沫,一边拉起陆砚的手,对肃王颤声道:“这也是你的弟弟,你答应朕,要善待于他。你发誓,你发誓!” 天家无父子,帝王无情。 纵然他二人今日联手,谁又知道以后会不会反目成仇,手足相残? 肃王早就知道了陆砚的真实身份,说实话,他不是没有忌惮过。 他们都不是嫡出,何况宫里是最不在意嫡庶的地方。 但是,几次试探下来,肃王是真的愿意相信,陆砚对做皇帝不感兴趣。 他能感受到,陆砚对皇帝,其实还有着深深的怨恨。 只是他被人伦礼教束缚,身为人子,人臣,不能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肃王连忙跪下,发下重誓,表示自己必会善待陆砚。 “快,拿朕的红丸,快……” 皇帝再也支撑不下去,此刻唯有红丸才能令他脱离苦海。 肃王连声喊人,让他们进来伺候。 陆砚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有人捧着药盒走近。 眼看皇帝一口气服下一把红丸,二人都垂着眼,谁也没有开口阻拦。 当天边出现一缕蟹壳青色,皇宫各处也纷纷传来了哗哗的冲水声。 内侍们抬着沉重的水桶,浇去一地的血腥。 至此,朝中大臣才知晓昨夜发生了什么。 一些曾与二王过从甚密的,甚至吓得直接当众尿了裤子。 尘埃落定,肃王作为太子监国。 他快刀斩乱麻地处理了二王谋逆大案,相关人等一律下大狱。 不过,为了不影响朝野,太子大度表示,并不会大肆牵连。 小鱼小虾一类的,只要据实交代,大多贬官、罚俸,起码保住了性命。 而那些关键人物就在劫难逃了。 比如三老爷,比如永宁侯等人。 被迫搬出侯府之后,三老爷的生活水平一落千丈。 以前好歹有个侯爷兄长,别人倒也给两分薄面。 离开了侯府,三老爷顿觉处处受制,连银钱都不凑手。 就在这个时候,有些想要巴结投靠瑞王又不成的人,就注意到了这位姜侧妃的父亲,主动上门送礼。 三老爷被吹捧得晕陶陶,很快,他也以瑞王老丈人自居,趁机敛了不少财物。 瑞王倒台,他这个“老丈人”自然也被关进牢里。 永宁侯的运气要比他好一些,毕竟,他只是姜侧妃的大伯,关系远了一层。 所以,交了一大笔银钱,又被削了爵位,他灰溜溜地回到家中。 这个时候,就显示出了高门嫡女的重要性。 在他入狱期间,李氏不仅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拿出全部银钱,为丈夫奔走。 永宁侯能全须全尾地出来,有她一大半功劳。 看着妻子几乎白了半边的发鬓,永宁侯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等他哭完,就告诉下人,侯府即将被收回,他也不再是侯爷,大家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后院的年轻姨娘们走了个干净,只剩了两个人老珠黄的,无处可去,愿意继续留下来伺候。 一大家子走的走,散的散,真真儿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 薄氏念着旧情,特地来看望李氏,她也没说虚的,只是悄悄送上了一大包银钱。 这东西比什么都实在,李氏没有推辞。 三老爷同一众从犯被判了斩立决,不等秋后,即刻执行。 瑞王府的后院已经被重兵把守。 到底是伺候过凤子龙孙的,这群女眷暂时没有被关押,只是被禁足在院子里。 听到瑞王死在宫里,亲爹又被砍头,姜菀疯了一样,几次想要冲出去。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侯府嫡女,我是瑞王侧妃!” 她失声尖叫,十指扒着门板,抓出道道血痕。 门外的守卫不为所动。 姜菀忽又想起一事,她激动大喊:“张氏呢?你们怎么不去抓王妃?她是王爷的正妻,快抓她,砍她的头!” 有人嗤笑,好心告诉她。 “别再胡乱攀扯了,瑞王妃,哦,如今再没什么瑞王,人家已经被封为秦国夫人。陛下感念秦国夫人纯孝,特赦她与瑞王谋逆一案无关。” 连着王侧妃也平安无事,二人继续在皇寺祈福,不受波及。 姜菀委顿在地。 凭什么,凭什么! 她咬破嘴唇,尝到血的味道。 不,她绝不认输! “我要见陆砚,我知道他的秘密,让他来见我!” 第45章 权臣宠妹上天45 姜菀从白天等到黑天,待掌灯时分,陆砚终于来了。 她看着这个男人,眼前渐渐模糊。 不该是这样的,一个声音在姜菀的心中呐喊。 这不该是她的命运,她理应被疼爱着,被呵护着,而不是被圈在这里等死。 “表哥……” 姜菀哽咽,向陆砚伸手。 他并没有走近,站在几步开外,和她保持着距离。 甚至,在听到她喊自己“表哥”的时候,陆砚还皱了皱眉头。 什么表哥表妹的,听着就不正经,他很是嫌弃。 除非是姜芙这么叫他,那还差不多。 “瑞王谋逆,罪无可恕,你作为他的家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陆砚沉声说道。 朝中也有人提议,将宁王府和瑞王府的女眷全部赐死。 但如今皇帝病重,太子等人不想造成太多杀戮。 于是,女子十岁以下充入教坊司,其余流放。 至于王府子女,则由宗室抚养成人。 能平安长大已经是万幸,想要多风光,那是不可能的了。 “活罪难逃……哈哈,好一个活罪难逃!陆砚,你觉得我是不是还应该感恩戴德,谢谢你们放我一条生路,啊?” 姜菀癫狂地大笑起来。 陆砚没有阻止她。 笑吧,过不了多久,她就会知道,有时候连笑也是一种奢侈。 止住笑声,姜菀阴恻恻地盯着陆砚。 她上前两步,压低声音:“我知道你的秘密,关于你的身世。” 陆砚表情微变。 姜菀留意到,她更加得意。 “你娘当初不是与人私奔的,那只是老夫人故意往她身上泼的脏水,其实老夫人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离开侯府的,只知道她一心想逃婚。” 陆砚的眉心跳了跳:“所以呢?” 姜菀一字一顿:“你救我出去,我会帮你干掉太子的。” 她想过了,瑞王之所以不能成事,是因为天命原本就不在他身上,自己再努力也没用。 如果能说动陆砚,如今的太子,曾经的肃王也绝对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见陆砚不语,姜菀红着眼眶,声音嘶哑地提醒他。 “别忘了,当初在侯府那几年,只有我拿你当人。他们都是怎么欺辱你的,你难道都忘了?” 陆砚终于出声:“如今这世上已经没有永宁侯府。” 姜菀一窒。 但她又陷入狂喜。 这样睚眦必报的男人,才是自己应该辅佐的对象! 姜菀想要去抓陆砚的手,被他抢先一步避开。 她顾不得羞恼,连忙整整鬓发,揩去眼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往日一样柔美妩媚。 “我可以帮你,等你做了皇帝,那些欺负过你的人,你想杀几个杀几个。” 姜菀不再大吼大叫,反而极尽温柔地说道:“你也是皇子,你娘出身侯府,你不比他们差……” 她越说越靠近,没有注意到陆砚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意。 “来人,姜氏疯了,满口胡言乱语,妄议皇族,把她拉下去!” 立刻有人抓起姜菀,将她捆住,又堵上嘴。 又有人大喊:“先灌一碗药,免得她发起疯来伤人!” 陆砚背着双手,静静地看着被五花大绑,完全说不出话的姜菀。 他吩咐守卫:“这女人疯得厉害,竟敢随意将陛下和太子挂在嘴上,你们可要看好了,免得跟着遭殃。” 几个守卫连声说是。 姜菀被灌了药,一直到离京那天,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 当然,她也试图到处宣扬陆砚的身世。 但只要她一张嘴,马上又被灌下去一大碗药,渐渐神志不清,见人只会咧嘴傻笑。 天和二年秋,风调雨顺,又是一个丰收年。 距二王谋逆失败已经过去了三年。 一夜之间没了两个儿子,身体又被红丸透支,先帝强撑了一个月,终究还是回天乏术,龙驭宾天。 太子悲恸,在灵前晕厥。 但国不可无君,在群臣拥立下,太子顺利继位。 第二年即为天和元年。 三年来,皇帝逐渐将权柄握在掌中。 他年轻而勤勉,提拔了一大批出身不显,但年轻能干的官员。 其中,最为显赫的就是陆砚。 他是状元,走正经科举路子上来的,才学过人。 又在翰林院历练过,连几个性情严苛的老大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更别说,还有传闻,说他得了长宁大长公主的庇护。 当今圣上对这位姑母,可是十分敬爱的。 皇后也时常派人去问候她,各种赏赐更是如流水一般。 宫中没有太后,嫔妃也屈指可数,皇后统领六宫,椒房独宠。 有她的态度摆在那里,长宁大长公主如今已是宗室里最尊贵的长辈。 即便有人不忿,在背后嘀咕两句,也没人敢当面得罪陆砚。 金桂飘香的季节里,陆砚入了内阁。 比起那些头发花白才入阁拜相的官员来说,他实在年轻得可怕。 有老臣劝皇帝慎重。 不料,皇帝却金口玉言:“朕说陆砚做得来,他便做得来。若是他做不来,就算朕给他,他也不会要。” 这些话辗转传了出去,只要不蠢,都知道陆砚在皇帝的心中是个什么位置。 皇帝日益威严,谁敢挑战皇权? 何况,陆砚又不是徒有其表之辈。 烧尾宴上,有同僚按捺不住,询问陆砚是否已有婚约。 如此受皇帝宠爱的权臣,如果能和他结亲,岂不等于登上一条通天路? “刘大人冒昧了,我听说,皇后殿下有意将她的姨表妹许配给陆大人呢!” 有人阴阳怪气地嘲讽道。 皇后没有妹妹,但她嫡亲姨母生有一女,端庄温柔,尚未婚配。 皇后近日时常召表妹进宫说话,又恰巧偶遇伴君的陆砚,彼此见过两面。 那意思不言而喻。 其他人也听过这传闻,都跟着一起哄笑。 甚至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恭喜陆砚了。 一片笑声中,只见陆砚端起酒杯,缓缓起身。 “多谢各位同僚的抬爱,只是陆某已有婚约,我二人青梅竹马。” 那个刘大人的一张老脸成了猪肝色,其他人都愣了愣,然后才开口祝贺。 “到时候可要讨一杯水酒喝。” “就是,陆大人一定要通知我们!” 陆砚重新坐下,素来沉静的脸上也多了一抹淡笑。 他虽然不愿和先帝相认,到底二人是血缘上的父子,如今三年孝期已过,政事清明,朝堂也比从前平静许多。 是该考虑考虑人生大事了。 第46章 权臣宠妹上天(完) 二老爷如今官居五品,因他性子稳重,做事谨慎,前年被擢升为户部郎中。 长子三年前就考中了秀才,明年准备下场秋闱。 无论过不过,都算得上是读书种子。 次子也已开蒙,聪明伶俐,不逊于长子。 仕途平坦,夫妻恩爱,后继有人,二老爷自然春风得意。 只是,他偶尔也会担心女儿的婚事。 如今的陆砚,实在太耀眼,虽然二人早就说好了,世事难料,二老爷总害怕会横生枝节。 尤其他最近也听到了一些传闻。 无人可说,只好跟妻子嘀咕:“阿砚不会做那陈世美吧?” 惹来薄氏一顿白眼:“你做陈世美,阿砚也不会!” 没看他虽然每次都来去匆匆,但只要能挤出时间,哪怕只是坐下喝一杯茶,也要跑一趟吗? 难道陆砚会缺这一杯茶? 还不是为了能从他们口中,问问姜芙的近况。 外人还以为,他是来探望舅父的。 永宁侯府倒了,不少人才得知,原来陆砚的亲娘出自永宁侯府,他还有三个舅父。 大舅父被削了爵位,三舅父被砍头,只剩下一个二舅父。 因早已分家,又一贯谨小慎微,并没有被牵连。 亲戚走动,实属正常。 主要是任谁都没有想到,陆砚会娶这样门第的女子。 被妻子呛声,二老爷不仅不生气,反而摸着那一把美髯,连连点头称是。 夫妇二人口中的陆砚,果然没有令他们失望。 半月之后,他正式请来了赐婚圣旨。 随圣旨一起送到姜家的,还有帝后的丰厚赏赐。 大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大家啧啧称奇:“没听说过这位姜家大姑娘有什么过人之处啊?” 平平无奇的姜芙:“……” 她这一年多都被拘在院子里绣嫁妆。 当然,绣是不可能真绣的,有绣娘和婢女动手,她最后在上面扦几针做做样子。 如果没有小爆陪伴,姜芙还真的无聊透了。 古代贵女的慢节奏生活,她渐渐适应,只是在心底的某个角落,仍旧藏着一份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炽热。 下聘那天,姜芙见到了陆砚。 因为男女有别,自她及笄之后,二人几乎就没有再独处过了。 陆砚最近忙着准备婚事,也有一段时间没来姜家。 一见到姜芙,他有些吃惊,连语气都急了几分:“怎么瘦了这么多?” 以前又软又嫩的脸颊,明显单薄许多。 姜芙摸摸脸,心虚地问道:“能看出来?” 陆砚皱眉:“是谁说了什么,还是你在担心什么?” 尽管是皇帝赐婚,难保没人背后嚼舌根。 那些人不能轻易动他,说不得就要在女眷身上做文章。 姜芙赶紧解释:“都没有,我挺好的。” 不过是一想到要嫁人,要管家,要应付一大摊子事,就有些惶恐不安。 高官夫人,哪里是那么好做的? 光是年节的迎来送往,人情走动,就不知道有多么繁琐了。 姜芙早就跟薄氏学习过这些,但她懒散惯了,更不喜欢和一群女人虚与委蛇。 那种表面你好吗,内心好你妈的日子,她还是怕。 当初之所以选择宅在家里写小说,不就是因为她不乐意朝九晚五吗? “真的。” 姜芙强调。 陆砚更加肯定,她没说实话。 不过,他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二人大婚的日子定在明年三月,最是一年春好处,不冷不热的天气,舒爽怡人。 薄氏又是欣慰,又是不舍。 转眼到了一年的末尾,这是姜芙留在娘家的最后一个年。 父母恩爱如初,两个弟弟懂事乖巧,她也摆脱了惨死的命运,一切似乎都那么完美。 冰镇过的果酒酸甜可口,姜芙忍不住多喝两杯。 薄氏没有阻止女儿,等嫁了人,就不能这么随意了,反正是在家里,就随她去吧。 酒劲上头,姜芙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有婢女扶她回去。 半路上,似乎又遇到了什么人,她想看看,却怎么都撑不起眼皮。 那人将她抱起来,动作轻柔。 姜芙觉得舒服,她稍微扭了扭身体,把头一埋,嗅着那股熟悉的淡淡冷香,陷入梦乡。 陆砚在床边守到后半夜,期间给姜芙喂了两次水,掖了三次被角。 又听了一大堆梦话。 他这才知道,她为了何事烦忧。 原来是不想困在后宅,不想成为一个庸俗的贵妇。 不得不说,她总是会让他感到惊喜。 多少女人整天围着丈夫孩子,哭着闹着逼他们上进。 或者深陷妻妾争斗,逐渐变得面目可憎,甚至手染鲜血? 窗外雪声簌簌,天地间一片安宁。 陆砚却清晰地知道,当初那个男人答应了他娘,却根本做不到的事情,自己一定要努力做到。 床上的姜芙睡得一张脸粉扑扑的,她咕哝了两声,翻了个身,睡姿有些不雅,但又透着几分可爱。 陆砚久久凝视着。 天和三年春,朝堂出了一件大事。 刚成婚半月的陆砚上书辞官。 朝野震惊。 陆砚坦然面对四周:“臣罹患奇症,私下里一直在求医问药,如今京城的大夫看遍了,想到处走走。” 其他人都信了。 如果不是事关生死,谁会辞官啊? 皇帝知道他是在胡扯。 下了朝,皇帝单独留下陆砚。 陆砚依旧语气平淡:“朝中能臣辈出,不是非我不可。” 皇帝起身,走到他面前,二人平视。 “你可是担心朕会忘了当日誓言?” 他能成为太子,又登基为帝,从那些老臣手中夺回权力,整个过程中,陆砚功不可没。 甚至,皇帝有时候也在想,假如当初陆砚选择辅佐老三或老四,也未必不能将他们中的一个推上大位。 这么一想,他就忍不住汗湿后背。 陆砚摇摇头:“陛下乃真龙天子,自然是一言九鼎,金口玉言。臣从未怀疑过。” 顿了顿,他又说道:“臣早年经历异于常人,一直渴慕能过上安稳平淡的生活。如今臣已娶妻,想多陪陪家人,请恕臣不能再为陛下分忧。” 摘下头顶的官帽,陆砚掸了掸袖子,向皇帝行了大礼。 然后,他慢慢退了出去。 阳光晴朗,又是一个好天气。 京郊,三辆低调结实的马车停靠在路边,一个年轻小妇人正在张望。 远远地,她看见丈夫鲜衣怒马,飞驰而来。 说好了放下一切,同你游览山河,我可以做到。 第47章 卷末彩蛋1 陆家老夫人姜芙是个传奇人物。 她年轻的时候,和丈夫用十年的时间,走遍各地。 去过漠北,也下过江南,甚至连东南沿海一带,都曾出海游历过。 离开京城的时候还是新婚夫妻,回来的时候,就多了一串小萝卜头。 陆家老夫人生了二子二女,不仅全都平安健康长大,而且每一个的人生都可圈可点。 除了子女优秀,更令人津津乐道的,就是陆砚对妻子的宠爱。 二人自成亲,吃住就在一起,从未分开过,也从未有过第三者介入。 陆砚年轻的时候,据说得了怪病,因此挂印而去,不少人还担心他英年早逝。 也有人等着看陆姜氏的笑话,高嫁又怎么了,搞不好没两年就得当寡妇呢! 哪知道,等那些看热闹的都老得颤颤巍巍了,陆砚还能一大早就悄悄出门,排队给妻子买新出笼的三丁大肉包。 妻宝男什么的,陆砚当得坦然。 几十年过去,姜芙也老了,终于到了弥留之际。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的一双眼睛仍旧澄澈,丝毫不像是一个耄耋老人。 同样白发白须的丈夫紧握着她的手。 “慢点走,等等我。” 陆砚为她整理着头发,柔声说道:“我得把咱俩的后事都交代明白。” 姜芙微笑着闭了眼。 她有一个小秘密,只是不能告诉他。 一大群孙男娣女都哭了起来。 亲手为姜芙装殓,陆砚喊来长子与长孙,重申家训,留下与姜芙合葬的遗言,便含笑闭眼。 夫妻竟是在同一天逝去。 陆砚以为自己会看到牛头马面,不料,他却看到了一堆奇怪的人,穿着奇怪的衣服,穿梭在各种奇怪的建筑里。 他能看到他们,他们却似乎看不到他。 他飘着飘着,进了一栋十分高大的屋子,里面到处都是他认不得的东西,还在嘀嘀作响。 更可怕的是,他竟然看到了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那个男人和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他就躺到了一个古怪的床上,身上和头上还插了许多管子。 管子一根一根亮起,男人也像是死了似的,紧紧闭着眼,一动不动。 陆砚吓坏了,他大喊大叫,那些人却毫无反应。 下一瞬,他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姜芙,醒醒。” 小爆推了推姜芙,把她唤醒。 刚经历记忆清零的姜芙,看着自己已经变成透明的身躯,一时间还有些不太适应。 “休息一下,咱们准备下一本书啦!” 小爆献上一枚徽章,如玉的质地,上面刻有四个字—— 「出口成章」 姜芙伸手接过。 那精美的徽章一触到她的掌心,就彷佛融入血肉,倏地消失不见。 同时,一种耳清目明的感觉袭遍了姜芙的周身。 她闭闭眼,又睁开。 “下一本书是什么题材?” “真假千金。伯府和平头百姓相互抱错孩子的故事。” “你还真是什么红就选什么啊!” “那当然,我是小爆,我只生产爆款嘛!” 第1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1 “好姐姐,你就帮我说几句好话。这可是夫人赏的银镯子,足银的,也就姐姐你人美心善,换成是别个,我还舍不得给呢!” “死妮子,就你精乖!我丑话说在前面,这事可不敢打包票。” “我自然晓得,谁不想跳出这个火坑,现在人人都削尖了脑袋瓜子,只想去真正的大姑娘那里伺候呢!” “嘘,快别乱说了,那位要醒了。” “醒就醒呗,当自己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说起来,商户人家出身,也不见得就比我等高贵嘛!” 微热的风,将两个婢女的一番对话轻柔地传进了姜芙的耳中。 其实,她早就醒了,只是躺在床上没动。 刚进入这本书,姜芙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内容,顺便再和小爆聊聊天。 她来的时间不早不晚,真伯府千金方蓉是三天前被接回来的。 而自己这个假货,因为受不了刺激,当场晕倒,被送回院子里休息。 按照原着,姜芙会继续留在安阳伯府,只是身份变成养女,从大姑娘变成二姑娘。 毕竟养了十几年,就是猫狗,也会有感情。 安阳伯府不差一双筷子。 唯一的问题是,姜芙自幼患有口疾。 虽然不至于结巴,却因为笨嘴拙舌,她一向少言寡语,十分内向。 没多久,伯府上下,再无人把二姑娘看在眼里。 和侯府世子的婚约也还给了方蓉。 年底,她的亲生父母因为挂念女儿,偷偷来到伯府,收买了下人,只为和姜芙在后门见上一面。 结果,姜芙被诬陷偷窃,与外人勾结,变卖伯府财物。 她气不过,想要解释,却越急越说不出来。 亲爹娘被打入大牢,天寒地冻的,还没过堂就染了风寒。 哥哥去衙门说理,反被几个差役当众打死。 她被关在屋里,一时想不开,直接吊了脖子。 以上这些,不过是全书开篇的一章。 寥寥两千字,把一个炮灰交代得明明白白。 全书两百万字,此后再没人想起过这个短命养女。 就连伯夫人于氏有一次偶尔和心腹下人说到她,也是恨铁不成钢,觉得她白瞎了自己的养育,害她丢人。 姜芙正在和小爆说话,帘子一动,进来一个圆脸婢女。 那婢女一对上姜芙,脸上表情微变,似乎没想到她已经坐起来了,还自己穿好了衣服。 “二姑娘,您都醒了,怎么不喊人啊?” 她忍不住抱怨道:“夫人如果知道了,又该说是我们底下人伺候得不尽心了。” 看似关切的话语,其实充满了埋怨。 奴婢埋怨姑娘,这伯府的规矩还真是挺好的。 姜芙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听出来了,这婢女就是拿着银镯子去求人疏通那个。 其实她不必这么着急,还白搭了个心爱之物。 姜芙让她给自己梳了头发,又喝了杯茶。 感觉这具身体内的生气渐渐都回来了,这才起身往外走。 原有记忆都在,姜芙不必担心不认识路。 她没心思欣赏伯府里的景色,直奔伯夫人所在的正院。 正院里,方蓉正陪着于氏聊天。 说是聊天,基本上都是方蓉在说,于氏揽着她哭。 离着还有一段距离,姜芙都听见了她的哭声。 “娘的心肝儿,如何叫你吃了这么多苦头,真是烂肚肠的一家子!把我好端端的娇娇儿抱走,害我们母女分离十几年……” 呜呜呜,呜呜呜,好不可怜凄惨。 只要不是铁石心肠的,恐怕都会跟着红了眼眶。 很遗憾,姜芙不仅铁石心肠,而且她还知道,方蓉分明就是在胡说八道。 是,她是伯府千金,刚出生就被抱错了。 但她的养父母,就是姜老实夫妇,也对她千娇百宠,极尽爱护。 特别是姜老实不过一个乡下汉,白手起家,他从挑担货郎做起,如今在距离京城一百多里外的县城开了铺子,实在很不容易。 更何况,又不是姜家偷了伯府的孩子。 怪只怪当时世道混乱,各路豪杰揭竿而起,就连当今圣上都是靠着几个结义兄弟,拼杀一路,才坐上皇位。 怎么到了方蓉的嘴里,一切就变味了呢? 怪不得在原着里,伯府一口咬定,姜家三口人是外贼通内鬼。 于氏更是恨得让下人捆了姜老实夫妇,直接送去大牢。 根源竟出在这儿。 打帘儿的丫头刚要开口通传,姜芙一个凌厉眼神飞过去。 那丫头吓得急忙噤声。 姜芙刻意放轻脚步,屋里的人并不知道有人在接近。 “……什么好的都是哥哥的,我求了好久,勉强跟着认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母亲,您能不能也给我请个先生,我这一笔烂字,实在不能见人。” 方蓉依偎在于氏的膝头,鼻尖红红的,显然也哭过。 “当然能,乖女,不光请先生,还要给你请嬷嬷,好生教导你礼仪。娘还要亲自教你管家,以后嫁了人才能执掌中馈……” 说到这里,于氏猛地一顿。 嫁人…… 姜芙故意提高音量:“给夫人请安。” 屋里的主仆皆是一惊。 这是大姑娘,不,已经是二姑娘的声音了。 因为口疾,她很少在人前讲话。 如果不得不开口,也是尽量只说三五个字,而且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姜芙只是象征性地屈了屈膝,没等于氏发话,她已经站直了身体。 她保持着微笑,垂在身侧的右手握了握。 出口成章,那可不是说说而已。 原以为只是一个徽章,哪知道还有意外收获。 从这一刻起,再也不会有冤死的炮灰,只会有牙尖嘴利的逆天改命女! “你怎么来了?” 于氏侧头,飞快地用帕子拭掉泪痕,恢复端庄仪态。 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对这个女儿不冷不热的,是因为接受不了她的缺陷。 如今才知道,是因为没有母女血脉。 原来是天意啊! 姜芙没有直接回答于氏的问话,而是含笑看向方蓉。 “大姑娘好。那日我身子不适,没能好好和你说几句话,实在惭愧。” 她的目光温和地扫过方蓉的脸,颈子,手…… 只听姜芙又一脸艳羡地夸道:“大姑娘真不愧是伯府千金,像极了夫人的好颜色。瞧瞧这脸粉白的,羞煞我也。刚才我在外面,不巧听到了几句,大姑娘说自己冬天洗衣,夏天烧火,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生丽质吗?” 前半段,听得于氏满心舒爽,甚至一时间忽略了姜芙怎么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后半段,则让方蓉变脸。 坏了,光顾着卖惨,好像过头了! 第2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2 什么洗衣烧火,当然是方蓉胡诌的。 她小时候,姜老实还只是货郎,家里自然买不起下人。 等后来姜家开了铺子,日渐殷实起来,除了吃喝,第一笔额外开支,就是找人牙子给方蓉挑了个小丫头。 方蓉也是想要让亲娘疼惜自己,好多多弥补她,才故意把在姜家的日子说得那么惨。 一个谎话需要无数谎话去圆。 这三天,她说来说去,连自己都信了。 在正院的默许下,这些话传了出去。 所以,就连各院的婆子婢女都听说了,二姑娘的亲生父母不仅出身低贱,还心思恶毒,作践女儿。 “可能是吧,我也不知道。” 方蓉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于氏毕竟做了多年的伯府女主人,之前只是没人提醒她,她又刚认回亲生女儿,很多话根本来不及细想。 此刻,被姜芙点破,她也回过神。 姜老实一家如果真的那么坏,这女儿如何能够手上连个茧子都没有,浑身的肉皮儿摸着比剥壳的鸡蛋都嫩? 更别说还识字,能写会算。 不过,女儿流落在外,到底还是受苦了,于氏不愿意再多想。 她开口打岔:“好了,不说这个。你身子可好了?” 姜芙扬起嘴角:“多谢夫人惦记着,我都好了。” 于氏这才意识到,她没有喊自己母亲。 而且,她说话的时候,一点儿都没卡壳。 从进屋到现在,连个磕巴都没打! 于氏惊诧地打量起养女,发现她的变化岂止只有这些。 这仪态,这气质…… 难不成是因为大病了一场,通了心窍,整个人脱胎换骨了? 她正暗忖着,姜芙又开口了。 “夫人,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想请您同意我回姜家去。” 于氏下意识皱眉,出声反对:“不行,那就是个虎狼窝……” 又想到毕竟是她的亲爹娘,改口道:“伯府不差你一张嘴,你安心住着就好。” 他们夫妇曾讨论过此事,最终一致同意,把姜芙留下。 一来,养了这么久,有感情(虽然不多)在。 这二来嘛,就是伯府女孩少,算上姜芙也才两个,将来嫁出去,总能为伯府出一份力。 姜芙摇摇头,看了一眼表情有些紧张的方蓉,又对于氏说道:“有大姑娘在夫人跟前尽孝,我很羡慕。既然是一场阴差阳错,现在就该各归其位。” 她拿孝道说事,于氏一时间竟说不出反对的话。 倒是方蓉拉了拉她的袖子,轻声撒娇。 “娘,妹妹想回去看看,咱们不好拦着。哪天她想回来了,咱们伯府还是欢迎的,您说是不是?” 于氏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我的儿,你说得对,就听你的。” 姜芙趁机又道:“夫人,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说出来请您千万不要笑话。” 一想到以后都不用对着这个假女儿,于氏心头蓦地松了一口气。 爱与不爱,真的很难伪装。 从前,她害怕伯爷觉得自己对女儿不好,总是拼命想做出一副慈母的样子,腻烦得很。 以后再也不需要了。 那种从内心涌起的轻快感,令于氏终于对她露出笑容。 “傻孩子,你说。” 姜芙委婉地表示,她走可以,但是为了伯府的脸面,以及为了证明她可不是被伯府扫地出门的,不能藏藏掖掖,更不能两手空空。 也就是说,她不仅要风风光光地回家,还要连吃带拿! 于氏和方蓉都听懂了。 前者沉默不语,后者忿忿不平。 凭啥,她白白享受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现在居然又想捞一笔再走! 一时间,屋内安静极了,落针可闻。 姜芙老神在在地站在那里等着,也不催。 小爆比了个大拇指:“还得是你!我以为你会昂首挺胸,不吃嗟来之食呢!” 姜芙啐它:“少叭叭,跟钱过不去的都是二逼。” 它赞同极了,毕竟,连它都是金钱财富的产物。 只是这话不能说,要瞒着姜芙。 “妹妹,这……这不妥当吧。再说,你要是带钱回姜家,万一被盯上,财帛动人心啊!” 方蓉绞着手里的帕子,期期艾艾地说道,又拿眼睛去瞟于氏。 于氏似乎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姜芙大大方方地反驳:“我知道,夫人几年前就开始给我攒嫁妆了,那些东西如今再转给大姑娘用,总归不太好。再说,大姑娘是伯府的嫡长女,身份贵重,自然应该准备更好的。至于原来那些,倘若夫人舍得,我感激不已。” 一番话,说得于氏连连点头。 是啊,她唯一的女儿,用什么都配得起。 那些嫁妆虽然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但都是她安排底下人去办的,尽心不尽心的,也就那样。 嫁妆关乎女子一生,扯上抱错孩子的事情,太不吉利。 于氏几乎立即做了决定:“就按你说的,稍后我让王顺家的把单子拿给你,再安排马车和护卫送你回家。” 钱到手,姜芙也不在乎多行个礼。 她再次屈膝,语气恭顺:“多谢夫人垂爱!那我先回去了。” 王顺家的动作很快,半个时辰之后,就拿来了嫁妆单子。 姜芙拿了单子,不假他人之手,又派人去取库房钥匙,一一核对过了。 该说不说的,东西还挺多,质量也过得去。 起码够她吃喝不愁小半辈子了。 翌日一早,几辆马车驶出了伯府,于氏还派了一队家中的护卫随行。 万松县离京城不远,放在现代,那就是一脚油门的事。 但在古代,交通不便,而且马车负重,走不了太快。 姜芙原本还以为自己会晕车,再不就是被颠得骨头疼。 可事实却是,她好像很适应出门,并不觉得累,甚至还有心情看向窗外。 有点奇怪,不过姜芙没多想。 咱都是做任务的人了,有点特殊体质啥的,那不是很正常嘛? 比起一胎生九个,或者随时能让异性发那啥情的主角,只是不晕车而已,弱爆了。 “姜姑娘,前面就是万松县了。” 一个护卫说道。 姜芙探头看了看,县城大门近在咫尺。 她点头:“进城吧。” 自己要回来的消息,没有事先通知姜家,他们肯定不会过来迎接。 不过,姜氏杂货铺在县城里很有名,随便找个路人一问便知。 那人指了路,又十分好奇地看着这几辆马车。 马车,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 再联想到,姜家上个月传出了抱错孩子的八卦,不少人都跟在马车后面,准备去看热闹。 一传十十传百的,竟聚了三五十人,浩浩荡荡地往姜家杂货铺走去。 第3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3 眼前出现一座二层建筑,前面是铺子,后面还连着个小院,门上挂着牌子。 姜氏杂货铺。 姜老实果然是老实人,起名也起得这么谦虚。 照说这样的铺子,叫杂货铺实在有些委屈了。 放在县城,说是数一数二,也不为过。 连小爆都疑惑不已:“没找错地方吗?我还以为只是个巴掌大的小铺子。” 一个护卫上前,指着门口,问带路的人:“确定是这里吗?” 那闲汉抱着两手,连连点头:“是呢,您不是说要找姜氏杂货铺,那就是这里没错。” 姜芙已经自己从马车里跳下来。 闻言,她随手丢了一个小银角子过去。 闲汉一把接住,嘴里不停说着好话。 真是富贵从天降,他就带了个路,居然有银子拿! 帷帽什么的,早在出了伯府不到二里地远,姜芙就一把给摘了。 她现在已经不是贵女,是商户女了,还怕抛头露面? 于是,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彷佛有天女下凡,又好似仙子降世,看得他们纷纷目眩神迷,一个比一个张大嘴巴。 听见声音,正在铺子里擦拭货架的邱氏,手拿着抹布,疑惑地走了出来。 “哎呀,大嫂子出来了!大嫂子,你闺女回来了!” “什么呀,不是你之前那个抱错的闺女,应该是你那个真闺女!” “老天爷呀,这就是伯府的马车吗?瞧这马,油光水滑的,啧啧。” “看什么马呀,快看人!” “我看过了,几辆车里都是满的,这老多的好东西,都是给姜老实两口子的?” 众人七嘴八舌,各有各的关注点。 邱氏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她肤色白皙,身形窈窕,虽然一身朴素衣裙,头上也没什么装饰,但举手投足之间却不似普通农妇,更无一丝市侩之气。 这是姜芙看到她,第一眼的感觉。 再一细瞧,邱氏的眉眼精致,姜芙果然和她有六七分相似,外人一看就知道,二人应当是母女关系。 不过,邱氏现在显然被惊得不轻。 她看着眼前的一幕,讷讷半天,没等说出话来,眼圈已经红透。 “我现在叫姜芙,不姓方了。” 姜芙主动开口,想了想,她又小声问道:“你就是我娘了。” 说来奇怪,虽然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对着于氏,哪怕是演戏,姜芙也喊不出这个字。 邱氏捂着嘴,扑簌簌落下泪。 她没想到,自己和伯府不约而同地给两个女孩都起了带草字头的名字。 只是姜蓉以后就是方蓉了,曾经的方芙也变成了姜芙。 “居然真的是从伯府回来的,看这架势,以后不走了?” “阿蓉不回来了?” “废话,我是阿蓉我也不回来,放着荣华富贵不要,那不是有病吗?” “生恩大过天,哪能说走就走了,逢年过节也应该回来看看。” 人群更加骚动。 眼看着邱氏的眼泪越抹越多,姜芙从袖子里掏出一条手帕,走到她身边。 “娘,你不让我进去吗?” 她给邱氏擦了眼泪,低声问道。 虽然知道旁边那些人没有恶意,只是想凑热闹,但姜芙也不想做猴子,任由他们指指点点。 邱氏这才后知后觉,她胡乱擦了一把脸,又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把你这么好的帕子弄脏了,一会儿我用皂角仔细搓干净。” 她又招呼姜芙进屋:“东西多,挺乱的,别弄脏你的衣服。” 说完,邱氏抢在前面,把一些没整理完的干货都堆到旁边的架子上,尽量腾出一片地方。 见她忙碌,姜芙把两个袖子绑好,也跟她一起收拾。 邱氏大惊失色:“使不得,怎么能让你做事?快不要碰了,小心弄伤手。” 姜芙一边拾掇,一边让邱氏去安排外面那些人。 “我对县里不熟悉,娘,你去找个客栈,再给他们买些酒菜,好歹也是一路送我回来的,住一宿再让他们回去。” 邱氏连忙说应该的。 杂货铺里还有个小伙计,正在后院挑水。 邱氏把他唤来,又拿了银钱,让他把人都送到隔壁的客栈。 县城客栈里没什么人,一下子招待了这么多从伯府来的护卫,掌柜的眉开眼笑。 又是让人烧水,又是让人喂马,好不殷勤。 姜家把银钱给得足足的,两个人住一间上房,洗好热水澡,又有好饭好菜给送到房里。 没多久,小伙计又过来了。 偷偷给领头的护卫塞了荷包,笑嘻嘻地说是东家给的,让大伙回去吃酒。 原本以为这是一趟苦差,没想到这位姜姑娘挺好伺候的,姜家人居然也这么大方。 众人吃饱喝足,分了银子,又睡上一觉,第二天才回京复命。 等他们回到伯府,有人好奇,自然要问上几句,护卫们都对姜家赞不绝口。 于氏和方蓉都在后宅,接触不到这些护卫。 等她们从其他下人口中得知这些事情,已经是好久之后了。 邱氏几次想要姜芙停手,可她不听,硬是和邱氏一起,把货架都规整利索。 这期间,姜芙察觉到,邱氏总是忍不住一边干活,一边偷瞄自己。 她佯装没有发现。 “快洗洗手。” 邱氏打来一盆温水。 放下水盆,她情不自禁地拉过姜芙的手,一边细细给她淋上水,一边滴下大颗大颗的眼泪。 “还是第一次给我儿洗手……” 邱氏啜泣着,又笑道:“瞧我,就是眼窝子浅,老爱掉眼泪。”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声似马非马的嘶鸣。 然后是从骡车上搬货物的声音。 邱氏给姜芙擦干手,一脸喜色:“你爹和你哥回来了!” 干活的时候,姜芙就询问过他们,得知这对父子去乡下收山货,已经走了好几天,也快回来了。 姜老实是个闲不住的人,在外人看来,他如今也可以躺着享受了,但他不行,隔三岔五的总要出去一趟。 怕他出事,儿子姜魁就跟着一起。 “娘,我和爹回来了!” 一个声音浑厚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轻松卸下两个麻袋。 他刚直起腰,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少女站在旁边。 姜魁吓得连退两步,迟疑道:“你是……” 姜芙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温柔无害:“哥啊,我是你妹!” 啧啧,打死她也想不到,文韬武略,勤政爱民,开创了河清海晏,百年盛世的太宗武皇帝,此刻正在杂货铺里扛麻袋。 这么粗的金大腿,谁不想抱! 第4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4 可能是姜芙的笑容有些吓人,姜魁不仅没有对她放下戒备,反而扭头去喊邱氏和姜老实。 “爹,娘,你们快来!” 邱氏还没来得及和姜老实说上两句话,二人就被儿子给叫到了铺子里。 看着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姑娘,姜老实的反应比姜魁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有邱氏激动地解释:“他爹,这是芙儿,芙儿回来了,以后都不走了!” 姜老实和姜魁齐刷刷地看过去。 姜老实是惊喜。 而姜魁的目光里除了意外,还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接下来,姜芙干脆把整件事都说了一遍。 包括方蓉回到伯府,她晕倒,在床上躺了三天,然后向于氏请辞,等等。 听她说于氏对方蓉很好,邱氏小心翼翼地看了姜芙一眼,犹豫开口:“蓉儿她……可适应那边的日子?” 姜芙实话实说:“大姑娘看着不错,伯夫人管家有方,没有哪个不开眼的下人敢乱来。” 姜魁在一旁冷哼:“怎么会不适应?一听说自己的亲爹是伯爷,当晚就打包了行李,生怕我们拦着她呢!” 话落,邱氏的眼神瞬间变得黯淡无光起来。 姜老实瞪了姜魁一眼,让他不许再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搓搓手,一脸憨笑。 因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就翻来覆去地念叨这几个字。 很快,邱氏重新打起精神。 她让姜魁去割肉,自己和姜老实飞快地把刚收回来的山货都放进仓库,然后关了铺子,带姜芙回家。 姜家住在离杂货铺两条街的一条巷子里,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齐。 他们在乡下还有田,让信得过的乡亲帮着种,每年只收一些粮食。 姜老实人品好,多少人抢着种他家的田。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怯生生地看着姜芙。 邱氏告诉姜芙:“这是家里买的丫头,叫小丫,年纪还小,做不得什么,以后就给你端茶倒水。别嫌弃她粗笨,也是可怜人,老家闹洪灾,爹娘都没了。” 小丫头忙不迭磕头,口称小姐,说自己任打任骂,只求别赶走她。 这是姜家给方蓉买的婢女,她走的时候,觉得这小丫头上不得台面,唯恐被伯府耻笑,并没带走。 方蓉走了,小丫头自觉没活路,忐忑了好几天,连饭也不敢多吃,半夜饿了就偷偷喝井水。 邱氏心神恍惚,也没留意到她的异样。 如今打眼一细看,才发现这孩子怎么瘦得一把骨头,小脸蜡黄,她也怕姜芙会看不上。 “你起来吧,我不赶你,以后跟着我就是了。” 伯府里的婢女,别说她们肯定不愿意跟着自己,就是愿意,姜芙也不稀罕那些拜高踩低的刁奴。 从小丫身上,姜芙再一次可以肯定,姜家人都很心善。 不然,买个这么小的下人,什么重活都干不了,岂不是白浪费粮食。 只是看她可怜罢了。 一听这话,小丫忍不住又是砰砰砰几个头。 姜芙一阵无语,她还是有点不太能接受这种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但她也不打算挑战规则。 姜魁买了肉,一条鱼,还打了酒。 邱氏带着家里的粗使婆子一起下厨,煎炒烹炸,忙得热火朝天。 姜芙带着小丫清点从伯府里带来的那些东西,小丫跟着方蓉也学了几个字,磕磕绊绊地读着单子。 姜芙一样样把东西往屋里拿。 看了几眼,姜魁走上前,主动帮她搬那些比较沉的。 他人高腿长的,力气又大,不消来回几趟,就全都搬完了。 “这些,都是伯府给你的?” 姜魁看了看堆满一屋子的东西,忍不住问道。 姜芙核对无误,把单子叠好,又交给小丫,让她找地方收好。 小丫一溜烟跑了。 “是啊,还有一些家具什么的,太大太重,我就没要,让他们给我折算成了银票。” 姜芙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递给姜魁。 他下意识扫了两眼,都是二百两面值的,少说也有四五张。 “你收好。” 这笔钱放在哪里都不是小数目,姜魁不太放心地追问道:“他们给你钱,不是有别的目的吧?” 果然是个胆大心细的人,姜芙感慨道,自己不过稍微一试,就觉得姜魁不一般。 “我主动要求离开伯府,他们不必担心名声受损,给我一些钱傍身,理所应当。” 姜芙微微一笑。 不仅如此,她带走了所谓的嫁妆,也就等于放弃了和侯府世子的婚约。 这笔账无论怎么算,伯府都不吃亏。 姜魁欲言又止。 他和方蓉做了十几年的兄妹,只可惜二人性情迥异,并不亲近。 尤其方蓉懂事之后,总嫌爹和哥哥粗鄙,不像县学里的那些读书人文气雅致。 于是和他们愈发疏远。 面对着这个同样娇柔美丽的妹妹,再一想到人家在伯府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姜魁无端端生出一股自卑。 他想到自己一身臭汗,连忙后退两步,怕姜芙闻到。 “你先歇歇,等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姜魁赶紧走了,想着去打桶水冲冲,再换身干净衣裳。 结果,他在井边遇到了怀有同样心思的姜老实。 姜老实憋了半天,吭吭哧哧:“你娘和你妹子都爱干净,咱爷俩以后干完活就洗洗,反正天儿也不冷。” 姜魁闷头把水往头上倒。 另一边,姜芙也在打量着自己的闺房。 这房间宽敞明亮,是家里最好的一间房,家具都刷过桐油,擦得一尘不染。 桌椅板凳齐全,甚至还有衣柜,梳妆台和矮榻,布置得很是考究,在县城实不多见。 其实就是方蓉以前的房间,姜家没有空房,只好委屈姜芙住在这里。 不过邱氏把被褥什么的都换过了,都是家里新做的,还晾晒过,柔软蓬松。 姜芙走近一闻,带着一股阳光的气息。 “我觉得这里比伯府好多了。” 她由衷地对小爆说道。 只听小爆嘴里嘿呀哈呀地一顿叨咕:“从前方蓉对姜家爱搭不理,以后咱让她高攀不起。” 刚才它已经暗中探了一下姜家的家底。 别说,姜老实夫妇能干,俭省,又低调,其实银子攒了不老少。 他们原本担心方蓉回到伯府被欺负,还悄悄给她塞了一百两银票。 方蓉软磨硬泡,甚至把邱氏珍藏多年的一根金钗都要走了。 姜芙听了,有点来气。 她不是眼馋方蓉有金钗,而是她凭啥那么大的脸? 一边拿人家东西,一边又极力抹黑。 第5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5 就在姜家一家团聚,其乐融融的时候,出外办差的安阳伯也风尘仆仆地回到家中。 饭桌上,安阳伯看了一圈,没发现姜芙的身影。 他疑惑地问道:“芙儿呢?” 于氏正在给他夹菜,闻言手上一顿。 王顺家的在一旁恭敬开口:“回伯爷的话,二姑娘执意要回家尽孝,夫人劝不过,只好派人送她回去了,还装了几大车的东西。” 安阳伯颔首:“回去看看也好,过几天就派人接回来。” 于氏错愕:“还接回来干嘛?是她自己要走的,又不是我们赶她。再说了,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她从伯府离开……” 伯府里没了假千金,她这心里不知道有多畅快。 一大早带人拾掇女儿的院子,开了库房,缺什么就马上补上。 中午和女儿一起用饭,二人说说笑笑,简直不要太快活。 这才是母女该有的样子啊! 见她居然违背自己的意思,安阳伯危险地眯起眼睛:“先吃饭!” 当着孩子们的面,他不想给正妻难堪。 饭后,打发孩子们回去,又挥退了下人,安阳伯才耐着性子在人后教妻。 “我早知你不亲那孩子,现在知道她不是我们的骨肉,更是一眼都不想多看。” 安阳伯顿了顿,又往下说。 “但她八岁就和镇北侯世子有了婚约,亲故们都知道我们两家是亲家。” 于氏着急抢白:“伯爷,不能让她嫁过去,那是我们蓉儿的婚事呀!” 安阳伯摆手:“话是如此,但你可曾拿回信物?” 于氏呆愣当场。 是啊,她这几天大悲大喜的,脑子糊涂,竟忘了当初侯府送来了一枚玉佩。 玉佩一直被姜芙贴身戴着,没摘下过。 所以,于氏压根没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重要东西! 她恼怒地一拍桌子:“不行,必须拿回来!” 安阳伯并不知道姜芙的变化,他只是点点头:“去吧,你亲自过去,那孩子从小听话,不会不给你的。” 听他这么一说,于氏才犹犹豫豫地说道:“伯爷,说来也奇怪,她躺了几天,醒过来之后,好像说话利落了许多。” “哦?真的?” 安阳伯随口问了一句,却并不当真。 早年,他们也曾求医问药,但没什么用。 反正女子贞静为上,沉默寡言总比聒噪嚼舌要好。 只不过,就像妻子所说的,这么好的一桩婚事,必须留给亲生女儿。 于氏回忆起那天的情景,微微蹙眉。 “是啊,说了半天话,也没结巴,还挺伶俐的,连我都被她绕进去了!” 那些嫁妆,对伯府来说不算什么。 但于氏每每想起来,难免心疼。 更别说,姜芙还要了一千两银票! 当时急着打发她走,只想着破财免灾,说给就给了! 安阳伯仍旧不太在意,又交代于氏两句,他就起身出了正院,显然不打算留宿。 于氏没好气地嘟囔两句,一想到丈夫竟让她亲自去那种乡下地方,更是气闷。 她喊来王顺家的,主仆密语半天,终于商量出了一个好主意。 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姜芙嗅着比京城清新不少的空气,精神满满。 院子里十分安静,她起得晚,姜老实夫妇和姜魁都去了杂货铺,家里只有一个婆子和小丫。 见姜芙醒了,小丫连忙伺候她洗漱,又去端了早饭。 姜芙一边吃饭,一边问她:“附近有当铺吗?” 小丫声音脆脆地回答道:“街上就有,小姐是想当东西?” 姜芙咽下嘴里的食物,点点头:“是,有些用不到的,放在家里也占地方,不如换成钱。” 她昨晚又清点了一遍,茶叶绸缎什么的,自家能用,都留着。 至于那些摆件,首饰,器皿之类,留下几样以备不时之需,其余的都卖掉。 士农工商,商人身份最低贱,不可招摇,免得惹祸。 饭后,姜芙打了两个包袱,大的自己背着,小的让小丫抱着,二人去了本地最大的当铺——陈记当铺。 掌柜的识货,一看都是好东西,数量还不少,连忙请姜芙进里间坐着,喊伙计送上热茶糕点。 他则在旁边一样样查看。 “哦,对了,还有这个。” 姜芙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随手递给掌柜的。 触手细腻,还带着一股暖意,掌柜的一惊,难道是暖玉? 他连忙细看。 果真是好东西! 掌柜的好不容易才调整好呼吸,他恭敬问道:“姑娘,可否容老朽将这块玉佩拿去给东家看看?刚巧,我们东家今日来此查账,人就在楼上。” 小丫好奇,歪头看看他:“你不是东家吗?” 掌柜的含笑:“老朽只是替东家做事而已。” 他又看向姜芙:“姑娘请放心,我们诚信买卖,绝不会乱来。” 意思是让她不必担心调包。 姜芙不甚在意地点头:“行,那你随意,我等着就好。” 掌柜的拿着玉佩,蹬蹬蹬上楼去了。 等人走了,姜芙把桌上的糕点推到小丫面前,低声说道:“吃吧。” 一直偷吞口水,还以为她不知道。 小丫不好意思地拿了一块。 她咬了一口,眼睛马上变得亮亮的,两颊鼓起,飞快地吃起来,活像一只小仓鼠。 吃了两块,小丫不敢再拿。 姜芙也不劝,只让伙计把剩下的糕点用油纸包起来,然后塞到小丫的怀里。 就凭她今天带来的那些东西,几块糕点而已,只要是有脑子的,都不会介意。 小丫张大了嘴,一脸孺慕地看着姜芙。 小姐好大方,好淡定,好有气势! 她一定要好好跟着小姐,哪怕以后小姐再买其他下人,自己也是第一丫头! 当铺二楼,临窗雅室。 一男子稳坐在桌后,正缓缓擦着一把剑。 阳光投进来,照在他的头上,脸上。 如果有人看去,就会发现,此人的一只眼睛,竟是棕绿色的! 胆小的恐怕还会叫出声。 “东家。” 掌柜的似乎见怪不怪,他躬身行礼:“打扰东家了,小的收到一块玉佩,请您过目。” 男人继续擦着剑。 直到擦完,他才掀起眼皮,淡淡道:“什么玉佩,居然让你都这么不冷静,拿来吧。” 掌柜的这才放轻脚步,将玉佩奉上。 看了两眼,男人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他伸手取过玉佩,在掌中把玩两下,一脸玩味。 “这不是大哥给他未婚妻的信物,怎么跑到这小县城里来了,有趣。” 第6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6 掌柜的上前一步,语气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东家久在边关,有所不知,京城里上个月爆出一件奇事。原来安阳伯府当年抱错了孩子……” 他声情并茂,详略得当地讲述了一番。 听完,男人沉吟道:“那女子就在楼下?照你说的,她在伯府生活了十几年,如今却回了万松县,以后就和亲爹娘在一起了?” 掌柜的回想着姜芙的样子,见她衣着朴素,打扮得如同县里一般商户家的小娘子,他点点头。 “就是她了。这些东西也都是她从伯府带出来的,估计想变卖了,都换成银两。” 男人觉得姜芙是个务实的。 “放在家里,保不齐招贼惦记。这么说来,倒是个识时务的小姑娘。” 他把玉佩放在桌上,那意思就是准备留下了。 “告诉她,东西我们都收,再给她一个好价。只是有一个条件,必须死当。” 掌柜的退下。 姜芙听了他的要求,反而笑了:“最好不过,我原本也没想过再赎回来。” 赎个屁,她之所以管于氏要东西,是因为之前实在吃不准姜家的情况,怕家里穷到毛干爪净的。 有银子在身上,遇事不慌。 现在姜家比她想象中好多了,家人也都良善勤劳,姜芙更巴不得尽快和伯府一刀两断。 双方交割清楚,签字拿钱,痛痛快快。 姜芙照例要了银票,想了想,又要了十两银子。 “姑娘周全,随身放些银子,花起来也方便。” 掌柜的特地让伙计帮她把银子都绞成一两一两的,装进荷包里。 姜芙接过来,照样塞到小丫的怀中。 吓得小丫同手同脚地走出当铺。 十两银子在她身上! 要命! 能买两个半的她! 姜芙失笑:“你好好走路,等下咱们买点东西,也就花出去了。” 她去了成衣铺子,给自己买了两身换洗衣服。 以前的衣服不适合在县城里穿,布料都是好的,可以裁了改改,或者做其他小物件。 又买了两套结实耐脏的男装,分别给姜老实和姜魁。 至于邱氏,姜芙看了看,铺子里的衣服无论款式还是料子都很一般,比不上家里的好绸缎,就只买了几条帕子,几个香囊。 只能说,万松县虽然离京城很近,但购买力摆在那儿,对于见惯了好东西的姜芙来说,实在没什么吸引力。 最后她索性买了一些现成的吃食回去,没花几个钱。 即便这样,回到杂货铺,还是引来邱氏一顿说。 “你这孩子,想买什么跟娘说。也是我糊涂,净高兴了,忘记给你零花钱。” 邱氏摸出一个钱袋,递给姜芙。 里面是一些铜板,并几个碎银角子。 姜芙笑着接过。 邱氏又忽然想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钱太少了,回家再给你拿。” “我爹呢?” 环视一圈,姜芙没看见其他人,好奇地问道。 “和你大哥又去山上挖草药了,怎么说都不听,非说山里都是宝。” 邱氏嗔道。 听说,在万松县西南方向十里外,有座伏虎山。 这山形似一头卧着的老虎,因此而得名。 伏虎山险峻,但山中草木茂盛,多有奇珍。 只是因为山形复杂,令许多人望而却步。 姜老实幼年孤苦,还是一个老猎户怜惜他,带他打了几年猎,勉强没饿死。 姜魁天生神力,虽然没有正经拜师学艺,却力能扛鼎。 自他过了十二岁,就时常跟着姜老实一起进山,父子一起采药捕猎。 “再大的宝,也比不得我们一家都好好的。” 姜芙听完,还是觉得要找个机会和他们说说,尽量不去冒险。 邱氏连声说是。 有女儿发话,不怕爷俩不听! 金乌西斜,姜老实和姜魁终于回来了。 俩人身后的背篓里都是满满的,看来收获颇丰。 看到姜芙也在,姜老实从背篓里掏出一串野果子。 生怕她嫌弃,他赶紧说道:“不脏的,我都是挑好的摘。” 姜芙取下一颗,在衣襟上蹭蹭,直接塞进嘴里。 又酸又甜,像樱桃似的,她眯起眼,口中夸赞道:“真好吃!” 姜老实憨憨笑了。 那边,姜魁已经把东西都倒出来。 许多草药必须尽快炮制,若是耽误了,也会影响药效,卖不上价钱。 他小心翼翼将草药一根根分开,轻轻抖落根须上的泥土。 “姜芙,快让你哥住手!那里面有一株虎仙眼,不能离了土,要尽快栽到盆子里!” 正往盆里倒水,让姜老实洗把脸的姜芙,一把丢了水桶,飞奔到姜魁面前。 “停停停!” 她按住姜魁的大手,成功阻止他的动作。 “哥,这个不行。” 姜芙在小爆的指引下,从一堆乱糟糟的草药里仔细地捻起一根不怎么起眼的。 只见它长了四五片圆圆的叶子,每片叶子正中,都有着像眼睛似的黄色叶脉。 怪不得叫虎仙眼,确实有几分像老虎的眼睛。 幸好,它的根上还粘着一大团半湿润的泥。 等到把它栽到盆里,又洒了少许水在叶片上,姜芙才松了一口气。 面对其他三人疑惑的目光,她解释道:“这是虎仙眼,一味很珍稀的药材,但不能离土太久,而且还必须是生长地的土,否则药效尽失。” 正因为它的这一特性,很多人明明已经采到了,却不能拿它入药。 姜魁又看了看那草,追问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姜芙随口扯谎:“我经常看闲书,在书里看到的,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伯府富贵,有藏书也不稀奇。 姜老实挠了挠头,讪讪地说道:“真的是药,我不认得,就看它好像长了个眼睛,想着挺好玩咧,拿给你玩的。” 质朴的话,却最让人感动。 姜芙没有想到,竟然是为了给她玩,她爹才误打误撞采到了虎仙眼。 听说这东西珍稀,邱氏连忙又给花盆挪了个位置,免得被谁不小心碰坏了。 “先养上几天,让它恢复元气。这东西稀缺,不愁卖。” 姜芙暗想,要是能把它卖去京城,说不定会更赚。 一家四口把其余的草药都收拾妥当,粗略算算,也能值几百文钱。 邱氏喜滋滋:“芙儿真是天生带福,趁着今儿天早,娘去给你包饺子!” 连姜魁都主动对姜芙说道:“娘包的饺子,天下第一好吃。” 姜芙含笑应是。 但她也好奇,等他以后成了九五之尊,吃尽了珍馐美味,还会不会觉得这一盘家常饺子,是天下第一呢? 一辆马车连夜赶路,从京城方向,直奔着万松县。 天刚亮,他们停在姜家门口。 车夫上前,大力拍着门板,嘴里吆喝着:“开门!快来人!我们是镇北侯府的!” 第7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7 姜家的院子里,一家四口看着面前的妇人。 就在刚才,一个自称来自镇北侯府的男人敲响了大门。 然后,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带着个婢女,从马车里出来。 从她脸上,明显可以看到嫌恶之色。 姜芙冷冷打量着妇人。 或许对她来说,这就是贵人踩贱地吧,可真是委屈死了。 从穿戴上看,这妇人一定是侯府里得脸的仆妇,只腕子上那不经意间露出的金镯子就值不少钱。 “你们还真是不知轻重,居然把镇北侯府的人拦在门外,等了那么久!” 妇人神态鄙夷,随口斥了一句。 姜芙率先走上前,微微扬起下颌,用比她更倨傲几分的口吻骂回去。 “以为是从哪儿跑出来的野狗乱吠,竟然是侯府的下人。好大的口气,知道的你是镇北侯府的奴婢,不知道的还当你是镇北侯夫人!” 妇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她再狂妄,也不敢和侯夫人相提并论。 “你、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 想说“小贱人”,但妇人又忍住。 毕竟自己是有任务在身上的,不能因小失大。 等拿回东西,非得好好出一口恶气! 妇人收敛起怒容,强压着火气,先给姜老实和邱氏草草行了一礼。 她表明来意:“奉我们侯夫人之命,来找姜姑娘索要一样东西。” 邱氏连忙请她进屋。 妇人带着婢女走了进去,发现姜家的房子虽然不算大,但用料扎实,打扫得也干净。 她哼了一声,这才坐下来。 邱氏本想去烧水煮茶,却被姜芙一把拦住。 “你要什么东西?” 姜芙明知故问。 她已经猜到,李家不可能娶一个假千金,势必要讨回定亲信物。 妇人觉得姜芙故意装傻。 也是,像她这样的人,当然会死死扒着侯府不放。 那可是世子,未来的镇北侯! 莫说正妻,即便做妾,都是她高攀了! 妇人撇撇嘴:“姜姑娘,别绕圈子了,快把玉佩拿出来,也好让奴婢尽快回去交差。”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又埋怨起安阳伯府。 她们家的破烂事儿,和镇北侯府又有什么关系! 结果,那伯夫人于氏跑来找侯夫人一顿哭求,侯夫人只好答应,最后派自己前来。 本想给姜家来个下马威,没见识的小商户人家,拿出侯府的名头,吓上几句,还不乖乖就范? 何曾想到会被劈头盖脸一顿骂,都被比作野狗了! “哦,玉佩啊。” 姜芙故意拉长了声音。 等了半天,那妇人急道:“是啊,就是我们世子的玉佩!” 一摊两手,姜芙很无赖地说道:“我急用钱,就把它当了,你去前面那条街的陈记当铺问问,也许还在。” 妇人立时坐不住,拔腿就往外走。 嘴里还嘟囔:“竟敢当了,看我不告诉夫人……” 婢女也狠狠瞪了姜芙一眼,快步跟上。 很快,那辆马车消失在了门外。 看方向,估计真的赶去陈记当铺了。 等姜老实去关上院子大门,邱氏才担忧地开口:“芙儿,那什么玉佩的,你真的当了?” 姜芙并没放在心上,对她点点头。 “是啊,反正我又不会嫁到侯府,拿着它没用。再说,侯府家大业大的,也不在意一块玉佩。” 邱氏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但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辩驳。 倒是一直没开口的姜魁忽然说道:“娘,妹妹做得对,咱不要他们的东西,留着就是祸害。” 见他主动替自己说话,姜芙脸上笑意更深。 “就是,这钱等入冬之后拿去在城门口施粥,就当我们给那什么侯府积德了。” 而那妇人匆忙赶到陈记当铺,又挨了当头一棒。 “不巧,有个从南边来的商人路过,看中了东西,已经买走了。” 掌柜的取来账簿,找到相关记载,指给妇人看。 这妇人是侯夫人陪嫁,自然也是识文断字的,一看账簿,顿时头大如斗。 “这商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她催问。 掌柜的面露为难:“我们只管买卖,不问其他,您这是为难小老儿了,在下实在不清楚。” 妇人气冲冲地走了,要赶回侯府复命。 等她走后,掌柜的再次去了楼上的雅间。 男人早已看清了方才妇人的面容,他失笑:“竟派了心腹陪嫁过来,还真怕被人家一个姑娘给赖上不成?” 掌柜的弯腰回答:“听说侯夫人向来做事谨慎。” “那可不是。” 男人笑声更大了:“她这辈子唯一就不谨慎了那么一次,所以才有了我嘛。” 这话……掌柜的不敢随意接口。 “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明日回京。” 男人起身,拿起悬挂在墙上的剑。 掌柜的虽然不放心,却知道他说一不二的性格,立即回答道:“这就去给东家安排。” 比了比手中的剑,男人蓦地深深叹气。 “和定北王比起来,我还是差得远,也许再过十年二十年,我才能有他那样的神勇无匹。” 这一次,如果不是定北王及时率军增援,他或许就不只是受些皮外伤,而是没命了。 如果他死了,除了娘,还会有谁会为自己流一滴泪呢? 他们只会高兴。 毕竟,他从一出生就是个不祥之人。 连亲生父亲都憎恶他,想亲手掐死他。 掌柜的露出钦佩的神色,含笑道:“定北王十三岁跟着陛下南征北战,都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如今各地尚有余寇,想立功也不难,何况东家还这么年轻,不必着急。” 这道理并不难懂,男人也露出思索的表情,缓缓点头。 “说的是,是我太心急了。” 掌柜的拱拱手,下去准备回京事宜。 在姜家和当铺碰了两鼻子灰的妇人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赶回侯府。 她有些狼狈,胡乱整了整衣服和头发,去了正院。 一见到侯夫人,妇人连忙跪倒,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将来龙去脉道来。 自然,因为她在姜芙那里受了气,没少告状。 倒是侯夫人忍不住笑道:“瞧你说的,她一个从小说话都费劲的,能憋出俩字儿就好生不易了,如何还能言语羞辱你。” 竟是不大相信。 妇人又气又委屈:“老奴可不敢骗夫人。” “罢了,”侯夫人摆摆手,对她和于氏所说的,姜芙如今变得尖嘴利牙一事不以为然,“条子拿给我看看,如若真的叫人买走,留了记档,也就随他去了。” 妇人离开当铺之前,特地搬出镇北侯府的名头,逼着掌柜的交出那一页记档。 有这东西在手,那块玉佩何去何从已经明了,左右是赖不到侯府头上。 第8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8 姜芙可不管什么伯府还是侯府,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揍一双。 平头百姓家的闺女,就是这一点好。 虽然身份低微,但也没人整天盯着你,管东管西。 比如,邱氏一开始希望姜芙每天留在家里,做做女红,别晒黑了脸,弄糙了手。 姜芙反问她:“娘,我养得那么娇,你觉得街坊四邻会不会说闲话?就咱家这样的,如果大哥说亲,你可愿意给他娶个那样的媳妇?” 邱氏顿时不吭声。 他们虽说已经不是庄户人家,不需要指望娶个膀大腰圆屁股肥的姑娘,但起码也得是样样拎得起的爽利人儿。 整天花啊月的,实在伺候不起。 将心比心,邱氏也不想招个这样的活祖宗进门。 姜魁也闹了个大红脸:“我才不想要媳妇!” 他没好意思当着妹妹说,前几年有个押镖的镖头指点过自己几个月,又告诫他千万别早早成婚,失了童子身,影响功夫。 就这样,姜芙很快适应了姜家的生活,每天也会跟着邱氏一起,去杂货铺里做事。 因她貌美,身世又离奇,不少人抱着瞧热闹的心态,没事就往杂货铺跑。 姜家杂货铺的货全,价也合理,一来二去的,每天倒是没少卖货。 零星有那么一两个街溜子,倒是想揩油,奈何万松县里哪个不知道姜魁的本事。 想调戏人家妹子,也得看看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别说,之前那株有点蔫头耷脑的虎仙眼,在邱氏和姜芙的悉心照料下,没两天就恢复了蓬勃生机。 翠绿欲滴的叶片上,虎眼形状的叶脉愈发清晰,被晨光一照,闪着黄莹莹的光。 邱氏爱得不行,一得空就去看。 姜芙发现,她这个娘不仅姿容出众,平日里也不像普通妇人一样扎堆嚼舌乱串门子,而是养花种草的,很有几分娴静的味道。 她总觉得,邱氏不像是农家女。 姜芙去问小爆,小爆翻了翻原着,说没提到过,它暂时也不清楚邱氏的出身。 不过,它却说起另一件事:“我没骗你,虎仙眼真的是宝贝,有人正在山上到处找它呢!” 十里外的伏虎山上,一队装备精良的人马蜿蜒而上。 尽管他们都出自彩衣卫,人均高手,但冷不丁来到这山路崎岖险峻的伏虎山,仍感到有几分行路艰难。 有人边走边问:“百户,那什么虎眼草,真的只有这山上才有?” 另一个人骂道:“说你是狗脑子,那是虎仙眼,还虎眼草。” 为首那人望了一眼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沉声道:“神医是这么说的,想必没错。都打起精神,陛下派我等前来寻药,是为了给王爷治疗痼疾,不容有失!” 身后众人立即应是。 只可惜,任凭他们恨不得把整座山都翻一遍,依旧没有找到一根虎仙眼的草毛。 到了最后,大家都怀疑神医是不是看错了,也许他十年前在这座山上看到的并不是虎眼草。 又或者,那草被野兽啃吃了,或者被人采走了。 一行人只好无功而返。 时间飞快,眨眼从夏入秋。 天冷了,北边的胡人开始蠢蠢欲动,西边和南边也不消停。 自皇帝登基,时不时有小股势力出来闹一下,其中有前朝余孽,也有农民造反。 因此,各地的战乱并不算少,只是他们都不成气候,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真正能威胁到朝廷的,是北胡和西番,以及南边上百个少数民族部落。 为了四方安定,皇帝将与自己一起并肩战斗多年的三个结义兄弟封为异姓王,镇守三地。 分别是定北王、平西王和怀南王。 他们都是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好兄弟,深受皇帝信任,手握重兵。 尽管军功赫赫,但三人连同皇帝本人在内,都受过大大小小无数伤,特别是定北王,十多年前曾险些丢了性命。 每到冬天,旧伤复发,就会格外难捱。 而冬天又是北胡人南下掠杀频繁的时候。 定北王生性刚烈,每每咬牙死撑,与众兵将一起上阵厮杀。 皇帝忧心,幸好寻到神医为定北王诊治。 其中最珍贵的一味药,叫虎仙眼。 此药确实罕见,连宫里都没有。 那神医说了,十年前他云游四海,曾在万松县附近的一座山上见到了一株。 皇帝立即派了心腹前来。 一拨走了,又来一拨,前前后后折腾了几个月,仍旧无果。 尽管他们行踪隐秘,但在山中行走,难免留下痕迹。 又一次进入伏虎山深处,姜老实父子都察觉到了异样。 二人互看一眼,都没说话,也没有再继续往里走,而是选择悄没声地沿原路往回走。 一路上,爷俩象征性地打了一只野鸡。 遇到熟人,只说在山脚下转了转。 都知道姜家父子好身手,三不五时地就能打到野味,大家都没觉得奇怪。 回到家里,姜魁将自己的发现说给邱氏和姜芙。 邱氏捂着心口:“莫不是又要打仗了?” 她是从战乱中熬过来的,眼下的稳当日子才没几年,自然忧心忡忡。 姜芙知道内情,所以并不害怕。 她趁机说道:“正好,爹和大哥最近都不要再去山上了,如今家里不缺银钱,想吃肉就去铺子里割。” 姜老实知道女儿这是担心自己,连忙点头。 姜芙又看向姜魁:“大哥,你要是没事干,不如把书本捡起来。我听说,你从前也是读过几年书的,荒废了也可惜。” 这话邱氏爱听。 她附和道:“听你妹妹的,你小时候用的那些书本,娘都给你收得好好的。” 想了想,姜魁倒是不反感看书写字,也就应了。 十月,怀南王派二百亲兵,送嫡女入京。 小郡主身份尊贵,进京那天,街路两旁都挤满了围观的人,大家纷纷驻足,想亲眼见到她的风姿。 说起来,除了定北王孤身一人,其他两王都已成家。 皇帝信任他们,允许他们携带家眷留在驻地,并没有扣下家人为质。 怀南王年过四旬,虽然妻妾无数,但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他大张旗鼓地把唯一的女儿送回京中,也有深层含义,就是向皇帝表态,以免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从前大家亲如兄弟,如今既然已经君臣有别,还是应该恪守君臣之道。 皇帝当然也明白怀南王的心意,所以,他格外优容小郡主。 小郡主的到来,让京城上流的贵女圈子重新洗牌。 哪怕是公主,都要给她几分脸面,何况其他人。 没多久,就流出小郡主骄纵跋扈,又喜爱美男的传言。 “郡主要见我?” 姜家院子里,再次出现一群不速之客。 姜芙指着自己,重复一遍。 “就是你,姜家女。” 那面白无须的年轻宦官不耐烦地扬扬手,又有个小内侍躬身上前,送上一张请帖。 第9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9 请帖精美,撒着金箔。 凑近了一闻,还有淡淡的花香味。 只是姜芙不明白,小郡主干嘛要见她? “好的,多谢中官大人。” 姜芙收起帖子,又让小丫送上了几个沉甸甸的荷包。 见她没有张嘴太监闭嘴公公的,还给了丰厚打赏,那宦官的脸色好了许多。 回去的路上,他忍不住在心中暗忖—— 到底是在安阳伯府待过那么多年的姑娘,还挺懂礼数。 于是,在给小郡主复命的时候,宦官不动声色地替姜芙说了两句好话。 与此同时,姜芙也在家中指点小丫。 因为她注意到,小丫在给荷包的时候,小脸上很是肉痛。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更别说,这些无根之人最喜欢银子,不求他们帮咱们,只求他们别暗中捣鬼。” 小丫点点头,她其实很聪明。 “我知道了,小姐。怪不得您让我没事就做荷包,不用好看,只要针脚密实就行,原来是留着打赏的。” 她歪头,笑嘻嘻说道。 姜芙给她拿了一块枣泥糕,打发小丫出去。 她不会一直缩在这个小县城里,早晚都会走出去,让身边人逐渐适应,也是必修课。 邱氏听说小郡主点名要姜芙去参加什么宴会,很是紧张。 “现打首饰恐来不及,衣服倒有两套还没上过身的,娘今晚就拿去再浆洗一遍。” 她急得在原地团团转。 姜芙一把拉住邱氏,让她不必费心。 “干净整洁就好,假如过于招摇,反而容易惹麻烦。” 一句话,成功浇熄了邱氏的心头火。 女儿已经不是伯府贵女,按照本朝律法,商户甚至不能穿着绫罗绸缎。 或许在一些偏远之地,民不举官不究,但她去面见郡主,自然不敢逾矩。 到了宴会前一日,姜魁赶着骡车,亲自送姜芙进京。 小丫还小,又没学会礼仪,怕她冲撞贵人,反而被抓住把柄,姜芙就没带着她。 进城后,兄妹二人找了客栈住下,离怀南王府不远。 休整一夜,翌日巳时左右,姜魁把姜芙送到了怀南王府角门。 因府中今日有宴,已经提前安排了婆子丫头候着,负责接待各家贵女。 车来车往,姜家的骡车甚是显眼。 姜芙神态自若地走下骡车,又让姜魁先回客栈休息。 “哥哥不必担心,我会随机应变。” 她低声安抚道。 姜魁知道多说无益,只是点点头,让她凡事以自身安全为重。 他还有话没说。 如果小郡主非要扣人,或者妹妹过了时间还没出来,自己哪怕是硬闯,也要带她一起离开。 又有一辆挂着安阳伯府徽记的马车停了下来。 车夫放凳,婢女掀帘,一个少女缓缓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方蓉更像安阳伯,五官尚好,但脸型并不小巧。 她也知道自己在长相上的缺陷,于是并不怎么精雕细琢眉眼,而是把整个人往疏朗大气上打扮。 骡车显眼,方蓉刚一站定,也看到了骡车旁边的兄妹俩。 她一怔,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们。 姜芙扫了方蓉一眼,没有想和她搭话的欲望。 倒是方蓉在原地踌躇片刻。 在察觉到越来越多的目光往这边看过来,她终于按捺不住,快步走来。 径直走到姜芙面前,方蓉气息微喘,急急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等姜芙开口,她又催道:“这是怀南王府,不是你能随意胡闹的地方,赶紧回去吧!” 尽管和姜芙没打过几次交道,但方蓉后来细细回想,更肯定她是故意在于氏面前说那些话。 幸好,于氏不很聪明,又怜惜她在外受苦,每次自己只要哭上两声,就什么都有了。 姜芙看了方蓉一眼,见她通身气派,显然在伯府过得很好。 毕竟兄妹一场,乍一见到方蓉,姜魁还是关切地问道:“你可还好?” 方蓉一向不与这个哥哥亲近。 见他还像过去一样,一身粗布短打,还赶着骡车,她下意识蹙眉。 真是的,姜家也不算太穷,当个富家少爷不好吗? 自甘堕落! 方蓉把脸扭到一旁,淡淡回答:“还好,不劳你担心。” 姜芙顿时来气。 好歹也曾是你的家人,一家子恨不得掏心掏肺给你,你就这态度? 她冷笑,知道周围有不少人都竖着耳朵,故意稍微提高音量。 “民女和哥哥不敢得大姑娘一句谢,还请大姑娘移步,以免污了大姑娘的眼。您如今不同了,是天上的云,怎么还和我们这些脚下泥似的粗人在一起说笑。” 姜芙这几个月吃好喝好睡好,天天还在杂货铺里干活,一开口气沉丹田,声传八方的,可不像那些弱柳扶风,走一步喘三喘的贵女。 哪怕离得稍远一些,也能听清她的话。 一个王府侍女大概觉得有趣,嘻嘻笑了两声,见大家都看过来,她才后知后觉地垂下头。 此处女眷众多,姜芙用眼神示意姜魁先走。 他也反应过来了,立即赶着骡车离开。 等姜魁走了,姜芙再不看又羞又气,满脸躁红的方蓉一眼,而是掏出请柬,走到角门前。 一个婆子带她进去。 方蓉恨恨地抿唇,也带着婢女上前。 婢女抢先自报家门:“我们姑娘是安阳伯府的大姑娘。” 不过,对怀南王府来说,一个伯府,也没高贵到哪里去。 王府的下人只是客气,并没有格外优待。 这几个月,方蓉被几个表姐表妹捧得晕乎乎,一直都是众星拱月的存在。 今天到了王府,她才有一种从天上掉到地面的感觉。 一路上,方蓉对小郡主更加好奇。 她褪下手上的一枚赤金戒指,塞给领路的婆子,请她多说几句关于小郡主的事情。 可恨那婆子拿东西利索,正经话却一句不说。 等方蓉走进牡丹厅,小郡主尚未露面,已经有不少客人都到了。 她环顾四周,看见姜芙的位置在最末的角落,离门口只有一步远。 其他少女也都离她远远的。 方蓉这才勾唇,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就算你再能逞口舌之快又如何? 官与民,士与商,差别犹如天堑,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行的。 方蓉刚坐稳,四个容貌美丽的婢子分列而出,簇拥着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红衣少女。 少女肤色微黑,眼眸深邃,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小美人儿,但整个人看着神采飞扬。 这便是小郡主了。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行了,都坐下吧。这京城的人成天拜来跪去的,也不嫌麻烦。” 小郡主不耐烦地说道。 她的视线扫过诸人,眼底忽然升起一抹兴味。 “安阳伯的女儿是哪个?还有之前抱错了的那个呢?都出来给我看看。” 第10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10 小郡主的语气很不客气。 似是为了找补,她身边的一个婢女连忙开口:“烦请两位姑娘上前。” 回京之前,怀南王特地叮嘱过她们,说小郡主天真烂漫,又不大熟悉宫廷礼仪。 如果她说了什么不恰当的,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底下人绝不可袖手旁观。 “在哪儿呢?不是让人送了请帖吗?” 小郡主又催问道。 方蓉只好慢吞吞地站起来。 角落里,姜芙也起身,上前几步,在小郡主面前的空地上跪下。 “民女姜芙见过郡主,郡主万安。” 她并没有因为对方年纪小而有所轻忽,恭敬行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小郡主没想到姜芙竟如此美丽。 哪怕穿着细布衣裳,只在袖口、领口和下摆等处绣了一些花纹,也难掩绝色。 她皱皱鼻子,想了想才问道:“你来王府,难道不知道好生打扮一下?我可以治你……不敬之罪!” 连王府里的二等丫鬟穿得都比她鲜亮。 姜芙继续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口齿清晰:“回郡主的话,民女绝不敢不敬贵人,只因家中行商。本朝律法规定,商人皆不可穿纻罗绸缎,也不可乘坐马车。” 小郡主隐约想起,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儿。 她恍然大悟,脱口说道:“哦,怪不得你刚才是坐骡车来的!” 姜芙一惊,赶紧应是。 原来,这小郡主早就派人盯着王府门口的动静了,连自己是坐骡车而不是马车的事情都知道。 小郡主点点头,又去看跪在另一边的方蓉。 她和姜芙说话的时候,方蓉就一直跪着。 此刻,她的身子已经开始微微摇晃。 她的规矩礼仪都是回伯府之后才学的,本就没有底子,于氏又疼她,舍不得让嬷嬷太严厉管教。 平时应付应付亲眷,倒还够用了。 如今来到王府,周围又都是一群把仪态刻进骨子里的贵女,方蓉学的那点就不够看了。 她颤抖着,有些后悔自己在家的时候没有好好跟着嬷嬷练习。 “起来吧,看你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打摆子。” 小郡主撇嘴。 方蓉臊得不行,一张脸都快埋到胸口。 她踉跄着站了起来,心里总觉得小郡主似乎很不喜欢自己。 可这是为什么呢? 自己从来也没有得罪过她啊,甚至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贵人。 “好了,你们都出去赏花吧。你俩留下,陪本郡主说说话。” 小郡主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 闻言,少女们面面相觑。 这啥意思啊,把她们都叫过来,又赶出去。 但无人敢出声质疑,大家都起身行礼,随着郡主的婢女离开了牡丹厅,一起前往王府花园赏花。 “听说安阳伯府和镇北侯府有婚约?” 等人都走了,小郡主托腮问道。 姜芙脑子里灵光一闪。 哈,原来是这样。 小爆也手舞足蹈起来:“我就说你不必担心吧,她只是看上了李铭,又听说他有婚约在身,才闹这么一出!” 在来京的路上,它怕姜芙闲着无聊,就把最近那些关于小郡主的传言都讲给她听。 其中最多的,就是小郡主喜爱美男子。 而且她行事作风很有西南一带女子的特点,极其大胆直接。 不过因为年纪还小,她倒是也没有做出什么当街强抢民男的龌龊举动。 对此,姜芙十分怀疑,以当今皇帝对小郡主的偏爱,即便她抢了,可能也没啥事,倒是被抢的人家只能自认倒霉。 这边姜芙面上保持着恭谨,内心却已经开始嗑瓜子看戏了。 比起她,方蓉却陷入了更大的不安。 于氏告诉她,五年前,也就是她和姜芙刚满八岁的时候,伯府和侯府定下婚约。 当初说好,是嫡女嫁嫡子,待女方及笄之后完婚。 双方也都交换了庚帖、信物,侯府下了聘礼。 只是没想到伯府爆出惊天大瓜,还好那西贝货识趣,自请离开,这婚约终于回到方蓉的头上。 倒叫她省心了许多,不必再苦苦谋划。 这些天,她明里暗里打听不少。 得知世子李铭和姜芙之间差了五岁,这差距有点大,所以二人哪怕是未婚夫妻,也并不亲近。 而且,因为姜芙从小患有口疾,她甚少出门走动。 总而言之,这两个人没什么私情。 方蓉更加得意,只等着两年之后就风风光光嫁进侯府,做她的世子夫人。 “我问你话呢,你眼珠子来回乱转什么,信不信我把它挖出来!” 小郡主最膈应心思深沉的人,见方蓉的脸色变来变去,一双眼还骨碌骨碌的,她一拍桌子,顺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弯刀! 刀鞘是牛皮制成,刀柄上还嵌着大块宝石。 哪怕没拔出来,也知道是一把吹毛断发的好刀! 方蓉吓得两腿一软,重又跪倒在地。 “是、是有婚约,我和世子自幼订婚!” 她慌慌张张地说道。 “那就是了,只是订婚而已嘛,又没结婚。” 得到确切回答,小郡主反而笑了起来,把小弯刀放回腰间。 她侧首看向姜芙,挑起眉头:“那你呢,你在安阳伯府生活了十几年,肯定也早就见过李铭了吧?” 一个侯府世子,小郡主并不怎么看在眼里。 只是李铭长得实在俊美,让她心痒痒,那就大方一次,把仪宾的位置赏给他。 前提是他不能再跟以前的未婚妻有什么拉扯。 姜芙落落大方:“回郡主的话,民女自幼身子不好,极少出门,也极少见人,依稀只在八岁那年见过侯夫人和世子,如今已是没什么印象。” 她不疾不徐地说着话,不自觉地令人信服。 而且,小郡主早已查过她,也听说此女平日足不出户,京中不少权贵人家都没见过安阳伯府的大姑娘。 知道姜芙没撒谎,小郡主不再疾言厉色。 “知晓身世之后,民女无颜继续留在伯府锦衣玉食,自请离开,同时也感激伯府多年的养育之恩。大恩未报,又怎能厚颜无耻地肖想世子呢?况且齐大非偶,像世子那般优秀的男儿,自有好姑娘相配。” 姜芙故意像是没听见方蓉的话一样,只说世子该配好姑娘,压根当她未婚妻的身份是空气。 “哎呀,我真爱听你说话!” 小郡主拍了拍巴掌,笑逐颜开,那张微黑的小脸上满是喜色。 她伸手,主动拉过姜芙。 “那你亲爹娘对你可好?” 看小郡主的样子,除了好奇,也有一丝关切。 姜芙浅笑:“劳郡主垂询,父母待民女极好,哥哥也疼爱我。” 闻言,小郡主有些黯然神伤,低头嘟囔道:“可惜我没有哥哥,哪怕有个臭弟弟,即便不是一个娘也行啊。” 第11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11 婢女轻轻咳了一声,提醒小郡主不要把王府的事情往外说。 小郡主自知失言,赶紧打岔儿。 姜芙保持微笑,彷佛没听见似的。 这让一直偷偷打量她的婢女也忍不住高看了她两眼。 说起来,比之所谓的真千金,这个假千金反倒更像是贵女一点! 联想起之前的传闻,再结合小郡主的反应,如果方蓉再不明白她的意思,那她就是纯纯山炮了! 这个不要脸的小蹄子,狗屁的郡主,竟看中别人的未婚夫。 还敢当面来问自己! 方蓉气得发狂。 但她只能死死地握着拳头,克制着心中的怒火。 如今,自己有婚约在身,就等于占了大义。 真闹开了,也是怀南王府仗势欺人,毁人姻缘! “郡主,你忽然问起两家的婚约,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 “放肆!” 婢女上前一步,呵斥道:“郡主问什么,你就老实答什么,在贵人面前,收起你的好奇心!” 方蓉被训得脸色发白。 她没想到,连个王府的下人都敢这么对自己说话! 她可是堂堂伯府嫡女! “哦,告诉你也没什么,我看上李铭了,想让他做我的仪宾。至于你……” 小郡主一脸无所谓地看着方蓉,似乎在考虑。 她想了半天,最后才说道:“女子被退婚,确实不光彩,我会求皇后娘娘给你一些赏赐,想必你还是能有个好婆家的。” 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权贵和世家。 在小郡主看来,方蓉不过是换个未婚夫,又没成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又没有去抢有妇之夫! 方蓉颤抖不已,眸子里滚动着热泪,嘴唇翕动。 “凭……凭什么这么对我……” 说完,她两眼一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刚才说话的婢女连忙把人扶起,问小郡主要如何处置。 “派个人送她回家吧。” 小郡主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道。 然后,她拉着姜芙,问了好多乱七八糟的问题。 比如普通百姓吃什么,喝什么,平时做什么,一个月开销多少,多长时间能攒够一百两银子之类的。 姜芙忍笑,一一回答她。 听得小郡主一愣一愣:“我觉得一百两已经很少了。” 还真是不知民间疾苦啊,姜芙默默感叹。 又说了一会儿,婢女提醒时间不早了。 主要是园子里那群贵女也都逛得口干舌燥,一个个灰头土脸,迫于王府淫威,谁都不敢率先告辞离开。 小郡主只好放人。 临走之际,她又叮嘱姜芙:“有事我再去找你,到时候我派王府的马车去接你。” 她想起姜家的骡车,有点可怜姜芙。 姜芙刚走出王府的角门,就看见了等在路口的姜魁。 姜魁冲过来,先看了看她,确定身上没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姜芙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主动说道:“放心,我什么事都没有,没挨打也没挨骂。” 兄妹二人只觉得这里不宜久留,上了骡车就往家赶。 “我刚才看见方蓉被人扶着出来,身后的小丫头也哭唧唧的,还以为你也出事了。” 姜魁把水囊和烤饼递给姜芙,让她垫补肚子。 姜芙边吃边说:“她在郡主面前失仪,被郡主身边的人给训了两句,吓得晕了。” 至于李铭、小郡主和方蓉的三角关系,她不打算和家人说。 本就没关系了,何必因此挂心。 “别担心,郡主刚来京城,听人说起两家抱错孩子的事情,她觉得好玩,就想见见我和方蓉。” 姜芙轻描淡写地解释给姜魁听。 他赶着骡车,神色认真。 “当年也不是爹娘故意抱错的,那时候兵荒马乱,到处都是难民,娘娘庙里全是人。说起来,怪我起了高热,爹去给我采药草,娘生你的时候身边没人,这才弄错……” 说着,姜魁眼窝发热。 他不愿在妹妹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连忙举起袖子,狠狠地擦拭着。 “要说骨肉分离,咱家也一样,所以,用不着觉得亏欠他们一家。你更不需要在方蓉面前矮一头,让她享她的福去。有哥在,有爹娘在,往后也一定不会把你嫁差了!” 姜魁一咬牙,暗暗发誓。 既然没有好出身,那他就好好赚钱。 银子多了,哪怕用钱砸,就不信砸不出一个好婆家来! 坐在后边的姜芙一阵感动,她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靠近姜魁,把额头贴在哥哥的后背上。 “我听哥和爹娘的。” 血缘的羁绊当然重要,但即便没有血缘,只要付出真心,他们仍旧是最亲的家人。 看着姜芙露出小女儿的娇态,一直没找到机会插话的小爆嘴里一顿啧啧。 “等方蓉知道她心中这个没出息的大哥其实是皇帝的嫡长子,不知道会不会连肠子都悔青。” 悔没悔青,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眼下,方蓉确实还晕着。 她被抬回伯府,等到把人交给于氏,王府的人行了个礼就走了,连打赏钱都没要。 于氏原本还因为女儿很可能得了小郡主的青睐,在家里兴奋不已。 如今一见到方蓉竖着出去,横着回来,顿时懵了。 待那个跟着方蓉一起去王府的婢女结结巴巴地把话说完,于氏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作孽,作孽啊!” 她死死攥着帕子,只觉得心口憋得厉害,一口气卡在胸腔。 王顺家的赶紧给于氏揉着,又打发丫头去倒温水,拿清心丹。 服了清心丹,于氏终于喘过气。 看着正在给女儿号脉的大夫,她只好忍着,问道:“我儿如何了?” 大夫放下手,一边写药方,一边回答。 “大姑娘是气急攻心,阳气上冲,这才昏厥了。吃两贴药,再多休息,并不严重。” 于氏这才放心,让人跟着大夫出去抓药,快快把药熬好了,抓紧给方蓉端来服下。 一碗苦药汁子入腹,方蓉觉得她的头是不晕了。 但一颗心却比刚才喝的药还苦。 “娘,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方蓉扑进于氏的怀中。 于氏安抚她:“娘这就给侯府送帖子,明日一早就去李家问个清楚!” 她倒要看看,是那小郡主一厢情愿,还是已经和李家勾搭到了一起! 母女俩在伯府里凄风苦雨,镇北侯府里,同样也不怎么平静。 正院内,镇北侯、侯夫人和李铭一家三口都在。 事关儿子,侯夫人面色焦急:“你说什么?你何时与那小郡主见过面,我怎么不知道?” 李铭面如冠玉,气质斐然,的确是个出众的世家子弟。 他并不慌张,声音清润好听。 “儿子半个月前在朱雀大街救下一个险些丧命于马蹄的小童,当时骑马的人,就是小郡主。” 闻言,侯夫人忿忿:“果然是蛮夷之女,不堪教化!” 第12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12 怀南王妃,出身百夷,是土司之女。 土司在西南之地,算得上是土皇帝的存在。 怀南王之所以能安守此地,怀南王妃至关重要。 所以,尽管怀南王因为没有儿子,而不得不纳了不少小妾姨娘,但王妃的位置依旧不可动摇。 因为王妃的出身,许多自诩高贵的女眷都在背地里看不上小郡主,说她有一半的蛮夷血统。 这其中就包括侯夫人。 她是清河崔氏女,尽管已经是旁支,却仍旧傲气不减。 自小郡主回京,闹出不少笑话,侯夫人也没少和几个闺蜜私下排揎她没教养。 这下可好,吃瓜吃到自己家! “好好的,你管那个闲事作甚!那小郡主如今盯上你,听说今儿又办了什么赏花宴,特地叫了方蓉和方……姜芙,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笑话!” 侯夫人气得扭头不去看儿子。 李铭仍是淡定不语。 镇北侯安抚了几句妻子,又看向李铭。 “铭儿是如何想的?” 李铭不假思索地回答父亲的问话:“儿子自然不会主动做背信弃义的小人。但怀南王府势大,绝不可以得罪,小郡主乃王爷目前唯一的子嗣,意义非凡。” 见他脑子清楚,镇北侯欣慰地点点头:“我儿看得明白。” 不像妻子,妇人之见。 还拿着那些所谓的三从四德去挑挑拣拣。 殊不知,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德言容功都是狗屁! 娶小郡主可不等同于给公主做驸马,驸马即便入朝为官,那也是虚职,一辈子都在混日子。 但怀南王却一定会好生提携他的女婿! 李铭又说道:“为今之计,还是先不要操之过急。小郡主没及笄,京城离西南又千里之遥,一来一回的,怎么也能拖一阵子。” 镇北侯刚要说话,外面一个下人来报,说安阳伯府夫人送来了帖子,表示明天上午要来拜访。 侯夫人一听就头痛:“完了,肯定是刚从王府回来,就跑来咱家兴师问罪了!” 镇北侯叫人接了帖子,又细细打听一番。 “原来是方蓉在王府晕倒了,八成是和小郡主闹了什么不愉快。” 他沉吟道。 侯夫人抢白:“什么闹不愉快,一定是小郡主仗势欺人,知道我们两家有婚约,她就要先下手对付方蓉!” 李铭走过去,给母亲捶捶肩膀,让她放松。 他含笑:“母亲何必动怒?说起来,你前段时间不还念叨着,说那从乡下回来的姑娘根本不配给我做妻子?” 侯夫人一顿。 李铭又道:“我们主动退婚,到底名声不好听。如今有小郡主出面,如果能妥妥当当地把和伯府的婚给退了,岂不正好?娘,有个郡主做儿媳妇,您出去也有面子不是?” 镇北侯感慨道:“瞧瞧,连儿子都比你看得透彻。整天就会瞎操心,女人呐……” 他转头,示意李铭先回房。 等儿子走了,镇北侯才问侯夫人:“你手里可还有什么珍贵药材?” 刚平复心情的侯夫人,一听他要东西,立即又变了脸。 “侯爷又想从我手里抠什么?这些年,我的嫁妆全都填给你了,一会儿要古董,一会儿要字画,如今更是连保命的药材都不留给我!” 古代各种资源稀缺,大户人家都会提前准备一些珍贵药材,陪嫁给女儿。 只要保管妥当,这些药材能放置很久。 镇北侯讪讪:“我也不是自己吃,这不是送给王爷吗?” 闻言,侯夫人更添一丝火气,她没叫下人,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气喝掉,这才疑惑道:“上个月不是刚拿了我那支百年人参送过去,难不成用光了?” 镇北侯也叹气:“不是,神医看了,说这参确是百年的,但给王爷入药,至少要二百年以上的,若是有三五百年的,更好。” 侯夫人被唬了一跳:“百年的都不行?” 她不禁嘀咕:“这定北王也真是的,到底得了什么病,还能不能活?简直吓死个人。” 镇北侯连忙去掩她的嘴,神色焦急:“哎呦我的娘,你怎么什么都敢说!”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隔墙有耳,这才压低声音。 “定北王出生入死,那都是为了陛下。自陛下登基,重义轻利,不蓄私财,无论是吃喝穿戴,你可见过他大动干戈?除了给定北王求医问药这一项,拨了多少银两下去!” 侯夫人推开镇北侯的手。 她也知道自己失言,露出悻悻之色。 又想起什么:“既然用不上,怎么不拿回来?” 百年人参,不是大萝卜,对方瞧不上,她可宝贝得紧,还留着关键时刻救命呢! 镇北侯不耐地摆手:“不会贪你的,在我书房,明儿就叫人给你送过来!” 侯夫人眼看天色不早,她有心让镇北侯留下,不由得放柔了声音:“侯爷,不如叫人送热水进来,早些安置吧!” 镇北侯仍眉头紧锁,他想,少不得要去那边一趟。 论好东西,整个侯府加一起,恐怕也不如那个人手里的多。 “不了,”镇北侯打起精神,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不用等我了,我去玉竹轩。” 又去找那个贱人! 侯夫人气得狠狠砸了茶杯。 侯府一角,栽种了大片紫竹。 竹林掩映中,露出一个不大的小院。 镇北侯驻足良久,终于迈步。 他的到来,让原本寂静的小院一下子热闹起来。 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快步过来,虽然只穿戴寻常,但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肃静。 “问侯爷安。” 没等她把礼行完,镇北侯已亲自伸手去扶,口中连声说道:“妈妈不必如此客套。” 那妇人言称礼不可废,仍是把礼行完,然后才直起身子,看向侯爷。 “已经睡下了,侯爷还是改日再来吧。” 她委婉地赶人。 镇北侯不答反问:“见到李钰了?” 妇人点头:“前儿傍晚,五少爷自己来了,娘俩隔着窗户,说了几句话。” 看来,不光是自己不受待见,哪怕是她亲生的儿子,一样如此。 镇北侯沉默半晌。 最后,他还是厚着脸皮问道:“妈妈,参王还在不在?” 不等妇人回答,镇北侯一口气解释道:“这次多亏了定北王及时赶到,才救了那臭小子一命。我听人说,王爷急需一株老参入药,最好是二百年以上的。” 妇人点头:“侯爷请稍等。” 她让身边的小丫头带侯爷去花厅里喝茶。 自己则取下一直挂在身上的黄铜钥匙,亲自去开了库房。 见她甚至都不必问一声就能做主,镇北侯的心中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到底是前朝承恩公府的下人,即便如今落魄了,仍旧不是寻常人可比的。 第13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13 没多久,妇人托着一个木匣,去而复返。 镇北侯十分激动,连忙站了起来,伸手去接。 小心翼翼地打开木匣,看见里面那支足有小儿手臂大小,参须完整,通体泛紫的人参,他甚至不太敢用力呼吸。 这就是参王,当之无愧的人参之王! 妇人在一旁说道:“此参年份足够,侯爷可以放心了。” 镇北侯放下手里的木匣,欲言又止地看向妇人。 妇人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您拿走就是了,不过身外之物,她不会在意的。更何况,是送给五少爷的救命恩人,理所应当。” 镇北侯叹了一口气:“是啊。” 她不会在意的。 她是前朝承恩公和夫人的老来女,民间叫做“小垫窝儿”的,从出生就受尽疼爱。 特别是和她一母同胞的皇后,更是极爱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妹妹,专门为她求来了县主的封号。 这样的出身,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没拥有过? “时候不早了,侯爷早些休息吧。” 妇人招呼着,让下人们再多点两盏灯笼,给侯爷照清脚下的路。 这么一来,他想不走也不成了。 镇北侯被前呼后拥着,离开了玉竹轩。 等他走后,妇人才转身回房。 “走了?” 卧房内,女子的声音从厚厚的幔帐中传出。 妇人恭敬回答:“是,来要参王,已经拿给他了。” 女子似乎低低地嗤了一声。 然后,幔帐中久久没有再传出任何声音,想必是又继续睡着了。 妇人又检查一遍门窗火烛,这才悄然离开。 整个玉竹轩,渐渐安静,重新融入夜色。 侯夫人没有料错,第二天一早,刚用过午饭,于氏就杀上了镇北侯府。 被镇北侯气得半宿没合眼,侯夫人正让一个小丫头给自己用白玉滚轮按摩着青黑的眼眶。 婢女刚通传完,于氏就迫不及待地快走进来。 她草草行礼,口中急急说道:“夫人别怪我唐突,实在是多一个时辰都等不及。” 说罢,她这才注意到侯夫人的脸色难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更是连脂粉都遮掩不住。 这……怕是整晚没睡吧? 一时间,于氏有些愧疚。 她猜,侯府肯定也收到消息了,知道小郡主的龌龊心思,想破坏两家的婚事,所以侯夫人才如此憔悴。 结婚是结两姓之好,岂能只有自己家里剃头挑子一头热呢? “夫人千万要注意身体。” 于氏赶紧挤出一个笑脸。 侯夫人慢条斯理地坐直身体,请于氏先坐下喝茶。 “大姑娘好些了吗?” 既然都知道了,也不能装作不知情,侯夫人总要对方蓉这个名义上的准儿媳关怀两句。 昨晚睡不着,她翻来覆去地想了好久。 越想越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 小郡主再不好,家世摆在那里,有个能干的爹。 方蓉虽然出身安阳伯府,也是权贵之女,但她毕竟是自幼长在乡下呀! 认是认回来了,但缺失了十几年的精心教养,琴棋书画只是调剂品,不会就罢了。 管家呢?看账呢?调理下人呢?和婆母妯娌相处呢?在外走动呢? 自己儿子的正妻,世子夫人,未来的侯府女主人,怎么可以让这样的女人来当? 原本她想着,自己这个做婆婆的多受受累,三年五载的,只要不是太蠢笨,总能调教出来。 现在她却不甘心了。 “夫人,您昨晚没睡好,今日便不要用茶了,喝碗血燕粥吧。” 婢女将冒着热气的粥碗送到侯夫人的手边。 于氏赶紧说:“劳夫人惦记,蓉儿已经好多了,只是这孩子实在受了天大的委屈,又憋在心里,这才……” 她用手帕沾了沾眼角,见侯夫人已拿起勺子自顾自喝粥,不由得心中暗呸。 这不是自己的就是不心疼! 听到没过门的儿媳妇被人欺负,还能吃得下去。 果然婆婆就是婆婆,不是亲妈! 吃了小半碗,侯夫人放下碗,又擦了擦嘴,这才再次开口:“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多安慰安慰她吧,说来小郡主年幼贪玩,想必也没有什么恶意。” 一听这话,于氏的心更悬了起来。 什么叫年幼贪玩,什么叫没有恶意? 她急了:“夫人哪里的话,小郡主她分明就是想抢人丈夫……” 侯夫人厉色喝止:“慎言!” 于氏吓得不敢吭声。 “涉及到小郡主的清誉,你我岂能乱说,真当怀南王府是摆设吗?我们妇道人家,即便不能为丈夫分忧解难,也不能招惹是非,拉整个家族下水!” 侯夫人意有所指地瞥了于氏一眼。 这一眼,让于氏犹如当头棒喝一般。 是了,把侯府和伯府全加起来,他们也不敢和王府作对! 将心比心,她如果是李铭的亲娘,说不定现在也巴不得退了这桩婚。 于氏悲从中来,如果说之前还是装腔作势,那么她现在就是真心痛哭。 “我的儿,为何如此命苦!刚一离了娘身就被抱到乡下受苦,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婚事又被截胡……” 她呜呜咽咽的,听得侯夫人心里也一阵不是滋味儿。 又忍了片刻,她打断于氏:“好了,你莫要再哭了,哭出个水漫金山,又能如何?还是想个妥帖的办法,既不得罪怀南王府,也全了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情谊。” 于氏抽噎:“您的意思是……” 看她泪眼婆娑的,怪可怜的,侯夫人让婢女去打了热水,伺候于氏洗面,重新上了脂粉。 待二人坐定,侯夫人缓缓说出她的决定。 “什么,你叫蓉儿做妾?” 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的于氏立即站了起来:“伯府嫡女,怎么能做妾,说出去我们两家都成了笑柄!” 怪不得她刚才又是让人伺候她洗脸,又是伺候她梳妆,敢情在这里挖坑,等着自己跳呢! 侯夫人摆摆手。 “原是不该这样,我也知道大姑娘受委屈了,但你想想,换成是其他的驸马仪宾,哪有妾室呢?我便舍了脸面,去求小郡主,让她允了大姑娘进门。” 她拉过于氏的一只手,一副推心置腹的语气。 “铭儿也不想辜负大姑娘,只是权宜之计。小郡主尊贵,说不定陛下还会赐下郡主府。铭儿是我生的,他什么性子我知道,让他整天巴结讨好女人,他做不来。何况,铭儿到底是世子,他的根在侯府。” 到时候一个住郡主府,一个回侯府,最后还不是关起门来,各过各的? “我向你保证,在我心里,哪个也不比哪个大,都是铭儿的房里人。” 说罢,侯夫人比出两根食指,轻轻在于氏面前那么一碰。 于氏的眼睛,亮了。 第14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14 于氏在侯府用过午饭才回家。 等了一上午,方蓉一听说她回来了,连忙匆匆去二门迎接。 “我儿怎么出来了?还不赶紧扶大姑娘进屋歇着!” 于氏一边训斥着方蓉的婢女,一边去摸女儿的手。 方蓉连忙说道:“女儿不冷。娘,你可是和侯夫人一道用过午饭了?” 见于氏点头,她这才稍稍心安。 谁家都不差这顿饭,只是留饭是一个信号,证明于氏和侯夫人谈得还算顺利,起码没有当场谈崩。 那么,自己还是有希望嫁进侯府的。 等于氏坐下,方蓉亲自带人伺候她洗手喝茶。 看着忙前忙后的女儿,于氏又是满足,又是心酸。 她休息片刻,打发下人出去,然后才对方蓉说了侯夫人那番话。 方蓉咬着嘴唇,半天没有言语。 于氏以为她不愿意,连忙又安慰道:“你若不肯,娘绝对不逼你,宁可舍了这门亲事,再给你找个好人家!” 谁料,方蓉却用力摇头:“不,我愿意!” 做妾怎么了,能给侯府世子做妾,这比起她从前的命运,已经是天差地别! 在姜家的时候,最好的也不过就是嫁给县里的富户,或者没米下锅的穷秀才。 更别说,她偷偷见过一次李铭,尽管只是那么远远一眼,就足以沉沦。 他是那么君子如玉,那么玉树临风! 正是自己幻想了千遍万遍的夫君! 对于自幼没有接受过贵女教育,也不清楚嫡庶区别,只想过好日子的方蓉来说,她实在不介意做妾,还是做李铭的妾! “娘一定给你多准备嫁妆。放心,等你进了侯府,有侯夫人替你撑腰。她是婆婆,小郡主也不敢太放肆。” 于氏苦口婆心地叮嘱女儿:“你记得,对世子一定要柔顺,男人哪个不喜欢温柔乡?那小郡主整日舞刀弄枪,听说身边还有一堆亲卫,都是大男人,但凡是夫君没有不介意的。只要世子不去郡主府见她,还不是一门心思跟你过日子?你争争气,最好马上生个儿子,那可是侯爷的嫡长孙!” 方蓉认真听着,又想起小郡主微黑的一张脸。 她向来得意自己这一身雪白娇嫩的肌肤,再听了于氏的指点,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勇气。 “娘,”方蓉一头扑进于氏的怀里,对她撒娇:“那你和爹可一定要好好帮我准备嫁妆,免得让人看轻我!” 于氏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道:“放心吧,你是贵妾,可以有嫁妆傍身。” 她想着,不光这些,最重要的是要给女儿好好调理身子。 一举得男! 因着被小郡主叫去一事,除了姜芙,家里的人着实担心了好几天。 别看姜老实整天不言不语的,好像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但看他嘴角起的燎泡,也知道没少上火。 见状,姜芙特地把晒干的菊花拿出来,泡水给大家喝,去去火气。 女儿知道疼人,做爹娘的哪有不高兴的。 更别说,比起时不时还要在家耍耍小性子,喜欢挑吃挑喝,与其他姑娘攀比穿戴的方蓉来说,这女儿简直好养活得多。 要知道姜芙刚回来那两天,他们嘴上不说,其实连喘气都不敢使劲儿,就怕惹了女儿的厌烦。 如今一家子相处起来,才更加自然。 大概姜魁私下找父母谈过,没过两天,邱氏找到姜芙,有些不好意思地和她东拉西扯了半天。 最后,才一狠心问道:“你跟娘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后生?” 姜芙一脸认真:“爹娘哥哥可是嫌我在家里干吃不做?” 邱氏慌了:“怎么会!爹娘赚钱不就是给你们用的!” 见她是真的被吓到,姜芙莞尔一笑,不再逗邱氏。 “既然不嫌我,那我就不急着嫁。如果以后哥哥嫂子嫌我了,我就自己去外面买个宅子,或者找个庵堂,多给些香油钱,想必也能容我。” 邱氏赶紧说他们绝不会嫌她。 “你哥也不是那样的性子,你如果真的不想嫁人……” 她咬咬牙,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那就不嫁。等我和你爹快咽气了,就叫你哥发誓,以后让他的儿子们给你养老。” 作为一个封建社会的乡下女子,邱氏能说出这样的话,着实很不容易了。 姜芙感动不已。 至此,邱氏没再提过这事儿,只是每天变着花样地做各种吃食。 加上天气渐渐冷了,一家四口都胖了不少。 姜芙谓之“幸福肥”,大家先是一愣,然后都觉得这说法极其恰当。 姜家在房间里除了摆床,也沿火道盘了炕。 按说县城的房子几乎都是不烧炕的,但是邱氏年轻的时候伤了身子,比较畏寒。 所以在买下这院子之后,姜老实就请人来专门盘了火坑。 天一冷,姜家的火坑也烧了起来。 一个大清早,姜芙不小心扯坏了衣袖,她房里没针线,就急着去找邱氏借。 等她一掀门帘,正好见到姜老实抱着被褥往炕柜里放。 而炕上早就收拾得干干净净。 看到姜芙,姜老实明显脸上一慌。 “爹,我来拿我娘的针线笸箩。” 姜芙露头,一眼看见那笸箩就在外屋桌上,立即拿在手里。 她一边回自己房间,一边回想着刚才那一幕。 奇怪,怎么越想越觉得,她爹刚才好像是从床上把被褥抱起来的? 难道他没睡炕,睡的是床? 这又是什么道理,夜里凉得很,睡火炕多舒服,何况那火炕足够大,别说俩人,再多几个也睡得下。 没看那些家里人口多的,都是一大家子挤在一张炕上吗? 夫妻睡在同一间房里,但又不睡在一处…… 姜芙百思不得其解。 她喊来小丫,想着旁敲侧击几句。 听她问自己老爷太太的事儿,小丫一边给她缝袖子,一边摇摇头。 “我平时不去正房,以前的小姐不许我乱走,只让我在院子里洗衣服。” 方蓉爱干净,衣裳天天换,根本不管小丫洗不洗得过来。 后来还是邱氏看不过去,拿过去顺手搓了,也不许她小小年纪就天天碰凉水,以后要遭大罪。 这条路走不通,姜芙只好放弃。 她猜,姜魁肯定知道什么。 还没等姜芙找到合适的机会,她就发现小爆面色诡异,几次对自己张张嘴,又不说话。 最后,它更是把目光频频聚焦在姜老实的腰腹部。 两个眼珠子都瞪圆了,活像盯裆猫。 “姜芙,你这个爹……他有点问题。” 小爆挠挠头,有些为难:“你爹不是你哥的爹,你爹也不是你爹,我只知道你哥的爹,但不知道你爹。” 姜芙被绕得发晕:“我是恁爹!” 第15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15 一人一系统都陷入了沉默。 姜芙自觉被骗,控诉道:“你这个系统烂得一批,背景资料都不全,还好意思说带我装逼带我飞,我看是带我掉进垃圾堆!” 小爆也觉得自己被羞辱到了,双脚在原地乱跳。 “哪里烂了?这么多年都是这个样子,不要睁着眼睛乱说,穿书系统很难的……哪里烂了?” 他翻了翻眼睛,又小声嘀咕:“有的时候找找自己原因。” 姜芙微笑着口吐芬芳:“我找你妈。” 小爆回以微笑:“我没妈。我只有金主爸爸。” 她疑惑:“什么?” 小爆消声了,也消失了。 任凭姜芙用各种会被屏蔽的脏话骂它,他就是不回嘴。 姜魁一进家门,就看见妹妹对着空气,表情狰狞。 他吓得赶紧放下柴禾,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怎么了?看到脏东西了?” 姜芙连忙让自己的五官归位,还绽放出一个甜美无害的笑容。 “我没事,好像看见一只老鼠从墙角溜走了。” 姜魁叫她别害怕,连手也没洗,直接拿起竖在墙根儿的铲子去填耗子洞。 见他要走,姜芙赶紧一把把人拉住:“哥,你先歇会,那个不急。” 姜魁想想也是,反正他现在不用进山打猎了,闲着也是闲着。 等妹妹睡下,他再收拾那些畜生,省得老鼠四处乱窜,再吓到她。 姜芙打来一盆水,让姜魁洗手。 她趁机在旁边和他闲聊:“哥,我出生的时候,你肯定记事了吧?” 姜魁笑起来:“那可不,我那时候都好几岁了,当然记事。你生下来三天才睁眼睛,把娘急得够呛……” 他猛地停下来,面露尴尬。 “抱歉,我……我一时忘了……” 姜芙递上帕子,并不介意:“没事,想来全天下的小孩刚出生的时候也都差不多,都是只会吃和睡的。” 姜魁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妹妹不怪他。 “我出生的时候,家里过得很苦吧?我记得你说过,你发烧了,爹还自己采了草药。” 姜芙又继续打听。 姜魁点头:“那时候哪有不苦的,到处打仗,爹带着我一路逃荒,越走离老家越远。一开始好多族人一起走,后来就只剩下几十个人,其余的都死在半道儿了。” 姜芙捉到重点:“爹竟不是这边的人?” “是啊,”姜魁不疑有他:“好在还活下来几个族亲,如今大家都在乡下,咱家的田地也都托给他们。” “那娘呢?” 姜魁顿了顿,有些为难地看了姜芙一眼。 她索性也不瞒他了:“哥,我咋觉得我和爹长得不太像?” 既然姜芙能问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那就说明她已经起了疑心,甚至发现了什么。 于是,姜魁拉着她,兄妹二人一起去了巷子口。 到了甜水铺子,姜魁掏出铜钱,给姜芙点了一碗热乎乎的红豆羹。 等她吃上,他才缓缓说道:“你不是爹的孩子,我也不知道你亲生父亲是谁。我和爹遇到娘的时候,她怀着你,身上全是伤。” 姜芙大吃一惊。 虽然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但得到姜魁的亲口证实,她还是感到意外。 姜魁伸手,帮她把不小心蹭在嘴角的红豆沙擦掉。 然后才继续说道:“爹花光了所有的钱给娘看病,幸好那大夫也是好人,医术很不错,终于把娘治好了。爹想送娘回家,但她说老家没人了,回去也是死,只让我们别再管她。可爹实在放心不下,要带着她一起走。” 后面的事情,即便姜魁不说,姜芙也都能猜到了。 乱世,逃难的路上,孤男寡女…… 更何况邱氏还揣着崽,如果不扮成夫妻,根本没法上路。 “后来……后来爹娘不让我告诉方蓉,所以连她也不知道这一段。” “对不起。” 姜魁有点不敢看姜芙的眼睛。 这毕竟涉及到她的身世,但自从她回家到现在,也有好几个月了,自己却一直瞒着。 “哥,你们不告诉我,也是为了我好。对我来说,你和爹就是我的亲哥,亲爹。我现在知道了,并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咱们一家人照样过日子。” 姜芙认真说道。 姜魁原本以为她会哭闹,或者去找邱氏询问自己的生父是谁。 没想到,她竟然是这种反应。 “娘当初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又说老家没人,想必她当初的夫君也早就不在人世了。这个所谓的生父,我一眼没见过,他也一天没养过我,没什么好找的。” 姜芙低下头,无所谓地用勺子搅了搅红豆羹。 到底还是有点意兴阑珊。 “你说啥就是啥。对了,这事儿你打算跟爹娘说嘛?” 一入秋,邱氏的身体就不太爽利。 看了大夫,说没有太大问题,就是年轻的时候落下的病根儿,要好好休养。 姜魁担心她情绪激动,影响身体。 姜芙摇头:“你不说,我不说。” 见她懂事,姜魁更加喜爱这个妹妹。 觉得这个话题太沉重,姜芙转而去说别的:“哥,你之前不是还跟人学了功夫,为啥不继续学了?” 姜魁的目光暗了暗:“爹毕竟年纪大了,我要是镇日在外学拳脚,家里的活就顾不上了。那时候杂货铺刚开起来,偶尔还有街上的小混混来找茬儿,我不敢离家。” 正因为他能打,还帮县太爷抓住过一个朝廷通缉的江洋大盗,在衙门那里有了面子,姜家的生意才渐渐走上正轨。 姜芙趁机鼓励道:“哥,如今我回来了,家里也好了,不如你去做想做的事吧!” 她小声在他耳畔报出一个数字,是手上的全部银钱,包括从陈记当铺那里得的。 光那玉佩,就足足卖了一千两! 只要不染上恶习,这笔钱足够姜家人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姜魁倒吸一口凉气。 天降惊雷劈中我,妹妹竟是小富婆! 惊讶过后,姜魁动了动嘴唇,勉强出声:“千万收好了,不可宣扬。我……我再想想。” 他其实从十五岁起就想去投军,尤其想去北边打胡人。 小时候颠沛流离,遇到不少从北边逃难过来的人。 听他们说胡人一路烧杀抢掠,连老人妇女和小孩都不放过,姜魁就恨得能把牙咬出血。 可他不能一走了之,留下家人不管。 原来的妹妹整天只想着穿什么,戴什么,十二三岁的人了,也不愿意给娘搭把手。 反而嫌家里卖的那些山货脏,每次见了,都拧着鼻子赶紧走开。 叫他怎么敢走? 而现在…… 姜魁认真思索着。 第16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16 除了对胡人的恨意,如今姜魁又有了新的打算。 深山藏虎豹,乱世出英雄。 如今各地都还不算太平,连皇帝在前几年都御驾亲征过,在边境更是战争不断,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自己虽然也能写会算,但想通过科举做官,那是做梦。 没看县里那些头发都白了的老秀才,考到孙子都启蒙了,自己还没中举呢! 武将则大大不同。 不看家世,不考书本,只要你能上阵杀敌,熬上几年,总能升上去。 如果在军中遇到贵人,愿意提携你,那就更好了。 姜魁自认不算蠢笨。 这几年做生意,南来的北往的也和不少人打过交道,或许真的有人慧眼识才,觉得自己不错? 到那个时候,管他什么伯府侯府的,再想任意摆弄他们一家,也得掂量掂量! 他越想越激动,两手都握成了拳头。 姜芙适时地鼓励他:“哥,你留在县里就太耽误了,家里有我,你去外面闯闯吧。只一样,你千万记得……” 她正色,叮嘱道:“家里不需要你拿命去搏,什么都比不上你好好的。” 还真怕姜魁一个鸡血上头,为了立功,连命都不要了。 姜魁稍微冷静下来,他点头应道:“你说得对,我得留着我这条命,不光孝敬爹娘,还得保护妹妹不受欺负。” 两个人在外面又逗留了一会儿,这才回家。 看到姜芙手里拿着零食,知道是姜魁带她出去玩了,姜老实和邱氏都没起疑。 只是之后两天,姜魁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劈柴的时候,一个慌神,砸到了手。 邱氏被吓坏了,连忙用手帕按住伤口。 幸好家里还有金疮药。 姜芙洗了伤口,赶紧给姜魁涂上,终于止住了血。 “你这孩子,到底在想啥?早上吃饭的时候就愣神,把个空碗往嘴里放,我还以为你犯困。” 邱氏搡了搡高大的姜魁,心疼不已。 姜魁任由她动作,表情木呆呆的,似乎也不觉得疼。 听说儿子不对劲儿,姜老实也早早就关了铺子,急急赶回家里。 “娘是妇道人家,没见识,你有啥想不开的,和你爹好好唠唠,啊?” 邱氏焦心不已。 儿子虽然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到底养了这么多年,她早就把姜魁当成亲的。 话音刚落,姜魁已经一下子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爹娘,儿子不孝,儿子想……想投军,想去北峡关!” 院子里静得吓人。 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北峡关是天堑,也极其险要,是我朝门户。 一旦北峡关被破,胡人就可以一路长驱直下,甚至杀到京城,天子脚下。 驻守在北峡关的将领可以战死,但绝不会后退半步。 邱氏率先哭出声:“娘、娘舍不得你……” 她似乎又觉得这样不对,赶紧捂住了脸,不敢放声大哭。 姜老实那张满是沟壑,被岁月风霜侵蚀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不属于他的豪迈之色。 “我儿是条汉子!” 他哑声道。 “若是爹再年轻个十岁,也和你一起去!” 姜老实拍了拍姜魁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亲手给儿子掸了掸裤腿上的灰。 “去吧,到了战场上,千万机灵一些,受伤不怕,但得留着命回来,你娘和你妹妹都指望你呢!家里有你老子我,用不着你担心,能多杀胡人,那就是光宗耀祖了。” 活了半辈子,姜老实似乎都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但他的双眼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姜芙搀扶着邱氏,让她依偎着自己,同时也低声安慰她。 既然决定要走,那就趁早。 待落了雪,赶路就难上加难。 而且,越是这个时节,就越要提防胡人偷袭,北峡关如今正是紧迫之时。 姜魁天生神力,又有多年山林捕猎经验。 放在现代,绝对适合单兵作战,在姜芙看来,已经初具特种兵雏形。 所以,她告诉姜魁,找机会直奔大营,找到爱才惜才的将领,直接展示他的能耐。 可别傻傻地真的从小兵做起。 那些官家子弟即便被送去军营历练,也会有一群士兵护卫什么的保护安全。 刀剑无眼,谨慎总是好的。 邱氏熬了几夜,带着姜芙、小丫和灶上婆子一起,准备了好多饼子和肉干。 又拿出家里攒的好皮毛,赶制了一套皮袄皮裤皮靴,都给姜魁置办妥帖。 除了随身带的银锭,姜芙还把银票分别缝在几件不同的贴身衣服里,把具体位置挨个跟姜魁说了一遍。 “该花就花,千万别俭省。穷家富路。” 就连姜老实都没有拦着姜芙,反而这么叮嘱姜魁。 在一个干冷的清晨,天有些阴,姜魁牵着刚买来的马,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家。 姜老实和邱氏都没去送他,可能是过不去心里那关。 打仗总会死人,如果姜魁有个好歹,他们会自责到死。 姜芙带着穿上新棉衣的小丫,在门口站了很久。 “小姐,别难过,少爷那么厉害,谁都伤不了他。” 小丫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又去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今年没长冻疮,真好。 她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穿这么暖和,合身的衣服,再也不用捡别人的旧衣裳。 “嗯,我知道。” 姜芙望了望头顶那几枝光秃秃的树杈,忽然开口问道:“小丫,你想去京城吗?” 小丫的老家在南方,万松县已经是她去过的最北的地方。 “京城?” 她连想都不敢想。 “别看我们这里离京城不远,但京城和万松县天差地别,有许许多多这里没有的东西。” 姜芙逗着小丫:“光好吃的就不知道有多少,到时候你吃都吃不过来。” 小丫一脸向往。 吃都吃不过来的好吃的,那得是多少啊,一定比梦里的还多! 姜魁走后,姜老实夫妇消沉了几天。 但随着年关将近,他们重又振奋了精神。 儿子虽然走了,但这是女儿在家过的第一个年,必须要好好准备。 鸡鸭鱼肉的,自不必多说。 杂货铺的生意,也因为到了年终腊月而异常火爆,甭管有钱没钱,总要置办一些东西。 连姜芙和小丫都要在铺子里帮忙。 一直忙到腊月二十二,作为一家之主的姜老实才一锤定音:“放假!一年到头了,好好歇上个把月的!” 给小伙计包了月例和红封,一家人关了店铺,高高兴兴回家。 不料,转天一早,一队王府亲兵敲响姜家大门。 巷子里的邻居一个个都躲在门后偷看,心里合计这姜家咋回事,从伯府到侯府再到王府,净惹不敢惹的! 第17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17 邱氏一大早就起来熬腊八粥,如今家里境况好了,也舍得做这些精细吃食。 各种豆子都是前一天就泡好的,放了糖,又加水熬煮,煮上一大锅,就是全家人的早饭。 还能和亲戚邻居们分一分。 她一听说来人是怀南王府的,吓得手里的勺子都要掉了。 “奉小郡主之命,给姜姑娘送腊八粥。” 小头领一板一眼地说完,旁边的手下端上来一个瓷罐。 就为了一罐粥? 但这的确又是小郡主能做出来的事情。 姜芙行礼,先谢过小郡主,这才接过瓷罐。 讲究的人家都用瓷罐来煮粥,说这样煮出来的粥味道最好,姜家没这条件,就用普通的锅。 “有小郡主的赏赐,咱们也尝一尝王府的腊八粥。” 姜芙一边说着,一边请人进去坐坐。 那小头领摆手拒绝:“不必了,我们还要马上回去复命。对了,小郡主让在下转告姜姑娘,说安阳伯府同意让女儿给镇北侯世子做妾。” 留下这句话,一行人急速离去。 姜芙呆愣了半天。 直到邱氏来接瓷罐,她才回过神来。 原来,送腊八粥只是借口,是小郡主怕她不知道京城的消息,特地派人过来。 “伯府那边……” 邱氏犹犹豫豫地问道。 姜芙知道她是想打听方蓉,但并不嫉妒,或者吃醋。 要说邱氏这种反应才是正常人该有的,人类的情感在天长日久中累积,不是水龙头,一开就有,一闭就没。 像于氏那种,才叫天下罕见。 所以,她也实话实说:“小郡主是怀南王唯一的女儿,备受宠爱,她对镇北侯世子一见钟情。看这架势,安阳伯府会让方蓉给世子做妾,把正妻之位留给小郡主,交好王府。” 邱氏一听就懂了。 她自知这些事情不是小老百姓能管的。 哪怕对方蓉还残存着一丝心疼,也不得不接受事实。 而且,如果当年的事情没被捅破,现在要去做妾的,可就是她的女儿了! 这么一想,邱氏连忙一把抱住姜芙,心中后怕不已。 等平复了心情,邱氏叫过小丫,塞给她一把零食,叫她出去玩。 小丫机灵得要命,有邻居来打听,她故意先是不说,被问得狠了,才支支吾吾。 “是京里的贵人给我们小姐送腊八粥呢!分了我一碗,那粥香得能让人吞掉舌头!还有那个罐子,我见都没见过,据说值钱得很咧!” 说完,又赶紧捂嘴:“我什么都不知道。” 邻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羡慕,还有敬畏。 以后千万不能得罪姜家,人家认识京里的贵人,说不定哪天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就这样,接下来的时间里,左邻右舍你送点炸丸子,我送点蒸馍馍,都主动和姜家交好。 姜家也送上回礼,有来有往。 不能小看这种邻里间的走动,可能不甚起眼,但最起码姜家的日子是越过越顺心,越过越舒畅了。 过了腊八就是年,这个春节,尽管少了姜魁,但因为姜芙的归来,姜家人格外开怀。 待一开春,他们收到了姜魁的来信。 姜魁在信中说,自己已经安顿下来,如今进了北峡关驻军的一处先锋营,一切安好,请家里放心。 虽然明知道他很可能是报喜不报忧,甚至很可能已经受过伤,不过,大家悬着几个月的心总算稍微放下了。 没多久,家中又迎来一个姜芙的老熟人——王顺家的。 她的态度很古怪,似乎一边想端着伯府的架子,一边又不敢得罪姜芙,令人看了就想发笑。 姜芙才不惯着,甚至没让她进门,直接问道:“你来做什么?” 王顺家的只好满面堆笑:“二姑娘,老奴……” 姜芙打断她:“我可不是你家的二姑娘,叫我姜芙。” 王顺家的讪讪:“姜姑娘,是大姑娘命老奴前来的。她说,你们姐妹一场,如今她就快要嫁进侯府了,邀请你过去陪陪她……” 哈,姐妹? 真当她是傻的。 看来,方蓉还以为自己做妾的消息捂得够严实。 又或者,她根本就不觉得在万松县做小生意的姜家人会听到消息。 姜芙压下火气,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和你们大姑娘不过只见过几面,哪有什么交情?再说了,我是商户女,不敢和伯府贵女乱攀交情。” 说完,她作势要关门,但动作故意慢了那么一拍。 王顺家的连忙扭起肥硕的身子,挡着姜芙的手,不许她关门。 “哎呦,我的好姑娘,别这么说呀!您和我们大姑娘是老天爷给的缘分,如今虽说是各回各家了,到底相识一场不是?您也知道,我们伯府没有其他姑娘,伯爷和夫人依旧拿您当自家的女儿看待呢!” 说得比唱得都好听,姜芙暗自撇嘴。 她很好奇于氏和方蓉又是在唱哪一出。 不过,姜芙这一次倒是误会于氏了。 让王顺家的过来接人,并不是她的意思,而是方蓉的。 方蓉的想法也很简单: 上一次自己在姜芙面前丢人了,她不甘心,借着自己和李铭的婚事,想在姜芙面前找回场子。 而且,她一点也不相信姜芙真的会像她表现得那么洒脱,对李铭没有丝毫的眷恋。 哪个少女会不喜欢李铭这样的男子呢? 方蓉相信,姜芙一定在背地里难过得要死。 她怎么允许姜芙躲起来偷偷伤心呢? 当然是要把她叫到面前,让她亲眼看到自己和李铭终成眷属才行啊! “姜姑娘,大姑娘还说了,您要是实在不顾念旧情,那她也只能做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了。” 说罢,王顺家的还故意朝姜家的院子里努努嘴。 姜芙脸色一沉。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民不与官斗。 而且,就算方蓉不派人来,她也要去找方蓉。 上次碰面太匆忙,姜芙没找到机会,这一次她一定要拿回邱氏的金钗,绝不能让它落在方蓉手里。 她有种直觉,那金钗是她亲生父亲送给邱氏的。 不管爹还在不在,有个东西都是念想。 何况,情比金坚,这词用在一个妾的身上,不妥。 “行吧,那我就走一趟。不过我还有事,你先回去,我又不是不认识伯府在哪儿。” 姜芙似笑非笑地看着王顺家的:“左右你完成大姑娘交代的任务了,赶快回去吧。” 也不等对方说什么,她“砰”一声关紧了房门。 险些被砸到鼻子,王顺家的嘟囔两句,恨恨地走了。 小蹄子,有你哭的时候! 等着大姑娘来治一治你这一身的反骨! 她算看透了,这个大姑娘可不是什么善茬儿,那就是个佛口蛇心的,自己千万不能得罪她。 第18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18 “去京城?” 晚饭后,姜芙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们一家待在万松县,其实并不十足稳妥。 无论是伯府,侯府,还是王府的人,都可以随时来找麻烦。 反而他们因为不在京城,又没有联络渠道,对那边的消息一无所知,很是被动。 “爹,娘,说句难听话,咱们一家算是在伯府和侯府都挂上名了,但凡哪个贵人不高兴,伸个小手指都能碾死咱们。” 姜芙也知道实话伤人,可是没办法。 就像年前,姜老实还特地托人往伯府送了两担山货。 都是挑的上等品,他和姜芙一个个捡出来,晾晒得干干净净。 邱氏也点灯熬油地给方蓉做了一双软鞋,可以在卧室里穿着,底子软软的,很舒服。 据那人说,东西是让门房接走了,还特地说了是万松县姜家送来的。 只是他也没资格进伯府,并不知道后续如何。 年都过完了,伯府既没打发个人来说一声,也没送年礼。 姜老实是老实,但他又不傻。 别看当初伯府满口说的都是漂亮话,什么以后就当亲戚走动,什么都是为了孩子好,实则压根没把他们当人。 女儿说得对,贵人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 不想死,就只能想办法活下去。 “好,我和你娘都听你的。” 姜老实一手握拳,用力在炕桌上砸了一下。 大不了回乡下种地,总不会饿死! 接下来,姜芙让姜老实出面,招了一个掌柜的。 以后姜氏杂货铺这一摊子事情,就由掌柜的全权负责,姜家定期查账。 之前的小伙计因为要照顾瞎眼老娘,不能跟着一起进京,就留下来继续在铺子里干活。 然后,姜芙向邻居张大娘透露,他们一家子要去京城探亲,拜托她帮忙看管院子。 报酬是允许她在自家院子里种菜,还有邱氏喂养的十来只鸡。 反正带不走,不如做个人情。 张大娘笑逐颜开,把胸脯拍得震天响:“放心吧,你老姜家屋顶的一片瓦都不会少,保准儿看得好好的!” 又忍不住打听,是什么亲戚,做什么的。 姜芙只含糊回答:“多年没走动了,最近才联系上,让我们去见见世面。” 她越是模棱两可,就越显得这亲戚厉害。 这样也好,免得他们一走,就被人惦记上铺子和院子。 能送人的送人,要留下的都封起来,带走的都装进箱笼里,就这样,姜家人赶着两辆骡车,出了万松县。 姜老实因为经常下乡收山货,对这一带的路很熟。 而且他是赶车好手,邱氏又细心,哪怕出门在外有诸多不便,姜芙也没觉得太遭罪。 反而有一种和家人出来郊游的感觉。 草长莺飞,春风拂面,的确是出行的好时节。 一路上,遇到的车马都是去京城的,偶尔聊上几句,倒也不觉得旅途孤寂。 “他爹,靠边停停。” 眼看着前面就是一片小树林,邱氏低声说了一句,姜老实立即赶着骡子,往路边停靠。 姜芙飞快地跳了下去,脸色微红。 邱氏喊道:“等等娘!” 姜芙头也不回:“不用了,我去去就来!” 她可不好意思当着外人解决生理需求,哪怕那个人是亲娘! 一口气跑到小树林里,这里的树木都上了年头,十分高大茂密,姜芙虽然害臊,但也没办法,只好飞快蹲下。 等她把自己收拾好,这才松了一口气。 别怪她不讲道德,随地那啥,实在是在这个时代也顾不上! 刚迈出一步,姜芙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响动。 她警觉地竖起耳朵,四下看去。 并没有任何异样,姜芙再迈了一步,又是一声! 她大惊:“谁?” 没人回答她,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树枝落下的声音。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跟着那些枝条一起从一棵大树上摔了下来。 好像是个人! 姜芙吓得拔腿就跑。 原谅她并不想上前查看,好奇心害死猫! 姜芙一边狂奔,一边呼唤小爆:“喂!什么情况,你都没发现树上有人吗?” 这狗逼系统越来越摆烂了啊? 小爆懒洋洋地瘫着,伸出短短的手指摇晃两下。 “第一,我不叫喂。第二,在你蹲下之后,我就自动屏蔽了全部感观。第三,那人早就昏死过去了,看不到你在干啥。” 如果能把它从脑海里拽出来,姜芙发誓,她绝对要把这家伙给活活掐死! 一直等着的姜老实和邱氏看见女儿从小树林里跑出来,一副受惊的模样儿,还以为她遇到了野兽。 姜老实抄起一根扁担,紧紧握着,另一只手还摸向藏在车板下的弓,那是老猎人留给他的。 “有狼还是啥?” 邱氏一把握住姜芙的手,将她揽在怀中。 姜芙喘息着,又摇头:“不是,我没看清,好像有个人从树上掉下来,一动不动了。” 既然小爆说那人没危险,她现在也不是很害怕了。 姜老实走在最前面,邱氏和姜芙跟着,三口人往小树林走去,留下小丫站在骡车旁边看东西,让她有事就大喊。 “那儿,就在那儿。” 姜芙指了指,姜老实眼力倒是过人,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地上匐着一个人。 看身形,应是成年男子。 他一手搭弓,一步步靠过去。 常年打猎,姜老实对活物的气息很敏感。 他一靠近男人,几乎就可以断定,对方的呼吸十分微弱。 姜老实试探着伸手,把男人翻过来。 入眼便是胸前一片血污,他连忙喊道:“年轻人,醒醒啊!” 那人的眼皮果然快速滚动了几下,倏地睁开了,死死盯着姜老实。 一只充血的眸,竟是棕绿色的! 像狼! “谁!” 男人短促地吼了一个字,嘴角再次裂开,口中疯狂涌出的鲜血盖过已经干涸的血迹。 这眼睛,这声音,姜老实被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地回答道:“我叫姜老实,万松县人士。” 还真是老实啊,姜芙无语。 只见那个男人艰难地转动着眼珠,似乎努力想要看清楚姜老实,他的嘴唇甚至还张了张,无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姜老实,万松县!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想笑。 看来,自己这一次又死不了了! 男人彻底放心,头一歪,彻彻底底昏了过去。 姜老实忙不迭把手指放在他的鼻子下,屏住呼吸,小心感受着。 还好,还好,尽管不太明显,到底还是有气儿。 “这人没死,咱们既然遇到了,总不能不管。” 邱氏大着胆子,上前看了两眼。 姜老实点头,一用力,将人背起来。 姜芙落在最后,她小心地找了一些树叶子,还扒拉了一些土,混在一起,把地上的血迹给掩盖住。 三口人又走出小树林,小丫赶紧跑过来:“小姐,你没事吧?” 姜芙摇头,让她去后面那辆骡车上取了一床被子,又找了一张旧毯子。 一家人继续向京城赶去,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 第19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19 京城繁华,姜老实带着妻女排了半天队,缓缓入城。 其实,如果按前朝的规定,像他们这些外地的,既要出示路引,原户籍证明,还要有担保人。 就连那两头骡子也要交了牲畜税才行。 只是本朝百废待兴,连年的战乱令全国人口十不足一。 为了鼓励人民休养生息,多多繁衍,当今皇帝才特地下旨,允许附近百姓进京谋生。 像万松县,离京城一百多里,也不算远。 守城的士兵检查了一番,就大手一挥,允许姜家人进城。 至于躺在骡车上的那个,姜老实对外说是本家侄子,跟人家一起上山打野鸡。 结果倒霉透顶,遇到熊瞎子,被抓了一把,好在侥幸逃脱。 乡下的郎中治不了,让他们赶紧进城,若是遇到名医,说不定还能活命。 一听说这年轻后生竟被熊瞎子抓了,不少人都连连摇头:“算啦,怕是不成了,留着钱准备后事吧。” 姜老实叹气:“我这做大伯的总要给他找个大夫,还请各位告诉我,哪家医馆最近?” 众人纷纷指路,原来前方百米不到,就有一家回春堂。 坐堂的是个老大夫,一见到那伤就悚然一惊,赶紧招呼小徒弟把伤者抬到隔间。 “你跟我进来,其余人都在外等着,老夫看病不喜人多。” 老大夫一副不太好说话的样子。 闻言,姜芙扶着邱氏去旁边坐着。 她见小丫四处张望,似乎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就叫她过来,又耳语几句。 小丫点头,很快就跑出回春堂。 隔间内,老大夫一边命令小徒弟先用剪子剪开男人的衣服,一边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姜老实。 “你说这是被熊瞎子抓的?” 他目光凌厉,语气充满了质疑。 面对专业人士,姜老实自知不能再撒谎,而是对老大夫拱拱手:“老丈,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伤。” 于是,姜老实把自己在小树林发现这人的过程说了一遍。 当然了,关于姜芙那部分肯定是略过了。 “你做得对,这伤不简单,不宜声张。” 老大夫点点头,又看向姜老实:“瞧你也是拖家带口的,他这个伤可不好治,恐怕要花不少银钱,你再想想吧。” 姜老实立即摇头:“花钱不怕,只要能救命,您尽量给诊治吧,开些好药材,伤也好得快。” 闻言,老大夫立即去处理伤口,又吩咐小徒弟熬药。 姜老实走出隔间,看见妻女坐在外堂。 他简单说了两句里面的情况,又问姜芙饿不饿。 “不饿,包袱里还有饼呢。爹,我让小丫去打听租房子的事了,一会儿就能回来。” 姜芙正说着,小丫已经满头是汗地跑了回来。 小丫人小鬼大,出去跑了一圈就打听出不少消息。 告诉他们临街就有做房产中介的,城里哪里有房子对外租赁,那些中人最清楚不过。 找他们办事,虽然也要花银子,但比起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还是更方便。 他们跟老大夫打过招呼,又留下银子,马上去找了中人,尽快安置下来。 京城居大不易,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看了几处房子,又问了租金,还是令姜老实和邱氏咂舌。 好在姜芙比较淡定,她和中人一番交涉,终于在距离青龙大街不远的地方,租下一套一进院子。 别看地方不大,因为地段好,价格也不低。 办完手续,他们终于赶着骡车,把东西都搬进了院子里。 邱氏还是有些心疼:“要是地方偏一点,说不定可以再大一点。” 这院子比县里的小多了,她替姜芙委屈,这咋还越住越差了。 倒是姜芙另有计较,这里离青龙大街很近,每天不必把时间耽误在路上。 青龙大街是京城里仅次于朱雀大街的一条街路。 相比于朱雀大街上的那些老字号,高消费的铺子,这里更包罗万象一点,属于中档价位,受众更多也更广。 天子脚下,达官显贵之流,确实随处可见。 但那些底层官吏、平头百姓,甚至是贩夫走卒,同样也多如牛毛。 在来之前,姜芙就看中了这里。 院子虽然是租的,但邱氏立即着手打扫起来。 姜老实看着院子里的地面不太齐整,也马上掏出工具,开始拾掇。 姜芙就带着小丫规整家里带来的东西,布置房间。 等他们安顿下来,就去外面摊子上花十文钱给姜魁写了一封信,送去驿站。 邱氏想起儿子,忍不住又泛起泪花:“这信写得好,省得你哥不知道我们搬了新家。” 姜芙替她擦擦眼睛,笑道:“一会儿我就去书铺子里买些文房四宝,以后我来给哥哥写信。” 家里的笔墨还是姜魁启蒙的时候用的,都留给邻居张大娘了,她有个小孙子,正用得上。 “哎,好,好,娘差点忘了你也会写字,以后咱们有空就给你哥写信。” 邱氏连连点头,破涕为笑。 娘俩站在街边说笑,冷不防竟被坐在茶楼雅间里的小郡主给看见了。 她正百无聊赖,趴在窗边看天,一眼就看见了姜芙。 “哎,是你!” 小郡主喊了两声,奈何楼下人来人往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她的声音瞬间被淹没在里面。 婢女赶紧劝阻:“郡主莫急,不如派人把姜姑娘接上来。” 立即有人下去。 很快,姜芙和邱氏被领到包房。 母女齐齐行礼:“民妇(民女)见过郡主,郡主万安。” 邱氏的动作虽然算不得十分标准,但见她衣着整洁,面容美丽,令小郡主很是意外。 “你和你娘长得真像呢!” 她忍不住打量了好几眼,又做出中肯评价:“不过你没有你娘五官精致!” 姜芙含笑应声:“大概民女也像了民女的爹。” 邱氏见女儿面对郡主的时候依旧落落大方,谈吐自如,也跟着镇定了不少。 小郡主很大方地让小二端来热茶和点心,让她们尝尝味道,又问她们来京城做什么。 姜芙亲自给邱氏斟了茶,让她先喝着,然后才回答小郡主的问话:“民女一家暂时在京城赁了房子,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做的小买卖。” 小郡主正愁无事可做,一听这话,她拍着巴掌,兴奋问道:“你想卖什么?找到地方了吗?” 不等姜芙说话,她又扭头看向婢女:“我名下不是还有好几间铺子?都在哪条街上,你知道吗?” 婢女思索一番:“奴婢记得,您在朱雀大街上有一处铺子,卖胭脂水粉的。” 小郡主很豪爽地挥挥手:“叫他们三天之内关了。姜芙,你租我的铺子做生意吧!” 第20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20 姜芙腿一软,险些给她跪了。 朱雀大街那种地方,寸土寸金的,能卖胭脂水粉,除了地段好,肯定内部装潢也精美。 她租得起这种铺子? 婢女也面露难色,想提醒自己的主子别太异想天开。 “多谢郡主好意,只是民女既承受不了高昂的租金,我以后的客人也未必敢随意走进来。” 姜芙打了个比方:“路边小摊卖馒头,老百姓排大队去买,可是如果把它摆在一品居里,谁敢进去买一个馒头?” 小郡主扭头瞥了一眼楼下,那里刚好支着一个馒头摊,热气蒸腾中,大家你一个我两个地买着馒头。 她点头:“那我懂了。我看你刚才一直到处看,是想在这条街上找铺子?” 说完,小郡主又有一点嫌弃。 “这条街真不咋地,要不是我在清风茶楼门口遇到那个讨厌鬼,我才不来这边喝茶呢!” 她和皇后的侄女不对盘,几次在宫里遇到都发生摩擦。 刚才二人又在街上撞见了,互损几句,小郡主在言辞上落了下风,她气得掉头就走。 姜芙笑笑,没有去问是哪个讨厌鬼,只是耐心解释:“这边普遍都是做小本生意,适合平民和底层官吏。” 小郡主“喔”了一声,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腰牌。 “喏,这是我们怀南王府的腰牌,你初来乍到,说不定碰到什么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要是有麻烦,就拿着这个来王府,我的亲兵都是跟着我父王上过战场的,看谁敢不开眼!” 她觉得姜芙这个人很直爽,很像她们西南女子,反正比京城里的这些贵女强多了。 不像方蓉,一想到她,小郡主就觉得恶心。 她原本都快忘了李铭长啥样,结果方蓉竟然跑到王府求见自己,一见面就哭倒在地,求她给一条活路。 还让人不知道从哪里搞出一碗黑黢黢的药,说是绝子汤。 非要当着众人的面喝掉,说不敢生出庶子来给小郡主添堵,只求能在她和李铭的身边伺候。 小郡主一头雾水。 她甚至都不清楚绝子汤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那碗里的东西味道难闻得很。 倒是把几个年长的婢女气得脸色铁青,叫人把方蓉丢出去,不许她再上门。 “伯府好教养,任由女儿来败坏我们郡主的闺誉!派了八百里加急书信,本官将此事已经禀告王爷,想必王爷一定会替郡主讨个说法!” 留守京城王府的长史亲自上门,堵着安阳伯,把他骂得无地自容。 安阳伯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好容易才把人送走。 转头就禁了方蓉的足。 方蓉出不去院子,暂时没法联系王顺家的,也就不能派人来找姜芙的不痛快。 双手接过腰牌,姜芙再次拜谢:“有郡主给民女撑腰,民女以后可就不怕了。” 小郡主点头:“那是。” 看,这就是她喜欢姜芙的原因之一,识趣,又会说话。 换成那些虚伪的女人,只会说什么我不敢要,不敢给郡主添麻烦什么的。 走出茶楼,邱氏长出一口气。 别看她刚才表现得挺得体,甚至还喝了茶,但其实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这位郡主实在平易近人。” 四下无人,邱氏小声说道。 姜芙也笑了:“郡主天真烂漫。” 邱氏点头。 其实,她还觉得小郡主有几分面善,只是自己从没去过西南,更不认识那边的人,想必是错觉而已。 她们特地去了回春堂,看看那个命大的男人。 姜老实去过一次,说老大夫医术过人,从阎王爷那里把人给拉了回来。 只是那人伤口有些化脓,所以起了高热,情况依旧很凶险。 他又留了十两银子,之前留的钱已经花光了。 见他实在仁善,对一个陌生人都如此慷慨,老大夫对病人更上心了几分。 不过,他也把丑话说在前面:“医者救病不救命,若是命里注定,切莫怪罪。” 姜芙自然说不会。 她又去看了看男人,他吃了药,一直昏睡着,因为发热,脸颊微红。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此人生得极好,哪怕闭着眼,单看其他五官,也是美男子一个。 姜芙忍不住多瞄了几眼,愈发觉得他眼熟。 在哪里见过呢? 她冥思苦想,但又很清楚自己肯定没见过他。 要是见过,别的不敢说,俊男美女什么的,肯定忘不了! 察觉到脑海里的系统格外安静,姜芙小声问它:“这个人是谁?” 小爆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瓮声瓮气:“怎么了?” 她实话实说:“觉得眼熟,又想不起来,忍不住心痒痒,有点躁动。” “春天来了,你只是有点骚起来了而已。” 小爆挖苦道。 姜芙神色坦荡:“没错,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这种事情,你一个狗系统不懂,也不理解,这不是你的错。” 本以为小爆会像往常一样和自己呛两句,但它居然没有回嘴。 而且,它还鬼鬼祟祟溜了。 等姜芙离开回春堂,她才惊觉,小爆压根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嘛! 事实上,小爆正在偷偷查看后台数据。 因为它刚才检测到,姜芙的情绪波动比较大。 幸好,因为记忆清零,她并不会发现,那个被救的男人不只是看着眼熟,而是他们确实熟悉。 他们毕竟一起生活了一辈子呢! “大概只是缓存吧。我就说,我的专业性不容置疑。” 惊了一头汗的小爆终于放心,它赶紧擦擦汗,又得意地叉会腰。 姜老实来到京城之后,一开始也曾想过重操旧业。 但他逛了一圈,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且不说京城的铺子里货物更多更全,就说人家甚至有自己的长途商队,能运送南北货物,就是他根本比不了的了。 没靠山,没根基,在小县城里卖卖货还行,到了这里,姜老实一筹莫展。 姜芙看在眼里,重新捋了一遍计划,说给爹娘。 夫妻二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太相信地看着女儿:“这、这能行吗?那些人能信咱们吗?” 姜芙自信一笑:“以前确实未必,但这不是有小郡主的面子嘛。何况,咱们本分做生意,双方各取所需。” 她把腰牌掏出来,给姜老实看。 一听说是怀南王府的东西,姜老实又惊又喜。 他以前就听老人说,有些孩子是自带口粮投胎的,哪怕两口子穷得底儿掉,但随着孩子的出生,家里的境况会越来越好。 这可不就是嘛! 半个月后,青龙大街上多了一家姜氏杂货铺,门脸不大,但位置很显眼。 小伙计放了鞭炮,噼里啪啦,引来不少看热闹的人。 姜芙事先准备了一些开业小礼物,正要拿出去分发给众人,回春堂那个小徒弟满头大汗跑过来。 一见到她,他眼睛一亮:“姜姑娘,你们救的那个人,终于醒了!他非要见见救命恩人!” 第21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21 看了一眼正在前面招呼客人的姜老实,为了省钱,铺子里暂时没请掌柜的。 “我跟你去,我爹走不开。” 姜芙把东西交给小丫,让她按照事先说好的,拿给外面那些人。 她自己则是跟着小徒弟往外走,顺便和邱氏说了一声。 这些天,眼看着姜芙忙里忙外的,做事很有章法。 邱氏逐渐明白,哪怕她和姜老实再担心,也得适当放手,不能束缚了她。 而且,女儿的想法和眼光都是他们夫妻所没有的。 如果不是她,打死他们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把铺子开到京城! 用姜老实的话说,他们老姜家的祖坟冒了青烟。 回春堂里,老大夫正在给男人号脉。 他昏睡了十多天,几次差点挺不过去。 除了伤口化脓,引发高热之外,老大夫竟然还发现,这个年轻人体内有毒! 就是这毒,让他的病情反复发作,几次在死亡线上挣扎。 “师父,姜姑娘来了!” 小徒弟带着姜芙进了隔间,一见到师父正把脉,赶紧闭上了嘴。 老大夫收回了手,沉吟不语。 能中这种毒的,不可能是平头百姓,只可能出身权贵。 他和姜家人认识这么长时间,很清楚他们的为人。 姜家出于好心救人,如果因此而引来杀身之祸,岂不可怜? 医者父母心,他不光可怜这个年轻人,更可怜姜家人。 “大夫,他怎么样了?” 姜芙见老大夫半天不说话,还以为这人不行了。 可她匆匆扫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男人,他的脸色似乎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不像随时会蹬腿的样子。 “唔,还好,老夫再改改药方。” 老大夫还是没有说出实话。 他想,只要这人还有一丝良知,他应该不会拖姜家下水才对。 这么一想,老大夫带着小徒弟先出去了,把空间让给二人。 等他们走了,男人缓缓坐起来。 姜芙这才留意到,这人的一只眼睛不对劲! 发绿! 她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确定自己没看错,是一种偏棕的绿色,姜芙就没有再理会了。 也不怪她淡定,美瞳嘛,哪个爱美的女孩没戴过呢? 什么海洋蓝焦糖棕的,连姜芙自己都试过很多。 估计这人患有虹膜异色症什么的,导致瞳孔颜色异常,如果是先天的,甚至不影响视力。 本以为她会尖叫,或者露出厌恶之色,没想到对方只是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就收回了视线。 这就把李钰给整不会了。 他只好选择静观其变。 “你觉得怎么样,哪里还疼?” 姜芙问道。 李钰哑声回答道:“好多了,谢谢你。他们告诉我,是你救了我。” 姜芙摇头:“是我爹,我没做什么。对了,你叫什么,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怎么联系他们?” 大家萍水相逢,虽然不求回报,但也不能养他一辈子。 还是尽快帮他和家人团聚。 李钰垂下眼睛,像是因为听了她的话而有些伤怀。 见他年纪也不大,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据说身上也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估计正在担心以后的生计。 想了想,姜芙又提议。 “如果不方便说,我也可以给你准备一些盘缠,等你身体好了,再自行回家与亲人团圆。” 伤治了,钱给了,任谁都无可挑剔。 姜芙觉得一家人也算对得起这一番因缘造化。 就当行善积德。 李钰抬头:“小姐,你能帮我找一份活计吗?我不想回家,我十来岁就离开家了。” 怪不得他不肯让自己帮忙联系家人,估计是从小就和家人处不来。 姜芙没多问,只是让他再休养一段时间。 她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仔细观察,看看这人的人品性情如何。 假如还不错,就放到铺子里做事,正好可以让姜老实腾出手去做别的。 老大夫原本想把自己的担忧告诉姜芙,但对着一个还没及笄的小丫头,他又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算了,还是等姜老实哪天来了,再跟他说。 开在京城里的姜氏杂货铺,和万松县里的有所不同。 虽然货架上也摆了不少山货,但明显比县里的那些质量更上乘,包装更精美。 姜芙特地找木匠订了一批扁扁的木匣,周身打磨细滑,雕了花纹。 又将绸缎裁开,一层层铺在木匣里,上面再放各色山珍,凑齐八样。 看得邱氏那叫一个心疼。 但她也明白,有个词不是叫“买椟还珠”,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姜芙说了,并不指望把这些礼盒卖给老百姓。 她面向的是一些城中富户,以及小官小吏。 不过,姜芙的重点并不在山货。 她盯上的是京城小官们手里的“公使钱”,也就是俗称的公务员福利。 本朝皇帝是穷苦农民出身,当他推翻前朝暴政之后,十分厌恶那些当官的,怨恨他们剥削人民。 为此,皇帝给官员们制定的工资标准普遍偏低。 但他很快又意识到,你给的钱少,底下人不是更贪吗? 为了尽可能杜绝官员贪污腐败,皇帝联合重臣再次想出一个解决办法—— 就是除了发工资之外,还给官员按照品阶发放各种生活福利。 这些福利囊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衣食住行,无所不包。 就好比有些官员平时骑马或乘坐马车,那么只要他到了一定官阶,朝廷就会发放饲料补贴、马具补贴、日常维修费等,甚至连每个月发给养马奴仆的钱,都一并给你出了。 至于吃的喝的,出短差住宿,交通费什么的,就更是包括在内。 弄清楚这些之后,姜芙觉得大有可为。 第一,还是那句话,不是所有的官员都出身富贵。 尤其本朝还有不少泥腿子出身的官员,毫无家底可言,甚至需要他们送银钱回老家。 第二,京官难做,想捞油水,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你。 而俸禄每个月只有那么多,在京城生活,连喝一口水,吃一把青菜都要花钱。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补贴虽好,到底不是现银,用起来实在不方便。 如果有人愿意回收这些补贴,直接拿银钱或者东西来换呢? 此外,还有每到年节,那些官员都要互相送礼,无疑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别人送礼给你,你总不好原样拿去送别人,但留在家里自用,要么用不上,要么太奢侈。 如果有人愿意给你折算成银钱,或者拿另一份价值差不多的礼物来换呢? 就像现代社会,很多人都把单位发的超市卡或者代金券之类的卖掉,哪怕卖得比面值低一些,大家也愿意。 所以,姜芙的目标客户,就是这些出身寒门的底层官员,以及八品九品乃至不入流小吏的家眷们。 注:以上为作者参考相关资料,自行杜撰,如与真实历史记载不符,请按本文为主。 第22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22 至于为什么不想和那些高门大户打交道,很简单。 人家不缺这点小钱,而且,姜芙自觉也伺候不起他们。 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是破家灭门。 她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有着比较清晰的认知。 当然,姜芙也知道,她不可能一开始就得到那些官眷的信任。 她们的丈夫到底都在朝为官,有的顾及脸面,有的担心被骗,总要有所忌惮。 但说到底,人活在世,没有不为这碎银几两的。 男人们要面子,喜欢在外面潇洒,相互应酬。 女人们却要算着家用,每天一开门就要面对柴米油盐酱醋茶。 哪一样不要银子的? 所以,姜芙并不着急。 她也不大张旗鼓宣传,这毕竟不是什么适合拿到台面上说的。 她只是和邱氏去了一趟香火旺盛的明月庵,一座在京城很有名气的庵堂,并且包了厚厚的香油钱,还许诺明年若是赚到钱,会给更多。 要知道,庵堂里的那些尼姑可不是只会整日念经。 她们与几乎所有的官眷都有往来,再足不出户的女子,一年中也总有几次要去庵堂上香祝祷。 庵主既满意姜芙的大方,又觉得一旦事成,更有利于自己行走于各家后宅,于是一口答应,帮她在那些官眷中透透消息。 没多久的一个午后,有人上门。 那官太太模样的年轻妇人先是让婢女挑了一些菌子木耳,又和姜芙聊了几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姜芙却一直耐心陪伴,亲自将这对主仆送出门外。 过了两日,却是只有婢女一人独自前来。 进门见到姜芙,她便含笑询问,可否单独聊聊。 一炷香之后,婢女离去,看似什么都没买,但怀中已经多了二十两现银,和一支全新的鎏金簪子,款式很是别致。 这也是姜芙最近想出来的点子。 姜芙画了一些首饰样子,款式普遍都很轻巧、精致,耗料不多。 插戴在头上,不显得多贵重,却能让人眼前一亮。 她把图纸拿去银楼,免费给他们使用,条件是对方要把样品以十分低廉的价格卖给她。 女人们出门做客,如果次次都戴着一样的首饰,别人嘴上不说,背后也要嘲笑。 不算昂贵但造型别致的发簪和发梳,更能俘获女人的心。 没几天,那年轻妇人又来了,这一次却不只自己,还带来了一个闺中好友。 这位闺蜜显然比她胆子大多了,第一次上门,就直接说明来意。 姜芙当然也会让对方满意。 一个月下来,她不过只做了五六笔生意,但利润却比单纯卖山货高出一截。 起码能维持铺子继续运转。 这还只是开头,以后熟客多了,还会介绍新客,所以姜芙觉得很满意。 “我打算回县里看看,也不知道家里的铺子咋样了。” 姜老实准备回去看看,那里毕竟是他多年的心血。 他赶着骡车,顺路去了回春堂。 李钰在半个月前就能下地活动了。 对于他体内的毒,老大夫越研究越上瘾,干脆让他继续住下,方便他随时查看。 如今他已有了眉目,只是还对其中一两味药材拿不准,尚在反复斟酌。 听说姜老实要回万松县,李钰主动说道:“姜叔,我跟你一起。” 姜老实有些担忧他的身体。 李钰却说:“我一个大男人躺了这么久,浑身骨头都痒了,你若不嫌弃我,咱们路上也能说说话。” 话已至此,何况看李钰的脸色确实不错,伤口结痂,开始长出新肉,姜老实就让他也上了骡车。 二人说笑着,一路回到了万松县。 “姜叔,你先忙你的,我想四处转转。” 李钰知道姜老实要去姜氏杂货铺,就在县城门口和他分别。 等姜老实驾车走远,他一低头,快步汇入人群中,眨眼就消失不见。 陈记当铺,后院。 掌柜的瘦了一大圈,连身上的衣服都有些不合体了。 只见他有些神情呆滞地坐着,半天一动不动。 东家失踪,已有一个多月。 连最后的线索也断了。 他们只知道,东家只身赴险,潜入敌方的大营主帐,杀了两个北胡的王子。 其中一个,还是北胡的大王子,最有可能继承下一任王位的那个。 此人骁勇善战,十岁就上了战场,也有一身好武艺。 东家与其缠斗许久,终于除掉了这个心腹大患。 但他本人也受了重伤,并且被死忠大王子的心腹高手一路追杀。 各路人马都放出去,打听东家的下落,然而传回来的消息却少之又少。 掌柜的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难道,他要去镇北侯府,找那位定夺吗? 但那位……会见他,会管这些事吗? 想到那位被迫进了镇北侯府,贬妻为妾,还生下一个被誉为不祥的儿子…… 从天边的云变成脚下的泥,掌柜的就忍不住无声叹息。 他正犹豫,冷不防从房梁上落下来一个人。 掌柜的大惊,刚要喊,待看清那人,他顿时由大惊转为大喜。 “东家!” 小老头失声喊道。 甚至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李钰的手臂。 知道他挂念自己,李钰并不介意下属的失态,反而轻声安慰道:“好了,我没事,让你们惦记了。” 掌柜的这才发现自己逾矩,赶紧缩回了手,但一双眼睛仍是不停地看着李钰。 “东家,你受苦了!北边传来消息,说你受了伤,还被纳尔古的手下追杀……” 他不禁老泪纵横。 李钰让他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 他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 当听到李钰杀死北胡的追兵,本以为顺利逃脱,结果又遇到一伙不明身份的杀手。 虽然将他们全都斩杀,但自己也受了重伤,掌柜的脸上不由得浮起一丝恨意。 “东家可猜到是什么人派来的?” 李钰冷笑:“左不过是侯府里的人,就那么几个,是谁都无所谓。” 见他心中有数,掌柜的点头。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东家没事了,我们也该送上回礼才是。” 些许小事,就不必让东家费心了,他自有安排。 不过,一想起李钰刚才说的,他是被好心人救了,又在京城的医馆里住了一个多月,掌柜的十分好奇。 “不知道东家的恩公是何人?小的自应准备大礼去拜谢恩公。” 东家的恩公,那就是他们这些人的恩公了。 李钰问他:“你还记得姜老实吗?就是他一家救了我。” 姜老实专门请人打理杂货铺,自己则带着一家子去京城投奔亲戚,这是整个县城人尽皆知的事情,掌柜的当然早就听说了。 他瞪大眼睛:“竟是他?那他可知道了东家的身份?” 第23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23 虽然知道姜老实的为人秉性,但掌柜的还是有些担心。 东家是侯府五少爷,又有一个那样身份尊贵的亲娘。 即便是庶出,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否则,侯夫人不会一直把东家视为眼中钉。 李钰不答反问:“你再同我说说姜姑娘这个人,她后来又来过当铺吗?” 掌柜的摇头。 “只知道这位姜姑娘并不如何娇气,时常在铺子里帮忙,对进来买货的人也都笑脸相迎。不过,到底是受过伯府教养,不是县里的那些姑娘小姐能比得了的。” 就说人家行走坐卧的姿态,穿衣打扮的风格,就够她们学上一阵子了。 想想姜芙和自己说话的样子,她内心分明有一丝防备,但又能感觉到那种不自觉流露出的怜悯之意。 还真是个心思复杂的姑娘。 “陈叔。” 李钰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问出了口:“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成亲了?” 掌柜的愣了一下,继而大喜过望:“东家终于打算成亲了?” 这可是大喜事啊! 李钰摇头:“不是,我不知道,所以才问你。” 掌柜的赶紧追问道:“可是心里有什么人了?是哪家姑娘,见过几次了?” 他又高兴,又担心。 东家十几岁就去了军营,军营里没有女人,难不成是认识了边军中的女眷? 切莫被人骗了就好。 “说来奇怪,我见了姜姑娘,心里一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好像希望自己天天都能见着她,哪怕不做什么,也不说什么,就只是看着她,也觉得很自在。” 李钰缓缓说道。 他和镇北侯根本不像亲生父子,和母亲几年都说不上两句话,遇到这种为难的事情,也只能和陈叔说说了。 掌柜的张了张嘴,心说这还说不上来,你这说的就不少了。 想天天看着人家姑娘,那要不是娶回来做老婆,谁家姑娘让你看啊? 心里觉得有趣,嘴上可不敢乱说。 万一把东家给弄臊了,岂不弄巧成拙。 掌柜的立即正色:“东家,正所谓男大成婚,女大当嫁,这阴阳调和,本就是顺应天道。你年岁也不小了,是该谈一门好亲事了。不过,这姜姑娘……怕是不行。” 他提醒道:“她曾经和世子李铭有婚约,那块玉。” 当初正是因为姜芙要当玉佩,她才走进了陈记当铺。 李钰满不在乎:“有婚约的是安阳伯的女儿,又不是她,她不是抱错了吗?” 掌柜的摇头:“世间对女子多苛刻,即便抱错了,错不在她,但如今东家想要和她议亲,旁人也少不了闲言碎语。” 这一席话,成功地让李钰陷入了沉默。 见他不说话,掌柜的反而着急:“东家和姜姑娘的进展如何了?” 李钰还在想事情,并没多想,随口回答道:“之前见过一面,说了几句话。” 掌柜的险些没吐出一口老血,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不是,就见一面,说了几句话,您就惦记成亲了? 这要是再见上一面,您非得合计以后生了孩子叫什么名字不可。 掌柜的反而放下心来。 这么说,那就只是东家自己一厢情愿,人家姜姑娘未必就会一口答应。 再说,姜老实夫妇也不像是会拿女儿攀高枝儿的。 虽然都希望女儿嫁得好,但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愿意让女儿高嫁。 要知道,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女儿嫁过去,受罪的可能性远远大于享福。 只要是头脑清楚的爹娘,没有不懂这个道理的。 东家想娶姜姑娘,可有的忙呢! 不过,对李钰来说,眼下还有一件大事。 “我这一个多月躲在医馆里养伤,一是防止有人贼心不死,还会派人来杀我,二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引蛇出洞,让他们自乱阵脚。” 李钰暂时把儿女之情放到一边,继续说起正事。 “北胡死了两个王子,加上天气回暖,他们迁回了水草丰美的地方,短期内不可能再进犯边关。” 这明明是个好消息,但见李钰的脸色仍旧不好。 掌柜的疑惑道:“难道东家这一次还有其他发现?” “我在胡人主帐内,发现两封信,怀疑朝中有人与他们勾结,想要陷害定北王。” 李钰沉吟道:“此人在言语之间对定北军的内部情况很是了解,他必定是军中之人,甚至是定北王的心腹。” 掌柜的也肯定这一猜想:“能背刺主帅的,当然不可能只是普通士兵。” “所以,定北王如今很危险。陈叔,我决定进宫一趟。” 李钰沉吟道。 掌柜的下意识阻止:“东家不可!陛下对前朝宗室一向都是斩草除根的态度,万一他……” 皇帝当然知道李钰的出身。 但他毕竟只是镇北侯府的一个庶子,所以皇帝也就睁眼闭眼,假装不存在。 如果李钰真正站在皇帝的面前,难保不会让对方厌恶。 李钰摇头:“我跟宗室不沾边,我娘只是出身承恩公府罢了。何况,陛下如果真的有那个意思,我娘早就会被侯府安排病逝了。” 凭镇北侯的性格,皇帝哪怕只要稍微流露出一丝不满,他就会毫不犹豫下手。 事实证明,李钰的想法是再正确不过的。 陛下登基之后,镇北侯曾主动告知他自幼与前朝承恩公府嫡幼女有婚约,只是婚约作废,他后娶清河崔氏女,又将当初的未婚妻接入府中为妾,生有一子。 皇帝并没有介意,还表达了对镇北侯的充分信任。 否则,镇北侯也不会允许玉竹轩的存在。 “既然如此,那我会为东家解决其他麻烦,保证你能顺利觐见陛下。” 掌柜的下定决心。 一旦镇北侯府那边的人得知东家的下落,一定会百般阻挠他在御前立功,甚至再起杀心。 那么,自己就先给他们制造一些麻烦,让他们焦头烂额,无力再找麻烦。 “好,我会传消息回来,叫你的手下等我指示,不得轻举妄动!” 李钰跃出窗户,跳上房顶。 随着几个连续纵跳,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 掌柜的喃喃自语:“千万小心。” 李钰并没有直接去找姜老实,而是去了一趟伏虎山。 他也听说了有人马多次悄悄上山,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甚至连过年期间都未曾间断。 一开始,李钰以为山上有矿藏。 但他一路观察,很快否掉了这个猜测。 难道有什么宝物? 李钰一阵不解。 时间有限,看了一眼天色,他随手打了一只野鸡,提在手里,匆匆下山去找姜老实。 第24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24 姜老实聘请的掌柜为人正直,又不乏商人该有的精明。 虽然才上手一个多月,却把杂货铺打理得井井有条。 账目也非常清晰,一看便知。 杂货铺的生意还好,和以前相比,变化不大。 姜老实终于放心,但也不忘叮嘱掌柜的和小伙计,千万要做到童叟无欺,别砸了招牌。 他想,等女儿在京城那边站住脚,再找个知冷知热的好男人,自己就带着邱氏回到万松县,继续守着这家杂货铺。 京城再好,他们的根都在这里。 考虑到连续赶路太辛苦,临回来之前,姜芙特地叮嘱姜老实,让他在县里休息一晚。 姜家的院子,张大娘看管得很用心,时不时地就进来给擦一擦浮灰,又在空地上种了几排葱蒜和青菜,拾掇得很立整。 房子不怕住,就怕空,有她这么一弄,院子里仍有几分人气儿,并不萧索。 看到姜老实回来,张大娘连忙端来了饭菜,让他不必开火。 这时候,李钰也提着野鸡走进了姜家。 “去山上转了转,正好打到了。” 姜老实摆手:“饭菜都是现成的,这鸡给张大娘吧,给孩子们尝个鲜。” 李钰自然答应,把野鸡送去张家,又听了张大娘一堆的好话。 二人飞快地吃了饭。 饭后,姜老实也提出和姜芙一样的问题。 “看你年纪轻轻,受了这么重的伤,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些天以来,姜老实不是没想过,这年轻人一看就来路复杂,说不定还有仇家。 自己不后悔救人,但总要弄个清楚。 没外人在,他就直接问了。 李钰也干脆地回答道:“姜叔,实不相瞒,我是家中庶子,主母对我和亲娘不喜。您也注意到了,我与常人有所不同。” 他指了指自己的一只眼:“我出生的时候,我爹想掐死我,是我亲娘以死相逼,勉强留下我这条命。但我亲娘也并不同我亲近,觉得正是因为生了我,才让她的处境更艰难。” 和正常人不一样,在很多人看来,就意味着灾星投胎。 侯夫人甚至就曾骂过李钰,说他长着恶鬼一样的绿眼睛,是邪恶的化身,会给全家带来滔天大祸。 姜老实叹气:“虎毒不食子,自己的孩子就算再如何,又怎么能狠得下心不去疼爱呢?” 像他年轻的时候做货郎,走街串巷,没少见到败家子儿是怎么挥霍家业的。 即便再败家,也很少有爹娘把儿子赶出家门,任其自生自灭。 “我瞧你说话办事都很有规矩,家里怕是也有产业吧?” 姜老实委婉地问道。 李钰微微一顿:“的确,蒙祖上荫庇,家中的确颇有几分产业。” 那就怪不得了,又是庶子,又有家业,姜老实了然。 “父母在,不远游。既然身子好了,也要回去看看。” 他劝道。 李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表示他想找个活计,先把药钱还给姜家。 见他知恩图报,姜老实很高兴。 他不指望这笔银子,但李钰的态度令人满意。 “如今你也不能再住在医馆,若不嫌弃,就先在铺子里暂时住着。白天干一些杂活,总能养活自己。” 姜老实做主,李钰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二人休息,第二日返回京城。 听到姜老实安排李钰去杂货铺帮忙,姜芙倒是并不觉得意外。 直到今日,她才知道这人的名字。 原来叫李钰,还挺朗朗上口的,姜芙暗道。 不过,她也特地强调了一点,为了不冲撞到客人,李钰最好只在后面做事,少往前面跑。 “好的,小姐放心。” 穿着粗布衣服,一副伙计打扮的李钰一口答应下来。 这让李钰更高兴,他原本就只是找个借口而已。 如果频繁出现在人前,保不齐就会被哪个熟人给认出来,捅到镇北侯府。 在他顺利入宫之前,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 姜家的确是一个好地方,可以暂时避免很多麻烦。 相信任何人都不可能猜到,侯府少爷会在一间名不见经传的杂货铺后院里干粗活。 接下来几天,姜芙都暗中观察着李钰。 他果然从不去前面,只在后面收拾姜老实收回来的山货。 要不就是挑水、劈柴,偶尔闲下来了,会在院子里打打拳。 看他干活的架势很娴熟,手上又全是老茧,人又安分,不多言语,姜芙逐渐放心。 半夜三更,万籁俱寂。 小爆忽然喊醒姜芙:“有人去了铺子,是个高手,应该是彩衣卫的人。” 姜芙倏地睁眼:“现在?” 大半夜的,偷偷潜入,肯定来者不善。 “彩衣卫应该就和锦衣卫差不多吧?都是直接听命于天子,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姜芙快速起身穿衣,然后悄悄走出去。 小丫睡在外间,并没有醒来。 借着月光,姜芙溜出家门,直奔青龙大街。 好在离得不远,本朝暂无宵禁,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姜芙绕到了铺子后面。 她伸头向里面看去,黑咕隆咚的,一丝光亮也无。 等进到李钰平时睡觉的地方,姜芙摸了摸床铺,隐约还能感觉到一点温热。 他应该离开没多久。 姜芙站直身体,冷声开口质问:“小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跟我说?” 小爆瑟瑟:“我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皇宫大内。 虽然已经夜深,但四周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李钰第一次进宫,更是第一次见到皇帝,不过,他表现得很镇定。 恭敬行礼,待皇帝叫起,李钰就规规矩矩地站在下首。 皇帝也在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彩衣卫已经将他的事情都调查清楚,交到了他手上。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皇帝也有些怀疑,单凭一人,就能潜入敌营,杀死北胡的两个王子? 但见到李钰,皇帝几乎一眼就可以肯定。 就是他! “你杀了纳尔古和他弟弟,做得很好。” 皇帝缓缓开口。 “多谢陛下夸赞。” 李钰低头。 “听说去年梁城一战,你受了伤?” 皇帝又问。 “回陛下,是,幸好定北王及时赶来增援。” 李钰表面平静,内里却是一惊。 自己当初受了伤,因梁城环境太恶劣,缺医少药,他选择回到万松县养伤,知情人寥寥无几。 甚至就连镇北侯都只知道是定北王救了他,并不清楚李钰是在陈记当铺养伤的。 看来,彩衣卫果然名不虚传,把这些事情都查得清清楚楚。 “陛下,臣在北胡还有其他重要发现,请陛下屏退左右。” 李钰把心一横,拱手说道。 第25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25 声音尖利的内侍立即喝道:“大胆!” 皇帝身边伺候的人那么多,这个李钰一开口就让大家都退下,岂不乱来! 皇帝沉声道:“无妨。何喜留下,其他人都下去。” 闻言,何喜赶紧冲其他宫女太监使眼色,他们迅速离开。 殿内很快只剩下三人。 李钰伸手,掏向怀中。 何喜似乎有些紧张,抢先一步挡在皇帝面前。 皇帝一脸无语:“你靠边,你挡着朕了。” 李钰将半张纸奉上。 何喜拈着那张纸,左右查看了一番,才送到皇帝的手里。 那应该是一张信纸,只是被火烧掉了大半,只剩下一小片了,纸张的四周,还沾有血污。 李钰解释道:“这是臣在北胡主帐内发现的,可惜当时纳尔古已经派人烧掉了大部分信。” 他其实撒了个谎。 除了这张纸,还有一封完整的信,已经被李钰提前收起来了。 皇帝的心思,他暂时摸不透,所以不能一下子把全部底牌都亮出来。 “写信之人应该也在军中任职,竟敢通敌卖国,实在可恶!” 虽然只剩下几行字,但皇帝看过之后,依旧明白了李钰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将这张纸献给自己。 李钰沉默不语。 这个时候,没有他发表意见的资格。 事实上,他已经完成了任务。 至于皇帝要怎么做,是彻查整个定北军,还是找定北王商量对策,就都不是李钰能插手的了。 半晌,皇帝才放下那张纸,又问道:“朕很疑惑,你为何不把东西交到你父亲手上,而是大费周章,非要来见朕呢?” 李钰虽然也在定北军中效力,但他对外从不提镇北侯府。 从小兵做起,如今只是一个校尉。 定北王手下有数十万将领兵士,李钰并不显眼。 他想进宫,用的还是手里的暗线。 如今,这些暗线都已经暴露在皇帝面前了。 “臣不相信任何人。臣也相信,陛下并非不能容人之君。臣生母只是内宅妇人,已经多年不曾踏出侯府一步,请陛下明察。” 李钰觉得,即便他不说,皇帝也清楚这些。 他不过是趁机让那些人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而已。 再说,他们也只是家奴,虽然前朝覆灭,但他们依旧只认承恩公及他的后人为主。 如今那些后人都已经不在了,只剩下李钰和他母亲。 “臣子的家务事,即便朕是皇帝,也不便过问。不过,听你的语气,似乎对镇北侯有些不满?” 皇帝眯了眯眼。 李钰连声道不敢。 对父亲不满,那是多大的罪名,他绝对不会承认。 “好了,不必紧张,朕只是随便说说。你有大功,待此事了,朕一定会论功行赏,不会忘了你。” 皇帝话题一转:“不过,你杀了纳尔古,让北胡内部大乱,朕必须大大的赏!” 能让皇帝说是大大的赏,肯定不会薄了。 李钰也不禁有些激动,叩谢皇恩。 等他离开,皇帝才对身边的何喜说道:“你觉得这孩子如何?” 何喜滑不溜丢的,眉开眼笑:“陛下觉得好,那奴婢自然也觉得好。” “就你圆滑。” 皇帝斥了一句,又叹息道:“哎,朕的皇儿若是还在,如今也该是这般高高大大了,说不定已经能替朕分忧。” 何喜早已听说过,陛下的长子走失多年,很可能早就不在人世。 但皇帝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只是却没有任何消息。 “陛下是真龙天子,一定会庇佑殿下平安归来。” 见皇帝面露忧思,何喜连忙说着吉利话宽心,又说时间不早了,请皇帝回寝殿休息。 “吱嘎——” 李钰轻轻推开房门,他最近几天就睡在铺子后院里的一个杂货间。 彩衣卫来得突然,他当时刚刚睡下不久,就被带进了宫里。 刚察觉到一丝异样,李钰本能地侧身,同时手也握成了拳,随时可以挥出。 “噗!” 黑暗中,姜芙吹亮了桌上的烛台。 小小的烛火如豆,一下下跳着,将周围缓缓照亮。 姜芙坐在一个木凳上,脊背挺直,两手搭在膝头上。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置身在旧仓房,倒像是在什么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里,有着慑人的气势。 李钰松开了拳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带着几分畏缩。 “这么晚了,是去了哪里?” 姜芙沉声问道。 事实上,这么晚了,她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而且他们二人还是孤男寡女,传出去可就坏了名声。 但姜芙先声夺人,李钰只好捂住肚子,尴尬地对她解释:“可能吃坏了肚子,实在难忍,只是街上的药堂早就关门了,我没买到药。” 说完,他微微佝偻着,表情也多了几分痛苦。 姜芙微微一笑:“肚子疼,那还真是难过,怪不得大晚上的都要跑出去。” 李钰刚要说话,就听她又问道:“那些彩衣卫做事也太不讲究了,眼看着堂堂侯府少爷腹痛,难道他们连一副药也不给吗?” 话音刚落,他的眼睛就猛地眯起! 彩衣卫,侯府! 短短一句话,已经点明了所有的关键! 她竟知道自己是跟着什么人离开的,也知道自己是谁! 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为何一直假装不知道? 为何选择在此刻揭穿? 她有什么目的? 刹那间,许许多多的疑问涌上心头。 李钰承认,尽管面前这个姑娘让他多年来毫无起伏的一颗心泛起涟漪,但在搞清楚对方是敌是友之前,自己绝不会轻易对她沉沦! 不过,在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告诉他,她没有恶意,她不会伤害他! 仔细观察着李钰的反应,姜芙没有错过他流露出的一丝一毫的情绪。 她几乎可以肯定,他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有了杀意。 说起来,在自己的逼问下,小爆才说了实话。 这令姜芙生了半天闷气。 如果小爆没有故意对自己隐瞒,她肯定不会同意把李钰留下来。 现在好了,跟权贵沾边,而且还是镇北侯府,又扯上什么前朝县主,一听就觉得麻烦。 “你家就在京城,为何不回家?亏我之前还信了你的鬼话,说什么与家人相处不睦。” 说话间,姜芙也暗自起了戒备。 万一对方选择杀人灭口呢? 她爹娘和小丫还在家中熟睡着,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说完,姜芙拿起藏在袖子里的一根簪子,俯身去挑了挑灯芯。 这簪子是她临出门的时候,特地带在身上的。 一头磨得尖尖的,锋利无比,关键时刻可以做防身武器。 看见姜芙不动声色地抬起手,看似好像在挑着灯芯,其实是能随时将烛台握在掌中,李钰不由得笑了起来。 不只是个漂亮的姑娘,还很凶,很残暴,想用烛台打他,蜡油烧他呢! 第26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26 缓缓上前,李钰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姜姑娘。” 看着对方的眼睛,他没有再靠近,以免令姜芙一个暴起。 他语气诚恳。 “我有所隐瞒,确实不对,只是我也有苦衷,稍后细说。但我可以发誓,我对你和姜叔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我……” 顿了顿,李钰才继续往下说。 “我生母是镇北侯曾经的未婚妻,是前朝皇后的妹妹,前朝覆灭,镇北侯担心引火烧身,所以主动退婚。但他又贪图我生母美色,在其孤苦无依的时候强纳为妾,引起崔氏的嫉恨。” 这些事对他来说,其实是充满耻辱的。 但为了向姜芙证明,自己并不是有心欺骗,李钰还是都说了出来。 见他所说,与小爆交代的几乎一致,姜芙的手终于慢慢地离开了烛台。 她刚才还真想直接丢过去,最好能烧死这个骗子呢! 但抓在掌心的簪子仍旧没放下。 “在我伤愈之后,一直想进宫面见陛下,但进宫是大事,且又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我只好辗转联络上了彩衣卫的人。” 听到这里,姜芙拧眉:“为什么?进宫还要这么麻烦,找你爹帮忙不行吗?” 李钰见她把自己的话都听进去了,神色轻松许多。 “不行,连我爹最好也不能知道。关于这件事,我不相信任何人。” 姜芙点头:“没错,我也最不喜欢听秘密。” 她环视一圈,又对他下了逐客令。 “不管怎么样,这里都不适合你了,我希望你这就离开,以后也不要再回来,更不要跟任何人说,你认识我们一家人。” 这是她刚才就想好的。 李钰不是普通人,如果被侯府知道来龙去脉,说不定不仅不会感激姜家,还会恨上。 更不要说,她还顶着李铭未婚妻的头衔好几年呢! “大恩不言谢。” 李钰正正经经地行了一个谢礼。 姜芙没避开,受了他一礼。 这么一来,也算彼此两清了。 李钰没有再耽搁,其实见过皇帝之后,他原本也要尽快赶回军营,不可能继续逗留。 只是没想到,姜芙竟这么快就怀疑到了他。 “姜姑娘,能否问一句,你为什么大半夜会出现在这里?” 李钰还是有点费解。 难道她这些天就一直守在外面? 也不知道自己睡觉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不雅的举动,不然实在丢脸。 姜芙黑了脸:“你这话是说,我偷窥你了?” 李钰嘴上说不敢,但眼神就是这个意思。 姜芙只好随口敷衍道:“我白天漏掉一笔账,一想起来怎么都睡不着,想着赶紧过来补上。” 这理由实在勉强,只是李钰也知道,不能再问下去。 “后会有期。” 他冲姜芙点了点头,刚走出一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她:“姜姑娘,若有事找我,可以去万松县陈记当铺。掌柜的是我的人,你可以信他。” 说完,也不等姜芙回答,李钰已经一个翻身跃出门外,消失不见。 姜芙重复一遍:“陈记当铺……” 原来那是他的! 怪不得掌柜的说,当铺另有东家。 再回忆那天的一些细节,敢情自己当掉侯府玉佩的时候,李钰就已经知道了! 一时间,姜芙陷入无限的尴尬中。 幸好,李钰和崔氏不对付,和李铭估计也没有什么兄弟之情,更不可能替他们出头。 所以自己才顺利地卖出了高价,拿到了银票。 这么一想,她顿时又不难为情了。 第二天,姜芙主动将李钰离去的消息告诉给姜老实夫妇。 她犹豫了半宿,还是决定不往他身上泼脏水。 本来,姜芙还打算编个故事,说自己发现李钰偷东西,所以把他赶走了。 想想这么做又对不起他,她有些不忍心。 于是,姜芙只好真假掺半地说道:“一个同乡前些日子看到了他,回去就把消息告诉了他家人,他家人昨夜赶到,把他接回去了。” 姜老实没说什么,邱氏反而感叹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回去也好。” 姜芙点头称是。 姜家人的日子如常,镇北侯府和安阳侯府却全都乱了套。 先说安阳伯府。 八百里加急不是吹的,消息传到王府,爱女如命的怀南王府气得吹胡子瞪眼,连骂安阳伯这个老匹夫不会教女。 然后,直接派了王府管家来京城处理此事。 他和镇北侯关系一般,但也听说过世子李铭素有好名声,在年轻一代里实为翘楚。 既然安阳伯府这么不识抬举,正好把这个女婿抢过来! 骂完人的怀南王转身就去书房写折子去了。 写着写着,发现好多字不会写,只好又喊来一个幕僚,让他代笔。 他要跟皇帝哥哥告状,然后让皇帝哥哥给女儿赐婚! 要不怎么说连皇帝在内的这群人都是泥腿子呢,人家有婚约在身,你张嘴就是赐婚,毫无规矩。 但怀南王不觉得。 老子连造反都敢了,还有啥不敢的? 王府管家上门,把安阳伯又给吓得不轻。 别看管家无官无职的,但宰相门前七品官,这管家是当初跟着皇帝和王爷一起起兵的,在皇帝面前都不拘束,安阳伯能不害怕吗? “伯爷哪怕再忙,还是要抽出一点精力来调理自家后院,否则内帏不修,同样影响前途。” 说完,管家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安阳伯。 然后无视他送上的礼物和银票,大摇大摆地走了。 安阳伯欲哭无泪。 呆坐片刻,他喊来下人,让他们去把当初李家送来的礼物都找出来,还有庚帖,然后亲自去镇北侯府退婚。 另一边,镇北侯府里也同样不平静。 正院,侯夫人搂着她的小儿子哭得肝肠寸断。 底下跪了十几个下人,其中一个婢女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坐在上首的镇北侯脸色铁青。 “哭哭哭,孩子就是被你惯坏了!” 他猛地一捶桌子,哭声一顿。 但侯夫人很快又反驳道:“侯爷说的是什么话,难道钊儿只是我一个人的孩儿吗?他七岁就搬到了前院,是侯爷说男孩不能长于妇人之手,如今倒又怪到我头上了!” 镇北侯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 看着儿子高高肿起的脸颊,那是他刚才一怒之下,伸手抽了一耳光。 可怜李钊细皮嫩肉的一个小郎君,白皙的脸马上就肿胀起来。 但镇北侯也只是心疼了那么一下子。 很快,他又骂道:“小小年纪竟然学会逃学,还跑去赌坊,输了几千两银子!我把你关在院子里,是让你反思,你倒好,反思到丫鬟的肚皮上了!” 说出来,镇北侯实在觉得羞耻。 大户人家的少爷,成亲前在房里放几个通房,不算什么。 但李钊才仅有十二岁,身子还没长全,就如此贪色,把侯府的脸面都丢光了! 第27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27 李钊吓得又把头埋到侯夫人的怀里,瑟瑟发抖。 侯夫人心疼得不行,也大声喊道:“哪个敢出去乱嚼舌根,打死全家!” 镇北侯冷笑:“打死,你打死得过来吗?阖府上上下下,光是各院伺候的就有多少人?还有,谁没个亲朋古旧,谁没个仨亲俩后,你就敢保证,全京城里连一张嘴都不漏下?” 一句接一句,成功让侯夫人白了脸。 但她紧紧地搂着李钊,不肯松手。 出了这种事,一旦传开了,她的钊儿以后恐怕都找不到什么好岳家了…… 谁敢把女儿嫁给这样的好色鬼。 也不知道钊儿的身子有没有亏空了,都怪那小蹄子,一定是她勾的钊儿! 这么一想,侯夫人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婢女。 “来人,把她拉下去,先灌了红花和哑药,再叫人牙子过来领走!” 如果不是碍着镇北侯还在场,侯夫人早就打杀了这个贱婢。 那婢女连声哭嚎,仍是被几个婆子一起拖了下去。 不消说,有侯夫人发话,她一定会被卖到极其肮脏的地方去。 李钊的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他其实还挺喜欢这丫头的,不然也不会收用了她。 只是如今父母都在气头上,自己不必为了个贱奴求情。 等过了这阵风头,再问母亲要几个美貌婢女就是了。 虽然处置了李钊屋里伺候的人,也警告下人们不许传扬,但镇北侯仍旧坐在那里,兀自生气。 结果,门房那边来禀告,说安阳伯来了。 门房支支吾吾:“还带来了好多东西,小的看着,倒像是当初送去的聘礼……” 他没看错,而且安阳伯一进门就说了,他是来找镇北侯退亲的。 “咣当!” 镇北侯又气又急,腾地站了起来,将桌上的茶杯带翻,摔在地上,应声碎了。 他还没退亲,女方那边居然来不及了! 自古只有男方退亲的道理,他倒要看看,是谁给安阳伯的胆子,敢来退他家的亲?! 主客落座,气氛紧张而尴尬。 安阳伯坐不住了,起身向镇北侯致歉:“侯爷莫怪,实在是小女顽劣,不堪为世子正妻。今日特地送回聘礼和庚帖,这些东西,纳妾并不需要。”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也以伯府主人的身份,确认了把女儿送给侯府做妾一事。 在此之前,此事皆由女眷商定,并不涉及两个男主人。 听到伯爷把聘礼都还了回去,于氏气得心口痛。 女儿还在被禁足,她正想着找个机会求求情,哪知道怀南王那边又派了人过来! 那些聘礼,于氏原本也没有打算留下,都会加到嫁妆里,给女儿一起带到婆家。 “夫人,怀南王势大,咱们实在得罪不起啊!” 王顺家的低声劝慰道:“不如多多折了银子,换成银票,让姑娘随身带着就好。” 她没敢告诉于氏,伯爷已经私下敲打过自己了。 还说如果她再在于氏耳边撺掇,就把她一家子都发卖出去。 王顺家的虽然不是伯府的家生子,但如果伯爷发话,想必于氏也保不住。 于氏低泣:“可怜的蓉儿,我这个做娘的想风风光光送她出门子都不行……” 等方蓉听说了安阳伯的举动,本就郁闷的她更加觉得,这世上即便是亲爹亲娘也靠不住。 她也更恨姜家人。 如果不是抱错了孩子,让她从小没能够在亲爹娘身边长大,安阳伯爷一定不会对自己这么冷漠! 殊不知,这和在不在身边没关系。 没看到有多少当爹的,一发现子女会影响自己的前途,名声,就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他们吗? 她思索良久,终于还是把手上的一个绞丝镯子褪下,让送饭菜的小丫头帮自己喊来王顺家的。 王顺家的本不想去,但左思右想,大姑娘到底是要去侯府的,自己还是别得罪她。 她趁夜偷偷来了。 “姜芙怎么还没来看我?” 方蓉阴恻恻地盯着王顺家的。 她可没少给好处! 王顺家的低眉顺眼:“回大姑娘,姜姑娘早就来京城了,只是她一个商户女,轻易也进不来咱们伯府啊!” 她倒是一推六二五。 反正她是把消息带到了,至于姜芙能不能进来,就不是自己这个在内院里做事的婆子能管得了了。 “商户卑贱,但她长得实在漂亮。你说,如果我说服母亲,让她跟我一起去侯府如何?” 方蓉这才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什么炫耀啊,什么扳回一城啊,都只是捎带手的。 其实她真正的打算,是把姜芙扣在身边,留着以后帮她固宠。 到时候,用姜老实夫妇做威胁,不怕她翻天! 王顺家的大惊:“大姑娘,这、这怕是不妥吧!” 她知道,大家闺秀的陪嫁中,少不得几个貌美柔顺的婢子,都是给姑爷准备的房里人。 当初于氏身边也有两个,都给伯爷开了脸。 但那毕竟是奴婢,是签了卖身契的。 姜姑娘出身商户是不假,人家家里不缺银子,不可能卖女儿为奴啊! 她越想越觉得大姑娘是被魇住了,净琢磨这些不可能的事情。 “妥不妥的,是我决定,不是你决定。好了,明天就把姜蓉带进来,我要见她。如果你做不到,就等着一家子都被卖到矿上吧!” 王顺家的吓得立刻匍匐在地,连连求饶。 矿上,去了就是死。 她的小儿子才九岁,很有读书天分,还想着以后求个恩典,让小儿子脱了奴籍,能去考科举。 这也是为什么王顺家的一直讨好方蓉,就是希望大姑娘能替自己在于氏面前美言几句。 至于姜芙,她算计着时间,觉得自己已经把方蓉给晾得差不多了,主动上门。 听到通禀,于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谁来了?” 王顺家的按捺住激动:“是姜姑娘,说是来看看夫人和大姑娘的。” 于氏想了想,心里又隐隐不舒服起来。 她摆手:“算了,就说我歇着,让她去找蓉儿吧。哎,蓉儿也在院子里闷了这么长时间,有个人陪她说说话也好。” 一听说于氏病了,不能见自己,姜芙连一秒钟都没耽误,转身就走。 登门做客,率先拜访主母是礼节,还真当她想见于氏那张虚伪的脸呢? 院子外,方蓉派了身边的婢女来接姜蓉。 姜蓉一打量,呦,还是个熟人! 当初那个拿了银镯子去求人的圆脸小丫头,终于如愿来到方蓉的身边伺候。 只是,她刚来没几天就后悔了,真正的大姑娘可比原来的大姑娘难伺候多了。 “你如今也算求仁得仁。” 姜蓉中肯说道。 然后,她无视那小丫头一脸要哭不哭的丧气脸,一脚迈进院子里。 第28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28 看着屋子里的摆设,姜芙觉得,纵然于氏这个人有千般不好,对女儿还是很疼爱的。 方蓉看到她,微微一愣。 这么长时间不见,姜芙竟然比印象中更美了,而且个子也窜了一截,这令她十分嫉妒。 按说在伯府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就连燕窝鱼翅什么的都随便用,可她却没长个头,反而胖了不少。 没有外人在,姜芙懒得和方蓉假客套。 “方姑娘找我何事?” 见她来到伯府,既没有流露出惶恐不安,也没有想要巴结讨好的意思,方蓉更肯定了,这个姜芙果然不简单。 这种人,如果不能把她牢牢抓在手里,为己所用,那就要彻底毁了她。 “我们坐下慢慢说吧。” 方蓉率先坐下,又喊婢女上茶。 姜芙也坐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方蓉。 婚事泡汤,从正妻变成妾,换成是别的贵女,说不定已经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而方蓉看着却没有憔悴之色,她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强装出来的? 有一点,姜芙倒是压根没想到, 那就是对方蓉来说,她没有从小接受过贵族式的教育,无法深刻体会到妻与妾的区别。 相反,还因为听说很多商人都娶了平妻,纳了二房,而坚定地认为男人喜欢谁,谁就能制霸后院。 不过,即便姜芙知道了方蓉的想法,也不会去纠正她。 “姜姑娘,请用茶。” 圆脸丫头端上两杯茶。 她低头的时候,目光和姜芙不小心撞上,又吓得赶快移开。 姜芙伸手拿起一杯茶,用袖子遮掩着,挡住唇部,动作很是文雅地喝了一小口。 她赞道:“这茶不错。” 见姜芙喝了,虽然动作之间自然流露出的那股优雅,是自己远远比不上的,这让方蓉有点嫉恨,但她很快又高兴起来。 “觉得好就多喝一些。” 方蓉又让了让。 姜芙这一次倒是没有再喝。 接下来,都是方蓉在东拉西扯,说一些有的没的。 还以为她起码也会问问姜老实和邱氏,没想到方蓉通篇都在说自己的事情,压根连问都没问。 姜芙更加肯定,方蓉只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罢了。 她用手按了一下额头,面露不适。 方蓉赶紧问道:“怎么了?” 姜芙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没休息好。” 方蓉殷勤地提议:“没关系,不舒服就在我这里睡一觉就好了。” 姜芙立刻拒绝:“那就不必了。如今你也见到我了,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方蓉冷冷看着她,一字一句:“由不得你。” 说完,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展开,拍到姜芙的面前。 又对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那婢女似乎早有准备,从袖子里掏出一盒印泥,放在那张纸的旁边。 姜芙装作不解,惊诧道:“这是什么?” 方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你不识字吗?” 这是一份卖身契,写着她自愿卖身进安阳伯府为奴,而且是死契。 也就是说,以后无论是生是死,都由伯府说了算。 “好好的,我为什么要自卖自身?” 姜芙都气笑了。 方蓉盯着她的眼睛,提醒道:“我知道你不愿意,但你也要为你的父母想一想。民不与官斗,只要你用心在我身边做事,我保证不动他们。” 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她也不想对养父养母下手。 姜芙想站起来,但她好像晕得厉害,刚微微起身,又重新跌回椅子里。 她按着额头,哑声道:“你身边又不缺人伺候,难道只是想羞辱我吗?” 见姜芙犹如砧板上的鱼肉,方蓉索性也就让她死个明白。 “我怎么会白瞎你这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儿,待我给世子生了孩子,就让你伺候他,免得被那些不要脸的小蹄子给迷了去!” 方蓉想过了,只要她生下李铭的长子,再让姜芙用美色迷住他。 即便小郡主做了正妻,无宠无子,空有一个身份,又有何用? 姜芙失笑,好你个方蓉,连媵妾那一套都敢用在自己身上。 见她不说话,方蓉催促道:“快点签字画押,别逼我对你动粗……” 话音未落,一碗还温热的茶水已经朝她兜头泼下来。 “啊!” 方蓉尖叫一声,忽然又想到什么,她赶紧死死地闭上嘴,以免有茶水落到嘴里。 看她的反应有趣,姜芙还欣赏了片刻。 见状,方蓉也反应过来了:“你怎么没事?你、你刚才都是装的!” 姜芙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湿掉的帕子,往她面前一丢。 “伯府的茶确实不错啊,看,我的帕子都喜欢喝呢。” 姜芙讥讽道。 早在那茶刚送上来的时候,小爆就提醒过了,说检测到里面有软骨散。 它最近很老实,因为上一次有意隐瞒李钰的身份,被姜芙给收拾惨了。 主动提醒姜芙别喝茶,多多少少也有将功赎罪的意思在。 姜芙不知道,小爆为了开启这个检测功能,又跟主程序签了一堆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 方蓉瞪着那帕子,恨不得在上面烧出两个洞。 她刚要让婢女上去抓住姜芙,就听姜芙又说道:“出门之前,我和家里人说过,如果我今晚回不去,就拿着小郡主给的腰牌去王府报信儿。” 停顿一下,她继续:“最近我家在京城也开了铺子,结识了几个女眷,她们的夫君都在五城兵马司做事。” 五城兵马司相当于首都行政执法综合管理局,要说有多大的权力,倒不至于。 但在京城治安方面,人家却属于现管,哪怕是安阳伯爷也得给几分面子。 又是怀南王府,又是五城兵马司,姜芙这就是赤果果的挑衅了。 方蓉抬手抹了一把脸,恨恨道:“滚!赶紧滚!” 今天怕是不成了,她只能再想办法。 谁知道,姜芙反而坐得更稳,一副压根也不打算动弹的样子。 她还重新拿起那张纸,饶有兴致地看了又看。 方蓉急得跳脚:“我是想算计你,但这不是没算计成吗?你还有什么不满的,你赶紧走!” 看看,别人想算计你,只是因为没成,就可以当做从没发生过,这是什么道理? 姜芙收好那张纸,放进袖子里。 想着就算自己不忍心让姜老实夫妇难过,但也得让他们亲眼看看,如今的方蓉已经完全不值得他们的挂念。 “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我打算明天就去求小郡主,让她给我一个名分。以后呢,我也像你一样,安安心心给世子做妾。想必以我的美貌,又有小郡主的喜欢,以后一定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姜芙一边说着,一边点头,脸上露出切实的欢喜。 第29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29 她每说一句,方蓉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但她心里比谁都明白,如果姜芙愿意,她真的可以! 小郡主上一次见到姜芙,就很鲜明地表现出了对她的喜爱。 而且,如果没有送她进侯府做妾的前提,小郡主或许不会同意给世子身边安排女人伺候。 但方蓉进府既然已经板上钉钉,那多一个两个也就无所谓,还能趁机让妾室们打擂台,她稳坐钓鱼台,有何不可? “你、你不可以这么做!” 方蓉尖叫出声。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我一个商户女,能给世子做妾,能伺候世子和郡主,这是天大的福气呢!” 姜芙低下头,把玩着指甲,故意轻哼道:“你刚才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一时间,方蓉被她反问得说不出话。 不过,她到底还没有蠢到家。 在愤怒过后,方蓉反应过来了,既然姜芙主动说出这番话,那就是在等自己表态。 她尽量调整着呼吸,柔声道:“好妹妹,莫要赌气了,郡主岂是那么好伺候的,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我商量。” 见她上道,姜芙故作为难:“但我就是觉得这么做确实挺好的啊,难道你担心我比你得宠?那也没办法,大家以后就各凭本事好了。” 小嘴叭叭,专往对方的心窝子上捅。 方蓉脸色狰狞,她几次想要张嘴骂人,最后都忍住了。 “妹妹以后一定会嫁个良人,做个正头娘子。这侯府不过表面光鲜,那侯夫人出身清河崔氏,还不知道会如何磋磨我。” 她挥手,对婢女吩咐道:“去把我的首饰匣子抱来,我挑几样好的,就当给妹妹提前添妆。哎,一进侯门深似海,想必等妹妹嫁人的时候,我恐怕不能亲自到场了。” 说罢,方蓉还装模作样地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姜芙觉得她实在有意思极了,唱念做打,信手拈来,都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可能这就是主角光环吧。 很快,婢女抱着一个足有九层的首饰匣过来了。 里面应该装了不少东西,沉甸甸的,看婢女的动作就透着吃力。 方蓉一层层打开,房间里一下子被映照得珠光宝气,熠熠生辉。 她不信姜芙会不动心。 真要是不爱财,当初也不会问于氏要了那么多东西带走,好几大车呢! 可惜自己手里没什么银子,每个月的月例银子还不够用的,只能先用这些来顶上。 最好找个机会报官,就说府里的东西丢了,查到最后,在姜家找到,那岂不美哉? 只要把姜家人都送进大牢,没人能去报信儿,加上又有确凿的证据,到时候无论是王府还是谁,就算知道了,也别想救他们出来! 想到这里,方蓉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眼见她一双眼珠子叽里咕噜乱转,肯定在憋大坏,姜芙也不出声,只是伸出食指,用指尖轻轻拨弄着首饰匣里的东西。 她先拿起一支金钗,放下,又拿起一把小银梳,再放下。 好像看什么都好,但拿不定主意似的。 方蓉暗喜,这些首饰可都是记录在册的,到时候拿给官府,不愁没证据。 “妹妹随意挑。” 她大方地帮姜芙把其他几层抽屉都拉出来。 “底下还有,都是母亲给我的,她说女孩儿必须要有好看的头面首饰,出门做客才不露怯。” 方蓉是故意提起于氏的,也是想勾起姜芙心中的不甘与嫉妒。 在最下面的抽屉中,姜芙终于看到了邱氏的钗子。 和其他首饰相比,它格格不入,明显在做工方面粗糙许多,只是民间的普通手艺人打造出来的。 所以,姜芙一眼就认出来了。 邱氏视若珍宝的东西,就这么随便和一堆铜鎏金银的饰品混在一起,估计方蓉平时也不会戴,甚至都是准备用来随手赏给下人的。 一股火直冲姜芙的脑门。 但她压下这股火,仍旧看稀罕似的,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最后,方蓉不耐烦了,她胡乱抓起一把,想要塞给姜芙。 谁知道,姜芙一直用余光注意着。 她后退一步,让方蓉扑了个空。 然后,姜芙飞快地从一堆首饰里抽出一个,紧紧地攥在手里,然后一抖袖子,顺势将它藏好。 “客气,既然你诚心想给,那我就选这个好了。” 姜芙趁着方蓉愣神的功夫,已经快步走出了她的院子。 方蓉自然去追。 但刚到院子门口就被一个方脸婆子给拦下:“大姑娘,伯爷说了,不让你出院子,还请回去吧。” 方蓉气得跺脚,只好转身。 回去之后,她立即招来婢女,让她们照着册子一一核对,看到底少了哪件首饰。 这些衣裳首饰什么的,都是登记在册的,有专人负责。 结果,几个婢女查来查去,发现册子上的首饰都在匣子里,哪一个也没少。 “不可能!她当我面拿走的,怎么可能?” 方蓉顿时恼火,指着几个下人呵斥道:“是不是看我被禁足了,你们几个小蹄子就动了什么歪心思?” 婢女们齐齐跪下,连说不敢。 最后,还是那个圆脸丫头提醒道:“大姑娘,是不是你自己还有什么贴身物品,没登记在册子上?” 她特地强调“贴身”,也就是指方蓉从姜家带来的东西。 方蓉一下子想起来了。 自己软磨硬泡地从邱氏那里要了一支金钗,当初在姜家,她眼热得很,一直就想占为己有。 结果回到伯府,看了于氏给她的东西,才发觉那金钗有多么俗气,连得脸的婆子都不会往头上戴。 所以,方蓉就随手丢开了,也没叫人记在册子上。 不在册子上! 方蓉一下子坐在椅子上。 那她折腾半天,啥也没折腾明白,还倒搭进去一支金钗! 姜芙顺顺利利地走出伯府,回家路上经过那家合作的银楼,把手里的金钗给重新炸了炸。 也就是首饰翻新,日常维护,清理表面的氧化物。 拿着金灿灿的钗子,姜芙回到姜家。 她把整件事都说了一遍,还把方蓉亲手写的卖身契掏出来,让姜老实夫妇过目。 姜老实识字,邱氏不识字,但她仍旧看得双手直抖。 “孽女!” 姜老实重重叹息,然后第一次对邱氏板起了脸:“以后不许再想着她了!” 比起当爹的,肯定是当娘的和女儿更亲密。 邱氏哆嗦着接过那张纸,猛地将它全部撕碎,就像是在发泄着恨意似的。 卖她的女儿,卖她的女儿! 她最苦最难的时候,也没想过卖儿卖女,如今竟是她亲手养大的养女,要卖了她的亲女! 看着邱氏通红的眼眶,姜芙把金钗拿出来,递到她手上。 “娘,你的东西,我拿回来了。” 邱氏没理会金钗,而是一把搂过姜芙,放声大哭。 第30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30 奇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没过两天,又有一件事成了京城人民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皇帝赐婚镇北侯世子与怀南王府郡主。 一个侯爵世子,一个王府郡主,要说也是天赐良缘。 不过,有人很快扒出实情,说镇北侯府原本是和安阳伯府有婚约的,却被怀南王府给横插了一杠子,抢走了如意女婿。 世家大族背后没少嘀咕,觉得皇帝也忒不讲究,人家都已经有婚约的大家子,你说赐婚就赐婚了? 也太偏心你的结拜兄弟了! 结果,安阳伯第一个跳出来,说两家找高人合过八字。 那高人说了,两个孩子可以在一起,却绝对不能结为夫妻。 你说说,这他妈的还叫人话吗? 可以在一起,不能结为夫妻,咋的,你想无媒苟合? 安阳伯又说了,只要不占着正妻的名头就无妨,所以他的女儿自愿为妾,伺候郡主和世子。 众人:“……” 没办法,人家愿意,外人管不着。 有句话怎么说的,以后你们三个人就好好过叭。 因为之前姜芙险些被害了那件事,姜家人如今对方蓉的事情那是充耳不闻,满不在乎。 虽然每天在铺子里都能听见不少八卦,但邱氏尤其寒了心。 姜芙担心了几天,发现爹娘远比自己想象中更坚强,于是她没有再关注,把精力都放到生意上。 春暖花开,随着天气变得更加宜人,各种宴会聚会也多了起来。 这就意味着各家各户的开销也随之水涨船高。 姜老实发现京郊有一处花圃,面积不大,栽种的花卉种类也不算多,但每一盆花都养得十分繁茂。 他暗自记下,回去和姜芙说了。 姜芙一听,立即在这家花圃里定下了二百盆花,都挑那种根深叶绿,含苞待放的。 那些需要摆放鲜花迎客,但苦于家里地方小,或者请不起园丁伺候的,都可以来铺子里租用。 用完了,再还回来即可,只需要付租金。 如有损坏,从押金里扣掉,也很方便。 这二百盆花来来去去的,又让姜芙小赚了一笔。 大户人家不在乎这点养花种草的钱,死了就再买新的,一年到头总是不缺花花草草的。 但对于那些需要精打细算的寒门官员来说,能省则省,积少成多。 “这个是什么花?” 一个前来租花的婢女在一堆花草中发现了一盆特殊的植物,好奇地问道。 姜芙抬头看了一眼,笑道:“这个是家母养着玩的,不对外出租,姑娘不妨看看别的。” 那婢女也不过随口一问,又去挑其他的。 等她走了,姜芙才亲自把虎仙眼给收回房里。 今天阳光好,她特地将它搬出来晒太阳,也为了不惹人眼,故意把虎仙眼和普通花草摆在一起。 邱氏将虎仙眼照料得很好,它甚至又长出来了两片叶子。 虽然还小小的,但却翠绿可爱,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京城识货的人多,要不要把你放到铺子里呢?” 姜芙自言自语。 怀南王府内,特地赶来京城的王府总管苦口婆心地劝着小郡主:“您千万不能让那个女人进门!” 且不说小郡主年纪还小,不能立即和仪宾圆房,很容易被人捷足先登,生下庶长子。 就说哪个男人不是朝秦暮楚的,一旦他心里有了别的女人,以小郡主的天真烂漫,绝对难以挽回。 小郡主一脸无所谓:“父王那么多女人,也没见他敢和母妃大声说话,也没见他不疼我了。” 管家语塞,有心反驳,但又不知道怎么回嘴。 他想说那是因为王妃娘家给力,然而小郡主的娘家不是更给力? 这说不通。 小郡主已经从教导嬷嬷那里知道了什么是避子汤,什么是绝子汤。 她想到方蓉那天以死相逼,干嚎了半天,最后却也没碰一口那什么绝子汤。 可见,只是想让自己点头而已。 那就成全她。 所以,小郡主干脆摆手:“不是要做妾吗?反正我的郡主府还没修缮好,让她去侯府伺候李铭,三天后进门,就说是我说的。” 管家无奈摇头,转身去安排。 但他也多了个心眼,特地派人快马加鞭回西南,接了王府里一个资深的教导嬷嬷过来。 这位嬷嬷可不是一般人,有她在,怀南王后院那群女人一个个都被调教得像鹌鹑。 想必不管是方蓉还是圆蓉的,都别想在她手里讨到好。 听了王府下人传来的话,镇北侯夫人嘴上称是,内心里却把方蓉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方蓉做妻,她不爽,方蓉做妾,她更不爽! “铭儿是要做大事的人,谁敢拖我儿后腿,谁就是镇北侯府的敌人!” 侯夫人发话,底下人都知道了以后要怎么对待这位方姨娘。 是了,三天之后,方蓉就变成了方姨娘,乘坐一顶小轿入府。 没有凤冠霞帔,她的心中多少还是遗憾的,但最让方蓉愤怒的是,安阳伯只允许于氏给自己带上了银票,却不许再抬嫁妆。 “你见过谁家的小妾还敢抬着嫁妆箱子满街招摇的?” “给她一些银子傍身,别的都不许带!” “你若不听,就回你娘家去!” 安阳伯罕见地动怒了,于氏也不敢不听。 偏院里,方蓉等了很久,等夜幕彻底降临,李铭才过来。 她喜不自胜,连忙上前迎接。 李铭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喜色,但也没有不高兴,面对方蓉的各种殷切讨好,他一切反应都是淡淡的。 方蓉却更觉得,这就是世家子的气度。 不像那些平头百姓,整天为了一点小事就喜怒形于色,让她看不起。 一夜过去,方蓉强忍着浑身酸痛,爬起来伺候李铭穿衣洗漱。 她刚要问他想吃点什么,李铭已经往外走了。 方蓉脱口道:“世子,您还没用餐呢?” 李铭挑眉:“侯府有规矩,男人不在姨娘通房那里用餐,你自己吃吧。” 说完,他大步就走。 没多久,方蓉的陪嫁婢女从大厨房那里领回了早饭。 早饭中规中矩,没什么好的,也没什么不好的。 方蓉吃得味同嚼蜡,不料,这还没完,一个婆子又带人走了进来。 那婆子先冲进卧室里,在尚未来得及收拾的被褥间一顿翻找,找到一个帕子,看了一眼,塞进袖子里,然后才走出来。 方蓉脸色已经红得快滴出血来:“这是做什么?” 婆子微露不屑:“方姨娘从小流落在外,我们侯府也不敢太大意了,眼见为实才好。” 那意思就是怀疑她在民间不守妇道了? 婆子又一摆手,一个小丫头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上前。 第31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31 那药闻着又苦又涩,还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方蓉本能后退,回避道:“我又没有病,不需要喝药,快端下去!” 婆子似乎早就猜到她不想喝,龇牙一笑:“方姨娘不要使性子,如果您自己不喝,那老奴就伺候您喝。” 方蓉环视一圈,发现其他下人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个帮自己说话的。 包括她从娘家带来的婢女,也站在墙角,哆嗦得厉害。 “这是什么?” 她颤声问道,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避子汤。喝吧,这是侯夫人吩咐的,老奴必须亲眼看您喝下去,一滴都不能剩。” 婆子端起药碗,交到方蓉手上。 见她不动,婆子笑意更深:“趁热喝,还没那么难喝,凉了更苦,说不定失了药效,还得再给您熬一碗呐!” 方蓉吓得险些打翻了药碗。 到底还是喝了下去。 而且,据那婆子的说法,只要小郡主没生出侯府嫡长子,这汤就绝对不会断了。 小郡主才十二岁,两三年内都不可能怀孕生子。 方蓉算了一下,不由得心惊肉跳—— 喝上三年避子汤,等她以后可以生了,还能生得出来吗? 想不喝,就只能有一个办法:不和李铭睡。 那她这个妾是干啥的,是摆设吗? 方蓉之前还信心满满,有着各种计划,如今一碗苦汤子下肚,全都被打乱了。 她坐在窗前,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 姜魁的第二封家书到了。 从时间上看,这封信是他在两个月前就写好,寄出来的,但是路途遥远,所以姜家人现在才收到。 信里说,由于北胡的两个王子暴毙,整个北胡王室内讧不断,亲叔叔杀亲侄子,亲弟弟弄死亲哥哥的事情层出不穷。 因此,去年一整个冬天,他们也没打几次大仗。 听到这里,邱氏喃喃:“不打仗好啊,不打仗就少死人。” 紧接着,姜魁又说,他所在的那支小队在巡逻的时候,发现了北胡的一小撮先锋。 他带人一路尾随,成功摸到敌营的位置。 这个敌营藏于山坳之中,又有水源,极其隐蔽,是我军之前从未发现的,足足有五六万之众。 发现这么多敌人,姜魁不敢耽搁,马上报告主帅。 主帅制定计划,率众偷袭,成功将敌人全歼。 一下子就消灭了北胡五万多人,这个战绩无论放在哪里,都足以记载史册。 姜魁带领的小队,立下汗马功劳。 “爹,娘,我这回肯定能升官,你们就等着享福吧,妹妹也一定能说个好婆家!” 姜魁在信中写道。 信不长,一家人却看了又看,读了又读,怎么都舍不得放下。 邱氏哭了笑,笑了哭,眼泪抹也抹不净似的。 “什么时候能把北胡人赶得远远的,让你哥哥早日回家。” 她低声祈祷着。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而且,一定也不会很久了。” 姜芙语气笃定。 按照历史,等姜魁继位,不过三年就荡平了各地动乱。 他御驾亲征,把北胡打得几乎亡族灭种,残部一路逃窜,又被其他部族吞并、融合,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前后加在一起,不过十年。 北地。 春天的北地很美,同样也充满了生机,不再是荆棘满地,触目荒凉。 梁城距离北峡关有二百余里,也是距离北峡关最大的一座城池。 校场上,人群中不时爆发出呼喊—— “摔他!” “好样的!” “扫他的腿!” 两个赤着上身的年轻男人正在角斗,二人精壮的身体晒得黝黑发亮,动作之间,甩下一串串晶莹的汗珠。 荷尔蒙的味道在四处弥漫。 他们已经打了好半天,一直处于难分难舍的状态。 姜魁心中暗暗称奇,自己天生神力,所谓一力降十会,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对手,简直吃不消! 而李钰同样心惊。 别看这人没啥对敌经验,架不住力气实在大,自己只好拿出看家本领,再辅以丰富的格斗经验,这才能坚持下来! 两个人心里嘀咕,面上不显,都还在咬牙坚持。 “住手!” 一道人影飞奔而来,口中大喊道:“快停下!定北王召见李小将军!姜校尉!” 他所说的,就是正在过招的两个人。 李钰如今已经是振威将军,为杂号将军,四品武官。 对于一个出身侯府的公子来说,这是实打实用军功换来的,当得起一句年少有为。 姜魁亦是因为立功,越级成了校尉。 同样,对于他的出身来说,这更可以算得上是一步登天。 军营里一切靠本事说话,你强大,大家自然服气你。 这句话用在李钰和姜魁的身上,十分恰当。 “今天先到这里,改天再比过!” 李钰率先松开手。 姜魁也后退一步。 彼此都松了一口气,定北王来得也太及时了,再打下去,非得有人受伤不可。 切磋而已,弄出伤就不值得了。 只可惜两个人都是不服输的,每次遇到了,都忍不住要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 穿好衣服,二人并肩走出校场。 一路上,难免闲聊几句。 李钰有意打探:“姜大哥有没有把好消息告诉家里人?” 姜魁不疑有他,咧嘴笑道:“已经写了家书,只是不知道要多久能到。” 交通不便,有些书信甚至在路上走个一年半载都是有的。 李钰主动说道:“若是信得过,以后大可交给我,最迟半月也能到了。” 姜魁早已知道他出身镇北侯府,想必有自己的传信路线,他立刻拱手:“自然信得过李将军,在此先谢过了!” 正厅内,定北王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 他和皇帝年纪相仿,只是面容沧桑了些许,常年的征战岁月,让定北王比实际年纪更显老几分。 “标下见过主帅!” 李钰和姜魁恭敬行礼。 在北地军民心中,定北王是定海神针,是北地的守护神,人人敬仰。 “不必多礼。” 定北王刚说了四个字,喉头一阵痒,让他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 见状,二人急忙冲上去。 李钰轻拍着定北王的后背,帮他顺气,姜魁赶紧倒了一杯茶,送到他嘴边。 一口气喝掉半杯茶,定北王终于将那股痒意压了下去。 他叹息:“还是老了。” 李钰含笑说道:“王爷正在盛年,如何说老呢?” 定北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面露几分紧张的姜魁,对他们安抚道:“好了,别担心,本王还挺得住。打不退北胡,我死不瞑目!” 说罢,他又说了为什么叫他们过来。 “我要回京一趟,你们跟我一起。” 第32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32 一听到定北王回京,两个人都感到十分意外。 驻守边境的高官或者将领,轻易不可离开本地,除非有天子特召。 定北王颔首:“陛下派人送来密函,让我回去治病。我本不想离开北峡关,但皇命难违。” 既然是皇帝的意思,那就不必担心了。 李钰和姜魁对视一眼,都笑了。 “王爷,如今已经开春,北胡人也迁徙离开,暂时不会打仗。” “是啊,王爷的伤的确要尽快根治了。” 他们都觉得这是一个最佳机会。 当初李钰受伤,在梁城甚至找不到一个敢给他治病的大夫,这边比起京城,不只是环境恶劣,缺医少药,就连医者的水平都差远了。 定北王患有旧疾,不是什么秘密。 他又熬了一冬,每时每刻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换成是其他人,可能连一天都挺不下来。 这一次定北王进京,轻车简从,一行人离开了梁城。 一路风餐露宿,鞍马劳顿,好在众人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这点苦楚不算什么。 甚至在夜间休息的时候,定北王还会给大伙讲一讲过去的事情,他和平西王怀南王以及当今陛下是如何揭竿而起的。 “……都说官逼民反,这话不错,我们把县衙给占了,发现县太爷家里的老鼠吃得都一个个腰肥肚圆,油光水滑。可恨多少老百姓卖儿卖女,就为了换到一袋粗粮活命……” 定北王说起往事,脸上仍有几分激动。 众人听得认真,也都感慨连连。 “如今天下初定,又有圣明天子,想必再过个十年八年,百姓休养生息,就能慢慢恢复过来。只可惜,那些死了的人却再也看不到了……” 定北王的语气忽然多了一丝哀戚,他从马背上取过一个水囊,用力灌了几口。 “哎,此时真该痛饮一杯!等到了京城,我请大家喝酒!” 众人狂吼:“喝酒!喝酒!” 篝火将每一张脸都映照得生动无比。 定北王看着这些年轻儿郎,曾经的那些往事如一幅幅画,不断在眼前闪过—— 他护送大嫂和小侄子先撤退,无奈被追兵赶上…… 二哥亲自把他的妹妹交到自己手上,反复叮嘱一定要好好对她…… 身怀六甲的妻子从悬崖坠落,自己被敌人一刀从后面劈中…… 野风吹过,火光跳跃,定北王的眼神痴痴的,两个眼眶已经悄然湿了。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待一切安定,也是他该去地下与一家人团聚的时候了。 定北王带着少量亲随进京,尽管一路低调,不像当初小郡主进京的时候那么引发轰动,但消息还是传了出来。 京城内外大街上,涌来无数民众。 大家翘首以待,都想亲眼看到定北王这个战神的风姿。 “王爷真英雄!” “北地战神那可是!” “听说三个异姓王里只有定北王无妻无子,孑然一身!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这个好福气,都做定北王妃呢!” “拉倒吧,大丈夫何患无妻!也许王爷根本不想要女人!” “总不能无后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要死了你,连王爷都敢编排!信不信叫五城兵马司的人来抓了你全族!” 外面吵吵嚷嚷的,别说朱雀大街,就连青龙大街上都人满为患,人山人海。 姜氏杂货铺外,同样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嘈杂的声音传进铺子里,姜芙对正在擦拭货柜的邱氏说道:“娘,别擦了,天天擦,又不脏。您也带着小丫一起上街瞅瞅热闹去吧,不是说什么王爷今天进京吗?” 邱氏摇头笑道:“瞅啥热闹,娘活这么大,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咱县里的县太老爷。” 想了想,她拿着抹布的手一顿。 “哦,还见过小郡主。” 邱氏犹豫着,又问道:“也不知道小郡主如何了,哎……” 她觉得小郡主面善,打从心眼儿里很喜欢那个女孩,但每次想到小郡主,又不可避免地想到方蓉。 “听说怀南王派了不少人来,小郡主最近都被圈在王府里学规矩。” 姜芙前几天亲自去了一趟怀南王府,小郡主倒是和往常一样,待她很亲热。 只是二人没说几句话,一个严肃面容的管事妈妈就过来把小郡主带走了,说是学规矩的时候到了。 “是该学起来了。” 邱氏点点头。 有皇帝的赐婚,小郡主以后不只是怀南王府的郡主,还是未来的镇北侯侯夫人。 这样的身份,不可以对京中礼仪一无所知。 怀南王再疼女儿,也不能任由她像以前那样自由散漫。 到时候,影响的是他和皇帝之间的君臣之情。 “好了,娘,你就去吧。我让小丫陪你。” 姜芙一把夺下邱氏手里的抹布,扔到水盆里,然后喊来早就在门口伸着脖子往外看的小丫。 “我一定照顾好太太!” 小丫一听能出去玩,高兴不已,立即去搀着邱氏,二人一同出门。 能出去转转,邱氏也不反对,只是她觉得自己都一把年纪了,还出去看热闹,有点不好意思。 看着她们二人的背影,姜芙笑笑,继续打理着手上的花草。 只可惜,这些看热闹的人注定要失望了。 原来,定北王早就带着二三心腹,一大早就进宫了。 听说他来了,皇帝老早就坐不住了,但他毕竟又不能亲自出门迎接,干脆就打发何喜去等着。 “您总算到了!陛下昨儿一宿都没睡踏实!” 何喜见到定北王也是一阵抹泪,他是皇帝身边的第一心腹,自然知道这君臣二人间的情意有多么深厚。 皇帝本人也是有六七个堂兄弟的,只是家里太穷,几个夭折了,几个在灾年里没挺住,又有几个死在连年征战。 如今,皇帝只剩下三个结义兄弟,那是比亲兄弟还亲的。 “让陛下担忧,是臣的不是。” 定北王沉声说道。 然后跟着何喜大踏步走进内殿。 至于跟着他一路进宫的李钰和姜魁等人,就只能站在外面了。 他们都还没有面圣资格。 旁边立着不少内侍和宫婢,都悄悄打量着这几个身穿铠甲的年轻人。 知道他们都是定北军中的翘楚,打北胡的英雄,心中不禁又敬又羡。 几个人笔直站着,目不斜视。 李钰虽然不是第一次进宫,但他对姜魁的表现也很有几分惊诧。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底细,还真难以想象。 这么一个有勇有谋,胆大心细,甚至还识文断字,勉强算得上文武双全的年轻人,竟出身那么寒微。 自己虽然爹不疼娘不爱的,到底在侯府长大,相比之下,姜魁倒是更胜一筹。 李钰正琢磨着,就看见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姑姑快步而来,面带焦急。 第33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33 “何喜呢?快叫你师父出来!” 那姑姑站定,她张望一圈,没见到何喜。 她又连忙招手,对何喜的一个小徒弟吩咐道。 “王姑姑,定北王来了,我师父正在里面伺候呢。” 小徒弟从廊下快步赶来,先行礼,然后很是恭敬地回答道。 一听到定北王,姑姑原本满是焦急的脸上又多了一丝复杂的表情,她像是自言自语道:“陛下见到王爷,一定也很高兴吧。” 小徒弟赶紧接口:“可不是嘛。” 他知道王姑姑出现在这里,肯定是皇后出事了。 但自己一个小太监,哪里敢主动询问呢? 王姑姑很快重新振作起来:“不行,马上把何喜叫出来,我有急事。” 换成是旁人,哪怕是眼下最得宠的哪个后妃,打死小徒弟也不敢在这种时候跑去喊人。 但皇后就不同了。 他转身就走,很快,何喜出来了,同样一脸担忧。 他知道,王姑姑是有分寸的人。 既然在这种时候跑到前面,还指名道姓要找自己,必是出了大事。 “娘娘昨夜魇住了,哭了大半宿,到天亮才好不容易睡下,刚才又晕了过去,已经派人去请了太医。” 顿了顿,王姑姑又补充道:“说是梦见了大郎,说大郎还问,为何爹娘不要他,不找他了。” 何喜听得两条眉毛一跳一跳的,一张脸堪比苦瓜。 他和王姑姑都是伺候帝后很久的老人了,也都是心腹,自然知道当今帝后鹣鲽情深,只是早年弄丢了大儿子。 这一直都是两个人的心结。 皇帝登基之后,自然将含辛茹苦多年的发妻封后,让她统御六宫。 皇后心慈且仁善,同皇帝一样厉行节俭,不仅后宫,就是前朝也对她交口称赞。 “何喜?跑哪儿去了?” 内殿传来皇帝的声音。 何喜马上“哎哎”应了两声,刚要跑回去,却看见皇帝和定北王居然已经走了出来。 他和王姑姑以及其余众人一起行礼。 “皇后怎么了?” 看见王姑姑,皇帝也和何喜一样,他马上反应过来,必是皇后出事,而且是大事。 王姑姑不敢有所隐瞒,连忙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当然,她没有提丢失皇子一事,那是皇家秘辛,只说皇后梦魇,引起头晕。 “老三,你也好久没见你嫂子了,走,跟我一起去看看。” 皇帝担心皇后,一招手说道。 按理来说,定北王是外臣,哪有进后宫的道理。 但皇帝开口了,而且定北王和皇后的情分也摆在那里,可以说三个结义弟弟都是她这个做嫂子的一手拉扯大的。 在场的人谁也不敢提出异议。 走了几步,定北王指了指自己带来的那几人,对皇帝说道:“这几个都是我的兵,还请陛下叫人带他们下去。” 皇帝飞快地看了一眼,认出其中一人正是李钰。 “无妨,既然是你的亲卫,让他们跟在后面就是了。” 定北王想要拒绝,但看着皇帝坚决的态度,他只是称是,没有再说什么。 反正他们在宫门那里就卸掉了兵器,不具备威胁。 一行人向后宫走去,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几年,皇帝也渐渐察觉到,老二怀南王和老三定北王对自己愈发恭敬了。 倒也不是坏事,毕竟如今君臣有别。 大家感情胜似亲兄弟不假,但皇帝就是皇帝,臣子就是臣子。 这么一对比,似乎显得老四平西王就有些桀骜不驯了。 他在西边大搞屯田,征兵,时不时跟朝廷哭穷。 皇帝也知道不差饿兵的道理,即便中央财政吃紧,都按时把钱拨过去了。 只是没两年,就传出平西王府雕梁画栋,处处布置精美绝伦,不啻于皇宫的说法。 有御史上奏弹劾,被皇帝压下去。 那些人看懂了皇帝的态度,也不敢再上折子。 思考间,一行人已经到了皇后宫中。 太医已经诊治过了,开了药方,几个宫人正在熬药。 王姑姑快步进去,过了片刻,她才出来:“娘娘请陛下和王爷进去说话。” 因为刚醒不久,皇后的面色还十分憔悴。 只是听说皇帝和定北王都来了,她才勉强梳洗了一番,但也只做家常打扮。 “陛下安好。” 皇后行礼,只是她的身体刚一低下,就被皇帝给亲手扶起。 “早都说了八百遍,见我你行什么礼!” 皇帝出身草莽,刚登基那会儿还经常骂人呢,最近几年努力学着文雅了一些,但一着急也是你啊我啊的。 “三弟来了,好几年没见到你了。” 皇后一见到定北王,立即面露不悦:“又瘦了不少,叫你回来,你老是推三阻四的,我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没好好吃药。” 闻言,定北王罕见地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他甚至下意识地搔了搔脑袋:“嫂子咋知道的,我确实没咋吃药。” 皇后瞪他:“这回必须让神医给你好好调养上几个月,再敢乱跑,叫你大哥打断你的腿!” 不过几句话,殿内的气氛就变得亲热熟络。 三个人似乎又回到了当年。 见状,何喜和王姑姑的脸上都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只要帝后好好的,就代表他们也能好好的。 正说笑着,外面忽然传来吵闹声。 这在后宫实在很不寻常,尤其帝后都在,哪个不要命的敢随意喧哗? 何喜和王姑姑两个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下视线,前者继续留在原地伺候,后者则不动声色地出去查看。 “姑姑来了!” 有人小声喊了一声。 周围立刻陷入了安静,足见王姑姑在宫中的地位。 人群自动分开,王姑姑看清了,是其中一个年轻人正抓着一个小宫女的手臂。 那小宫女一手还托着托盘,另一只手被男人抓着,她脸上又羞又气:“王姑姑,救救奴婢!” 听见声音,年轻人也立刻看了过来。 只一眼,王姑姑顿时有些晃神。 她、她这是看到年轻时候的国舅爷了吗? 真像! 这男子竟像极了皇后的胞兄,只是那位当年替陛下挡了一刀,心肺破裂而死。 皇后的娘家如今已经不剩什么人,还活着的无不被厚封,这个最小的哥哥也被追封为国舅。 “你……” 王姑姑神思恍惚。 她甚至还抬起一只手,直直地指着姜魁,朝着他踉跄几步。 旁边立即有宫女扶住王姑姑,对姜魁呵斥道:“好大的胆子,敢在宫里撒野,把王姑姑都气到了!” 李钰上前,对王姑姑拱手。 “还请姑姑明察,吾等跟随王爷一路进京,绝无不敬之心。在下镇北侯府李钰,这是和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校尉姜魁。” 王姑姑站直身体,双眼仍是黏在姜魁的脸上。 第34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34 那小宫女眼看着王姑姑不说话,她也急了。 把心一横,她又嚷道:“王姑姑,这个登徒子想轻薄奴婢,还请姑姑秉了娘娘,为奴婢做主啊!” 从某种角度来看,后宫女子无论妃嫔还是侍婢,都是皇帝的女人。 这宫女一开口便是登徒子,又是轻薄,又是做主的,用心叵测。 定北王的随从侮辱宫女,那和给皇帝戴绿帽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外人不会管这个随从是不是色中饿鬼,只会认为是定北王有不臣之心。 “放肆!住口!” 王姑姑猛地开口喝道。 她积威甚重,这一吼出来,别说那些太监宫女,就算是李钰等人也都下意识噤声。 “你叫姜魁?” 王姑姑不再失态,沉声问道:“你为何抓着这个宫女不放?” “回姑姑,属下姓姜名魁,在定北军中任校尉一职。” 姜魁态度恭敬,只是依旧不肯撒手。 这么年轻,就做了校尉,要么有个好家世,父兄给力,要么有个好身手,屡建军功。 王姑姑暗暗点头。 不过,她又有一丝遗憾。 此人姓姜,娘娘无论是本家还是母家都没有姓姜的亲戚,那就没有血缘关系,只是长得相似罢了。 “她端着药,在从属下面前经过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手在药碗的上方动了一下。” 姜魁说到这里,才面露一丝尴尬。 “我怕她趁机把手上的东西弄没,这才一直抓着,不是故意要轻、轻薄……” 说到最后两个字,他的脸已经红透了。 当时只想着捉贼捉赃,现在想想,实在很容易落人口实。 姜魁有些后悔。 但他不是后悔多管闲事,而是后悔自己没有处理得再妥当一些。 听了姜魁的解释,王姑姑的脸上更见厉色。 她对旁边两个内侍吩咐道:“去看看。” 两个内侍虽然都是无根的,但却从五六岁就开始学内家功夫,别说制服一个宫女,就是对上几个大汉也绰绰有余。 只见他们中的一个死死按住宫女,另一个掰开她的手指细细查看,还凑上去闻了闻。 “回姑姑,她指甲里有红色粉末。” 一个内侍回禀道。 众人的表情都变了。 宫女犹自挣扎,口中喊冤:“姑姑明鉴,奴婢只是用花汁子染了指甲,大家都染了,怎么就说我有问题?” 如今天气逐渐热了,宫里到处都是鲜花,不少爱美的小宫女都掐了花朵,碾碎之后敷在指甲上,倒也不稀奇。 王姑姑似笑非笑:“是不是花汁,让太医一看便知。” 于是,刚走没多久的太医又被请了回来。 他检查了宫女的指甲,又检查了那碗准备呈给皇后的药,甚至还亲自喝了一口。 “果然。” 只见太医闭目细品了半天,最后才睁开眼睛。 “说吧,究竟有没有问题?” 皇帝问道。 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不惊动帝后。 尤其是定北王听说了此事还涉及到姜魁,他表示自己也要留下,听个清楚。 否则一旦传出去,还不知道会被有心人利用成什么样。 “此人指甲中暗藏的粉末,一旦服下,极易令女子多梦,盗汗,加重忧思,身体虚弱。不过,因为药量很少,所以要连续服用五六日才有明显效果。” 太医说完,又想到自己刚才正是给皇后开了五天的药。 这恐怕不是巧合。 “那若是服药之人本就心思重,夜间难以入睡,睡着了也不踏实呢?” 王姑姑忍不住问道。 她是近身服侍皇后的,自然知道皇后的身体情况。 太医毫不犹豫:“那一定会加重情况,只需两三日就会很明显了。” “混账!来人,来人!” 皇帝勃然大怒,甚至一脚踹翻了旁边一个矮凳。 他冲到门口,低吼道:“叫彩衣卫给我查,把宫里宫外都刨一遍,要是查不清楚,就全杀了!” 都敢把手伸到他结发妻子这里了,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的? 下一步是不是要弑君? 皇后起身,将皇帝拉了回来。 到了这种时候,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让皇帝消气。 “好了,我这不是也没事吗?叫他们先去查吧,不要动怒。” 皇后柔声说道。 然后,她看向王姑姑:“姑姑,你刚才说,是三弟带来的一个校尉发现了不妥?” 王姑姑神情激动:“是啊,娘娘,是个姓姜的年轻校尉。” 她欲言又止。 皇帝看向定北王:“此人如何?” 定北王简单说了一下姜魁的经历。 得知他就是那个发现了北胡大军藏身之处的福星,皇帝哈哈大笑。 “原来是他!朕已经从捷报上看到了,说是有个参军没多久的小队长,在巡逻的时候发现了北胡的一支探子,结果他没有打草惊蛇,反而跟在探子的身后,也做了一回探子。哈哈哈哈!” 定北王点头:“是他。因为军功,所以升做了校尉。” 皇帝来了兴趣:“把人叫来我看看。” 很快,姜魁就被领了过来。 他行礼不太流畅,主要是压根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见到皇帝。 好在皇帝也并不在意,反而让他抬起头来。 姜魁抬头,眼睛不敢乱瞄,就那么垂着眼睛,看着某个地方,一动也不动。 从上面传来吸气声。 帝后二人的反应,和王姑姑差不多。 皇后甚至站了起来,失声道:“小哥哥……” 她惊觉失态,赶紧坐下。 只是眼前的年轻校尉实在像极了她的胞兄,那个死的时候才二十五岁的小哥哥。 北地苦寒,操练辛苦,姜魁又不太注重个人形象,乍一看上去,也跟二十几岁的人差不多了。 “你……你叫什么名字?” 皇帝也好不容易才勉强开口。 “回陛下,微臣姜魁。” 皇后哽咽道:“你多大了?是哪里人?你、你家里有几口人?” 虽然感到一丝古怪,但姜魁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一遍。 听说他有爹有娘有妹妹,家在京郊的万松县,皇后忍不住哭出声来。 不是,当然不可能是她的小哥哥,也不可能是她的大郎,还没来得及起名字就被掳走的大郎。 但实在太像了,外甥像舅,如果她的大郎还活着,一定也是这般模样吧。 “你做得不错,朕要赏你。你说吧,想要什么?金银财宝,加官进爵,朕都可以考虑。” 皇帝安抚了皇后两句,又看向姜魁。 他之所以这么说,一方面确实是感谢姜魁,另一方面也是带了几分试探。 姜魁摇头:“微臣没什么想要的。” 皇帝循循善诱:“朕是真心要赏你,一言九鼎。” 闻言,姜魁可耻地心动了。 他大着胆子:“陛下,微臣可以先留着,以后再要吗?” 何喜尖声斥道:“大胆!居然敢跟天子讨价还价!” 姜魁连忙跪下来:“微臣该死!微臣想要让妹妹嫁个好人家,不受欺负,以后都能过上好日子,再多生几个儿女!” 皇帝:“……” 前面那几样,倒没什么,但多生儿女,哪怕他是皇帝,也决定不了啊! 第35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35 一席话,让皇后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决堤了。 还记得小哥哥弥留之际,就是拉着她的手,让她一定要好好活着,过得幸福。 难道天底下的哥哥,都是如此挂念妹妹的吗? 一时间,皇后甚至羡慕起了姜魁的妹妹。 她有个这么好的哥哥,最重要的是,她哥哥还好好地活着。 看了一眼皇后,皇帝点点头:“朕记住了,你先下去吧。” 姜魁赶紧行礼离开。 他在内侍的带领下出了内殿。 一见到姜魁出来了,他的同伴们立即都迎上来,其中李钰更是满脸担忧:“没事吧?” 姜魁感激大家对自己的担心,连忙说没事。 没多久,定北王也出来了,一行人终于平安出了皇宫。 走到无人之处,姜魁才忍不住低低对李钰说道:“今天好险,我也实在是莽撞了,让你费心。” 从出事之后,李钰多次为自己说话,他都记在心里。 若不是李钰及时亮出他侯府之子的身份,可能早在王姑姑等人还未露面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被当场撂倒了。 管你是对还是错,敢在宫中不敬,先丢进天牢里待上两天再说! 到时候不死也要没了半条命。 “这是什么话,我们是什么关系。” 李钰拍了拍姜魁的肩膀。 “你不是说家人如今都在京城?还不赶紧回家看看?” 接下来一段时间,定北王都会留在京城,他们这些人也跟着沾光,不用马上返回军中。 像李钰和姜魁这种家就在京城的,自然可以顺便探亲。 “好,那咱们就此分别,改日请你回家做客!” 姜魁豪爽地说道,转身就走。 结果,李钰一把按住他:“别改日啊,就今日吧,走!” 因为一直赶路,没有机会给家里送信,所以,姜魁也不确定家里是否有人。 他掏出信,按照上面写的地址,一路找了过去。 白天姜家人一般都在杂货铺,家里只一个做饭洗衣的婆子。 那婆子刚来不久,但一听来人叫姜魁,从北地回来,立即知道这是家里那个当兵的大少爷。 她赶紧在围裙上抹了抹手,喊来一个在巷子里玩耍的小儿,塞了两块糖,让他帮忙跑腿。 很快,三口人急忙关了铺子,匆匆回家。 这一相见,自然又是一番激动。 “爹,娘,妹妹,我差点忘了,这是小李将军,是我的好兄弟,也是和我一起回来的!” 指着刚进门的男人,姜魁大声介绍道。 李钰放下手里提着的礼物,冲姜家人抱拳:“姜叔,婶子,姜家妹妹,好巧,咱们又见面了!” 错愕的姜魁:“……” 表情复杂的姜家人:“……” 神态自若的李钰:“原来姜魁是姜叔的儿子,我说呢,我俩一见如故,平时最喜欢在一起切磋拳脚,亲如兄弟。” 姜芙暗啐,呸,真是信了你的邪。 以这个人的性格,还不早早把她家的情况都摸透了? 哪里又能不知道她还有个哥哥叫姜魁,去了军营? 说不定,所谓的一见如故,都是他设计好的。 姜魁不傻,但他没那么多的鬼心眼。 而且有心算无心,他哪里会想到,这个叫李钰的是主动跟自己结交的? 姜芙懒得戳穿,反正男女有别,她只要保持沉默就好。 姜老实干笑两声:“李、李将军好,草民一家有礼了。” 他拉着邱氏就要跪下。 李钰赶紧伸手去扶,说什么也不可能让他们给自己行礼。 只有姜魁才反应过来:“怎么了,你们难道认识?” 接下来,就是主客落座,由李钰给姜魁讲了一遍自己受伤,又被姜老实给救下的经过。 当然,他讲的也是精简版本,去掉了一些不方便提起的细节。 姜魁连连感叹:“看来,这就是缘分。” 他倒是也想跟家人说说李钰对自己的照顾,好比刚才,但宫里的事情太吓人了,未免令父母担心,姜魁还是没说。 只说他和李钰等人,一路随定北王进京,会在京城待上一段时间。 姜老实和邱氏大喜过望:“真的?太好了。” 姜芙也觉得哥哥能干,才去了北地没多久,就立了大功,还在定北王身边做事。 要知道,这就相当于亲卫了,多少人混上七八年都不见得能成呢! 晚饭十分丰盛,是邱氏亲自下厨做的。 人少,家里也没那么多规矩,索性不分男女老少,就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格外热闹。 用过了晚饭,又喝了茶,李钰告辞。 姜魁亲自送他出去。 “好好在家休息两天,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李钰相信,以彩衣卫的手段和效率,最迟三天,说什么也会查出结果了。 到时候,他和姜魁可能少不了还要被传进宫里去。 姜魁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他知道李钰是个信得过的人,而且非常聪明。 如果把自己和帝后的那一番对话转述给他,李钰肯定能分析得头头是道。 或许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皇帝、皇后、定北王,甚至是王姑姑,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 但如果真有什么,就这么跟李钰说了,会不会拖他下水呢? 这才是姜魁犹豫不决的原因。 他不想害了好兄弟。 李钰的眸光微闪,他看出姜魁有话要说,不过既然对方没说,那自己也不必追问。 二人告辞,各自分开。 李钰大摇大摆地敲响侯府门板:“开门开门,小爷我回来了!” 门房打着哈欠,骂骂咧咧:“哪个孙子,我才是你爷……呦,五少爷,是五少爷回来了!” 连内院都惊动了。 侯夫人正坐在屋里生闷气。 她最近因为李钊的事情,和侯爷有些离心,刚才又听到一个通房查出了身孕,自然堵得慌。 “外面闹腾腾的做什么?” 侯夫人不耐地问道。 门外一个婢女小声回答道:“夫人,是五少爷回来了。” 满府上下,无人喜爱五少爷。 除了因为他不得两位主子的欢心之外,大家也是着实害怕他那双恶鬼一般的眼睛。 侯夫人大惊:“那个小畜生怎么突然回来了?他不是应该在梁城吗?” 一连几个月都没消息,派出去的人也都下落不明,她早就猜到,肯定是任务失败了。 但李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总令人抱有一丝期待。 没想到,就这么出现了! 外面又有人喊:“夫人,夫人,五少爷朝这边过来了!手里还提着剑……啊!” 最后那一声,是惨叫。 侯夫人吓得不轻,连忙到处找地方,想躲起来。 没等她找好藏身的地方,李钰已经踹开房门,一跃而入。 “崔氏。” 李钰果然一手持剑,步步逼近,脸上还带着一丝讥讽的笑容。 第36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36 “啊!你、你要干什么?” 侯夫人尖叫,目露惊恐。 “我、我是镇北侯夫人,是你的嫡母,难道你还要杀了我不成?” 李钰就那么看着她。 直到侯夫人忍受不了,再次尖叫。 “你杀了我,你也别想活!杀害嫡母是大罪,你逃不掉!” 她喊了一遍,又喊了一遍,嘴里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么两句话。 等她喊得嗓子都沙哑了,李钰才“咣啷”一声把手里的剑给丢了出去。 院子里黑漆漆的,也不知道那把剑被丢到哪里去了。 见状,侯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李钰上前,一字一句道:“是啊,我一回府,哪里都没去,就来给侯夫人请安了。” 他看着女人脸上的恐惧,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到我好好地站在这里,不知道你今晚能不能睡得好一点呢?” 侯夫人瑟缩得厉害。 “李钊为什么会去赌场?为什么小小年纪就对女人感兴趣?” 她一愣。 李钰继续问道:“你猜猜看,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一连串的问题让侯夫人的脑子变得乱糟糟的,她脱口道:“你!是你!是你找人害了我的儿子!” 李钊站直了,后退了几步,和她拉开距离。 “是你想害别人的儿子,自然也有人想害你的儿子。这就叫一报还一报。” 话音刚落,外面又传来镇北侯的怒吼:“逆子,谁允许你擅闯正院!” 他刚一回来,就听下人说五少爷提着剑去找侯夫人,那架势吓死个人。 于是,镇北侯一路匆匆赶来。 还以为会见到什么血溅当场的画面,哪知道,正院里安安静静的,似乎并没发生什么事。 “父亲哪里的话。” 李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色淡然。 “又是谁在乱嚼舌根?我一回来,就过来给夫人请安,才说了两句话,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镇北侯也愣住了。 他四下里看了一圈,确实没看到什么剑。 至于妻子和儿子,也都隔得老远。 妻子面色虽然不好,但衣服发型什么的丝毫不乱,看起来和平日里并无区别。 “既然父亲和夫人一切都好,那我就回去了。” 李钰转身要走。 镇北侯喝道:“才一见到我就要走,难道是心虚?” 李钰没有回头,只是露出讥讽的表情。 正僵持着,一个在前院伺候的小厮连滚带爬地跑到门口,口中呼喊道:“不好啦,七少爷出事了!” 李钊排行第七。 听出这是儿子身边小厮的声音,侯夫人顾不上其他,连忙起身,着急地问道:“钊儿怎么了?” 小厮却支支吾吾的,怎么都说不清楚,只说七少爷出事了,要赶紧请大夫。 镇北侯原本就闹心着,见他含糊其辞了半天,气得一个窝心脚踹过去。 然后,他直奔前院,要亲自去看看。 侯夫人也赶紧跟上去。 眼看周围的人呼啦啦走了大半,李钰落在最后,他淡淡一笑,自然也跟着。 李钊的院子里,灯火通明。 刚一走近,就听见里面传来哀嚎。 大夫匆匆赶来,提着药箱,赶紧进去诊治。 而终于问清楚来龙去脉的镇北侯,很快就黑着一张脸走了出来,拂袖而去。 不知内情的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一脸懵逼。 听了一会儿李钊的哀嚎,李钰这才满意离开。 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在听完之后,侯夫人险些昏死过去。 原来,李钊再次被禁足在院子里,他文不成武不就的,闲得无聊,连睡丫头都不行了—— 怕勾得儿子坏了身子,侯夫人将那些婢女都换成了小厮。 结果,事实证明,李钊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他强迫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那小厮迫于他的淫威,只能从了。 李钊得了趣儿,很是开开心心地耍弄了几天。 新鲜劲一过,李钊又不满足。 于是,他把目光盯上了另一个身形健壮的小厮。 懂的都懂,此处掌声。 李钊的小厮们大多年纪不大,都未成家。 尤其他后来看上这个,一身蛮力,并无半点技巧。 大夫看过之后,也是无奈地摇摇头:“伤得不轻,若是半夜再起了高热,那就大大的不好。” 他先开了外用药,又开了内服药。 总之一再强调,绝不能掉以轻心,身边一定要时刻有人伺候。 一旦发热,就要马上喊他。 好在这大夫就是侯府的府医,平时也都是住在府里的,随叫随到。 最重要的是,口风很严,不必担心他出去乱说。 尽管这样,侯夫人还是叫人给了大夫一个鼓鼓的荷包,又叮嘱了几句。 她把其他小厮都打了板子,又下了封口令。 但动静这么大,没多久,关于镇北侯府七少爷好男风的消息就走漏了出去。 比起十几岁就收用身边的丫头,这个传闻更致命。 风声到了玉竹轩。 听完了妈妈的耳语,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斜靠在美人榻上,没什么表情地说道:“报应而已,只是可惜了几个孩子。” 她指的可惜,是说李钊身边的小厮。 但她丝毫也不觉得李钰做得过了。 那贼妇甚至想要他死! 只是毁了她的小儿子而已,命不是还在吗? 以后做个富贵闲人,运气好了,说不定还可以传宗接代,他们有什么不知足的? “放心吧,死了的那个,给足了他爹娘银子。那几个发卖了的,等出了京城就派人出面买下来,安排个好去处。” 妈妈镇定自若地说道。 在承恩公夫人院里伺候过的妈妈,后宅的什么风浪没见识过,这并不算什么。 “嗯,你看着办吧。” 女子恹恹地点了点头。 她这辈子已经没有任何指望,熬一天算一天。 只等着李钰结婚生子,离开这个鬼地方,自己就可以合眼,去见爹娘和姐姐了。 不过一天一夜,彩衣卫很快将给皇后下毒一事查清楚。 主要是事情并不难查,唯一的意外就出在跟随定北王进宫的姜魁身上。 如果不是他,那碗药很可能已经进了皇后的肚子里。 如果皇后身体强健,喝了倒也不会如何。 但下毒之人就是因为知道了皇后梦魇,心神不宁,才准备抓住这个机会。 一旦事成,太医也只会说皇后是因为忧思过度,才弄垮了身体,不会往中毒那方面想。 “你说什么,是淑妃?” 听了彩衣卫指挥使汇报的皇后第一个惊呼:“是否弄错了?” 怎么可能是淑妃? 她们从十几岁就相识了,说是一起长大也不为过。 在最难的岁月里,二人相互支撑。 还记得她怀孕那阵子,都是淑妃从牙缝里省出一口吃的,就为了让她这个孕妇能多吃一口。 淑妃两年前得了肠痈,皇后亲自照顾她,擦拭身体,甚至连处理粪污都不假他人之手。 连皇帝也微微变色:“竟是她?” 不过,他却不像皇后那么难以接受。 人心易变,岁月无情。 第37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37 彩衣卫只把自己查到的证据呈上。 至于帝后相不相信,自有他们的判断。 证据摆在眼前,就算皇后一开始不相信,现在她也不可能再提出异议。 皇帝察觉到她的伤心,主动握了皇后的手,低声安抚。 “她盯着你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否则不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而且,就算被人发现,也可以说是和你姐妹情深,惦记你的身体。真是好算计啊!” 皇帝轻轻拍着皇后的脊背,眼睛里闪过一抹杀意。 “为什么?为什么?” 皇后哀戚地流下眼泪。 皇帝不想让她难过,但又必须让皇后明白那些人的野心。 “淑妃有子,而且她是平西王的表妹。” 他冷冷说道:“也许这对兄妹的心已经太大了,大到不想替朕守着一方疆土,而是想坐在朕的位置上了!” 这话已经极重了,等于在说平西王和淑妃前朝后宫相勾结,有不臣之心。 就连皇后也一下子止住了哭声。 她生了四个儿子,除了老大弄丢了,其余三个都立住了,只是年纪还小。 淑妃生的儿子,如今已经十五岁,别说在皇家,就是在外面,这个年纪也不小了。 如果他们…… 皇后不禁打了个冷颤。 想到长子,她悲从中来:“要是大郎还在……” 情绪受到感染,就连刚强的皇帝也不禁流下眼泪。 他顺着皇后的话说下去:“要是朕的大郎还在,用得着他们白日做梦?不孝的东西,做他的狗屁梦!” 何喜站在旁边,垂着手,连眉毛都不动一下。 但他知道,有皇帝这句话,淑妃的儿子死也当不上储君。 当夜,淑妃被赐死,赏了白绫,也算给她体面。 淑妃的儿子则被皇帝过继给他的三堂兄。 这是和他同一个祖父的堂兄,血缘很亲近,只是年纪轻轻就没了,没有成亲,更没有留下子嗣。 消息一出,各方哗然。 定北王也立即进宫,劝谏皇帝:“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你可与四弟通过气了?” 淑妃是老四平西王的表妹,虽然不是亲妹,但大家也是从小就在一起的。 娘家给力,生有皇子,又位列四妃,就这么处置了,多少有些草率。 所以,定北王担心,皇帝的这一做法会导致君臣之间产生罅隙。 “老三,你不用劝我,我想了很久。” 皇帝摆手,不过两天而已,他的脸色一下子颓废了不少。 “我只能告诉你,老四已经不是从前的老四。我这次叫你回京,也是希望你能尽快调养好身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不知道,我只能指望你和二弟。” 定北王脸色大变。 他完全听懂了皇帝的暗示。 但他同样不想面临那样的局面。 “大哥,难道老四他已经……” 犹豫许久,定北王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可能,他艰难地开口问道:“这其中万一有误会呢?”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说起来,你真要感谢镇北侯府那小子。他初生牛犊,一个人跑去弄死了纳尔古不说,还无意间发现了北胡人和朝廷有勾结。” 他后来才知道,原来梁城曾经差点被北胡攻破,多亏定北王率大军及时支援。 李钰因此十分感激定北王,一心想要除去纳尔古,作为自己对救命恩人的报答。 “我之所以一直没有派人将此事告诉你,也是担心打草惊蛇,万一你身边真的有人包藏祸心,又能得到你的信任,实在太危险了。” 皇帝叹息:“正好,你就在京城多待几个月,听神医的话,我一定派人找到最后一味药!” 一时间,定北王心中五味杂陈。 对于只会打仗的他来说,今天听到的这些消息,实在太过震撼,让他难以消化。 似乎看出定北王的情绪不对,皇帝喊来何喜:“去,安排一下,我要和老三出去转转。” 何喜立即下去安排。 半个时辰之后,换了便服的皇帝和定北王带着几个乔装过的大内侍卫,一起出了宫门。 他们出宫,进入内城街道,也没什么目的,就跟着人群走走看看。 “老三,你看,朱雀大街还是这么热闹,这些铺子里的东西可不便宜!” 皇帝虽然住在宫里,却对外面的生活很是熟悉,包括米粮盐炭之类的价格,他也是一清二楚的。 顺着他的手,定北王看了看,点头道:“说明大家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皇帝在路口站定,左右分辨了一下,指着一边。 “走,上青龙大街看看。” 二人又随着人群,拐入青龙大街。 “哎,听说了嘛,前面姜氏杂货铺门口又有新吃食了!” “快走快走,去晚了肯定吃不上!” 身边传来几个人的对话。 皇帝循声看去,只见那几人衣着富贵,原本在大街上闲逛,现在居然为了一口吃的拔足狂奔。 他来了兴致:“走,跟着他们去看看。” 姜氏杂货铺门口的空地上,临时支了个摊子,姜家几口人正在忙活着,周围挤满了人。 “别急别急,很快就好了。” 姜芙只动口不动手,只维持秩序。 姜老实负责烧火,邱氏负责剁馅和馅,姜魁负责包粿。 他们今天做的是笋粿,一种起源于南方的吃食。 这也是因为最近正适合吃笋,铺子里又有现成的香菇和虾米,姜芙灵机一动,干脆在门口边做边卖。 如果卖不掉,就自家和邻居们分一分,总不会浪费。 结果,第一笼还没做好呢,就围上来一堆人。 几个侍卫不动声色地分开众人,皇帝和定北王紧随其后,终于看清眼前。 “这个……” 皇帝刚说了两个字,就听见身边的定北王失声喊道:“英娘!” 低头拌馅的邱氏浑身一震,手上的筷子跌落在地。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脸上先是露出恍惚惊诧的神色,然后就一下子红了眼眶,身子也软软地往下栽。 离他最近的是姜魁,他顾不得手上还沾着面,立即大喊:“娘!娘咋啦!” 姜魁一把托住邱氏,让她靠着自己。 场面大乱。 定北王推开挡在前面的人,朝着这边直直地冲过来。 而皇帝则在听到姜魁喊娘的时候,也是脸色一震。 不可能,他太清楚了,姜魁绝不可能是英娘的儿子! 难道他…… 皇帝也冲了上去。 “哎呀,快呀,快跟上!” 粘了假胡须的何喜一着急,又尖着嗓子喊起来了,只是他还顾及着这是在宫外,没敢说出“护驾”二字。 第38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38 片刻之后,围观人群终于散开。 谁都没吃上现包现蒸的笋粿,包括那几个抢在最前面的。 有人实在不甘心,趁姜家人没注意,把没包完的馅料拿走了,打算回家自己琢磨琢磨。 别说只是一盆馅,就是一盆金子,姜家人现在也顾不上了。 邱氏刚才因为过于激动,晕倒在了姜魁的怀中。 姜芙拔了一根簪子,在她的人中处用力扎了几下,邱氏这才幽幽转醒。 迷蒙中,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丈夫。 邱氏嗫嚅:“又做梦了……” 她依旧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英娘!” 定北王再也忍不住,冲到她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双眼通红地看着她。 “你活着,你还活着!太好了!这么多年了,难道你一直在京城?” 他贪婪地看着邱氏的脸,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天呐,如果她一直就在京城里,那自己岂不是白白错过了找到她的机会? 他无比自责。 邱氏也用力握着定北王的手,喃喃道:“不是做梦吗?你、你也没死……原来我们都没死……老天爷……” 以当时的情况,他们命悬一线,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尤其邱氏还大着肚子。 她亲眼看到丈夫被人从后面砍了一刀,直接倒下。 然后,她也跟着掉了下去…… 定北王泪水涟涟:“是啊,我们没死,都活着!” 两个人像是启动了记忆的闸门,分别那日发生的一幕幕清晰地闪过。 这一瞬间,他们既重温了失去的痛苦,又体会了重逢的喜悦。 姜芙和姜魁面面相觑,尤其姜魁,他知道这是定北王。 但一转眼,定北王和他娘却抱头痛哭。 还有皇帝……他竟然微服出宫! 姜魁一个激灵,赶紧回头,有心跪下行礼,又不敢贸然说出对方的身份。 皇帝看出他的纠结,主动说道:“不必行礼了。这铺子是你家开的?” 说罢,皇帝打量着四周。 姜魁连声说是,皇帝又随口问了几个问题,他也都一一回答了。 眼看这两个中年男子全都气宇不凡,身边还有一个浑身上下恨不得写着“我是太监”四个字的跟班,以及一群身形高大,目露精光的随从,姜芙已经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她顾不上其他,快步走到姜老实的身边。 本以为姜老实会被眼前的情况搞得惊慌失措,姜芙刚要安抚几句,却见他十分镇定地泡了茶。 如果不是姜老实的手抖得十分厉害,她还真的以为他不怕呢! “爹,我来。” 姜芙按住姜老实,亲自去上茶。 她注意到,在自己喊“爹”的时候,姜老实的动作明显顿了顿,但脸上却一下子浮现出了笑意。 “几位贵客,请喝茶。” 姜芙端上了茶,然后安静地站在旁边。 定北王这才看向她,看了两眼,他整个人又惊又喜:“英娘,难道这就是……” 英娘闭了闭眼,终于下定决心:“是,这是你的女儿,她福大命大,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在了姜芙的身上。 “女儿!” 定北王猛地站起来,几步到了姜芙的面前。 他想伸手摸摸她的头,但似乎又害怕吓到她,只好把手缩了回去。 “好,好!哈哈哈哈!” 定北王仰天长啸。 “三弟妹,你受苦了。这么多年,你都在哪里?老三一直派人找你,可惜一直没有消息。” 皇帝的眼眶也有些微湿。 邱氏满脸哀戚:“大哥,一言难尽,我也想找你们,但世道乱得很,我以为你们早就……” 她一个妇人,对国家大事毫不知情,甚至以为丈夫已经死于战乱,又上哪里去找他们呢? 皇帝还是想不通:“你竟然不知道老三就是赫赫有名的定北王吗?” 邱氏又是一惊:“定北王?” 她当然听过定北王,知道这是跟随当今皇帝揭竿而起的结拜兄弟之一,战功卓着。 但并不知道这个人居然是自己的丈夫。 还有,大哥他…… 邱氏这才惊醒似的,她连忙起身,伏地就拜:“见过陛下。” 皇帝亲手搀起她,叹息道:“我们这些人,当初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一个个不是狗蛋就是猪毛,还是后来攻破了京城,占了这天下,才让那些读书人给挨个起了名字。也难怪你根本想不到,哎,要不是这些兄弟护着,我也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他当上皇帝,做了天下的主人,自然也要稍微美化一下形象,和这些兄弟都有了大名,不可能再叫猪狗。 难怪邱氏根本找不到这些人,还以为他们起义失败,早就死在混战中。 “英娘,你哥哥也活着,他如今在南边,如果听到消息,一定会闹着马上来京城!” 定北王忽然想起什么,恨不得马上往西南那边传递消息。 邱氏点头:“原来哥哥也还活着,就是怀南王。真好,真好,大家都好好的……” 刚说完这句话,就见她又晕了过去,只是嘴角依旧微微向上扬起,好像即便昏过去了,依旧觉得十分幸福。 “快,快找大夫!” 定北王扭头向一个侍卫喊道。 皇帝立刻吩咐:“去把神医接过来,快!” 立即有个侍卫飞身出去,眨眼间消失不见。 “这里不方便,让我娘先回家等大夫。” 姜魁蹲下,让邱氏趴在自己的背上,稳稳地将人背起,直奔家里。 其余人也都跟着,只留下一个看门的,等接到神医,再一起赶往姜家。 姜家院子不大,这么多人进来,一下子就被塞得满满当当。 定北王的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心里更觉得英娘吃了太多苦,他难受得紧。 再看到那个一回来就去厨房烧热水的老实男人,他的心情就更加复杂。 就是他救了英娘和女儿吗? 他们……他们这么多年也一直生活在一起吧? 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憨厚能干的男人,至今没有多问一句,只是一直用担忧的目光看着英娘。 理智上,定北王知道,这是自己一家的大恩人。 但他又忍不住对他嫉妒起来。 姜老实端来热水,姜芙拿了毛巾沾着热水,细细地给邱氏擦拭着脸颊和双手。 其余人都站在院子里,没有进屋。 没多久,一个侍卫带着一个小老头回来。 确切地说,是侍卫嫌小老头走得太慢,干脆把他抓在手里,一路提着。 而小老头怀里不知道抱着一个什么东西,他一副生怕被人夺走的样子,小眼睛滴溜溜的,看谁都像是看贼似的。 “启禀陛下,神医到了。” 侍卫放下小老头,恭敬回话。 面对神医,皇帝也很礼遇:“情况突然,神医莫怪。还请你给我三弟妹好好诊治一番。” 神医扬起下巴,刚要拿乔两句。 姜芙恰好走了出来,一眼看到他怀里搂着的东西。 “谁允许你乱碰我东西的?” 她大怒。 第39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39 其实,姜芙多多少少是有些迁怒的成分在里面。 尽管她一早就知道了自己不是姜老实和邱氏的孩子,但忽然天降亲爹什么的,还是很考验心理素质的。 所以,一看到这个陌生老头抱着虎仙眼,姜芙立刻就炸了。 她快步上前,想抢回来。 不料,那小老头动作居然还很灵活,往后一跳,就躲开姜芙的手。 “孩子,不可对神医无礼。快让神医给你娘看看,有什么事情,稍后再说。” 皇帝连忙阻止。 姜芙这才领着小老头进屋去了。 连给邱氏把脉的时候,小老头都没舍得放下虎仙眼,还时不时拿眼睛斜一斜姜芙。 最后,姜芙看不下去了,冷冷开口。 “你好好给我娘看,把我娘治好了,这盆虎仙眼我送你。” 小老头几乎蹦起来:“真的?” 姜芙白眼:“假的。” 小老头收回了手:“你娘没大碍,就是一时气血翻涌,休息两天就好了,你放心吧。” 顿了顿,他似乎也觉得自己应该再露两手,免得好像占了这小丫头的便宜一样。 “你娘年轻的时候遭了不少罪,畏寒,容易腰酸腹痛,头晕目眩,我开个调养方子,吃上半年,就能大大缓解。” 小老头去写药方了。 闻言,姜芙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不少。 能在皇帝身边伺候的,还敢以“神医”自居的,想必会有两把刷子。 要是趁机能把她娘的身体给调养好了,再好不过。 这虎仙眼给他就给他了。 把药方递给一个侍卫,让他去抓药熬药,神医抱着虎仙眼,回到皇帝身边。 “陛下,王爷,二位请看,这个就是虎仙眼。” 小老头十分得意地展示着手里的花盆,指着叶片上又说:“就是因此而得名了。” 定北王还好,他不是很清楚这东西有什么特别之处。 倒是皇帝面露古怪:“你在哪里找到的?不是说在伏虎山上才有吗?” 他派了那么多彩衣卫过去,连根毛也没找到。 小老头诧异:“就在刚才的杂货铺啊?难道不是陛下找到了虎仙眼,特地叫我过去的?” 一直站在旁边的姜魁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神医,你手上的虎仙眼,是从我家铺子里拿的?那是我娘和我妹妹的心爱之物,她俩宝贝得很呢,你千万别碰坏了。” 小老头不爱听了。 “什么你家我家,现在它是我的了!” 皇帝忍俊不禁,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姜魁简直不敢相信:“难道我爹无意间采到的这个草,竟能治王爷的顽疾?多亏我妹妹认识它,这才没糟蹋了东西,我娘也一直把它养得好好的。” 正是世间万物,一饮一啄,自有定数。 众人纷纷感慨不已。 就在这时,定北王终于迈过心里那道坎,走到姜老实的面前,冲他拱手施礼。 二人论过了齿序,定北王笑道:“原来是姜家大哥。” 姜老实比他大一岁,口中连忙说不敢。 “大恩不言谢,姜家大哥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定北王正色。 这里没有外人,姜家的院子已经被侍卫们团团围起,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其实已经犹如铁桶一般,连只苍蝇蚊子都飞不进来。 皇帝也有话要问姜老实。 他原本还想派人去查此人的底,但观察了一阵子之后,皇帝又决定,先亲耳听听姜老实会怎么说。 于是,三人进屋详谈,连何喜都只能守在门口。 一进屋里,姜老实顿时跪了下来。 皇帝没有马上令他起身,而是沉声问道:“姜老实,你可是有话要说?” 姜老实点头:“草民有两件事要说。” 皇帝准了,让他一一说来。 “草民自幼家贫……” 因为紧张,姜老实一开始还有一点紧张,但他说的都是实话,无需在脑子里胡乱编排,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所以很快就顺当起来。 他说起了捡到姜魁的时间和地点,当时孩子穿的什么,身上有什么特征,包括后腰上有个铜钱大小的红色胎记,等等。 “孩子吓得不轻,眼珠子都不会转了,我当时也是在逃难的路上,问了好几天也找不到孩子的家人,只好带他一起上路。” 姜老实叹了一口气。 他是压根没想过成亲的,却没想到会捡了一个儿子。 当听到姜老实说出那个红色胎记的时候,皇帝已经遏制不住激动,两只手都颤抖不已。 儿子出生的时候,是他亲手接生的,因为请不起产婆。 他比谁都清楚,那个胎记的形状和位置。 这么多年了,知道内情的人都觉得,这孩子肯定活不成了。 在那种情况下,他哪可能有活路。 甚至哪怕被人发现,在一群饿急了的人面前,这么小的孩子无异于是一锅香喷喷的肉。 事实上,如果不是姜老实有几分拳脚功夫在身上,那些难民不敢对他怎么样,或许真的会抢走这个孩子,把他吃了。 动乱的年代,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所以,姜老实宁可把孩子带在自己身边,也没敢给他随便找个人家。 顷刻间,皇帝泪如雨下。 他都不用再去看姜魁身上的胎记,光是姜老实说的那些,就跟当年都对上了。 更别说姜魁和他亲舅舅足有九分相似,长得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陛下,这是第一件事,草民还有第二件事要说。” 姜老实长出一口气,在看到皇帝点头之后,他往后退了两步,口称得罪。 然后,他缓缓地除了衣裳。 虽然屋里只有三个大男人在场,但姜老实的动作还是吓了另外二人一跳。 定北王本能地做出一个防御的动作,挡在皇帝的面前。 结果,姜老实却只是宽衣解带。 “陛下,刚才草民说了,因自幼家贫,为了不饿死,就偷偷跑到山上找吃的。一次遇到了老虎,险些被吃了,多亏了那个老猎户救了草民,可草民因此也变成了残缺不全之人……” 姜老实颤抖着声音,说出自己的遭遇。 “草民成不了亲,也没想过成亲,只是实在没有办法,这才和芙儿他娘做了名义上的夫妻,结伴生活。幸好,外人见我们有儿有女,也没怀疑过,慢慢地一家子在万松县落脚,过了这许多年。” 说罢,他背过身去,重新穿好衣服。 身后传来皇帝重重的一声叹息。 “姜老实,姜老实啊!你还真是个老实人!” 皇帝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他也是男人,自然明白说出刚才那番话,做出那样的举动,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多么难堪,需要多大的勇气。 姜老实说了也做了,只是想让老三的心中再无最后一丝芥蒂吧。 第40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40 定北王亦是十分动容。 他承认,他刚才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是小心眼了。 觉得姜老实和英娘一起过了这么多年,而自己一直孤家寡人的,一年年守在边关吃沙子,多少次险些死去。 但他马上又意识到,比起心中那一丝小小的嫉妒,自己更愿意让英娘和女儿好好地活着。 如今,在知道姜老实的秘密之后,定北王既感动又惭愧。 “姜大哥,你在我心里,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你这个哥哥,我这辈子都认定了!” 他和姜老实以男人的方式,相互抱了一下,又伸手握拳,在彼此的胸前敲了两下,最后相视一笑。 “孩子们那里,还是要好好和他们说一说。” 皇帝沉吟片刻,决定这件事虽然急不得,但也不能再拖下去。 自己今天微服出宫的消息,可能要不了明天就会传出去。 有人一直盯着宫里的一举一动。 “陛下,草民有罪,当年邱氏在娘娘庙生产……” 刚高兴了没多久,姜老实又想起抱错孩子的事情。 他只好又说了一遍。 定北王瞪大双眼,完全没想到他的女儿竟如此命途多舛。 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险些没命,好不容易来到这个世界,又被抱错了,在别人家里活了十来年。 那安阳伯是个什么货色,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吗? 胆小怕事,确切地说是欺软怕硬,只不过他有个运气不错的老爹,及时站队,才得了一个爵位。 他爹就这么一个嫡子,爵位自然传到了他的头上,至于他本人,啥也不是。 因为给小郡主赐婚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皇帝最近也频频听到安阳伯府这几个字。 他不像定北王,常年在北峡关,对京城的事情不熟悉。 前后这么一联想,皇帝顿时后怕极了,甚至出了一脑门的汗。 自己差点为了一个侄女,坑了另一个侄女! 幸好,幸好两家已经发现了孩子抱错了,及时换了回来。 不然的话,那个被抢走未婚夫的,可不就是老三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的女儿了? 就是老二知道了,也不会乐意,毕竟那也是他的外甥女啊! 想到这里,皇帝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掏出帕子,擦了擦汗。 邱氏已经醒了,也喝过了药,正靠在床头休息。 听见声音,她睁开眼睛,看到是姜芙,立即伸手叫她过去。 “芙儿,娘有话跟你说。” 姜芙握住邱氏的手,对她摇摇头:“娘,先不急,你好好睡一觉。” 该知道的,她现在也都知道了。 “你会不会怪娘,没有早点找到你爹,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邱氏颤声问道。 她刚才一直在回想着这十几年,就像是做梦一样。 因为心死了,她活得浑浑噩噩的,甚至有时候想着,干脆也死了算了,死了就能见到丈夫和哥哥了。 早知道他们都活着,她说什么都要带着女儿去找到他们。 而不是整天缩在家里,对外界一无所知。 “世道这么乱,就算找,又去哪里找?哥哥从北地寄一封信回来,路上都要走两个月,还是如今的年月,换成以前,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姜芙摇摇头,同时,她也劝邱氏不要再多想。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早知道,也根本没有后悔药。 其实,她反而觉得她们母女已经很幸运了,因为遇到了姜老实。 “爹是好人。” 姜芙低声说道。 邱氏露出一丝笑容:“你爹是真正的菩萨心肠,若没有他,我早就是一副白骨了。你爹对咱们的恩,莫说一辈子,就是两辈子、三辈子,生生世世都还不起。” 另一边,姜魁也被叫到了屋里。 面对着三位长辈,他略显局促不安。 他其实早就知道了自己不是姜老实的亲生儿子。 一方面,是因为他走丢的时候,已经不是小婴儿,虽然当时被吓得不轻,但后来隐约也有几分印象。 另一方面,就是有一次姜老实带他上山打猎,见他自恃神力,不把危险当回事,索性拿自己的遭遇当成反面例子,让他知道山上的那些野兽有多么恐怖。 “姜魁,不出意外的话,我是你爹。” 皇帝让姜魁脱了上衣,要看看他的后背。 眼见为实,看了才更放心。 姜魁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些愣怔地看着皇帝。 他刚刚才勉强消化了妹妹是定北王女儿的事实,心里其实还有点怪怪的。 结果一扭头,皇帝又跳出来认儿子。 “把你腰上的胎记,给陛下和王爷看看。” 姜老实小声在姜魁耳边说道。 闻言,姜魁立刻脱衣服。 看见儿子这么听话,但听的却是养父的话,而不是自己这个亲爹的话,皇帝的心也酸溜溜的。 他现在多多少少理解定北王了。 庄稼是别人的好,娃儿是自己的好啊! 衣服一脱,露出精壮有型的身躯,上面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伤痕。 有的是小时候上山打猎不小心受伤的,有的是去了北地之后,日常训练以及上战场杀敌的时候留下的。 这样的伤痕,对皇帝和定北王等人来说,一点儿都不陌生。 他们自己身上也全都是伤。 但看着儿子身上的伤,皇帝却有一种鼻头发酸的感觉。 他那几个儿子,年长一些的,小时候确实过了几年苦日子。 但小的几个,尤其在他登基之后出生的,真叫一个泡在蜜罐里长大,可能受过最大的苦,就是吃撑了肚子疼,或者拉多了屁股疼。 相比之下,身份最尊贵的嫡长子却流落在民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皇帝收回视线,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穿上吧。” 那胎记红得刺目,只一眼就够了。 “收拾收拾,稍后你就跟我回宫。” 他如此说道。 姜魁下意识地想要说不。 但皇帝又瞪他:“你娘因为想你,眼睛都快哭瞎了,找不到也就罢了,如今都找到了,你就不想见见你亲娘?” 姜魁努力回想,但他那天压根没敢多看,所以完全想不起来皇后是什么样子。 只依稀看到一个轮廓,似乎很消瘦,一见到自己就哭了,还问了他几个问题。 这么一想,他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抽痛起来。 “去吧,这是大事,耽误不得。” 姜老实不希望他在关键时刻犯傻。 皇帝和皇后的儿子,这涉及到国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必须慎之又慎。 “陛下。” 姜魁看了一眼外面,仍有几分不放心:“请您派人来保护我爹娘和妹妹,然后我就进宫。” 皇帝佯怒:“还跟老子谈起条件来了!” 定北王在一旁颔首,腹诽道,多个儿子多受气,反正我多个女儿多得济。 第41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41 皇帝带着姜魁回宫了,顺便也带走了身边的那些人。 然后,他特地派了彩衣卫指挥使过来,保证姜家的安全。 皇帝说了,姜家人哪怕掉了一块肉,你这个指挥使也不用做了,提头来见。 提自己的头。 彩衣卫上上下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甚至有专人盯着姜家的老母鸡,那鸡也挺敏感的,直接不下蛋了。 定北王没走。 姜芙让婆子炒了几个菜,他和姜老实喝了一宿的酒,喝到最后两个人都醉得不轻。 让人把他们抬回房间,姜芙收拾了碗筷,然后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凝视着静谧的夜空。 小爆探出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咋啦,这身份不是很好吗?” 虽然有些震惊,但它之前也确实不知道,不是故意隐瞒。 只能说,姜芙在完成任务的时候,触发到了足够多的背景资料,因此将剧情不断完善,使其更加丰满。 而在原着中,因为姜家人在一开篇就死绝,所以与他们相关的一些情节就再也无法被触及到。 “以前我写书,需要什么配角,就随手写一个,连名字都记不住,反正要不了多久他就死了,不用在意。” 姜芙叹了一口气。 “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任何一个角色都不是凭空出现的,他是配角不假,可他也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她后悔了,不应该那么草率地对待笔下的人物。 哪怕他只出现寥寥几次,作为作者,也要谨慎对待,甚至投以相应的热情。 角色是人,不是脸谱。 “以后改正就是啦!” 眼看姜芙的心情低落,小爆尽量语气轻快地说道。 姜芙却依旧茫然:“还有以后吗……” 从院墙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姜芙立即打起精神,侧耳细听。 好像有人在打斗。 她知道皇帝派人在附近保护他们一家的安全,所以并不害怕。 只是好奇,谁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正想着,姜芙又听见熟悉的声音:“姜姑娘,姜姑娘在不在?” 居然是李钰? 她惊疑:“李钰?先住手,这人我认识!” 外面的声音果然停了。 紧接着,一个人从院墙上跳了下来,落在她的面前。 果然是李钰。 他看上去有几分狼狈,脸上挂彩,连发髻也微微乱了。 可见刚才和他交手的几个彩衣卫确实使出了看家本领,拼命想要截杀他,不许他靠近姜家。 姜芙皱眉,从袖子里掏出一条帕子,递过去。 “擦擦。” 李钰接过帕子,抹了抹脸,随手收起来。 反正是几文钱买来的,姜芙不在意,反而追问道:“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里?” 李钰见她如此镇定,家中也一切如常,料想应该没出什么大事,他终于放下心来。 “我收到消息,说陛下微服私访,还带着姜魁一起回宫。我怕有事,就过来看看,哪知道刚进巷子,就和外面那几个人动起了手。” 刚一交手,他就知道对方是彩衣卫了。 “你跟我进来。” 姜芙带着李钰进了自己的房间。 如果是平时,李钰第一次进到一个姑娘的闺房,他很可能会害羞,会尴尬,甚至会拒绝,免得影响她的清誉。 但此刻,他也顾不上了,迫切想要知道姜家究竟发生了何事。 两个人总不能站在院子里,说如此重要的事情。 姜芙给李钰倒了一杯水。 “事情是这样的……” 她先说了自己的身世,又说了姜魁的身世,尽量不掺杂个人情感,只叙述事件本身的经过。 连她都觉得,明明是如此离奇的经历,被自己这么平铺直叙地说完了,毫无跌宕起伏之感。 尽管如此,也把李钰给听得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 有种什么感觉呢,就是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偷偷喜欢的姑娘是王爷独女,一起玩耍的兄弟是帝后长子。 枉他还顶着个侯府少爷的头衔呢! “哥哥跟着陛下进宫了,对了,听说陛下有好几个皇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搞出什么九龙夺嫡的纷争。” 姜芙小声嘀咕道。 李钰耳朵很灵:“什么叫九龙夺嫡?” 她只好解释:“只是一种夸张说法,就是说假如皇帝有好多个皇子,每个人又都能力出众,那么他们都想争取储君的位置。” 生在权贵之家的李钰一下子就懂了,但他摇头。 “你说的确实是一种可能,不过依我看来,那种情况只因为皇帝本人难以决断,或者朝堂势力错综复杂,并不适合当下。” 当今可是造反得来的皇位,他允许那些大臣们对自己指指点点吗? 不杀光了就不错了。 要知道,刚建朝那会儿,每天不知道要死多少官员,流出来的血把地面都染红了。 “你说得对,我不用杞人忧天。何况哥哥文武双全,肯定不会比宫里的那些皇子差。” 关于这一点,小爆已经提前说过了,所以姜芙并不担心。 “那你呢?你和婶婶以后是不是要去北地了?” 李钰上前一步,有些急切地问道。 姜芙摇摇头:“我不知道。神医让我娘好好养身体,其他事情等以后再说。” 邱氏和姜老实虽然是假夫妻,但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又共同抚养了两个孩子,已经胜似亲人。 姜芙相信,以姜老实的人品,他一定不会阻止他们一家三口团聚。 但她和邱氏也都放心不下姜老实。 连姜魁都不在身边了,只留下姜老实一人,这太孤苦了。 “姜叔心里有数。” 李钰却持不同意见。 他和姜老实接触过几次,知道对方是那种哑巴吃汤圆,心里有数的人。 “倒是前朝后宫现在的确不太平静。” 斟酌了片刻,李钰还是把自己的担心简单说给姜芙。 包括皇帝将皇子过继到堂兄那一房,还有秘密处死淑妃一事。 这些事,暂时还没传到普通百姓的耳朵里。 听完,姜芙对平西王感到十分好奇。 李钰摇摇头:“我没见过他,只知道他是陛下几个结义兄弟中最小的,近年有了骄奢淫逸的传闻。” 当然,这传闻很可能也只是他的一层保护色。 “没关系,是骡子是马,总要牵出来遛遛。陛下找回哥哥,有些人可能就坐不住了。” 姜芙很笃定地说道。 说完正事,李钰打量着她柔美的侧脸。 月下看美人,越看越迷人。 都说他亲娘是京城第一美人,但李钰却觉得,她是美,可是太脆弱,好像随时都会枯萎。 他喜欢姜芙的灵动,活力,聪慧,似乎什么事都难不倒她。 让他不自觉地想要亲近,哪怕什么都不做,只和她待在一起,他也开心。 姜芙被看得有些发毛:“你、你看什么?” 被帅哥盯着什么的,听着很美好,其实很糟糕啊! 第42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42 李钰尴尬地低咳了一声,支吾道:“没、没有……” 姜芙也没抓着不放,只是把头扭到另一边了。 她觉得脸上热辣滚烫的,那温度似乎都可以摊鸡蛋了。 之前在回春堂的时候,姜芙就觉得这个李钰很像一个人。 那时候他因为受伤,难免有些憔悴,人也瘦削,可能只有七八分相似。 如今再看,已经是九分相似了。 如果换上现代服装,姜芙怀疑自己一定会认错。 看来,这天底下长得好看的人都是相似的,只有丑逼才是各有各的丑。 “大晚上的,你就这么跑出来了,家里人不着急吗?” 姜芙低着头,用脚踢了踢地上的一颗小石子。 早就想和她说说自己的事情,李钰趁机赖着不走,仔仔细细地跟姜芙说了一遍镇北侯府的情况。 她听得很认真:“照这么说,没能嫁进镇北侯府,算我走运。” “世子不算坏人,我虽然和崔氏有死仇,也要客观说一句。” 李钰坦坦荡荡,不屑于在背后胡乱编排。 至于崔氏做的那些恶事,他同样也不会有所隐瞒。 “他作为既得利益者,不分善恶,就足够说明一切了。内宅女子能有多大的本事,还不是有人在故意放纵。” 姜芙冷冷说道。 看来,她这个前任未婚夫颇有手段。 或者说,所谓的继承人就是这样,他们只会考虑一件事能给家族整体利益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至于牺牲某个人的利益,甚至是性命,他们都无所谓。 反正又不牺牲自己! 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姜芙觉得她没法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生活。 所以,她现在格外庆幸:“回家真的回对了。” “有机会,我也要带我娘离开侯府。” 李钰神色严肃,完全不像在开玩笑。 姜芙摇头:“镇北侯如今才年过四旬,身体强健,难不成还要等上二三十年?” 说句不好听的,他的那些妻妾都未必能活得过他。 李钰笑笑:“万一我立了大功,就能独立开府。” 姜芙心头一动。 平西王如果真的蠢蠢欲动,那么皇帝削藩是必然的。 李钰如今已经是定北王手下的振威将军,说不定还真的可以。 但一方霸主不安分,意味着又要朝局动荡,百姓受苦。 姜芙虽然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但邱氏平时没少给她讲过去那些苦日子,她深有感触。 李钰叹息:“我懂你的担忧,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打仗。” 一时间,二人都没有再说话。 时间静静流淌。 许久,李钰开口:“太晚了,你赶紧回去休息,我走了。” 姜芙点头:“你先走,我看着。” 以免再遇到彩衣卫,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知道她担心自己,李钰的心头浮起一阵暖意:“好,等我走了,你就回去。” 走到院墙下,他又想起什么,回头问道:“如果条件允许,你希望过什么样的生活?” 姜芙想也不想:“不受银钱所累,不受后宅束缚。”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女子能做到这两点,都很不容易了。 李钰跟着念叨了一遍,点点头:“好。” 望着他的背影,姜芙嘀咕道:“当然好,还用得着你说?说说容易,能做到很难啊!” 不过三天,一个惊天消息从宫中传出。 皇长子回宫! 据说,在皇长子出生之际,有高僧批命,此子降临,国祚方熙。 也就是说,他生下来就是做皇帝的。 因为命格珍贵,帝后特地将皇长子送到高僧身边,为国为民祈福。 知道内情的人不多,而且他们也都不会乱说。 官方说法随着邸报传向各州各府。 同时,皇帝下令,将于下月册立皇太子,命三王及各地军政一把手都进京庆贺。 储君身份非同凡响,姜魁如今已经住进了东宫。 东宫不只是一座宫殿,确切地说,它是一处宫殿群。 也有前殿后殿,是太子日常办公、接见幕僚下属、生活起居的大型建筑。 姜魁只让内侍们收拾了睡觉和看书的地方,平时多在校场。 他少年老成,即便每天面对的都是全新的挑战,但脸上却丝毫不显。 有宫女夜里想近身伺候,姜魁直接让内侍把人赶出去。 “什么?一个都没收用?” 几个有儿子的妃嫔都慌了,她们好不容易才打通各个关节,送了两个貌美宫女进了东宫,就想着能抢占先机。 哪知道,姜魁比他老子还对女色不感兴趣。 皇后听说了,立即让最信任的王姑姑去了东宫,照顾姜魁的衣食住行。 有王姑姑坐镇,哪个太监宫女也不敢作妖。 东宫一片风平浪静。 数千里之外的平西王府,书房内,一片狼藉。 平西王刚发了一通火,把手边的笔墨纸砚全都扫到地上,犹自不能消气。 面对这个桌面清理大师,几个幕僚都噤若寒蝉。 平西王喘息着:“丢了这么多年,说找就找到了?本王才不信!” 他也知道,那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丢了,一直下落不明。 一个幕僚试探道:“听说,还是在定北王护送皇后撤退的时候弄丢的。” 平西王点头:“是,当时是老三殿后。” 那幕僚眼睛一亮:“失子之痛,妇人岂能忘却?这些年皇后嘴上不说,心里一定恨极了定北王。” 他是平西王到了封地才进王府的,对以前的事情知之甚少。 平西王摇摇头:“此言差矣。大嫂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如果没有她,我们也成不了大业。” 他虽然心里不甘,但对皇后的品性还是打从心底里敬佩。 不过,敬佩是一码事,有自己的盘算又是一码事。 “可惜淑妃娘娘死得冤枉。” 另一个幕僚叹息道:“给皇后下毒一事,她确实太心急了,此事非同小可,必须慢慢谋划。” 平西王眼底闪过一抹不屑。 “如果不是实在没人,当初我也不会选她。毫无见识,和大嫂差得远了!也幸好伺候得早,否则进宫之后连个妃位都轮不到!” 淑妃过早暴露,这股火势必会烧到自己身上。 至于那个便宜外甥,如今已经成了废棋,不提也罢! “王爷何时进京?册封太子就在下个月,路途遥远,自当提前准备。” 又有幕僚问道。 “趁着老三不在北地,有些人也该派上用场了。等北边乱了,这太子还有没有立的必要,就另当别论了!” 平西王表情阴郁,目光中似乎跳跃着熊熊火焰。 第43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43 从姜家拿到虎仙眼,神医就废寝忘食地研究起来。 他没日没夜地调整着药方,终于确定下来,将药方呈给皇帝。 “神医说行,那自然就行。何喜,你亲自带人去抓药熬药,马上给老三服了。” 皇帝大喜。 他又询问了邱氏的情况,得知她只需要日常调养即可,并无大碍,终于放心。 老三和弟妹被迫分开十几年,如今好不容易重逢,当务之急就是各自都有好身体。 听到消息,定北王匆匆进宫谢恩。 正好何喜也熬好了药,亲自端给定北王。 “这药一共需要喝五天,放在宫里更妥帖一些,你就每天进宫来喝药。说起来,你那个王府空的,老鼠溜进去都得饿着肚子出来。” 皇帝白了定北王一眼。 定北王在京城也有一处府邸,但他压根就没打算住,只安排了两个老仆看门。 “那臣五天后启程。” 离开北地多日,定北王实在放心不下。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知道,军中出现叛贼,随时都可能制造麻烦。 皇帝颔首:“放心,朕会安排好。” 定北王面露犹豫:“只是英娘那边……” 他有心和妻女团聚,但眼下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 “此事你最好还是和英娘商量一下,不要单独做决定。老三,夫妻一体,千万不可擅自做主。” 皇帝爱重皇后,由己及人,他也希望三弟一家和美。 姜家这边,姜老实、邱氏和姜芙三人同样也在说起今后的打算。 邱氏吃了几天神医给的药,浑身上下爽利多了,面色可见地红润起来。 神医也说了,她只是亏了身子,但并没有什么大病。 姜老实正劝说着邱氏:“莫要担心我,我好好一个大活人,难道还过不了日子?” 邱氏哭得两眼通红:“当初你没抛下我,如今我怎么可以抛下你?” 姜老实摇头:“怎么就是抛下了?就跟芙儿当初说的那样,如今只是各归其位罢了。” 说完,他又正色道:“我不瞒你,待你安顿好,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邱氏一愣:“你想做什么?” 姜老实憨憨一笑:“那就得去求陛下的恩典了。” 这一次,姜老实实在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他果然进宫,顺利见到了帝后。 得知就是这个面相老实的男人救了自己的儿子,皇后坚持给姜老实行了一礼。 “救命大恩,您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皇后由衷地感激姜老实。 只是因为对外宣布皇长子这么多年一直跟在高僧身边,姜老实这个养父的身份就只能保密。 姜老实跪在地上,连说不敢。 然后,他又请皇帝允许自己出海看看。 “出海?” 皇帝有些意外:“你怎么想出海的?” 姜老实也不藏着掖着,说他以前做货郎,后来开杂货铺,见到有些大商人买到海外的舶来品,有各种宝石、香料、毛织物,十分珍美。 他一直想亲自到那些海外之地看看,长长见识。 若是能把国内的东西卖出去,再带回来当地特产,那就更好了。 “好!” 皇帝闻言大喜,立刻同意了姜老实的请求。 不仅如此,他还立即吩咐下去,要派船队和护卫一起。 姜老实大喜过望,连忙叩谢天恩。 有船队护卫,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这么一来,自己可以走得更远。 姜老实这一走,很可能需要三年五载,甚至更久。 于是,邱氏也只好同意和定北王一起前往北地。 但她很快又懵了:“什么,芙儿,你不打算跟我们一起走?” 姜芙摇头,继续打包着手里的行李,这些都是她给邱氏准备的。 北峡关那里条件艰苦,即便有银钱也未必买得到东西。 姜芙准备了不少厚衣服,还有好药材,一并都给邱氏带上。 定北王会先行离京,但他安排了车马护送邱氏北上,所以多带一些东西也没关系。 邱氏急了:“那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怎么能放心?” 姜芙安抚道:“娘,您别担心,等我把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好,就去找您。生意刚有几分起色,就这么丢开,我实在不舍得。” 这个铺子虽然是姜家的,但无论是选址,还是装修,从一开始就是姜芙在亲自打理,后续也都是她亲力亲为。 邱氏也知道女儿付出了多少心血。 如今好不容易走上了正轨,客人越来越多,老客带新客,的确割舍不下。 邱氏还想再说什么,姜芙递给小丫一个眼神。 小丫立刻拉着邱氏去休息,搞得邱氏也不好再说什么。 三天后,姜芙送走邱氏。 她一直送到京郊的十里亭,目送那队车马离开。 而定北王早在几天之前,就已经秘密离京。 皇帝还制造了一个定北王旧伤复发的假象,安排了替身在王府养伤,把神医也派过去。 对外就说定北王这一次凶多吉少,只能用各种天材地宝吊着命。 平西王得到消息,高兴不已:“老天保佑!没了老三这个犟骨头,实在是天意!” 他最忌惮的就是老三。 老三没妻没子,心无挂念,对金钱权力也不在意。 他每次上了战场,都跟不要命似的。 在平西王看来,这种人其实最难对付,也抓不到他的软肋。 “让那人找机会下手。” 平西王下令。 很快,北峡关出现异动。 一个深夜,有一小撮士兵哗变,杀了长官,想要冲到主帐。 为首的一人,正是跟在定北王身边多年的一个副官,此人姓李,也曾多次立功,深得定北王的信任。 李副官在军中有一定威望,因此,当他率先行动,自然有了一批追随者。 其余人虽然还在观望,但也不敢贸然反对。 一支支火把忽然亮了起来。 原本嘈杂的声响也不约而同地消失了。 已经冲到主帐门口的李副官高举着长刀,大声嘶吼道:“兄弟们,你们还等什么,挡我者死!冲啊,跟我一起拼了!” 他的声音回荡在夜空。 然而,当他说完,并无一人应和。 李副官诧异地回头,却见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当中一人龙行虎步而来。 那人异常高大,身着主帅铠甲,威风凛凛。 在他经过的时候,所有人都低下头,面容恭敬。 李副官也情不自禁地哆嗦起来:“是、是主帅……” 他还想解释几句,但定北王显然不给他这个机会。 一刀毙命! 反正此人身后的主使,他早已查清,区区一个叛徒,早就没有任何用处。 “传令下去,但有叛变者,就地斩杀!” 定北王大喝一声。 翌日,定北军出现内部哗变的消息不翼而飞。 而整个北峡关形势不明,内外不通,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孤岛。 探子传回消息,平西王看过竹筒里的字条,哈哈大笑。 “好,好!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谋算多年,总算可以施展拳脚了。 第44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44 远在西南的怀南王也收到了皇帝的密函。 他原本只听说了大哥找回长子,欲立皇长子为太子,准备进京参加册封典礼。 哪知道,还没启程,紧接着就又收到密函。 看完密函,怀南王瘫坐在椅子上,久久未动。 “天呐,妹妹还活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还活着……爹、娘,我找到妹妹了……” 他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大哭。 王妃带着侍女来了前院,一行人还未走到书房,就听见一阵哭声。 “王爷!” 王妃一手撩起裙摆,一脚踹开房门,立即冲了进来。 她听说有人给怀南王送信,此刻又听见他大哭,还以为是远在京城的女儿出了什么意外,十分紧张。 看到王妃来了,怀南王的哭声先是一顿。 然后,他索性扑到王妃的怀中,哭得比之前更响了。 没多久,消息传遍整个王府—— 王爷因为无子,和王妃躲在书房里抱头痛哭。 哭过之后,怀南王拾掇拾掇,表示要带着丰厚的贺礼,和王妃一起进京,顺便找神医治一治自己多年的不孕不育。 一行人浩浩荡荡,沿途好吃好喝,走得十分缓慢。 不过,因为出发早,时间倒也来得及。 平西王派出的人跟着怀南王,看着他们犹如郊游一样,每天走不了几十里路,除了吃饭就是睡觉。 再低头看看自己手里比命都硬的干粮,流下羡慕的泪水。 “哼,老二生不出儿子,脑子也不好使了。立太子跟他有什么关系,居然这么兴高采烈。” 借着进京,平西王也出了封地。 他将亲卫全部带上,快马加鞭地向东而行。 但没走多远,平西王就下令停下,再也不肯前进一步。 如今老二已经在路上,老三一直在京城,北地空虚,姓李的又已经趁机将定北军收入囊中…… 此时不将北地拿下,更待何时? “北峡关,本王来了!” 平西王一抖手中的缰绳,“传令下去,全速赶往北峡关!” 距离太子册封大典还有三天。 姜魁,如今已经恢复原名李元宸,刚试过大典上所穿的吉服,十分合身。 这是加班加点赶制出来的,之前腰腹处略有不合身的,如今都改好了。 “殿下身姿过人。” 见李元宸也点头表示满意,小内侍眉开眼笑地说道。 这位殿下不苛待宫人,衣食方面也没有特殊要求。 最重要的是备受帝后的宠爱,能在东宫侍候未来天子,实在是烧高香了。 李元宸换了衣服,又去了校场。 可惜李钰已经跟着定北王离开了京城,他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对手,只能练练拳脚。 半个时辰后,李元宸浑身是汗地走到场边。 早有小内侍捧着水盆和毛巾,等着侍候。 就在李元宸低头,用两手撩水的时候,捧着水盆的小内侍猛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柄短刀,用力向他心口扎去! 殊不知,李元宸看到水盆里映出影子,心有戒备,顺势把手里的水一扬! 小内侍不妨,水溅进眼睛里,他下意识地闭眼。 “当!” 短刀被李元宸一脚踹飞。 小内侍心知事情败落,于是他也毫不犹豫,将藏在牙齿间的毒囊咬破。 伸手探了一下,确定人已经死得透透的,李元宸皱眉。 他看到脚边的短刀,微微眯了眯眼。 将短刀捡起,随意在小内侍的尸体上扎了几下,把涌出的鲜血抹在自己的胸口,李元宸对远处大声喊道:“快来人!救命……” 然后,他握着短刀,彷佛刚被刺中,倒在地上。 太子在校场遇刺! 生死不知! 刀上有剧毒! 所有有嫌疑的人全部已死! 线索查到哪里,哪里就断了,连彩衣卫也毫无头绪。 皇帝将神医召回宫中,但据说神医也束手无策,从东宫端出来的一盆盆血都是红中带黑,十分骇人。 皇帝暴怒,扬言要把东宫的人都杀了。 皇后也跟着病倒了。 各种消息,纷至沓来。 有人私下讨论:“那三天后的册封大典还能如期举办吗?” “疯了吧你,现在还想那个?命还在不在都两说呢。” “我听说那刀有半尺长!” “胡说,明明一尺多长!” 李元宸躲在床幔里,对神医说道:“你想办法告诉我妹妹,免得她担心。这消息说不定等明天就传到宫外了。” 神医一边往他脸上涂特制药水,一边哼哼:“知道了,你那个妹妹猴儿精似的,还能猜不到你是装的?” 这药水一涂,脸色蜡黄中透着死灰,感觉命不久矣。 虽然他成功拿到了虎仙眼,但也被姜芙给讹了不少好东西。 导致神医现在一听到姜芙的名字,就本能地肉痛。 李元宸料想得不错,乍一听到太子遇刺,姜芙还是很担心的。 但她马上去问小爆。 现在小爆顶多没事装装死,一旦姜芙点到它名,它不敢轻易隐瞒。 “平西王要造反,太子和皇帝已经通过气了。” 小爆拉出一张地图,给姜芙指着上面的几个点,分别在北、西和西南,又圈出了京城的位置。 “哥哥假装受伤,也是为了让平西王那边放松警惕。” 姜芙了然。 一只鸽子落在平西王的手上,他熟稔地解下竹筒,从里面抽出字条。 “哪还有什么狗屁太子了!哈哈!今夜拿下北峡关!” 昨天,平西王已经和他的三万精锐在此地汇合。 有三万精锐,北峡关无人坐镇,又有内应,平西王毫不怀疑,无论太子册封大典还能不能举行,在那之前,他都可以占据北地。 但他显然想错了。 他的三万大军犹如一头撞进埋伏圈的待宰牛羊。 而定北王和他的手下们,则尽情收割胜利的果实。 一夜过后,狼狈的平西王在一百多亲卫的誓死护卫下,勉强脱身,向封地逃窜。 定北王下令,穷寇莫追。 他的责任在于守护北地安全,绝对不能给胡人任何的可乘之机。 平西王回到封地,已经暴露的他别无选择,只能匆匆发表战斗檄文,宣布要“清君侧”。 然而,当今皇帝圣明,身边也没有邪佞之人,平西王出师无名。 更不要说,他还折了三万精锐在定北王手中。 那是平西王手里最铁杆的亲兵,都是跟随他多年的。 无奈之下,平西王目光一转,盯上西南。 据探子汇报,怀南王和王妃昨天才到京郊,这俩人完全不受影响,照样边走边玩。 “哼,让他们玩吧,回头一看家丢了。” 平西王重整旗鼓,再次率兵出征。 但他完全没想到的是,怀南王居然就在三百里外等着自己! 派出去的斥候全被活捉,难怪他完全没有收到消息。 原本应该在京城的怀南王此刻一身甲胄,骑在黑色骏马上,手持长戟,正恶狠狠地看着平西王。 “老四,我们兄弟一场,你竟是如此狼心狗肺之人!” 怀南王大喝一声。 他之前还觉得,大哥似乎把情况想得太坏了。 四弟即便如今桀骜了一些,却也不至于想要谋求皇位。 看来,是他错了! 那就让他将这个背信弃义之徒斩于马下,弥补错误! 第45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45 这一战注定要载入史册。 双方都投入了大量的兵力,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同时,平西王谋逆的消息也传到全国各地。 平西王府,一片大乱,尖叫声不绝于耳。 李钰带人将王府团团包围,平西王的妻妾等都在院子里,乌泱泱几十人。 他的那些儿女也都在。 “不对,世子不在这里!” 李钰很快反应过来。 他命人留在王府继续看着,自己则飞身上马,一路狂追。 果然,在西城门附近,他发现了男扮女装的世子。 平西王世子刚十岁,还是少年,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 在世子的身上,还发现了平西王留下的信物。 凭借此信物,等风头过了,世子可以继续招兵买马,甚至联系到平西王的死忠。 平西王果然留有后手。 李钰将人打晕,手脚全绑好,亲自把人一路押送回京。 对于平西王来说,满院子的妻妾和那些庶子女,都无关紧要。 反正等他当上了皇帝,要多少女人不行,要多少孩子没有? 但只有世子,是他倾注无数心血,亲自培养的继承人。 消息传来,平西王目眦欲裂,仰天长啸。 他承认,是自己心急了。 他犯了和表妹一样的错误。 如果不是因为皇帝找回了长子,还要立他为太子,按照原计划,平西王会先扶持淑妃的儿子上位。 等他站稳了脚,再送他和皇帝一起归西,自己成就大业。 但李元宸的出现,极大地刺激到了他。 “啊啊啊!老天不公,老天不公!” 平西王吐出一口血,整个人从马上摔落在地。 历时一个多月,平西王谋逆一事,终于以失败告终。 他的尸体,也被押送回京。 皇帝让平西王世子见了父亲最后一面,然后赐了毒酒,送他上路,让他们父子俩在黄泉路上作伴。 王府其他众人,早就死在当地。 至此,异姓王只余定北王和怀南王二人,平西王不复存在。 皇帝下旨,让钦天监和礼部重新选了一个好日子,太子册封大典顺利举行。 很快,关于定北王寻回亲生女儿的消息,也传扬开来。 姜芙被封为永安郡主,食禄米二千石,位比公主。 民间对这位郡主知之甚少,传言也颇多,更为其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但也有一些权贵之家打探到了消息。 镇北侯世子李铭匆匆进门,这令一连多日没有见到他的方蓉面露惊喜。 她连忙迎上去,声音温柔甜美:“给世子请安……” 李铭打断方蓉的行礼,语气急促地问道:“你可知道,那个姜芙竟然是定北王的女儿!如今已经被封了永安郡主!” 方蓉愣了,半天没回过神。 什么定北王的女儿,什么郡主? 他说的是谁,姜芙吗? 怎么可能! 姜芙不是姜老实的女儿吗? 她久居侯府后宅,对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就连平西王谋逆这种大事,也只听说了只言片语。 “世子在开玩笑吧!” 方蓉喃喃。 然而这还没完,李铭买通了宫中一个内侍,又听到一个更加炸裂的消息。 姜老实的儿子竟然也不是他的儿子,是太子! 这是什么命,养了一儿一女,都不是自己的,却都胜似自己的! 李铭也只是想来方蓉这里打听消息,见她一问三不知的,愈发对她起了厌烦之心。 真是妇人,浅薄得很! 早听说她自从回了伯府,就同姜家彻底没了联系。 如果她不这么势利,现在自己还能借着这一层关系,好好去结交一番。 都怪这眼皮子浅的东西,断了他的路! 相似的一幕,也发生在安阳伯府。 于氏呆坐在房里,她想不到,在自己身边养了十几年的女孩,竟是定北王的血脉。 现在她得罪了怀南王府,又得罪了定北王府,唯一的指望,就是方蓉尽快生下李铭的长子了。 可惜,镇北侯府也变了天。 李钰立功,皇帝赐下一处五进的大宅子,里面什么都有,连仆从奴婢都是现成的,随时可以搬进去。 他找到镇北侯,拿出侯夫人给自己下毒的证据。 面对铁证,镇北侯无奈:“家丑不可外扬……” 李钰打断他后面的话,反正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这个亲爹永远只会和稀泥。 “只要你答应我,允许我带我娘离开侯府,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否则,我会让这些证据上达天听,到时候那些御史参你个治家不严的罪名,就不关我的事了。” 那些御史没理都要辩三分,何况弹劾权贵,简直跟不要命一样。 镇北侯怒斥道:“你这个白眼狼,居然敢威胁我!” 李钰淡定地看着他的双眼:“崔氏不就是害怕你偏心我吗?如今我凭自己的本事站在朝堂上,还愿意一分钱不要离开侯府,她应该高兴才是。” 镇北侯无言以对。 最后,他只能同意。 李钰亲自去了玉竹轩接人。 母子俩带着几个忠心的老仆,搬到了新家。 他们前脚一走,镇北侯就打发下人在侯府一角修了一座小佛堂,令崔氏在里面祈福,不得随意外出。 崔氏连忙派人去找世子。 结果世子不仅不反对,还顺便把方蓉也一起送进佛堂,美其名曰,让她替自己在崔氏身边尽孝。 眼看着此生再也走不出这片天地,崔氏将一切都归罪于方蓉。 方蓉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早已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女,后宅生涯足够改变一个人的心性。 即便日日面对佛祖,这两个女人也仍旧斗得天昏地暗。 只是无人在意她们罢了。 “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原来咱俩是表姐妹!你娘居然是我姑姑!” 小郡主算是最后才知道真相的。 没办法,她年纪小,嘴巴又不严,很容易被有心人套话。 所以,等一切尘埃落定,她才知道这一切。 “你还打算嫁李铭吗?” 姜芙好奇地问道。 小郡主满不在乎地点点头:“嫁呀,反正他长得确实不错,听说他娘已经被关到小佛堂了,以后也别想在我面前摆婆婆的款。表姐,我跟你说实话,其实嫁人就那么一回事,他听话就给他个笑脸,他不听话就把他换掉。” 姜芙惊得掉了下巴。 你这思想,实在是领先大家一千年啊! 到底谁才是现代人啊! 不过,姜芙也表示小郡主说得对:“反正舅舅可以给你撑腰。” 小郡主一把拉住她:“也可以给你撑腰啊!” 姜芙笑了。 的确,论起家世背景,她和小郡主一样,都不比宫里的公主们差什么。 只是想起李钰,她的笑容一顿。 那人竟敢跑去找定北王提亲,被暴怒的定北王揍得在床上躺了三天。 刚能下地,居然又去定北王面前诉说心意,说非她不娶。 自然又领了第二顿打,这回还不知道要躺几天。 第46章 真千金的荣华路(完) 等李钰一瘸一拐地再次出现,定北王终于没有马上动手。 而是直接把他派到北峡关以北二百里外,一个新建的临时驻扎点。 “待上三年,我再考虑你之前说的事情。” 不是定北王看不起人,而是这里的条件比北峡关和梁城更苦,连淡水都没有,要去几十里外的河边打水。 别说像李钰这种出身的,就是底层士兵都未必能熬得下来。 而且,一旦北胡南下,这里就是第一道防线。 重要性不言而喻,同时也意味着是巨大的考验。 李钰咧嘴一笑:“三年之后,我再来提亲,请王爷好好准备嫁妆吧!” 定北王骂骂咧咧地走了。 而这三年里,姜芙同样没闲着,往返于京城和北地。 她不觉得做生意就低人一等,哪怕京中不少贵女背地里没少嚼舌根,说她放着好好的郡主不做,非要沾染一身铜臭味。 但李元宸却很支持妹妹,甚至特地上书皇帝,强调开展边境贸易的重要性。 说白了,商人赚钱,也是为了国家赚钱。 国库丰盈了,才能应对接下来的战争。 皇帝经过一番思索,允了,同意在边境地区开展贸易活动,开通互市。 至此,姜芙利用身份的便利,频繁来往两地。 那些边民喜爱她,敬爱她,每次看到姜芙,都会跪地磕头,口称郡主娘娘。 姜芙赚到钱,将其全部投入到了边境地区的基础建设。 修路挖井,修建水渠水库,造林,筑城,等等。 她知道,北胡人只是暂时被赶走了,他们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在那之前,自己能做的,就是积累财富,广修城池。 邱氏跟随定北王来到北地,一开始,她难免自卑,不敢出去走动。 但很快,她就发现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那些武将军官的夫人们,大多性情爽利,做事风风火火,邱氏也被感染,带着一群女眷们缝制冬衣,收羊毛,纺线织布,等等,每天都忙得不亦乐乎。 又过了一年,她和怀南王府同时有孕。 这两个王妃都属于高龄产子,可把定北王和怀南王都吓坏了。 没儿子确实难过,但妻子的性命更重要。 时间就在二人惴惴不安中飞快过去。 瓜熟蒂落,二人都平安生下孩子,两个孩子的生日也只隔了一天。 姜芙守在邱氏身边,看着怀中的小小婴儿,替她感到高兴。 这个孩子是多么幸运啊,出生在太平的岁月里,衣食无忧,有爹娘和姐姐的疼爱。 可能以后他唯一要犯愁的,就是和怀南王府的小世子争一争谁的拳头更硬了。 在定北王和姜芙的强烈要求下,邱氏坐足了双月子。 待她身体恢复,姜芙单独找到定北王,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要去找李钰?” 这几年,定北王一直故意瞒着女儿有关李钰的消息,就是不希望她被那头绿眼睛野狼给叼走了。 女儿才多大,再养几年也好。 姜芙笑道:“三年到了,您也要说话算话。” 三年间,她和李钰一直通信。 李钰养了两只鹰,一公一母,别看这对鹰夫妻平时不见踪影,但每次送信却很积极。 二人分居两地,然而他们都知道,对方是在为了自己的信念而万分努力。 努力的人,都是可爱的人。 “那我派人去把他叫回来。” 定北王无奈,他真后悔,当初为啥只说了三年。 说他个十年不是更好! “不,爹,我想亲自去找他,看一看他生活战斗过的地方。” 姜芙摇头。 从互市再到建城,亲眼见到女儿做了那么多不可能的事情,定北王心知自己再不能把姜芙当成那种柔弱的闺阁少女。 他只好派了一队人马护送。 姜芙的骑术如今已经相当不错,一行人没用多长时间,顺利抵达大漠的边缘。 远远地,一人一马快速奔来。 姜芙眯着眼睛,只见那人留着茂密的络腮胡子,一张脸几乎都被挡住了,看不真切。 但那只棕绿色的眼睛,却在阳光下如此明亮。 是那匹孤傲的狼。 她大喝一声“驾”,双腿裹紧马腹,也迎了上去。 有随从想跟上,带队之人连忙喝止:“干什么去?没眼力,郡主不希望咱们跟着!” “那我们干啥?” “散开,散开一些,都别围着,眼睛看看别的地方。” 闻言,一群人赶紧散开了,纷纷下马,牵着马儿往别处走。 两马并肩而行,走得并不快。 马上的人同样悠闲。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最近我每天都会来这里等。” “那我要是不来呢?” “不,你会来。” 姜芙扭头,看着和记忆中大相径庭的那张脸,忍不住“噗嗤”一笑。 李钰伸手摸了摸自己满脸的胡子,也有一丝尴尬。 “是不是很丑?” 姜芙故意不说话。 直到李钰的表情变得更加忐忑不安,她才说道:“一会儿我帮你刮。” 他一下子高兴起来。 姜芙到底有些害羞了,她轻轻给了身下的马一鞭子,让它跑起来。 见状,李钰不甘示弱地立即追上。 “你为什么喜欢我?” “可能因为你当时不哭不闹,反而拿着侯府的玉佩去换银子,让我惊讶。” “惊讶什么?” “惊讶一个女子可以迎难而上,不自怨自艾,甚至可以变被动为主动,绝不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他人手上。” “哈哈,夸得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丈夫夸妻子,天经地义。” “现在还不是呢!” “很快就是了。” 二人笑闹的声音,被风逐渐吹散…… 太祖高皇帝在坐了十三年皇位后,主动将帝位传于太子。 太子李元宸继位,是为太宗武皇帝。 翌年,北胡再次南下,太宗御驾亲征,将北胡彻底击退数百里,败走西域。 其余草原部落皆自愿臣服,签订和平条约,在边境广泛开展贸易活动。 太宗在位期间,极为信任两位异姓王,君臣相合,成为美谈。 太宗不仅延续太祖勤勉节俭的作风,完成王朝统一,而且在重农的前提下,并不抑制商业发展。 其在位期间,商业、贸易、海运等均得到快速发展,各行各业都涌现出极其耀眼的人物。 这其中,永安郡主姜芙即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的一生都在为北地的繁荣发展做出卓越的贡献,更在晚年亲自描绘出《北域山川地理图》并呈给朝廷。 此外,令人津津乐道的,则是永安郡主与仪宾李钰的爱情故事。 李钰曾官至一品骠骑将军,战功赫赫,在定北王薨逝后的数年里,他坚持驻扎北地,是继定北王之后的第二位北地守护神。 对他们来说,爱是与子携手,亦是并肩而行。 第47章 卷末彩蛋2 李喆从很小就知道,比起几个哥哥,他实在没有任何过人之处。 但父皇却说他有一颗仁善之心,是个好孩子。 七岁生日刚过,有一天,父皇把他单独叫到了御书房。 几个哥哥都不在。 父皇照例问了他最近的日常,又叮嘱他要注意身体,读书也好,习武也罢,都不能伤了身子。 李喆觉得心里暖暖的。 可他又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父皇的关爱。 他是这么想的,于是也这么说了。 父皇听后,沉默许久,才问李喆愿不愿意替他去做一件事。 “你喜不喜欢姜祖父?” 李喆眼睛亮了:“当然,儿臣喜欢姜祖父。” 姜祖父虽然是国公,但他却不像一般的权贵,甚至还在国公府里偷偷种地,养鸡。 有御史说他这样有辱身份,被父皇一顿喷,还勒令那御史每天下班之后要去帮忙锄地。 但姜祖父却嫌他笨手笨脚的,把人给赶出去了。 李喆最喜欢听姜祖父说他以前出海的故事。 姜祖父一共出海三次,前后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带回了无数来自海外的奇珍异宝。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带回了大量的种植作物。 这些最后都变成了能让百姓吃饱的粮食。 所以,平民出身的姜祖父位列国公,一点儿都不是吹的。 没多久,七岁的五皇子李喆出继,改名姜喆,成为姜国公“早逝”长子姜魁的嗣子,被封为国公府世孙。 因为姜国公府人口简单,待姜国公百年之后,姜喆就会成为下一任姜国公。 朝堂哗然。 从皇子变成国公,这在很多人眼里,就是李喆被皇帝大大地厌弃了。 如果不是因为李喆才七岁,还只是个小孩,大家可能都认为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直接被皇帝踢出宗室。 只有知道真相的人才明白,皇帝这是不忍自己的养父孤独终老。 姜喆敬爱祖父,在祖父身边尽孝二十余年。 但他偶尔也会不解。 直到祖父去世,他亲手为祖父擦拭身体,装殓入棺。 那一刻,姜喆才明白,皇帝为何要将自己过继到姜国公府。 一瞬间,也已经为人父的姜喆泪如雨下。 丧礼结束,姜喆进宫谢恩,与同样憔悴不堪的皇帝促膝长谈至深夜。 待走出宫门,回头望了一眼夜色中的红墙金瓦,姜喆淡然一笑,潇洒离去。 家族荣耀,传承至我辈,自当砥砺前行。 这一次的记忆清零,对姜芙来说,感觉同样不怎么美妙。 “小爆。” 她动了动手指,看着再次变得透明的身体,轻声呼唤系统。 小爆态度殷勤地上前,问姜芙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芙摇头。 没办法,她不能带着累世的记忆进入新世界,那样要不了几次,整个人就会疯掉。 为了哄姜芙开心,小爆连忙又拿出一块新的徽章。 果然,姜芙一看到就笑了。 见她高兴,小爆撇嘴:“有了好处就高兴?” 姜芙习惯性给了它脑袋一拳,反驳道:“废话,没钱拿,谁会天生爱上班啊?” 她接过徽章。 和之前的徽章几乎一样,只是上面的字有所不同。 这一次,是—— 「下笔有神」 姜芙摩挲着徽章,自言自语:“第一个是出口成章,第二个是下笔有神,果然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 小爆哼哼:“当然了,不过也不是白给你的。” 就像上一世,她拥有出口成章的能力,所以才能把朝堂上那些反对互市的酸儒们喷得毫无招架能力,又能说服那些草原部落来边境集市和我们共同发展贸易,互利互惠。 姜芙握住徽章,任由它消失在掌心。 熟悉的舒畅,流遍全身,最后汇聚在手腕处。 “下一个世界是什么?” “宫斗吧,宫斗文虽然被很多读者骂,说流产打胎千篇一律,说雌竞,但每过几年就能出一篇红文,受众还是很广泛的。” “先说好,你要是敢让我在大雨天跪螽斯门,或者让人把我推进井里做‘泡芙’,我第一个赏你一丈红。” “嘿嘿,那不能。” 小爆一口答应。 姜芙阴阴地对它露齿微笑:“来吧,先搞死皇帝再说。没了这孽根祸胎,后宫必将一派和谐!” 第1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1 阳光温暖,微风徐徐。 正是人间最美的四月天。 短暂的晕眩过后,姜芙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毛笔握在手里太久了,以至于一滴墨落下,弄脏了雪白的宣纸。 她赶紧抽掉那张纸,换了一张新的。 “哈!” 不料,旁边传来一声讥讽的笑。 “谁不知道萍姐姐才是自三岁启蒙就日日习字的,有的人就是看不得别人好,殊不知最后落得个自取其辱罢了。” 又有人接口:“好了,咱们自己忙自己的,你管她作甚?” “哼,我就是看不惯她,仗着是嫡女,就瞧不起萍姐姐……” “庶女又如何,咱们这种家庭,女孩也都是娇养着的,又不是那起子寒门小户要卖女养儿……” 叽叽喳喳的,是一群少女婉转如黄鹂般的声音。 哦,嫡嫡道道的剧情,我喜欢。 姜芙没有再去听,而是深吸一口气,提笔,运笔,写下第一个字。 她原以为写出来的字会不堪入目。 哪知道,一种关窍被打通的美妙感觉自头顶传入脚底,好像有一股热流走遍全身,最后全部徐徐汇入手腕,那种力量让她和手中的笔合二为一。 小爆好心解释道:“你是卫国公府大房嫡女姜芙,三岁习字,每天卯时不到就开始练字,幼时因手腕无力,还曾主动绑上沙袋,以提高腕力。单论腕力来看,你现在比起一个成年健壮男子也不遑多让了,所以才能写出一笔好字。” 见姜芙听得认真,它又说道:“只因你内向清高,平日很少出门,也从不让人知晓你擅长书法,所以才让姜萍钻了空子,用你的字沽名钓誉。” 姜萍,卫国公府二房庶女。 虽然是庶女,而且是二房的,但因为老夫人最疼爱二儿子,爱屋及乌,对这个孙女也是极好的。 姜萍在国公府的日子过得堪比嫡女。 当然,正如刚才那个路人甲妹子所说的,大家族的庶女,往往都不会被苛待。 因为她们也都可以通过联姻,为家族做出相应的贡献。 更别说卫国公府家大业大。 只有那些已经被边缘化,或者子弟不争气的,已经开始吃老底的府第,姐妹之间才会因为一盘子点心,两件衣服而闹得跟乌眼鸡似的。 姜萍在两年前传出才名。 不过,因为她曾坠马,不幸伤了右手,此后只能试着用左手写字。 左手不比右手,基本上姜萍等于从零开始。 一年多了,她的左手字只能算是初见成效而已。 但是,她从前写的那些字流出去不少,足以证明其天赋与才华。 “好了,先不说了,让我把字写完。” 姜芙继续,笔走龙蛇。 她没打算多写,只写了四个字 勤能补拙。 这也算是小小地回击一下姜萍了。 想必她会很喜欢的。 毕竟,无论她如何苦练,如何传扬勤奋的美名,偷来的就是偷来的,永远不会真的属于她。 因为之前浪费了太多的时间,等姜芙落笔,在场的其他闺秀都已经写完、画完。 两列宫婢端着洒了花瓣的水盆上前,伺候这些姑娘净手。 环视一圈,姜芙也意识到了,这就是那场着名的皇家春日宴。 在这次宴会上,姜萍写的字入了文贵妃的眼。 继而以陪伴文贵妃读书写字为借口,姜萍频频出入宫廷。 其实,文贵妃正是无意间看到了一幅姜萍写的字,才对这个少女有了兴趣,特地也把她叫进宫里,亲眼看看。 不然的话,以姜萍国公府二房庶女的身份,她还真的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虽然姜萍如今用左手写的字比过去差得多了,但文贵妃一直喜欢有书卷气的女孩。 确切地说,是皇帝喜爱这样的女孩。 皇帝的第一任皇后,自幼就有才女之称,写得一手好字。 奈何天妒红颜,她死的时候只有二十三岁。 在之后的几十年里,皇帝就像依萍他爸那样,不停地搜集着与白月光有相似点的女子,将她们一一纳入后宫。 不过,这些女子可不像甄嬛知道真相的时候那么激动。 她们不会喊什么“这么多年的感情,终究是错付了”之类的话,不会哭诉什么“莞莞类卿”,更不会把这福气给别人。 她们当中的一些佼佼者,反而深谙斯德哥尔摩症的精妙,反客为主,主动帮皇帝搜罗。 文贵妃就是其中之一。 她年纪也大了,再受宠也生不出来了。 皇帝已经六十几岁,至今没有儿子,如今前朝后宫的气氛已经紧绷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甚至有不怕死的大臣直接上书,请求皇帝从宗室里过继儿子。 即便不马上过继,也要尽快物色几个人选,把他们接到宫中好生教养,仔细观察遴选。 很明显,皇帝并不想把江山送给别人的儿子。 他还想努努力。 虽然帝心难测,但文贵妃一向擅长揣测皇帝的心思。 这也是她今天的目的,选出几个少女,将她们带在身边,收为己用。 无论其中哪个生了儿子,文贵妃都有把握,去母留子。 “娘娘,各位小姐都已经完成了各自的作品。” 文贵妃的大宫女看了一圈,恭敬回话。 旁边几个嫔妃都跟着凑趣儿:“托娘娘的福,今天能看到这么多花儿一般的女孩。” “就是,还都很有才学呢!” “要我说,这六宫之中,最有才学的莫过于贵妃娘娘,我等都不过是略识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 文贵妃笑着嗔道:“就你嘴甜!” 上首的娘娘们其乐融融,站在下面的姑娘们则一个个颇为紧张。 其中那个个子高挑,面容白皙,穿着一身水蓝衣裙的,正是姜萍。 她眼看就要及笄,但婚事尚无着落,今日也算放手一搏。 文贵妃的心思,对权贵们来说,并不难猜。 在场的女孩们除了姜芙,其实每个人都很清楚今天这宴会的真实目的。 所以,那些人看到有姜萍在,都知道她会大出风头,于是纷纷舍了写字,改成画画。 “今儿景色好,画画的倒是多。” 文贵妃搭着大宫女的手,目光随意地瞥过那些画作。 大多都是画了园子里的花草,也算应景儿。 不过,看穿她们有意藏拙的文贵妃内心里可就十分不爽了。 这些小贱蹄子,给脸不要脸。 正想着,一幅大字映入文贵妃的眼帘。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然后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样,努力睁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那幅字。 文贵妃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失态过了。 身边的大宫女察觉到不对,在她耳边轻声唤道:“娘娘,娘娘,可是有何不妥?” 文贵妃这才回神。 她伸出戴着精美护甲的手指,指着面前的字:“这是谁写的?” 所有人都齐齐看向那幅字。 然后,众人也都跟着吃了一惊。 这……这是姜萍写的吗? 她的左手字,竟有如此进益吗? 被很多双眼睛盯着,姜萍脸色涨红,垂在身侧的手也暗暗地握成了拳头。 那不是她写的。 一片寂静中,一个鹅黄色的纤细身影向前走了一步。 “回娘娘的话,这是臣女写的。” 姜芙站定,微笑着开口说道。 第2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2 文贵妃不说话,只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她知道这是卫国公的嫡次女,在府里排第六的。 据说性情古怪,不喜交际,鲜少出门走动。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黄毛丫头。 没等文贵妃收回目光,人群中,那个尖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胡说!你当这是哪里,吹牛也要看看场合!” 姜芙看见,文贵妃微微皱了一下眉,只是仍旧没开口。 她稍微扭头看了一下,原来是吏部尚书的小孙女夏莲儿。 这夏莲儿虽然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却没长什么心眼,不过见了几次面,就被姜萍给笼络了去,成了小跟班。 也就是最常见的被人当枪使的角色。 这不,大家都没说话,她就跳出来了。 姜芙重新站好,气定神闲地回答道:“这话很是,谁敢在宫里的贵人面前乱说话呢?” 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你根本写不出这么好的字!” 夏莲儿气得还跺了一下脚,显然忘记了这还是在宫里。 姜芙却根本不搭理她了。 直到这时候,文贵妃才开口:“是姜六姑娘,你说这字是你写的?” 姜芙再次点头,大方承认:“是。” 文贵妃画得细细的眉毛向上一挑,向大宫女无声发问。 然而大宫女只是为难地摇摇头。 在场的少女足有二三十个,每人一张台子,各写各的,各画各的,虽然相距不算远,但也分布在四面八方。 她刚才实在没有留意在角落里的姜芙。 更不确定这字是不是她在现场亲手写的。 见文贵妃不说话了,姜芙重新返回刚才写字的地方,拿起毛笔。 砚台里的墨未干,她蘸了墨,在一张新的宣纸上再次挥毫。 这一次,她写了六个字。 写完,姜芙直接举起那张纸。 “噗嗤!” “哈哈哈哈!” 有人更是一边笑,一边念出来:“夏虫不可语冰!哈哈哈,夏虫!” 夏莲儿顿时成了被嘲笑的对象。 饶是平时再娇蛮,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此刻,夏莲儿的脸红得滴血,她咬着嘴唇,眼泪不停打转儿。 面对众人的嘲笑,夏莲儿求助地看向站在旁边的姜萍。 “萍姐姐……” 她哽咽着,想伸手去拉姜萍。 谁知道,姜萍不动声色地向旁边移开了两步,好似不经意似的,让夏莲儿的手扑了个空。 她刚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文贵妃看夏莲儿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厌恶。 再加上文贵妃的父亲和夏尚书一向不睦,姜萍平时可以哄着夏莲儿,却绝对不可能让她在这种时候拖自己的后腿。 夏莲儿一下子懵了。 姜芙再一次亲自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这令文贵妃又惊又喜。 惊的是,从来没听过姜六姑娘擅长写字,从前只听过姜二姑娘的美名。 喜的是,这姜六姑娘的眉眼看着比姜二更精致动人,堪比天仙。 至于国公府的嫡女是否容易操控,文贵妃并不去考虑。 她如今是六宫之主,距离中宫只有一步之遥。 别说一个国公府的嫡女,即便是公主郡主什么的,也得看她的眼色过活! “娘娘,姜二姑娘的字也很好呢!” 一个嫔妃主动凑过来,指着旁边另一幅字。 她知道,文贵妃今天的目标是姜萍。 而且自己也得了姜家的好处,替姜萍说几句话,既能哄文贵妃高兴,又拿了银子,何乐不为呢? 所以,她赶紧提醒着。 文贵妃果然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不得不说,在刻苦练习下,姜萍的左手字写得也很不错。 在这一众闺秀中,若不看姜芙的字,只看她的,确实是遥遥领先。 但现在,有珠玉在前,这字就显得不够看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天赋决定上限,努力决定下限。 文贵妃还算给面子,轻轻颔首:“写得不错。” 那嫔妃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泪眼婆娑的夏莲儿也不哭了,替她的萍姐姐感到高兴。 只有姜萍白了脸,原本紧握的拳头,在听到这四个字之后,握得更紧了。 她情不自禁地看向姜芙。 却意外地发现,对方竟然也在看着自己! 一瞬间,姜萍遍体生寒。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给盯上了。 姜芙对姜萍的反应感到十分满意。 她甚至还微笑着,张开嘴,无声地对姜萍说道:“慢、慢、来。” 是的,慢慢来。 你窃取我的作品,欺世盗名,以此来获得贵人的青眼。 最后甚至罔顾人伦,害死大房全家,纵容二房夺走爵位和家产。 这还不止,你生的儿子是臭名昭着的暴君,昏庸无道,重用奸臣酷吏,导致整个中原大地民不聊生,饿殍遍地。 最后更是招致北方游牧民族南下,国家割裂。 你们母子俩,一个踩着亲人的血上位,一个留下千古骂名。 结果,这就是众人眼中的爽快大女主文? 还真是你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啊! 开什么玩笑! 姜萍很想大喊一声,让所有人都看看姜芙此刻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所谓的清高、孤傲、不懂人情世故? 她分明得意至极! 但她只是动了动嘴唇,然后就死死咬住了牙关。 “陛下驾到——” 远处,有太监一边大声喊着,一边拍掌提醒。 一行人朝这边走来。 随着他们行进,四周的宫人纷纷跪了下去。 站在人群中的姜芙也看过去。 她如今的视力很好,哪怕离得还很远,姜芙依旧一眼就看到了皇帝。 倒也不是因为皇帝多么英明神武,高大威猛,而是因为他穿着一身明黄,被一堆人簇拥在中间。 事实上,皇帝并不算高,只能说是中等体型而已。 而且,他毕竟已经六十多了,哪怕保养再好,姜芙还是注意到了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松弛,上面也有了斑斑点点。 然而,帝王气势十足,姜芙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连她也不自觉地随着众人一起低头,跪下,老老实实行礼。 之前不是就有人说过,说现代人穿越回了古代,哪怕伪装得再好,别人看不出来,但做皇帝的肯定可以。 就是因为现代人对皇权,没有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畏惧。 无论哪个皇帝,都能一眼看出你是否畏惧皇权。 为了不穿帮,甫一来到这里,姜芙就反复叮嘱小爆。 “一定要时刻提醒我啊!” 小爆重重点头:“好咧,论阿谀奉承,论奴颜婢膝,我们是专业的!” 姜芙跪在地上,眼睛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她听见皇帝开口让文贵妃不必多礼。 又听见文贵妃娇滴滴地请安,还有那几个嫔妃见缝插针地和皇帝问好。 “爱妃在这里做什么?” 皇帝拉着文贵妃的手,笑容和煦。 他早就看到了这群少女,但身为帝王,再想生儿子,也不可能像个急色鬼那样,拉一个顺眼的就滚上床。 第3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3 文贵妃掩嘴一笑。 “臣妾见御花园的花儿长得好,特地办了这春日宴,请各家的姑娘们一起欣赏。” 她指了指那些字画,佯装生气地说道:“和这些才女们一比,臣妾就是那下里巴人了,还请陛下千万不要厌弃了臣妾才好。” 文贵妃不依地拉着皇帝的袖子,轻轻摇了几下。 跪在地上的姜芙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说起来,这也是人家的本事。 文贵妃年近四旬,一般人家的女子到了这年纪,都已经做了祖母,甚至是大家口中的老夫人,老封君。 而文贵妃撒起娇来,仍是信手拈来。 关键是皇帝还很吃她这一套。 “爱妃说的是哪里话,你自己就是才女,何必羡慕他人。” 皇帝刚想说一句,眼前这些不过了了,但他的目光刚一扫过去,就落在一幅字上。 顿时,他龙躯一震。 皇帝一把松开文贵妃的手,径直几步上前,在那幅字前驻足,细细查看。 许久,他才颤声问道:“这是谁写的?” 姜芙头也不抬,声音不高不低:“启禀陛下,臣女出身卫国公府,排行第六。” 皇帝眯眼:“伯巍是你什么人?” 伯巍是卫国公的字。 由此可以看出,皇帝与卫国公的私交还不错,直接以字相称。 姜芙回答道:“正是家父。” 皇帝点头。 沉默了片刻,他又开口:“习柳体多久了?” 姜芙略微抬起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皇帝的神色,声音依旧平静:“回陛下,臣女自三岁开蒙,至今已有十年余。” 这一次,皇帝没有再问什么,他只是点头,自言自语道:“好,好。” 在场的人,见皇帝是这种反应,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到底哪里好? 皇帝自己就极其擅长书画,按理来说,他应该当场点评几句,或者指出不足。 可他竟没有。 不仅如此,皇帝对其他的字画连看也没看,直接转身走了。 来的时候呼啦啦一大片,走的时候又是呼啦啦一大片。 来得急,走得快。 那些贵女们甚至一直都跪在地上,没办法,皇帝没叫起,谁也不敢动。 只有文贵妃知道皇帝为何如此失态。 她刚才不也晃神了吗? 元后曾经也是习得一手柳体,不过,因为她是女性,所以笔力有些不足。 相比之下,这位姜姑娘年纪虽小,但她的腕力要大得多,写出来的字也更多了几分神韵。 宫里不少女子都特地练了柳体,然而写字可不是一蹴而就的,她们吃不了苦,写出来的字当然画虎不成反类犬。 自从有人被皇帝斥责,颜面尽失,敢写柳体的嫔妃就少之又少,如今更是已经几年不曾有过了。 “行了,都起来吧。” 文贵妃收回目光,懒洋洋地说道。 她给大宫女一个眼色,立即有人捧着托盘过来。 “姜六姑娘,这是我们娘娘赏你的。” 大宫女拿起一支凤钗,那凤嘴里还衔着一枚足有莲子大小的珍珠,光彩逼人,十分夺目。 正是今日比拼的彩头。 姜芙双手接起,向文贵妃拜谢。 其他众人也各有赏赐,只是都比不上这支凤钗就是了,但也都是内造之物,样样精美非凡。 看着手里的十二朵珠花,姜萍咬了一下嘴唇。 这些珠花乃是用上等绢布制成,花瓣层层叠叠,中间还用小水晶珠子点缀着,当做花蕊。 整体看来栩栩如生,象征一年十二月,同样是极好的,而且也非常适合她们这个年纪的姑娘佩戴。 即便姜萍在国公府里没少见好东西,她都不得不承认文贵妃很大方。 但比起凤钗,这珠花就不够看了。 姜萍忍不住又偷偷看向姜芙。 姜芙依旧站得笔直,唇边挂着浅浅的微笑。 装,继续装! 出了这么大的风头,姜萍不相信姜芙的内心也像她表现出来的这么淡定! 她只是有点担心,不知道回家之后该如何向老夫人解释。 除非…… 一想到祖母的偏心,以及对姜芙和她娘的不喜,姜萍顿时又不那么慌张了。 大不了就对老夫人坦白一切,只要自己能够抱上文贵妃的大腿,国公府上下都不会抓着她的过错不放。 相反,为了前途,他们甚至会帮忙兜底。 作为庶女,姜萍从小就学会了看每个人的脸色,分析每个人的心理,以及利用各房之间的关系,维护自己的利益。 “本宫很喜欢姜二姑娘,要是你愿意,以后多进宫陪陪本宫吧。” 文贵妃的目光扫过那些因为拿了赏赐而激动不已的少女们,最后,落在其中一个人的脸上。 姜萍猛地抬头。 被巨大的惊喜砸中,她甚至没有马上反应过来。 还是文贵妃的大宫女笑着说道:“姜二姑娘,我们娘娘最是宽厚,你不必紧张。” 姜萍喜不自胜:“多谢娘娘垂爱!” 她刚才还以为没戏了,哪知道,峰回路转! 文贵妃将姜萍脸上露出的狂喜之色收入眼中,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翘起了嘴角。 宴会散了,贵女们被引领着,向外走去。 见到了宫里的贵人,又看过美景,领了赏赐,众人的心情都十分愉悦,比刚来的时候放松许多。 夏莲儿似乎还记着姜萍刚才对自己的疏远,她嘟着嘴,故意落后几步。 姜萍连忙去哄她:“莲儿妹妹,都是我不好。” 她温柔小意,又很了解夏莲儿的性格,不过三言两语,很快就重新把人给逗开心了。 两个人姐姐妹妹地再次说笑起来。 姜芙一个人走在最后面,反正没人搭理她,她也不想搭理别人。 此刻,姜芙有些烦躁地和小爆说话。 “虽然没让姜萍出了风头,但文贵妃还是要她进宫。只凭这个,今天还是失败了。” 她沮丧道。 小爆却很坦然:“什么写字画画,都只是噱头,文贵妃最想要的是一个儿子。” 姜芙点头,刚要说话,就看见两个小内侍快步向这边走来,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快,快,宗主到了!都打起精神,快!” 听到“宗主”二字,无论是在甬道两侧行走,还是正在领路的内侍们全都脸色一变,一个个赶紧弯下腰。 其中一个内侍更是飞快地对少女们说:“各位姑娘,咱们先等一等,让大人先走。” 夏莲儿从小娇蛮惯了,闻言,她嘴快地问道:“大人?什么大人?这宫里除了陛下就是贵妃最大,哪里还有其他大人?” 这内侍的冷汗珠子一下子就从脑门上滑下来了。 其他内侍也白了脸。 小姑奶奶,你不想活了,那是你的事,别拖我们大家一起下水啊! “咱家不过是侍奉万岁爷的奴婢罢了,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大人呢?卑贱之人的姓名,不敢污了夏小姐的耳朵。” 明明是再阴阳怪气不过的话语,但因为说话这人声音清润悦耳,仿若金石相撞,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好听。 人群中,有好几个少女全都情不自禁地抬起了头,直直看向声源。 而那些内侍们站在原地,一个个都抖成了筛子。 第4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4 姜芙飞快地瞟了一眼,及时收回目光。 确切地说,她只来得及看到了那人的衣摆和鞋尖。 不过,也足以让姜芙判断出来人是谁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皇帝身边第一红人,郎轶。 根据原着中的相关描写,姜芙对此人的观感实在不怎么样。 原因很简单,姓郎的对标历史上的赵高、张让、刘瑾、魏忠贤之流。 这些阉人无不是手握大权,作恶多端,甚至架空皇权,让皇帝成为他们手中的傀儡。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登基,往往意味着许多曾经的心腹失势,倒台。 但郎轶又是一个例外。 他早就暗中勾搭上了文贵妃,俩人选中姜萍做皇子生母,而姜萍的肚子也实在争气,果然一举得男。 皇帝一死,郎轶扶持唯一的小皇子上位,毒杀文贵妃。 姜萍原本想做武则天,再不济也想垂帘听政。 但她毕竟没有真才实学,就连那一笔人人夸赞的好字也是偷来的。 于是,她索性向郎轶低头,任由对方把小皇帝养歪,只要自己稳坐太后之位。 “终于见到这位臭名昭着的大宦官了。” 姜芙在心里小声逼逼。 此时此刻,哪怕夏莲儿再天真烂漫,她也知道眼前这个是自己惹不起的大人物。 更是她祖父动不动就要在家里骂上几句的太监郎轶。 夏莲儿嘴唇翕动几下:“是、是你……” 哪怕多一个字,她也不敢再说。 “宗主。” 带路的小内侍此刻已经伏倒在地,开口之前先磕了几个头,把脑门都磕得发红,这才颤颤巍巍地说道:“奴婢奉命送各位姑娘出宫。” 宫里的事,哪怕是一只耗子产仔,只要郎轶想知道,也会马上知道。 更何况是文贵妃召了一大堆少女进宫赏花这种事。 郎轶自然早就知道。 他摆摆手:“去吧,好生办差。” 内侍连忙起身,把头埋得低低的,多一眼也不敢乱看。 郎轶没再理会众人,带着身后那群人继续往前走。 在他经过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眼看着郎轶等人即将走出这条甬道,大家暗自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候,只见他忽然顿住脚步,快速回过了头。 鹰隼般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一个鹅黄色的身影。 少女落在靠后的位置,身形不高不矮,颇有几分纤细楚楚,衣着精致却也不算格外出挑,发间配饰寥寥,但都价值不菲,一看便知出身高贵。 此刻,她像其他人一样微微低着头,目不斜视,很是乖顺的模样。 隔得不近,郎轶看不真切少女的五官。 但他敢笃定,这是一个美人儿。 众目睽睽之下,郎轶居然又折返回来了。 姜芙甚至听见四周传来紧张的吸气声。 包括她自己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 “姜……六姑娘。” 郎轶扬起嘴角,缓缓开口。 他之前就听到消息,说这位国公府的六姑娘在御花园里露了一手好字,把皇帝都给震惊了。 而文贵妃原本看好的那位姜二姑娘,同样也写了字,却被比下去了,连渣都不剩。 问题是,二姑娘早在两年前就美名远扬,可谁也没听说过六姑娘擅长写字。 有意思。 这卫国公府太有意思了。 “郎大人好。” 姜芙行了个礼,依旧没抬头。 反正自己现在是闺阁少女,宦官虽然不是完整的男人,但也算外男,她依旧可以用羞涩来做保护色。 “姜六姑娘好走。” 郎轶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又走了。 好像他特地回来,也只是一时兴起似的。 出了宫门,少女们各自上了自家马车。 不知道是不是都被郎轶给吓到,谁都没表现出依依难舍之情,反而一个赛一个动作麻利,刚一坐稳就催促车夫离开。 作为嫡女,姜芙和自己的婢女乘坐一辆马车。 姜萍的马车跟在后面。 进了马车,婢女伺候姜芙坐下,拿了热帕子擦手,还端来温水润喉。 卫国公府离皇宫不远,等姜芙喝了半杯水,马车已经停下。 一路进了正院,姜芙和姜萍来到老夫人所住的福安堂。 按理来说,正院应该是国公和夫人的居所。 但老夫人性格强硬,她不开口搬走,谁敢撵她? 老夫人等待多时,一见到孙女回来了,立即问道:“这一趟可还好?” 姜芙依照规矩行礼,然后就站在了靠后的位置。 反正她想好了,不管老夫人问什么,就让姜萍回答。 果然,姜萍笑吟吟地把宴会上发生的事情给老夫人讲了一遍。 重点讲了姜芙有多么出风头。 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胡闹!亲姐妹一起出去,竟要压姐姐一头不可,你娘就是这么教育你的?” 她瞪着姜芙,恶狠狠地质问道。 姜芙翘起了嘴角,先看了一眼姜萍,然后才开口回答道:“回祖母,孙女不敢,母亲更不敢。只是宫里的贵人见多识广,我如果有意隐瞒,唯恐招贵人不喜,更严重的,甚至要被治一个欺君之罪。” 老夫人顿时不说话了。 见她这个反应,姜芙更加可以肯定,即便别人不知情,她这个便宜祖母一定清楚—— 到底是哪个孙女写一手好字。 至于姜萍偷了她的字,在外面得了美名,这其中必有老夫人的手笔。 甚至就是她给姜萍出谋划策的。 “祖母,文贵妃还说,如果我愿意,以后可以常常进宫去陪她呢。您说,这是真的,还是娘娘她随口说说呀?” 姜萍凑到老夫人的身边,拿起旁边的一个小锤子,轻轻地为老夫人敲起腿来。 “好孩子,哪里用你做这种事了,快歇着。” 老夫人一脸怜爱,她嘴上这么说,身子并不动,显然对姜萍的温柔小意十分受用。 瞥了一眼姜芙,见她站着不动,老夫人轻哼一声,这才再次开口。 “娘娘金口玉言,怎么会随口说说。你最近就不要出门了,在家准备着,说不定哪天娘娘就要派人来接你。” 她又招呼一声:“来人,去告诉老大家的,再给二姑娘做八套新衣,打两副头面。” 国公府一大家子的中馈掌握在国公夫人王氏手中,给姑娘们裁衣服,打首饰什么的,也需要她来办。 外面立即有丫头应了,跑去传话。 姜芙冷眼看着。 她的爹娘在老夫人眼中就是干活的,二房连主子带下人几十口,吃喝拉撒都要大房来承担,开销比大房还恐怖。 即便这样,他们还是不知足,连爵位都想夺了去。 真该死! “老夫人,孙女先回房练字了。” 姜芙没等老夫人开口,行礼退下。 走到门口,姜芙隔着门帘还能听见老夫人不满的抱怨,说她和她娘一样,都盼着她早死。 呵呵,姜芙冷冷一笑。 还真说对了,她的确打算先让这死老太婆去死一死。 第5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5 姜芙回了自己的院子。 六姑娘性格古怪,满府皆知。 她和自己的亲爹亲娘亲哥亲姐都不亲近,和隔房的堂兄弟姐妹就更无话可说了。 而且,据说六姑娘整天都闷在屋子里写字,但从来又不会把写好的字拿出来见人。 以至于许多下人背地里讨论,说恐怕六姑娘天资愚钝,写了这么多年也没写出个子丑寅卯,羞于见人。 既然写得不好,自然就不会拿出来展示了。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这种说法越传越广。 至于这个有心人是谁,不用问,姜芙也知道。 无非是老夫人,以及二房的人了。 现在她来到这里,并没打算改变和家人的关系。 关系再好,不解决问题,照样会重走老路。 “元后死的时候才二十多岁,正是女子最美好的年纪,难怪皇帝念念不忘。” 姜芙一边泡澡,一边和小爆闲聊。 白月光什么的杀伤力,那真是不可小看。 小爆则提醒她:“看来文贵妃是非要姜萍入宫不可了,你没能阻止。” 姜芙吹了吹漂浮在水面上的花瓣,翻了个白眼。 “急什么,说好了搞宫斗,不进宫还怎么斗?” 她忽然对郎轶来了兴趣:“跟我说说这个人。” 小爆翻着原着,机械地念着上面的文字—— “郎轶乃罪臣之后,原本应该随家人流放三千里,因前阁老上书求情,陛下特赦,免于流放。半年后,郎轶自阉进宫,先服侍周贵人,后结识秉笔太监赵安,通过赵安拜皇帝乳母秦氏为干祖母,顺利进入司礼监。” 姜芙听得直点头:“怪不得能把朝堂搅得翻天覆地,实在是一个狠人呐!” 郎家出事的时候,郎轶已经有十六岁了,刚刚中举。 官宦子弟大多心高气傲,何况他几乎已经成人,不是啥事都不懂的小孩。 一个年轻举子,居然在家破人亡之后,主动选择自宫,进宫做内侍,并且巴结讨好宦官、乳娘这一类人…… 那份隐忍,那份心机,实在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小爆表示赞同:“很多人都以为,郎轶上位之后,会杀了赵安和他师父,但他没有,反而把这两个人都荣养起来了。” 闻言,姜芙嗤笑一声。 “什么荣养,我看是监禁吧,要是一刀杀了,岂不是坐实了自己无情无义。他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绝对不能让皇帝厌弃,那才是自寻死路。” “你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 小爆合上书,疑惑地看着姜芙。 它可是反复确认过了,她前两世的记忆绝对被清除得干干净净。 那为什么只见一面,就如此好奇?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好奇,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姜芙磨牙:“因为我想弄死他。” 小爆:“!” 姜芙幽幽地说道:“放下个人素质,享受美好人生。这一次我要逆我者娼,顺我者嫖。” 说完,她一个翻身,不再搭理小爆了。 没几天,王氏派人把做好的衣服和新打的首饰都送到了姜萍那里。 姜萍的嫡母,二房夫人何氏气得心肝疼。 她的亲生女儿,八姑娘如今十岁了,要不了两年就要相看人家,也要出去走动起来才行。 “去,派人跟大嫂说,就说八姑娘这个季度也要多做两套衣服。” 何氏打发丫头去找王氏。 哪知道,丫头很快回来了,面露难色。 “大夫人说,姑娘们都是每人每季十六套衣服,公中出钱,若想再做,只能各房自己出钱了。” 三个月十六套衣服,放在哪里都不算少了。 王氏也是实在厌倦了二房的贪婪,她忤逆不了老夫人,却不想事事都惯着妯娌。 何氏大怒。 然而叫她自己掏钱,堪比割肉,何氏是属貔貅的,她决计不可能往外出。 这股气不顺,何氏准备把姜萍叫过来。 嫡母调教庶女,天经地义。 哪知道,这边派过去的人还没走到院子,宫里就来人了。 文贵妃让人来接姜萍入宫小住。 福安堂里,老夫人大喜过望。 她连连感谢文贵妃慧眼识人,又将姜萍夸个不停。 来人微笑:“我们娘娘一直念叨着,希望姜二姑娘能在宫里多住几天。” 老夫人一口答应,并送上厚厚的荷包,请她务必要在文贵妃面前,替姜萍美言几句。 姜萍带着几件换洗衣服,袖子里装着银票,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这些钱是老夫人和她姨娘给的,姜萍把攒了好几年的家当都带在身上。 进宫之后,她要用银子给自己铺路,绝不可小气。 听到姜萍进宫的消息,姜芙好像根本不在意,每天仍旧宅在自己的院子里。 反正她娘管着府里,衣食住行什么的,下人们也不敢苛待。 很快,又过了半个月。 在这期间,姜萍一直没回来。 倒是文贵妃时不时地赏下一些东西,让大家放心,说姜萍在她那里一切都好。 据说,姜萍每天陪着文贵妃看书,写字,赏花,饮茶,在宫里过得好不自在。 六宫之中,文贵妃位份最高,也是得宠最久的嫔妃。 哪怕皇帝经常会宠爱一些年轻的新人,但每隔两三天总会去文贵妃那里。 不久,宫里传出消息,皇帝宠幸了姜萍,就在文贵妃的宫里。 说来也是巧,据说皇帝和文贵妃饮酒,文贵妃不胜酒力,先去沐浴。 而皇帝不小心将在偏殿休息的姜萍当成了文贵妃,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把她给睡了。 酒醒之后,发现自己睡错人的皇帝也没有翻脸不认账,直接封了姜萍做贵人。 姜萍摇身一变成了姜贵人。 这种事,虽然不符合宫里的规矩,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只要皇帝觉得没问题,其他人自然也要觉得没问题。 老夫人很高兴,直说姜萍有福气。 二房人人都像过年,包括何氏。 反正一个庶女,送进宫里搏前程,万一真生了儿子,她的儿子女儿以后都跟着沾光。 只有王氏隐隐觉得不好,二房势大,受威胁的自然是大房。 但她根本不敢在人前表现出来。 再联想到对谁都不冷不热的亲生女儿,也不知道她以后的归宿在哪里,王氏自然悲从中来。 然而,王氏的担忧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郎轶的到来,彻底让卫国公府里的人全都傻了眼。 郎轶是来卫国公府宣旨的。 一听说有圣旨,卫国公连忙派人摆好案几,全家人都换了正式衣服,齐齐跪在正堂里。 “……卫国公嫡次女性秉柔娴,体含仁厚,今特遣使奉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以奉神灵之统,母仪天下,表正六宫。” 郎轶的声音依旧好听,他展开圣旨,先念了一大堆洋洋洒洒,佶屈聱牙的话。 姜芙相信,除了她爹,在场的其他人基本上都没听明白是啥意思。 不过,最后一句,有耳朵的人都听懂了。 立后! “国公爷,恭喜,接旨谢恩吧!” 郎轶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卫国公。 后者似乎已经呆住,连磕头谢恩都忘了。 第6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6 “是是是!” 卫国公如梦初醒,赶紧磕头,叩谢隆恩,然后伸出双手,恭敬接过圣旨。 这圣旨一会儿要开了祠堂,专门供奉在祖宗灵位面前。 郎轶掸了掸衣服,含笑道:“咱家还想跟姜六姑娘说两句话。” 卫国公赶紧让开地方。 其他人此刻也已经回过神来了,正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的姜芙。 怎么会是她呢? 是谁也不应该是她啊! 王氏激动地不停用帕子擦拭着眼眶,她熬了这么多年,终于要熬出头了! 皇后,她的女儿是皇后! 即便皇帝已经有过两位皇后,这一次是第三次封后。 但那又如何! 皇后,六宫之主,母仪天下! 姜芙起身,走到郎轶的面前,然后像上一次那样,对他行了个礼。 她行礼的仪态落落大方,即便挑剔如郎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郎轶连道不敢:“姜六姑娘客气了,咱家以后还要多多仰仗您才是。” 他嘴上说着不敢,表情却没有丝毫的谦卑之色。 姜芙沉默。 她知道自己应该主动对郎轶示好,反正说几句好话而已,拍马屁又不花钱。 但面对这么一个玩弄权术,臭名昭着的宦官,姜芙总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就在她下定决心,真的要放下个人素质的时候,郎轶忽然俯身,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姜芙一惊,下意识吸气。 她的鼻间顿时萦绕起一股香味。 一时间,姜芙难以辨认那是什么香。 不过,她早就听说,太监们很喜欢熏香,因为可以遮掩身上的尿骚。 “以后大家都在宫里讨生活,姜六姑娘,咱们来日方长。” 清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郎轶的声音很低,低到令姜芙怀疑,可能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听不到这句话。 姜芙微微变了脸色。 她听出了对方的不怀好意。 但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哪里得罪过郎轶。 即便在她出现在这里之前,真正的姜六也极少出门,更不可能惹到这位。 除了在宫道上那次,姜芙压根没见过郎轶。 难道,这家伙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对他的敌意? “好了,咱家回宫复命了。” 郎轶一点头,身后立即围过来十几人,将他簇拥着离开。 这气势,不愧是九千岁。 或许,在他眼里,小小一个国公府,根本不算什么。 但卫国公等一众男子却点头哈腰地亲自将郎轶一行人送到了大门口,等他上了马车,才转身回府。 女眷还站在原地。 卫国公脸上挂着笑容,大手一挥:“快,快准备东西,开祠堂!” 说完,他又对姜芙说道:“你也进去给老祖宗们磕个头。” 女子不能随意进祠堂,在卫国公看来,这对姜芙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殊荣。 毕竟是要做皇后的人了,希望祖宗能多多庇佑。 假如真的生了儿子,那就是嫡子,是太子! 整个国公府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喜悦中,除了二房。 二房的姜萍只是贵人! 大房却出了皇后! 就连老夫人私下里也撇嘴:“六丫头怎么会有这种运道,估计祖宗显灵的时候也打瞌睡了!” 如果这好事落在二丫头的头上,那该多好! 皇后册封大典归礼部和内务府筹备,和一般的婚嫁流程有所不同。 姜芙也不必像普通的待嫁少女那样在屋里绣嫁妆,而是跟着宫里派下来的女官和教导嬷嬷学习各种宫廷礼仪,与皇家有关的各种知识,还有一遍遍地熟悉大典流程。 连小爆都很惊诧:“你居然能忍住,我以为你会抗拒呢?” 已经累瘫在浴桶里的姜芙连动也不想动,任由两个婢女在她的身上涂舒缓精油,再给她按摩皮肤。 “宫规森严,而且可以要人命,我不想被人拿住把柄。熟知规则的人才可以善用规则,善用规则的人才可以不惧怕规则。” 姜芙闭着眼睛。 她以后的敌人并非只有文贵妃姜萍之流。 还有郎轶那样心狠手辣的人。 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再次成为炮灰。 时间倏忽而过,姜芙以皇后的身份进宫,顺利完成了册封礼。 整个大典上她气质超群,表现上佳。 尽管是皇帝的第三位皇后,但毕竟是帝后大婚,该有的排场都有。 没人觉得六十四岁的皇帝娶个十四岁的皇后有什么不对。 姜芙没打算让一身老人味的皇帝近身,为了安全度过新婚之夜,她已经想出了好几个对策。 坤宁宫里,一片喜庆。 皇帝看起来很精神,他保养得不错,在烛光下看着,倒也有几分儒雅。 “梓潼的字写得很好,不知道是否愿意给朕再写一幅字?” 皇帝温和地问道。 只要不睡觉,干啥都行,姜芙自然表示愿意。 内侍飞快地送上笔墨纸砚。 姜芙也换下了繁复沉重的吉服,她活动了几下手腕,亲自研磨。 她平时练字都是自己研墨,一方面可以静心,一方面可以先在脑子里过一遍。 看着姜芙不疾不徐的动作,皇帝的目光更加幽深。 容貌上,她和元后并不相似。 但那种沉静的气质,还有写字时要亲手磨墨的小习惯,以及尤擅柳体…… 都让皇帝感到一阵阵的恍惚。 难道,是元后感应到了他的痴情,再次投胎,转世为人吗? 姜芙意识到,皇帝正在用一种炽烈而古怪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刚好,她也磨好了墨。 “不知道陛下想让臣妾写什么呢?” 姜芙故意出声问道,打断了皇帝的绮思。 皇帝回神:“梓潼就写‘天作之合’吧,也正对了今天这个日子。” 姜芙点点头,提笔写字。 等她写好,皇帝欣赏了片刻,这才高声唤人:“郎轶,进来!” 姜芙心下一沉,敢情郎轶一直在外面? 果然是皇帝最信任的人,估计皇帝去后宫找嫔妃过夜的时候,郎轶也得听窗根儿。 郎轶很快进来,态度十分恭敬。 “去把皇后写的字裱好了。” 皇帝指了指桌上的纸。 郎轶双手拿起。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内侍,见状,连忙接过。 “陛下,请先去沐浴。” 郎轶又弓了弓腰,小声提醒道。 皇帝哈哈一笑,转头对姜芙说道:“梓潼也先去沐浴吧。” 说完,他大步走了。 郎轶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姜芙一眼。 姜芙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很快,她也被伺候着洗好了澡,换上寝衣。 坐在床上的姜芙暗暗盘算着,如果她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就可以既和皇帝共度一夜,又不用被皇帝进进出出。 正想着,有人走了进来。 姜芙下意识抬头。 来人穿着一身大红色绣金纹的蟒袍,腰佩玉带,眉目之间精致如画。 借着跳跃的烛光,姜芙也终于第一次大大方方地打量着郎轶。 啧。 如果不是时间地点人物都不对,姜芙很想吹个口哨。 太像她男神了啊! 第7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7 在现代生活的姜芙虽然只是一个扑街写手,但她家里却并不穷困。 相反,她其实可以被称为大小姐。 但她连大学都没读完,就私自回国,甚至和父母断了联系。 原因很简单,也很复杂—— 姜芙的父母都是富二代,各自继承了家族公司,他们的结合是标准的商业联姻,关系稳定,但毫无感情。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姜芙从小到大从未得到过一句夸奖和赞美。 她听到最多的,是“你怎么不能像某某某那样”,或者“只是全校第一名而已,又不是全世界第一名”,或者“能投胎做我的女儿是你八辈子的运气”。 十岁那年,弟弟出生,姜芙以为她终于能喘口气了。 但其实并没有。 父母将仅有的关爱给了弟弟,却把全部的责任都给了她。 大二暑假,姜芙被一个电话叫回国内,她以为家里出了大事,原来只是骗她相亲。 相亲对象很帅,非常能干,恰好是她关注许久的男神。 然而男神太好了,姜芙完全不能接受男神的妻子竟是自己。 很多个夜晚,她躲在房间里码字,塑造出一个又一个完美男主角,心里比照的,都是男神的那张脸。 此刻,男神的脸就在姜芙的面前。 “皇后娘娘。” 直到一个声音响起,打破了姜芙的回忆。 她立即坐直身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陛下呢?” 郎轶弯腰,口中恭敬地回答道:“回娘娘话,陛下乏了,已经先睡下了,也请娘娘早点安置。” 睡了? 姜芙双眼一亮。 而且,听郎轶的意思,皇帝还睡在坤宁宫里,只是没来主殿而已。 只要让底下人管好嘴巴,外面的人并不会知道帝后今夜其实没有同寝。 姜芙看向郎轶,把声音压得轻轻的:“不会有人乱说吧?” 一听这话,郎轶缓缓站直了身体。 他脸上的表情很古怪,要笑不笑的,似乎听到了什么蹩脚的笑话。 最后,郎轶好像真的憋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 他笑得太厉害,整个人扬起脑袋,胸膛不断起伏震动。 姜芙皱眉。 不过,她也没有出声阻止就是了。 等郎轶终于笑够了,他自己闭上了嘴。 但他脸上仍带着一丝笑意:“请恕微臣无礼,实在是娘娘的话太有趣了,微臣按捺不住。” 他是有品级的大太监,司礼监可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地方,所以郎轶即便在皇帝的面前,也极少自称“奴婢”,以示他和那些小内侍的区别。 姜芙听出郎轶言语中的戏谑。 她面不改色:“是吗?我倒是不知道哪里有趣了。” 郎轶渐渐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在这后宫中,没有我发话,敢乱说的人,应该还没出生。” 何其猖狂! 怪不得史书里说,在那些弄权的大太监眼里,即便尊贵如皇帝,也不过是玩物傀儡。 看来,就连皇帝今晚不出现,应该也是郎轶的手笔。 “知道了,我要休息了,你先下去吧。” 姜芙一把抓过旁边的大红色喜被,下了逐客令。 没想到,郎轶没走,反而靠近了她。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姜芙的肩头。 她一个激灵,本能地躲开,满脸戒备地低吼道:“干什么?” 寝衣很薄,她甚至感受到了对方手心里的温度。 郎轶并不恼,反而对姜芙又是一笑:“娘娘,臣伺候你躺下。” 后宫中,高品阶的嫔妃除了婢女,身边也往往都有一两个心腹太监。 太监不是男人,但毕竟和女人有所不同,所以他们可以近身伺候,而且又区别于婢女,能满足不同的情绪需求。 深宫寂寞,难免也有后妃和太监之间传出什么不清不楚的闲话。 就比如眼前这人,和文贵妃。 听说文贵妃当初在皇帝面前为郎轶说了不少好话。 再加上郎轶净身的时候已有十六岁,身体基本发育完全,他不像那些几岁就进宫的小太监,哪怕长高了,也难免显得阴柔。 相反,他身材高挑瘦削,皮肤白皙,如果换上文官袍,比起俊美的探花郎也不遑多让。 忽略身体的残缺,这实在是一个会令女人怦然心动的男人。 一时间,姜芙严重怀疑,文贵妃和郎轶之间的传言,或许不见得都是捕风捉影? 大概是她想得太出神,以至于错过了郎轶眼底一闪而逝的黠光。 “娘娘,今晚是臣值夜。” 郎轶把枕头摆正,示意姜芙可以躺下了。 姜芙岿然不动:“好,你下去吧。” 郎轶忽然一脸委屈:“可是臣哪里伺候得不好?” 姜芙只好躺下。 郎轶动作轻柔地拉过被子,体贴地给她盖好,甚至还调整了枕头。 但姜芙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怎么还不走?” 等了半天,眼看着郎轶还站在床边,她再也忍不住了,出声问道。 郎轶又是一笑:“今晚是娘娘的新婚之夜,臣怕娘娘觉得孤单,还是决定多陪娘娘一会儿。” 姜芙无奈闭眼。 鼻间嗅到淡淡的香气,不远处的小香炉正散发着幽幽香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味道,又或者累了一整天,姜芙只觉得自己好像刚闭上眼,就彻底睡了过去。 她是被人唤醒的。 一夜好眠,姜芙神清气爽,任由一堆人帮自己洗漱,穿衣,化妆打扮。 等她收拾妥当,皇帝也来了。 皇帝脸上带着一丝愧疚:“梓潼,昨夜朕实在是……” 泡澡的时候居然睡着了,说出来实在有损龙威。 姜芙十分识趣:“陛下近日操劳国事,理应以龙体为重。” 皇帝果然露出欣慰的笑容。 “今晚朕和你一起用膳。” 按照祖制,在皇帝大婚之后的月余内,他都应该和皇后同寝。 但因为姜芙已经是第三任皇后,一切都要看皇帝本人的心情。 比如第二任皇后,就不得皇帝的待见,据说除了新婚当夜,皇帝没再碰过她,更不要说什么每月的初一十五在皇后那里过夜了。 由此可见,皇帝的心意大过礼法。 姜芙只好含羞带怯地答应了。 等皇帝走后,姜芙稍微休息了一下,就要见一见后宫嫔妃。 当然,那些品级太低的,甚至连殿内都进不了,在外面站成两排,磕了三个头,就算是见过礼了。 姜芙让宫女把赏赐都派下去,打发她们回去。 至于品级稍高一些的,就到殿内来请安。 众人分列两排,粗粗一眼看过去,也有二三十人。 第8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8 凤座高升,姜芙落座,让大家起身。 像文贵妃这样的高品级又年长一些的,自然赐座。 而贵人美人之流,亦有锦凳,不必干站着。 面对着年幼的皇后,后宫诸人心思各异。 有嫉妒的,有不忿的,有瞧热闹的,有想巴结的,不一而足。 至于她们的想法,姜芙一概不往心里去。 “本宫今天只想告诉大家,凡事多考虑,永远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就要做什么事,千万不要逾矩。有规矩的人,到哪里都能过得很好。” 说罢,她让宫女拿出赏赐,分发下去。 姜芙的赏都是很厚的,她从来也不打算在后宫开展廉洁行动。 清朝道光皇帝的生活够简朴吧,晚上吃烧饼,衣服打补丁,甚至在宫里养鸡,就为省下买鸡蛋的钱。 结果还不是被内务府的官员哄得团团转,攒下的那点家底都便宜了慈禧和八国联军。 看到赏赐,在场的大多数女人都面露欣喜。 一个大方的皇后,总比小气的强。 不过,文贵妃见多了好东西,这点赏赐在她的眼中不算什么,反而觉得姜芙在收买人心。 她扫了一遍众人的表情,面露不屑。 “还请皇后娘娘示下,我等愚昧,何谓是什么身份,就要做什么事呢?” 文贵妃原本把凤位视作囊中之物,如今却要对着一个黄毛丫头低头,她如何能甘心? 所以,明知道不应该做个出头的椽子,聪明的做法应该是找两个炮仗性子的先去打头阵,但文贵妃还是一个没忍住,率先出声。 有人挑衅,这自然在姜芙的意料之中。 只是她确实没想到,文贵妃都一把年纪了,还身居高位,竟然亲自上阵。 看来,没当上皇后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实在很大。 姜芙没急着回答,而是端坐在上,含笑打量着文贵妃。 看了半天,她才缓缓说道:“这个问题问得好,不过以后不要再问了。” 她又看了一圈底下的人,继续说道:“你们都是陛下的后宫,是嫔妃,侍奉天子,为皇室开枝散叶,就是你们最应该做的事情。” 姜芙故意停下,微微叹了一口气,像是很遗憾的样子。 “好比文贵妃,你进宫已有二十余载,又是贵妃,仅在本宫之下。以你的身份,若是能给陛下诞育一儿半女的,才真正算是在其位,谋其职。” 骂一个宫妃年纪大,生不出孩子,简直是最恶毒的羞辱了。 但姜芙一点儿也不觉得惭愧。 文贵妃果然被气得胸口一阵起伏,她一时间忘了尊卑,竟伸出染了红蔻丹的手指,指向姜芙:“你、你……” 你了半天,倒是气息更不稳了。 站在姜芙身后的大宫女挺身而出,脸色肃穆,语气更严厉:“文贵妃,你怎可对皇后娘娘不敬?以下犯上,有违宫规,文贵妃是打算去廊下站着吗?” 到底是四妃之首,像电视剧里演的那种动不动甩耳光,跪地砖什么的,不可能发生在文贵妃的身上。 但仅仅是让她去外面站着,也足够丢人的了。 文贵妃压下火气,款款起身,向姜芙道歉。 姜芙原本也没打算第一天就把文贵妃给逼急了,她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语气慵懒。 “好了,文贵妃是宫里的老人,伺候陛下多年,不会不清楚宫规,想必不过是一时间情绪激动,气血上头了。” 顿了顿,她又露出一个笑容:“年纪不小了,合该多保养身子才是,需知我们女子易怒最为伤身。” 连大宫女听了姜芙这一番话,都暗地里直抽眼睛。 这左一句“老人”右一句“年纪不小”,把文贵妃的心都扎成筛子了。 皇后不是最应该端庄贤惠,最应该不动声色吗? 你一个皇后张嘴就损人,夺笋呐! 偏偏她又是皇后,天下之母。 这宫里宫外的,除了皇帝能训斥她,其他人连背后叭叭两句的资格都没有! “对了,本宫还有一件事要说。” 姜芙招招手,又一个大宫女奉上一摞册子。 “发下去吧。” 都是姜芙提前叫人抄录好的,她也不用再看。 于是,各宫主位娘娘人人都领到了一册。 “这是……” 有人忍不住翻开,低头刚看了两眼,当场惊呼一声,又赶紧闭上了嘴。 姜芙翘着嘴角,柔声解释道:“后宫三千,姐妹众多,本宫作为中宫,理应让大家雨露均沾。” 于是,大家都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除了皇后之外,目前有六所宫殿有一宫之主,余下各有七到十个低位嫔妃。 说白了,就是六个组长,下面有五六十个组员。 说是后宫三千,那不至于真的有三千个娘娘。 姜芙把一个月三十天平分到六组,每组有五天,至于这五天里,你们是择优上岗,搞竞争,还是吃大锅饭,十个八个齐齐上阵,那她就不管了。 当然,也不排除某个高位娘娘想吃独食,一天都不分出去。 比如文贵妃,一贯都是她吃肉,别人连汤也喝不到,以至于和她同住一宫的那几个妃嫔背地里没少抱怨。 “具体怎么安排,各宫自己看着办,本宫刚进宫不久,对六宫诸事尚不了解,就不插手了。” 姜芙故意露出一丝疲态。 身后的大宫女适时地说道:“娘娘,您昨夜就没歇息好,待用了早膳,奴婢去找刘院正来请个平安脉吧?” 姜芙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大宫女高声道:“各位娘娘请回。” 混在人群的姜萍似乎想说两句什么,但文贵妃一个冷眼杀过去,她立即不敢犹豫,跟着往外退。 “哼,一股歪风,看来这后宫真的要变天了!” 文贵妃看了看天色,然后一脸阴沉地坐上了步辇。 一个小美人也抬头望天半晌,傻傻地开口:“也没有风呀!” 旁边的人赶紧拉了她一把,叫她别说话。 是啊,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最是好天气不过。 虽然把侍寝轮值表发下去了,但姜芙依旧不敢太大意。 果不其然,皇帝为了弥补昨晚的失约,特地来找她一起用晚膳。 得知帝后一起用膳,御膳房那边简直使出了十八般武艺。 “梓潼今日见过后宫众人了?” 饭后,皇帝端着茶杯,缓声问道。 他掩饰得很不错,只是眼底藏着一丝不悦。 散朝之后,文贵妃派人过来传话,说皇后要给他安排每晚的侍寝事宜,自己人老珠黄的,早已不配伺候,让皇帝莫要再惦记她了。 不仅如此,又把二人情浓的时候互赠的信物都送过来了。 皇帝倒是不讨厌这些小情趣,只是他没料到姜芙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居然烧到了自己身上。 再是从她身上看到几分元后的影子,可心中难免有些厌烦。 第9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9 姜芙连忙打起精神。 她就知道,文贵妃肯定会跑去告她的黑状。 “回陛下,臣妾已见过诸位姐妹。另外,臣妾自作主张做了一件事,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说罢,她先起身行礼。 皇帝放下茶杯,亲自扶了姜芙起来:“梓潼不必多礼。” 姜芙也没有藏着掖着,将刘院正之前回答自己的那番话说了出来。 其实对现代人来说,像女性的安全期、排卵期什么的,以及一些受孕小技巧,都是基本常识。 但古人却觉得怀胎是阴阳交合,极其玄妙的事情。 好在像刘院正这样的医者,也懂得相关知识,姜芙特地借他的口,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让那些女人根据自己的生理期来安排侍寝,不要浪费机会。 “原来还有这样的说法。梓潼,你果然十分聪颖。” 皇帝原本是不高兴的,觉得姜芙居然想插手嫔妃侍寝的事情。 现在一听,知道她都是为了子嗣,顿时龙颜大悦。 虽然以后不能随意翻牌子,也不能想去就去文贵妃那里,但这些都不算什么。 毕竟,他现在太缺儿子。 一听说自己如果按着日期来临幸后宫,就可以大大增加嫔妃受孕的几率,皇帝恨不得现在就去试试。 不过,他到底没忘了自己才刚刚立了皇后。 还没有和皇后行周公之礼。 “朕先去沐浴了。” 皇帝心头火热,立刻站起身。 泡在水中,皇帝又想起文贵妃的举动,不由得摇摇头。 文贵妃之所以急不可耐地来找自己为她出头,无非是因为她的年纪已经大了,即便皇帝夜夜宿在她那里,也够呛能怀上孩子。 但换成那些年轻健康的嫔妃,可就不一定了。 很可能一次两次的,就能怀上。 如果怀上的不是她的人,跟她不是一条心,那这个孩子就不是机会,而是绊脚石了。 这也是文贵妃的私心,皇帝很清楚。 以前,他可以由着她的性子胡来,毕竟是人都有好恶,自己的确偏爱文贵妃。 那又如何,他是皇帝,宠个女人怎么了? 现在却不同了。 文贵妃平时撒娇弄痴的,阻拦皇帝去其他宫里,往小了说是嫉妒心作祟,往大了说就是插手国祚! 皇帝的脸色一点点阴沉起来。 再想到她故意引导自己误会皇后,若非自己没当面和皇后把话说清楚,或许此刻心中已经有了芥蒂。 更甚至已经责罚了皇后! 这不就是拿他这个皇帝当枪使吗? 皇帝愿意给文贵妃出头,是一码事,被算计着给她出头,又是另一码事。 他气愤地用手拍了一下水面,恨恨道:“好你个文馨,好你个文家!” 文家人一直反对过继,文贵妃更是在皇帝耳边吹风,说什么儿子还是亲生的好。 有些事不禁细想,皇帝的神色愈发阴晴不定。 另一边,姜芙也洗漱完毕。 昨晚有郎轶插手,今晚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连个面也没露。 “梓潼。” 皇帝身着明黄色寝衣,向姜芙走来。 姜芙一手捂着小腹,正准备开口,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能近身伺候的人,就没有不懂规矩的。 所以,这脚步声可以说是故意让帝后听见的。 果然,皇帝皱眉:“什么事?” 春宵一刻值千金,敢在这种时候打扰他,最好是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外面响起郎轶的声音:“皇爷,微臣有事禀报。” 皇帝表情稍缓:“是郎轶啊,进来说话。” 姜芙留意到,皇帝得知来人是郎轶,态度明显有所不同。 看来,传言皇帝极其信任,爱重郎轶一事,的确不假。 想想也是,能做到太监里的一把手,怎么可能不是皇帝的宠儿? 郎轶恭敬地走进来,对皇帝行礼:“皇爷。” 皇帝点头:“说吧。” 郎轶站直了一些,用余光看向姜芙。 姜芙下意识地想要回避,不料,皇帝却率先开口:“有什么事情是皇后不能知道的?说!” 郎轶连忙解释:“微臣绝不敢对娘娘不敬。” 顿了顿,他才又继续道:“外面刚传来消息,说是卫国公老夫人她……她老人家不久前寿终了。” 死了? 姜芙一惊。 那个老虔婆确实该死,她也准备送她上西天,但暂时还没腾出手。 皇帝倒是淡定:“想必伯巍十分悲恸。你派人过去看看。” 郎轶躬身:“是。” 老夫人身负诰命,一应的丧葬事宜都有相关水准。 卫国公府那边也不是没办过丧事,于是,经过短暂的混乱,一切都井井有条地操办起来。 姜芙暗地里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她泪珠滚滚。 她捂着脸,哽咽道:“请恕臣妾失礼,只是祖母她……” 皇帝伸手去揽姜芙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 “梓潼勿要太难过了,老夫人在天有灵,也会心疼的。” 皇帝安慰道。 姜芙把头埋在皇帝胸前,嘴角微微勾起。 这老太太死得好,死得妙,且不说她磋磨了王氏二十年,单说她默许姜萍踩着自己扬名,就足够姜芙记恨。 不过,她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利用这个消息。 “陛下,”姜芙抽抽噎噎:“臣妾想为祖母守孝百天。按理来说,皇家为尊,卑不动尊,但那毕竟是臣妾的至亲,臣妾也是自幼承欢祖母膝下的,还请陛下宽宥。” 她作为一个出嫁女,贵为皇后,而且亲爹还活着,即便不给祖母守孝,也不触犯礼法。 不过,姜芙要的就是不让皇帝近她的身。 守孝是最好的借口,任谁都挑不出理。 人家嫡嫡亲的祖母不在了,难道守上百八十天的孝,都不行吗? 皇帝抚了抚姜芙的发鬓,柔声道:“朕准了,别哭了。” 姜芙泪光盈盈,连连道谢。 又说了两句,皇帝让大宫女过来伺候姜芙洁面,自己则带着郎轶一起出去。 “皇爷,您今晚去哪里歇着?” 郎轶轻声问道。 皇帝看了看夜空,一时间心绪有些复杂。 他叹了一口气:“算了,难得清静一晚上,朕这就回去睡了。” 郎轶一招手,两列内侍立即上前开路。 确定皇帝走远了,姜芙让大宫女伺候自己洗了个脸,又重新涂了香膏子。 她坐在镜子前,闭目养神。 内殿里静悄悄的,宫女们都退了出去。 一抹香气袭来。 小爆提醒:“郎轶来了,拉着个脸,我看他只有对着皇帝才笑得像朵花。” 说罢还撇撇嘴。 姜芙没睁眼:“还有脸说,郎轶报信儿都比你快,我要你何用?” 小爆果断匿了。 “守孝期间,你不必担心侍寝的问题了。” 镜子里出现郎轶那张脸,姜芙缓缓睁开眼睛:“那等守完孝呢?” 他伸手,用指尖轻轻揩着她的眉尾:“等百日孝期一过,皇帝差不多也可以死了。” 第10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10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他用这么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着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语,姜芙垂在身侧的手还是下意识地握了握。 她垂下眼皮,尽量不动声色:“国公府那边,是你动的手?” 老夫人只是上了年纪,平时有些小病小痛的,绝对不可能毫无预兆就咽气。 郎轶的指尖继续轻轻地滑动,又流连到了姜芙的眼尾。 他神色专注,像是在欣赏着什么艺术品。 “是啊,左右她对你又不好,死就死了。” 郎轶一副理所应当的口吻。 姜芙蹙眉:“能把你的手拿开吗?” 郎轶扭头去看镜子,又凑近了她几分,两个人几乎脸贴脸。 “看看是你的皮肤好,还是我的好。” 他啧啧两声:“似乎是你的更好一点。女子的肌肤果然滑嫩,弹性十足。” 姜芙几乎要被气笑了:“不必妄自菲薄,我看宗主大人你也不差。” “哦?” 郎轶挑眉:“我帮了娘娘这么大的忙,娘娘就拿这么一句好话哄我,不会显得太敷衍了吗?” 姜芙斟酌着,到底没说出“那你想要什么”这种话。 直觉里,她觉得郎轶正在挖坑,等自己跳。 还是少说少错。 幸好,郎轶也没抓着不放。 他反而又换了话题:“刚收到消息,姜贵人这个月尚未换洗。” 姜芙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她又是惊讶,又是生气。 这姜萍的肚子也太争气了吧! 要知道,文贵妃这个女人矫情别扭得很,典型的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她需要年轻的低位嫔妃生儿子,可是却不愿意让皇帝去和她们睡觉。 在这种纠结的心态之下,姜萍其实也不过和皇帝睡了两三次而已。 文贵妃不发话,姜萍根本连皇帝的一片衣角都摸不到。 她封了贵人之后,就一直住在文贵妃宫里的偏殿。 说是被文贵妃照拂,倒不如说是被监管。 何况,姜萍亦不是什么倾国倾城,让皇帝昏了头的大美人,哪怕惹文贵妃吃醋,也非要去和她共度良宵不可的。 连郎轶都忍不住感叹:“或许她就是有这番造化。” 文贵妃年轻的时候就是椒房专宠,照样一次都没怀过。 姜芙烦躁。 这姜萍肚子里的是皇帝唯一的儿子,管他是好是孬,都会被立为储君,成为下一任皇帝。 郎轶收回了手,打量了她几眼。 “娘娘是担心姜贵人生下儿子?” 这还用问嘛,姜贵人位份低,她这个儿子分明就是给文贵妃生的。 姜芙懒得开口。 “宫里的孩子,能不能生出来都两说。就算真能生出来了,能不能养得活,立得住,谁能说得准?” 郎轶漫不经心。 殊不知,姜芙正在天人交战。 她当然不希望姜萍的儿子出生,但主动选择做打胎小队长什么的,说实话,姜芙的潜意识里也有一丝抗拒。 不过,再想到这对母子以后会多么罪大恶极,这种抗拒之情顿时减轻了许多。 “消息准吗?再看看吧。” 姜芙决定先观望几天。 郎轶倒是有些意外,看了她两眼。 一个才十几岁的少女,说到有孕什么的,竟一点儿也没有羞臊的样子。 她甚至动了杀心,哪怕只有一瞬间。 郎轶反而隐隐兴奋起来。 他主动帮她解围,原本只是顺手而为罢了,或许,却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臣听娘娘的。” 郎轶躬身。 “不早了,臣伺候娘娘歇息吧。” 他去搀姜芙的手臂。 她本能地想躲。 无奈,那只手牢牢地贴过来,姜芙只好任由郎轶扶着自己走到床边。 像昨晚那样,他伺候姜芙躺下,盖好被子,拉紧幔帐。 “对了,国公府那边……” 姜芙忽然想起什么,刚说了一半,就听见郎轶的声音在幔帐外响起:“臣会亲自过去一趟,老夫人不在,索性就分家吧。” 该死,这个人总是如此擅长揣测领导的心思! 姜芙腹诽道。 她故意不吭声,过了半天,才开口:“嗯,你去办吧。” 郎轶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笑意:“是,娘娘请放心,臣知道该怎么做。” 姜芙进宫之前,他已经把她给查了个底儿掉。 自然知道老夫人对王氏和姜芙多有苛责,偏心二房,给姜萍撑腰,等等。 如今把二房彻底分出去,姜萍就别想再借卫国公府的势。 她一个五品官的庶女,老爹还是走了家族荫庇的路子,挂个虚职,在这后宫里不说身份低下,反正也没好到哪里去。 四周安静下来。 姜芙平躺着,暗自思忖。 郎轶直接弄死老夫人,受益最大的,的确是她自己。 趁着姜萍有孕的消息还没传出去,先分家,免得和二房继续纠缠在一起。 万一老夫人和卫国公知道姜萍有可能生下龙种,改弦更张,直接扶姜萍上位,和文家叫板,自己这个无子的皇后岂不是成了家族的弃子? 这么说的话,郎轶的确是为她解决了大麻烦。 不,姜芙很快否决了这一想法。 谁知道郎轶是不是文贵妃的马前卒,跑来试探自己的? 所以,她想好了,无论姜萍是不是真的怀孕,在事情尚未明朗之前,自己都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什么在地上洒油,送盆栽,燃香,绊人,养猫狗之类的打胎一百零八式,暂时都不能用。 翌日,郎轶带着宫里赏下来的奠仪,来到卫国公府。 民间有三朝回门的说法,不过姜芙是不可能轻易出宫的,自然就没有这样的安排。 卫国公府上一片缟素,鲜亮颜色的东西早就撤下去了,各房都披麻戴孝,跪在灵前。 郎轶对卫国公拱了拱手。 “国公爷节哀。咱家替陛下和娘娘来给老夫人上炷香。” 卫国公受宠若惊,亲自引领。 待上香完毕,郎轶又说道:“国公爷,咱家有几句话想单独和您说。” 卫国公连忙又把人带到了自己的书房。 郎轶直接说明来意:“国公爷,上面的意思是,希望您尽快主持分家事宜。等分了家,尘埃落定了,再关起门来好好守孝。” 卫国公大吃一惊,有些发懵。 “这、这……母亲大人刚走,我做兄长的就要分家,岂不是……” 郎轶含笑:“国公爷此言差矣,人大分家,树大分枝,再正常不过。咱家倒是能体会国公爷做兄长的一片苦心,只是焉知您的弟弟们不想自己当家做主呢?” 这话的确很有道理,卫国公也不得不点点头。 他的弟弟们都有妻有子的,再过几年连儿子都生儿子了,谁不想在家说一不二,挺直腰杆做当家人? 更别说,这还是上面的意思。 “那咱家今儿就厚颜留下,权当做个见证,也好跟陛下和娘娘回话。” 说罢,郎轶径直在旁边那张竹节圈椅上坐了下来。 第11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11 卫国公这一支本就是嫡脉,他承爵,女儿还是皇后,即便是族老们也都不敢在他面前倚老卖老。 尽管事发突然,但卫国公稍微暗示了几句,分家一事就板上钉钉。 二房自然不乐意就这么被一脚踢开。 何氏哭嚎:“母亲刚走,你们做哥哥嫂子的就嫌弟弟碍眼了,各位叔伯竟也同意!” 倒是几个庶出的反而没意见,左右他们又分不到太多,早点搬出去,还能自己说了算。 眼看大势已去,二房只好松口。 除了二房在钱财方面拉锯了半天,其他方面都比较顺利。 最后,大房独得四分,二房得三分,其余三分,庶出几房平分了。 不得不说,卫国公这个做大哥的,很够意思。 要知道,嫡长子即便拿走家产的十之七八,在封建社会也是被允许的。 这里面多多少少也有为皇后娘娘赢得一个好名声的因素。 别看卫国公以前对姜芙不冷不热,如今不同了,他巴不得和这个女儿多亲近。 被郎轶一点,卫国公也回过味了—— 分家了,以后大家就是两家人。 侄女眼下只是贵人,就算她有心想和女儿争宠,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侄女当然没有女儿亲,自己做国丈当然比二弟做国丈好! 谁人能没有私心? 多舍一点钱财而已,卫国公现在巴不得赶紧把二房他们都分出去! 他无比感激郎轶的提醒。 所以,等分家完毕,送郎轶出门的时候,卫国公塞过去一千两的银票。 郎轶笑纳。 银子嘛,谁也不嫌多。 回到宫里,郎轶打发伺候的小太监去烧水,他受不了在灵堂沾染到的香灰味道,急着沐浴。 一时间,几个干儿子全都围上来,倒茶的倒茶,捏肩的捏肩,好不热闹。 说来也可笑,郎轶自己才二十几岁,他年纪最大的那个干儿子,甚至比他还大一岁。 太监都是无根之人,无儿无女,一些有权势的太监都喜欢收干儿干孙。 虽然大部分都是受利益驱使,逢场作戏,但偶尔也有那么一两个有良心的,真的会奉养年老出宫的干爹干爷爷。 “爹爹何必亲自跑一趟,叫儿几个过去就是了。” 一个干儿子嘟囔。 另一个也马上接口道:“就是,那卫国公府要不是出了个皇后,谁稀罕他家大门朝哪开?这大热天的,哪里就值得让咱爹爹辛苦。” 其中年纪最小的那个,半跪在地上,默默地给郎轶脱下靴子,一言不发。 哼,这几个马屁精,连马屁都拍不到正地方,只知道说废话。 他可是知道,干爹在皇后娘娘的内殿里守了两宿。 到了干爹这种地位,连给皇帝值夜的情况都不多见了,皇帝身边不缺伺候的人,干爹平时都是待在司礼监的。 像他们这种不是男人的男人,男人该有的心思,他们照样都有。 否则,不会有那么多人冒着没命的危险,也要结菜户,找对食了。 “小李子,怎么不说话?” 郎轶挥挥手,几个干儿子连忙退开。 捧着靴子的小李子抿嘴儿一笑:“我想说的,哥哥们都说了。” 其他几人暗暗翻白眼。 谁不知道这小子最会卖乖了! “你们都是孝顺的。” 郎轶拿起茶杯,呷了一口,又闭上眼睛:“翊坤宫那边怎么说?” 立即有人回答道:“回爹爹,姜贵人那边一直有人盯着,如果翊坤宫传了太医,我们这边肯定会收到消息。” 郎轶微微点了点头。 小李子放好靴子,转身说道:“爹爹,儿听人说过,有些妇人即便有孕,也不耽误换洗。” 其中一人满脸不屑地呛声:“你又不是女的,还能知道妇人的事情?” 郎轶却追问道:“什么意思?” 小李子有点紧张,他舔舔嘴唇:“我娘当初怀我妹妹四个月才晓得,就是因为前几个月她换洗过了,就没往别处想。在乡下,不少妇人都是等肚子鼓起来了,才知道自己怀了身子。” 郎轶若有所思。 果然,没过半个时辰,盯着翊坤宫那边的人传话回来,说姜贵人换洗了。 虽然比上个月晚了,但到底换洗了。 女子的癸水晚上几天,或者早上几天,也都是正常现象。 郎轶喃喃自语:“难道没怀?” 他倒是在姜芙面前把话给说早了。 翊坤宫里,文贵妃恼怒不已,刚砸了一套茶具。 她一手撑在桌子上,气愤地看着偏殿的方向,口中骂道:“不争气的东西!还以为随她姨娘的肚子,好生养,哪知道也是绣花枕头!” 姜萍的姨娘生了四个孩子,每一次生产的时候都很顺利,最快的一个不过两个时辰就生下来了,还是七斤重的大胖小子。 文贵妃之前也是看中了这一点,都说女儿像娘,她特地看过,姜萍的臀胯的确比一般的女子更丰满。 宫女连忙安抚:“娘娘快快息怒。再说,姜贵人进宫时日尚短,您再给她一次机会。” “哼,那位知道自己年岁小,身子还没长开,就想让这些贱人给本宫上眼药!” 文贵妃恨声道。 不过到底不像刚才那么生气了。 偏殿内,姜萍也正在小声和她的心腹宫女说话:“可让人瞧见了?” 宫女点头:“奴婢故意露出了一截,想必一定有那眼尖之人。” 姜萍微微一笑。 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耳聪目明之人。 现在一定都知道她这个月已经换洗过了。 她低头,伸手捂住小腹。 姨娘的话果然是真的,女子即便有孕,也有可能少量出血,就像是来了葵水一般。 幸亏她这些天一直留意着,不吃生冷的,也没着凉。 这孩子八成已经在自己的肚子里了。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能拖一日就拖一日,等到一个最好的契机,再让所有人知道。 当然,这其中最要提防的人,反而是召她入宫的文贵妃。 傍晚时分,各宫侍寝的册子已经由宫女整理完毕,送到了姜芙的手上。 她粗略一翻,发现这后宫值班表排得还挺不错。 文贵妃居然也一反常态,给她宫里的几个美人贵人都安排好了,包括姜萍。 姜芙的目光在“姜贵人”三个字上稍稍停留了片刻。 宫女见状,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姜芙挑了挑眉头:“嗯,有人来说就听着,但不必特地去打探。” 宫女应声:“是。” 皇后是六宫之主,即便姜芙不主动去安插眼线,依旧有很多上赶着来送消息的,以示讨好。 第12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12 翊坤宫那边的动静,姜芙不在意,反正她几乎可以肯定,姜萍已经有孕。 以姜萍的性格,她不会张扬,甚至会掩饰。 “告诉各宫,本宫为祖母守孝,以后每逢初一十五来请安即可。” 姜芙叫人吩咐下去。 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她可不想每天起个大早,就为了听这些女人的阴阳怪气。 皇帝酷爱风雅,这宫里有许多珍稀的拓本,字画和古籍。 姜芙不想浪费一手好字,正琢磨着借来几本字帖,好好临摹一下。 她叫来坤宁宫的总管太监,询问了几句。 却被告知,这些东西都归司礼监管。 也是,司礼监最早就是皇帝本人的秘书机构,后来才权力大涨,成为实际的权力中枢。 总管太监笑得谄媚:“娘娘不如跟宗主大人说一声,有宗主大人发话,底下办事的还不连滚带爬地把东西给娘娘送来?” 正说着,皇帝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过来了。 “娘娘,陛下今晚就不过来了,让您早些安置。” 小太监恭恭敬敬地说道。 姜芙记得,今晚应该是钟粹宫宁嫔侍寝。 皇帝着急要儿子,估计从今晚开始,就得化身老黄牛,勤勤恳恳播种了。 也不知道这么连耕上两个月,身子骨能不能吃得消。 姜芙赏了那小太监,让他回去复命。 确定皇帝不会来打扰自己,用过晚膳,姜芙开始练字。 或许是因为中断了几天,她先写了几个字,都觉得不太满意。 姜芙索性沉下心来,踏踏实实地练了一个时辰,终于重新找回感觉。 之后的几天,姜芙恢复了进宫之前的作息。 郎轶并未露面,但派了小李子过来传话,还给姜芙带了几本字帖。 “宗主说,卫国公府已经分家完毕,其他几房都搬了出去。如今府里只剩下大房,一家子关起门来守孝,倒也清净。” 小李子长相俊美,口齿伶俐,只三五句话就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 得知二房等人都离开了国公府,姜芙的确心头一松。 她赏了一个荷包,小李子捏了捏里面,都是梅花形状的银锞子,足有十来个,脸上笑意更浓。 他是郎轶的干儿子,平时少不得各种打赏,但皇后娘娘给的银子,却又有所不同。 小李子笑吟吟:“娘娘,宗主说了,以后您要是再需要什么书画字帖的,就派人来找奴婢,奴婢粗识几个字。” 姜芙也轻笑,颔首说好。 司礼监那边的小太监,自小除了学规矩,更是学过看书写字,像秉笔太监,掌印太监等人,都需要看折子,批红。 这个小李子看着倒是得用的,她暗想。 翊坤宫那边,自然也收到了风声。 对文贵妃来说,卫国公府分家,其实是好事。 省得以后她想除去姜萍,又要碍着卫国公府的势力,束手束脚的。 但由此一事,也能看出卫国公是个能狠得下心的。 怕是他要助女儿坐稳皇后,乃至太后的位置了。 文贵妃心里不甚痛快,也不想别人痛快。 她朝宫女扬扬下巴:“娘家出这么大的事儿呢,让偏殿的知道知道。” 最近,姜萍老实如鹌鹑,除了给文贵妃请安,等闲不出屋子。 据说每天除了写字就是绣花,吃饭睡觉,过得跟其他嫔妃没什么区别。 听了宫女的话,姜萍手里的毛笔“啪嗒”一声掉下去。 那幅还没写好的字,污了一大片,彻底没法看了。 她身体晃了晃,好不容易才站稳。 宫女连忙扶着姜萍的臂膀,让她先坐下。 “祖母刚走,大房就不肯再装了,欺人太甚!” 姜萍掐着手心,眼眶发红,死死地咬住嘴唇。 宫女在一旁没说话。 爹妈没了,兄弟们分家,普通百姓家不都是这么过的? 宫女并不觉得卫国公做得有多么过分。 无非也就是仓促了一些,没等孝期结束。 但对姜萍来说,以后二房就不能再顶着国公府的名头,更重要的是,不能再占大房的便宜。 何氏那种母老虎,她怎么可能让姨娘和弟弟们过好日子? 以前都是花王氏的银钱,何氏可以不在意,更可以做个顺水人情,落个好名声。 姜萍心急如焚:“也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住了,你快想办法打听打听。” 宫女忍不住劝道:“国公府家大业大,除了银钱,无论哪一房都能分到宅子铺子和田庄,您就别担心了。” 再说了,后宫深深,她们上哪里去打听? 姜萍呵斥:“你懂什么!祖母不在,谁知道大房会不会变了嘴脸!如今六妹妹又做了皇后,我那好大伯的腰杆子可硬得很呢!” 宫女讪讪地闭上了嘴。 但她心里不服气。 她想,正因为卫国公是皇后的父亲,即便只是为了皇后的贤名考虑,他也不可能亏待了弟弟们。 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任谁都想得明白,姜贵人实在是关心则乱。 姜萍越想越坐不住:“不行,扶我去换衣服,我要去见皇后。” 任凭宫女怎么劝说,都拦不住她。 姜萍派人去禀告了文贵妃一声,然后直奔坤宁宫。 “见我?” 姜芙略微诧异地抬起头。 两个宫女正在给她敷手上的茧子,花汁混了牛乳,还有名贵药材,幽香阵阵。 她因为常年握笔练字,右手上有多处茧子。 本来姜芙根本不在意,但郎轶却特地送来了一个古方,还让宫女每天给她敷手。 郎轶发话,底下人哪有敢不从的。 姜萍也不想让这些伺候自己的人为难,索性任由她们鼓捣了。 别说,才几天而已,她的手就变得又白又嫩,滑不溜丢的,姜芙忍不住摸了又摸。 很快,姜萍带着宫女进来了。 她规矩行礼,没摆什么堂姐的款儿。 姜芙也没说免了,等姜萍行完礼,让人赐座。 笑话,姜萍很可能怀了,万一多站一会儿,就掉了孩子什么的,姜芙可不想跟着吃瓜落儿。 “时辰不早了,这时候喝茶,晚上容易走了困,也就不给你上茶了。” 姜芙示意宫女不必上茶。 入口的东西,她也一律不提供。 姜萍没有想到,自己特地过来拜访,却连一杯热茶都讨不到,不由得心头愤愤。 “六妹妹竟是如此对待自家姐妹的,也不怪祖母尸骨未寒,大伯就闹着要分家了。” 一个不注意,她说话的时候就带上了几分怨气。 姜芙没揪着称谓不放,反而故意纳罕道:“进嘴的东西关乎性命,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这么大意?” 第13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13 此言一出,四周落针可闻。 姜萍张了张嘴,紧接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张脸白得吓人。 难道姜芙已经知道了? 不,不可能! 但她为什么说关乎性命,又嫌弃自己大意? 或许是巧合吧,姜萍如是安慰着自己。 不过,再想到姜芙如今是皇后,不再是卫国公府里的小透明,说不定这六宫中到处都是她的眼线…… 姜萍愈发坐不住了。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六妹妹这是哪儿的话……” 姜芙不理会她,径直拿起茶杯。 一旁的宫女提醒道:“姜贵人,尊卑有别,还请注意您对皇后娘娘的称呼。” 什么六妹妹的,乱叫一气,没得叫人笑话。 宫女倒是没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但她脸上的不屑之色,足以说明了姜萍实在不懂规矩。 姜萍只好改口:“请皇后娘娘原谅臣妾的无心之失。” 说罢,又要下跪。 姜芙阻止了她,让姜萍的宫女扶她起来。 “你是为了卫国公府分家一事来的吧。” 姜芙把话挑明:“祖母去得突然,你我同是祖母的孙女,悲痛的心情自然不必多说。如今我们都在宫里,不方便出去吊唁,若是你想派个人出宫看看,我可以准许。” 让宫女或者太监送些东西什么的,她不会拦着。 但也仅限于此。 姜萍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多谢皇后娘娘。只是实在没想到,分家毕竟是大事。” 她一脸为难:“就怕外面那起子小人胡说八道,影响大伯和娘娘您的清誉。” 姜芙冷笑,外面的人好说,倒是你们二房肯定少不了想泼脏水。 她表情一肃,正色道:“姜贵人,你如今是陛下的嫔妃,卫国公府的事情已经与你无关。” 女子一旦嫁人,按照当下的风气,便没有资格对娘家的大小事宜指手画脚。 否则,就会被人笑话,说谁谁谁家的姑奶奶越俎代庖,是极其丢脸的事情。 所以,姜芙的训诫没有任何问题。 姜萍虽然不甘心,可也完全无法反驳。 姜芙没理会她,继续说道:“另外,二叔一房分到三成家产,大房不过四成而已,姜贵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若是这样也有人乱嚼舌根,那只能说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升米恩,斗米仇罢了!” 贱人就是矫情,还得敲打她几句才行。 听到大伯竟分出了三成家产给自己这一房,姜萍彻底无言以对了。 她讷讷:“臣妾……是臣妾草率了,不应该因为这种事情来叨扰皇后娘娘。” 来找姜芙之前,姜萍就算不敢兴师问罪,多少也是带着情绪的。 没想到,自己反而被姜芙给教育一通。 姜萍又气又羞地走了。 后宫里没有秘密,这件事很快传了出去。 姜萍也毫无意外地成为了众人口中的笑柄。 “多大的脸,居然跑去找皇后娘娘说理。” “笑死了,头一次见到吸血吸到这么理直气壮的。” “哎,大哥莫笑二哥,浑身上下一般货。像卫国公府二房那样的,谁家没有?不过都是胳膊折了,藏在袖子里罢了。” “姐姐这话很是。” 闲来无事,这些嫔妃好不容易才逮到一点乐子,可不是要讲上三天三夜才罢休? 且不说姜萍臊得不敢出门,连文贵妃都觉得自己的脸皮被丢到爪哇国去了。 她气得随便找了个理由,罚了姜萍抄《女戒》十遍。 姜萍乖乖领罚。 她心里暗喜,自己正好借这个机会躲在房里保胎。 安生日子没过两天,中原地区遭遇大旱,几个月没下过一滴雨。 连带着京城也异常干热。 没几日,徐州一地又有小撮流民冲入县衙,打破了县太爷的脑袋,将粮食抢夺一空。 这原本只是一件小事,由更高一级的地方长官处理即可。 谁知道,当地官员也是个昏庸无能的。 不过区区半个月,这一小撮流民就发展为上千人,浩浩荡荡一路北上,人数越来越多,如今近万。 俨然已经发展成了一支逆军。 政事繁杂,皇帝在前朝和诸位臣工商讨如何镇压这群暴民,一连三日都没进后宫。 原本应该在这三天侍寝的嫔妃虽然心里有怨言,但谁都不敢表现出来。 毕竟,皇帝忙着国家大事。 “……宗主说了,请娘娘不要担心,那伙人不成气候,影响不了京畿一带。” 小李子特地来到坤宁宫,将外面的消息告诉给姜芙。 此外,他还特地弄来了话本子,夹在几本古籍和字帖中间,让姜芙解闷儿。 听了小李子的描述,姜芙微微皱眉。 在原着中,这群暴民不仅越过了青州和冀州,甚至逼近了京城。 正因为如此,皇帝大受惊吓,原本康健的身子衰败下去。 可以说,此事为一个重要转折点。 但老天不给面子,姜芙也无能为力。 因为古代没有足够的科学技术,不能人工增雨。 哪像现代,一个高射炮轰隆隆打上天,让你下雨你就得下雨,让你放晴你就得放晴。 好在到了八月初八那天,午后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也因为那天恰好是万寿节,即皇帝的生日,所以这场雨被认为是上天庇佑,祖宗显灵。 现在已经是六月底,最多再等一个多月,旱情就能得到缓解。 “这天热得实在反常,回去告诉你干爹,万万要留心陛下的龙体,也莫要太过贪凉。” 皇帝不来后宫,姜芙更不愿意跑到前面去刷脸,所以,她就只是叮嘱小李子两声。 有郎轶在,肯定能把皇帝的日常起居安排得妥帖。 小李子连忙说是。 但他很快又苦着脸说道:“娘娘,不是奴婢多嘴,而是宗主一向畏热,这暑天里实在难过得很。” 姜芙想了想,让宫女把她之前做的润津丹取了一荷包。 她递给小李子,让他拿给郎轶。 这润津丹类似现代的强效薄荷糖,因为加了好几味中药,所以也能起到生津解热,清火消暑的功效。 只因姜芙最近白天爱打瞌睡,但若是午觉睡久了,到了晚间就会走了觉,辗转难眠。 于是,她和太医一起研究出了这润津丹。 犯迷糊,或者头晕、恶心的时候含上一颗,能精神许多,还预防中暑。 小李子宛如得了什么大宝贝似的,笑逐颜开地把那个荷包藏在袖子里,连连向姜芙道谢。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荷包便送到了郎轶的手上。 他打量许久,终于还是捻了一颗,送入口中。 一股浓郁清凉的气息霎时间冲入天灵盖,令人心神为之一震。 原本略微有几分昏沉的脑子,立即清明无比。 胸口隐隐的郁气憋闷,也一扫而光。 郎轶脸色好了许多,他自言自语:“确实提神醒脑。” 投桃报李,当晚,郎轶又出现在了姜芙的面前。 第14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14 “娘娘对臣的心意,臣领了,多谢娘娘。” 他甚至还拱拱手。 姜芙强忍着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把话说得那么暧昧干嘛! “郎大人不必客气,前朝事忙,我等后宫女子插不上手,陛下的龙体就交给你了。” 反正姜芙就一口咬定,她优待郎轶只是为了让他更好地为皇帝效力,而没有其他。 虽然郎轶不算男人,但难保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而且,姜芙傍晚的时候还特地派了自己的总管太监走了一趟。 她亲手做了香薷饮,也是给皇帝去暑气的。 至于润津丹,因为里面加了药材,给皇帝入口的药物必须经过太医院的层层检查,十分繁琐。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姜芙就没拿出来。 至此,她自觉这一套操作下来,应该不会被人抓住把柄才是。 事实上,姜芙却是多虑了。 有郎轶盯着后宫这边,没人敢乱嚼坤宁宫的舌头。 没看她这段时间过得多么轻松惬意嘛,除了每天练字,都有空鼓捣这些吃喝的东西了。 “臣自当尽全力。只是老天不下雨,实在非人力所能逆转。” 说起正事,郎轶也没了逗笑的心思。 镇压流民一事并不算艰难。 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军队,在战斗力方面不可能跟朝廷相媲美。 但别忘了一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如果继续大旱,庄稼颗粒无收,朝廷又不能及时地把赈灾粮发下去,那么饿肚子的百姓就会越来越多。 到时候,他们宁可豁出性命,说不定反而能活下来。 一旦到了那种程度,就不是简单的事情了。 朝廷再厉害,总不能杀光天下百姓吧? 所以,郎轶这些天亦是忧心忡忡。 “户部已经统计完毕,准备从江南一带拨粮食过去,只是路途遥远,还需要一点时间。” 他不自觉地将政事说给姜芙听。 原本以为她对这些不感兴趣,或者听不太懂,不料,姜芙不仅听得十分认真,还若有所思。 她点头:“不错,江南乃鱼米之乡,存粮丰富,陈粮的价格一年低过一年,刚好拿出来赈灾。另外,南方水系发达,可以通过运河,先拨一部分粮食。” 还有一点,就是走水路在这种时候更安全。 郎轶没想到,姜芙说起这些事情,头头是道。 再联想到关于她的那些传言,他先是疑惑,然后又怀疑是卫国公府老夫人和二房搞的鬼。 把一个名门贵女描述成孤僻的书呆子,不通庶务,不懂人情,但凡是好一点的人家,都不会愿意聘这样的媳妇。 既能给王氏这个做娘的添堵,又能侧面烘托出二房多么会教育子女。 倘若姜芙没进宫,再任由她们败坏下去,她的名声怕是彻底臭了,会变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连带着大房,和卫国公夫妇都会被人诟病。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家子早晚会做二房的垫脚石。 郎轶在宫里十年,见惯了各种杀人不见血的招数。 何况他本人又是何种心性,几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就把这些事情全都想清楚了。 再看向姜芙,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柔和了许多。 但姜芙的注意力并不在郎轶这里。 她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自古以来,攘外和安内都是统治者必须重视的大事。 得知中原几州因大旱而涌现出大量流民,北边的瓦剌部落也跟着蠢蠢欲动。 干热天气,对他们的草场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因为水草不足,牛羊数量大幅下降,这些部落的情况同样不乐观。 所以,瓦剌在今年秋季便发动了对边境城池的攻掠,比往年足足提前了快两个月。 朝廷军队毫无防备,连连溃散,一下子丢了北方的两座大城。 加上之前的旱情,粮食歉收,百姓流离,局势可谓雪上加霜。 想到这里,姜芙不得不出声提醒:“郎大人,本宫忽然想到一事。” 她放慢语速,露出斟酌的神色。 郎轶倒是很上道:“娘娘大可有话直说,小李子守在外面,绝不会让无关人等打扰到。” 连伺候姜芙的宫女都被打发下去了。 姜芙点头,这才说道:“中原大旱,想必北边也好不到哪里去。游牧民族夏季都会迁移到水草丰美的地方,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你说,他们会做什么?” 这一次,郎轶是真的被惊到了。 道理很简单,但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干旱和流民给吸引住了,所以一时间竟没人考虑到瓦剌! 游牧民族也是人,是人就要吃喝。 一旦他们的牛羊吃不到草,他们一定会提前南下,抢夺粮食! 郎轶不禁冷汗涔涔。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了。 而且,如果把事情往严重了想,一旦那群暴民中有人居心叵测,和瓦剌那边里应外合…… 到时候,京城岂不是被南北夹击,简直就是被两边的敌人给包饺子了! 眼看着郎轶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姜芙故作轻松地说道:“本宫不懂朝堂之事,刚才说的那些,也都是私下里胡思乱想的,还请郎大人不要笑话本宫是妇人之见。” 该提醒的,她提醒了。 该撇清的,她也得赶紧撇清。 郎轶没有和姜芙客气,他的双目炯炯有神,反而继续追问下去。 “娘娘,瓦剌兵强马壮,即便我们有所准备,能筹集到足够的粮食,可马匹不足的问题又该如何解决?” 姜芙无奈,你还挺会问的。 这么难的问题,历史上那么多明君、名臣都解决不了,你跑来问我? 她推脱:“郎大人难住本宫了。” 郎轶上前一步,眼神比刚才更为灼热。 “臣真诚待娘娘,娘娘何不真诚待臣?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娘娘但说无妨。” 这个样子的郎轶,看上去倒真的有几分关心社稷,挂怀天下的架势。 姜芙似乎被他感染到,索性也豁了出去。 “第一,民间养马势必会剥削底层人民,特别是在中央执行力不足的情况下。第二,无利不起早适用于天下人,如果害得老百姓卖儿卖女才能给朝廷养得起马,不出十年,大家宁可饿死。” 她飞快地指出最严重的两个问题。 郎轶闻琴弦而知雅意,或者说,他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不止一两次。 所以,他飞快地接口道:“假如有一位行事强硬,手腕凌厉的帝王,再辅以大量的银钱作为后盾,激励百姓,承诺一定的利益,不出三年,至少会有百万马匹!” 他说的是“假如”,而非肯定当今陛下。 这种话,已经算得上大逆不道了。 姜芙暗暗心惊。 希望郎轶说到做到,这些话出得他口,入得她耳,千万不要有第三个人知道才好。 不然,他俩都会掉脑袋。 第15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15 倒是郎轶满心激荡,并没有察觉到姜芙的担忧。 这些想法在他脑子里转过无数遍,却苦于没有机会宣之于口,如今一下子找到出口,犹如泄洪一般,不可阻挡。 郎轶久居宫中,不是不懂得祸从口出的道理。 但他更知道,如果自己现在不说,可能永远没有机会再说。 “郎大人也说了,是假如。” 姜芙也没忍住,好心提醒他:“本宫能体会郎大人的一片苦心,只是以后莫要再说了。” “为什么不?” 郎轶似笑非笑,表情里带着一丝兴奋,一丝嗜血。 “若论行事手腕,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比得了臣?外人不都在背地里说臣是活阎王吗?” 姜芙语塞。 郎轶的名声甚至有小儿止啼的效果。 普通百姓怕他,权贵官员更怕他。 “至于银钱……” 郎轶眼底闪过不屑,语气也满不在乎:“抄几个大官的家就是了。” 在他口中,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 “游牧民族需要盐、糖、茶叶和布匹,可以给他们一些,换来种马。当然,光凭交易,弄不到什么真正的好马,数量也不会太多。” 似乎被郎轶的情绪感染,姜芙又多说了几句。 奇怪,她也有一点纳闷儿,怎么自己一说起这些事情,脑子里彷佛就多出来很多知识。 就好像亲自去过边地,亲自和那些少数民族做过生意似的。 尽量先不去想这些,姜芙提议:“这天底下没有只许他们抢我们的道理,或许,郎大人可以试着派人偷袭。事成之后,就近圈地,开辟马场。” 中原和江南都不适宜养马,完全靠民间亦不现实,农民养牛养驴都能下地干活,唯有马不行。 “娘娘是巾帼不让须眉!” 郎轶心悦诚服,他心头火热,不想再耽搁下去,匆匆对姜芙施了一礼,向外退去。 门外,小李子老老实实地站着,看起来很不起眼,但其实他的眼睛密切观察着四周。 “爹爹。” 看见郎轶出来,他马上迎了过去。 小心翼翼地觑了郎轶一眼,虽然他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但小李子很了解干爹,几乎可以肯定,干爹现在心情极好。 啧,皇后娘娘果然有本事,干爹之前被前朝的事情烦成那样,这才进去没多久,整个人就完全不一样了。 “小李子。” 郎轶忽然停下脚步:“之前陛下让人去裱的那幅字呢?” 小李子眼珠一转:“爹爹说的可是娘娘写的?” 郎轶微微点头。 小李子马上笑着说道:“应该还没裱好,儿这就去问问,不知道爹爹想把它挂在哪里呢?” 明明是皇帝要的东西,但他问的却是郎轶。 不愧是自己疼爱的干儿子,郎轶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放我宅子里,你亲自去办。” 郎轶轻声吩咐了一句,迈步就走。 尽管小李子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么一句话,眉心还是猛跳了几下。 不过,他立即弯腰应是。 反正干爹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至于陛下那里,找人临摹一幅,裱好了再送去,也无甚分别。 司礼监别的不多,能人是最多的。 小李子颇为得意地“嘿”了一声,很快就把事情捋一遍,转头去办了。 只要把这件事办好了,他在干爹面前又能挣下一份大功。 让那几个蠢货眼红去吧,一个个自诩聪明人,其实根本看不清楚形势,居然还在私下里巴结文贵妃呢,简直笑掉大牙! 待到七月,老天依旧不赏脸。 好在朝廷的第一批赈灾粮终于送到,旱情最为严重的几个州县都在城门口施粥。 虽然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起码没有饿死人的情况发生了。 不少流民听说了,也纷纷掉头往回走。 这世道,人离乡贱,百姓普遍安土重迁,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 没过几天,原本几万人的队伍少了十之二三,剩下的也大多都是老弱病残。 他们也想回乡,奈何老的老小的小,实在走不动了。 领头之人不禁恨恨,指望这群人成事,那是做梦。 偏偏之前还答应了不会让大伙饿死,现在每天光是米粮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 一时间,暴民内部矛盾重重。 他们和朝廷军队刚一交手,便溃不成军,被打得四散而逃。 一少部分更是涌入乡村,逃向山林,指望着能躲过风头,以后再找机会。 至七月底,赈灾工作有序进行,暴民也被镇压。 朝堂上下包括皇帝本人在内,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 “翊坤宫那位让小厨房做了汤,亲自送去御书房。” 宫女在姜芙耳边轻声说道。 姜芙放下手里的话本子,呷了一口茶,若有所思:“文贵妃的哥哥很多年没回京了吧?” 宫女答道:“是,文将军驻守边关,无召不得回京。” 原着里,就是文成丢了城池,但他本人被闻讯赶来的援军所救,安然无恙。 姜芙用手指轻叩着光滑的桌面,细细思索。 如果文成并不是技不如人,而是故意将大好河山拱手相让呢? 一座城,换来和瓦剌的一次合作…… 对文家人来说,这买卖不亏! “娘娘,您看,我们要不要也做一些点心,给陛下送去?” 宫女迟疑道。 姜芙摇头:“本宫还在守孝,何况后宫不得干政,陛下如今为了政事夙兴夜寐,我们万不能打扰。” 她又吩咐道:“传下去,就说这是本宫的意思。” 连她这个做皇后的,也只在一个月前送过一次饮子,平时都只是差人过去问安。 文贵妃一个妃子而已,好大的脸,竟然亲自披挂上阵,跑到书房去邀宠? 很快,皇后的口谕下达六宫。 与此同时,文贵妃被赶回来的消息也犹如长了翅膀一样,在宫庭内已经传开了。 “还拎着干嘛,给我倒了!” 文贵妃看见宫女的手上还拎着食盒,她一把夺过来,将里面的汤盅取出,用力砸在地上。 汤汤水水洒了一地,还有不少溅在她的裙摆上。 “让本宫知道是哪个小人在陛下面前多嘴,本宫非剐了他不可!” 文贵妃面色狰狞,看着被摔得四分五裂的汤盅,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宫女劝道:“娘娘别生气,陛下只是在气头上而已。” 文贵妃怒不可遏:“我能不生气吗?他居然骂我,我进宫伺候了二十年,就因为一道折子,陛下竟然不顾我的脸面!” 她又抓起一个梅瓶,狠狠砸了,犹不解气。 “哥哥在北地吃苦受罪,不过是一些银子,拿就拿了,有何不可?竟敢弹劾哥哥,实在大胆!” 文贵妃猛地一拍桌子。 再一想到司礼监那边竟没有压下去,任由这道折子送到了皇帝面前,她就恨不得马上把郎轶叫过来,把他臭骂一通。 第16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16 如今司礼监势大,大太监替皇帝批红,这些阉人甚至能够和内阁分庭抗礼。 换句话说,行使国家最高权力的人其实是郎轶一党。 “难道本宫许他的好处还不够多吗?不行,去把郎轶给我叫过来,我非得当面问问他不可!” 文贵妃气咻咻地拍桌。 精心养护的一根指甲断裂,疼得她口中嘶嘶作响。 宫女连忙跪下,托起文贵妃的手,用工具小心地为她修剪,口中还不忘安抚:“娘娘息怒,奴婢已经打发人去了。” 用帕子缠住文贵妃的手指,她欲言又止:“娘娘,奴婢有句话……” 文贵妃斜睨她一眼:“连你也气我是不是?有话赶紧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宫女连忙说道:“娘娘,郎轶如今已经是一人之下,就算您再怎么拉拢,他也未必真的贴心。” 语毕,忙忙低下头去。 她没再多说,反正文贵妃一听就会明白。 果然,文贵妃冷静下来,没再发火,而是表情阴沉地坐在那里,露出思索之色。 文成是武将,自古文官和武将就互看不顺眼。 哥哥早就说过,那些文弱书生屁话多,百无一用,只会背后哔哔。 弹劾文成这件事,并不重要,文贵妃不是不懂这个道理。 她害怕的是皇帝的态度,以及郎轶想要做什么。 陛下因为文成贪污军饷一事而迁怒自己,还当众叫她滚出去,难不成,是真的厌了文家? 还有郎轶,他让陛下看到这封折子,难不成,是准备接下来对付文家? 想到郎轶的种种手段,文贵妃坐不住了。 等门口的宫女通传,说郎轶到了,她顾不得拿乔:“快让他进来。” 郎轶一向擅长面子工程,见到文贵妃,他规规矩矩行礼,完全没摆任何谱。 倒是文贵妃急于和他说话,直接摆摆手:“免了免了。” “为什么不拦下那折子?” 文贵妃开门见山:“我之前对你的承诺,都还作数。你这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文家了?” 郎轶老神在在:“娘娘莫急。令兄一事牵扯甚广,而且证据确凿,要想完全压下去,几乎不可能。” 文贵妃的身子一下子瘫软下去。 她知道,郎轶这个人,纵是骂名累累,却有一点好,便是拿了钱就会做事。 既然他亲口说压不下去,那有九成是真的了。 文贵妃掐着手指,喃喃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郎轶语气淡淡:“娘娘应该知道,陛下既然不愿意让储君的身上流着文家人的血,那么杀个把文家人,同样不在话下。” 文贵妃又是一个激灵。 是啊,她现在的确是年纪大了,但她刚入宫的时候,也是十五岁一枝花。 专宠多年,别说一儿半女,就是颗蛋都没揣上过。 问题在哪里? 只见文贵妃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他不仁,休怪我不义。哥哥不能死,我们文家人已经死得够多了!我的祖父,我的父亲,我的伯伯叔叔们,这几十年里,为他的江山死了多少人?” 她猛地转头,看向郎轶:“你有什么办法?” 郎轶略一思忖,还是建议道:“毫发无损,怕是不能,但壮士断腕,勉力保全自身,应该不是问题。” 文贵妃沉默许久,终于点点头。 她原本是想要当面向郎轶发难的,再不济也要骂他几句,出出气。 但直到郎轶离开,文贵妃都没能说出一句不好听的话。 时移世易,文家不再是过去的文家,郎轶也不再是过去的郎轶。 出了翊坤宫,郎轶没回监房,而是径直出了东街,一路往北行走,进了一条胡同。 他在胡同深处有一处私宅。 大太监们在宫外都有自己的府邸,郎轶也不例外,只是他平时绝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司礼监,甚少回来。 别看这宅子不算太大,只三进的院落,但因为拢共就郎轶一个主子,并几个年迈的老仆,住得那叫一个绰绰有余。 郎轶洗了手脸,换好了舒适的家常衣服,直奔书房。 书房多宝格架子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耳室。 此刻,姜芙手写的那幅“天作之合”就挂在墙上,已经装裱好了,用的都是最上等的材料。 郎轶驻足,欣赏片刻,心中对小李子的机敏不禁又满意几分。 这么多干儿子,或许他不是最聪明的那个,却是最能明白他心意的,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时候做。 看够了,郎轶这才出了耳室。 他重新坐回书桌前,铺开纸张,一阵奋笔疾书。 陛下很可能厌弃文贵妃的八卦还新鲜着,没两天,京中接连有好几个官员被抄家流放。 这些官员无一例外,均是文家人的故旧姻亲。 从他们的家宅中搜出不计其数的金银财宝,装满了一箱又一箱,晃瞎人眼。 至于这些钱,毫无疑问,最后都进了郎轶的腰包。 其中一小部分进了皇帝的私库,毕竟郎轶吃肉,不可能不让皇帝喝汤。 偏皇帝还被蒙在鼓里,连连夸赞郎轶是忠君之臣。 可不是嘛,啥也没干就白得了一大笔钱,任谁都会高兴。 眼看万寿节在即,他的私库又肉眼可见地丰盈起来,皇帝大手一挥,准备好好庆贺一番。 唯一不爽的,是有大臣借机上书,建议几个王爷进京的时候,带上各自的子嗣,一起来给皇帝贺寿。 说起来,皇帝的几个异母弟弟也都老大不小,都是做祖父的人了,王府里最不缺的就是孩子。 原本姜芙还很疑惑—— 储君未定,皇帝没有儿子,这些宗室为何都这么安静,对皇位全无念想? 直到她进宫之后,亲眼目睹郎轶的所作所为,然后就彻底懂了。 做个闲散王爷,似乎也不比做个阉党手里的提线木偶差。 起码有人身自由不是? 这一次,皇帝实在推脱不过,只好答应了。 于是,进京祝寿的王爷们得到通知,纷纷带上了儿子和孙子。 姜芙这个皇后也被迫上岗,毕竟在皇帝生日面前,她给祖母守孝的说法站不住脚。 宗室女眷和一些外命妇,必须由她这个正宫娘娘来接待,才符合礼法。 不少人还是第一次觐见姜芙。 对这个尚未及笄的皇后,绝大多数女眷都充满了好奇。 其中也有不屑的,她们以前进宫都是去拜见文贵妃,平时和文家走动频繁。 只是文家最近元气大伤,这些人难免踌躇起来。 “御花园的花儿开得不错,本宫和各位一起走走吧。” 喝了半天茶,说了一些场面话,姜芙微笑着,主动提议。 第17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17 这么多女人聚在一起,光是各种香味夹杂,就足够让她鼻子痒痒了。 而且,一直保持端庄得体的笑容,还是很考验苹果肌的。 没看见底下有几个妇人,脸上敷的粉都开始掉渣,两腮都快抽筋了嘛。 姜芙觉得她是一个体贴的好皇后,于是带大家出去转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坤宁宫,往御花园行去。 离御花园还有一段距离,姜芙耳尖,她听见有孩童的呼喝声,笑闹声,隐约还有人在哭。 “把他的裤子给我扒了!” “小世孙,万万不可啊!那是邕郡王,论辈分是您的叔叔……” “呸,狗屁的叔叔!我祖父说了,邕王早死了,就留下一个棺材子。若非陛下可怜他,连玉牒都上不了。叔叔,哼,他也配!” “快点,按着他,小爷我亲自来扒!” “嘻嘻嘻,都来看看他的鸟!来来,抓小鸟咯!” “呜呜呜呜,放开我们王爷……呜呜,王爷快跑啊……” 对姜芙来说,这群熊孩子的声音无比刺耳。 而他们的对话听起来更恐怖。 扒裤子,抓小鸟,啧,这是能随便写的东西吗?搞不好要被屏蔽了。 不用姜芙开口吩咐,她身边的宫女已经快步上前。 “皇后娘娘驾到,你们还不速速过来拜见!” 坤宁宫大宫女的气势不容小觑,哪怕是面对着皇亲国戚。 那群人顿时一惊,全都呆住。 姜芙等人绕过假山。 眼前没了遮挡,也把这里的情形彻底看了个清楚。 只见五六个衣着华丽的宗室子,围着一个差不多六七岁的男孩。 确切地说,是按住他的手脚,让他动弹不得。 旁边的地上,趴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太监,被打得鼻青脸肿,鼻血哗哗直流。 不知道是不是伤得太重,挣扎半天都未能起身。 “快,快跪下。” 一个二十出头的太监连忙低声催促道。 孩子们“哗啦”一声,立时全都散开,纷纷跪在地上,行礼问安。 姜芙的目光扫过他们,也不叫起。 事情显而易见,无非就是霸凌。 如果发生在别处,又是一群宗室子,她也懒得管了。 左右连皇帝都不成器了,你能指望这群蛀虫一般的人如何? 但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欺负人,那不行。 这打的是她的脸。 那年轻太监瑟瑟发抖,他狠了狠心,开口求饶道:“请娘娘饶命,都是奴婢的错,没能伺候好……” 姜芙打断他:“闭嘴。” 太监噤声。 姜芙冷冷看着其中一个男孩,很明显,他就是这群熊孩子的头儿。 宫女从旁低声提醒:“这是晋王世子的嫡长子,人称晋王府小世孙的。” 朝廷并没有世孙这一说。 不过,世子的嫡长子,不出意外的话,等他祖父死了,他就是下一任世子。 算是一种约定俗成。 难怪这小胖墩儿如此趾高气昂呢! 身后有女人打圆场:“原是一群小孩在玩耍,无意惊扰了娘娘,不过他们几个年纪都还小,也不妨事的。” 这里面最大的不过十岁,虽说七岁男女不同席,但都是血缘极近的宗室子,一起在御花园玩耍,并不逾矩。 姜芙呵呵一笑,目光渐冷。 “这位夫人说得是,早知道本宫就不该提议出来,如今反倒是本宫耽误孩子们玩耍了。” 那女人立即跪下,连说不敢。 哪有长辈耽误晚辈,尊耽误卑的说法? 她这是一句话就把皇后给得罪了,岂不吓得泠泠发抖。 不怪姜芙生气,她最讨厌的就是孩子闹着玩的,年纪还小呢这种屁话。 怪只怪这女人撞枪口上了。 “晋王府好教养。” 姜芙走过去,绕着小胖墩儿走了一圈。 她看见,小胖墩儿脸上明显不忿,只是不敢顶嘴罢了。 “邕郡王是你的长辈,他父王和你祖父是一辈的,你难道不知?” 姜芙问道。 小胖墩儿哼哧两声:“他算什么长辈,棺……” 吓得那太监再不顾礼仪,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不许小胖墩儿把后面两个字说出来。 小爆及时为姜芙答疑:“这是邕王的儿子,邕王薨逝的时候,他还在王妃的肚子里。邕王和王妃伉俪情深,王妃受不了打击,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去了,是她的心腹婢女用剑逼着稳婆继续接生,才把他生了下来。” 原来他也是一个可怜人…… 姜芙刚感慨了一句,又听小爆说道:“邕王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他的出生在很多人看来不吉利,但为了不让邕王绝嗣,所以等这孩子满了周岁,皇帝就让他降等袭爵了,于是就成了邕郡王。郡王比亲王低一等,不过他毕竟还这么小呢,也算宗室里独一无二的存在了。” 真搞笑,一个无品阶的所谓的世孙,竟敢欺负一个正正经经的郡王! 其他人也跟着凑热闹! 别说什么都是孩子,还不懂事,皇家的孩子,最大的都有十岁了,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懂的? 不过是觉得邕王府只剩下一个空壳子罢了。 小爆摇头:“不只是因为这个。” 姜芙来了兴趣:“哦?” “因为有人觉得邕王府已经名存实亡,邕王的血脉又和皇帝很近,所以他们提议皇帝过继邕郡王为嗣子。” 原来如此! 或许晋王本人对过继儿子没兴趣,但不影响他在私下里嘀咕过什么。 这些话辗转传到别人的耳朵里,很可能就变了味道。 这小胖墩儿明显对邕郡王敌意很深。 估计是他不懂政治,还以为过继是好事,能做太子,能做皇帝,故而眼红。 “让他说。” 姜芙面无表情,示意太监松手。 太监只好收回了手,拼命给小胖墩儿打眼色,希望他不要再乱说话。 可惜,小胖墩儿一得到自由,小逼嘴马上开始广播。 “他刑克六亲,一出生害死爹娘,就该逐出宗室才好!让这种人做王爷,丢的是我们萧家的脸面!皇后娘娘,不如让他做个内侍,日后好好伺候陛下和娘娘,权当赎罪。” 小胖墩儿眼珠转了转,越说越得意。 说完,他伸手一指,嘻嘻笑道:“我正准备给他净身呢,听说年纪小的恢复更快。” 跪在一旁的萧延默不吭声,只是单薄的小身体还有些微微颤抖。 姜芙简直要被气笑了。 给一个郡王净身,这小胖子的大脑里长的都是脂肪吧? 她环视一圈。 其他几个孩子应该都是唯小胖子马首是瞻的,此刻没人敢乱说话,都耷拉着脑袋。 “本宫竟没听说,如今宫里的事务,已经需要晋王府的人来操持了。就是不知道,这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姜芙怒斥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噤若寒蝉。 第18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18 皇帝至今没有儿子,大家心里都明白,储君很可能出自几个王府中的一个。 但那是以后,起码皇帝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 新皇什么时候登基? 那必须是老皇帝死了,或者老皇帝主动禅位的时候啊! 晋王世孙的行为,往小了说,是熊孩子作死,往大了说,就是大!逆!不!道! 晋王和世子还在前面积极表现呢,哪知道小胖墩儿转头就在后面坑亲爷爷和亲爹! 大概是姜芙的脸太嫩了,再怎么装扮,她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小胖墩儿只是慌乱了几秒钟,很快又洋洋得意起来。 “哼,你没有亲儿子,以后只能认别人的儿子做儿子,看别人的眼色过日子!” 小胖墩儿翻了翻眼睛。 他才不怕这些只会哭唧唧的女人,他是男子汉! 在场的人,除了姜芙之外,已经全都跪在地上了。 众人深埋着脑袋,一个比一个趴得低,连大气都不敢喘。 姜芙深深地看了小胖墩儿一眼。 这种话,要不是大人说过,他是不可能说得出来的。 晋王府似乎把储君之位当成囊中之物了? 也是,晋王世子已经年过而立,岁数比郎轶还大。 按照辈分,他作为皇帝的亲侄子,是很有希望被过继,成为储君的。 以世子的年龄和见识,想要操控他,总要耗费一些时日和手段。 朝中大臣都想选一个十岁以下的孩子,毕竟皇帝春秋鼎盛,完全可以把这个孩子接进宫里,由皇帝带着,悉心培养。 那么半路杀出来的晋王世子,就显得十分突兀了。 姜芙正想着,冷不防一个声音响起。 “按照世孙方才所说的话,原来做了内侍的,身上都有大罪孽要赎。” 那人走得极快,不过才说了这么一句话的功夫,俨然已经从远处走到了近前。 郎轶有内力,所以他无需刻意高声讲话,仍旧能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见到是他来了,姜芙顿时有一种队友出力我躺平的感觉。 虽然她也不是很确定,郎轶现在究竟算不算她的队友。 但只要他脑子没坏,就一定不希望那个上位的人是晋王世子才对。 果然,郎轶面如寒霜,一看就是被得罪狠了。 小胖墩儿虽然熊,但他认得郎轶。 他顿时结巴了:“你、你就是那个……郎……郎……” “郎”了半天,也没敢完全说出郎轶的名字。 主要是郎轶凶名在外,哪怕是几岁小儿,亦有所耳闻。 “是我。” 郎轶翘起嘴角:“世孙倒是说啊,像郎某这样的人,进宫伺候这么多年,究竟是要赎什么罪呢?” 小胖墩儿“吧唧”一下趴在了地上,浑身的肉颤巍巍。 他哪里敢说郎轶有罪啊? “世孙刚才不还口若悬河吗?怎么一转眼就成锯嘴葫芦了?” 郎轶走过去,足尖轻轻一点,小胖墩儿就像是一颗球一样,骨碌碌地滚出去了一丈多远。 他痛极了,但不敢像在家里那样放声大哭,只是咧个嘴,涕泪横流。 看到小胖墩儿的鼻涕都流进嘴里,姜芙嫌恶地把头扭到一旁。 恰好对上了萧延那双黑如寒星的瞳眸。 这孩子…… 分明还年幼得很,然而因为一出生就没了爹娘,经历坎坷,自然比同龄人早熟。 不只是小胖墩儿,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也都吓得不轻,一个个的抖如筛糠。 更有胆小的,已经被吓尿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骚味。 相比之下,萧延苍白的小脸上却是毫无表情。 但姜芙看到他垂在身侧,紧紧握成拳头的小手,就知道这孩子的内心其实并不平静,更不可能是被吓呆了。 “来人,把他弄下去。” 郎轶瞥了一眼还趴在地上的小太监,似乎又觉得他的惨样儿有点辣眼睛,很快移开了视线。 他身后立即跑来两个太监,二人一左一右地架起小太监。 眼见他们要把人带走,萧延终于急了,声音嘶哑:“你们要把小乐怎么样?” 两个太监垂头不语,也没有停下。 萧延连忙冲到他们的面前,把人拦住:“小乐是跟我一起进宫的,我、我……本王让你们把小乐放下!” 他鼓起勇气,摆出郡王的姿态。 但因为年纪还小,人又瘦弱,并没有什么气势。 郎轶觉得有趣:“他被打个半死,不马上找大夫看看,恐怕会落下残疾。” 萧延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他嗫嚅道:“都怪我……” 郎轶没空哄小孩,只是对那两个太监微微颔首:“去太医院,找个学徒过来,给他瞧瞧。” 普通的宫女太监,是没有资格让太医给看病开药的。 有些人机灵,平时也会和太医院的学徒交好,万一有个头疼脑热,起码能买到两包药,不至于白白等死。 萧延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他一听郎轶的话,漆黑的眼睛立刻变得明亮无比。 “多谢!” 萧延恭恭敬敬地对郎轶道谢。 在他的心中,小乐不只是一个太监,更是自己的玩伴,朋友和家人。 而且,小乐是因为拦在他面前,才被萧旭等人给胖揍的。 “邕郡王不必多礼。” 郎轶坦然受了萧延的谢意。 不过,他也没有因为对方年纪小,就不把人家的郡王身份当回事。 这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尊重,萧延感受到了。 他很意外,也很愉快。 这位传说中权柄滔天的大太监,好像和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邕郡王如果担心,不妨跟着一起去看看。” 看到萧延有些走神,郎轶提醒道。 “哦,好,好。” 萧延连忙抬腿去追人。 等他走远了,姜芙收回视线,有些不赞同地看着郎轶。 她知道,他是故意支走了萧延。 那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事情,肯定不会善了。 姜芙才不在意郎轶是否要和晋王府对上。 问题是,今天这件事和她也有关系啊! 她甚至比郎轶来得更早! 不希望卷入麻烦中的姜芙用眼睛去瞪郎轶,希望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偏偏他此刻迟钝得很,分明看到了,但非要装作看不见。 姜芙只好开口:“此事……” 郎轶打断她:“皇后娘娘,臣以为兹事体大,还是应该请陛下圣裁。另外,晋王和世子也应该知晓,以免被人蒙蔽,混淆视听。” 行,话都让你说了,那我闭嘴。 姜芙索性不说话。 郎轶看向众人,神色郑重:“已经派人去了前面,诸位稍安勿躁。” “哇!” 小胖墩儿再也受不了,只听他大叫一声,直接晕倒在地。 姜芙叹息。 得,等过了今天,郎轶的名声恐怕更差了。 第19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19 等皇帝、晋王、晋王世子和一众皇亲国戚赶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小胖墩儿萧旭已经被唤醒,但是他躺在地上,耍赖不起,嗷嗷大哭,两条胖腿还用力地乱蹬。 实在没眼看。 晋王妃是继室,世子不是她的亲儿子,成年之后还娶了亲舅舅家的表妹。 婆媳斗法,内宅龌龊,自不必多说。 于是,萧旭就成了这群女人勾心斗角的工具,她们较劲儿一般地惯着孩子,终于把他惯成了绝世熊孩子。 晋王已经从内侍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他气得胡子直抖。 本来嘛,之前发生旱灾和流民暴动,他所在的晋地所受影响不大,所以晋王也就做壁上观,装傻充愣,既不出人,也不出粮。 但作为一个亲王,此举甚是不妥。 尤其是在他们有心谋求的时候。 所幸没多久,晋王也琢磨过味儿来了,于是他赶紧拖家带口的,一路进京,指望借贺寿的名义,跟皇帝好好拉近一下关系。 顺便再解释解释,哭哭穷,表示自己封地这几年的日子也不好过哇,之前不是故意袖手旁观,完全是自顾不暇呀! 结果,爷俩在皇帝那里猛拍龙屁,说得嘴巴都快干了,这孙子竟在御花园里扒叔叔的裤子! 还得罪了皇后! 以及郎轶! 晋王恨不得自己立时就原地薨了,把这王位传给儿子算了,让他去解决这个麻烦。 但他薨不了,还得硬着头皮,挨个道歉。 皇帝心里挺高兴。 他还惦记着生儿子,不想把天下给别人的儿子。 晋王刚才巴拉巴拉夸了半天晋王世子,那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子都快崩到皇帝的脸上了。 皇帝本来还有点迟疑,不知道怎么应对。 现在可好,这小胖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完全不顾家人死活的熊气。 你说你们爷俩把孩子养成这个德行,还有啥脸夸夸其谈的? 嗣子? 可不敢,过继这样的嗣子,岂不是自找罪受。 这么一想,皇帝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 “哎,何必如此当真,童言无忌罢了。” 郎轶上前一步,表情严肃。 “陛下,请恕臣直言,小世孙已有九岁。骆宾王六岁成诗,甘罗十二为相,足可见这个年纪理应知事懂礼。” 言下之意就是萧旭并不知事懂礼。 晋王只觉得一张老脸烧得滚烫,只得连声说是。 晋王世子更是垂头耷脑地站在旁边,一手还提着萧旭的衣领。 气氛一时间僵持住了。 见状,姜芙轻轻开口说道:“陛下,臣妾只是感慨邕郡王小小年纪就失去双亲。那么一个小小人儿,却要独自支撑着王府上下,虽然有忠仆和属官从旁照顾协助,到底可怜。” 自她进宫,一直知情识趣,从不仗着皇后的身份过度弹压嫔妃,更没有半分窥伺帝踪,献媚邀宠的行为。 皇帝对这个小皇后有九分满意。 至于那扣掉的一分嘛,毕竟她还没有侍寝过,皇帝虽然不算老色批,但也挺看重床笫之间的和谐。 皇帝和颜悦色地看着姜芙。 “梓潼这话有理,是朕疏忽了。哎,邕王从小身子就不好,一直拿药吊着,但愿延儿这孩子能壮实一些。” 连皇帝都自认有错,其他人哪里还敢逼逼赖赖。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你们也不要再多说。” 皇帝亲自下了封口令,敢乱传小话儿的,怕是嫌命长。 一群人呼啦啦跪下,目送皇帝等人离开了御花园。 等到他们走得彻底看不见了,才有人小声嘀咕:“那就这么完事了?” 也不知道是谁跟着哼哼:“不然呢?快别说了,搞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儿!” 没看出来皇帝心情很好嘛? 不是自己的娃,犯错也好,挨打也罢,横竖都不心疼! 要是皇帝亲自训斥萧旭,甚至开口责罚他,那才说明晋王府未来可期呢!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姜芙也没心思再进行社交活动。 她让大宫女出来送客。 有一些人直接出宫,还有一些则去拜访其他嫔妃。 尽管文家最近受到不小的牵扯,舆论也很不利,但文贵妃那里依旧来了不少人。 她毕竟是宫里资历最老的,又仅在皇后之下,即便是再擅长见风使舵的人,也不敢立即改辕易辙。 就有人把御花园里发生的事情,说给文贵妃听。 听罢,文贵妃捂着嘴笑道:“咱们这位皇后啊,最是怜贫惜弱的人,心可是软着呢!瞧,不光惦记着我们这些姐妹,就连堂堂小郡王也能得到娘娘的庇护。”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 这话听着是好话。 细一咂摸,却杀人诛心。 就差说姜芙在笼络邕郡王了。 一个无子的皇后,笼络一个无父无母的年幼郡王,完全禁不起深想。 但后宫就是一个让人不得不深想,也越来越习惯深想的地方。 “好了,大家快吃茶,这是陛下前儿赏本宫的好茶,整个后宫就这么多,全都在这里了。” 文贵妃才不会承认自己失宠。 但之前御书房发生的事情,早就从宫里传到了宫外。 在场的又都是权贵之家的主母,一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算翊坤宫这边紧瞒着,她们哪能听不到一点儿风声? 于是,借着低头喝茶,有好几个夫人都飞快地交换了一下视线。 彼此的目光里都藏着一丝戏谑。 多亏她们一进宫,就去皇后那里刷了好感度。 要是真的一时脑热,视小皇后为无物,像以前那般率先拜见文贵妃,可就失算了! 太医院的偏殿,一间刚收拾出来的房内,小乐怀里抱着个靠枕,趴在床上。 无他,只是因为他的屁股被萧旭用鞭子抽得开了花。 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一些皮肉伤。 看着是挺瘆人,但其实不算严重,也都已经上过药了,大概三两天就能好得差不离。 “小乐,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先低头,你就不会挨打了。” 萧延拉着小乐的手,低低说道。 小乐急忙摇头:“王爷万万不可这么想!奴婢只是受点皮肉之苦,您是天潢贵胄,怎可轻易被侮辱?” 他咽了咽口水,忍着疼痛,继续劝慰萧延。 “何况,退让和忍让有时候并不会奏效。” 就萧旭那个霸道性子,无论萧延当时怎么做,都难逃一劫。 还不如咬牙受了! 望了望四周,确定这里只有他们主仆二人,小乐把嘴凑近萧延的耳边,用气音说道:“王爷,你相信奴婢,一定要找机会再去见一见郎轶,还有皇后娘娘!” 第20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20 萧延本能地皱眉,想要拒绝。 虽然他承认,这两个都是自己的恩人。 但他实在不喜欢待在宫里。 “小乐,你再休息半个时辰,我们就出宫。” 萧延摇摇头。 小乐因为着急而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他不顾疼痛,一把按住萧延的手:“只有他们才能救王爷!” 像是担心萧延不听自己的话,小乐俊俏的眉眼一下子变得凌厉:“不然,王爷你会死!” 他也不想危言耸听。 但如果不说出最坏的结果,以王爷的性格,很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遭遇不测! 七八岁的孩子,无论出自皇家还是平民百姓,随便一场风寒就能夭折,甚至都不会有人怀疑! 更别说邕王体弱多病,弱冠之年就去了。 他的儿子没能长大成人,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萧延果然不相信。 他反手握住小乐的手,挤出一个笑容。 “傻小乐,我怎么会死?这是在宫里,千万不要乱说话。” 小乐摇头:“王爷,你其实明白奴婢的话,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萧延怔怔地看着他那张又青又紫的脸,因为肿胀,连眼睛都变成了一条缝。 这是自从他有记忆起就陪在身边的伴伴啊! 然而在萧旭等人的眼中,小乐连个人都不算,甚至连他这个郡王,也不过是随便就能羞辱的落魄户! 小乐说得对,萧延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 他只是觉得一个人过日子挺好的。 王府里人不多,也清净,每天看书习字,偶尔还能吃到小乐从外面偷偷买回来的零嘴儿。 为什么,为什么连这种生活都保不住呢? 做皇帝就真的那么好吗? 萧延想起晋王和晋王世子看自己的眼神,他们明明在笑,可他们的笑容却令他不寒而栗。 他毕竟还小,蓦地打了一个哆嗦。 刚要说话,帘子外面有人恭敬地传话:“给王爷请安。奴婢是坤宁宫的桃枝。皇后娘娘派奴婢过来瞧瞧,王爷可有什么吩咐?” 萧延腾地站了起来。 他结结巴巴:“多、多谢皇后娘娘体恤!也多谢桃枝姐姐亲自走了一趟。” 对着皇后娘娘身边的得意人,萧延不敢托大。 桃枝笑道:“王爷实在折煞奴婢了。娘娘还说了,王爷难得进宫,如果没什么事,就去坤宁宫坐坐,吃两块点心垫垫肚子。” 皇帝在前面设了小宴,宴请了几位王爷。 但那几位王爷年纪都不小了,萧延即便去了,既不能饮酒,也插不上什么话,所以他推辞没去。 姜芙也知道萧延不在前面,又想着小孩饿得快,现在他八成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一听到吃点心,萧延果然条件反射地低头,看着自己扁扁的肚子。 他胃肠弱,要少吃多餐,此刻的确已经饿得难受。 “王爷,奴婢还带了一碗粥给小乐公公。” 桃枝的手上提着一个食盒。 萧延大喜,快步迎上去:“有劳桃枝姐姐。” 说着,就要伸手去拿。 桃枝却不肯,她伸手叫来一个站在不远处的太监,将食盒递给他,又细心叮嘱道:“还烫着,等下喂得慢一点。” 见状,萧延放心多了。 小乐一向规矩,必不愿意让自己喂他。 但他浑身都是伤,连勺子都握不住。 现在桃枝找人来喂小乐,萧延自然再无后顾之忧。 他跟着去了坤宁宫。 姜芙已经让人准备了一些吃食,都是比较容易消化的,而且分量又不多,正适合每样都尝尝。 萧延请安的时候,肚子正好“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他羞赧极了,白皙的小脸上布满红晕,行礼的双手停在半空中,身体都跟着僵硬了。 姜芙微笑:“好了,快坐下吧。本宫早就饿了,一直等你。” 说罢,她也不去看萧延,径直拿了一块点心吃起来。 眼看姜芙不理自己,一个人吃得正欢,萧延总算没那么尴尬了。 他也没客气,见桌上有一碗冷淘,颜色翠绿,十分喜人,便伸手取来。 碗很小,萧延不过几口就吃得精光,反而胃口更开。 他又拿了一口酥和糯米糕吃,这些点心都做得只有拇指大小,一口一个,吃着很方便。 不过,萧延牢记着医嘱,只吃到七分饱就停下来。 桃枝上前,为他擦干净双手。 萧延年纪小,但十分懂礼,再次向姜芙道谢,连同小乐那一份都算上了。 姜芙一边笑着和他聊几句家常,一边在脑子里跟小爆疯狂吐槽—— “那小胖子萧旭比他还大一岁吧?怎么一个天一个地。” “呦呦呦,快看这小脸,一害羞就红扑扑的,好想捏一把。” “虽然没见过邕王夫妇什么样,但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小孩子,他们两口子肯定都是大美人。” “做皇帝还是有好处的,那就是即便开国皇帝再丑,经过一两百年的基因改善,子孙后代都会越来越好看。” 姜芙一激动,说个没完。 小爆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开口的机会:“停停停,我知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你先别出发。” 它觉得姜芙没安好心,只是暂时没有证据。 “萧延在原着里怎么样了?” 既然最后上位的是姜萍的儿子,那就说明无论是晋王世子或者萧延都没被过继。 小爆的语气有些黯然:“死了,八岁生日刚过没多久,就死了,说是夜里着凉,起了高热。” 姜芙不屑:“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王爷,身边还能少了伺候的人?我看那个小乐挺忠心的,明知道他身子不算壮实,怎么还会让他着凉?” 那些人也真是够狠,连这么一个小孩都不放过。 仅仅因为有大臣觉得,他可以被过继。 就让某些人坐不住,直接下了狠手。 考虑到萧延的人身安全,姜芙也不敢多留他。 她刚要让桃枝把人送回去,常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一个太监过来传话。 “陛下说了,让邕郡王在宫里多住几天,压压惊。” 那太监笑得谄媚:“地方都收拾好了,还请邕郡王移步。” 且不说萧延多么惊讶,就连姜芙都挑了挑眉。 皇帝这是想干啥? 她沉吟着,缓缓说道:“邕郡王年幼体弱,伺候的人要选勤快机灵的,不可怠慢。” 太监连忙称是。 这时候,桃枝眼尖,看见门口有一片衣角闪过。 她定睛一看,就发现是小李子正在柱子后面朝自己点头。 小李子不是不懂事的,桃枝立刻反应过来,也对着皇后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姜芙松了一口气,笑道:“既都安排妥了,时候不早,那你就送邕郡王过去休息吧。” 萧延颇有几分忐忑地跟着离开。 第21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21 皇帝指了一个远离后宫,更靠近前殿的地方,让人收拾了,安排萧延住在这里。 当然,这不是因为他善心大发。 而是觉得发生在御花园的那件事丢了宗室的脸面,一个是为了遮丑,一个是为了安抚萧延,所以才留他在宫里多住几天。 等事情平息,再让他出宫。 看到萧延,一直悬着心的小乐终于长舒一口气。 他刚才被人送到这里,一路上都惴惴不安,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不许王爷出宫。 萧延重重赏了领路的太监。 等人走后,他环视四周,觉得环境尚可。 然后,他才低声对小乐说道:“先进去再说。” 主仆二人就这么在宫里住了下来。 这消息不胫而走。 刚送走那些外命妇的文贵妃还没高兴两个时辰,又被宫女刚打听来的消息气得快吐血。 “晋王倒是不怕死。哼,真以为这皇位谁都能坐不成?有郎轶在,皇帝又如何,还不是傀儡一个!” 她口不择言。 宫女连忙提醒:“娘娘!” 文贵妃自觉失言,虽然不情愿,还是闭上了嘴。 晋王自己是做不了皇帝的,兄终弟及,有那些老臣在,此路几乎行不通。 但他可以推儿子上位。 到时候,他是新皇帝的亲爹,跟太上皇又有什么区别? 反正皇帝都成先帝了! “或许晋王有把握除去郎轶,能收拢权力,也未尝可知。” 宫女想了想,大胆猜测道。 “哼。” 文贵妃轻嗤一声:“那他还真是长得丑,想得美呢!” 宫女:“……” 娘娘,这话倒也不至于,晋王虽然年纪不小了,年轻的时候也是帅哥一枚。 被文贵妃嫌弃的晋王,此时正在王府内和晋王世子说话。 他们常年在封地,但京城的晋王府一直留着。 晋王先是劈头盖脸地把儿子给骂了一顿,然后才步入正题。 “都安排好了?那些江湖人士大多是邪魔歪道,也不知道能不能杀了郎轶。” 晋王世子偷偷抹了一把脸,小声回答道:“父王请放心,儿子出了高价,联系了缥缈阁的高手,一定能取了那阉人的狗命!” 缥缈阁是江湖组织,以搜集情报,搞暗杀为主,只要出得起价格,客人想杀谁都可以。 足足要了他黄金万两,晋王世子一想就肉痛! 不过,只要能弄死郎轶,这钱花得就值! 晋王拈着胡子,慢慢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郎轶正与一伙黑衣人鏖战。 这些人有备而来,夤夜来到他的私宅里,翻墙而入。 先杀了两个值夜的老仆,顺利摸到了郎轶的书房。 郎轶听见声响,索性坐在椅子上,以逸待劳。 “阁下何人?” 甫一交手,郎轶就察觉到对方应该是江湖中人。 为首那人哈哈大笑:“少废话,爷爷我就是取你狗命的人!” 招招狠辣,都是必杀技。 闻言,郎轶亦不再开口说话,专心对敌。 来人一共四个,彼此行动之间,看起来颇有默契,估计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买凶杀人的勾当。 郎轶看准一个空子,佯装站立不稳,引得其中一人轻敌,贸然上前。 却趁对方暴露出破绽的一瞬间,猛地一脚踢中喉骨。 那人应声倒地,双手下意识地捂住咽喉,两眼圆瞪着,嘴里“嗬嗬”直响。 但他的喉骨却被踢得粉碎,只能这么痛苦死去。 眼看同伴已死,其他三人攻势更猛。 墙上悬挂着一把宝剑,郎轶飞快抽出。 有兵刃在手,他如虎添翼。 “呔,你这阉狗倒也有两把刷子!” 又交手了百来招,其中一人力竭受伤,不由得恨声狂骂。 他们之所以接下这个任务,除了客人肯出高价,也有想为民除害的想法。 郎轶在民间简直就是玩弄权术的代名词,是百姓眼中的大奸臣。 这些江湖人士更是对他不齿。 郎轶冷笑,剑芒滑过,掠出一片血花。 刚才骂人的,转瞬间没了气息。 片刻就失去两个同伴,剩下二人出手愈发狠辣。 三人从书房一路缠斗到了耳室。 耳室狭小,难以施展。 这两个杀手走的都是大开大合的路子,在小小的耳室里难免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郎轶则不同,他身形灵活,又极其敏捷,长剑在手中如一道白练。 寒光游走之间,又砍下一人的手臂。 “啊!” 那人惨叫,但很快就被捅穿胸口,无法再发出声音。 一蓬血花炸开,溅了满墙。 四人中的首领一看不好,连忙后撤。 他是喜欢金子,但更喜欢活着。 “阉狗莫要张狂,这小命且留着,爷爷改天再来!” 他撂下狠话,边打边退。 看准时机,他从窗中跳出,迅速窜上屋顶,又是几个纵跃,消失在夜幕之中。 郎轶持剑出了书房,站在院子里,并没有去追。 他寒着脸,让人去把书房里的尸体抬出去。 几个下人连忙抬尸,又拎着水桶,一遍遍冲洗着地上的血迹。 郎轶擦干净宝剑,重新将它挂在墙上。 耳室的那面墙上满是血。 好巧不巧的,墙上挂着的字也溅了几滴血,乍一看像是几朵红梅。 郎轶强忍着怒意,他拿起干布,几次想要擦拭,又怕毁了纸张和字迹,只好收回了手。 “该死!” 他一把丢了干布,表情阴沉地骂道。 对于刺杀,郎轶没什么感觉。 从他手握大权,几乎每个月都会遭遇那么一两次暗杀,行刺,早就习惯了。 郎轶是世家嫡子,自幼接受系统教育,家中为他延请名师,学文也学武。 有底子在,加上他进宫之后一直苦练功夫,十年下来,等闲高手轻易近不得身。 刚才那四个,确实已经是在他交手过的人里面,能排在前列的了。 足可见背后雇主是多么想让他死。 但这些都没什么,最令郎轶愤怒的,是他们搞坏了这幅字! 辑事厂的办事效率自然一流,或者说,早在和黑衣人交手的时候,郎轶的心中就有了怀疑的人选。 “晋王。” 看着手上的证据,郎轶冷笑连连:“想做太上皇,你也得有这个命才行。” 他早就和晋王一派不对付,加上之前在御花园里当众对萧旭不假辞色,想必晋王更加怀恨在心。 “尸体在哪里?去,挂到晋王府大门口。” 郎轶出声吩咐道。 立即有人去办。 于是,翌日天刚蒙蒙亮,王府的门房打着哈欠,刚走了几步,就看到大门外影影绰绰地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骂骂咧咧,一边推门一边呵斥:“大胆!谁敢在王府门前放肆……” 一句话没说完,门房已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三具尸体就吊在那里,脚在半空中还跟着一荡一荡的,其中一人少了一条手臂,切口整齐。 “噗——” 王府正院里,听了下人的话,正在漱口的晋王也一口喷出了茶。 第22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22 因为惦记着行刺郎轶的事情,晋王昨晚一宿没怎么睡。 一直到三更天了,他才迷迷瞪瞪地睡着,感觉才刚闭上眼没多久,天就亮了。 晋王年纪不小,一醒就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起来。 结果,还在洗漱的时候,就有下人慌慌张张地从前院跑了过来。 “尸体?三具?知道是什么人了吗?” 晋王顾不得擦拭嘴边的水渍,急急忙忙地问道。 下人看了看他身边的婢女,欲言又止。 晋王只好挥挥手,先让她们下去。 下人这才说道:“回王爷的话,在尸体上还有一封信。” 他小心翼翼地递上一张纸。 晋王下意识地要去接,但马上意识到这东西晦气得很,是从尸体上取下来的,他立即收回手。 “念!” 下人展开那张纸,等看清上面的字,两只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 他瞠目结舌:“这、这……” 晋王耐心告罄,催促道:“快说,写了什么?” 下人战战兢兢地开口:“上面写了,说、说……说让您和世子别谋算了,就算姓萧的全死绝了,皇位也落不到您父子二人的头上……” 一说完,他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无论写信之人是谁,但念信的都是他。 晋王抓不到写信之人,若是把这股气都撒在他身上,那该如何是好? 于是,下人咣咣磕头,一眨眼的功夫,额头上已经是鲜血淋漓一片。 晋王早在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脸色大变,再也顾不上别的,一把夺过那张纸。 直到亲眼看到上面的字迹,确定出自郎轶之手,他才晃了晃身体。 这字迹力透纸背,刚毅有力,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受伤的人能写出来的。 “不是说派了四个人,难道四人合力都无法将他拿下,还被反杀了三人……” 手一松,任凭信纸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晋王面色颓败,喃喃自语。 这下他终于知道这三具尸体是从哪里来的了。 郎轶和晋王府的仇怨,姜芙并不清楚。 她现在最在意的是皇帝过寿。 哦,确切地说,是皇帝过寿那天到底会不会下雨。 姜芙不敢小瞧蝴蝶效应。 要知道,连她现在都进宫做了皇后,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偏离原着的呢? 更不要说,钦天监那边夜观天象,无一人看出最近有雨。 姜芙只好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都放在万寿节上。 这种大型宴会,她作为皇后,倒也不需要具体做什么。 但因为今年情况特殊,既不能不办,又不能太过奢靡浪费,因此需要姜芙操心的事情反而不少。 万寿节当天,清早,皇帝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姜芙在后宫接待内外命妇。 然后,便是盛大的宴会。 从前后宫没有皇后和太后,文贵妃最喜欢这种能出风头的场合,每每打扮得尊贵无比,端坐高位。 无奈今日她只能屈居人下。 眼看着比肩而坐的皇帝和皇后,文贵妃尽管依旧盛装出席,脸上却不见一丝笑纹。 相比之下,其他嫔妃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无他,皇帝最近几天又进后宫了。 虽然排在上个月的嫔妃会偷偷抱怨,觉得自己运气不好,没能侍寝,但只要皇帝如常临幸,她们总能再排上。 更何况,这群女人冷眼旁观了这么久,发现皇后娘娘竟然真的是心口如一,嘴上说让她们侍寝,那就真的让她们侍寝。 她们一开始,还以为姜芙是钓鱼执法呢! 这么一来,众人脸上带笑,和面无表情的文贵妃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文成贪污军饷,已经被陛下派去的天使当面斥责,那可是文贵妃的嫡亲胞兄!” “还以为陛下会轻拿轻放,结果一转头就抄了那几个人的家,啧啧!” “我听说啊,文贵妃去求情,反倒惹得陛下发了好大的火呢!” “你那都是老黄历了,我听说陛下已经很久没去翊坤宫……” 官员们尚好,但命妇们难免窃窃私语。 觥筹交错,丝竹美妙。 姜芙坐在上首,对周围的环境一览无余。 她特地唤来了桃枝,低语几句。 桃枝领命,很快去而复返。 没多久,一些年幼的孩子和少年就都尝到了温热的汤品和点心。 宫宴只是看着好吃,其实端上来的时候已经冷了,素菜还勉强可以入口,有些荤菜上甚至覆盖一层凝固的油。 大人还凑合,孩子们如果吃了,肯定要闹肚子。 看着案几上的点心,萧延只觉得眼熟。 他之前在坤宁宫吃过,拿起来一尝,味道果然也是一模一样。 正好萧延饿了,那些油腻腻的菜他压根连碰都不敢碰,于是一口点心一口汤,倒也吃了个半饱。 胃里有了食物,浑身都变得舒畅起来。 萧延忍不住想起小乐之前说的话,也觉得这宫里确实得有一位皇后,才能镇得住。 如文贵妃之流,不过以色侍人,一旦成为外戚,插手朝政,反而对社稷有害。 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姜芙见萧延吃得满足,两腮鼓鼓的样子十分可爱,不由得露出微笑。 不想,也对她十分关注的文贵妃见到姜芙脸上的笑,只觉得无比刺眼。 她按捺不住,翘起嘴角:“皇后娘娘心情真好啊。” 说完,文贵妃还端起酒杯,遥遥冲着姜芙致敬。 这一行为可以算得上无礼了。 按照规矩,嫔妃可以向皇帝和皇后敬酒。 但她们要起身,行礼,甚至皇帝和皇后如果不接受,完全可以不喝这杯酒。 文贵妃分明就是不把皇后放在眼中。 站在姜芙身后的几个宫女都气得脸色铁青。 无奈这是在宴会上,下面还坐着不少臣子和命妇,文贵妃敢不规矩,但她们不能失仪。 殿前失仪,丢了性命事小,丢了坤宁宫的脸面事大! “是啊,文贵妃说的是,本宫很高兴。” 姜芙保持着端庄的笑容,甚至还扭头看向旁边的皇帝。 她略微提高音量:“今日是陛下寿诞,正所谓天下皆乐人长寿,四海同春树延年。陛下乃真龙天子,得君庇佑,我等自然喜不自胜。” 很多人羞于当众拍马屁,觉得不好意思。 但姜芙就不。 说好话,自然要亲自说给当事人听,那才够味儿。 没人不爱听好话,即便是皇帝。 事实证明,皇帝也是需要有人给他拍龙屁的。 他龙颜大悦,握了姜芙的手,哈哈大笑。 第23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23 姜芙不动声色地用另一只手举起酒杯,假装敬酒,抽回自己的手。 “陛下乃仁义之君,天若有情,必将尽早降下甘霖。” 姜芙高举着酒杯,诚心诚意地说道。 做戏嘛,不骗过自己,如何骗过别人? 所以姜芙真的是一脸孺慕,一脸恭顺,一脸敬爱,一脸祝福。 见状,皇帝甚至微微湿了眼眶。 他二话不说,满饮了杯中的琼浆,高喝道:“天佑我朝!” “陛下英明!天佑我朝!” 众人也纷纷附和,一个个仰头喝下。 竟没人在意文贵妃刚才说了什么。 文贵妃就这么被所有人给无视掉了。 这种场合,没有她发作的机会,但是…… 文贵妃看向下首。 今日过节,后宫嫔妃只要不是最末等不入流的那些,基本上都到场了。 她看见姜萍脸色泛白,正悄悄用帕子遮掩着口鼻。 面前那几道冷了的荤菜散发着一股腥膻的味道,姜萍很是不适。 文贵妃想到姜萍昨晚来找自己。 她独自一人,没带宫女,一进门就跪下了,连连请罪。 “臣妾上个月是真的来癸水,并不知道自己有孕,绝不敢有意隐瞒。但自前天起,早上一醒来就吐,人也困乏嗜睡,像极了家中姨娘有孕的样子……还请贵妃娘娘替臣妾做主啊!” 姜萍俯身磕头,一点儿都没收着力道。 才磕了几下,她的脑门上就冒出了血色。 饶是文贵妃沉浮后宫多年,一听这话也不禁变了脸色。 姜萍怀孕了? 她……她不是来过癸水了吗? 文贵妃连忙叫来心腹,让她去找太医,就说自己晚上没吃好,胃痛。 很快,太医把过脉,证实了姜萍的确已经怀孕。 且已经怀孕三个月余了。 姜萍又惊又怕:“但臣妾的确来了癸水……” 太医解释:“有些女子身体有异常人,确实会有这种情况,不过姜贵人年轻,底子好,胎儿十分健康。” 他的话间接证实了姜萍的说法,文贵妃脸色稍缓。 怀胎三个月,很快就会显怀,瞒是瞒不住的。 左右都得公布消息,文贵妃很快决定,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姜萍既然来找她,那自然就表达了态度。 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必须依附高位嫔妃,才有机会生下这个孩子。 文贵妃显然也是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压根没问姜萍愿不愿意听她的。 似乎察觉到了文贵妃的视线,姜萍抬头,也看了过来。 文贵妃不动声色地朝她点点头。 姜萍明白了。 她放下手里的帕子,憋着气,准备夹一筷子肉吃。 冷掉的炙鹿肉,那味道……不提也罢。 姜萍低着头,还在做着心理建设,冷不防听见不远处传来女人的尖叫—— “啊!” 紧接着,又是瓷器摔碎的声音。 一阵噼里啪啦的,连演奏的音乐都被盖过去了。 众人一惊,全都循声望去。 原来是有宫女上菜,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住脚踝。 她向前扑去,手里的托盘也飞了,又撞到坐在旁边的宁嫔。 宁嫔大惊,飞快起身躲闪。 结果她脚下一滑,两手也跟着在空中一顿乱划拉,不小心刮到隔壁丽妃的步摇。 那金步摇极是华美,还缀着玛瑙流苏,是御赐之物,更是丽妃的心头宝,她只有在重要场合才舍得戴在头上。 宁嫔的手指被流苏缠住,她一拉扯,连带着丽妃也跟着倒了。 三个女人几乎叠在了一起。 宫女吓得脸色煞白。 她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很可能会当场没命,于是连动也不敢动,忍受着身上的重量。 趴在她身上的宁嫔和丽妃却不约而同地哀呼起来。 “哎呦,陛下救我!” “我的肚子好痛!呜呜……” “我的肚子也好痛,快,快扶本宫起来……” 有人眼尖,发现宁嫔的身下似乎泌出一滩红色,不由得惊叫出声:“宁嫔流血了!” 皇帝虽然也被吓了一跳,但他到底不会像常人那么慌乱。 而是派人去喊太医,又令人将地上的宁嫔和丽妃赶紧都先扶起来,抬到隔壁偏殿去休息。 好好的寿宴,竟见血,皇帝难免也有一丝不喜。 等她们被抬走,皇帝示意继续奏乐。 刚刚被迫暂停的舞姬们也回到场中央,再次旋转跳跃。 只是气氛到底不如一开始了。 姜萍握着筷子,悄悄去看文贵妃的脸色。 按照计划,她现在应该吃一口菜,当场吐出来,然后叫太医来诊脉。 一切水到渠成。 但此刻,她们的计划却被打乱。 文贵妃偷眼觑着皇帝的脸色。 她知道,此刻皇帝的心情不太好。 她只好先按捺住。 很快,太医从偏殿过来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丽妃娘娘怀胎一月余,宁嫔娘娘怀胎二月余!” 太医抹掉头上的冷汗,喜笑颜开。 被喊来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今天肯定倒了大霉。 现在竟然诊出了龙胎! 还是两个! “赏!” 皇帝一个激动,甚至站了起来。 因为兴奋,他的胡子都在颤动着。 姜芙没想到,只是让这些女人尽量在排卵期侍寝,这么简单的一个变动,竟有如此效果! 丽妃和宁嫔都很争气,不比姜萍差呀! 她含笑看着远处的姜萍。 也不知道姜萍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呢? 不过,三个多月的肚子,再想拖也拖不了多久了,很快就要显怀。 姜芙猜测,姜萍原本也是打算在寿宴上公布怀孕的消息。 没想到,被丽妃和宁嫔给抢了先。 有这两位在前面,位份还都比她高不少,一个小小美人遇喜,皇帝即便高兴,也高兴得很有限。 姜芙的嘴角翘得更高了。 她的表现,令在场的不少官员都暗暗点头。 果然,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不是那等小肚鸡肠又拈酸吃醋的女子。 看她进宫时间尚短,后宫却传出嫔妃有孕的消息,就足见她这位六宫之主的心胸有多么宽广了。 当初文贵妃在后宫一手遮天,她自己不生,别人也生不了。 说明皇帝无嗣,都是被这个狐狸精害的! “丽妃和宁嫔孕育龙嗣,居功甚伟,陛下,何不晋二人位份,也安了人心,让她们接下来几个月里,能好生待产。” 姜芙笑吟吟地提议。 “晋,都晋!不过,在朕看来,居功甚伟的是皇后才是!” 皇帝大手一挥,十分开怀地说道。 姜芙笑了笑。 忽然,外面似有狂风乍起,将一面面旌旗吹得猎猎直响不说,连原本晴朗的天空也被团团黑云吞噬,变得格外阴郁。 空气中多了一股浓郁的水汽。 因为多日干旱,这些水汽又伴着尘土,两者混合在一起,味道呛人。 姜芙脱口道:“雨,是雨的味道,要下雨了!” 看来,今天果然会下雨! 第24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24 满堂哗然。 一听这话,有官员坐不住了,再也顾不得形象,拔腿就向外跑。 有一就有二,不少人都往大殿门口跑去。 “雨!下雨了!哈哈哈哈!终于下雨了!” 最开始跑出去的那个官员跨过门槛,疯了似的冲了出去,高举着双手,仰头大笑。 状若癫狂。 但没有人阻止他。 相反,有更多的人也效仿他,一起冲进了雨中。 雨点如豆,又大又重,打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小坑。 几十个官员站在空地上,一个个手舞足蹈,把头高高仰起,任由雨点打在他们的脸上,身上。 甚至还有人张开嘴,一边咂摸着,一边大喊:“好雨啊,好雨!”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品尝什么玉露琼浆。 倒是守在殿门外的兵士和太监都看得面面相觑,不懂这些大人究竟在发什么疯。 “真的下雨了!” “不知道能下多久!” “钦天监可预测出今天有雨?” “不知,似乎没有吧?” 没出去的人们也在窃窃私语,但大家的脸上无一例外地都挂着笑容。 哪怕这水汽的味道并不如何好闻。 姜萍再也忍不住,她偏过头,捂着嘴一阵干呕。 原本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胃里空空,姜萍呕了半天,也不过是吐出一些酸水,反而更难受了。 太医还没走,皇帝就挥挥手,让他顺便给姜贵人也号个脉。 居然还是滑脉! 太医激动地伏在地上:“陛下,姜贵人有孕,三月有余,胎息强健!” 众人又是一阵大惊。 男人还好,只是单纯高兴,但女人就不同了。 怀孕三个多月才爆出来,如果说这里面没猫腻儿,大家绝!不!相!信! 按说姜贵人是皇后的堂姐,一家子骨肉,她们才是最亲近的。 不过,在场的人都清楚,姜贵人当初进宫,走的是文贵妃的路子。 那么姜贵人此时有孕,就显得十分耐人寻味了。 儿子不嫌多,皇帝依旧高兴:“赏,通通有赏!” 姜芙起身,一直走下台阶,在皇帝面前跪下。 “陛下实为仁德之君,英明之君!上天特地在万寿节这天降下甘霖,又赐下龙嗣,足以说明陛下如日月闪耀,吾皇圣明,承天之佑,此乃万民之福!” 一席话,把她酸得连大牙都要倒了。 但是没办法,姜芙宁可酸倒大牙,也不能让文贵妃姜萍等人把怀孕的功劳抢过去。 谁知道皇帝在经历了狂喜之后,会不会耳根子一软,又被文贵妃的枕边风给吹糊涂了? 到时候,先免了文成的罪责,再给文家的几个朋党升官,甚至因为不用担心子嗣,再次专宠文贵妃? 姜芙必须把任何可能从源头上给遏制住! 所以,她听了小爆的建议。 说完以后,姜芙直接伏地大拜。 她是皇帝的正妻(虽然只是第三个)但妻者,齐也,所以在礼仪上,皇后可以和皇帝比肩。 日常生活里,皇后不必对皇帝行如此大礼。 不过,姜芙现下只想把大帽子给皇帝扣在脑袋上,必须让他觉得,他就是千古一帝! 下雨是他的功劳。 生儿子也是他的功劳! 姜芙这么一拜,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哪有还敢不跟着一起拜的。 就连在大雨里舞蹈的那些官员也全都跪下了。 大家跟着一起高呼:“吾皇圣明,万民之福!吾皇万岁万万岁!” 说是山呼海啸也不为过了。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皇帝本人,此刻也眼角微湿。 好啊,好! 那些暴民之前还说他不仁德,所以老天才不肯下雨。 还有一些老古板,居然上书让他写罪己诏,再去泰山祭天,焚烧罪己诏,向老天求雨。 真是一派胡言! 还是皇后说得对啊,他是真龙天子,所以他过个寿诞,老天都得下雨。 另外,嫔妃有孕,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这段时间辛勤播种。 她们有孕,说明运气好,能够有孕育龙嗣的资格。 虽然辛苦难捱,的确应该嘉奖一番,但也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而已。 嫔妃,除了伺候皇帝,绵延子嗣,还想干嘛? 不生才是尸位素餐! 想到这里,皇帝亲自去搀姜芙起身。 待她站直了,他亦不松手,让姜芙和自己站立在一处,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 姜芙翘起嘴角。 不得不说,这种身处高位的感觉,还真是好极了。 她享受片刻,然后才用眼角余光去瞥了一眼文贵妃。 文贵妃的脸黑得简直没法看。 而姜萍,她又吐起来了,连坐都坐不住,直接躺在宫女的怀里。 这场雨下了将近两天。 之前大旱严重,许多地区寸草不生,庄稼地里光秃秃一片,农民们干脆连秋收都省了。 现下虽然已经晚了,但大雨过后,土地湿润,只要动作够快,有足够多的粮种,还可以再种下豆子,以及能越冬的小麦。 等农民们在县衙领到粮种,不必官员们劝说,他们自动回到田间劳作,期盼来年的丰收。 尽管粮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种成的,但总归是有了盼头儿。 很快,丽妃、宁嫔和姜贵人的封赏旨意也下来了。 是皇后下的旨意。 面对她们三人的跪谢,姜芙表示,这都是皇帝的意思,只是借由她这个六宫之主的口中说出来罢了。 丽妃是个俏皮的:“话是这么说,但娘娘当场为臣妾们求封,可是人人都听到的。娘娘如此厚爱,臣妾感激不尽!” 她当时已经被抬到偏殿去了,还是宫女后来告诉丽妃的。 说皇帝只顾着高兴,倒是皇后想着她们怀孕不易,应该晋位。 丽妃可不觉得皇后此举是为了收买人心,人家一个皇后,用得着吗? 就算皇后有私心,但晋位的好处却是实打实的。 她在妃位上已经很多年了,如果不是因为肚子里有了这块肉,很可能到死也只是一个妃。 没看这一下子就成了贵妃吗? 本朝规制,后宫可有一皇后,二贵妃。 很多人以为,在同一时期的贵妃只有一个,其实并不是,甚至连四五个的时候都有。 以前文贵妃太霸道,有她在,压根别想有第二个贵妃。 现在不同了。 丽妃也晋了贵妃位分,她娘家姓于,于是就成了于贵妃。 待她生下孩子,无论男女,都会压无子的文贵妃一头。 所以,于贵妃现在一点儿都不介意在皇后面前说好听的话。 要不是她怀着孕,必须小心再小心,她甚至不介意做皇后手里的枪,专打文贵妃那个贱人! 第25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25 此外,宁嫔晋为宁妃,姜贵人晋为安嫔。 关于姜贵人的封号,皇帝让姜芙定夺,他没管这种小事。 于是,姜芙也很光棍地直接选了一个“安”字。 安全安定安宁,多好啊,都是好意头,如今姜萍怀着孩子,安安生生的才是福气。 “我严重怀疑你想起了安小鸟。” 小爆一脸认真。 它想到姜萍那楚楚可怜的容颜,纤弱的身姿,小鹿般的眼眸,敏感的性情,百转千回的心机…… 愈发肯定姜芙在暗戳戳地夹带私货。 “放心,她如果能顺利产子,我一定说服皇帝封她做鹂妃,嘿嘿。” 姜芙放下手里的毛笔,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字迹。 上面正是“安”字,写得爽利挺秀,骨力遒劲。 所有人都觉得姜芙实在太好了,连皇帝也认为她这个皇后母仪天下,颇有元后之风。 皇帝一高兴,流水般的赏赐都送进坤宁宫。 比给那三个嫔妃的赏赐还多,还厚重! 如果说文贵妃之前还等着看姜芙的笑话,那么,现在笑话就成了她自己。 皇后并没有因为嫔妃接连有孕而失去颜面,反而得到皇帝的敬重。 倒是她失去了唯一贵妃的地位! “于氏那个贱婢,她有什么资格和我平起平坐?我曾祖杀敌报国的时候,她曾祖还在卖油呢!” 文贵妃气得在宫中破口大骂。 宫女很想提醒一句,眼下于贵妃的确和她平起平坐,但八个月后,很可能就不是了。 要是于贵妃生了儿子,就仅在皇后之下了。 甚至等皇帝不在了,她几乎可以和皇后平起平坐…… 但打死她也不敢说这种话。 除了嫉妒于贵妃和宁妃都怀孕,文贵妃更气的是,自从姜芙进宫,自己渐渐失去了对各宫的把控。 那些曾经安插的钉子,要么悄无声息地被换掉,被调到其他位置。 要么一问三不知,什么有用的消息都带不出来。 换做是以前,嫔妃有孕一两个月,而文贵妃却毫不知情的事情,根本连想想都不可能! 这才是让文贵妃最生气的! “好你个姜六娘,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是我小瞧你了。还真以为你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呢,敢情是留着后手来对付我!” 文贵妃一拍桌子,微微眯起眼睛。 她要想个办法,让姜芙消失。 姜芙并不知道有人在算计自己,不过,即便知道,她也不在意。 而且,她很想告诉文贵妃,她想多了,自己其实并不是专门对付她的。 谁让她非要捧姜萍上位呢? 她养大了姜萍的心,就别怪自己对她二人进行无差别攻击。 于贵妃等人有孕,大大增强了后宫诸人的信心。 皇帝还!能!生! 老种子没坏,还能发芽,有地的人还不快冲! 是的,大家之前暗地里都认为是皇帝年纪大了,生不出了。 如今有了机会,谁能不心动。 管他生男生女呢,即便生了公主,以后抚养公主长大,做太妃也是美滋滋。 运气好,生了儿子,岂止是做太妃,做太后也不是不可能! 后宫里掀起一片热潮,大家涌起前所未有的热情,将皇后娘娘命太医院撰写的《备孕指导手册》牢记在心,勇于实践。 没两天,皇帝一瞧见天黑就腿软,心里也直突突。 他实在是有点干不动了。 没等皇帝发话,太医主动献上良方,据说这汤药能强身健体,还没有副作用。 皇帝默默地一口饮掉,继续通宵达旦。 某一日,小爆忽然提醒姜芙:“小心一点,郎轶回来了。” 她吃水果的动作顿了顿。 郎轶秘密出京,知道的人极少。 但姜芙因为有小爆的提醒,所以也算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 他这一次是亲自去解决马匹问题。 郎轶率队,偷袭了瓦剌的一个马场,不仅带回了几百匹马,连养马官都给抓回来了。 他提前选好了一大片草场,就把这些马安置在那里。 此外,郎轶还派人在江淮一带购买马驹。 司礼监在江南也有人手,郎轶特地派了一个干儿子过去,就负责应天、太平、镇江、庐州、凤阳、扬州六地的养马事宜。 在本朝之前,这些地方的百姓也都给朝廷养过马匹。 但最后都因为百姓负担过重,朝廷剥削太狠,而不得不宣告结束。 这一次,郎轶直接给负责的各级官员下了死令,绝不许他们横征暴敛。 马匹在古代战争中实在太重要,也太稀缺了。 骑兵对步兵,那简直就是单方面的屠戮。 且一个骑兵又要配备好几匹马,一旦开战,对马匹的质量和数量都有一定要求。 郎轶可以被人骂作奸佞,但他绝不容许鞑虏践踏大好河山。 一路快马加鞭返京,几乎全程无休,不过这一来一回也花了郎轶不少时日。 “回来得正好,我有话问他。” 姜芙丢掉手里的小叉子,不吃了。 入夜,郎轶果然出现在坤宁宫寝殿。 姜芙丝毫也不意外。 “郎大人还真是一点儿都不见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郎轶冲她微微笑了笑:“如果娘娘不希望臣走,那臣等天亮了再走。” 姜芙:“……” 妈的,我是这个意思吗? 她勉强压下火气:“郎大人,于贵妃等人有孕,你可知道?” 郎轶是在万寿节前一晚离京的,故而姜芙才有此一问。 忽然想到什么,她斜眼看向郎轶,有点嘲讽:“这世上也有郎大人控制不了的事情吧,比如女人生孩子。” 郎轶拱拱手,语气谦逊。 “宁嫔,哦,应该是宁妃了,她的确知道自己有孕。但于贵妃并不知道,她月事不准,而且刚怀孕一月有余。” 姜芙愣住:“你早就知道?” 连于贵妃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郎轶却知道。 好可怕! 郎轶挑眉:“暗中绊住宫女的,是臣安排的人。”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文贵妃和姜萍出风头,所以安排了这场意外。 当然,如果于贵妃和宁妃运气不好,当场小产了,那也只能怪她们自己没福气。 姜芙一听,不敢再问。 她摆手,示意郎轶赶紧走。 这厮太可怕,她不想知道更多的秘密了。 但郎轶并不肯走。 他还有话要问姜芙:“臣听说,皇后娘娘很是疼爱邕郡王?” 姜芙扶额,她这段时间听到了不少从翊坤宫里传出的闲话。 说是她优容邕郡王,肯定有所图谋。 现在连郎轶也跑来问了,估计外界的传言已有甚嚣尘上的趋势。 “一个孩子,几块点心而已,你们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姜芙无奈地看着郎轶。 闻言,郎轶顿时酸得不行。 “而已?那娘娘何不给臣几块点心,也让臣垫垫肚子。臣今天巳时一刻进得皇城,一进宫便在御前伺候,别说晚饭,连午饭都没吃上一口。” 第26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26 姜芙沉默。 郎轶瞪着她。 顶着压力,姜芙从床头取出一个食盒,打开它,又从里面取出两盘点心。 她再摸了摸桌上的茶壶,还温热着,又倒了一杯水。 “郎大人请用。” 把点心和水往郎轶面前一推,姜芙犹如完成了任务一样,又坐了回去。 郎轶叹了一口气,也坐下来,认认真真吃点心。 他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看,很优雅,一看就知道受过系统的贵族教育,是深入骨子里的记忆。 姜芙托腮,看着面前的男人,思绪有些迷乱。 在现实社会,她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她再也见不到男神,而男神或许早就把她忘在了脑后。 郎轶吃掉了两块点心,又喝了一口水,一抬头,发现姜芙在直愣愣地看着自己。 又或者说,她是透过自己,在看什么人。 这种感觉……十分复杂,并且让郎轶一下子就不痛快起来了。 他板起脸,轻咳一声。 姜芙猛地回神。 一对上郎轶不太高兴的神情,姜芙也马上清醒过来。 但她显然不愿意再退让:“剩下的是我半夜饿了的时候要吃的,不能再给你了!” 郎轶失笑:“一国皇后,半夜饿了竟偷吃点心?” 姜芙扬起下巴,脸上毫无羞怯:“郎大人这就不懂了吧,本宫尚且年幼,还在长身体,自然需要更多的营养。” 听她这么说,郎轶的目光微微向下,看了两眼姜芙脖子以下,肚子以上的部位。 他收回了视线,点头:“是很年幼了。” 姜芙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她后知后觉地皱眉:“你刚才看哪儿呢?” 郎轶失笑道:“臣乃阉人。” 姜芙大怒:“阉人也不行!阉人就能随便看女子了?” 她又联想到历史上那些欺负宫女的太监,马上义正言辞地警告郎轶。 “郎大人,我知道你位高权重,但凡事有个限度,你和司礼监的人绝不可以在后宫胡来!” 顿了顿,姜芙忽然想到有传闻说郎轶和文贵妃有一腿。 她只好含糊地补充一句:“非要那啥,就低调一点,别搞得大张旗鼓的。” 听的人还不如何,姜芙这个说的人已经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着她泛红的耳尖,郎轶故意追问:“那啥?娘娘语焉不详,臣不是很懂。” “那啥就是那啥,不懂就不懂,滚!” 虽然他极力装作一副正经的样子,但眼底的戏谑还是出卖了郎轶,姜芙看出他在捉弄自己,立即恼怒。 见她真的生气了,郎轶不敢再调笑。 他立即站起身,冲姜芙拱拱手。 “臣谨遵娘娘懿旨。” 放下手,郎轶站定身子,脸上已经没了笑容,转而一片严肃。 “既然娘娘不是偏听偏信之人,那就应该相信臣的清白。臣进宫十年余,未有对食宫女,未曾结过菜户,更不曾亲近后宫嫔妃。如此,娘娘可信臣?” 见他这么郑重,姜芙也不好意思再东想西想。 她点点头,努力令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充满威仪:“甚好。” 你说啥就是啥,毕竟现在你权柄大。 姜芙在心中腹诽。 本以为郎轶这就要走了,哪知道,他竟又重新坐了下来,还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荷包。 姜芙疑惑:“给我的?” 她接过,打开荷包,往手心里一倒。 是植物的种子。 姜芙用手指拨弄了几下,很可惜,她不认识这是什么。 郎轶解释:“这是苜蓿的种子。紫苜蓿,牛马都很喜欢吃。” 姜芙十分意外:“原来这就是苜蓿啊!” 她知道苜蓿,之前认识一个全职女作者,未婚未育,喜欢养兔子,据说除了买袋装兔粮,她还特地在阳台上种了很多苜蓿,就为了给心爱的兔兔们加餐。 “马场那边都安排好了,短则三年,慢则五年,总能有一些帮助。” 郎轶叹息:“我朝骑兵作战的能力,比起那些蛮夷,还是差得太远了。” 姜芙重新把种子倒回荷包,仔细收好,这才回答道:“没有人喜欢打仗,百姓尤为如此。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把战争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努力治理好这个国家。唯有国富民强,任何宵小之辈想要侵犯我们,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说完,她自己也跟着一怔。 真是魔障了啊,她竟和一个大奸臣说好好治理国家。 郎轶没说话,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姜芙倒是有点困了。 见她用手遮着嘴,打了个哈欠,郎轶总算告辞。 临走之前,他告诉姜芙,近来要小心文贵妃。 她并不感到意外:“如果文贵妃再没个反应,我都怀疑她前二十年是怎么做宠妃的了,难不成就靠着躺在床上伺候男人?” 郎轶没想到姜芙会说出如此粗鄙的话语,一时间甚至想不到要怎么回答。 姜芙也没指望他回答自己,转身就去睡觉。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前两次他留在寝殿,姜芙都怕得要死,生怕郎轶拧断她的脖子。 现在居然都能做到呼呼大睡了。 她闭上眼睛,面朝里躺下,很快就进入梦乡。 留下郎轶一人,像个值夜的小太监一样,蹑手蹑脚地拉起帐子,整理茶具,吹熄灯火,关好门窗。 不知道为什么,和她说了几句话,他很心安。 第二天一早,文贵妃便以需要亲自照顾有孕的安嫔为由,拒绝来给姜芙请安。 众人纷纷看向安嫔。 她这个大肚子的正主儿都来了,文贵妃倒是好意思不来请安,大家不由得哂笑。 安嫔只好起身,向姜芙告罪:“都是臣妾的不是。” 姜芙连忙让她坐下。 “于贵妃,宁妃和安嫔怀有龙嗣,此事马虎不得,请安虽然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以后你们三人每逢初一十五过来就好,如果遇上雨雪寒冷天气,那就干脆不要来了。” 姜芙把话说得很明白,但凡不蠢的,都明白她的意思。 怀孕了可以不来,但那是她给的恩惠。 其他人要是不来,那就是不懂规矩。 比如文贵妃。 闻言,于贵妃第一个高声感谢姜芙的体恤宽和。 她怀孕日子尚短,既不吐,也不晕,又因为晋位,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看着神采奕奕的。 宁妃这两天也开始吐了,所以看上去下巴尖削了不少。 最惨的就是安嫔。 她每日不分早晚地吐,吃也吐,喝也吐,甚至闻到什么味道也要吐一吐。 现在她住的地方别说熏香了,就是连一朵花都看不到。 身边伺候的人也都不敢涂脂抹粉,就怕刺激到她的嗅觉。 第27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27 姜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看见安嫔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她原本就我见犹怜,如今更是小脸蜡黄,眼底青黑,新做的粉色宫装套在身上,看着晃晃悠悠。 姜芙想起桃枝昨晚和她说的。 说皇帝去看了三位怀孕的嫔妃,在安嫔那里只坐了不到一刻钟就走了。 也是,绝大多数男人都无法感同身受女子有孕的痛苦。 安嫔在那里嗷嗷吐,皇帝说不定不觉得心疼,反而觉得恶心,腻味。 这就是男人啊,姜芙在心中“呸”了一声。 眼下再看到姜萍,她就很想问问,值得吗? 不过,姜芙觉得以姜萍的性格,她肯定是觉得值得的。 说不得,姜萍至今还做着母凭子贵,然后借着这个麒麟儿,帮助二房夺得爵位的美梦呢! 事实证明,姜萍的确是这么想的。 因为三人怀孕,所以姜芙也就做了顺水人情,允许她们的娘家人进宫。 三人中,连位份最低的姜萍都是嫔了,一宫主位,本就可以接见娘家人。 姜芙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抓着不放,反而被人诟病严苛。 于贵妃和宁妃的母亲果然都对皇后娘娘感激不已,姜芙没见她们,只说前几天万寿节已经见过,进宫不易,派人送她们去见女儿,别把时间浪费在她这里,来日方长。 闻言,两位夫人更感念不已,这是实打实的恩惠。 但姜芙却不能不见何氏,这是她的二婶,即便分家了,礼法宗族都还摆在那里。 关于这一点,也是姜芙做任务的时候最不适应的。 在现代,她不想回家就不回,甚至还可以单方面切断和父母的联系。 但在这里,即便只是一个虚构出来的小说世界,一个人无论多么能干,依旧不能脱离宗族,单独生存。 姜芙升座,见了何氏。 由此可见她对待何氏只是面子情。 如果是极亲近的娘家人,很可能直接就领到内殿去相见了,不必如此煞有介事。 不过,何氏只顾着高兴,完全没想到这一层。 二房的人官职都太低,她没有机会参加宫里的宴会,这还是姜芙和姜萍进宫之后,何氏第一次进宫觐见。 她行了礼,然后又伸手去拉扯身边的女孩。 “娘娘,这是臣妾娘家姐姐的女儿,她十分仰慕娘娘的风姿,特求了臣妾来一起拜见娘娘。” 何氏对女孩努努嘴:“快,娇娘,你在姨母家的时候不是一直念叨着想见一见皇后娘娘吗?说起来,你们也算是表姐妹了。要是能在娘娘身边伺候,就是你的大造化了。” 她颠三倒四,不顾礼节的话语让冯娇娘彻底红了脸。 但她不能反驳,只能认认真真地叩头行礼。 姜芙上下打量着冯娇娘,忍不住和桃枝对了个眼,发现桃枝正义愤填膺地看着跪在下面的二人。 这何氏不是缺心眼吧? 姜萍是庶女,不讨她的喜,也算人之常情。 她还敢跑来给姜芙添堵? 难不成姜萍进宫一事,让她不咋聪明的大脑飞快运转,运转半天,就运转出了冯娇娘吧? 姜芙简直想笑。 好在她现在是皇后,除了皇帝,谁也别想叫她有气憋着。 “冯姑娘的确是个美人坯子。” 姜芙淡淡地夸了一句,然后让桃枝赏了一个镯子。 “安嫔惦记娘家人,您去看看吧。” 她直接端茶,下逐客令。 何氏一愣,还想再说什么,冯娇娘已经暗暗地拉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等这对姨甥走了,桃枝才骂道:“不要脸到家了,把这么一个大姑娘送到娘娘身边伺候,真是……” 姜芙漫不经心:“愿意做梦的人,你是叫不醒她的。” 何氏和冯娇娘被领到了安嫔那里。 虽然早有预感,但没有见到姨娘的身影,安嫔还是觉得心中一酸。 也许,等她生了儿子,就能求一求皇帝开恩,给她的生母也封一个诰命。 哪怕只是六品呢,起码能让她在后宅里过得轻松如意一些。 何氏亦不能再随意磋磨她! 她勉强打起精神,让宫女上茶。 何氏心热如火,眼睛盯着姜萍的肚子,目光灼灼。 姜萍被她看得很不舒服,只好开口:“母亲和父亲近来可好?家里一切都顺遂吧?” 何氏点头:“好,好,娘娘这一胎一定得是男孩才行啊!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让小太子投生到我们娘娘的肚子里……” 宫女连忙阻止她:“夫人慎言!这是在宫里,您不顾着自己也得顾着我们娘娘!” 姜萍好悬背过气去。 她现在还住在翊坤宫里呢,不知道哪里就藏着一个两个文贵妃的人,何氏这个蠢妇,开口就是太子,是嫌她和孩子死得不够快? 冯娇娘暗自皱了皱眉头。 如果不是家里实在不成样子,她说不上什么好亲事,又不愿意浪费自己的花容月貌,冯娇娘也不想跟着姨母进宫。 她娘想把她嫁给贫寒举子,运气好的话,要不了两年就能考中进士,到时候多给她陪嫁一些,夫妻总能支撑到外放。 但冯娇娘不愿意,她娘就是例子,陪着男人熬到眼花发白,结果他刚一出头,转身就纳小妾生庶子。 既然如此,还不如搏一把。 可惜,姜萍和姜芙谁都不傻,不会弄这么一个隔肚皮的表姐妹进宫。 安嫔没说两句话就又吐了。 她其实没那么难受,只是不想再应付何氏,推说需要休息。 不过,安嫔很大方地赏了很多布匹首饰,让何氏带回去,还特地亲手拿给冯娇娘一个十分精美的螺钿妆奁盒。 何氏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出了皇宫,坐进自己家的马车里,何氏吐了一口气,整了整衣摆,语气不屑:“哼,小贱蹄子,还跟我玩鸡犬升天那一套呢!” 冯娇娘低头不语。 她想着垫在妆奁盒子下面的那张纸。 姜萍让她找机会在何氏耳边吹风,说动何氏对大房的璋哥儿下手。 冯娇娘觉得姜萍真的胆大,她可是何氏的亲外甥女! 只是在个人利益面前,姨母又如何。 璋哥儿是大房的嫡幼子,刚五岁,这个年纪的孩子,随便吃点什么不对付的,也就一命呜呼了。 如果事情败露,顺势再让何氏去顶罪。 没了何氏,姜萍的姨娘借着女儿和外孙子的风头,被扶正也不是不可能。 姜萍还许诺,事成之后,马上让冯娇娘进宫,绝不让她牵扯其中。 冯娇娘的手指紧紧地抠着帕子。 一路上,何氏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她一个字也没听见。 自己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第28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28 姜芙没把何氏和冯娇娘放在心上,反正直接把人打发到姜萍那里去了。 她照常练了一个时辰的字,然后带着桃枝在宫里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把那些苜蓿种子撒了下去。 桃枝进宫之前做过农活,她倒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苜蓿种子。 “娘娘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乡下的牛倒是很喜欢吃呢。娘娘要是喜欢花木,我叫人再送来几盆花。” 桃枝挖坑,姜芙埋种,二人配合着,一小把种子很快就都种了下去。 “别人给的,这东西好活。别送,浪费了,我种什么都死。” 姜芙洗干净双手,有些忧伤地叹了一口气。 这是实话。 像仙人掌,绿萝,铜钱草这些据说只要是个人都能养活的植物,在她手里都挺不过俩月。 希望这些苜蓿能自己争点气…… 姜芙的举动,很快被报到了郎轶那里。 听完,他翘起嘴角:“皇后娘娘很有闲情逸致。” 这意思就是不必盯着了,随便她。 姜芙没清闲两天,文贵妃找了过来。 她开门见山:“安嫔原本住在翊坤宫后殿,现在她也是一宫之主了,只是安嫔还年轻,又怀着孕,本宫不放心让她搬出去。不如让安嫔先搬到偏殿,好生布置一番,倒不至于委屈了她。” 文贵妃特地强调,不想委屈安嫔。 俨然是说,姜芙要是不同意,那就是她这个做皇后的想委屈安嫔。 姜芙微微一笑:“安嫔的确已经是一宫主位,按说挪宫是应当的。” 文贵妃以为她同意了,刚要再说,又听得姜芙继续说道:“依本宫看,安嫔是个有大福气的,待产下龙子,说不定陛下会亲自给她选定住处呢。到时候或许又要搬一次,实在过于辛苦了,不如我们都耐着性子,再等一等?” 搞笑,你想刺我,我还想刺你呢! 你说我不贤德,那我就说安嫔福气大。 说不定翊坤宫正殿以后都得给安嫔住,你气不气? 文贵妃不仅气,简直气死了。 她和姜芙的无所谓不一样,她对皇帝是有真感情的。 哪怕怀疑自己不能生,其实是皇帝忌惮文家,不想让她生,她依旧很难把全部的仇恨都加在他的头上。 她现在既希望姜萍一举得男,又担心姜萍仗着儿子,不受自己的辖制。 甚至越过自己! 后宫女人最怕什么? 最怕的不是自己失宠,最怕的是本来比自己差的,要看自己脸色的人得宠! 文贵妃脱口道:“怎么,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安嫔若是生了儿子,难不成本宫还要把翊坤宫的正殿腾出来给她?” 姜芙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茶,然后才徐徐说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的心意,岂是我等能随意揣测的?文贵妃还请慎言。” 好话赖话都让她说了! 文贵妃气得想骂人。 但她骂不了皇后,最多阴阳怪气。 很明显,现在也不能阴阳怪气。 “安嫔的住处实在寒俭,望皇后娘娘垂怜,让她住得舒适一些。” 文贵妃压下怒火,又提议道。 姜芙这一次没有反驳她,而是把桃枝叫过来,细细吩咐她。 “你去找小李子,让他派人去挑上好的家具摆设,再让太医仔细查过了,但凡有影响母体和胎息的,或是相生相克的,全都剔出去。每做完一件事,就让负责人签上名字,再告诉他们,倘若哪里有个什么不妥,将来就按照这个名册去抓人。” 有小李子在,就等于在郎轶那里过了明路。 有太医在,什么麝香红花牛膝草的,都别想夹带进去。 有签名,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除非一开始就不想活了,拿命来完成任务。 桃枝应声领命。 姜芙想了想,又补充道:“安嫔怀孕辛苦,什么花啊草啊的,告诉花房那边,就别往她跟前送了。” 文贵妃越听越气。 她瞟着桃枝,冷声道:“娘娘这是防贼呢,样样都考虑得如此周全,不愧是安嫔的好姐妹。” 姜芙对桃枝点点头,让她去忙。 等桃枝下去,她才看向文贵妃:“文贵妃如果有孕,本宫也会如此谨慎小心地对待,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文贵妃再急迫,也不该半路截人。若再有下次,别怪本宫责罚。” 皇帝在安嫔那里刚坐了没一会儿,安嫔就开始孕吐不止。 趁着当时乱糟糟的,文贵妃直接派人把皇帝给叫走了。 当然,皇帝确实也想走,只是如果没有文贵妃,他或许能再忍受一下。 说完这一句,姜芙直接赶人:“本宫乏了,文贵妃请便。” 文贵妃铩羽而归。 有小李子亲自挑选,她那些用麝香和红花浸泡过的家具顿时没了用武之地。 即便各种疏通,把它们抬进安嫔的房间,等太医过去一检查,也会发现端倪。 到时候白白搭进去几条人命。 “还都是好木料的,气死本宫了!” 连文家也只弄来这么几件而已,有小屏风,有椅子,有博物架,有衣架,简单凑了一套。 用药汁浸泡木料,耗时耗钱,文贵妃对它们抱了极大的期待。 “那放回库房吗?” 宫女忐忑地问道。 “放什么放,叫人拉走!” 其实,文贵妃也不舍得堕掉姜萍的肚子,万一是个男孩呢? 她只是想把屎盆子扣在姜芙的脑袋上而已。 宫女想了想,还是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告诉文贵妃。 “那冯娇娘是安嫔嫡母的外甥女,已及笄了,却没婚约。奴婢瞧着,是安嫔有孕,何氏想趁机把她送进宫里,帮安嫔固宠的。” 文贵妃嗤笑:“安嫔是庶女,从前没少被何氏磋磨,她只要没失心疯,都不会答应。” 宫女也这么觉得。 “罢了,天意如此,反正我一开始也是想让姜萍生个孩子出来的,就让她有这个福气吧。” 文贵妃忽然怏怏不快地低下头,一拳打在自己的小腹上。 宫女吓得连忙去阻拦。 “如果这肚子争气,又哪里容许这些贱婢在我面前放肆!” 文贵妃一时间又哭又笑,宫女也流下眼泪。 入秋之后,天气渐渐凉了。 姜芙说到做到,免了怀孕三人组的请安。 于贵妃的怀相依旧最好,据说象征性地吐了两次,然后就能吃能睡。 她听了亲娘的话,等胎稳了之后,就克制饮食,每天还让宫女陪着走走。 宁妃和安嫔就没这么好命。 宁妃后来不吐了,却不思饮食,每天吃猫食,还是看在宫女不停劝说的面子上。 安嫔就一直吐一直吐一直吐…… 太医每三天去请一次脉,等安嫔怀胎五个多月的时候,有消息传出,说她这一胎是男孩。 第29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29 姜芙一点儿都不意外。 看来,历史上有名的暴君就快出生了。 怪不得性情如此暴虐,原来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这么能折腾。 听说安嫔都快去了半条命,吐到喉咙出血。 但太医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说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姜芙的宗旨是,她不会主动对腹中的胎儿出手,不过要是有人主动作死,她绝不惯着。 她现在更在意的是北边的局势。 一过九月,瓦剌人的确有几小股部队南下,抢夺粮草。 但因为人数不多,进攻不成气候,加上边境驻军足够警觉,他们并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差不多每年秋冬,瓦剌都会时不时地这么刺探一下。 姜芙最担心的还是文成。 幸而,尽管双方摩擦频频,终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这就不得不感慨一句,多亏内乱已平,暴徒流民皆被镇压,受灾地区也都恢复了生产生活。 特别是受灾最严重的几个郡县,朝廷重新派了官员,他们收拢流民,积极开展自救,当地的不少富豪乡绅也纷纷捐粮捐钱,情况逐渐稳定下来。 瓦剌各部原本蠢蠢欲动,准备挥师南下,只是太师脱花极力阻止。 他认为,展开小范围掠夺可以,但发动大范围战争需要一个最佳时机。 因为脱花是前大汗最喜爱的一个儿子,所以他在其父死后顺利继位,在各部之间也很有威望。 这个最佳时机,很快来了。 自皇帝派了天使,当面申斥了文成之后,文成就一蹶不振,镇日饮酒。 甚至为了享乐,他连军中主帐也不肯住了,跑到距离驻军三十多里外的一个小城,从城里富户手中买了一处宅子,还养了一群乐伎和伶人。 一开始,文成只是每隔几天才来小住一晚。 对于行军之人,骑马往返几十里路并不算什么。 但因为瓦剌这几个月只进行小小的骚扰,并无大的进攻,文成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冬至那天,他一过中午便离开军营,回到自己的私宅里,呼朋唤友,饮酒作乐。 在古代,素有“冬至大过年”的说法,冬至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节气和节日。 这天,军营驻地特地杀了好多羊,炖了羊肉汤,每个士兵都能领到一大碗。 大家吃完了热乎乎的羊肉汤,虽然没有酒,但依旧十分高兴。 夜半时分,脱花亲自率一群亲卫偷袭了营地。 有人突围成功,九死一生将消息送到城里。 文成和他的将领们刚歇下,众人被叫醒的时候,一个个满嘴酒气,睡眼惺忪。 等他们穿好甲胄,摇摇晃晃地准备上马迎战,脱花的手下已经兵临城下,顺势连这座小城都占了下来。 文成带人仓促脱离。 他的五万驻军近三分之二被俘,其余被杀,文成带着三千兵马逃到了昌兰城外。 昌兰城,乃北方重要的军事据点之一,由赵老将军亲自镇守,地形险峻,易守难攻。 脱花放弃了这块硬骨头,他没再追击文成,而是一把火烧了小城。 大火熊熊,百姓仓惶逃窜,又被脱花的部下们随意宰杀,甚至做了军粮。 等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动。 有年迈老臣泪流满面,当场悲愤咒骂:“文成竖子!此人早已不复当年英勇!实在可恨,该杀!” 其他人尽管畏惧文家的势力,然而文成这一次实在离谱,众人即便缄默不语,也无人替他求情。 皇帝大怒,连戴罪立功的机会都不打算给。 “叫他给朕马上滚回来!去,宣朕旨意,加封赵老将军为太傅,其子赵韶为太子太保,接手文成的兵马,守住昌兰城!” 太傅和太子太保都是虚职,算是一种荣誉称号,是皇帝和朝廷对赵家军的一种肯定。 哪怕现在连太子的影儿都没见到,也不耽误皇帝封赏。 皇帝甚至一时头热,想要御驾亲征。 他早就听说过脱花的大名。 据说此人年少时曾跟随汉人读书习字,与那些蛮子不同,很擅长学习汉人的文化和知识。 在用兵上,脱花也非常讲究诡道。 这个人,不能将其视为普通的蛮夷。 结果,皇帝刚刚露出那么一点点的意思,满朝大臣就连忙跪倒在地,磕头劝阻。 “陛下,万万不可!” “千金之躯坐不垂堂,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皇帝很想说,他是真龙天子,有上天庇佑,之前自己过生日,老天爷还特地下雨了呢! 反正就好像忘了之前还大旱了好几个月,各地揭竿而起。 也没人敢提醒他。 不过郎轶敢。 郎轶直接上前:“御驾亲征无非是想要鼓舞前线的士气,陛下可效仿尧舜,派宗室前往边地,代行天子之政。” 于是,没比皇帝小几岁的晋王就这么被派了出去。 皇帝催得急,晋王当天便和天使一起离京。 晋王世子没能送老子出城,因为他病了,病得很严重。 一开始是心病,太医给看过了,说是因惊惧而引起的心悸、气短,目瞪不瞬,忧惧不宁。 能不病嘛,那些杀手是他花高价去请的啊! 现在郎轶活得好好的,晋王世子怀疑自己说不得哪天就会暴毙。 以郎轶的心性,给他个全尸都够呛。 所以,即便郎轶还没做什么,晋王世子就快自己把自己吓死了,活活效仿了汉惠帝、宋光宗等人。 由此可见,人吓人还是能吓死人的。 姜芙并不知道晋王府和郎轶结了梁子。 她还挺纳闷儿,不知道晋王哪里得罪了郎轶,竟摊上这么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去前线督军,搞不好可能死在敌人的手里。 就算打了大胜仗,得到了将士们的敬重,百姓的口碑,万一引来皇帝的嫉妒,早晚也会没命。 你一个王爷的名声比皇帝还好,尤其皇帝至今还没有儿子,你想啥呢? 打仗需要粮草,北方因旱灾影响,自顾不暇,根本筹措不出。 郎轶将目光调转到了南方。 江淮原本就是鱼米之乡,蜀地又有天府之国的美誉,荆州依水而立,从古至今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南方文气更盛,别说官宦人家,就算小富之家也会努力供养几个读书种子,以期改换门庭。 于是,郎轶直接拿出国子监入学名额,来和江南大族谈判。 这些大族都是当初胡人乱华的时候,被迫南渡的,当时也都死伤无数,又经过几百年的繁衍建设,业已恢复了荣耀。 只要他们愿意出钱出粮,此战胜算倍增。 皇帝和郎轶在书房里说了小半个时辰,当晚,皇帝特地来了坤宁宫。 今天既不是初一又不是十五,等姜芙听到消息,皇帝都快走到门口了。 她慌忙接驾:“不知陛下驾到,臣妾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说着,姜芙借着行礼,悄悄舔了一下嘴。 她刚才正喝奶茶呢,天儿冷了,加了各种小料的热奶茶真是不要太好喝。 第30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30 面对姜芙的笑脸,皇帝头一次有些羞愧。 他之所以执意要让姜芙进宫,完全是因为收集癖发作。 难得遇到一个像元后一样写得一手柳体的女子,既年轻漂亮,又出身高贵,皇帝当然不会错过。 但姜芙却比他想象中的更适合做一国之后。 皇帝亲自扶姜芙起身,还问她有没有用过晚饭,最近都在忙什么。 面对领导突如其来的关怀,姜芙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 她挑了一些能说的事情,简单说了,又委婉地向皇帝发问,他过来干啥。 姜芙可不觉得,皇帝现在有心情和女人这个那个。 果然,皇帝叹息一声。 “蛮夷可恶!两国交战,胜败乃兵家常事,然而这群未开化之人却频频屠戮我普通百姓,朕心甚痛!” 天下人都是他的子民,不分贵族还是平民,当听说脱花纵容手下放火烧城,屠杀平民,甚至将妇孺做成军粮,皇帝难免湿了眼眶。 见状,姜芙的心里不太好受。 虽然她从一开始就瞧不起这个皇帝,觉得他平庸无能,偏又活得长久。 活得长久吧,偏又生不出娃。 最后只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奶娃子,自己撒手走了,任由江山满目疮痍。 但是,此刻见皇帝神色憔悴,姜芙的情绪也无比的复杂。 好在皇帝没抑郁太久,他很快说明来意。 “……如此一来,想必江南士族那边能够愿意支援北方。” 听了皇帝和郎轶商量出来的办法,姜芙连连点头。 国子监的入学资格,给就给了。 且不说江南士族那边推举出来的学子都不会是草包,即便真是学渣,或者不服管教,有校规摆在那里,该罚的罚,该打的打。 “此外,还希望梓潼能襄助于朕。” 皇帝也觉得找大老婆帮忙是挺难为情的,支吾了半天,才步入主题。 卫国公夫人王氏,娘家在金陵,而她的祖上便是赫赫有名的琅琊王氏,就是“王与马,共天下”那个王家。 王氏在永嘉之乱时期南渡,虽然是外来户,但声望高,不比吴郡、会稽等地的大姓家族势弱。 姜六姑娘的外祖父,就是王氏嫡支嫡脉。 所以,他才能把女儿远嫁到京城,还做了国公夫人。 这么一看,皇帝立姜芙为后,又也不完全是因为收集癖发作了。 到底是皇帝,哪怕再平庸,心里的小九九还是很多的。 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姜芙也知情识趣:“陛下言重了,这是臣妾应该做的。臣妾今晚便给外祖一家写信,请他出面,联合吴郡、会稽等当地望族,积极响应朝廷号召。” 皇帝高兴地拉起她的手。 “另外,梓潼你尤擅柳体,别说在女子中间,以朕看,便是男儿也无有能出其右者。” 他提议:“趁此机会,梓潼更可声名远播,让那些士林学子们也能一睹皇后的风采。” 姜芙心动了。 她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就知道原本的姜六姑娘被窃取了名声。 名声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不当钱花,也不当饭吃。 但却极难获得和传播。 在乱世,它甚至还能保命。 她原本是想从姜萍的身上夺回自己的名声,只是变化比计划快,皇帝一个抽风,她进宫了。 这个时代,女人想要闻名,实在太难了。 更别说是一个深宫里的女人。 眼下正是绝妙的机会。 姜芙假意装作为难,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皇帝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他感到十分满足,还想打蛇随棍上,趁机留宿。 姜芙正色:“陛下,臣妾要连夜将书信写好,江南路远,还不知道外祖什么时候才能收到这封信。如今北地情况不明,瓦剌狡诈无耻,我们不能不多多提防,尽快做好准备。” 说完,她甚至起身,又施了一礼。 “请陛下早些休息,多保重龙体,勿要臣妾挂心。” 皇帝一听,又要眼泪汪汪。 看看,皇后和郎轶多么在意自己。 之前在书房里,郎轶也是一再劝自己保重。 那些酸儒还总说他宠信奸佞,放任郎轶一党。 废话,不宠信郎轶这些关心自己的人,难道要宠信那些盼着自己早死的人吗? 别以为皇帝不知道,有些人就是盼着他死,到时候主弱臣强,一个个都能做曹孟德呢! 哼,皇帝觉得自己很英明,绝不中了这群人的计! 送走皇帝,姜芙赶紧喝了一口奶茶。 她一边嚼着红豆和珍珠,一边和小爆商量。 小爆也说:“皇帝不能死,起码不能在这种时候死,他再无能,只要皇帝活着,国家就不能乱。” 姜芙当然懂这个道理。 于是,她让桃枝沏了一大壶酽酽的茶,挑灯夜战。 姜芙写了一封长达十几页的信,虽说响鼓不用重锤吧,但她和外祖家并不算亲近,总不能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然后她又召来小李子,让他带着十几个识文断字的太监开始抄书。 是的,抄书,抄的都是宫里收藏的那些古籍,孤本。 至于珍贵的字帖,拓本等,则由姜芙亲自临摹。 此外,她还专门题了一些字,简单装裱,到时候可以赏赐给一些大力支持朝廷的名门望族和商户。 文人讲究轻财好义,除非被逼到走投无路,否则几乎没人愿意拿字画换钱什么的。 闺阁女子的字画更是轻易不能流出去。 因此姜芙的题字就显得格外珍贵,这可是皇后娘娘的御赐之物,比起皇帝也差不多了。 零零总总,姜芙带人收拾出来几大车的东西。 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想亲自下一趟江南。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姜芙只能登高望远,目送这支南下的队伍出了城门。 皇后才德出众,堪比蔡琰、班昭的说法,在京城内外不胫而走。 有学子听说了文成醉酒误事,三万余兵士被俘,不禁结伴静坐抗议,要求皇帝秉公处理。 一开始只是一群年轻学子,二三十人而已。 没过两天,事态就越闹越大,贩夫走卒,黎民百姓,甚至连国子监官员都加入其中。 皇帝派人去安抚,但效果不大。 随着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他们和守卫之间的摩擦不断,偶有小规模冲突。 禁军统领恼羞成怒:“不如都杀了,岂能容许他们放肆!” 第31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31 双方犹如绷到极限的弓弦,一触即发。 眼看就要发生流血事件,姜芙听说之后,飞快地拿来一张大纸,挥笔写字,命人送了出去。 她写的是——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有学子看着这八个字,喃喃有声地重复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有百姓“哇”一声大哭出来:“家中小弟就在军中,如今还不知道死活!求陛下和娘娘救命,莫要鞑虏再践踏我大好河山!” 也有国子监司业与博士们望着那一笔好字,震惊到当场失语。 情绪的闸门一经打开,如洪水倾泻。 大家痛哭一番,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着离开。 禁军统领也松了一口气。 别看他嘴上说,大不了就把这群闹事的人给杀了,但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自己不能去前线杀敌也就罢了,如何能再将手里的武器对着同胞? 何况他们要求处理文成,原本就没错! 装死多日的文贵妃听说了这件事,又恨又气。 恨的是这些卑贱之人竟敢逼着皇帝处理她哥哥,哪来的狗胆! 气的是他们居然被姜芙给安抚住了,就应该让他们以乱臣贼子的罪名下大狱,判斩立决! 最后,文贵妃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脱簪请罪。 不管了,先安抚住皇帝再说。 她把钗环都取了,换上一身素衣,披散着头发,跑到书房门前跪着。 宫女也陪着跪在一旁。 没人敢赶文贵妃,立即有人跑去通传。 皇帝正在气头:“不见!叫她回去!朕现在一个姓文的都不想看见!” 文贵妃一听皇帝不见自己,心头暗道不好。 她马上哭得梨花带雨:“都是臣妾哥哥和臣妾的错,请陛下宽宥,看在文家一门忠烈的份儿上,给臣妾哥哥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他再也不敢了……” 文贵妃伏在石板上嚎哭,肩头颤动不已。 声声入耳,皇帝多少还是有些动容的。 但他一想到文成的所作所为,又恨得不行,于是强迫自己不去理会文贵妃。 文贵妃哭了半天,却不见人来,意识到自己被架在火上了。 她要是就这么一走了之,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于是,她咬咬牙,哭,继续哭! 反正袖子上浸了不少姜汁,只要她抹抹眼睛,眼泪就会成串地掉。 一开始,文贵妃是被辣得直哭。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终于意识到皇帝的无情。 心慌之下,这眼泪就有八分出自真情实感。 有人偷偷去坤宁宫报信。 没多久,皇后仪驾过来了。 姜芙平时很少这么大张旗鼓地出来,但既然今天要和文贵妃摆明车马,那就越高调越好。 隔着老远,姜芙就看见了跪在地上的白色身影。 她没有理会,径直从文贵妃身边过去。 等姜芙拜见过皇帝,才主动提起外面的事情。 “陛下,文贵妃是后宫嫔妃,前朝有前朝的规矩,后宫有后宫的规矩,臣妾听到消息,故而不请自来,还请陛下勿怪。” 说白了,贵妃也好,美人也罢,虽然她们都是皇帝的女人,但皇后才是直属上司。 嫔妃言行失当,自然由皇后来出面训诫,责罚。 皇帝在这种事情上从不犯糊涂:“梓潼言重,六宫大小事宜本就应该由你处置。” 因为小老婆不听话,倒让大老婆受累,皇帝也有那么一丢丢的尴尬。 关键是这个小老婆还是自己一手宠出来的。 “陛下随臣妾一起去看看吧。” 姜芙才不想独自一人受累呢,美人垂泪又不是为了给她看,她非要拉着皇帝一起去看,方能不负文贵妃的一片苦心。 于是,帝后一起走出书房,站在台阶上。 听见声音,文贵妃哭声一顿。 她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二人,尤其是穿着凤袍的姜芙,眼底闪过一丝嫉恨。 “陛下,求陛下开恩啊!” 文贵妃的眼睛鼻子都红红的,加上这一身打扮,的确令人忍不住心生爱怜。 皇帝看了她一眼,没开口。 既然姜芙来了,他刚才也说了后宫归她管,现在自然不会打脸。 只听姜芙声音微冷:“文贵妃这是在做什么?” 文贵妃索性也不再装了,同样冷冷地回答道:“皇后娘娘看得明明白白,何必再问臣妾?臣妾的哥哥犯了大错,臣妾特来恳请陛下能给文家一个机会。” 说起来,姜芙还挺佩服这种人的,知道做小伏低也没用,干脆就强硬到死。 她追问:“文贵妃在脱簪请罪,是也不是?” 文贵妃把头扭到一边,口中轻哼:“皇后娘娘不必明知故问。” 姜芙提高音量:“好一个脱簪请罪!文氏,你可知罪!” 文贵妃梗着脖子:“臣妾何罪之有?皇后娘娘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反正陛下已经厌弃了臣妾和哥哥,皇后娘娘大可罗织更多的罪名!” 姜芙冷笑。 她走下两级台阶,稳稳站定,这才继续说道:“周宣王的王后是齐国国君的女儿,人称姜后,姜后聪颖克己,垂范后世。” 文贵妃低头,撇撇嘴。 她出身武将世家,虽然识字,但对读史毫无兴趣,在闺中也不过草草读了《女诫》《女训》罢了。 所以,文贵妃还以为姜芙这是在显摆她的祖上出过王后,殊不知此姜非彼姜。 只是她没注意到,皇帝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已经开始有些不好看了。 文贵妃的反应,在姜芙的意料之中。 她干脆好人做到底,耐心解释:“周宣王人到中年贪图享乐,终日流连后宫。为了劝诫他,姜后脱掉钗环首饰,素颜白衣跪在了永巷,向周宣王请罪。此后周宣王一扫萎靡,关注朝政,终于开创了中兴时代。” 听到这里,周围的太监宫女齐齐变色。 就连跪在文贵妃身边的那个宫女也深深埋首,浑身瑟抖不止。 文贵妃听得一脸迷茫。 她不太懂,明明是周宣王的错,为啥姜后去请罪了? 正在疑惑着,姜芙已经喝道:“文氏,你将陛下比作昏庸之主,又自比姜后,这还不是罪过吗?陛下自御极以来,每每遇到紧要时刻,无不夙兴夜寐,宵衣旰食。远的不说,便是今年大旱,陛下连同诸位臣工哪个不是通宵达旦,甚至一个多月未曾踏入后宫。你却拿一个沉迷女色的帝王来与陛下相提并论,实在荒谬,实在居心叵测!” 说到最后,她似乎已经愤怒到极点,狠狠地一甩袖子。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宽大的袖子擦过文贵妃的脸颊,扫中她红肿的双眼,令她“啊”一声尖叫。 这声尖叫,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32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32 只见皇帝阴沉着脸色,快步走过去,一脚将文贵妃踢翻在地。 “大胆!你们文家实乃不忠不孝!” 他破口大骂道。 无论文臣还是武将,被天子当众说是不忠不孝,即便人还活着,那也跟死了差不多了。 这可真是“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文贵妃的脸“唰”一下子就白透了。 然后,她再也承受不住,两只眼睛一翻,直接晕过去。 宫女连忙扶起文贵妃,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不停求饶:“陛下,皇后娘娘,我们娘娘真的没有不敬之意……” 皇帝怒意未消。 他冷冷说道:“既然你们娘娘觉得朕昏聩,那自然也不愿意侍奉朕这个无德之君了。” 宫女再也不敢多说,只是磕头。 皇帝看向姜芙:“皇后觉得呢?” 姜芙敛容行礼:“陛下消消气,文氏言行无状,臣妾也有失察。” 皇帝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别这么说,她比你痴长几岁,又向来跋扈骄纵,素有不敬上位之处。从前,朕不过想着她是宫里的老人,文家子弟又多为江山社稷牺牲,优待几分罢了。” 他长叹一声:“是朕错了,把他们的心养大了。” 说罢,皇帝再次肃声。 “传朕的话,文贵妃御前失仪,大不敬罪,本应打入冷宫。念在文家一脉过往功绩,现褫夺其贵妃封号,降为美人,移居翊坤宫后殿,抄写经书百卷,静心思过,无召不得出宫。” 得,敢情这翊坤宫后殿还是个香饽饽,姜萍刚搬走没两天,又轮到文贵妃,哦不,是文美人住了。 姜芙领命而去。 至于皇帝会不会因为失恋而难过,那不在姜芙的考虑范围之内。 做大老婆的,可以处理小老婆制造出来的麻烦,但处理不了丈夫和小老婆的感情问题。 六宫懵了! 叱咤后宫二十年的文贵妃倒!台!了! 她们之前都听说了,说文贵妃去脱簪请罪,还有人担心,她一哭二闹的,说不定真能说服皇帝。 紧接着,又听说皇后娘娘也过去了。 再然后,就是文贵妃被皇帝骂了,踹了,晕了,弃了! 从此以后就没有文贵妃了! 再三确认过这一消息的准确性,于贵妃高兴得多吃了一碗饭,姜萍则是胃里翻腾不已,又吐了。 文贵妃出事,她比谁都忧虑。 没了文贵妃的庇护,姜萍只是一个嫔,上面还有妃,贵妃,皇后! 而且,怀孕的三个嫔妃里,她的月份是最大的。 也是唯一一个传出怀的是男孩的! 不用问都知道,于贵妃和宁妃,还有她们各自的母家,都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虽然文贵妃看自己的眼神也透着不善,但姜萍知道,起码在她生下男婴之前,她和孩子是安全的! 现在…… 不一定! 就算她真的生下男孩,甚至被立为太子,一个嫔,一个美人,也都没有抚养孩子的资格了! 难不成自己处心积虑进宫,千难万险地生孩子,最后是给姜芙生的? 姜萍捂着嘴,不甘地连连摇头。 不,不行,她绝不要! 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手帕,姜萍胡乱地擦擦嘴,皱眉问道:“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姨娘?” 因为上次何氏进宫的时候并没有带她的生母一起,所以姜萍后来又向坤宁宫那边求恩,希望能见一见自己的生母和妹妹。 从礼法上说,她的母亲只能是何氏。 但法理不外乎人情,后宫嫔妃也有不少是庶女出身,何况女子怀孕辛苦,因此这种请求一般都不会被驳回。 宫女连忙回答道:“娘娘,最近陛下为着文将军的事情动怒,宫里各处现下都不许外人进入。” 姜萍却等不得。 她犹豫着,既然进不来,那让宫女亲自走一趟。 “就说我实在想吃姨娘做的酸梅子,上次送来的吃光了,打发你去取一坛。” 说罢,她在宫女的手心里飞快地写了一个“冯”字。 又过了两天,姜萍派人出宫,没多久,果然带回一坛酸梅。 姜萍拈着酸梅,见宫女对自己点了点头,这才放心。 此时,姜芙见了卫国公夫人王氏。 就在一年前,王氏还发愁这个女儿的婚事,生怕她说不上什么好婆家。 说起家里,她不禁激动垂泪:“虽然闭门守孝,到底当家做主,你祖母不在,我不必再受闲气……” 姜芙握着王氏的手,一半是安抚,一边也是提醒:“母亲在我这里说说就罢了,千万不可对外人流露。” 王氏连忙擦拭脸颊,点点头:“我晓得。” 母女俩又说了一些话。 王氏已经听说了皇帝派人去了南方筹粮,但她自从嫁到京城便再也没回过金陵,亦不知道老家那边是什么情况。 不过,她前几天一接到姜芙送回来的消息,就让心腹管家和陪房们收拾礼物,也跟着一起南下。 临走之前,姜芙提醒王氏:“母亲,如今已将二叔他们分出去,平时年节走动就罢了,勿要放松门户。另外,璋哥儿的院子也该收拾出来了,待明年便搬到前院吧,多挑两个稳重的小厮,未必就一定得是家生子,有时候没有根基的人,反而更知恩图报。” 王氏一愣:“璋哥儿还小……” 但她很快意识到,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这是通知,自己没有反驳的资格。 “是。” 王氏立即改口:“等回去我便好好挑一挑人。至于你二婶,哎,那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最近倒是时不时地就过来找我聊天打牌,也不想想,家中一大摊子事务,我哪有时间陪她。” 姜芙眉心微跳:“她总上门?” 王氏不疑有他地点头:“是啊,倒是经常说起你的好话,没事还带一些小东小西的过来送人,我也不好意思赶她。” 姜芙没再说什么,亲自将王氏送出去,又让桃枝送她出宫。 等人一走,她马上呼叫小爆:“你说何氏想做什么?” 小爆也觉得何氏这女人又蠢又毒的,不得不防着。 但它只是一个抽象的系统,暂时做不了什么,唯有答应姜芙,一定帮她留意着二房那边的动静。 “我觉得冯娇娘这个人,有点意思。” 小爆分析:“她至今没定亲,长得不错,很难说不是为了待价而沽。” 姜芙回想当日见到冯娇娘的情形,忍不住笑起来。 “她要是有胆量,我还高看她一眼,甚至愿意帮她一把。那句话怎么说,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嘛。” 她点了点下巴,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文贵妃倒了,不知道姜萍下一步会做什么? 不做不错,姜芙现在就等着她自寻死路。 第33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33 二门处,冯娇娘快步上前,笑吟吟地迎着何氏。 “姨母,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冯娇娘很有眼力,一见到何氏,便亲自上前搀扶。 她听说何氏去了卫国公府,按说起码也该用了午饭才回来。 何氏搭着冯娇娘的胳膊,没好气地说道:“真是的,今儿扑了个空!那王氏……大嫂竟进宫去了,也不早说一声,带上咱娘儿们几个呀!” 她坐下,伸手接过冯娇娘递过的茶水,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这才缓过来。 “真是小气,一家子骨肉,这是防着谁呢!” 何氏擦着嘴角,嘀嘀咕咕地讨伐了半天王氏。 她不想想,王氏是家中主母,是国公夫人,哪怕今日不进宫,也要从早忙到晚。 既然分了家,再上门就是做客。 明明是她自己不提前打招呼,倒怪上王氏了,实在不讲理到了极点。 冯娇娘在心头暗暗腹诽。 怪不得她娘早就说过,这个妹妹没出阁的时候就被父母惯坏了,偏自己没什么本事,如今都快做祖母的年纪,不过白长岁数罢了。 但这样的人也有好处。 倘若她不蠢不毒,哪还有自己的机会呢? 这么一想,冯娇娘就走过去,伸出纤纤玉手,为何氏捏起肩膀。 何氏只觉得无比舒服,闭上眼睛享受。 等她昏昏欲睡,冯娇娘才轻声说道:“姨母,那国公夫人真真儿好命,听说她出身极好,如今连朝廷都要求着江南那些士族呢!” 何氏倏地睁开眼,脸上一闪而过的嫉妒。 “哼,都是北边那些蛮子没人性。哎,估计皇后娘娘召她进宫,也是商量这件事。” 说起这个,何氏有些忧愁:“文贵妃倒了,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安嫔娘娘。” 冯娇娘左右看看,见房里没外人,这才小声提醒:“姨母,没有文贵妃了,那是文美人。” 何氏赶紧拍了拍嘴角:“是我说错了。” 冯娇娘又把话题往王氏的身上引。 “等江南那边筹到粮草,皇帝必会嘉奖,到时候不管是皇后娘娘,还是国公夫人,都更风光了呢!” 这话何氏不爱听。 她撇嘴:“不过是运气罢了,当初老夫人就看不上这个大儿媳妇,从前在老夫人面前,哪有她说话的份儿!” 冯娇娘一边给何氏捶肩膀,一边无奈叹息:“哎,没办法,国公夫人生的儿女个个争气,就连才几岁大的璋哥儿,瞧着都玉雪可爱,十分机灵呢!听说两年前就开蒙了,族学里的先生也赞不绝口。” 一股憋闷之气油然而生,何氏喝道:“好了!用不着你伺候了,回你自己房里吧!” 冯娇娘收回手,略一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走出门外,她回头,听着屋里传来茶杯被摔在地上的声音,勾了勾嘴角。 这个姨母对自己也不过是面子情,她平时拿这个外甥女不过是比身边的婢女强一点,指使起自己揉肩捶腿什么的,半点儿也不客气。 这样也好,起码她心里不会很愧疚。 类似的事情,冯娇娘瞅准机会,又做了几次。 几天之后,她撞见何氏的心腹妈妈鬼鬼祟祟地在角门处和一个货郎碰面,从对方手里接过一个小纸包,藏在袖子里。 第二天,何氏又要去卫国公府做客。 而那天恰好是大房庶女九姑娘的生日,九姑娘只比何氏的亲生女儿八姑娘小半岁,如今十岁了。 按说一个庶女过生日,何氏这个长辈不必亲自过去。 不过,卫国公府如今是皇后的娘家,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不少亲友都想借着这个机会登门拜访,相互间联络感情,何氏也不例外。 奇怪的是,何氏今天竟没带八姑娘。 冯娇娘疑惑:“姨母,表妹呢?” 何氏只说她昨晚着凉了,然后就催着众人上了马车。 王氏出身高贵,对庶子庶女也还用心,这与她从小所受的教育有关,因此连卫国公都对妻子多了几分敬重。 哪怕老夫人以前没少在儿子的面前给王氏上眼药。 但他仍旧十分信任妻子。 如今这份信任得到巨大的回报,王氏给他生了一个好女儿,让自己成了国丈。 别看九姑娘年纪不大,人却很清醒,如今六姐姐是皇后,她们这些姐姐妹妹的,只要别犯蠢,将来都会嫁得很好。 于是她暗地里叮嘱姨娘不许作妖,自己更是除了看书便做一些女红,逢年过节拿去孝敬王氏。 庶女乖巧,王氏做嫡母的也愿意怜惜几分。 九姑娘的十岁生日办得很是热闹。 家中的男孩们也都和先生打过招呼,特地休息一日,留在家里接待客人。 何氏来得不早不晚,她打发冯娇娘去和那些未出阁的女孩们一道喝茶聊天,自己则去了太太夫人们的地方。 上了年纪的妇人都喜欢听戏,卫国公府在园子里搭了台子,还特地请了一个着名的戏班子。 “怎么没瞧见璋哥儿?” 何氏凑近了,向王氏问道。 王氏随口回答道:“和他的几个哥哥们在前院玩投壶呢,今天女眷多,我怕混小子们淘气,一不小心再冲撞了客人,不许他们到后边玩闹。” 何氏有些失望地点点头。 但没过一会儿,她便借口更衣,起身走出园子。 不远处的水榭里,冯娇娘一直留意着戏台这边的情况。 她看见何氏带着那个心腹婆子往僻静的地方走了,不由得抿了抿嘴唇。 半个时辰之后,王氏的陪嫁妈妈脸色发白地跑到她身边。 因为旁边还有不少客人,她只好颤巍巍上前,在王氏耳边低语:“夫人,璋哥儿那边出事了!” 王氏脸色一变。 她勉强收敛心神,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对周围的人连声抱歉,说失陪一下。 在场的都是各家主母,她们隐约猜测到,可能主家发生了什么事。 但谁也不会那么不识趣,非要问清楚不可,都笑着让王氏自便。 王氏带人匆匆去了前院。 家中的男孩们都在,只是没人玩耍笑闹,一个个都站在那里,脸色发白,显然被吓得不轻。 璋哥儿最可怜,他哭得一脸眼泪鼻涕,一见到王氏,就扑到她的怀中。 “母亲,母亲!” 他口齿不清地喊着:“点心有毒,福顺死了!” 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厮,嘴边吐了一滩泛黑的血沫。 王氏急忙派人过去查看。 那妈妈鼓起勇气,伸手在小厮的鼻子下面探了探,又惊又喜:“夫人,还有气!” 王氏一听还有救,立即吩咐下去:“快,快给他好好诊治,要用什么好药材,就尽管去库房取!” 很快有人上来,把小厮给抬下去了。 王氏这才有机会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谁来说说?” 第34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34 等姜芙听到从卫国公府传来的消息,已经是第二天午后了。 不过,想把消息递到宫里,原本就很麻烦,尤其是在最近这段时间。 京城离边地虽远,但瓦剌人勇马壮,万一真的打起来,那些蛮人一路南下,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京城内外一片风声鹤唳。 姜芙已经从小爆那里听说了她的胞弟险些出事。 不过,因为她和家里人都不算亲近,因此也只是感叹了一下,并没有太在意。 小厮吃的点心里有毒,那毒的毒性还十分烈,出自西南。 因为王氏对下人一向宽厚,姜璋也从不随意打骂责罚身边的下人,所以他的两个小厮对小主人那是相当忠贞。 说来也是巧,姜璋从何氏那里得到点心,他因为当时并不饿,但却知道福顺来回跑腿,肚子早就饿了,所以才拿了一块,让他垫补。 福顺是个半大小子,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他又了解姜璋的性子,索性就没推辞,谢过便拿了吃。 看他吃得香甜,姜璋也忽然来了胃口。 他重新打开点心匣子,捻起一块。 刚要往嘴里送,就听见福顺一声痛叫,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嘴里也涌出一股黑血。 吓得姜璋手一松,也跟着哇哇大叫起来。 之后,就是下人通知王氏,王氏带人赶来处理。 事情并不难查,点心是何氏拿给姜璋的,所以王氏等送走了宾客,一声令下,叫几个婆子扣住了何氏,又去前面请卫国公,去二房喊二老爷。 等所有人都到齐,她才强忍着悲愤,质问何氏。 “我自认待你不薄,你进门也这么多年了,我们妯娌之间哪怕略有龃龉,但也还算相合。你做婶母的怎么能如此狠心,对一个无辜稚童下手?” 因为情绪激动,所以王氏说话也没了平时的条理,听着有一点颠三倒四。 卫国公和二老爷都有些发懵。 但卫国公熟知王氏的为人,知道她并非胡搅蛮缠之人,于是也开口安抚:“夫人莫要急乱,且先平复心情,把话慢慢说来。” 他一直在前院待客,所以对于这一切完全不知情。 也因为王氏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所以她一直强撑着,只离席片刻,就又回去招待女宾们了。 知道内情的人寥寥无几。 何氏心虚,面对王氏的诘问,她讷讷道:“我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大嫂不要冤枉我。” 但她环视了一圈,的确没见到璋哥儿的身影。 何氏心头窃喜,难道真成了? 想来也是,四五岁的孩子,正是挑嘴儿贪吃的时候。 那些点心她特地叫人做得极为软糯,又挑了可爱好看的模子压制。 眼看她死鸭子嘴硬,王氏直接把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卫国公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要知道,世子、皇后与璋哥儿乃是一母所生。 何氏对璋哥儿下手,其心思实在恶毒! “你那个婆子,我已经叫人捆起来了。” 王氏扭头看向卫国公,叹息道:“璋哥儿的小厮福顺命大,大夫给他做了催吐,吐出了大半的毒药,但以后怕是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将养着。” 卫国公马上说道:“那便好好养着他,国公府不差这个。若是家生子,再遣人给他爹娘送些银子。” 王氏点点头。 听到这里,何氏猛地一呆。 她愣了半天,这才尖叫:“毒药,什么毒药?” 王氏怒极而笑:“你放的毒药,你倒是问起我来了?那毒药烈得很,福顺长得壮实,只吃了一块便险些丧命,如果我璋哥儿吃了,岂不是当场丢了小命!” 何氏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响。 她脱口道:“你胡说!只是一些泻药罢了,最多闹上两天肚子,多蹲几次马桶而已!” 说完,她自己也意识到说漏了,马上紧紧地闭上嘴唇。 二老爷冲上去便甩了何氏一个大逼兜:“毒妇!那是我嫡亲的侄子!” 何氏捂着脸,连连摇头:“不是毒药,只是巴豆,火麻仁之类的,绝吃不死人的!” 她到现在也不懂,为什么王氏一口咬定是毒药。 又说什么小厮快死了。 哪里就至于要命? 何氏猛地想到什么,大喊道:“是何妈妈去买的药,问她,她一定知道!” 不多时,被五花大绑的何妈妈跪在了众人的面前。 同时,给福顺看病的大夫也来了。 大夫已经仔细检查过福顺吐出来的黑血,还有催吐出来的呕吐物。 他斟酌半天,还是说道:“以老朽看,这毒应该来自西南,是当地一种独特的草药。” 闻言,二老爷犹豫地看向卫国公:“大哥,不是我替何氏说话,她一个内宅妇人,上哪儿去弄这东西?” 卫国公脸色阴沉沉的,猛地踹向何妈妈。 “你这刁奴,赶紧老实交代!” 何妈妈倒在地上,老迈的一张脸上毫无表情,两片嘴唇也如同蚌壳一样闭得死死的。 何氏痛哭出声:“咱们不是说好了,只是泻药吗?” 何妈妈仿若听不见一般。 卫国公大怒:“好,好,送去顺天府尹,叫人好好审!” 二老爷吓得不停求饶。 “大哥,万万不可啊!到了衙门,这件事岂不是整个京城都知道了,皇后娘娘的脸面往哪里搁?” 他直接跪在地上,眼见何氏还傻站着,也一把拉过她,让她和自己一起跪着。 卫国公想说,他之所以要把人送官,还就是为了皇后娘娘的面子! 这么大的事情,瞒谁都不可能瞒着皇后。 一旦皇后知道了,她哪怕为了名声,都必定会过问。 反正国公府和二房已经分家,国公府又是苦主,大家要笑话也是笑话二房! 另外,他心里还有一个不能与人外道的心思。 二房丢人,与其说是丢皇后娘娘的人,不如说是丢安嫔的人! 想通这一点之后,卫国公大手一挥,直接叫人把何妈妈送到顺天府尹那里。 对外就说恶奴伤主,要好好审个明白。 这个时代,奴仆不听话都是大罪,更何况还伤了主家。 更何况伤的还是皇后的娘家! 顺天府尹一个头两个大。 他只好打起精神,兢兢业业地审起这桩投毒案。 结果,还真的让他审出了问题! 何妈妈的确有罪,但她背后另有其主! 她虽然是何氏的陪房,明面上是何氏的心腹,其实早就被人收买。 收买何妈妈的人,和指使她给璋哥儿下毒的人,也是同一个。 姜萍生母,柳姨娘。 眼看着此案又涉及到安嫔,顺天府尹不敢自专。 何况,他也还不清楚卫国公府的意思,于是暂停审讯,把人收监,他亲自去汇报情况。 “什么?!” 卫国公和王氏面面相觑。 王氏甚至一时间还不太相信:“二房的姨娘对我儿下手,她图什么?” 第35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35 不过,等顺天府尹派人搜过柳姨娘的院子,找到剩余的少量毒药,整件事终于大白天下。 柳姨娘自是不肯承认。 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是生养了好几个孩子的妇人。 二老爷一向疼她,也不禁开口恳求:“大哥,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但顺天府尹也不是吃素的。 他既然敢让人来搜,就是已经理清了前因后果,各种线索。 所谓的货郎也被找到了。 一见到人,二老爷就呆住了:“柳三,怎么是你?” 这柳三乃是柳姨娘的族兄,二老爷宠爱柳姨娘,背着何氏,偷偷买了一个铺子,落在了柳三的名下。 柳三有了赚钱的营生,投桃报李,除了定期将盈利分给柳姨娘一部分,他还成了她在外面的眼睛耳朵,帮她打听消息。 点心里的毒药,就是柳三从一个过路商人的手里高价买来的。 柳姨娘原本没打算用,但她万万没想到,何氏胆子大到想给大房的璋哥儿下泻药! 用何氏的说法就是,让小孩子闹几天肚子,落下功课,挫一挫他的锐气。 顺便再让王氏这个当娘的跟着上一上火。 说白了,就是她嫉妒王氏的好命! 老夫人死了,家也分了,王氏如今样样顺心,刺得何氏眼红不已。 她够不到远在外地做官的世子,也够不到在宫里当皇后的姜芙,最后就把目光放在了璋哥儿的身上。 听到何妈妈传来的消息,再见到姜萍派来的宫女,柳姨娘意识到,自己的机会终于到了。 何氏让何妈妈买的,确实是泻药。 何妈妈放在点心里的,却是从柳姨娘那里拿的毒药。 千算万算,柳姨娘没料到国公府竟把人送官。 她原本还想着,等国公府那边乱成一锅粥,再让何妈妈趁机自尽,让何氏死无对证。 作为报酬,她答应好好照顾何妈妈的女儿一家。 哪知道,王氏动作那么利索,直接绑了何妈妈不说,卫国公又把人送到顺天府了。 何妈妈没死成,还把实情吐了个干净。 王氏怒极:“连眼皮子底下的陪房都被人挖了墙角,你竟半点儿不知?” 直到此时此刻,何氏还是茫然的。 她很想问一问何妈妈,为什么要背叛自己? 柳姨娘那贱人不过是姨娘,何妈妈一家子都是跟着她的,难道几十年的情谊都是假的? 面对何氏的质问,何妈妈耷拉着脑袋,声音沙哑。 “您大概是忘了,三年前我女婿摔断了腿,恰好我女儿又临盆,家里实在无人照料,我想请几天假,可是您推说离不得我,甚至都没允许我过去看看。还是柳姨娘听说了,打发人送了银子,又帮忙请了稳婆。稳婆进门的时候,我女儿已经痛得晕了过去,女婿也急得从炕上掉下来……” 主母身边的陪房妈妈,按说日子都过得很不错,甚至有一些得宠的,略有薄产不说,子女都能脱了奴籍。 但何氏不仅对待庶子庶女严苛,就连对待自己身边的下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何妈妈的男人好赌,活着的时候就把家底折腾个干净,二人只生了一个女儿,嫁的男人还不错,可惜也是父母双亡。 等何妈妈说完,大家都懂了。 二老爷恨不得将妻子胖揍一顿,他斥道:“你这毒妇不光毒辣,也蠢到了极致!” 最起码的施恩都不做,还妄图得到奴仆们完全的忠心,岂不是痴人说梦? 奴仆怎么了,奴仆也是人,也有子女,也要活命。 何妈妈不就是为了她的女儿女婿,向柳姨娘投诚了吗? 至此,事情终于水落石出。 柳姨娘是个聪明人,她没有攀咬冯娇娘。 一个是因为冯娇娘很注重名声,上上下下没有人不喜欢这个表姑娘。 二个是因为如果扯出冯娇娘,那就一定会带出安嫔。 谁知道冯娇娘那里有没有留后手? 柳姨娘并不清楚姜萍和冯娇娘之间发生过什么,她害怕冯娇娘到时候垂死挣扎,甚至拿出证据,咬死了这一切都是姜萍指使的。 别说,柳姨娘想得不错。 冯娇娘还真的一直留着那张纸条。 怪只怪姜萍看轻了她,从一开始就觉得冯娇娘拒绝不了自己,主动送出把柄。 查出主谋柳姨娘,以及同伙柳三和何妈妈,这件事算是水落石出。 柳三和何妈妈都下了大狱。 卫国公和顺天府尹打过招呼,让他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不必姑息。 顺天府尹自觉听出了卫国公的言外之意。 他回去之后,再和僚属一商量,一致决定将此案公开审理,昭告天下。 至于柳姨娘嘛,她毕竟是二老爷的房里人,又生了好几个孩子。 二老爷在卫国公面前痛哭流涕,最后给柳姨娘留下全尸。 但卫国公坚决不许停灵,做法事,进祖坟。 二老爷没法,只好花钱给她单独找了一处地方埋了。 何氏也在第二天一早就被送回家庙祈福,没个三年五载的,别想再回京城。 处置完这二人,卫国公主动进宫,亲自向皇帝请罪。 他不是属蛤蟆的,一戳一蹦跶,要是被御史知道,参他个治家不严,那不就丢人了。 还会牵连皇后。 该说不说,卫国公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给皇后娘娘拖后腿。 皇帝果然已经听说了。 因为顺天府尹那边做好了宣传工作,整个京城现在都在讨论这件事。 卫国公跪下就哭,说自己无能,老娘一死,连弟弟和弟媳都管不住了。 又说孩子可怜,被吓得一到夜里就哇哇直哭,看到点心就小脸煞白。 到底是自己的老丈人和小舅子,听了半天,皇帝也心软起来。 “伯巍,你是国公,又是国丈,身为一家之主,连亲兄弟都管不好,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皇帝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卫国公的身边,将他扶起。 卫国公委屈巴巴:“陛下啊,二弟是我的二弟,但也是安嫔的父亲啊。安嫔怀有龙嗣,与社稷有功,臣也不愿让安嫔难过。” 他点到为止。 皇帝却听懂了卫国公话语中的未尽之意—— 安嫔如果真的一举得男,那就是陛下的长子,很可能被立为太子。 太子总有长大的一天,到时候难保不会为外祖父撑腰。 皇帝脸色一肃。 他不禁又在心中记了文氏一笔。 若不是她,自己也不会糊里糊涂地宠幸了安嫔。 第36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36 论姿容,论才华,论眼界气度,安嫔都比皇后差得远。 皇后和安嫔都是姜家女,二人是堂姐妹,无形间催化了卫国公府大房和二房的矛盾。 再看一眼哭天抹泪的卫国公,皇帝叹气:“伯巍,是朕疏忽了。” 卫国公连说不敢,又说因着家事令帝后操心,实在是他姜家的罪过。 “陛下,不如让臣的长子袭爵,臣实在无颜。” 这话就带着试探的意思了。 他刚过不惑之年,还年轻得很,除非真的失了帝心,否则少说也能再做二十年卫国公。 果然,皇帝高声道:“此话不必再说!” 等卫国公退下,皇帝坐在那里,越想越气。 超品国公,竟不敢教训弟弟,不就是因为宫里有个怀孕的安嫔吗? 孩子尚未出生,就有人等不及,以太子母族自居了! 皇帝生气不过夜,于是,在掌灯时分,一个消息又传遍六宫—— 安嫔在御前被骂了! 原本得知皇帝要见自己,姜萍喜不自胜,她甚至还特地擦了一些胭脂,让气色显得好一些。 这一胎怀得太辛苦,姜萍已经很久不照镜子了,看了心烦,不如不看。 结果,姜萍一见到皇帝就被劈头骂了! 皇帝骂得很难听,不光骂了柳姨娘,还骂了姜萍她爹,说他简直无君无父。 “无君无父”一词出自《孟子》原文是“无君无父,是禽兽也”。 也就是说,皇帝觉得姜萍她爹是禽兽。 有这么一个禽兽外祖父,姜萍的儿子即便做了太子,估计也不会愿意和母族亲近。 而且,皇帝骂姜萍的时候,并没有避人。 这话自然也就跟着传了出去。 至于柳姨娘,一个奴婢,还不够资格被皇帝骂。 是的,被皇帝骂也是有门槛的。 “回你的宫里待着去,无事便不要出来了。等孩子出生,朕会让人好好抚养他长大,不求成为贤能,但求懂得礼义廉耻!” 皇帝总算出了这口恶气。 姜萍跪在地上,腿脚都软了,哪怕两个太监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半天都没能将她拉起来。 好不容易挪到门口,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过来,姜萍的宫女失声喊道:“我们娘娘的坐辇呢?” 姜萍好像听不见似的,捂着肚子,一步步往外走。 宫女又赶紧去扶,结果还是慢了一步,就看见姜萍膝盖一弯,整个人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娘娘!” 宫女和太监们都被唬了一跳。 安嫔如今的肚子七个多月,这么一摔,谁知道会不会一尸两命? 等她被抬回翊坤宫,贴身的裤子都被血给浸湿了。 姜芙匆匆赶来,其他嫔妃也都收到消息,不管抱着什么心态,反正齐刷刷地都到了翊坤宫。 她们过来之前就听到了小道消息,安嫔被皇帝骂了,骂得很难听,一出御书房就从台阶上摔了下来。 如今没了文贵妃,翊坤宫主位就是姜萍,大小事宜都归她管。 但她距离生产的日子还早,所以宫里也没有什么准备。 连稳婆都是现从外面找来的。 姜芙非常谨慎,女人生产,就等于命悬一线,被人随便动动手脚,都有可能没命。 她可不想别人犯错,自己顶锅。 于是,姜芙再三叮嘱太医,并派桃枝和两个管事姑姑一起进内殿守着。 自己就和嫔妃们在外面喝茶,等着消息。 皇帝当然也听说了,不过他是不可能露面的,反正有皇后坐镇。 姜芙暗啐,对他的反感又加深了一点。 这么多女人坐在一起,一开始还算安静,没多久就有人坐不住了,小声嘀咕道:“安嫔怀孕还不到八个月,也不知道这一胎能不能保住。” 有人接口:“七个月还好,俗话说,七活八不活……” 大概是觉得这话不吉利,她很快闭嘴。 姜芙只是握着茶杯,也不说话。 太医用了药,姜萍很快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她开始痛得大叫。 稳婆急得不行:“别叫别叫,把力气都叫没了,还怎么生孩子?羊水流了这么多,不赶快把孩子生出来,要活活憋死了!” 她挥着两手,这里按按,那里按按,脸色也非常难看。 太医因为是男的,所以只能站在帘子外面把脉,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不过,他把出安嫔的脉象很不好,害怕出事,所以马上去请示等在外面的皇后。 姜芙实在没想过,有一天保大保小的问题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以她的认知,那当然是保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但估计其他人都不会赞同。 就连姜萍都挣扎着,大声喊道:“要孩子,不要管我,求求你们,一定让我的孩子活下来……” 姜芙只好挥手,让太医想想办法。 一碗猛药喝下去,终于起效,不到一个时辰,姜萍生下了一个瘦弱不堪的男婴。 因为还没长好,它看上去小得如同一只猫崽子。 在这个没有保温箱的时代,姜芙也很怀疑,这孩子究竟能不能活下来。 但皇帝到底还是有儿子了! 等稳婆把孩子收拾干净,裹上襁褓,送到姜芙的面前。 她看了一眼婴儿发青的脸色,有些恍惚。 这就是原着中那个暴君? 现在他虽然也出生了,但能不能活都是未知数。 而且,有自己在,他绝不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 这么一想,姜芙微微放心。 她对稳婆点点头:“你辛苦了,这是陛下的皇长子,你有功,当赏。” 稳婆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谢。 众嫔妃也都凑了过来,纷纷打量着襁褓中的婴儿。 于贵妃和宁妃因为怀孕,不能久坐,所以二人只是露了个面,就被姜芙给打发走了。 不过,她们都听到了姜萍产子的消息。 于贵妃还好,一个嫔而已,就算生了儿子,她也并不在意。 倒是宁妃眉头紧锁,她喊来宫女,低声交代了两句。 皇长子出生所带来的喜悦,笼罩着整个后宫,但这份喜悦在第二日便淡去,还多了一层阴霾。 姜萍出血不止。 太医说,这是因为昨晚喂下去的那碗药,药性太猛。 但也正是因为及时服了药,安嫔才能勉力一搏,生下了孩子。 小爆偷偷告状:“有这个原因,不过也是因为宁妃的人趁乱下手。” 后宫争斗就是这样,姜芙不打算对姜萍的孩子动手,不代表别人也袖手旁观。 之前有文贵妃庇佑着姜萍,外人很难把手伸到翊坤宫。 如今不同了。 文美人被禁足在后殿,姜萍既没有处理宫务的本领,又有孕在身,自顾不暇,才几天而已,前殿后宫漏得跟筛子一样。 姜芙还没圣母到替姜萍揩屁股。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才不配位,其实也是一样。 以她的心性和手腕,如果非要进宫,那就老老实实做个低位嫔妃,慢慢熬资历。 谁让她盯着太子生母的位置呢? 姜芙又问了太医两句,内殿里就传来了宫女的惊呼,以及一阵哭声。 姜萍死了。 第37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37 于公于私,姜芙都得过去看看。 然后她就见到了躺在床上,满脸惨白的姜萍,她的几个宫女都跪在地上哭泣。 倒不见得对姜萍有很深的感情,但姜萍一死,这些人顿时觉得自己也活不成了。 姜芙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她开口问道:“安嫔可留下什么话了?” 其中一个宫女抽泣:“娘娘舍不得皇长子,一直念叨着,恳请皇后娘娘怜惜皇长子一出生就没了生母,能将他养在跟前……” 闻言,姜芙不免多看了这个说话的宫女两眼。 没认错的话,这个宫女就是前几天出宫,帮姜萍给柳姨娘传话的那个。 想到自己那个便宜弟弟险些被害,姜芙决定,等姜萍下葬,就打发此人去守皇陵。 至于其他的,就分散到各处,看各人的造化了。 皇帝听到姜萍的死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既然去了,那就按照嫔位下葬,其遗物交由皇后处理。” 一般来说,嫔妃死后都有哀荣,会按照高一级的待遇下葬,甚至追封为妃位。 但皇帝却只许安嫔以嫔位办丧事,说明他心中怒意未消。 “娘娘,您打算把皇长子接过来吗?” 等安嫔下葬,桃枝将一本册子递给姜芙,轻声问道。 册子上列着安嫔的私物,有衣服首饰,也有银钱摆件,一样样记得很详细。 姜芙草草看过,让桃枝把册子收好,等皇长子年纪稍大一些,就把这些东西还给他,也当个念想儿。 “不,本宫不打算抚养皇长子。” 虽然她是皇长子的姨母,论血缘是最近的,但姜芙才不打算沾手。 养成游戏嘛,好玩是好玩,那也要挑一个自己看着顺眼的。 姜萍和皇帝的基因,姜芙相不中。 桃枝也伺候姜芙一段时间了,她能感觉到皇后娘娘对那个孩子没有想法。 哪怕他是皇帝唯一的儿子。 不过,她还是担忧:“那由谁来抚养皇长子呢?于贵妃和宁妃肯定不行了。” 姜芙没去问皇帝。 她怕自己要是去问了,皇帝金口玉言,当场就把孩子丢给她,到时候连拒绝都拒绝不了。 郎轶同样疑惑:“反正姜萍死了,你不必担心这孩子和你养不亲,如今孩子都还没满月,你抱过去养,和亲生的也不差什么了。” 姜芙总不能告诉他,这孩子以后是亡国之君,臭名昭着,她没心思对他进行爱的教育。 姜芙只好推说自己年幼,没有经验,养不好孩子。 郎轶却被她勾起了好奇心,总觉得姜芙没有实话实说。 他轻哼:“娘娘是无利不起早啊!” 姜芙微笑。 她祭出渣男语录:“那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郎轶静静地看着姜芙,倒是把她给看心虚了。 姜芙心想,自己还是修炼不到家啊,脸皮不够厚。 郎轶最后还是想到了一个人选—— 皇帝乳母秦氏的小孙媳,两个月前刚生产。 姜芙早就听说,郎轶之所以能上位,这个秦氏也是出了大力的。 郎轶暗示她,可以召秦氏和她的小孙媳进宫一趟。 待亲自见过了,再下懿旨,更顺理成章。 很快,秦氏带着儿媳与小孙媳一同进宫拜见。 秦氏已经耄耋之年,被封为韩国夫人,皇帝十分尊敬她,逢年过节都会赐下大量财物。 她虽然算是皇帝的半个长辈,但却从不插手前朝后宫之事,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认了郎轶做干孙子,并且帮他在司礼监站住了脚。 姜芙免了秦氏行大礼,让这么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给自己下跪,她有点受不住。 她亲自搀扶秦氏,秦氏还是坚持行了一礼,然后才坐下。 “今日老身得见皇后娘娘凤颜,便是死也瞑目了。” 秦氏目光温和地打量着姜芙,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她的儿媳和孙媳惶恐,连连向姜芙告罪,儿媳更是小声解释:“娘娘,家母上了年纪,说话偶尔有些糊涂,还请您千万不要介意。” 一见到皇后便说什么死啊活的,遇到心胸狭隘的,难免会觉得这老夫人是在摆长辈的架子。 宫里没有太后,皇后上面没有婆婆,一定十分厌恶倚老卖老之人。 不过,姜芙却没想那么多。 她含笑回答道:“本宫很早之前就想见见老夫人,只是老夫人年岁已高,进宫一趟实在辛苦。如今却是因为有事相求,不得不劳动您老人家了。” 秦氏的小孙媳张氏二十岁出头,她身体丰腴,面色滋润,目光澄净,看人的时候未语先笑,胸前鼓鼓的,一看就能养好皇长子。 一听说能够进宫哺育皇长子,皇帝也同意,秦氏和儿媳都十分高兴。 姜芙留意到,张氏虽然也笑着,只是神色中微微多了一丝怅惘。 她便主动说道:“你的孩儿还小,做娘的一定放心不下,本宫特许你带着孩儿一同进宫,到时候由其他乳母喂养,平时也能给大皇子做个伴儿。” 张氏激动地立即跪下磕头。 送走祖孙三人,姜芙叹了一口气:“但愿别再养出个祸害来,否则,我一定会后悔没现在把他掐死。” 桃枝不太明白姜芙的意思,但她只听见“掐死”二字就悄然变了脸色,赶紧打发其他人先下去。 “娘娘,陛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您现在千万别冲动。” 桃枝在宫里十几年,死个嫔妃皇子什么的事情,她早就见多了,却不愿意让姜芙脏了手。 见她如此紧张,姜芙知道桃枝可能会错了意。 不过,她也懒得解释:“嗯,放心吧,我不会乱来。” 江南那边传来了最新的消息,几大家族联手凑足了供应前线的粮草,如今已经分批运出。 王家更是选了十几个家中的年轻子弟,打算送到京城,能读书的读书,能经商的经商,借此机会来活动一二。 皇帝很高兴,在大朝会上夸赞:“若这些世家都能如此,何愁不能国富民强?朕心甚慰!” 此外,姜芙提前题好的那些字作,也都分赏给了有功之人。 第一个拿到皇后题字的,自然欣喜若狂,马上打造了金字匾额,准备挂在大门上。 第二个也有样学样。 第三个,第四个…… 没过多久,江南富商们就发现了,怎么城中最富裕的那条商街上,几乎每家每户都挂着皇后题的字? 皇后娘娘的字的确好,但……会不会太多了? 此时,富商和姜芙还不知道,孝慈仁皇后既是一代贤后,也是知名书法大家。 不过,她的字作流传下来的数量很多,尽管艺术价值极高,却并没炒到天价。 以至于后人纷纷表示:字写多了,果然就不值钱了! 小爆:“这段掐了别播,只要姜芙不知道,一切都好说!” 第38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38 姜芙的确不知道,等她百年之后,因为留下来的字作太多,所以连收藏价格都被打下来了。 不过,眼下国库空虚,瓦剌又虎视眈眈,能靠写字为军队换粮草,她觉得这笔买卖不亏。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皇后娘娘的贤名更盛。 这个有心人,除了远在江南的王氏,还有卫国公,以及秦氏。 王氏自不必多说,他们也想在京城站稳脚跟,又是皇后娘娘的外祖家,有这层关系不用才是缺心眼。 卫国公如今是名正言顺的国丈,他和皇后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而且,因为安嫔的死,二房老实得像鹌鹑,卫国公只觉得天更蓝了,草更绿了,哪哪都顺心。 至于秦氏,则是因为郎轶特地求到了她老人家。 秦氏虽然是奴婢出身,却因为哺育皇帝有功,性格又仁善,在京城的一众女眷中口碑极好。 她年纪大,辈分高,在很多社交场合里,都是最顶尖的存在。 有秦氏和她的儿媳妇们在外面宣传皇后的种种善举,这本身就是一个风向标,那些权贵们都不傻,纷纷附和。 更何况,皇后进宫还不到一年,文贵妃就查无此人了,足以说明一切。 没过几天,郎轶下值之后去见了秦氏。 “祖母。” 他一见到秦氏就跪下来,拉着她的手,低低说道:“您有事找我?” 秦氏破天荒地没让郎轶起来,就让他这么跪着。 郎轶有些心虚。 半晌,秦氏才叹了一口气:“别跪了,找地方坐。” 郎轶便在她脚边的小杌子上乖巧坐好,仰着脸,一副十分听话的样子。 秦氏骂道:“做这个怪样子给谁看?我老了,土都埋到眉毛了,管不了你们了!” 郎轶就哄她:“祖母一定长命百岁的!” 秦氏轻哼:“我活够了,用不着活那么久,你少气我,我就要感谢老天爷了!” 话是这么说,但态度明显松动了许多。 郎轶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房里没外人,连身边的心腹都被秦氏赶了出去,祖孙俩依偎着,低声说着体己话。 “祖母,我的心思……您不怨我吧?” 郎轶的声音有些哽咽。 秦氏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语气里充满怜惜:“你是一个好孩子,你祖父祖母,你爹你娘也都是好人,可惜好人不长命……哎,我就快死了,以后还有谁疼你呢?” 她出身低微,侥幸进宫做了奶娘,却一不小心就得罪了贵人。 如果当时不是郎轶的祖父求情,几板子打下去,她早就一命呜呼了。 所以,她才会冒险,帮郎轶疏通关系,让他能一路往上走。 甚至帮他隐瞒那么大的一个秘密…… “算了,你要是心里认定了,那就随你吧。只是人家心里愿不愿意呢?” 秦氏有些担忧。 她虽然只见了皇后娘娘一次,却觉得那是一个很有主意的女子,有才华,却不恃才傲物,很是难得。 闻言,郎轶脸色一黑。 他想了想,语气里还带着一丝不确定:“我不知道,她也不知道我……不过,我才不管强扭的瓜甜不甜,实在不甜,就蘸酱吃,腌成咸菜就粥吃。” 秦氏作势打了郎轶一巴掌:“这叫什么话?” 说罢,她又叹气:“你从小就有主意,祖母管不了你,也不想管你。只有一点,祖母不愿意你做乱臣贼子,受万世唾骂啊!” 郎轶沉默了。 从前,他还幻想过给祖父平反,给家族正名。 但进宫之后,他却知道这件事无异于登天一样难。 皇帝得位不正,祖父对他来说,是一块最大的绊脚石,所以祖父必须死。 如果承认祖父死得冤枉,于皇帝而言,那岂不是承认他不配做皇帝嘛? “我知道,凭你的本事,早就能让他闭眼,不过是担心国无君主,百姓更苦罢了。” 秦氏擦了擦眼窝,声音颤抖。 那是她亲自奶大的孩子,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但他这么多年也的确杀了不少忠臣良将,只为了让自己屁股下的龙椅坐得更稳当一些。 郎轶从袖子里取出手帕,给秦氏擦掉眼泪,然后才轻声说道:“所以他至今连个健康的儿子都生不出。” 秦氏一惊,手抖得连帕子都握不住:“皇长子难道……” 郎轶微微点了一下头:“太医说好生养着,也许能长大。” 那意思就是,夭折的几率其实很大。 也是,才七个多月就早产的婴儿,能不能活下来,真的很难说。 秦氏闭了闭眼睛,不再说话。 许久之后,她才喃喃:“答应祖母,让这天下还是继续姓萧才好,否则必要生出大乱了啊……” 所有人都觉得郎轶想当皇帝,包括晋王那些宗室。 只有郎轶自己清楚,他对那个位置没兴趣。 告别秦氏,郎轶纵马穿过大街。 街上十分热闹,摆摊的,闲逛的,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息。 远远看着这么一队人马进城,不少人都吓得直往两边躲。 还有的人动作慢了,被同伴一顿拉扯,嘴里还要埋怨:“你活腻歪了想死,可不要连累我们!” 那人不解道:“为何如此害怕?” 同伴连忙压低声音:“你傻呀,看不出那是什么人?这群阉人可威风着呢,平时出行都老大架势,若有人敢挡路,一鞭子甩过来,非抽得你三个月下不了地!” 其他人看清马上之人的穿着,也纷纷闪避。 有个年轻俊雅的读书人不禁斥骂道:“阉狗无状!竟敢在御街疾驰,岂不是有纵马伤人之嫌!” 结果,原本站在他身边的百姓一下子全都退开了,唯恐离他太近,被当成是一伙的。 郎轶恰好经过,那读书人说话的声音很大,他一个字不落地都听在了耳朵里。 他扫来一眼,目光鹰隼一般,落在读书人的脸上。 读书人虽然心中有所畏惧,却勇敢地抬起了头,直直地与郎轶对视着。 其他人早就吓得全都跪在地上,用额头死死地抵着地面。 郎轶忽然笑了:“我记得你。” 他过目不忘,认出此人是国子监的博士薛润,之前曾带着学生们在宫门前静坐,要求皇帝严惩文成。 说罢,郎轶甩起马鞭,让身下的马儿跑得更快,一路直奔皇宫而去。 待一行人走远,大家才相互搀扶着,颤巍巍地站起来。 有个老叟长长叹息一声:“你这后生,赶快回家,与父母家人好好吃顿饭吧。” 又有人接口道:“是啊,想吃点啥就吃点啥吧,做个饱死鬼也比饿着肚子上路强。” 薛博士错愕地站在原地。 他没想到,民间对郎轶的惧怕,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吗? 但他更没想到,翌日一早,他刚到国子监,就被司业叫去。 “教导邕郡王?谁,我吗?” 薛润昨晚甚至都做好了丢工作,甚至丢脑袋的思想准备。 不料,上司竟准备安排自己去给邕郡王当私教。 第39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39 薛润聪颖好学,但因为家境实在困窘,又没有什么可靠的关系,所以声名不显。 能在国子监担任博士,还是因为祭酒和司业二人都很认同他的才学。 他昨天休沐,上街给老娘买烧饼吃,恰好撞上郎轶回宫。 司业看起来却十分激动,他环顾四周,确定左右无人,这才压低声音:“浸之,你什么时候结识的郎轶?你千万小心,不可与其交往过密,但也万万不能得罪了。” 薛润一脸迷茫,他都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哪知道…… “是郎轶找到我,说是宫里要给适龄的宗室子延请名师,他认为你才德兼备,特地让你去教导邕郡王。” 司业耐心解释道。 虽然郎轶声名狼藉,但他毕竟大权在握,自己一个小小的国子监司业,平时就是想巴结都巴结不到。 天知道,他一大早被郎轶叫过去,吓得腿都是软的。 薛润还是很疑惑:“难道就因为我昨天骂了他……” 等司业听完,脸都白了。 “浸之,你如此冲动,怎么能当街骂人?这些无根之人最是记仇,以后能避则避,切莫得罪他们!” 他年纪不小了,升也升不到哪里去,只想着平平安安到退休。 薛润却还年轻呢,如果真的被司礼监那帮太监盯上,遭罪的日子在后面。 薛润只好答应。 邕郡王身份特殊,不可能每天来国子监听课。 于是薛润就到王府里给他上课,每十天休沐一天。 别看萧延小小年纪,王府里又没有长辈,但他行事很稳妥,亲自挑了一个环境清幽的院子让薛润住下,还拨了两个下人伺候他。 平日上课,也是准时准点,风雨无阻,晚间则认真完成薛润留下的课业。 观察了几天,薛润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郎轶换了个法子折腾自己呢! 除了邕郡王府,晋王府那边也多了一位从国子监聘请回来的博士,是薛润的同事。 但他就倒霉了,晋王还在江南出差,晋王世子卧床不起。 萧旭原本就被惯得不成样子,现在祖父和父亲都管不了他,他还不翻了天? “上学?上个屁!” 萧旭满不在乎地啐了一口,然后就带着几个小太监到处疯跑了,愣是把这位老师给晾了一上午。 到了下午,他总算出现。 但一节课都没上完,萧旭就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把老师精心养护好几年的一把美髯给烧成了灰。 可怜这位博士捂着自己的下巴,哭得像个孩子。 然后,他说什么都不待了。 “此子我教不了,王府另请高明吧!” 再待下去,不仅胡子保不住,连这条老命都可能没了。 郎轶才懒得给晋王府粉饰太平,甚至他还故意让人稍微宣扬了那么一下。 晋王不是想用好名声给儿子铺路吗? 结果,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晋王府小世孙痴肥跋扈,不敬师长。 天地君亲师,古代人是非常尊重老师的。 放火烧了老师的胡子,要是放在别人家里,这孩子非得去跪三天祠堂不可。 然而,晋王世子病得爬不起来,萧旭又逼迫底下人不许告诉他,威胁说谁敢说漏嘴就发卖了谁,以至于消息都传遍了,晋王世子这个做老子的还不知道呢。 等皇帝派人过来,让他好好管教孩子,别再给宗室丢人,晋王世子才如梦方醒。 他撑着病体,亲手抽了萧旭几鞭子。 结果,萧旭不服气,反手夺了他爹的鞭子,一溜烟儿地跑了。 晋王世子气得直接当场吐血。 最后,还是皇帝开了私库,拿了一根老参王,这才堪堪吊住了他的命。 不管怎么说,晋王还在江南干活呢,总不能不管人家儿子。 这一年,就在鸡飞狗跳中过去了。 整个冬季,两军边境偶有摩擦,但瓦剌太师脱花非常沉得住气。 当他意识到我军已有准备,且囤积了大量粮草,便勒令手下不许贸然进攻。 虽然也有小部落不听命,三不五时地搞一下骚扰,不过都不成气候,而且都被打退。 赵老将军和其长子奉命驻守昌兰城,赵家军不愧是一支王牌军队,不仅战斗力超强,对百姓也是秋毫无犯。 局势渐渐稳定。 二月春始,万物生发,皇帝御驾亲征的心再次蠢动起来。 而且,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一个儿子了,还有两个在娘肚子里,也有一半的可能性是儿子。 既然有了儿子,就不必再担心后继无人。 姜芙觉得皇帝是在找死。 先不说瓦剌的战斗力,单说历史上那么多皇帝,能亲自率领大军东征西讨的,也不是很多吧? 倒是兵败甚至被俘的,有不少呢! 她不在意皇帝是生是死,只是皇帝一旦死了,整个国家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局势又会大乱。 自秦始皇起,天下人无不渴望大一统,无不渴望安定。 姜芙先去了翊坤宫,让张氏抱上皇长子,带着他们一起去见皇帝。 皇长子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小手臂像藕节似的,看着就让人喜爱。 姜芙夸赞张氏:“你做得很好,待陛下见了大皇子,一定也会心生欢喜。本宫更要感谢你,如此尽心。” 张氏连说不敢。 她进宫之前,祖婆婆特地交代,不必在意宫里那些明争暗斗,只需要做好乳母的本分,把孩子养好即可。 张氏一向听话,照顾起皇长子也是格外的仔细。 到了御书房,隔着老远,姜芙就听见皇帝在发火。 她稍微听了一耳朵,发现还是皇帝想领兵出征瓦剌,大臣们劝说,没什么新鲜的。 太监总管见到她,连忙跑过来,满脸堆笑:“给皇后娘娘请安。” 姜芙让他起了。 他起身,这才苦着脸又道:“娘娘来得正好,您也劝一劝陛下吧,都说瓦剌人野蛮如兽,岂能让陛下前去冒险?” 话音刚落,里面传来皇帝的咆哮声:“怎么,是觉得朕已经老迈了,就合该憋在这四四方方的宫殿里等死,是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就要去昌兰城会一会瓦剌人!” 紧接着,又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八成是皇帝在愤怒之下,随手砸了砚台、笔架之类的东西。 面对天子之怒,那几个大臣汗出如浆,除了“咣咣”磕头,他们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皇帝并没有消气,仍旧大声骂着。 姜芙皱了皱眉头。 看来,她来得不是时候啊。 一扭头,姜芙看见张氏抱着皇长子,正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 她也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里怪呢? 看了一圈,姜芙的目光终于落在裹在襁褓里的皇长子脸上。 她终于知道哪里奇怪了。 这么大的声音,连大人都觉得不适,这么小的婴儿却恍若未闻似的,没有任何表情。 第40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40 抱着孩子的张氏瑟瑟发抖,快要哭了。 姜芙走近,佯装逗弄她怀里的孩子,然后小声说道:“稳住,不要慌。” 张氏果然一下子就找到了主心骨。 是了,幸好有皇后娘娘在,祖婆婆曾说过,凡事听皇后娘娘的就好。 她立即镇定下来。 见张氏好了,姜芙收回了手,又对太监总管说道:“你去通传一声,看陛下要不要见本宫。” 很快,太监总管出来了,示意姜芙可以进去。 对那几个大臣来说,皇后娘娘的到来,算是保住了他们的脑袋瓜子。 果然,一看见姜芙来了,皇帝的脸色虽然没有变得多好看,但也恢复如常。 毕竟这是皇后,贤名远播。 而且王氏一族出力甚多,他总要给几分面子。 “陛下。” 姜芙先规矩行礼,然后解释了自己的来意。 “臣妾见今日不冷,也没风,想着您操劳国事,已经好几日没去后宫了,就抱着大哥儿过来了,给他父皇请个安。” 一旁的太监总管在心头暗道,嘿,你说这皇后娘娘咋就这么会说话呢! 皇帝明明是跟大臣吵架,怄气,懒得去敷衍后宫的那些女人,叫她这么一说,倒好像多么勤政一样。 皇帝愈发高兴了:“还是梓潼想得周到。” 虽然儿子的娘和外祖父不招人待见,但唯一的儿子还是很招人疼的,皇帝起身,走到张氏的面前。 他伸手,主动抱起了皇长子。 姜芙也不吝啬在皇帝面前为张氏说好话:“照顾孩子很是仔细妥帖,您知道,不足月的孩子总归是弱了一些。” 皇帝晃悠着怀中的婴儿,连连点头:“赏,重重有赏。” 张氏连忙跪地谢恩。 皇帝象征性地逗了逗孩子,把他还给张氏,让她先下去。 姜芙也使了个眼色,张氏点头,抱着孩子退下。 等没了别人,皇帝才叹气道:“梓潼,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么懂礼知事,那朕就不会整天生气了。” 姜芙不动声色:“臣妾只是尽了本分而已,不敢当陛下的夸奖。” 皇帝更愤慨:“梓潼说的是,那些人实在是连为人臣子的本分都忘了!竟敢一次次驳回朕的意思,大胆,悖逆!” 其实,姜芙以前也觉得,做大臣的只要听皇帝的号令就可以了,人家是皇帝,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用得着你们指手画脚? 现在她才明白,这样的大臣是奸佞…… 国家发展需要的是忠臣、能吏,而不是皇帝的私人奴婢。 起码,在御驾亲征这件事上,那些人没有做错。 但用宋小宝的话来说,陛下他非是不听呢! “陛下消消气。” 姜芙一个眼神递过去,太监总管连忙叫人端了一杯茶。 她接过去,亲手奉给皇帝:“先喝杯茶,润润喉,陛下的声音都嘶哑了。” 皇帝也确实渴了,拿起来喝了一口,又一饮而尽。 等他喝完,姜芙才正色道:“臣妾听闻,瓦剌部落众多,如今的太师脱花虽然拥趸众多,但也做不到让所有人听令于他。” 皇帝十分赞同:“不错,他如何能与朕相比,朕是天子,天下臣民皆听命于朕,朕的百万大军可以如臂指使。” 说罢,他的脸上还流露出志得意满的神色。 姜芙:“……” 就很累,就放弃了再和他说下去的想法! 她的本意是,瓦剌有自身矛盾,趁着脱花尚未梳笼全部,派人将其分散、瓦解。 而不是让他们因为战争,被迫抱团。 那岂不是白白送给脱花一个上位的机会吗? 反正现在天气也没那么冷了,边地的军民要腾出一部分精力播种,不然吃什么? 瓦剌亦不敢随意开打。 就利用这段时间,做好春耕工作,再想办法渗透瓦剌,让他们内耗。 一举两得。 说句不好听的,论心机智谋,瓦剌人完全不是对手。 皇帝还在那里叭叭:“朕亲临昌兰城,一定能鼓舞军中的士气!” 姜芙忽然有点后悔了,她就不应该让他活太久。 如果按照原着走向,要不了多久,皇帝就会死了,看症状十分接近冠心病。 也是,他这个岁数了,又不节制饮食和房事,一受刺激,可不就殡天了? 眼看姜芙不说话,皇帝还以为自己成功说服了她,愈发斗志昂扬。 “梓潼懂我!” 说到最后,他握住姜芙的手,几乎潸然泪下。 姜芙只好勉强扯起嘴角:“臣妾一介女流,毫无见识,实在无法为陛下分忧。” 皇帝激动道:“不,梓潼不必妄自菲薄,朕知道你是女中豪杰,班昭再世!” 他忽然想到了邓绥,班昭的闺蜜,凭一己之力挽救东汉。 小爆临时给姜芙补课:“邓绥,汉和帝的皇后,扶持小皇帝登基,自己亲政十六年,名气没有武则天大,但也很恐怖了。” 恰好姜芙知道这位和熹皇后。 她幽幽叹息:“嗯,但她死后全族几乎被灭。” 小爆并不在意:“身前哪管身后事!浪得几日是几日!” 姜芙却对做邓绥二号的兴趣不是很大,不过,做太后的确要比做皇后轻松很多。 尤其,还是在这个皇帝对江山社稷没啥正面作用的情况下。 姜芙还在脑海里和小爆斗嘴,冷不防被皇帝的一句话给吓得回神。 “朕想好了,待朕离京,就让皇后监国!” 皇帝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好。 首先,皇后出身卫国公府,是顶尖贵女,有见识有心胸。 其次,皇后和王氏关系密切,在江南几大士族中也颇有威信。 最后,皇后目前在士林学子中名气甚好,不少读书人都传看着皇后的字帖,大为赞美。 姜芙有点懵。 只听过太子监国,没听过皇后监国。 皇帝也很无奈:“皇儿还小,那些大臣总不可能真心拥护一个吃奶的娃娃,朕思来想去,还是更信任梓潼。” 姜芙犹豫片刻:“还请陛下让臣妾再想想,何况,怕是朝中大臣们不会同意。” 她倒是猜错了。 大臣们这回都不吭声了。 因为之前反对御驾亲征最厉害的那两个,在第二天一早的大朝会上,被皇帝打了板子。 要知道,刑不上大夫,臣子们被骂,被申斥,都好说。 但被当众扒了官服,在屁股上挨板子,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比砍头更恐怖的,是一种羞辱。 听说那两个官员被抬回家中,拒绝治疗,当晚就发起了高热,生死不知。 皇帝终于可以离京了。 至于皇后监国一事,朝中无人反对。 姜芙更像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反正,真正的国家大事,都是郎轶做决定。 对姜芙来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张氏说的那番话—— “娘娘,奴婢也是最近两天才发现的,大皇子他……他对外界的声音好像没什么反应!” 第41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41 张氏自己是长女,她从三四岁开始就带着弟弟妹妹。 婚后三年,她生了两个男娃。 所以,张氏在养育孩子方面绝对是有经验的。 她进宫没几天,就发现了皇长子的异样,但考虑到这孩子是早产儿,身体弱,就只当做是自己多心。 然而前两天夜里打雷,是春雷,响得要命,连几个小宫女都被吓得哇哇叫。 偏偏皇长子依旧呼呼大睡,完全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之后,张氏又故意发出各种响声,都是她以前用来逗孩子玩的,皇长子还是连动也不动一下。 姜芙出于谨慎,还是多问了张氏几句。 结果,她越听越心惊。 姜芙让桃枝去喊太医院院正过来,平时也都是他给皇长子请平安脉的。 院正一听,连忙跪下:“请娘娘恕罪,臣失察!” 姜芙也没有怪罪他,毕竟检测听力什么的,在古代很有难度。 而且,孩子还这么小,谁都不会无缘无故往这方面想。 院正仔仔细细给皇长子请了脉,他眉头紧锁,切了左手切右手,足足听了一盏茶的时间。 最后,院正又跪下了,满头是汗地说道:“娘娘,臣暂时还无法断定大皇子的听力是否有问题,但他因为不是足月出生,心肺尚未在母体中发育完全,日常还需谨慎再谨慎,千万不能着凉吹风。” 这个时代,感冒发烧都是要命的病。 姜芙点点头,让他起来。 “此事务必保密,不可让外人知晓,待大皇子再大一些,说不定情况能转好。” 她叮嘱道。 院正自然不敢外传。 把他和张氏都打发下去,姜芙才问小爆:“你能看出这孩子的耳朵有没有问题吗?” 小爆还想拿乔一下,结果没等它想好怎么跟姜芙谈条件,就听见她幽幽开口:“别人家的系统整天都想着怎么给宿主谋福利,你却只想从我身上薅羊毛,不觉得内心羞惭吗?” 小·羞惭·爆一瞬间就语塞了。 它支吾道:“大皇子……确实是……两耳失聪……” 但它马上又拔高声音:“我可不是瞒着你,我也是刚知道的,谁没事关注一个小屁孩啊!” 姜芙的心思都被“失聪”二字给吸引住了,以至于没顾得上去追究小爆说的是不是真话。 她自言自语:“居然是聋哑人,看来,早产带来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原着里的小皇帝可是健壮得很,一个人就能把这个国家给折腾得千疮百孔。 蝴蝶效应果然可怕。 小爆提醒姜芙:“身体有疾做不了皇帝,你要仔细谋划了。” 然而,意外总是来得更早一点。 还没等姜芙想好什么时候对外公布皇长子的情况,意气风发的皇帝陛下中毒了!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他病了,最近几天倒春寒,宫里不少人都着了凉。 等院正察觉脉象不对,一个在皇帝身边伺候了三年多的太监也被人从枯井里找到。 太监总管显然被吓得不轻:“这小子一向稳重,怎么会……” 他也明白过来,无非是畏罪自杀,或者被人灭口。 看来,皇帝中毒和这个太监脱不了干系。 幸而院正出身医学世家,世家的意义就在于传承,他翻看了祖上留下的一本毒经,再反复斟酌药方,终于救回了皇帝的命。 与此同时,姜芙也肃清后宫,并抓住了凶手。 她诧异:“宁妃?她临盆在即,不好好等着发动,怎么会做这种事?” 算算日子,宁妃没两天就要生了。 于贵妃比她略晚一些,如今也已经做好了各种产前准备,只要不过分,姜芙对她们的要求都大开绿灯。 比如让娘家送稳婆进来,让娘家物色乳母之类的。 没想到,宁妃就是借着这个机会,和外面通了消息。 证据确凿,事实摆在眼前,姜芙只是稍微怀疑了一下,还是命人将宁妃带了过来。 结果,宁妃一见到她就哭求道:“娘娘,陛下的身体如何了?能不能让臣妾见一见陛下,呜呜呜……” 看她的样子,对皇帝倒是有几分真情。 那怎么还下毒? 姜芙好奇。 宁妃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他们都说陛下要去昌兰城,我好怕,我怕我的孩儿再也见不到他父皇了……呜呜,他们说那个药只是让陛下稍微虚弱一点,让他不能离开京城,哪知道……” 姜芙扶额。 她终于弄懂了,敢情宁妃是怕皇帝死在瓦剌人的手里,就想着把人给留住。 至于那药是被人暗中换了,还是从一开始就是毒药,暂时不得而知。 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宁妃都别想脱身了。 毕竟,这药是她交给那太监的。 得知皇帝已经清醒,姜芙干脆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他。 一听说自己竟然是被人下毒,而且这个始作俑者还是后宫嫔妃,皇帝好悬没被气死。 他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硬是让两个太监搀着自己下床,给了宁妃一脚。 看着匍匐在地的宁妃,皇帝示意院正上前给她把脉。 院正探过脉息,犹豫着说道:“胎儿已经长好了。” 皇帝脸色冷酷至极:“你开一副催产药,让她尽快把孩子生下来,然后赐一条白绫,念在她给朕生了孩子,便留条全尸!” 宁妃当即吓得晕死过去。 当晚,她便生下了一个女婴。 孩子因为是足月产的,倒是很健壮,被稳婆倒提着,小胳膊小腿还一挣一挣的,哭声嘹亮。 宁妃竟还清醒着,她知道自己活不过今晚了,勉强支起上半身,目光贪婪地看着女儿。 见稳婆清理着婴儿身上的污秽,等在一旁的太监立即上前,举起手里的白绫,阴阳怪气道:“宁妃娘娘,请上路吧!” 说罢,他对身后的小太监们一扭头,几人一拥而上,将宁妃缢死。 消息传遍六宫。 于贵妃的肚子也已经老高了,她一边听着宫女的回话,一边将手搭在腹部。 “哎,自作孽不可活。大公主也是命苦,以后咱们稍微多照看她一些吧,熬上十几年,等将来找个合意的驸马,开府出降,日子也就好了。” 就在半个月之前,宁妃还跑来找她。 宁妃担心,皇帝这一走就不知道多久,说自己很害怕,希望于贵妃也能和她一起劝谏陛下。 她觉得,她们都是孕妇,又都即将生产,心情肯定是一样的。 于贵妃三言两语地把话题岔过去了。 等宁妃隔天再来,她就让宫女说自己睡下了,不便见客。 于贵妃很清楚皇帝的性格,刚愎自用,一旦他认定了,就不可能再听进去别人的话。 而且,因为得位不正,他的心底一直憋着一股气,非得要做出一番成就,青史留名。 这种时候,谁去劝,谁就触霉头。 没看到连皇后娘娘都一言不发吗? 连做妻子的都不担心,她们这群妾还蹦跶什么啊! 第42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42 想到这里,于贵妃让宫女把娘家送来的几个稳婆和乳母又仔细查了一遍。 特殊时期,万不可让人钻了空子。 不过,宁妃的死讯,让她到底还是受了一些影响,于贵妃第二天午后便提前发动。 等姜芙赶来,于贵妃正坐在床边吃糖水蛋。 她的胃口倒是好,一口气吃了四只。 反正马上就要生了,不必因为担心胎儿过大而不敢多吃,于贵妃孕晚期几乎每天都吃不饱。 科学养胎的结果就是,于贵妃这一胎生得十分顺利。 胎儿不太大,刚过五斤,但小模样儿长得很是俊俏可人,眼缝长长的,鼻梁不塌,将来绝对是个美人儿。 是的,于贵妃生了二公主。 事实上,在她和宁妃怀孕中期的时候,太医就都委婉地表示,二人怀的是公主。 只不过大家都瞒着皇帝。 谁也不想在盲盒没拆开之前,就浇一盆冷水不是? 两天得了两个女儿,皇帝的确受了不小的打击。 不过,他很快振作起来。 甚至他认为这是一种上天的暗示: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从小爆那里听说了皇帝的想法,姜芙半天无语。 她想说,快醒醒,天亮了。 宁妃白搭上了一条性命,皇帝依旧故我,他强迫院正给自己下了猛药。 几服药下去,皇帝果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康健起来。 “你找我?” 因为要为皇帝出行做准备,郎轶近日十分忙碌,但一听小李子说姜芙要见自己,他还是挤出时间,匆匆过来。 不得不承认,郎轶的心中有一丝不为人知的喜悦。 这段时间,他故意不见她,就是想要逼迫自己冷静。 同时,也是想看看姜芙的反应。 谢天谢地,她主动找他了,不然,郎轶还不知道自己能忍耐多久。 姜芙哪里知道郎轶的这一系列心理活动,不过,就算知道,她可能也不会多想。 “皇长子听不到声音。” 姜芙开门见山。 自从让院正看过之后,她和张氏都格外留意这孩子。 经过这几天的持续观察,还做了多次试验,二人很沮丧地发现,他是真的听不到。 郎轶挑眉:“果然有问题吗?” 听他的语气,似乎也有所怀疑。 姜芙点头。 郎轶解释道:“有宫女向我汇报,说有一次她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花瓶,当时皇长子正在睡觉,却毫无反应。我便心生怀疑。” 姜芙不禁一阵后怕。 这宫里的事情,还真的没有能够瞒过他的。 那么,皇帝中毒一事…… 似乎看出她的心思,郎轶主动开口:“我确实没打算拦着宁妃作死。” 为什么要拦? 于他来说,这只是一个游戏罢了。 姜芙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了也没意思。 “现在还是先想想太子的事情吧。” 郎轶坐下来,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姜芙的面前。 他自己则拿了另一杯,慢悠悠地喝着。 对于郎轶反客为主的行为,姜芙也懒得计较。 她更好奇他属意谁,反正不可能是晋王府的人。 果然,郎轶轻启薄唇:“萧延。他还算聪明。我讨厌蠢货,尤其自以为聪明的蠢货。” 姜芙猜测,晋王或者晋王世子一定就是他口中的蠢货。 她一边回想着邕郡王的样子,一边盘算起自己接下来都要做哪些事。 别说,萧延早熟隐忍,郎轶野心勃勃,这俩人一旦对上,这宫里还不鸡飞狗跳? 自己这个太后到时候说不定还真能稳坐钓鱼台。 姜芙正出神,一个没注意,郎轶已经把脸凑到了她的眼前。 她一哆嗦,战术后仰:“郎大人想干嘛?” 郎轶轻啧一声:“邕郡王继承了邕王妃的美貌,怪不得娘娘三番五次对小郡王另眼相待呢!” 姜芙倒吸一口气:“那还只是个孩子呢,你的思想也太不干净了!” 郎轶满不在意:“孩子?皇家有孩子吗?萧旭最近已经开始对婢女动手动脚了,如果没人管着,要不了两年,恐怕连庶长子都能生出来。” 姜芙:“……” 恕她实在想不出一个熊孩子竟有这般色心! 郎轶步步紧逼:“娘娘只比小郡王大了几岁,如果日后过继嗣子,必然少不得朝夕相对,娘娘千万不要忘了今日说的话,要一直把他当孩子看待可好。” 这是什么话,怎么透着一股老坛酸菜似的醋味! 姜芙皱眉:“郎大人管得也太多了吧!本宫现在还只是皇后!” 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郎轶没有多待。 大军出征在即,他现在只想提高效率,早点把皇帝送走。 “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郎轶让皇帝屏退左右,然后才把皇长子患有耳疾一事说了出来。 这也是他的私心。 毕竟,如果由姜芙来捅破,皇帝难免会觉得她这个做嫡母的可能包藏祸心。 甚至一气之下,迁怒于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经过院正的细心调理,皇帝的身体已经明显有所好转。 虽然因为上了年纪,还有几分虚弱,但整个人看上去颇有神采。 “什么?” 听了郎轶的话,皇帝悚然一惊。 不过,他抬起来的手很快就耷拉下去了。 皇帝叹气:“这不足月的孩子,的确容易出问题。” 郎轶上前一步,口中宽慰:“陛下,大皇子还小,这也只是太医初步的检查结果,说不定再过几年,待长大一些,便就不药自愈了。” 皇帝尽管听着顺耳,只是他也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朕就这么一个儿子,那些大臣岂不是又要……” 他气得说不下去。 倒是郎轶微微一笑:“何不先顺了他们的意,陛下如今已有大皇子,大公主和二公主三位子嗣,待大胜归来,照样还可以有其他皇子,不过是堵住几个酸儒的嘴罢了。” 皇帝的眼睛亮了起来。 翌日一早,皇帝直接在朝会上宣布过继邕郡王,并将其立为太子。 看着底下的大臣们跪倒在地,高呼“陛下英明”,甚至还有老臣激动得涕泪横流,念叨着“江山永固”之类的话,皇帝忽然觉得,自己之前还是太耿直了。 就像是郎轶昨天说的,先立个太子,让众人闭嘴。 至于将来是不是真的把皇位交给太子,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吗? 他以前就是太想做个明君了! 连随心所欲都做不到,这皇帝做得实在没意思。 皇帝自以为成功忽悠了群臣,紧接着,他大手一挥,下令三天之后亲率二十万大军前往边地。 他要打瓦剌! 正在跟随薛润读书的邕郡王萧延,则被这个从天而降的消息给吓傻了。 送走传旨的天使,他呆呆地看着薛润:“薛先生,陛下不是已经有儿子了吗?” 薛润一撩袍角,在萧延面前跪下。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说罢,他叩首,改口称“殿下”。 萧延沉默了一下。 他知道这句话,在《史记》里读到过,是说上天赐予的机会,如果你不加以利用,反而会遭受祸害。 别的不说,那些盯着太子之位的人,现在一定等着他犯错,被皇帝厌弃。 或者,干脆想要直接弄死他。 第43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43 按照规矩,萧延换了衣服,又让薛润看过,确认没什么问题,去宫里谢恩。 皇帝看见穿着郡王服制,像个小大人似的萧延,见他举止之间很有章法,顿时来了兴趣。 听说他在跟国子监的薛博士读书,皇帝随口问了几句。 萧延也都应答得可圈可点。 皇帝捋着胡须,笑着颔首:“延儿这孩子确实不错。”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郎轶。 郎轶含笑:“陛下,东宫那边已经拾掇得差不多了,殿下随时可以搬过去。” 萧延一惊。 他抿了抿嘴唇,知道这里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 如果可以,萧延真的不想住进东宫。 王府里的人不多,有小心思的,要么被他清理掉了,要么自己熬不住,攀高枝儿去了。 对萧延来说,东宫太陌生了,也不知道里面都是谁的人。 皇帝现在的心思根本不在便宜太子的身上,他直接让郎轶带着萧延去东宫安置。 “殿下,请随臣来。” 郎轶在前面领路,萧延默默地跟在后面。 走到一半,萧延终于鼓起勇气:“我……本宫能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吗?” 郎轶笑容不减:“自然。” 很快,萧延终于见到了姜芙。 连萧延自己都没意识到,当姜芙出来的时候,他长出了一口气。 “儿见过母后。” 萧延行了大礼,顺便把称呼也改了。 既然他做了皇帝的嗣子,那他以后就是皇帝和皇后的儿子了。 姜芙让他不必多礼:“以后就住在宫里,缺什么少什么了,找你桃枝姑姑要。” 站在她身后的桃枝上前一步,对萧延福了福身:“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桃枝姑姑。” 萧延乖巧地喊了一声。 桃枝连忙笑着说不敢当。 姜芙在一旁冷眼瞧着,她觉得萧延是个懂得感恩的孩子。 或者说,这些年他也实在受够了欺侮和冷眼,面对对自己释放过友善的姜芙和桃枝,萧延心怀感激。 她对小爆慨叹:“其实这样就够了,谁能想到萧延有这样的造化呢?” 小爆却觉得姜芙过于乐观:“皇帝其实压根没想过让他继位,不过是和那些大臣虚与委蛇罢了。” 姜芙不在意:“废太子没那么容易,况且郎轶已经把皇长子有疾的消息散了出去。” 不然,那些大臣为何如此激动? 就是因为他们知道皇长子的耳朵听不见,天晓得皇帝啥时候才能再生出一个健康的儿子。 所以,他们对于过继邕郡王一事,毫无意见。 还有一点,那就是邕郡王虽然还小,但总比一个奶娃子强。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萧延没在姜芙那里逗留太久,他原本就擅于察言观色。 他注意到,郎轶的脸色不太好看。 萧延主动告辞。 然后他就看见,郎轶的脸色马上多云转晴。 自己赌对了。 看来,郎轶不喜欢自己和皇后走得太近,萧延暗忖。 东宫是独立的宫殿群,萧延在此居住、学习、办公等等,因为他年纪尚小,每天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读书,一应事务都交给詹事府打理。 薛润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太子的老师。 连带着他也跟着鸡犬升天。 自从接到圣旨,小乐子就一直处于傻乐的状态。 他一边带着小太监清点王府里的物品,这些东西基本上都不能带进宫里,要入册、封存,一边又偷偷将细软之类的随身打包,留作以后打点之用。 别以为当了太子就不愁吃喝了,有银子开路,凡事都能轻松顺心一些。 小乐子自己就是奴婢,他很了解那些人的心理。 没想到,郎轶还特地派了小李子前来帮忙。 小乐子很是敬佩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李子,看看人家小李公公,年纪轻轻就成了郎轶的干儿子,貌似还是最受宠的那个。 对于这个和太子荣辱与共的小太监,小李子也带着几分欣赏。 他主动说道:“还是皇后娘娘担心王府里没个主事的,特地让爹爹派人过来搭把手。” 小乐子闻弦知音,不动声色地将一个鼓鼓的荷包递过去,然后笑嘻嘻地说道:“娘娘仁慈,我们太子殿下很是感恩呢!” 小李子收起荷包,他眯起眼睛,乐得多说两句。 “如今阖宫上下,谁不知道咱们娘娘最是善心,连外面那些读书人都佩服得紧呢!” 见四下无人,小李子压低声音,在小乐子耳畔轻声说道:“爹爹疼我,平时让我给娘娘跑跑腿,没事在她面前露露脸啥的,也多个香火情不是?” 小乐子人精一个,哪能不懂他的意思? 连忙跟着奉承了几句,还说等忙完了眼下这些事,一定要请小李子去东宫好好喝上一顿。 事后,他才对萧延说了此事。 “郎轶和皇后似乎关系不错,也是,文贵妃已经倒台,之前关于他们的传闻无论真假,都没意义了。” 小乐子一脸郑重。 萧延同样若有所思:“怪不得他不愿意我和皇后太亲近。无论如何,皇后娘娘对我们有恩。” 小乐子摸了摸没有留下疤痕的屁股,也很认可这句话。 三月廿三,天光晴好,宜出行。 皇帝亲率十万大军出征,这是前行军,后面还有十万大军随行。 他一身戎装,骑在一匹神骏非凡的汗血宝马上。 随着一声令下,全军出发。 姜芙带着一众后宫嫔妃登上高楼,目送大军离开。 连尚在坐月子的于贵妃都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也站在人群中。 自从听说了她在宁妃出事前后的言行,姜芙更加肯定一点,后宫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于贵妃为人看似乐天知命,大大咧咧,实则粗中有细,很是谨慎。 这样的人,即便做不了朋友,最好也不要成为敌人。 “别吹了风,赶紧送贵妃上辇,抬得稳一些。” 姜芙叮嘱道,她从不在小事上为难大家。 于贵妃向她行礼:“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她表现得规规矩矩,其实也等于是向其他人传递了一个信号—— 皇帝不在,宫里就是皇后最大,哪怕是生了公主的贵妃也不能逾越。 个别心思浮动的,看到于贵妃依旧这么敬重皇后,此刻都不免老实起来。 回到宫里,看着欲言又止的宫女,于贵妃开口:“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就是本宫如今有了二公主,你觉得我们不必再看着皇后的脸色。” 宫女的确替于贵妃委屈:“皇后年轻,且无子……” 于贵妃立即厉声呵斥:“闭嘴!你再敢胡言乱语,别怪本宫不念旧情,也要把你赶出去!这宫里的孩子,哪一个不是皇后的?皇后如今有子有女,再年轻也是中宫嫡母!” 宫女连忙跪下。 于贵妃抬手,按了按额头,声音低沉:“我虽不聪明,但我的直觉从来没有害过我。” 顿了顿,她才继续说道:“直觉告诉我,别去挑衅皇后娘娘,敬着,远着,我就能享福到死。” 第44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44 “阿嚏!” 还坐在凤辇上的姜芙忽然鼻子一痒。 小爆狗腿地凑过来,将于贵妃和宫女的话转述一遍。 她斜睨它:“哦,没空关注皇长子,有空关注于贵妃了?” 这系统时灵时不灵,姜芙现在也不完全指望它了。 毕竟,学不会独立生活的女人是没有未来的! 后宫有于贵妃这种聪慧的,自然也有蠢货。 皇帝刚离开没两天,就有一个美人和一个贵人借口身体不适,不来给皇后请安。 据说,此二人这个月的癸水都没来。 太医把过脉,因为日子太短,暂时还吃不准。 “看来,安嫔和宁妃的死,对她们都没有起到教育意义。” 姜芙对着桃枝感慨道。 桃枝忿忿:“连生了公主的于贵妃都不曾如此张狂,还不知道肚子里有没有揣上龙种呢,就敢对娘娘不敬!” 她想亲自去申斥一番,但姜芙没同意。 桃枝伺候得很用心,她不希望那两个女人趁机往桃枝的身上泼脏水,说她狗仗人势什么的。 姜芙安抚了桃枝半天,桃枝虽然没那么生气了,但遇到小李子,她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两句。 小李子转头又去告诉了郎轶。 郎轶正在看折子,皇帝不在京城,他批红便不再需要任何遮掩,就差直接坐在龙椅上了。 听完,郎轶骂道:“这等小事还要我操心,要你何用?” 小李子眼珠子一转,抬手在嘴边不轻不重地抽了两下。 “爹爹,都是儿笨拙,净拿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儿来烦爹爹,以后绝不敢了。” 说罢,他又挑了一些有关姜芙的小事,故意说得又详尽,又有趣儿。 郎轶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其实听得十分认真,连嘴角都微微上扬起来。 小李子心说,果然猜对了。 当天夜里,那贵人听见有女人在床头哭,吓得当场滚下了床,直接晕了过去。 太医看过,说是受惊过度,小产了。 “笑死人,还说有鬼吓她,我看是她心虚才对。今儿天好,我心里高兴,去花园里转转。” 另一个美人听了消息,先是嘲笑一番,然后忙不迭去外面显摆,走路的时候还故意用手撑着腰。 天知道,她月信才推迟了半个月,就算真的怀孕,这胎连个豆芽大小都没有,撑什么撑! 结果乐极生悲,不知道从哪里窜来一只野猫,照着美人的面门扑来。 她“嗷”一嗓子掉进水池,等被人捞上来,只剩一口气。 虽然心疼这两个没有机会来到人世的孩子,但桃枝一想到前几天的事情,还是觉得很解气。 姜芙并不觉得意外。 以郎轶的性格,皇帝都不在宫里了,他不可能允许再有嫔妃顺顺利利把孩子生下来。 再一再二再三,郎轶没有对前面三个孩子动手,已经是极大的仁慈了。 或许,对他来说,也想赌一赌,看皇帝能不能生出一个继承人。 事实证明,刘华强说得对,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不中用的不只是这两个低阶嫔妃,还有雄心不老的皇帝陛下。 他刚出直隶一带,就隐隐觉得身上不舒服。 随行的太医急忙给仔细看了,说是有些水土不服。 皇帝打一出生就在京城,除了祭祀和避暑,平时基本上都待在皇宫大内,这冷不丁出趟远门,还刚被下过毒,身体能舒服才怪。 他下令,不许大军因为自己而耽搁行程,一定要全速赶到昌兰城。 但皇帝身子不舒服,谁敢疯狂赶路? 皇帝喝了药,困乏得紧,一睡便是一两个时辰,大部队的速度还是慢下来。 于是,远在昌兰城的赵老将军等啊等,一等又多等了半个月。 他是粗人,实在想不通皇帝何必一定要御驾亲征。 倒是赵老将军的儿子出言不逊:“爹,您咋还不懂,如今人人只知道赵家军,无人知道皇帝,皇帝这是坐不住了呗!” 赵老将军呵斥他:“胡说八道!” 赵将军冷笑:“我是不是胡说八道,您其实心里有数。这一仗打完,无论胜负,皇帝都会让您交出兵权!这样也好,您老回京吧,好好颐养天年,咱老赵家也对得起他们老萧家了!” 赵老将军眉头更紧:“陛下亲征,难道还能打输了不成?你这小子满嘴浑话,给我滚出去!” 赵将军不置一词,冷着脸出去了。 他想说,就是因为陛下亲征,才最有可能出现变数。 谁不知道这位皇帝于兵事上一窍不通? 他不是最爱书画那些风月之物吗? 都一把年纪了,还跑到边地来凑热闹,实在不知所谓! 打仗最忌讳的就是发号施令的不止一个人,导致底下的兵不知道听谁的。 皇帝一来,他最大,他又是门外汉,一旦皇帝和赵老将军意见相悖,到时候怎么办? 赵老将军一把年纪了,十二岁上战场,他焉能不懂儿子在担心什么? 只是君命难违,暂时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皇帝一行终于即将抵达目的地。 距离昌兰城尚有八十里,皇帝因为不适应北地气候,午后又咳嗽起来。 他下令在此处驻扎。 禁军首领向四处看了看,心中隐隐不安,但皇帝金口玉言,无人敢反驳。 何况,大家也的确都饿得不轻,一停下来便马上开始埋锅造饭。 眼看着炊烟袅袅,禁军首领也只能咽下没有说出口的话。 半个时辰后,太监总管将刚煮好的汤送到皇帝面前:“陛下,先喝点汤吧。” 皇帝正在闭目养神,闻言,他缓缓张开布满血丝的双眼。 抿了一口热汤,皇帝叹了一口气:“哎,早知如此,朕不如……”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外面已经响起滚雷一般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的。 太监总管急忙冲出帐外,尖声喊道:“什么人在吵闹?影响陛下休息……” “咻——” 一支箭破空而来,精准地扎在了他的喉咙处。 太监总管双目圆睁,他张着大嘴,艰难地发出“嗬嗬”几声,然后便仰面向上地摔在了地上,溅起大片尘土。 远处狂奔而来数百铁骑,为首一人丢下手里的铁弓,又从背后抽出弯刀,大吼一声:“冲啊!抓了他们的皇帝!” 身后众人也跟着嗷嗷大叫:“冲啊!” 几乎只是一个眨眼,他们就彷佛一柄锋利的尖刀,猛入营地的内部。 第45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45 主帐内,皇帝听见外面的声音。 他站起来,趔趄几步,一把抓住放在案几上的长剑,死死地握在手里。 禁军首领带着几个人冲进来,一行人护着皇帝,又有人牵来了马。 但皇帝腿软,试了几次,几乎不能踩上马镫。 禁军首领只好先道一声“陛下恕罪”,然后将皇帝一把抱起,放在马背上。 这一耽误,敌人几乎到了眼前。 为首的竟是脱花。 他认出皇帝,哈哈大笑:“姓萧的,今天你跑不了了!” 禁军首领等人顿时被几个瓦剌大将给缠住,分不得身。 皇帝孤身一人坐在马上,脸色青白交加。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瓦剌人,但很奇怪,他几乎可以肯定,面前的人就是脱花。 脱花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生擒了皇帝。 他高声呼喝:“你们的皇帝被我抓了,还不缴械投降?” 禁军首领同样亦被制服,他浑身是血,连胳膊也被砍断一条。 闻言,他目眦欲裂地看向皇帝:“陛下,可杀不可辱,您万万不可落在他们的手里,请殉国吧!臣先走一步,到了地下,臣继续给您开道!” 说罢,他向前一个猛冲,将胸膛刺向旁边瓦剌人的长刀,血溅当场。 皇帝不忍,将头扭到旁边,眼眶微红。 脱花倒是有几分佩服:“是条汉子,依照他们的风俗,找个地方埋了。” 说完,他看向皇帝:“陛下您呢?” 皇帝嘴唇翕动着,半晌,他才沙哑地开口:“朕和你走。” 话音刚落,脱花的那群手下就爆发出一阵嚣张的大笑。 “哈哈哈!怂蛋一个!” “他以为他是谁啊,还朕!” “太师,给他点颜色瞧瞧!” “杀了!杀了!” 他们又嗷嗷叫了起来,皇帝听不太懂,但也知道说的肯定不是好话。 脱花抬起一只手,那些人纷纷闭嘴。 他眯起眼,打量着皇帝,慢悠悠地说道:“留着他有用。他们有句话,叫擒贼先擒王。” 抬头看向那些放弃抵抗的兵士,脱花狂妄地咧开嘴角。 “十万大军吗?哈哈哈哈!可笑!一群废物而已。除了赵老将军还有几分本事,可惜,他现在还在昌兰城的城头儿上等着迎接皇帝呢!” 说罢,脱花让一个手下掏出绳子,缚在皇帝的双手上。 另一头,系在脱花的马鞍上。 脱花纵身上马,打了一记呼哨。 “我们先走!留下一半人清点俘虏!” 他一抖缰绳,身下的马小步跑起来,绳子拉直,皇帝被迫也跟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身后传来哭声:“陛下……陛下……” 有人跟着跑,也有人跪在地上,还有人当场自刎。 皇帝被脱花生擒的消息,先传到昌兰城。 赵老将军眼前一黑:“怎会如此?!” 十万大军啊,就是洗干净脖子让敌人杀,也得杀半天,如何能让皇帝落入瓦剌人的手里? 斥候将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说出来。 当听到出事的具体地点,赵将军再也忍不住了,脱口大骂道:“怎么能在那里驻扎?骑兵一路直下,连个遮掩都没有!” 事实也的确如此,脱花带人将他们包了饺子,因为四周没有树林山体,大家无处逃窜,只能投降。 赵老将军只觉得喉咙涌起一阵腥甜,他好不容易压下去,大声吼道:“点兵!” 无论如何,也要把皇帝救回来。 赵将军的目光闪了闪,没有出声反对。 但等他出门之后,马上招来自己的一个亲兵,飞快耳语了几句。 那亲兵马上领命而去。 八百里加急,京城也得到了消息。 郎轶大怒:“十万人都护不住一个人吗?脱花难道有三头六臂不成?” 他曾猜想过,皇帝到了昌兰城之后,会妄图夺取赵老将军手中的兵权,甚至在指挥作战方面指手画脚。 但郎轶绝没有料到,皇帝甚至都没到达昌兰城,就被瓦剌人给掳走了! 此事实在重大,郎轶几乎一宿未合眼。 第二天一早,他召集群臣,还是将皇帝被俘一事说了出来。 另外,郎轶直接宣布皇帝的死讯。 至于皇帝会不会贪生怕死,甚至向瓦剌人求饶,已经不在他的考虑之列。 当即有老臣痛哭失声。 姜芙身着凤袍,带着萧延一同出现在了金銮大殿。 她面容肃静,一直走到龙椅前,才缓缓站定,看向下面跪着的众位臣子。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陛下以身殉国,本宫奉旨监国。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应即刻继位,稳固江山社稷。” 姜芙沉声说道。 在这一点上,她和郎轶想法一致。 皇帝被脱花抓走了,那么他的皇位也就坐到头了。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他如果自杀,还算保住了国格和人格,他如果苟且偷生,即便活着,朝廷也不会承认。 总之,瓦剌别想拿皇帝做文章,甚至和他们谈条件。 “有赵老将军坐镇军中,本宫相信,这一仗一定能赢!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各位,是时候让瓦剌人的鲜血,来祭奠我们的陛下和臣民了!” 眼看着士气低迷,姜芙不得不鼓舞人心。 好在,她的话果然奏效。 大臣们立即拥立太子登基,因太子还年幼,太后摄政。 姜芙也没料到,她这么快就从“本宫”升级到了“哀家”。 众人商议了几个时辰,终于定下了几件大事,除了新皇登基之外,还要讨论出由谁来领兵支援赵家军。 第二批出发的十万大军,如今还在路上。 “臣愿前往!” 卫国公咬牙上前。 富贵险中求,如今他的女儿是太后了,但小皇帝并不是他的亲外孙。 这个时候不吭声,固然能过安稳日子,以后就不好说了。 小皇帝会不会更看重邕王妃母族那些人? 等他翅膀硬了,会不会转而对付太后和她的母族? 所以,卫国公第一时间向小皇帝表达了足够多的诚意。 和他有相同心思的人,还有于贵妃的父亲,兵部于尚书。 “臣亦愿意前往!” 于尚书看了卫国公一眼。 就在昨天深夜,他收到女儿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 于贵妃虽然不清楚姜芙和郎轶要做什么,不过,她反复叮嘱父亲,千万不可与他们二人抗衡。 如果有机会,不妨示好。 于尚书考虑了一整晚,决定相信女儿。 毕竟,女儿生的是公主,即便自己放手一搏,恐怕也是为了他人做嫁衣。 卫国公、于尚书各自带了十万军队,全速赶往昌兰城。 赵老将军不愧有“战神”的美誉,瓦剌这么多年一直未能成功南下,也是因为有他和他的赵家军。 皇帝身死,这消息也极大地震动了将士们。 军人的血性被激发出来,无需再多做任何的战前动员,他们便群情激昂,誓死要将瓦剌打退。 两军交战,脱花特地让人将皇帝绑于阵前。 他大吼:“不怕我杀了你们的皇帝吗?” 赵将军立刻大声喊道:“脱花狡诈,眼看打不过,弄了个替身充当先帝,莫要被他们蒙骗了!” 身后的赵家军呼声震天:“杀!杀!” 脱花愣住,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形容狼狈的皇帝。 半晌,他才神色复杂:“看来,你这个皇帝已经没用了。” 话音一落,脱花立即扬起手中的弯刀,将皇帝捅了个洞穿。 然后,他才一把拔出弯刀,甩落一串血滴,口中桀桀地大笑:“攻城!” 第46章 宫斗不如做太后(完) 这一场战争,足足持续了八个月。 从春天,打到了深秋。 瓦剌凶悍,兵强马壮。 不过,他们内部矛盾重重,而且缺乏足够的后勤补给。 脱花因为俘杀皇帝,一开始在各部落中收获了极大的威信。 然而,随着战事久久不能结束,死伤严重,越来越多的人认为是他太过冒进。 甚至有他的兄弟想要取而代之。 相比之下,朝廷这边虽然战斗力弱于瓦剌,但因为粮草供应充足,而且臣民们的斗志被点燃,局势愈发明朗。 皇帝殉国了,连太后和贵太妃的亲爹都在前线作战,京城的老百姓们恨不得都去参军,其余各地亦是如此。 书房内,姜芙陪着小皇帝一起看军报。 看到我军的伤亡数量,萧延只觉得眼眶热热的。 尽管刚打了好几场胜仗,但同样也死伤了很多人。 姜芙递给他一杯水,低声道:“阵亡的士兵,应该好好抚恤,确保他们的家人还能继续生活下去。至于伤残的,也要安置妥当,保证自给自足。” 萧延握着杯子,点点头。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做皇帝,或许在成为太子之后想过,但没想过这一切会来得如此之快。 薛先生说过,要做一个好皇帝。 只是他越来越体会到自己的弱小。 幸好,还有太后帮扶。 “母后,”萧延声音沙哑,抬头看向姜芙:“我……朕能做好这个皇帝吗?” 姜芙凝视他的眼睛,许久之后,她才微笑:“只要你想。” 只要你想,你就能做好。 当然,如果你真的做不好,我也会找到更合适的人选。 这句话,姜芙就不必告诉他了。 自姜芙升级为太后,郎轶便有意识地缩减了司礼监各部门的权力。 相反,他会把折子分门别类整理好,送到姜芙的手上。 而郎轶自己则和薛润分工明确,一个教读书,一个教朝政。 没多久,朝中就有传闻,说郎轶想要效仿前任宗主,想要离宫荣养。 连赵安都听说了,主动约郎轶喝酒:“怎么,你要学我师父,急流勇退?” 当初宫里人人都觉得赵安会继承他师父的衣钵,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了一个郎轶,愣是踩着一众人的脑袋,坐稳了宗主之位。 郎轶给他倒了满满一杯酒,苦笑道:“赵哥,怎么连你也打趣我,我真是无地自容。” 赵安正色道:“既然你没有这心思,那就尽快好好敲打一番,免得底下有人狗急跳墙。” 又过几天,郎轶遣散了一众干儿子,只留下小李子一人。 到底父子一场,郎轶给干儿子们都找了不错的肥缺,除了不能留在京城。 但这些太监自从进了宫,就等于无亲无故,只要能多捞油水,去哪里都一样。 郎轶自断臂膀的行为,被不少人认为是主动向小皇帝示好。 至此,他开始心无旁骛地教导皇帝。 姜芙这个太后做得也不轻松。 前线打仗要钱,鼓励民生要钱,搞好基础建设要钱…… 即便是风调雨顺之年,在生产力总体低下的时代,粮食收成都很有限。 更何况洪涝、干旱、雨雪、低温……几乎隔不了多久,这些自然灾害就会卷土重来。 一开始,姜芙简直忙到焦头烂额,左支右绌。 好在到了年底,终于有好消息传来—— 赵家军打退瓦剌,瓦剌各部落分崩离析,剩下一些老幼伤残,败走西部。 虎父无犬子,赵将军颇有其父风采,他率领五千精锐,打入瓦剌王帐,生擒脱花。 同样是被俘,脱花倒是比先帝有骨气。 他大骂了一通脏话,主要是问候了远在京城的小皇帝祖宗十八代,又感慨上天不庇佑瓦剌,何其不公,他不服气。 然后很痛快地抹了脖子。 “老子管你娘的服不服气!” 赵将军二话不说,麻利地割了脱花的脑袋,高高地挑在枪尖上。 “胜!大胜!大胜!” 身后的赵家军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吼声,直入云霄。 解决了瓦剌这一心腹大患,姜芙代皇帝拟旨,宣布接下来三年全国都要休养生息,轻徭薄赋。 此外,对于贫困县镇,她更是大力推广以工代役,积极开展基础建设。 只要家里有一人去修路或者通渠,除了本人有银钱赚,还可以凭户籍低价购粮。 虽然限量,但也足够一家三五口人果腹。 所以,如今一听说哪里征人,家家户户再也不像过去似的,搞得生离死别,而是主动报名,甚至有些家里人口多,愿意出两个三个。 农户人家都舍得出力,只要不是农忙,不少青壮也要进城打短工。 现在朝廷减了税,粮食除了自家吃,还能攒下一些。 即便不够吃,还能低价买,只要熬过青黄不接的月份,地里的粮食也就熟了。 放在以前,这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绝大多数的百姓,对于这天下是属于谁的,其实并没有很深的感悟。 只要他们能吃得饱,不饿死,好好种地,就觉得生活有了指望。 又是一年秋收,摸着沉甸甸的谷穗,姜芙终于松了一口气。 坐在她身边的皇帝也露出微笑。 他即将过十五岁生日,如今已经是少年模样,因为少年老成,所以难免给人一种不苟言笑的感觉。 但在姜芙面前,萧延其实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凑上去,也捏了捏谷穗,笑道:“母后见了这些东西,比见了金银珠宝还开心。” 姜芙毫不掩饰心中的喜悦之情:“这是新品种,产量提高了足足一倍,能养活好多人。” 说罢,她放下手里的盒子,对萧延正色道:“让百姓们吃饱,听着简单,却可能要用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才能真正做到。你就要亲政,母后希望你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能记着‘民贵君轻’这四个字。” 萧延立即跪下,表示他绝不敢忘。 皇帝十五岁生日一过,姜芙便痛痛快快地放权。 至于皇后,她和郎轶、于贵太妃商量过,又询问了皇帝自己的意见,终于定下了适合的人选。 第二年,皇帝大婚。 帝后成婚之后,琴瑟和鸣,很是恩爱。 姜芙特地将他们二人交到身边,先叮嘱了几句,然后正式将宫务交给皇后。 皇后也不过只有十五岁,她十分惶恐,连忙表示太后统领六宫事务理所应当,自己绝没有别的想法。 就算是小门小户,也没有小媳妇刚进门,就要从婆婆手里夺权的。 姜芙却说,自己累了,以后想过清闲日子。 皇帝了解她,知道姜芙不是在试探,而是真的不愿意再操劳。 好在他如今还算勤勉,朝中臣子也都能干,身边又有薛润、小乐子、小李子等忠心护主的,更别说遇到不懂的,自己还能去求助郎轶。 是的,郎轶。 经过几年的磨合,这对君臣不能说事事相合,但只要是有利江山社稷的,他们二人总能达成共识。 姜芙终于过上了退休生活。 她把桃枝嫁了出去,六品官员的正妻,以后就是正儿八经的官太太了。 把各宫的宫女们都给羡慕得够呛。 闲着没事,姜芙就和几个太妃一起打打牌,逗逗两个长公主。 皇长子萧宁的耳朵的确有问题,他天生耳聋,所以也一直没学会说话,不过很聪颖,也很安静乖巧。 他五岁那年,有一天拿着毛笔乱画,正巧被姜芙看见。 从那以后,姜芙亲自教他写字。 不料竟教出来一个书法天才,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差不多了。 这一日,她陪着萧宁在水榭练字。 大概是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姜芙竟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中,她睁开眼,发现郎轶正站在面前,笑吟吟地凝视着自己。 时光对他们很宽容,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二人依稀仍是初见时候的模样。 唯一不同的是,此刻望着姜芙的郎轶不再冷酷骇人。 他向她伸出手:“这个时节的江南甚美,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第47章 卷末彩蛋3 京城最长寿的老人家,韩国夫人,先帝乳母秦氏驾鹤西去,享年一百零五岁。 这个时代,别说活到一百岁,就是能活到六十岁,那都算长寿。 秦氏这种更是妥妥的人瑞,老寿星。 她无疾而终,晒着太阳过去的,伺候的婢女回屋取毯子,再一回来,才发现秦氏嘴角带笑,已经走了。 虽然秦氏的儿孙都没有太大出息,家里是因为她才阔气起来,但好在没有一个败家子,也没有一个心大的,都老老实实地过着富贵日子。 尤其秦氏的小孙媳张氏还奶大了安王萧宁,与皇家又亲近了一层。 当今圣上对这个弟弟很疼惜,在太后薨逝之后,特地请来名家继续教授他学习书画。 大概是继承了先帝的天赋,尽管安王如今年纪还小,但众人都认定,他以后在艺术方面一定很有造诣。 因为这些,秦氏的丧事十分隆重,达官显贵们几乎家家都派人过来吊唁。 孙男娣女们都跪在灵堂,给前来上香的人答礼。 从早到晚,这里就没断过人。 第四天夜里,一男一女出现在了灵堂,外面还有个车夫,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看样子,不过一岁出头。 张氏闻讯匆匆赶了过来。 一瞧见来人的面容,张氏唬了一大跳,险些惊叫出声。 女人轻声安抚:“别怕,我们来上炷香就走,莫要惊动了旁人。” 张氏捂着嘴,不停点头。 说话的女人正是姜芙。 她当初靠着假死药离宫,和郎轶一起去了江南,又去了塞北,亲自看了他一手建起来的马场,甚至还学会了接生小马。 一旁的郎轶早已红了眼眶,他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先磕了三个头,然后才取了香,插在灵前。 哪怕一开始接近、讨好秦氏,的确有几分私心,但秦氏对他的好,郎轶永远不会忘记。 待姜芙也上过香,二人不能多耽搁,又和张氏说了几句话,匆匆离开。 张氏亲自送他们出门。 和抱孩子的车夫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瞥见那孩子刚好醒了,却不哭不闹的,正张嘴打哈欠。 小脸白白嫩嫩,五官精致可爱,两个眼睛又大又黑的,极为灵动。 张氏自己就生了好几个孩子,家里的侄子侄女也是一大串,可她却从来没见过这么乖巧又这么漂亮的娃娃。 而且,看着还十分眼熟。 一直到转身回房,张氏才猛地反应过来。 嗨,怪不得这孩子眼熟,可不是像极了太后娘娘和郎大人嘛。 上半张脸像娘,下半张脸像爹! 原来竟是这样。 “能不能不把记忆清零?” 姜芙皱眉。 小爆摇摇头:“我知道你是舍不得这些美好的记忆,但记忆越多就越容易发生错乱,影响大脑。不然人类为什么要不断提高电子设备的存储量,就是因为数据太多会崩溃。” 她沉默,任由小爆操作。 看到姜芙情绪低落,小爆好心安慰她:“记忆不在了,不过技能还在。比如到了下一本书里,你照样还能写得一手好书法,不会变成狗爬字。” 姜芙:“谢谢你,但好像并没有被安慰到呢。” 小爆尖叫:“居然不感谢我!你想想,要是等你哪天回到现实世界,靠说脱口秀能赚钱,靠卖字儿也能赚钱!” 姜芙抓到重点,眼睛一亮:“我还能回去?” 它悻悻:“万一呢?” 说完,像是怕她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似的,小爆连忙凌空甩出一块徽章。 姜芙一把接住。 「妙不可言」 她疑惑地看着这四个字:“啥意思?” 小爆竟沉默了,眼神还开始变得飘忽。 姜芙顿时明白过来:“你是不是没憋好屁?劝你痛快招了,别逼我骂你。” 小爆支支吾吾:“也没什么,就是这一次你要进入一本古早小说。” 姜芙不以为然地摆手:“古早算什么,我从小学就开始看……” 她猛地想到什么,动作一顿。 古早…… 不会早到2014年的净网行动以前吧? 姜芙娇躯一震。 小爆已经掏出一本封面花里胡哨的小说,随便翻开一页,一个字一个字念出声:“只见他将那#%$&*@*&%¥#她的#¥%&&#¥@受不了&¥#@……” 它停下,表情茫然:“怎么都是乱码了?” 姜芙把脸一板:“……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说吧,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选一本古早辣文,我看你要把我送进局子里哦! 到时候我能把缝纫机都踩出火星子! 唱《铁窗泪》原地出道! 小爆丢开那书,好声好气地向姜芙保证。 它一定把她送到尽可能早的剧情,早到原着里还没开始飙车! 她探头一看,封面上赫然是一行大字—— 【辣】锁情霸爱:娇妻夜夜宠不停 姜芙一脸正气地拒绝:“呵呵,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不开车的辣文算什么辣文,我倒要看看你这葫芦里装的什么逼。” 她随手翻了翻那书。 啧啧,表妹,世子,虐身虐心,酱酱酿酿,甚至和配角还有肉戏! 不愧是古早辣文,大量严重与事实不符的描写,各种反科学的人体设定,一股子裹完小脚裹小脑的味儿。 姜芙猛地把书倒扣在桌上,目光坚毅:“肃清网络环境,人人有责!” 第1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1 姜芙低头,看着手里的酒杯。 所谓无色无味的毒药,别说在过去,即便是现代社会里也很难遇到。 所以,下药的人是觉得她有多蠢? 没看这酒都变色儿了啊啊啊啊! 甚至都不需要小爆提醒,姜芙瞅了一眼,就抬起手,借着衣服的遮挡,直接把酒倒进袖子里。 然后,她看向四周,扬起唇角:“各位姐妹慢用,我要更衣。” 姜芙说完就起身,也懒得再去看她们的表情。 此时此刻,姜芙穿到了这本书的开篇—— 在一个春光灿烂的日子里,尚书府举办了赏花会。 府中三小姐姜芙因为爱慕将军府大公子罗北霆,买通小厮和婢女,给他下药,还把人锁在客房,想要趁机成就好事。 不料,沈北霆虽然喝了加料的酒,却凭借过人的自制力,在姜三小姐赶来之前就逃离客房。 他误打误撞,闯进距离客房不远的一个僻静小院,遇到了本书女主柳苏儿。 之后就是长达一万五千字的大章,肥而不腻,肉香四溢,涉及到女主的初次。 但已经全都被404了,姜芙和小爆只能自行想象。 “全文一百万字,现在我能看到的只有八万字,剩下的九十二万字是被你吃掉了吗?” 一路上,她咂吧着书里即将发生的内容,很是忿忿。 小爆觉得冤枉:“它是辣文啊,一切的剧情都是为了肉服务的!” 姜芙皱眉:“这么说,罗北霆现在已经在客房里了?” 小爆连忙撇清关系:“不怪我,我已经很努力了。” 姜芙没怪它。 只是她觉得奇怪:“那给我下药的又是谁呢?” 原着里可没有这一段。 有机会在赏花宴上近身伺候她的,只有婢女青鸾。 原来,她这么早就背主了。 而不是在姜三小姐死后,被府中下人们欺侮,又被柳苏儿偶然救下,放在身边。 理清前后关系,姜芙看向青鸾:“起风了,我有点冷,你回去取一条披肩。” 眼看客房近在眼前,青鸾想到自己的任务还没完成,口中犹豫道:“奴婢要是回去,姑娘身边可就没人跟着了……” 姜芙柳眉倒竖,喝道:“我在自己家还能迷路不成?让你去就去,难道你想让我挨冻?” 吓得青鸾一个字也不敢说,转身就走。 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姜芙确定四下无人,拔腿就往相反方向跑。 很快,青鸾拿着一条披肩,匆匆赶了回来。 她在原地没见到姜芙,想了想,一咬牙,快步走向客房。 客房里,罗北霆双眼发红,双手死死地握成拳头。 可恶,他陪着堂妹来尚书府做客,原本在前院和几位公子少爷喝酒,哪能想到竟有人使用这种下作手段。 那个领路的小厮,带着自己七拐八拐,等他一进客房,对方就反锁了房门。 罗北霆哪里还会不懂? 他只恨尚书府里后宅不宁,连主带仆都不是好东西! “谁?” 隐约听见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罗北霆怒吼一声。 青鸾被吓得不轻,她颤声开口:“奴婢……里面是罗公子吗?” 罗北霆冷笑,他刚说了一个字,外面的女子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敢说不是专门给他下套儿? 只是不知道是尚书府哪一房的。 亦或者是姜尚书本人的意思? 罗北霆正思忖着,外面的青鸾已经伸手取下了门栓,她轻轻推开房门,小心地走了进来。 一见到房间里的男人,青鸾不禁羞红了脸。 但她没忘记先打量了一圈,发现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姑娘不在! 青鸾的心脏怦怦直跳,她想起表姑娘的许诺,又觉得那些许诺遥不可及,远在天边…… 而罗公子就在眼前! 天人交战,青鸾又害怕,又激动,情不自禁地向罗北霆走去。 发现来人是个婢女,罗北霆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认为姜家的下人敢算计自己,估计是过来给主子打探消息的。 “罗公子,您现在一定很难受吧?让奴婢伺候您吧,千万别憋着,伤了身子……” 青鸾放下手里的披肩,咬着嘴唇,开始宽衣解带。 罗北霆目眦欲裂,愤怒地瞪着面前的婢女,口中骂道:“你不懂礼义廉耻吗?我就是憋坏身子,也不会……” 白花花的娇躯扭动着,扑入他的怀里,成功地让罗北霆闭上了嘴。 嗯,真香。 一万五千字的大章有了,肥而不腻,肉香四溢。 唯一的问题是,青鸾这个通房丫头的戏份提前上演了。 姜芙朝着房内瞥了一眼,马上收回视线。 她吐槽:“噫,古早辣文的男主就是这样,那时候没有双洁的设定,为了刺激女主,男主随便拉一个女配就能啪。” 小爆摇头晃脑:“我倒是觉得以前更包容,女主也可以找男二男三男四为友情鼓掌呀!” 想到原着里无法正常显示的九十二万字,姜芙一拍脑门:“我怎么能在一本辣文里找三观呢!” 罗北霆天赋异禀,只要沾了女人,动辄一两个时辰不会结束。 姜芙不急,慢悠悠地向绿柳苑走去。 绿柳苑离客房不远,独门独院,正是柳苏儿的居所。 虽然位置僻静,但从它的后门出去,再经过一条巷道,就可以直接来到街上。 她利用这个便利条件,没少向外面传递消息,以及和罗北霆暗通款曲。 “三、三姑娘来了!” 姜芙走进绿柳苑,发现那些粗使婆子和小丫头都不知道跑哪里躲闲了,只有一个叫丹朱的,在廊下绣花。 一见到自己,她立即放下手里的撑子,行礼问好。 这个丹朱十六七岁,是跟着柳苏儿从西北老家过来的,进了尚书府才学了一些礼仪规矩,所以,她的姿势还透着几分生硬。 姜芙也不在意,只是问她:“表妹呢?” 不等丹朱开口回答,屋里已经走出来一个体态婀娜的美丽少女。 姜芙的内心发出土拨鼠尖叫—— 不愧是辣文女主啊,这长相!这身材! 虽然还不到十五岁,但眉宇间已经隐隐有了一丝媚意,顾盼间风流婉转,眼波里煞是动人。 “表姐,你怎么过来了?” 柳苏儿含笑福了福身,饶是一身素白衣裳,仍难掩她的绝色。 一开口,又把姜芙给惊艳到了。 怪不得每次一开车,就要反复写她如何在男人的身下娇哝,低泣,哭求,哀鸣,那声音如何令男人更疯狂,更欲罢不能。 这一把小嗓子真是娇滴滴! 姜芙欣赏够了,这才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青鸾那贱婢有心挑拨我们姐妹,竟说你让她给我下药,毁了我的清白,还答应事成之后放了她的奴籍。” 她一边说,一边格外留心着柳苏儿的反应。 果然,听到前半句的时候,柳苏儿明显紧张不已。 但听到后半句,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第2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2 紧张,是因为自己的确收买了青鸾,让她给姜芙下药。 放松,是因为自己许诺青鸾的好处另有其他,绝不是放了她的奴籍。 柳苏儿几乎在一瞬间就想得通透: 一定是青鸾那丫头做事不够妥当,露了马脚。 好在,她还知道说一半留一半。 只见柳苏儿美眸圆睁,脸色变得惨白,声音透着哽咽。 “怎么可能?表姐,我自从来了这里就在给爹娘守孝,除了给姨母请安,几乎从不踏出绿柳苑一步。再说,再说我为什么要害你,你是我的嫡亲表姐啊!” 站在一旁的丹朱也懵了,吓得直接跪倒在地。 “三姑娘,这一定是误会啊!我们家姑娘知道府里今天要宴客,还特特叮嘱我们绝对不能乱跑,万一冲撞到贵人就是神仙也救不了!” 她说完就连连磕头。 一主一仆都在哭,看着好不可怜。 姜芙也颇为意外地打量着柳苏儿和丹朱。 丹朱是柳苏儿唯一的婢女,其他下人都是来了府里之后,由她母亲安排的。 瞧着丹朱那副惶恐不安的样子,不似作假,应该是并不知道柳苏儿和青鸾之间的交易。 柳苏儿倒是谨慎,竟然连丹朱都瞒着。 “估计是那贱婢胡乱攀咬。” 姜芙点点头,她上前一步,亲自拉过柳苏儿的手,又低头看着丹朱:“快起来吧。” 说罢,她拍了拍柳苏儿的手背,歉然一笑。 “表妹,也是我气昏了头,被那小蹄子几句话给迷了心窍。你别介意,表姐向你道歉。” 柳苏儿破涕为笑,长长的睫毛上明明还挂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但嘴角的梨涡已经露了出来。 她挽着姜芙的臂膀,摇了几下,才撒娇道:“表姐,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反正你得补偿我!” 姜芙也乐得陪她演戏:“哦?那你说,我怎么补偿你。” 柳苏儿故作困惑地想了半天,喃喃自语道:“姨母和表姐对我都极好,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美奢侈,我什么都不缺……对了,表姐写得一手好字,不如给我写一幅字吧,挂在书房里!” 写字而已,姜芙自然答应了。 她话锋一转:“表妹,今天是我对你不住,但说来说去还是青鸾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在搞鬼。若我不好好审个明白,以后府中的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拿主家做筏子了!” 说罢,姜芙一把拉住柳苏儿,带着她向外走去。 柳苏儿自然不想和青鸾当面对质,她们两个人说白了也是因利结盟。 事情败露,肯定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万一青鸾又说了什么,自己岂不是被坑了? 奈何她接连给父母守孝,期间虽然不至于一滴荤腥都不沾,但到底不能毫无顾忌地大吃二喝,所以一直身材纤纤。 而且,柳苏儿走的就是仙女路线,手上的力气当然比不过姜芙。 硬是被一路带出了绿柳苑。 丹朱爬起来,连忙跟上。 她倒是觉得三姑娘做得对极了! 自家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世无争,哪怕平时被府里的小姐姑娘们刺几句,也从不敢回嘴,只想着寄人篱下,原本就要保持低调。 哪知道,低调到连一个奴婢都要爬到头上去了! 这件事要是不掰扯明白,得罪了三姑娘事小,万一惹来姜大太太的厌弃,那她们主仆俩还有活路吗? 所以,丹朱追上姜芙和柳苏儿,小声说道:“姑娘不怕,等见到那青鸾,看她还敢不敢血口喷人!” 姜芙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得到认可,丹朱挺了挺胸,恨不得一见到青鸾就冲上去甩她两个大耳刮子。 柳苏儿心中苦涩,她不想见青鸾啊! 眼看着姜芙已经把自己拉扯到了外面,柳苏儿没有办法,只好跟她走。 走了两步,她察觉到方向不对,这不是去姜芙院子的方向。 姜芙不松手:“没走错,青鸾还在客房那边。” 一听到“客房”二字,柳苏儿的脸色更白。 绿柳苑和客房离得本就不远,姜芙又走得很快,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到了。 对着正中间的客房,姜芙扬了扬下巴:“青鸾就在里面。” 闻言,丹朱跺脚:“三姑娘可命人看着她了?这个坏东西不会跑了吧!” 姜芙轻咳两声:“应该还有人。” 可不是有人嘛,被罗北霆压着呢,想跑都跑不了。 再说了,青鸾正舒爽着,她才不想跑。 丹朱不疑有他,只以为姜芙派了人看守,她快走两步,主动去推门。 从前她见到府里的丫头们,都自觉低人一等。 尤其像青鸾这种贴身侍候姑娘的婢女,丹朱从不敢招惹。 但现在她只想为姑娘好好出气! “青鸾,你凭什么往我家姑娘身上泼脏……” 愤怒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又传来丹朱的尖叫:“啊!啊啊!” 姜芙心疼她一秒。 好歹也是黄花大闺女,直面这种狗男女负距离接触的画面,的确受了很大的刺激。 没看她自己都没往前冲嘛! 柳苏儿暗道不好,她先看了一眼姜芙。 姜芙老神在在,脸上不见喜怒。 柳苏儿只好喊丹朱:“怎么了?” 丹朱已经面色血红地跑了出来,她支吾半天,才羞愤道:“奴婢没看清里面的女人是不是青鸾,就看见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 话音未落,外面又传来脚步声。 听声音,来的还是一群人。 姜芙觉得这伙人的时间掐得还挺准。 她刚才跑出去没多远,就碰见一个在花园打扫的小丫头,让她去前面找刘大家的。 刘大家的是大太太的陪房,也是心腹婆子,一旦她听到了什么,就等于惊动了大太太。 众人簇拥着的果然是姜家大太太刘氏,姜芙的母亲,柳苏儿的姨母。 姜尚书出身寒门,到了京城不久,为长子聘了同年的嫡女刘氏。 但二十年过去,刘父官运平平,至今也只是一个六品官。 刘父没纳妾,和妻子生有二女一男,姜刘氏是长女,从小就很照顾弟妹。 不过,在姜芙看来,她这个娘很有几分扶弟(妹)魔的气质。 她祖母也因此对这个长媳颇有微词。 果不其然,明明姜芙和柳苏儿站在一处,匆匆过来的刘氏却一开口便只询问外甥女:“苏儿,可是出了什么事,没吓到你吧?” 听听,仿佛姜家是什么虎狼之地,随时都能吞了她一个可怜兮兮的孤女。 真这么担心,又何必让她住在这里,安置在她娘当初陪嫁的庄子上不好吗? 姜芙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 刘氏气得险些歪了嘴:“你说的这还是人话吗?你平时就是这么欺负你表妹的?” 第3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3 姜芙既不生气,也不惭愧,反而掩口一笑。 “母亲,您就算怀疑自己,也不该怀疑父亲。我是父母的亲生女儿,自然是人。” 刘氏瞠目结舌,指着姜芙半天说不出话。 姜芙不理她,迅速收敛笑容。 “家里办赏花宴,本想热闹热闹,却不料出了这等丑事。我到底是姑娘家,不便出面,还是请母亲裁决吧!” 说完,她往旁边让了几步。 刘氏由怒转惊,不明白姜芙口中的“丑事”是指什么。 她从一大早就忙得不行,在花厅那边接待各家各府的太太奶奶们,要不是刘大家的说可能出事了,刘氏也不会抽空过来。 丹朱一见到刘氏,顿时有了主心骨。 她顾不得害臊,急忙把屋里的情形说了一遍。 刘氏黑了脸:“还不速速把人分开!” 刘大家的连忙点了两个婆子,三人冲进去。 里面顿时又传来一阵兵荒马乱。 罗北霆因为被下了药,此刻正凶性大发,完全没有被丹朱刚才那一嗓子给影响到,反而兴致更浓。 而青鸾在捱过短暂的不适之后,也享受其中,哪怕被刘大家的猛扇了一巴掌,仍是迷迷瞪瞪,柔弱无骨地缠着罗北霆。 总之,等刘氏带人进门的时候,这二人还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姜芙仔细看了好几眼,然后才用帕子捂住脸,捏着嗓子大喊:“哎呀,可要命了,这是我能看的吗?” 柳苏儿冷冷瞥过去,心说你刚才看得比我还专注呢! 刘氏看见桌上有茶具,亲自动手倒了一杯茶,扬了青鸾一头一脸。 冰冷的茶水,总算让她回神。 青鸾顿时吓得跌落在地。 等她发现自己不着寸缕,又拼命想要夺回衣服。 “小浪蹄子,还穿什么穿!” 扯过青鸾的衣服,一个婆子不屑地啐了一口,痰液正唾在她的脸上。 青鸾不敢擦拭,只好磕头。 “大太太饶命,奴婢也是没办法……罗大公子非要……奴婢实在推不过……呜呜……” 不愧是一等大丫头,心思转得就是快。 当着刘氏的面,青鸾不提其他,只一口咬定,是罗北霆强要了自己。 姜芙也假作不知:“青鸾,怎么会是你?” 她扭头看向刘氏:“母亲,我出来更衣,走到半路,忽然觉得有点冷,就让青鸾回去取披肩。” 说着,姜芙四下一看,指着地上的一条披肩:“喏,这是我的披肩,怎么在这里?” 青鸾眼睛一亮,马上接口道:“姑娘,奴婢取了披肩,半路遇到罗大公子。他、他拉着奴婢,奴婢实在是……求姑娘为奴婢做主啊!” 这话也没错,大太太执掌中馈,但青鸾说到底是姜芙的人。 刚整理好衣服的罗北霆大步而来,他的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红晕,声音也暗哑低沉。 “明明是你这贱婢扑上来勾引我!” 他愤怒地抬头看向大太太:“府上就是如此待客的?” 大太太也拉下脸。 “罗公子这是何意?这里是我府客房,平时接待一些从老家来的族亲,今日并没准备让贵客们前来休息,你又是为何出现在此?” 别看大太太娘家不显,但她是姜尚书亲自定下来的长媳。 如今公公简在帝心,是朝中能臣,平日里出去做客,只有女眷们捧着她的。 将军府听着牛逼,实则早就成了空架子,因为罗北霆他爹罗漾一年前受伤,至今昏迷不醒。 皇帝早就想把兵权夺回来了,只是碍于罗漾在军中声名太过显赫,不敢一蹴而就,只能徐徐图之罢了。 所以,要说大太太在罗北霆面前有多气短,那不太可能。 “是一个小厮带我过来的,你们……你们在酒里下药!” 罗北霆气吼吼地瞪着刘氏,脱口而出。 可恶,那几个婆子表面乖顺,其实眼珠子都快黏在他的裤裆上了,真当他看不见吗? 刘氏轻嗤:“罗大公子说话可要有证据,别信口雌黄。你说的小厮长什么样,叫什么名,是哪一房伺候的?” 罗北霆拼命回忆,却发现脑袋空空,竟想不起来了! 见状,刘氏的语气更多了一丝讥讽的味道。 “我想起来了,今日我府举办赏花宴,似乎并未邀请将军府啊?罗大公子一表人才,如何也做出不请自来的姿态?” 罗北霆顿时哑口无言。 刘氏没记错,他和堂妹的确是跟着表弟表妹一家来的,而将军府并没有收到请帖。 说起姜罗两家,其实原本关系尚可。 要不然,当初姜尚书也不会动了将孙女姜芙许配给罗北霆的心思。 只是将军府没有长辈女眷,当家的是罗漾的弟妹,即罗北霆的二婶阮氏。 这阮氏的性子可不软,她出身世家,看不起泥腿子出身的姜家。 某日,她在外面做客的时候,不阴不阳地怼了姜家几句。 话里话外都是她的侄子多么帅气聪慧,放眼京城,什么样的好姑娘都配得上,绝不会找个满身土腥味的姑娘做妻子。 刘氏听了,亲自去找了姜尚书。 此事就没了后续,因为两家只是私下有点意思,外面倒也并不知情。 堂妹罗悦已经十三岁,阮氏虽看不上姜家,奈何姜家如今烈火烹油似的,随便弄几盆花,搞个赏花宴,都令人趋之若鹜。 她只好拜托娘家嫂子带上罗悦,出来露露脸。 又不放心,喊上罗北霆一起。 这才有了今天的事情。 一直没开口的柳苏儿强忍着不去看一身狼狈的罗北霆,但她却暗暗恼了咄咄逼人的刘氏。 哪怕她是自己的姨母! 当初,她刚到姜府不久,因为心怀感激,所以时不时地做一些具有西北风味的小吃,送给各房。 表哥表弟都在前院读书,柳苏儿也去送过两次,无意间碰到了罗北霆,惊为天人。 后来又听说他出身大将军府,是赫赫有名的罗漾之子,她更是芳心暗许。 总想着能多多见他几面。 然而,没过多久,府里二房三房的姑娘们就开始嚼舌根,说她不好好守孝,净往前院跑。 连姨母也特地把她叫过去,不咸不淡地敲打了两句。 柳苏儿这才明白,她们竟是担心自己勾搭府里的爷们! 她恨得不行,真想告诉这群女人,少往脸上贴金了,你们家的男人,她柳苏儿不稀罕! 她惦记的明明是罗北霆这样英武不凡的男子! 眼下事态严峻,柳苏儿顾不得情爱,她必须要想办法堵住青鸾的嘴才行! “表姐,青鸾是尚书府的大丫头,又是姨母精心挑选,自小伺候你的。事已如此,若是让她给罗大公子做个侍妾,也是该的。” 柳苏儿流露出一丝不忍,主动替青鸾求情。 第4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4 姜芙扭头看向柳苏儿,慢慢勾起嘴角。 她可不觉得柳苏儿真有这么善良。 故意点出青鸾的身份,一个是想把姜芙架起来,让她不得不顾念多年的主仆之情。 另一个也是想告诉青鸾,刘氏一直捏着她的身契,不过一个奴婢,提脚就能卖了。 那些人牙子都猴精,绝对不会把这种被主家嫌弃的下人往什么干净地方送。 青鸾的哭声猛地一顿。 如果说,她之前多多少少还藏着一份心思,想要将表姑娘供出来,说这一切都是她指使自己做的,那么青鸾现在是死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了。 “表妹。” 姜芙不赞同地对柳苏儿皱皱眉。 “你我闺阁女儿,不可以把什么侍妾之类的话挂在嘴边,平白叫外人笑话。” 即便偏心如刘氏,亦觉得女儿这句话说得不错。 她颔首:“是了,苏儿听你表姐的,莫要管这种腌臜事儿了。” 说完,刘氏一摆手:“送两位姑娘回去。” 刘大家的连忙堆起笑容,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姑娘们先回院子里歇着吧。” 从青鸾选择背叛自己的那一刻起,她就永远失去了留下来的机会。 所以,姜芙不再看她,扬长而去。 至于柳苏儿,则是意味深长地看了青鸾一眼,给她一记警告的眼神,然后也去追姜芙。 青鸾看懂了柳苏儿的意思。 她遍体生寒,用双臂抱着自己露在外的肩膀,瑟瑟垂泪。 “苏儿其实说得倒也不错。” 两个女孩走了,刘氏索性也打开天窗说亮话。 “罗大公子,这丫头如今已经是你的人了,这妻啊妾的做不了,能在将军府为奴为婢,也是她的造化。” 她派人飞快地取来了青鸾的身契,把它往桌上一拍。 “身契在这里,罗大公子把人带走吧。” 刘氏似笑非笑地看向罗北霆,慢悠悠地说道:“这是我姜家给的诚意,希望贵府也能拿出诚意。” 罗北霆咬牙,一把抓过身契:“今日之事,罗某记住了,多谢大太太成全!” 说完,他对青鸾看也不看,确定身上的衣服没有太大问题,大步就走出了客房。 青鸾哽咽着:“罗大公子……” 刘氏嫌恶地看了她一眼,让人把衣服给她。 青鸾手忙脚乱地胡乱将衣服裹好,连散乱的头发也顾不得了,跌跌撞撞去追罗北霆,生怕他不带自己一起走。 等这二人都离开,刘氏才用手扇了扇。 这一屋子的味道呛死人了。 “你亲自去前面,看看有没有尾巴不干净,都处理了。” 她低头,对心腹婢女低声吩咐一句:“不要声张,也不必往下查了,管它是谁做的呢,反正都是罗家丢人,别留下把柄就好。快去!” 婢女连忙去了。 刘氏一想到阮氏往日的嘴脸,再一想到她得知今天这件事之后的反应,就忍不住大笑。 “哈哈,你也有今天,让你瞧不起姜家!” 她暗啐。 姜芙的院子很大,和绿柳苑也不在一个方向。 她和柳苏儿在半路就分开了,哪怕柳苏儿牵着姜芙的手,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但姜芙懒得应付她,随意哼哈两句,直接打发了。 她回到自己的芙蕖轩,指了一个脸蛋圆圆,正在浇花的二等丫头:“你过来,以后你就叫青鸾,在我身边伺候。” 那小丫头高兴得都快说不出话,险些扔了手里的水壶。 姜芙保持着现代人心态,她当然也愿意被人伺候,不过不会像真正的古代贵女那样,过于依赖婢女。 既然青鸾一号不得用了,那就换个青鸾二号呗。 反正姜芙并不伤心。 只是其他人似乎不这么想。 没多久,二房三房的几个堂姐妹就听说了。 得知姜芙身边的青鸾居然进了将军府,做了罗大公子的房里人,这群少女们顿时点燃了八卦之火。 再联想到姜芙喝了那杯酒之后,就说去更衣,结果这一更就没回来,直到送客也没出现。 女孩们越想越觉得其中必有古怪,一起跑到芙蕖轩。 姜尚书有意和罗家结亲的消息,外人不太清楚,但架不住二太太和三太太的嘴巴不够严,背地里也曾嘀咕过两句。 “姐妹们不必在我这里东拉西扯了,青鸾的心思我确实是不清楚,你们如果实在好奇,不妨亲自去罗家问问她?说起来,我今儿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位罗大公子,倒是姐妹们似乎和他有几分交情似的?” 姜芙作为大房唯一的嫡女,就是有说话不客气的资本。 堂姐妹们脸色讪讪。 青鸾以前是姜芙的贴身婢女,又是得脸的,和她说两句话就说了。 如今她连妾都算不上,她们怎么会和她走动? 至于和外男有交情,这话就更不能乱说了,影响闺誉! 于是,她们再也坐不住,纷纷告辞。 “以后没我发话,谁来都不让进,包括大太太。” 姜芙交代青鸾二号。 当女儿的拦着不许亲娘进院子,说起来实在大逆不道,但青鸾二号想都不想地点头:“好的,姑娘,奴婢晓得了。” 很好,证明姜芙没看错人。 罗北霆阴沉着脸,带着罗悦回到了将军府。 青鸾跟在后面,耷拉着脑袋,因为两腿之间疼得厉害,她走不快,但又怕被罗北霆撇下,就只好强撑着。 闻讯赶来的阮氏一听事情的来龙去脉,立刻炸了。 “把这贱婢给我赶出去!” 想了想,她又吼道:“慢着,熬一碗药灌下去!” 谁知道肚子里会不会已经有了孽种,有些人就是点子硬,一次就能中。 阮氏如今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青鸾吓得一把抱住罗北霆的腿,哭求道:“大公子,奴婢已经是您的人了,您就怜惜怜惜奴婢吧!” 她又看向阮氏:“夫人,求您行行好,只当奴婢是个小猫小狗,给口饭吃,饿不死就行。奴婢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做……夫人,您也是有儿女的人,求求您开恩……” 阮氏不为所动。 倒是罗北霆想到还昏迷不醒的罗漾,再想到青阳山人说过的那番话,心头微动。 “好了。” 他开口:“婶娘,她到底伺候过我了,就放在我院子里做些杂活吧。” 说罢,罗北霆从袖子里掏出身契,递给阮氏身边的婢女。 “这是身契,婶娘收好。” 他又看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青鸾,不耐烦道:“好了,别跟这儿丢人现眼,赶紧跟我回去。” 青鸾一抹脸,压下眼底的惊喜,跟着罗北霆回了他的院子。 “以后你叫素言。” 罗北霆一进院子,就把人丢给了伺候自己多年的大丫头素笑和素语。 毕竟用过了,总不能真的叫她做个洒扫丫头。 青鸾,也就是素言老老实实地低头说是。 男人都是馋嘴猫儿,已经近过她的身,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直忍着? 第5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5 虽然过程惊险,但对青鸾来说,她的目的达成了。 柳苏儿许诺,只要她能嫁给罗北霆,就找人冒充自己的家人,给她赎身,再安排她进将军府做姨娘。 现在虽然没名没分,却不用再等,所以青鸾更加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她也纳闷儿,姑娘不是喝了那杯酒吗? 还有,既然表姑娘对罗大公子有意,那她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给姑娘下药呢? 万一这两个人成了,她还怎么嫁给罗大公子? 青鸾想不通。 同样想不通的还有柳苏儿。 自己搭了银子和时间,还冒着巨大的风险安排了人,怎么最后偏偏成全了青鸾? 深夜,她小心翼翼地溜下床,避开睡在脚榻上的丹朱。 穿好衣服,柳苏儿走出绿柳苑,直奔客房。 幸亏姜家的下人一个个都瞧不起她这个表姑娘,白天都恨不得偷懒耍滑的。 到了半夜三更,更是呼呼大睡,除了丹朱,连个值夜的人都没有。 因为出了那档子事,正中间的客房已经重新打扫过。 柳苏儿皱皱眉,去了右手边第二间。 她站在门口,先东张西望一番,确定四下无人,才学了两声猫叫。 片刻,有人探出头。 一见到来人是柳苏儿,那人咧嘴便抱屈:“表姑娘,小人都快饿晕了!” 柳苏儿从怀里掏出一个冷馒头,直接丢给他。 那人也不嫌弃,拿起来就啃。 他一边啃,一边含混不清地说话:“小人一直在这里等着,就是压根没见到三姑娘呀!倒是隔壁来了一对野鸳鸯……” 觑着此人难看的吃相,柳苏儿努力压下心中的厌恶。 “事情出了纰漏,你不能再留在府里了,我给你一些银子,你先躲躲风头。” 说完,她又递过去一张银票。 这男人原本是府里的一个家生子,好吃懒做,如今二十岁了,都没谋得一份好差,还得靠着爹娘养活。 柳苏儿观察了半个月,觉得此人可用。 因为他长得不差,高高大大(好吃所以长得高)的不说,皮肤白皙(懒做所以不风吹日晒),五官也还算耐看。 若是獐头鼠目的那种,说他和小姐私会,估计别人也不会相信。 可惜了,姜芙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躲过去了! 柳苏儿想了一晚上,总觉得是青鸾那死丫头中途反水,所以才让姜芙逃过一劫。 哼,等自己嫁进罗家,有的是办法收拾她! 把人打发走了,柳苏儿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谁?” 她隐约觉得,不远处似乎有一道白色的人影闪过。 柳苏儿飞快地追过去,只看见婆娑的几条树影。 尚书府里树木繁多,可能是看错了,柳苏儿暗暗地安抚着自己。 但她也不敢久留,又迅速地返回院中。 丹朱仍旧睡得沉沉的,柳苏儿往香炉里倒了一杯茶,看着它熄灭了,这才重新躺下。 芙蕖轩里,青鸾二号脱掉身上的白衣。 姜芙赏给她一角银子:“做得好,以后睡前就去那边晃一圈。” 小丫头喜孜孜地握紧银角子:“奴婢从小爬树就厉害,跑得也不比那些小子慢。” 还是姑娘会相人,一眼就看出她的本事。 姜芙笑笑。 柳苏儿远比书中描写的更狠辣,一出手就是小姐和下人私通。 这可比什么落水,送个帕子,传张字条之类的,更能要人性命啊! 即便姜尚书平时偏爱这个孙女几分,但考虑到家族的面子,考虑到其他女孩的婚事,甚至考虑到政敌的攻讦…… 姜芙必死无疑。 所以,装鬼吓唬柳苏儿,姜芙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事实证明,神神鬼鬼的东西,对于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后宅女子,还是很管用的。 没几天,尚书府的下人就聚在一起说小话。 “听说没有,绿柳苑那位都吓得起不来了呢!” “不是说为了给爹娘守孝,日日抄佛经,那佛经难道还对付不了小鬼?” “嘘,可不许乱说,对佛祖不敬。要我说,就是有些人打着佛祖的幌子,行那不可告人之事,所以才遭到佛祖震怒,跟小鬼啥的压根没关系。” “说的就是呢!咱尚书府以前从来没有这些肮脏东西!自从那些打秋风的上门,怪事也跟着来了!” 午后,一群女人背后蛐蛐得正欢。 人群中,一个矮小瘦弱的女孩毫不显眼。 她也不吭声,只听着,还时不时地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一捧瓜子或者几块花生糖,分给大家。 嗑着香瓜子,嚼着甜滋滋的糖块,女人们说得更来劲儿,完全忘了从一开始就是这个女孩勾着众人说起了八卦。 流言四起。 青鸾觉得自己的好运气终于来了,自从三姑娘一眼相中了她,她就开始过上神仙日子。 白天跑去和那些婶子大娘东拉西扯,兜里全是好吃的。 夜晚溜到绿柳苑装神弄鬼,还无意间发现了两对偷亲小嘴的下人。 而且,她再也不用担心吃不饱,或者被那些大丫头们克扣银钱了! 这一切都是拜姑娘所赐,青鸾感激不已。 其他人看见这小丫头一飞冲天,这么快就得到了姜芙的偏爱,也都一个个打起精神,好生伺候着,也想多多露脸。 于是,整个芙蕖轩焕然一新。 相比之下,绿柳苑愈发萧条了。 “丹朱,旁人不信我,你一定会信我,是不是?” 柳苏儿倚在床头,原本瘦削的小脸上此刻更是没什么血色。 她用力握着丹朱的手,不停地念叨着。 说实话,丹朱也觉得她家姑娘有些奇怪,非说什么外面有白衣女鬼。 可她每次都出去看了,除了簌簌作响的树叶,什么都没瞧见。 而且,堂堂尚书府,怎么可能有女鬼? 连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都知道,姜尚书为人耿直,学富五车,虽然出身寒门,但却深得陛下信任与爱重。 丹朱只好挤出一个笑容:“姑娘,你最近几天都没睡好,不如再睡一会儿吧!” 柳苏儿一听就懂了,竟然连丹朱都不信她! 她生气,一把松开了手。 再想到外面的那些传言,丹朱欲言又止:“姑娘,其实你手里不缺银子,咱们为什么不去外面赁个小宅子,这尚书府再好,终归……不是家。” 那些人狗眼看人低,不就是觉得她们是穷亲戚上门吗? 但老爷太太生前将全部财产都留给了姑娘,姑娘手里少说也有一两万的银子。 只要别胡花了,这些钱说是用到死也不为过,为啥非要看别人眼色? 丹朱想不通。 柳苏儿脸色微凛:“是不是又有人说什么了?” 她气结,明明整件事都没牵扯到自己,青鸾也没有供出她! 一定是姜芙捣鬼! 姜芙:“是我就是我,你又能如何?” 第6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6 不愧是女主,柳苏儿很快打起精神。 她休息一夜,第二天早早去给刘氏请安。 姜家老夫人和姜尚书一样,出身寒门,她年轻的时候为了供丈夫读书,身子亏损得厉害。 如今她老人家静养,不过问庶务,也很少出门,只在初一十五的时候让儿媳和孙女们去请个安。 姜芙觉得,没婆婆管着,这也是刘氏能肆无忌惮贴补娘家的原因之一。 “姨母,苏儿前两天有些着凉,没能来给姨母请安,还请姨母不要怪罪。” 说罢,柳苏儿奉上一个针脚细密的荷包。 “听说姨母近来睡不好,这荷包里有助眠的草药,挂在帐子上能安眠。” 她露出羞赧的笑容:“我女红不好,姨母别嫌弃。” 刘氏接过荷包,嗅了嗅,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不熏人的草药香气。 她不自觉地微笑。 “还是苏儿细心。你这女红要是还算不好,我生的这个小冤孽啊,她的手艺就更拿不出手了。” 刘氏一边叫人收起荷包,一边用手指隔空轻点了姜芙两下。 柳苏儿有意奉承。 “表姐是尚书府嫡女,金尊玉贵,会不会这些又有什么?待以后嫁人了,您多给她准备几个手艺好的丫头便是。” 别看刘氏不见得多么喜欢女儿,但听见别人这么捧着,她心里还是很满足的。 “就你嘴甜。” 刘氏拍了拍柳苏儿的手。 一直没找到机会说话的姜芙清了清喉咙,开始了她的表演。 “表妹,你别嫌我这个做表姐的性子古板,说话刻薄,但我真的要说说你——你还没及笄,又在孝期,怎么每次一说起话来,三言两语的就要带上‘嫁人’二字?你虽然不是我姜家人,好歹也是住在府上的表姑娘,是母亲的嫡亲外甥女。” 姜芙端着茶杯,忧心忡忡,又叹了一口气。 “母亲操持这个家,十分不易。祖父和父亲虽有才华,却都是不通庶务的,还不是母亲每天点灯熬油,精打细算,撑着一大家子的吃用?就这样,保不齐还有那些眼皮子浅的,一心想抓大房的小辫子呢。” 原本,刘氏一听见她敲打柳苏儿,脸上还显出几分不好看。 但她很快又眼眶微湿,连忙用帕子拭了拭。 “我的儿,想不到这满府上下,就你最心疼为娘啊……” 刘氏哽咽起来,也完全忘了替柳苏儿辩解两句。 姜芙微笑:“母女连心,我怎么会不懂您的辛苦呢?” 只是那笑容虚虚的挂在脸上。 呵呵,别看刘氏现在哭天抹泪,但像她这种女人,感动不过一时。 在她心里,娘家是第一位的,儿子嘛,关系到后半辈子,当然也重要。 至于女儿早晚要嫁人,自己又没冷着饿着她,难道做得还不够好吗? 坐在一旁的柳苏儿,脸色一阵白一阵青。 还好,刘氏这里就只有她和姜芙,二房三房的人都没在。 不然的话,她现在更丢人。 “苏儿,你表姐说得对。” 哭了半天,刘氏吸了吸鼻子,扭头看向柳苏儿。 “你年纪不小了,务必要谨慎,再不可言语不当。姨母今儿也给你交个实底儿,等你出了孝,正好也及笄了,到时候姨母给你选一个家里清净又殷实的读书人,万万不会白瞎了你的花容月貌。” 柳苏儿浑身一僵。 什么家里清净殷实的读书人,说得好听,不就是穷酸文人嘛? 即便考了进士,打点不够,也不一定能留在京城。 还不知道要被派到什么穷山恶水,做个芝麻小官儿,苦熬上二三十年,哪怕回到京里,也卡在五品上,到死不得晋一晋。 而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达官显贵,四品五品的人家,比蚂蚁还多。 柳苏儿咬紧嘴唇,还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姨母疼我。” 刘氏这些年过得愉悦,外人巴结,娘家哥嫂也讨好,让她在心态方面愈发高高在上,竟完全没有留意到外甥女眼底闪过的一丝晦暗。 姜芙却捕捉到了。 而且,她很清楚柳苏儿心中的怨念。 这么好看的女子,如果不能高嫁,借助过人的容貌,提高自身的社会地位,其实也是一种浪费。 可惜柳家是在西北贩马的,这就注定了柳苏儿很难用正常的渠道,嫁给她心仪的男人。 要姜芙说,姜家人实在太耿直了,刘氏也只是有点小心思而已。 换成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亲戚,直接把你送去给权贵做小妾,管你在后宅的死活。 你不是喜欢高官显贵嘛,什么王府,侯府,京城里多得是。 姜芙正在心里吐槽,冷不丁又被刘氏点了名。 “你祖父一直说你的亲事不着急,他要慢慢挑人家。话虽如此,我要是再任由你散漫下去,那就是要害了你,害了你未来的婆家。从今儿起,你就每天待在我身边,好好地学一学管家理事。” 刘氏一锤定音。 姜芙只好留在她身边,先从看账簿和管束下人之类的学起。 离开的时候,柳苏儿一脸欣羡。 她也想学,可惜如今在孝期,又是客居,只能每天在房间里抄抄经,看看书。 琴棋书画什么的,无非陶冶情操,培养气质,一旦嫁了人,这些东西对实际生活的作用并不大。 柳苏儿回到绿柳苑,足足喝掉一整杯冷掉的茶,整个人才冷静下来。 她研墨,飞快地写了一封信。 然后,柳苏儿支开丹朱,亲自去了那道临街的小门。 这个小门并不起眼,附近只安排一个洒扫婆子,平时也兼顾着看门。 柳苏儿早就将她收买了,不动声色地把信传了出去。 很快,罗北霆收到了这封没署名的信。 信上说,想要知道那天在姜家发生了什么,就在茗悦楼见。 茗悦楼在京城也颇有几分名气,只是并非最好的。 罗北霆觉得,对方选在这里见面也不错,能大大降低撞到熟人的几率。 殊不知,茗悦楼的幕后老板柳不识其实是柳苏儿生父的义子,原本也是柳家的家奴。 只不过他从小聪颖能干,十一二岁上就显示出了经商天赋。 柳父爱才惜才,将其去了奴籍,收为义子,又特地送到京城。 事实证明,他眼光不错,不过十来年的时间,柳不识果然从一个伙计,变成茶楼老板。 按照约定时间,第二天上午,罗北霆来到了茗悦楼。 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一下马,就有嘴甜的跑堂儿迎上来:“贵客,楼上包房请,您要见的人已经到了,正等着您呢!” 罗北霆挑了挑眉头,随手丢给他一块银锭。 跑堂儿更加殷勤,将人带到三楼,推开其中一间包房的门。 罗北霆站定,向里面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年轻姑娘微蹙眉头,玉手托腮,神色郁郁地盯着窗外。 罗北霆的眼睛直了…… 好唯美的画面! 好静谧的氛围! 好想睡的姑娘! 别问,问就是辣文开车理由多,作者也不知道怎么说! 第7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7 柳苏儿知道门口站着的就是罗北霆,但她故意装作没看见,依旧保持着楚楚可怜的姿态。 包房里有桌椅屏风,因为是茶楼,所以还摆放着全套的茶具。 角落里,立着高脚凳,上面是一个造型古朴的香炉。 有白色的袅袅烟雾弥漫着,带着清甜雅致的味道。 嗅到那香气,罗北霆情不自禁地用力吸了两口。 只觉得清香扑鼻,连带着全身都极为舒爽。 他不知道,这香是柳不识花了重金从一个西域商人那里购得的。 据那商人说,西域某小国的王妃便酷爱此香,更凭借此香受宠二十年。 还说,只要将它点燃,有情的男女闻到,就会沉溺其中,有助兴的功效。 事后哪怕让大夫查看香灰,或者把脉,都绝对发现不了端倪。 “是你叫人给我递了信?” 罗北霆暂时还没忘记此行的目的。 话一出口,柳苏儿仿若被吓到了似的。 她的身体先是瑟缩了一下,然后才扭过脸,用一双如秋水般脉脉含情的眼眸看着来人。 “罗大公子。” 柳苏儿很快调整过来,起身行礼。 她偷偷练了很久,角度,方向,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力求让自己看起来美得毫无瑕疵。 罗北霆已经看呆了。 身为将军府的大公子,美人儿他也见了不少,但却从未有过如此的怦然心动! 他强忍着快步走过去的冲动,踱步走到柳苏儿的身边。 “你是谁?你认得我,我怎么没见过你?” 罗北霆轻声问道,生怕吓到她似的。 柳苏儿也站直身体,对他柔柔地一笑。 “罗家世代忠良,您又是罗大将军的儿子,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小女子虽然刚来京城不久,却也早早听过您一家子的威名。” 人活在世,谁不喜欢听好话?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何况是这么一个娇滴滴,美貌娇艳的小娘子! 尽管罗北霆也知道对方这一番话里有恭维的成分,但他依旧很难板起脸。 “姑娘不是京城人士吗?” 他低咳一声,怪不得以前从未见过这般绝色。 柳苏儿抿了抿唇:“小女子姓柳,在西北出生长大,如今父母都已不在了,我一个弱女子只好来京城投亲。姜尚书府的大太太,便是我的嫡亲姨母。” 听到她提起姜尚书府,罗北霆忍不住又回忆起那天被大太太羞辱的情景。 他沉下脸:“原来是姜家的表姑娘,罗某失敬。” 也对,对方既然在信里提到了那件事,说明要么是姜家人,要么和姜家关系亲密。 柳苏儿察觉到罗北霆的不喜,她上前两步,表情里透着几分焦急。 “罗大公子,你不要怪表姐,她……她其实只是爱慕你,又不知道怎么表达而已。您是大丈夫,大人有大量,别记恨她,好吗?我在这里替表姐向您道歉。” 她又福身,盈盈拜下。 见状,罗北霆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柳苏儿像是没感觉到他的大手按在自己的手臂上,仍旧细声细气地开口。 “其实,罗大公子,表姐是姜尚书的嫡孙女,大房唯一的女孩儿,如果嫁给您做正妻,您二位也是门当户对的!” 罗北霆像是被烫到,猛地缩回了手。 他瞳孔一缩,心头涌起一股寒意,脱口道:“什么门当户对,我不稀罕!” 果然是姜家怀了龌龊心思,连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都敢对自己下手,姜尚书好大的威风! 此时此刻,罗北霆对这个不曾谋面的姜姑娘充满厌恶和憎恨。 柳苏儿表情怯怯:“罗大公子,对不起,是小女子失言了。” 说完,她又叹了一口气:“可惜我在府里人微言轻,又是寄人篱下,根本做不了什么,也无法阻止表姐的荒唐举动。” 柳苏儿抬起眼眸,深深地凝视着罗北霆。 没有男人能抵抗得了这种目光。 罗北霆只觉得鼻间的幽香沁人心脾,而他的体内则翻腾着一股不算剧烈,却无法忽视的冲动。 他的喉结滚动了两下,还是问道:“柳姑娘在尚书府难道过得不好?听说府里都是大太太掌事,她是你亲姨母,莫非也对你不闻不问?” 柳苏儿慌忙摇头:“怎么会,姨母待我是极好的。只是……” 她垂首,轻声说道:“只是我思念父母而已。” 罗北霆了然。 他也是自幼没有母亲的,平时亦见不到父亲。 虽然叔叔婶婶对自己也百般照顾,但小时候看到那些有父母疼爱的小孩,心中难免怅惘。 刚要说两句安慰的话,结果没等罗北霆开口,面前的少女已经是摇摇欲坠! 柳苏儿似乎想要抬手扶额,她的手刚抬起,整个人就软趴趴地往地上栽! “柳姑娘!” 罗北霆一把托住她的腰。 纤纤细腰,不盈一握,让罗北霆本就加快的心跳,更快上几分! 柳苏儿闭着眼,睫毛微颤。 罗北霆干脆一把将人打横抱起,他四下一看,见屏风后面有一张矮榻,直接走了过去。 片刻,柳苏儿幽幽转醒。 她的手还抓着罗北霆的衣袖。 柳苏儿一脸抱歉:“罗大公子,我是不是晕倒了?没吓到你吧。” 罗北霆关切地打量着她惨白的小脸:“我没事,倒是你,实在太瘦了,要好好补一补才行。” 柳苏儿眨了眨眼,成串的泪珠滚滚而落。 “罗大公子,许久未曾有人对我如此关心,我、我……” 正在偷窥的小爆:“放屁,你刚才还说姨母对你极好?!” 偏偏罗北霆根本没注意到这驴唇不对马嘴的说辞。 相反,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儿,令他再也抑制不住油然而生的保护欲。 他伸出长臂,将柳苏儿揽在怀中。 是了,这就是他想要的女孩! 前两年父亲没出事的时候,婶婶动不动就邀请适龄女孩来家中做客,还让他陪着那群姑娘在花园子里乱转。 但面对她们,罗北霆从来都是心如止水。 不像现在! 他能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怦然作响,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柳苏儿喃喃:“罗大公子,你的怀抱好温暖,让人好有安全感……靠着你,我好像什么都不怕……” 罗北霆哑声道:“当然,有我在,你再也不用害怕!” 说完,他低下头,轻轻吻住柳苏儿的额头。 那吻又一路往下蜿蜒,捕捉到红唇,继续厮磨…… 隔壁包房内,坐着满脸焦急的柳不识。 他手边放着一盏茶,但根本没喝,已经彻底冷了。 一开始还能听见二人的对话,后面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了,这让柳不识很是担忧。 他既希望苏儿妹妹能成功,甚至替她安排布置好这一切。 又担心她真的被罗北霆占了便宜,受到伤害。 可怜可爱的苏儿妹妹,注定是自己攀折不到的娇花。 虽然义父之前说过,要把苏儿妹妹嫁给他,还私下给他一块玉佩,和苏儿妹妹脖子上从小戴着的那块,是一对的。 或许,只有罗北霆那样的家世身份,才能给她幸福吧。 柳不识痛苦地低下了头。 听完小爆的现场转播,姜芙摸着下巴,笑容猥琐:“这是ntr啊!绿帽梗,我喜欢!” 小爆恨不得把她脑子里的水都摇晃出来:“啊啊啊,她的强来了,你还在这笑!” 姜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皱褶。 “行,让他俩继续擦边去吧,这段掐了别写,写了也会被屏蔽。我去找祖父,谈谈正事。” 第8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8 姜家大家长姜尚书如今五十有七,这个年纪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不小了,但对于一部尚书来说,还算年轻。 他年轻的时候苦学,成婚很晚,二十三岁才娶上媳妇,和妻子生了三个儿子,至今没有纳妾。 所以,目前姜家其实是三房一起生活的状态。 正所谓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其实姜尚书也知道孩子大了,后宅的女眷又多,日常生活中少不了各种龃龉。 但世情就是如此,亲娘老子们都活着,万万没有让儿子媳妇们分家单过的可能。 “祖父。” 姜芙看着时间,带青鸾一起守在姜尚书回房的小路上,果然成功地拦下了他。 “是芙儿。找祖父有什么事吗?” 一见到孙女,姜尚书高兴地捋了捋胡子。 时人流行抱子不抱孙,姜尚书也不能免俗。 别看他对儿子们严厉得很,经常不假辞色地训斥上几句,但对几个孙子孙女,他和那些市井老头没什么区别。 这也是姜芙敢大着胆子来找姜尚书的原因。 “好了,跟祖父去书房说。” 姜尚书主动把姜芙叫到身边,和她聊起家常。 祖孙二人到了书房,姜芙让青鸾留在门口,自己跟着姜尚书走了进去。 她开门见山:“祖父,孙女已经及笄三月有余,不知祖父可对孙女的婚嫁有什么安排?” 换成是别的姑娘,涉及到男婚女嫁,莫说主动提起,就是听别人打趣两句,大概都要害羞地红透了脸。 不过,姜芙觉得和这位老狐狸一般的祖父说话,不必兜圈子。 果不其然,姜尚书长叹一声:“哎,是祖父耽误了芙儿!” 他是备受皇帝信任的文官,家中后代的婚嫁并不是小事,和什么人家联姻,绝不仅仅是结两姓之好那么简单。 还代表着朝堂上的风向,以及皇帝的心意。 而且,姜尚书私心里也非常喜欢这个三孙女,不愿意把她嫁给那些徒有其表的权贵。 总想着没事多扒拉,扒拉出来一个四角俱全的乘龙快婿。 结果一扒拉就扒拉到现在。 之前唯一一个勉强还算满意的人选,就是罗北霆。 但人家婶婶不乐意,也就意味着将军府不乐意,害得姜尚书在儿媳刘氏面前闹了一个好大的没脸。 刘氏哭诉,模仿了一番阮氏在外的讥讽嘴脸,那些难听话句句扎心,也着实把姜尚书给气个够呛。 “祖父,孙女的心中倒是有个人选。” 姜芙上前一步,她压低声音开口,成功阻止了姜尚书继续长吁短叹。 姜尚书人老成精,一听这话,顿时眯起了眼睛。 他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姜芙的表情,沉声道:“胡闹!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可以与人私定终身?” 姜尚书怀疑,是孙女被什么登徒子给骗了。 这个刘氏,一心扑在娘家,连唯一的女儿都顾不上。 这一刻,姜尚书对长媳也多了一丝怨念。 姜芙笑了起来:“祖父莫生气,先听孙女把话说完。” 然后,她便徐徐地将心中所想全部道出。 姜尚书简直听傻了。 但他也确定,嗯,孙女绝对没有和男人私定终身,起码她说的这个男人如今肯定做不到。 “姑娘,您出来啦?” 一盏茶之后,姜芙独自走出书房。 站在门口的青鸾一见到她,立即欢快地迎上去。 她把声音放低:“就这一会儿功夫,不下四五个人转悠呢,但谁都不敢太靠近大人的书房,都知道这里不能随便来。” 这也是青鸾的机灵之处,原本姜芙并没有让她盯着这些,只让她待在门口。 姜芙点头微笑:“没事,你做得很好。” 她不介意让其他人知道自己来找祖父,反正,不出意外的话,明后天就能有消息了。 到时候阖府上下都瞒不住,也没必要瞒着。 没多久,连刘大家的都特地去刘氏的耳边小声汇报:“三姑娘去见了老大人呢!” 刘氏并不在意:“公爹偏疼她,她多去尽尽孝也好。” 顿了顿,她又感慨道:“公爹虽然位高权重,到底是男人,他不松口芙儿的婚事,连我这个做亲娘的都没辙。罢了,私下里先打听着吧,免得拖到十七八岁,怕不是只能去给人家做续弦,还要看前头子女的脸色!” 此刻的刘氏倒是没想到,她无意间的吐槽,一不小心就说对了一半儿。 翌日午后,京城里不少人都看见,太医院最有名的王太医前往将军府。 据说是奉了陛下旨意,给罗大将军看病。 罗漾自受伤之后,将军府遍访名医,也曾请过太医,但众人都束手无策。 他至今还昏迷不醒。 一个多时辰之后,王太医出了将军府,回宫复命。 很遗憾,他同样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皇帝听完,点点头,一脸深沉:“王太医不必自责,或许如今普通的药石对济深无甚作用。” 济深是罗漾的字。 坐在旁边的皇后也安抚道:“是啊。臣妾还听说,罗大将军回京之后不久,青阳道人曾说了一些话。” 因为青阳道人德高望重,为显尊敬,她也就只是略提一提,不敢轻易挂在嘴上。 皇帝颔首:“是啊。” 他微微眯起眼睛,又想起今天早朝之后,姜尚书特地留下来,和自己说的那番话。 到了傍晚时分,有礼部官员作为天使,连同宫里的内监一道去了尚书府宣旨。 好在姜家人也是见过世面的,很快摆好香案,众人齐齐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兹闻姜家三女行端仪雅,礼教克娴,特赐婚于大将军罗漾。二人良缘天作,姜氏授一品诰命夫人,赐册赐服,垂记章典……” 圣旨很快宣读完毕,姜芙上前接旨。 那天使也想卖她一个好儿,遂笑眯眯地恭喜她。 “姜三姑娘,陛下开恩,直接允了您的诰命。待大婚之后,您再进宫谢恩即可。” 闻言,姜芙连忙遥遥叩首,感谢天恩。 这话倒也没错,虽然夫贵妻荣,但受封诰命需要走流程。 尤其是新妇,很少有刚一嫁过去就有诰命的,都得排队等审批。 姜芙暗想,看来祖父和皇帝的谈话应该还算顺利。 她捧着圣旨,让青鸾给这一行人都送上沉甸甸的荷包。 倒是刘氏终于反应过来了,脸色惨白惨白的。 等那些人走了,她才敢哭出声:“老天爷,这是拿我们姜家的姑娘去冲喜,还有没有天理了!” 刘大家的连忙去搀扶她。 “快去通知祖父、父亲,还有二叔三叔他们……” 姜芙正在吩咐前院的小厮,让他们去做各种准备工作。 接完圣旨还不算完,等姜尚书等人回来,家中还要开祠堂,把圣旨供奉在祖宗灵前祷祝。 听到刘氏这不分四六的话,姜芙面罩冷霜,斥责道:“母亲累了,快回房休息吧,莫要再失言了!” 敢把圣上赐婚说成冲喜,不怕给家里招祸吗! 第9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9 皇权至上的时代,别说皇帝把你赐婚给一个男人,就是把你赐婚给一只公鸡,一个牌位,那都得乖乖就范,还得叩谢圣恩。 堂堂尚书大人家的女眷,连这么一点政治觉悟都没有,也别怪姜芙完全不留任何脸面。 刘氏浑身一僵,也反应过来。 她立即用手捂着头,轻吟着开口:“是了,我这是欢喜疯了,连脑子和嘴都不听使唤。快,你们都听三姑娘的安排,刘大家的,扶我回房休息!” 丢下一大摊子事,刘氏借口身体有恙,就这么遁了。 姜芙没理会她。 说真的,她以前也很鄙视所谓的门当户对,总觉得能成为夫妻的两个人,哪怕算不上什么灵魂伴侣,也应该有深厚的感情作为基础。 但眼看着刘氏种种不适宜的举动,她忍不住去想,倘若姜尚书当年没遵守承诺,另为儿子谋取大家族里悉心培养的贵女,姜家的后宅会不会不至于这么一盘散沙? 没看见二房三房的婶婶们,此刻都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吗? 嫁给罗漾,谁不知道罗漾都昏迷一年多了? 王太医今天还去看了,说爱莫能助,一切只能靠天意。 至于这个人还能不能醒,什么时候醒,连青阳道人都给不出一个具体的说法。 这和活死人又有什么区别? 姜芙嫁给这样的丈夫,后半辈子和守活寡又有什么区别? 出了这么大的事,刘氏还能躲起来,让姜芙一个闺阁少女自己张罗,可把芙蕖轩的一众婆子丫头们给气得够呛。 青鸾年少嘴快,跑了两趟之后,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忍不住吐槽道:“二太太和三太太一起吃茶去了,平时嚷嚷着一笔写不出两个姜,现在脚底抹油,溜得比兔子还快!” 正盘点私账的姜芙勾起嘴角:“她们生怕我嫁得不好,趁机拿家人撒气呢!” 还有一点,她是祖父最疼爱的孙女,没有之一。 如今自己婚事坎坷,祖父保不准因为疼惜,就要多多陪嫁。 这两个婶婶早就盯着公中,生怕自己的儿女将来吃亏。 姜家比不了那些老牌勋贵豪门,底子薄,才发达这一二十年,真的没啥钱。 刘氏执掌中馈,时常往娘家划拉。 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其实少不得四处漏风,可不把妯娌们弄得都像乌眼鸡似的? 姜尚书很快回家,张罗着开祠堂祭祖。 姜芙是女孩,这些和她没关系,她继续留在屋里,查点自己的东西。 既然新郎的情况特殊,又是赐婚,她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会成婚,不会慢悠悠地走三媒六礼,时间上拖不起。 果然,等姜尚书告祭了祖宗,亲自来了芙蕖轩找姜芙。 还把婚期告诉她。 尽管有所准备,但姜芙还是狠狠地跳起眼皮:“十天之后?” 姜尚书点头:“是啊,钦天监说了,这是今年最好的日子。放心,陛下特地让礼部着手此事,咱们家配合就好。莫要惊慌,祖父一定让你风光出嫁。” 和二婶三婶不同,姜芙担心的并不是嫁妆。 罗家都那样了,她就是光杆身子嫁过去,别人又能说什么? 皇帝亲自赐婚,按例,宫里会赏东西。 更何况,祖父那样的身份地位,贵人们少不了趁机拉拢,更会争先恐后地给自己添妆。 “孙女担心的是,罗家那边的态度。” 姜芙点到为止。 一想到阮氏之前对自己家的鄙夷,姜尚书从鼻子里重重地喷出一口气。 “无知妇人,不必放在心上!” 话虽如此,他还是耐心安抚道:“罗家老夫人素有美名,到了罗大将军这一代,嫡子唯有二人,庶子早已分家另过。你嫁过去,头上只有这么一个婆婆,至于那阮氏不过是隔房婶娘,客气几分就是了。如若她想胡乱在你面前摆谱儿,那也无需过多忍让。” 能从一个乡下泥腿子,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姜尚书怎么可能是一个胆怯懦弱的人? 他也年轻气盛过! 姜芙装作好奇似的,又问道:“祖父,听说罗大将军还不到而立之年,如何能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儿子?莫非,此人能外御强敌,却私德不修?” 说私德不修,那还是好听的。 十一二岁就沾了女人,说直接一点,完全就是色中恶鬼啊! 姜尚书长长叹气:“罗漾此人,要说身上唯一的污点,便是这件事了。听说当年罗老将军还活着,亲自拿了藤条,当众抽打他,逼问他是如何与人私定终身。” 不过也没问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就是了。 “反正他抱着三岁的男孩回京,说是孩子生母已死,这孩子以后便是自己的嫡长子。罗老将军虽然生气,但也给孩子起名叫北霆,上了族谱。” 想到孙女一嫁过去就要给比自己还大几岁的继子做后娘,姜尚书也有几分气不顺。 “他已成年,任你如何关照,也不会真的与你贴心。好孩子,你对得起天地良心就好,不必如何迁就他!只要祖父活着,你活得恣意一些!” 姜尚书眼眶微红地说道。 他想了一夜,愈发觉得孙女的提议有道理,所以今天才去面见皇帝,提出和罗家结亲。 事实证明,皇帝也很乐意,直接下旨。 他们赌对了。 皇帝的确有这个意思,先安抚罗家,再一步步将其手上的兵权收回。 这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 把姜芙嫁过去,对皇帝来说,等于大大方方地在罗家放了自己人。 或许,对他来说,根本不担心姜尚书和姜芙会不听话。 至于姜芙自己怎么想的,嘿嘿,抱歉,任何人都别想操纵她,皇帝也不行。 “有祖父这句话,芙儿就放心了。” 姜芙微笑着说道。 十天时间,别说绣嫁衣,就是买嫁衣都未必能买到可心的。 幸好,刘氏在屋里缩了两天,终于又恢复了正常。 有她在,拾掇嫁妆的事情总算有人操持,姜芙趁机撒手。 有姜尚书发话,谁也不敢在嫁妆上动小心思,就连刘氏都被他亲自叫到了前院书房,仔细叮嘱了一番。 他还拿出自己的私产,贴了两个铺子,一个庄子。 老夫人那边亦有所表示,有头面,有银票,都是实用的好东西。 作为表姑娘,柳苏儿这边的消息要比府中其他人慢上一拍。 还是丹朱去厨房取早饭的时候,听灶上的婆子说了一嘴,再去特地打听,才知道赐婚的消息。 柳苏儿听完,整个人彻底呆住。 “赐婚?昨天傍晚的消息吗?为什么我现在才知道!” 她娇美的脸庞多了一丝狰狞,愤恨不已。 丹朱小声解释:“姑娘,我们不是姜家人,也不需要我们去前面接旨。” 柳苏儿哪里会不懂这个? 她只是气愤。 都怪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贱婢们,明明之前也拿了她赏的银子,却一个个只吃不做的,还在背地里瞧不起她! 还有刘氏,不知道是不是姜芙最近又上了眼药,似乎对她也不如往日那般亲近疼爱了! “不行,她要是嫁到罗家,我怎么办?这、这不是差辈儿了吗?” 柳苏儿越想越气,急得拧皱了手里的帕子。 第10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10 丹朱懵懂地看着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姜三姑娘嫁给罗大将军,为什么她家姑娘的反应如此奇怪? 还有,什么叫差辈儿? 也不怪丹朱觉得莫名其妙,因为柳苏儿一直瞒着她。 无论是她收买丫头、婆子和小厮,还是和罗北霆暗中有往来。 倒不是柳苏儿不相信她。 恰恰是因为丹朱是她现在在世界上唯一信任的人,她才更不能让丹朱知道太多。 万一…… 万一事情败露,或者出了什么意外,她还能想办法把丹朱摘出去。 最起码,也能留一条命。 看见丹朱表情不对,柳苏儿也意识到,自己一个不注意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她连忙打岔儿:“对了,你不是去取早饭了,饭呢?我都饿了。” 丹朱回神,伸手一摸食盒,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姑娘,我去热一下。都怪我,光顾着打听消息,忘记你还没吃早饭。” 她无比自责,抱着食盒就跑了出去。 见状,柳苏儿终于舒了一口气。 她要尽快再见罗北霆一面。 皇帝老儿吃饱了撑的,乱点鸳鸯谱,竟把姜芙嫁给那个活死人。 虽然柳苏儿一想到姜芙以后数十年都要守活寡,心底深处就涌起一股莫名的快意。 但她更在意的是,这么一来,自己和罗北霆之间,或许难成正果。 她和姜芙是姨表姐妹,二人如果嫁给同族同辈的人,或许还有可能。 做婆媳的话…… 除非罗北霆非自己不娶。 “凭什么我就要受你的牵连!罗家,我是嫁定了!” 柳苏儿无比柔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厉色。 她收拾好心情,又去见刘氏。 刘氏正忙得脚打后脑勺。 虽然很多年前她就开始给女儿攒嫁妆了,不过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要做到色色齐全,仍旧十分折磨人。 十几个婆子仆妇都被指使得团团转,几个大丫头更是连写带抄,誊写各种册子。 又是金银器皿,又是布匹绸缎,柳苏儿在旁边看了两眼,只觉得眼热不已。 她自认为不是眼皮子浅的,柳家在西北做生意,也算富庶。 但比起京城贵女,那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柳苏儿倒了一杯热茶,亲手奉给刘氏。 “好姨母,知道您心疼表姐,快坐下歇歇,喝杯茶吧。” 刘氏一脸欣慰,她喝了一口茶,重重叹息一声。 “哎,时间太紧了,好多东西都置办不了。罢了,大不了折成银子,给你表姐傍身也好。” 柳苏儿有心凑趣儿,说了一些场面话,把刘氏捧得笑逐颜开。 “自你来了京城,因着守孝,姨母都没带你四处转转。眼看就要出孝,你的衣衫首饰都得准备起来了,明儿就跟姨母一起出门,去铺子里看看。” 刘氏有自己的小九九。 她大可以把掌柜的叫到家里,舒舒服服地挑选,但那么一来,就不得不叫上二房三房的人一起。 花的是公中的钱不假,可公中的钱,早晚不就是大房的钱! 可以出门! 柳苏儿只觉得眼前一亮,真是刚打瞌睡就送来了枕头。 她连忙挽住刘氏的手,又是好一顿卖乖。 刘氏享受了半天,忽然又想起什么,让刘大家的把姜芙叫过来。 很快,姜芙过来了。 她先向刘氏行礼:“母亲。” 又对柳苏儿点点头:“表妹也在。” 刘氏一脸严肃:“昨儿让你看的账本,看得如何了?” 幸好姜芙也知道后宅生活的不易,如今有机会跟着刘氏这样的宗妇多学一些也是好的,她并没有糊弄。 她便认真回答起来。 见她条理清晰,说得头头是道,刘氏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是了,那阮氏只是二房主母,让她管着将军府名不正言不顺,待你嫁过去,尽快把掌家权握在手里才是正道。” 如果女婿是好的,她做亲娘的,宁愿女儿先养上一胎再说。 不拘男女,能生就不怕。 眼下罗大将军昏迷着,生孩子无望,那就要牢牢抓住中馈才好。 姜芙低眉顺眼:“母亲说的是,女儿记住了。” 刘氏果然满意极了。 她又给姜芙讲了一些关于年节送礼回礼的注意事项,没避着柳苏儿。 柳苏儿便故意赖着不走,顺便也学了不少。 姜芙并不在意。 她现在乐不得柳苏儿真的能嫁给罗北霆,自己好过一把恶婆婆的瘾! 要知道,古代礼法大过天,只要她是将军府三媒六聘娶进门的正妻,那就是罗北霆在礼法上的母亲。 但凡罗北霆还没昏头,还想做人,那就得捏着鼻子认下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娘。 他内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别人管不着,不过明面上该有的礼数必须周全。 否则无异于禽兽,受世人唾骂,更不要说出仕,做官。 姜芙想想就期待得不得了。 “好了,时间紧迫,我也不指望你能一下子就上手。这样吧,你这几天就理一理府中各处的人事。要知道,京城的高门大户其实家家都差不多,你把咱家摸清,到了罗家自然不会两眼一抹黑。” 足足教了一个时辰,刘氏累得不轻,她喝了一口茶,缓缓吐出一口气。 姜芙自然说好。 她这一接手,很快就发现了绿柳苑旁边,那处临街小门的猫腻儿。 “姑娘,要不要把那个贪财的王婆子绑来?” 青鸾摩拳擦掌。 姜芙摇头:“不必,先不管她,绿柳苑那边有人要出去,也不用拦着。” 笑话,她把婆子给抓了,把门给堵了,柳苏儿还怎么出去约会? 柳苏儿不约会,她上哪儿看限制级画面(划掉)去? 果然,到了傍晚时分,一直盯着动静的青鸾带回消息—— 柳苏儿又在小门见了王婆子,二人说了两句话,没多久,王婆子就借口出去买烧饼,偷溜了出去。 姜芙知道,她是替柳苏儿送消息去了。 正所谓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这些下等家仆,看似不起眼,其实也都有自己的交际圈子。 第二天,刘氏带着柳苏儿一起出门。 姜芙继续学习如何管家。 大婚在即,她不可能再随意抛头露面。 “娘一定多给你挑一些好料子。” 因为没有二房三房来占便宜,刘氏今天的心情极好,也带足了银票。 二人带着婢女,乘坐府里的马车,直奔京城最好的绣坊。 一路上,柳苏儿一边抽出心神敷衍刘氏,一边盘算着接下来见到罗北霆要做什么。 她准备豁出去一把,起码也要让罗北霆得到甜头儿,才好让他死心塌地。 第11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11 等刘氏出门,姜芙也没回自己院子,而是留下来。 都知道如今三姑娘跟着大太太学管家,那些管事婆子也都是人精,时不时地就过来汇报工作,在姜芙面前卖个好儿。 姜芙深谙恩威并施的道理,尤其这些人在府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别看她是主,她们是仆,但仆大也能欺主,不可小觑。 她偶尔敲打几句,对于那些做事伶俐的,也都赏了吃食或一把铜钱儿。 一时间,府中下人对姜芙夸赞一片。 趁着众人都围绕在姜芙身边,青鸾找到机会,抱着一个包袱,往倒座房那边走。 因为姜尚书出身不显,府中奴仆数量倒也不多,家里的下人几乎都住在这里。 一路上,青鸾故意逢人就打招呼:“姑娘大方,赏了几件衣服,都是好料子,叫我娘改改,给我妹妹和嫂子穿。” 遇到嫉妒她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青鸾也不恼,反而笑眯眯地说着气人的话。 “是哩,可不就跟做梦一样,也不知道姑娘怎么就看中我了,说是喜欢我呢!” 等她进了家门,再也见不到其他人,这才放下包袱,从后窗翻出去。 青鸾一路跑到将军府角门,给那开门的小厮塞了银子,几经周折,终于见到了素言。 青鸾长话短说:“如今我跟在姑娘身边,改叫青鸾。” 素言:“……” 好嘛,三姑娘还真是省事儿,连名字都不改。 她心底泛起淡淡的酸涩,勉强一笑:“那也是你的造化,好好跟着姑娘,仔细伺候。” 青鸾把下巴一昂:“那是!” 不过她也没忘了正事,把姜芙交代自己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述给素言。 听罢,素言顿时变了脸色。 她知道柳苏儿的真实面目,更知道柳苏儿对罗北霆志在必得。 如今自己连个通房丫头都不算,又握有柳苏儿的把柄,再坐以待毙,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了! 所以,哪怕明知道姜芙是故意让自己听到消息,素言也不得不做那把刀。 她咬咬牙:“我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正事儿,青鸾才从随身荷包里掏出一盒胭脂,偷偷塞给素言。 盒子小巧精致,素言以前伺候姜芙,每个月都能领到胭脂水粉,自然都是这种上等货。 青鸾听说给男人做小妾的,都是以色侍人,一旦不漂亮了,日子就会难捱得很。 反正她从不涂脂抹粉,干脆把东西送了素言,也算感激她腾出地方,让自己也成了姑娘身边得脸的大丫头。 握着胭脂,素言呆呆地凝视着青鸾的身影,久久无语。 她想,自己可能真的错了。 但也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她定了定神,往阮氏所住的院子走去。 这些天,她做小伏低,先取得了素笑的信任。 然后借着素笑,认识了素笑的表妹秋霜。 秋霜是阮氏身边的大丫头,据说阮氏有意让她做罗北霆的房里人,但要在罗北霆娶了正妻之后。 原因很简单,她这个做二婶的总不能勾着家里的爷们不上进。 等结了婚,那就不一样了,长辈指一两个贴心人过去伺候,任谁都不能说不妥当。 只能说阮氏多少还是要脸面的。 但素言察觉到了,秋霜有些等不及了,也很排斥未来的大少奶奶。 甚至别人一提到罗北霆成婚的话题,她就会当场甩脸子。 看来,今天这件事也得从秋霜这里下手才行。 素言想好了接下来的说辞,在院子外徘徊了片刻,果然见到了秋霜。 “秋霜姐姐!” 她扬起一个笑容,快步走了过去。 见到来人是她,秋霜不屑地翻了一个白眼,又忍不住奇怪:“你来做什么?” 素言笑得更加殷勤:“好姐姐,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说完,她又把手里的胭脂递过去。 瞥了盒子一眼,发现不是什么劣等货,秋霜这才没推开。 二人手挽着手去了僻静处。 另一边,刘氏已经到了绣坊。 掌柜娘子早就等在门口,一见面就向她道喜。 像她们这种生意人,消息灵通是必须的。 刘氏满面春风:“好说,好说,先带我看看有什么新料子。” 柳苏儿乖巧地陪在身边,和她一起上了二楼。 掌柜娘子自然不会错过这么一个良机,连忙招呼小伙计们,将最新最贵的料子全都搬来,任刘氏慢慢挑选。 过了一会儿,柳苏儿轻声对刘氏说道:“姨母,我记得你爱吃张记的点心,我去买一些回来。” 刘氏确实极爱张记的酥油泡螺,加上她也很久没吃了,着实惦记这一口。 张记生意火爆,每次都要排队很久,她也不好意思动不动就指使下人去买。 “丹朱,照顾好你家姑娘,别让人冲撞了。” 刘氏点点头,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柳苏儿面上一喜,带着丹朱下楼,直奔张记。 张记离茗悦楼很近! 主仆二人远远就看见张记门前排着长队,有一些是衣着干净整齐的平民百姓,但大部分都是富贵人家的仆从,男的也不少。 丹朱犹豫道:“姑娘,你还是别过去了。” 柳苏儿假装朝四周看了看,伸手一指隔壁:“那我上去等你。” 丹朱一见是茶楼,顿时高兴起来:“那姑娘先去喝杯茶,奴婢去排队!” 打发走了丹朱,柳苏儿快步走进了茗悦楼。 她对这里很熟悉,直接上楼。 柳不识一见到柳苏儿,便急忙迎过来,脸上充满关切:“苏儿妹妹,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柳苏儿不答反问:“消息确实送到了?” 她把消息递给王婆子,王婆子再来找柳不识。 至于柳不识则是花钱收买了罗北霆身边的一个小厮,这才辗转将消息传给了罗北霆。 柳不识点头:“是。” 看了一眼更漏,柳苏儿催促道:“他随时都会来,我们抓紧时间。” 她快步走到屏风后面,去换衣服。 在刘氏面前,柳苏儿一直都穿着月白、玉白之类的衣服,因为客居,不能太素淡,但又不能穿红着绿,披金戴银的,所以她的装扮并不出彩。 今天为了能够一举拿下罗北霆,她特地准备了一身鹅黄裙子,斜插两根白玉簪子,脸颊和眼尾薄薄地扫了一层胭脂,更衬得整个人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见状,柳不识连忙背过身,颇有几分手忙脚乱地拨弄着香炉。 他鼓捣半天,总算把香点起来了。 柳苏儿也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整个人如柳梢嫩芽一般,柔弱娇美。 把柳不识给看呆了。 他的反应,让柳苏儿心中暗暗满意。 等柳不识离开包房,柳苏儿伸手,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根儿。 疼痛让她一瞬间红了眼。 柳苏儿不停,她继续狠狠地掐,疼得扑簌簌落泪。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来人正是罗北霆。 “霆郎……” 柳苏儿呜咽一声,扑进他的怀中:“天,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12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12 罗北霆虽然有些意外,但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以及那种强烈地被人需要的感觉,还是极大地满足了他身为男人的虚荣心。 “苏儿,发生了什么事?” 他伸出手,轻轻地揩去了柳苏儿腮边的泪珠儿,语气关切地问道。 柳苏儿只是摇头,并不说话,但双手死死地箍着罗北霆的腰。 罗北霆并没有推开她。 要知道,尽管他是将军府的大公子,然而所有人见到罗北霆,都只会想到,这是大将军罗漾的儿子。 甚至还有人觉得,这位大公子年纪也不小了,却没有传出过什么文韬武略的好名声,认真说起来,实在有点虎父犬子的味道。 所以,别看罗北霆表面上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儿,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隐藏着深深的自卑。 这份自卑不断发酵,渐渐变成了对父亲的嫉恨。 以至于罗漾昏迷之后,罗北霆一方面担心父亲的身体,一方面又隐隐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好像头顶上的那座大山被移走了似的。 柳苏儿抽噎两声:“霆郎,姨母说我快出孝了,想给我安排亲事。可我心里只有你,怎么可能嫁给旁人?” 罗北霆一顿,揽着她的手臂不由得紧了紧。 “你推了就是。” 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见罗北霆说这话的语气云淡风轻,柳苏儿心中暗道不好。 她扬起小脸,泪眼婆娑地凝视着他。 “我父母都不在了,姨母是长辈,她要给我说亲,我如何能推得了?” 罗北霆看不得她如此委屈,语气更柔和了几分:“那你便告诉她,你将来会进将军府。” 闻言,柳苏儿的心更沉了几分。 她低下头,喃喃道:“霆郎,你是打算让我给你做妾?” 罗北霆深吸一口气,体内再次涌动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灼热。 他情不自禁地吻住柳苏儿的脸颊,轻声哄她:“只要我好好待你,除了名分,其他的你都是独一份的……” 他毕竟从小在高门中长大,很清楚自己未来要娶的妻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对柳苏儿心动是真,但觉得她出身太低,也是真。 柳苏儿猛地一把推开罗北霆,她脸色煞白,正色道:“罗大公子,对不住,原来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请你马上离开,你放心,我以后也绝对不会再打扰你!” 她突如其来的抗拒,一下子让罗北霆方寸大乱。 他皱眉:“苏儿,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柳苏儿冷笑:“是,我配不上将军府的大公子,但我也绝不做男人的玩物,随便被一顶小轿抬进去做妾!” 她抬起手,狠狠地擦掉脸上的泪,表情倔强,透着一股决绝。 罗北霆只觉得心头像是被狠狠地扎了一刀。 他上前一步,刚要去抓柳苏儿的手,就听她又说道:“原本表姐已经被赐婚给罗大将军,我就应该知道,我和你之间不会有结果的。” 她一脸落寞,带着几许羡慕地继续往下说道:“可我不死心啊,我以为你的心里有我……谁让我没有像表姐那样的好出身,但这也不是我的错……” 说到动情处,柳苏儿再次呜咽起来。 一席话,让罗北霆的心中更加不是滋味儿。 他之前还没想到这一层。 姜芙以后就是他的继母了,那么作为姜芙表妹的柳苏儿,按理来说就不可能再进罗家的门。 无论是以妻的身份,还是妾。 这么一想,罗北霆顿时深深地不甘心起来,甚至还十分愤怒! 姜家折辱他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现在又因为姜芙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害得他和苏儿这对有情人不能相守! 凭什么? 就凭姜尚书是能臣,而他们罗家已经在众人眼中开始走下坡路了吗? 那些人一定是觉得父亲再也醒不过来了,罗家迟早要交出兵权,要不了多久,罗家在京城就要沦为二三流门庭,所以才如此拜高踩低! 再想到那些人每每说到自己,就流露出对罗大将军后继无人的惋惜之情,罗北霆简直怒不可遏! 他赤红着眼睛,低吼道:“本来也不是你的错!是姜家的错!都怪那个女人!不,我为什么要受制于人!” 罗北霆猛地冲到柳苏儿的面前,再一次将她狠狠地抱在怀里。 “霆郎,你……” 没等她把话说完,狂野的吻已经铺天盖地地袭来,浓郁火热的男人气息彻底将柳苏儿包围。 她嘤咛一声,也热切地回应着罗北霆。 二人相拥,不知不觉间已经交缠在了屏风后的矮榻上,衣衫渐渐凌乱…… 一阵雨急风骤。 柳苏儿到底年幼,罗北霆又十分勇猛,她几乎不能承受,整个人软软地贴在他的胸膛。 尽管全身酥软无力,但她还是打起精神,用食指轻轻地在罗北霆的心口处一下一下画圈儿。 他的呼吸又急促起来:“别闹,我不想伤了你……” 柳苏儿收回了手,用脸颊蹭了蹭罗北霆的下巴,轻声细语地说道:“霆郎,人家已经是你的人了,这辈子都是。若你只想让我做妾,我宁愿此生不嫁人,自己买个小院儿住着,你得空了就来看看我。” 说罢,她又流下滚滚热泪,看得罗北霆心疼不已。 他吻去那些泪珠,低低安抚:“我不会让你做妾,放心。我父亲有不少故旧,待我从中找一个合适的,认了你做义女,到时候你搬出姜家,从义父家里发嫁,谁也说不出什么。” 柳苏儿眼前一亮。 罗大将军的确有不少旧部,再不济的也是千户,正五品的官员。 哪怕武将不如文官清贵,但说出去也要比商户女强多了! 于是,柳苏儿更加婉转小意,送上香舌。 罗北霆也是多日不曾纾解,再有她主动撩拨,二人愈发干柴烈火起来。 以至于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他们都没有注意到。 此刻,柳不识正堵在通往三楼的楼梯上。 阮氏带着一群丫头婆子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车夫和几个小厮,架势十足。 到底是商人,即便此刻心中酸涩难忍,但柳不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拱手对阮氏说道:“这位夫人,小店二楼还有位置,您……” 阮氏打断他:“让开!” 见柳不识不动,她冷笑:“都愣着干嘛,好狗不挡路,把这条挡路的狗给我绑了!” 车夫、小厮和粗使婆子们一拥而上。 阮氏瞥了身旁的秋霜一眼,后者正咬着嘴唇,一脸愤慨地看着三楼的方向。 “吃里扒外的东西!” 等到了三楼,阮氏看着站在门口,瑟瑟发抖的小厮,扬手就是一巴掌。 这个小厮不是别个,正是被柳不识收买,帮忙传递消息的那个。 罗北霆今天出门的时候就带上了他,让他守在门口,不许别人进来。 见到阮氏,这小厮连开口报信儿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甩了巴掌,还被堵住了嘴。 “把门踹开!” 打完了人,她扭头对身后的婆子吩咐道。 婆子腿脚粗壮有力,上去就是一脚,门板摇晃两下,砰然倒地。 阮氏朝里面定睛一看,恨不得当场吐出一口老血! 这俩小年轻,还真是山羊放了绵羊屁,既骚气又洋气,玩的花样儿,她都没玩过! 第13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13 到底是掌家夫人,又是在外面,阮氏压下一肚子的火。 她扭头吩咐道:“还不去把人分开,先伺候大爷把衣裳穿好!” 眼看着秋霜气得两眼发红,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她只好呵斥道:“我头晕得厉害,还不过来扶着我!” 好歹也是姑娘,看到这腌臜事儿也就罢了,还想凑过去,丢的岂不是她做主子的脸! 秋霜猛地反应过来,她赶紧止步,讪讪地扶着阮氏的手臂。 但心里忍不住却一阵惊涛骇浪—— 要说大爷一贯洁身自好,今儿这是失心疯了吗? 寻常权贵人家的子弟,十三、四岁开荤的也有不少。 但大爷却只让小厮近身伺候,平时对她们这些丫头婢女更是不假辞色,绝无半句调戏。 所以,秋霜才一心想做他的通房丫头,不仅仅是为了往上爬,更多的则是发自内心的爱慕。 谁能想到,大爷不碰她们,结果去了一趟姜家,就领回一个素言。 如今竟是更过分了,跑到茶楼里胡天胡地! 如果不是素言提醒自己,自己又从小厮那里套了话,再禀告给阮氏,一家子还不知道要被瞒到什么时候! 思忖间,榻上的男女已经从最初的受惊状态中回过神来。 柳苏儿吓个半死,穿衣服的手都是哆嗦的。 柳不识干什么吃的,居然把这个老虔婆给放了进来! 她想,以他对自己的忠心,八成是拦了,但是没拦住。 这阮氏在将军府里把持中馈,一向跋扈惯了,就算是姨母在她面前都讨不到什么便宜。 柳苏儿咬紧嘴唇,眼泪汪汪地看向罗北霆。 果然,他也不负期望,先是一把推开那个帮自己捡起衣服的婆子,然后又给柳苏儿一个安抚的眼神。 “婶婶怎么来了?有话回家说吧。” 罗北霆飞快地穿好了衣服,这才走向阮氏。 说起来,自从太医表示对罗漾无能为力,罗北霆在不知不觉间也比从前硬气了几分。 这个家到底还是大房的,而他是大房的独子。 也是罗家下一任家主。 别看二房管家,等祖母不在了,他们迟早都得分出去,甚至看自己的眼色过日子。 所以说,人的心态很重要,即便再压抑内心的真实想法,都会不自觉地带出来,表现在言行举止方面。 因此,面对着阮氏前来抓奸的举动,罗北霆其实很不高兴。 “好,回家再说。” 阮氏连一个多余的眼风都没给柳苏儿,更遑论询问她的身份了。 正经人家的姑娘,别说是官家女,但凡家有薄产,拿女儿为重的人家,哪个闺阁女儿不是一脚出八脚迈,身边婆子妈妈丫头一大堆伺候着? 这种能青天白日跑出来和男人幽会的,绝不会是什么良家子,阮氏还怕污了自己的耳朵! 一路上,阮氏强忍着,进了家门便吩咐心腹去唤人牙子。 今天跟她出去的这些人,因为看见了不该看见的,要全部远远地发卖了才行。 罗北霆还没娶亲呢,有了这样的丑事,还怎么娶媳妇? 说实话,阮氏倒也不是真的想给罗北霆找一个强有力的岳家做靠山。 她自己还有儿子呢,面对着偌大的家产,说不动心是假的。 只是婆母还活着,还早早放了管家权给她,她不能让外人嚼舌根。 所以,之前奚落姜家门楣不够,其实也是阮氏故意为之。 连姜尚书那样的人家,她都表示看不上,其他的人家就更不好意思张口结亲了。 一年拖两年的,拖着拖着,说不定罗北霆也就只好随便娶上一房不是那么可心的妻子了。 而谁也说不出她这个做婶婶的不好。 “二太太,求您发发慈悲,别卖我……” 秋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八岁上被爹娘卖了,辗转到了罗家,先从小丫头做起,十三岁才到了阮氏身边,用了五年的时间,终于成了最得脸的婢女,要是又被卖出去了,哪里还有什么好日子可言! 连素言那个贱蹄子都能留下,为什么她不行! 阮氏喝了半杯茶,这才开口问道:“前儿时间紧迫,你说得不细致,再跟我好生说说,大爷那边到底是怎么了?” 秋霜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把自己从素言和小厮那里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阮氏听得认真。 她也听懂了,这个素言是从姜家出来的,自然认识姜家这位表姑娘。 估计是觉得罗北霆的心思都在这个女人身上,以后没了她的活路。 又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刚来罗家没几日,尚且没站住脚,于是主动找上同样心怀鬼胎的秋霜。 捋了一遍,阮氏不禁冷笑连连:“好一个贱婢,居然敢让我做她的刀!” 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秋霜,她又恨声道:“你也是个蠢的,一颗心扑在男人身上有什么用?” 毕竟是身边得用的人,自己耗费了不少心血去教导,就这么卖了,阮氏也舍不得。 秋霜膝行几步,上前一把抱住阮氏的大腿,大哭起来。 人牙子很快到了,领了几个人出去。 至于秋霜,还是留了下来。 只是再不肯给素言什么好脸色,甚至连素笑都跟着得了她几个白眼。 倒是阮氏若有所思,她伸手摩挲着茶杯,甚至露出微笑。 “这么说,这位表姑娘出身不显,如今投奔姜家,马上就要出孝了,怪不得急着为自己谋算。哼,就刘氏那个眼界和出身,若非圣上赐婚,连自己的姑娘都找不到什么好婆家,更不要说外甥女了。” 一说起这个,阮氏更来气。 眼瞅着她就要和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做妯娌,对方还是大嫂,她真的怄得慌! 还有刘氏,白白长了她一辈! 皇帝真是吃饱了撑的,乱点鸳鸯谱,不过这话阮氏只敢在心里发发牢骚,嘴上可是一个字都不敢说。 经过短暂的伤心,秋霜恢复了往常的伶俐。 确切地说,是素笑点醒了她。 “你这个小傻瓜,要我说,让那表姑娘进门才好呢,她婚前失洁,便是嫁了,腰子也硬不起来,又没个好娘家,别说在我们面前抖威风,怕是还得巴结咱们这些府里的老人儿。” 见秋霜听进去了,素笑又劝道:“无论是谁,以后总会有大奶奶,二太太再喜欢你,你做个姨娘也顶天了。” 言下之意,罗北霆的妻子越不堪,对小妾通房反而越有利。 想通了的秋霜也在阮氏跟前儿出主意。 “那刘氏不是想摆谱儿吗?太太就让她的外甥女也嫁进来,到时候她的女儿和外甥女成了婆媳,如此一来,这刘氏还不成了满京城的笑柄,看她还如何出去走亲访友!” 闻言,阮氏的眼睛更亮了。 第14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14 回家沐浴更衣的罗北霆也冷静下来。 他倒是不后悔,反正如今在阮氏那里过了明路,自己也更好开口了。 这么想着,罗北霆去见阮氏。 他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婶婶,我和柳姑娘两情相悦,一时间情难自已,互许终身。我不能做那等始乱终弃的人,还请婶婶帮我去姜家提亲。” 说罢,还冲着阮氏一揖礼。 阮氏的内心深处虽然有一番算计,但罗北霆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见他真的要娶那姓柳的小贱人,她气得脸色铁青,胸前一阵起伏。 秋霜连忙上前为她轻抚胸口。 好半晌,阮氏才勉强开口说道:“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我只是隔房的婶婶,实在管不了你。只是你祖母年纪大了,你怎么忍心让她老人家替你操劳?” 罗北霆低下头,面上闪过一丝羞愧。 他也知道,自己的举动伤了婶婶的心,她之前提议把侄女嫁过来,只是被他婉拒了。 再想到一心吃斋念佛的祖母,她平时并不怎么对他亲热,却是当初除了罗漾之外,唯一一个同意将自己记在族谱上的人。 要知道,倘若她一口咬定不许,即便罗漾坚持,也会大费周章,可能还会导致和族老们交恶。 所以,罗北霆还是十分敬重这位老夫人的。 想到这里,他索性给阮氏跪下。 阮氏大惊失色:“你这是做什么?” 罗北霆坚决地看着她:“求婶婶成全,您若是不帮我,就没人能帮我了。” 大有一副她如果不同意,他就死也不起来的架势。 阮氏只好面露为难,摆摆手。 “罢罢罢,我真是欠了你们罗家的这几个小魔星了!你和你兄弟们,一个个只会为难我,成日给我找事做!”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罗北霆转忧为喜,他连忙站起来,对着阮氏端茶递水,说尽好话,终于哄得她露出笑容。 “你们年轻人就是糊涂,万一还没进门便有了身子,那该如何是好。” 阮氏端着茶杯,也不去喝,只是面带忧色。 罗北霆在一旁垂着手,捻了捻手指,上面似乎还残存着柳苏儿身上的香气,让他不自觉地又有一丝悸动。 他笑道:“按说不至于那么巧,不过要是真有了,也是喜事一桩。父亲不知道何时醒来,我做儿子的尽快开枝散叶,方能对得起祖宗。” 阮氏暗啐一口,心道别看你一口一个叔叔婶婶,原来也急着生儿子,想把这个家牢牢地抓在手里。 说不定只等着老太婆一闭眼,就急着赶二房走呢! 心里这么想,她嘴上却表示赞同:“是了,总归你也老大不小了,算了,我这就走一趟。” 阮氏拾掇一番,去见罗老夫人。 她们婆媳关系尚可,因着罗漾没有妻子,这府里很长时间也就只有这两位女主子,其中罗老夫人又是不管事的,阮氏也乐得给自己树立一个孝顺的美名。 只可惜罗老夫人今天却破天荒地动怒,甚至摔了一个极其贵重的茶杯。 茶杯碎片四溅,其中有一片都飞到了阮氏的鞋面上。 罗老夫人一生气,伺候的人全都跪倒在地,包括阮氏。 她还得赔笑:“老夫人莫气,都是媳妇的不是,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堂堂将军府的大公子,竟与女子不干不净,你这个家是怎么当的?” 罗老夫人愤怒不已。 阮氏心里抱屈,罗北霆又不是她儿子,年纪也不小了,难不成自己要把他拴在裤腰带上,整天看着? 老太婆可恶,整日烧香拜佛,正事不管,一有点芝麻绿豆的事情就赖在别人的头上! 但她此刻只能连连告罪。 “确实是媳妇疏忽了,只是北霆也大了,他住在前院,平日又少不得出去应酬,本以为小厮丫头都是随身伺候的,哪料到……” 阮氏欲言又止,用帕子捂着嘴,不再往下说了。 事到如今,罗老夫人也知道自己怪不到阮氏的头上。 她虽然管家,却也管不到侄子的房里事。 真要是管了,那才叫难听。 “你倒是说说,这事可怎么办?府里马上就要和姜家办喜事,难不成一扭头又要把人家的外甥女聘进来?” 罗老夫人飞快地转着手里的佛珠,心乱如麻。 身份低微,罢了。 无媒苟合,也罢了。 这表姐妹怎么能一起嫁进来做婆媳?岂不是乱了纲常,被人耻笑! 阮氏遂把罗北霆想出来的办法说给罗老夫人听。 她也不傻,如果大包大揽的,现下是把问题给解决掉了,万一以后罗漾醒了,怪罪自己,那岂不糟糕? 罗老夫人听完,叹息一声:“这孽障倒是好算计,我们是胳膊折了袖里藏,反而要主动给人家一个官家女的身份!” 不过,要了姑娘的清白,到底是他们理亏。 罗家这边显然已经有了结论。 以上种种,基本上都在姜芙的计划中。 她承认,她利用了刘氏、王婆子、素言、秋霜、阮氏、罗老夫人,在这个过程里,少了任何一个人,事情可能都不会这么顺利。 但前提是罗北霆和柳苏儿这两人肯配合。 脱衣服就干,还被堵了个正着的,是他俩。 在原着里,柳苏儿总是百般强调自己身不由己,如果她不为自己谋算,这世上根本没人替她着想云云。 事实真的如此吗? 姜芙不觉得。 刘氏虽然爱慕虚荣,但对柳苏儿不错,算得上掏心掏肺。 姜家以礼相待,从没动过拿她去攀附权贵的念头,也算得上积善之家。 柳苏儿有钱财傍身,有忠仆侍候,其实并不穷困潦倒,大可以挑个自己真心喜爱的夫婿。 而不是事事样样都要和表姐比对着。 姜芙很想问问柳苏儿,你真的就那么喜欢罗北霆这个人? 如果真的那么喜欢,她在原着里就不会扯出那么多幺蛾子了,还和几个男配纠缠不清,甚至还滚了床单。 如今,她只打算冷眼旁观。 翌日一早,听到有媒人上门,刘氏都懵了。 “说亲?给谁说亲?” 她的女儿眼瞅着就要嫁了,这媒人还和她道喜,哪来的喜? 等媒人把话说完,刘氏觉得一定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姜大太太,您也别怪将军府那边行事仓促,这实在是不好拖了。何况罗家说了,柳姑娘自从来了京城,就鲜少在外走动,没几个外人见过她,对外就说是刘千户妹妹的女儿。那刘千户也是西北人,当初跟在罗大将军的身边,罗家对他有恩,他是万万不会说漏嘴的。” 媒人一口气说完,这才拿帕子擦擦嘴角,又喝起茶来。 刘氏越听越不像样,赶紧叫人把柳苏儿给叫过来。 柳苏儿一来就直接跪下,问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刘氏问狠了,她便说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去,或者一脖子吊死也好,绝不给姨母丢人。 再联系到她昨天的异样,以及媒人刚才说的那番话,刘氏还有什么不懂的。 她当即瘫软在椅子上,浑身无力,口中喃喃:“这是造了什么孽呀,这可如何是好……” 出了这等丑事,一旦闹将开来,丢的是姜家的脸面。 万一捅到圣上那里,再被人添油加醋,皇帝会不会多想,会不会觉得这是姜家不满赐婚,故意在私下里搞小动作? 刘氏打了个冷颤。 不行,绝不能耽误姜芙的婚事! 索性就把这祸害丢给罗家,就让她以西北刘千户外甥女的身份嫁过去好了! 第15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15 发生在刘氏这里的事,姜芙全都门儿清。 但她借着绣嫁妆的由头儿,一整天没出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绣嫁妆是不可能真绣的,等绣娘们都绣得差不多了,她在上面扦几针罢了。 眼看着就要嫁人,姜芙绝不会在娘家落下一个“消息灵通”的名声。 闺阁女儿要什么消息灵通,只有当家主妇才需要如此。 而刘氏…… 恰恰被她心爱的外甥女给摆了一道。 客居的表小姐竟然能溜出去与人私会,偏她这个掌家的主母一无所知,还是等到媒人找上门才后知后觉,岂不可笑? 说姜芙冷血也好,说她自私也罢,总之她一点儿都不同情刘氏。 所以,她压根连面也不露,就装不知道。 刘氏又气又急,无奈丢人的还是自己的娘家人,以至于她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苦的人! 青鸾带着瓜子出去转悠一圈,回来就告诉姜芙说大太太那边砸了一套茶具,而且人也病倒了。 对外说是操劳女儿的婚事,时间紧任务重,累病了。 姜芙冷笑:“她还真是一个好姨母,只是我却不想枉担了这虚名!” 于是,没过几个时辰,又有小道消息在各房下人之间流传—— 有媒人上门给大房表姑娘提亲,刘氏前脚把人送走,后脚就倒下了。 但绿柳苑那边紧跟着就收拾起行李来了,说是准备搬出去。 这话可不是别个说的,是大太太心腹刘大家的和一个厨娘唠嗑的时候,无意间透露出去的。 二太太立即跑去和三太太八卦。 “哈,当初刚一死了爹娘就一个人跑来了,在咱们家待了这么久,这眼看着要除服了,竟不声不响要搬走了,不是白眼狼又是什么?” “我看大嫂对她比亲女儿都上心,最后就落个这样的结果,换做是我也要在房里躺几天,不为别的,羞于见人嘛。哈哈哈哈!” 不提这些看热闹的人,等收拾完了东西,柳苏儿带着丹朱去见刘氏。 刘氏一听她来了,气得眼前发黑。 “她还有脸来见我?叫她给我滚出去!” 听了刘大家的回话,柳苏儿不哭不闹,她径直跪在门口,结结实实地给刘氏磕了三个头。 没办法,她心里明白自己的做法对不起刘氏。 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个世道,不争不抢就等死吧。 不是人人都有姜芙那么好命,哪怕她自己是个草包,依旧有祖父祖母,爹娘为她谋划,不必担心婚事。 如今更是得了赐婚,能嫁给罗大将军那样声名赫赫的大人物了。 躺在床上的刘氏听着外面的动静,默默流泪。 到底是姐姐唯一的孩子,她强撑着起身,拿了一叠银票和一副嵌红宝石金头面,让刘大家的拿给柳苏儿。 “以后你是好是坏,我都管不了了,你好自为之吧。既然你决意要这么做,那这门亲就只能断了。” 刘氏也清楚,除非像媒人说的那样,给柳苏儿改头换面,重新编个身份,否则她无论如何都进不去罗家的门。 哪怕做妾都不行。 接过东西,柳苏儿的眼泪再次落下。 离开的路上,丹朱蔫头耷脑的,看着十分萎靡。 她自认忠心耿耿,但实在不懂姑娘的心思。 “姑娘,虽然奴婢不愿意看着您寄人篱下,可咱们是不是走得太着急了一点。” 忍了又忍,丹朱还是开口问道。 柳苏儿知道她一心为了自己,她笑了笑,又摇头。 “傻丹朱,不着急不行。你姑娘我啊,眼瞅着就要嫁人了呢,这待嫁的女孩儿,当然要待在娘家才行。” 她着重强调了“娘家”二字。 丹朱瞠目结舌。 几天的时间,倏忽而过。 很快,姜芙出门的大喜日子到了。 尽管时间仓促,但由于姜尚书也觉得委屈了孙女,有他亲自发话,整个尚书府的人无有不从,一个个脑袋削个尖儿似的,仍是将这场婚礼办得热热闹闹。 大将军府那边更甚,简直盛大到令人咂舌的地步。 说来也是罗老夫人和阮氏心虚。 一是罗大将军至今昏迷不醒,以后搞不好就是活死人。 人家小姑娘十几岁的妙龄嫁进来,少说守寡几十年。 二是柳苏儿的事情,到底是男方理亏更多。 她们明知不妥,但为了罗北霆,还得在后面揩屁股,暗戳戳地补救。 因为新郎官无法迎亲,罗家特地从子侄里选了一个品貌俱佳的,代替罗漾把新娘子接回了大将军府。 婚房就是大将军府的正院,罗漾本人的住所,嘉思堂。 姜芙被一路牵引着,先拜堂,然后被送进房里。 情况特殊,所以也就没有闹洞房这一说。 嘉思堂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即便提前被装扮一新,但因为罗漾昏迷,伺候的下人无不规行矩步,说话都不敢太大声,所以这里很安静。 几个同族的女眷凑趣儿说了几句吉祥话,也就散了。 姜芙自己掀了盖头,她换掉喜服,摘了沉甸甸的发冠,穿上轻便的红色家居服,总算松了一口气。 青鸾活泼,很快和罗家的婢女说上了话,还让人提来几样小菜,给姜芙垫补。 姜芙用了饭食,又喝了一杯茶,这才起身。 好歹是洞房花烛夜,她总得去看一眼自己的老公不是? 嘉思堂是正院,房阔屋深,占地面积大,人又少,姜芙抱着消食的心态,慢悠悠地走着。 罗漾前几天被挪到了东厢房,正房作为新房,喜庆是喜庆了,只是不适合病人休养。 两个小厮守在东厢房门口,见到姜芙来了,二人都很恭敬地行礼问安。 姜芙很大方地赏了荷包。 然后,她提出要进去看看罗漾。 其中一个面露迟疑,另一个却笑呵呵地在前面带路:“夫人请。” 姜芙暗忖,这是个上道的。 待她走进屋里,看见那豪奢的拔步床上躺着的男子,借着不甚明亮的烛火,姜芙的呼吸也跟着一滞。 说好的武将粗鄙野蛮呢? 说好的老男人呢? 赐婚圣旨一下,家中的几个姐妹没少在背后犯嘀咕。 这个说儿子都那么大了,搞不好是个中年油腻男。 那个又说整天打打杀杀的,肯定满面风霜,虎背熊腰。 因为罗漾常年在边关,这些闺阁少女哪里见过他,都是按照话本子里描写的样子,私下揣测。 听多了,连姜芙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再说,昏迷多时的病人能干干净净的,身上没异味,不长褥疮什么的,都已经算难得了。 结果…… 这比读书人还清俊夺目美姿容,又有锐发勃勃英武之气,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帅哥,真的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甚至让小儿止啼的罗大将军吗? 姜芙站在床边,久久地陷入沉思。 她觉得,他昏迷也没关系,她可以上来自己动(不是!) 第16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16 正昏昏欲睡的小爆很煞风景地跑出来:“下流!淫荡!” 它叉腰,一脸鄙夷:“对着一个植物人都能产生龌龊的心思,你不要脸!” 姜芙十分坦然:“这是我夫君,别说只是产生龌龊的心思,我就是做出龌龊的行为,也合情合理合法!” 她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婢女和小厮说道:“你们先出去吧,我跟大将军说说话。” 之前王太医也曾说过,虽然罗漾目前处于昏迷的状态,但说不定他可以听到外界的声音。 所以,王太医建议罗家人每天都跟他说说话,或许能有一些帮助。 之前带路的小厮一听这话,顿时想起了王太医的建议。 他忙不迭点头,眉开眼笑:“夫人说得对,小的就守在外面,您随时吩咐!” 这人识趣,走的时候还把另一个依旧看上去不情不愿的小厮给拉扯走了。 姜芙对青鸾使了个眼色,后者熟门熟路地从腰间荷包里掏出零嘴儿,找那两个小厮套话去了。 房间重归寂静。 深吸一口气,姜芙走到床畔。 她俯身,细细地查看着这个男人。 他被照顾得不错,头发干净,寝衣整洁,连下巴的胡须都是剃过的,并没有因为昏迷而邋遢肮脏。 因为面容平静,看上去倒像是睡着了。 姜芙伸出一只手,按了按罗漾的脸。 躺了这么久,原本被朔风吹得有些干燥的皮肤,如今早已变得白皙娇嫩,手感很好。 难得有机会,近距离地对美男子动手动脚,姜芙玩性大起,一边捏捏鼻子揉揉脸,一边向小爆挑衅。 “瞧见没,鼻梁又直又挺,喉结突出,头发茂密黑亮,啧啧,这是一个极品呀!” 姜芙每说一句,手就摸一个地方,嘴里还跟着念叨。 小爆斜眼:“根据目前的科学研究,没有证据显示男性的这些特征和那啥能力有关。” 它还不忘泼冷水:“何况,就算他真的很强,你现在也是看得见吃不着。” 姜芙拉起罗漾的一只手,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她把另一只手贴上去,想要比一比大小。 结果,两只手刚贴上,那只大手就明显痉挛了两下。 姜芙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疑惑道:“你看到什么没有?” 小爆双手抱头,嘴里发出土拨鼠尖叫:“啊——他心跳加速!啊——他要醒了!” 姜芙被吓到,直接甩开那只大手。 “嘭!” 手砸到木质的床架上,一下子就红了,看得姜芙有些心虚。 这么疼都没反应,醒什么醒。 她嫌小爆烦,直接屏蔽它的声音。 “夫人,要回去了吗?” 青鸾站在门外,别看她笑嘻嘻地跟两个小厮套近乎,其实一直竖着耳朵留意着里面的动静。 姜芙连忙说道:“没事。我再待一会儿。” 房间里虽然打扫得十分干净,但似乎因为久不住人,有一股沉闷的气息。 姜芙走过去,推开窗户。 果然,空气清新多了,而且有屏风挡着,也不必担心病人着凉。 她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去告诉小厮,以后每天都要定时通风,冷不防后脖颈被死死地掐住了! 姜芙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也发不出声音。 身后传来一个沙哑滞涩的声音:“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声音难听,但手上的力气可是一点儿都不小,随时都能要了她的命。 “说!” 那人稍微撤掉一点力气。 姜芙试着张了张嘴,果然,她现在可以说话了。 她也恶声恶气:“我是你们罗家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将军夫人!皇帝赐婚,你说谁派我来的?” 小爆竟说对了,这人还真的醒了! 只是一醒过来就想杀了她! 身后的人明显一愣。 估计是罗漾也没想过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就多了个妻子。 关键是,并没有人问他“老罗,要老婆不要”啊? 趁着罗漾愣怔,姜芙虽然没有挣扎,但她立刻扯着脖子大喊:“快来人,大将军醒了!” 青鸾、罗大和罗二几乎一眨眼就冲了进来。 青鸾还好,那对兄弟却是一见到赤脚站在地上的罗漾,就激动地全都跪倒在地。 “大将军,您终于醒了!” “老天开眼!观音菩萨保佑!” 这哥俩一个接一个磕头,把脑门砸在地上,磕得砰砰直响。 “起来吧。” 罗漾淡声道。 姜芙一个眼神飞过去,青鸾的大嗓门已经撼动了整个嘉思堂—— “大将军醒了!咱们家夫人是福星!夫人把大将军给旺醒了!” 女声又高又尖,直入云霄。 眼下时间其实还不算晚,众人都没有歇下。 事实上,罗老夫人不仅没有休息,她正在和阮氏说话。 “姜氏进门,她虽然年轻,但到底是阿漾的正妻,又是陛下赐婚……” 她一边说着,一边捻动手里的佛珠。 俗语有云,老人无德,一家灾殃。 罗老夫人以前不爱管家,对阮氏的种种做法也就睁眼闭眼,只要她不过分就好。 但如今多了一个姜氏,她这个做婆婆的,就不能再稀里糊涂的,继续拎不清。 那样,反倒是害了二房一家子。 像他们这种人家,一怕子孙不成器,丢了祖宗声名。 二怕搅家精上蹿下跳,搞得众人离心。 所以,罗老夫人特地喊来阮氏,打算亲自敲打她两句。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外面传来的尖利女声给吓得险些扯断了佛珠。 没等罗老夫人的心腹妈妈出去申斥,一个小丫头跌跌撞撞地跑进院子,脸上喜气洋洋。 她站定,喘着粗气,隔着帘子在门前大喊。 “老夫人,大喜!大将军醒了!奴婢刚才去嘉思堂领赏,一听见动静,就赶紧回来跟您报喜!” 姜芙进门,自然少不了给下人们发赏钱。 即便不是她院里的,只要过去了,也都能领五十个大钱。 一听说新进门的大夫人如此阔绰大方,不少小丫头都溜到嘉思堂那里,只要磕个头,说几句吉祥话,就能领到一个装着铜钱的荷包。 这个小丫头刚拿了荷包,就听见青鸾那一嗓子。 也多亏她跑得快,抢了头彩。 罗老夫人倏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她甚至有些头晕目眩。 她又惊又喜,语无伦次:“醒了?真的?不行,我得去看看……醒了,是不是真的……” 说完,罗老夫人就快步往外走。 心腹妈妈赶紧照顾两个大丫头去搀着她,黑灯瞎火的,这里离嘉思堂可不近,别再摔了。 几个人走得那叫一个干脆,谁都没想起来,屋里还有一个阮氏。 阮氏脑子懵懵的。 啥,那个活死人大伯子醒了? 还是因为姓姜的有福气,冲喜冲醒的? 她呸! 第17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17 嘉思堂灯火通明。 罗老夫人赶来的时候,罗漾刚换好了衣服。 而姜芙在此之前,就已经被他撵出了东厢房。 她对小爆撇嘴:“这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穿上衣服就不理人了。至于你,你这个系统恐怕也是公的,从你在生活中几乎没什么正面作用就可以推断出来。” 小爆委屈脸:“我明明提醒你了,我说了他要醒了!” 还有,什么叫穿上衣服就不理人,人家压根从一开始也没光着呀! “我的儿,你受苦了!” 一见到儿子果然醒了,活生生站在自己的面前,罗老夫人不禁老泪纵横。 其实罗漾并不是她生的第一个孩子。 当初,罗漾的父亲驻守边疆,夫妻俩聚少离多,成亲三年才生了一个男孩。 可惜,三岁多的时候得了风寒,夭折了。 之后她又生了一个哥儿,一个姐儿,都没站住。 不少人私下说,这是他们罗家造了太多杀孽,所以才断子绝孙。 幸好,罗漾平安长大了,后面还有个弟弟。 可想而知,罗老夫人对这个长子的感情有多深。 看着母亲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挂满泪水,即便坚毅如罗漾也不禁眼眶泛酸,心头涨涨的。 “娘,别哭了,儿子这不是已经醒了吗?” 罗漾伸手,为母亲拭泪。 罗老夫人这才想起来,一迭声招呼下人去请大夫过来。 因为武将出身,府里常年供奉着大夫,虽然比不了太医,但也是杏林高手。 听闻大将军竟然在新婚之夜醒了,大夫提着药箱就跑进了嘉思堂。 这可是医学奇迹,他就要亲眼见证奇迹了! 仔细一番把脉,大夫斟酌道:“大将军昏迷数月,如今即便醒来了,身体仍旧透支得厉害,要好生补养才是。” 他删删改改,留下一个养身的药方。 同时表示自己学艺不精,还是应该请王太医上门,亲自为罗漾复诊,那才更妥帖。 罗老夫人打赏了大夫,只等着天亮了就去宫里求个恩典,让王太医再来一趟。 送走大夫,罗老夫人总算腾出功夫看向姜芙。 只见她穿着一身红的家常衣服,头发随意挽着,只小小地点缀着两三发钗,五官却极其精致动人,脸上的神情更是落落大方。 如今再看这个媳妇,罗老夫人那是哪哪都顺眼。 她甚至等不到明早敬茶,直接把戴在手上的传家玉镯撸下来,直直套在姜芙的腕子上。 “好孩子,果然是有福之人!你这才一过门,阿漾就醒了,说明你们就是天生一对!” 罗老夫人拉着姜芙的手,笑眯眯地说道。 文官和武将属于两个政治体系,一般来说,两边是不通婚的。 皇帝赐婚不伦不类,其背后的意图,明眼人都懂。 连罗老夫人这个不怎么管事的,私下也没少犯嘀咕。 捎带着对于这个媳妇,她都不怎么待见了。 总觉得这就是皇帝派来的奸细,想要夺走儿子手里的兵权。 现在? 福星! 旺夫! 旺家! 感觉皇帝看着都顺眼了不少呢! 姜芙低头看了看那镯子,因为一直被罗老夫人这么贴身滋养着几十年,绝对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她可不干傻事儿,假意推脱什么的。 暂时不清楚婆婆的性子,万一人家也是面子情,一听她婉拒,赶紧又收回去,咋办? 姜芙一脸感动地看着罗老夫人:“老夫人,这怎么好意思?”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却把镯子按得牢牢的。 说完,她还示意青鸾取来蒲团,直接跪下,还端来一杯茶。 罗老夫人很是痛快地喝了这杯儿媳妇敬的茶。 罗漾看了看地上唯一一个蒲团,沉默不语。 这姜家陪嫁的婢女不仅嗓门大得吓人,做事也不懂眉高眼低,竟只拿了一个蒲团! 他咬咬牙,直接在姜芙的身边跪下,也敬了茶。 姜芙暗自松了一口气。 别怪她玩心眼,耍小聪明,急吼吼地在罗老夫人这里走礼节。 而是谁让罗漾在大婚之夜忽然醒了? 万一他对这桩婚事不满,宁可抗旨不遵,豁出性命也要休妻呢? 自己好好一个人,成亲当夜却被退回娘家,即便不死,也得去家庙念一辈子经。 姜芙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管他是不是因为自己才醒的,从现在起,姜芙就要坐实了她是罗家大恩人的身份! 姗姗来迟的阮氏一进门,就眼尖地看见了戴在姜芙手上的镯子。 这一看,她又心口痛。 那是太婆婆当初留给婆婆的好东西,据说传媳不传女,也是太婆婆从她婆婆那里得来的。 这么多年,阮氏没少从罗老夫人那里划拉体己,她一直盯着这镯子呢! “恭喜老夫人,恭喜大哥……大嫂。” 阮氏从牙根里挤出来这么一句,笑得比哭都难看。 比姜芙得了传家宝更让她难受的,则是大伯子真的醒了,全须全尾地站在众人的面前! 除了脸色略微白了一些,身形略微瘦削了一些,和往日别无二致! 尤其是那一身肃杀的凛冽气息,阮氏甚至没敢多看,她瞄了两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好了,阿漾刚醒,还得多休息,我们就先回去吧,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罗老夫人毕竟上了年纪,狂喜之下,身子也有几分吃不消。 再说了,到底是儿子的大婚之夜,哪怕不能做什么,小两口说几句私房话也好。 她可不像那些孤拐的老婆子,见不得儿子和媳妇亲近。 大儿子都一把年纪了,她巴不得他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儿。 以前她想塞俩丫头,留个香火,大儿子也不肯要。 如今这是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妻子,如果能够夫妻和美,再生俩孩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母亲好好休息,待明儿一早,儿子再去给您请安。” 罗漾温声道,亲自搀扶着罗老夫人出去了。 “二弟妹,听说我和大将军的婚礼都是你亲自操持的,劳你费心。” 姜芙款款上前,含笑说道。 阮氏被她叫“二弟妹”,心里简直卧了个大槽,偏偏面上还发作不得。 她用帕子压了压嘴角,勉强应付回去:“都是一家人,什么劳烦不劳烦的。” 却只字不提交还掌家权的事情。 姜芙也不急,还笑吟吟地看着阮氏:“是啊,以后就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来日方长。” 说完,她让青鸾送阮氏出去。 折腾一晚上,姜芙累极,简单梳洗一番,转身就躺下了。 于是,等罗漾送走罗老夫人,想找姜芙好生问个清楚,结果却被告知,她已经睡着了。 青鸾很客气,但语气里却透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自豪:“大将军,我们夫人夜里睡不好,白天就容易头晕恶心,所以赶紧躺下了。有事儿您明天再说!” 即便镇定如罗漾,也不禁发出灵魂拷问—— “这么心大的人,现在都能做眼线了?” 是我罗漾提不动刀了,还是皇帝老儿飘了? 第18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18 相比于府中其他人的近乎一夜未眠,姜芙可是美美地睡了一觉。 醒过来之后,任由婢女们将自己打扮妥当,连她自己都被铜镜中的美貌给震惊了一下。 不得不说,有个好看的皮囊行走世间,还是更有优势的。 没看连罗漾那种心狠手辣的武将,都能先制服她,再问个清楚吗? 要是真的丑陋,说不定他直接一把就给掐死了。 先杀后查,对罗大将军来说,也不是做不到。 “去隔壁问问大将军,要不要一起用早饭?” 姜芙欣赏够了,才打发人过去。 要说嫁个老男人也有好处,包括自己在内都有特权。 她虽然是新妇,但并不是什么势弱的小媳妇,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是标准的妻荣夫贵。 恰好,她嫁的男人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当家做主了。 除了受封大将军,领兵打仗,罗漾亦是罗家的现任族长,姜芙一嫁过来就是宗妇。 大家族里,族规在某些时候甚至比国法都管用。 所以,别看上面还有个婆婆,只要姜芙不太出格,谁都不敢在她面前比比划划。 包括之前一直管家的阮氏。 认你,你是弟妹,不认你,你不过是个隔房的亲戚罢了。 罗漾也有一点震惊:“夫人找我一起用早膳?” 说完,他整了整衣服,去了正房。 姜芙已经坐在桌旁,几个丫头鱼贯而入,动作熟练地布置着早饭。 清粥小菜并不奢侈浪费,但又做得用心可口,味道不俗。 罗漾坐下,尝了一口,很确定这不是府里的厨子。 像是看出他的想法,姜芙轻轻点头:“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厨娘,我吃惯了她的手艺。” 不过是一件小事,罗漾没有异议,还夸赞道:“的确不错。” 吃饭的时候,姜芙暗暗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才一夜的功夫,他的气色就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尽管人还清癯着,但已经没有病弱之态了。 这可怕的自愈力,怪不得能够纵横沙场多年,姜芙腹诽。 时间有限,两个人匆匆用过早膳,就起身去给罗老夫人请安。 这还是因为罗漾一向说一不二,以至于姜芙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要知道有多少小媳妇一早上连口水都喝不上,就得去婆婆身边站规矩了。 一路上,府中的下人见到罗漾和姜芙,全都恭敬地行礼问好。 姜芙留意到,绝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甚至有些积年的老仆在偷偷拭泪。 看来,罗漾的苏醒,的确给众人打了一针强心剂。 罗老夫人的院子里也一反平日的安静肃穆,热闹得很。 十几个族中的女眷都围着她老人家,七嘴八舌,好不欢快。 “新媳妇来了!” “大嫂子要喝媳妇的茶了。” 有人眼尖,看见罗漾和姜芙一前一后走进来,大声说道。 罗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这对璧人,心说我昨晚就已经喝到了。 但该有的礼节不能省。 在众人的注视下,夫妻二人口称母亲,跪下敬茶。 罗老夫人十分大方,又给了厚礼。 也有人已经留意到了,新妇的腕子上戴着的,正是罗老夫人平素从不离身的镯子,不禁暗道,这媳妇实在受宠极了。 更有甚者,往日和阮氏不太和睦的,便故意笑着挑拨。 “濡二嫂子,漾大嫂子进了门,以后您可就多个能说话的好妯娌了!” 这话实在诛心。 阮氏一宿没合眼,如今眼下的青黑,扑了好几层粉都遮不住。 偏她男人还是个心大的,一听说罗漾醒了,反而睡得更香,呼噜声都比平时大。 毕竟,他这个做弟弟的文不成,武不就,靠着大哥才混了个六品官,要是罗漾真的出事,自己早晚也会被边缘化。 “是啊,大哥平安,我们都跟着放心了。” 阮氏打起精神,勉强周全着。 无人注意的时候,罗老夫人瞪了她一眼。 这个阮氏,心大了! 认亲过程同样顺利,没人会那么缺心眼儿,对族长夫人不敬。 加上姜芙在待人接物方面无可指摘,只要她愿意,足以应付这些场合。 倒是罗漾一直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过,因为大家早就习惯了,也并不在意。 “好了,都是一家子,以后多的是机会亲香。” 时间差不多,罗老夫人提醒道:“阿漾,先去给祖宗上香,再把族谱上了。” 她又照着姜芙:“阿漾家的,你留下,咱们娘们儿说话。” 姜芙自然无有不从。 等其余人都走了,只剩下婆媳三人,罗老夫人才长叹一口气:“按说你刚进门,我老婆子实在张不开这个嘴。只是那孽障鬼迷了心窍……” 说完,她捂着心口。 这倒不是装的,一说起这个,罗老夫人真的恼火,一阵喘不上气。 她不戳破,姜芙只当不知。 但她立即一脸关切:“母亲,保重身体,您是我们府里的定海神针。” 话说得漂亮,只是并不多说一句。 等了半天的罗老夫人咂咂嘴,心说这咋不按套路出牌啊? 她做媳妇的难道不是应该马上问问,自己到底在为啥事操心吗? 然后,自己就能顺势往下说了,带出罗北霆的婚事。 没办法,罗老夫人唯有唱独角戏:“是这样,霆儿的婚事,我打算交给你操持。他二婶年纪也不小了,又刚办完你的婚事,让她歇歇。” 顿了一下,罗老夫人自觉也要许一点好处。 她颇有深意地说道:“毕竟,这个家迟早要交到你的手上。” 这就是承诺给姜芙管家权了。 但姜芙还真的没那么稀罕这玩意儿。 家,理应是大房的,所以她并不觉得这是罗老夫人给的恩典。 然而,漂亮话还是要说。 “母亲,有您在,家才是家。我年纪轻轻,要跟您学的东西还多着。” 一席话让罗老夫人眉开眼笑。 同时,她又忍不住想起来,当初阮氏可是多一个字都没说,欢天喜地地管起了家,连推辞一下都没有。 姜芙趁机又道:“真想不到连咱家大爷都要成亲了,只没听过是哪家的闺秀呢?说来真是羞愧,我这个做母亲的竟完全不知晓,都怪我这段日子整天在家里绣嫁妆,没有出去走动一二,这大喜的事情也不曾听说。” 罗老夫人臊得都快钻地底下去了。 之前准备的一肚子话,比如让姜芙多多费心,再比如让她把婚礼办得盛大一些,此刻早就抛到爪哇国去了。 丢人呐! 阮氏也不吭声。 场面一度陷入了尴尬。 “他要娶就娶,但有一点先说好,男子汉大丈夫,做了就别后悔。” 就在这个时候,罗漾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对罗老夫人颔首:“族谱已上。母亲,我有事和姜氏说,先走一步。” 语毕,拉起姜芙就走。 第19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19 罗漾龙行虎步,走得飞快,姜芙被他抓着,步履踉跄。 他没带她回嘉思堂,就近去了花园里的一处凉亭。 罗漾昏迷多日,他不确定嘉思堂有没有被人趁机安了钉子。 倒是凉亭地势较高,视野开阔,在这里说话,不必担心被人偷听了去。 “好了。” 他站定,把手松开。 姜芙活动了几下手腕,给他一个有话直说的眼神。 罗漾也不拖沓,开口说道:“既然是陛下赐婚,你我二人如今已经绑在一起,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希望你能谨言慎行,切勿冲动行事。” 他掀起眼皮,看了姜芙一眼。 “不做傻事,我保你性命无虞。这府里除了我娘,其他人都越不过你去。否则,府里死上三五个人,也不算什么大事。” 啧啧,又是威胁,又是利诱,还挺能吓唬人。 姜芙心头不屑,嘴上却很老实。 “大将军,当初赐婚的圣旨送到家里,我也十分惶恐不安。您是大英雄,我是小女子,自然是夫唱妇随,不敢有二心。” 虽然罗漾对她的这番话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但咋说呢,是个人都爱听好听的,他当然也是。 果然,罗漾的脸色比刚才明显和缓了一些。 他觉得,这个女人还算识时务,起码不是那种自作聪明的。 “对了,大将军,老夫人刚才提起大爷的婚事。说起来,我一个新妇,对家里的情况连一知半解都算不上,又如何操持这么重要的事情呢?” 姜芙为难地摊摊手。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罗北霆,罗漾的声音里明显多了一丝怒意。 “你不必多说,我已经知晓了。连这种事都能被人算计,实在不堪大用!” 昨晚姜芙是睡得香,而罗漾已经召集了心腹和暗卫,将这段时间发生的大小事情都询问清楚。 至于罗北霆和柳苏儿那点桃色纠葛,更是逃不脱罗漾的法眼。 姜芙试探道:“您都……都知道了?” 都知道什么啦,说出来大家一块听听呀。 一想到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都要留在京城,与姜芙朝夕相对,罗漾也就没有隐瞒,直接回答。 “如果那女子只是一心想嫁入高门,锦衣玉食,还就罢了。我只怕她是有目的地接近罗家。何况,她又来自西北,父母双亡,说不定是敌国细作。我已经派人去了她的老家详查,先把人娶进来,免得打草惊蛇。” 姜芙:“!” 柳苏儿肯定想不到,未来公公已经给她扣上了敌特的大帽子! 不过,罗漾发话,这婚事也就成了。 已经搬到刘家的柳苏儿,住在一个小院子里。 刘千户的父母都在,二老年纪大了,就留在京城生活,由刘千户的妻子照顾着。 刘千户本人则带了一个妾室,一直生活在西北,很多年未曾回来了。 柳苏儿给了刘家二老和刘夫人丰厚的见面礼,罗北霆也抽空亲自过来了一趟,所以,刘家人对柳苏儿这个“表姑娘”很是礼遇。 当然,刘夫人是不可能像亲娘一样给她准备嫁妆的。 柳苏儿也不在意,她自己有钱,丹朱又能干,很快就将嫁妆准备了七七八八。 虽然仓促,但刘夫人来看过,竟也很有几分样子,起码大面上叫人挑不出什么。 唯一让柳苏儿不太顺心的,就是罗家只派了大管家来提亲。 以罗家的地位,就是请个什么国公夫人、侯夫人之类的,也不在话下。 可是,柳苏儿又不能因为媒人的身份不够高贵,就说不嫁。 其实她看得出来,刘夫人巴不得自己赶紧嫁出去,因为她有两个儿子,都是知慕少艾的年纪。 一个不留神,搞出什么丑事来,那就完了。 就这样,柳苏儿匆匆嫁进了罗家。 比起不久之前的婚礼,罗家大少爷罗北霆的婚礼可谓低调至极。 虽然也办了宴席,一路吹吹打打的,但因为女方名不见经传,许多人家只送了厚礼,并没到场。 更有女眷在席间嚼舌根:“从未听过罗大爷相看谁家女儿,怎就忽然娶了?难道说……” 也有人打圆场:“据说新娘子的兄长和罗大将军有旧,战场上刀剑无眼,将士们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八成是那刘千户对罗家有恩。” 马上有人反驳:“再有恩又如何,罗大将军年纪也不小了,只这么一个子嗣。哎,换成是我,是决计不会让我儿如此委屈的……” 众人纷纷露出赞同的表情。 要知道,结婚是结两姓之好,可不管小两口是不是情投意合,尤其大家族的宗子宗妇,那是要对整个宗族负责的。 罗家再厉害,也不能真的一直单打独斗下去。 结了这样一门姻亲,被人笑话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少了助力。 大家正说着闲话,盛装打扮的姜芙在丫头婆子的簇拥下,款款而来。 女眷们赶紧起身行礼,只因为这位大将军夫人不过及笄之龄,却已经有了诰命在身。 罗漾进了一趟宫,直接给她请封。 按说没这么快,但皇帝急于安抚他,自然大开方便之门。 姜芙面带微笑地寒暄:“家中有喜,还要多谢各位拨冗前来。” 在她的带领下,众人又去拜见罗老夫人。 罗老夫人也正在和她的老姐妹说话。 她不愧是人老成精,言语间,还不动声色地解释了一番。 “有幸得到青阳道人的指点,阿漾能醒过来,已经是天大的福气,家中切不可再大张大扬,大肆靡费豪奢,还得积德行善,多做好事。” 几位老夫人平素都是吃斋念佛的,一听这话,都连连点头,口称很是。 想想也是,大将军府如此煊赫,即便娶了小户女,不至于在婚事上克扣。 加上青阳道人声望极高,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必定是真的。 作为新娘子的柳苏儿,此刻已经拜过堂,坐在了锦安院的正房床上。 罗北霆挑了盖头,又被叫走,出去喝酒。 丹朱伺候着柳苏儿卸掉头上的钗环。 “这位姐姐,麻烦叫人提些热水过来,大奶奶要沐浴。” 门口站着两个丫头,都穿着粉色比甲,头戴银簪,手挂银镯,面容不俗,身姿窈窕,一看就知道是大丫头。 丹朱自认为很客气地对其中那个鹅蛋脸的说道。 这丫头正是素语,平日里和素笑一起伺候罗北霆的。 要说素语其实比素笑聪明得多,别看她平时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但从不沾惹任何麻烦。 眼下便是如此。 素语比丹朱还客气:“如何当得起姑娘一句姐姐,咱们都是院子里伺候的,我叫素语,她是素笑。” 丹朱也赶紧自我介绍了一遍,又提起热水的事情。 素语一脸为难,素笑却抢先说道:“眼下大厨房里忙得很,你要是急用,就自己去提吧。” 别说丹朱连大厨房在哪里都不知道,就是知道,她一个近身伺候的丫头,哪里能提得动那么多水? 丹朱刚要开口,一直在屋里留心外面动静的柳苏儿径直走了出来。 第20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20 柳苏儿还穿着红色的喜服,俏脸冷冷的。 她打量了一眼素笑,见这个丫头脸上还带着一丝倔强,心下尤其不喜。 都是一群想要爬床的贱婢,如今还敢爬到自己的头上了! 估计是觉得新娘子面嫩,不好意思处置丈夫的大丫头,就想来个下马威。 那她也要有这个本事才行。 “原来是素笑姑娘,夫君倒是提起过,说你的针线是极好的,想不到长得也是如此娇美动人。我初来乍到,但想必我们罗家的日子确实不错,连个丫头都养出了主子的气势。” 柳苏儿慢条斯理地说道,还低头看着自己染了花汁的指甲。 素语担忧地看向素笑。 她不爱出头,但和素笑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总不愿意看见她真的倒霉。 “好了,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劳烦素笑姑娘去大厨房,给我多提些热水来。姑娘你人美,长得也有福气,我就想用你亲自提来的热水,好好洗个澡,好好伺候夫君。” 柳苏儿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丹朱拿出荷包,打赏院子里的下人。 还特别交代,拿给素笑双份打赏。 说完,她就转身回房了。 小样的,还收拾不了你一个上蹿下跳的奴才秧子了? 素笑捏着两个荷包,她死死咬着嘴唇,脸色铁青。 等丹朱也走了,素语才小声安抚道:“叫你别直愣愣地跟她对着干,怎么说都不听。算了,我陪你一起去吧。” 洗澡的热水可不是一桶就够,来来回回要好几趟呢。 何况她们这种大丫头,平时过得都跟副小姐似的,哪里干得了这种体力活。 素笑狠狠地一甩脑袋:“用不着!哼,走着瞧!” 她攥紧手里的荷包,拔腿就往大厨房跑。 大厨房一直都是热闹的地方,油水足,各房的丫头婆子都愿意跟灶上的人打好关系,就为了下值的时候能有口热乎吃的。 尤其今天还是罗北霆成亲的日子,这里更是烟火缭绕,欢声笑语。 于是,不少人都看见了,锦安院里那个叫素笑的,来回好几趟,每次还提着满满当当的两大桶热水。 这可是奇了,要知道这些丫头平日里都是眼睛长在脑门上的。 像素笑这种大丫头,连取饭都嫌累,向来都是让小丫头跑腿。 有人好信儿问了,素笑也不说,只红着眼睛摇摇头,继续摇摇摆摆地提着水桶往前走。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是受了大委屈。 素笑的姑姑就在大厨房里做事,她生得膀大腰圆,力气大,嗓门也大,站在人群中口沫横飞。 “那能咋办咧?新进门的大奶奶指名要我们素笑给她提洗澡水,都是伺候主子的,岂能挑三拣四,难不成做奴婢的还能嫌活计重就不做?” 马上有人接口:“各院都是小厮提水,送到门口,再让粗使婆子拿进去。大奶奶也是女子,何必作践一个丫头。这一趟趟下来,明天怕是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呵呵,你懂什么,人家这是立威呢!小心以后说你烧的菜难吃,直接叫你滚蛋!” “呸,你烧的菜才难吃!老娘可是老将军在世的时候就在这里做事了,还轮不到一个刚进门的媳妇来打发我!” “就是,等轮到大奶奶当家,我都拎不动炒勺了,我管她个毛!” 眼看着大家越说越激愤,素笑的姑姑微微一笑,捏了捏袖子里的荷包。 侄女拿钱孝敬她,她自然也要帮忙出了这口恶气。 正痛痛快快沐浴的柳苏儿还不知道,她刚进门才几个时辰,就已经在下人间落了个“不好伺候”的恶名。 当然,就算她知道,也不会在意。 下人而已,不好用就发卖了,再买新的,管他们说什么? 她才是将军府里的大奶奶,未来的女主人。 殊不知,有些小人物看着不起眼,但他们联合起来,一心想要给你使绊子的话,你也未必就真的不难受。 尤其像柳苏儿这种别说安插自己人手,就是连情况都没摸清楚的新媳妇。 好在罗北霆装醉,很快就回来了。 他一把抱住柳苏儿,把头埋在她的肩颈,嗅着那沁人心脾的香气,有些意乱情迷地说道:“好苏儿,总算把你娶回来了!” 说罢,罗北霆直接将人压在了红艳艳的大床上。 柳苏儿小小挣扎起来:“坏人,快去洗洗,一身酒味!” 罗北霆哪里还有心思沐浴,一边胡乱地亲着她,一边伸手去解腰带,嘴里还说道:“做完一起洗,这叫男人味,让你男人好好疼一疼你……” 紧接着,便是好一番折腾,等鸣金收兵的时候,窗外已经透出几分光亮。 二人相互依偎,只觉得快活到了极点。 罗北霆还算细心,他叫了热水,亲自给两个人擦了擦。 但实在没力气再抱柳苏儿去净室洗澡了,他两条腿还在打颤呢! 稍微闭闭眼,外面就传来丹朱的声音:“大爷,大奶奶,该起了!” 两个人只好爬起来。 丹朱伺候柳苏儿上妆,素语和素笑则捧着衣服和配饰过来,给罗北霆穿戴。 因着素笑的针线做得好,罗北霆的衣物都是他负责。 结果,她今儿也不知怎的,系个扣子半天系不上,手抖得像筛糠一样。 罗北霆虽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儿,但瞧她奇怪,也不免多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素笑并不多解释,只慌乱跪在地上,连声认错。 旁边的素语连忙上前,三两下给罗北霆穿好了衣服。 坐在铜镜前的柳苏儿听到声音,透过镜子,向这边看了过来。 她微微拧眉,这小蹄子还想给自己上眼药呢! 柳苏儿抿抿唇,等着素笑告状,然后再顺势说上两句,最好能把她直接赶出锦安院。 哪知道,素笑居然一声不吭,只是跪在那里,头也不抬。 犹豫再三,柳苏儿还是没有主动解释。 她又没做错什么,先开口,倒好像心虚了似的。 丹朱仔细给柳苏儿扑粉,掩去她脸上的憔悴,努力让她看起来光彩照人,能够得到罗家人的喜爱。 罗北霆穿好衣服,就先出去了。 他站在院子里,随意叫来一个小厮,问了两句,便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罗北霆当然不会在意。 只不过,尽管他平时也会教训素笑两句,但总归是伺候自己的。 就这么被刚进门的妻子给当众教训了,罗北霆的心里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就像是他小时候养过一只猫,其实也没多喜欢,结果一个族弟用炮仗炸猫,把猫腿都炸断了。 罗北霆听说了,还是气得和他打了一架。 下人再不懂规矩,那也是他锦安院的下人,好与不好的,他发话才行。 或许柳苏儿并不知道,她的夫君,骨子里其实是极其自卑的人。 第21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21 等柳苏儿收拾妥当,时候已经不早了。 丹朱知道,吃早饭是别想了,但如果能喝口水也好。 她伸手一摸桌上的茶壶,是冷的。 一杯冷茶喝下去,搞不好会闹肚子,她只好作罢。 刚好罗北霆走进来:“好了没?” 柳苏儿舔了舔微干的嘴唇,笑着点头:“走吧。” 她并不知道,其实府里的大厨房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是不灭火的,灶上时刻吊着鸡汤,就防止哪位主子半夜饿了,能立刻下一碗面。 更不用说这都是早上了。 只是大奶奶苛待下人的消息传得十分邪乎,听说锦安院里那位素笑姑娘的两条胳膊都快废了,谁还敢上赶着端热水和吃食过来? 那就不是巴结,搞不好是找死了。 大丫头们不提醒,小丫头们更不敢。 导致罗北霆和柳苏儿就这么饿着肚子,走了一刻钟,去给长辈们请安。 等终于走到地方,别说柳苏儿眼前发黑,就连罗北霆都觉得后背冒冷汗。 他昨晚只喝酒,没吃东西,又辛苦耕耘了一整夜,今早起来水米未沾,哪怕是铁打的人都受不了。 何况,和罗漾比起来,罗北霆即便更年轻,身体素质却差得远。 因为罗漾常年在外面打仗,大房只有这么一个男孩,罗北霆多少也算是长于妇人之手。 更别说,阮氏还有私心,更巴不得养歪了他。 进门之后,这对夫妻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奈。 这才第一天,柳苏儿就打从心眼儿里厌恶极了晨昏定省。 “等一下我陪你回去休息。” 罗北霆捏了捏柳苏儿的手,轻声安慰道。 柳苏儿一脸甜蜜:“嗯。” 同样是敬茶,但今天的场面就显得冷清多了,可能因为罗老夫人的脸色不太好,其他人也都闭口不言。 连族亲都没邀请,就只有家里的两房人。 毕竟,罗老夫人心中还憋着一口气。 罗漾和姜芙,罗濡和阮氏,分左右坐在罗老夫人的下首。 二房的几个哥儿姐儿也站在旁边。 罗北霆拉着柳苏儿跪下,先给祖母磕头敬茶。 罗老夫人看在宝贝孙子的面子上,倒是没说什么。 她痛快地把茶喝了,把见面礼给了。 “你既已成亲,便是大人了,往后更要注意言行,妥帖办差才是。” 罗漾端着茶杯,敲打了几句。 作为后娘,姜芙只是含笑,并不说什么,甚至当做不认识柳苏儿一样。 二房那边就更不会喧宾夺主了。 尤其罗濡还惦记着和朋友去赏画,喝了茶之后,就跟屁股后面有狗撵似的跑了。 见状,姜芙也不禁替阮氏感到一阵心塞。 有野心的女人嫁给不求上进的男人,也不知道对两个人来说,谁更痛苦一点呢? 从蒲团上站起来的时候,不知道是昨晚闹得太荒唐,还是刚才跪太久了,柳苏儿两腿一软,没站起来。 罗北霆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腰。 他的手心火热,一阵麻酥酥的感觉从尾椎骨处扩散,像电流一样流窜全身,柳苏儿粉面一红,忍不住嘤咛一声:“夫君……” 这声音实在娇媚无比,像是裹了蜜,像是淌着水。 二房的几个哥儿年纪也不算小,听到动静,一个个全都涨红着脸,再不敢多看一眼。 阮氏知道,她的长子已经拉着身边伺候的丫头,偷偷尝过味儿了。 不过她原本也不在意,卖身契捏在手里,听话就留着,敢不听话就打发出去。 不过是给爷们解闷儿的玩意儿,万一真把哥儿的身子憋坏了,那才得不偿失。 但她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一个小妖精勾着儿子不学好! 恼恨的阮氏脱口道:“北霆媳妇儿,你这是什么勾栏做派,一家子都在这里,妖妖调调的给谁看?咱家是什么人家,你是明媒正娶的大奶奶,别搞得像那些骄婢侈童,丧了门风!” 太婆婆、婆婆、婶娘都还在这里,眼睛里就像长了钩子一样看男人,骚得没边儿了! 阮氏这话着实很重了。 把新媳妇比作“骄婢侈童”,完全是把柳苏儿和下人们混为一谈了。 柳苏儿脸色惨白,连身子都跟着摇晃了一下。 如果不是有罗北霆搀扶着,她可能已经摔在地上了。 罗北霆一脸心疼,抬头辩解:“婶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成亲辛苦,苏儿的身子又虚,一时间受不住也是有的。” 阮氏不忿,但也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不好听。 听到罗北霆为了柳苏儿对自己呛声,再想想自己这么多年对他那么体贴照顾,阮氏寒心不已。 亏她强忍着身体不适,操持婚事,每天晚上都得让丫头给自己贴膏药,不然就难受得睡不着觉。 也怪姜芙那个贼婆娘精乖,她推说自己刚进门,啥也不懂,愣是不接手,一推六二五。 阮氏悲从中来,她用帕子捂着脸,呜咽道:“新媳妇进门,我这个婶娘便遭了侄儿的厌弃,好好好,以后便只做个泥胎木偶罢了!” 有演的成分在,但心里也是真的挺难受。 罗北霆慌了:“婶娘,侄儿没有那个意思!” 可惜二叔已经溜了,不然他一定求二叔帮忙哄一哄。 他扭头看向罗漾,结果罗漾正闭目养神。 再一看姜芙,这个后娘微微低着头,似乎很柔顺恭谨的样子。 但罗北霆对这个女人厌恶至极,他立即瞥过眼去。 坐在上首的罗老夫人终于出声了:“好了,当着小辈的面,成何体统。” 阮氏立即噤声。 罗老夫人又皱眉看向柳苏儿:“你这身子骨也太弱了一点,既然身子虚,就好好在院子里养着。我这里,你母亲那里,都不必日日请安,逢个初一十五来一趟就行了,平时多休息,少走动。” 姜芙好悬没笑出声。 高门大户,对付后宅女眷的常用手段之一,就是禁足。 说你身子不好,要养着,那就等于切断了你的一切社交。 身子不好,意味着你没有精力打理家务,走亲拜友,培植属于自己的心腹和势力。 身子不好,更意味着你子嗣艰难,生不出儿子。 总之,无论是少女,还是妇人,传出去一个体弱的名声,那都不是好事。 罗老夫人几句看似关怀的话,实则定下了柳苏儿在后宅的基调。 就看她如何解套了,姜芙悠然地喝了一口茶。 偏罗北霆还觉得祖母宽宥。 “多谢祖母,孙儿就知道祖母最疼我了,以后我和苏儿一定多多孝顺您老人家!” 罗老夫人虽然有点欣慰,但她一想到这桩婚事是怎么来的,还是一阵阵膈应。 柳苏儿拉了拉罗北霆的袖子,脸色焦急。 “夫君,我们做晚辈的怎么可以如此不孝,不行,我以后一定每天早早来给祖母和……和母亲请安。” 她咬咬牙,不就是喊一声“母亲”嘛,刚才敬茶的时候都喊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忍一忍,这笔债,以后迟早从姜芙这个贱人的身上讨回来! 第22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22 既然被点到名字,姜芙干脆也不装鹌鹑。 她放下茶杯,正了正脸色。 “大奶奶,孝不孝的,也不完全体现在请安上。老夫人怜惜你身子虚,让你多休息,这便是长辈的仁慈之心。你把身子调养好,照顾好大爷和锦安院里的大小事宜,这才是更大的孝。” 稍微停顿了一下,姜芙又绽开笑容,扭头对着罗老夫人。 “儿媳在娘家的时候就找大夫调理过,又从小就爱动,身子壮得很,您有什么吩咐,尽管找儿媳。” 罗老夫人笑着点点她:“还壮得很,你这猴儿就是哄我老婆子开心。罢了罢了,不嫌我老婆子烦,有空就过来,咱们抹上八圈牌!” 倒是真的把罗老夫人给逗笑了,连阮氏也急忙跟着凑趣儿。 倚靠在罗北霆怀里的柳苏儿恨恨地咬牙。 “北霆,跟我过来,给祖宗上炷香。” 罗漾起身,把罗北霆带走了。 罗老夫人也摆摆手:“北霆媳妇,回去休息吧。” 瞧柳苏儿那脸色难看的,罗老夫人都怕她晕在自己的屋里,没得晦气。 她年纪大了,可不喜欢这些瘦嶙嶙,弱唧唧,哭啼啼的晚辈,看着就没有福相啊! 罗北霆不在,柳苏儿也懒得多待。 她福个身,直接走了。 嫁进来之前,柳苏儿就已经想好了,鉴于自己进门的方式不光彩,任凭她如何表现,也不可能获得女眷的喜爱。 索性就在罗漾父子的身上下功夫,把公公和夫君给伺候好了。 他们二人才是这大将军府里真正的主人。 这么一想,柳苏儿快步回了锦安院,打算抽空多做针线,再找机会表现出自己的聪明才智,最好能够得到公公的认可。 一想到罗漾对她这个儿媳表示满意和赞赏,就算姜芙不乐意,那也只能忍着,柳苏儿不禁翘起嘴角。 结果,她刚一走到院子门口,就看见丹朱气得小脸通红,站在原地徘徊。 “姑娘!” 丹朱情急之下,喊了过去的称呼。 柳苏儿皱眉:“丹朱,我说了多少遍,叫我大奶奶,别再喊错了。” 这府里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抓她的小辫子,丹朱虽然是她最信赖的人,但同时也最能代表她的脸面,绝不能犯一丝一毫的错误。 丹朱连忙道歉:“是,大奶奶,奴婢记住了。” 但她又忿忿不平地说道:“那个叫素言的非要过来给您敬茶,叫我骂了几句,还跪在院子里呢!” 柳苏儿一听,气得倒仰。 跪在院子,那不是故意让人看见吗? 她快步进了院子。 果然看见曾经的青鸾,如今的素言直挺挺地跪在那里,脸被晒得通红,鬓角也湿浸浸的,显然跪了有一阵子了。 “你起来。” 柳苏儿怒道。 素言低眉顺眼,恭敬地回答道:“奴婢素言,给大奶奶请安。” 这一大早的,她主动跑来给主母请安,打的就是在柳苏儿这里过了明路的主意。 “稍后我会召集大家,你先回去。” 已经有小丫头和婆子往这边探头探脑了,柳苏儿不想丢人,所以仍旧忍着。 偏偏素言非要敬茶不可,她身边还放着一个托盘,里面是一杯茶。 “大奶奶,您就可怜可怜奴婢,奴婢已经伺候过大爷了,总要给大奶奶敬杯茶才是理儿。” 素言哭得梨花带雨,说完就“砰砰砰”地在地上磕起头,一下一下,都不带停的。 这可是铺着青石板的院子,不比别处。 素言磕得头破血流,头晕眼黑,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再也没有比此时此刻更好的时机了! 自从罗北霆把素言带回来,就对她不闻不问,也没再睡过她,她每天要干许多活,都是一些连三等丫头都不爱干的。 如果她真的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当初就不会选择和柳苏儿沆瀣一气。 看到素言步步紧逼,柳苏儿怒极反笑。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奴婢强着主子喝茶的,好好好!” 她随手一指,指到一个正躲在角落里看热闹的胖婆子。 “你过来,剥了她的衣裳,再打她十个耳光,重重地打!” 胖婆子一愣,呆呆地看着柳苏儿:“打、打脸吗?” 也不怪她吃惊,官宦人家要脸面,小丫头们不听话,垫着瓷片子,赶去太阳底下罚跪,或者饿上两天,不给茶饭吃,甚至撵出去,也都是有的。 但当众脱衣服,抽耳光什么的,尤其是对待男主人收用过的丫头,那就有些过了。 倒是柳苏儿出身商户,商户能有什么规矩,她娘甚至亲自动手扯过姨娘的头发,连她爹看见了,都没说什么呢! “怎么,你不敢?” 柳苏儿微微扬起下巴。 那胖婆子本就想讨好新奶奶,如今总算有了机会,连忙点头:“敢敢敢,大奶奶瞧好儿吧!” 说罢,就吐了两口唾沫在手心,一把薅起地上的素言,那动作跟捉小鸡也没甚区别。 素言尖叫,但挣脱不开,三两下就被胖婆子撕开了前襟。 她大哭,拼命用手捂着胸前。 虽然院子里没有男的,但如果真的被剥了衣裳,她以后也别想再见人了,只有一头撞死。 柳苏儿冷冷地看着。 不是找死吗,她就成全她。 也算是杀鸡儆猴,给另外两个素看看。 别以为她不知道她们的心思! 都是想爬床的烂货! 其他人且不论,倒是锦安院里的大小丫头看见这一幕,都心有戚戚焉。 大家瑟瑟地挤着一处,没人敢出声,却又忍不住眼睁睁看着缠斗在一起的素言和胖婆子。 兔死狐悲。 虽然素言有错,但到底也只是想让大奶奶给她个名分。 大爷都睡过她了,说穿了,这也没什么。 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众人不禁联想到自己,万一哪天惹了大奶奶的不快,会不会也被抽大耳刮子,再卖到肮脏地界儿去? 有个刚留头的小丫头已经吓哭了,旁边年纪稍长的丫头连忙一把捂住她的嘴。 这个时候,可不敢出声。 “这是做什么?鬼哭狼嚎的,离老远了都能听见。”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一样,所有人的动作都卡在那里。 柳苏儿面上一喜,乳燕归林一般地扑进了罗北霆的怀中。 “夫君,你回来了?已经上好族谱了吗?” 罗北霆身体一僵。 就在刚才,罗漾带着他在祠堂里上香。 然后告诉他,前不久已经请了一次族谱,为免频繁惊动祖宗,要等明年过年祭祖的时候,再把柳氏记上去。 罗北霆一个当儿子的,他能说啥? 自然说听老子的啊! 更别说,他从小就对父亲有几分畏惧的心理。 好在罗漾极少回京城,父子二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但如今罗漾刚醒,不可能马上离京,罗北霆只好夹着尾巴做人。 他只能暗暗祈求上天,希望罗漾并不知道自己在他昏迷那段时间里做过的混账事。 为了扫干净小尾巴,罗北霆离开祠堂之后,特地拐到二房,从阮氏那里要了一个人。 “夫君,她怎么在这里?” 没有得到回答的柳苏儿疑惑地抬起头,结果一眼就看见旁边站着一个正在偷偷撇嘴的大丫头。 啊啊啊,还是前来捉奸的那个! 第23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23 众目睽睽之下,罗北霆也很害怕柳苏儿说出什么不适宜的话。 毕竟,自己和她无媒苟合的事情,目前只有寥寥几人知道,家里其他人都还被瞒得死死的。 绝对不能叫破此事。 他的小娇妻纯真可爱,只是比起那些贵女来说,偶尔会稍显口无遮拦。 但罗北霆觉得,正是这样的柳苏儿才显得格外真实。 “苏儿,你听我解释。” 罗北霆连忙揽住柳苏儿的肩膀,轻声哄她。 “秋霜毕竟知道我们的事情,留在二房,我不放心,还是在眼皮底下才好拿捏。” 他知道秋霜爱慕自己。 先把她控制住,给个甜枣,再吓唬一番,想必这丫头也不至于闹出什么风波。 柳苏儿蹙了蹙眉,到底没说什么。 另一边,素言抓到机会,声音凄厉地大喊:“大爷救命!奴婢不想死……” 罗北霆也注意到了她,不由得呵斥道:“胡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闭嘴!” 见他脸色不善,胖婆子到底不敢再像刚才似的下死手。 素言瞅准一个机会,猛地挣脱,冲到罗北霆的面前。 她衣衫不整,头发也乱了,看着无比可怜。 “何必和一个下人置气,我们刚成亲,传出去总归是不好听,尤其对你不好。” 罗北霆并不在意素言的死活,只是他如今很担心罗漾知晓了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为,一心想要掩饰。 于是,他挥了挥手,让素言先下去。 看在其他人眼中,这就是素言的运气还不错,有大爷给她撑腰,才能逃过一劫。 对柳苏儿来说,她也不高兴,总觉得罗北霆没有顺着自己的心意,先教训这个贱婢一顿,再把她卖出去。 哼,到底是沾过这骚蹄子的身子了,还舍不得呢。 男人就是下贱,别说是女人,就是睡了一条母狗,都觉得它楚楚可怜! 柳苏儿在心中发狠地想道。 只可惜,没打发走素言,又来了一个秋霜。 尽管柳苏儿不高兴,但有罗北霆发话,秋霜以后改名叫素霜,正式留下伺候。 至此,素字辈大丫头的组织架构也就满员了。 四个素各怀鬼胎,脾气性格更是南辕北辙。 幸亏古代没有手机,不然她们四个人非得拉五个微信群不可。 关于这些事,姜芙并没有特地去过问。 小爆当笑话说,她就随便听听。 有下人来找青鸾套近乎,递消息,青鸾的态度是好处照拿,一句实话不说。 尤其她看着不太聪明,有点憨憨的,不少人其实都不把青鸾真的看在眼里,只是想走她的门路,搭上姜芙而已。 对此,姜芙想说,你们是半夜想屁吃。 嘉思堂有罗漾这个主人,哪怕在他昏迷期间,稍微松了松笆篱,但他一醒,这里马上又重新变得铁桶一块。 根本不需要姜芙操心。 罗漾暂时也没有和她行周公之礼,俩人躺在一张床上,一人一个被窝,互不干扰。 他的解释是,王太医那边的复诊结果出来了,自己体内有余毒未清,贸然阴阳结合,有可能损害双方的身体。 万一有孕,更是麻烦,胎里带毒的孩子,即使侥幸生下来,也是遭罪。 姜芙不置可否。 当然啦,馋男人身子还是馋那么一丢丢的,但她总不能反攻啊,那样显得多不矜持。 “大将军接下来都留在京城休养吗?” 饭后,姜芙喝着消食茶,好奇地问道。 这段时间,连罗漾也适应了她这里的饭食,某天再吃大厨房送来的菜,顿时觉得食不下咽。 他不是自虐的人,果断选择和姜芙一起吃饭。 二人迅速成了饭搭子的关系。 一番相处下来,罗漾觉得姜芙比她那个祖父强多了。 姜老头就是莲藕成精,心眼多得数不过来,还是一头笑面虎,甭看总是打盹儿,但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咬人。 罗漾对文官向来没什么好感。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姜芙:“如今天下安定,四海升平,恐怕没了罗某的用武之地,不如解甲归田,也学一学五柳先生。” 啥,还想学陶渊明? 得了吧,裸辞一时爽,打脸火葬场。 没看陶渊明去种地,那豆子都没草长得茂盛吗? 姜芙要是相信了他的话才有鬼。 她微微叹气:“大将军征战多年,所谓臣子的责任,军人的天职,也已经尽够了。如今老夫人年迈,您留在家中侍奉,这是身为人子的本分,实在应当。” 没料到姜芙会说出这种话,罗漾挑了挑眉,没有立即说话。 他还以为,她会勾着自己说一些军中的事情。 甚至假意劝他尽快返回军营,梳笼权力,以此来和皇帝对抗。 看出罗漾的震惊,姜芙摩挲着茶杯,幽幽地说道:“我是来加入这个家,不是来拆散这个家。” 小爆:“???” 这么经典的茶言茶语,你是怎么做到如此轻而易举地说出口的? 醒一醒,你穿的不是琼瑶的小说。 但显然罗漾没读过琼瑶小说,而且,他听了这话,脸上明显还有一点动容。 小爆扼腕:“这世界癫了!” 姜芙很得意地给小爆抛了个媚眼:“你懂啥,世界是属于你的,也是属于我的,但早晚是属于癫公癫婆的。” “对了,柳苏儿那边,你查得怎么样了?” 因为罗漾把柳苏儿的事情查了个底掉儿,所以姜芙也不必在他面前假装不认识,可以有话直接问。 罗漾颇有深意地看着她:“听说你在娘家的时候,管家也是一把好手。” 这话就很耐人寻味了。 姜芙并不否认。 “官家女儿,闺阁里哪有不学管家的,否则嫁到婆家岂不是让人笑话?只不过,我母亲也没想到这婚事来得这么仓促,只来得及教了我一些皮毛而已。从接旨到出阁,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我学的这些花架子,连稍微刺儿头的下人都弹压不了呢,说来也是愁人。” 哼,别以为她听不出来。 罗漾刚才那意思就是,怀疑她管家的时候,故意给柳苏儿放水,让她能偷偷出门,和罗北霆约会。 即便事实就是如此,她为什么要承认? 闹着要和男人滚上床的,又不是她。 柳苏儿能收买一个王婆子,就能收买李婆子,张婆子。 客居的表姑娘罢了,她又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难不成尚书府还得把下人们来个大清洗? 第24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24 罗漾听出姜芙的意思。 想来也是,姜老头虽然烦人,却不可能做出危害江山社稷的事情。 姜家上上下下这么多口,哪怕心思各异,但没人敢拖整个家族下水。 所以,如果一定有人有嫌疑,肯定还是柳苏儿这种无牵无挂的。 “传回来一部分消息,但很少,暂时只知道柳家在西北的生意做得并不小,贩马,卖皮毛之类的。” 本朝对饲养及售卖马匹的政策制定得较为宽松,只要不是战马,管理并不森严。 因此也有一些商人凭借地理和交通的便利,少量贩售,当然利润也非常可观就是了。 不然,柳苏儿的手上也不会有那么多钱,更不会千里迢迢投奔姜家。 一个孤女手捧巨款,如果没有倚靠,岂不是三岁小孩抱着金元宝招摇过市? 关于这些,罗漾派去的人已经都查清楚了。 他没把人收回来,让他们继续去深挖,就是想看看柳家或者柳苏儿,是否和西蛮人有过接触。 “是,我母亲说过,说姨丈这个人不简单,原本也不过是小商贩出身,正是靠着他能干,才攒下了偌大的家业。” 姜芙点点头。 她也顺便挖个坑。 这世上又不缺能干的,能干就一定能发财? 那牛马驴骡都能发财了,比人还能干。 指不定就是有过什么特别的机遇,或者倚仗特别的渠道,才能赚到大量银钱。 看罗漾的表情,应该是也把这话听进去了。 姜芙也不再深说。 正所谓响鼓不用重锤,和罗漾这种人说话就是要听话听音,闻弦知意。 不过,她临走之前,还是没忘记洗刷自己的冤屈。 “虽然我俩曾是表姐妹,但无论是我本人,还是我娘家,都算对得起她了。你想想看,若是她和大爷的事情撕掳开了,传到外面,连你我二人的婚事恐怕都要受到影响,万一上达天听,谁又能揣测得了圣心?天子之怒,堪比雷霆,别说是姜家柳家这种门第,怕是连罗家都挨不过。” 这道理,姜芙相信罗漾不会不懂。 但她还是要亲口说出来。 一个是为了表态,二个也是防止柳苏儿反咬一口,倒打一耙。 万一她哪天为了自保,故意往姜尚书府上泼脏水呢? 先把预防针打好。 说完,姜芙施施然行了个礼,走去旁边看回门的礼品单子。 说来也怪,这里的风气是嫁人之后一个月才回娘家,而且也不是吃了午饭就走,而是要小住一段时间。 姜芙自然也不能免俗,她打算回去住个三两天,意思一下。 礼品单子是阮氏送过来的。 乍一看花团锦簇,实则都不咋样,放在平时还过得去。 作为回门礼可就减薄了一些,只能混弄不懂的人。 姜芙不是那种往娘家搬东西的性子,但也不会草草敷衍,那样丢的是自己和罗漾的脸。 该省的不能省。 她提笔,在上面圈了几样,又替换成别的,然后让下人送去给阮氏。 至于阮氏看了之后,会不会气得肝疼,那就不管了。 你先出手了,就不能不许他人还手。 倒是罗北霆和柳苏儿那边,彼此正情浓着,吃了午饭,说着说着又滚到床上去了。 原本应该素笑在门外伺候着,但她几乎抬不起胳膊,很是难受。 素言有心讨好:“姐姐快回房去涂些药膏吧,这里我来守着便好。” 她刚才差点儿丢了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如今干脆豁出去了,想尽办法和大家交好。 当然,两个丫头也根本没想到,屋里那二人大白天的就敢真刀真枪干起来。 素笑犹豫一下,还是同意了。 结果,她刚一走,素言就听见一阵令人脸红的声音。 素语和素笑还是黄花闺女,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虽然也害羞,但毕竟不太懂,想不出来具体是什么样。 素言可不是。 她绞着手里的帕子,小声咒骂道:“大白天的就要拉着爷们胡混,痒得这么厉害,干嘛不去做花娘!” 里面闹了好久,素言听见罗北霆沙哑低沉的声音:“谁在外面?端些热水进来!” 她连忙应声,快步去准备。 等热水送过来,柳苏儿先去屏风后面清洗。 素言立即抓住机会,拿着帕子给罗北霆擦拭着。 刚做完运动,罗北霆也乏了,他坐在床边,没穿衣服,就叉开两腿,等着素言伺候。 结果,等柳苏儿一脸春色地走出来,就看见素言那贱婢跪在地上,双手捧着那个能够令自己死过去又活过来的大宝贝儿。 “夫君!” 柳苏儿快步过去,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允许再有任何一个贱人插足他们之间美好纯粹的感情! 罗北霆此刻餍足极了。 娇妻美婢,足以让他暂时忘却从父亲那里得到的压迫感。 “她怎么可以碰你这里!” 柳苏儿颤声质问道。 他微眯着眼,有些好笑地说道:“好苏儿,你这是怎么了?碰就碰了,她还用过呢!” 说罢,罗北霆又伸手捻了一下素言的脸颊。 那里还有被胖婆子抠出来的指甲印子,红红的,很刺眼。 “拿药膏子涂一涂,别留疤了。” 他随口说道。 到底是锦安院的素字辈大丫头,总不能疤个脸,那多难看。 素言连忙语气娇媚地回答道:“谢大爷疼爱,奴婢知晓了,等伺候完大爷和大奶奶,就回去涂药,一定不会给咱们锦安院丢人。” 见她这么乖顺,罗北霆愈发满意了。 素言急忙垂下头,飞快地给他擦干净,这才端着水盆出去了。 只是小试牛刀,竟有意外收获。 看来她没有猜错,大爷极其爱面子,而且怜贫惜弱,绝对不能跟他顶着。 做奴婢的,就不能讲什么尊严,面子,自立自强。 柳苏儿气得浑身发抖,刚才还粉粉嫩嫩的脸,此刻已经涨得通红。 “大爷,这些丫头怎么可以如此没规矩?昨晚要不是我出面,连个洗澡水都没有,一个个惫懒得很。如今更是没我发话,就敢大喇喇登堂入室,在您面前邀宠献媚了!” 柳苏儿心中无比的委屈。 都说她出身商户,商户人家没规矩,这罗家的规矩又好到哪里去了? “如今我已经进门了,这锦安院的规矩总要好好立起来才行。” 她趁机说道。 大将军府的中馈肯定轮不到她了,但小小一个锦安院,还不是自己这个女主人说了算? 等风头过去了,就把这些妖娆做派的都发卖出去,换几个老实的,姿容普通的进来伺候。 柳苏儿如是想道。 谁料,罗北霆腾地站起来,连裤子也没穿。 他的表情不是很好,语气也冲。 “规矩?丫头伺候我擦身就没规矩了,那你一个新媳妇,大白天的勾着我入港,就有规矩了?” 柳苏儿愕然。 第25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25 罗北霆穿好衣服,阴着脸,独自去了书房。 “夫君,夫君!你别走!” 柳苏儿立即大声喊他。 她喊了好几声,最后也没把人留住。 没到天黑,锦安院的八卦又有了新版本。 如果大将军府里架个喇叭,估计每隔几个时辰就要报一次小广播。 主要是罗北霆和罗漾不一样,他的锦安院不说像个筛子也差不多了。 有罗老夫人的人,有阮氏的人,有罗漾的人,大家背后都有主子。 青鸾一边给姜芙布菜,一边小声说道:“听说老夫人那边派人去训话,二房倒是没动静。” 罗漾今晚在前院和几个幕僚一起,没有过来,姜芙舒舒服服地一个人用着晚饭。 她轻笑:“阮氏多聪明,这种时候才不往上凑呢。” 青鸾迟疑道:“那您呢?” 姜芙是嫡母,亦有教导之责。 姜芙摊手,表示无奈:“亲妈也管不到儿子媳妇的房里事。我去讨什么嫌?” 她和罗老夫人不一样。 罗老夫人亲自抚养了罗北霆,对他有十几年的感情,自然不愿意看着他有什么不妥。 “好啦,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起早。” 姜芙很是淡定。 第二天一早,她和罗漾先去给罗老夫人请安。 罗老夫人很好说话:“去吧,去吧,在娘家多住几天,免得你爹娘担心。” 除了之前准备的礼物,她又让人拿了两个礼盒。 姜芙十分感激。 不管以后会不会有婆媳矛盾,起码罗老夫人至今为止都对她释放了足够多的善意,这就够了。 姜芙上了马车,没想到,罗漾竟然也跟着坐了上来。 她惊讶:“您不是说这几天很忙吗?” 罗漾虽然是武将,却不是那种莽夫。 大将军府前院养着十几位幕僚,即便在他昏迷期间,府里依旧好吃好喝供养着他们。 如今罗漾醒了,自然要和他们多多相处。 “再忙也不差这段时间。” 罗漾颔首:“送你过去,吃完午饭我再回来。等你住好了,派人说一声,我去接你。” 姜芙一脸感激之情:“多谢大将军。” 她是真心实意地道谢,以至于罗漾的心里其实比姜芙还意外。 就这点小事,还让她感恩戴德的。 真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女人啊! 以前还听军营里的同袍说过,家里的婆娘一个比一个难伺候,不光床上不容易喂饱,而且整天闹着要吃要穿要首饰,更有甚者,要听情话,送情诗! 可把一群大老粗给折磨坏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二人被迫绑在一起。 据罗漾这些天来的观察,姜芙还算老实,因此他也不吝惜给她做脸。 姜芙的嫡亲大哥亲自来接妹妹,骑马走在前面。 他本想一路上和妹婿聊聊天,顺便表达一下内心的敬仰之情。 奈何罗漾十分客气:“舅兄莫急,妹婿我如今还骑不了马。” 对外,他还表现得很虚弱。 姜大哥一拍脑门:“对对对,我都忘了你差点儿死了!没事,你跟妹妹乘马车,咱们到家了再唠嗑!” 听着他的大嗓门,姜芙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家中男丁皆不成才,祖父怎么会答应帮自己争取到这桩婚事呢? 她这个大哥,也太鲁直了一些。 偷眼瞄了瞄罗漾,未见到他脸上有什么不快之色,反而提醒姜大哥注意看前面的路,姜芙这才放心。 今日的姜府,开正门,迎贵客。 除了姜尚书还在勤恳上班,他的儿孙站成一排,翘首以待。 谁不想亲眼见一见罗大将军啊? 这么传奇的人物,这么刚毅的英雄,又刚刚逢凶化吉,足见是有大气运在身。 罗漾搀扶着姜芙下了马车,一行人说说笑笑,走进大门。 二门处,又遇见了刘氏等女眷,众人赶紧行礼。 作为亲娘,刘氏一见到姜芙,自然要比其他人表现得更为激动。 好在姜老夫人发话:“好了,进屋再说,总不能让罗大将军站在院子里。” 大家欢欢喜喜跨进正堂,分别落座。 姜芙注意到,二房三房的婶婶和堂姐妹们的表情都带着几分不自然。 也是,就在一个月之前,她们话里话外都说自己要守活寡。 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了! 守没守寡的,没人知道,但诰命在身是实打实的,甚至比姜老夫人的诰命还高! 没看到刘氏因为丈夫官职低,如今还只是一个敕命嘛! 寒暄几句,男人们就去了前院书房。 只剩下女眷留下来。 姜老夫人自然要询问几句。 尤其是罗漾出人意料地清醒过来,当时一听到好消息,姜府也送上了不少珍贵药材。 如今姜芙回来了,正好可以当面问问。 姜芙挑着几句能说的都说了,算是回答大家的疑惑,但更多的也就没有了。 她对这个家,并没有很深的感情。 同时,姜芙趁机说道:“我担心大将军的身体,所以在娘家住三天便好。” 刘氏面露不舍,倒是姜老夫人点头。 “女子应以夫君为重,你说的很是。左右两家离得不远,都在京里,也不急在这一时,等有机会再回来小住,也是一样的。” 有罗漾这么一个孙女婿,连她老人家都想多活十年。 吃饭的时候,考虑到罗漾的身体,姜家的男人们也都没有喝酒。 席上氛围也很不错。 更难得的是,姜芙留意到,罗漾很给她的娘家人面子。 对着自己的兄长和堂兄弟等人,身上毫无架子,说话也自然可亲。 确确实实是对着姻亲的态度。 一顿饭吃完,姜家人对罗漾的敬佩和爱慕简直到达了顶峰。 罗漾对姜老夫人和刘氏拱手:“老夫人,岳母,那我便先回去,等过几日再来接芙儿。这几天便让她在娘家松快松快,也替小婿在您几位长辈面前多尽尽孝。” 寥寥几句话,把该捧的人都捧了,把该哄的人都哄了,实在很高。 粗中有细,姜芙愈发觉得自己不能小看了罗漾。 “芙儿,快去送一送你夫君。” 看到女儿神游太虚,刘氏连忙催促道。 小两口看着十分相配,只是隐约还透着一丝疏远。 接下来又要分开好几天,刘氏自然希望他们能多亲近。 第26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26 姜芙只好起身,和罗漾一起往外走。 二人并肩,缓缓地走着。 “你若忙,我自己回去也是一样的。” 考虑到罗漾今天超常发挥,姜芙也客气几分。 罗漾并不在意:“总不至于出趟门的时间都没有。” 这便说定了。 谁也没有再开口,一时无话,气氛微滞。 罗漾低下头,姜芙在家的时候打扮得都很素净,今日她特地描画妆容,无比娇艳夺目。 原本只把她当成小姑娘,但如今看起来,已有几分属于女人的妩媚。 罗漾不禁眉头一跳。 他讶异,自己方才并没有饮酒,怎的此刻肚腹中似有一把火焰在烧? 心尖处更是酥酥的,麻麻的,痒痒的。 这种陌生的感觉,罗漾倒是不反感,只是有一点点惭愧。 一把年纪了,竟对人家这刚及笄的小丫头产生不为人知的念头,亏他还被世人当成英雄。 倒是姜芙见罗漾半天不说话,苦笑一声,主动自嘲。 “我也不瞒你,而且你刚才应该也感受到了,其实我和家里人关系平平,所以住三天尽够了。” 要不是怕外面有人嚼舌根,可能她压根都不会回来。 “无妨,你现在是罗家人。” 犹豫半天,罗漾到底还是伸出手,碰了碰姜芙鬓边一朵用粉晶珠子串成的芙蓉花簪子。 “簪子好看。我就摸摸。” 他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了一句。 姜芙微怔。 等她反应过来,罗漾已经收回手。 他收敛神色:“安心住着,家里不会有事。” 但姜芙总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奇怪,嘴上说着不会有事,但听起来却好像笃定一定会有点什么事似的。 她强忍着没问,将罗漾送出大门,看他上了马车,这才回去。 大将军府内,因着大将军和夫人都不在,罗老夫人又鲜少出屋,所以比平日更安静了几分。 柳苏儿带着丹朱,穿过花园,向前院走去。 丹朱的手上提着一个雕刻精美的木匣,里面装着柳苏儿亲手缝制的衣服,鞋子,还有一些随身小件。 她们尚未走近书房,便被府中侍卫拦下。 “尔等何人,不许再往前走了!” 为首的侍卫长人高马大,脸庞黑红,身上散发着杀气,明显是跟着罗漾上过战场的亲卫。 只听他大喝一声,气势慑人,丝毫没有因为来人是女眷而有所收敛。 柳苏儿主仆吓得瑟瑟。 虽然她们从小在西北长大,但到底都是弱质女流,眼前这些侍卫身着铠甲,手持武器,一开口便杀气腾腾。 柳苏儿勉强出声:“我是府里的大奶奶,听说公公在前院书房,特地过来请安。” 侍卫长自然也听说了罗北霆刚刚娶妻,不过前院和后院之间鲜少走动,他们这伙人从未见过柳苏儿。 不过,就算面前的女子真的是罗家大奶奶也没用。 他把手中长枪往前一横:“好叫大奶奶知道,书房重地,外人勿进,还请回去吧。” 侍卫长自认已经很客气了,这也就是家中女眷,换成是其他生面孔敢摸到这里,他早就一枪捅过去了。 柳苏儿轻蹙眉头。 “侍卫大哥,我是大将军的儿媳,府里名正言顺娶回来的大奶奶,哪里就算外人了?何况这里离后院可不近,我走了半天,你不至于连门都不让我进吧。” 正说着,罗大罗二听见动静,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见到他们,柳苏儿的眼睛亮了亮:“是你们兄弟俩,正好,快让我进去。” 这两个人平时都是跟在罗漾身边伺候的,她认得。 罗大伶俐,罗二耿直,兄弟俩别看是同一个爹妈生的,性子却南辕北辙。 罗二先开口:“大奶奶,我们将军陪夫人回娘家了,不在府里,再说书房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回吧。” 语气一如以往硬邦邦的。 倒是罗大笑眯眯:“大奶奶真是一片孝心,奴婢一定转告给大将军。” 柳苏儿觉得罗大这里是突破口,她上前两步,让丹朱掏出一个精美的荷包,径直塞给他。 “罗大,怪不得大家都夸你说话办事机知得很。你既知道我来孝顺,何不让我进去等等,说起来,大将军也快回来了。” 她抬头看看天色。 自古女子回娘家都不可能逗留到很晚,这个时辰的确已经差不多了,罗大罗二原本就是掐着时辰,出来迎接罗漾的。 罗大的手上多了个荷包,掂了掂重量,里面是四个小银锞子。 他倒是看不上这点小钱儿,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不是? “大奶奶,别怪奴婢啰嗦,书房这地界儿,大将军是轻易不许人进来的。那您就在偏厅稍坐,别乱走,别乱动,成吗?” 罗大一脸为难,狠狠心,咬牙说道。 柳苏儿大喜过望,赶紧带着丹朱,跟在罗大的身后。 侍卫长忍不住开口阻拦:“罗大,你……” 罗大高仰着头,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哼,看你的门吧,少管小爷的闲事!” 罗二站在原地,也无奈地摇摇头,像是根本管不了这个弟弟。 一路上,柳苏儿都在窃喜。 看来她走罗大的门路,真是走对了。 罗大把柳苏儿领到偏厅,又上了一壶茶,叮嘱她不要乱走,这才下去了。 柳苏儿呷了一口茶,吩咐丹朱把匣子打开。 她的针线做得很不错,起码比姜芙强。 想必以姜芙那个懒货一贯的尿性,是绝对不可能给罗漾准备贴身衣物的。 罗漾身边都是小厮和侍卫,一群大男人,肯定照顾得也不是很精心。 否则,哪有自己表现的机会呢? 女子的阵地是在后宅不假,但别忘了,这大将军府里人人都得看大将军的脸色。 只要罗漾愿意垂怜她,任何人都别想磋磨自己! 重新检查了一遍,确定连一个小线头都没有,柳苏儿笑了笑:“但愿合身才好。” 丹朱轻声说道:“做得这样仔细,大将军一定能体会到您的孝心。” 正在主仆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响动。 柳苏儿一喜,连忙起身。 果然是罗漾回来了。 他一进门,见到偏厅里有人,马上皱眉,脸色也跟着一沉。 “谁允许你来这里的?” 罗漾质问道。 柳苏儿提前准备好的一肚子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就听见罗漾大声喊道:“把她拖出去!” 正好罗大罗二也刚进门,二人一凛。 罗漾显然生气了:“书房一向不许闲杂人等靠近,我说的话难道是放屁吗?” 他本就积威甚重,如今又发了火,吓得罗大罗二跪地不起。 罗二有心替哥哥求饶,奈何罗漾又呵斥道:“不必说了,你俩和外面所有轮值的侍卫都自去领罚,罗大四十军棍,其余人二十军棍。” “……是!” “等等!” 罗漾指着傻站在原地的柳苏儿:“柳氏擅闯我的书房,去搜一搜她的院子,看看是否有书信一类的东西!” 第27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27 柳苏儿失声喊道:“大将军,我是您的儿媳,您怎可如此对我?” 罗漾眼睛一眯:“趁我不在,非要进我的书房,你若不是北霆媳妇,我早就把你当成细作抓起来了,还用得着现在和你废话!” 丹朱立即跪下磕头,不断解释:“大将军,您误会了!我们大奶奶是来聊表孝心的!” 她从木匣里掏出一套针脚细密的中衣,捧在手中,哽咽着说道:“这是大奶奶亲手一针一线缝的……” 因为动作太急,她还带出来几个小东西。 众人一看,有荷包,扇套,剑穗等,都很是精美,色彩搭配得也恰当。 罗漾并不在意,反而嗤笑道:“儿媳给公公做中衣荷包,你这是和谁学的,我看不是尽孝,倒让人发笑!” 柳苏儿面上一白,她不甘心地辩白:“儿媳父母双亡,幸有夫君关爱,如今我进了罗家的门,自然把老夫人视作亲祖母,把大将军视作亲父。没有得到您的首肯便进了书房,是儿媳的不是。” 说完,柳苏儿福身行礼,郑重道歉。 她以为自己的姿态已经放得够低,当着下人的面,罗漾再不愿意,也只能点到为止。 毕竟,做公公的哪能真的罚儿媳呢? 哪知道,罗漾完全不在意:“还愣着做什么,照我说的做。罗二,你去。” 罗二连忙起身,他恨死了这个自作聪明的大奶奶,要不是她,自己和兄长也不用挨罚。 “大奶奶,请吧。” 罗二语气沉沉,比平时看起来更不好说话。 柳苏儿拧了拧帕子,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等他们离开,罗漾才扭头看向罗大:“她有什么不妥?” 罗大一反平时的嬉皮笑脸,面容严肃地回答道:“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大多数时候都在屋里做针线,并不去府里各处走动,也没联系过二房那边。但奴婢觉得,她过于关注您的一举一动了。” 不仅知道罗漾陪夫人去了岳家,还能算计着回来的时间。 还有那件衣服,他刚才匆匆瞥了一眼,发现竟然也很符合大将军的尺寸,说明提前做了不少功课。 “继续盯着。” 罗漾点点头。 说完正事,又想起那四十军棍,罗大苦着一张脸:“那奴婢这就领罚去了?” 他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好惨啊! 不是大将军特地吩咐他的,如果柳氏要做什么,就先假意阻拦一下,再满足她吗? 罗漾抬腿就给了罗大一脚狠踹:“滚吧,再拖拖拉拉就变成八十了!” 罗大捂着屁股赶紧跑走。 罗老夫人听说柳苏儿那边又起了幺蛾子,而且还扯上了罗漾,便气不打一处来。 罗漾没有隐瞒,把整件事都说了一遍。 当然,罗老夫人听完也不觉得是柳苏儿对公公起了什么龌龊心思。 她倒是和罗漾想到一处去了。 “我儿,你可知道,大户人家最怕内贼通外鬼。自从你昏迷,离了军营,也许有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罗老夫人叹气,拍了拍儿子的手背。 “你做得对,咱们罗家人可以死在西蛮人的手上,但绝不可以死于朝堂倾轧、奸佞陷害!” 她直接派了心腹妈妈去锦安院,美其名曰教规矩,其实是把柳苏儿给禁足在院子里。 “你媳妇不知道吧?别告诉她了,白白惹她生气。这女人啊,穷点累点都没啥,就是千万不能生气。你看我活得久,就是因为你爹死得早,没人给我气受。” 罗老夫人一本正经地叮嘱着儿子。 罗漾:“……癌呀,我娘有亿点点吓人。” 姜芙:“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有小爆在,姜芙还真的不可能不知道。 于是,她一边听小爆念叨,一边听刘氏念叨。 姜老夫人年纪大了,吃了饭就去歇息。 二房三房的人如今倒也算知趣,只说姑奶奶回家小住,等明后天再来闲话,把时间留给了这对母女。 没了外人在场,刘氏不必再绷着了。 她泪水涟涟,开口便骂:“都是那个白眼狼,居然说走就走了!” 作为大将军府实实在在的姻亲,刘氏自然也参加了罗北霆和柳苏儿的婚礼。 听着宾客们私下里说的话,刘氏又气又臊。 气的是柳苏儿不知羞,竟瞒着自己与外男私定终身。 臊的是她和女儿成了婆媳,如今是瞒着了,万一哪天被捅破,自己还要不要出门交际? 更不要说那阮氏看自己的眼神,又得意,又鄙夷。 刘氏忧心忡忡,一回家就病倒了,如今还时不时咳嗽。 她啰嗦半天,都是嫌柳苏儿狼心狗肺。 姜芙听得腻歪,打断刘氏:“木已成舟,母亲再烦忧也没办法了,顺其自然好了。” 刘氏一窒,本想说她这个做女儿的一点儿都不心疼亲娘,也是白眼狼。 但又猛地记起来,眼前的人虽然年轻,却已经是大将军夫人,堂堂一品诰命。 她讷讷:“我、我这不就是随便跟你说说……” 姜芙似笑非笑地看着刘氏。 刘氏被看得一阵心虚,等反应过来,才赶紧又追问道:“在罗家过得可好?我看大将军对你不赖,你可要抓紧时间,最好第一胎就生个儿子才行!” 虽然罗漾有罗北霆这个儿子,但那毕竟是前头女人生的。 在刘氏看来,不生儿子,姜芙就不算真正在罗家站稳脚跟。 姜芙淡淡:“大将军昏迷那么久,整个京城谁人不知?他如今看着是好了,谁能保证身体有没有什么暗疾,万一生个孩子也是先天体弱,岂不受罪?” 刘氏大惊失色。 但转念一想,女儿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养不住的孩子,白来世上一遭。 不过,刘氏很快又有了主意。 “我半个月前就找牙婆买好了人,如今放在陪嫁的庄子上教规矩。你放心,都是好人家的清白女儿,长相过得去,主要是看身形就知道好生养。你把身契捏在手,管叫她们掀不起风浪。” 万一真不听话,来个去母留子亦不是不可。 “叫她们先生,生出来有问题,以后也不能跟你的儿子争家产。没问题,那你就抱到身边自己养,待有了亲生的再说。” 刘氏觉得,自己这一番说辞委实是推心置腹,极尽为姜芙考虑了。 这也就是亲娘,别人谁会如此费心替你谋算呢? 对姜芙来说,她只是觉得悲哀。 可能这就是这个时代里,大户人家主母的处事风格。 给丈夫安排通房小妾,抚养子女,同时也不会不给自己留退路,千方百计为儿女筹谋。 她不认同,但也不愿意和刘氏争执。 索性摇摇头:“母亲,大将军自有打算,我不敢替他做决定,待我与他商量了再说。而且,家里如今并非我当家,绝不能胡来。” 一想到女婿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重威压,刘氏悻悻地点头,没再坚持。 送走刘氏,姜芙回到闺房。 奇怪,不过离开一个月,却有一种陌生感。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觉得嘉思堂才是家。 第28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28 怀有同样心思的,不只刘氏,还有姜芙的二婶和三婶。 她们一听说罗漾在新婚之夜醒过来了,顿时又嫉妒,又羡慕。 没两天,姜二婶接来了娘家外甥女,姜三婶则紧跟着从族里认了个干女儿。 把两个娇滴滴的姑娘养在身边,比赛似的,每天牛乳点心供着,衣裳首饰也都买了新的。 很快,隔天下午,姜芙就见到了她俩。 真别说,二房三房的算盘珠子,都快打到她脸上来了。 连刘氏这个做亲娘的都知道问问,而他们却就差把“给你男人做妾”这几个字挂在脸上,明晃晃的,丝毫不加掩饰。 姜芙没气恼,反而单独留下这两个姑娘。 也不知道她到底都说了什么,反正到了第二天,三房的嫡长子就和外甥女在府里的假山里幽会,被几个采花的小丫头撞了个正着。 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衫子都乱了,可想而知两个人躲在里面都干了什么。 事情败露,男的干脆破罐子破摔,当众说我们两情相悦。 女的就哭着说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风里雨里,奈何桥上等你。 长子媳妇一听,你俩两情相悦,那我这个正头娘子又算啥? 差点儿动了胎气,喝下一碗保胎药,直接派人套马车,回娘家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当晚,二老爷半夜喝醉了,回院子的时候走岔路,恰好遇到站在树下,望月吟诗的干女儿。 他稀里糊涂地就抱上去,东摸西抓,还张着臭烘烘的嘴亲了人家的小脸,唬得人家要上吊。 当然,上吊是不可能真上吊的,打死也不上吊。 但一个姨娘是跑不了了。 不过短短一天时间,二房三房掐得跟乌眼鸡似的。 两个主母当着下人的面就骂起来,互相揭老底。 一个说:“连自己的嫡亲外甥女都舍得做小,果然是一家子男盗女娼!” 一个说:“什么狗屁的干女儿,勾引伯父,乱纲常,没人伦的小贱妇合该浸猪笼!” “不要脸!” “下三滥!” 消息一出,刘氏也气得很。 她都没敢给姑爷塞人呢,两个娘家婶子罢了,居然也敢摆岳母的谱? 直接装病,绝不拉架,爱咋吵咋吵,就当请了戏班子。 刚好姜尚书这几天忙得很,为避免来回奔波,他直接住在值房那边,只让小厮取了换洗衣服,完全不知道家里出了这些丑事。 自然,也没人敢告诉他就是了。 听着外面的声音,姜芙特地让青鸾泡了一壶好茶。 “离过年还早着呢,听听,多热闹,奴婢瞅着,要不了多久,就要上演全武行了呢!嘿嘿,武戏好,武戏比文戏热闹,奴婢更爱武戏!” 青鸾动作灵巧地泡好了茶,笑嘻嘻地瞥了一眼外面。 于是,当罗漾踏进门的时候,就瞧见姜芙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竖着耳朵听动静。 他刚要说话,她抢先一步,把手指比在唇间:“嘘!” 罗漾失笑,果然不发出声音,免得影响她看热闹。 没多久,又有男人说话。 女人渐渐沉默,外面的争执彻底结束了。 姜芙丢了手里的瓜子,叹气道:“就知道是这样,一个拗不过丈夫,一个拗不过儿子,骂得再凶,最后还不是捏着鼻子认了?” 罗漾这才开口:“出什么事了?” 他这一路过来,发现姜家的下人们一个个脸色奇异。 看到自己的时候,虽然态度十分恭敬,但明显都心不在焉。 之前还不懂,现在罗漾反应过来了,敢情是都急着去后院看热闹。 姜芙三言两语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说完,她还斜睨了罗漾一眼:“说起来,这事儿还和你有些关系。这两位胸(一)有(心)大(做)志(妾)的好姑娘,原本还是给你准备的呢!”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罗漾低咳一声:“罗某莽夫一个,享受不了这种红袖添香的福气。” 这姜家实在造孽,还敢拖他下水。 “要是收拾妥当,我们还是回府吧。” 是非之地,罗漾也不愿意久留。 反正好戏都看完了,姜芙招呼一声,青鸾提着东西,主仆三人扬长而去。 因为姜老夫人默许二房三房胡闹,夫妻俩都有些生气,索性只让下人去说了一声,没有拜别。 走出姜家大门,姜芙长叹。 “后宅混乱乃败家之相,可惜我祖父一生要强,以后说不定却要尝到子孙不肖的苦楚了。” 她说的是大实话。 回到大将军府,姜芙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异。 说起来,罗家的下人可比姜家的规矩多了,不仅干活麻利,而且鲜少有大说大笑的。 阮氏小心思多,但论管家能力,比刘氏之流强出一大截。 这也是她作为世家女的底气所在。 不过,姜芙还是能感觉到,那些下人在经过的时候,都格外小心翼翼的,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没办法,没看到连罗大都挨四十军棍,至今下不来床呢。 那可是大将军身边的第一得意人儿,说打就打了,他们这群人算什么呀! “这几天家里还好?” 姜芙皱了皱眉头,还是假装不知,主动询问。 罗漾没打算替柳苏儿隐瞒。 他倒不是为了气姜芙,主要是想要让她多个心眼儿,别再被柳苏儿坑了。 “去书房送东西?” 姜芙点头,这还真是柳苏儿能干出来的事儿。 至于柳苏儿为什么要讨好罗漾,她也能隐约猜出来。 无非是因为女子以夫为天,罗老夫人已经厌了她,不如就靠上罗漾这尊真佛。 “说起来,新婚妻子不是都应该给丈夫准备针线吗?” 罗漾话题一转,有些期待地看向姜芙。 姜芙尬笑:“这不是嫁得匆忙,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醒,所以就……” 她一摊两手,表示没有。 再说,就她那手艺,她敢做,他敢穿吗? 没要来东西,罗漾有一点失落。 但他知道,做针线很费眼,如果自己张嘴要了,姜芙总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思来想去半天,罗漾还是放弃了。 小爆冷笑:“只能说他其实还不了解你,就算他要,以你的懒惰程度,恐怕也不会做的,只会一天拖一天。” 姜芙选择遁了:“啊,天有点热,我去洗洗,换身干净衣服,再给老夫人请安。” 罗漾心头一动,也快步跟上去。 “抬水麻烦,不如等你洗完,我用你的洗澡水洗洗。” 闻言,姜芙脚下一个踉跄。 共用洗澡水什么的,是不是过于亲密香艳了? 幸好,旁边的青鸾立即大声说道:“大将军,奴婢的力气老大了,等夫人洗完,一定跟您提来多多的热水!” 罗漾看她一眼。 你可真是忠婢呀! 第29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29 到底还是各洗各澡,然后去给罗老夫人请安。 罗老夫人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大儿子成亲,自然希望小两口多多亲近。 虽然她不阻拦儿媳妇回娘家小住,但看到姜芙这么快就回来了,心里还是发自内心地高兴。 老太太表达喜悦的方式也非常直白:赏。 罗家打了几十年的仗,按照惯例,战利品绝对不会百分百地上缴朝廷。 可想而知,罗老夫人的私库会有多丰厚。 不然,阮氏怎么成天围着她老人家转。 她又不是得了一天不伺候婆婆就浑身难受的病! 看着那一整套点翠头面,饶是自诩为眼皮子不浅的阮氏也酸唧唧起来。 “倒是我又偏得了老夫人的好东西。” 姜芙笑吟吟地说道。 她环视一圈,故作不解地问道:“柳氏没过来吗?要是她在,我们四个人正好抹几圈牌。” 阮氏立即来了兴致:“大嫂,你还不知道吧,这柳氏她呀,实在不成体统……” 罗老夫人适时地咳了一声:“我看她规矩一般,趁着刚成亲,叫人好好教她,免得等到了年节出去走动,让亲戚朋友白白笑话。” 姜芙点点头:“还是老夫人想得周全。柳氏年轻,之前又不在京城,是该好生学一学。再说了,礼多人不怪,技多不压身,这是老夫人疼爱她呢。” 叫她这么一说,倒是把罗老夫人给塑造成了不嫌弃孙媳粗鄙,反而苦心栽培她的仁善祖母了。 果然,罗老夫人笑出了一脸皱纹。 “是了,咱们家可不是那等指着媳妇们端茶打帘的人家,伺候的人多得是,我不做讨人嫌的老虔婆。” 姜芙连连赞颂她是世间少有的好婆婆。 说这次回娘家,就连她娘家那边都传开了,外面人人都说她命好。 活到如今这把年纪,罗老夫人什么都不稀缺,只想要个好名声。 婆慈媳孝的,倒把阮氏事先准备好的那套说辞都给堵住了。 原本她想旁敲侧击,让罗老夫人给姜芙立规矩。 管你是多伶俐的人儿,天不亮就起床,在婆婆这里一待十来个时辰,人家吃着你看着,人家坐着你站着,每天吃不饱睡不好,要不了半个月就得去掉半条命。 敢说个“不”字儿,一顶“忤逆不孝”的大帽子就扣头上。 “老夫人自然仁爱我们这些晚辈。” 最后,阮氏只好干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再说柳苏儿那边。 罗老夫人的陪嫁冯妈妈原本是她闺中的大丫头,嫁人之后做了管事妈妈。 她在罗家很有脸面,做事公允,言行谨慎,哪怕是罗漾见到了她,都会主动问好。 派这么一个人来,也足以说明罗老夫人并不是要磋磨柳苏儿,只是希望把她教得懂事一些。 后宅女子懂事,就不会拖爷们的后腿,甚至还能帮爷们分忧。 罗老夫人其实很疼罗北霆的。 “请大奶奶站直,肩膀自然下沉。看人的时候目光不要漂移,面上保持微笑即可。” 冯妈妈认真地指导着。 一天下来,柳苏儿筋疲力竭,只有泡在热水里,她才觉得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 等她换好衣服,脑袋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 一连三天,每天皆是如此。 这三天,罗北霆一直睡在书房。 到底新婚夫妻,他虽然生气,但着实想念温香软玉在怀的滋味儿,于是夜里摸了回来。 可惜,柳苏儿白天累得很,夜里睡得那叫一个香。 任凭罗北霆怎么摸摸抠抠的,她只是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两声,就彻底没反应了。 罗北霆憋了一身邪火。 他翻身下地,准备去冲个冷水澡。 “大爷,可是饿了?灶上有鸡汤,还有醒好的面,我去下碗面,很快就好。” 听见声音,今晚负责值夜的素霜一边系着扣子,一边匆匆走了过来。 也巧了,罗北霆的肚子里发出一阵肠鸣。 他今晚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过来,神思不属,结果晚膳就没吃好,这会儿饿得很厉害。 素霜动作麻利,很快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面回来了。 旁边还有两碟小菜,量不多,都切得细细的,淋上一点点芝麻油,闻着就喷香。 罗北霆三下五除二就吃光了面和小菜,连汤都喝得精光。 灯光下,素霜的笑容柔美温顺。 正所谓饱暖思淫欲,之前没有得到满足的罗北霆,看着素霜的神色愈发恍惚起来。 从二房到锦安院,素霜已经没有了退路。 如果锦安院待不下去了,她也回不到阮氏那里,九成九会被调去做最苦最累的活,甚至被卖。 所以,她咬了咬牙,直接伸手去脱自己的外衫…… 之后的事情,似乎顺理成章。 罗北霆一开始其实有一点抗拒,毕竟他和柳苏儿成亲不久,收用丫头不太合适。 但一想到正妻就睡在屋里,一种说不上来的兴奋,让他还是抱住了素霜。 素霜也不傻,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她一声不吭地默默承受,生怕吵醒了柳苏儿。 直到罗北霆闷哼一声,倒在她身上,素霜终于流出了幸福的泪水。 倒是丹朱因为惦记着柳苏儿这几天辛苦,怕她夜里睡太死,不小心踢了被子受凉,所以特地爬起来。 结果,她走到门口,就看见屋里亮着,隐隐还有男人说话的声音。 “你这小蹄子,故意勾我不是?” “别走,再伺候大爷一回。” 隔着房门,丹朱听不大清,但依稀辨认出是罗北霆的声音。 她心下一惊,难道大爷今晚来了? “大爷,大奶奶,您二位醒了?需要热水吗?” 丹朱挂念着柳苏儿,她硬着头皮,对着屋里喊了一声。 “啊,是丹朱,是丹朱来了!” 素霜大惊失色,她赶紧从地上扒拉起衣服,飞快地往身上套。 丹朱是柳苏儿带来的,和四个素不亲,一心向着柳苏儿。 这事儿被她撞破,自己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素霜的反应,让罗北霆感到不快。 都是丫头,她何至于害怕一个小小的丹朱? 难道他的丫头,在柳苏儿的丫头面前,还低人一等不是? “是我,你进来。” 罗北霆不高兴地开口。 丹朱只好推门,一进来就瞧见了榻上的男人,吓得她不敢多看,连忙移开视线。 结果,就一眼瞥见了只穿着桃粉色肚兜,裤子也没穿,赤脚站在地上的素霜。 丹朱又惊又怒,尖叫道:“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对得起大奶奶吗?” 要知道,虽然柳苏儿厌恶这些婢女,但受了冯妈妈几天教导,也懂了身为主母要做面子工程。 就在昨天,她还特地开库房,给四个素一人赏了一匹布。 在丹朱看来,素霜的行为活脱脱就是恩将仇报。 面对丹朱的指责,素霜耷拉着头,一声不吭,并不为自己辩解。 只是她心里乐得不行。 什么对不对得起的,爷们想要爽快,她一个做奴婢的能说不吗? 换个角度想,被这丫头嚷嚷开了也好,直接过了明路,以后都不必遮遮掩掩了。 想到这里,素霜用手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寂静的夜里,这哭声格外明显。 睡得迷糊的柳苏儿终于听见了哭声,她困倦不已,挣扎着清醒过来。 第30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30 姜芙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见从远处传来女人的尖叫。 她被吓到,在睡梦中也情不自禁地皱起眉。 旁边的罗漾见她似乎要醒,伸手在姜芙身上的某个穴位处一点。 她马上又睡着了,没有被吵醒。 罗漾则起身,披了一件衣服,走到门口。 “什么事?” 暗处落下来一个人,轻声回答道:“大爷收用了一个丫头,被大奶奶知道了,正在闹着。” 罗漾轻嗤:“蠢货。” 他摆手,那人立刻又消失不见,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罗漾站在原地,凝视着黑夜,脸色不是很好看。 这孩子怎么就成这样了? 明明以前很听话,虽然嫌习武太苦,坚持不下来,但好歹读书尚可,也没有沉溺过女色。 自己不过昏迷了一段时间,原以为他能迅速成长起来,撑起这个家,哪知道…… 哪怕罗漾性格坚毅,一想到暗卫和幕僚说的那些话,他也不禁有些心伤。 大家都看得出来,自从连宫里的太医都对大将军束手无策之后,大爷短暂地伤心了几天,很快就以罗家主事人自居,甚至比平时更热衷于呼朋引伴。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他小小地出了几次风头,也不会被姜家的姑娘和表姑娘一起盯上。 就像是一个被家长压抑了太久的小孩,一旦得到自由,就会变本加厉地放纵自己。 夜色中,罗漾独自站了许久。 第二天一早,姜芙正要出门去给罗老夫人请安,罗漾提醒道:“一会儿要是发生什么,你不必理会。” 听他这么一说,姜芙隐隐约约想起了昨晚听到的尖叫声。 果然,柳苏儿一大早就直奔罗老夫人的院子。 如果不是因为夜里各院都落了锁,不能轻易走动,她可能昨晚就要闹起来。 憋了一宿,柳苏儿又气又怒。 “老夫人,求您给孙媳做主!这小蹄子毫无廉耻心,我和大爷还在新婚,她便爬床,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最让人生气的,是两个人就在离她一墙之隔的地方成了事。 偏她学规矩累到了,睡得太死,竟连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听到! 她昨晚已经对着罗北霆又打又骂,还挠花了他的脸。 罗北霆嫌丢人,直接躲起来了,打算接下来几天都不出门,先把脸上的伤养好再说。 至于素霜,他懒得管。 柳苏儿趁机把她给绑了,关了一夜,现在还没放出来。 罗老夫人被吵得头痛。 她原本就上了年纪,没什么大病,但不是这里难受,就是那里不舒服,身上总不会太自在。 现在更是心烦意乱。 “好了,你也是做主母的人,怎么能遇到事情就一哭二闹的,像什么样子!” 罗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低吼道。 柳苏儿这才住嘴。 但她很不服气。 她这几天和冯妈妈学规矩,也听说了一些罗老将军和罗老夫人的事情。 比如罗老将军虽然有妾,但却并不宠爱她们,只偶尔在罗老夫人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去消遣一二。 后来罗老将军受伤,趁机就把这些小妾都打发出去配人,有两个说什么都不肯的,也送到庄子上。 敢情你做妻子的时候,不肯大度贤淑,如今做了祖母,就看着孙子胡来? 这还真是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就不疼啊! 柳苏儿愈发愤恨了。 要不是这老太婆逼自己学规矩,那冯妈妈又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不肯放水,她至于晚上睡得跟死狗一样吗? 不过,她最恨的还是阮氏。 说曹操曹操到。 阮氏和姜芙是在半路上遇到的,二人都是来给婆婆请安的,便相携而来。 “大嫂昨晚可听见什么动静了?” 阮氏的耳报神不少,她已经听说了锦安院的事情。 “我年轻贪觉,夜里一向睡得沉,并不曾听到什么。” 姜芙微笑着说道。 阮氏一哽。 好嘛,你这是讽刺我徐娘半老,夜里睡不着,就盯着人家小两口的动静? 阮氏笑容一敛,不吭声了。 等二人进门,柳苏儿便再也忍不住了。 “婶娘,我喊你一声婶娘,也自认从进门之后一直对你恭恭敬敬,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她用帕子捂着脸,呜咽着开口。 阮氏也不是吃素的,顿时看向罗老夫人,表情无比委屈。 “老夫人,儿媳究竟犯了什么错,竟然叫侄媳妇这么指着鼻子质问?” 她一上来就拿辈分压人,柳苏儿恨得一张美艳的小脸都开始扭曲。 “婶娘还不承认?那秋霜本就是你的大丫头,结果被你安排到了锦安院,如今还伺候起爷们来了!侄子睡了婶娘屋里的丫头,这便是高门大户所谓的规矩吗?” 这里人人都笑话她没出身,没规矩。 结果呢? 一个个的光嫌别人臭,怎么不低头看看自己的屁股上还粘着屎呢! 阮氏昨晚被吵醒,再一打探,就知道秋霜如愿成了罗北霆的人。 她乐不可支,没了睡意,一直在盘算今天要怎么撇清。 阮氏坐下,拿帕子点了点唇角,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说道:“侄媳妇,你说这话好没道理。人是北霆亲口问我要的,我平时离不得秋霜,所以不想给他。哪知道他一再求我,还向我保证,你也是同意的。我一时心软,就许了他。” 顿了顿,她又扭头看向罗老夫人:“不若请北霆过来,与我当面对质,看看我可有半句谎话?” 罗老夫人强忍着头痛,派人去喊罗北霆。 结果,罗北霆没有出现。 只是让下人传话,说的确是他去问阮氏把秋霜要来的,不是阮氏故意塞人。 阮氏马上就哭了:“幸亏侄子是个实诚人,如今我这才分明了!” 坐在一旁看戏的姜芙也很佩服,这眼泪说来就来。 她一直记着罗漾的叮嘱,只在进门的时候给罗老夫人行礼问安,之后就只坐着喝茶,其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被枕边人打脸,柳苏儿彻底没了底气。 她只想着弄清楚子丑寅卯,殊不知,就算秋霜是阮氏硬塞给罗北霆的,既然罗北霆当时收下来了,如今就不可能再攀扯阮氏。 不然,他成什么人了? 首鼠两端,既贪慕美色,又不敬长辈。 恐怕还要落个“惧内”的名声。 “大嫂,还是你有先见之明,早知道沾了一身腥,当初我说什么都不敢操持北霆的婚事了!没得一个好不说,还成了看不得人家小夫妻恩爱的恶妇!” 似乎看不得姜芙的置身事外,阮氏三言两语又把她给拉下了水。 第31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31 姜芙放下茶杯,淡然道:“都是一家人,弟妹说这话就言重了。晚辈有什么不妥的,你便好好教她,哪能事事如意,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说完,她看着柳苏儿:“柳氏,你知错了吗?” 一大早就跑到长辈这里哭闹,搞得家宅不宁,姜芙不愿意再轻轻放过。 总得让柳苏儿长个记性。 今天睡个通房要闹,明天纳个姨娘要闹,这大将军府真要成戏台子了! 不料,看着姜芙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柳苏儿只觉得她格外刺目。 她一定在嘲笑自己! 笑话她拢不住男人的心,刚成亲没多久,就被丫头钻了空子! 柳苏儿握紧拳头,脱口道:“夫人何必看笑话!不过是因为大将军身边都是小厮伺候,你如果也贤良一些,在院子里摆上四个八个漂亮年轻的丫头,或许要不了几天,就会闹得比我还厉害!” 姜芙表情一凛。 不是吧,你男人管不住下半身,你还当个宝,一扭头居然嫌弃别人的老婆不贤良了? 姜芙严重怀疑,这柳苏儿的脑子,和书里的肉戏一起,也被屏蔽了。 罗老夫人再也不想忍了。 她老而弥坚,直接发话:“柳氏,我看你心性不定,从今天起跟我一起念佛经。” 并吩咐下人:“把我房里的碧纱橱收拾出来,让大奶奶先住着,缺什么都开我的库房。” 柳苏儿一听,当即傻了眼。 这是要让他们夫妻分居? 禁足在锦安院,学规矩之类的,好歹都在自己的地盘。 现在住在这老不死的眼皮子底下,她还能有好吗? “老夫人,孙媳要和冯妈妈学规矩,住在您这里不合适,扰了您的清净。” 柳苏儿能屈能伸,立即跪下来。 她哀求道:“何况大爷的身边也要我照顾,孙媳实在离不得锦安院。” 眼看着罗老夫人不为所动,柳苏儿咬了咬牙,使出杀手锏。 “老夫人,大房就大爷这么一个男丁,您就不希望孙媳早日有孕,给罗家开花结果吗?我和大爷刚成婚,您就让我们分开住,传出去了岂不被人笑话?以后我还如何做人,如何出去走动交际呢?” 她是在暗示老夫人,别插手他们小夫妻的事情。 如果真的让她和罗北霆离了心,生不出嫡子,让大房绝后,到时候可别后悔! 柳苏儿的威胁,在场的人都听得懂。 罗老夫人脸色变得很难看,她按捺着心头的火气,一字一句地问道:“柳氏,你想好了?” 柳苏儿扬起脸,直视着罗老夫人,看似柔顺,实则强硬地回答道:“是,请老夫人成全我和大爷。” 姜芙注意到,罗老夫人原本端得直直的腰,几乎是一下子就塌了下去。 她能体会到这位老人的心寒。 养了这么多年的孙子,为了这么一个女人,祖孙俩到底生分了。 罗老夫人无奈地挥挥手。 “罢了,是我老婆子多管闲事。你说得对,你和大爷才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如此你便好自为之。” 她还告诉下人:“以后锦安院的事,都不要报给我听,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活一天算一天。” 说完,就让冯妈妈搀着自己回去休息。 自然了,冯妈妈也不必再去教什么规矩。 等罗老夫人的身影消失在帘后,就连阮氏都忍不住对柳苏儿说道:“自以为是的无知妇人!” 她怕是还不知道罗老夫人在家里意味着什么。 罗漾那么一个见鬼杀鬼,见佛杀佛的人,在亲娘面前,老实得都跟小绵羊似的。 当老太太是软柿子啊? 罗北霆生母不详,亲爹又不在身边,如果不是因为有罗老夫人的庇护,他这个大爷真能过得那么恣意? 柳氏这是硬生生地逼着罗老夫人以后都不再管罗北霆了。 长辈不管你,还以为是好事呢? 一时间,阮氏甚至不知道是该骂柳苏儿,还是该感激柳苏儿。 柳苏儿早已把阮氏当成洪水猛兽,她连那个老不死的都敢当面顶撞,如今又怎么会把一个早晚会分家出去的婶子当盘菜。 “婶娘有空还是多在佛前祝祷老夫人长命百岁,不然以后连教训我们这些小辈的机会都没了。” 分了家,就不是一家人,除了年节祭祀,平时自然没什么机会当面说话。 阮氏听懂了柳苏儿的意思,气得胸前一阵起伏。 但这是罗老夫人的地盘,她只能忍着。 姜芙冷眼看着二人狗咬狗。 她回到嘉思堂,洗手,焚香,平心静气地抄写起一卷佛经。 罗老夫人上了年纪,眼花得厉害,普通经书上的字都太小了,密密麻麻的,姜芙打算亲自抄一份,聊表心意。 她的字写得又好又快,姜尚书格外偏疼这个孙女,多少也有这个原因。 刚放下笔,罗漾走了进来。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姜芙写字,出于好奇,走近了一些,多看了两眼。 结果大吃一惊:“你……你几岁开始练字?” 这种一看就是童子功,没有十年八年下不来。 姜芙把洗好的毛笔挂起来,微笑着回答道:“三岁的时候由祖父开蒙,不过真正拿笔却是五岁之后了。” 罗漾点头:“免得骨头太软,不小心伤了。练字是持久战,不能贪快。” 正是这个道理,姜芙也不打算藏拙。 “我在娘家每天练字,即便有事耽误了,也要抽空找补回来。如今没什么事,我就打算把这个习惯重新捡起来。” 罗漾自然不会不答应。 他还趁机提要求:“你的字这样好,能不能送我一幅?我准备挂在书房。” 姜芙问他写什么。 罗漾沉思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耳尖微红。 他咳嗽一声,放缓语气:“因着我当时昏迷,也没能亲自和你拜堂,想起来总有几分遗憾。不如你就写个‘天作之合’吧,也取个好意头。” 越想越觉得这四个字好,罗漾有些说不上来,但心里就是非常期待。 姜芙:“?” 你想把这玩意儿挂书房? 她蹙眉:“不是应该写个‘天道酬勤’或者‘厚德载物’或者‘海纳百川’什么的吗?” 那些总裁董事长啥的,都喜欢在办公室的墙上挂这些。 哦,对了,还有人挂个“宾至如归”,结果被人当成“妇女之宝”了。 面对提议,罗漾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我不。” 好吧,姜芙点点头。 既然你不嫌丢人,那我……更不嫌。 第32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32 姜芙也不拖泥带水,重新铺好一张纸,研墨,行云流水,挥毫泼墨。 于是,没多久,罗家不少下人就看见大将军咧着嘴,双手捧着一张宣纸,乐颠颠地从嘉思堂走了出去。 刚从床上爬起来的罗大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大将军,您跟奴婢说说,这上面写的是啥?” “天作之合。” “哎呦,这词儿奴婢懂,您和夫人就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敢问这是谁写的啊?字真好,啧啧,一定是一位书法大家。” “算你小子有眼光。是夫人写的,我拿去装裱。” 等二人走远了,两个洒扫丫头才从树后走出来。 一个撇嘴:“罗大不是识字吗?那几个字连我都认识,偏他还问出来。” 另一个敲她脑袋:“你傻啊,做奴婢的不问不说,做主子的还怎么显摆?难不成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笑吗?” 二人一商量,赶紧把手里的活干完,然后跑去各院找关系好的小姐妹,充当人肉小喇叭。 “夫人是才女!不愧是姜尚书的孙女!” “大将军和夫人感情真好,这就是天作之合!” “大将军好疼夫人啊,听说特地把夫人的字挂在书房里呢!” “是啊是啊,大将军亲自去裱的。你说啥?废话,自然是真的,我亲眼看到的!” 姜芙在屋里抄了两天佛经,等她再出门,发现所有人看自己的眼光都有所不同。 以前那些下人确实也敬畏她。 现在则是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仰慕,尊重,认可,期待。 相比之下,锦安院那边完全就是四个字—— 鸡飞狗跳。 罗北霆脸上的伤不严重,休息了几天,涂了药膏,也就消了,并没有留下疤痕。 他对着铜镜左照右照,总算松了一口气。 好歹身上还有个虚职呢,真破了相,可就不能在朝为官了。 不只是他,就连柳苏儿都感到一阵后怕。 所以,她这几天格外温柔小意。 但罗北霆也知道了她顶撞祖母的事情,他对罗老夫人很是敬重,因此晾了柳苏儿两天。 对此,柳苏儿早有心理准备。 好在他们二人有感情基础,加上她有心讨好,一番酣畅淋漓的颠鸾倒凤之后,夫妻俩就算是和好了。 不过,柳苏儿想要发卖素言和素霜一事,却是不可能了。 罗北霆不同意。 还是那句话,他并非对这二女有什么情意,只是坚决不许有人挑战自己的颜面。 哪怕这个人是柳苏儿。 连丹朱都苦口婆心地劝着柳苏儿:“何必为了她俩和大爷置气?姑娘,您还是尽快怀个孩子才安稳啊!” 情急之下,她又喊了以前的称呼。 这一次,柳苏儿没有纠正她,自己也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罗漾把罗北霆叫到了书房。 书房内,只有父子二人。 桌上放着一个小木盒。 罗北霆没来由地一阵紧张:“父亲,您叫我过来,有什么吩咐?” 罗漾看他一眼:“随便聊聊,你坐。” 罗北霆犹豫了一下,这才有些不安地坐下。 “你成亲也有一些日子了,我想安排你去京郊西大营待上一段日子,你觉得可好?” 刚坐下的罗北霆一瞬间又站直了。 京郊西大营? 一群丘八,军营里又脏又臭,吃的都是大锅饭,他才不去! 罗北霆脸色发白,支支吾吾地说道:“父亲,儿子武艺浅薄,丢您的人,实在不敢去西大营那种地方……” 想也知道,那些粗鲁的大头兵一旦知道他是罗漾的儿子,肯定一个个恨不得找他单挑。 好像只要能打败了他这个做儿子的,就和他老子是一个等级的大英雄了! 一想到那样的画面,罗北霆就不寒而栗。 罗漾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不愿意,没有多说什么,又问道:“那五城兵马指挥司呢?” 罗北霆眉头微皱。 作为古代人,他脑子里倒是没有“城管”这个概念。 不过在罗北霆看来,维持治安,每天在大街上风吹日晒,并不体面。 罗漾耐着性子:“难道你想进十二卫?” 不是他对罗北霆没信心,禁卫营那边的选拔同样严苛,尤其十二卫是亲军,卫戍皇城。 罗北霆更尴尬了,他哪有那个本事? 见他沉默,罗漾不得不正色道:“先成家,后立业,你如今已经娶妻,自然要做些正事。” 罗北霆不禁感到一阵委屈。 他是罗漾的儿子,罗漾手握重兵,常年在边地打仗,其家眷必须留在京城,这是传统。 朝廷要用武将,但也不得不防着武将。 罗北霆觉得,如果他也能去边地,肯定可以建功立业。 他是罗漾唯一的儿子,真的打起仗来,身边的亲卫一定会拼死保护自己的安全,不会让他出事。 更不会有人敢贪他的军功。 攒上两三年的军功,运气好的话,赶上大捷,当个小将军,并不会很难。 可天不遂人愿,罗漾不开口,罗北霆就只能一直留在京城里。 “父亲还需要休养,儿子愿意替父亲分忧。” 咬咬牙,罗北霆说出真实想法。 罗漾微怔。 许久,他才冷冷说道:“你幼时不愿意吃苦,找你祖母求情,我曾一再问你,你都说不想习武。如今你想去边地,我既不能看着你送死,也不愿让普通士兵为你白白丢了性命。” 怪不得东挑西拣的,哪里都不愿意去,敢情是动了这个念头! 罗漾一眼便看穿了罗北霆的心思。 不过是想踩着底层将士们的尸骨往上爬罢了! 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打了这么多年仗,罗漾也承认,每次开战都会死伤无数,他这个大将军,是无数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兄弟用牺牲换来的。 但他绝对不会用人命去铺路。 罗北霆又羞又气:“父亲,您实在太瞧不起人了!” 罗漾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那好,你若能在西大营坚持一年,我便同意你去打西蛮人。” 一年! 罗北霆眼前发黑。 在罗漾看来,西大营拱卫京城,离家近,每个月差不多都能回来一次,平日里的训练也不算繁重,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了。 否则,他刚才也不会第一个就提议它。 “儿子……儿子毕竟刚成亲,要回去跟柳氏商量一下。” 罗北霆嗫嚅道。 他不提柳苏儿还好,一听到“柳氏”二字,罗漾脸色更难看。 指了指桌上的小木盒,罗漾说道:“这是从柳氏的房里搜出来的,你自己看看吧。” 罗北霆拿起小木盒,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沓信件。 第33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33 快速一翻,都是柳不识写给柳苏儿的。 看字迹,不算久远,应该在最近几个月内。 罗北霆强笑:“父亲,此人是柳氏的义兄,我知道他。柳氏父母双亡,难免和这个义兄亲近一些,亦是人之常情。” 得知妻子和外男通信,他心里不太痛快,但嘴上还要替柳苏儿辩解一二。 罗漾反问:“是吗?那你可清楚,这个柳不识是做什么的?” 罗北霆刚想说知道,不就是一个开茶楼的。 只不过,他觑了觑罗漾的脸色,还是没有立即开口。 果然,罗漾又丢下一个炸雷。 “此人表面上来京城做生意,实则我已经查到,他在几年前就和一支西蛮人商队过从甚密。连他开茶楼的本钱,都是这支商队给他提供的。” 西蛮人又不是散财童子,凭什么对一个小商人如此青睐? 罗北霆第一反应是这不可能。 然而,他又想到柳苏儿的手上有不少新奇的摆设玩意儿。 问她从何而来,她就说是义兄从西域商人那里淘换的,哄她开心。 “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吧。” 看着罗北霆呆怔的样子,罗漾一下子没了想要继续和他说下去的欲望。 或许,做个富贵闲人,对他来说也好。 罗北霆拿着小木盒,愣愣地走出了书房。 小风一吹,他猛地回神。 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罗北霆没来由地一阵恼火。 他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手,把它狠狠地摔在地上! 只是下一秒,罗北霆又想起来里面的信件,只好强迫自己忍住了。 他面罩寒霜地走进锦安院,发现素言正在受罚。 只见她用双臂扳住双脚,身体却还是绷直的,这个姿势看起来很是怪异难受。 柳苏儿坐在旁边,摇着扇子,轻笑道:“听说宫里的贵人都是用这个法子惩治那些不听话的小宫女。贵人果然就是贵人,连罚人的法子看着都这么赏心悦目,不必血淋淋,没得晦气。” 说完,她才看见罗北霆,连忙站起来。 “大爷回来了?” 柳苏儿快步迎过来,只是一扫到他手里的东西,面色一变。 那天,罗二送她回了锦安院,他也并未多待,不过在屋里转了一圈就走了。 柳苏儿当时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 或者是罗二有意卖好给自己,随便走一趟,应付过去。 她压根没看见罗二究竟是什么时候把这个小木盒给拿走的! 明明让丹朱把它藏在箱子最底下的啊! “大爷,这……” 惊恐之下,柳苏儿一阵语塞。 “都下去。” 罗北霆看了看四周,他不欲把事情闹大,更不想让这些下人看热闹。 “啊……” 素言手一松,整个人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离着最近的人是丹朱,见状,她赶紧伸手去拉素言。 结果却看见素言的裙子上缓缓氤氲开了一块红色…… 很快,有大夫赶了过来。 他一搭脉便很笃定:“这位姑娘是小产了,要好好休养。好在身体底子不错,没有大碍。” 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 阮氏当初要给素言灌药,她说的可不是避子汤,而是红花,打算直接绝了她生儿育女的可能性。 但被罗北霆给阻止了,说太造孽。 锦安院里其他人也没有权力这么做,于是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连素言自己都没有想到,就那么一次,竟真的有了。 可惜,这一胎被柳苏儿那个毒妇给害得落掉了! 如果能生下来,还是男孩,那就是罗北霆的庶长子! 即便是庶子又如何,到底占个长字。 而且,有嫡子的情况下,庶子才不稀罕。 要是一直没有嫡子呢? 柳苏儿就敢保证,她一定能生出来儿子吗? 生出来了,就一定能养得住吗? 素言暗恨不已,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整个人哭倒在罗北霆的怀里。 “大爷,奴婢的命不值当什么,但这孩子却是您的骨肉……孩子是无罪的啊,大奶奶她好狠的心……可怜奴婢的孩子无福,没法子来到这世上见一见他的爹爹……” 她抓着罗北霆的前襟,呜呜咽咽。 饶是罗北霆这个大男人听了,也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攥着,一抽一抽的疼,让他喘不过气。 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而且就这么没了,令人唏嘘不已。 柳苏儿站在旁边,整个人如同石化。 素言这个贱婢竟怀了孩子! 她发誓,她绝对不知情。 如果她提前知道……柳苏儿想,如果她知道了,她也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凭什么让庶子先生出来? 那不仅仅是一个孩子,对她来说,更是耻辱! 幸好,幸好。 “大爷,我事先并不知道素言有孕。因她今日做事拖沓,我才罚了她,前后也只罚了不到一刻钟。请你相信我,这一切都是巧合。” 深吸一口气,柳苏儿上前一步,出声对罗北霆解释。 反正,她现在必须一口咬定,自己绝不是有意要害得素言小产。 这个名声不能落下! 罗北霆虽然遗憾孩子没了,但他也相信柳苏儿不是故意的。 柳苏儿又不傻,她完全可以做得更隐蔽,没必要当着一院子的人去收拾一个通房。 “一切都是意外。素言,你好好养身体。另外,告诉他们不许乱说,敢嚼舌根的都赶去庄子上。” 罗北霆一锤定音。 素言低下头,默默垂泪。 她暗道,孩儿,是娘没本事,且让柳氏再嚣张一段时日,这笔账先记着就是! 虽然两个主子三令五申,不许下人乱说,然而罗家该知道的人还是知道了。 换做是以前,罗老夫人一定会派人过来看看。 这一次,她恍若不知,只是把每天礼佛的时间又增加了一个时辰。 大家都明白,这是罗老夫人替那个无缘出生的孩子祈祷,希望它能尽快投胎转世。 姜芙私下里唏嘘:“妻妾斗法,白白没了一个孩子。” 这是封建社会,你不能简单粗暴地把通房小妾当成现代的小三,情妇一流,单纯认为她们不要脸。 她原本只是感慨,并不指望得到任何共鸣,不料罗漾却接口道:“即便是一母所生,也未必能做到真正的兄友弟恭,母慈子孝,何况除了天家,嫡庶自古天堑之别,有任何龃龉都不令人意外。” 说完,他又摇摇头:“孩子在精不在多,即便只有一个,悉心培养,胜过一群酒囊饭袋。” 姜芙听完,心头一动。 她试探:“所以,大将军这么多年就只有大爷一个儿子?” 第34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34 这个话题突如其来,只见罗漾皱皱眉,面露为难。 他几次想要张口,却又忍住了。 “其实,我……” 罗漾一边组织着语言,一边观察着姜芙的反应。 看到她脸上没有任何不悦的神情,更不要说吃醋,他略微放下心,同时又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也是,对她和姜家来说,早就知道他有个儿子。 “大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认识也有一个来月了,姜芙有些惊奇,这还是罗漾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如此不自然。 她亲自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 罗漾沉默地端起那杯茶,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他像是鼓足勇气,一口气道出实情。 “端康六年秋,我朝和西蛮开战,战事胶着。陛下命三皇子和兵部右侍郎王容押送粮草到前线。途中,三皇子好大喜功,听说朔城被西蛮人占据,又听说那里的西蛮士兵不过百余人,便带着亲卫想要夺回朔城。不料,他反而中计被俘。” 姜芙算了算,端康六年,那时候她还没出生呢。 罗漾继续说道:“王容为了救三皇子,在朔城一地滞留十天,前线弹尽粮绝,死了无数人,还丢了两座大城。最后,陛下震怒,判了王容本人凌迟不说,还夷了他三族。” 因为耻辱,所以朝堂上下对这段经历几乎闭口不言。 还是两年后,罗漾率兵,重新夺回了城池,重挫西蛮精锐,天子才不至于谈蛮色变。 姜芙点了点头:“王容有错,但三皇子哪里无辜了?不过是凤子龙孙,天生高贵罢了。” 罗漾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不过嘴上还不忘叮嘱:“这话私下和我说说就行了,切莫对外人讲。” 姜芙自然答应。 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着。 “三皇子被吓破了胆,虽然顺利回到京城,但病病歪歪了半年多,还是薨了。第二年,有个女子辗转找到我,把她怀里的孩子交给我,托我将他抚养长大。虽然我让军医给她好生医治,但她病入膏肓,又风尘仆仆独自走了上千里路,只熬了两天就死了。” 姜芙端着茶杯的手指猛地缩紧。 “难道她是王家人?你和王容有旧?” 这托孤的剧情,倒是让人意外。 罗漾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是,我幼时和王容一起学武,只是后来我上了战场,他留在京中。这女子原本是王家的婢女,在王容离京之前伺候过他两三次,但没几个人知情。王家出事之后,她偷偷将私房交给一个远亲,托对方将自己买下,总算逃过一劫,之后就一直躲在农庄里,直到顺利生下了一个男孩。” 官宦人家倒台,家里成百上千的奴仆总不至于全都跟着赴死,大部分会被转卖。 这个婢女也算有胆有谋了。 “她知道我和王容私交甚笃,也是走投无路,才一门心思找到我,求我救救这个孩子。” 罗漾还记得,那婢女按理不过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 能伺候男主人,自然也应该姿容秀美才对。 但他见到的女人分明像是四旬老妇,满面风霜,皮肤皲裂,蓬头垢面犹如乞丐。 却把怀里的娃儿养得白白嫩嫩,除了稍微瘦了一点,没有一丝病痛。 这一路想必吃尽了苦头,最终油尽灯枯而死。 “我一时不忍,又念着和王容的情谊,就把他留了下来。” 罗漾叹气。 他那时候年纪也小,一时义气,加上心中多多少少对陛下的判决略有几分不满。 要知道,皇帝当时最疼爱的就是三皇子。 派他押送粮草,并不是真的想让他吃苦受罪,而是要把他的履历弄得更漂亮。 大家都说,待三皇子班师回朝,差不多就会被立为储君了。 这么一个宝贝凤凰蛋被西蛮人抓了,王容能置之不理,继续北上吗? 他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恐怕也逃不过一死。 当然,贻误军机,让同袍枉丢性命,王容也确实该死。 “我不能让外人知道他是王家子,便说是我生的,又怕族老诟病他是外室子,不同意上族谱,便谎称他母亲难产而死,外祖一家也都被西蛮人杀害。幸好我娘仁善,帮我一起保守这个秘密,还愿意抚养他长大。” 关于那些传闻,罗漾听说过一些。 有人说罗北霆其实是军伎生的,生母极其低贱。 也有人说罗漾年轻,被某个军户女缠上,被迫成亲,幸好那女子福薄,虽然生了儿子,自己却一命呜呼。 对此,罗漾一律不解释。 而他本人更是数年不回京,那些流言传着传着便淡了。 “大将军至情至性,只为了幼时情谊便愿意伸出援手,实在令人佩服。” 姜芙起身,认认真真地给罗漾行了一礼。 多少儿时好友因为政见不合,在进入官场之后形同陌路,甚至如同杀父仇人一样互相倾轧,恨不得弄死对方。 在这件事上,罗漾的做法虽然有些莽撞,但姜芙还是敬佩的。 罗漾顿时有几分手足无措:“没、没什么。” 姜芙站直了,脸上又多了几分凝重:“不过,我有几句话不吐不快。大将军的确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但你的做法,也无异于把罗家数百口人的性命都置于皇权的刀锋之下。” 死了最心爱的儿子,还打了败仗,丢了城,对皇帝来说,这是天大的羞辱。 至此,王容和他的亲人们是不是该死,已经不在讨论范畴。 罗漾并不愚蠢,他早就知道,自己收养罪臣之子,后果十分严重。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既然大将军相信我,那我也愿意为大将军分忧。更何况,如今我是罗家妇,自然不希望罗家有任何不好的。” 姜芙重新坐了下来。 她伸手,一边细细思考,一边轻敲着桌面。 在原着里,并没有揭露罗北霆的身世,甚至他还以嫡长子的身份,继承了大将军府的绝大部分财富。 罗漾则是在昏迷多年后,器官衰竭而死。 罗老夫人悲痛欲绝,没几天也撒手人寰了。 罗家在办了两场丧事后,快速地分了家。 但因为罗北霆并没能接手罗家的兵权,没几年,罗家就彻底跌出了原本的交际圈,沦为普通官宦之家,日趋平庸。 好在柳苏儿有一手赚钱的本事,她日渐豪富,把生意做遍全国,甚至组建船队出海。 小夫妻仍旧过着奢侈的生活,还生了好几个儿子。 至此,全文结束。 也就是说,这个秘密,很有可能随着罗漾和罗老夫人的死,一直瞒了下去。 第35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35 “北霆想去边地,但我担心他吃不消,让他先去西大营锻炼一年,他说要回去找柳氏商量商量。” 罗漾将父子俩在书房的那番对话告诉姜芙。 姜芙不以为意:“我看大爷内心并不想去。” 她对罗北霆没有滤镜,相反,还有些看不起他。 生在罗家,真有那个心,不说成为罗漾第二,起码也能练出一身好武艺。 结果呢,罗北霆的身手顶多算花拳绣腿,比罗家的侍卫都差远了。 “柳氏会劝他去的。” 罗漾笃定了柳苏儿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他没猜错。 等罗北霆用带着抱怨的语气,向柳苏儿转述了罗漾的话,她两眼一亮,狂喜道:“大爷,这难道不是好事吗?说明大将军想要重用你,说不定以后你也能统帅三军!” 那是兵权啊,天下人谁没听过罗家军的赫赫威名? 罗北霆下意识地嘬了嘬牙龈。 还统帅三军? 他不想,也没有那个本事。 “我这就给大爷收拾东西!” 柳苏儿欢天喜地地忙碌起来了。 去了西大营,十天半个月回不来一次,自然远了那些小妖精。 她现在还年轻,也不急着马上有孕。 先从阮氏手上夺过管家权,那才是正事。 凭什么让一个二房婶娘管着家里的吃喝拉撒? 虽然阮氏不敢苛待锦安院,但如果吃个燕窝,买个簪子都要束手束脚,那她这个大奶奶当的还有什么意义? 于是,没多久,大家都听说了,大爷要去西大营。 罗家是武将出身,众人对投军打仗一事,可以说是习以为常。 顶多就是罗老夫人念叨几句,还让冯妈妈开了库房,找出当年罗老将军用过的护甲、匕首什么的,送给罗北霆傍身。 说不管,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管? 还是放心不下。 阮氏却气得在屋里砸茶具:“嘴上说一家人,到底还不是偏自己下的崽?我儿也十四了,怎么就不想法子谋个前程?” 罗濡提着新买的鹩哥,刚走到窗下,听到这一番唠叨,吓得他连忙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跑了。 万一阮氏揪着他,让他跑到大哥那里给儿子求前程? 他又不傻,上赶着找不自在! 他一看到大哥就腿肚子转筋儿好嘛! 阮氏逮不到丈夫,自然她也不敢跑去找大伯哥说嘴,只好在后宅里不阴不阳了两天。 连罗北霆都听了一耳朵。 他却委屈:“无知妇人。还当是什么好差事不成?” 然而,罗北霆自知柳氏已经在父亲那里挂了号,如果他再不听话,以后夫妻俩怕是都没有好果子吃。 大将军府到底还是罗漾说了算。 “大爷已经出发了,听说大将军不许小厮跟着,大爷是自己一个人骑马走的。” 青鸾也跑去看了半天热闹,回来向姜芙汇报。 姜芙觉得,把罗北霆送去西大营,这个办法着实不错。 免得他在京城里撵鸡打狗的,万一冲撞了哪个贵人,被人记恨,人家说不准就要抓罗家的小辫子。 很多事,其实经不起查的。 查来查去,说不定就要查到当年的事。 为了救故人之子,反而搭上一家子人命,那就不值了。 没两天,也到了柳苏儿回娘家的日子。 她和刘夫人处得一般,但为了不被大将军府的下人说嘴,仍是带着厚礼,准备回去一趟,不过不会小住。 连借口都是现成的,大爷不在家,她要留下来侍奉公婆和祖母。 在刘府坐了片刻,送上礼单,柳苏儿早早就告辞了。 难得出门,她准备趁机和柳不识见上一面。 柳不识收到消息,也早早地在茗悦楼里等候着,还特地在大门挂上牌子,表示今日不做生意。 “苏儿妹妹!” 一见到丹朱扶着柳苏儿下了马车,柳不识快步迎上来。 柳苏儿对他温柔一笑:“哥哥久等了。” 二人上楼,进了包房。 一个多月没见到柳苏儿,柳不识十分挂念,他用近乎贪婪的目光打量着她。 许久,他才艰难地开口问道:“他……他们家对你可好?” 柳苏儿定定地看着柳不识,没有马上说话。 片刻之后,她的美眸里浮上两点泪光。 柳不识急了:“难不成妹妹婚后过得不如意?上次给你的银票呢,可还够用?莫非那起子小人拿了银子却不做事,还要欺负你?” 他是商贾思维,特地将攒下来的银票几乎都拿给了柳苏儿,想着让她在罗家用钱开路。 这倒是小看了罗家。 在罗家,暂时还没有奴大欺主的事情。 但做主子的能得到下人的几分真心,那就要看各自的本事了。 比如,四个素目前对柳苏儿来说,就只有面子情而已。 特别是素言,更是恨上了她。 柳苏儿连忙摇头,用帕子擦拭着眼角。 深吸一口气,她重新又笑道:“哥哥不必担心我,我没事。只是以后你莫要派人送信给我了,若有急事,派个伶俐的小子传个口信就好。” 柳不识立即反应过来:“那些书信……” 柳苏儿轻轻颔首:“好在你我坦荡,事无不可对人言,即便拿了信,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他们自幼相识,二人曾研究过一套暗语,要结合另外一本书才能弄懂意思。 世间书籍千千万,如果不知道这是哪本书,即便拿了信也看不出来什么。 所以,柳苏儿并不太担心泄露秘密。 柳不识在原地转了两圈,这才一拍掌:“罢了,就按你说的。只是你在内宅,倘若有个万一,我总归是无法第一时间赶去救你。” 说到激动处,他的两眼微红。 柳苏儿一脸感动:“我就知道哥哥疼我。” 说罢,她扭头看向丹朱。 “你们是我最亲的人了,哥哥最近瘦了好多,气色也不好,丹朱一向擅长药膳,你便留下来,帮我照顾哥哥一段时日吧。” 丹朱惊讶:“大奶奶,我……” 柳苏儿阻止她:“你是我带来的,罗家也管不了你的去处。好丹朱,我唯一信任的人就是你。” 她又指了指桌上的包袱。 “这些都是好药材,你每天炖给哥哥吃,一定把他的身子调理好。” 柳不识欲言又止。 倒是丹朱低下了头,两颊微微泛红。 她偷偷爱慕柳不识已久,柳苏儿早就心里有数。 “好了,我出来很久了,这就走了。” 临走之前,柳苏儿又拉起丹朱的手,小声对她说道:“那我就交给你了。” 丹朱用力点点头。 走出茶楼,柳苏儿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回府。 没了丹朱在身边伺候,她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小口喝着,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丹朱一根筋,又属意柳不识,她一定会每天精心准备药膳,认真叮嘱他按时吃下。 这人不能留了。 第36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36 罗北霆离家,对姜芙没什么影响。 她照常吃吃喝喝,给婆婆请安,练字,没有对管家一事流露出半点兴趣。 阮氏试探两次,姜芙都毫无反应。 搞得阮氏也吃不准了,难不成这天底下真的还有不愿意管家的女人? 姜芙确实不想。 她甚至还冒出一个离经叛道的想法:学武。 罗漾并不反对,只是心疼:“你这个年纪,骨头差不多都长好了,一开始会很痛苦。” 别的不说,单是拉筋,就能让人酸爽到第二天都爬不起来。 姜芙很是倔强:“纵然学不成个高手,增强体质,锻炼身体,总能做到吧?” 万一罗家出事,抄家流放什么的,她把身体搞好,起码也能奋力一搏,不会引颈就戮。 罗漾一听,亲自教导她。 笑话,放眼天下,谁能比他教得还好? 再说了,倒不是他迂腐,而是学武的过程中少不了会有身体接触,罗漾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考虑到姜芙的身体情况,罗漾并没有像训练士兵那样严苛。 他甚至都做好了她坚持不了两天就想放弃的心理准备。 不料,姜芙竟咬牙挺了下来。 她虽然不是什么练武奇才,但不似普通闺阁千金那么娇气,从不叫苦叫累,而且耐力很不错。 罗漾倍感意外,又觉得心疼。 除了亲自给她按摩肌肉,他还叮嘱厨房那边,每天换着花样熬制汤汤水水。 几天下来,连罗老夫人那边都听到了风声。 但她老人家反而很高兴:“让她练,把身子练得壮实一些,以后生孩子的时候才顺利。” 又想趁机上眼药的阮氏:“……”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婆婆的思想这么开明啊! 一转眼,罗北霆第一次归家的日子到了。 整个锦安院犹如过年一样高兴。 罗北霆先给罗老夫人和罗漾请了安,这才回到锦安院。 精心打扮的柳苏儿扑入他的怀中:“大爷,你回来了!” 没等罗北霆说话,她动了几下鼻子,满脸嫌恶道:“咦,哪来的酸臭味,呛死人了!” 结果,柳苏儿惊讶地发现,这味道似乎是从罗北霆的身上传来的…… 罗北霆尴尬地将她推开了一些。 他住在军营里,身边没有小厮伺候,自己又不会洗衣服,于是,罗北霆就穿一件丢一件,等带过去的衣服全都穿过了,他再从其中挑一件稍微干净的…… 十天下来,身上这件已经是最干净的了。 从西大营一路骑马回来,又是灰,又是汗,罗北霆偷偷低头闻了一下,也跟着皱眉。 柳苏儿退开两步,连忙叫人打热水。 她原本还想服侍罗北霆洗澡,小夫妻多日未见,心里着实想念得紧。 奈何一想到那味儿,爱干净的柳苏儿实在迈不开腿…… 这一犹豫,就被素言和素霜逮到了机会。 二人拿着胰子和巾子,冲了进去。 这段时间,因为丹朱不在身边,柳苏儿经过一番考虑,提拔了素语。 素语也乖觉,她很快便对女主人投诚,表示不愿意做姨娘,等年纪到了,就请柳苏儿做主配人。 她还劝了素笑别犯蠢,这柳氏摆明了不是什么贤惠人,在她手下当姨娘,怕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素笑别扭了几天,也想通了,决定听劝。 于是,看到罗北霆回来,这两个原本近身伺候的大丫头都没有急着往前冲。 柳苏儿收回目光,冷脸吩咐道:“好了,准备摆饭吧,大爷肯定饿了。” 西大营里全是糙汉子,连煮饭的都是老妪,罗北霆初尝滋味儿,一下子素了这么久,他早就憋得一肚子邪火。 但柳苏儿的嫌弃明晃晃地挂在脸上,罗北霆哪里看不出来? 他从小金尊玉贵地长大,为了柳苏儿,已经一再妥协。 “大爷,您受苦了,都瘦了。” “知道您今天要回来,厨房特地做了好几样您爱吃的,一会儿千万要多吃点。” 两个素一个洗头发,一个擦后背,嘴里又殷勤小意着,罗北霆很快便沉醉在温柔乡里。 虽然没实质性地做什么,但他任由她们主动伺候,也疏散了一回。 柳苏儿左等右等,直到她听见一声熟悉的低吼,顿时脸色一白。 这还是大白天,那两个贱货就勾着爷们做这种事! 她气得浑身直哆嗦。 柳苏儿正准备冲进去,罗北霆已经走了出来。 她只好咽下这口气,陪他一起吃饭。 小别胜新婚,没等这顿饭吃完,罗北霆就按捺不住,抱着柳苏儿便上了榻。 因为不久之前发泄了一次,所以他异常勇猛,直把柳苏儿给折腾得死去活来。 等她再也受不住,昏睡过去,罗北霆仍有几分意犹未尽。 于是,他又拖着两个素,胡天胡地闹起来。 姜芙根本不在乎这个便宜儿子的死活,她正盘算着怎么把罗北霆和罗家彻底分开。 而且,还得是在不暴露他真正身份的前提下。 只是还没等她想出合适的办法,就出了一件大事。 京兆府尹上门,据说是来调查一桩命案。 柳不识被人杀了。 姜芙早已从小爆口中得知,柳苏儿要给柳不识下毒。 但她没插手,更不打算救下柳不识的命。 仵作经过检查尸体得知,柳不识最近一直在被人下毒。 茶楼的店小二等人也纷纷作证,说有个丹朱姑娘每天煲汤给他喝,此人嫌疑最大。 但柳不识一死,她却不见了。 于是,京兆府尹前来询问。 罗漾亲自接待,得知嫌疑人乃是后宅婢女,他又请了姜芙出面。 很快,姜芙匆匆赶来:“大人,丹朱确有其人,但她是我家大奶奶的陪嫁,身契亦在大奶奶的手上。” 言下之意,严格意义上说,这个人其实不算罗家的人。 没多久,柳苏儿也来了。 她一进门,便哭着说道:“请大人明鉴!我怜惜义兄身边无人照顾,才派了丹朱过去伺候,为了让她尽心,还特地放了她的身契,只是尚未来得及去衙门消掉奴籍。哪知道这贱婢竟恩将仇报,害了我义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望大人抓住真凶,替我义兄报仇,让他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说罢,柳苏儿盈盈下拜。 姜芙在一旁冷眼瞧着,并不说话。 真的,她真的佩服。 要不是自己昨晚已经抢先一步,让罗二去庄子上把丹朱给抓了回来,她都要相信柳苏儿说的都是实话了。 想想都恐怖,辣文女主把男二都给毒死了。 要知道,在原着里,柳不识这个忠犬男二把女主给感动得不行,甚至还跟他来了一次露水情缘啊! 啧! 姜芙:“真·舔狗·柳不识·纯爱战士,替你默哀一分钟。” 第37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37 柳苏儿是官家女眷,又是外嫁女,而且和柳不识并非血亲,衙门那边只能照例问了几句,就客气地告辞了。 送走京兆府尹,夫妻二人回到房中,一路无话。 等伺候的人都下去了,姜芙才问罗漾:“有没有从丹朱那里审出什么?” 话虽如此,她其实不抱什么希望。 丹朱一向忠心耿耿,何况柳苏儿既然要用她杀人,就更不可能提前告知。 所以,姜芙猜测,丹朱自己直到现在都是稀里糊涂的。 果不其然,罗大罗二兄弟俩齐齐上阵,都没有从丹朱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话。 “都是我害死了公子,是我的错……呜呜……你们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在确认柳不识的死讯之后,她甚至一心求死。 “先关着吧,别让她死了。” 姜芙摇摇头。 奴告主,就算主家真的犯了事,按照古代律法来说,都是告不倒的,甚至反而有罪。 所以,指望丹朱指控柳苏儿,想都别想。 “柳不识已死,也不知道茗悦茶楼那边的线索会不会断。” 罗漾担心的是打草惊蛇。 想到原着里的剧情,姜芙微微一笑:“那倒未必。” 没多久,柳苏儿亲自过来,恳求姜芙同意她出府一趟,处理柳不识的身后事。 毕竟她现在还处于禁足的状态。 原本姜芙就不打算在这种小事上为难柳苏儿,很痛快地答应了她,还让下人给准备车马。 阮氏拈着帕子,嘴里酸溜溜地说道:“这可真是嫡亲的婆媳呀,大嫂好气度。” 言下之意,就是姜芙这个做婆婆的不给儿媳妇立规矩。 姜芙瞥她一眼:“难不成罗家是什么龙潭虎穴,姑娘嫁进来就不能出门?没记错的话,弟妹你前两天才带了一车的东西回娘家。” 阮氏被噎得不轻。 姜芙懒得和她废话,柳苏儿固然不是省油的灯,但阮氏也非善茬儿。 身陷后宅已经很无趣了,她不想再整天搞什么拉拢一批,打击一批的戏码。 柳苏儿前脚刚走,姜芙和罗漾便乔装打扮一番,也跟了上去。 二人彷佛小富之家的年轻夫妻上街闲逛,虽然形容出众,但因为举止低调,混在人群中,倒不算太过扎眼。 柳苏儿一路去了茗悦茶楼,因为东家出事了,掌柜的便做主关了门。 柳不识的尸体就停在后院里。 他毒发身亡,即便请仵作给拾掇了一番,看着也有几分骇人。 棺材周围还堆着不少冰,防止尸身腐烂发臭。 茶楼掌柜认识柳苏儿,见她来了,心中踏实许多。 柳苏儿掩面而泣,她将丧事全权托付给掌柜,并请他联系中人,尽快将茶楼盘出去。 并承诺不管卖多少钱,都拿其中一成给他做谢礼。 掌柜看在这几年的情分上,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下来。 这其中自然有柳苏儿如今是罗家大奶奶的缘故,他也想结一份善缘。 谢过掌柜,柳苏儿走出茶楼。 她眼眶泛红,身子也摇摇欲坠,满脸哀伤。 远处的罗漾悄悄用手指挠了挠姜芙的手掌心,在她耳边轻声发问:“柳氏竟如此难过,看着不像是假装。” 姜芙强忍着痒意,也用气音回答道:“当然,难过是真的,要除掉柳不识更是真的。” 没办法,柳不识知道太多柳苏儿的秘密了。 在原着里,柳苏儿和罗北霆分分合合很多次,耗了好几年才成婚,她身边自然需要一个暖男忠犬。 如今一切都变了,柳苏儿早早嫁给罗北霆,再和柳不识这种人纠缠不清,那就是自绝死路。 罗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趁机握住姜芙的手,拉得紧紧的,任由她挣了好几下,就是不肯松开。 姜芙索性随他去了。 拉个小手什么的,让罗漾内心激动不已,但对于姜芙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两个人不远不近地跟在柳苏儿身后。 柳苏儿先是难受了一阵子,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 难得出来一次,她便进了几家铺子,顺便了解一下京城目前都流行什么。 从前在闺阁里不好抛头露面,如今已经嫁人,柳苏儿便盘算着,做些小生意。 她买了几盒上好的脂粉,刚走出铺子,便被迎面而来的一个男人撞到。 “抱歉,这位夫人,是在下唐突了,还请您原谅则个。” 一行人中,这个为首的男人十分高大,面容英俊,五官深邃。 再看他的衣着穿戴不俗,身后还跟着七八个随从跟班,每个人手上都拎着刚买的东西,绝对是富家公子无疑。 就连柳苏儿都不禁看得脸颊一红:“无碍,公子客气。” 对方客气地侧身,让她先走。 结果,不知道是缘分还是怎么的,他们在不远处的一家酒楼里又遇到了。 男人主动上前搭讪,坚持要请客赔礼。 柳苏儿明知不妥,但还是和他交谈起来。 对面的绸缎店,二楼,罗漾和姜芙并肩站着。 从这个角度,他们正好可以看见酒楼里的情形。 “这人恐怕不是中原人士。” 姜芙打量了几眼,语气带着笃定:“虽然他皮肤白皙,神情矜贵,甚至连一口官话都说得很好。” 没想到她有这样的见识,罗漾表示肯定:“不错,他是西蛮人。”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如果没看错的话,他是西蛮小王子度哈。” 姜芙大惊。 果然是这个人! 如果按照原来的轨迹,这个叫度哈的男人会帮助柳苏儿弄到一批上好的皮毛,帮她迅速积累财富。 靠着这批皮毛,柳苏儿甚至在京城贵族圈子里站稳了脚。 试想,大年根底下的,谁家的夫人太太不想要一件能彰显身份的大毛衣服呢? 说是一件难求也不为过了。 “这位小王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混进京城,绝对不可能是为了和女人谈情说爱。” 姜芙猜测:“难道他就是在背地里扶持柳不识的人?” 柳不识死了,度哈不想放弃这条养了好几年的线,干脆就找上柳苏儿? 而且,柳苏儿现在是罗家人。 虽然女子在后宅生活,平时出入多有不便,但她比柳不识更有机会接触到罗漾! 别看罗漾如今尚在休养,但他手上的兵权可是实打实的! 如果能从他这里弄到一些消息,可比柳不识那种小打小闹,零敲碎打地探听消息要强多了! 想通这些,姜芙再看向对面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 如果说她和柳苏儿之前那些龃龉,不过是闺阁女儿相互攀比。 那么一旦扯上西蛮人,就是家国大事。 “你想怎么做?” 罗漾想先听听姜芙的意见。 姜芙握了握拳,一字一句:“我要蛮人死!” 第38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38 饭桌上,柳苏儿和这位自称姓杜的年轻公子一见如故。 经交谈得知,原来杜公子来自太原,杜氏一族几代人都是做生意的,在本地颇有名望。 “大哥乃是庶长子,比我年长六岁,几年前就被我父亲带在身边教导。如果我不能做出一番成绩,以后怕是没有立足之地了,所以才来京城碰碰运气。” 度哈面露愁容,说出事先编造好的说辞,引柳苏儿上套。 美男叹息,就和美女垂泪一样,都令人疼惜。 果然,柳苏儿顿时心生怜悯。 得知度哈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会留在京城,二人又约好了下次再见。 到时候,度哈会带一些上好的皮毛拿给柳苏儿。 柳苏儿倒还没有完全昏头,她只说自己夫家是做官的。 反正京城里的官员多如牛毛。 度哈十分体贴:“夫人不必担心,杜某一介商贾,虽然内心极为仰慕夫人,却也有自知之明,万万不会毁了您的清誉。” 说罢,他还用那双异常幽深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柳苏儿。 对方如此识趣,最重要的是还异常年轻帅气,即便她再谨慎,心中也难免飘飘然起来。 柳苏儿想,闺怨何其难过。 怪只怪罗北霆如今在西大营,一个月满打满算也只能回来三次。 还真是“悔教夫婿觅封侯”啊! 而且,他一回来,那两个无耻贱婢就像是闻到肉香的苍蝇一样贴上来! 罗北霆不过在家住了一天一宿,就又和她们睡到了一处。 柳苏儿总觉得,她和罗北霆之间,终归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接下来几天,柳苏儿以丧事做借口,又出门两次。 姜芙冷眼旁观,并不加以阻止。 她知道,罗漾早就安排好了人手,无论是度哈那边,还是柳苏儿这边,都有人暗中盯着。 和原着里写的一样,再见面的时候,度哈主动将一批上好皮毛交给柳苏儿,让她先拿去打点。 他的理由也非常充分:“杜家在京城没有根基,你帮我探路,我感激不尽。” 说什么都不要银子。 柳苏儿信心满满。 她如今有罗家大奶奶的身份,这些皮毛又都是上等货,只要打响名头,以后不愁买家。 很快,柳苏儿便成功拉拢了阮氏。 阮氏的母亲快过寿了,她一直在发愁送什么,正好柳苏儿送上了一件油光水滑的皮毛大氅。 拿人手短,阮氏虽然没有立即和柳苏儿好得甜哥蜜姐一般,但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人前对她阴阳怪气了。 姜芙忍不住对罗漾说道:“瞧瞧,小人喻于利。不过一件衣服,阮氏彷佛变了个人。” 罗漾脸色冰冷:“之前我怕母亲伤心,才对他们两口子诸多忍让,又想着左右我常年不在京城,有二弟在母亲膝下尽孝也不错。看来,是我想岔了。” 姜芙听懂了,看来,等度哈一事了结,罗家恐怕就要变天了。 就先让阮氏等人再蹦跶一阵子。 没想到,率先坐不住的人竟是素言。 她主动跑来嘉思堂,求见姜芙。 姜芙想了想,让她进来。 青鸾严阵以待,站在姜芙的身后,没什么好脸色。 她毕竟是青鸾2.0版本,面对着初代青鸾,很难做到心平气和。 素言跪在地上:“夫人,多谢您还愿意见奴婢。奴婢这几天一直留意着大奶奶……” 姜芙打断她:“你现在是锦安院的人,大爷和大奶奶才是你的主子。而且,我也不想打听那边的动静,你不必告知于我。” 如果她真想知道什么,问一下小爆就好。 再不济,派青鸾出去转一圈,就什么消息都有了。 素言面露失望。 她想说,柳苏儿每次出门之前都精心打扮,还面若春水,眼波流转的,那样子分明就是有鬼。 如果能说动姜芙出面,派人跟着柳苏儿,说不定能抓个正着! 一个给丈夫戴绿帽子的女人,就该浸猪笼! 打发了素言,姜芙又收到消息,说阮氏要带着柳苏儿回娘家,给她母亲拜寿。 两家是姻亲,这种走动必不可少。 当然,阮氏也派人过来,问姜芙去不去。 姜芙翘起嘴角:“回去告诉二夫人,我可是把大奶奶交给她照顾了,去的又是她的娘家,请她多费心。” 言外之意,就是万一出什么事了,唯她是问。 食得咸鱼抵得渴,既然阮氏愿意和柳苏儿厮混在一起,就得做好被拖下水的思想准备。 听了下人的传话,阮氏气了个半死:“还真敢在我面前摆大嫂子的款儿!” 气归气,她也就是私下过过嘴瘾而已。 再见到姜芙,依旧得客客气气的。 谁让她这个“二夫人”的前面多了个“二”字呢? 阮家,因为阮老夫人过六十大寿,家中来了不少客人,十分热闹。 阮氏回到娘家,自然如鱼得水。 她打发柳苏儿去和一群年轻媳妇聊天说话,自己则跑去和阮老夫人说私房话去了。 柳苏儿借口更衣,独自离席。 一路上,她忐忑不安,也不知道杜公子能不能找到门路,来到阮家。 站在假山旁,柳苏儿等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看见他朝这边走了过来。 度哈今日依旧是富家公子的打扮,他解释道:“前几天和阮家的一位庶孙一起吃酒,从他那里得了帖子。” 有客上门,还带着厚礼,阮家自然不会撵人。 柳苏儿看了看周围,她压低声音,飞快地问道:“你手里还有多少皮毛?只要东西好,绝对不愁买家!” 度哈也做出一副兴奋的样子:“这么快就找到销路了吗?你果然是我的福星!” 说罢,他满脸激动地去抓柳苏儿的手。 一个不防,她的手紧紧地被握住。 柳苏儿满脸羞红:“杜公子,你别这样,快放手!” 度哈这才后知后觉,连连道歉:“对不住,我太高兴了,不是有意唐突你的!” 柳苏儿低头,只觉得掌心里一片滚烫。 这迫人的热度,直到她回到席上,才渐渐散去。 柳苏儿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度哈并未马上离开,而是在阮府里四处转了一圈,特别留意了正院和书房等地。 要知道,大户人家的房屋格局都是有几分相似的。 度哈没有胆子摸到大将军府,但阮府这种地方,他还是有自信能做到来去自如的。 三天后,柳苏儿果然又收到一批皮毛。 这一次的甚至比上一次更好,尤其是其中那件紫貂皮大氅,毛绒丰厚,色泽光润,极为雍容华贵。 柳苏儿在西北也见过不少好皮子,但像这么好的,她以前从未见过。 她欣喜地摩挲着皮毛,只觉得又柔又滑。 要是能找到门路,把它进献给宫里的贵人…… 柳苏儿正在幻想着,度哈却说道:“你之前不是说过,你公公为人严肃端方,任凭你如何努力,都难以讨好吗?” 柳苏儿一怔。 她当时只是随口抱怨了几句,不料,他这都记在了心里。 第39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39 度哈趁机提议道:“这种大氅,年岁太小的人撑不起来,你不如送给家中长辈。” 只是心动了那么一刹那,但柳苏儿很快摇摇头:“算了吧。” 罗漾和阮氏不同,想讨好他,没那么容易。 觑着她的表情,度哈并没有再劝。 柳苏儿看着这些东西,盘算着这一次大概能赚多少钱。 她已经和阮氏商量好了,在阮氏的陪嫁铺子里找几个手艺一流的绣娘,把一些小块皮毛缝制成衣领,手笼,护膝之类的。 至于那些昂贵的成衣,就不会轻易摆出来售卖了,直接送到那些太太奶奶们的面前,你一件她两件的,完全不愁销路。 想到即将入袋的银子,柳苏儿两眼发亮。 她这边忙着生意,自然也就有些顾不上罗北霆。 等罗北霆再次回家,到了晚间,二人刚搂抱在一起,不巧赶上柳苏儿来了月事。 他嘟囔了一声“真晦气”,然后从她身上翻下来,直接走到门口,大声喊来了素霜。 大晚上的,罗北霆懒得再去别的地方。 等素霜匆匆赶来,他把人一拉,就拽进了隔间。 很快,柳苏儿收拾妥当,她从净室里走出来,隔间那边的动静已经不堪入耳。 一旁服侍的素语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连大气也不敢出。 倒是柳苏儿竟然没动怒,反而淡淡一笑:“好了,你也去睡吧,明天早点喊我,我要去给老夫人请安。” 素语惴惴不安地应下。 锦安院的动静,瞒不过家中其他人。 但罗老夫人不管,姜芙不管,所以柳苏儿着实过了几天舒坦日子。 暗流涌动之际,水面却往往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无波。 各方势力仿佛达到了一种奇妙的极致平衡。 直到有人,有事,来打破这种平衡。 这个契机很快出现了—— 罗北霆被一个铁口御史给参了! 连着罗漾作为罗北霆的亲爹,也被扣了个“疏于管教”的帽子。 起因是罗北霆和几个同僚趁着训练不忙,从西大营又偷偷跑回京里,饮酒狎妓,在青楼里睡了一夜。 本朝严禁官员狎妓,当然,大家聚在一起喝喝酒,招几个伶人唱歌弹琴助兴那种,不算在内。 但罗北霆等人青楼嫖宿的行为,绝对触犯律法。 自从罗漾清醒,皇帝一直发愁怎么抓他的小辫子,这不就有了? 于是,他下旨勒令父子二人在家闭门思过。 罗漾作为堂堂大将军,却迟迟无法离京,更无法重回军营。 这样的他,跟被拔了牙的老虎没什么区别。 罗北霆跪在地上,满脸是泪:“祖母,父亲,是我错了……我不该跟他们去那种地方……” 罗老夫人捂着心口,姜芙站在旁边,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喂她吃药。 这种时候,她老人家不能有事。 真出事,罗家就得闭门守丧三年。 罗老夫人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她吃了药,闭上眼,调整着呼吸。 “也罢,你就留在家里吧。” 罗漾沉默许久,只说了这么一句。 罗北霆低头,有些窃喜。 他是真的不想再回西大营了! 唯有姜芙察觉到,这一刻,罗漾对罗北霆的心思又淡了一些。 罗北霆回来了,锦安院又热闹起来。 柳苏儿赚了不少银子,心情正好,加上罗北霆又能时刻陪伴在她的身边,她顿时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天气渐渐转凉,柳苏儿让人熏好了一件银鼠皮大衣,拿给罗北霆穿。 他摸了摸光滑的毛皮:“你给我准备的?祖母和父亲有吗?” 柳苏儿一窒。 见状,罗北霆立刻就懂了。 他有点不高兴,又嫌恶柳苏儿果然出身低微,行事就是带着一股小家子气。 “这么好的东西,我独自穿在身上招摇,让家里的长辈们怎么想?长辈是不缺这点东西,但晚辈不能没有表示!” 罗北霆知道祖母和父亲的私库都很丰厚,不过,柳苏儿吃独食的行为必须要改。 无奈之下,柳苏儿只好拿出那件紫貂大氅。 即便罗北霆见多了好东西,见到它也挑不出一丝不妥。 他点头:“的确难得一见,毫无瑕疵,往宫里送的贡品都不见得更好了。” 自己惹了父亲不快,或许送上它,能聊表心意。 想到这里,罗北霆顿时跃跃欲试地拿起大氅。 “走,跟我一起去找父亲。” 他找了一个雕花木箱子,把东西放好,带着柳苏儿一起往前院书房走去。 柳苏儿想起上次的事,有些畏惧。 不过,她转念一想,反正有罗北霆在,罗漾好歹也不至于再赶走她。 夫妻二人到了书房,果然又见到侍卫守在门口。 罗北霆倒是客气:“父亲在吗?” 侍卫请他稍等,进去通传。 很快,他们被让了进去。 罗漾坐在书桌后,正在写着什么。 “父亲,这是柳氏托人买到的,您穿正合适。” 罗北霆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对罗漾说道。 他取出大氅,抖开,想要亲手为罗漾披上。 罗漾看了罗北霆一眼,微微颔首:“你们有心了,东西就免了,留着自己穿吧。” 罗北霆急了:“这是我们的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他看向柳苏儿,用眼神示意她也劝几句。 柳苏儿只好硬起头皮:“是啊,父亲,这大氅只有您才配得上。” 闻言,罗漾看向她,目光很是带了几分深意。 她知不知道那位“杜公子”的心思呢? 恐怕她更不会知道,对方这两天似乎已经熟悉了京城地形,开始派人在大将军府的外围一带频繁活动,试图踩点。 “父亲,儿子知道错了,我一定会改。您……您就收下吧!” 罗北霆的声音里略带几分哽咽。 罗漾终于放下笔,直视着他:“这么好的东西可不多见,你们是从哪里弄来的?” 罗北霆生怕他误会,连忙解释道:“儿子问过了,是柳氏从一个外地商人那里买来的,绝没有收受贿赂,您可以放心!一定不会给那些多管闲事的御史可乘之机!”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罗漾垂下眼:“好,放下吧。” 罗北霆和柳苏儿都松了一口气,两个人对视一眼,这才离去。 等他们走了,罗漾久久地凝视着那件大氅。 翌日一早,罗漾身披紫貂大氅,在园子里的凉亭里烹茶赏景,坐了足足一个时辰。 凉亭建在假山最高处,是整个大将军府里地势最高的地方。 午后,一群仪鸾卫闯了进来。 仪鸾卫只听命于皇帝本人,具有先斩后奏的权力,哪怕对着朝廷重臣,他们也丝毫不给面子。 指挥使亲自带队。 进门之后,他狞笑一声:“陛下收到密报,大将军罗漾涉嫌通敌。快,都给我搜仔细了!” 一片兵荒马乱。 有小厮丫头躲闪不及,被仪鸾卫踹翻在地,发出哀鸣。 听到消息,姜芙匆匆赶到罗老夫人那里,婆媳俩紧紧依偎在一起。 第40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40 好在仪鸾卫的人多少还忌惮着,不敢在罗家太放肆。 尽管这样,各院也都被翻得乱七八糟。 如果有人看不过去,略微阻拦一下,轻则被呵斥,重则挨打。 一时间,整个大将军府里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前院书房,是他们的重点搜查对象。 书籍,信件之类的,一律都被装进大箱子里带走。 指挥使站在书房中间,环顾四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原来罗大将军还是儒将,府中有这么多藏书。” 罗漾并不接话,只是请他不要惊吓到家中的女眷。 “我母亲年纪大了,经不起吓,还请大人手下留情。” 他注视着指挥使。 二人对视片刻,后者率先移开了目光。 “把这些东西都带走!另外,叫他们注意,不许惊扰到女眷!” 指挥使对身边一个随从吩咐道。 “等等!这件大氅……” 他一转身,看见搭在衣架上的大氅,眼神微眯。 随从还以为是指挥使想要将其据为己有,立即招呼人上前,将大氅抱在怀里,一并都带走了。 很快,不少人都看见,仪鸾卫的人大摇大摆地走出大将军府。 罗漾也在其中,但他明显是犯了事,整个人被五花大绑着,十分狼狈。 有人忍不住大喊:“你们怎么敢对罗大将军如此无礼?” 马上有一群妇孺跟着喊:“就是,就是,罗大将军是打蛮子的大英雄,你们想做什么?” 指挥使气急败坏:“嚷嚷什么?仪鸾卫做事,用得着告诉你们?不想活的就靠近一点,老子送你一程!” 说完,“咔”一声拔出了刀。 仪鸾卫的名声实在太臭,老百姓们果然被吓得连连后退。 只是依旧用仇视愤恨的目光瞪着这些朝廷鹰犬。 指挥使这才洋洋得意地收了刀。 “什么都不懂的庶民,你们把眼睛擦亮一点!这位罗大将军通敌,我们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这就把人带到陛下面前!” 众人哗然。 罗大将军通敌? 大家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但仪鸾卫的人已经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直奔皇宫。 人群中,有人面露兴奋,飞快地转身跑走,转入一个小巷子里,很快消失。 没人注意到的是,这个人刚走,不远处也有人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天呐,这是怎么了?大哥怎么会通敌?老夫人,您倒是说句话啊!” 就连自持端庄的阮氏也不禁拔高了嗓门。 家里的大小主子都挤在老夫人的面前,一个个脸色惨白,显然被吓得不轻。 仪鸾卫抄家什么的,以前只是听别人说过,现在轮到自家,才知道有多么恐怖! “喊什么?没看到老夫人不舒服吗?粥熬好了就端上来,不要放太多糖。” 姜芙扭头斥责了一句,然后又催促了一句。 罗老夫人近来胃口不佳,得知她中午未曾用饭,早上也只吃了一点,姜芙便让人赶快去熬了一碗粥。 阮氏拧着帕子,小声嘟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吃……” 站在一旁的罗北霆寒着一张脸,并不开口。 刚刚仪鸾卫破门而入,当时他和柳苏儿还厮混在床上,被丢出来的时候,罗北霆只来得及套上一条裤子。 这些该死的,竟敢跑来罗家撒野! “通敌是大罪,要掉脑袋的!老夫人,您是主心骨,您说句话,难道我们就在这里干等着吗?” 阮氏忍了又忍,她用手肘拱了拱丈夫。 奈何罗濡像是没感觉一样,就是一声不吭,她只好自己上。 一直闭着眼睛的罗老夫人终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她看向阮氏:“老二媳妇,你想说什么?” 阮氏欲言又止。 姜芙看着她:“弟妹有话直说,现在这里没有外人。” 阮氏豁出去了:“喏,是你让我说的,那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仪鸾卫是陛下的人,他们既然敢大白天的就上门来抓人,八成就是有了证据。现在连大哥都被带走了,又是通敌这种杀头大罪,家里以后可怎么办?” 姜芙依旧那么看着她,把阮氏给看得心里毛毛的。 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自私。 但有头发谁愿意当秃子啊? 同样,能活着,谁愿意死啊? 罗北霆上前一步:“这种话不必说了,父亲绝不是那样的人。婶娘究竟想如何?” 阮氏的眼神带着闪躲,但语气却十分执拗。 “分家!我们二房既没有为官做宰的(罗濡只有虚职在身),也没有接触过西蛮人,我们什么都没干过!分了家,好歹也能保全我们这一房。万一大哥大嫂有个好歹,我和你二叔总能让家里的孩子们有口饭吃,有个书念!” 越说越离谱,罗濡皱眉,扯了她一把,让她别再说了。 阮氏撞开他的手,振振有词。 “老夫人,我们二房也是您的亲骨肉,不为我们两个大人,您也得为几个孩子的前途吧?如果真的是一大家子一起掉脑袋,那反倒痛快了,就怕几十口子人被流放三千里,几个哥儿连个书都读不了,姐儿再被糟蹋了,那真是世世代代翻不了身!” 她又害怕,又着急,说着说着便流下眼泪。 和以往不同,阮氏这一次是真的哭了,不是装腔作势。 罗老夫人长叹一声:“别哭了,你没说错。我还不至于老糊涂,拖着所有人一起去死。” 说罢,她又自言自语道:“但愿圣上能看在我们罗家几代忠良的面子上,还老大一个清白,不要波及太多人。” 阮氏一边哭,一边点头:“是啊,是啊!” 闻言,半天没找到机会说话的柳苏儿心中一动。 二房倒是摘出去了,他们呢? 罗北霆是大房唯一的孩子,只要罗漾被定罪,他们绝对跑不了啊! 柳苏儿急了,趁着大家没注意,她悄悄拽了一下罗北霆的手。 殊不知,罗北霆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他隐瞒得很好,但其实他心里一直都是有怨气的。 怨罗漾生了他却不管他,只把他往家里一丢。 怨罗漾不为他筹谋,但凡罗漾抬一抬手,他早就能扬名了,起码也是一个小将军。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说出去也是一段佳话,难道不好吗? 如今罗漾出事了,摆明了是皇帝要搞他。 他死了,还要拉着全家一起丧命! 想到这里,罗北霆动了动唇。 没等他开口,柳苏儿忽然用双手捂着小腹,直直对着罗老夫人跪了下来。 “祖母,孙媳这个月还未换洗,已经晚了两天……也许,也许腹中已经有了夫君的骨肉啊……” 她哽咽着,顷刻间泪流满面。 第41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41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包括还在啜泣的阮氏都愣在原地。 罗老夫人颤抖着嘴唇:“真、真的?” 这柳氏才进门没多久,竟如此争气,这就有了肚子? 罗北霆扭头,定定地看了柳苏儿一眼。 他当然知道她在撒谎。 但他更知道,绝不能在这种时候戳穿柳苏儿的谎言。 也许,这是一个好机会…… 柳苏儿点点头:“老夫人,孙媳怎么会拿这种事情骗您?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原本不想早早说出来的,免得让您老人家空欢喜一场。但现在……” 她垂下头,没有再说下去。 只是两只手紧紧地捂着肚子,呈现出一种保护的姿态。 罗老夫人没有责怪她,反而安慰道:“好孩子,你没做错,说出来才是对的,不然一个不小心就糟了。如今咱们家里是多事之秋,万一照看不到,岂不是害了你和孩子。” 说完,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 “北霆,你是大房唯一的男丁,按说不管发生什么,大房都得交给你。” 罗老夫人闭了闭眼睛,很快,她又睁开,眼底一片清明。 “你爹不在,今儿我便做这个主了。如果将来你爹怪罪,也是我一个人的错,和你们无关。待到了地下,我会和你祖父,还有列祖列宗们告罪。” 她一边说着,一边泪流满面,并且用力挣开姜芙的手,朝着祠堂的方向跪了下来。 见状,其他人也都忙不迭地跟着跪下。 罗老夫人又说道:“你祖父有个幺弟,出生的时候就是早产,只活到十二岁就去了。他十分聪明,十岁就过了童生试,可惜身子骨太弱。如果你答应,我就做主把你记在他那一支,也让他以后有香火继承。” 罗北霆眉心一跳。 放在过去,他自然是不肯的,罗漾这一支才是罗家嫡脉。 而且,罗漾是族长,下一任族长基本上也只会是他的儿子。 但那是以前! 被仪鸾卫带走的官员,无论官职高低,就没有几个能活着回来的。 就算有那么一两个运气好的,侥幸活了下来,但在大牢里恐怕也被折腾得去了半条命。 更不要说,罗家人都很清楚皇帝有多么忌惮罗漾手里的兵权。 不会是要趁机搞死他吧…… 这是每个人都在心里偷偷琢磨的。 沉默片刻,罗北霆哑声道:“祖母,眼下能不能托人去打听一下消息?” 罗濡也赞同:“是啊,总不能不管大哥啊!” 话音刚落,阮氏在一旁偷偷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瞪了她一眼,罗濡有些不甘心,但又知道自己没本事救人,只好再次闭嘴。 罗老夫人紧紧地掐着手背,她摇摇头,面容似乎一瞬间变得苍老无比。 “谁敢在这种时候蹚浑水?那是仪鸾卫啊,无事都要扒你一层皮。” 她哆嗦着,像是不敢再去深想罗漾此时的遭遇。 阮氏嘟囔道:“大嫂不是姜尚书的孙女吗?就算要找人,也是她回娘家找。” 姜芙冷冷地看着她:“这种时候让一个文臣给一个武将求情,你觉得陛下会不会更生气?” 阮氏悻悻地闭嘴。 就在这个时候,柳苏儿膝行两步,上前一把抱住罗老夫人。 “祖母,大爷是您一手养大的孩子,您不能不管他!事到如今,不如就照您说的做,把大爷记到旁支去吧!顺便将二叔一家也分出去,趁着宫里还没来抓人,能保一个是一个!” 她哭求着,给阮氏递了一个眼神。 阮氏马上也冲过去,抱住了罗老夫人的另一条手臂。 “老大媳妇,你说句话。” 罗老夫人强忍着悲痛,她勉强抬起头,看向姜芙。 她和这个大儿媳妇相处的时间不长,也就一个多月而已。 因为怜惜她年纪小,当初又是冲喜进门,所以一直不曾摆什么婆婆架子,更没有借机立规矩。 好在姜氏不愧是姜尚书的孙女,没有恃宠而骄,对自己也很恭敬。 如今长子不在,罗老夫人必须要听一听大儿媳妇的意思。 姜芙扯开两个女人,先把婆婆搀扶起来,让她坐下。 “分家可以,过继出去也可以,不过……” 看着阮氏和柳苏儿二人的脸上都露出喜色,姜芙故意拉长声音:“我还有条件。” 她示意青鸾去取笔墨纸砚。 “无论是分家还是过继,都是族中大事,不仅需要族长择日子开祠堂,还需要请族老族亲们共同见证。如今虽然情况特殊,但也要白纸黑字写清楚,口说无凭。” 从老家到京城,少说也要十天八天的。 族老们年岁大了,在路上耽误的时间会更久。 姜芙愿意等,恐怕二房和罗北霆夫妇也不愿意等。 事急从权,能简则简。 阮氏不停点头:“对对对,要是等族老上京,那得多长时间,恐怕……” 抱着笔墨纸砚的青鸾从外面跑进来,经过阮氏的时候,她故意撞上去,口中还嚷嚷着:“来了来了!” 小丫头胃口好,身体棒,好悬没把阮氏给撞飞。 “你瞎了眼不成,还敢撞我?” 阮氏只觉得肩膀火辣辣的。 青鸾满不在乎:“二夫人,这分家文书还写不写了?” 一句话,成功让阮氏闭嘴。 姜芙让青鸾研墨,她一边打着腹稿,一边沉吟道:“趁着还没开祠堂,我再问一遍,你们真的要这么做?” 这一次,罗北霆抢在柳苏儿之前开口。 “我也挂念父亲,血浓于水,无论我过继到哪一支,我都是父亲的儿子,一定会尽我所能去解救父亲!” 阮氏似笑非笑:“北霆真是重情重义啊!不过你要是去做了你叔祖父的孙子,那是旁支,可就跟我们主支没什么关系了。” 罗老夫人听不下去了:“等你们分出去,你也是旁支!” 阮氏这才缩了缩脖子。 说话间,青鸾已经研好了墨。 姜芙取笔,满蘸了墨汁。 她深吸一口气,撩起袖子,提笔就写。 满府上下都知道夫人写得一手妙笔丹青,不过亲眼见到的却寥寥无几。 在场的众人也都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姜芙写字。 罗北霆挑眉,他没想到传言竟是真的。 还以为是父亲故意为她造势,三分真也能吹出九分。 看到罗北霆出神地注视着姜芙,柳苏儿心头不悦。 她主动握住罗北霆的手,朝他笑了笑,不希望他把注意力放在其他女人的身上。 姜芙写了满满两张纸。 她放下笔,待墨迹都干了,这才拿起来,读了一遍。 纸上把事情经过都写得清清楚楚,包括罗漾被仪鸾卫带走,二房提出分家,罗北霆想要过继,等等。 末了,姜芙还特地写明,如果罗漾和大将军府平安无事,分家和过继仍有效。 “这是什么意思?” 罗北霆拧起了眉头。 姜芙一扯嘴角:“你不会觉得,出事了你就过继出去,没事了你就再回来做大房嫡长子吧?” 罗北霆沉默不语。 他……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阮氏轻嗤一声。 她才不相信会没事! 第42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42 临门一脚,无论别人说什么,柳苏儿都不会放弃这个绝佳的机会。 她拉了拉罗北霆的袖子,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罗北霆把心一横:“好,既然是文书,那我来签字!” 他上前,拿起毛笔,落下自己的名字。 姜芙看向罗濡:“二老爷,你呢?” 罗濡点头:“我没意见,自古分家都是嫡长子占七,就按规矩来吧。” 阮氏自然想多分点,不说五五分吧,最好也比三成多一些! 但她知道,姜芙这女人太凶悍了,自己如果继续提条件,对方说不定直接反悔了! 于是,史上最快速分家成就已达成。 阮氏急忙跑回二房收拾细软。 姜芙伺候罗老夫人吃了粥,又让冯妈妈伺候她去睡下,自己则忙碌起来。 她先找人将文书又抄了几份,送去给罗北霆和罗濡都签好字,一份寄去老家,一份送去衙门,另外三份就一家持一份。 然后,姜芙又从库房里取出一匹白色细布,拿着最大号的毛笔,将文书誊抄在上面。 “去挂到大门口。” 她吩咐青鸾。 “好咧,保准让人一眼就能看见!” 青鸾抱着一大卷布就往外跑。 片刻之后,许多人都看见大将军府门口赫然悬挂着一块大大的白布,上面写满了字。 有那识文断字的先赞一声好字,然后就大声读出来:“分家……过继……”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 有人来得晚,只听了后半截,还觉得纳闷儿:“怎么好好的就过继出去了?我听说罗大将军就一个儿子啊,刚娶亲不久。” “啥好好的,你不知道罗大将军被仪鸾卫那群狗东西抓走了?还用问嘛,肯定是急着撇清关系呗!” “对对,过继了那就不是一家子了。” “有啥用哦,还不是姓罗?真要是诛九族,一样要死翘翘……” “呸,你胡说什么?罗大将军才不会出事,那是咱们的战神!没有罗大将军,等西蛮人打过来,进城第一个剐了你这个白眼狼!” “你才白眼狼!” “……” “……” 姜芙和青鸾主仆站在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 青鸾像是明白了什么:“怪不得夫人要写得清清楚楚,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谁对谁错,一目了然。” 姜芙扬起嘴角,看着天色。 不止如此呢。 京城,某个逼仄的胡同深处,一处不起眼的民宅。 屋里点着油灯,几个男人围在桌前,他们的面前是一张略显粗糙的地图。 其中为首那人,正是度哈。 只见他满脸兴奋:“皇帝老儿已经抓了罗漾,把他关进大牢里,也许过不了几天就会砍他的头!” 一个下属哈哈大笑:“小王子厉害!居然想到把伪造的信件藏在衣服里,让那蠢女人送到罗漾的身边!” 另一个下属灌了一口酒,也眯眼冷哼:“姓罗的一死,其他人不足为惧。不如我们趁机抓了他们的皇帝,看谁还敢反抗!” 其他人也连连附和。 度哈皱眉不语,盯着地图,细细思量着。 为了除去罗漾这个心腹大患,他谋划了许久,甚至不惜以身犯险,亲自来到京城。 幸而那柳苏儿比柳不识好用多了,她是罗家的女眷,自然能接触到罗漾本人。 一切都很顺利。 但……是不是太顺利了? 罗家代代忠良,那皇帝就真的昏庸到只凭两封信,就认定罗漾通敌叛国吗? 度哈沉吟道:“暂时先别动,等两天再看看。” 是真是假,说不定两三天之后就有分晓了。 众人顿时急了,纷纷建言献策,总觉得度哈过于保守,很容易错失良机。 正争吵着,外面传来敲门声。 度哈明显警觉起来:“谁?” 一个苍老的女声传来:“饼子烤好了,趁热给你们送来,还有你们要的卤肉,是我小孙子特地上街买的,排了很久的队呢!” 是房东大娘。 食物的香气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 大家顿时松了一口气。 离门最近的那个男人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是王大娘啊,辛苦你了,正好我们哥几个都饿得不行……” 他刚拉开房门,变故丛生! 夜色中,十几道身影鬼魅一般,闪入房中。 “不好!” 度哈反应很快,立即伸手去摸刀。 但来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在度哈的手抓到刀的同时,长剑也死死地抵上了他的喉管! “各位好汉饶命,我们是做小生意的,包袱里还有一些银两,你们都拿去吧!” 度哈装作十分害怕的样子,开口求饶的同时,另一只手暗暗地搭上自己的小腿。 那里藏着一把匕首。 不过,对方显然不是为财而来。 话音刚落,此人就直接把度哈一掌拍晕,不给他任何负隅顽抗的机会。 “全都带走!” 随着一声令下,这些身影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院子里,一个老妪拎着篮子,里面是还热腾腾的烤饼,和用油纸包着的卤肉。 旁边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 男孩虎头虎脑:“奶奶,他们是谁啊?” 老太太声音颤抖,一把捂住他的嘴,哽咽道:“听话,什么都别问,啥也别说,走,跟奶奶进屋吃肉。” 一听说吃肉,男孩高兴极了,果然不再多问。 拉着孙子,老太太强忍着腿软,一步步往屋里走。 老天,原来这就是仪鸾卫啊! 也不知道那几个从外地来的生意人怎么就得罪了这些如狼似虎的官老爷,幸好没波及到他们祖孙俩。 谢天谢地! 尽管罗北霆和二房对姜芙“家丑外扬”的行为十分抵触,但他们都迅速整理好了值钱的东西,第二天天不亮就开始往马车上搬。 因为东西太多,而家里的马车有限,两边还吵了一架。 树倒猢狲散,不少下人都生起了异心。 对于这样的人,姜芙很好说话,她直接放了他们的身契,连赎身银子都没要。 但她只说了一句话:“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以后是好是歹,你们都跟罗家没关系。” 这些人有的直接走了,有的则是投奔柳苏儿和阮氏。 柳苏儿和阮氏挑了几个灵巧的留下。 幸好,嘉思堂的下人没一个闹着要走,甚至没有表现出与平时有什么不同,照样做好手上的事。 吵吵闹闹了一个多时辰,装得满满当当的马车一辆接一辆地离开了大将军府。 一刻钟后,一个农户挑着两筐菜,从角门进来。 他先去厨房送菜,然后确定四下无人,飞快地进了嘉思堂。 摘下脏兮兮的帽子,又擦掉脸上的污泥,此人正是罗大! 简单拾掇了一下,虽然自己这副样子肯定会冒犯到夫人,但罗大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时间紧急! 一见到姜芙,罗大便飞快地说道:“夫人,大将军半个时辰之前已经出发!他托我回来给您带几句话!” 第43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43 尽管早就猜到罗漾留有后手,但亲耳听到,姜芙还是有一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她示意罗大起身,让他慢慢说。 罗大仍旧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开口道:“大将军说了,他这一次不是故意不告而别,实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请夫人谅解,还说等他回来,一定亲自向您赔罪。” 姜芙点头:“好,我知道了。” 罗大又说道:“还有一句话……” 他支吾了半天,连站在旁边的青鸾都不耐烦了。 “喂,你快说啊,我们夫人还有正事要忙呢!” 罗大只好闭上眼,脸上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大将军说了,等他收拾了西蛮人,就回来和您做真正的夫妻!” “噗——” 青鸾喷了。 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小爆也喷了:“啊哈?展开说说?” 姜芙脸色爆红。 她佯装镇定,对罗大挥挥手:“你下去吧,先好好休息一下,有事我再找你。” 罗大屁滚尿流地跑了。 好气,就知道罗二那小子是个憨面刁,他倒是跟着大将军走了,故意留下自己传话。 还是这么尴尬的话呜呜呜…… 恐怕以后在夫人面前都抬不起头了! 确定罗漾安全,已经顺利离京,姜芙也就能够放开手脚,继续清理门户。 大将军府少了二房和罗北霆夫妇,又放了一批下人,顿时清净了许多。 姜芙下令,除了罗老夫人的院子和嘉思堂,其他的空院子都打扫干净,关门上锁。 家中仆妇、小厮和丫头等,重新安排各自的活计,奸懒馋滑的也趁机一并赶出去。 侍卫加强巡逻,一天三班轮岗。 人口少了,也不必每天派人出去采买,每五天让庄子上的人送一些蔬菜肉蛋过来。 总之,要多低调就多低调。 大将军府这边闭门谢客,大家还等着宫里的消息。 等啊等,这一等就是七八天。 这段时间里,二房已经搬好了家,这是罗老将军曾经买下的一处宅子,分给了罗濡。 锦安院的人则住进了柳苏儿名下的宅子里。 为此,一些下人看清风向,拼命巴结她。 连四个素都不敢随意作死了。 自己当家做主的感觉就是美妙,花了几天时间把家里拾掇好,趁着罗北霆和朋友出去吃酒,柳苏儿出门了。 她现在没有公婆妯娌,出门也是抬脚就走,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许可。 柳苏儿顿时觉得天蓝了,水清了,连空气都更香甜了! 可是,她却没有找到杜公子。 杜公子曾说,京城居,大不易,即便是小宅子也要不少钱,所以他暂时没有置办房产的打算,就先住在客栈里。 柳苏儿找到这家客栈,向店小二打听。 结果店小二抓着她不放,非说杜公子好几天没回来了,连之前的房钱和饭钱都没给! 柳苏儿无奈,只好掏了银子。 拿到了钱,店小二的态度好了很多。 “这位夫人,我没骗你,杜公子差不多有八天没回来了,我们掌柜的去他房里看过,只有几套换洗衣服,值钱的东西那是一样也没有哇!” 眼见柳苏儿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店小二的眼神也耐人寻味起来。 这小娘子不会是被男人骗财骗色了吧! 他八卦兮兮:“敢问一句,您和杜公子是什么关系啊?” 柳苏儿看出店小二想吃瓜,她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别看她走得这么干脆,其实心里却毛毛的。 结果,柳苏儿刚一回到家,又听见罗北霆正在发脾气。 他摔了茶杯,大骂道:“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当初在我面前一个个跟哈儿巴狗似的,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柳苏儿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皱眉道:“大爷,这是上好的汝窑茶具,你砸了一个茶杯,这一套也不能用了。” 闻言,罗北霆怒火更炽。 他干脆把其余的茶杯和茶壶全砸了。 看着情况不对,四个素纷纷躲着,谁也不凑上去触霉头。 接下来几天,罗北霆和柳苏儿依旧争吵不断。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从前吃喝穿用都是大将军府公中出钱,如今花的每一文铜板都是从自己口袋掏出来的,柳苏儿怎么会不心疼? 罗北霆是被过继出去了,从家里带出来的银钱十分有限。 虽然也分到了一些田庄土地,但那些出息差不多都是一年一盘点,不是马上就能拿到的。 听着小爆的转播,姜芙一边吃着新鲜水果,一边冷笑。 “没有物质的爱情就像一盘沙,都不用风吹,走两步路就都散了。” 她晃了晃脑袋:“从前他们被大将军府呵护着,男的风流,女的多情,想怎么虐身虐心都可以,今天开开车,明天开开车,随随便便就是一百万字。” 说完,姜芙握了握拳头:“现在就让我亲自开展净网行动,给这本小黄书一个404的机会吧!” 又过了两天,一个惊天大雷炸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朝廷向西蛮开战! 领兵作战的是战神罗漾! 罗大将军本人已经到了前线! 西蛮小王子被俘,听说被绑着上了前线,一开始他还很嚣张,又喊又骂的,直到被罗大将军一刀砍了脑袋祭旗! 三十万大军士气激增! 连茶馆里的说书人都不讲才子佳人了,添油加醋地把从各个地方听来的消息整合起来,翻来覆去地说着。 不管男女老少,全都聚在一起,听得慷慨激昂。 类似的场景,几乎发生在各州各府。 消息不胫而走,传得飞快。 没过多久,连一些偏僻的地方都听说了。 老百姓们无不热泪盈眶。 要知道,以前朝廷基本上都是以抵御西蛮人南下抢掠烧杀为主。 多少年了,这还是我们第一次杀出去! 而且还是罗大将军亲自率军,主动进攻西蛮! 也有人嘀咕:“不是说罗大将军通敌?我就说是放屁!” “嗨呀,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算是把罗大将军给气到了,直接杀去西蛮人的老巢!” “要是年轻十岁,我说什么也要上战场,跟着罗大将军杀蛮子!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老子还赚一个!” “就是!罗大将军威武!” “威武!威武!” 人群中不知道谁带头喊了一嗓子,大家齐齐响应,声音越喊越响。 出来买菜的素言听得脸色煞白。 她挽着篮子,拉着一个路人打听。 那人倒也热情,仔仔细细地把最近听到的消息都跟她说了一遍。 结果,素言听完之后,一把扔了篮子,拔腿就跑。 回到家里,她看到坐在院子里喝茶的罗北霆,“哇”一声就哭了出来:“大爷……不好了……” 听见声音,柳苏儿搭着素语的手走出来。 她柳眉倒竖,呵斥道:“不就是让你买个菜,还拿乔上了,竟然跑到大爷这里哭诉,难不成我还指使不动你了?” 这是她的宅子,家里开销花的也是她的银子,所以柳苏儿现在底气很足。 一听这话,罗北霆的脸色也不好。 他觉得,柳苏儿愈发不贤惠了,谁家的太太奶奶整天和丫头拈酸斗气,成何体统! “大爷,你快去打听打听吧,外面都说,大将军去打蛮子了!” 素言匍匐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早知道,早知道她当初宁可留在大将军府里啊! 第44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44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罗北霆第一反应是摇头。 普通老百姓不知道仪鸾卫的厉害,他们这些官宦子弟还能不知道吗? 说难听一点,那就是皇帝私人的走狗鹰犬,视律法为无物,具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指挥使亲自带人上门,罗漾哪怕能留个全尸,都算是皇恩浩荡了! 素言急了:“奴婢不敢撒谎,外面现在都传疯了!大爷要是不信,不如出门去找亲朋故旧打听打听!” 要不怎么说女人最了解女人,柳苏儿一开始觉得是这小蹄子又想出什么鬼点子争宠,还想发落一通。 但一阵风吹过,她没来由地打起了一阵冷颤。 “大爷,反正天色还早,不如你出去转转。” 说罢,柳苏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不着痕迹地放到罗北霆的手上。 “找朋友喝杯茶也好,家里现在只能靠你了。” 她低声说道。 没办法,世道如此,哪怕柳苏儿觉得自己再能干,遇到这种需要抛头露面的事情,她也只能求助罗北霆。 尤其是在他们离开大将军府之后,她连个大奶奶的头衔都没有了。 以前那些对自己笑脸相迎的太太们如今收了帖子,却没一个回的,更甭提邀请她吃茶赏花。 银子在手,罗北霆的心气儿顺了不少。 “我出去问问,你们别瞎嚷嚷,老实在家待着!” 他背着手,向外走去。 倒是柳苏儿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素言,让她起来。 “你把在外面听到的话,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别漏掉了。” 素言站起来,她耷拉着脑袋,抽抽噎噎地重复着那个路人对自己说的话。 听完,柳苏儿的身体摇晃了几下。 “快,快备车,我要回家……回大将军府,找老夫人!” 不必等罗北霆的消息,她此刻已经相信了传言。 可惜,大将军府紧闭大门,任凭车夫把门板敲得震天响,里面就是无人应答。 很明显,主家这是不想待客。 柳苏儿急得大喊:“是我啊,我是大奶奶,瞎了你们的狗眼吗?” 等了半晌,倒是有个老迈的声音回答道:“府里哪有什么大奶奶,快滚!” 话音刚落,一盆污水就泼了出来。 “再不滚,就不是洗脚水而已了!” 老头哈哈大笑。 被扬了一头的柳苏儿顿时干呕不止,她刚一张嘴,又急忙拿手捂住,生怕不小心吞进什么脏东西。 同样听到消息的阮氏,也赶紧坐车过来。 她是想分家,自己当家做主,但前提是大将军府里已经没有便宜可占了啊! 眼看罗漾没事,竟然再次领兵打仗,万一又打赢了,罗家岂不是更显赫? 她的儿子女儿都还没说亲! 没分家,他们就是大将军府的公子小姐,才能谈成更好的婚事啊! 看门老头绝不厚此薄彼,又是一盆洗脚水兜头浇下。 他拎着空盆,还小声嘟囔:“别再来人了,老子的脚都要洗秃噜皮了啊!” 坐在茶楼包房里,罗北霆浑身发冷。 就在刚才,有个还念旧情的朋友匆匆来见了他一面。 至于其他的酒肉朋友,早就避而不见了。 那朋友连茶都没喝,只拱拱手:“家父在大朝会上的确听说两军已经开战,领军的正是罗大将军,他杀了西蛮小王子,听说是西蛮王最宠爱的大妃给他生的老来子,其母族也很强大,也最有可能继承王位。” 而且,因为度哈死得凄惨,这位大妃认定是其他几个王子在背后下了毒手。 不仅整日在西蛮王面前啼哭,还联合母族的哥哥侄子们,杀了两个年长的王子。 这么一来,整个西蛮陷入内忧外乱。 朋友都走了好久,罗北霆还呆若木鸡。 一直坐到天黑,他才行尸走肉般走出茶楼,自然也没有留意到其他人鄙夷的目光。 晃晃悠悠的,刚拐入另一条街,罗北霆被什么人挽住手臂。 一股香风扑面而来,伴随着娇哝软语,他跌跌撞撞地走进了一栋华美的四层建筑里…… 罗漾十几岁就开始在战场杀人了,靠着实打实的战功一路升上来的。 他深知,眼下正是彻底打垮西蛮的良机! 最重要的是,这一次远在千里之外,深宫大内的皇帝没有拖后腿。 他一连下了数道圣旨,保证军需物资,并且从各地调兵,多方支援罗漾所在的前线。 没办法,御医已经被迫道出实情,皇帝最多只有半年的寿命了。 这是一场必须速战速决的战争! 作为天子,他这一生别说开疆扩土了,甚至还有几次险些丢城割地,如果不是倚仗罗家,可能连皇位都坐不稳。 但他到底还是像所有的皇帝一样,患上了疑心病。 好在,到了最后时刻,君没有抛弃臣,臣也没有抛弃君。 一个深夜,罗漾主动进宫,他恳求皇帝屏退左右,将那件大氅献上。 绣娘用细小的绣花针挑开大氅,取出缝在内层里的信件,又照着原来的针法,一针针缝好,保证和之前一模一样。 而那两封信件,伪造得极其用心。 皇帝看了,哪怕明知道是假的,他还是忍不住暴跳如雷。 等皇帝的怒气消了,罗漾才和他一起商量了这个对策。 然后,便是仪鸾卫白天当众抓人,跟踪尾巴,顺藤摸瓜,将度哈等人一网打尽。 再然后,罗漾暗中率亲卫离京,迅速集结兵力,打了西蛮人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无论皇帝还是罗漾,都没料到罗家会“后院起火”。 他前脚被抓,后脚儿子和弟弟就闹开了。 以至于皇帝现在还挺愧疚的。 为此,当第一封捷报传回京城的时候,皇帝特地让皇后亲自准备了两份极为丰厚的赏赐,让总管太监送去罗家。 点名给了罗老夫人和罗夫人二位女眷。 大将军府正门大开,摆上香案,全家叩谢圣恩。 第二日,罗老夫人和姜芙按品大妆,婆媳俩进宫谢过皇后。 出宫之后,罗家继续闭门谢客。 就这样,罗漾在前方打仗,不只是满朝文武抓不住罗家的一点儿错处,就连阮氏和柳苏儿等人绞尽脑汁也进不了门。 她们觉得自己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尤其是在一封又一封捷报频传之后! 皇帝给罗漾半年的时间,但罗漾只用了四个月,就把西蛮国彻底打散,王室成员不分男女老幼,一律全歼。 剩下的贵族,听话的就归拢到各个部族,不听话的,更好说,直接一刀杀了。 那些惨死在西蛮人铁蹄之下的百姓,当初可没有选择的机会! 当然,朝中也不是没有文官以此攻讦罗漾,说他杀戮太过。 但皇帝直接在大朝会上发怒,还打了这人二十棍。 要知道,对官员来说,杖刑真是比杀了他们还要命。 消息一出,全国的百姓欢欣鼓舞,甚至有人蹲在大街上就哭了起来。 “再也不用害怕蛮子南下了!” “哼,居然还有替蛮子说话的,你跟蛮子讲温柔,蛮子要砍你的头!” “爹,娘,你们听见了吗?罗大将军把蛮子灭了!你们在天有灵,也该瞑目啦!呜呜呜……” 半个月后,大军胜利归来。 整个京城沸腾了,几乎所有人都涌上街道,挥着鲜花、帕子,迎接英雄。 然而,打头儿的却并不是罗大将军。 此时此刻,威武雄壮的罗大将军正一脸温柔小意。 “没、没受什么伤。” “都是皮肉伤,不打紧。” “真的,真的!我什么事都没有,身体好得很,今晚就可以!” 第45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45 姜芙寒着脸,目光冷嗖嗖的,盯着罗漾。 他连率军进城的大风头都不要了,第一时间赶回家中,原本她是很高兴的,还立即张罗着吃食和热水。 结果,看着罗漾这一身伤,姜芙打从心眼里难受。 偏偏这男人还嬉皮笑脸,嘴里没一句正经话。 前线缺医少药的,罗漾每次冲在最前面,虽然人倒是活着回来的,但身上的伤真的没眼看。 新的叠旧的,旧的还没好利索,又添了新的。 尤其后背那一道刀伤,非常长不说,还明显被军医缝合过。 但军医的手艺确实不咋的,伤疤像蜈蚣,周围还有些泛红肿胀,很是扎眼。 姜芙觉得眼眶发酸:“我知道打仗危险,但你就不能稍微注意一下?” 知道她是心疼自己,罗漾叹了一口气,把她轻轻拥入怀中。 然后,他轻声在姜芙耳边说道:“陛下寿数有限,恐怕也就在最近一、二月了!” 姜芙悚然一惊。 她顿时明白了为什么罗漾要这么不要命地打蛮子。 万一皇帝殡天,前线战事胶着,京城乃至全国都可能陷入危险! “那你……你还是要小心,别忘了那句话,狡兔死走狗烹!” 遇上皇权,姜芙不得不先小人后君子。 罗漾深深地凝视着她,许久,他才认真地说道:“还没和你做真正的夫妻,我要好好留着这条命!” 姜芙:“……” 别人的信念都是红的,就你的信念黄得可怕啊! 洗了个痛快澡,又扒了三大碗饭,罗漾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先去给罗老夫人请了个安,然后进宫面圣。 他之所以着急回家,一是实在挂念老母亲和小媳妇,二是不想太招摇,又引起皇帝的忌惮。 自古手握重兵,拥兵自重的臣子,大多不会有好下场。 虽然这一次君臣相得,甚至可以说是君臣携手在人前演戏,迷惑敌人,但此一时,彼一时也。 谁知道在除去了心腹大患之后,老皇帝会不会为了新帝,再下一次狠手? 太子毕竟还年轻,刚过弱冠之年。 以上种种,罗漾心知肚明,所以他一见到皇帝,便主动交出手中的兵权。 “臣得圣上庇佑,一举除了蛮人,从此天下必将海晏河清,陛下江山永固!” 罗漾恭敬地说道。 皇帝如今已经病入膏肓,从上个月开始便罢了早朝。 如今他虽然精神亢奋,但每说上一句话,都要歇上片刻。 今晚宫里还会举行庆功宴,为了能够出现在众人面前,皇帝特地让御医开了药,服下之后可以短暂地恢复元气。 但这么一来,也就等于加速了身体的衰败。 外面的人或许还不知道,但皇后、太子、内阁首辅等人却都知晓,皇帝最多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好啊,好!咳咳咳!罗爱卿快起来,赐座!” 皇帝咳嗽着,但脸上一直挂着笑意。 此后再无西蛮! 单凭这一点,他也算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了! “太子还年轻,需要你们这些肱骨之臣辅佐。朕已决定,三天后禅位太子……咳咳……” 一旁的总管太监连忙送上一方帕子,皇帝捂住了嘴。 白色的帕子上,立即出现了一块刺目的红痕。 罗漾也不禁大为意外:“陛下……” 亲眼目睹皇帝吐血,这种视觉冲击还是令他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皇帝扭头,对他摆摆手:“没什么,朕的时日有限,宜早不宜迟。” 等罗漾出宫的时候,兵权依旧在他的手上。 太子赶来侍疾,能看出来他这几个月瘦了一圈。 “罗大将军。” 他对罗漾很是客气:“父皇一直念叨您,您能大胜而归,实在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 罗漾拱手:“不敢,多谢陛下信任。还请殿下也要保重身体。” 彼此客套一番,毕竟是在宫里,二人都没说什么。 庆功宴极其隆重盛大。 京城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皇帝病重的消息虽然瞒得死死的,但前线在打仗,不少人仍旧主动减少了宴饮。 甚至就连婚嫁之事都比平时少了许多。 万一兵败,蛮子杀入京城,大家不分男女老少都得渡江逃命,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现在终于打赢了蛮子,十年,不,二十年内,边境起码都能保证安定! 皇帝、太子、皇后及嫔妃无不盛装出席。 喝了药的皇帝看起来面色红润,神采奕奕。 虽然他异常瘦削,但因为头戴冠冕,身着龙袍,帝王的威仪依旧让人不敢直视。 许多人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更重要的是,因为罗漾大胜归来,朝中隐隐有些不安分的小股势力,此刻也彻底消停了。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三天后,皇帝下旨,禅位太子,自己则成了太上皇。 同时册封罗漾为定国公,超品爵位,世袭罔替,并赐丹书铁券。 也就是说,即便罗漾和他的子孙后代真的犯事了,都能免于一死。 此外,皇帝还特地强调,太子的登基仪式要尽快举行。 这个时候,众人才明白过来,皇帝这是一直在拖着日子。 尽管太子内心悲痛,但他清楚自己需要承担的责任。 于是,登基仪式删繁就简,有条不紊地筹备起来。 新皇登基十天,太上皇驾崩。 太上皇在弥留之际亲自叮嘱新皇,以日代月守孝即可,切不可过度伤心,影响朝政。 举国上下,一片缟素。 罗老夫人带着姜芙进宫哭灵,这虽然是一个辛苦差事,但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能去的。 婆媳二人一露面,其他诰命夫人便纷纷上前,行礼问安。 所有人都心里清楚,在外命妇中,此二人就是最高级别的存在了! 姜芙以十六七岁的年纪,就成了超品国公夫人。 在一众中老年夫人中,她格外显眼。 年轻的定国公夫人面容姣好,礼仪娴熟,对婆婆也十分孝顺恭谨,就连太后和皇后亦对她交口称赞。 姜芙迅速成为一众女眷中的典范。 当然,偶尔也有那么一两个不开眼的,会打听罗家二房和罗北霆的事情。 都不需要姜芙开口,自然有人帮忙顶回去:“老早的黄历了,还翻出来干什么?难不成你府上没分过家,老老少少几百口子都凑在一起?” 待先帝葬入皇陵,京城百姓也都陆陆续续恢复了正常生活。 睡到日上三竿,罗北霆才打着哈欠起来。 听到声音,门外的素言赶紧端着水盆和帕子进来伺候。 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罗北霆皱眉:“你都有孕了,不用你伺候,叫其他人来。” 素言试了试水温,笑着回答道:“夫人比奴婢的月份还大呢,身边自然要多几个人服侍才放心。” 柳苏儿和她一前一后查出有孕,之后柳苏儿就主动提出和罗北霆分房睡了,以免影响腹中胎儿。 她甚至还主动把素语和素笑一起开了脸。 罗北霆自然都收用了。 至此,一妻四通房表面上相安无事。 拾掇完毕,罗北霆吃了饭,又往外走。 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柳苏儿喊住他:“夫君又出门嘛?” 如今罗北霆早就没什么朋友了,但他依旧频繁出门,偶尔夜不归宿,花销也渐大。 柳苏儿盘问了他身边的小厮,自然知道罗北霆一开始只是去青楼,如今则是迷上了那些暗门子。 罗北霆不耐烦地站住,回头应付道:“闲来无事,我出去走走……” 说完,他觉得脸上有些不舒服,抬手一抹。 “那是什么?你……” 柳苏儿先愣住,继而脸色大变。 第46章 在古早辣文里当恶婆婆(完) 罗北霆的一侧眉毛,全掉了。 他也察觉到异样,低头看向掌心。 上面是稀稀落落的眉毛。 不止如此,柳苏儿借着亮光打量着罗北霆,发现他的下巴,脖子等露在外面的地方,冒出一些红斑。 她顿时有了不好的感觉。 柳父生前有不少喜欢流连青楼的朋友。 柳苏儿记得,有个叔叔就是得了花柳病死的。 据说那人死的时候,脸上、身上长满毒疮,头发、眉毛也都掉光了! 再想到罗北霆最近净往那些不干净的地方去…… 柳苏儿一阵作呕,她扭头,“哇”一声就吐了个天昏地暗。 几个丫头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 罗北霆以为她是嫌恶自己最近游手好闲,心里也来了火气:“既然不舒服就老实歇着,别管东管西了!” 说完,他迈步就走。 没想到,还没走出多远,罗北霆就看见巷子口站着一个男人。 他又惊又喜:“父……父亲!” 来人正是罗漾。 罗漾打量了他一眼,目光深邃,并不接话:“你要去哪里?” 罗北霆支吾半天:“和朋友去喝茶……对,找朋友喝喝茶,聊聊天。” 罗漾颔首:“走吧,正好我也有话想和你说。” 按捺着心中的激动,罗北霆快步跟上。 二人到了茶楼,罗漾要了一间雅室。 茶香袅袅,曾经的父子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罗漾率先开口:“你可还记得,柳氏送了我一件大氅?” 罗北霆自然不会那么健忘。 “是啊,是柳氏从一个商人那里买到的。” 罗漾冷笑:“那你可知道这个商人是什么人假扮的?是西蛮小王子度哈。他扮成商人,蓄意接近柳氏,还把伪造我通敌卖国的证据藏在大氅里!” 罗北霆懵了。 这么多的信息重点,一时间让他反应不过来。 罗北霆结结巴巴:“度哈?他、他……伪造证据,接近……柳氏?” 罗漾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早就查清楚了,知道这个便宜儿子的确毫不知情,他绝对会自己动手,清理门户! 尽管被震惊到几乎失语,但罗北霆知道,既然是罗漾亲口说的,那必然是真话。 还没等他完全消化,罗漾又扔出一个炸雷—— “北霆,其实你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你的身世,是……” 罗漾没有再隐瞒,而是从头说起。 “给你亲生父亲翻案,确无可能,所以你有生之年还是无法认祖归宗。不过,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安分守己,罗北霆的身份足以保证你一生衣食无忧。” 但也仅此而已了。 从礼法上说,他已经不再是罗漾的儿子。 他们不过是族人而已。 定国公府的荣耀,顶多只能庇护他们些许。 至于那些直接的更深远的好处,凭什么让他们来沾呢? 罗漾不是圣人,更不是什么没脾气的人。 那天,他被仪鸾卫带走之后,家中发生的大事小情,甚至详细到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有暗卫汇报。 二房和罗北霆的反应,着实伤他很深。 “好自为之。另外,城南仁心堂的张大夫曾欠我一个人情,此人擅长治疗花柳病,你要尽快去找他看看。” 罗漾从怀中掏出一张名帖,放到桌上,起身离开。 罗北霆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自罗北霆出门之后,柳苏儿没一会儿便觉得腹痛难忍,家中很快请了大夫。 没等大夫赶到,她便见了红,出血不止,一整条中裤都湿透了。 大夫一搭脉,便道不好。 素语十分焦急地问道:“大夫,我家夫人到底如何了?” 被逼得急了,大夫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夫人,不知道家中老爷……老爷近来身子如何?” 柳苏儿痛得满脸冷汗,闻言,她猛地抬头。 见她似乎懂了,大夫这才委婉地说道:“夫人这一胎先天不足,即便强行保下来,恐怕也是后患无穷……在下无能,只能替夫人清理干净,尽量不伤根本,待养上一年半载,也就没有大碍了。” 说完,他去写药方了。 碍于丫头婆子都在,大夫说一半留一半,然而柳苏儿又怎么会不明白? 罗北霆那个畜生,在外面染了脏病,又传给了她! 而她肚子里的孩子,或许从他们结合的那一刻就是天生带着病毒的,当然不可能瓜熟蒂落! 她恨,她好恨! 柳苏儿紧咬着牙根,默默流泪。 素言缩在墙根儿,说什么都不往前凑。 夫人的胎没了,她的还在,她敢去上眼药吗? 只希望夫人暂时想不起来她肚子里的孩子…… 可惜,天不遂人愿,哪怕柳苏儿没动手脚,素言的胎也在几天之后掉了。 这还不止,她觉得自己的隐秘之处长了怪东西,痒得可怕。 而且,还有一股子鱼腥怪味…… 素言忍不住躲在屋里,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着,但没用,情况反而更加糟糕。 直到几天之后,罗北霆带回来一位张大夫,据说他在城南开医馆。 张大夫仔仔细细给家中的女眷都把了脉,开了药。 一时间,院子里整天弥漫着苦涩浓郁的药味。 好在,张大夫的确犹如华佗再世。 半年之后,连病得最重的罗北霆也好了七七八八。 一日,家中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癞头和尚。 门房拦着他,不让进门。 谁料,罗北霆不知道怎么的就走了出去,还和癞头和尚撞了个正着。 只听那癞头和尚说了几句话,罗北霆点了点头,竟跟在他身后,扬长而去。 至此,两个人再也没有在京城出现过,仿若凭空消失一般。 又过三五年,倒是有人说似乎在离京几百里外的一个小破庙里,见过一个长得很像曾经大将军府大爷的男子。 但他也说不准。 毕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有相似,物有雷同,谁知道呢? 说到奇事,那就不得不提及定国公府了。 自从定国公打退西蛮人,天下安定。 皇帝自登基起,便对定国公等朝中一众老臣礼遇有加。 即便定国公手握重兵,天子却对他毫无猜忌,甚至允许他将老母亲和妻子都接到了边关。 这是第一奇。 定国公夫人夫唱妇随,到了边关一年,不知道是天赋异禀,还是罗家有秘法,她竟能骑马射箭,箭无虚发! 又过一年,定国公夫人组建女子军。 她将那些没了父母兄弟的孤女,或是死了丈夫儿子的妇人统一起来,整日操练。 西蛮人被打跑了,并不完全意味着朝廷就没有敌人了。 随着边关一座又一座城池的建立,一些宵小鼠辈冒出来,甚至一些过往商队遭遇打劫。 女子军不是巡防,便是剿匪,在定国公夫人的率领下,俨然成为一支不可小觑的武装力量。 皇帝得知,亲自派人前去嘉奖。 这是第二奇。 至于第三奇嘛…… 不少人都亲眼看过,威风凛凛的定国公骑着马,一个穿着大红锦缎裙,带赤金宝石项圈的小不点骑在他的脖子上。 小姑娘嘴里还大声喊着“驾驾驾”、“冲呀”、“缴枪不杀”之类的话,她不断挥动着手里的马鞭,神情十分骄傲。 而定国公的脸上,则挂着满满的笑容。 “这是我的宝贝女儿。” 他逢人就说。 然后,一低头,定国公的笑容微敛,换上一抹嫌弃之色。 “旁边地上乱爬的那个,是犬子。” 正满地打滚,滚得浑身是泥的臭小子:“谢谢爹,您介绍得很好,以后不要介绍了。” 第47章 卷末彩蛋4 京城,炎炎夏日。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口沫横飞,讲述着女子军剿匪的故事。 最近一个月,各大茶楼都在说这些,熟客甚至已经可以倒背如流。 尽管如此,不少人仍旧听得津津有味。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大街上,不知道谁大喊一声:“王员外的老婆去打狐狸精了!走啊,大家快跟上!” 靠窗的客人一个接一个地探出头,双眼冒光。 天子脚下,一块砖掉下来都能砸到好几个权贵,区区一个员外,按说啥也不是。 偏偏这位王员外很有名。 他的夫人更有名—— 京城第一胭脂虎,不仅性情彪悍,体型也非常彪悍。 此刻,王太太带着十几个比她还壮硕的婆子,后面还缀着七八个小厮男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柳叶胡同走去。 看热闹的人迅速跟上。 队伍愈发壮大起来。 进了胡同,找到一处民宅,王太太一摆手,两个婆子破门而入。 里面传来女子的尖叫声:“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啊!啊啊!” 其余的婆子一拥而上。 随即,宅子里的叫声和哭声此起彼伏。 院子中间,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子被打倒在地,一个婆子正一下一下地踢着她的小腹,嘴里还不停地骂着。 另外几个婢女模样的女子也被抓着头发,脸上全都高高肿起,嘴角满是血痕。 这一主几仆,正是柳苏儿和四个素。 自从罗北霆下落不明,她们这一家子女眷便没了主心骨。 柳苏儿虽然有钱,但家中没有男主人,一开始还好,没过几个月,附近一些泼皮无赖便开始蠢蠢欲动。 她只好花钱找了护院,结果那几个护院也不是什么好人,竟开始对家中婢女动手动脚。 柳苏儿默许了他们占婢女的便宜,反正都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如果能换来安稳度日,也不算亏。 又过了一两年,眼看着罗北霆不会回来了,罗漾也举家搬离了京城,柳苏儿不得不为自己进一步谋划。 人傻钱多还好色的王员外,就成了她的目标。 她稍微一撩拨,这个男人果然上钩。 柳苏儿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做妾,反正她手里有钱,舒舒服服地住在自己的宅子里,不比进门了被正妻磋磨强? 调养了这么久的身体,也没什么问题了,柳苏儿便盘算着怀个孩子,以后也能给自己养老。 万一过几年,和王员外的情分淡了,有个孩子,也能拴着他,隔三岔五过来看看孩子。 柳苏儿想得很好,喝了几副坐胎药之后,果然顺利有孕。 她美滋滋地养着胎,哪知道,这肥婆竟杀上门! 柳苏儿捂着小腹,痛得哀哀直叫。 而王员外只敢远远地站在胡同口那里,甚至连面都不敢露,更别说为她出头了。 宅子前围了一大堆人看热闹。 王太太用手指抚了抚鬓角,冷笑道:“我打听过了,她是有夫之妇,还敢勾引男人,就该浸猪笼!” 柳苏儿想辩解,但眼前阵阵发黑,浑身冷得直哆嗦。 这种熟悉的感觉…… 她咬紧嘴唇,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滑出去了…… “救救我……我要死了……我好痛……” 一个婆子呵斥道:“臭不要脸的小娼妇,装模作样给谁看?这里可没有爷们怜惜你!” 说罢,又是一脚上去。 柳苏儿“啊”地大叫,整个身子先是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然后剧烈地颤动了几下,最后竟不动了。 一滩血从她身下汩汩流出。 一尸两命。 四个素也被打得半死,昏昏沉沉中,只听得王太太喊了人牙子过来,要把她们卖去偏远的矿山里。 …… “柳苏儿的悲哀在于,她有美貌,也有几分小聪明,甚至还很有钱,但她总是想要指望某个男人过活,以为这是一条人生的捷径。” 再一次走到人生的尽头,回想起原本的女主,姜芙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 小爆摆手:“不要在辣文里找逻辑嘛。尤其还是古早辣文,爽就够了!” 姜芙用手托腮,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既没有拦着他们恩爱,又没有往罗北霆的身边塞女人,甚至都没给儿媳立过规矩,摆长辈架子,耍婆婆威风,但他们还是成了怨侣,这怪谁呢?” 她是想不出来。 小爆则是不乐意想。 它催促道:“好了,该给你清理记忆了,不过这一世你的身体素质提高了很多,在下一本书里肯定也会有个好身体。” 姜芙立即来了精神:“啊,难道我会做一个侠女,或者女将军之类的?” 发现她误会了,小爆习惯性支支吾吾:“倒也不是那个意思啦……” 趁着姜芙没反应过来,它直接动手。 记忆如点点星光,四散,消失。 最后,一块徽章出现在空中。 姜芙睁开眼,动作灵敏地将徽章一把抓在手里。 「涉笔成趣」 咦,好像还是和写写画画之类的有关系。 姜芙把徽章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依旧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又是什么书?” 想到自己不会再像那些贵女一样整天娇滴滴,软绵绵,走几步路都得喘半天,姜芙就十分期待。 小爆试探道:“《红楼梦》你总知道吧,里面有个王熙凤。” 姜芙大惊失色:“啊,那可是‘脂粉队里的英雄’,难道我穿成凤辣子……” 小爆继续往下说:“想得美!我只是打个比方!比如她身边有个平儿……古代有一种贴身侍婢,叫通房!” 吼完这一嗓子,它迅速跑了个没影。 姜芙呆呆站在原地。 白天伺候女主子,夜里伺候男主子,这俩人要是不对付了,自己就夹在中间,受两头气?! 事实证明,受气还是小事。 活命才是大事。 第1章 开局一个通房1 进了腊月,年味愈浓,各家都在盘点账目,准备节礼。 京城,长兴伯府。 暖融融明亮亮的屋里,世子夫人叶氏呷了一口热茶。 伴着袅袅茶香,她随意翻着面前一本又一本账册,那张姣好的脸上满是无奈和腻烦。 有心人都能瞧出来,这账大面儿上做得还不错。 但其实已经是寅吃卯粮了。 作为一个已经被边缘化的权贵之家,长兴伯府如今勉强支撑着空壳子。 这个伯爵的爵位,五代而斩,传到现任世子,即下一任长兴伯,就到了最后一代。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意外,世子的儿子恐怕就会是平民。 幸好,世子邓芃自幼博学强记,聪明好学。 他虽然出身伯府,却在十八岁那年中了进士,在翰林院做编修,极为清贵。 像他这种出身,能沉下心来读书的,受得了这份罪的,可谓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以至于在殿试的时候,连皇帝都对邓芃赞不绝口。 “姜芙这死丫头磨蹭什么,取个点心而已,怎么用了这么久!” 叶氏的乳母尤妈妈忍不住掀了帘子,向外面张望着。 闻言,叶氏抬起头,笑道:“许是天儿冷,地上又滑,拎着东西不敢走太快呢。妈妈别急,左右午饭吃得多,我现在又不太饿。” 除了照料叶氏,尤妈妈还兼管着院子里的一群丫头,积威甚重。 她性情严肃,不苟言笑,最看不得年轻姑娘们性情张狂,偷奸耍滑。 叶氏出身高贵,她平时喜欢看书作画,不耐俗物,更不屑调教下人,因此把日常的事情都交给尤妈妈打理。 “您就是素日里好性儿,惯得这群小蹄子要上天!” 尤妈妈一脸不赞同。 叶氏笑笑,微垂着头。 她看着炕桌上摆着的一个美人觚,里面插着几枝含苞的腊梅,心里不由得想着,什么时候把它画出来,送给夫君才好。 可惜最近夫君公事繁忙,没空赏梅,只能望“画”止渴。 想到俊美体贴的邓芃,叶氏的脸颊微微红了。 不知道是羞的,还是地下的火盆烧得太旺。 而此时,提着点心匣子的姜芙正站在离厨房不远的小路上,接收消化原着里的剧情。 她,这一次穿进了一本名叫《嫡女高嫁》的小说。 小说的女主角叫邓令懿,长兴伯府的嫡长女,其父是长兴伯世子,其生母为大学士之女叶氏。 因为一心想要生个儿子,叶氏在女儿五岁的时候又怀孕了。 可惜,这一胎怀得艰难不说,最后还母子均亡。 叶氏生产那日,家里兵荒马乱的,邓令懿想去采荷花讨母亲欢心,结果又不小心跌到池子里,被救上来的时候,她已经昏死过去。 于是,现代的一抹灵魂顺势进入了小女孩的身体。 穿越的女孩也叫邓令懿,她原本是基层公务员,下乡扶贫的时候遭遇车祸,就来到了这个架空世界。 失去了母亲和弟弟,邓令懿迅速成长起来。 一年后,守丧结束的长兴伯世子邓芃又娶了继室进门。 继室,姨娘,通房,嫡长女,庶女,庶长子……你方唱罢我登场,长兴伯府彻底告别了消停日子。 尽管困难重重,但邓令懿在几个忠仆的守护下,还是稳坐嫡长女的位置。 她开铺子,交贵人,甚至还嫁给了一位权势滔天的如意夫君,婚后顺利生下四子二女,过上了人人羡慕的古代悠闲生活。 姜芙懵逼:“小爆,你是不是搞错了,女主现在还没出生呢!” 小爆躲在暗处,搔了搔下巴,翻出原着,指着某一段剧情。 “你看这里写的,邓令懿从薛姨娘口中得知,叶氏身边以前有个叫姜芙的一等丫头,由叶氏做主,把她开脸,给世子做了通房。结果这丫头的运气实在好,只伺候了两次便有了身孕。没想到她恃宠而骄,心思狠辣,后来听说叶氏也怀了孕,便借着近身伺候的机会,想给叶氏下毒。不料尤妈妈一直盯着她,趁机换了两个孕妇的燕窝,让她自食恶果。” ?)?Д?( 姜芙听完,都吓出一脸的表情符号了! 做家奴,已经很不幸了,结果还要做暖床工具,还要丢了性命! 她先发出一阵土拨鼠尖叫,然后好奇地问道:“这个薛姨娘又是什么人?” 小爆再次翻翻书。 “她也是叶氏的陪嫁,不过只是一个二等丫头,原本姓薛,叶氏赐了名字叫碧荷。叶氏生下邓令懿之后,便把这个碧荷也提了通房,等她生下庶长子,就成了薛姨娘。” 怪不得对大小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敢情是因为同行是冤家! 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姜芙翘了翘嘴角:“碧荷……嗯,我记住了。” 原本去厨房取点心这种事情,轮不到她这个一等丫头去做。 明明是碧荷的活计。 然而她年岁小,嘴巴甜,这两天下了雪,太冷了,碧荷便说尽各种好话,哄着大家替她做活。 年底,尤妈妈忙着帮叶氏查账,暂时顾不上这些小事。 碧荷愈发变本加厉,整天缩在隔间喝茶吃果子,好不惬意。 跺了跺脚,姜芙快步往回走。 “你说你,哪来的好心眼子,这一来一回冻得人骨头缝儿都疼!” 她一进院子,一个漂亮的姑娘便直直迎上来。 这便是叶氏身边的两大丫头之一,叫绯蕖的那个。 从名字就能看出来,叶氏十分喜爱荷花。 虽然嘴巴不饶人,但绯蕖立即接过姜芙手里的东西,还顺势给她塞了一个精致的暖手炉。 一接触到热源,姜芙轻轻地打了一个冷颤。 她捧着手炉,轻轻呵了一口气:“夫人还好吧?” 绯蕖没好气地瞥她一眼。 姜芙感慨,美女就连翻白眼都这么迷人。 “夫人自然好得很。人家碧荷姑娘也舒坦得很,不像某人,手指冻得跟萝卜似的!” “好了,我知道你心疼我。屋里点着火盆,暖和是暖和,但我觉得太干,出来透透气。” 姜芙凑过去,挽着绯蕖,小声解释道。 绯蕖一听她嫌干燥,立即点头:“晚点弄个蒸梨子给你吃,你从小就爱上火。” 姜芙鼻子一酸。 她是叶家从外面买来的,和绯蕖、碧荷这些家生子不一样。 五岁进府,如今也有十多年了。 爹妈为了几两银子就把她卖给了人牙子,银货两讫,签字画押,再也不管她的死活。 倒是比自己大两岁的绯蕖,像亲生姐姐似的,一直对姜芙多有关照。 远远看见尤妈妈站在台阶前,两个姑娘马上恢复了往日的恭顺。 “尤妈妈,点心取来了。” 姜芙低眉顺眼地说道。 “嗯,拿进去吧。先在门口站站,别让寒气冲了夫人。” 还好,尤妈妈没有骂人。 只是姜芙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一直流连在自己的身上。 那种打量,让她感到危险,心里充满排斥。 难道…… 难道叶氏和尤妈妈现在就已经动了心思,想要给身边的丫头开脸? 姜芙顿时不寒而栗。 连个缓冲都没有,节奏也太快了,摔! 第2章 开局一个通房2 姜芙没猜错。 尤妈妈确实已经开始物色合适的人选。 首先,虽然夫人和世子很恩爱,但二人成婚眼看就三年了,夫人一直没开怀,这实在不成。 其次,大户人家除了正妻,有几个伺候床笫的,再寻常不过。 哪怕是种地的泥腿子,秋天多收了三斗麦子,还巴不得典个妾快活快活,何况是权贵? 最后,妾和妾也是不一样的。有良妾,贱妾之分。 良妾需要有纳妾文书,甚至有聘礼,有嫁妆,作为主家不能随意将其打发了。 贱妾则简单得多,一般都是奴婢出身,赏两样首饰,给几块尺头,要是再置办两桌酒,那已经是天大的面子。 不过,尤妈妈想着,无论是在家里挑人,还是从外面买人,都只能先当个通房。 想做姨娘,那也得肚子争气! 总之,且有的熬呢,总不能一上来就当祖宗供着,那还不得惯出个心大的? 听到动静,碧荷赶紧起身。 她飞快地抹抹嘴角,又抖落抖落身上的碎渣,脸上堆起笑容,冲到门口。 “姜芙姐姐回来了!你快歇着,我来。” 说罢,碧荷就要伸手去接点心匣子。 绯蕖一闪身,让她扑了个空。 “呦,可不敢辛苦碧荷姑娘。姜芙顶风冒雪取了点心,也不差这一手了,反正她就是个劳碌命。喏,快点进去伺候夫人,别傻站着,让人看了倒要说嘴。” 作为大丫头,而且最年长,绯蕖一向敢说敢做。 别看碧荷一向嘴甜,会卖乖,但对上绯蕖,她老实得像鹌鹑。 不为别的,绯蕖她亲爹替叶氏管着好几个庄子铺子,连尤妈妈都对她很照顾。 《红楼梦》里,芳官曾讽刺赵姨娘,说了那句极为有名的话—— “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 但姜芙觉得,其实这话不全对。 都是家奴,那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果然,碧荷讪笑着退开了,让出了位置。 姜芙也散去寒意,拎着点心去见叶氏。 耽误到这会儿,叶氏也隐约有了几分胃口。 于是丫头们摆盘的摆盘,泡茶的泡茶,还有人剥了橘子,细细地挑去白丝,一瓣瓣的放在白瓷碟里,煞是好看。 叶氏随意吃了一些,便让大家分了。 姜芙和其他人一起吃着东西,心里默默地想着,其实叶氏这个人不算坏,甚至还算良善。 但有句话是怎么说的? 没有金刚手段,莫施菩萨心肠。 一个上位者,空有良善,却给下面的人太大的权力,最后一定会被反噬。 她冷眼旁观着这一屋子的人,总觉得叶氏落得那样的下场,是因为从一开始便埋下了诸多的祸根—— 内院里,越俎代庖的乳母,一心上进的丫头。 外院里,贪财胆大的陪房,吃里扒外的管事。 还真是四面楚歌! 而她这个早早就死了的无名小卒,是真的害人不成反害己,还是纯纯替真凶挡灾的炮灰呢? 姜芙正暗自思忖着,身边响起碧荷又甜又脆的声音。 “夫人,奴婢大胆向您讨个赏!奴婢的大哥过几天成亲,奴婢想家去看看,明早一准儿回来,您看行吗?” 碧荷拈着一瓣橘子,笑嘻嘻地问道。 没等叶氏开口,尤妈妈先瞪了她一眼:“不是说脚崴了,连去厨房都去不了,怎么就又能家去了?” 其他几个丫头低低地笑起来。 虽然大家宠着碧荷,但干活多了,谁心底没有几分怨气呢? 如今尤妈妈开口敲打她,众人顿时觉得爽快。 碧荷撅了撅嘴。 叶氏出来打圆场:“好了,反正也没什么事,你去吧。” 说罢,又让尤妈妈取来两个小银锞子,一块尺头,一对银镯,叫碧荷拿回家去。 碧荷喜得连连道谢。 她拿了东西要走,冷不防尤妈妈又开口:“让姜芙陪你回去一趟吧,就当认认路,以后独当一面了,两眼一抹黑可不行。” 碧荷张了张嘴,只能应下。 听话听音,大家都笑着去看绯蕖。 后者脸颊微红,却也没说什么。 她早就定亲了,如果不是因为叶氏身边离不得,绯蕖早就出嫁了。 如今拖到小二十岁,实在不好再拖。 再小半个月,绯蕖就要嫁人。 待她一走,姜芙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丫头中的第一人。 得了主子的恩惠,二人也不耽误时间,这便往伯府后面的巷子走去。 伯府如今不比从前了,但当初也是阔绰过的,五进的大宅子占了好大一块地,周围还陆陆续续地建了不少民房,住着旁支和下人。 穿过巷子,房子明显变得低矮破旧。 甚至有些人家的门口还有污水和垃圾。 姜芙还未说什么,旁边的碧荷幽幽叹息道:“姜芙姐姐应该没来过这种地方吧,但我却是从小见到大的。” 那语气,透着一股茶味。 姜芙对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碧荷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按理来说,不是应该立即安慰她几句,说什么只要以后在叶氏身边好好伺候,就能过上好日子之类的了吗? 碧荷不甘心地嘟了嘟嘴。 一路上,姜芙也尽量多看多听,以便更好地了解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 很快,她们到了碧荷家。 碧荷的爹娘都是伯府的下人,但他们只能打杂,做着最低等的活计,家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她哥也是个混的,如今年纪不小了,好不容易才说上个媳妇,差不多把家底掏空。 一看到碧荷,她娘“嗷”一声尖叫,扑过来就打。 “你咋回来了?是不是叫世子夫人赶出来的?我打死你这个好吃懒做的东西!” 姜芙动作麻利地避开了。 碧荷一边叫,一边躲,还得立刻解释:“世子夫人听说我哥结婚,赏了东西……开恩让我回来……” 她娘也眼尖地看到了碧荷怀里的东西,马上停下来,一把夺过去,摸个不停。 嘴里念叨着:“这布真好,滑溜溜的。” 说罢,还拿嘴去咬银镯,发现真的是银的,不是铜包银,顿时眉开眼笑。 碧荷大概是觉得羞耻,脸憋得通红,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 偏偏姜芙还在,就那么看着! 碧荷娘也终于发现了姜芙。 一见到这姑娘面容白皙,长相柔美,身上又是一等大丫头的穿戴,她立刻堆笑:“这位姑娘是世子夫人身边的得意人儿吧?” 姜芙微微一笑,对她福了福。 “大娘好,听说您家办喜事,世子夫人叫我也过来道一声喜。” 话说得客气,但连自己姓甚名谁都没说,显然姜芙只是做做表面文章,完全不想和这家人有牵扯。 碧荷娘立刻扯起嗓门:“感谢世子夫人呐!咱们家这是烧高香啦!” 也让左邻右舍那起子小人听一听! 说罢,碧荷娘又拉着姜芙去家里喝茶。 姜芙急忙笑着拒绝,只说自己急着回去伺候世子夫人,改日再来。 碧荷站在旁边,看着亲娘对着姜芙笑得一脸谄媚,心中愈发难堪。 都是奴婢,不过是一等二等之分,她现在不也已经是二等了吗? 姜芙一直留意着碧荷的反应。 应付了碧荷娘,姜芙快步离开。 她可是记得很清楚,碧荷她哥不咋的,万一被这么一个无赖撞见,哪怕只是在言语上被占了便宜,那都不划算! 刚拐出巷子口,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伴随着响亮的耳光声传来。 姜芙一愣,赶紧停下脚步。 第3章 开局一个通房3 一个浑身醉醺醺的男人正在打骂一个衣衫褴褛,佝偻着身子的老女人。 女人的脚边,是被踹碎的木盆,旁边散乱着几件湿漉漉的衣服。 不少人正在围观,指指点点,看着热闹。 姜芙竖着耳朵,就听见几个女人在旁边说道:“造孽,这刘二狗又在打婆娘,喝点马尿就不做人了!” “就是,一个大老爷们,整天人事不做,还要女人靠浆洗衣服赚钱养家!” “哎,都是命,咱们女人就是命苦啊,下辈子做猫做狗也不要做女人了……” 说话间,叫刘二狗的男人啐了一口,从女人的袖子里掏出几个铜板,扬长而去。 女人半天爬不起来。 最后,还是一个看热闹的大娘上前搀了一把,女人才捡起衣服和坏了的木盆,摇摇晃晃地走了。 姜芙这才注意到,她的脸颊上居然有一条长长的疤! 看那疤的样子,像是用什么利刃割的,少说也得有十几年了。 旁边有妇人嘟囔道:“这春杏真是个轴的,人家做主子的相中了她,要她做屋里人伺候,她竟拿刀划了脸,说什么死也不做小妾。这倒好,主子给她配了人,虽说是正头娘子,要我说还不如做奴婢呢,瞧这一天天过的是啥日子呦……” 再有其他人三言两语,拼拼凑凑,姜芙终于也听明白了。 她不禁有些后怕。 要知道,她之前也不是没想过,不如找个什么机会,毁个容啦,抱个病啦,甚至扯上生肖相冲,或者八字不合什么的,哪怕暂时被叶氏厌弃,总好过做邓芃的通房。 即便牛逼如熹贵妃,当初不都装病避宠吗? 结果眼前这一幕,给了姜芙当头一棒。 是了,这可不是讲人权的时代。 管你是大丫头还是小丫头,只要没了价值,把你往庄子上一丢,自生自灭,那都算好的。 提脚就卖了,再拿银子买新人,也是正常操作! 姜芙只觉得身上寒浸浸的,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伯府。 好在天儿冷,大家见她脸色发白,嘴唇发青,都下意识地认为是在外面冻的,并没有多想。 绯蕖用手指戳了戳姜芙的额头,小声教训:“怎么就走得那么快,都不知道带个暖手炉,等我追出去,都没影儿啦!” 没有外人在,姜芙也促狭起来:“你不怕那暖手炉落她手里?到时候一噘嘴,一扭腰的,非要问我借,借了又不还,你不心疼?” 仗着会撒娇,碧荷平时没少偏别人的东西。 果然,绯蕖也笑起来:“只你们爱惯她的臭毛病,我却是不惯的!” “是是是,绯蕖姐姐当然是最厉害的,马上就去做人家娘子了,可不就是小管家婆了!” 姜芙笑着打趣,和绯蕖笑作一团。 正闹着,尤妈妈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二人的身后。 “咳。” 她轻咳一声,脸色一如既往的严肃。 “没个体统,万一世子回来了,看见你们这么没样子,丢的是夫人的脸!” 两个丫头连忙站直,低头认错。 尤妈妈不带温度的目光在姜芙的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又移开了。 姜芙觉得像是被蛇给盯上了。 好在,叶氏在屋里喊人:“姜芙,快进来!” 她如蒙大赦,立刻赶过去。 房间里不仅温暖,而且还点着熏香,香气袅袅中,又带着几分提神醒脑的感觉。 原来叶氏刚画好了一幅寒梅图。 她放下毛笔,左右端详着,眉头轻轻地蹙起来。 总觉得哪里不太妥当,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正好姜芙过来,叶氏冲她招手:“快来看看,刚画好的。” 她是大学士之女,出身高贵,从小就跟着哥哥们一起读书,出阁前亦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姜芙和绯蕖作为近身伺候的婢女,二人不说才高八斗,至少也跟着叶氏系统地学习了琴棋书画,管家理事,就是为了能够更好地为她分忧。 这其中,姜芙最有天赋的就是绘画。 她的画作,灵气非常,虽然笔法上难免稚嫩,比不了那些大家,但那种浑然天成的气质,却非常人能比。 只不过作为婢女,姜芙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进一步提高画技。 或者说,也没必要。 哪个主子需要培养出一个大画家啊? 姜芙走近,仔细看了几眼,便发现问题所在。 她笑着说道:“夫人今天好兴致,奴婢不过出去一趟,您就画好了,岂不是说明动笔之前,早已胸有成竹?” 叶氏听了果然高兴,也不否认:“世子最近太忙,恐怕连园子里的梅花开了都不知道。” 说完,她又催促:“快看看,我总觉得这里有点空……” 姜芙想了想,拿起旁边的毛笔,又蘸了蘸墨,在枝干上略加了两笔。 叶氏眼睛亮了:“这……这疙瘩是什么?” 姜芙放好笔,轻声说道:“这是树瘤,就像是人体的瘀痕,花木生长过程中留下的,只要不严重,倒也不影响什么。” 叶氏点头:“对对,上次我便在几棵树上看到了!一时间竟忘了,我说怎么看着好像缺了什么似的!” 说完,她又低头审视着,抿了抿嘴唇。 教她书画的樊大家就曾说过,她基础尚可,然而对周围的事物缺乏细致入微的观察,所以难成大器。 樊大家恃才傲物,如果不是因为欠了叶大学士一个大人情,也不会答应教导叶氏习画。 只是她每每指出叶氏的问题,都十分一针见血,甚至很不客气。 樊大家真正相中的学生是姜芙,可惜姜芙一介奴身,不可能拜入她的门下,继承衣钵。 “可能我真的没有天赋吧,论起画画,我总是不如你许多……” 叶氏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不少。 她原本想把这画送给邓芃,如今也有些犹豫。 姜芙头皮发麻,她正准备说两句好话,拍一下上司的马屁,绯蕖掀帘进来了。 “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奴婢们连人都是您的,好与不好的,还不都是您调理出来的,敢情您这是绕着圈子自夸!” 绯蕖口齿清晰,一长串话说下来,声音如珠如玉的,连个磕巴都不打,听得人好像大夏天吃了冰西瓜,舒舒服服。 连出口成章的姜芙都自愧不如。 可以说,叶氏嫁进伯府三年,没生下一子半女,还能迅速站稳脚跟,固然有她娘家得力,自己和世子恩爱的缘故。 但尤妈妈和绯蕖二人,也是功不可没。 叶氏实在好哄,她立即舒展了眉眼,再一次兴高采烈起来。 等墨迹差不多干了,她拿出自己的私章,按在画作上,等着邓芃回来,一起赏析。 这也是他们夫妇之间的小情趣了。 “世子回来了!” 两个刚留头的小丫头正在院门口跳百索,远远瞧见熟悉的身影,立刻高兴地大声喊道。 整个院子都跟着热闹起来。 叶氏面色一喜。 可巧,邓芃今儿回来得倒是早! 她起身,向外迎去。 倒是落在后面的姜芙低下头,想着一定要找机会避出去。 她对在古代合法当小三,不感兴趣! 第4章 开局一个通房4 邓芃年纪轻轻,就依靠科举晋身,成为翰林。 官职不算高,但那是天子近臣,有御前奏对的机会。 虽然他老子还是伯爷呢,却只是一个闲散贵族,花钱弄个虚职在身上,为了名声好听罢了,实则屁用没有,说撸就撸。 因此,整个长兴伯府,上上下下,没一个敢不尊敬世子的。 邓芃刚进门,身上还穿着官服,小厮在后面提着东西。 “世子回来了?您今儿回来得早,可是都忙完了?” 叶氏笑吟吟地走上前,接过邓芃的官帽,又动作熟稔地伺候他更衣。 邓芃点点头:“差不多了。” 说罢,他张开双臂,任由叶氏帮自己解腰带。 每到这种时候,连绯蕖也只是在旁边打打下手,其他人就更没机会往前凑了。 姜芙看准一个机会,溜到耳房去烧水泡茶。 反正邓芃肯定是要喝茶的,谁也不能说她在故意躲懒。 洗了手,换上家常衣服,邓芃长舒了一口气。 他不是什么娇气的人,这一点从他能够坚持苦读十年就能看出来,不过连续加班了半个多月,饶是邓芃年轻力壮,如今也有几分吃不消了。 好在终于忙得差不多了,总能过个消停年。 “世子,最近您忙着正事,连梅花开了都没发现吧?” 叶氏一向都是喜欢风花雪月的性子,她和邓芃闲聊的时候,也每每挑着这些文雅的话题,很少涉及日常琐事,这也是邓芃对妻子颇有耐心的原因。 试想,男人在外面累一天了,回到家又要面对妻子喋喋不休的抱怨和控诉,哪个能愿意? 邓芃点点头:“今年开得如何?” 叶氏伸手去拉他:“好不好的,还得世子有空亲自去看吧。我今天刚画了几枝梅,劳烦世子点评一下。” 邓芃顺势起身,跟她一起去了书房。 耳房里,姜芙烧了水,她刚泡好邓芃爱喝的茶,绯蕖便瞅准了时机,一个闪身进来。 “先别送,世子和夫人正一起赏画呢!” 绯蕖压低声音。 她和姜芙一起长大,把她当亲妹妹,眼看着这个小姑娘出落得愈发动人,心中却隐隐多了不安。 绯蕖她爹是叶氏的心腹陪房,眼界能力都不差,他早就提醒过女儿,少往世子面前凑。 像她们这样的,如果没动这个念头,就千万别叫人拿住一丝一毫的错处。 绯蕖听懂了她爹的意思,也知道姜芙不乐意做小。 姜芙心底一松:“好啊。” 这个时候,她倒是想念起碧荷了。 如果她在的话,一定会抢着给世子端茶。 书房内,邓芃和叶氏并肩站着,一起看着那幅画。 片刻,邓芃伸手指着一处:“这两笔不俗,有画龙点睛的味道了。” 叶氏脸上的笑容明显顿了顿。 但她还不至于把丫头的东西占为己有:“世子好眼力,这两笔却不是我画的,还是姜芙帮我画上去的呢!连樊大家都说过,这丫头实在有灵气得很。” 邓芃自然知道叶氏身边的人都有哪些。 不过,他不是好色的人,平时又忙,不可能没事盯着妻子的陪嫁丫头。 只恍惚有个印象罢了,依稀记得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话不多,不像绯蕖那么爱说爱笑,总是默默做着手上的事。 没想到,她不仅得到过樊大家的指点,竟还真的有一些本事在身上。 看着看着,邓芃也手痒起来。 见他取过宣纸,放好镇纸,叶氏连忙在旁边研墨。 邓芃闭目思考了一会儿,等墨研好了,他一气呵成,也迅速地画好了一幅墨梅图。 叶氏赞了又赞。 夫妻二人将自己的画作赠予对方,气氛十分温馨融洽,看得守在门口的尤妈妈也难得地露出了微笑。 可是,一想到子嗣问题,她那张老脸又沉了下来。 上天不公啊,明明世子和夫人这么要好,偏偏没个子女缘分。 眼看又是一年,真的不能再拖了…… 哪怕冒着让夫人生气的风险,尤妈妈也打算和叶氏好好地谈一谈。 “咳咳!” 又说了几句话,邓芃有些口干,低头咳嗽了两声。 叶氏连忙向外喊道:“快上茶!” 听见动静,绯蕖和姜芙不敢耽搁,连忙答应。 二人一起走进来。 看着端着茶盘的姜芙,邓芃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只见她眉目如画,腰如约素,行走之间仪态端庄,神色自然平和,如果被不知情的人看了,莫说是小家碧玉,恐怕会当成大家闺秀。 怪不得人家都说,这些大丫头平日里不做粗活,都是当成副小姐养着的。 想到这里,邓芃难免略微走神。 叶氏主动拿起茶杯,递到邓芃的手上:“世子润润喉,冬日太干燥了,要多喝些水才行。” 看着他有些起皮的嘴唇,她无比心疼。 见邓芃喝了,姜芙行了个礼,也没说话,拿着茶盘退下。 倒是邓芃鬼使神差地又看了她一眼。 姜芙已经出屋了,并不知道。 叶氏也只顾着盘算这几天要给邓芃补补身子,没注意到其他。 唯有尤妈妈留意到了,她的眼神不禁一暗。 这一晚,邓芃没有去前院书房,而是留在叶氏这里过夜。 原本,今晚值夜的是姜芙。 但到了临睡前,尤妈妈却忽然找到她。 说自己年纪大了,本来也睡得少,不像她们年轻姑娘爱犯困,打发她回去睡觉。 姜芙一听还有这好事,连连向尤妈妈道谢。 见她高兴地走了,那样子不似作假,尤妈妈有点无奈。 她是害怕这些黄花大闺女经常贴身伺候主子,也动了春心,才想着支开她们。 熬上这么一宿,她也难受啊! 翌日一早,邓芃就走了。 不过,大家明显都喜气洋洋的。 只有碧荷一回来,听说邓芃昨天回来得早,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总觉得自己错失良机。 见到姜芙,碧荷酸溜溜的:“姜芙姐姐昨晚上夜辛苦了吧,趁白天没事,不如去补个觉。” 姜芙笑笑:“没有,尤妈妈心疼我,昨晚没让我伺候,我睡得好着呢!” 碧荷先是一喜,但又更难受几分。 尤妈妈看重姜芙,岂不是代表姜芙更容易上位? 死老太婆,整天拉着个脸,好像谁都欠她钱一样,碧荷在心中暗骂。 一个尤妈妈,一个绯蕖,这两个人都是碧荷一直努力拉拢巴结,但却收效甚微的。 接下来几天,叶氏耐着性子,在尤妈妈的帮助下,把伯府的账目梳理了一遍。 然后,她便去给婆婆,伯夫人张氏请安,顺便请示家里过年的安排。 张氏和永兴伯的夫妻感情一般,但她是正妻,而且生下了这么优秀的一个儿子,因此地位无可撼动。 婆媳两个说完了正事,张氏看着儿媳妇平坦的肚子,不免老调重弹。 “这大年下的,你少不得受累,待出了正月,天儿也暖了,不如去庄子上散散心,调养调养身子,也好早点为伯府开枝散叶。” 她自觉这话已经够委婉了。 而且,自己这个做婆婆的都没有胡乱塞人,已经算是很体贴了。 这也是看在叶家的面子上。 叶氏脸颊涨红:“您说的是。” 打一巴掌,又该给个甜枣了,张氏看向站在叶氏身后的绯蕖。 “听说你过几日就要成亲了?” 张氏笑眯眯地问道。 绯蕖连忙福身,恭敬回答:“多谢老夫人的垂问,奴婢确是得了世子夫人的恩典,后天便出府了。” 屋里还有几个张氏的丫头,闻言,大家脸上都流露出羡慕的表情。 第5章 开局一个通房5 张氏是伯夫人,又是叶氏的婆婆,她能主动询问一句绯蕖的婚事,也是给叶氏脸面。 所以,叶氏的神色比之前缓和了许多。 张氏赏了绯蕖五十两银子,又说了几句话,借口要休息了,让她们离开。 一行人刚出院子,没走几步,一个衣着素净的女人过来,先给叶氏请安。 她声音柔和:“世子夫人安好,奴婢是伺候林老姨娘的,大家叫我一声林保家的。” 叶氏虽然意外,但也和善地点点头:“林老姨娘有什么吩咐?” 林保家的赶紧回答道:“不敢,林老姨娘听说世子夫人身边的绯蕖姑娘好事近了,也来凑个热闹,给姑娘添一份嫁妆,取个好意头。” 说罢,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 众人都颇为惊讶。 要知道,这位林老姨娘的辈分比张氏还高。 她原本是在前院书房伺候老伯爷的,后来生了儿子,抬了姨娘。 老伯爷去世,伯府分家,那些有儿子的姨娘都跟着自己的庶子单过,没儿子的则去了家庙。 但林老姨娘是个例外。 她唯一的儿子死了,不过她没有被送去家庙,仍旧住在伯府单独的一个小院里,平时极少出现在人前。 当初,林老姨娘因为识文断字,又生下老来子,很得老伯爷的宠爱。 她的儿子只比邓芃大一岁,叔侄俩几乎是一起长大的。 邓芃小时候很贪玩,六岁那年,他一个人摆脱了身边伺候的人,跑到花园的假山里躲着。 大家遍寻不着,最后还是小叔叔灵机一动,想到他俩平时把假山当做“秘密基地”,赶紧跑去找他。 邓芃果然在假山里睡着了。 小叔叔赶紧把他唤醒,就在叔侄俩手拉手从假山里出来的时候,假山最上面的一块石头忽然掉下来。 “芃儿快跑!” 小叔叔耳朵灵,听见声音不对,猛地把邓芃往外一推。 自己却被活活砸死,脑袋都被砸烂了。 老伯爷大怒,命人彻查。 结果发现是后宅争斗,女人们为了争宠,一个姨娘想害死邓芃,派人在假山上做了手脚。 结果,石头没有想象中那么听话,掉晚了,过了几个时辰才掉下来,砸中了别人。 林老姨娘当场就昏死过去,病到一度连大夫都束手无策,让人准备后事。 老伯爷去宫里求了老参,这才救了她一命。 没几年,老伯爷也去了。 弥留之际,他特地叮嘱张氏:“以后伯府你当家,别的都由你做主,但千万给林氏一口吃的,许她留在伯府终老。” 张氏自然应下。 她没食言,给林氏一个僻静的院子,从不克扣月例,时不时地敲打几句下人,不许他们怠慢。 甚至,两年前,林氏的娘家人都死光了,只留下一个侄孙,张氏也允许他来伯府的家学里附学,当成亲戚家的子侄一样招呼。 “劳烦林老姨娘记挂着,是这丫头的福气。” 叶氏点点头,给了绯蕖一个眼神。 绯蕖上前,大大方方接过荷包,向林保家的道谢。 “绯蕖,你走一趟,去给林老姨娘磕个头吧。” 一想到人家的儿子是自己丈夫的救命恩人,才七岁就没了,叶氏也觉得心里酸酸的,有点不是滋味儿。 她是世子夫人,不能自降身价,和一个老姨娘走交情。 但绯蕖马上就要出府了,又拿了人家的添妆,去当面道谢是情理之中。 绯蕖马上说道:“应该的,奴婢这就过去。” 一旁的尤妈妈想到自己要和叶氏单独说说话,索性就把姜芙也支开:“陪着你绯蕖姐姐一块去吧。” 姐妹俩和林保家的一起去了。 一路上,林保家的很客气。 她话不多,态度恭敬,但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整个人看上去都十分柔和。 姜芙平时见多了这些管事妈妈,一个个的不是刁钻油滑就是长了一双富贵眼,她乍一见到这么有礼谦逊的,倒有点不适应了。 从另一个角度看,这林老姨娘也是一个有本事的。 老伯爷都去世那么多年了,她身边还能有这样拿得出手的下人,可见其本人御下的手段了得。 林老姨娘一个孀居妇人,住所僻静也是正常。 三个人走了半天,终于到了。 小院不大,种了不少抗冻的花草,虽然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在这冬日里,一抹鲜绿极是难得。 绯蕖看得入迷:“真是好看。” 林保家的笑着说道:“老姨娘平时喜欢侍弄花草。” 说话间,她先走进去了。 很快,林保家的又出来了,示意绯蕖和姜芙可以进去。 屋里坐着一个中年妇人,穿得比张氏还老气,头上只戴着一枚玉钗,不施粉黛。 若不看脸的话,恐怕会真的把她当成老太太。 绯蕖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林老姨娘笑了,她笑起来犹如三十许人,嘴角还带着一个小小的梨涡。 “绯蕖姑娘客气了,你不嫌弃我一个寡居之人还要凑你的热闹就好。说起来,这事儿确实是我欠考虑了。” 林老姨娘有点不好意思。 绯蕖连说不会。 姜芙站着,暗自打量着周围。 别管张氏和叶氏这对婆媳之间平时有什么龃龉,不过,在林老姨娘的日常生活方面,能看出来二人都没有苛待过她。 又客气两句,绯蕖告辞。 林老姨娘也没有挽留,让林保家的送她们出去。 二人走出小院。 绯蕖忍不住回头,又看了那些坚韧的花草。 “以前听人说,林老姨娘种的蔷薇最是好看,我怕是看不到了,有机会你再替我多看两眼。” 她哽咽着说道,语气伤感。 姜芙停下脚,拉着绯蕖的手,轻声安慰道:“这是哪里话,等你稳当了,或者咱们夫人有了小少爷,说不得又要叫你回来伺候的。” 外面找的乳母不保准,万一绯蕖和叶氏前后脚有孕,说不定她还能回来奶小少爷。 谁知道,绯蕖用力摇摇头:“不,夫人说了,绝不叫我再回来的。” 姜芙有些意外:“啊?你是家生子,一家子都跟着夫人,又是打小儿就伺候夫人的,谁能越过你们的情分?” 绯蕖垂着头,半晌不说话。 姜芙也没有再追问。 不过,绯蕖显然打开了话匣子,趁着四下无人,她小声说道:“这话我本不该说,但我憋得难受,何况又是对你。” 她一口气说道:“夫人说没人是天生伺候人的,所以放了我的奴籍,叫我出去好好和表哥过日子。按说放了籍,以后我和我的孩子都是良民了,是该感谢主子,可外面的日子哪是那么好过的?地里的收成不好,年年都有人饿死,我姑母那一大家子还没分家,二十几口人挤在一起,一想到以后的日子,我都愁得睡不着!” 一想到绯蕖这几晚的确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姜芙就更加沉默了。 她讷讷开口:“那、那你再去求求夫人呢?” 绯蕖抹了抹眼睛,轻嗤一声:“求了,没用。” 第6章 开局一个通房6 要说姜芙也搞不清楚叶氏的脑回路,像她和绯蕖都是叶家出来的,论忠心绝对是头一份。 而且,心腹丫头嫁人之后,再回来做管事妈妈,理所应当。 “可能在夫人眼里,做良民哪怕吃糠咽菜,也比做奴婢强吧。” 绯蕖幽幽叹息。 这还真是叶氏能说出来的话。 她平时就总念叨这些,还说什么连孝宗皇帝都能为皇后做到六宫虚设,一夫一妻,因此十分厌恶小妾通房。 当然,这也和叶家的家风有关,叶大学士本人就没有蓄婢纳妾。 姜芙彻底沉默了。 等两个人回到院子,发现门窗紧闭,尤妈妈和叶氏在屋里单独说话,把大家都赶了出去。 白菡一向敦厚,正拿着小簸箕挑选花瓣,是晚上叶氏洗澡的时候要用的,她微抿着嘴,动作十分仔细。 倒是碧荷嚼着松子糖,一手叉着腰,在喝骂那几个小丫头。 “懒得要死,给你们紧一紧皮子……” 绯蕖摇摇头,轻声道:“这碧荷愈发轻狂了,待我走了,你务必要压她一压。否则,以后还不知道会闯出什么大祸,带累了夫人。” 姜芙眼神微寒:“我知道。” 眼下不是她要不要对碧荷出手,她甚至担心对方会先攻击自己呢! 刚说完,屋里传来茶杯碎裂的声音,还伴着一阵哭声。 绯蕖和姜芙连忙加快脚步。 二人都站在门口,谁也不敢贸然进去。 很快,大概是尤妈妈安抚好了叶氏,里面安静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尤妈妈一个人出来了。 她站在廊下,目光如炬,把每个人都扫了一遍,这才说道:“夫人累了,要睡一会儿,你们都安静一点。” 众人纷纷点头应是。 叶氏这一睡,就睡到傍晚。 摆晚膳的时候,姜芙注意到,叶氏的两个眼皮子都是肿的。 而且,她明显对尤妈妈疏远了几分。 其他人也不瞎,都看出来了。 碧荷一边放碗筷,一边幸灾乐祸:“这老货,整天倚老卖老,就该治她!” 绯蕖瞪她一眼,碧荷悻悻,倒是不吭声了。 至于姜芙和白菡,她二人颇有几分相似,若非必要,平时都是不怎么说话的。 叶氏等了又等,结果邓芃派人来说,他在前院招待客人,让她先吃。 年底了,不少亲朋故旧都会上门,长兴伯和世子会选择性地亲自见其中一部分人。 叶氏一听,顿时没了胃口。 她随便吃几口,便叫人撤桌。 绯蕖端来一杯茶,叶氏接过去。 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我做儿媳妇的不好超过婆婆,既然老夫人赏你五十两,那我便拿三十两好了。姜芙,你去箱子里拿三十两来。” 平日里,都是姜芙管着叶氏的银钱。 闻言,她微微一愣。 叶氏蹙眉:“快去,你绯蕖姐姐后儿一早就走了。” 姜芙立即拿起腰间的钥匙,去了内室。 她一边开箱子,一边惊诧地想着,三十两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确实不少了。 但绯蕖成亲,难道叶氏真的就只拿这点银子? 是,你不能越过婆婆,张氏给了五十两,你明面上必须要比她少一点。 可是,难道私下里也没有多的? 姜芙比谁都清楚,叶氏可是一个小富婆! 再说,绯蕖她爹这几年一直勤勤恳恳帮她打理着各种进项呢! 握着十两一个的银锭,姜芙实在发懵。 发懵的不只是她,还有绯蕖。 直到手上被放了三个银锭,绯蕖才彻底回神。 她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心情,开口道:“多谢夫人!奴婢就算出去了,也一定会每天都想着夫人的……” 叶氏呷着茶水,勉强挤出来笑容。 “说什么傻话,你嫁给嫡亲表哥,两家是实打实的亲戚,以后就要过好日子去了,再不用伺候谁,还想着我干嘛?要想着你的丈夫才是,多生几个孩子。” 说到孩子,她又是心底一痛,眼泪簌簌落下,再也顾不上其他。 尤妈妈总算找到机会,赶紧上前,将叶氏揽入怀中。 “快去打盆水,还愣着干嘛?” 她板着脸低声说道。 绯蕖的确还站在原地愣神,姜芙偷偷扯了一把她的衣袖,趁着尤妈妈的注意力都在叶氏身上,二人溜出去。 外面的冷空气让绯蕖回过神来。 她低头,看着银锭,目光渐渐冷了。 呵,她还记得,连碧荷她哥成亲,那么一家破落户儿,叶氏都赏了好几样东西,虽然都不是什么值钱的。 轮到自己,就这三十两。 孰亲,孰远? 自己可是五岁就进府伺候了,足足十五年呐! 绯蕖压下眼底的热意,将银子收在袖子里。 看得姜芙心中发酸:“不是后儿才走嘛,说不定明儿……” 她说不下去了。 二人都很了解叶氏的性格,她既然今天没给,那以后也不会再给。 之前她就因为担心其他人说闲话,没让绯蕖在伯府出嫁。 说好听了,这是一个耿直的人。 说难听了,这就是一个极度自私而且不自知的人。 腊月二十五一早,绯蕖背着一个小包袱,离开伯府。 姜芙几个人买通了守二门的婆子,硬是一路将她送到了角门门口。 白菡小声哭着,连碧荷都红了眼睛,更不用说姜芙了。 少了一个大丫头绯蕖,只剩姜芙,尤妈妈盘算着,先从下边提上来一个顶着。 等年后开春了,再买几个岁数小的进来,慢慢教导。 她是属意白菡的。 可惜,白菡是个闷葫芦,姜芙不算活泼,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叶氏身边连个能逗趣儿的都没有,也不成。 碧荷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上蹿下跳。 几天下来,她拼命在叶氏和尤妈妈面前表现,一反平时的懒劲儿,简直是抢着干活。 她要干,姜芙和白菡也不介意,就让她干。 说来,白菡是四个人里结局最好的,她之后跟在女主身边,做了管事妈妈,一直没嫁人。 想起原着剧情,接下来的时间里,姜芙不由得悄悄观察着白菡。 她观察白菡,殊不知,尤妈妈也在观察她。 那天,叶氏发了火,可最终还是松口了。 有她同意,那么就只需要一个契机。 尤妈妈和叶氏二人根本没有考虑邓芃愿不愿意。 这种事情,还有男人不愿意? 于是,当邓芃再来后院,就发现叶氏的情绪有些低迷。 他猜测,可能是张氏那边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又或者是准备年礼太辛苦。 邓芃柔声安抚道:“你受累了,待年后我请几天假,我们出去散散心。” 叶氏果然双眼一亮。 哄好了叶氏,邓芃又想着他平时事忙,能陪她的除了婆子就是丫头。 他特地让尤妈妈把在院子里伺候的人都叫来,先敲打几句,再提前发下赏钱。 反正明儿就是除夕,也不差这一两天。 大伙拿了钱,都喜气洋洋的,就连姜芙也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邓芃的目光扫过去,落在姜芙的脸上,稍微一顿。 他记得这个丫头。 “你最近有画画吗?” 挥退众人,邓芃问道。 姜芙留在原地,她怔了怔,连忙摇头:“没有。” 邓芃把他的小厮喊过来,吩咐了几句。 小厮一路跑回来,气喘吁吁的,手上拿着一个长条盒子。 “这笔送你,虽不是新的,但用着还算趁手。” 邓芃让小厮把盒子递给姜芙:“你有天赋,莫要浪费了。” 第7章 开局一个通房7 其他人都去忙了,只有尤妈妈躲在柱子后面,竖着耳朵。 要是以前,她早就在心里记上一笔,等邓芃前脚一走,后脚就要去收拾这个单独和男主子搭话的小贱蹄子了。 但现在,尤妈妈乐见其成。 邓芃是工作狂,不是在翰林院当值,就是在书房,待在后院的时间有限。 算来算去,也就是过年这段时间,他还算得闲。 宜早不宜迟,尤妈妈盘算着,索性就这两天,让姜芙去伺候邓芃。 看着那长条盒子,姜芙摇摇头:“多谢世子美意,您还是留着吧,奴婢不要。” 她想,邓芃是好心,但不合时宜。 做奴婢的,每天都要干活,哪有心情和精力去搞什么琴棋书画? 绯蕖的离开,对姜芙更像是一个警告: 主与奴之间不仅仅隔着天堑,无法逾越,更是一个决定着另一个的生死。 邓芃没想到姜芙竟然会拒绝自己。 因为心怀坦荡,所以他忍不住又多说了两句:“你年纪小,不知道天赋难得。这笔原是我祖父的,小时候我不懂事,见他常用,就开口讨了过来,其实自己并没用过。” 说到这里,邓芃也意识到,这一行为多少有些不妥。 所以,他赶紧说出此物的由来,有避嫌的意思。 如果把自己用过的笔送给妻子的贴身婢女,总归是不太好听。 老伯爷的笔? 听说老伯爷允文允武,一生很是洒脱,对于他曾经的爱物,姜芙有点好奇。 她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姜芙对邓芃一福身,郑重道谢。 邓芃对于自己心血来潮的举动稍有后悔,但因为姜芙发自内心的感激,他又感到一丝愉悦。 “去吧,以后画出佳作,拿给我和世子夫人欣赏欣赏。” 姜芙应是,这才捧着盒子退下了。 这东西金贵,姜芙特地开了锁,将它放到自己的箱子里。 她原本和绯蕖住一屋,如今绯蕖走了,屋里暂时只她一个人,但隔壁还住着人,不能太大意。 姜芙刚出来,就瞧见碧荷在探头探脑地张望。 “姐姐又得了什么好东西?急急忙忙收起来,也不给我们看看。” 碧荷抖着手帕,撅起了嘴。 姜芙也不恼:“刚发的红封啊,不是人人都有?” 碧荷不信,但又不能逼着姜芙打开箱子给她看一看。 她现在不敢得罪姜芙,怕她在尤妈妈或者叶氏面前给自己上眼药,害她当不成一等丫头。 一等比二等多的不只是月例银子,还有身份地位。 以及,更容易近身伺候世子…… 这么一想,碧荷甜甜地笑起来,她伸手去扶姜芙的胳膊:“好姐姐,左右无事,我烤栗子给你吃。” 姜芙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嘴:“可不敢,前儿个贪嘴多吃了两片羊肉,舌头下面长了个疮。你也少吃一点,免得上火。” 闲话几句,她找了个机会,甩开碧荷,去做自己的事。 碧荷只好气鼓鼓地扭身走了。 除夕,伯府的大小主子们齐聚一堂。 和那些大家大族相比,伯府的人口其实不算多,但因为还没分家,加上已有孙辈陆续降生,所以如今看起来也有几分人丁兴旺的味道。 只是张氏看着庶子们都有儿有女了,自己的儿子却膝下空虚,她心里难免憋闷。 奈何叶大学士简在帝心,是少有的几个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人。 长兴伯还指望着年后捞个实缺,如今正巴结着亲家,连年礼都比往年厚三分。 他刚才特地叮嘱了张氏,让她不许在叶氏面前摆婆婆的谱。 可把张氏给气够呛。 做婆婆的如果不能在儿媳面前摆谱,这婆婆做得还有什么趣儿? “都坐吧,坐。” 看见叶氏站在张氏身侧,手里还拿着筷子,准备布菜,长兴伯开口说道。 叶氏原本也只是意思意思,一听这话,她笑着道谢:“多谢父亲母亲体恤。” 说罢,她便坐在了邓芃的旁边。 今天家宴,叶氏带了白菡和碧荷。 往年都是绯蕖看家,今年则变成了姜芙。 一听说自己今晚能跟着伺候,碧荷简直笑开了花,她仔仔细细勾勒了眉眼,又擦了香粉,对着镜子左照右照。 虽然身上穿的是统一做的衣服,但碧荷偷偷掐了腰身,放了领口,行动之间,自然比其他人多了一丝妩媚。 可惜,她的银子都被她娘要走了,没钱置办首饰。 碧荷只好戴上两朵水红色纱花,好在她年轻,长得也不差,这么一打扮,倒是格外娇俏。 尤妈妈看了一眼,便死死地皱紧了眉头。 她又看了看只换上新衣服,脸上依旧不施粉黛的姜芙,心中有了计较。 “夫人也给咱们叫了一桌席,留两个人在门上守着,其余都过来吧。” 尤妈妈吩咐道。 姜芙应一声,去叫了院子里的其他人。 大伙凑在一起吃喝,倒也快活。 尤妈妈倒是比平时好说话,并不拦着众人喝酒。 姜芙抿了两口,就放下了杯子。 她对这种便宜低劣的酒,没什么兴趣,何况,这具身体的酒量如何,姜芙也不清楚。 “你这孩子就是心实,放心好了,夫人那里有人伺候,你就当歇一天吧。” 尤妈妈半真半假地劝道,还主动拿起酒壶。 “咦。” 沉寂了好多天的小爆忽然上线:“这是传说中的鸳鸯转香壶。” 从小没少看电视剧的姜芙顿时来了兴趣,盯着尤妈妈手里的酒壶。 这种酒壶,内有机关,可以倒出两种甚至三种不同的酒。 因为身边有尤妈妈和碧荷,姜芙担心自己和小爆交流的时候,被她们发现破绽,所以她让它没事少蹦跶。 如果不是发现这酒壶的异样,小爆还会一直带薪休假。 “姜芙姐姐,这可是尤妈妈给你倒的酒!” “尤妈妈真真儿疼姐姐!” 桌上的人都在起哄,其中不乏羡慕嫉妒恨。 姜芙看着尤妈妈递过来的酒杯,她立即装作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口中连声说不敢当。 见状,尤妈妈不禁面露满意之色。 就该懂尊卑,知好歹,以后才能帮着世子夫人,不会仗着肚皮争气,就敢和正室分庭抗礼。 “来,今儿除夕,咱们大家一起喝一杯。” 一想到即将心想事成,尤妈妈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 她端起酒杯,和大家碰杯。 四周一片热闹,姜芙也随众人一起,仰头喝酒。 她像是喝不惯似的,辣得直吸气,用手在嘴边不停扇风。 尤妈妈趁机低头一看,杯子是空的,她终于放下了心。 算计着时间,大概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尤妈妈起身:“你们慢慢吃着,我得先回去了,免得夫人回来找不到人。” 姜芙也赶紧站起来:“我也回去了。” 尤妈妈点头。 二人走了出去。 尤妈妈借口要散一散身上的酒气,让姜芙陪她走走。 姜芙搀扶着她,一步两步,摩擦摩擦,就当自己眼瞎,看不出这死老太婆带她往偏僻没人的地方走。 哦吼,都走到邓芃结婚前住的那个院子了。 这真是一个偷情出轨,乱搞男女关系的绝佳之地啊! 第8章 开局一个通房8 刚收回视线,姜芙就听见小爆提醒:“喂喂,你现在该腿脚发软,开始浑身燥热了啊!” 它掐着时间呢! 姜芙立即停下脚步,用手按住额头,小声道:“我好晕啊,尤妈妈,我是不是喝醉了……” 说罢,她还晃了一下身子,像是站不稳。 尤妈妈心中暗喜,连声说道:“好姑娘,恐怕还真是酒劲上头了!” 她一指前面的小院。 “那是世子成婚之前住的地方,平时没人住,正好咱娘俩过去歇歇脚。你这样子,叫人看了可不成。” 尤妈妈稍微板起了脸,假意训斥道:“夫人留你看家,结果你居然贪杯,万一耽误了正事,看你往后还有脸在夫人跟前伺候不!” 她这么连说带吓唬的,如果换成是原主,此刻八成已经六神无主,只能乖乖跟着走了。 姜芙也讷讷的,连声哀求,让尤妈妈帮自己隐瞒。 “行了,我扶着你过去休息。” 尤妈妈半搂半拖地把姜芙带进了那处小院。 这里虽然无人居住,但定时有人打扫,除了缺少人气,其他方面倒是无可挑剔,连窗纸都是新糊的。 “你就在这儿歇着,我去弄杯水来……” 把姜芙弄到其中一间屋里,尤妈妈气喘吁吁地说道。 她平时不干重活,身娇肉贵,心里又虚得慌,此刻脑门已经微微汗湿。 刚转了个身,脑后一阵剧痛袭来,尤妈妈软绵绵地摔在了地上。 见她倒地不起,姜芙咧嘴:“还是您歇着吧。” 她把暖手炉重新放回袖子里。 别看这小东西精致得很,但却是精铜做的,很有几分沉手。 照着脑袋,狠狠一凿,尤妈妈一个半老妇人,她又不是铁打的,可不是分分钟昏死过去? 姜芙抓紧时间,将尤妈妈往屏风后面拽。 果然是她亲自挑的好地方,姜芙一摸,发现床上的被褥都是新的,干爽不潮冷,想来最近几天都晒过。 她龇了龇牙:“费心了啊!” 三下五除二,姜芙把尤妈妈的外衫解了,往地上一丢。 想了想,又把下裙也扯开,再把床上的被褥胡乱卷了卷,搭在她身上。 挺冷的天,别把老太太冻死了。 小爆在一旁冷眼看着:“就你好心,冻死她算了!” 姜芙环顾四周,确定没留下什么痕迹,这才一边往外走,一边摇头:“我不是好心,我只是想让她自食恶果。” 小爆眼睛亮了:“你让世子睡她?那她不美死了???” 姜芙:“……” 不想搭理这个白痴。 姜芙出了院子,为了以防万一,她没敢走原路,而是绕了一圈。 这里离叶氏的院子不算近,已经有些偏。 幸好,因为过年,府里各处都悬挂着红灯笼,姜芙还能看清脚下。 走着走着,她忽然看见右前方有一片黑影。 “谁?” 姜芙颤声问道。 “出来!你是哪个院的,不好好当值,跑到这里偷懒?” 她内心虽然害怕,但却端着架子,也学了尤妈妈那一套,先吓唬住对方再说。 黑影慢慢动了,走出来一个人。 确切地说,是一个年轻男人。 他披着氅衣,应该在室外站了有一阵子了,眉毛边缘沾了微微一点寒霜。 借着朦胧的灯光,姜芙看清他的脸。 哪怕不合时宜,她也忍不住要想,这是怎么样一张令人心动的脸啊! 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夹杂着一丝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姜芙咬了咬嘴唇。 大概是因为见她一直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看,男人略一蹙眉,眼底浮上隐隐的不耐。 “这位姑娘,在下姓林,借住在伯府。这么晚了,姑娘行色匆匆,应该有要事在身,那就不耽误姑娘了。” 他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动作虽然客气,但那意思就是让姜芙该干嘛干嘛去。 姓林? 借住在伯府? 姜芙的脑子转了转,立刻想到林老姨娘。 她惊讶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听说林老姨娘的娘家人都死光了,只剩下一个侄孙,目前在邓氏族学里念书。 应该就是眼前这一位了。 也是,除夕夜团聚,林老姨娘肯定不会出现在家宴上。 至于亲戚什么的,那就更不可能露面了。 姜芙看了看,发现这里距离林老姨娘的院子不算近,但正好有一条小路可以抄过去。 怪不得他在这里出现。 “原来是林公子。” 姜芙点点头:“奴婢冒昧了。” 她福了个身,算是道歉。 林老姨娘的娘家人,再不济,也算客人,她如今只是下人,可以看人下菜碟,但不能做得太过分。 “姑娘客气。” 林越颔首,表情不变。 想到被自己扒了衣服丢在床上的尤妈妈,姜芙吸了一口凉气,暗自担心。 整个计划要顺利进行,就必须先把自己摘出去。 可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人…… 万一他说出自己曾出现在这里,岂不麻烦? 姜芙正想着,不料,林越已经将她的神色都看在眼里,而且似乎还明白了她的担忧。 他拱手:“林某无意多管闲事,姑娘大可放心,今夜我只是去探望姑祖母,未曾见过什么人。” 说完,像是要安她的心似的,人家转个身,大步就走。 身高腿长的,一眨眼就走出老远。 等姜芙回过神来,他的背影已经变得小小一点,在夜色中不甚清晰。 “还省事了。” 姜芙嘀咕一声。 又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她不敢再拖下去,转身就跑。 姜芙绕了一圈,总算回到二门附近。 她整了整衣服和头发,堆起笑容,朝着屋里还在吃酒的众人喊道:“呦,真热闹,都摇起骰子啦!” 屋里的人比她刚才离开的时候还多了几个。 都是闻着菜香酒香,自己凑过来的。 一见到姜芙回来,有心讨好的人赶紧关切道:“姑娘好了?” 姜芙摆手:“我没事。倒是尤妈妈可能上了年纪,有些不胜酒力,让我扶她去世子成亲前的院子里眯一会儿,那边清净,正好。” 大家七嘴八舌,有的让她也来玩两把,有的求她舍两个花样子。 角落里,有个往嘴里大口扒拉菜的男人动作一顿。 他显然和其他人格格不入,身边空了一大块。 大过年的,正常人都会捯饬捯饬自己,偏他因为在马厩干活,浑身总是脏兮兮,臭烘烘的。 这男人正是刘二狗。 他赌钱,嗜酒,打婆娘,但他觉得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只不过缺少一点翻盘的本钱罢了。 但眼下不就有个好机会吗? 刘二狗站起来,他满嘴流油,拿袖子一摩挲,顺手又抓起桌上的一壶酒,塞进怀里,又抓了半只鸡,一盘花生米,趁众人不备,偷偷溜了出去。 和几个小姐妹闲聊的姜芙留意到,她微微一笑。 第9章 开局一个通房9 家宴结束,长兴伯不胜酒力,先回去休息了。 其余的晚辈们都陪在张氏的身边,她上了年纪之后,就喜欢这种众星拱月一般的热闹场面,其他人也乐得配合。 直到张氏也打起瞌睡,众人才纷纷告退,各自回房守岁。 邓芃注意到,叶氏一整晚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以为,这是因为她看到了那几个庶弟的子女,心里不舒服。 邓芃准备回房之后,安慰她几句。 不料,二人走着走着,叶氏忽然提议道:“世子,不如我们一起散散步吧。” 邓芃点头。 在这种小事上,他不会反对。 叶氏一想到尤妈妈的安排,不禁心若擂鼓,想说算了。 但她也知道,安排通房一事绝不可以再拖了。 尤其想到张氏刚才看自己的眼神,她就遍体生寒。 “世子,你与我成婚之前,一直住在前面那个院子吗?” 深吸一口气,叶氏指着不远处的院落。 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邓芃颔首:“是啊,那里很清净,只是太小了,又不方便扩建,所以我们成亲后就闲置了。” 叶氏趁机提议,进去转转。 等二人到了门口,叶氏正斟酌着,找一个什么借口先离开,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小丫头的尖叫:“啊——” 一行人尚未反应过来,两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提着灯笼,慌慌张张地往外跑。 待她们离近了,借着灯光,叶氏赫然发现,这不是自己院子里的红蕊和绿萼嘛? 二人年纪小,平时就跑跑腿,传个话什么的,也不让她们做什么要紧事。 叶氏顾不得其他,呵斥道:“你们在干什么?大吵大嚷的,成何体统!” 尤妈妈怎么会放任无关人等出现在这里? 难道说…… 她忽然一阵心慌气短,下意识地看向邓芃:“都是我平时太纵容她们,让你看笑话了。” 叶氏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希望邓芃没有察觉到异样。 邓芃也开口问道:“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 红蕊和绿萼平时没什么机会伺候主子,再加上刚才被吓得不轻,这会儿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瑟瑟的,活像两只小鹌鹑。 最后,还是红蕊鼓足了勇气,小声说道:“回、回世子,是尤妈妈……尤妈妈吃醉了酒,我们来给她送醒酒汤……” 绿萼也点头如捣蒜:“是,是,我们没偷懒。” 尤妈妈醉了? 大过年的多吃几杯酒,这原本也没什么,但她为何会在这里? 再联想到刚才的尖叫…… 邓芃抬脚就走。 叶氏急忙在后面喊他:“世子,世子!” 红蕊和绿萼话还没说完,眼看着邓芃就要进去,二人一起喊道:“世子不要进去!尤妈妈和……和她相好的在里面……” 一喊完,她们都吓个半死,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再也不敢出声了。 叶氏浑身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白菡和碧荷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 碧荷一双眼睛冒着精光,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冲上去,跟着世子一起进去看看! 一刻钟后。 叶氏和邓芃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刘二狗早就被堵了嘴,关进柴房。 屋里,叶氏和邓芃坐在上首,尤妈妈跪在地上,姜芙站在旁边。 其他人都被遣到外面去了。 只见尤妈妈衣衫不整,鬓发凌乱,脑后勺上隐约还肿着个包。 她哭诉:“请夫人给老奴做主!这小蹄子居然砸晕了老奴,还和那腌臜泼皮设套儿,老奴是被她给害了啊!” 当尤妈妈醒过来,发现自己竟和喂马的刘二狗躺在一处,还被世子给抓了个现行,她简直连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她不是亲眼看着姜芙喝下那杯酒的吗? 为什么她没事,晕倒的居然是自己! 脑后传来的钝痛,一下子提醒了尤妈妈,对,一定是姜芙这个贱货把自己给打晕了! 叶氏心乱如麻。 她没料到,尤妈妈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做不好也就罢了,以后再找机会就是。 可偏偏让世子给碰上了! 她都懒得回想刚才那一幕,刘二狗那个肮脏贱奴,压在尤妈妈身上,用他那张臭气熏天的嘴胡乱亲着。 姜芙上前一步,一脸委屈:“尤妈妈,奴婢瞧您今晚高兴,一连喝了好几杯酒,心里不放心,这才提前离席,扶您回去休息。但您执意要去小院醒酒,说那儿清净,没人打扰,奴婢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照做。后来又担心您醉酒头痛,回来就喊小丫头煮了醒酒汤,给您送去。” 说到这里,她落下眼泪:“怎么到了您嘴里,就成了我要害您了呢?” 姜芙抬起手,用袖子擦擦脸,又说道:“吃饭的时候,大家都看见了,您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喝得很畅快呢!” 别说,以尤妈妈的地位,谁敢灌她酒啊! 尤妈妈腾地站起来,指着姜芙,破口大骂:“放你娘的狗屁!老娘没喝醉,明明是被你砸晕的!” 姜芙趁机追问:“尤妈妈,说话要讲证据,奴婢也算是在您跟前长大的,有心孝敬还来不及,为什么要砸晕你?” 尤妈妈脱口道:“因为我在那酒里给你放……” 好在她还没完全糊涂,及时止住了。 姜芙乘胜追击:“酒里放什么了?尤妈妈今晚怎么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奴婢真真听不懂了。” 说完,她看向叶氏。 “夫人,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尤妈妈是您的乳母,在您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若是真想再找个知冷知热的男人,还请您不要怪罪。” 没等叶氏开口,尤妈妈已经炸了:“谁要找男人!小贱人,老娘撕了你的嘴!” 她张牙舞爪地冲上来。 姜芙灵活地一躲,口中不闲着:“尤妈妈不必难堪。只是您好歹也得挑一挑,那刘二狗家中已有妻子,何况他好吃懒做,实在不是良人!” 脑后一抽一抽的疼,尤妈妈气急攻心,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她抓不住姜芙,站在原地直喘粗气。 该死的! 想她在叶氏身边二十年,吃香喝辣,无论是在叶家还是在伯府,都是高人一等的,如今却和这么一个懒汉滚在一起,还被主子堵在屋里! 尤妈妈“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满含期待地看着叶氏。 “夫人,求您说句话啊,奴婢都是为了您啊……奴婢其实是……奴婢该做的都做了,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啊……” 她语焉不详地说着。 其他人可能听不懂她的意思,但叶氏听懂了。 她脸色倏地一变。 “闭嘴,胡说八道什么?你和有妇之夫乱搞,难道也是为了我?什么乱七八糟的,尤妈妈,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叶氏气得浑身颤抖,她猛地一拍桌子。 尤妈妈傻眼了。 姜芙低下头,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看,就说不能随便考验人性吧。 因为没人经得起考验。 第10章 开局一个通房10 邓芃没有去看这对主仆的眉眼官司,他只是沉默着,端着一杯茶。 正僵持着,邓芃的小厮洗墨跑了进来。 他小声回禀:“世子,小的都打听过了。” 邓芃面无表情:“说。” 洗墨顿了顿,先看了一眼叶氏,见邓芃没有避讳的意思,这才开口说道:“小的去问了那些一起吃饭喝酒的,都说尤妈妈今儿兴致高昂,不仅自己喝得过瘾,还频频给大伙倒酒。” 他跟在邓芃身边,口齿自然没得挑,一番话说下来,脸不红气不喘的。 “小的还听说,本来没人招呼刘二狗,但他自个儿就来了,什么时候走的,倒是没人注意。” 洗墨用余光瞥着尤妈妈,心说要不是你俩之间有猫腻儿,那刘二狗一个在马厩干活的,他的消息咋就这么灵通? 不过,这还真是冤枉了尤妈妈。 刘二狗长了个狗鼻子,哪有好吃的都瞒不过他。 而且,他又是伯府的家生子,自然知道每逢年节,主子们往往都会赏下一桌席面,有好菜有好酒。 算下来,整个伯府,除了张氏那里,可不就是世子夫人最大方? “另外,小的特地去看过,那屋里有酒,有烧鸡,还有一碟子花生米,不像是有人要图谋不轨,倒像是……像是约好了见面似的。” 洗墨迟疑着,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猜测。 之前,尤妈妈一口咬定,是姜芙和刘二狗二人合谋害她。 原本这也说得过去,尤妈妈在叶氏面前得脸,月例银子拿双份不说,这些年更是积攒了厚厚的家底。 不说别的,就说她头上插的,手上戴的,全都撸下来,至少能卖几百两银子。 刘二狗穷得都快当裤子了,一旦他起了贼心,铤而走险,趁着尤妈妈醉酒,顺手牵羊,那完全合情合理。 但洗墨的话,等于又给二人打上了“苟且”的标签! 姜芙真想给他鼓鼓掌。 这就是神助攻啊! 谁能想到刘二狗连偷鸡摸狗的时候,都不忘带上吃的喝的…… 苍天可鉴,他一开始真的只是想劫财,没想劫色! 谁让这半老徐娘一身白花花的软肉,看得刘二狗一时涌起邪火呢? “咔!” 邓芃重重地放下了茶碗,脸色很难看。 碗底和桌面剧烈相撞,将所有人都震得一惊。 贵族子弟,一举一动皆受过良好教育,如果不是故意为之,绝对不会发出这么大的动静。 果然,邓芃冷冷开口:“尤妈妈德行有失,不适合再在内院伺候,你是世子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我邓家人不便处置你,那便送回叶家,由叶家的主子决断吧!” 一句话,成功让尤妈妈瘫软在地,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送回叶家,说得轻巧。 叶家人又不是聋子瞎子,稍微一打听就知道她闹出这么大的丑事。 她是叶氏的乳母,这下连叶氏都被牵连了,叶家人还不气疯了,非得弄死她不可! 叶氏到底不忍,轻声解释:“世子,这其中是不是也有误会……” 邓芃终于掀起了眼皮,认认真真地看了她一眼:“误会?夫人说说,是什么误会?” 叶氏蓦地心底一寒。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被邓芃看穿了。 她顿时不敢再多说,生怕牵出萝卜带出泥。 至于尤妈妈,哎,都怪她做事不谨慎,先让她离开,大不了送到庄子上养老吧。 叶氏如是安慰着自己。 “至于刘二狗,灌了哑药,断了孽根,叫人牙子领走。” 邓芃扭头,又对洗墨交代一句。 “卖的银两,都交给他的婆娘。顺便告诉她,以后她和刘二狗没关系了,若是愿意改嫁,也随她。” 洗墨领命而去。 什么二狗三狗的,叶氏不在意。 倒是姜芙暗中替那个苦命的疤脸女人感到一阵开怀。 没了刘二狗磋磨,看她又是个勤快能干的,总归能比现在过得好。 “好了,不早了,你先洗漱,早些安置。” 邓芃起身。 叶氏大惊失色:“今儿是除夕,你要去哪里?” 难不成还要去书房? 传出去了,大过年的,她岂不是成了全家的笑柄? 要不是书房里都是小厮伺候,叶氏甚至要怀疑,那里有什么妖精狐媚子在勾着邓芃! “刚才喝了酒,有些不舒服,出去转转,只当守岁了。” 见她表情惊恐,邓芃只好又安抚一句:“最多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叶氏这才坐了回去。 她呆呆地看着邓芃自己动手,重新穿戴妥当,一掀门帘,大步迈了出去。 他一走,尤妈妈才嚎啕大哭着,去扑叶氏的脚。 她一个半老妇人,哭得妆容都糊了,连鼻涕都流进了嘴,毫无美感不说,还带着几分恶心。 叶氏怄得慌,狠狠一甩,将尤妈妈踹开。 “不许哭了!我派人送你去庄子上,先待几个月,避避风头。” 她用手扶着额头,不耐烦地说道。 但愿世子能把这件事按下去,别传得人尽皆知才好。 尤妈妈被两个粗使婆子拉走了。 姜芙也找了个机会,开溜。 她刚一走出来,就被碧荷一把拽到下人房里。 白菡竟也在。 桌上放着食盒,见她们回来了,白菡快手快脚地端出三碗热气腾腾的鸡丝面,上面还摊着一个金黄色的荷包蛋。 做奴婢的,三餐不定,肠胃一般都不怎么好。 所以,大晚上能吃上这么一碗面,连汤带水的,比什么大鱼大肉都舒服。 白菡放好筷子,轻声说道:“咱们吃吧。” 碧荷急了:“吃吃吃,啥时候不能吃,先说正事!” 她可是一直留意着呢,这是要变天了! 姜芙不好多说,只含糊道:“尤妈妈要去庄子上了。” 至于其他的,她肯定连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而且,她也很清楚,邓芃一定将整件事都看得透彻。 他堂堂伯府世子,居然被一个老太婆安排房里事,和配种的猪狗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邓芃才那么生气。 经此一事,自己也算在他面前挂了号了。 但凡他不是一个色中饿鬼,恐怕都不会动她一指头。 说不定一看到她,就会想起尤妈妈今晚的算计,倒尽了胃口。 这样更好,姜芙暗道。 见她确实不肯再说,碧荷也不好再逼问,她撅撅嘴,坐下来吃面。 倒是白菡握着筷子出神。 尤妈妈前脚刚打了姜芙的主意,后脚就被撵出伯府。 自己在叶氏面前可比尤妈妈差得远,就更不能急着对姜芙下手了。 第11章 开局一个通房11 喝下一口热面汤,姜芙舒爽地长叹了一口气。 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下来。 不管怎么说,尤妈妈犹如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她走了,单剩下一个叶氏,对姜芙来说,起码有喘息之机。 因为她相信,没有一个女人会心甘情愿地与别的女人分享丈夫。 碧荷的心思不在吃上。 她三口两口扒拉了半碗面,撂下一句“夫人身边得有人伺候”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这个时候不表现,更待何时? 碧荷一向都是一个很上进的丫头。 姜芙收回视线,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倒是白菡虽然没说什么,但她的呼吸微微加重了几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姜芙若无其事地说道:“尤妈妈不在,咱们做事更得谨慎着,碧荷毛躁,一会儿你陪她一起上夜吧。” 反正她今晚是铁定不去那对夫妻面前晃了。 如今姜芙是叶氏身边的第一人,听她这么安排,白菡自然点头应是,心中难免窃喜。 “姐姐,那尤妈妈去了庄子,以后也不回来了吗?” 白菡怯怯地问道。 姜芙笑而不语。 真当她察觉不到,这丫头最近一直都在偷偷打量自己呢? 咬人的狗不叫。 一个可以在主母手里自保,未来还在女主身边站稳脚跟的,会是真的木讷单纯吗? 相比之下,碧荷才是没什么心机,只是爱慕虚荣罢了。 “可是……” 白菡欲言又止。 “快吃,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横竖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姜芙不再多说。 她低头,吃光一碗面,让白菡把东西收拾了,洗漱睡觉。 顺利解决了尤妈妈,下一步,就是想办法远离叶氏。 出了屋子,邓芃深吸了一口寒气,总算略微缓解了胸口的憋闷。 说实话,他生长在伯府,虽然很小便搬离了内院,并非长于妇人之手,但对于后宅的种种隐私,也知晓一二。 那尤妈妈分明就是施了龌龊手段,只是其中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没能成事儿罢了。 至于那丫头,同样满嘴谎话。 就是不知道她是单纯为了自保,被迫为之,还是早有了其他念头,顺水推舟? 无论哪一种,都让邓芃感到厌恶,排斥。 同样,连带着对叶氏都不耐烦起来。 他自认对她不差,即便做不到整日耳鬓厮磨,也给予了足够的尊重和爱护,从不冷言冷语,更不曾宠妾灭妻。 就这样,她竟还不知足,放任身边的老仆胡来! “世子,天儿冷,大过年的,咱还是回去吧?” 洗墨匆匆赶来,轻声劝道。 邓芃又叹了一口气,刚要开口,一抬头,他看见远处有个光点在动,显然是有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洗墨举起手里的灯笼,也快步上前,开口喊道:“什么人?” 那人走近一些,不甚明亮的灯光将他的脸映照出来。 邓芃含笑,语气里多了一丝惊喜:“是林公子?” 来人正是林越。 他陪林老姨娘吃了顿饭,又说了一会儿话,喝了茶,见时辰不早了,便准备回自己的住处。 伯府前院住了一些幕僚和族亲,林越已经十八岁,断不可能和林老姨娘住在一起,张氏就命人在前院收拾了一间屋子,让他住下。 平时,林越也很少往这边来,今天是除夕,算是一个例外。 林越拱手行礼:“见过世子。除夕顺遂。” 邓芃也颔首:“岁岁平安。” 他看向林越来的方向,又关切道:“林老姨娘还好吧?” 林越清隽的脸上多了一丝笑痕:“姑祖母一切都好,还要多谢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平日多有照顾。” 目光一转,他留意到洗墨隐隐透着焦急的表情,再次拱拱手:“天寒地冻,不打扰世子,林某先行一步,待明日同众人一起给伯爷与世子拜年!” 邓芃同样没多做挽留。 待林越一走,洗墨再次催促道:“世子,求您了,跟小的回去吧!” 声音带着哭腔。 这大过年的,万一病了,都不好叫大夫来看,不吉利。 幸好邓芃已经调整好心情,转身回了院子。 不只是洗墨,连叶氏也松了一口气。 如果传出去邓芃除夕没在房里睡,那她明年一整年都不用见人了,丢脸丢到姥姥家。 不提邓芃和叶氏这一宿的同床异梦,等林越回到前院,他的小厮晨耕急忙迎了上来。 “少爷终于回来了,您干嘛非让小的留下看家,小的也想给姑太太磕个头呢!” 晨耕有些委屈地说道。 林越解开外氅,笑着丢给他一个荷包。 “不磕头也少不了赏,拿着吧,这是姑祖母指名给你的!” 晨耕接过,笑嘻嘻的,嘴里还是解释道:“小的不是图银子,只是担心姑太太的身子……” 林越笑容微敛:“姑祖母知道你的心意。但你我都是外男,又不算府中的正经亲戚,尽量少去后院走动。” 就连他自己都是净捡着没什么人的小路走,吃了饭就匆忙告辞,一刻钟也不多待,免得被人说闲话。 晨耕又往火盆里加了炭,提来热水,伺候林越洗漱。 这期间,屋子外面偶尔传来几声女子的说笑声。 晨耕不悦地撇撇嘴,嘟囔道:“什么玩意儿,心比天高的下贱东西……” 林越穿着雪白的中衣,他散了头发,正坐在灯下看书。 闻言,他一个凌厉的眼神看过去,晨耕马上闭嘴。 “不必理会,她爱如何就如何。只一点,你看好我的屋子,不许她进来,更不许她碰我的书本,可记住了?” 晨耕用力点头:“小的记得牢牢的呢,她昨儿倒是拿着抹布,说什么要擦屋里的家具,我就守在门口,不许她进。” 主仆二人说的是婢女喜鹊。 她原是张氏院子里的一个三等丫头,林越初来伯府,身边又只有一个半大小子,张氏随手一指,指了这个喜鹊过来伺候。 这也是看在林老姨娘的儿子曾救了世子的份儿上。 喜鹊当时就不太乐意。 不过她见了林越,顿时又欢喜起来。 无他,这位林公子实在俊美得很,而且又是读书种子,听说十二虚岁便考中了秀才。 如果不是因为接连给父母守丧,说不定早就是举人、进士老爷了! 如今他孝期已满,自然还会继续科考。 于是,喜鹊立刻殷勤起来。 可惜的是,她压根近不了林越的身,那个叫晨耕的像是防贼似的防着。 不许进屋伺候也就罢了,居然叫她扫院子? 一气之下,喜鹊索性撂挑子,整天啥活不干,吃饱了就抓着零嘴儿去找原来的小姐妹聊天。 林越不在意,晨耕也当看不见。 半年下来,喜鹊觉得她的通房乃至姨娘梦,彻底破灭。 今晚,她趁着过年,拿着攒下的月例银子去正院,找张氏身边的管事妈妈,求人家把自己调回去。 那管事妈妈拿了银子,让她先回来,等出了正月再说。 喜鹊这才高高兴兴地回来了,一路哼着小曲儿,进门也不忘大笑三声。 这破地方,谁爱待谁待,反正她是一定要走的! 第12章 开局一个通房12 姜芙起了个大早。 大年初一,万象更新。 天空中飘起了簌簌小雪。 她早早起来了,穿戴齐整,走到正房门口,发现昨晚守夜的白菡和碧荷都等在门口。 很显然,世子夫妇尚未起身。 姜芙动了动嘴唇,无声地问道:“要去叫吗?” 世子要跟长兴伯和其他男丁去祠堂祭拜,叶氏也要早早到张氏那里伺候,都睡不得懒觉。 对于世家大族来说,上到主子,下到奴婢,正月里真真儿能累死个人。 碧荷抢先道:“我去叫好了。” 说罢,她一撩帘子,闪身走进去。 白菡默默地端着铜盆。 没多久,屋里传来了动静。 叶氏唤人去里面伺候。 姜芙落在最后,并不往前凑。 叶氏却似乎不打算放过她,她向窗外看了一眼,吩咐道:“姜芙,快去采一瓮梅雪来,动作麻利些,待会儿给客人煮茶喝。” 虽然下雪不冷化雪冷,但外面天寒地冻的,每瓣梅花上的落雪只有一点点,要煮茶的话,怎么说也要采小半瓮才够。 就是说,姜芙少说也得在外面待上一个时辰。 而且,采雪的人不能穿太厚的衣服,因为需要身形灵活,动作狠了,那雪就全落在地面,彻底用不了了。 连碧荷都有些不忍心地看向姜芙。 姜芙取来器具,笑吟吟地对叶氏说道:“雪水煮茶最是味好,夫人稍待,奴婢尽快回来。” 她没再耽误,迎着风雪就出了门。 邓芃穿戴完毕,带着洗墨先去祠堂。 叶氏也装扮一新,匆匆赶去给张氏请安。 一出门,她便被冷风吹得打了一个颤。 跟在后面的碧荷和白菡不比主子身上有皮毛衣服,更是透心凉。 白菡心道,姜芙还是太沉不住气了,得罪叶氏,说不得哪天就要丢了命。 这种天气去梅园采雪,八成要染上风寒。 奴婢得病,最多给抓两副药,歇上两三天。 要是还好不了,就会尽快移出府去,免得过了病气给主子。 白菡不禁想,她到底受过绯蕖和姜芙两个人不少的恩惠,假如姜芙真的被赶出府,自己便拿出几两银子,好歹也算全了彼此的情谊。 殊不知,正在采雪的姜芙并没有别人想得那么狼狈。 就像小爆说的,她的体质确实很不错。 这也得益于前几个世界的淬炼、沉淀与积累。 除了两手冻得发红,姜芙的身上不怎么冷,心口处一直都是热乎乎的。 实在累了,她便暂停一会儿,放下瓮,挥动双臂,或者在原地跳三十下。 只是今天这场雪不大,落在梅花上的雪更是少之又少。 以至于姜芙花了一个时辰,也只攒了一层瓮底而已。 梅园里空无一人,这里又没有监控,就算姜芙随便抓一些雪放进去也无所谓。 不过,她更想拖延时间。 在这里干活,总比去看叶氏那张脸要强得多。 而且,姜芙趁着这个机会,仔仔细细地近距离观赏梅花的形态,在心中来回揣摩着。 这一世,她的技能八成是绘画。 利用好了,说不定也是安身立命的本领。 就这么歇歇停停,待梅雪存了小半瓮,姜芙也觉得身上有点冷了,她停下动作,拍了拍裙子,往外走去。 半路上竟又遇到了邓芃。 邓芃看着姜芙冻得通红的耳朵,脸颊和双手,又见她穿着单薄,为了做事方便,棉袄的袖口都裁得略短,光秃秃露出腕子,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他是读书人,也知道文人墨客多风雅,比如用雪水煮茶。 但亲眼见到这一幕,邓芃还是不屑。 如今世道艰难,皇帝推行新政,老臣与权贵屡屡为难,朝中也俨然分为几派,互相倾轧。 然而,无论这些当官的怎么对峙,都影响不了他们享乐。 苦的唯有百姓。 就好比下雪,穷人可能会冻死,被屋顶砸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烧水煮茶? 这么一想,邓芃心中更是沉甸甸的,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他没理会姜芙,径直回了院子。 姜芙捧着瓮,和洗墨一起跟在后面。 叶氏也已经从张氏那里回来了,她起得早,昨晚睡得又不好,此刻歪在榻上休息,碧荷在给她捶腿。 白菡守在门口。 一见到邓芃,她马上轻声问好:“世子回来了。” 这也是给屋里的叶氏提醒。 又看见姜芙缀在邓芃的身后,去了耳房放置雪水,白菡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叶氏听见动静,急忙起身穿鞋。 “祭过祖宗了?” 她赶紧伺候邓芃脱了大氅,轻声问道。 邓芃点头:“嗯。” 忽又想到什么:“今儿初一,林老姨娘那边你照看着点,母亲上了年纪,恐有不济,你平日管家,要多上心。” 叶氏动作一顿。 其实,她有些不忿。 不过是半个主子,平时好吃好喝的也就罢了,如今连世子都要亲口过问,倒好像自己苛待了那边似的! 但转念一想,那人的儿子毕竟救过世子。 算了算了,就当行善。 于是,叶氏应声道:“年礼早就派人送过去了,放心吧,那林保家的是个能干的,若真有什么不妥,肯定派小丫头过来说了。” 邓芃坐下,他呷了一口热茶,觉得身上的凉气散去不少。 他刚才和长兴伯聊了几句,前院的幕僚和族亲都过来拜年,大家聚在一起,少不得提到正事。 说起今年乃大比之年,又谈及族中几位举子都要下场,长兴伯自然要勉励几句。 更有几个年纪轻轻的秀才,近来也都十分刻苦,准备参加八月的乡试。 其中便有林越。 一位举子不由得感慨:“林公子的学识在我等之上,只可惜父母仙去了,前后守孝好几年,硬生生给耽误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都有替林越遗憾的意思。 林越拱手:“众兄台太过谦逊,何况读书不在一时,为人子女,孝道却是第一位的。” 长兴伯听得连连点头,夸他心思高洁,乃是至纯至孝之人。 邓芃原本就对林越存着欣赏,如今林越在府里也住了这么久,言行从无不妥,一心读书。他觉得,这样的人进了朝堂,以后才不会变成国贼禄蠹。 这么一想,更多了几分爱才之心。 “前院林公子那里,再安排两个丫头婆子,让他专心读书。” 邓芃放下茶杯,开口说道。 洗洗涮涮,缝缝补补什么的,总归是离不得人。 叶氏愣了愣,皱眉:“母亲那里之前就指了个丫头,我再送人过去,会不会……” 没等邓芃说话,她又改口道:“既然世子吩咐,那便等着开春采买的时候,挑两个好的送去,也不张显,左右不差这个把月的,正月里倒不好太打眼了。” 每年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少不了有那过不下去的人家,便要卖儿卖女。 所以,各府也都习惯了这个时候让人牙子上门,挑选候补。 见叶氏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邓芃的神色缓和了许多。 他握住叶氏的手,语气感慨道:“需知你我夫妻一体,必要互相支撑才好。” 一个温柔,一个娇美,二人站在一处,郎才女貌,好不登对。 角落里的碧荷看得痴痴的,一忽儿羡慕叶氏的好命,一忽儿又觉得眼前的女子似乎变成了自己,和世子相依相偎,恩恩爱爱。 不远处的白菡低下头,她猜,姜芙应该是和世子一起回来的。 是碰巧遇到,还是……有心在半路上等着世子? 第13章 开局一个通房13 这边,叶氏被邓芃的温柔再次哄得眉开眼笑。 另一边,姜芙则是一面放好手里的瓮,一面向小爆打听。 “林老姨娘和林越,在原着里如何了?” 小爆翻翻书:“原女主是六岁的时候穿过来的,所以书里从她六岁开始写起,那时候林老姨娘已经不在了。至于林越,倒是提了一笔,说是中了进士,后来做了御史,为人刚直,上任之后咣咣一顿弹劾权贵,在皇帝推行新政失败的时候,直接做了炮灰,被贬到岭南一带做县令,半道儿就得病死了。” 没根基的寒门官员,还得罪人,不撸你撸谁,姜芙暗忖。 听着不咋样啊…… 不过,都这个时候了,也轮不到她挑三拣四的。 都是炮灰,谁瞧不起谁啊。 她调整了一下心态,又盘算着要如何离开。 林越那里是冷灶中的冷灶,如果调过去,完全属于发配边疆,绝不会有人和自己抢。 唯一的问题是,卖身契。 叶氏如果还想继续拿捏她,完全可以先把人送过去,却压根不提卖身契,装作忘了。 到时候,姜芙的小命照样攥在她手里。 新主子旧主子,她两头得不到好。 再加上,姜芙至今还记得,林越那张清冷疏离,满是淡漠的脸。 帅是帅得很,但不像是个好相与的啊! 只能见机行事。 姜芙刚坐下,气还没喘匀,碧荷又来传话。 “姜芙姐姐,夫人说想吃云朵糕了,怕其他人蠢笨,手也不干净,叫你亲自去做。” 语气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幸灾乐祸。 说来,这云朵糕很像现代的一道菜,雪绵豆沙。 雪白的外壳,炸得蓬松柔软,像天上的云,里面还裹满了甜滋滋的豆沙馅儿。 故而得名“云朵糕”,既好吃,又好看。 但做起来可就麻烦了,因为只能靠手动搅蛋清,非常辛苦。 而且,这点心不可能只做一份,等做好了,叶氏肯定要往各处送。 婆婆妯娌小姑的,哪里都不能落下。 这意味着,姜芙很可能要打一大盆甚至两大盆蛋清,估计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姜芙站起来,直视着碧荷的双眼:“夫人说的?” 碧荷的目光有些闪烁:“那是自然。” 其实是邓芃和叶氏在聊天,说起点心,碧荷就在一旁大着胆子凑趣儿,提了那么一嘴。 叶氏“顺口”就吩咐下来,还在邓芃面前夸姜芙做事细致。 点点头,姜芙换了一身旧衣服,径直去了厨房。 但她去的可不是日常给叶氏做吃食的小厨房,而是伯府的大厨房。 世子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头忽然来了,管着大厨房的王婆子又惊又喜:“姑娘怎么来了?可是世子夫人有什么吩咐?” 说话间,心里已经颠来倒去翻了十八个个儿,生怕哪里出了纰漏,得罪了主子。 姜芙含笑:“是我们夫人想吃云朵糕。” 王婆子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白胖的脸上堆满了笑。 “怎么就劳烦姑娘亲自走这一趟,找个小丫头来说就是了。” 说罢,又张罗着要让她尝新出锅的千层酥,这东西只有刚做好的时候才最香。 姜芙摆手谢过:“夫人指名叫我来做,云朵糕做着麻烦,要抓紧才行。” 好在大厨房这里一年四季都准备着各种食材,更不要说如今是过年,肥鸡大鸭子,鱼翅海参之类的都有,遑论鸡蛋,红豆这些。 姜芙忙乎到半下午,终于做出足够送到各院的云朵糕。 这东西繁琐,就连张氏都稀奇:“大厨房忙得脚不沾地,如何顾得上做这个?” 她如今不管家,消息自然没那么灵。 身边伺候的人出去转悠一圈,回来便在张氏的耳边嘀咕开了:“听说是世子夫人点名要吃的,姜芙做的,两只手都抬不起来了。” 都是人精,一听就知道,这是叶氏在拾掇丫头。 又说起尤妈妈今儿一早被送走,说是她上了年纪,去庄子上荣养。 张氏冷笑:“这是哪门子的荣养,竟要偷偷摸摸地出府?我不耐烦搭理她院子里的事体!哼,看着像个知书达理的,其实是条糊涂虫,亲家夫妇实在不会教养女儿!” 这话就很重了,谁都不敢接话。 其他各房陆续收到点心,可惜大年下的,谁都不缺吃少喝,再贵重的点心也显不出来什么。 甚至有人嚼舌根:“大家都忙得什么似的,偏她风雅,又是采雪煮茶,又是做糕点,把下人指使得团团转,好不尊贵!” 这些话自然不可能传到叶氏的耳朵里。 但出了叶氏的院子,没了约束,难免越传越离谱。 到初六那天,张氏忍不住说了叶氏两句。 “正所谓管家三年狗都烦,我晓得你多有不易,遇到那不听话或不懂事的,交给管事的去调理,实在不成,提脚卖出去也不算什么。只是莫要太磋磨了,世子还有几个妹妹,如今也一年大似一年,准备着相看人家,万不可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儿。” 张氏一边慢悠悠地捻着手里的佛珠,一边说道。 把叶氏弄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回到自己屋子里,她便扑在床上嚎啕大哭,委屈得不行。 她以为张氏知道了尤妈妈做下的丑事,实在羞赧。 碧荷连忙去哄劝,又催着白菡去端热水,给叶氏梳洗。 姜芙没跟着,她一直坐在小杌子上,握着镊子,低头挑着燕窝上的细毛。 这活计不仅费眼,累脖子,而且因为担心燕窝碰到油脂,手上绝不能涂任何润膏。 几天下来,姜芙的手肉眼可见地糙了不少。 给燕窝挑毛,捡花瓣什么的,原本是白菡带着几个小丫头做,如今都归了姜芙。 以至于从初一到现在,出出进进的,都是碧荷和白菡跟在叶氏的身边,俨然成了心腹。 有那伶俐的小丫头一口一个“碧荷姐姐”“白菡姐姐”叫得亲热,主动给二人送饭倒水,缝衣服绣帕子什么的,巴结得厉害。 反倒是姜芙成了没人理。 听着叶氏呜呜的哭声,姜芙一动不动,继续干活。 直到全都挑好了,她才起身,把燕窝送去小厨房炖上。 碧荷扶着叶氏,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绞了热热的帕子盖在额头上。 叶氏哽咽:“我就知道,因我一直未给世子生下一儿半女的,都看我不顺眼……” 碧荷一脸同仇敌忾地小声嘟囔道:“老夫人也太欺负人了,咱们夫人每天睁眼就是一大摊子事,哪像她们似的,吃吃喝喝,就知道享福!” 见她说得实在太不像样,白菡也皱眉,轻轻摇头:“慎言!这也是咱们能说的!” 碧荷噘嘴:“我这不是替夫人抱不平嘛!” 白菡上前一步,把帕子取下,又重新泡在热水里。 她绞着帕子,欲言又止:“只是……伯府不似寻常人家,到底还需要男丁承爵,否则,岂不是便宜了那几房?” 这句话仿佛刀插在叶氏的心头,刺得她脸色惨白。 子嗣,又是子嗣! 如果不是没儿子,张氏哪里敢三天两头给她话儿听! 如果不是没儿子,尤妈妈哪里至于兵行险着,如今被赶到庄子上去了! 叶氏捶着床沿,面色狰狞,口中恨恨道:“我要生,我要生,我一定要生儿子!生多多的儿子!” 谁都能生,凭什么她不能! 看着魔怔了一般的叶氏,站在门口的姜芙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两步。 第14章 开局一个通房14 伯府里有府医,每月固定给各房主子切脉。 邓芃和叶氏的身体都没问题。 要姜芙说,古代人成婚早,像叶氏刚满十五就嫁人,而且论的还是虚岁。 虽然及笄了,但身子骨儿没完全长开,自然不易受孕。 要不曹操怎么好人妻呢…… 十来岁的小姑娘还是生瓜蛋子,哪有什么风情可言? 只是这些话只能在心底想想,绝不能宣之于口。 碧荷和白菡好不容易哄得叶氏睡下了,二人已经累得浑身是汗。 她俩一出来,看见姜芙坐在门口做针线,防着有人靠近,都松了一口气。 姜芙主动开口:“放心,我把院里的婆子和小丫头都远远打发了。” 碧荷觉得她在故意躲懒,可惜没有证据。 所以她酸溜溜地瞥着姜芙:“姐姐聪颖,倒是我和白菡费了好大的力气。” 白菡的手指都被烫红了,只因为那帕子要热热的,盖在脸上才舒服。 姜芙也不理会碧荷的挑衅,拿了自己的擦手油给白菡。 “左右我最近用不到,你涂了吧,清清凉凉的,倒是能缓解一二。” 白菡十分感激,向姜芙道谢。 没想到,姜芙叹了一口气,话音一转:“老是这样也不行,夫人的身子没问题,但一直没有好消息,外人哪里知道,说不得就要乱说。” 更别说叶家本身就人丁凋敝,古人相信母亲若是能生,其女则同样能生,反之亦然。 要不那些有四五个亲兄弟的女儿,一到年纪,家里的门槛都要被媒人踏破了,根本不愁嫁呢,就是因为这个说法。 碧荷眼睛大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啊,是啊!” 顿了顿,她声音低了低:“咱们都是夫人的人,要是能替夫人解忧就好了……” 说罢,碧荷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得更深。 姜芙故意装作没看见似的,她皱着眉头,目光涣散,嘴里喃喃自语:“是啊,夫人对我有恩,我总希望夫人过得好才是……” 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 偷偷觑着她的白菡心里“咯噔”一声。 除去绯蕖不提,她们三个,碧荷娇媚,却带了几分轻浮,以邓芃的性格,怕是不喜。 而她则木讷内向,虽也识几个字,不算睁眼瞎,但远不够和邓芃谈诗论画。 最重要的是,她也没有姜芙的颜色好。 论姿容,别说叶氏这里,就是放眼整个伯府,怕也没有谁能赛得过姜芙的。 眼看着姜芙想通了,真要去给邓芃做通房,白菡的一颗心急得跟油煎似的。 只是她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 白菡扭头去看碧荷,希望她这个炮筒子能开口呛几句。 哪知道,这死丫头鬼迷日眼的,一脸痴笑,估计又在做当上姨娘的美梦。 好在转过天来,张氏亲自发卖了几个嘴碎的下人,伯府终于重归安宁。 十五那天,邓芃与友人有约,吃过晚饭,他带着叶氏一起出门。 家里除了张氏上了年纪,不爱动弹,其他主子都欢欢喜喜地上街赏灯。 “同侪在春满楼订好位置,说好了都携家眷,辛苦你还要陪我出去应酬。” 邓芃和叶氏坐在马车里,简单为她介绍接下来会遇到的人。 叶氏抿着嘴儿笑了:“还要多谢世子带我出来,今儿是十五,满街的花灯,火树银花,流光溢彩,真是好看极了。” 说话间,邓芃余光扫过马车角落。 他发现叶氏今晚带着的是碧荷和白菡,只见两个丫头规规矩矩地跪坐在旁边。 细细一想,似乎好多天没见到那个叫姜芙的在旁边伺候了。 看来,经过尤妈妈一事,叶氏对她有了不喜。 邓芃沉吟道:“底下人若是伺候得不尽心,索性再换几个顺眼的。” 原本兴高采烈的叶氏蓦地一顿。 她有些心虚,强撑着笑了笑:“都挺好的。” 好端端的,世子为什么这么说? 他主动提出让她换人伺候,难不成是想把姜芙收房,怕她身边人手不够? 这算不算是一种暗示? 叶氏这边猜疑不定,连带着,她觉得那些花灯也没有之前诱人了,只想打道回府。 可是,又不能丢了世子的面子,叶氏只好勉强打起精神,和其他女眷寒暄。 再一次负责看家的姜芙正在专注地作画。 不得不说,老伯爷的毛笔是真的好,哪怕她用的是便宜的墨条,画出来的线条依旧流畅清爽。 宣纸分生宣熟宣,生宣价格略低,姜芙托二门婆子买回来的便是生宣,拿来写意正适合。 不到半个时辰,一幅寒梅便画好了。 手头画具十分有限,好在姜芙也不挑。 第一笔落下,她本来还以为会有些滞涩,毕竟许久没摸笔了,没想到却毫无生疏感,整个人如鲸入深海一般,畅快自然。 姜芙越看越满意。 看了一眼时辰,想到邓芃和叶氏恐怕要亥时左右才会回来,姜芙披上斗篷,拿起寒梅图,悄悄出门。 不少得脸的下人也得了恩典,三五成群,约着出门赏灯去了,所以伯府里倒是安静,一路上,姜芙谁也没遇到,顺利到了梅园。 园中暗香扑鼻,月光清冷。 姜芙跺跺脚,将自己画的梅花和枝头上的梅花比了比,愈发心满意足。 形似。 神似。 不枉费她大年初一那天在这里吹了那么久的风,观摩揣测,还真的把梅花给画得生动逼真,彷佛连整张纸都透着丝丝缕缕的冷香。 要是有机会,姜芙真想继续跟着樊大家学画。 享受了一会儿难得的悠闲时光,姜芙没敢再耽误,从袖子里掏出火折子,避着风,轻轻吹了吹。 待火苗摇晃,她凑近墨梅图的一角,任由那火苗舔了上去。 火光乍然亮起。 这画不能留,万一哪天成了她“不安分”的罪证,就麻烦了。 索性烧了,一了百了。 等烧得差不多,姜芙上前踩了几脚,这才离开。 前两天又下了一场雪,比初一的那场大多了,足足下了一天一夜才停,如今梅园这边地上的残雪还有将近一指厚,不必担心引起火灾。 等姜芙彻底走远,身影消失不见,有人缓缓从梅林深处走了出来。 第15章 开局一个通房15 林老姨娘估摸着林越今天会过来,她提前让林保家的搓好了汤圆,除了常见的芝麻馅儿,花生馅儿,还有林越最喜欢的糖渍玫瑰馅儿。 “你说说,都这么大的人了,竟爱吃甜的,不好意思让人知道,也就只敢在我这里吃上一回。” 林老姨娘笑得流出眼泪。 林越掀开帘子,怕身上的寒气侵到她,他离得远远的,在火盆旁边烤了片刻,这才走过去。 “姑祖母怎么这么高兴?” 早有小丫头把梅花接过去了,都说香得很,这个找花觚,那个打水,简单修剪一番,插得满满的,摆在案上。 果然好看,林越瞥了一眼,又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的袖子里还藏着一朵梅花。 林老姨娘叹道:“你过来看我,我自然高兴。” 又吩咐林保家的去煮汤圆,每样都盛了,林越各尝一个,果然最喜欢糖渍玫瑰的,一连吃了三个。 谈笑间,林老姨娘留意到林越的袖口沾了灰。 再细看他的穿戴,也不似府里的针线,倒像是去外面铺子里买的成衣。 虽然合身,总是少了几分精致用心。 她皱了皱眉头:“你那儿不是有个丫头,难道她针线活计不成?” 林越不重口腹之欲,稍微填了填肚子就放下了碗。 他擦过嘴,这才轻声回答道:“我不是伯府少爷,不强求人家的忠心。” 没看张氏只是把人送来了,对卖身契却只字不提吗? 林老姨娘一听就懂了。 她斟酌着,缓缓说道:“府里每年出了正月都会采买一批下人,要不要我去求个做事稳重的?” 并非她矫情,而是林越今年下场,如今是紧要时刻。 如果他把精力放在日常琐事上,不能一心一意做学问,实在可惜。 “你也不小了,身边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伺候。” 林老姨娘委婉地说道。 往上数几代,林家也是阔绰过的,出过举人进士。 然而子孙后代不争气,没几十年也就败落下来,像林老姨娘她爹,就堪堪只是秀才。 俗话说,穷秀才,富举人,林秀才到了四十岁还不认命,一心科举。 家里供不起了,就把主意动到小女儿身上,送她进了伯府做下人。 林老姨娘凭着一手好字,成功得了老伯爷的青眼,把她拨到书房伺候,还做了老伯爷的屋里人。 奈何林家还是没能翻身。 病的病,死的死,如今就只剩下林越一个。 “晨耕只是略显毛糙,过两年也就好了,有他替我做些小事,尽够了。” 林越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给人做妾的姑祖母,也没少从母亲口中听说姑祖母这辈子活得有多么辛苦。 他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所有的妾室都如此凄惨,他更不知道自己能为这些可怜的女子做些什么。 但他起码能管好自己,不去害人。 说白了,小妾无论是被丈夫还是被正妻磋磨,真正的根源不都是因为有男人纳妾吗? “好吧,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决定。如果真不省心,就尽早打发了,别让她惹出什么事端,白白污了你的清誉。” 林越走之前,林老姨娘叮嘱着他。 她在伯府这么多年,听过见过的污糟事儿不知凡几。 林越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捏了一下袖子。 “好。” 他郑重地答应着,原本有些纷乱的思绪,一瞬间恢复了清明。 等自己考中了进士,无论是留在京里,还是去外地做官,都可以置办个小院子,买上二三仆从,再求长兴伯恩典,接姑祖母出府,颐养天年。 如此,林家总能慢慢复兴起来。 尽管这个过程漫长而艰难,但林越知道,这是自己唯一能走的路。 不能走错一步。 出了正月便是春。 一整个正月,伯府上下都忙得够呛,主子辛苦,做奴婢的更辛苦。 好在逢年过节少不了赏,大家都是累也高兴。 即便都是当差,在这种时候也显示出不同。 遇到有钱又大方的主子,随手一丢就是三五两银子,赶上几个月的月例了。 喜鹊转悠了一圈,回来就憋屈得吃不下饭。 那对抠门主仆别说给她过年红包了,连道肉菜都没赏下来! 其实,林越手头不算拮据,他母亲嫁妆还在,有个小铺面,每年有百八十两的进项,不至于连个红封都包不起。 他完全就是不想。 也有想激一激喜鹊的意思,逼她闹起来。 “真当自己是主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哪里来的破落户,跑到伯府打秋风来了,哈!又不是正经亲戚,怎么好意思就赖着不走了,我呸!” 喜鹊叉着腰,破口大骂。 晨耕脸色铁青,浑身直哆嗦,撸起袖子就要出去和她辩论。 倒是林越不为所动,还喊住他,不许他乱来。 “小蹄子,反了天了!” 晨耕恨不得马上去找林保家的告状,赶走这个不要脸的。 “倒要看看有没有为官做宰的那个命,别读到七老八十还是个酸秀才,哼!” 喜鹊骂完,转身走了,她要去催一催张氏的心腹周忠义家的。 拿了她那么多银子,不过是重新调个人过来,还不是管事的一句话! 这个时候,喜鹊和周忠义家的,完全都没有想到,如此简单的人事变动,竟闹出一场轩然大波…… 事情是这样的。 喜鹊想回到正院伺候,她回去,势必就要有别人过来。 周忠义家的拿了她的银子,盘算了一个正月,扒拉来扒拉去,终于选定了另一个三等丫头,黄莺。 这黄莺也是家生子,命苦,三岁没了娘,爹很快娶了后娘。 过门不到一年,后娘就生了七斤八两的大胖小子,人家一家三口亲热得很,而黄莺从此就等于同时有了后娘和后爹。 好在她是个齐整孩子,十岁那年,黄莺被挑到正院做事,尽管只是三等。 张氏宽和,也大方,黄莺偶尔能分到一些小东西,和月例一起,都被她后娘要走了。 去年,周忠义家的相中了黄莺老实能干,想把她说给自己的残疾侄子。 黄莺说什么都不肯,她难免怀恨在心,趁着喜鹊这事儿,想要把这丫头远远打发了。 结果,周忠义家的这边才露出一点口风,黄莺的后娘便打上了门! 这婆娘泼辣极了,她买通二门婆子,径直闯进来,照着周忠义家的脸就狠啐了一口浓痰。 “你个老娼妇,作死不积德的臭娘们!你家里造孽,生了个瘸腿王八,倒还想祸害别人家的好闺女!” 后娘骂起人来不喘气,一边骂还一边掐周忠义家的腋下,腰间,大腿根儿等各处的软肉,连拽带拧,又抓又抠,疼得她嗷嗷直叫。 她可是打听清楚了,这娘们要把黄莺调去伺候一个什么老姨娘的侄孙,那人家里早都败了,真真儿叫一穷二白。 跟着这么一个主子,啥前途都没了! 周忠义家的这些年跟着张氏,养尊处优的,哪里是这种泼皮老娘们的对手? 院子里的丫头们都吓傻了,呆呆的,没人敢上前。 连长兴伯走进来都没人发现…… 第16章 开局一个通房16 长兴伯和张氏早就没有夫妻之事了,但二人结发二十多年,算得上相敬如宾。 但凡遇到正事,两口子都会好好商量。 就像今天,长兴伯也是来找张氏拿个主意。 他准备拿出一些银钱,再去活动活动。 如今新政磕磕绊绊地进行着,虽然面临各方阻力,不少人都不看好,但长兴伯相信儿子的眼光。 大不了,察觉到苗头不对,及时抽身就是了。 眼前的好处一定要先占上才行! 府里的日子不好过,长兴伯一个大男人也略有耳闻,只要谋个肥缺,好歹家里能宽绰一些。 一路上,他打着腹稿,想着要怎么说服张氏,结果一进院子就看见两个女人厮打在一起。 其中一个眼熟得紧,是张氏的陪房周忠义家的。 长随怒吼:“伯爷在这里,你们在做什么?” 黄嫂子趁着周忠义家的一个愣神,将她推倒在地,坐在她腰上,狠狠扇了两个大巴掌。 紧接着,众目睽睽之下,她一把扯开自己因为打架而满是褶子的前襟,露出玫红色肚兜儿,又拽松了鬓发,一个鲤鱼打挺,一骨碌扑到长兴伯的脚边,死死抱住他的腿。 “伯爷呀,求您做主哇,奴家活不了了……呜呜……哇哇……” 她是个好吃懒做的,嫁个鳏夫,自觉低嫁,整日在家是活不干,养出一身白花花的嫩肉。 长兴伯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软绵绵的,热乎乎的,贴在小腿迎面骨上,让他有一种酥麻的感觉。 其他人都看傻了。 还能这样? 好在那长随很机灵,一把拉开了黄嫂子,又呵斥众人:“看什么看,都没事做吗?” 大家一哄而散。 在屋里小憩的张氏刚醒,就听说了这场闹剧。 她气得拍着案几:“胡闹!放肆!周忠义家的,黄三家的,还有二门上的婆子,统统都拉去打二十板子!就在院子里打,叫他们都过来看着!” 二十板子下去,这三个妇人的裤子都被血给染红了,是被人抬下去的。 关键是丢人。 周忠义家的一向趾高气昂,就连叶氏平日里见了她,都得给几分面子。 长兴伯坐在屋里,脸色也不好看。 “这么一个贱奴,竟能收买看门的婆子,登堂入室了!我堂堂伯府正院,漏得像个筛子似的,四面透风!叶氏这家是怎么当的?你也是,明知道她年轻,不经事儿,就这么放手了,也不好好教导!” 他信奉男主外,女主内的准则,如今内宅出了事,自然算在张氏的头上。 闻言,张氏气个倒仰。 当她愿意放手吗? 自己又不是七老八十,眼花耳聋的老太太,放眼京都,多少婆婆死把着权力,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便宜媳妇? 是谁当初说的,叶大学士肯把女儿嫁过来,是他们邓家的福气,叶氏管家名正言顺,让她这个婆婆安心享福就行? 张氏干脆不憋着,把长兴伯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至于银子,去你奶奶个腿,甭管老娘手里有没有那么多钱,有也不给你! 夫妻俩不欢而散。 长兴伯是没想那么多,张氏则是迁怒叶氏,二人谁也没想着封口,任由这件事传遍伯府。 喜鹊听说了,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完了完了,不只是她回不去了,那些银子也打了水漂! 这不行,喜鹊咬紧牙关,奋力站起来,朝周家跑去,说啥也要把银子要回来! 周忠义家门口,已经挤满了前来讨要银子的人。 谁让她素来贪心,答应给这个安排工作,答应给那个介绍媳妇的,没少吃拿卡要。 如今一朝倒台,大家知道没戏了,可不急着逼她把好处吐出来! 晨耕从外面打听到消息,回来说给林越。 他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转述着周忠义家的和黄嫂子当时的丑态。 又说长兴伯和张氏大吵一架,茶具摔了一地,他出来的时候脸色黑得像锅底,显然是真的动怒了。 林越听完,什么都没说,只换了身衣服,带着晨耕去见张氏。 张氏正头疼着,本不想见人,但又知道这件事终究绕不过林越,只好把人让进来。 林越很识趣,长话短说,请张氏把喜鹊召回来。 至于回来以后怎么处置她,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张氏到底要脸,她还得含笑问道:“这话是怎么说的,难不成那丫头伺候得不尽心了?” 林越见张氏仍在装傻,也不再留情面,直接看向晨耕。 晨耕机灵,加上年纪还小,即便跳脱一些也无妨。 他便模仿着喜鹊的神情和语气,将她说的那些话一个字不差地学了一遍,那叫一个惟妙惟肖。 张氏身边的婆子、媳妇子和丫头们都听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主子再落魄,也不是做奴婢的能随意排揎的。 背地里嚼两句就罢了,这么大喇喇地扯脖子喊,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 她们当中有人和喜鹊关系还不错,知道她自从去了林越那里,每天横针不拈,竖线不动的,其他粗活更是半点儿不沾,相当于白拿月例银子。 就算没了打赏什么的,那也比别人滋润得多,她居然还不知足,蹬鼻子上脸,想骑在主子的头上了! 张氏大怒,她说不出话,胸口喘得像风箱,呼哧呼哧。 林越拱拱手:“您不要为了这么一个不懂事的丫头动气,实在不值得。” 张氏平息下来,点头:“你说得对,确实不值得。” 她想了想,又说道:“好孩子,你先回去,这件事是我们对你不起,一定会给你个说法。” 张氏身份贵重,且是长辈,她能这么说,已经算得上纡尊降贵。 林越的本意也不是和伯府对抗,而是正大光明地赶走喜鹊,并让张氏绝了胡乱再派人过来的念头。 他附学伯府,又是林老姨娘的侄孙,在外人眼里,和邓家有分不开的关系。 这个关系,对于今后下场或做官,有利有弊。 只是林越如今没有选择。 他离开正院,一路上遇到不少仆妇,那些人一看见林越,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叶氏这两天身上不自在,总觉得浑身没力气,心口闷闷的。 没了尤妈妈,身边只有丫头,她到底不太习惯。 碧荷倒是伶俐:“肯定是因为正月里累狠了,趁这几天多歇歇就好了。” 如今她整天凑在叶氏的身边,光动嘴,不干活,把活都丢给姜芙和白菡,以及小丫头们,过得像半个主子,潇洒得很。 倒是姜芙算了算日子,又找小爆问过,确定叶氏怀了身孕。 原女主要来了! 好在叶氏现在不让她近身伺候,也不必担心发生意外,被泼脏水。 白菡走进来:“老夫人请您现在过去一趟。” 叶氏神情怏怏的,心里不痛快,却只能照做。 结果,她一进门就被婆婆一顿臭骂,嫌她管不好家,把人丢到公公面前去了! 第17章 开局一个通房17 叶氏自打成婚以来,还是第一次被婆婆骂。 之前张氏最多也就是言语上敲打几句,叶氏无子,不用婆婆说狠话,自己就先怯了。 像今天这么劈头盖脸,完全不留情面的,还是破天荒。 叶氏完全懵了:“黄三家的……又是哪个?喜鹊,这名字好像听过……” 也不怪她想不起来,伯府里光大大小小的主子就几十口子了,管家的主母又怎么会记着不得用的下人? 换做以前,每次张氏发火,身边都有周忠义家的好言劝着,这火渐渐也就消了。 如今没人敢开口,张氏没有台阶下,可不就越说越生气了? 她一拍桌子:“行了,你去吧,赶紧叫人把对牌送来,这家让你管得一团糟,少不得还得我这个老婆子支应几年!” 叶氏浑身软软的,快要站不住。 没了管家权,没儿子,以后她还怎么活? 碧荷赶紧扶着叶氏,主仆二人跌跌撞撞地走了。 叶氏本就身上不自在,一路上深一脚浅一脚,早就顾不得往日的体面。 好不容易回了自己的院子,整个人彻底没了精气神儿。 任由丫头们伺候着换了衣服,拆了头发,叶氏直愣愣地靠在床头,双目呆滞。 姜芙心里还奇怪,这位不是最风光霁月的,一向嫌金银俗气,整日张口风花雪月,闭口诗词歌赋,如今正好不用再操持吃喝拉撒,怎的还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衰样儿? 还是小爆替她解惑。 “她是主子,有事动动嘴,吩咐下去就行了。再说尤妈妈是个能干的,既是金融总监,又是人事主管,还兼任办公室主任,手上捏着你们这群虾兵蟹将。换了你,你不也抓着权力不放?后宅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啊!” 原来是这样! 看来,叶氏这人淡如菊的风雅人设,也是建立在有人默默付出的基础上,不是大风刮来的。 啧,姜芙觉得她现在不能直视“人淡如菊”这四个字了,都快成骂人话了。 “夫人,那对牌……” 碧荷站在床前,期期艾艾地提醒着。 叶氏转了转眼珠儿,哑声喊道:“姜芙,姜芙!” 对牌之前收在绯蕖那里,后来给了姜芙收着。 姜芙赶紧上前:“奴婢在。” 看到她,叶氏只觉得心口更闷了。 她摆摆手:“你把对牌送到正院去吧。” 姜芙没多问,立即出去了。 等她走了,叶氏才掉下眼泪:“一个小丫头的事情也要赖在我的头上,原本就不是我院子里的人,她闯了祸,凭什么怪罪我?” 碧荷在张氏那里像个没嘴葫芦,此刻却跟着义愤填膺。 “就是,当初这人又不是您安排的,如今出事了,反倒成了您的不是,上哪儿说理?” 白菡上前一步,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还是想想怎么替夫人过了眼前这道难关吧。奴婢看老夫人的意思,应该还想再指个人去伺候那位林公子,可奴婢想着,这人牙子虽然每年都送人来伯府挑选,但刚进来的既没学过府里的规矩,又不会看主子的眉高眼低,夫人怕是选不出什么可心的。” 等碧荷住了嘴,白菡才面露担忧地说道。 她的分析不无道理,叶氏认真听着,也露出思索的表情。 张氏在林越那里没了颜面,肯定要事后找补。 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送一个比喜鹊懂事百倍的丫头过去,用心伺候,堵上他的嘴。 年纪不能太小了,否则没见过世面,不懂规矩,干活也不利索,到底是去伺候人的,还是膈应人的? 岂不是又弄出来一个喜鹊! 这样的人选,一时间,究竟上哪儿去找? 叶氏只觉得一股酸气在喉间翻涌,她勉强压下去,苦苦想着对策。 碧荷头脑简单,她觉得白菡的话确实有道理。 “哎,如果咱们夫人能把这事儿安排好了,想必老夫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说不定,她老人家一高兴,又让夫人继续管家了!” 最后一句话,实在说到叶氏的心坎上。 在她生下伯府的嫡长孙之前,管家权一定不能旁落! 否则,这府里的闲言碎语怕是更多! 经过正月里传出的流言一事,叶氏算是真正体会到了权力的重要性。 白菡温吞地点点头:“奴婢巴不得能替夫人分忧解难,可惜奴婢嘴笨,只会干活……” 见她自我贬低,碧荷心头畅快,一股骄傲油然而生。 她微微扬起下巴:“你啊,别怪我说你,这性子是无趣了一点。” 说着,碧荷眼前一亮。 她见叶氏专心听着,试探着说道:“奴婢觉得姜芙姐姐是咱们院里最伶俐的,她比我们大几岁,规矩好,容貌好,针线好,还有学问,实在挑不出什么不妥。” 白菡也跟着点头,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 “就是,连世子那么有才学的人都说姜芙姐姐的画有灵气。” 说完,她又叹口气:“就是不知道姜芙姐姐最近是不是有心事,人都瘦了一大圈,前几天奴婢还听见世子问她,怎么清减了这么多,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这话就诛心了,叶氏果然一愣,急忙追问是怎么一回事儿。 白菡咬了咬嘴唇,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 碧荷去拧她:“快说呀!” 难道姜芙按捺不住,已经去世子那里邀宠了? 居然还抢在自己的前面! 碧荷想挠人! 白菡只好说道:“就是世子进院子的时候,刚好遇到姜芙姐姐出去,应该是随口问了一句,我在旁边,恰巧听见。” “她怎么说?” 叶氏冷冷问道。 白菡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姜芙姐姐说她一切都好,平日里有夫人体恤,谢谢世子,就没了。” “哼,算她识趣。” 碧荷咕哝一声。 叶氏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邓芃那是什么人,他公事繁忙,何曾关注过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 除非……他是真的留心了那丫头,才会发现她瘦了。 也怪她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每天都给姜芙派了一大堆活计。 挑燕窝毛已经是过去式,最近,叶氏还把人圈在屋里,绣她下个月出门应酬要穿的裙子。 大家都听说了,因为时间紧,花样复杂,姜芙每天晚上绣到亥末,第二天寅初又起来继续绣,把一双眼睛熬得发红。 一个女子再好的颜色,也架不住这么折腾。 就在今天之前,看着姜芙明显差了不止一点的容貌,叶氏心里还挺痛快。 结果,听了白菡的话,这痛快全都变成了痛! 她的手抓着被角,一点一点收紧,连指甲扎进手心里,都毫无知觉。 像是下了决心,叶氏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好了,我知道了,等姜芙回来,叫她来见我。” 刚说完,之前那股酸气再次上涌。 叶氏压不住,她扭过头,身子伏在床沿,“哇”一声吐了出来。 “夫人!” “快,快去请府医!” “来人啊!” 等姜芙从张氏那里回来,就发现府医来了,正在给叶氏号脉。 过了半天,府医面露喜色。 “恭喜世子夫人,是滑脉!只是日子很短,脉象不显,老朽这才多号了一些时候。” 闻言,在场众人表情各异。 第18章 开局一个通房18 在所有人里,恐怕只有姜芙的心中才有那种大石头终于落地的感觉。 叶氏且惊且喜。 她的声音颤抖着:“真的?您没摸错吧?” 面对质疑,府医并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说道:“滑脉并不难以确定,这点把握,老朽还是有的。” 叶氏连忙解释道:“先生莫怪,我也是欢喜极了。” 府医颔首:“世子夫人近来忧思过重,这对腹中胎儿不利,为了稳妥,老朽还是给您开一副药。” 说罢,他走到一旁写方子。 消息一出,院子里的婆子丫头们一个个脸上带笑。 主子有身孕,意味着她们都能拿到赏钱,这是惯例。 她们是真心替邓芃和叶氏高兴,但碧荷和白菡的心情就复杂多了。 谁都知道,邓芃不是那种醉心女色的,如果不是没有子嗣,他可能压根不会纳妾。 现在叶氏有了好消息,那岂不是更不需要了? 两个人都强颜欢笑,一个去煎药,一个收拾叶氏刚吐的污秽。 不过,碧荷第一个反应过来—— 大户人家的妻子怀孕,便不适宜再和丈夫同房,这怀胎十月,还要坐月子,前前后后加一起,差不多小一年的时间,总不能让男人一直旷着。 不是更要有人伺候才行? 自己刚才真是糊涂了,竟差一点就要打了退堂鼓! 碧荷守着炉子,笑吟吟地憧憬起来,觉得如今的胜算甚至比之前更大。 很明显,白菡也想到了这一点,原本慢吞吞的动作利落了不少。 她换好了床铺,又摆上新鲜花果,房间里的空气果然清爽了许多。 叶氏的脸色依旧不太好,但架不住心里美,她靠着床头,整个人都发着光似的,精神奕奕。 与方才的灰败之色大相径庭。 姜芙估摸着她这会儿心情不错,走上前去复命。 “已经把对牌给老夫人送去了,她老人家说让您这段时间好好将养,不必操心家事。” 她一字不落地重复着张氏的话。 叶氏冷笑:“哼,就是求着我管,我也不管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我肚子里的孩儿,其他人都不配让我分神。” 什么张氏,什么林越,随他们去吧! 见叶氏没再吩咐,姜芙一福身,准备退下。 “你……等等。” 叶氏忽然出声:“前三个月我不宜出门走动,那衣服也不急着穿了,你不用起早贪黑地赶。” 姜芙低头应是。 她可不觉得这是叶氏忽然生出了良心。 做老板的,能有那玩意儿吗! 这一胎怀得不易,别说前三个月,看叶氏的样子,可能直到生下孩子,她都不会再随意出门。 倒是张氏那边听说了,立即带人过来探望。 叶氏嘴上恭敬,身子却一下都没动,稳稳当当地躺在床上。 张氏也不在意她拿乔,这嫁了人的女子,再张狂,无非就是这一年半载的。 何况,是男是女,现在还不知道呢! 张氏之所以亲自过来,与其说是为了叶氏腹中的孩子,不如说是为了自己。 她和长兴伯怄气,身边的心腹妈妈又闯下大祸,必须尽快挽回声誉。 正好顺便堵了外人的嘴—— 儿媳妇有孕,婆婆心疼她,这才接过管家权。 才不是什么婆媳相争的戏码! 碧荷惧怕张氏的威严,一听说老夫人来了,她就像鹌鹑似的缩着不动,借口给叶氏煎药,炉旁离不得人,不往前凑。 倒是白菡捧了张氏爱喝的毛尖,顺势留下了,没有下去。 婆媳二人说着场面话,丝毫看不出刚才的龃龉。 说着说着,不知道哪句话又提到了林越,白菡在一旁轻声说道:“世子夫人还打算挑个妥当人去照顾林公子,不想让老夫人再操心这事儿。” 张氏虽然答应给林越一个说法,但内心深处却是腻味得很,委实不想再管。 白菡这话,算是说到她心坎上了。 她拉起叶氏的手,轻轻拍着:“我的儿,难为你这么孝顺。按说你现在不该为了这些事情费心,只我上了年纪,如今还要管家,一事不烦二主,就由你定下人选吧!” 叶氏本想一口拒绝,然而张氏死死抓着她的手不放。 僵持半天,叶氏只好妥协:“是。” 张氏满意地松开了手,叮嘱白菡两句,这才带着一堆人出了屋子。 想她声势浩大地来,声势浩大地走,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院子里伺候的人全都叫到面前,先严厉地教训了几句,然后又赏了钱。 这一套操作下来,整个伯府都知道她老人家多么慈爱,多么重视叶氏肚子里的孩子了! 听着众人谢恩的动静,叶氏气得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之前压下去的心火,此刻又噌噌冒起来。 “来人!” 她喊道:“叫人去给世子捎个消息,让他早点回来!” 当晚,邓芃果然比平时回来得早。 他一进院子,就发现下人的脸上都带着笑。 见到邓芃回来,众人也连连向他道喜。 邓芃点点头,径直进了屋子。 屋里似乎也不太一样了,一些碍事笨重的家具都被移了出去,矮榻上重新铺了厚厚的毯子,又多了好几个迎枕。 香炉,熏笼什么的,据说会影响胎儿健康,此刻更是早早就被挪走,看都看不见。 叶氏本人也是不施粉黛,换了一身宽松的衣裙,躺在矮榻上。 “世子……” 她一见到邓芃,就情不自禁地眼眶发酸,很想一头扑到他的怀中,诉说着满腹的委屈。 邓芃温和地说道:“先让我换了衣服,在外面一整天,免得不干净。” 叶氏顿时不动了。 等邓芃洗漱更衣完毕,她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正斟酌着如何说服他,把姜芙送到林越那里。 其实,姜芙是她从娘家陪嫁来的,卖身契也在她的手上,并不是伯府的下人。 她的去留,叶氏本不需要向谁汇报。 但…… “府医已经看过了?你的身子无碍吧,以后好生休息,就先不要管家了,我去和母亲说,请她代劳。” 邓芃握着叶氏的手。 他还不知道,亲娘和媳妇已经斗过一场了。 叶氏嘴上胡乱答应着,支支吾吾地应付过去。 “世子,前院林公子那里缺个人伺候,我想着他今年就要下场,衣食上更要精心,不如把姜芙拨过去,您看如何?” 犹豫半天,叶氏把心一横,拿出破釜沉舟的劲头儿。 邓芃的笑容一滞。 片刻之后,他重新露出微笑:“她是你的婢女,你做主便可。只是尤妈妈去了庄子,她又走了,你身边一下子少了两个人使唤,会不会不方便?” 叶氏早有对策:“府医让我前几个月少出门,每天就待在自己院子里,又不用管家,身边这些人尽够了。” 顿了顿,她笑道:“那林家与世子之间,毕竟有一番渊源,如果林公子能高中,咱们心中也少了一桩遗憾,不必再牵挂着从前的瓜葛。世子,您说呢?” 话语间多了一丝小心翼翼。 邓芃叹气:“是了。” 他抬头环视一圈,见屋里只有夫妻二人,应该是叶氏特地把下人都打发了。 邓芃不禁提醒:“还是亲自询问一下,也全了你们主仆一场的情分。” 叶氏僵硬着点点头,开口叫人。 第19章 开局一个通房19 姜芙走了进来。 她低眉顺眼,垂手站着,也不言语。 叶氏表现得却很亲热,一把拉过姜芙,拽着她的手腕,柔声道:“你们几个人里,我是最放心你的。只我如今有了身孕,接下来怕是顾不了太多,趁现在身子不沉,想尽早给你安排一个好去处,你可愿意?” 姜芙适时地露出恐慌的表情:“世子夫人,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请您责罚,不要赶走我!” 说着,她已经跪倒在地。 叶氏讪讪的,要姜芙赶快起来。 姜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哽咽:“奴婢自幼就是伺候您的,天底下没有比在您身边更好的去处了……” 想到这么多年的陪伴,叶氏也一阵语塞。 邓芃打量着姜芙,见她身形消瘦,眼下青黑,露在外面的手上还残留着淡淡的冻疮印子。 这段时间,她过得很不好,他其实知道。 但邓芃并不想为了一个奴婢和妻子产生矛盾。 反正他没那个意思,不会收房,邓芃以为,时间长了,叶氏就不会再钻牛角尖。 没想到,正是因为他的沉默,反而让姜芙苦不堪言。 如今既然叶氏动了打发她走的心思,说不定对姜芙来说,反而是一条生路。 “你主子打算送你去前院,伺候林公子起居。林公子是林老姨娘的侄孙,他是个读书人,性子沉稳,志存高远,绝不是纨绔子弟,不会苛待你。” 邓芃直截了当地说道。 姜芙恍若未闻,只是泪眼婆娑地看向叶氏:“夫人,奴婢……” 叶氏佯怒:“怎么,你不愿意?难道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姜芙咬着嘴唇,又扭头看着邓芃,目光哀哀的,透着一股乞求的味道。 “奴婢舍不得……” 她比谁都了解叶氏的性格,要是自己当场一口答应下来,说不得叶氏还不乐意,甚至想要反悔。 真是个别扭的人啊,牵着不走,赶着倒退! 她越是表现得犹豫不决,叶氏越觉得她对世子有贼心,恨不得立刻撵走! 果然,叶氏直视着姜芙的眼睛,冷笑道:“我看你不是舍不得离了我,你舍不得离了的是另有其人吧!” 邓芃低咳一声。 叶氏自觉失言了,立刻把头转向一旁。 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紧张。 觉得差不多了,姜芙这才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 “奴婢听从夫人的吩咐,这便去伺候林公子。是奴婢命好,能伺候夫人这么多年,以后奴婢每天都会向上天祈祷,盼着夫人和世子日子和美,小世孙健康平安。” 她没省力气,磕得额头都红了,眼泪也大颗大颗地落下来,一副无比感激的样子。 见状,叶氏也跟着动容:“我知你是个懂得感恩的,以后好好伺候林公子吧……” 她想着,那林越年纪不算小了,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整天对着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不馋得慌才怪,说不得哪天夜里就叫姜芙贴身伺候了。 如此一来,姜芙也算有个归宿。 世子更不必再惦记她了,这是最重要的。 事情到这里,似乎尘埃落定。 叶氏让姜芙先去收拾东西,她的衣服和这些年攒的家底,都可以一并带走。 然而,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有意,叶氏并没有找出姜芙的卖身契。 她只是趁碧荷带着几个小丫头在隔间摆饭的时候,叫来白菡,让她跑一趟。 先去和张氏说一声,就说已经定好了人选,请她放心。 然后再去把林保家的叫来。 没多久,白菡带着林保家的来了。 邓芃正在用饭,叶氏起身:“世子慢用,我去和她说两句话就回来。” 之所以把林保家的叫来,是因为她不可能亲自带着姜芙去前院,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前院乱走。 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件事交给林老姨娘那边的人更省心。 万一姜芙以后出了什么岔子,也赖不到自己身上。 叶氏只希望过了今晚,就再也别听到这个名字。 进门之后,林保家的认认真真地给叶氏行礼。 正院的事情,她自然听说了,也气得不轻,觉得那叫喜鹊的丫头轻狂得不成样子,一个贱婢竟敢侮辱她家少爷,实在该打! 连带着,对张氏都多了几分怨念。 但对着叶氏,林保家的却丝毫不显。 听说叶氏要把自己的贴身大丫头送去伺候林越,哪怕淡定如林保家的,也失语了半天,还以为听错了。 叶氏叹气,装模作样地说道:“之前不是我选的人,我是晚辈,也不好多说什么,现在让我来管,可不能再随意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给婆婆上眼药,林保家的心中划过一丝不屑。 “姜芙一直跟在我身边,她是个懂事能干的,有她照顾林公子,我和世子才能放心。你回去告诉林老姨娘,她的恩情,世子一直记着。” 听叶氏说起世子,林保家的又躬身道谢:“多谢世子和世子夫人记挂。” 语气显然比之前更恭顺。 “她应该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择日不如撞日,就劳你走一趟,带她过去吧。” 叶氏挥挥手。 果然,姜芙已经提着包袱,出现在门口。 林保家的飞快地睃了她一眼。 她见姜芙已经换下了一等丫头才能穿的粉色比甲,只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蓝色袄子,头上也没插什么首饰,用红绳绑着发髻,心下微定。 她等了又等,见叶氏已经端茶送客,不禁堆起笑容。 “恕老奴多嘴,还请世子夫人示下,这姜芙姑娘的卖身文契,是老姨娘收着好呢,还是林公子收着好呢?” 低着头的姜芙偷偷勾起了嘴角。 她果然没看错人,这林老姨娘很会调理人,林保家的看着温和憨厚,其实精明得很。 别看她只是问了这么一句话,但叶氏便不好再糊里糊涂地把自己送走。 叶氏的脸色倏地变得难看起来。 只是不能发作。 经过一番内心斗争,叶氏最后还是命人取来了姜芙的卖身契,丢给林保家的。 林保家的笑眯眯接过。 她逐一看了上面的姓名年龄,签字画押等细节,确认无误之后,将它叠好了,放在怀里。 “多谢世子夫人,老奴告退。” 林保家的带着姜芙出去了。 等她二人走了,叶氏才气冲冲地说道:“记住了,这不是院子里的人了,不许放她进来。以后她是死是活,都跟咱们无关!” 转念一想,她又高兴起来,抬手抚上小腹。 从此,就是他们一家三口人的好日子了。 碧荷和白菡齐声说是。 走了一个强敌,她们自然都是乐意的。 不过,到底朝夕相处这么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看着叶氏脚步轻快地往隔间走,二人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飞快地跟上。 第20章 开局一个通房20 出了院子,林保家的走在前面,姜芙提着包袱跟在后面。 二人谁也不说话。 和上次见面言笑晏晏的样子相差甚远。 一直走到岔路口,林保家的才忽然停下脚步。 姜芙也连忙站定了。 “姜芙姑娘。” 林保家的表情复杂:“事情发生得突然,老姨娘那边还不知道,你如果不反对,还是跟我先去见一下老姨娘吧?” 她虽然是求问的语气,但显然不容姜芙有异议。 自己的卖身契还在对方的怀里呢! 哪有资格随便拒绝。 于是,姜芙毫不犹豫地点头:“是要跟老姨娘说一声才好。” 林保家的如释重负。 从姜芙的种种表现来看,这是一个聪明人。 是聪明人就好,聪明人都珍惜性命,不会随便作死。 因为天气渐渐暖了,林老姨娘的小院也比腊月的时候多了几分生机。 尽管远远达不到花团锦簇的状态,不过那块新翻过的小片土地上已经冒出了点点绿芽,看样子,应该是她们主仆在这里栽种了一些小葱、韭菜之类的菜蔬。 见姜芙好奇地打量着,林保家的解释道:“这季节青黄不接的,庄子上也没什么好东西,所以老姨娘年年都带着我们种几样小菜,等个把月就能摘,吃个新鲜味儿,到时候给你送去。” 伯府大厨房是不缺鸡鸭鱼肉的,但想吃些绿叶菜却只能花高价去城郊买洞子货。 洞子货不仅贵,数量也少,只能紧着几个主子吃,其他人并不能分到。 别说姨娘,就是一些不得宠的庶子庶女也都吃了一冬天的菘菜萝卜,提前囤在地窖里的,早就吃烦了。 姜芙连忙应了:“那就多谢了,这时节能吃上菜实属不易。” 说话间,已经有小丫头进去通传了。 自从叶氏派人过来,还把林保家的给叫走了,林老姨娘就惴惴不安地坐在窗前。 她也知道林越受了委屈,但自己的身份摆在这里,没法替他做主。 “世子夫人叫奴婢过去……” 林保家的进门,匆匆说了事情的经过。 林老姨娘耐心地听着,表情恬淡,只是手上的佛珠越捻越快。 她听明白了,整件事涉及到伯府里的婆媳斗法,越哥儿这事儿算是一个导火索,彻底打破了张氏和叶氏之间的平衡。 而这个姜芙,八成是得罪叶氏,被主子不喜。 让这么一个人待在越哥儿的身边,林老姨娘其实是不太放心的。 她见过那丫头,模样好,性情好,就算是给世子做姨娘也是使得的,怎么就…… 林老姨娘豁然开朗:原来就是因为太好了。 她动作一顿,轻声叹息道:“哎,我只当平日里吃斋念佛,偶尔结个善缘,就能安然度日,哪知道还是脱不开这泥淖!” 就像年前听说叶氏身边的大丫头出府成婚,林老姨娘还特地送上添妆,无非是想着万一遇到什么麻烦,即便得旁人一两句好话,说不定也能逢凶化吉。 正所谓平日待人多厚道,急难自有人相扶。 晴天留人情,雨天好借伞。 林保家的想起这些年的人情冷暖,不由得感慨:“您就是太善良,把人想得太好,殊不知还有句话说得好:茶朋酒友日会三千,有事相求百无一有啊!” 二人交谈的时候虽然把声音压得很低,但因为有小爆这个耳报神在,站在门口的姜芙还是听了个清楚明白。 很快,林保家的出来,让她进去。 姜芙进门给林老姨娘行礼:“奴婢给老姨娘问安。” 林越上无父母双亲,下无兄弟姐妹,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她以后要想顺利过活,就绝不能得罪林老姨娘。 尽管心中担忧,但林老姨娘也知道做下人的不容易,生死都是主子一句话,自己没有选择。 所以,她没有迁怒,一脸和蔼:“既来了就放宽心,往后好好做事,越哥儿是个好孩子,不会苛待你的。” 姜芙低头,规规矩矩地说是。 她想,林越确实不像是苛待下人的样子,不过他很可能会完全无视自己。 就像对喜鹊,他不打不骂,完全当成空气。 这种可能性很大。 好在姜芙胸无大志,目前只想苟着,林越喜不喜欢她,信不信任她,都不要紧。 这就是她和喜鹊最大的区别。 林老姨娘赏了姜芙一对绞丝银手镯,样式普通,没有标识,万一手头紧了,也能立刻拿去换钱。 可以说非常体贴,很明白做下人的难处。 姜芙诚心道谢。 然后跟着林保家的去了前院。 林越在书房,晨耕刚把食盒送回厨房,一见到林保家的来了,他高兴地迎过来。 “您怎么来了?可用过晚食了?这又是谁,少爷说了,以后院子里不需要丫头伺候,快走快走!” 晨耕一见到跟在后面的姜芙,他立即收起脸上的笑容,像炸了毛似的,一连声说道。 还伸出手,想往外推她。 林保家的只好一边呵斥他,一边护住姜芙。 “胡闹什么!去叫你少爷出来,这是世子夫人的安排,以后她和你一起伺候林少爷,老姨娘也同意了。” 最后一句话的威力显然很大,晨耕一下子收手,蔫蔫地往书房走。 须臾,林越走了出来。 见到林保家的,他语气同样亲切:“您来了,姑祖母无事吧?” 事情都在伯府传开了,想必林老姨娘也已经听说,肯定又要跟着伤怀。 林保家的行了礼,轻声说道:“还好,只担心你,怕你受委屈。” 林越笑笑:“我并不在意这些。” 姜芙在旁边打量着,觉得他是真的不在意。 而不像有的人,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心里恨得不行,甚至反复琢磨,视为屈辱,埋下报复的种子。 这样的人,旷达是真旷达。 只是也意味着无心冷情。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林越向这边看了过来。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瘦了不少,再加上这一身穿着打扮,没了平时的贵气,多了几分可怜相儿。 显然是被叶氏厌弃,发配到了自己这里。 也算是……天涯沦落人。 林越本想让林保家的想办法把人带走,只是见了姜芙,这句话几次到了嘴边,他都说不出口。 如果自己这里也不要她,想必她只能去做一些浆洗、洒扫之类的粗活了吧? 再想到梅林里的相遇,想到她笔下的墨梅,林越生出一丝怜悯。 那样一双手,合该执笔丹青,挥毫泼墨。 若是整天洗衣扫地,岂不浪费? “你……你叫什么?” 林越问道。 姜芙抬起了头,认真地回答道:“姜芙。” 第21章 开局一个通房21 林越之前听人说过,世子夫人叶氏未出阁的时候就极其喜爱荷花,身边的几个贴身丫鬟的名字都是与之有关。 看来,她的确是原本近身伺候叶氏的。 说完名字,姜芙就再次低下了头。 她相信,刚才那一瞬间,足以让林越看清楚自己的脸,将她认出来。 林越收回目光,只是那张尖尖的小脸却盘桓在心头,久久不去。 大概是因为她的墨梅图实在画得很好,灵气逼人,才让自己起了爱才之心吧,林越暗道。 林保家的也一直留意着林越的反应。 她笑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奴婢还得回去伺候老姨娘,就先告退了。” 晨耕将林保家的送出门外。 等他回来,见姜芙还在原地站着,悻悻开口:“我们少爷留你是他心善,你要是敢作妖,我、我就打你!” 说着,还挥了挥拳头。 姜芙一扯嘴角:“知道了。” 一个熊孩子,她都懒得和他呛声。 “行了,不许喊打喊杀的。” 林越撂下一句话,又回去看书了。 倒是晨耕刚放狠话,但还是指了指旁边:“喏,你就住这里,是那个叫喜鹊的原来住的地方,我没进去过,不知道缺什么少什么,你自己拾掇吧。” 说完就走了,没一会儿还给姜芙提来一桶热水。 姜芙从包袱里翻出一个九连环,递给晨耕:“拿去玩。” 他嗤之以鼻:“真好笑,当我三岁小孩吗?” 话音未落,又伸出一只手,很麻利地夺过去了。 姜芙笑了笑,掩上房门。 她飞快地洗漱完毕,没有马上打扫,早早地躺在床上,平复着心绪。 自从来到这里,姜芙几乎没有一天不是悬着心,生怕下一秒就真的成了世子的通房。 失贞什么的,她没在意,也不会因此去寻死觅活。 但那种对自己的生活失去掌控的感觉,姜芙格外厌恶。 只要她不做通房,不和原女主对上,就还有重获自由的可能。 总有一天,她要完全逃离叶氏,邓芃,还有这座阴郁压抑的长兴伯府! 翌日,天刚蒙蒙亮,姜芙就起来了。 她没有靠近林越的房间,而是仔仔细细把自己住的地方给打扫了一遍,被褥全都拆了洗了晾上,窗棂擦了,重新糊了纸,整个屋里顿时亮堂不少。 那喜鹊实在不像样子,姜芙甚至扫出一簸箕的瓜子皮花生壳,估计是在床上吃的,都堆在炕梢儿!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过的,她一边清理,一边摇头。 等姜芙收拾差不多,晨耕也起来了。 他一走出来,就看见她干活干得热火朝天,再探头一看,那间原本脏兮兮黑黢黢的屋子也大变样儿。 “哼,装相。” 晨耕当做没看见,去打水,领早饭。 等他回来,看到姜芙并没有往林越的身边凑,又嘀咕道:“算你识相!” 林越白天都在府学读书,每十天休息一天。 吃过早饭,晨耕背着书袋,跟着他一起出门。 临走,他照旧不忘敲打姜芙:“少爷的东西你敢碰一下试试!” 别以为一个玩具就能讨好他! 接下来三天,姜芙不仅把自己的住处弄得顺眼,还把院子里的地面压平,乱七八糟的杂物都整理到后院柴房,角落里的瓶瓶罐罐洗刷干净,栽上一些花种和几颗蒜头。 林保家的不放心,过来一趟。 姜芙趁机问她要了韭菜籽,洒在墙角的地里,等长好了,吃的时候割一些,过几天又能长出来一截,很好养活。 眼看她来了之后,周围干净整齐了许多,林保家的回去之后也连连夸赞。 “世子夫人倒是做了一件好事,瞧着比那些现买回来的小丫头不知道强多少。” 林老姨娘点点头,又叹息道:“越哥儿读书辛苦,只盼着他能更进一步。” 很快,到了休沐这天。 晨耕起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上来。 他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最后才意识到,其他地方都变得整洁美观,倒是把林越的睡房和书房给显得寒碜了。 而这两个地方,一直都是他负责打扫的…… “啊,我明白了,这个狡猾的坏女人!” 晨耕一拍脑门,气愤不已。 他也打来水,拿着抹布,拼了命地擦拭着家具,还一口气扫了三遍地,把自己累了个半死。 “晨耕,你做什么呢,进进出出好几趟。” 最后,连林越都忍不住皱眉问道。 他抬起头,往姜芙的屋子看了一眼。 因为他今天休息,她吃过早饭之后就没再出屋,可能是特地避开了。 这个发现,让林越有点烦躁。 晨耕支支吾吾:“小的正在干活呢!” 他一阵气闷,同样都是打扫,为啥自己就比不上那丫头? “挺干净了,歇会吧。” 林越放下手里的书,走到院子里。 他之前还没留意,这一看才发现身边的变化甚多。 “姜芙姑娘。” 犹豫片刻,林越开口喊道。 没多久,姜芙走出来,垂首问道:“林公子,请问有何吩咐?” 这还是来了之后,林越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林越刚要说话,忽然看见她的下巴上有一块黑渍,像是不小心沾上了墨。 他疑惑:“你……你在作画?” 姜芙一愣,下意识地抬头。 林越伸手指了指自己的下巴:“这里。” 她赶紧抬手,摸了两下,手指上果然黑了,姜芙一下子难堪到脸颊都在微微发烫。 “奴婢失礼。” 姜芙背过身,从袖子里翻出手帕,又用力擦了擦。 “能给我看看吗?” 林越忽然起了好奇心。 眼下这种处境,她竟然还有心思作画,不由得令人想知道,她到底画了什么。 姜芙转身,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 “林公子稍等。” 她回屋拿了画纸,刚好院中央有个石桌,姜芙每天都把它擦得干干净净的,正好可以铺放在上面。 这是画了一半的山中景色,有山峦,有泉水,有树丛,有木桥。 看着眼前的画,就仿佛真的置身在山林里。 林越又细看两眼,语气里带着几分遗憾:“这纸、墨都差了一些。” 应该是铺子里最便宜的那种,外人都觉得他落魄,但林越平时用的也比这些好很多。 姜芙倒是坦然,既不愤懑也不惭愧:“奴婢日常练习,能有笔墨纸砚使就很好了。” 这是真的,想她如果还留在叶氏那里,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哪有闲情逸致拿笔? “晨耕,去把书架左边第三格的盒子拿来。” 林越记得之前有个同窗送了自己一块墨锭。 晨耕颠颠儿跑走了,回来的时候怀里多了一个长条盒子。 林越接过,放在石桌上。 是岁寒三友的墨锭。 他推到姜芙面前:“用这个吧。” 姜芙没想到新老板这么大方,担心林越没憋好屁,她第一反应是拒绝。 “多谢林公子,奴婢配不上这么好的东西,千万使不得。” 她草草行了个礼,拔腿就进了屋,再不露头。 晨耕满意极了,他重新把墨锭抱在怀里,立刻跑回书架前,把盒子摆回原位。 这两个人的动作都很麻利,眨眼间,只剩下林越一人站在石桌旁,手边是一张未完成的画…… 林越抬头,无语望天。 第22章 开局一个通房22 对自己避之如蛇蝎的丫鬟,以及抠门得像貔貅的小厮…… 明明是初春,草长莺飞的季节,但林越却体会到了如秋天一般的凄凉萧瑟。 接下来的几天里,姜芙已经完全适应了新生活。 其实,也没什么好适应的,除了每天吃饭、睡觉,姜芙就打扫打扫院子,做做针线。 吃食都是晨耕去大厨房领回来的,自然不如以前吃得精细,但也能填饱肚子,姜芙不挑。 至于画画,她暂时还没摸清林越的态度,所以把笔墨都收起来了。 好在,姜芙和晨耕的关系倒是不像之前那么剑拔弩张。 晨耕毕竟只是个半大孩子,他说话不中听,姜芙也不理会,就当听不见。 几次之后,他也觉得没趣儿。 有一天早上,林越走了之后没多久,晨耕一个人气呼呼地跑了回来。 他身上的衣服破了一条好大的口子,后背也全是土。 姜芙正好坐在台阶上绣帕子,听见动静,她抬头看了一眼。 看样子,应该是和人打架。 确切地说,是单方面被人打了。 这也不稀奇,在伯府念书的除了邓家人,还有一些亲朋故旧的子弟,其中认真读书的只是一小部分,多数是纨绔。 不只是少爷们分帮分派,连伺候他们的随从小厮等人,也要分个三六九等。 估计林越和晨耕在府学的日子不算好过。 晨耕出来,眼睛红得像兔子,怀里还抱着那件衣服。 姜芙好心帮他补好了口子,正好她手里有针线。 结果,晨耕就好像受了老大恩情一样,改口叫她“姜芙姐姐”,成了小尾巴。 事后,姜芙才知道那是晨耕他娘弥留的时候,硬撑着身子给他做的一身衣服,当时特地往肥往大了做,连裤脚都卷了好几道。 晨耕长高一截,就拆开一道卷边,如今已经全都拆开了,穿不了太久。 府学里有个书童和晨耕不对付,一番观察之后,发现他很爱惜这套衣服,就故意把他推到坑里,坑里还埋了几根木刺。 晨耕灵活,从坑里爬上来,人没啥大事,但衣服却被割破了。 “姜芙姐姐,别跟我家少爷说。” 晨耕一再叮嘱姜芙。 明白他的顾虑,再说即便林越知道了,也于事无补,所以姜芙答应保密。 从此以后,二人相处得犹如姐弟。 没有晨耕的阻挠,姜芙也得以进了林越的卧室和书房,她仔细打扫了一遍,果然令人眼前焕然一新。 又半个月过去,林保家的送来了第一茬嫩嫩的青菜,都装在小竹筐里,很是水灵。 姜芙惊喜不已,连连道谢。 她自己种的那些还不能采摘,好在林老姨娘吃得不多,这些青菜长得又快,可以分给他们。 当天,林越回来,说了一件事。 他准备后天休沐的时候,请几个同窗过来小聚。 林越虽然身世不显,但学问过人,府学里也有几个和他身份差不多的,彼此相处得还算融洽。 大家轮流做东,不过并不去外面的酒楼饭馆,就在各自的住处,把饭食凑在一起,顶多去大厨房多要几个菜。 这样一来,经济压力也小一点。 毕竟他们能相处得来,是因为志(都)趣(没)相(啥)同(钱)…… 晨耕一听,立即回屋取出林越的私房钱,扒拉了半天。 他嘴里念叨着:“大厨房的人最喜欢看人下菜碟,除了菜钱,还得单独塞钱,不然别想准时开饭。” 理由都是现成的,府里那么多人都等着吃饭,你们还想另外吃别的菜,当然要自掏腰包。 数完铜板,晨耕又嘀咕起来:“关键是做得也不咋样,净糊弄我们,都不是正经厨娘做的,不过是灶上帮工的婆子,只管炒熟便不管了……” 姜芙好奇:“啊,还能这样?” 拿钱了还不好好办事,挺不讲究的。 晨耕点头:“是啊,前几次是少爷的同窗请客,我也跟着去了,每次差不多都是如此。” 想到吃得脑满肠肥的王婆子,那人管着大厨房,面上憨厚,听说内里最是奸猾,姜芙若有所思。 发完牢骚,晨耕掰着手指头,盘算着后天去要哪几道菜。 回头看了一眼烧水的炉子,姜芙将他拉到一旁,小声说道:“我做菜还可以,你要是能弄来肉和炭,咱们可以试试自己做。” 至于青菜,林保家的刚送来那么多,足够吃了。 晨耕眼睛一亮,又有点不相信:“姐姐真会做?” 不过,一想到自从她来了,这小院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晨耕又觉得,做菜似乎也难不倒姜芙。 “要不今晚先擀个面条,你尝尝。” 姜芙让晨耕去大厨房要了面粉,回来就兑水和面,做了一锅青菜面。 连林越都吃撑了,在外面转悠了半个时辰,才回房温书。 第二天,晨耕一大早就没影了。 忙了大半天,他弄回了鸡、羊肉和炭,各种调料,还按照姜芙的要求,弄来一块长方形的石板。 其实姜芙最想要的是铁板,奈何铁在这个时代不是随便能弄到的,只好退而求其次。 杀鸡炖汤,鸡翅鸡腿提前卸下,鸡杂取出收好,小锅里的高汤一直吊着,胸肉煮熟,拆成鸡丝备用。 羊肉切块,提前腌制。 面团揉好放在盆里,盖上屉布,防止落灰。 小院里没有厨房,姜芙干脆就把东西都放在石桌上。 看到她和晨耕忙碌的身影,林越这才知道,他们居然打算自己做饭,招待同窗。 他怕他们有压力,还主动说道:“这几位都不是挑剔的人,如果实在不成,去大厨房要几个菜也就是了。” 倒是晨耕听得不乐意:“才不会不成呢,您就等好吧!” 姜芙偷笑一声。 到了第二天,客人们准时到了,都没空手,有人提了一壶酒,有人拿了一包点心,还有人带了一罐茶叶。 姜芙提前泡好茶,让晨耕端出去。 她自己则把小炉子搬到角落,又架起石板,开始烧火。 先上了鸡汤,一人只有一小碗,但因为炖了很久,滋味儿十足,喝得众人齿颊生香。 然后是生灼菜心,炒油菜,菜叶都是掐的嫩叶,小小一片,吃在嘴里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甜味。 这个季节能吃上一口,简直令人喜出望外。 有人指着自己的嘴:“我这舌头上都生了火疮,就馋这小青菜!” 众人哄笑。 林越也不隐瞒:“是我姑祖母开了一块地,自己种的。” 前两道都是素菜,姜芙抓紧时间拌好了鸡丝,鸡丝不多,但没关系,她还切了黄瓜和芫荽,最后淋上几滴胡麻油,堆得高高的,也是一大盘。 大家举起筷子,没人挑鸡丝吃,反而都盯着黄瓜丝,觉得爽口。 还有爱吃芫荽的,更是高兴得直点头。 第23章 开局一个通房23 见大家吃得高兴,林越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淡淡的笑容。 昨晚虽然只是一碗普通的青菜面,却让他见识到了姜芙的手艺。 也许姑祖母的话是对的—— 一个人处在顺境能悠然自得,固然不错,倒是在逆境中还能努力生活,那才令人敬佩。 林越主动端起酒杯:“来,多谢诸位赏脸,我们满饮此杯。” 众人纷纷举杯,但也都是抿一小口,就立即放下,重新执了筷子去夹菜。 动作一个比一个麻利,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多亏子昂,我们今天大饱口福。” “话说,做菜的那位姑娘看着面生,也是出身伯府吗?” 说话间,晨耕又端着盘子过来。 这一次则是烤好的肉,有羊肉有鸡肉,因为提前腌过,吃的时候甚至不需要再蘸取调料,单独吃,或者用一片生菜卷着吃,都十分美味。 风一吹,烤肉香气飘出老远。 紧接着又是一大碗炒鸡杂。 下水一类本来不上台面,然而加了酸豆角,吃上一口就想第二口,再配上旁边烘得焦黄的面饼,简直停不下来。 面饼捏得很小,而且一人只分得两个,再多就没了。 有人没吃够,眼巴巴地等着。 晨耕笑着说道:“还有别的呢,您别只盯着饼子呀!” 说完,他悄悄吸了一下口水。 晨耕弄回来的羊肉不算多,姜芙估摸着每个人可能只分到几口,见石板上还油汪汪的,她又煎了年糕,刷上酱汁。 然后便撤掉石板,开始包馄饨。 荠菜馄饨,皮薄得几乎透明,馅儿也不多放,挑一筷子尖儿就行了,主要是吃它的鲜味。 一口气包了上百个,拿出一半,放进剩下的鸡汤里煮。 至此,今天这顿饭食也就差不多了,姜芙擦擦额头上的汗,坐在一旁看火。 待鸡汤沸了,小馄饨翻腾起来,她将几个碗一字摆开,在碗底放上调料,再盛馄饨和鸡汤。 晨耕搓着双手,小心翼翼地端起托盘。 有人没见过馅料这么少的馄饨,以前吃的都是皮薄馅大的那种,先是一愣,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夹起一个尝了。 这一吃,又是全都停不下来,最后连汤都没剩下。 连姜芙留下的那一半馄饨,也都煮了,但鸡汤没了,只能用水煮。 即便这样,大家也都吃得津津有味。 酒足饭饱之后,他们没有急着走,而是一边喝着消食茶,一边讨论着即将进行的春闱。 在座的有两个已是举人,稍后都要下场。 林越和剩下的几人则是秀才,今年参加秋闱。 眼下讨论度最高的,正是春闱。 不知道是谁说道:“你我苦读多年,为的就是科举出仕,能中固然可喜可贺,如果名落孙山,心里也实在难过。” 有人接口:“这是实话,虽然三年之后还可以卷土重来,但谁不想一击即中呢?” 他们这些人家境普通,读书花钱,多读三年和少读三年的区别很大。 又有人感慨:“好在我们几个都是京城人士,又能在伯府读书,比那些千里迢迢上京赶考的外地学子强多了。我还听说,最近几年,有好几个外地举子被害,等家人得了消息,匆匆赶来,最快的也要一两个月,面容甚至都难以辨认……” “是了,我也听人说起过,只是凶手一直逍遥法外,不知道为何专盯着读书人下手,还都是没考中的,哎!” 说了片刻,话题又转到别处去了。 最后,几个人都提出要当面感谢姜芙。 他们对她拱手行礼:“多谢姜芙姑娘,为我们做出如此珍馐美味。” 姜芙微笑:“公子们不必如此客气,此乃奴婢本分。待天气暖了,奴婢再做炸酱面给各位。” 面条能吃饱,还便宜,适合林越的财力。 送走客人,姜芙看到还剩下一团面,一把韭菜,两个鸡蛋,于是决定做韭菜盒子吃。 晨耕摸着瘪瘪的肚子,一脸期待:“姐姐,咱们吃什么?” 姜芙知道他抠门,故意逗晨耕:“做金钱盒吃,吃了就有钱。” 晨耕张大了嘴:“啊?还有这种东西?” 姜芙手上动作飞快,一眨眼就捏好了一个,笑道:“你看它的样子像铜钱,所以叫‘金钱盒’,老百姓一般称为韭菜盒子。” 晨耕反应过来,有些失望道:“韭菜盒子呀,以前我在街上买过,里面的韭菜硬硬的,塞牙得很。” 听着像是不喜欢。 没想到,等他尝了一口姜芙做的韭菜盒子,顾不得烫嘴,三口两口就咽下肚。 就连已经吃过饭的林越,也跟着又吃了两个才停下。 撑得肚子溜圆,晨耕一把夺下姜芙手里的碗:“姐姐辛苦一天了,这些我来,你去歇着。” 姜芙确实有些疲乏,于是她没坚持,对晨耕点点头,转身回屋。 刚喝了一口水,姜芙听见林越在外面喊她。 放下杯子,姜芙疑惑地走了出来:“林公子有何吩咐?” 一般情况下,林越有事都是找晨耕,很少需要她做什么。 林越拿出一个有些眼熟的盒子,正是上次的墨锭。 “姜芙姑娘,你之前不肯要这墨,恐怕是觉得无功不受禄。但你今天如此辛苦,我却不能像打发厨娘那样,随意给你几个铜板就打发了。思来想去,不如就用这个做为酬谢,你看如何?” 他略显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可比几个铜板值钱多了,姜芙想道。 她原本只想向林越证明,自己留在这里是有用的,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正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的画技再好,若用具不趁手,恐怕也很难画出满意的作品。” 林越把东西往前一递,“而且,这墨锭我确实用不到,不如把它留给更需要的人。” 话已至此,姜芙要是再推拒,就有点矫情了。 再说,她也真是受够了手上的便宜墨条,光泽差,墨色不匀,实在难用啊! 姜芙双手接过,对林越道谢。 见她收了,林越也松了一口气:“不打扰你了,我回房看书。” 想到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姜芙好奇道:“林公子,你可有把握通过秋闱?” 林越一愣,像是没猜到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不过,他很快点点头:“本朝规定,只有取得举人功名才能做官,我……我想做官。” 言下之意,他必须考中举人,这是最起码的,不然连做官的资格都没有。 姜芙看着林越坚定的双眼,也微微一笑:“林公子一定会心想事成。” 你可千万要争气,活得久一点,官做得大一点。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小爆好心建议:“其实我觉得,你完全可以说‘一子悟道,九族升天’。” 姜·鸡犬·芙:“……” 第24章 开局一个通房24 春寒料峭,伯府里不少人都得了风寒,林老姨娘也倒下了。 林保家的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林越听说了,很是忧心。 他本想去探望,奈何春闱在即,林越本人虽然不参加,但能感觉到伯府的气氛明显紧张了不少。 据说张氏特地放话,不许任何人打扰到考生。 所以,林越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去后院。 姜芙倒是没那么多顾忌:“要是林公子同意,奴婢愿意走一趟。” 林越自然愿意,还把自己最近做的几篇文章拿出来,请她转交给林老姨娘。 “姑祖母不一定能看懂,不过让她知道我有好好读书,心里能宽慰几分。” 姜芙收好,把前几天做好的那双鞋也包起来,去了林老姨娘那里。 廊下,一个小丫头正在煎药,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林保家的迎上来:“快进屋,这烟熏火燎的,让你见笑了。” 姜芙跟她进去,先去看了林老姨娘,发现她虽然略瘦了一些,但精神尚好,脸色也不算太难看。 林老姨娘摇头:“都说不碍事了,还折腾你做什么?” 姜芙放下手里的篮子,将林越的文章递给她:“是林公子近日做的,您看看吧。” 林老姨娘虽然识字,但没正经读过书,她粗粗看了一遍,不太懂文章的意思,但表情却非常欣慰。 “我都听说了,从你去了越哥儿那里,把他的衣食住行都照顾得很好,你费心了。” 林老姨娘叹气:“那孩子命苦,他祖父,他父亲尚且还过过几天好日子,到他这里……哎,不提也罢!” 接下来,姜芙有意说些高兴的事情给她听,还送上自己亲手做的软鞋,哄得林老姨娘和林保家的都笑逐颜开。 林老姨娘平时连院子都不出,这种软鞋在屋里穿着既方便,又舒坦。 其实是姜芙没那么大力气纳鞋底,所以改做了软鞋,算是取了个巧。 不过不影响林老姨娘收到礼物时候的开心。 等她回来,细细把情况跟林越说了一遍,他这才放心。 “春捂秋冻,这个季节最容易着凉,你家公子还是别急着早早换上春装,屋里的棉被也可以再盖一段时日。” 姜芙抓着晨耕,多叮嘱了几句。 “你也是,整天跟猴儿似的,跑得满身是汗,再迎风一吹,非得出事不可。” 说着,她掏出帕子,给晨耕擦了擦汗,顺手塞给他。 “及时擦干,不许顶着一头汗到处跑。” 晨耕笑嘻嘻:“姜芙姐姐,你咋跟我娘似的,唠唠叨叨……” 姜芙气得去拧他的耳朵,晨耕也不傻,立刻跳开了。 林越含笑看着,并不阻止他们玩闹。 小小的院子,生机勃勃。 又过了几天,林保家的挎着一筐菜来了,说林老姨娘已经彻底好了,让林越不要再担心。 姜芙倒水给她喝:“我种的这些菜眼瞅也能吃了,您不必再送,如果实在吃不完,可以做成菜干,等冬天还能加个菜。” 她想着林老姨娘那里老的老,小的小,便说道:“等我过两天去弄。” 林保家的笑呵呵:“这点活,我顺手就做了,哪里用你。” 她这次来找姜芙,是想求个花样子,准备给林老姨娘做身衣服。 “下个月十八是老姨娘生日?” 姜芙算了一下,还有一个月,于是从自己攒的花样子里挑了个五蝠捧寿的,林保家的一看就满意得不得了。 没两天,林越也找到姜芙:“姑祖母今年是整寿,我想了好几天,都没个主意。” 这就是请她帮忙支招的意思了。 送礼不难,难的是要体现出心意。 而且,骨肉至亲之间,不需要打肿脸充胖子,如果林越真的花大价钱去买什么寿礼,林老姨娘不仅不会高兴,心里反而会堵得慌。 姜芙自然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压根没去想什么金银首饰,古董摆件之类的。 林保家的做衣服,她也打算送针线。 给长辈送针线,对于女子来说,真的是又省钱,又不出错了! 二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林越忽然想到:“姑祖母和我祖父从小感情很好,她也很疼爱我父亲,不如画一幅他们二人的画像,送给她老人家!” 姜芙大致算了算:“令尊出生的时候,老姨娘肯定已经入伯府了吧,怕是她并没有亲眼见过令尊小时候的样子。” 林越点头,神色惆怅:“是啊。” 姜芙再一思考,觉得这主意也不错。 “不如就画一幅居家图,把你们一家人都画上去。” 她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轮廓,只是很多细节都要再好好推敲。 “你能画?” 林越面色一喜。 姜芙点头:“嗯,烦请林公子要跟奴婢仔细描述一番你家人的样子,特别是五官有何特点,身材有何特征,等等。你一边说,我一边画,哪里不对,马上修改。” 画人像和画山水花鸟完全不同,对姜芙来说,更有挑战性。 但因时代所限,她作为伯府的婢女,不能随意画人,没那个条件不说,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眼下却是一个好时机! 姜芙取来纸笔,在石桌上铺好。 她和林越对面坐下,一个说,一个画。 画上几笔,待他看了,哪里不对,再进行调整。 一番涂涂改改,一张男性的脸跃然纸上,正是林越的祖父,眉眼看着和林老姨娘有六七分相像。 林越点头:“很像,只是在我印象中,祖父很少露出笑颜。” 姜芙重新铺了纸,又用这个方式,画出了林越的父母。 至于林老姨娘,她见过几次,只需要根据其五官,推测出年轻时候的样子即可。 待墨迹干了,姜芙把纸一张张收好。 “林公子,奴婢以前极少画人,说来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你最好再去准备一份礼物,万一奴婢这里不成……” 她也不敢把话说太满。 林越立即说道:“好,等下次休沐,我出去转转。你同样不必勉强,作画需要心平气和,如果因此令你有什么不适,那就得不偿失了,想必姑祖母要是知道了,也会怪我。” 一直没敢插话的晨耕用力点头:“姜芙姐姐,接下来你什么活都不用干,包在我身上,你只要画画就行了!” 姜芙笑着拍他的肩膀:“行啊,那我就饭来张口了,让晨耕伺候。” 晨耕可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一脸认真:“说好了!” 话落,三个人看看彼此,都笑了起来。 从第二天起,姜芙便不再像往常那样埋首于针线,而是一心扑在纸笔上。 她把一幅画分成几个区域,逐一在纸上练习。 林越特地托人买来颜料,全套毛笔,还有上好的纸张。 准备了三天,姜芙这才正式落笔。 与此同时,伯府后院,叶氏的孕期反应愈发重了。 她吐得昏天暗地,连胆汁都吐出来了,还伴着血丝,喉咙似火烧一般。 姜芙走后,叶氏不肯要新人,担心张氏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 无奈身边只有碧荷和白菡,实在不够,她只好把红蕊和绿萼提拔为二等丫头。 两个人战战兢兢的,根本不成气候,没几天,就连一向好脾气的白菡都忍不住叫苦不迭。 更别说早就动了心思的碧荷。 第25章 开局一个通房25 姜芙之前跟在叶氏的身边,虽然偶尔也落笔,陪她画一些花鸟之类的,但在短时间内独立完成这么一幅多个人物的作品,还是头一次。 所以,她耗费了大量心神。 有时候吃着吃着饭,忽然想到什么,姜芙就马上丢了筷子,重新扑到画前。 等再想起来,饭菜早都冷了,就随便对付两口。 而晨耕说到做到,包揽了小院里全部的活计。 只是他年纪小,又有一点粗心,接连把林越的衣服给搓烂了两件。 姜芙听说了,觉得这样下去也不像样子。 于是,她抽空找到林越:“林公子,咱们不如再添个粗使婆子,像浆洗打扫之类的,都可以让她做。你白天去府学,身边不能离人,晨耕还小,再这么两头跑,恐怕他也吃不消。” 晨耕惭愧地低下了头。 林越看看他,对姜芙点头:“好,我去找人。” “伯府后面的巷子里,有个脸上带疤的妇人,年轻的时候也在伯府里做事,后来嫁给马厩的刘二狗。听说世子做主,允她和刘二狗和离,林公子不妨去打听一下,将她雇来。” 姜芙还记得那个叫春杏的妇人。 或许,因为对方也坚决不肯做小的行为,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中,令她久久难以忘怀。 林越并不多问姜芙为何认识这样一个妇人,他答应她,只要这个妇人愿意,就让她过来做事。 姜芙松了一口气。 她还真的怕林越好奇自己和春杏的关系。 林越的效率很高,隔天他下学之后就去了后巷,找到春杏。 翌日一早,春杏便出现在了小院,身上背着包袱。 姜芙打量着她,心中暗暗惊奇。 如今的春杏倒是和之前大相径庭,虽然依旧瘦弱得风一吹好像就能倒下似的,脸上的疤痕也依旧狰狞可怖,但整个人站在那里,透着一股坚韧。 看来,没了刘二狗那种渣男的折磨,她果然可以好好生活。 “以后我叫你春姑姑吧。” 姜芙上前,拉过春杏的手,柔和地说道。 这一拉,发现她的手指上全是裂口,粗糙得如同七八十岁的老妪,那是常年给人浆洗衣服导致的。 春杏谨慎地回答道:“奴婢给姜芙姑娘问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期不说话的缘故,她的声音嘶哑,口音也有一点奇怪。 “林公子为人宽和,晨耕人小鬼大,你留在这里,只需要好好做事,尽心伺候主子即可。” 姜芙点到为止:“林公子是读书人,将来要是高中,一定能做个好官。” 意思就是,别看他现在寄居在伯府,但早晚会自立门户。 而且,以后也不会和伯府牵扯过多、过深。 春杏眼睛一亮,明显是听懂了。 姜芙觉得她果然也是一个聪明人,不枉自己冒险,拉扯她一把。 有了春杏,大家的生活质量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她不仅任劳任怨,偶尔说出的三言两语也隐约透出几分见识,甚至熟知礼仪,也很擅长煮茶。 只不过,林越这里没什么好茶供她发挥就是了。 姜芙私下里把自己偷偷听来的话告诉林越:“怪不得我听那些街坊说,春姑姑年轻的时候是近身伺候主子的,那时候伯府还鼎盛,她自然见过好东西。” 林越之前也打听过春杏的来历。 他感慨道:“真是巧妇伴拙夫,赖汉娶花枝,据说那刘二狗……” 关于刘二狗的事情,下人们知道得不多,只知道他得罪了主子,受了重罚,没等被人牙子领走就咽了气。 但姜芙却比谁都清楚。 这其中还有她的手笔呢! 林越话锋一转:“听说世子怜悯春姑姑被刘二狗欺侮多年,特地放了她的身契,只是她孤身一个,无亲无故的,真离了伯府也未必就好。” 所以,他和春杏签的是雇她做事的契约,签了三年。 如果期间春杏想离开,只需要赔一笔违约金,并不涉及人身自由。 “真好。” 听完林越的话,姜芙一脸羡慕。 林越注意到她的神色,他沉吟道:“如果你……” 刚巧姜芙抬头,一看天色,她顿时变了表情:“哎呀,光顾着说话,奴婢得赶紧回去了。” 她匆匆行了个礼,又跑回去继续作画。 用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姜芙终于完成了这幅画。 当她把林越喊进屋里,向他展示的时候,他凝视着画上的人和景,久久说不出话,直到双眼发红。 半晌,林越才哽咽着开口:“姜芙姑娘,请受林某一拜。” 话音刚落,他就真的行了礼。 姜芙连忙侧身,避礼不受。 虽然她这些天的确算得上呕心沥血,但这是自己亲口答应的,而且有春杏和晨耕在,姜芙除了画画之外,完全不需要操心其他,连洗脚水都有人给端来。 说起来,她还更不好意思一点。 “对了,不如林公子在空白处题一首诗。” 姜芙指着画上一处说道。 林越稍一思忖,提笔唰唰落下。 字与画,相得益彰。 “明天我拿去装裱,姑祖母生日那天一定欢喜。” 见墨迹干了,林越小心翼翼地把宣纸卷起,只见他抿着嘴,脸上的雀跃之色怎么都掩饰不住。 姜芙觑着,心说如果不是家道中落,他也不必少年老成。 稍微休息了一天,姜芙选好了布料和花样,准备做一条抹额。 画作是替林越准备的,这是她自己给林老姨娘的寿礼。 虽然只是小东西,但做得精致,也能拿得出手。 天气晴好,她坐在廊下绣花,一向少言寡语的春杏见到,忍不住从旁指点了两句针法,却令姜芙受益匪浅,大呼厉害。 “春姑姑,你真是什么都懂!” 她由衷地敬佩。 春杏沉默了许久,才哑声道:“你说的林老姨娘,我认识。我和她同一批入府,她聪明伶俐,后来调去伺候老伯爷。我性子木讷,老伯夫人觉得我稳重,就让我管着房里的衣裳首饰……” 至于她誓死不从的那个主子,是老伯爷当初很疼爱的一个庶子。 她倒不是看不起庶子,只是在伯府见惯了妻妾相争,明白以色侍人不长久,甚至最后落个草席子一裹,随便丢到乱坟岗的下场。 “原来你们还有这样的渊源。其实,老姨娘这辈子过得也不如意,你当初的决定……不算错。” 姜芙握着春杏的手,轻声说道。 春杏明白她是担心自己钻牛角尖儿,努力开解自己。 “像我们这种人,选东选西,最后都是一样。好姑娘,你能拼命挣出来,才是对的。” 说完,春杏又去挑水了。 没多久,她挑着满满的两桶水回来,把水倒进缸里,便又去找了姜芙。 春杏小声说道:“世子夫人身边是不是有个叫碧荷的,是家生子,她娘老子也住在后巷里?” 她来了这些天,因为踏实能干,每天出来进去的,也结交了几个人,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第26章 开局一个通房26 姜芙低着头,继续绣着花,随口回答道:“是啊,说来我就是那次去她家才遇上你……” 春杏凑近,压低声音:“她死了,是被活活打死的,说是老夫人亲自下令打八十板子,没等打完就咽了气!” 啊?! 姜芙狠狠吃了一惊,手上的针一歪,扎到指肚。 幸好她反应快,一下子把手指塞进嘴里,吮去血珠。 这要是把血滴在绣品上,不仅白白浪费了这半天的功夫,送人也不吉利。 眼看是绣不下去了,姜芙回房把东西收进笸箩里。 她稳了稳神,又去找春杏询问。 春杏就把自己从外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给姜芙听—— “人是昨天上午没的,就在院子中间打的,说是让后院的婆子媳妇子丫头们都去看了,有胆小的不敢看,也都硬着头皮看完了。” 怪不得她们今天才听说,伯府里的规矩多,前院和后院平时不常走动,各有管事负责,连接前后院的门上常年有人值守,一到天黑就落锁。 也就是因为死了人,这消息才传到前面。 张氏重新管家,虽然名正言顺,但毕竟叶氏也不是吃素的,她嫁过来这么久,早就在各个重要的岗位上放了自己人。 所以,张氏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必须要烧起来。 拿叶氏身边的人开刀,再好不过。 “说是这位碧荷姑娘趁着世子夫人有孕,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还有人说早先见过她,平时就喜欢涂脂抹粉,穿红着绿的,年纪不大,整个人却看着妖妖调调,很是不妥当。” 说到这里,春杏顿了顿。 她原本就住在后巷,知道碧荷家里的情况。 也从碧荷娘老子的口中不止一次听说,说他们家碧荷得主子的喜爱,再过两年,说不定就不用伺候人了。 不用伺候人的意思,大家都懂。 奴婢做了姨娘,到底也算半个主子,起码不用再干活,对不少人来说,已经是顶顶好的日子。 春杏常年给人浆洗衣服,走街串巷的时候,她也曾见过碧荷几面,知道那是个心思活络的小姑娘。 她觉得可惜:“长得确实不错。” 姜芙并不意外,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刚走没多久,碧荷就丢了性命。 “到底犯了什么错,竟要活活打死?世子夫人难道也没求情吗?毕竟是她身边的丫头。” 春杏冷笑一声:“说世子夫人最近害喜,身上难受得紧,整天昏昏欲睡,根本顾不得别的。碧荷就趁机溜进世子的书房,自荐枕席。哦,是前天晚上,据说穿着夏天的纱衣,涂着香膏子,露出膀子和半个胸脯,被世子身边那个叫洗墨的小厮给丢了出来。” 听着这番描述,姜芙觉得,这还真是碧荷能做出来的事。 “世子把人交给老夫人处置,原本不想惊动世子夫人,但世子夫人还是听说了,一气之下就见了红。” 说碧荷还好,说叶氏的时候,春杏就很小心,一再确定旁边没有其他人,在她耳边用气音说着。 叶氏这一胎怀得辛苦,每天都喝保胎药,总是喝一碗吐半碗,等缓上片刻,再继续喝一碗,结果刚放下碗,又吐了…… 她大概没想到,明明已经把眼中钉肉中刺给撵走了,转头又冒出来一个碧荷。 “老夫人就是抓着世子夫人见红这一点,往死里收拾那丫头。” 这样的事情,春杏见多了。 张氏作为正室,天然就瞧不上这些爬床邀宠的小贱人,尤其碧荷还觊觎她的宝贝儿子。 其次,碧荷是叶氏身边的人。 打狗看主人,打死碧荷,不啻于狠狠地往叶氏的脸上扇了一巴掌,间接说明她连自己的丫头都管不住。 偏偏叶氏还不能生气,不能记恨,因为这是婆婆在为她这个大肚婆出气啊! 有了碧荷做例子,以后哪个婢女还敢动这种念头? 再说了,邓芃又不是好色的,拿性命去赌,实在不值得。 “哎,说来也是上头斗法,死的却是下面的人。” 姜芙有些恹恹的。 她不喜欢碧荷,碧荷也不喜欢她,但面对一条鲜活生命的逝去,姜芙有些物伤其类。 一抬头,她发现春杏的表情透着几分古怪。 像是恐惧,像是兴奋,像是后怕,像是隐忍…… 总之,是姜芙看不懂的情绪。 一眨眼,春杏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快得让姜芙以为自己刚才眼花了,出现幻觉。 “我去挑水,缸里还没满呢!” 春杏转身拿起扁担,像平时一样,继续默默地干活。 “我可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春杏一走,小爆也咋呼起来:“血次呼啦的,顺着条凳淌了好多血,内脏都被打烂了,临死前吐出不少碎片……哎呀呀,我昨晚做了一宿噩梦,都没敢闭眼!” 它有些心虚地抱住头。 姜芙倒也没生气:“不是什么要紧事,昨天知道还是今天知道没区别,你要是当时告诉我,我昨晚都睡不好。” 她之前身体透支得很厉害,如果不好好休息两天,根本撑不住。 见姜芙理解自己的好意,小爆一脸欣慰。 “孩子还没出生,就闹出人命,一个个吃斋念佛的,其实比谁都草菅人命。” 姜芙盯着屋檐,喃喃道:“这事怕是还没完,你看着吧。” 死了一个碧荷而已,后宅仍旧不会清净。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伯府又传出了新消息。 说是自从叶氏有孕,张氏免了她每天早上去请安。 但叶氏出于孝道,每个月的初一十五还是会去一趟的。 十五一早,叶氏给张氏请安,张氏旧事重提,又说起了碧荷一事。 “丫头爬床,固然可恶,但爷们身边也要有人伺候才行。你们小夫妻感情好,按说我做婆婆的不该插手,只是你怀相一般,身子眼看一天比一天沉……” 张氏重重叹气,苦口婆心地说道:“我也是打年轻的时候过来的,谁不想和夫君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只是咱们并非小门小户,不要做小儿女姿态,当以子嗣家族为重。要说家里的孩子是不少,过年过节的时候都在我眼前跑跑跳跳的,可只有你肚子里这个才是正经嫡孙。” 说罢,她招招手,把身边的玉晴推到叶氏的面前。 玉晴是玉字辈大丫头,她今年二十岁,论资历,即便绯蕖见到她都要客客气气。 而且,玉晴长得不算特别娇艳,但她从小给张氏读书、抄经,气度远非常人能比。 估计张氏也是比着叶氏去挑的人。 叶氏早就知道,这老太婆肯定还有后手,不会让自己好过。 只是她着实没有想到,张氏连玉晴都能舍得! 这种大丫头,没有个五七八年的,别想调理出来。 再看见识,谈吐,周身气度,行走坐卧,不说堪比贵女,起码比那些小官小吏家的女儿都强多了,放出去也是被人竞相求娶的,足见多么珍惜。 一气之下,叶氏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白菡。 她挤出笑容:“还是母亲想得周到,玉晴姑娘自然样样都好。这不是巧了,其实我今天也有件事要请示您老人家……” 第27章 开局一个通房27 白菡头皮一紧。 她这几天惶惶不安,不仅因为亲眼目睹了碧荷的惨死,更因为当时是她装作不小心说漏了嘴,把碧荷去书房勾引世子的事情告诉叶氏。 因为白菡一向都老实本分,甚至给人一种木讷的感觉,以至于连邓芃都没怀疑,真的以为她是无意的。 叶氏只顾着发火,就更加没有多想。 只有白菡自己清楚。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碧荷的计划,冷眼看着她又是裁衣服,又是描眉画眼。 也怪碧荷蠢,难道她真的以为守门的婆子会无缘无故地忘记关院门,让她顺利偷跑出去? 难道她真的以为那天就那么巧,叶氏没像往常一样吐个不停,折腾得人仰马翻,反而吃了晚饭就早早睡下了? 碧荷自以为的天时地利,其实最少不了的,是“人和”。 “哦?你这孩子,咱们娘儿俩有话直说,什么请示不请示的。” 张氏心情大好,语气更加和蔼。 叶氏咬牙:“之前就想着让世子收个房里人,只可惜我这身子不争气,一天推两天的。如今玉晴姑娘来了,就让白菡与她做伴儿。这丫头虽然不如玉晴姑娘伶俐,却是个实心眼儿,最好相处不过了。” 说完,她把白菡拉出来。 “快给老夫人行礼。” 白菡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奴婢白菡,见过老夫人。” 张氏对她没什么特殊印象,此刻一看,发现各方面都比不得玉晴,当下心中更是大定。 这叶氏真好笑,自己刚赏下去一个人,她便急吼吼地也推出来一个,想着打擂台吗? 如果是那个叫姜芙的,说不定还真能让她如意。 至于这个白菡…… 张氏虽然相信会咬人的狗不叫,可是男人要的是美女,要狗做什么? 她顺势叫人取来赏赐,一人一支赤金钗,两匹颜色鲜亮的布,还说要找个好日子摆两桌。 至此,世子邓芃多了两个通房,一个玉姑娘,一个白姑娘。 二人住在叶氏院子后面的小跨院里,各有三间屋子,两个小丫头伺候。 这样的待遇,对于通房来说,已经算极好了。 没看到有些人家的姨娘,哪怕生了孩子,还要睡在正妻的脚踏上,整天打帘捧碗。 听完了最新八卦,姜芙有点张口结舌。 “啊,这就……世子连个面都没露,一下子多了两个通房!” 这种话题,她也只能和春杏偷偷咬耳朵。 春杏见怪不怪:“又不是正经纳妾,哪里需要世子点头?伯府好歹有爵位,不好太过分,有些没规没矩的人家,手上缺银子,管你伺候主子几年,提脚就卖了。妾都如此,通房比妾更不如了!” 说完,她摇摇头。 姜芙忍不住想得更多。 她跑了,碧荷自觉上位有望,所以狗急跳墙,结果丢了命。 原着中主动向女主邓令懿示好的薛姨娘,就这么不复存在了,更别提生下邓芃的庶长子。 庶长子:“啊,我就这么没了。” 至于后面成为管事妈妈的白菡,她在原着里一辈子没嫁人,给邓令懿做左膀右臂,最后收养了义女,出府荣养。 结果白菡现在成了邓芃的屋里人…… 以邓令懿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别说信任她,倚重她,不弄死她就算好了。 果然……乱套了。 十八那天很快到了。 林老姨娘一向谨小慎微,往年过寿也就是吃一碗面,给自己院子里的人发个封红,就当庆祝。 今年也不例外,只不过让林保家的去大厨房多要了几个菜。 因为今年多了姜芙和春杏两个,林老姨娘留她们吃饭。 至于林越,他匆匆赶来,磕了头,献上礼物就走了。 林老姨娘没有多挽留,反而叫他好好读书,不必挂心自己,没事不要往后院这边跑。 别看她连门都不出,在伯府里生活这么多年,林老姨娘有属于自己的消息来源。 她也听说了那些污糟事儿,唯恐牵连到林越的身上。 “春闱都结束了,秋闱也不远了。越哥儿因为守孝耽误了这么多年……” 林保家的连忙说道:“看看少爷给您送了什么,听说是和姜芙姑娘一起准备的。” 闻言,林老姨娘转哀为喜,深深地看了姜芙一眼。 当画轴一展开,她先是愣了愣,然后便倏地站起来,几步走过去,难以置信地伸出了手。 想摸一摸,但又不敢,像是生怕摸坏了一样。 须臾,林老姨娘痛哭出声:“哥哥……侄儿侄媳……” 这画上是林家的老房子,祖上传下来的,林老姨娘就在这里出生长大。 临窗站着的男子,是她的胞兄。 院子里摇头晃脑背书的小童,是她的侄子,也就是林越的父亲。 旁边还有两个赏花的女子,一个作妇人家常打扮,一个则还未出阁,面容娇俏。 仔细一看,这少女正是年轻时候的林老姨娘。 除了林老姨娘,姜芙并未见过其他三人,都是通过林越口述,她一点点调整才画出来的。 “像,太像了!就像在梦里……” 林老姨娘重新坐下,她眼睛红红的,但很兴奋,脸上透着平日里罕见的神采。 交代林保家的马上把这幅画挂在自己房里,她紧紧握着姜芙的手,不住口地道谢。 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认可,姜芙也很高兴。 因为这幅画,她发现比起红花绿树,自己更喜欢画人。 彷佛能够通过描绘一个人的五官,进而深入到他的内心,甚至由此探索到他的一生。 姜芙趁机提议:“不如我再给您画个单人像吧!” 听说许多富贵人家的老太太,都喜欢上了年纪之后,请人来家里画像。 估计也是存了给子孙后代留个念想的意思。 林老姨娘一口应下。 先是林老姨娘,然后是林保家的,春杏,院子里的小丫头,晨耕…… 接下来的几个月,姜芙一有时间就拿起画笔,把除了林越以外,身边的人全都画了一遍。 她不断精进着画技,除了运用中国水墨画的工笔技巧,也适当融入了现代素描和油画的一些创作理念,务必还原人物的真实相貌。 有时候,一根头发丝,一条衣服上的褶子,她都会观察许久,不断修改。 秋闱渐渐近了。 入夏以来,林越读书更加发奋。 他瘦了一些,但精神奕奕,而且还偶尔抽出时间,从外面淘换到不常见的颜料和画集,送给姜芙。 “姜芙姑娘,这一次下场,我有几分把握。” 用过晚饭,林越特地喊住姜芙。 晨耕跑出去玩了,春杏见水缸空了,又去挑水。 小院里,只他们二人。 姜芙觉得林越还挺谦虚的,明明大家都笃定他能考中,他自己却说有几分把握。 “嗯,林公子自然可以一举夺魁。” 她郑重点头。 “我手里攒了一些银钱,如果能中举,就托中人找处房产,先慢慢拾掇着,等明年再搬。那时候,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伯府吗?” 林越斟酌着问道。 之所以不急着搬走,一个是他还要读书,准备明年的春闱。 另一个就是……囊中羞涩。 京城居,大不易,等买了房子,估计手头就不剩什么了。 没等姜芙回答,林越就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人家凭啥跟你去外面吃苦啊! 第28章 开局一个通房28 姜芙的心中发出土拨鼠尖叫。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无时无刻不想逃离叶氏,逃离原女主,逃离长兴伯府。 甚至,就连来到林越的身边,也是她一路谋划的结果。 男子与女子不同,即便家族败落,还可以科举,或者从军,只要自身争气,总能闯出一番天地。 所以,姜芙当初才选中了他。 “林公子折煞奴婢了,世子夫人已经将奴婢的卖身契一并送出来。说起来,奴婢如今其实已经不算伯府的下人了。” 姜芙笑了笑:“期待公子高中,早日开府。” 她郑重行了一礼,也改了称呼。 见姜芙如此,林越既高兴,心头又涩涩的。 她从小在大学士府长大,平日里伺候的是世子夫妇,自己即便进了朝堂,也要从七八品小官做起,每月的俸禄少得可怜,日常结交往来的,亦是寒门小户。 猛地想到她方才提到了卖身契,早在姜芙刚来那天,林保家的就把东西给了林越。 只因自己寄人篱下,暂时不好打破伯府的规矩。 所以,林越把卖身契妥当保存,静静地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 他忽然因为之前的彷徨感到羞愧。 她绝不可能贪图富贵,否则连那个什么叫喜鹊的都知道拿银子去疏通,她却在这里安之若素! “我知你品行高洁,为奴为婢也只是命运作弄。你喜欢作画,我将来……也一定会继续支持你。” 林越的双眸亮得惊人。 姜芙却感到一阵啼笑皆非:“公子怎么就这么笃定奴婢品行高洁?” 略一迟疑,林越低头,取下腰间系着的那个荷包。 他当着姜芙的面解开荷包,用手指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夹起一片纸。 她定睛一看,懵了。 这……这纸黑乎乎的,怎么像是从火堆里扒拉出来的? “是我在地上捡的。” 林越的面上有些羞赧,但语气坚定:“你能画出这样的傲骨寒梅,胸中定有丘壑。” 啊,姜芙猛地想起了正月十五那晚,自己去了梅林。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林越已经飞快地把纸片塞回荷包,又重新挂在腰间。 这么一来,姜芙别说索要,就是想再多看两眼,都已是不能够。 偏偏林越还一脸孩子气:“我捡到就是我的,你既烧了,肯定也是不想要。” 姜芙觉得好笑。 反正,她当初只是不想让叶氏那些人看见,如今却是无所谓。 想必林越不是不知分寸的人,更不会害她。 “奴婢给公子做身衣服吧!” 她主动提议。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有人称赞自己品行高洁。 姜芙觉得应该投桃报李。 林越从不攀比吃穿,他每个季节只有二三套换洗衣服,都是从成衣店买回来的,如果哪里不合身,就多花两个钱,让店里的裁缝改一改。 从前姜芙和他刻意保持距离,也担心林越误会自己不怀好意,干脆假装糊涂,从不提及。 “会不会太麻烦了?” 林越觉得辛苦。 何况姜芙平时没少给姑祖母缝衣做袜,他看过几次,只觉得针脚密密麻麻的,一针摞一针,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心血。 “不麻烦,这套做好了,给您中举穿。然后再做一套,明年中进士穿。” 说罢,姜芙示意林越张开双臂,“奴婢量一下尺寸。” 她张开手指,以拇指和中指之间的距离为固定长度,指尖轻轻按压在他的身上,分别测了肩宽,腰围,腿长,顺便还看了一下双脚。 因为经常裁剪布料,姜芙不必去拿纸笔,只需要在嘴里念叨两遍,就能做到心中有数。 “好了。” 姜芙默默叹了一句好身材,又问道:“绣竹叶纹怎么样?” 一抬头,她发现林越脸颊微红。 甚至因为自己忽然开口,他还往后退了一小步。 离得稍微远了一点,林越才终于吐出一口气。 他好像从来没有和女子这么近,近到可以嗅到来自她头发上,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 这香气令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燃烧起来。 再这样,他恐怕会失态了…… 幸好,姜芙量完了,林越赶紧撤开,站得离她远一点。 姜芙像是没发现他的异样,还在微笑着说道:“公子读书辛苦,只是不能再瘦了,免得等衣服做好的时候就不合身了。” 林越结结巴巴:“我每餐……多、多吃半碗……半碗饭。” 姜芙笑意更浓了:“正好天儿也没那么热了,汤水最滋补,从今天起奴婢多做些汤水,您喝上一碗,倒也不必勉强自己多吃饭。” 煲汤费时,她急着去准备料包,说了两句就走了。 望着姜芙的身影,林越心头一松,继而浮起一丝不欲人知的喜悦。 府学里的老师称赞他是璞玉,但他觉得,姜芙才是蒙尘的明珠。 他要做的,就是努力变得强大,亲手为她拂去这层尘土。 姜芙干脆利落地裁好了布,这布还是林老姨娘赏的,看颜色花纹,估计也是给林越用的。 但配线的时候,姜芙犯了难。 读书人喜欢清淡雅致的颜色和图案,要衬托个人气质,她手上的丝线更适合女子,比了半天,总差点意思。 春杏听说了,并不在意:“跟公子说一声,咱俩上街买丝线。” 经过这半年的相处,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了活气,虽然在外人面前还是不爱说话,但在小院里就好多了。 林越自然不会拦着,还让晨耕跟着,免得她们拎不动东西。 姜芙笑着拒绝。 她看向晨耕:“买点小东西而已,晨耕毕竟是男孩,店铺里都是女客,不太方便。放心,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原本还有一点沮丧的晨耕立即高兴起来。 他不爱逛街,但喜欢吃好吃的。 不逛街就有好吃的,那真是太棒了! 姜芙和春杏出了伯府,直奔东市。 街道上店铺林立,热闹非凡,而且在东市买卖的大多是平民,价格公道。 二人先去绣铺挑了丝线,把需要的颜色都买了。 至于帕子香囊什么的,店里卖的比姜芙做的差多了,她们都看不上,一个也没买。 好在店里的伙计并没有因此怠慢,照样笑呵呵的。 春杏在姜芙耳边小声说道:“这是伯府老夫人张氏陪嫁的铺子,别看门面不大,东西也不贵,但每年的进项不少。而且,算起来开了能有快三十年。” 原来如此! 姜芙打量着周围,发现店里的客人几乎没断过,心说怪不得能开这么久,确有几分过人之处。 她刚要开口,忽然瞥见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 绯蕖! 第29章 开局一个通房29 绯蕖的变化很大,她做了寻常妇人打扮,看身上的布料和首饰,应该算得上家境殷实。 但她脸色发黄,下巴尖尖,看着比在伯府的时候老了两三岁不止! 姜芙脱口:“绯蕖姐姐!” 她声音不算小,绯蕖果然听见了,向这边看了过来。 姜芙这才注意到,绯蕖并不是自己一个人。 她身边还跟了一个年岁相仿的女子,白皙丰腴,臂间挽着篮子,同样也梳了妇人发式。 听说绯蕖只有一个小姑子,还没及笄,那这个女子又是谁? 再看那妇人将自己从头打量到脚的眼神,不似看人,倒像是在掂量一样货物的价值,姜芙顿时心生不喜。 “是认识的?” 春杏小声问道,见姜芙点头,她主动说道:“难得出来,我去买包点心,等一下咱们在路口那里见。” 这是要让她单独去见熟人,特地避开。 等春杏走了,姜芙快步走到绯蕖的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 绯蕖也很激动:“真的是你!你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二人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对方。 哪怕都住在京城,但庭院深深,两个女子想要见上一面还是太难了。 姜芙刚要回答,忽然意识到站在这里说话不合适。 一抬头,路边有个糖水摊子,老板看着是个麻利人,手边摆着的碗都洗得很干净。 姜芙提议道:“咱们过去喝碗水,边喝边聊。” 于是,绯蕖扭头对身边的女子说:“你先去买丝线吧,昨天娘不是给了你钱,你先用那个。” 女子撇嘴:“那是娘给我的……” 绯蕖冷笑道:“行,那你就别买,直接回家吧。” 女子这才进了绣铺,走了两步,还有些不死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如x光一般的视线在姜芙的身上又多停留一息。 这实在很失礼,姜芙隐约明白了什么。 等她们坐下,各自要了一碗绿豆沙,绯蕖苦笑道:“叫你看笑话了,我也不瞒你,这是我夫君的表妹,我成亲刚一个月,她就进门做了妾,原来俩人婚前就搞到一处去了,我想不答应也不行。” 姜芙大惊:“又是表妹?难道是你婆婆那边的亲戚?” 绯蕖和她夫君就是表兄妹。 绯蕖点头:“是我婆婆亲妹妹的女儿。说来是我拖得岁数太大了,一年又一年的。男人嘛,只要跟着狐朋狗友去开过荤,就整天惦记着那点事。这两个人王八看绿豆,对了眼,成了好事。” 姜芙心中一阵苦涩。 这叫什么事! 绯蕖的婆家,连富裕都算不上,最多算能吃饱喝足的小康之家。 就这样的条件,她夫君还纳了妾! 她气得用力搅着碗里的绿豆沙,一丝胃口也无。 “还是说说你吧,端午的时候,我跟我爹一起去了伯府,不过没见到世子夫人,只在门口给她磕了头。倒是听说你已经不在院子里了,碧荷死了,白菡被世子收了房。” 绯蕖多精明的一个人,从下人之间的三言两语中就大致猜到了她走后发生的事情。 姜芙也尽量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绯蕖无奈地叹气:“尤妈妈那个人虽然严苛,但有她在旁边提点着,还不至于闹出大乱子。没了尤妈妈时时给她醒神,可不就彻底乱了套?” 她拍了拍姜芙的手背:“你是对的,好好跟着林家那位,如今你们有共患难的情分,他又是没什么根基的,你抓紧生个儿子,往后怎么都能站住脚……。” 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顾不上解释自己和林越的关系不是绯蕖想象得那样,联想到绯蕖的消瘦憔悴,姜芙大胆猜测:“姐姐,难道你……” 绯蕖捂着嘴,点点头:“上身刚一个多月就掉了,我都不知道,还傻乎乎地在家干活……伤了身子,大夫说,怕是三两年都难有了……” 姜芙眼眶一热,也跟着落下眼泪。 想到这是大街上,她赶紧掏出帕子,先给绯蕖擦了脸,又止住哭声,正色道:“姐姐,你爹好歹是给世子夫人办事的,不如叫他去求求夫人,叫夫人派个人去敲打敲打你婆家,好让他们知道咱也是有主子撑腰的,万不能让人随便欺侮了去!” 绯蕖一家虽然是奴籍,但也是叶家的下人,是长兴伯世子夫人的陪房。 何况,她和她表哥是从小有婚约的,结果又弄出来一个表妹小妾。 放着正经亲戚不做,非要上赶着做妾,一家子都拎不清! 这种人家,如果不狠狠收拾一顿,怕是以后还要做出更糊涂的事情。 “哈!” 大概是因为已经嫁人,也不在伯府做事,绯蕖显然不用再收敛,她露出讥讽的表情:“我伺候她十几年,只求了她这么一次,那你可知道她说什么?我好不容易托人带了话进去,结果她听说我小产过,觉得不吉利,不肯见我。又说连她这个世子夫人都得给丈夫安排通房,她都忍得,我有什么忍不得的?” 这是什么道理? 姜芙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 绯蕖的老子还在兢兢业业地替叶氏打理产业呢,哪怕只是为了收买人心呢,难道不应该吗? 再联想到自己的遭遇,姜芙顿时觉得,她被赶走已经不算什么了。 “放心,我早就不难过了,当时确实大哭一场,还叫门子上的人看了半天笑话。” 看绯蕖的样子,应该是真的不在意了。 “别担心我,我好歹有爹有娘,我爹……老实了一辈子,现在为了我,总要换换头脑才行。” 说完,绯蕖伸手把姜芙面前已经被她搅得快不成样子的绿豆沙挪开,把自己那碗推给她:“快吃,我还没碰。” 又低头去吃姜芙的那碗。 姜芙吃了一口,只觉得嘴里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酸甜苦辣咸,像极了人生的味道。 二人依依不舍地分开,绯蕖特地去绣铺借了纸笔,把家里的地址抄给姜芙。 “你若将来有一天出府了,就到我家里玩。” 她让姜芙把地址收好,又掐了掐姜芙的脸颊,像小时候那样逗她:“快点回去吧,别让你的林公子担心。” 姜芙破涕为笑:“才不是那样。” 她总觉得绯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决绝,再想到她其实从小就是一个不肯吃亏的性子,不过是在主子面前必须克制,心中愈发多了惶恐不安。 回去的路上,小爆提醒姜芙:“原女主接手叶氏嫁妆的时候,狠狠处置了几个中饱私囊的刁奴,又说这些人奴大欺主,做假账糊弄主子,背地里一个个贪了不少银子。难道这其中就有绯蕖她爹?” 姜芙心里“咯噔”一下。 第30章 开局一个通房30 原来,根源竟出在了这里。 怪不得,忠心耿耿十数年的陪房居然贪了叶氏的嫁妆。 叶氏以身边没人为借口,一再推迟绯蕖出嫁,导致绯蕖的夫君一等就是很多年,期间和姨家表妹私定终身,害得绯蕖成亲之后过得很不如意。 加上她又掉了孩子,以后生产困难,向叶氏求援,叶氏又置之不理…… 以上种种,促使绯蕖她爹恨上了叶氏,等她难产而亡,他就联合其他人,一点点蚕食她的嫁妆。 直到多年后,邓令懿长大,终于有能力处置他们,夺回嫁妆。 “本来矛盾激化得没这么快,因为邓芃一下子多了两个姨娘,马上又要多出两个庶子女,叶氏的行事就更不讲究了,我总觉得要出事……” 想到临走的时候,绯蕖用一种志在必得的目光打量着那间绣铺,姜芙有些担忧地和小爆说道。 对了,玉晴和白菡接连有了好消息,由张氏做主,把她俩都抬成了姨娘。 二人也算升职加薪成功,各自负担起一个工期长达十个月的重点项目。 奴婢被收房,诞下一子半女的,对主家有功,因此升为姨娘,算是很常见的。 但她们眼下的肚子刚显怀,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张氏就这么急不可耐,也足以说明做婆婆的想给儿媳妇添堵。 “嘿嘿,看戏的不嫌台子高,反正再过半年,你就能离开伯府,管她们是死是活呢。” 小爆作为一个无情的系统,对这些人和事并不在意。 姜芙只得作罢,专心给林越做衣服。 因为从领口到衣摆都绣了密密麻麻的竹叶纹,她很是花费了一些时间。 但出来的效果却极好,这些暗纹乍一看不起眼,但在阳光或灯光下却能显出淡淡的光晕,低调奢华,即便是参加宴席的时候穿上也不露怯。 听说榜上有名的考生都会有大量的应酬,拜师访友,少不了要多准备几套得体的衣物。 姜芙也是出于这番考虑,人靠衣服马靠鞍,她不希望林越被人看轻。 等第一套衣服做完,她正准备去找林越试穿,伯府又闹出了一件大事。 “你说什么?” 姜芙刚裁好第二套衣服的布料,听完春杏的话,她握着剪子,整个人都懵了。 叶氏甩开伺候的下人,一个人跑去正院和张氏打起来了?! 一个大肚婆,一个老太太,就真的不管不顾,像市井泼妇那样动手? 姜芙生怕一不小心戳坏了布料,她赶紧放下剪子,三下两下把布料卷起来,放在笸箩里,用其他东西压上。 都弄好之后,她才一把拉过春杏,小声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难不成,都传到我们前院来了?” 春杏并不在意脸上的伤疤,她每天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在脑后盘个纂儿,大大方方地露着一张脸。 可能因为她不遮掩,外人看久了,倒也都习惯了,甚至还和前院几个仆妇愈发要好起来,平时偶尔一起吃个酒,唠唠嗑。 林越知道之后,特地每个月多给春杏一百文。 “有春姑姑在,咱们才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您有空就去和她们聚聚,不耽误正事即可。” 他说道。 姜芙暗自高兴,这说明林越不是一个迂腐的人。 有些读书人脑子都读傻了,哪怕做了官,恐怕也要左支右绌,跟上官、同僚和下属都打不好关系。 于是,并不怎么爱说爱笑的春杏反而成了小院里消息最灵通的那个。 “事情是这样的——” 春杏把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姜芙。 说叶氏的一个陪房撺掇她在东市开了一家绣铺,选好了店址,租金也合理,叶氏听说能赚钱,就同意了。 结果,巧不巧的,她新开的这家绣铺就在张氏名下的那家绣铺的隔壁,两家彻底打起擂台! 你打折,我就送东西。 你抹零,我就跳楼大甩卖! 一来一往的,闹得很不成样子。 最后,叶氏的铺子因为是新开的,不如人家老字号在顾客心目中的地位稳固。 也因为光顾着打价格战,银子都打了水漂,满打满算才开了半个月就关门大吉。 陪房战战兢兢地把账本递给叶氏,叶氏一看,“啪”一下就扔了,穿上鞋就往正院跑,小丫头们跟都跟不上。 “红蕊和绿萼才多大,还是孩子呢,端茶倒水还行,遇到这事儿怕是腿都软了,更别说去追主子了。” 姜芙对叶氏身边的人还算了解,她以前宁可自己多做一点,都不让这些半大孩子插手,就是觉得她们还太小了,不顶事儿。 春杏也清楚她的为人,点头道:“可不是呢。说来老夫人身边如今同样没有用得顺手的,周忠义家的自从被打了板子,就被调去别处了,老夫人嫌她丢了自己的脸。玉晴,哦,玉姨娘也去了世子那里。听说婆媳俩一起摔在临窗大炕上,头发都散了,首饰叮叮当当洒了满炕,一屋子的人愣是半晌没反应过来!” 没有老成持重的管事妈妈,没有能干稳妥的大丫头,剩下的都是无头苍蝇,难怪闹出这种丑事。 “世子夫人动了胎气,被挪到旁边厢房,府医已经过去了,稳婆也到了,八成是要生了。” 春杏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她没少见过因为生孩子而一尸两命的,后巷里就有好几家。 那还是一些身强体壮的妇人呢,平时大着肚子还要干活,即便如此,也没熬过去。 换做是叶氏这种娇滴滴的深闺女子,一脚出八脚迈的,怕是更吃不消了。 姜芙掰了掰指头,脸色也不好看。 俗话说,七活八不活,这叶氏如今差不多怀孕八个多月,又在这种情况下提前生产,实在危险! 好在,她肚子里的是原女主,应该不会有事。 这么一想,姜芙才松了一口气。 “大概会遭点罪,不过应该没事。我记得世子夫人手上还有一根百年老参,是从娘家陪嫁来的,真有什么不妥当,含上一片也能撑过去。” 姜芙从前掌管着叶氏的私房,知道她手上还是有不少好东西的。 她没猜错,临近傍晚,折腾了四、五个时辰的叶氏诞下一女。 这其实已经算快了,听说有女人生孩子要疼上三天三夜。 张氏坐在屋里,她正在喝燕窝粥,脸色尚未缓过来。 听了下人的汇报,张氏摆手:“等世子回来了,叫他过来一趟。” 真是反了她了,别人家的媳妇连和婆婆大点声说话都不敢,她家这个竟敢动手打人! 倒反天罡! 别以为生了孩子,就能在她面前挺腰子! 第31章 开局一个通房31 邓芃在翰林院做了三年庶吉士,如今期满散馆,他在户部谋了个给事中的位置。 他虽然是正经科举出身,但毕竟年轻,如今恰逢新政,朝中党派林立,邓芃置身其中,也倍感吃力。 偏偏他的身份特殊,权贵和清流都不认为邓芃是自己人。 “世子何必理会那些老头子,如今我父亲告老回乡,一心修书育人,过得好不自在。等孩子出生,不如我们也去江南游玩一番吧。从前读书,读到‘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时候,我就好生向往呢!” 一次,邓芃应酬归来,借着酒意,对叶氏说出心中的苦闷。 她却抚摸着小腹,面带微笑地说了这么一番话。 邓芃沉默了。 叶大学士说是告老还乡,其实他还不到六十岁,比几位阁老年轻得多。 无非是党争失败的牺牲品罢了,她做女儿的竟天真到这种地步,毫无政治嗅觉! 从前邓芃觉得她灵动高雅,如今二人也没心情谈论诗词歌赋,所讨论的话题也无非围绕着孩子。 同样的,自从两个通房有孕,叶氏觉得邓芃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轰然倒塌,再也不是那个翩翩佳公子了。 本以为等叶氏生下孩子就好了,哪知道,邓芃正忙着,就听见家中仆人传来的消息。 他娘和他媳妇……打起来了,叶氏还动了胎气,提前发动! 上官急着要一份公文,其他同事也都在各忙各的,无奈之下,邓芃只好拼命加快速度。 等他处理完公事,这才匆匆赶回家中。 张氏见到儿子,未语泪先流:“我的儿,你可回来了,你娘没脸活着了,这就下去见你祖父母……” 她当初是在病榻前亲自侍奉过公婆,给公婆守足丧期的,这在过去是极大的孝顺。 同样,这样的妻子连丈夫都不能随意休弃。 张氏当着邓芃的面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提醒他,连你祖父母都夸我贤惠,你媳妇竟敢对我不孝,简直反了! 邓芃二话不说,直接跪下了,向张氏告罪。 “你又何必替她担了骂名。” 张氏哭道。 最后,在邓芃的调解下,叶氏被挪回自己的院子,禁足三个月。 反正叶氏也要坐月子,禁足不禁足的,没什么差别。 张氏不甘心,她还要再开口,邓芃又说道:“叶氏虽然行为不妥,但母亲做了什么,您知我知。那铺子按说也不至于关门,您买通了供货商,以次充好,骗了她三千两银子……” 没等他说完,张氏摆摆手:“你走,你走,我不要再看见你!一个个的都只会气我!” 语气里已然有了心虚。 没想到儿子这么快就查到了,也怪那些人做事不仔细,留了尾巴。 幸好叶氏应该不知道,至今还以为那陪房经营不善。 邓芃退了出去。 他回到叶氏的院子,说自己还未洗漱,就隔着门帘和她说了几句话。 叶氏只是哭诉,说她被陪房骗了,又说张氏指使掌柜的弄垮了自己的生意。 邓芃默默地听了片刻,然后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去看女儿。 小小的女婴被乳母抱在怀中,她吃饱喝足了,正睡得香甜,小嘴还时不时地动一下,很是可爱。 “令懿,你就叫邓令懿。” 邓芃露出微笑。 待这一场风波平息,姜芙也清楚了前因后果。 叶氏当初嫁过来,带了四房的陪房,其中最得她信任的,就是绯蕖一家子。 时间一长,另一房陪房就起了嫉妒之心。 绯蕖跟在叶氏身边,手腕了得,她稍微一挑拨,那陪房就动了心思,怂恿叶氏开绣铺。 本以为只要绣铺这边发了财,自己以后就能压过绯蕖她爹一头,甚至接手叶氏的其他铺子。 没想到,他搞砸了生意,间接坑了叶氏不说,连自己一家子都被发卖到穷苦之地去了。 绯蕖一出手,不仅为她爹除去了一个竞争对手,还报复了叶氏,不可谓不毒辣。 当然,整件事说起来简单,实则环环相扣,少一环都不行。 这期间,姜芙也把第二套衣服做好了。 林越试穿过,都很合身。 他脸色微微发红:“这么好的衣服,我要专门收起来。” 姜芙打量着,满意地点点头。 手艺再好,也得有个好模特才行,林越肩宽腰细,腿长手长,完全能够撑起这一身。 她还特地做了两双鞋,都是同色系的,搭配起来十分协调。 林越更加惊讶:“也是给我的?” 他觉得自己读书就够抓紧时间了,而姜芙每天还要做其他事,真不知道她是如何挤出这么多工夫的。 姜芙:“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公子的好消息。” 八月初九,秋闱正式开始。 一连考三场,待全部考完,已经过了中秋。 放榜的时间在桂花飘香的时节,因为“桂”谐音“贵”,所以又称“桂榜”,中了的考生即是举人,还可以继续考进士。 桂榜一出,从早上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人来伯府报喜。 长兴伯也派了小厮去看榜,他的儿子们虽然没有下场的,但府学里却有几个青年才俊。 好消息传来,林越考了第二名。 第一名称解元,第二到第五名都是经元。 除了林越,邓家府学里又出了三名新科举子。 长兴伯高兴地都快把胡子捋掉了:“哈哈,好,好得很!全部有赏!别看我读书不行,但我儿子有本事,我府里的老师学生也都有本事!哈哈!” 邓芃当年高中进士,从此不少人都把孩子送到伯府的府学,想沾沾喜气。 对此,长兴伯一概不拒,遇到家境不好的,逢年过节还会贴补银子。 如此一来,长兴伯府虽然已经渐渐游离于权力中心之外,沦为三流权贵,但口碑尚可。 这也是林越当初前来投奔的原因之一。 “去参加鹿鸣宴,我就穿这套。” 激动过后,林越让晨耕从箱子里取出姜芙给他做的衣服。 他小心翼翼地换上,在原地转了一圈,看得晨耕两眼发直:“真好看,公子,你比平时更好看啦!” 林越用扇子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哪有说男子好看的,不许乱说!” 知道他不是真的不悦,晨耕嘻嘻直笑。 等主仆二人走出来,正在院子里说话的姜芙和春杏齐齐望过去,两个人的目光都充满了惊艳。 春杏先开口:“公子真是天人之姿!” 姜芙不能更赞同了:“对对对!” 鹿鸣宴都去了,下一步就是琼林宴,小伙子,我看好你哦! 送走林越,姜芙去给林老姨娘报喜信儿。 林老姨娘虽然也已经得了消息,但她听到的三言两语,又哪里比得上姜芙亲口描述出来的热闹场景。 一时间,她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抹抹眼角。 “好孩子,你拿着,回去散给其他人。” 林老姨娘取出提前准备好的赏钱,其中有一个鼓鼓的荷包,是专门给姜芙的。 听说她提前给林越准备好了外出的衣服鞋子,林老姨娘心下十分熨帖。 姜芙笑吟吟地接了,连声道谢。 这钱是她该得的,拿着不虚! 等姜芙走出林老姨娘的院子,就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个人影。 影影绰绰的,似乎有几分眼熟,但又不太确定。 等姜芙定睛一看,竟是白菡! 第32章 开局一个通房32 也不怪她第一眼没认出来,原本瘦伶伶的人怎么像吹了气似的? 再上一身玫红褙子,头上斜斜两支金钗,脸颊上几块淡淡的斑,让白菡凭空老了十岁,看着像二十多的妇人。 “姜芙姐姐!” 白菡的声音倒是没变,还是细细的,仿佛透着一丝怯懦。 姜芙不想理会她。 但对方既然出现在这里,明显就是提前等着,一副非要见她不可的架势。 “白姨娘好。” 姜芙走过去,主动行礼问好:“不知道白姨娘有什么吩咐?” 白菡低头:“姜芙姐姐一定很瞧不起我吧。” 都到了这份儿上,再装白莲花真的没意义。 姜芙假装听不懂她的话:“白姨娘特地叫奴婢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在“特地”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白菡绞了绞手里的帕子,咬牙说道:“姜芙姐姐,我求求你,你能不能帮我去外面找个郎中看看,我最近老是饿,一天要吃五六顿,有时候半夜都能饿醒……府医说没事,但我觉得他没说实话……” 姜芙一惊。 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可太大了—— 孕妇一人吃两人补,吃得比原来略多一点,略好一点,也无可厚非。 但要是一天吃五六顿还饿得嗷嗷叫,那就太奇怪了,更别说白菡的身子才几个月,又没到孕晚期。 而且,府医竟然还说没事。 这伯府上下,能让府医改口的,无非是几个主子,就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位主子了。 姜芙断然拒绝:“白姨娘说笑了,奴婢哪有这样的本事,要是敢随便带外人进府,一旦事发,哪怕有白姨娘求情,奴婢恐怕也要像碧荷那样被活活打死。” 她故意提起碧荷之死,果然看见白菡的脸色“唰”一下白了,身子也跟着哆嗦起来。 “白姨娘要是没别的事,奴婢就先退下了。” 姜芙作势要走。 白菡立即又喊住她:“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想过害你们!” 她只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我、我从小就不如你们有本事,你们去哪里都能过得好,我……我不行。” 姜芙勾唇:“这话你问问你自己,你信吗?” 白菡呆了呆。 姜芙没再与她啰嗦,径直走了。 因为叶氏犯错,张氏也不怎么待见她生的女儿,连带着洗三和满月酒都没有大办。 叶氏抱着孩子在邓芃面前哭诉:“厌了我也就罢了,这难道不是她嫡嫡亲的孙女儿?我知道我命小福薄的入不了她老人家的眼,我们懿姐儿却是伯府嫡长孙女啊!” 邓芃也觉得张氏有些过分了。 但他只能解释:“如今朝堂上纷争不休,京城里各家各户又都沾亲带故,盘根错节的,母亲也是担心万一请了这个,不请那个,白白得罪人。你也知道,我眼下在户部做事,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全都伸手要银子,陛下和尚书大人都愁得很,特殊时期,我们底下人还是少交际为好。” 叶氏仍是替女儿抱屈:“朝廷缺银子,难道我女儿就不能风光过满月了?大不了我拿我自己的嫁妆银子……” 见她还敢提嫁妆,邓芃脸色一沉。 “我们邓家还不至于要花用媳妇的嫁妆!” 成婚几年,他还是第一次说了狠话:“如果觉得邓家不好,大可回你叶家去!但懿姐儿是我邓家的女儿,谁也别想带走!” 说罢,邓芃甩袖离去。 这便是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的意思了! 闻言,叶氏先是一愣,继而嚎啕大哭。 她一哭,怀中的孩子被吓了一跳,只见邓令懿瘪了瘪小嘴,也委屈地哭起来。 吓得乳母连忙把孩子抱到隔壁,足足哄了一刻钟才好。 很快,伯府里传出世子夫妇不和的说法。 没过两天,又发生了一件更令人吃惊的事。 夜里,白菡血流不止,连大人带孩子一起没了! 有人看了,说掉下来的是男胎,小手小脚都长得清清楚楚,实在可惜。 张氏大为恼火,下令彻查。 叶氏也懵了:“好好的,她怎么就流血了?不是让你们好好伺候吗?” 地上跪着两个丫头,正是平日里伺候白菡的。 没等她们说话,张氏院子里的婆子已经兴冲冲地赶来了,拉着两个人先去打了十大板。 “贱皮子,现在说不说实话?” 膀大腰圆的婆子大声喝问道。 两个丫头疼得龇牙咧嘴,泪流满面:“奴婢们不敢撒谎……是白姨娘自己要吃的,她老是饿,奴婢都说了那是参鸡汤,里面放了老参……呜呜……真不是我们……白姨娘说了,人参是贵重之物,还说世子夫人的陪嫁里就有一根老参,如果难产了,吃那个都能母子平安……” 她们虽然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但大家也都听懂了。 敢情白姨娘这个眼孔小的,她只知道人参是大补之物,是难得的好东西,却不知道孕妇吃多了就会内火旺炽。 怪不得忽然流血了! 听完汇报,张氏挥挥手:“算了,是她自己没这个命,好歹是伺候过世子的,做个七天的水陆道场吧。” 又下令不许再议论这件事。 但私下里,也有人犯起嘀咕:“这世子夫人前脚刚生了大小姐,白姨娘的胎后脚就掉了,还是男胎……” 生下来就是世子的长子了! 众人猜测纷纭,不乏各种阴谋论。 姜芙却已经知道了,让府医暗中给白菡开胃的,正是邓芃。 大概,他的本意是让她把胎儿吃大,待生产的时候,顺势去母留子吧。 这也是白菡向她求助的时候,姜芙断然拒绝的原因之一。 她现在哪有能力和邓芃直面硬杠啊? “能做世子的人,真以为是什么纯良小白兔吗?或许邓芃早就猜到叶氏这一胎是女儿,只要除去生母,把孩子养在嫡母身边,和自己生的也没什么区别。” 很显然,小爆猜中了邓芃的心思。 它也不是很喜欢邓芃这个人,所以对于姜芙的所作所为一直很支持,没像以前那样整天唠叨她。 “哼,这就是男人的想法,别人生的和自己生的,能一样吗?等孩子大了,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还有一个死于难产的亲娘,亲娘的死或许还有蹊跷,他真能无动于衷吗?” 姜芙嗤之以鼻。 “姜芙姐姐,公子回来了,请你煮一碗醒酒汤。” 正想着,晨耕一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姜芙估计林越今晚会喝酒,早就在小炉子上温着醒酒汤,闻言,她立即倒了一碗。 林越并没喝醉,眼神依旧清亮,只是身上带着酒气。 他接过碗,主动解释道:“和几个关系不错的同窗聚了一下,难得高兴,大家就喝了几杯。” 说完,将醒酒汤一饮而尽。 想到最近几天听到的那些传言,事关伯府后宅,林越略一迟疑,还是用安抚的语气说道:“你不必害怕,我等借住在伯府,虽然受着伯府的庇护,但从不插手伯府家事。同样,这里的事情也牵扯不到我们。” 姜芙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林越是担心她因为白姨娘的死受惊,特地给自己宽心。 毕竟,原本那个要当通房的人,是她。 看来他也猜到了啊…… 第33章 开局一个通房33 谈论这个话题,两个人都稍显不自在。 姜芙调整了一下,尽量保持平静:“公子请放心,奴婢除了偶尔给老姨娘请安,平时也很少往后面去。至于其他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林越仔细打量着她,见姜芙确实和往日没什么不同,这才跟着放下心来。 他看她,同样,姜芙也在看林越。 发现林越的眉宇间有一丝淡淡的褶皱,再联想起他这几天都早出晚归的,姜芙问道:“公子可是有心事?” 按说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但显然林越并未如此。 或许是因为今晚喝了酒,有了倾诉的欲望。 林越点头:“实不相瞒,我今天和几位同窗提到了赵兄。大家问了一圈,竟无一人有他的消息,难不成还真的皈依佛祖,去山上当了和尚?” 他口中的赵兄,还曾来过小院,称赞过姜芙的手艺。 姜芙对他也略有印象,知道他几年前就已经是秀才了,今年秋天下场,但落榜了。 林越特地去安慰。 只是对方十分沮丧,甚至说出想去五台山出家的话,不过大家当时都没有当真而已。 没过多久,这人就不见了,全无消息。 姜芙却觉得不至于。 她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奴婢虽然只见了赵公子一面,但还记得他谈吐高雅,颇有心胸见地。这样的人即便一时想不开,也不至于真的遁入空门。再说了,十几年的圣贤书不是白读的,圣人不是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佛啊道啊,即便信徒拥趸再多,可总归是与圣人之言相悖。” 林越双眼一亮,如同找到了知己。 他原本就是这么想的,奈何那几位朋友都认定了赵兄去了五台山,自己也跟着动摇起来。 “我打算再去找人打听一下。” 林越曾受过赵兄的恩惠,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给他的家人一个交代。 姜芙建议:“公子还要读书,不如拜托那些大型商队的管事帮忙留意一下,或者镖师,他们常年走南闯北,也见多识广,往来更方便。” 反正他们本来也是要出门的,给几个钱,顺路打听一下消息,应该不会拒绝。 果然,林越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他谢过姜芙:“真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明天就去找人!” 姜芙避过,语气真诚:“等忙完了这件事,公子就收心读书吧。业精于勤荒于嬉,您肯定比奴婢更懂得这个道理。” 闻言,林越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他这些天确实不如从前刻苦,心里也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 “好!” 林越郑重点头。 他之前穿着姜芙做的那套衣服参加鹿鸣宴,置身在一众华服少年中毫不逊色,甚至还有人私下前来打听,是找了哪位师傅做的。 为了能穿上她做的第二套衣服,自己也要更加努力才行! 日子渐渐回归平静。 姜芙也重新拿起画笔。 有丫头小厮听说她擅长画人像,扭扭捏捏地找到姜芙,请她给自己画像。 他们都不是家生子,大多是七八岁的时候被卖到伯府做工,签了十年或者二十年的活契。 也有运气好的,家里拿着卖身钱熬过难关,就这么一年年缓过来了,还攒下几两银子,只等着十年期满,就把他们赎回来。 “想求你画个像,托老乡送到家里,给我爹娘瞧一瞧。” 有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红着眼睛说道。 姜芙答应了她。 小丫头拿到画像,欢天喜地,第二天给她送来两条帕子,还带来几个同乡。 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三个月的时间,姜芙竟画了三四十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甚至还惊动了府学的几位先生。 这几位先生都是正经科举出身,都有举人功名,有的是囿于家境,有的则是无心再考,先后在伯府落脚,教书育人。 能为他们画像,姜芙在激动之余,心中也不免多了几分紧张。 不过,林越对姜芙极有信心,此前也是他在先生们面前极力推荐她。 “你这大半年画了这么多人,无一人不满意,要说最熟悉自己的人就是自己,那些拿到画像的人哪个不是惊呆了,说好像在照镜子!” 林越自觉在琴棋书画方面也有几分心得,但自从他看过姜芙这几个月画的人像,就甘拜下风。 她能够在短时间内抓住一个人的五官特点,捕捉到神韵,特征,再加上精准的比例,还有林越之前完全没见过的“阴影”和“透视”,就可以令此人跃然纸上。 这个“阴影”和“透视”,林越至今都没有完全弄懂。 也不怪他不懂,姜芙偷笑,因为这是近现代视学理论。 历史上,相对成熟的东方视学着作要到十八世纪才出现,而将透视原理应用到中国水墨画上,最早也要等到十七世纪,但也仅限于宫廷画。 所以,她等于站在巨人的肩上,提前把中西风格进行了大融合。 因为天气渐冷,因此画画的地方就选在了府学的正厅。 三位先生都换上了最喜欢的衣服,不仅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让小厮用温水给自己洗了胡须,一眼看过去,每个人都仪表堂堂。 为了谁第一个画,三人竟争论不休,最后还是靠抓阄解决的。 姜芙用了三个下午,才终于给每个人都画了一幅半身像。 先生们满意至极。 其中一位先生更是感慨:“天赋难得,我有位族妹擅长丹青,只可惜她命运多舛,寡居十多年,好在有些许名声,这些年在高门大户做女西席。不过到底不自由,她去年已经搬到一处道观,一心钻研绘画。” 他又看向手里的画,点点头:“说来也巧,姜芙姑娘的用笔倒和我那位族妹颇有几分相似。” 姜芙猛地想起这位先生姓樊,她心中一动,不由得喜出望外:“难道是樊大家?” 樊先生爽朗大笑:“外人抬爱,的确有人这么叫她。” 他让人取来樊大家之前寄来的信,上面有她落脚的地址。 姜芙万分感激,抄好了地址。 樊先生起了爱才之心,当天晚上他就修书一封,让人送去给樊大家,建议她收个入室弟子。 林越也好奇:“这么说来,你和樊大家还有师徒情分?” 姜芙摇头:“别说是我,就算是世子夫人也不算樊大家的徒弟,只能算是她的学生吧。” 叶氏是独女,和几个表姐妹处不来,她又娇气体弱,一个人学习觉得无聊,就抓着绯蕖和姜芙两个做伴儿。 无非是陪太子读书。 “即便这样,你都能得到樊大家的夸赞,足以说明天赋过人。” 林越一向佩服有才之人。 他有些激动地在原地转了两圈,忽然提议道:“不如我送你去见樊大家吧,你跟在她身边,假以时日,一定能学有所成!” 第34章 开局一个通房34 林越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 他早就觉得,姜芙整日困于后宅,十分可惜。 即便时不时能帮人画像,但毕竟琐事缠身,无法完全投入。 “伯府近来愈发不太平,如果哪天你被牵连到,受了无妄之灾就不好了。” 见姜芙不说话,林越压低声音,说出心中的隐忧。 他没好意思直说,万一时间长了,姜芙给周围人画像的事情传到张氏和叶氏的耳朵里。 谁知道这对奇葩婆媳又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公子,这件事……你容我想一想吧。” 姜芙勉强压下胸膛里涌动着的强烈渴望,谨慎地回答道。 且不说樊大家那边是什么情况,人家愿不愿意指点她,单说她一个伯府婢女出身的人,如何能随意在外奔走呢? 就以本朝律法为例,无亲无故的年轻女子被人当街捉去,就可以说她是逃奴,直接丢到官府,或者倒手卖给人牙子,甚至富商,甚至青楼或私寮。 这在现代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我先派人去打听一下樊大家的近况!” 林越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想当然了,若是不成,岂不是害得姜芙白高兴一场。 没想到,才过了几天,收到族兄传信的樊大家竟亲自过来了! 只见她穿着一身宽大的道袍,似乎比过去又瘦了一些,但整个人精神奕奕,面颊红润,日子应该过得相当畅快。 樊先生一见到她,便知道是自己在信里写的那些话起了作用。 兄妹见面,自然一番契阔,许久不曾见面,二人都流下两行热泪。 樊先生派人去叫了林越和姜芙。 一见到樊大家,姜芙便快步上前行礼:“樊大家,真的是您!” 自从叶氏和邓芃的婚事定了,叶母便停了她的课,樊大家也就离开叶家,去了别处。 樊大家打量着姜芙,暗暗点头:“说来我们也有五六年未见了,从前的小丫头如今都成了大姑娘。” 语毕,她也不耽误时间,直接对姜芙说道:“来,你随便画些什么,给我看看。” 姜芙愣住。 樊大家嫌弃道:“磨蹭什么,难不成还得沐浴焚香才能拿笔吗?” 果然还是从前的爽利性子,没有改变。 樊先生立即派人取来了纸笔。 研墨的时候,姜芙也在努力思考,自己要画什么。 最后,她还是决定画人像。 因为时间有限,姜芙采用了速写的方式,强调人物的线条和轮廓,突出明暗,弱化色彩。 这段时间,她也练习了多次,因为软笔和硬笔的差异,卡纸和宣纸的差异,无法完全达到现代素描那样的效果。 姜芙一开始很不适应,后来才慢慢找到感觉。 毕竟,这个时代还不流行用炭笔正式作画。 “好了。” 姜芙放下笔,她深吸一口气,待墨迹稍干,将纸递到樊大家的面前。 众人纷纷看了过去。 她画的是几年前,自己在叶家初次见到的樊大家。 那时候的樊大家比现在要年轻一些,身材也略丰满几分,但眉宇间隐约透着一丝哀愁,因为她那个时候刚出孝不久,尚未完全走出丧夫的阴霾。 时间有限,所以姜芙只花了肩膀以上。 樊大家眼中充满惊奇:“你这种画法……很特别,很逼真!” 她连用了两个“很”,举着那张纸,看了又看。 樊先生也捋着胡须,诧异道:“比起给我们画的半身像,这确是大为不同了。” 姜芙解释:“一个细细描绘,一个粗粗勾勒,就如同水墨画中的写意与工笔。” 樊大家放下纸,正色道:“姜芙,你虽然想法大胆,也很有天赋,不过目前最需要的还是重新打好基础,进行系统的学习,不能再走野路子。” 大家脸上的笑意都褪去了。 林越担忧地看向姜芙,生怕她会因此而大受打击。 不料,姜芙并未露出窘迫或难堪甚至是气愤的表情,反而一脸认真地说道:“樊大家教训的是。说起来,这段时间大家都夸我,一开始我也确实很高兴,但其实心里清楚,再这样下去,我画出来的东西就会彻底变成四不像。” 无论哪一种艺术形式,都不能完全摒弃专业的指导。 自娱自乐固然自由自在,但就像是小树没有得到应有的修剪,野蛮生长,难成良木。 “你小小年纪就能不迷失在一片夸赞中,已是难得。” 樊大家目露赞许。 说罢,她又扭头看向樊先生:“阿兄,你的提议很好,我打算收姜芙为弟子,此生只这一个弟子,多了我教导不来。” 樊先生又惊又喜:“哎呀,你终于想通了!” 族妹无儿无女,家中父母也已不在,如果膝下能有个小弟子,起码有人能为她养老送终。 樊先生马上张罗起了拜师礼。 樊大家又摆手:“今天不必麻烦,喝杯茶就是了。待她学成的时候,我自然会给她一个风风光光露面的机会。” 在樊大家的坚持下,在樊先生和林越的见证下,姜芙恭敬地跪地磕头,并奉上一杯茶。 樊大家接了,抿了一口茶,这才说道:“这一走,少则一二年,多则三五年,抓紧时间去收拾东西吧,给你半个时辰。” 樊先生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姜芙的婢女身份,有些无措地看向林越。 好在林越早有准备,他轻声催促姜芙:“要紧的先带上,等腊月的时候我去看你!” 二人快步回了小院。 姜芙拿了几件换洗衣服,还有攒下的银子,都装在一个包袱里。 林越回屋,取来一个小匣子。 他递给姜芙:“里面有些银子,别不舍得花。” 姜芙迟疑着接过。 打开一看,果然是十两一个的银锭,有四个,还有几张小额银票,加一起有小一百两。 林越还觉得少:“事出突然,我手边暂时就这些,你先用着。” 最下面,是一张文书,正是姜芙的卖身契。 “你如今有师父了,樊大家在京城颇有名气,和不少公卿之家也有来往,你跟在她身边,轻易不会有什么危险。” 林越拿起那张文书,塞到姜芙的手上。 明明只是一张发黄发脆的薄纸,但此刻却令姜芙觉得重逾千斤! 她低头看了看,确认是自己的卖身契。 然后,她毫不犹豫,一把将它撕得粉碎! 林越表情柔和地看着姜芙,也笑了。 这道桎梏她多年的枷锁,她终于解开了! 第35章 开局一个通房35 时间紧急,姜芙匆匆去拜别林老姨娘。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林老姨娘算是仅有的几个真心对她的人,而且又是长辈,于情于理,姜芙都不能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乍一听说姜芙拜了名师,以后就要跟着师父一起,林老姨娘十分意外。 但她很快露出喜色:“好,好,你要孝顺师父,多学本事。” 赶紧催着林保家的去拿了一个包袱过来,一打开,里面竟是一套新赶制出来的衣服,颜色鲜嫩,用料昂贵,正适合年轻姑娘。 “幸好做得早。” 林老姨娘如今已经很少动针线了,不过她还是亲手给姜芙做了这么一套。 抱着包袱,姜芙眼睛湿湿的。 “快走吧,别让你师父久等。以后我叫越哥儿去看你,缺什么少什么也别不吱声,托人带信儿回来。” 林老姨娘一边说着,一边摆手,催促她快走。 等姜芙一走,她马上背过身,默默地用帕子按住眼睛。 林保家的小声念叨:“好了好了,您是有后福的人,且再等等吧,多说半年……” 只要林越高中,林老姨娘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其实大家心知肚明,不过不能把话说得太满而已。 等姜芙到了门口,樊大家已经在等她,马车就停在旁边。 樊先生和林越将他们送到了城门外。 一年前,樊大家在西郊一处坤道院落脚,名为蓬莱宫,在这里修行的都是女道长。 如今虽然大多数权贵都信佛,不过京城里也有一些人是信道的,其中最有权势的,要属当今的太后娘娘。 太后非陛下的生母,她无子女,因喜爱孩子,所以收养了生母难产而亡的五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 正因为感念太后的抚养和扶持,皇帝对这个养母兼嫡母极为孝顺。 不少内外命妇都因为太后信奉道教,所以也跟着信了起来。 一路上,樊大家时不时地给姜芙讲上几句,便于她快速地融入全新的生活。 去寺庙还是道观,对姜芙来说,其实都无所谓。 不过,她听得很认真,也都记在心里。 见姜芙乖巧,樊大家愈发觉得这个徒弟没有收错,说不定真的能够将自己的衣钵发扬光大! 在蓬莱宫的生活很简单,很规律,姜芙每天跟着众人做早晚功课,其余时间则随着樊大家学习。 樊大家对她所说的“透视”和“阴影”等新兴理论十分感兴趣,师徒之间教学相长,不断尝试,总结,收获颇丰。 腊月二十,林越和晨耕到了山脚下。 他们带来不少东西,吃的喝的,各种年货,把随行的那辆马车都快装满了。 二人没有上山,而是给了一个住在附近的小童一包松子糖,请他传话。 姜芙一路跑到了山脚下,见到他们。 林越解释:“因为不确定会不会影响道长们,只好让你下来了。前天府学放假,正好姑祖母准备了一些年货,叫我给你送来。你放心,不需要避讳,都是可以吃用的,我问过了。” 风大天冷,他虽然戴了兜帽,但脸颊仍是被吹得发红。 姜芙赶紧把手炉递给林越。 他不肯要,又推给她。 两个人,四只手,就这么撞在了一起。 姜芙的手又软又暖,稍一碰到,林越只觉得自己的指尖都麻了,他尴尬地蜷了蜷手指。 “拿着,回去的路上也用得着。” 她不由分说,硬塞到林越的手里。 站在旁边的晨耕看得眼热,没看他冻得上蹿下跳的,这俩人你让我,我让你,咋不让让他啊? “老姨娘可好?” 姜芙打量着林越,见他变化不大,松了一口气。 她相信,春杏是个靠谱的,哪怕自己不在,也一定能把小院打理得妥妥当当。 “还好,入冬了有些咳嗽,是老毛病了,不碍事。倒是春姑姑总念叨你,还做了好些你爱吃的酱菜,都封在罐子里,你回去慢慢看。” 林越也在看她。 两个人絮絮地说了一些家常,都是极普通琐碎的,但你一句我一句,心中却弥漫起无数温情。 “快回去吧,路不好走。” 姜芙看了看天色,可能要下雪。 她催林越快走。 尽管不舍,但林越也只好让车夫和晨耕一起从车上卸东西,帮姜芙送到山上。 他承诺:“过了年我再来。对了,上个月我已经去衙门办好了房契文书,那房子离六部不太远,万一以后……也方便。只年久失修,要重新修缮一下。” 林越说得有些含糊,毕竟他现在还没当上官。 姜芙摇摇头:“出了正月便是春闱,你专心备考,尽量少出门,就不要过来了。” 林越只好答应她。 “那个,”他低咳一声,嘴边带出一团白气,整个人看着多了几分童稚,“你什么时候……也能给我画一幅像啊?” 林老姨娘有,林保家的有,晨耕有,春姑姑有,连平时帮忙跑腿的几个丫头小厮也都有。 就他没有! 林越等了又等,一直都把姜芙给等走了,也没等到属于自己的画像,逼得他只好主动来问。 姜芙哑然失笑:“你也想要啊?” 她以为他对这个不感兴趣呢。 林越点头。 “那等你搬家的时候,正好当做乔迁礼了,还能让我省一笔银子。” 姜芙灵机一动。 她现在没空做针线,画一幅画做礼物,又省事,又省钱! “好!” 林越喜出望外。 车夫和晨耕已经把东西都搬到山上去了,等他们下山,林越坐上马车离开。 姜芙目送他们走远了。 这个除夕,姜芙和樊大家一起贺岁。 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她仍旧整治了一桌子的菜,师徒二人还热了一小壶酒,好不开怀。 爆竹声中一岁除! 到了正月初九,这一日乃玉皇上帝诞辰,俗称天公生,据说各路神仙都要一起庆贺,是一个非常重大的节日。 蓬莱宫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信士。 竟是太后娘娘! 她轻车简从,只带了两个管事姑姑,一个总管太监,四个侍卫,看着如同富贵人家的老太太出来上香,并不打眼。 诚真道长亲自出来迎接太后。 太后和她相熟,一见面就笑呵呵地说道:“不要惊动太多人。” 说完,没等诚真道长说话,太后又急急地询问:“我听说你这里住着一位樊大家,能否见上一面?” 诚真道长让徒弟去樊大家住的地方看看,又解释道:“樊大家偶尔带着她的小徒儿去采风,倒也不往远走,就在这山里转悠。但每次出去一趟,总要三两日才能回来。” 一听说今天可能见不到樊大家本人,太后的眼底明显滑过一抹失望之色。 幸而很快有人回话:“樊大家今日没出去!马上便来了!” 太后抚掌轻笑:“哎呀,那我总算没白来!” 因作者本人是中共党员,不信仰宗教,对佛道等宗教文化知识了解较少,所以尽量避免涉及太多相关内容,如果哪里有谬误,欢迎指正。 第36章 开局一个通房36 而樊大家和姜芙也正在抓紧时间换衣服。 诚真道长的徒弟和他们相处得不错,她刚才趁着四下无人,在樊大家的手心里飞快地写了一个“太”字。 “师父让我来瞧瞧您可在,说是有贵客到,请您到前面一叙。” 樊大家先是一惊,继而微笑道:“这就过去。” 她看向姜芙,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宽大道袍,低声说道:“换上能见客的衣服,待会儿要见的人十分尊贵,你我虽然客居在此,穿道袍却有些不尊重了。” 姜芙从柜子里拿出林老姨娘做的那套衣服,等她换上,立即变成了一个娇俏美丽的少女。 樊大家重新梳了头发,这才带她过去。 师徒二人平时除了在屋里作画,就是往山里跑,不说蓬头垢面,但也有几分不修边幅的味道。 如今这么一打扮,连诚真道长看见了,都微微愣了愣神。 她心中暗伏,嘴上却笑道:“你们师徒俩总算来了。” 樊大家带着姜芙行礼。 她们都看见了坐在上首的太后,只是对方有意隐藏身份,诚真道长也不点破,所以两个人只是冲着对方笑笑。 “我夫家姓黄。” 太后笑道:“早闻樊大家大名,今日终于有缘相见。” 樊大家也行礼道:“见过黄老夫人。” 姜芙在一旁默默跟着行礼,心里觉得好笑,还夫家姓黄,太后挺能编的。 很快,太后也没绕弯子,直接说明来意:“想求一幅画。” 她上了年纪,夜里老是做梦。 最近,太后重复梦见一处山景,山间溪水潺潺,林中薄雾环绕,在一条小径深处,隐约可见一座木屋。 每每醒来,太后都感到怅然若失。 她忽然想到,先帝当年夺嫡之路万分坎坷,几次遭遇不测。 有一次,先帝遇刺受伤,险些不治,她拉着先帝的手,他气息微弱,答应她如果有下辈子,一定带她隐居山林,过神仙眷侣一般的日子。 再想起这个梦,太后泪水涟涟。 她想找人把梦境画出来,就挂在内室里,日日看着。 等哪天她不在了,就带着这幅画去找先帝,也算与他实现了诺言。 宫里有画师,只是人多口杂,而且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表面看着无害,谁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什么人收买了? 正好,初一有外命妇进宫给太后拜年,无意间提起樊大家,太后便留了心,事后又派人去查。 这才有了今天的见面。 诚真道长带着徒弟们都退下了,樊大家给姜芙使了一个眼色,她也出去。 没多久,太后和樊大家一起出来,直奔客院。 樊大家并不穷困,她和姜芙单独住在一套客院,除了正房三间,还有花厅一间,东西配房各一间,加上院子,两个人住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其中一间正房被改成了画室,里面摆着各种画具,以及一些未画完的作品。 太后想去看看,樊大家自然无有不应。 一走进去,扑鼻而来的便是一股淡淡的墨香。 再打量四周,东西虽多,却不杂乱,一样样都摆放得很讲究。 樊大家主动解释:“我是散漫惯了的人,这些都是我那徒儿收拾的,她是个齐整的孩子,有她在身边,我便可以专心作画。” 这倒不是吹,姜芙做事麻利,又是从小做惯了的,日常这些小事,在她眼里甚至不算干活,都是随手就干了。 太后点头,回头又见伫立在旁边的少女果然乖巧美丽,她的神色中不免透着几分欣羡。 果然是一个徒弟半个儿,这二人相处得倒似母女一般自然。 她早就听说了,这位樊大家孀居多年,膝下没有孩子。 原以为也是一个满脸凄风苦雨的中年干巴妇人,不料她本人却和想象中迥然不同,不仅气度高贵,而且表情柔和,眉宇舒展,一看就知道生活舒畅。 也好,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画出令人心情平和的作品! 太后下定决心。 接下来,她详细描绘了自己的梦境。 樊大家铺开宣纸,依言时不时地勾勒几笔。 姜芙留下帮忙,她认真聆听着,用炭笔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下来。 一个说,一个记,一个画。 一刻钟之后,雏形已现。 虽然只有一些简单的线条,但山林、溪水、小径、木屋等重要方位都已经确定下来,太后看过,连连点头。 又小小改动了几处细节,太后满意极了:“是这样,是这样!” 樊大家沉吟道:“若是细细地画,至少也要三四个月。” 太后虽然觉得太久,但也懂得慢工出细活的道理。 于是,她颔首:“那便四月十八吧,到时候我派人来取,你只要交给他即可。” 三个月的时间,赶一赶,还是能画完的。 樊大家算了一下,点点头。 见状,太后又把等在门外的太监总管喊来,给樊大家认认脸。 姜芙也趁机抬头,飞快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是个白白瘦瘦的中年人,长相并不出众,但给人一种十分沉稳的感觉。 言语之间,他对樊大家非常尊重,完全没有任何托大。 怪不得能在太后身边做事,她暗暗称赞了一句。 “好了,出来大半天,我也该回去了。” 太后瞧了瞧天色,笑着说道。 因为心愿达成了一半,她看着比刚来的时候轻松了许多,连步伐都变得轻盈。 蓬莱宫上下送别了太后,诚真道长特地敲打了众人,免得有人管不住嘴,走漏风声。 她能和太后相交多年,又掌管一宫,自然有过人的眼界和非凡的心智。 再想到樊大家入了太后的青眼,诚真道长也由衷地替她高兴。 任何时候,有真本事的人,总归是会令人高看一眼的。 等太后一行人离开,回到自己的住处,樊大家长出一口气,还用帕子擦了擦脸。 姜芙递来一杯温温的茶,樊大家一饮而尽,全喝光了。 姜芙打趣:“我还以为师父完全不怕呢?” 樊大家让她再倒一杯,又一口气喝了,这才笑骂道:“你个猴儿,反了你,竟敢看师父的笑话!” 她叹气:“怎么可能真的不怕?天上天一般!莫说你我,就连天子都得跪拜。” 朝廷以孝治天下,皇帝更要亲自做表率给天下人看。 姜芙也收敛了笑意,轻声说道:“师父,接下来的三个月,您就全力完成这幅画,其余的事情一概不要操心!” 樊大家摸了摸她的发顶,笑得温柔:“自从你来了,我本就没操心过别的。师父心里有数,这三个月你也要在旁边好好看着,正所谓修行在个人,我绝不藏着掖着,能学到多少,都是你的!” 这是一个天大的机遇,师徒两个人都不会错过! 第37章 开局一个通房37 第二日开始,樊大家便开始闭关作画。 师徒暂停了采风,姜芙除了做早晚课和去厨房领饭食之外,也几乎足不出户。 蓬莱宫上下都得了诚真道长的吩咐,没人敢过去打扰。 “这里多用渲染,色彩要有过度,就不会显得太突兀……光线的运用……还有角度。” 休息的时候,樊大家趁机给姜芙讲解一些技巧,有实例摆在眼前,教学效果更胜从前。 不过,相比之下,姜芙还是更擅长也更喜欢画人。 在蓬莱宫学画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每个月都有许多信士前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富贵的,贫苦的,形形色色,千人千面。 不像在伯府的时候,抬头只有一片天,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 在这里,姜芙得以观察到众生百态。 此外,她也没忘记答应给林越的那份礼物。 二月二那天,林越托人送来了一封信,除了问候姜芙和樊大家,还附上了那处宅子的平面图。 “前几日叫人粉了墙,又重新安窗户,原来的木头都糟得不像样……屋后有一块地,不大,你可以挑些喜欢吃的青菜来种……好在有一口井,竟是甜水井,以后不必花钱买水……” 林越不厌其烦地写了一大堆,姜芙看信的时候,嘴角也跟着不自觉地上扬。 “要拾掇的地方很多,只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摆设,暂时先空着,待你有空能下山,亲自来看……” 以他的性格,能写出这种话,实属不易。 虽然委婉,但林越觉得,姜芙一定能看懂。 有资格操持家事的,当然只有主母,他等着姜芙定夺这些细节,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姜芙看完了来信,她小心地折好,这才提笔回复。 先叮嘱林越要注意身子,又让他放平心态,全力发挥即可,最后才说明自己最近要协助师父完成一幅非常重要的作品,暂时不能下山。 因为担心泄露消息,所以姜芙并不敢多说,她含糊地一笔带过,压根没提太后。 她的回信比林越的短多了,将将两页纸而已。 即便如此,收到回信的林越依旧心情大好,他把两页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还压在枕头下。 隔天早上,晨耕收拾床铺,林越还生怕他弄坏了,很是嫌弃地推开他。 “轻点,你笨手笨脚的。哎,我自己来。” 晨耕只好让开,小声嘀咕道:“不就是一封信嘛,我还当是藏了银票……” 主仆二人说话的时候没有避人,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的春杏听得笑弯了眼。 心说这可比银票还重要,你个小屁孩啥也不懂。 没看她平时整理衣服的时候,从来不乱碰那两套单独放着的衣服吗? 二月中旬,林越拎着考篮,独自走进考场。 晨耕和春杏二人目送他的身影消失,这才赶着马车离开。 “也不知道姜芙姐姐咋样了。” 晨耕一边赶车,一边怏怏地说道。 春杏撩起车帘子,故作轻快地回答他:“跟樊大家一起,肯定好得很,你就别担心了。这两天跟我一起去燕儿胡同,要收拾的地方太多了,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晨耕的注意力立即被转移到新宅子上:“好啊,春姑姑别担心,咱俩一起弄!” 果然一下子就高兴起来。 春杏笑了笑,重新坐回马车里。 真想不到,她也能过上这样舒心的日子,不用提心吊胆,不用挨打,不用饿着肚子…… 接下来,考生们在狭小逼仄的单间里考上九天。 有身体不好的,中途就被抬了出来,连命都丢了一半,更别说成绩如何了。 林越的身体底子不错,饶是如此,他的脸色也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白,步伐有些无力。 好在春杏提前准备了参鸡汤,等林越一上车,她便盛了一小碗,让他喝下。 香喷喷、热乎乎的一碗鸡汤下肚,哪怕只加了参须,林越依旧觉得整个人好受了许多。 回到家洗了澡,他倒头就睡。 第二天,林越醒来,按照记忆把自己写的文章又誊抄了一遍,拿给樊先生。 樊先生看了,大为高兴,直说不出意外一定能中。 林越终于长出一口气,也露出笑容。 他很想马上去一趟西郊,亲口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姜芙。 但毕竟还没张榜,而且又想到她在信里说过樊大家这段时间忙着作画,林越唯有压下心头的冲动。 之后的几天,他婉拒了同窗们的邀约,既没有出门踏青,也没有参加宴饮,而是挑了一段木料,仔细雕琢,亲手做了一根木簪。 簪子上刻着一朵木芙蓉,线条还略显几分生涩,但打磨得十分光滑。 林越将它装在锦盒里,又提笔写了一封厚厚的信,派人送去了蓬莱宫。 收到东西的姜芙稍一犹豫,便把木簪插在了发髻上。 她对着铜镜微微笑了。 时间进了四月。 樊大家已经完成了太后所要求的那幅画。 师徒二人一商量,只是将它仔细地收在画筒里,并没有装裱。 姜芙没想到樊大家画得这么快:“还以为要再半个月。” 樊大家笑道:“跟这些宫里的贵人打交道,千万不能把话说太满。就像那些太医,明明心里有九分的把握,嘴上最多说六七分,时时不忘留有余地。” 就像这幅画,如果她真的不眠不休,或许一个月就能完成。 但她何必要那么做? 如果太后还想要第二幅,第三幅……她岂不是要熬干了心血? 姜芙顿时明白了樊大家的意思。 看师父的意思,或许这幅画只是开始,并不是结束。 四月十五,朝廷放榜。 秋闱放榜的时节是桂花飘香,春闱放榜则是杏花满枝,所以又叫“杏榜”。 榜上有名的考生,还要再参加殿试。 “报喜!大喜!” “林公子在第九名!” “一个二甲进士是绝对跑不了了!” “好啊!” 长兴伯府前院再一次人声喧阗,连门口的街道上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邓家府学的名声更噪。 要知道,这位林公子才来了没两年,就一举考上了进士! 哪怕他本人再聪慧,也要有好的老师教导! 樊先生等三位先生顿时炙手可热,甚至有人想来撬墙角,说每年可以多给二十两银子。 长兴伯听说了,他抖着胡子,气得在屋里破口大骂。 骂完还不忘吩咐账房,给三位先生加束修,一年多加一百两! 气死那些红眼病! 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每年就多出三百两支出,张氏一听,脸顿时拉得比驴长。 喜事归喜事,但花钱如流水,还是太让人肉痛了! 她已经把这几年的账本都翻完了,自然也清楚伯府的经济现状。 驴粪蛋子外面光! 再这么下去,过不了一年半载的,就连外面光都做不到了! 从前当成香饽饽一般的管家权,如今烫手得厉害。 张氏动了心思,不如,再还给叶氏? 第38章 开局一个通房38 趁着家里有喜事,张氏派周忠义家的去试探。 张氏重新管家,身边不能没有靠谱的心腹妈妈,于是,等周忠义家的伤好,就又回来当值。 只是经过打板子一事,她在伯府里的声望大不如前。 周忠义家的如今看人先带三分笑,再也不敢像过去那样,仗着自己是张氏的陪嫁,恨不得一双眼睛长在头顶。 此刻,她在叶氏面前赔着笑脸:“世子夫人,咱们府学又出了好几位进士老爷,把伯爷高兴坏了,一定要好好操办一番,到时候还得请世子和客人们多喝两杯才行……” 叶氏抱着懿姐儿,表情淡淡,直到怀里的孩子打了一个哈欠,她才开口阻止道:“行了,知道了,我们懿姐儿要睡了,你下去吧。” 周忠义家的一顿,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这是儿媳妇对婆婆身边的管事妈妈该有的态度吗? 再说,她还没说到戏肉呢! 张氏的意思,是把管家一事交还给叶氏,反正孩子都这么大了,身子也恢复得七七八八,难道她想一直躲懒不成! 伯府早晚是他们夫妻俩的,账上没钱,叶氏要想过得体面,就得动动脑筋。 到时候不管她是挪银子也好,添银子也罢,都是她自己的事,张氏只管当自己的老夫人,反正少不了她的吃喝! 很多人说起古代女子的嫁妆,都会说一句,这是她的私产,婆家无权使用。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你要是真的嫁了个一穷二白的,每天睁眼就是柴米油盐,有几个女人能坚持不用嫁妆填补? 尤其有了孩子,大人不吃,孩子也能不吃? 古往今来,都是一样。 周忠义家的讪讪地开口:“我们老夫人上了年纪,精神不济,眼下府里又迎来送往,应酬不断,所以老夫人想着,不如把对牌送到您……” 叶氏一听,当即怒不可遏。 她把女儿递给乳母,让她带孩子去隔壁睡觉。 等孩子走了,叶氏才一拍炕上的桌几,冷笑道:“世子虽然有了庶长子,但这爵位是要传给嫡子的,没有嫡子,朝廷宁可收回爵位,也断不可能答应让庶子承爵。我要调养身子,好给世子生儿子,这才是头等大事。” 玉晴的孩子倒是妥妥当当地生下来了,她运气不错,是个足月的男孩,长得很像她。 周忠义家的语塞。 她总不能不让世子夫人生儿子吧? 张氏显然没把管家权送出去,还惹了一肚子火。 她气不过,让人给玉晴送了一块上好的大红色刻丝料子,指名是给大少爷做斗篷的。 大红,刻丝,明显就是做给叶氏看的。 叶氏轻嗤:“什么好东西,也值当她拿来说嘴!” 趁着天气晴朗,她干脆开了嫁妆箱子,抱着女儿看,挑出来十几匹的好料子,做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尽够了。 长兴伯府的婆媳大战,对姜芙来说,既遥远,又无趣。 林越榜上有名,排名还很靠前,只要殿试的时候不发癫,一个二甲进士是跑不了的。 眼下,最重要的是等着那位程总管来取画。 闲着无聊,姜芙和樊大家扯家常。 “我那天偷偷看了一眼程总管,见他身材高大,说话也不尖声细气,倒像正常男人?” 樊大家笑着去戳她脑门:“小丫头才几岁,张口闭口正常男人,在外面可不许这么口无遮拦!” 姜芙笑嘻嘻地点头。 樊大家想了想,这才说道:“听说宫中内侍也不都是五六岁就净身的,有些年纪大了再进宫伺候,或许不太一样。” 四月十八亦是一个重要节日,乃紫微大帝与碧霞元君的圣诞日。 想来太后选了这个日子,也有一番考量。 太后笃信道教,但她不能经常出宫,派个亲信到蓬莱宫上香,哪怕被人知道了,也不会有人多想。 程总管和樊大家互相寒暄了两句,姜芙捧着画筒,交给他身后跟着的小内侍。 双方都松了一口气。 樊大家亲自送程总管出门。 “您请留步。” 程总管含笑,他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又轻声问道:“樊大家在这里过得可好?” 樊大家怔了怔,想着或许这是太后的意思,她立即回答道:“托太后的福,一切都好。” 见她误会,程总管也并未解释,又对她笑了笑,这才带着徒弟走了。 三天后,殿试在保和殿进行。 殿试有个好处,就是只要你参加了,就不会被淘汰,区别只是名次有前有后。 不过,因为在皇帝面前制策,对考生来说,也是一种考验。 有些心理素质差的,就很难发挥出真实的水平。 还有些年轻,长得格外出众的,甚至名字起得好的,都有可能脱颖而出。 黎明入殿,掌灯交卷。 林越走出来的时候,他脸色尚好,步伐也颇为轻快。 十几年的苦读,终于要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了! 传胪大典上,林越得了第五名,赐二甲进士出身。 接下来,除了各种酒宴,还有庶吉士的考试。 为了不显得太孤僻,林越象征性地参加了几次应酬,然后便直奔西郊。 上一次见面,还是寒风呼啸,如今已是孟夏时节,草木葳蕤,暑气渐浓。 林越特地穿了姜芙给他做的衣服。 姜芙一见便笑:“好在你的身形没怎么变,不然这衣服做得早,肯定不合身了。” 见她打趣,林越有些不好意思:“不合身也要穿。” 语气却是坚决的。 姜芙笑得更厉害了:“只听过削足适履,难不成林大人也要做这种蠢事?” 明知道林越还未被授官,她故意称呼他为“林大人”。 果然,林越愈发羞赧。 “好了,不逗你了。时间还早,不如你带我去趟燕儿胡同?” 姜芙想亲眼去看看。 林越也正有此意,两个人上了马车,直奔新家。 路上,林越告诉她:“春姑姑已经答应跟我们一起,晨耕自然也是。此外,我还安排了一个老苍头看门,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一个八岁的小丫头。地方小,暂时只这么几个人……” 姜芙接口道:“已经很好了,我们有手有脚,不必那么多人伺候。” 他喜欢“我们”这个词。 新宅位于燕儿胡同,第三家,门口有个燕子窝,院子里还有一棵枣树,树干很粗,应该有些年头。 姜芙一眼爱上:“以后有吃不完的枣了,还能做酒枣。” 老苍头一见林越来了,立即咧着缺牙的嘴笑了,请他进门。 林越扶着姜芙下车。 房子已经粉刷过,打扫得干干净净,那一家三口看着都很老实,手脚麻利,姜芙更加满意。 林越请她坐下,然后才说起正事:“我有个事想和你商量……” 他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也带着一丝纠结。 姜芙大为好奇。 林越狠狠心,终于开口:“我不想考庶吉士。” 他排名这么靠前,考上庶吉士的可能性非常高。 但这是他的个人选择,姜芙并不打算干涉。 只是她有点意外。 按照小说套路,一般人都会选择去翰林院做庶吉士,毕竟这是入阁的第一步嘛。 第39章 开局一个通房39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纵观历史长河,想入阁就得先做庶吉士。 姜芙原本以为,只要是个读书人,就没有不想入阁的。 所以,她有些迟疑:“以后会不会后悔呢?” 见她并不像是反对的样子,林越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他说出自己的考虑:“我不敢保证一辈子不后悔,但如今朝堂上形势复杂,非我这种无家世背景的人能够轻易涉足。如果凭着满腔热血就一头扎进去,很可能成为过河卒子。” 林越长叹:“圣人说‘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乃不孝,所以我要做官。既然做官是为了民生社稷,那么尽量多为民生社稷而保住这条命,是不是也不算贪生怕死?” 姜芙立即大声说道:“当然不算!” 她甚至庆幸。 幸好林越的脑子还清醒。 如果他真像原着里写的那样,一腔孤勇,今天弹劾这个,明天弹劾那个,恨不得以死谏名留青史,那她才要时刻担心。 看来,她的出现也影响到了他的想法。 “新政实施起来困难重重,谁也不知道要多久,十年,二十年?与其牵扯进朋党之争,不如先做一些实事。” 姜芙趁机鼓励他:“还是那句话,无论新政旧政,天底下要做的事情不会少,老百姓渴望过上好日子的心意不会变!” 既然连宅子都买了,肯定不是外放。 那么就是去六部观政,做“观政进士”咯! 其实就等于去各大部门当实习生,等实习期结束,就可以立即上手。 国家也需要基层公务员嘛! 林越细细打量着姜芙,确定她的笑容里没有一丝勉强,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嗯,我争取去刑部。” 他又丢下一枚炸弹。 六部的地位,众所周知,吏部最佳,户部次之。 最差的就是工部了,而刑部也仅仅比工部强那么一点点。 一想到林越这种年轻有为的二甲进士主动选择刑部,估计刑部尚书和侍郎的嘴都能乐歪了。 “这几天有不少人找我去喝酒,有些推不掉的,我都去了。” 林越话锋一转,脸色也多了几分端凝。 “结果,我又听人说起了有落第举子失踪,据说连箱笼还在客栈放着,人却不见了!” 箱笼是古代读书人外出求学、赶考必备的东西,里面有书籍、衣物和各种生活用品。 甚至有人为了讨个口彩,直接叫它“状元箱”,有点类似《倩女幽魂》里宁采臣背着的那个东西。 就算没考中,也不会有人把箱笼都丢了,光杆回乡。 去年,姜芙就听见林越和他的同窗讨论过类似的失踪案。 一个两个是巧合,再多就不可能只是巧合了! “春闱每三年举办一次,照这么说,这样的失踪已经持续很多年了!” 她惊讶。 林越脸色更冷:“我们说了半天,发现最早的失踪案应该发生在十二年前!有名有姓的失踪人口就有十余人,说不定还有更多!” 这其中就包括赵兄,他派人去打听了,五台山那边并没见过这个人。 也就是说,赵兄很可能是失踪人口中的一个! 只是他不是落第举子,他没有中举,身上只有秀才功名。 但除此之外,他们的个人情况都很相似。 “所以,你想去刑部,方便查案?” 结合这些人都是在京城失踪的,姜芙明白了林越为什么会选择去刑部。 林越缓缓点头。 天子脚下,失踪的又不是贩夫走卒,而是有正经功名在身的读书人。 但时至今日都没有抓住幕后凶手,甚至都没有正式立案调查,可见此事不一般。 姜芙不由得叮嘱:“你要小心,最好不要一下子就暴露你的真实目的。” 被她这么一提醒,林越也意识到这个案子的复杂性和危险性。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紧张。 难得见面,姜芙不想被负面情绪左右。 她主动换了话题:“邓家那边,你和伯爷说了吗?” 林越看了姜芙一眼,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早就猜到,姑祖母不会答应搬出来和我一起住?” 她沉默。 确实,姜芙从一开始就不觉得林老姨娘会真的同意林越的提议。 林老姨娘一向不愿意麻烦别人,而且,对她来说,她既然是老伯爷的妾,就已经是邓家人。 “她说,她以后要葬在表叔的旁边。” 林越的声音低了下去:“她让我好好过日子,不用记挂她,伯府总不会缺了她这张嘴。” 以现代人的眼光,姜芙不理解林老姨娘的坚持。 然而,如果换成林老姨娘的角度,她不得不承认,这种选择才是正确的。 林老姨娘的儿子死的时候还不到十岁,不能埋进祖坟,老伯爷怜惜他,就在紧挨着祖坟的边上圈了一块地。 林老姨娘死后也会葬在那里,陪着儿子。 “你马上就做官了,不再是一介白衣,伯府自然愿意和你走动。以后逢年过节,总能见上一面。” 姜芙劝慰道。 林越精神一振:“的确,前几天伯府摆酒,我看长兴伯瞧我的眼神明显不同。也许……也许以后真能当做亲戚一般走动!” 只要他做官做得好,只要他对伯府来说有用! 姜芙翘了翘唇。 随着新政的一步步推进,第一批倒霉的就是像长兴伯这种靠祖宗荫庇,而又没什么作为的公侯之家。 到时候谁巴结谁还不一定呢! 二人吃了顿饭,是李大家的做的,都是家常菜,味道却不错。 姜芙拍板,让她以后就负责灶上的差事,喜得李大家的连连道谢。 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饭后,眼看着天色不早,林越又亲自把姜芙送了回去。 姜芙一进小院,就发现院子里多了好几个人,地上也全都是东西。 为首的那个人也见过,程总管的小徒弟,十七八岁的年纪,白白嫩嫩,眼神机灵。 见到姜芙,他未语先笑:“我师父伺候太后她老人家,离不开,就派我过来走一趟。” 大概是因为她也是给人做徒弟的,对方觉得很亲近,又凑到姜芙耳边说道:“是我师父特地在太后面前为你师父美言,太后一高兴,就赏下了这么多的好东西!” 姜芙看了一圈,赏赐的确十分丰厚。 不仅如此,樊大家还受邀在端午节那天进宫,参加宫里的宴会。 送走了内侍,姜芙帮着清点东西,一样样入册。 内造之物,无论是坏了,还是丢了,都会很麻烦,好在蓬莱宫里鲜少有宵小之辈敢溜进来,更别说偷鸡摸狗了。 等姜芙收好东西,已是夕阳西斜时分。 师徒二人相携而坐,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欣赏着天边的残阳。 樊大家幽幽道:“端午那天我一人进宫,带不了你,你这两天也收拾收拾,下山去吧。” 说罢,她从怀里掏出一份房契。 “这是我前几年买下的宅子,上面有地址,你先住下。姓林的小子那里,现在名不正言不顺的,总得让他八抬大轿把你娶进门才行!” 樊大家轻哼一声。 第40章 开局一个通房40 这几个月来,二人时有通信,樊大家又不聋不瞎,自然清楚。 不过,她背地里还是给族兄去了两封信,详细问了林越的个人情况。 在回信中,樊先生毫不吝啬地对林越大肆褒奖一番。 听说他也是无父无母的,家里败落,只能靠自己,樊大家在怜惜之余,不得不多为两个孩子考虑。 虽然姜芙一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上无公婆下无妯娌,但也意味着没人帮衬,没有家族可依靠。 “师父,您放心入宫,我肯定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姜芙接过房契,仔细收好,然后一脸坦荡地应承着,并没有露出羞涩的表情。 樊大家去戳她的额角:“你呀,说起嫁人也不知道害羞!” 姜芙大大方方:“好男当婚,好女当嫁,师父一心为我着想,我不觉得臊得慌。” 正因为她心性如此,樊大家当初才动了收徒的心思。 天赋,能力,也都很重要,但一个人的秉性、品质,却是她最为看重的。 到了五月初五那天,天还黑着,樊大家就早早起身梳妆。 估计怕她在穿着打扮上出了岔子,太后的赏赐里还有一身衣服,一套首饰头面,樊大家一一穿戴妥当。 姜芙特地把点心做成小小的,一口一个,吃的时候也不会弄花了妆容。 樊大家垫了肚子,怕在宫里不方便,没敢喝水。 很快,宫里有人来接她。 送走樊大家,姜芙也背着包袱下山,去了樊大家买下的房子。 房子空了很久,一股霉气,屋里的东西都被原来的主人给搬空了,院子里也长满了杂草。 姜芙先去人牙子那里买了几个人,银子也是樊大家给的,又去买了一堆锅碗瓢盆,桌椅板凳。 东西太多,她留了地址,让店家派人给送到家里。 来来回回拉了好几趟,总算都送到了。 让下人先收拾正房和厨房,姜芙则站在门口,对着手里的单子,一样样核对。 正忙着,从远处来了一行人。 姜芙的视力不错,一抬头,发现为首的正是程总管。 咦,难道…… 只见程总管手捧明黄色懿旨,身后缀着四个内侍,以及礼部的几个官员。 他们在胡同口那里站住,仔细确认了一下地址,这才继续往这边走。 门口停着一辆骡车,跟车的小伙计站在旁边扇风,等着姜芙给他结账。 “这是……” 小伙计眼睛也挺尖,发现有人朝这边来了,再定睛一看,顿时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姜芙把单子反手一扣,从腰间的荷包里翻出银子结账,让他快走。 说话间,程总管一行人也到了眼前。 他看见姜芙,眉眼带笑:“姑娘,大喜!” 说罢,程总管正色道:“樊家接旨!” 姜芙带着下人们赶紧跪下,屋子里乱七八糟的,缺东少西,也顾不上摆香案了。 好在程总管不追究,他一抖懿旨,大声宣读起来。 原来,在今天的端午宫宴上,樊大家当众作画,震惊四座,还得到皇帝和太后的交口称赞。 太后直接封樊大家为“灵晰县君”,还特赐了腰牌,让她有空就进宫陪伴。 县君的封诰不高,而且也只是虚封,无食邑,主要是方便樊大家出入后宫。 既然不花钱,不上族谱,皇帝皇后自然不会反对,还乐得说几句好听的,赏几样东西,哄太后高兴。 宫里最顶尖的三个人都给了赏赐,其他各宫的娘娘们也不落人后,你一个我一个的,竟然也凑了不少。 所以,程总管就是带着旨意和赏赐来的。 想到之前那个小内侍说的话,姜芙对他连连道谢,并询问樊大家什么时候能回来。 程总管笑吟吟地说道:“放心,县君一会儿就能回来了,你先清点东西吧。” 闻言,姜芙赶紧去屋里取了十几个荷包,打赏众人。 临走之前,程总管特地叮嘱她:“太后有心让县君为她和先帝画像,这是莫大的荣耀,当然也少不了要辛苦县君就是了。” 见他透露给自己这么重要的消息,姜芙心怀感激。 她马上回答道:“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师父的饮食起居,让她能专心侍奉太后。” 姜芙如此通透,程总管不禁替恩人感到一丝欣慰。 他知道,樊大家并未认出自己。 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一面之缘而已,对方又怎么会记在心上? 当初他家破人亡,一条腿被打折,在街上流浪,和乞儿无异。 樊大家那时候还未嫁人,她带着仆从出门买东西,见他着实可怜,就丢了一块银子。 正是靠着这银子,他给自己治好了腿,又用剩下的钱打点了净身师傅,熬过了生死关,这才顺利入宫。 那些净身师傅一个比一个贪婪,没有孝敬银子,他们持刀的手哪怕抖上一抖,一条小命就没了。 十个净身的孩子,总要死上五六个。 给了他们好处,虽然不能保证一定不死,但生存下来的几率确实更高。 这么多年,程总管一直没有忘记这份恩情。 本以为下辈子才能再见到恩人,不料,老天爷开眼,让他和恩人重逢。 程总管不动声色地在太后面前替樊大家说好话,既把她老人家捧得眉开眼笑,又不至于惹来其他人的关注。 如今,恩人终于成了县君。 虽然比不了公主郡主什么的,但日常在外行走,其他人总要给几分面子,不至于受到欺侮。 而他也并不打算和樊大家说起当年的事。 送走程总管一行人,姜芙按捺着心中的喜悦,再次敲打了几个下人,让他们好好做事,谨言慎行。 “主家待人和气,你们也要用心伺候,灵晰县君可是能进宫面见太后娘娘的人,想耍心眼的,掂量掂量自己的小命!” 姜芙深谙御下之道,吓唬完了,又一人发了一吊赏钱。 众人顿时都喜气洋洋起来,干起活来也更加卖力。 等樊大家回来,就发现宅子里焕然一新。 姜芙带着下人们给她道喜。 樊大家用了晚饭,留下姜芙说话。 “后天一早我还要进宫,接下来十天半个月可能都要留在宫里,家里就交给你了。” 她面色略显疲惫,但精神很好。 把家里都托付给姜芙,樊大家便进宫去了。 姜芙也把近况写在信里,派人送给林越,让他放心。 与此同时,林越顺利进入刑部观政。 当然,他明明排名靠前,却不考庶吉士一事,也引起了小小的讨论。 甚至有人泛酸,说林越肯定是学艺不精,侥幸中了进士,生怕露馅儿,所以才不去参加庶吉士的考核。 对于这些,林越一概不理会。 他搬离了伯府,住进新家,快速地适应了新生活。 然后便寻找机会,去档案库翻看卷宗。 第41章 开局一个通房41 像他们这种观政进士,没啥具体工作,要么是跟着上官处理一些日常事务,要么就是熟悉当朝律法,以及本部门职责。 只要不逾矩,还是很自由的。 林越从小过目不忘,他一头扎进厚厚的卷宗里,尤为关注京城内的人口失踪案件。 每天下值之后,或是休沐,林越便拜访一些滞留在京城的落第举子,向他们打探消息。 到了六月中旬,林越手里的失踪名单上,竟已有二十八人之多! 一个秀才(赵兄),二十七个举人。 年纪在十八到三十岁之间,举人都是外地籍贯,独自赶考,家境普通甚至寒微,但无不是形貌昳丽! 林越盯着上面的一个个名字,眉头皱得死紧。 绝不是偶然! 樊大家在宫里待了十天,再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瘦了一圈。 姜芙心疼得不行,打发人去买老母鸡,亲自给师父煲汤。 盯着樊大家喝了一大碗鸡汤,姜芙才放心。 樊大家笑道:“哪有这么娇气了,只是在宫里不比外面,哪怕说一句话都得谨慎再谨慎。” 太后满意她的画技,特地召人进宫画像。 至于其他画师的冷言冷语,以及后宫嫔妃的频繁试探,或者有意讨好,樊大家就不告诉姜芙了,以免她担忧。 听说樊大家出宫,林越立即差人送了拜帖,想在休沐那天过来拜访。 樊大家也想和他说说正事,立即应允。 等到了休沐日,林越拎着礼品上门。 看着他打扮一新,举止之间还带着几分拘束的样子,躲在屏风后面的姜芙不由得偷笑。 樊大家低咳一声:“林进士不必多礼,请坐。” 林越还在观政,并未被授予官职,暂时称他一句“林进士”也不为过。 “多谢县君。” 林越这才客客气气地坐了下来。 樊大家本想问他,打算什么时候把姜芙娶进门,但转念一想,自己好好的徒弟才收不久,凭什么便宜外人? 不如让她晚点出嫁,也免得婚后整日陷于柴米油盐中,无心精进画艺! 这么一想,樊大家顿时不着急了! 林越并不知道她的所思所想,犹豫再三,他还是说明来意。 “帮忙?” 原来,他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是找姜芙帮忙。 “是的!还请县君听我细说。” 林越面露急切,飞快地说道:“事情是这样……” 失踪的那些人年纪相差不大,又都是读书人,据认识他们的人描述,人人都是五官端正,皮肤白皙。 如此笼统的形容,如果放在穷乡僻壤还好,毕竟那种地方很少有书生,十里八村都未必有一个,稍一打听就知道是谁。 但放在京城,那就等于是大海捞针了。 每三年一次秋闱,全国各地的举子都汇聚在此,说是万中取一也不为过。 于是,林越想到了姜芙的绝技——画人! 哪怕没见过,但只要通过别人的描述,她都可以画出来,而且和本人极为相似! 带着这些失踪人口的画像,再去走访调查,一定会事半功倍。 听完林越的话,樊大家微微颔首:“这的确是一个办法。” 她扭头看向屏风:“听了半天,还不出来?” 姜芙这才笑着走出来,对林越福了福身。 林越有些吃惊,没想到她竟然一直都在屋里。 他连忙回忆,确定自己刚才没有失礼之处,这才放心。 当着樊大家的面,林越也不好意思和姜芙说别的。 “这么多人,还真的要抓紧时间才行,今天你先带路,平时就让春姑姑和晨耕来帮我。” 姜芙也没客气,直接向他要人。 林越自然一口答应。 两个人没再耽误,和樊大家说了一声,姜芙取来画具,背在身后,就跟着林越出门,直奔那家状元客栈。 状元客栈一开始自然不叫状元客栈,据说是几十年前这里出了一位状元,至此就改了名字,生意愈发兴隆。 许多外地举子都愿意住在这里,想取个好彩头。 失踪人口里,有好几个都曾在状元客栈落脚。 一见到林越又来了,掌柜的颇为无奈。 但他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位未来的朝廷官员。 掌柜的还以为又要把之前说过的那些话重复一遍,刚要开口,林越已经介绍起姜芙:“这位是灵晰县君的入室大弟子。” 能在京城开客栈的,都讲究一个消息通达。 更何况,这位灵晰县君在端午宫宴上大放异彩,如今俨然成了太后身边的红人,掌柜的也有所耳闻。 他立即满脸堆笑:“哎呀,失敬失敬,久闻灵晰县君大名,今日得见高徒,实在是三生有幸……” 接下来,掌柜的将他们领到上房,又配合着姜芙,完成了三幅人像。 等姜芙完成最后的修改,掌柜的两眼发直:“像,太像了!姑娘真的从未见过他们三人?这……太不可思议了!” 仿佛那三人就站在面前一样。 倒是姜芙还有一丝惋惜:“遗憾的是时间久远,掌柜的不能说得更详细了。” 毕竟只是客人,掌柜的即便再长袖善舞,也只能记个大概面貌。 林越安慰她:“已经很好了,有了画像,我们就可以拿着它去询问其他人。” 比用嘴形容强多了。 离开客栈,他们又去了一条聚集了许多外地举子的胡同。 这也是林越早前来过多次的地方,从他们口中,他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有人认出他:“您又来打听消息了?” 林越再次介绍姜芙,然后让她作画。 一传十,十传百,在家的举子们都围了过来。 一天时间,他们完成了七幅人像。 再加上姜芙之前见过的那位赵兄,她凭着记忆就能画出来,一共是八幅。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姜芙陆陆续续完成了二十八人的画像。 因为四处奔波,三餐不继,姜芙、春杏和晨耕都变得黑黑瘦瘦。 甚至偶尔还被人误会心怀不轨,追鸡撵狗似的在街上跑。 尽管如此,三个人还是没有放弃,终于完成任务。 特别是春杏,她年纪略长,虽然脸上有疤,但整个人有一种母亲似的温柔。 那些举子们往往对她很信任,也愿意多说几句。 连姜芙也在林越面前替她邀功:“没有春姑姑,单凭我和晨耕,怕是没说上两句话就要被赶走。这案子要是破了,你第一个要感谢春姑姑。” 一席话,搞得春杏十分不好意思,不停摆手。 林越正正经经地给她行了一个大礼。 姜芙按着春杏,不让她避开,结结实实地受了。 然后,他故意逗姜芙:“难道县君入室大弟子的名头也不管用?” 姜芙冷哼:“我脑门上也没刻字,人家不认,我有什么办法!” 第42章 开局一个通房42 玩笑归玩笑,不过,有了这些画像,确实更方便林越大展拳脚。 他找刑部的人誊抄了几份,虽然没有姜芙画得那么像,但也凑合。 拿着这些画像,林越带上一些小吏,再次打听。 有人原本不记得,但看了画像,又勾起记忆。 如此一来,他们搜集到了更多的消息。 眼看中元节在即,林越想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点子。 姜芙不太赞同:“太危险了,我们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些人已经遇害,凶手不可能千里迢迢作案,那他应该也是京城本地人士。万一听到风声,岂不是打草惊蛇?” 林越点头,两眼闪动着暗芒。 要的就是打草惊蛇。 “他专挑落第举子下手,我们总不能一等就是三年!借这个机会,说不定能有新的线索!” 姜芙还是觉得太冒险。 “人家在暗,我们在明。” 她有些担心。 林越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放心吧,这只是一次试探,我不会把自己搭进去!” 中元节自古以来就是重要的节日之一,人们在这一天祭祖和感恩,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非常重视。 林越特地拜托了樊大家,请她找机会在太后面前透个风。 于是,太后也听说了京城举子失踪一事。 她十分疑惑:“真有此事?” 樊大家如今在太后身边很有体面,二人也时常聊一些家常。 加上又有程总管在一旁凑趣,宫里现在都知道这位灵晰县君不得了,万万不能得罪。 就在樊大家向太后讲述此事的时候,林越也带着数十名外地学子在放灯。 他们就在岸边摆好文房四宝,有人现场作诗,有人现场挥毫泼墨,有人点起水灯,更有人泪洒河堤。 不少百姓好奇围观:“这是在做什么?” 马上有人回答:“我们有同窗下落不明,怕是凶多吉少了,大家相约在此祈福哀悼!” “人丢了?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大活人怎么会丢了?” “就是,难道不是没考中,觉得太丢人,偷偷摸摸回了老家?” “才不是,你们这群人莫要胡说!”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一片吵吵闹闹中,倒是把消息都传了出去。 林越看似在注视着在河面上摇摇晃晃的一盏盏灯,但事实上,他的注意力一直四散开来,留意周围人的一举一动。 绝大多数人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这些人并不是他要关心的。 但也有个别几人,在听完了那些学子的话之后,眼神微微闪烁,脸上阴晴不定,甚至面露异色。 林越飞快地锁定了他们! 等人群渐渐散开,林越朝周围使了一个眼色,立即有人跟上了那几个人。 待到了没人注意的地方,他们冲上去把人按住。 也不必多说,只压低声音说一句“刑部办案,找你问话”,就直接将人带走。 林越没有看错,这些人几乎都是地痞无赖闲汉小混混。 他们平日里最害怕的就是和官府打交道,因为每个人的屁股都不干净,经不起细查。 稍一恐吓,就纷纷说出实情。 一个小贼交代:“我听状元客栈的掌柜的骂伙计,说有个穷书生跑了,就留下几本破书,还不够顶房费的。我记得那个穷书生,听说他跑了,我当晚就溜进客栈,把他留下的书偷了,卖给书肆……” 林越打断他的废话:“你为什么会记得他?” 小贼嘿嘿一笑:“那小白脸落了榜,放榜那天好像丢了魂儿,在街上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不小心撞到一辆马车。我还等着看他倒霉呢,哪知道马车里的人竟然没骂他,还让车夫把车停下来,问他有没有受伤。这小子真是走运了,啧啧……” 林越挥挥手,让人把他带走。 盘问一宿,结果这伙人说的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 林越又把画像拿给他们看。 那小贼很笃定地指着其中一个:“就是他,我说的那个小白脸!被我偷书的!” 大家都很鄙视地看着他。 真是的,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但很快的,也有人认出了自己认识的。 一个闲汉迟疑道:“这人我在茶楼门口见过几次,听茶博士说,此人每次必点大红袍。” 林越心惊。 大红袍在前朝就已经是贡茶,价值不菲,岂是穷书生能经常喝的? 除非是有人请客。 那么和他一起喝茶的人又是谁呢? 但他再问,闲汉便说不知道了。 看神色,应该是真的不知道。 一直折腾到天亮,林越只好把人放了。 不过,他也警告他们:“不许离开京城,以后还会找你们,都老实一点!不然,刑部的大狱有的是地方!” 有人笑嘻嘻地试探道:“大人,刑部关的都是重刑犯,咱们哥几个无非小偷小摸,哪里就值得劳动您老人家了!” 林越冷笑,一字一句地反问:“那你又怎么知道,本官现下查的就不是大案要案呢?” 众人一凛,喏喏连声,都吓得脸色泛白。 忙碌了一宿,林越掏出一吊钱,让那几个小吏去吃早饭。 他自己并没有跟着一起去,慢慢踱着步子往家走。 一路上,林越都在思考。 失踪的都是年轻男子,即便再手无缚鸡之力,如果想把他们当众绑走,也不可能做到让人毫无察觉。 那只能说明他们是自愿跟着此人离开的! 回到家中,等他说出心中的猜测,晨耕大喇喇地说道:“能和读书人说到一起的,肯定也是读书人咯!那些举子不是都挺傲气的,普通人上前搭话,他们还不爱搭理呢!” 林越觉得有道理,于是在纸上写下“同道之人”四个字。 站在旁边的春杏却欲言又止。 林越让她有话直说。 春杏则道:“说不定是老弱妇孺呢?人都有怜贫惜弱之心,公子们读了多年圣贤书,面对这些人,他们或许也很难拒绝。以前我住在巷子里,就听说有人贩子用拐来的小孩骗人,或者年轻女子,上了年纪的阿婆,瘸腿的老大爷,甚至大肚子的小媳妇,一骗一个准。” 这也不是没可能! 林越点头,又在纸上写下“老弱病残”四个字。 三个人随便聊聊,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调查方向,实在令人郁闷。 同样郁闷的,还有长兴伯等人。 今天恰巧是大朝会,皇帝刚一露面,身为新政魁首的王阁老便上书,提议收回勋贵庄田,以丰盈国库。 一石激起千层浪。 国库没钱,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但割肉割到自己身上,那就另当别论了! 所谓勋贵庄田,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只有勋贵们才有的庄田! 有些外戚,或者公爵之家,子孙压根没出息,家里早就只剩空架子了,再收回庄田,和天塌了有什么区别? 连一向在朝会上站着睡觉的承恩侯都当即匍匐在地,失声痛哭,一边求皇帝,一边骂王阁老之流。 等混在人群中走神的长兴伯反应过来,他才意识到坏菜了。 没了庄田,以后家里只有儿子一人能拿俸禄了,其余人包括自己都是吃白饭的,岂不穷死! 于是,长兴伯也跟着一起嗷嗷哭了。 第43章 开局一个通房43 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商议出结果的。 尽管皇帝没有马上听取王阁老的建议,但对于勋贵们来说,原本能传给子子孙孙的庄田,一下子成了薛定谔的庄田。 可以是你家的,也可以不是你家的。 太操蛋了! 如果扎小人有用的话,他们肯定要扎王阁老十个八个的小人。 扎死他! 然而,王阁老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迈着方步,带着他的徒子徒孙们走了,对气得跳脚的勋贵们连看都不看一眼。 仿佛他们都是一群对社稷无用的臭虫,哦不,蠹虫。 这其中最恼火的就是承恩侯。 他的女儿做了皇后,所以自己封了侯爵。 按说皇后的亲爹,承恩公也是做得的。 但本朝对外戚势力有所限制,甚至有皇后娘家只落得一个伯爵的先例。 因此,皇帝登基之后,权衡再三,决定给老丈人一个侯爵之位。 承恩侯本人不起眼,奈何人家会生。 皇后是嫡长女,她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就是承恩侯世子。 “你个王老西,新政新政,新你奶奶个腿的!老子等你哪天滚回老家,喝你的老陈醋去吧!” 一出宫门,承恩侯就破口大骂起来。 王阁老祖籍山西太原,因山西人嗜醋,甚至有“有醋可吃糠,无醋肉不香”的顺口溜,所以不少人背地里给他起了这一绰号。 他上了马车,忽又想起什么,皱起眉头:“世子呢,最近在忙什么?怎么做儿子的比我做老子的还忙,好几天没看见他!” 长随低眉顺眼的,赶紧回答道:“世子爷应该在随心园那边,听说最近迷上制艺,经常和朋友一起。” 制艺就是八股文,科举考试的主要内容。 承恩侯大怒:“放屁!他又不科举,制个屁的艺,肯定又是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厮混……” 到底意识到这是在外面,他气冲冲地闭上了嘴,催车夫快走。 消息传到长兴伯府的后宅。 张氏和叶氏头一次产生了认知上的高度统一:分家。 把那些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分出去! 长兴伯也特地把邓芃叫到书房,父子俩商议对策。 邓芃摇头:“一静不如一动,王阁老只是上书而已,能否被陛下采纳,尚无定论。” 长兴伯急得团团转。 等邓芃回到后院,发现叶氏没睡,也在等着他。 “分家?父母在,不分家。此事不必再提。” 邓芃断然拒绝。 张氏那边同样碰了钉子。 婆媳俩不约而同地给丈夫摆起了冷脸,张氏更是借着管家之便,大肆削减各院的用度。 尤其伯爷的几个庶子和姨娘,以不饿死不冻死为原则,还想好吃好喝,那是做梦。 她的理由也很充分,皇帝要收回庄田了,连国库都吃紧,你们凭啥继续享福? 要是让御史知道咱们府里的人过得这么滋润,等着被弹劾吧! 长兴伯府内,怨声载道。 玉晴的日子也不好过。 一开始,她因为自己能够抚养儿子而窃喜不已。 但她姨娘的份例就那么多,邓芃并不怎么待见这个庶长子,娘俩很快就紧巴起来,下人更是看人下菜碟。 于是,某一天午后,大家都瞧见玉姨娘披头散发地抱着儿子冲进了张氏的院子,求她老人家救救孩子。 孩子发了烧,玉晴让小丫头去请府医。 但小丫头走到二门,却被告知没有世子夫人点头,谁都别想出去。 小丫头无法,只好又去求见叶氏,结果叶氏带着女儿午睡,没人敢去打扰。 此时,孩子已经烧得微微抽搐。 借着这件事,玉晴顺利地把儿子留在了张氏那里。 她很清楚,邓芃对自己没有感情,若不是自己当初足够谨慎,或许早就跟着白菡一起见阎王了。 如今张氏愿意把孩子养在膝下,哪怕以后就这么了却残生,玉晴也认了。 叶氏听说了,气得摔了茶盏:“这贱人,以为抬出死老太婆就能压我一头吗?” 但让她替别人养孩子,叶氏也坚决不肯。 眼看着懿姐儿就要满周岁,虽然身子还弱,但只能慢慢养着,急也没用。 她开始积极调养身子,准备生儿子。 奈何朝堂上风云变幻得厉害,又有王阁老等人势头刚猛,邓芃这些年轻官员平日里都战战兢兢,唯恐一不小心,就成了炮灰。 在这样的压力下,他根本提不起劲儿和叶氏同房。 再说,他也问过府医,女子生产对身体消耗非常大,最好多养两年,那种三年两胎的做法并不可取。 叶氏急着要儿子,邓芃实在躲不过她,只好配合。 结果因为白天太累,他竟……半途而废。 叶氏懵了,委屈地直掉眼泪,第二天就开始张罗着给邓芃补身子,买了一堆肉苁蓉,虎鞭,鹿角胶,阳起石……搞得院子里全是药味。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已经有下人背后议论,说世子是不是不行了? 年纪轻轻,还没个嫡子,可怜呦…… 就连长兴伯都私下关怀儿子,还掏出压箱底的丸药,邓芃顿时觉得头痛无比。 工作不顺,生活不顺,他实在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明明原本不是这样的啊! 邓芃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只是一本言情小说里的角色,而且戏份还不多…… 作为官场小透明的林越,暂时还没有上朝的资格,不过也听说了庄田的事。 但他的名下又没有这东西,而且刑部一向坐冷板凳,因此目前朝堂上的头等大事和他毫无关系。 林越仍旧每天看案宗,分析失踪人口之间的关系。 这天傍晚,快下值的时候,有同僚过来传话:“林进士,外面有人说是你同乡,找你有事,快去看看吧。” 林越连忙向他道谢,起身去了外面。 他有点疑惑,所谓的同乡是谁? 门口的墙根处,站着一个人,正在左顾右盼。 看到林越出来了,他第一反应不是迎上来,而是想溜。 林越喝道:“站住!” 那人才一脸为难地走了过来。 林越记忆力超好,他一眼就认出来,此人是中元节那晚抓到的其中一个。 “林大人。” 男子点头哈腰,十分谄媚。 林越没纠正他的称呼,而是严肃地问道:“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说吧,说实话!” 自古以来,就没有不怕官的平民老百姓,更何况是这群游手好闲的混子。 被他这么一吓唬,男子刚才打的腹稿全都忘光了。 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大人,小的昨晚偷到好东西了!” 林越:“……嗯?你展开说说。” 第44章 开局一个通房44 话一出口,那人也愣住了,然后抬手就抽了自己一嘴巴。 见他还想抽第二下,林越立即制止住:“先说,说完再抽。” 男子绰号屁强,十来岁的时候曾跟一个江湖人士学过几手,然后就整天在大街上偷鸡摸狗。 他虽然不学好,但学坏的能力很强。 靠着当初学的那几手,自己还在实践中不断提高技术。 “这不是快过中秋了嘛,我知道那些大户人家都会提前大半个月采买,肯定有不少好东西,所以我就提前下手。” 屁强搓搓手,冷静了下来。 “城里的情况都摸得差不多了,我就想挑战一下自我,听说玉竹山脚下那一片都是权贵人家的庄子。昨晚天一擦黑,我就直奔玉竹山,那里有一座随心园,您听说过吗?” 林越听得认真。 不过,他为家中长辈守孝多年,出孝之后又一直埋头苦读,林越确实没听说过随心园。 屁强顿时找回自信:“您居然不知道随心园?那可是皇后娘娘她老人家的亲爹建的园子,有山有水,有花有树……” 还想再仔细描述两句。 不过又被林越给打断了:“你说的是承恩侯吗?还有,注意言辞,皇后娘娘也是你能随意挂在嘴边的?” 这里毕竟是刑部门口,谁知道来来往往的都是什么人,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屁强赶紧点头:“是是是,是承恩侯。” 声音压低了不少。 “园子好大,还有好几拨守卫来来回回巡视,我只好蹲在树上,一直等到三更天,才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摸进厨房。” 屁强又恢复了几分得意。 “有钱人家的厨房,那也是顶顶好的地方了。我找到了燕窝,鱼翅,鲍鱼,花胶……” 林越却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等等,你说,园子里有好几拨守卫,不停巡视?” 屁强说得正来劲儿,闻言,他愣了一下,傻傻点头。 “是啊,是守卫,持着老长的枪呢,枪头闪闪亮。” 说罢,屁强有些后怕地打了个哆嗦。 他只擅长偷,但没啥武力值,要是真的被那群守卫发现,估计走不了两招,就得被捅个透心凉。 林越一下子激动起来。 屁强不懂:“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他管那些人叫守卫,但林越听了描述,却觉得他们更像是私人部曲! 按制,侯府允许设置私兵,只是数量很少,最重要的是起到一个保护安全、彰显天恩的作用。 随心园建得再漂亮,也只是承恩侯名下的一个别院,为什么如此在意安全问题? 不是说承恩侯世子乐善好施,交友广泛,不受世俗拘束,更喜欢在别院宴饮朋友吗? 这么具有魏晋遗风的人,难道怕死到连别院都得派私兵护卫安全的地步? 林越可不止这么想! “好了,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他叮嘱屁强:“至于你手上的货……暂时也不要急着出售,小心惹祸上身。另外,随心园那边万万不可再去。” 屁强还是能听出好话赖话的,他知道林越是一番好意。 于是,他咧嘴:“林大人,我话还没说完呢!” 屁强搔了搔脑袋,迟疑道:“我在厨房看见了一个人,当时厨房没点灯,黑漆漆的,其实我看得也不是很清楚……不是,我应该看清楚了……” 他支吾半天,最后把心一横:“就当我看清楚了吧!” 原来,屁强正偷得起劲的时候,发现有人溜进厨房。 他赶紧窜上房梁,结果发现那人应该是半夜饿了,去找东西吃。 “你说他也是画像上的人之一?” 林越愕然。 屁强挠着下巴,又回忆了一遍,还是点头。 “是他,只是瘦得厉害,比画像上瘦多啦!”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疑惑不解:“去打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赚银子嘛,还搞得像失踪了一样。真是,这些读书人就是矫情……” 猛地意识到眼前的人也是读书人,屁强讪讪地闭上了嘴。 林越恨不得马上去拿画像,问他见到的是哪一个。 但一想到还有其他同僚在场,林越只能压下这股冲动。 倒是屁强又咂嘴:“不是说画上的全是举人老爷,就一位秀才老爷嘛?我见到的就是那个秀才老爷。” 林越的身子都跟着晃了一下。 屁强赶紧扶他到一旁休息。 “好了,知道了,你先回去。记住我刚才说的话,这几天老实一点!” 林越挥挥手。 确定他没有大碍,屁强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林越站在原地,等他稳住心神,恢复平静,才转身回去。 当晚,他去了长兴伯府,拜访邓芃。 长兴伯府的门房认出林越,很高兴地和他寒暄两句,小跑着去传话。 邓芃恰好在书房,一听说林越来了,也微微吃惊。 二人见面,林越开门见山:“求世子为我引荐,我想见王阁老!” 他们虽然不算太熟,但对彼此都心存欣赏。 邓芃露出为难的表情:“王阁老前几日上书,建议收回勋贵庄田,引起朝堂震动,如今他怕是不会轻易见客……” 他下意识地以为林越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林越稍一犹豫,便从衣袖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 “世子先看看这个吧。” 这是他搜罗整理的失踪人口名单,以及这段时间访查到的种种线索。 邓芃接过,只看了两眼,就脸色大变。 他立即扣上册子,没再往下看。 “我非刑部或监察人员,不适宜对案情了解太多。” 邓芃解释道了一句,又问道:“是因为这个,你想拜访王阁老?” 可惜王阁老对查案一事并无帮助。 林越不答反问:“对王阁老来说,目前最令他烦恼的人是谁?” 邓芃苦笑:“自然是我们这群靠着祖宗荫庇的无能之辈。” 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林越正色道:“王阁老总不能把所有公侯都铲除了,不过这其中必定有一个他最为忌惮的。” 邓芃立即想明白了,他点点头:“承恩侯?” 有爵无能,其中地位最超然的自然就是皇后或者太后的父兄。 太后娘家早已败落,人丁稀少,皇帝的外祖父和亲舅舅都死绝了。 所以,眼下最大的外戚就是承恩侯府。 “你是说……跟承恩侯府有关?” 邓芃瞳孔震动。 林越苦笑:“这个,就得请王阁老去查了,林某实在无力。” 别说他了,就是邓芃也没有这个本事。 邓芃二话不说,喊来洗墨,让他去拿拜帖,套马车。 “咱们别耽误时间,现在就去。还有什么话,就在路上说!” 林越拱手,向他道谢。 无论事成与否,邓芃这一次确实帮了他大忙。 第45章 开局一个通房45 很快,洗墨进来,说马车已经等在门口了。 两个人立即上了车。 长兴伯府离王阁老家有一段距离,邓芃和林越还是第一次同乘一辆车,虽然车内空间不小,但他们都略微有些不自在。 为了打破尴尬,邓芃主动开口问道:“你去刑部,难道就是为了查这个案子?” 林越没否认:“确实有这个原因。” 邓芃了然。 怪不得,他连庶吉士都没有去考。 “家里都收拾妥当了吧?” 林越主动提出搬离伯府,长兴伯当初还诚心挽留了一番。 不过邓芃却很清楚,没人愿意一直寄人篱下。 所以,他主动找到长兴伯,劝他别再磨叽。 林越辗转听说了这件事,所以他也一直很感谢邓芃的体贴。 “人少,也不需要置办什么。说来是我考虑不周,搬家之后一直没暖屋,请世子勿怪。” 主要是家里也没有女主人,请姜芙过来帮忙,名不正言不顺,容易令她被人看轻,林越不愿意这样。 于是,乔迁宴就不了了之,只他们几个人聚在一起吃顿饭,就算完事了。 “这都是小事。” 邓芃并不在意,况且他即便收到请帖,也不一定会去,最多让洗墨送上一份贺礼。 大家走的不是一个路子,还是尽量注意。 略一犹豫,邓芃还是向林越打听起了姜芙。 “听说她如今已经是樊大家,哦,灵晰县君的弟子了?” 洗墨在他身边伺候多年,对主子的心思有几分了解。 他找了一个机会,装作闲聊似的,把姜芙的近况告诉了邓芃。 邓芃这才知道。 说起姜芙,林越一脸与有荣焉:“是啊,灵晰县君很疼爱她,她天赋很好,说不定再过十年二十年,也有一番成就。” 邓芃的心底划过一丝怅惘。 明明最先发现她有天赋的人,是自己…… “那就好。” 强压下那股酸涩感,邓芃点点头,又试探道:“拜师学艺不易,她毕竟是女儿身,若真是十年二十年才能出师,岂不蹉跎了青春?” 林越只当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不以为然地回答道:“待我观政结束,正式授官,就去向县君提亲。即便成亲,婚后她依旧可以继续跟在县君身边,家里人少事也少,几个下人尽够了,不必她操心。” 邓芃一噎。 他是真的没想到,林越会以正妻之礼对待姜芙。 哪怕再小的官,那也是官,他难道不介意妻子曾是婢女出身吗? 万一被同僚们知道,岂不有失脸面? 邓芃出于好心,还是劝道:“男女有情,固然可贵,但结婚是结两姓之好,应门当户对。” 林越神情立即一肃:“我知道世子所言非虚,只是我看重的是她这个人,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或许有人觉得她从前卖身为奴,与我不相配。但俗话说出嫁从夫,以后我会为她争脸面,争荣耀。不过,我倒是觉得,以她的本事也不必靠我,说不定我还要靠她呢!” 林越丝毫不觉得说这种话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邓芃无话可说。 两个人都沉默了。 马车停在王阁老家门前的胡同。 洗墨上前拍门,将拜帖递给门房。 没多久,门房回来了,请他们进去。 邓芃苦笑一声:“幸好王阁老还愿意见我们一面。” 看门房刚才的态度,估计最近很多人都想拜访王阁老,只是都被拒之门外。 王阁老在家的样子和在朝堂上完全不同,他穿着半旧的道袍,一派仙风道骨。 三人落座。 邓芃把林越介绍给王阁老,然后便借口想去花园里转转,离开了书房。 他愿意帮忙,不代表愿意趟进浑水里。 这样也好,林越深吸一口气,对王阁老说明来意,并再次拿出那本册子。 听完,即便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王阁老也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 “你……此事当真?” 最后,他终于开口问道。 林越表情笃定:“我查到的这些,都应该是真的。至于随心园那边……我进不去,只能求到您这里了。” 王阁老立即警告他:“你如今无官无职,万一被人说是私闯民宅,就是当场把你打死了也不算什么!” 说罢,王阁老握紧册子,在原地踱起步。 片刻之后,他才重新看向林越:“好了,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会派人去查。” 假如这件事是真的,必将引起无法预料的后果。 绝不是一个小小的官场新人能够承受的! “放心,如果此案真能告破,老夫必不会贪你的功!” 王阁老大笑一声,拍了拍林越的肩膀。 林越也笑了,连道不敢。 走的时候,王阁老特地让府里的园丁给邓芃包了一株十分珍贵的兰花,也全了他之前说去花园转转的说辞。 邓芃意外之余,喜出望外地把兰花抱在怀里。 文人哪有不爱兰的呢? 王阁老家门口有人徘徊,看到邓芃小心翼翼地抱着兰花出来,都当成他是上门讨要此物的,并未多想。 林越在半路下了马车,和邓芃分开。 接下来三天,风平浪静。 樊大家画的双人像让太后看了赞不绝口,又赏下了一堆东西。 她一高兴,还召了姜芙进宫。 程总管担心她不懂规矩,冲撞了贵人,特地指了一个姑姑来教导姜芙。 不知道是姑姑擅长调教人,还是姜芙聪慧,不过学了一晚上,她的规矩就很能见人了。 太后像所有上了年纪的妇人一样,都喜欢年轻可爱的小姑娘围在身边,她见姜芙举止有度,又得了樊大家的真传,心中更添怜爱。 太后拉着姜芙的手,问她有没有许人。 姜芙连忙露出羞涩的表情。 樊大家在一旁解围:“回太后,是有个不错的人选,只是我舍不得徒弟太早嫁人,想多留她一阵子。” 太后好奇:“哪一家的青年才俊?” 樊大家抿唇笑道:“一位新科进士。” 太后喜欢读书人,连连点头:“好啊,科举立身,这才是正路。” 倒是没再追问姓甚名谁。 姜芙暗中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太后一时兴起,给自己做媒。 樊大家却觉得,她的确应该找林越谈一谈了,大不了六礼走得慢一点。 只是还未等她有所动作,一个惊天大瓜从天而降。 玉竹山脚下,一个田庄上的佃户竟因为不满现有的待遇,聚集了上百人,想找主家讨要说法。 这伙人都是青壮,抄着农具,浩浩荡荡地进城。 结果不知道怎么的,他们中途拐了个弯,竟跑到承恩侯名下的随心园去了! 还和随心园的守卫发生冲突,当场打死好几人。 而这个田庄的主人,是贵妃她爹武定伯! 贵妃和皇后,那可是斗了多少年的死对头! 据说,承恩侯世子一听说这些人都是武定伯的佃户,气得立即下令,全部格杀勿论! 佃户们自然拼死抵抗。 这一抵抗,有人发现花丛里还有好几具死尸,看样子都是刚死没两天的,身上满是累累伤痕,十分可怖! 就在这个时候,武定伯带人赶到了! 第46章 开局一个通房46 很明显,武定伯是有备而来。 除了带着家丁,护卫,他甚至还提前跑到顺天府那里报了官。 当然,武定伯说的是佃户闹事,压根没提承恩侯府一个字。 这几具尸体,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全部注意力。 随心园在京城颇有名声,因为承恩侯世子无心仕途,平时最爱在这里呼朋引伴,饮酒作诗。 但除此之外,他并没有纨绔之名。 总的来说,人家走的是洒脱不羁的名士路线。 武定伯瞪着眼睛,粗声粗气:“这是怎么一回事?老子听说是庄子上的人闹事,怎么还闹到人家承恩侯世子这里来了?世子,你放心,他们砸坏的花花草草,我照价赔偿!” 他豪爽地把胸口拍得震天响。 承恩侯世子的脸色很难看。 谁他妈稀罕你的赔偿,顺天府的人为什么会来? 他昨晚一时愤怒,让人把尸体丢在花丛里,打算沤花肥。 哪知道,今天居然闯进一伙暴民,毫无预兆,想要派人处理都来不及! 这是侯府名下的别院,自己要撇清关系,很难。 怎么解释那几具尸体? 哪怕拿出卖身契,说他们都是家奴,但主家随意处死家奴,同样是违反律法的! 一时间,承恩侯世子进退维谷。 偏偏武定伯还在煽风点火:“世子啊,这种事可大可小,你还是亲自去一趟顺天府吧。” 放屁,他要是就这么被带去顺天府,前脚刚进去,后脚满京城都会说他被抓了! 承恩侯世子皮笑肉不笑:“武定伯就不必替本世子担忧了,还是先处理你的佃户吧,难不成这是要造反?” 武定伯才不会被他吓唬住:“世子怎么能把‘造反’二字随意挂在嘴上?谁不知道我们武定伯府满门忠烈,三代武将出身。再说了,你见过佃户造反吗,他们能造谁的反?” 佃户造反也是造地主的反,造不了皇帝的反。 哪怕皇帝知道此事,顶多也就是申斥武定伯两句,让他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别把人丢到外面。 更别说贵妃上个月又怀孕了! 承恩侯世子的注意力被武定伯牵扯,他的那些守卫也不敢轻举妄动。 有人随手拿起一根木棍,在花圃里用力一插,再拔出来的时候,木棍上沾了不少泥土。 他用手捻了捻,又嗅了嗅,大手一挥,让其他人挖开这一片花土。 不多见,有人高呼一声:“这是什么?” 一具刚开始腐烂的尸体! 旁边也有人喊:“啊!” 又是一具!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一具又一具尸体被挖出来。 他们被放在地上,盖上白布,一列四个,足足排了五列! 众人已经从一开始的害怕、震惊,渐渐到后来的麻木。 之前插木棍那人又查看了一遍四周,然后摇头道:“恐怕还有,但我本事有限,不确定范围,赶快请刑部的诸位大人前来定夺吧!” 此时此刻,在场之人都很清楚,这是出大事了! 大太阳底下,承恩侯世子本人已经汗出如浆。 这么多年,他从未露出过任何马脚! 为何今天却…… 天黑之前,稍微有些门路的人都听说了,随心园里一共挖出了三十二具尸体! 关键是顺天府的人还在挖,都不知道最后能挖出多少。 这些尸体有的尚未腐烂,有的已化成白骨。 仵作鉴定,最早的受害人应该死于十二年前。 众人还在震惊,王阁老却已经连夜进宫。 据说,连一向不问朝事的太后都被惊动了。 她老人家前不久才从灵晰县君那里听说京城有大量举子失踪一事,还很关注,没想到背后的凶手,竟是承恩侯世子! 太后之所以佛系,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皇后争强好胜,她只好回避。 如今皇后的亲哥哥犯了事,很难说太后能心甘情愿地放过这个机会。 宫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 承恩侯世子被下了大狱。 甚至还没上刑,他便交代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犯罪事实。 一开始,他只是和一些志(喜)同(欢)道(搞)合(基)的朋友相交,但渐渐就不满足于此。 没有征服感! 机缘巧合之下,他结识了一位进京赶考的书生。 对方没能考中进士,心绪低落,还受了风寒。 承恩侯世子亲自照顾他,那人很是感激,一个雨夜,他就半推半就地从了。 然而,某一次欢愉,承恩侯世子失手勒死了他。 他很痛苦,但又迷恋上了那种感觉。 此后一发不可收拾。 因为他本人素有贤名,也有几分才学,而且出身显赫,那些人甚至以能够和他相识而感到沾沾自喜。 承恩侯世子不过与他们喝几次茶,逛几回书肆,开一场文会,就能轻易获得这些人的信任。 他专对落第举子下手,唯一的例外就是和林越是同窗的那个赵秀才。 赵秀才没考中举人,还是本地人,其实不符合他的狩猎标准。 但赵秀才和第一个被勒死的死者长得太像了! 他舍不得放过。 事实再一次证明,随意玩替身养成是很危险的,一个不小心就能坑死自己。 可惜承恩侯世子没刷过嬛嬛屠龙传。 让嫌疑人交代犯罪经过,最难的是怎么撬开他的嘴。 只要开了口,就会越说越痛快。 承恩侯世子说了一整夜,负责记录的文书一直低头狂写,手里的毛笔笔尖都秃了,只能换一根新的。 他的供词有厚厚一沓。 皇帝看完,立即召来几位阁老,共同商议。 王阁老上前一步:“此案实在太过恶劣,闻所未闻,还涉及了众多学子,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其他阁老也都点头。 皇帝叹气:“皇后三天没吃东西了……” 王阁老冷笑,敢情这位娘娘是拿绝食作为威胁呢! 他特地留了下来。 等其他人走了,王阁老跪倒在地,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对皇帝说了。 包括林越怎么找到自己,自己怎么派人接近随心园无果,无奈之下只好向武定伯求助,等等,都交代清楚。 皇帝越听,脸色越难看。 承恩侯父子这是要做什么? 一个小小别院,竟安排了大量守卫,堂堂阁老都无法触及一二? 看到皇帝脸色不好,王阁老就放心了。 想收回勋贵庄田,就要对上勋贵,承恩侯就是本朝最大的勋贵。 解决了承恩侯世子,就相当于解决了最大的障碍! “宣林越!朕要见他,马上!” 皇帝一拍龙案。 站在旁边的内侍总管立即出去传话。 自从听到消息,林越便正了衣冠,坐在家中等待。 果然,宫里派人来了。 他立即进宫。 之前参加殿试,林越见过皇帝,只是隔着比较远,注意力也在考卷上,更不敢多看。 这一次离得近了,他趁起身的时候,飞快地瞥了一眼。 不愧是真龙天子,皇帝看起来威仪十足。 回话的时候,林越愈发谨慎。 “这么说,你其实并不知道这些人是被承恩侯世子杀害的?” 皇帝沉声问道,听不出喜怒。 第47章 开局一个通房47(完) 几乎是一瞬间,林越的里衣就湿透了。 这个问题,如果自己回答得不够好,即便皇帝不当场要他的命,怕是以后也别想继续做官了! 保命第一! 想通这一点,林越反而奇迹般地镇定下来。 他仍旧低着头,恭敬地回答道:“臣并不敢确定,但臣搜集到的线索不会说谎。” 说罢,林越稳住心神,继续往下说。 “有人曾目睹,一名举子在失踪前不慎撞到一辆马车,那辆马车上虽然没有明显的家族标志,但据说马匹皮毛油亮,车夫亦是家仆打扮,足见并非从车行租赁而来。” 哪怕是在天子脚下,马车也不是小富之家能养得起的。 见皇帝听得专注,林越又说道:“据茶楼的人说,另一名举子则多次去他们那里喝茶,每次必点大红袍。” 皇帝一怔:“大红袍乃贡品。” 林越点点头:“即便外面所售卖的只是普通品质,完全和贡品无法相提并论,但依旧不便宜。” “类似的线索,都记在册子上,所以臣推测,凶手此人应该出手阔绰,而且本人看起来文质彬彬,温和儒雅。”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那些人虽然下落不明,但最近十年里,京城及周边地区并未发现无名男尸。 如果他们已经惨遭毒手,普通人如何处理这些尸体? 没看到平民在家吃顿肉都瞒不过邻里吗? 除非这个人有足够的私人空间,而且不会轻易受到打扰。 放眼望去,也就是勋贵们才能满足这样的条件。 “即便如此,你就贸然认定承恩侯世子是凶手,还拉王阁老下水!” 皇帝也听明白了,但他仍旧一副生气的样子,顺手抄起龙案上的镇纸,往林越脚边一丢。 林越跪着,一动不动。 笑话,皇帝要打人,谁敢躲啊? 尽管没打中,不过皇帝似乎因为发泄出了怒气,整个人看起来平和了许多。 “起来吧。” 他看了一眼林越。 “这个案子你不要再管了,朕会交给刑部和大理寺还有都察院,进行三司会审。” 皇帝忽然想到林越如今还在观政,并未授官。 “原来你主动要去刑部,是为了查案。” 他恍然大悟。 林越也不隐瞒:“臣有一同窗,正是那位侥幸活下来的赵秀才。” 赵秀才因为相貌的原因,一直活着,承恩侯世子实在舍不得杀他。 如今他被救下来,只是全身多处受伤,很是虚弱,大夫看过,说至少要休养一年半载才能慢慢恢复元气。 而且,出了这种事,他恐怕也不可能再参加科举了。 实在很可怜。 “哼。” 皇帝本想说他为了一己私欲,又或者公器私用。 转念一想,如果不是因为林越锲而不舍地寻找赵秀才的下落,或许承恩侯世子的暴行就会一直持续,还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既然你这么喜欢查案,朕就让你查,最好把这天底下的案子都查清楚!” 皇帝丢下一句话,让林越退下。 林越惶惶不安地走出御书房。 好歹,这颗项上人头是暂时保住了! 经过三司会审,承恩侯世子被判斩立决,秋后问斩。 到行刑那日,他和一群死刑犯被拉到菜市口,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的大刀一闪,人头落地。 皇后娘娘在宫里哭得几次昏死过去,可惜她被禁足,连宫门都出不去。 贵妃听说了此事,她嗤笑一声:“还不知足,陛下给她面子才判了斩立决,否则就凭他干的那些事,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虐杀数十名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整个士林都震惊了,数百名学子围在衙门门口请愿,要求严惩凶手。 承恩侯世子这么快就掉了脑袋,也和皇帝下令,务必要尽快安抚民众情绪有关。 紧接着,王阁老再次上书,说的还是收回勋贵庄田一事。 大朝会上,那些勋贵安静如鸡。 再也没人像承恩侯那样,伏地痛哭了。 大家都明白,这一次是王阁老一派取得了完全的胜利。 承恩侯世子仅凭一己之力,就彻底让勋贵们失去了圣心。 瞧瞧,朝廷养着你们这群米虫,你们平时享用着民脂民膏,一个个吃饱了撑得难受,竟还开始残害他人性命! 大势已去,承恩侯第一个带头将庄田还给了朝廷。 至于佃户问题,他也没敢趁机生事,都转到自己的庄子上做活去了。 皇帝也表现得十分大度,一挥龙爪:“朝廷只收回之前赐予勋贵们的庄田,至于大家的私产,朕和朝廷都不会觊觎,诸位爱卿放心。” 大家嘴上高呼皇恩浩荡,心里全都在骂人。 还要不要脸,说得这么好听,咋的,你还想要我们捐出家产吗! 到了年底,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长兴伯府内,叶氏正抱着女儿懿姐儿坐在窗前赏雪。 小小的邓令懿牙牙学语:“雪,白雪……” 周忠义家的又来了。 话里话外都是公中没钱,请世子夫人想想办法,这眼瞅着就要置办年货了,还要给下人发赏,哪哪都是钱。 叶氏不想让女儿听到这些,她摆手,示意周忠义家的闭嘴。 她们都没有注意到,懿姐儿的眼神暗了暗,小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这一世,既然自己提前好几年来到这里,就绝不会让叶氏早逝! 不过,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和姜芙再也没有关系。 京郊十里坡。 坡上的亭子里,樊大家正在抱怨:“难道就这么着急,把年过了都不行吗?实在不行,我去求求太后。” 姜芙笑道:“您可别去烦扰太后了,她老人家如今管着后宫,贵妃又身怀六甲,需要照顾。太后忙着呢!” 顿了顿,她凑近樊大家:“陛下的意思是,先出去待两年,免得有人怀恨在心。” 闻言,樊大家只好作罢。 林越最终还是没能做成京官。 皇帝觉得既然他有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儿,正好派他在外行走,予他巡视、督察地方的权力。 说白了,给皇帝做代言人去了,有“代天子巡狩”之名。 “查够一百个大案再回来见朕。” 皇帝随口说道。 估计他就那么一说,根本也没多想,查一百个大案需要多少年。 林越直接跪在地上谢恩。 他怀疑,自己这辈子八成是回不了京了…… 临行前三天,林越和姜芙在燕儿胡同的宅子里成亲。 婚礼办得很简单,没有邀请宾客。 二人没有父母,林老姨娘也不方便露面,就请樊大家做了长辈见证。 “放心,我每隔两个月都会去长兴伯府看望你姑祖母的。” 樊大家知道林老姨娘是林越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之前特地登门过一次。 张氏听说灵晰县君来了,表现得很是殷勤,也不敢阻拦她和林老姨娘定期见面。 笑话,谁不知道如今皇后有名无实,太后才是后宫一把手? 太后眼前的大红人,别人家想巴结都巴结不上,她又怎么敢不识好歹? 林越谢过樊大家。 “山高路远,就此别过。县君千万保重,我和姜芙会多写信回来。” 他拉着姜芙拜别樊大家。 樊大家红着眼眶,她点点头:“出去见识一下名山大川,人生百态,心境开阔,你才会有更好的作品。” 她已经没什么好教姜芙的了。 剩下的,唯有让她自己去体悟,去尝试。 第48章 卷末彩蛋5 我叫春杏。 巧的是,我在两个世界里都叫春杏。 对我来说,我从来没想过穿越。 甚至这两个字,都是我在电子厂打工的时候,听另一个女工说的。 她每天下工之后,就拿着手机看小说。 她看到喜欢的,就让我一起看。 我也跟着看了一本,觉得挺好玩的,一个现代女孩穿到了古代,就成了王妃,长得漂亮,好多男人都喜欢她,连花心王爷都为她不再沾花惹草,太梦幻了。 说回我自己。 在我八岁之前,我的父母每年春节会回一趟老家,不等正月十五,他们又会离开,去外地打工。 后来,他们都不回来了。 听村里人说,他们离了婚,又各自结了婚。 我读到小学五年级就没有再去学校,爷爷那年摔断了腿,奶奶腰不好,干不了重活,我只好留在家里。 十四岁,我跟着村里的族姐去了县里打工。 我谎称自己十六岁了,电子厂里有很多和我差不多的女孩,没人举报雇佣童工什么的。 干了四年多,厂子倒闭了,好像是因为我们生产的电子设备被淘汰掉,市面上有了更新更好的产品,价格也更低廉。 我只好重新找工作。 这一次,我去了市里,但我连个初中学历都没有,又是女的,想卖力气也不行。 最后,我找到一份住家保姆的工作。 雇主是一个七十岁的退休教授,他的儿女都在国外,他身体不错,需要保姆做饭,打扫卫生,遛狗,活不多。 一开始,听说雇主是男性,独居,我有些犹豫。 但又听说人家是大学里的教授,享受什么国家津贴的,我顿时庆幸自己能争取到这么一份工作。 我很珍惜这个机会,每天早上五点就起来做早饭,不仅换着花样,还特地用手机查各种适合老年人吃的食物。 连擦地板,我都是跪在地上,一点点地擦。 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一个午后,我伏在地上干活的时候,那个道貌岸然的老头从后面按住了我。 我奋力反抗,然而,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挣脱不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 即便我从小就做农活,劈柴挑水样样都行! 这一刻,我才明白男女在体力上的天然差异…… 事后,老头居然恬不知耻地夸我是好女孩。 因为我是第一次,他说像我们这种农村出来的打工妹,小小年纪不读书,也不懂自爱,肯定早就跟黄毛滚到一起去了。 我再也受不了,冲进厨房,拿起每天使用的菜刀。 我要杀了他! 老头大惊,看我来真的,他也发了狠。 我们两个扭打在一起。 直到一股剧烈的疼痛从我的心口处传来…… 他夺下了菜刀,深深地砍在我的胸前! 再睁开眼,我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这是一间寒酸凌乱的屋子,甚至没有像样的家具,比我老家的房子更破。 我以为老头把我丢在这里等死。 直到一个臭烘烘又醉醺醺的男人冲过来,他一把薅住我的头发,问我把钱藏在哪里。 “老子要去打酒!” 他恶狠狠地扇了我一个耳光。 我支撑不住,又昏了过去。 用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我才终于搞清楚,我不再是我了。 我还叫春杏,是长兴伯府里最下等的一个仆妇,甚至没资格到伯府里伺候主子,平日里只能接些浆洗缝补一类的活计,勉强度日。 打我的男人是我的丈夫,刘二狗。 我也想过反抗,逃离,那是我求生的本能。 直到我一次又一次地体会到现实的残酷。 家奴,连人都称不上。 男女平等,反家暴,人权,自由,更是与这个世界毫无关系。 我不懂,像我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穿越? 我穿越了又能做什么? 我不是美貌的王妃,我只是一个丑陋的疤脸婆子…… 我想过死,但又不甘心。 我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挨打了也不吭声,每天麻木地洗衣服,浆衣服。 直到有一天,有伯府管事找上我,说我男人死了,还把我的卖身契还给了我。 之后有位林公子找到我,问我愿不愿意去他那里做事。 他说,工钱不多,唯一的好处就是清净。 我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没想到,这个决定改变了我的一生。 六十八岁那年,我跟随林大人和姜县主回了京城。 林大人夫妇也已经是中年人了,这些年他们行走各地,屡破奇案,震惊朝野。 听说当年陛下曾说过,不破一百个大案,不许林大人回京。 事后,陛下也表示这只是玩笑话。 但林大人却说,君无戏言。 说起姜县主,她的经历要比林大人更曲折,更传奇。 她本是婢女出身,因天资过人,先成了灵晰县君的弟子,后因多次协助破案有功,被皇帝嘉奖,封为县主。 京城里不少贵妇说起姜县主就酸溜溜的,说她命好,有个好师父,有个好丈夫。 至于说她破案有功,她们都不太相信。 作为和这对夫妇经年累月生活在一起的人,我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姜县主擅画,哪怕只见过一面,她都可以画出无比传神的画像。 她还有一个绝学,那便是即使是没见过的人,只听他人描述,都可以精准画像。 那些通缉令,只要出自她的手,都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此外,对于一些犯罪技巧,比如易容,乔装之类的,姜县主也能轻松应对。 我问过她,她说那是因为她常年画人像,看人的角度和普通人不同,她看的是骨相,五官特征,所以不会轻易被伪装迷惑。 多少逍遥法外的江洋大盗,就这么栽在了她的手里。 一个县主,其实我还觉得不够呢! 回首我的后半生,能够走过这么多山水,参与过上百个惊心动魄的案件侦破,终于像个人一样,挺直腰背地活在天地间…… 我值了。 就在我含笑闭上双眼,意识逐渐涣散的时候,我竟看到了一个穿着高级西装的大帅哥! 现代社会,难道我又回去了? 可惜,下一秒,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实验室内。 “怎么会出这种问题?把一个无辜的路人卷到系统里,这是多大的失误!” 刚清醒过来的西装帅哥一走出实验舱,就满脸愤怒地质问道。 “金主爸爸,你不要生气,确实是系统失误。好在经过校正,这个路人后来过得也挺好的……” 小爆臊眉耷眼,还想辩解两句。 “你闭嘴!” 西装帅哥烦躁地扯了扯领口。 小爆自知理亏。 没看它在这个世界里都很少露面,连话都比以前少了吗! “通知下去,尽快安排系统重检,绝不可以再犯这种错误。” 西装帅哥一锤定音,对旁边的工作人员说道。 “她没察觉吧?” 他扭头,再次看向小爆。 小爆赶紧摇头。 “就是她对前几个世界的设定都不太喜欢。” 它迟疑着,说出自己的猜测。 见西装帅哥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小爆咬咬牙,十分狗腿地出馊主意:“我看,她是想当皇帝啊!” 反正姜芙正在清除记忆中,顾不上自己,它当然是抓紧时间,在金主爸爸面前多刷好感度。 西装帅哥沉默了。 半晌,他才徐徐吐出一口气:“不管在哪里都要活得体面,给女皇帝当老公,不丢人。” 小爆飞快搜索,立即丢出一本小说。 封面上一行大字: 皇后她每天都在人淡如菊。 翻一翻,正好里面有个炮灰,出场即下线 是先帝嫡女,大冬天闹着去冰嬉,结果得了风寒,一命呜呼。 而本书的女主则是皇后,皇帝正妻,青梅竹马。 主打一个我不杀人我不狠,我要温暖所有人,出走半生繁华如许,归来仍是花落荼靡的文艺路线。 小爆:“妈的,最烦装逼的人。” 它捏着书大笑:“发癫文学,新型流量密码,就你了!” 第1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1 姜芙觉得自己这一次初来乍到的感觉很不好。 她冷得直哆嗦,但又好像置身火海,四肢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真是该享的福还没享到,不该遭的罪是一点儿不落下啊! 姜芙试图在脑海里呼唤小爆:“咱就说,还是不能选个舒舒服服的时间点吗?” 开启任务之前,它信誓旦旦地保证:“你是先帝和赵太后最小的女儿,也是最受宠的公主,唯一的嫡公主!” 真是信了它的邪,不小心中了嫡庶神教的毒。 一听是公主,还是嫡公主,自己就一口答应下来。 小爆依旧是那个理由:“来早了耽误时间,来晚了你就噶了,所以只能这样了。” 姜芙轻哼一声,表示知道了。 她的确是在发烧。 幔帐外,守着两个宫女,都面露焦色。 赵太后则在外间斥骂跪了一地的众太医。 “公主怎么还不醒?一个风寒都治不好,要你们何用?” 太医院刘院使只好硬着头皮回话:“启禀太后,臣等已经尽力医治……” 赵太后凤眼一瞪:“还敢狡辩!刘院使,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刘院使顿时瑟缩如秋风中的落叶,再也不敢吭声。 虽然先帝的孩子在名义上也都是赵太后的孩子,但在她的眼中,自己只有一个女儿,就是姜芙。 她一出生,先帝就赐了封号,臻荣。 臻,达到美好;荣,显贵,兴盛。 只看这两个字,也能感受到先帝对小女儿的宠溺和偏爱。 “娘娘,公主醒了!” 宫女阿嫱一脸喜气,快步从内室里走出来。 众太医纷纷松了一口气。 赵太后也露出笑容,扶着汤姑姑的手,匆匆进了内室。 “芙儿!” 姜芙抬眸,看向面前的中年美妇。 赵太后保养得宜,明明已经年过五旬,看着不过三十岁左右,只是打扮得颇为老气,恐怕也是为了更符合她孀居的身份。 “母后,孩儿不孝,让母后担忧。” 姜芙一开口,先被自己低哑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怪不得安小鸟当时一个劲儿地喊宝娟,我的嗓子,我的嗓子。 这小嗓音真挺吓人的。 但赵太后一点儿也不嫌弃,反而一把将姜芙揽入怀中,流下激动的眼泪。 母女俩正相拥着,外面传来太监的声音,说是皇帝来了。 话音未落,姜政大步迈了进来。 “妹妹醒了?” 他走得更快了,甚至把那群伺候的太监宫女都远远甩在后面。 看到姜政,姜芙的心情有些复杂。 姜政是先帝的第四子,生母不过是宫女,承宠完全是偶然。 但架不住人家的肚子争气,就那么一次而已,就怀上了龙子,还顺利生了下来。 不过,她的好运并没有持续太久。 四年之后,姜政的生母王氏病逝了,因为她并不受宠,只以美人品阶下葬,还是看在育有一子的份儿上。 姜政被无子却有宠的丽嫔收养在膝下。 有了养子,丽嫔春风得意,转年又被晋为丽妃。 五年后,丽妃犯上,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其家族亦大受牵连。 好在姜政那时候已经虚岁十二(本朝虚岁为虚二岁)了,虽然还没成年,但也不算小,可以独自生活。 先帝没有嫡子,等他到了晚年,几个成年皇子都对龙椅虎视眈眈。 虽然无嫡立长也是规矩,偏偏大皇子自幼顽劣,不喜读书,倒是热衷于打打杀杀。 先帝曾当众斥责他,说他“不堪为储君”,难以担当大任。 有这么一句,大皇子基本上和皇位无缘了。 所以底下的二三四五六都在蠢蠢欲动。 经过一番角逐,四皇子姜政终于成功登基为帝。 本朝祖制,如果皇帝的嫡母在世,就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后,而皇帝只能封生母为太妃。 哪怕自己的亲生儿子当了皇帝,那她也只能是太妃。 这一点,倒是和其他一些朝代略有不同。 姜芙一边装柔弱,嘴上回应着姜政的关心,一边分神和小爆闲聊,揣测姜政的心理。 “谁愿意放着生母不去孝敬,整天孝敬嫡母啊?我猜,姜政一定憋着一口气,说不定巴不得赵太后早点死。等她一死,他就可以借此机会,同时追封生母为太后了。王氏死得早,到现在还只是王美人,我不信姜政不在意!” 说来,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人家丽妃好歹对姜政还有几年的养育之恩呢,虽然当初俩人也是互惠互利,一个没娘,一个生不出儿子。 但赵太后和姜政,却着实没什么实在情谊。 小爆想得更多一点:“赵太后出身高贵,赵家是百年大族,族人遍布朝堂。相比之下,周皇后就太势单力薄了,怪不得她一直被赵太后压得死死的。” 姜芙眼神一暗。 能夺嫡成功,成功当上皇帝的人,会是什么傻白甜? 但眼前这位年轻的皇帝,在原着里却跟恋爱脑没什么区别,周皇后每次只要一瞪眼,一嘟嘴,他就举手投降。 比起周皇后,姜芙对姜政的好奇心更大。 “皇帝,芙儿好端端的怎么会闹着去冰嬉?还有那两个小太监,明知道公主体弱,还撺掇着芙儿用手去玩冰,实在其心可诛!” 赵太后满面怒容,连带着语气都不太好了。 姜政一窒,这才急忙回答道:“母后息怒,儿臣已经将他们杖毙了,既然不能照顾好公主,要他们也没用。” 死了? 死了还怎么往下查! 姜芙微微抿了抿嘴唇。 这是真心为自己出气,还是在试图遮掩什么? 她原本死于风寒,这在古代是一种致死率很高的病症。 尤其公主年纪还小,小姑娘身娇体弱,从小养得太金贵了,一命呜呼也正常。 从那以后,赵太后就因为悲恸过度,身子变得不大好。 她渐渐撒手宫务,甚至不再理会后宫之事,每天都在小佛堂里念经。 没两年,也跟着郁郁而终。 姜芙正回忆着剧情,又听见赵太后的声音里又多了两份冷冽:“皇后呢?芙儿生病这么大的事情,她都不来看看吗?” 从姜芙晕倒,到太医诊治,再到她清醒过来,足足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周皇后竟然连面也没露,甚至没派人看看。 她难道比皇帝还忙吗? 姜政大吃一惊:“皇后……她没来过吗?” 他是处理完手上的政事才赶紧过来的,本以为周皇后早就到了,不想她根本没来。 赵太后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于家事,她是大嫂,理应疼爱小姑。于国事,她是国母,执掌六宫,理应庇护宗亲。” 两句话,把姜政给臊得红了脸。 他就知道,赵太后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只要让她占了理,就别指望从她嘴里蹦出好听的话! 此时,前往慈宁宫的宫道上,周皇后的贴身婢女绣绘正苦口婆心地劝着。 “娘娘,咱们还是快点吧,臻荣公主自幼体弱,如今怕是不好。万一去晚了,太后娘娘一定不高兴。” 周皇后坐在凤辇上,一手撑着额头,手指上的金色护甲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她又不是大夫,就算去了,又能干嘛? 还得看那老太婆的脸色! 第2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2 周皇后对赵太后的怨恨,由来已久。 被贬为庶人,在冷宫幽居致死的丽妃,是她的姑姑。 丽妃曾宠冠后宫,那几年,就算是赵太后也要避其锋芒。 否则,先帝也不会让她抚养姜政。 再不受宠的皇子,也是龙种。 周皇后年幼时,丽妃风头盛极一时,她和先帝撒娇,说自己一个人无聊,先帝同意她把侄女接进宫里,与她作伴。 就这样,周皇后可以说是和姜政一起长大的,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后来周家犯事,一下子败落,大家都以为姜政会就此疏远周皇后。 哪知道,他还是跪在先帝面前,求了一道赐婚旨意。 因为这件事,姜政的名声变得极好。 大家都说他这是患难见真情,为人至诚至善,连不少大臣都因此而拥护他。 周皇后也感动得泪流满面。 圣旨一下,其他几位皇子顿时觉得老四出局了。 有个这样的岳家,还想做储君? 不被皇帝厌弃就不错了。 婚后,姜政夫妻关起门来,老老实实地过小日子。 直到先帝驾崩,留下传位诏书,众人才跌破了眼镜,怀着种种复杂心情,迎新君登基。 唯有赵太后并不感到意外。 先帝和她说起过,说担心他们孤儿寡母的以后受欺负,所以特地选了姜政,觉得这孩子顾念旧情。 而且,他没有外家和岳家依靠,一个人根本斗不过朝堂上那些老狐狸。 只要他不蠢,都会供着敬着赵太后,以获得她和赵家的支持。 “我们芙儿也能无忧无虑地长大,以后给她挑个好驸马,快快乐乐地过日子。” 先帝握着赵太后的手,目光里满是憧憬。 只是他很清楚,那样美好的画面,自己是看不到了。 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长远。 但姜芙却觉得,先帝这种心态,和那些特地给女儿找个穷老公的爹妈没啥两样。 以为男方穷,就会感激岳家的帮衬,转而对妻子更好。 才不是呢! 或许也有懂得感恩的,什么“贤妻扶我凌云志,我还贤妻万两金”。 但大部分都是“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钱钟书先生说得好,中年男人最大的幸运——升官发财死老婆。 所以,姜芙一点儿都不看好姜政。 原着里,臻荣公主的早死,就足以证明她的猜测。 或许,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 “皇后娘娘驾到!” 门外又传来太监的通传。 除了赵太后和姜政,其他人都赶紧跪下,连姜芙也下意识地动了一下。 赵太后一把按住她的肩膀:“你躺着。” 姜政也回过神:“妹妹别动,朕不是早就说过,这些虚礼一律能免则免。” 话虽如此,但姜芙留意到,他刚才一进来,可是结结实实地给赵太后行了礼。 而赵太后嘴上说皇帝不必多礼,却连手指头都没有动一下。 所以,姜芙也知道自己以后要怎么做了。 周皇后进来了。 她先给赵太后行礼。 姜芙看着周皇后那充满敷衍意味的一躬身,一撅腚,顿时有种辣眼睛的感觉。 是,周家是败了,但你好歹也是从小在丽妃的宫里长大的。 而且在嫁进潜邸之前,宫里同样派了管事姑姑前去教导礼仪。 敢情都学到狗身上去了? 还是觉得自己是皇后,能让她行礼的人寥寥无几,所以不必在意了? 赵太后压抑着怒火,不咸不淡地开口:“皇后免礼。” 她一说完,周皇后立即站直了身体。 至于姜政这里,她压根没行礼,只是嘴上问好:“臣妾给陛下请安。” 姜政刚登基的时候,在一个寂静的夜晚,他回首这一路的艰辛,拉着周皇后的手,动情地说道:“茹艺,以后你我夫妻一体,你永远是我的妻子,我永远是你的丈夫,在我面前,你不用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周皇后闺名茹艺。 从那以后,无论人前人后,周皇后果然不再给姜政行大礼。 原本,姜政确实不在意这些。 但现在当着赵太后和姜芙的面,他觉得周皇后的做法,让他的龙颜有些受损。 姜政低咳一声,仍旧试图替周皇后解围:“纯嫔昨夜小产,你一直照顾她,也辛苦了。” 这就是侧面向赵太后解释,她为何来迟了。 纯嫔的父兄如今都在前线为国作战,她掉了孩子,确实应该好好安抚,起码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 何况姜政也老大不小了,膝下只有两个病歪歪的公主,一个儿子都没有。 子嗣如今是头等大事。 所以,姜政这个理由找得不错。 周皇后只要顺着说两句,再向姜芙道个歉,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难不成小姑子还能揪着嫂子不放吗? “龙嗣事关国本,陛下去看看纯嫔吧,这是她的第一胎,她很伤心。” 周皇后已读乱回,她眨着眼睛,定定地看向姜政。 她嘴上劝他去看纯嫔,但神情里还是泄露出一丝嫉妒。 成婚多年,自己居然一直未能有孕。 太医说她的身体一切正常,只要静待缘分即可。 只是时间长了,周皇后难免疑神疑鬼,其中最令她怀疑的,就是赵太后。 天家无父子,连亲生母子都能为了权力反目成仇,何况非亲的? 好在赵太后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她再蹦跶也是为他人做嫁衣! 听了周皇后的回话,姜政愣住。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亲手搭了一个这么好的梯子,周皇后不仅没有顺着下来,还抬脚就是一记飞踹! “后宫由皇后打理,你去看过就行了,朕就不去了。” 姜政叹了一口气,转而去看姜芙。 “妹妹,你好生养着,朕明天再来看你。” 说罢,他起身,向赵太后行了一礼,向外走去。 一群人赶紧呼啦啦地跟了上去。 周皇后也想跟着,但她到底还没有完全不把赵太后当人,草草施了一礼,立即去追姜政。 顷刻间,四周安静了下来。 赵太后脸色发青,见状,汤姑姑连忙安抚道:“您何必往心里去,如今值得您在意的,便只有殿下一人,其他的都不配让您挑一下眉毛。” 不愧是伺候多年的老人,三言两语就哄得赵太后舒展了眉宇。 她看向姜芙,亲手掖了掖被角。 “乖乖儿,快睡吧,母后不许他们再来打扰你。” 说是探病,还不是各怀鬼胎,说不定还有想浑水摸鱼的! 赵太后的确很有先见之明。 听说臻荣公主已经醒了,帝后二人都去看过,一些女人坐不住了,一个两个的都往这边赶。 只是她们都被汤姑姑拦在门外,谁也不放。 笑话,臻荣公主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岂是你们这些人想见就能见的? 就这样,姜芙被按在床上,足足躺了七天。 直到刘院使把完左手脉,再把右手脉,前后一共把了半个时辰,确定她浑身上下再没有一丝不好,赵太后才允许姜芙下地活动。 第3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3 姜芙觉得自己浑身都快长毛了。 如果不是考虑到帝姬该有的品格,她可能早就像孙悟空刚化成人形那样,连蹦带跳往外跑。 但姜芙也比平时走得快。 身后的宫女阿嫱和阿媛气喘吁吁地跟着。 宫道上,她俩不敢大声喊,只能压着声音:“殿下,殿下,请您慢一些!” 姜芙到了御花园,总算停了下来。 冬季萧索,不过宫人将花木打理得不错,特地移栽了一些耐寒的植物,看上去也不至于光秃秃一片。 守在门口的太监满脸堆笑,向姜芙行礼问安。 “公主,皇后和顺贵人在逛园子。” 太监小声说了一句。 姜芙点点头,阿嫱立即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那太监。 太监顿时眉开眼笑,又补充一句:“奴婢觉得,皇后娘娘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这就是银子的作用了,如果不给银子,他肯定不会多说。 姜芙心中有数,打发他下去。 周皇后脸色能好才奇怪。 姜政早过了弱冠之年,换成别的男人,可能孩子都满地跑了。 但他就是没有儿子! 从前他是王爷,王妃椒房独宠,只是一直没怀孕,大家还没觉得有什么。 直到姜政登基为帝,按祖制填充后宫,除了将正妻立为皇后,他又多了十几个女人。 不过,姜政以自己初登大宝为由,对嫔妃晋封品阶一事十分吝啬。 目前后宫只二妃二嫔,其他都是低品阶甚至不入流的。 其实这也正常,姜政还年轻,现在早早地把四妃六嫔都封完了,以后入宫的女人还怎么混? 但又有人说,这是皇帝偏宠周皇后,不愿意大封六宫,弄出几个高位妃子给周皇后添堵。 要知道,一个受宠且有子的贵妃,甚至比无宠无子的皇后更有权势。 甚至可以取而代之! 只是姜芙觉得,真相到底如何,恐怕只有姜政自己清楚了。 “殿下,咱们还进去吗?” 阿媛小声问道。 姜芙整了整披风,笑着回答道:“为什么不进去?正好给皇后请个安,感谢她送来的那对护膝。” 阿嫱嘀咕:“那针脚一看就知道是绣绘姑姑的,皮子也不是顶顶好的……” 姜芙失笑地戳了戳她的脸颊:“行了,你还想让国母给我亲手缝东西啊?” 连一向稳重的阿媛也摇头:“按说是不该,但真要说起来,大嫂给小姑子做些小东小西,未尝不可。” 见四下无人,姜芙不由得收敛了笑容,对二女正色道:“这话我只说一次,我和周皇后不是寻常姑嫂,我和陛下亦不是寻常兄妹。阿嫱,阿媛,你俩从小伺候我,我们主仆情分非同一般,但你们也千万不能失了本分,忘了规矩。不然,连母后也保不了你们!” 先肯定对方的价值,再强调彼此的情谊,最后加以警告,点出最坏的后果。 短短一席话,信息量却很多。 能在宫里生存的,就没有蠢的,阿嫱和阿媛自然不笨,两个人都听明白了。 一个脸色变得凝重,另一个则微微红了眼圈。 等姜芙说完,二人齐声应是。 假山旁,周皇后和顺贵人面对面站着。 顺贵人家世不高,宠爱也不多,之所以还能捞个贵人当当,一是因为她很早就伺候姜政,在潜邸里就是类似通房的存在。 二是她从一开始就坚定不移地做周皇后的人。 天冷捧手炉,天热打凉扇,顺贵人可以说是兢兢业业地服侍着周皇后。 甚至就连周皇后每次生病吃药,她都会站在床头,先喝上一口。 比起皇帝的后宫,顺贵人更像是周皇后的贴身婢女。 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姜芙站住了脚。 她看见,顺贵人正一脸焦急地说着什么,表情很是迫切。 而她旁边的周皇后却面无表情,只是偶尔动一动手指,捻着帕子的一角,有点心不在焉的味道。 有小爆在,即便姜芙看不懂唇语,也能知道两个人在说些什么。 顺贵人劝道:“纯嫔是武将之女,如今两国开战,陛下重用这些粗人,一定会抬举她!所以,她这一胎绝不能生下来,尤其臣妾打听过,太医有六成把握,说是皇子!” 幸好,纯嫔年轻贪玩,她嫌弃屋里点着炭火,实在憋闷,想去喂鱼。 结果还没等走到水池边,纯嫔脚下一滑,把孩子给摔没了。 “说起纯嫔,大冷天的,她怎么忽然想到喂鱼?” 一直没开口的周皇后忽然问道。 顺贵人微微一笑:“那臣妾就不知道了。不过,上个月宜妃不是说池子里的锦鲤一见到她,就全都围上来,还说什么有大师曾说她命格贵重。” 她捂嘴,眼睛里闪着一抹激动:“或许纯嫔也想生个命格贵重的孩子,特地去喂那些锦鲤呢!” 周皇后对这些说法显然感到不屑。 她嘟嘴:“是意外就好。本宫最厌恶对孩子下手的人。本宫也容不得这宫里有人兴风作浪!” 顺贵人眼底的激动立即褪去。 她低下头,纠结了一下,又开口道:“臣妾听说臻荣公主大好了,不如姐姐去看看吧?” 周皇后明显不悦:“本宫是陛下亲封的皇后!她只是公主,一个孩子而已,养几天就活蹦乱跳了,难不成阖宫里的人都要为了她来回折腾吗?” 顺贵人并不这么认为。 “您去看望公主,也是为陛下分忧。” 无奈之下,她只好搬出皇帝这面大旗。 谁知道,周皇后一听到姜政,她死板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 “本宫与陛下是年少夫妻,如果世上只有一个人懂本宫,那一定是陛下。” 说罢,她忍不住压低声音:“太后非陛下生母,天下人皆知。” 顺贵人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扶住周皇后的手臂。 “姐姐慎言啊!” 看她竟抓着自己的胳膊,周皇后蹙眉:“顺贵人,你失仪了,本宫很痛。” 顺贵人吓得赶紧松手,立即跪在地上。 周皇后这才舒展了眉头:“你我姐妹,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 顺贵人慢慢地站起身。 “本宫知道陛下的心事,这件事,也只有本宫能做了。” 想到这里,周皇后觉得她确实要去看看姜芙。 毕竟,那件事如果赵太后执意反对,连姜政也只能低头。 倒不如在姜芙那里下点功夫,让她帮忙说两句好话。 第4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4 眼看周皇后和顺贵人似乎说完了话,准备离开,姜芙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迈步上前。 顺贵人眼尖,立即行礼:“见过臻荣公主。” 姜芙先给周皇后行礼,然后又对顺贵人点了点头。 “皇嫂和顺贵人在赏花。” 姜芙含笑说道:“多谢皇嫂前些天去看我,还有那副护膝,我很喜欢,已经穿上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腿。 周皇后记得绣绘提起过,说她连夜做了一副护膝,以自己的名义送过去。 每个人做的针线活都有细微的不同,也不知道姜芙能不能看出来? 不过,一想到这位公主并不擅长女红,估计从小到大连针线都没摸过几次,周皇后又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也笑起来:“公主喜欢,就是它的福气了。” 顺贵人尽职尽责地在旁边做布景板。 只是周皇后和姜芙的关系平平,如今见面,二人也只能随口聊上几句。 说完客套话,气氛又冷下来。 “公主大病初愈,还是尽快回宫吧,外面天寒地冻的,待久了不好。” 周皇后体贴地说道。 她也想走人了。 原本周皇后打算和顺贵人说些隐秘话,这才来了御花园,现在话说完了,她急着回去抄佛经。 “皇嫂说的是,那我就先回去了。” 姜芙带人离开。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顺贵人喃喃道:“怎么感觉怪怪的?” 周皇后瞥她一眼:“什么怪怪的?” 顺贵人欲言又止:“就是臣妾觉得臻荣公主有些不一样了。” 周皇后觉得她神经兮兮:“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本来就是说长大就长大,她大病一场,走过鬼门关,自然不会再像小时候那么顽劣。” 顿了顿,周皇后忽然又想到什么:“按说,以臻荣的年纪,差不多也可以开始挑选驸马了。等定下人选,婚礼筹备个两三年,到时候正好出嫁。” 本朝公主普遍在十六岁左右下降。 从选人,再到筹备婚礼,最后礼成,快的要三四年,慢的甚至要六七年。 以赵太后宠爱女儿的架势,甚至拖到十八岁嫁人,也是很有可能的。 顺贵人很自然地接话道:“太后和陛下都疼爱公主,肯定会为她挑选一位如意郎君。” 不料,周皇后却仰头看着天空。 “朝廷和西丹开战,胜败恐在五五之数,万一战败……” 顺贵人再次变了脸色。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宗家法,即便贵为皇后,也不能妄议朝政。 “作为公主,既然一出生就被天下人供养,享受着别人企及不到的荣华富贵,当然就要担负起为天下人牺牲的责任。” 周皇后理直气壮地说道。 “人活着,哪有那么多的选择,难道这宫里成千上万的太监宫女,他们都有选择吗?” 她想到自己,还有周家。 姑母十四岁选秀进宫,不是自愿。 自己当初离开父母,进宫给姑母作伴,也不是自愿。 凭什么她姜芙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见周皇后似乎动了气,顺贵人低下头,不敢吭声。 宫道上,姜芙慢慢地走着。 阿嫱和阿媛跟在后面,两个人都很高兴,公主终于肯听话,不再快走。 走太急,容易出一身汗,到时候被风一吹,又要生病。 她俩的小命可禁不起折腾啦! 殊不知,姜芙其实是在脑子里和小爆扯闲篇,她的注意力被牵扯了,所以才走不快。 “周皇后想叫你去和亲呢,她怕朝廷吃败仗。” 小爆觉得周皇后挺膈应人的。 它一个系统都很反感和亲这种事,觉得屈辱,但她作为一国之母,竟毫不在意。 “敢打我主意,我就敢把她送上和亲的马车!反正西丹人不在意女子是否嫁过人。” 姜芙嗤之以鼻。 把周皇后送去和亲,想想那画面就好笑,小爆吃吃地偷笑起来。 “不过,还真被她说中了,我们确实要输了啊。” 笑够了,姜芙又忧伤起来。 西丹闹了几十年,时不时在边境挑衅,如果不能趁此机会,将其一举灭掉,它早晚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 小爆查了查原着里关于这一段剧情的描写,灵机一动:“纯嫔的父兄其实都很骁勇,只是没有得到及时的支援。” 它调出一张地图,给姜芙看。 “如果能有一股精兵在此伏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再借助地形优势,哪怕只有两千人,也一定可以顺势占据这一处关隘,并且直通西丹腹地。” 地图十分详细,姜芙看了片刻,得出结论。 说完,她自己也有一点诧异:“咦,我好厉害啊,不仅会看舆图,甚至还略通兵法!” 在姜芙看不到的地方,小爆面露鄙视。 这只是信息残留! 感情记忆虽然是清除了,但技艺的学习非一朝一夕。 耳濡目染的东西,以及亲身体验的心得,都不能通过系统,粗暴地全部抹去。 这或许也是属于姜芙本人的收获吧。 小爆清清喉咙:“都说了,学到手的东西都是你的。” 姜芙点头:“看来我确实天赋异禀啊!你小子眼光不错,给自己选了一个优秀,哦不,是优异,杰出,卓越的宿主!” 小爆“唰”一下收起了地图。 夸够了自己,姜芙继续思考正事。 除了纯嫔出自武将之家,淑妃的母族章家同样靠军功起家。 只不过,她的曾曾祖父是被招安的土匪,在名声上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不过,淑妃的父亲章元奎遗传了祖上的天生神力,据说有开弓十石的本事。 如今章元奎驻守边关,他的驻地离朝廷与西丹交战的核心区域不过三百里。 如果章元奎率精锐骑兵奔袭,最多一天就能抵达。 看来看去,姜芙还是把主意打到了章元奎身上。 她刚一进门,汤姑姑就迎了上来。 “殿下,您怎么在外面待了那么久,太后很是担心。” 汤姑姑替姜芙解下披风,又用暖炉给她煨手。 “这两个死丫头,说了多少次不要让公主吹风?都该去受罚!” 看着她被吹得有些发红的小脸,气得骂了阿嫱和阿媛好几句。 姜芙笑眯眯地帮她们说话:“汤姑姑别骂了,我要出去,她俩能拦得住吗?” 想想也是,汤姑姑闭上了嘴。 等身上的寒气散了,姜芙去见赵太后。 她行了个礼,然后一把拉着赵太后的手,状似一脸天真地问道:“母后,西丹人多以牛羊肉为食,很少吃蔬果,他们嘴里不长火疮吗?” 赵太后疑惑地看着姜芙,不懂她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个。 姜芙的情绪有些低落,她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听说前线战况激烈,万一西丹打了胜仗,他们一定会向朝廷求娶公主。如今宫里适龄的公主,也只剩我一个……” 姜政的两个女儿,走路还走不稳当呢,离嫁人还远着。 闻言,赵太后勃然大怒。 “哪个不怕死的在公主面前胡吣?阿汤,去查一查,查到是谁,不管是哪个宫里的,一律杖毙!” 汤姑姑领命。 吓得姜芙一把扯住汤姑姑的袖子,急急说道:“哎呀,我也只是胡乱听了一耳朵。母后,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以后这些事情别再瞒着我。” 第5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5 赵太后一怔。 很快,她笑了。 示意汤姑姑先下去,赵太后摸了摸姜芙的发鬓,爱怜地说道:“你说得对,如今你是大姑娘了,母后不能再把你当小孩。” 说罢,她又微微沉了脸。 “西丹赢了也好,输了也罢,母后都绝不容许任何人动你的脑筋。你是我唯一的女儿,先帝最疼爱的孩子,这天底下最好的男人配你也不为过!” 赵太后作为上届宫斗的mvp,很清楚宫里的人不会说一句废话。 既然有了风声,那就说明的确已经有人盯上了姜芙。 至于前线的战况,赵太后敢说,或许连皇帝那边的消息都没有自己知道的多。 如今朝堂上的重臣,九成都是先帝提拔起来的,尤其是武将。 先帝曾几次御驾亲征,每次都不顾阻拦,冲在最前面。 可以说,这是从尸山血海里建立起来的君臣之情。 他们在前线打仗,当时作为皇后的赵太后便留守在京城,调动粮草,安抚民心,做万千将士的坚实后盾。 如今先帝不在了,相比于姜政,这些人更亲近赵太后。 在姜芙这一次生病之前,她几乎已经说服了自己,不再插手前朝。 她和姜政不是亲生母子,彼此的情意有限。 不如趁着如今还能维持母慈子孝的假象,及时放权给他。 总好过撕破脸。 然而姜芙被人勾着去冰上玩,还差点一命呜呼,赵太后一个激灵,顿时清醒。 哪一天她失去权力,哪一天就是她们母女的死期! 皇帝这个职业,退休即是死亡。 太后也一样! 涉及婚事,姜芙连忙流露出一丝羞怯。 不过,她对自己没有这种信心。 皇帝女儿其实也愁嫁! 历朝历代,驸马都处于一个比较尴尬的地位。 也有的朝代并不限制驸马出仕,但大多数情况下,驸马都只有虚职,终其一生,也无法触碰到权力核心。 尚主,有时候和做赘婿也没啥区别了。 姜芙又陪着赵太后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告退。 她一走,赵太后静静地坐了一刻钟,面色如水,只是手指捻动佛珠的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 “阿汤,让淑妃过来陪我礼佛。听说她祖母笃信菩萨,她进宫之前是跟着祖母长大的,应该颇有慧根。” 汤姑姑微笑着去了淑妃的永寿宫。 淑妃一听,立即表示自己明天一早就过去,还赏给汤姑姑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回到慈宁宫,汤姑姑把银票拿出来,给赵太后看。 赵太后伸手点她:“你个促狭鬼,我缺你这点银子不成?自己收着吧。” “多谢太后,奴婢发大财了!” 汤姑姑笑呵呵地把银票塞回袖子里,她眯着眼睛,故意表现得像个财迷似的。 赵太后终于也笑了。 汤姑姑是最了解赵太后的人,她看出赵太后心情不佳,这是想着各种法子逗她开心。 第二天,淑妃和其他嫔妃给周皇后请过安之后,没回永寿宫,而是来给赵太后请安。 一般情况下,她们是见不到赵太后的。 赵太后也甚少和姜政的后宫有来往。 所以,淑妃被赵太后叫去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六宫。 姜政自然也听说了。 他没太在意:“母后如今每天念佛,臻荣年纪小,自然对佛经什么的不感兴趣。朕记得,淑妃是从小陪她祖母礼佛的,如今能侍奉太后,也是她的造化。” 武将家的女眷,几乎人人信佛,信道。 除了求神仙保佑家人,也是为了减少杀孽。 小佛堂里,汤姑姑亲自守在门口,其他人早就被远远地打发了。 赵太后打量着面前的年轻女人,开门见山:“你应该有办法联系你娘家人吧?” 说的是疑问句,但绝不是疑问的语气。 淑妃只犹豫了那么一瞬间,就立即点头:“是的,臣妾可以。”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痛快。 淑妃不会真的以为太后是找不到礼佛搭子,才点名让自己过来,无非是找一个能够说得过去的理由罢了。 “好,等你今天回去,就把这个送去给你祖父。” 赵太后直接拿了一块造型古朴,比一般令牌还要小上一半的小令牌,交到淑妃的手上。 因为这么袖珍的令牌不多见,淑妃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然后,她抬起手,在梳得高高的发髻上掏了个洞,直接把小令牌塞在里面。 又拿了一根金钗,用力一插,把发髻固定住。 实在是个妙人…… 赵太后都看笑了。 淑妃也有一点不好意思:“小时候就喜欢这么藏东西。” 然后,一老一少专心礼佛。 一直到傍晚,淑妃才离开慈宁宫。 一连几天,她每天都是先给周皇后请安,然后去陪赵太后礼佛,风雨无阻。 刚开始还有人提上两句,后来见她们确实每天念佛抄经的,也就不再理会了。 只有绣绘忧心忡忡。 她一边整理着周皇后抄写好的那一沓佛经,一边低声说道:“淑妃如果真的入了太后的法眼,娘娘岂不是白白抄了这些佛经?” 为了把佛经献给赵太后,她们用的都是最好的纸,最好的墨,那墨干了之后,字迹隐隐透出金色,所以价格很贵。 对于那些家世显赫的嫔妃来说,这点银子根本不算什么。 但周家早就败落了,周皇后的私房不多。 而她又是孤高冷傲的性子,最忌讳监守自盗,虽然打理六宫,却从不染指不属于自己的钱。 作为皇后,一年到头少不了要赏赐嫔妃、宫人,还要给皇帝和太后等人准备生辰礼之类的,有些能从库房拿,有些不能,必须动用私房。 每每打开账本,绣绘都感到头大如斗。 周皇后正在练字,手指因为戴着红宝石护甲而翘得高高的,这让她的字看起来总是有几分绵软无力。 可是没人敢说实话,连绣绘和顺贵人都不能。 看着纸上的字,周皇后不太满意。 她放下笔,不耐烦地说道:“抄佛经是我对太后的心意,至于别人爱怎么讨好就怎么讨好,那都是别人的事情,随她们去吧,只要我和陛下情谊深厚就够了。” 绣绘立即轻声赔笑:“主子聪慧。” 只是她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这里是后宫,不是潜邸。 陛下也不再是王爷。 即便他对其他嫔妃都是逢场作戏,但哪怕只是为了她们背后家族的势力,陛下也不能不给面子。 毕竟,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陛下的皇位坐得并不稳。 半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 朝廷和西丹的战事果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胶着,和原着里描写得一样。 而且,朝廷这边已经隐隐显出疲态。 关键时刻,一封八百里加急文书从边关传入京城。 姜政一看就怒了:“这个章元奎,他要做什么?朕让他好好地守着河口关,他竟敢擅自离营!” 当即召了几位重臣进宫商议。 消息也传到了后宫。 姜芙知道,赵太后和章元奎联手了! 第6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6 姜芙相信,连自己都能想到的计谋,章元奎这个作战多年的老将不会想不到。 只要打了胜仗,逼退西丹人,想必姜政也不会真的砍了他。 再说,章元奎又不是莽夫,既然他敢往京城送消息,肯定想好了明面上的说辞。 姜芙没猜错。 章元奎写得很明白,他一直老老实实驻守在河口关,从无擅离职守。 但某天夜里,西丹一小股人马偷袭了营地,还试图抢夺粮草,连值守的一小队士兵都被他们杀了。 难道他们身为朝廷将士,还能眼睁睁地看着西丹人烧杀抢掠? 所以,章元奎很无奈地表示,他要带一队兵马,反抢一波。 理由也很充分,西丹人那天夜里虽然没有抢走粮食,但他们放火了,哪怕士兵们尽快扑灭了火,还是有一些粮食被烧了。 这些粮食总不能让朝廷出吧? 章元奎才不吃哑巴亏。 几位老臣听完,都沉默了。 让他们说啥? 说章元奎你做得不对,说你就不应该和西丹人打起来,你应该好声好气地跟他们讲道理,说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姜政怒气冲冲:“河口关一旦破了,京城危矣,难道我这个皇帝要带着百姓往南边跑吗?真的丢了京城,叫朕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众人懂了。 原来你不是怪章元奎加入战场,你是担心老家被偷,做亡国君主…… 话一出口,姜政也意识到不恰当。 他连忙改口:“河口关是军事要塞,朕担心章元奎不在,发生意外!” 兵部尚书拱拱手:“请陛下息怒。章将军只带了一支骑兵离营,其余的官兵仍旧守在驻地,西丹人数有限,他们绝不敢随意进攻河口关。” 河口关不仅险峻,而且仗着天堑,绵延数百上千里。 西丹人再勇猛,也不会冲动到这种地步。 内阁张首辅颔首:“章元奎麾下有一支千人轻装骑兵,配备精良,尤擅偷袭战。章元奎本人更是使一手好弓箭,说是百步穿杨也不夸张。” 等他说完,连一向最喜欢和张首辅唱对台戏的夏次辅都没有出声反驳,显然是赞同的意思。 姜政只好压下火气。 小佛堂里,赵太后正跪坐在蒲团上诵经。 淑妃陪在旁边,只是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偷瞄赵太后一眼。 三天前,她就已经把祖父传来的消息告诉了赵太后。 章家豢养了几只巨隼,堪称神鹰,多用来传递重要消息,比朝廷的马上飞递更快。 用马匹传信,八百里一日已是极限。 而这些巨隼经过专业训练,一个时辰甚至就能飞上三四百里,速度非常可怕。 淑妃没想到,祖父一拿到赵太后的小令牌,就迅速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她更没想到,赵太后如此镇定。 没看到御书房那边都乱成一锅粥了,说陛下大怒,摔了好几个茶盏。 “你今天心不静。” 赵太后念完了一卷经,这才睁开双眼。 淑妃讪讪:“太后娘娘,您别怪我,我实在是担心祖父他……” 赵太后微笑:“当年章元奎受伤,先帝特召他回京休养一年半,他在家闲着没事,不是还曾亲手教你拉弓射箭?等开春天儿暖了,我带你去北苑跑上两圈,你就畅快了。” 淑妃双眼大亮:“真的?您不是哄我吧!” 自从她进宫,就再没骑过马,再没摸过箭! 北苑乃皇家专属的休闲娱乐好去处,有广阔的马场,还能围猎。 只是眼下太冷,贵人们娇气,都缩在宫里。 前不久,姜芙正是被几个小宫人忽悠着去了北苑,在结冰的静明湖上玩了一个多时辰,才染了风寒。 武将家的孩子,不分男女,骑马拉弓,都不在话下。 淑妃五官英气俊秀,少了几分女子的柔美,加上她个子高,手长腿长的,姜政对她并不怎么喜爱。 之所以能封妃,还是因为她是章家女。 其实,纯嫔和她的情况差不多,但纯嫔自懂事之后就不再跟着兄弟们打闹,更文静一点。 可惜她性子单纯,稀里糊涂就弄掉了肚子里的娃。 此刻,周皇后也在说纯嫔:“她不好好养身子,又在闹什么?眼看过年了,本宫忙得很。” 顺贵人叹了一口气,回答道:“纯嫔一口咬定是有人要害她,她还说自己当时应该是踩到了什么,才摔了一跤。希望您彻查六宫,给她枉死的孩子一个说法。” 周皇后瞠目结舌:“踩到东西?难道不是意外?” 宫里的事情,一旦较真起来,哪一件会是真的意外? 顺贵人起身倒了一杯热茶,又将周皇后的暖手炉打开,重新换了一小块炭,小心翼翼地放回她的手里。 “幸好前朝事忙,陛下顾不得后宫,否则她这么一哭一闹,说不定陛下会觉得姐姐失职。” 顺贵人推心置腹:“姐姐,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就算我们大动干戈去查,肯定也查不到什么了。这一次,就暂时让背后之人先得意一段时间,倒是您一定要告诉陛下,事关龙嗣,马虎不得啊!” 她知道这件事不是周皇后做的,也不是自己做的。 但别人呢? 在外人看来,最不希望纯嫔顺利生子的,就是至今无子的中宫啊! 这个皇子有强大的外祖家,又是长子,具备夺嫡的天然优势。 一辈子生不出来儿子的皇后,从古至今都不算少! 远的不说,赵太后就是! 但纯嫔是王美人嘛?必须不是! 作为周皇后的铁杆粉丝,顺贵人不得不一再劝她。 周皇后低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依旧像往日一样淡淡的。 这也难怪,她一直都认为女子就应该人淡如菊。 那些争宠斗艳的行为,会拉低女子的品格,更不符合她皇后的身份。 她和姜政之间,哪里需要那么多的解释? 她想要的,他都会主动给予,他要站在这世间的顶端,和她携手一道。 于是,周皇后微微一笑,用护甲来回拨弄几下暖手炉,叹息一声:“冬天有暖手炉,真好。” 就像是握着爱人的手,干净,温暖,平和。 顺贵人:“……” 啊? 她们说的不是纯嫔小产吗? 和暖手炉又有什么关系? 半晌,顺贵人的嘴唇翕动了两下。 没等她开口,绣绘悄悄走进来,轻声汇报:“皇后娘娘,陛下刚才翻了淑妃的牌子。” 顺贵人悚然一惊:“娘娘,听说章元奎去打西丹人了,陛下莫不是要抬举淑妃了!” 一个纯嫔还不够,又来一个淑妃! 这宫里岂不是要变天! 第7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7 对于她的一惊一乍,周皇后颇为不悦。 “大惊小怪做什么?陛下一向不喜淑妃,即便去了她宫里,也只是闲话几句罢了。” 说罢,她又伸手挡嘴,把声音压得很低,飞快地在顺贵人耳畔说道:“淑妃仍是处子之身。” 作为皇后,周皇后自然有查阅彤史记录的权力。 为了确保皇家血统不被混淆,皇帝哪天晚上和哪位嫔妃做了什么,做几次,事后有没有赏下避子汤药,都得如实记录。 哪怕只是躺床上盖被子纯聊天,那也得写上。 顺贵人先惊后喜。 眼看绣绘还站在那里,周皇后立即端坐,对她摆手:“绣绘,还不下去,这种话姑娘家听不得,听不得。” 无意间知道这么一个大秘密,顺贵人也有几分坐不住了,行礼告辞。 回宫的路上,她慢悠悠地走着。 身边的宫女小声道:“贵人,其实陛下每个月也能召您一次,只要咱们给那些太监送点好处,挑个合适的日子,说不定也能遇喜……” 生下来就是大皇子,这诱惑太大了,谁能抵挡得了? 顺贵人斥责她:“又在胡说了,中宫尚未诞下嫡子,我又怎么能抢着生孩子?” 宫女立即低下头,不说话。 北风呼啸,被风一吹,顺贵人觉得头脑更清明了几分。 她现在即便生下了孩子,也无法亲自抚养,说不定还会被某个高位嫔妃抢去。 甚至就连周皇后都有可能以她们姐妹情深为理由,夺去她的孩子! 难道,真的要为周皇后生一个孩子? 如果是几个月以前,她想,她不会犹豫。 哪怕半个月以前,顺贵人可能都觉得,要是把孩子交给周皇后抚养,做皇后养子,其实也很不错。 原因在于臻荣公主没死。 如果她死了,赵太后毕竟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心神俱伤,即便不跟着丧命,肯定也无暇再插手后宫。 那么周皇后就是整个后宫里唯一的主宰。 但臻荣公主没死…… 以赵太后的性格,杀不死她的,只会让她更强。 恐怕连周皇后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她的日子以后不会太好过了…… 如果姜芙能够知道顺贵人的这一番思量,她一定会夸上几句。 顺贵人这种智商,才是后宫女人应该有的水平啊! 周皇后那种,委实属于奇葩。 永寿宫,淑妃正在沐浴。 她是一宫之主,侍寝也在自己的地盘,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准备。 但淑妃一点儿也不兴奋,甚至还隐隐排斥。 她只是喜欢舞刀弄枪,又不是真的傻,难道看不出姜政不喜欢自己? 别人不喜欢自己,那是他眼瘸,自己要是因此难过伤心,甚至上赶着讨好,那才是脑残。 “好了,好了,也用不着搞得香喷喷的。” 淑妃从浴桶里站起来,嫌弃地扒拉几下水里的花瓣。 她猜测,姜政是来兴师问罪的。 果然,一连好几天没踏足后宫的姜政直奔永寿宫。 开口便是诘问:“你可知章元奎离开河口关一事?” 淑妃规规矩矩地行完了礼,见姜政没让自己起来,她顺势起来了,大方回答:“回陛下,臣妾也是刚才听说的。” 姜政眯眼:“你之前不知道?” 淑妃大惊失色,连忙又跪下了。 “臣妾自进宫以来,还没见过娘家人,如何能够知道前朝之事?还请陛下明鉴啊!” 这要是被扣上前朝后宫相勾连的帽子,她就别想活了。 见淑妃把姿态摆得很低,姜政升起一股暗爽。 哼,章元奎就算能打胜仗又如何,你的孙女还不是在我面前做小伏低,乞求怜爱? 这么一想,他伸手,拉起淑妃。 “爱妃不必害怕,朕不是那个意思。” 姜政的语气柔和了不少。 淑妃被他拉起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近了。 看着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的女人,姜政刚才的那股暗爽顿时没了,转而变成一股淡淡的羞恼。 这女人吃啥长大的,怎么都快赶上自己了,这让他一个大男人的脸面往哪搁? 淑妃要是知道姜政的所思所想,一定会嗤之以鼻。 你自己长得不够高,还怪上别人了? 我祖父,我爹,我叔伯,我堂兄弟哪个不比我高啊? 要不是十三岁那年来了癸水,淑妃觉得她还能长得更高。 姜政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又挪动脚步,自欺欺人一般,离淑妃远一点。 淑妃反而暗中松了一口气。 她不习惯和姜政太亲密。 要不是祖父说,章家一定要有女孩进宫,放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她才不会嫁个这样的男人。 “朕还有几本折子要看,爱妃早些安置吧,不必等朕了。希望你祖父那边能尽快传来好消息。西丹实在嚣张,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朕一定要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这话半真半假。 后半句确实是真的,但前半句说看折子就是鬼扯。 淑妃偷偷掐了一把大腿,她用了全力,疼得眼眶一红。 她一脸钦慕:“陛下是真龙天子,九五之尊,一定可以成就千秋大业,江山永固!” 姜政被她逗笑了,这武将家养出来的女孩子,连拍马都拍得够直白,就是这用词…… 罢了,从小没读过什么书,不苛责她了。 姜政心情不错地离开了永寿宫。 确定他走远了,淑妃才怏怏地倒在美人榻上,心里惦记着祖父。 她要是男孩就好了,一定也可以跟着祖父去杀敌。 翌日一早,周皇后率众嫔妃前往慈宁宫,给赵太后请安,顺便将除夕夜宴的安排递上,请她过目。 赵太后看过,沉吟不语。 周皇后有些不安:“母后,敢问是儿臣的安排有何不妥吗?” 心里却烦透了,流程还不就那样,这老太婆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是嫌不够热闹? 不知道前线在打仗吗? 赵太后放下册子,看到除周皇后以外的嫔妃也都偷偷看向自己,顿时觉得还是要给她几分面子。 “皇后留下,你们先下去。” 汤姑姑行礼:“娘娘们慢走。” 等她们都走了,赵太后才开口:“皇后,你想到削减开支,这很好。如今战事未明,这银子要花到正地方。” 周皇后点头:“儿臣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赵太后话锋一转,“你可知道,宫人们从年头辛苦到年尾,所盼的也不过就是主子们的赏赐。你这一下子把各宫宫人的封红全减掉,大家还有什么心思干活呢?” 宫务虽然纷杂,但无论是谁掌管宫务,其实都有一个原则。 萧规曹随。 大章程摆在那里,照做就是了。 然而周皇后非要省钱,可惜菜品、酒水不能省,烛火、花木、戏班子不能省,于是她就把心思动到别处。 连汤姑姑都忍不住无声叹息。 像她这种老人,自然不在乎那些仨瓜俩枣的。 但小宫女,小太监,甚至是一些不受宠的低级嫔妃,就等着逢年过节那点东西过活呢! 第8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8 周皇后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她正色:“每个月都有月例银子,他们并不是白干活不拿钱,儿臣只是去掉多余的赏赐而已。” 赵太后往后翻了翻册子,发现周皇后还去掉了一些后宫的日常开支。 她指着其中一行字:“贵人以下,每天肉类减半?” 周皇后理直气壮:“母后,您可知道一个贵人每天有多少肉?十二斤,整整十二斤啊!” 撑死了也吃不完十二斤肉。 所以她直接对半砍。 赵太后无语,一手扶额。 是,的确是这样,一个贵人每天可以领十二斤肉的份例。 问题是这不是她一个人吃的,连她身边那些伺候的人都要一起吃的,像鸡蛋、米面等等,都是一人领,一群人吃。 赵太后真的很怀疑,周皇后到底知不知道这些。 按说她从小在宫里长大,养在丽妃身边,难道她真的不清楚? 但瞧她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又似乎是真的不知道。 赵太后不想再说,只把册子给了汤姑姑。 “皇后,你是六宫之主,这宫里的事情都由你做主,毋庸置疑。但削减用度一事急不得,起码先把这个年过了再说。” 周皇后急了,她暂时忘记了尊卑,起身急急道:“母后!就是过年的时候才耗银无数啊!等过了年再减,又有什么意义呢?” 汤姑姑轻声提醒:“皇后娘娘稍安勿躁。” 周皇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连忙道歉,屈膝行礼。 赵太后摆摆手:“既然你执意如此,那这样吧,就按照你说的办。不过,减掉的那些先发着,需要多少银子,从哀家的私库里补给你。此事也不要宣扬,前面打仗,我们后宫更要稳住。” 这意思就是各退一步,你减你的,我把钱补上,照常让大家过个肥年。 周皇后只好憋屈地答应了。 但她不说,不代表所有人的嘴巴都那么严。 没两天,宫人们之间都悄悄流传起来—— 皇后要做老好人,为了给皇帝省银子,不想让大伙好好过年,甚至连猪肉都要扣一半! 都说千里当官只为财,连当官的都是这样,这些太监宫女难不成是天生犯贱,就想伺候人? 尤其太监,他们不男不女,没有子孙,最爱的就是钱。 还有低位嫔妃,她们没有宠爱更没有子女,如果家世再普通一点,那就是真的每天数着份例过日子,盼着过年过节,上面能赏点东西。 一石激起千层浪。 顺贵人懵了,好在她是贵人,不在削减之列。 但现在的问题是少一半猪肉吗? 是人心,是人心啊! 她坐不住了,匆匆去见周皇后。 几个宫女正在统计除夕夜宴的开销,周皇后坐在窗下刺绣,神色静谧。 顺贵人一下子就僵在那里。 她怎么能如此镇定? 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地里骂她吗? 还有纯嫔那个二百五,不知道她从哪里打听到周皇后原本不打算给宫人发钱,最后还是赵太后自掏腰包。 她直接拿出一托盘的银锭,给伺候她的太监和宫女发钱,还说太后是太后的,这是她的。 连负责洒扫的小宫女都分了一个五两的银锭! 更别说那几个大宫女,大太监了! 据说皇帝听说之后,不仅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甚至指着总管太监说,纯嫔财大气粗,不如你也去凑个热闹,说不定能领一锭金子。 说罢,真的派他去了。 纯嫔也不忸怩,竟真的大大方方赏了。 总管太监得了金子,喜得眉开眼笑,又跑回姜政面前邀功。 而且,这件事任谁也说不出什么,不存在他被嫔妃收买的嫌疑。 这是陛下让他去的! 原本,顺贵人是打算把这些话对周皇后说一说,然后出出主意的。 但现在…… 她只是调整好表情,给周皇后行礼问安,让宫女拿出针线,陪她一起刺绣。 到了小年的前一天傍晚,姜政正准备“封笔”,开始休假,前线传回捷报。 朝廷打了一场大胜仗! 其中,纯嫔之父,现任武英侯当记首功。 因为小产一事不了了之,姜政对她很有几分愧疚。 思来想去,他当晚去了坤宁宫,向周皇后说道:“茹艺啊,纯嫔年轻,又是个直性子,以后你多照看她些。” 周皇后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玫瑰金钗,高高翘着手指,有几分心不在焉。 姜政有些恼:“茹艺!朕在同你说话!” 周皇后这才抬起头,冲他嘟了嘟嘴:“陛下这是心疼纯嫔吗?臣妾对待后宫众人一向都是一视同仁,绝不会拜高踩低。臣妾是皇后,自然要温暖人心。” 就像是她削减那几个低位嫔妃的开支,如果她们真的不够吃用了,大可以来找她,她会用自己的份例给她们补上的。 但周皇后却不想想,那些东西,明明原本就是人家该得的。 到了她这里,却只能是人家来找她要,才能得到。 谁会高兴? 姜政被堵得说不出话。 他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那种感觉,实在太奇怪了。 姜政只好选择结束这个话题。 好在年轻夫妻总是躁动的,很快,二人就享受起了温存的时光,连之前的小小不快,也都抛到脑后。 这段时间,姜芙过得很充实。 外面太冷了,即便赵太后同意,她也不愿意往外跑,索性就在屋里看书。 看的都不是闲书,连史书都算是最休闲的。 阿嫱和阿媛咬耳朵:“公主这是要干嘛?是要考进士,还是要去带兵打仗?我收拾桌案的时候,都要吓死了。” 阿媛老神在在:“公主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再说,这些也不过是皇子们平时都要看的,是公主从兰太傅那里要来的书单。” 阿嫱还是一脸担心:“可你说了,是皇子们要看的。” 阿媛竖起眉头:“我们公主比起皇子,又差什么了?都是先帝的骨血,公主还是太后嫡出!” 阿嫱一想,还真是! 于是她高高兴兴地给姜芙准备零食去了。 两个人说话声音虽然小,不过,姜芙却一字不落地都听在了耳朵里。 她拿着书,露出微笑。 不错,不愧是她的人,这思想高度没得说! 公主又比皇子差什么呢? 非要论血统,姜政还不如她。 论心胸,论才能,论治国的能力,姜芙也有信心比他强。 他无非是个皇子罢了! 但帝王就是帝王,为什么要分男女? 就像是强者,强者不分性别,普通人仰慕强者,也不会因为强者是男是女,而有所区别。 只要你站得足够高。 姜政本人勉强还凑合,但他娶老婆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 就凭他一再容忍周皇后的无知,姜芙也不想一直留着这对极品夫妻。 除夕到了。 一大早,又有捷报传来。 章元奎带领一支精锐轻骑,伏击西丹主力,大获成功。 消息再次震动整个皇宫。 他甚至还杀了西丹的二把手左贤王,西丹王吓得闻风而逃! 第9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9 “哈哈哈!” 收到消息,姜政仰天长笑。 先帝都没能做到的,他做到了! 尽管西丹只是一个小型蛮族部落,跟朝廷相比,就像是蚂蚁和大象。 但蚁多也能咬死象! 而且,除了西丹,在边境以北、以西地区还有数个类似的蛮族部落,或许他们都在张望,甚至伺机而动。 这也是姜政为什么刚登基没几年,就不得不与西丹宣战的原因! 不打掉这个眼前的威胁,就会有更多的更大的威胁! 眼下,武英侯和章家一明一暗,一个在主战场,一个偷袭伏击,双管齐下,把西丹打得溃不成军,胜利指日可待! 姜政腾地站起来,高声喊道:“传朕的意思,乘胜追击,一定要灭掉西丹!朕在京城等着诸位将士凯旋归来!” 立即有人领命下去了。 姜政喜不自胜:“好啊,朕和百姓都能过个好年了!甚好,甚好!这个年,一定要过得热热闹闹的!” 他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不少当值的宫人都听见了姜政的话。 大家在感到高兴的同时,也不禁偷偷犯嘀咕: 有周皇后那个节能小能手,想热闹很难,还不知道多寒酸呢! 幸好有赵太后! 后宫浮浮沉沉几十年,赵太后的威信就从来没低过,如今更是到了极致。 不然,她连一个儿子都没有,是怎么稳坐凤位几十年的? 汤姑姑把外面的传言说给赵太后。 赵太后无所谓地笑了笑:“都说公道自在人心,其实这话没什么道理,因为大多数人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利益,而非公道本身。” 汤姑姑小心翼翼地给她染着鬓边的白发,用的是宫廷特制的秘方,不仅能遮白发,还能起到滋养的效果。 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了,额角处难免多了几分霜色。 赵太后并不在意:“费这个劲干嘛,多麻烦,白就白了,谁会看我一个老太婆?” 汤姑姑继续手上的动作,抿嘴一笑:“这个除夕宴,您正好带着臻荣公主好好亮相,顺便看看各家的年轻后辈。” 这话说到了赵太后的心坎上。 她立即改口:“那染吧,好好染,让他们看看我老太婆活得多硬实,谁也别想欺负我的芙儿。” 至于章元奎伏击成功,赵太后丝毫也没有意外。 如果他连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做不到,自己当初何必把令牌交出去? 先帝给的底牌,用一张,少一张啊! 赵太后照了照琉璃镜,看着自己逐渐变黑的头发,她幽幽叹息:“我早知道先帝的儿子们无一人有天子之威,奈何姜家的江山,总不能拱手让给外人。如今皇帝有了自己的心思,皇后又是扶不起来的,这公婆俩实在是天生一对!” 前有纯嫔落胎,后有姜芙染病,这宫里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偏偏周皇后仍旧每天活在自己的世界,惦记着那点男女之情,完全不记得自己的责任。 涉及帝后,汤姑姑不敢多言。 她只能在一旁劝道:“好在如今解决了西丹这个麻烦,接下来的日子总会好过一些了。” 赵太后颔首,默然不语。 过了小年便是年,转眼间,除夕夜如期而至。 因为打了胜仗,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放眼整个京城乃至全国,各地都是喜气洋洋。 姜政在前朝接见大臣,内外命妇们则在后宫觐见赵太后和周皇后。 时辰差不多了,周皇后提醒道:“母后,可以准备开席了。” 刚好,姜政大步而来,亲自携着赵太后入座。 在人前,他向来是孝顺儿子,赵太后也乐得配合他,上演一出其乐融融的画面。 扶着赵太后坐下,姜政也落座。 赵太后冲着姜芙招手:“臻荣,就到母后身边坐着吧。” 立即有小太监在她的位置侧后方增加一席。 姜政也含笑:“妹妹看着大好了。” 姜芙行礼,这才坐下。 只有周皇后的心中很不是滋味儿! 姜政是皇帝,毫无疑问,他的位置理应是最高处。 赵太后是太后,仅次于皇帝。 而她的座位,则是在另一侧,略低于赵太后,以示对赵太后的尊敬。 按照周皇后原本的安排,姜芙应该坐在其他几位长公主的下首。 别看都是公主,但公主和公主也是有区别的,有嫡庶之分,有受宠和不受宠之分。 尽管姜芙身份尊贵,然而年纪最幼。 除夕夜宴也是皇家家宴,周皇后不觉得她一个小妹妹往后坐坐有什么问题。 没想到,赵太后之前明明没有提出异议,现在却当场给自己一个好大的没脸! 周皇后一抬头,就能看见姜芙那张脸。 两个人几乎是正对着! 比起她的憋屈,其他嫔妃的脸上却都挂着浓浓的笑容。 难得的盛装打扮,还能见到皇帝的机会,谁会不高兴啊? 傻子才拉着一张臭脸! 周皇后恰好就是这个傻子。 就连姜政举杯,君臣共饮的时候,周皇后都因为愣神,端起酒杯的动作慢了一拍。 还是绣绘在她身后小声提醒,周皇后才急忙伸手。 结果,因为动作太急,她的袖子不小心扫到了筷子,筷子应声落地。 绣绘的脸都吓白了,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好在姜政今晚实在高兴,他假装没看见,率先饮掉了杯中的佳酿,大家连忙纷纷跟上。 宫里的酒,那自然是好……咦,怎么喝着淡淡的,没有往年那么纯? 有些经常参加宫宴的人都喝出来了,但没人表现出来异样,更不会说出心中的疑惑。 宫廷夜宴酒杯频,丝竹管乐歌不绝。 舞伎身姿妖娆,将新排的节目一一献上。 姜政的兴致很高,他一边欣赏着歌舞,一边用双手跟着打拍子。 不过,姜芙留意到,姜政在喝了第一杯酒之后,就没再端起酒杯。 结合自己刚才喝到的酒,她觉得,周皇后省钱都省到了皇帝的头上,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 往年,赵太后只是稍微坐一坐,就以身体不适为理由,先行离开。 但今年她看着红光满面,时不时与身边的臻荣公主笑谈两句,一点儿早退的意思都没有。 连姜政都有几分摸不到头脑。 他的目光,时不时在这位嫡母的脸上逡巡一番,似乎想要看出些许端倪。 就在姜政吃不准赵太后的意图,而愈发悬着心的时候,嘟了半天嘴的周皇后终于瞅准时机,开口说话了。 “陛下,今日除夕,正是阖家团聚的好日子,不如喜上加喜,您看如何?” 周皇后朝着姜政飞快地眨了眨眼。 她觉得,她的少年郎一定懂自己的意思。 第10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10 姜政不太明白周皇后的意思。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亦不能拂了她的面子。 “皇后,如何喜上加喜,你详细说来,让朕先听听看。” 姜政斟酌了一下,语气里多了一丝谨慎,没有一口应允。 下面坐着不少臣子和他们的家眷,周皇后事先没和自己商量,就忽然闹这么一出,姜政多少还是有些不快。 周皇后仿若没听懂姜政的言外之意,她又眨眨眼,先看了一眼坐在赵太后身边的姜芙。 “臻荣公主是陛下幼妹,今日君臣相得,陛下何不考虑一下公主的婚事呢?正所谓举贤不避亲,臣妾心中倒有一个极好的人选,正是臣妾表弟,兴济侯的嫡幼子。” 周皇后的母亲有一位同胞妹妹,嫁给兴济侯做了继室,婚后生了四个儿子。 加上原配之子,兴济侯一共有七个嫡出儿子,可谓人丁兴旺。 但人多了也就意味着开销大了,兴济侯本人又不是什么能干的,何况世子之位早已定下,其他儿子们以后只能各奔前程。 于是,兴济侯夫人就把主意打到了姜芙的身上。 小儿子嘛,尚主是很不错的选择。 就凭赵太后对女儿的疼爱,她无论如何都不会亏待了驸马,说不定还能拉扯一把侯府。 要是小儿子能够讨公主的关心,说不定赵太后为了女儿以后过得舒心,甚至可以插手侯府的继承权,改让她的大儿子做世子! 为此,兴济侯夫人没少去姐姐那里说好话。 姐妹俩都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周皇后亦是如此。 周皇后一说完,全场俱静。 看情况不对,乐师和舞伎们都停了下来。 总管太监偷偷觑了一眼姜政,然后朝空中一挥手,让他们先退下。 只见赵太后脸上笑意不变,反而饶有兴致地看向周皇后:“皇后,哀家依稀记得,这位兴济侯的继室夫人,正是你的亲姨母吧?” 周皇后觉得赵太后真是老糊涂了,都说了是她的表弟,自然是她姨母的儿子。 她耐着性子回答道:“是,兴济侯夫人正是儿臣母亲一母同胞的妹妹。” 兴济侯府的确比不了从前了,但臻荣公主同样也没了父亲。 如今她只是皇帝的妹妹,不是皇帝的女儿,嫁给侯府嫡幼子,吃喝不愁,享乐一生,有什么不好? 正想着,就听赵太后冷笑一声:“果然是她,看来哀家还没有糊涂!” 有些上了年纪的,似乎隐约想到了什么,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但更多的是不知内情的人,都一脸茫然地看向了赵太后。 包括周皇后自己,都不明白赵太后怎么一下子变脸。 却听见赵太后又说:“今儿除夕,本该说些高兴的话儿,不过皇后既然提了臻荣的婚事,那哀家就不免多说两句。” 她环视了一圈,确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这才继续道:“哀家的确准备给臻荣挑驸马了,家世,门第,都可以商量,唯独这驸马及家人的品行,万万不能马虎!” 说罢,赵太后冷哼:“皇后,你难道不好奇,兴济侯夫人为何这么多年都没进宫请安过吗?” 按说她是皇后亲姨母,又是侯夫人,逢年过节进宫是再正常不过的。 赵太后不提,周皇后确实没有留意到这个细节。 她迟疑:“儿臣愚钝,还请母后明示。” 这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蠢东西! 在心里骂了一句,赵太后索性当众挑明:“当初兴济侯夫人病重,那一日恰逢哀家生辰,兴济侯进宫贺寿,竟在一废弃宫殿内和一女子有了收尾,而那女子正是丽庶人嫂子的娘家妹妹。” 丽庶人,就是曾经冠绝后宫的丽妃。 至于赵太后口中的女子,自然就是现任兴济侯夫人了! 一时间,四周响起嗡嗡的说话声。 赵太后低咳一声,那些声音戛然而止。 “哀家好好的生辰被弄得乌烟瘴气,所以,我当时就下旨,不许这女子再进宫,除非我死!” 她直直看向周皇后:“不如回去问问你的姨母,看她这么多年敢不敢往宫里递牌子?这样的人家还想尚主,即便皇帝点头,我也是不会同意的!” 赵太后说得已经很明白了,她看不上兴济侯这一家子渣男贱女的玩意儿! 老婆还没咽气,就已经找好了下家,还敢在宫里厮混! 周皇后脸色涨红,她觉得自己的面皮都已经被剥了下来,被赵太后踩在地上,狠狠摩擦! 她的一番好心,对方全然不在意! 还反过来羞辱自己的娘家人! “儿臣,儿臣不知……儿臣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皇后站在那里,一脸的惊疑不定。 除了来回重复这句话,她竟无言以对。 “好了,你先坐下,此事稍后再议。” 姜政终于出言解围。 也不怪赵太后出奇的愤怒,这提的都是什么人选呐。 一大家子乌泱泱几十口子人,没一个出息的,光嫡子就七个,还不算庶子。 按照本朝律法,嫡长子能分得七成家业,估计那小儿子分不到几个钱,所以才动了尚主的念头。 姜政倒是见过周皇后的这个小表弟,说来实在一言难尽。 长得不算丑,油头粉面的,才十来岁就跟房里的大丫头们拉拉扯扯,一口一个姐姐,让人腻歪。 他再忌惮赵太后,也不想让姜芙找个这样的驸马。 这么一想,姜政更觉得周皇后多事。 有那么多高兴的事可以说,比如战事大捷,比如平定西丹在即,为啥非要逮着姜芙的婚事不放? “陛下,臣妾也是想要替母后和陛下分忧。” 周皇后无比委屈。 别人都可以不懂她,唯独他不可以! 不是说,他独处高楼,冷清孤独,希望自己能够给她温暖,能够陪着他吗? 所以她才这么努力,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身边啊! “好了!” 姜政的耐心告罄,声音提高了八度。 众人噤若寒蝉。 周皇后坐下。 “继续,继续!” 总管太监赶紧又冲下方招手。 很快,舞乐恢复。 大家也都跟着欣赏起来,气氛如前。 只有周皇后呆坐着,眼神空洞地看着某一处,和欢乐祥和的大年夜格格不入。 在座的嫔妃中,顺贵人偶尔用关切的眼神朝这边望过来,但她人微言轻,位置又靠后,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倒是纯嫔并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 从周皇后不愿意彻查自己小产一事起,纯嫔就认定了,背后黑手一定是她! 所以,看到周皇后吃瘪,她比谁都开心,忍不住吃吃喝喝起来。 虽然那些菜一点儿都不好吃。 第11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11 坐在纯嫔对面的是二嫔中的另一个,如嫔。 如嫔胎里带了不足,有心疾,从小就是药罐子,她外祖父是先帝的小叔叔,和亲王。 和亲王从年轻的时候就做了宗人令,掌管着宗人府。 此人做事公允,性情又平和,很受先帝的尊重和信任。 他之所以把外孙女送进宫里,原因很简单,刘院使擅长治疗心疾,而且宫里珍稀药材也多。 说白了,如嫔待在宫里能活命,活得还滋润,而且后宫里也不多她一个吃闲饭的。 如果嫁人,男方门第总不好太低,婚后还要掌家理事伺候公婆生孩子,都不适合她。 左看右看,进宫反而是一条路。 不过,除非大型场合,如嫔是不露面的。 至于平时,她更是紧闭宫门,并严格约束宫人。 纯嫔的上首,淑妃的对面,则是二妃中的另一妃宜妃。 宜妃同样家世不凡,她是兰太傅的嫡长孙女,其父是兰太傅长子,长松书院的院长,一位博学大儒。 有了这样的家庭熏陶,宜妃三岁习字,五岁成诗,是妥妥的大才女,而且绝非沽名钓誉那种。 京城里也有一些所谓的“才女”,但大多只是在琴棋书画方面学了几分皮毛,她们无非是借着名气,为自己能够高嫁而造势。 但宜妃是有真本事在身的。 宜室宜家,灼灼其华。 姜政也很喜欢她的才气,这一点,从给她的封号是“宜”就能看出来。 当年,兰太傅负责教导诸皇子。 皇子们年纪都相差不大,又都是男孩子,凑在一起就没有安生的时候。 姜政因为生母的缘故,没少受欺负。 丽妃不过把他当成争宠的筹码,别看她嘴上说得花团锦簇,实则只让宫人照顾他,并不怎么在意。 还是兰太傅无意间撞到一次,看见大皇子带着小太监围殴姜政,他出言阻止,并说要告诉先帝。 大皇子这才不敢做得太明目张胆。 后来,兰太傅趁机在先帝面前提起,说姜政记性好,背书快。 先帝一听,抽问了姜政几次,发现果然如此,这才对他稍微上了上心。 姜政一直很感激兰太傅。 只是宜妃虽然能够和他谈古论今,却和祖父兰太傅长得极其相似。 兰太傅男生女相,从年轻的时候就是大美人,上街一趟,都要被大姑娘小媳妇们砸手帕和荷包那种。 每次姜政对着宜妃,都觉得自己在面对兰太傅,他下意识地就开始想要背书…… 这种复杂的心情,不可对外人道也。 加上姜政确实很忙,如今每个月抽出两三天去宜妃的宫里单纯坐坐或不单纯做做,帝妃之间不算太亲热,倒也还和谐。 他来,宜妃扫榻相迎;他不来,宜妃亦泰然自若。 借着除夕夜宴,姜芙一口气把姜政的四个高位嫔妃都看了一个清楚。 至于周皇后刚才的挑衅,她压根没放在心上。 没看赵太后三言两语就把周皇后给按死了? 小卡拉米! “该说不说,姜政这小子艳福不浅,虽然周皇后有点脑残,但其余二妃二嫔却环肥燕瘦,各有所长,啧啧。” 姜芙一边叉了水果往嘴里送,一边和小爆闲聊。 夜宴到了尾声,按照惯例,最后一项内容应该是放焰火。 看着头顶上方那稀稀拉拉的几朵烟花,姜政的脸比夜空还要黑上几分。 反复默念着“人后教妻”,他拉着周皇后走了。 大家也散了。 至于帝后二人当晚说了什么,外人自然不会知道。 但转天就是大年初一,内外命妇们依旧要进宫觐见。 大家都看到周皇后脸上的粉扑了厚厚一层,仍是掩饰不了眼下的青黑。 她年纪不算大,又没有生育,却喜欢穿深色衣服,佩戴满头珠翠。 再配合着不佳的脸色,紧皱的眉眼,说是坐三望四,恐怕也有人信。 众人请了安,拜了年,然后就都找机会溜了。 周夫人,也就是周皇后的亲娘留了下来。 她昨晚一宿没睡,睁眼到天亮,就等着今天找机会劝一劝周皇后。 “皇后,可是没歇好,怎么脸色如此疲倦?” 周夫人一脸关切地问道。 她又看向绣绘:“你最得娘娘的信任,千万要照顾好娘娘的凤体。” 绣绘连忙应是,她是周皇后当初从娘家带进潜邸的,自然对周夫人格外尊敬。 “母亲,我没事,就是姨母那事不成了,你回去告诉她,让她赶紧给小表弟相看起来吧。” 周皇后摆摆手,表示自己尽力了。 周夫人大急,脱口道:“你管他们做什么!你姨母从小就掐尖要强,当初她一心想高嫁,家里被她折腾得人仰马翻……我当时也是被她磨得没法子,才跟你吐露一二,想让你试着私下探一探口风,哪曾想你竟在除夕夜宴上提了,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她昨晚也在场,当时就眼前一黑,差点儿没直接昏厥过去! 还是用指甲用力按着虎口,用疼痛逼自己保持清醒,这才没丢人丢大发了! 周夫人真的不懂,曾经也算乖巧伶俐的女儿,如今做了皇后,怎么反倒蠢钝上了! 看来,日子过得太顺遂,也不行! 周皇后十分不解:“母亲竟不看好臻荣和小表弟吗?我倒是觉得不错,小女儿和小儿子,都是自幼娇养……” 周夫人忍不住打断她:“皇后!” 她顿了一下,缓和了语气:“娘娘,这婚事万万不可能,不必再提。太后娘娘那边,您也要尽快找机会去道个歉,只说自己没想太多,昨儿热闹,您多饮了两杯酒,酒意上头,才会胡言乱语,请她老人家不要怪罪。” 说罢,周夫人看向绣绘:“你知道怎么做了?” 绣绘再次应是:“奴婢会劝着娘娘的。” 知道她是个靠谱的,周夫人这才放心,离开了坤宁宫。 周夫人走后,周皇后憋闷不已,生了好大的闷气。 另一边,慈宁宫里,赵太后也在和一些上了年纪的诰命夫人坐着聊天。 如今大家也都是做了祖母的人了,说着说着就会拐到儿女亲事上。 赵太后笑眯眯地听着,时不时问上两句。 这种场合,自然不适合姜芙。 她眼珠儿一转,直奔淑妃的永寿宫。 “公主,您怎么来了?” 淑妃被吓了一跳,宫人们也乱作一团。 姜芙摆手,示意她们不用忙,自己有话要单独和淑妃说。 等到只剩二人,姜芙开门见山地问道:“淑妃,你看看我的筋骨如何?” 第12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12 淑妃愣了愣,还以为她小姑娘家家的担心自己长不高。 于是,她笑着伸手,轻轻在姜芙的肩膀和手臂上捏了两下,口中回答道:“公主别担心,女孩子即便来了癸水,只要营养足够,平时多动,还是能继续长个子。” 姜芙见淑妃会错了意,只好解释道:“我是问你,我这身体,要是学武如何?” 一句话,把淑妃吓得马上松手。 好在,淑妃不是一般的女子。 几息之后,她镇定下来。 重新捏了捏姜芙的两条胳膊,淑妃大着胆子,甚至还去捏了她的盆骨和腿骨。 只见她略一犹豫,还是实话实说:“公主,你的筋骨不错,但学武要从小开始,你到底错过了最佳年纪。而且,我也不瞒你,学武的苦,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别说像公主这种金枝玉叶,就是臣妾这种武将家的女孩子,十个里都学不出一个来。” 就像章家,无论男女,五六岁的时候都会跟着师傅一起扎马步。 再大一些了,就学骑马,学拉弓。 但要不了一年半载,女孩们就普遍都放弃了,加上年纪渐长,还要学管家,学女红,准备嫁人。 眼看堂姐妹们都坚持不下去,只剩下淑妃自己,连她也心生动摇。 要不是祖父当时正好回京养伤,又对她这个孙女格外喜爱,每天亲自教导,淑妃怀疑,自己早就半途而废。 对于这个回答,姜芙并不觉得意外。 她转身坐在矮榻上,脸上没什么失望的表情。 “学不出就学不出吧,练上两年,起码不会风一吹就倒。或者有危险的时候,我也能跑得快一点。” 淑妃失笑:“公主能遇到什么危险,您身边有的是人保护呢。” 真是小孩子,整天喜欢胡思乱想。 估计是从别人口中那里知道自己从前跟着祖父学武,忍不住好奇,就跑来看看。 姜芙见她不当真,正色道:“我知道你每天早上要给皇后请安,那我看着时辰,等你请安结束再过来。如今天冷,咱们就在屋里,你教我一些基础招式,能强身健体即可。待天儿暖了,再去北苑骑马。对了,我会骑马,这个不需要现学。” 这倒是真的。 先帝疼爱小女儿,他瞒着赵太后,在姜芙三四岁的时候,就让她坐在自己的怀里,一起去骑马兜风。 等姜芙稍大,他又弄了一匹温顺的小马驹,亲自扶着女儿上马下马。 在北苑,有父女俩许许多多的美好回忆。 一向落落大方的淑妃结巴了:“公、公主,你过来、来干嘛?我、我教你什么?” 姜芙又说了一遍。 淑妃两腿发软,身子直往地上栽。 她要是敢带着公主胡闹,赵太后第一个饶不了自己! 不受皇帝宠,倒是没什么,反正她手里有钱,吃喝不愁。 但得罪了赵太后,那就没命了! 姜芙笑弯了眼睛,她一把扶住淑妃:“以后我就叫你章姐姐吧,放心,母后那边我会和她好好说的。” 想了想,姜芙又说道:“虽然不算正式拜师,但我受了你的教导,总要表表心意。我这就回去让小厨房做几道好菜,你一会儿来慈宁宫,我们一起用晚膳!” 淑妃本想拒绝,但一想到能吃到慈宁宫小厨房做的菜…… 她又可耻地闭上了嘴,默默地把姜芙送到了门口。 姜芙对着赵太后施展撒娇大法,磨了又磨,终于哄得赵太后松口。 但赵太后也把丑话说在前面:“先说好,不许舞刀弄枪的,只锻炼锻炼身子即可。” 刀枪无眼,万一伤到,那就得不偿失了。 姜芙立即答应:“母后,您也太瞧得起我了,还舞刀弄枪,那刀比我还重,那枪比我还高,我连拿都拿不动!” 赵太后一想,还真是,遂放心。 晚膳时分,她没有露面,而是特地赏了淑妃两道大菜,都是平时很少能吃到的。 淑妃顿时觉得,自己这个武师傅当得一点儿都不亏! 吃人嘴短,从第二天开始,淑妃每天从周皇后那里请安回来,就带着姜芙一起扎马步。 这事儿自然要瞒着外人,就连一些宫人都不能知道。 不然,一个妃子带着一个公主,穿着宽松的长衣长裤,站在院子里扎马步,成何体统! 好在淑妃身边的宫人很得用,又有阿嫱和阿媛在一旁盯着,一整个正月都过去了,知道这件事的人竟屈指可数! 不过,想瞒姜政却不可能。 给赵太后请安的时候,他状似无意地询问了一句:“妹妹最近怎么老去淑妃那里?这淑妃运气好,倒是得了我们臻荣的青睐。” 姜芙正好也在。 她马上让阿嫱去取来了一本册子。 “皇兄,”姜芙递上册子,挺骄傲的样子,“我在写一个大将军保家卫国的话本!” 姜政接过册子,飞快地浏览了一遍,继而大笑。 “所以,你就跑去问淑妃?也是,她祖父是章元奎,章家出过好几个大将军。” 册子上记了不少东西,不过大多都是东一笔,西一笔的,没个主线,显然是不管听到什么,只要觉得有用就记下来。 “这……有点儿乱,不像话本。” 又翻了翻,姜政给出中肯的评价。 姜芙连忙一把夺了过去,很有几分不高兴:“还没写好呢!” 见状,赵太后在旁边轻呵了一声:“臻荣,怎么和你皇兄说话的,还不道歉。” 姜政连忙解围:“我们兄妹说着玩呢!” 姜芙小声辩解:“是皇兄看不起人。” 但她还是听话地向姜政道歉。 姜政脸上笑意更深,之前的提防也散去了不少。 就是小姑娘崇拜英雄吧,毕竟,章元奎这一次立了大功。 他的轻骑就像是幽灵一般,多次在西丹军队的必经之路上设置埋伏,为取得最终的胜利做出巨大的贡献。 是了,就在二月初的时候,前线传来好消息,朝廷彻底平定了西丹之乱! 西丹再一次向朝廷俯首称臣! 作为主帅的武英侯即将归来,还带着不少战俘。 为了扬我国威,朝廷已经决定,除了要热烈迎接有功的将领和军士们,还要举办一场献俘大典! 举国欢腾! 所以,姜政近来可谓是春风得意。 又和赵太后寒暄了几句,他便走了。 姜芙让阿嫱收起册子。 她呷了一口茶,愉悦得眯起眼睛。 就知道姜政是个小心眼,既然他今日主动询问,她刚好抓住机会,将自己和淑妃频繁走动一事过了明路。 要不了多久,整个宫里的人恐怕都会听说了,臻荣公主玩心重,竟想着写话本,成日缠着淑妃讲大将军的故事。 第13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13 赵太后静静地打量着女儿。 这孩子竟仿佛一夜间长大了似的,不仅知道隐藏心事,还异常坚韧。 就拿练武来说,赵太后一开始真的以为她是闹着玩。 哪知道,居然坚持了下来。 熬过了前半个月,她还跟着淑妃打起了拳,一套拳打下来要整整两刻钟,连贴身里衣都会湿透。 把赵太后吓得不轻,连忙召了刘院使来把脉。 结果,刘院使抖着胡子回话:“殿下的玉体康健了不少,连脉息摸着也比从前有力了许多!” 赵太后这才没说什么,只是又把阿嫱和阿媛喊来,敲打了一番,让她们好好伺候姜芙。 日升月落,转眼到了三月,京城里春光烂漫,大地回暖。 北苑里,更是一片生机勃勃。 姜芙履行诺言,让尚宫局那边加班加点,给她和淑妃赶制了几套骑装,并做了两个造型简洁的金冠,可以把长发都束在头顶,很是利落。 二人选了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直奔北苑。 她们挑好马匹,先跑上几圈热身,然后淑妃才开始教姜芙拉弓射箭。 在全新的领域里,姜芙再一次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赋。 尽管一天下来,她的两条胳膊酸得抬不起来,双手甚至握不起筷子,只能勉强用勺子吃饭。 阿媛心疼得直掉泪,要喂姜芙吃。 姜芙失笑:“又不是一岁小孩,章姐姐说了,一开始都是这样的,你忘了我刚扎马步的时候了?” 她不说还好,一听这话,阿媛哭得更厉害了。 姜芙刚扎马步的时候确实更惨,两腿疼得连蹲都蹲不下去,想上厕所,还得让阿嫱和阿媛一左一右把她按在恭桶上…… 上完了,再把她拉起来…… 好在三天之后,姜芙的身体逐渐适应了强度。 尤其淑妃每天都会帮她揉捏,再配合宫廷秘药,能大大缓解酸痛感。 按摩的时候,淑妃语气酸溜溜:“祖父说我已经算是女儿家里的翘楚了,我还得意了好多年,谁知道你娇滴滴的小人儿一个,竟有这么大的力气!” 二人相熟了,说起话来自然也就不用假客气。 姜芙趴在那里,一脸享受。 射箭不只是需要力气,更需要准头儿。 幸好,姜芙的准头儿也不错,在掌握了要领之后,她虽然不敢说百发百中,但很少有脱靶的时候。 这已经令淑妃瞠目结舌了。 “啧,莫不是要做女将军,要上战场领兵杀敌了!” 没有外人在场,她一时不察,也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 站在旁边伺候的阿媛轻声提醒:“淑妃娘娘,殿下还小,喜欢玩闹而已。” 淑妃回神,连忙说道:“对对,是本宫说错话,本宫就是陪公主来北苑散散心而已!” 领兵打仗什么的,涉及到兵权,还涉及到江山稳固,甚至涉及到皇位,绝不可以信口雌黄! 好在这里都是自己人,但淑妃还是狠狠地自省了一番。 最近过得太舒坦,她飘了! 要稳住! 眼看大军凯旋,驻扎在京郊,姜政率文武百官亲自出城迎接! 凯乐高奏,三军齐唱胜利之歌。 为首的武英侯一见到是天子亲迎,心中已经明了,不由得暗暗苦笑一声。 看来,姜政已经对他升起强烈的忌惮之心。 好在世子经此一战,有了历练,也沉稳了许多,可以独当一面。 姜政接到大军,先去太社、太庙向天地祖宗告奠一番,这才回宫,当晚举办庆功宴。 至于献俘大典,要在三日后的午门前举行,声势更为浩大。 姜政实在太高兴了,他在庆功宴上喝得酩酊大醉,浑身软绵绵的,连御辇都坐不住,身体直往下滑。 众人怕摔到姜政,只好把他一路抬回了宫。 周皇后闻讯,匆匆赶来。 庆功宴这样的场合,后宫女眷不宜出席,所以她一直在宫里等消息。 一见到烂醉如泥,面色酡红,全身散发酒气的姜政,旁边还站着几个心怀叵测的宫女,她们描眉画眼,明显都仔细装扮过,甚至有一个还早早换上了夏装,周皇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气愤地高声喊道:“你们竟不拦着陛下,要你们何用?都给本宫下去领罚!” 众人连连求饶。 周皇后扭头看向绣绘:“醒酒汤熬好了没有?” 绣绘躬身:“回娘娘,好了。” 周皇后梗了梗脖子,吩咐道:“浓浓地盛上一碗,马上端过来!” 有宫人急忙去了,很快回来了,手上的托盘里已经放着一碗醒酒汤,还在冒着热气。 听见声音,姜政也稍微醒转几分。 他瘫在榻上,醉眼迷蒙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是皇后啊,你来了。” 姜政此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随口说了一句:“皇后还没休息。” 周皇后压抑着怒火:“陛下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龙体,竟喝到大醉,岂不知您的身子关系到江山社稷!” 她的义正言辞,让姜政愣了愣。 这说得自己好像醉鬼,天天抓着酒杯不放一样。 平定西丹,这是多大的功绩,理应与将士们开怀畅饮! 姜政勉强坐直,含糊着开口说道:“朕没事,皇后不必担心,让他们照顾朕就可以了,皇后先回去吧。” 这是赶人了。 不料,周皇后竖起眉头,她瞪大双眼,语气严肃得吓人:“请陛下先喝醒酒汤!陛下喝了这么多酒,应该喝点醒酒汤,缓和缓和!” 姜政已经不耐烦了:“放那儿,朕一会儿再喝。” 周皇后坚持:“请陛下现在就喝了醒酒汤!” 姜政掀起眼皮,与她对视。 在场的其他人早就吓得跪在地上,谁也不敢动。 周皇后扭头看向绣绘。 绣绘瑟瑟发抖,额头上全是汗。 最后,她从那个宫人的手上端过醒酒汤,颤巍巍地走到了姜政的面前。 “请陛下现在就喝了醒酒汤。” 周皇后俨然一台莫得感情的复读机,来来回回就是这么一句话。 姜政只觉得刺耳! 他一抬手,直接打翻了绣绘手里的碗! 碎片和药汁齐齐飞溅,有一些甚至落在了周皇后的裙摆上! 周皇后躲闪不及,险些摔倒。 虽然最后还是站稳了,但她的裙摆处已经脏污一大片,十分狼狈! 第14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14 “朕说不喝就不喝!你没听见吗?” 姜政怒不可遏,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冲着最近的绣绘就是窝心一脚! 虽然他醉了,但力气不小,绣绘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任谁都看得出来,姜政这一脚,或许是想踹在周皇后的心口…… 姜政摇摇晃晃地站着,伸手随便一划拉,拽起一个宫女。 他直接上手就去撕扯宫女的衣襟。 刚好这个宫女提前换上夏装,布料轻薄,只听“唰啦”一声,白白的胸脯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都滚下去!” 姜政低吼一声。 周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又见那宫女一脸妖媚之态,她声音嘶哑地喊道:“陛下酒醉,正是体虚之时,你这贱婢竟勾着陛下胡来,该当何罪!” 其实她还真没说错。 真正酒醉的人,其实是很难马上有反应的。 所以,别看姜政扯了宫女的衣服,但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关键部位并不配合,睡得很安详,不肯抬头。 周皇后的话,无异于在姜政的心头上又插了一刀! 滋滋冒血! “你给我滚!” 姜政彻底失去了理智,一巴掌扇到了周皇后的脸上。 然后,他自己也晕了过去。 四周一片惊叫。 赵太后上了年纪,一向歇得早,不过她睡眠浅,一有人靠近,不等喊,自己就先醒了。 “说是皇后过去,没多久吵了起来……” 汤姑姑持着一个小小的灯台,另一只手拢着,不叫蜡烛燃烧的味道冲了赵太后。 她压着声音,小声汇报。 赵太后靠着床头,神色变了又变。 “刘院使已经到了,正在给陛下诊脉。” 汤姑姑又道:“皇后也回去了,幸好天已晚了,看见的人应该不多。” 不然,堂堂皇后穿着脏裙子满宫跑…… 还把皇帝给气晕了…… 彪炳史册啊! 赵太后懒得多说,她挥挥手,示意知道了,汤姑姑无声退下。 第二天扎马步的时候,姜芙假装不知情似的,问淑妃今天怎么早早就回来了。 淑妃神色古怪:“皇后不舒坦,就免了请安,我们就回来了。” 其实,她也听了一肚子的八卦。 但考虑到姜芙还小,又是闺阁少女,淑妃只好忍着,不能让这些话污了她的耳朵。 淑妃手松,那些宫人平时得了她的赏,也乐得递消息。 于是,淑妃今早就听说了,说皇帝昨晚大醉,宠幸了一个宫女,周皇后前去抓奸,把皇帝给气晕了! 虽然“抓奸”用在这里并不恰当,但意思就是那个意思,大家都不会逮着小字眼儿不放。 这瓜太大,一顿吃不下。 所以,众人很有默契地把大瓜分享出去。 倒是姜芙继续扎着马步,小声说道:“我昨晚好像听到什么动静,但当时都快下钥了,就没派人出去看。” 各宫门每天晚上都会准时下钥,严禁宫人随意乱走。 淑妃支吾半天,总算混过去。 但到了中午,所有人都知道龙体欠安了。 因为献俘大典就在眼前,皇帝还能不能出席,是个大问题! 宫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连姜芙和淑妃也不敢往北苑跑了。 皇帝身子不爽利,你俩还敢策马奔腾,潇潇洒洒的? 刘院使昼夜不停地守在姜政的身边,说来他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毛病,就是醉酒加气血上涌,多少损伤了心脉。 但因为患者是皇帝,所以情况变得复杂。 要不要用药,怎么用药,用什么药,用多少药,都要慎之又慎。 这一番操作下来,姜政的康复速度可不就慢了? 好在年轻,底子好,而且姜政对献俘大典有着迷之向往,坚持要亲临。 凭着这股强烈的渴望,他很快好了起来。 但绣绘就没那么好运了。 她被抬回去之后,吐血不止。 稍微有点资历的太医都被叫去伺候皇帝了,只剩下一个最年轻的,还是看在周皇后的面子上,他给绣绘开了一副药。 宫人生病,是没资格看太医的,除非得到恩典。 毕竟是伺候自己多年的贴身宫女,周皇后对绣绘有几分感情,虽然也不多…… 她摸了摸绣绘的额头,烧得厉害。 让其他宫女好好照顾绣绘,周皇后扭过身体,她翘起护甲,在铜盆里洗了洗手。 “等她好了,就放出宫吧。这后宫污糟透了,实在让人厌烦。” 周皇后喃喃说道。 她一想到姜政拉着宫女,当众胡天胡地的样子就感到恶心。 居然还有人说,那个宫女的眉眼之间,依稀有几分周皇后的神韵,周皇后更觉得反胃了! “嘿嘿,您猜怎么着?” 姜芙拿着一卷兵书,正看得昏头涨脑之际,小爆忽然跑了出来。 她索性也想休息一下,就随手放下书,十分配合地问道:“怎么着?” 小爆嘎嘎狂笑:“姜政为了证实自己雄风依旧,喝了一小杯鹿血酒,急忙拉了宫女上龙床!还是一次两个!” 其中一个,就是那晚撕衣服的当事人,她当时都吓傻了,还以为小命不保。 谁料,今晚就得了帝王雨露! 姜芙跟吞了苍蝇一样:“挺能作死的。” 自古帝王可以坐拥佳丽三千,但嗑药,聚众开趴梯,搞多人运动什么的,那可就离荒淫无道不远了。 小爆狗腿地向她贺喜:“说不定不用你做什么,他就早早把自己玩死了。” 姜芙不觉得高兴:“但在那之前,他别把这个国家玩没了才好。” 她从来没把姜政看在眼里,她在意的是国运,民生。 钦天监和礼部选出来的日子果然极好,到了献俘大典那一日,阳光灿烂,微风徐徐。 午门处,已经布置妥当,只等典礼开始。 尽管昨晚胡闹得有些厉害,但姜政看上去神清气爽,不见萎靡之色。 钟声大响,天子莅临。 待姜政在午门楼上升座,钟声结束,全场鞭响净场,礼官赞唱,有官员上前进献露布。 露布,是取得战争胜利的檄文。 紧接着,便是典礼的重头戏——献俘。 上百个西丹人被押解进场,每个人都是蓬头垢面,身上甚至还有明显的伤。 朝廷不坑杀,虐杀俘虏,就已经算是好的了,绝不可能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 反正都是要杀头的,吃多了还浪费粮食,能坚持一路回京就行。 第15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15 这些西丹人似乎也都清楚自己的命运,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神情漠然。 并没有想象中那种拼死抵抗,恨不得高喊一句“狗皇帝,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场景发生。 姜芙站在赵太后的身侧,拼命脑补着。 大概是姜政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很不错,想让赵太后亲眼见证一下他的高光时刻,他特地去请赵太后出席今天的典礼。 赵太后答应了,还带上姜芙。 为了表示朝廷的仁爱包容之心,姜政决定宽恕赦免这些俘虏,不要他们的命,将其送往贫瘠之地劳作。 礼官大声唱和起来。 那声音远远传了出去,俘虏们当即跪下,叩谢天恩,涕泪横流。 就在这个时候,俘虏中间忽然站起来了一个人。 他身形瘦削,全身裹在脏兮兮的毛皮中,脸和手都脏得看不出颜色。 这么一动,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总管太监甚至差点高喊“护驾”。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那人缓缓地解开了毛皮,摘下帽子。 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落下,竟是一个女人! 她用力搓了搓脸,露出原本白皙娇嫩的皮肤。 美人! 这是每个人的第一印象! 就连坐在御座上的姜政都不由得屏住呼吸,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站在下面的西丹少女! “我是西丹王的女儿桑济娜,陛下,感谢你赦免我的族人,我愿意奉你为主。” 说罢,自称桑济娜的少女行了个本族的大礼。 能看得出来,对于姜政不杀俘虏,她还是很感恩的。 王女! 混在俘虏中间,扮成少年,居然没人发现! 官员中出现小小的骚动。 姜政抬起手,底下立即恢复了安静。 “你是王女?为何假扮俘虏?” 姜政问道。 “是,因为我要和我的族人在一起,哪怕是死。” 桑济娜与他直视着,她的口音不算重,看样子应该是特地学过汉话。 姜政的目光中闪烁着兴味:“他们很快就要去服役了,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了?” 桑济娜忽然笑了,犹如冰雪初融一般的美丽。 不少人忍不住倒吸冷气。 “陛下英明而伟岸,我心悦之,愿意与你共度余生。” 她大胆地表达着爱慕之情。 姜芙的脑子里,小爆发出一阵刺耳的鸡叫:“嗷嗷嗷!好直接的姑娘!怪不得能在后宫里搅风搅雨!” 光顾着欣赏桑济娜的美貌,姜芙被它吓了一跳。 确实,周皇后整天念叨她和姜政的爱情,对淑妃纯嫔等人不屑一顾,结果一个不慎,丈夫的心都被别的女人给偷走了。 要不是桑济娜一心想要复仇,原着说不定还是一个悲剧呢! “好!” 姜政抚掌大笑。 他直接走下城楼,穿过人群,直接来到了桑济娜的面前。 “从今往后,你就做朕的女人!” 姜政一把拉起桑济娜的手,又畅快地笑起来。 众官员齐齐跪下,高呼万岁。 于是,等姜政回宫的时候,后宫中就多了一位宁贵人。 姜政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宁”字。 桑济娜已经沐过香汤,换上新衣,她美艳动人又富有异族风情的那张脸,无论男女,只要看上一眼,都会为之沉醉。 姜政指着那字,解释道:“这是宁,是朕给你的封号,寓意着安宁,宁静。以后你就住在宫里,无需再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也不必因战火而感到惊骇恐惧。” 桑济娜认认真真地看着纸上的字,抿了抿嘴唇。 总管太监小声提醒:“宁贵人,你该跪下谢恩。” 桑济娜看看他。 姜政笑着阻止道:“不必,宁贵人不懂宫里的规矩,倒也率真可爱,朕就许你特例。另外,再给你设个小厨房,就照你们西丹的风俗,日常做些你爱吃的特色美食。” 桑济娜终于又对他笑了起来。 一连十天,姜政翻的都是宁贵人的牌子。 更要命的是,他以宁贵人生活习惯与其他人不同为由,将一直闲置的宫殿修缮,单独赐给她一个人居住! 这十天里,每到天一擦黑,不管折子看没看完,姜政就往宁贵人那里跑! 就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整个后宫都炸了锅。 要知道,自从姜政登基,他就很是勤勉,虽然为了生儿子也还算努力,但大多数时候都不痴迷女色。 像这种恨不得夜夜做新郎的样子,从未有过! 即便当初他刚娶王妃,二人也胡闹了一段时间,但也不曾出格到这种地步。 到了初一这天,所有人都盯着,看皇帝会不会到周皇后那里过夜。 毕竟,这是祖制。 用晚膳的时候,姜政到了坤宁宫。 看来,陛下到底没有违背祖制,也对周皇后留有情面。 这是后宫所有人的共识。 自醒酒汤事件过去,帝后已是多日不见,乍一对视,双方似乎都有一丝尴尬。 特别是周皇后。 绣绘已经被挪出了宫,她是周家的家生子,如今保住小命,也算侥幸。 但因为近身伺候周皇后多年,周家也不会放她离开,最后干脆把人送到庄子上。 美其名曰养身体,其实就是派人盯着。 没了绣绘,周皇后浑身不自在,新来的大宫女松熏虽然也伶俐能干,短时间内却得不到她的信任。 这也是人之常情。 “陛下终于来看臣妾了。” 周皇后站在原地,她嘟嘴说了一句,然后十分敷衍地行了个礼,就像平常那样。 这些年,她都是这样做的,姜政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 但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 想到宁贵人行礼也是行得乱七八糟的,姜政一时间又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皇后不必多礼。” 压下心头的旖旎,姜政低声说道,然后自己大步往里走。 晚膳摆好,二人落座。 “这是臣妾让小厨房提前炖好的燕窝,连燕窝上的细毛都是臣妾亲手挑的。” 周皇后端起手边的杯盏,送到姜政的面前。 过去在潜邸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喜欢亲手挑了燕窝炖给他吃。 思及往事,姜政难免动容。 那时候他们还只是王爷王妃,虽然有了自己的府邸,比光头皇子强,但在一众凤子龙孙中依旧没什么存在感。 幸好后来几次办差办得好,这才渐渐被先帝看重。 第16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16 当时,这燕窝就是王府里顶好的东西,周皇后舍不得吃独食,每次都是先给他吃。 姜政伸手接过,语气自然许多。 “皇后辛苦了,以后这种琐碎的事情交给下面人去做就好。” 周皇后不以为然:“你我夫妻,说什么辛苦,陛下趁热喝吧。” 姜政笑笑,低头喝了一口,就放了下来。 如今他是皇帝,要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就是想吃龙肝凤髓也不是不行。 虽然感动,但也不必都填进肚子里。 幸好周皇后没有再像那晚似的,逼他把燕窝都吃了。 一顿晚膳下来,二人用得倒是颇为愉快。 放下筷子,姜政擦擦嘴,随口问道:“皇后,你的生辰快到了,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周皇后娇嗔:“陛下送臣妾礼物,居然还让臣妾自己想?” 姜政笑道:“这不是生怕你不喜欢吗?去年送你的金钗,朕见你倒也不曾怎么佩戴,还以为你不喜欢。” 周皇后无奈地扯了一下嘴角。 叫她怎么回答? 刚收到金钗的时候,自己心中确实十分熨帖,本想过两天就戴上,结果转天一早,她就看见纯嫔的头上也戴了一支,造型和自己的那支有七八分相似! 原本以为是宫人们搞错了,一问才知道,纯嫔那支竟也是皇帝送的! 纯嫔嘴快,说陛下送了她们一人一支! 等她们一走,周皇后就命人把金钗放进了妆奁最下层,眼不见心不烦! “陛下,”周皇后斟酌着,终于开口,“臣妾确有一事,想请陛下开恩,就当是满足臣妾的生辰愿望。” 姜政大方地点头:“你说。” 周皇后像是受到了鼓舞,这才往下说:“今年已是陛下登基的第三年,如今平定西丹之乱,不说比肩尧舜,也足以媲美秦皇汉武……” 一席话,把姜政说得飘飘然,他情不自禁地跟着点头。 “既如此,正应该封赏前朝后宫,以慰人心。前朝之事,臣妾无权置喙,就后宫来说,二妃二嫔尚年轻,且无子嗣,暂且如此吧。倒是那些才人美人什么的,如果有伺候陛下格外用心赤诚的,不妨抬举一二。再便是母后那边,她老人家是陛下的嫡母,尊贵无匹,亦可趁此机会为她老人家加徽号,以示孝顺。” 这两点,都说在姜政的心坎上。 他的脸色更愉悦。 觑了一眼,周皇后咬咬牙,终于说到重点:“再便是那些已经过世的先帝嫔妃,譬如陛下的生母,竟只是一个美人,这岂不是让陛下龙颜有失?不如趁着大封后宫的机会,将其尊为太后,与先帝合葬。不过是隔世之人,在地下受些香火孝敬罢了,并不碍着谁,想必母后也不会抓着不放……” 姜政倏地变了神色。 生母,王美人! 无人知晓,他一直给自己洗脑,时间长了,姜政真的也觉得自己是赵太后和先帝的儿子,拥有一个强大的外家。 如今,掩饰得极好的伤疤就这么被撕开,一下子变得血淋淋,怎么不让他羞愤? 好在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宫人们早就退下,没有听到周皇后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 姜政想也不想地驳了:“不必说了,这事没有必要,更不可随意打扰先帝的安宁。” 说罢,他烦躁地端起酒杯,一口饮掉。 周皇后端坐着,她瞧着姜政的反应,更加坚定地认为,这是他内心渴望做到的事情,只是缺乏一个机会罢了。 她是皇后,是他的妻子,自然要帮他达成心愿。 “陛下,自古养恩大过天,从前的丽妃,丽庶人也曾将你养在膝下多年。就连那些罪大恶极的囚犯或者战俘都能得到赦免,遑论后宫女子呢?不如将她一并大赦,给个嫔或贵人的位份,起码能让她葬入皇陵,享受些许香火。想必天下人必定会夸赞陛下至孝,不忘昔日的恩情啊!” 对王美人,周皇后没什么印象了,也就没什么感情。 但丽妃是她的亲姑姑啊! 她小时候,和丽妃相处的时间,比和父母相处的时间还多! 正因为如此,她才和姜政自幼相识,从小就成了青梅竹马的玩伴。 可以说,在周皇后心中,丽妃不仅是姜政的养母,更是他们的媒人。 姜政已经完全听懂了:“说来说去,原来你是为了你姑母来向朕求情!” 周皇后一脸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她歪歪头,嘟起嘴,眼神里充满迷茫:“陛下怎么会如此看待臣妾呢?臣妾一心为了陛下,也是想替你分忧,让陛下有个好名声啊!” 晋位,上徽号,追封生母,赦免养母。 无论哪一个,传出去都会成全姜政的贤名,为何他是这样的反应? 或许他不好开口,但自己不是借着讨要生辰礼的机会,主动帮他搭好了台子? “好名声,好名声!” 姜政一下子怒了,抄起手边还没吃完的碗,一把摔在地上。 没吃完的燕窝溅得到处都是。 周皇后被吓了一跳,身体哆嗦了一下。 好在她坐着,倒是没有摔倒。 “朕是皇帝,朕用得着在意别人怎么看吗?难道朕每天旰食宵衣,兢兢业业治理老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居然还比不上一句好名声!莫非朕要去举孝廉不成!” 说到最后一句,姜政的神情已经透着厉色,在明亮烛光的照耀下,煞是骇人。 成婚多年,周皇后也没见过他这一面。 “如果陛下一定要扭曲臣妾的心意,那臣妾也实在无话可说,除了四个字,臣妾冤枉!” 松熏和总管太监都站在外面,谁也不敢擅自进来。 两个人都低着头,心说周皇后竟然还能把她的屁股稳稳地放在椅子上,实在是个狠人。 都这样了,还不赶紧跪下来认错吗? “冤枉?朕却不觉得!皇后,那你就坐在这里,好好地反思一下自己吧!” 姜政一撩袍角,气冲冲地走了。 他走到门口,宫人们齐刷刷跪倒一片。 姜政扫了一眼为首那个,吩咐道:“皇后近来不舒坦,叫各宫免了请安,让皇后留在宫里休息!” 松熏脑子里“嗡”一声,但她不敢多想,赶紧伏倒在地。 “奴婢谨记。恭送陛下。” 鼻孔里冷哼一声,姜政甩袖离开。 第17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17 原本准备洗洗睡了的女人们,很快听说了周皇后又被禁足一事。 消息一出,犹如水进油锅,砰砰爆炸! 尽管当时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总会传出一鳞半爪的。 连淑妃这种进宫一两年的,平时都能收拢二三宫人,传递消息。 更何况是在后宫中精心部署多年的赵太后。 如今只要不涉及到宝贝女儿,她已经鲜少动怒,这一次却是真的恼了。 “周氏放肆!王美人好歹是皇帝生母,丽庶人又是什么恶心人的脏东西,竟也值得她一个做皇后的开口求情!” 赵太后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按在桌几上。 汤姑姑担忧她的身子,连忙劝道:“丽庶人一事,那是先帝亲口盖棺定论的,谁来求都没用!只要陛下不想落个忤逆不孝的名声,都不会胡来。” 是先帝把丽妃贬为庶人,又幽居冷宫致死。 现在做儿子的跑出来赦免她,又恢复她的封号,岂不是间接表明,这件事是先帝做错了? 没有这么干的! 赵太后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 只是依旧生气罢了。 “我自认为没有苛待她,凭她的家世人品,根本不配做这个中宫!但我可曾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还不是给足了这夫妻俩面子!” 赵太后按了按眉心,自嘲道:“结果呢,人家转头就要让我不自在!追封太后,还真亏她敢说出来!” 给自己加徽号不过是幌子,真实目的还在王美人、丽庶人那里。 闻言,汤姑姑不禁流露出厌恶之色。 “她这是想讨好陛下呢,一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大概咱们的皇帝也有此意,只是不好明着开口罢了。” 还是那句话,如果赵太后如今势弱,姜政或许就真的借坡下驴了。 反正出头的是周皇后。 不成,他不亏;成了,他赚了。 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赵太后对朝堂的掌控,依旧令人忌惮无比。 就连让姜政挺直腰杆的平定西丹一事,明眼人都知道,最重要的转折点,是章元奎设伏! 没有他的随机应变,原本朝廷已显颓势。 没看大军归来的第二天,武英侯就上书辞官,交出兵权了吗? 他太知道这一仗打得有多吃力了! 好歹胜了,他不至于做败军之将,那就更应该知道进退,有自知之明! 而章家,从先祖那一代起,就一直都是跟着赵家混的。 没有赵家,章家说不定现在还在山旮旯里做土匪呢! 所以,姜政得意归得意,私下里还是有些气短。 这种时候,他怎么敢和赵太后当面叫板? 那些臣子们也不会站在他这一边。 这一次,周皇后属实是把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也难怪姜政发怒,不是装的,是真怒。 只能说,夫妻俩有搞事情的心,没有搞事情的默契! “阿汤,挑两本经书,派人给皇后送去,就说让她给牺牲的将士们祈福,诵经七七四十九天。” 赵太后想收拾周皇后,甚至连个面都不必露。 理由都是现成的,就算传出去,谁会不夸一句太后是真正的仁心仁爱,视百姓如亲子? 瞧,太后她老人家不仅自己吃斋念佛,还把儿媳妇一起叫上,婆媳俩一起向佛祖祈求国泰民安呢! 坤宁宫宫门紧闭。 其余各宫反而热闹起来。 趁乱,姜芙拿着那本册子,以请教写话本为名,找上宜妃。 宜妃温柔和气:“殿下,我真的不会写话本,倒是从前在闺中,和姐妹们一起看了不少游记。你若感兴趣,我便写封信送到兰家,让家里人收拾收拾,给您送来。” 姜芙对游记不感兴趣。 她只是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才方便和宜妃走动。 如今,她每天早上和淑妃扎马步,打拳,每旬去北苑骑马射箭一整天,身体逐渐已经适应了这个节奏,所以还想干点别的。 姜芙现在总算体会到气血旺旺,浑身充满牛劲的好处了! 一天十二个时辰,不把事情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她都觉得自己是在浪费生命! “宜妃姐姐,其实我……” 姜芙话还没说完,眼睛就直了,定定看着宜妃的身后。 一条大概两尺高的,用木头雕刻,外层还刷了漆的四眉犬正在“咔嚓咔嚓”地往这边跑,四腿机械地来回倒腾,速度居然还挺快! 一个小宫女仓促地跟在后面,嘴里还喊道:“哎呀,别跑,别跑!呜呜,我就是偷偷碰了一下,怎么就……” 估计她太害怕,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嘿,停下吧你!” 姜芙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木犬,把它提起来。 果然,木犬的腹部有个把手。 她试着转了转把手,只见木犬的四腿在半空中又踢踢打打几下,彻底停住不动。 “真的是机关!” 姜芙又惊又喜,她抬头看向宜妃。 事出突然,宜妃显然也被吓得不轻。 她担心这东西冲撞了尊贵的公主,不由得攥紧帕子,一脸忧心忡忡地看过来。 小宫女更是匍匐在地,连连求饶:“奴婢错了,公主恕罪!” 宜妃稳住心神,也替她求情:“这是前几天刚送到我宫里来的小宫女,还在学规矩,我见她年纪小,就让她在后面做些杂事。请公主看在她确实是无心之过的份儿上,饶她死罪。” 宫里的贵人多,遇到气性大的,被惊了一下,当场赏下几十板子也是有的。 挨了几十板子的,就没有还能活下来的,和赐死没什么区别。 其实,能送到宜妃面前的宫女,哪有没学好规矩的? 要是真没学好,底下人也不敢让她伺候贵人。 这些关窍,姜芙门儿清。 不过这也说明宜妃是个厚道人,起码对伺候自己的宫人保有几分怜爱。 这在深宫中,已经很难得。 没看绣绘出宫的时候,除了身上那一套衣服,头上一根素银钗子,就是光杆一个人,手上连个包袱都没拿? 那还是从娘家就伺候周皇后的婢女呢! 知道这件事之后,姜芙对周皇后就更加不齿了。 她总标榜自己作为皇后,对后宫嫔妃多仁慈,多体恤宫人,其实连身边的人都不放在心上。 第18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18 还有顺贵人。 她一年到头给周皇后孝敬针线,什么帕子荷包香囊小衣袜子的,不知道做了多少。 得到的炭不够,屋里太冷,顺贵人还要做绣活,手指每到冬天就红肿发痒。 周皇后明明每天都能看见这样一双手伺候自己,都没说过把坤宁宫里用不完的炭拨一些过去,让顺贵人过得舒服一点。 绣绘更不用提,那一脚分明是替周皇后挨的! 临了,连养老银子都没得到一包。 这么一来,姜芙对宜妃的观感更好了几分。 她抓着木犬,对那小宫女说道:“别怕,我有话问你。” 又指着把手问:“你是不是碰了这个地方?” 小宫女见公主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也大着胆子抬头,飞快地睃了一眼,慌忙点头。 “是,是,奴婢原本在擦灰,不小心碰到木犬的肚子,结果它就往外跑,把奴婢吓死了!” 姜芙哈哈大笑,让她站起来,还指着把手。 “来,你再扭两下。” 她说道。 小宫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公主饶了奴婢吧,奴婢打死也不敢碰它了。” 见她真的不敢,姜芙一边笑着,一边自己用手去扭,并弯腰把木马重新放在地砖上。 木马“咔嚓咔嚓”又跑了起来,果然和刚才一样! 这一次跑得更远,一直撞到门槛上,发出“咣”一声,它才倒地不起。 “啊!” 小宫女惊叫,又赶紧捂住了嘴。 “宜妃姐姐,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好东西,真是绝了!” 姜芙眼睛亮晶晶的,既好奇,又羡慕。 能不激动嘛,她记得,小时候曾读过一个故事,出自《列子》中的《汤问》这篇—— 据说,三千年前,工匠偃师向周穆王献上一个能歌善舞的木人。 木人从外貌神态到言谈举止,无不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活似真人。 木人能唱能跳,堪比娱乐圈的练习生,特别是在表演结束之际,它竟然还敢对周穆王的嫔妃抛媚眼。 周穆王大怒,觉得这就是真人扮的,立即要诛杀偃师。 偃师吓得赶紧将木人当场拆成一堆零件,众人细看,它果然只是由皮革、木头等拼接制造的,确实并非真人。 周穆王当即转怒为喜,感慨不已:人之巧乃可与造化者同功乎? 这话的意思就是,人的技艺怎么可以如此神奇啊,竟然堪比天地造物! 宜妃总算长出一口气,笑着回答道:“公主不怪罪就好,其实这是舍弟闲来无事,做出的小玩意儿。” 宜妃的弟弟,兰太傅的小孙子? 姜芙有点意外。 主要是历朝历代对匠人的态度,匠人虽不至于像商人那么低贱,但也不受重视,甚至还被某些统治者所迫害。 比如,到了汉武帝时期,掌握机关术的墨家便彻底消亡。 兰太傅那老东西,会同意嫡孙鼓捣这些奇技淫巧吗? 像是看出她的怀疑,宜妃拉着姜芙的手,与她一起在窗前坐下,又让宫人上茶,然后才解释起来。 “不瞒公主,我这个弟弟是我父母的老来子,连我祖母都疼得紧,只要我祖父多说两句,她老人家就闹,甚至逼我祖父睡书房。” 说完,宜妃又抿嘴直笑:“他只是对读书不大感兴趣,人却是聪明乖巧的,祖父便只好随他去了。” 姜芙听懂了她背后的意思。 兰太傅的长子并不在朝为官,考中状元之后,他就跑去开书院,教书育人。 次子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县令,一待就是四五年。 幼子则笃信道教,常年住在道观,连他娘老子过寿都不露面。 正因为兰家第二代全都不成器,所以兰家才能一直平平安安度日。 在这种情况下,再多一个不爱读书的小孙子,似乎也不算什么。 “你弟弟应该没多大吧,他可真厉害,这木犬做得精细,机关也巧。” 姜芙已经把木犬捡回来了,在手里翻来倒去地看,爱不释手。 宜妃趁机转送给她。 “是呢,才十五岁,也难为他能沉得住气,在小工坊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前几年,他磨着家里人,给他在院子角落盖了一个小工坊,从那以后就在里面叮叮当当地乱鼓捣。” 能看出来,宜妃嘴上嫌弃,其实心里是很疼爱幼弟的。 姜芙谢过她,让阿媛收好木犬,打算回去之后再研究研究。 然后,二人便聊起其他话题。 因为宜妃能书善画,姜芙主动去她的书房参观,顺便还露了一手。 她稍一沉吟,飞快下笔。 很快,木犬和小宫女便跃然纸上。 木犬跑得飞快,小宫女又惊又怕地追着,表情生动形象。 宜妃一看,再次吃了一惊:“倒是不知公主善丹青!” 说罢,她仔细端详,半晌才喃喃自语:“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古人诚不欺我!” “我从小跟着祖父学画,从前倒有几分自负,今日有幸见到殿下的画作,才知道自己是痴长年岁,绝不可再骄傲自满了!” 宜妃诚恳地说道。 姜芙连忙说她太谦虚了。 就这样,两个人写写画画,消磨了一下午的美好时光。 临走,姜芙还厚颜向宜妃讨好处:“如果兰公子再给姐姐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宜妃已经把她当成可爱的妹妹,伸手捏了捏姜芙的脸颊,宠溺道:“不止告诉你,还全都留着给你玩。” 宜妃,拿下! 这边的气氛如此欢快和谐,而在前朝那边,则开始有大臣向姜政施加压力了。 有礼部官员上书,引经据典,洋洋洒洒说了上万字。 中心思想就一个:陛下啊,你万万不能给你亲娘追封太后!这是挑战祖制的! 最后还委婉地提了一句,起码现在还不行。 此人生怕姜政看不到折子似的,特地在大朝会上站出来,当众说明。 姜政都快怄死了,还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他叨逼叨。 做皇帝,也不是真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就好比每天的常朝(即通俗意义上的早朝)上,明明他都困得要死,还得听下面一群人打嘴炮,说半天都说不到点子上。 说着说着,或许还要互喷,对骂。 当然,文官骂架,很可能不用一个脏字,就能把你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 “爱卿言之有理。朕自登基以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败了祖宗基业。” 龙椅上,姜政异常端肃地正了正面容,目光炯炯地望着站在下面的众大臣。 片刻之后,他掷地有声地开口:“朕绝不会违背祖制,忤逆先帝!” 第19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19 君无戏言。 至此,追封皇帝生母这件事告一段落。 姜政趁机表示,别的不说,他还是要给赵太后加徽号。 徽号,与谥号庙号不同,一般是在世的皇帝、皇后、太后等人的尊号。 徽号字数不固定,越加越多,越多越尊贵。 比如,历史上有名的大孝子乾隆皇帝,就逮着机会给他娘崇庆皇太后各种加徽号,最后加到好几十个字。 至于是真孝还是装相,见仁见智。 “先拟几个,再呈上来给朕过目。” 姜政当场把这个任务交给礼部,心说你们不是挺闲的,赶紧给我干活去! 赵太后得知此事,不置可否。 她都活到这把年纪,早就对这些虚名不甚在意了。 御花园里,纯嫔坐在凉亭里吃点心,也在和宫女说起此事。 “我爹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都没和我说一声。他才四十岁,居然说自己老迈,向陛下辞官?还好,现在大哥仍管着军中的事务,侯府也不至于落魄……” 宫女只是含笑,时不时地给纯嫔续上一杯热茶,并不接话。 她虽然也是从侯府出来的,但只是奴婢,如今又在宫里生活,时刻牢记着祸从口出的道理。 有些话,纯嫔能说,底下人却不能说。 纯嫔也是憋坏了,担心隔墙有耳,所以特地借着赏花的名义,出来发泄一二。 凉亭位于高处,四周不能藏人,只要她控制着音量,就不用担心被人偷听。 说了半天,也吃了半天,纯嫔终于满足了。 刚好,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姑姑带着两个宫女往这边过来了。 其中一个宫女,正是纯嫔刚才派去给如嫔下请帖的那个。 这姑姑管着如嫔宫里的大小事务,行事很是妥帖。 她恭恭敬敬地给纯嫔行了个礼,这才笑着解释道:“多谢纯嫔娘娘的盛情邀约,我家娘娘十分感念,特地指了我过来回话。” 纯嫔也觉得如嫔这人挺上道。 她好奇道:“那她来不来?这园子多好看啊,百花齐放的,别老在屋子里闷着,没病也要闹出病来了。你看,我这里有点心,有茶水,有新鲜果子,是从南边快马运过来的。咱们一起吃吃喝喝,她心情才会好起来。” 姑姑飞快地看了一眼,桌上果然摆满了杯盘碗盏,准备得十分丰富。 她又笑道:“纯嫔娘娘有所不知,我家娘娘她对花粉过敏,每年的这个季节,对她来说都很难过,只好足不出户,倒是辜负了您的一片心意了。” 闻言,纯嫔咂舌:“还有这事儿?哎呀,我实在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她体虚畏冷,冬天总不出门,那这春夏时节应该没事了吧?哎,是我考虑不周。” 她连连自责,赏了那姑姑一把银瓜子,多谢她亲自跑了这么一趟。 纯嫔没有请到如嫔一起吃果子赏景,原本只是一件小事,连当事人双方都没往心里去。 但偏偏就被有心人给抓着不放,大做文章。 此人就是那个幸运的宫女,被姜政宠幸了几次,已经封为才人。 因她姓张,所以人称张才人。 另一个和她一起伺候姜政的宫女,也同样成了李才人。 二人如今住在一起,同进同出,看着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纯嫔和如嫔的姑姑说话的时候,张才人在御花园里扑蝶。 她身材小巧玲珑,为了扑一只粉蝶儿,半个身子都进了假山里,所以没人注意到。 假山就在凉亭下方不远,张才人把两个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于是,当晚她趁着侍寝的机会,对姜政吹起耳旁风。 “陛下,如嫔娘娘的身子真的很不好吗?纯嫔娘娘那么开朗大方的性子,她都不愿意相交,也不知道这满宫里谁能入她的眼呢。哎,像臣妾这种低贱的出身,想必如嫔娘娘连正眼都不愿意瞧上一眼,就怕脏了眼睛……” 她哼哼唧唧的,说话的时候两只手也不闲着,这里抓那里摸,直把姜政给弄出一身火气。 对着一个小小的才人,姜政根本无需压抑自己身为男人的本性,甚至可以完全释放。 连二女同御都能做出来了,他对着张、李二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于是,姜政直接把人压在身下,发起进攻。 他一边攻城略地,把张才人给弄得咿咿呀呀,还一边回答她刚才的问话。 “怎么,难道朕就不怕脏了眼睛,朕现在不是正眼瞧你吗?” 说罢,姜政用手捏着张才人的脖子,逼她和自己对视。 她因为窒息而脸部潮红,本就娇艳年轻的小脸更添了三分春色,姜政哈哈大笑,已有了癫狂之色。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服用鹿茸鹿血鹿鞭,这些东西对男子果然极有效果,能够让男子雄风大展。 好,好,好! 姜政准备明天就去重赏那个副院使,此人比姓刘的干巴老头有眼色多了! 一夜尽兴。 姜政任由太监伺候自己穿衣,他还要去上朝。 回头看了一眼脸朝下,趴在床上的张才人,她已经昏了过去,露在外面的手臂和大腿上还有红红紫紫的痕迹。 “挑些首饰和布料给她。” 姜政面无表情地吩咐一句,就大步走出去。 自然有人着手去办。 下了朝,姜政直奔纯嫔那里。 纯嫔之前的恩宠,不比如今的宁贵人少,不然,她也不会那么快就有了身孕。 不过,因为宁贵人的横空出世,连带着让她的光彩都黯淡了不少。 好在纯嫔的父兄大捷归来,立下大功,后宫众人谁也不敢小瞧了她。 多日未见姜政,纯嫔也很高兴,照常与他亲亲蜜蜜地说着小话儿。 背地里,其实姜政很吃她这一套。 但今天他显然没这个心情。 坐下之后,纯嫔让宫人上了茶,她看出姜政的情绪不好,也不敢再撒娇弄痴的。 “如嫔身子不好,需要静养,你平时不要去打搅。放心,她进宫也不是为了争宠,碍不着你什么。” 想了想,姜政还是对纯嫔说了实话。 关于如嫔进宫的目的,原本只有他、赵太后和和亲王知晓,连周皇后都不清楚。 如今,他看在武英侯还算识趣的面子上,也告诉了纯嫔,不过是为了安她的心。 纯嫔一听,顿时明白过来。 这是有人把她邀请如嫔一事告诉了陛下,而且还没少在其中加油添醋! 第20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20 等她查出来是哪个贱人干的,绝对饶不了! 心里恨恨,但纯嫔知道,自己不能把气撒在姜政的身上。 她柔声说是,并不多做辩解。 比如什么看天色好,邀请如嫔出来坐坐,别总闷在屋里这些话,纯嫔一概没说。 姜政就是喜欢她这一点,看着娇憨,天真可爱,但其实也不是不长脑子。 虽然长得也不多。 “摆膳吧,朕饿了。” 姜政和纯嫔说上几句话,就觉得腹内一阵饥饿。 这也是在所难免的,最近他频频往宁贵人那里跑,而宁贵人得了他的首肯,有了自己的小厨房,整天吃的都是西丹饮食。 姜政为了博美人一笑,当然要陪她一起。 只可惜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且不说西丹饮食到底好不好吃,单说姜政的肠胃就先受不了了。 而且,他最近还在服用鹿茸鹿血鹿鞭等大补大燥之物,再加上这些,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好像在喷火似的。 既然来了纯嫔这里,姜政刚好改善一下伙食。 偏偏纯嫔并不知道这些,她是个喜欢吃的,手里又不缺钱,几乎天天让宫女拿着碎银子去御膳房单点,今天恰好点了几道大菜。 对着一桌子荤物,姜政强忍着吃了下去。 倒是纯嫔吃得不够尽兴,毕竟一会儿还要侍寝,她只能克制着食欲。 二人算是各怀鬼胎地吃完了这顿饭。 听说姜政去了纯嫔那里,张才人一开始还窃喜不已。 宁贵人那里,她暂时还不敢乱来,谁知道这些异族女人是不是都跟男人一样凶猛。 能扳倒纯嫔也不错。 可惜,她出身太卑贱,完全不懂后宫与前朝紧紧相连的道理。 就凭武英侯打了胜仗之后又主动交出兵权,姜政就不可能马上冷落纯嫔。 更何况,纯嫔也没做错什么,最多算是行事不够谨慎罢了。 张才人等了几天,都没等来纯嫔被厌弃,或者被申斥的消息,倒是等来了宁贵人晋位为宁嫔的消息。 阖宫震荡! 连赵太后都深觉不妥:“西丹王女?哼,还真以为自己是部落公主呢?西丹都没了,哪有什么王女!皇帝此举,实在糊涂了!” 嫔,在后宫中已经不低了,是一宫主位,可以亲自抚养子女。 “宁贵人才伺候陛下没多久,又无子嗣功绩,给她晋位,实在逾矩!” 听到消息,顺贵人匆匆来了。 一见到周皇后,她便急迫地说道:“姐姐,您不能再蛰伏了,后宫之事皆应由皇后打理,自然也包括嫔妃晋升!您应该马上去见陛下,万万不能松口。” 虽然皇帝喜欢谁都是他的自由,但宁贵人却是一个例外。 首先,她是西丹人,又成了败俘,能伺候天子,已经是莫大的福气。 其次,她的身份特殊,绝不能任由西丹余孽混淆皇室血统,动摇祖宗基业! “当下最紧要的,除了不能晋位,就是绝不能让她有孕!” 顺贵人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万一生下了有西丹血统的皇子…… 想到那种可能,在场的人齐齐打了一个冷颤。 周皇后也被吓到了,她虽然不拦着嫔妃生孩子,但那是以前。 现在多了一个宁贵人,甚至马上就是宁嫔,这个长久以来的理念,周皇后不知道自己能否继续坚持下去。 “对,本宫是陛下亲封的皇后,不能让这宫里再多一个西丹余孽!朝廷打西丹,牺牲了那么多将领,花费了那么多银钱,难道以后还要供养个身上流着西丹血的皇子公主吗?” 周皇后腾地站了起来。 这些天,她都被禁足在宫里,赵太后还派人送了佛经,让她念佛祈福! 后宫没有皇后的管束,嫔妃们难免蠢蠢欲动。 好在姜政的后宫人数不算多,高高低低加一起不过十几人,否则,说不定如今已经闹成一团浆糊了! “先把张才人和李才人叫过来,本宫潜心礼佛,再多几个人一起,才显得更有诚意。” 周皇后喊来松熏,让她去唤人。 尽管松熏觉得此事不妥,但她还是去了。 很快,张、李两位才人都到了。 一听说周皇后要见她们,两个人其实都挺害怕,却不能不来。 张才人一向机敏,在路上故意拖拖拉拉,一会儿不小心崴脚,一会儿又说心口痛,结果还真的被她找到机会,偷偷给一个小太监塞了荷包,请他跑腿,去前面找救兵。 只要能拖到皇帝来了,她们就能从虎口脱身。 周皇后甚至没露面,让松熏打发二人去抄经书。 见状,顺贵人松了一口气,笑道:“姐姐此举甚好,不必和她们这种人置气,白白降了身份。” 皇帝喝了鹿血酒,就和两个才人彻夜厮混的消息,如今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不少嫔妃都瞧不起张、李二人,觉得她们狐媚,勾着皇帝败坏身子,只等着把此事捅到赵太后那里,有的是收拾她们的法子。 “哼,像她们这种龌龊手段,就是教了我们,我们也是不屑用的。” 纯嫔听到周皇后让二人抄经,顿觉解气。 她已经从值守御花园的太监那里打听到了,那天,同一时段只有张才人出入过园子。 如嫔和她的姑姑不可能嚼舌根,那么就只有张才人最可疑了。 于是,纯嫔亲自去了一趟周皇后那里。 她直截了当:“臣妾听闻,抄经的时候以人血入墨,抄出来的经书才最为虔诚,供奉在佛祖面前的时候,效果也才最好。张才人年轻,血气旺盛,不如就用她的血吧。” 说罢,纯嫔用帕子捂嘴:“张才人,还不快谢恩,这是大功德,就是陛下知道了,也要夸你一句。” 张才人面如死灰,只能应是。 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以为皇帝听到自己求救,就会立刻赶来。 殊不知,在姜政的心中,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才人,能被皇后教导,还是她的福气。 张才人和李才人在偏殿放血、抄经,相比她们,姜芙的日子既忙碌又充实。 她的弓马愈发娴熟。 俗话说得好,天赋决定上限。 再有淑妃这个良师益友在一旁教导和陪伴,姜芙进步神速。 第21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21 北苑里,还有几位给年轻皇子们准备的武师傅。 但因为姜政还没有儿子,所以姜芙毫不客气地让自己先用上了。 别说,经过武师傅们的指点,她更上一层楼。 只能说,男女身体差异是客观存在的,而且淑妃毕竟不是专业人士,打基础尚可,更深更难的东西,她教不了。 但有她在身边陪着,姜芙更开心,赵太后也更放心。 就连姜政都没说什么。 让他去睡淑妃,他真的下不了口,总觉得是在和一个男人亲热。 可章元奎有大功,又不能不抬举淑妃。 好在有赵太后和臻荣公主的喜爱,也算帮自己了了一桩烦心事。 以至于当周皇后派松熏过来给姜政送鸡汤,还委婉地提起,是不是应该约束一下淑妃,别让她有事没事就往北苑跑的时候,姜政又愤怒了! 送鸡汤是假,嚼舌根是真! 明里暗里居然嫌淑妃不守妇道,整天抛头露面了! 没看到赵太后亲自派人跟着,就算她不在意淑妃,也不会不在意臻荣公主的名声吧! 姜政顿时觉得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淑妃名声有瑕,最丢人的难道不是他? “你主子什么意思?让你来看看朕的脑袋上是不是绿云罩顶?” 姜政愤怒地一扬手,把汤盅掀翻在地。 “奴婢不敢,奴婢知罪!” 松熏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比起绣绘,她对周皇后并没有多少私人感情,只是按照吩咐做事而已。 在来的路上,松熏就觉得此事不妥。 淑妃经常陪公主骑马散心,宫里人都知道,从未有人多嘴,偏偏周皇后非要跳出来。 松熏有心想要劝几句,奈何周皇后根本听不进去。 她并不知道,其实让周皇后不爽的不是淑妃,左右淑妃如今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抢不走恩宠。 真正惹得周皇后不快的人,是姜芙。 她和赵太后母女俩根本就是一个德行,都看不起她们周家,看不起周家的亲戚! 如果姜芙肯乖乖嫁给小表弟,自己说不定会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再和她们一般见识。 谁让她们不愿意,还当众抖落出陈年旧事,害她丢人! “怎么,刚才那些话不是皇后让你和朕说的?” 姜政眯眼。 松熏吓坏了,连忙辩解:“回陛下,奴婢不敢撒谎,奴婢真的只是听娘娘的吩咐……” 她用力把额头撞在光滑冰冷的地砖上,一时间,磕头声咣咣作响。 等松熏眼前一阵发黑,姜政终于开口饶了她:“滚下去吧,回去告诉皇后,让她管好自己。对了……” 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又说道:“宁嫔的册封礼,朕已经交给宜妃去准备,既然皇后身子不好,就多歇歇。” 松熏惊魂未定地退了下去。 周皇后一见她的样子,就知道松熏把事情给办砸了。 再得知宁贵人晋宁嫔一事已成定局,姜政还让宜妃去筹备宁嫔的册封礼,周皇后浑身发软。 她瘫坐在榻,整个人没骨头似的,一瞬间老了十岁。 “陛下这是对宁贵人动了真心……” 周皇后呆呆地望着虚空,许久,才自言自语起来。 “那我算什么,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又算什么?当年你执意向先帝求娶我做王妃,又让我做皇后,现在却对别的女子动了真情……” 松熏狼狈地守在门口,她不敢上前劝周皇后,也不敢擅自下去处理脑门上的伤。 只怪自己命不好,被分到坤宁宫当差。 从前那些小姐妹还羡慕她运气好,她们怎么会知道,如今的坤宁宫已经不似当初…… 物是人非。 宜妃正在发愁宁嫔的册封礼。 此事虽然由礼部和宗人府那边安排,但因为涉及到内銮仪卫在宫门设彩仗,正、副册封使要先去太庙、奉先殿告祭祖宗,然后将册、宝等抬置后宫,设立香案,宣读册文、宝文,整个过程繁复、肃穆而隆重,因此必须安排妥当。 说白了,就是到了吉日那天,一堆老爷们会出现在后宫,所以必须谨慎再谨慎。 姜政本想亲自出席,只是考虑到宁嫔的身份,他还是放弃了,转而盯上了出身高贵的宜妃。 宜妃:“……谢邀,其实大可不必。” “皇兄既然把这件事交给你,那你照做就是了,反正礼部那边一定都会安排好了,除非他们想掉脑袋。” 坐在窗边,正玩得不亦乐乎的少女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宜妃焦灼的心情,一下子平复下来。 她笑道:“是我庸人自扰了,还是公主殿下处变不惊。” 两个人熟了,经常互相打趣。 此刻,令姜芙爱不释手的,是一套生肖造型的机关锁。 一共十二个,每个都可以单独玩,还可以拼成一个更大的。 “小弟在信里说,他在设计的时候,还故意藏了东西在里面,但我左看右看,也没找到。” 宜妃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她虽然也聪颖,但对这些是真的弄不太懂。 反而是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姜芙,更擅长触类旁通,一开始还不如她,只玩了一阵子,就很快从里面倒出一粒珍珠。 “兰姐姐,你弟弟真的很厉害,要是我能见他一面,亲自和他聊聊就好了。” 姜芙捧着机关锁,若有所思。 这位兰公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或许在其他人眼中,他只是一个不务正业的怪小子。 但姜芙觉得,如果他能改变一下设计方向,足堪大用! 前提是,她要见一下本人。 宜妃嗔怪一句:“好啊,北苑已经满足不了你了,还想出宫,看我不告诉太后娘娘去!” 姜芙眼前一亮:“对,我去求母后!” 说罢,她竟下炕穿鞋,一溜烟儿跑了,还不忘抱走了机关锁。 留下宜妃一脸茫然,只好继续研究礼部送来的册封礼流程,力求顺利完成任务。 姜芙跑进宫里,赵太后正在汤姑姑的服侍下喝燕窝粥。 “我来,我来!” 姜芙谄媚地夺下了汤姑姑手中的汤匙。 赵太后白她一眼:“放下吧,小祖宗,我怕你喂到我鼻子里!” 姜芙嘿嘿一笑,这才还给汤姑姑。 赵太后摆手,示意不吃了,汤姑姑退下。 “说吧,又想闹什么?” 姜芙恭顺地递上帕子,赵太后擦擦嘴。 “母后,后妃是不是可以归宁?” 见赵太后心情不错,姜芙又去给她揉肩捶背,趁机问道。 她记得,慈禧就回过娘家,元春省亲也是,说明后宫嫔妃还是有机会归宁的,有章可循。 “母后,让宜妃回家看看吧,我扮成小太监,跟在她身边,顺便见一见她弟弟,您看如何?” 姜芙没藏着掖着,直接把计划告诉赵太后。 本来眯着眼睛,正在享受女儿孝心的赵太后倏地睁开双眼:“你看上了宜妃的弟弟?!” 第22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22 姜芙愣了一下,又啼笑皆非。 她赶紧解释:“母后,您看这个!” 拿出藏在袖子里的一个机关锁。 因为赵太后属羊,所以姜芙把其余的都收起来,只拿了羊造型的那个。 赵太后接过,随意把玩两下。 小东西虽然做得精致讨喜,但对于见过太多好东西的赵太后来说,也不算什么。 姜芙指着机关锁,轻声说道:“母后,您别小瞧它,其实一套共十二个,还可以拼在一起。这东西看似简单,但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出来的,所以,我要亲自见一见兰公子。” 想了想,她又在赵太后耳边补充一句:“我要让他给我做一些能用在战场上的东西。” 赵太后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盯着姜芙。 女儿学武,骑马射箭,看兵书,甚至跑到几位太傅那里请教学问,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孩子知道上进,赵太后是欣慰的。 但孩子太上进了……她又有一丝惶恐。 “你这孩子又在乱说,西丹都已经被朝廷灭了,哪还有什么战场。” 赵太后佯装生气,想要把话岔开。 不料,姜芙却用力摇头:“母后,其实朝廷更大的威胁不止在西北,还有东北,以及西南。此外,北塔以北,东蒙附近一带,都不算太平,一旦战事又起,少不得有人趁虚而入。” 赵太后瞠目结舌:“难道你还想把这些地方都纳入囊中不成?” 姜芙笑笑:“纳入囊中倒也不至于,这些地方的经济文化都很落后,朝廷犯不上千里迢迢去治理,说不定几十年也不见成效。还不如让他们当地自治,只要不进犯我朝廷就好,我们也可以适当给一些优待政策,让他们慢慢发展。” 大老远的地方,又不适合种地,干嘛劳心劳力地去教化他们? 打服了再说,只要肯听话,让他们自己治理自己。 朝廷封几个土司或者镇抚司使啥的,保持着分封和任命的权力即可。 怀柔远人,义在羁縻。 这个道理不算多么艰深,但对于一个只有十二岁,从小生活在后宫的少女来说,能有这样的见识,赵太后还是大大震惊了。 也许,她说的能用在战场上的东西,不是说笑? “嫔妃省亲不是小事,你让我再想想。” 赵太后用手按着眉心,没有立即答应。 但姜芙缠着她,磨了又磨,赵太后虽然坚持不松口,却也没有断然回绝。 这就是有戏! 很快,到了宁嫔受封那一日。 尽管还没有进行册封礼,但满宫上下早就改口称“娘娘”了。 有些机灵的,更是有事没事就去宁嫔面前转转,说不定就能讨个好差事,平步青云。 册封使一行人已经去了太庙后殿,稍后还要去奉先殿。 宁嫔本人也按品大妆,她穿上了嫔位服制,在宫里静静地等着。 那张充满异域风情的脸,经过一番精心的描画,愈发显得美丽尊贵。 宜妃也早早到了,陪在一旁。 二人不熟,所以只是稍微寒暄了几句,就各自坐着,各自沉默。 倒是宁嫔的贴身婢女行事周全,还为宜妃端来了西丹特有的奶茶和糕饼,请她品尝。 宜妃喝了一口,只觉得微微的咸味更激发出奶制品特有的香气,口感更佳。 她刚要称赞,就听见外面传来“皇后驾到”的声音。 周皇后怎么会来? 她不是在宫里念经祈福吗? 难道…… 宜妃赶紧放下茶杯,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站直身体,周皇后便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 “给皇后娘娘请安。” 宜妃和宁嫔都行了礼。 周皇后环视一圈,轻启红唇:“宜妃,你先下去。” 宜妃犹豫:“启禀皇后娘娘,臣妾今日……” 周皇后身后的一个年长姑姑厉声打断她的话:“宜妃,你竟敢不听皇后娘娘的话,该当何罪?” 宜妃一时气结。 倒是宁嫔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宜妃娘娘,请你先去偏殿休息。” 她现在说话已经没什么口音了,只是嗓音依旧轻灵悦耳,让人听了如沐春风,好像置身在山林之间。 把周皇后因为最近上火而变得粗哑的声音给衬得犹如乌鸦嘎嘎乱叫。 宜妃带人离开。 她知道,自己留下来也做不了什么。 反观宁嫔镇定自若,说不定还真有自保的能耐。 稍一思索,宜妃对不远处的一个宫女招招手。 还是要让陛下知道才好。 万一出事了,她也不会被迁怒太多。 正殿内,周皇后冷冷注视着宁嫔。 这个女人,一进宫就是贵人,现在更是成了嫔,晋升速度堪比坐火箭。 如果她哪天有孕…… 周皇后扭头:“药呢?” 年长姑姑上前一步,旁边的宫女手上端着托盘,一碗黑漆漆苦哈哈还冒着热气的药汤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宁嫔面不改色:“皇后娘娘,请问这是什么药?” 周皇后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这是能让你专心伺候陛下的药,喝了它,你从此也能解脱,好好地做陛下的女人。” 在她看来,宁嫔每天都活在痛苦中,陷入两难的挣扎。 姜政灭了西丹,朝廷杀了西丹王,而身为西丹王女的宁嫔却不得不委身于他。 她的心中,一定百般纠结吧。 那么,就让自己来结束她的痛苦—— 只要喝下绝子汤,永远不能孕育姜政的孩子。 没有子嗣牵绊,他迟早会减轻对她的迷恋,甚至渐渐忘在脑后。 这么一来,宁嫔就再也不需要强迫自己,继续和杀父仇人虚与委蛇。 周皇后自认考虑周全,也算成全宁嫔。 “我现在就是在好好做陛下的女人,陛下还很喜欢我,封我做嫔,他说明年我还可以做妃。” 宁嫔微扬着下巴,神色倨傲。 她嚣张的态度气坏了周皇后带来的众人。 那年长姑姑恨不得上前,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呸,果然是未开化的野蛮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男人喜欢她,也不害臊! 周皇后似乎被“喜欢”两个字刺激到,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幸好又被扶住。 “这是什么药,难闻死了,快拿走!” 宁嫔嗅了一下,她面露嫌恶,伸手在空中用力挥了挥。 因为离得近,周皇后险些被她打到。 第23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23 “冥顽不灵!既然她不喝,那就喂她喝!” 年长姑姑小声嘀咕了一声,然后给端药的宫女递了一个眼色,二人就要上前。 “皇上驾到!” 太监尖利的声音吓了所有人一跳!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宁嫔动作灵敏地冲到宫女的面前,一把拿过药碗。 “皇后娘娘,臣妾错了!臣妾这就喝,保证喝得干干净净,一滴也不敢剩!求您开恩,求您了,不要撵我出宫……” 宁嫔哭得梨花带雨,捧着药碗的手不停颤抖着。 说完,她便仰头,眼看就要把黑色的药汤全部灌进自己的嘴里! “宁嫔!” 姜政冲了过来。 他一把打落她手里的碗,任由汤汁洒在自己的龙袍上。 “谁敢逼你喝药?” 姜政揽过宁嫔,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眼神凶狠得如同一头野兽。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周皇后的身上。 其余人都跪在地上,只有她还站在原地,显得极其突兀。 “皇后,你这是要干什么?” 姜政一字一句地问道。 周皇后震惊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质问我?”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姜政皱眉:“你到底要给宁嫔喝什么药?她没病,什么药都不用喝,你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 如果不是宜妃派人来告诉自己,恐怕宁嫔此刻已经出事了。 这种可能,让姜政心惊肉跳。 他抱着宁嫔,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惊惶。 周皇后怒极反笑:“没我的事?陛下晋宁贵人为宁嫔,可曾和臣妾商议过?请问陛下,这后宫之事,哪一件哪一桩与我这个皇后无关?” 她这话倒也占理。 姜政预料到周皇后不喜欢宁嫔,所以才特地避开她,连册封礼都交给宜妃。 “那你也不能随便给后妃灌药!” 姜政色厉内荏地喊道。 “这是绝子汤,喝了就不会有孕。” 周皇后回头看了一眼,又有一个宫女上前。 她的手上同样端着托盘,托盘上同样有一碗药。 “这药,臣妾让人熬了十碗,陛下大可全都打翻了,不过让人再熬便是。” 姜政伸手指着周皇后,气到说不出话。 于理智上,他也不会允许宁嫔生孩子,尤其是皇子。 但绝子汤这种东西,太过阴鸷,而且也伤害母体,完全可以采用其他方式。 宁嫔那么年轻,那么娇弱,皇后此举实在太阴险了! “你好大的胆子!” 姜政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周皇后把脊背挺得笔直,不为所动。 从失去爱情的那一刻,她的心就死了! 当初,他握着自己的手,说为了平定前朝,不得不充实后宫,她相信了。 他选了太傅孙女、侯府嫡女、大将军府千金……她都忍耐了。 他说,让她做好皇后,帮他管理后宫,她也都照做了。 为什么,他为什么还要爱上这么不堪的一个女人? 西丹都灭了,她为什么还苟活? 去死啊!和她的族人一起去死啊! 周皇后无声呐喊着,面目愈发狰狞扭曲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姜政忽然怕了。 是的,他害怕了。 从小到大,他一直纳罕,为什么自己在面对周皇后的时候,内心深处总是潜藏着一丝恐惧。 好像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好像她想要什么,自己就要双手奉上。 每次她不开心,她都不说,她拉着个脸,却要从别的事情上找补回来,而他无一例外,每次都是气弱的一方。 似乎这一切都成了习惯…… 如果姜芙在这里,她就会“好心”地解答姜政心中的这个疑惑—— 因为你!只!是!一!个!工!具!人! 因为这本书里只有一个主角,那就是皇后! 皇后每天都在人淡如菊啊! 一个争宠的皇后,一个宫斗的皇后,一个手染鲜血的皇后,她还怎么人淡如菊呢? 当然是不争不抢,等着你们这些工具人把爱情、权势、地位,甚至是江山都拱手献上啊! 至于工具人是否开心,是否言行古怪,唯一的主角又怎么会在意呢? 可惜姜芙并不在这里,她也不会这么“好心”。 所以,就让姜政永远被蒙在鼓里吧。 “臣妾是为了陛下,为了大局。” 在这一刻,周皇后浑身散发出来的气焰,竟盖过了天子。 姜政不禁失神。 被气得失神。 就在此时,宁嫔推开表情恍惚的姜政。 她动作敏捷地冲过来,再一次端起药碗,“咕嘟咕嘟”地把药一口气全喝了! “宁嫔!” 姜政大吼。 完了,宁嫔的嘴角残留着一丝药渍,她一松手,碗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碗底连一滴药都没剩。 宁嫔伏在地上,哭泣着说道:“皇后娘娘,这下您满意了吧,我永远都不能有孩子了……” 说罢,竟是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宁嫔!” 姜政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一把将她抱在怀中,也跟着失声痛哭起来。 周皇后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姜政恨得全身颤抖,他转身把宁嫔交给宫人。 然后,姜政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周皇后,挥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极大,周皇后扑在地上,满头的珠钗都飞出去,发髻散乱。 不等她起来,姜政又冲过去,一把拽起她的衣领。 “给朕滚回你的坤宁宫,好好地做一辈子你的皇后!没有朕的命令,你不许再出来,滚!” 他红着眼睛,语气冷得像冰,说出来的话语更加令人感到彻骨的寒冷。 周皇后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也想过,自己给宁嫔灌药,势必会引起姜政的不快。 但只要他以大局出发,就能理解自己的一片苦心。 何况,他们是共患难的夫妻,不应该为了这种事而离了心。 “陛下,您清醒清醒,难道你真的想要一个流着敌人血脉的子嗣吗!” 周皇后捂着脸,尖声质问。 在场的所有人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皇后,你好勇,你比皇帝还像皇帝! 姜政站起来,他沉默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刚才打人的时候太用力,连袖子都被撕开了。 “不劳坤宁宫娘娘操心。” 他重新抱起宁嫔,往殿内走去。 身影决绝。 嘴角缓缓泌出一缕鲜血,脸颊也随之高高肿起,但周皇后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她一下子委顿在地。 第24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24 宁嫔的册封礼半途而废。 姜政下旨,令钦天监重新择个吉日,再行册封。 这一次,他要亲自督办此事。 周皇后被永久禁足,但好歹没有性命之虞。 跟着她一起过来的那些宫人就没有这么好命了,全部打入暴房,受尽各种酷刑而死。 暴房里负责行刑的都是一些变态老迈的太监,他们早已心智畸形,多的是折磨女子的手段。 借着这件事,姜政还顺势清理了一批奸懒馋滑的宫人,其中也不乏各种势力安插的眼线、钉子等。 一时间,后宫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宜妃对着姜芙叹息:“怎么会出这种事呢?真是想也想不到的,哎。” 她至今还有一丝后怕。 姜芙安慰她:“兰姐姐做得对,当时那种情况,你就是硬要留下来,也不过是白白多你一个牺牲品罢了。而且,你也及时递了消息出去,无论怎么看,这件事都怪不到你的头上。” 换做其他人,都不可能做得更妥帖。 说明宜妃此人品行确实可靠,既不会无脑猛冲,又不会落井下石。 而且,她自责多日,足见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有自己的一套道德标准,时刻自省。 这是继淑妃之后,自己交到的第二个朋友,姜芙很开心。 人是社会属性的人,她即便穿梭在不同的网络言情小说里,还是希望能够尽量活得逼真。 在宜妃那里消磨半天,姜芙回到慈宁宫,又抓着赵太后的胳膊,老话重提。 赵太后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她无奈:“没看最近宫里都没人敢大声说话吗?你还给我找事!” 姜政这一套乱拳打下来,连赵太后当初安排的人也被清理了好几个。 折损人手倒是其次,主要是又要耗费时间和精力去培养新的。 所以,即便是赵太后都有点上火,更不要说其他人。 “正因为这样,更需要一些事情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嘛。母后,您想想看,后宫女子争来斗去,难不成是为了自己,其实还不是为了娘家的荣耀。现在有您金口一开,给了省亲恩典,不比什么赏赐都更得人心?” 赵太后有几分意动。 兰太傅那个老东西和她一直不对付,如今先帝不在,这老东西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偏偏她就让他的孙女大张旗鼓地回趟娘家,以兰太傅此人最爱脑补的性子,吓不死这老东西! 哈哈! 赵太后越想越美,甚至笑出了声。 没两天,又有消息传出—— 宜妃省亲! 赵太后下了懿旨,把宜妃一顿夸,不仅准许她回去和父母亲人团聚一晚,还赏赐了不少值钱的东西。 至于她对姜政的说辞,也同样无懈可击。 “皇后那天行事不妥,多亏有宜妃在场,这才维持了起码的体面。这事不好再提,咱们便准她回娘家一趟,也算没忘了兰家几代人的忠君爱国。” 一席话把姜政给羞得半天抬不起头。 他防着嫡母,哪晓得,最后给自己擦屁股的人,竟也还是嫡母! 姜政确实感念宜妃的好。 宫里那些小鼻子小眼睛的女人都嫉妒宁嫔受宠,巴不得她出事。 只有宜妃,不仅按照他的吩咐,好好筹备册封礼,还递出消息,让自己及时赶到。 要知道,这种事一不小心,或许就是两头不讨好的下场。 但宜妃并没有明哲保身,袖手旁观。 不愧是兰太傅的孙女! 所以,姜政别说反对了,就差给赵太后磕个头。 姜芙让阿嫱去领了一套太监服,她穿着有些宽大,好在阿媛针线不错,熬了一晚上,改得合身一些。 她再次换上,满意极了。 等宜妃省亲那天,姜芙就打扮成小太监,随着队伍出宫。 一路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宜妃的轿辇风风光光地到了兰府的正门。 正门大开,兰太傅带着家人早已恭迎多时。 省亲一事来得突然,等他们接到消息,已经来不及多做什么,只能把家里打扫一遍,至于大兴土木什么的,完全没有可能。 宜妃知道家中情况,她也不想兴师动众。 一番行礼,问安,女眷们抱头痛哭,暂且不提。 姜芙跟着进了兰府。 宜妃提前派了自己的心腹宫女陪在她身边,这也是她的陪嫁婢女之一,是兰府家生子,对府里情况十分了解。 “殿……小公公,请跟奴婢来。” 宫女险些喊错,赶紧改口。 她带着姜芙东拐西拐,去了一个相对偏僻的院落。 兰府小公子兰渊就住在这里。 此刻,他跟着家中的父兄一起,大家都在正堂那边,和宜妃见礼。 姜芙看见,兰渊的院子里果然有一个小工坊。 “你也去看看家人吧,我就在这里,不会乱走。” 她扭头看着那宫女,随手塞了一个荷包。 难得出宫一趟,姜芙很明白那种想要见到家人的心情。 果然,她只是犹豫了一瞬,便一脸感激地谢过姜芙,握紧了荷包,快步离开。 主人不在,姜芙没有贸然进去。 她看见小工坊门口有一块石墩子,表面被磨得很是光滑平整,一点儿也不脏,估计平时没少有人坐在这里。 姜芙也坐了下来。 她盘算着,一会儿见到兰公子,要怎么向他开口。 毕竟,自己要说的话,对普通人来说,有些惊世骇俗…… 姜芙正琢磨着,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有人过来了。 她赶紧站起来,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戴好帽子,努力模仿着宫里太监的样子,低着头,垂着双手,略微弓着身体,看起来十分老实。 兰渊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小太监坐在自己院子里。 怕吓到这位客人,他才故意用力跺跺脚。 果然,小太监听到脚步声,马上换上另一副面孔。 不过……装得还真像! 要不是长姐在信里说了,臻荣公主想见自己,她会混在省亲队伍里出宫,兰渊或许真的以为,眼前这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太监。 “咳咳!” 兰渊走进院子,还低咳了两声。 姜芙打量了他两眼,咦,竟还是一个美少年! 美少年眉眼精致,气质干净纯粹,的确很有兰家的风骨。 最重要的是,姜芙在他身上隐隐察觉到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去亲近! 坏了,不会真的动了春心吧? 第25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25 努力压下这股怪异的感觉,姜芙小声问向来人:“兰公子?” 兰渊也不由得压低声音:“是我。你是……臻荣公主?” “嗯嗯。” 姜芙点点头。 两个人对视片刻,都被对方鬼鬼祟祟的样子给逗笑了。 笑完,兰渊邀请她去小工坊里面说话。 “殿下放心,这里没外人。” 兰渊解释道:“我做东西的时候,极其讨厌周围有人说话或者走动,家里人都知道我的习惯,所以平时没人过来。” 姜芙原本也想进去看看,自然欣然同意。 小工坊确实不大,里面分为三部分,大概就是材料区、制作区和成品区。 其中,姜芙对成品区的兴趣最大。 这里用木头打了一人半高的多层架子,用来放一些比较小而精巧的玩意儿,比如之前送给姜芙的机关锁一类的,架子上就有好几种。 兰渊还在一旁讲解:“更大的成品,我都放到仓库那边。工坊太小了,实在摆不下。” 姜芙对他口中的仓库更感兴趣,但初次见面,也不好贸贸然提出再去人家的仓库里参观。 看了一圈,她已经心里有数,同时也是一阵压抑不住的激动。 姓兰的小子简直不像是兰太傅那样的人能生出来的后代! 他简直就是墨家传人,偃师转世嘛! 最重要的是,他年纪还小,只要不出意外,以后几十年里还可以不断学习,不断精进! 一想到把此人收为己用,姜芙兴奋地眼睛发光。 倒是兰渊背后发毛,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被大灰狼盯上的小白兔? 但他又牢记着长姐的嘱咐,她说臻荣公主尊贵无匹,性格又真诚直爽,让他好生招待,万不可怠慢。 “殿下,那个……你要不要坐下休息,喝杯茶?” 兰渊试探着问道。 姜芙点头:“好啊!” 正好坐下来说正事。 奈何兰渊这里也没什么好茶,他年纪轻,对茶道并不热爱,于是随意泡了一壶茶,放在平时用的那张木桌上。 姜芙也不嫌弃,她渴了,拿起来就喝了一大口。 然后,她主动问道:“兰公子,倘若我给你提供全部材料,给你准备场地和工具,甚至还有打下手的人,但你必须按照我的要求去做一些东西,或许还要反复改进,你可愿意?” 兰渊越听越激动。 这不就是大财主找上门来了? 天知道,家里因为他要的东西越来越奇怪,越来越珍稀,已经有人在祖父面前表达了不满。 嫌他不务正业,给家族丢人。 可是,那些材料不可或缺! 兰渊自认已经很节省了,而且他的成功率很高,几乎没什么浪费。 “真的能做到我要什么,就给我什么?你放心,我不会胡乱开口,我要的都是有用的!” 兰渊脱口问道。 姜芙缓缓地点头:“是,但凡有用的东西,我都会给你准备。就算是比较罕见,我也会派人出去找,找到为止。” 天呐,这是什么天使投资人! 兰渊强忍着一蹦三尺高的冲动。 他又想到了关键问题:“能不能问问,殿下打算安排我在哪里干活呢?” 姜芙以为他舍不得离开家,想想也是,这是兰家娇养的公子,肯定也宝贝得厉害。 她犹豫道:“应该就在工部衙门一带吧,我尽量把你挂在营缮清吏司那边。不过一旦忙起来,就很难保证每天回家了,或许三五天才能回家一趟,你可以带一两个小厮,帮你跑腿。” 兰渊一听,脸颊微微泛红,明显不好意思起来。 真是的,可把他吓死了,还以为要进宫干活,变成太监呢! 虽然公主开出来的条件很诱人,但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做个完整的男人…… 姜芙哪里知道兰渊这一番内心挣扎,她放下茶杯,收敛笑意,一脸凝重:“兰公子,你既答应我,我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希望我们今后合作愉快。” 她伸出白嫩嫩的小手。 兰渊愣了愣,这才有些茫然地也伸出了手。 姜芙用手握了握他的手,还稍微用力地在半空中摇晃两下,然后松开了。 这个奇怪的契约仪式,看得兰渊更加迷惑,但他也没有抽回手。 小工坊外,传来宫女的呼唤声:“小、小公公,你在哪里?时辰差不多了……” 声音虽压得低低的,但明显透着一股焦急。 显然,她极是害怕姜芙出什么意外。 姜芙连忙应道:“我在这里,就来了!” 说罢,她重新正了正衣冠,走出小工坊。 宫女的脸上重现笑容,她刚才也见到了父母家人,如今心中满是欢喜。 姜芙点头:“走吧,这就回去了。” 赵太后虽然应允宜妃在娘家小住一晚,却是坚决不会同意姜芙在外过夜的。 所以,姜芙现在就要回宫。 兰渊追上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玩意儿,塞到她手里。 姜芙看也没看,反手也藏进了袖子里。 “小时候做着玩的,给你!你……你多保重,我在家等着你的消息!” 兰渊激动得小脸微红。 他就知道,自己不是怪胎,总有一天,会有人慧眼如炬,发现他的厉害!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姜芙在袖子里掏了掏。 掏出一个通体镂空带如意纹的铜香球! 香球不大,分上下,可以开合,里面可以装上自己喜欢的香料。 顶端还连着一根细细的链子,正好可以挂在腰间,或者系在帐子上。 姜芙一见就爱不释手。 回到宫里,她先换了衣服,然后才去给赵太后请安。 顺便又拿出铜香球,请她老人家过目。 赵太后摆弄两下,也夸赞做得好。 “母后,这东西虽然不起眼,但您瞧,无论怎么摇晃,颠倒,晃动它,里面的香灰都不会洒出来哪怕一点点。” 请安之前,姜芙随手把自己常用的玫瑰香料填充进去,再合拢铜香球。 果然,丝毫不漏。 “儿臣在一本书里看到,有人称之为陀螺仪原理。具体有些复杂,儿臣也说不清楚。” 姜芙其实知道,而且陀螺仪原理还在近代广泛用于航海航空领域。 只是这些话不方便说给赵太后听就是了。 赵太后点了点姜芙的脑门:“整天净看杂书,心都野了。” 嘴上埋怨,语气里却带了几分自豪。 “兰公子给你的?” 她又斜睨了姜芙一眼。 “嗯,是的。母后,儿臣已经想好怎么安排他了……” 第26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26 赵太后摆手,示意她别再往下说。 “打住,有事去烦你汤姑姑,我懒得管你们胡闹。” 慈宁宫宫令女官出面,还有什么事能难得住! 得了赵太后的首肯,姜芙自然乐得眼睛都眯起来,她拉着汤姑姑的手,连蹦带跳地走了出去。 倒是赵太后看着她二人的背影,笑了笑,转身去提笔写信。 女儿如此上进,有些事,她也该一点点安排起来了。 宜妃省亲,对于后宫来说,影响深远。 正如姜芙所说,女人们不为自己,也要为娘家考虑。 没看后宫女子活得再苦,也不敢轻易自戕吗?就是怕连累家人。 除非家里人都死绝了,才能做到无牵无挂。 有了宜妃打头,其余人都有了奔头儿,凡事有一就有二嘛。 第二天上午,宜妃神采奕奕地回宫,先给赵太后请安,感谢她的恩典。 按说,她还应该给周皇后请安,但大家好像全都忘了似的,没人提起。 宜妃把从娘家带来的礼物分给众人,那些没能跟着一起出宫的宫人们也都很高兴,捧着东西,叽叽喳喳地笑作一团。 前一段时间的阴霾终于在各宫上空逐渐散去。 几天之后,兰府接到宫里的旨意,兰太傅嫡幼孙兰渊入工部营缮清吏司,成了一名小小的主事。 自古工部就在六部中垫底,甚至有人觉得它“贱”。 当然,这个“贱”相对的是“贵”,不少人认为工部做的事情不够高端大气上档次。 主事更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品阶,上面还有郎中、员外郎等官员。 有人听说了,也只当做是宜妃心疼这个弟弟没出息,赶紧给他安排了一个去处。 毕竟,这位娘娘不是刚回过娘家嘛。 看着娘家弟弟不成器,跟着操心上火,也是在所难免。 大家都认为自己触及到了事实真相,于是,反而没人再去关注了。 就这样,兰渊去了工部,并且果然看见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工坊。 十几个匠人和小吏,都负责给他打下手。 还有一个太监,面嫩爱笑,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据说是臻荣公主特地派过来的,专门负责跑腿传话。 兰渊适应得非常快,因为这里的生活和在家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不同,就是他拿到了一沓图样。 说是图样,其实也不算,充其量就是姜芙的个人脑洞。 好在她擅长作图,甚至连比例都标注清楚,兰渊虽然没见过这些东西,但只要他按着图样去做,基本不会翻车。 做着做着,兰渊惊出一身的冷汗。 这位公主殿下改良的,全是杀人工具啊! 这种弯弯的刀,这种带爪子的刀,还有带棱的刺刀,还有能“咻”一下弹出去的刀,以及带凹槽的刀…… 关键是,这些东西的图样上,还都贴着标签,表明这是刀具分类,第一部分。 也就是说,还有第二部分,第三部分…… 除了刀,可能还有其他分类…… 兰渊白天干活,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想着娇娇弱弱的小公主整天琢磨着这些东西,也不知道她究竟想干嘛? 越想,心中的影子就烙印得越深。 兰渊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频繁地想起一个人。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脑子里每天想的都是木头、铜、铁、皮革、机关、齿轮、卯榫、杠杆、八阵图、木牛流马…… 被少年惦念不已的公主殿下,正在北苑的校场上,亲手测试兰渊刚送来的第一批改良过的冷兵器。 旁边跟着两位武师傅。 他们一见到姜芙带来的东西,就手痒难耐。 姜芙反复叮嘱:“不要小看这些东西,是真正的杀人利器,一旦被它们刺中身体,以现有的医学手段,很难活命。” 两位武师傅这才变了脸色,再次打量起来。 他们也发现了蹊跷。 一个小心翼翼地拿起三棱刺,一个则掂量了几下弯刀,然后对着校场上的练习木人,用力劈了下去! 木人应声裂开,摔成两半。 “好!” 武师傅大声赞叹:“省力,轻便!” 姜芙翘了翘嘴角。 当然了,这可是反曲刀鼻祖,库克力弯刀,它具有特殊的曲弧和握柄,符合现代人体力学,通过了时间和实战的重重考验。 放下手里的,两个人争先恐后地又去试下一个。 他们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可以说是从死人堆里活下来的幸运儿,如今面对着这些冷酷的兵器,并不会排斥,更不会认为它们太残忍。 对敌人不残忍,敌人就要对你和你的家人残忍了! 不过,兰渊毕竟是第一次制作兵器,经过武师傅和姜芙的测试,还是发现了一些问题。 姜芙把问题都记录下来,召来太监忠宝,让他交给兰渊。 忠宝是汤姑姑前些年认的干孙儿,聪明机灵,姜芙专门把他要过来,委以重任。 事实证明,姜芙没有看错人,她和兰渊往来月余,甚至都没有惊动任何人。 就连北苑那几位武师傅,都默契地闭紧了嘴。 即便有人问起,大家也只说殿下活泼贪玩,赵太后担心公主出事,让他们随行左右,保护公主安全。 事情进展顺利,等到秋高气爽的时节,姜芙和兰渊已经开始研究古代版“无人机”了。 人类对天空的向往,古已有之,古人和现代人一样,都十分渴望能够飞翔,直达云霄。 所以,才有了纸鸢、孔明灯、热气球…… 兰渊的机关术,配合姜芙的奇思妙想,总能碰撞出奇妙的火花。 经过反复的研究,试验,也失败了很多次,兰渊终于制作出了一个形似木鸟的飞行器。 “墨子斫木为鹞,三年而成,飞一日而败。” 工坊院子里,姜芙望着停放在地上的木鸟,喃喃自语。 是说墨子当年用木板做了一只木鸟,他花了三年时间才做出来,但飞了一天就坏了。 如今,他们也要效仿祖先,并将其不断改良。 “我要这木鸟能飞,能设定航向,能调整速度,甚至还可以在空中隐蔽,自动躲避来自地面的射杀。我要这木鸟能传递消息,能观测敌情,能运载和投放武器,能配合士兵作战,还能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自行销毁!” 迎着凉意微微的秋风,姜芙指尖向天,意气风发。 一旁的兰渊看痴了…… 第27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27 姜芙不能出宫太久,和兰渊简单碰了个头,她又赶紧回去。 没想到,淑妃一直在等她。 淑妃一见到姜芙,便满脸急切地说道:“你知不知道,宫里最近有传闻,说你为了给太后过寿,开始折腾起工部来了!” 这也难怪,姜芙等人即便再小心谨慎,但架不住宫里到处都有有心人。 几个月过去,终于还是有人发现了姜芙和工部之间有细微的关联。 不过这些人也有趣,查不到姜芙到底想做什么,就主动帮她想了一个理由。 毕竟,赵太后的圣诞快到了。 而且今年恰是她的整寿,按照本朝虚两岁的惯例,今年就应该举办六十寿宴。 宫里宫外,没人不知道赵太后有多宠小女儿。 所以,臻荣公主想给亲娘准备一份大礼,也在情理之中。 姜芙不想瞒着淑妃,但她和兰渊的合作到底不能告诉太多人,于是她微微一笑,拉着淑妃先坐下。 “你也说了,是母后过寿,那我就算找几个匠人折腾折腾,又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这话也有道理,淑妃一听就红了脸。 她讷讷:“抱歉,我从小就是炮仗性子,一点就着。我之前听她们说话不太好听,又是在嚼你的舌根,就坐不住了……” 现在想想,甭看那些人说得热闹,背地里还不知道要怎么谄媚巴结。 甚至让娘家人也到处去找什么祥瑞,就为了在寿宴上献给赵太后呢! 姜芙哈哈大笑,指着桌上的茶杯:“这就是关心则乱。瞧你为了等我,连茶都喝了大半壶,也不怕回去闹肚子!” 她回头看向阿嫱:“去,你淑妃娘娘喜欢咱们这儿的茶,给她包上两包,叫她回去慢慢喝,也省得为了一口茶,巴巴儿地跑过来!” 一众宫人都笑得直咧嘴,阿嫱也忍笑应是,真的下去包茶叶了。 淑妃终于放松下来。 赵太后寿宴,算是年前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而身为六宫之主的周皇后,还在禁足中。 如今后宫二妃三嫔,最受宠的自然还是宁嫔。 尽管刘院使亲自给她看过,确定她今后确实无法怀孕生子,但姜政愈发怜惜,对宁嫔的荣宠更胜。 不少人都等着纯嫔闹将起来。 但纯嫔没了孩子之后,一开始她只是单纯地想要把身子调理好,以便能再次遇喜。 后来,她则是迷上养生,每天不是煲药膳,就是泡药浴,再不就是艾灸,拔罐,还找了医女推拿。 如果不是宫人们拦着,纯嫔可能还想练气功。 不过,她在宫里也找不到老师就是了,所以只能想想。 这期间,姜政倒是去看过纯嫔两次,每次都被艾草的味道熏得够呛。 再不就是一解开她的衣服,发现后背上全是紫红色的圆印,把姜政吓得不轻。 纯嫔得意地指着印子,告诉他:“陛下,通则不痛,痛则不通。臣妾第一次拔罐的时候,又疼又黑……” 姜政落荒而逃,生怕纯嫔按着他,也走一遍罐儿。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姜政让纯嫔去找如嫔玩,后者久病成医,八成也对养生保健感兴趣。 祸祸如嫔也比祸祸朕强! 还是宁嫔那里好。 虽然吃食方面还是不习惯,但只要看着宁嫔那张脸,姜政就觉得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而且,因为她已经不能生了,姜政心中再无顾忌,一到夜里就拉着宁嫔尽情享乐。 可惜张才人和李才人一个因为放血抄经,脸白得像鬼,瘦得被人一吹就要倒。 另一个则被吓到神情恍惚,整个人都呆呆的,除了念经,啥也不会了。 姜政只看了她二人一眼,就再也没管,任由她们留在坤宁宫,正好可以陪着周皇后。 宁嫔趁机推了自己的几个宫人出来。 夜里,大被一裹,众女一起伺候了姜政,隔天也都封了选侍、才人什么的。 汤姑姑把打听来的消息报告给赵太后。 赵太后顿觉反胃:“可不要让芙儿知道,脏了她小姑娘家家的耳朵。皇帝如今倒是放开了,想想当初刚登基那会儿,并不贪图女色。” 皇帝如此勤劳能干,可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好消息。 姜政也生气,想了想,他又召来干巴老头刘院使。 因为刘院使为人不知变通,姜政之前重用的是另一位副院使,已经许久不让刘院使给自己请平安脉。 刘院使请了脉,立即跪在地上,连呼自己有罪。 “陛下,究竟是谁给您引用了大补之物?是老臣失察,请陛下降罪!” 其实刘院使心里明镜似的。 姜政让他起来,压下心头的不安,状似平静地问道:“难道朕的身子有什么不妥?” 是挺不妥的。 大补之物,让他龙精虎猛,一夜可御数女。 但问题也就在这里。 凡事都有定数,你频率高了,自然也就稀薄了,被分散了,连带着数量和质量都大大降低了。 再这样下去,就算姜政真的弄出三千佳丽,照样生不出孩子! 偏姜政还不信:“纯嫔不是曾遇喜?” 刘院使强忍着骂人的冲动,老老实实回答:“那是之前,陛下尚未服用大补之物。而且,纯嫔娘娘出身武将之家,身子比寻常女子强健得多。” 宫女年少进宫,学规矩,干活,哪怕数九寒冬也要提水,洗衣,十个里有八个体内有寒气。 想在短时间内受孕,并不容易。 姜政现在玩得花,所以他更偏宠没有家世的宫女。 就好比种地,土地不肥沃,又没有良种,还指望能长出好庄稼才怪了! 最后,刘院使建议姜政清心寡欲,认真服药,养上两个月再说。 无奈之下,姜政只好照做。 他不踏足后宫,宁嫔自然急了。 至于别人,反正姜政即便来了后宫,基本上也只在宁嫔那里过夜。 所以,他来不来,对大家的影响不大。 计划被打乱,宁嫔焦躁不已。 她的贴身宫女,也是一个西丹族人提议道:“娘娘不如主动去前面找陛下!” “只好这样了!” 宁嫔沐浴更衣,她装扮得明艳动人,又带上一壶酒,两样小菜,款款去了前殿。 一见来人是宁嫔,总管太监哪里敢拦阻,急忙跑去通传。 连续数日没去后宫,姜政原本也有一丝心痒难耐,一听宁嫔带着酒菜来探望自己,不禁心头一暖。 “还是爱妃惦记着朕!” 他十分感动,连忙把宁嫔叫了进来。 第28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28 帝妃二人小别胜新婚,自然格外亲热。 喝一杯热酒,挟两口小菜,姜政已然有了几分醉意。 酒不醉人人自醉,秀色可餐! 宁嫔笑道:“陛下,这酒只酿了几个月而已,还没什么酒劲儿,只能先凑合喝着。待臣妾明年重新酿过,在地里埋上个三年五载的,等那时候启出来再喝,才叫够味儿呢!” 姜政让她坐在自己的膝头,手指去勾宁嫔的下巴,笑着说道:“是吗,朕现在已经觉得很够味儿了!” 两个人嬉闹着,抱在了一起。 总管太监偷瞄了一眼,发现姜政已经将宁嫔压在了平时放奏折的龙案上,俯身去亲她。 宁嫔则左躲右闪,不让他得逞。 旁边一个小太监也看过来,被总管太监挥手赶走:“去去去,这是你小兔崽子能看的吗?滚到一边去!” 小太监赶紧滚了。 但他绕到旁边,见四下无人,又一猫腰,溜到另一条宫道上。 那里通往坤宁宫。 周皇后一身褐色宫装,头上的钗子看着也灰扑扑的,加上她浑身瘫坐在炕上,乍一看上去,俨然是个老太妃。 她被禁足多日,既见不到姜政,也见不到其他人,从日出到日落,就在这方寸之间,人自然没了心气儿。 “松熏,本宫要喝水。” 周皇后咳嗽两声,开口喊道。 原本的松熏在进了暴房第二天就死了,后来又来了几个宫女,周皇后记不住人,索性全都叫松熏。 某一个松熏赶紧进来添了热水。 周皇后如今已经不喝茶,喝了茶,夜里更睡不着。 她抿了一口热水,忽然听见外面有声音。 死寂的心忽然活了起来。 是不是姜政来了? 周皇后连忙放下杯子,起身穿鞋。 等她到了门口,才发现来人只是一个面生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一见到周皇后,便哭着跪倒在地,口称“娘娘救命”,不住地磕头。 周皇后不认识他,只好问道:“你犯了什么事?” 小太监抽噎着回话:“回娘娘,小的是在陛下身边伺候的,眼下是偷跑出来。陛下他和宁嫔娘娘……正在御书房……万一太后知道,陛下白日就和嫔妃厮混,还是在御书房那种地方……怕是所有伺候的人都要人头落地……求娘娘救命啊……” 皇帝不来后宫,一天两天还罢了,一连多日都是如此,自然瞒不过赵太后。 她已经从刘院使口中得知,姜政要戒一阵子女色。 之所以要戒,肯定是因为身子虚了。 赵太后勃然大怒,让女官去训斥几个和姜政胡来的嫔妃,让她们在屋里抄《女则》《女戒》百遍。 还放话,谁敢伤了龙体,别怪她大开杀戒。 姜政又被感动了。 虽然不是亲娘,但做母亲的没有眼睁睁看着孩子败坏身子的,如果赵太后真的盼着他不好,说不定会趁机多赏赐几个美貌的宫人,而不是严加管束后宫众人。 所以,周皇后一听,顿时就信了八分。 那老太婆要是知道陛下白日宣淫,还不趁机兴风作浪? 谁不知道她和宗室一向关系好,连和亲王都极其信服她,万一赵太后联合宗室,向姜政发难,岂不麻烦? 周皇后面露急色:“快,给本宫更衣,本宫过去看看!” 先阻止姜政再说。 宫人们都一脸为难,最后,有人硬着头皮上前:“皇后娘娘,您今天的经书还没念完呢,佛祖怕是要怪罪,不如先去念完这卷经……” 都被禁足了,怎么还能往外跑呢? 见众人不听话,周皇后怒道:“本宫还是皇后!你们敢不听本宫的话?” 气势全开。 宫人们无法,只好伺候她换了皇后服制,还取来一顶九凤冠戴在发髻上。 许久未曾如此盛装过,以至于周皇后看着镜子里的人像,竟有几分隔世之感。 她恍惚了片刻,很快就发现,这样的宽袍大袖,这样的奢华头饰,反而把自己衬得更加干瘪瘦小。 从前怎么不觉得呢? 难道她竟一直都是这副样子吗? 不,她不信! 一甩袖子,周皇后带人匆匆赶往前殿。 总管太监暗道不好。 他试图把人拦下,但周皇后只是被禁足,又不是被废,岂是能随便打发的? 双方正僵持着,忽然从殿内传来女子的娇笑:“……不来了,陛下,饶了奴奴吧,真的不行了……” 嘴上说着不行,但听着却极是享受的,一点儿也没有真的不来的意思。 果然是宁嫔的声音! 如此放肆! 周皇后一把推开总管太监,越过门槛,直直冲了进去。 从门口到书房,尚有一段距离。 周皇后走得很急,奈何她身上的凤袍厚重,明显拉低了速度。 快到了,只要转过面前的那道屏风! 周皇后绕过屏风,刚喘了一口气,就看见令她目眦欲裂的一幕—— 只见姜政衣衫凌乱,龙袍松垮垮地堆在腰间,腰带缠在脑袋上,眼睛被蒙住。 而他挥着双手,正在空中乱摸。 宁嫔同样只着水红肚兜,扭着娇柔的身体,嘴里笑个不停,但手上却紧握着一把造型古怪的匕首! “陛下,快来抓奴奴啊,抓到奴奴,奴奴就是你的了……” 宁嫔一边嘴里说着,一边靠近姜政。 看她的动作,应该是想要选一个最脆弱,最能一刀致命的部位下手! 也是,杀皇帝这种事,只要差一点点,都不可能成功。 周皇后大吼一声:“宁嫔,你敢弑君?!” 说罢,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冲向宁嫔。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全神贯注的宁嫔也给吓了一大跳。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进来。 还是周皇后! 听到动静,姜政浑身一震,也手忙脚乱地一把扯下了腰带。 刚一睁开眼睛,他还有些视线模糊。 但他确实认出来了周皇后的声音。 周皇后已经来到宁嫔的身边,看着她手里的锋利匕首,全身的血一下子往头顶涌去。 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陛下已经如此偏宠她,她竟然恩将仇报! 强烈的嫉妒,前所未有的不甘,怨念,孤独,被爱人背叛的无力感,如潮水一般袭遍全身! “皇后,不要……” 姜政已经恢复了视力。 他一眼就看出来,周皇后此刻犹如战神附体,锐不可当! 第29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29 对姜政的呼唤,周皇后置之不理。 她使出全力,真的从宁嫔手里夺过了匕首。 而她自己的手掌心,也已经被锋利的刀刃给划伤,出现深深的一道口子。 周皇后好像感觉不到痛,趁着宁嫔一愣神,她索性继续用受伤的那只手握住匕首,手臂向前一扭! 匕首调转方向,斜着插在了宁嫔的心窝! “噗!” 刀刃深入皮肉的声音。 周皇后觉得,它彷佛天籁一样,美妙,动人。 它催促着她再用力,再用力一点! “噗——” 周皇后转了转匕首,以便让它刺得更深…… “你……” 宁嫔圆睁着双眼,惊愕地看着她。 她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已经被男人厌弃的失宠皇后,居然真的杀了自己。 “滚开!宁嫔,宁嫔!” 一股大力从身后传来,周皇后被推得一个踉跄。 她身上的力气一下子消失了,整个人狠狠地摔在地上! 地砖真凉啊,这是周皇后唯一的感觉。 姜政抱起宁嫔,匕首还深深地扎在她的胸口,只露出一个把手。 他想拔,但又不敢,很清楚一旦自己拔出了匕首,宁嫔马上就会咽气。 “宁嫔,宁嫔你不要死……朕不许你死!你是朕最爱的女人,朕这就封你做妃子,做皇后,你不要死……” 姜政嚎啕大哭,嘴里说着囫囵不清的话。 周皇后趴在地上,她艰难地动了动手。 一道可怕的伤口贯穿了手掌,汩汩流血。 她只觉得心疼。 只见宁嫔原本已经开始涣散的目光忽然亮起来,她吃力地抬起一只手。 姜政止住哭声,以为她是想用最后的力气,抚摸自己的脸颊。 他想也不想地凑上去,想让宁嫔完成这个心愿。 宁嫔的嘴角扬起。 “啊!” 那只手并没有落到姜政的脸上。 它用力握住了匕首,将它完全拔出的同时,又狠狠扎到了姜政的胸前! 不知道是谁的血,一滴一滴落下。 宁嫔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姜政低头,看着扎在自己胸口的匕首,疯狂大叫:“救驾!救救朕!快来人,传太医……” 不远处,周皇后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这是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宫廷闹剧。 异族妃子行刺皇帝,皇后杀了妃子,妃子临死之前又险些杀了皇帝。 是的,姜政没死。 宁嫔当时已经是强弩之末,手上无力,不可能真的一刀要了姜政的命。 但却真真切切地伤到了姜政的心脉,失了不少血。 而且,他也受惊不小,一连做了多天的噩梦。 甚至绝不肯再和任何人同床共枕。 当时,赵太后亲自赶到的时候,就看见御书房里一片血污,整个场面极其骇人。 姜政和周皇后已经被抬到偏殿了,刘院使带人正在医治。 宁嫔的尸体还在原地,没人敢去触碰。 毕竟是皇帝的女人,虽然死了,但衣不蔽体的,连裤子都没穿,太监们谁都不敢上前。 还是赵太后发话,才有人大着胆子把尸体给抬走了。 至于那个去坤宁宫传话的小太监,还有宁嫔的贴身宫女,被发现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给哀家查!” 赵太后拍案大怒。 堂堂一国皇帝,大白天的,和妃子在御书房胡来,最后招致血光之灾。 臣民们万一知道了,整个皇室还要不要脸面? 只是,姜政受伤一事是无法隐瞒的。 赵太后当机立断,召了和亲王、张首辅、夏次辅、庆国公、武英侯,以及负责京城安全的石将军等人进宫。 有宗室,有内阁,有勋贵,有武将,也算各方人马都到齐了。 赵太后坐在帘子后,召见众人。 等她隐晦地说完了情况,几个人全都变了脸色。 最后,还是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和亲王先开了口:“既然陛下龙体有损,理应好好休养,我等做臣子的势必为陛下分忧,一切听从太后的吩咐。” 张首辅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谁不知道这老家伙就是赵太后的应声虫。 不过,眼下也只能指望赵太后了,毕竟她老人家的本事,是连先帝都认可的。 你们质疑太后,就是质疑先帝,谁敢找死? 大家又商议了一番,对外就说陛下是因为过度劳累而倒下了。 嗯,反正确实也是挺劳累的。 赵太后临朝,有她在,前朝和后宫并没有生乱,一切如常。 如果硬要让姜芙说出有什么不同,就是每每在宫中行走,宫人们对她的态度愈发尊敬,简直堪比见到皇帝。 还有就是,无论她想要什么东西,都能马上拿到,而且绝对是最好的。 甚至她偶尔去一趟工部,都无人侧目,好像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姜政的伤势不轻。 那匕首是西丹王留给女儿的,算是全族之宝,刃身锋利无匹,而且有细细的凹槽,可以快速放血。 所以宁嫔才死得那么痛快。 同样,没个大半年,姜政也很难痊愈。 他躺在龙床上,整个人萎靡不堪。 “宁嫔,朕对你的感情,终究是错付了!” 姜政心如刀割,一下下用手拍着床沿。 小爆笑得肚子疼,它把这一幕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仍旧看一遍笑一遍。 姜芙也翻了白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宁嫔有多深的感情,其实加在一起都没几个月,倒是周皇后都陪他十几年了,就这么轻易被比了下去。呵,男人!” 小爆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又打了个嗝儿:“中年失恋,确实挺惨的,哈哈哈哈!” 爱人不爱我,还想杀了我。 这可真是爱我的人对我痴心不悔,我却为我爱的人甘心一生伤悲…… 它直接唱起来了。 姜芙皱眉:“这歌岁数比我还大。另外,你跑调了。” 小爆:“……真的假的?” 回去偷偷找实验员测试一下,身为系统,怎么能五音不全呢? 姜政在悼念逝去的爱,周皇后同样失去了她的少年郎。 当时的一幕幕场景,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人淡如菊的女子,终于在秋日结束的时候,如花一般快速枯萎下去。 好在有赵太后让刘院使保住周皇后的命,又让汤姑姑敲打了一遍坤宁宫的宫人,警告她们不要以为周皇后失势,就敢不用心伺候。 这么一番操作下来,坤宁宫倒是不复之前的死气沉沉。 很快,赵太后也查清楚了整件事。 第30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30 原来,宁嫔从一开始就想给全族报仇。 在献俘大典上,她有意勾起姜政的征服欲,不仅成功活下来,还顺利成为后宫嫔妃。 接着,她凭借美色与顺服,一步步得到了姜政的宠爱,以及信任。 姜政担心宁嫔孤独,专门拨了一个西丹女子伺候她,陪她说话解闷儿。 她正是通过这个宫女,试图向宫外传递消息,并打算刺杀皇帝。 可惜,侥幸活下来的西丹人都在苦寒之地服役,找不到帮手的宁嫔只好以身犯险。 她一死,那宫女知道事败,自然也就服毒了,这样还能少遭罪。 至于那个小太监,其实是因为他受过张才人的恩惠。 他们是同乡,张才人本是宫女,因为聪明漂亮,很快在宫里站住了脚,还被调去伺候皇帝。 小太监就没这么好运了,自从他进宫,就一直做着各种苦活累活脏活。 之前周皇后削减各宫开支,小太监吃不饱饭,大冷天的,饿得只能喝凉水,结果半夜起了高热,烧得只剩下一口气。 还是张才人听说了,她跑到太医院,给负责抓药的药僮塞了银子,胡乱弄来了两包药,这才救回了他的命。 张才人受宠之后,又帮他打点,将他调到御书房。 得知张才人被周皇后扣在坤宁宫,还要每天放血抄经,小太监便心生恨意,一直想找机会报仇。 终于被他等到了这个机会…… 弄清楚事情的始末,赵太后唯有一声叹息。 这真是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宫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不能小看谁。” 赵太后扶着汤姑姑的手,她抬起头,眯着眼睛,努力向更远的地方看去。 却还是只能看见宫檐的一角。 与此同时,姜芙正带着兰渊前往北苑。 那里有一片树林,地势比周围略高,又有禽类和动物干扰,环境复杂,刚好适合做实验。 如果在这种地方都能实验成功,那么换成空旷的地方,就更不必担心了。 经过再次改良,木鸟的尺寸又缩小了一半。 如今只有三尺多长,不到二尺宽,整体为木质,其中部分零部件则用了兽皮、毛毡、麻、丝等材料,表面刷过油和漆,防水,耐高温,可以长时间飞行。 姜芙亲手在木鸟的腹部放置了十数枚黑丸。 是的,在完成冷兵器改制之后,他们自然不会放过火药等热兵器。 黑丸内除了火药粉末,还有极其细小的金属碎屑。 一旦进入体内,会让伤口呈几何倍数扩大,在这个时代根本无法救治。 战场上,每分每秒都会死人,哪怕不能得到及时的救治,都意味着死亡。 更何况是救不了。 姜芙小心地放飞了手中的木鸟。 二人站在原地,目送它平稳地飞进了树林的深处。 许久,姜芙才开口:“兰公子,我让你做这些东西,绝非玩闹。或早或晚,它们都会出现在战场上,夺取大量的性命。” 既然是合作关系,她不想让他的心里有疙瘩。 兰渊沉默,没有立即回答。 就在姜芙以为,他会不会把自己当成杀人狂魔什么的时候,兰渊开口问道:“殿下是觉得,西丹人还会卷土重来吗?” 姜芙想也不想地说道:“没有西丹,也会有其他人!” 她的语气太过笃定,以至于兰渊的表情里多了一丝震惊。 如今,京城内外一片祥和,官宦之家更是隔三岔五就有各种赏花宴,赏雪宴,一到晚上便丝竹声声,舞影婆娑。 为什么臻荣公主却如此戒备? 姜芙正色:“你可知道北塔,东蒙?” 兰渊虽不喜读书,但对于这两处军事要塞还是知道的,他点头。 “那些蛮人一定会找各种机会,突破这两处关隘,直取中原。还有东北,西南一带,都生活着大量的少数民族,如今他们安土重迁,然而一旦遇到天灾,或是人祸,或是受到他族的战乱侵扰,这些人不得不被迫涌入中原,乃至京城呢?” 姜芙每说一句,兰渊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是的,这绝不是耸人听闻,而是很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怪不得她要未雨绸缪,怪不得她说,她让自己做的东西……会杀人,杀很多人。 “现在,你可懂了?” 姜芙微微扬起下颌,直视着兰渊。 在清澈目光的注视下,兰渊竟奇迹般地镇定了下来。 他不仅不害怕了,反而跃跃欲试,有一种想要站在她身边,陪她一直走下去的冲动! “我懂了,殿下。” 兰渊扭头看向树林,那里暂时还没有动静。 他的胸中,仿佛激荡着一股气息。 “我不怕杀人,只要杀的是敌人,杀人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 兰渊只觉得脑海里一阵清明。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从未像这一刻那么清醒。 而且,无所畏惧。 “保家卫国,开疆辟土。” 姜芙冲着兰渊轻轻一笑。 如果君有道,臣有忠,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那么这个天下将不会有战乱。 但如果君失道,臣奸佞,人伦罔顾,天良丧尽,那么就必须有人站出来,终止这一切痛苦,拨乱反正! “我愿做这只手。” 对着虚空,姜芙伸出她的右手。 站在她的身后,兰渊也缓缓地伸出他的右手。 他亦愿意做她的影子,她最忠实的伙伴,最坚强的守护。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树林深处,正北方向,传来三声尖利的哨音。 二人神色一凛。 哨音结束的同时,一声巨大而恐怖的爆炸声从那里响起。 惊起无数飞鸟,它们拍打着翅膀,四下逃窜。 这个威力,和姜芙估计得很是接近。 等声音彻底结束,二人戴好特制的兜帽和口罩,飞快地赶往爆炸地。 一头野猪刚好被炸死,身上布满了伤口。 伤口里还混杂着金属碎屑,姜芙用油布裹着手掌,仔细检查过,对兰渊点了点头。 他也捡起木鸟残骸,确认上面的火药残留。 这一次实验,以成功告终。 两个人收获满满,回到工坊,详细记录各项数据,正式开启了新一轮的研发。 兰渊的几个徒弟也没闲着,他们最近主要在改良单兵火箭筒。 当然,这个怪里怪气的名字,也是姜芙起的。 她准备先把章元奎麾下的那支精锐轻骑给武装起来,所以无论冷热兵器,全都以便携为第一原则。 至于二营长的意大利炮,太笨重了,以后再说吧。 第31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31 姜政正迷迷糊糊地睡着,梦里,宁嫔那张美丽的脸不断靠近,靠近…… 就在这时,巨大的声响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把他惊醒。 姜政吓得大叫:“来人,护驾!护驾!” 新上任的总管太监急忙上前:“陛下,奴婢在。” 他的前任,已经被砍了脑袋。 姜政满头是汗,一把抓住他的手,神色惊疑不定:“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总管太监暗自叫苦,但也只能堆起笑容。 “陛下,应该是工匠在制作烟花,这不是太后娘娘的圣诞就快到了?” “哦,对,对,是在筹备母后的寿辰。” 姜政长出了一口气,松开了手。 想到赵太后的圣诞就在眼前,姜政低头看了看胸前缠着的纱布,又说道:“传刘院使,让他再给朕换个药方,好得快一些,朕要亲自去给母后庆生。” 关键时刻,又想起干巴老头了。 至于那个忽悠他喝鹿血酒的副院使,没等到青云直上,反而早早下了黄泉。 总管太监只好领命出去。 但他没有直接派人去传话,而是亲自去了慈宁宫,想听一听赵太后的意思。 毕竟,事关龙体,他哪里敢做主。 没看上一个敢做主的总管太监,都已经见阎王爷去了。 赵太后没见他,只让汤姑姑出去回了一句。 “你伺候的是皇帝,自然要听皇帝的话,在宫里要是分不清谁是主谁是奴,就趁早去抹了脖子,倒也干脆!” 闻言,总管太监冷汗涔涔地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他倒是想讨赵太后的好,可惜,妄断臆测上位者的心思,同样是后宫生存的大忌。 刘院使斟酌着,给姜政的药方重新调整了一下,他的伤口果然恢复神速。 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正常坐着,或者短时间站立,已经没问题了。 至少能在圣诞那天露个面,既显得孝顺,也能稳定人心。 “你这位皇兄啊,哎,哀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赵太后得知姜政闹着要换药,就猜到他是坐不住了,急于出现在人前。 安抚臣子固然重要,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把身子养好了,能坐得稳这江山吗? “母后,那咱们就不说。” 姜芙现在忙得很,尽管如此,她每天还要见缝插针地来陪赵太后。 “后天是初一,你和小九小十一起跟着兰太傅读书,每天上午学两个时辰。” 赵太后猛地丢下一个炸弹,把姜芙吓得不轻。 “兰太傅……他肯吗?” 让兰太傅教导皇子还行,他竟愿意一并带上自己? 赵太后笑得畅快:“这老头最不喜欢欠人情,听说他的小孙子不知道怎么忽然开了窍,肯读书了,还说是受了你的启发。所以,这老头也算是投桃报李。再说,小九小十确实也该学点正经东西了,要不是你皇兄……” 说着说着,赵太后的笑容就消失了。 小九小十是先帝最小的两个儿子,一个七岁,一个八岁,如今都跟着生母一起生活,住所离赵太后很近。 深宫寂寥,赵太后怜惜这些才二十几岁的年轻寡妇,偶尔也照拂一二。 姜政对庶母和幼弟都是放养的态度,反正吃喝上不亏待,至于其他的,就别想了。 直到去年,他才从翰林院找了一个不得志的老翰林,给二位皇弟开蒙。 老翰林性格古板,上课就是之乎者也,小孩能爱听才怪。 以至于两个人学了一年多,三百千还没学利索。 如果兰太傅只给姜芙一个人授课,就太显眼了一些。 所以,赵太后直接把两个小的也塞了进去。 至于怎么教,教什么,那就留着让兰太傅自己去操心吧。 初一一早,姜芙就带着两个弟弟到了上课的地方。 三个人规规矩矩地给兰太傅行礼。 兰太傅先考问了俩小的,听着他们磕磕绊绊的回答,老头差一点把胡子揪断。 然后,他强忍着,先带他们背诵了一遍千字文,然后打发二人去隔壁描红。 最后才轮到给姜芙上课。 兰太傅此前给她列过一份书单,但并未多想,只以为公主一时心血来潮。 没想到,这么一问一答的,他发现公主居然真的照着书单,一本本都看过了。 不止看了,还颇有见地! 其灵慧程度较之陛下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已经隐隐有了英宗年轻时候的影子! 单从谥号上说,就知道英宗是一位出类拔萃的皇帝。 但他短寿,刚满三十岁就撒手人寰。 所以先帝没能得到英宗的教诲,在文韬武略方面,都远逊于其父。 如今,兰太傅竟从一个少女的身上,窥到了一丝希望! 他从前一直觉得赵太后此人心思深沉,作为女子,她野心十足,有牝鸡司晨的嫌疑。 如今却不得不感叹,或许正是因为赵太后,臻荣公主才继承了先祖遗风! 说白了,人家的娘就聪明,孩子自然也聪明! 至此,兰太傅摒弃了以往的偏见,以及藏在心底的不甘,专心教导起三位皇子公主。 当然他重点关注的是姜芙,那俩小的,还处于打基础的状态。 小九小十并不蠢,都是正常孩子的智商,奈何老翰林实在不适合教书育人。 如今有了兰太傅这位名师,俩孩子的进步可谓一日千里。 喜得他们的生母跑去给赵太后磕头,还带着宫人做了一大堆针线,几乎快要承包了赵太后日常所穿的全部鞋袜。 只要小九小十平安长大,读书明理,日后封王开府,把生母接出去供奉,她们的好日子不就来了? 日子愈发有了盼头,二人自然更感激赵太后和臻荣公主。 姜政其实是有点意见的。 “兰太傅年纪大了,不宜每日折腾。再说读书辛苦,妹妹何必也跟着去凑这个热闹?” 但他的意见重要吗? 派人传话过去,赵太后只回一句“知道了”,就没了下文。 姜政恼了,只是刚一生气,伤口便隐隐痛了起来。 “陛下,该用药了,奴婢来伺候您。” 总管太监刚好送药进来。 这药是补气补血的,姜政赶紧趁热喝了。 喝完,他有几分困倦,赶紧躺下休息,其他事自然也就抛到脑后。 第32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32 经过一旬的磨合,兰太傅也适当调整了给姜芙的授课内容。 那些女子柔顺之类的,他再不提了。 如果有人也来旁听,就会发现,兰太傅完全是在用教导储君的方式在教导姜芙! 而且,讲得更深,更快! 臻荣公主眼看已经虚岁十三,她没有时间慢悠悠地学习,必须一天当成两天用,三天用! 兰太傅俨然焕发第二春,每天走路都带风。 难得抓到这么一个好苗子,以至于他现在看兰渊都顺眼了几分。 听说臭小子夸下海口,要考取功名,得了吧,连个童生都不是,还敢口出狂言? 兰渊还真不是吹。 自从他做出了决定,白天在工部完成任务,傍晚就直接乘坐马车回家,挑灯夜读。 第二天天不亮,又去了工部,并都不耽误进度。 周而复始,每天都是如此。 兰渊以前是不爱读书,不代表他不会读书,事实上,能精通机关术的又怎么会笨? 兰太傅观察了几天,丢给小孙子几本书,上面密密麻麻地注满了他自己的读书心得。 这可是兰太傅的笔记啊! 兰渊翻了翻,忽然想起姜芙以前说过一句话。 她说,猪站在风口,都能翱翔。 自己现在有了这几本书,只要不是蠢到没救的地步,都能考个进士当当! 一眨眼,到了赵太后圣诞那日。 因为是整寿,而且如今又是赵太后把着朝中大事,今年的圣诞显得格外隆重热闹。 姜芙照常跟着兰太傅上课。 外面闹哄哄的,但她连眉毛都没挑一下。 看得兰太傅又是一阵唏嘘,这心性,多少男子也比不上啊,呜呜! 课程结束,姜芙才赶回宫里沐浴更衣。 赵太后过寿,她自然也要打扮得喜气尊贵,哄老人家开心。 果然,姜芙一出场,就毫无意外地成为焦点。 那些命妇们正陪着赵太后说话,一个个嘴巴跟涂了蜂蜜一样,说出来的话,又妥帖,又好听。 哪怕是拍马屁,也不能直愣愣地拍,要拍得让上位者舒服,甚至连旁观者都舒服,那才是本事! 听着女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姜芙的脸上保持着略带羞涩又矜贵的笑容,以符合她的年纪身份。 心中却在想,怪不得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都喜欢把媳妇孙女啥的聚在一起,谁不爱听好听的啊? 有人忍不住,率先询问起臻荣公主的婚事。 其他人也纷纷竖起耳朵。 赵太后并不避讳这个话题,她也想借着这个机会,打探一下各家的情况。 毕竟自己身处深宫,外面的一些后宅阴私之事,不能及时得知。 “也是该看起来了。” 赵太后微微颔首,命妇们的兴致更浓,你说这个,她说那个,许久不绝。 姜芙适时地提出告退。 即便她是公主,也不能留在这里,听大家说自己的婚事。 赵太后点了点头,让汤姑姑送她出去。 到了门口,姜芙对汤姑姑小声说道:“姑姑,替我转告母后,哪怕她们说出花儿来,也不要给我选驸马。” 汤姑姑还以为她是小姑娘害羞,刚准备打趣两句,又听姜芙开口。 “姑姑,我没开玩笑,我不会以公主的身份嫁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阳光下,她的一双眸子明亮得像是两簇火焰,不停跳动。 活了大半辈子的汤姑姑都被吓了一跳。 再想问两句,姜芙已经走了。 汤姑姑站在原地,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不会以公主的身份嫁人…… 更重要的事情…… 汤姑姑似乎明白了什么,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明明站在阳光下,可她却出了一身的白毛冷汗! 拼命压下心头的惊骇,等汤姑姑回到赵太后的身边,她早已调整好情绪,脸上挂着几十年如一日的得体笑容。 晚间的寿宴,姜政器宇轩昂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身龙袍,衬得他面如冠玉,除了略瘦一些,其他方面变化不大。 众臣都暗自思忖,看来陛下的确只是小病了一场,并不像外界传得那么邪门。 也有个别人不以为然,他们有自己的消息渠道,零敲碎打之下,难免听到一些风声。 之前极其受宠的宁嫔娘娘没了,却连个正经丧礼都没有。 周皇后依旧禁足中,但听说坤宁宫如今像铁桶,外面的进不去,里面的出不来。 皇帝还病了…… 这些不寻常之事凑在一起,那些有心眼的人已经做出了各种联想。 不过,眼下姜政好好地坐在龙椅上,他言笑晏晏,向赵太后敬酒,与众人频频举杯,这一幕还是令大家安心。 是虚惊一场就好嘛! 临睡前,赵太后打开了锦盒,从里面取出一个画轴。 这是姜芙送她的礼物。 是一幅画像,画上是她和先帝。 二人栩栩如生,连头发丝儿都显得那么灵动传神,赵太后凝望了许久,直到眼中充满泪水。 她和先帝在一起几十年,要说一直都恩恩爱爱,那不可能。 就冲先帝有那么多嫔妃和儿子,她这个皇后就没少生气。 但如今他不在了,只剩她一个人,赵太后又觉得,这宫里是如此的冷清,如此的落寞。 “你是心狠的,丢下我和芙儿,自己跑去极乐世界享受了……我很好,芙儿也好……只可惜你们老姜家没有争气的儿子,你儿子比你还不如,我真怕以后没脸去见祖宗……” 赵太后拭去眼泪,她对着画像,和先帝絮叨了半宿。 一如从前。 过完寿辰,隔天一早,赵太后就找到姜政。 “母后,可是谁说了什么?儿臣的身体……” 一听赵太后说她要还政给自己,姜政第一反应是高兴。 但他又不敢立刻应下,以免触怒赵太后。 赵太后对他摆摆手:“谁也没说,是哀家自己要这么做的,当初你急需休养,不得操劳,哀家才不得不打起精神,以免京城内外生乱,朝局不稳。如今皇帝大好了,自然不需要哀家继续指手画脚。” 姜政讷讷:“母后是心疼儿臣,儿臣都知道。” “让刘院使好好再给你请个脉,若无大碍,陛下过两日就上朝吧。平日里多进补,你还年轻,底子好,恢复快。” 更多的话,赵太后也不想说了。 姜政亲自将她送回慈宁宫。 一时间,母子二人感情深厚,实在令人动容之类的话,传遍宫中。 第33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33 赵太后圣诞之后,宫里着实平静了一段时间。 很快,又到了年底。 姜芙感慨:“时间真快。” 她来到这个世界,眼瞅着就是一年。 想到当时烧得人都快糊涂了,姜芙又抓着小爆一顿臭骂。 “女人就是记仇!” 小爆跳脚。 敢情都一年了,她还念念不忘! “要不是我,你以为你能来到这个世界嘛?哼,好心当了驴肝肺,我是看在你前几个世界表现不错,才给你开了后门……” 小爆嘀嘀咕咕。 姜芙眼珠转了转:“你竟有这种权限?” 不是她小瞧它,而是在此之前,小爆除了陪她唠嗑吃瓜,基本上没有显示出什么实力。 听出姜芙语气里的鄙夷,小爆脸红脖粗:“人家还只是个宝宝,未来可期!” 它又不是什么来自高等星球的产物,纯粹是金主爸爸拿恐怖的财富砸出来的东西,自然需要时间才能成长啊! 能这么快上线,它觉得自己已经棒棒哒! 偏偏她还不知足! 接下来,任凭姜芙再打听,小爆都不回话了。 它表示受伤了,自闭了,亲亲抱抱举高高都哄不好那种。 姜芙:“你看我像是要哄你的样子吗?” 没了小爆在脑子里叽叽喳喳,她正好能多看两页书,多画两张设计草图。 眼下,姜芙和兰渊在研究无线电。 她本人对这东西其实是一窍不通的,没办法,身为文科生,短板还是客观存在的。 但姜芙能提出想法,兰渊就能带着人研究。 他现在带出了几个徒弟,已经把一部分活分给他们,自己则专注地去解决一些难题,就比如姜芙无意间提过一嘴的无线电信号。 兰渊极为感兴趣。 “有了这东西,哪里还需要什么八百里加急?主将坐在这里一声令下,前线部队立刻就能冲锋,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兴奋地坐不住,在原地直转圈。 姜芙自知帮不上什么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叮嘱忠宝,好好伺候兰渊,他需要什么,一律满足。 其中磁铁之类的,并不算罕见。 但铜、铁、金、银、矿石等材料,都是朝廷严格把控的,即便以工部衙门的名义,也很难随意取用。 姜芙决定回去之后要好好想一想,要怎么解决这个难题。 “可记住了?有急事叫人传话给阿嫱或者阿媛。” 忠宝前几天刚进宫给干祖母请过安,汤姑姑生怕他不懂事,拉到一边,稍微点拨了几句,漏了一点口风给他。 忠宝也是聪明孩子,一听就懂,从此对姜芙更加忠心,伺候起兰渊那叫一个无微不至。 “殿下,您就放心吧,奴婢虽然只是一条贱命,但也懂得什么叫忠心为主。” 忠宝趁机表忠心。 他就说吧,自己走了大运,先认了干祖母,又跟了公主和兰公子,以后说不得有大造化! 回宫的路上,姜芙苦思冥想,自己要去哪里弄矿石。 找姜政是不可能的。 赵太后怕是也无能为力。 正纠结着,从宫道另一边来了一行人。 阿媛看了一眼,提醒道:“殿下,是纯嫔和如嫔娘娘。” 等她说完,阿嫱忍不住小声嘀咕:“真是奇了,这二位娘娘最近真的好上了,尤其是如嫔娘娘,身子好了许多,隔三岔五被纯嫔娘娘抓着出来透风,奴婢前几天听人说起,还当是假的!” 姜芙叮嘱她:“她们爱说就说,你听听就罢,不可妄议嫔妃。” 说话间,两方人马已经走近。 各自见了礼,姜芙趁机打量如嫔。 说实话,她其实都没见过几次如嫔,只记得是个脸色吓人,个子小小的瘦姑娘。 如今再看,如嫔的确好了许多,一张小脸圆了不少,也没那么青里透灰,虽然一看也知道此女恐怕不大康健,但比起原来的状态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如嫔娘娘看着大好了,真替你高兴。” 姜芙发自内心地说道。 类似的话,如嫔最近听过很多,但像姜芙这么诚心诚意的,还真没遇到几个。 因为自幼体弱,如嫔比一般的人更敏感,也更能感知到他人的真实情绪。 她粲然一笑:“多谢殿下。” 姜芙颔首,再去看纯嫔,只见纯嫔比去年除夕的时候胖了不少,汤水有营养不假,但也实在养人。 不过,她养生成果确实很好,整个人白里透红,气色上佳。 “二位急匆匆的是干什么呢?” 姜芙有些不解。 纯嫔抢先回答道:“殿下,你要不要去我宫里坐坐,我兄长托人给我带了一些东西,都是京城没有的!如嫔也去,人多热闹!殿下若是看中了什么,直接就拿走。” 武英侯世子? 姜芙确实来了兴趣。 如嫔悄悄拉了一下纯嫔的手,意思是让她注意言辞。 什么叫“都是京城没有的”,说这话也不怕给家里招祸! 京城都没有的东西,你家有,还大喇喇送进宫里,不怕皇帝太后等人忌惮嘛! 纯嫔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她赶紧找补:“好的都已经进贡给陛下和太后了,还有点边角料,这才给了我。” 旁边的如嫔都要晕过去了,这话说得就更不对了,让公主殿下去挑你那里的边角料…… 好在姜芙不在意。 她笑道:“武英侯府世代贞烈,是连母后都敬重的人家。既然这么巧,那我就去凑个趣儿。今天风大,不如我们到了地方再说,别站在道上吹风了。” 纯嫔连声说是。 如嫔也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公主,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姜芙。 两方合成一行人。 如今,武英侯赋闲在家,武英侯世子接手兵权,离家千里。 这一次,他派人送来的是一些当地特产,有吃的,玩的,用的,东西不算太值钱,但确实胜在新奇。 对于后宫女子来说,这些要比普通的绸缎首饰更具有吸引力。 纯嫔让人把东西都摊开,拉着如嫔和姜芙一起看稀奇。 “这个好吃!” “咦,还能打开,挺好玩的!” “看这个!” 三个人有一种拆盲盒的快乐。 真正引起姜芙注意的,是一箱子石头,都未打磨过,大大小小都有,乱七八糟的堆在箱子里,被宫人们放在角落。 这是什么? 她下意识地站起来,走了过去。 第34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34 姜芙走近,稍微看了看,不禁想笑。 一箱子金属矿石。 浅黄色,中间夹杂着黄褐色,不出意外,正是黄铁矿晶体。 纯嫔一回头,看见姜芙对着一箱子石头发呆,不禁快步走过来。 “哎呀,兄长真讨厌,又拿小时候的糗事笑话我。” 纯嫔抱怨一句,然后告诉姜芙,她小时候,武英侯世子用“愚人金”来骗她,她信以为真,整天抱着一大块“金子”在府里招摇,还以为自己发财了。 “真是的,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又弄到这玩意儿,还想骗我。” 纯嫔气鼓鼓,用脚尖踢了踢那箱子。 再一抬头,她看见姜芙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纯嫔姐姐,把这些石头送给我吧!” 不等纯嫔说话,姜芙已经拉起了她的手,轻轻摇晃了几下,完全是平时和赵太后撒娇的样子。 如嫔忍不住掩嘴笑:“殿下,不要东西的时候喊‘纯嫔娘娘’,要东西的时候喊‘纯嫔姐姐’!” 被她一说,纯嫔也反应过来:“就是啊,就是啊!” “你帮我劝劝纯嫔姐姐,那你也是如嫔姐姐。” 众人笑作一团。 离开的时候,姜芙带着一箱子矿石走了。 走到半路,她直接让两个太监把东西给兰渊送去,并告诉他,这些矿石可以制作最基础的无线电设备,让他先用着。 如果姜芙没记错,在她生活的年代,直到几十年前,还有一些偏远地区的人们使用矿石收音机。 古代没有稳定的电源,使用矿石是最好的选择了。 就是不知道兰渊等人能不能琢磨出来? 她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他,可以说是绞尽脑汁,把初中物理那点基础知识在脑子里翻了一遍又一遍。 两个太监很快回来复命,说事情办好,兰公子还让公主放心。 工坊里,兰渊和徒弟们围着箱子,啧啧称奇。 “公主殿下真乃神人,这矿石说弄来就弄来了!” “有点像金子,提炼一下,不会真的有金子吧,那我不是发了?” “发发发,发你娘!这是有大用的,我看你昏头了!” 众人热火朝天地讨论着。 等他们说够了,兰渊才收敛了笑容,正色道:“矿石不易得,咱们更要珍惜着用。好了,都干好自己的活计,别辜负公主的信任。” 大家齐齐应声,立即忙碌起来,一个个干劲十足。 兰渊亲手放好矿石,又去库房清点,姜芙要求他们在腊月之前准备出一批成品,数量不多,但务必精良。 她打算给章元奎一个小惊喜。 接下来几天,姜芙除了上课和练武,都会抽出时间和纯嫔如嫔二人走动。 虽然她别有目的,但三个人渐渐熟悉,相处得也不错。 赵太后把姜芙喊过来,叮嘱她两句:“如嫔身子弱,你和纯嫔要有分寸,玩乐可以,万万不可胡闹,害了如嫔。” 她当初是对和亲王亲口保证过的,不会让如嫔出事。 和亲王一把年纪,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小外孙女。 倘若如嫔有个好歹,且不说和亲王会不会对赵太后心生罅隙,他自己的身体怕是也受不了打击。 难怪赵太后会不放心。 姜芙表示记住了。 她顺势提起武英侯:“母后,听说侯爷不过四旬,就整日在家喝茶遛鸟,岂不很是无聊?” 赵太后的嘴角多了一丝嘲讽:“无聊又如何,碍了皇帝的眼,留你一命都是祖上烧香。”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说起来,这也是公侯之家的悲哀。 姜芙接口道:“历史上有多少名将,六七十岁还能指挥千军万马,即便马革裹尸,也不枉戎马倥偬一生。我要是武英侯,肯定闲不住,说什么都要重返战场。” 凡事都有代价,就看武英侯愿不愿意付出代价了。 叹了一口气,赵太后直直地看着女儿。 她就知道。 这个女儿像极了自己。 “那你倒是说说,武英侯凭什么会信你?” 赵太后也不兜圈子了,敞开天窗说亮话。 从姜芙让汤姑姑转告自己,不必给她挑驸马,赵太后就知道,这丫头的心思再也藏不住了。 “他可以不信我,但他也信不了别人。” 姜芙淡淡地说道,眼神却是笃定的。 “我只能保证,我是执棋者,我会让每一颗棋子都落在它该落的地方。哪怕一颗过河卒子,我亦会让它死得其所。” 许久,赵太后重重应道:“好。这话,我会帮你带到!” 反正她还有保命手段,若真到了那一天,自己大不了一死,只要能让芙儿活下去就好。 又或许,真的让她做到了呢? 没过多久,纯嫔拉着姜芙去看侯府给她送来的年礼。 其实不只是侯府,其他嫔妃的娘家也是这样,但凡不是穷到底儿掉的人家,都会尽量往宫里送财物,希望女儿过得更好。 既然大家都差不多,所以并没有人觉得武英侯府的做法有什么奇怪。 纯嫔拿着礼单,一样样看过去。 一个面生的宫人给姜芙上茶,一不小心,茶水溅到姜芙的裙角。 姜芙和纯嫔说了一声,去偏殿更衣。 到了无人的地方,宫人立即跪下:“殿下恕罪,奴婢是侯爷派来的。” 她从怀里掏出一枚玉扳指,双手奉上。 姜芙接过,细看几眼,确定此物是武英侯从不离身的东西,她曾听赵太后说过,这还是英宗赐给老侯爷的。 把玉扳指仔细收好,姜芙又道:“侯爷想说什么?” 宫人垂着头,声音清晰:“侯爷说了,他想做过河卒子,万死莫辞!” 闻言,姜芙怔忡片刻。 她想过,武英侯最后一定还是会妥协。 只是没想到他如此干脆。 看来,姜政的疑心病,到底还是狠狠地伤了武英侯的心。 任谁也不会接受,立了大功回来,却被天子猜忌,不得不拱手交出一切吧! “好,我知道了,让他耐心等待。” 姜芙说完,转身就走。 裙角那一点点水渍,早就干了。 回到殿内,纯嫔已经左一份右一份地把东西都分好了,看到姜芙,她把东西往前一推。 “殿下别嫌弃!” 纯嫔笑嘻嘻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对姜芙和那宫人的对话全未察觉的样子。 大概她和侯府说了什么,这一次侯府特地又准备了一堆矿石,五颜六色,花花绿绿。 姜芙扫了一眼,自然不客气地都收下,转头就给兰渊送去。 第35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35 河口关。 腊月二十三,北方小年。 滴水成冰,寒风刮在脸上,疼得像刀割。 用力吸一口气,喉咙里像是涌起无数冰渣,甚至泛起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章元奎带着亲卫巡视。 “大将军,刚才杀了三头猪,今晚大伙都能沾沾荤腥了!” 有人兴高采烈地说道。 果然,不远处的空地上,三头猪已经被大卸八块,有士兵拿着大盆在接血。 猪血也是好东西,头蹄下水什么的,当然都不会浪费。 加上菘菜,炖上一大锅,人人都能分上一碗。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在碗里捞出一块五花三层的肉咧! 一时间,不少人都在吞口水。 章元奎笑道:“好了,离吃饭还早着,该干嘛干嘛去!” 话音刚落,有斥候飞快地赶到面前。 “报——大将军,有人来了!已经到了前方二十里,是一行车队,车上有朝廷标志,但……” 斥候欲言又止。 章元奎也纳闷儿:“朝廷派人来了?我怎么没收到消息。” 斥候这才接着往下说:“属下瞧着,和以往送军资的车队不太一样,而且车上并没有粮食,但留下的车辙印记很深,车上的东西不轻!” 章元奎一甩马鞭,大吼一声:“跟上!去看看!” 亲卫们立即翻身上马。 这一看不得了,章元奎觉得,就是他当初娶媳妇的时候也没这么畅快过,这么得意过! 车上放的东西,比粮食还金贵! 直到把车上的全部东西都搬到自己的营帐里,章元奎的一双手还是微微颤抖的。 就在刚才,他随手拿起一个据说叫“三棱刺”的东西,用力一扎。 死猪的身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方形的窟窿! 章元奎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 作为行军打仗多年的将军,他太懂得这个伤口所代表的意义了! 章元奎激动地打量着手中的兵器,发现它通体灰白色,并不反光,工艺精细。 他喃喃:“三千年前,据说就有三隅矛,此物比之三隅矛,威力更惊人!” 臻荣公主真的给自己送了一份大礼! 除了三棱刺,姜芙还准备了少量的反曲刀,只是数量上要少很多。 因为朝廷严格管制军械,她虽然有赵太后做靠山,依旧不能大张旗鼓。 不过,姜芙在兰渊的几个徒弟里挑了一个手艺最好的,直接把人给送到章元奎的身边。 那意思不言而喻:能做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本事啦。 能弄到铁,自然好,实在不行,把旧的坏的融了,也能鸟枪换炮。 不必姜芙说,章元奎也和她想到一处去了: 先给轻骑兵把新装备换上! 到时候,他完全可以带人出关,剿匪也好,打蛮子也好,时不时地搞上一波。 凭啥他们一到冬天,就可以出来抢粮食,自己也可以先发制人,来个反抢嘛! 设想了一下美好未来,章元奎兴奋地大吼一声:“还有几头猪?都给老子杀了,今晚敞开了吃!” 猪圈里,以为侥幸逃过一劫的几头猪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京城,又是一年除夕。 经过几个月的休养,姜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不过,他大概是受了严重的情伤,又或者割舍不下死去的爱人,踏足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大部分时间,姜政都是独自一人过夜。 偶尔确实有了需要,也是把人抬到他身边,提前把衣服都脱干净了,连头发都得打开检查。 等办完了事,马上送走,一刻也不多留。 能忍受这种操作的,都是一些选侍、才人之类的,或者干脆就是宫女,像纯嫔或者宜妃等人,都接受不了。 她们不敢明着拒绝天子的恩宠,索性就说自己得了妇人病,月事淋漓,一个月断断续续,总要来上十天半个月,像极了上体育课不想跑步的初中女生。 总之就是不伺候。 反正都生不出孩子,不侍寝也不耽误什么。 尤其她们还年轻,最大的才二十岁,身体没有完全成熟,尚未咂摸出做那事儿有什么爽快,都乐得轻松。 “宴会筹备得不错,你们几个都辛苦了。” 除夕夜宴上,赵太后点名表扬宜妃等人。 周皇后不出来,总要有人干活。 于是,一进了腊月,赵太后就把宫务重新安排了一下。 二妃二嫔,都有事做,一人管一项。 既有分工又有合作。 连如嫔都兴致盎然地应承下来。 她虽然体弱,但身边有一堆能干的宫人,再说了,又不需要如嫔亲自做什么,只要层层分配下去,她来最后把关即可。 其他人更摩拳擦掌。 得到赵太后的肯定,众嫔妃连忙起身谢恩。 看着身边的空位,姜政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那是周皇后的位置,她虽然不来,但也没人敢乱坐。 一瞬间,姜政的眼前浮现出他们当初刚成婚时候的样子—— 不得宠的王爷,娶了一个娘家被皇帝厌弃的王妃。 连婚礼都跟其他王爷比不了,前来恭贺的客人也寥寥几桌,好像来喝杯喜酒,都会让皇帝不悦。 大婚当夜,他与妻子十指紧握,许下诺言。 如今只剩下一声叹息。 “哎!” 姜政一不留神,还真的叹出了声。 好在有欢快的乐声遮掩,众人又都欣赏着舞伎新排的节目,他独自一人坐在高处,无人注意。 宴毕,众人先恭送赵太后离开,又恭送姜政离开,这才纷纷散去。 姜政没有乘辇,而是一个人慢慢地走着。 这一走,就走到了坤宁宫。 宫门紧闭,门口只亮着两盏宫灯,乍一看上去,很是萧索,并不见过年的喜庆。 “去叫门。” 姜政吩咐道。 总管太监立即上前。 等了半天,终于有个小太监探出半张脸:“谁啊,大过年的也不让人安生……” 他们几个人躲在耳房里喝酒,猜大小,玩得正高兴。 被推出来这个,刚好输了一把,心里不痛快,大晚上的还要出来折腾一趟,一开口,自然怨气满满。 总管太监上去就是一脚,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陛下驾到!” 那太监被踹倒在地,他借着灯光一看,立即吓得屁滚尿流,连连在地上磕头。 其他人听到动静,也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黑漆漆的宫里,一盏灯一盏灯亮了起来。 最新的松熏(前面的都死了)快步出来行礼:“陛下万安,娘娘说她……已经睡下了,请陛下早些休息。” 第36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36 在场的人都听懂了,周皇后这是不愿意见陛下? 她……实在大胆! 姜政站在原地不动:“去告诉你们娘娘,今日除夕,朕特地来见她。” 松熏立即起身。 没多久,她再次出来:“陛下,娘娘请您进去。” 总管太监暗暗嘬着牙花子,心说怪不得人人都说周皇后疯了,就冲她敢把皇帝晾在外面,起码就不能算是正常人! 姜政迈步,走了进去。 殿内也丝毫不见任何喜庆的东西,摆设布置,都快赶上孀居的赵太后,所有的东西都雾蒙蒙的,透着一股死气。 周皇后简单拢着头发,身上也是家常衣服,看起来确实是一副已经就寝的样子。 姜政低咳一声:“皇后,今日除夕……” 周皇后打断了他:“陛下,你许久不曾喊过我的名字了。” 她的声音低哑,猛地一出声,还吓了姜政一跳。 姜政迟疑:“茹艺,你哪里不舒服,让刘院使好好给你诊一诊。” 周皇后比她小一岁,虽然比宜妃纯嫔她们大一些,但也不过二十多岁,如今看着却彷佛年过三旬似的。 “陛下,臣妾这段时间看了不少书,其中有一本是外国传教士写的。他在书中写到,在大海的另一边,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那里的人们过着一夫一妻的生活。” 周皇后自顾自地说道:“即便是国王,也只有一位王后。臣妾看了以后,觉得十分羡慕。陛下,你说我们的国家能不能也效仿他们,一生一世一双人?” 真是中邪了,堂堂皇后竟看那些黄毛妖怪瞎编的东西,还奉为圭臬! 姜政从心底升起一股怒火。 自古丈夫就是天,更不要说,他还是皇帝。 他压下烦躁,耐着性子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朕要遣散六宫,从此守着你一个人过日子吗?” 周皇后直视着他:“陛下以为如何?” 不如何! 和亲王,兰太傅,武英侯府,章家,哪个不是在朝堂上举足轻重的? 他既然当初同意让这些人家送女儿入宫,就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让这些人为己所用! 几年过去了,忽然要把人家的女儿送出宫,这不是结亲,是结仇,还是死仇! “皇后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了,你还是多看经书,沉淀心性,少看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以免彻底移了性情!” 姜政扭头对跪在外面的人说道:“把乱七八糟的都烧了,谁再敢拿这种东西乱了皇后的心智,一律杖毙!” 周皇后幽幽说道:“陛下是忘了曾经的情意吗?” 一句话,刺得姜政几乎暴起。 “皇后,你说这话难道不亏心吗?朕从前是如何待你的,朕对你诸多包容,给你诸多特权,难道还不够吗?倒是你,自从朕登基,你愈发不可理喻!” 他也不懂,从前好好的女人,怎么当上皇后,反而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如今甚至开口指责他不念旧情,这不是明着暗着说自己是陈世美吗? 姜政自认足够善待发妻,却被周皇后如此质疑,他除了愤怒,更多的是心寒。 就算他的确爱上宁嫔,但依旧给了她皇后的体面。 这还不够吗? 她不是一直以来,都把“体面”挂在嘴上,当成头等大事吗? “是臣妾不可理喻,还是陛下早已移情别恋?” 周皇后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力气,一开口竟咄咄逼人起来。 宫人们都吓得不敢呼吸,唯恐一不小心,就引来杀身之祸。 没看周皇后身边的松熏都不知道换到第几代了吗! “你敢质问朕!” 姜政怒极反笑:“好,好,周茹艺,你不愧是丽庶人的亲侄女!朕现在懂了,为何先帝恨不得赐死她,你们果然是一丘之貉!” 他再也压抑不了情绪,抬脚踹倒旁边的一个博古架,愤而离去。 “哗啦啦!” 博古架轰然倒下,摆在上面的东西砸了一地。 周皇后执拗地扬起下巴,用手指轻轻抹去脸颊上两行无声滑落的眼泪。 当晚,姜政回到宫里,立即点了几个正得宠的才人。 他把医嘱抛诸脑后,又放肆了半宿。 正月初一,乃是正旦,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姜政寅时就被唤起,他脚步略显虚浮,拖着疲惫的身子去奉先殿祭祖,又接受百官朝贺,整个仪式肃穆而冗长。 天气寒冷,姜政只觉得心头火热,浑身却又阵阵发寒,四肢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待百官行跪拜礼的时候,姜政的眼前开始发花。 他强忍着,好不容易捱到三声鞭响,宣布整个朝会正式结束。 “陛下起驾——” 随着礼官一声唱和,姜政咬牙,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刚走了一步,他便头重脚轻,好在身边的总管太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快快,小心着!” 几个太监搀着半昏迷状态的姜政,总算把人抬到御辇上,匆匆回宫。 刘院使赶来,手一搭脉,就暗道不好。 几个月的功夫,全都白费了! 哪怕面前的人是皇帝,遇到这样不省心的病患,对于医者来说,也是极其堵心的事情! 你拼了老命治病,奈何人家也是拼了老命作贱身子啊! 他一边诊脉,一边派人去请赵太后。 “你们竟敢不劝阻皇帝!” 在女人身上折腾半宿,损耗了大量精元,一刻也没歇,连口水都没喝,先去拜天地祖宗,再吹上一个时辰的寒风…… 加上旧伤还没彻底痊愈,这能不犯病吗? 赵太后赶到,听了刘院使的话,她顿时气得牙痒痒。 好好一个人,怎么非要做色中饿鬼? 和妻子感情不谐,就要在其他女人身上找补回来,以求证明自己的魅力吗? 蠢货啊,蠢货! 龙床上的姜政,烧得脸颊通红,和当初的姜芙颇为相似。 听到消息,姜芙也立即放下手上的事情,赶了过来。 “母后别担心,皇兄吉人自有天相。” 她先拉着赵太后坐下,轻声安抚。 当务之急,是接下来的安排。 按照宫廷惯例,皇帝在正月初一这天也非常繁忙,除了一大早就要接受百官朝拜,还要接见和赏赐臣子。 这仅仅是对外。 对内,也要接受后宫众人的觐见,出席家宴,关怀皇室宗亲…… 母女二人对看了一眼,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第37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37 最后,还是赵太后一锤定音。 把能取消的都取消了,也不必藏着掖着,就说皇帝操劳国事,染上风寒。 其实这种事并不算罕见。 每年冬天,但凡举办大朝会,在外面站上一两个时辰,总有个别上了年纪的老臣会受不住,没等回家就倒下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这一次进宫朝贺的,还有一些蛮夷小国派来的使者。” 姜芙忧心忡忡。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姜政能咬牙坚持一下,哪怕只是短暂地出现一下,见一见那些使者。 起码能够起到震慑的作用。 他们是不是真心归附,尚且存疑。 说不定是看到西丹被灭了,心里既恐惧不安,又急于知道朝廷的实力,所以才借着新年朝贺的由头,前来一探虚实。 “时也命也。” 赵太后岂会想不通这些? 但姜政都快说胡话了,别说露面,就算下床都做不到。 这副病容,真的接见那些使臣,才是大大丢脸。 因为姜政生病,这个年过得比任何一年都要无聊,大家想笑不敢笑,想玩也不敢放开玩。 直到初十,姜政好得差不多了,宫里才渐渐恢复了欢声笑语。 兰渊也趁机找到姜芙,告诉她自己下个月会参加县试。 “先考个秀才,省得老头子唠唠叨叨。” 他一脸不忿。 没办法,工坊这几天休息,兰渊也只好待在家里。 比起老妻一见到小孙子就眉开眼笑,百病全消的模样儿,兰太傅则是一见到小孙子就心口疼。 姜芙失笑,秀才是随便说说就能考上的? 她也没见兰渊平时看书,或许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吧。 “那就祝你一举夺魁!” 姜芙献上祝福。 兰渊愿意读书科举,总归是好事。 虽然她觉得一个人的价值并不在于能不能入朝为官,但顺应潮流也不错。 起码,凭兰渊的本事,一直在工部做个小主事,确实太屈才了。 她准备找个机会,给他升一升,也能更方便为自己做事。 正月十五,上元节。 宫中举办灯会,还大摆宴席,姜政先接见了那些已经在驿馆逗留大半个月的使臣。 整个过程十分隆重,并赐下大量珍宝,以此彰显国力。 这些使臣之前天天追着鸿胪寺官员问不停,生怕见不到皇帝,把那群官员烦得见人就躲。 赵太后带着众嫔妃接见了其中的女眷。 女人们聚在一起,聊的大多是胭脂水粉,珠宝首饰等轻松愉快的话题。 姜芙坐在赵太后下首,面上看着端庄和气,偶尔说上两句话,其实她的大半心神都在注意着那些使臣。 通过小爆,她如同身临其境。 姜芙几乎可以断定,这群人并不恭顺,起码不是真的臣服。 相反,姜政半个月之前病倒,勾起了他们的一丝侥幸。 朝廷打西丹,虽然胜了,但也耗费大量银钱,折损了大量将士,这是事实。 皇帝病弱,国库空虚,谁不想趁机啃一口? “说不定等他们回去,就要准备和朝廷开战,即便不马上来真格的,恐怕也少不了小范围的摩擦,边关又要不太平了。” 片刻之后,姜芙得出结论。 这是显而易见的,连小爆都没法睁着眼睛说瞎话,笑话她是杞人忧天。 最生气的是,这些人拿着一些破烂上贡,朝廷还要回礼,回的还都是真金白银的值钱货! 姜芙实在想骂人! 彰显国力,也不是这么彰显的。 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不服就打服! 公主殿下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事实证明,姜芙低估了这些蛮夷的野心和冲动。 又或许是亲眼看到了京城的富庶,反而催化了他们想要侵吞锦绣河山的欲望! 三天后,使臣们陆续离开。 其中,来自北塔以北的鞑勒使臣团又一次求见姜政。 姜政毫不犹豫地答应,正好,他亦想再问问关于鞑勒的情况。 这个部落相当神秘,和其他部落的来往也不多,朝廷对他们知之甚少。 鞑勒使臣团人数并不多,加一起只有七八人。 他们一行人进来,先给姜政行礼,口称“陛下”,态度倒是恭敬。 姜政更为得意。 都说蛮夷不曾开化,如今看来,他们也不是完全不懂礼节,只是需要教导…… 正想着,鞑勒使臣团团长,亦是鞑勒大王子上前一步。 “鞑勒十万大军已于今日抵达北塔以北二十里处,我父汗亲自出征。父汗他老人家神交陛下已久,还请陛下移驾,前往北塔,共谈国事!” 大王子甚至还拱拱手。 姜政险些从龙椅上跌下来! 十万大军,北塔,二十里! 每个字他都明白,但连在一起的意思,他竟不敢懂! “大胆!你们竟敢陈兵北塔,是要和朝廷开战吗?” 终于有臣子反应过来了,张首辅座下的一个得意门生大声质问道。 “如果陛下不愿意亲自前去,那鞑勒也不惧一战!” 大王子面不改色。 “陛下,绝不能听他的!” “是啊,不能去啊,这哪里是共谈国事,欺人太甚!” “鞑勒小子,你就不怕掉脑袋吗?” 有武将大怒,说话间就要伸手去摸腰间,却摸了一个空。 觐见天子,怎么可以携带兵器? 大王子哈哈大笑:“谁人不怕死?在下自然也怕。不过,使臣团但凡有一个人不能活着走出去,不出几个时辰,我父汗就会一声令下。不知陛下有没有信心,你的将士们能守住北塔?” 北塔是重要关隘,虽然有重兵把守,但鞑勒军队既有数量上的优势,又打得毫无征兆,占了先机。 如今天寒地冻,守军措手不及,很可能吃败仗。 姜政已是冷汗涔涔。 让他去北塔见鞑勒汗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狗屁的汗王,一群蛮子也敢称王! 姜政的心头千回百转,底下的大臣也都面色各异,他只好频频看向张首辅和夏次辅,希望他们能想到对策。 这两个老头,平时掐得那么厉害,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一个比一个还能装孙子! 姜政暗骂。 “事出突然,朕、朕也要考虑考虑。即便朕同意,天子出行,绝非小事!” 他打算先来个拖字诀。 第38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38 大王子目光如炬,灼灼地看向姜政。 他翘起嘴角,说话的时候,胡子跟着一动一动:“陛下,你有十二个时辰的时间考虑,明天的这个时候,就是最后期限。” 闻言,周围的议论声更大,嗡嗡一片。 不少老臣已经露出如丧考妣的神色。 刚打完西丹,难道又要打鞑勒吗? 看鞑勒的意思,完全势在必得,恐怕比起西丹,更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啊! 姜政脑门上已经湿了一片。 十二个时辰,还有一天的时间…… 他还有一天的时间,决定是战还是……和? “朕会好好考虑。来人,好好招待鞑勒使臣团。” 姜政勉强说了一句话,“好好招待”四个字,他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 说罢,他起身离去。 皇帝一走,大臣们立即冲向张首辅。 “首辅大人,怎么办?” “是啊,张老大人,您说句话吧,咱们到底要怎么办?” “还没开始打,难道就要先求和?岂不是国耻,国耻啊,吾等有何颜面去见先帝,去见英宗……” 已经有人跪地哭嚎起来。 张首辅阴沉着脸,他看向早已空空的龙椅,沉默不语。 他不敢说自己有多么了解姜政,但就在刚才,张首辅分明捕捉到了陛下眼底闪过的一丝胆怯。 他怕了,他想逃了! 身为皇帝,怎么可以畏惧敌人,怎么可以心生退意? 别忘了,皇帝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还有天下,还有万万千的子民! 一旦北塔被鞑勒夺去,他们就可以继续南下,直奔河口关。 北塔和河口关之间,是一片沃土,边关一带少有的平原,大量的军户囤兵于此,战时打仗,农时种地。 可以说,此地是河口关军民的粮仓。 “今日之事,各位暂且守口如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张首辅思忖良久,还是警告了在场众人一番,免得他们出去乱说。 万一京城百姓先乱起来了…… 后果不堪设想! 回到宫里的姜政无比烦躁,脱下龙袍,里衣已经汗湿了,总管太监立即招呼宫人取来干净的衣服,为他换上。 姜政穿着里衣,坐在龙床上,一动不动。 宫人们无声地退下去。 该死的鞑勒! 竟敢搞威胁那一套! 姜政抬起手,重重地砸着床沿。 不多时,总管太监来禀告:“陛下,鞑勒大王子又送了信……” 姜政又气又怒:“呈上来!” 信很短,只有一行字。 他看完了,先是一通发疯似的咆哮,然后忽然安静下来,披头散发地躺在床上。 信上写,如果陛下实在不愿意亲自前往,也可将皇后送往北塔,进行和亲。 皇后和亲?! 滑天下之大稽! 只听过公主和亲,哪个皇帝会把皇后送去和亲? 姜政第一反应是荒谬,是愤怒。 但渐渐地,他却觉得原本笼罩在眼前的层层迷雾,似乎消散起来…… 是啊,夫妻一体,皇后去见鞑勒王,不就等同于他去见鞑勒王? 周皇后一心为他,想必绝不忍心让自己受辱! 虽然牺牲了周皇后,但却避免两国交战,避免成千上万的百姓流离失所,甚至枉送性命! 而且,他完全可以封周皇后为仙师,让她以出家人的身份离宫…… 姜政越想越激动。 他腾地坐起来,大喊一声:“来人,更衣,给朕更衣!” 片刻之后,姜政再一次来到坤宁宫。 坤宁宫和之前没有明显不同,如果非要说有的话,大概就是又萧索了几分,宫人们的脸上更显出麻木之色。 “皇后,茹艺!” 姜政的神色中难掩羞愧,以至于他时隔这么久,又一次喊出了周皇后的名字。 他浑然忘记了,就在半个月之前,自己是怎么羞辱这个女人的。 周皇后对外界的事情并不知情,她不太明白,姜政为何再踏足坤宁宫。 她还以为,经过除夕那晚,二人死生不复相见。 “陛下来了。” 周皇后没行礼,只是淡淡地招呼了一句。 姜政丝毫也不觉得被怠慢了,或者说,他现在顾不上这些小事。 “茹艺,朕有事求你。” 他一把拉起周皇后的手,被手里的触感吓了一跳。 原来,她竟没戴护甲,两只手也瘦骨嶙峋的,好像骨头外面只剩下一层皮。 手心里更是一道疤,摸着硬硬的,有些硌得慌。 姜芙猛地想起,这是周皇后当时为了救自己,空手去夺宁嫔的匕首。 这一刻,他顿觉亏欠了她太多。 “茹艺。” 姜政眼眶微红,他用自己的手包裹着周皇后的两只手,似乎从中汲取到了熟悉的温暖,还有力量。 从前在王府,遇到难事,她就是这样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姜政声音哽咽起来了:“茹艺,鞑勒人要打过来了,他们的汗王亲自率兵十万,大军压境北塔,可是我……我不想再死人了……国库也没有那么多的钱,能够再打一场仗……” 他抽噎着,低低垂着头。 周皇后的眼珠动了动。 许久,她才问道:“陛下要如何?” 姜政抬起头,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活命的机会,他紧攥着周皇后的手,急急说道:“鞑勒王想我亲至边境,无非是想压朝廷一头,你是皇后,和朕一体,朕可以派一支亲卫护送你去北塔,你代天子巡边劳军,也让鞑勒看看什么叫大国风范,如何?” 至于和亲什么的,太难听了,姜政实在说不出口。 于是,他想了一个更恰当的理由。 代天子出行。 周皇后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她索性捅开那层窗户纸:“臣妾也不必再回朝,是吗?” 姜政一顿,继而伸手抚了抚周皇后的发鬓。 “茹艺,朕永远都会感激你,朕会让宗室和朝廷记住你的功劳,朕一定会让礼部拟一个最好的尊号给你。” 一瞬间,姜政的脑子里浮现出好几个高贵无双的字,都是从未用在女子身上的,但他愿意为她开一个先例。 周皇后的目光又变得涣散了。 姜政一脸期待。 他相信,她不会拒绝自己。 果然,过了不知道多久,周皇后点了一下头:“好,臣妾愿意。” 姜政大喜过望,刚要开口,又被她打断:“陛下,臣妾还有话要说,请陛下先喝杯茶,臣妾换件衣服再来。” 他顺势看向周皇后,发现她身上果然是一件半新不旧的裙子。 “好,朕等你。” 女为悦己者容,她没料到自己会过来,形容憔悴邋遢,此刻大概也羞于见他吧。 姜政理解地松开了手。 第39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39 周皇后喊松熏给姜政上茶,自己去了里间更衣,没有让人服侍。 这段时间,她也经常不许宫人贴身伺候,大家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如今的习以为常。 姜政坐在临窗大炕上,发现桌上摊着一本佛经,估计是周皇后近来看的。 他心浮气躁,翻了两页就合上了。 松熏端着茶来了,姜政只喝了一口,就皱起眉头。 周皇后这里竟没有新茶,这大概还是去年甚至前年的茶了! 他有些生气,暗骂了一句。 这些看人下菜碟的狗东西! 无论自己和皇后之间有什么,那也是他们夫妻的事情,做奴婢的怎么敢怠慢皇后? 姜政气得不轻,打算等一会儿就去杀鸡儆猴,在周皇后离宫之前,绝不能再让她受委屈! 坐了片刻,姜政口干舌燥,虽然心里嫌弃,但还是把一杯茶都喝了。 然后,他才疑惑道:“皇后怎么还没换好衣服?你进去看看。” 松熏应声,走向里间。 她刚绕过屏风,待看清眼前,就吓得发出一声尖叫:“啊!娘娘!来人啊,娘娘出事了……” 姜政匆匆赶了过来。 只见周皇后伏在床边,身上穿着嫁入王府那天的王妃礼服,右手紧握着剪刀,左手无力垂下。 而剪刀的另一端,已经刺入了她的咽喉! 鲜血蜿蜒,成了一条浅浅的小溪,一直流到了地上。 至死,她竟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姜政冲了上去,到底不敢靠得太近,就站在距离周皇后的尸体还有两步远的地方。 他瞥见床边还有一张纸。 拿起来一看,上面正是周皇后的字迹。 “陛下可将臣妾尸身送往北地。”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话留下。 “皇后——” 姜政的手颤抖着,再也握不住,任由薄薄的纸飘落在地,被鲜血浸湿。 早有宫人听见情况不对,跑着去了慈宁宫报信儿。 赵太后正在和姜芙商议对策。 母女俩倒是态度一致:宁愿勒紧裤腰带,也要打退鞑勒的十万大军。 姜芙更是坚定:“说是十万,说不得只有六七万,甚至三四万,我不信鞑勒能在短短时间内纠集这么多兵马。” 如今还是冬天,是一年之中草原最苦的日子,饭都吃不饱,粮食都得靠抢夺,鞑勒王难道不发愁? 那不是十万个勇士,那是十万张吃饭的嘴! 赵太后颔首:“北塔绝不能丢,否则章元奎危矣,河口关危矣,中原危矣……” 话音未落,汤姑姑脸色惨白地走了进来,她的脚步甚至有些慌乱。 “娘娘,周皇后她……她薨了……是自裁而亡……陛下他……他想把周皇后送给鞑勒人……” 后宫浮沉多年,汤姑姑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轻易被吓到。 但周皇后的死讯还是让她遍体生寒! 六宫之主,如此不体面的死法…… 这一层遮羞布被扯开,之后还会有多少龌龊? 待听了汤姑姑的话,赵太后的身形晃了晃:“何至于此!她……她糊涂……” 赵太后说的是周皇后糊涂! 她这个老不死的还没死,怎么可能答应如此荒谬之事? 好歹两个人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婆媳,她对自己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就算姜政动了歪心,不是还有她这个嫡母?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姜芙已经从小爆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她愤怒不已:“在我忙着正事的时候,他倒是省事,连老婆都能舍出去,好一个孤家寡人!” 姜政的凉薄,再一次体现得淋漓尽致。 “既然这样,那我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什么人就该是什么待遇。” 她扯了扯嘴角。 小爆撇嘴:“你之前还说过要送周皇后去和亲呢!” 姜芙气得想抽它:“那是玩笑话,你分辨不出来吗?和亲只能换来暂时的和平,甚至连暂时的和平都换不来,但牺牲的却是无数女子的性命和幸福!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明知道抽不到它,她索性对着空气甩了两巴掌。 小爆左跳一下,右跳一下,摇头晃脑:“所以,鞑勒王其实只是想羞辱朝廷,所以才会开口讨女人。” 姜芙的眼神冷飕飕的:“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姜政居然看不穿。” 他不是看不穿,他是太害怕了。 姜政逃也似的离开了坤宁宫,周皇后的尸身没人敢碰,胆小的宫人们像鹌鹑似的挤在一起。 她们知道,皇后没了,自己也活不了了。 赵太后只好再次请和亲王进宫。 和亲王一把年纪了,一听说出了这种事,当时就要晕倒。 幸好姜芙提前把刘院使叫来,就守在旁边,直接给和亲王扎了两针。 和亲王幽幽转醒,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先帝啊,皇兄啊,我没脸见你们……” 喊了侄子又喊哥哥,显然也是被气到极点。 最后,二人商议,对外就说周皇后两年前便得了不治之症,情况一直不见好转,年前恶化,又拖了大半个月,还是去了。 反正周皇后这两年确实也鲜少露面。 说是生病避人,但也能含混过去。 皇后薨逝,宫里宫外都要举哀,哭灵,整个仪式的隆重程度,仅次于皇帝、太后。 因为事发突然,周皇后还很年轻,对身后事全无准备,礼部官员接到消息,也全都懵了。 到了这种时候,姜政依旧不肯出来主持大局。 众人齐齐换上素服,汤姑姑带着几个宫人为周皇后小敛。 看到周皇后脖子上的伤口,她叹了一口气,仔细地擦拭干净血水,尽量用胭脂水粉盖住。 无论如何,人都没了,还是给予最后的体面。 另一边,姜芙让阿媛给自己收拾行囊。 从京城到北塔,一人双骑,最快也要四天,而且一路上几乎不能休息。 所以,从最一开始,鞑勒人就没想过真的和朝廷打起来。 但姜芙现在却要真的打他们了! “阿媛稳重,留在宫里看家,有消息立刻联系我。阿嫱机灵,擅长随机应变,马也骑得不错,应该跟得上。” 姜芙特地和两个宫女解释了一番。 阿媛虽然眼泪汪汪,却很坚定地点头:“殿下,奴婢一定守好家里,您千万注意安全。” 摸了摸她的脸,姜芙又想起什么:“帮我给兰渊带句话,就说我不能亲自送他进考场了,让他好好考。” 走得太急,来不及告别,那就期待重逢。 第40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40 等赵太后和礼部那边敲定了停灵二十一日,刚要喘口气,才听说姜芙带着赤鸾卫和白鵺卫离宫。 “淑妃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从北苑牵了一匹马,也跟了上去。” 汤姑姑的眼睛红红的。 她就知道,那孩子一直想做的事情,是会捅破天啊! 闻言,赵太后浑身一软,她瘫坐在椅子上,双目失神,久久无言。 赤鸾卫,是先帝留给她的暗卫,共二十八人,对应二十八星宿。 白鵺卫,是先帝留给姜芙的暗卫,共二十二人,对应十天干和十二地支。 虽然只有五十人,但人人均是高手,说是以一当百、以一当千,亦不为过。 赤鸾,白鵺,都是神鸟,由此可见先帝对妻女的关爱。 这是赵太后的底牌,生死关头,能够保命。 半年前,她把人交给了姜芙。 “罢了,早晚都有这么一天,人给了她,想怎么用,都是她的事。” 许久,赵太后重新找回了力气。 既然她的女儿赶赴战场,豁出性命去搏,那她更要在宫里当好定海神针,击退一切魑魅魍魉。 就如同当年,先帝在前线杀敌,她坐镇后方。 一口气跑出京城二百余里,淑妃总算追上了姜芙一行人。 赤鸾卫早在她距离二十里的时候就有所察觉,立即报告给姜芙。 姜芙无奈:“算了,她要是追上,就让她跟着。章元奎最疼爱这个孙女,让他们祖孙俩见一面也好。” 果然,淑妃很快追了过来。 她喘着粗气抱怨:“我的骑术好得很,是这马不行,在北苑那里养得太娇气。等到了河口关,说什么都让祖父挑匹好马送我!” 姜芙丢过去一个水囊,淑妃一把接住,单手拧开,仰头就灌了几大口。 “这一路会很辛苦,如果吃不消,我会点两个人陪你留下休息。” 姜芙提醒她。 淑妃翻着白眼:“真是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好歹我也算你的启蒙老师,居然怕我拖你后腿?” 说罢,她狠狠一抽鞭子,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姜芙望着淑妃飒爽的背影,笑了笑,也迎头赶上。 五十多人的队伍,快速奔袭在官道上,要说完全不被人注意,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们的速度太快,又持亲卫令牌,而且身着统一铠甲,一看便知身份特殊,故而无人敢拦。 “殿下,我们先去河口关,还是北塔?” 白鵺卫侍卫长问道。 两地相距不算远。 姜芙风尘仆仆,一头长发全部藏在兜帽中,她摘掉脸上的防风罩,冲着远处眺望片刻。 “章筠带赤鸾卫前往河口关,让章元奎做好准备。其余人,跟我去北塔,走!” 队伍一分为二。 河口关,章元奎也在和斥候说话。 作为老将,他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军事嗅觉。 即便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但章元奎依旧觉得哪里不对,于是他果断派出一支斥候营,向四面八方打探消息。 这一探,不得了! 鞑勒汗王居然联合数个小型部落,集结了上万人,驻扎在北塔以北! 还真的被姜芙猜中了,并没有十万大军,区区一万而已。 看那样子,似乎已经有好几天了,因为一直按兵不动,所以不少人已经开始骚动。 特别是那几个小部落首领,整天催着鞑勒汗王要粮草。 “他娘的,这是要干嘛?不是说派了使臣去觐见陛下,这群畜生,敢情是虚晃一枪……” 章元奎骂得正欢,不料他的亲卫一脸兴奋地跑了进来。 “大小姐来啦,大小姐来看大将军啦……” 亲卫出身章家,一直称呼章筠为大小姐。 章元奎在气头上,一脚踹过去:“瞎了你的狗眼,是不是得了疯病?大小姐进宫做娘娘去了,怎么会跑到这里……” 话音未落,一个高挑女子已经掀起帘子,大步走了进来。 “祖父!” 来人果然是章筠,左手鞭,右手弓,活脱脱一个女将军的模样。 章元奎揉了揉眼睛…… 祖孙相见,来不及寒暄,章筠已经把最近几天里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章元奎。 这里离京城太远,等官方消息传过来,还不知道要多久。 所以,章元奎对宫里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鞑勒使臣团威胁,皇帝懦弱,皇后惨死……这一件件一桩桩,随便拎出来哪个,都够章元奎听得半天合不上嘴。 再听说姜芙已经去了北塔,他再也坐不住了,腾地站起。 “臻荣公主,是先帝和太后唯一的骨血……老天,殿下还是个孩子啊……” 章元奎搓着两只满是老茧的手,狂躁地在原地转圈。 他恨不得立即就冲到姜政的面前,抓着皇帝的双肩摇一摇,问问他,你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章筠握拳:“祖父,河口关不能丢,就是这里的人全都死光了,也要把它守住!” 章元奎一下子定住,眼神瞬间变得坚毅无比。 “是了,章家世世代代守河口,绝不能到了我这一代,给祖宗蒙羞,让百姓遭难!筠儿,你既来了,就拉开你的弓,和祖父一起上战场!”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 那就是死,也有我们爷俩作伴。 章家的将士们,只会死在冲锋的路上! 冰天雪地,北塔。 这里比京城冷得多,一年中差不多有五六个月都是冬季,漫长而寒冷。 再往北,就是茫茫草原,也是鞑勒等蛮夷部落常年聚集生活的地方。 北塔一带都是驻军,此外,在营地附近还有一座小镇。 小镇人口不多,基本上都是途经此地的旅人,在此稍作休整。 为了不打草惊蛇,天刚一擦黑的时候,姜芙等人没有进入小镇,而是找了一处背风的垛子。 这里有一段几百年前修筑的长城,早已废弃,垛子随处可见,便于藏身。 啃一口干粮,姜芙用嘴里的唾液慢慢地浸湿它,然后才艰难地咽了下去。 白鵺卫侍卫长在清点从京城带出来的东西。 出宫的时候,他们均是一人双骑,没骑人的那匹马也没空着。 姜芙把工坊做出来的成品全部拿了出来。 除了最一开始的三棱刺,反曲刀,弹簧弩等,更有十几枚便携式火箭筒,上百个微型手雷和爆炸弹。 冷热兵器都有,唯一缺点是因为要赶路,所以不能携带大型武器,都尽可能挑小的、轻的。 第41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41 兰渊已经带着徒弟们将火铳改造成功,提高射程和命中率。 他们还根据姜芙的图纸,试着做出了步枪和冲锋枪。 虽然暂时还比不了现代工艺,但作为杀人武器,还是足够用了。 “把东西分分,注意安全,别碰到引线和火药。” 姜芙飞快地吞掉手里的干粮,然后从自己的马背上取下来了一只木鸟。 借着清冷的月光,她的手拂过木鸟的翅膀。 这是迄今为止,姜芙和兰渊最满意的一只木鸟。 就让它来打响这场战役,也对得起他们付出的心血! 夜色渐浓,众人抓紧时间休息。 同时也等着同伴带回消息。 “咕咕!咕咕!” 月亮高挂,两声鸟叫忽然打破了四周的宁静。 姜芙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果然是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他一直摸到鞑勒人和其他部落驻守的营地边缘,发现有人巡逻,就没敢再靠近。 但通过炊烟和帐篷,可以判定那里大概有万余人。 姜芙的眼神更亮:“十万,哈!” 真能吹! 一万人,她有信心,今晚直接送至少三分之一回老家! “出发!” 随着姜芙一声令下,二十多人翻身上马,向北狂奔。 黎明之前,是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刻。 人们往往也在这个时辰睡得最熟。 远远地,姜芙已经看到了营地里的帐篷,它们以王帐为中心,向外辐射,呈拱卫之势。 其余部落的帐篷,也都离鞑勒人的不算远。 但能够看出来,这些人并不完全信任鞑勒人,隐隐约约带着几分防备。 因为利益而短暂结合,也就注定了在得不到好处的时候,会果断抛弃盟友。 “我们人少,必须打闪电战,不必吝啬手里的东西,以后会有更多更好的,尽量消灭有生力量,速战速决!” 勒住身下的马,姜芙收回远眺的视线,对白鵺卫众人吩咐下去。 没人不听她的指令。 从离京那天起,似乎就没人再把她当成一个十几岁的少女。 而是真正的领袖,赤鸾和白鵺唯一要追随的主人。 “走!” 姜芙照例跑在最前面。 她从不相信什么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她要的天下,她要一拳一脚自己打出来! 木鸟飞到预设地点,丢下一枚闪光弹,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什么人?” “夜袭,夜袭!” “快醒醒!” 二十几匹快马从高处俯冲,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同时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跟着落了下来。 但不等巡逻的鞑勒人看清楚,一团橘色的烟花犹如鬼魅一般在四周绽开! 不,不是烟花,而是能炸死人的火焰! “砰砰砰——” 微型手雷造型轻巧,白鵺卫人手几枚,迎风丢出去,甚至都不需要瞄准。 各处都传来爆炸的剧烈响声。 近了,近了! 姜芙跃身下马,马儿聪敏,嘶鸣一声,上半身高高抬起,落下的时候顺势踩死了一个鞑勒人。 “做得好,去外面等我!” 姜芙弯腰,一闪身从靴子外侧摸出三棱刺,还随手拍了马臀一下。 那马儿果然带着其他马,冲出人群。 原本酣睡的人此刻都醒了,他们没头没脑地冲出帐篷,不是恰好被炸到,就是撞到白鵺卫的怀里,稀里糊涂就做了鬼。 姜芙的目标非常明确:王帐! 但不断有人如流水一般冲向王帐,试图保护鞑勒王。 姜芙最喜欢的还是三棱刺,尽管这东西在现代已经被不少国家的军队明令禁止使用。 不过,她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杀敌而已,无所谓是否毒辣,是否阴损。 她今晚在这里放过一个鞑勒人,明天,这个鞑勒人就有可能杀死十个无辜的百姓。 “拦住她!” “这是什么人!” “快,保护汗王,让汗王先走!” 鞑勒人说着姜芙听不懂的话,不过,看他们的表情和动作,她大概也能猜到。 “呵。” 姜芙一声冷笑,又从手臂上方拔出弹簧飞刀。 兰渊做废了很多次,才终于做出合适的弹簧,并且把它做成零件,成功复刻了现代的弹簧侦察刀。 姜芙亲测过,十米内的距离,它甚至可以先击穿一个注满水的皮囊,再命中目标。 握着刀,她看到几个人从王帐里出来。 他们簇拥着一个高大的男人,那人的发辫上缀着宝石,腰间也别着一把镶着蜜蜡和绿松石的匕首。 看起来像是鞑勒汗王。 姜芙露出讥笑。 真当她是无知小儿吗? 她毫不犹豫地把刀甩了出去。 弹簧的威力在这一刻得到极致的体现,刀身在半空中划过的速度,几乎堪比现代汽车! “噗!” 飞刀准确地扎在了男人……身边的一个卫兵打扮的男人! “汗王!” “快带着汗王杀出去!我留下断后!” 看众人的反应,姜芙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个看起来最威风的,不过是替死鬼罢了。 虽然他换了汗王的衣服,但气质畏缩,并且他和其他人一起,都会不自觉地偷瞄真正的汗王。 所以,生活在宫中,见多了上位者真正模样的姜芙一眼就看出了漏洞。 鞑勒人一见到汗王受伤,一部分人杀意更盛,但大多数却是萌生了退意。 至于那几个临时结盟的部落,此刻更是在首领的指引下,慢慢往外撤离。 “别放走他们!” 姜芙立刻补上了一个缺口,把他们继续围在一起。 关门打狗! 近身搏斗,同样是白鵺卫众人的长项。 更何况,他们手中使用的,是改良兵器,最大的作用就是快速收割敌人的性命。 鞑勒人虽然骁勇,但更擅长的是远距离奔袭,以及骑兵作战。 此刻,马都还拴在帐篷外,他们连一根马毛都没摸到。 上不去马,优势全无。 一时间,营地俨然成了人间炼狱。 爆炸产生的火团,越烧越旺,火星溅到哪里,哪里就哀嚎声一片。 热兵器在冷兵器时代所带来的打击,是碾压式的! 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姜芙再一次坚定信念,一定要尽快将留在工坊的其他武器运送过来! “殿下,鞑勒王向南逃了!” 侍卫长一边向姜芙靠拢,一边手上不停。 搭上几十条亲卫的命,鞑勒王侥幸打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他带着残余的七八个亲卫,扯了几匹马,飞快地往南边逃窜。 “不用追了,就这么几条丧家之犬,留给章元奎,省得他无事可做!” 姜芙对自己刚才甩出的那一刀很有信心。 鞑勒王即便不死,想活也难。 第42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42 天边露出一抹浅浅的青色。 营地里,到处都是烧毁的帐篷,满地都是尸体,血水甚至流成了一条小溪。 姜芙环视四周,她既没有杀人之后的恐慌,也没有兴奋。 她只是觉得,她守住了北塔。 “殿下,有几个小部落的人向北逃了,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白鵺卫众人大多受了皮肉伤,但都不太严重,此刻正在抓紧时间休息,顺便互相上药。 侍卫长再次问道。 姜芙擦掉手上的血,静静地站在原地。 她思考了片刻,脑子里不断回忆着北塔以北的地图。 除了鞑勒,那里还有众多蛮夷部落,他们的语言文化、生活习惯大多极为相似。 所以鞑勒王才能一呼百应。 “给章元奎送信,就说我要用他的那支轻骑。” 姜芙本想一鼓作气,但理智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白鵺卫需要休息,更需要补给。 天色大亮,几个亲卫将流血不止的鞑勒王护在中间,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因为鞑勒王的伤口,几乎无法再承受颠簸。 身下的马匹每行进一步,他的伤口似乎就要裂开一些,涌出更多的血。 敷了金疮药,还敷了草药,但效果甚微。 眼看河口关近在咫尺,亲卫们犹豫,有人甚至提议,不如回头。 “那小娘们总不会一直守在那里!汗王的伤不能再拖了,要找到巫医,请巫医大人沟通天上的神明,治好汗王……” “对,杀回去!” “汗王,我们都听你的!” 侥幸活下来的几个亲卫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最后一起看向了鞑勒王。 严重失血,令他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那把刀,鞑勒王没敢拔出来,它依旧扎在伤处,摇摇晃晃。 “马鞭给我。” 鞑勒王颤动着双唇,一把接过马鞭,死死地咬在嘴里。 然后,他用手猛地拔出刀,带出大蓬大蓬的血花! 众人看到血是鲜红的,好歹松了一口气,幸好那贱人没在刀上涂毒! 姜芙很想说,你们高兴得太早,没注意到刀刃和刀身都是改良过的? 这样的伤口放到现代医院,倒还有救,放到缺医少药,还没有抗生素的地方,就老实等死吧。 就在鞑勒王带着几个虾兵蟹将,准备掉头往回走的时候,章元奎也收到消息,派出轻骑营,前去支援姜芙。 从河口关出发的轻骑营一路风驰电掣,居然在快到北塔的时候,发现了鞑勒王等人! 一个全速赶路,一个苟延残喘,一个快,一个慢,可不就遇到了! 章元奎的轻骑营原本就不是无名之辈,人强马壮,从人到马都包裹着一层黑色皮甲。 离得老远,就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肃杀感。 更别说,章元奎从姜芙那里得到了好东西,他也不吝啬,全都给了轻骑营。 轻骑营如虎添翼,锐不可当,犹如出鞘的利器! 相比之下,鞑勒王等人就跟小鸡仔似的,一头撞进去。 一个照面的功夫,除了鞑勒王被生擒,其余人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把这个什么王给大将军送回去!” 轻骑营派了四个人把鞑勒王送回河口关,其余人一夹马腹,再不停留。 姜芙和白鵺卫短暂休整,和轻骑营顺利汇合,直入北边草原! 鞑勒的青壮大多死于昨夜,剩下的那些部落不足为惧,但也需要尽快清理。 “如反抗,妇女,老人,七岁以下儿童不杀,其余一律不留!” 大概是受了章筠的影响,姜芙最擅长用的还是弓。 她勒住马,一手挽弓,尽管满身尘土,一张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脏污,但却高贵如神只。 他们的到来,引发草原的震动。 昨夜逃出来的那些人,刚回到自己的部落,一个个晦气得不行,没占到便宜,还伤亡了不少。 他们最恨的是鞑勒人! 结果,没等喘口气,那个女杀神再一次从天而降。 这一次,她甚至还带来了专业骑兵。 有人认出轻骑营,大喊道:“是河口关的人,河口关的轻骑!灭了西丹的那个轻骑……” “嗖——” 一支造型有些奇特的长箭破空而来,直中此人的咽喉! 姜芙保持着拉弓的姿势,她眼力极好,已经认出了这个人就是昨晚逃跑的,应该还是这个部落的头目之一。 想等朝廷和鞑勒开战,趁机分一杯羹,死不足惜! “我乃中原姜氏,天子之女,尔等如果还想活命,就缴械投降,不然一律杀无赦!” 姜芙举起手里的弓,她身后的轻骑营和白鵺卫众人也同时举起武器,齐齐高喝:“杀!杀!杀!” 个别人试图偷袭,被一记飞刀割了脖子,立即倒地咽气。 见状,一些老弱妇孺聚在一起,缓缓跪下。 其他青壮也一个接一个地丢掉了手里的破铜烂铁。 是的,见到了姜芙等人手持的武器,他们甚至无法厚着脸皮称自己拿的也是武器。 最多算破烂吧。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尊严同样没了用武之地。 “念在你们只是受了鞑勒人的蛊惑,我可以暂时饶了你们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以后你们不可以再在草原迁徙,全部去开垦农田。如果三代人表现良好,服从管理,朝廷给你们军户身份!” 这些人打仗不行,不过可以考虑送去种地。 北塔和河口关之间地势平坦,土地肥沃,只要肯出力气,不仅全家饿不死,还能为军队提供粮草。 姜芙已经想好了,把这些零碎的蛮族打散,分批次分区域送去干活。 要不了两年,他们就会主动接受和学习中原文化。 如果遇到负隅顽抗的,她也不介意用自己手里的东西,给这群蛮子开开眼! 接下来的两个月,姜芙带着人马,几乎把草原各处都走了一遍。 情况比她预料得要乐观,她一亮相,甚至不用杀人,那些部落首领就主动降了。 当然,也有人不愿意离开草原,但他们说了不算。 章元奎派出人手接应,把被姜芙收服的这些人全部打散,混编,都送去屯田。 军屯负责人的嘴都快笑歪了,春耕啊,正需要人手! 一年之计在于春,多了这么多劳力,今年一定能够取得大丰收! 第43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43 和煦的春风,同样刮到了京城。 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消息灵通的人,以及聪明人。 从正月开始,皇后薨逝,京城的气氛就隐隐变得紧张起来。 从公侯再到百姓,大家都老老实实地夹着尾巴过日子。 待周皇后下葬,已是二月。 县试开考,忠宝送兰渊前往考场。 明知道那个人远在千里之外,不可能出现,但兰渊还是在考场外等了半天,然后才随着众考生走了进去。 忠宝紧张不已,在考场外团团转。 他不懂读书科举,只听汤姑姑说过,有的人读到胡子花白,还只是个老童生,连秀才都不是。 不知道兰公子能不能考中功名? 别人不清楚,他作为近身伺候兰渊的,太清楚兰公子有多么辛苦。 明明已经是工部主事了,大小也是个官儿,但他每天回到家里,还要挑灯苦读到三更。 第二天照样在工坊里忙得像陀螺一样,一年到头,只在过年期间休息了几天。 问题是,他还那么年轻! 说到年轻,忠宝不由得想起更年轻的公主殿下。 别人不知道公主去做啥,他作为汤姑姑的干孙儿,还能不知道吗? 这宫里已经变天了,只不过外人还不晓得而已! 正月十六那日,赵太后再次临朝,宣称陛下因周皇后薨逝,大为悲恸,以至于无法起身。 和亲王也出面,表示皇帝的情况确实不好。 相比于帝后二人,朝臣们更想知道,鞑勒使臣团那边究竟如何了。 龙椅空悬,赵太后坐在凤座上,她神情端凝,虽然脸上难掩憔悴,但整个人看起来很是镇定。 “就在昨夜,哀家已经下旨,就地斩杀了鞑勒使臣团,不留一人活口。其余尚未离京的使臣,也都已命人将其控制,暂时不得离开。” 大臣们齐齐变色。 有人忍不住惊呼道:“娘娘,那可是鞑勒的大王子,他不是说……” 赵太后呵斥:“住口!朝廷从未承认过鞑勒王的地位,不过一蛮夷小族,竟敢封王拜相,简直可笑至极!” 那人立即不敢再说话。 但张首辅上前一步:“太后娘娘,朝廷是否打算和鞑勒开战?” 不愧是第一人,张首辅这话是问到点子上了。 赵太后沉默。 她知道,姜芙最快也要四天才能赶到北塔。 虽然她也相信,鞑勒根本不可能有十万大军。 但一切都需要时间来验证。 散朝之后,赵太后去见姜政。 亲眼目睹周皇后的死状,姜政被吓得不轻,加上心中无比惧怕来自鞑勒的威胁,他半夜的时候竟又高烧不退。 这一次,姜政甚至说起了胡话:“朕要出京……让朕走,朕要去江南……不要抓我……” 赵太后站在旁边,静静地听了半晌。 她听懂了。 原来,姜政不止要舍弃周皇后,甚至还动了抛下臣民的念头,自己逃命! 自古以来,确实有不少皇帝因为战乱而不得不离开京城。 但那些走不了的普通百姓呢? 莫不是做了亡魂! 堂堂一国之君,不想着与臣民一起,御敌于国门之外,守护江山社稷,居然怕到起了高热,不省人事,连做梦都想着独自逃命? 赵太后哂笑。 她对着先帝的画像,泪流满面:“这就是你们姜家的好儿子,这就是你选出来的好皇帝!” 一瞬间,赵太后对先帝充满了恨意。 于是,在那个夜晚,她做了一件天底下几乎无人敢做的事。 史称“既望惊变”。 每个月的十五称之为“望”,十六称之为“既望”。 既望惊变,即是指发生在这一年正月十六的宫变。 烧得迷迷糊糊的姜政,尚不知道,他已经被软禁在寝宫。 禁军、五军都督府、京郊大营、五城兵马司等各处,在天亮之前,全都进行了一场权力的更迭。 当赵太后再一次握紧了权柄,众人才赫然醒悟—— 原来,姜政这个皇帝,从来就没有真正把屁股下的龙椅坐稳当! 这一切进行得十分隐秘,甚至一些底层官员都未察觉。 更别说对宫闱之事一窍不通的百姓。 他们最多感慨一句,皇后年纪轻轻就死了,真是红颜薄命。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夫妻一场,听说皇帝难过得一病不起,还得让老娘出来主持大局。 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县试的最后一场结束,兰渊从考场出来,自觉发挥得不错。 他正准备回家,却发现忠宝的身边多了一个五旬妇人。 来人居然是赵太后身边的女官汤姑姑! 汤姑姑行礼:“兰大人,娘娘要见您。” 兰渊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见到了权倾朝野的赵太后。 赵太后开门见山:“臻荣公主交代你做的东西,你能做出多少?” 不是问能不能做,而是问能做多少! 这就是需要很多的意思了! 兰渊头皮发紧。 他尽量冷静下来,斟酌着说道:“微臣只是小小的主事,能做的有限,而且部分材料的缺口甚大,一时间难以统计……” 面对赵太后,兰渊不敢和她玩什么心眼,更不敢向平时忽悠上司那样,一味打太极,兜圈子。 “缺什么,立即都写下来,哀家拨给你。但一定要快!” 赵太后刚收到章元奎用巨隼传回的消息。 放下心的同时,也更揪心。 她的女儿还那么小,就已经上了战场,刀尖舔血,与天搏命! 英宗当年第一次御驾亲征,也已十四了! 芙儿甚至比英宗还早早地奔赴前线! “太后娘娘,可是有了殿下的消息?” 兰渊明知道这个话题有多么危险,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心头的激动,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要亲口问上一问! 迟疑片刻,赵太后还是让汤姑姑把刚才那个竹筒取来。 汤姑姑把竹筒打开,取出里面的字条,递了过去。 兰渊飞快地浏览了一遍。 确定姜芙平安,他长出一口气。 再看到章元奎特意提到,公主带去的那些神奇之物,在战场上是多么所向无敌,大展神威,兰渊不禁握紧了拳。 他把字条还给汤姑姑,深吸一口气,兰渊对赵太后说道:“微臣即日起便不出工坊一步,娘娘若有召,可随时派人去工部传唤。” 顿了顿,他又加上一句。 “微臣以兰家一门的清誉起誓,必将完成娘娘和殿下的心愿!” 别的不说,无线电必须搞出来,不然他想和公主说两句话,还得求章家豢养的那些扁毛畜牲! 第44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44 春耕结束不久,姜芙一行人回到了河口关。 她终于见到了章元奎和章筠。 章元奎亲自迎接,见到五官神似赵太后的姜芙,他无比激动:“殿下!您受苦了!” 当初,朝堂上有文官质疑他空有一身蛮力,没有资格镇守河口关。 还是赵太后力排众议,坚持将河口关交给章元奎。 姜芙也是初次见到这位章大将军,不免多看了几眼。 “章大将军守着河口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您才当得起一句辛苦。” 她说的不是客气话,而是事实。 章元奎咧着嘴,还想再多问几句,一旁的章筠已经等不及了。 她挤过来,打量着姜芙,有些心疼地说道:“殿下瘦了,也黑了,倒是个子蹿得很快!” 想到臻荣公主以前在宫里过的日子,章筠忍不住眼圈发红。 她都不敢想象,要是赵太后看见姜芙现在的样子,会难过到何种地步。 姜芙失笑:“正在抽条,自然没以前那么白胖了,不用在意。” 而且,能长高一大截,她反而很高兴。 至于变黑什么的,养一养就回去了。 即便不能,也无所谓。 她又不靠脸吃饭! “殿下,兵部派人送了一批东西,但里面的戳子却是工部的,卑职不敢擅自做主,已经让人妥善收好。” 章元奎说起正事。 闻言,姜芙眼睛一亮:“工部!好东西!走,一起去看看!” 仓库里,果然整齐地堆放着很多个木箱。 木箱上的封条都还在,姜芙随手挑了一个距离最近的。 先扒拉开最上面铺着的稻草,映入眼帘的是一截黑色的炮管,触手冰凉,表面还布满了大量的尖刺。 “这……是三眼铳?却又不太一样。” 章元奎有点不确定。 姜芙颔首:“不愧是大将军,此物的确是在三眼铳的基础上进行改造的。三眼铳虽然好用,但缺点也明显,射程太近。” 她指了指木箱里的东西,神色里透着一丝骄傲。 “射程提高一倍不止,而且注意这些尖刺,一旦同时射出数个,宛如漫天狼牙,堪比天罗地网。” 没等姜芙把话说完,章元奎就兴奋地伸出手。 姜芙已经去看其他木箱,发现里面有数量不少的震天雷、神火飞鸦、火绳枪。 至于之前已经用过的便携火箭筒、微型手雷和爆炸弹等物,这一次同样送来了不少。 环视四周,姜芙满意地点点头:“改进得还不错。” 以她所处的现实环境,是绝不可能制造出氢弹核弹原子弹之类的大杀器,这些经过改造的初级热兵器,已经可以占据绝对优势。 没看一晚上就杀了那么多鞑勒人嘛? 威力已经足够,姜芙并不贪心。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送来这么多,兰渊有心了,估计从得到消息就一直在加班加点。” 她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有她在旁边逼着,催着,说不定兰渊可以一直悠闲度日,躲在他的小院子里鼓捣各种机关术。 不像现在,每天都在尝试一些在他看来十分诡异的东西。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通过县试? 思绪一下子飘远了。 最后,姜芙说起分配方案。 “河口关留三分之二。” 话音刚落,章元奎简直乐疯了,活像刚娶到十八岁大姑娘的老光棍。 他紧紧地抱着一枚火箭炮,亲了又亲,用看情人的眼光看着它,有点瘆人。 “章姐姐,你可愿意去北塔?” 姜芙想过了,她不能久留,北塔的重要性不亚于河口关,必须有可信之人守在那里。 而且,对姜芙来说,她不觉得把两个姓章的同时放在两个重要的位置上,有什么不可以。 或许有人会担心,觉得章家势大,又掌兵权,容易滋生反意。 对此,姜芙毫不在意。 先不提章家人的忠心程度,即便他们真的反了,她也有信心,像打鞑勒一样,打反贼。 坐不稳的江山,就还不是你的江山! “我愿意!” 章筠毫不犹豫,掷地有声地大喊一声。 她带走了剩下的三分之一。 然后,姜芙提出,让营地的火头军为她和二卫准备干粮。 “准备半个月的量即可,我们明日一早出发,一路向东,有急事可用巨隼传信。” 她看了看舆图,估算了一下时间。 天气渐热,食物容易腐坏,如果不够,还可以沿途进山打猎,总能找到吃的,比起冬天要好很多。 章元奎和章筠都大吃一惊:“殿下,您要往何处?” 听姜芙的意思,竟不打算回京,还要往东去? 姜芙点头,指了指舆图。 “东北,那里的威胁并不比这里少,只是暂时不明显而已。我打听过,在渤海以东,民族成分极为复杂,有靺鞨人、女真人、契丹人、高句丽人等等,他们中的一部分自称是唐朝渤海国的后人。还有这里,跨过这条江,这片岭,就是另一个国家,罗刹国。” 祖孙俩顺着她的手一起看过去,都沉默了。 姜芙这番未雨绸缪,何尝不是这些武将日日夜夜都在思考的呢? “殿下,您是有大志向的人,卑职惭愧!” 章元奎抱拳行礼。 他的目光还停留在河口关,而眼前这位,已经着眼于更为广阔的天地。 不愧是他决意一生追随的明主! 姜芙还礼:“大将军过誉了,吾辈当以浩然正气涤天下,春风万里荡九州!” 休整一夜,翌日一早,姜芙和二卫悄然离开河口关,一路向东疾驰。 未料到的是,他们刚出发没多久,便收到消息,有人自封渤海王,紧随鞑勒王的脚步,向朝廷宣战。 事实上,鞑勒王的七七都已经过完了。 然而,世上永远都有不怕死的人。 朝野上下,再次震动。 赵太后迅速召了心腹大臣入宫,商讨对策。 还没讨论出结果,她就收到姜芙已前往东北的消息。 “这孩子……” 赵太后不知道是要夸姜芙有前瞻性,还是要骂她胆子大。 臻荣公主再一次成了前锋! 她比朝廷军队更早抵达了前线,毫无疑问地成为了这场战争的总指挥! 还有一个好消息。 兰渊终于把无线电给折腾出来了! 他终于可以和公主殿下直接通话(不是)……汇报工作了! 第45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45 事实证明,通讯在战争中的地位是极其重要的。 即便有飞鸽传书,有八百里加急,但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 别说一天,就是一个时辰,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所以,姜芙当初才想到了无线电。 这也是在没有稳定电源的时代,最容易做到的。 毕竟,总不能祈祷老天爷天天打雷打闪,然后冒着生命危险,去把这所谓的“天火”给引下来吧。 而矿石却相对常见。 武英侯府世代在外打仗,根基深厚,有武英侯父子出面,兰渊所需要的矿石,他们几乎都能找到。 经过不断尝试,无线电发报机终于研制成功。 兰渊本想亲自护送一台机器,还能顺便见一见姜芙,无奈乡试在即,一来一往,时间不够。 他已经考过了秀才,如果通过乡试,就是举人。 一番挣扎,兰渊只好放弃,让另一个徒弟跟着辎重部队一起去了前线。 这台发报机有一架床那么大,在姜芙看来,略显笨重,完全比不了后世。 但兰渊只凭自己的描述,就真的把东西给做出来了,足以证明他是天才! 当第一条无线电消息发出去,姜芙简直想要仰天长啸。 她激动地流下泪水。 谁敢相信,她竟在这么一个虚拟的古代世界里,实现了科技强国! 和京城的联络方便了,但仗却不好打。 渤海一带,和草原不同。 这里资源丰沛,物产富饶,而且,渤海国的社会化程度远远高于那些游牧民族建立的政权。 经过几次交锋,姜芙就意识到了,他们是有备而来,应该说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在暗暗地积蓄力量。 姜芙又想骂姜政。 他居然丝毫都没有察觉吗? 当地汉人一见到她,便跪地哭诉,说当地官员早在两年前便上书朝廷,恳请朝廷调配军队,保护百姓。 但如石沉大海,至今没有消息。 直到渤海王自立为王,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甚至有佝偻老者流着眼泪问姜芙:“是否因为这里地处偏僻,远离京城,朝廷便宁愿舍弃?那我等岂不成了无国无家之人,如何还能苟活于世?” 说罢,便以头抢地。 那一刻,姜芙恨不得以身代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怎么能是一句空话? 君主如果不能保护他的子民,要君主何用? 姜芙亲手扶起老者,为他擦拭着额头上的血污,目光坚定,一字一句:“天下是百姓的天下,没了百姓,要这朝廷也无用!” 这句话极为大逆不道,但此刻却无一人质疑。 尽管渤海王的军队来势汹汹,然而姜芙带来的武器实在可怕。 尤其是那些从天而降的火,像巨大的网,完全躲不掉。 甚至有人一边高喊“天雷来了”,一边吓得抱头鼠窜,又在下一秒就被震飞,当场丧命。 一开始,渤海王认为自己准备充分,朝廷军队远道而来,来不及休整便投入战事,一定疲惫不堪。 他甚至还做着美梦,想要在八月十五的时候直入京城,也体验一把“满城尽带黄金甲”。 但现实是残酷的。 苦苦支撑月余,渤海王就已经熬不住了,尤其那些女真人、高句丽人,一看情况不对,二话不说,纷纷临阵脱逃。 反正造反的是渤海王,关他们什么事,他们也只是被奸人迷惑,现在属于悬崖勒马,不再助纣为虐! 正好,姜芙集中火力对付渤海王。 擒贼先擒王! 渤海王顾不得去骂那些小人,因为他真的快顶不住了! 也不知道这位公主从哪儿弄来的高射炮,只一炮轰下去,他的“都城”就没了一半。 再一抬头,“王宫”的房顶都没了! 姜芙直接带人杀了进去,绑了渤海王。 有趣的是,渤海王和鞑勒王不愧一丘之貉,连逃命的方式都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是,渤海王换上内侍的衣服,装成小太监,想要趁乱溜走。 一看他是这副打扮,赤鸾位侍卫长哈哈一笑,手起刀落,直接满足了渤海王。 渤海王夹起双腿,痛得昏厥过去。 “像这种要求,我都直接当场满足。” 白鵺卫侍卫长颇不赞同地瞪了他一眼:“殿下还在这里,竟让这种腌臜东西脏了殿下的眼,你真是糊涂!” 姜芙早已默默地把脸扭到旁边,就当啥也没听见。 让手下清理战场,姜芙回到中军大帐,一边查看舆图,一边询问情报员,有没有来自京城的消息。 算算时间,秋闱的结果应该出来了。 情报员将电报代码转译成文字,呈给姜芙。 果然,兰渊考中举人,兰太傅高兴地带着管家在兰府大门放了一刻钟的鞭炮,还开了祠堂。 但兰渊也不忘抱怨:“战事已接近尾声,不知殿下何时回京?” 姜芙看着纸上的字,幽幽叹息。 她也想回京,但此间事未了,一个渤海王倒下,尚有其他虎视眈眈之徒。 好在赵太后很清楚女儿的为难,亲自下旨,重新建立辽东都指挥使司,加强朝廷对该地区的管控。 同时,对部分少数民族部落进行招降,给予优待。 至于那些拒不接受管理,也不向朝廷低头的,自然都步了渤海王的后尘。 渤海以东,渐趋平静。 朝廷军队分批离开,姜芙和主力军坚持到了最后。 当他们出现在城门口,无数京城百姓分列在街道两侧,翘首以盼。 甚至还有离京城不远的乡下百姓,他们提前两天出门赶路,就为了能够迎接大军。 “殿下威武!” “殿下平安归来啦!” 不知道谁第一个喊出一嗓子:“殿下万岁,殿下万岁!” 四周一下子安静了。 紧接着,所有人都扯着脖子大喊起来:“殿下万岁!” 如果没有眼前这个少女,他们或许已经流离失所,甚至已经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同样都是先帝的孩子,公主上马平天下,而皇帝却躲在宫里,因为死了老婆而一病不起!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让公主当这个皇帝? 你说啥,公主不能当皇帝? 公主连战场都上了,你当时咋不说公主不能杀敌,不能保家卫国? 第46章 癫了!嫡公主发卖庶皇帝(完) 挥别了热情的百姓,姜芙终于回到宫里。 她收拾妥当,一头扑进赵太后的怀里。 母女二人重逢,喜极而泣。 这一年,赵太后因为操劳国事,明显衰老了不少,鬓角的头发来不及染黑,白了一片。 打量着同样变化巨大的女儿,她心绪复杂。 要说的话太多,一时间,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还是姜芙率先说道:“母后,我要见见姜政。” 赵太后并不意外,亲自带她过去。 其实,赵太后并没有对姜政下黑手。 她完全可以直接毒杀了他,但没有这么做。 或许,在赵太后的心中,她仍是坚守着最后的底线,不愿意对先帝的子嗣下手吧。 姜政清醒之后,听说赵太后把持朝政,姜芙上阵杀敌,他先是无能狂怒,接着就疑神疑鬼,总觉得周围的人都要害他。 连刘院使开的药,他也偷偷倒掉,生怕有人在药里下毒。 就这样,姜政的身体一直没有好利索。 宁嫔之前刺那一刀,伤在他的心脉,如果姜政能够做到修身养性,尚不至于影响寿数。 但架不住他三番五次的作死。 不到一年,姜政俨然老了十岁。 “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乍一看到姜政,姜芙有些难以置信。 “怎么,朕没死,你一定很失望吧!老妖婆,你女儿回来了,你腰杆硬了,居然敢来见朕!” 姜政对赵太后恨意最深,张口就骂:“牝鸡司晨,贼妇!等你死后到了地下,看你如何向先帝和列祖列宗交代……” 见他越骂越难听,姜芙上前一步,狠狠抽了一巴掌。 “对不起先帝和祖宗的人是你!” 姜芙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 他刚登基的时候,也曾励精图治。 只不过,他渐渐被权力的滋味儿迷住了眼,迷住了心。 “你敢打朕,你算个什么东西!你……” 姜政怒极,他摇摇晃晃,冲着姜芙就扑上去。 姜芙忍不住想笑。 她只用一只手,就牢牢地制住了姜政。 姜政不信邪,还想挣扎。 姜芙按着他的手臂,用力一甩,姜政就像断线的风筝似的,一下子飞出去老远,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看着他在地上不停蠕动的丑陋样子,姜芙有点膈应。 她忍着,走到姜政的身边。 他明显害怕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还要干什么?朕知道了,你打了胜仗,你想要兵权是不是?只要你保证不伤害朕,朕、朕可以考虑……” 笑话,他考虑? 是,他现在是要认真考虑一件事。 姜芙冷笑一声,伸手提起姜政的领口,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她与之平视,语气无比认真:“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你听好了。” “第一,我送你去皇陵,在先帝和祖宗的陵前,你用剩余的人生,好好地反思自己犯下的错误,到死不能踏出皇陵一步。” “第二,卖身十年,去黄河边修堤坝。十年之后,还你自由。” 姜政瞪大了双眼。 守皇陵? 卖身为奴? 她怎么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考虑。” 姜芙松开他。 姜政哪个都不想选! 一个失去自由,一个甚至连人都算不上,只是奴隶! “朕……朕想好了,朕可以传位于你,朕做太上皇,从此在行宫里颐养天年,绝不回京……你不就是想要这个皇位吗?你也不想被世人诟病,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吧……” 不得不说,不愧是做过皇帝的人,一席话倒是说得有理有据。 偏偏姜芙从未想过身后名。 她做的就是开天辟地,古今未闻的事,何必在意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只有半刻钟了。” 姜芙语气懒懒地开口提醒。 见她不为所动,姜政全身的力气仿佛都在一瞬间消失,他瘫在地上。 如果去皇陵,那边有守军,还远离城镇,自己绝对跑不了。 如果去修堤坝,说不定……可以趁乱逃走。 大不了先做两年逃奴,就凭自己的本事,不难赚到银子。 到时候花钱弄个假身份,再找一处地方落脚,静静地等待时机,杀回京城。 总有东山在起的可能! 姜政拿定了主意。 很快,姜芙让宫人准备好了一张卖身契。 发卖皇帝,简直不可思议,但她真的做到了。 亲眼看着姜政在上面按下手印,姜芙将卖身契交给赵太后,请她保存。 “十年,希望你能坚持下来。” 她看出姜政的盘算,却并不戳穿。 总要给人留一点希望,在希望破灭的时候,他才会更绝望不是? “不要以为这是我对你的惩罚,这是你的臣民对你的惩罚。” 抛弃臣,抛弃民的君,理应被臣民抛弃。 至于姜政懂不懂这个道理,那就是他的事了。 其实,也已经不需要他懂了。 解决了姜政,赵太后将和亲王、张首辅等人召到宫中。 看到姜芙,众人对她的态度已和往日大相径庭,再也不能将其简单地视为公主。 赵太后也不耽误时间,直接说出自己的意思:“哀家年纪大了,有心无力。国不可一日无君,何况朝廷这两年先打西丹,再征渤海,更需要仔细斟酌接下来要走的路。” 大家面面相觑。 又是张首辅第一个站出来:“敢问娘娘,何来‘国不可一日无君’之言呢?陛下近来龙体可好?” 卖身契什么的,说出来太丢人,赵太后只摆摆手。 “陛下不虞,恐怕也就在这两日了。” 赵太后一脸哀荣。 在场之人都配合地流露出惊恐不安的神色。 和亲王管着宗室,姜政也是姜家人,这种时候,他只能挺身而出:“娘娘,臣等能否到陛下跟前磕个头?” 于是,一行人又去了寝宫,亲眼看见已经昏迷不醒的姜政。 刘院使带着几个太医站在一旁。 众人磕头,看了一眼,便退了下去。 走下台阶的时候,和亲王仰天哀叹一声:“情深不寿,陛下,您和慈仁皇后鹣鲽情深,实在令人动容啊……呜呼哀哉!” 如果不是张首辅老当益壮,及时拉了他一把,和亲王可能已经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他也是人精,直接给姜政的死因定性。 说他是因为痛失所爱,在极度的悲痛之下,追随着先皇后去了。 庞大的帝国再一次举办了国丧。 第二年开春。 黄河下游,当地县令征役。 一群汉子正在抢修堤坝。 一个监工忽然队伍里发现少了一人,刚要去找,旁边的几个劳役忽然大叫起来:“有人掉进河里,一个大浪卷走了!” “是啊,这人一直不好好干活,眼睛溜着别处,估计是想做逃役……”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会不会牵连家人。” “算了算了,干活要紧。今年居然能吃上二合面馒头,还有热汤喝,比过去强多了!” “就是,就是!哎,我听说了,这是朝廷的意思,皇帝老人家亲口说了,要让劳役吃饱,那些底下的官儿不敢不听。” “皇帝不是才登基,咋就老人家了?二狗子,你就吹吧,打小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嘿,我怎么就不说实话啦?皇帝就是老人家,那戏文里都是这么演的,胡子老长,拿手一捋胡子,迈着方步……” “走走走,甭搭理他,根本就是个傻的,连当今陛下是女子,不长胡子都不知道,还在这里叭叭。” “走走,干活去!” 不远处,黄河一刻不停地奔涌着,它生生不息,气势磅礴,带走了古今多少事。 第47章 卷末彩蛋6 兰皇夫的一天,忙碌而充实。 天还不亮,随着近身内侍忠宝的一声轻唤,他从宽大的龙床上醒来。 伸手一摸身侧,一定是空的。 因为正乾帝每天会早起半个时辰打拳,雷打不动,风雨无阻。 兰皇夫起床洗漱,如果赶上这天有大朝会,或者朔望(初一和十五)朝,他就穿戴整齐,准时去上朝。 至于常朝,也就是俗称的早朝嘛,兰皇夫以事忙为由,一律不去。 用过简单的早膳,兰皇夫带着忠宝等人前往工部,开启一天的工作。 到了中午,兰皇夫一般会提前派人去问一下,看能不能夫妻一同用膳。 虽然得到的回答总是令他不太满意就是了。 比如,正乾帝在和张首辅等几位大臣商议国事,直接就在书房里用了饭,还把自己爱吃的几道菜赏给众人。 张首辅一向吃得最多,还到处宣扬陛下赏的菜有多么多么好吃,搞得那些大臣一看快到饭点,说完了正事也不走,拖拖拉拉地想蹭饭。 比如,武夫人(纯嫔)和韶安郡主(如嫔)从古籍里找到方子,煲了一道养生汤,据说效果极佳。 正乾帝很喜欢,三个人把一锅汤喝得一滴不剩,吃得有点撑,武夫人又趁机留下来给陛下拔了个火罐。 比如,正乾帝关心两位小公主(姜政之女)的学业,怕俩孩子体弱,学习跟不上,就亲自去和兰夫人(宜妃)商量教学进度。 二人说着说着就来了兴致,一个写一个画的,差一点连饭都忘了吃。 再比如,赵太后想女儿,叫汤姑姑走一趟,直接把人给领走了。 忠宝也很委屈:“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奴婢说什么都要理论两句,但干祖母出马,奴婢实在不敢抢……” 确实,兰皇夫不怪他。 只不过,又是自己吃午饭的一天罢了! 好在到了晚上,兰皇夫终于盼来了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 热气氤氲的浴室里,他刚脱掉外袍,准备和陛下来个火辣辣的鸳鸯浴,就听见有人来报—— “陛下,章小将军送来了几头食铁兽,说是她在秦岭一带打猎的时候捕获的,给您赏玩!” 然后,兰皇夫就看见他的妻子连鞋都没穿,赤脚跑了出去,还一脸兴奋地大喊:“啊啊啊啊我能养国宝了……” 得,今晚又废了! 独守空房的兰皇夫咬着被角“嘤”了一声。 国宝是什么宝,难道他不是她的宝?! 姜芙登基,改国号正乾,一正乾坤的意思,人称正乾帝。 不过,姜芙觉得,她应该叫“挣钱帝”才对! 一家之主,要养家糊口,一国之主,还是少不了要拼命赚银子啊! 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兰渊一个人,就是实打实的烧钱小能手。 他之前还在鼓捣蒸汽机,初见成效。 结果姜芙一时嘴快,没忍住多说了两句,于是兰渊现在在琢磨内燃机,直接跨越到一个更新的领域。 但无论哪个领域,都!很!花!钱! 兰渊想的却是,万一姜芙哪天又想去打云南或者吐蕃,有了内燃机拉车,速度可比马车快多了,他就不必担心夫妻相隔两地,又是三年五载见不到。 是了,之前西北战乱再起,姜芙一走又是三年。 这一次,她、章元奎、武英侯全部上了战场,把边境线挪出上千里,让朝廷的版图向外扩张不少。 三年的时间里,兰渊这个留守丈夫一边为前线继续提供物资支持,一边挑灯夜读,终于考上了进士。 虽然排名不太靠前,但是实打实的进士了! 兰太傅老泪纵横:“好孩子,不丢人,虽然你曾祖父是状元,你祖父是状元,你爹是状元,你是四十七名,好歹没落到同进士。” 兰渊:“扎心了,老爷子。” 他之所以一定要有个功名在身,就是想名正言顺地接手工部,甩开一切掣肘,大刀阔斧地重新改革。 不希望将来被任何人说,这位兰大人不过是靠裙带关系。 不过,姜芙短期内不打算打云南和吐蕃了。 她的武器再厉害,打仗总是要死人的,虽然死亡人数大大减少,但总是会有。 好在云南土司和吐蕃王都很识相,俯首称臣,商定好了年年来朝贡。 所以,姜芙决定开始她的第一个十年计划,好好发展国内经济,把百姓的生活质量提一提。 有了兰渊带出来的那些徒弟,各地的基建水平也在稳步提高。 未来之路或许很难,但有爱人、亲人、良师、益友、忠臣、良将的陪伴,以及万万千千的子民爱戴,年轻的帝王无所畏惧,正书写着一段属于她的历史。 天佑中华,正乾盛世! 熟悉的淡淡眩晕感传来…… 身体一轻,大脑清明…… 姜芙睁开双眼。 “小爆?” 没有第一时间听见它的叽喳,她还觉得不适应。 “哼……” 角落里,传来小爆一声心虚的吭叽。 姜芙追问道:“怎么了?是不舒服,还是做了坏事?” 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没等小爆回答,半空中再次出现一枚徽章。 姜芙抓过来。 「慧心巧思」 上一次没给,她还以为是系统忘了,正好现在问问:“这东西是随机出现的?不是次次都给?” 听出姜芙语气里的不满,小爆撅了撅嘴:“都说了,上次是我给你开后门,和正常流程不一样。” “哦。” 姜芙攥着徽章,转了转眼珠儿,想着怎么再从它的嘴里套话。 小东西嘴还挺严。 “你别想欺负我,我升级了,之前的漏洞也都补上了!” 察觉到危险,小爆叉起了腰,一脸警戒。 “你升级也跟别人报废差不多。” 姜芙摆手,收好徽章。 “开启下一个小世界吧,抓紧时间,我们的宗旨就是热情主动,用我的真心,换取你的笑容。” “说说这是一本什么书。” “先说好,最好给我选一个好一些的节点。” “说话啊?” “小爆,小爆!” 屏蔽掉姜芙的声音,小爆蹲在角落,翻着手里的书,偷偷咬起了手指。 呜,这个人物有点穷,还是个天生傻子…… 姜芙不会一过去就饿死了吧? 第1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1 “醒醒,醒醒,你要被卖了!” “玩脱了,这个节点,我选得确实不好。” “姜——芙——” 小爆使出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震天吼。 被灌了半碗迷魂汤的姜芙终于吃力地睁开了眼皮,一看四周,她吓得马上坐直了! 一辆臭烘烘,四面露风的马车里,居然七扭八歪地躺着十来个小女孩,除了她,都在昏睡中。 姜芙之所以确定她们并非正常睡眠,是因为这马车颠得都快散架了,但女孩们毫无知觉,一个个依旧紧闭双眼。 低头一看,姜芙无言地咧咧嘴。 小手白白的,有点肉,手背上甚至还有几个可爱的小肉窝窝。 她这是……学龄前儿童吗? 再看身上穿着的杏红色小袄,料子勉强不扎手,摸着挺暖和,针脚也细密,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但姜芙一眼就能断定,这绝不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会穿的东西,甚至连大户人家的下人也不会穿。 旁边的女孩也都和她年纪相仿,但穿得就太破了,小脸小手也皴得厉害,瘦骨嶙峋,一看就是出自乡下人家,吃不饱不说,平时还没少干活。 姜芙一边恢复力气,一边了解原着背景。 《农家飞出金凤凰》是一本古言种田文,鸿篇巨制,大长文。 姜芙,一个早夭女娃,连配角都不算,算书里的一个村民。 她今年六岁,本朝虚一岁,也就是五周岁。 这里位于西北,是一个名叫大梨树村的地方。 该村村口有一株一人粗的大梨树,村子以此得名。 姜家老汉前几年死了,姜老太倒还硬朗,和三个儿子一起生活。 说是老太,其实不过四十出头,只是乡下人操劳显老,成亲又早,放在这个时代,那就是妥妥的奶奶辈儿。 姜芙是老来女,又是遗腹子,她出生的时候,姜老汉已经没了。 因为心疼闺女一落草就没见过亲爹,加上在她前面生了三个哥哥,物以稀为贵,所以姜老太很稀罕这个宝贝疙瘩。 一张嘴就是“你们妹子命苦,没见过她爹,没吃过她爹种的一粒粮食,没喝过她爹挑的一口水,她小小人儿可怜呦”这样的话。 而无论前面说了什么,最后都会总结为一句话—— “对你们妹子不好,你们就是亏心,是畜生不如的王八蛋,以后哪怕到地底下也没脸见你们爹,就等着老天爷降下大雷,活活劈死你们吧!” 在这样的洗脑下,姜芙自然过得不错。 只可惜她是个傻子。 但姜老太不许任何人说她是傻子,尽管她都六岁了还不会说话,心里想要什么,嘴上也只会“啊啊”乱叫两声,甚至还会流出口水。 不过,因为姜家人伺候得精心,也舍得给姜芙花钱,这傻了吧唧的小丫头竟然成了整个大梨树村里,最漂亮干净的娃娃。 “前面有个坡,等一下我说跳,你就跳!” 姜芙的身上刚有了一点力气,就听见小爆急切地嚷嚷起来。 她很想骂人,但显然现在不是时候。 “快了,快了,注意,准备——跳!” 小爆大吼一声,姜芙也毫不犹豫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感谢这破破烂烂的马车,后面的板子都烂了一个大窟窿,她小小的身子一头栽在地上。 不用小爆提醒,姜芙顺着力气从坡上滚下去,还不忘用手护住了脑袋。 本来就傻,别撞到头,说不定更傻了。 赶车的似乎也听见了动静。 但他正在驾车爬陡坡,一时间不得回头,想着车里的货都被喂了药,不到夜里醒不过来,于是就没在意。 殊不知,姜芙已经滚到了坡下。 她还跟随着小爆的指引,迈着短腿,往大梨树村的方向赶。 姜芙不是被拐的。 事实上,她是主动爬上了人贩子的这辆马车,偷偷瞒着家里人。 被卖的其实是大梨树村的另一个小女孩,八岁的姜三妮。 从名字就可以知道,她家还有大妮,二妮,甚至还有四妮、五妮…… 大梨树村以姜姓为主,村民们几乎都是一个祖宗的后代,姜三妮的祖父和姜老汉是一个爷爷的堂兄弟。 只不过姜老汉年轻的时候,执意要娶娘家是逃荒来的姜老太田氏。 他的爹娘嫌弃田家是外来户,没根基,连带着也怨上了儿子。 等他一成家,就早早把姜老汉这个次子单独分了出去。 那时候,姜老汉的两个弟弟还没成家呢,他和媳妇比光着身子被赶出家里也好不了哪儿去。 所以,姜老汉和家里、族里都不亲近。 刚成亲那两年,两口子过得太难了,甚至孩子们小的时候都是,整天整天饿肚子。 直到三个儿子都渐渐大了,能下地干活了,姜老太又是个泼辣能干会持家的,日子这才好起来。 结果,姜老汉没享什么福,就早早死了…… 说回姜三妮。 姜三妮比姜芙大两岁,但两个人过得那叫一个天差地别。 乡下人家,孩子多,不金贵,尤其女孩子,三四岁就干活也不稀奇,村里家家都这样。 像姜老太那么疼闺女的,毕竟是极少数,十里八村都不带有一个的。 然而像姜三妮这么惨的,同样也是极少数。 她已经尽可能多干活,少吃,甚至一年四季住在柴火棚里,连床被褥都没有,但还是不能留在家里。 姜三妮被她奶卖了。 据说是县里的一个举人老爷家要买丫头,只要六到八岁的,大了不要,小了也不要。 姜刘氏眯着一双吊梢老鼠眼,在她五个孙女之间逡巡了一圈,精准地挑出了姜三妮,正好八岁。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今天晌午时分,人牙子派了个赶车的来村里接人,自己却没露面儿。 变故就发生在这里。 姜三妮没上马车,倒是把姜芙给忽悠上去了。 因为她找到摘花的姜芙,跟她说,举人老爷家有肉,有糖,有好看衣服,去了就能过上好日子。 姜芙原本就是傻的,但她知道肉好吃,糖也好吃,所以就傻呵呵地爬上了马车。 赶车的只知道这村里卖了一个女孩,至于那孩子长啥样,叫啥名,他一概不知,也不在意。 一看到人数对上了,他一抽鞭子,赶着马车扬长而去。 只有姜家人,忽然发现孩子不见了。 全家人一下子慌到麻爪,觉得天都塌了,没法活了! 第2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2 姜家乱成一锅粥,好在姜老太是经过事的,还算镇定。 她立即留下怀孕的大儿媳小田氏看家,打发其他人去各处找,自己则去了村长姜老六家。 姜老六一见到姜老太,赶紧喊人:“二婶来了?进屋坐……这是咋了?” 见姜老太脸色不对,姜老六的心也跟着悬起来。 “芙儿丢了,家里前后都找遍了,平时常去的几个地方也没人,求你招呼大伙,先去后山找找。实在不行,就要套你家的骡车去镇上。” 姜老太非常干脆地说道。 一听说孩子没了,而且还是姜老太的宝贝小女儿,姜老六顿时放下手里的旱烟,跑出去找人帮忙。 就在众人寻找姜芙的时候,姜芙自己也在奋力朝村里走。 她边走边骂:“垃圾系统,我脚都走出血泡来了!” 如果是以前,小爆肯定回嘴,但它这一次确实理亏。 马车确实跑出去没多久,但对小孩来说,那真是老远了,至少要走上一个时辰。 它只能默默地给姜芙指着方向,以免她走岔了路,越走越远。 好在大梨树很显眼,姜芙已经看到了它高高的树冠,心中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怪不得村里人都叮嘱孩子,找到大梨树就不会丢。 如果实在记不起路,逢人问问知不知道大梨树在哪儿,起码周围几个村子的人肯定都认识。 大梨树下,站着一个头大身子小的女孩儿。 正是姜三妮。 她正绞着一双黑黢黢的小手,时不时地向着村外张望着,脸上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焦急。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几个月,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是饿得出了幻觉,于是就不停喝水,想着灌个水饱也行。 但那个声音时断时续的,有时候她甚至惊恐地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姜三妮听说过,山里有些精怪会偷跑出来,抢占人的躯体,她莫不是被什么狐妖上身了吧? 就在今天,她奶把她卖给人牙子,她吓得直哭。 那个声音又跑出来,问她想不想留下来,想不想过好日子。 没等姜三妮反应过来,她就又不能动了! 然后,她像是飘在半空中一样,看见自己擦干眼泪,走出家门,走啊走,走到一处长满野花的地方,和村里的姜芙说起了话。 “举人老爷家有肉,有糖,有好看衣服,去了就能过上好日子……你想去吗?看到村口那辆马车没有,你别告诉别人,自己爬上去,对,就是那里……” 姜三妮想要尖叫,想要让那个声音闭嘴。 但她做不到,她甚至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芙真的一把丢了手里的野花,正在走向马车。 “喂!” 声音明显带着嫌恶,这一次它喊的是姜三妮。 “那个傻子的脖子上有块玉,藏在衣服里。去,你去抢过来,也贴身戴起来。” 姜三妮发不出声音,但本能地抗拒着。 为什么要去抢别人的东西? 她不肯动,声音愤怒起来,大骂道:“你这个蠢货,活该被卖的赔钱玩意儿!那是古玉,玉能滋养神魂,对你对我都有好处!等我好了,别说吃饱穿暖,就是让你进宫做娘娘都行!” 它说得又急又快,姜三妮甚至听不太懂。 只是她本能地排斥着,一直站着不动。 声音气极了,竟然发出一阵摔摔打打的声音,像是在发泄着。 等它消失,姜三妮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却惊恐地发现那辆马车已经不见了。 “啊……” 她张嘴,终于能说话了。 姜三妮转身就跑,想去报信儿。 但跑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 是了,没人会相信她的话,如果她说,这事儿不是她干的,而是她脑子里的一个声音…… 她奶第一个会烧死她!说她被狐妖上身了! 还有姜芙她娘,是连她奶都骂不过的凶婆娘,护短得很。 平时谁说一句不中听的,她都能叉腰骂上一刻钟,要是被她知道,她的宝贝疙瘩是被自己给弄丢了…… 姜三妮回到大梨树下,呆呆地站着。 没多久,村里有人出来了。 有人瞧见姜三妮,还挺惊讶:“咦,你不是要去大户人家做丫鬟了?” 姜刘氏对外吹嘘,说有大户人家看上她家三妮勤快能干,指名要她去当丫鬟。 大家虽然穷,但卖儿卖女的,放眼望去真的只她一个。 所以,姜刘氏多少也想保住脸皮,往好听了说。 也有人催促道:“哎呀,咋还闲聊上了,快帮忙找孩子吧,二婶一家都快急疯了!” 几个人立刻往后山去了。 姜三妮默默流泪,她真的很想说出实话。 与此同时,走到快吐血的姜芙也看到了站在大梨树下的姜三妮。 她喘息着停下,远远地打量着对方。 这就是原女主了。 小时候很可怜,过得甚至连家里的牲畜都不如,被她那个极品奶奶和窝囊娘给欺负得差一点就没了活路。 然后,八岁的某一天,她去后山找吃的,居然找到百年野山参和紫灵芝。 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运气好到爆棚。 先是用卖药材的钱置办了锅碗瓢盆,去镇上卖卤货。 然后又用赚到的钱买下一座荒山,种药材和果树。 还盘下了全县最大的酒楼,组建商队南下,成了本地数一数二的富户。 这还不止,她无意间救了一个小少年,没想到小少年竟然是皇子。 此后二人心意相通,最后她用多年累积的财富助小皇子成就大业,登基为帝,而她也成了皇后。 至此,这篇长达一千万字的小说终于圆满完结。 “咦,奇怪!” 半天没敢出声的小爆忽然发出一声惊叹,像是要急着向姜芙证明自己,它立即示意姜芙走近一些。 姜芙不知道它想干嘛,但还是照做了,径直走到了姜三妮的面前。 听到声音,姜三妮抬起头。 她胡乱地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发现自己面前站着的竟然真的是姜芙,顿时咧开了嘴:“你……” 姜芙一把攥住姜三妮的手,用力握紧。 “啊——” 一声细微的惨叫传入姜芙的耳中,男不男女不女的,也分辨不出年龄。 姜芙看见,一股带着焦糊味道的黑气,从姜三妮的头顶逸出。 第3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3 紧接着,姜三妮一头栽倒在地,不过她的呼吸是平稳的,就像是睡着了。 风一吹,把那难闻的黑气吹散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爆十分得意,它手舞足蹈地对姜芙解释起来。 “所以说,要做就做具有官方资质的系统,像这种旁门左道的,没通过考核的,胡乱山寨出来的东西,完全不靠谱嘛,随时都会被抹杀!” 小世界之间难免存在漏洞,刚才那东西大概就是抓住了某个漏洞,趁着姜三妮年幼,妄图占据她的身体。 这就是单方面的掠夺,和绑定宿主完全不同。 等它完全融合了这具身体,那么真正的姜三妮也就魂飞魄散,不复存在了。 “赶快回家,我娘和大嫂她们肯定急坏了。” 看了一眼姜三妮,确定她只是疲惫而已,姜芙也不再理会,拔腿就往家跑。 没多久,迎面遇到了她二哥姜满仓。 “妹妹!” 姜满仓正撒丫子跑着,他之前在地里干活,冷不丁听说妹妹丢了,一把扔了锄头,就往家跑。 家里只有挺着肚子的大嫂,姜满仓咬了咬牙,连口水都没喝,又跑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妹妹要是不见了,他老娘怕是活不了! 当年他爹死了,他娘就剩一口气吊着,趴在他爹的坟前。 要不是妹妹饿得嗷嗷直叫,姜老太当时那一口气散了,也就上不来了。 确定自己没眼花,姜满仓冲上去,一把抱起姜芙,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跑哪儿去了?咋能乱跑,娘都急死了!” 一头是汗的姜满仓抱着姜芙往家走,嘴里直数落个不停,但连她一指头也没碰,更别说打了。 一路上,见到不少出来找孩子的村民,姜满仓就赶紧道谢:“找到了,找到了,孩子贪玩,一个不注意就跑出村了。谢谢各位叔伯兄弟,改天上俺家吃饭,让我娘多做俩菜!” 众人打趣:“可不敢让二婶破费,我们怕二婶骂人!” 听说孩子找到了,大家都很高兴,结伴往家走。 还有腿脚快的,去追那几个刚才上了后山的,让他们马上回来。 后山的外围一带还好,大家平时捡捡柴,摘摘蘑菇啥的,里面太深太险,据说常有野兽出没,连大老爷们也不敢轻易进去。 村里,姜老六已经套好了骡车,随时都能去镇上。 姜老太冷着一张脸,看着有些骇人。 直到姜满仓抱着姜芙出现,她才身体一软,差一点瘫在地上。 “回家!” 姜老太勉强站稳,她扭头对姜老六道一句谢,然后一摆手,快步往家走。 小田氏站在家门口,来回转悠。 她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临盆在即,因为吃得少,所以肚子也不是很大,只是浑身浮肿得厉害,用手一按就是个大坑,半天都回不去。 “娘!” 小田氏一眼看见走在最前面的姜老太,然后又见到了二叔和他怀里的孩子,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妹妹!” 不多时,老大姜满囤、老二媳妇苗氏、老三姜满谷和俩小的都气喘吁吁地跑回了家。 姜老太坐在院子里,脸色阴晴不定。 这几天地里忙,别说大人,就连老大家六岁的牛毛、老二家四岁的猪毛都跟着一起去田埂干活了。 小田氏身子重,就留在家里做饭,烧水,喂鸡喂猪,其实也不清闲。 姜老太怕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家里地里两头跑。 别看姜芙不会说话,但她平时挺乖巧的,姜老太心疼她跟着自己在路上折腾,就哄着她摘花玩。 结果,这一眼没注意到,孩子好悬就没了! 幸好她人小,走不远,估计走出村口没多久,心里也害怕,就转身回来了。 这要是遇到坏人,或者越走越远…… 姜老太打了一个哆嗦,不敢再继续瞎想下去了。 “妹妹,以后大嫂干啥都带着你,咱一定不乱跑了,好不?” 小田氏实在蹲不下去身子,她索性就弓着腰,艰难地给姜芙擦了擦汗湿的小脸,又伸手去摸她后背,怕里衣汗透了,孩子容易着凉。 还好,里衣摸着不湿,小田氏这才放心,但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姜芙虽然是幺女,却是喝着大嫂的奶水长大的,那时候牛毛刚出生不久。 这是小田氏头一胎,家里紧着她吃喝,所以她当时的奶水还勉强够喝,几乎都喂给了姜芙。 牛毛偶尔喝上两口,其余时间都是喝米汤,后来这小子大概喝习惯了,再喂他奶,他反而不喝了,都便宜了姜芙。 所以,小田氏和姜芙的感情也最好。 真是应了那句话,喝谁的奶就跟谁亲。 小田氏是姜老太的侄女,她亲哥的长女,从小和姜满囤青梅竹马,长大后就顺理成章地嫁了过来。 侄女随姑,小田氏比起姜老太当年丝毫不差,勤快,麻利,关键是为人宽和大气。 她进门这老些年,没和婆婆拌过嘴,没和妯娌小叔红过脸。 甚至连三叔、姜芙、牛毛和猪毛几乎都是她一手带大的。 看着眼前的女人,姜芙有点心酸。 原着里,她早早饿死了,因为人牙子发现她居然是傻子,觉得卖不上价,就不给饭吃。 家里发现她丢了,四处寻找无果,姜老太一病不起,没半个月就咽了气。 大嫂早产,大出血不止,生下个男婴,自己流血流干了。 大哥受不了刺激,当时就疯疯傻傻,成天不是睡,就是吃,见到人就嘎嘎直乐:“俺媳妇给俺又生了个胖小子……呵呵……” 二哥听说村里有人在后山挖到了值钱的药材,为了尽快还债,也进了深山里,被野猪拱死,尸体都残缺不全。 二嫂娘家听说了,几个兄弟跑来把二嫂抢走,直接又把人嫁给一个老光棍,换来几两银子,哪怕知道她天天挨打,也全当不知道。 三哥从早到晚带着三个侄儿,还要干地里的活,累得眼睛都睁不开。 抢秋收的时候,他整天待在地里,牛毛带着猪毛上山,摘了一笸箩蘑菇,高兴地全都煮了,却不知道那是有毒的。 等三哥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只看见一大三小四具尸体,早已没了温度…… 一大口血喷出来,三哥倒地,再也没有起来。 姜芙扼腕:“老天呐,太惨了,这是古代版《活着》吗?” 小爆:“不是,因为你们一家连主角都不是。” 第4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4 压下心中浓浓的酸涩感,姜芙伸出小胖手,轻轻地抚摸着小田氏的脸颊,想要给她擦去眼泪。 但她忘了自己的小手脏兮兮的,反而把小田氏的脸给弄得更埋汰。 “大嫂,不要哭。” 看着小田氏明显浮肿的脸,姜芙很难受。 她刚来到这个小世界的时候,其实非常沮丧,因为连肚子都填不饱,年纪又这么小。 虽然清除了记忆,但姜芙总觉得她之前应该没吃过这种苦。 然而,此时此刻的姜芙,忽然又庆幸她来了。 这一家子人都不必惨死了。 “啊?” 小田氏显然懵了,她回头看向其他人,又惊又喜:“你们听到没有,妹妹跟我说话了!” 不等大家反应过来,小田氏又一把抓住姜芙的手,催促道:“快,再说一句,你喊大嫂,再喊一声!” 姜芙声音软软的:“大嫂。” 她又看向姜老太:“娘,我不乱跑了。” 姜家人都呆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哎呦我的老天爷,二婶家的小傻子不傻了,会说话了!” “啥?不是说孩子丢了,刚找回来了?” “是啊,一回到家就能说会道了,不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一口气能说好几个字呢!” “咋,你听到了?说得跟真的似的,那丫头都六七岁了吧,长得倒是白胖,就是不会说话,到底是脑子不好,还是哑巴?” “废话,我当然听见了!你才是哑巴,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爱听你放罗圈屁,小心二婶站你家门口,骂你祖宗十八代!” “她敢,我祖宗不就是她祖宗,都是老姜家的祖宗……” 整个大梨树村都沸腾了,以至于不少人都端着碗,跑到家门口吃着,方便听到第一手讯息。 离姜芙家不远的姜三妮家,同样在吃晚饭。 姜刘氏也听说了,她啐了一口。 “走了狗屎运的小贱人,一个赔钱货,养得又白又胖顶啥用,不如给孙子们多吃两口……” 说完,又给她的孙子耀宗和耀祖各自多掰了半个馍馍。 “嘭——” 一个瘦小的身影在门口倒下,吓了正在院子里吃饭的众人一跳。 姜刘氏定睛一看,顿时跳了起来:“你敢偷跑回来?” 见她朝自己冲过来,姜三妮习惯性地用手挡着头,嘴里嗫嚅道:“不是,不是,奶,别打我,人家说我不像八岁的,连六岁也不像,不要我了……” 她灵机一动,忽然想起人牙子当时说的话。 果然,姜刘氏的巴掌停在半空中。 她也不懂举人老爷为啥非要定下这样的规矩,什么六岁八岁,不都是丫头片子! 一双吊梢老鼠眼滴溜溜地在姜三妮的身上扫过,姜刘氏气得不轻,早知道人家会退货,不如提前给她吃两顿饱饭。 现在确实又瘦又小,怪不得人家看不上。 “不用退银子吧?” 姜刘氏猛地想起最重要的事情来,一拍大腿,眼神恶狠狠地瞪着姜三妮。 姜三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摇摇头:“没说。” 姜刘氏这才放心。 “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嘴!讨债鬼,小贱种,天生当窑姐儿的烂货……” 她嘀嘀咕咕地往回走,盛了一碗稀溜溜的野菜汤。 总不能真的把人给饿死了,万一举人老爷又来要人呢? 进了口袋的银子,说啥也不能吐出来! 吃完大嫂亲手做的鸡蛋羹,姜芙睡着了,她也不想睡这么早,奈何小身体扛不住。 姜老太把姜芙抱回屋里,仔细掖好了被角,又在炕沿上呆坐了片刻,这才出去。 苗氏已经捡了碗筷,连灶台也收拾干净,还烧上一大锅水,等一会儿给大伙洗漱。 姜老太让两个毛先出去玩。 等孩子走了,大人们围过来,都看出来老娘有话要说。 常年的辛苦劳作,让姜老太的脸上布满皱纹,特别是鼻翼两侧,各有着一条深深的沟壑。 平心而论,这不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虽然从五官上能够隐约找到年轻时候的影子,但艰辛的生活年复一年,早已令她比真实年龄更显老态。 “老大家的,你也快发动了,从明天起,你就留在家里喂鸡,好好带芙儿,别的不用你。” 喂鸡算是比较轻松的活计了,不像喂猪那么麻烦,其实姜老太都不想养猪了,这年月,连人都吃不饱了。 但她想着过年的时候让小闺女吃上一口腊肉,就咬咬牙,硬是养了猪。 小田氏点点头:“知道了,娘。” “苗氏,这几天地里忙,晌午和晚上多做点干的。” 姜老太又看向老二家的。 苗氏迟疑道:“娘,还是您在家里做饭吧,我照常下地,您还能顺便看着妹妹。这孩子今天估计也吓到了,您和大嫂多陪她两天。再说,我做饭实在不咋的。” 比起做饭,下地自然更累。 姜老太深深地看了苗氏一眼,知道这是她的好意。 老二家的内向,嫁进来这么多年,印象里也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姜满仓在一旁凑趣儿:“是,同样的饭菜,你做的比大嫂差远了,别糟蹋粮食,家里难得吃几天干饭。” 苗氏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她也是从小就踩着板凳上灶台的,当初在娘家也是成天给娘老子和兄弟们做饭,倒没觉得难吃。 直到嫁进来那天,尝了一口大嫂做的,苗氏才知道差距。 可她跟在小田氏屁股后面学了这么多年,也没啥进步,一样的东西,一样的步骤,奇了怪了,做出来的就不是一个味儿! “那就这么定了。” 姜老太没再坚持,一家子不能计较太多,都是你多干点,她多干点,才能把日子过下去。 “还有,要是村里有人问,就说以前孩子小,被我养娇了,不爱说话。现在都这么大了,多少学得懂事,自然就张嘴说话了。至于其他的,啥也不许往外说。” 她用严厉的目光看向儿子儿媳,再一次强调:“记住了?” 众人纷纷应声:“都听娘的。” 姜老太这才点点头。 小田氏欲言又止:“娘,妹妹脖子上那块玉……” 姜老太知道她要说什么,只是摇摇头:“孩子太小,魂儿还不稳,那玉是好东西,有年头了,道长说贴身戴着有好处,不能摘。” 小田氏想了想:“那我去找根红线,再打个长点的绳,让玉往下垂垂,平时有衣服挡着,外人应该看不见。” 姜老太点头,又让姜满谷出去把孩子喊回来,一家子洗洗睡了。 第5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5 接下来几天,村里人渐渐接受了二婶家的小女儿不傻了这一事实。 地里正忙,大家除了见缝插针地讲上几句,也顾不得其他。 倒是好几个人都瞧见姜三妮饿得倒在田埂上,说来也有八岁了,看着还跟五六岁似的,瘦得皮包骨头。 姜老六作为村长,实在看不过眼,抽空找到姜刘氏。 “他三婶子,孩子奔着你家托生来了,是好是歹的,总不能饿死她。耀宗耀祖吃干的,给她一口稀的也行,你瞅瞅这孩子饿成啥样了?还有,我咋听人说,你要把三妮送去做丫鬟?” 不愧做了多年村长,姜老六一开口就打中七寸。 姜刘氏原本还瞪着眼睛,当时就想骂回去,但一听到“丫鬟”二字,她又气短起来。 她支支吾吾:“是人家举人老爷夸我们三妮能干,想要我们三妮过去伺候……” 姜老六打断她:“可拉倒吧,举人老爷知道你家是个啥!再说了,既然人家点名要三妮,你这边把人饿死了,不怕惹麻烦?” 姜刘氏浑身一震,这才灰溜溜地让大儿子把姜三妮抱回了家,给她盛了一碗菜粥。 姜三妮顾不得烫,狼吞虎咽地喝着菜粥。 自从那天在大梨树下睡了一觉,她整个人就有些呆呆的。 倒也不是真的变傻了,就是感觉脑子空了许多,想不起来一些事。 但她又觉得那些事应该很重要。 姜刘氏一脸嫌弃,嘟嘟囔囔:“饿死鬼投胎!哼,我就要狠狠收拾你们这群小贱货,看哪个女娃以后还敢投生到我家!” 说罢,她特地瞄了一眼老大媳妇的肚子,那里已经微微隆起,开始显怀了。 一口气生下三个赔钱货,要是还敢再生丫头片子,直接丢茅坑里! 姜芙总算适应了这具身体。 甩了甩手,踢了踢腿,她佯装不在意地伸了个懒腰。 “起码不是什么团宠福宝三岁半,走路吃饭都不利索,更麻烦。” 小爆心说,嗯,这是在点我呢。 环顾了一圈,姜芙刚刚勉强挤出来的笑容消失了。 无他,家里太穷了,确切地说,是整个村子都太穷了。 附近的几个村子也这样,都好不到哪里去。 原着里提到过,说这是一个架空时代,天下未定,目前处于四国并存的状态。 大梨树村所处的西北,相对贫瘠,也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现下归属于秦国。 但这个秦,跟秦始皇的那个秦没有一毛钱的关系,起码一直到小说结尾,秦国都没有能够统一天下,依旧是四国并存。 姜芙很想出去走走,她想通过衣食住行,物价,文化艺术等方面,推断一下目前的生产力水平。 不过,这事压根急不得。 村里人连临近的镇上都很少去,尤其还是在农忙的时候。 因为谁敢耽误庄稼一天,谁就要饿肚子一年,这就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直到抢收结束,地里的粮食都收割完毕,整整齐齐地堆在各家各户的院子里,大伙的心才总算落到肚子里。 不,这还没完,还要祈祷老天爷开恩,这两天千万别下雨,让大家把粮食都晒好,顺利交粮。 交完了粮,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姜芙头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为什么古代农民辛苦一年,却要挨饿半年。 因为地产不丰,因为天灾人祸,更因为粮税苛重。 此外,秦国除了秋粮,还有夏税,百姓们要种麻,种麦,但并不是自己吃用,同样是为了上缴。 即便这样,大伙私下里还念叨着要知足。 据说魏国和吴国这两年一直在打仗,赵国那边更是时不时被蛮子骚扰,老百姓苦不堪言。 每次家里的哥哥们一说起这些,姜芙就立刻竖起耳朵,很想多听两句。 但姜老太显然不许他们乱说,她总是虎着脸教训人:“关你啥事?闲着你了?皮痒痒就去干活!” 害得姜芙的好奇心总是刚冒起来一点点小火苗,就只能被迫熄灭了。 秋粮交上去没几天,小田氏发动了。 姜老太一边打发姜满囤去邻村请稳婆,一边让苗氏去擀面条,煮鸡蛋。 自己则去烧了一大锅开水,抓紧时间给小田氏用干净的热帕子擦了手脸和下身。 小田氏当初头胎生产就不慢,这是第二胎,她觉得会比生牛毛的时候更快。 果不其然,吃了两个鸡蛋,一大碗面条,小田氏缓了缓,稍微使使劲儿,就在稳婆的帮助下,又生了个儿子。 孩子不大,也就四斤多,好在哭声很响。 姜老太抱过孩子:“愁生不愁养,娃娃见风长,等过了白天就好了。” 姜满囤在外面高兴地直搓手。 姜满仓和姜满谷也跟着傻乐呵,又多了一个侄子! 虽然早就知道大嫂这一胎生的是儿子,但亲眼看到又是另一码事。 姜芙看着襁褓中的婴孩,眼窝微热。 她刚出生的时候,一定也是这么小小的吧。 人,真是奇妙的存在啊! 像是察觉到姜芙的注视,原本闭着眼睛的婴孩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睛。 按说他现在应该是看不到什么的,但他却一下子咧开了嘴,露出粉红色的牙龈,还冲姜芙吐了个泡泡。 旁边的牛毛和猪毛一起惊叫:“哇!” 姜芙生怕吓到孩子,赶紧把他们赶到旁边:“去去,你俩以后不许吱哇乱叫的,吓到弟弟。” 牛毛和猪毛不舍得走,还想看,哥俩一起求她:“小姑姑,我们不叫,我们看弟弟。” 三个人围着新鲜出炉的狗毛,六只眼睛里一起疯狂冒出红色小心心。 乡下没什么洗三仪式,也就是姜老太抱着狗毛,用大葱沾水,在他后腰、屁股和大腿上打了几下,狗毛非常配合地扯着嗓子大哭,全家人都很欢喜。 但让姜芙更欢喜的是,姜老太发话,说她要去镇上赶大集,带上三个小的。 主要是去给狗毛扯块细布,家里的布都太糙了,小孩子皮肤嫩,实在用不了。 四个人坐着姜老六家的骡车,一大早出发,顺利到了镇上。 说是大集,其实就是周围几个村子的村民每十天在这里交换东西,基本上都是以农副产品为主。 但因为持续了很多年,所以每到这一天,镇上还是很热闹的。 没看牛毛和猪毛一下骡车,就兴奋地哇哇直叫吗? 只有姜芙看了看四周,心都凉了…… 这镇上也很破啊!难道她要找机会去县里看看? 第6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6 姜老太一路冲锋陷阵,最后成功用鸡蛋换到了一块细布。 对方也是个老太太,邻村的,据说这细布是她过寿的时候,嫁到镇上的小女儿孝敬的,她一直没舍得用。 虽然颜色稍显老气,但姜老太摸了摸,确实软乎。 正好老太太的小女儿刚生了孩子,家里的鸡蛋不够了,老太太一眼就相中了姜老太篮子里的鸡蛋。 两个人各取所需,都很高兴。 目睹全程的姜芙张了张嘴,好嘛,这就是真实的以物易物! 什么通货膨胀,什么宏观调控,什么市场经济,什么消费指数,在这里一律都不好使! “芙儿,有啥想要的不?” 趁着俩孙子不注意,姜老太偷摸问闺女。 姜芙想都不想地摇摇头。 姜老太摸着小女儿的发辫,心说孩子果然懂事了。 姜芙不是懂事,是她实在看不中这些东西。 换到了布,姜老太心情着实不错,她摸出一文钱,卖麦芽糖的汉子用小木棍搅出来一团递给她。 她随手给了牛毛,让他和猪毛一起吃。 哥俩舔得贼起劲儿,还招呼姜芙:“小姑姑,给你舔,特别甜!” 姜芙:“真的不用了,你俩吃。” 牛毛:“呜呜,小姑姑肯定是舍不得吃,都给我俩吃。” 猪毛:“小姑姑,等我赚了钱,给你买个大的,让你舔上三天三夜!” 姜芙:“好孩子,别说话了,赶快闭上嘴吧,小姑姑我谢谢你。” 牛毛:“就是,你一张嘴,甜味都跑啦,我舔一下就马上闭上嘴。” 猪毛觉得有道理,紧紧地闭上了嘴。 孩子是好孩子,偏偏长了嘴,姜芙心累。 接近晌午,大集上的人明显开始变少,大家都准备往家走。 姜芙也跟着姜老太往停放骡车的地方走。 刚走两步,就听见一阵吵嚷声。 一个带着明显口音的男人愤怒地大喊着:“没有骗人!我阿力兹从不骗人!这就是羊身上的毛,是好毛,是暖和的毛……” 另一个男人哈哈大笑:“你当我不认识羊毛?老兄,我又不是没见过你,你以前身上不是还穿个羊毛袄子,那才叫羊毛!” 先说话的男人又急又气,偏偏他的汉话水平很一般,一张脸都红了,说出来的话依旧磕磕绊绊。 “那是毛,这也是毛,不一样的毛……这个毛好,比那个毛好……” 他甚至伸手从袋子里掏了掏,抓了一手,试图说服面前的男人。 “什么味啊!快拿走,熏死我了!又骚又臭,真是有病!” 男人满脸都是嫌弃,他一只手掩着鼻子,另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 看热闹的人们也跟着往后退了退,不过大家的反应都没有那么大。 这是西北,牛马羊最常见不过,牲畜的气味确实不那么好闻,然而为了生活,谁又会嫌东嫌西? 连姜老太也小声嘀咕一句:“大男人还怕臭,怕臭你去逛胭脂铺子啊,肯定香。” 说着,她拉着姜芙就要走。 没想到,姜芙居然站着不动,眼睛定定地看着男人手里的东西。 虽然离得远,看不清楚,但她问过了小爆,确定那的确是好东西,就是山羊绒! 男人说它是羊毛,其实还给贬低了,其实那是羊绒。 山羊毛和绵羊毛完全不同,目前人们的认知还只停留在绵羊毛上,对山羊毛知之甚少。 但山羊毛的价值却远高于绵羊毛。 姜芙抬头看向姜老太:“娘,那是羊毛。” 她勾勾小手,这是娘俩平日里做惯了的小动作,说明要说悄悄话。 见状,姜老太弯腰,把耳朵贴到姜芙的嘴边。 “娘,这个毛很好,很贵,咱们把它买回来。” 姜芙用气音说道,唯恐被人听见。 听了女儿的话,姜老太立即浑身一震。 六年没说话的孩子,一开口便能说出完整句子,如果说她之前还能麻痹自己,想着这是老天开眼,孩子聪明,那么此时此刻,姜老太再也哄骗不下去了。 以为姜老太不信,姜芙只能又扯了扯她的袖口,一脸诚恳地看着她娘。 面对着众人的质疑,那男人已经垂头丧气地收拾东西,看来要走。 错过这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遇到他呢! 姜芙急了。 幸好,姜老太深吸一口气,拉着她上前。 “你这什么毛,能塞到衣服里?我要给闺女做个冬袄,正准备买棉花呢!” 姜老太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随意地用手拨拉了两下,脸上还带着没想好的表情。 旁边有人搭腔:“大娘,还是买棉花吧,给孩子做一身新棉袄才暖和啊!” 姜老太也顺口回答道:“就是啊,净捡着大人的穿,这孩子打从一下生都没穿过新棉袄呢。棉花太贵了,我们穷人家买不起啊,哎……” 这话触动了不少人的心,都纷纷打开话匣子。 他们说得热闹,卖羊绒的男人却插不上嘴,反而不知道是走,还是留。 “大娘,你买吗?我的毛很好,很好!” 他只能继续向姜老太兜售着,毕竟,除了她,其他人更不可能买了。 姜老太皱眉:“这能行吗?算了,我还是咬咬牙,买几两棉花去吧。” 作势要走。 围观的人也跟着散了个七七八八。 最先和姜老太说话那人,更是好心相劝:“这臭烘烘的咋穿?你这丫头长得好,扯块花布,给孩子做个棉袄穿吧!大娘,听我一句,咱穷人光有好心肠不行,别白瞎手里的铜板啊!” 说完,他摇摇头走了。 男人听不太懂前面的话,但“铜板”两个字他懂。 他冲姜老太摇头:“不要铜板,我要银子,一两。” 又指了指手边的袋子:“一袋。” 还剩下几个没走的人,一听到这价格,“哄”一下,全跑了。 唯恐跑慢了,闻到羊膻味了,都得交钱。 笑话,还一两银子,太阳还挂在天上呢,说梦话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这大集上有随随便便就能掏出一两银子的人吗? 想屁吃啊! 再说,他手边有三袋呢,那就是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什么概念? 遇到不太挑的,再稍微添点,有些人家甚至都能娶个媳妇了。 姜老太其实也想跑。 但姜芙拉着她,在原地站得稳稳的。 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透出一个意思—— 想要! 第7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7 姜老太觉得自己肯定是中了邪。 回家的路上,她坐在骡车上,怀里揽着小女儿,身边堆着三个大袋子,沉甸甸的,骚臭骚臭的。 牛毛和猪毛受不了了,在路边薅了一把草,把两个鼻孔都堵上,拿嘴呼吸。 赶车的是姜老六的小儿子,他是个老实憨厚的孩子,虽然都快熏晕过去了,但也坚持完成了本职工作,把姜老太等人安全送回了家。 甚至都没多嘴问一句,这到底弄了啥玩意儿回家? 一想到银子就这么花了出去,姜老太走路都轻飘飘的,她拼命回想,自己在大集上是不是冲撞了什么。 难不成是被黄大仙迷住了? 听说有些老娘们被那东西上了身,整个人都迷瞪了,不光白白失了贞洁,还被骗走银钱。 姜老太欲哭无泪。 倒是姜芙高兴坏了,一进门就招呼哥哥嫂子。 小田氏在屋里坐月子,听到声音,她赶紧让姜满囤出去看看。 姜满囤赶紧放下怀里的狗毛,一走出来,他也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这是啥?” 他直着眼睛,看着院子里的大袋子。 猪毛把草从鼻孔里挖出来,瓮声瓮气地回答道:“羊毛!” 行,牛猪狗羊,这下齐活了! 姜满囤此刻也反应过来了,他走近一些,打开袋子,从里面掏出来一些,摊在掌心,仔细查看着。 牛毛在旁边纠正:“不是羊毛,小姑姑说了,这叫羊绒,山羊绒。” 他的记忆力倒是一直比猪毛好,大人说过的话,只要听了就能记住。 姜满囤把手里的羊绒放回去,也点点头:“对,这毛细得很,又密,绝对不是绵羊毛。” 至于是不是什么山羊绒,他就不敢确定了。 苗氏和姜满仓也凑了过来,两个人都是做惯活计的,并不嫌臭嫌脏,只是谁都不敢乱摸,只盯着看。 因为猪毛已经在旁边说出了它们的价格。 二两银子。 是了,姜老太拼命砍价,还依次施展了“不卖拉倒”“我也是可买可不买”“你这东西不咋的”等终极大招,并伴随着时刻掉头就走的恐怖威压。 那男人只好妥协。 他其实比姜老太还不舍得:“我阿娘病了,城里大夫说要吃一个月的药,要三两银子……不骗人,我不多要的。” 闻言,姜老太起了恻隐之心。 但她的恻隐之心,绝对比不过一两银子! 所以,她坚持只给了二两。 姜芙已经搬来了小板凳,让姜老太先坐下,然后才捏起一小簇山羊绒,给众人细看。 她小嘴叭叭:“这是生长在山羊的外皮,掩在山羊粗毛根部的细绒,又密又软,而且很均匀,粗细一致。” 大家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发现还真是这样。 姜满囤好奇:“那绵羊绒呢?” 姜芙摇头:“其实没有绵羊绒,绵羊没有绒,那只是它身上比较细的毛,像绒而已。虽然细,但比不上这个,不够均匀,偶尔有疙疙瘩瘩的粗节,或者长着长着就变细了,断开了。” 所有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猪毛傻呆呆地看着她:“小姑姑,你好厉害啊,你怎么知道羊身上的毛是啥样啊?” 他扭头看向牛毛:“哥,你咋不知道?” 不只是牛毛,其他人也不知道啊! 姜满仓小心翼翼地看着姜芙:“是啊,妹妹,那你是咋知道的,还是谁告诉你的?” 姜芙决定把装傻进行到底。 “没人告诉我,我就是知道啊,你们难道都不知道吗?我以为大家都知道。” 姜家的院子一下子安静得可怕。 最后,姜老太清了清喉咙:“知道就知道,这是你爹怕你们妹妹受欺负,给她长本事呢!出去都管好自己的嘴,别什么都往外说,咱家的事,咱家人知道就行,听见没?” “都听娘的。” 这个家,永远不会有除了姜老太之外的第二个声音。 就是这么和谐! 姜芙已经在考虑怎么收拾这些山羊绒了。 其实,真正的山羊绒是不会臭的。 之所以搞得这么难闻,她猜测,一个是那个男人把剪下来的山羊绒一直放在羊圈附近,又或者是保存不当,山羊绒在袋子里闷得发臭。 正好最近天气好,姜芙打算先把它们暴晒一下。 如果还不行,再试试其他方法。 家里的院子够大,之前还晒过粮食,如今改成晒山羊绒,倒也不是不行。 第二天,又是一个大晴天,姜老太把笸箩都拿出来,摊上一层羊绒,再摆放到架子上。 到了中午,她凑近闻闻,果然,已经没什么味道。 至于那些靠近袋子底部的,似乎闷得太严重,光靠暴晒,效果也不太理想。 姜芙去灶坑里扒拉半天,找出来几截黑乎乎的炭。 她把炭和异味重的山羊绒放在干净的袋子里,扎紧,放到一旁。 现代家居常用的活性炭除味剂,应该有用。 看到姜芙忙得浑身是汗,两只小手因为抓炭也脏兮兮的,苗氏赶紧过来。 询问清楚之后,她负责动手,不许姜芙再碰。 二两银子已经让婆婆难受得吃不下饭了,要是姜芙再因为折腾这些东西,累出什么毛病,那才是大麻烦。 姜芙乐得只动嘴,不动手。 她这副小身板,实在拖后腿! 忙乎了三天,所有的山羊绒都没味了,也肉眼可见地变干净了! 之前沾上的那些灰啊,土啊,沙啊,草根啊,小石子啊,都被苗氏顺手摘出去了。 她心细,并不觉得厌烦,反而当成是顺手的事。 看着雪白的绒,姜芙忍不住眯起眼睛。 这就是软黄金啊,产量稀少,价值高昂。 可惜,在这个时代,大家还不认它。 就连卖家都稀里糊涂地把它往破袋子里一塞,差点儿糟蹋了好东西。 姜老太、小田氏和苗氏都对这山羊绒爱不释手,女人嘛,对又白又软的东西压根无法抗拒。 她们现在都觉得,就冲这样子,这也确实是个值钱玩意儿。 就是不知道下一步还要咋整。 姜老太疑惑:“皮子要硝制,这也没法硝,难不成真的像絮棉花那样往布料里絮?” 姜芙直接给女人们指派活计。 让她们先把家里的炕擦得干干净净,再把山羊绒铺开,按照长短,先简单分一分。 这活简单,连正在坐月子的小田氏也能干。 第8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8 大致分好了长短,接下来就是搓绒线。 姜芙人小手小,她只能尽量演示。 好在苗氏厨艺不行,但擅长针黹女红,她眼睛一亮:“这和搓麻绳不是差不多嘛!” 立即上手,搓得有模有样。 姜芙一拍脑门,是哦,她来得晚,今夏的麻已经交给朝廷了,她还没搓过麻绳。 确实不能小瞧古代人! 听说家里的娘们在搓绒线,姜满囤从后屋里翻出来了一个老旧的纺车。 后屋其实是姜老汉夫妻刚被家里赶出来的时候,借钱盖的土坯屋,别看又小又矮,但三个儿子都是在这里出生的。 后来儿子们都大了,要娶媳妇,老两口也攒了一些银钱,就挨着老房子重新起了青砖房,但没舍得扒掉后屋。 后屋就成了仓库,摆放一些平日里不常用的东西。 “这纺车还是村里一个老寡妇从她娘家陪嫁来的,说是南边都用,她男人和儿子都没了,我和你爹偶尔帮她捡点柴火,挑两桶水,她死之前,把纺车给了咱家。” 姜老太一看儿子居然把这东西翻出来,不由得念叨了两句。 姜满囤憨笑:“纺麻和纺绒不都是个纺?我把它拾掇拾掇,给妹妹玩!” 是的,在男人们眼里,姜芙的行为暂时还没脱离一个“玩”字。 姜老太随他去了。 姜家的男人从小就眼里有活,爱琢磨。 从前村里有个老木匠,当初他还活着的时候,姜满囤就总去打下手,也不要钱,就为了能看老木匠是怎么干活的。 虽然没学到多少,但削个木头,做个板凳这一类的,那还是不在话下的。 姜满囤带着牛毛猪毛,去旁边吭哧吭哧折腾纺车去了。 爷仨不光把烂掉的木头换了,还重新打磨光滑,确保不会扎手。 如果不是时间有限,他们还想刷一层生漆呢。 等纺车修好,姜芙看了,既高兴,又悲伤。 高兴的是,自己的哥哥侄子们如此贴心,哪怕觉得她不务正业,也陪着一起胡闹。 悲伤的是,这纺车太落后,效率低下,也从一个侧面证实了她之前的判断。 “我来改一改。” 姜芙转身去拿了一截炭笔和草纸。 炭笔,是她之前给山羊绒除味的时候,特地选了一段又直又长的留下来。 还让姜满囤削了一块木头盖子,套在炭上,就不会轻易弄脏手。 她涂涂抹抹,在现有这辆纺车的基础上,安装踏条,增加纺锭数量,扩大主轴。 这样能够在省力的同时,提高产量。 “小姑姑会画画咧!” 猪毛站在姜芙的身边,他仔细看了一会儿,发出一声惊呼。 牛毛到底比他大,性子也更稳重,他看看草纸上的图,再看看脚边的纺车,轻声说道:“小姑姑画的和这个不一样。” 他还伸出手,小心地指给猪毛看:“这里,这里多了一块板,还有这里,也更大。” 姜芙不由得夸赞一句:“咱牛毛看得真仔细!” 猪毛急了:“我也看见了,我也看见了!” 姜芙立即补上:“猪毛也仔细!” 猪毛受到表扬,信心大增,直接指着姜芙画的图,化身好奇宝宝:“小姑姑,这个轮子咋不能再大一点?” 他也看懂了,小姑姑把这个轮子加大了。 不是越大越好吗? 姜芙放下炭笔,认真地回答:“因为要保持平衡,这个叫看轮,并不是可以无限的大。你看——” 她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小心地放在一块木板上,通过不断的调整,找到那个平衡点。 猪毛伸手一扒拉,木板一端翘起,石头也掉了下来。 “这就是平衡。” 姜芙把石头和木板丢到猪毛的怀里,果然,小家伙的注意力全被夺走了,不再缠着她问东问西。 倒是牛毛一直盯着她手里画的新纺车。 目睹全程的姜老太和姜满囤:“……” 这孩子说的是啥,他们咋完全听不懂呢? 姜满囤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娘。 咋整,妹妹这不是招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要不要去邻村找神婆给看看,或者去找山上的那位道长做一做法事? 他刚说完,就被姜老太狠狠地敲了脑袋瓜子。 “胡咧咧什么?那是你妹妹!你妹妹打小就聪明,随我,随你爹!以前不说话,那是犯不着和你们这群笨蛋闲扯,贵人话都少,成天逼逼叨叨的叫贱婆娘!少跟着瞎操心,你妹妹心里有数着呢!” 姜老太现在听不得什么神婆、道长一类的话。 那天孩子不见了,她这心就跟着狂跳,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心慌,好像要出事,就跟那年一模一样…… 她心里知道,这也许不是好事儿,却不敢和任何人说。 好在,孩子又回来了,一下子就能说话了,还眼瞅着聪明伶俐了起来…… 但姜老太的心一直不踏实,她只是一个农妇,没见过啥大世面,这辈子最出格的事也只做过那一件。 然而,她是一个母亲。 做母亲的,哪有认不出自己的孩子的? 尤其还是从襁褓里就一直亲手抚养,一天天,一年年,眼看着她从手臂长,小猫崽子似的,长到如今能吃能睡,能走能跳…… 姜老太只敢一个人在深夜抹眼泪,等天亮,她又要努力挺直了腰身,撑起这个家。 她甚至不愿意去深想,孩子去哪儿了,眼前这孩子又是谁。 只有当姜芙扑进她的怀里,奶声奶气喊她“娘”的时候,姜老太才感到一丝久违的踏实,以及满足。 打发走了一脸傻气的大儿子,姜老太走到小女儿的身边。 “芙儿啊,饿不饿,累不累,叫你二嫂给你擀面条?正好给你大嫂也带一碗。” 面条可是金贵东西,家里暂时只有姜芙和小田氏有这个待遇。 姜芙用力地点着小脑袋:“好啊,好啊,二嫂做的面条最好吃啦!” 苗氏从灶房里探出头,笑呵呵:“行,我这就去舀面!” 说完擦擦手,去找姜老太取面。 像面,油,糖,盐这些,都放在姜老太屋里,必须得到她的首肯,别人才能拿到。 姜芙一开始也看得咋舌不已,心说她娘在这小小的姜家已经率先完成了高度集中的封建统治制度啊! 比那四个国君强多了! 第9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9 一整天的时间,姜芙都在写写画画,删删改改。 她要做的,与历史上黄道婆改造的三锭纺车非常相似。 这也是目前最适合的纺车,能大大提高纺纱纺线的效率,并且利用手上现有的材料就可以制作出来,不会太扎眼。 图纸有了,姜芙去找姜满囤,这是现成的帮手,不用白不用。 一大一小在后屋里翻找了半天,要先挑木料。 把可能用上的都搬出来,再挨个对比,最后姜满囤开始刨。 姜芙在旁边监工,她告诉姜满囤,要严格照着图纸上的形状和尺寸,否则就有可能安装不上。 即便勉强安上了,也未必能顺利运转。 把姜满囤搞得很紧张,刨两下木头,就要低头看一眼图纸。 可怜见的,他原本只是偶尔给家里做个板凳,打个桌子啥的,连县里木匠铺子的学徒都比不上。 但妹妹信任他,姜满囤拼了! 另一边,小田氏除了照顾狗毛,就坐在炕上搓绒线。 苗氏要做饭,洗衣服,能坐下来搓绒线的时间少,不过她手脚快,逮着空闲就来搓,居然也搓了不少。 炕上整齐地摆着绒线团。 姜芙也在思考,如果她真的把纺线车改良成功,那么就无需人工搓绒,量大,出来的线也更均匀。 接下来呢? 有了线,她是不是还要继续改良织布机? 很快,姜芙暂时按下了这个念头。 把破旧纺车改一改,还可以说是家里大人哄着几个孩子玩,说出去也不打眼。 但弄了织布机,可就不好解释了。 这是西北,不是江南,压根没有织布纺纱的传统。 听说江南那边的女子,靠着一台织机,不过几年的时间就能给自己挣出一份嫁妆,所以家家户户机杼声不断,百姓习以为常。 如果以后有机会,姜芙打算也去江南看看。 没有织布机,姜芙又把思绪拉回来。 那就先把棒针、钩针之类的利用起来吧。 这东西上手快,花样多,大姑娘小媳妇老太太都能学,甚至连男人练上一段时间,也像模像样。 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姜芙又打起瞌睡。 见她犯困,姜老太示意大家小点声,她把孩子抱回屋里,然后继续带着两个儿媳搓绒线。 “娘,地里都翻了两遍,是不是该种上冬麦了?” 小田氏想着她这月子也坐了好几天,差不多可以下地,播种不算太累,她能受得了。 这年月,哪有几个小媳妇能坐满月子的,遇到不厚道的婆家,只要能喘气,都得给我干活。 姜老太点点头:“叫他哥仨明儿就去弄,那两亩上等的,种上豆子,豆子吃肥,再挑些粪水浇上,养一养。其余的一律种麦,要是哪块地实在贫得厉害,就改种黑麦。” 庄稼怎么安排,她心里有谱,听得两个儿媳连连点头。 姜老太猜到小田氏的想法,又赶紧叮嘱:“家里好几个爷们,用不着你,坐满一个月再说,现在年轻不当事,以后老了就知道后悔。” 扭头看向苗氏:“你也一样,要是再怀上,也让你坐满一个月。你们妯娌俩就互相帮衬着,女人的月子开不得玩笑。” 小田氏坐月子,苗氏肩头的担子自然就会重,每天多干不少活。 苗氏笑笑:“娘,我晓得,大嫂安心坐月子,家里的活儿我干得来,再说还有牛毛猪毛呢,也都不小了。” 其实,她娘家条件比姜家好。 但她嫁人之后过的日子,却比在娘家当姑娘的时候更顺心。 在娘家也不少干活,却没人心疼你,惦记你,还觉得是应该应分的。 姜老太虽然斗遍全村无敌手,不过那都是因为有村人笑话姜芙是傻子,触到了她的逆鳞。 至于儿媳,她从不张嘴骂,抬手打。 所以,苗氏对婆婆和大嫂那叫一个感激。 昨天中午,她去屋后的园子里掐青菜,被姜刘氏瞧见了,她马上摇摇摆摆地走过来。 姜刘氏一把拉住苗氏的手,开口就是挑唆:“满仓媳妇,这是要做晌午饭?你是个好的,肯定又忙一早上吧,婶子真心疼你呀。你说说,你婆婆和大嫂是亲姑侄,人俩才是心贴心咧!你婆婆又是个厉害的,孙子都那么大了,她还抓着家里大事小情不放,也不说让你们两个媳妇管管……” 苗氏甩了她的手,笑呵呵地怼回去。 “婶子,那你这是把家交给哪个媳妇管了?怪不得你大白天还能出来找人闲唠嗑,我娘就闲不住。” 说完,苗氏随手掐了几把青菜,转身就走,压根没往心里去。 真搞笑,居然有脸说别人,她姜刘氏是个什么货色,真当村里还有谁不知道呢。 一边干活,苗氏一边当成笑话,讲给姜老太和小田氏听。 连小田氏这种好性子都被气得不轻。 倒是姜老太反常地没火,反而若有所思,低着头,搓着手里的绒线,半天没言语。 妯娌俩对视了一眼,都很惊讶。 娘这是被气狠了,气得说不出话? 苗氏后悔不迭,早知道就不说了,干嘛欠这个嘴呀,真把婆婆气个好歹,她不成了罪人? 她赶紧放下线团,伸手给姜老太顺气。 小田氏也要穿鞋下地,给姜老太倒水喝。 姜老太回神,制止了她俩:“我没事,我合计事儿呢。” 她说起姜三妮被卖的事。 别看姜刘氏自以为遮掩得很好,其实村子就这么大,哪有什么秘密? 村里一年到头没外人,人牙子来了一趟,大家也就都知道了。 不过是看在姜三爷的面子上,不戳破罢了。 要说姜三爷这人,大毛病没有,坏就坏在娶了姜刘氏这个婆娘。 虽然也生儿育女的,但给她擦了大半辈子的屁股,搞得在村里抬不起头,日子也过得堵心。 娶错媳妇衰三代啊,老话真没错! “三妮被卖,人家来接她那天,咱芙儿就丢了,我越寻思越觉得不对劲儿,咋这么巧?” 姜老太憋了这么多天,既然松了口,也就说了个痛快。 “芙儿人小,她也说不清去了哪里,那三妮我这几天偷偷看着,也怪得很,瞅着半傻不呆的,会不会当时看见了啥,被吓到了?” 姜老太一拍大腿。 听完,小田氏和苗氏都白了脸。 敢情妹妹不是自己贪玩,是被人盯上了! 第10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10 不得不说,这女人坐在一起聊天,就是容易发散思维。 发散着发散着,或许离真相也就不远了。 虽然姜老太没有完全猜对,但她把姜芙和姜三妮联系起来,这个大方向是没错的。 “那咋整,娘,咱要不找村长吧,或者找里正!” 苗氏慌了神。 小田氏摇摇头:“没有证据,再说俩孩子如今都在村里,好好的,里正就是知道了,顶多训两句。” 姜老太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只有成日做贼的,没有成日防贼的,姜刘氏这个老货想卖她孙女,外人管不着。但要是她敢把心思动到我闺女身上,看我不一刀砍了这贼婆!” 姜老太杀气腾腾地比了个砍人的手势。 一想到姜芙还睡在隔壁,她赶紧收了手,压低声音,生怕把孩子吵醒了。 “正好芙儿这两天在家鼓捣那个纺车,尽量哄她在家玩,别出去乱跑。至于三妮那孩子,哎,以后也甭可怜她。这人活在世啊,都有自己的命,可不能因为咱的烂好心,祸害了自己家孩子。” 说着说着,姜老太叹了一口气。 别以为她不知道,小田氏和苗氏都是当娘的,看不得孩子受罪。 以往看着姜三妮饿得去啃树皮,她俩就从自己的嘴里省下半个馍,偷偷塞给她。 妯娌俩都低下了头,齐齐答应了。 很快,姜芙就发现了,无论她想干啥,家里大人都不拦着。 只要她待在家里,不提出去玩。 反正外面也没啥好玩的,除了田就是地,至于后山,打死姜芙也不敢去,怕喂了野猪。 在种麦之前,姜满囤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姜芙的三锭纺车给做了出来。 当然,这件实物在美观性方面,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连姜满囤自己也臊得慌:“可惜老木匠死好几年了,不然我说啥都要求求他,收我当徒弟。” 妹妹长这么大,没求过他什么。 就这么一件小事,他都没给干好,如果让他爹知道了,怕是都要托梦骂人。 姜芙很知足,她一摆小手,派头十足:“大哥去种麦吧,庄稼地才是头等大事。” 也就是以疼孩子出名的老姜家了,才任由她要这要那。 姜满囤垂头丧气地带着两个弟弟下地干活去了,倒是老三姜满谷一边翻地,一边兴冲冲地说道:“哥,你别难受,等冬闲了,我就上县里问问,看哪个铺子要学徒!” 姜满仓也觉得这主意不错:“老三机灵,岁数还小,说不定真有师傅乐意教他呢!” 说完,三兄弟不再耽误时间,又认认真真地把几亩地翻得细细的,还挑了粪水浇过,种下冬麦、黑麦和少量豆子。 都说黑麦是牲畜吃的,其实,人也是吃的。 这东西不挑气候,不挑地,家家户户都会种上一些,总比饿肚子强。 整个村子又忙碌了起来,连大梨树下都没人扯闲话了。 作为村长,姜老六很欣慰。 没高兴两天,姜刘氏又闹了起来,惹来大伙围观,还有人跑去找姜老六。 姜三妮的亲娘掉了胎,是男胎,小手小脚什么的都看得很清楚。 姜刘氏薅着大儿媳的头发,把人直接从炕上拖到院子里。 “你个不下蛋的瘟鸡!” 她嘴里骂着,手上不停,一想到姜老太前不久又添了个大孙子,就嫉妒得心火直烧。 虽然她也有两个孙子,但谁会嫌孙子多啊? 这个大儿媳和小田氏前后脚嫁进来的,人家生了俩儿子,她生了三个赔钱货。 现在更是把大房长孙给弄掉了! 耀宗耀祖是二房三房的,迟早要分出去,以后她和老头子是要跟着大房过的。 大房没儿子,是想要让他们两个老的绝后吗! 别看姜刘氏平时不干活,但打起人来不含糊,姜三妮她娘本就体弱,又刚刚小产,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 “奶,奶,不要打娘,求你了!” 院子里,姜大妮背着因为常年吃不饱,所以还不太会走的姜四妮,哭求着姜刘氏。 二房的姜二妮冷眼看着,三房的姜五妮在吃手,两姐妹躲在墙根下,都不吭声。 眼看着门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姜刘氏更来劲了。 “你们说说,我好好的大孙子就这么没了,换成是谁不生气?” 她口沫横飞,斜起眼睛。 也有人看不过去,呛声道:“三婶,大嫂子都显怀了,你还让她去挑粪,不出事才怪!” 姜刘氏一下子怒了,朝着人群喷过去:“放你娘的屁,她不挑,难道让老娘挑?好好的粪,全洒了,好好的孙子也没了,老娘这是造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一个丧门星,搅家精……” 姜老六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看啥看,活都干完了?一个个闲出屁来,干活没看你们这么上进,滚滚,都走走走!” 他挥着蒲扇般的大手,把人都赶走了。 不远处,姜芙拉着苗氏的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们两家离得近,早在姜刘氏刚动手的时候,姜芙就听见了。 她闹着要出来,苗氏不放心,只好跟着。 娘俩自然也看见了刚才那一幕。 往家走的时候,苗氏听见姜芙发出一声叹息:“哎……” 她觉得好笑,这小小的人儿,每天有吃有喝,竟还知道愁得慌? “妹妹咋叹气?” “二嫂,三妮她娘挨打,大伙都没人去拦一下。” 姜芙扁扁嘴。 苗氏微怔,然后握紧了她的小手。 估计孩子被吓到了,也是,姜刘氏刚才那副样子,人嫌鬼憎的。 她赶紧解释道:“咱家人都不打人,妹妹别怕。” 姜芙知道,在很多地方,甚至还相信媳妇不打不成器这种荒谬至极的话。 而姜三妮她娘不小心掉了男胎,被婆婆打骂,在很多人看来,也不算什么。 别说她现在只是小孩,就算她长大了,置身在这种环境,恐怕也阻拦不了像姜刘氏这样的人。 不,或许她可以。 即便不能根除千百年来的男尊女卑,即便不能让女人完全像男人一样,但她起码能够让身边的女人过得好一点…… 就像是历史上的江南织女! 她们能自己攒嫁妆,能自己赚钱,哪怕是嫁了人,带着织机进门,婆家也得高看一眼! 姜芙正想着,迎面走来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身后的柴禾摞得老高。 是刚捡柴禾回来的姜三妮。 苗氏先看到她,欲言又止:“三妮,你娘……你快回家看看吧。” 说完,她立刻拉着姜芙回家了。 第11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11 姜三妮愣在原地。 然后,她好像一下子反应过来,撒丫子就往家跑,连柴禾散了一地都没管。 吃晚饭的时候,家里人都听说了,姜刘氏逼着大儿子休妻,她还说姜老六虽然是村长,但管不了生死嫁娶之事。 气得姜老六当场转身就走,直说以后凡是她家的事,他都不管了。 “休个屁的妻,人家好好的闺女嫁到你家里,生儿育女,伺候公婆,你说休就休了?” 姜老太不屑一顾,又给姜芙挖了一勺鸡蛋羹,让她趁热吃。 “娘,姜三妮她奶嫌她娘生不出儿子。” 姜芙捧着碗,舀着鸡蛋羹吃。 “哼,那也是她儿子没本事,是她不积德,赖别人干啥。” 姜老太自有一番属于她自己的理论,并坚信不疑。 比如,她坚定地认为老人造孽,报应子孙,反过来,老人积福,庇护后人。 “把六哥气得不轻。” 姜满囤摇摇头,他比姜老六小几岁,小时候也是跟在姜老六屁股后头疯跑的。 “老六这个村长是不容易。” 姜老太也说了一句公道话。 村里人大多姓姜,都是一个祖宗的,家家都连着亲,这有好处,但也有坏处。 比如姜老六这个村长还没发话,那些老的就先跳出来了,不是爷爷辈,就是叔伯辈,压得姜老六根本没法吱声。 “算了算吧,这两天赶紧把地弄好,家里的活儿多着呢,眼瞅天儿就冷了。老二,上后山砍点柴,别往深处走,山脚下转转就行了。” 姜老太不想再提烦心事,干脆给儿子们安排任务。 姜满仓一边扒饭,一边点头:“知道了娘,就是山脚下的柴禾都被捡得差不多了,我寻思稍微往上走走。” 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姜老太也松了口:“那就走走,深处不能去,不然打断你的腿!” 她对后山一直怀有深深的敬畏,又或者说,年轻的时候听过太多有人出事,所以坚决不允许三个儿子进深山。 好在儿子们都还听话,哪怕是最小最淘气的姜满谷也没偷偷溜去山里。 与姜芙家的一片和睦不同,姜三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娘被送回了娘家。 一个被婆家赶走的妇人,想必娘家也不会收留。 姜三妮的额头破了,糊了一层血,她不停给姜刘氏磕头,求她别赶走她娘。 但姜刘氏连看都不看一眼,还嫌恶地踢了她一脚,让她今晚不许吃饭。 姜三妮跪在院子里,她爹也没管,只大声吸溜着碗里的粥。 天黑得越来越早,他们吃完饭,就各自回屋。 姜三妮跪了不知道多久,才慢慢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一路上,她一个人也没碰见,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后山。 她吞了吞口水,一整天没吃东西,肚子叫个不停,想到自己以前在山上掏到过鸟蛋,姜三妮艰难地往山上走。 “原女主即将遇到原男主!” 姜芙正在调试着纺线车,小爆忽然喊她,语气还很兴奋。 咦,有点意外。 姜芙手上一顿:“这个情节居然还是会发生?” 小爆挖了挖鼻孔,轻哼道:“是啊,原着的力量不会完全消失。” 它提醒姜芙:“所以,你也不能掉以轻心。” 姜芙喷它:“我已经够努力了,明明是你这个系统除了陪聊,几乎毫无作用,还有脸说我。” “你懂什么,金主爸爸能把我制造出来,已经遥遥领先所有地球人!在浩瀚无垠的茫茫宇宙中,高级生物比比皆是,地球反而是一颗快要报废的低级星球……” 小爆还要再说,不料,竟毫无预兆地遭遇了禁言。 它的嘴一张一合,发不出声音。 姜芙感到一阵解气:“哈,无语了吧。” 她知道姜三妮会在后山遇到萧慎,也知道萧慎是皇子,十多年以后会坐上皇位。 但那又如何呢? 姜芙从一开始也没打算去后山蹲萧慎,无论他会不会遇到姜三妮。 现在既然兜兜转转,他们二人还是会相遇,那就顺其自然。 此时,姜三妮吃力地拖着一个少年,少年胸前中了一箭,伤得不轻。 她把少年弄进山洞,这个山洞是姜三妮之前发现的,偶尔她找到能吃的东西,不敢带回家,就会来这里。 山洞不大,好在干净,姜三妮之前还把晒好的稻草铺在里面。 这期间,少年清醒过一次,眼神里满是戒备。 结果当萧慎发现一路拉扯自己的,竟是一个比他还小的乡下小丫头。 再看到山洞,他心下一松,终于还是抵挡不住,再次晕厥了过去。 姜三妮又累又饿地倒在旁边。 她不知道这是谁,瞅这人的穿戴,明显不像是附近的村人。 但既然他还没有咽气,姜三妮就不能装作没看见。 休息了片刻,姜三妮强撑着走出山洞。 好在她今天运气不错,竟真的发现了一窝鸟蛋。 回到山洞,姜三妮连生火烤蛋的力气都没有,她躺在稻草上,先往自己的嘴里挤了两个蛋。 犹豫了一下,她又把剩下的两个鸟蛋慢慢地挤到了那个少年的嘴里。 萧慎皱着眉头,哪怕在昏迷中,他也极其厌恶这股腥气。 见他要吐,姜三妮连忙用手接着,还不停地说道:“吃吧,不要吐,吃了东西,你才能活。” 这话像是起了作用,虽然萧慎还是一脸抗拒,但终于还是凭着本能,做了吞咽的动作,把鸟蛋都吃了下去。 见他没有浪费,姜三妮松了一口气。 她舔舔手,重新蜷缩起来。 即便自己一宿不回去,也没人会出来找她,她奶正在气头上,没看她爹都当她不存在吗? 迷迷糊糊中,姜三妮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 想到那个少年,姜三妮一骨碌坐起来,却发现旁边的稻草上空空如也。 难道是做梦? 可是,她的脚边确确实实有四个鸟蛋的蛋壳…… 他走了? 还是……已经死了? 姜三妮揉了揉眼睛,不死心地出去又找了一圈。 确定没有少年的身影,她才喃喃自语道:“是我遇到神仙了吗?” 如果真的有神仙,能不能给她和她娘一条活路! 第12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12 县里的客栈,唯一的上房里。 萧慎躺在床上,一个老者在给他清理伤口,旁边还站着一个双眼发红的小内侍。 “别哭,我没事。” 萧慎看他一眼,语气深沉得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样子。 “天家无情,当初他杀了他哥哥上位,如今我的哥哥也想杀我,天道好轮回罢了。” 小内侍都快吓疯了:“您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啊……呜呜!” 老者瞥了他一眼,轻声喝止。 “好了,你主人需要休息,你在这里吵嚷,只会影响他。出去看看有什么吃的,弄些清淡的来,发物不能吃。” 一听这话,小内侍赶紧出去了。 他一走,老者叹气:“你啊,也该收敛收敛你的脾气,刚才那些话,是为人子能说的吗?” 萧慎满不在乎,把头扭到一旁。 “悼太子难道不是他兄长?悼太子难道不是死于他手?对我下手的难道不是大皇子萧怀?老师,请问我哪一句话说错了?” 他越说越激动,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得嘴里嘶嘶作响。 老者按住萧慎的肩膀,不许他再乱动,然后眼疾手快地把一张漆黑的膏药敷在伤处。 “啊!” 萧慎痛呼一声。 老者仍旧按着他,过了半晌,确定膏药开始发挥效果,他才松手。 “在此地歇息几天,等你舅舅来了,咱们再回都城。” 萧慎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法赶路。 不如先在这里养精蓄锐,让萧怀得意两天,再出其不意地杀回都城,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萧慎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在萧怀那张伪善的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了! 不只是萧慎提到悼太子,姜芙也在向小爆询问此人。 小爆被禁言了一次,显然大受打击。 它蔫头耷脑,有气无力地回答着姜芙的问题。 “悼太子是当今秦国皇帝同父异母的哥哥,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但此人荒淫无道,据说他同父同母的亲姐姐咸阳公主在出嫁前一晚,被悼太子染指……” 小爆说着说着,看向姜芙:“应该把据说去掉,因为咸阳公主生了一个女儿,天生痴傻。” 姜芙愣了一下,然后她仿佛懂了什么。 她原地暴走,满头黑线中。 吃瓜吃到自己的身上! 这不就是挤在人群里看热闹,结果发现烧着的竟是自己家吗?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嗯?一开始你干啥去了?” 姜芙抡圆了胳膊,就想揍人,不,揍系统。 尽管她揍不了,因为小爆只存在她的脑海里,不具备实体。 但她就是被这个连身体都没有的家伙,坑得不轻! “一开始,一开始我……一开始我只顾着看你,装作不经意,心却飘过去……还窃喜,你没发现我,躲在角落……” 小爆一边唱,一边向后退。 姜芙:“……” 她想死,真的。 稍微冷静了一下,姜芙让小爆把话说完,比如悼太子之死。 “悼太子做尽坏事,失了民心,先帝原本想废了他,但没等下旨,他就被当时的三皇子给一刀捅了。然后三皇子拎着带血的刀杀进宫里,逼先帝退位,自己登基为帝。” 听着是个狠人。 自古逼宫的,兵变的,造反的,鲜少有真正成功的。 有这么一个有勇有谋的弟弟存在,即便悼太子能够恪守本分,也不见得可以坐稳龙椅。 更别说,他本就立身不正,德不配位,连畜生都不如。 “你很有可能是悼太子和咸阳公主的女儿,尽管书里没写,但根据线索,悼太子手里有一支私兵,对他忠心耿耿。悼太子死之前,据说派出几个心腹,秘密潜进公主府……” 小爆摩挲着下巴,露出深不可测的表情。 姜芙纠正它:“是原主,不是我。” 根本问题要分清楚。 小爆白她一眼:“你现在就是原主,没区别。所以,既然你是悼太子的女儿,他唯一留在世上的血脉,你有什么打算?” 一想到种田文有可能变成妥妥的复仇大女主爽文,小爆就想喊两嗓子。 打算? 姜芙一摊两手:“我能做啥?” 小爆拱火:“你可以赚钱致富,成为天下第一富商,然后推翻皇帝,给你亲爹报仇,夺回皇帝之位……” 姜芙打断它,做了个双手交叉的动作。 “停停停!我为啥要替我亲爹报仇?他难道不是自己作死?还有,推翻皇帝之后,让谁来当皇帝,萧慎吗?至于天下第一富商,我请你稍微清醒一下,现在是四国并存,光皇帝就有四个,别动不动就天下啦,天下还不存在呢!” 换成脑筋不清楚的,或者鸡血上头的,说不定还真被它给怂恿成功了呢! “总之,无论是我,还是原主,都是姜家人,和姓萧的没关系,以后也不会有。家仇国恨什么的,暂时不要想,我们眼前最重要的是脱贫!” 姜芙吸了一下口水。 她能说,从她来了到现在,连一口肉都没吃过吗? 别说吃了,就是见都没见过…… 一个连肉都吃不上的人,你忽悠她去把皇帝拉下马,这现实吗?可能吗? 该话题就此打住。 没两天,姜老太又在饭桌上宣布,她要带着姜芙去一趟半山观,给天尊老爷上香。 牛毛猪毛也想去,可惜姜老太一口拒绝:“除了芙儿,谁都不带。” 初一一大早,天还黑着,姜老太就叫醒了姜芙。 苗氏烙好了饼,还装起一小袋面,二十来个鸡蛋,都放在篮子里,给姜老太挎着。 姜老太还想背着姜芙,怕她困,姜芙说什么也不干,非要自己走。 娘俩出发,一路顺顺利利地到了半山观,见到了长春道长。 姜老太打发姜芙先去拜天尊老爷,她自己留下来,有话要和长春道长说。 “道长,我这心里最近实在不安稳。” 没了外人,姜老太用手按住胸口。 她想起当年的场景,一阵悲意涌上来,几乎站立不稳。 长春道长赶紧让姜老太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安抚道:“村里可是来了什么人?或是近来有什么风声?” 姜老太摇头,她努力振作起来,把姜芙前几天险些走失的事情说了一遍。 第13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13 长春道长面露凝重。 听完,他闭目,掐诀。 手指刚动了两下,长春道长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天机不可泄露! 姜老太也被吓得不轻,她赶紧把自己还没来得及喝的那杯茶递给长春道长。 长春道长颤着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大口,才冲淡嘴里的血腥气味。 他叹气:“是贫道学艺不精,惭愧,惭愧啊!” 半山观只是一个又小又破的道观,七八个道士,平时香火不旺,所以道士们还开了一块菜园子,勉强能填个肚子。 看到姜老太带来的面和鸡蛋,年轻的道士们都很高兴。 他们记得这个老太太,她每年都会来上香几次,从不空着手。 虽然东西也没有多金贵,但比起其他善信,这老太太已经算是很大方啦! 姜芙把东西给了一个道士,然后自己去了大殿。 她一直搞不懂村里人说的天尊老爷是什么,眼下一看,却是懂了,原来就是元始天尊。 拜过天尊老爷,姜芙又在大殿里转了转。 “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一个人乱走,你家大人呢?” 刚要跑出去,冷不防衣领被人从后面提起。 姜芙晃了晃双腿,发现自己居然两脚离地! 她艰难地回头,发现始作俑者是一个剑眉星目的小道士! 小道士大概十一二岁,长得很好看,就是紧抿着嘴唇,一副很严肃的样子,让姜芙觉得有点破坏了他五官的美感! 他把姜芙放下来,又帮她整理了一下衣服。 “大殿内不许乱跑。” 像是在解释为什么刚才会把她给提起来。 姜芙觉得,就算人帅,也不能阻止她生气。 “我哪里乱跑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乱跑了?” 她拧着小眉头,认真地质问着。 小道士觉得好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圆润可爱的小女孩。 虽然来道观的小孩不多,但偶尔也能遇到。 不过他们全都黑黑瘦瘦的,还脏,还野,像山里的猴儿,吵吵嚷嚷,令人心烦。 所以,他当时想也没想,伸手就把人给提了起来。 现在想想,估计是怕她一下子跑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小道士不敢再逗她,万一真的把人给弄生气了,哇哇直哭,他可不会哄孩子! 想到这里,小道士也顾不得其他,赶紧蹲了下来,和姜芙平视着。 “对不起,是我欠妥当了。妹妹,你家里人呢?” 哼,这还差不多。 姜芙心说,看在你这张脸的份儿上,我就大人有大量一次。 她扬了扬下巴:“小道士哥哥,我娘跟长春道长说话呢。” 小道士一愣:“我师父?” 他师父现在已经很少见外人了,基本上每天都是闭关状态,连自己都尽量不去打扰。 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和她娘是什么来头。 说话间,长春道长和姜老太从后面走了出来。 “娘!” 姜芙赶紧跑到姜老太的身边。 长春道长趁机打量着这个孩子。 他感慨一声:“您把孩子养得很好,您一定会有后福的。” 姜老太摸了摸姜芙的发顶,露出笑容:“是这孩子自己的福气大。” 不远处,小道士呆呆地看着姜老太,脑海里像是闪过一道白光。 “啊!” 他忽然抱着脑袋,发出一声大叫,吓坏了众人。 “不好!” 长春道长见势不妙,立即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但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小道士用手重重地捶打着脑袋,刚打了两下,他整个人就软软地倒在地上,瘦削的身体飞快抽搐着,很快就不动了。 “小师弟!” “小师叔!” 闻声,几个道士也纷纷冲进殿内。 姜芙紧紧地依偎着姜老太。 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吓得不轻,下意识地用手攥紧了姜老太的衣摆。 这啥情况,好好的小道士说死就死了? 别啊,长得那么好看,她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 好在长春道长似乎是懂医术的,只见他在小道士周身的几大穴位上按了按,又托起他的脑袋,掐过人中,小道士终于幽幽转醒。 他瞪着眼睛,目光在半空中寻找。 “师父,那个大娘……是不是她……” 小道士艰难出声。 长春道长叹气,让他先不要急着说话。 “既然你想起来了,为师也就不会再瞒着你,不过你现在不宜说话,让你师兄们先抬你回去。” 说罢,长春道长唤过另外两个徒弟,让他们送小道士回房休息。 他起身,走到姜老太的面前。 姜老太显然也知道小道士是谁,她摇摇头,有些内疚。 “这些年,我每次来观里,都尽量避着这孩子,今儿实在是一时不小心,还请道长莫怪……” 说话间,她就要跪下。 长春道长连忙把姜老太扶起:“阴差阳错罢了。天色不早,你也下山去吧。” 姜老太行了个礼,默默地带着姜芙下山。 “娘……” 山路上,姜芙刚喊了一声,姜老太就知道她要问什么。 “那小道士的家人都死绝了,当年是长春道长救了他,恰好我路过,喂他喝了一口水。听说他大病了一场,记不起小时候的事,一直以为自己是被丢在道观门口的弃婴,估计是刚才一看到我,受了刺激,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姜老太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没什么漏洞。 不过,姜芙却知道,这番话肯定是真假掺半。 最高明的撒谎,就是在一堆的真话里,混上两句假话! “喔,那他好可怜呐。” 姜芙一步步走着,又一脸好奇。 “娘,是谁那么坏,把小道士家里的人都杀了?是山匪吗?是马贼吗?” 姜老太想了想:“或许是山匪吧,这年月大家都吃不饱,说不定就有人落草为寇。” 姜芙立即一脸惊恐:“娘,好吓人,咱家离半山观也不远,山匪不会也来村里杀人吧!” 完了,自己编的瞎话大概吓到小闺女了。 姜老太一阵后悔。 她赶紧停下来不走了,用手轻轻地摸着姜芙的头毛,柔声道:“不怕不怕,摸摸毛,吓不着!山匪不来,山匪都叫县太爷带人抓起来了,早就没了,不怕啊!” 姜芙这才点点头,继续跟姜老太下山,娘俩在天黑之前赶回了家里。 第14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14 长春道长亲自熬了一碗药,给小徒弟喝下。 小道士的脸色依旧惨白惨白的,看着有几分瘆人。 见师父起身要走,他连忙一把拉住了长春道长的袖子,哀求道:“师父……” “罢了。” 长春道长只好把碗放下,让小道士躺好,还给他掖了掖被角。 “六年前,为师去后山采药,遇到一个妇人在祭拜她的丈夫。我看那妇人脸色很不好,就停下来给她说了一个调养方子。没想到,一个药方子还没说完,就瞧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背上背着个孩子,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飞快地朝我们跑来……” 听到这里,小道士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扑簌簌地落下。 他用力咬着嘴唇,哽咽着:“是我爹……我想起来了……” 长春道长点头:“是啊,后面的事,也不用我再说。只是你刚一到观里,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热,三天三夜才退烧。等你醒过来,却只字不提过去的事情,我试探你两句,发现你竟全都忘了。” 他觉得,孩子还这么小,那么惨烈的过往,忘了或许反而是好事。 遂不再提起。 世事难料,刻意回避了这么多年,结果还是…… 长春道长摇了摇头,无奈叹息。 “师父,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 见长春道长面露苦涩,小道士马上抬起手,用手背狠狠地抹去了眼泪。 他不是小孩了,他是男子汉,眼泪是无用的东西! “是,你爹也希望你好好活着,所以才拼了最后一口气,把你交给了我。你要记住,什么时候,活着都是最重要的,没什么比你的命更重要。” 眼看着小道士又控制不住地流出眼泪,长春道长动作轻柔地给他擦掉。 “想哭就痛快哭一场吧,哭过了,就不要再哭了。” 他拍着小徒弟的后背,任由他在自己的怀中放声大哭。 这个苦命的孩子,那个也是,甚至比他还苦。 天尊老爷啊,求您让这些苦命人好好地活下去吧。 恣意地哭了一刻钟,小道士终于收住了眼泪。 尽管两只眼睛还红肿着,但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 他哑声问道:“师父,我爹葬在何处呢?” 长春道长轻轻拍着的手一顿。 就知道,小徒弟一旦想起来了,就不可能再安安心心地待在这破旧的道观里。 这里虽苦,但好歹安全,能让他顺利长大,不被恶人盯上。 可是,一旦出去,好比雏鹰离巢,再也不能躲在老鹰的羽翼下,再也得不到自己的庇护…… 犹豫再三,长春道长还是说出实情。 “你爹交代完后事,就走了,我和姜大娘担心有追兵,就兵分两路,一个抱着你先回道观,另一个赶紧埋葬你爹。当时情况紧急,又怕被人怀疑,就重新开了姜老汉的棺椁,把你爹和他葬在了一处。姜老汉当时刚下葬,坟是新的,就算来人问起,全村人都可以作证。” 小道士张了张嘴。 他那时候还小,颠簸一路,喉咙里渴得冒烟儿。 还记得,就是那个大娘,喂了自己一口水。 喝完,他就倒在大娘的怀里,晕了过去。 连爹最后一眼都没看到! 他好恨,好怨自己!为什么不多撑一会儿! 爹走的时候,一定很孤单吧。 娘也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呜呜……师父……” 小道士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一次决堤,他深深地扎进长春道长的怀里,哭得全身颤抖。 “姜家是厚道人家,没有让你爹曝尸荒野,他和姜老汉作伴,每年也能得到一些香火孝敬……以后等你长大了,再送你爹回老家……” 无论是信佛还是信道,当下世人都讲究一个叶落归根。 死了,葬在祖坟里,葬在爹娘亲人的旁边,那才叫死得其所。 长春道长用这件事来给小道士鼓劲儿,暗示他,首先你得好好长大,才能让你爹含笑九泉。 小道士哭累了,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回到家里,姜老太的情绪很低落。 大家都看出来了,但谁也不敢瞎问,只是对着姜芙旁敲侧击,希望打听两句。 “娘累了,娘背我上山了。” 姜芙也不想多说,含混过去。 众人这才放心。 也是,半山观虽然在半山腰上,但爬上爬下的,娘到底岁数大了,累是正常的。 苗氏赶紧烧了一锅水,要伺候姜老太泡脚。 孰料,姜老太摆手,还穿上了鞋,显然要出去。 “都别跟着,我转转就回来。” 姜老太执拗地推开家门,走进夜色。 她去了姜老六家。 姜老六一家子都准备睡了,见到姜老太,姜老六赶紧披上衣服,颠颠儿出来。 “二婶,你咋来了,出啥事了?” 不会是孩子又丢了吧,姜老六都怕死了。 “你二叔刚死的时候,咱家芙儿咋来的,你还记得不?” 姜老太也不铺垫,上来就问,把姜老六给问懵住了。 他半天才回过神儿,也有些惊慌地问道:“咋,有人来打听了?” 姜老太摇头:“那倒不是,就是我这心里不安稳,过来叮嘱叮嘱你,你也要和村里人说说,别漏了风。” 姜老六放松下来的同时,立即正了正脸色。 “那不能,谁也不会干这种缺德带冒烟儿的事,也不怕祖宗怪罪!咱芙儿就是你和我二叔的遗腹子,这孩子一出生就没见到爹,要不是为了养活她,二婶你当初也要跟着二叔去了,这是大伙都知道的事,谁来问也是一样!” 他斟酌着,又咬咬牙。 “等明年初一,开祠堂,这些娃儿也不小了,六七岁,算是立住了,就把村里这几个娃儿都上族谱,让祖宗高兴高兴,都是咱老姜家的后人,祖宗保佑孩子们呢!” 姜老太心中大定。 上了族谱,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姜家人了,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孩子容易夭折,不养到七八岁,大人不敢随意打扰祖宗。 所以,除了姜芙以外,村里还有几个差不多年纪的,都等着上族谱呢。 刚好一起上了,不打眼。 正事说完,姜老太也不耽误,转身就走。 黑灯瞎火的,怕她摔了,姜老六硬是把人送回家,这才回去睡觉。 哎,村长也不好当啊! 第15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15 秋风起,白露垂。 乡下人从年头忙到年尾,就没有一刻清闲的。 眼瞅着天气渐凉,除了忙地里的活,还要准备过冬的东西。 换洗,晒被,烧炕,砍柴…… 只有村里的个别懒汉才躺在村口,美滋滋地晒着太阳。 但别看现在他们悠闲,等冬天来了,家里连火都烧不起来,只能冷得抱胛,哆哆嗦嗦地捱着。 姜老太是绝对不允许她家这样的! 所以,老二姜满仓吃了早饭,就把柴刀别在腰间,背着最大号的筐,吭哧吭哧就往后山走。 刚走没几步,他一回头,果然看见姜芙。 姜芙斜挎个布兜,歪头看着姜满仓。 这布兜是苗氏用碎布头拼起来的,不太大,能装点吃食和零嘴儿,主要是哄孩子玩。 “妹妹,哥要去砍柴,你快回家玩。” 姜满仓可不敢随意带着姜芙上后山,被他娘知道了,腿都得打断。 反正他娘把他当蜈蚣,腿多,动不动就要打断他的腿。 “娘让你带我去的,不信你回去问问。” 姜芙也搞不懂,怎么姜老太忽然就松口让自己出去玩了? 这些天,她能感觉到,家里人一直有意无意地把她留在家里。 其实,是姜老太准备带上一点粮食和钱,往村里几户德高望重的长辈家里走走。 再拜托他们,一定要守口如瓶。 她怀没怀孩子,外人不知道,一个村的还不知道吗? 只要村长和叔伯们肯帮忙,一切都好说。 大家都姓姜,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一个出事,全村都跑不了。 既然他们当年都愿意帮忙一起遮掩,估计现在也不会突然反口。 不过,出于谨慎,姜老太还是打算舍一点财,求个心安。 姜老太一边数着铜钱,一边嘴里念叨:“死老头子,死得那么早,也就剩下个好名声……行吧,亏得你活着的时候做人仗义,这家那家的都受过你的情,也愿意帮扶我们孤儿寡母一把……死老头子,我下辈子宁可做姑子去,都不带找你这个短命鬼……” 兄妹俩并不知道老娘在家一把鼻涕一把泪,正兴高采烈地往山上走。 山脚下几乎全空了,大家都知道要赶着往家搂柴禾,把这一片都搂秃了。 所以,姜满仓提议进山里看看。 带着妹妹,他也不敢远走。 两个人往里走了一刻钟左右,发现周围有村人踩过的脚印,姜满仓找了几棵不算细的枯树,就决定先砍下来。 他擦了擦旁边的一个树墩子,确定不脏,让姜芙坐上去。 “吃东西,或者扯草玩,不许瞎走。” 再三叮嘱过,姜满仓挥着柴刀,麻利地干起活。 姜芙从布兜里掏出一个鸡蛋,小心地剥壳,然后和姜满仓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吃了。 姜满仓本来不肯吃,但姜芙坚持。 无奈,他只好小小地咬了一小口,嘴唇只碰到一点鸡蛋白。 姜芙干脆小手一掰,把鸡蛋一分为二,递给姜满仓一半。 煮鸡蛋的香气直往姜满仓的鼻子里钻,他可耻地馋了。 “快吃,二哥,吃了鸡蛋有力气,砍好多柴禾,冬天不冷。” 姜芙只好使出卖萌大法。 这招果然有用。 只见姜满仓两口吞掉鸡蛋,摩拳擦掌:“好,二哥砍老多老多柴,把炕烧得滚热,让妹妹在屋里穿裙子!” 姜芙点头:“好!” 心说我才不傻,炕再热,我也不会大冬天穿裙子。 姜满仓浑身是劲儿,低头就是一顿干,脚边很快堆了不少的枯树枝。 “二哥,我去扯草。” 姜芙秀气地吃完了鸡蛋,擦擦小手,她从树墩子上跳下来,指着另一边。 一头是汗的姜满仓看了一眼,发现就在自己视线内,对姜芙点点头:“不许走远啊!” 姜芙应了,往那边走去。 刚走到一棵树下,小爆忽然喊停:“别走了,别走了,要踩到叶子了,踩烂就卖不上好价了!” 吓得姜芙连忙收脚,还差点儿摔倒。 “对,就是你左脚旁边那个,你用手扒土,慢慢扒拉,不要心急,更别直接拉,会扯断根须。” 小爆吹了一声口哨。 “不错,这就是原着里姜三妮采到的第一株人参,我记得还有个紫灵芝,估计就在附近。哎,你快弄出来,小心姜三妮一会儿来了!” 姜芙站着没动。 她伸手摸了摸小腹,那里挂着一枚玉,大嫂特地重新打了绳结,放得长长的,免得被人看见。 肚子不比脖子,轻易不会露出来,姜芙也觉得这办法好。 “这玉难道也是什么灵物?不然,那个劣质系统为啥非得让姜三妮把它抢走?” 姜芙好奇。 小爆大声嗤笑:“哪有那么多灵物,真瞧得起它!不过,确实是一块古玉,悼太子一直随身带着,是他亲娘给他的。后来,在咸阳公主出嫁前一夜,悼太子把玉摘下来,给了她……” 闻言,姜芙松了一口气。 她还挺害怕那种开启了灵智的东西,有小爆一个就够烦心的了,再来一个,吃不消! “那为什么原本属于女主的,我先遇到了?” 姜芙又疑惑了。 小爆其实嫌她问题多,但又不敢不回答。 “这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就长在山上,你来或者不来,它们都在。只是恰好你今天来了,就遇到了,不过实话实说,要是你动作不快一点,煮熟的鸭子也会飞走。” 姜芙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就扒起来。 小爆点头,嗯嗯,听系统劝,吃饱饭。 它现在也有点理解了,为什么金主爸爸会那么喜欢她啦…… 虽然人类的审美和系统的审美,真是毫不相似! 但金主爸爸喜欢就好! 半山观里,有些发烧的小道士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守在床边的一个师兄听见了,转身从水盆里拧了一条湿帕子,敷在小道士的额头上,又给他盖好被子。 “小师弟,快快好起来吧,大家都很担心你。” 师兄们都说,小师弟太可怜了,从小就待在山上,平时也很少遇到外人,那天猛地看见一个大娘,就吓得抽过去啦! 大娘虽然上了年纪,但也不算太丑,小师弟怎么会吓得直抽抽? 估计是恐女!害怕女人! 啧,好可怜啊,以后肯定不能娶媳妇了! 第16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16 按照小爆的方法,姜芙手脚并用,扒拉半天,总算把人参给挖了出来。 当然,尽管她足够小心了,但是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还是弄断了几根根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毕竟不是专业采参人。 看着抓在手心里的人参,姜芙已经很满意了,晃了晃小脑袋。 这期间,姜满仓时不时看过来,只看到妹妹撅着屁股,不知道在干嘛。 估计是拔草或者捉小虫子。 这个年纪的孩子嘛,一根草也能玩上半个钟头,姜满仓并不奇怪。 欣赏了半天,姜芙正准备把人参交给二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小爆提醒她:“还好你挖好了,是姜三妮。” 姜芙想要收起来,已经来不及了,姜三妮常年往山上跑,她眼睛很尖。 “芙儿妹妹。” 姜三妮的手上还抓着几个野果,很酸,其实不好吃,但她今天只找到这些。 “你找到啥了,能给我吃吗?” 她舔了舔嘴,胃里一阵火烧火燎的,是熟悉的饥饿感。 饥饿,让姜三妮忘了廉耻。 她知道姜芙从小就不缺吃的,每天甚至还能吃到一个鸡蛋。 既然她不饿,那她能不能把找到的吃的送给自己? “这个不能吃。” 姜芙不管姜三妮是真傻,还是装傻,总之,到了她手里的人参就没有送出去的道理。 更何况,无论原着里的姜三妮是不是眼前这个,姜芙都对此人产生不起来好感。 她的家人死得多么冤枉啊! 好好一个家,哪怕再穷,只要大伙都好好的,总有希望。 但他们最后却一个个死了,死得还那么惨! “哦。” 姜三妮吃力地收回视线,她本能地觉得,姜芙手上拿着的是个好东西,好像是萝卜。 萝卜怎么能不好吃呢? 想了想,姜芙从布兜里掏出半块饼,那是她早上吃剩的,随手放进去。 “给你。” 她把饼子递给姜三妮。 姜三妮一把接过去,动作快得简直像抢。 “谢谢,谢谢你,芙儿妹妹。” 姜三妮想也不想地把半块饼藏在胸口,转身就跑。 她急着回家,想撕下来一小块,泡在水里,喂给姜四妮。 亲娘被赶走之后,她和妹妹更没人管了,姜大妮还好,因为她年纪大了,可以干活,而且姜刘氏觉得过不了两年就能把她嫁出去,有彩礼拿。 至于两个小的,她厌弃得很,连最稀的菜粥也不愿意给。 看着姜三妮的背影,姜芙心绪复杂。 不过,她也没复杂多久,因为紫灵芝就在不远处。 和姜满仓说了一声,姜芙又找到紫灵芝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把它挖了出来。 在距离紫灵芝不远的地方,她还发现了一株很细小的人参。 小爆看不上:“太小了,让它慢慢长吧。” 它可是吃过见过的尊贵系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低于百年的人参,它连一个正眼都懒得给。 姜芙略想了想,还是把它挖出来。 她不懂怎么炮制和储藏,想了想,揪了两片大叶子,铺上厚厚的泥土,把人参和紫灵芝都埋在土里。 最后把大叶子叠起来,叠成四四方方的包,扯了一根藤,轻轻缠起来。 布兜撑开,正好把两个包全都塞进去。 至于小爆看不上的那株,干脆直接抓在手里。 折腾这么久,姜芙出了一身汗,主要是她还有点紧张,总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看脚印,这里分明有人来过,竟然没发现宝贝吗? 还有姜三妮,看她的样子,平时应该没少来这里找吃的。 幸好,现在得到宝贝的人是自己! 拍拍胸口,姜芙大喊:“二哥,回家了,我冷!” 一听妹妹冷,姜满仓三下五除二地砍断那棵枯树。 他飞快地把脚边的枯枝整理好,用麻绳缠紧,往背上一背。 “走,下山!” 兄妹俩刚进村,就遇到一个村人。 那人一见到他俩,很是兴奋,开口就问道:“满仓,你家小妹在山上弄到什么好东西了?” 两个人都是一愣。 姜满仓是真的不知道啊,他全程都在砍柴。 “哎呀,咋还不说实话呢,不是说你小妹挖到宝贝了?村里都传开了,你先跟哥哥说,哥哥保证不外传!” 那人有点不高兴了。 姜芙举起手:“是这个吗?我挖的!” 对方定睛一看,这不是人参嘛! 听说这东西长在东北的林子里,早些年听家里老人说,他们这里也曾有过。 但最近几十年,却是谁都没亲眼见到过,不知道是不是本地的水土不适宜,干脆不生长了。 但是……眼前这棵人参,又细又小,干干瘪瘪,抽抽巴巴,瞅着恐怕只有三年五载的。 这……这是好东西,但也卖不上什么价啊! 姜芙还很惊奇:“是宝贝吗?” 男人有点尴尬地对她笑了笑:“哎,你这孩子,有福也没福。这是人参,送去药铺能换银子,但是这个太小了……” 他摇摇头,满足了好奇心,直接走了。 得,白高兴一场。 倒是姜满仓一点儿也不觉得失望,反而认为妹妹运气好。 不然,咋一起上山,待在同一片地方,他的两个大眼珠子就啥也没看见,光看见枯树了? 还是妹妹有祖宗保佑,有爹保佑,难得上个山,都能挖到好东西! 姜满仓美滋滋,走路带风。 小爆这才明白过来,为啥姜芙连个小参崽子都不放过! 敢情等在这里啊! 但它更生姜三妮的气:“这个臭不要脸的白眼狼,拿了你的饼,回头就在村里胡说!” 姜三妮倒是不认识人参。 她只是跟村里人说,看见姜家小闺女在山上挖了一根头顶上带红果的小萝卜,发黄,还长着很多的须须。 正好有个上年纪的老人,越听越觉得,这玩意儿像是人参啊! 于是,就这么传开了。 等姜老太听说,大半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 她暗道不好。 “娘,娘!” 姜芙跑了过来,手里举着人参,吸引了好多看热闹的人。 “他们说这是好东西,能换钱!” 姜芙故意大声喊着,把人参递给了姜老太。 姜老太强忍担忧,接过来仔细一看,心头大定的同时,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哎呦我的儿,这么小的参,药铺收不收啊?” 众人纷纷围上来,把头伸长,一看,也都笑了。 大家都想到一处去了:这么小,长得也不壮,值钱也值不了几个钱。 就是没想到后山竟然真的有人参,看来老话还是准的。 趁着这股热乎劲儿,要不要也去山上碰碰运气呢? 第17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17 关上大门,姜老太一手一个,把姜满仓和姜芙都扯进了家里。 姜满仓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放下柴禾,站在院子里嘿嘿傻笑。 姜老太看着心烦,上去揍了一巴掌,这才觉得解恨。 “娘,不是你让我带妹妹上山的吗?我可没偷着带妹妹上山啊!” 姜满仓大呼冤枉。 姜老太戳他的脑门:“我让你上山砍柴,让你干别的了?” 姜满仓还是觉得委屈:“我只砍柴了啊,没干别的……哦,对了,娘,妹妹还分我半个鸡蛋,我太饿了,就吃了……” 姜老太:“……” 居然还有意外收获了! 姜芙不忍二哥挨骂,立即把姜老太拉回娘俩住的屋。 见她鬼鬼祟祟的,悬了半天心的姜老太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小丫头啊,也不知道随了谁,有时候能把你气个半死,一转眼又能哄得你美上天,恨不得把星星月亮都摘给她! “娘,别气,别气,给你看好东西。” 姜芙把布兜放在炕上,又掏出大叶子。 她小手一抖落,裹着的泥土洒出来不少。 姜老太顿时想打人:“小祖宗,全洒炕上了,夜里还咋睡?” 说着就去拿扫帚疙瘩,赶紧把泥土都扫下去。 等她再一抬头,姜芙捧着粗大的人参,和紫得发黑的灵芝,正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娘……” “别管我叫娘……我、我也想叫娘……” 姜老太一屁股坐在炕稍上。 她年轻的时候,为了讨生计,和姜老汉出过两次远门,也长过些许的见识。 人参,本地不常见,但她从东北过来的药贩子那里见过。 还记得那药贩子拿出来给大家开眼的人参,瞅着还没有眼前这一根粗壮呢。 据说,卖了一百两! 庄户人家,别说一百两,就是十两,都不知道要攒上多久。 光靠着种地,连吃饱都费劲,更别说攒钱。 姜老太手上的那几两银子,还是家里的男人一有空就去县里镇里的大户人家做帮工,一点点赚来的。 哥几个老实勤快,关键是本分,连做粗活的婆子都不会多看一眼,这才入了人家的眼。 “娘,我找到的,但我藏起来了。” 姜芙凑近姜老太,在她耳边细声细气地说了一遍。 包括她是怎么先挖了大参,又挖了小参,藏了大的,拿着小的,还碰到姜三妮,等等,都说了。 把姜老太听得那叫瞠目结舌。 这心眼子……还是个小娃娃呢! 就是她也未必能一下子想得这么周全啊! “都怪姜三妮在村口和几个懒汉嚼舌根!谁的娃像谁,随了姜刘氏那张破嘴,老太太的棉裤腰,稀松!” 姜老太反应过来了,恨恨地骂着。 比起小爆和姜老太的愤怒,姜芙倒是平静得多。 人性是复杂的,很难用单纯的好与坏去区分。 一个公认的好人,有时候也会做坏事。 同样,一个坏人,偶尔也会动善念。 姜三妮是好人吗?算不上,一个成天忍饥挨饿的小孩,你让她温和善良,实在强人所难。 你说她有多坏吗?可能也不至于,大概就是对姜芙有点嫉恨。 无论是好是坏,姜芙牢记一点。 远离她,尽量不和她发生任何关系。 “对,咱不和她玩。” 姜老太腾出空,去看姜芙带回来的宝贝。 看了半天,姜老太把人都喊到身边,连小田氏都从她的屋里出来了。 于是,变成一家子瞪眼,看着炕上的人参和灵芝。 这会儿,姜老太也不嫌弃泥土脏了,铺了一炕。 那怎么能嫌脏,让她搂着睡,抱着睡,她都乐意! “赶明儿一早,老大就去县里,上最大的那个宝仁堂,他家掌柜的为人还算实在。” 姜老太想想还是不放心:“算了,我跟你一起去。” 姜满囤顿时一脸轻松:“就是,娘,我不懂啊!” 一想到这是一大笔银子,光带着老大也不保准儿,姜老太又让老二老三同去。 姜满谷高兴坏了。 姜芙不乐意了:“娘,你都说了,这是我找的,咋不带我去?我还没去过县里呢!” 这是实话,不光是她,好多村里人活了半辈子,也没去过县里。 县里比镇上远多了,要坐车才行,靠走,要走好几个时辰。 “好好,带你去。” 姜老太舒展了眉眼,红光满面,看着比平时年轻了好几岁。 至于这些东西能卖多少钱,拿了钱干啥,三个儿子两个儿媳没一个开口问的。 这让姜老太更开怀。 不像有的人家,银子还没到手呢,为了谁多分几个铜板,都能把人脑袋打成狗脑袋! 人心不齐,败家之相啊! “早点睡,明天要早起。” 姜老太开始赶人了。 她也不懂怎么保存药材,于是还连着泥土一起放好,也没敢乱动,只小心地把东西先挪到炕柜里,还上了锁。 这一宿,除了姜芙和三个毛,大人谁都没睡好。 几乎是刚一闭眼,就得起来了。 但大家一点儿也不困,反而神采奕奕,趁着整个村子还安静,带上干粮就出发了。 几个人刚走出几里路,正碰上一辆进城的驴车,给了铜板,他们就上了车,顺顺当当来到县里。 时辰还早着,姜满谷很想到处看看。 姜满囤一把拉住他:“先干正事。” 想着自己兜里连一个铜板都没有,看了也是白看,说不定等一会儿卖了人参,娘一高兴,会赏自己几个铜板,姜满谷顿时乖乖跟在了后面。 宝仁堂不愧是老字号,门口的小伙计看着这穷嗖嗖的四大一小走进门,连个眉头都没皱,还主动上前询问,是看诊还是抓药。 姜老太堆笑:“小哥,我们在山里采到药材,来问问收不收。” 这种事情也常见,小伙计并不奇怪,只说了一句稍等,回去喊掌柜的。 很快,掌柜的走出来,看面相也是一个和气人。 姜芙心说,怪不得她娘指名要来这里,换成那种狗眼看人低的,即便卖了钱,怕也要受闲气。 见到掌柜的亲自出来,姜老太不再啰嗦,把随身挎着的篮子直接放到柜台上,打开盖在上面的布。 看到叶子,掌柜的抽了抽眼角。 再看到泥土,他反而镇定了。 外行不懂炮制药材,在山里遇到好东西,连土带根都挖起来,可以理解。 最后看到人参和灵芝,掌柜的终于不淡定了! 第18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18 最后,人参卖了一百五十两,灵芝卖了二百二十两。 小爆对这个价格不满意,一直在叨叨。 倒是掌柜的耐着性子好生解释一番。 “老姐姐,不瞒你说,我打开门来做生意,也是奔着有银子赚,赔本的生意我不做。这价格我自认公道,因为人参和灵芝需要老手炮制,以后还得妥善存储。何况……” 他面露苦笑:“非是达官显贵,谁又吃得起这个?这一根参是值钱,只是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卖出去啊!” 穷人生病,最多抓上几副药喝喝,要是还不好,就只能等死。 别说上好的人参,就是参须须、参沫沫也买不起啊! 姜老太点头:“您说的是。” 就冲她没拿着东西到处问,直奔宝仁堂,足以说明对这里的信任。 对此,掌柜的也感到无比自豪。 “娘,这个。” 姜芙举起手里的小参。 姜老太又问掌柜的,这个收不收。 掌柜的忍俊不禁:“这咋还有个小的?” 拿来一看,微微摇头:“小丫头,这个可比不了那个大的啊,伯伯最多给你五两,这还是往多了给。” 其实心里也有一点可惜,不挖出来,让它再长个三五十年,起码能值个几十两银子了。 姜芙“嗯嗯”两声:“那伯伯给我五两。要是有人来问,伯伯就说卖了五两,不说别的。” 闻言,掌柜的笑容更深了。 原来这是个小滑头,特地叮嘱自己别往外说呢! 也是,县里的人家得了几百两银子,那都是天大的事。 瞧这一家子的衣着,怕是从村里来的,真传出去了,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 掌柜的见多识广,迅速做出决定。 他拿了银子给姜老太。 别说,这三百七十两银子放在一起,还是非常吓人的,也沉得厉害。 幸好三兄弟一人拿一些,贴身放着,不算扎眼。 又特地拿了一个五两银锭,让姜芙抓在手里。 掌柜的很贴心,他想到什么,从姜满囤那里拿回一个银锭,换成散碎银子。 “难得来一趟县里,总要买些东西带回去,碎银子使着方便,不惹人注意。” 财不露白,姜老太岂会不知。 她带着孩子们向掌柜的连声道谢,走出宝仁堂。 比起镇上的大集,县里热闹得不止一点点。 姜芙看着四周,觉得总算有了那么一点逛街的意思。 姜老太别的不管,先去点心铺子给女儿买了四式糕饼,用油纸包着,绳子提在手里。 孩子小,肠胃弱,家里最好的东西也就是鸡蛋和白面条。 每次看见姜芙艰难地吞着菜粥,饼子,馍,姜老太都心疼得要命。 “这银子是你们妹妹赚的,你们也别眼馋。自己媳妇儿子要是想吃,自己凭本事买去。” 对着儿子,姜老太可就有啥说啥,不管好话赖话了。 两个儿子都摇头:“娘,我们不馋。” 姜满谷凑上来,笑嘻嘻:“娘,我没媳妇,也没儿子,我馋,给我一块,就一块。” 姜老太把他推到一边,烦得要死。 “这点心多贵,你吃个屁!去米粮铺,多买些精细粮,回去叫你二嫂做。” 她虽然偏心小女儿,但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买些米,面,全家人多吃两顿饱饭,不比点心差! 至于其余的钱,姜老太不打算动,先攒着。 难道这银子还咬手不成? 这么多年,不是靠着她的精打细算,勒紧裤腰带,抠得一文钱掰两半儿,能养大三个儿子,还给他们娶妻生子? 人啊,永远得走一步,看三步,看五步! 拥有的时候,不能只顾着痛快了,还得想着万一哪天没有的时候,吃光用光要不得! 认知强化完毕,姜老太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米粮铺。 买好了细粮,姜芙看见不远处有铁匠铺,扯着姜老太就往那边走。 她掏出早就画好的图纸,上面是几个零件。 这几个零件很重要,用铁打出来,要比木头耐用,结实。 关键是还可以让整台机器运转得更顺滑流畅。 所以,姜芙不打算省这个钱。 铁匠接过来一看,虽然觉得古怪,但也没多问。 他们偶尔也会接到客人定制的东西,只要能做出来,只要付得起钱,没人会那么不开眼,把现成的买卖往外推。 亏得姜芙还提前编好了说辞,也没用上! 说好了,先付一半费用做定金,十天后再来取。 取货的同时,要把剩下的钱一并给了。 姜芙提醒铁匠:“你必须严格按照纸上画的来做,不然我们不会给钱,那就是废品,拿回去也用不上。” 铁匠龇牙笑了:“行!” 难得有小孩居然不怕他,还敢跟他谈条件呢! 说话间,姜满谷已经溜到隔壁的木匠铺,他在木匠师傅旁边殷勤地递工具,跟人家说好话、攀交情。 木匠干完手里的活,拿起旱烟,慢慢抽了一口,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姜满谷。 “你小子,想学木匠活吧?” 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姜满谷一脸笑容:“能跟您学手艺,那是我祖坟冒青烟!” 木匠还真的动了心思:“我就一个闺女,今年十八,你要是愿意当上门女婿,我就收你当徒弟,以后这铺子也归你们小两口……” 没等他说完,姜满谷跳起来,夺门而出,一路飞奔。 妈呀,上门女婿! 他可不想当上门女婿! 他是想学手艺,等以后妹妹想要什么,他就给她做什么。 还要做得像花钱买来的一样好,绝不像大哥,做得那么磕碜。 但上门女婿的代价太大了,他……他只能先对不起妹妹了! 姜满囤拎着米,姜满仓提着面,一想到能吃到细粮,哥俩觉得浑身都有劲。 “干什么你,狗撵你?” 看到气喘吁吁的小儿子,姜老太气不打一处来。 “狗不吓人,老丈人吓人。” 姜满谷嘀咕一句,大家都没听清,也没在意。 他提议:“娘,买点肉吧。” 吃肉才能压惊啊,吃肉才能安抚他幼小的心灵啊! 姜老太这一次倒是没骂人,确实,应该买点肉,正好刚买了面,叫老二媳妇包饺子。 “嗯,去看看肉。” 她一发话,三个儿子都立即跟上。 吃肉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姜芙却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男人,她赶紧扯扯姜老太:“娘,娘,阿力兹在前面!” 姜老太不记得谁是阿力兹。 但她顺着女儿指的方向,一眼看到那个邋里邋遢的糙汉,顿时眼前一黑。 娘哎,他今天不卖山羊绒了吧? 刚到手的银子,姜老太实在不想再被老闺女哄着,买那个劳什子羊绒。 不顶吃不顶喝,现在还堆在炕上呢! 第19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19 怕啥来啥。 阿力兹正好往这边看过来,他也认出了姜老太和姜芙。 见到冤大头,不是,见到当初的客人,阿力兹先是一愣,继而穿过人群,大步走了过来。 “大娘,大娘!” 姜老太只好硬着头皮,勉强挤出来笑容:“是你啊,又出来卖东西啊?” 不料,阿力兹摇了摇头。 姜老太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是肿的。 只因为此人长得高鼻深目的,应该有异族血统,所以她第一眼没发现。 阿力兹吸了吸鼻子:“家里没啥可卖的了,大娘,我阿娘昨晚走了,她喝了药,没那么难受了,走的时候也不疼了。大娘,谢谢你买了我的羊毛,我才给我阿娘抓了药。” 他说得很慢,有些字的发音听着还怪怪的,但神色异常认真,显然是发自内心地想要感谢姜老太。 “哎……” 姜老太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阿力兹的手背。 虽然早就料到他娘病得不轻,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走了,人穷命贱,她看得太多太多。 “你是个孝顺孩子,你娘知道你的心,保佑你以后都好好的呢!” 阿力兹呜呜两声,鼻头都红了。 “你这是出来干啥?” 姜老太见他手里好像攥着几个铜钱,又追问道:“你娘的后事呢?” 原来,阿力兹想给他娘买身衣服,让她能体体面面地下葬。 棺材是买不起了,好在家里还有草席。 但他手里就只剩下七八个铜板,这点钱连一块布都买不起,更别说一套成衣。 急得他在街上团团转,想着能不能干点活,赚几个钱。 姜芙忽然开口:“你还有羊毛吗?就上次卖的那种。” 姜老太心中警铃大作,果然! 好在阿力兹摇头:“没了,就那么多,还是我前年偷着去草原跟人换的……” 见姜芙好奇,他解释:“我阿娘不是汉人,她从小跟人学了汉话,很想来中原看看。后来,我阿娘遇到了一个商人,就跟他离开了草原,还生下了我……” 这是一段开头美好,结局残酷的故事。 草原上的少女爱上了前来做生意的汉人男子,与他相爱,并为了他离开家乡。 结果却发现对方早有妻子,自己和儿子并不被他的家人承认。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男人另觅新欢,只留下一些银钱,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到死,她也只有儿子陪在身边。 “你卖身吗?” 姜芙想了想,又来了石破天惊的一句。 阿力兹以前也想过卖身为奴,换银子给他阿娘治病,那时候她病得还不算太严重。 但在不少人的眼里,他是没爹的野种,是有蛮子血统的狗杂种。 所以,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坚决不肯要这样的下人,怕侮辱门楣。 “谁能让我葬了我娘,我就卖给谁!” 阿力兹豁出去了,咬牙说道。 姜芙看看他:“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 她掏了银子,让姜满谷陪着阿力兹去挑了一口棺材,中等价位,也算体面。 然后和姜老太一起去买了一套成衣,给阿力兹她娘装殓。 临走的时候,姜芙给阿力兹留了一吊钱。 “剩下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等你忙完,就去找我。我们村村口有一棵大梨树,你随便找个人问,大伙都知道,很好打听。” 阿力兹像做梦似的,把她送出了门。 三个哥哥也梦游似的,看着妹妹出钱,办事,最后还买了一个人回来? 姜满谷嘟囔:“万一他拿钱跑了呢?买人是不是还得落个文书啊!” 姜满囤轻声呵斥他:“买啥人,买人的都是地主老爷,咱家不买。” 他觉得,妹妹就是心善,想帮阿力兹一把。 不料,姜芙却忽然出声说道:“买啊,当然买,以后他就是我的人了,我要给他安排事情。” 家里的山羊绒虽然不少,但用完就没了。 附近没有人家养山羊,这东西必须去草原那边才有。 阿力兹既然能去第一次,就能去第二次,而且他是混血儿,比纯汉人行事更方便。 再有一个,听他话里的意思,他外祖家应该条件不错,说不定得知有个外孙流落在外,也愿意帮衬一下。 姜老太一听,就知道姜芙动的是什么心思。 有心想说她两句吧,但人家刚赚了三百多两,银子还揣在怀里,热乎着呢! 算了,大不了就都给她祸祸了,这本来也是人家孩子自己赚来的钱。 涉及姜芙,姜老太彷佛一下子忘记了什么看三步,看五步,什么银钱不咬手,什么吃光用光要不得! 反正她就是一个双标老太太,爱咋咋的,不服憋着! “行了,都管住嘴,不该说的别说,今天卖人参得了五两银子,所以割了一刀肉,两块点心,几斤细粮,是给我家芙儿甜甜嘴儿的,谁问都这么说!” 姜老太把三个儿子敲打一遍。 还别说,等他们坐车回到村口,还真的遇到了不少看热闹的。 有人笑道:“二婶,这是带三个儿子卖人参去了?这是赚了多少钱啊,全叫上了!” 姜老太也不恼,把手里提着的肉给大伙瞧。 “足足五两,这不,还买了面,能吃两顿好的。” 其他人看到了肉,也看到了三兄弟手里的米和面。 五两是不少,但也不是多到让人完全接受不了。 再一想到姜老太娇养闺女的架势,天天又是鸡蛋又是大米白面的,怕是也攒不下什么。 大伙说了几句,目送姜家人走远了。 有人忍不住说道:“哎,二婶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呐!那人参一看就值不了几个钱,她还一大早就带着儿子们上县里了,折腾一大天,一身臭汗,就换回五两银子,这又买东买西的,眼瞅折进去一半儿!” 也有人笑着接口:“那咋了,反正是白来的,全折进去我也愿意,能吃上一兜肉的饺子,香得很!” 远远的,秋风把一众人的说笑声吹得很远。 姜芙也听到了。 她抓紧了姜老太的手,迈着小短腿,走得很稳当。 没什么,尽管村里的人大多都是淳朴的,但气人有,笑人无是人类的通病,放诸四海皆如此。 还是她娘有先见之明,如今家里不会被人惦记,没有隐患,可以放心吃饺子啦! 肉肉,我来了! 第20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20 小田氏和苗氏已经等急了,好在大家平安归来。 苗氏煮了菜粥,但谁也没心思吃菜粥,大家都盯着那刀肉,眼神发绿。 姜芙甚至很没出息地流了口水。 来了这么久,总算见到肉了! 尽管这猪肉闻起来确实挺腥臊的,但她现在绝不嫌弃。 最后,姜老太发话:“算了,菜粥收起来明早吃,抓紧包饺子吧,省得肉放不新鲜了!” 不新鲜是不可能不新鲜的,就算真的不新鲜了,大家也会抢着吃。 不过是看小丫头馋得受不了,姜老太实在不忍心罢了。 老头子不在,家里这几年紧巴,又不敢让孩子们上后山逮野鸡野兔,家里确实没开过荤。 主要也是怕孩子肠胃吃不了太油的。 前两年,邻村有户人家娶媳妇,那家殷实,杀了一头猪。 有个四五岁的小孩抢到好几块肉,吃得满嘴流油,没多久就拉到腿软,连夜送到镇上医馆,还是没救回来。 医馆大夫说了,是肚子里常年没油水,冷不丁吃多了肉,身体受不住,直接丢了性命。 从那以后,姜老太宁可多养两只鸡,每天给姜芙煮鸡蛋吃,也不敢让她随便吃肉。 有饺子在前面吊着,全家人都洗干净手,围坐在一起,有人擀皮,有人包,速度飞快。 明明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但屋里欢声笑语,竟像是过年一样热闹。 下锅,水沸,胖嘟嘟的饺子浮起来,灶房里顿时充满了香气。 姜芙深吸了一口气,跟小爆说:“这是现代的速冻饺子永远也比不上的味道,是家的味道。” 小爆小心地觑着她的表情,唯恐说错了话。 上一次修补系统漏洞,它顺便也查看过原始资料,其中就有姜芙本人的经历。 一个原生家庭并不幸福的人,一心想要逃离那个家,逃离父母的辖制,甚至不惜为此失去经济来源,放弃所谓的富二代身份。 “好吃你就多吃点。” 憋了好久,小爆终于挤出来一句话。 捂脸,它实在不太擅长安慰人。 姜芙没骂它,因为她忙着吃饺子。 有人阖家欢乐,自然就有人家宅不宁。 姜刘氏嗅着隔壁传来的香味儿,顿时觉得手里的稀饭不香了。 她气得重重放下碗,骂道:“不年不节的,就敢吃这么好,还过不过日子了?难不成吃的是断头饭,明天就要掉脑袋了?” 小儿子在一旁撇嘴:“娘,姜满囤家包饺子呢,我都看见了,买了那么宽的一条肉。” 还不忘拿手比划一下子,被姜刘氏一把打掉。 “吃吃吃,就知道吃,一个个都是好吃鬼,老娘可没有钱给你们割肉。” 随手给旁边的姜五妮一巴掌:“吃得满脸都是!” 又骂孩子她娘:“你是死的啊,她不会吃,你倒是喂喂,光顾着往自己嘴里填,你个又懒又馋的婆娘!” 小儿子也立即给媳妇使眼色:“赶紧的,别惹我娘生气!” 没看到三妮和四妮连饭都没得吃,姐妹俩一起蹲在墙根儿下,只能喝涮锅的水? 她要是不懂事,惹恼了姜刘氏,三房以后也得步大房的后尘。 姜刘氏扫了一眼墙根儿,眼中的恨意更深。 她把大儿媳送回婆家,还叫嚷着一定要休妻,当然不是真的要休妻。 大儿子还年轻,又没儿子,休了妻,少不得还得再娶一次。 哪来的钱? 她原本想的是吓唬吓唬亲家,让大儿媳的娘家出点血,主动把她送回来的同时,最好再掏点银子。 实在不行,拿些粮食,她也勉强认了。 结果,那不下蛋的鸡放出去,居然真的就不回来了! 要不是她今天出去串门,找人闲扯,还不知道那小蹄子的爹娘想要把她再嫁出去。 听说准备嫁得远远的,哪怕嫁给瘸子傻子,只要能拿得起彩礼! 那可是她的儿媳,姜刘氏当时就急了。 传话的婆子也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嘻嘻笑了。 “我说姐妹,不是你说的,她不下蛋,让你大儿子休了她吗?全村都听见了啊,自然也传到她娘家去了!” 姜刘氏气得不行,扭头就走。 这股气一直堵在心口,现在又闻到隔壁传来的香味儿,姜刘氏的邪火噌噌直冒! 她丢了筷子,直奔鸡窝。 大多数人家都会养几只鸡,也尽量把鸡窝拾掇干净。 姜刘氏把最能干的大儿媳赶走,这才没多久,鸡窝里就无处下脚,脏得要死。 她反而高兴,捡了好多鸡粪,全都扫到簸箕里。 然后,姜刘氏提着簸箕就出了家门。 不是吃饺子嘛,叫你们吃,吃鸡屎去吧! 姜刘氏恨恨地骂了两句,准备把鸡屎都丢到姜老太家门口,熏死他们! 她刚倒完,忽然觉得后背一阵痒,伸手去搔。 毕竟上了年纪,胳膊腿儿都没那么利索,姜刘氏扭着身子,用手够后背,一个没站稳,“啪叽”一下,摔在了满地鸡粪里! “啊——呸呸!” 光顾着喊疼,却忘了脸先着地,一张嘴就灌了一口! 姜刘氏的脸都绿了! “什么动静?” 坐在院子里,捧着碗的牛毛和猪毛互相看看,又一起抽了抽小鼻子。 “不知道,有点臭。” “胡说,饺子怎么会臭。” 俩人换了个方向,背着风,继续吃饺子。 哇,小姑姑是全天下最好的小姑姑,饺子真是太好吃啦! 两个小的吃得稀哩呼噜。 大人们都在灶房里,谁也没听见门口的奇怪声响。 至于隐隐约约的臭气,外面猛地来了一阵风,很快吹散。 只有一个浑身沾满鸡屎的老太太,挣扎着爬起来,带着一身味儿,蹒跚着往家走。 一路上,她不敢再骂人,只见姜刘氏紧闭着嘴唇,怕鸡屎又掉进嘴里。 “哈哈哈哈哈!” 小爆乐不可支,捂着肚子。 姜芙听着小爆的描述,赶紧制止。 难得吃顿好的,她可不想影响食欲。 饭后,所有人都吃撑了。 姜满谷喃喃:“要是天天都能吃饺子,那该多美啊!” 姜满仓忍不住笑话他:“臭小子,这世上好吃的东西多了,光吃饺子,你不腻啊?” 姜满谷哼哼:“不腻,不腻,一辈子也不腻……” 众人哈哈大笑。 姜老太揽着姜芙,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第21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21 和姜老太预料得一样,两三天之后,就没人再提老姜家小丫头在后山挖到人参这件事了。 倒是有人也跟风上山,还试着想往深山里走。 被村里的老人发现,一顿臭骂:“不想活啦?就算真的有银子,你也得有命花!别赚到了钱,人死了,难不成让家里拿这个钱给你买棺材!” 虽然不中听,却是大实话。 被骂的人悻悻的,不敢回嘴,也不敢再去深山。 姜家运气好,得了五两银。 换成运气不好的呢? 大梨树村重归安静。 夜里,姜老太有些睡不着,又不敢频繁翻身,怕吵到旁边的姜芙。 姜芙睡得很死,还打着小呼噜。 借着月色,姜老太看着姜芙的小脸,心底的不安渐渐消失,被满足一点点取代。 是那个孩子也好,不是那个孩子也罢,起码她们之间的母女情是真的,那就足够了…… 一点异动,忽然让姜老太变了脸色。 她蹑手蹑脚地穿衣下地,路过门口的时候,顺手抄起了立在墙角的大扫帚。 刚走到院子里,同样听见动静的姜满囤也出来了。 “娘。” 他小声喊了一嗓子,姜老太点点头,对他比了个手势。 娘俩一起往外走。 “大娘,大娘!” 一个少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姜老太一怔。 这声音是…… “大娘,是我啊,长春道长是我师父。快开开门,我看见你的脚了!” 小道士趴在地上,从外向里看。 姜家的木门用了很多年,有些糟朽,底下那一截都腐掉了,不太严实。 除了晚上睡觉,家家户户平时也不关门。 闻言,姜老太放下手里的大扫帚,嘟囔一声,赶紧去开门。 果然是那个小道士。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冲着姜老太咧嘴一笑。 除了小的,大人都被折腾起来了。 听见小道士的肚子咕咕直叫,苗氏甚至还去灶房里给他热了两个馍。 小道士大口大口吃,显然饿得不轻。 看到他手边拎着的包袱,姜老太的眼皮跳了跳。 这孩子不是偷跑出来的吧? 小道士喝了一口水,终于缓了过来。 然后,他直接在姜老太的面前跪了下去,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 “大娘,我都想起来了,我师父也都跟我说了。” 小道士的脸上出现两行泪,他用袖子抹掉,又说道:“谢谢大娘一家,我要带我爹的尸骨回老家。” 姜老太叹气,拉他起来。 “你爹老家还有什么人,你可认得?你还这么小,一直住在道观,怎么能一个人回老家?” 顿了顿,她又问:“你师父不知道你偷偷下山了吧。” 小道士被问住了。 半晌,他才泄气地摇摇头:“我瞒着师父,没跟他说。但我猜,师父肯定知道了。” 事实上,长春道长不只猜到了,还知道自己拦不住他。 所以,他也悄悄在小徒弟的包袱里放了几两碎银子,生怕他在外面受苦。 “就算老家没人了,我也想带我爹回家,我记得老家那里有座山,我要把他葬在那里,和我娘挨着……” 说着说着,小道士的表情再次变得倔强起来。 姜老太无奈地点点头。 开棺不是小事,当初把两个人葬在一起,也是为了不引起外人的怀疑,是无奈之举。 眼下要重新起出卢进的尸骨,还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确实不容易。 姜老太一宿没合眼。 第二天,她红着眼睛,出去逢人就说,姜老汉给她托梦了。 “这死老头子,说他脚泡在水里,怪我没给他买副好棺材,放他娘的屁,老娘还想要楠木棺材,家里有那个钱吗?” 也有人劝道:“备不住真是漏了,前几天不是刚下了场雨。” “是啊,二婶,这不是小事,请个人来看看吧。” 大家七嘴八舌。 没多久,村里都听说了,姜家要起坟。 赖在炕上的姜刘氏听到消息,浑身立即有了力气,她腾地坐起来,拍着大腿,乐得嘎嘎响。 “该,活该啊!让你得了五两银子,这下全都搭进去!哈哈老天有眼呐,真是报……” “报应”俩字还没说完,姜刘氏的嘴忽然合不上了。 她试着用力,结果疼得脸都白了。 这是下巴脱臼了! 哈喇子顺着嘴角往外淌,姜刘氏痛得咣咣砸炕。 但家里人知道她不痛快,全都不敢往前凑,谁也没听见。 最后,她狠狠心,自己用手按住下巴,往上一托! “咔”一声响,好了! 姜刘氏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嘴歪了! 想重新安好,除非再卸下来一次…… 她陷入了两难。 长春道长还是下了山。 在姜家,他看到了一脸愧疚的小徒弟。 小道士耷拉着脑袋,向师父道歉:“我错了,不该偷跑,让师父担心。” 长春道长叹了一口气。 夜里,几个人抬着一副新棺材,去了山脚的坟地,那是村里人长眠的地方。 找到姜老汉的墓,姜满囤带着小道士先磕了头,然后开始挖土,起棺。 两个人又把卢进的尸骨捡了起来。 姜老太站在一旁。 她提着灯笼,轻声说道:“别怕,别怕,自己的爹不会怪罪。别漏下了,都仔细着。” 等取出卢进的尸骨,给姜老汉换上新棺材,他们再次封棺,把堆在旁边的土重新填回去。 长春道长一直在旁念诵着《往生咒》祈福做法。 众人燃了香烛,洒了纸钱,还在坟前摆了姜老汉爱吃的几样吃食,这才离开。 临走之前,姜老太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村里人听说了,没人觉得意外,这夫妻俩感情深厚,既然姜老汉都托梦了,姜老太肯定会上心。 说不得,还真是棺材烂了个洞呢! 当晚,长春道长师徒住在姜满谷那屋。 姜满谷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道长,不如我送小道士回老家吧。” 反正家里还有两个哥哥在。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他和小道士也熟了,以前姜满谷是家里最小的,现在好像多了一个弟弟,让他满足了一把。 要知道,弟弟和妹妹是完全不一样的! 对着妹妹,他连大声咳嗽都不敢。 但和弟弟可以掰腕子,摔跤,等天热了,还能一起下河游泳! 长春道长眼睛一亮,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就是不知道姜老太舍不舍得,让小儿子出远门。 第22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22 姜满谷是真的很想出去一趟。 他是家里的小儿子,也过了几年爹疼娘宠的日子。 只是后来爹没了,他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不再傻玩疯闹,强迫自己变得懂事。 姜满谷生怕姜老太不答应,他跑去找姜芙求情。 有妹妹帮忙说好话,这事儿才有希望。 “小哥哥,你老家到底在哪里呢?” 姜芙不理会姜满谷,先去问小道士。 小道士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在都城以西四十里,一个叫万马县的地方,我爹娘都是万马县本地人。” 万马县,大家没听过,但都城,大家都知道。 姜满谷低呼:“你家离都城那么近!才四十里路!” 那岂不是住在天子脚下,众人惊诧。 姜芙点头。 知道地方就好办,她还担心这小道士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老家在哪里,到时候像没头苍蝇似的乱跑一气。 “三哥,你去吧,都城肯定很繁华,你去见识见识,回来告诉我们。以后有机会,咱们一家子都去看看。” 姜芙语气平和,说起去都城,就像去镇上那么自然。 说完,她看向姜老太:“娘,你让三哥去吧。” 姜满谷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娘。 就知道,妹妹一句话,顶他一千一万句! 果然,姜老太纠结了半天,还是点头答应了。 眼看天冷了,耽误不得,要走就得尽快走。 一天时间,家里把能准备的都准备了,姜满谷和小道士一人一个包袱,姜满囤还特地跑了一趟县里,拉回来一头驴。 驴比马便宜,能骑,也能驮东西。 两个人这一次毕竟是带着卢进的尸骨回去,光靠两只脚走,太辛苦了。 好在从县里到都城,一路都有官道,沿途还有驿站,安全方面比较令人放心。 算算时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等姜满谷回来,也得快过年了。 姜芙立马拍板:“三哥,你得算着时间,要回来过年的!” 姜满谷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那是。” 送走了两个人,长春道长也回了半山观。 有人发现姜满谷跟着一个少年走了,不免好奇。 姜老太随口应付:“是我娘家一个亲戚,听说我嫁到这里,让儿子过来看看。我爹娘年纪大了,回不去了,就叫满谷跟着回去一趟,算是认个亲。” 村里的老人都知道田家是外来户,当初逃荒过来的。 “应该去,应该去。” 大家纷纷点头。 姜家刚消停没两天,阿力兹找来了。 一进门,他“扑通”一声就给跪了,咣咣磕头。 姜满囤正好在家,他被吓了一大跳,差点儿对阿力兹动起手来。 “大哥,大哥,他就是卖我们山羊绒的那个人!” 姜芙赶紧去拦,生怕造成误会。 “哦,就是他啊,就是那个……” 姜满囤硬生生把“骗子”俩字咽下去。 这几天,家里乱糟糟的,一件事赶着一件事,姜芙都没空去折腾那些羊绒了。 以至于姜满囤也认为,妹妹这是发现自己上当了。 小姑娘脸皮薄,又不愿意承认,索性装作忘记,丢到一边不管了。 现在骗子主动送上门,打他一顿,至少能解解气。 “我是姜小姐的人。” 见势不妙,阿力兹赶紧从地上起来,自报家门。 “啥?你说啥?” 姜满囤拉开姜芙,他鼻子都快气歪了。 听听,这还是人话吗? 他家妹妹才六岁呀,从哪里冒出来的登徒子,臭不要脸的狗东西,禽兽不如! 阿力兹挺了挺胸膛,十分骄傲:“我以后就是姜小姐的人了,我什么都听她的,她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说罢,为了证明自己很有力气,他还握拳,在姜满囤的面前挥了挥。 姜满囤眼睛红了。 姜芙扶额,她总算听出哪里不对了。 “阿力兹,你是我的下人,你自愿卖身到我家做奴仆。记住这句话,以后别说错了。” 她赶紧教他。 “对对对。” 阿力兹点头,表示姜小姐说得没错。 但他觉得自己说得也没错啊,他本来就是姜小姐买下来的,不就是她的人? 下人? 奴仆? 闻言,姜满囤差一点就砸出去的拳头,及时收了回来。 姜家人又被惊到—— 想他们前几天才吃上饺子,今天居然就买得起下人,那以后说不定还真的能去都城! 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姜芙之前说的话。 姜老太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她打发姜满仓带着阿力兹去官府登记,顺便把姜芙在铁匠铺里打的东西取回来。 之所以让姜满仓去,是因为他比姜满囤要嘴甜,和小吏们打交道,除了要塞好处,也要会说客气话。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姜芙不是放弃了,而是在等那几个零件。 当晚,阿力兹看见处理过的山羊绒,又惊又喜,哇哇大叫。 “阿力兹不骗人,真的是好毛,真的是……呜呜,可惜我阿娘不在了,是我阿娘告诉我,这个毛很暖和……” 他双手捧着一团搓好的绒线,表情虔诚又悲伤,深邃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等阿力兹平静下来,姜芙才告诉他,她想让他做什么。 “你之前不是去过草原吗?那就再去一次,不过,我不会让你空手去的。” 说完,姜芙拿出从姜老太那里要来的二百两银子。 钱,如果放在手里攒着,就还是那么多钱。 只有让它流动起来,以钱生钱,才会变成更多的钱。 这是她对姜老太说的话。 再一次严重地挑战了姜老太的“银钱不咬手”理论。 最可气的是,姜老太居然又对小丫头妥协了。 以至于把银子拿给她之后,大半夜的,姜老太爬起来,抽了自己两嘴巴。 别说阿力兹,就是姜满囤姜满仓夫妻四人都张大嘴。 知道药材卖钱是一回事儿,亲眼看到银子又是一回事儿。 尤其是小田氏和苗氏,她俩只听丈夫说了一嘴,现下都被白花花的银子给晃得眼花缭乱。 妯娌俩互相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惊讶,但二人依旧保持着默契,谁也没多嘴问。 这家里的事儿啊,都归娘说了算,既然娘都肯了,那她们照做就行! 在姜刘氏那种人看来,这叫姜老太欺压儿媳。 在小田氏和苗氏看来,这叫婆婆吃的盐比她们吃的饭都多,听婆婆的准没错! 第23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23 “银子……给我?” 阿力兹想摸摸银子,又像是怕被烫到,把手缩回去。 姜芙白他一眼:“想得美,我是让你用这些钱,先去进一些草原稀缺的东西,然后拿去换山羊绒。” 怕阿力兹听不懂,姜芙特地捏了一小撮山羊绒,强调:“我只要这个,记住了吗?只要这个绒,而且质量只能比这个好,不能比这个差!” 她的本钱有限,暂时就这么多银子,要是阿力兹敢弄回来一堆破烂儿,她……她就叫哥哥们打他! “好!好!只要这个……绒!” 阿力兹不停地点头。 他阿娘身子好的时候,也会讲一些草原上的事情给他听,所以他当初才敢冒险,一个人去了草原,还以为能发一笔财。 哪知道,人家都是从商队手里购置毛皮,很少会和某个人交易。 以至于他收来的东西,拖了那么久才卖出去。 想到这里,阿力兹不得不提醒姜芙:“你要这么多绒,卖给谁呢?这个,很难卖……” 他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想到了自己之前在镇上大集遭遇的窘境。 姜芙知道阿力兹是好意,不过和他说再多,也不如等他亲眼看到。 “我有安排。” 她小小一个人,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但是,众人莫名地感到心安。 咱老姜家的小丫头,机灵着咧,才不会瞎祸祸钱! 翌日,姜满仓带着阿力兹又去了一趟县里,办好文书,顺便还取回了零件。 姜满仓心细,照着姜芙给的图纸,挨个对了一遍,确定都没问题,才给了剩下的钱。 铁匠也不在意,还呵呵直笑:“要是用不上,再来找我。对了,你家那小丫头咋没来,是你闺女?” 整个县里也没那么白胖漂亮的女孩,真是羡慕。 姜满仓含糊几句,别看嘴上客气,其实他心说稀罕我家妹妹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几…… 随着天气转冷,忙完地里的活,大梨树村的村人们就渐渐清闲下来。 他们照例喜欢聚在村口说话。 说着说着,忽然有人发现经常讲东家长西家短的姜刘氏最近居然没露面。 一个老太太哈哈大笑:“她倒是想出来呢,嘴歪了,嫌丢人,整天在家打鸡骂狗,把两个儿媳糟蹋够呛!” 嘴歪?中邪了? 老太太摇头:“说是笑得太厉害了,下巴掉了,自己鼓捣着装上去,装歪了。现在再想弄下来,嫌疼,谁也不敢上手,就只能那么歪着。” 众人哄堂大笑。 更有人好奇不已:“她笑啥啊,家里有啥喜事啊?要说她家老大媳妇都二嫁了,我还以为她是觉得丢脸,这才躲着不见人呢!” 敢情人家是笑得歪了嘴! 另一个更老的老太太嘀咕道:“造孽啊,好好的闺女嫁到她家当牛做马,又被休回娘家,二嫁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咱们女人苦啊,女怕嫁错郎!” 在场的无论男女老少,家家都有还没嫁人的女儿或者妹妹,一听这话,大家都跟着沉默起来。 气氛一时间有些低落。 有人试着缓和,转了话头儿:“我咋看见,满仓带着个大高个进城了?他家最近咋回事,进进出出的,老有外人。” 姜老太即便再谨慎,架不住村子就这么大,来来往往总会碰到一两个村人,所以想一直瞒下去,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涉及到阿力兹的问题,姜家对外依旧是三分真七分假的说辞。 “听说也是个可怜人,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爹娘都死了,过来投奔。” 如今虽然不是荒年,但到处都有饿肚子的人,大梨树村还算好的,起码已经连续好几年没有饿死的人了。 外面却不好说了。 世道不太平啊。 “哎,皇帝还有几门穷亲戚,何况是咱们穷老百姓。二婶心善,估计也是看不下去了,就让满仓带着那小子一起进城,找找活干。” 不得不说,人民群众的智慧是强大的,只要姜老太给出一个方向,大家就会自动补全,完全能够做到自圆其说。 太阳东升西落,又是一天。 晚饭后,姜芙点起家里唯一的一盏煤油灯,借着昏黄的光线,把从铁匠铺拿回来的零件,小心地安装在纺线车上。 除了铁零件,她这些天还寻找到了几块大的树皮,求着姜满囤帮忙,削出了需要的大小和形状。 树皮经过姜芙两只小手的反复揉搓,已经脱去多余的水分,反而变得很有韧性,成为合格的材料。 姜老太平时舍不得点灯,但闺女要点,那必须点上。 她趁机拉着两个儿媳做点针线。 看到姜芙搓树皮,姜老太把针在头皮上蹭了蹭,感慨地说道:“哎,别说荒年的人活不了,就是荒年的树都活不了!连树皮都被扒得干干净净。俗话说得好,人要脸,树要皮!剥光了皮,还让树怎么活?也就是这几年,大伙磕磕绊绊能囫囵个半饱儿,这才不去糟蹋树了……” 小田氏和苗氏也都直点头。 姜芙好奇:“娘,以前真的那么惨吗?” 姜老太虎着脸:“那还用得着以前?就你下生的头两年,家里的糠都不够吃,后山上的野菜都要被薅秃了,有小孩饿得抓土吃,拉不出粑粑……” 又怕吓到她,赶紧闭上了嘴。 听得姜芙一阵难受。 她出生的前两年,正是先帝老迈,悼太子耀武扬威的时候。 悼太子仗着自己是中宫嫡出,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就封了太子,觉得没人能撼动他的地位,简直横行无忌,做下无数天怒人怨的恶事。 他的东宫属官们,更是整天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横征暴敛。 每到夏税秋粮之际,就是穷人们典妻卖子之时。 再赶上天灾,那真是千里饿殍,惨不忍睹…… “哼!” 想到那个生物爹,姜芙没好气地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 就这,还指望她搞什么王女复仇记? 呸,有机会的话,她第一个想去他坟前啐一口。 姜芙低下头,加快手里的动作,把零件全部安装好,然后在全家人期待的目光中,展示起她改造过的这台三锭纺车。 三个锭,自然比一个锭更快。 用脚踩起踏板,既能解放出双手,方便放绒、取线,也更省力,更轻松! 有了它,再也不用两个嫂子低着头搓线,纺出来的绒线也更均匀,更长,更美观! 第24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24 姜老太、小田氏和苗氏都急不可待地亲自上手。 原本,她们都不太敢碰,但看着姜芙一个小孩都能操作,心里又痒痒得不行。 特别是姜老太,从前日子苦,身体透支得厉害。 别看年轻的时候麻利,这两年她愈发感到力不从心,特别是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其实都是强撑着。 要是小丫头鼓捣出来的这个山羊绒线,真能赚到银子,哪怕赚得不多,她也愿意做。 再辛苦,能有在地里刨食儿辛苦? 姜老太一向要强,她绝不允许自己吃闲饭。 像姜刘氏那种,明明年纪也不是很大,却比肩富贵人家,早早就是活不干的老人,放眼整个村子,那也是极少数。 更何况姜老太本来就看不上她,打从年轻就瞧她不起。 “娘,你看,山羊绒就从这个看轮上慢慢绕成线……成了,娘学得真快!我这么聪明,肯定就是随娘……大嫂,你来试试。” 姜芙在旁边连讲解带指导,顺便拍马屁,把姜老太哄得合不拢嘴。 小田氏和苗氏年轻,尤其苗氏擅女红,很多东西一通百通。 妯娌俩你踩几下,我踩几下,很快就掌握了要领。 “以前只知道能纺棉花,居然连羊绒都能纺,这可比拿手搓强多了。” 二人齐齐感慨。 姜芙也笑,现下家里的山羊绒就一点,几个人搓搓也就罢了。 等以后稳定了货源,上哪儿找那么多双手去搓? 再说,也保证不了质量。 所以她才一定要弄出这辆纺车。 家里的女人们聚在一起,姜满囤这个大老爷们也不敢往前凑,他就蹲在墙角,盯着纺车。 这里要多打磨一下,那里削得再细一点,还有踏板,稍微加厚一些,以后更耐用…… 弄点生漆,表面刷一层漆,瞅着也更好看不是? 姜满囤已经暗戳戳地开启了项目复盘。 人啊,不怕学不会,就怕想不对,更怕牵着不走,赶着倒退! 不用姜芙交代,大哥第二天忙完了地里的活,就又去后屋扒拉木料了。 这一次,他一定要做出来一个更漂亮的,专门给妹妹用。 之前那个丑的,他娘他媳妇他弟妹凑合用吧。 姜芙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有一个私人订制款纺车。 她准备调整一下计划,在引入棒针、钩针的同时,抽空研究织布机了。 因为姜芙察觉到了姜老太和长春道长的担忧。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虽然原主死得早,也没提到身份暴露,但万一呢? 姜芙不敢赌。 她只能加快脱贫赚钱的脚步。 像织布机这东西,听起来好像不简单,但作为现代人,你顺着历史的长河,掉头往回看的话,因为提前懂得了原理,所以逆推起来并不费劲。 现代很多幼儿园的小朋友在手工课上,都能复原出一个迷你的简易织布机。 不过,姜芙需要的是效率更高的改良版织布机。 羊绒线本身不易断,也不像桑蚕丝那么细密,所以更具备加工方面的优势。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西北的冬天太冷,太漫长了! 这还没入冬,姜芙就体验到了寒冷的威力。 所以,更要好好利用这段农闲。 阿力兹在看过纺车纺出来的绒线之后,心满意足地向着草原出发了。 他现在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姜小姐让自己大量换取山羊绒。 能把绒做成线,阿力兹觉得自己的主人真的很了不起。 有了这些线,压根就不必担心山羊绒积压在手上,找不到买家的问题。 呜呜,他怎么就没早点遇到她! 阿力兹走后,姜芙又磨着姜老太带自己去了一趟县城。 姜老太看着争相练习纺车的两个媳妇,确定她这两天肯定抢不上了,只好答应。 姜芙对县城里的吃喝不太感兴趣,虽然她也馋,但还是克制住了,直奔铁匠铺。 铁匠很高兴:“小丫头,你又来县里玩了?这次要什么,叔叔给你打!” 姜芙也套近乎:“铁匠叔叔,我要比铁还硬的,你能打吗?” 铁匠一愣:“比铁还硬,难道你要精钢?” 他不自觉地降低声音:“小丫头,这东西可不能乱要,一个是贵,二个是朝廷不许民间炼钢。” 那都是做武器的,如今四国并立,早晚都要打仗,所以官府比较介意精钢在民间的流通,管控得相对严格。 姜芙手上比划,表示她只要一点点,只不过要比铁更坚硬才行。 纯铁容易生锈啊,生了锈,弄到绒线上,不好去除不说,也影响美观。 有铝的话更好,但铝比铁、钢还难得,不能奢求。 “这是啥,你要钢针?” 铁匠不太明白,这长长的,细细的钢棍,一头还带个小钩子,能干啥用? 姜芙点头,胡乱应着:“算是吧,铁匠叔叔,你能做吗?” 她要了三套,粗细不等,一套十根。 铁匠默默地算了半天,报出一套十两银子的价格,加一起就是三十两。 半天没说话的姜老太倒吸一口凉气:“啥?多少?” 她的一根老人参才卖了一百五十两,你这是啥金子银子做的玩意儿,敢要这么多? 铁匠也为难:“她要的是钢!而且还这么细!你瞅瞅,这比针也粗不到哪里去了。还要带个钩子,我都不知道做几次才能做出来呢……” 姜芙却知道,这个价格,铁匠要得不算多。 棒针可以削木棒代替,但钩针不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这个钱不能省,也省不了。 眼看姜老太下一秒就要红温暴走,姜芙急忙拉住她:“娘,铁匠叔叔说得没错,咱这东西确实不易做。该省省,该花花!” 姜老太嘴里发苦。 她就没见到姜芙哪里省了! 出了铁匠铺,想着三十两都花了,姜老太索性也不抠搜了,又去割一刀肉,几斤细粮。 提着肉和粮食,姜老太恶狠狠地嘟囔一句:“该省省,该花花!” 姜芙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 娘俩回到家,发现家里喜气洋洋的,小田氏陪着苗氏待在她屋里。 桌上还放着一碗热腾腾的鸡蛋羹,滴了香油。 苗氏赶紧招呼姜芙:“妹妹,来吃鸡蛋羹。” 小田氏拉她:“等会儿再给她做,亏谁也亏不了她,你吃你的,你现在一人吃两人补!” 苗氏闹了个大红脸。 姜老太顿时忘了三十两之痛,家里又要添丁进口,这是大好事! 第25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25 前些年不好过,村里的小孩都不多,女人们吃不饱,连癸水都不来了,上哪儿生孩子去? 如今慢慢都缓过气来了,也就陆陆续续都有了好消息。 姜老太掐着手指算算,心说这孩子来得挺是时候,前几个月不稳当,正好在家猫冬。 等来年开春,胎也坐稳了。 就是坐月子的时候有点遭罪,罢了,世上没有两头甜的甘蔗。 小田氏也高兴,自己坐完月子,妯娌就怀上了,她马上把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揽过来。 全家人也长出一口气。 妈呀,总算能吃到小田氏做的饭了,苗氏做得也行,但总归是差了一些。 皆大欢喜。 晚上,姜芙和姜老太一起泡脚。 这也是娘俩每天临睡前的休闲时刻。 木盆里装满热水,一大一小两双脚浸在里面,泡出微微的汗,能睡得更香。 “娘,二嫂有孕,你是不是特别开心?” 热水好舒服,姜芙眯着眼睛,一脸餍足。 姜老太给她搓脚丫:“开心,咋不开心,人畜兴旺,那是天大的好事。” 但她也愁,人多了,吃饭的嘴也多了。 “芙儿,你跟娘说,那东西真能赚钱?” 三十两银子俨然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死死地压在姜老太的心上。 趁四下无人,她压低声音:“不能叫你哥拿木头削削做一个?” “娘,我要赚好多好多钱,给你花,给哥哥嫂子花,给小侄子花。” 姜芙一把抱住姜老太,用最稚嫩的童言童语宽她的心。 “哎呦,娘的乖乖儿……” 姜老太像吃了蜜一样,浑身舒畅,再次忘了三十两的痛。 虽然婆婆体贴,大嫂能干,但苗氏也不娇气,除了不干太重的活,其他的都是跟从前没两样。 她也不让小田氏给自己开小灶:“不吐不恶心的,吃啥都香。” 尽管如此,姜老太还是坚持隔三岔五就给她做一碗鸡蛋羹。 “家里的鸡蛋不换了,都给她俩吃。” 有人来问姜老太去不去赶集,姜老太摆摆手,家里没有多余的鸡蛋了。 那人咂嘴:“你家老二媳妇又有了?这是好事,猪毛有亲弟弟了。” 等姜刘氏听说了,气得她又是一顿摔摔打打。 前两天,她实在受不了,攥着几文钱,去镇上找了个江湖郎中。 那江湖郎中还确实有一手,虽然姜刘氏疼得龇牙咧嘴,哈喇子直淌,但到底是不歪嘴了。 刚好两天,这又听说苗氏有孕,姜刘氏顿时觉得老天爷不开眼。 她黑着老脸,目光落在家里的几个丫头身上。 当天晚上,姜刘氏一反常态,给姜三妮盛了一碗半干不稀的粥,还说以后她都可以上桌吃饭。 姜大妮忧心忡忡地看着姜三妮,她知道,家里养猪就是喂肥了开杀。 但姜三妮看到有吃的,立即狼吞虎咽起来。 姜刘氏骂骂咧咧:“饿死鬼投胎……” 她说到做到,接下来还真的每天都给姜三妮分粥,分馍馍。 姜三妮像是看不到姐姐担忧的目光,给啥吃啥,甚至大着胆子,说自己吃不饱,向姜刘氏多要半个馍。 姜刘氏给她一巴掌,但还是从自己的馍上揪下来小半个,丢给姜三妮。 吃吧,吃吧,吃了老娘这么多粮食,过两天让老娘把你再卖个好价钱才行! 去了两次县里,姜芙对县城的好奇心大大满足,要不是还得去取钩针,她可能都不想再出门。 西北的秋天太短暂了,好像在某一个夜晚下了一场不大的雨,温度就一下子降了下来。 姜芙早早穿上厚袄子,裹得圆溜溜。 看到她来了,铁匠也不笑了:“小祖宗,你咋才来?我还以为你家里人不许你胡闹,不让你出来了。” 他只拿了十五两银子,以为这生意黄了,这两天吃饭都不香了。 关键她要的东西也太难做了,铁匠几乎不吃不睡,总算做了出来,还算满意。 姜芙先看了看钩针,不得不说,这铁匠人长得五大三粗,做出来的活计还是很细致的。 掂了掂,用料也比较扎实,应该不会轻易变形。 她以前看到,有人在网上晒出过比自己年纪还大的钩针,用了几十年,质量依旧好好的。 “铁匠叔叔,谢谢你,以后我做东西还找你!” 姜芙欢喜地说道,痛快地付了尾款。 铁匠又喜又忧,喜的是得到客户发自内心的认可,忧的是甲方爸爸是个小事儿逼…… 回到家里,姜芙二话不说,拉过她娘和两个嫂子上炕。 先把自己穿的羊绒衫搞出来! 这身上的袄子太笨重了,搞得她都快抬不起手,迈不开腿了! “这是钩针,用来钩线,只要学好了,身上穿的,炕上铺的,脚上踩的,生活里绝大多数东西,都能用它做出来。” 姜芙捏着一根钩针,表情严肃地说道。 她把一套针按照粗细型号,在炕上一字排开。 太粗的,太细的,暂时都用不到,最常用的还是中号钩针。 但姜老太看到的不是钩针,是银子! 她抿了抿嘴,没说话,继续听着。 “先拿一团线,找到线头,绕在钩针上,这叫持线,握针,是最基本的手法。需要注意的是手要放松,不要用力拉,更不要端着手腕子,不然以后每天少说钩上几个时辰,手都僵了。” 姜芙亲自比划着,给其他三人看,还让她们上手,自己感受。 这也是为什么钩针那么贵,还要打三套的原因。 不自己亲自尝试,光靠着别人说,光靠着拿眼睛看,是完全不一样的。 除了姜老太惦记着银子,加上手指关节有些僵硬,两个嫂子都很快上手了。 姜芙继续往下教:“咱们今天学锁针和短针,只学这两个针法,剩下时间就各自练习。” 小手一绕,绒线和钩针就缠绕在一处,再一转,绒线又离开了钩针,形成一个小小的结。 姜芙一边放慢速度,以便让她们看清楚,一边和小爆闲聊。 “我这么心灵手巧,是不是因为那枚徽章?” 小爆也在旁边看稀奇:“真的很灵巧啊……” 姜芙捕捉到它语气里的惊讶,哼哼着磨牙:“你以为我只是一个吃闲饭的吗?” 等姜芙教完,就把自己手里的钩针给了姜老太,让她继续练。 “芙儿啊,是不是你爹给你托梦,还教了你怎么钩绒线?” 姜老太不停冲着姜芙眨眼间,眼皮都快抽筋了。 姜芙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是啊,我爹怕我冷,教我学了钩绒线,给自己做暖和衫子穿呢!” 家里一有事就往姜老汉身上推,姜老汉也很忙啊! 第26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26 小田氏和苗氏不愧是干惯了活的,妯娌俩上手很快。 姜芙只把基础的针法教给她俩,然后就不管了。 姜老太学得慢,有空就向两个媳妇请教,倒也跟得上。 “这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熟能生巧,越钩越平整。” 看着姜老太钩出来的,姜芙实在不知道怎么夸,于是她安慰了两句。 姜老太要强了大半辈子,怎么能在这种小事上被人比下去? 于是,她钩了拆,拆了钩,把那一小团绒线反反复复地用起来,白线都快成黑线了。 但进步还是非常明显的。 而苗氏更是厉害,她擅女红,一通百通,自己现在已经开始琢磨新的针法和图样了。 小田氏比她差一点,但苗氏每次研究出来,她也都能很快上手,俩人很快钩出了各式各样的花朵。 眼看钩针基础掌握得差不多,姜芙让姜满囤削了细木棒,开始教棒针基础。 开讲之前,姜芙清了清喉咙:“爹看我聪明,学东西快,又教了我另一种棒针,今天我们来学这个。” 其余三人面无异色,一副“你说啥我们都信”的样子。 反正姜老汉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对姜老太来说,棒针比钩针更容易一点,她很快就能织出好几行正针,既不会漏窟窿眼儿,也不会歪歪斜斜。 姜芙顿时觉得自己的教学顺序是正确的! 两个嫂子就更快上手了,不到小半天,已经熟练掌握了正针、反针。 稍微一试,加针、减针、锁针之类的都无师自通。 姜芙探头一看,得,自己可以下岗了! 苗氏爱不释手地摸着她的那套钩针和棒针,语气透着兴奋:“咋想出来的,有了这东西,咱们以后就是拿麻线、棉线也能做衣裳了!” 她现在总算明白妹妹为啥一定要把它折腾出来了。 真是好东西,好得不能再好! 苗氏这几天吃饭都不香了,总想琢磨出更多的针法,每天躺在炕上也在脑子里勾勒着新的图案,她想给姜芙钩一套漂亮的衫裤。 小田氏整天和她一起,见状,不由得劝道:“来日方长,那一堆绒线都在炕上,又不会长脚跑了,你急个啥?” 又瞄她肚子,还平平的,啥也看不出。 “你这个还小,你当娘的不能太劳神。” 苗氏这才不那么痴迷了,恢复了正常的吃饭和睡觉。 幸好有大嫂开解二嫂,姜芙松了一口气。 赚钱重要,小侄子也重要啊! 她放心大胆地去琢磨织布机了。 家里没有破旧的织布机,但姜芙现在也不在乎了,不需要像一开始那么谨小慎微,想做点什么出格的,还需要找理由。 现在,她一律搬出姜老汉! 姜老汉活着的时候万万想不到,死后他会如此忙碌! 姜满囤早起贪黑,把给妹妹的那台纺车做好了,还刷了一层生漆,看着果然比处女作上档次了不少。 他还往县里偷跑了两趟,在铁匠那里打好了零件,一个个都安好,调试完毕,才拿到姜芙的面前。 “哇!” 姜芙以为,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家里人要共用那台纺车。 想不到,她这么快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小纺车。 是的,姜满囤考虑得很周到,按照比例稍微缩小了一些,更适合小孩和少女。 哪怕再过几年,姜芙长高了一些,继续用这个也是合适的。 “谢谢大哥!我会好好用!” 姜芙抱着姜满囤的大腿,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 感谢完了,自然就是再安排任务。 姜芙带着姜满囤到处寻找材料,织布机需要坚实耐用的木料。 其实最适合的是樟木,因为樟木不仅足够坚实,还有一股特别的气味,可以防蛀防腐。 但兄妹俩转了几圈,也没见到樟木的影子。 最后,他们只好退而求其次,选了浅色的橡木,以及白桦。 这两种树,后山上都有,两个人决定都拉回来试试。 后山不属于某个人,姜家和姜老六这个村长打了一声招呼,就砍了两棵树。 村人也没说啥,毕竟大家一年到头的柴禾都出自后山。 但姜刘氏听到了,又跑到村口叽歪。 有人听不下去:“后山上的树多着,三婶,你不也有三个儿子,去拉两棵下来,一冬天都够烧了。” 姜刘氏眼睛一斜:“我家有柴禾,不用你多管闲事!” 说完,一扭一扭地走了。 那人笑着啐道:“是啊,她家的柴禾都是几个丫头上山捡的,可不是足够用,呸!” 把女孩当长工使,也真不是讲究人家。 用了几天时间,苗氏率先用棒针织出了一套衫裤。 姜芙试了,发现果然和自己想得一样,又轻便,又暖和,适合贴身穿着。 外面再套上衣服,以现在的天气,暂时没到数九寒冬,不用再穿厚袄。 她在炕上蹦蹦跳跳,只觉得浑身都自在了。 几个女人都高兴得不得了。 倒是姜芙怕弄脏了,赶紧脱下来。 然后,她清点了一下家里现有的绒线数量。 小田氏平时管家,脑子转得快,很快就报出具体的数儿。 同时,姜芙也用现代计量单位换算了一下,一套成人衫裤大概需要一斤半的绒线,即便有出入,应该也不多。 “大嫂,二嫂,你们再做两套大人能穿的,越快越好。” 她指着自己刚脱下来那套:“肩膀,袖口这里都不用钩图案了,一个在胸口钩几朵大花,一个在胸口钩一簇竹子就行。” 这些绒线没染色,即便复杂的图案也显不出来,白耽误时间。 如今无论城里乡下,都很重视冬至。 那些大户人家还会在冬至这一天宴请宾客,对姜芙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小田氏和苗氏一人一套,赶了两天就做好了。 姜芙把自己那套也包起来了,对她俩说道:“嫂子的心意,我很喜欢,不过以后再穿,这套先拿去换钱,咱们也能过个好年。” 天不亮,姜老太再次带着姜芙去县里。 随身的包袱里,裹着两大一小两套羊绒衫裤,连个线头都没有,又软又暖又轻巧。 哪怕是从没见过的人,只要上手一摸,都知道这是好东西。 到了县里,姜老太有点懵:“芙儿,咱上哪里卖呢?” 难不成站在路边直接喊? 姜老太有点张不开这个嘴。 上一次来县里,姜芙已经跟铁匠打听过了,县衙后面的那一片房子,住的都是县太爷和县丞县尉等人的家眷。 她拉着姜老太直奔县衙……后面。 第27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27 值钱的东西,当然要卖给冤大头……不是,有钱人。 穷人连棉花都买不起,会买什么羊绒衫裤吗? 自然是不会的。 所以,姜芙从一开始就没考虑底层韭菜。 可惜她生活在这里,能接触到的最大的权贵无非是县里的官吏。 “芙儿,你这是要……” 姜老太一见到县衙门口的石狮子,就吓得腿肚子发软。 没办法,民不与官斗,那是刻在血液里的认知。 别看她可以和村人耍横,但对着当官的,只有伏地磕头的份儿,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泼辣。 “娘,当官的也不是光杆一个,他们有妻有女,都住在这一片。咱们去问问,说不定就有人想要呢?” 姜芙轻声解释道。 然后,她找到县衙后门,直接上前拍门,口中还清脆地喊道:“有人吗?” 等了一会儿,一个小厮把后门拉开一点点:“找官府走前面,这是后宅!” 显然以为她俩是找县太爷断官司的,走错了路。 姜芙微笑:“小哥哥,我不找县太爷,我来问问,府上的太太小姐可需要添置冬装?我手里有现成的,咱这地方的冬天太冷了,也不知道贵人们能不能受得了。” 小厮刚要赶人,冷不丁想起来,他娘前两天还嘟囔,说县令太太是南边来的,去年就冻得受不了,今年刚一入秋,就嚷嚷浑身不自在。 他咧咧嘴:“你这小孩,卖东西卖到我们府上了,真是胆子够大!太太小姐的冬装,那是内院管事妈妈们负责,你问我,我怎么能做主?” 一听这话,姜芙心里反而踏实了。 这小厮要是二话不说,直接关门走人,那才是没戏。 现在他愿意和自己闲扯,就说明有一丝可能。 姜芙笑眯眯,伸手从挎着的布兜里掏出还热乎的白馍,这是细粮做的,里面还夹了两片薄薄的腊肉。 “小哥哥,你还没吃饭吧,边吃边说。” 她举着小胖手,塞给小厮。 小厮确实还没吃饭,嗅着那股香气,他鬼使神差地接过来,咬了一大口。 香,真香! 别看他是县令家的家生子,那也吃不上细粮啊! “我不认识内院的管事妈妈,我只认识小哥哥你。” 姜芙用手捧着脸,看着狼吞虎咽的小厮。 小厮动作一顿,心说咱俩也算不上认识,你挺会攀关系! 他三口两口地吃完,实在不想占孩子的便宜,尤其还是这么小的一个小女孩。 算了,宁可挨老娘的骂,帮她走一趟就是。 “等着,成不成我可不管。” 小厮一溜烟跑了。 姜芙看着一脸紧张的姜老太,还以为她是心疼粮食,毕竟那白馍是小田氏怕自己饿,特地放在布兜里的。 “娘,咱需要他帮忙,给他吃点也不亏。” 姜芙小声说道。 没多久,小厮和一个中年女人走了出来,二人五官之间有几分相似,应该是母子。 中年女人正是内院管事妈妈,一路上,她都嫌儿子给自己找事,但又拗不过,只好来看看。 太太和小姐们的衣服,都是在县里最大的绣铺里定制的。 不过,一个乡下小孩竟敢来县衙卖东西,她挺诧异。 “妈妈好,劳烦妈妈走一趟。” 姜芙行礼问好,倒是又把中年女人吓了一跳。 看这孩子的规矩和做派,比家里的小姐也不差什么了,但她身边那个老婆子,却是一看就知道是乡下妇人。 “家里碰巧得了一些东西,嫂子们赶制出两套衫裤,虽然比不得外面卖的精致,胜在不多见,请妈妈近前瞧一瞧。” 姜芙用已经擦干净的小手,当着中年女人的面,一层层打开姜老太挎着的包袱。 她拽出衫裤的一角,请对方上手摸摸。 中年女人跟在县令太太身边多年,什么绸啊缎啊,丝啊锦啊的没见过,一打眼,她就知道这应该是绒一类的东西。 但又比从前见过的绒更软,更细腻! 还有,这是用织布机织出来的绒布吗?瞅着不太像,但她又猜不到是怎么做出来的。 中年女人忍不住摸了又摸,最后,她没忍住,直接把衫裤从包袱里拿了出来。 果然是按照成年女子的尺寸做的衫裤。 她把手插在里面,没一会儿,就觉得整只手连着小臂都暖融融的,甚至有点要出汗了! 这要是穿在身上…… 中年女人眼睛更亮了:“你这个,想怎么卖?” 姜芙笑得甜甜的:“妈妈既然问了,我也不要高价,您是有见识的人,不需要我多嘴,自然知道这是好东西。八两银子一套,有衫有裤。” 以山羊绒的珍稀程度来说,这价格并不贵,甚至算得上便宜。 但以当地物价来说,一套只能穿在衣服里面的衫裤竟敢开价八两…… 旁边的小厮都跟着一哆嗦。 他这是引狼入室啊,不,引奸商入室! 中年女人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要说三两二两的,她可以直接就做主了。 两套加一起,十六两,她必须请示太太。 但这东西确实好,关键是能讨太太的欢心,哪怕冒着风险,中年女人也愿意试上一试。 太太高兴了,在太太面前,她也多了一份体面。 “那你等一会儿,别走。” 中年女人转身就走。 不多时,她脚步匆匆地回来了,气喘吁吁的,拉着姜芙就走。 “太太说她想看看,你跟我来。” 姜老太一看孩子被带走,顿时急了:“你要把她带去哪里?” 中年女人马上说道:“你也跟着来,府里有规矩,别乱走,别乱看。” 县令太太三十多岁,哪怕敷了粉,还是有些脸色发黄,应该有气血不足的问题,所以她才格外怕冷。 奈何丈夫在这里做官,她也只能跟着一起。 见到姜芙,她一愣。 乡下孩子大多黑黑瘦瘦,像眼前这么白白嫩嫩,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并不多见。 再看旁边的姜老太,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却也浆洗得干干净净,露出来的手指上没有脏污,指甲都修得短短的,不见泥垢。 县令太太顿时多了几分好感。 像吃食,衣裳,如果是腌臜邋遢的人做出来的,那心里得多膈应,白给都不想要。 再看到羊绒衫裤,县令太太立即点头:“都要了,正好我和老太太一人一套。” 见她这么痛快,姜芙把单独叠着的那套小的也掏出来。 “太太,还有一套小孩的,更好看,您有女儿吗?” 县令太太低头一看,心都融化了似的,笑容更盛:“是啊,我有女儿。居然还有小的,那这套就给她穿。” 第28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28 姜老太走出县衙后门,整个人还恍恍惚惚,浑浑噩噩的。 怀里揣着二十二两银子,手上还提着一盒点心—— 县令太太看姜芙实在可爱,请她吃放在桌上的点心。 见她只谢过,却不肯碰,心中更添一丝怜爱,就让那个中年女人去厨房拿了一盘,都给装上。 大人一套八两,小孩一套六两。 姜芙还解释:“小孩的虽然用的绒线少,但做工更精美,这里,这里,都有纹样,很耗时,所以要六两。” 县令太太顺着她指的地方一看,还真是,那小花骨朵儿打得又小又密,一簇簇的,煞是可爱。 “正好冬至穿新衣,就穿这个了。” 县令太太爱不释手,冲着中年女人点点头。 主要是这手感好得难以形容,像她以前也有一件羊毛披肩,虽然也暖和,但摸起来可不如这个。 “你家里还有吗?” 临走之前,县令太太好奇地问道。 姜芙摇摇头,半真半假地回答她:“太太,这只是家里碰巧得到的,听说这种毛是从很远的地方运来的,咱们本地没有。不过,要是我运气好,以后再遇到,我一定第一个就送来给太太!” 先重申一下商品价值,让她相信这钱花得不冤。 起码你是全县里的头一份儿,而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独一无二。 最后再不忘拍一下马屁,和vip客户联络一下感情。 放在现代社会,那也是金牌销售一枚啊! 首战告捷,姜芙准备怂恿姜老太再去买点肉,再买一些棒骨。 大冷天的喝上一碗肉汤,再嘬一嘬筒骨里的骨髓,岂不是人间美味! 县衙一带,除了住着本地官吏,还有一些富户。 这里比不得都城,教化不兴,听说几十年里只出了一位举人老爷,七八个秀才。 其中,那位苟举人就住在附近。 “姜三妮在前面,和她奶。” 小爆出声提醒的同时,姜芙也眼尖地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吊梢老鼠眼,高高凸起的颧骨,微龅的牙,常年耷拉着的嘴角……不正是姜刘氏? 姜芙顿生警觉,这个老不死的怎么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跟踪她? 小爆解释:“那倒没有,我看她的架势,是想把姜三妮再卖一次,而且还不想让中间商赚取差额,直接送货上门。” 姜芙目瞪狗呆。 啥,这也可以? 等回神,姜芙拉了拉姜老太的手:“娘,我看见姜三妮和她奶了。” 姜老太也警觉起来:“她咋也进城了?是不是跟着咱们?” 要不怎么说娘俩的脑回路都是一样的,姜老太的第一反应同样是这个。 二十二两银子贴着胸口,热辣滚烫,让姜老太像极了抱窝的母鸡,谁敢靠近,都得被她啄上一口! “应该和咱们没关系,不然也不会带着姜三妮。” 离着一段距离,姜芙打量着姜三妮,她比之前胖了一点,虽然还是瘦,但不至于皮包骨。 两个小啾啾顶在头上,头发还算干净,露出脑门。 这么一看,姜三妮不愧是原女主,小小年纪就显露出了姿容不俗。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瘦,加上脸皮黑黄。 但只要她有了钱,能吃饱,肚子里有油水,不再整天干脏活累活,要不了一年半载,就能脱胎换骨。 看来,姜刘氏的脑子会拐弯了。 知道杀猪之前,得把猪养肥。 此刻,姜刘氏正拉着姜三妮在到处打听举人老爷的住处。 看着苟宅那气派的黑色大门,姜刘氏有点怵得慌。 她想了想,又去了后门。 有人出来了,一看到破衣烂衫的姜刘氏,本能地就开始往外轰:“去去去,要讨饭去城门口,我们老爷叫人在那施粥,怎么跑家里来了……” 姜刘氏赶紧一脸谄笑:“我不是讨饭的,听说举人老爷家里要小丫头干活,这不是赶紧把家里的丫头送过来,看她有没有这个造化。” 说罢,还抖抖索索地掏出几枚铜板,塞给那人。 给了钱,姜刘氏又狠狠地去掐姜三妮腋下的嫩肉,呵斥道:“哑巴了吗?还不喊人!” 姜三妮身上穿的还是单衣,补丁摞补丁,她被姜刘氏掐得眼泪汪汪,却不敢哭,只哽咽着喊道:“大叔……我能干活,我吃得少,求举人老爷收下我……” 说着就要下跪。 门房下意识地多看了她两眼,等看清女孩的五官,他情不自禁地“啧”了一声。 这小模样儿真俊啊…… 比老爷三个月前买来的那丫头还要漂亮…… 他心下有了计较。 见状,姜刘氏眼珠子乱转,她人老成精,一见门房的反应,就知道有门儿! “您行行好,家里孩子太多,实在养不活,这也是没办法……都说举人老爷心善,我这才来碰碰运气……” 姜刘氏捶胸顿足,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 门房叫她等着,自己去找了苟家的大总管。 大总管正在发愁,这眼瞅冬天了,人牙子也嫌冷,谁都不爱往乡下跑,一脚泥一脚土的。 老爷又想要新鲜货了,他上哪儿找去! 没想到,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很快,大总管亲自写了卖身契,上面注明是自愿卖身,得银八两,从此是生是死与家人再无关系。 显然是死契,赎不了身那种。 但死契能比活契多给三两银子,姜刘氏毫不犹豫地选了死契。 其实,就算她想选活契,大总管也会以种种理由,让她改成死契。 进了苟家的门,还想出去? 做梦! 姜刘氏揣着银子,高高兴兴地在卖身契上按了手印,然后连看都没看姜三妮一眼,转身就走。 这死丫头随了她娘,长得周正,还卖了两次,得了两笔银钱! 姜刘氏乐得都快找不到北了。 有了这钱,先给老大再说一门亲,找个好生养的黄花大闺女,说啥也能生出儿子! 躲在僻静处的姜老太和姜芙,目睹了这一幕。 娘俩都被姜刘氏恶心得想要骂人。 末了,姜老太叹气,尽量把人往好了想。 “这举人老爷听说每年入冬都在城门口施粥,说不定真是个大善人,三妮进了他家,好歹能吃上饱饭。” 姜芙想说,不止呢。 只要三妮听话,她不光能吃饱,还能穿绫罗绸缎,戴金镯插银钗。 但能活多久,就要看她的命大不大了。 不过,姜芙没有告诉姜老太,不想她听到这些龌龊事儿。 第29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29 回家的路上,娘俩的情绪不太高,连赚到钱的兴奋劲儿都跟着打了折扣。 以至于等在家里的小田氏和苗氏还以为东西没卖出去。 也是,这东西谁都没见过,又不是粮食,不吃就得饿肚子,肯定不好卖。 小田氏笑着迎出去:“娘和妹妹回来了?累了吧,快进屋,弟妹烧了热水,我端来你们洗洗。” 苗氏早就扎进厨房,正在往盆里舀热水。 姜老太知道两个儿媳是想错了,但她也不言语,先进屋再说。 等小田氏端着热水进来,就看见炕沿上又多了一堆银子。 她险些没把一盆水给扬出去! 姜老太一把接过去,生怕小田氏真的端不住。 姜芙已经去拆县令太太给的点心了,其实就是枣泥糕,因为本地产枣,枣子很常见。 但枣泥糕对于庄户人家也很稀罕就是了。 姜芙去喊了在外疯跑的牛毛和猪毛,给他们一人一块,连小田氏和苗氏也都被她塞了一块。 孩子吃得眉飞色舞,大人却顾不得吃。 “卖了?都卖了?” 苗氏一听说价格,赶紧坐在炕上,不行,她有点头晕。 姜芙托着苗氏的下巴,让她张开嘴,又去拉她的手,把枣泥糕送到她嘴里。 直到尝出浓郁的甜味儿,苗氏才回神。 “我的娘哎。” 她咂咂嘴。 嘴里的枣泥糕是真的,手边摆着的银子是真的。 苗氏又嚼了嚼,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忽然又不晕了。 她不止不晕,还浑身是劲儿:“那还吃啥啊,我不吃了,我今晚就再去做一套……” 一套八两,十套八十两,一百套八百两…… 说着,苗氏放下手里的点心,起身就想往外走,被小田氏给一把拉住了。 “二嫂,你先听我说。” 姜芙摇摇头,示意苗氏别心急。 她又看向其他人,缓缓地开口说道:“还不知道阿力兹能不能再换回山羊绒,就算能,这东西在草原上也很珍贵,咱们成本有限,能换到的也有限。” 在不能保证原料来源,也不能保证原料数量的情况下,贸然加大生产,那是给自己挖坑。 就算全卖了,也是贱卖,等于给二道贩子打工,姜芙不当傻子。 “有了这钱,咱们能过个好年,所以先不急,等一等消息。而且,我还要研究一下染色,好好的东西,就一直光秃秃白花花的可不行。” 小田氏第一个听懂了:“对对,妹妹说得对,要是真能染上颜色,那肯定更漂亮。” 苗氏也不再冲动,反正她以前都是听婆婆和大嫂的,现在多一个妹妹。 “县令太太是从南边来的,看她行事,应该也是出身大家。既然连她都说好,咱们的羊绒衫裤不愁卖不出去。” 姜芙又一次给大家吃下定心丸。 年年都有冬天,这个冬天赶不上,还有下个冬天,急什么? 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县令是朝廷指派下来的,最多干个十年八年就换地方。 但县丞县尉却都是本地的老油条,更不用说那些差役、牢头,更是几乎代代相传。 姜芙甚至不用问都知道,这些人斗得凶,他们的家眷们也不含糊。 只卖县令太太,等于跟她卖个好儿,虽然不见得有用,但至少不得罪。 为了几十两银子,早早把羊绒衫裤卖得到处都是,她还怎么显摆? 事实证明,姜芙猜得一点儿没错。 到了冬至那天,县令太太宴请女眷。 花厅里,有人见她衣衫单薄,状似关心,实则揶揄道:“听说太太娘家是姑苏大族,如今来了咱们这乡野之地,也不知道习不习惯?” 县令太太笑了笑:“我却觉得这里山川壮美,别有风情。只是冬天确实寒冷了一些,好在前儿我得了一样好东西,有了它,如今却也不觉得难过。”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扯东扯西,就是不说自己到底得了什么,把那群女人勾得心痒难耐。 直到快开席,县令太太才和几个亲近的太太去了内室。 她撩开精致华美的外衣,给她们看自己身上穿的羊绒衫裤。 县令太太也是个爱美的人儿,她发现如果穿了里衣,再穿羊绒衫,感觉并不舒服,反正外人瞧不见,她干脆就只在里面穿了贴身小衣! 天呐,竟穿这么少,怪不得她半点儿不见臃肿! 众人算是开了眼,有了这宝贝,还要什么棉袄大氅! 没看县丞太太体虚畏寒,加上她本就是五短身材,圆润丰腴,多穿了两层衣服,看着活像个球! 这一次,县令太太大胜! 等宴席结束,不少人都偷着出去打听。 但问遍了整个县里,也没人知道上哪儿能买到这东西,甚至听完了描述,大伙都表示没见过。 于是,一直派人盯着的县令太太更觉得舒心。 那孩子真的没骗她! 花几个钱无所谓,关键是她之前憋的那些气,一下子全都找补回来了,爽! 进了腊月,地里的活基本上都收尾了,男女老少逐渐开启猫冬模式。 姜满囤和姜满仓原本就是闲不住的性格,如今,姜满囤留下来和姜芙一起研究织布机,姜满仓则像往年一样,去镇上打短工。 家里虽然有了意外之财,但他们还是照样干活,最多就是每天吃饭的时候,小田氏多抓两把细粮,让大家吃得好一点。 此外,姜老太发话,以后家里的鸡蛋都不拿去换了,给孩子们和苗氏补补身子。 牛毛和猪毛也能每天吃上鸡蛋啦,不用等小姑姑偷着投喂了。 哥俩一听说还有这好事,都兴奋地一头扑到姜老太的怀里,力气太大,险些把他们奶奶撅个大跟头。 “滚滚!臭小子一身泥,把老娘刚换的衣服都蹭脏了。” 姜老太嫌弃地一把推开,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 然后,她走到浑身脏兮兮的姜芙身边,笑得一脸慈爱:“娘的老闺女哎,中午想吃啥,娘叫你大嫂这就去做。” 姜芙正在奋力安装织布机。 有了这个,她再鼓捣出别的东西,就不算对不住县令太太啦! 做人是要有原则,说到做到,但也得学会适当变通嘛。 嘿嘿! 小爆:“你有时候比苟举人还狗。” 第30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30 姜芙改造的织布机,确切地说,更像是现代的织毯机。 所以,她在设计的时候,也着重区分它和普通织布机的区别。 后世的江南地区,因为经济发展快,文化水平高,丝绸锦缎质量极佳,即便是普通织娘的手艺都足够养活一家人吃用。 好东西谁都喜欢,但也要考虑实际情况。 姜芙就不能把江南织布机照搬到这里。 她想了又想,还是打算先从羊绒毯、羊绒披风和羊绒地垫等物入手。 其中,毯子和地垫,采用机器进行量产,披风则采用纯手工定制。 前者针对的是当地富户,甚至是小富之家也能够买得起。 后者就是专门给官宦女眷用的了。 姜芙不是没想过,把生意拓展到更远的地方,更有购买力的地方。 但一想到目前四国并立的局面……还是算了。 她连秦国都城都没去过,还想去邻国,太不现实。 都城……也不知道三哥和小道士到了没有,算算日子,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差不多了。 希望三哥能够赶回来过年。 今年家里有了进项,姜老太已经开始陆续准备年货。 姜芙在想他三哥,他三哥姜满谷也在想家人。 谁会不疼爱自己的家人啊? 姜满谷想不通。 更想不通的是小道士。 他们一路跋涉,终于在两天前赶到了万马县。 卢家已经没什么人了,小道士打听到了卢家祖坟的位置,给几个远房族人一点钱,请他们帮忙准备下葬的事情。 小道士想让他的爹娘都葬在卢家的祖坟里,于是,他又开始打听他外祖家。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小道士的两个舅舅都活着。 他们如今在万马县也是排得上号的富户,生活不错,二人早已成家,有儿有女。 结果,他们把前来认亲的小道士给打出了门。 “哼,当年你娘执意要嫁给姓卢的,爹娘都不同意,但她猪油蒙了心,非嫁不可。那姓卢的倒也有点本事,没两年就去了都城,我们还以为妹妹能过上好日子了,也就随她去了。谁能想到后来……” 小道士的大舅一脸激愤,说得口沫横飞,旁边的小舅赶紧拦着他,不许他再说。 再往下说,就要扯出不能提的人来了! 你倒是说得尽兴了,一大家子都要被你害惨了啊! 小舅急得直跺脚。 大舅及时住口,但也绝对不许小道士进门。 “反正,好叫你知道,你娘早已入土为安,就葬在我们爹娘的旁边,日后也不用担心没人给她供奉香火。至于你,你走吧,我们没有你这个外甥,和你们卢家也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小舅一把拉回大舅,再命令下人赶紧关门。 还说以后如果再见到此人上门,也不必多问,叫门房直接赶走就是。 “咣——” 大门猛地被关上,带起地上的一片尘土。 小道士站在门前的台阶上,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要是再晚一点,恐怕他的鼻子都要被夹住了。 姜满谷赶紧把他往后拽,然后捧着小道士的脸左看右看,确定没被夹到,他才气鼓鼓地看向大门,骂道:“什么玩意儿!一家子骨肉都不认了!” 姑舅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如今年景不好,就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上门,也得给人吃顿饱饭,好好招呼一声,更别说是嫡嫡亲的外甥了。 姜满谷气愤不已,又骂了几句。 奈何大门关得紧紧的,就是不开。 小道士伸手拉他:“三哥,别骂了,咱们走吧。” 姜满谷看着他发红的眼圈,心里难受,嘴上安慰道:“行,咱不稀罕,过两天好好葬了你爹,咱们就回大梨树村!” 这一路上,他们也见识了不少,姜满谷觉得,都城虽然繁华热闹,却比不上家里安心自在。 他想娘,也想妹妹了。 选了个黄道吉日,姜满谷和小道士葬了卢进。 临走之前,姜满谷掏出姜老太事先给他的银子,给了卢家族人,请他们以后逢年过节也给卢进烧点纸。 族人们拿了银子,让他们放心。 “终于可以回家了!” 姜满谷自觉完成了任务,一回头,却发现小道士并没跟上来。 “三哥,我不跟你回大梨树村了。” 小道士摇头,目光有点冷:“我师父有个师兄,听说他在都城的八仙宫,我要去找他。” 姜满谷一听就急了:“那怎么行?你一个人留在都城,举目无亲的,那个什么师兄又不认识你,万一他不肯收留你怎么办?” 他想说,连亲舅舅都靠不住,一个多年没见过的什么师伯,大概就更指望不上啦! 这孩子太倔了,姜满谷又是担心,又是心疼。 小道士想了片刻,抬头看向姜满谷:“那就麻烦三哥再陪我去趟八仙宫,要是实在不成,我再跟你回去。” 如果不亲自去看看,估计他说什么都不会死心。 反正这里离都城又不远,姜满谷答应下来。 于是,二人去了都城八仙宫,居然还真的见到了长春道长的师兄清心真人。 清心真人仙风道骨,在确认了小道士的身份之后,就同意他留下来,还让姜满谷放心。 得知姜满谷只是受了长春道长的托付,一路送小道士来到都城,清心真人又看了他两眼,才笑着点了点头。 这年轻人原本是短命早亡之相,如今印堂处却隐隐多了一丝金色,此乃天降福瑞,可保一生平安富贵。 担心小道士初来乍到,又寄人篱下,姜满谷故意在八仙宫里多待了两天。 确认这里的人都很友善,清心真人也并非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姜满谷这才放心地收拾行囊,准备回程。 “三哥,你路上注意安全,直接回家,大娘肯定着急了。还有,记得给我师父带个口讯,就说我一切都好,让他老人家放心!” 到了分别那日,小道士将姜满谷送出去老远,才依依不舍地对他挥手。 前路漫漫,他也不知道自己脚下的路通往哪里。 但他必须走下去。 就像他爹说的,卢阳,爹撑不下去了,不过你得好好活着。 第31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31 姜满谷是在腊月二十七的夜里走进大梨树村的。 大年根底下,鲜少有人出来走动。 所以,从县里出来之后,他一路上也没遇到顺路的骡车牛车驴车,完全靠着两条腿走回来。 小儿子直到小年都没露面,把姜老太也急得不行。 她干活的时候频频走神,以至于把绒线都给弄乱了,织出来的图案也不对。 连一向好脾气的小田氏都看不下去,直接把姜老太给扶起来,让她上炕休息。 “娘,您歇着,正好让我试试。” 小田氏把织错的地方都拆了,重新挂上绒线,接着往下织。 姜老太直叹气。 也多亏姜芙前几天把织布机彻底弄好,这几天家里的女人都在琢磨怎么织毯子,心思都放在这上面。 不然,姜老太搞不好都会病倒。 她睡得浅,以至于姜满谷刚走到家门口,姜老太就听见了,赶紧摸索着下炕。 “老三回来了!” “哎呀,快进屋,冷吧?” “老大家的,去舀面,擀面条!” 姜满谷一回来,家里立即热闹起来,就连姜芙都揉着眼睛,一骨碌从炕上爬了起来。 “三哥!” 她激动地大喊:“你回来啦!太好了!三哥,你咋像个野人……” 大张的双臂在半空中一顿,姜芙停下脚步,动了动鼻子,表情很复杂:“这啥味儿啊?” 闻到从姜满谷身上传来的馊臭味儿,姜芙顿时连退好几步,说什么都不肯再给他一个爱的抱抱。 好在热水很快烧好,姜满谷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刮了胡子,换上衣服,又是一个干净小伙。 他坐在桌前,抱着一个跟盆差不多的碗,吸溜吸溜吃起面,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道:“娘啊,还是家里好啊……啃干饼子啃得我牙都快掉了……” 这一路偶尔也有找不到打尖住店的时候,加上姜满谷又舍不得花银子,能省就省,所以他不是在破庙里啃干粮,随便对付一口,就是去老乡家讨口热水,把干粮泡泡,连汤带水灌个水饱。 遭了不少罪。 姜老太也心疼够呛,好在总算回来了。 等姜满谷吃完,坐着消食的时候,大伙自然都会问起小道士。 姜满谷一脸愤懑:“别提了,他那两个舅……” 都用不着他再添油加醋,只照实说了一遍,就把一家子气得个个脸色涨红。 姜老太拍着炕沿:“畜生!亲外甥呀,把他们妹妹唯一的骨血赶出门,以后还有脸去地下见爹娘吗?” 小田氏和苗氏也都火大,好好的孩子咋能往外推? 又不是穷到揭不开锅,听起来家境还很殷实,并不差这一口吃的。 “那个什么八仙宫,能行吗?” 最后,姜老太更关心小道士以后的生活,怕他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挨欺负。 姜满谷点头:“嗯,我看那个清心真人挺厉害的,据说他还去过宫里,和皇帝论道呢。” 姜老太忍不住念了一声“无量天尊”,又打发大家继续去睡,说她明天一早就去半山观,给长春道长送些年礼,顺便告诉他小道士一切都好,让他别担心。 果然,听说小道士在师兄那边安顿下来,长春道长放下心来。 他告诉姜老太,自己偶有所感,准备闭关。 姜老太让他专心闭关,还说就算自己来不了,也会每隔两三个月就让儿子们轮流上山看看,定期给观里送些米粮。 闻言,长春道长不禁老脸一红。 这些年,姜家的日子也紧巴,但姜老太从未忘了他们。 好人,好人啊! 两天时间过得飞快,姜老太刚抱怨了两句这毯子咋这么难做,就迎来了除夕。 姜芙知道,姜老太是想着腊月里家家户户都要准备年货,如果他们能尽快做好几条羊绒毯,说不定就能赚到钱。 正所谓有钱没钱,都得过年。 但姜芙觉得,有钱人家一年到头都有钱,没钱人家一年到头都没钱。 眼下最重要的是过一个团圆年! 这还是她来到这里,过的第一个年呢! 小田氏的好厨艺,在有肉有粮的前提下,也得到了最大的展示。 想她一个能把干馍馍、野菜粥做得都比别人好吃的人,还能做不好肉? 那是肉啊,在大家眼里,咋做也不可能难吃! 今年手里宽绰,姜老太也松了口,让小田氏炸了荤素丸子、撒子、油饼、鱼干,用了不少油,甚至还蒸了八宝饭! 苗氏都忍不住笑道:“哎呦,这还是小时候吃过的,多少年没吃过了。” 低头摸摸肚子,这小家伙是个有福气的。 当年她怀猪毛的时候,婆婆也拼命从嘴里省下一口吃的给自己,但到底太穷,苗氏经常半夜饿醒。 婆婆说得没错,妹妹果然是有爹保佑的。 自从妹妹能开口说话了,这家里就一天比一天好。 饭桌上,鸡鱼肘肉装得满满的,比往年都丰盛。 姜老太招呼大家:“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讲究,来吧,都动筷。” 她先夹了一块肉,其他人才纷纷拿起筷子。 “大嫂做饭没得说。” 姜芙挑起大拇指,赞美的话说了一箩筐。 再看看身上的袄子,她又贴着苗氏,甜甜蜜蜜地感谢二嫂:“二嫂的手也巧,这衣服比县里铺子卖得都不差!” 把两个嫂子哄得找不到北,像喝了酒一样,晕晕乎乎。 看着姑嫂三个这么亲热,姜老太也红了眼睛。 当初她救人心切,抱着孩子就回了家。 等姜老太迈过门槛,才意识到这是一条命,也是一张吃饭的嘴。 老大媳妇眼看要生了,老二媳妇刚进门没多久,自己做好人,她们能乐意吗? 事实证明,姜老太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的。 她亲自挑的两个媳妇,都没得说。 这一晃,就过去这么多年了…… 姜老太微微背过身去,用手揩掉眼泪。 姜芙看见了,爬到她的身上,把脸紧紧地贴在姜老太的脸上。 “娘,不哭,咱家越来越好,爹在天上看着咱们呢!” “对对,你爹护着你,佑着你,谁也欺负不了咱芙儿去!” 姜老太又高兴地笑起来。 她端起碗,里面盛着从镇子里打回来的酒,略浑浊,但却是十里八村最受欢迎的。 “来,过年了,喝上一口酒,来年全都有!老二媳妇,你沾沾嘴就行。” 一家人都喝了酒,愈发欢喜,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 新一年,如约而至。 第32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32 初一一早,村里的孩子们就结伴上各家拜年。 有些大方的,准备一些花生瓜子,给上门的孩子香个嘴。 如果家里实在穷,烧上开水,捻一小块糖,等化开了,一人分上一碗没啥甜味的糖水,孩子们也高兴。 姜老太提前备好了东西,让牛毛分给孩子们。 牛毛虚岁七岁了,已经算是大孩子,加上他一向懂事,如今能帮家里做不少事,姜老太也喜欢这个大孙子。 “行,拿着吃吧,别往村外跑……好好好,都好,过年好!” 日子舒心,姜老太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一转身,心里暗骂,完了,小兔崽子们都不害怕老娘了,这左一拨右一拨的来拜年,净往俺家跑! 骂是骂,但再有人来,姜老太依旧高兴地笑脸相迎。 人气越旺,新的一年过得越红火啊! 比起门庭若市的姜家,不远处的姜刘氏家里,截然相反,就跟个冰窖似的。 不仅没人来,连炕都没烧! 原因非常简单。 家里最能干的老大媳妇被赶走了,平时负责捡柴火的姜三妮也被卖了! 拿了卖孙女的钱,姜刘氏一家也过了个富裕年。 除夕夜,肥鸡大鸭子,白米细面都有,着实置办了一桌好菜。 本来墙根儿下面还堆了一些柴禾,够用几天,结果昨天夜里,喝多了的老三爬起来,迷迷糊糊地往上浇了一泡尿。 今早一看,柴禾都被冻住,不能用了! 姜刘氏催着老大出去捡柴禾,老大不愿意:“娘,谁大过年的上后山啊,我不去。你叫老三去!” 老三还没醒呢! 姜刘氏气得跳脚:“你们想冻死老娘吗?家里柴禾用完了,不知道赶紧补上,一个个又懒又馋的,老娘倒了八辈子霉,娶了你们这些烂货进门……” 看,祸祸东西的是儿子,懒得动弹的是儿子,但挨骂的永远是儿媳妇。 她骂完,把两个媳妇赶出去捡柴禾。 家里鸡飞狗跳,连一丝热乎气都没有,别说大人没人上门拜年,就连小孩都不过来。 来了也要被骂,还没有吃的,谁来! 姜刘氏反而窃喜,凭什么白白给他们吃,一个个只会讨吃讨喝,讨人嫌! 她光顾着高兴,刚跨过门槛,就一脚踩到个什么东西,摔了个新年开门红。 “哪个夭寿的王八蛋,在我家门前乱扔,别让老娘逮到你,把你屁股打开花……哎呦……” 伸手一摸,是一把花生壳。 不远处的孩子们嘻嘻哈哈地玩闹着,不时地往嘴里丢个花生,吃得满口香喷喷,才不理会这个老妖婆。 正月里,姜芙除了跟着两个嫂子回她们的娘家玩,几乎都待在家里。 让她去田家和苗家,也有姜老太的考虑。 孩子从小不说话,傻呆呆的,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亲家,尤其其中的一个亲家还是自己的亲哥哥。 正好借着过年走亲戚的机会,告诉大伙,咱家小闺女不傻了。 不仅不傻,还百精百灵,能说会道,方圆百里怕是也找不出来这么齐整的孩子! 两个亲家都很高兴。 他们对当年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只知道是姜老太在姜老汉的坟前捡了个丫头,当成亲生的养。 如今看到小田氏和苗氏都面色红润,眼见地胖起来了,显然日子过得不错,就更加放心。 尤其是苗老娘,私下拉着苗氏进了里屋。 “衣服撩上去,让娘瞅瞅你肚子。” 苗氏不肯:“娘,看啥看,是男是女无所谓,我都生了猪毛,再生个闺女也行。” 苗老娘一寻思,这话很是。 要是能生个像姜芙那样的女娃,也实在招人稀罕呀! 以前还不懂亲家为啥放着儿子孙子不偏疼,反而疼一个丫头片子。 现在才明白,对着这么一个小丫头,但凡是正常人,都很难不爱! 这么一看,生女儿也不错,关键是要好好养。 姜芙并不知道,自己居然都开始动摇起这群老年妇女原本的坚定信念。 她们从前可是妥妥的非要男孩不可。 出了几趟门,姜芙就不肯再出去,一个原因是外面冷,屋里热,一冷一热,她怕自己的小身板扛不住温差。 这个时代,一个发烧感冒都能死人,不是开玩笑的。 另一个原因就是,她要尝试染色。 染上颜色不难,难的是固色。 事实上,古代贫民的衣服看着都灰扑扑的,而权贵的衣服也是一沾水就废,就是因为当时解决不了这一难题。 好在姜芙暂时只考虑给披肩、毯子和地垫染色。 这两样东西,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都不需要频繁清洗。 她所处的秦国,和历史上那个赫赫有名的大秦帝国一样,尚黑。 另外,红色也是绝大多数秦国人都喜欢的颜色。 纯植物染色,是姜芙目前唯一能选的方式。 好在本地就能找到栎树、桦树和五倍子、胡桃、石榴等植物,这些树的树皮,以及果子的青色外壳,都是染料的来源。 西北这边还有一种绿矾,药铺就能买到。 它原本是一味中药,但它和植物可以发生化学反应,形成鞣酸亚铁,经过日晒,就会沉淀出黑色。 出了正月,等天气没那么冷了,姜芙又开始吭哧吭哧扒树皮。 不光自己扒,还发动两个侄子一起扒。 两个侄子扒了,他们的小伙伴看见,也跟着扒。 当然,姜芙不忘告诉孩子们,一棵树上尽量只扒一小块,不要扒得太深,千万别把树给扒死了…… 可持续发展,从古至今都是很重要的! 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西北的春天来得晚,地里连野菜都还没长,以至于村里不少人都怀疑,姜家是不是断顿儿了。 天黑之后,姜老六来了姜家,手里还提着大半袋粮食。 “二婶,你先吃着,我过两天再给你送点。” 他家也不宽裕,这是硬挤出来的。 姜老太有点懵逼。 好端端的,为啥送粮食给她? 姜老六叹气:“要是让二叔知道他小闺女饿得啃树皮,我以后死了哪有脸下去见他。二婶,前些年再困难,你家丫头也不至于吃树皮啊,这日子咋还越过越回去了……” 姜老太总算听懂了,原来是树皮闹的。 第33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33 她推回粮食。 “孩子闹着玩,不是吃不上饭,放心吧。老六,二婶记得你一家子的恩情。” 说到后面,姜老太的神色一下子变得严肃。 这送的不是粮食,送的是命啊。 都是从荒年过来的人,太明白这半袋粮食的意义了! 姜老六半信半疑地走了。 之后,他还故意赶在饭点儿的时候来了两趟,看到姜家人的确正常开火做饭,桌上有稀的,有干的,姜芙的小手里还抓着鸡蛋,这才放心。 不过,姜老六还是弄不懂,这树皮是扒来干啥呢? 等姜芙收集到了足够的树皮和果壳,她又去了宝仁堂。 掌柜的显然还记得她,双眼放光:“小丫头来了,是不是又有好东西?” 姜芙笑得尴尬:“没有,我是来买东西的。” 人参又不是大萝卜,有一有二难道还有三吗? 真是贪心的人类! 除非逼不得已,否则姜芙不想再去后山挖人参了。 这种事很难瞒住所有人,一旦有人眼红,不惜铤而走险,往深山里走,很容易丢了命。 虽然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赖不到任何人,但总归不是好事。 姜芙觉得,既然他们一家人接下来几年都要继续留在大梨树村里生活,那就尽量不要太高调,更不能和村人交恶。 “我要买绿矾。” 这东西平时也会有人买,用来治疗便血,烂疮,瘙痒一类的病症,宝仁堂里自然也有,而且价格并不算贵。 掌柜的还以为她家里有人病了,怕绿矾不对症,难免多问了两句。 姜芙谢过他的好意,只说是用来染布,先买一小包试试。 等她走了,掌柜的才摇摇头。 真是宠孩子啊,又是药,又是布,就这么拿来给孩子染着玩…… 不过,要是他有个这样的闺女,肯定也是要啥给啥,含在嘴里,捧在手心,连句狠话都舍不得说! 跟着姜芙转了一大圈,姜满谷连个屁也不放,反正他就是陪妹妹进城的。 “三哥,县城和都城差远了,是吧?” 姜芙拉着姜满谷的手,小声问道。 环视一圈,姜满谷实话实说:“嗯,铺子太少了,路也窄,人更是少。” 而且,街上的人也普遍不如都城的人看着阔气。 没办法,那是真正的天子脚下嘛! “没关系,三哥,以后你有大把的机会去都城,说不定还能娶个城里的嫂子。” 姜芙很有自信。 姜满谷:“……” 不敢想,不敢想! 两个人正准备去卖肉摊子上碰碰运气,不料被一个中年女人喊住:“小姑娘,小姑娘,羊绒小姑娘!” 姜芙对“羊绒”二字很敏感,一下子回头。 果然有人喊她。 定睛一看,这不是县令太太家的管事妈妈吗? 管事妈妈是出来采买的,见到姜芙,她把东西交给身边的丫头婆子,快步走过来。 姜芙给她行了个礼,含笑问道:“妈妈,近来可好?” 管事妈妈因为羊绒衫裤一事,在县令太太那里得了夸赞,过年还得了一个大封红,所以对姜芙也印象极好。 再看她这么客气,心中更加喜爱:“好,好得很。你这是又进城来玩吗?” 说着,她左看右看。 结果发现姜芙和她身边的年轻人两手空空,显然不是卖东西的样子。 姜芙看出她的心思,主动说道:“我今天就是进城看看,啥也没带。” 一听这话,中年女人有点失望,她还以为又有好东西咧! 姜芙抿嘴一笑:“不过,我跟妈妈说个小秘密……” 中年女人连忙凑近了,姜芙在她耳边轻轻嘀咕了两句。 很快,中年女人乐颠颠地走了。 姜满谷好奇:“妹妹,你和她说了啥,她这么高兴?” 姜芙收回视线,认真道:“我让她回去告诉县令太太,准备好银子,来买我的新品。” 头一次听说往外掏银子给别人,还能这么开心的! 姜满谷无比确定,女人,就是很奇怪! 县城门口,因为天气逐渐暖起来,苟家的施粥棚子已经拆掉了。 几个乞丐正蹲坐在墙根儿下,说着闲话。 “苟老爷真是心善,冬天施粥,夏天施消暑汤,要不是他,我这把老骨头早就饿死了。” “是啊,感谢苟大善人!” 姜芙听了一耳朵,强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这姓苟的举人如今也有四十多岁了,仗着自己是本县唯一的举人,表面仁善,其实私下里很是嚣张狂妄。 而且,他还有着不为人知的癖好。 只是因为他在外规规矩矩,都是对家里买来的丫头下手。 哪怕弄死了,也只是让大管家趁夜里把尸体丢到乱葬岗,所以一直掩饰得极好。 能卖孩子的人家,几乎都是穷得没法子,苟举人根本不怕他们来闹。 甚至哪怕得知孩子死了,至今都没有一户人家敢来闹的,最多要点银子。 所以,他愈发猖狂。 也不知道姜三妮现在咋样了? 姜芙没那个能力救人,其实就算有,她都不会救。 为了姜三妮冒险,甚至影响到她的家人,并不值得。 但一想到姓苟的那么恶心,姜芙还是想吐。 她加快脚步。 刚走出半里地,就听见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在到处打听:“老乡,知道后山怎么走吗?对了,离后山最近的村子是哪个?” 有人告诉他:“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北就是后山。你说的是大梨树村吧,紧挨着后山,村口有一棵大梨树。” 男人立即道了谢。 姜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人,确定自己不认识。 于是,她和姜满谷,与这个男人便同路而行。 又走了一会儿,男人主动与姜满谷搭讪:“小兄弟,你这是回村?你也是大梨树村的?” 姜满谷不疑有他地点点头:“是啊,我是大梨树村的,你干啥?” 男人笑了笑:“我来走亲戚,亲戚姓姜,说来我们两家也有好多年没联系了。还记得我娘说过,他家前几年生了个女儿,起名叫三妮。你知道是哪一家不?” 姜三妮啊,那咋不认识,姜满谷拍了拍脑门。 “确实跟我一个村的,你说的是姜三妮,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在家了。” 男人表情微顿,但马上就恢复了正常。 第34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34 一直暗中留意他,姜芙没有错过这个极其细微的变化。 原来是找姜三妮的,她放下了心,只要不是找自己或者小道士的就好。 说不定是萧慎派来的人,毕竟姜三妮之前救了他。 以萧慎的性格,他不愿意欠人情,说不定等他脱险了,真的会派人回来感谢一下救命恩人。 “听说她奶把她卖了,具体不知道卖哪儿去了,应该就是县里的大户人家吧。” 姜满谷没多想,随口说了一句:“你要是去俺村,跟着我走就是了,走到前面那里,就能搭驴车……” 话未说完,就看男人捂着肚子。 他摆手,一脸抱歉地说道:“小兄弟,多谢你,时候不早了,你们快赶路吧。我、我得去解决一下!” 姜芙一挑眉。 屎遁哎,萧慎这是派了什么人,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说完,男人就往旁边的林子里跑去,像是真的憋不住了。 姜满谷是个热心肠,他还跟着追了两步,嘴里大声喊道:“喂,你没事吧?好汉架不住三泡稀,赶紧找个郎中看看……” 躲在林子里的男人抽了抽眼角。 他急着回县里找人,这才随便扯了个谎。 也不知道姜家老太太把姜三妮卖到了哪里,这是主子要找的人,可不能出了岔子!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接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任务,结果竟然出了这种意外! 姜芙拉了拉姜满谷:“好了,三哥,咱走吧。” 单纯的三哥恐怕对那人没起半点疑心。 不过这样也好,假如对方真的能找到姜三妮,也等于间接地把她从苟举人手中解救出来。 都是女孩,姜三妮遭遇的那些,姜芙也很难完全无动于衷。 该死的是姓苟的那种畜生不如的家伙! 男人回到县城,转了一圈,终于打听到县里只有苟举人一家是习惯从外面买人的。 而且,每年都会买几个,说是伺候他老娘和病歪歪的发妻。 老太太年纪大了,性格古怪。 老婆久病在床,难免心情抑郁。 听说这两个人的身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打发走几个没规矩的,想必是伺候得不好。 这种说辞,骗骗无知群众或许还可以,骗不了皇子亲卫出身的人。 区区一个小举人,家里一年买好几个小丫头,这正常吗? 男人不过蹲了两晚,就顺利摸到了姜三妮所在的厢房。 苟举人做贼心虚,也花钱雇了两个护院,但他们的功夫对付普通人尚可,碰到高手,那就跟死人一样。 “你是谁?我要喊人了!” 姜三妮和在大梨树村的时候截然不同,她身上穿着丝滑的缎袄,头发盘起来,插着一金一银两根钗,两侧还各垂下来一缕,皮肤也明显白嫩了许多。 但是,因为她年纪还小,还只是个孩子,这样明显的大人打扮,看起来透着十足的怪异。 就像是偷穿人类衣服的猴子,并不让人觉得美丽,反而想要发笑。 再想到自己白天查到的那些事,男人一顿作呕。 他捂住姜三妮的嘴,不让她大喊大叫,然后在她耳边飞快地问道:“你叫姜三妮?你之前在后山救了一个人,是不是你?” 姜三妮一愣,继而疯狂点头。 男人又问:“那好,你说说,你救了人之后,对他做了什么?” 见她不会再叫,男人松开了手。 姜三妮回想了一下,轻声回答道:“我把人拖到山洞,还喂他吃了鸟蛋,等我醒过来,他人就不见了。” 都对上了,男人满意地点点头。 看来的确是她。 男人这才对姜三妮行了个礼:“你是主子的救命恩人,刚才得罪了,在下也是不得已,还请不要怪罪。” 主子,救命恩人? 姜三妮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一把拉住男人的衣袖,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你能不能带我逃出去?那个苟老爷,他、他不是人……呜呜……我会死的……好痛……” 姜三妮一边哭,一边撩起衣袖,细细的胳膊上满是淤青和咬痕。 她甚至还要解开腰带,给他看自己其他地方的伤。 见状,男人吓得赶紧制止:“姜姑娘!不可!主子说了,如果您过得不好,就接您去都城生活。他已经为您找到了一户可信的人家,他家里无儿无女,家境殷实,一定会好好待您……” 如果是之前的姜三妮,一听还有这种好事,她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但经过苟举人一事,姜三妮现在犹如惊弓之鸟。 她吓得不停摇头:“不不不,我不去!” 很明显,对方把她送到那户人家,就当成了报恩,以后也不会再理会。 姜三妮想到那个俊美的少年,压下砰砰作响的心跳,她脱口道:“我要跟着他,你带我去见他,我要留在他身边,哪里也不去!” 除了他,她谁都不会再相信了。 男人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姜三妮。 反正他也要回主子那里复命,至于主子愿不愿意留下这姑娘,那就不是自己能管的了。 “好,得罪了!” 说完,男人伸手提起姜三妮,跃出窗户,踩着屋脊,一路飞檐走壁,迅速地离开了苟家。 苟老爷还在呼呼大睡,一无所知。 等天亮了,有下人发现苟老爷新得的那个爱宠不见了,屋里什么都没缺,但就是人没了。 苟老爷勃然大怒,把昨晚值夜的下人都打了板子,然后气冲冲地进了另一间厢房。 没多久,从里面传来女孩的惨叫。 站在院子里的大总管面不改色地摇头。 出于好心,他提点道:“哎,都警醒一点,要是再有下次,就不是打板子了!” 各人有各命,有人生来就是老爷,有人生来就是奴婢,人啊,要认命。 不知道是不是苟老爷确实很在意姜三妮,割舍不下。 又或者,这是在他手里第一个逃出生天的丫头,让苟老爷产生了危机感。 总之,没过两天,苟家的一个小管事带着七八个护院和家仆,耀武扬威地闯进了大梨树村。 姜老六连忙招呼村里的青壮后生,大家提着锄头赶来。 小管事直奔姜刘氏家,一进门就翻箱倒柜,几乎要掘地三尺。 姜刘氏像以前那样,满地打滚,又哭又嚎:“你们是什么人?没天理啦……” 小管事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喝问道:“姜三妮回来没有?” 姜刘氏俨然一只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她从喉咙里咕噜两声,这才闭上了嘴,不停摇头。 第35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35 “都找过了,没有。” 小管事一听,嫌恶地松开姜刘氏,还拍了拍手。 这腌臜老货实在脏得很! “告诉你们,姜三妮已经卖给我们苟家了,现在她偷偷跑了,就是逃奴,如果你们敢收留她,一样犯法!不过,要是谁发现她,及时通知我们府里,苟老爷大大有赏!” 小管事环视一圈。 看到门口围了十几个年轻汉子,手里还都拿着农具,他多少也是有些虚的。 虽然带着人手,但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啊! “看什么看,和你们有关系吗?我们要找的是姜三妮!” 小管事梗着脖子吼道。 姜老六走了过来:“鄙人是大梨树村的村长,你说的苟老爷,可是县里的举人老爷?” 面对一村之长,小管事多少还给几分面子。 他敷衍地拱拱手,就算行过了礼。 “不错,我们老爷的确是本县唯一的举人,即便是县令大人,对我们老爷都是礼遇有加!” 小管事十分得意。 姜老六心下跟着一沉,他们村里连个秀才都没有,哪敢随随便便得罪举人? “放心,这事跟你们没关系,只要谁发现了姜三妮,及时去县里报信儿,我们老爷不仅不怪罪,还要给赏钱!” 小管事打一棒子,不忘给个甜枣儿。 “谁都知道,我们老爷是有名的大善人,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的确,苟举人常年在县城门口施粥施药的,村里人偶尔进城一趟,倒也听说过他的美名。 人群中窃窃私语。 回过神的姜刘氏也懵了:“三妮那死丫头跑了?她怎么敢?她根本没回家啊……” 真是丧门星! 都这样了,还能连累家里! 放下几句狠话,小管事一行人牛逼轰轰地走出了大梨树村。 姜老六叹气:“哎,不是我这个村长胆小怕事,实在是这件事你们家不占理啊!三妮到底去哪儿,现在没外人,快说吧!” 围观村民也跟着喊:“是啊,赶紧叫她回去吧,都去了举人老爷家里当差,怎么能偷跑呢?” 有妇人小声嘀咕:“多吓人呐,万一举人老爷生气,把咱们家都砸了,这叫……连坐,是不是?” 她的男人急忙扯了一把:“瞎说啥,啥连坐,她家卖孩子,跟咱们有啥关系!” “对对,就是!村长,你可不能不管,这跟我们没关系!” 众人在这件事上十分心齐。 无奈,姜老六又教训了几句,但看着一地狼藉,连灶房里的粮食都洒了一地,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原本姜刘氏还给大儿子说了一个邻村的姑娘,约好了明天来家里相看。 经过这件事,人家托媒人带话,说是不必看了,婚事不成。 姜刘氏气得坐在门槛上,伸着脖子骂人,一骂就是一天。 但姜三妮消失得十分彻底,再也没有出现在大梨树村。 此刻,她已经在前往都城的途中。 男人很照顾她,买了衣服让她换上,二人看着如同普通人家的兄妹,每天辛苦赶路,并不惹眼。 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那个少年,姜三妮就浑身充满力量。 她有一种感觉,只要留在他的身边,就能和从前那个自己永远告别,迎来新生! 苟家来人,让全村人又怕又气。 但大家也只是议论了两天,就忙着准备春耕。 西北春天来得虽然略晚,但村人们该做的准备,该干的活却一样不少。 要细细地翻地,还要提粪水浇地,洒草木灰,挑选种子……异常忙碌。 就连姜芙也不再缠着三个哥哥,他们是家中的主要劳动力,不想饿死,就绝对不能延误农时。 苗氏已经显怀了,姜老太明确表示,不用她下地,只要管好家里的一摊子事。 “家里就这么多地,他们哥仨多干点,犯不上让个大肚子的再下地。” 之前小田氏怀孕,姜老太也是这么安排的。 等大人们都出去干活,姜芙趁机躲在家里尝试染色。 相比黑色,红色染料的来源更易得,是茜草。 茜草,种地的人最恨它,因为它确实就是一种草,不挑生长环境,一般长在沙地里,但别的地也可以长,你前脚拔掉它,它后脚又冒出来,简直就是“春风吹又生”。 茜草染出来的颜色,就叫茜色,有点发暗的红。 姜芙先用家里的麻布片试了一下,没什么问题。 但她知道,比起麻、棉这些植物纤维,其实茜草更适合染丝绸,羊毛等动物纤维。 “二嫂,再给我一团吧。” 如今小田氏和苗氏把家里的羊绒线看得死紧,虽然她俩也知道妹妹是要染色,但依旧舍不得,只肯拿出一小团。 姜芙看着手里这一小团线,哭笑不得。 最后,二人磨不过她,又给了一团大的。 但也明确表示:“就这么多了,你先染着试试。” 潜台词就是,万一失败,也不至于糟蹋太多东西。 行叭,姜芙拿着一大一小两团线走了。 等到她把染成茜色的羊绒线拿出来,全家都震惊了。 姜老太还大着胆子,上手捻了捻,发现手指头上没蹭到颜色,不由得点点头。 “不频繁清洗的话,不会掉色。” 姜芙暂时还没研究那些。 不过,因为她采用的是植物染色的方法,对羊毛织物来说,更具亲和性。 除了不损伤其特有的油润和光泽之外,只要不反复在水中洗涤,都不会有严重的脱色。 眼见为实,亲手摸着红色的羊绒线,小田氏和苗氏都舍不得松手,也不拦着姜芙了。 黑色也染了出来。 一黑一红,两种颜色放在一起,在视觉上产生的冲击力极大。 有了这两种颜色,姜芙立即在草纸上画出了图案。 近几个月,因为姜芙的奇思妙想,连带着苗氏的审美水平也跟着蹭蹭涨。 她原本只会缝个花啊草啊的,如今却经常能冒出来新点子。 姑嫂二人删删改改,最后决定先做出一条羊绒披肩。 春耕在即,县太爷带上县丞县尉主簿差役,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乡下,劝课农桑。 整个县衙空空荡荡。 县衙后宅,县令太太也有点烦闷。 不是说好了有新品吗? 她等了这么多天,居然还没看到! 第36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36 让县令太太魂牵梦萦的新品,一条纯手工制作的羊绒披肩,已经做好了。 全家人围着它,眼睛都不眨一下。 特别是几个男人,他们更是连摸一下都不敢,怕自己皮糙肉厚的,再刮坏了。 如果不是亲眼见证,打死他们也想不到,当初那一袋子臭烘烘乱糟糟的羊毛,居然能够一点一点变成眼前的披肩! 等众人欣赏够了,姜芙把披肩这里折一下,那里折一下,叠成了一个好看的形状。 她事先让姜满囤用竹篾编了一个扁扁的竹盒,仔细打磨过了,非常光滑,还有盖子。 先垫了一块家里织的素布,然后才把披肩放进去。 姜芙主动解释:“包装也是很重要的,咱们的披肩卖得不便宜,总不能直接拎在手里。” 猪毛在一旁抢答:“就像奶奶在县里买的点心!” 姜芙点头:“对,猪毛真聪明!” 原本不明所以的,一听这话,也都懂了。 这就是包装啊! 姜芙看了看竹盒,暂时只能这样,等以后有钱了,生意走上正轨,她完全可以去定制包装盒,再刻上品牌标志。 第二天,姜老太陪着姜芙进城。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娘俩直奔县衙后宅。 一见到姜芙来了,那个小厮简直喜出望外:“哎呀,是你,你可来了!” 听他娘说,太太最近念叨了好几次。 无他,因为县丞太太要办一个什么春日宴。 女人们聚在一起,不是比夫婿儿女,就是比衣裳首饰,谁也不想做那个被比下去的。 县令太太已经做了好几套衣服,但都不太满意。 而且,本地春天风沙大,早晚温差也明显,她有心换上春装,又担心受寒,正纠结不已。 姜芙笑道:“麻烦小哥哥通禀一声。” 依旧是那个中年女人出来了,她和姜芙寒暄两句,看到姜老太的手上提着包袱,脸上的笑容更深,直接带她们进了内院。 “给太太问安,多日不见,您气色真好。” 姜芙一见到县令太太,不急着做生意,而是先夸她。 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无论说多么肉麻的话,都不会令人觉得谄媚。 果然,县令太太伸手摸向自己的脸颊,她又惊又喜:“真的?” 又想到这一冬天过完了,自己也没咳嗽一声,手脚不再冷得像冰坨,看来身子确实比从前康健了许多。 说起来,那羊绒衫裤的功劳不小,连婆婆都赞不绝口。 老爷听说此事,一连几晚睡在她房里,还说她这么多年既要打理家务,又要替他孝敬长辈,实在辛苦了。 这么一想,县令太太看向姜芙的目光更加柔和。 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想想她的女儿还整天闹着要这要那,而眼前这个已经为了生计,四处奔走。 难为她弄出这么新奇的东西了! “太太,冬天农闲,地里没什么活,我两个嫂子在家琢磨着,做了一条披肩,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姜老太解开包袱,姜芙拿出竹盒,在县令太太的面前,缓缓打开。 竹子翠绿,素布灰白,而披肩的底色,是大面积的茜色,并以黑色锁边。 姜芙又抖开了披肩,中间是一只黑色玄猫,正在扑球,灵动可爱,像是活的一样。 秦国人尚黑,民间普遍认为玄猫能辟邪,对它喜爱非常。 “啊,这……这也是羊绒做的?” 县令太太惊呼一声,忍不住上手一摸。 熟悉的触感,果然和羊绒衫裤是一样的。 没想到,这才过去没多久,竟染出了颜色。 还利用颜色的不同,做出了漂亮精致的图案,这可比之前单调的颜色要好看多了! “太太,这颜色是好看,但不知道对您的身子……” 中年女人轻声提醒着。 县令太太像是想到什么,微微一愣。 好在姜芙早有准备,她立即给了姜老太一个眼神。 姜老太上前,主动解释道:“太太,红色是茜草染的,黑色是五倍子和桦树皮,还有其他几种树的树皮染的,除了这些,也只加了绿矾。” 顿了顿,她又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实不相瞒,我的大儿媳去年年底生了个胖小子,如今还在吃奶,二儿媳也刚怀上没多久,这些东西都是妯娌俩弄的。说起来,咱虽然只是个乡下婆子,但不能明知道对身子有害,还让她们碰,您就放心好了。” 中年女人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姜老太:“老姐姐,别怪我多事,实在是我们家太太很想再给老爷添个子嗣,最近正在调养身子……” 猛地看见一脸天真的姜芙,她赶紧住口,讪讪一笑。 姜老太也对她回以一笑:“这是什么话,太太和气高贵,一看就知道是大吉大利,多子多福的全乎人儿。生儿育女是大事,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别怪我老婆子多嘴,不如找个郎中看看?” 中年女人也觉得这主意好,反正出了县衙走不了几步就是医馆,喝杯茶的工夫人就到了。 县令太太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自从她生了小女儿,说来有三年多没动静了,找大夫看过,都说没什么毛病,只是体寒。 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西北气候比不得南边那么养人。 说话间,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大夫拎着药箱来了。 他见到披肩,也惊了一下,忍不住拿在手里摸摸,又凑到鼻子跟前闻闻。 姜老太把之前那番话重复一遍。 老大夫不停点头:“不错,不错,五味子益气生津,补气凝心;绿矾解毒敛疮,燥湿杀虫;桦树皮清热利湿。总之,这几样都是药材,放在一处也并不相克,对身体无碍。” 众人都露出轻松愉快的表情。 等老大夫走了,再想起姜老太方才的话,县令太太的心情愈发美妙。 古人都相信“带子”的说法,比如妇女多接触孕妇或幼儿,自己很快也能怀有身孕。 做这披肩的两个妇人,一个刚生了儿子,一个刚怀孕,这都是妥妥的好意头啊! 自己买下这披肩,平时多上身,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也能有好消息呢? 这么一想,县令太太再看向披肩的目光,顿时变得火辣辣的。 谁也甭想和自己抢,她志在必得! 第37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37 这条披肩,县令太太给了五十两,大大超出了姜芙的预期。 其中有县令太太的私心。 她想着,自己去庙里烧香,每次添灯油的钱都不止一百两,如今就当是买个念想。 何况,披肩也实在漂亮,配上她新做的春裳,绝对能在宴会上大出风头! 说起来,最让县令太太满意的,还是姜芙的态度。 小丫头眉眼弯弯,笑得很甜:“太太,地里马上就要播种,我两个嫂子也要干活,没空陪我鼓捣这些东西了。” 她一听就明白过来,这是暗示自己,这条披肩就跟上次的羊绒衫裤一样,都只有一条。 只要是女人,就没有愿意和别人撞款的,县令太太自然也不例外。 “等有机会再来给太太请安。” 姜芙赚了银子,也不多耽误,很有眼色地和她娘告辞。 不要以为把东西卖给人家,就和人家有了什么特殊的交情,忘了自己的身份,那实在很愚蠢。 就连县令太太让人包点心给姜芙,姜芙都拒绝了,还笑着说道:“我娘今天肯定舍得给我买,就不偏太太的好东西了。” 把县令太太给逗得哈哈大笑,下人们也跟着掩嘴。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再看县令太太掏银子掏得那么痛快,姜老太已经能够做到面不改色了。 但一走出县衙,她还是腿一软,赶紧扶住旁边的树。 姜芙也赶紧搀住姜老太的手,只是她到底太小,也撑不住她娘。 好在姜老太很快就缓过来,自己站直。 这一次,揣在她胸前的是银票。 姜芙特地没要银子,一来,娘俩身上放这么多银子,还是太惹眼。 二来,家里人都没见过银票,包括她,正好长长见识。 三来,反正她娘手里还有一些银子,家中暂时没有大的开支,银票藏起来也更容易。 路过点心铺子,想起刚才的对话,姜老太心软得不行,就要拉着姜芙进去。 姜芙摇摇头:“怪甜的,我和牛毛猪毛都该换牙了,少吃点心。娘,咱们还是买肉买骨头吧,大嫂喂奶,二嫂怀侄子,三个哥哥天天下地,全家都得补补。” 姜老太哪里不懂,这是她不想吃独食,所以才扯出这么多的理由。 “好,买肉去,要是有头蹄下水啥的,也买点,你大嫂会弄那些,没有臭味儿。” 姜老太说到做到,而且娘俩运气不错,到了摊子上,还真的买到了一个大猪头! 回到村子,不少人都瞧见了猪头,打趣道:“二婶,发财了呀,这猪头可不小!” 姜老太笑呵呵:“过年的时候家里不是没杀猪?咱家芙儿都没吃上猪头肉,正好今儿碰见,说啥也得让她尝尝……” 又是那套老黄历,她闺女可怜,她闺女没见过爹,想吃口肉都费劲…… 这些话,大伙平时没少听,也都诡异地接受了这套说辞。 再看向姜芙的时候,每个人都觉得这孩子确实可怜,吃口猪头肉咋啦? 一看到姜老太买了猪头,小田氏和苗氏甚至都不用开口去问,就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露出微笑。 还用问嘛,肯定是卖出去了! 全家人都很高兴,猪圈里那头不咋肥的猪也很高兴,小命又保住了! 过年的时候,姜老太对着这头猪直摇头,嫌它太瘦了。 能不瘦嘛,人都快吃不上饭了,哪里还舍得用好东西喂猪,光喂猪草,不兑粮食,猪也不爱长肉。 看出姜老太的犹豫,姜芙主动表示,她不馋肉,别杀这头猪了,再养养。 别看姜老太嘴上不说,其实她一直记着这事,否则也不会这么大手笔,直接买个猪头回来。 小田氏抱着就去拾掇,猪头上不仅有粗短扎人的硬毛,还有牙齿,要用火先燎掉,再细细地剔,很是麻烦。 但弄得干净,吃起来的时候才香。 还别说,家里除了小田氏有这手艺,别人都不行,尤其是下水,总是一股骚了吧唧的味道,怎么都压不住。 烀猪头很耗时,不过所散发出来的香气也是越来越浓郁。 春耕累人,小田氏也有给大伙补补的意思,所以她在用料上格外舍得下功夫,把平时舍不得搁的几味调料放在一个小布袋里,都丢进去。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调料,其实几乎都是中药,要在药铺里才能买到,价格也不算便宜,很少有人家买回来做饭用。 以至于这香气简直都邪乎了! 半个村子都闻到了,自然也包括姜刘氏。 自从苟家来人,把家里砸了一通,村人也都开始若有若无地疏远姜刘氏一家。 原本只是妇人们讨厌姜刘氏那张嘴,平时唠嗑说话会忍不住揶揄几句。 如今却不同,她家的爷们出来进去都不招人待见。 娘们再好强,当家做主的依旧是男人。 姜三叔和三个儿子没几天就觉出过味儿了,回家都长吁短叹。 卖儿卖女,在朴实的村人眼中,终究是令人不齿的。 尤其是这两年老天爷还算给面子,地里的收成还过得去,一家子勒紧裤腰带,一人少吃一口,咋也能养活一个丫头。 七八岁的丫头,再养五六年都能说人家了,又能费你几个粮食? 这是绝大多人的想法。 姜刘氏可不懂人心,她只知道,家里百事不顺! 偏偏就有人过得滋润,不年不节,青黄不接的年月,敢往家买猪头,吃不死你! 她甚至想往老姜家的肉里丢土坷垃! 最后,只能往自己的脚下吐口黏痰解解恨! 姗姗来迟的春风,终于吹拂到了大梨树村这片土地。 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不大,却仿佛落在了人们的心田。 刚撒下去的种子还没露头,但家家户户的土地都翻得黑乎乎,油汪汪的,就等着得到一场雨水的滋润。 家里有了纺线车和织布机,姜老太私下叮嘱儿子,多种了两垄麻。 等交了夏税,说不定自己家还能多纺两匹麻布。 麻布衣服,是他们这些人日常穿的最多的。 只有像姜芙这种受宠的孩子,或者快说亲的姑娘,刚成婚的媳妇,才有两件细棉布的袄子。 别看姜老太手里握着不少银子,但论起过日子,整个村里也没人比得过她。 一片欣欣向荣中,姜芙也暂时把她的宝贝们都收起来,和家里人一起,投入到艰辛而充实的春耕中。 几百里之外的都城,皇宫。 秦国皇帝萧铎正和清心真人说话。 “不知都城何时有雨?自去岁冬,都城便少有雨雪,如今百姓求雨心急,朕也十分担忧。” 第38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38 萧铎自年轻的时候,便喜爱读老庄,对《道德经》也颇有研究。 如今他坐上龙椅,比起佛祖,更信奉道家学说。 清心真人亦经常出入宫廷,与萧铎谈经论道,很得帝心。 面对皇帝的询问,清心真人并不紧张,只是表情淡淡地掐指算了算,这才说道:“都城今春少雨,怕是急也无用。” 言下之意,其实就是短期内也不会下雨了。 萧铎可不是不通民情的皇帝,更不是会说出“何不食肉糜”的傻子,他太清楚农时的重要性。 春雨不下,种子怎么发芽,幼苗怎么生长? 都城城内的确繁华,但都城周边可也是大片庄稼啊! 难道都城的达官显贵和普通百姓都不用吃粮食吗? 那绝不可能啊,有钱人吃得更多,吃得更精! 一旦秦国有了粮食危机,其他三国一定会伺机而动,想办法趁机咬下一块肉,甚至一哄而上,分而食之! “可否开坛做法,向上天祈雨?” 萧铎试探着问道。 清心真人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只是又伸出手指掐算。 这一次,他用时更长。 “贫道愿意一试,不过,贫道需要有同道中人从旁协助,但此人的八字非同寻常,还请陛下宽限几日。” 有清心真人这句话,萧铎顿时心头一松。 清心真人可不是沽名钓誉之徒,既然他有把握尝试,求雨成功的可能性绝不会低。 萧铎又问道:“这人好找吗?” 清心真人露出微笑:“应不远矣,回八仙宫一问便知。” 待出了内廷,回到八仙宫,清心真人特地唤来了卢阳。 经过这段日子,卢阳已经适应了在这里的生活,其实八仙宫和半山观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地方更大,人更多而已。 他每日照常做早晚功课,也没丢掉身上的功夫,平时一有空就帮师兄弟们挑水劈柴,虽然话不多,但和大家渐渐熟悉起来。 清心真人先问了几句,卢阳都一一回答了。 然后,清心真人才问道:“你愿意与我进宫吗?” 卢阳猛地一抬头。 他之所以留在都城,强忍着回到师父身边的冲动,就是想要找机会见一见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虽然卢进并非直接死于萧铎之手,但如果不是萧铎杀了悼太子,逼宫先帝,作为悼太子手下亲卫的卢进也不会被人一路追杀,最后死在异乡。 “真人,我……我愿意!” 卢阳闭了闭眼,垂在身侧的手暗暗地握成了拳头。 不管怎么样,他都想亲自去看一眼,看看所谓的皇帝,是一副什么样的面孔! 翌日,清心真人派人进宫回话,说有个自幼修行的小道士去岁冬天来了都城,如今正在八仙宫挂单,他的八字相合,是不二人选。 一听说能做法了,萧铎大喜,立即让人安排下去。 清心真人表示,为表诚意,皇帝应行叩拜大礼,并呈上祝祷祈文。 萧铎一一答应了,他还特地斋戒三日,沐浴焚香。 等到了祈雨的那一日,萧铎带着文武百官一起,三跪九叩,来到高台之下,大声念了祈文,并将它焚烧,告知天地祖宗。 清心真人立于高台,一派仙风道骨。 罡风猎猎,衣带飘飘,他竟有几分乘风而去之态,引得众人纷纷称奇,更加敬畏。 卢阳一身道袍,身形笔直地站在下方,垂眸而立。 作为清心真人指定的助手,他能够清楚地看见站在几步之外的萧铎。 面对仇人,卢阳几次想要扑上去,与萧铎同归于尽。 但他又犹豫了。 昨夜,清心真人与卢阳进行了一番促膝长谈。 很显然,他对卢阳的身世了如指掌,也清楚卢阳对萧铎的恨意。 清心真人没有提二人之间的仇怨,更没有鼓励或阻止卢阳对萧铎报仇。 他只是拿出一张珍藏的舆图,给卢阳讲四国并立的由来,以及天下局势,秦国自身的优劣,等等。 之前卢阳虽然也从长春道长那里听到过一些,但从未有人如此系统、耐心地为他讲解过。 因此,他不仅听得十分入迷,偶尔还会问出心中的疑惑。 有些问题,清心真人能回答出来,有些问题,他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比如,天下什么时候能够统一,结束四国并立的局面? 比如,秦国是否能够灭掉其他三国,或是被其他三国灭掉? 他告诉卢阳:“也许,在我有生之年,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不过,即便我看不到,后人总能看到。如此,便是历史,我们总是被历史推着前进。” 卢阳沉默了。 此刻,他看着萧铎对上天叩拜,祈求甘霖。 他是为秦国的百姓求雨,也是为秦国的社稷求雨。 无论他当初是如何坐到这个位置,纵观他登基之后的种种表现,卢阳都不得不承认,萧铎的确算得上是一位圣明之主,仁爱之君。 远远超出悼太子。 所以,他才如此纠结。 风骤起,高台之上的清心真人吟诵着,他振臂一呼,空中竟赫然出现一道银紫色的闪电! 雷声隆隆! 空气中多了一丝潮湿的水汽,混合着泥土的味道。 萧铎面色激动:“求上天怜我大秦百姓,降下甘霖!” 说罢,也举起双臂,虔诚地祈祷着。 全城的百姓早已跪了一大片,一起跪拜,那声势极为浩大,比起方才的那道雷声,竟也不遑多让! 卢阳一眨不眨地看着。 直到他长长的睫毛上忽然多了一滴水。 “啪嗒——” “啪嗒——” 这雨来得又快又急,雨滴打在干硬的地上,啪啪作响。 不过三五个呼吸的时间,大雨倾盆,天地间居然模糊起来。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下雨啦!老天爷给咱们赐甘霖啦!” “下了,真的下了!” “给老天爷磕头啦!” “给陛下磕头啦!” “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群中传来兴奋的喊声,百姓激情澎湃,甚至有人在大雨中手舞足蹈,大张着嘴,拼命地去接雨水。 就连萧铎都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伸长了手臂,仰着头,哈哈大笑。 “天佑大秦!天佑百姓!天佑朕!” 透过雨幕,卢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他心中隐约有了答案。 第39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39 比起都城,大梨树村今年可谓是风调雨顺。 两三场春雨过后,天气渐暖,地里的绿苗也都冒了头,郁郁葱葱。 各家房前屋后栽种的小青菜长得极快,不过半个月就能掐下嫩叶来吃,姜芙总算暂时告别吃了一冬的咸菜疙瘩。 野菜更是满山都是,姜芙趁机带着村里的孩子们,采了不少茜草。 遇到有人问,都不用她回答,小姑娘们就亮出粉红的指甲,美滋滋地喊道:“能染指甲咧!” 这也是姜芙的小心机,她提供明矾,帮她们染指甲,再让她们给自己做免费劳动力。 又染了一批茜色羊绒线,剩下的,姜芙却是不敢再动了。 原因很简单,阿力兹不回来,家里这些羊绒线就不是可持续发展资源,而是用一根少一根。 没看她都没让两个嫂子再做什么吗? 就在姜芙开始着急的时候,阿力兹回来了! 而且,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边还带着七八个草原人,一行人赶着七八辆马车,进村的时候把大半个村子都惊动了! 如今四国和蛮夷部落的关系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你不抢我,我也不打你。 因为秦国占据了西北,所以比起其他三国,秦国离草原也是最近的。 但南北不统一,各地通商并不容易,以至于像山羊绒这种东西,别说绝大部分的秦国人不认识,其他国家的人就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了。 阿力兹十分兴奋,招呼大家卸货。 他是一根筋的性子,既然姜芙要山羊绒,这七八辆马车上就几乎只有山羊绒。 剩下的一点草原特产,还是阿力兹的舅舅单独放上去的。 没错,阿力兹这一次运气很好,他找到了外祖和舅舅。 听他说完,姜芙也很震惊:“你阿娘居然是草原贵族。” 其实,一个能从小学习汉话,一心向往中原文化的异族姑娘,身份不可能低贱。 阿力兹的外祖,是上一任部落王的同母弟弟。 他们部落虽然不算大,但也有几千人,如今的部落王是阿力兹外祖的侄子。 对这个小叔叔,现任部落王也相当仰仗,甚至让他帮自己打理牛羊牲畜的生意。 否则,阿力兹也不可能弄到这么多山羊绒。 “都是我外祖帮我弄来的,这个绒很少,不多。” 阿力兹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但他很快又兴奋起来:“不过我外祖答应我,不卖给其他人,都留给我们!” 这就是垄断了,姜芙也觉得前途一片大好。 一群人光顾着赶路,人倦马乏的,姜老太赶紧带着儿媳妇烧水做饭,三个儿子去割草喂马。 无论是大老爷们,还是半大孩子,哪有不喜欢马的? 村里的孩子也送来最嫩的青草,就为了能够摸上一把。 姜老六还以为出啥事了,着急忙慌地赶过来,正好被姜老太留下,让他在家里吃饭。 如果说以前是小打小闹,那今天马车进村,山羊绒的事情就捂不住了。 别人还好说,但姜老太思忖再三,觉得不应该瞒着姜老六。 于是,饭桌上,姜老太就简单说了一下此事。 姜老六又是瞪眼,又是张嘴:“去了草原?带回来的都是那个啥,山羊绒?” 他扭头看向姜满囤,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山羊的毛,和绵羊的还不一样?” 姜芙觉得姜老六吃惊的样子实在好玩,于是,她转身去屋里拿了一团绒线。 “六哥,你看。” 她人小辈分大,别看姜老六比姜满囤还大几岁呢,但他和姜芙也是平辈儿。 姜老六赶紧把手在衣襟上抹了又抹,这才小心翼翼地摸了上去。 那架势,比起他当年入洞房,头一次伸手摸媳妇还忐忑呐! “嗯!软乎!真软乎!” 姜老六惊呼一声,但他还是不太相信,这红彤彤的线,和院子里那些东西有啥关联? 姜老太只好再次充当发言人,把清理、暴晒、除味、纺线、染色等步骤说了一遍。 听得姜老六彻底傻了:“二婶,你啥时候鼓捣出来的这些玩意儿啊?” 姜老太看不过他的蠢样儿,重重哼了一声:“干活还用到处喊,到处吹,招呼大家赶紧过来看?一年到头,谁家不是一大摊子事,从早忙到晚,只有闲汉懒婆才东游西逛的,眼睛里一点活都瞧不见!” 说完,她又想起正事。 “老六,家里弄这个山羊绒,大伙早晚都会知道,保不齐也会有眼馋的,说酸话的,我找你过来,也是打算和你研究个章程。” 姜老太正色道。 阿力兹说了,等到了秋天,他还要再去一趟草原。 因为他外祖所在的部落,习惯在每年的秋季给所有的山羊集体剪一次毛。 他掐着时间,正好那个时候过去收羊绒,量大。 这一次带回来的,还是去年剪下来的,整个部落里就只剩了这么多。 姜芙算了算,哪怕她们全家人不吃不喝地收拾,也忙不过来。 而且,总不能不管地里了。 她倒是不介意用赚来的银子买粮吃,但姜老太肯定头一个不答应。 作为从荒年熬过来的人,姜老太绝不同意荒废土地。 所以,找帮工,势在必行。 姜老六不傻,一下子听懂了。 姜家给自己找了营生,少不得有人坐不住,还是那句话,要是穷,大伙都穷。 凭啥单单就你家富了? 遇到心狠的,非得给你搅黄了不可! “二婶,这事儿还真的得好好想一想。” 说完,姜老六叹了一口气,他重新端起碗,狠狠地往嘴里扒拉两口。 不吃饱了,他还真的转不动脑子啊! 跟着阿力兹回来的那些人,只在姜家睡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就回去了。 姜老太打从年轻的时候就会做人,养出来的孩子自然也不小气。 且不说小田氏半宿没睡,烙了满满两兜子的烤饼,熬了一坛子肉酱,又捞了一坛子的咸菜。 就是年纪最小的姜满谷都早早起来,把那些马喂得饱饱的,还偷摸掺了两把豆子。 他摸着马背上光滑的毛发,心说自己也要进一趟草原! 阿力兹亲自把人送出村,约好了下次再见。 等他们都走了,才有村人在姜家门口探头探脑,但也不好意思直接打听。 就在大家都心痒痒的时候,姜老六敲起破锣,宣布有事要说。 第40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40 “都到了吧?那我说个事。” 村里的晒谷场上,姜老六清清喉咙:“前儿个有好些汉子进村,大伙都看到了吧?” 有人嘴快:“那能看不到吗?七八辆马车呢,好家伙,车上到底装的都是啥啊?” 姜老六瞪他:“是啥,是啥,就你长个嘴!” 训完了人,他才言归正传。 “你们二婶从草原那边弄到了好东西,现在需要找一些干活麻利,手脚勤快的妇人,拾掇这些东西,中午管一顿饭,一天给五文钱。” 人群中一下子炸了。 先不管是啥好东西,单说管午饭,五文钱,就足够吸引人了! 大男人在镇里干一天,不过十文钱,还不管饭,还不能回家。 家里的老娘们上姜老太家里干点零活,就能省一顿饭不说,还能往家拿钱,天底下还有这好事? 几个妇人拼命往前挤:“我,我,我能干,我啥活都能干!” 姜老六大声喝止她们,脸色不太好看。 “我丑话说在前面,人家厚道,你们也不识好歹!敢糊弄的,敢连偷带拿的,别怪我不留情面!说好了,既然这事儿是我张罗的,那我也不怕得罪人!” 这话很重了,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之前或许有人动了歪心思,一听这话,也都有所收敛。 一个姜老太就够可怕了,再加上一个姜老六,人家是村长,把人得罪了,直接把你一家子赶出村子,那还要不要活了? 这个时代,聚族而居,聚村而居,一旦被除族逐村,那就跟破门灭家没啥区别,活着也等于死了。 所以,放眼整个大梨树村,姜老六说话还是极有威望的。 姜老太亲自挑人,先挑了十个。 有小媳妇,有大姑娘,也有上了年纪的妇人,但无一例外,都是村里公认的麻利人,干净人,没有一个奸懒馋滑埋汰货。 被选上的自然欢天喜地,没选上的难免垂头丧气。 姜刘氏的两个媳妇,都没选上。 姜老太自认公允,她和姜刘氏不对付,但如果她家的两个媳妇靠谱,也不会故意筛掉。 偏偏这俩人实在不像样子,一个眼皮子浅,那双眼睛自打进门就溜溜儿直转,到处乱看。 一个嘴巴不关门,上来就问:“婶子,你家这下可是发啦!能赚多少钱?” 姜老太才不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姜芙让苗氏带着这些人拾掇山羊绒,苗氏一开始还拒绝,后来实在推不过,只好硬着头皮顶上。 都是天天干活的人,虽然以前没见过这东西,但听苗氏讲了一遍,再亲自上手捣鼓一通,也就越做越顺。 小田氏做饭好吃,别看吃的是粗粮和素菜,只一个量大管饱,就足够女人们吃得满足。 待天黑,姜老太挨个发钱,一人给五个铜板,绝不磨叽。 她们拿着工钱回家,不说全村震动,那也差不离了! 姜老太翻翻粮食口袋,心痛。 翻翻装铜板的钱匣子,更心痛。 “又不是不会拾掇,我和你两个嫂子慢慢拾掇呗,干啥找人呐!” 她抱着姜芙直念叨。 这会儿也不想着怕村人眼红啦! 姜芙嘻嘻直笑:“娘,你说得轻松,十个人干一天,才干出那么多,全指望你和我嫂子,得干到猴年马月?再说,你舍得让我二嫂挺着肚子,一坐好几个时辰啊?” 倒也是,姜老太没那么难受了。 清理和暴晒这样的工作,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有耐心即可,所以姜芙不在意找村人去做。 但纺车和织布机,未来几年之内,她暂时不打算交出去。 何况,除去木料和手工不提,即便姜芙愿意公开图纸,也不见得家家户户都有本钱去做。 “娘,咱们得去买人,不多买,四五个,十来岁的女孩,最好是无父无母的那种,签死契。” 姜芙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再次语出惊人。 吓! 姜老太差点儿没把她丢出去:“啥?买啥?” 你说买肉,买细粮,她都能接受,这还要买人? “咱是啥家庭呀,买人的,那不是地主老爷吗?” 姜老太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音。 姜芙换了一种方式:“娘,你说那些给人家当学徒的,有钱吗?” 姜老太虽然不懂她为什么换了话题,但还是立即说道:“有啥钱,不光没钱,还得给师娘倒夜壶!人家教你手艺,你还想拿钱……” 她似乎也明白了。 姜芙点头:“就是啊,娘,这纺车是我做的,织布机是我做的,山羊绒是我派人去草原收的,那我把她们从人牙子手里解救出来,不让她们被卖到脏地方,还教她们技术,万一遇到白眼狼,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咋办?” 虽然这种可能性不高,但不能不防。 姜老太活了半辈子,别的不敢说,人心是看得透透的。 “你呀,咋啥都懂,咋啥都说?还脏地方,在外面可不兴说这种话,叫人笑话。” 说着,她拿手指头去戳姜芙,只是到底没再坚持说不肯买人的事情。 娘俩挑了个好日子进城。 姜芙执意先去县衙找中年妇人,就是县令太太身边的妈妈。 她没给银子,却是递上一双羊绒袜,是苗氏的手艺,用细线钩的,又轻便又暖和。 像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天天在主子身边伺候,腿啊脚啊的,就没有不痛的,比普通人更怕冷。 这礼物送到中年妇人的心坎上。 一听说姜芙要买人,求自己介绍靠谱的人牙子,她顿时明白过来:“这是要施展开了?” 姜老太笑道:“光靠地里那点出息,实在不成,不怕您笑话,我家里还有个老三耍着单儿呢。没银子,任你说得再好,谁肯把闺女嫁给你,您说是不是?” 都是有儿女的人,一说起嫁娶之事,都心有戚戚焉。 中年妇人心里一琢磨,也想结个善缘。 另外,正好打听一下她家的生意,问问是个什么情况。 之前县令太太还嘀咕过,说这么好的东西,倘若运到南边,还不知道要被疯抢成啥样。 别说三五十两,就是三五百两,江南富户们也舍得。 他们原本就最喜欢斗富逞奢,靡费之风盛行,一个个不怕东西贵,就怕没东西。 第41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41 有人帮忙好办事,姜芙很快选了四个女孩,都是家里人死绝了的,最小的十岁,最大的十二。 她特地看了她们的手,都洗得很干净,不是邋遢人。 做毛织物的女工,哪怕笨点儿都没关系,总能慢慢熟练起来。 但最怕的就是腌臜埋汰,不注意卫生,再蹭上什么脏污,一整块羊绒都毁了。 对于肯拉扯自己一把的人,姜芙也不藏着掖着。 “还得麻烦您禀告县令太太一声,以后但凡我家里又出了什么好东西,肯定还会第一时间送给她过目,但却不能保证独一份儿了。” 她有点抱歉地说道。 其实犯不上抱歉,县令太太确实照顾了她的生意,但双方又没签署什么条约。 如今姜芙打算迈开步子,提前打个招呼,已经很够意思了。 中年妇人哪能不懂这个道理。 经过这小半天相处,她已经和姜老太论起姐妹:“老姐姐,瞧您家这闺女的巧嘴,才多大点的小人儿啊,真是栽葫芦傍墙,养女儿像娘!” “您别夸她,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罢了,也是她爹走得早,家里就这么一个丫头,难免娇惯得不像样子……” 二人拉着手,亲亲热热地说了半天话,这才分开。 昨天晚上,姜老太已经告诉姜满囤,让他白天带着两个弟弟抓紧把后屋收拾出来,该修的修,该补的补,别漏雨灌风。 三兄弟齐齐应声,从地里回来就上了屋顶,重新铺了稻草,又锯了木头,把烂得快不成样的窗户和门都换了。 等姜老太和姜芙带人回来,后屋已经勉强能住人。 娘俩做贼似的,绕了一圈才进门,正是饭点,倒也没碰到什么人。 姜满谷蹲在院子里洗手,一抬头就看见四个面黄肌瘦的丫头出现在自己面前,吓得一个屁股墩儿。 姜老太拍打他的后背:“一惊一乍,没个正经样子!去喊你大嫂!” 等家里人得知,姜老太不声不响地进城买回四个活人,都面面相觑。 “先吃饭吧!” 姜老太心说我本来比你们还不能接受呢。 临时多出四口人,小田氏飞快地又热了半笸箩馍馍,抓起一把青菜,做了一锅热汤,还顺手打了一颗鸡蛋。 如今日子好过不少,隔三岔五也能吃上一次鸡蛋。 等看到馍馍和青菜汤,而汤里居然还有蛋花,四个丫头互相看看,谁也不敢伸手。 “快吃吧,吃完说正事!” 姜老太也饿了,洗了手,抓起馍馍就吃。 众人这才跟着吃起来。 四个丫头不敢抬头,还是小田氏看不下去,给她们夹了一筷子炒青菜,催促道:“吃吧,自家园子里不缺菜。” 闻言,她们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等姜老太说完,大家才明白买人回来的重要性。 一门手艺有多么重要,是个人都晓得。 打个比方,都知道做豆腐辛苦。 半夜就要起来泡豆子,磨豆子,点卤水,还要挑着做好的豆腐出去叫卖。 但一个古代人只要掌握了这门手艺,肯吃苦,就能养活一家子人。 正所谓荒年饿不死手艺人。 像纺线织布,更了不得,甚至是传媳不传女的手艺,能当成传家宝。 姜满囤第一个点头:“是该买人回来,既然都签了死契,以后要是敢背主,咱也能报官。” 苗氏也松了一口气:“这两天已经有不少人向我打听了,问这些山羊绒处理完之后要咋办,还招不招人,我都不知道咋说。” 姜老太把脸一沉:“一天五个铜板还喂不饱呢,得亏听芙儿的话!” 就这样,又干了几天,阿力兹带回来的那些山羊绒,全部处理完毕。 这段时间,姜芙把自己那台小纺车也搬到后屋,她给四个人排好班,两人一组,先练习纺线。 娘俩看人的眼光确实不错,这四个人以前并没有接触过,但学得都很认真,上手也快。 白天练纺线,吃完晚饭,她们再跟着苗氏学钩针、棒针的基础针法,但不会学太久,半个时辰左右,只当消遣。 但女孩子们天生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学会了基础之后,她们自己就开始琢磨复杂的,还真的弄出不少新玩意儿。 那十个人还想继续在姜家帮工,不过姜老太手一挥:“就这么多,都弄完了,还弄啥?” 有人大着胆子:“二婶,那接下来呢,不用人了?” 姜老太眯了眯眼睛:“眼看要补种豆子,还得浇水,施肥,地里忙着呢,过了这段再说。咱庄户人家,丢了啥也不能丢了地。” 另一边,县令太太正在陪县令吃饭。 县令挟了一块鱼给妻子,县令太太刚要道谢,喉间猛地涌起一股恶心,当场吐了个稀里哗啦。 找大夫一看,竟是有喜了。 夫妻俩大喜过望,县令更是亲自跑去给他老娘报喜。 县令太太靠在床头,抚着肚子,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笑容。 原本她心里就有了一个想法,此刻更是坚定不已。 姜芙没想到,县令太太竟会派人来大梨树村接她,来的还是老熟人。 中年妇人被请到炕上,含笑道:“我们太太念叨着姑娘呢,请你去家里玩。” 她略一思考,想到这位县令太太的娘家是姑苏一带的大商户,心中就有了计较。 两个人想到一处去了。 一个需要北边的货,一个需要南边的市场。 当然,如果姜芙现在有足够的本事,组建自己的商队南下,一定会赚得更多,因为不必被合作伙伴分走利润。 可是她没有这个能耐。 即便有,没个三年五载的,这条商路也走不熟。 别忘了如今是四国并立,除了根基深厚的大商户,没人敢随便冒险。 双方你来我往地研究了一番,终于定下四六分的方案。 姜芙负责供货,分六。 县令太太的娘家,侯家负责运输和售卖,分四。 侯家是做丝绸生意的,各地都有连锁分号,如今得到这北边草原里才有的毛织物,更是如虎添翼。 最后,姜芙还不忘在合同上补充了每个季度提供的货品数量。 不多不少,就十件。 “你这孩子,真是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一季度就十件,还不把那些小姐太太们馋死!” 县令太太嗔道。 第42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42 奇货可居嘛。 烂大街的东西,也不值得千里迢迢运过去。 而且,那四个人目前都只是学徒,尚未出师,姜芙暂时不敢让她们直接上手,免得砸了招牌。 她也笑道:“太太懂我,小本生意,不得不谨慎。何况,赚钱是小,不能堕了侯家上百年来的好名声是大。否则,我们全家人以后都没脸来见太太了。” 虽然买卖自愿,不过姜芙仍旧感念县令太太当初买下羊绒衫裤和羊绒披肩时候的豪爽。 给了她和一家人莫大的信心。 “就你嘴甜!” 时隔多年,再次有孕,又替娘家谈成了这么重要的一单生意,县令太太整个人都如沐春风,喜气洋洋。 她邀请姜老太和姜芙留下来用饭。 姜芙稍微想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现在双方是合作关系,县令太太刚才代表侯家和她们签了合约,虽然姜家如今仍是穷门小户,但不再需要单方面求人。 以后少不了要和这些女眷打交道,姜芙也想让她娘锻炼锻炼。 县令太太给女儿请了先生上课,午休时间短,于是饭桌上只她们三个人。 尽管姜芙第一次吃到这么精致的饭菜,但她礼仪娴熟,吃到稀奇的,还会仔细品尝,出声询问,并不见胆怯。 姜老太一向不是那种甩开膀子大吃二喝的粗俗妇人,她略显局促,不过也还自如。 看得县令太太心中更感慨。 怪道这母女俩当初敢找上自己,就这副胆色,就活该人家不会一直受穷。 饭毕,娘俩谢过招待,与县令太太告辞,一路往家走。 天色还早,姜老太不急着搭车,就和女儿拉着手,漫步在乡间小路。 “芙儿,你都不怕?” 姜老太轻声问道。 姜芙知道她指的是啥,是担心供不上货,耽误侯家那边的生意。 “不怕,娘,我保证能让你和哥嫂小侄子们都过上好日子。” 姜芙弯了弯眼睛。 这才哪到哪,要不是考虑到这具身体实在还太小了,她甚至会亲自去南边做生意。 在原着里,直到萧慎和姜三妮坐上帝后的位置,这天下还呈现出四分五裂的状态。 那就说明接下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南北是不会大一统的。 从政治角度,分裂自然不如统一。 但对商人而言,这却是最好的赚钱机会。 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故乡,想要买到外面的好东西,可不就得靠着这些走南闯北的商人? 所以,商人如今的地位虽然还是相对低下,但远远还不至于低贱。 要不然,姜三妮也不会登上凤位。 “娘不在乎好日子孬日子,只盼着你好好的,好好长大,好好嫁人,开开心心一辈子……” 姜老太声音压得低低的,她紧紧攥着小女儿的手。 哪怕知道这样的力道或许会弄疼孩子的小嫩手,但当娘的仍是不舍得放开。 真想一直这么走下去。 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风徐徐的,不疾也不大。 天地间似乎只有她们娘俩儿,脚下有路,肚里有食,一切都是那么自在,畅快。 他爹,你要是见了这孩子,一定也会把她疼到骨子里去。 我和孩子们都好,家里会越过越好,你就放心吧。 死老头子,就知道你放心不下我,死都死了,还送来这么这么一个贴心小棉袄到我身边。 现在我可不想死啦,我得陪着闺女长大,看她出嫁,看她生孩子,给她带孩子…… 我得活得久久的,等到她用不上我了,我再去找你。 下辈子……真有下辈子,我还要跟着你…… 六年后。 都城外的官道上,缓缓出现一列商队。 队伍末尾,不远不近地坠着十来辆马车。 姜老太揽着姜芙,旁边还有个十七八岁的俊俏女子,脸皮还嫩着,只是梳了妇人头,三人坐在其中的一辆车上。 看着那丫头低着头,手指灵巧地捏着钩针,几乎是一转眼的功夫,指间就多了一朵花。 没多久,姜老太不禁用手按着太阳穴,低吟一声。 “哎呦,老了老了,不成了,盯着落丫头两眼,我都晕得慌。你这丫头,一上车就拿起钩针,真的半点儿不晕得慌?” 出门这些天,别的都好说,就是姜老太晕车,含了药丸也不是很管用。 说话间,姜老太确实有点难受,赶紧收回了目光。 一旁的姜芙立即倒了一杯温温的茶,稳稳地递到她的手边。 喝了茶,姜老太好受多了,她忍不住又撩起帘子一角,往外看:“估计快到了。” 姜芙也看过去:“是啊,今晚就在城外住一宿,明儿一大早进城。娘,三哥三嫂把房子都收拾妥了,咱进了城就直接回自个儿家里,舒坦着呢!” 她知道说什么话能让姜老太高兴,专捡着那些说,还有姜落在旁边不时凑趣儿两句。 果然,不过片刻,姜老太就兴致盎然起来。 如今姜家可不是当初那个姜家了。 别看姜芙说死了一个季度就给侯家供货十件,还有大有小,把侯家急得冒烟儿,但姜家的日子那叫一个红红火火。 当初买来的四个丫头,如今都姓了姜,随了姜芙的名儿,分别是落英芬芳。 每一个都已出师,从纺到织,稳扎稳打,一步不差。 因为是家奴,所以她们对姜家的感情很不一般。 当然,姜家人也没有完全把她们当成下人,平日里都是当姐姐妹妹一样相处。 姜芙还特地叮嘱过,以后她们嫁人生子,姜家不插手,只是不能随意把姜家的技术交给婆家。 其中年纪最大的是姜落,当时已经十六岁,她回去好好想了几天,决定终生不嫁,自己还把头发梳起来,以示决心。 反正只要她能干活,姜家是仁义之家,肯定不会赶人。 有事做,有钱花,为什么还要找个男人嫁了? 她自认不比哪个男人差,除了学手艺,这几年还识了字,会打算盘。 甚至人手不够的时候,她都能赶着马车往县里送货,一路走得又稳又快。 又过了两年,姜芙索性认姜落做了干姐姐,把不少生意上的事情都交给她。 自己则腾出时间,一心琢磨新图样。 姜芙发现,要想产品卖得更好,除了要保留北方的粗犷大气,还要融合南方的婉约柔美,不断适应市场的需要。 此外,变化最大的是姜满谷。 他先跟着阿力兹跑了两次草原,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又跟着侯家商队去了江南,见识到了更大的世面。 和侯家打了几次交道,踏实能干的姜满谷就被侯家七房的小姐看上了。 第43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43 这位小姐也不是个普通闺阁少女。 听说,十岁上头就扮成男孩,跟在她爹和几个叔伯身边学生意经,小脑瓜子转得比族里的少爷们还快。 但毕竟是女儿身,侯家又是大家族,并不缺人,她空有一身本事,无处施展。 听说姜满谷只比自己大一岁,却又是草原又是江南的,侯小姐嫉妒得哇哇叫。 然后,她眼珠子一转:嫁了他,不就能跟着一块去了? 千里姻缘一线牵,折腾了一年多,侯小姐成功下嫁姜满谷。 二人婚后也没回大梨树村,去了秦国都城做生意。 正好,姜芙也觉得是时候离开村子,于是就给姜满谷捎了信儿,让他在都城那边置了宅子。 选了个好日子,一家子跟着商队上路,直奔都城。 路上劳苦不必多说,总之,待大伙终于在新家安顿下来,姜芙十二岁的生日都过完了。 十二岁,对如今的女孩子来说,已经不算小了,有些人家甚至已经给女儿相看起来。 这也是姜老太一听说搬家去都城,她甚至没怎么多寻思,就一口答应下来的主要原因。 守在老家固然稳当,但别说村里了,就是镇上,县上的年轻后生,她老人家都相不中。 上一任县令任职期满,调去其他州府,官升了一级半,把县令太太喜得什么似的,还特地请了姜家去吃席。 说来,她家老爷能升官,也有姜芙的功劳在里面。 不只是在外面打出了本地羊绒织物的名声,拉动本县经济,姜芙当初还特地送来一条双面毯,供县令太太拿去送礼,给县令上下打点。 双面毯,是姜芙受到后世有名的双面绣的启发,最新研制出来的,还没有正式售卖,非常新奇。 一面福寿禄三星报喜,一面花开富贵,都是好意头。 要不是为了丈夫的前途,县令太太还真是不舍得把它送人呐! 他们走后,新县令很快携家眷来了,他家有位十五岁的小儿子,县令太太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了姜芙还没说亲,就有了那么一点意思。 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姜芙如今十二了,姜老太并不排斥提起她的婚事。 但这位新县令太太显然忘了那句抬头嫁女,低头娶妻的老话儿,既贪图姜家的手艺,却又瞧不起姜芙出身乡野。 在某次宴席上,明明八字还没一撇,她就想摆婆婆的谱。 结果自然是被姜老太当场喷了。 无论古今,这世上就是有一种妇人,她们心思怪异,看到未婚小姑娘,哪怕不认识,都要在心里盘算一番,比如—— 配得上我儿子吗? 你这样可不行,等以后嫁到我家,非得把你这毛病扳过来! 我儿娶你,那是你和你们全家的福气! 内心戏多得不得了,其实人家小姑娘压根也没正眼瞧得上你儿子! 如今,姜老太再也不是那个见到管事婆子都紧张的乡下老太太了,就算见亲家,侯家七老爷七太太,她都不带打怵的。 然而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眼看着这位新县令和他太太都不是什么脑子清楚的聪明人,还是能避开就避开。 所以,姜家就这么在都城开始了新生活。 侯氏虽然出身富贵,但因为从小就跟着大人做生意,深知小户人家生活不易,所以对婆婆和两个嫂子很恭敬。 她最喜欢的还是小姑子姜芙。 早就听丈夫说,妹妹是全家人宠着长大的。 按说这样的小女孩难免娇气,然而亲眼看到姜芙一大早起来打拳打得虎虎生风,满满两桶水提着就走,侯氏还是有点懵。 在家里日子好过起来之后,姜芙开始有意识地锻炼身体。 都说穷文富武,这话儿一点不假。 她以前营养不够,哪敢伸胳膊踢腿,万一不小心扭了,伤了,看病还得花钱! 先好吃好睡两三年,等身板结实起来,趁着发育期,姜芙才打拳跑步,每天还要喝上一大碗羊乳。 阿力兹不仅带回山羊绒,也带了几只母羊,在姜芙的执意要求下,人人都得喝羊乳。 一开始自然也是喝不惯的,好在加上茶叶一起煮,等煮沸之后再略加一点糖,桂花酱之类的,倒是好喝多了。 反正,喝了一段时间,牛毛猪毛狗毛羊毛的个子蹭蹭直涨,皮肤也白净了许多。 苗氏又生了个儿子,取名羊毛。 一方面是跟着哥哥们的小名顺下来,另一方面也是感念家里因为羊毛而越过越好。 从那之后,她和小田氏都没再有好消息。 不过四个毛都是混在一起养的,跟一个爹娘的也不差啥,如今姜家虽然比不了那种大家族,但也是热热闹闹十好几口子了。 阿力兹还认了姜老太做干娘。 姜老太虽然不识字,没读过书,却有一番属于她自己的见识。 她说:“咱娘俩是因为啥做了干亲?自然是为着这段母子感情,你既做了我儿子,便是满囤的亲兄弟,以后手足之间也要一代代传下去,万万不能断了。” 重新排了齿序,阿力兹成了老三,姜满谷还是这一辈里最小的男丁。 一家人愈发团结友爱。 又过了几天,吃晚饭的时候,姜满谷把外面的新鲜事讲给家人。 如今他们几房都是白天各忙各的,尽量在晚上一起用饭,不仅热闹,还能说说见闻。 所以,虽然姜家如今宅子大了,也不整天待在一起,但感情并没落下。 “刚我回来晚了,遇到封路,只能多等了片刻。说是圣上身子不大好,赶紧请了国师入宫。哦,对了,我好像忘记说了,国师就是清心真人。他去年被封为国师,非常得陛下的信任,算是陛下身边第一得意人。” 最后一句,姜满谷稍微压了压声音。 姜老太摇摇头,夹菜的手一顿。 “咱们陛下正是好年纪呢,咋就身子不大好了,别是有人胡诌吧。你们在外面不许乱说,抓到要砍头的!” 姜芙默默算了算,可不是,萧慎如今将将二十岁,萧铎也不过四十出头,才当上皇帝不过十二年。 这要是没两年好活了,都对不起他当年弑兄逼宫的劲头! 是的,虽然姜芙没打算给悼太子报仇,但她对萧铎也没什么好感。 如果不是冷眼看着,觉得他这些年当皇帝当得还算勤勉,姜芙早就想办法改朝换代了。 第44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44 任何时代,任何国家,随随便便更换元首,对底层人民的生活来说,都意味着是一种巨大的冲击。 当然,那些政客因为押错了宝,导致家破人亡,不在这种情况。 侯氏因为出身商贾,所以从小也是经常陪着女性长辈出入寺庙道观的,她便趁机说起自己之前去八仙宫的经历,倒是很快就让饭桌上的气氛变得融洽。 姜老太听得认真,又扭头去问小儿子:“你这两年还跟小卢兄弟有联系?” 姜满谷憋了好半天,这才找到机会往下说。 “我刚才就想说呢,你们可知道国师平日里出入皇宫,身边跟着的是谁?哎呦,小卢兄弟真是长大本事了,咱就说清心真人也收了好几个徒弟不是,但他们谁也越不过小卢兄弟。我还听说,如果不出意外,小卢兄弟就是下一任国师……”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任谁也想不到,当初那个三更半夜跑家里来的小道士,如今竟有这么一番大造化。 姜满谷当初陪着卢阳一路回到都城,交情匪浅。 加上他后来这几年一直在外闯荡,偶尔在路上遇到去都城做生意的商队,都会托人往八仙宫送些东西。 所以,两个人虽然不常联系,但也一直没断了联系。 尤其是姜满谷婚后和侯氏在都城定居,每逢初一十五,他也经常去八仙宫上炷香。 只是卢阳这一两年经常陪着清心真人进宫,两个人并不总是能见到。 姜家人完全是抱着吃瓜心态,但姜芙就不一样了。 她捏着筷子,半天没动。 卢阳这是想干嘛? 他不会犯傻吧? 他爹卢进在悼太子手下做事,悼太子一朝倒台,底下人死的死,逃的逃,说来的确是受萧铎的影响。 但连她这个太子之女都没想过取萧铎的性命,他不至于想要铤而走险吧? 姜芙迫切地想要和小道士见一面,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只是机会不好找,还得想办法。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机会这么快就来了,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姜家如今在都城最为繁华的街上盘了一栋三层小楼,一楼卖成品,二三楼接待贵客。 小田氏的手不如苗氏巧,但她脑子活泛,嘴也甜,早年在乡下就是出挑的妇人,如今锻炼这么多年,早非吴下阿蒙。 于是,姜芙就点了她做掌柜。 店里来的大多是女客,安排女掌柜和女伙计,都很适宜。 卢阳出现的时候,姜芙正在和小田氏商量售卖新品的事情,姑嫂二人都被那架势吓了一跳。 要说来到都城,见到最多的,就是贵人。 尤其这条街,动不动就被官兵围上,要等贵人们过去了,普通百姓才能继续走动。 “国师府来人了!” “快去看看,据说是小国师!” “听说小国师长得极为俊俏,不会真的是国师大人的私生子吧……” “嘘,敢乱编排国师大人,你不想活啦!” 众人在吵吵嚷嚷的同时,纷纷跪下,更有善男信女口中不停念诵着,应该是在祈祷。 国师府的轿辇一路招摇过市,最后停在姜家铺子的门前。 大家都知道街上开了一家极为气派的新店,专售皮毛织物,虽然这东西在北边不难见到,但做得如此精致漂亮的,独此一家。 当然,价格也够漂亮,莫说是寻常人家,就是一般富户都够呛舍得。 卢阳一下轿辇,四周俱静。 之前远远见过小国师的百姓,无不对他交口称赞,都说是天上仙一般的人物。 如今近距离看了,方知这话不虚,甚至比传得更令人惊艳! 卢阳一身道袍,除了一顶紫金发冠,全身上下并不见多么奢侈的穿戴。 但美貌有时候能够胜却一切装扮。 美貌并不只是女子独有,男子的美貌,在如今更受世人追捧。 不过,因为小国师的身份,百姓们也都只敢远远地欣赏着,祈祷着,并不敢有任何不敬的行为。 姜芙听着外面吵嚷的声音,皱起眉头。 她刚要说话,店里的一个女伙计快步进来:“东家,掌柜的,小国师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青年道士已经走入店里。 “大嫂子。” 因为小田氏站得更近一些,卢阳先问候她:“大嫂子,一向可好?” 他比六年前长高了许多,也不像小时候那么瘦了,但五官眉眼变化不大,还是很容易分辨出从前的样子。 所以,小田氏只是微愣了一下,就认出是当初的小道士。 “小卢兄弟!” 她激动地喊道:“我娘还说改天去看你,没想到你今儿就来了!快,快坐下。” 说话间,小田氏这才注意到那些跟在后面的随从,她不禁略显紧张地问道:“他们……” 卢阳并不在意,只挥了挥手,他们便安静无声地退下去。 “是国师府的人,师伯怕我出事,我只好带上。” 他解释了一句,并不在意这群人。 小田氏赶紧张罗着,让人上茶。 她一走,卢阳终于有机会看向姜芙。 十几岁的少女,亭亭玉立,神色平静,丝毫没有因为他这个不速之客而感到惊慌。 “芙儿妹妹。” 卢阳拱手,含笑看向姜芙。 姜芙也回了个礼,只是并不见多熟稔,反而随着外面那些人喊他:“见过小国师。” 这么疏离,客气得简直不像话,卢阳蓦地心头一紧。 小田氏亲自端来茶水,三人按宾主坐下。 卢阳谢过小田氏,很自然地说起往事。 “当初来都城的一路上,吃的就是大嫂子烙的饼,蒸的馍,还有肉酱和咸菜,一直念着这一口。” 这孩子实在讨喜,小田氏笑眯了眼,不自觉地和他亲近起来。 “都是粗茶淡饭,难为你还想着,又不是什么精贵东西。如今家里好过了,但酱菜什么的,还是顿顿少不了。” 卢阳趁机表示他想留下来吃饭。 小田氏愈发高兴,随口说了几样菜。 卢阳笑眯了眼:“辛苦大嫂子了,说起来,这些都是我爱吃的。” 姜芙:“???” 她端起茶,慢慢啜了一口。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小道士总不能单纯为了蹭饭吧? 果然,又说过一番闲话,卢阳说起正事。 “大嫂子,芙儿妹妹,这几年我一直暗中打听着你们的生意。不瞒你们,我也和几位贵人打过招呼,请他们行个方便。” 卢阳可不是那种做了好事却要藏着掖着的性格。 别以为修行之人就各个不染尘世了,要是真的不理会红尘之事,清心真人能三不五时就和皇帝论论道,还成了国师? 只能说,人家做得更高明。 第45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45 一听这话,小田氏的脸上立即多了几分感激之情。 她如今早就不是过去那个村妇了,自从接手了家里的生意,见识渐长。 所以,小田氏自然明白,像姜家这种门庭,即便和侯家合作,如果真的遇到想要强取豪夺的豺狼虎豹,那也是根本护不住家财的,甚至可能招致灭门之祸。 要不是有贵人暗中相助,绝不会如此顺当。 侯家再能耐,根子也在南边,那是吴国的地界儿。 真出事了,他们的手未必能插到秦国,毕竟鞭长莫及。 “小卢兄弟,原来是你,那可真是太谢谢了!” 小田氏顿时觉得一顿家常便饭哪里够,恨不得他以后能天天来家里吃饭才好。 卢阳表情真诚:“大嫂子,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咱们和一家子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师父来信说,连他和观里的师兄弟们,也都是你们在照顾,我实在羞愧。” 语毕,他又看向姜芙。 “我知道芙儿妹妹是有大志气的,所以我也不啰嗦,就看你敢不敢接下一桩大生意。” 姜芙才不会轻易被人激到。 她放下茶杯,语气平静:“大生意有时候意味着大风险,我姜家初来乍到,不求一鸣惊人,只求稳扎稳打。” 卢阳摇头:“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如果你没做好准备,是绝不可能拖家带口来到都城的。” 这人……实在精明得可怕! 难道,这就是长期待在天子身边,练就出来的火眼金睛吗? 怪不得人家说伴君如伴虎,能够得到帝王持久宠爱的,无论是嫔妃还是朝臣,都不是普通人! 一时间,姜芙有点冷汗涔涔的感觉。 但她也跃跃欲试起来。 到底是什么生意,竟让卢阳这么有自信,好像笃定她舍不得推掉一样! “龙袍。” 看出少女的耐心不多,卢阳没有再卖关子。 反正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他索性直接吐出这两个字。 小田氏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姜芙却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龙袍? 她觉得卢阳真的敢想。 这年头的龙袍,其实也就是皇帝的朝服,虽然各个朝代的龙袍各有特色,但都有龙型图案。 在明清时代,龙袍大多都是苏杭那边的针织局进贡的,异常精美,袍身上大多有九条龙。 一年四季,龙袍的质地会随着气候变化而有所不同,像缎子就是最常用的材料。 此外,同样会使用纱、罗、绢、丝等等,毕竟皇帝不傻,大冬天不会穿薄的,大热天也不会穿厚的。 “小国师,姜家如今做的最多的是羊绒织物。” 姜芙压下震惊的情绪,提醒一句。 卢阳笑笑:“谁又能说,给上面那位做朝服,就不能用羊绒呢?都城虽然比你们老家略微暖和一些,但同样地处北方,咱们秦国的冬天可不好过。” 这话很是。 尤其身为帝王,要出席各种朝会,尽管他是万人之上,依旧免不了跪天跪地跪祖宗。 听说,每年正月初一,皇帝都要率文武百官祈福,整个仪式要持续好几个时辰。 有些年轻臣子仗着火力旺,底子好,回家喝一碗浓浓的姜汤,发散发散也就没事了。 那些上了年纪的,运气差的恐怕都会直接倒下,卧床不起,甚至一命归西。 这也是姜芙觉得生意在都城会更好做的原因。 都城的权贵们绝不会抗拒羊绒! 之前她做出来的东西,全部交给侯家代理。 侯家也不傻,宁可在江南垄断,那是他们的舒适区。 “要试试才知道,暂时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姜芙还是足够谨慎,没有一口应下。 说白了,她对自己的东西有信心,即便不去攀高枝儿,一步一个脚印的,也能让全家在都城扎根。 卢阳察觉到了姜芙的疏远,他心里有点难受。 当初第一次见面,自己就很眼馋这小丫头的白胖可爱,想着要是他有个妹妹,最好的样子也不过就是这样。 多年没见,他想到芙儿妹妹大概不记得他了,毕竟那时候年纪小,但她一脸戒备的神色,还是让卢阳微微受伤。 “我绝不会害你们。” 卢阳抬起手,“我可以起誓。” 小田氏终于回神,十分尴尬地看向他:“这孩子,起什么誓……” 姜芙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那你起吧。” 卢阳:“……” 但还是老老实实起了誓言。 姜芙记得,好像这些修行之人都很惧怕心魔一类的东西,所以非常看重这一类的起誓。 她点头:“不知道小国师有没有一个期限?” 卢阳对她一口一个“小国师”的称呼弄得没脾气,怏怏道:“最晚腊月要献上去,这个不必你操心,我来安排。” 姜芙再次点点头。 卢阳留在姜家吃饭,姜老太最为开怀,姜满谷也高兴得不行,拉着他说个不停。 虽然卢阳如今的身份不同,但面对姜家人的时候,他仍旧和当年那个倔强的小道士别无二致。 甚至吃到姜家的酱菜,他有点热泪盈眶。 当初跟着姜满谷一起去都城,他背着父亲的尸骨,对前路一无所知,心里不是不惶恐的。 还记得二人在破庙过夜,点起火堆,一点点把饼子烤热,然后就是这样就着酱菜,一口饼一口菜,吃得全身终于暖和起来,再在火堆旁蜷缩着睡着了。 “喜欢就常来家里吃饭。” 姜老太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爱怜地说道。 随着天气转冷,店里的生意逐渐转好。 姜芙带着落英芬芳一起投入到羊绒龙袍的设计和制作中,这是前所未有的大工程,五个人都使出浑身解数。 当然,也失败了很多次。 如今她们使用的纺车和织机都已经是姜芙改良过好几次的了,不仅效率更高,而且也更适合制作复杂、精美的产品。 龙袍,不只有五爪金龙,还有十二章纹,这些元素都满足了,那才叫龙袍。 光是这些不同的纹样,就够她折腾了大半个月。 还有染色,这也是大工程。 好在姜芙这几年没有停下脚步,她手上能够染制的颜色,早已有几十种,再也不像当年那么寒酸,只有黑红二色。 进宫献龙袍那天,是清心真人特地算出来的黄道吉日。 腊月十八一早,卢阳亲自接姜芙进宫。 她捧着龙袍,终于站在了萧铎面前。 第46章 农女不傻了,一心脱贫(完) 小国师进献龙袍,是私下行为,所以萧铎是在御书房里见的姜芙,除了近身伺候的内侍,再无其他人。 等姜芙磕头行礼,再起身,萧铎有些惊讶地发现,这竟然只是一个少女。 他不禁说道:“抬起头。” 姜芙直接把头抬了起来,直视着萧铎。 一旁的内侍已经呵斥:“大胆,怎可直视圣上龙颜!” 姜芙像是没听见似的,而萧铎却一下子从龙椅上跳了起来。 “太子哥哥!” 他脱口喊道:“你……不对,你是谁?” 眼前的少女与悼太子竟有七八分相似,再一细看,又与咸阳公主的脸庞如出一辙! 萧铎几乎站立不稳。 内侍眼皮一跳,也跟着看过去,心下大惊。 “民女姜氏,向陛下献上龙袍。” 姜芙声音稳稳的,萧铎却觉得耳边似乎隆隆作响。 这个声音,果然是和咸阳公主一模一样啊! 他挥手:“都下去!” 卢阳犹豫了一下,对上萧铎不善的目光,也走了出去。 “你是谁?” 萧铎死盯着姜芙。 姜芙并不惧怕,反而对他微微一笑:“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萧铎一下子委顿在龙椅上,喃喃自语:“那个孩子……你是那个孩子……果然没死……” 当初他一念之差,或者说,是他不忍心对兄长唯一的子嗣赶尽杀绝,所以才召回了人手,不再往下追查。 以当时的情况,才出生没几天的婴儿,根本经不起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说不定早就夭折了。 萧铎如是安慰自己。 谁料,她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陛下似乎并未料到我还活着。” 姜芙淡淡一笑:“但我却在陛下不知道的地方,一直留意着陛下。” 萧铎心生警觉地看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悼太子生前门客无数,他虽然荒淫无道,但对身边人却很是礼遇,所以哪怕已经死了十多年,民间一直有传闻,悼太子仍有一群死忠。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做皇帝不是一件轻松事,陛下登基不过十多年,已是鬓染白霜,倒和我想象中不大一样了。” 姜芙多看了萧铎两眼。 岂止,卢阳已经私下告诉她,萧铎最多只有三年寿命。 被她说中心事,萧铎的神色一下子黯然了许多。 “怎么,你也要和悼太子的拥趸造朕的反吗?” 他冷冷质问道。 姜芙也反问:“然后呢?即便成功了,我自己做皇帝吗?” 萧铎被问住了,半晌没吭声。 姜芙自嘲:“一个私生子,甚至还是奸生子,就算我屠尽秦国皇室,要想登上皇位,恐怕也不能服众。更何况,魏吴赵三国又不是吃素的,趁我内乱,必将秦分而食之。” 她既没想过替悼太子报仇,也没想过把萧铎拉下马。 四国并立,无法统一,这是萧铎心中的痛。 如果老天再给他二十年,不,哪怕十五年……他都有信心厉兵秣马,开疆扩土! 可惜,他快死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吐出一口气,萧铎面色疲惫地问道。 姜芙上前,隔着龙案,与他相望:“我会盯着你,无论你还能活多久,如果你敢有任何对不起社稷和百姓的行为,我就送你提前去见列祖列宗。”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至于具体是什么行为,比如炼丹求仙,比如大修皇陵,比如奢侈无度,比如不纳谏言……那可就太多了,一时间还说不完。” 萧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居然在威胁朕!” 姜芙冲他莞尔一笑:“所以呢?陛下有好几个儿子,陛下也是做过儿子的人,甚至陛下还做过逼老子退位的事,你说你的儿子们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你……” 萧铎几乎说不出话,胸膛剧烈起伏,喘得像风箱。 姜芙还好心地给他倒了一杯茶。 “你的时间不多了,行百里者半九十,不要在你人生的最后阶段变得昏庸,史官们可不会美化一个犯了老糊涂的皇帝。” 等萧铎喝了茶,姜芙好心提醒他。 纵观他这十多年的表现,她能打出九十分。 所以,她才愿意冒险来给萧铎提个醒。 历史上有太多临死之前作妖的皇帝,他们也不是从一开始就一无是处的。 “朕……知道了。” 萧铎摆摆手:“去把人都叫进来吧。” 等内侍们和卢阳再次出现,萧铎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他甚至饶有兴致地向姜芙询问起和羊绒有关的问题。 “可有名字?想必不出正月,此物便能风靡大秦。” 萧铎想得更为长远。 姜芙思考片刻,轻轻回答道:“兰绒,此物为兰绒。” 一个“兰”字,从唇齿间划过,明明没什么,却无端地让她的心中泛起一阵甜蜜和忧伤。 但姜芙不清楚,她为什么甜蜜,又为什么忧伤。 “兰绒,不错,是个好名字,兰州自古盛产毛绒织物,如今以此命名,你的家乡也可受益良多。” 萧铎在嘴里念了两遍,也露出赞许的神色。 至此,秦国皇帝身着兰绒龙袍出现在正月初一的祭天仪式,整个都城乃至整个秦国都掀起了一阵“兰绒热”。 姜家的生意日进斗金。 萧铎亲手题了匾额,上书四个大字“天子共商”,命萧慎和卢阳一起送到姜家店铺。 听到消息,一条街上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好不喧阗! 有人不识字,还去问旁边人:“这写的是啥?” 那人有心显摆:“天子共商,知道啥意思不?就是说,皇帝和他家一起做生意咧,你说以后谁敢来这里捣乱,你想截皇帝的发财路,活腻啦?” 众人的态度不免多了几分恭敬。 姜芙心头的那块石头,也终于放了下来。 兰绒生意太赚钱,不免会令某些人铤而走险,如今有萧铎的态度摆在这里,那些想要出手的,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脖子上长了几个脑袋! 萧慎的身边,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看装扮,应该是贴身伺候的。 正是多年不见的姜三妮。 算算年纪,她也快及笄了,是大姑娘了。 如果萧慎依旧能够当上皇帝,念着这份旧情,或许也会给她封个不高不低的位份。 但做皇后,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来,今儿有大喜事,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姜满囤高兴地在门口放起了爆竹,透过烟雾和红色的碎屑,姜三妮也看到了姜芙。 两个人便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互相对视了一眼。 又默契地同时移开了视线。 她们最终都走上了与原着里截然不同的道路。 是好是坏,也都是各自的选择。 第47章 卷末彩蛋7 “来,各位游客,请跟随我的脚步,咱们一起来欣赏这件秦国兰绒龙袍。 据说这是由秦国历史上最知名的大商人姜芙亲手所制,并进献给了秦明宗,从先让世人见识到了兰绒的魅力。 姜芙不仅极具经商天赋,而且她在世期间大力推广手工业,织造业,多次创新、改良机器,极大地提高了当时的生产效率。 此外,她还颇具才情,将书法、绘画、刺绣等与织造结合起来,增强了商品的艺术性及收藏价值。 上个月,在欧洲拍卖行创下新高的兰绒地毯,就是由姜芙和其弟子亲手织造的,此后因战乱流失海外。它虽然历经千年,但上面的图案却依旧清晰美观,色彩艳丽典雅……” “哎,导游,我怎么听说,这位姜氏是秦明宗的私生女?据说秦明宗很喜欢她,晚年经常召她入宫,每次都给很多赏赐,就连驾崩那晚,她也是在宫里的!” “胡说,真要是私生女,那显宗对她也很好啊!” “这不正说明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吗?” “不是一个娘的,能有真心?” “两位请别吵,听我说,的确有野史认为,姜氏之所以得到明宗显宗父子的垂青,是因为她与皇室关系匪浅,甚至还有人说,是因为她极其貌美,却拒绝入宫为妃。但这些都没有得到史料的佐证,只能是民间笑谈而已。” “那是,姜氏要是进宫做了妃子,她的夫君可怎么办啊?” “说起来,她的夫君也不是普通人,还当过国师呢!” “国师是啥,出家人?出家人竟然还能娶老婆?” “哎,我知道我知道,是一个道士!姜氏二十八岁才嫁人,是秦国有名的老姑娘,还有人说是她娘家为了赚钱,不许她早早嫁人。后来秦国老国师羽化登仙,把国师之位传给师侄,哪知道这位小国师做了十年国师,忽然有一天就辞职不干了,还成了亲,娶的就是这位姜老女……” “说话真难听,什么姜老女,人家是姜首富,姜大家好不好?二十八岁怎么啦,又没吃你家大米。还有,史书上说姜家有四子,个个都做了大商人,兄友弟恭。到姜氏八十岁去世的时候,她娘家都没分家,她还把次子送回姜家抚养,这是和娘家闹掰了的样子吗?” “二十八岁才嫁人,居然还能生得出来?嘁,就是你们这群女权喜欢听这种故事……啊!” “别动手,别动手,这是博物馆,打坏了哪个咱们都赔不起啊!” “是她先瞧不起女人!” “就是,就是!” 导游:“各位游客请安静,请听我说……呜呜……” 这个月的奖金,飞了! 再次经历寿终正寝,姜芙的身体和精神一并脱离出来,整个人重归平静。 接下来,就是熟悉的记忆清除。 连那股眩晕感,姜芙如今都适应得差不多,觉得它很轻微。 “小爆,我好了。” 她轻声呼唤,立即得到小爆的回应:“嗯嗯,不错不错。” 它正一头扎在书堆里,同时飞快地浏览着各大排行榜上的讯息,为姜芙挑选即将到来的小世界。 浩瀚书海,茫茫无边无际。 终于找到一本,小爆掸了掸封面:“就这个吧,我现在反而喜欢短书名。” 这《继室》听名字就知道,男主角前面应该有老婆,女主角是他后来续娶的妻子。 不用想也知道,男主角和前任妻子肯定没啥感情,甚至同床异梦。 更有甚者,为了满足双洁党,作者直接让男主角没碰过那女人。 “所以,我就是这个倒霉原配?” 姜芙很具备自知之明,鉴于她炮灰的身份和作用,她压根不做其他考虑。 她抖了抖书,看到简介—— “满京城都说战北枭不是良人,说他娶郦氏女为嫡妻,是为了郦家的兵权,说他以平妻之礼待姜家女,是为了姜家的财富。但谢云舒偏不信这个邪!好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她就不信,凭她世家千金的本领,还拿不下这个一心打仗的粗人!等到谢云舒被丈夫宠上天,五年生了三个儿子,众人:已老实,求放过!” 姜芙“妈呀”一声,直接丢了书。 她心说,鲁迅先生不愧是大文豪,简直神了! 这不就是他所写的,歪歪斜斜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但字缝里挤出来俩字,吃人! “所以,我连倒霉原配都不是,我就是这个平妻?” 尼玛的,想骂人,想杀人! 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其实大多是冲动的产物,姜芙现在就非常冲动! “那怎么了,平妻也有情,平妻也有爱,咱们不能歧视平妻。” 小爆苦口婆心。 姜芙依旧磨刀霍霍。 还好,徽章再一次出现了。 姜芙以前都是等它缓缓飘到自己的面前,再伸手去拿,现在她气不爽,直接跳起来,先抢为敬。 「丝丝入扣」 管它是啥,姜芙如今也不纠结了,看了两眼就没再理会。 她现在真是一肚子的气。 平妻平妻,平你奶奶个腿,你敢让我当平妻,看我不把你脸抓花! 第1章 嫡妻,平妻,继妻1 “姜姑娘,容老奴托大一句,咱们征北将军府可是京城里有名望的人家。以后姜姑娘走出去,代表的是征北将军府,您的一言一行可不能像从前那样儿了,人家要说我们战家没教养……” 一过来就听见一个老逼太太在那儿叨叨,姜芙有片刻的怔忡,然后才彻底适应。 见她愣神,那中年妈妈略显刻薄的一张容长脸上又闪过一丝不屑。 到底是商户出身,就是上不得台面。 家里有银子又如何,能跟京城里的千金小姐们比得了吗? 她是战老夫人派来的,自忖身份不一般,放在有规矩的人家,哪怕是长辈身边的下人,都不是寻常下人。 这姜姑娘只要不蠢,想尽快在战家站住脚,就得好生巴结自己。 事实上,这几天过得也确实十分滋润,顿顿都有鸡鱼肘肉的不说,哪怕是姜姑娘见了她,也得一口一个“潘妈妈”地叫着。 但潘妈妈不知道,那是从前。 从这一刻起,以前的姜芙不在了,现在的姜芙可不会惯着她。 发现自己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姜芙直接站起来。 她走到旁边坐下,还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热茶,小口喝了起来。 潘妈妈瞪圆了眼睛:“姜姑娘,老奴并没有让你起身,你行礼的姿势并不标准!” 姜芙笑笑:“可能是我没看清楚吧,潘妈妈再示范一下,劳烦您了。” 潘妈妈一脸狐疑地看了她两眼。 或许……真的没看清楚? 她只好走过去,对着姜芙,行了个礼。 姜芙立即咋呼起来:“对对,就是这里,潘妈妈,您别动,让我好生学一学!” 潘妈妈强忍着,奈何她养尊处优惯了,胳膊腿儿也没那么灵巧,才几个呼吸的功夫,整个人就摇晃起来。 姜芙冷眼旁观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继续喝茶。 好在潘妈妈还算灵敏,赶紧扶住桌沿。 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这个一身铜臭的臭丫头给耍了! 潘妈妈怒气冲冲地开口:“姜姑娘,你不跟着老奴学规矩,若是老夫人怪罪下来,恕老奴也不能包庇您,只好一五一十地汇报给老夫人了!” 哈,这就吓唬上了? 姜芙放下茶杯,直视着潘妈妈。 “好啊,其实不光潘妈妈有话要对战老夫人说,等我到了京城,也有话要对战老夫人说呢。” 说罢,她上下打量着对面这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中年妇人,语气闲闲。 “看您这通身的气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太太。也是,听说潘妈妈的长子一直在绸缎铺做事,帮着老夫人打理她的嫁妆,是个顶顶能干的。” 潘妈妈面露几分得意。 却又听姜芙开口:“我呢,是没什么本事,不过是五岁打算盘,七岁看账本,什么生意赚钱,什么生意蚀本,扫两眼也就知道个七七八八。就是不知道战老夫人这绸缎铺,明明开在好地段,拿的货并不差,怎么一年下来就只有那么一点银子?怕不是铺子里什么时候有了耗子窝,这老耗子带着大耗子,顺便拉上小耗子,一起祸祸吧?” 她还故意笑吟吟地看向潘妈妈。 潘妈妈早就站不住了,身子直往地上栽。 姜芙连伸手拉扯一把都懒得,反而冷喝一声:“少把你们后宅调理小媳妇那套用在我身上!前两天不过是给你两分面子,你还抖起来了!不妨告诉你,莫说是你这样的粗老婆子,便是你们战老夫人在这里,我亦不惧!” 潘妈妈简直心里叫苦。 哎呀,果然是没规矩的商户女啊,连婆婆都不怕,我看你就是个活罗刹! “还有,”姜芙随手又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刚才练了那么久的规矩,她渴得要命,“甭以为我们姜家远在天边,就对京城的事情一无所知,当初战郦两家结亲,动静不小,真以为能瞒得过我?” 她冷哼一声,再不言语,只是小口小口抿着茶。 受老思想影响,时人如今看不起商户,觉得低贱。 但其实要是论起享福,除了那些屹立千年不倒的门阀世家,其他人还真的比不上这些做生意的。 即便就是这么小小的一杯茶,姜芙也只肯喝最顶级的,连所谓的贡品,都是她挑剩下的。 没办法,谁让人家姜家有钱呢? 闻言,潘妈妈已是彻底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来这里之前,老夫人还心存侥幸,说万一姜家那边并不知道战北枭在几年前就已经娶妻,正好可以钻个空子,先把这个金疙瘩迎进来,别的以后再说。 反正入了洞房,做了她儿子的人,不想糊涂也只能糊涂。 再不行,就给个平妻的名分,说好了,是两头大,看看谁先生出儿子。 战老夫人想得挺好,但潘妈妈现在简直想死。 “姜姑娘,你……你……” 她支吾了半天,既怕姜芙把她儿子捞钱的事情捅到战老夫人那里,又怕姜芙把战家有意隐瞒的罪过怪到自己的身上。 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浑身被冷汗浸透。 “潘妈妈倒也不必害怕,我这人向来分明,是谁就是谁。但前提是,这人要懂得好歹,知恩图报。” 姜芙喝够了,随手一放茶杯,反而伸手将潘妈妈从地上拉了起来。 她还拍了拍潘妈妈的手,似笑非笑:“潘妈妈懂了吗?” 潘妈妈不想懂,但潘妈妈只能懂。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潘妈妈简直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说给姜芙。 包括战北枭去了前线,一走就是五年,不仅根本顾不上家里一大摊子事,甚至连一个铜板都没往家里拿。 头两年还时不时写信问家里要银子,所以征北将军府早就寅吃卯粮,大奶奶郦氏不得不用嫁妆贴补这一大家子的秘辛,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些事,姜芙早就知道了,但她还是要听一听潘妈妈怎么说。 尤其像她,像郦氏,这种在原着里并不重要的人物,相关剧情都是一笔带过,多打听打听,更稳妥一些。 毕竟,原着开篇就提到过,战北枭的嫡妻死了,平妻与狂徒深夜私会被休,他已经恢复了单身。 姜芙:“好个狂徒,赶紧安排起来!” 小爆:“天呐,哪有人上赶着要遇流氓呀……” 第2章 嫡妻,平妻,继妻2 所以说,郦氏没多久好活了,至于自己嘛,等利用价值被榨干,就落个失贞的下场。 姜芙的眼神渐冷。 “老奴离京的时候,府里只听说大爷打了胜仗,别的倒是并不知晓。” 潘妈妈说完,一脸惴惴不安地看着姜芙,唯恐她发火。 姜芙却并没有再动怒,只是轻哼一声。 “怪不得只在头两年管家里要银子哪,三年前他认识了我爹,用别人的钱不心疼,自然不用再抠搜自家人。” 她自言自语道。 潘妈妈缩了缩脖子。 她跟在战老夫人身边,自然很清楚,每次收到大爷的信,战老夫人都要唉声叹气一整宿,第二天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划拉家里还有多少银子。 征北将军府,如今不只住了战北枭和他的两个弟弟,还有他的二叔一家。 战二叔自己也有两个儿子,四五个丫头,还有几房美妾,这乱七八糟的加在一起,每个月林林总总的开销,着实惊人。 所以,郦氏不光养着婆婆小叔子,还养着二叔一大家子呢! “欺人太甚。” 连姜芙都替这个嫡妻不值。 从潘妈妈口中挖了不少干货,这回京的旅途显然也没那么枯燥了。 又过了一天,姜芙终于见到了战北枭。 白天的时候,他都是和他的那群将领待在一处,到了晚上,战北枭好不容易才腾出时间,和姜芙一起用餐。 老实说,这确实是一个英俊帅气的男人。 他身形高大,一身肃杀之气,一看就知道没少在战场上见血,绝不是京城里那些学了几招花拳绣腿,没事装装样子的纨绔子弟能比得了的。 从某种层面来说,姜芙敬佩战北枭,也感谢他守住了朝廷的江山,免去百姓受流离之苦。 但他在感情上,尤其是欺骗、利用女人,实在令她厌恶至极。 难道他不和姜家联姻,姜家就不愿意给将士们提供军需物资吗? 还是说,她姜芙没人要,非得死乞白赖地嫁到征北将军府才行? 既然二者都不是,那么战北枭的行为就实在可笑,可怕,可耻! 此刻,三可男人战北枭亲自给姜芙夹了一块肘子肉。 “芙儿,路上条件辛苦,饭菜简薄,你再凑合两天,等到了京城就好了。来,吃块肉。” 他说的倒也是实情。 对男人们来说,这一路上还凑合,无非就是赶路,露宿,吃得差一点。 但对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姜芙来说,其遭罪程度,跟流放也差不多了。 她不去碰那块油腻腻的肉,只小口喝着碗里的汤。 擦了擦嘴,姜芙才开口:“战将军,离京城还有两天的路程吗?” 她以前都是喊他“北枭”,乍一换了称呼,战北枭还有一点不适应。 他低咳一声:“是啊,后日一早便能进城了。我要先觐见陛下,到时候让潘妈妈送你去将军府,她认识路。” 姜芙点头:“觐见陛下自然是头等大事。” 战北枭以为她在暗示自己,不要忘了姜家的功劳,于是他自作聪明地说道:“芙儿放心,这一次朝廷大捷,姜家立下大功,我一定会在陛下面前,为姜家美言几句。” 呵,还美言几句…… 姜芙心中不屑。 姜家虽然只是商户,但家族人丁兴旺,一两百年的时间,族里陆续出了十几个读书种子,如今在朝为官的,少说也有七八个。 本朝并不禁止商人参加科举,只是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出身商户的官员,其官阶最高只能是四品。 除了不能成为三品大员,其他方面并没什么限制。 何况,这个规定至今也只是约定俗成,又没写到律法里,说不定哪天就改了呢? 以上种种,可以说姜家在北地,算得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 战北枭倒是想把姜家的功劳都算在自己的头上,可他敢吗?能吗? 姜家哪怕只有五六品,六七品的小官,但朝中有人好办事,只要有他们在,姜家就不可能是聋子,瞎子,随意任人踩踏。 “那就先谢过战将军了。” 姜芙笑得柔顺,而且她抄起筷子,把那片肘子肉又夹到了战北枭的碗里。 “战将军连日辛苦,更要多吃一点。” 她说完,还稍微垂下头,仿佛很羞涩的样子。 战北枭心中愉悦,他夹起那块肉,直接塞进嘴里,大快朵颐起来。 心里感激他娘有先见之明,幸好提前送了潘妈妈过来。 看来,潘妈妈确实能干,有她调理,姜芙竟也有了几分独属于京城贵女的娇俏乖巧,以后她出门交际,才不会丢了自己的面子。 至于郦氏那里…… 战北枭脸上的笑容一顿。 他压根不记得郦氏长什么样子,还记得成亲那日,自己进了洞房,刚要去挑开红盖头,圣旨就到了。 接了圣旨,甚至来不及换下喜服,战北枭就翻身上马,赶去城门与大军汇合。 印象中,那应该是个高挑清瘦的姑娘。 当时拜天地的时候,战北枭发现身边的新娘居然只比自己矮一点,他不由得多扫了两眼。 罢了,反正自己又不打算休妻,郦氏以后照样是府里的大奶奶,家也照样是她管。 不过是多了一个姜氏,影响不到她什么。 更何况,就算真的影响到了,她又能如何? 郦家没人了! 曾经战功赫赫的郦家军,也已经被他成功收编,纳入自己的麾下。 一个连娘家都不复存在的女子,用什么和夫家对抗? 倒是姜氏这边,可能更麻烦一点。 战北枭一边吃着肉,一边偷眼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姜芙。 平妻,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等她进门,成了自己的人,姜家就是想闹,恐怕也闹不起来了。 姜芙垂着头,心中狂骂脏话。 什么当代战神,我看战北枭分明是算盘珠子成了精! 这么好用的脑袋,去打仗,真是白瞎了。 一眨眼,两天过去,回京的大军驻扎在京郊,等待皇帝的传召。 像这种大规模的军队,不可以随随便便进入京城,那样有起兵造反,威胁皇帝的嫌疑。 从将军到小兵,都必须规规矩矩地扎营,包括战北枭本人在内。 傍晚,军队埋锅造饭,一片热闹。 姜芙走出营帐,见到姜家的部曲首领。 二人短暂交谈几句,姜芙转身离开,好像只是出来散散步,欣赏天边的那一抹残红。 第3章 嫡妻,平妻,继妻3 朝廷打了胜仗,大军回京,京城的百姓们纷纷出来迎接,一片欢庆。 那场景,真叫人忍不住热泪盈眶,热血沸腾。 连跟在后面的姜芙都深受感染。 她一身红色骑装,身下是一匹纯白无瑕的高头大马,在人群中十分耀眼夺目。 已经有百姓发现了这个女子,都很好奇地望过来。 姜芙也不认生,谁看她,她就冲谁挥挥手,露出微笑。 小爆撇嘴:“看把你美的,搁这举办粉丝见面会呐?要不你下马,挨个握握手?” 知道它就是羡慕嫉妒恨,姜芙都不带搭理的,她继续和百姓们挥手。 很快,也有百姓主动向姜芙挥手致意的了。 被热烈的气氛所感染,在这种时候,什么认识不认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大家都有一种亲如一家的感觉。 很快,宫中派了内侍来传旨。 众人下马跪地接旨。 内侍尖着嗓子宣读起圣旨,把大军和战北枭夸了一通,让他即刻进宫,面见陛下。 战北枭起身,接旨,准备随内侍一同进宫。 “战将军!” 姜芙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 因为其他将士和百姓都还跪在地上,不敢发出声音,所以她的声音显得格外明显。 “不如我随战将军一同入宫吧。自战事起,我姜家就同战将军并肩作战,我还亲自押送粮草去往前线,或许陛下也想听听这些……” 姜芙飞快地说道。 她语速虽然快,但口齿清晰,每一个字都说得明明白白,故而大家都听得很清楚。 战北枭皱眉,打断她:“我是进宫面圣,并不是去玩闹,怎么能带着你?快回去。” 说着,他就往后看去,想在人群中找到潘妈妈的身影,让她赶紧把人领走。 但潘妈妈在马车里,连头都不敢露。 “呦,敢情这位就是姜家的少东家吧?” 内侍眯着眼睛,笑着打量起姜芙,声音里甚至还多了一丝欣赏。 “竟是邓大伴亲临,小女在这儿给您问安了。” 姜芙很客气地行了个晚辈礼。 听说这位内侍在皇帝身边伺候了三十多年,看着再和气不过的样子,其实死在他手里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这么一号人物,她谦虚谨慎一点,没毛病。 “呦,当不得当不得!” 别看邓恭嘴上说着当不得,胖胖的身子却是纹丝不动,扎扎实实地受了这个礼。 姜芙脸上的笑意更深:“大伴近来一切都好?家父多次提起,说他在多年前与您曾有一面之缘。听说小女要进京,他千叮咛万嘱咐,让小女有机会一定给您好好行个礼。” 说罢,她还真的再次站直,后退一步,郑重其事地给邓恭行了个大礼。 周围依旧安静得可怕。 战北枭的眼底闪动着一丝鄙夷。 果然是商户出身,做得出这种谄媚巴结之事,竟给一个没根的人行如此大礼! 姜芙没觉得哪里丢人了。 她知道,很多人瞧不起阉人太监,但她不是,她现在还指望邓恭帮忙,别说行礼,磕头也行啊。 反正见了皇帝还不是要磕头,谁敢不磕? 她一个现代人,磕一个也是磕,磕两个也是磕,至于在这种事情上犯轴吗? 邓恭想到昨晚那张银票,再看看眼前这个漂亮懂事的小姑娘,心下顿时有了决定。 嗯,他绝对不是因为银子,而是单纯看姜家的丫头顺眼! “好孩子,好了好了,快别客气。说起来,圣人早就听说了姜家的义举,还念叨好几次呐。既然你和战将军是一起回京的,那咱家今儿就托大一回,许你一同进宫,不过圣人到时候见不见你,咱家就不敢保证了。” 邓恭也是个痛快人,直接允了姜芙一起进宫。 战北枭下意识地想要阻拦:“邓公公,此事不妥吧?姜姑娘并非军中之人,陛下的圣旨上又没说召她入宫……” 邓恭微微眯起眼睛,神色已有不悦。 他身后的一个狗腿子适时地开口:“战将军,陛下的圣旨也没说不许姜姑娘入宫啊?眼看着时候不早了,奴婢劝您还是早点动身吧,总不能让圣人等您,虽然您打了大胜仗,是有功之臣,但君臣有别呀!” 一席话,说得站在旁边的几个亲信副将连冷汗都下来了。 有人拼命给战北枭使眼色。 战将军真是离京久了,忘了这群阉人的恐怖,居然敢和邓恭唱反调! 好在,战北枭也不是个蠢的,他很快就咽下了这口气。 “说的是,臣这就进宫!” 他拱拱手,直奔皇宫的方向。 姜芙则侍奉在邓恭的身侧,随他一行人回宫。 昨天,她派人将十万两的银票送到了邓恭私宅,以姜家少东家初来乍到,特地孝敬他老人家的名义。 以邓恭的身份地位,别说十万,就是百万,他或许都不看在眼里。 姜芙也没指望用这十万两就能买通这位皇帝身边的第一人。 不求帮忙,只求别拖后腿。 其他人说一千句好话,都赶不上邓恭说一句坏话。 现在看来,这钱花得值!太值了! 等进了皇宫,姜芙一反刚才的大胆,视线只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绝不到处多看。 邓恭也暗自点头。 要是一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蠢人,就算再多的银子,都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看到战北枭,皇帝果然龙心大悦,像是忘了当初的不快。 姜芙心说,不怪皇帝不撒手,任谁刚从别人手里抢过自己心爱的东西,都不愿意马上转交给别人吧! 皇帝从年轻的时候,就很想将郦家军收为己有。 奈何只听名字就知道,这郦家军只听令于郦家人。 好不容易等到郦家都死光了,只剩下一个没及笄的小姑娘,皇帝这边还来不及高兴呢,蛮人进犯,他只能将兵权又交到战北枭的手上。 哎,这仗一打就是好几年,只要战北枭不是个酒囊饭袋,估计郦家军也被他收归得差不多了。 皇帝顿时又心疼起来,看战北枭也开始有一点不顺眼。 这一不顺眼,他就不想再看他了。 转而去看旁边的红衣少女。 这一看,倒是把皇帝的好心情又给看回来了。 无他,谁不喜欢漂亮的年轻女孩呢? 哪怕皇帝已经年过五十,宫里依旧有源源不断的新人不断获得宠爱,充分证明了他人老心不老。 “民女姜氏见过陛下。” 姜芙也乖觉,发现皇帝的视线挪过来了,她就马上下跪,行礼,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一般,十分优美端庄。 回去要赏潘妈妈,她想。 第4章 嫡妻,平妻,继妻4 正因为有潘妈妈的强化训练,所以姜芙才能表现得和京城贵女一般,行止有度。 只是潘妈妈当初是想给姜芙一个下马威,让她对征北将军府心存畏惧罢了。 “起来吧,你就是姜宏良的嫡长女?” 皇帝淡淡地问道。 姜芙起身,也不抬头,轻声回答道:“是,原来陛下知道家父。” 皇帝先叹了一声,又开口:“姜宏良身为一介商人,却主动为朝廷军提供大量粮草,前前后后恐怕也有六七百万两银子了,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他在上头长吁短叹,姜芙在下头腹诽。 六百八十万两,还真让皇帝说着了,看来这一位也不是好糊弄的。 她之所以知道这个总数,是因为她一直跟着她爹,知道内情。 但皇帝却只是通过一些折子上的细微末节就估算出了总数,当真不可小觑啊! 这么一想,姜芙脸上的神情更见恭敬。 “家父曾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正因为国泰民安,姜家才侥幸赚得一些家资。何况,银钱乃身外之物,若我泱泱大国败给蛮族,令其问鼎中原,那时候即便有再多的家财,也必将落于敌手。” 一番话,她说得不卑不亢,情真意切。 连皇帝都有所动容,再不是刚才那么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好,好一个匹夫有责!姜宏良真乃义薄云天之人!你作为他的女儿,也被教导得很好。后继有人,姜宏良有福啊!” 皇帝同样有很多儿女,如今他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原本父慈子孝的局面也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虽然早就清楚天家无父子,但置身其中,仍旧难免唏嘘感慨。 “民女愧不敢当,姜家愿意永远为陛下,为朝廷,为我大晋国尽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姜芙说完,再一次盈盈拜倒。 这一次,是邓恭亲自过来搀扶。 邓恭就是皇帝的眼睛,皇帝的耳朵,皇帝的手臂,他的一举一动,往往更代表着皇帝本人的意志。 所以,姜芙连忙谢过邓恭。 “战将军,此次你立下大功,稍后朕会让人把赏赐送到你府上。” 皇帝颔首道。 战北枭赶紧谢恩。 邓恭重新站到原来的位置上,已经准备让他们退下了,正要开口,却见战北枭再次跪下。 “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刚立下大功的臣子,陛下即便再不情愿,也要给两分面子的。 他低低道:“说来听听。” 战北枭这才开口:“半年前,姜姑娘亲自押送粮草到前线,臣对其一见钟情,之后我二人两情相悦。如今战事已了,臣想恳请陛下为我二人赐婚!” 御书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见皇帝的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缓缓问战北枭:“赐婚?朕怎么记着,朕已经给你赐过一次婚了?难道朕如今上了年纪,糊涂了?” 闻言,战北枭原本低着的头,埋得更厉害。 邓恭笑着躬了躬身:“陛下您春秋鼎盛,何来‘糊涂’二字,老奴恍惚儿记得,战将军和府里的大奶奶郦氏二人早有婚约,成亲之前,您特地给下了赐婚旨意。” 像皇帝赐婚、太后赐婚这种事,有时候也有锦上添花之意。 比如,两家原本就有结亲的意思,如果再有一道天家的旨意,更显得气派。 战北枭和郦氏的婚约,是在郦氏七岁的时候就定下来的。 该走的礼都走了,只等着女方及笄之后成亲。 但郦氏十三岁那年,满府男丁全部战死,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战家老夫人怜惜她,主动提出把婚期提前。 就这样,郦氏在百日热孝里嫁给了战北枭。 因战事吃紧,婚礼也不算盛大,好在皇帝下了赐婚圣旨,太后皇后都给添了妆,算是保住了双方的颜面。 “是啊,朕想起来了。” 皇帝微微点头,目光如电:“这不是有妻子吗?难道郦氏有什么不妥,你准备休妻?” 话未说完,语气却已经不大好了。 战北枭硬着头皮,马上解释道:“郦氏很好,臣不能在家中尽孝,都是她侍奉长辈,友爱手足,把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臣……臣不能休妻!” 他虽然归拢了郦家军,但人心是最难掌控的。 如今他是郦大将军的女婿,自然能够一呼百应。 尽管郦大将军不在了,然而军中将士哪个不敬佩他? 如今,这种敬佩自然转移到了战北枭的身上。 假如那些莽夫听说他一回京就休妻另娶,以他们的脾性,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麻烦。 “臣……臣爱慕姜姑娘,不忍令她伤心,愿以军功换姜姑娘以平妻身份进门!” 战北枭咬咬牙。 他如今才二十几岁,边地不稳,以后有的是仗要打,不愁建立不了军功。 但姜家的嫡女就这么一个,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单看姜宏良花了几百万两银子,还没伤筋动骨,就知道姜家有多富了! 带兵打仗,固然要有本事,但没钱没粮草,谁替你卖命? 皇帝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就连一直都是一副笑吟吟模样的邓恭,也收敛起了笑容。 就在这个时候,姜芙略显诧异的声音响起:“平妻?战将军是说我吗?” 所有人都齐齐看向她。 被这么一看,姜芙显得有些害羞。 不过,能够看得出来,她正在强忍着羞怯。 姜芙继续问道:“民女素来在山野之间长大,不懂京城的规矩,只是心中好奇得紧,难道如今京城也有平妻一说?” 说罢,她不等众人回答,又往下说。 “其实,平妻只是听着好听,平妻不过是商贾之家搞出来的,糊弄人的玩意儿罢了。商人逐利,常年四处奔走,便是家中已有妻妾,也难以随侍左右。于是他们就在外置产,弄出大家之外的小家来。说白了,这平妻即便也能管家理事,在外交际,但不被主母承认,与外室又有何区别?” 说完一大段,姜芙摇摇头。 “别家情况如何,民女不知晓,也不妄加评论,但我姜家主支是决不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的。众人常说商户人家没规矩,其实也不怪人家有此一说。所以,家父做了家主之后,严厉禁止所谓的平妻,外室,若真是喜不自禁,告知主母,纳进家里,也算妥当。” 第5章 嫡妻,平妻,继妻5 这一番话,姜芙岂止是把平妻的遮羞布给一把扯下来,更是将它和外室相提并论,简直没把战北枭给臊死。 外室子,那是比妾生子、婢生子更不入流的存在! 战北枭低咳一声,示意姜芙闭嘴。 这是御前,不是你老家的村口,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啊? 然而,皇帝却好像来了兴趣,还追问道:“你们姜家还有这样的规矩啊?” 姜芙实话实说:“族里以前也是出了一些乱子,我爹才不得不以家主的身份,明令禁止。我爹说了,子女即便不是一母所生,但如果好生教养,也会懂事明理,少时受了家族的庇护,待日后长成,才能回报家族。若是养在外面,不知礼数,移了性情,对家族不仅没有归属感,搞不好还要心生怨憎,甚至埋下仇恨的种子。” 话已经说得够多,她垂下头,恢复之前的柔顺样子,不再开口。 倒是皇帝抚掌,大声说道:“说得好,好一个心生怨憎,埋下仇恨的种子,此言实在振聋发聩,给人醍醐灌顶之感啊!” 他像是自言自语:“世间父母抚育子女,不可不谓呕心沥血,然而若是养出一匹白眼狼,那不就是心生怨憎,埋下祸根?” 语毕,皇帝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捏了捏眉间。 邓恭连忙捧起旁边的茶杯,小声说道:“陛下万不可劳神太过,您先喝口参茶吧,润润喉咙。” 等皇帝接过,他又觑了一眼姜芙,递了一个眼神。 姜芙立即看懂了,那意思是今天到此为止。 过犹不及。 喝过了几口茶,皇帝的情绪也平复下来。 他放下茶杯,声音里再听不出喜怒。 “你离家多年,上有高堂,快回去看看她老人家吧,莫让她惦记。至于其他的,稍后再说。” 再不甘心,战北枭只能退下。 姜芙也跟着退了下去。 憋着一股火,穿过长长的宫道,直到出了宫门,战北枭才站定,看向身后的姜芙。 “芙儿,你怎么敢在陛下面前说那种话?一个姑娘家,张口平妻闭口外室,实在荒谬!” 他脸色阴沉,又不得不压低声音,不想让其他人听见。 姜芙故作惊恐状:“这……这不能说吗?我见陛下十分和蔼可亲,一时间忘了,就……就全都说出来了……” 她低下头,双手绞在一起,像是很惶恐后怕的样子。 见她如此不上台面,战北枭只能安慰自己,到底出身太差,又是第一次面圣,想来也是情有可原。 他长出一口气:“罢了,这次就算了,以后再不可。若是还能入宫,你便少说话,只看我眼色行事。” 姜芙如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 “走吧,先回府,我母亲和叔婶他们一定等急了。” 战北枭转身,大步流星。 走了几步,发现姜芙竟然没跟上来,他皱眉:“又怎么了?” 姜芙指了指停在远处的马车,犹犹豫豫地对战北枭解释:“战将军,你回将军府,我就不跟着了。我爹年轻的时候来京城做生意,置了一处宅子落脚,我要住到那里。” 战北枭顿时不悦:“路上不是说好了,你随我去将军府吗?也让我娘我婶见一见你。” 否则,他娘何必让潘妈妈走这一趟。 就是想着提前教导她,先把规矩学好,免得进府丢人。 “一路风尘仆仆,再说我的礼物都还在马车上。潘妈妈说了,上门做客要提前送拜帖,否则不请自来,就是恶客,是极为失礼的,要被人嗤笑。”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姜芙这一手也是玩得很熟练了。 果然,战北枭也觉得此话有理。 他甚至还点点头:“嗯,确实。看来你跟着潘妈妈学得不错。” 姜芙微笑。 而此时,征北将军府里,战老夫人亦在跟潘妈妈说话。 她问了不少关于战北枭的事情,比如可有受伤,身体还好,吃喝如何。 只是潘妈妈这些天都和姜芙待在一起,见到战北枭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便挑着能说的都说了。 即便这样,也足够让战老夫人听得眼眶发红,又是叹息,又是哽咽。 还是战二婶连忙劝道:“大嫂,如今咱们枭儿已大胜归来,你又何必难受?待枭儿从宫里回来,就能给您磕头了。” 听得战老夫人连连点头。 “对了,那姜家女性情如何?人可懂事?瞅着是不是能伺候好枭儿的?” 像是想起什么,战老夫人又问道。 潘妈妈垂手立在下面,胸前藏着一对赤金镯子。 那还是在大军入城之前,姜芙赏给她的。 她当时是怎么说来的? “潘妈妈,咱俩这些天朝夕相处,想必你也是知道我的。” 姜芙美目妙转,说出来的话却让潘妈妈后背发凉。 “这一路上的事儿,该怎么和战老夫人汇报,你千万把话在肚子里多捣腾两遍,想好了再说。” 说完,她拉起潘妈妈的手,把两个宽宽的镯子给她套上。 这是赤金镯子,虽然花纹普通,但要是真遇到个什么难处,随时绞了就能去换银钱使,便宜得很。 一时间,潘妈妈又是欢喜,又是忧愁。 “回老夫人,老奴已经向姜姑娘讲了咱们将军府的规矩,也教了她要如何行走坐卧。这位姜姑娘虽然出身不显,人却是机伶的,也颇为貌美。” 她斟酌着,小心回答。 一旁的战二婶忍不住掩口笑道:“哎呦,哪有男子不爱好颜色!倘这位姜姑娘貌若无盐,咱们枭儿凭甚要多看她两眼,还巴巴地带回京城!” 她的长媳也跟着凑趣:“大伯母,母亲,儿媳听说,这姜家十分豪富,家里的生意遍布全国,只是他们老家在北边,想来这规矩是差了一点。还是大伯母疼媳妇,早早地就派了身边的老人去调教,这天下哪还有比您更体贴的婆婆了?” 战二婶佯装生气:“敢情是我待你不好,你在这里羡慕!” 长媳连忙捂嘴:“都怪儿媳是个嘴笨的,大伯母天下第一,您老天下第二!今儿家里大喜,您二位就饶了我吧!” “你个泼猴儿,一贯嘴巧,专来糊弄我们!” 说笑间,婆媳相谐,妯娌和睦,花厅里好不热闹。 倒是大房那边,如往常一般冷清寂静。 郦氏的乳母张妈妈忧心忡忡:“姑娘,将军回来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私下里,她还是称呼姑娘,只有在人前才会称郦氏为大奶奶,免得被战家人挑出错处。 第6章 嫡妻,平妻,继妻6 郦氏正握着一卷书在看。 她的手指如玉,细长,真的透着一股似玉的白,令人不敢亵渎。 听见张妈妈的话,郦氏漫不经心地翻过了一页书,然后才低声问道:“怎么了?” 她声音不如普通女子那样悦耳,反而带着一丝低哑,并不难听,却更加迷人。 张妈妈屏退众人,这才走到郦氏的身边,附耳对她说道:“外面都在传,说他在前线就和姜家丫头勾搭上了,这一次还特地带她回京!还有,就算这事儿不是真的,那他既然回来了,你们二人是夫妻,总要在一处的……” 郦氏面不改色:“妈妈放心,姜家出了大力,朝廷一定会有所嘉奖。姜家派人进京,亦是为了此事。” 要不怎么说这世上还是有聪明人呢? 一堆人盯着桃色新闻,只在意战北枭身边多了一个女人。 却没有意识到,姜家也不是钱多到烧手,人家出钱让朝廷打了大胜仗,自然是有所希图。 这种时候派嫡女进京,起码不会让皇帝觉得你这是在急着讨好处,挟恩图报。 果然,张妈妈表情缓了缓。 但她显然更在意第二件事情。 郦氏看书很快,她又翻过一页书,嘴角一勾。 “战北枭不会过来的,放心吧。这种时候,他肯定忙着自证清白,和我划清界限。” 姜家是商户不假,但商户也分三六九等,战北枭想娶姜家家主的嫡长女,他不拿出足够的诚心,不可能如意。 就是不知道这位姜家女…… 不过,郦氏稍微想了一下,就收回思绪,继续专注地看起手里的书。 只要战家人不来招惹她,即便多花几个银子,养着这么一堆闲人,郦氏也无所谓。 她如此镇定,张妈妈好像也找到了主心骨,不再担忧,转而去安排郦氏今天要用的饭食。 郦氏的吃穿用度,一概花自己的嫁妆,不走公中。 别看郦氏出身高贵,但对这些都不甚在意,她只要求吃饱穿暖,所以大房的开销反而是府里最少的。 事实上,战家公中的账面上早就干净得凑不出一百两现银,至于那些田产庄子店铺之类的,又不能说卖就卖。 定下了中午要吃的菜,张妈妈嘀咕道:“说是将军回来了,又去支了二百两,转头就买了燕窝,姑娘还没天天吃燕窝呢!” 这说的是战二婶,除了战老夫人之外,家中女眷,就是她的辈分最高。 郦氏听见了,淡淡一笑:“我年轻,吃不吃那个无所谓。再者,妈妈若是实在气不过,叫人拿了银子去买也不难。” 燕窝而已,又不算多稀罕,无非是用钱就能买回来的。 只有那些无论用多少钱都买不回来的东西,才是珍贵的。 比如生命,比如亲情,比如……家。 看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黯然,张妈妈也闭上了嘴,不再多说。 花厅里,打发走了潘妈妈,战二婶也支走儿媳,只剩下她和战老夫人。 “大嫂,姜家姑娘这事儿……您看,能成吗?” 她脸上满是担忧。 潘妈妈说了,那丫头不是个蠢的,如果让姜家知道,这府里早有大奶奶,万一惹急了人家,自己这一房岂不也要跟着吃挂落儿? 战老夫人微微阖着眼睛,手指快速地捻动着腕子上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显然是在诵佛经。 看她这个样子,战二婶颇为不屑。 知道她还得念叨一会儿,战二婶端起茶盅,呷了两口茶。 别说,这新茶就是香。 自从郦氏进门,家里的一应吃喝都是最好的,比起当年大哥还活着的时候只有更好,没有更差。 不像前些年,战北枭身上没有好差事,一家子着实过了几年苦日子。 这媳妇娶得好啊,里子、面子,全都有了。 虽然郦家现在没人了,但郦氏当初嫁进来,那十里红妆的派头儿,至今还有人津津乐道,比起皇帝嫁公主也不差什么了。 正想着,战老夫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成不成的,都这样了,她一个大姑娘,跟着咱们枭儿进京,要是不跟着枭儿,以后哪个好人家愿意要她?” 战老夫人也喝了一口茶,这才眯起眼睛。 “至于她姜家怎么有钱,我们战家也不是无名无姓的门庭。况且,枭儿自己争气,一表人才不说,如今又立了大功,如果圣上开恩赐婚,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二人不愧是亲母子,连想事情都能想到一块儿。 闻言,战二婶心中一喜,猛拍大腿。 “真是!还是咱们枭儿能干!” 她娘家是京郊一户地主,捐了个员外郎,从老的到小的,全都大字不识一个。 即便武将不如文官尊贵,按说战家也不至于找这么一个媳妇。 不过,这是当初战北枭的祖父和战二婶的父亲早年定下的亲事,两家都很守诺,等战二婶过了十五岁,就办了亲事。 私心里,战老夫人是看不上这个妯娌的。 不过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生活苦闷,有战二婶时不时地过来说说话,倒也不算太无聊。 更别说,战二叔整日里眠花宿柳,要不就是在家跟小妾生孩子,一把年纪也不干正事, 有他在眼前做对比,战老夫人有时候真心觉得,死了男人,或许也不算很惨。 “瞧你,得亏这里没外人,也是要做祖母的年纪了。” 战老夫人蹙眉,叮嘱了两句:“等那姜姑娘上门,你可要端着一点。” 战二婶立即笑着应道:“我能不懂这个?哎呦,大嫂,还是您有福气啊!” 又说了一连串的好听话,像是不要钱似的。 也确实不要钱,说不定哄得战老夫人一高兴,还反倒有钱拿。 战二婶比谁都看得通透,更不在意面子。 她本就是弟媳,捧着大嫂又算什么呢? 就看公公死了这么多年,他们二房都住在将军府里,没被分出去,吃喝有人管,让她再说一车好话,也值了! “大爷回来了!” “快,告诉老夫人,大爷已经进二门了!” 将军府里响起一阵欢腾,从前院到后宅,不停有人喊着这句话。 战老夫人再也坐不住,扶着婢女的手,走到花厅门口。 战北枭大步而来,一见到战老夫人,他直接跪在了院子中间。 “儿子不孝,叫母亲担忧了!” 咣咣咣就是三个响头。 第7章 嫡妻,平妻,继妻7 一阵哭哭笑笑,众人总算重新回到花厅,各自落座。 战北枭也向战二婶等人问好。 战老夫人则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儿子。 比起在家的时候,儿子似乎又长高了一些,但也瘦了好多,皮肤黑了,眼睛更有神了! 亲娘看儿子,那自然没一处不欢喜,没一处不顺眼。 连战二婶都流下了眼泪,是真的激动到控制不住,而不是装出来的。 有本事的侄儿回来了,以后全家都有了指望,说不定还能提携自己的儿子,她能不激动嘛! 将军府的姑娘们,也可以找个更好的婆家。 所以,战北枭的归来,令整个将军府顿时陷入了欢乐的海洋,说是人人脸上堆笑,走路带风,一点儿都不夸张。 “枭儿,你回来真是太好了,你娘想你想得不行,天天都要念叨好几回。” 战二婶拭了拭眼角,哽咽着说道。 战北枭颔首:“是我让母亲操心了。” 战老夫人更关心进宫面圣之事。 “陛下亲口夸赞了我。至于赏赐,大概稍后就到。” 战北枭虽然也很高兴,但他比女眷们懂得克制,所以只是微微翘起嘴角,并不大喜大悲。 果然,没过多久,宫里的赏赐就犹如流水一般地送了过来。 不仅是皇帝的赏赐,还有太后和皇后给家中女眷的赏赐。 连战老夫人这样的稳重之人都喜不自胜:“得天家如此厚爱,实在愧不敢当,老身理应进宫谢恩。” 传旨的太监忙道:“老夫人别忙,太后娘娘说了,战将军刚回来,您母子二人重逢不易,进宫的事儿先不忙,以后有的是机会呐!” 战老夫人连连点头,又谢了一遍恩。 因为是宫里送来的赏赐,虽然不是圣旨,但将军府里的人也都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包括郦氏。 战老夫人特地派了潘妈妈去传话儿。 郦氏来得不早不晚,看她的样子,也没有特地装点过,仍是家常穿戴,头上简单点缀二三钗环。 等送走来人,战北枭这才顾得上看向自己的妻子。 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郦氏的真容。 贵族男女,婚前未曾碰面的情况并不算少见,尤其郦氏当时年纪还小,原本离二人的婚期还远着。 至于洞房那晚,战北枭连盖头都没掀,人就走了。 原以为武将家的女孩子,即便不养得粗粗壮壮黑如铁塔,但也多半称不上柔美。 但眼前的女子却着实惊到了战北枭! 瓷白的肤色,精致的五官,浓黑油亮的发鬓,以及瘦削高挑的身材,无一不让人惊奇。 甚至,战北枭的第一反应是,这种美,完全模糊了性别与年龄。 以至于他赶紧去回忆,郦氏究竟比自己小几岁来着? 反正二人年龄相差得有点大,以至于当初自己听说未婚妻还是一个小屁孩,着实窝火了挺长时间。 战北枭算算,觉得郦氏今年大概十八、十九岁左右。 怪不得,正是女子的最好年华,既不会一团孩气,又没有衰老憔悴。 战北枭甚至觉得,他当初离家去打仗,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不然,对着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女孩,自己怎么下口? 眼下年岁刚好,但却是不适宜急着与她亲热了,起码现在还不行,等姜氏进门了再说…… 思及此,战北枭不禁浮上淡淡的遗憾。 他的内心戏挺丰富,然而,郦氏只是随着众人跪拜,起身,没有多往这边看一眼。 一直暗中留意着郦氏的战老夫人却感到一丝满意。 这还差不多,知道当着外人,一大家子人的面,要矜持,没忘了她宗妇的身份! 要是那等一见到男人就手软脚软,恨不得一下子扑上去的,哪里还像个正室奶奶的样子! 既然郦氏这样懂事,自己这个做婆婆的总不好太过了,也得呵护她一二。 起码不能让姓姜的一进来就踩在郦氏的头上。 甭以为娘家有几个臭钱,就能在将军府做张做智,抖起威风来了! 就这片刻的功夫,战老夫人也飞快地制定好了一套大政方针。 “郦氏,你且留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待高兴了半天,众人准备各自散去,战老夫人特地点了郦氏的名儿。 郦氏应是,其他人陆续走了,她站着没动。 “坐吧。” 战老夫人掐着佛珠,她笑着说道。 乍一看去,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可见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美人儿,只是守寡多年,眉宇间有深深的折痕,两侧嘴角向下,隐约透露出几分刻薄寡恩。 进门五年,郦氏太清楚这位婆婆的真实脾性了。 “多谢老夫人。” 她从善如流地坐下。 “好了,如今枭儿回来,咱们娘儿们几个就有了倚靠了,再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虽然老话说男主外,女主内,但这家里没个立得起来的爷们,是真的不成啊,哎!” 其实,只要战老夫人愿意,她很懂得说话的艺术。 看,就这三言两语的,一下子就拉近了婆媳间的距离。 还强调了战北枭在家族中的重要性。 为接下来的话,做了很好的铺垫。 郦氏颔首:“老夫人说的对。” 还想着要不要挤出两滴眼泪的战老夫人,立即被噎得不轻。 废话,她说的自然是对的,还用得着你说? 你倒是给点大受感动的表情啊! 像是听到了战老夫人在心里的咆哮,郦氏把身子稍微侧了侧,略调整了一下坐姿,她又点头:“将军归来,府里是不是要摆酒庆贺?” 嗯,这个话题,战老夫人也喜欢。 于是她点头:“是啊,是得庆贺庆贺,府里许久没热闹过了,你回去拟个单子与我看看。” 郦氏再次应下。 战老夫人斟酌着开口:“你是枭儿的正妻,是将军府明媒正娶的大奶奶,任谁都越不过你去。只是男人在外辛苦,身边不能没个人伺候着,你做妻子的也要多多理解,要包容大度。” 绝口不提自己年轻的时候,把战北枭他爹的一个爱妾抽成烂羊头的事儿。 郦氏缓缓点头:“将军御敌于国门之外,与社稷有大功,岂是囿于后宅之人。” 闻言,战老夫人顿觉这大奶奶是个可造之材。 第8章 嫡妻,平妻,继妻8 往日觉得她是个闷葫芦一样的性子,并不讨喜,此刻也越看越喜欢。 她不禁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是将军在外面纳了妾室吗?按说这应该是主母的职责,但也不要紧,补上一杯茶就是了,老夫人不必因此而忧心。” 郦氏低头,用手抚了一下裙摆。 她嘴角泛起一抹笑:“将军有大志向,怎么会陷于儿女私情?不过通房小妾,着实不敢劳动您老人家。” 战老夫人又被噎住了。 她在心头念了好几遍佛,这才平静下来。 战老夫人干巴巴地重新捡起话题:“倒也不是小妾。” 她破罐子破摔,自己好歹是做婆婆的,还用得着瞧儿媳妇的脸色吗? “巨富姜家,其家主有一女,曾亲自送粮草去了前线,和枭儿结识,如今也已经来了京城。” 战老夫人板起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郦氏收了笑,声音更低哑几分:“听起来不似寻常人家,那便是贵妾也做得了了。” 战老夫人强忍着火气:“枭儿说了,他要以平妻之礼聘姜家女进门。” 她也是被气到了,本该徐徐图之,结果一秃噜就全说了出来。 说完,战老夫人索性豁出去了,直直看着郦氏。 郦氏却半点不惊讶。 她虽然对将军府里的大事小情都不予理会,宁可花银子买清净,但对这个婆婆,郦氏一直看得很清楚。 比起战二婶那种真小人,战老夫人就是伪君子。 当初郦家出事,百万郦家军群龙无首,战老夫人一个寡居多年的孀妇,竟能亲自上门,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她就拉起自己的手,痛哭流涕。 话里话外都是怜惜她没了亲人,孤零零一个,倒不如趁着百日热孝,赶紧嫁过去。 “我这辈子没个女儿,以后你便是我的女儿,咱娘俩好生做伴儿!” 言犹在耳啊。 彼时彼刻,连张妈妈都被感动得不行,直说郦老将军在天有灵,给姑娘早早定下了一桩好亲事。 好在,郦氏从一开始就没信了战老夫人的话。 如今再想起这段往事,多可笑。 谁家的亲娘,能劝女儿点头给自己的男人聘个平妻进门? 再者,平妻又是一个什么东西? 翻遍历朝历代的律法,有这东西的存在吗? 是糊弄自己,还是糊弄别人? “那就等将军把人聘回来再说吧。” 可能是刚才下跪,裙摆那里的皱褶怎么都抚不平,郦氏大概是觉得碍眼,索性也不去管它。 她急着回去换衣服,所以直接起身,冲战老夫人行了个礼,转身出了花厅。 战老夫人甚至愣了一下:“你……谁让你走的,回来!” 郦氏恍若未闻,她好像走得还更快了,一眨眼就消失在了门口。 战老夫人捶了捶心窝,又气又怒:“反天了,忤逆不孝!果然是没爹娘教养的东西……” 婆婆唾你一口,你都得老实站着,等脸上自己干了。 更不要说,婆婆话还没说完,你就扬长而去。 “这等恶妇行径,就该被休,好给我儿子腾出正妻的地方!” 战老夫人恨恨地拍着桌子。 没有外人,她也不必再藏着掖着。 但她很清楚,郦氏万万休不得。 武将和武将也是不一样的,像战家,战北枭的祖父虽然只是军户出身,却因奋勇杀敌,靠战功摆脱了军户身份,甚至得以进京,授了官职。 郦家却不是,郦家先祖是开国功臣之一,建立郦家军,世代守护边疆,也因此点了先帝和当今圣上的眼。 先帝还在的时候,就颇为忌惮郦家手上的兵权。 好在五年前,郦家最后一个男丁也战死了。 据说皇帝人前哭泣,人后笑开了花。 睡醒一觉,他发现自己不是做梦,很痛快地给郦氏赐了婚,让她提前出嫁。 要是战家休了郦氏,和打皇帝的脸有什么区别? 还怎么彰显皇帝的仁爱? 要知道,皇帝当初可是泪洒金銮殿,他在文武百官面前,哭着说郦家只剩这么一点血脉,要给她一个好归宿的! 实在休不得,休不得啊! 战老夫人缓了缓,叫来儿子,告诉他,一定要说服姜氏女接受平妻的身份。 战北枭也急着去见姜芙,一口应下。 结果,等他跨出门槛,才想到一个问题—— 姜芙住在哪里? 姜家的宅子,战北枭根本没在意过,更不曾询问过地址! 他只好召来大管家,派人去打听。 结果,大管家笑呵呵地说道:“大爷,姜家早让人来传话了,您要是想见姜姑娘,就去吉庆街上的逸兴茶楼,提前跟那里的掌柜说一声就好。” 战北枭点了点头,随手点了一个亲兵去传话。 过了片刻,那亲兵回来,战北枭也换了一身衣服出门。 他倒是不介意亲自上门去找姜芙,不过,想到姜家不过商贾,这天子脚下寸土寸金,靠近内城的房子绝非有钱就能买到,估计她应该住在外城,来回确实不太方便。 战北枭在包间里坐定,掌柜的送来一壶好茶。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姜芙便现身,身后还跟了两个婢女。 这二女走路无声,面色沉静,目光炯炯,一看就知道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战将军。” 姜芙行了一礼,在战北枭对面坐下。 战北枭伸手就要去拉她:“芙儿怎的如此客气,这里又没外人,你我刚好说说话……” 姜芙已经坐下,隔着桌子,成功地避开了他的手。 战北枭抓了个空,只好故作镇定地低咳一声,重新坐下。 他倒了一杯茶,推到姜芙的面前,一脸关切地问道:“都收拾妥当了?你家的宅子久不住人,要是不习惯,不如搬来将军府,内城也更热闹一些。” 姜芙颔首:“的确,内城确实繁华。” 她老爹果然是有眼光的人,二十年前就知道在内城置下一幢大宅,还买了两户下人,既能看家护院,又方便传递消息。 比起战北枭时常挂在嘴上的征北将军府,位置只好不差。 几十口子人挤在一起,听说还在用大奶奶的嫁妆度日,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骄傲的。 第9章 嫡妻,平妻,继妻9 包房的窗户半开着,逸兴茶楼就坐落在内城的吉庆街上,位置绝佳。 二人一扭头,就可以看见街上鳞次栉比的建筑,摩肩接踵的行人,还伴随着小贩充满激情的吆喝,和客人们讨价还价的声音。 看了几眼,战北枭收回目光。 他和将士们在战场流血、牺牲,不过就是想让大晋所有的百姓都过上这样安泰平和的好日子。 如今亲眼看到,战北枭十分欣慰。 “芙儿,有件事我想和你说,其实我并不是有心隐瞒,只是在我心中一直抗拒……” 然后,他便把自己和郦氏早有婚约,并且在五年前已经成亲的事情,从头说了一遍。 当然了,此刻的战北枭就像是一个准备出轨的渣男一样。 一口一个“我们是包办婚姻”“我和那女人根本没感情”“要不是陛下赐婚我早就离了”“我真正想要携手终老的人是你”…… 口区。 千百年了,连封建制度都被推翻了,但渣男的说辞竟然一个字都不改! 姜芙要真是原来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很难不被说服。 所以说,富养女孩还真不只是孩子要啥给啥,可着劲儿地花钱。 姜宏良也算不凡,但他和妻子把女儿养得太娇了,在战北枭这种男人面前,她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住。 可能她到死都以为,家族派她来京城,只是给她寻了一桩好姻缘。 不,不是好姻缘,是催命符啊! 在某些恶毒的人眼里,既然你身怀巨资,那你为什么还要好好活着? 将飘远的思绪拉回,姜芙看向面前口若悬河的男人。 “你原来已经有妻子了。我……我好伤心,我……我再不想和一个有夫之妇牵扯不清的……” 她低下头,泫然欲泣,双手紧握,很好地表现出了一种悲伤欲绝,只是不得不隐忍的情绪。 小爆诧异:“你也没去上表演补习班啊?咋一下子茶气逼人?” 即便战北枭说了一堆半真半假的话,以哄骗为主,但此刻他看着姜芙微红的双眼,也不免心疼。 “芙儿,算我求你,算你为我退让一次,除了名分上,我保证你进门之后,样样比过她,好不好?” 战北枭咬牙:“我保证,绝不碰她,我的心,我的身子,只给你一个人,好吗?” 不好,留着你那个二两烂肉吧,我不稀罕! 别以为挂个小辣椒,就能来捅咕我! 姜芙觉得自己被性骚扰了,恶心得要命。 所以,她干脆装害羞。 战北枭这个臭不要脸的,嘴上说为她守身如玉,其实不过是他绝对不会让郦氏生儿育女罢了。 真生出个儿子,郦家军算谁的? 姜芙笃定,哪怕她一直不松口嫁进战家,战北枭也不会和郦氏圆房,而是会找各种借口拖延。 最生气的就是拿她挡枪! “那可不行,女子善妒是要不得的,会被世人耻笑。她是你的妻子,无论有没有我,都应当给你生下嫡长子才行。” 姜芙捏着嗓子,往死里气战北枭。 果然,一听到“嫡长子”三个字,战北枭的脸就黑得没法看。 他怕就怕这个嫡长子啊! 不然的话,五年前,即便前线战事再吃紧,洞个房的时间不至于没有。 说不定一次就中了呢? 类似的事情,从古至今也不是没有。 比如丈夫出征不久,妻子就发现已有身孕,算算时间,很可能就是最后那个夜晚怀上的。 所以,战北枭才不肯冒险。 “战将军,你今日才与我坦白一切,我实在没有准备,要回去好好想一想。再说,我爹娘还不知道你家中已有妻子……” 姜芙扭着帕子,小声说道:“她是嫡妻,给你生嫡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如等她生了儿子,再商议我们的事情吧,免得满京城的人都要说我抢别人的夫君……嘤嘤嘤……” 帕子上提前浸了姜汁,在眼睛上稍微一沾。 妈呀,那眼泪唰唰地流,止都止不住! 战北枭腾地站起来,脸上已有怒气:“谁敢乱嚼舌根?” 姜芙赶紧侧身,一副赌气,不愿意看他的样子。 她也确实不想看他。 战北枭只好又绕到这边,他叹了口气,表情为难。 “为什么要先让她生儿子?我……我不愿意与不爱的女子有孩子!” 姜芙心中冷笑,口中抽抽噎噎:“女子有了孩子,便有了依靠,按律法,嫡长子继承大半家业,她生了你的嫡长子,想必外人不会再说是我一心贪慕将军府的富贵,相信他们总会明白,你我二人不过是情不自禁,情投意合,情有可原,情路坎坷……” 感谢琼瑶奶奶,她一边回忆着小时候看的琼瑶剧,一边将其应用到实践中。 小爆已经被麻得倒地不起,口吐白沫。 孙长老,不是,姜长老,快快收了神通吧! 左一个“情”右一个“情”,快要把战北枭给绕糊涂了,但他还是明白了姜芙的意思。 生个屁,兵营里那些大老粗要是知道郦老将军有了外孙子,会不会生出二心? 他身上没有郦家的血,但他和郦氏的儿子身上有! 古往今来,世人无不看重血统! 最后,二人算是不欢而散。 一个咬死了要你和你老婆先生出儿子再娶我,一个咬死了我的身体要保持纯洁不能让别的女人碰。 当然谈不拢。 等战北枭气冲冲离开,掌柜的来到包房。 他重新给姜芙沏了好茶,换了一套新茶具,还很有眼色地把战北枭刚才用过的茶具给丢了。 姜芙这才喝了。 “让姜楠跟着他,宁可没有收获,也不要跟太紧,战北枭不是酒囊饭袋,别让他觉察。” 她慢慢喝着茶,轻声吩咐。 姜楠就是姜家部曲首领,那个把银票送到邓恭手上的人。 掌柜的恭敬应是。 他从前是姜宏良的人,从现在开始,会一心跟着姜芙,这也是姜宏良的意思。 接下来几天时间,姜芙暗中收拢姜家早前留在京城的势力。 这些人的身份各异,数量惊人,从清流官员到贩夫走卒,男女老幼均有,有的甚至来到京城数十年,算是姜家很早之前就布置的人手。 得知有姜家人来了京城,他们都很激动。 就在姜芙忙得天昏地暗之际,一则流言悄然在京城流传开来…… 第10章 嫡妻,平妻,继妻10 姜宅,姜芙听着姜楠的汇报。 “姑娘,这些难听话,都是征北将军府二房太太命人散布出去的。最近京城各家交际频繁,她装作无意间透露给那些太太奶奶,说你非君不嫁。” 说到后面,姜楠已经忍不住咬牙切齿。 战二婶那种蠢货,确实能干得出来这种明刀明枪的事来。 姜芙倒不怎么生气,她对好名声没有执念。 但不执着于打造好名声,不代表别人可以来随意祸祸她的名声。 “她巴结大房多年,一为钱,二为势。战家暂时不会分家,那就先给她找点事做。” 于是,没两天,战二婶的陪嫁铺子就被人砸了。 这个人还不是别人,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头子,英国公的小孙子英珠。 他还大放厥词:“回去告诉战北枭,敢抢小爷的女人,小爷早就憋着这口气了!” 掌柜的气不过:“我们是二太太的陪嫁!你、你凭什么迁怒我们二太太!” 英珠上去给他一脚:“蛇鼠一窝,都不是好东西,打的就是你们这些吸血虫!” 征北将军府一直不分家,在京城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哪有小叔子都快做祖父了,还赖在哥哥嫂子家里住着不走的啊? 没规矩! 战老夫人一定想不到,她口口声声念叨着将军府的种种规矩,其实在外人眼里,他们战家也是很没规矩的! 英珠此人,早就名声在外,之前有人受了他的欺负,甚至告到御前。 结果,皇帝听完了,叹息一声:“珠儿顽劣,让他爹慢慢教导便是,英国公上了年纪,朕不忍令他难过。” 和稀泥了事。 从此英珠愈发张狂。 但他有一点还是很值得说道的,就是他一不为患乡里,二不欺男霸女,整天只盯着有钱有势的人家下手。 包括每次当街打人,不小心把小商贩的摊子砸了,英珠都会让小厮赔钱,还多给一点。 至于英珠为啥看战北枭不顺眼? 据说是他五岁那年,跟祖父去大将军府做客,遇到了年方七岁的郦氏。 英珠当即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乱蹬,又哭又喊:“这就是我媳妇儿!祖父快给我把她娶回家里来!” 其实那天英国公是作为见证人,去商谈战、郦两家婚事的。 所以,即便英珠把屁股都磨烂了,也不可能达成心愿。 从那以后,他恨死姓战的。 可惜,英珠和战北枭的年纪相差太大,平时根本遇不到。 再就是战北枭去前线打仗,一走便是五年,英珠这口气也憋了五年。 眼下再被人一挑唆,可不就专盯着战家下手! 战老夫人的铺子也没逃过。 英珠和他的小弟们,不愧是有名的纨绔,一行人跟蝗虫过境差不多,走到哪里,祸害到哪里。 这还没完。 未等妯娌二人反应过来,战二婶的嫡长子在青楼玩耍不给钱,竟让几个龟公给扒了裤子,吊在门口。 “真白,嘿嘿。” “哎呦呦,羞死人了,老娘活了一把年纪,还……不是,还真挺白啊!挤什么挤,我先来的,要看排队!” 青楼门口围满了人,有机灵的小贩趁机兜售瓜子凉茶,出租小板凳,卖得那叫一个好。 战北望双眼含泪,放声大吼:“我是征北将军府的二爷!战北枭是我大堂哥……呜呜……” 可能是某个看客觉得他吵,抓起丢在地上的绔衣,团吧团吧塞战北望的嘴里了…… 不远处,姜楠冷眼看着。 他冲着分散在各处的手下们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青楼里,老鸨一手握着一块金子,激动地直接上牙咬,咬完左边,再咬右边。 发现都是真的,老鸨笑得花枝乱颤,满脸掉粉。 隔天,战北望的婚事就被女方家里给退了,人家说了,贵府二公子太白了,咱家姑娘配不上。 战二婶直接病倒,哼哼唧唧地嚷嚷活不了了。 战老夫人没心思管她,她抓着战北枭,问个不停:“姜家的事情如何了?” 她倒不是多惦记给儿子找女人,而是…… 家里真的没钱了啊! 不知道郦氏哪根筋不对,忽然叫人把账本和对牌都还了回来,说她要调养身子,专心给战北枭生儿子,没精力管家! 战老夫人愣是找不到反驳的话! 再刁钻的婆婆,都不能在小夫妻分别五年,好不容易才重逢的时候,坚决不许人家小两口生孩子吧? 而且,她也不是不盼着孙子啊! 虽然嫡孙庶孙都是孙,但能有嫡孙的话,为啥不要嫡孙呢? 好吧,战老夫人做好心理建设,去翻了账本。 这一翻,好悬没把她翻没命! 人家郦氏可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性格,自从她管家,何时何地何人用了多少钱,干了什么,那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更让战老夫人脸红的是,战北枭之前把府里能动的银子都要走了,从那之后,就完完全全是郦氏在拿银子养家。 她吃的人参丸,战二婶日日不断的燕窝,甚至就连战二叔纳妾摆酒,和狐朋狗友去酒楼,逢年过节的迎来送往,等等,这些开销,也都是郦氏买单。 “郦氏不愿意管家?算了,不管就不管吧,等姜氏进门,让她管。” 战北枭却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儿。 一听这话,战老夫人一喜:“她同意进门了?那,是不是该着手准备起来了?” 但一想到花钱,她又心下一紧。 战北枭从不觉得,姜芙会不乐意给他做平妻。 甚至,他认为姜宏良如果不傻,就应该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给姜芙。 “我去找郦氏谈谈。” 战北枭合上账本,起身就走。 郦氏做主的大房正院,是当初二人成亲的地方,但战北枭这次回来,至今还未踏足过这里。 他一直住在自己成亲前的院子。 想到自己回京多日,还是第一次来找郦氏单独说话,战北枭心中不免思绪万千。 刚巧,张妈妈出来泡茶。 她一见到站在院子门口的战北枭,吓得顾不得上前问好,反而拔腿就走。 战北枭皱眉:“这婆子,实在不知礼数。” 看见张妈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郦氏放下书,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张妈妈呼哧带喘:“姑娘,他、他来了!” 郦氏微微眯眼:“来得正好。” 第11章 嫡妻,平妻,继妻11 这世上貌合神离的夫妻有很多,战北枭和郦氏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郦氏请战北枭坐下,让张妈妈上茶。 等下人退出屋里,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 最后,还是战北枭扛不住了,率先问道:“你这些年还好?” 郦氏颔首:“尚可。” 这天聊死了。 能问出这种问题,其实郦氏觉得战北枭实在很蠢。 一个还没及笄的少女,贸贸然嫁入婆家,娘家没人,夫君不在,更兼有一屋子吃白饭的,人人长了一双富贵眼,纵使她吃穿不愁,不忧心银子,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如果仅仅只是随口寒暄,那就更没必要。 他们二人,除了是礼法上的夫妻,和陌生人又有啥两样? 犯不上先客套两句,才能说起正事。 “不知将军有何事?” 郦氏建议他直奔主题,也省了各自浪费口舌。 见她如此不柔顺,甚至连一丝喜悦之情都没有表露出来,战北枭难免不爽。 他主动来了她的院子,她即便不至于眉开眼笑,好歹也该像个正常妻子一样,嘘寒问暖几句吧? 没有,都没有! 就连茶,都没亲手端给他! 心里来气,战北枭更是连茶都不喝了,碰也没碰。 他硬邦邦地说道:“我在前线结识了姜家女儿,与她心意相通,欲以平妻之礼相待,尽快将她迎进来。你作为嫡妻,和母亲一起,好生准备一下。” 站在不远处的张妈妈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愤慨。 但她知道,姑娘自有主张,不必自己多言。 郦氏轻轻点头:“晓得了。只是不知道将军预计花用多少银子呢?给我一个准数儿,也方便准备。” 战北枭一顿:“我这里没钱,你先垫上。” 听得张妈妈顾不上愤怒,转而瞠目。 你一个大男人,讨小老婆,还找大老婆拿钱? 说破大天去,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啊! 何况,战北枭可是口口声声说,他不是纳妾,他是娶平妻。 对郦氏来说,这不就是“我花钱,我操办,我找个人来给自己添堵”? 真亏得他能说出口啊! 郦氏却很镇定:“那不如将军打个欠条吧。” 战北枭大怒:“欠条?一家子骨肉,花你几个银子而已,你竟悭吝到如此地步?” 他一拍桌子。 没想到,这看似不起眼的桌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木材做的,竟坚硬如铁! 郦氏再出身不凡,到底是个不到双十年华的女子,战北枭原本还打算一掌下去,干废一张桌子,起码能起到震慑的作用。 但…… 他现在只觉得手麻,手疼,手要断! 强忍着没发出一声嘶吼,战北枭的牙根都要咬烂了。 郦氏叹息:“我这五年花在府里的银子,莫说一个平妻,就是三个五个,恐怕也够了。” 眼看战北枭又要发火,她摇摇头:“当然,想必将军也不会弄出来三五个平妻,那就想平也平不了了。” 总之,郦氏不出钱。 虽然姜氏豪富,会给女儿置办天价嫁妆,但男方总要下聘吧? 你分币不出,难道等着女方的嫁妆办婚礼? 滑稽!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战北枭着实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觉得手痛难忍,急着去看大夫,于是想要尽快结束这一场不美妙的对话。 “郦氏,我知你心有不甘,但姜氏柔弱天真,必不会对你不敬。等她进门之后,我另辟一处院子给她住,平日里,你也见她不着,你二人完全可以和平共处。” 郦氏翘了翘嘴角。 好在从一开始就没把战北枭当人看,否则,听到他又狗叫一通,还会挺意外! 嫡妻,平妻,能和平共处? “听将军这么一说,我倒是对姜姑娘有了兴趣。不如将军亲自安排,让我先见一见这位姜姑娘,然后再谈别的,如何?” 虽然觉得郦氏完全就是在多此一举,但她既然松口,战北枭岂有不应允的道理? “也好。” 战北枭一口答应。 等他走了,张妈妈义愤填膺:“这叫什么事儿?堂堂将军府,竟让主母掏钱纳妾!还有,他前些年不在京城也就罢了,如今人都回来了,居然不把田产铺子交给正妻打理,自己藏私房,倒叫一家子吃白饭!” 她平时顾及着郦家的规矩,哪怕心中对战家人再不喜,也忍着不说。 如今是真的被气狠了。 郦氏也冷哼一声,并不多言语,但眼神透着一抹厉色。 “再理一理院里的人,顺便把贵重东西清点好。” 她吩咐一句,径直回了屋里,也不叫人贴身伺候。 张妈妈先是愣了愣,继而露出笑容,忙不迭去清点库房。 要说战北枭的脑回路也是清奇,他思来想去,决定让姜芙和郦氏在战家宴请宾客那天见面。 理由是家里那天肯定有很多客人进出,二女见一面,也不打眼。 战老夫人却是有另一番考量—— 她上了年纪,看人看事都更老辣,别看儿子口口声声说他一定能拿下姜家女,但就凭对方至今没上门请安,这事儿就难说。 不如叫到自己的地盘,好生看一看。 若是她不识趣……哼哼。 不肯风风光光进门,那也无所谓一顶小轿抬进来! 只要你姜家还认这个女儿,还担心她过不好,就还得准备十里红妆做陪送! 何谓面甜心苦,战老夫人其人就是最好的诠释。 她一边答应儿子会好好招待姜芙,一边则喊来潘妈妈,做两手准备。 潘妈妈脸都绿了。 她很想说,老夫人您就安分一点吧,还想给人家下套儿? 不怕最后被堵在屋里的是你自己? 守寡十多年的老夫人偷汉子,这可比年轻男女幽会,要劲爆多啦! 心不在焉地听战老夫人说了一大堆,潘妈妈一得空就让自己的小儿子去给姜芙报信儿。 是的,虽然只相处了短短几天,但潘妈妈是真的怕了。 别怪她吃里扒外,属实是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 潘妈妈的小儿子自然不可能见到姜芙本人,他把消息送到姜宅,自有管家处理。 管家赏了他银子,又赶紧去告诉姜芙。 “哦?儿子想让我当平妻,娘想让我当妾,怎么娘俩的意见还不统一了呢?” 姜芙吃着用快马从南边运过来的新鲜果子,一脸诧异。 吐出果核,姜芙决定给这对贪心母子上上课。 第12章 嫡妻,平妻,继妻12 未过几日,战家发出请帖,亲朋故旧都很给面子地来了。 还有一些喜欢烧热灶的,知道战北枭打了胜仗,如今在皇帝面前露了脸,那就更要主动往上凑。 征北将军府一时间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战老夫人提心吊胆五年,如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她坐在正厅和女眷们寒暄,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下去过。 “哎呦,您的福气在后头儿呐!” “有战将军这样的儿子,那真是羡慕也羡慕不来的呦!” 更有战二婶婆媳,战老夫人的娘家嫂子等人,嘴里的好话一句接着一句。 在这种情况下,很难有人不飘飘然。 战老夫人也不能免俗。 直到姜芙的出现,犹如滚烫的油锅里掉进一滴水,不少人一见到她,就交头接耳起来。 “给老夫人请安。” 作为晚辈,姜芙给战老夫人行了礼,并送上一株珊瑚。 这是她让管家从仓库里随便找的,管家想了想,就挑了一株品相不那么好的珊瑚,但也能拿得出手。 结果,这红彤彤的珊瑚一亮相,居然还是令在场的人大吃一惊。 没办法,姜家人觉得一般的东西,对外人来说,可能真不觉得一般。 虽然京城权贵多,但撑着一副空架子,私下里艰难度日的也不少。 战二婶第一个失态:“这是真的红珊瑚?!” 废话,不是珊瑚,难道还能是干枝儿梅涂的红漆? 连战老夫人都觉得这个妯娌实在丢人。 “姜姑娘,劳你破费,这礼物实在太重了。” 战老夫人连忙说道,同时示意战二婶闭嘴。 姜芙微笑:“老夫人德高望重,此物唯有您才配得上。” 她特地强调“德高望重”,就是想给战老夫人最后一个机会,让她稍微顾及一点自己的身份和年纪,别搞那些下三滥的。 就是不知道对方懂不懂这一片苦心,哎。 这种场合,太太奶奶们有自己的圈子,未婚的姑娘又是一个圈子。 姜芙谁也不认识,索性一声不吭,全当看不见那些不善的目光。 对面几个妙龄女孩,有的用帕子掩嘴,有的用团扇挡脸,但一点儿都不影响她们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小声交谈。 有那种一看就是炮灰的,还故意时不时拿眼睛往这边剜两下,目光挑衅。 小爆提醒:“紫衣服的是谢云舒。” 咦,是她。 姜芙喝了一口茶,瞥了一眼。 小爆又呵呵一笑:“她旁边那个鹅黄衫子的,是她的敌蜜王环,别看两个人现在挺好的,其实王环一心爱慕战北枭。” 它捏着喉咙,模仿王环的神态和语气,声嘶力竭:“我愿意嫁给战将军,哪怕是妾,我也愿意!” 原着里,她确实差一点儿就做了战北枭的贵妾。 姜芙又瞥了王环一眼。 很好,都凑齐了。 不多时,战老夫人笑着开口说道:“咱们在这里说话,倒把孩子们闷得够呛,不如都去园子里散一散,待一会儿开席了,再让人去叫你们。” 姑娘们纷纷起身,鱼贯而出。 姜芙很自然地落在最后。 征北将军府不算大,好在园子侍弄得不错,姜芙走走看看,自娱自乐。 没多久,一个打扮颇为体面的中年妇人走过来。 她先恭敬行礼,然后才自报家门,请姜芙移步去大房那边坐坐。 “你是大奶奶身边伺候的?” 姜芙好奇。 这妇人衣着清爽,头上也只一根银钗,但眼睛有神,面庞含笑。 并不像战老夫人那里的仆妇丫头,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发间插的是金钗银梳,莫说是下人,就是一般的官员家眷都不如她们气派。 “奴婢是大奶奶的陪房,丈夫帮着大奶奶在外跑腿,大伙都喊奴婢一声郦九家的。” 妇人三言两语就道明了身份。 两口子都是陪房,丈夫还随了主家的姓氏,可见这是郦氏信任的下人。 姜芙不再怀疑,点点头,跟她去了大房。 乍一见到郦氏其人,姜芙有几分诧异,这武将家的女孩子都如此高挑吗? 她在女子中间已经不算矮了,换算成现代身高,大概一米六五左右。 这位郦氏显然比自己还高一点,而且,姜芙特地看了,她没穿厚底鞋。 “见过大奶奶。” 姜芙先开口行礼。 毕竟对方是征北将军之妻,身上有诰命的,自己不过民女,尊卑有别。 郦氏请她坐下。 说来有趣,她没选在正堂见姜芙,反而把会面的地方选在了一处亭子里,旁边便是人工湖,湖中开着粉白红黄各色睡莲,煞是好看。 阵阵水汽也令四周的温度低了一些,没那么燥热。 桌上摆着各色果子,水灵灵的,糕点亦是有甜口儿有咸口儿,摆放得错落有致。 如果不是郦氏想表现一下她待客有道,那么就是她身边的下人伺候得当。 无论哪一种,都强过将军府其他人百倍。 别看姜芙只在战老夫人那里和战家的女眷打了个照面。 就这一面,也足够看透那几个女人的嘴脸啦。 “姜姑娘,恕我冒昧,让人请你过来。” 郦氏甫一开口,又把姜芙给震了一下。 这种有点低哑的嗓音也太勾人了吧! 她可不是只喜欢小奶音的那种人。 事实上,声音和长相一样,美好到了极致,根本无所谓性别。 姜芙跃跃欲试,很想让郦氏多说几句话。 “大奶奶客气。” 她试探道:“不知道大奶奶要见我,所为何事?” 然而,郦氏只是笑笑,亲手给姜芙倒了一杯茶,推到她的面前。 姜芙尝了一口:“云雾茶,确实很适合在这个时节饮用。” 郦氏颔首。 姜芙有点郁闷,你咋不接着我的话往下说啊? 她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奈何郦氏除了微笑,便是点头,话少到可怜的地步。 偏偏她的态度那么和气,任谁都不能说是怠慢了。 最后,姜芙咬牙:“大奶奶,你可知道,你的夫君想娶我做平妻?” 就不信你还能沉得住气! 果然,郦氏终于开口:“他长得丑,还穷,不过想得挺美。” 嗨,所以说一个人话多话少其实都无所谓,关键是说出来的话要在点子上! 大奶奶就是一个能把话说在点子上的人! 第13章 嫡妻,平妻,继妻13 “姜姑娘,你还年轻,不要被一时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郦氏正了正脸色:“我并非担心被你夺走夫君的宠爱,才阻止你嫁入战家。” 她看向不远处的人工湖,眼神悠远沉静。 “你如果不信,我可以教你一个办法。” 姜芙哪里会不相信哦。 就大奶奶这样的气度人品,还用得着在战北枭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是的,她就是这么肤浅,她就是更信任长得好的人! “你可以告诉战家,因平妻一事,你父亲和族人都不痛快,着实恼了你,欲要把你除族,也不肯给你嫁妆。” 郦氏收回目光,看着姜芙。 这办法简直没得说! 姜芙忍不住笑出了声:“大奶奶这主意实在好,等一会儿宴席结束,我便找机会跟他们说说……” 话音未落,郦九家的快步走来。 她先行了个礼,然后在郦氏的耳边飞快地说了两句什么。 见状,姜芙干脆起身,几步走到亭子外。 栏杆旁边放着一小碟鱼食,姜芙便随手捻了一些,丢进湖里。 很快就有金色红色的锦鲤摇头摆尾,一拥而上地抢食起来。 那锦鲤肥硕,鱼嘴极大,一张一合的,也不怕人,显然养护得极为用心。 看得姜芙暗自咂舌不已。 郦氏走过来,语气听不出喜怒:“姜姑娘,战家请你来做客,但你似乎却有反客为主之嫌。” 破船还有三千钉,别看郦家男丁尽死,姜芙早就猜到郦氏的身边肯定还有高手。 她也没觉得能一直瞒着对方,只是没料到郦氏这么快就收到了消息,倒是她小看了人。 姜芙丢掉鱼食,擦了擦手,笑着回答道:“大奶奶是怪我自作主张?但你有所不知,其实一开始她们针对的是我。” 她摇头:“我不过是幸好有自保的能力,才能顺顺当当地来到大奶奶这里,赏花喂鱼。” 郦氏皱了一下眉头:“是你?她老糊涂了不成,得罪你有什么好处!” 八成又是战二婶那对蠢货婆媳撺掇的! 同在一个屋檐下,郦氏简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们。 “不知道,可能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又或者想让姜家觉得理亏,多给一些嫁妆。” 正常人往往很难理解奇葩的思维,所以不必勉强自己一定要弄明白。 郦氏恍然大悟。 如果是后者,那确实说得通,也符合战老夫人那种有话从不直说,非要兜圈子的性格。 “大奶奶,不如咱们去看看吧。” 姜芙稍微计算了一下时间,跃跃欲试。 郦氏不语。 姜芙有点担忧:“你不会是要派人拦我的人吧?” 她眯眼,表情里带了一丝审视。 要说征北将军府里还有什么人能够阻止姜楠等人,恐怕只有郦家的亲卫了。 至于战北枭的那群随从,尽管他们都上过战场,但从未被姜芙放在眼里。 郦氏略显吃惊:“关我什么事?” 要不是郦九家的刚才过来汇报,自己根本不知道那些龌龊。 见她不似要和自己对着干,姜芙一下子微笑起来:“当然关你的事,所以我才说,不如去看看。” 郦氏思忖片刻,点点头。 二人前往宴客的地方,不过不是摆宴席的会厅,而是稍微僻静一些的客房。 这里供客人休息、更衣,都提前打扫布置过,干净整洁。 进门之后先是桌椅,旁边摆着花架、香炉等物,绕过一扇屏风则是内室,内室一分为二,大的摆着床榻,小的放了马桶、洗手盆、皂角帕子之类。 姜芙和郦氏走近,发现客房周围竟连一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二人不禁对视一眼。 按理来说,主家既然提前安排了客房,一定也会留人在此。 郦氏看向姜芙的目光很有深意。 第一次来战家,就能避免被人算计,还能顺手坑回去,这难道只是一个平凡的商户女? 怪不得她敢亲自押送粮草,这等胆量,足够算得上女中豪杰了。 郦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战北枭母子踢到铁板的丑态。 “大奶奶,注意脚下。” 二人并肩走着,姜芙随口提醒一句。 没等郦氏谢过她,客房里先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啊——你是谁?出去!” 又有女人喊道:“别叫了,快帮我把裙子穿上!” 声音里明显带着气急败坏的味道,显然这个后说话的女子已经怨上了之前尖叫的女子。 听见声音,郦氏快步上前,一把推开房门。 姜芙只觉得眼前一花,原本站在身边的人就不见了。 她一抬头,才发现郦氏居然已经往内室走去,自己只来得及看见一片衣角一闪而过。 姜芙大张着嘴:“大婆捉奸,府里变天。” 赶紧跟上。 不过,姜芙显然还是来得有些晚。 等她闯进客房,才发现战北枭已经坐在了外面的椅子上,脸黑如炭。 郦氏则坐在他旁边,泰然自若,只是手上抓着一条镶紫色滚边的白色挑线裙子。 内室隐隐传来哭泣的声音。 “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战北枭一见到姜芙,第三次懵逼。 姜芙咧嘴:“我一直和大奶奶待在一处啊。” 只怪刚才自己腿脚慢了一些,不,只怪郦氏动作太快了,堪比闪电。 趁着战北枭愣神,姜芙朝内室里探头一看。 这一网下去,居然同时捞到两条鱼! 大鱼身上甚至没穿裙子。 小鱼想往外跑,奈何姜芙很没眼色地堵在门口。 “郦氏,这件事是误会,我可以向你解释……” 刚才在前院,战北枭喝了不少酒,此刻难免酒意上头。 他只能用手死死按着太阳穴,努力保持着清醒。 郦氏并不接话,只是扬起声音:“谁在外面伺候着?去请老夫人过来。” 外面刚才还空无一人,这会儿却走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大丫头。 她没说话,冲郦氏一屈膝,转身走了。 内室的两个少女一下子全都慌了神。 这二人,正是谢云舒和王环。 谢云舒一直派人盯着前院,听说战北枭出来更衣,便立即找了个酒洒到裙子上的借口,也匆匆离席。 结果,王环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挽着她的手,非要一起跟着。 两个人心怀鬼胎,很有默契地都没带自己的丫鬟。 她们先到客房,王环提议谢云舒先脱下裙子,方便擦拭。 谢云舒这边刚把裙子递给王环,战北枭竟然就一头闯进来,抱着马桶狂吐,吓得王环尖叫。 第14章 嫡妻,平妻,继妻14 战老夫人很快来了,后面跟着战二婶婆媳。 她们三个倒还没有蠢到家,知道不能到处张扬,并没有闹得人尽皆知。 战老夫人只带了潘妈妈一个人。 一进客房,见到郦氏的手上抓着一条裙子,战老夫人垂下眼睛,压下心头的狂喜。 成了! 倒是潘妈妈守在门口,根本不敢多看。 她已经给姜芙递过消息,至于姜芙要怎么做,能不能避得开战家的算计,就不是她能干预的了。 说起来,她这也算是背主了,哎…… “老夫人。” 郦氏起身,状似随意地把手里的裙子放在了桌上,并不多话。 战老夫人生气地看向战北枭:“胡闹!今儿是什么日子,你便是再情难自控,也不该做出这么失礼的举动!你媳妇这么多年侍奉长辈,打理宅院,你就这么伤她的心?” 越说越愤怒,战老夫人甚至抬起手,冲着战北枭的肩膀打了几下,着实很使了力气。 战北枭也不敢躲,就生生受了。 战老夫人喘了喘气,这才看向郦氏。 “你放心,你是我们战家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回来的媳妇,外面那些妖妖调调的,哪怕进了门,任谁也越不过你去,我老太婆还活着呢,绝不容许那些个宠妾灭妻,嫡庶不分的混账事!” 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郦氏弯了弯嘴角:“老夫人最是仁慈。” 见她不哭不闹,战老夫人心里一声长叹。 到底身上流着郦家的血,单就这副沉得住气的姿态,就是寻常人家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可惜了。 “我之前见那姜家女,还当她是个好的,竟如此没规矩……” 战老夫人脸色一沉,伸手往桌上一拍。 那裙子也跟着掉在地上。 姜芙施施然走出来:“老夫人是说我吗?我自问规矩还行,多亏老夫人之前派了潘妈妈来教导我。” 门口的潘妈妈:勿cue多谢。 战老夫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尤其她上下打量着姜芙,发现姜芙身上的衣服齐齐整整,连个褶皱都没看见。 裙子…… 裙子自然也是好好地穿在身上啦! 战老夫人呆滞了一下,继而老脸一黑,就往内室冲。 姜芙赶紧让开。 内室的空间不大,此刻正弥漫着一股酸臭之气,马桶倒在地上,里面的秽物泼了一地。 旁边两个少女哭成一团。 特别是其中一个,还没穿外裙…… 听到声音,两个少女齐齐抬起了头,露出花苞一样美丽的脸。 看清她们是谁,战老夫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造孽啊! 一个是谢太傅的老来女,一个是承恩公的小孙女。 清流,外戚…… 她儿子是武将,是手握兵权,刚打了胜仗的武将啊! 这要是一般的人家,随随便便纳进来,拨个院子住,给口吃的,饿不死也就得了,府里不差两张嘴,反正花的是郦氏的银子! 但谢太傅和承恩公是一般人吗? 更别说他们的身份,又那么特殊! 战老夫人张张嘴,再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倒是王环年纪略小一点,城府也不及谢云舒。 她直接哭着开口说道:“老夫人,我们来府上做客,怎么会遇到这种事?万一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 她跺脚:“我爹会打死我的!” 这话不算夸张,承恩公世子确实是一个比较严肃端方的男人。 据说是因为怕被他人诟病外戚身份,所以打小就性子老成,哪怕见皇帝也是板着那张扑克脸。 王环的话像是一道雷,把战老夫人劈醒了。 承恩公世子打不打死王环,她不知道,但承恩公世子很可能打死战北枭啊! “王姑娘,老身一定给你一个说法。” 战老夫人急忙说道。 谢云舒哭得一双眼睛活似烂桃儿,下面只穿着白色细绢裤子,虽然如今天热,不会着凉,但一个少女衣衫不整地被男人堵在更衣处,裙子还让人家老婆攥在手里,这和失贞也没啥两样。 她是心悦战北枭这种英雄,甚至动了春心,想要借着机会与他一诉衷肠…… 只是并没想过是这种情景啊! 没办法,战老夫人让潘妈妈先回去取了一条裙子,再伺候谢云舒和王环梳洗一番,最后亲自去见谢家和王家的女眷。 谢云舒和王环都是小姑娘,自然是跟着家中的女性长辈一起来征北将军府做客的。 等战老夫人结结巴巴地说了来龙去脉,谢夫人和承恩公世子夫人全都炸了! 她们今天是来烧热灶的,无非是因为战北枭是当红炸子鸡,得了皇帝的宠爱。 否则,就凭将军府的门第,能请得来太傅之妻和世子夫人吗? 给脸不要脸! 竟祸害起她们家的女孩来了! 不怪人说武将粗莽无礼! 谢夫人到底文雅,除了气得直哆嗦,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 但承恩公世子夫人却是京城女眷中有名的辣子,她极是疼爱王环这个小女儿,当即叉腰骂道:“放什么狗屁,你家张罗摆酒,难不成一家子下人都是死的,任由一个大老爷们往小姑娘的地方闯!等着,这事儿没完,就算告到太后娘娘那里,我们也奉陪到底!” 说完,伸手去拉王环。 哪知道,世子夫人刚撂下狠话,奈何女儿和她不是一条心。 王环哭丧着脸,但两只眼睛却是亮得吓人。 她刚才梳洗完毕,已经看清了战北枭的样子,战北枭当时也已经换了衣服,重新洗脸漱口,又恢复了正常形象。 该说不说,虽然因为打仗而糙了一点,黑了一点,但战北枭的颜值还是一流的。 这皮囊很能唬人,尤其那种在战场上锤炼出的男人气息,不是京城里的小白脸能比的。 王环一下子就看得浑身酥软,头皮发麻。 “娘!” 她松开世子夫人的手,含情脉脉地看向战北枭:“我愿意嫁给战将军,哪怕是妾,我也愿意!” 好嘛,一听到这番表白,世子夫人好悬没晕过去。 倒是战老夫人灰败的脸色一点点明亮起来。 她坐直身体,伸手取过旁边的茶杯,吹了吹,浅浅啜了一口。 “世子夫人,这年轻人的心意,咱们做长辈的总要顾及一二,你说是不是?” 世子夫人真想一口唾过去。 是你娘的是! 第15章 嫡妻,平妻,继妻15 因为王环的临阵倒戈,世子夫人再也没有独自作战的勇气,拉着女儿匆匆离开,只说稍后再议。 而谢夫人虽然缓过来了,但她却做不到像世子夫人那么有底气。 原因很简单,她女儿的裙子还在人家手上呐! 何况谢夫人的性子原本也不擅长吵架。 她只好柔声道:“这事儿实在意外,还请老夫人不要张扬出去。” 女方主动定性为“意外”,战老夫人心头畅快。 于是,她也不吝说两句好听的:“理应如此,今日是我家招待不周了。” 不过,郦氏坚决不肯交出裙子。 她全程一言不发,只听着她们言语交锋,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但却把最重要的东西牢牢捏在手里。 谢夫人一脸哀求:“小女不懂事,大奶奶饶她一回,经此一事,也让她学个乖。” 郦氏对谢夫人没什么厌恶,只是她不会傻到半场开香槟,一定要把这件事砸实了再说。 “再不乖的女孩,到了婆家也会学乖了,夫人不必太担忧。何况,我们家老夫人一向都是最擅长调理人的。” 郦氏端茶,不欲多说。 谢夫人眼前已是阵阵发黑。 和明白人说话,不需要浪费口舌,这大奶奶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要让谢云舒进门做妾! 做了妾,自然有夫人和奶奶教你做人! 她精心养了十多年的女儿,太傅府里的掌珠,难道真的要给一个武将做妾不成? 更不要说,坊间早就传遍了,战北枭还要娶平妻。 一个嫡妻原配还不够,再来一个平妻,她女儿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对了,平妻…… 谢夫人环顾四周,果然在角落里看见了坐着喝茶的姜芙。 为今之计,只能把希望放在这个姜家女身上了! “姜姑娘!” 谢夫人一声疾呼:“姜姑娘,难道你就不打算说两句吗?你和战将军情投意合,眼看好事将近,何必多一个人来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呢?” 被点了名,姜芙只好放下手里的茶杯。 战老夫人这里的茶,比起郦氏那里的真是差远了,不过也还凑合。 不得不说,谢夫人这一招围魏救赵,使得不错。 假如她真的爱惨了战北枭,此刻一定恨不得没有谢云舒这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情敌出现! 不管谢云舒是以什么身份进了战家,都会对她产生威胁! 但偏偏姜芙手握原着,熟悉剧情。 而且,她烦死战北枭和他的家人了! “谢夫人慎言。且不说我和战将军如今毫无关系,就算我们真的有什么,难不成事已至此,我们大家还能眼睁睁看着谢姑娘去死吗?” 被占了便宜,除了大被一裹,把坏事变成喜事,那就只能一死了。 谢云舒显然不是甘心赴死的性子。 她睁大双眸,眼睛里迅速蓄满泪水:“娘,娘我不想死……” 谢太傅是朝中清流之首,他说不定还会因为有一个用自杀来证明清白的女儿为傲。 谢云舒相信,她要是准备去死,她爹绝对第一个给她递白绫! 谢夫人求助姜芙无果,身子摇摇欲坠,她也抱住了女儿,娘俩失声痛哭起来。 总算逮到一个说话的机会,战二婶抖了抖帕子,撇嘴。 “我说谢夫人,您还有心情哭,不如回去归拢归拢令嫒的嫁妆,咱们两家找个好日子,先把谢姑娘迎进来。” 眼看谢夫人红着眼睛,怒视着自己,表情恼火,战二婶也不慌。 她口中砸砸作响:“呦,这是要吃了我?我一番好心呐,您想想看,要是谢姑娘在王姑娘后面入府,光是嫁妆就不知道要被比到哪个山旮旯里去了!谁不知道承恩公府的富贵……” 都是做妾的,按说什么嫁妆不嫁妆的,但谢、王两家都是疼姑娘的,总不会不给银钱傍身。 谢夫人一下子如遭雷劈。 是啊,她总不能真的让女儿去死,进将军府做妾,虽然名声坏了,却好歹能活下去。 舒儿样样都好,不愁得不到战北枭的宠爱。 怕就怕承恩公府势大欺人,叫那王环骑到舒儿的头上去! 谢家的姑娘,被正妻压着也就罢了,凭什么被别的妾压着! 可以说,战二婶的话,尽管难听,却彻底提醒了谢夫人! 她匆匆告辞。 “大嫂,枭儿,那我也先回去了。哎,这累了大半天,实在吃不消。” 战二婶功成身退,带着儿媳走了。 至于郦氏,她连看也没看一眼。 哼,一个娘家都没了的,谅她不敢起什么幺蛾子! 郦氏同样一个眼风都没给。 这等蠢人,多看一眼都是折磨自己。 到了此时此刻,战北枭要是还不知道他这是被人算计了,那他就是白活。 “娘,必要彻查府中下人!” 他气得脸色铁青。 可惜,战老夫人心虚得很。 她摆摆手:“你打了胜仗,如今各家都盯着我们,还是大事化小吧。” 战北枭不甘:“一定是有小人作祟,府里岂容这等恶仆放肆?可惜我当时醉得厉害,已经不记得那个带路的婢女长什么样子。” 他拼命回想,脑子里只有一张模糊的人脸,普通到了极致,扔人堆里都找不到。 现在更是想不起来了。 姜芙冷笑。 姜楠手下有一伙能人异士,其中就有专业细作出身的,改头换面比寻常人吃饭喝水还容易。 别以为商户都是穷得只剩银子。 需知人活在世,再高贵也离不开钱,姜家有钱,就意味着能换来各种各样的资源。 战老夫人支支吾吾,眼神闪烁得厉害。 “说不得是个误会。哎,要怪就怪这两个姑娘不妥当,去别人府上做客,怎么能不带丫鬟就乱跑呢?” 知母莫若子。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战北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里面一定还有他娘的手笔! 再看一眼姜芙,坐得稳稳的,拿着一杯茶喝了半天,战北枭不禁想要仰天大叫。 娘啊,你可真是……叫我说什么好啊! 知道他尚未说服姜芙答应以平妻的身份入门,就想釜底抽薪,直接让人家做妾! 这昏招,一定是二婶想出来的,倒是她娘居然也同意了! 战北枭暗中记了战二婶一笔。 战二婶还真是冤枉,因为这的确是战老夫人自己琢磨出来的,不干别人的事。 “说完了吗?那我可以说两句了不?” 姜芙放下茶杯,忽然出声。 第16章 嫡妻,平妻,继妻16 战北枭立即出声:“芙儿……” 姜芙拒绝:“男女有别,再则老夫人和大奶奶都在此,还请战将军自尊自爱,称呼我一声‘姜姑娘’便可。” 被扣上不自尊不自爱大帽子的战北枭顿时哑了。 姜芙不理他,径直看向战老夫人。 “老夫人,我生于长于偏远之地,不比天子脚下,论起见识和规矩,自然远远不如京城贵女。正因如此,自我进京,便时刻提醒自己谨言慎行,想着初来乍到,礼多人不怪。” 见她说得挺客气,战老夫人脸色稍缓。 “的确应该如此,女子怎可做出张狂样子,不成体统。” 她还顺杆儿爬上了! 姜芙觉得好笑,索性话锋一转:“但就因为我这么想,所以有人认为我是软柿子,非要来捏捏我。” 她上前一步,直直看着战老夫人的眼睛。 “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即便真是柿子,也不软。何况,我还不是软柿子。” 姜芙一字一句:“告诉你,我!是!铜!豌!豆!” 是的,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 话一说完,她直接一掌拍在旁边的一个高花几上! 吓! 战老夫人瞪大了眼睛,呼吸变得急促。 然而,高花几纹丝不动。 这高花几是用上好花梨木制成的,上面摆着一盆花。 姜芙心说,坏了,装大了。 手也有点疼。 但就在下一秒,高花几似乎摇晃了一下,然后从中间缓缓裂开一道缝。 “吱——咣!” 它越晃越厉害,紧跟着一分为二,连着那盆花,一起砸在地上! 姜芙:!!! 哎呦,我果然好厉害啊! 手好像都不疼啦! 这是哪里来的金刚母夜叉! 战老夫人本就亏心,她在宴席上没吃什么,胃里空空,身上没劲儿,再被姜芙这么一手给惊到,眼睛一翻白,整个人当场就昏死过去。 “娘!来人,叫大夫!” 战北枭从震惊中回神,他大步冲上去,一把抱住战老夫人,回头大喊。 下人们都丢了魂儿,潘妈妈第一个慌慌张张地往外跑。 跑到半道儿,她停下来,一手握拳,狠狠地打了一下另一只手的手心。 “你说你惹谁不好,你惹她干嘛呀!” 潘妈妈忍不住嘀咕起来:“花梨木啊,说碎就碎了,这要是一巴掌拍脑袋上,脑浆子都得迸出来……” 光想想就害怕! 怪道人家说那些不开化的地方,人就是蛮! 穷山恶水出刁民! 念叨够了,主要是也害怕够了,潘妈妈这才继续往外走,派守在二门的婆子去外面找大夫。 她倒是不知道,还没等大夫进府,姜芙就已经把战老夫人给弄醒了。 姜芙从一个丫鬟的头上拔了一根铜鎏金钗子,抓在手里,趁战北枭一个不防,狠狠地扎在战老夫人的人中处! “嗷!” 战老夫人直挺挺地坐了起来,伸手一摸,摸到一手血。 “好了。不必叫大夫。” 姜芙满意地直点头。 为啥用铜鎏金钗子呢,因为赤金的太软,不够硬,也不够痛…… 她把钗子还给那丫鬟,随手从自己头上拔了一根赤金的,插在丫鬟的发间。 丫鬟且惊且喜,当然,喜还是大于惊的。 看着亲娘血次呼啦的人中,战北枭陷入沉默。 姜芙对郦氏施了一礼:“多谢大奶奶的招待,改日再来府上叨扰。” 郦氏也颔首:“姜姑娘好走。” 铜·姜芙·豌豆忍不住又看了看地上的高花几尸体,压下满腹的疑惑,大摇大摆地走出将军府。 “出来,怎么又装死?” 姜芙抱怨:“刚才我大发神勇,你居然也不在旁边给我加油助威。” 小爆声音颤巍巍的:“我,我这不是还处在震惊中吗?” 姜芙坐进马车,一脸疑惑:“你震惊啥,震惊谢云舒和王环同时给战北枭做妾吗?” 小爆心说,那点小事哪里至于让我震惊啊? 我震惊的是,金主爸爸他、他、他变成了女人……不是,他装成了女人! 它纠结了半天,都没想好要不要告诉姜芙。 “那个,郦氏……郦氏是男的。” 最终,小爆决定还是做个有良心的系统。 “啊?哈?” 姜芙猛地跳了起来。 “嘭!” 但她忘了自己此刻坐在马车里,脑袋重重地磕在了车顶,剧痛无比。 连正在赶车的姜楠都被唬了一跳,赶紧“吁”一声,勒住了马。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他回头,焦急地问道。 自己就不应该听姑娘的,以后无论姑娘去哪里,都得带着那两个会武的婢女才是! 姜芙捂着头,叹了两声:“没事,撞到头了,别管我,先回家!” 一直回到家里,她还没消化郦氏是男扮女装这一事实! “男女骨骼不同,他怎么遮掩的?喉结呢?” 小爆:“他会武,应该是学过缩骨术之类的,能压制身高。至于喉结,很简单,用一种仿真皮肤贴在喉咙那里,平时再穿一些高领衣衫,也能遮掩一二。” 姜芙点点头。 “她嫁给战北枭的时候,才十三岁,正是少男少女雌雄莫辨的年纪。之后也一直深居简出,平时从不外出交际,所以满京城都没几个女眷见过她。” 其实,小爆也很意外。 原着里只写了郦氏年纪轻轻就死了,从此郦家再无一人在世,彻底湮灭在大晋国的历史中。 结果今日一见,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让丫鬟给自己拆了头发,姜芙舒舒服服地泡在热水中,继续逼问小爆。 “那个高花几,就是他暗中帮我吧?” “嗯,我当时看到,他用右脚脚尖在地上碾了一下。不过当时所有人都被你震住了,没人注意。” 好厉害! 姜芙觉得这一定是很强大的内功,比隔山打牛还厉害。 “说起来,不论他是男是女,都是最后一个郦家人了。” 话题一下子变得有些伤感,姜芙从水里伸出手臂,揉了揉脸颊。 “你说,郦家当初为什么要撒谎,明明生了男孩,却对外说生了女孩。” 看来,早在那时候,郦家就对朝廷有了防备。 确切地说,是防备龙椅上那位。 第17章 嫡妻,平妻,继妻17 打仗父子兵,上阵亲兄弟。 最早一代郦大将军正是凭着亲兄弟多,亲儿子多,才迅速建立了军功,并有了郦家军的雏形。 此后,郦家的嫡支代代生儿子,少的四五个,多的九十个。 这些子孙长到十几岁,就会奔赴战场,也死在战场。 有人说,这是因为郦家人煞气重,摆脱不了马革裹尸的诅咒,所以生不出女孩。 直到十八年前,郦夫人痛了三天三夜,生下一个女婴。 当然,毕竟谁也不能扒开襁褓看一眼是不是女婴,但郦家就是这么说的。 据说在京城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许多人家都听说过郦家只生男不生女的传言。 “看来,不管是郦大将军还是郦夫人,都拼了命地想要保住这个孩子,不希望他重走父兄和祖宗的老路。” 水凉了,姜芙起身。 既然知道了这么大的一个秘密,她可不想坐以待毙。 当晚,满京城都知道了,如今炙手可热的战将军不仅打仗打得好,女人缘更好! 涉及到谢太傅和承恩公府,大家说起两家女眷的时候不敢太过分,但跟着打趣几句还是无妨的。 法不责众嘛,你还能把我们全都抓起来? 承恩公府,王环闹着绝食。 她才十四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平时见到的年轻男子,也不过是堂哥表哥之类的。 今天乍一见到英武不凡的战北枭,一颗小心脏简直要跳出胸腔。 即便后来他喝醉了,吐了一地,多少有点影响形象…… 承恩公世子冷着一张脸:“不吃就不吃,饿死这祸害正好!” 倒是承恩公听完世子夫人说完事情的经过,沉吟片刻:“此事倒不像是故意针对我家环儿,罢了,天意弄人。” 世子讶然:“父亲,难不成真叫环儿去做妾?那姓战的几年前就已娶亲,环儿小孩子家不懂,我们却是早就知道的!” 一旁的承恩公夫人早就搂着孙女,心啊肝啊的叫嚷起来。 这小孙女长得极其像她,所以祖孙间情谊非常。 王环趁机对承恩公夫人撒娇:“祖母,求您成全!” 承恩公夫人便一拍桌子:“咱们家是什么门第,他不过一介武夫,能娶到环儿是他祖坟冒青烟!我不管,明儿一早我就进宫,求太后娘娘赐婚!” 另一边,谢太傅府。 自从出了将军府,谢云舒便一言不发,默默垂泪。 她是谢夫人的老来女,四十岁上头才有的女儿,又因为上面生了三个儿子,她尤其疼爱谢云舒。 但千算万算,没算到女儿竟对一个有妇之夫起了念头啊! 就凭她故意弄脏了裙子,故意甩开丫鬟,故意跑到客房去更衣的行径,谢夫人就恨不得一头撞死。 等谢太傅回家,就看见夫人和女儿一起跪在书房。 谢太傅大惊,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谢太傅简直怒不可遏,上去就是一巴掌:“孽女!” 枉他在朝堂上风光霁月了一辈子啊! 而且,他前两天才在早朝上提议皇帝及早收拢各地兵权,遏制地方总督权力过大,唯恐形成“国中之国”的乱象。 皇帝只说此事再议。 结果,转头他女儿就去给人家送上门了! “就当没生过你,你……你自裁吧!” 谢太傅梗着脖子说道。 谢夫人当即就从地上爬起来了:“谢允,你敢?当初我爹看你是读书种子,一心资助你,如今你做了太傅,就翻脸不认人了?女儿是我生的,轮不到你来让她死!” 再不复平时的端庄文雅,倒和护犊子的母兽没什么区别。 谢太傅用手揉着胀痛的眉心,无奈道:“你说这些旧事干嘛?我对老泰山感激不尽,但这孽障自己不争气!” 谢夫人握了握拳,抿紧嘴唇,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去求陛下赐婚,舒儿不能真的就一顶小轿抬进门。” 她左思右想,猛地回忆起战北枭要娶平妻的八卦。 平妻就平妻,平妻也比妾强! 谢太傅瞠目:“赐婚?你糊涂了,战将军五年前就成亲……难道你想……” 这一晚,很多人彻夜不眠。 但姜芙却睡得很香。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姜楠来向她汇报,说的都是外面的各种风言风语。 “仔细一点,别让人查到我们的头上。” 姜芙咽下嘴里的食物,轻轻点头。 姜楠拱手:“是,都是让将军府的下人出面散布的消息,查也只能查到战家。” 姜芙忍不住想笑,看来战北枭接下来有的忙了。 她没猜错,皇帝一听说战北枭竟然有意和谢太傅以及承恩公结亲,先惊后怒。 做皇帝的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疑心重。 一个手握兵权,刚打了胜仗的将军,本身就足够被忌惮了。 偏偏战北枭现在还勾搭起了文官和外戚! 要知道,什么人会通过联姻,和各方势力交好? 皇家! 你战北枭挺能耐啊,也想提前过上广开后宫的日子吗? 皇帝正准备把战北枭召进宫里,申斥两句,就被眼睛红红的谢太傅给吓到了。 “爱卿这是如何?” 他亲自去搀扶谢太傅起身,谢太傅老泪纵横,哭得不能自已。 中心思想就一个,他对不起皇帝,他有愧于皇帝,他不是一个好臣子。 但他希望皇帝能看在二人多年的情分上,给他的小女儿和战北枭赐婚。 说完,谢太傅重重叩首。 皇帝半天没说话。 谢太傅心里也很清楚,人情薄如纸啊,用一分就薄一分,要用在刀刃上。 最后,皇帝长叹一声:“朕答应你。” 刚送走谢太傅,皇帝又被太后请到宫里。 太后一见皇帝就哭,絮絮叨叨的,诉说她半辈子的不易。 皇帝只觉得头疼,他放弃安抚亲娘,询问站在一旁的女官:“母后这是怎么了?” 女官只好照实回答:“承恩公夫人刚走,是为了环小姐的婚事。” 好嘛,又是战北枭! 太后觑着皇帝的脸色,可怜巴巴地说道:“承恩公府又不是外处,那是你舅舅家啊,娘亲舅大,见舅如见娘,要是哪天哀家不在了,你更得好好对待你舅舅他们……” 这怎么都说到“不在”上了! 皇帝烦闷:“好了,朕知道了,不就是赐婚吗?和谢太傅的女儿一起进门就是!” 第18章 嫡妻,平妻,继妻18 战北枭也没想到,圣旨会下得这么快。 他这两天一直闷在书房,写着自辩折子,想要解释一二。 奈何战北枭自幼不爱读书,于文墨方面最多算是能读会写,不算睁眼瞎罢了。 写折子什么的,对他来说还是太有挑战性了。 当然,战北枭原本也可以找幕僚捉刀的,但他又觉得此事实在丢人,自己一个大老爷们,把两个小姑娘堵在更衣室什么的…… 哎,就这么一犹豫,折子还没写完,圣旨已经先到了。 战家摆香案,跪了一地。 来传旨的并非邓恭,以邓恭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劳动他的。 尤其这赐婚平妻的圣旨,邓恭连多看一眼都觉得荒谬。 连他这种阉人都觉得荒谬,也不知道等朝中官员听说了此事,会不会口诛笔伐。 战北枭跪在最前面,当他听说皇帝把谢云舒和王环都赐给自己做平妻,也是一头冷汗。 “臣……臣领旨谢恩!” 他没有抗旨的本事,只能接旨,脸上还要硬挤出来一个笑容,厚厚地打赏天使和礼部官员。 “哎呀,枭儿真是出息了,陛下又赐婚!” 战二婶第一个出声。 她没想那么多,只惦记着等两个出身高贵的平妻进门,二房说不定又能捞到一笔。 “娘,你尽快准备婚事。” 战北枭握着圣旨,对战老夫人沉声说道。 此刻,战老夫人心绪复杂。 高兴的是儿子身边又多了两个娘家给力的贴心人,担忧的是迎娶两个妻子,家里的银子也不知道凑不凑手? 还得让郦氏出出血才行。 “我出去一趟。” 战北枭先供好圣旨,然后去了吉庆街。 他到了逸兴茶楼,找到掌柜的,说要见姜芙。 巧得很,姜芙就在楼上的包房里喝茶。 但掌柜的还是先问过她,才把战北枭领了进去。 “芙儿。” 即便脸皮厚如战北枭,如今见到姜芙,他也有点双颊发烫:“是我对不起你!” 姜芙佯装不解:“出什么事了?” 战北枭想到圣旨刚下,估计她暂时还没听到消息,这样也好,由他亲口来说,也强过让旁人多嘴多舌。 他硬着头皮,说了平妻之事。 “两个平妻?” 姜芙是真的倒吸一口凉气。 这皇帝……不会疯了吧? 也不知道那些御史会不会疯狂上折子。 战北枭上前,试图去拉姜芙的手:“那天之事,都是误会,你也在场,你要相信我,我当时喝醉了……” 姜芙皱起眉头,避开他的胳膊。 “战将军,先不说此事,其实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她示意战北枭坐下。 然后,姜芙才说,她爹派人送信过来,听说她和战北枭已经到了京城,又有外人嚼舌根,嫌她给姜家丢脸,和族老们商议,要开祠堂将她除族。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说完,姜芙就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好不伤心。 倒是战北枭彻底懵了:“除、除族?不至于吧……把你除族,你就不是你爹的女儿了……” 不是族长的嫡女,又不是姜家人,和姜家还有什么关系? 和姜家的财富更没关系了! 虽然姜宏良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但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能从族里过继十个八个女儿! 姜芙甩着帕子:“是啊,说我自甘堕落,我爹说他之前不知晓你有妻子,才有意把我许配给你。” 她瞪着战北枭,怒气冲冲:“如今你不止一个妻子,是三个,我爹要是听说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我!” “芙儿,你先别说这个,那你的嫁妆……” 战北枭心头突突的,还抱着一丝侥幸。 姜芙猛地伏在桌上大哭,哽咽道:“哪还有嫁妆啊,我都要被除族了……呜呜……我只能光杆一个给你当平妻了……” 啊? 没有嫁妆,你还想当平妻? 战北枭顿时不乐意了。 一个没有家族庇护的商户女,连做妾都不合格,遑论是妻? 更别说,他今天刚得了两个平妻。 “平妻这事儿,先不急。芙儿,你我情投意合,又何必在意这些虚名。” 看在他们曾在战场上一同抗敌的情分上,加之姜芙实在年轻貌美,战北枭作为男人,委实不愿就这么放开她。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做个小妾,也不是不行。 但不是现在。 想到这里,战北枭又说了一些虚无缥缈的漂亮话,努力安抚着姜芙,还吟了两句酸溜溜的情诗。 中心思想就一个,等等我,不要着急。 不过,他离开茶楼的脚步却是一点儿不慢。 生怕姜芙扑上来,非要缠着他似的。 被恶心得够呛,姜芙喝了一壶茶才压下去作呕的感觉。 然后,她又派人给邓恭送银票。 这一次是五十万两,还留了字条,说她想进宫面圣。 五十万两银子,买一张进宫的门票,很难说究竟是贵了,还是贱了。 原本,邓恭再也不想和姜芙有什么交集。 只是他同样觉得战家的行径太不入流。 谢、王二女的事情,邓恭随口一问,底下人就说得再清楚不过。 于是,邓恭收了银票,他找了一个机会,在皇帝面前又叨咕了一回姜家女。 “哎,朕也知道,这事儿是对不住她。罢了,传她进来,看她有何心愿,只要不过分的,朕就允了她吧。” 皇帝只能继续收拾烂摊子。 姜芙收拾妥当,隔天顺利进宫。 她行礼磕头,很干脆地表示,自己绝不答应给战北枭做平妻。 皇帝还有点意外。 “战将军在领兵打仗上确实有几分过人之处,但在男女之事上却颇为自负,民女不敢高攀。” 姜芙淡淡解释了两句。 一听这话,皇帝顿时放松下来。 不是平妻就好嘛,他现在一听这两个字就头疼! “那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姜家与国有功,朕理应赏赐你和你的家族!” 姜芙早有准备。 “家父想求一副御笔,悬于姜家祠堂,告慰先祖,激励子孙。” 她又说道:“此外,民女也想求一个恩典,求陛下赐民女能做主自己婚事,不被父母之命所困。” 当下做子女的,娶谁嫁谁,都要听从父母的安排。 尽管姜宏良疼爱女儿,但商人逐利,何况姜芙也不是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性子。 第19章 嫡妻,平妻,继妻19 皇帝有点惊讶:“自己做主婚事?” 姜芙深深俯首:“是,民女只有这么一个心愿,不希望自己稀里糊涂地被家族牺牲。” 因为她的动作,皇帝只能看到少女乌鸦鸦的发顶。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自古婚姻大事,子女都要听从父母的安排,结亲是结两姓之好,岂能儿戏。而且,你自小受到家族庇护,锦衣玉食长大,又何来‘牺牲’之说?” 像邓恭这种和皇帝朝夕相处的人则知道,皇帝这是有点生气了。 万一姜芙应对不好,可能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邓恭不禁替这个小姑娘捏了一把汗。 更担心她牵连自己啊! 毕竟,他前前后后一共拿了人家六十万两银票…… 这么大的数额,普通人估计连想都不敢想…… 邓恭盘算着,姜芙已经开口:“正如陛下所说,民女既受了家族供养,就更应该好生回报家族。然而后宅女子囿于眼前一方天地,每天所忙碌的也不过是家中琐事,何谈有所作为?” 她抬头,上半身直直的,像一株脆弱但骄傲的空谷幽兰。 “民女自认头脑不输男子,何况商户之家不如士族规矩繁琐,女子也可抛头露面,洽谈生意。民女觉得,家事与国事虽不能相提并论,却也有相通之处。” 皇帝来了兴趣,身体侧了侧,追问道:“有何相通之处?” 姜芙毫不犹豫地说道:“一家度日需要银钱,一国强大更需要银钱。若国库丰盈,以陛下神英武略,什么盛世打造不出来呢?” 哎呦,一席话听得邓恭冷汗狂流。 你这小女子,怎么啥话都敢乱说啊,这是御前,不是你们村口! 这国库,盛世,是你能挂在嘴边的吗? 姜芙像是看不到拼命朝自己打眼色的邓恭,继续稳稳地跪在那里。 她不可能再花五十万两来进宫,成败只有一次! 倒是皇帝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这姜氏女之所以能进宫,不就是因为姜家花了大钱吗? 姜家为什么花大钱,还不是因为国家没钱打仗! 没钱,连皇帝做得都不痛快呀,平日里总要束手束脚的,甚至对上大臣,都心气儿不足。 他自从登基,就拼命想要收拢军权。 但收拢完军权呢? 军费从哪里出? 不养兵,怎么用兵? 皇帝眯起眼睛:“所以,你觉得你能做陶朱公?” 姜芙很谦虚:“民女怎么敢和商圣人比肩?只不过,民女觉得,比起嫁人生子,民女若是一心打理家族生意,可以为陛下,为大晋国创造更大的价值罢了。” 说完,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陛下,您阅人无数,想必您也一定见过许多出尘女子,然而她们初时明亮璀璨如珍珠,终究难逃沦为鱼目的下场。” 邓恭偷偷撇嘴,这是当着皇帝的面,自比珍珠? 姜家女可真是胆大包天呐! 珍珠变鱼目,这话真是戳在了皇帝的心尖上。 他的后宫,如今可不就是一堆鱼目吗! 年轻的时候都是好颜色,乖巧懂事,但自从一个个生儿育女,心思就多了,想要的也更多了! 被扎心的皇帝摆摆手:“行了,朕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按你说的吧,以后你想嫁谁就嫁谁。朕倒要看看,你能给自己找个什么好男人,他能让你一辈子当珍珠!” 说到后面,已经带着赌气的成分了。 姜芙赶紧谢恩。 “邓恭,研墨。” 皇帝瞥了一眼喜笑颜开的姜芙,又改了主意:“你,你过来。” 姜芙快步上前,撩起袖子。 见她动作很是熟稔,连用砚滴添水的准头儿也极好,皇帝不禁问道:“你这样子,倒不只是会记账那么简单了。写几个字给朕瞧瞧。” 姜芙能听出皇帝语气里的不屑,她也不藏拙,待墨研好了,挑了御案上最大的那支毛笔,饱蘸墨汁,龙走蛇行,写了四个大字。 “国富民强?好,好字,好一个国富民强!” 皇帝没想到姜芙还能写这么一手好字,再看向她的目光就多了一丝深沉。 时下女子多写簪花小楷,倒是鲜有写大字的。 “谢陛下夸奖。” 姜芙放下笔,又重新铺了纸,请皇帝给姜家赐墨宝。 她还在旁边叨叨:“陛下,这是要挂在祠堂里的,给祖宗看,给后人看,您想好写什么了吗?” 站在旁边的邓恭已经无话可说,他在御前行走几十年,也不敢用这种拉家常的语气和皇帝说话呀! 姜家女不过第二次面圣,就已经能和皇帝闲聊了。 偏偏皇帝还真的向她打听:“姜氏祠堂是什么时候盖的,最近一次翻修是什么时候?” 姜芙全都照实回答了,说话间,皇帝也想好了要写什么。 他挥毫泼墨,写了“富通天下”四字。 姜芙看完,当即就跪下来,郑重磕头谢恩。 她甚至逼着自己流下两滴热泪:“陛下圣明,姜氏一族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为我大晋国肝脑涂地!” 不得不说,这马屁拍得皇帝很舒服。 姜芙也见好就收,拿了御笔就跑。 邓恭亲自送她出去,到了无人的地方,他小声提醒:“姜姑娘,再一再二不再三,好生过自己的日子去吧,这皇宫不是你能总来的地方!” 万一点了哪位的眼,使个什么坏,可就出不去了! 毕竟,谁不喜欢漂亮的年轻姑娘呢? 皇帝也是个正常男人啊! 姜芙心知对方是好意,她郑重其事地回答道:“多谢大伴提醒,我明白您的好意。说来,您也不容易,那银票如今已经不在您手上了吧?” 哎呦喂,一句话险把邓恭的眼泪给逼出来。 这么多年了,人人都说他爱财,是佞臣,邓恭真是有苦没处说。 送到他手上的银子,九成九还不是进了皇帝的私库,不过是给他一点辛苦钱罢了! 他替皇帝扒拉钱,还要顶个恶名,真是一肚子委屈无处说。 “您也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总之,您若是有用钱的地方,去任何一家有姜氏标志的铺子都可立即支取五万两银子。再多的话,怕是掌柜的做不了主,让他们联系我就可以。” 姜芙飞快地说完,冲邓恭一屈膝,快步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愣了半天,邓恭才回神:“呦,真是个女财神呐!” 第20章 嫡妻,平妻,继妻20 姜芙派人把御笔送回老家,着手处理其他事务。 女财神什么的,并不是她的终极目的。 她在看姜家的生意分布图。 这图是姜家耗费几十年的时间制作出来的,除了标明了山川地形,还标明了各种不同行当的店铺,极其珍贵。 同时,姜芙对家族生意也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自古商人地位低贱,但商人的流动性强。 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只要还有商人的存在,就没有商人到达不了的地方。 譬如两国交战,即便战争激烈,也未必没有商人来往两地。 商人的作用,不言而喻。 姜家赚了很多银子,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保住家产,多培养有出息的子孙。 此外,姜芙还有更大的谋算,尤其在她得知郦家尚有血脉活在人间之后。 “你要是郦家人,甘心吗?” 她问小爆。 自然是不甘心的。 谁都知道,寻常打仗,有伤亡再正常不过。 但什么战事能够如此恐怖,把所有姓郦的男丁,不分嫡支旁支,全都打死,一个不剩? 唯有“阴谋”二字。 既然郦家十八年前就能假称生女,把儿子扮成闺女来养,那必然留有后手。 小爆察觉到姜芙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兴奋。 再结合她来到京城之后所做的那些事,小爆有理由怀疑,姜芙做生意是假,建情报网是真。 “有什么不对吗?商人本来就游走各地,需要掌握即时消息,既然都是消息,也就不分是什么消息了。” 一想到自己未来能够成为情报头子,姜芙畅快极了。 再加上彻底甩脱战北枭这个人渣,她更春风得意。 叫来姜楠,姜芙开门见山:“我想见战家大奶奶,你安排一下。” 哪怕是姜楠也觉得为难:“官家女眷,除了烧香拜佛,平日里倒是鲜少出门。” 他总不能半夜三更,跑到将军府飞檐走壁,把人给掳出来吧。 姜芙倒是想,但她觉得姜楠未必打得过人家。 好在有消息传来,说郦氏后天一早要去天祈寺上香。 果然,姜芙在天祈寺的客房见到了郦氏。 她原本还想来一番客气话,比如“好巧啊你今日来进香我也是”之类的,不料郦氏却很直接:“姜姑娘找我有事?” 姜芙:“……” 见她惊愕,郦氏似乎心情不错。 “你的那位属下在我的院子外面晃了两个晚上,我以为他会破门而入。” 看来姜楠是早就暴露了。 姜芙也不觉得丢人,反而大大方方地在郦氏对面的蒲团上盘腿坐下。 “那我就不兜圈子了。不过,还请恕我冒昧,请问郦公子大名?” 在旁边伺候的张妈妈闻言大怒:“姜姑娘,我们大奶奶对你以礼相待,你却要坏她名声不成?这里只有女眷,何来公子?” 她甚至想得更多。 难不成是这小蹄子想借题发挥,让战北枭休妻? 张妈妈恨得直咬牙。 “只有女眷?” 姜芙眨眨眼,目光从郦氏的喉咙一路下移,看向对方的胸口,也不停留,继续往下…… 倒是郦氏被她看得颇为不自在。 奇怪,他自认毫无破绽,这女人是如何看出来的? 北边的闺秀大多个子高挑,甚至偶尔有一两个堪比男子身高的,也不算稀奇。 况且他一再压制骨骼。 至于耳洞,那是自幼就穿的,喉结的位置也很好地用特质材料覆上,和真皮毫无二致。 此外,他是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错漏之处了。 其实姜芙也是占了有小爆的便宜,否则,光凭她两只眼睛,她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来。 做了半天的盯裆猫,姜芙快成斗鸡眼,啥也没看出来。 她估摸着,对方又不傻,肯定会重点呵护这重点部位啊……就是不知道咋个呵护法,值得研究。 “赢。” 被看得头发都要根根倒竖,郦赢脱口说道。 等真的说出口,再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倒是姜芙还好奇追问:“哪个字?” 郦赢便伸出一根白玉般的手指,蘸取茶杯中的茶水,在小木桌上写下了一个“赢”字。 “看来,令尊对你期望值很高啊!觉得你甚至能够取得比先祖更大的成就。” 姜芙赞道。 赢,引申为超出,超过之义。 郦赢有些惊讶:“你竟如此解读?” “不然呢,难道还真的从字面上去理解,输赢的意思嘛?郦大将军一生纵横沙场,想必早已看淡生死输赢。何况,输赢乃兵家常事,不值一提。” 姜芙摆手。 张妈妈已然是听傻了。 她实在想不通,她家姑娘……不,是她家公子为什么竟会对这个商户女道出实情! “噗通”一声,张妈妈直接给姜芙跪下。 她强忍着泪水,恳求道:“姜姑娘,老奴求求您,不要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刚才是老奴对你不敬,老奴甘愿受罚……” 姜芙心说这老妈妈还挺能屈能伸的。 “我自然不会乱说。” 她给郦赢一个眼神,示意他管好自己的下人。 “快起来,姜姑娘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到底还是郦赢说话更有分量,一句话就安抚了张妈妈的情绪。 张妈妈擦擦眼睛,起身往外走去:“老奴去门口守着,您二位放心说话便是。” 郦赢有几分无奈地摇摇头。 自母亲故去,张妈妈就像是看眼珠子一样看待自己。 “我无恶意。” 姜芙再次重申:“同样,我也知道你帮过我。” 她顿了顿,又说道:“我那一巴掌下去,拍死个蚊子还差不多,不至于把上好的花梨木给拍碎了。” 郦赢微微抿唇,算是承认了。 他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见她明明一副豪气云天的气势,一巴掌下去,结果那高花几却纹丝不动,心里就愈发不得劲儿。 于是,郦赢就小小地帮她一把。 “好了,说正事。” 姜芙颔首:“你若是有私产需要脱手,或者有大宗银钱需要腾挪,均可去姜氏银号办理。” 说罢,她直接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玉。 “此玉可做信物,百万内的数额,立等可取。” 对上郦赢诧异的目光,姜芙笑笑。 “放心,我们生意人最讲究诚信,只要有钱赚,不问来处,不问去向。” 第21章 嫡妻,平妻,继妻21 言下之意,我管你们郦家的产业是从哪儿弄来的,我管你们郦家用这么一大笔钱是要干嘛。 她刚出了那么多血,不介意再从别处赚点。 果然,郦赢的眼睛一下子亮得吓人。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而且,姜芙猜得很准,郦赢这两年之所以一直蛰伏在将军府,就是因为他需要找到一个安全又稳定的中间人。 这个人很不好找。 胆子大的,不够谨慎。 足够小心的,很可能又没有强大的实力。 要知道,郦家积攒数代的财富,随着郦家人的“死绝”,放在明面上的那些,肯定是保不住了。 但比起暗地里的,明面上的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如何安全脱手,变现,却有点难度。 过了十五岁,郦赢扮女人就格外吃力,所以他只能被迫安居一隅,减少出现在人前的次数。 这么一来,与外界的联络自然也就更少。 他一开始是打算利用战北枭回京,逼其利用军功来换取一个休妻或和离的机会。 毕竟,天子赐婚,即便是一对怨偶,也轻易分不开…… 哪知道,姓战的小人他既要实惠,又要面子,想出来一个平妻的办法。 把郦赢给恶心死了。 “好处?” 郦赢收回思绪,问姜芙想要什么。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更何况她送的还不是一般的礼。 是天大的礼啊!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吗? 一个像是老鼠臭虫一样,躲躲藏藏了十八年的人,一旦翻身,他会做出多么恐怖的事情,她敢想象吗? “我要我的生意在大晋境内畅通无阻。” 姜芙强调:“是我,不是姜家。” 郦赢有些不解:“你和姜家难道不是一个意思?” 她生气:“这怎么会一样?我是我,家族是家族。” 说实话,郦赢不懂这种想法。 毕竟世人都要倚仗家族,越是有权有势的人,就越是依赖家族的力量。 像他这种家族全灭的,只能靠自己,属于极少数,更是大家眼中可怜到无以复加地步的苦命人。 “好。” 郦赢不理解但尊重。 他又问:“如何成契?” 姜芙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掌心冲着郦赢。 郦赢明显愣了愣,迟疑了一下,才试探着也伸出一只手,学着她的样子,把掌心冲着姜芙。 姜芙早已等得不耐烦,把掌心往前一凑。 “啪!” 她飞快地收回手,“这便是了,君子一诺,重于千钧。” 至于那些什么白纸黑字,赌咒发誓的,姜芙并不觉得就比击个掌更靠谱。 君不见当年司马懿对着洛水发誓,掉头就诛了曹爽,生动地诠释了何为道德沦丧。 所以说,想违约的人,他怎么都能违,甚至连借口都会早早想好。 郦赢的神色却格外凝重:“我既然姓郦,自然是一言九鼎。姜姑娘,若真有那日,赢一定说到做到。倘若不幸事败,也绝不牵连无辜,必会一力扛下。” 姜芙颔首:“这话很是。” 万一不成呢,凡事哪有百分之百的,姜芙觉得郦赢能有这样的觉悟,确实不错。 等了又等,结果姜芙就说了这四个字,郦赢顿觉有些沮丧。 她难道不是应该说什么不成功,则成仁吗?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郦赢不甘心,又问了一句。 姜芙连忙阻止他:“我们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你可不要和我细说你的计划!” 又觉得这么说有点伤人,她赶紧解释:“圣人有云,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啊!” 这句话就是强调保密的重要性,否则就容易招致灾祸。 郦赢更觉得姜姑娘见识不凡,心性绝佳。 他暂时还不知道,姜芙这只是在下注。 连小爆都在背后吐槽:“一介赌徒而已,心性什么呀!看把这单纯孩子给忽悠的,都给忽悠瘸啦!” 姜芙冷眼睃它。 “到底谁单纯,你居然觉得一个能隐忍十多年,甚至不惜男扮女装的人单纯?” 小爆傻眼。 姜芙呵呵两声。 没几天,姜楠向姜芙汇报:“有人来卖京郊的田庄,大小各一个。” 姜芙点点头,姜楠就继续往下说:“已经按照您的意思,找人出面买下,也去官府那边办好了手续。” 京郊的田庄,换做是平时,就是拿着银子都买不到。 她猜,郦赢拿这两个田庄先试探一下,后面一定还有大动作。 前提是,他对她的效率和服务态度都算满意。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谢云舒和王环进门。 说起来,平妻什么的,原本就够耸人听闻的了。 就像姜芙所说,但凡讲点规矩的官宦人家,都不会相信平妻的说法。 但……这是皇帝的旨意啊。 还一次两个! 战北枭再次在整个京城出名了,他不仅英年早婚,而且有三个妻子! 相对于承恩公府的高调,谢太傅更要脸面,他不许家中太过张扬。 贤惠了半辈子的谢夫人炸了:“太过?我甚至还嫌不够呢!我是堂堂正正嫁女儿,抬头嫁女儿!” 俨然忘了自己闺女的裙子还在人家主母手上抓着呢,哎。 “妇道人家,和你说不通!” 谢太傅一捋胡子,气冲冲走了。 到了正日子的前一天,女方晒嫁妆,谢、王两家更是较上了劲,都想率先把嫁妆抬进将军府。 平妻是平了,但只要是人,就不可能不分个高下。 两家负责送嫁妆的女眷和下人差一点在大门口打起来。 一个说:“太傅嫁女,喜气盈门!我家老爷曾是帝师,简在帝心!” 一个说:“承恩公府是太后的娘家,我家姑娘是太后的侄孙女!大晋以孝治天下,人伦血亲最是根本!” 一开始还各有各的道理,之后就开始胡说八道,甚至发展到泼妇骂街,小厮动手。 可把围观群众给看得暗爽不已。 哼,叫你有媳妇还娶媳妇,还一次娶俩,该! 凭甚你就能这么快活,我们看热闹的还没媳妇呢,呜…… 内宅消息不比前面灵通,等战老夫人听说,大门口已经发生了流血冲突。 她大呼不好:“快,快拦下他们啊!大喜的日子,怎么能见血呢?真是晦气,晦气啊!” 至于战二婶,早就坐不住,带着儿媳妇一起跑去前面,去数两家的嫁妆各有多少台。 第22章 嫡妻,平妻,继妻22 等战老夫人赶到前院,谢太傅家取得险胜,他家的下人抢先抬着嫁妆箱子进门。 承恩公府慢了一步,只好等谢家抬完,下人们才一脸恨恨地跟上。 倒不像是结亲,像是来报仇的。 战二婶躲在人后,数了又数。 她总觉得承恩公府的好像多了八抬,但谢家的明显塞得更满一些。 一时间,却是分不清谁更胜一筹。 反正只要嫁进战家,就都是战家的了! 喜得战二婶拉着儿媳妇,一扭一扭往回走,正碰上战老夫人一行人。 战老夫人脸色难看,战二婶连忙收敛了笑容,婆媳俩低眉顺眼地跟在后面,谁都不敢再作声。 面对着一院子的嫁妆箱子,战老夫人并没有表现出低头娶媳妇的样子。 她反而言辞强硬:“两家如果对亲事不满,就进宫去求陛下,收回旨意吧!” 吓得两家的女眷都白了脸,连连说不敢。 外面的风言风语早就传遍了,两个姑娘不嫁也得嫁。 何况,这婚事又是皇帝亲赐的,谁敢说不满啊? 见战老夫人一句话就镇住了场子,原本还想看热闹的战二婶冲儿媳妇努努嘴,小声说道:“你大伯母这人,从年轻的时候就这样,专门好这没用的强!她牙口好,多软的饭都能硬着吃呐!” 不像她,才不把脸面当饭吃,做个二皮脸多快活! 这种话做婆婆的说得,做儿媳妇的可不敢接话。 晒嫁妆风波,暂告一段落。 可笑的是,婚礼前一天,战北枭竟然又闹着要见姜芙。 逸兴茶楼的掌柜不敢擅专,连忙联系姜楠。 姜楠心说,这可真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老寿星非要吃砒霜。 他再清楚不过,姜芙这两天在亲自调理一群半大孩子,忙得跟陀螺似的,根本没顾得上想起战北枭。 但她要是想起来这个人,他恐怕就惨了。 姜楠也没有擅自做主,而是去找姜芙。 姜芙都气笑了:“婚礼前夜要见我?咋的,难不成是想和我私奔?” 那不行,聘则为妻,淫奔为妾啊! 她不是红拂,战北枭更不是李靖,玩什么民间传说故事啊! 姜芙换了衣服,给孩子们留了功课,让他们好生练习,有不懂的就问姜楠,然后自己独自前往逸兴茶楼的包间。 还别说,战北枭今日应该是特地打扮过。 这头发抹了半斤发油吧,跟牛舌头舔过一样亮,眉毛胡须也都刮过,显得十分精神,腰间挂着香囊,行动间隐隐散发出一股沉香。 特别是看着姜芙的时候,那目光深沉得像要吃人。 “芙儿,好久不见。你是不是心里怪我,所以一连多日也不见我。” 好嘛,一张嘴就是倒打一耙。 什么叫姜芙怪他,不见他? 她一个大姑娘,平头百姓,咋见他一个当朝将军啊? 上大街上拦人吗? 姜芙翘了翘唇:“还未恭喜战将军,明日又要做新郎!” 战北枭一噎,准备了半天的话也没法继续往下说。 他本想诉诉衷肠什么的。 姜芙还真没猜错,战北枭确实动了歪心思。 主要是他之前一直在前线打仗,说实话,那时候每天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怕死,怕败,精神高度紧张。 所以,哪怕二人经常见面,战北枭也确实做到了发乎情,止乎礼。 这是姜芙唯一庆幸的。 要是这厮乱来,哪怕阉了他也不解恨啊! 但回到京城,高床软枕一睡,好酒好菜一吃,战北枭二十多岁的大男人,一到夜里,可不就瘙痒难耐了? 偷偷拉着院子里的婢女颠鸾倒凤一番,多少解渴。 然而他现在的心境不同以往,总觉得只有顶级美女才配得上自己。 看来看去,战北枭还是觉得姜芙最美。 当然,郦氏那个木头也是美人,但又高又瘦,他只能说美是美的,偏偏自己不想去抱。 “哪怕我娶的不是你,但我的心是在你这里的!芙儿,虽然你没有嫁妆,不过,做妾的话,没有嫁妆也无所谓。” 战北枭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伸手去拉姜芙的手。 姜芙强忍着,抽出手,转身去倒茶:“先喝杯茶吧,咱们坐下慢慢说。” 见她没有一口拒绝,战北枭心下火热。 他心不在焉地接过那杯茶,漫不经心地一仰头,全都喝了。 姜芙坐下,静静等着药效发作。 是的,她可不是什么君子,觉得下药下作。 这下作的法子,用在下作的人身上,岂不正好? “对了,大奶奶最近如何了?” 既然拖延时间,不如打听一下郦赢的近况,姜芙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这种时候,战北枭哪儿还有心思说别人。 不过,姜芙问了,他只好回答道:“她能如何,还不是老样子,整天缩在屋里。连成亲的准备都是我娘做的,她老人家上了年纪,还要为这些事情劳神劳力,郦氏实在不贤惠!” 你娘活该,累死才好呢,姜芙心道。 “那谢姑娘清丽无双,王姑娘娇憨可人,你真是有福了啊。” 她冷笑。 战北枭没听出来姜芙语气里的讥讽,还以为她在吃醋。 “莫要醋了,小乖乖,她们加起来也不如你啊!” 他涎着脸,笑嘻嘻地凑近姜芙。 姜芙嫌恶地扭过脸,奇怪这药怎么还不发挥作用? 念头刚一滑过,就听见战北枭“嗷呜”一声,先仰头发出长啸,又用力撕扯身上的衣服,喉咙里还呼哧呼哧的。 胸前的衣襟被扯开了,他忽然四肢着地,摇头晃脑,开始用手拼命扇自己耳光。 姜芙一呆:“这厮的幻觉如此神奇?” 她拿的是能令人致幻的药物。 据说药效发作之际,可以令一个人产生强烈的幻觉,暴露出内心最真实的一面,分不清自己处在幻境还是现实,所以往往丑态毕露。 没想到,战北枭竟然觉得自己是畜生,啧。 这自我定位还是很准的。 姜芙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缓缓退出包房,又叮嘱了掌柜的几句,让他们提前打烊。 正好茶楼里也没什么客人了,不必担心伤到无辜群众。 姜芙前脚刚走,破衣烂衫的战北枭从楼上冲了下来。 掌柜的和伙计也没敢拦,就见他一阵风似的跑到大街上。 “嗷呜——” “嗷——” 一阵狼嚎,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第23章 嫡妻,平妻,继妻23 有人见多识广,连忙大喊道:“哎呀,这莫不是疯狗症吧?” 立即有人接口道:“对对对,是不是被疯狗咬了,也犯病了?哎呀,快跑呀,别让他咬到!” 众人拔腿就跑,一转眼,吉庆街上就空了一片。 看着空无一人的大街,还在幻境中的战北枭流出一缕口水,像狼一样,瞪着绿油油的眼睛,缓缓搜索猎物。 一只看家狗刚睡醒,正准备出去解决一下生理大事,才走了两步,就被扑倒。 “天呐,那人真疯了!抱着老张家的大黄狗嘬嘴儿!” “大黄不干净了,嘤嘤!” “大黄,快跑!” 有人实在看不过去,捡起地上的石头就砸。 战北枭的脑袋上立即鼓起来一个大包,他吃痛得龇牙,露出牙花子,眼神凶恶。 瞅准机会,大黄夹着尾巴飞快地逃走了。 “官爷,就在前面,就是趴在地上那个人!” “官爷小心,此人必是得了疯狗症啊!” 一队人马快速赶来,原来是有人觉得危险,跑去报官,找了五城兵马司的巡逻队。 骑马的队长大喝:“前面何人,束手就擒!” 后面的几个手下一哄而上,将倒在地上的战北枭给团团围住。 “老大,他昏过去了!” “抬走,抬走!” 一队人马很快又离去。 等他们走远了,大伙才纷纷走出来,凑在一起七嘴八舌。 “那人不像是个穷的,看到他身上的衣料没?” “就是啊,个子高高的,长得也不错,我还多瞅了两眼呢!” “哎,别说,我咋觉得他挺眼熟,让我想想……对了,不就是前些天刚回京城的那位战将军吗?” “不可能,一定是你看错了,战将军怎么会像疯狗……” “这也不好说,你没听过一个说法嘛,那些打仗的人,常年杀人,造了太多杀孽。说不得战将军以前也杀过狼,狼那畜生最邪性了,肯定是回来找他报仇了!” “对对,以前的郦老将军不就是,听说他们家只生儿子,儿子个个死在战场上,据说就是诅咒!” “哎呀,狼神的诅咒啊!” 不到半个时辰,狼神的诅咒都出来了,姜芙不得不佩服京城百姓丰富的想象力。 另一边,一桶冷水浇下去,战北枭也悠悠转醒。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是一头全身银色的狼,高大强壮,威风凛赫,驰骋在高山大川之间…… “醒了?叫什么名,哪里人士,今天都干了什么?” 审讯的人冷冷问道。 看了看四周,战北枭如梦初醒:“啊?你是谁?这是哪里?” 他打了一个激灵,好在如今是夏天,倒并不怎么觉得冷。 直到战北枭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证明自己是征北将军府的人,五城兵马司的人才半信半疑地派人上门去求证。 至于战北枭说他就是征北将军,没人相信。 啥将军也不能大街上骚扰良犬啊! “我被人坑了!对,我是在那个逸兴茶楼喝了一杯茶,然后我就不记得了。快,你们马上带人封了那茶楼,把掌柜的抓起来审问!” 战北枭大吼着,目眦欲裂。 “用不着你来教我们做事,这是五城兵马司!” 没人理会他。 但逸兴茶楼确实有嫌疑,是该查一查。 “大夫,找个大夫给我把脉,我肯定是中了毒!” 听说自己之前的丑态,战北枭死的心都有了,这叫他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而且,他明天成亲! 这一次,战北枭的要求倒是很快就被满足,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大夫来给他把脉。 号了足足一刻钟,号了左手号右手,老大夫摇摇头,没说话。 战北枭顿时大喜过望:“看,我就说吧,是有人害我!还不快去抓人!” 老大夫叹气:“明明什么毛病都没有,何必折腾老朽跑这一趟呢?老朽还要忙着安抚大黄,它被吓到了,连骨头都不吃了,真是可怜。” “什么?” 老大夫捋着胡子,对旁边的人拱手:“官爷,此人脉象一切正常,并无任何中毒迹象,只是肝火略旺,灌一碗黄连水也就罢了,无需用药。” 战北枭破口大骂:“老匹夫胡说八道!” “放肆!这是前任太医院院使大人!如果不是我亲自去请,你以为人家能来给你一个禽兽不如的家伙看诊吗?” 抓战北枭的那个副指挥使勃然大怒,直接甩了战北枭一马鞭。 “听到没,给他灌黄连水!去去火!” 等到将军府大管家带着名帖前来领人,战北枭已经喝了三碗黄连水,苦得他奄奄一息。 “还真是战将军啊。” 副指挥使和他的手下们都甚是惊奇。 不过,他们也很庆幸,并没有屈打成招什么的,只是给战将军去了去火而已。 “对了,我们去查了逸兴茶楼,刚好战将军待过的包房还没收拾,残余的茶水和茶具上也都没有毒。你们回去也劝劝他,不能自己一出事就胡乱栽赃嘛,虽然这事儿确实挺难接受的……” 副指挥使一脸同情,还伸手拍了拍管家的肩膀。 主子乱来,受苦的还不是这些下人,他真是见多了。 管家如丧考妣地把人接回府里。 战老夫人也被惊动了,看着满身脏污,头上还肿了个大包的儿子,她险些晕厥。 重新请来的大夫说法是一样的。 “战将军体内并无不妥,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这红肿只是外伤,过两三天就消了,至于黄连水,确实能够去火,不必担忧。” 战北枭死也不肯接受:“我就是中毒了,我就是中毒了!” 他差一点就要喊出姜芙的名字,但余光瞥见不远处还站着谢家和王家派来的管家,又只好闭上了嘴。 战老夫人毕竟是妇道人家,她刚才特地派人去谢家和王家递了消息,请他们帮忙。 这两家一听姑爷有事,都赶紧派了外院得力的大管家前来。 大夫无奈:“恕在下学艺不精。” 连钱也没要,提着药箱就走了。 战老夫人只好又叫人去其他地方请了几个大夫。 一连来了五个,都是一样的说法。 战北枭彻底萎了,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第24章 嫡妻,平妻,继妻24 第二天,战北枭称病不出,让两个弟弟代为迎亲。 正好,两个弟弟一人跑一家。 等谢、王两家的花轿来到将军府的门口,一左一右,谁都不肯后进。 喜婆急得大喊:“快进去吧,吉时都快过了呀!还得拜堂呢,堵在这里做什么?” 两家下人依旧不为所动。 都是平妻,不分大小,凭什么一先一后地进府? 先进去的那个,是不是以后就能压着后进去的那个一头? 谢云舒自然知道外面在吵什么,她喊来陪嫁大丫鬟,耳语几句。 那俏丫鬟听得直点头,马上走出去,声音清脆:“我们姑娘比王家姑娘略年长一些,两位姑娘从前就是闺中好友,王家姑娘平时一口一个‘姐姐’喊着,难道今儿就忘了从前的情谊吗?” 王环的陪嫁立即大声回应道:“这话不假,我们姑娘平时多有敬重谢姑娘,说是亲姐一样也不为过,都说敬老爱幼,谢姑娘今日疼爱妹妹一次,谁不说这是手足亲爱的佳话?” 得,嘴皮子都挺利索! 最后还是把门槛全都拆了,甚至还拆了一块门板,扩出足够的位置,让两台花轿同时进来的,这才算完。 但吉时还是误了。 坐在上首的战老夫人脸色很难看。 没见过谁家的新娘子在门口和婆家杠上的! 她也不想想,也没见过谁家娶新娘子是一口气娶俩啊! 进了洞房,谢云舒和王环才知道,原来今天接亲和拜堂的并不是战北枭本人,只是他的弟弟! 两个人都一脸不高兴。 这也难怪,因为谢家和王家很有默契,都没把昨天发生的丑事告诉两位新娘。 告诉了又如何,白白跟着丢人罢了。 难不成能不嫁了? 前院摆酒,倒是来了不少客人。 但这些人明显是来看热闹的。 尤其是一些低品阶的武将,送的贺礼也不值钱,都是想亲眼见一见战北枭还会不会发疯。 五城兵马司昨晚在吉庆街抓了一个想要猥亵大黄狗的变态,这消息已经传开啦! 结果,战北枭这个缩头乌龟,竟不出来了,连迎亲都是让弟弟代替。 他们喝了不少酒,吃光了好菜好饭,还嫌酒不够喝,催促管家去买。 管家只好忍气吞声地打发小厮去买酒了。 办喜事,总得让客人吃好喝好。 结果这些兵痞子还真的不懂眉高眼低,一个个喝了酒还要划拳,大呼小叫,搞得一些有心前来道喜的客人都坐不住了,他们连一筷子菜都没动,纷纷告辞。 后边的女眷一听,这还了得,也赶紧走了。 万一哪个当兵的喝高了,闯进二门,冲撞到哪位女眷,一家子的名声都被毁了。 战老夫人挽留不住,只好怏怏不快地坐下来。 战二婶一想到接下来的富贵,一张老脸简直笑成了菊花。 “哎呦,大嫂真是好福气,以后三个媳妇在你跟前伺候呢!” 她一如既往地奉承着。 正赶上战老夫人心头不爽,她难得地喷回去:“那给你家老大也多娶上几房姨奶奶,你不也有福气了?” 战二婶讪讪,她的儿媳妇也吓得不敢多言。 谁愿意有这福气啊! 战老夫人懒得再搭理这一对蠢货,她派潘妈妈去大房那边看看:“大奶奶身子如何了?你亲自过去走一趟。” 也有让潘妈妈确认一下,郦氏是不是故意装病的意思。 潘妈妈领命,没多久,去而复返。 “老奴看得真真儿的,一张脸都是蜡黄的,嘴唇上也都是一层白皮,瘦得手腕子上的骨头都凸凸着,瞧着不是作假。” 她一边说,一边举起手,指着自己的手腕,比划两下。 郦氏抱病已有三天。 她从前只是深居简出,但并没听说过身体哪里不好,所以战老夫人觉得郦氏大概在装病。 但听潘妈妈的描述,装也装不了那么真。 “罢了,去挑一些好药材,再给她送去。让她放宽心,好生养病,这家里以后还指望她管呢!” 战老夫人摆手。 此时此刻,她倒是真的希望郦氏能快点好。 平妻进门了,做嫡妻的哪能一直不见人? 而且,战老夫人私心里也希望郦氏能稍微弹压一下谢、王二人,免得她们因为出身高贵,娘家给力,连自己这个婆婆都不放在眼里了! 相比之下,又掏银子,又不作妖的郦氏都显得可爱了很多啊! 书房里,战北枭正在独自一人喝闷酒。 他一闭上眼,就能想起来自己抱着那条大黄狗,欲行不轨之事的丑态…… 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他好恨! 摇摇头,战北枭想要忘掉这一幕。 偏偏就是做不到。 外面一定早就传遍了,他根本不想出门,面对那些指指点点! 还有谢太傅和承恩公父子,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对了,皇帝! 这事儿会不会传进皇帝的耳朵里? 他接下来何去何从,宫里尚未有定夺! 这个关卡,万一有人谗言两句,说不得皇帝就会打发他到哪个山旮旯里驻守了! 别说什么保家卫国不分高下的屁话,哪怕同样是驻守一地,里面照样有猫腻好不好! 想到这里,战北枭有点坐不住了。 他起身,刚走两步,又停下。 今晚去找谁呢? 仔细分析了一番谢太傅和承恩公在天子面前的分量,战北枭抬脚去了王环那里。 一见到战北枭来了,王环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 连带着下人们都自觉脸上有光,伺候得极为殷勤。 趁着战北枭去洗澡,王环的乳母冲一个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从随身佩戴的荷包里取出一块香料,丢进角落的铜炉中。 乳母笑得开怀:“姑娘年纪还小,这是助兴之物,对身子没有妨碍。” 一番折腾,待王环呜咽着睡过去,战北枭仍旧有些不大畅快,身子还热腾腾的,焦躁不已。 他掀开帐幔,准备叫水,结果正看见一个美丽丫鬟脸色潮红地躺在脚踏上。 大户人家的婢女都是要值夜的,随时伺候。 “将军……” 丫鬟面如春水,娇滴滴地喊了一声。 战北枭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朝她伸出了手…… 夜半三更,王环的院子里传来女人的尖叫。 这动静,比起在客房那次,只高不低。 郦赢还未睡,他自然也听见了,对张妈妈说道:“王氏有把好嗓子。” 第25章 嫡妻,平妻,继妻25 被吵醒的王环,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新婚之夜,就这么华丽丽地“对影成三人”了! “你这贱婢!” 对着伺候自己七八年的丫鬟,王环更觉心寒。 丫鬟一丝不挂,却只是哭个不停,伏在她的脚边,求王环饶命。 “大喜的日子,总不能就把她打杀了。姑娘莫哭了,为着一个贱人不值得,送到庄子上去吧。” 乳母在一旁叹气。 战北枭已经穿戴整齐,他冷着一张脸:“这是将军府,姓战不姓王,还轮不到你一个老婆子发号施令!” 把那乳母吓得立即不敢吭声。 战北枭倒不至于为了一个丫鬟动心,只是他觉得,这王家的下人也忒没规矩,他还站在这里,就敢当他不存在。 现在不敲打敲打,以后还不翻天? 王环哭声一顿:“你凭什么这么跟我奶娘说话?” 战北枭冷哼:“就凭我是朝廷钦封的征北将军!”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丫鬟:“正好我书房还少个人,你去前院伺候吧!” 王环一想,觉得战北枭是武将,平时应该不常去书房那种地方,尤其还在前院,她眼不见心不烦。 于是,王环没说话。 倒是乳母着急地看了她一眼,心说我的傻姑娘,男人要是不来后院,只一味抓着小蹄子在前院胡来,你想管都管不了! “王氏,你先休息吧。” 战北枭拔腿就走,压根不理会王环的呼喊。 他去了谢云舒那里。 谢云舒已经睡下,不得不说,谢家的教养还是比承恩公府强上许多。 听说战北枭去了王环的院子,谢云舒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洗漱一番,自己先睡了。 战北枭的到来,弄得一院子的人措手不及。 “将军饿不饿?听说厨房晚上也是不关火的,让他们做一碗鸡丝面如何?” 谢云舒柔声问道。 闹了半天,战北枭也饿了。 很快,厨房那边送来了两碗面,八样小菜,量都不多,但味道不错。 谢云舒陪着战北枭吃一点。 饭后,二人洗漱,很自然地行了周公之礼。 这一次,战北枭睡着了。 倒是谢云舒悄悄把心腹叫到身边,简单问上几句,就把今晚的事情都弄清楚了。 她轻笑:“环儿妹妹实在大度,我却是做不来这么贤惠的。” 谢云舒也陪嫁了几个美貌婢女,留着以后伺候战北枭,但要等她怀孕之后。 过去五年,将军府一直没有名正言顺的男主人。 战老夫人精力不济,再加上郦赢的有意推动,府中下人的嘴巴并不严。 等第二天一早,还没等新妇敬茶,满府上下都知道了昨晚的闹剧。 王环红着眼睛出现。 当她看见谢云舒和战北枭并肩走来,更是恨不得冲上去,撕烂谢云舒那张伪善的脸! 好姐妹,好姐妹就是这么下她面子的! 战老夫人穿着一身酱红色新衣,坐在上首。 战二婶和几个族里的女性长辈也在,都是来认亲的。 “哎呀,大奶奶怎么还没来,大嫂,不如让人去催催吧?” 战二婶看着手边的空位,撇了撇嘴。 真个狗肉上不得正席,娶都娶了,你做正妻的还不赶紧露面,待人家生了儿子,还有你什么事呐! 战老夫人颔首:“派个人去问问,若是实在不舒坦,等会儿叫她们两个过去,也是一样的。” 战二婶赶紧说道:“哎呀,大嫂就是心善。” 战北枭跪在中间,谢王一边一个,三个人给战老夫人磕了头,敬了茶。 战老夫人随意说了几句“好好服侍夫君,为家族开枝散叶”之类的话,又给了一人一套头面,战二婶等长辈也都有见面礼。 然后就是平辈之间见礼,不多赘述。 倒是谢云舒主动问道:“母亲,听说大姐身体不适,我和王妹妹等一下去看看她吧。” 战老夫人觉得她还算懂事:“说来你们虽然不分大小,但人有长幼,郦氏又是先进门的,你二人去瞧瞧也好。” 结果,等战北枭带着谢云舒和王环到了大房,却吃了个闭门羹。 张妈妈冷着一张脸:“好叫将军知道,我们大奶奶已是起不来身了,刚吃了药,勉强睡下。” 她吩咐丫鬟在院子中间的地方摆了两个软垫。 “两位奶奶有心了,磕个头就好。” 说罢,张妈妈又捧出两个锦盒,准备等谢云舒和王环行过礼就交给她们。 这里没有外人,谢云舒自然也不必再装贤良。 她微微一笑:“既然大姐身体不适,那我不便打扰,改日再来。” 看了一眼地上的软垫,谢云舒屈膝行了一礼。 “大姐年长,我理应行礼,但今日未曾见过大姐,而且从前我只听过侧室要给主母磕头奉茶……” 她一脸为难地看向战北枭:“将军府自然是讲礼法的地方。” 战北枭点了点头:“嗯。” 相比于谢云舒的有理有据,出身公府,而且是外戚之女的王环却按捺不住了。 “叫我磕头给她?笑话!太后娘娘金口玉言,她说我是平妻,和妻一样!如今我进门,喊一声大姐已是客气,不要把客气当福气!” 当她没看见姓谢的贱人刚才和战北枭眉来眼去? 哼,王环气性上来了,转身就走。 谢云舒无奈地看向战北枭,表情为难:“夫君别生气,王妹妹年纪小,她一贯就是这个脾气的。” 张妈妈在旁边心说,这是一个会拱火的。 果然,战北枭一听更生气了:“一贯这个脾气,那是在王家,现在嫁进战家,就得给我收着这个脾气!” 拂袖而去。 倒是谢云舒还冲张妈妈笑了笑,这才带人离开。 等他们走了,张妈妈叫人收了东西。 这是从郦家带出来的好东西,给那些白眼狼也是白给,如今不用给了,张妈妈很是高兴。 不过,躺在屋里的却并不是郦赢,只是一个身形、年纪相似的女卫,脸上涂了粉,还吃了快速消瘦的药丸,做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真正的郦赢,恢复真容,和郦老将军生前留下的人手再次联系上了。 其实,郦家刚败落的时候,郦赢就见过他们。 只是那时候朝局不稳,皇帝盯得死紧,不宜动作,他便顺水推舟地嫁进战家,静待时机。 第26章 嫡妻,平妻,继妻26 “少主,老将军死得太冤枉了!还有二爷,四爷,十七公子……特别是二爷,死的时候浑身上下中箭一百二十二支,是乱箭穿心而亡啊……” 哪怕过了这么久,说起当年惨状,郦风还是红了眼。 他口中的二爷,是郦赢的嫡亲二叔,当时为了救回郦老将军,孤身杀入敌军三次,最终力竭。 但他的确将郦老将军带出来,可惜郦老将军旧伤复发,高烧不退,熬了七天,还是去了。 郦风等人,是郦老将军在临终之前,特地交代,让他们秘密回到京城。 “我不会忘。” 郦赢一身白衣,眉目如画,整个人看起来犹如谪仙。 但他眼中的恨意,却不是神仙该有的,反倒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钱你拿着,我知道你有渠道,能买到马匹。” 郦赢掏出银票,递给郦风。 郦风看了一眼数额,颇为惊讶:“这是……” 郦赢淡淡:“这只是第一笔,稍后还有,我会让阿左阿右联系你。” 阿左阿右是郦家的家生子,一对双胞胎,兄弟俩并没有跟着郦赢去战家,而是在外面负责搜集情报。 “好,少主放心!属下知道怎么做!” 手里有钱,郦风也轻松了许多,不禁关切道:“少主什么时候离开战家?那战家简直不像样,连平妻都搞出来了。还有那个姓战的,更是畜生不如,外面都说他被恶狼附体。” 在郦风看来,少主蛰伏在将军府里,扮成女子,实在太委屈了! 郦赢用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桌面,面露思索:“战北枭当街发疯一事,实在蹊跷,你可有查过?” 郦风仔细收回银票,这才回答道:“线索追到逸兴茶楼,就断了,那掌柜的看着和气,但不是一般人。” “哦?” 郦赢来了兴趣:“茶楼背后的东家是谁,查到了吗?” 郦风摇摇头。 但郦赢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始作俑者姜芙派人大张旗鼓地给生病的大奶奶送了好多上等药材,其中还有一罐茶叶,罐子上赫然印着“逸兴茶楼”四个大字。 郦赢失笑:“原来真的是她。” 他之前就怀疑过是姜芙搞鬼,不过,考虑到她一个姑娘家,又刚来京城不久,未必能布置得这么周全。 现在看来,倒是他小看她。 听说谢云舒给郦氏送了药材,王环的乳母劝道:“总不好叫她比下去,只她一个做好人,那怎么能成?这人参燕窝的,世子夫人给您装了不知道多少,不如差人送去一些。” 于是,王环这边也有表示。 虽然大房收到了一堆名贵药材,滋补珍物,但郦氏的身子还是很快地衰败下去。 战老夫人亲自去看望郦氏,还带了一个老大夫。 老大夫切脉片刻,忍不住摇摇头,叹气道:“大奶奶若是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就抓紧办吧。” 见他连面子话都不说了,战老夫人深知情况不妙。 她连忙追问道:“真就到这地步了?您再给斟酌一下药方吧,需要什么好药,您大可直说。” 老大夫还是摇头:“府上尊贵,老朽自然不是担心您家用不起药材,只是医者治病,不能救命,恕在下无能为力。” 一旁的张妈妈不停抹泪:“老夫人,老奴多嘴,昨儿的大夫也是这么说的,看来大奶奶她……” 战老夫人只好叫潘妈妈送老大夫先出去。 她留下来,问了张妈妈几句,都是关于郦氏病情的。 张妈妈倒是有问有答,但郦氏为什么一下子病得如此沉重,她却说不上来了。 “大概是因为将军娶平妻的事情伤心吧。老夫人,我们大奶奶嘴拙,心里是极明白的。” 说完,张妈妈低下头去。 一听这话,战老夫人多少也有点不是滋味儿。 但她一想到郦氏那厚厚的嫁妆…… 现在还不是时候。 战老夫人温言安抚道:“大奶奶还年轻,说不定能挺过来,你们好生伺候着,等大奶奶好了,我重重有赏。” 又说了几句宽慰人心的话,这才带人离开了大房。 张妈妈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 直到再也看不见一个人影,她才抬起头,勾了勾嘴角。 真当别人不知道你那点儿心思吗? 郦家没人了,大奶奶要是死了,这嫁妆就完全属于战家了。 现在战家上上下下,巴不得多少人盼着大奶奶死呢。 别人不说,单是战二婶就恨不得每天早晚各给菩萨上三炷香,希望郦氏能够早日咽气! 至于谢云舒和王环,难道她俩就不愿意头上少一座大山吗? 自然也是愿意的! 嫡妻自来尊贵。 张妈妈低声咒骂一句,转身回房。 她要抓紧时间,争取一根毛也不给战家留下! 夜深,姜芙仍在翻看账目。 一般来说,她现在已经不再亲自查账,都交给专业的账房去做。 但她一想到接下来的梁王叛变,就不得不打起精神。 自古打仗都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还是那句话,除了朝廷高官,就是商贾对政治局势最为敏感。 哪里要行兵戈之事,商人往往比老百姓能更早预料得到。 此时此刻,姜芙查看的就是从江南向二迤地区售卖的盐、铁、药材、布匹和粮食等物。 本朝盐铁禁止私售,但上位者也清楚“堵不如疏”的道理,所以,朝廷在建立之初,便制定了一些具体措施。 简而言之,朝廷管控,民间销售,二者形成了一种暂时的和谐。 当然,盐商要给朝廷缴纳极其丰厚的税收。 其中也不乏高官私下倒卖,这是历朝历代都不可能完全避免的。 姜家的生意,也包括盐。 江南盐场产量惊人,如今绝大部分百姓都买得起盐,购买也很方便,无需囤积。 只是,一旦战乱,盐和粮食的价格就会像绑了窜天猴一样,嗖嗖上天。 梁王是云南的土皇帝,其祖上控制二迤(迤东、迤西,即云南东部和西部)地区一百多年,比大晋国建国时间还久。 当初大晋刚推翻前朝的暴政,民不聊生,饿殍遍地,太祖欲征梁王,无奈国家积贫积弱,只能暂缓。 这一缓,就缓到现在。 在原着里,皇帝于今年秋天派出使臣前往云南,准备采用和平方式,和梁王进行谈判。 但梁王……梁王牛得很。 朝廷前后派了三批使臣入滇,他就杀了三批使臣。 姜芙:“这不是滇王,这是癫王,名副其实的那种。” 第27章 嫡妻,平妻,继妻27 所以,姜芙对于从梁王身上薅羊毛,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没办法,她的历史观已经定型,一个梁王,一个大晋,姜芙肯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大晋。 至于当今皇帝,他一个人远远不能代表大晋。 在姜芙看来,打败梁王,统一云南,是符合历史发展潮流的做法,是大势所趋。 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合上账本,姜芙呷了一口酽茶。 苦涩的茶水驱散了微微的困乏之意,姜芙提笔,飞快地写下接下来要调动的粮食数量。 江南乃鱼米之乡,每年秋收之后,陈粮的价格就会有所下跌。 另外,江南豪族们也会习惯性每隔三五年就更换一批囤积的粮食。 江南大族修建的堡垒不是玩的,遇到战事,整个堡垒彻底切断和外界的联系,甚至守上一年半载都可以。 所以,他们会提前存储粮食,数量极其恐怖。 这些粮食放久了,自然也有可能腐坏变质,所以每隔几年就要淘换一次。 姜芙盯上的就是这些品质较差,但吃不死人的陈粮。 这个时候,价格可以压到一年中最低。 她直接喊来姜楠的亲弟弟姜朴,让他亲自去办。 姜朴同样是姜家部曲出身,他的功夫仅在姜楠之下,原本可以做个副首领,不过姜朴似乎很有做生意人的天赋,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看账、打算盘。 “姑娘,是有多少收多少吗?” 因为数额太过巨大,一向谨慎的姜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遍。 “对,你到了江南就去支银子,然后找妥善的地方藏好。可以多派一些人手,多选几个仓库,尽量不要引人注意。” 话虽如此,但姜芙也知道,这么大范围地收粮,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 “实在不行,拉上几个咱们在江南的生意伙伴。我们吃肉了,也请他们喝口汤。” 想了想,姜芙还是决定安全至上。 姜朴领命而去。 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姜芙起身,去内室洗漱,准备歇下。 她刚走进内室,便有人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 姜芙的反应还算快,她后退一步:“什么人?” 同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匕首。 烛火闪烁中,只听郦赢低咳一声:“是我。” 他拉下蒙在脸上的黑布罩。 姜芙收起匕首,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主要是她对夜行衣确实很感兴趣,这玩意儿以前在古装剧里没少看见! 她甚至忍不住好奇,伸手摸了摸衣服料子。 “哦,还真不反光。” 姜芙点点头,又仰头看了一眼郦赢。 他之前果然是压制了骨骼,现在比扮女人的时候高了一头。 “你收陈粮做什么?” 郦赢也不啰嗦,开口便问道。 太平盛世,谁会囤积粮食,还是卖不上价的陈粮? 而作为郦家人,却太清楚人在饥饿的时候,别说陈粮,就是霉粮也会吃! 所以,姜芙是不是提前收到了什么风声? 如今的郦赢绝不会再看低她。 他竟然听到了自己和姜朴刚才的那番对话,姜芙有点意外。 “连姜朴都没发现你,看来你的确是个高手。” 说罢,姜芙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方。 内室里有一扇小气窗,一直敞开着,估计郦赢就是通过它才进来的。 “先回答我的问题。” 恢复本来面目的郦赢可不像做战家大奶奶的时候那么好说话。 姜芙撇嘴:“你三更半夜闯进我的闺房,说话的语气还如此不客气,这是对金主该有的态度吗?” 郦赢不太明白“金主”是什么意思,但结合上下文,他倒是隐约听懂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尴尬:“我知道你没睡。” 言下之意,她肯定衣衫整齐,而他也没有轻薄之意。 姜芙洗了手,率先往外走,郦赢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 唤人重新沏了热茶,姜芙猛地想起那罐茶叶。 “你不会是因为逸兴茶楼那件事而来吧?不用问了,就是我做的,谁让战北枭那厮想要强迫我,以为只要占了我便宜,我就能乖乖进府做妾。” 她一口承认。 郦赢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那你有没有事?” 他自幼扮成女子,比起旁的男人,郦赢太清楚这个世道对女子的不公。 同样一件事,男人做了,和女人做了,可能会产生完全不同的结果。 舆论对女子着实严苛。 “我当然没事,连手都没让他摸。” 姜芙端起茶杯,很得意地龇了龇牙:“他不是想当色狼吗?所以你看,连老天爷都觉得他更适合做畜生。” 郦赢微微放下心。 一想到传言,他耳垂泛红:“你这是什么药,也太厉害了一些。” 姜芙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药,但你也知道,我们做商人的常年东奔西走,遇到稀罕物,管它有用没用的,都先弄到手再说。” 郦赢赞同:“的确,论习俗人情,各地风物,商人更胜一筹。” 对他的识趣,姜芙很满意。 毕竟,她见多了那种拿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人,一张嘴就是商人卑贱。 “我准备离京。” 郦赢握着茶杯,有些犹豫:“有些带不走的东西,你愿意接手吗?” 他本可以直接要钱,但却选择留下一些不便携带的,姜芙差一点就要被感动到了。 两人商定好细节,郦赢看时候不早,准备离开。 姜芙犹豫再三,还是追问道:“北地目前没有战事,你要去哪里?” 郦赢也没有隐瞒:“去西南。我祖上曾多次上书,建议朝廷除去梁王,但一直未能成行。我希望我能做到。” 姜芙脱口道:“那你岂不是帮朝廷除去心腹大患?皇帝要是知道,做梦都能笑醒!” “西南不止梁王,还有蜀中。此外,距离湖广也不远。” 蜀道虽难,却是天府之国,而且湖广更是富饶之地,早有“湖广熟,天下足”的说法。 姜芙瞳孔一缩,脸色格外凝重。 她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把眼光放得这么远,郦赢显然不是单纯想要为家人报仇那么简单。 倒是郦赢似乎看出姜芙心中的担忧,对她笑笑。 “郦家人从不做乱臣贼子。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曾说过,太子有仁君之风,可追随之。” 第28章 嫡妻,平妻,继妻28 只可惜当今活得太久了,这是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这一笑,如酷暑饮冰,如寒冬烤火,看得姜芙整个人都舒坦了。 忽忽悠悠的,她只记得自己又给郦赢拿了银票…… 第二天,等姜芙彻底清醒过来,她才意识到一个真理—— 美丽=烧钱。 新妇三天回门,一个难题又摆在战北枭的面前。 他总不能把自己劈成两半吧? 最后,战北枭只能先陪王环回承恩公府,再陪谢云舒回太傅府。 之所以王环在前,是因为战北枭自知理亏,新婚夜睡了妻子的陪嫁,实在难以启齿。 他生怕王环回娘家告状,赶紧哄她高兴。 好在王环当着家人,啥也没说。 但她的乳母可不打算受这个窝囊气,她找了个机会,跟世子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咬了半天耳朵。 于是,战北枭得罪了承恩公府,犹不自知。 趁着战北枭不在家,张妈妈派人开角门,门口已经停着十几辆马车,她则带人抬出一箱又一箱东西。 等战老夫人听到消息,大房已经快被搬空了。 “你这恶奴,趁着大奶奶病重,这是做什么?” 战老夫人气冲冲地问道。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她这个气啊,往日里那些珍贵值钱的摆设和家具都不见了! 那些都应该是战家的,应该是她儿子和孙子的! “回老夫人,要是没有大奶奶的吩咐,老奴可不敢乱来。” 张妈妈早有准备,掏出大奶奶亲笔信笺,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要把她的嫁妆送到郦家庄子上。 “放屁!郦家早就死绝了,没人了,凭什么把嫁妆送回娘家?” 战老夫人三下两下撕了纸,歇斯底里地吼道。 张妈妈讥笑:“老夫人有所不知,郦家尚有子嗣在人间!我们大奶奶是活不成了,但她没有子嗣,按照本朝律法,嫁妆全部返还娘家!这官司不管打到哪里,郦家都敢奉陪!” 说完,她看着满地的碎纸,轻蔑一笑。 “这几个粗重凳子不值得搬了,干脆都砸了!” 张妈妈一挥手,两个壮硕婆子便举起手里的斧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木屑四溅,战老夫人直接吐了一口血。 “快,快去找枭儿……” 她颤颤巍巍地喊人。 等战北枭闻讯,从谢家匆匆赶回来,整个大房已经人去屋空。 当初郦氏嫁进来之前,特地派人前来量尺寸,陪嫁了上好的家具。 如今只要是郦家的东西,全都带走,实在不值得带的,宁可砸了摔了,也不给战北枭留下。 “这恶妇!我要进宫去告她,我要休了她!” 战北枭声嘶力竭,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迸着,十分骇人。 一脸菜色的战老夫人无力地抬起手,虚虚摆了两下。 “休什么啊,她死了,我亲眼看着她咽气的。她那几个下人手脚快得很,没等我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就把尸体抬上马车,直接跑了!” 说起这个,战老夫人也相当扼腕。 要是她当时能扣下郦氏的尸体,想必那起子恶奴也要有所忌惮。 可惜啊,可惜! “哼,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了她!” 虽然气得够呛,但正所谓一死百事消,战北枭总不能闹着要休一个死人,那就过了。 “等我去见陛下,非要从族谱上除了她的名字不可!此等恶毒妇人,怎么能做我的原配嫡妻?” 倒是战老夫人欲言又止:“要我说,还是算了,对外就说她死了。” 她告诉战北枭,郦家可能还有人活着。 “什么?!” 战北枭难以置信:“不可能!不是早都死光了?难道郦家有意欺瞒,这……这是欺君之罪,要诛九族!” 战老夫人连忙拉住他:“别嚷!所以我才说,千万不要把事情闹大了。就算还有姓郦的活着,眼下这三年五载的,一定也不敢冒头!等过几年,大家忘得差不多了,是好是歹,都别想攀咬咱家!”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战北枭稍微平静下来。 “娘,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恨恨地咬牙。 刚和谢王二家联姻,指望着他们帮自己谋个好差事,郦氏就死了。 按制,丈夫要给妻子守孝一年,服齐衰。 战北枭冷哼:“让我给她守,想得美!” 战老夫人又劝:“当然要守!当初你离京五年,她替你侍奉我,名声很好。你不守妻孝,那些御史还不追着你弹劾?罢了,枭儿啊,大丈夫能屈能伸!” 于是,征北将军府挂白,对外也宣布了郦氏去世的消息。 战老夫人还假惺惺地把自己的寿材给让了出来。 当着亲戚朋友,她流下眼泪:“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活着,大奶奶却撒手人寰……家里实在没个准备,一时间找不到好料的棺椁,就让大奶奶用我的了。” 婆婆把寿材让给儿媳妇,这是何等的仁爱慈悲啊! 女眷们都大为感动。 殊不知,寿材里只装了几块巨大的石头,并无郦氏的尸身。 因为郦氏一直足不出户,加上战北枭娶平妻的时候,她也没露面,所以,她的突然离世没有引起外人的怀疑。 大家顶多嘀咕一句,这大奶奶实在没福气。 等了好几年,丈夫终于回来了,却又扭头娶了两位平妻。 而她现在更是直接给人家腾了地方! 哎,这可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啊! 谢云舒和王环也换上素服,在灵前烧纸。 王环四下张望,小声对谢云舒说道:“她怎么就死了?” 谢云舒目不斜视,她往火盆里一张一张放着纸钱,平静地开口:“大姐身子不好,一病不起,就这么走了,也是可怜。” 无论周围有没有其他人,谢云舒都做到言行有礼,绝不露出任何不妥。 前来吊唁的亲朋都对她赞不绝口,说不愧是谢太傅之女。 相比之下,王环虽然也是素面朝天的样子,但眼中流露出来的跃跃欲试,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战北枭才二十多岁,嫡妻死了,他总要有正妻才行! 一般情况,要么续娶,要么扶正。 王环扫了一眼身边的谢云舒,对她的惺惺作态极为不爽。 哼,装什么呀,郦氏死了,她就不相信谢云舒心里没想法! 这郦氏死得再好不过。 第29章 嫡妻,平妻,继妻29 因为天气热,所以将军府只短暂停灵七天,就给郦氏下葬。 不过,郦氏并没有被葬在战家祖坟。 战老夫人特地出面解释了一回:“请了天祈寺的大师看过,大师说了,郦氏年纪轻轻就往生,去了西方极乐世界,她的墓穴要慎重选择。” 一听是天祈寺高僧所言,大家顿时都没有异议。 私下里,也有人偷偷议论。 “这郦氏还不到二十岁呢,说死就死了,奇怪得很。” “要我说,也不怪,娘家婆家都是上过战场的,身上杀孽太重,可不就都报到她身上了。一个弱女子,当然承受不住,可不就一命呜呼。” “说的也是。” 逝者已矣,一个人无论生前曾引起多少热议,都会随着生命的消散,终究淡出人们的视野。 而郦赢本人,却早已不在京城。 即便他在,郦赢是郦赢,郦氏是郦氏。 除了极少数几个人知道这个秘密,都是可信之人。 郦风带五人先去西北买马,郦赢带着阿左阿右和其余亲卫直接赶赴西南。 这些亲卫都是世代跟随郦家家主的,父亲死了,就把位置交给最优秀的儿子继承,保证对家主绝对的忠诚。 “家主,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郦雨从后面追上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看着远处的县城城门一角。 风雨雷电,是亲卫中最顶尖的四人。 如今,郦赢已经告别少主的身份,正式成为郦家现任家主。 眺了一眼,跑在最前面的郦赢一扯缰绳,勒马停下。 他猛灌两口水,然后把水囊丢给郦雨:“派两个人进城买些干粮,再把水囊都装满,其余人在城外休息!” 郦雨立即点了两个人,那两人带上碎银子,飞快下马,一路朝着县城跑去。 其他人把马拴好,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郦赢席地而坐,从怀里掏出一块肉干,慢慢咀嚼着。 此刻的他,满脸是灰,下巴上冒出点点胡茬,眉毛上方还有被树枝刮到的伤痕,但仍旧难掩风流之态。 郦雨性子活泼,他凑过来,对郦赢问道:“家主,你说风哥现在到马场没?” 郦赢算了算时间,摇头:“不会那么快。” 郦雨笑哈哈:“我觉得快了,他紧巴惯了,冷不丁发财,那还不跟打了鸡血一样?” 想到郦风格外节俭的性子,郦赢也忍不住笑起来。 “你小子,还敢背地里打趣郦风,也不怕他把你往死里打。” 郦赢知道,这群亲卫平时没少切磋。 补充了干粮和水,他们并未进城,一行人再次上马,沿着官道一路狂奔。 八月十五,中秋宫宴。 有人向陛下建言:“梁王本是中原后裔,因前朝战乱而避居西南。既是中原后裔,并非蛮夷,便应归顺我大晋,如此方为正统。” 在座不少人都谈梁王而色变。 连太后的脸色也不好看,觉得这人实在没眼色,大过节的,提什么梁王啊! 皇帝放下酒杯,也重重叹气:“爱卿所言甚是。梁王一脉偏安一隅,占据两迤一带多年,甚至还曾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实乃我大晋的心腹之患!” 于是,宫宴之后,皇帝专门留下几位重臣,共同商议。 三日后,朝廷派出使臣团,前往云南。 消息一出,姜芙立即召来她之前亲自调理的那群半大孩子。 这群孩子大多都是孤儿,还有讨饭的,行乞的,甚至身有残疾的,总之都是可怜人。 姜芙教过他们一些打探和传递消息,以及跟踪的基本技能。 为了活下去,孩子们都学得格外认真,其中确实有几个很有天赋,脑子活,嘴甜。 “接下来,我会派人送你们南下,每五人一组,分配在不同地方。你们要做的,就是尽快熟悉地方,搜集有用的消息,然后传回京城。” 姜芙表情严肃,把任务一一派发下去。 没人嫌苦,更没人好奇,问东问西。 对孩子们来说,能吃饱饭,能不挨冻,让他们做什么都行! 最拔尖的那几个,姜芙毫不犹豫,全部送往云南。 他们跟着姜家商队出发,既能掩饰身份,也能保证安全。 毕竟都是半大孩子,最大的也才十三四岁,姜芙还真的做不到完全不担心。 好在姜家商队,在整个大晋都是数一数二的。 朝廷使臣团里都是官员,他们平日里养尊处优,而且一路上还要彰显威仪,自然走得不快。 等他们一路晃悠着到了梁王的势力范围内,已经是十一月了。 京城甚至飘起了小雪。 姜芙已经陆陆续续收到了不少消息,江南那边的粮食也早就入库。 一开始,姜楠的确遇到小麻烦。 因为他们收粮食的动静略大,难免引起了当地粮商的注意。 好在,姜家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一听说是姜大姑娘派过来的人,那几个蠢蠢欲动的粮商都老实了。 甚至开始和姜楠攀关系,希望也能跟着赚一笔。 当然,姜楠没忘记姜芙的嘱托,没有把事情做绝,从指缝里漏一些,给他们分了。 连老家那边,姜宏良都被惊动了。 他传了消息过来:“芙儿,可是出了什么事,为何要囤粮?” 路途遥远,担心中途被人截了消息,所以姜芙并没有提及云南那边可能要打仗的消息。 她只是让姜宏良着手准备。 好在族人大多都在西北老家,那边刚打败蛮人,暂时不会再有战乱。 至于散乱在各地的,不方便联络,只能自求多福。 既然能东奔西走,想必都是脑子活的,即便出事也不至于等死。 梁王还真的没辜负姜芙—— 使臣团遭遇了一伙山匪。 主使被杀,两个副使侥幸保住了性命,带着十来个护卫仓惶逃回京城。 去的时候慢悠悠,回来的时候像被疯狗撵,只用了一个月时间。 “那绝不是普通山匪,他们武器精良,动手干脆利落,甚至连散落的行李都没碰……陛下,求您为老臣做主啊!梁王实乃心黑手辣之徒,他这是对朝廷大不敬!” 一见到皇帝,一个副使就痛哭流涕。 另一个副使因为赶路太急,伤口迸裂,无法进宫,怕是凶多吉少了。 第30章 嫡妻,平妻,继妻30 出去一趟,连梁王的影子都还没见到,就折了数位官员,皇帝龙颜大怒。 “再派人去申斥梁王!该死的,以为你在云南做缩头乌龟就没事了吗?竟敢假扮山匪,击杀朝廷命官!” 敬酒不吃吃罚酒! 哪怕是眼看就要过年了,皇帝依旧重新派了一队人马,再次赶往云南。 这一次,他甚至安排了宫中禁军一路保护。 还早早地就打出了禁军的旗帜,命令沿途的官府都要给予方便。 临行前一天,皇帝特地召了新任主使密谈。 二人究竟谈了什么,无人得知,据说在旁边伺候的只有邓恭一人。 但邓恭是皇帝的绝对心腹,没有之一,想要撬开他的嘴,难于登天。 不过,姜芙却知道,皇帝告诉主使,一旦发现梁王有任何异动,就马上联系蜀中常备军。 他给了主使一块令牌,凭此令牌,可以调动一万人。 “京城离云南太远,消息不便,朕许你便宜行事,先斩后奏之权!” 皇帝如是说道。 由此可见,皇帝一开始或许的确有和梁王好好坐下来商谈的想法。 但经过山匪一事,和平谈判是断不可能的了。 虽然他第二次派出使臣团,不过使臣团背负的任务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 刚送走他们,除夕已至。 姜芙和姜楠等人在京城过年,这里的习俗和西北老家不尽相同,但相比之下,更加热闹。 他们入乡随俗,也准备了许多年货,欢欢喜喜地过了个年。 不过,只有姜芙清楚,整个京城如今是外松内紧的状态。 许多消息灵通的人家已经趁着置办年货,多多买粮,尤其是官员和富户,手头宽裕,也有地方存放。 初五之后,姜芙就开始着手运输药材。 南北药材在姜家的生意中也占了不小的比例。 西北、东北虽然气候苦寒干燥,但也孕育了许多珍贵药材,而且很多都是无法人工栽种的。 姜芙调了一部分西党参、黄芪、大黄、银柴胡等西北药材,又调了一部分人参、鹿茸、蛤蟆油等东北药材。 “目前云南那边形势不明,暂时先运往蜀中。” 这批药材十分贵重,所以姜芙特地派了姜楠率队南下。 姜楠犹豫:“姑娘,我要是走了,谁保护你的安全?” 族长说了,要是姜芙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这些人也不用活了。 姜芙安慰他:“这天底下哪里会比京城更安全呢?要是京城都乱了,别处就更不好说了。反倒是你们一路往南,才更要注意安全。” 想想也是,姜楠这才出发,不过他还是留下八个人,让他们随身保护姜芙的安全。 战场上刀剑无眼,其实对于将士们来说,基础的止血消炎药物更重要。 人参黄芪什么的自然珍贵,但有几个受伤的士兵能用得上它们呢? 姜芙思考了半宿,一早醒过来,她先传了几条消息出去,然后便去一间针线坊挑了十来个学徒。 这些学徒,无一例外都是十岁左右的女孩,来针线坊学手艺,以后就能接活计赚钱。 院子里,十来个女孩一字排开。 姜芙让人往院子里丢了不少死耗子、猪肝猪心、鸡头、剥皮的兔子,全都血次呼啦的,味道也十分难闻。 果然,女孩们吓得花容失色,甚至还有眼睛一翻,直接晕过去的。 倒是有两三个没那么害怕,只是小脸发白,往后退了退。 把她们留下,姜芙再去另一间针线坊,重新挑了十来个学徒。 就这么反复几次,她凑了十个人。 其中有两个胆子很大,还捡起地上的东西看了看。 姜芙一问才知道,一个是仵作之女,一个是屠户之女。 就……很符合各自的身份。 选好了人,姜芙亲自提着厚礼,去拜访太医院前任院使徐院使。 这位徐院使,就是之前去五城兵马司,建议给战北枭灌黄连水的那个白头发老头。 徐院使虽然已经荣退,但手下能人众多,他直接给姜芙指了两个人,一个是宋军医,一个是徐大夫。 其中这位徐大夫,是徐院使的侄孙,天赋奇佳,十来岁的时候就可以独立看诊。 不过,他被族人不喜,因为徐大夫不是想切开病人的脑子,就是想把死人的腿往瘸子身上缝,据说还去盗过尸。 其行为不当,想法怪异,被不少同行唾弃。 姜芙倒是很高兴,直接把宋军医和徐大夫都给接收了。 她前脚刚一走,徐院使就嚷嚷:“快关门,快关门,一经离开,绝不退货!要是姓姜的丫头再来,就说我病啦,不不不,就说我死啦!” 回家的路上,姜芙还特地绕远,把京城东南西北四个义庄都走了一遍。 顺便又招了几个人,包括那个把女儿送去绣花的仵作。 这些人里,高矮胖瘦都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胆子大,并且对人体有基础了解。 战场上,每分每秒都在死人,无论是何种死法,死人大多不会好看。 受伤的人更是血肉模糊,肢体残缺。 “我对你们的要求就是,镇定,手不抖,有力气,跑得快,能辨认常见药材,以及,敢下手。” 姜芙没打算培养出什么名医,她要的就是一支机动性极强的医疗队伍。 把没死的人背出来,断腿断手该锯的锯,能缝的缝,无关美丑,能活着就行。 一听“敢下手”,宋军医还好,徐大夫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姜芙瞪他一眼:“别乱来,你的职责是救人,不是搞乱七八糟的人体实验。一旦让我发现你有小动作,我就送你回来。” 这个威胁可太有效果了,徐大夫顿时冷静下来。 他知道,要是被姜芙送回京城,自己这辈子就彻底废了,甚至连“大夫”的名头也保不住,还会被家族驱逐。 接下来半个月,在宋、徐二人的指导下,众人每天不是杀鸡宰羊,就是缝猪补牛,整个院子仿佛变成屠宰场。 学好基础之后,姜芙根据每个人的表现,给众人分组。 行动组,药材组,手术组,相互配合,效率更高。 分组之后,就是不断的演练: 行动组将伤员搬到安全区域,药材组立即准备汤剂和止血,手术组进行切除或缝合。 第31章 嫡妻,平妻,继妻31 煮麻沸汤的仵作回头看一眼正飞针走线的女儿,脸上又是欣慰,又是失落。 他原本把女儿送去针线坊学手艺,就是想让她练好女红,以后说个好婆家。 免得人家一听这丫头她爹是个仵作,嫌弃得不得了。 哪知道,女儿现在确实缝得又快又好。 缝的不是布,是肉! 比起仵作,屠户和他女儿一会儿锯猪腿,一会儿切猪爪,那就是纯粹的高兴。 救人总比杀猪好嘛! 忙了一整个正月,大家甚至没出去赏花灯。 姜芙特地包了厚厚的红封,亲自发给每一个人。 “等天气一暖,你们恐怕就要出发了。放心,你们的家人我都会让人照看着,不必有后顾之忧。” 她安抚着众人的心。 其实,在义庄干活的,或者送孩子去做学徒的人家,都不可能富贵,甚至很穷。 他们跟着姜芙做事,既能学到东西,还有钱拿,衣食不愁,心里都很高兴。 虽然在外人眼里,他们的工作内容有点恐怖…… 但一想到这是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大家的内心深处其实又都很自豪。 如果能和平,谁愿意打仗? 如果能活着,谁愿意去死? 第二批使臣团在正月的最后一天,赶到云南。 冬日雪多路滑,尽管有禁军一路相随,他们这一路仍是走得十分艰辛。 而且,南地与北地不同,哪怕晴天,也极为湿冷。 使臣团里不少年过四旬的官员关节疼痛,膝盖无法打弯,连上马都做不到。 不能骑马,只能坐车,行路速度大大降低了。 然而,梁王敢杀一次使臣,难道就不敢杀第二次吗? 他直接出兵围剿。 主使在禁军的护卫下,艰难逃出生天,一路入蜀,见到蜀中守备,出示令牌。 事实上,梁王算是故意放走主使,应该早已料到他必会向蜀中求助。 因为他在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就昭告天下,指责大晋派兵,率先对云南宣战。 他还假惺惺地说,虽然自己是中原后裔,但为了保住祖宗基业,不得不与大晋同室操戈。 “这梁王委实小人行径!” 尽管早就知道历史走向,不过姜芙看到梁王发布的所谓的战斗檄文,还是气得骂人。 进入二月,京城虽然还有几分春寒料峭,不过越往南天气越暖,可以出发了。 只是这个时候南下,对普通人来说,并不明智。 幸好姜家有自己的商队,一些小商队听说西南那边不太平,干脆都不往那个方向走了。 赚钱重要,性命更重要哇! 姜芙再次把医疗队混在商队里,让商队管事照顾众人,把他们平安送往蜀中。 她有预感,郦赢和他的人手应该也在蜀中。 云南那边的情况太复杂了,别看梁王自封为王,其实他也不过就掌握着两迤地区。 当地还有土族段家,势力同样不容小觑。 如果姜芙是郦赢,她就不会一头扎进云南,而是选择在蜀中猥琐发育。 梁王贼喊抓贼的言行,激怒了皇帝。 早朝上,他直接点了兵部和户部尚书。 二人都面有难色。 一个缺人,一个缺钱。 要知道,之前打仗,朝廷还用了不少地方豪绅和富户的银子呢,不然姜家怎么会那么出名! 这才半年,国库也没恢复过来。 何况马上春耕了,临时征兵,岂不违了农时? 就在这个时候,谢太傅主动上前,推荐了一个人。 “臣认为,征北将军可用。” 不少和谢太傅不对付的朝臣都撇撇嘴,得,谁不知道那是你女婿啊,你这还真是举贤不避亲呐! 征北将军,战北枭? 皇帝也想起了这个人。 因为他闹着要娶姜家女做平妻,后来又同时和谢、王了两家结亲,让皇帝有点不高兴,所以就一直晾着他。 皇帝要是想冷着一个人,下面的官员如何不会看脸色? 再加上郦氏死了,战北枭就一直在家里守孝。 有人说道:“听说战将军在守妻孝。其嫡妻乃郦大将军后人,郦家与国有功,全族男丁皆为国战死。陛下,不能寒了武将们的心啊!” 旁边几个武将都露出悲恸之色。 虽说文死谏,武死战,为国捐躯是荣耀,但谁又能完全把自己和家人的生死都置之度外呢? 皇帝不禁点头。 谢太傅再道:“自古便有夺情一说,战将军既然是武将,想必其夫人在天有灵,更应该愿意看到夫君报效国家。” 这话也颇有道理,皇帝点点头。 倒是有个走路都颤巍巍的白发御史发出一声怒呼:“陛下,万万不可!此人道德沦丧,全无人伦,曾当街丑态毕露,围观百姓无不哗然!朝廷与梁王开战,若真令此人领兵,岂不贻笑大方,不战而败!” 谢太傅暗道不好。 当初战北枭在街上发狂,他私下询问,战北枭一口咬定,自己是受奸人所害,误饮了有毒的茶水。 只是奸人准备充足,及时毁灭证据,以至于无法追查。 谢太傅认为战北枭没有撒谎。 否则,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实在难以启齿。 但在朝为官,能力是一码事,名声又是一码事。 谢太傅花了不少关系,才努力把事情给压了下去。 结果,这老不死的御史又蹦出来,还是在如此紧要的关头! 假如战北枭领兵讨伐梁王,一举为大晋收回云南,加上他之前的军功,如何不能争一争大将军的位置! 到那个时候,想必连承恩公府都会愿意为战北枭张目! 谢太傅一向是个野心家,所以,他愿意在战北枭的身上下赌注。 “陛下,请陛下三思!此人帏薄不修,私德堪忧,绝不可再予以重用!老臣惶恐,还望陛下重新选拔将领前往西北,郦家军百年英武贞烈,怎能被宵小之辈染指?” 老御史声泪俱下,身子晃动得更厉害了。 他这哪里是要斩战北枭的青云路,更是连战北枭的后手都要断了! 连承恩公世子这个二号老丈人都赶紧出来。 “陛下,郦家军一事牵扯重大,不该与梁王混为一谈。” 为了女儿的终身,他也不能坐视不理,还得硬着头皮替战北枭说话。 这感觉,真是哔了狗了! 第32章 嫡妻,平妻,继妻32 “言之有理。” 皇帝很明白,眼下梁王才是心头大患。 这个时候再去动郦家军,并不可取。 “陛下三思啊,小人当道,小人当道!” 说罢,老御史仰天长叹。 他口中又喊着“先帝,老臣这就来了”,然后一头撞柱。 众人这才想起来,这老御史十八岁中进士,先帝见他年轻帅气,钦点为探花。 时光荏苒,至今已有一甲子。 这下,不只是武将心里不是滋味儿,连文官都心有戚戚然了。 老御史一头是血,已然晕死过去。 好在还有气,被抬下去,皇帝派人去叫太医,要求尽力为老御史医治,缺什么好药,开他的私库去拿。 这是曾在他爹手下干活的老臣,要真就死在大殿上,说出去也太丢脸了。 如此一来,没人再替战北枭说话了。 甚至有人开始发散思维,这战北枭年纪轻轻,原本声名不显,怎么他去了前线,就能打退蛮人? 说来说去,还不是人家郦家军有血性,有能耐? 虽然郦家男丁都死光了,但郦家军却有着以一当十的英名,敢情战北枭这是借着郦家军给自己攒军功呢!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可能话不能这么说,因为只要打仗就一定会死人。 然而,人性就是这么奇怪,没想到的时候还就罢了,一旦想到了,就会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甚至有人阴谋论,觉得郦氏的死,都透着不寻常。 为啥两个平妻一进门,嫡妻就去了? 以前也没听过郦氏有什么顽疾啊? 升官发财死老婆,还真是应了这句话啊! 于是,连门都没出的战北枭,哪怕是坐在家里,都收获了一波仇恨。 听到梁王的作死言论,战北枭兴奋起来。 他高兴地在书房里转了两圈,然后去见战老夫人。 “娘!” 战北枭有些激动:“朝廷和梁王打起来了,如今正需要派人去云南,我打算上个折子!” 战老夫人也不是什么无知妇人,她自然知道梁王和大晋必有一战。 “我的儿,你去吧,不必担心家里。” 战老夫人一边拭泪,一边强忍着担忧和不舍,拉住战北枭的手。 “只可惜你那两个媳妇,无一有孕。” 一想到儿子还没有子嗣,战老夫人就一阵气馁。 儿子建功立业,令家族愈发兴旺,但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这偌大的家业岂不是落于他人之手? 战北枭的两个弟弟,文不成武不就,战老夫人心里清楚,他们比起长子差远了。 还有虎视眈眈的二房…… 说到二房,战老夫人更来气。 郦氏不在了,她就把管家的事情交给了谢云舒和王环。 二人在别的事情上或许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但对二房的态度上,两个女人简直统一得不能再统一了! 养婆婆行,养没成家的小叔子也行,养叔婶和他们的庶子女又算怎么一回事儿? 满京城也没有这么干的! 郦氏愿意做包子,和她们没关系,她们不想做包子! 谢云舒直接放下话:“分家不分居的,我也见过一些,但公公不在了,祖父祖母更是仙去多年,二叔一家依旧不愿意搬出将军府,我做晚辈的不说什么。但这账目,两处还是分开为好,起码落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席话,把战二婶儿媳妇的脸说得像猴儿屁股似的,红得滴血。 她毕竟还没修炼到婆婆那种厚脸皮。 战二婶扯着脖子就骂开了。 “你算哪根葱,才管两天家,就想把我们撵出去了?你做梦!爹啊,娘啊,大哥,你们都睁开眼睛瞧一瞧,这是什么好人家养出来的大闺女,好生厉害呦,一进门就要赶走嫡嫡亲的叔婶……” 谢云舒直接被气晕了。 大夫过来一看,连声道喜:“奶奶这是有孕了,只是时日尚短,最好卧床静养几日,不要操劳。” 喜得战老夫人也直念佛,让潘妈妈拿了上等封红给大夫。 谢云舒怀孕,不适合管家,王环又年轻,于是战老夫人只好亲自操持家事。 “不愧是五子四女的好孕继妻。” 翻了翻原着,姜芙感叹:“书里写得很清楚,战北枭的嫡妻连个蛋也没下,倒是谢氏一进门就揣了崽崽,之后十五年生了九个孩子,每一个都养住了。连一开始对她没什么好脸色的婆婆,后来也是一见到她就眉开眼笑。” 作为继室,名份上确实矮了原配一头。 但无论是宠爱,还是子嗣,还是诰命等级,谢云舒都远远超过嫡妻郦氏。 这也是很多读者追捧这本书的原因,觉得谢云舒低开高走,一路逆袭,剧情又苏又爽! “你说,现在她俩都是平妻,战北枭会不会把率先怀孕的谢云舒提为正妻?” 小爆搓了搓手,一脸促狭。 它就是看不惯将军府的人过平静日子,总想暗戳戳搞事,顺便看热闹。 这么没营养的问题,姜芙才不去费脑细胞。 春暖花开,她也要尽快把京城的生意交给信任的管事,然后南下。 听说那个撞柱的老御史没死,姜芙还让姜朴往他家里丢了一根极品老参王。 就当感谢他仗义执言,毕竟他们在鄙视战北枭这件事上,很是一致! 把生意安排好,姜芙带着姜朴等人离京。 在京城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姜芙并未有什么强烈的离愁别绪。 更何况,她相信自己一定还会杀回来的! 一夹马腹,姜芙策马狂奔。 她的目的地是荆州。 荆州,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既然郦赢选择在蜀中落脚,姜芙也不愿意与他凑太近,索性就选了其他地方。 途中,京城传来消息。 皇帝已经定下傅将军为征南大将军,长平侯为左副将,西临侯为右副将,率三十万大军出发。 傅将军年过五旬,作战经验丰富。 长平侯祖上也是因战功而封爵,本人虽尚主多年,但为人机敏警觉,在排兵布阵上颇有心得。 西临侯不仅身负爵位,而且在兵部任职十余年,同样是深得皇帝信任,有所倚重的心腹大臣。 这个组合,可以说是非常优秀了。 看完纸条上的消息,姜芙随手烧掉,不禁替郦赢捏了一把汗。 至于梁王,一个必死的家伙,不用管他。 第33章 嫡妻,平妻,继妻33 事实上,姜芙从一开始就没太在意梁王。 别看梁王蹦得欢,论起真刀真枪,他没什么底气。 不过是想要先发制人罢了。 梁王以为,只要他把姿态摆得高一点,大晋就会有所忌惮,在谈判的时候做出让步。 是的,梁王其实是想和谈的! 很显然,他用错了方法,成功激怒了大晋。 天子之怒,流血千里。 真正令姜芙担心的,是一旦这三十万军队打完了梁王,恐怕就要和郦赢对上了。 郦赢不会眼看着这支大军班师回朝。 “姑娘,西临侯原本是郦老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 姜朴低声说道,并把几张纸呈给姜芙。 姜芙一怔,飞快地浏览着,脸上逐渐露出笑容。 “不仅如此,西临侯和太子私下往来不少,只不过二人都是老油条,做得很谨慎。看来,太子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人手,这就好办多了。” 身边没有外人,姜芙说起话来也不必藏着掖着。 姜朴虽然没有姜楠那么机灵,但做事稳重,包括和东宫一脉,以及詹事府的接触,他都能做得不露出一丝痕迹。 太子既嫡且长,人又贤德能干。 自古储君,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此外就是立贤。 人家太子三条都占得稳稳的,姜芙实在想不通,为啥太子还整天诚惶诚恐的。 后来她才反应过来,让太子惶恐的人,正是皇帝。 只要皇帝不死,太子就永远是太子,不能成为皇帝。 太子要想成为皇帝,前提就是皇帝死了,或者皇帝主动去做太上皇。 于是,皇帝越看这个儿子越不爽,甚至还一手提拔起二皇子和七皇子。 他给二皇子选的皇子正妃,是长平侯和长公主的嫡长女,二人是姑舅表兄妹,再亲不过。 七皇子生母是毓贵妃,宠冠六宫,除了七皇子,她还生了八皇子十皇子十一皇子,共四子,在嫔妃中简直一骑绝尘。 所以,太子看似地位稳固,其实他平时也没少被二皇子和七皇子在皇帝面前下蛆。 更别说,还有长公主和毓贵妃煽风点火呢! “主将是皇帝的人,长平侯是二皇子的人,西临侯是太子的人,这就更有意思了。” 说完,姜芙把那几张纸也烧了。 “记得把消息告诉郦赢,如果他好好利用,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三十万大军,虽然肯定有水分,但真实数字也够惊人了。 光靠杀,那得杀到猴年马月? 相信郦赢一定能想出办法,最好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果然,没过几天,就有风声传出—— 据说傅将军和长平侯意见不合,当着属下的面大吵一架,长平侯气得当场拂袖而去。 长平侯此人擅长策略,因此他极力建议傅将军与云南土族段家合作,两方夹击梁王军队。 而傅将军则认为段家非我族类,他们有趁火打劫之嫌,不足以信任。 他是皇帝的人,坚持认为应该先打曲靖,分据要塞。 曲靖乃云南噤喉,梁王只要不是脑子进水了,一定会在此陈兵重守。 但只要拿下它,再打宁州、昆明,就会一路势如破竹,至于乌蒙、丽江、东川等地,不足为惧。 “可见长平侯是真的想要跟着二皇子一条道儿走到黑了。” 姜芙坐在廊下,思考片刻,她得出结论。 这是姜家在荆州的一处宅子,他们刚到这里,还在整理行李。 “西临侯不发一言,态度显得很暧昧。” 姜朴说道。 “能偷偷上了太子的船,足见他的老辣,他不会在这种时候拱火的。” 姜芙笑了笑。 比起长平侯的急躁,倒是西临侯更沉得住气。 她猜,郦赢很快就会有所行动。 事实证明,姜芙的猜测很准。 当晚,郦赢便潜进了西临侯所在的军帐中。 “什么人?” 西临侯人到中年,一身功夫并没落下。 他的反应也足够快,几乎在郦赢出现的一瞬间,就把剑尖抵在了对方的喉结。 “是我。” 郦赢面不改色,伸手拉下面罩,露出一张绝世容颜。 西临侯怔住。 “你……” 当初郦府传出喜讯,西临侯还曾去喝过满月酒,也听过郦家这小孙女生得很像其祖母。 如今乍一见到,西临侯有一种故人复生之感。 “舅祖父。” 郦赢直接喊了一句,跪了下来:“郦赢见过舅祖父。” 他的祖母,是西临侯的表妹。 离京前,太子特地叮嘱过西临侯,说郦家尚有后人在世,很可能会主动联系他,让他务必留意。 但那个时候,西临侯并没有想太多,以为是郦家的某个旁支留下了骨血。 不料,竟是表妹的孙子! “难道你是……你一直……” 想通关窍,西临侯甚至结巴起来。 “我出生的时候,祖母便担心有朝一日郦家会遭难,故而特地和我爹娘商议了,一口咬定生的是女孩。记得当时宫中还派了掌事姑姑,借着换尿布的名义,跟到内室里查看。幸好祖母早有准备,事先用乳母的女儿蒙混过去。” 郦赢又把自己一直扮成女孩,嫁进将军府的经过,一一告诉了西临侯。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别看他说得简单,但个中苦楚,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道尽的? 所以,西临侯听得老泪纵横。 他伸手摸了摸郦赢的头:“郦家后继有人,你祖父也能瞑目了。” 待平复情绪,祖孙二人不再耽搁,仔细商议一番。 郦赢不敢久留,说完正事,便悄然离开。 隔日,傅将军无视长平侯的提议,亲自带领五万人马为先锋,打响南征第一战。 他还特地命西临侯做后援。 长平侯气得冒火:“主将做先锋,这是打仗,不是儿戏!” 骑着高头大马的傅将军冷笑:“本将军打的仗,比你听过的还要多,侯爷还是多看兵书吧。” 这分明是嘲笑他只会纸上谈兵,实为赵括第二。 一声号角,五万先锋军如猛虎出笼! 梁王压根没敢出现在阵前,他缩在王宫里,召集大臣商议对策。 争论了半天,他被那些人吵得头痛,便先回了寝殿。 泡在由汉白玉砌成的温泉汤池中,梁王一边往身上撩着水,一边自言自语:“哎,不知道若是我主动送上求和书,皇帝老儿能不能让我继续做云南王……” 话音未落,一蓬鲜血冲天而起! 第34章 嫡妻,平妻,继妻34 惊天大瓜! 梁王在泡澡的时候被刺客杀了! 血把一池子水都给染红了! 刺客还把梁王的脑袋给割了下来,放在一个装满生石灰的锦盒里,一路快马加鞭,送到了两军对垒的阵前! 傅将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大喜过望,命人竖起高高的杆子,把梁王的头颅悬挂在顶端。 同时,命人大喊:“梁王伏诛!缴械不杀!” 五万人马齐齐跟着怒吼:“缴械不杀!缴械不杀!” 一开始,大家都认为这是傅将军在故意动摇敌军的军心。 甚至连他的手下都是如此认为。 直到有人陆陆续续送来了梁王世子的脑袋,梁王宠妃的脑袋,老梁王妃的脑袋,世子嫡长子、嫡次子的脑袋…… 这可真是脑袋大集合啊! 傅将军也不知道这是谁干的,要是他知道,一定会请这位壮士痛饮三杯! 靠着这群脑袋,曲靖一战打得很是轻松。 留下人手接管曲靖,傅将军又带着他的先锋军继续前往宁州。 因为云南一带地形复杂,消息传递起来不方便,以至于梁王一家子都快死绝了,还有很多城池尚未收到消息。 于是,傅将军每到一座城,就把脑袋都高高地挂起来。 “梁王已死,尔等速速投降!” “你们以后就是大晋的子民,梁王叛贼,死不足惜!” “陛下仁德,不杀俘虏!” 脑袋在前,宣传工作在后,傅将军一路势如破竹,气势如虹。 他虽然只带了五万人,但因为没怎么交手,士兵的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只是每到一地,傅将军都得留下一些官兵善后。 于是,等他把云南全境都走得差不多了,身边也只剩下一万多人。 傅将军暂时驻扎在大理,他志得意满地下令:“通知大营,三军集结!” 军令一层层传下去,传令兵接到命令,立刻赶往大营。 只是,没等消息传到大营,段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袭了傅将军。 可以说,傅将军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他之前一直坚持段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绝不可与之合作。 段家正是知道梁王大势已去,而傅将军处于胜利的喜悦中,有些头脑发热,所以抓住了这个绝佳的机会。 戎马一生的傅将军,阴沟翻船。 听到消息,郦赢一拳砸在桌子上:“竖子不足与谋!我就差喂到他嘴里了!” 那个神秘的刺客,就是郦赢。 他潜入梁王身边行刺,虽然仗着艺高人胆大,但其实也冒了极大的风险。 自古以来,行刺成功的,又有几个? 然而,郦赢作为郦老将军的后人,实在不忍普通将士白白牺牲。 即便是梁王的兵马,他们的身上同样流着属于中原人的血。 梁王一死,这些人自然不会负隅顽抗,也就免于一死。 “家主,段家是云南土着,他们对本地情况了如指掌,深耕了几百年,故而也不怪傅将军中计。可惜了,也是一代名将,不该死得如此狼狈。” 郦风十分公允地说道。 郦雨也说道:“家主,您不愿意打傅将军的人,那段家人总可以打吧?” “传我命令,原地休息,今晚我要让姓段的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偷袭。” 如玉的面庞上,闪过一丝狰狞的杀意。 郦赢如是说道。 西南湿热,瘴气深重。 好在郦风在路上就收到了姜家商队送来的大量药材,里面还有数量惊人的紫雪丹。 紫雪丹对防治热瘴,有奇效。 出发之前,人人都服下了紫雪丹,还随身携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看着躺在掌心里,那枚小小的丸药,郦赢久久沉默不语。 他记得,姜芙当初曾说过,他们两个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 她还说过,等他事成,一定要说话算话,给姜家足够的便利。 如此,他们就算两清了。 尽管嘴上说着这么冷漠功利的话,但她做的事,每一件都令他深深动容。 又凝视片刻,郦赢一仰头,吞了紫雪丹。 “出发!” 他戴好金面罩,遮住半张脸,一把抽出佩剑,高高举起。 郦赢的身后,是一支近两千人的队伍。 除了郦风郦雨等一众亲卫,还有郦老将军在西北留下的人手。 这几年,他们一直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表面上是田庄里的佃户,实则是郦家的私兵。 怪只怪皇帝做得太绝情,以至于祖祖辈辈忠君爱国的郦家人,也不得不暗中给自己留了退路。 兵贵神速。 郦赢率人闪电般冲进大理,只用了一个晚上,就生擒段氏贵族上百人。 彼时,段氏在摆庆功宴。 上一秒还在酒酣耳热,下一秒便沦为了阶下囚。 “家主,要如何处理?” 郦风走过来,手中的长剑还在滴血。 虽然替傅将军不值,但郦赢也不打算替皇帝脏了手。 另外,在他看来,云南距离京城太远,发展落后,如果全靠朝廷补贴不现实,还是要依赖地方治理。 姓段的能不能在皇帝那边讨个官儿做做,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别让他们自尽。” 留下这句话,郦赢转身去清点战果。 姜家有钱,是不假,不过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厚脸皮如斯,动不动就开口要银子。 以战养战就变得迫切起来。 好在,段氏占据大理好几百年,还建国称帝,有属于自己的皇宫和宝库。 段氏笃信佛教,本地更是庙宇众多。 郦赢却不信佛也不信道。 他无意间发现,历任大理国皇帝在位期间,都热衷修建佛像,耗费大量银钱。 制作佛像的材料不同,有金、银、铜、玉、石、象牙、木头,等等。 郦赢干脆把用金银铸成的佛像、佛塔之类的都给融了,充作军饷。 一个段氏,算是把郦赢给养起来了。 同时,朝廷军大营那边也收到了傅将军身死的消息。 没等长平侯和西临侯两位副将反应过来,又有新消息传来。 一股不明势力占了大理! 段氏贵族被生擒,下落不明! 听完,长平侯以为是流民反贼,趁乱起义。 大晋建国以来,也有过几次农民起义,但都不成气候,有的甚至连一州一府都没出,就直接被灭了。 “梁王已死,段氏覆灭,这是天佑我大晋!” 在短暂的惊讶过后,长平侯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一双眼中满是精光。 第35章 嫡妻,平妻,继妻35 一听这话,西临侯微微皱眉。 “长评侯此言何意?依本侯看来,如今应集结兵马,将那伙反贼一并铲除才好!” 段氏能够在大理盘踞数百年,足见其实力。 而这股不明势力竟能生擒段氏,绝不会是乌合之众。 所以,西临侯认为,应该趁他们的羽翼还没有丰满,一举除去。 三十万大军的说法虽然有水分,但他们手里确实还有十几万人马,朝廷运送的粮草也已经在半路上,不必担心后勤保障。 “铲除什么?不过是几个吃不饱饭的农民,侥幸俘了段氏而已!那段氏本是当地土族,哪里能够和朝廷军队相提并论!傅将军实在太大意了,哼。” 一提起姓傅的,长平侯就一肚子气。 居然敢讽刺他是赵括,现在好了,他是不是赵括,为未可知,但姓傅的却死在了他最瞧不起的段氏手里。 好不畅快! 如今,长平侯最急迫的是回京面圣。 他是众皇子们的姑丈,但他更是二皇子的岳父! 二皇子之所以想尽办法让长平侯成为副将,就是为了这不世之功! 长平侯自然投桃报李,为二皇子的夺嫡大业添砖加瓦。 已有储君怕什么,坐不上龙椅的太子多了去了! 西临侯大惊:“长平侯,你疯了?放着这么大的威胁在眼前,你竟急着回京?” 此刻,他也明白过来。 敢情长平侯这是看到傅将军身死,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首功揽在他自己的头上! 进而为二皇子摇旗呐喊! 作为太子一党,西临侯绝不会坐视不理。 何况,傅将军虽然死得不光彩,却是实打实带兵作战的。 你长平侯自打来了云南,除了偶尔上山打个野鸡祭五脏庙,你还做过什么? 你脸咋那么大? 西临侯不服。 二人不欢而散。 回到自己的军帐,西临侯越想越气,灌了一肚子冷茶,他的脑子渐渐清醒。 一个念头闪过! 难道…… 西临侯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后怕的,浑身哆嗦起来。 如果抓了段氏的人,的确就是郦赢…… 幸好长平侯不肯出兵! 不出兵好啊,不出兵妙! 西临侯一拍脑门,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他的额头上已经布满冷汗。 头一次觉得长平侯做了一件好事。 想通之后,西临侯整个人反而镇定下来。 他冷眼看着长平侯做着回京的准备,也不出言制止。 对于西临侯忽然变得识相,长平侯轻嗤一声,对身边的心腹说道:“别看这厮之前那么义愤填膺,其实他贼着呢,唯恐我们真的把他丢下,独吞了战功!” 心腹立即拍马:“侯爷真乃神机妙算也!” 没等长平侯下令开拔,傍晚时分,一支神兵从天而降。 军营正在造饭,炊烟袅袅。 “来人,有敌袭营……” 长平侯的声音戛然而止,郦赢的长剑已经将他刺了个洞穿。 几个侍卫也被郦风飞快解决。 很快,众人簇拥着西临侯从军帐中走出来。 只见西临侯手持虎符,高高举起。 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原本躁动的将士们立即不动了。 西临侯大声喊道:“长平侯犯了军规,罪无可恕,已经被本侯就地正法!” 一个年轻的参将鼓足勇气发问:“右副将军,某敢问一句,你身边的是什么人?他们行踪可疑,还遮遮掩掩的,究竟是敌是友!” 说到后面,他已经带出了一丝质问和防备的语气。 闻言,郦赢上前一步。 他缓缓地摘下了戴在脸上的金面罩。 “这位兄弟说得不错,遮遮掩掩,非我辈该有之态!” 借着朦胧月色,众人都看清了郦赢的脸。 当场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我的天……” 没人会认为这是一个女人,但也无人能否认这种世间罕见的美丽。 这是一种完完全全超越了性别与年纪的美丽! 哪怕并不是第一次见到郦赢,但西临侯也有一瞬间的窒息。 从前读史,读到兰陵王高长恭“貌若妇人”“美风姿”,绝大多数人都有些难以想象。 一个美得像女人的男人,是怎么做到战功卓着,还彪炳史册的? 如今,眼前之人给出了答案。 一个年长千户失声喊道:“古人诚不欺我!兰陵王再世,兰陵王再世啊!” 人群中骚动起来。 郦赢抬起手臂,示意他们安静。 “我是郦昶之孙,郦宾之子,郦家现任家主郦赢!我父祖为国捐躯,我郦氏一族所有成年男丁皆战死沙场!如今我必将继承父祖遗志,除奸佞,清君侧!” 郦老将军郦昶的名号太过响亮,只要是大晋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其子郦宾亦不逊其父声名。 所以,郦赢一报上名号,整个军营都沸腾起来。 “郦家军?是郦家军来了!” “郦老将军的后人,我见到郦老将军的后人了!爹娘,我出息啦!” 那参将也从之前的震惊中回神,他大喊道:“傅将军死了,以后我就跟着郦将军混了!” “郦家军!” 有人带头喊了一嗓子。 “郦家军!郦家军!郦家军!” 很快,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同样是朝廷军队,郦家军一直都是顶尖的存在,这些人也曾遗憾过,为何自己不能被编进郦家军? 郦家军一直驻守西北,选拔极其严格。 “当年,我父祖死因蹊跷,疑似有人泄露军情,使得郦家军落入敌人圈套,死伤惨重!” 郦赢从怀中掏出一块布,于人前抖开。 这应该是从里衣上撕下来的,还沾有不少血渍,包括上面的字也是用血写成。 “此乃我祖父遗物,由他亲笔所书,今我便要替我祖父,替我父亲,替我郦家问一问朝廷,世间还有没有‘公道’二字!” “要公道!要公道!要公道!” 众人无不激愤,甚至有人淌下热泪。 西临侯站在郦赢的身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郦家的血脉,对人心的把控能力,亦是不俗。 三天后,郦赢接手西临侯所率兵马。 西临侯上无父母,下无儿女,他孑然一身,也不用担心消息传到京城,皇帝一怒之下拿他的家人撒气。 第36章 嫡妻,平妻,继妻36 此外,军中也有几人不服。 郦赢二话不说,直接砍了他们的脑袋。 号角齐鸣,一面面黑底金边的军旗打出来,它们迎风飘扬,中间赫然是一个大大的“郦”。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知道,原来傅将军不仅死得窝囊,连他之前打下来的那些城池,也是为他人做嫁衣。 当初他每征下一个地方,就会留一部分人手接管。 但大家不知道的是,傅将军前脚刚走,郦赢就派人后脚去抢。 被傅将军留下来做善后工作的,大多是军队中的文职官员,或者中低级军官。 对上郦赢的人,他们甚至连一战的能力都没有,就这么眼睁睁地丢城弃池。 等听说傅将军被段氏杀了,其余几个地方的长官更是直接投了。 要知道,当地山路崎岖,经济贫瘠,有的县城连个像样的城墙都没有。 郦家军顺利占据了整个云南境内。 离着不远的蜀中,自然第一个收到了消息。 蜀中是汉王的封地,汉王是当今皇帝的异母弟弟,就藩多年。 汉王一听说有人打着郦家军的旗号,弄死了梁王和段氏,将云南占了,他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高兴。 王府长史一脸焦急:“王爷,您务必要小心提防啊!云南离蜀中,要比云南离京城近多了,您就不担心这所谓的郦家军来蜀中闹事?” 汉王半躺着,往嘴里扔了一颗葡萄,他咀嚼两口,用力吐出葡萄皮儿。 “噗!本王才不怕,本王又不是皇帝!” 当初争储失败,先帝刚一咽气,他就被皇兄赶出门,来了这蜀中,几十年都没能再踏足京城。 汉王一直记恨着。 长史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您不能这么想啊,这郦家军的底细不明,据说连朝廷军都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们,人数众多,兵强马壮!” 皇帝既然派人来给梁王一点颜色看看,自然不会把老弱病残拿来凑数儿。 虽然为了起到震慑作用,朝廷把二十来万人说成是三十万大军,但士兵素质尚有保障,后勤补给也无可挑剔。 结果,全白送给了郦赢。 “叫人留意着,如果他们敢来,就视为乱臣贼子,一律就地斩杀!” 汉王不耐烦地摆摆手,搂着几个美貌姬妾继续作乐。 闻言,长史只好躬身退下。 比起梁王,汉王作为割据一地的藩王,显然更难对付一些。 战争一触即发。 郦赢很清楚,他不可能通过和平的方式拿下蜀中,汉王又不是傻子,不可能把自己的封地拱手送上。 那就只能打了! 荆州。 姜芙正在交代姜楠一些注意事项。 “你到了那边之后,带足人手,再找几个当地老乡,给他们钱也好,安排他们做管事也好,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山上,比我们更了解药性。” 云南如今已经是郦赢的地盘,不必担心战乱,因此,姜芙立即让人包下几个山头,大范围地种植三七。 文山三七,即便放在后世,也是极其有名,极其珍贵的药材。 三七能止血散瘀定痛,可做金疮药。 战场上,最不能缺少的就是此物。 除了给郦赢提供金疮药,等三七长成,姜芙还可以将三七打磨成粉,卖到北方,又是一笔收入。 当然,药材生长不是一天两天,需要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 但谁也不知道这场仗会持续多久,只能早做打算。 姜楠之前替姜芙筹集粮食,做得很是妥帖,如今又接到种植三七的任务,他不仅不叫苦,还喜不自胜。 “这是姑娘对我的信任,你呀,还得跟哥多学学!” 一出屋子,姜楠就忍不住对姜朴炫耀起来。 姜朴虽然是个老实性子,但也看不惯他这么得意,立刻轻声说道:“是吗?那哥哥一定要把药园管好,弟弟我在蜀中也会想着你咧!” 说完,他挺胸抬头,昂首阔步地走了。 当谁没有新任务似的,自己可是要去蜀中,去前线支援郦家军呢! 姜楠微微傻眼。 相比之下,弟弟去的是前线,自己去的是后方…… 算了,只有后方稳定,前线才能心无旁骛地开疆扩土嘛。 后方好,后方更显大局观! 翌日一早,姜朴亲自押送粮食,前往蜀中。 姜芙没有去送,她久久凝视着湖广一带的舆图,陷入沉思。 荆州为水陆要冲,此处设有卫所,囤兵数万。 武昌府更是号称十万囤兵,为军事重地。 “郦赢,希望你能用最小的代价得到蜀中。因为比起蜀中,想要得到湖广,恐怕会更加艰难。” 最后,姜芙亲自写下这封短信,命人送给郦赢。 距离汉王府两条街上,有一家开了三十多年的包子铺。 他家的香菇酱肉包味道极是鲜美,听说连汉王偶尔都会打发小厮来买。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的传言,说蜀中快要打仗了,连包子铺的生意也受到影响。 日头当空,门前摆着四张桌子,只其中一张桌子坐了三个中年男人,都在大口大口吃包子。 “老板,去年我来蜀中的时候,你这里可是人挤人啊!” 一个留络腮胡子的男人抓着包子,一咬就是半个,开口便是浓郁的关外口音。 老板甩着手里的抹布,把桌子擦了又擦,长长叹了一口气:“不晓得是哪个瓜娃子说要打仗呦!” 他瞄了一眼堆在地上的货物,几乎都是大块皮毛,更加确定这三人应该是从关外来的走商。 出于好心,老板提醒:“现在这东西不好卖,世道不好,没得浪费钱。要是有人参鹿茸,说不定那些大户人家会买。” 万一打仗,关键时刻,药材能救命! 络腮胡子直点头:“大哥说得是,我们兄弟这一路走一路卖,都出来大半年了,如今手上也只剩下这些货,大不了便宜卖了,尽快回家。外面不太平啊!” 见他听劝,老板转身又从蒸屉里取出几个包子。 “不要钱,都给你们吃吧,等一会儿我也要回乡下老家……” 话音未落,从远处跑来几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直奔这里。 他们一把抱住络腮胡子的大腿,七嘴八舌地嚷嚷:“大老爷,赏小的一口吃的,求您啦,您一定发大财!” 明显知道这几个都是来做生意的外地人,讨着要口饭吃。 第37章 嫡妻,平妻,继妻37 包子铺老板显然早就见过他们,也没轰人,只让乞丐们退开一些,别打扰客人吃饭。 “喏,你们分了吧。老板,一并都算账,这钱不能让你出。” 络腮胡子十分豪迈地端起盘子,递给为首的小乞丐。 他注意到了,这都是一群半大孩子,瘦骨嶙仃的,在街上游荡。 “谢谢老爷,老爷发大财咯!” 乞丐们高声喊着,然后一人分了一个包子,一哄而散。 小乞丐一脸感激:“老爷,小的给您磕头啦!” 络腮胡子并不在意,继续低下头吃包子。 结果,他敏锐地察觉到,小乞丐跪在地上,手飞快地在自己的靴子上擦过。 磕完了头,小乞丐立刻跑了。 络腮胡子慢悠悠地吃完最后一个包子,又喝掉碗里的汤。 他伸着双臂:“畅快!吃饱了!” 然后佯装舒展腿脚的样子,摸了摸小腿。 靴子边上果然塞了一团破布似的东西,揉成小小一团。 三个男人走出包子铺,一人背着一筐货物,等他们到了客栈,络腮胡子一进房间就丢了背上的筐。 “过来看这是什么。” 此人正是伪装成关外商人的郦赢,另外两个则是郦雨和郦雷。 郦赢小心地展开那团破布,郦雷直接打了个喷嚏:“这什么味儿啊……阿嚏!” 郦雨赶紧拿手护着破布:“本来就破,别再给弄得更破了!” 揉了揉鼻子,郦雷瓮声瓮气:“家主,这是乞丐给的?” 他现在也想明白了,原来那不是一群普通的小乞丐,可能是专门过来传消息的。 仔细回忆了一番那几个乞丐的举止,郦赢也有些想不通:“看着不像是装的,但这东西也确实是那个打头儿的乞丐塞给我的。” 郦雨眼尖:“家主,你看这里!” 破布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看起来像是一间间屋子。 要不是最前面的屋子中间写着“王府”两个字,恐怕还真认不出这是哪里。 靠近后门的地方,画了一个圈儿,旁边写着“狗”。 郦雷气得不轻:“说谁是狗呢?” 臭乞丐,大费周章难不成就是为了骂人? 说罢,郦雷就想出去找那几个乞丐算账。 郦赢按住他,摇头:“他的意思应该是,这里有个狗洞。” 郦雨也恍然大悟:“这……竟是汉王府的地图!小乞丐居然是要告诉我们,从这个狗洞可以偷偷潜入王府的意思吗?” 郦赢肯定了他的猜测:“就是这样。” 这群小乞丐整天在街上乞讨,游荡,时间一长,也就没人在意他们的存在。 狗洞很小,如果再有砖块、杂草之类的遮掩,寻常成年人在经过的时候,或许根本不会发现。 郦赢将破布仔细看过,确定记在脑子里,将它烧掉。 “晚上去看看,我一个人去就好,人多了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他压下心头的激动,轻声说道。 郦赢有一种预感,这几个乞丐绝对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的。 会不会是她的安排? 他真的很想知道。 再想到昨天收到的信,姜芙希望自己能够智取蜀中,减少伤亡,郦赢深吸一口气。 他从不是一个相信运气的人。 但这一刻,郦赢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运气其实还不错。 至少遇到了她! 没两天,城中的传言就被人刻意压制下去,大多数百姓又恢复了正常生活。 不过,也有小部分人不敢掉以轻心,偷偷囤了一些米粮和药材。 汉王照样夜夜笙歌,还宴请了本地乡贤和巨贾,据说他新得了一对西域姐妹花,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极是婀娜美丽。 晚宴上觥筹交错,丝竹盈耳,更不必说那对姐妹花着实窈窕动人。 汉王不停举杯:“来来来,今晚不醉不归!” 王府后院,一处偏僻的院墙下方,从狗洞里钻出一个人。 郦赢的缩骨术十分惊人,从前他扮作女子,还只是稍微压制一下身高,如今为了潜入王府,直接将自己缩成一个七八岁孩童的身形。 确定安全之后,他才舒展身体,一寸寸恢复正常。 王府无论前院还是后院,都有侍卫巡逻,郦赢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立即去解决负责巡视后院的侍卫。 一支侍卫有八人,每半个时辰巡视一圈,其余时间则是二人一组,分布在四个不同的位置。 郦赢身形如鬼魅一般,飞快解决了这八个人。 然后,他才将后门打开,将郦雨郦雷等人放进来。 “要活的汉王,死了就没用了。” 郦赢再次提醒一句,他还真怕这群小子一会儿杀红了眼,直接把汉王给捅了。 当郦赢杀入宴会厅的时候,众人正喝得酒酣耳热,有人大喊大叫,有人跟着翩翩起舞,更有甚者,直接抱着舞姬或是婢女,上下其手。 汉王躺在上首,他枕在一个异域美女的大腿上,由另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异域美女往自己嘴里喂葡萄。 “啊!” 乐师们吓得尖叫,和舞姬们一起四下乱窜。 一些客人也察觉到了不对,立即起身想跑,结果在慌乱之间一脚踢翻了桌几,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整个场面十分混乱。 汉王也想逃,但他太胖,肚子上堆着层层叠叠的肉,一时间竟无法坐起来。 他吼道:“来人,来人啊!” 话音刚落,两个异域美女从手臂上褪下金灿灿的臂环,不知道怎么一抖,圆环弹开,首尾连在一起,成了匕首。 二人齐齐用匕首抵着他,一个抵着脑袋,一个抵着腿间。 “王爷,您要是乱动,吓到我们姐妹俩,那就不好了。我们都是娇滴滴的弱女子,一害怕就会哆嗦。” 说完,姐姐的手还真的颤了颤。 汉王失声尖叫:“啊——” 一股尿骚味传来。 妹妹满脸嫌恶,但拿着匕首的手却丝毫未动。 与此同时,郦赢也解决掉了围上来的一伙侍卫。 把其他人留给郦雨郦雷等亲卫,郦赢直接来到汉王的面前。 他微微动了动鼻子,然后将汉王一把提在了手里。 “王爷,借你的命一用。” 还不等天亮,只穿着一身里衣的汉王就出现在了城楼上。 全城哗然。 紧接着,一身威武铠甲的郦赢也高登城楼,他直接喊话蜀中诸将。 第38章 嫡妻,平妻,继妻38 “是战是降,郦某悉听尊便。反正我瞧着汉王这一身肥膘,十天八天也饿不死。” 他很善良,每隔几个时辰都会派人给汉王喂点水,保证他能活得更久。 随着日头渐渐升起,汉王被晒得晕头转向。 他一边喝水,一边屈辱大喊:“你杀了本王吧!乱臣贼子!” 没人搭理汉王的叫骂。 成都左卫第一个投靠了郦赢,其他几个卫所的反应也不慢,纷纷前来认主。 主要是汉王在蜀中几十年,他是一地藩王,平日里把手伸得太长了,早就得罪了都指挥使司而不自知。 为了汉王和郦赢宣战,不少千户、百户都站出来,他们坚决不同意。 有人更是直抒胸臆:“要我说,不如跟着小郦将军干了,我听说朝廷里有小人,如今奸臣当道,咱们和小郦将军一起清君侧,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清君侧的大旗一打出来,果然得到众人拥护。 十天不到,蜀中再次尽归郦赢之手。 至此,他的人马已经超过三十万。 还有一些人听说了,正陆陆续续往这边赶,想要投靠郦家军,都是游侠儿、武林人士、盗贼、马匪、乞丐流民之类的。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粮食的重要性了。 郦赢无比庆幸,他有一个军师盟友。 要不是姜芙一直在江南、湖广等地囤积粮食,甚至还让姜家商队前往关外,从辽东那边运粮,他们还真的有可能会饿肚子。 哪怕是陈粮,在这个时候都无比珍贵。 因云南、蜀中两地接连失守,朝廷大为震惊。 各州府紧急征兵,各都指挥使司连夜调动军队,从三个方向夹击郦赢。 全国的粮价都在疯涨。 “好在粮食应该够支撑一阵子。” 仔细清点了一遍账目,姜芙长出一口气。 这也就是姜家的财力摆在那里,否则,即便有粮食,也没有那么多钱买。 “再派人去一趟关外,那边虽然一年只能种一茬粮食,不过地广人稀,土地肥沃,说不定还有富余的。另外,可以在当地开垦荒地,告诉佃户,我只要前五年的粮,五年之后,我不再抽成,所以他们能开多少地就开多少。” 姜芙对一个管事吩咐道。 像江南这种鱼米之乡,荒地极其有限,能开的早就被开得差不多了。 而且,土地兼并十分严重。 这种世世代代都难以解决的问题,姜芙不想去挑战。 “哎,人手不够用啊!” 姜芙起身,去院子里看那几个刚买回来的女孩。 她之前在京城组建的医疗队目前都已“出师”,姜芙特地又留下了宋军医,继续培养人手。 这年头不太平,卖儿卖女的不少见。 比起被卖到腌臜地方,跟着姜芙虽然辛苦一点,危险一点,却是干干净净的,还能学到真本事。 所以,女孩们学得非常刻苦。 尽管一开始也被吓得不轻,给伤口缝针的时候,手都抖得不成样子。 更不要说刚看到尸体,断肢什么的,简直连饭都吃不下。 这个时候,姜芙就会用郦家军给她们打气。 “如今的小郦将军,就是郦老将军的亲孙子,郦老将军没人不知道吧?对,就是他的后人。以后你们上了战场,救的都是郦家军的性命,郦家军都是大英雄,所以你们救的就是大英雄!” 听得姑娘们的眼睛亮晶晶。 尽管在姜芙的内心深处,她并不希望这一天的到来。 但这一天还是来了,而且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朝廷军和郦赢打响了第一战。 这一次前来阻击郦赢的是一支精锐部队,领兵的魏舟和郦赢之父郦宾年纪相仿。 他们二人都出身武将世家,从小就是被外人比较着长大的,可以说,有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 偏偏魏舟一直都是郦宾的手下败将。 一听说反贼是郦宾的儿子,魏舟主动请缨,率军出击。 事实证明,魏舟不愧是能够和郦宾齐名的当世名将,并非徒有其名,在用兵方面很是不凡。 一开始,郦赢甚至处于劣势。 吃了几次败仗之后,军中也隐隐有了质疑的声音。 行兵打仗,最忌讳军心不稳。 虽然郦赢天资聪颖,继承了家族的优异血统,但他毕竟太年轻,人生经验尚不充足。 好在,西临侯怎么说都是在兵部打滚那么多年的人。 作为官员,起码的政治素养,他还是有的。 直接斩了几个率先说丧气话的低级军士,然后又召开了中级将领会议,给大家重新上了一堂思想品德的大课。 要不怎么说,军中必须得有指导员呢! “就怕外面也有唱衰将军的,百姓大多愚昧,别人说什么,他们也就信什么。” 西临侯找到郦赢,面色凝重。 郦赢双眼布满血丝,他已经连续两天两夜没睡了。 这个姓魏的几次试探,只要发现不对劲儿,人家就马上撤,一点儿亏都不吃。 自己原本还想利用对方的弱点,引诱魏舟冒进,结果对方却好像早有预料,完全不上当。 “舅祖父,我们恐怕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 尽管郦赢不愿意承认,但魏舟的确是一个值得佩服的对手。 “我从前和魏舟打过几次交道,此人心机深沉,确实不好对付。” 西临侯叹了一口气。 倒是郦赢在听到“心机深沉”四个字之后,他的目光闪了闪,又追着西临侯,问了一些关于魏舟的旧事。 没两天,街头巷尾多了一首童谣—— “贼做官,官做贼,朝廷一片黑漆漆。 骨包皮,皮包骨,大晋快有新君出。” 不少孩子一边玩一边唱,还有很多乞丐也整天叨咕,百姓们刚一听见的时候,无不面露惊骇,甚至赶紧躲开。 但随着传唱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也就见怪不怪,有的反而会下意识地跟着念两句。 念着念着,百姓纷纷感慨:“没错,这些狗官真该死!陛下身边有小人,是该清君侧!” 舆论就是这样悄然发生了变化。 “支持小郦将军!” “杀了狗官!我们要明君!” “大晋快有新君出!” 第39章 嫡妻,平妻,继妻39 别看只是一首童谣,其威力不可小觑。 历史上,但凡农民起义啥的,都要搞几句口号,甚至弄个像斩蛇起义那样的神话故事。 说白了,就是为了建立群众基础。 所以,姜芙毫不犹豫地借鉴了太平天国时期的歌谣,稍微改了几个字,给皇帝添添堵。 除了这个,她还编好了话本子,交给荆州本地最知名的戏班,让他们连夜排出来。 戏班拿了银子,效率奇佳,立即推出一出名叫《苍天有泪》的新戏。 嗯,名字也是剽窃了琼瑶奶奶。 戏班班主亲自敲锣:“各位乡亲父老,我们的新戏讲的是大英雄郦老将军和郦家军的故事,走过路过莫要错过!郦老将军如何英武过人,郦家军怎么百战百胜,郦家又为何一夜覆灭,只要看了《苍天有泪》就可一探究竟!” 众人立即蜂拥而上。 一曲唱罢,所有人都红着眼睛,简直就差直说原来郦老将军一大家子都是让奸臣给害死的! 能听戏的人,毕竟还是家境富裕一些的。 很快,茶楼里的说书人竟也说起了这个叫《苍天有泪》的故事! 惊堂木一拍,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声音沉痛:“话说那一日,残阳如血,郦老将军身陷敌营……” 花两文钱喝碗茶,就能听书,竟还有这好事! 别说男人了,就连一些婆子、媳妇都忍不住走出家门。 大街上所有的茶楼,无论高档低档,只要有人说书,全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先说上五天,也不拘茶楼酒楼,随便什么地方,再多找几个口齿伶俐的,按天给钱。” 姜芙很满意目前的效果,所以也舍得花银子。 还是那句话,要相信群众的力量。 “一时的败仗不算什么,我要让郦家被迫害的真相深入人心,永远不要小看人心向背。” 她看向远方,神色透着一丝坚毅。 “胡言乱语!一派胡说八道!这些刁民,竟敢构陷朝廷!” 大殿上,皇帝气得脸色青紫,他险些从龙椅上跳起来,一把丢了手上的奏折。 一众朝臣连忙跪下:“陛下息怒!” 皇帝根本息不了怒气。 只要他一想到,在属于自己的国土上,有无数愚蠢的百姓为郦家军流下眼泪,他们感念着郦家军的功绩,胆敢对朝廷指手画脚,皇帝就恨不得把郦昶郦宾等人全都挫骨扬灰,以泄心头之恨! 连这天下都是他的,不过是一群蝼蚁罢了! “那个姓战的,战北枭!他之前不是已经接手郦家军,他在哪里?” 皇帝猛地想到了这个人。 他精神一振,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有人出列:“回禀陛下,战将军尚在孝期。” 皇帝想起来了:“不必守了!” 战北枭是在给他的正妻守孝,而他的正妻,恰好是郦宾的女儿! 皇帝恨得咬牙:“叫他立即回西北,速速调十万郦家军去支援魏舟!” 哼,那群乱臣贼子竟敢自称是郦昶的后人。 郦昶的后人早就死光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旁支,也好意思打出郦家军的旗号? 那就让真正的郦家军去收拾他们! “陛下,万万不可!郦家军驻守西北,防止蛮人南下,责任重大!” 因为西临侯成了叛贼,眼前这个兵部尚书是新上(捡)任(漏)的,他连忙上前一步,出言劝谏。 也有人呛声:“蛮人刚吃了败仗,哪里还有力气再来侵犯我大晋?” 兵部尚书一脸急躁:“安知那群蛮人不会杀个回马枪?郦家军绝不能离开西北!” 皇帝一张龙脸拉得老长:“怎么,这西北难道不是我大晋的国土,而是郦家军的私人领土了?” 兵部尚书直接跪了。 这嗑没法唠了。 消息传到征北将军府,战北枭一脸喜色。 这劳什子的妻孝他早就守得够够的了! 且不说他和郦氏没有半点儿情意,就算有,武将夺情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一旦起了战事,可顾不了你家里死没死人! 他穿上铠甲,一脸跃跃欲试:“什么清君侧,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居然还敢打出郦家军的旗帜,真是无耻小儿!真正的郦家军早已尽归我手,听我号令!真李逵遇上假李鬼,好叫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谢云舒挺着肚子,让婢女们给战北枭收拾行囊。 她倒是一点不沾手,只口中吩咐道:“把我攒的好药材都带上,还有给将军新做的衣服也带上两套……” 战北枭感动地握住谢云舒的手,低声道:“还是你心细,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母亲那里,也要你多多替我尽孝。” “将军这是什么话,你我夫妻一体,本应如此。倒是你在外征战,更要注意身体,家里的事情不要挂念,一切有我。” 谢云舒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战北枭。 要说战北枭之前守孝在家,其实也有好处,那就是他和谢云舒相处的时间多了,二人的感情急剧升温。 加上谢云舒已经怀了他的骨肉。 战北枭二十多岁的人,又是武将,子嗣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更不要说谢云舒每每温柔小意,哄得他十分舒畅。 “夫君!夫君!我听说你要出去打仗,真的假的?你陪我回一趟娘家吧,我去求祖父,让他们换个人去,你不要去!打仗太危险了,我不要你去……呜呜……” 战北枭揽着谢云舒,二人正一片浓情蜜意,冷不丁从外面传来一阵大呼小叫。 王环哭着冲进来。 “你!你不知羞耻!大白天竟然勾着男人在屋子里做这下流事!” 她一愣,继而指着谢云舒大骂。 谢云舒整了整衣裙,笑道:“妹妹来了?可是有事?怎么不叫丫头说一声。” 一副主母的气势,将王环的火气撩得更旺。 “你算什么东西,要我跟你说什么?夫君,走,陪我回娘家去!” 王环伸手去拉战北枭。 此时此刻,战北枭的脸色已经说不上好看。 什么叫“勾着男人”? 什么叫“做下流事”? 这话要是传出去,他还要不要脸面了? 万一传到宫里,会不会令皇帝觉得自己不堪大用,儿女情长? “回什么回?要回你自己回,回去了就别再回来!” 战北枭一把甩开了王环。 第40章 嫡妻,平妻,继妻40 “啊!” 王环一个没站稳,直接摔在地上。 战北枭也有点后悔,他刚才确实没有收着力气。 一个年轻武将的力道,岂是王环这个弱女子能够承受的。 她五官扭曲:“好痛……我……我肚子好痛……” 早在二人撕扯的时候,谢云舒就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还用双手护着腹部。 她的婢女眼尖,失声喊道:“裙子上有血!” 王环今日穿了一条月白裙子,红色的血迹蔓延得很快,一下子就把浅色布料氤湿了一大片。 “我家姑娘这个月没换洗!” 跟着王环的一个婢女吓得扑了过来,想要搀扶,却又不敢随意挪动她。 王环脸色惨白:“疼……” 很快,大夫来了。 一搭脉,他便摇头:“孩子没了,大人倒是无碍,好生休养两个月便无妨了,并不影响以后的子嗣。” 闻言,战北枭松了一口气。 他到底还在妻孝中,虽然只是做给外人看的,但闹出孩子,总是颜面无光。 没想到,王环竟趁乱打发了心腹陪房回承恩公府。 不到半个时辰,世子夫人带着二三十个人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 院子外,有人想拦,直接被世子夫人“啪啪”抽了俩大耳光,脸都肿了。 “凭你也配?呸!这一家子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没一个好东西!” 世子夫人破口大骂,而且是连主家带奴仆一起都骂了。 七八个粗使婆子一拥而上,她们将王环包裹得严严实实,保证从头到脚不吹风,一路抬着出了将军府。 期间,战老夫人还想和世子夫人解释一二。 世子夫人冷笑:“我知道,战将军又要去平乱了,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说来,我们这群外戚都是蛀虫,怎么敢和有功之臣掰扯对与错呢?” 把战老夫人臊得老脸通红,半天说不出话。 “行了,我这就把自己闺女接回家里,也免得碍了别人的眼!” 世子夫人拂袖而去。 这口气,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京城很快又有了新八卦。 那位战将军一边给嫡妻守孝,一边又让平妻怀上孩子。 结果,因为他宠爱另一位平妻,又兼之枕边风的威力巨大,竟亲手弄掉了这孩子。 无论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 也有人不相信:“不至于吧,虎毒不食子,有些大户人家孝期弄出孩子,无非是改个生日,或者悄悄送到庄子上养着。” 立即有人反驳:“有啥不至于的,他当初可是连那种丑事都做得出来!” 还有人消息滞后:“啥丑事?你倒是详细说说,我不赶时间!” 于是,战北枭当街发疯,骚扰良家黄狗的事情又被拎出来讨论一通。 只不过,处于旋涡中心的战北枭已经离开京城,前往西北。 然而,得罪了承恩公府,岂是那么好过的? 首当其冲的,就是战老夫人和谢云舒二人的名声,彻底坏了。 世子夫人扒她们的脸皮,那是一点儿都不带手软的! 战老夫人,一个婆婆,花着三个儿媳妇的嫁妆,羞也不羞? 还整天扮出一副吃斋念佛的菩萨样儿! 谢云舒,一个好好的大家闺秀,为啥做了平妻? 还不是因为被人堵在屋里,连裙子都脱了! 消息传得很快,有御史听了一耳朵,隔天就上书弹劾战北枭内帏不修,家中女眷品行不端。 皇帝留中不发。 没办法,他现在还得用战北枭。 但也不能完全装聋作哑。 皇帝求太后帮忙,太后召了战老夫人入宫,亲自斥责了她两句,让她管好后宅之事。 “男人在外面建功立业,我们做女子的,不能拖了丈夫、儿子的后腿。” 战老夫人被一身沉重的诰命服制压得几乎直不起腰,却也只能跪在地上,乖乖听着,还得做出一副受教的表情。 回到家里,她便把谢云舒一顿臭骂。 至于战北枭之前上书礼部,想要把谢云舒扶为继妻的折子,在太后的授意下,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哼,欺负她娘家人,还想做正头太太? 没门儿! 就给我老老实实当一辈子的平妻吧! 说起来,这件事谢云舒还真的有点委屈。 因为她当时只是单纯站干岸,冷眼旁观来着,并没有推波助澜,最多就是没去拉着战北枭。 但她为什么要拉他? 是王环先拽战北枭的。 何况,谢云舒还要护着孩子。 只是对于上位者来说,谁又会去管底下人是不是委屈呢? 真真儿应了那句话—— 既然你把别人视为砧板上的鱼肉,那么就要做好有朝一日自己也成了鱼肉的心理准备。 姜芙虽然不在京城,但她特地留下了得用的人手。 京城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西北。 原本,战北枭从京城回到军营,他手下的那些人都很高兴。 只是听说他娶了两位出身高贵的平妻,不久之后,郦氏身死的消息,郦家军里有不少人都不淡定了。 他们之所以跟着战北枭,是因为把他当成自家人看待。 甚至那些跟着郦宾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说一句将战北枭看作姑爷也不过分。 好好的人,怎么就死了? 这些大老粗,虽然不懂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但也没少听说过后宅阴私。 几个人闹闹哄哄的,闯进战北枭的营帐,当面质问他:“我们那大侄女不过十八岁年纪,没病没灾,如何就没了?” 战北枭哪里知道,郦氏咽气之际,他又没在旁边。 他只好解释:“实在是红颜薄命……” 为首那人直接一口痰吐到战北枭的脸上:“放你娘的屁!真当爷爷不知道,你勾搭上了谢家和王家,出卖色相,你个卖沟子的!” 战北枭大怒:“你敢以下犯上!来人,军法处置!” 当晚,战北枭处置了好几个中级将领,勉强算是压下了军中对他不利的传闻。 紧接着,他点了十万人,准备前去支援魏舟。 即便战北枭掏出圣旨,副将依旧不从。 “郦家军驻守西北,这是上百年的传统。既然魏将军在南方对付叛贼,我们静待佳音即可!” “你敢抗旨?” 副将抱拳:“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战北枭冷笑:“抗旨不从,理应当斩!” 他抽出长刀,把它架在副将的脖子上,威胁道:“传令下去,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