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撕外室女,和状元郎斗智斗勇》 第1章 “姐姐,求求你放过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吧!” “我是来融入这个家的,绝对没有拆散你和林大人的意图。” 月光透过半掩的窗棂,斑驳地洒在古香古色的床榻上。 楚闻月缠绵病榻数月,整个人都虚弱无力,正迷迷糊糊地躺着,耳边却隐隐传来了女子凄切的哭喊声。 若没记错,门外哭喊的女子,是她夫君林清朔养在京里的外室,名叫俞婉。 今晨,俞婉挺着个大肚子来到林府,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夫君,当今的状元郎,竟早已背着自己,在外有了别的女人。 她怒火攻心,当即昏了过去,到现在才悠悠转醒,却不知这女子在门外的这番话,是何意。 来不及深想什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走越近,楚闻月的身体被一道蛮力扯下床榻,重重跌落在地。 “贱人!” “婉儿再过几日便要临盆,天寒地冻,你竟让她在门外跪了一个多时辰!” “楚闻月,从前是我高看你了,你简直是个蛇蝎毒妇!” 楚闻月跌坐在地上,冰冷的地板,远不及眼前自己丈夫林清朔嘴里的这些话还要冷。 眼前,林清朔小心翼翼的搂着俞婉,仿若怀中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满眼都是怜爱之色。 俞婉就这样,窝在林清朔的怀里,方才那副楚楚可怜的姿态不见,此刻正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望着自己。 楚闻月无力的张了张嘴,“林清朔,我没有为难……” 话未说完,便被林清朔狠狠打断,“府中的下人方才都说了,你仗着自己林府主母的身份,故意刁难婉儿,存心要婉儿一尸两命是不是?” “若非我及时回府,只怕今日你这个贱人的阴谋就要得逞了!” 林清朔面上全是厌恶之色,说罢一脚狠狠踹向楚闻月的心口。 楚闻月受不住,意识游离了几分,几乎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俞婉见状,扶住林清朔,语气娇软,“相公,不要怪姐姐,都是婉儿没用,谁让婉儿没有姐姐那么高贵的出身。” “姐姐毕竟是侯府嫡女,天之骄女,难免会有些脾气,姐姐要婉儿跪,婉儿也不敢忤逆姐姐的意思。” 提起楚闻月的身份,林清朔倏地面色陡然发狠,眼底浮上一层阴戾之色。 再看向楚闻月,即便如今狼狈不堪的姿态,可她望着自己的眼神,依旧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好似,从她的眼神里,仍旧可以窥探到曾经活如蝼蚁的自己。 楚闻月自知,如今的身体,或许连今晚都撑不过了。 望着眼前二人,心中充满绝望,苦涩出声—— “林清朔,你可还记得,当初是你在我楚家全族面前发誓,此生不纳姬妾,不寻外室,如今才过了多久?” 话里,林清朔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伸手紧紧掐住楚闻月的脖颈,咬牙切齿,“楚闻月,我最恶心的就是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楚家!你还敢在我面前提楚家!” “这世上,最虚伪无耻的便是你们楚家!” “若非我自己争气高中状元,今时今日,恐怕我还是那个在南街被你买回府的杂役,这辈子都要受尽你们楚府所有人的白眼和唾弃!” 林清朔话语之中,满满对楚家的怨恨。 掐着楚闻月的手,不自觉的加重力气,目露凶光,含满杀意。 楚闻月痛得让她几乎喘不上气,病了半年,身体每日都要疼上许久,只觉得今日,是最疼的一日。 第2章 卧房的门敞开着,寒风钻了进来,裹满楚闻月的全身,即便窒息感充斥,她的思绪,却变得更加清醒了一些。 望着林清朔眼中的杀意,俞婉脸上的得意,以及她那大的即将临盆的肚子。 许多事,后知后觉,也渐渐反应了过来。 原来,她从头到尾,都被林清朔算计的明明白白。 从她十五岁那年的花灯夜,被街头混混抢走荷包,误打误撞追到所谓的奴隶市场,在这个人命连地上的蝼蚁都不如的地方,她选中了他,带他回了楚家。 从她偶然撞见他夜里借着府中灯笼光温书,从她给他四处搜集文书,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应付科举。 从他一跃成为状元郎,在楚家人面前提出要娶她为妻开始…… 她以为他们之间是日久生情,相许相伴一生,却不想—— 原来她一直在被林清朔精心的算计每一步。 楚闻月望着眼前的人,忽然笑了起来,不知是身体的疼,还是想清楚了一些事情,眼泪在眼眶内徘徊,满面悲凉。 林清朔冷眼睥睨着楚闻月,手臂一抬,掌心竟捏着一只轻巧的青花瓶。 心一横,掐着楚闻月的下巴,就灌了下去。 “我给你过机会,但既然你实在容不下婉儿,那便去地下和你的家人团聚吧。” 剧痛让楚闻月几乎意识模糊,却在听到这句话时,瞳孔骤然一缩,顾不上刚刚林清朔给自己灌的究竟是什么,努力支起身体,抓住林清朔的衣摆。 “你,你说什么?” “林清朔,你对我的家人,都做了什么?” 林清朔望着她紧张又充满畏惧的目光,心中觉得畅快无比。 勾唇笑了起来,几近冷血道,“你还不知道吗?” “丞相大人已经搜到你们楚家和你外祖一家通敌的罪恶,昨日皇上大怒,已经下令,将你们楚家以及你外祖一家……” “满、门、抄、斩。” 楚闻月拉着衣摆的手青筋暴起,浑身胆寒无比,声音微弱而颤抖,喃喃道,“你,你骗我,清朔,你一定在骗我,对不对?” 林清朔眉目阴沉,唇角似是因为喜悦弯起,捧住楚闻月的脸颊。 如恶魔般冷血的话语,在楚闻月耳畔传来—— “在楚府多年,我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学会了仿你父亲的笔迹。就连你父亲的私章,我也知道放在何处。” “丞相大人许诺,只要我帮他扳倒了楚家,他便许我升任工部侍郎一职。” “说起来,月儿,你才是害了楚家的那个人。” 楚闻月整个人仿佛坠入深渊寒潭。 她虽知大魏国丞相手眼通天,林清朔这一年多里私下与丞相走得很近。 但楚闻月怎么也不敢相信,一个人,能狠到如此地步。 许是林清朔刚刚灌进胃里的东西起了作用,楚闻月的五脏六腑忽然传来灼热的气息,身体内似有什么要爆裂开来,整个人痛苦的蜷缩起来。 她绝望的望着周围这一切,对家人的愧疚填满心头,嘴里发不出一丝声音,眼泪终于是夺眶而出。 是啊。 她才是害了楚家的那个人。 若非当初心软,将林清朔这头豺狼带回府中,那么今日…… 想到曾经在楚家与家人的种种,楚闻月痛入骨髓,追悔莫及。 楚闻月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黑血从口中涌出。 眼前闪过曾经与林清朔的种种画面,才发现自己蠢得无药可救。 她错了。 父亲,她真的知错了。 第3章 意识涣散之前,她的耳边,传来林清朔残忍的声音—— “罪妇楚闻月,已畏罪自尽。” “扔去乱葬岗,让她与她家人团聚!” 楚闻月的灵魂飘浮在林府上空时,林清朔冷冽的话语传来。 一路飘到乱葬岗。 眼前映入一片红,漫山遍野淌满了楚家人的血。 楚闻月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之前,她在想,如若再给她一次机会,那年的花灯夜…… …… 楚闻月的耳边传来热闹的吆喝声。 身体猛然一震,只觉得自己突然从一片泥泞黑暗之中,来到一处光明之地。 眼前光芒夺目刺眼,楚闻月下意识的捂了捂眼睛。 待慢慢缓过神后,楚闻月瞥见四周后,直接愣在了原地。 繁星点点,花灯摇曳,京城的街道被挂满五彩斑斓的花灯,人群结伴,嬉笑声此起彼伏。 这个场景…… 难道是…… 忽然,一股猛力袭来,楚闻月只觉得手中握着的东西,被人瞬间夺走。 是她的荷包。 楚闻月面露错愕,这一幕……很熟悉。 熟悉的令人心生颤意。 是梦吗? 楚闻月不敢确定,却还是朝着劫走自己荷包的那群混混,追了过去。 混混们一路推搡着行人逃离,周围的行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四散奔逃,原本热闹的花灯夜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一直到楚闻月追着他们,来到了城郊外的一处马厩,混混们才停了下来。 满面阴鸷的望着楚闻月。 “臭丫头,为了一个荷包追这么久,那老子索性连你的命一并要了!” 刻在记忆的场景出现,楚闻月心脏猛地漏了一拍。 指甲下意识的嵌进肉里,察觉到了疼痛之意,楚闻月才敢确认,眼前这熟悉的一幕,并不是她的梦。 是真实的。 她似乎重生了。 重生到了十五岁这一年的花灯夜。 因为去追自己被抢的荷包,阴差阳错的来到了这片属于奴隶市场的马厩。 也是在这里,她遇见了…… 未等她继续想下去,一道寒芒划过,眼前的混混手里多了把利刃,朝着楚闻月的方向砍了过来。 楚闻月现在整个人都是疲软的,步伐后退躲避,脚下却被一根树枝绊倒在地。 利刃袭来前,楚闻月想要抬手挡住自己的脸,手在半空时,却顿了下来,眸光坚定的望着对方。 有一个积压在心底许久的疑惑,她需要证实。 而后,她亲眼见到,一道身影如闪电般掠过,速度快到她都没看清对方的面容,便听到了混混们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以及他们远去的脚步声。 “咚!” 楚闻月感觉到一样东西被扔入自己的怀里,又滚落在地。 低头看去,是自己的的海棠花荷包。 一双手忽然将荷包捡起,递到楚闻月的面前,伴随着一道温热的关切声—— “姑娘,你没事吧?” 楚闻月心脏剧烈的一沉。 缓缓侧眸,望向如今正蹲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林清朔。 是林清朔! 如当年初见一样,他突然在这偏僻的马厩出现,手里拿着自己被混混们抢走的荷包,望着她时,目光温顺柔和。 再次见到林清朔,楚闻月心中的恨意却如潮水般汹涌。 她的眸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却又夹杂着无尽的哀痛。 但更多的,是恨! 想到自己临死前的种种,想到楚家血流成河的画面…… 当初自己就在今夜,就在这个奴隶市场的马厩,大发善心买下他时,又怎会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乖顺有礼的男人,会成了害死自己全家的凶手。 第4章 楚闻月后背冷汗岑岑,整个人不自觉的颤抖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姑娘,是不是被吓到了?”林清朔打量过楚闻月的穿着打扮后,耐着性子询问。 楚闻月回过神后,站了起来,一言不发从林清朔的手里拿回自己的荷包。 环顾了一眼这马厩后,最后视线定格在马厩的最里头,出现的一道黑影身上。 这道身影…… 楚闻月想起刚刚救自己出现的那道黑影,抬步走了过去。 马厩很黑。 一直走到对方能听清自己说话的位置,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是用细软的声音问道—— “刚刚,是你救了我吗?” 对方似乎沉浸在喂马之中,无暇搭理他。 林清朔站在楚闻月的身后,望着她满身绫罗绸缎,头戴珍宝珠钗,双拳紧握,挤出一抹笑来,殷切的上前。 “这位姑娘,更深露重,你一个人在这城郊僻壤实在不安全。” “既然荷包已经夺回来了,不如小人送你回府吧,你的家人一定也都着急你了。” 楚闻月这才侧眸,眸光定定的落在林清朔的身上,弯起唇角,同样的问题,再次问出—— “刚刚,是你救了我吗?” 林清朔一怔,眉宇间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 月色如水,冷光照在这黑暗的马厩里,楚闻月清丽的面容上满是质问之色,双眸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似是要将林清朔的内心探个究竟。 林清朔被她盯得不自在,始终不敢与她直视。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只能尴尬地咽了口唾沫,将话又咽了回去。 楚闻月朝他走近一步,“嗯?怎么不回答我呢?” 林清朔深吸口气,缓缓抬起头,却见她眸光清冷,似要洞穿自己一般。 最后,他避开了楚闻月的质疑的眼神,“姑娘如今安然便好,小人们人微言轻,不求回报。” 楚闻月忽然就笑了起来,笑中染满浓浓的自嘲之意。 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被林清朔给骗了啊。 前世,遇到这群抢荷包的混混们,又看见利刃朝自己刺来时,脑子一片空白,什么躲避的动作都忘记了,只知道闭着眼睛等死。 再回神时,身旁出现的人,是林清朔。 同今日一样,对自己满是关切。 让她误以为,救了自己的人,就是他。 于是,出于报答,出于心软,她买了下林清朔带回自己府里。 后来,林清朔做了个文官,在他身边多年,楚闻月也从没见他展露过武艺,她当然也有所怀疑,但更多的是被自己对林清朔的爱掩盖。 现在想来,这个人可真是心机深沉。 气氛僵持时,一道脚步声从马厩的另一侧走了过来。 伴随着一道粗狂的声音,“马喂完没有,你们两个是不是在偷懒?” 楚闻月朝来人望去。 是个身形强壮的中年男子。 她记得,是这奴隶市场的老板,人称金爷。 金爷走近,第一眼也看见了站在这里的楚闻月,面露诧异之色,“大晚上的,小姑娘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走!” 楚闻月倒是不急着走,朝金爷客气的点了点头,明知故问,“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金爷见她,小小年纪生得一副仙姿玉色不说,穿戴不菲,估摸着是京城哪家的千金小姐。 都在京城混,京城大人物太多,做事留一线才好。 于是,倒也和善了几分,“这是奴隶市场,买卖奴隶的地方,姑娘可是看中谁了?” 第5章 说罢,见这马厩内只有两人。 又道,“这两个都是我新收不久的,如今分配在马厩喂马,姑娘若想买回去做个家丁,我金爷也是个爽快人,十五两银子带一个人走。” 十五两银子对楚闻月这个侯府千金来说,还没一对耳坠来的贵。 在这里,却可以买一个活生生的人回去。 楚闻月第一眼,望向了林清朔。 不出所料,她看到他那双充满乞求和希望的眼眸。 从前她会被这样的眼神蒙蔽,为此心软,可现在,她知道,这样满含渴求的眼神里,存着怎样的狼子野心。 金爷见楚闻月看向林清朔,又迟迟不语,于是推了一把林清朔,“好了,既然姑娘看中你了,那你就跟着她……” “不,我选他!” 楚闻月无比清醒,未等老板把话说完,蓦地伸手指向了马厩里的那道黑影。 那道被浸在黑夜中的身影,似乎是在听到了楚闻月的话后,才将注意力慢慢转到这里,缓缓转过身来。 楚闻月看不清他的脸,只能依稀从他的身形看出,是个清瘦颀长的男子。 楚闻月刚要朝他走去,倏地,只见身侧的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姑娘,求你大发慈悲,将我一同买走吧。” “小人将来,定会报答姑娘大恩,为姑娘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林清朔跪在楚闻月的脚边,似乎是因为楚闻月不买他,从而有些慌乱。 毕竟,这是他唯一逃离这黑暗地方的机会了。 楚闻月只是冷冷瞥他一眼。 呵,还真是能屈能伸。 这时,阵阵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一群护卫模样的人手持火把,朝着楚闻月的方向跑来,霎时将黑漆漆的奴隶市场,照亮半边天。 在护卫到来的同时,楚闻月的视线,怔怔的定格在为首一人。 几乎是在看清对方时,眼泪夺眶而出。 是大哥! 是她的大哥楚霄! “总算找到了!” 楚霄走近,先上下打量了一遍楚闻月,确认她安全无虞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今夜花灯节,他瞒着老头子偷偷带着楚闻月去大街上玩,甚至连个随从侍女都没带。 半路街边遇到友人,谁知他刚寒暄几句,转头楚闻月就不见了。 可把他魂都吓没了! 这会儿,看见楚闻月后,见她泪珠滚落,楚霄皱眉,俯身凑近一些—— “珠珠,怎么哭得这么丑?谁欺负你了?” 听到哥哥楚霄关切又不着调的声音,以及唤她乳名珠珠,楚闻月心头那股悲戚又涌了上来。 曾经自己还不喜欢这个乳名,总觉得听着与猪猪同音,可家里人总说,她是家中的掌上明珠,珠珠便是掌上明珠之意。 现在听到这熟悉的昵称,楚闻月才发现,从亲人口中听到这两个字,是那么的悦耳。 望着眼前活生生的人,楚闻月不禁想到乱葬岗的那一幕,曾经最是意气风发的大哥,死后尸首被堆在血水之中,找到他的头颅时,他连双目都未阖上。 现在能再见到大哥,楚闻月眼泪根本止不住,像珍珠般不停的掉落。 楚霄见她半天不说话,反而一副越来越伤心的模样,凌厉的视线朝着周围扫射过去。 他知道,这是奴隶市场。 虽不清楚珠珠怎么会来到这里,但这个地方,一向鱼龙混杂,旁人向来是躲得越远越好。 金爷在京城混了这么久,自然认得这位平阳侯府的大公子。 对于楚闻月的身份,也在这一刻明了。 第6章 “楚少爷放心,我们未动楚小姐半根汗毛。”金爷解释。 楚闻月今晚在这里耽误太久了,又怕自己情绪失控让哥哥担心,于是抹掉眼泪,努力露出一抹天真烂漫的笑意。 她抓过楚霄的手臂,走向马厩边,语气染着愉悦,“哥哥,我今晚被几个贼人抢了荷包,一路追到那里,差点小命不保。” “多亏这个少年出手相救,我打算将他带回府里,你觉得如何?” 楚闻月靠近马厩,才看清了马厩里,这个少年的面容。 他面容苍白阴郁,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可以清楚看到一些触目惊心的伤痕,颀长的身影站在火光的阴影之中,莫名显得格外孤寂。 在楚闻月接近时,一双犹如深潭的幽眸,平静无波,却又透着些许令人摸不透的锋芒。 但是,他没有拒绝楚闻月的提议。 楚霄也没有什么异义,对于一个救了自己妹妹的人,要带回府就带回府吧。 “好。” 楚闻月朝他笑笑,“十五两银子,哥哥你帮我付一下。” 话落,楚霄的贴身随从,已经开始掏银子,将十五两白银,递到了金爷的手里。 金爷拿过银子,朝着马厩里的少年看去,“你小子运气不错,才到我手里三日,便有人要买你了。” 余光又瞥见仍旧跪在地上的林清朔,又开了口,“若不然,二位把他也买了,给你们算便宜点,十两银子就行。” “不要。”楚闻月几乎是没有思考,直接拒绝。 林清朔也没想到,楚闻月会如此狠心对待自己,不禁往马厩里的少年看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 对这样的世家来说,多买一个奴隶,应当也不算什么。 他双手紧攥衣摆,随即朝着楚闻月的方向爬过去,想要再求求楚闻月。 爬到楚闻月的脚边,楚闻月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略过他,“哥哥,已经好晚了,我们先走吧。” 又回头看向马厩里的少年,“你跟我走。” 过程里,完全无视林清朔。 奴隶市场重新陷入一片黑暗后,林清朔内心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错失了一个大好机会。 金爷淡看了眼他,“人都走远了,别跪着了。” “十两银子对楚家人来说,就如几滴毛毛雨,可人家偏不要你,到底是你自己不中用。” “去把马厩里的马都刷洗一遍,天亮前干不完这些活,小心老子拿鞭子抽死你!” 林清朔紧紧皱眉,眼底一片阴暗之色。 重新回到皇城大街,花灯夜还在继续,即便是临近子时,大街上还到处都是人。 人多到马车都不便通行,于是在离府不远时,楚闻月选择步行回府。 身后,还跟着刚刚买回来的少年。 楚霄走在楚闻月的身边,一边护着她不让人群挤到,一边还在再三叮嘱楚闻月,“丢了个荷包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下回可别再乱跑了,否则我以后不带你出门了。” “知道啦。”楚闻月将心中的仇恨暂时掩埋,故作轻松,不让哥哥看出端倪。 楚霄轻哼了一声,“可惜刚刚回府调动护卫的时候,还是被老头子给知道了,得亏你平安无事,否则我也死定了。” “对了,刚刚回府时,老头子说起,丞相大人傍晚来过府里,说起尧州永义王府的二世子君怀舟一个月前病故,永义王伤心至极,派我明日一早动身尧州,替皇上捎送悼文。” 楚闻月脚步顿住。 第7章 尧州,永义王府。 久违的记忆忽然在脑中炸开。 前世似乎就是这个时候,大哥明明还只是个六品昭武校尉,却因为永义王府世子病故,被派去尧州。 而在回来途中,大哥遇袭,据称是遇到了一窝山匪,从此断了两条腿,葬送了将军梦,至此一蹶不振。 现在提起丞相赵明鹤,楚闻月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毕竟,她临死前,林清朔可是口口声声说,楚家满门抄斩,是丞相与他联手。 楚闻月忽然停下脚步,拉了拉楚霄的衣袖,犹豫再三后,小声说道,“能不能别去尧州?” “为什么?”楚霄不解,盯着她看。 楚闻月抿唇。 他们兄妹自幼一起相伴长大,她又怎会不知,哥哥心中有个将军梦。 自六岁时,哥哥便跟着外祖父入营习武,十四岁便上阵杀敌,去年十九岁获军功,授封六品副尉。 本有无量前途,却因这次尧州的意外,断送一生。 重活一世,她不想看见大哥再过那样颓废无助的人生,他应该成为和外祖父一样,顶天立地的大将军才对。 可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让哥哥去尧州。 “我梦见你半路被人砍死了。” “……” 看着楚霄再度投来无语的目光,楚闻月语气染了几分焦急,“我的梦一向灵验,你得信我。” “实在不行,我和你一起去。” 楚霄长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她没发烧后,笑了一声,“行了,你那倒霉的梦若是灵验,万一咱俩一起被砍死怎么办?” “你还让不让我在家里混了?” 见哥哥怎么都要去,楚闻月才刚平和了不少心绪,再次被挑了起来,她索性挡在楚霄的面前。 “要么别去,要么带我一起去,你自己选!” 她不管! 她一定要保住哥哥! 楚霄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大的反应,安慰她,“尧州虽然路途遥远,可我也不是孤身一人前去,随行有大队人马,你慌什么。” “再说,皇上亲自下的口谕,你觉得我敢不遵?那我才会小命不保好不好?” 一旁,被买回来的少年静静的听着兄妹的对话,在提起尧州时,幽眸中一丝寒芒一闪而逝。 楚闻月眉心紧蹙,“那我……” “你们兄妹大老远吵什么呢?”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楚家的大门处传来。 楚闻月立即回过头,当见到熟悉的身影站在身后,又望向望着偌大的‘平阳侯府’牌匾,楚闻月悲上心头,迫不及待奔了过去,扑进父亲楚征元的怀里。 “呜呜呜,父亲……” 楚征元愣了一下,低头才觉楚闻月的哭得双肩颤抖,哭声低沉而凄切。 楚霄慌得不行。 这是什么情况? 正想着,楚征元怒火滔天的目光已经落在他身上,带着质问,“珠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楚征元在楚霄回府调动护卫的时候,知道楚闻月失踪,已经在门口着急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谁知宝贝女儿刚见到自己,就哭成这样,怕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楚闻月抬起头来,眼睛红肿,眼中的光芒仿佛被一层阴霾遮住。 真好。 又见到父亲了。 如记忆中一般,面庞坚毅沉着,永远给整个楚家一种稳重而可靠的感觉。 望着父亲关切的神情,楚闻月轻轻抿唇,脸庞因泪水而显得更加苍白,仿佛在忍受着无法言说的痛苦。 许久,她拿起帕子抹掉脸上的泪珠,寻了个借口,“我没事,只是荷包被人偷了,所以和哥哥走散了。” 第8章 楚征元这才松了口气,安慰了她好一会儿。 进了府,还未到走到大堂,楚霄想起那个奴隶市场买回来的少年,于是先喊了管家过来。 “陈管家,你先带他……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楚霄问起。 少年默了默,“无名无姓。” 楚闻月被对话吸引,看了过来。 在这灯火通明的楚家,楚闻月才发现这少年生的漂亮至极,如同精心雕琢的玉石,姿态甚至不像是个为奴者,莫名有股神秘的气质。 楚闻月望着他,想问些什么,莫名想起金爷说的对方才到奴隶市场五日。 这少年看起来和哥哥差不多大,却流落到了奴隶市场,只怕是家里遇见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名字对他来说,或许是心中的一根刺。 楚闻月开口解围,“那就重新取个名字好了。” 随后想了想,对方给自己的第一印象就是那道黑黑的背影,“叫黑影不太好听,那就叫玄影好了。” 楚霄点头,重新对陈管家开口,“你先带玄影去换身衣服,再安排个休息的地方。” 陈管家应下,看向玄影,“跟我来吧。” 玄影没说话,跟着陈管家离开,步伐轻盈从容。 到了大堂,楚闻月心系尧州一事,直接向父亲开口,“爹,哥哥能不去尧州吗?就不能换人去吗?” 赵丞相针对的是楚家,只要换了其他人,就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楚征元闻言,面露正色,“胡说八道什么呢?” “那永义王可是皇上的亲舅舅,病逝的世子是皇上的亲表弟,这回派你哥哥前去,说明皇上器重你哥哥。” “大好机会,别人挤破头都想去。” 楚闻月稍稍沉默。 在两人的眼神注视下,楚闻月清丽的面容上划过一丝坚定,她轻抿红唇,一字一句道—— “可我梦见哥哥回途时遇袭了。” “有一伙人伪装成了山贼,实则是京城里某位大人物的人。” “带头的人,叫顾淼。” 当楚闻月道出顾淼这个名字时,面前的楚征元以及楚霄,双双脸色一变。 顾淼是谁? 是半个月前,从尧州被提拔入京,今日早朝时,刚被皇上下令封为从六品的飞骑副尉,与楚霄同属一部。 且,这次前往尧州的随行名单内,也有顾淼。 但对于楚闻月来说,她应当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才对。 此刻却能准确说出不说,更是将此人与尧州之行挂钩了起来。 楚征元在官场几十载,很快便将顾淼从尧州提拔入京,与楚闻月所说的梦境联系起来。 旁边楚霄同样陷入某种怀疑,正看着楚闻月。 梦境不梦境的,听着邪乎,可楚闻月都将顾淼的名字道出,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毕竟有些事,宁可信其有。 短暂的沉默过后,楚征元喝了口茶,语气平静,“珠珠,你真的只是从梦境里,知道顾淼这个名字?” 楚闻月努力控制好表情,不让他们察觉出端倪,面上一派认真郑重,“是啊,是前两天做的梦,原本我以为只是恶梦,没有放在心上。” “刚刚哥哥突然说起尧州,我就记起了这个梦境。” “爹,我真的不想让哥哥出事,毕竟那个梦太真实了……” 说罢,楚闻月又紧接着道,“爹,听你的口吻,是真的有顾淼这个人?那么,他和京中哪个大人物走得很近呢?” 楚征元放下茶杯,“夜深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楚征元有意要支走楚闻月。 “爹,你说那个梦境,是不是在提示我们什么呢,我真的很担心……” 第9章 楚征元打断她的话,“你先回去休息,别说了。” 楚闻月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 至少,她已经让哥哥和父亲,对这尧州一事,起了戒心。 剩下的,他们或许知道该怎么做了。 楚闻月没有继续说下去,老老实实的点头,往后园的方向走。 在走到父亲和哥哥看不见的角落时,楚闻月停下脚步。 大堂里。 楚霄看着沉默的父亲,直接道破,“顾淼是丞相大人举荐入京的。” 而他这次派遣去尧州,也是丞相提议。 结合珠珠的梦境,将这两者联系起来,未免太巧合了一些。 剩下的他没说。 父亲应该心里清楚。 楚征元和丞相赵明鹤,乃是几十年的老友了,两人几乎同时入朝为官,从芝麻小官步步走到今日。 若楚闻月的梦境是真,对楚征元来说,是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此事,我会派人去查。”许久,楚征元做了决定。 对他来说,他最希望的,当然是楚闻月的梦境是假。 但儿子的安危,他也不能放任不管。 楚闻月站在角落,听到父亲将此事重视了起来,心中也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他们知道顾淼此人有问题,哥哥就一定能想办法脱离困境。 前世,他们都太大意了。 才会被林清朔以及赵丞相等人,骗得团团转,以至家毁人亡。 楚闻月往后园走去。 许久未踏足这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她感到怀念。 一直走到自己所住的‘照星阁”时,楚闻月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是真的回来了。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刚刚他们说你在外面走丢了,府里出动了好多护卫,可把奴婢担心坏了!” 阁内跑出一个小丫头,满眼关切的望向楚闻月。 是楚闻月的贴身侍女,灵芝。 “灵芝?”再次见到灵芝,楚闻月也是高兴的。 前世灵芝一路陪她入了林府,可没多久,灵芝就突然得了怪症暴毙。 当时她难过许久,林清朔还因此安慰了她好几日。 现在想想,或许也是林清朔的手笔,他要铲除自己所有的身边人,最后好对自己下手。 灵芝凑上前,一脸乖巧,又围着楚闻月转了好几圈,生怕楚闻月受了什么伤。 “小姐没事吧?” 楚闻月上前,握住灵芝的双手,感受到灵芝双手的温热时,眼眶再度泛酸。 “灵芝,幸好还能见到你。” 这话可把灵芝吓坏了,以为她丢失的时候受了欺负,赶紧扶住楚闻月,“对不起小姐,奴婢以后一定紧跟在你身边,再也不听大少爷的话了。” 楚闻月被她的话惹得发笑起来,伸手捏了捏灵芝的脸,“好,以后去哪儿都带着你。” 灵芝这才露出笑脸。 进了照星阁,灵芝给楚闻月安排沐浴,躺在自己久违的睡榻上后,楚闻月暂时没什么睡意,眼前如走马观花般显现曾经的一幕又一幕。 又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老天到底没有薄待她,是真的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这一夜里,楚闻月几乎没有合眼,满心担忧着哥哥前往尧州一事。 几乎是天刚亮,便梳洗起身,往前院去。 来到大堂的时候,见到楚霄已经穿戴完毕,正准备启程赶赴尧州,随行的人马也已在侯府外等候。 楚征元也在一旁,父子二人见到楚闻月的时候,心情多少都有些微妙的复杂。 只因,昨夜紧急派出人手去查,虽然没查到什么铁证,但结合顾淼出现的一些时间线,确实有些巧妙,让人不得不防。 第10章 但尧州之行,皇上亲口下的令,却推脱不得。 “父亲,哥哥。”楚闻月先是打了声招呼,又一脸担忧的望向楚霄。 楚霄知道她想说什么,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放心,我心里已经有数。” 楚征元也适时开口,“这也算是你哥哥一次历练的好机会,就让他去吧。” 楚闻月轻抿唇,调整好情绪,走上前,走近指了指楚霄的玄色软甲,“哥哥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连软甲都穿歪了。” 说罢,楚闻月伸手,开始替楚霄整理软甲。 只是在别人看不清的地方,楚闻月掌心迅速塞过一样东西,到楚霄的怀里。 楚霄轻轻皱眉,当触及到楚闻月朝他眼神示意时,也不点破,只是拍了拍胸口的软甲。 “好了,我该出发了。” 楚霄往府外走去。 楚闻月和楚征元跟上。 府外,有一年轻的男子骑在马背上,许是常年过着刀锋饮血的生活,肤色偏黑,身形健壮。 在见到他们的身影后,从马背上下来,上前弯腰—— “末将顾淼,拜见侯爷。” 此人便是顾淼。 楚闻月静静的观察着此人,身旁的楚征元不动声色的抬了抬手,“顾副尉不必多礼,你是从尧州调任来的,这一路,楚霄还需你多多担待。” “侯爷说哪的话,这都是末将该做的。”顾淼语气谦卑,让人挑不出任何的错来。 “好了,我该出发了。” 楚霄骑上马,一声令下,带着大队人马往出城的方向去。 楚闻月望着哥哥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 哥哥,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待楚霄的人马消失在眼前,楚征元回过头来,望向楚闻月,“方才,你给你哥哥怀中塞了什么?” 楚闻月垂眸浅笑,“平安符。” 说是平安符,实则是尧州回京的五条路线。 虽然哥哥已经对顾淼,对尧州之行有了戒心,但楚闻月到底还是不放心。 希望自己的这五条路线,也能帮上什么忙才好。 楚征元会意,倒也没说什么,准备进府时,眼前匆忙来了两道身影。 是侍妾曲氏与楚府三小姐楚云黛。 楚闻月望向她们二人,曲氏是母亲在世时,祖母亲自给父亲挑选的侍妾。 说起来入府也有十五年了。 即便是母亲过世已有十年,父亲也没有要扶正曲氏的意思,就连掌家之权,也一直都是在姐姐晴曦手里。 这些年,曲氏倒也没有怨言,一直恪守本分。 楚闻月想起前世,曲氏伪装的很好,又对他们兄妹三人关爱有加,也让他们三人都对曲氏这位长辈十分敬重。 直到姐姐晴曦这次陪同祖母回祖宅探亲,离府大半年,将掌家之权,暂时交给曲氏。 曲氏的野心才逐渐的暴露。 曲氏手握掌家之权,表面将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账目也都干干净净,实则背地里拿了府中库房不少的金银或是银两,私下接济自己远道来京的亲戚们。 这些个亲戚,拿了楚家的银子,在京城里做生意,生意做的一团乱,还要曲氏贴补亏空。 这也就罢了。 姐姐回府后,发现账目不对,与曲氏对峙,曲氏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向祖母诉说委屈,祖母偏心曲氏这个远房侄女,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但曲氏,因此对姐姐怀恨在心。 而曲氏接下来做的事情,也是她现在想来,最痛恨曲氏的一点。 丞相府虽有意让嫡子与姐姐联姻,但姐姐作为侯府嫡女,婚事不由自己做主,新帝登基,姐姐本可入宫为后。 第11章 曲氏从做生意的亲戚口中得知,相府嫡子表面文质彬彬,背地里却是个流连花街的登徒子。 曲氏知晓此事后,不断在父亲面前撺掇这门婚事,让父亲爽快拍板定下了这门婚事。 才子佳人,亲上加亲,一度成为京中一段佳话。 她不明真相,也曾由衷替姐姐高兴,觅得如意郎君。 可后来,楚闻月嫁给了林清朔以后,才从林清朔那里知道,一切都是表象罢了。 婚后三年,赵玉白频频流连花街不说,府里更是通房无数。 姐姐向来对娘家报喜不报忧,有苦自己咽,最后难产血崩,一尸两命。 在这期间,曲氏则手握掌家之权,又在祖母的不断游说下,让父亲将她扶为正妻,楚云黛也一跃成了侯府的嫡次女。 没多久,便入宫成了贵妃。 楚闻月不知道,自己死后,楚家的事情,有没有牵连到了楚云黛这位贵妃和曲氏。 眼前。 曲氏脚步匆匆来到楚征元的面前,面上满是歉疚之意,朝楚征元躬身行礼,“都怪妾身记错了时辰起晚了,方才梳妆时,才听下人说,大少爷已经启程了。” “无碍。” 曲氏欣然一笑,扶住楚征元往里走,“大少爷这次替皇上捎送悼文,显然是深得皇上器重,必定前途无量。” 楚征元面色舒朗,“晴曦随母亲回祖宅探亲,这段时间,府中事务要你多多操心了。” “老爷说哪儿的话,这都是妾身该做的。” 楚闻月正要进府,楚云黛走向她,“二姐。” “嗯。”楚闻月顿住脚步,淡看了眼楚云黛,对她实在是热情不起来。 尽管,有些事情都是曲氏做的。 但她不确定,这些事情里,楚云黛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 楚云黛见楚闻月有些不冷不热,倒也不恼,看了眼四周,悄声道,“昨夜丞相大人来了府中,说起相府大公子已到了娶妻的年纪,有意与咱们府亲上加亲。” 楚云黛说起这个的时候,面上满是灵动的喜色。 和前世同样的时间点。 楚闻月面上浮现一层冷意,“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就先别提了。” 说罢,往府里走去。 楚云黛看着楚闻月的背影,撇了撇嘴,暗感没趣。 回照星阁的路上,灵芝扶着楚闻月,几度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楚闻月察觉到她的异样。 灵芝抿唇,犹豫了一下,“奴婢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就是……” “就是近来,奴婢已经偷偷撞见过好几次,曲姨娘的侍女冬香,拿了库房的东西,从后门拿给了曲姨娘的亲戚。” 楚闻月脚步顿住,压低声音,“一般都在什么时候?” “子时过后。” 楚闻月回到照星阁里 冷不丁的想起昨夜刚从奴隶市场带回府的玄影,想着差人先去问问陈管家给玄影在府中安排了什么差事,便听有人来报—— “二小姐,曲姨娘来了。”阁内侍女钟羽前来禀报。 楚闻月倒是没想到自己不去找曲氏,曲氏自己先上门了。 只淡看了眼钟羽,一个侍女,穿戴倒是考究。 “让她进来。” 没多久,曲氏走进照星阁的院内,见楚闻月正坐在花园里,面上扬出热情又关切的笑来。 “瞧妾身这几日忙的,还是刚刚才从老爷那里听说,二小姐昨夜花灯节差点走丢,二小姐无碍吧?” 楚闻月朝曲氏看去。 若是从前,自己会被曲氏这几句话感动半天。 可现在她知道,曲氏就是个笑面虎。 在曲氏接手掌家的这几个月里,她这照星阁里的人,大半都被替换成了曲氏的人,钟羽就是其一,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及时被禀报给曲氏。 第12章 前世自己和林清朔稍微走得近了一些,便被钟羽传到了曲氏的耳朵里。 林清朔即便是高中状元,父亲都没有松口同意他们的婚事,曲氏便在其中,帮着撮合自己和林清朔。 自己当时天真不已,反过来无比感激曲氏。 现在想想…… 楚闻月望向眼前,看着曲氏这般殷切,眼下也不会急于拆穿对方。 何况她知道,曲氏今日来找她,是为了什么。 “劳烦曲姨娘挂心了,无碍。”楚闻月淡笑。 曲氏松了口气,将自己刚从厨房拿的点心盒,放到楚闻月面前的石桌上。 又在一旁坐下,缓了缓后,慢慢道,“大小姐近来不在府里,后宅琐事都由妾身来掌管,其实妾身今日来找二小姐呢,是有一事拿不定主意,想来和二小姐商量商量。” “曲姨娘请说吧。” 曲氏面上含笑,“这再过半个月,今年的踏春宴便到了,往年这踏春宴都是京里那些世家一家承办一年。” “去年是相府主母操持承办,今年妾身想,不如咱们楚家,承接下来吧?” “年年赴别人的宴,这回差不多也该轮到咱们操办了。” 这踏春宴,楚闻月是知道的,并且也参加过。 是很久之前就流传下来的习俗,每年入春后,一些世家主母来操持,邀请京中世家女眷们到郊外游宴踏春。 期间也会备上宴桌,摆上美酒佳肴,观赏秀丽景色,还会有一些新奇有趣的字谜来解闷等。 前世这时候,曲氏也来找过自己。 当时对于曲氏的提议,楚闻月自然没什么异议,甚至很支持曲氏这么做。 只是后来…… 往常办一场踏春宴,准备场地宴桌佳肴等,最多也就五百两银子,可曲氏这一次,明面的账目上支出五百两银子,但后来在姐姐排查后,足足支出了二千两银子。 那不翼而飞的一千五百两银子,在后来的质问下,曲氏哭着说自己没有办宴的经验,被一伙外来入京的工人,坑走了一千五百两。 总之死不承认是偷偷拿去接济自家亲戚了。 而且曲氏要办这场踏春宴,也是因为自己虽是妾,但父亲身边,说到底就她一个女人,许多贵夫人也都默认,曲氏早晚会是平阳侯夫人。 曲氏也是替自己抬身价去了。 楚闻月沉默了一会儿,想到哥哥已经前往尧州,那么眼下,她得把曲氏手里的掌家之权,先替姐姐夺回来。 也得让曲氏接济亲戚的那些银两,都一一吐回来。 “曲姨娘既然想办,那便办吧,总归也是替咱们侯府撑面子,闻月自当是支持你的。”楚闻月望向曲氏。 曲氏原先面露忐忑,在听到楚闻月应允的话后,脸上笑意绽开,“那行,那妾身就听二小姐的。” 说完,曲氏与楚闻月又闲话几句后,便欢天喜地的往外走,离开前还特意瞥了钟羽一眼。 钟羽送曲氏出门。 楚闻月坐在原地,默不作声的将一切看在眼里。 又看了眼曲氏带来的糕点,让灵芝撤下去。 “小姐,你真的同意让曲姨娘办这个踏春宴啊?”趁着钟羽不在,灵芝收拾着糕点,眉心皱起。 且不说这个踏春宴,向来都是各府主母操办的,曲姨娘身份不够不说,这办宴会要花费那么多银子,谁知道曲姨娘有没有藏别的心思在里面。 楚闻月喝了口茶,“办啊,当然得让她办。” 第13章 若不办,怎么能让曲氏露出马脚呢? 不过眼下,得先把曲氏安插在照星阁里的人,先除了再说。 楚闻月看着灵芝小脸紧皱,伸手招了招她,附耳在灵芝耳边说了几句。 灵芝是个机灵的丫头,一听马上就懂了,跑出了照星阁。 灵芝走后,钟羽进了门,走到楚闻月的身旁,微微弯腰,“二小姐,曲姨娘方才有一事忘了说,托奴婢告诉给您。” “何事?”楚闻月问。 “踏春宴一向是京中那些主母以及千金们,谈天品茗,对诗猜谜的雅宴,所以这次,就不请沈家的人,毕竟沈家乃是将门世家,就连府中主母和千金们,都舞刀弄枪惯了,只怕会无法融入这踏春宴,扰了他人兴致,还请二小姐见谅。”钟羽转达了曲氏的意思。 楚闻月听后,面无表情。 沈家,乃是自己外祖一家。 沈家一心为国,替大魏换来今日太平盛世,才能让这些后宅女人开这所谓的踏春宴,如今这个曲氏竟敢如此冷待。 钟羽见楚闻月沉默不语,又想着府中内宅如今是曲氏的天下,眼中多了几分奚落之意,“二小姐,来赴踏春宴的,可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主母和千金,你也不想让有些人,坏了这些夫人千金的兴致吧?” “到时候,要是平白让沈家人被嫌弃,那可就不好了,曲姨娘可都是为了他们着想。” “你也该体谅曲姨娘……啊!” 楚闻月狠狠一巴掌甩在钟羽的脸上。 钟羽愣住,满面诧异看向楚闻月,眼中多了几分委屈之意。 府中这二小姐一向性格温顺,没什么主见,向来也都听曲姨娘的话,今日这是为何? 楚闻月眉眼沉沉,“何时轮到你一个婢女来妄议沈家?” “奴婢……”钟羽咬着下唇,低眸时多了几分怨气。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而后伴随着阵阵吵闹声—— “王妈妈,你不能进去,二小姐正在休息呢!” “灵芝你给我起开,我今天可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钟羽那个小贱蹄子的!” “钟羽那个浪货呢,你给我出来!” 话落间,房门被人一掌拍开。 一个膀大腰圆身穿粗布的中年妇人,一手叉腰,一手做着推门的动作,气势扑面而来。 见到里头捂着脸的钟羽,二话不说冲了过来,一只手狠狠揪住了钟羽的耳朵,嘴里阵阵骂道—— “你个小浪货,小小年纪不安分,连我家那个当伙夫的猪八戒你都能看对眼!” “我说他这几个月怎么月钱少了一半,连我儿子买药的钱都没了,原来都是给你买首饰了!小贱货,他都给你买什么了,你给我吐出来!” “你这耳环是不是他买的?还有这链子?这簪子?” 王妈妈说着,已经伸手去扯钟羽身上的首饰。 楚闻月饶有兴致的喝了口茶水,又与灵芝对了个眼神,而后在一旁惊讶的出声,“天呐,这是怎么回事啊?” 灵芝慌里慌张的上前拉着王妈妈,“王妈妈,这里是二小姐的院落,你莫要在这里闹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王妈妈平时是在后院帮着做粗活的,没什么就是力气大,这会儿一手揪着钟羽的头发,一手对着钟羽的脸左右开弓。 顾不上往楚闻月看去,张嘴喊道,“二小姐,今日你就是把我逐出府,我也要弄死钟羽这个小贱货。” “她勾搭我相公就算了,明知我儿还病着,还让我相公给她买首饰,还说,还说……” 第14章 王妈妈说着,忽然痛哭了起来。 照星阁里发出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一堆人过来,府中护卫也都赶了过来,上来两人要拉开王妈妈。 偏偏这王妈妈的脚和杵在地里似的,纹丝不动。 “这小浪货还说,我那病秧子儿子成日吃药,不如病死算了,回头她给我相公再生一个。” 在王妈妈话落后,一群不明所以的下人望向钟羽时,眼中充满了鄙夷。 就连本来几个要劝架的护卫,这会儿都愣在原地,默默的松开了王妈妈,没有打算要出手帮忙的意思。 毕竟王妈妈是府中的老人了,虽然脾气火爆,但平时为人爽直,大家伙都挺喜欢。 这个钟羽…… 倒真是不挑。 连人家当伙夫的相公都看得上。 图什么呢? 钟羽现在整个人,发丝凌乱,双颊红肿,嘴角还挂着血丝,在听到这些话后,都顾不上自身,连忙辩解,“不,我没有,王妈妈你可别瞎说啊!” 王妈妈又是一巴掌甩过去,“我那死鬼都亲口承认了!你还不认!” “哎呀,没天理了啊,谁来给我做主啊!” 人群里又有人出来。 是王妈妈的相公,府中的伙夫闫禄。 见到王妈妈在这闹事,又见到钟羽被打的鼻青脸肿,一阵的心疼,上前扶住了钟羽,朝王妈妈骂道,“王义梅,你这个母夜叉,把好好的姑娘打成这样!” “我要休了你!” 闫禄话落,又被王妈妈抡起膀子左右扇耳光,“你还休我,你他娘的还敢休我!” 几巴掌下来,闫禄眼前冒星星,腿都软了。 王妈妈还不过瘾,一手抓着闫禄的后衣领,又瞥了眼钟羽,抓起钟羽后脑勺的头发,对着闫禄的脑袋撞了过去。 场面一通混乱。 护卫们也纷纷上前劝架,把人拉开。 待照星阁再度安静下来的时候,楚闻月一脸平静的坐在椅子上,对面坐着笑开了花的王妈妈。 王妈妈怀里紧抱着一个鼓鼓的荷包,连连朝楚闻月道谢,“多谢二小姐,这下我儿有救命钱了。” 楚闻月望着她,“以后,不如就留在我身边,做我的管事嬷嬷吧?” 王妈妈一愣,指了指自己,“我吗?” 楚闻月点头。 王妈妈有些犹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这府中每个院的管事嬷嬷,都做事沉稳,心思细密,我一个粗人,毛手毛脚的,恐怕……” 楚闻月打断她的话,“无妨,我只要你忠心便可。” 王妈妈望着楚闻月的眼神霎时变得认真起来,随即跪在地上,“二小姐对老奴有救命之恩,从此以后,老奴生是二小姐的人,死是二小姐的鬼!” 楚闻月笑了起来,扶起她,“这倒也不必。” 王妈妈起身,将楚闻月给的银子收起,想到刚才的事情,感慨道,“多亏了二小姐将钟羽和闫禄的事情告诉我,否则我还被蒙在鼓里。” “对我来说,男人有没有不重要,只要我儿能好好活着……” 楚闻月心中感慨。 钟羽和那伙夫闫禄的事情,不过是自己前世偶然一次撞见,当时并未往深处去想。 倒是今日看见了钟羽,才恍然想起这么一事。 要除掉曲氏安插在自己身边的钟羽,这是个契机。 王妈妈此人,倒也是个意外之喜。 灵芝忽然敲了敲门,“小姐,曲姨娘又来了。” 曲氏一天跑了两趟照星阁,第一趟的时候,自己还满心欢喜。 刚出府去办踏春宴的事情,没想到回府就听说钟羽出事了。 出事了便罢,只是…… 第15章 曲氏见到楚闻月,面上依旧保持着友好的笑意,淡瞥了眼如今楚闻月身后站着的王妈妈,随即开口—— “听说,二小姐把钟羽逐出府了?” 曲氏虽是笑着,但话语里却有几分兴师问罪之意。 楚闻月一脸不以为然,“是啊,我把钟羽和后厨那个伙夫闫禄,都逐出府了。” “钟羽的事情,想必曲姨娘也听说了吧,此等不知羞耻,又败坏楚家名声的婢女,怎能留在府里?” 曲氏刚想说什么,楚闻月又再次开口,“按理说,这等扰乱门风的婢女该被乱棍打死才对,我到底还是不忍心,索性赶出府吧。” “曲姨娘,你觉得我做的好吗?” 曲氏闻声一顿,回过神来后,笑了笑,“话是不错,只是这件事情,真假未知,二小姐怎么也该等妾身回府,仔细调查一番后再下定论。” “要不然单凭一面之词,冤了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往后妾身还如何掌家?” 楚闻月若有所思一番,一脸会意,“曲姨娘说的有理,只不过……钟羽和闫禄,都承认了。” “此事应当没有冤了他们,何况钟羽背后阴损曲姨娘你的名声,这丫头品行实在不堪。” “曲姨娘你就安心吧。” 曲氏哑口。 望着这楚闻月,面上神情看起来一派天真,也不知是真是假。 钟羽是自己挑选出来,安插在照星阁的人,平时也都机灵行事,怎么偏偏她刚出府,不到一个时辰,就被逐出去了。 曲氏心情复杂至极。 即便是保不下钟羽,但自己才是掌家那一个,府中仆役监管,都该由她来决定。 曲氏深吸口气,保持笑容,“这件事,妾身还是得先调查一番,在这之前,妾身会派人先把钟羽接回府,再……等等,你方才说什么?” 钟羽背后阴损她的名声? 曲氏看向她,心中蓦地有股不好的预感。 楚闻月站起身来,步步走到曲氏的面前,平视曲氏,“是啊,就在曲姨娘和我商量完踏春宴后,这个丫头真是……” “她竟然说,曲姨娘你这次办踏春宴,竟然不打算邀请沈家。” 曲氏脸色一变,不动声色的盯着楚闻月。 楚闻月佯装没看见她的神情,自顾自的道,“沈家世代忠烈,平定外乱,战功赫赫,皇上都曾无数次下旨表彰功绩,沈家女眷更是诰命在身,大小姐更被破格封为华安县主。” “一品诰命夫人,以及华安县主来参加踏春宴,谁敢说一句扰了兴致?” “曲姨娘,这件事,你知情吗?” 楚闻月语气软软,可眼神坚定,落定在曲氏的身上,曲氏莫名被她气场震慑,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在楚闻月如炬的目光下,曲氏手指攥紧,干笑了两声,“妾,妾身怎会不邀请沈家的人赴宴,钟羽这丫头果然有问题,二小姐还是心软了,应当把她乱棍打死才对。” 楚闻月弯唇,“瞧吧,曲姨娘果然不知情,我就说钟羽那些话说的古怪,不像是出自曲姨娘之口。” “看来这丫头果真品行不端,幸好咱们及时发现了,要不然外头人还以为我们与沈家不合呢。” 曲氏面色尴尬,心中暗骂钟羽千百遍。 那个蠢货! 爱死哪儿死哪去,也没有要保下来的必要了。 曲氏心中阵阵不爽,来楚闻月这里没多久,频频吃瘪。 准备要走时,又看向站在楚闻月身后的王妈妈,莫名觉得刺眼,语气不善—— “你怎么还在这,府里出了这等丑事,对方又是你的男人,你也脱不了干系,赶紧领了月钱离府吧!” 第16章 王妈妈看向楚闻月。 楚闻月替她开口,“曲姨娘,我打算将王妈妈留在身边,做我照星阁的管事嬷嬷。” 曲氏一听,当即像是抓到了什么一般,“这怎么可以?一个干粗活的下人,怎么能来贴身伺候二小姐?” “二小姐,老夫人临走前,让妾身暂代掌家之权,这上到账目往来,下到仆役监管,桩桩件件每样都得妾身来管,如今你可莫要为难妾身。” 楚闻月默了默。 忽然状似天真的眨了眨眼,“可曲姨娘难免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钟羽不就是个例子?” “你!” 曲氏语塞。 又见这王妈妈模样粗俗,一个府里搬柴火的下人,只怕楚闻月留在身边,没几日就会后悔。 罢了。 眼下先把那踏春宴办起来再说。 至于这个楚闻月…… 曲氏没再说什么,出了照星阁。 曲氏身边的管事吴嬷嬷在外等着,见到她出来后,轻唤了声,“夫人。” 吴嬷嬷跟在曲氏身边多年,私下早已唤曲氏一声夫人。 曲氏冷着脸,“回去再说。” 清荷院。 曲氏回到院落,便将桌上的茶盏摔了个稀巴烂。 “我平日可真是小瞧这二小姐了。” 吴嬷嬷见状,吩咐院中下人过来收拾残渣,又安慰道,“老奴瞧着那二小姐平时文文弱弱的,钟羽这事儿,恐怕真是钟羽自己漏了马脚,被那王妈妈找上门来了。” 曲氏眸色深深,又摇摇头,“不,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钟羽品行不端,或许是的。 可不让沈家赴宴,是实打实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楚闻月方才提及沈家的样子,似乎是在故意敲打她。 这些年,府中由大小姐楚晴曦掌家,她倒是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对付楚晴曦身上,却是忽略了这个日渐长大的楚闻月。 “夫人,别担心了,那二小姐成日除了在院里看书写字,便是缠着大少爷溜出府去玩,她哪来的本事与您作对。” “反正如今掌家之权在您手里,回头找个由头,打发大小姐和二小姐嫁出府便是。” “您就放宽心吧,这后宅,早晚是你做主。” 吴嬷嬷一番话,倒是让曲氏舒心不少。 刚坐下连喝了两杯茶,侍女冬香匆忙上前,对着曲氏附耳说了几句。 曲氏面色再度冷了下来。 夜半子时。 平阳侯府灯影昏黄,摇晃的光影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紧闭的府邸后门,缝隙处透出的一丝微光,一道急促又轻盈的脚步声,从前院方向来,打破了夜的宁静。 来人一阵左顾右盼之后,悄悄打开了后门。 只开了一丝缝隙,便见一名身材瘦小的男子,站在门口,小声开口,“冬香姑娘,银子都拿到了吗?” 被唤冬香的侍女轻轻点头,将怀里一袋鼓鼓的包袱塞给对方。 又看了眼四下,小心翼翼道,“一共一千五百两银子,二大爷,这回的银子,可是曲姨娘冒着性命之忧弄来的,您这边最近可别再来了。” “我明白,我都明白!那我就先走了,你也赶紧回去吧!”男子拿过包袱,便急着要离开。 冬香点头。 刚要转身时,随着一声大喝,“捉贼!” 她的身后,几名府中护卫不知何时出现,手持棍棒,目露凶光盯着这一幕。 冬香吓得脸色煞白,一时愣在原地。 门外的男子见状也被惊的快要魂飞魄散,紧紧抱着装着银两的包袱,二话不说,用轻功离开。 “追!” 见对方身手也不错,护卫之首的一声令下,还未出动时,有一道黑影,从围墙内飞身而出。 第17章 不远处的角落里,楚闻月望着刚刚飞出围墙的身影,微微皱了皱眉,嘀咕一声,“他怎么在这里。” 来不及多想,楚闻月吩咐下去,“先去通知父亲。” “是,小姐。” 这一夜,楚家注定不太平。 当楚征元从睡梦中被叫起,来到府中偏厅时,冬香已被府中护卫五花大绑捆住,押跪在地上。 楚闻月是在偏厅门口与楚征元会合的。 “父亲,听说府里出事了。”楚闻月佯装不知。 楚征元点头,进门前,只听说府中出了家贼,具体什么事情,还不清楚。 来到偏厅,见到是冬香,也是稍稍诧异,朝她望去,语气不悦,“冬香,你偷了什么东西?” 楚闻月在侧座坐下,视线不动声色的从冬香身上划过。 冬香跪在地上,脸上满是紧张与惶恐。 明明之前从没出事过,她也清楚那个时辰,与府中护卫休息一盏茶的时刻,绝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怎么今日偏偏…… 而且还牵扯到了那么大一笔银子。 她该如何是好? 现在,只能暗暗祈祷,希望曲姨娘的二叔不要被抓,也祈祷,希望账房那里的账目都做干净了,才能保住自己的命,保住曲姨娘。 否则…… 冬香不敢细想下去了。 楚征元见她不语,可又面露心虚之色,拍了拍手边的桌子,朝护卫之首看去,“到底怎么回事?” 护卫之首陈镶是陈管家的儿子,在府中当差多年。 被楚征元问到,陈镶弯了弯腰,“启禀侯爷,今夜属下当差,子时轮到休息时,发现随身携带的玉佩丢了,便沿路去找。” “谁知经过后门时,见有人鬼鬼祟祟,与府外之人接应,于是便抓了人。” “没想到,竟是曲姨娘身边的冬香姑娘。” “至于那府外之人,属下等还没追到。” 楚闻月适时接话,“这夜半三更,冬香不在院里伺候着曲姨娘,与府外之人接应做什么?” 话落,门外传来曲氏的声音,“老爷,二小姐,你们怕是误会冬香了。” 曲氏火急火燎踏进门,身旁还跟着楚云黛。 母女二人显然也是睡梦中被惊醒,只简单梳洗了一下。 曲氏被吵醒时,暗感今日真是这辈子最倒霉的一天。 白天被楚闻月气得不轻,这大半夜居然也不消停,再一看楚闻月出现在这里,曲氏莫名心烦意乱。 进了门,先是瞥了眼三魂没了七魄的冬香,又一脸镇定的向楚征元解释,“冬香在府外,一直有个相好的,可那相好的是个不学无术的,动不动就问冬香要银子,所以妾身才没成全冬香这孩子。” “白日里的时候,妾身刚赏了冬香一对玉镯子,只怕这死脑筋的丫头,又趁着妾身睡着了,偷摸拿去接济这个男人了。” 曲氏说完,还阵阵叹息,似是在替冬香着急。 冬香听到了曲氏的说辞,也立即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话,“都是奴婢不好,但奴婢真的太心悦他了……” “你这孩子,跟在我身边那么多年,将来婚事我定是会给你寻个好人家的,何必在这种人身上吊死。”曲氏又是一阵可惜,惋惜的摇了摇头。 楚云黛轻笑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方才听人说,府中出了盗贼,可把我吓坏了。” 楚征元闻言,默了默,往冬香看去,“真是这么回事?” 冬香抿了抿唇,连忙点头,“老爷,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夜半三更私会府外男子,求求您饶了奴婢吧!” 楚征元作为一家之主,后宅的事情一向不太管,何况还是这侍女的琐事,听她们一唱一和,当即就信了一半。 第18章 见事情也都解释清楚了,楚征元刚想说散了,一旁的楚闻月淡淡的瞟了眼陈镶。 陈镶会意,略显诧异的出声,“可方才,后门外明明是个年过半百的男子。” “手里还捧着一个大包袱,看起来不像只有一对手镯的大小。” 楚闻月适时出声,语气带着几分惊诧,“莫不是,冬香还拿了别的金银财宝接济对方?” 一语又再次将偏厅的风云卷了起来。 曲氏的脸色明显变得难看起来,但还是硬着头皮干笑了几声,“所以说,这种男人最会诓骗年轻的姑娘,定是冬香平日里省吃俭用,留了一些其他赏赐给那个男人,越说我越来气,我怎么能让冬香和这种男人厮混在一起。” “好歹冬香也是伺候了我好多年的。” 冬香亦是频频附和,“老爷,曲姨娘,是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楚云黛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这男女之事,我虽不懂,但也曾在书文中读过,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但对方既然不是良人,冬香,我劝你还是趁早断了这段孽缘吧。” 楚闻月忍着笑意。 这三个女人一唱一和,戏演的确实不错。 可她们到底还是低估了父亲的敏锐,怎会被她们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 果然,楚征元面上已经染了怀疑之色。 曲氏也愈加的心慌,“陈护卫,差不多行了吧,这么晚了,老爷明日还要早朝,冬香这丫头做出的丑事,我自会罚她。” 刚刚进门之前,她还担心了半天。 听到陈镶他们没抓到人,一颗心也松了下来。 只要抓不到人,他们就没证据。 没证据,就什么也不怕。 半晌,楚征元问起,“那个男人去抓了吗?” 陈镶顿了顿,回答,“属下们本想去抓的,后来已有人先行一步去抓。” “是谁?”楚征元问。 陈镶还来不及回答,偏厅外又有脚步声传来。 随着两道身影的进门。 一个年过半百的矮小男子,被扔进了偏厅的门。 他的一旁,是一袭普通素衫的玄影。 玄影站在那里,面容苍白冷峻,看似纤瘦弱不禁风,但却隐隐给人一股坚韧的力量。 楚闻月望着他,想到方才玄影忽然出现,立刻去抓人的那一幕,心中不禁染上几分疑虑与忌惮。 毕竟,有林清朔的前车之鉴,她不能再让府里,重蹈覆辙一次。 今夜,陈镶是她安排的人。 玄影,是在她意料之外出现的人。 目光放回偏厅内,曲氏在京中有不少投奔的亲戚,其中这位冬香口中的二叔,便是曲氏的二大爷,曲弘方。 楚征元自然也是见过对方的。 “怎么是你?” 旁边曲氏的脸色白了又白,目光定格在曲弘方怀里的包袱,手指不自觉的攥紧,冷汗已经冒出。 楚云黛也察觉出了一丝异样,看了眼曲氏,抿唇不语。 曲弘方自认自己武功还算不错,在京中也算游走自如,只是没想到,侯府今夜出了高手,自己被对方抓了不说,没几个回合就败下了阵。 现在…… 曲弘方不敢再想下去。 楚征元明显已经感觉事情超乎自己的预料,他往曲氏看去,“你不是说,冬香的对象,是个不学无术的男人,怎会是你的亲戚?” 曲氏张了张嘴,未等她解释什么,楚征元已经起身,一把夺过曲弘方手里紧紧攥着的包袱。 包袱被扯开,无数的银票飞舞在偏厅的半空,又飘落在地。 第19章 令在场之人震惊。 楚征元随手捡起一张,都是价值百两的大额银票,还有一些散碎的首饰。 楚闻月站起身来,将所有银票捡起来,“父亲,加上你手里的,这里一共有一千五百两银票。” 又转向冬香,“真看不出来,你有那么多私房的银子。” 楚征元手握银票,直勾勾的朝着曲氏看去,“你解释解释,这些银票,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这包袱被抖开,对方又是曲氏的二叔,楚征元很快就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无非就是,曲氏使唤底下的婢女,接济自家亲戚。 但楚征元要知道,这一千五百两银子,是从何而来! 曲氏咽了咽口水,偷偷接济亲戚一事,是从六年前开始的,每次都顺利稳当的进行,却不想,偏偏这次出了岔子。 且,还是数额最多的一次。 楚征元不是蠢货,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蒙骗过去的。 事到如今,曲氏除了自认倒霉之外,必须要先想办法,把这事先揭过去。 要不然,她就全完了! 曲氏捂了捂心口,努力镇定下来,眼眶内渗出几分晶莹,“老爷,是妾身不好。” “妾身刚刚的确撒谎了。” “只是妾身有点怕你生气而已,妾身的父亲走得早,几乎都是二叔将我拉扯大的。二叔这些年也来了京城投奔我,做些小生意。” “谁知这几年生意难做,妾身又心软,只好省吃俭用,存了这一千五百两银子,让冬香交给我二叔。” 曲氏说着,跪倒在楚征元脚边,“老爷,妾身知错了,任凭老爷惩罚。” 楚云黛也跟着跪下,同样抹着眼泪,“父亲,姨娘一向心软又心善,这回也是为了自家亲戚,才做出此事,还请父亲饶恕姨娘。” 曲弘方也跟着附和,“是啊侯爷,都是草民不好,没用做不了大生意,只能求着曲夫人帮帮忙。” “草民愿意把这银子都还给曲夫人,保准没有下次了。” 楚闻月淡看着这三人,忽然问起,“需要这么大笔银子填补亏空,曲伯在京中做什么生意呢?” 做什么生意,楚闻月当然知道。 曲弘方在京中经营一家名为平香坊的茶楼。 在这个时候,平香坊在外人眼里,是京中最华贵的茶楼,是个京中权贵们品茗谈天的好去处。 可在三年后,平香坊被查出,里头正正经经的端茶女,都是被精心调教的妓子。 平香坊便是给达官贵人们,提供的玩乐的地方。 前来的这些贵人们,也都默契的三缄其口,不将里头的门道四处告知,这才让平香坊在京中活跃那么久。 曲弘方虽有个赚钱的平香坊,但也架不住平日里要塞钱给权贵们打点。 加上,曲弘方嗜赌。 光沾上这么一个陋习,就足够要了曲弘方半条命。 被楚闻月问起,曲弘方扯出一抹笑来,“开了一家平香坊的铺子,做茶点生意,近来一些茶农都涨了价,我这店里还没涨,所以手头就慢慢紧了……” 曲弘方的话,倒是有理有据。 就当曲氏等人以为此事即将揭过去时,一直默不出声的玄影,薄唇轻启,波澜不惊道—— “平香坊,似乎是青楼。” 一石激起千层浪。 楚闻月再次朝着玄影看去。 见他站在光影之下,整个人看似疏离隔绝在外,但却透着一股让人不容忽视的气息。 他怎会知道平香坊的背景? 楚闻月莫名有些心惊胆寒,莫不是,重活一次,她避开了林清朔,却又落入了某个圈套? 第20章 楚征元带着审视的目光扫向玄影,想到此人不过刚入府,又是奴隶市场出来的人,又怎会知道此事。 “你是如何得知?” 玄影一派淡定,“奴隶市场的金爷,是平香坊的常客。” 提起金爷,曲弘方心中最是了然。 那可不就是常客嘛! 完了! 这回这次完犊子了! 曲弘方求救的目光转向曲氏,曲氏自身难保,却已经不再看他。 谁也没想到,今晚的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在京中,开青楼虽然不是什么犯法之事,但坏就坏在,对方是侯府侍妾的亲戚。 四舍五入,与楚征元也是亲戚关系。 楚征元身为平阳侯,又岂能容忍此等肮脏之事。 楚闻月先不管玄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今夜,她必须把曲氏的真面目拆穿。 “平香坊我也听说过,这不是茶楼吗?怎会与青楼挂钩在一起?” “京中开什么类别的铺子,不是都得去官府报批?你这样瞒着官府,岂不是知法犯法?” “我们楚家家世清白,怎能有亲戚去开青楼如此荒谬的事情,何况这平香坊,素来都是文人雅士谈天之地,竟会与青楼挂钩在一起!简直匪夷所思!” “所以,平香坊真的是青楼吗?” 楚闻月几句话,几乎让曲弘方哑口无言。 沉默之余,楚征元已然开口,“来人,去好好查一查这平香坊是怎么回事!” 楚征元贴身护卫立即出动。 还未走到门口,曲弘方便窜过去抓住对方,面露难色,“别查了,我说,我说就是了!” “侯爷,是小的一时利欲熏心,做了坏事,小的保证,回去马上整改,再也不干混事了!” 曲弘方的承认,让楚征元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他真是没想到,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居然还能出这样腌臜的事情! 他一生清廉,眼里决不能容任何沙子。 “既然你承认了,那等天亮,便速速去报京兆尹,此事,我可帮不了你!” 一听扯出了京兆尹,曲弘方当下就慌了,这事儿万一闹大了,自己的小命可就不保了啊! 那些个权贵,他平日里虽在打点,但他清楚,真要出了事,那帮人自己的屁股都来不及擦,更别说帮他了。 曲弘方一时无措,转身看向曲氏,抓住曲氏的手臂,“莲荷,你帮我求求情吧,这事儿你可得帮帮我,二叔可不想死啊!” 曲氏一脸为难,伸手推开曲弘方,“二叔,你糊涂啊,我说你怎么总是亏空银子,敢情你居然偷猫干这种事情,我怎么帮你啊!” “你!” 曲弘方见她想把自己摘干净,气的嘴唇发抖。 楚闻月适时添一把火,“就是啊,亏我也跟着叫你一声曲伯,没想到你干这么恶心的勾当!” “开青楼不说,你居然还敢诓骗官府的人,这回谁也帮不了你了,你认命吧!” 曲弘方哪里会认命。 事到如今,他得死死抱着曲氏这棵稻草。 “莲荷,你可不能这么绝情啊,我要是死了,你也落不到好处啊!” “莲荷,你……” 曲氏别开眼,“别说了!这事儿我帮不了你,我已经仁至义尽了,给你拿了那么多的银子,谁知道你干这种丑事!” 楚征元已经不想让这出闹剧继续下去了,发号施令,“来人,将这人先绑起来,天亮后移交到京兆尹!” “让京兆尹的韩大人公事公办,不必顾虑我的面子!” 楚征元说罢,陈镶等人上前,抓住曲弘方的双臂,作势要拖出去。 曲弘方一路被拖到门口,望着里头的曲氏,忽然神色一变,大喊—— 第21章 “侯爷!” “我这青楼,曲莲荷她也有参与!” “她是二东家!” 曲弘方惊天一言,震得众人几乎耳膜都嗡嗡作响,偏厅的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曲氏,竟是平香坊的二东家? 这一点,是连楚闻月都没料想到的。 若说这平香坊真是寻常茶楼也就罢了,可是,这平香坊背地里,做的是青楼生意! 前世的一些事,又再次在心头炸开。 楚闻月曾以为,前世曲氏明知相府嫡子赵玉白是青楼常客,却还撮合他与姐姐的婚事,不过是因为在亲戚口中得知。 没想到,曲氏竟是直接牵扯其中。 曲氏不仅谋着青楼的利,更是明知赵玉白私下秉性,却还极力撮合姐姐这桩婚事,真是其心可诛! 一旁,曲氏在听到曲弘方的话后,脸色早已变了又变,面上的慌乱掩盖不住,却还要极力保持镇定。 未等楚征元从曲弘方话中的信息抽离,曲氏已然跪倒在地,控诉曲弘方,“二叔!天底下,怎会有你如此没有良心的人!” “我省吃俭用贴补你,事到临头,你竟然还要泼我一身脏水!” “我清清白白的深闺妇人,只懂相夫教子,且不说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即便是做生意,我也断不会与你合开什么青楼!” “二叔,你太让我失望了!” 曲氏话语间,已然泪水涟涟,眸光直勾勾的盯着曲弘方,眼中暗含警告之意。 曲弘方张了张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刚刚为了自保,说了不该说的。 这些年,曲氏的确贴补自己不少。 但有来有回,自己生意好大赚的时候,分红可没少过曲氏的,不过就是近两年沾了赌,银子不够花了而已。 何况,曲氏也不是光贴补他一个亲戚。 楚征元面色凝着,反复消化了一下曲弘方的话后,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但,无缘无故,曲弘方不会这么说。 楚闻月淡看了眼曲氏,又看向曲弘方,“是啊,我曲姨娘一向规矩本分,怎会沾你平香坊的事务。” “定是你死到临头,要拉我曲姨娘下水,真是心思歹毒,枉我曲姨娘平日如此照顾你这位二叔。” 说罢,楚闻月对着神色威严的楚征元开口,“父亲,此人不懂感恩,恶毒至极,未免他再口出诳语,还是先将他扣押起来,明日一早送京兆尹处吧。” 楚征元赞同这话,轻轻点头。 当陈镶等人再次扣住曲弘方时,曲弘方刚从曲氏话里添出的一点良心,眨眼便消失干净。 猛力挣扎,“侯爷!小人可没乱说啊!” “这平香坊的生意,莲荷最清楚不过,我那里可有进出往来的账簿,都记载的清清楚楚!” “平香坊刚开张时,专做品茶生意一度要关门大吉,还是莲荷提议,做些别的,方能留住贵客。否则,就我这榆木脑袋,打死我也想不到青楼这一层啊!” “说白了,莲荷拿银子接济我,也不是白给的,若没好处,她凭什么这么帮我?” “前几年平香坊生意红火的时候,我一年就给她三万两分红呢!” 曲氏愣在原地,浑身发抖起来。 楚云黛轻轻皱眉,本想说些什么,可察觉到自家姨娘的不对劲,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曲弘方说的都是真的。 楚云黛走向曲弘方,痛心疾首道,“二姥爷,亏得我平日喊你一声二姥爷,我姨娘待你不薄,你为了保命,竟泼了如此大一盆脏水过来。” 楚云黛又看向楚征元,跪了下来,“父亲,我姨娘平日为人,府里上下皆是清楚,云黛以项上人头保证,姨娘绝不会和平香坊有任何联系!” 第22章 话毕,曲氏抱住楚云黛,痛哭起来,“都怪姨娘平时心软,见他们都是自己亲戚,想着他们来京城生存不容易,能帮衬一把就帮衬一把,谁知都是一些饿狼!” 曲弘方被陈镶松了松,人又往前爬了几步,“莲荷,是二叔不好,说了不该说的,可你刚才,好歹也替二叔求求情啊!” “侯爷!求您了,饶了我这回吧,我保证天亮之前,平香坊就此消失在京城里!我以后再也不犯了行不行!” 楚征元被他们吵的一团乱,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他们口中的每一个字。 最后—— “你方才说,支出往来皆有账本,那账簿何在?” 曲弘方怔住。 缓缓转过头,朝曲氏的方向看去。 曲氏立即别开眼,抱着楚云黛的身体,微微发抖。 余光落在一脸平静的楚闻月身上。 从白日里到现在,许多事,她已经不觉得是巧合了。 也不知她究竟哪里得罪了楚闻月,竟让楚闻月步步紧逼到如此地步。 楚征元见对方沉默不语,似是耐心用尽,重重拍桌,“说话!” 曲弘方吓得身体一颤,“账簿在,在,在我平香坊四楼的厢房柜子里。” 楚征元朝贴身护卫胡齐看了眼。 胡齐会意,离开。 偏厅内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 楚闻月往玄影看去,见他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好似在这偏厅内隐形了一般,可只要看上一眼,竟让人再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或许今晚过后,未免出现第二个林清朔,她得好好探一探此人的底细。 决定他在府中的去留。 胡齐出门的快,回来也快。 回来时,手里捧着厚厚一叠的账簿,摞起来至少得有十几本。 “侯爷,请过目。” 楚征元接过其中一本,翻阅了几页,再看到其中几页后,猛地脸色骤变。 重重将手中账簿,砸向曲氏。 曲氏被账簿砸了个满怀,战战兢兢的翻页,瞥见里头的内容后,张口便是阵阵哀嚎—— “侯爷,妾身真是冤枉啊!” “定是二叔他自己早就想好了退路,未免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提前赖在妾身头上!” “毕竟妾身是平阳侯府的妾,若出了事情,二叔定是想着要让侯府来给他擦屁股!” 楚征元无视曲氏的辩解,俯视着她,“这几年来,你每月接济给曲弘方多少数目?” “而你,在府中每月例银又是多少?” “今夜这一千五百两,又是从何而来?” 楚征元连抛三个问题,让曲氏一度静默,片刻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老夫人平日里疼爱妾身,私下赏赐妾身不少,妾身自己都攒着,没舍得用。” “妾身父母走得早,全靠家中这些叔伯拉扯长大,妾身入侯府也算是高嫁,这么些年,都是因为心软,才频频接济他们。” 曲氏话里染满委屈之意,几句话欲要落泪。 楚闻月顺着开口,“是啊,或许曲姨娘是真的有难言之隐呢。” 话落迎接的是楚征元重重的哼了一声,丝毫不被曲氏的话所打动,内宅之事,他向来不管。 真是没想到一旦出事,就给了他闷头一棍。 “既然省吃俭用,想必府里的账房也都有记录。可我见你,每日穿得是最好的锦缎,珠钗首饰戴满全身,就连名贵补品也是日日准时送到你那里。” “这就是你口中省吃俭用?” “来人,让账房的老唐过来一趟!” “不,不对,我亲自去账房对账!” 提起账房的人,曲氏慌了一瞬,但心想老唐跟了自己那么多年,又拿了那么多好处,想必该处理干净的已经都处理干净了。 第23章 毕竟从前那些账目,是连楚晴曦都瞒过了的。 楚征元已经踏出了门。 楚闻月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曲氏,走上前去,扶了一把,“曲姨娘快起来吧,父亲正在气头上,待事情查明了,定会还你清白。” 曲氏站了起来,深深的看了眼楚闻月。 原以为这楚闻月个性软弱,最好拿捏。 伪装了这么久,如今看来,她比楚晴曦还要心机深沉百倍。 曲氏想了想,当着楚征元的面,握住楚闻月的手,“二小姐,你能信妾身是清白的,妾身死也无憾了。” “曲姨娘可别这么说,咱们先一同去账房看看吧。” 楚闻月说罢,甩开曲氏的手,往外走去。 经过玄影身旁时,视线从他身上掠过,又径自出门离开。 曲氏和楚云黛也急急忙忙的出门。 偏厅内,就剩还被扣押的曲弘方。 “喂!别走啊!” “哎呀,我可真是倒霉啊,早知道今晚就不来了!” 楚闻月走在去账房的路上,在刚刚曲氏提起老夫人时,不禁也想起了自己这位祖母。 说来,祖母确实疼爱曲氏。 母亲贵为将门之女,据说入府后,也不得老太太待见。 就连母亲诞下的一子两女,在祖母眼里,也比不上楚云黛一点。 母亲过世后,祖母便频频在父亲面前提起,要扶正曲氏,但父亲顾念将军府的面子,始终未答应祖母的提议。 这次祖母回祖宅,偏偏带上姐姐晴曦,也只是想顺势将掌家之权,就此交给曲氏。 是在给曲氏铺路呢! 只是,曲氏心怀不轨,她不能如她们的意。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账房。 账房内,烛光摇曳。 账房先生唐忠盛熟睡中被叫醒起来,在楚征元的命令下,拿出府中近年来所有的账簿。 他身后,平日里跟着他在账房的几个小徒也都忙着翻阅寻找各类账簿,当着楚征元的面,一一重新盘点。 楚征元冷着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严肃的气氛,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严谨之色。 楚闻月在一旁看着。 曲氏和楚云黛依偎在一起,虽然心中有底,可还是害怕极了。 许久,天边泛起鱼肚白,窗外天色微亮。 所有账簿翻完,唐忠盛恭敬的向楚征元弯了弯腰,“老爷,这些账都是准确的。” “府内近些年的支出往来,每笔都有记录,一部分是大小姐掌家时,与小人一起对的账簿,一部分则是曲姨娘这几个月来,与小人一起对的账。” 听到准确二字,楚征元的神情并未松懈。 曲氏今夜能一口气给曲弘方一千五百两,那么平日,数目也定不会少。 何况,问曲氏要钱的,并不是只有曲弘方一个人。 楚征元往紧闭的库房门看去。 随即下令,“再多招些人手过来,我要照着库房里所剩的数目,逐一盘点!” 话一出,又是一阵静谧。 照着库房里的数目逐一盘点,加之这六年来堆成山的账簿,这得是多大的工程量? 账房内的气氛越来越凝重。 即便是一些不明所以的小徒弟,也察觉到了府中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否则侯爷怎会突然要逐一盘点库房。 楚征元吩咐下去后,管家便出门去找帮忙的人,护卫胡齐则是去给楚征元的早朝告了病假。 所有人都待在不算宽敞的账房里,等着结果。 唯有曲氏,在楚征元提出逐一盘点时,一颗心几乎紧张的要跳了出来。 第24章 完了! 这回她怕是真的要完了! 库房内,一列列高大的木架上摆放着各式珍宝,从名贵的玉器到稀有的药材,无一不彰显着楚家这些年荣华与底蕴。 一整日,从晨光微熹到暮色昏黄,账房里的人忙碌到快要晕厥,终于在天黑之前,唐忠盛颤颤悠悠的上前禀报。 “启,启禀老爷,都盘点完毕了。” 唐忠盛话落,跪在地上,浑身发寒,带着哭腔,“小人罪该万死啊,小人失职,库房里,竟足足少了……” “六万三千两银子啊!” 闻言,楚征元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闪烁着愤怒与失望的光芒。 楚闻月瞥向唐忠盛,“这么多的数目,你这个账房平日究竟在干什么?早上不还说你的账簿没有出错,怎么一盘点,差了这么多的银子?” “莫不是,都被你给私吞了?” 楚闻月声音冰冷有力,染满质问之色,唐忠盛连连摇头,“二小姐,您就是借小人一百个豹子胆,小人也不敢私吞那么多银子啊!” 楚闻月冷哼一声,“那这么多银子哪去了?” 唐忠盛被堵的哑口无言,眸光下意识的要往曲氏的方向看去。 曲氏见状,上前一步,指着唐忠盛,“除了你这个账房监守自盗,还能有谁?” “我,我……” 所有人的目光对准唐忠盛。 唐忠盛哭丧着脸,在楚征元怒海滔天的目光里,连甩了自己几巴掌,“侯爷,库房平白少了六万多两银子,是小人失职。” “可小人哪里敢贪走那么多的银子,这一旦东窗事发,小人的命都不保啊!” 唐忠盛说着,又重新拿起那一摞摞的账本,“老爷,这些是大小姐掌家时,与小人一起对的账。” “这些是这几个月来,曲姨娘和小人交接的账本。” “这是最近一笔记录的,曲姨娘今年要办踏春宴,昨日午后,刚来账房提前取了二千两银票。” 曲氏在听到唐忠盛的话后,蓦地瞪大双眼,几乎尖叫出声,“唐忠盛!”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何时来取了二千两银票!” 曲氏瞪着唐忠盛,指着他,“亏我平日里待你和和气气的,没想到你这人自己手脚不干净不说,竟还如此污蔑我!” “上回我出门采买还见你从一个大宅子里出来,你与我说是去探亲,现在想想,京中好地段的宅子,怎么也得个大几百两,那大宅子恐怕就是你盗窃府中银子买来的吧!” 唐忠盛一怔。 曲氏话中隐含的威胁之意很明显。 毕竟,这些年帮曲氏做假账,曲氏也没少给自己油水。 自己买了宅子,曲氏本就知道。 可…… 唐忠盛悄悄的瞥了眼一旁的楚闻月,楚闻月也正神色淡漠的睨着他。 唐忠盛低下头,这件事,二小姐这边也早就已经知道了。 早在子时事发之前,二小姐就亲自来找过自己。 但,二小姐答应自己,只要自己按照二小姐的吩咐,这次的事情,二小姐能留他一条命。 但若帮曲氏背了这口锅,六万三千两银子的亏空,自己未必还有命活着。 这边,曲氏又一次对着楚征元哭诉自己的冤屈。 楚征元没搭理她。 楚云黛抿着唇,神色也不太好看,“父亲,云黛想替姨娘说几句。” “从前府里,都是大姐姐掌家,大姐姐是府中嫡女,又聪慧睿智,底下这帮人定是不敢怠慢做手脚。” “如今姨娘暂代了几个月,就被底下的人如此污蔑,定是他们看姨娘不熟悉内宅事务,趁机做些鸡鸣狗盗之事。” 第25章 楚云黛说着,跪了下来,“还请父亲彻查,还姨娘一个清白。” 曲氏连忙附和点头,“三小姐说得对,这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妾身才明白,平日里自己与人为善,付出真心,可到头来,这些人恩将仇报,统统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 “妾身心寒至极啊。” 楚闻月冷眼观着曲氏做作的姿态,上前一步,接过唐忠盛手里的账本,而后看向楚征元,“这踏春宴的账,确实夸张了一些。” “虽然女儿没有自己操办过,不知具体该多少数目,可这唐忠盛直接记录了二千两银子,属实有点过头了。” 面对楚闻月,楚征元暴怒的面色稍稍缓和几分,望着跪了一地的人,内心失望至极。 他静静的望着曲氏,语气平和,“办一场踏春宴,五百两银子足矣。” “账房却记录了二千两,那多出来的一千五百两,只怕就是曲弘方手里的那一千五百两吧。” 曲氏脸色煞白。 “不,侯爷,不是这样的!” “妾身真的没有拿走那么多的银票,妾身……” 曲氏口中的话,被楚闻月打断,“咦?父亲你看,这个账本上,每一笔的支出似乎都过分夸张了。” 楚闻月将手里的账本从头翻阅了一遍,指着那一笔笔的账,“这里采买春衣,竟支出了三千两银子。” “还有这里……一些缎子绸子之类的,竟也支出了千两银子。” “这边府中一些燕窝虫草等物,竟高达七千两银子……” 在楚闻月疑惑的目光里,曲氏眉心紧紧皱起,再次怒瞪唐忠盛。 衣袖内的手指紧紧攥紧。 不对! 唐忠盛之前记录的账本,她笔笔都亲自监视。 楚闻月手里的账本,明显不对! 这账本被人动了手脚! 唐忠盛,究竟是早已留了一手,还是背后有其他人的授意! 是楚晴曦吗? 怕自己夺了她的楚府掌家之权…… 还是…… 曲氏看向楚闻月。 楚霄和楚晴曦都不在府中,折腾不出这样的风浪。 除了楚闻月,没人了。 难道说,是楚晴曦担心掌家之权落入她的手里,临行之前,授意楚闻月来这么一出? 曲氏越想越是,可心中又有犹豫。 这边在曲氏陷入怀疑时,楚征元已然开始翻阅曲氏近几个月来的支出账目,又与楚晴曦往年的对比起来。 不对比不知道。 一对比…… 楚征元怒火滔天,“前后零零总总,差额确有六万两之多!” “曲莲荷,你还有何话说?” 曲氏一颗心沉到谷底。 知道自己是被唐忠盛给摆了一道! 可她现在,百口莫辩。 毕竟,这六万多两,是实实在在的进了她的口袋。 但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件事情,会被捅出来。 “侯爷,妾身冤枉啊,定是这唐忠盛故意构陷妾身啊,侯爷你想,妾身若真想私藏银两,怎敢把账做的清楚?” “那不就是等着人来揭发我吗?妾身再蠢,也不会蠢到如此田地啊!” “这唐忠盛,做了那么多年账房,府中每年大小开支,他最清楚,他为何不一早揭发妾身,偏偏等到现在?” “定是唐忠盛故意做了假账本,要诬陷妾身啊!” 曲氏连连替自己辩解,无论如何,也要这些罪名,往唐忠盛头上扣。 可她疏忽了一点。 楚征元冷眼睥睨着她,“那么,昨日你究竟取了二千两银子没有?” “为何偏在昨夜,你给了曲弘方一千五百两银子?” “你若说是母亲平日里赏你的,也好,母亲回祖宅探亲多月,怕是已在回程路上。” 第26章 “母亲平日里对你这个远房侄女的确疼惜,但若她知晓你和曲弘方做着青楼的勾当……” 曲氏哑口,身子一软,瘫坐在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楚闻月看了眼曲氏,不咸不淡道,“姨娘是否有苦衷?” 曲氏一怔。 苦衷? 她能有什么苦衷。 前些年时,那些亲戚陆续入京,各个要在京城里做生意,可这帮穷光蛋,哪来的银子。 各个都来找她要银子。 她也不是白给的。 每接济一个人,自己都会要三分利的分红。 加之自己不过是个侯府侍妾,在京城里没有背景,这些个亲戚留在京城,与一些权贵打交道,还能帮自己得到一些意外的消息,好为云黛的将来铺路。 相府嫡子赵玉白就是其一。 表面文人雅士,实则流连平香坊,是个不折不扣的登徒浪子。 只要想办法将楚晴曦嫁过去,云黛未来的威胁便少了一个。 只不过,自己联合唐忠盛暗中做了六年的手脚,没想到却在今日被捅破了。 而楚闻月方才这个问题,似也将她的所为都落实了。 曲氏心一横,跪着仰望楚征元,“妾身愿意等老夫人回来,替妾身证明清白。” 老夫人最是疼她。 不论真假,也会帮她解决这次危机。 她愿意等。 楚征元从前,对曲氏这位侍妾,一直算敬重。 毕竟她恪守本分,又温柔贤淑,虽给不了她正妻的身份,但府中上下,几乎也都是将她当做楚家主母来看的。 晴曦陪同老太太离府之前,也暗中交代过他,晴曦早已过了及笄的年纪,早晚要嫁出府的。 不如趁此机会,让曲氏学着掌家,好把掌家之权,将来交接给曲氏。 他也默认了此事。 可谁知…… 曲氏做事如此荒唐! 老太太确实疼曲氏,楚征元倒是也想让老太太看看,她如此信任器重的人,心肠有多黑。 “你既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我便如你愿。” “在母亲回来之前,你禁足清荷院,不得踏出一步!” “这掌家之权……” 楚征元看了一圈,随后目光落在楚闻月身上,“先由珠珠暂代。” 楚闻月没有推托,轻轻点头。 望着曲氏的眸色里,满是冷意。 她知道,以老太太对曲氏的喜爱,或许真的会保下曲氏。 不过没关系,即便是老太太再信任曲氏,她也有办法,让她们之间,一步步瓦解,分崩离析。 夺掌家之权,是一步,另一步,则是让父亲先见识见识曲氏的真面目。 楚闻月离开账房的时候,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曲氏神色恹恹的被请回了清荷院。 唐忠盛则被父亲一声令下,就此赶出了府。 她的确答应唐忠盛,留他一条命,在曲氏手里得了那么多的好处,离了府怕是也够他下半辈子过活的了。 楚征元则出了府,亲自押送曲弘方,往京兆尹府去。 回照星阁的路上,楚云黛喊住了她。 “二姐。” 楚闻月脚步微顿,却没有转过身去。 楚云黛上前,紧皱眉头,“我还是不敢相信,姨娘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楚闻月轻笑。 明白她喊住自己的用意了。 曲氏的好女儿,这就想把自己摘干净了。 楚闻月轻轻抚了抚她的肩膀,“放心吧,等祖母回来,定会帮曲姨娘在父亲面前说话的。” 说罢,楚闻月径自离开。 现在,她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先去做。 …… 入夜。 护卫陈镶,来到楚闻月院里。 “二小姐,属下问清楚了。” 第27章 “玄影并非奴籍,被小姐买下之前,只来了京城五日。” 陈镶说完,楚闻月陷入几分沉默。 既然不是奴籍,又有如此厉害的身手,他竟然不反抗自己被人公然售卖,跟着她入府,究竟是为什么? 何况,她只花了十五两银子买下他,也算不上什么好价钱。 楚闻月想到这,一阵心惊肉跳。 有种自己逃离了林清朔的圈套,又跌入另一个圈套的感觉。 她起身,往后院厢房走去。 夜深人静,府中除了巡逻的护卫外,其余的下人基本都已入睡。 楚闻月路过柴房时,却见一道身影站在门口,动作不紧不慢的砍着一捆又一捆的柴。 她缓步走近,“夜已深,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玄影早就注意到了她的靠近。 在她走到自己身边时,手上动作暂停,朝她微微俯身,“小姐。” 他的声音很好听,楚闻月望着他,即便是给自己俯身,竟都看不出一丝的卑微感。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楚闻月口吻认真,“说来,你之前救了我,我还不知道,你身手那么好,为何会落在金爷的手里?” “凭你的轻功,想离开奴隶市场,是一件再简单都不过的事情。” 面对楚闻月的质问,玄影倒是不急不缓,薄唇微动,“想活着而已。” 想活着…… 楚闻月莫名呼吸一窒。 透着微光望向玄影时,他没什么表情,好似在说一件稀松平常之事,甚至还在他的口吻里,听出一丝云淡风轻的错觉。 玄影整个人被笼罩在夜色里,一如自己遇到他的那一晚。 楚闻月莫名打了个冷颤,想到自己当初死前,那股被寒意吞噬全身的刺骨感。 脑袋蓦地一阵晕眩。 险要站不住时,被玄影伸手虚扶一把,又立即松开,幽眸如寒潭般深不见底。 “你若介意,可以随时让我离府。” 楚闻月望着眼前清瘦颀长之人,在这夜里的幽光下,莫名从他身上看见了一抹破碎感。 很像。 很像从前的自己。 原本,她来见玄影,是想让他就此离府的。 可是现在,她似乎改了主意。 玄影继续捡起地上的柴,一根一根,动作不紧不慢。 楚闻月盯着他的动作看了一遍又一遍。 在最后一根柴四分五裂时,楚闻月终于开了口—— “你不必离开,往后跟着我,只听我一个人的命令。” “如何?” 一阵风吹过,府中悬挂着灯笼微微摇晃,光影斑驳,照在玄影苍白的面容上,忽明忽暗。 玄影侧首看她,不过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而已,心思还挺沉。 “好啊。” 他不急不慢的回了两个字。 楚闻月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未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玄影眸色深深的凝着她离开的背影,慢悠悠的摸了摸掌心的疤痕,整个人再度浸入黑夜阴影之中。 曲氏被禁足,楚云黛也老实待在自己的院内,大门不出。 楚闻月接手内宅琐事后,第一件事,便是选一位新的账房先生。 唐忠盛被赶出府后,他手底下养的几个徒弟,自然也一并逐出了府,选新人上任,确实是件要万分谨慎的事情。 楚闻月正在物色人选时,陈管家来了照星阁。 “二小姐。” “先前曲姨娘对外放话,今年的踏春宴咱们侯府来承办,现在出了这档子事,这踏春宴,还办吗?” 毕竟踏春宴就近在眼前了。 若办,就得抓紧,不办,也得先想法子推了。 楚闻月顿了顿,莞尔一笑,“办啊,话都放出去了,自然得办。” 第28章 闻言,陈管家有些犹豫,“那要办的话,也该着手操办起来了,曲姨娘如今被禁足,这踏春宴,是二小姐来接手吗?” 楚闻月点头,“嗯,我来办。只不过……” 顿了顿后,楚闻月忽然起身,往外走去,“只不过,这办踏春宴的银子,得找曲氏要回来。” 陈管家看着楚闻月的背影,摸了摸脑袋上的汗。 总觉得二小姐好像突然长大了。 是自己的错觉吧? 楚闻月只带了贴身侍女灵芝,就来到了曲氏的清荷院。 曲氏作为楚征元身边唯一的女人,又深得老太太喜爱,平日里吃穿用度几乎都是按照府中主母的来的。 楚闻月鲜少来这清荷院,但也知道,这个园子,修缮的宽敞华丽,假山水榭,应有尽有。 就连院中伺候的下人,也是她照星阁的一倍。 楚闻月没等通报,就直接进去了。 进了院,贴身伺候曲氏的吴嬷嬷就迎了上来,皮笑肉不笑,“这不是二小姐吗?怎么突然登门造访?” 楚闻月跟着假笑几分,“曲姨娘在吗?我有事找她。” 吴嬷嬷一听,往一处闭紧房门的方向看了眼,“曲姨娘昨日一天都没休息好,这会儿刚歇下呢!” “二小姐若没有什么着急的事,不如晚些时候再来。” 楚闻月自然听出了吴嬷嬷口中的驱赶之意,但她今日来,是务必要见到曲氏的。 “我自然有着急的事要同曲姨娘说,嬷嬷你若是再不去通报,耽搁了要事,只怕你担待不起。” 楚闻月敛了几分笑意,睨着吴嬷嬷。 吴嬷嬷莫名被她突然冷下来的眼神唬到,什么也不说,跑去曲氏卧房门前,轻轻敲了敲。 没多久,吴嬷嬷再次走来,对着楚闻月弯腰,做了个‘请’的动作。 楚闻月踏进曲氏卧房。 刚踏进卧房里,楚闻月便见曲氏身着一袭素衫,发髻梳理的整齐,但没带任何发饰,脸上薄施粉黛,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只怕是在等着父亲回心转意。 见到她来后,曲氏即便心中不满,可戏还是做足,眼眶霎时就红了起来,“二小姐,侯爷还是没有消气吗?” 楚闻月没有直接回她的话,而是在一旁坐下。 缓了些许后,楚闻月才开口,“这次的事情,父亲寒了心,一时半会儿怕是消气不了。” 曲氏闻言,面上悲戚的神色收了收,一脸探究的看向楚闻月,“那二小姐此刻过来,是为了什么?” “该不会,是特意来看妾身笑话的吧?” 前世曲氏伪装的太好,楚闻月从未和她撕破脸过。 如今,即便是知道了曲氏的真面目,楚闻月也没想着将这些事情摆到台面上。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逢场作戏便好。 “曲姨娘开什么玩笑,闻月是这种落井下石的人吗?”楚闻月望向她,笑的一派天真无邪。 曲氏仔仔细细的盯着楚闻月脸上细微的神色,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妄图从楚闻月那双干净的瞳眸中看出什么异色来,却什么也捕捉不到。 被禁足的这一日一夜,她复盘过许多的事情。 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掌家之权被撤,府中谁最受益? 那无非是接盘的楚闻月。 楚闻月从前是家里这些孩子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但这不起眼,并不是说相貌,而是那副性子,不争不抢,如蒙尘的珍珠,不惹眼。 以至于她一心对付手握掌家之权,以及贵为侯府嫡长女的楚晴曦,却时常疏忽掉这个楚闻月。 第29章 如今…… 曲氏知道自己大意了。 甚至在想,莫非楚闻月从前伪装的很好,其实她对楚晴曦这位亲姐,都早已心存嫌隙? 趁着楚晴曦不在府里,趁机夺权? 曲氏心中很乱。 然而楚闻月不给她继续想下去的机会,说明来意,“今日闻月来,的确有一件事。” “何事?”曲氏连忙问道。 楚闻月勾唇浅笑,“曲姨娘前几日对外放话,今年要承办踏春宴,如今这烫手山芋接下来了,近在眼前的事情,咱们也推脱不得。” “只是府里突然出了这档子事,那便只好由我来接手操办这踏春宴。” “先前曲姨娘你在账房取了二千两银子用作踏春宴的开支,撇开那一千五百两不谈,剩余的五百两,劳烦姨娘先拿出来,否则办宴会拿不出银子,可要让外头人笑掉大牙了。” 一听楚闻月是来要那五百两的,曲氏面色骤然一变。 望着楚闻月的眼神,都多了几分狠意,语气也凌厉了起来,“二小姐在这胡说什么?妾身不是说了,是冤枉的!” “都是唐忠盛那个狗东西构陷我,我根本没拿那二千两银子,如今哪来的五百两给你!” 楚闻月看着曲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眉眼一挑,“但你现在,口说无凭,拿不出证据,不是吗?” “你!”曲氏上前几步,望着一脸云淡风轻的楚闻月,却是半个辩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 半晌,楚闻月神色清浅,微启红唇,“这踏春宴,曲姨娘你已经高调放话出去,若是这个关头出尔反尔,只怕……” “你可别生我气,回头这踏春宴办不下来,外头人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我可是在保全你的名声。” 一盏茶的时间后,楚闻月出了曲氏的卧房,怀里多了五百两的银票。 刚踏出卧房时,她听到屋内有茶盏破碎的声音。 曲氏怕是气的不轻。 不过没关系,这才哪到哪儿啊,以后还有更气的。 楚闻月离开清荷院后,吴嬷嬷小跑进曲氏的卧房,看着又是满地狼藉,连忙劝道,“夫人莫要生气,犯不着和自己身体过不去。” 曲氏喘着气,捂着心口,“我从前可真是小瞧这位二小姐了!” 吴嬷嬷往门外的方向看了眼,又给曲氏递了杯茶,“这二小姐平时看着老实乖巧,没想到也是个心思深的。” 曲氏喝了口茶水,缓了缓道,“这些年,老爷顾忌将军府那边,任凭老夫人如何游说,都不肯扶我为正妻。” “沈映如留下的这几个儿女,如今也渐渐长大了,不仅老爷护着,将军府那边也护着,想要对付他们,本就不是易事。” 曲氏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神色暗沉,“也怪我自己肚子不争气,生下云黛后,也没能再生个儿子出来。” “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只盼老夫人早日回京,救我于水火之中。” 吴嬷嬷见曲氏心中不痛快,在一旁安慰,“夫人放心,这来日方长,即便是大小姐二小姐手握掌家之权又如何,她们如今过了及笄的年纪,随时都要嫁出府的。” “老奴斗胆再说一句,老夫人也早已过了花甲之年,只要侯爷身边没别的女人,将来这侯府内宅,还不是夫人你说了算。” 吴嬷嬷这话,倒是说进曲氏的心坎里了,让曲氏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但曲氏真正要的,可不止这么简单。 新帝登基不久,后位还空悬着。 第30章 她的云黛是庶女,只要楚晴曦和楚闻月在,永远都压着云黛一头,好机会永远轮不到云黛。 曲氏叹息,“待我过了眼下这关,我必须得再逼一把老太太了。” 她要让自己成为这侯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要让她的云黛,也成为侯府的嫡女。 终有一日,她要看着云黛,戴上那顶后冠。 卧房门忽然被人拍响,侍女春兰顾不上曲氏同意,直接推门进来,满脸欣喜—— “老夫人回府了!” …… 楚家老太太回祖宅几个月,在这个关头回来,对曲氏来说,可谓是一场及时雨。 楚征元还未回府,曲氏甚至在没有得到禁足的解令前,便跑向了老太太所在的翠湖院。 楚闻月听到消息,倒是不急不缓,让灵芝先给自己梳理发髻。 期间,灵芝说起,“听说,大小姐并未跟着回府。” 楚闻月轻轻嗯了一声。 她自然知道,祖母她们,不会轻易放姐姐回府。 姐姐做什么都出色,若不将姐姐在外拖得久一些,如何让曲氏稳拿这掌家之权。 这次回祖宅,也只是老太太在给曲氏铺路而已。 说来,这老太太对曲氏的疼爱,似乎有些过头了。 这可真是让人好奇。 待楚闻月来到翠湖院时,远远见到祖母正坐在主位那张花梨木雕花的椅子上,膝下跪着曲氏。 还未靠近,耳边已然充斥着曲氏委屈的哭声,以及老太太的不满的呵斥声。 “岂有此理!” “趁我不在府中,征元竟然敢如此欺负你!” 曲氏抹着眼泪,伏在老太太的腿边,“侯爷没有欺负妾身,是妾身无端蒙冤,又不知如何替自己辩解,才让侯爷做出此举。” “但天地良心,妾身是万般不敢做出偷取府中银两一事,若妾身真做了如此丑事,就让妾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老太太捂住曲氏的嘴,“不许胡说。” 楚闻月没有靠近,只是望着里头的这一幕,随后又见自己的两位姑姑楚晶兰和楚含燕都在。 是了,这两人这次也陪着祖母一同回了祖宅。 祖母膝下两女一子,父亲排行老三。 大姑姑楚晶兰早年嫁给朝中一品大学士,奈何那位大学士在五年前病故,楚晶兰便索性带着自己的孩子,回到了楚家,跟在祖母身边。 小姑姑楚含燕的夫婿是从一品提督陆泰,陆泰常年驻守边关,楚含燕嫌家中冷清,便也带着孩子搬了回来。 但这两位姑姑对楚闻月来说,也没什么好的印象。 果然,在楚闻月靠近时,大姑姑楚晶兰就帮着曲氏开了口,“三弟真是糊涂,被外头人随便挑拨几句,就上了别人的当。” “可不是,都这么多年了,莲荷的为人,咱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可不像是沈家那位……” 楚含燕正说着,楚晶兰忽然扯了她的手臂一把,眸光放在门外的楚闻月的身上。 老太太见到楚闻月,也定神望了过来,脸上刚刚对曲氏的疼惜,也一并消失了干净,只剩冷漠。 “闻月拜见祖母。” 楚闻月弯腰,向老太太行了大礼。 又朝楚晶兰和楚含燕弯了弯腰,“两位姑姑有礼了。” 老太太示意曲氏先起来坐下,又喝了口身旁周嬷嬷递来的茶水,不紧不慢道,“听说,府里现在,是你在掌家?” 楚闻月只是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砰!” 茶杯重重砸在桌上的声音。 老太太目光凌厉如剑,训斥道,“胡闹!简直胡闹!” 第31章 “这后宅琐事,岂能交到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片子的手里!” “征元这一天天的,简直越活越回去了!” 楚闻月面上保持温和的笑容。 祖母对自己的不喜爱,不,是对他们正房一脉的不喜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有的时候,正如现在,似乎连掩饰都懒。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对她外祖一家,沈家的不满。 可当初母亲嫁给父亲时,父亲还未封侯,说来也是楚家高攀沈家才对,怎么这老太太占了便宜,反而还翻脸不认人了呢? 真是可笑。 她是在意家人不错,但在意的同时,也得对方同样在意自己。 否则有些人,也称不上是家人。 楚闻月不说话,一旁的楚晶兰唱起了红脸,“是啊,闻月你哪懂什么掌家呀,就连晴曦,也都懂个皮毛而已。” “要不然她掌家那么久,府里还能出唐忠盛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 “听说这马上就要办踏春宴了,你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哪能操办得起来,回头别丢了咱们侯府的脸,到时候,被京城那些世家背后耻笑,这面子想挣回来都难。” 楚含燕附和点头,“你和晴曦早晚都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想掌家,那也得去掌你未来夫婿的后宅,楚家的事情啊,现在还轮不到你来。” 楚闻月慢慢转过头,目光落在楚含燕的身上—— “既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小姑姑你这盆水,何故来管我们楚家内宅之事?” * 2024年7月7日,前面7-17章的内容有修改过,在这7月7日之前看的宝子们,可以翻回去重新看一下哦~~ 楚含燕整个人愣在原地,面上刚刚还扬起的笑容逐渐凝固起来。 就连一旁的楚晶兰和老夫人,似乎都被楚闻月的话给震住。 待回过神来时,楚含燕只觉得脸上挂不住,语气尖锐,“好啊,我身为长辈,还说不得你几句了?” “平时见你不声不响的,没想到小小年纪野心勃勃,只怕是早就惦记着来掌家了。” 楚含燕说完,走到楚老夫人身边,满面委屈,“母亲,我不中用,一个当姑姑的还要被小辈教训,这是哪来的道理?” 楚老夫人果真脸色阴沉,拍了拍手边的桌子,怒视楚闻月,“你简直……放肆!” 说罢,又环视周围,“我不过是离京几个月,这府中就乱成这般模样,哪还有半分的规矩在。” “只要我还没死,这家,轮不到你来掌。” “周嬷嬷,派人去传个话,让征元回府了,马上来见我。另外……” 楚老夫人瞥了眼楚闻月,“你给我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没我的命令,不准起来!” 在楚老夫人一番话后,一旁的曲氏唇角微弯,总算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是了,这个家,楚征元说了都不算。 是老太太说了算。 楚闻月站着没动。 楚老太太见她还杵在这里,“你还愣着干什么?要我叫人拖你过去吗?” 楚闻月面上露出一丝浅笑来,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讨好之意,“祖母别气了,闻月去跪便是了。” 说罢,便往外走去。 老太太的面色依旧难看。 旁边的曲氏见楚闻月就这么走了,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意味。 但转念想想,楚闻月本来就是个翅膀还没硬的闺中女子,也就在她面前摆摆威风,这老太太一回来,就又变成纸老虎了。 想到这,曲氏连忙去给老太太捏肩,“老夫人您这一路累了吧……” 第32章 老太太拍了拍曲氏的手,“你放心,这次的事情,我会替你做主。” “听说你要办那踏春宴,那就风风光光的去办,算是告诉那些外头人,平阳侯府的女主人,如今是你。” 曲氏差点笑歪了脸,强忍着再度跪到老太太的腿边,“妾身何德何能,能让老夫人如此抬爱。” 楚晶兰望着这一幕,也不知道老太太抽什么风,怎就如此喜爱曲氏这个远房侄女。 自己这个亲生女儿都快被比下去了。 楚含燕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提了一嘴,“记得给我发名帖。” …… 祠堂。 “小姐,老夫人真是偏心,才刚回府就让你罚跪,要不奴婢去找老爷吧。”灵芝陪着楚闻月一同跪在祠堂里,满是替楚闻月感到委屈。 楚闻月虽是跪着,可神情放松,“放心,很快他们就该求我出这祠堂了。” 灵芝不解,但也乖乖听楚闻月的话。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有人快步往这走来。 来人是陈管家。 陈管家进了祠堂,先对着祠堂内的牌位弯了弯腰,又朝楚闻月俯下身,“二小姐,安王府的熠世子来府上找你了,这会儿在厅中要见你。” 楚闻月会意勾唇。 安王魏泽润乃是先帝的长子,亦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 安王府的世子魏熠,与她同岁,曾因两年前护国公府一次寿宴,魏熠前来祝寿,却在递送贺礼之前,弄坏府里要送给护国公的一对红枝珊瑚,恰好被她撞见。 最后是她就近跑去了沈府,在外祖家讨了一对蓝釉宝瓶,给了魏熠,替他解围,顺利送出了贺礼。 之后,她与魏熠便结了一段友谊。 魏熠是安王年过五旬时得来的孩子,府里上下都宝贝的紧,仗着自己是安王府世子,又是皇帝的亲堂弟,魏熠自小养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性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魔头。 听到陈管家来报,楚闻月做出一副懊恼的样子,“祖母让我在此罚跪,没有她的命令,我不敢起身。” “若不然,你让世子改日再来吧。” 陈管家一听这哪行,“二小姐,对方可是安王府的殿下啊,何况熠世子今天不知怎的,偏要见你。” 楚闻月依旧不动,“可祖母让我跪着,我也不敢不听啊。” “这……” 陈管家犯了难。 这都叫什么事啊? 这边楚闻月跪着不肯起来,熠世子又在大堂等着,陈管家没辙,又往大堂的方向去。 翠湖院。 楚老夫人一路舟车劳顿,又被楚闻月的事情气得不轻,被曲氏哄慰一阵后,正准备去歇下,院门口忽的传来阵阵嘈杂声。 “人呢!都给本世子死出来!” 楚老夫人皱眉,“是何人如此喧哗?” 楚晶兰往外定睛一看,随即跟着皱眉,“这不是安王府那位小魔头吗,他怎么来了?” 话落间,楚晶兰口中的小魔头已经踏进翠湖院的大堂。 曲氏见到对方,微微愣住,不明来意。 下一瞬,只见魏熠指着楚老夫人,“老太婆,就是你让珠珠罚跪是吧?” 一听对方是来兴师问罪的,又亲昵称呼楚闻月的乳名,楚老夫人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世子殿下请慎言!” “闻月乃是闺中女子,还未定亲,你这般称呼,要是让外头人听到了,指不定会出什么风言风语。” “再来,她触犯家规,不敬长辈,让她罚跪思过,老身也是为了她好。” 魏熠一听这个,气的天灵盖都快炸了,“我不管,赶紧让珠珠来见我,本世子今日有要事见她。” 第33章 楚含燕见状,笑了一声,“世子殿下,虽然你与闻月交好,但今日闻月的确做得过分了一些,咱们这般管教她,也都是为了她的将来啊。” 楚老太太面色严肃,“含燕,不必解释那么多,再怎么说,都是我楚家的家务事,外人管不着。” “今日就算安王殿下站在这里,老身也得让他来仔细评评这个理。” 魏熠听到对方搬出自己的父亲,丝毫不怵。 反而不慌不忙的找了个位置坐下,翘起二郎腿,视线又一一掠过大堂里的众人,最后定格在楚老夫人身上。 “本世子念你的确是个长辈,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你现在,亲自去把珠珠请到本世子的面前,今日之事,本世子便不再追究。” 魏熠话落,面前几人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般。 一旁曲氏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 再怎么说,魏熠姓魏,是皇上的亲堂弟。 真闹起来…… 恐怕…… 楚老夫人身为平阳侯楚征元的母亲,不管是在府里还是府外,是个人见她都客客气气的,何曾被人如此羞辱过。 楚老夫人冷着脸,“凭什么?楚闻月一个府中小辈,配我亲自去请?” 魏熠一声嗤笑。 下一刻,一枚金灿灿的令牌握在手中。 与此同时,两名安王府护卫出现在了翠湖院的大堂门口。 只见魏熠一脸玩世不恭,指向楚老夫人,“你请,还是不请?” 话落,面前几个人,脸色煞白。 魏熠手中的金令,乃是皇帝所赐。 楚老夫人等虽不知如此小的一件事,何故让魏熠都搬出金令这种东西,但见金令如见皇帝,她们即便是深闺妇人,也是知晓的。 虽心有不甘,但楚老夫人以及曲氏等人,还是第一时间跪了下来。 曲氏低着头,暗感楚闻月运气可真不错,竟然能结识了魏熠这样的朋友,若是云黛也能如此幸运便好。 “此金令乃皇上亲赐。” “老太婆,本世子最后问你一遍,你请,还是不请?” 魏熠的话中满是威压之感,让楚老太太憋了一肚子的怨火。 她好歹也是堂堂平阳侯的母亲,今日竟被一个毛小子如此羞辱,楚老太太又气又恼。 斜眼看了眼周嬷嬷,“去把那二丫头请来!” 周嬷嬷作势便要从地上爬起来。 “且慢。” 魏熠忽然出声。 周嬷嬷顿在原地,不明所以看向魏熠。 魏熠指了指楚老太太,“你去请。” 今日他算是看明白了,这楚家老太对珠珠这个孙女,是半点疼惜之情都没有。 平阳侯如此明事理之人,怎会有个这样不讲道理的母亲。 真是可怜珠珠了。 …… 祠堂。 “来了来了!” 王妈妈扒在门口等了半天,看见那一头来了人,赶紧小声知会,随后跪在楚闻月的身后。 楚闻月也从侧坐着,变为老老实实的跪好,背脊挺直。 直到楚老太太冷着一张脸,在周嬷嬷的搀扶下,跨进祠堂的门。 见到楚闻月的背影,楚老太太刚在魏熠那里受了气,准备斥责楚闻月交些狐朋狗友,最后还是周嬷嬷先出声提醒,“老夫人。” 楚老太太吸了口气,走到楚闻月面前,“闻月,你可知错了?” 楚闻月故作委屈,眼眶湿润看向楚老太太,“祖母,闻月真心知错。” 即便是认了错,楚老太太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憋了一路,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刚及笄,还未婚配,一个闺中女子与那安王府世子厮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第34章 “今日那小子更是无法无天,居然……” “喂,老太婆!” 魏熠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楚老太太面色一顿。 周嬷嬷见状,立即先去扶楚闻月,礼数周到,“二小姐,你起身吧,老夫人免了你的惩罚。” 楚闻月起身,回过身,望向门口。 “魏熠!” 一道记忆中熟悉的身影,正叉着腰站在那里。 少年一袭绛紫色的锦袍,面容俊朗,乌发如墨,带着几分不羁的洒脱,一双眼仿若璀璨星辰,闪烁着狡黠而明亮的光芒,浑身透出一股不羁的傲气。 她知道,今日魏熠会来。 但再遇魏熠的这一刻,楚闻月原先心中的点点喜悦,莫名被那股无言的酸涩替代。 前世,他们是好友,是知己。 直到她嫁给林清朔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魏熠。 最后一次听到魏熠这个名字,是瑞王谋反,皇帝震怒,安王替其求情,遂举家被贬荣县。 她有试过去见一眼魏熠,但却被林清朔府里的拦下。 之后,便再也没有魏熠的消息。 此时此刻,魏熠听到楚闻月的声音,抬眼望来,原先脸上的不耐霎时化为喜色。 魏熠朝她走来,“你跪了多久,膝盖疼不疼?” 楚闻月摇头,仔细端倪了一眼魏熠,勾唇浅笑,“你来找我做什么?” 魏熠这才想起今日登门的原因,有些郁闷开口,“我今日和瑶江比武输了,她让我来寻你出门放风筝。” 楚闻月一听这话,起先没反应过来。 瑶江是舅舅沈年的小女儿,今年不过八岁而已。 魏熠自六岁起,便拜了舅舅沈年为师,在舅舅手底下学武。 如今学了九年,就连一个八岁的女娃都打不过? “你是认真的?”楚闻月感觉有些玄幻。 魏熠更加郁闷了,边推着楚闻月往外走,边道,“鬼知道沈瑶江那个怪胎天赋如此强悍……” 两人渐行渐远,原地被忽视的楚老太太后槽牙都快咬碎。 待两人影子都不见后,才震怒道,“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都是沈映如教的好女儿,一点我楚家大家闺秀的样子都看不见,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周嬷嬷在一旁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心中只想着这次回来,二小姐的确变了许多。 不过老夫人一向不待见正房这三个孩子,先前还说二小姐最是温吞没主见,不上台面。 如今又…… 唉,算了,这不是她能妄议的。 “老夫人,你刚回府还没歇过,不如先歇息会儿吧?” 楚老夫人语气不善,“家里乱成这样,我哪里睡得着,赶紧催人去把征元喊回府里来。” “这家真是乱了套了!” 楚含燕和曲氏来到了祠堂,进了门,楚含燕一脸不高兴,“我看啊,索性随便找门亲事,把这二丫头嫁出去算了!” 楚老太太闻言,倒是没有反驳。 反而看向曲氏,“家里这几个孩子看来看去,还是云黛最合我意。” “看来从现在起,我得为云黛好好筹谋筹谋将来了。” 曲氏一喜,“妾身替云黛先谢谢老夫人了。” 楚老太太嗯了一声,“首要的,我得先让征元,让你成为名正言顺的楚夫人。” 曲氏弯唇一笑,连声道谢。 楚闻月和魏熠一路往府外去。 两人许久没见,魏熠敞开了话匣子。 “我好像是听说了楚霄领命去了尧州,本来我爹也要把我塞过去的,我给拒绝了。” 楚闻月侧眸看他一眼,“你为什么不去?永义王是皇上的亲舅舅,那位病故的二世子,不也与你带点亲戚关系?” 第35章 魏熠翻了个白眼,“你这扯得就有点远了,虽然我三年前曾经在宫中宴席上见过那个二世子君怀舟一次,但当时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不过想想确实可惜,据说这君怀舟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永义王是把他当做下一任君家继承者培养的,没想到居然就这么病故了。” 楚闻月听到这,也暗感可惜。 没什么话可接,走了几步,恰好路过柴房,下意识的往门口方向瞥去一眼。 当见到门口那道颀长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时,楚闻月很快就收回目光,继续往外走。 下一刻,那道身影缓缓侧过头来,周身似笼罩一层云雾。 半晌,忽然自嘲一笑。 …… 马车一路往郊外去。 路过皇城街道时,听到外面鼎沸的人声,楚闻月依旧有股恍如隔世的不真切感。 前世死之前的半年,她缠绵病榻,又几近被林清朔软禁在府中,每日醒来面对的都是空旷的院落,安静的连片雪花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想到这,楚闻月深吸口气,收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不由自主的掀开马车的窗帘,想要感受外面这些热闹的烟火气。 魏熠还在一旁说着一些平常事,楚闻月半弯着唇。 直到,她的余光,瞥见一抹柔美的身姿。 楚闻月的面上的笑容止住,耳边似有响起一些缥缈的话语—— “姐姐,我是来融入这个家的,绝对没有拆散你和林大人的意图。” “姐姐要婉儿跪,婉儿也不敢忤逆姐姐的意思……” “大人,婉儿在姐姐那里受的委屈不算什么,如今姐姐已死,大人也是替婉儿做了主。” 楚闻月神色黯淡下来,放下马车窗帘,重新坐端正,却又陷入万千思绪。 俞婉。 怎会是她。 前世林清朔养在府外的那个外室,竟这么早便入京了? 又想起俞婉方才一袭麻布素衣,不像是富贵人家出身,那她当初是如何…… “喂!楚闻月!” 楚闻月思绪被魏熠一声大喝给打断。 回过神时,便见魏熠一脸不爽盯着她,“想什么那么入迷?和你说了半天话,一句也不回应我。” 楚闻月稍有一愣,笑了笑,“没什么,被大街上一些新奇的玩意儿给吸引住了。” 魏熠嘁了一声,吩咐车夫快点赶路。 来到郊外,八岁的沈瑶江已经等等候多时,见到魏熠的马车来了,这才扬起笑脸。 “哈,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魏熠先下了马车,看见这小丫头,想到自己早上比武使了全力还输给她,依旧一肚子怨火。 “谁说我不敢来了,我不是去请你表姐了?” 魏熠等着楚闻月走下马车。 楚闻月踏下马车时,便见一道红色的身影飞扑向自己,紧紧的抱着自己,耳边是沈瑶江甜甜的声音,“珠珠表姐。” 楚闻月许久未见沈瑶江八岁的模样,不禁也抱住她,又揉了揉沈瑶江的脑袋,“瑶江长高了许多。” 沈瑶江笑弯了眼,“父亲说,只要每日好好习武,又好好吃饭,瑶江就会长得很高。” “最好将来和父亲一样高,那样瑶江也能和父亲爷爷一样,上战场杀敌了。” 楚闻月在听到她的话后,莫名鼻尖一酸。 前世,瑶江还没实现她的心愿,沈家便与楚家一起,被构陷通敌,落得满门抄斩。 那时,瑶江也才十一岁。 楚闻月一滴清泪落在沈瑶江的脸颊。 沈瑶江满眼不解,担忧的看向她,“珠珠表姐,你怎么了?” 第36章 楚闻月察觉自己失态,迅速抹了抹泪,又捧住沈瑶江的脸颊,无比郑重的开口,“瑶江一定会实现自己的心愿的。” 沈瑶江展露笑颜,握住楚闻月的手,“那你陪我放风筝吧。” 楚闻月点头。 放风筝时,楚闻月便能感觉到沈瑶江出众的武学实力。 自己来回跑了几步,便已经气喘吁吁,瑶江一个八岁的女娃娃,却是健步如飞,甚至还用上了轻功。 难怪魏熠会输给她。 旁边的魏熠一脸郁闷,心底盘算着沈瑶江到底是哪来的怪胎。 见楚闻月已经累得不行,刚想开口让楚闻月先休息会儿,却听楚闻月对沈瑶江说—— “瑶江,你教我些武功吧。” 魏熠差点原地栽倒。 忍不住走上前,“楚闻月,你还是省省吧,就你这细胳膊嫩腿的,回头别弄折了,到时候……” “好啊好啊!”沈瑶江打断了魏熠的话,满眼亮晶晶的看向楚闻月。 随后又佯装老练的将双手背在身后,故作高深的道,“想让我教你武功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楚闻月好奇的盯着她。 沈瑶江再次笑开了花,“不过你每次来找我的时候,都得给我带两根糖葫芦,一袋糖蜜饯,二两枣花糕,二两酥蜜饼,再加一壶乌梅汁。” 楚闻月很是头大,“你不怕牙甜掉了?” “不怕,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等楚闻月再次回到侯府时,感觉胳膊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瑶江这小孩真是说来就来。 她还没完全做好准备,便让她动真格的了,一下午又是练腿,又是练臂力。 进了府,陈管家似乎等了她许久。 “小姐,老爷请你去书房。” 楚闻月知道该来的躲不掉。 下午把老太太闹成那样,定是早就传到父亲的耳朵里了。 来到了楚征元的书房,楚征元正在描绘一幅丹青,见到楚闻月来了,示意她先入座。 楚闻月站着没动,唤了声,“父亲。” 楚征元搁下手里的画笔,将描绘了一半的丹青放置到一旁,抬眸往她看来,眉眼间夹杂些许无奈。 “为父已经答应母亲,不再追究曲氏贪污一事。” 这样的结果,楚闻月似乎也不意外。 父亲向来孝顺,加之祖母对曲氏的宠爱几乎到了病态的地步,曲氏此番,定能安然度过。 “那父亲,还要继续让曲姨娘来掌家吗?”楚闻月目光深沉冷静。 对于这点,楚征元摇头,“母亲虽有此意,可曲氏此次贪污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把内宅之事交给她,我不放心。” 楚征元说罢,视线定格在楚闻月的身上,欲言又止。 “可祖母也不同意由我来掌家是吗?”楚闻月道出。 楚征元轻轻点头,“今日你顶撞了你祖母和你二位姑姑,已经惹她不满,加之她又心偏向曲氏……” “不过珠珠,为父也给你争取了一次机会。” “此次踏春宴,还是由你来操办。” 楚闻月明白了其意。 父亲的意思是,只要她将踏春宴操办好了,掌家之权还是会在她手里。 可是,父亲根本不了解这些女人。 不管她这次踏春宴是否办好,祖母那边,都会有借口。 而且,今日自己那般顶撞最要面子的老太太,只怕老太太和二位姑姑,已经在动心思,将她打发出府嫁人了。 她不能让她们如愿。 踏春宴,她会办好。 而且,还要办得风风光光的。 楚闻月离开书房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眼自己的父亲,不过一个白日未见,父亲看起来愁闷许多。 第37章 可父亲对她到底还是疼惜,连自己顶撞了老太太,都没有加以训斥。 不过曲氏此次让父亲如此失望,也不知道老太太用了什么法子,逼着父亲放过了曲氏。 楚闻月深叹口气。 …… 楚闻月连着三日都待在照星阁内,闭门不出。 今日是楚闻月准备出府查看踏春宴筹备进度。 出门时,楚闻月身着一袭藕粉色的锦裙,裙摆轻盈摇曳,纹理细腻精致,繁复而又不失雅致,发髻上缀着几朵精致的珠花,与她的气质相得益彰,更添了几分娇俏。 她的步伐优雅,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与温婉。 快到前院时,迎面忽闻一阵笑声传来,“二姐姐。” 楚闻月定眸望去,是楚云黛。 “拜见楚二小姐。” 当一道久远又温润的声音传入耳畔时,楚闻月背脊微僵。 这个声音…… 她微微握紧拳心,将视线缓缓的转向楚云黛的身后,映入眼帘的,是她这辈子最憎恶的那张脸。 林清朔。 这个人,这张虚伪得脸,这做作有礼的姿态,她永远都无法忘记。 惨痛的回忆被勾起,想到当初他踩着楚家上位,平步青云,最后又害得自己家破人亡,楚闻月全身的血液几乎都要沸腾起来。 楚闻月与林清朔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拜见楚二小姐。” 又一道女声跟着响起。 楚闻月让自己沉静下来,望着楚云黛的身后,才发现前世自己最恨的两个人,林清朔和俞婉,竟同时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二位是?”楚闻月收回目光,重新望向楚云黛。 楚云黛面上保持温婉可人的笑意,“祖母担心云黛学识不够,丢了府中的脸,便特意派人给云黛寻了一位夫子入府教导。” 话落微微侧眸望向林清朔,“这位是京中文澜书院阮崇夫子的师弟,林清朔林夫子。” “这位是林夫子的贴身侍女,俞婉姑娘。” 夫子? 楚闻月唇角隐出一抹讥讽之意。 这才几日,奴隶市场的奴隶,摇身一变成了大师阮崇的师弟。 想到自己前几日出门时,在街头偶遇了俞婉,这个在前世这个时候,并未出现的女人。 却在这个时刻,不仅出现在了京城,且从奴隶市场带出了林清朔,又第一时间接近楚云黛,入了他们楚家。 这样的布局,楚闻月联想到自己的经历,对于俞婉的出现,只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她弯起唇角,望向楚云黛,“阮崇大师的师弟,定然学识渊博,那便祝云黛妹妹,心灵如明镜高悬,洞察古今,领略万象。” 说罢,楚闻月往外走去。 原地,楚云黛皱起眉头,不解楚闻月这祝愿是何意,为何听着不知所云。 林清朔回眸望着楚闻月的背影,藕粉色的裙身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淡淡的光泽,清纯而高雅,带着一抹不染尘埃的纯净。 莫名的,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却又怕惊扰了这份美好。 她没有拆穿自己的身份,是不记得他,还是…… 是了,那夜奴隶市场昏暗不说,即便是青天白日,高高在上的侯府千金,又怎会记得一个奴隶的相貌。 “公子,走吧。” 俞婉注意到了林清朔的目光,在一旁小声提醒。 林清朔望了她一眼,二人跟上楚云黛的脚步,往楚云黛的悦心阁去。 走在半路,俞婉时不时的端倪林清朔一眼,又想到刚刚见到的楚闻月。 真是没想到,前世楚闻月死得那般狼狈,原来她在认识林清朔之前,在这闺中的样子,是这般美好,美好的惹人艳羡。 第38章 俞婉神色变得阴暗起来。 她曾以为,楚闻月一死,只要自己顺利生下腹中男胎,便能稳坐林夫人的位置。 谁知老天与她开了个大玩笑。 楚闻月死后的第三日,她腹痛生产,谁知竟难产血崩,最后落得一尸两命。 再醒来时,自己竟又回到十六岁这年。 食不果腹的十六岁,在雪安城员外府为奴的十六岁。 好在,重活一世,许多事情,她心中都清楚。 她知道,林清朔将来会高中状元,她知道,将来林清朔会爱上自己,她也知道,目前的林清朔,会依靠楚闻月,来当平步青云的跳板。 但这次,她要在楚闻月之前,先认识林清朔。 她要先成为林清朔的妻子,否则,自己不就重走老路了? 楚家,只需要当他们成功路上的跳板,事成之后,再与前世一样的下场便可。 于是,她窃取了员外夫人的首饰,偷溜出府来到京城,第一时间便去了奴隶市场,赎出了林清朔。 又带着林清朔,去了文澜书院,找了夫子阮崇。 至于阮崇这样一个自视清高的人,为何会认下林清朔这个师弟,是因为她知道,京中人人敬仰尊崇的阮崇大师,与尚书府夫人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拿捏住了阮崇这个把柄,只让阮崇对外宣称林清朔是他的师弟,自然不亏。 恰好,楚家为这位三小姐寻私人夫子,寻到了阮崇这里,让阮崇推荐林清朔,最适合不过。 一路顺理成章的来到了楚家。 楚家是林清朔未来成功的关键,这条路,必须得走。 没了楚闻月掺和在其中,这一世,她终于能从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光明正大的站在林清朔的身边了。 想到这些,俞婉才觉得舒心。 …… 府门口。 楚闻月想到出现在府中的二人,对等候的车夫开口。 “去奴隶市场。” 楚闻月派人先去和在郊外等自己的沈瑶江知会一声,而后又前往了南郊的奴隶市场。 到了南郊,楚闻月让灵芝在马车边等她。 “可是小姐……” 灵芝想到前几日小姐花灯节走失,这会儿哪里放心她一个人去奴隶市场这种地方。 “没事,在这等我。”楚闻月示意她安心。 随后往里走去。 奴隶市场向来鱼龙混杂,这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方,只要金爷一个不高兴,这里的奴隶,下场便不是凄惨二字能形容。 也难怪,林清朔拼尽全力,都想逃离这里。 楚闻月见到金爷的时候,一眼便落在金爷那浑身不菲的穿戴上。 外衣一件褐色褂子,镶嵌着宝石和珍珠,脖颈上佩戴的玉饰和金器更是价值连城,无不彰显出他非凡的财富。 来到楚闻月面前后,金爷虽笑得豁达,但语气之中也稍显意外,“听闻楚二小姐大驾光临,不知找金某人何事?” “还是说,前几日买回去的人让二小姐不满意了?不过,我这里的奴隶一旦出手,概不回收。” 楚闻月回之一笑,“金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金爷笑意稍稍敛起,察觉到楚闻月来意不简单,朝一处院落指了指。 进了院落,金爷的侍从端来两杯茶杯便退了出去。 金爷做了个‘请’的动作,随即自己便端起一杯茶饮了一口,等着楚闻月表明来意。 楚闻月没有喝茶。 而是看着金爷,“金爷可记得,那晚马厩边的另一个男子,你开价十两,打算一并卖给我?” 第39章 金爷端茶的手一顿,斜眸看向楚闻月,话中意味不明道,“你是说那个姓林的小子?” 楚闻月点头。 金爷笑了笑,“那你来晚了。” “你走后那第二日这太阳刚升起,便有个姑娘上门,花了二十两银子,把他买走了。” 说到这,金爷似乎找到了一些乐趣,放下茶杯,眼神紧紧锁定楚闻月,“那小子皮囊是不错,不过你先前买回去的那个,相貌不是更俊美?难道他让二小姐感到不满了?” 金爷是个粗人,对他来说,人生在世,无非是就是及时行乐。 美色,无疑是他的最爱。 他也坚信,那些身处高门大院中的男女,表面个个恪己守理,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风流韵事。 楚闻月察觉到金爷似乎想歪了,倒也不恼,气定神闲的悠悠开口,“难怪呢!” “我就说,我明明记得,这位林公子是金爷这里的刷马奴,怎得忽然摇身一变,成了我三妹的夫子?” 金爷微愣。 细细品了品楚闻月的话,似乎品出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瞬间也明白了楚闻月今日的来意。 不过金爷是个人精,有些事,与自己无关的,没必要掺和进去。 “还是那句话。” “货物一旦售出,就不归我管了。” 楚闻月自然知道金爷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但金爷可是最清楚林清朔身份的人,她又怎能不利用一下这张王牌。 来前,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此时从衣袖内,缓缓拿出一张折好的纸,递到金爷的面前。 金爷一脸狐疑的看她一眼,将纸拿起展开后,面色一变。 楚闻月勾唇浅笑,“有些事,往后还得请金爷多多帮忙了。” 离开奴隶市场之前,楚闻月还在奴隶市场里又逛了一圈,如今自己身边缺少一些能干又忠心之人,得想些办法,弄一些在身边。 不过逛了一圈,也没遇到什么特别之人,便往马车的方向去。 楚闻月步履从容的走在南郊山间的小路上,蓦地脚步微顿,想到了一个地方。 坐上马车后,楚闻月吩咐车夫,“去千金楼。” 千金楼是京城内一间卖金饰的铺子。 地点位于京城南街,铺面足足有三层楼,但因里头的金饰价格实在过高,高于京中其他金饰铺子的五倍,以至铺子顾客凋零。 不过至今,这铺子都没有要倒闭的迹象。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千金楼门前停下。 楚闻月踏足进去的时候,一楼大堂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一个年轻的伙计在打瞌睡。 店内陈列的金饰似乎也都被收了起来,若是头一次来这里的,只怕不知道这家店是卖什么的。 她走近,敲了敲桌面。 小伙计被惊醒,看到来了人,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打了个哈欠,嘴里含糊道,“贵客要买些什么?” “不知店里可有金佛?” 小伙计点头,“要多大的?” “越大越好。”楚闻月回答。 小伙计再次点头,“那贵客稍坐片刻,最大的金佛在楼上,我去搬下来。” 楚闻月找了个位置坐下。 小伙计一路往三楼跑,在经过一间紧闭的房门前时,房门突然被打开,探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脸,语气不善—— “阿顺,瞎跑什么?不是和你说过,不许随便来三楼。” 叫阿顺的小伙计这下困意消了大半,望着年轻男子,“兔头哥,楼下来了位贵客,要店里最大的金佛,小的准备去库房里搬呢!” 闻言,年轻男子皱了皱眉,走到楼梯边,往底下探了眼。 第40章 当看见是楚闻月后,倏地又往原来的房间走,指着阿顺,“你先下楼稳住她,金佛我一会儿搬下来。” “是,兔头哥。” 阿顺走后,兔头重新回到房间里,略显激动的喊道,“大王,楚家那位二小姐在楼下!” 楚闻月坐了片刻,便见到一个年轻的男子,以及一个浑身披金挂银的中年男子搬了一尊金佛下楼。 他们的身后,还有个模样俏丽的女子。 “姑娘,可是你要买金佛?”兔头放下金佛后,喘的满头大汗。 真沉。 楚闻月面上扬起一抹浅笑,满是有礼的点头,“正是,再过一个月便是我祖母的七十大寿,正准备寻个金佛,做她的寿礼。” “不知贵店的金佛开价多少?” 话落,兔头看向身旁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望着楚闻月,笑说道,“既是姑娘一片孝心,那我们自然也诚意满满,给你打个一折吧!” “一万……哦不,给个一千两算了。” 兔头和一旁的女子听到这数,眼里一惊,望向中年男子。 大王可真是豁出去了! 这金佛通身纯金,又有一米高,在市面上,怎么也得十万两银子,大王居然一千两就肯卖? 果然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他们刚刚还在楼上计划,如何混入踏春宴里,制造混乱,让各世家的人起纷争,互相残杀。 没想到,这楚二小姐就冒出来了! 真是老天都在帮他们! 楚闻月笑意盈盈的盯着眼前这三人。 所谓的千金楼,不过都是幌子而已。 而事实是,眼前这三个人,来自江湖门派,真金派。 传闻里,一个不愁钱的江湖门派。 前世,眼前这个中年男子,也就是真金派的老大,人称千叶大王,身为山大王,却野心勃勃,有颗一统天下的心。 利用这家金饰店,经常出没在京城里,打听各世家的八卦,从而在背后作乱。 后来不知怎得,大约是计划败露了,人和店,都被一锅端了。 这几个下场自然也是凄惨。 不过这一世,楚闻月觉得,他们似乎是很好的合作对象。 眼前这三人在京中混迹许久,对各大世家之人的面孔皆是了如指掌。 想必已经认出自己。 这金佛,一千两倒是不亏。 楚闻月爽快拿出一千两的银票,准备给千叶大王时,忽然又有些犹豫起来。 “姑娘怎么了?是价格不满意吗?”千叶大王问。 楚闻月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不知可否算我九百八十两?今日出门只带了一千两银票,本想再去一趟奴隶市场,买个称心的侍女回府。” 提到侍女,这几个当然也知道,前两日楚闻月赶了个叫钟羽的侍女出来。 千叶大王刚想点头同意,身后的女子忽然抹泪上前,跪在楚闻月的脚边,“姑娘仁慈,求姑娘收留阿夏。” “店内生意不景气,老板正准备打发奴婢走,可奴婢家中还有一个瘸腿的爹,一个瘫着的娘,还有六个弟弟,都靠着奴婢来养活!” “求姑娘好心收奴婢在身边吧!” 千叶大王和兔头一脸呆怔。 阿夏,好演技! 还是千叶大王先反应过来,掐了一把兔头。 兔头跑去拉阿夏,“阿夏,你就别给贵客添乱了,人家……” “小姑娘确实可怜,看着和我年纪都差不多,既然这样,你就跟我回府吧。”楚闻月目的达到,及时打断了他们。 脸上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无比怜爱的望着阿夏。 阿夏抹了把眼泪,起身行了个礼,“姑娘大恩,阿夏没齿难忘。” 第41章 片刻后,千叶大王和兔头帮着把金佛抬到了马车上。 眼看着楚闻月坐上马车,阿夏坐在马车外,冲他们挑了挑眉。 在楚闻月的马车消失后—— 千叶大王和兔头迅速回到三楼。 “真是老天都在帮我们!” “现在阿夏已经成功打入楚家内部,接下来只要按照计划行事,相信用不了多久,这天下就会成为我的囊中之物了!” 兔头听完,总算理顺了,“大王英明!” 千叶大王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对外敞开双手,无比舒心吸了口新鲜的空气。 身后的兔头咧嘴大笑,对未来充满期待。 倏地—— “可,万一阿夏失败了怎么办?” 迎接兔头的是千叶大王的一记扫堂腿。 …… 楚闻月的马车路过街市中心时,忽然喊停。 楚闻月走下马车,对马车外的灵芝和阿夏说道,“我要先去一趟福源斋,买些我姨娘最爱吃的荷花酥和芙蓉糕。” 阿夏含笑点头。 心中腹诽,先前打听到楚家这位姨娘,明明是妾,却深受府中上下敬重。 既然如此,她先把楚闻月和这位姨娘的关系搅乱了再说。 等楚家乱了,再利用一把踏春宴,到时候京中这些世家人人相互怀疑,个个心存不轨,那才好玩呢! 阿夏心中美美的想着。 跟着楚闻月进了福源斋,发现楚闻月不仅买了那位姨娘爱吃的糕点,还买了楚家三小姐以及楚老太太她们爱吃的。 阿夏心想,倒是个好姑娘。 可惜,成就大业的路上,怎么能不牺牲几个可怜虫呢? 楚二姑娘,对不住了。 回到楚家。 楚闻月将糕点送到灵芝手里,“你将糕点送去各个院,顺便带着阿夏先熟悉一下府中各地。” 灵芝点头。 阿夏跟在灵芝身后。 楚闻月往照星阁的方向去。 走了几步,回眸看了眼,果然阿夏已经从灵芝手里拿走了不少的糕点。 楚闻月勾唇,继续往前走。 当灵芝带着阿夏来到清荷院时,美美笑着朝灵芝开口,“灵芝姐姐,让我去送吧。” 灵芝本来就讨厌曲氏,听到阿夏主动要送,心中巴不得,不过还是提醒一句,“曲姨娘这两日心情烦闷,你送完就走,不要多说什么。” 阿夏一听,连忙点头,让灵芝在清荷院门口等。 随后自己拎着糕点往里走。 转身趁着灵芝不注意,往迅速打开糕点盒,往里头撒了一把巴豆粉。 进了清荷院,有侍女上前,“你是何人?” 阿夏温柔一笑,“奴婢是二小姐新收进府的,来替二小姐给曲姨娘送糕点。” 清荷院的侍女一脸不屑,“放旁边吧。” 阿夏点头。 想到自己往里头撒的巴豆粉,真期待这个曲姨娘吃下后,是会保持稳重的长辈形象,自己吞下这委屈呢,还是会去找楚闻月的麻烦? 给曲氏送完糕点,阿夏又跟着灵芝去了楚云黛那里,楚老太太那里,以及楚晶兰和楚含燕那里。 同样,每一份糕点里,都被阿夏撒了巴豆粉。 待灵芝带着阿夏来到照星阁后,楚闻月走上前来,忽的牵住了阿夏的手,一脸温柔的看着她,“跟我来。” 阿夏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不自在的抽了抽。 楚闻月带着阿夏来到自己的房间,房间的桌上,放了不少的东西。 “阿夏,这几匹是新的布料,回头让灵芝给你测一下身量,做几件新的衣裳。” “还有这些首饰都是我不用的,你拿去当了吧,换些银两给你的爹娘和弟弟们。” 第42章 “这里是二十两银子,虽然不多,但你自己留着,平日总会遇到需要用银子的地方。” “爹娘弟弟要照顾,但你也得照顾好自己才行……” 阿夏看着面前桌上这一堆东西,又望着眼前楚闻月温柔善良的神情,心头忽然一紧。 这位楚二小姐…… 是不是善良过头了? 楚闻月吩咐灵芝带阿夏去照星阁的东厢房住下,并让灵芝帮着阿夏收拾一下东西。 灵芝回来后,看着已经梳洗过准备休息的楚闻月,脸上充满了疑惑。 楚闻月注意到灵芝的表情,“皱着个小脸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 灵芝自幼跟随楚闻月,对她的脾性有所了解。尽管楚闻月心地善良,但通常情况下,也断不会贸然收留一个尚未摸清品性的侍女在身边侍奉。 随即,灵芝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今日为什么要在千金楼收下那个侍女呢?而且还要把她留在身边,难道就不怕她心怀不轨吗?” 楚闻月唇角微微上扬,眸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轻声说道,“我当然知道阿夏心存不轨,所以才决定将她留在身边。而我恰好需要她的这份坏心思,来替我完成一些事情。” 灵芝听后恍然大悟。 这两天府中有些乱,曲姨娘暴露真面目,老夫人也帮着曲姨娘欺负小姐,小姐在这个节骨眼收留阿夏,想必自有打算。 这么一想的话,只要阿夏成了小姐手中的一把利剑,就可以用来对付那些心怀叵测之人。 灵芝喜笑颜开。 楚闻月见她想通了,笑意展开。 她深知,如今的她,对京城各大世家的动向,并没有完全掌握。 只有掌握了足够多的信息,才能更好地应对将来发生的任何事情。 而阿夏作为真金派的人,跟着千叶大王他们在京中逗留了这么多年,对各大世家了如指掌,无疑会给自己带来更多有利的信息。 此外,阿夏的存在也能起到一定的迷惑作用。 总之,她相信,将阿夏留在身边,定会在未来发挥重要的作用。 “早些休息吧,明日我还有出戏要演。”楚闻月一整日几乎都没闲着,这会儿倒是困意来袭。 灵芝听话的退了出去,替她关上了房门。 照星阁的东厢房里。 阿夏第一夜住在这里,灵芝说了她不必守夜,她倒是乐的自在。 躺在床榻上,翘着二郎腿,打量了眼东厢房。 又摸了摸床褥,还挺软的。 想到楚闻月,又看了眼桌上那个大包袱,都是楚闻月给她的东西。 看样子,这楚二小姐倒不是个苛待下人之人。 反而还挺心善的。 阿夏心情复杂了一秒,又翻了个身,努力告诫自己,“大王心怀壮志、志存高远,我必须竭尽全力去帮助大王实现这一宏伟目标!” 不能心软,不能心软。 阿夏在心底劝诫自己一番后,沉沉睡去。 …… 翌日。 天刚亮,照星阁外就聚满了人。 其中,最为首的便是楚老夫人,她的身旁跟着曲氏,楚晶兰,楚含燕,以及楚云黛。 在这几人的身后,全都是捂着肚子,一脸惨白的各院侍女,以及家丁。 照星阁门口的护卫见状,纷纷傻了眼,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敢拦老夫人的路,不要命了?”楚含燕望着这几个拦门的护卫,狠狠瞪了眼过去。 护卫们默默的退到两旁。 楚老夫人抬步走了进去,迎面遇见了阿夏。 第43章 阿夏望着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又望着那些捂着肚子的侍女,自然知道是自己昨天撒在糕点里的巴豆粉奏效了。 不过…… 怎么全是侍女和家丁? 阿夏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她想起曾经跟随大王和兔头调查过平阳侯府楚家的情况。 据说这家子内部十分和睦,令人艳羡。 楚家主母过世多年,平阳侯楚征元既没有续弦,也没有再纳其他的姬妾,这么多年,府中就一个姨娘曲氏。 这楚家的兄弟姐妹之间也是相处融洽,一团和气。 怎么如今,楚闻月亲自买给祖母姑姑姨娘庶妹的糕点,她们却一口没吃? 却被她们都赏给了下人? 她们甚至连自己尝一口都不愿意。 看样子,是这楚二小姐一厢情愿,人家压根不待见啊! 如果不是自己偷偷撒下了巴豆粉,恐怕永远不会知道这个事实。 阿夏倒是同情了楚闻月一秒。 但随即她又意识到,这不正是她所希望看到的吗? 她想要扰乱楚家的内部秩序,挑起争斗,让他们人心离散,相互斗个你死我活。 只有这样,楚家的名声才能败坏,外面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才能趁机击溃楚家。 想到这里,阿夏的心情渐渐开朗起来。 没错,这一切都是他们真金派的计划! 她要让楚家的矛盾激化,让他们自相残杀。越是混乱,对她来说就越有利。 等到楚家声名狼藉的时候,外界的敌人便会有机可乘,一举摧毁楚家。 这样大王,离成功不就又近一步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呀?我们小姐还在休息。”阿夏做出一副吃惊又害怕的样子。 楚含燕虽然看着阿夏面生,但这会儿也顾不上阿夏是哪里冒出来的,一脸的不高兴,语气也带满不悦—— “楚闻月呢!让她滚出来!” “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记仇又恶毒,不就是前两日说了她几句,她竟敢给我们下毒!”楚含燕怒气冲冲地说道。 这时,曲氏看向她,轻声劝阻,“含燕,事情没说清楚之前,还是先别冤枉二小姐才好,万一有什么误会?” 楚含燕闻言,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回道,“误会?能有什么误会?那些糕点不就是楚闻月派人送来的?还点名是送给我们吃的?” “若不是我……我不太想吃这些饱肚子的,赏给了下人,只怕今日我要去掉半条命了!”楚含燕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接着,她又转头看向楚老太太,愤愤不平地继续说,“我就罢了!母亲年事已高,哪里受得起这样的折腾,楚闻月实在恶毒!” 楚老太太也是一脸不高兴。 今早起,听周嬷嬷说,院内好几个下人都拉肚子。 一问才知,都是昨晚吃了二丫头送来的糕点。 没多久,便有人来禀报,府中好多下人都肚子不舒服,各个脸色苍白,身体瘫软。 问下来,统统都是吃了糕点。 这可把她气坏了! 这糕点是冲着她们来的! 摆明了是二丫头因为罚跪和掌家之权一事,心存不满,故意折腾她们! 楚闻月收拾完出房门的时候,老远见到一群人站在那里,先是数了数人头。 一个不少。 其中,楚云黛的身后,还有个熟人。 俞婉。 怎么,她也吃了? 真是个嘴馋的丫头。 楚闻月走近,维持礼数,“闻月拜见祖母。” 楚老太太看见她这副淡然的模样,气的手发抖,“好一个楚二小姐!” 第44章 “真是长本事了!竟敢给我下毒了!” 楚闻月一惊,错愕的瞪大双眼。 随即一双星亮的眸中蓄起了晶莹的泪水,“祖母,你在说什么?闻月怎敢给您下毒?” 听到楚闻月否认,楚老太太只当她在狡辩,怒不可遏,“你还敢否认?” “若是没毒,那为何府里那么多下人和我院里的侍女都腹泻不止?” “那糕点是你身边的人亲自送上门的,不是你下毒,还能有谁?” 楚闻月眼中的泪水滴落,哽咽起来,“糕点是闻月亲自去福源斋亲自买的,只因前几日闻月不乖,惹怒祖母,想给祖母赔个不是。” “或许是闻月买到了不新鲜的糕点了……” 楚老太太根本听不进去,认定是楚闻月故意为之,“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就是想报复我们!” “方才周嬷嬷去请了大夫,大夫都验过了,说这些腹泻的下人,都是吃了含有巴豆的食物。” “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大姑姑楚晶兰叹了口气,“二姑娘,你这回着实过分了一些,这巴豆虽是吃不死人,但腹泻不止,也得要人半条命。” “都是一家人,往日有什么误会,大家坐下来说清楚便是,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 “你此举,真叫人下不来台面。” 楚晶兰一副惋惜的样子。 听得旁边的楚老太太越发的生气,“来人,将这心肠狠毒的小贱人,拖出去责打三十鞭!” 话落,曲氏和楚云黛急忙去劝阻老太太,楚云黛侧眸开口,语气温柔,“祖母,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这糕点,都是二姐院中的下人送来的,或许是下人手脚不干净呢!” 楚云黛提起下人,旁边看热闹的阿夏做出一副惊恐的样子,但也发现,这楚三小姐还算聪明。 不过这楚家她是看明白了。 正室生的嫡女不受待见,这小妾和庶女,倒是深得这老太太的喜爱。 真是可怜了楚闻月啊。 阿夏同情的看了眼楚闻月,眼底划过一丝幸灾乐祸。 接下来,按照人性,这楚二小姐该拿她这个下人来祭天了吧? 不过没关系,她轻功一绝,昨晚可趁楚闻月熟睡时,将剩余的巴豆粉,放在楚闻月的衣柜里了。 主打一个人赃并获。 然而,楚闻月下一刻的话,却让阿夏高兴不起来了。 “不,我院中的人绝不会做出此事。” 楚老太太瞪着她,“你不承认,那就挨鞭子去吧!来人!” 话落,几名翠微苑的护卫上前,按住楚闻月。 楚闻月泪水涟涟,“祖母,不要啊,闻月真的冤枉……” 楚云黛小跑上前,挡在楚闻月的面前,“祖母,二姐或许真是冤枉的,这三十鞭子打在身上,必定皮开肉绽留下伤疤,二姐往后还得嫁人……” 俞婉捂着肚子,站在人堆里,眼神冷漠地望着楚闻月那副楚楚可怜、娇柔无力的样子,心中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果然,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这个楚闻月都只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罢了。 尽管她长得漂亮动人,但这又能怎样呢? 就算拥有高贵的身世背景,可如果没有聪明才智,最终也只能被男人弃如敝履。 此时此刻,俞婉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这辈子只要阻止楚闻月与林清朔接触,那么林清朔就绝对不可能对楚闻月产生爱意。 如今,只管看热闹便好。 眼前,楚老太太心意已决,根本不容楚云黛求情。 “把人带下去!” 第45章 楚闻月低垂着眸,身旁的灵芝只记得楚闻月昨晚说,今日有出戏要演,但也没想到是这样的阵仗。 看起来,老太太似乎要动真格的了。 灵芝见此情景,心中一紧,急忙跪地,伏倒在地,满脸惊恐地向老夫人求情道:“老夫人,请手下留情啊!小姐绝对不会做出下毒这样的事情来。您实在要罚的话,还是罚奴婢吧!” “奴婢愿意代替小姐,受三十鞭子!” 说完,她深深地低下头,眼中满是坚定和决绝。 楚闻月立即挣脱开护卫,抱住灵芝,“不行,灵芝是无辜的,不能罚她!” “灵芝是无辜的,那你就是不无辜了?”楚含燕似乎抓住了话里的重点,想要将罪责归咎于楚闻月身上。 面对楚含燕的质问,楚闻月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张开嘴巴,试图解释清楚,但又觉得无从说起。 灵芝却是忽然想起什么,望向了旁边也跟着跪下了的阿夏,伸手指了过去。 阿夏注意到了灵芝的神情,正期待着灵芝要说什么,只要灵芝指认自己,她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藏在楚闻月房间里的巴豆粉挑明出来。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楚闻月忽然拉过灵芝的手,“不是阿夏。” “可是小姐……”灵芝快要哭出来了。 小姐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呀? 怎么玩的这么真? 这一举动也让阿夏感到十分困惑,不禁重新开始审视起楚闻月这个人来。 她当真,不懂得如何自保? 还是说,是真的天真善良的过了头? 为什么不推给她呢? 不是都说,一些世家大族里发生什么,当主子的,都会牺牲身边的下人吗? 如今都这个情形了,这楚闻月宁愿受罚,也不愿推她一个下人出来? 阿夏心情复杂。 正想着时,楚闻月已经被架住,周嬷嬷带着一根鞭子出现,递给了院中一名护卫。 鞭子正要挥落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住手!” 只见楚征元快步走了进来,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威严。 楚含燕看到楚征元来了,立刻告状,“三弟,你的好女儿,昨日给我和母亲她们的糕点里面掺了巴豆,实在是太狠毒了。” 楚闻月红着眼眶,“父亲,女儿绝对没有这么做,请相信女儿。” 楚征元看着女儿委屈的样子,心中一软,但还是严肃地朝着旁人说道,“此事我会调查清楚,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谁都不许动珠珠一根汗毛。” 楚老太太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口吻加重,“征元,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你还要包庇她吗?” 楚征元无奈地喊了一声,“母亲!” 他知道这件事情必须要查清楚,不能轻易下结论。毕竟,他了解自己的女儿,也不愿意冤枉她。 曲氏及时出来圆场,扶着楚老太太,“老夫人,你还听老爷的,万一真的冤枉了二小姐,妾身心里会痛一辈子。” 最后,楚老太太做出妥协,“那就让她去花园里罚跪一天一夜!” 楚征元还想说什么,楚闻月拉了拉他的衣摆,“父亲,事情因女儿而起,女儿听祖母的话。” 楚闻月起身,往花园里走去。 又望了望这阴沉沉的天,似乎要下雨了。 不过没关系,本就是一出苦肉计而已。 只要顺利收复到了人心,受点皮肉伤不算什么。 未来得益才是最要紧的。 身后,阿夏握了握紧手指,趁乱往楚闻月的房里走去,取出放在柜子里的巴豆粉,随着记忆,往楚含燕的院中走去。 第46章 楚闻月在府中最大的花园里跪下的那一刻,倾盆大雨顺势落下。 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楚闻月却并未因此而退缩,反而将背挺直,眼神坚定地望着前方。 她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一些路过的下人们见到府中二小姐被罚跪,纷纷停下脚步,交头接耳起来。 他们已经耳闻发生了什么,但只要有脑子的仔细想想,就知道其中必有隐情。 毕竟,谁下毒还亲自送上门啊? 这不存心给自己找麻烦吗? 显然,二小姐定是被人给诬陷了。 不过,府里大多数人也知道,楚闻月虽然生得貌美如花,却性格软弱,缺乏主见。 如今遭受这样的冤屈,恐怕也只能默默承受。 下着大雨,花园里人来人往,却没有人驻足停留。 林清朔站在黑暗处的角落里,静静地凝视着花园中的那道单薄身影,眼眸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 花灯节那晚,她不肯买下他。 然而,就在那个晚上,他竟然梦到了她。 梦中的她笑眼弯弯,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温柔的笑意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清朔”。 仅仅这一声,他便从梦中惊醒。 那一整夜,他再也无法入眠,脑海中充斥着这位楚家二小姐的身影。 直到第二天,俞婉出现,买下了他。 给他改头换面,又顺利入了楚家。 到现在他还不清楚俞婉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但俞婉承诺会帮助他走向光明的仕途。 于是,他暂时选择相信她。 只是没想到,刚进楚家,又遇到这位楚二小姐。 她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 也是,他一个卑微的奴,怎会被这高高在上的楚二小姐放在眼里。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作为楚家嫡出二小姐,她在楚家的地位竟然不如庶出的三小姐。 真是令人意外。 林清朔莫名盯着楚闻月看了许久。 直到另一头走来周嬷嬷的身影。 周嬷嬷撑着伞,走到楚闻月的身旁,看着自己的衣摆被打湿,还一脸不耐烦。 她站定后,语气冷淡,“二小姐,你起来吧,老爷方才又去老夫人那里替你求了情。” 说完,周嬷嬷便转身离开,完全没有要递给楚闻月一把伞的意思。 花园里的地面崎岖不平,布满细碎的石子,楚闻月已经在这里跪了小半个时辰,膝盖便已经酸软,当她艰难地撑起身体想要站起来时,双腿一软,身体便往一旁倾倒过去。 一双手,扶住了她。 楚闻月一愣,才发现自己被人扶住,没有倒地。 头顶的雨也不再落下,只有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侧眸。 望着突然出现的人,有些诧异。 “玄影。” 玄影面无表情,将手中的伞撑到楚闻月的头顶,扶着她往照星阁的方向去。 许久。 玄影开了口,话语中带着几分不明的意味,“小姐前几日,不还满是信心的让我听命于你。” “怎么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说罢,递给楚闻月一块干净的帕子。 楚闻月拿过帕子,擦了擦脸上的雨珠,又理了理被打湿的衣服,眼神坚定而自信,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小插曲。 她抬起头,目光与玄影对视,“因为,我需要收服一个人心,方法是笨了点,但管用就行。” 说完,她握住玄影手中的伞杆,示意他留步。 独自一人往照星阁里去。 玄影独自站在原地,思考着她的话,许久望着这偌大的楚家内宅。 第47章 是啊,高门大院,即便是骨肉至亲,又能存几分真心。 不过是暂未触及利益,表面和谐罢了。 …… 这场雨下了一整日,到了傍晚才停歇。 入夜,楚闻月今日淋了雨,喝了一碗姜汤,早早便歇下了。 此刻,千金楼三楼的屋顶上。 三个身影排排坐在那里,望着面前一堆包袱里,楚闻月送给阿夏的金银珠宝。 听完阿夏说的话,千叶大王和兔头,倒是都微微愣住了。 兔头感慨,“没想到这楚家二小姐倒是心地善良,居然没把阿夏推出去顶罪。” 阿夏抱着双膝,想到今日楚闻月回到照星阁,那一脸狼狈的模样,原以为楚闻月会私下问她什么,却什么也没有。 只是换下湿衣服,去休息了。 阿夏甚至还注意到,楚闻月偷偷抹泪了好几次。 看着还怪委屈的。 千叶大王一脸高深莫测的摸了摸下巴,许久,拍板决定,“既然人小姑娘不坏,咱们也不必赶尽杀绝。” “回头等本大王一统天下了,可以留这个楚家,在本大王身边当差。” 兔头一听,竖起大拇指,“大王果然心地善良,将来必定是位仁君,深受百姓爱戴。” 千叶大王被夸得飘飘然,尾巴都快翘上天。 而后又听兔头一脸狗腿的说,“若不然,将来大王索性把这楚二小姐,收进后宫做妃子吧?” 千叶大王抬腿踹向兔头,“滚蛋!” 兔头整个人没挺住,从屋顶上跌落下去,头顶响起千叶大王的暴怒声—— “老子是那么下流的人吗?” “你这个心地龌龊的色狼,根本不配待在心灵如此纯洁的本大王身边!” 他只想一统天下而已! 不多时,兔头再度爬上屋顶,面对千叶大王的怒视,一脸怂怂的,“大王,我错了……” 趁着千叶大王没再说什么,兔头赶紧转移话题,看向阿夏。 “阿夏,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做?还是按计划行事?” 阿夏有点犹豫,“这楚二小姐人是不坏,不过楚家里面那些人,倒是都爱盯着她欺负,这让我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照这么下去,还没等大王一统天下呢,这楚二小姐就先被那些女人给弄死了。” 说到这,阿夏又烦躁的踢了踢那些楚闻月给的首饰,“没事送我那么多东西干嘛,害我拿人手软。” 兔头笑得一脸高深莫测,调侃起来,“哎呀呀呀,看来这么多年,咱们阿夏的良心,总算是长出来了。” “啊!” 兔头再度被一脚踹下屋顶。 紧接着,迎来的是兔头的凄厉的吼声—— “阿夏,老子腿断了!” 雨过天晴的一日,楚闻月起身后,不见灵芝,倒是意外看见了阿夏。 “咳咳。”楚闻月掩唇轻咳了几声。 阿夏听到了她的咳嗽声,想到了她昨日淋了雨,犹豫了一瞬,走了过来,先是俯了俯身,“灵芝姐姐去厨房给小姐取早膳了,吩咐奴婢在这等二小姐起身。” 楚闻月嗯了一声,打开衣柜,选了一件素色的锦裙。 阿夏站在一旁看着她。 心情尤其的复杂。 她明明是奔着搅乱楚家和谐来的,没想到竟然对这个二小姐起了一点同情之心。 罢了。 边走边看吧。 至少先暂时稳住再说,毕竟那踏春宴还没办呢! 楚闻月刚穿戴完毕,还坐在铜镜前,正要起身,便见灵芝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小姐,方才陈护卫来了消息,老爷一早就命人在府中各个院落里搜查,最后在姑小姐的房里,搜出了巴豆粉。” 第48章 “哪位姑小姐?”楚闻月问。 灵芝上前一步,“二姑小姐,楚含燕。” 楚闻月神色微敛,透过铜镜,瞥了眼身后的阿夏,唇角微弯。 动作倒是挺快。 得知这个消息,楚闻月倒也不急了,先用了早膳,趁着阿夏在门外候着,还让灵芝在她的眼尾,抹了点红色的脂粉。 这样一来,她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柔弱可怜,惹人怜爱。 果然,院外来了人。 依旧是周嬷嬷。 周嬷嬷进门,神色便有些不自然,她伺候老太太多年,自知老太太的脾性,也懂得如何讨老太太欢心。 首要的,便是老太太喜欢谁,她这个当下人的就喜欢谁。 这会儿,即便是见到楚闻月昨日淋了雨,今日面色不佳,眼尾泛红像是哭过的样子,也提不起一丝的同情来。 “老夫人请二小姐去一趟翠湖院。” 楚闻月嗯了一声,跟着周嬷嬷一起出了院子。 翠湖院。 这会儿又聚满了人。 楚闻月到的时候,发现父亲楚征元也在这里。 楚含燕站在一旁,语气激动,“什么乱七八糟的,定是有人诬陷我的,那糕点都是闻月送来的,我哪来的功夫去下巴豆粉!” 楚征元喝了口茶水,神色不悦的盯着她,“事到如今,巴豆粉是在你院里搜出来的,何况也无人能证明,那所谓的巴豆粉,是闻月送来的糕点里沾染的。” “我已经派人,去查验府中水源,很快就有结果。” 楚含燕气得直翻白眼,又往楚老太太奔去,带着哭腔,“母亲,女儿真是冤死了……” 楚老太太脸色也不好看,“征元,这个家,真是越来越乱了。” 楚老夫人说着,又看向一旁的曲氏,“要我说,我年事已高,你这后宅,没个主母料理琐事是真的不行,你不如……” 楚闻月踏进大堂,“拜见父亲,拜见祖母,拜见二位姑姑。” 见到楚闻月来了,大堂内安静了下来,众人神色各异。 楚征元望着女儿苍白的面容,想到昨日大雨,她却在花园里跪了那么久,只怪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没能完全保护好她。 曲氏轻抿着唇,想到昨日的事情,原以为巴豆一事,会让楚闻月百口莫辩,从而在这个家里彻底失去话语权,无法再与她竞争,没想到今日就出了楚含燕这档子事。 楚云黛面色清浅,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晶兰坐在椅子上,这回的事情既然不是冲着她来的,那她便看个热闹吧。 最生气的,要说老太太和楚含燕。 楚含燕见到楚闻月来了,便急匆匆的冲了过去,厉声质问,“好大的胆子,竟敢买通下人栽赃给我!” “你眼里究竟有没有我这个长辈了?” 楚闻月眼中满是疑惑和委屈,眸中泪光闪烁,“小姑姑,你在说什么?闻月实在不明白。” 楚含燕上前一步,“你……” “够了!”楚征元重重拍桌。 指着楚含燕,“从前在闺中,你便是这般的泼辣性子,如今已外嫁,待在这里便罢,竟还处处欺负到我女儿的头上。” “今日,不管是什么结果,你都给我回到陆府去!” 楚含燕头一回见楚征元对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当即面色有些挂不住,索性朝老太太跑去,“母亲……” “三弟如今都容不下我这个二姐了……” 楚老太太气得快要昏过去,“我今日倒是要看看,家中的内鬼究竟是谁!” “谁若存心让家宅不宁,我便让她后半生都不得安宁!” 楚老太太面色凝重,说完这话,便再也不开口,似乎在等着楚征元口中的水源调查结果。 第49章 楚闻月索性也不说话,站在一侧,耷拉着脑袋,委屈的小声抽泣。 灵芝扶着她,满脸心疼。 旁边的阿夏微微垂眸,面露深思。 原本,自己就是抱着搅乱楚家的心态来了,这会儿真把楚家搅了个一团乱,怎么反而心里不舒服了。 或许,从她对这位二小姐动了恻隐之心开始,一切就变了。 阿夏又对自己有点无奈。 三年前跟随大王入京,混迹在京城时,就暗自发誓,要帮着大王统一天下,要做一个冷酷无情的冰美人。 唉。 如今誓言破了,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遭雷劈。 早知道这破差事就让兔头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楚家这帮子女人,除了这位二小姐,似乎没一个好东西。 一个个欠登的玩意儿! 不知过了多久,护卫陈镶进了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位京城名医,进门后,陈镶第一时间看向楚征元。 “你尽管说。”楚征元示意。 陈镶点头,“启禀老爷,属下一早先去了福源斋,福源斋的掌柜再三保证,所做糕点内,不会出现巴豆粉这样的纰漏。” “而且掌柜说,昨日二小姐的确亲自去买了糕点,因为买的数量之多,掌柜还特意吩咐下去,将每份糕点都包装严实。” “属下方才又问了昨日腹泻的几个下人,他们都称,糕点赏下来的时候,的确包装严实,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陈镶说完,短暂的默了默。 这倒是让楚闻月感到意外,对于阿夏的本事,又多了一份的好奇心。 一旁阿夏眼内闪过一抹得意。 废话! 也不想想真金派那么多人,本姑奶奶若没点本事,怎会被大王选到京城里。 眼前,楚征元让陈镶继续说下去。 陈镶点头,“属下又按照侯爷吩咐,将府中各处水源都搜集起来,又请各位名医逐一查辨。” “只有……” “陆夫人所住的院内水源,有巴豆粉的痕迹。” 听到这,楚含燕快炸毛了,尖着嗓子,“那我问你,既然是我院中水源有问题,为何只有吃了楚闻月糕点的下人,才腹泻?” “又为何各院的下人统统腹泻?他们可都是吃了楚闻月送来的糕点,才如此!” 在楚含燕的尖叫声里,陈镶微微顿了顿,最后开口—— “安顺药铺的掌柜,亲口承认,前日傍晚,陆夫人亲自去了药铺,买了大分量的巴豆粉。” “这会儿,药铺掌柜正在门外。” 楚含燕呼吸一窒,一个踉跄,后退一步。 “你,你胡说什么?” 当安顺药铺的掌柜踏进门时,楚闻月望着对方的面容,余光瞥向阿夏。 真厉害啊。 连千叶大王都出动了。 虽然对方易了容,但楚闻月凭身形,以及直觉,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看来,京城不止千金楼是他们的地盘,连这安顺药铺也是。 这出戏,倒是越发出乎楚闻月的意料了。 不过,也越加的证明,阿夏只要留在自己身边,那便是个得力干将。 千叶大王今日换下了平日那些高调的金银褂子,换上一件简单又质朴的灰袍子,头戴一顶高帽,出门前让兔头给他易容了一张干巴巴的老头脸,这会儿活脱脱一个朴实无华的药铺老板模样。 进门后,先朝里头这些人稍稍弯了弯腰。 抬眸时,不悦的瞟了眼一旁站着的阿夏。 兔头那没用的,非得在这个节骨眼把腿给弄瘸了,现在还得让本大王亲自出动,真是掉面子啊。 第50章 唉。 千叶大王勉强站定,眼前就冲过来一个女人,对他破口大骂,“哪来的老混球!” “本夫人何时去过你们药铺,竟敢污蔑本夫人!” “信不信本夫人回去禀报我家夫君,回头派兵把你们这破药铺给铲平!” 楚含燕今日快气疯了,处处都指向她。 现在还冒出个药铺老板来! 真是可恨! 偏偏她还真去过这个药铺,而且还是去打听一些绝育的药。 再过两个月,她的夫君陆泰便要回京,前些日子修书回京时,在信中秉明在边关纳了两个妾,此次要带这两个女子回府。 楚含燕嫁给陆泰多年,夫妻见面的时间本就不多,加之她这么多年,身边只有一儿一女,且这两个孩子天资一般,整日游手好闲不上进。 她真怕陆泰带回来的女人,回头生下一儿半女,到时候把自己的孩子都比下去。 索性趁这次,一了百了,断了她们生育的可能。 现在,居然被人就此给咬住了。 千叶大王面对楚含燕这个泼妇,总算是明白,为何这回阿夏要把这个屎盆子,扣她头上了。 真是该啊! 本来这女人前日傍晚来打听绝育的药,他就觉得此女怪恶毒的。 没想到性子还如此泼辣。 想到这,千叶大王做出一副恐慌的表情,猫着腰躲到护卫陈镶的身后,哆哆嗦嗦道,“哎呀,你们还是放我回去吧。” “我这药铺是小本经营,万一铲平了,我后半辈子怎么活啊!” 说着,千叶大王便要往外跑。 陈镶及时拦住他。 楚征元见此情形,“掌柜,你莫怕。” “本侯只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便可。” “至于你那药铺……” 楚征元斜睨了眼楚含燕,“放心,无人敢动。” 千叶大王一听,一甩衣摆,跪了下来,“侯爷,有你这句话,小人便安心了。” 楚闻月微弯唇角,想不到这位千叶大王演起戏来,丝毫不逊。 阿夏也没见过大王这样的一面,这会儿起了兴致,想看看大王这出戏要怎么唱。 楚征元示意千叶大王先起身,而后指着楚含燕,“前日傍晚,她是否去过你的药铺?” 千叶大王往楚含燕看去。 楚含燕用吃人的眼神瞪着他。 吓得他又垂下头去,浑身都在发抖。 “你尽管说。”楚征元让他说。 千叶大王轻轻点头,小声开口,“来,来过……” “小民的药铺平日里来往都是一些平民百姓,因此这位贵夫人来时,小民还稍显诧异,所以印象深刻。” 听到掌柜的认下此时,旁边曲氏微皱眉心,察觉到事态逐渐不受控制。 明明楚闻月送来的糕点有问题,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怎么突然就…… 但看楚含燕这心虚的样子,似乎她本人,也有问题。 曲氏眸光扫过楚闻月。 只见楚闻月面色从容的站在那里,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整个人彻底置身事外。 楚征元继续发问,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人心“她去你药铺做什么?是否买了什么药材?” “这……” 千叶大王有些犹豫,倒是朝楚含燕看去,似乎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些提示或帮助。 这一眼,让旁人看出些许猫腻来。 楚含燕紧攥手指,捂着心口,一阵的心惊肉跳,心虚,这下真是该死了! 方才陈镶带这个老混球进来之前,说的可是她买了巴豆粉。 虽然她没买,但若是把她买绝育药的事情抖出来了,虽然不是用在楚家,可到底也是不光彩的事情。 第51章 眼下。 若是认了巴豆粉,这给各院下毒的屎盆子要扣她头上。 若是不认,今日人多眼杂,万一将自己买绝育药的事情传出去,陆家那边也不会放过她。 真是进退两难。 到底是谁要害她? “掌柜,你如实说!”楚征元朝千叶大王开口。 千叶大王又是哆嗦了几下,磕磕巴巴的开口,“她她她……说她这段时间,常有便意难解,腹满不舒之感,所以,买,买了许多的巴,巴豆粉……” 楚含燕快气昏了。 再次朝着千叶大王扑过去,对着千叶大王一阵捶打,“老混球!我让你污蔑本夫人!你到底收了谁的好处?对方给了你多少银子,要这么污蔑我?” “我今天非打死这个狗东西不可!” 千叶大王连滚带爬,保住了陈镶的大腿,伸手捂着脸,“护卫小哥,救救我吧,若不如你们放了我吧,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楚含燕依旧不依不饶。 千叶大王依旧往后躲,“这位夫人,你就认了吧,这也是为了你好啊。” 楚含燕怔住。 自然听懂了对方话里的警告之意。 “够了!” 楚征元怒喝一声。 楚含燕回过神来,知道自己百口莫辩,“三弟,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 “你说这回腹泻的都是母亲和大姐他们的人,无冤无仇的,我给她们下巴豆干什么?” 楚征元神色冰冷,反问,“那闻月就和你们有仇了?” “闻月好心给你们买糕点,你们非但不领情,直接赏给下人们便罢,如今还咬定闻月给你们下巴豆粉,你们有没有心?” “如今,巴豆粉是在你柜子里搜出来的,你院内的水源也查出了巴豆粉,这药铺掌柜又指证你去买过巴豆粉。” “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说?” 楚含燕快被冤死了。 但这事儿怎么能承认呢? 往后自己还要不要在楚家这里混了? 不行! 不能认! 楚含燕指向楚闻月,气得快要神志不清,“闻月送的糕点,腹泻的也是吃了糕点的下人,这点她推不掉!” “定是她发现东窗事发,特意去买通了这个安顺药铺的掌柜,要陷害于我!” 楚闻月满面委屈的盯着她,被楚含燕这么一说,作势眼眶又红了起来,“小姑姑……” 楚含燕看她还委屈上了,越想越气,“母亲果然说得对,沈映如生出来的女儿,和沈映如一样,惹人厌!” “小姑姑,你……” 楚闻月听到楚含燕脱口而出的话,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又往楚老夫人看了过去,眼中泪珠划过,整个人像头受了伤的小鹿一般。 要演一起演吧。 反正那巴豆本来就不是她买的,也没经过她的手。 她也算是受害者吧? 嘻。 在这个节骨眼,被楚含燕说出真话,楚老夫人的脸色也有些许的不自在。 这件事情,闹的太难看了。 楚征元早知母亲不喜自己的夫人,可也没想到她们如今都不加掩饰起来了。 正要对楚含燕说什么时,千叶大王忽然跳了出来。 一把摘下的自己的帽子,气愤的盯着楚含燕,“我看不下去了,我真是看不下去了!” “今日你就是把我的药铺铲了,我也要说几句公道话!” “你这个女人,那日穿的光鲜亮丽的,我还以为你是个厚道的女人!” “没想到你这般刁蛮!” “你先是来我这问一些给女人绝育的药材,我再三询问你,你说是给自己用的,说不想和个母猪似的,不停怀孩子,我倒是信了!” “后来你又问起什么巴豆粉,说自己便秘!” 第52章 “我也信了!” “好啊!真是没想到啊!你居然用这个巴豆粉,来诬陷一个小姑娘!” “现在看来,那个绝育药也不知道是要给谁用的!” “你们府里的姑娘们,可都得小心一些了。” 楚含燕见对方把绝育药一事都说了出来,二话不说,上去对着千叶大王,又是一阵掐打。 千叶大王也真是服了。 这泼妇是怎么嫁出去的? 要给人下绝育药,心肠恶毒,人又泼辣,难怪相公天天躲在关外,这谁受得了? 最后,楚含燕是被楚征元一声令下,被陈镶赶出府的。 站在楚家大门口,楚含燕还要进去,陈镶拦住,“陆夫人,老爷口谕,以后没有他的允许,您不许踏入楚家半步。” “你,你们!” 楚含燕拢了拢自己的外衣,咬牙切齿,“好,好啊!” “你们如今都敢这么对我了,行,不让我进楚家,回头别求着我来!” 楚含燕带上自己的侍女,往陆府的方向去。 楚含燕走后,翠湖院恢复了安宁。 楚老夫人眉头紧皱,“征元,我想不通,含燕为何要这么做,此事依旧有蹊跷。” 楚征元却是一脸疲惫,他实在不想再纠缠于这件事了。 “证据确凿?难道还是觉得,这件事情,是闻月做的?那么,闻月做此事的理由在哪里?” 楚老夫人一时语塞,半晌才瞥了一眼楚闻月,“或许是因为我那日让她在祠堂罚跪……” 楚闻月顿时哽咽起来,泪水盈盈,“祖母,您罚我都是为了我好,闻月怎敢因此怀恨在心。” 她哭得梨花带雨,让人看了心生怜悯。 “但若祖母认定此次巴豆粉是闻月做的,那闻月也不再辩驳,就任由祖母处置吧。”楚闻月抽泣着,语气充满委屈和无奈。 楚闻月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倒是让老太太觉得自己理亏了。 她心中虽仍有怒气,但也不便再发作。 “罢了,此事到此为止吧!” 老太太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似乎感到十分疲倦。 她知道,再争论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还不如就此罢休。 旁边,曲氏,楚云黛以及楚晶兰目睹完了全程,虽然不确定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是楚含燕做的,但今日这药铺掌柜一出,即便不是楚含燕做的,楚含燕也逃不掉了。 这平时,楚含燕也是最聒噪的一个人,说话不过脑子。 只怕是这无意间不知道得罪了谁,被人搞了这么一出。 往后,这府里怕是不安生了。 …… 楚闻月离开翠湖院后,往照星阁去。 灵芝和阿夏跟在她的两侧,她走了几步,回眸看了眼阿夏,语气温柔,“今日有没有吓到你?” 阿夏微顿,没有开口。 楚闻月面上露出和善的笑意,“府中平时不这样的,这次闹的是难看了一些,你不必害怕。” 阿夏明白了楚闻月的意思。 敢情是这心地善良的二小姐,还在担心她会被吓到。 真是天真! 这次也就是遇到了她,不然她可真不知道,若再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没有她在,这位二小姐,能怎么保护自己。 阿夏感觉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 但大王今日似乎也演了个过瘾,没有让她撤离楚家的意思,看样子,她得继续待在这二小姐身边了。 罢了。 反正踏春宴还没开始。 她真正的目标,是五日后的踏春宴。 楚含燕今日被闹了这么一出,只怕那日的踏春宴,也会有所行动。 真是期待啊。 回到照星阁,阿夏先回了厢房。 第53章 趁着院内的人不注意,阿夏传来自己的飞鹰,绑上书信,让飞鹰去找兔头。 让兔头那边派人盯着楚含燕的动静。 楚闻月站在自己的窗边,望着夜幕中来了又离去的飞鹰,轻轻关上了窗户。 …… 楚含燕回到陆府,第一时间吩咐下去,“去,把那安顺药铺给本夫人铲平了!” “再把那掌柜的绑来见本夫人!” 她倒是要问问,究竟是谁在背后授意! 入夜。 楚含燕派出去的人来回复—— “夫人,那安顺药铺白日里就摘下了招牌,那掌柜的也不见踪影了。” “你说什么?” 春意渐浓,离踏春宴的时间越来越近,楚闻月负责操办这次踏春宴,今日打算出门去看一下郊外场地的布置。 楚闻月今日穿了一件清水绿的锦裙,佩戴浅青绿珠花,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两旁,增添了几分柔美。 面上略施粉黛,淡雅而精致,眉眼如画,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优雅高贵的气质。 出门时,她带上了灵芝和阿夏。 在府门口,碰见了陈管家。 陈管家刚刚送走一辆马车,转身就看到楚闻月从里面出来,他立刻小跑过去,恭敬地行了一礼。 接着,他指向刚才马车离开的方向,“二小姐,方才丞相府派人来报,丞相夫人这两日头疼的旧疾犯了,需要卧床静养,明日的的踏春宴,怕是无法参加了。” “丞相夫人刚托府里的嬷嬷前来,还特意备了礼,聊表歉意。” 陈管家说着,将手里的锦盒,往楚闻月面前递了递。 楚闻月没有去接,只是淡淡地看了眼,浅笑一声,“我知道了,陈叔,你把东西收起来吧。” 这是她早就料到的事情。 若按照以前,她不知丞相赵明鹤的真面目,只怕真以为丞相夫人恰好病了。 可现在么,不过是对方存心,不想让她这场踏春宴办的漂亮。 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希望楚家能成功举办这次宴会。 只怕还有后招。 来到郊外时,宴场安置在一处桃花林里。 楚闻月踏进桃花林里,当瞥见宴场内只有零星的四张宴桌后,往管事的看去。 “为何还缺了那么多的桌椅?” 宴场这几日都有人在打理,听到楚闻月这话,管事的上前,躬了躬身,“启禀楚二小姐,小人今日正想去府上禀报呢。” “这宴桌都是京城内怀氏木行所出,谁知今早那木行店内的伙计来报,说是前阵子隔壁的安阳县下大雨,他们存在库房里的木材都泡了水,其中损失最多的便是黄花梨木,而咱们这宴桌又正是黄花梨木制成。” “如今,这宴桌只能按时送来四张……” 楚闻月微微敛眸,这么巧? 这次踏春宴请的,都是京中六品以上的贵夫人和千金,先前办的踏春宴,家家都要面子,所备的桌椅美酒佳肴,几乎都是上等的。 自己这次,定然也不能在这方面出纰漏。 “这明日就要开宴了,为何不早点前来禀报?”灵芝看着这帮人,分明就是故意为之。 管事的听闻,只弯着腰连连致歉,“这突发的情况,小人也预料不到啊,如今这黄花梨木桌不够,若不然的话……” “换杨木的吧?” 杨木在京城里,算是最便宜的木材了。 楚闻月冷静的看着管事,“你可以走了,这里不需要你了。” 而后往宴场外走去。 管事的见她走了,一脸不屑,自己早就荷包鼓鼓,也不差这一笔银子了。 第54章 看着楚闻月的背影,不禁又低讽一声,“我倒是要看看,如今整个京城的黄花梨木都被买断,你一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本事。” 楚闻月出了桃花林,灵芝在一旁干着急,“小姐,这管事的背后定有人授意,怀氏木行的人,只怕也被谁给收买了,会不会是曲姨娘做的?” 灵芝只能想到是曲氏做的。 毕竟这踏春宴,本该是曲氏筹办的。 楚闻月没有说话。 是谁做的? 她能想到的人,可太多了。 曲氏,丞相府,或者是楚含燕,都有可能。 可越是这样,她越不能退缩。 不过是黄花梨木而已,怀氏木行没有,京城别的地方,难道就没有吗? 阿夏始终一言不发。 也不知道这楚二小姐,怎么人缘就这么差,一个两个变着法的要折腾她。 也或者,就如她在京中蛰伏调查的那样,树大招风,想看楚家热闹的,怕是大有人在。 现在,她倒是要看看,如果自己不出手帮忙的话,楚闻月要怎么解决。 还是说,又只能掉眼泪哭鼻子。 但有些事,也不是每次都能掉眼泪就能解决的。 楚闻月去了北街。 北街向来人烟稀少,又离京中繁华街市甚远,这边的铺子也明显比其他几条街要少上许多。 楚闻月下了马车,凭着模糊的记忆,一路走街串巷,终于来到了一处挂着“李家木材铺”招牌的铺子前。 她轻轻抬眸,确认无误后便抬脚跨进了门槛。 一进店门,一股浓郁的木材味道扑面而来。 店内的空间不大,摆放着一些各式各样的木材和工具,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此时店内除了她以外,没有其他的客人。 一旁的墙角处,只有一名老者正坐在里面专心地锯着木头。 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老者抬起头来,望向她,似乎在等楚闻月开口说来意。 楚闻月走到老者身前,直截了当开口,“请问这里有黄花梨木吗?” 老者神色怪异了一瞬,但很快恢复正常,继续忙碌手中的活计,又继续忙碌起来,“没有。” 楚闻月并未气馁,转身走向店内各个角落状似随意的看了看。 不多时,她的目光停留在摆在铺面柜台上的那些木雕作品上,木雕大小各异,工艺精湛,图案绝美栩栩如生。 楚闻月伸手轻轻抚摸,心中感叹其巧夺天工之美。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转过头来,再次望向老者。 “请问有黄花梨木吗?我急需。” 老者闻言,似有不耐,“我说了没有就没有!我这里只卖京城里最次的木材!” 说完,他指了指大门口,示意楚闻月离开。 楚闻月面色淡定,没有恼意,耐心十足的看着对方,“老人家,我与你做一笔交易如何?” “只要你将你库房里的黄花梨木交给我,我有办法让这些木雕的主人,入将作监当差。” 老者愣住。 不知过了多久。 在楚闻月的眼神注视下,老者慢慢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木屑,“你跟我来。” 楚闻月勾唇,跟上老者的脚步。 老者腿脚不便,走路不快,楚闻月跟着他走向铺子的后门。 后面似乎是老者自家的院子,有三间屋子连在一起,老者走向其中的一间,在开门时,忽然转身。 “许我问姑娘两个问题。” “一,你为何知晓,我这里有黄花梨木?” “二,你又为何知晓,我儿想入将作监当差?” 这个问题,楚闻月回忆起来,又是一段往事。 第55章 将作监在大魏,一向负责修缮各宫陵寝的土木建筑机构,不仅掌管各宫苑的建筑修缮,还有些许金银翠玉的制造,包括各类异器,里头多的是各地甄选的能工巧匠。 亦是民间众多巧匠,挤破头都想进的地方。 将作监也是在三年后,被并入工部,由工部侍郎葛从青负责掌管调度。 这木雕的主人,若没记错,名叫李庭轩,自幼在这李家木材铺耳濡目染,手艺精湛。 当初,自己与林清朔还未彻底撕破脸时,林清朔便与工部侍郎葛从青走的极近,两府间也时常走动,包括她也曾跟随林清朔去过葛府赴宴。 曾有一次去葛府赴宴前,在葛府门口,遇见一个被府中驱逐的年轻男子。 男子手里提了一个木箱,里头摆满了木雕,对着府门大喊,“葛大人,求你给草民一次机会吧!” “草民李庭轩是被人害了,才错过了招考的时辰……” 最后,男子被府中护卫乱棍驱赶。 楚闻月与林清朔走下马车时,还往男子的方向看了眼。 当葛府管家前来迎接时,林清朔顺口一句,“此人是怎么回事?” 管家只笑说一句,“北街一家破木材铺的儿子,叫李什么的,前几日将作监招考巧匠时,此人误了时辰,没有准时赶到。” “不过一个穷酸的木匠家出身,家里也就祖上传了点值钱的黄花梨木,听说这次报名招考,还变卖了不少黄花梨木,否则怕是连这次的报名招考的银两都凑不齐。” “这将作监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就他一个穷小子,也配妄想就此改命。” 林清朔听着管家一口一个穷酸,穷小子,面色渐沉,语气冰冷,“既是如此,那此人便是无理取闹,还请快点解决,别扰了葛大人的清静。” 管家笑了一声,连连点头。 楚闻月回头看了眼被逼在墙角的乱棍打砸的男子,拉了拉林清朔的衣袖想说什么,林清朔已经绷着脸色,径自往葛府去。 后来。 自己病中,听闻葛从青受贿被斩。 临死前,林清朔信誓旦旦说,丞相许诺他工部侍郎一位。 想必,林清朔那段时间与葛从青的交好,也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今兜兜转转,自己竟来到了这李家木材铺。 而将作监,目前也不归工部管。 想塞个人进去,楚闻月自认为,没有什么难度。 “无意间打听到的。”楚闻月没有完整的回答老者的问题。 老者也不再多问。 老者打开库房门,又将一些包着木材的布掀开,扬起浓浓的灰尘。 楚闻月轻咳几声。 老者开口,“这些黄花梨木,在你们这些千金小姐眼里,只怕不算什么,但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我一直舍不得用,完好无损的保存在这库房里。” “我没用,普普通通一个老木匠,两个儿子将来娶妻都难,我便想着以后将这些黄花梨木变卖,还能卖些银两出来。” 说完,老者又顿了顿,“你确定,能让我儿入将作监?” 从去年开始,他儿子李庭轩便试着想入将作监,可将作监哪是能轻易进去的地方。 楚闻月点头,“我确定。” 老者稍稍放宽心,“既然如此,那有一事,我也必须得告诉你。” “大约在十日前,有人找上我,特意问我这里是否有黄花梨木,我告诉对方没有,对方便走了。” “我本不想蹚浑水,但事关我儿前途,这次,我也算豁出命去了。”老者神色坚定。 第56章 楚闻月猜想便是如此。 但说来,重活一世后的自己,似乎也没从前那般仁善。 只要能达到目的,她可以不惜利用身边的的任何一切,包括人。 想到这里,她的心间不禁涌上一阵寒意。 “李大叔,你放心,你的命,我会给你留住。” “我这边有一百两银票,在明日天亮之前,你想办法将这些黄花梨木,全部制成宴客的桌椅,送到明日踏春宴的桃花林里。” “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二百两银子作为回报,并且带你的儿子,去见安王府的魏熠世子,让魏熠带他去将作监。” 李大叔接过银票,激动得手有些发抖,“好。” …… 回到楚家时,已是傍晚。 楚闻月刚回府,陈管家又再次迎面而来,语气焦急,“二小姐,真是见鬼了,这白日里,太傅府,御史府,还有尚书府的夫人们,各个都抱病,说是明日无法赴宴了。” “这些可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夫人们,她们不来,再加上丞相夫人也不来,这踏春宴怕是要没人来赴宴了。” “老夫人知晓后,这会儿正在翠湖院里发脾气呢!” 楚闻月听后一笑,“不来就不来吧,人家既然病了,那也没办法。” “祖母既然发脾气,那一会儿你派人给她送些安神汤去,让她早点睡。” 楚闻月说罢,往照星阁的方向去。 陈管家无助的挠了挠头。 半路上,迎面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林清朔来了府里好几日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打照面。 林清朔看见楚闻月时,似也有些诧异,但不知为何,每次见到她,总有一种格外吸引自己的魔力。 总觉得,他与楚闻月已经相识了许久。 可她冷漠又疏离的态度与神色,又告诉他,一切是他想多了。 正犹豫要不要上前时,楚闻月已经靠近了他,眼含笑意。 “林夫子。” 林清朔到现在还不习惯夫子这个身份,但听到楚闻月这么唤自己,还是十分有礼的弯了弯腰,“拜见二小姐。” 楚闻月不动声色的望着他,知道此人狼子野心,“林夫子这几日似乎清瘦了。” 林清朔微怔,对楚闻月突然的关心感到诧异。 她竟如此关注自己? 楚闻月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看来教导我三妹,让林夫子费心了。” 林清朔推托几句,“楚三小姐天资聪颖,林某只是稍加教导,这些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楚闻月余光瞥见一道暗处走来的身影,唇角忽然绽开绝美的笑容。 这一眼,让林清朔不禁为之失神 俞婉走来的时候,远远便见林清朔背对着自己,而楚闻月正一脸亲昵的望着林清朔,脸上的笑容,是那般的夺目耀眼,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俞婉几乎气得咬碎牙齿。 难道她都努力让林清朔避开楚闻月了,难不成还是避不开前世的轨迹,又让楚闻月爱上林清朔了? 想到这,俞婉妒火中烧,快步上前,忽的挽住了林清朔的手臂,语气娇嗲,“夫子……” 这般做作的姿态,真是惹得楚闻月想发笑。 但还是做出一副诧异的样子,盯着俞婉和林清朔,“这位姑娘……如何称呼?若没记错,你也是我三妹新带进府的人。” 俞婉面露笑意,笑中带着锋利的攻击之意,“回禀二小姐,我叫俞婉。” 她虽是以林清朔贴身侍女的身份入楚府,可在楚闻月的面前,她不想以奴婢自称。 第57章 楚闻月会心一笑,柔和的目光从林清朔身上扫过,“原来,俞姑娘是林夫子的心上人。” 林清朔身体微微一僵,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心上人…… 他承认,自己长这么大以来,俞婉怕是对他最好的一个人,确实是他生命中,一个特殊的存在。 她不仅将自己从那个充满苦难和屈辱的奴隶市场解救出来,又帮他改头换面,更是承诺能帮他平步青云。 虽然不知道俞婉究竟能有什么本事,可俞婉对他的温柔体贴,让他难以抗拒。 他对俞婉的确生了几分好感。 可现在,面对楚闻月的这句心上人,加上楚闻月这般云淡风轻的姿态,他莫名有点……不想承认。 他也不知为何,明明恨楚闻月那晚没从奴隶市场带走他,又因为一些关于自己和楚闻月的梦境,又让自己忍不住想接近楚闻月。 俞婉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林清朔,似乎也在等他的回应。 半晌,林清朔露出一抹些许尴尬的笑来,“我与婉儿青梅竹马,让二小姐见笑了。” 林清朔算是承认了自己和俞婉的关系。 毕竟,如今自己一切都需要依靠俞婉。 俞婉松了口气,眼含胜利者的得意的光芒,直勾勾的望着楚闻月,“林夫子每日睡前都要温书,若无事的话,我们就先告退了。” 楚闻月轻轻点头。 在二人从身边经过时,楚闻月面上的笑意敛起。 …… 踏春宴开办。 一早,楚老夫人也喊头疼,不愿去赴宴,曲氏称要陪着楚老夫人,楚晶兰和楚云黛,倒是准备去凑个热闹,但也不急着出门。 楚闻月天没亮就出了门。 四更天时,等来了李家木材铺送来的宴桌。 以及见到了李大叔的儿子,李庭轩,以及李家几个帮忙赶制黄花梨木桌的亲戚。 二人均穿着干活时的衣裳,上面还布满了木屑。 李大叔见到了楚闻月,指了指运来的桌椅,“这里一共四十张桌椅,是用我库房里的黄花梨木赶制而成,多的也没有了。” 楚闻月看了眼这些桌椅,一夜之间赶制四十张桌椅出来,实在是劳心费神。 “辛苦了。” 楚闻月将答应给李大叔的二百两银票,递了过去。 李大叔没有去接,而后往李庭轩看了眼,面上带着几分卑微,推脱道,“昨日贵人给的一百两银票,已经足够了。” “这剩余的,我便不要了,还请贵人记得余下的承诺便好。” 一旁,李庭轩听到父亲这话,不悦的皱起眉头,“爹,我说过,我会凭自己的本事进将作监!” 楚闻月望着李庭轩。 十八九岁的年纪,正是心气最高的时候。 心怀远志固然可贵,可又有多少人败给现实,最后昏昏碌碌一辈子。 楚闻月看着李庭轩对自己不算友善的目光,“如今我能举荐你进将作监,便是你的本事了。” 这句话如同闪电一般,击中李庭轩的心脏。 他怔住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闻月不再看他,吩咐灵芝将银票塞给李大叔。 送走李家人后,楚闻月便等着人来赴宴了。 开宴的时间,定的是巳时(9-11点)。 楚闻月等到辰时(7-9点),等来的却又是几家来报—— “提督夫人说是要晚些时候再来。” “礼部侍郎和兵部侍郎的夫人,说丞相夫人病的厉害,今日要去探望,也不便来赴宴了。” “还有……” 听着这些个贵夫人们,大半都不来了,楚闻月丝毫不放在心上。 第58章 她们不来,总有人来的。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第一个来赴宴的,是沈家。 由自己的外祖母沈老夫人打头阵。 沈老夫人身着一袭深色华服,手持先帝亲赐龙头拐杖,一步步朝楚闻月这里走来。 沈老夫人今年已年过八旬,却还是精神矍铄,背脊挺直如松,许是身为将门世家的女子,步伐稳健有力,眉眼间透露出一股坚定而果断的气质。 她的身后,跟着沈家嫡长女沈南嫣,以及嫡次女沈瑶江。 沈南嫣早年习武时,入冰河伤了身子,尽管已是三月底的天气,身着一袭水蓝色的锦裙,却仍裹着一件纯白色的毛绒斗篷,以抵御身体寒冷。 不过既是如此,沈南嫣举头投足间,依旧英姿飒爽。 楚闻月见到沈家人后,不受控的记忆席卷而来,眼前又是大片大片的红色。 她快步走了过去,沈老夫人即使来时满面肃容,可在见到楚闻月的这一刻,眼中便深含慈爱的笑意。 楚闻月走近到沈老夫人面前时,已是腿一弯,跪倒在沈老夫人的面前,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外祖母。” 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思念与悲伤。 沈老夫人见她这般,满是心疼,弯下腰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好孩子,这是怎么了?” 慈爱又温柔的语气,让楚闻月鼻尖泛酸,眼泪更是无法止住地流淌下来。 “乖孩子,别哭,今日有外祖母给你撑腰。”沈老夫人看着空无一人的宴桌,只当楚闻月是因为无人赴宴感到委屈才如此。 楚闻月抬起头,看着外祖母的双眼,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以前怎么没发现珠珠表妹如此爱哭。”沈南嫣笑望着楚闻月。 楚闻月吸了吸鼻子,亲昵的唤了一声,“表姐。” 沈南嫣轻轻点头,“乖。” 沈瑶江凑过来,朝楚闻月做了个鬼脸,“珠珠表姐这么大还哭,羞羞脸哦。” 沈老夫人笑了起来,“听瑶江说,你在跟她学武功?” 说到这个,楚闻月还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眸,“嗯,我想……锻炼锻炼身体来着。” “倒是不错,瑶江是个习武的好苗子,虽然年纪小,但你跟着她学两招,倒是够用了。”沈老夫人赞同点头。 楚闻月带她们入座。 沈老夫人看了眼四周,忽然问起,“你们府中那些女眷,怎么一个都没来?” 楚闻月勾起唇角,动作轻柔娴熟的替沈老夫人斟茶,“许是有事路上耽搁了。” 沈老夫人哼了一声,“长者为老不尊,何以做一府表率。” “这么多年,行事做派竟还如此小家子气,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沈家虽与楚家结了亲,但这些年,因为楚老夫人明着偏宠曲氏,又多次表达对沈映如的不满,这些言语,多少都传了一点到沈家的耳朵里。 尽管楚征元还时常去沈家拜访两位岳父岳母,维护岳婿关系,但时间久了,沈家往楚家走动的也渐少。 沈老夫人与楚老夫人,也渐渐成了水火不容的状态。 楚晶兰和楚云黛抵达宴场的时候,便听到了沈老夫人的话。 楚云黛往楚晶兰看了眼。 果然,楚晶兰已经面露不满,快步走了进去,“哟,沈老夫人这么早就到了,算算真是好些时候没见了。” 楚晶兰走近,又自顾自的道,“今日是闻月第一次办这样大的宴会,府中上下都挂心不已,真是生怕弄砸了,回头楚家在京中无颜面。” 第59章 “诶?” “这开宴的时辰都到了,怎么还不见其余人来赴宴?” “闻月,你确定送邀请帖时,没说错时辰吗?” 楚晶兰话中一阵夹枪带棒,沈南嫣听得皱眉,想回呛几句,却听楚闻月道,“时辰都说清了,大姑姑和三妹安心入座便可。” 楚晶兰笑了一声,不再说话,和楚云黛一同入席。 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渐渐有人到了。 工部侍郎府的葛夫人,吏部侍郎府的秦夫人,以及京兆尹府的韩夫人携着府中千金,入了桃花林。 葛夫人边往这边走,便已经笑说起来,“今日这桃花林风光潋滟,来赴这踏春宴,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是啊,我早盼着今年的踏春宴了,还特意找了许多的字谜来解,就盼着今日在各位姐姐妹妹面前,显摆显摆呢。”戴夫人说着,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韩夫人走近,见到沈老夫人后,有礼的弯了弯腰,“见过沈老夫人,多年未见老夫人,老夫人身体可都还好?” 人多了起来,踏春宴也逐渐有了宴会的气氛。 楚闻月招待她们过后,先安排她们入座。 开宴的巳时已到,可还是空了许多的座位。 沈瑶江吃了口桌上的蜜糖酥,催着楚闻月开始,楚闻月却对她眨了眨眼。 下一刻,见到宴场外,又有身影走近。 “怎么都没人啊?” “母亲还特意让我来赴约,这怎么都空荡荡的?” 楚闻月望着来人。 陆梦璇。 小姑姑楚含燕的女儿。 和陆梦璇一起来的,还有京中好几位千金。 丞相府嫡女赵景妤,御史府嫡女柳宁以及尚书府嫡女齐玉晗。 几位都是京中的名门千金,来时身后还跟了大批的下人。 意料之中找茬的来了。 这些个嫡女,楚闻月只与陆梦璇打过交道,其余的几位,有耳闻却从未接触过。 “表姐,你来了。” 楚闻月走近,笑意盈盈的唤了陆梦璇一声表姐。 陆梦璇翻了个白眼,环抱双臂,“这可不敢当。” “梦璇,你们表姐妹,似乎看起来关系不太好的样子。”丞相府嫡女赵景妤掩唇轻笑。 楚闻月见到对方,忽的伸出手,热情的握住赵景妤的手,“常听赵伯伯提起景妤姐姐,还让我多和景妤姐姐接触呢,今日一见,景妤姐姐果真和我想象的一般,貌若天仙,令人羡慕不已。” 赵景妤没说话,只盯着楚闻月的脸看。 说起来,京中这些世家千金,要说一个她最讨厌的,便是这平阳侯府的嫡长女,楚晴曦。 她见过几次楚晴曦。 这楚晴曦得一副国色天香之貌,又饱含才情。 更是从十四岁开始,便掌楚家内宅,将楚家内宅打理的井井有条,父亲甚至,还有意让对方成为自己的大嫂。 赵景妤对此,莫名对楚晴曦没有任何的好感。 可今日倒是没想到,印象里自己根本没什么印象的楚二小姐楚闻月,竟是这般的仙姿迭貌。 赵景妤身为相府嫡女,自是自幼众星捧月般的长大,走到哪都是焦点,如今竟有了浓浓的威胁感。 赵景妤眼神逐暗。 她不允许,在京中有这样的对手存在。 从楚闻月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手指轻轻捻了捻,仿佛被什么脏东西碰过一般。 环顾了眼四周,语带不屑,“这怕是我参加过的,最冷清的踏春宴了。” “原本母亲在病中,我是不愿前来偷乐的,可想想还是给侯府个面子来一趟,现在看来,今年的踏春宴,办得可真不怎么样。” 第60章 赵景妤说完,御史府嫡女柳宁跟着附和笑了起来,“往日踏春宴都是各家主母着手操办的,今年侯府不知怎的,让一个比我们年纪还小的嫡女来办。” “楚家自己就不重视这踏春宴,又怎能让别人信服高看?” 陆梦璇眯起眸子,想到这几日母亲在家萎靡不振,嘴里痛骂楚闻月,心里就一阵不爽。 今天,说什么也要让楚闻月丢尽脸面,好为母亲出口恶气。 沈老夫人见来者不善,出声提醒,“几位千金既然是来赴宴的,便请入座吧,莫误了开宴的时辰。” 赵景妤等面色稍稍一变。 沈老夫人的面子,倒是不能不给。 毕竟对方不仅是一品诰命夫人,更是镇国大将军的妻,建威将军的母亲,以及手握先帝亲赐龙头拐杖。 倒是个不能得罪的对象。 赵景妤刚起了收敛几分的心思,陆梦璇满脸鄙夷,带着嘲讽开口,“这宴席就这么几桌人,怕是都办不起来,如何入座?” “我看啊,这踏春宴索性改个名字,换成你们沈楚两家的家宴好了。” “我们不如自己去踏青,还比待在这有意思多了。” 柳宁很满意这个提议,“好啊,正好我今日也准备了字谜。” “那咱们就去吧,反正这里也没人来。” 赵景妤嗯了一声。 几人正要离开,却听桃花林入口处,传来一道凌厉的女声—— “谁说无人赴宴?”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名身着华服、气势威严的女子正缓缓走来。 她的眼神犀利如刀,仿佛能看穿人心。 “踏春宴乃是流传了几十年的传统,岂容你们在此放肆!” “哀家看你们都是活腻味了!” 楚闻月弯唇轻笑。 来了。 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被一群人簇拥着踏入宴场,身着华丽的宫装,头上戴着凤冠,显得格外庄重威严。 这边沈家人以及楚闻月见到对方,已经全数站了起来,往前准备恭迎太皇太后。 楚云黛不明所以,但见楚晶兰脸色微变,也跟着起身上前。 陆梦璇赵景妤等人虽然从未见过太皇太后,可对方自称‘哀家’,只要有脑子的,当场就能猜出对方的身份。 只是,这太皇太后不是礼佛离京避世多年,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出现? 楚闻月当真如此面子大,能请得动太皇太后? 几人心中暗感不妙,但此刻也是骑虎难下。 一时间,宴场所有人满面仓惶,纷纷跪下迎接太皇太后的到来。 太皇太后望着跪了一地的人,她的目光缓缓地扫过眼前跪着的众人,最终停留在沈老夫人的身上。 走太皇太后走近,慢慢地弯下腰,伸出手轻轻地扶起沈老夫人,作优雅而缓慢。 “阿娴,多年不见了。” 沈老夫人微微抬起头,眼中有泪光闪过,“是啊,已有七年多未见了,不知太皇太后一切可好?” “都好。”太皇太后轻轻拍了拍沈老夫人的手背。 二人当年在闺中时,两府离得近,便是亲密无间的姐妹,如今啊,望着对方满头白发,即便布满岁月的痕迹,依然能够感受到那份深厚不变的情谊。 寒暄过后,太皇太后才让其余人都起身。 “太皇太后怎会突然回京?”沈老夫人站在太皇太后身边,忽然笑着问起。 太皇太后笑笑,“再过三个月,便是皇帝生辰,哀家特意从文灵山启程回京。” “昨日在快到回京时,又听闻今年这踏春宴开始了,便想着过来图个热闹。” 第61章 “哀家还听说,今年筹办踏春宴的,是平阳侯府楚家,也就是映如的孩子。” 提起沈映如,太皇太后也深感惋惜。 明明也是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怎得就早早的去了。 实在福薄可惜。 提起自己的女儿沈映如,沈老夫人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的思念。 她朝着楚闻月招了招手,“闻月,快来拜见太皇太后。” 楚闻月闻言,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向太皇太后行礼,“臣女楚闻月,拜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楚闻月身上,细细打量着。 片刻后,她满意地点点头,笑着说,“这眉眼,和映如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语气之中,透露出对楚闻月的些许喜爱。 接着,太皇太后话锋一转,“听说此次这踏春宴,是由你来负责置办的?” 楚闻月低头回答道:“回禀太后娘娘,正是。” 她的语气平静而认真。 话落,太皇太后微顿,望着这里不算多的人,略显诧异的望向自己的贴身侍女阿兰,“来时,你同哀家说,这踏春宴是几时开始?” 侍女阿兰恭敬回答,“回禀太皇太后,是巳时。” “既是巳时,怎得就这么些人?”太皇太后瞥了眼这空了大半的桌椅,不知道在问谁。 楚闻月适时上前,语气恭敬,“启禀太皇太后,今日丞相夫人以及御史夫人等,身子不适,皆抱病在府,无法出席。” 太皇太后作为一个在宫中斗了大半辈子的人精,一听这话,便听出了些许的不寻常。 “哦?是吗?” “莫不是这京中时下流行什么怪症,让那么多人都同时病了。” “如此严重之事,可万般不能耽搁。” “阿兰,你即刻入宫,传哀家懿旨,调一批太医出宫,去给今日这些称病的夫人千金们,好好的瞧一瞧,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闻言,赵景妤等人面色一变,眼中透露满满的惶恐之色。 谁也没想到,本来等着看楚家乐子的踏春宴,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赵景妤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时,只见太皇太后已经入座,面色凝肃,不容置喙。 叫阿兰的侍女已经俯身应下太皇太后的话,小跑着出了宴场。 等待的过程里。 太皇太后与沈老夫人相谈甚欢,楚闻月站在一旁斟茶递水,沈瑶江时不时童言童语,惹得太皇太后阵阵发笑。 楚晶兰和楚云黛的心,到现在都没松懈下来过。 太皇太后虽然看起来是在给楚家出气,可她们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毕竟自家的老太太和曲氏都没来,真怕波及到自家。 旁边陆梦璇已经抖了好久了,这会儿四个人挤在一起,谁也不敢开口。 工部侍郎府的葛夫人以及京兆尹府的韩夫人等,则是安安静静的端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等着看热闹。 这次啊,以丞相夫人为首这几个,怕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了。 也不知道这丞相夫人这次是怎么回事,明明相爷与平阳侯关系甚好,两家听说还要结亲,亲上加亲,这次怎么偏偏就不来了? 最后几个夫人得出总结,恐怕丞相夫人是真的病了。 一直等到午时都过了。 桃花林处,忽得浩浩荡荡来了一大批的人。 楚闻月放眼望去。 之前抱病的丞相夫人,御史夫人,尚书夫人,还有那礼部侍郎夫人,兵部侍郎夫人,以及提督夫人楚含燕,还有好些个叫不出名字的,都往这里来了。 第62章 甚至,自家的祖母以及曲氏都一起来了。 她们一群人的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太医。 这些个夫人以及千金们,一个个走近时,面色恐慌,二话不说跪倒在太皇太后的面前。 “臣妇拜见太皇太后。” “臣女拜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望着这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往自己的侍女阿兰看去。 阿兰走到太皇太后的身后,望向其中一名太医,“吴院判,你来说吧。” 吴院判点头,看了眼四周,深吸口气,如实禀报,“启禀太皇太后,臣已给各位抱病的夫人诊过脉,她们……” “都无恙啊!” 四周诡异的寂静。 桃花林的桃花似乎都在这一瞬,停止了飘舞。 太皇太后似笑非笑,面露诧异,“哦?那就怪了,哀家不是听说,这些臣妇各个突然抱病,卧床不起……” “吴院判,莫非是你医术不精?” 吴院判一哆嗦,连忙磕了个头,“回禀太皇太后,臣是与其他太医们共同诊治,想必……不会出错啊。” 太皇太后冷笑,“那既然不是你医术不精,便是……” 太皇太后拉长尾音,即便离京避世多年,可举手投足间,上位者的压迫感满满,令人望而生畏。 楚闻月默不作声的望着这出戏唱到现在,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 丞相夫人既然敢联合这些臣妇带头摆她一道,那也别怪她去搬其他的救兵了。 算到皇帝即将寿辰,她便求着魏熠,提前给太皇太后修书,请她老人家入京。 太皇太后又向来疼爱魏熠这个活宝孙子,加上本就要入京赴皇帝寿宴,必定不会拒绝魏熠。 天时地利人和。 她占尽一切机遇。 底下这些跪着的臣妇们已然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 谁也没想到,太皇太后居然会冒了出来。 而且还如此声势浩大,请了宫中太医来给她们诊脉。 如今假病被当场拆穿,又是当着太皇太后的面,这位可是连皇上和太后都要给九分颜面的人啊。 若怪责下来…… 相府作为百官之首,加之这次的事情又是丞相夫人挑起来的,丞相夫人难辞其咎。 可面对当下的场面,她张了许多次的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启齿。 余光瞥见赵景妤的时候,丞相夫人忽然伏倒在地,“启禀太皇太后,臣妇前两日晕眩的旧毛病发作,实在难忍。” “但这踏春宴,也是楚家倾心相邀,又怕辜负对方盛情,于是就派了臣妇的女儿景妤前来。” “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赵景妤听到自家母亲的话,立即开口,“太皇太后,母亲前两日的确身体抱恙,就派了臣女前来。” “实在不是故意不想来赴这踏春宴,毕竟,毕竟咱们府与侯府,也是多年交好了。” 太皇太后眸色微眯,“是吗?” “那哀家方才来时,怎听见你们几个小妮子在说,这里无人赴宴,准备要走?” “……” 无人敢在为自己辩驳。 这位太皇太后虽然年事已高,可耳聪目明着,实在不好糊弄,此刻说多错多。 太皇太后望着这些人,她入后宫多年,自然知道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可如今一个踏春宴,不仅暴露了这些女人心怀不轨,也更暴露了这些个臣子之间,私下拉帮结派,这样又如何能齐心帮皇帝巩固江山。 说起这其中最可气的,便是…… 太皇太后锐利的目光,扫向还跪着的楚老夫人和曲氏。 楚老夫人原本听说无人赴宴,先是气恼,但又有些舒心,“闻月办不成这踏春宴,这也就说明,她无法堪当掌家的大任。” 第63章 正沾沾自喜着,府里忽然来了太医。 此刻,一把年纪的楚老夫人,才跪了一小会儿,膝盖已经酸软,抖得厉害。 迎面是太皇太后劈头盖脸的斥责声—— “为老不尊!” “身为一府之长,竟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一声为老不尊,对楚老夫人来说,几乎是这辈子听过的,最严厉的责备声。 她一向注重脸面和名声,身为平阳侯的母亲,世人多少都要给她三分颜面。 今日在这么多的晚辈,以及最讨厌的沈家人面前,被太皇太后如此训斥,楚老夫人一瞬间感觉都要活不下去了。 曲氏想说什么,可发现根本轮不到自己说话。 楚含燕听到母亲被训斥,气得咬牙,最近也不知道被什么脏东西给缠上了,做什么都倒霉。 巴豆这事儿自己还冤得没处说去,本想借着这踏春宴,看楚闻月丢尽脸,没想到冒出个太皇太后。 这老太婆都多少年没回京了,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回来。 楚闻月这运气,是真好! 楚含燕一肚子脏话想骂。 但眼下说多错多,只能太皇太后说什么,她们就应什么。 太皇太后今日着实被这些女人气到,若换成从前,她定当将这些兴风作浪的女人,拖出去打个几十板子再说。 可如今,境遇不同。 若惩罚了这些女人,这帮女人以及她们背后的男人,难免对楚家,对楚闻月怀恨在心。 楚闻月尚在闺中,未来不明,这对她的将来,没有任何好处。 倒不如…… 太皇太后瞥了眼楚闻月和沈老夫人等,又转身盯着下面的人,厉声道,“如此欺上罔下,哀家就该责打她们一人五十大板!” 底下,这些个妇人以及千金们,面色煞白,伏地求饶。 沈老夫人上前,握住太皇太后的手臂,堆上笑脸,“太皇太后,今日是个开心的日子,您又刚回京,犯不着如此动怒。” “诸位与楚家,与闻月都无冤无仇的,估摸也不是存心如此,毕竟这时节天气多变,人也常有不适之感。” “闻月,你说呢?” 沈老夫人刚刚明白了太皇太后的眼神,默契十足的配合附和着。 作为外祖母,她自然也不想帮楚闻月树敌。 太皇太后也顺势看向楚闻月,“闻月丫头,今日这宴会是你置办的,你来说说,哀家该如何责罚她们?” 楚闻月知道,太皇太后这是在给她机会。 楚闻月微微侧过身子,宛然一笑,“既然各位不是有心不来赴宴,那咱们不如一笑而过。” 她的语气清浅,仿佛春风拂过湖面般平静而温和。 接着,她转头看向太皇太后,眼中透着尊敬和感激之情,“今日太皇太后大驾光临,令这踏春宴增添了了一道不一样的风景,臣女也想尽一份心,让太皇太后回京的第一日,不要留下任何的不愉快。” 她的话中满是对太皇太后的敬意和关心。 话落,楚闻月目光又扫过在场的众人,“今日时辰尚早,这踏春宴我准备了诸多的美酒佳肴还未奉上,既然各位夫人以及姐姐妹妹们,身体都无恙了,不如就都留下喝杯酒水再走吧?” 她的声音中透露出真诚与善意,展现的大度宽容,巧妙地化解了当下的尴尬局面。 太皇太后见楚闻月算是个心胸宽泛的,不禁夸赞,“你小小年纪,倒是大度。” “都平身吧。” 底下跪着的人,在此刻,统统长舒一口气。 第64章 刚刚她们差点以为,今日不死都得掉一层皮了。 没想到楚闻月竟然还帮她们开口说话。 之后,在太皇太后的眼神压迫下,诸位贵夫人以及千金们,纷纷落座。 原本空置的席位,尽数坐满了人。 楚闻月还十分‘贴心’的,将酒水换成了白开水,“各位夫人们身体才刚好,怕是不能饮酒喝茶,就喝点儿白水吧。” 贵夫人们看着这毫无档次的白开水,却还得笑着夸一声楚闻月心细。 楚老夫人仍旧在为那句‘为老不尊’伤怀,此刻毫无胃口,只想快点离开,可碍于太皇太后在这里,她还得时不时露几个笑脸,十分煎熬。 这时,沈老夫人忽然端着酒杯,朝她走近。 沈老夫人看着这楚老夫人,嘴上微露笑容,眼中尽是冷意,“亲家,许久不见,我敬你一杯。” 楚老夫人一点也不想喝沈家的敬酒。 可现在推脱不掉。 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端起眼前的白开水,举杯,正要饮上一口时,忽听沈老夫人问道,“听说晴曦不在府里,如今府中是闻月在掌家。” “原本我还挺担心闻月年纪小,掌家之事又向来繁琐费心,没想到咱们闻月今日把这踏春宴办得如此漂亮。” “看来啊,也是亲家平日教导的好啊。” 二人的席位在最前排,离得近的太皇太后听到这边的对话,“哦?闻月丫头小小年纪,便开始掌家了?” 沈老夫人先一步点头,“是啊,不过是暂时代替她大姐的。” 太皇太后看了眼楚闻月,满意的笑笑,“这孩子心思细腻,为人纯良,掌家对她这个年纪来说,虽不容易,但倒也是份历练。” 楚老夫人听着她们的对话,差点喷口血出来。 太皇太后都开了口,闻月手里的的掌家之权,一时半会怕是真的是拿回不来了。 楚闻月静坐在椅子上,听着耳边传来的对话声,又看着周围这些女人,被迫露着笑脸,相互做出欢心喜悦的姿态,不禁弯起唇角。 在一幕幕里,曲氏始终握紧拳心,后槽牙都快咬碎。 午后,春日气候舒爽,太皇太后与沈老夫人先一同离场。 楚闻月搬出自己准备好的字谜,剩余的那些贵夫人以及千金们,即便是这会儿一个个巴不得赶紧离开,但却也没一个人敢提前走。 谁知道太皇太后的眼线有没有留下。 这会儿围坐在一起,等楚闻月出字谜。 楚闻月出一个,她们猜一个,很是配合。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楚闻月又让人拿来了几个精致的铜壶和箭矢,让众人轮流投掷。 众人面上玩得不亦乐乎。 心里骂的一个比一个脏。 即便如此,面上却还是笑容不减,配合着楚闻月走完踏春宴的所有流程,硬生生熬到太阳西斜,天色渐暗。 终于,天黑透了。 楚闻月站起身来,微笑着对众人说,“不知不觉天都黑了,那今日的宴会,便到此结束吧,真是承蒙各位夫人以及姐姐妹妹们的赏脸,闻月心中,感激不尽。”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告辞,一个个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嘴上还得对着楚闻月说几句关切的话。 楚闻月亲自将她们送上马车,看着一辆辆马车渐行渐远,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笑意浓厚。 待全部人都离场后,灵芝迎了过来,“小姐,奴婢今日可吓坏了,差点以为踏春宴办不成了。” 第65章 楚闻月微叹口气,“是啊,好险。” 阿夏原本见楚闻月被那帮子千金小姐欺负,还在犹豫要不要帮一把,没想到这太皇太后出现的太及时了。 不过,以他们往日的情报,太皇太后从前连宫中的宴会都不怎么参加,如今又在外避世,可不像是会随便赴踏春宴的人。 这就奇怪了。 一夜过去。 楚闻月晨起时,便见灵芝端着水盆,神神秘秘的凑近,“小姐,奴婢听说,老夫人昨日回府,闹了许久,今早真的病倒了。” 楚闻月对着铜镜佩戴耳坠,“太皇太后那一句‘为老不尊’,可谓是打蛇打七寸,祖母向来要面子,如今在全京城的贵夫人面前丢尽脸面,自然受不住。” 灵芝抿唇偷笑,又想起什么,“方才老爷去上朝前,来过咱们照星阁,称大小姐没回来之前,还是由小姐你来掌家。” 楚闻月嗯了一声,“我今日出府一趟,阿夏跟着我便行,你留在府里休息。” 灵芝乖巧点头。 楚闻月穿戴好后,便带上阿夏,往府外去。 远远地,便见陈管家捧了一堆的锦盒,踉踉跄跄的往后院的方向来,连路都快看不清了。 “陈叔。” 楚闻月叫住他。 听见楚闻月的声音,陈管家探出头来,“哎哟二小姐,这一上午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丞相夫人,御史夫人,还有好几位侍郎夫人,都派人来府上给你送东西。” “这会儿啊,大门口还堆了好些,我都拿不下了。” 楚闻月淡笑,“挑几样送到祖母那里去,剩余的放到府中库房里去,让账房登记在册,莫要出错。” 送她的,她便留下。 不要白不要。 陈管家会意。 楚闻月出了府,从厨房方向出来,正端着滚烫药碗的曲氏,神色复杂。 楚云黛跟在一旁,眉眼间也满是不解,“昨日还以为,二姐这踏春宴定是办不成了,没想到运气真好。” 曲氏面色阴沉,“没办法,她背后还有沈家的人给她撑腰,没看见昨日太皇太后与那沈老太太,关系好的和什么似的。” 曲氏心中烦躁不已,她近来可真是霉穿了。 二叔的平香坊被封,自己挪用账房银两一事又被揭穿,本就在老爷面前不得脸,还指望老太太能帮帮自己。 谁知老太太也就是个纸老虎,嘴上厉害,实际没半点用。 这么多年,主母身份没帮自己讨来,现在连个掌家之权都被楚闻月稳稳拿捏。 如今太皇太后一句‘倒也是份历练’,不仅肯定了楚闻月掌家,更是连老太太的嘴都彻底堵住了。 眼下,这不争气的老太太还病倒了。 自己不仅要去侍奉,还得眼睁睁看着楚闻月这副得意洋洋的模样,真是憋屈死了。 曲氏深吸口气,看了眼身旁的楚云黛,二人往翠湖院的方向走去。 路上,曲氏问起,“你身边那位新来的夫子如何?可有教你什么大道理?” 提起林清朔,楚云黛唇角弯起,轻轻点头,“这位林夫子不愧是阮崇大师的师弟,不仅学识渊博,还传授我许多书册上未提及的见解。” “有时候,我都仿佛进了另一个新的世界。” 闻言,曲氏稍稍放宽了心,“那便好。” “再过三个月,便是皇上的寿辰,皇上刚登基,后宫只有那么几个妃子,后位空悬,只怕太后和众多大臣们,都催着早日立后。” “云黛,即便母亲没用,没能给你一个嫡女的身份,但再怎么说,你也是平阳侯府的庶女,侯府庶女论起来,怎么也比那些三品官员府中的嫡女金贵。” 第66章 “趁这段时间,你多与这位林夫子涨涨学识……” “姨娘这边也会想其他办法的。” 楚云黛点头,神色坚定,“姨娘,你放心吧,女儿会替你讨回这些年的不公。” 曲氏满面欣慰。 …… 水榭楼。 “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你就打算拿这几杯茶敷衍我?” 魏熠得了楚闻月的邀约,二话不说出府,来了这茶楼。 楚闻月笑笑,“自然不敢这么敷衍你,不过今日还有个小忙要请你帮一下,改日一起补偿你。” 魏熠挑眉,“什么忙?” “帮我引荐一个人,去将作监当差。”楚闻月答应李家的,也得做到。 魏熠对她这几日干的事情,倒是有耳闻,眸中不禁透出几分好奇,“话说起来,你是怎么知道北街那个鸟不拉屎的木材铺,有黄花梨木?” “无意间听人说起的嘛。”楚闻月喝了口茶,搪塞了过去。 魏熠才不信。 但楚闻月不想说,他也懒得多问,“行,不过是打声招呼的事情。” 楚闻月道了声谢,便往雅间窗户外看去,一边喝着茶,一边望着楼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发呆。 就在思绪飘散时,忽听魏熠开口—— “楚闻月。” “你想当皇后吗?” 楚闻月得亏刚刚一口茶咽下去了,不然肯定喷魏熠一脸。 皇后,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 前世糊涂一生,这辈子,她只想守住自己想守护的人,只想…… 用最残忍的手段,弄死林清朔。 “为什么这么问我?” 楚闻月望向他,魏熠这么问,只怕是有原因。 问完,又忽的想起这次太皇太后回京,是为了皇上的寿辰,后位空悬,只怕也急于在她们这些世家千金里,择一位适合的。 先帝一共有二十个皇子。 最长者是魏熠的父亲安王,已年过五旬。 最幼者今年只有九岁。 如今登基的皇帝魏焱,今年刚到弱冠之年,是先皇一众皇子中,排行第十六的皇子。 在皇帝魏焱登基之前,只怕所有人都以为,会是景王魏景焕继承大统,毕竟这位景王是众多皇子之中,最先封为亲王之人,且与魏焱都是中宫嫡出。 然而,想归想,也轮不到楚闻月来揣摩先皇的心意。 魏熠吊儿郎当的靠坐在椅子上,玩着茶杯盖子,“还不是你如今在这京城里名声大噪,人人都知侯府嫡女楚闻月,小小年纪便可独当一面。” “连祖母昨日都夸了你。” “我倒是不反对你当皇后,我只是光想想以后你成了我的十六嫂,我就鸡皮疙瘩起一身。” 不仅魏熠起鸡皮疙瘩,楚闻月都忍不住摸了摸手臂,“你别想了,不可能。” 说完这句,楚闻月又陷入沉默。 魏熠这话,倒是给自己提了个醒。 虽然自己未必能被看上入宫,但防一防,总归错不了。 从茶楼出来后,楚闻月便回府了。 天黑前,得到了魏熠手下的口信,说是已经安排李庭轩,入了将作监当差。 原本有了魏熠这个安王府世子的引荐,李庭轩可以不必从将作监最辛苦的小工匠做起,但李庭轩强行要从最底层开始,那便由他去了。 …… 楚闻月在府中待了好几日,老太太病着,曲氏在一侧侍奉,顾不上找她麻烦,她倒也乐个清净。 闲暇时,想起在外的姐姐以及哥哥。 哥哥奉皇命去了尧州,身边还带个虚伪阴险的顾淼,也不知此行是否能顺利。 算算日子,只怕还得一个月才能回京。 倒是姐姐那里…… 姐姐先前和祖母一同离京回祖宅,这老太太都回来那么久了,怎么还不见姐姐回府。 第67章 楚闻月心中隐隐担心起来。 这时,陈管家来报,“二小姐,丞相大人今日在咱们府中与老爷一同用膳,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提起丞相赵明鹤,楚闻月皱起眉头。 他来做什么。 楚闻月去了膳厅。 到了膳厅门口时,便听里头传来丞相和自家父亲的笑声。 “哈哈哈,都十几年过去了,难为你还记着。”楚征元爽朗的笑声传了出来。 丞相紧接着道,“这件事,我恐怕得笑话你一辈子。” “来,再干一杯。” 听着里头的碰杯声,楚闻月眸色暗沉,周身气压都低了下来。 她永远会记得,临死前的那句—— “丞相大人许诺,只要我帮他扳倒了楚家,他便许我升任工部侍郎一职。” 这赵明鹤究竟有多恨他们楚家。 想到这,楚闻月忍不住直接推门进去。 里头的两人已经喝了一壶酒,这会儿都带些酒意,见到楚闻月来了,楚征元笑着朝他招手,“珠珠,你赵伯伯来了,快来拜见一下你赵伯伯。” 一旁,丞相赵明鹤正含着和善的笑意,睨着楚闻月。 楚闻月望向赵明鹤,这赵明鹤这么会演,自己也不能被比下去啊。 于是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来,“闻月拜见赵伯伯,许久不见赵伯伯,不知赵伯伯身体可都还好?” “都好都好,月丫头快坐。”赵明鹤招呼楚闻月坐下。 楚闻月点头。 刚坐下,便听赵明鹤又笑道,“听闻月丫头如今出息了,都接替晴曦开始掌家了,上回听我夫人说,那踏春宴月儿办得实在漂亮,连太皇太后都跟着夸赞。” “只是……” “今日特意叫你来,赵伯伯有件事,也想和你亲自解释一下。” “你伯母那两日的确是身子不适,竟让其他几家都会错意,以为咱们丞相府要带头给月丫头下马威。” “征元,月丫头,你们说说,凭咱们两家多年的交情,这怎么可能!” 楚闻月始终保持笑意,“是啊,凭我们两家多年的交情……赵伯伯和赵伯母,怎会故意给我们使绊子呢!” 赵明鹤面色稍稍一顿,总觉得在楚闻月的话中,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但见楚闻月笑的傻乎乎,一副傻乐的样子,赵明鹤心中的那份不对劲又转瞬即逝。 “来,赵伯伯敬你一杯。”赵明鹤端起酒杯,敬楚闻月。 楚闻月端起酒杯,轻抿一口。 一顿饭楚闻月食之无味,准备先告退时,忽听赵明鹤开口,“征元,晴曦不知何时回府?” “玉白已经念叨了晴曦许久,连聘礼都早早的备好,就等着晴曦回京了。” “咱们两家结亲之事,可是从映如在世,晴曦还年幼时,咱们就念叨到了现在,玉白又倾心晴曦许久,这回啊,可真是等不及了。” 楚闻月的心,再度沉了下来。 赵玉白。 前世害惨了姐姐的那个奸人! 赵明鹤搬出了沈映如,又提起楚晴曦年幼,这让楚征元心中感慨万千。 关于赵家这位嫡子赵玉白,楚征元对其印象不错,是个才气斐然,风度翩翩的少年。 他也曾想过,以晴曦侯府嫡长女的身份,能争一争后位也未尝不可。 但转念想想,那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与其让晴曦困在那深渊一生,倒不如让她选个世家公子。 平时两府走动也方便。 如今自己的好兄弟提出结亲,对象又是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这门亲事,似乎再适合不过了。 楚征元开口,“我且派人快马加鞭,去祖宅请晴曦回京。” 第68章 “那便好,待晴曦回京,我们赵家,立马奉上聘礼,择吉日迎娶晴曦入府。”赵明鹤端起酒杯。 楚闻月静静的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言不发。 直到赵明鹤离府后,她忽地朝楚征元开口,“父亲这就决定了姐姐和赵玉白的婚事,可有问过姐姐的意思?” 楚征元望着楚闻月的眼神,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一种深沉坚定,好似能直击人心。 近来发生些许事,从楚霄临出门时,珠珠的梦境,以及她办下这次的踏春宴,总觉得这个女儿,变得很不一样。 但对一个父亲来说,这种变化虽然有些突然,但女儿有这般能力,他是欣慰的。 “你又怎知,你姐姐不愿?” “或许,她对玉白,也是有情的呢?” 楚闻月微怔。 不知多久,楚闻月和楚征元一起离开了膳厅。 出门时,恰好又碰见了曲氏从不远处的厨房里头出来。 曲氏如今伺候老太太,一天五六顿的汤药伺候着,当看见楚征元和楚闻月后,曲氏笑着迎了过去。 这段时间,因为之前贪账一事,楚征元对曲氏不冷不热,即便是见了面,也只是简单说几句。 更别说去她院里了。 曲氏快憋屈死,原本以为自己手握掌家之权,回头老太太再扇扇风,自己就能坐上主母之位。 这下全被搅和了。 楚征元见曲氏迎面来,又望见她手里的汤药,“母亲今日可还好?” 曲氏低头看了眼汤药,叹了口气,“老夫人一半是心病,大夫也说了,心病还须心药医。” “老爷若是得空,就多去翠湖院陪老夫人说说话吧。” 楚征元嗯了一声,“我现在便去翠湖院。” 曲氏脸上一喜。 顺势跟在楚征元的身旁,“对了老爷,方才妾身去厨房煎药的时候,恰好碰见赵丞相出府。” “也不知道他酒喝多了还是怎的,对妾身说,咱们两府即将亲上加亲,老爷这是同意赵家公子和咱们大小姐的婚事了?” 一旁准备要回照星阁的楚闻月,听到曲氏的话,回过身去。 望着曲氏的背影。 曲氏没注意到楚闻月已经暗下来的神色,自顾自的和楚征元一起往翠湖院走,嘴里喋喋不休,“若是真的,那倒真是美事一桩,咱们两府也是亲上加亲了……” “那相府公子一表人才,是京中多少姑娘倾慕的对象,如果老夫人知道了,只怕一高兴,病很快就好起来了。” 楚闻月很想当场就杀了这个曲莲荷。 曲氏先前跟着曲弘方做平香坊那种青楼勾当,明知赵玉白是平香坊的常客,竟还这般撮合他和姐姐的婚事。 其心可诛。 阿夏听着他们的对话,又往楚闻月看了眼,端倪了眼楚闻月的神情。 这相府公子赵玉白,她之前和大王还有兔头他们调查的时候,可不得了啊。 那整一个人面兽心的色魔。 表面风度翩翩,背地里不仅府里通房无数,在各大青楼花街里,还有无数相好的。 这样一个人,娶楚家大小姐的话…… 阿夏都替楚晴曦的未来捏了把汗。 不过,看楚闻月这表情,似乎也不太满意这桩婚事。 是舍不得姐姐嫁人,还是…… 阿夏觉得,似乎又有热闹看了。 …… 赵玉白的事情,令楚闻月忧心了两日。 今日恰好沈瑶江约她去郊外习武,楚闻月欣然赴约。 马车路过街市中心的时候,楚闻月想到之前沈瑶江说的,特意下了马车,让灵芝去买糖葫芦,自己则往福源斋去,买了沈瑶江爱吃的糖蜜饯,枣花糕,酥蜜饼,以及一壶乌梅汁。 第69章 刚踏出福源斋的大门,一道充满邪气的男声,插了过来—— “哟,这不是闻月妹妹。” 听到这声音,楚闻月下意识微微蹙眉。 赵玉白。 这么巧? 她抬眸,只见赵玉白正坐在赵家马车里,当与她对视后,赵玉白放下马车窗帘,似乎要走下马车。 马车外的小厮见状,立即趴在地上,充当人凳。 赵玉白钻出马车,一脚即将踩在小厮背上时,似是想起什么,“阿福,站一边去。” 叫阿福的小厮会意,退到一旁。 赵玉白则自己轻跃下了马车,而后理了理衣衫,朝楚闻月这里走来。 楚闻月看着这一幕,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赵玉白走近楚闻月,上下打量一眼,眼露几分兴意,“许久不见,闻月妹妹倒是出落的越发水灵了。” 楚闻月算是到现在才发现,这京城里,大多数人不去戏班子里唱戏,真是太可惜了。 见赵玉白望着自己,楚闻月垂首,“赵公子说笑了。” 赵玉白却是笑了几声,而后靠近楚闻月一些,“闻月妹妹鲜少出府,今日忙什么呢?来这福源斋买糕点?” 楚闻月嗯了一声,默默后退一步,与赵玉白保持些许距离,“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见她要走,赵玉白拿着折扇的手伸出,挡住了楚闻月的去路,“别急啊,难得碰见,多聊几句。” “闻月妹妹年满十五了吧,这等天姿容色,将来求亲的人,怕是要踏破侯府门槛了。”赵玉白再次打量了遍楚闻月,内心暗叹几分可惜。 要是这楚闻月再年长几岁就好了,这等仙姿玉色,还真是长到他心坎里了。 楚闻月没搭理他。 想到赵玉白前世对姐姐做的那些残忍事,这人死一百次都不可惜。 见楚闻月对自己毫不热情,赵玉白觉得没劲。 又拍了拍身上的锦袍,状似随意问道,“你姐姐晴曦何时回京啊?” “都快大半年未见过她了,我可每日都在念她。” 楚闻月摇头,“还不清楚。” 赵玉白看着楚闻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邪佞之色,“那真是可惜,不过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我也不急这一时了,等晴曦回府,我可第一时间要来楚家下聘。” “到时候还得请闻月妹妹,多帮着我在晴曦在面前说些好话呢!” 楚闻月微微俯首,“一定。” 赵玉白满意的笑了起来,看了眼四周,“说了这么多,既然今日恰好碰见,不如一同用个膳?” 面对赵玉白的热烈邀请,楚闻月始终一副疏离有礼的模样,“多谢赵公子相邀,只是男女有别,共同用膳怕是不合适。” “还是等你与姐姐的婚事正式敲定后,两家一同相聚吧。” 被楚闻月拒绝,赵玉白面色霎时垮了下来,眼露几分冷意,想说什么,又想起家里老头子的教诲,硬生生将话都咽了回去。 随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那我便多等几日。” 楚闻月先一步坐上马车。 赵玉白也转身往自己府中的马车上去。 坐上马车前,一脚用力踩在小厮的背部,将人直接压趴在地,毫无怜悯之意。 赵玉白走后,楚闻月掀开马车的窗帘,望着赵玉白刚刚离开的方向。 重新走下马车,跟了过去。 赵玉白从前是平香坊的常客,平香坊曾是京中最华贵的茶楼,可如今曲弘方的勾当被捅破,平香坊关门大吉。 这没两日,原来的平香坊已经改头换面,改成了一家名叫素茗居的地方。 第70章 似乎也是一家茶楼。 而今日,赵玉白便是去了这家素茗居。 素茗居与福源斋不过半条街的距离,又是在京城最热闹的街,赵玉白的马车走不快,楚闻月几步便跟上。 在赵玉白到了素茗居门口走下马车时,楚闻月站在一旁的暗角处。 “公子,老爷叮嘱让你近日别乱来,未免影响婚事。”赵玉白的随从阿福在一旁提醒。 赵玉白一脚踹了过去,满脸火气,“婚事算个屁,那个楚晴曦惯爱装清高,老子就喜欢骚的。等那臭娘们嫁入我府中,看我不好好磨一磨她的锐气。” “到时候再赏给底下兄弟们玩玩,老子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赵玉白过完嘴瘾,邪笑一声,往素茗居里头走去。 楚闻月从暗角走出,面上一片冷意。 就是这样一个人渣,前世害惨了姐姐,既然这场婚事左右都躲不过去,那只好一不做二不休了。 即便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姐姐。 又看了眼这‘素茗居”的匾额。 这家茶楼…… 怎么也…… 楚闻月垂眸,心中下定了某个决定。 不能再等了。 多等一日,便多一日的变数。 …… 入夜,子时过后。 京城繁华的街道上静了下来。 可这里的另一条街,仿若是京城里的另一个世界,喧嚣声和笑声交织在一起,夹杂着些许不堪入耳的话语声。 楚闻月穿着一袭黑色锦裙,裙身完美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裙摆处绣着精美的花纹与玉坠,在夜色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她的面容被一层黑色的轻纱所遮掩,但透过轻纱,可以隐约看到她精致的面容和仿若星辰般明亮的眸子。 漫步在花街上,她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人群。 在她身后不远处,阿夏,兔头,千叶大王三人乔装了一番,望着楚闻月的背影。 “阿夏,她想干什么呢?”兔头的腿伤刚恢复好,就被阿夏给拉了出来。 这会儿望着楚闻月独自一人出现在这种地方,实在不明白用意。 千叶大王也是一脸的懵,“她一个千金小姐,大晚上不睡觉,跑这种地方来,还是一个人,不对劲啊。” 阿夏想到楚闻月今日本来和沈瑶江约了,后来回府之后,就回了卧房,开始焚香沐浴。 再联想到楚闻月白日里与赵玉白见了面。 再联想到赵玉白即将和楚晴曦成婚…… 虽然感觉不太对劲,但阿夏心中还是有了大胆的猜测—— “我猜。” “她喜欢赵玉白。” “今晚,是冲着勾引未来姐夫来的。” 千叶大王:??? 兔头:??? 两人对视一眼,好似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兔头忍不住凑到阿夏身边,“不是吧?赵玉白这种烂到根里的人,也有人抢着要?” 没天理啊! 千叶大王也凑了过去,一脸八卦,“你咋知道她是来勾引赵玉白的,她和你说的?” 阿夏环抱着双臂,撇了撇嘴,“是我猜的,不过你们想啊,她白日里刚见过赵玉白,赵玉白也说起了自己和楚晴曦的婚事。你们说,楚闻月一个平日里打扮的乖巧懂事的千金小姐,三更半夜穿成这样,出现在这花街柳巷的……” “等等!” “她怎么知道赵玉白贪恋花街柳巷?” 阿夏总算是察觉到了这其中的不对劲。 千叶大王也反应了过来,“就是啊!如果她真的爱慕赵玉白,又知道对方贪恋花街柳巷,嫌弃对方还来不及,怎么会来这里!要按你说的,那她到底图什么呢?” 三人陷入沉默。 半晌,兔头冒出一句,“楚闻月会不会是爱死对方了?” “……” “……” 最后,三人决定继续跟一段路再说。 楚闻月步履缓缓的走在街道上,直到,她看到了赵玉白。 此刻,他正喝多了,摇摇晃晃地从一家花楼里出来。 出门前,赵玉白没带身边的随从,只吩咐马车停在街外头,自己从后门进来。 当他准备去找自家马车时,余光一瞥,看到楚闻月的背影时,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不由得揉了揉眼睛,想要定神看看清楚。 楚闻月注意到了赵玉白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她故意放慢脚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夜色渐深,就连花街附近的人都越来越少。 赵玉白走路晃得厉害,可也发现,自己与那美人儿的的距离越来越近,不禁加快脚步,跟着岁楚闻月的身影,一步步走着。 直到,他们来到了一座小桥上。 四周寂静无人。 楚闻月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对着赵玉白。 赵玉白被这冷不丁的回眸惊住,当注意到对面女子曼妙的身姿,以及瑰丽的眉眼后,眼中露出满满的贪婪之色。 “这是哪家的美人儿,怎么之前从未见过?” 楚闻月笑眼弯起,朝赵玉白勾了勾手指。 这一勾,几乎要把赵玉白的心魂都给勾走了,二话不说,上前作势要拥住楚闻月。 当他即将拥住楚闻月的那一刻,楚闻月伸手,抵住了他的胸膛,又顺势一个旋身,与赵玉白调转了位置,将赵玉白的身体,抵在桥杆上。 赵玉白凑近她一些,“美人儿,你好香啊,以后不如就跟了我吧,爷让你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楚闻月越过他的眼神,望着他身后涌动的湖水,眼中闪过一丝的冷冽。 她媚眼如丝,“好啊。” 赵玉白简直爱惨了她这双眼睛,实在不敢想象,这双眼睛下面,会是怎样一张绝世容颜。 赵玉白伸手触向楚闻月的面纱。 就当手指即将揭开楚闻月的面纱时,整个人蓦地觉得一道蛮力推向自己的胸膛。 赵玉白面色一变。 桥底下,是一片漆黑如墨的湖,在夜色中泛着要吃人的光泽。 赵玉白惊愕地发出一声尖叫,身体失去平衡,往后坠去。 就在坠落的瞬间,他本能的抓住了楚闻月的手。 楚闻月望着赵玉白紧抓着自己的手,在自己即将被一同带入湖面之前,伸手去拔发髻上的簪子。 第71章 在自己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发簪时,一只手已经先一步摘下她的发簪…… 毫不犹豫地插入赵玉白的手背! “啊!” 赵玉白痛苦地惨叫一声,松开了抓着楚闻月的手,身体重重坠湖,不断的在湖水中挣扎,溅起阵阵水浪。 楚闻月望着这一幕,侧眸难以置信的望向身边忽然出现的人。 不等她多想,对方已然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桥下离去。 一路小跑,凌晨的京城大街虽繁丽但也静谧,两人直到走进一条僻静的小巷,才停下脚步。 “怎会是你?” 楚闻月望着站在面前的玄影,眼中带着几分仓惶与警惕。 眼前,玄影依旧一袭深色的衣袍,衣袍的颜色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使得此时此刻的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神秘莫测。 玄影没有直接回答楚闻月的问题,而是伸手,握住了楚闻月的右手,指腹轻轻刮过她手腕上被赵玉白捏出的红痕。 而后,从怀中掏出一瓶药膏,动作慢条斯理的为楚闻月涂抹。 楚闻月冷冷盯着他,“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玄影轻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小姐将我买下,又让玄影只听你一个人的命令,玄影自然,不放心小姐深夜独自涉险。” 楚闻月皱眉。 望着玄影,虽唇角挂着浅笑,可他的表情却始终保持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冷淡,让人猜不透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玄影的出现,在她今夜的计划之外。 但不得不说,他的果断,让她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安静了许久,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终于,玄影替她抹完药膏,缓缓地松开了她的手。 楚闻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轻轻抿唇,忽然开口,“那若丞相府追查到我头上,你愿意站出来替我顶罪,为我而死吗?” 她的目光落在玄影身上。 “自然。”玄影同样看向她,深邃的幽眸没有一丝波动。 楚闻月心中,莫名有股说不清道不明之感,内心深处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男人。 或许,他可以成为自己的助力。 但有林清朔的教训在前,她也必须牢记,在这个充满危险与阴谋的世界,不能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 保持警惕的同时,楚闻月也必须将玄影这个人,从此放在心上。 今日一过,有了赵玉白这条人命的牵连,他们彻底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走吧。” “先回府。” 楚闻月开口,和玄影一起离开。 在即将出离开小巷时,楚闻月的手中,忽然多了一丝的寒芒,一把锐利的匕首出现在手心里,尖韧部分果断的抵住了玄影的脖颈。 玄影脚步微顿,低头睨着她。 “玄影,不要让我知道,你对楚家心怀不轨,否则,我拼上这条命,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玄影看着明明瘦弱的她,说话却铿锵有力,一副真的要与自己同归于尽的模样,眼底浮现些许兴致。 他依旧平静。 许久,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楚闻月头顶响起—— “小姐放心。” “我对楚家的人命,没有丝毫兴趣。” “玄影想杀的,另有其人。” 玄影这般坦然,倒是让楚闻月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微微瞪大双眼,有些怔怔的望着他。 他也有想杀的人? 会是谁? 来不及等楚闻月多想,玄影开口打断她的思绪。 “走吧。” “否则相府的追兵,就要追来了。” 玄影伸出手指,轻轻的拨开了抵在自己喉间的匕首。 第72章 他的动作轻柔而优雅,让人丝毫感受不到,那把锋利的匕首是能威胁到他生命的利器。 楚闻月跟他一同离开。 快四更天时,京中忽然乱了起来。 “不好了!” “赵公子溺毙了!” …… 丞相府嫡子赵玉白深夜溺亡一事传出,整个京城都陷入混乱之中。 天刚亮京兆尹府以及刑部的人纷纷出动,百姓们看着满大街的官兵们,围聚在一起谈论此事。 “听人说是喝多了失足坠湖,过了好久才被发现,打捞上来时,身体都泡白了。” “这相府公子平时看着玉树临风一个公子哥,怎会大半夜喝的烂醉,身旁没有随从吗?会不会是随从谋害的?”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这赵公子坠湖的地方,离香月街极近,这深更半夜的……” “哎呀,你可别乱猜了,人家赵公子不是这种登徒子!” 百姓们一言一语之间,对赵玉白的死感到震惊疑惑,一些猜测和谣言也跟着传播开来,街头巷尾充满了对赵玉白之死的讨论声。 与此同时,赵玉白的尸首还停在刑部,等仵作检验。 丞相府内早就一片混乱。 虽然赵玉白的死讯已经有了几个时辰,可丞相府在没有等到刑部仵作出结果前,还未开始筹备丧事。 一些赵家近亲前来慰问,也都被回绝在府外。 赵家内部,家仆们四处奔走,即便是没什么可忙的,这些个家仆也生怕这样大的事情波及到自己,一个个尽量让自己忙碌起来。 丞相夫人早已哭成泪人,满面悲痛欲绝,“玉白啊,我的儿子啊……” 赵景妤扶着自家母亲,在一旁不断落泪。 丞相赵明鹤从清晨听到赵玉白的死讯后,面色凝重,短短几个时辰仿佛就老了十来岁。 整个丞相府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一直到午时,刑部来了消息。 赵明鹤一家,匆匆赶往刑部。 到了刑部,赵夫人见到自己昨日还活生生的儿子,今日冷冰冰的躺在这里毫无生气,心仿佛被撕裂一般,泪水如洪水决堤,哭得一度快要窒息。 赵明鹤强忍悲痛,望向刑部侍郎聂元亮,“聂大人。” 聂元亮则将视线投向一旁的仵作。 仵作朝赵明鹤弯了弯腰,表示敬意后,随后平静开口—— “赵公子的确是死于是溺水,生前有强烈挣扎的痕迹,但……” 仵作停顿片刻,继续说,“赵公子的右手手背处,却有一处外伤。” 仵作指向赵玉白的手背。 赵明鹤等人凑近,的确见到手背处有一个小伤口。 伤口被水泡久了,有些发白。 “此伤口经我等检验,是利物所致。” “凭以往的经验判断,像是……女子所用的发簪……” 女子的发簪。 丞相赵明鹤不禁后退一步,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自己儿子平日的德行,他自然清楚,贪恋美色,不学无术,他也曾为此发怒过无数次。 但平时夫人心疼儿子,便由着儿子去了,赵明鹤见自己说也不管用,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偶尔提醒赵玉白不要玩过火。 今日他也的确审问过昨夜和赵玉白一同出去的阿福和车夫。 两人均表示赵玉白昨夜去了香月街,他们和往常一样,在香月街外面等待赵玉白。 只是到了三更天时,还迟迟不见赵玉白。 后来才发现出事了。 如今仵作又提及女子的发簪,莫不是,自己的儿子是被香月街的女人给杀了? 第73章 “老爷,定是外面那些下贱的女人,谋财不成,才害了玉白的命。” “老爷你可得为玉白报仇啊,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啊!”丞相夫人痛哭起来。 旁边刑部侍郎的脸色有些许的微妙。 这不出事还好,出了事才知道,堂堂相府嫡公子,竟成日流连花街,最后连命都赔进去了。 前些日子还听说,赵家即将与楚家结亲。 这事儿一出,这亲是肯定结不成了,也不知道等这赵玉白的事情传出去,楚家会不会感到庆幸。 “相爷,出事后,我们便已经让官兵们,将香月街以及附近一带的出入口全部封锁,现在是否要彻查?” 刑部侍郎聂元亮缓了缓,开口询问。 不等赵明鹤回答,丞相夫人劈头盖脸对他怒斥,“当然要彻查!” “我儿子命都没了,我定要查出是谁害了我的儿子!” “我要让杀人凶手,全家都给我们玉白陪葬!” 眼前,赵明鹤依旧陷入沉默,心中似乎在斟酌一些事。 这件事,太棘手了。 虽然不知凶手是谁,可对方似乎也是有备而来。 趁着玉白流连花丛时下手。 这事一旦彻查,玉白往日那些烂摊子事,势必会闹的众人皆知,到时候,不仅玉白的好名声没了,还会波及到相府的将来。 可若不查…… 他可就这么一个嫡子,无端被人杀害,他一国之相,怎能咽下这口恶气! 查,还是不查。 “老爷!老爷,你怎么不说话,你还在犹豫什么?” 丞相夫人见赵明鹤迟迟不开口,情绪愈发激动起来,她扑了过去,抓住赵明鹤的衣领,眼中满是怒火和悲伤。 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尽痛苦,“玉白命都没了,你难道还想顾着赵家的颜面吗?你怎能如此无情?” “是啊,你不止这一个儿子,你府中那些贱人们也给你生了好几个儿子,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的玉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我后半辈子还怎么活下去?” 丞相夫人面上表情因为激动而变得扭曲,咬牙切齿的喊道—— “我要给玉白一个公道!” “就我要杀人凶手偿命!” 丞相夫人歇斯底里的声音响彻整个停尸房,充满了绝望和愤怒。 赵明鹤望着已经毫无声息的赵玉白,又盯着他手背上的伤口,眼神逐渐变得阴鸷起来。 许久,他下定了决心。 “查!” “彻查!” “本相一定要找出杀害玉白的凶手!” 在得到赵家的同意后,刑部侍郎立即又派了一波人出去。 最先要彻查的,便是香月街上,那一家家的花楼。 …… 午时过后。 楚闻月回府后,换下了出门的衣衫,又一把火烧了,坐在阁中,静静的等着外面的消息传来。 阿夏已经从兔头那里得知,赵玉白死讯传遍京城一事。 昨夜也是见了鬼了。 明明他们三个一路跟着楚闻月,可后来不知怎么被人推了一把,一眨眼就给跟丢了。 后来等她回到楚家时,楚闻月已经在屋里歇下了。 可昨日,白日里楚闻月见过赵玉白,晚上又穿成那样出现在香月街,不难让人怀疑,她就是奔着赵玉白去的。 所以,赵玉白究竟是不是楚闻月杀的? 阿夏微叹口气。 偏偏最后关键的时刻,没有亲眼看见。 所以,还不能下定论。 不过,阿夏摸着下巴在想,他们不就盼着京城大乱么? 那么现在究竟要不要,把楚闻月去过香月街的事情,给透出去呢? 正想着,楚闻月的房中,忽然传来一阵痛哭声—— “呜呜呜,玉白哥哥……” 那哭声,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阿夏蓦地皱起眉头。 不会吧? 不会真被她猜中了? 楚闻月喜欢赵玉白? 阿夏本来理清的思绪,又瞬间乱如麻。 所以到底是谁杀的赵玉白? 谁! 楚征元此时来了照星阁。 似乎也是知道了赵玉白的死讯,脸色不太好看。 来了照星阁后,便去见楚闻月。 “珠珠。” 楚闻月这会儿眼睛还是肿的,见到楚征元来了,微微垂眸,“父亲,我听说赵公子的事了。” “怎么会这样,赵伯伯他们,现在一定很伤心。” 她轻轻咬唇,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楚征元微微点头,叹了口气,神色凝重,“玉白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品行又好,原本还盼着晴曦与他缔结良缘,如今却……” “现在赵家那边又乱,刑部和京兆尹还在彻查,我都不好贸然过去打搅。” 楚闻月表示明白,“父亲与赵伯伯几十年老友,把赵公子当成自己半个儿子,女儿自然也能体会到父亲如今的心情。” “如今玉白哥哥的死因还未真正的查明,不如我们也先耐心等候。” “女儿这边,也先吩咐下去,准备一些赴丧礼要备好的东西,等赵家办丧仪时,咱们也好及时过去。” 楚征元走后,楚闻月也没闲着。 去了府中柴房。 玄影一如既往的在那里,动作优雅的砍着柴。 经过昨夜,楚闻月已经彻底相信,他不是一个奴隶市场的奴隶这么简单。 虽然不知玄影真正的背景,但他的身份,也一定不平常。 见到楚闻月来了,玄影停下手里的动作,侧眸看她,“小姐眼睛怎么肿了?” “杀了人,吓哭了?” 第74章 楚闻月轻轻摇头,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 杀人害怕吗? 自然是会的。 毕竟赵玉白是她手上沾的第一条人命,虽然往后还会有第二条,第三条…… “你动作如此娴熟,杀过很多人?” 楚闻月把问题抛了回去,盯着玄影看着。 玄影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只是淡淡地回答,“没有。” “这是第一个。” 楚闻月眸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么巧? 转念,楚闻月轻垂眼睫,声音低缓,“我并不是因为赵玉白之死而哭,而是心中感慨,手上不干净了,我也无法回头了。” 玄影轻笑一声,颇有深意的开口,“要想安稳在世,不先主动下手,那便只能等着别人来杀你了。” 楚闻月心头微颤。 是啊。 上辈子,她不就是那个天真到被灌毒酒而死的那个吗? 玄影看着她似乎陷入某种深思的样子,出声打断,“小姐来找我做什么?” 楚闻月被问起来意,也不遮掩,“从今日起,你调到我照星阁去,做我的贴身护卫。” 玄影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楚闻月带着他,一同往照星阁的方向走。 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有些沉重。 玄影侧眸瞥见她这一路秀眉微蹙,一副苦大深仇的模样,不禁轻哂一声。 小小年纪,不知道她在烦恼什么。 莫不是在想着,下一个该杀谁? 林清朔迎面走来。 早上相府出了那样大的事情,楚云黛一时也没心思继续听他的课,今日便早早的结束。 谁知真巧,再次碰见了楚闻月。 林清朔刚展露一丝温润清和的笑容,当见到楚闻月身后侧站着的人后,面色骤变。 莫名一股心虚的慌乱在心中漫开。 楚闻月不记得花灯夜那晚的他。 那她身后那个人呢? 他们可是实打实的在奴隶市场待过三日。 对方知道自己的一切。 会不会拆穿自己? 林清朔正想着先退到一旁时,楚闻月朝他开了口—— “林夫子,这么巧。” 林清朔勉强的勾起唇角,“拜见二小姐。” 楚闻月盯着林清朔,眼含笑意,“林夫子这是要去哪儿,怎么不见那位俞婉姑娘?” 提起俞婉,林清朔想到俞婉在楚闻月面前所说的青梅竹马一事。 虽然他还万事需要依靠俞婉,但莫名也不想让楚闻月误会自己和俞婉的关系。 不知怎的,这位二小姐,莫名对他有股致命的吸引力。 “俞婉她……她是我的远亲表妹。” 林清朔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让楚闻月眼中笑意浓烈几分,“是吗?那也不错,我们府的曲姨娘,也是我祖母的远房侄女呢,不还是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我……”林清朔想要否认,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楚闻月见他欲言又止,眼下也懒得与他周旋,“我还有事,先走了。” 楚闻月往照星阁去。 玄影跟在她的身后,经过林清朔身边时,浅淡的眸光从他身侧掠过。 又盯着楚闻月的背影,缓步跟上。 林清朔依旧站在原地,目光凝视着已经逐渐远去的两道身影。 仿佛想要透过他们的背影,看出更深的东西。 明明是主仆的关系,可他莫名看出了一股奇妙的和谐之感。 那个男子与他一同在奴隶市场的马厩待了三日,他们曾一起刷马,做着奴隶市场最下等的事情。 但他记得,对方在刷马的时候,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一种优雅而高贵的气质。 第75章 他非但不像一个刷马奴,反而他的举动像是一位世家公子在精心照料自己心爱的骏马,没有丝毫的卑微感。 加上对方长相俊美,身手不凡,难怪,会轻易入了她的眼,被她选中带回楚家。 那么他自己呢? 对于自己来说,他又能有什么特别之处吸引到她的目光呢? 仅靠一个夫子的身份吗? 林清朔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俞婉说得对,他想要做人上人,只有一条路能走。 科举。 待来日自己高中状元,或许,这位楚家二小姐,才会真正的高看自己一眼。 林清朔心中默默下定决定。 接下来的两日,相府不断给刑部和京兆尹府施压,京城几乎要被两府的官兵翻个底朝天。 上上下下的人,都叫苦连天。 赵玉白死后的名声也是臭了又臭。 百姓们人心惶惶,索性闭门不出,免得惹祸上身。 毕竟到现在杀人凶手都没有眉目,谁知道最后刑部这些人,会不会抓个无辜之人,去给赵丞相交差。 还是少出门现眼最好。 彻查之中,香月街上的一排排铺面,可谓是叫苦连天。 一家家楼被官兵们每日从上到下排查无数次,大大小小的首饰已经全部都被收走,一些与赵玉白曾经有过欢好的姑娘们,也统统被带去了刑部问审。 几日时间下来,刑部搜到的发簪以及首饰等利物,不少于两千件。 其中,几位仵作也是头疼不已。 赵玉白的伤口被湖水泡了许久,加之身体也浮肿的厉害,手背的伤口,已经无法确定发簪大小。 何况几千个发簪,要怎么来比对? 这无疑是个死局。 若是这个时候,能有个证人及时出现便好了。 …… 楚家,清荷院。 “你说什么?赵玉白死的那天,他白日和楚闻月见过面?” 今日曲氏的婶母方氏入府与她闲话,不免说起如今京城最热闹的事情,方氏也跟着提了一嘴。 “是啊,你们家那位二小姐恰好去福源斋买糕点,我那米面铺,不就恰好在斜对面。” “不过两人好像就简单说了几句话,我猜就是相互认识,打个招呼就走了。” “我当时嘴里还叨咕一句,说这赵公子长得一表人才的,不知道多少姑娘求着嫁过去呢,谁知道晚上就出事了。” “你说邪门不?” 方氏嘴里念叨个不停,曲氏却陷入沉思。 这几日够令她烦心的了。 原本听到赵玉白的死讯,她也诧异不已,诧异过后,更多的是可惜,可惜没有及时把楚晴曦嫁过去。 若是楚晴曦刚嫁过去就守寡,赵家定会说是楚晴曦克死了赵玉白,那往后楚晴曦的日子只会更不好过。 谁知道赵玉白是个短命鬼。 等等! 楚晴曦…… 曲氏蓦地皱起眉头,眼前如走马观花般,闪现楚闻月近来的种种表现。 是啊,怎么赵玉白就死的那么巧? 怎么就在楚晴曦与他的婚事之前,他就死了呢? 是楚闻月做的吗? 楚闻月早就知道赵玉白那些肮脏事? 若是之前,她一定不敢想象,楚闻月会敢做杀人这种事情。 可现在,她莫名觉得,楚闻月一定敢。 她与楚晴曦姐妹情深,她一定敢为了楚晴曦,杀了赵玉白。 曲氏心脏忽的剧烈跳动起来,一个念头在心中升起。 若她去揭发楚闻月呢? 楚闻月会不会就此一命抵一命? 可是…… 曲氏忽然害怕起来。 第76章 若真是楚闻月做的,她连相府嫡子都敢这么悄无声息的杀了,那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楚闻月想要她的命,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曲氏背脊一阵发凉,端起旁边的热茶,连喝了几口。 方氏没看出曲氏的异样,自顾自的探过头去,“莲荷?你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 曲氏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有点头晕。” “婶母,今日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过几日我再去看你。” 方氏见她身体不舒服,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说了几句关切的话,便往清荷院外去。 原地,曲氏扶着太阳穴,一言不发。 吴嬷嬷凑上前来,“夫人,可要为你去请大夫?” 曲氏摆手,“不必,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吴嬷嬷点头退了下去。 曲氏独自一人坐在原地,思来想去,权衡利弊过后,才发现,自己根本掺和不进这个事情。 一来自己没有证据。 二来楚闻月若真的敢杀人,就肯定留了后手。 她不信楚闻月一个弱女子,一个人就敢完成杀人这样大的事情,还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 自己贸然插入进此事,弄不好还会给自己惹一身骚。 可若不做什么,又咽不下这口气。 “吴嬷嬷,你去看看三小姐,让她近日莫要懈怠课业,琴棋书画也要勤加练习。” “是,夫人。” 另一边,照星阁。 “方氏出府了。” 护卫陈镶前来禀报。 楚闻月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陈镶退下后,楚闻月想到自己那日在福源斋门口见赵玉白时,恰好瞥见了斜对面的方氏。 这是曲氏的婶母,她见过。 今日方氏入府,只怕闲话间,定然会提起赵玉白的事情,估摸着也会提到自己。 不过她不怕。 曲氏敢来,楚闻月就敢弄死她。 …… 相府。 又是无数茶盏瓷器碎裂的声音。 丞相赵明鹤喘着粗气,满面阴鸷,“废物!一群废物!” 赵夫人这些天眼睛都快哭瞎,一天天听到刑部的人来报,依旧没查出真凶,又忍不住哭了一顿。 “天子脚下,难道我们玉白真的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吗?” “老爷,我难道真的相信,是玉白自己喝多了失足坠亡的吗?” 赵夫人这些天,时常在想,莫不是真的只是意外? 可这一场意外,让她失去了儿子,又让她儿子死后都跟着身败名裂,被世人唾弃,她不甘心啊。 赵明鹤紧握双拳,事已至此,不管是什么结果,他都得认清现实,认清自己儿子已经没了的现实。 他可就这么一个嫡子! “这件事,不能继续闹大了。” 赵明鹤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事情已经发生,再查下去,只会挖出越来越多对玉白不利的事情,玉白之死已经惊动了皇上,加上京中百姓言论不断,对赵家没有任何的好处。 现在,即便是再心痛,也要把这份痛压下去。 让一切恢复到从前。 赵夫人惊住,难以置信的看向赵明鹤,颤抖着嘴唇,“你,你什么意思?你不查了?” 赵明鹤没说话,神色冷漠。 赵夫人扑打过去,歇斯底里的哀嚎,“你怎么能不查了,我的儿子怎么办,你让他九泉之下如何安息……” “啪!” 一记耳光重重打在赵夫人的脸上。 赵夫人的脸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眼前,赵明鹤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的神情变得癫狂而扭曲,掐住赵夫人的脖子,对她怒吼道,“我说了不查就是不查!” “人已经死了,再查也没用!” “不过你放心,很快就会有人,去地下陪着玉白了!” “我不会让玉白一个人孤零零的上路的。” 赵夫人惊恐的看着他。 赵明鹤说着,忽然松开了赵夫人,仰头大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房间里,让人毛骨悚然。 “楚征元不是自诩我的好兄弟吗?” “那就让他的儿子,去陪我的儿子!” “快了,楚霄就快回京了……” 赵夫人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颤抖得厉害,瘫坐在地。 她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赵明鹤,“不,不要啊……老爷……” 赵明鹤从不信命,可这一次,他不得不信。 原以为,自己的计划周密的天衣无缝,娶楚晴曦入府,打断楚晴曦成为皇后的可能,再利用尧州之行,让顾淼顺势杀了楚霄,便可让楚家陷入万劫不复。 一报当年楚征元科考高中状元,而自己屈居榜眼,入仕后,楚征元又四处压了自己一头之仇。 即便自己如今是百官之首的丞相,可对方是超品侯爷,依旧占了上风。 他不甘了足足二十六年。 可万般没想到,老天似乎是窥探到了他心底的想法,最后死在前面的,居然是他的宝贝儿子。 赵明鹤脸色难看至极,冷血无情的声音响起—— “关阳,你亲自去一趟礼州,去和回程的顾淼会合。” “告诉他。” “传我命令,不能让楚霄活着回京。” …… 夜里。 楚家收到了消息。 “刑部那边已经查明了,赵公子的确是喝多了坠湖身亡。” “明日,赵家便会开始着手操办赵公子的身后事。” “还有关于赵公子流连香月街一事,刑部和京兆尹府也已经查明,是赵公子在宝琳楼,有个知己叫蓉儿。” “赵公子曾想纳蓉儿为妾,赵家不同意,这才时常去香月街找蓉儿姑娘。” “说起来,还算是个痴情之人。” 楚闻月听到陈管家说的这些,心中想发笑,赵家为赵玉白找的这个借口不错,可京中这些天传了这么久的风言风语,如今又有多少人信呢? 赵家这次,不得不吃下这个哑巴亏。 最后,楚闻月做出一副悲戚的模样,“好,明日我会同父亲还有祖母他们,去赵家悼念赵公子。” “记得让曲姨娘和云黛妹妹,也一同前去。” 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才叫诛心。 第77章 听到侍女的禀报,楚闻月面上一喜,小跑着往照星阁外去。 当来到大堂时,楚闻月的眸光,一瞬落在姐姐楚晴曦身上,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 如楚闻月记忆中一般,楚晴曦静静地站在那里,墨发轻垂,温柔沉静,容色如新月般皎洁明媚,整个人蕴含无尽的柔意,让人心生亲近。 她有多久没见到姐姐了? “姐姐!” 楚闻月内心涌上阵阵酸涩,快步过去。 “珠珠。” 楚晴曦朝她看来,眼含温暖笑意。 楚闻月一把抱住楚晴曦,语染撒娇似的娇憨,眼中滚落泪珠,“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这突如其来的黏人劲倒是让楚晴曦微微错愕,但还是展露笑意,“快松开我,让人笑话。” 楚闻月根本不舍得撒手。 “怎么回事?不过几个月不见,这般黏我,可是受人欺负了?”楚晴曦心疼地望着眼眶通红的楚闻月,拿起帕子,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楚闻月望着楚晴曦,泪水不停地流下来,仿佛要将前世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来 想到前世姐姐原本美好的一生,被赵玉白尽毁,最后死的那般凄凉。 现在。 一切都好起来了。 这一世,她会保护好姐姐。 “没有人欺负我,只是想你了,很想你。”楚闻月道出心中所念。 楚晴曦挽住楚闻月的手臂,往后院方向走,“原本我该和祖母一同回京的,可祖母百般推阻,让我留下照料祖宅一些琐事。” “我知她想趁机将掌家之权留给曲姨娘,便也顺她的意。” “毕竟,我早晚要嫁人,不能一辈子掌家。” “后来府中发生的事情,我也都知晓了。没想到,咱们珠珠忽然就长大了。” 作为侯府嫡长女,楚晴曦不仅拥有出众的外貌和高贵的身份,自幼更是被严格教导言行举止,更具备卓越的才华和聪明才智。 十四岁那年便接手掌家之权,恩威并施,游刃有余的处理府中大小事务。 但她知道,她不能掌一辈子的家。 老太太有心让她放权,考虑到长久,她不得不放。 楚闻月脚步微顿,“曲氏心怀不轨,我不能让楚家落入她的手里。” 楚晴曦含笑轻轻点头,“原本我还一直担心你这不争不抢的性格,会被人欺负了也不知,现在我倒是安心许多。” 被姐姐夸奖了,楚闻月唇角弯起,一脸喜色。 “以后,我来保护姐姐。” 楚晴曦忍着笑意,“好,那以后姐姐就仰仗你了。” 楚闻月一路跟着来到了楚晴曦所住的院落,关上门后,楚闻月敛了敛笑意,说起正事,“姐姐突然回京,可是因为赵玉白的事情?” 楚晴曦点头,“赵公子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我们两家又是世交,我理应回京送他最后一程。” 楚闻月凝着楚晴曦,莫名想到父亲先前的那句—— “或许,她对玉白,也是有情的呢?” 楚闻月心中有些惶恐,她小心翼翼的看着楚晴曦,轻声询问,“那,姐姐伤心吗?” 楚晴曦微叹口气,“伤心自然是有些的,毕竟我们两府如此亲近,赵公子又发生这样的意外。” 楚闻月抿唇,想要确认的更深,又有些犹豫。 随后咬咬牙,还是决定把话问清楚,“只是如此,没有男女之情的伤心?” 楚晴曦愣了愣,而后有几分的失笑,“你在说什么?我何时与他有男女之情了?” 楚闻月默默地松了口气。 赵玉白死不足惜。 她可真怕姐姐对这个人渣有情,回头独自伤心。 第78章 “先前父亲与赵明,赵伯伯谈论过你和赵公子的婚事,现在发生这样的意外,我怕姐姐伤怀。”楚闻月实话实说。 楚晴曦垂眸,眼中一丝落寞一闪而逝,“我的婚事,从不由我做主。” 在这一刻,楚闻月感受到了姐姐身上一股无法言喻的破碎之感。 …… 翌日,前往赵家吊唁的日子。 一早,楚家众人一袭素衣,站在大堂里,准备出府。 曲氏扶着老太太,视线落在站在最前面的楚闻月和楚晴曦的身上。 一个楚闻月她如今都解决不明白,楚晴曦又回府了。 加上再过两个月,便是皇上的寿辰,楚家自然是要进宫赴宴的,赵玉白一死,他和楚晴曦的婚事也只能作罢。 如今云黛一个庶女想要入宫,前面又多了两个阻碍。 真是头疼。 旁边老太太的脸色也不好看,自己本就在病中,今日还硬生生要被拖着去吊丧,说来也真是晦气。 “走吧,早点去。”楚征元迫不及待的要出府。 没多久,马车便到了赵府门前。 一夜之间,赵府门口挂满了白幡,门口往来之人进进出出,各个脸上都是土灰色。 楚家人到了以后,便被请了进门。 里头,赵夫人伏在棺木旁,哭得撕心裂肺,旁边赵明鹤的几个妾以及几个庶子和庶女,也都跟着哭得肝肠寸断。 赵景妤跪坐在炭盆前,流着泪,一言不发。 “明鹤。” 楚征元走向赵明鹤。 当见到府中这尊棺木时,也心疼的落下男儿泪。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说没了就没了,怎能不惋惜,不心痛。 赵明鹤见到此景,只觉对方的鳄鱼的眼泪假惺惺,但还是得做足戏,走上前去,握着楚征元的肩膀,叹息摇头。 楚闻月和楚晴曦相携,给赵玉白上了香,弯腰鞠躬。 赵夫人瞥见楚晴曦,哑着嗓子,上前握住楚晴曦的手,“晴曦也回来了。” “原本,玉白还说,待你回京第二日,便来楚家下聘的,谁知道……” “终究是你们有缘无分了……” “不过我这心里,也早就把你当成亲女儿来看了,以后,你若得空,多来府上走动走到,陪伯母说说话。” 一旁,一些前来吊唁的宾客闻言,纷纷驻足。 竟有此事? 楚晴曦原本和这赵家公子好事在即,却没想到出现了意外。 楚闻月微微皱眉,不悦的目光从赵夫人身上扫过。 这赵玉白都死了,赵家的人还想毁一毁姐姐的名声。 旁人看来,只会以为姐姐和赵玉白定过亲了,如今赵玉白死便死了,莫名让姐姐担了个未嫁便丧夫的名声。 够恶心的。 楚闻月上前,抽出赵夫人握着姐姐的手,自己顺势握住。 看向赵夫人。 “赵伯母,您别伤心,玉白哥哥心仪姐姐,我们所有人也都知道玉白哥哥对姐姐的心意。” “以后不仅是姐姐,闻月也是你的半个女儿,我们会经常来府上走动,来陪陪伯母您的,还望伯母不要嫌弃我们才好。” 楚闻月四两拨千斤,将赵夫人口中板上钉钉的婚事,改口成了赵玉白的一厢情愿。 赵夫人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当瞥见楚闻月眸中的警告之意后,莫名被这样的眼神给惊住了。 想说的话,生生又咽回肚子里。 在赵家待了大半日的时间,楚家几人便回了府。 路上,楚晴曦侧眸,盯着楚闻月看了许久,看着看着,唇角笑意越发的浓烈。 楚闻月察觉到楚晴曦的眼神,朝楚晴曦撇了撇嘴,语染撒娇,“姐姐在笑话我?” 第79章 此言一出,楚晴曦轻笑出声,摸了摸楚闻月的脑袋,“咱们珠珠果然大了,都能保护姐姐了。” 楚闻月靠在楚晴曦的肩膀,“对啊,我要保护姐姐一辈子。” …… 赵玉白的身后事结束,京中连传了一段时间的风言风语,议论声也逐渐被压了下去。 半个月后,一切好像都从未发生过。 楚闻月缠了姐姐一段时间,又把掌家的一些事宜,重新给了姐姐,把老太太气得不轻,又卧床了大半个月。 曲氏除了整日服侍老太太,便是抓紧着让楚云黛跟着林清朔增长学识,又苦练琴棋书画。 楚闻月倒是乐了个清静。 待在照星阁里,闭门不出。 “哎哟,我可算回来了,这段时间给我累得,人都给忙瘦了。” 王妈妈前阵子得了楚闻月的允许,出府回家给自己儿子治病,这会儿儿子的病渐渐有了起色,左右两手提了两只活鸡,跑进了照星阁里。 “王妈妈,你回来了,令郎身体可还好?”楚闻月还挺喜欢这个性情爽直的王妈妈。 王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多亏了二小姐,我儿身体好多了,这段时间都能下地走路了,大夫说了,再养养,说不定就能恢复如初了。” 说着,王妈妈举起双手提着的活鸡,“这可是我家养的土鸡,虽然不值钱,但炖汤喝格外滋补,一会儿我就去厨房给二小姐炖了。” 楚闻月被她的愉悦感染,笑弯了眼,“好啊,那便有劳你了。” 王妈妈笑着,正要提着活鸡往厨房去时,余光瞥见了阿夏。 “这姑娘是新来的吧,长得可真好看。” 阿夏回之一笑。 原本还不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聒噪婆子是谁,但没想到说话还挺中听的。 王妈妈又往外走,当又看见站在靠站在角落墙壁上的玄影后,定神看了眼,忽的指着玄影—— “天,这小男孩长得更好看……” 莫名被叫了小男孩这种奇怪称呼的玄影,眉心微微拧起,幽眸划过一丝的异色。 他小吗? 楚闻月也被小男孩这个称呼给逗笑了,往玄影看了过去。 这段时间,把玄影留在照星阁里,她也没什么活分配给他做。 每日大部分的时间,就只能见他站在那个角落里,靠着墙发呆。 关于他的背景,至今还是个谜。 但他不想说,楚闻月也知道,自己问不出。 王妈妈头一回见到玄影这么相貌出众的男子,忍不住上前几步,又打量了一番,而后问起楚闻月她们。 “这是谁家的小公子?” 灵芝替楚闻月回答,“这是小姐新招的贴身护卫,叫玄影。” “护卫?” 王妈妈被惊到了。 这姿态,这模样,就只是个护卫? 可惜了。 眼看着王妈妈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流连,玄影淡看她一眼,薄唇轻启,“你的鸡快死了。” 王妈妈低头一看。 “坏了!” 随后快步跑出照星阁里。 王妈妈一回来,照星阁里头的氛围也莫名跟着轻松了起来。 快入夏了,但天气也不算炎热,楚闻月大部分时间都坐在院里的小花园里,喝花茶,看看书。 阿夏也快闲出病来了。 这段时间,这个古怪的二小姐,每次在自己想闲不住搞点事情的时候,突然又赏给她不少东西,让她带回家贴补家里人。 弄得她每回都良心过不去。 连大王都一再劝她—— “阿夏啊,咱们的目标虽然是一统天下,可芸芸众生将来皆是我的子民,有楚闻月这般心地仁厚的子民,是上天给我的福气啊。” “回头本大王登基了,就给她封个郡主,就叫善心郡主。” 阿夏内心蛐蛐:大王,你还能再土点吗? 阿夏叹了口气,又不自觉瞥向王妈妈口中的小男孩。 这个叫玄影的古怪男子。 明明没什么事做,却还是被留在这里。 还有…… 她总觉得这个楚二小姐和这个玄影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刚刚王妈妈夸玄影好看,阿夏这才明白,自己觉得的那份诡异,究竟是什么。 这个玄影,简直就是一个不干活的小白脸啊。 那这楚二小姐养在身边是为什么? 男宠吗? 可她前阵子不还因为赵玉白的死,哭得要死要活的吗? 阿夏思来想去,觉得楚闻月有一点不好。 就是太花心了。 光看皮囊,早晚吃大亏。 不行,她今晚得趴楚闻月房顶看看! 中午,楚闻月吃上了王妈妈炖的鸡汤。 饭后,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找来阿夏,“阿夏,帮我去看看林夫子今日授课结束没有?” “若是结束了,请他来这里,我有几幅字画与他讨教。” 阿夏应下。 出了照星阁后,阿夏又回头看了眼坐在花园里的楚闻月。 又去找林夫子? 府中那位林夫子她可是见过的,虽然相貌比不上院中那个玄影,但也算上乘,加上一副文人雅士的做派,的确会吸引到女孩子的目光。 这楚闻月怎么又惦记上这林夫子了? 想归想,阿夏还是想看看热闹的。 来到楚云黛的院前站了一小会儿,便见林清朔从里头走出,身旁还跟着俞婉。 “林夫子。” 林清朔站定,认出阿夏是楚闻月的侍女。 “阿夏姑娘有何指教?” 阿夏朝他微微一笑,开口,“我家二小姐有几幅字画,想与林夫子讨教,还请林夫子去照星阁一叙。” 听到楚闻月邀请林清朔,俞婉蓦地脸色一变。 上前几步,“我家夫子只教楚三小姐,楚二小姐若想讨教字画,另请高明吧。” 阿夏不知道这个俞婉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不过是个跟着林清朔进府的侍女而已,把自己当什么了? 阿夏见不得俞婉这种猖狂的嘴脸。 “你谁啊?” “我家二小姐请的是林夫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第80章 被楚闻月身旁的一个侍女奚落,俞婉当即羞愤了脸,忍不住上前,“你……” “俞姑娘。” 林清朔立即出声制止,对着俞婉轻轻摇头。 俞婉盯着林清朔,心中百感交集,轻咬唇角,“夫子,你虽进了楚府,但你只是楚三小姐的夫子。” 楚闻月这个贱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都这般盯紧林清朔,不让他们两人有见面的机会,可现在这个楚闻月却突然邀请林清朔。 难道…… 再来一世,都逃不脱楚闻月会爱上林清朔的宿命? 不行! 这辈子,林清朔只能是她俞婉的。 上辈子,林清朔最后爱上她时,不惜给楚闻月灌了一杯毒酒,现在,林清朔也只会爱她俞婉一个人。 眼下不知道楚闻月出于什么目的,她不能让林清朔独自前去。 毕竟,目前这个平阳侯府,对林清朔来说,诱惑太大了。 “那我同你一起去。” 说罢,俞婉不悦的瞪了眼阿夏。 阿夏嗤笑一声,懒得搭理俞婉,朝照星阁去。 走在半路,俞婉望着阿夏的背影,眉心紧皱。 上辈子,她只听说楚闻月身边有过一个叫灵芝的婢女,未曾听说过还有这个口齿伶俐的婢女。 是这无名的婢女死的太早,她不知道? 不过,最近发生的许多事情,似乎都和前世不一样。 最不一样的,便是相府嫡子赵玉白的死。 前世,那赵玉白虽风流成性,但明明活的好好地,曾娶过一个妻子,便是这楚家的大小姐楚晴曦。 不过这楚大小姐也是个短命的,据说嫁过去没几年就死了。 现在想想,只怕是赵家的手笔。 但怎么这一世,赵玉白突然就溺毙了? 这也太奇怪了。 俞婉当时想过一个可能性,楚闻月会不会也重生了? 但转念又立即否决这个念头。 若是楚闻月重生,她当初死得那样不甘,那样凄惨,那么凭她现在侯府嫡女的身份,第一个要杀的,恐怕就是她和林清朔,不会等到现在。 或许是她想多了。 也或许因为她这一世重生,又提早来了京城与林清朔相识,许多轨迹慢慢与前世不同了。 林清朔走进照星阁,远远地就看见楚闻月坐在花园里。 她面前的石桌上,摆着几幅字画。 看到俞婉也跟着他一起来到这里,楚闻月倒是毫不意外。 她抬起眼眸,对着林清朔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林夫子,你来了。” 林清朔被楚闻月脸上那抹迷人的笑容所吸引,不禁心神一晃,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他急忙弯下腰,向楚闻月行礼,“见过二小姐。” “坐吧。” 林清朔在楚闻月面前坐下。 楚闻月端起手边的茶壶,亲自给林清朔倒了杯茶水。 慢慢递过去,“听说林夫子是阮崇大师的师弟?” “是啊。”林清朔被她问起,垂眸有些心虚,不敢去看楚闻月的眼睛。 “我这里有几幅杜莺大师的字画,听说这位大师的画有市无价,极其珍贵,这几幅还是我哥哥之前送我的。” “但我才疏学浅,实在品不出其中真正含义,不知林夫子可否为我解惑?” 林清朔微顿。 鼻尖飘来花茶的阵阵的香气,透过缥缈的茶烟,再望向面前容色姝丽的女子,林清朔缓缓将目光,落在面前这些画作之上。 他虽从未见过这位大师的真迹,但多少有耳闻。 这位杜莺大师是女子,以擅长描绘少女情事而闻名,她的每一幅画,皆有独特的背景与内涵。 第81章 女子常于深闺之中,古来婚事皆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内心真正的情感常被压抑和忽视,杜莺大师这位奇女子,便透过自己的画作来展现女子们内心真实的想法与感受。 但—— 眼前这些画作中的主题似乎过于直白和简单。 《暗许》 《红豆》 《春心萌》 如此浅显的画作之名,楚闻月是真不知,还是…… 俞婉也注意到了这些画作名,即便自己没读过多少书,可认得字的恐怕都知道,这画作是什么意思了。 楚闻月究竟想干什么? 难道就凭对林清朔的这寥寥几眼,又爱上了林清朔? 如今,借着这些画作,在向林清朔暗示自己的心意? 俞婉咬牙,往林清朔的看去。 连自己都明白了这画作的意思,林清朔不可能不明白。 现在的她,是真的争不过楚闻月这位侯府嫡女。 楚闻月端起一杯茶,将林清朔和俞婉面上细微的神色,都尽收眼底。 自己不推一把,如何让这两人的心都乱起来。 她可没有时间,让他们蛰伏在楚家,将楚家作为平步青云的垫脚石。 必须催一催他们才是。 只有他们动了,才会出错。 尤其是俞婉。 她知道的,可太多了。 “林夫子,怎么不说话?”楚闻月耐心等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林清朔莫名有些口干舌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时,感觉背后被人轻轻掐了一把。 是俞婉。 这段时间,俞婉对自己的心意,他是知道的。 但楚闻月今日这一出似是暗示的做法,莫名又乱了他的心神。 不得不说,侯府嫡女这个身份,对他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更别说从最开始,楚闻月就舍弃自己,买下了他人,让他耿耿于怀许久,更是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征服欲。 贪念起,想要再收回去,便难了。 林清朔不顾俞婉的警告,缓缓开口,“这几幅大多讲的是少女芳心暗许,却无法鼓足勇气,向前一步……” “啊!” 在林清朔说了一半时,俞婉忽然捂着脑袋,晕了过去。 旁边照星阁里的其余人,都看傻了眼。 阿夏看热闹看到现在,直接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这一出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楚闻月真的喜欢上这个林夫子了? 还用这么土的方法去暗示别人? 关键这林夫子还被拨弄的心痒痒的,还把这小青梅当场给气晕了? 王妈妈火急火燎的跑过来,“这怎么晕倒了啊?这天也没热起来,也不至于中暑啊?” 说着,王妈妈用力的掐俞婉的人中。 俞婉本就是装晕,被这个力大如牛的王妈妈猛力掐着人中,感觉上嘴唇都快被掐烂了。 林清朔起身,正要上前时,身体忽地被阿夏一把挤开,整个人一踉跄,往一旁倒去,差点栽倒。 阿夏蹲下身,对王妈妈说道,“掐人中没用,她可能是肝气郁结,肝气上溢突然就晕了。” 王妈妈吓了一跳,“那可不是什么小病,赶紧找大夫去啊,这年纪轻轻的,咋就得了这种毛病!” “不用,看我的。”阿夏朝王妈妈眨眨眼。 随即抬手,掌心运起真气,朝着俞婉的肝部,一掌打了下去。 掌心触及到俞婉的身体时,又用力向四处揉开。 “啊!” 俞婉疼得尖叫起来,脸色惨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刻好似被千针一起扎的痛苦,额头霎时布满细密的汗珠。 王妈妈见俞婉醒了,面露喜色,“醒了醒了,阿夏姑娘,你可真有两下子啊。” 第82章 俞婉痛的说不出话来,努力寻找林清朔的方向。 林清朔刚刚被推的差点崴了脚,这会儿见到俞婉找自己,踉跄着快步走来,将俞婉从地上扶起。 俞婉还是疼的厉害,顺势靠在林清朔的怀里,一动不动。 林清朔看着怀里的人,下意识的去看楚闻月此刻的神情。 楚闻月刚还乐的嘴角扬起,见林清朔转过头来了,立即敛起笑,面露关切,“俞婉姑娘既然病了,林夫子就先送她去找大夫吧。” 林清朔点头,临走前,还不忘对楚闻月道上一句,“今日事发突然,改日再来与二小姐详说这些字画。” 楚闻月嗯了一声,目送他们离开。 林清朔脚腕也疼着,身边拖了个紧靠在怀的俞婉,这会儿走也走不快,抱也抱不动。 热心肠的王妈妈见状,跑向自始至终在角落的玄影,“诶……” 他叫什么来着? 王妈妈想不起来,脱口而出,“小男孩,你快去搭把手吧,帮着把人姑娘抱出去找大夫,这姑娘疼的不行了……” 楚闻月也朝这里看了过来。 墙角处,玄影靠在那里,对着王妈妈不紧不慢开口—— “抱歉。” “小男孩力气小,抱不动。” 楚闻月头一次差点笑晕过去。 最后,林清朔一脸狼狈的拖着俞婉,一步步的挪出了照星阁。 当来到所住的西院时,林清朔扶着俞婉坐上床榻。 正要去找大夫来时,依旧一脸痛苦的俞婉,抓住了林清朔的衣摆,面色不太好看。 “林清朔,你别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林清朔微顿,看向俞婉。 俞婉苍白着脸,抓着他衣摆的手微微用力,“我把你从奴隶市场带出来,又让你有了阮崇师弟的名声,我甘愿在你身边伪装成你侍女,但不代表,我真的只是个侍女而已。” “我说过,金秋的科考,我有办法让你登顶为状元,让你成为人上人,平步青云。” “如今,你最好不要辜负我。” 林清朔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俞婉,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俞婉为什么要帮他,在她出现在奴隶市场之前,他们从未有过任何的交集。 但她是真的有本事,为他赎身,又为他改头换面。 沉默许久,林清朔紧紧握住俞婉的手。 “婉儿。” “你放心,我林清朔此生,绝不负你。” 俞婉轻轻点头,面上露出欣慰的笑来,又静静的靠入林清朔的怀里,“清朔,你要相信,这世上,唯有我是真心待你。” 林清朔揽着他,目光放远,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这一夜,林清朔竟又梦见了楚闻月。 梦里,楚闻月梳着妇人的发髻,正坐在窗边绣着一双靴子,见他来了,温柔的注视着他,“夫君,天凉了,我亲手为你绣了一双棉靴,这可是我花了好几日……” 彼时的林清朔对她有些许的不耐,直接打断,“放一边吧,我还有些事务要忙,不要去书房打扰我。” 他转身时,看见了楚闻月眼中一闪而逝的错愕与落寞。 待来到书房,刚关上门,一双纤细的手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他转身低头去吻对方。 抬眼时,竟是俞婉娇滴滴的脸,“夫君……” 林清朔被这个梦惊醒。 看着一片漆黑的四周,他大口大口的喘气。 是梦。 他又梦见了楚闻月。 梦里的她,同前几次一样,温柔含笑,轻唤他为夫君。 只是这次不一样,多了俞婉。 俞婉也唤他为夫君。 林清朔摸了摸剧烈跳动的心口,明明是梦,为何每次梦见楚闻月,醒来都觉得那么真实。 真实的好像,真正的存在过。 林清朔一夜再无眠。 …… 天亮后,楚闻月出了照星阁,去姐姐楚晴曦那里一起用早膳。 经过府中花园时,手捧着一些古籍的林清朔,从她眼前走来。 林清朔在看见楚闻月的那一刻,立即垂下眼眸,加快脚步从花园另一侧离开。 楚闻月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看来昨日那几幅画,还是奏效了。 和姐姐一起用了早膳后,两姐妹出府,打算去一趟外祖沈家,探望昨日刚添了一个小女宝的四舅母。 出府后,楚闻月吩咐车夫,“去南街的千金楼。” 听到要去南街这里,楚晴曦面露微诧,“怎么要去这家金铺?这家不是黑店……” 楚闻月笑了起来,“黑归黑,但是东西可靠。” 这真金派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千金楼里的金子虽然比其他金铺高出不少,但是这里头的真金,是真的真。 楚晴曦有些不明所以,但楚闻月都这么说了,自己只好也跟着去瞧瞧。 马车拐了好几条街道,才来到了南街的千金楼。 店里的伙计阿顺见到是楚家的马车,立即三步一跳往楼梯上跑,“兔头哥,来生意了!” “来就来呗,有什么好禀报的,烦不……” 兔头正坐在三楼窗户边,啃着一个热乎的煎饼,低头往楼下看去时,就见到楚闻月走下马车。 下了马车后,身后还跟着一个绝世美人。 兔头见是楚闻月来了,刚想亲自下楼去接待,忽地见到斜对面马路边停下一辆马车,马车上下来一个侍女模样的人。 那侍女走到楚家姐妹跟前,说了几句话后,楚闻月和她身边的美人便重新坐上马车,往西边去了。 兔头见她们就这样走了,刚想继续啃煎饼,眼前的屋顶上,忽地倒挂下来一个人头,与兔头大眼瞪小眼。 “快,她们去郊外了,我们赶紧跟上。” 突然一个人头出现在眼前,还会说话,兔头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手里的煎饼也被吓得从三楼掉落。 下一瞬,兔头咆哮—— “阿夏!” “老子的命不是命吗?” “赔我煎饼!” 第83章 楚闻月和楚晴曦刚下马车,一名沈家的侍女便迎上前来—— “小小姐今日去了南塘温泉,请二位表小姐一同前去。” 楚闻月和楚晴曦对视一眼。 瑶江请她们去?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朝面前的侍女轻轻点头,随后坐上马车,往南塘温泉的方向去。 南塘温泉在南郊外一处山林之中,与这千金楼所在的南街离得倒是不远,出了这条街道,再往前一路到山下,便到了。 当楚家的马车出现在山脚下时,一旁的凉亭里,出现几道亮丽的身影。 “瞧,她们真的来了。” 御史府千金柳宁和尚书府嫡女齐玉晗眼泛笑意,望向一旁闷闷不乐的赵景妤。 “景妤姐姐,一会儿就有好戏能看了。” 齐玉晗走到赵景妤的身旁,语气中满是讨好之意。 赵景妤阴沉着目光,望向已经走下马车的楚晴曦,“你确定你的办法可行?” 齐玉晗点头,“这是自然的。” “今日我已经吩咐齐铭将这南塘温泉都上下打点过了,如今里头,都是我安排的人。” 这段时间,因为赵玉白的死,赵家风波不断,赵景妤也一直闷闷不乐。 加上皇上寿辰在即,许多人都在猜,那日或许会是太后帮着皇上甄选皇后的日子。 这京中贵女无数,但要说最有希望成为皇后的人,除了赵景妤,便是楚晴曦了。 听说楚晴曦十四岁就掌家,又将侯府上下料理的井井有条,难保太后不会偏心于楚晴曦。 赵玉白死了,楚晴曦与他的婚事作罢,那便成了赵景妤最大的威胁了。 作为尚书府嫡女,齐玉晗虽然同样身份高贵,但比起相府嫡女,多少还是被遮了不少光芒。 加上父亲一直让她多巴结赵景妤,齐玉晗这会儿为了哄赵景妤高兴,也是豁出去了。 今日来这南塘附近,也是因为她听自家弟弟提起,相府庶子赵知凡今日在南塘泡温泉。 齐玉晗和赵景妤平日走得近,自然知道赵景妤最讨厌谁。 一是楚晴曦。 二便是相府那些一心想上位的庶子和庶女们。 尤其是现下相府嫡子死了,赵家能拿得出手的儿子,也就赵知凡了。 那若是今日侯府嫡女和相府庶子共浴温泉一事被人撞破的话…… 出身高贵的侯府嫡女,嫁给区区一个庶子,接下来,京城可又要热闹起来了。 “哼,算是便宜赵知凡那个臭小子了。”赵景妤冷笑一声。 柳宁看了眼齐玉晗,又看了眼赵景妤。 想到今日之事,是齐玉晗和赵景妤密谋的,左右都与自己无关,不如就当个局外人,看出好戏。 柳宁望着楚晴曦和楚闻月走远的背影,嗤之以鼻,“我早就看不惯楚晴曦那副高高在上的做派了,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清高什么。” “还有那楚闻月,那日踏春宴,搬出太皇太后,狠狠摆了我们一道,这口气我到现在都咽不下去。” 提起踏春宴的事情,赵景妤和齐玉晗心里头也憋着一口气在。 “她们进温泉林里了。” “咱们也跟上去看看。” 南塘温泉坐落在一片山林之中,风景宜人。 楚闻月和楚晴曦在踏入温泉池前的紫竹林时,望着不远处‘南塘温泉’的匾额,以及里头一些袅袅的温泉雾气后,两人便双双停下脚步。 对视一眼后,两人皆发现有些古怪,随即往侧边的竹林里头走去,站到角落里。 第84章 看了一小会儿,只见到一个脸生的侍女站在门口,四下张望,似乎在等人。 “这似乎不是瑶江身边的侍女。”楚晴曦看着陌生。 此时,两人都已察觉到了浓浓的不对劲。 楚闻月拉了拉楚晴曦的手,“姐姐,我们一起走过去。” 楚晴曦点头。 二人走向温泉池的大门口。 那侍女见到楚闻月和楚晴曦后,立即迎了上来,低着头,“小,小小姐正在最里面边的‘云水间’池内,奴,奴婢带二位小姐过去吧。” 楚闻月勾唇,“不必了,我们自己过去吧。” 侍女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楚闻月和楚晴曦往‘云水间’池子走去。 今日,这南塘温泉四处都透着诡异。 往日这四周都会站着不少的店内伙计,今日却一个都没有。 一路走来,只见到门口那个脸生的侍女。 楚闻月已经断定,绝不是瑶江请她们前来。 虽然不知这背后之人想做什么,但骗她和姐姐来这南塘温泉,但这个地点,对方算是选失算了。 这南塘温泉她们每年冬日都会来,对这里头东南西北四个出入口,可谓轻车熟路。 当二人迈着轻浅的步子来到‘云水间’的温泉池后,没有去掀门口的竹帘,楚闻月只是摘下身上披着的披帛,扔在了‘云水间’的门口。 随后带着楚晴曦,往一旁的东门方向去。 东门口有一处假山。 两人就这样,蹲在假山后,望着‘云水间’的门口。 果然,没多久,她们便见到一个身影静悄悄的从外面溜进来,正是齐玉晗。 “怎会是她……” 楚闻月微微眯起眸子。 往齐玉晗来的方向看了眼,果然还有别人。 “采希。” 齐玉晗站定后,唤来一直等在门口的侍女采希。 采希上前,抚了抚身,“楚家大小姐和二小姐刚刚一起去了云水间。” “哦?是吗?” 齐玉晗挑眉。 今日她的目标是楚晴曦。 没想到楚闻月也在。 但既然她们两姐妹如此亲密无间,那今夜一过,侯府千金‘二女侍一夫’的消息一旦传出去,齐玉晗都不敢想象,会有多精彩。 采希莫名心里有些害怕,小姐今日做这样的事情,一旦出现差错,那可是捅了大篓子。 “赵知凡那里,都安排好了吗?”齐玉晗问。 采希点头,“方才少爷走的时候,说亲眼见到赵二公子饮下了那杯酒。” 齐玉晗得意的笑了起来。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亲眼看看‘云水间’里面,现在的场景。 于是又让采希按照原计划,去把外头人都引过来。 采希点头,小跑了出去。 齐玉晗在原地站了会儿,往‘云水间’的方向去,想要一探究竟。 当来到‘云水间’门口的竹帘前,齐玉晗一眼便看见了落在地上的青色披帛,她弯腰捡起,仔细回忆了一下。 这似乎,是楚闻月的? 此刻,里头的温泉池里,蓦地传来一道属于男子的低吼声。 齐玉晗抿唇,犹豫了一下,往里走去。 这件事情太大了,她必须亲眼确认一遍,才放心。 当齐玉晗走进温泉池时,偌大一个烟雾缥缈的温泉池里,只有一个脸色发红,眼神迷离的赵知凡。 赵知凡显然是药性上来了,靠坐在池壁,有些的神志不清。 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齐玉晗面色骤然一变,“坏了!” 刚要转身离开,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笑声,还未看清对方是谁,齐玉晗只觉得背后传来一道猛力,整个人被推入温泉池里。 第85章 她挣扎着想要爬出来,池边站着的人,却紧紧地按住了她头,不让她起身。 齐玉晗透过池水,只见到一个朦胧的清水绿身影站在那里,她试图反抗,但对方的力量比她想象得还要大,她根本无法挣脱。 直到—— 温泉池另一头的男人走近,一双手大力的扯过她的身体,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那道清水绿的身影,这才离开。 ‘云水间’的外墙上—— 阿夏和兔头趴在那里,望着这一幕,两个人张大嘴,莫名被楚闻月刚刚那股迫人的气势给唬住。 所以说…… 赵玉白真的有可能是楚闻月杀的? 刚刚楚闻月那果断出手的样子,丝毫不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天呐!” “太下流了吧!” 千叶大王爬上墙头的时候,望见温泉池里的一幕时,吓得捂住了眼睛。 “大大大王,你怎么来了?”兔头被突然冒出来的千叶大王吓了一跳。 他这一天天的,被这一个两个早晚得吓出点毛病来。 千叶大王依旧捂着眼睛,“哼!就你们俩,还想瞒过本大王的眼?本大王神通广大,自然……” 千叶大王的话,被池水里的酱酱酿酿声,以及齐玉晗的惨叫声打断。 “要死了!” “我先撤了,这么下流的地方,待多了我得折寿。” 千叶大王先撤退了。 东出口的假山后。 楚闻月将齐玉晗推入温泉池后,又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披帛捡回,这会儿靠在假山后,深吸口气。 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这似乎是第二次把人推水里了。 自己和水还真是有缘。 至于今日这一出,她不会对齐玉晗有任何的同情。 齐玉晗够胆算计她们姐妹,后果就得自己承担着。 “姐姐,我们先走。” 楚晴曦有很多话想说,但知道眼下这个地方不太平。 姐妹二人从东出口离开,又绕过外面的紫竹林,找到自己的车夫离开。 …… 另一边。 采希听了齐玉晗的命令,跑到这家温泉宾客们休憩的地方,去给齐玉晗的弟弟,齐铭知会一声。 齐铭见事情都办妥了,看了眼休憩区的一大堆人,忽的惊呼一声,“什么?” “‘云水间’里的赵公子,在撒钱?” “走,赶紧去瞧瞧!” 听到有人撒钱这种好事,休憩区的所有人,全部一窝蜂站起,往‘云水间’跑去,生怕跑晚了没钱捡。 云水间里。 齐玉晗身体被紧紧桎梏,连嘴巴都被面前之人死死捂住,此刻衣不蔽体,除了落泪,还有无尽的悔意。 她不断哀求眼前之人,可被下了药的赵知凡毫无理智,什么也听不进去。 当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伴随着阵阵欢呼声时,齐玉晗的眼中,染满惊恐,奋力挣扎着身体。 一直在外面等的赵景妤和柳宁,见到大批人涌动往一处方向跑时。 “看样子,齐玉晗的计划成功过了,景妤姐姐,我们也去看看热闹吧?” 赵景妤唇角弯起,近段时间来的阴霾心情,似乎一扫而空。 “真没想到,齐玉晗平时看着挺蠢的,这次还挺有用。” “走吧,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见到楚晴曦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刻了。” 柳宁捂唇偷笑,“别忘了,还有个楚闻月呢。” 赵景妤嗤笑一声,“真是便宜赵知凡了,一下子得了两个美娇娘。” 两人跟在人群的最后。 当‘云水间’的竹帘被人掀开时,原本奔着捡钱来的宾客们,霎时鸦雀无声。 齐铭都被挤在了后面。 好不容易推开几个人,走到最前面时,只见一个女子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贴在脸颊时,齐铭愣了愣,随后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看样子,我们似乎打扰了赵二公子的兴致啊!” “不过,这是谁家姑娘啊?赵二公子竟然早就有相好的了……竟也不同我这个做兄弟的知会一声……” 齐铭说着,对采希使了个眼色,让采希去拨开女子脸上的发丝。 采希上前,可当看到池内飘着的柠黄色的锦裙时,忽然尖叫出声,跌坐在地,连连后退。 “少,少爷……” “这是……是……” 采希吓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齐铭皱眉,训斥一声,“磕磕巴巴的,滚一边去!” 骂完采希,齐铭想上前,用手里的折扇挑开池里女子脸上的发丝,可当自己伸手即将撩开对方的发丝时,一道呜咽声响起—— “齐铭……” 这回,齐铭叫的比采希还大声。 “大姐,怎么会是你?” 大姐? 旁边的宾客们一个个呆若木鸡。 若没记错,这齐少爷是尚书府的公子,那他口中的大姐…… 岂不是…… 尚书府嫡女,齐玉晗? 这…… 人群最外面,柳宁和赵景妤听到齐铭喊这一声大姐,二人满面错愕。 最后还是柳宁先反应过来,拉了拉赵景妤,“景妤姐,我们先走。” 赵景妤先回过神来,知道这回弄出大事了,赶紧转过身,和柳宁脚步匆匆的离开。 这一日。 尚书府嫡女齐玉晗与相府庶子赵知凡温泉共浴一事,满城皆知。 得知闯了祸的赵景妤,还和柳宁待在一间茶楼里,不敢回府去,“你说,齐玉晗会不会把我们供出来?” 柳宁比她淡定一些,“这事儿是齐玉晗做的,药是齐铭下的,南塘温泉里面安排的,都是齐家的人,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景妤姐,我们今日,见过齐玉晗吗?” 赵景妤听着柳宁的话,忽然笑了起来,“是啊,我们今日一直在这茶楼饮茶,没见过齐玉晗。” 柳宁勾唇,很快眼神又暗了下来。 “只是,为何今日温泉池里的人会成了齐玉晗?” “楚闻月和楚晴曦呢?” 赵景妤笑容僵在脸上。 第86章 “啪——” 齐玉晗被重重一巴掌打歪了脑袋,血丝顺着嘴角落下。 尚书府大堂内。 齐玉晗,齐铭,以及侍女采希,都跪在地上。 尤其是齐铭,害怕的垂着头,身体忍不住发抖。 今日闯了这么大的祸,一大半都是他折腾出来的,连他都忘记了,最后是怎么从南塘温泉那里离开的。 他只知道,姐姐与赵知凡的事情,已经传的满城风雨了。 这下,爹一定会要了他的命的! 齐铭越想越害怕。 眼前,齐尚书瞪着齐玉晗,眼中熊熊怒火,“逆女!你这个逆女!” “我花了那么多的心血在你身上,我知你坐不上皇后之位,便想方设法让你与太傅府结亲,如今再过三个月即将大婚,你叫我如何向太傅大人交代?” “你真是丢尽了我们尚书府的脸!” 齐玉晗此刻还没彻底缓过来,连被父亲打了一巴掌,似乎都感觉不到多少的痛,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被毁了。 她的清白,她的名节,她的人生,都被毁了! 尚书夫人在一旁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阴着脸盯着齐玉晗,见她不说话,气得上前戳了戳齐玉晗的脑门。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好地一个黄花大闺女,你怎么做得出来与那相府庶子共浴这种下贱的事情?” “你让我往后在京中那些贵夫人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 尚书夫人越想越气,又指向齐铭,“齐铭!今日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也掺和在里头,你出了多少力?” 尚书夫人心中已经断定,定是齐玉晗这个不争气的女儿,不喜那太傅府的嫡女,喜欢那相府庶子,才生米煮成熟饭的。 齐铭忽然被指到,往后缩了缩身体,“我,我……” 齐尚书见齐铭吞吞吐吐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条鞭子,“还不说是不是?信不信我抽死你个兔崽子!” 齐铭连忙摆手,跪的端正起来,“爹!我冤枉啊,都,都是姐姐逼着我给赵知凡下药的,我……” 齐尚书一脸震惊,“什么?你们还敢下药?” 又望着不吭声的齐玉晗,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们两个究竟背着我做了些什么?!” 齐铭见这事左右都瞒不过去,张嘴刚要说,被身旁的齐玉晗拉住,阻止,“齐铭,不能说啊……” 她已经完了。 这件事情,是她自作自受,可她也是被陷害的啊! 她到现在都记得,将自己按在池水里的那道清水绿的身影。 是楚闻月! 今日只有楚闻月穿着清水绿的衣裳! 一定是她! 楚闻月故意将自己的披帛扔在地上,迷惑她的视线,诱骗她进了那云水间里。 她才会被赵知凡给…… 齐玉晗紧紧咬牙,心中恨意滔天。 尚书夫人急死了,跺了跺脚,“你们倒是快说啊!” 齐铭顾不上齐玉晗了,耷拉着脑袋,将今日所做的事情一五一十道出。 在听完齐铭的话后,齐尚书往后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满面难以置信,反应过来后,又一个箭步上前扇了齐玉晗两巴掌,大吼道,“你简直昏头了!我是让你多与赵景妤交好,我可没让你当她的哈巴狗!” “你竟然连楚家的人都敢算计?” 齐尚书难以用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两女侍一夫,侯府嫡女,相府庶子。 这两边都是他们齐家得罪不起的人! 他生的好女儿啊,竟然长了一副豹子胆,连这样不要命的事情都敢做。 偏偏齐铭这混小子,也没有脑子,竟也跟着做了。 第87章 尚书夫人也被齐玉晗的所为给惊住,“那为什么后来成了你和赵知凡?” 齐尚书喘了几口气,抬了抬手,“不重要了!”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回旋了。 齐尚书阴着脸,指着齐玉晗,出声警告,“这件事情,你必须烂在肚子里,若让人知晓你算计楚家女,又给丞相的儿子下药,只怕我们整个齐家都要人头落地。” “为今之计,只得与太傅府那边退亲。” “让你顺势嫁给那赵知凡了!” 一听自己要嫁给一个庶子,齐玉晗满眼都是抗拒,“不,我不能嫁给赵知凡!” “爹,今日是楚闻月害我的,我看见了她的绿衣裳,是她推我进池水的!是她让我被赵知凡给玷污的!是她……” 齐尚书早已不耐烦,大声喝道,“你不害她,她会主动害你吗?” “你自己蠢笨如猪,想出这种馊主意,还被有心人利用,现在自食恶果,你怪不得谁!” 齐玉晗流着眼泪,“父亲,我……” 齐尚书已经不想听了,“你什么你,人家柳宁和你一起去的,人家怎么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 “这次,你自己种下的孽果,只能自己吞下去。” 齐尚书刚做完决定,正愁着如何去向太傅府那边解释,府中管家已经走了过来。 “大人,方才太傅府那边派人来了口信,要与大小姐退亲。” …… 沈家。 楚闻月和楚晴曦在沈家待了大半日,两人探望过刚出生的小女宝后,楚晴曦便去陪沈老夫人说话。 楚闻月则被沈瑶江叫走。 “表姐,你怎么突然对暗器有兴趣?”沈瑶江趴在石桌上,好奇的眨巴着眼。 楚闻月小的时候,常来外祖家,沈家乃将门世家,不管是公子还是千金,出生后都会安排习武。 楚闻月也被外祖父逮着训练过一段时间。 无奈她当时实在不喜欢舞刀弄枪的,后来躲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来。 但现在,基本都荒废了。 楚闻月想想有些可惜,但外公之前一直夸她腕力不错,加上最近有了杀赵玉白一事,让楚闻月忽然对暗器有了一些兴趣。 “感觉学这个,可以快一些?”楚闻月看向沈瑶江。 虽然瑶江只有八岁,但在这方面,瑶江可算是大前辈了。 毕竟连魏熠都打不过瑶江。 “那行吧,不过基本功也不能荒废,接下来的时间,你可得常来见我。”沈瑶江环抱双臂,做出一副老派的姿态。 楚闻月被她逗笑,“好啊。” 楚闻月和楚晴曦留在了沈家用晚膳,一直到用完晚膳才离开沈家。 出门后,楚晴曦心中多少还有些不放心,望向楚闻月,“这次的事情,若被抖搂出来,便说是我做的。” 楚闻月挽住楚晴曦,“齐玉晗是自作自受。” “何况,赵玉白没死之前不是留了一堆聘礼,这回留给齐玉晗,正好也不用准备了。” 楚晴曦脚步一顿,“珠珠。” “我不在府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像是突然变了个人?” 楚闻月望着已经黑了的夜色,“我只是,不想再体验后悔的滋味了。” 翌日。 楚闻月晨起梳洗过后,出了卧房的门。 望向小花园时,如今这照星阁的小花园里,有些画面,似乎每日都被定格住了。 比如,拿着扫把看起来很忙,实则一片叶子都没扫的阿夏。 比如,真的是很忙,完全闲不住,忙里忙外四处走动的王妈妈。 再比如…… 永远靠在角落里的玄影。 楚闻月见到靠在墙角的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第88章 他似乎,只要在照星阁里,永远都能站在自己一眼就能找到他的地方。 楚闻月朝他走去。 玄影见到她走来的身影,眸光落在她身上,似在等她开口。 楚闻月走近,轻勾唇角,“帮我个忙。” “嗯。”玄影点头。 “我还没说是什么忙,你就同意?”楚闻月眉梢微微扬起。 玄影神色淡定,“我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楚闻月伸手,递给他一张纸条,又递给他一张银票,“按照上面的,帮我买齐。” 玄影低头将纸条展开,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内容,当瞥见上面的飞镖,飞刀,金钱镖,弹弓,飞蝗石,梅花针等物时,不禁看了眼楚闻月,眸中带着几分深意。 这是杀人上瘾了? 然而,偏偏面前的女子触及到他有些许探究的目光时楚闻月像是完全没有觉得不妥一般,竟还朝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来,甚至还带点乖巧之色。 玄影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个女人。 这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去买糖吃。 玄影很快离开。 楚闻月要的这些东西,一家兵器铺凑不齐。 玄影辗转两家铺子后,最后拐进一处幽静的暗巷,找到一家隐藏在深处的兵器铺子。 漫长的等待过程里,玄影静抱着双臂,身姿慵懒的站在铺子门口,当余光瞥见几道神色匆匆的身影路过巷口时,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眸之中,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 等了这么久,终于来了么? …… 丞相府。 大堂内,丞相赵明鹤和夫人坐在主位。 底下两侧的位置上,分别坐着齐尚书,尚书夫人,齐玉晗以及赵知凡。 见到赵知凡,齐玉晗想到昨日那些事情,害怕的捂着心口处,不敢多看赵知凡一眼。 赵知凡最冤,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意识回笼后,所有人都在说,他和尚书府嫡女温泉共浴。 隐约想起一些画面后,赵知凡才发现,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可算计归算计,他欺负了对方姑娘,也是事实。 这会儿看见一脸羞愤的齐玉晗,赵知凡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可现下的场面,也轮不到他开口说话。 赵景妤也跟了过来,安静的坐在一旁。 想到昨日,这会儿脸上还觉得火辣辣的疼。 即便事情都是齐玉晗做的,可父亲明察秋毫,得知她白日里也出府后,对她一同审问过后,赵景妤还是没忍住,一五一十交代了经过。 现在,齐家人主动登门,是为了什么,赵家人心知肚明。 这会儿大堂内安安静静的。 最尴尬的,莫过于齐家人了。 自古谈婚事,都是男方主动上门的,哪有让女家登门提婚事的。 可偏偏,昨日那事情闹得那么大,赵家那里都没有任何的表态,加之太傅府退亲一事,又闹了出来。 如若齐玉晗不能顺利嫁给赵知凡,往后齐家在京城,是彻底抬不起头了。 所以权衡过后,只得齐家人主动上门开口。 齐尚书现在只能稍稍庆幸,自己平时在官场,便与赵明鹤沆瀣一气,否则现在,只怕会直接吃个闭门羹。 主位上,赵夫人翻了一个又一个白眼。 自己的宝贝儿子刚过世不久,这些个贱妾生的庶子就开始不安分起来。 以为攀上一个尚书府嫡女,就能改命了? 做梦! 即使玉白没了,在这相府,也没人能撼动玉白的嫡子之位。 齐尚书见赵明鹤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见对方茶杯又空了,主动起身走上前,弯着腰亲自替赵明鹤斟茶。 又将茶杯递到赵明鹤的面前,“相爷,这,今日咱们就开门见山了吧,小女玉晗与府中二公子情投意合,不如咱们就成全两个孩子吧?” 齐尚书端着热茶,在赵明鹤面前,站了许久,赵明鹤都没有要接过茶杯的意思。 许久,齐尚书忽然满面惶恐的跪了下来。 见此景,齐家所有人都起身跪下。 “相爷,此事千错万错,都是我们齐家的错!” “但还请相爷看在平日下官为您呕心沥血的份上,保全我们齐家这份颜面吧?” 齐尚书心中明白,赵明鹤已经知道了下药一事。 赵明鹤望着跪在地上的人。 他的确是知道了知凡被下药一事。 也知道,这件事情,又与楚家扯上了一些关系。 说来他也真是好奇,明明对付的是楚家的女子,她们俩姐妹,是如何完好无损的避过此劫呢? 赵明鹤不禁联想起赵玉白的死。 未送出去的聘礼,突然溺毙的儿子,会不会…… 也和楚家有点关系? 看样子,他以为楚征元对他毫无戒心,实则早就开始提防他了。 既然楚征元对他有了二心,眼下与尚书府撕破脸皮,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倒不如趁着此次齐家对赵家有愧,好好利用一把。 权衡过后,赵明鹤伸手将齐尚书扶起,重重的叹气,“唉,此事你们的确是糊涂了。” “玉晗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又与景妤情同姐妹,既然玉晗早就对知凡有情,应当早些知会我这个长辈才是,怎能做出这种损自己名节之事。” “玉晗是你府中嫡女,嫁给知凡都算是委屈她了,你们还担心我会不同意吗?” 听到赵明鹤没有挑明齐玉晗对付楚家一事,齐尚书总算是松了口气。 于是当着赵明鹤的面,老泪纵横,“相爷,这事千错万错,都是我教女不善,相爷还这般体谅我们,实在叫我惭愧。” 赵明鹤再次叹气,“事情的确办的不好看,但已经发生了,往后我们也是一家人了。” “至于太傅府那边,我会亲自出面,去向太傅大人解释。” “余下的,今日一同来商量个好日子吧。” 齐尚书露出笑脸。 但心中又有疑惑,丞相不是与楚侯爷是多年知己老友,为何今日闭口不提楚家。 是真的不知道楚家二女也牵扯其中,还是……另有所谋。 当齐家人离开赵府时,已经商议好了齐玉晗和赵知凡大婚的日子。 就在下月初一。 出了赵家,齐尚书立即吩咐下去,“快,将玉晗和知凡大婚一事,给我传出去!” 齐玉晗走在最后面,听到自己的人生就这样定格了,内心无尽的悔恨。 但,恨大于悔。 都是楚闻月害了她。 凭什么自己要嫁给一个庶子,而楚闻月却逍遥在外。 不! 她不甘心! 她一定要将楚闻月的真面目,揭发出来。 当齐家所有人都坐上马车时,齐玉晗忽的眼神一暗,朝着楚家的方向跑了过去。 第89章 丞相府。 大堂内,丞相赵明鹤和夫人坐在主位。 底下两侧的位置上,分别坐着齐尚书,尚书夫人,齐玉晗以及赵知凡。 见到赵知凡,齐玉晗想到前几日那些事情,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低头不敢多看赵知凡一眼。 赵知凡最冤,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日自己意识稍稍回拢后,所有人都在说,他和尚书府嫡女温泉共浴。 尚书府嫡女,他只见过那么几次,连话都没说过。 隐约想起一些画面后,赵知凡才发现,自己大约是被人给算计了。 可算计归算计,他欺负人家姑娘,也是事实。 这会儿看见一脸羞愤的齐玉晗,赵知凡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可现下的场面,也轮不到他开口说话。 赵景妤也跟了过来,安静的坐在一旁。 想到南塘温泉发生的事情,这会儿脸上还觉得火辣辣的疼。 即便事情都是齐玉晗做的,可父亲明察秋毫,得知她那天白日里也出过府,对她一通审问过后,赵景妤还是没忍住,一五一十交代了经过。 赵景妤也被禁足了五日。 现在,齐家人主动登门,是为了什么,赵家人心知肚明。 这会儿大堂内安安静静的。 最尴尬的,莫过于齐家人了。 自古谈婚事,都是男方主动上门的,哪有让女家登门提婚事的。 可偏偏,那天的事情闹得那么大,他们在家等了好几日,赵家那里都没有任何的表态,自己去上朝碰见赵丞相,赵丞相也是避而不见,索性绕路走,可见还在气头上。 加之太傅府退亲一事,京城又传的难听。 如若齐玉晗不能顺利嫁给赵知凡,往后齐家在京城,是彻底抬不起头了。 所以权衡过后,只得齐家人主动上门开口。 齐尚书现在只能稍稍庆幸,自己平时在官场,便与赵明鹤沆瀣一气,否则现在,只怕会直接吃个闭门羹。 主位上,赵夫人翻了一个又一个白眼。 自己的宝贝儿子刚过世不久,这些个贱妾生的庶子就开始不安分起来。 以为攀上一个尚书府嫡女,就能改命了? 做梦! 即使玉白没了,在这相府,也没人能撼动玉白的嫡子之位。 齐尚书见赵明鹤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见对方茶杯又空了,主动起身走上前,弯着腰亲自替赵明鹤斟茶。 又将茶杯递到赵明鹤的面前,“相爷,这,今日咱们就开门见山了吧,小女玉晗与府中二公子情投意合,不如咱们就成全两个孩子吧?” 齐尚书端着热茶,在赵明鹤面前,站了许久,赵明鹤都没有要接过茶杯的意思。 许久,齐尚书忽然满面惶恐的跪了下来。 见此景,齐家所有人都起身跪下。 “相爷,此事千错万错,都是我们齐家的错!” “但还请相爷看在平日下官为您呕心沥血的份上,保全我们齐家最后这份颜面吧?” “下官以后,定当唯相爷马首是瞻。” 齐尚书心中明白,赵明鹤今日这副反应,明显已经知道了下药一事。 所以,如今自己的命,齐家的命,就在赵明鹤一念之间。 赵明鹤望着跪在地上的人,心中思绪万千—— 他的确是知道了知凡被下药一事。 也知道,这件事情,又与楚家扯上了一些关系。 说来他也真是好奇,明明对付的是楚家的女子,她们俩姐妹,是如何完好无损的避过此劫呢? 是她们在南塘温泉有内应? 还是身边蛰伏了绝世高手? 赵明鹤不禁联想起赵玉白的死。 未送出去的聘礼,突然溺毙的儿子,会不会…… 也和楚家有点关系? 看样子,他以为楚征元对他毫无戒心,实则早就开始提防他了。 既然楚征元对他有了二心,眼下与尚书府撕破脸皮,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倒不如趁着此次齐家对赵家有愧,好好利用一把。 权衡过后,赵明鹤伸手将齐尚书扶起,重重的叹气,“唉,此事你们的确是糊涂了。” “玉晗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又与景妤情同姐妹,既然玉晗早就对知凡有情,应当早些知会我这个长辈才是,怎能做出这种折损自己名节之事。” “玉晗是你府中嫡女,嫁给知凡都算是委屈她了,你们还担心我会不同意吗?” 听到赵明鹤没有挑明齐玉晗对付楚家一事,齐尚书总算是松了口气。 于是当着赵明鹤的面,老泪纵横,“相爷,这事千错万错,都是我教女不善,相爷还这般体谅我们,实在叫我惭愧。” 赵明鹤再次叹气,“事情的确办的不好看,但已经发生了,往后我们一家人,也该齐心协力,一致对外。” “至于太傅府那边,我会亲自出面,去向太傅大人解释。” “余下的,今日一同来商量个黄道吉日吧。” 齐尚书露出笑脸。 但心中又有疑惑,丞相不是与楚侯爷是多年知己老友,为何今日闭口不提楚家。 是真的不知道楚家二女也牵扯其中,还是……另有所谋。 当齐家人离开赵府时,已经商议好了齐玉晗和赵知凡大婚的日子。 就在下月初一。 出了赵家,齐尚书立即吩咐下去,“快,将玉晗和知凡大婚一事,给我传出去!” 齐玉晗走在最后面,听到自己的人生就这样定格了,内心无尽的悔恨。 但,恨大于悔。 都是楚闻月害了她。 凭什么自己要嫁给一个庶子,而楚闻月却逍遥在外。 不! 她不甘心! 她早晚有一日,要将楚闻月的真面目,揭发出来。 …… 照星阁。 王妈妈听到消息后,跑进照星阁里,“我听说,相府和尚书府谈妥了,婚事定在了下月初一。” “这算算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还真挺急的,不过,人家本身自己也猴急……” 王妈妈意有所指。 楚闻月今日正在看一本关于‘暗器’的书册。 但一早上到现在,基本都没看进去。 原因是…… 楚闻月默默望向照星阁里的某个角落。 之前一直雷打不动站在那里的人,今天……不见了。 第90章 迷雾山位于京城荒郊处。 外部看起来,是一座被废弃的荒山。 实则山脚下别有洞天,有一处被打造的极为华丽的山庄,名为—— 长天山庄。 玄影来到的时候,四周布满了各路的近卫,他们警惕地巡逻着周围的环境,确保没有任何人能够接近这个地方。 玄影看了眼周围,很快攀上一处陡峭的山石,轻跃进了山庄内。 他的动作敏捷又悄无声息,巧妙地避开了近卫们的视线范围,成功地潜入了山庄内部。 他穿梭于园林之间,敏锐地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直到…… 他在一处院落前,见到一个身着黑色甲衣,贴身护卫模样的男子。 不禁幽眸眯起,染上一层锋利的杀意。 眼前闪过无数血腥的画面—— “殿下,前两日你练功伤了肺腑,被夫人给知道了,她可是逼着属下,一定要盯着殿下喝药,否则就该打属下板子了。” “端来吧。” “……” 一碗汤药尽。 画面翻转,是他口吐黑血,捂着心口,察觉事情不对,拼尽最后的力气,不断的往外逃离的画面。 他满面痛苦,胸口处因为毒发,快要爆裂一般,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起来。 身后马蹄声不断,直到一匹绝影马,挡住他的去路。 那人骑在马背上,笑的肆意张狂。 他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这个亲弟弟时,一改往日作为兄长儒雅温和的一面,眼中没有半刻的温情,只剩憎恶与肃杀之意。 此刻,近二十载的亲缘不再,马背上的人,只剩下对权力的渴望。 当时的他,毒发到已经没了任何的力气。 就这样,他被绝影马上的人,狠狠踩在脚下,动弹不得。 耳边,是君廷川冰冷的话语—— “怀舟。” “你逃不掉的。” “你所中的毒,是母亲亲自搜罗来的,你怕是不知道,她其实,早已恨你入骨吧?” “兄弟一场,若你将爷爷临终之前,交予你的宝图呈上,为兄便赐你一个全尸。” 那一日。 电闪雷鸣。 倾盆大雨如瀑布般倾泻。 乱葬岗一堆腐烂的尸首中,一双染尽鲜血的手,奋力从死人堆里,缓缓的爬了出来。 …… 院落门口。 一个模样清瘦的少年紧紧抱着怀中的宝剑,眉宇透着阴沉和冷漠,眸光锐利的环顾四周。 在他的身旁,身旁同样护卫模样的男子,与他年纪差不多大,姿态显得有些懒散,“苍栩,你替我盯着点,我去偷偷歇会儿,反正世子还要一段时间入京,我趁他还没来,先偷懒会儿。”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叫苍栩的少年则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手中的宝剑始终保持着随时出鞘的状态。 就在此时,一道暗影闪出,以极快的速度来到苍栩身边,苍栩察觉危险,迅速拔出宝剑,但对方动作更快,挡下了他拔出宝剑的动作,并一掌击中他的胸口,将他拖入园林之中。 过程之快,旁边打盹的近卫全程没有发觉异样。 园林之中,当苍栩准备还手,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后,惊住,“殿,殿下……” “你居然还……活着……” 然而,玄影已经不打算再给他出声的机会。 袖中一枚梅花针射出。 稳稳没入苍栩的眉心。 苍栩满面错愕,向后倒地,身体抽搐了两下,再也没了生息。 见苍栩就这么死了,玄影眸色宛如深潭,抬手,掌心内多了一瓶化骨水,慢条斯理的揭开瓷瓶的盖子。 直到苍栩的尸身被融了干净,玄影不禁又从衣袖内摸出两枚梅花针。 啧,私藏了三根。 手感不错。 走了几步后,回眸望着躺了眼地上还未干透的化骨水水渍,玄影……应该是君怀舟,微微侧头,陷入某种不愿回忆的回忆之中。 跟在自己身边一起长大的人,最后关头利用了他的信任。 不过无所谓了。 人都死了。 君怀舟望了望天际处,莫名感到一股心情愉悦。 怪不得那个女人杀人上瘾。 的确…… 会让人忍不住,想要继续。 离开了迷雾山时,君怀舟忽的想起什么,摸着已经空了的化骨水瓷瓶。 这可是他在楚家干了苦力,才花钱调出来的。 看来…… 又得在楚家做些事情了。 否则,该没月俸拿了。 …… 楚闻月一整日都没看见玄影。 甚至还让王妈妈去他住的厢房探了一番,探出来也是没人。 楚闻月不禁想到玄影之前所说,他也有要杀的人。 莫不是,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 正想着,一道身影跳进照星阁里。 正是玄影。 看见玄影回来,楚闻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似乎又觉得,自己好像没必要窥探对方的行踪。 对她来说,只要玄影的目标不是楚家和沈家,其他的,便随他了。 楚闻月继续低头,看她的暗器册子。 玄影却朝她走来,睨了眼她手中的册子,“我可以教你暗器。” 玄影的声音在楚闻月头顶响起。 楚闻月诧异地抬起头,对上玄影带着几分兴意的目光,他今天似乎心情还不错? 这是出门干嘛了? 还未等楚闻月回答,在楚闻月有些呆怔的目光里,玄影拉长尾音,“不过,我需要银子。” “多少?”楚闻月询问。 “不多,一种暗器,五十两。” 楚闻月唇角微微抽搐,一种暗器五十两,她之前让玄影买了那么大一堆,七七八八加起来,也得大几百两。 虽说瑶江也说教她,但毕竟在外府…… 不得不说,楚闻月有些心动了。 “你确定你能教的会我?”楚闻月准备去拿银子时,再三确认一遍。 玄影勾唇,“如果小姐足够聪慧,定能教好。” 楚闻月听着这话奇怪,像是骂她。 最后还是先回了房间,拿了五十两纹银。 玄影接过银子,带着凉凉笑意,“那便明日开始。” 玄影走后,王妈妈从不远处凑过来,冲着楚闻月,一脸八卦—— “我好像第一次见到玄影心情不错的样子。” “你说他出府干什么了?是不是府外有什么相好的姑娘?” 第91章 相好不相好的,楚闻月不关心。 不过玄影主动要教她暗器,她还是有些惊喜的。 见王妈妈还凑在这里盯着她,楚闻月朝她招手,示意她再凑近一些。 王妈妈凑了过来,小声开口,“小姐有何吩咐?” 楚闻月看了眼四周,又从怀里摸了两锭银子出来,“明日你带着阿夏,去街市逛逛,替她置办点新衣,再给她父母和弟弟们,也买些东西。” 王妈妈快感动死了。 阿夏的身世她也是听灵芝提起过一嘴,确实是个不容易的姑娘。 “二小姐心善,会有好报的。”王妈妈发自内心的说,眼泪花又在眼眶里飘着。 若不是楚闻月,恐怕她儿子的顽疾,到现在都束手无策。 碰上这么好的主子,王妈妈感觉自己真是祖上积德了。 面对王妈妈的夸奖,楚闻月不自然的笑了笑。 玄影要教她暗器,必须得支开阿夏才是。 如今阿夏还没完完全全成为她的人,有些事情,该瞒还是瞒一瞒。 翌日。 王妈妈天刚亮,就拉着阿夏要出府。 “干什么去呀?”阿夏困得要死,哈欠连天。 王妈妈神秘一笑,勾着阿夏的手臂,“这不马上入夏了,二小姐给了我一些银两,让我俩出府去置办一些夏衣,顺便给家里人也置办一些。” 王妈妈说着,把楚闻月给的银子,摊在手心里给阿夏看。 她没点破楚闻月是让她带着阿夏去买,怕人家姑娘自尊心受挫。 阿夏望着这些银子,不禁往楚闻月所住的卧房方向看了眼,神色复杂,染上几分探究。 楚闻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日南塘温泉,她对齐玉晗出手那么果决。 可对内,她对院中上上下下的都很好。 想了半天,阿夏捶了捶自己的脑袋,真是的,有什么好多想的,齐玉晗那个事情,都欺负到头上来了。 换成是她,说不定当场就把齐玉晗给一劈为二,血溅温泉池了。 楚闻月下手还算是轻的了。 “赶紧走吧。”王妈妈催着阿夏出门。 阿夏嗯了一声,跟上。 见这两人出府了,楚闻月又让灵芝去守在照星阁的门口。 自己则来到照星阁的院落后面,有一片空地,学暗器最适合不过。 楚闻月还特意将那日让玄影去买的一大堆暗器,亲自搬到空地这里。 这些暗器看着小巧,分量还挺足。 站了一会儿,玄影的身影准时出现。 要学暗器,身份调转,楚闻月望着神色清冷的玄影,心底不禁泛起一丝的紧张。 万一真学不会怎么办? 嗯……那一定是玄影教的不好。 玄影走近楚闻月,看了眼今日穿着干练的她,“小姐要先学哪个?” 玄影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明明是在温声唤着楚闻月一声小姐,却依旧带着那几分让人难以亲近的疏离。 楚闻月已然习惯他们‘主仆’间的相处模式。 与其说玄影是她带回府的家仆,倒不如说……他们是各有所图的合作关系。 至于要先学哪个暗器,楚闻月看了眼桌面上摆着的,第一眼定格在了梅花针上面。 这个最小巧,最轻便。 但发力点也应当是最难的。 “就这个吧。”楚闻月拿起一根梅花针。 见到又是这个,玄影微挑眉梢,修长的手指轻轻拈起一枚,缓缓开口,“梅花针看似小巧,却威力无穷。使用时,需屏气凝神,以指发力。” “发力要巧,角度要准,方能一击制敌。” 第92章 话落,玄影指中梅花针流出,扫向对面树上一片树叶。 树叶被精准击落。 楚闻月望着这一幕,眼中透出几分好奇。 玄影的身手,好似不仅仅只是轻功好,武功好这么简单。 既然有这样的身手,又为何会沦落到奴隶市场? “开始吧。” 玄影打断她的脑中所想。 楚闻月点头,先试着模仿玄影的动作,初次尝试的她,手忙脚乱,不是针没飞出去,就是方向完全不对。 她的额头上渐渐沁出细密的汗珠,神情也越发焦急起来。 玄影走近楚闻月,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调整着她的姿势,耐心地纠正她的姿势和发力点。 第一次和玄影离的这么近,楚闻月莫名有股不自然,轻轻抿了抿唇。 “集中精力。”玄影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楚闻月轻咳一声,努力平复心情,按照玄影的指导认真尝试。 一次,两次,三次…… 直到第九次,梅花针终于稳稳地飞了出去。 即便是射歪了,但相比之前,多少有了进步。 “太好了!我做到了!” 楚闻月满面喜色,转身看向玄影,却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时,楚闻月敛起笑意。 刚刚一不小心,太激动了点…… 楚闻月又是一阵轻咳,别开眼去。 “做得不错。”玄影诚心夸赞。 楚闻月偷偷弯起唇角,喜悦于来自‘师父’的夸奖。 “但这还远远不够,继续练习。”玄影环抱着双臂站在一侧,盯着楚闻月。 果然是个小姑娘。 才这样就如此高兴。 面前,楚闻月继续认真练习。 直到夕阳西下,余晖洒在两人身上。 经过一整日的练习,楚闻月的状态时好时坏,唯一可以感受到的是,自己的手腕快要废掉了。 已经完全使不出任何的力气。 “今日就到这吧。”玄影开口。 楚闻月轻轻点头。 准备回到照星阁前院时,眼前多了一个瓷瓶,“一日三次,涂抹手腕处。” 楚闻月盯着这个瓷瓶看了半晌,冒出一句,“那日杀赵玉白时,你也是给我抹的这个?” “你通药理?” 最后四个字,让玄影漆黑的眸里,透出一丝波澜。 他忽的薄凉一笑,带着几分的自嘲,“是啊,很意外吗?” 明明是一个精通药理之人,最后却连一碗淬了毒的汤药都分辨不出来。 信任,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会让人万劫不复。 四周忽的气压放低,楚闻月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戳中他的心事了。 “你自己留着吧,我先走了。” 楚闻月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没有去接药膏,自顾自往照星阁的前院去。 玄影站在原地,慢悠悠的收回掌中的瓷瓶。 在楚闻月还未走远的背影里,唤了一句。 “明日继续。” 一连三日,阿夏都被王妈妈催着出府,置办夏日用的东西。 王妈妈虽然不知道楚闻月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知道,不该问的别问。 “小姐现在掌家,府中所有下人夏日都得置办不少东西,你陪我一起去,反正你杀价厉害。” 王妈妈又找到了借口,带着阿夏出府。 阿夏也实在没辙,见这王妈妈一个人又可怜兮兮的样子,只得出府。 楚闻月连续三日,都跟着玄影学梅花针。 三日下来,可谓进步神速。 虽然还不如玄影那般运用的出神入化,可至少自己已经能掌握发力点了。 玄影立在一旁的树下阴影处,目光时不时停留在楚闻月的身上。 见她偶尔沮丧,偶尔慌忙,偶尔得意,偶尔喜悦时,头顶斑驳的树影晃动,一丝日光照射到他的脸颊,很快又重新隐了回去。 第93章 午时,楚征元派人来找楚闻月。 楚闻月没有耽搁,直接去了父亲的书房里。 进了书房,楚征元面色难看,开门见山,“那个顾淼,果然不对劲。” 提起顾淼,楚闻月一颗心忽的揪起。 “父亲如何发现的?”楚闻月问起。 楚征元顿了顿,“自从你哥哥离京后,我心里始终放心不下,便派人暗自追踪到了尧州。” “你哥哥的确是顺利到了尧州,可半个月前,他便动身回京。” “今早探子来报,你哥哥的人马没有按原定的路线回归,一行人如今不知所踪。” 楚征元说到这,不禁想到楚闻月之前所说的梦境,一颗心七上八下,怎么也安定不起来。 楚闻月虽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冷不丁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不免揪心。 哥哥这条路,和前世走的一样。 虽然在哥哥临行之前,她给了哥哥一个锦囊,可那锦囊并不是万能的,究竟能不能避开赵明鹤顾淼这伙人的阴谋,还得看哥哥自己。 “父亲别担心,哥哥一向多谋,出发前又对顾淼有了警备,恐怕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楚闻月安慰起楚征元。 楚征元轻轻点头,“但愿如此。” “可我始终有些忌惮顾淼背后之人……” 楚征元欲言又止。 他没忘记。 顾淼是丞相引荐入京之人。 楚闻月对上父亲复杂的神色,平静开口,“世情诡谲,人心难测,人当怀戒备之心,观其言,察其行。居安思危,未雨绸缪,方能保身安命,不为所害。” 楚征元蹙眉思虑。 这段时间,他其实已经有所察觉,赵明鹤表面对他热络,实则…… 二十多年的情谊,楚征元不愿相信他与赵明鹤的兄弟情义会就此散了,可他身为一个经营朝堂大半辈子的人,什么风雨都经历过。 人心叵测。 是见得最多的了。 “父亲,从今日起,将你的私章交给我来保管吧。” …… 连续小半个月,楚闻月都在跟着玄影学梅花针。 不得不感叹,这个五十两银子,花得还是蛮值的。 也不知道玄影有没有后悔,银子收少了。 毕竟是他自己说的,一种暗器五十两银子。 事实上,玄影的确觉得自己收少了。 但好在楚闻月悟性不错,日日都在进步,从动作笨拙,到现在对梅花针用的得心应手,虽然她内力不足,无法真正掌握梅花针的精髓,将人真正的一击毙命,但出手伤人,不算什么问题。 看起来,还算聪慧。 “我这梅花针还要练多久?”楚闻月知道自己还不算完全掌握,但还是忍不住问。 玄影垂眼看她,“到你能用它,把我杀了为止。” “……” 楚闻月一阵沉默。 她就多余问这一嘴。 “珠珠!珠珠!” 魏熠的大嗓门忽的在照星阁前院响起,脚步已经走到了后院这里。 听到是魏熠来了,楚闻月莫名有股做贼心虚的感觉,刚想让玄影先离开,抬眸时,身旁的人已经不见。 速度还挺快。 魏熠跑进后院的时候,灵芝正一脸犯难,“小姐,奴婢拦不住熠世子。” 楚闻月瞥了眼穿的花枝招展的魏熠,“你怎么来了?这里好歹是我闺阁,你能不能有点礼数,别贸然闯进来。” “回头被人看见了,指不定传什么风言风语。” 闻言,魏熠一拍脑袋,连声道歉,“抱歉抱歉,是我太着急了,一时没顾得上。” “何事如此着急?”楚闻月见他今日穿的华丽,又火急火燎的,看起来是真有急事。 魏熠见她一脸懵,都有些无语,“我正想问你呢,今日是赵知凡迎娶齐玉晗的日子,我一早就被我老爹赶出府,代表我们安王府去赵家祝贺,我连楚伯伯都看见了,就是没看见你。” 说起这个,楚闻月一拍脑门,“完了,我真把这事给忘记了。” 她这段时间一心想着把梅花针给练好,赵齐两家大婚一事,父亲昨日还提醒过她呢,她还叫父亲先去赵家赴宴,自己晚点再去。 没想到居然忘得死死的。 虽然她很不想去这两家的婚宴,但楚家与赵家,明面上关系还是不错,这一趟,逃不掉。 “走吧。” 楚闻月准备出门。 正好也想去看看齐玉晗今日的脸有多臭。 “你就穿这个?”魏熠拦住楚闻月,指着她今日穿的一件素雅的锦裙。 锦裙款式是不错,但不够仙气飘飘的,反而看着还挺干练的,一副精神头十足的样子。 “又不是我成婚,穿那么好干什么?” 楚闻月一句话,把魏熠堵得哑口无言。 又催了一遍楚闻月,“那就赶紧的吧,方才我来时,赵知凡正好出门迎亲去了,现在去怕是能赶上接新娘子回府。” 楚闻月嗯了一声,跟上魏熠的脚步。 两人来到丞相府门前的时候,恰好碰到齐玉晗的花轿,到了相府的门口。 赵知凡虽是妾所生,但今日大婚,娶的又是尚书府嫡女,赵夫人即便心中百般不愿,可面上戏还得做足。 这会儿听到花轿临门了,亲自站在府门口,迎接新娘齐玉晗。 当齐玉晗被赵知凡从花轿里接出来时,赵夫人朝一旁的喜婆使了个眼色。 喜婆会意,袖间摸出一根细小的红色短鞭,走到齐玉晗的身旁,对着齐玉晗的小腿,用力抽了一鞭子过去。 第94章 “啊!” 齐玉晗忍不住尖叫一声,整个人往后躲去。 旁边的宾客以及看热闹的百姓也都纷纷傻了眼。 只见那喜婆又冲着齐玉晗的腿,连抽了几鞭子过去,边抽嘴里边喊—— “这一抽啊,抽光晦气,从此大吉大利!” “这二抽啊,抽光邪祟,从此福星高照!” “这三抽啊,抽光病灾,从此美意延年!” “这四抽啊……” 原本围观的人还看不懂抽鞭子是个什么情况,还以为是丞相夫人故意给新娘子下马威,但一听这喜婆开口解释,一个个又连声叫好。 唯有红盖头下的齐玉晗,一双小腿被鞭子抽的火辣辣的疼,一度想掀开盖头发作,但想到家人的劝诫,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偏偏还得咬着唇,硬生生扛过去。 喜婆收回鞭子,面上笑的比花还灿烂,“新娘子,请吧。” 齐玉晗深吸口气,尽管腿疼的都红了眼眶,还是努力让自己保持平衡,往前走去。 下一瞬,喜婆从怀里掏出一个装满豆子的荷包,朝着齐玉晗的脚下撒去。 齐玉晗脚下一滑,幸好被赵知凡及时扶住,才没有狼狈摔倒。 “新人进门,撒豆谷,避凶神!” 喜婆语气欢快,加上神色飞扬,引得围观之人拍手叫好。 齐玉晗已经快要哭出来,低头望着满地的圆滚滚的豆子,想要避开,却被喜婆叫住,“诶,新娘子,这豆子可是避凶神的,可得从这上面走过去,方能大吉!” 旁边围观魏熠,见到这场景,不断咋舌,“这相府迎亲的花样还挺多,不过看着挺折腾人的。” “你说这丞相夫人是不是故意的?” 楚闻月勾唇,“赵玉白刚死不久,这相府就办喜事,她能不把这些气撒到齐玉晗身上吗?” “那齐玉晗也是活该,谁让她自己非要喜欢赵知凡,还退了太傅府的亲。”不知真相的魏熠,实在同情不了齐玉晗。 眼看着新娘子走过满是豆子的路,又连跨了三个火盆,才被迎进相府,楚闻月和魏熠作为今日的宾客,也跟着进了府。 赵家今日可算是热闹非凡,毕竟是办喜事,面子总得过得去。 楚闻月进去之后,就见到了自己的表姐沈南嫣和表妹沈瑶江,于是朝她们走去。 席间入座后,沈南嫣握住楚闻月的手,楚闻月察觉到沈南嫣双手冰冷,不禁将另一只手也覆在沈南嫣的手背上。 沈南嫣察觉到手背上传来的暖意,勾唇浅笑。 姐妹之情,一切尽在不言中。 楚闻月与沈南嫣轻聊了几句,转头想和沈瑶江说几句话时,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角落里,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此刻正穿着赵家家仆的衣衫。 …… 角落里。 “兔头,阿夏,今日可算有机会让我们大显身手了!” “瞧瞧这全京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来了,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穿着家仆衣衫的千叶大王,望着满园的达官贵人们,双眼放光。 这些是达官贵人吗? 不! 不是! 是他登基路上的垫脚石啊! 一旁,穿着侍女服饰的阿夏和穿着男丁服饰的兔头异口同声,“大王英明!” 兔头激动的眼里飘着泪花,“闲了这么久,我还以为我年纪轻轻,便英雄无用武之地了,上苍垂怜。” 阿夏也是满心欢喜,原本早上还被那个王妈妈带出府闲逛,半路被兔头和大王给叫走,差点忘了今天是丞相府办喜事的日子了。 好久没出动了,阿夏也心痒痒。 第95章 见时辰差不多了,千叶大王最后总结,“记住,把场面搞得越乱越好,最好让这些世家大族都相互闹起来!” “但前提!” “不许做下流的事情,再乱也不能去掀那些老婆子和夫人们的裙子,明白吗?” 兔头闻言,凑过去,“那千金小姐的裙子可以掀吗?” 迎接兔头的是千叶大王和阿夏的一人一记拳头。 兔头一阵,“我就开个玩笑。” “出动!”千叶大王打了声响指。 三人分散开来。 今日相府办喜事,但因为赵明鹤向来做派清廉,加之赵玉白刚过世不久,只席开二十桌。 午宴开始。 相府的侍女以及男仆们,纷纷鱼贯入宴场,端上酒水佳肴。 阿夏混在人群里,端着一盘红烧鲤鱼。 走到御史府与提督府那一桌,阿夏一眼就看见了楚含燕和她的女儿陆梦璇坐在那里。 当楚含燕正侧着身体与御史府夫人聊得满面开花时,阿夏从她身边挤了过去,将红烧鲤鱼放到楚含燕的面前,再一个转身时,一不小心重重地踩了楚含燕一脚。 “哎哟喂!” 楚含燕吃痛的叫了一声,整个人弹了起来,一挥手时,碰到了红烧鲤鱼的盘子。 “啪!” “啊!” 一盘红烧鲤鱼被掀飞,整条鱼被拍到了御史夫人今日刚穿的湖水蓝的锦裙上,流下红烧的汤汁。 “母亲!” 柳宁看着母亲的锦裙上满是狼藉,又见自己今日穿的浅杏色锦裙也被染了一点汤渍,皱起眉头,朝楚含燕看去,“陆伯母这是为何?” 楚含燕感觉脚尖都快被刚刚那个贱丫头给踩断了,疼得龇牙咧嘴的,冷不丁被柳宁质问,一脸不爽,“什么为何?刚刚有人踩我了你没看见啊!” “我和母亲的衣裙都被你弄脏了!”柳宁满面不悦,觉得楚含燕分明是故意的。 楚含燕见这柳宁不依不饶的样子,越加的恼火,“脏了就去换一件啊,你们御史府还买不起一件新裙子吗?” “哎哟,我的脚都快疼死了。” 陆梦璇见此景,又见周围已有人看了过来,开口,“好了好了别吵了,柳宁你先带你回去母亲去换件衣裳吧。” “真不愧是提督府啊。”柳宁阴阳怪气的开口。 仗着官阶高,就敢这么欺负人吗? 一说这个,楚含燕更来气了,自己还没处说理呢,这御史府的丫头还在这里闹个没完。 楚含燕从衣袖内掏出几锭碎银子,扔到御史夫人和柳宁面前。 “说了半天,不就是想讹我吗?” “给,都给你们!” 御史夫人见刚刚还和自己笑容满面的人,转头翻脸不认人,泼了自己一身污渍不说,还拿几锭碎银子羞辱她们。 御史夫人忽然痛哭起来—— “真是没天理了啊,提督夫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何必如此欺负我……” 旁边宾客纷纷看了过来。 一眼就注意到了御史夫人的衣裙上,满是红烧的汤汁。 正有人想上去劝说几句,旁边刑部侍郎与礼部侍郎那一桌又闹了起来—— “聂大人,你老踢我凳子干什么?” “我没有啊!” “从刚才到现在,你一直在踢我凳子,你还不承认,你是不是我前几日在朝堂上,和你论调相悖,你怀恨在心?”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今日相府大喜日子,温开宇,你莫要找茬!” “是我找茬?那你为什么一直踢我凳子!” “我说了我没踢!” 眼看着这边吵起来了,一些宾客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96章 一时不知该去劝哪边。 赵明鹤正和楚征元这边敬酒,听到动静,朝管家使了个眼色,“去劝劝。” 管家点头。 刚准备先去劝御史夫人换件衣裳时,又有人闹起来了。 这回是内阁学士和中书令之子。 众人只见那平日里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内阁学士,几乎是跳起来,指着中书令之子的鼻子—— “嘿!你个小王八犊子!说谁娘娘腔呢?” 中书令之子一脸懵,“谁说了?我刚一句话都没说。” 内阁学士叉腰,“刚刚就你坐我右边,我分明听到有人说我娘娘腔,除了你还能有谁?” 中书令之子依旧一脸懵。 真是活见鬼了。 说内阁学士娘娘腔,还是前段时间老爹回府后,和他背后说的,说这位学士大人,做事不爽利,婆婆妈妈的,和个娘娘腔似的。 可天地良心,他刚才真没说。 “说不出话来了?这是承认了?”内阁学士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被人说是娘娘腔,简直奇耻大辱! 中书令之子被这么多人看着,眼前之人又咄咄逼人,面上有些下不来台,一拍桌子,“我就说你娘娘腔怎么了?” “你本来就是娘娘腔,谁家大男子像你这般泼妇似的叉腰骂街的!” 内阁学士差点挺不住气昏过去,回过神后,伸出双手准备去掐中书令之子,“天杀的!我和你拼了!” 一桌的赶忙去劝架。 赵明鹤察觉事态有些不对劲,赶紧命人调了一批护卫过来,去劝一劝这些吵架的人。 此时,随着侍女们排场一列,手端托盘,托盘皆由一个红盖子将里头的菜色包裹住。 这是最后一道菜。 也是大魏朝建朝以来,历来婚宴上,都会上的最后一道菜。 名为龙凤呈祥。 寓意自然不用多说,但此菜色乃是厨师用精湛的刀工,将果蔬雕刻而成,但说是龙凤,为了避免冲撞上头的,民间多数将图案雕成金鸡飞舞的样子。 最后一道菜来了,众人面上虽然还带着火气,但这会儿只想赶紧吃完走人。 毕竟再不愉快,还得顾着丞相府的面子。 楚闻月看了半天的热闹,周围都闹哄哄的,唯独他们这四周还算平静。 但看着这最后一道菜。 楚闻月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也不知道这三个活宝,又要作什么妖。 果然,当侍女们把最后一道菜放置到每桌的桌面上,掀开红盖子的那一瞬间…… “喔喔喔!” 无数的活鸡从里头拍着翅膀飞了出来。 溅起漫天的鸡毛。 “啊啊啊!!!” 在场无数女眷尖叫起来。 偏偏这些个活鸡都像是会轻功一般,身姿灵活,拍闪着翅膀躲过一个又一个人,有些公鸡又凶悍无比,对准眼前的人开始啄了起来。 有些则对准桌上的佳肴,低头吃了起来。 女眷们吓得四处逃窜。 男宾们也都挥袖驱赶。 整个场面一通混乱,宴场摆了桌椅,地方本就狭小,众人相互来奔,这会儿撞倒的撞倒,摔跤的摔跤。 “姓柳的,你刚刚故意撞我是不是?” “我没有啊……” “你个娘娘腔,你刚刚不还耍横吗,有种的去把这些鸡赶跑啊!” “我凭什么帮你赶鸡啊,你不男子汉大丈夫啊,你自己去赶啊,诶诶诶,这鸡怎么在我身上拉屎了!” “……” “谁撞我了?故意把我往鸡屎堆里推,是你吗?聂元亮?” “你放屁!我今日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我忍到现在,没想到你现在还这般赖我!” 楚闻月被沈南嫣护着站到了角落里,望着眼前鸡毛满天飞,众人吵的已经不顾理智,甚至开始相互泼鸡屎的画面,彻底傻了眼。 她可真是低估真金派那三位了。 能把赵家的婚宴闹到这个地步,眼前这些吵的不可开交的,可都是京城里的大人物啊。 “你们怎么还站在这里啊,还不快走!” 魏熠从人群里挤开,拍开身上的鸡毛,作势要带楚闻月她们先走。 楚闻月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看向沈南嫣。 沈南嫣轻轻点头,带上沈瑶江,几人先从一旁还算干净的地方,先离开。 相府里,赵夫人被府里的嬷嬷们护住,望着眼前鸡飞狗跳的场景,忽然大哭了起来—— “一定是我的玉白显灵了啊!” “他死的不甘,又尸骨未寒,府中办喜事,定然是让他不高兴了。” 见府中主母都哭了,嬷嬷们也都跟着大哭了起来。 “少爷啊,你走的冤啊!” “少爷,少爷哟,你怎么就先走一步了哟……” 赵明鹤见好好的婚宴闹成这样,气的后槽牙都快咬碎,“来人!去查!” “给我狠狠的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搞鬼!” 角落里,千叶大王环抱着双臂,奸笑几声,“今日干的不错,不过本大王今日,还有最后一剂猛药没上。” 阿夏和兔头见他还有后招,兔头一脸好奇,“不愧是大王。” 只见千叶大王从怀里掏出一个弹弓,对准赵明鹤的方向,发射过去。 小半刻后,在场的人安静了下来。 静静地看着站在鸡屎堆里,跳起了孔雀舞的大魏朝一品丞相赵明鹤。 第97章 丞相府一场婚宴,来赴宴的宾客,最后几乎都是气跑的。 来时还是相互热络的友人,走的时候恨不得相互捅个几刀再走。 赵明鹤缓过神来的时候,根本不记得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只看着原本高挂的红绸这会儿飘在鸡屎堆里,满地狼藉。 赵明鹤额头青筋暴起,“去查!” 近来桩桩件件的事情都指向他们赵家,他一定要查清楚,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 楚闻月回府的时候,正值午时。 刚踏入后院,路过花园时,便瞧见老太太和曲氏正坐在亭中,周围繁花似锦,却也难掩这府中的压抑气氛。 曲氏见到出问题后,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楚老夫人也抬眼看过来,出声叫住,“今日不是相府婚宴,你怎的这般早就回来了?” 说罢,还上下打量了眼楚闻月的穿着,眉头更是皱的紧紧的,素雅就算了,一点女儿家的柔美温婉都没有。 “去婚宴怎么穿成这么随意的样子?还要不要给我们楚家在外头添点脸面了?” 楚闻月走近,装模作样的朝老太太福了福身,“相府乱套了,孙女便回府了。” 闻言,一旁的曲氏,莫名心中一紧。 这赵家近来像是撞了邪一般,又是丧事又是喜事的,今日好好的一个婚宴,又乱套了? 曲氏深深的看了眼楚闻月,直觉此事非同小可,妄图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丝毫未将心中的疑虑表现在脸上。 坐在椅子上的老太太确是冷哼一声,“再乱也没我们楚家现在乱。” 楚闻月看着老太太,知晓这祖母消停了几日,又开始浑身痒了,“孙女愚钝,还望祖母指点指点。” 楚老夫人瞥她一眼,端起茶杯抿了口,才指着楚闻月,“你瞧瞧这府中,你父亲在朝中奔忙,楚霄又奉皇命去尧州,晴曦就不说了,就说云黛吧,最近都知道跟着那位夫子饱读诗书,修身养性,又苦练琴棋书画。” “唯有你,从前看你还算乖巧,自从得了个掌家之权,就一身反骨,回回见你都惹我生气。” 楚闻月明白,找茬是不需要理由的。 “不知闻月今日,又如何惹祖母生气了?还请祖母明示,闻月也好改一改。”楚闻月顺着老太太的话问了下去。 楚老夫人盯着她,厉声道,“你啊,就该学学云黛,每日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学学女红,像今日相府婚宴这种事,你一个小辈去做什么?就该让你曲姨娘和你父亲一同前去。” “可是梦璇表姐和柳宁她们,也都去了呀。”楚闻月故作天真的眨巴眨巴眼。 楚老太太被她的话给噎住,一下子这头又疼了起来,颤抖着手,指着楚闻月,“你啊,真是哪哪都比不上云黛!” “老夫人,别生气,二小姐年纪还小。”曲氏在一旁扶着老太太,轻声劝慰。 楚老太太语气不善,“都及笄了,不小了!” “二小姐,你先回去休息吧,这边交给妾身就好。”曲氏轻柔地出声,望着楚闻月时,眼中满是关切之意。 楚闻月二话没说便离开。 走了几步,见到护卫陈镶迎面巡逻而来,楚闻月对他使了个眼色,指了指花园的方向。 陈镶会意。 退到一旁角落,密切注意着花园里头的动静。 花园里,楚老夫人见楚闻月就这么走了,更是气恼,拍了拍桌子,“反了反了,一个个都反了!再这样下去,这个楚家,恐怕都要容不下我了。” 第98章 曲氏也跟着叹气,两人的神色都透着几分的凝重。 “要我说,就按之前说的,赶紧把这二丫头嫁出去算了,省得霸占这掌家之权,又回回碍我的眼。”楚老夫人面色难看。 曲氏听她这么说,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又有些犹豫,“这是不是太仓促了一些?二小姐毕竟是府中嫡女,选夫婿可马虎不得。” “何况这事儿,咱们不先得和老爷商量商量?” “我那也是为了她好,等她嫁了人,自有婆家好好教她道理。否则再这么下去,性子越发跋扈,就真的管不住了。”楚老夫人一想到楚闻月就来气。 曲氏赞同的点点头,又故作苦恼,“可眼下,即便是寻夫婿,又哪来合适的对象,这人品啊,家世,都是要考量一番的。” “这个,你替我想想,京中可有合适的?”楚老夫人对京中这些世家公子,倒是真的不熟悉。 曲氏仔细想了想,许久,得出一个人选,“老夫人,我倒是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论家世,身份,都足以与二小姐相配。” “是谁?”楚老夫人问。 曲氏轻笑,“是太傅府的嫡子。” 楚老夫人一听,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这不行!” “人家齐家不要的,我们楚家要算怎么回事?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楚家饥不择食。” 曲氏一愣。 老太太的反应,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看来,这老太太即便再讨厌楚闻月,但更顾忌楚家的面子。 曲氏连忙赔上笑脸,伸手轻轻抚着老太太的后背,“您莫要动怒,妾身是想,那太傅本就是一品大官,齐家那件事,是齐家自己闹的难看,太傅府是无辜的,京里的百姓,如今都怜爱着那位太傅府嫡子呢。” “齐家不要,是他们有眼无珠,太傅府被齐家这回折腾的,也面上无光,咱们侯府若在这个时候与他们定亲,日后这太傅府不得对咱们感恩戴德?” 楚老夫人沉默片刻,似在思索曲氏这番话的利弊。 曲氏见老夫人有所动摇,又继续说道,“老夫人,您看如今侯府的局势,也需要多些助力。这太傅府在朝中也有些根基,若能通过这门亲事拉拢,对侯府的未来有益无害啊。” 楚老夫人依旧眉头紧锁,许久道了一声,“不行,还是不行。” “再怎么样,咱们楚家也决不能捡别人不要的。” 一旁的曲氏眼神霎时暗沉了下来。 行吧,好好的择一门亲事你不要,那就休怪让那齐玉晗的遭遇,在楚闻月的身上重现了。 若是哪日闹出楚闻月与院中家仆的风流事,到时候,看看你所谓的脸面,能值几个钱。 陈镶走出照星阁的时候,楚闻月正站在书房的窗边,望着窗外的落花出神。 老太太眼里,楚家的脸面始终是第一。 至于这曲氏,看来最近是太安生了,竟又打起这样的主意。 还有楚云黛,近来是不是也太安静了? 是真一刻不停的在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楚闻月往外走去。 院外,王妈妈正拉着刚回府的阿夏,“阿夏啊,你早上跑哪去了,我一回头你人就不见了,把我吓坏了,以为你被人拐走了。” 阿夏干笑几声,“我,我正巧碰见我家弟弟了,就多说了几句。” “那就好,下回你可得先和我说一声,我快急死了。”王妈妈抚摸着心口,总算安心下来。 阿夏见到楚闻月从书房里出来,不知怎么回事,莫名有点心虚。 第99章 也不知道今天闹这么大动静,楚闻月有没有看见自己? 不过,他们向来谨慎,做事时会遮掩一些容貌,应当是没看见自己的。 灵芝从门口小跑过来,“小姐,林夫子在外求见,说是今日得空,要与小姐继续商讨之前的字画。” 听到林夫子三个字,,眸底瞬间闪过一丝寒意。 平复了一下心绪后,楚闻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走,随我去照星阁门口迎接。” 身后,王妈妈拉了拉阿夏,“这哪来的夫子啊,谱这么大,还让二小姐亲自去迎接。” 阿夏没说话。 那日楚闻月让她去请这位林夫子过后,她便让兔头去查过这位林夫子的身份。 得出的结果,可有意思了。 阮崇大师,根本没有一位叫林清朔的师弟。 所以,这个人是怎么摇身一变冒出来的?还混进楚家? 阿夏决定继续看热闹。 楚闻月来到照星阁门口,一眼便瞧见林清朔那挺拔的身影。 他身着一袭青衫,风度翩翩,若不知他的真面目,定会被其外表所迷惑。 楚闻月走近,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微笑,“林夫子,久等了。” 林清朔连忙弯腰行礼,“二小姐客气,能得小姐赏识,是在下的荣幸。” 说完,林清朔静静的等着。 然而,楚闻月并没有要请他进照星阁的意思,而是就这么站在门口,“上回那些字画只说了一半,不知剩余的,林夫子有何高见?” 林清朔微顿,站在这照星阁门口,周围还总有楚家的下人路过,总是显得有几分的尴尬。 作为一名夫子,又有阮崇师弟的名衔,楚家上下对他都还算客气恭谨。 尤其是楚云黛和曲氏那边,私下给的银两更是不少。 但即便是楚云黛那边给的再多,林清朔近来,总是心系着楚闻月这里。 特别是上次摆出那几幅暗示意味明显的字画后,林清朔想起楚闻月时,总觉得心痒难耐。 今日特意早早结束楚云黛的课业,又趁着俞婉身子不适在厢房里休息,林清朔直奔楚闻月这里。 满心的欢喜,但楚闻月这副完全没有要请他入照星阁的样子,倒是让林清朔有些摸不着头脑起来。 可是他来的太晚,让她失去了对字画的热情了? 林清朔暗自懊恼。 轻抬眼时,只见楚闻月目光盈盈的看着他。 林清朔心口一紧,不顾还站在门口,缓缓说道,“恕在下直言,杜莺大师的画作,常伴少女之情,二小姐如此喜爱,可是……” “已有了意中人?” 照星阁前,微风轻拂,吹得衣角微微飘动。 一时间,场面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楚闻月眼中带着浅笑,心中恨意翻涌,却强忍着不让情绪表露分毫,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清朔,并未作答。 林清朔心里乱了又乱。 这段时间,这位二小姐见自己的次数不算多,可每回都会与自己攀谈几句。 加之自己那些离奇的梦境,总给他一种这位二小姐心里有自己的错觉,眼前楚闻月的沉默,让林清朔惶恐起来。 自己是不是失礼了? 就在林清朔准备开口致歉时,一道低沉的嗓音突然冒了出来—— “劳烦借过。” 楚闻月和林清朔同时抬眸看去。 只见玄影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照星阁的门口,他明明致着简单的玄衣,但颀长的身影,从容的姿态,处处散发着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气场。 林清朔每次见到玄影,都心虚的厉害。 加之莫名被玄影的气势唬住,立即下意识的侧身避让。 玄影走到楚闻月的面前,垂首望她一眼,没有说话。 四目相对,楚闻月的眼神在玄影身上稍作停留,便微微侧身,让玄影先进去。 玄影抬步,从她身边经过,衣摆轻轻拂过楚闻月的锦裙。 见玄影竟能如此自由出入照星阁,林清朔下意识的握紧拳心,心中莫名有股不甘如野草般疯长。 林清朔强压下心中的想法,不知哪来的勇气,再次看向楚闻月,“二小姐,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林夫子,你失礼了。” 楚闻月点到为止,转身回了照星阁。 林清朔站在门口,呆怔良久。 心中不禁对楚闻月,涌起一股强烈的征服欲。 他走向俞婉所住的厢房,在俞婉诧异的目光里,握紧俞婉的双肩—— “你说过,会助我成为人上人的,是吗?” 俞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轻轻抚摸林清朔的手背,“自然,我会帮你。” “今秋的科考,状元郎非你莫属。” …… 楚闻月回到照星阁后,让灵芝先去忙,自己则去了玄影所住的地方。 玄影正背对着她洗手。 楚闻月走近,望向那盆中的水,才发现竟是粉色的,还泛着丝丝诡异的红。 “你……” 去杀人了? 楚闻月想问,又觉得不合时宜。 玄影的手上的动作未停下,依旧仔细地清洗着自己的每根手指,似乎想要洗去那沾染的血腥。 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声音清冷而低沉,“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对你无益。” 楚闻月别开视线,轻哼,“我只是想来问问你,何时继续教我暗器。” “其余的事,我不关心。” 玄影看着面前神色飞扬的少女,嗤笑一声,不咸不淡的冒出一句—— “随时,不过得加价。” 第100章 虽然楚闻月从学了这么久的梅花针下来,也觉得只给五十两简直赚大发了,一度都觉得玄影是不是银子收少了。 但现在猛地听他说要加价,还是忍不住问上一句,“为什么啊?之前不是说好的吗?” 玄影凝着她,女孩子的脸近在眼前,语间带着几分少女娇意,明亮的眸子正直勾勾的落进他的眼底,带着几分稚纯。 “我反悔了。” 玄影避开她的目光,往别处走去。 楚闻月微拧眉心,他果然是反应过来,这是亏本买卖了吗? 但学暗器的兴趣上来了,楚闻月还是想认真学完的。 何况玄影确实教得不错。 她跟上玄影的脚步,撇了撇嘴,“行吧,加价就加价,不过不能加太多,我也不是那么有钱的。” 前面响起玄影的声音,“那便跟我来吧。” 楚闻月赶忙跟在玄影身后,满心想着今日该学什么暗器才好,是飞镖还是飞刀? 要不还是飞镖吧,飞刀是不是太粗狂了一些? 楚闻月一心想着即将接下来该学哪个,丝毫未留意脚下的台阶,蓦地脚下一踩空,身子猛地往前倾倒。 楚闻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闭上眼,心里祈祷着摔轻点…… 然而,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许久,楚闻月预想中的疼痛感没有袭来,反而感觉到腰部被一股力量紧紧扣住。 当她缓缓睁开眼睛时,才发现玄影那张精致的脸,此刻离自己近得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所以,刚才是玄影及时扶住了她。 此刻一只手还在她的腰间,近距离的触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莫名的尴尬,脸颊也不自觉浮上一层红晕。 “多,多谢。”楚闻月眼睫微微一颤,内心紧闭无比。 试图从玄影的怀中挣脱开来,但动作显得有些慌乱。 她轻轻垂眸,不太好意思去直视玄影现在的表情。 玄影看着她这串动作,默默移开目光,“小心点。” “嗯,嗯……”楚闻月小声回答。 眼看着玄影继续往前走,楚闻月忽然出声,“那什么,今日先不学了,我有点累,明日再说。” 说完,脚步匆匆往自己的卧房方向走。 她也不知道为何要这般落荒而逃似的,明明自己坦荡荡的。 或许,是如今不习惯与男子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尤其是,她还没有真正的了解玄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楚闻月叹了口气。 …… 又一连过了三日,京城这段时间的笑柄,非丞相府莫属。 婚宴上闹腾出来的那些事,就够百姓们茶余饭后笑一年了,也不知道赵家究竟得罪了哪路神仙,真是什么损招都逮着赵家一个人薅,怕是开年的时候没好好拜神,得罪太岁了吧。 楚闻月待在府里,和姐姐楚晴曦一起盘着府里上个月的进出开支。 虽然每日都有核对过,但出了曲氏的事情后,在银两进出方面,更是慎之又慎。 楚闻月翻着账簿,楚晴曦拨弄着算盘时,忽然开口,“三妹请入府的那位夫子,是她自掏腰包的?” 提起林清朔,楚闻月点头,“嗯。” 楚晴曦手上动作微顿,意有所指,“近来曲姨娘倒是盯三妹盯得紧,想必是为了进宫,做足了准备。” “但若庶女进宫,只怕得不到好的位分,离皇上生辰没有几日了,曲姨娘该在父亲那里下功夫了。” 楚闻月明白姐姐的意思。 前世,在祖母的游说下,父亲最后确实顶不住祖母的压力,也心疼楚云黛这个女儿,最后扶曲氏为正妻,楚云黛也顺利入了宫,一路晋为贵妃。 第101章 对于楚云黛,楚闻月谈不上好感坏感。 但是曲氏,一个始终不停在背后搞鬼的奸诈小人,楚闻月是怎么都不能让她如意的。 正好曲氏撺掇老太太将她趁早外嫁,那她也顺便给曲氏添点堵好了。 反正是曲氏先找麻烦的。 “姐姐,我先走了。”楚闻月站了起来。 楚晴曦抬眸看向她,“这就走了,不陪我一起用午膳?” 闻言,楚闻月忽地又乖乖坐下,笑眼弯弯,唇角挂上一抹甜美的笑意,“那我还是先陪姐姐一起用膳。” 楚晴曦轻笑起来。 另一头,楚征元的书房里。 近今日楚征元挂心楚霄那边,派出的探子报了又报,皆没有楚霄的行踪,让楚征元一颗心紧紧悬着。 “老爷,曲姨娘在外求见。” 听到曲氏要见自己,楚征元第一反应是不见,但想着老太太近日身体欠佳,未免老太太又因这些琐事气病,还是让曲氏进了门。 经过贪账一事,曲氏已经私下很少与楚征元见面。 若说楚征元从前与她相敬如宾,两人还算和美,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算是跌到谷底了。 “老爷,妾身今日炖了点桂花鲜栗羹,刚给老夫人送些去,老夫人说味道不错,妾身便想着给老爷也送些来尝尝。” 曲氏说着,将一盅汤羹,递到楚征元的面前。 楚征元本是不想要的,抬手刚要示意曲氏端走,余光瞥见曲氏捧着汤羹的手指被烫的通红,心情复杂起来。 “你放这吧。” 曲氏面上一喜,将汤羹放到楚征元的桌边。 见楚征元没有要动的意思,曲氏想了想,将汤羹的盖子打开,拿起勺子,亲自舀了一勺,喂到楚征元的嘴边。 楚征元下意识的往后避了避,“放着就好,我一会儿会喝。” “若没什么事了,你先走吧,我还有些要务要忙。” 曲氏见此,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往外走了几步,又忽的转身,在楚征元的面前跪下,“老爷……” “先前那些事,是妾身糊涂了,如今妾身也已经悔过自新,难道老爷还不肯原谅妾身吗?” 见曲氏又来这一出,楚征元站起来,将她扶起来,“我说了,之前那些事,我答应母亲不追究,便不再追究,你也莫往心里去了。” 曲氏闻言,忽的低着头,泪珠滚落到楚征元的手背,“可老爷从前,偶尔还会来清荷院看看妾身,自从那件事过后,便再也没来过清荷院。” “就连云黛,老爷都不怎么去看望了,老爷可是连云黛都一并不喜了?” “若说做错事的话,都是妾身的错,云黛是个无辜的孩子,老爷可千万不要迁怒于云黛。” 楚征元自认对子女都是一视同仁,曲氏的话,让他有些恼火,“胡说八道!” “谁说我迁怒于云黛了?” 曲氏抹了抹泪,“老爷不去探望云黛,云黛那孩子向来心思细腻,只怕心中会多想。” “妾身再说句不中听的,庶出的孩子比不上嫡出的,心里总会更惦记一些父亲的关爱。” 楚征元一拂衣袖,“我知道了,晚些时刻,我便去看看云黛。” 曲氏终于是从泪脸中带出一丝笑来,“那妾身就先谢谢老爷了。” 出了楚征元的书房,曲氏抹了抹脸上残余的泪珠。 这么多年,她还算了解楚征元。 心软,是他致命的弱点。 只要稍加功夫,再加上老太太那边一哭二闹三上吊,很快,她便能稳坐侯府主母的位置了。 至于楚闻月那里…… 第102章 曲氏往院外走的时候,吴嬷嬷从前头迎了过来。 凑在她耳边,小声的道,“照星阁有个新收的护卫,似乎叫玄影,是前阵子花灯节的时候,大少爷带入府的,原本是安排在柴房做事,前段时间被派到了照星阁里。” 听到这话,曲氏眯了眯眸子。 她记得这个人。 那晚自己的二叔被抓,可都是拜他所赐。 看来,就是因为这件事,此人才深受楚闻月的信任,留到了照星阁里。 随即冷笑起来,“刚入府不久,又从柴房派到自己的院里,这样一个角色,不正好为我所用。” “吴嬷嬷,再去打听打听此人的来历。” 吴嬷嬷一听,邀功似的往曲氏身边蹭了蹭,“老奴已经打听清楚了。” “今日算是运气好,老奴正好碰见这个玄影在洗衣房处,好像是帮那个王婆子去取洗干净的衣服。” “奴婢就借着看他脸陌生,上去随意问了几句,结果这小子还挺单纯,没问几句,就和盘托出。” “他说,他自小家里穷,一个人负责养家,家里还有六个妹妹,自己也没读过书,就会点拳脚功夫,恰好经过一些事,被二小姐赏识,就留在照星阁里了。” “他还说,二小姐心善,偶尔会给院中下人们多的赏赐。” “这多给的赏赐啊,他正好攒着贴补给家里的爹娘和妹妹们。” 曲氏听后,轻轻抿唇,也算是理清了这个玄影,为何会被调到照星阁里去。 “看起来,是个缺银子的人。” 曲氏勾唇,这世上,银子的确是个好东西。 缺银子的人,也是最好攻克的。 “吴嬷嬷,一会儿从我房中去取五十两银子,想办法送到那个玄影手里,若他收下了,再想办法让他来见我。” 吴嬷嬷会意,“是,奴婢这就去办。” …… 照星阁。 “玄影,真是谢谢你啊,我今天也不怎的,腰疼的厉害。”王妈妈看着玄影帮自己去洗衣房,取回了楚闻月的干净衣裳,脸上堆满笑容。 玄影没说什么,往一旁走时,瞥见坐在栏杆上嗑瓜子的阿夏。 想起自己刚刚借用了对方的身世,还怪不好意思的。 阿夏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抬眸发现是玄影,于是摸了一把瓜子,“你要嗑瓜子吗?” “不用。”玄影拒绝。 “不要拉倒。”阿夏继续自顾自的嗑瓜子。 楚闻月回来的时候,一眼看见‘各忙各’的几个人,如今她的照星阁,这已经是种众人都熟悉的平衡关系了,轻易打破不得。 楚闻月见到玄影,想和他说些事情,但往他那里走了几步,又觉得自己还没完全盘算后,于是又撤回脚步,直接回了房。 玄影注意到她的举动,也没多想什么,抱着双臂,倚靠在墙角,闭目养神。 直到有枚碎石子落在自己的腿边。 入夜。 楚府花园,假山后。 “你来了。” 吴嬷嬷见到玄影的身影出现,面上端起高高在上的笑脸。 不得不说,二小姐还挺挑小白脸的,选了个这副色相的留在身边。 这相貌,这身段,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少爷呢。 谁能想到只是个奴仆呢! “你还记得我吧,白日里我们在洗衣房门口见过的?”吴嬷嬷想到曲氏的叮嘱,尽量让自己语气和善。 玄影嗯了一声。 吴嬷嬷顿了顿,拿出一个鼓鼓的荷包,“明人不说暗话,这里是五十两银子。” “今日我回去多提了一嘴你的事情,咱们曲姨娘心善大度之人,不计前嫌,特意让我给你送来的。” “五十两银子,够你爹娘以及六个妹妹,过好几年的快活日子呢。” 玄影睥睨着吴嬷嬷手里的荷包,幽眸之中,溢出几分玩味之色,他伸手捻起荷包一角,漫不经心的开口,“所以,无功不受禄,这位嬷嬷可是有什么事,需要玄影来做?” 吴嬷嬷完全没注意到玄影眸中的玩味,只当是鱼儿顺利上钩,这玄影好在也算聪明,不需要她多解释什么。 吴嬷嬷笑了起来,“事呢,是有那么一件,不过对你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来说,算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咱们府里的二小姐,貌美如花,你扪心自问,心中从未肖想过?” 玄影挑眉,勾勾嘴角,“你是想让我……” 玄影没有说完,吴嬷嬷已经点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你放心,若事情办成了,还有会二百两银票送到你的手上。” “咱们曲姨娘,不会让你吃亏的。” 面对这样一副宛若天神之姿的容貌,吴嬷嬷感觉自己的心都跳的厉害,要是再年轻个三十岁,哪里把持的住啊。 楚闻月定然也是把持不住的。 玄影环抱着双臂,似乎是在思考,许久,轻扯下唇—— “我现在就要二百两。” 吴嬷嬷脸色一僵,“你!” 玄影静立在原地,“去吧,我就在这等你。” “你!” 吴嬷嬷感觉自己低估了玄影的无耻,但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了,想了想,还是往清荷院再跑一趟。 待吴嬷嬷跑得不见踪影,玄影顺势收起已经得到的五十两银子,又瞥了眼照星阁的方向。 淡不可闻的一声哂笑在唇间溢出。 小小年纪,树敌真不少。 第103章 吴嬷嬷跑回清荷院后,曲氏正在等她。 “可是事情办成了?”见到吴嬷嬷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曲氏急忙开口询问。 吴嬷嬷连连摇头,对着曲氏就是一顿数落玄影,将玄影开口要二百两银子一事道出。 “夫人,咱们这回怕是看走眼了,这小子典型的穷人乍富,一定是以前穷疯了,逮着咱们这个机会,就狮子大开口。” “要不老奴派点人,去好好教训他一顿?” 吴嬷嬷越说越气,挽起袖子,恨不得亲自出面去打一顿玄影。 曲氏沉默良久,分析道,“既然他开口要更多的银子,说明他已经对我们的计划心动了,人的贪念一起,可就收不住了。” “夫人的意思是,真要给他二百两银子?那可是二百两啊!”吴嬷嬷跟在曲氏身边这么多年,身边都没攒够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银子,那个玄影全家倒是这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曲氏打开自己的妆奁,从最底下拿出二百两的银票,递给吴嬷嬷,“先给他。” 话落,眼底透出几分狠毒之色,“待他事成之后,一个玷污了楚家千金的奴仆,即便有这二百两银子傍身,也没命花了。” 吴嬷嬷立即明白了曲氏的意思,笑了起来,“还是夫人英明。” 吴嬷嬷准备去找玄影时,曲氏又叫住她,“你记得,待他收下银子后,教教他该怎么做。” 她就不出面了。 只要不出面,有些事即便是最后败露,她也能全身而退。 目前对她来说,府中最大的威胁已经不是楚晴曦了,而是这个楚闻月。 只要解决了楚闻月,再对付楚晴曦也不迟。 吴嬷嬷听完曲氏的话,弯腰,“奴婢明白。” 重新来到假山处时,玄影果然还在原地。 经过这二百两事情一闹,吴嬷嬷对玄影的印象,已经从皮囊俊美的小白脸,变成了贪得无厌的二皮脸。 吴嬷嬷走近,口气有些不耐烦,“二百两银子,我给你弄来了,但这钱不是白给你的。” “你若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往后拿了这二百两银子,出府逍遥快活,也不必继续留在这为奴。” “但你若办不成,今日吃进你肚子里的这二百两,来日会让你加倍吐出来。” “你可得好好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懂吗?” 面对吴嬷嬷的威胁,玄影弯了下唇,“明白。” 吴嬷嬷看了眼手里的银票,可真舍不得就这么送出去了,但还是咬咬牙,塞到玄影的手里。 而后,又从怀间,摸出一个药包。 “这里头的东西,三日后府中家宴,想办法下到二小姐的膳食里。” 玄影伸手接过。 待吴嬷嬷又匆匆离开假山,玄影打开药包,轻轻嗅了嗅里头药粉的味道,眼底一片暗色。 …… 翌日。 楚闻月起了个大早。 出房门时,王妈妈在给院里的花浇水,阿夏不见人影,不知道是没起,还是不在府里。 又看了眼四周,玄影也不在。 楚闻月往照星阁外去,准备去找姐姐,还未走到门口,便见祖母身边的周嬷嬷走了进来。 对她弯了弯腰,“二小姐,老夫人有请。” 不多时,翠湖院。 楚闻月到来时,才发现曲氏和楚云黛也在,其中不见姐姐的身影。 想必是没什么好事了。 楚闻月进门,先给楚老夫人请了个安。 楚老夫人哼了一声,“这一天天的,云黛都知道每日清晨来给我问安,你这个当姐姐的,若非我派人去请你,你永远都想不到要来向我问安。” 第104章 楚闻月知道,老太太今日找她,不是简单的找茬,留曲氏母女在这,自然是有其他事情要说。 于是也不与老太太舌辩,应下她的话,“祖母教训的是。” 楚老夫人盯着她看了会儿,抬了抬下巴,“你先坐吧。” 楚闻月在一旁坐下,对面坐的是曲氏母女。 院中下人给她端来一杯茶水,轻放在她手边的桌子。 “今日叫你来呢,不是为了训斥你,也不是为了旁的琐事,是有一件要事与你详说。”楚老夫人缓了缓语气,难得开口语气还算和善。 楚闻月凝着她,“祖母请说,孙女听着。” 楚老夫人点头,“那我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如今新帝登基不久,后宫空悬,我听说等皇上寿辰过后,便会大肆选秀,我打算,送云黛入宫。” 楚闻月毫不意外,却也要表现出意外的样子,“那是好事啊,不过云黛妹妹自己同意入宫吗?” 楚老夫人接过她的话茬,“这是自然。原本你与晴曦也该参与选秀的,可那深宫里头哪有在外自由,虽然做娘娘锦衣玉食,可你们在府里也不比那些娘娘过得差。云黛啊,是苦了自己的后半生,成全了你和晴曦的自由。” “你们该好好谢谢她的。” 楚闻月见这就扣给她们一口大锅,唇角扯出一抹讥诮的笑来。 问过她和姐姐了吗? 她们有说不愿吗? 楚闻月没开口,楚老太太自顾自的说,“云黛入宫,代表是我们楚家,若是进宫成了娘娘,位分自然是越高越好。” “可现在,云黛到底是个庶女,位分最高也就得个四妃之一,连贵妃恐怕都当不上。” “闻月,你如今掌家,凡事该以大局为重,咱们楚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如你去说服你的父亲,让他在皇帝寿宴之前,抬你的曲姨娘为正妻,让云黛做楚家名正言顺的嫡女,如何?” 如何? 不如何。 楚闻月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可这样大的事情,父亲会听我一个小辈的吗?” “这是自然!”楚老夫人忽然语气加重。 察觉到不妥,又缓了缓,“这些年,征元身边就莲荷一个女人,再未纳妾,心中早已把莲荷当成了他的妻子。” “若非顾忌你外祖一家,早就抬莲荷为正妻了。” “如今,就当是帮帮云黛,云黛可是你的妹妹,你忍心她入宫后,因为一个庶女的身份,被其余世家大族的千金,踩在脚底笑话吗?” 曲氏终于是站了起来,走向楚老夫人,“老夫人,您别激动。” “这件事情,确实是强人所难了一些,何况也非老爷自己本意,妾身怕此举,会惹得老爷更加不满。” “至于云黛,能不能被选上还另一说,咱们也别想这么多了。” 曲氏越是这样,楚老太太越是心疼她和楚云黛,“你啊,总是想着旁人,不为自己着想。” 转头,又看向楚闻月,“闻月,我还是那句话,大局为重。” 楚闻月勾唇,笑意盈盈的望向楚云黛,“云黛妹妹既然想入宫,我自会尽我这个当姐姐的所能,为她添把力。” “那你这是答应了?那好,一会儿你父亲下朝,你便去找他。”楚老太太面上总算是露出点笑容来。 楚闻月没待多久,便起身告退。 临走前,清楚的在曲氏眼里,捕捉到了几分得逞之色。 楚征元回府后,楚闻月还真去了一趟他的书房,劝着楚征元,抬曲氏为妻。 “此事,我再考虑考虑。” 楚闻月点头。 她知道,父亲的心中,其实已经动摇了。 第105章 今日这些话,想必祖母早就在父亲面前提过了,只是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罢了。 如今选秀在即,为了楚云黛,父亲或许都真的会考虑,将曲氏抬为妻。 但她也必须要来提一嘴。 否则,怎么能让某些人从云端坠落呢! 临走前,楚征元看着楚闻月的背影,“珠珠,若父亲真的做了决定,你会怪父亲吗?” 楚闻月回眸,“怎么会,在女儿心里,父亲永远是最好的父亲。” 楚征元释然一笑。 回到照星阁,楚闻月主动去找了玄影。 玄影似乎不在府中,她在院落处等了会儿,才见到玄影的身影。 “在等我?” 玄影看见她,似也有些意外。 楚闻月点头,拿出一个荷包,递给他,“替我做件事。” 玄影见这动作,莫名觉得熟悉,轻挑眉梢,“何事?” 楚闻月递给他一个信函,信函里头,摆放着一封信,以及一个玉坠。 许久。 玄影也递给她一样东西。 是一个药包。 楚闻月不明所以,想去嗅一嗅是什么味道时,一只手伸出,挡在她的鼻尖前。 “你不能闻。” 楚闻月缩了回去,“这是?” 她虽不通药理,但玄影这副反应,楚闻月也能猜出,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闻月一下猜出,“有人让你害我?” 玄影嗯了一声,欣赏着楚闻月此刻的表情。 前几日还想着,她小小年纪为何总一副苦大深仇的模样,如今看来,她也过得并不安稳。 楚闻月不用想,就知道对方是谁。 没想到曲氏还是同前世一样,前世极力撮合自己与林清朔的婚事,这辈子又把主意打在了玄影身上。 “你应当给了你好处的,你为何还要背叛她?”楚闻月盯着他,妄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玄影忽地弯腰凑近她,唇角掠起一抹很淡的弧度,“好处我是收了。” “不过小姐不是只让我听你一个人的,我又怎会背叛你。” 忽然的近距离接触,让楚闻月心跳加速,轻抿唇角别开了眼,干咳两声,“那你还挺重情义。” 情义? 她是不是用错词了? “小姐可还有其他吩咐?”玄影直起腰,将楚闻月方才给他的信函以及玉坠收起。 楚闻月越想越气,腮帮子鼓起,磨牙道,“去把那个收买你的人再狠狠揍一顿,最好一个月下不了地。” 玄影应下,看着她这副气呼呼的样子,似笑非笑,“明白。” 在玄影走后,楚闻月重新拿起桌上的药包,冷冷勾唇,她只知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最过瘾的。 曲莲荷,是你又招惹我的。 …… 午后。 玄影还未回来,楚闻月也不确定他今日会不会再出现。 王妈妈捧着干净衣裳从洗衣房回来时,满面的紧张,“要死了,我刚见到吴嬷嬷被人从府外抬回来了。” “也不知道惹了谁啊,被打的浑身都是血啊,那两条手臂都是耷拉的,也不知道是断了还是骨折了。” 屋内的楚闻月听到王妈妈的大嗓门,微微一怔。 所以…… 是…… 动作真快啊…… 门外灵芝听到这事,满面讶异,“怎么会啊?” 王妈妈也是一脸糊涂,“我也不知道啊,说是这过几日府中家宴,曲姨娘一早让吴嬷嬷去珍宝轩,去给她取新打的钗子。” “然后这吴嬷嬷迟迟不归啊,曲姨娘就派人出去寻,结果啊,在一个街角旮旯的地方,看见吴嬷嬷头上被人套了个麻袋,打的那叫一个鼻青脸肿。” “我刚路过瞥了一眼啊,唉呀妈呀,给我吓得,都没半点人样了。” “我寻思啊,定是这吴嬷嬷做人太高调了,又是从珍宝轩里出来,被人半道给劫财了。” 灵芝也吓得缩了缩脖子,“那往后咱们出府办事,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可不咋地,这把年纪被打成这样,我觉得吴嬷嬷这回不躺个百八十天的,可能都缓不过来。” 王妈妈边说边抖了抖身体,一想到刚刚吴嬷嬷那个画面,就觉得瘆得慌。 灵芝也害怕的缩到了墙角里。 楚闻月在房内默默的听完,甚至都好奇,玄影这是下了死手啊,把人打成这样。 另一边清荷院里。 大夫来看过后,给吴嬷嬷上药包扎,奈何伤势实在太重,“这两条手臂折了,两条腿也都骨裂了,其中肋骨也断了三根,余下的都是一些皮外伤了,不过伤的也挺重的。” “以这位嬷嬷的年纪,怕是要养个半年左右。” 曲氏紧紧皱着眉头,“好端端地,怎么会被人打成这样!” 躺在床上的吴嬷嬷浑身都快疼麻痹了,她招谁惹谁了,给她这把老骨头打成这样。 这会儿迷迷糊糊听到自己要躺半年,又想到曲氏平日的作风,说不定要把她赶出府里。 吴嬷嬷哇哇大哭起来,“夫人,那贼人定是奔着钗子来的,是来劫财的。” “还好老奴拼死护住了钗子,老奴受点伤没关系,钗子完好无损,不过那劫财的贼人逃了,还请夫人为老奴做主啊!” 曲氏烦躁不已,抬了抬手,“你且在这房中仔细养着吧。” 现下她可无心管这茬。 三日后的家宴,才是重中之重。 那一日,会是楚闻月身败名裂的日子,也是她,成为楚家主母的日子。 第106章 三日匆匆而过,午时,楚家家宴摆在楚老太太的翠湖院里。 楚征元,楚晴曦,曲氏,楚云黛,以及楚晶兰都准时到场。 楚含燕先前被楚征元勒令没有他的允许,不得进楚家,近来安分待在陆府,也未露面。 到了时辰,却不见楚闻月的踪影。 “怎么回事?是没人告诉二丫头今日是家宴吗?”楚老太太见楚闻月迟迟不来,脸色已经不太好了。 楚征元也一脸疑惑。 楚晴曦看向楚老太太,“祖母,珠珠昨日受了凉,今早起便发了高烧,这会儿怕是来不了了。” 曲氏听到楚闻月不来的消息,心中莫名有些不安起来。 楚征元站了起来,作势要往外走,“怎么突然就高烧了,我去瞧瞧。” “坐下!”楚老太太出声阻止。 又紧接着道,“既然二丫头身子不适,那今日就让她好好休息,反正也是家宴,没有外人在,缺一个也无妨,都是自家人,不在乎这些礼数的。” 楚晶兰也跟着附和,“是啊,咱们难得聚在一起,一会儿等用了膳,再去瞧瞧闻月也无妨。” 一个两个都这么说,楚征元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先坐下。 席间,曲氏坐在楚征元的身旁,不时替楚征元斟酒。 楚征元看了眼曲氏,又看了眼曲氏身旁的楚云黛,饮了几杯酒后,放下筷子,“今日,我有一事,要同大家说。” 众人看向楚征元。 楚征元顿了顿,握住身旁曲氏的手,“我打算,从今日起,让莲荷成为咱们平阳侯府的主母。” 话落,身旁的曲氏一脸难以置信,眸中顿时闪烁出晶莹的泪光。 心中却是万分窃喜。 被她猜对了。 今日,楚征元会在家宴的时候,宣布她成为平阳侯府主母。 终于! 做小伏低那么久,她总算熬出头来了。 往后,她再也不是一个受尽嘲讽的侍妾,而是侯府的主母,她的女儿,也终于不再是庶女,而是名正言顺的楚家嫡女。 曲氏立即站起身来,向楚征元行礼,“妾身谢过老爷,妾身往后,也定当恪守本分,勤俭持家,不让老爷忧心。” 楚征元扶她一把,“坐吧,待我明日下朝,我便去一趟户部,向户部报备此事。” 大魏朝历来有惯例,皇室以及三品以上的官员,娶亲皆需要向户部报备,由户部登记改籍,才能完成最后流程。 曲氏心满意足。 唯有向户部报备登记了,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侯府主母。 不过没关系,她等了那么多年,不差这一晚了。 楚老太太也是满意的连连点头,“好啊,好,征元啊,你可算是想通了。” “莲荷先前可能确实做过一些糊涂事,可这段日子的表现我也都看在眼里,加上这孩子对我也孝顺,又把云黛教的那么好,往后有她操持家里,我是最放心不过的了。” 曲氏听闻,走到楚老太太身旁,直接跪了下来,抽泣道,“妾身自幼丧母,老夫人您对我就像亲女儿一般,我自然也早就将您当成我的亲生母亲,侍奉您都是妾身该做的。” 楚老太太笑弯了腰,“好孩子,快起来。” “往后,你也该叫我一声母亲了。” 曲氏羞涩一笑,张了张嘴,“母亲。” “诶!”楚老太太笑着应下。 楚晴曦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唇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楚云黛激动的衣袖内的手紧握。 嫡女。 她终于成为楚家嫡女了! 从今往后,再也无人敢在背后嘲笑她是楚家庶女,天知道她有多痛恨庶女这两个字。 曲氏重新入座后,楚老太太高兴的合不拢嘴,喊来周嬷嬷,“去,把我的翠玉镯子取出来。” 周嬷嬷点头,往楚老太太卧房里头去。 又看向楚征元,“征元,你还记得吗,这翠玉镯子,是你奶奶当初给我的,说起来,这翠玉镯子,是我们楚家的传家之宝。” “今日这大喜日子,我便要将这翠玉镯子,传给莲荷。” “她是我心中,最满意的儿媳妇人选。” 一句话,让楚征元有些笑不出来。 他心里,只认沈映如一个妻子。 母亲这般,让在场的晴曦脸往哪里搁。 楚征元又看了眼楚晴曦。 楚晴曦作为一个优质的大家闺秀,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早知祖母偏心曲氏,不待见自己的母亲,却没想到竟做到如此难看的份上。 曲氏早知道老太太有这么个传家宝,之前也曾念叨过,等她正式成为楚家主母时,会将这翠玉镯子,亲自戴到她的手上。 曲氏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高兴过。 甚至还可惜如此大好日子,没能亲眼看到楚闻月此时的表情。 和她斗,楚闻月一个黄毛丫头,还是嫩了点。 就在这时,周嬷嬷脚步匆匆的走出来,神色惶恐,“老夫人,不好了!这翠玉镯子不见了!” 周嬷嬷手里拿了一个装镯子的锦盒,可锦盒里头,却是空空如也。 楚老太太霎时脸色一变,“什么?不见了?你可有去别的地方仔细找找?” 周嬷嬷苦着一张脸,“这翠玉镯子,向来是收在这个盒子里的,又一直放在柜子后面的墙洞里,昨晚老奴收拾的时候,特意看了眼还在,可刚刚奴婢打开,却是空的。” 楚老太太紧皱眉头,怒声呵斥,“那你的意思是,我这传家宝被人给盗走了?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在我眼皮底下,手脚如此不干净!” 楚晶兰站了起来,瞧了眼这空锦盒,“这翠玉镯子可是传了楚家几代人了,价值不菲。” “母亲放的地方又隐蔽,外头来的盗贼自然不会如此熟门熟路,我猜,定然是家贼干的!” 曲氏这会儿总觉得事情蹊跷,可这个节骨眼出了这档子事,莫非…… 又是楚闻月干的? 是了! 一定是她,今日刻意装病不来,就为了这一刻吧! 既然这镯子是楚闻月盗取的,那定然还在她的照星阁里。 曲氏脸色一沉,摆出主母架子,“敢在府里干出一些鸡鸣狗盗之事,简直下作!” “来人,将府中每个院落都仔细搜查一遍!” “务必要将老夫人的翠玉镯子给找出来!” 楚家护卫齐齐出动。 家宴被迫停止,曲氏神色匆匆的跟着护卫往外走,趁乱抓住其中一个护卫的胳膊,低声开口,“先去搜照星阁。” 第107章 护卫们往照星阁去。 楚云黛起身,看着被气得不轻的楚老太太,走了过去,“祖母莫生气,想必那盗贼很快就能找到了。” 楚云黛说着,又握住楚老太太的手,随后惊呼,“祖母的手怎么如此凉?可是身体不适?” 说罢,往周嬷嬷看去,“二姐那边或许有大夫,快去请来给祖母瞧瞧。” 周嬷嬷点头,刚要走,被楚老太太叫住,“不必了,只是又出了这等闹心的事情,我一时有些上了头。” 说罢,楚老太太忽然想起什么,“这二丫头,是真的病了吗?” “怎么她一病,我的镯子也跟着丢了,难道是她在背后搞鬼?” 还留在这的楚晴曦听到这番话,稍显不满,“怎么珠珠都病了,还要被无端扯上这些下三滥的事情,祖母对珠珠的成见,是不是太深了一些?” “是啊母亲,珠珠不是这样不分场合的人,今日家宴不来,定是真不舒服。何况,让莲荷做府中主母,也是珠珠亲自来劝我的,否则我也不会那么快就下了决定。”楚征元也不信楚闻月会做这种事情。 莫名被楚晴曦和楚征元一通训斥,楚老夫人有些下不来台,“我有说错什么吗?难道你不觉得事情发生的很巧吗?” 说完,楚老夫人索性站了起来,“正好,我现在就去瞧瞧咱们这二丫头,看看是真病了,还是装的!” “若是真在她院里搜出了我的镯子,我今日非要亲自送她去京兆尹府不可!” 楚老太太气的往外走。 楚晶兰和曲氏在一旁劝着,但两人边劝边跟着楚老太太一起走。 楚晴曦一阵无言,在她们走后,和楚征元一起跟了过去。 独留楚云黛站在原地。 往卧房的方向看了眼,皱起眉头,怎么就那么巧? …… 照星阁忽然浩浩荡荡的来了一群人。 阿夏和王妈妈见冲进来一堆护卫,两人挡在眼前,“干什么呢?二小姐的闺阁岂是你们能擅闯的?” 站在最前面的是护卫林山。 林山见自己被拦,瞥了眼王妈妈,“老夫人的翠玉手镯丢了,我们奉夫人之命,搜查府中所有院落。” 王妈妈不明所以,“夫人?谁是夫人?” 府中哪来的夫人? 林山背地里吃了不少曲氏给的好处,这会儿见眼前的老婆子一脸不知,“你还不知道吗?刚刚老爷抬曲姨娘为府中主母了。” 王妈妈诧异。 一旁的阿夏微微顿了顿,思绪上涌。 这曲氏刚成了夫人,老太太的手镯就丢了? 阿夏不禁往楚闻月的卧房方向看了眼,隐约品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看来,又有好戏看了。 阿夏拉开王妈妈,“既然丢东西了,就让他们搜吧,咱们坦坦荡荡的,不怕搜。” 王妈妈附和点头,“没错!咱们坦坦荡荡的,不怕搜!” 一群护卫朝楚闻月卧房的方向走去。 王妈妈瞧见这一幕,又小跑过去,“不行,你们几个男的,不准进小姐的卧房。” “小姐躺在病榻,你们外男不能进去!” 话毕,门口传来楚老夫人的声音,“既然外男不能进,那就我进。” “周嬷嬷,跟我进去瞧瞧。” 说着,楚老夫人,楚晶兰,曲氏,以及周嬷嬷,朝卧房处走去。 王妈妈想说什么,被阿夏拦住。 阿夏对她摇摇头。 这段时间,这王妈妈对她也不错,嘴巴是碎了点,但人热心肠,不坏,阿夏虽然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坏事都干的。 现在王妈妈一个下人,贸然得罪府中这几个女人,没好处。 护卫们见卧房有人去了,便向四处分散。 林山走到角落里,见到角落里站着的玄影时,一脸无谓的玄影已主动伸开手,让林山去搜。 结果自然什么也没搜到。 玄影视线幽幽转向楚闻月的房门处,哼出一声不明意味的笑来。 又揉了揉还泛酸的肩膀。 啧,昨夜帮着提了不少的冷水,这会儿肩膀还酸痛着。 她倒是挺会使唤人的。 当楚闻月的房门被推开时,几人只闻到一股药味。 楚老夫人走向楚闻月的床榻,便见楚闻月整个人脸颊通红,毫无一丝生气的躺在床榻上,灵芝在一旁伺候。 “咳咳。” 楚闻月轻咳几声,迷迷糊糊瞥见床边的人后,有些诧异的张嘴,“祖母?” 一开口时,喉咙沙哑。 楚老太太瞧见这一幕,又伸手去探了探楚闻月的额头,果然烧的滚烫。 楚闻月强撑着要坐起来,又无力的倒下,“祖母怎么来了?” 说话时,余光瞥见周嬷嬷以及几个侍女,不断的翻着这屋里的东西。 “闻月这孩子看来是真病了,怎么突然病的如此厉害?”楚晶兰看着楚闻月,若说这体温能装,那这喉咙哑成这样,是装不出来的。 楚闻月抿唇,“或许是……前两日天气有些热,一时贪了凉,反倒受了风寒。” 曲氏见此,一颗心默默的放松了下来。 看来,不是装病。 或许是她多心了。 “二小姐既然病了,那可得仔细身体,这时下马上入夏,热天病着,人可不好受。”曲氏一脸关切,说着还帮楚闻月掖了掖被子。 楚闻月努力挤出一抹感激的笑来,“闻月记下了,多谢祖母姑姑以及曲姨娘来探望我。” 说罢,面前几人神色有些尴尬。 她们可不是专程来探望她的。 而是…… 楚老太太看向周嬷嬷。 周嬷嬷此刻已然将楚闻月的卧房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楚闻月床榻还没搜,正想着怎么开口让楚闻月起来,只见门口王妈妈端了一碗药来。 “小姐,该吃药了。” 旁边的灵芝扶楚闻月起身。 楚闻月艰难的坐起身,周嬷嬷也作势上前,帮着扶一把,趁楚闻月起身时,又摸了一把枕头下面。 什么也没摸到。 又在老太太的注视下,瞥了眼床榻里头,“哎哟,这被褥怎么皱皱巴巴的,二小姐怎么躺的舒服。” 周嬷嬷又爬上去,借着整理床褥,把整个人床都摸了一遍。 随后对老太太摇头。 还是没有。 见果然是自己多心了,楚老太太准备要走,曲氏却忽然开口,“还没搜身。” 楚老太太一顿。 曲氏却像是说错了什么一般,立即改口,“我是说,还没搜这个丫鬟的身。既然是出了家贼,府中所有人都不能放过。” 正在喝药的楚闻月投来诧异的目光,“什么家贼?府中出事了?” 第108章 楚老夫人莫名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别开了眼。 曲氏如今是主母身份,面对楚闻月,可谓是底气十足,低头睥睨着床榻上的楚闻月,“二小姐,府中今日出了家贼,有人窃取了母亲身边的传家宝,一个翠玉镯子,不知二小姐可有见过?” 楚闻月当然见过。 否则怎么能让这个镯子丢得如此合时宜呢? 不过,现在不在她手上就是了。 看着曲氏此刻说话口吻大摆主母架子,楚闻月依旧维持虚弱的样子,一脸天真无辜,“府中竟发生了如此鸡鸣狗盗之事。” “不过,府中这也不是第一次出现家贼了,既然曲姨娘想搜我的身,那便来搜吧。” 楚闻月说罢,还将身体坐直了一些,方便曲氏来搜。 面前,曲氏听到楚闻月话中的暗讽之意,面色骤变。 不是第一次出现家贼,楚闻月是在指她吗? 曲氏很想亲自上前,奈何老太太还在一旁,她不能丢了身份,于是转头朝身后自己的侍女束枝看去。 束枝上前,直奔楚闻月。 灵芝忽地挡在了束枝的面前,伸出双手,“先搜我的。” 束枝白了一眼灵芝,摸了摸灵芝的身体,朝曲氏摇了摇头。 曲氏又眼神示意她去搜楚闻月的。 束枝点头。 有上前去搜楚闻月的,依旧摇头。 见这翠玉镯子果然不在楚闻月这里,曲氏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这镯子丢的蹊跷。 楚老太太见此,让周嬷嬷扶着自己往外走,“既然不在二丫头这里,那让二丫头继续歇着吧。” “这屋里病气太重,我先走了。” 曲氏也立即跟上。 出了楚闻月的卧房,楚征元和楚晴曦已经到了,正在外面院子里等着。 林山等护卫四处搜查过后,走过来禀报—— “启禀老爷,夫人,都查过了,照星阁里没有翠玉镯子。” 闻言,楚晴曦轻瞥了眼曲氏,“这么多的院子,曲……夫人偏要第一个大张旗鼓的来搜照星阁,可是怀疑珠珠什么?” “看样子,也没搜出个所以然来,接下来不如去搜我那里吧,也省得让夫人怀疑我。” 面对楚晴曦的发难与不尊重,曲氏面色稍稍垮下来,奈何这会儿楚征元和老夫人都在,她只能尽量维持自己贤良淑德的形象。 曲氏一脸关切的样子,向楚晴曦解释,“大小姐误会妾身了,所有院子都在一起搜查呢,只不过是二小姐病了,我与母亲十分挂心,便索性先来这里瞧瞧二小姐的病情。” 楚老夫人也帮着曲氏说话,“晴曦,何时如此没大没小了,你如今该唤莲荷一声母亲才是。” 楚征元见她们又要吵起来,上前挡在楚晴曦的面前,“好了好了,如今先找到丢的东西要紧。” “珠珠既然病着,那咱们先走,不要在这里闹哄哄的,扰了珠珠养病。” 楚征元给了台阶,曲氏也顺着走下去,往楚老夫人看去,“母亲,我想来想去,恐怕还是翠湖院的人出了问题。” “您那传家宝放的隐蔽,或许是每日给你打扫卧房的侍女手脚不干净呢!” 楚老夫人闻言,似也觉得有道理,脸色一变,就要往外走。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护卫陈镶激动的声音—— “找到了!找到了!” “玉坠找到了!” 院内的人齐齐脚步一顿,玉坠? 不是手镯吗? 随即,只见陈镶小跑进来,左手拿着一个信函,右手举着一个翠色的玉坠,献宝似的拿给楚老夫人看。 第109章 “老夫人,可是这个翠色玉坠?” 楚老夫人盯着那玉坠,白眼还来不及翻,旁边的曲氏却是脸色一变,眸中透出几分难以置信的仓惶,说着就要去夺陈镶手里的玉坠。 “这是哪来的?!” 陈镶手一晃,没让曲氏抢走,而是将手里的信函和这翠色玉坠,递给楚征元,“老爷,丢的是这个翠玉玉坠吧?” 曲氏咬着唇,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玉坠。 怎么回事? 楚征元刚想说陈镶搞错了,抬手准备让陈镶放回去时,余光瞥见信函上的一行字。 挚爱莲荷亲启。 楚征元霎时脸色冷沉下来,他快步走到陈镶面前,一把从他手里抽过那封信函,然后迅速展开—— 当瞥见上面的字字句句后,他的脸色愈发阴沉,眉头紧紧皱起,眼中闪过熊熊怒火。 他望向曲氏,又夺过陈镶手中的翠色玉坠,“这是双鱼佩?” 在场许多人都不明所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楚晶兰察觉楚征元脸色不对,走上前,从楚征元手里拿过信函,“这什么东西?” 展开信函时,同样眉头越皱越紧。 “十五载瞬过,汝嫁作他人妇,吾虽心碎,却亦愿汝幸福安康。吾知,此生吾与汝再无可能,然吾之爱,至死不渝。纵岁月流转,吾心依旧。 吾将默默守望,于暗处为汝祝福。愿汝余生皆顺遂,不受半点风雨之苦。吾亦会将对汝之爱,深藏心底。 即便今生无缘与汝携手白头,吾亦会爱汝一生一世,愿来世吾与汝同此双鱼佩,自由自在,常嬉相伴,此生吾心永不改。 张生留笔。” 楚晶兰念完这些,才发觉自己念了不得了的东西,整个人惊讶的张大嘴,往曲氏的方向看去。 再看看楚征元手里这枚玉坠,才发现只有一条鱼,似乎还有另一半可以拼凑在一起。 这,什么情况? 曲氏的脸色白了又白。 她不清楚为什么张之恒的信函会在她的房中出现,还有这枚双鱼佩…… 早在多年之前,她不是已经将这双鱼佩,亲手砸碎了吗? 为什么会出现一模一样的? 曲氏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阴谋给笼罩住。 楚征元耐着性子,看向陈镶,“陈镶,这是你在哪里搜出来的东西?” 陈镶这会儿一副自己做错事的样子,满脸惶恐,被问道时,立刻跪下,“是,是属下失职,属下听到旁人说老夫人丢了翠玉,只想着尽快搜罗出来邀功。” “不成想,竟,竟……” 陈镶磕磕巴巴的,不敢再说下去了。 楚征元大喝一声,“我是问你,在哪里搜出来的!” 陈镶吓得一个哆嗦,伏倒在地,“回禀老爷,是,是在曲姨娘房中的妆奁底下搜到的。” “是属下失职,还请老爷降罪,属下愿受任何惩罚!” 曲氏听到陈镶的话,似乎也抓住了救命稻草,她走过去,对着陈镶的脑袋扇了两巴掌,“该死的奴才,不知道从哪里搜罗出来的腌臜东西,竟敢如此污蔑我!” “你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要这般害我?” 陈镶抱着头,连连向曲氏求饶,“夫人,属下错了,属下不该一时贪着邀功,做出此举,还请夫人降罪。” “属下再也不敢了。” 楚征元重重哼了一声,“你与那张生的事情,追溯于十五年前,这孩子十五年前才多大,怎会知道这些东西来刻意害你!” “老爷……” 曲氏脸色逐渐苍白起来,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充满恐惧不安。 楚征元已经不想再听曲氏说什么了,“这么多年,你既还心念他人,不如我便成全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你成为府中主母一事,既然还未对外公布,那便就此作罢吧。” 第110章 曲氏睁大眼,身子一软,瘫坐在楚征元的腿边,拉着楚征元的衣摆,“老爷,妾身实在冤枉,妾身实在不知道,这信函和玉坠,是从何而来?” “妾身冤枉啊!” 满院的下人们看着这一幕。 原先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在楚征元说出苦命鸳鸯四个字后,便都明白了。 曲氏满面泪痕,她等成为侯府主母的这一日,等了足足十五年。 可变故来的太快,她才当了半个时辰的主母,还没享受侯府主母带给她的荣光,就又要被贬为妾了吗? 一旁一直闷声不语的楚老太太,再看向曲氏时,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老爷,妾身是被人害了啊!” “那贼人先是盗了老夫人的翠玉手镯,引得我们大肆搜查院落,再搜出我房里的信函和玉坠,好借此污蔑妾身。” “老爷,你再给妾身一次机会吧,妾身一定会向你证明,妾身是清白的。” 曲氏明白了,现在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好好地翠玉手镯会丢了,原来就为了这一刻。 府中能有如此心机之人…… 曲氏想不到别人,第一个就怀疑了楚闻月。 是啊,楚闻月怎么偏巧今日就病了,原来在这等她。 楚闻月算计到,手镯丢了,凭她的想法一定会第一个怀疑是楚闻月,所以借此把所有人都引过来,好让清荷院那边松了防范。 楚闻月! 曲氏的脸色变得阴沉而扭曲起来,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正准备跑向楚闻月的卧房时,卧房的门被人轻轻打开。 只见一脸病色的楚闻月,披着一件白色的斗篷,在灵芝的搀扶下,缓步踏出房门。 见到楚闻月,楚征元上前几步,面露关切,“你怎么起来了,身子不适,怎么不好好躺着?” 楚闻月看着院内站满的人,面露疑惑,“方才在房中,便听到外头闹哄哄的,女儿担心是不是府中出了什么大事,便躺不住了。” “没什么事,你先去屋里歇着。”楚征元看着她这副柔弱的样子,连路都走不动了,实在是担心。 楚闻月抿唇,轻轻点头。 正准备回房时,曲氏忽然冲了上来,抓住楚闻月的肩膀,歇斯底里道,“二小姐,妾身与你无冤无仇,一直将你当做是亲生女儿来对待,你何苦如此挖尽心思的要害我?” “今日之事,是不是你故意陷害我?” “你说,你说啊!” 曲氏剧烈推搡着楚闻月,旁边灵芝急得去推曲氏,楚征元等人见此也都冲了上来。 “曲氏,你疯了!” 一通混乱下,楚闻月身子孱弱受不住,身体一软晕了过去。 “啪!” 一记耳光重重打在曲氏的脸上。 “曲莲荷,你给我滚回清荷院里去,晚些时候我再来收拾你!”楚征元怒火滔天,赶紧带楚闻月进房间休息。 “快去请大夫!” 楚晴曦也急步往楚闻月房中走去。 路过曲氏身旁时,向来面无异色的楚晴曦,都狠狠剜了一眼曲氏。 望着这出变故,王妈妈和阿夏都看的一愣一愣的。 角落里的玄影环抱着双臂,佩服于楚闻月的好演技。 晕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曲氏无力的跌坐在地。 晨起精心梳理的发髻,此刻也松散垂落在脸颊两侧,此时此刻的她,好似耗光了所有的精气。 从云间到泥潭。 不过一瞬。 楚老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无奈摇头,看着一脸衰败的曲氏,“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放不下。” “难道,真的是我错了?” 放不下,指的是对张之恒的放不下。 楚老夫人遥想起当初,她不喜沈映如这个儿媳妇,中意自己这个远房侄女曲氏,便不顾曲氏已与书生张之恒定亲,再三劝着曲氏,让她跟着自己来京城,做楚家的妾。 张之恒是个穷书生,科举三次落榜,空有一身文采,却家徒四壁。 曲氏当年,对张之恒是有心的。 但再怎么样,也抵不过楚家荣华富贵对她的诱惑。 楚老夫人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曲氏早就忘了张之恒这个人,没想到,他们私下竟还在书信往来。 这枚双鱼佩,她也是亲眼见过的。 就在曲氏当年入京时,带的包袱里。 此刻,楚老夫人对曲氏无疑是失望的。 她为曲氏筹谋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坐上主母的位置,谁承想竟会有如此变数。 楚老夫人往院外走去。 门口跑来一个侍女,喘着气,“老夫人,手镯找到了,正落在柜子的缝里,奴婢刚刚几个人,费了好大劲,才把柜子搬开。” 侍女的手里,是一枚翠玉手镯。 楚老夫人皱起眉头淡淡道了句,“放起来吧。” 回头又看了眼曲氏,又吩咐周嬷嬷,“去把她带回清荷院去。” 周嬷嬷点头。 当楚老夫人走出清荷院时,才发现楚云黛一直站在院门口,此时此刻,白皙的脸上平静无波,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也回去吧。” “是,祖母。” 楚云黛紧紧地握着拳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却倔强地不让它们流下来。 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公平? 她只是想成为楚家的嫡女,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为何总不能如愿? 为什么整个世家都在与她作对。 当曲氏拖着颓败的身体,从照星阁里走出时,楚云黛上前抓住曲氏的手臂,“姨娘,我们不能认输。” 一旦认输,就什么都没了。 她要成为皇后。 她一定要成为这大魏朝最尊贵的女人。 谁若敢挡她的路,她不会手软! 第111章 楚闻月一直到第二日清晨才醒来。 这次为了将戏做足,她特意泡了近一个时辰的冷水浴,当天半夜就起了高烧,虽然自损一千,可伤敌却不止八百。 曲氏入府之前,有个相互爱慕的书生,这件事情,她如何得知,也要追溯到前世—— 前世那时候,她刚嫁给林清朔不久,那时曲氏已是府中主母,在曲氏的‘安排’下,以楚家大门要修缮为由,让她走府中后门回府。 彼时的她,察觉有异,却因已经外嫁,不愿和曲氏计较这些。 也就是那一次,她从后门回府时,见到一个老者。 老者似是远行而来,背着个包袱,佝偻着身体,手里紧握着一个信函,以及一枚双鱼玉坠。 老者在侯府后门晃着,似乎在找时机。 楚闻月当时从马车下来时,那老者似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冲上前来,“贵人可是这侯府之人?” 话刚落,便被楚闻月身旁的侍女驱赶。 楚闻月抬手,询问老者,“老人家可是有要事?” 老者看着楚闻月,泪花四溅,将手中的信函以及玉坠递上,“劳烦这位贵人将这两物,送给府中的曲夫人,就告诉她,张生已死,临终之前,留下这两样东西。” 楚闻月不明所以,正要伸手去接时,后门忽然被打开。 只见几名府中护卫一把将老者推搡开,拖到一旁的角落里,“快点滚!再敢在这里晃悠,小心我们打断你的腿!” 楚闻月想上前劝说几句,被身旁的侍女给拉走。 …… 想到那些过往,楚闻月心中感慨。 眼前,楚晴曦坐在床边,见她醒来,紧皱的眉心才舒展开来,“可算是醒了,昏迷了这么久,是想吓死谁。” 看见姐姐,楚闻月勾起唇角,“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楚晴曦摸了摸她的额头,见烧已经退下去了,松了口气,“你这次,胆子可真大。” 楚闻月见姐姐已经察觉到,望着她笑,“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我说的不是这个。”楚晴曦轻叹口气。 看着这个病恹恹的妹妹,语气柔软,“你这回将自己身体折腾成这样,也不怕落下什么病根,为了对付一个曲氏,弄坏身体,那就不值当了。” 楚闻月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却咳嗽了几声。 楚晴曦吩咐灵芝去将药端来。 不一会儿,灵芝端来药汤,又扶楚闻月坐起。 楚晴曦端起药碗,给楚闻月喂药。 期间,楚闻月问起,“曲氏那边如何了?” “主母是做不成了,听说昨日一直待在清荷院里,不吃不喝的。”楚晴曦回答。 楚闻月嗯了一声,又问,“那祖母那边呢?” 楚晴曦想了想,“这一次,祖母怕是也对她失望了,但你知道的,祖母不会轻易放弃她的。” 楚闻月表示理解。 毕竟,祖母一直都很看重曲氏,一心盼着曲氏能成为府中主母。 不过,虽然这次曲氏短暂的让祖母失望了,但以祖母对曲氏的喜爱,她应该会给曲氏一些时间。 楚闻月沉默了一会儿,问起楚征元,“那父亲呢?他有什么反应?” 楚晴曦又给她喂了一口药,“还是老样子,早上天没亮时,来过你这里一次,见你还昏睡着,便去上朝了。” 楚闻月轻轻抿唇。 是的,即便是为了楚云黛,父亲眼下也不会把曲氏怎么样。 但,曲氏也不会轻易认命的。 只要曲氏出招,她便顺势拆招。 一碗药喝完后,楚闻月见楚晴曦眼底泛青,一副没休息的好的样子,便让楚晴曦先去休息。 第112章 她如今,做的都不算是好事,她可不想将姐姐牵扯进来。 姐姐要一直干干净净的才好。 楚晴曦走后,楚闻月问起灵芝,“陈镶怎么样了?” 灵芝老实回答,“陈护卫还好,老爷看在陈管家的面子上,只让陈护卫挨了十板子,罚了一个月的月俸。” 楚闻月嗯了一声,“一会儿从我钱盒里,取两个月的俸禄给他。” “是,小姐。” 房门被人轻轻敲响。 门外是王妈妈的声音,“小姐。” “进来。” 王妈妈推门进来,带着刚刚熬好的小米粥,放到一旁桌上,又见屋里只有灵芝在,小声道,“老爷下朝回来了,曲姨娘跪在他院子门口呢!” 楚闻月挑眉,“又来这出?” …… 曲氏从晨起时,便跪在了楚征元的院子门口,不顾府中下人来来往往的目光,直挺挺的跪在那里。 楚征元回府听到陈管家说起此事,脸色暗沉。 来到院门口,就见曲氏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跪在这里是想做给谁看?” “你自己看看像话吗?” 曲氏见到楚征元回来了,一副痛断肠的模样,“老爷,妾身想证明自己的清白,请老爷给妾身一次机会。” 楚征元看着院外往来的人,低头看了眼曲氏,“去书房。” 书房里。 楚征元坐下,目光冷冷瞥了眼曲氏,“若不是为了云黛,这次我不会留你。” 曲氏心底一震,咬了咬唇,将昨日的信函以及玉坠,递到楚征元的面前。 楚征元瞪着她。 曲氏开口,“老爷,妾身与那书生张之恒,曾经是定过亲没错,可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妾身实在犯不着与他还有任何的瓜葛。” “再来……” 曲氏轻轻抿唇,似是鼓起勇气,“这信函上的字迹,并非张之恒的字迹,张之恒擅用隶书,最不擅的便是这信函上的楷书。” “其次……” “这玉坠妾身曾经的确是有个一模一样的,已被妾身砸毁,但当时的那个双鱼佩,用的是普通的岫玉,而此玉是羊脂玉。” “这显然,是有人故意栽赃妾身!还请老爷明察!” 对于曲氏的辩解,楚征元不为所动。 始终面无表情的睨着曲氏,不带一丝的情感,“那你说,是谁在害你?” 曲氏哑然,见自己这般向楚征元解释自己的清白,楚征元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好似一切真真假假,都与他无关一般。 曲氏感觉自己的天塌了。 到底是为什么? 自己这么多年,努力做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即便不喜欢楚霄,楚晴曦和楚闻月,她面上也极力维护好所有的和谐。 尽心尽力侍奉老太太,为何到楚征元这里,永远都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曲氏心中憎恶到了极点。 她看向楚征元,努力让自己平静,可出口的话语还是满含激动,“昨日家宴,妾身刚被宣布成为府中的主母,紧接着老夫人的玉镯丢了,又平白搜出这伪造的信函与玉坠,老爷难道不觉得蹊跷吗?” “目的是什么?是为了阻止妾身,坐上主母的位置!” “这府中,是谁最看不惯妾身成为主母,是谁又从头到尾不在场,老爷难道看不明白吗?” 在曲氏话落后,楚征元重重的拍桌,怒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来说去,还是在说珠珠是陷害你吗?” “你既如此想,那便按你说的,拿出证据来!” “你口中所谓的伪造字迹,以及玉的品种不对,你不也空口无凭吗?” 曲氏没想到楚征元会暴怒成这样,知道是自己心急了,刚想缓一缓,就听楚征元再度开口。 第113章 “先前你说,让我为了云黛,看看你的好。是,我是看到了,做了决定,让你成为府中主母。” “现在,我也是为了云黛,让你继续留在府里。” “曲莲荷,一而再再而三,我给足了你的面子,你若还为云黛考虑,便不要再挑衅我的底线。” 曲氏凝着楚征元,再也说不出话来。 心中,对楚闻月的恨意,也达到了顶峰。 楚闻月,她究竟是怎么知道张生的事情? 又是从哪得知的玉坠? 是她清荷院里出现了内鬼吗?可是,她从未在清荷院里,流露出任何关于张生的信息。 难道不是楚闻月…… 不,一定是她! 除了她,没有别人了。 曲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书房离开的,只知道离开后,自己的一颗心,堵的快要无法呼吸。 一不做二不休。 楚闻月胆敢给她泼脏水,就别怪她了! 玄影! 对,她手里还有玄影这张王牌! 只要玄影玷污了楚闻月,楚闻月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但现在,她突然想改变主意了。 她不想见到楚闻月还活着。 她想要楚闻月,死! …… 午后。 退了烧的楚闻月精神还算不错,梳洗一番后,便出了卧房。 “哎哟我的小姐啊,怎么下床了啊,不好好休息。”王妈妈正在院子里浇花,一回头瞥见楚闻月裹了个披风就出来了,吓得赶紧跑过来。 闲着无事的阿夏回头看来,就见楚闻月一副病歪歪的样子,走路都在飘的样子。 阿夏扔下手里的瓜子,心中腹诽,也不知道好好休息。 说起来,昨日那出戏,阿夏总觉得哪里不对,思来想去,心想怕不是楚闻月在背后搞鬼。 毕竟这段时间待在侯府,阿夏也发现了,陈镶虽是府中护卫,可私下听命于楚闻月。 原本,阿夏还觉得这个楚二小姐弱爆了,成日一副受气包的样子,有时候还怪可怜她的。 真是没想到啊,能折腾出这一出。 阿夏环抱着双臂在想,要不要去告诉大王,他心中那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其实没那么善良。 是大王被她的外表欺骗了。 但…… 大王如果知道了,会不会来扒了楚闻月的皮? 想到这,阿夏又咋舌一声,算了算了。 这女人还是挺善良的,平日对她的‘父母弟弟’嘘寒问暖的,不算坏。 坏也是因为府里那个曲氏,确实人不咋样。 这段时间待在这里吧,虽然显得有点无所事事,其实也挺有乐子看的。 阿夏自我排解过后,见王妈妈朝着楚闻月奔去,自己也不自觉的抬步走了过去。 “二小姐,你快去歇着吧,有什么你吩咐我们就好。”王妈妈是真的心疼楚闻月,这才病了两日,小脸就瘦了一圈。 楚闻月没什么事,就是想出来透透气,房间都是汤药的味道,闻久了头晕。 习惯性的看一眼四周,当没看到角落的玄影时,楚闻月徐徐敛眸。 王妈妈注意到这一眼,替玄影解释,“噢,刚刚我准备去洗衣房取衣服的,玄影说他去,这会儿去洗衣房了。” “这玄影啊,以前看着挺冷漠的,现在看来啊,人家只是外冷内热,小伙子真不错。可惜我没女儿,不然就让我女儿嫁给他了。” 王妈妈对玄影,那叫一个赞不绝口。 阿夏听到这话,调侃道,“别了吧,这人一看就是闷葫芦,又深沉寡言,江湖上很多杀人狂魔,都是这样的。” 王妈妈一听,拍了拍阿夏的手臂,“你这死孩子,人好好的小伙子被你说成杀人狂魔了!” 阿夏撇了撇嘴,没再接话。 楚闻月抿唇轻笑,站了会儿人有点晕,准备回房时,余光瞥见玄影从院外走进来。 王妈妈也瞧见了玄影,跑去从玄影手里接过洗干净的衣裳,对着玄影又是一顿夸,“多好的孩子,怎么会是杀人狂魔呢!” 玄影:? 他近来是杀过几个人。 但也没到狂魔的地步吧? 王妈妈笑着跑开。 阿夏对这王妈妈也是无奈,继续坐到一旁嗑瓜子,嗑着嗑着感觉有些没劲了,寻了个借口,离了府。 也不知道最近大王和兔头,有没有寻到一些新鲜的乐子。 入夜。 楚闻月咳嗽有些厉害,躺着时更是咳的难以入睡。 迷迷糊糊时,感觉有只冰冷的手覆在自己的脖颈处,随后有什么塞入自己的唇里。 楚闻月惊醒。 当透过昏暗的烛光,瞥见床边站着的人时,有股苦涩的药味,在唇角漫开,苦到她紧皱起眉头。 “你刚刚给我吃了什么?” 楚闻月满眼警惕看向床边站着的玄影。 烛光下,玄影一袭黑衣,如同鬼魅一般,在她错愕的目光下,慢条斯理的开口,“毒药。” 楚闻月皱眉,下意识的侧身,要把嘴里的药都吐出来。 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骗你的。” “你……”楚闻月不明所以,抬头望着眼前之人。 眼前,玄影勾勾唇角,幽幽开口,“不过,的确是有人想弄死你。” 说罢,玄影掌心缓缓展开—— 掌心内静静躺着一枚火石。 第114章 火石…… 这是想烧死她? 楚闻月望着这枚火石,眼中却无半分惊慌,只是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我早料到她会继续对付我,却未想到竟是这般穷凶极恶的法子。” 玄影睨着她,他见过许多像她这样刚及笄的女子。 明明是只会烦恼今日该穿什么漂亮锦裙的年纪,眼前的女子,却成日卷在这后宅琐事中。 有时候玄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帮她。 可能是从她身上感受过,那股强烈的要活下去的气息,让他有那么一丝感同身受。 想到这,玄影眼底拂过一抹无奈的淡笑,“那你预备怎么做?” 楚闻月轻抿朱唇,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然,“曲莲荷既然敢如此行事,我又岂会坐以待毙?我料想,她现在应该也是被逼急了,再无后招了。” 玄影懒得理会这些内宅斗争,可见她一脸病色,明明自己都虚弱到了极点,可眼中却满是坚定之色。 忽然就好奇,这场戏,她要怎么唱。 楚闻月从床榻上坐起,踱步至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我这好好的照星阁烧了多可惜,既然她想放这一把火的话……” 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那这次,就放一把火吧。” “玄影,帮我。” …… 是夜,月黑风高。 平静的平阳侯府,刹那间火光冲天,照亮了整个府邸。 “不好了!走水了!” “来人啊,清荷院走水了!” 府中所有人都被惊醒,纷纷赶来救火。 清荷院里,下人们四处逃窜,护卫们一波接着一波的拿着水桶来救火,却发现火势迅速蔓延开来,不仅烧了大半的清荷院,甚至还波及到了临着的翠湖院。 那可是老夫人的院子! 楚闻月站在远处,看着混乱的场景,心中毫无波澜。 她已经安排好,只烧清荷院的一半,另一半提前布置好了防火的涂料,足够曲氏及时发现这场火,及时逃出来了。 果然,不多时便见曲氏在侍女束枝的带领下,从清荷院里逃了出来。 望着院中的熊熊烈火,脸色变得煞白,终于是清楚的意识到,她竟然被玄影给骗到了。 另一旁,楚征元在听说着火时,着急忙慌的跑了出来,连鞋都来不及穿,跑到这里时,发现火情波及到了旁边的翠湖院,二话不说,先去将楚老夫人从里头带了出来。 命人先将楚老夫人去安置后,才来到清荷院这里。 “怎么回事?!” “快救火!” 楚征元一脸着急,激动到亲自拿过水桶去扑向清荷院的火。 这场火一直持续了一个半时辰。 整个清荷院被化为灰烬。 旁边的翠湖院虽被波及,但只烧了一间小厨房,其余的房屋都保存完好,离小厨房最近的花园也被烧毁一些,得花些功夫修缮。 护卫们累的直接席地而坐,一个个再无力气。 一场大火,甚至还惊动了京兆尹的人,少尹祁苍连夜带了一批官兵,前来侦察,帮忙。 一直忙碌到天亮。 楚家众人才缓过神来。 天刚亮时,楚家大堂坐满了人。 楚老夫人惊魂未定,和楚征元一起坐在主位。 楚闻月和楚晴曦一起到的。 “好好地府中怎么突然走水了,祖母可还好?”楚晴曦望向楚老夫人,眼中透着关切。 楚老夫人摆了摆手,一句话也不想说。 楚闻月朝曲氏看去,清荷院的一把火,让曲氏彻底没了往日的光彩。 昨夜曲氏只怕是一直在等照星阁失火的消息,身上还穿着昨天白日的外衣,这会儿外衣上沾满黑色的灰烬,就连裸露在外的手背,似也被烈火给灼伤。 第115章 这会儿,曲氏的目光,也正紧紧的落在楚闻月身上。 二人四目相对,有些事,彼此都心照不宣。 但楚闻月清楚的知道,这一次,又是自己胜利了。 曲氏敢揭发自己吗? 府中突然失火,楚征元今日连早朝都告假了,唯一庆幸的是,这场大火,没有出人命。 此时望着跪了一地的清荷院下人,楚征元语气满是怒意,“是哪个地方先起火的?” 清荷院的下人们面面相觑,纷纷表示不知。 最后还是侍女束枝先开了口,“启禀老爷,这场火来的蹊跷,奴婢们也不清楚为何突然失火。” 楚征元眼中闪着怒火,“不清楚?火是从清荷院烧起来的,你们怎会不清楚,可是有人打翻了烛台之类的,不敢承认?” 无人敢再开口。 楚老夫人这会儿头疼的厉害,捂着太阳穴,“这火差点都把我的翠湖院一起给烧没了,究竟是哪个不当心的,失手让清荷院起火了?” “现在自己承认或许还能从轻处罚,若被查出来,小心即刻乱棍打死!” 话落,清荷院的下人们连连求饶,纷纷表示不知情。 正僵持着,京兆尹的少尹祁苍从内院走了过来。 “拜见侯爷。”少尹祁苍先向楚征元行了个礼。 楚征元站了起来,语气和善,“祁少尹,府中出了这等事情,真是劳烦你了。” “不敢当,这些都是下官分内之事。”祁苍开口。 两人相互客套几句后,祁苍面露正色,神情染上几分的肃意,“方才下官派手下之人,逐一查勘过火场,发现一个诡异的地方。” 楚征元面露诧异。 祁苍抬手,“请侯爷先随下官移步后院。” 楚征元跟了过去。 其余的人也察觉到不对劲,纷纷跟上脚步。 就连楚老太太,也让周嬷嬷搀着自己往后院走,边走嘴里边骂骂咧咧,“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搞鬼!” 楚闻月起身时,曲氏走到她的身旁,压低声音,“二小姐,你够狠。” 楚闻月朝她无辜的眨眨眼,“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 曲氏被她噎的说不出话。 但见一群人往后院去时,心中满是不好的预感。 再往后院时,曲氏觉得脚下似有千斤重,有些不敢往前走。 楚云黛适时走到曲氏的身旁,神色复杂的看向曲氏,才短短几日,曾经容光焕发的姨娘,如今像只斗败的母鸡。 “云黛……”曲氏注意到了楚云黛眼中的失望,张了张嘴。 楚云黛淡看她一眼,语气淡道,“实在不行,将束枝推出去吧。” 楚家众人在少尹祁苍的带领下,重新来到清荷院的废墟前。 “侯爷,请看。” 祁苍指向里头的一处。 先前失火时,天还未亮,加之火场众人又忙又乱,根本无暇注意到里头的猫腻。 此刻天色大亮,众人站在清荷院的门前,才清楚的看见,从门口一直通到里头的院内,火场有一处的地,是干干净净的。 也就说,在那样大的火势下,只有那一条道,是从未被火烧到过的。 祁苍作为京兆尹府的少尹,手下办了无数案子,此刻见楚家众人都呆怔在原地,不禁开口解释—— “此现象绝非是偶然。” “是有人提前在这条道上,铺了防火的东西,所以即便是大火将院子里化为灰烬,这提前铺了防火东西的路,才会毫发无损。” 说到这,祁苍神色复杂的望了眼楚征元,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不用说,楚征元也该明白了。 第116章 失火不是偶然。 是有人刻意为之。 至于为什么,那就是楚家的家务事了。 祁苍朝楚征元又弯了弯腰,“侯爷,接下来是需要我们京兆尹的人留在这里配合侯爷,还是侯爷先自行处理家务事?” 楚征元感到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涌上心头。 未等他开口,楚老太太已经先一步开口,“自然是要留下来的!府中出了如此心思歹毒之人,不仅烧了府里姨娘的院子,还波及到了老身那里!” “老身倒是要看看,是谁胆大包天!” “正好你这位京兆尹府的大人在这,一会儿查到是谁干的,直接带走,纵火行凶,要杀要剐你们京兆尹府看着办,都不需要来过问我们!” 楚老太太一想到自己差点都要逃不出火场,现在想起来都气的发抖。 老太太都这么说了,祁苍自然也听着。 楚征元缓了缓神,还是朝祁苍看去,“今日辛苦祁少尹了,府中家务事,还是先由我们自行处置吧。” 祁苍心中了然,“那下官先行告退,侯爷之后若还有需要下官的地方,派人来京兆尹处知会一声便可。” “多谢祁少尹。” 祁苍没有多逗留,带着一群京兆尹府的官兵离开。 楚老太太看着祁苍就这样走了,想叫住祁苍,被周嬷嬷的拉住,对她摇头,“老夫人,不可。” 楚老太太一脸不高兴看向楚征元,“把京兆尹府的人都赶跑了,到底怎么回事?” 楚征元第一眼看向了曲氏。 曲氏心一惊。 霎时满腔委屈,泪水涌了出来,“老爷难道是在怀疑妾身吗?” 曲氏举起自己的手,手背处原本白皙的皮肤,这会儿被烫伤,皮肤火红一片。 “妾身知道这两日让老爷不高兴了,所以即便今日是受害者,妾身也不敢在老爷面前有任何怨言。” “可纵火一事,稍有不慎,便会害了府中性命,妾身怎敢拿那么多人命来赌?” “何况老夫人的院子就在一旁,老夫人对妾身一向视如己出,妾身岂会恩将仇报?” 楚老夫人原本对曲氏有些失望,这会儿见她无端被怀疑,也是满满的不忍心,“征元,你又糊涂了!” “莲荷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要命了吗?” 楚征元看着曲氏脸上的泪珠,没有丝毫的心软,语气反而更坚硬几分,“不是你,还会是谁?” “这提前铺的防火之路是怎么回事?” “难道不是你破釜沉舟,妄图博取我的同情吗?” 楚闻月在一旁看着曲氏此刻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眼里没有半分的同情。 自作孽不可活。 曲氏紧皱眉头,斜睨了眼楚闻月,没想到楚闻月这次会这么狠。 但楚闻月高明就高明在,明明每次她都清楚是楚闻月做的,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她的漏洞。 让她每次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即便不是自己做的,也不得不认下,百口莫辩。 可这次纵火烧院子,比前几次发生的事情,还要狠上百倍。 若认了,楚征元这次,即便是搬出云黛,他也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何况,这次还牵扯到了老太太的安危。 曲氏话语变得无力起来,“在老爷心里,如今什么坏事恶事都是妾身做的,既然如此厌恶妾身,那妾身……” “便以死明志!” 曲氏说着,便要朝一旁的围墙撞过去。 “曲姨娘!” 楚闻月跑上前去,拦住曲氏,身体被曲氏猛烈撞击,加上刚有些病愈,这会儿一阵眼花。 身体和曲氏一起往地上栽倒。 楚征元及时上前扶住楚闻月,再面对曲氏时,更是已经愤怒到快要爆炸! “曲莲荷!” “你要死死远点,别死在这碍眼!” 楚老太太看得直跺脚,阵阵哀叹,“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曲氏跪坐在地上,不顾形象声嘶力竭的哭喊了起来,“老夫人,妾身辜负了你的喜爱,可入府这十多年,即便妾身再怎么做,都走不进老爷的心里。” “既然老爷都恨透了妾身,那就让妾身去死吧!” “妾身真的活不下去了……” 楚云黛弯腰抱住曲氏,陪她一起跪在地上,“姨娘,你别这么说,你若死了,女儿怎么办?” 曲氏抱着楚云黛,“云黛,姨娘真的过得好苦,好苦……” 楚云黛抹了抹脸上的泪,转头跪着看向楚征元,“父亲,此事若真是姨娘做的,又岂会留下如此大的把柄?” “或许……” “是清荷院里的哪个下人,对姨娘怀恨在心,才作出此举,实则是想要了姨娘的性命!” “父亲,女儿知你心中挚爱并非姨娘,姨娘也做过错事,可纵火行凶这样大的罪名,未彻底查清,岂能随意扣在姨娘头上。” “父亲,女儿求您彻查!” 楚云黛朝楚征元重重的磕了个头。 抬头时,额头已经磕出了血迹,顺着额头滴下。 楚征元满眼心疼,扶住楚云黛,“云黛,不是你的错。” 楚闻月站在一旁,顺了顺气后,有些虚弱的开口,“父亲,云黛妹妹说得对,此事非同小可。” “不仅波及到了整个清荷院,还差点波及到了祖母那里,还请父亲彻查,莫要放过真正的纵火凶手。” 楚闻月觉得,和这些人斗智斗勇久了,自己也变得越来越无耻了。 不远处的角落里。 林清朔和俞婉站在一起,看着楚家所有人都聚在一起。 林清朔的视线始终落在苍白柔弱的楚闻月身上。 而他身旁的俞婉,却是一脸怀疑之色。 前世,楚家有走水过吗? 还有,这位曲姨娘,不是一路顺风顺水,坐到了主母的位置吗? 如今是怎么回事?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117章 俞婉心想,只怕是因为自己重生了,有些事迹都变了。 毕竟前世这时候,自己还不认识林清朔,更没接触到这平阳侯府。 只是这个曲氏是怎么回事? 前世不仅能坐到楚家主母之位,女儿更是入宫成了贵妃,怎么如今看起来,如丧家之犬一般,毫无斗志。 难不成,曲氏在藏拙? 还是…… 俞婉咬了咬唇,密切观察着眼前的动静。 楚征元见一个两个都要替曲氏求情,让他彻查,手一挥,“来人,将清荷院上下所有人,都叫过来,我要一个个亲自审问!” 清荷院内,共有十四名侍女,十二名护卫。 楚征元在偏厅内,逐一审问,又足足耗了一上午的时间。 期间,其余人都在大堂内等着消息。 楚云黛始终轻揽着曲氏,怕曲氏想不开。 楚闻月和楚晴曦坐在一起,不时咳上几声。 又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楚征元走向大堂里,他的身旁,护卫陈镶正押着清荷院的侍女,束枝。 进了大堂内,束枝被陈镶推了一把,跪倒在地。 楚老太太是认得束枝的,见此,指着束枝,看向楚征元,“是这丫头在搞鬼?” 见到束枝被押着来的,曲氏抿唇,心里还是不敢放松下来。 楚征元坐下,“也不算是,只是审下来,其余的侍女和护卫,都相互有人证,证明没有纵火。只有这个丫头,昨夜独自一人行动过。” 话落,曲氏一脸难以置信,望着束枝,“束枝,是你……” 束枝满面惊慌,连忙摇头,“不是啊姨娘,昨夜奴婢一直在你卧房门口守夜,只是后来太累了,不小心打了盹。” “后来也是听见别人喊走水了,才醒过来的。” “奴婢怎敢去纵火行凶!” 曲氏闻言,立即抓住了束枝话里的漏洞,看向楚征元,“老爷,你也听见了,束枝说一直守在妾身的卧房门口。” “那说明,妾身也从未出去过,那又怎么会故意纵火呢?” “妾身也和所有人一样,在睡梦中被这场火惊醒。” 楚征元面无表情,“那她也说了,坐在你门口打了盹,又怎知你没有偷偷出来过?” 曲氏一愣。 她总算是明白,楚征元不爱自己,所以无论她说什么,楚征元都不会信。 今日若换成了沈映如遇到这样的事情,只怕楚征元就是自己揽下所有,都不会让沈映如陷入这样的绝境里。 楚闻月看着此景,开口‘帮’曲氏说话,“父亲,咱们府中,通常主子休息的时候,门口守夜的除了侍女以外,最少也会有个护卫。” “怎么偏偏昨夜就束枝一个。” “加上清荷院所有的侍女护卫,都能相互证明没有纵火,为何就没人替束枝作证?” “方才束枝自己也说漏嘴了,说曲姨娘可是一直在卧房休息的,如此看来,束枝的嫌疑是最大的。” 曲氏有些惊愕的看着楚闻月。 突然开口帮自己,还说的有理有据,她又在憋什么坏? 曲氏可不信楚闻月是真的在帮自己。 楚征元听了楚闻月的话,倒是觉得有几分的道理。 就连旁边的老太太也频频点头,难得赞同楚闻月这一回,“二丫头说的没错,守夜通常还得配个护卫,以免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 “如此看来,束枝这丫头,实在古怪的很,我看定是她这个当奴婢的,平日被主子训斥了几句,就怀恨在心。” “小小年纪,心思歹毒,还胆敢放火行凶了!来人,赶紧把这个恶毒的贱丫头,拖出去乱棍打死!” 第118章 楚老太太发号施令,束枝吓得面色惨白,几乎是尖叫着开口,“奴婢冤枉啊!奴婢真的没有纵火!” 无人理她。 眼看着陈镶已经凶神恶煞的走上前来,束枝心中惊恐万分,扑向曲氏的方向,跪在曲氏脚边,哀求道,“曲姨娘,奴婢伺候了你七年,你应该是最清楚奴婢为人的。” “你倒是帮奴婢说几句啊,奴婢真的不会,也不敢纵火啊!” “曲姨娘,你救救奴婢啊!” 曲氏低头望着束枝,眼中满是失望的神色,“束枝,你也知道你伺候了我七年,再过两年,你就满二十五了,我原本已经替你备了一份嫁妆,想将来给你许个好人家。” “是,前阵子我是心情不好,指责了你几句,没想到你居然怀恨在心,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束枝听着曲氏的话,如遭雷击,呆呆地望着曲氏,已经明白了曲氏的意思。 原来,曲氏想要将自己推出去,当作这纵火的替罪羊。 束枝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自己这七年来,为曲氏当牛做马,没有一丝的怨言,如今算什么? 在束枝发愣时,陈镶已经拽住束枝的胳膊,要将她往外拖走。 束枝回过神来,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开了陈镶,满面憎恨的指向曲氏,“曲莲荷!” “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既然我今日难逃一死,那我也要把你那伪善的面具给揭下来!”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吗?” 束枝歇斯底里的喊道。 曲氏面色一变,旁边楚云黛也及时反应过来,对着陈镶开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她拖下去!” 陈镶点头,装模作样的去拉束枝,可一碰到束枝,束枝就挣扎的越发厉害。 再次推开陈镶后,束枝快速朝着楚征元爬了过去。 “老爷,你还不知道吧?” “曲莲荷她之前贪污的那六万两银子,都是去接济她亲戚开各种铺子的。” 楚征元沉默,因为这事儿他知道。 楚老太太真是烦死了这府里的乌烟瘴气,指着束枝,“死丫头,尽说些有的没的,这事儿早已翻盘了,你倒是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束枝朝楚老太太瞪了一眼过去,“你闭嘴,死老太婆,你懂什么?” “你知道曲氏接济她的亲戚,她能从中获得分红吗?” “你又知道,曲氏和曲弘方合开那平香坊时,明知道赵玉白是平香坊的常客,却还知情不报,差点让大小姐嫁给了赵玉白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束枝将赵玉白的事情说了出来,楚征元和楚老太太都愣住了,他们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曲氏更是惊得冷汗涔涔,怎么也没想到,束枝会在这个时候,将这件事说出来。 一时间场面变得异常紧张。 楚征元看向曲氏,在赵玉白死之前,他从不知道赵玉白真正的为人,虽可惜赵玉白年纪轻轻就意外身亡,但有时,作为一个父亲,即便对方是自己老友的儿子,他甚至也庆幸过,没有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可现在,竟有人告诉他,曲氏早就知道赵玉白的为人? 既然如此,她隐瞒不报,甚至一度还撮合这门婚事,简直其心可诛! 楚老太太也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莲荷,她说的是真的吗?” 她不喜欢自家这大孙女,也不代表盼着对方嫁给一个登徒子啊! 这样重要的事情,曲氏怎么能隐瞒呢! “老爷,是这丫头胡说八道的,如今平香坊被封,那赵公子也身故,左右都没人证,她想怎么诬赖妾身都行!” 第119章 曲氏跪下来,替自己辩解。 再看向束枝时,心情彻底慌了神,毕竟这丫头,知道的太多了。 现在,她也总算明白,楚闻月刚才为什么要帮自己说话了。 是为了激怒束枝! 人在临死前,为了保命,可什么都不管了! 束枝这会儿的确是一心想保命,作为一个忠仆,对主子忠心耿耿,却无端被泼一身脏水,任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此时,越是临死之前,脑中神思越是清明,束枝不屑的看向曲氏,“怎么没人人证,曲弘方不是还活着吗?叫他过来对峙不就行了吗?” “你!”曲氏被她怼的说不出话来。 束枝又继续看向楚征元和楚老太太,紧接着道,“不止如此,曲莲荷表面贤良淑德,实则佛口蛇心,早就惦记掌家之权已久。” “在老夫人与大小姐离京回老宅时,派了侍女钟羽,日日监督二小姐的日常起居。” “还有原来的账房先生唐忠盛,他早就与曲氏狼狈为奸,曲氏给了他不少好处,唐忠盛都在京里买了大宅子。” “只是我不知道,那日唐忠盛为什么会反咬曲氏一口,或许是为了保命,早就做好了准备。” 看着面前的人脸色变了又变,束枝转眸,双眸血红的瞪着曲氏。 曲氏冲上前来,对着束枝就是两巴掌扇过去,“你这个贱丫头,枉我平日待你不薄,你竟然这样泼我脏水!” “看样子,你对我怀恨在心已久!” “你这个白眼狼,那日我妆奁你的信函和玉坠,是不是你放的?” “还有这场火,是不是你设计的?” 束枝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对曲氏已经彻底失望。 她不再去看曲氏,而是转头望向主位上阴沉着脸、沉默不语的楚征元以及神色复杂的楚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再度开口,“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整个大厅里都回荡着她的话语。 众人不禁被她一个侍女口中的话吸引住,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楚云黛原以为,推束枝出来当替死鬼,是保全曲氏的唯一法子了,却忽略了,作为一个贴身侍女,束枝知道的太多了。 且,束枝太惜命了。 自古以来,下人替主子死,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这个丫头,如此倔强。 真是该死! 楚云黛垂眸,攥紧的拳头松了又握,握了又松。 她知道,曲氏这回,凶多吉少。 眼前,束枝缓缓开口,“前几日……曲莲荷吩咐吴嬷嬷,去买通照星……” 曲氏突然像疯了一样冲向束枝,试图捂住她的嘴巴。 “你别胡说!你别胡说!” 曲氏的尖叫声打破了大厅的寂静,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惊恐之色。 楚征元见状,立刻站起身来,怒吼道,“让她说!”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响彻整个大堂。 众人都被楚征元的威严所震慑,没有人敢再出声。 曲氏也被吓得愣住了,手不自觉地松开了束枝的嘴巴。 束枝深吸口气,侧眸盯着曲氏,鼓足勇气,用自己能使出最大的力气,开了口,“前几日,曲莲荷吩咐吴嬷嬷,去买通照星阁的一名护卫。” “让那护卫给二小姐下药,生米煮成熟饭……” “好一举毁了二小姐的前程!” 大堂内霎时鸦雀无声。 唯有楚闻月神色淡定,好似束枝口中的二小姐不是自己,是旁人一般。 她可真是低估了一个人想要求生的力量。 这就把曲氏的所作所为,全部给抖了出来。 许久,一直没开口过的楚晴曦,轻瞥向曲氏,“束枝说的,可都是真的?” 曲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额间布满细密的汗珠,透着她此刻的慌乱与心虚。 楚老太太向来是真的拿曲氏当亲生女儿,不为别的,曲氏温柔贤淑,心地又仁善,又对她孝顺,这才招她喜欢的不得了。 可现在,却有人告诉她,她眼中的温柔善良的儿媳妇,竟然是这样蛇蝎心肠的人? 楚老太太感觉天塌了,她必须要听曲氏亲口回答,“莲荷,是真的吗?” 曲氏连忙摇头,从自己的清荷院失火的那一刻,她就知道,玄影背叛了自己。 “老夫人,妾身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若真做了,二小姐此刻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吗?” “这个丫头,是妾身平日里看走眼了,没想到她对妾身的怨恨这样深,深到谎话张口就来,处处要置妾身于死地。” “妾身冤枉啊!” 楚闻月适时的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一副后怕的样子,“束枝,你口中的护卫,是我院中哪个护卫?” “这样的人安插在我那里,实在叫人担心。” 束枝看向楚闻月,“回禀二小姐,是叫玄影。” 玄影…… 楚征元皱起眉头,指了指陈镶,“去把玄影叫来。” 话落,又重新扫向曲氏,脸色已经黑的难看,“曲莲荷,你真是一次又一次,让我刮目相看。” 不多时,陈镶踏进大堂,身后还跟着一个清瘦的身影。 “老爷,玄影到了。” 第120章 见到玄影这个人,楚征元才想起,似乎是前段时间花灯节,被楚霄带回府的那个少年。 只是他倒是不清楚,玄影如今被安排到了照星阁里去。 此刻见到这个叫玄影的少年,的确生的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后,想到束枝方才所言,脸色不禁又沉了几分。 “玄影,你可曾受过曲莲荷的指使,要对二小姐做出不轨之事?”楚征元睨着玄影,语气不算好。 曲氏一颗心已经沉到谷底。 任凭她此刻脑中想尽办法,都无法想到一个妥善的法子,能够让自己渡过这次的难关。 眼前,玄影对着楚征元略略弯腰,又很快直起身来,“指使过。” 曲氏已经怕的只知道放大声音,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胡说八道!”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到底是谁让你们做奴才的,一个两个都来陷害府中的主子!” 面对曲氏发狂似的反应,楚闻月一副受了惊的模样,难以置信的看向玄影,“玄影,你竟然背叛我?” 玄影见她又开始演上了,心中虽有些无奈,无奈自己被卷入这些家长里短之中。 但心里无奈,嘴上却十分配合,“小姐于我有恩,我怎会背叛小姐。” “曲莲荷是如何指使你的?”楚征元接过话,一颗心高悬。 相比这一屋子人的情绪各异,玄影显得淡定许多,只挑了重点说,“小人初来府中,人微言轻,怕不听话被曲夫人报复,所以……” “将曲夫人赠的那包药,埋在府中花园假山下。” 药? 楚征元捕捉到了玄影话中的关键词。 立即对着陈镶使了个眼色。 陈镶点头,正要往外走时,又多叫上了两个人一起,免得到时候没人证。 毕竟束枝就是个例子。 等待的过程,曲氏跪在地上,整个人蔫成一团,一言不发。 楚老太太还有些不信邪,忍不住问上一句,“既然莲荷给了你药,你为何不早早上报?” 闻言,玄影微不可察的轻嗤一声,“不告诉二小姐,是怕脏了二小姐的耳朵。” “将药埋在假山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自己还存有证据。” 楚老太太挑不出这话的毛病。 玄影话毕后,侧眸淡瞥了眼坐在一旁的楚闻月。 楚闻月轻轻挑眉,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 一旁楚征元倒是细细打量了玄影一番,此人举手投足间,气度非凡,全然不像是个奴仆的样子。 这相貌,倒是也有些的眼熟。 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左等右等,陈镶终于是回来了,还没进大堂,就听到陈镶的声音,“老爷,找到了,假山下面的确埋了一包药。” 陈镶进门后,跑到楚征元的面前,手里拿了一张药纸,药纸内是一滩白色的粉末。 楚征元想到束枝所说的,曲氏收买照星阁的人,欲要玷污楚闻月,此刻不等大夫上门查验是什么药粉,几乎都能猜到这里头是什么东西。 楚征元起身,愤怒的走向曲氏,对着曲氏的肩头,便是重重一脚踹了过去。 “毒妇!” “你这个毒妇!” 曲氏被踹倒在地,还是爬向楚征元,拉着楚征元的衣摆,“老爷,妾身冤枉啊,都是他们联合起来做局,想要污蔑妾身啊!” 曲氏哭着喊着替自己辩解。 可眼下,说任何话,都是苍白的。 楚征元满眼失望,“冤枉,事到如今,你还在喊冤吗?” “且不说那些被你贪走的银两……” “赵玉白的事,你知情不报,又要买通玄影……” 第121章 “曲莲荷,你真正要对付的人,是我的女儿,晴曦和闻月!” “你心中存的是什么蛇蝎心思,已经公之于众了!” “你想毁了我的两个嫡女,好让你自己,和你的女儿取而代之,是不是!” 楚征元现在想想都后怕。 若非曲氏的阴谋被拆穿,那晴曦和珠珠的处境,该有多艰难。 曲莲荷,自己的枕边人,这么多年他对她相敬如宾,给足她体面,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楚老太太此刻望着曲氏,也好似陌生的从未认识过她一般。 虽然她也不喜自己这两个孙女,但顶多也盼着她们早点嫁出去,别碍自己的眼。 可从未想过毁了她们其中任何一个。 “莲荷,你糊涂啊!” “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明明你再等一等,府中主母的位置就是你的了,无人与你争这一切啊!” 楚老太太拍了拍手边的桌子,满眼的失望。 曲氏跪坐在地上,静静的流泪,一言不发。 此刻于她而言,已是人生绝境,她找不出能替自己辩解的话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筹谋了十几年,最终毁于一旦。 可是云黛…… 曲氏忽然朝着楚云黛看去,眼中闪过几分的后怕,云黛该怎么办? 她可是要入宫当皇后的人啊! 在被曲氏看过来时,楚云黛心中还有犹豫的事情,几乎就有了决定。 她望向曲氏,张了张唇,“姨娘,你总教我与人为善,心存善念,可你为何没有做到?” 曲氏一怔。 当下也明白了楚云黛的意思。 她的女儿,也要舍弃了她了。 “云黛……” 楚云黛弯腰,走到她的身边蹲下,“姨娘,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好,但这次你真的做错了。” “大姐姐和二姐姐,包括大哥,都将我当成是亲生的妹妹的看待,你不该用这样的手段,去对付大姐姐和二姐姐。” “你这样,也是陷我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姨娘,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楚云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曲氏低下头,手指紧紧抓着地面,心中扬起一抹自嘲来。 果然是她养的好女儿。 心肠和她一样的狠毒。 可事到如今,她舍不得,舍不得再拉楚云黛下水。 她必须要保全云黛。 “云黛,对不起……” 楚云黛一颗泪落下,“姨娘,做错了事,咱们必须想办法解决,你欠大姐姐和二姐姐一声对不起。” 楚云黛看着曲氏,心中充满了无奈和失望。 她知道,曲氏作为母亲,虽然对她很好,但她的行为却给她带来了无尽的麻烦。 现在,她只能尽力把自己摘干净了。 曲氏抿唇,朝着楚晴曦和楚闻月看去。 “不必假惺惺的赔罪了!” 楚征元已经看不下去了,吩咐管家拿来笔墨纸砚。 当场写下一封休书,扔给了曲氏,“从今日起,你再非我楚家人。” 曲氏看着‘休书’二字,一言不发。 下一刻,楚征元继续开口,“陈镶,将这恶妇以贪污之罪,纵火之罪,送去京兆尹,让京兆尹的人,按照大魏例律,公事公办!” 闻言,曲氏心重重一沉。 终于是再度慌乱了起来,“老爷,不能啊!” “马上就要选秀了,云黛还等着去参选,这个时候若被外头人知道了,云黛就不能入宫了!” “老爷,能不能再等等,等云黛顺利入宫了,你再将妾身送去京兆尹府也不迟啊!” 多年情分,楚老太太也不忍心将曲氏送去京兆尹府,这一去,怕是有去无回啊。 于是看向楚征元,“是啊,既然你休书也写了,就让莲,曲氏从此离京算了,往后一别两宽,各安天命吧。” 第122章 “不行!”楚征元暴喝出声。 楚老太太被惊的一哆嗦。 只听楚征元又怒吼道,“留她几日,让她继续在府中兴风作浪吗?” “她这样的人,心都已经黑的了,下一次,母亲就不怕自己都没命了吗?” 楚老太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别过眼去,不再开口。 见一向疼爱自己的老太太这回都不帮自己了,曲氏苦苦哀求,“老夫人,妾身自知罪孽深重,可云黛是无辜的。” “庶女本就比嫡女日子难过一些,何况云黛一心想入宫,老夫人,求求你成全云黛吧。” “妾身,妾身可以今日就离开府中,不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只求能将妾身被休一事,不要公之于众。” 曲氏说着,连连磕头。 楚云黛在一旁扶着曲氏,“姨娘,不要再为云黛说什么了,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云黛认了。” 曲氏哭着摇头,“你不能认,不能认命啊!” 楚征元心意已决,对着陈镶抬了抬手。 陈镶会意,派人过来将曲氏拖走,又将地上的休书捡起,几人拖着曲氏消失在了楚府的大堂。 大堂内,再度安静下来。 众人一言不发。 楚闻月目睹完全程,心里也没有轻松几分。 “奴,奴婢……” 就在此时,束枝忽然怯怯开口。 她一直都跪在地上。 见曲氏被处理了,接下来就该轮到自己,束枝心中害怕不已。 开口后,所有人又看向束枝。 束枝连忙伏倒在地,“老爷明鉴,奴婢身为奴,不敢不听曲氏的命令,但,但贪污一事,曲氏都是让冬香去办的,冬香如今已被逐出府去。” “其余的事,也都是和吴嬷嬷合谋的,奴婢,奴婢只是旁听而已,从未跟着曲氏做过那些恶事。” “还请老爷宽恕奴婢一条命,奴婢感激不尽。” 看着这侍女,楚征元无心多理会,摆了摆手,“自行离府吧。” “不行!”楚老太太一口驳斥回去。 紧接着又道,“不能放过她,她,她刚刚骂我……死老太婆!” 楚老太太活到这么大岁数,还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这么难听的话。 还是个府中丫鬟! 真是反了天了! 楚闻月憋着笑,看了眼楚老太太气得发青的脸,强行忍住了笑出声的冲动。 楚征元这会让脑瓜子都胀,最后看了眼束枝,“那就打十板子,出府吧。” 见自己的命保住了,束枝弯腰叩谢,“多谢老爷仁慈。” 在束枝被带下去后,一出闹剧,终于落幕。 可楚家的氛围,却是沉重不已。 楚云黛忍着泪意,不让眼泪落下,她知道,从今往后,没了姨娘,什么都要靠自己了。 楚家,尽是一些虚伪的人。 祖母口口声声说,视姨娘为亲女儿,到头来,不也是翻脸不认。 父亲口口声声说,会为她的前程着想,可到头来,也只在乎他的两个嫡女。 那么她呢? 庶女就该被这样踩在脚下,是吗? 她不认命! 绝不认命! …… 后院,东厢房。 “婉儿,你在想什么?” 林清朔知道今日楚家出了大事,为免波及到自己,一直和俞婉待在所住的东厢房里。 可俞婉到现在,始终一言不发,似乎在想什么。 听到林清朔的声音,俞婉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紧抿着唇。 不对,一切都和前世不一样了。 前世,林清朔才是那个被楚闻月买入府,并且养在照星阁里的人。 如今怎么变成那个叫玄影的了? 玄影,她听林清朔说过,也是奴隶市场的人。 俞婉抱着双臂,难道是因为,自己买下了林清朔,让一切轨迹都变了? 可是为什么变的这么多? 曲氏怎么就这样栽了? 俞婉脑中很乱,但很快又将想法,回归到了楚闻月和玄影的身上。 这辈子,楚闻月买下玄影,一个前世她都没有听说过的人。 所以,这个玄影,应该代替不了林清朔的位置,是个无名小卒而已,或许她不必放在心上。 可现在,曲氏被废。 楚云黛便不能入宫,也就成不了贵妃了。 也不知道这样的轨迹,会不会影响到自己这里。 俞婉叹了口气。 看向林清朔,“我在想……秋日怎么还不来。” 只有科考开始,他们才能离开楚家。 林清朔明白了她的意思,又试探性的问道,“你很在意今秋的科考,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每回提起今秋的科考,俞婉总是一副笃定自己可以高中状元的样子。 面对林清朔这个问题,俞婉不好多透露什么。 余光瞥见一旁一些诗书时,身子微愣,忽然想起了什么—— 【在楚府多年,我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学会了仿你父亲的笔迹。就连你父亲的私章,我也知道放在何处。】 【丞相大人许诺,只要我帮他扳倒了楚家,他便许我升任工部侍郎一职。】 俞婉终于是反应过来,进楚家这么久以来,被自己忽略了什么。 当初林清朔是与楚闻月成婚,才对楚家的一切了如指掌。 今世她避开林清朔与楚闻月接触,那林清朔对楚家的了解少之又少,将来又如何能笼络丞相。 俞婉回身,轻轻握住林清朔的手,“我听说,平阳侯当初也是高中状元,想必定是写文采斐然,妙笔生花。” “不如你想办法,去问平阳侯借一些他曾经写过的诗词来,趁科考之前,仔细地研读一番。说不定,这能对你有所启发,助你一臂之力呢” “或许,对你会有帮助。” 第123章 曲氏被押送到京兆尹府时,京兆尹韩修竹愣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个事儿。 还是先前与楚家对接过的少尹祁苍前来解释了一遍前因后果。 当听见贪污之罪,纵火行凶两大罪名后,韩修竹内心直呼好家伙! 这娘们太能折腾了! 楚征元作为超品侯爷,府中没有正妻,就这么一个妾,这曲氏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又没人和她争宠,她瞎折腾什么。 这回还把自己折腾到牢里来了。 “先关押起来。”想了想,京兆尹韩修竹先下令关押曲氏。 几名官兵上前,将曲氏往牢里押去。 过程里,曲氏一脸死寂,全程像是被抽了灵魂一般,一言不发。 待曲氏被押走后,韩修竹想到前不久丞相府频频遇事,又见楚家后宅也不安稳,叹了口气。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啊。” 祁苍见到他唉声叹气的,不禁调侃起来,“大人家可也有难念的经?” 韩修竹点头,又一声叹气,“再过五日,便是皇上的寿辰了,寿辰后便要大肆选秀,我在忧心这个事儿。” “哦?大人也要参加选秀?”祁苍挑眉,调侃道。 韩修竹一脚踹过去,“去!臭小子学坏了拿我开涮,我是担心家中小女,怕她选上,又怕她选不上。” 祁苍不解,“选不上也有大人你给她兜底,大人担心什么?” 韩修竹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啊。 闲聊一阵后,韩修竹面色开始严肃起来,不断的翻阅着大魏朝的律例。 “这律例大人不是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了,如今在翻什么?可是在纠结,给那曲氏判个什么结果?”祁苍一眼看穿。 韩修竹伸手点了点他,“你小子啊,等我将来告老还乡了,我一定举荐你坐我的位置。” 祁苍笑了起来,“那就提前谢过大人了。” 翻了一阵,韩修竹合上了大魏朝的律例,盯着祁苍,“律例说了,贪污之罪,轻则流放,重则斩首。” “纵火之罪,轻则流放,重则斩首。” “所以,曲氏这算轻罪,还是重罪?” 祁苍双手负在身后,“两罪并罚,怎会是轻罪?可这曲氏毕竟曾是侯府的妾,加上与侯爷还有一女,若是被斩,会不会影响侯府清誉?” “楚侯爷的面子,咱们是不是该给一个?” 韩修竹却不这么想,“侯爷都将人送到京兆尹府来了,只怕这回也是气急了。或许,这深宅大院的,曲氏所犯,不仅仅只有这两罪。” “容我再考虑考虑。” …… 翌日。 天刚亮,京兆尹府便派人来给楚家递了消息。 京兆尹韩修竹连夜审案,判曲氏流放之罪。 再过半个时辰,曲氏便要坐着囚车离京,流放北疆,此生不得回京。 楚征元听到这个消息后,什么也没说,只派人去给老太太和楚云黛知会一声。 楚老太太听闻后,抹了许久的眼泪,吩咐周嬷嬷,“你跑一趟京兆尹,问问那韩大人可有回旋的法子了,这北疆苦寒之地,去了可就连命都没了。” “若实在没法子了,你带些保暖的冬衣,再塞点银票给莲荷,或许遇到危难时,还能保命。” 周嬷嬷是知道老太太心疼曲氏的,可经过昨日那些事,周嬷嬷心想,这么个蛇蝎,死了就死了,活着不是祸害别人吗? 都要流放了,打点有什么用,出了京城,谁还管你曾经是谁? 要她说,被判流放,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反正将来活着也生不如死。 想归想,周嬷嬷是不敢真的开口说这些的,老实应下楚老太太的话,带了点冬衣和银票往外走。 第124章 云纤阁内,楚云黛一言不发。 坐在铜镜前,抿了抿嫣红色的唇脂,眼中一片冰冷。 侍女宝香给她梳着发髻,透过铜镜瞟了眼此刻楚云黛的神色,莫名有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许久,宝香怯怯的问上一句,“听说老夫人派周嬷嬷送了一些冬衣和银票过去,小姐可有什么要一起送去的吗?” 楚云黛瞥了眼宝香。 宝香立即噤声,低头给楚云黛梳理着发髻。 不一会儿,待宝香给楚云黛梳理完精致的发髻后,又见楚云黛忽的伸手,将发髻上的珠花扯下,将头发扯乱。 又将抹完的唇脂全部擦掉。 宝香吓得在一旁直接跪了下来。 …… 楚闻月待在照星阁里,得知曲氏被判了流放后,没有太大的反应。 父亲将曲氏送入京兆尹府,便是留了曲氏一命了。 否则,以楚家的地位,既然已经休妾,想要曲氏的命,一杯毒酒就可以直接了断。 京兆尹的韩大人,想必也看懂了这样的暗示。 所以只判了曲氏流放。 可这流放北疆,不是比死了还难受吗? 王妈妈见楚闻月不声不响的在院子里吃着早膳,凑了过去,小声开口,“听说周嬷嬷去送临行前的东西了,奴婢要不要也去一趟?” “你去做什么?”楚闻月挑眉。 王妈妈看了眼四周,对着楚闻月附耳说道,“我去趁机捅死曲氏算了。” 楚闻月笑出声,“王妈妈,你怎么这么可爱。” “哎呀别闹,我说的可是真的!”王妈妈见她没当回事,还着急上了。 “万一被人发现,你让你的栩儿以后怎么办?”楚闻月开口。 栩儿是王妈妈的儿子。 提起栩儿,王妈妈不说话了。 这时,外头跑了一名侍女,一脸着急,“二小姐不好了,方才云纤阁的人发现三小姐上吊自尽了!” 楚闻月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明知故问,“死了吗?” 侍女摇头,“幸好被及时救下,不过三小姐现在还昏迷着,云纤阁的人已经去请大夫了,只怕凶多吉少。”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过去。”楚闻月看了眼侍女。 侍女点头,这才退出照星阁。 王妈妈在一旁听着,“哦哟,这回整上苦肉计了。也够狠的,上吊得多疼啊!” 楚闻月想了想,忽然往阿夏的方向看去。 阿夏一直就保持看热闹的状态,冷不丁被楚闻月看了眼,“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楚闻月勾唇,“去帮我请个大夫来。” “上回那个安顺药铺的就不错,不过也不知道,掌柜的会不会医术?” 楚闻月来到云纤阁的时候,正好和下了朝回府的楚征元碰面,两人一起进去。 屋内,楚老太太也早就到了,这会儿坐在楚云黛的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楚云黛,满脸心疼。 楚征元进门就问,“怎么回事?” 侍女宝香跪在一旁哭,“三小姐从昨日回到卧房开始,就一直不声不响,也不吃不喝。” “今早奴婢要给三小姐梳妆,三小姐也让奴婢退下,后来奴婢在门口等了许久,想劝三小姐吃点东西,听不到三小姐的声音,才大胆推门进来。” “谁知,谁知三小姐竟然……” “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应该时时刻刻守着三小姐的。” 宝香哭的情真意切,让旁边的楚老太太也忍不住落泪,“好好的一个家,怎么突然就成这个样子了。” “莲荷错了,我虽不忍心,但我也不帮她辩驳什么了,毕竟事实摆在眼前了。” “可云黛这孩子,是无辜的啊……” 第125章 “这孩子一向心思细腻,定是因为曲氏的事,觉得自己在府中脸上无光了。” 楚征元神色复杂,望向昏迷中的楚云黛,看到她脖颈处青紫色的勒痕后,叹息摇头。 “曲氏的事情,我从未想过要迁怒于云黛。” 楚老太太看向楚征元,“你是不迁怒,可府中其他人会怎么想,怎么看?” “要我说,如今你身边一个女人都没了,一共也就四个孩子,也不分什么嫡庶了,该一视同仁才对。” 楚征元替自己辩解,“四个孩子,我从来都是一视同仁。” 楚闻月看了这么久,适时开口,“父亲,祖母,咱们当务之急,得先想办法让云黛妹妹醒过来才是。” 说罢,又往已经被云纤阁人喊来的大夫看去,“大夫,我妹妹如何了?怎么还不醒来?” 大夫一脸为难,“启禀小姐,三小姐虽然气息尚存,但心有郁结,被哀愁所绕,才致她游离于生死边缘,无法彻底清醒过来。” “而且小的在给三小姐诊脉时,发现三小姐求生意志薄弱,一心求死,恐怕……” 大夫说着,摇了摇头。 楚闻月一脸着急,“怎么会这样,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大夫满脸无奈。 楚闻月面含怒意,“定是你这个庸医,治不好找一堆的说辞!” “来人,出府多去请几个大夫来!我就不信,没人能治好我的妹妹!” 楚老太太头一次见楚闻月说话如此严厉的样子,倒是被她的气势有几分的震慑。 见楚闻月对楚云黛的关心不像是装出来的,内心对楚闻月有了些许刮目相看之色。 曲氏这般害她,她倒是没有将火气撒到云黛的身上。 往日,是不是自己对这二丫头偏见太深了? 很快,外头来了脚步声。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所有人挤在床边的人,让开了一条路。 楚闻月往门口看去时,得亏自己没喝水,不然肯定喷一地。 门口,兔头穿了一件青灰色的老头衫,头戴高帽,下巴贴了一条黑色的胡须,手里还煞有其事的提了个药箱。 旁边,千叶大王不得了了。 身着一袭女装,粉面朱唇,钗环摇曳,本就生得高大,如今硬套上女子的罗裙,裙摆拖地,走起路来刻意学着女儿家的姿态,扭得像条水蛇,不,蟒蛇。 所有人第一眼都是被这个膀大腰圆的女人所吸引。 千叶大王捂嘴一笑,柳叶眉弯弯,掐着嗓子,“妾是来给相公打下手的。” 这一嗓子,楚闻月浑身冒鸡皮疙瘩。 兔头很是入戏,清了清嗓子,看着众人诧异的目光,指了指千叶大王,“贱内一样精通医术,所以临时把他喊来,还请诸位多担待。” “请问病人在哪里?” 楚闻月指了指床榻上的楚云黛,“大夫,拜托你了!” 兔头微笑点头,“小人会尽力的。” 话落走向床榻,兔头看了眼千叶大王。 千叶大王会意,扭着蟒蛇腰,拿出一块绢帕,放在楚云黛的手腕上,又取出一根丝线缠住,随后将丝线的另一头,递给兔头。 兔头煞有其事的开始诊脉。 周嬷嬷见状,在楚老太太旁边说,“这是传说中的悬丝诊脉啊,这大夫看来是有点本事。” 楚老太太点头,没说话。 许久,兔头捋了捋下巴的胡须,“这位小姐果然是心有郁结。俗话说,若心有郁结,则气血不畅,神气不展。” “若不及时排解,性命恐危。当调畅情志,放宽心胸,勿为琐事所困。亦可辅以适当之药石,以疏肝理气,宁心安神,使气血通和,郁结得解。” 兔头一番话,听得人云里雾里,楚征元担忧开口,“那该怎么治?” 千叶大王挤了过来,继续尖着嗓子,“这个简单!咱们啊,通俗的来说,就是咱们这个身体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啊,都是流通的,有一个地方堵了,就会影响咱们整个身体……” “这个时候啊,给她通了就好了。” 楚闻月弯了弯唇,又很快面露担忧起来,“那该怎么通?” 问完,千叶大王从腰间,摸出一个布包,将布包展开后,里头是一排的银针。 千叶大王取出其中一根长针,“简单,针灸就好。” “给她身体内堵着的气扎通顺了,那郁结就消失了,消失了浑身通畅,自然就醒了。” 楚闻月接着问,“可是我妹妹是因上吊昏迷的,怎么就变成了郁结不通?” 兔头跟着解释,“上吊昏迷那是外伤,她现在还有气息,说明不是上吊引起的。” “原来如此。” 楚闻月点点头,往楚征元看去,“父亲,祖母,你们意下如何?” 楚老太太听着这两人的话,怪有道理的,赶紧看向兔头和千叶大王,“那两位试试吧。” 兔头朝千叶大王看去,“我家娘子乃是天悬门陆神医的首席关门大弟子,陆神医你们知道吧,天下第一针灸高手啊!” “今日你们遇到我们,可算是运气好。” “放心,保准帮你们把人给救过来!” 楚家众人:什么陆神医,没听过。 不过听起来挺唬人的。 在众人的目光下,千叶大王取了一根最粗的银针,对着楚云黛的脚底板,先扎了过去。 第126章 那银针闪烁着寒光,这一刻,整个房间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第一下扎进去时,楚云黛一动不动,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千叶大王往楚云黛看了眼,心中敬她是条汉子! 这都忍得住? 是个狠人啊! 不过第一下机会给你了,大妹子,接下来别怪本大王狠心了! 千叶大王又重新取出一根长针,煞有其事的对着烛台上的烛火烤了烤,“接下来,便是放手指血。” “俗话说,十指连心。” 说完,千叶大王也不解释太多,握住了楚云黛轻放在床榻上的手。 旁边兔头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 若换成别的男子,兔头会觉得对方趁机轻薄人家姑娘。 可大王,那是实实在在的对女人没兴趣。 倒也不是说没兴趣,是对搞下流的事情没兴趣。 大王的心中,只有千秋大业。 在千叶大王握住楚云黛的手时,明显感觉到,楚云黛原本放松的手,紧绷了一下。 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小样,这回看你装到何时! 阿夏这回揽下的差事真不错,京中近来风平浪静的,也太无趣了。 连那丞相,这段时间都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 好在这侯府还有点乐子。 千叶大王举起银针,迅速刺入楚云黛的大拇指里。 一颗颗血珠细密的冒了出来。 楚云黛还是不动。 千叶大王又摸出一根银针,刺入楚云黛的食指。 紧接着……中指,无名指,小拇指…… 直到十根手指都扎满时,楚闻月望着床榻上的人,惊呼一声,“云黛妹妹好像在发抖。” 楚征元和楚老太太看过去,果然见到楚云黛的身体在微微发抖,连额头发丝处,都浸出了细密的汗珠。 “是不是快醒了?”楚老太太有些欣喜的开口。 心想这劳什子的天什么门的神医弟子,还真有两下子。 可是又一阵过去了,楚云黛还是保持昏迷状态。 千叶大王的脸色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朗朗乾坤,竟然还有如此犟种。 手指都扎成这样了,居然还能忍着不醒,也不叫出声,这女人对自己得多狠啊? 瞧瞧这世道,十几岁的姑娘都能心狠成这样,如此美妙的人世,还有何意义? 所以啊! 他必须替天行道! 他日登基,他定要自己的子民,每天都陷在爱里面。 而不是小小年纪,为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连命都豁出去了。 这样的生活,是畸形的。 千叶大王抬头望着窗外,一脸的憧憬。 旁边兔头见他又开始想些有的没的了,赶紧推了千叶大王一把,提醒道,“娘子,愣着做什么?” 千叶大王回过神来,尴尬的轻咳一声,“发抖就是说明她身体的奇经八脉啊,开始逐渐流通了,只不过还没完全通顺,一半堵着一半不堵,所以人就容易发抖。” 楚征元一脸忧心,“可人还是没醒过来,不知神医可还有别的法子了?” 千叶大王眉头紧皱,但很快又露出得意的神色,“自然是有的。” 这回,他决定使出最后的绝招——扎心头血 千叶大王抽出一根小臂长的银针。 “这是要扎哪里啊?”楚闻月看着这么长一根银针,扎下去还能活吗? 若是楚云黛这回还忍下来了,这样的耐力,以后干什么不成功啊? 千叶大王朝楚闻月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方才十指连心,此刻自然是取心头血。” 第127章 旁边众人呆住。 一旁兔头像是没看见楚家人的反应一般,忽的环顾了一圈这个卧房,随后一脸煞有其事道,“鄙人平日里略懂点阴阳之术。” “这三小姐住的屋子里,阴气也太重了。” “在这住久了,难怪心思越来越阴沉,长久下来,影响了性命啊。” 楚老太太越看这两个人越不对劲,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兔头说完这句后,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要换屋子?” 兔头摆手,“不必。我来画个符就好。” 说完,又补上一句,“放心,鄙人与娘子向来谨遵师命,看诊不论大小病,只收十文钱。” 他们真金派,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都不是他们吹,一个真金派加起来,国库估计都比不过他们。 听到对方不是奔着银子来的,楚老太太又稍稍安心了一些,但面子还是要做足,“你们放心,该给你们的,我们侯府不会少的。” 兔头没再理她。 从药箱里掏出一张符纸,又走到一旁研墨,最后开始在符纸上画了起来。 千叶大王耐心十足的等着。 等待的时候,看了楚闻月好几眼。 这心地善良的二姑娘,也够倒霉的,一天到晚被这些奸人给缠上。 如此下去,真怕她熬不到自己册封她为善心郡主的那一日啊。 在兔头画完符后,众人只见那张黄色的符纸上,用红色的墨汁画着一串东西,看着怪渗人的。 兔头对着符纸喷了口水,随即将符纸贴在楚云黛的脑门上。 床榻上,楚云黛睫毛轻轻一颤。 下一瞬,千叶大王手中长针举起,对准楚云黛的心口处,便刺了下去。 当针尖刚刺破楚云黛心口处一点皮肤时,床榻上的楚云黛,忽的吐出一口浊气。 整个人剧烈的喘息起来。 “醒了醒了!” 不知是谁激动的喊了一声。 兔头见状,对着楚云黛的左肩胛处,就是用力一掌拍了下去。 “恶鬼听令,速速退散!” “鬼魅魍魉,莫敢不从,若有迟疑,雷霆击之。速速离去,不得回头!” 兔头说着,对着楚云黛的右肩胛处,又是一掌。 楚云黛痛的尖叫出声,瞪大了双眼,眸光呆呆的盯着房顶。 十指以及脚底板都传来钻心的疼痛,后背也早已被汗浸湿,此刻额头上被贴了符纸不说,两处肩膀被这两掌打下来,感觉骨头都裂了。 见人是真的醒了,楚老夫人一脸惊叹的看向兔头和千叶大王。 “真不愧是神医门下的徒弟啊!” 话落,又看了眼这四周,怯怯的看向兔头,“那些鬼怪退散了吧?” 兔头笑的一脸祥和,“老夫人放心,已经退散了。” 楚老夫人这才放宽了心,干笑了几声,“所以,有些事,咱们也不能不信啊。” 看着邪乎,其实挺管用的。 “云黛妹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楚闻月已经站到楚云黛的旁边,见她已经醒来,伸手揭掉她脸上的符纸。 此刻四目相对。 楚云黛神色复杂。 楚闻月拿出绢帕,轻轻的擦拭楚云黛额头上的汗珠,满面忧色,“妹妹怎么如此想不开。” “你年纪轻轻,若有个三长两短,祖母和父亲该有多伤心。” 楚云黛盯着楚闻月看了半晌,明明恨对方恨到骨子里,但现在的自己被这两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神医,弄得浑身上下比上吊还疼,有种得不偿失的感觉。 楚云黛不说话,旁人只当她心情不好。 楚征元脸上露出几分愧疚,刚要开口时,就见兔头已经提起自己的药箱,准备要走。 第128章 走之前,补上一句,“这屋里的脏东西已经驱散了,往后楚三小姐就太平了,诸位放心吧。” 千叶大王也跟着说一句,“是啊,我方才也给她浑身的郁结给扎通顺了,现在身体倍儿棒!” 言下之意,楚云黛可不是心情不好,那是被脏东西给整的。 楚云黛默默咬牙。 今日本想借着姨娘被流放时,使一出苦肉计,没想到都被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给毁了。 不仅如此,还把自己的后路给堵死了。 楚闻月对着门口唤了一声,“阿夏,送两位神医离开,记得把诊金给两位神医。” 门口看热闹的阿夏会意。 对着千叶大王和兔头,做了个‘请’的动作。 两人走后,屋内只剩楚家人。 楚征元走近楚云黛,微叹口气,“这几日,你好好养身体。” “云黛,你记住,府中所有的孩子,为父都是一视同仁的,从前没有亏待过你,往后也不会因为曲莲荷的事亏待你。” “你永远是我的女儿。” 楚云黛心中扬起一抹冷笑。 真的是一视同仁吗? 这样的话,她能信吗? 父亲明知自己选秀在即,偏要在这时候将姨娘送到京兆尹,还被判处流放之罪,已是让她从此以后在府中面上无光。 何况这样的事,京城恐怕已经传出了些风言风语。 有个被判处流放的母亲,往后别说进宫,就是那些官家之子,恐怕都要对自己避让三分。 这就是所谓的一视同仁吗? 楚云黛闭了闭眼,“父亲,女儿有些累了。” “那你好好休息。” …… 曲氏一事,京兆尹处虽然极力压下了消息,但多少还是流了一些出去。 大街小巷前阵子的四处闲话丞相府的事,这两日便转成了曲氏的事—— “没看见才两日时间,京里关了许多铺子吗?据说都是曲家开的铺子,我猜这群人,这回都是躲风头去了。” “这楚侯爷我真看不懂,旁人像他这么大个官,府里妻妾无数,他发妻死的早,府里拢共就这么一个妾,跟了他十几年,不抬主母便罢,怎么还送北疆流放去了?” “一个妾而已,背后没个强悍的娘家,还不是说废了就废了。” 一群百姓在茶楼笑说着。 “诶,贴皇榜了,去瞧瞧!” 一众百姓从茶楼里走出,朝刚张贴的皇榜看了过去。 “朕承天运,御极四海,以保万民之福祉,护社稷之安宁。今为充实后宫,延绵皇嗣,特行选秀之事。 凡家世清白、品貌端庄、德才兼备之女子,无论官宦平民,年十四至十八者,皆可应选。 选秀之期,定于[七月初七]。各地方官员当悉心遴选,保举良家女子赴京参选。入选者,或得恩宠,荣耀家族;落选者,亦当以礼遣归,不得有辱。” 百姓们见到这告示,纷纷将曲氏一事抛之脑后,开始议论起来。 “七月初七,离现在还有两个月半整呢,咱们皇上刚登基半年,后宫几乎都空着,也不知道又是哪些姑娘,能趁此飞上枝头咯!” “告示上虽说,平民也可入选,但平民与平民之间,也是有差距的,没个几十万两的家底,就甭想了。” 人群外,一辆华贵的马车从一旁路过,车窗帘子微微晃动,透露出一丝神秘的气息。 百姓们纷纷侧目,对着这辆马车,投去敬畏的目光。 “是景王殿下的马车!” “快闪开,别冲撞了!” 景王魏景焕,在这大魏有着非凡的地位和权力,是无法轻易触及的存在。 马车内,一道暗红色锦袍的身影坐在那里,头戴黑玉冠,眼神犀利如刀,透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威严和霸气。 “殿下,选秀的皇榜已经张贴出来,不知我们可要做些什么?” 丞相赵明鹤坐在马车里,看着眼前浑身透散着威严之势的人,开口时,话语不似往日底气十足,显得有几分的小心翼翼。 魏景焕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膝上,白皙有力,星眸半阖,不怒自威。 “丞相大人是想让本王给皇弟使绊子?” “可你不是打算,让你府中嫡女入宫为后吗?” 悠然随意的口吻,却满含压迫,听得赵明鹤心中一凛,在马车内,直接弯腰俯身,开口向魏景焕解释—— “臣不过是想,让小女入宫做臣和殿下的眼线,也免得后位落入她人之人,将来不受我们控制。” 魏景焕轻轻抬头,下巴勾勒出一抹傲然的弧度,“哦?如此说来,丞相大人还真是为本王费尽了心思。” 赵明鹤注意到魏景焕黑沉沉的眼神,立即低下头,“臣对殿下,忠心耿耿。” 魏景焕淡看他一眼,“你府中那几日接连出怪事,可有眉目?” 提起这个,赵明鹤摇了摇头,“对方很狡猾,完全抓不到任何的把柄。” 魏景焕很淡的移回视线。 “哦?” “那就巧了。” 他那里,最近也无端死了好几个人。 同样石沉大海。 这京中,云波诡谲,是越发的有意思了。 赵明鹤有时觉得,陪在魏景焕身边,才是真正的伴君如伴虎。 明明曾是中宫嫡出长子,所有人都以为魏景焕会顺利接下这大魏江山,谁也没想到,先皇颁布诏书,竟是立的嫡出次子为帝。 赵明鹤作为拥护魏景焕一党,也是骑虎难下。 眼看着马车内的气压越来越低,赵明鹤适时转移话题,“听说楚征元把他的侍妾送去流放了。” 下一刻。 赵明鹤被赶下了马车。 第129章 离皇帝寿辰还有两日。 这是皇帝登基以来第一个寿辰,朝中上下皆是重视不已,五品以上的大臣以及家眷,都被邀请入席。 一早,王妈妈便将锦绣坊定制的锦裙取了回来,拿到了照星阁里。 “二小姐,这件粉霞望仙锦裙,奴婢方才取之前看了眼,可真是好看极了。”王妈妈满面喜色,感叹道。 楚闻月看了眼这锦裙,又问道,“姐姐和云黛的也都备好了吗?” 王妈妈点头,“大小姐的那件云丝海棠锦也好看的不得了,三小姐的也备好了,不过……” “不过什么?”楚闻月看向王妈妈。 王妈妈面露犹豫,又壮着胆子道,“真的要带三小姐一起入宫吗?曲氏刚出了那样的事,不会有什么影响吗?” 楚闻月勾唇,“太后娘娘亲自下的口谕,二品以上的大臣,家眷不分嫡庶,皆可入宫。” 王妈妈会意,小声开口,“看来,是太后娘娘着急抱孙子,想先从京中这些世家小姐里面挑选几位入宫。” 楚闻月垂眸轻笑,没再说什么。 灵芝从外头走过来,“小姐,陈护卫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 不多时,陈镶进了照星阁里。 见到楚闻月后,陈镶便直截了当的开口,“启禀二小姐,三小姐身边那位林夫子,这两日有些举止有些古怪。” “他怎么了?”提起林清朔,楚闻月脸色暗沉了几分。 陈镶回答,“这位林夫子这两日总在老爷书房门口徘徊,似乎是想找老爷,可每回老爷回来了,他便离开了。” 楚闻月微微拧眉,“书房?” 她明白了。 “你先退下吧。” 陈镶走后,楚闻月走向院子,王妈妈凑了过来,指了指角落发呆的玄影,“玄影不是身手也不错嘛,小姐怎么总吩咐陈镶护卫做事,有些事也多让玄影干干嘛。” 这多干点事儿,工钱也多点嘛。 总比每天待在这院里发呆强啊。 楚闻月抬眸,与角落的玄影对上视线,“正巧,我现在有事找他。” 走近玄影时,楚闻月仰起脸,望着他笑。 玄影垂眼看楚闻月,那双清明纯净的星眸好似含着水晶一般,唇角一如既往挂着无害稚纯的笑。 可他知道,这小姑娘一肚子坏水。 玄影慢慢弯唇,“小姐又想吩咐我做什么坏事?” 楚闻月轻轻皱眉,她有这么坏吗? 如今都给玄影这样的印象了? 仔细想了想后,给自己辩解道—— “也不算……坏事吧……” 玄影轻哂一声,信她个鬼。 …… 林清朔远远的望着楚征元的书房门口,方才已经见到楚征元回府进了书房。 贸然去问楚征元要字画,对他这个不明不白的身份来说,实在是唐突。 他到现在都没想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但,就像俞婉说的,带他们进府的曲氏如今被流放,他们二人在这府里,身份不清不楚的,只怕很快就会被逐出府。 俞婉让他来要楚征元的字画,自然是有用意的。 他必须抓紧时间。 正准备鼓起勇气走向书房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楚征元院子的门口,随后和门口的护卫说了几句,便信步优雅的走了进去。 见到玄影时,林清朔不由得又皱起眉头。 曾一起是奴隶市场的人,只因这个玄影运气好,救了楚二小姐,就被带到了楚家。 那位楚二小姐似乎对他也很好,否则一个奴仆,怎会有刚才那样从容不迫的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府中的少爷。 第130章 想到楚闻月,林清朔心中的不甘再次猛烈的作祟。 他不想离开楚家。 甚至也可笑的想过,如果能留在这楚二小姐的身边,他也宁愿是个奴仆的身份。 正想着时,玄影从里头走了出来。 同刚才不一样的是,玄影出来时,手里捧了厚厚一叠的书册,甚至还有几幅卷起来的字画。 出来后,朝照星阁的方向走去。 林清朔诧异的看着这一幕,这拿的都是楚征元的字画和笔墨吗? 怎么这么巧? 下一瞬,林清朔忽然想起,楚闻月之前也和他商讨过字画。 心中顿时明了。 楚二小姐是个有才情的女子,他的父亲也曾是状元郎,自然会和父亲讨教一些诗词笔墨。 想到这,林清朔鼓起勇气,走向玄影,对着玄影的背影喊了一声,“玄影哥。” 眼前,玄影停下脚步,眸中闪过几分嫌弃之色。 站在原地,等着对方走近。 垂眸看了眼自己抱着的一堆册子字画,多到有些看不清眼前的路,甚至对自己也开始嫌弃起来。 他是不是太听她话了一些? 待林清朔走近时,玄影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林清朔走在玄影的背后,靠近时,忽的脚下一歪,撞了玄影一下。 ‘哗啦。’ 玄影手里的东西全部松手掉在地上。 人却如青松一般,巍然不动,只有轻拂的衣摆告示着,刚刚有人撞过他。 玄影淡淡睥睨着已经满面惊慌,蹲下身去捡字画的人。 林清朔一副慌里慌张的样子,一边低头捡字画,一边向玄影道歉,“玄影哥对不起,我刚刚脚下扭了一下,不小心撞到了你。” 说话时,还抬眸看一眼玄影此刻的神色。 只见玄影轻啧一声,似有些不悦,在他的目光下,转过身去,不耐烦的拍了拍刚刚被撞到的衣摆处。 看见这一幕,林清朔趁着玄影没注意,偷偷往怀里塞了两本册子。 随后将所有的东西都捡起来后,双手捧着递给玄影,“实在是对不住了。” 玄影神色惫懒的看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接过。 林清朔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心底莫名发怵。 那眼神仿佛能够穿透他的灵魂,让他感到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林清朔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再与玄影对视。 玄影淡看了眼林清朔的胸口处,懒懒敷衍一句,“无妨。” 话落便往前走,走了两步,回眸看了眼还在原地的林清朔,拖腔带调道—— “你看着比我年长。” 林清朔一愣。 想说什么时,对方身影已经缓步离去。 林清朔有些愤然的拂袖,不知道这个玄影在高傲什么。 一个奴仆而已,如今的处境还不如他。 想到这,林清朔摸了摸怀中的书册,脚步匆匆往东厢房去。 走了几步,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自己看着很老吗? 他也才十九岁而已! 俞婉看着林清朔带回来的书册,展开翻阅了一番,见上面写满了各类诗词后,面露喜色。 “这楚侯爷的字,果然苍劲有力。” 林清朔看了眼这上面的字,又看了眼俞婉,心中腹诽,这不过是很寻常的字,只能说有神韵在,但算不上惊艳。 甚至还不如他写的。 楚征元当年能考上状元,只能说明,楚征元学识渊源,见解独到,洞察力敏锐。 与写的一手好字,绝对没有任何关联。 但林清朔也不想打消俞婉的好心情,只是随口跟着附和了几句。 第131章 另一旁。 照星阁内。 楚闻月翻阅了一下玄影带回来的书册。 这些可都是她爷爷当年外出游历时,被一个书摊上的骗子给骗了,称是某位书画大师的真迹,爷爷便将摊上所有的书册和字画全买了下来。 后来回府,还是母亲发现这些书册和字画上全部没有署名,也没有印章,才知爷爷被骗。 但怕爷爷伤心,母亲便让父亲将这些好好封存起来。 父亲听母亲的话,一直将这些赝品字画书册,留到现在。 这些,还是她从前听父亲提起过的笑谈。 正想着,楚征元又亲自带了一堆字画书册过来,满满一箱子。 “珠珠,我全找出来了。” “你要这些做什么?” 楚闻月惊叹,走上前去,“只是突然想起来了,就想看看。” 楚征元翻了一下这些册子,“这些诗词放了好多年了,还是和当初一样。” “唯一不同的……” “父亲和映如却都走了。” 提起这个,楚闻月心中钝痛。 眼看着气氛有些沉重起来,楚征元转移了话题,“过两日便要入宫赴宴了,赴宴的锦裙首饰,可都有备好?” 楚闻月点头,“都备好了。” 楚征元嗯了一声,忽然又想起了楚霄。 都离京这么久了,还是毫无消息,也不知…… “老爷,不好了!” “大少爷回京途中遇袭,身负重伤,现在浑身是血回来了!” 楚闻月心间骤然一缩。 怎么会。 难道大哥没有避开回京的路线吗? 还是顾淼那伙人太狡猾…… 楚闻月和楚征元匆忙往外跑。 此时的平阳侯府,已经乱成一团。 都知道楚霄这两个月去了尧州,替皇上捎送悼文,但却没想到,楚霄回京,竟是这副模样。 此刻,楚霄趴在马背上,身上软甲破败不堪,浑身是血,马蹄所踏之处,皆是一个又一个鲜红的血脚印。 而他的身后,跟随前去尧州的随行人马,出发时浩浩荡荡约莫二十多人,回来仅有五人,也皆是重伤。 当认路的马儿在侯府门口停下时,侯府众人已经跑了出来,面色大骇。 “楚霄!” 楚征元想要扶住楚霄,楚霄整个人却径自从马上跌落下来,陷入昏迷。 “快去请大夫!” 说完,又见楚霄情况严重,让护卫们先扶楚霄,“备马,我入宫去向皇上请太医出府。” 楚征元往宫里去。 一下回来六个重伤者,整个楚家一片混乱,所有府中护卫出动,帮着抬伤者去厢房安置。 楚闻月跑到楚霄的房间时,便是见到这样一副血腥的场景。 “哥哥!” 楚闻月扑了过去,阵阵揪心。 楚霄闭着眸,没有给任何的回应。 又看着楚霄浑身是血的样子,楚闻月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想到前世,哥哥便是以这副模样回京。 难道最终还是躲不过吗? 楚霄的院门口没多久来了一群人。 楚老太太听说楚霄重伤回京,看着院中进出往来的下人,一个个端着满是红血的面盆出来,吓得脸色苍白。 “快派人去请那两个天什么门下面的神医啊!” “上回云黛不就是他们给治好的吗?” 众人来来往往,无人理会楚老太太。 房间里,昏迷中的楚霄悠悠转醒,开口时语气虚弱,“珠珠留下,其余人先出去。” 楚闻月从他的话中品出一些其他的意味,吩咐旁人,“你们先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但还是都先离开。 待房间内只剩楚闻月时,刚刚还一脸虚弱的快死的楚霄,‘唰’一下从床榻上坐起,对着楚闻月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怎么样?哥哥演得好不好?” 楚闻月刚刚还浑身发寒,以为自己失策,还是让哥哥步入前世一样的结局,在见到此景,总算是反应过来。 鼻尖一阵泛酸,楚闻月强忍着再次确定—— “哥哥,你真的没事?” 楚霄勾起一抹肆意的笑来,“你特意在我出发之前,在我怀里塞了锦囊给我,我自是按你所言,特意更换了回来的路线。” “那你的伤……”楚闻月看着这浑身的血,眸光朝楚霄的双腿看去。 甚至顾不上男女有别,亲自上手检查了一下楚霄的双腿。 当擦拭完腿上的血迹,见到腿上没有一丝伤痕,楚闻月一颗心才彻底松懈下来。 楚霄笑笑,“这些伤一半是假的,另一半……” 而后面色冷了几分,“未免打草惊蛇,我还是得给自己留点皮肉伤,不过都不致命。” 明明不是自己遇袭,楚闻月却有股劫后余生的复活感。 此刻望着楚霄,问起随行中的赵明鹤安插的人,“顾淼呢?是他动的手?” 楚霄摇头,“不是他。” 默了默,又道,“此次从尧州回来时,永义王府大世子君廷川要与我一同入京,面谢皇恩。” “顾淼,是被君廷川的人半路铲除。” “而我在入京前,也早已察觉君廷川要对我出手,早有防范,才逃过这一劫。” 楚闻月听得云里雾里,但却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永义王府的大世子?他为何要对哥哥你出手?” 楚霄神色沉了下来,许久,才缓缓开口—— “或许,是因为被我察觉到……” “二世子并非病故,而真正的死因,或许与君廷川有关。” 第132章 楚闻月神色凝重起来。 说起这永义王府,那永义王君永诚乃是藩王之一,又是当今圣上的亲舅舅,驻守在自己的封地尧州多年,鲜少入京。 对于永义王的两个儿子,楚闻月没有太多的了解,但现在从楚霄口中听到这样大的事情,楚闻月不禁替哥哥忧心起来。 若那二世子君怀舟的死因真与君廷川有关,那便是一桩惊天的阴谋秘辛。 哥哥如今活着回来,君廷川入了京,定会再次出手。 楚霄见楚闻月脸色变得难看,安慰她几分,“别担心,入了京城,君廷川就不能只手遮天了。” 楚闻月微微颔首,眼神仍有些担忧。 楚霄继续说道,“从前了解永义王府的,皆知二世子君怀舟睿智卓绝、谋略非凡、能文能武,是下一任永义王的最佳人选。” 楚闻月已经听明白了内幕,“如今他的死因与君廷川有关,只怕是君廷川想取而代之。” 楚霄点头,面色严肃,“是啊,君廷川如此行径,必定是有野心的。他赶在皇上寿宴之前入京,便是代表了永义王府,他是在告诉外人,将来永义王那个位子,是他的。” “顾淼具体是怎么死的?”楚闻月问起顾淼。 毕竟此人是赵明鹤安排的,死总得有个说法。 否则哥哥活着回京,只怕赵明鹤会借此发难,他们总得有个对策才是。 楚霄回忆起,“那是我们离开尧州,返回京城的第一个晚上。那天晚上,顾淼似乎是发现我改了回京的路线,一直暗中跟着我,欲要对我出手。” “阴差阳错下,我们在客栈的马厩,我和顾淼同时听到了君廷川和他属下的谈话。” 楚闻月静静的听着。 “后来,君廷川敏锐的发现我们的存在,我趁机将顾淼推了出去。后来,我在暗处,亲眼见到君廷川对顾淼出手。” “之后,君廷川似乎还是不放心,路上与我攀谈时,话中试探过我几次,但我虽未上钩,可对方一旦起了疑心,一个连亲弟弟都敢杀的人,杀我一个外人便不算什么了。” “在入京前,君廷川果然忍不住出手,但我也幸好早有防范。” 听完楚霄所言,楚闻月脸上挂着淡淡的神情,这个君廷川,还真是个狠角色。 此人入京,只怕又要搅起一番风云了。 楚霄看着她紧皱的眉头,笑了起来,“好了,脸都快皱成一个包子了,哥哥告诉你这些,是发现……” “珠珠现在也是大人了。” 楚霄没有点明其他。 他不信所谓梦境能避祸,也不信若没有提前防范,仅仅一夜之间,珠珠一个几乎都没出过京城的深闺女子,是如何给她订制出五条不同的回京路线。 那些路线,若非对大魏地势了如指掌,是绝不可能画出来的。 楚闻月听到楚霄话里有话,弯眼朝楚霄笑笑,“是啊,从现在起,我要保护你们每一个都平平安安的。” 前世,哥哥回京遇袭,废了双腿,从此一蹶不振。 之后她几乎将大魏地势图看了一遍又一遍,几乎能闭着眼都能全部画出大魏的地势。 她总在想,若是当时,哥哥能避开遇险那条路,哥哥的人生,或许是一条明亮坦荡的路。 可当时,即便她翻烂了地势图,一切都无法从头来过。 楚征元回府时,没有带任何一个太医出宫。 原因是,君廷川和楚霄共同回京时,也遇袭了,太医都派去医治君廷川这位皇帝表哥了。 第133章 “这事情都挤在一块了,快去请那两位神医吧?” 楚老太太忧心不已,毕竟楚征元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有个三长两短,楚家可就要绝后了啊。 楚征元还不知道上哪去找那两位神医,便见楚霄的房门被打开,楚闻月从里头走了出来,“哥哥刚刚醒了,现在又昏过去了,我去找那两位神医。” 现在情况,只能请千叶大王和兔头,再来帮帮忙,做个掩护了。 楚闻月去找了阿夏。 阿夏听到这个,微微发愣,“你是说真的还是闹着玩的?” 那楚霄刚才都伤的半死不活了,不去找正经名医,居然叫她去找大王他们? 楚闻月难道和她哥也有仇? 还是楚云黛那次,楚闻月没看出来易容的大王和兔头,信以为真他们是真的神医了? “自然是真的,诊金我这里也备足了。”楚闻月递给阿夏一个荷包。 阿夏狐疑的看了眼楚闻月,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最后得出总结,楚闻月指定和她哥有仇。 算了,既然有热闹,不看白不看。 阿夏没去拿楚闻月给的荷包,往府外去找人。 此刻,千金楼里。 千叶大王环抱着双臂,站在三楼,俯瞰着楼下,“精彩,这京城是越来越精彩了。” “楚家公子与永义王府大世子先后遇袭入京,也不知道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兔头也学着千叶大王的样子,环抱着双臂,“不知道,不过牵扯到君家,皇上势必会大张旗鼓来查凶手。” “毕竟这永义王是皇上的亲舅舅,太后的亲弟弟。” “这回那君廷川还受了伤,太后总也得为这个大侄子出口气。” 千叶大王沉思许久,随后重重的拍了拍窗沿,“真是烦人,乱七八糟的人可太多了,这样下去,本大王何时才能收复这江山。” 兔头见状,变戏法似的拿出两套衣服来,“这马上皇帝寿宴了,大王我们要不要干票大的?太监服我都备好了。” 千叶大王眼前一亮,“你小子现在可以啊,越来越机灵了。” “嘿嘿,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嘛。再说了,还不是大王平日教导的好。”兔头被夸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两人正相互夸着对方,房顶上倒挂下来一个人头。 把两人吓得一激灵,一蹦三尺远。 “阿夏,你有病啊!”千叶大王被吓得脸色煞白,不断的抚着心口顺气。 阿夏不好意思的笑笑,“一时情急,跑屋顶来的快点。” “二位,劳烦跟我去一趟楚家,有人请你们二位神医去治病。” 千叶大王和兔头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楚闻月要杀她哥?” 楚家。 千叶大王和兔头进到楚霄房间后,两人便迫不及待地冲向床榻,看向躺在上面的人。 来时他们和阿夏三个,是纳闷了整整一路啊。 到底咋回事啊? 楚闻月怎么就叫他们来了? 他们也不是真的大夫啊? 要么说,楚闻月不待见这个哥哥,想让他们过来趁机把人治死了。 可按道理是亲哥哥,也没这么大的仇恨啊。 那不是想让他们把人治死,那就是楚霄或许,根本没有就没有受伤,找他们来,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三个人顿时来劲了。 要是楚霄没受伤,那跟着楚霄随行的君廷川受了伤,这其中…… 阴谋啊,全是阴谋! 这会儿进了楚霄房间,只见楚霄沾了血的脏衣服已经被下人给换了下来,这会儿衣衫半解。 第134章 敞开的衣襟可以清楚的看到腹部胸口处的刀伤,那道伤口看起来极为狰狞,让人触目惊心。 千叶大王和兔头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是真的受伤了啊! 还伤得挺重的样子。 那楚闻月到底咋回事?偏要叫他们来治? 眼看着楚霄昏睡着,兔头拉了拉千叶大王的锦裙袖子,小声的说,“会不会我们那天给楚云黛治病时,演得太好了,让那二小姐以为咱们真是天悬门的人?” 千叶大王瞟了一眼他,“天悬门不就是你们家的吗?” 兔头撇了撇嘴,否认,“那是我二舅家的,咋成我家的了。” “二舅家的和你自家的也没啥区别啊,那陆神医不是你亲二舅吗?” “哎呀,总之就是不是,真金派才是我家。” “你小子,今天嘴巴抹蜜了吧!” 两人聊了好一阵,才想起来,自己是要来‘治病’的。 他们算起来,都是习武之人,平日里舞刀弄枪,打打人还行,但对于处理伤口这种细致活却并不擅长。 “要不……你去帮他包扎一下?”千叶大王犹豫片刻,开口说道。 看着自己将来的子民伤口还暴露着,千叶大王于心不忍啊。 兔头凑近几步,看着那好几道刀伤还在渗血,摇了摇头,“我不行,这血太多了,看着头晕。” 说完,他便往后退了几步,似乎生怕被鲜血溅到身上。 千叶大王嫌弃的看他一眼,“平时看你吃炒鸭血也没见你头晕过。” “……” 兔头:鸭血和人血能一样吗? 见兔头实在胆小,千叶大王看向楚霄,内心又是深深叹气。 事已至此,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楚霄流血而亡吧。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亲自上阵。 他走到床边,从带来的药箱里,翻出几个瓷瓶来。 说真的,楚闻月有时候找他们,还真是找对了。 他们虽然不通医术,可他们真金派有钱啊! 平时搜罗了不少的跌打损伤,止血良药,可都是他们花了高价买来的。 除开这些不说,还有好多补药。 都是用什么天山雪莲,极品虫草一类药材,总之越贵的越好。 这会儿,千叶大王从药箱里翻出一瓶止血的药粉,轻轻洒在楚霄的伤口上。 然后,他拿起一块布条,开始为楚霄包扎伤口。 虽然动作略显生疏,但他还是尽力将伤口包扎得紧实一些,以免继续流血。 兔头在一旁看着,越来越膜拜自家的大王。 “大王,你能文能武,又有远见,又有谋略,又能给人包扎伤口,真是吾辈楷模。” “只可惜,大王你也没个孩子,将来没人继承你的衣钵。” 兔头刚说完,脑门上就被千叶大王拍了一巴掌。 “混蛋东西!” “又开始想些下流的事情!” “本王如此美好纯洁之人,都要被你这种满肚子龌龊思想的人给玷污了!” 千叶大王是真的生气了。 “好了,包扎完了,可以去交差了。” 千叶大王提起药箱,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昏睡着的楚霄。 “他虽有刀伤,却不致命,想来楚二小姐今日找上我们,是想让我们打掩护给外人看的。” 兔头摸了摸下巴,心中忽然有个疑问,“咱们和楚二小姐的关系,如今已经亲近到这个地步了吗?” 这样隐秘之事,楚闻月为何敢让他们知道? 莫非,楚闻月已经洞察到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千叶大王被问的哑口,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兔头再次开口,“大王,咱们最近,是不是和那楚二小姐走的太近了?” “咱们为什么总是要听她的话啊?” “还有,阿夏留在她身边,也不干坏事,咱们这是图啥呢?” 千叶大王脚步顿住。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是啊! 图啥呢? 他们不是以抱着搅乱京城世家为目的,才留在京城的吗? 怎么莫名其妙成了这楚二小姐过家家的对象了? 阿夏还怎么真成了楚二小姐的侍女了,替她跑腿跑的那叫一个勤快? 为啥呢? 千叶大王脸色沉了几分,发号施令,“她有点阻碍我们成功的步伐了,今晚就叫阿夏毒死她吧。” 没等兔头再说什么,做好决定的千叶大王已经推门走了出去。 两人出了房门,门口围着的人都涌了上来。 楚闻月站在最前面,望着他们,面露感激,“多谢二位亲自跑这一趟,总是麻烦你们,真是不好意思,但我们也实在走投无路了,只能请二位出面帮忙。” “现在已是饭点,二位还没来得及用膳吧?不如赏脸,先用顿膳食吧?” 两句话,瞬间说的千叶大王窝心不已。 瞧瞧,多体贴人的姑娘啊。 多么温柔无害的笑容啊! 这么好的姑娘,难怪会被他看上,将来要给她封个善心郡主。 楚家有这位二小姐啊,可真是烧高香了。 他们仨来京城,干了多少坏事了,偏偏就这楚闻月,总是能唤醒他们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善良。 每次遇见她,都感觉心头暖暖的。 “二小姐客气了,正好有些饿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千叶大王是真的有点饿了。 楚闻月勾唇微笑,做了个‘请’的动作,亲自带千叶大王去膳厅。 身后的兔头看着大王笑的和朵喇叭花似的,一脸纳闷。 刚才不还说要毒死人家吗? 怎么就突然变脸了? 还毒不毒了? 喂! 第135章 在楚闻月的热情款待下,千叶大王最终还是没舍得叫阿夏毒死楚闻月。 不过兔头说的话,千叶大王也顺势放在了心里。 就是他们为啥要那么听楚闻月的话啊? 最后一次了! 这一定是最后一次! 再也没有下次了! 他保证! 连着两日,楚霄都是醒一会儿,又昏睡过去,楚家上下忧心不已。 皇帝寿宴这日。 宫内外一片喜气祥和的氛围。 五品以上的大臣们穿上华丽的朝服,带上精心准备的寿礼,络绎不绝的入宫。 宫门口,站着两排威武的侍卫,手持长枪,神情肃穆。 大臣们走下马车,站在宫门口,依次等着入宫。 等待时,向来是最热闹的。 相熟的大臣们聚在一起,贵夫人们聚在一起,一些熟悉的千金也都站在了一起。 但唯一要提的是,那日在相府喜宴上,吵过架的,一直到现在都没和好,这会儿一堆人一堆人如小团体一般,分散开来。 闲聊间时不时看一眼隔壁的圈子,又露出些许不屑,又继续与自己眼前熟稔的人 御史府嫡女柳宁笑吟吟的看向相府嫡女赵景妤,“景妤姐姐今日真是明艳动人,把咱们姐妹几个都要比下去了。” 赵景妤今日穿了一袭嫩菱红锦裙,鲜艳夺目,裙子的剪裁合身而优雅,将她的身材完美地展现出来。领口设计成精致的圆形,微微露出白皙的肌肤,增添了一丝性感与妩媚。 被柳宁夸赞后,赵景妤眼露几分得意,又看了眼柳宁她们,虽然各个都精心打扮了一番,但大多都素雅的很,全然没有她耀眼夺目。 果然不听母亲的话是对的。 母亲临出门前,偏要让她穿浅粉的,可浅粉多俗气,穿上就衬托不出自己的绝色了。 幸好,母亲拗不过自己。 今日,所有来的千金都知道,只要好好表现,一旦入了皇上的眼,凭她们的家世,最差也是个妃位。 若是敢想,皇后之位,也未必不可。 赵景妤的目标,便是那后位。 提督府嫡女陆梦璇看了眼赵景妤,心中虽有不屑,但面上也未表现出来。 毕竟丞相等人还在一旁与其他大臣寒暄,得罪了相府没什么好处。 柳宁看了眼站在对面的工部侍郎府嫡女,吏部侍郎府嫡女以及京兆尹嫡女,对面的显然是不想与她们打交道的。 柳宁叹了口气,“往年这时候,玉晗肯定也来了,今年真是可惜了啊……” 提起齐玉晗,赵景妤翻了个白眼。 陆梦璇则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人家如今有了恩爱的郎君,还是她主动委身求来的,旁人都羡慕不来呢!” 柳宁和赵景妤都逗得笑出声。 当瞥见不远处来的马车时,柳宁看向陆梦璇,“梦璇,那好像是你表姐和表妹的马车边。” 提起楚家人,陆梦璇的脸垮了下来,不屑的别开眼去,“谁稀得搭理。” 这段时间,母亲在家,天天都骂楚家没良心。 和她闹了点矛盾,到现在都不派人来请她回去坐坐。 陆梦璇本就不喜欢楚晴曦和楚闻月,现在更加讨厌了。 这次听说楚霄重伤回京,陆梦璇心里还巴不得楚霄死了,到时候唯一一根独苗没了,看楚家的人还得意什么。 楚晴曦和楚闻月以及楚云黛,是同坐一辆马车来的。 三人走下马车时,周围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来。 第136章 都知楚家有三女,不仅有才情,更是花容月貌。 楚晴曦身着一袭青白色云丝海棠锦,气质婉约高雅,走动时,裙摆云丝如倾泻的流光的一般,宛如仙子下凡。 在她的身旁,楚闻月着一袭粉霞望仙锦裙,面容宛如春日初绽的桃花,粉面含春,袅袅婷婷间,那锦裙如天边的粉霞般绚烂,轻柔的质地随着她的步伐微微飘动,似有云霞萦绕。 站在人群之中,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如从画中走来。 二人站定时,便将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 赵景妤更是目光直直落在楚闻月的粉霞锦裙上,方才自己还说粉色锦裙都是俗物,可为何穿在楚闻月身上,仿佛能勾人心魂一般。 可真是个狐媚子! 再看一旁的楚晴曦,也是一副端庄大方的姿态,可真是令人讨厌。 “诶?那个庶女怎么也来了?她那个姨娘不是被流放了吗?她倒也有脸过来。”柳宁注意到了后面的楚云黛。 楚云黛穿着一件紫罗兰锦裙,姿容也属上乘。 不得不说,楚家这三女一出现,可真是硬生生将停留在她们身上的目光,都夺走了。 赵景妤脸色越来越难看,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嫩菱红锦裙,她相信,今日的自己,才是最耀眼的。 没有人配和她争。 随着时间推移,众人陆续进宫,前往宴场。 宴场内布置得十分华美,红地毯铺陈在地上,两旁摆满了鲜花和彩灯。 宫女们身着鲜艳的宫装,穿梭于人群之中,为各位来赴宴的大臣们引路。 百官席位之中,平阳侯府楚家位居左侧第一席,第二席留给了丞相府,之后依次按大臣品阶排列。 楚云黛作为庶女,则被安排坐在了楚家正后位的位置上。 离开宴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众人进到宴场后,遇见友人,依旧在相互寒暄。 赵景妤坐在位置上,周围依旧是众星捧月般的挤满了人。 不多时,沈家的人也依次入场。 楚闻月放眼望去,沈家来了一大家子人,见到了自己的外祖父沈观复,以及自己的外祖母,还有两位表哥,以及表姐沈南嫣以及表妹沈瑶江。 楚闻月和楚晴曦立即站了起来,向他们走去。 楚征元见到沈家人来了,也赶紧走过去,先一步朝沈观复和沈老夫人弯了弯腰,“小婿拜见岳丈大人,拜见岳母大人。” 沈观复微微点头,目光落在楚征元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 “有心了,霄儿的伤势如何了?” 楚征元怕老人家担心,开口道,“楚霄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目前正在调养之中。” 沈观复稍稍放心了一些。 楚闻月和楚晴曦也上前向外祖一家问好。 沈观复看着她们,原本还有些严肃的脸上,露出几分欣慰的笑来,“曦儿和月儿都乖。” 八岁的沈瑶江见自己两个大姐姐都被夸乖,不由得凑上前去,“那瑶江呢?爷爷,瑶江乖不乖啊?” “你也乖。” 一大家子人都笑了起来,浅聊几句后,先各自落座。 刚坐下,外头传来通报声—— “安王殿下到——” “景王殿下到——” “瑞王殿下到——” “顺宁公主到——” 随着这道通报声,门口处一阵骚动,众人站了起来,向他们行礼参拜。 楚闻月看向门口,最为首的是安王魏泽润,也就是魏熠的父亲。 作为先帝长子,魏泽润向来没什么野心,待人温和。 第137章 在他的身旁,是瑞王魏沼瑞。 先帝二十子,瑞王排行第十二,现年二十七岁,也就在两年后,瑞王会深陷谋反之罪,被皇帝斩杀。 而安王一家替瑞王求情,最后举家被贬荣县。 楚闻月想到这些,目光沉了沉,往景王魏景焕看了过去。 此人,若没猜错,大抵才是丞相赵明鹤背后真正效力之人。 楚闻月前世只在宴会上见过魏景焕两次,从未打过任何的交道,今日细细一看对方,身材高大,眸色锐利,处处透着一股威严。 在他入场之后,宴场内的氛围霎时也庄严了起来。 原先攀谈扯笑的众人,也都安静了下来。 先帝后宫嫔妃众多,皇嗣兴旺,皇子便多达二十人,公主则只有三名。其中顺宁公主魏娆,便是先帝最爱的女儿。 不仅刚出生就有了封号,更是早早赐了公主府。 此时,顺宁公主身姿袅娜的进了宴场,仿若一朵盛开的鲜花,娇艳欲滴,吸引着在场的目光。 前头的宫人为她引路席位,她却不急不缓,高傲的眸光扫向大臣席位中的一众千金,眼中透出满满的不屑。 “哎呀。” “今日这一个个的,可都是铆足了劲了打扮啊,看来都想趁着今日,飞上枝头呢!” 顺宁公主的话让现场更是安静的一根针落下都能听见。 千金们被这般无情奚落,脸色也是青一阵白一阵的。 楚晴曦和楚闻月对视一眼,二人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 顺宁公主向来这般脾性,这些话若往心里去,才是真正着了道。 最后还是安王先开口解围,“顺宁,别胡说,今日是你皇兄寿辰,快坐下吧。” 顺宁公主看了眼安王,倒也给了这位长兄一个面子。 正欲要入座时,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一抹嫩红。 赵景妤从顺宁公主进门时,就已经注意到,今日的顺宁公主,竟然也穿了嫩菱红色的锦裙。 自己居然与公主撞色了。 偏偏自己最难伺候的顺宁公主。 赵景妤祈祷自己不要被顺宁公主看见,奈何自己坐在最显眼的丞相席位,想不被发现都难。 此刻,顺宁公主的目光投了过来,赵景妤已经害怕的低下了头。 旁边赵明鹤和赵夫人都注意到了,两人的心也紧绷了起来。 顺宁公主果然朝着赵景妤走了过去,面上已经透出不满之色。 今日在场这些个千金,即便各个都是奔着勾引皇帝来的,但也没人敢穿如此招摇的颜色。 唯独这个相府嫡女。 此刻,顺宁公主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冷酷,她紧紧盯着赵景妤,缓步走了过去。 赵明鹤一脸惶恐,刚要拉着赵夫人和赵景妤起身行礼,就听顺宁公主已经开了口,“本公主不是听说,相府前阵子刚办过丧事。” “怎么自己的亲哥哥才没了不久,你这个当妹妹就迫不及待穿如此艳色?” 两抹同样的嫩菱红站在一起,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赵夫人最是懊恼,明明都劝过景妤穿的低调些了,偏要穿这么招摇的嫩菱红。 如今和顺宁公主撞了色,平白添烦恼。 赵明鹤连忙帮着赵景妤开口,“启禀公主殿下,小女今日是想着皇上寿辰,是整个大魏上下的喜事,因此才穿的喜庆了一些。” “公主容色绝艳,即便小女与公主穿相同的颜色,也无法与公主的姿容媲美,还请公主海涵。” 赵明鹤说完,目光投向对面的王爷席位中的魏景焕,想着魏景焕帮忙开口解围。 在场,只要魏景焕开个口,顺宁公主也不敢说什么。 然而魏景焕则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完全没有要帮腔的意思。 顺宁公主盯着赵景妤身上的锦裙,笑了一声,“可本公主现在,不愿意海涵。” 话落,看向自己身后的嬷嬷,“盛嬷嬷,你带她下去换件裙子,将换下来的这件锦裙包好还给……” “哟,这料子还真不错,是云锦的呢。” “皇兄总让本公主节俭一些,那就将这件锦裙剪碎,给本公主做一块擦脚布,免得可惜了这上好的云锦。” 顺宁公主当众的奚落和侮辱,让赵景妤差点忍不住哭了起来,这可是她提前一个多月让人去做的锦裙。 顺宁公主竟然要将她的裙子做成擦脚布…… 这简直是天大的侮辱。 赵明鹤面色也暗了下来,作为百官之首,此刻也忍不住怒沉开口,“公主莫要太过分了,小女不过是无心之失,公主何苦抓着不放。” 顺宁公主扬起下巴,“丞相大人是在公然质问本公主吗?” 赵明鹤话语被噎,今日想过入宫会有不顺,却不想先栽在了顺宁公主这里。 赵明鹤骑虎难下。 最后还是盛嬷嬷先示意赵景妤跟她走。 赵景妤被这么多人看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满是尴尬。 等她再回来时,原先身上华贵的嫩菱红锦裙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棉锦制成的锦裙。 有人认出,这是顺宁公主四年前穿过的旧款式了。 顺宁公主身量比赵景妤矮上一些,这会儿赵景妤穿着,不仅不合身,裙摆更是矮了一截。 赵明鹤脸色已经黑的能滴墨了。 他堂堂丞相,被一个公主如此奚落,打的是整个赵家的脸。 偏偏还不能对公主发难。 实在可恨! 赵景妤回到座位,就已经忍不住在抹泪了。 楚闻月面无表情的坐在座位上。 对于顺宁公主发难相府,她心中并无喜悦。 今日这场寿宴,前头势必还有千难万阻,今夜,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随时会落到头上的麻烦。 随着吉时的临近,又有一道身影踏入宴场。 “永义王府君世子到!” 第138章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大步走进了宴场,身后跟着一群侍从。 楚闻月好奇的往君廷川看去,投去第一眼时,眸露几分的诧异。 对方身形颀长,面容英俊,可这眉宇之间,总觉得有些的莫名的熟悉。 君廷川的到来,又引起了一阵骚动。 这位永义王府世子入京,众人都是知晓的,但听说,对方是受伤遇袭入的京城。 这会儿看着君廷川,走路姿态无异,唯有左边眉骨那边,有一道新添的疤痕。 君廷川到来后,直接跟着引路宫女,来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入座后,众人也看出了君廷川的待遇。 明明是个世子,位置却排在了安王的前面。 也不知道是皇上看重这位表哥,还是太后看中这位侄儿。 总之,君廷川入场之后,风头盖过了刚入场不久的景王魏景焕。 但魏景焕面上也无异色,好似完全不将君廷川放在眼里。 楚闻月只偷偷打量了君廷川几眼,想到此人不仅杀了顾淼,还对哥哥起了杀心,甚至依照哥哥所言,那位二世子君怀舟的死也和君廷川扯上关系,楚闻月内心涌起一阵寒意。 今夜,君廷川势必会借机对他们楚家发难。 她得保持警惕。 “皇上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太皇太后驾到——” 随着门口的通报声,吉时已到,寿宴正式开始。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迎接圣驾。 皇帝魏焱穿着一袭明黄色的龙袍,缓步走进大殿内。 身旁跟着一袭正红色华服的太后以及深红色锦袍的太皇太后。 待皇帝坐在主位龙椅上后,太后和太皇太后则分坐皇帝两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望着底下满朝文武百官,儒雅清隽的面上扬起淡淡笑意,抬手,“众卿平身。” “今日虽是朕的生辰,但众爱卿不必拘礼,只当是寻常家宴便可。” 皇帝说是寻常家宴,可文武百官哪敢真的当成是家宴,道谢后纷纷落座。 寿宴开始,殿内便响起了奏乐声,舞姬入场起舞,宫女们手捧鲜果美酒,步伐轻盈的走进大殿,依次摆在各桌。 小太监们也忙着奉上佳肴。 宴场外的花丛里,有两道身影钻在里头。 两人均穿着小太监的服饰。 “大王,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今晚这排场太大了,附近那么多宫中侍卫呢!”兔头穿着小太监的衣服,望着附近一茬又一茬的守卫,有点害怕。 本来自己就是闹着玩的,做了两套太监衣服的,但没想到进了宫会是这种场面啊。 千叶大王踹了兔头一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晚可是绝佳的机会,没看见人阿夏都混进宫里来了吗?” 千叶大王指了指站在楚闻月身后的侍女阿夏。 兔头没辙,只好点点头,“那我听大王的。” 千叶大王露出满意的神色,问起,“巴豆粉带了吗?” “带了。” “痒痒粉带了吗?” “带了。” “辣椒烟雾弹带了吗?” “带了。” “那就好,一会儿见机行事。” 千叶大王说完,带着兔头从花丛里钻了出来,二人手里变戏法似的多了个托盘,准备往宴场里去。 正走着,兔头忽然拉了拉千叶大王,指向另一旁的角落,“大王,那边站着的那个侍卫,好像有点眼熟。” 千叶大王顺着兔头的目光看去,皱起眉头,“是有点儿,不过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第139章 “对呀,这人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两人想入迷时,旁边传来一道老公鸭嗓—— “你们两个兔崽子,大家伙忙得和什么似的,你俩往这里躲懒来了!” 两人一回头,是个穿着红色太监服的老太监。 看样子是个太监总管级别的人物。 千叶大王见状,连忙摸出一锭金子,递给老太监,“公公,奴才刚刚在那边御花园里,捡到一锭金子,正想着找寻失主呢。” 面前的老太监看见这偌大一锭金子,眼前一亮,连忙拿了过来,“行了,失主我去找,你俩赶紧到后面准备上菜去,御膳房今晚可缺人手呢” 千叶大王立即点头,拉着兔头,“小兔子,咱们快走!” 两人走后,老太监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金子,双目放光,咬了一口后,乐呵呵的将金子塞入衣袖里。 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小兔子?敬事房里有这号人吗?” 另一旁,角落里一道穿着护卫服的身影,身影一闪,往宫苑深处去。 宴场内,楚闻月坐在位置上,当亲眼见到兔头将一盘鲜脍五珍放到面前后,不禁有些呆怔住。 这…… 是不是玩得有点大了? 楚闻月再望向对面,便见到千叶大王正在给王爷席位上菜。 随着舞姬们第一舞完毕退场,作为百官之首的丞相赵明鹤站了起来,端起酒杯—— “皇上,圣寿之日,祥瑞满朝。皇上御极天下,德被苍生,恩及四海。今日臣率满朝文武,共祝皇上千秋万载,寿与天齐。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丞相话落,所有人站了起来,异口同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很是满意的看向底下—— “好!众卿免礼!” “朕观天下,政通人和,皆因众卿勤勉,今日当同享喜乐,不必拘束。” 一旁太后望着这祥和之景,笑容满面,在众臣重新入座后,视线从底下一众千金身上掠过。 皇帝今年刚到弱冠之年,登基前便未娶妻,因此后位至今空悬。 虽已经下了选秀的皇榜告示,可这后位,必定是在今日这一众千金里产生。 但后位,倒是不急一时。 毕竟是母仪天下之人,还需经过一番考量。 但其余的妃位,不知今晚可能当场选出几位来。 坦白说,按照身份,作为太后,自然是最中意丞相之女。 想到这,太后往相府的席位里看去,当看见身着一袭素雅又陈旧棉锦裙的赵景妤后,皱起了眉头。 赵景妤从皇帝入场后,一直在悄悄观察殿上几位的神色,当发觉太后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且有些不悦后,便知是自己身上这条破裙子坏的事。 但,她要抓住一切机会。 趁着自己父亲刚说了一番漂亮话,让皇帝龙颜大悦,赵景妤适时站了起来。 “皇上,今日普天同庆之日,臣女深感荣幸,在这得以为皇上祝寿,臣女不才,愿献微薄才艺,以表对皇上敬仰之情。” 所有人看向了赵景妤。 “好。” 皇帝面色淡淡,但也没有驳了赵景妤的面子。 赵景妤面上一喜。 走到大殿中央。 今日自己精心准备了一段惊鸿舞,原本穿着那嫩菱红锦裙,方能显出自己柔美精湛的舞姿,可偏偏半路杀出个顺宁公主。 不过,她自幼习舞,舞技超绝,即便是穿着这陈旧的棉锦裙,她相信,凭自己的美貌和舞姿,也定能虏获皇上的心。 赵景妤满是自信。 随着乐声响起,赵景妤开始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 第140章 赵景妤的舞技的确是没的说,抬臂旋转时,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众人渐渐看入了迷,甚至都忽略了赵景妤只穿了陈旧的锦裙。 皇帝的面上,也逐渐扬起欣赏之色。 顺宁公主看着周边所有被舞姿欣赏的男人,默默的翻了个白眼,满眼不屑的盯着赵景妤。 又朝盛嬷嬷使了个眼色。 盛嬷嬷会意,手伸进衣袖里,摸出一颗圆润的珠子,准备朝着赵景妤脚下扔过去。 还未等她扔去,原先正沉浸在惊鸿舞里的赵景妤,忽得一声尖叫,随后不断的用手指抓着自己的脖颈,手背,脸颊,甚至撩起衣袖,用力的抓着手臂。 好似浑身都很痒一般。 所有人都傻了眼。 “景妤,怎么回事?”赵明鹤原本注意到皇帝脸上的喜色时,便觉得赵景妤入宫一事,定是稳了。 可谁知…… 赵明鹤一颗心沉下。 赵夫人赶紧上前,抱住赵景妤,想要拦住赵景妤这些粗俗的动作。 但赵景妤好似真的浑身都痒,这会儿浑身抓个不停。 稍微缓过一些后,赵景妤见自己还站在大殿中央,整个人呆怔在原地。 她刚刚做了什么? 她不是在跳舞吗? 赵景妤惊恐的往皇帝看去,只见皇帝果然脸色不佳,一旁的太皇太后,原先在踏春宴上,便对这个赵景妤印象不好。 小小年纪,拉帮结派的。 方才跳舞时,生出的几分欣赏,此刻又全部消失,“赵千金,殿前失仪,快退下吧。” 殿前失仪…… 赵景妤脸色煞白,瞥见顺宁公主脸上嘲讽的笑意后,她忽然朝顺宁公主跪了下去,“公主……” “臣女与公主无冤无仇,公主为何要赏赐臣女这沾了痒粉的衣裳?” 一石激起千层浪。 顺宁公主刚才当众让赵景妤换裙子,是所有人都看见的。 这会儿赵景妤跳舞跳的好好的,突然浑身发痒,这肯定不是赵景妤自己做的主意,毕竟没人会想着在皇帝面前丢丑。 那定然是顺宁公主给赵景妤的衣裙做了手脚。 顺宁公主一脸莫名其妙,旁边盛嬷嬷见公主被诬陷了,立即怒喝道,“大胆!竟然敢当众污蔑公主殿下!你可知,这是死罪!” “臣女原本的锦裙被公主殿下逼着换下,这新换的衣裙可是公主殿下方才赐给臣女的啊。”赵景妤据理力争。 自己刚才出了那样的丑,若不给自己找回一个公道,她就不能进宫了。 顺宁公主拍了拍桌子,“荒唐!本公主光明磊落,从不做下毒这等下三滥的事,你这个贱婢,胆敢污蔑本公主!” “皇兄!母后!皇祖母!” “你们可得给顺宁一个公道!” 楚闻月望着这出熟悉的戏码,不禁往千叶大王和兔头的方向看去。 但这两人现在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楚闻月收回目光,望着眼前这出闹剧。 太后皱起眉头,这才明白为何赵景妤会穿这样一条陈旧的锦裙,原来是顺宁搞的鬼。 但这新换的裙子出了问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即便是顺宁做的,也不能公之于众。 皇家颜面,不容有损。 太后吩咐身后的掌事嬷嬷,“孟嬷嬷,赵家千金身子不适,你且带她先去太医院诊治一番。” 孟嬷嬷点头,朝殿下走去。 赵景妤见自己要被带走,跪在地上,“太后娘娘,臣女真的是被陷害的啊……” 赵明鹤面色阴沉了许久,今夜可是景妤最重要的机会,锦裙被顺宁强行换下受辱了一番不说,如今又出了痒粉这种损招。 作为百官之首,赵明鹤近来频频丢面,背后定是有人要害自己。 今日,绝不能再退缩。 刚想开口,景王魏景焕靠坐在椅子上,拖腔带调道,“顺宁,这次你真是玩得过火了一些。” 魏景焕一出声,几乎是定了调。 顺宁公主瞪大眼,几乎是尖声开口,“九哥,你也觉得是我给她下了什么痒痒粉?” “我今日只是看不惯她和我穿相同颜色的锦裙而已,其余的事,本公主可不屑做。” “谁知道是不是她当众来一出苦肉计来报复本公主!” 太皇太后看着好好的寿宴闹成这样,“好了,都少说两句,今日是皇帝的寿宴,闹成这样像什么话。” “先将赵家千金带下去!” 赵景妤还是被带了下去。 殿内安静如针。 原本还想借着赵景妤之后献才艺的柳宁等人,这会儿也被惊的没人敢站出来。 楚闻月握了握身旁楚晴曦的手。 “姐姐,该你了。” 楚闻月想到昨日晚上—— 楚晴曦来照星阁找她,歇在了楚闻月的房里,姐妹二人许久没有同榻,有着说不完的话。 许久。 楚晴曦忽然开口,“珠珠,我想当皇后。” 楚闻月被她的话惊到,坐起身来,望着楚晴曦,“姐姐想好了?” 楚晴曦点头。 “如今的楚家,腹背受敌,步履艰难,你和哥哥都在为楚家的前程努力,我也必须为楚家做些什么。” “既然我的婚事不由我做主,那我便给自己争个最好的。” “我要做皇后。” 第141章 在大殿内一片安静时,楚晴曦主动站了起来,优雅的朝殿上的皇帝,太后,以及太皇太后行了一礼。 殿上之人,朝着楚晴曦的方向看了过来。 皇帝魏焱在触及到楚晴曦精致的容颜后,眼内划过一丝的惊艳之色。 “今日皇上寿辰,四海欢腾,臣女有幸得此殊荣,参与皇上寿宴,倍感荣耀。臣女不才,愿为皇上用古琴演奏一曲《潇湘水云》,为皇上贺寿,以表臣女对皇上的敬仰与祝福之情。愿陛下福寿绵长,江山永固。” 楚晴曦说完,盈盈下拜,声音如黄莺出谷般清脆悦耳。 皇帝微微颔首,眼中露出一抹赞赏之色,点头应允。 楚晴曦走到大殿中央,身着一袭青白云丝海棠锦,裙袂飘飘,美眸流转,在殿内璀璨的流光下,越发显得明艳动人。 楚云黛在见到楚晴曦主动要表演才艺后,一颗心彻底沉了下来。 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从前姨娘在时,便说过,自己一个庶女,再怎么争,都争不过楚晴曦。 论相貌,论才情,论地位,她都不是楚晴曦的对手。 所以,姨娘才想方设法的,要把楚晴曦嫁给赵玉白。 可偏偏赵玉白死了。 如今,楚晴曦也要争后位了。 那她还如何与楚晴曦相争,今日在场,那么多的王爷公主,那么多的嫡子嫡女,她一个庶女,即便是侯府庶女,可挤在这堆人上人之间,尤其还是当着皇帝的面,她怎么争。 楚云黛此刻心中,恨极了。 恨极了一切! 很快,宫女们将古琴抬上。 楚晴曦优雅地坐下,玉指轻拂琴弦,悠扬的琴声顿时在大殿内响起。 那琴声时而如潺潺流水,清澈悦耳,随着曲声递进,乐曲开始飘逸,给人水波荡漾,烟雾缠绕的意境,众人仿佛被带入了一个美妙的世界,沉浸在那动人的旋律中。 皇帝静静地聆听着,他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琴声,又不时将目光落在楚晴曦温柔沉静的脸庞上,连自己都未注意到,唇角不自觉挂上了满意的笑容。 楚闻月望着姐姐大放光彩的模样,轻轻弯起唇角。 这才是姐姐本该拥有的人生。 一曲终了,大殿内寂静无声,片刻之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楚晴曦站了起来,俯首道谢,重新入座席位。 太后和太皇太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满意之色。 尤其是太皇太后,本就对楚家女儿印象不错,此刻见楚晴曦才情斐然,不禁夸赞道,“侯府千金才情出众,容貌秀丽,实乃不可多得的佳人。” 太皇太后又看向皇帝,“皇帝,你觉得呢?” 皇帝目光依依不舍的从楚晴曦身上移开,朝太皇太后看去,“此女甚佳。” 四个字,代表皇帝对楚晴曦的满意。 底下,楚征元见楚晴曦被夸赞,心中自豪不已,可内心又有些的担忧起来。 晴曦今日此举,也没提前和他通过气。 入了宫,往后人生,一言一行,需得慎之又慎了。 也不知究竟是好是坏。 太后见皇帝对楚晴曦赞不绝口,便也趁着今日寿辰热闹,开口道,“既然皇帝喜欢,那不如当场给楚家千金一个封号,择日入……” “母后。” 太后话说了一半,被底下的魏景焕忽然打断。 殿内再次寂静了下来。 所有人不知道,魏景焕接下来想做什么。 赵明鹤原本见到楚晴曦这般出风头,后槽牙都快咬碎,但见魏景焕开了口,一颗心稍微松懈了一些下来。 第142章 先皇未册封过太子,当年在没有公布继位诏书之前,楚征元在朝中,一直是保持中立,不与任何皇子亲近。 后魏焱登基,楚征元亦是一心向着魏焱。 魏景焕虽是王爷身份,可在大魏手眼通天,楚征元没有主动投诚,那自然成了魏景焕的眼中钉。 魏景焕是不会容忍,楚家之女入宫的。 太后被人打断了话,倒也不恼,毕竟也是自己的亲儿子,“景王有何话说?” 魏景焕靠在椅子上,浅淡一笑,“今日是皇上寿辰,并非选秀之日,人楚家千金是给皇上献艺祝寿的,你们怎么就要把人带进宫了?” 魏景焕的话说完,全场沉默。 这些话,也就景王敢说了。 皇上看中哪个女子,自然是想封什么就封什么,哪需要管什么场合。 景王这么说,显然是不想让楚晴曦入宫了。 殿上皇帝微微皱起眉头,放在膝上的手逐渐的用力起来。 他往魏景焕看去时,魏景焕却只眉梢一挑,眼神十足的挑衅。 明明曾是一起长大最亲密的兄弟,如今却到了这水火不容的地步。 太后有些不悦的冷下了脸。 底下,没开过口的君廷川,发出一道诧异的声音,“咦?楚家千金?可是那位楚校尉的妹妹?” 楚闻月心头一紧。 该来的还是来了。 魏景焕接过君廷川的话,“是啊。君世子有何高见?” 君廷川伸手摸了摸眉角的伤疤,“没什么,只是突然提起楚家,便想到了楚校尉,也不知楚校尉的伤势如何了。” “此次遇袭,在下的伤势算是最轻的,楚校尉受了重伤,好歹命还在。只可惜了那位顾副尉,本是随行替皇上捎送给怀舟的悼文,谁知回途,命都丢了。” 君廷川说完,叹了口气。 说起顾淼,赵明鹤适时插话,面露可惜,“原本想着顾副尉是从尧州调任来的,对尧州地势熟悉,由他与楚校尉一同前去,自然是最放心不过。” “谁知会遇到这样的事,说来,也是我害了他。” 旁边的满朝文武注意到皇帝冷沉的脸色,此刻一个个都噤了声。 明明是寿宴这样喜庆的日子,偏提起这些做什么? 景王就算了,人家是皇上的兄弟,君世子也就算了,人家是皇上表哥。 丞相是你怎么回事? 长豹子胆了? 魏景焕换了个更舒服一点的坐姿,手撑着脑袋,“其实本王一直有个疑问。” “若半路遇袭,为何偏在京城脚下行刺?” “是那背后之人,莫非是对京城地势熟悉,好方便下手?” 赵明鹤顺着说下去,“殿下分析的有道理。” 魏景焕抬眉,“如此的话,本王可要怀疑此行的某些人,想铲除异己,又想假借受伤,趁机向皇上邀功了。” “楚侯爷,你觉得呢?” 魏景焕突然点到楚征元,语中之意再明显不过了,大臣们纷纷开始议论起来,一个个如坐针毡起来,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 楚征元站起身来,面色严肃,抱拳看向皇帝,“今日本是皇上寿宴,喜庆之日,不该提及这些杂事,惹皇上不悦。” “但景王言中处处针对楚霄,老臣不得不为楚霄辩上一句。” “此次回京,在城门外遇袭,随行二十多人去,只有六人回,楚霄性命攸关,到现在还未脱离险情,将来还能否为皇上效力都是个谜。” “景王若这般怀疑重伤的楚霄,倒不如先去怀疑伤得最轻的那一个。” “谁知道是不是楚霄半路得罪了谁,某些人想趁楚霄回京之前,先灭了口呢!” 第143章 “如今灭口不成,又来反咬一口!” 楚征元话中指的是谁,也很明显。 君廷川神色一暗。 说起楚霄没死成一事,简直是奇耻大辱。 从杀了顾淼后,他便时刻在寻找机会杀了楚霄。 可这楚霄,不仅为人谨慎,更是狡猾。 一直快到京城时,他才破釜沉舟,想着必须杀了楚霄,不能让他活着入京。 那时,楚霄即便已是重伤,人都快站不起来,却还是拼了一口气,骑着马浑身是血的入了京城。 君廷川便知计划失败。 随给自己后背砍上了两刀,又在显眼的眉骨处划了一刀,好撇清自己的嫌疑。 但楚霄没死,始终是给自己埋了颗雷。 他不能让别人知道,君怀舟真正的死因。 赵明鹤见楚征元今日言之凿凿,底气十足的样子,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不禁开了口,“楚兄,此言差矣,你的意思莫非是君世子想杀楚霄,又让自己受了伤做戏?这怎么可能!” “君世子常年待在尧州,此次也是入宫替过世的二世子感谢皇上的悼文,又代表永义王府前来给皇上祝寿,与楚霄往日没有交集不说,又无冤无仇,怎会下此毒手。” 赵明鹤开口后,齐尚书也附和开口,“是啊,君世子代表的是永义王府,永义王府向来与侯府没有交集,怎会对楚霄下手。” 柳御史同样附和,“这件事情,说难听点,若是老臣来做,也定然是让自己重伤,戏才演的更足一些。” 在柳御史话完,将军沈观复一声冷哼,“作为一个武将,没有人会愿意让自己落入重伤的境地,御史大人与其在这怀疑楚霄,倒不如派人多去查查这背后的凶手,替皇上分忧。” 京兆尹韩修竹摸了摸下巴,“没记错的话,顾淼是丞相大人举荐上来的,再没记错的话,顾淼刚入京三日,就又被丞相大人举荐与楚校尉随行去尧州,又偏偏在尧州此行丧了命……” “我怎么觉得,这其中,很是不对劲呢,是不是这个顾淼做了什么……” “不过人也死了,死无对证了。” 见底下大臣分为两派,皇帝眉心紧蹙。 自己刚登基,手底下真正信任能用的人不多,大多数朝臣私下都是魏景焕一派,这些他都是清楚的。 今日他登基的第一个寿宴,会出现这样的插曲,他似乎也不意外。 太皇太后最怕的就是看到这样的场景,可朝中斗争,这些向来无法避免。 楚闻月看着赵明鹤等人的嘴脸,悄悄的往楚征元的手里,递去一样东西。 …… 永合宫,一间寝殿内,灯光昏暗,仿佛被黑暗吞噬了一般。 一道身影静静的伫立在偏殿内,指尖沾满红色的血珠,一滴一滴垂落,将地面染红。 一个老者瘫坐在地上,胸口处一个几乎穿心的血窟窿,鲜血喷涌而出,惊恐的望着眼前身着侍卫服的男子,不断向后退缩。 “二、二世子,你竟然还活着……” 老者颤抖着声音,眼中满是惊恐和绝望。 眼前,君怀舟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老者,眼神冰冷,如同寒夜中的星辰,却没有一丝温度。 “林叔,我没死。” “你是惊喜,还是失望呢?” 君怀舟声音低沉而冷,冷到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 林叔绝望地摇着头,面色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不,不可能,你明明已经……” 君怀舟眸色一挑,掌心内拿出一个瓷瓶,“想活吗?” 林叔看着他手中的瓷瓶,眼中透着满满生的乞求,他是知道君怀舟的医术的。 天悬门陆神医可是他的师父! 只要君怀舟想让他活,他就能活! “二世子,我……我……” 林叔浑身发抖,却不知该说什么。 君怀舟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微弱的烛光照在他的脸庞,却照不进他的眼底。 “宝图的另一半,在哪儿?” 林叔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却咬紧牙关不肯开口。 君怀舟冷笑一声,“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吗?” 话落,君怀舟抬步,从林叔身上跨了过去,走向寝殿的其中一处。 当君怀舟手持一个铁箱,在铁箱的夹缝里,取出一张陈旧的纸张时,林叔张大了嘴,妄图要爬过去。 但失血过多的后他,已经没了任何的力气,堪堪倒在地上,用力的呼吸着最后的空气。 君怀舟走到他的面前,打开瓷瓶的盖子,将里头的药液,尽数洒在地上,与地面上的血迹,融为一体。 “很可惜。” “活命的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 林叔看着满地的药液,奋力的想想转头,想要舔舐地面,但他已没了任何的力气。 最后,终于崩溃,艰难的挤出几个字—— “怀,怀舟,我不是故意要害……” 话未说完,君怀舟一脚踩在他的胸口处,结束了他这条命。 皇宫的夜,依旧昏暗。 君怀舟走出永和宫时,满是绚丽光影的皇宫,一缕流光落在他的脸上。 他缓缓勾唇。 君廷川,你既主动入京,那便没有再回去的道理了。 身旁,有几名太监宫女结伴走在一起,窃窃私语。 “好好地寿宴,闹成这样,咱就祈祷着,皇上别怪罪下来吧,不然倒霉的都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 君怀舟神色微敛,朝着宴场的方向去。 第144章 大殿之上,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太后分别看了眼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如今是世间最尊贵的人,却被底下一众人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另一个,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似乎偏要在今日这重要的场合,将自己的弟弟逼向绝境。 曾经是最亲密无间的兄弟,如今竟变成这样。 太后轻叹口气。 身处帝王家,许多事,都由不得自己了。 正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只听魏景焕又再度开口,“楚霄不是还活着?他与顾淼同进同出,自是最清楚内幕之人。” “若不然,派人将楚霄从病榻抬进宫里,问个清楚,如何?” 楚家席位,楚征元已低头迅速扫过楚闻月给他的字条上的内容,眼露几分诧异。 但当下,对方欺人太甚,他也顾不上了。 楚征元站了起来,“启禀皇上,臣早在一个月前,就在朝堂口捡到一封密函。” “乃是一个叫关阳的男子落下。” 楚征元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清晰而有力。 众大臣闻言,面面相觑,一头雾水,皆不知这关阳是谁。 楚征元微微眯起双眸,继续说道,“此密函里,清楚的写着,丞相派遣一波人前往礼州与顾淼会合。” “礼州,乃是尧州回京途中,必经之地。”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一片哗然。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丞相赵明鹤身上。 皇帝身边的老太监见此,也立即从殿上走了下来,从楚征元手里取过密函,又走上殿,呈给了皇帝。 皇帝接过密函,看了眼里头的内容。 赵明鹤脸色微变,却又很快稳住神色,壮着声音,“楚兄,你我好歹兄弟一场,你今日这是何意?关阳乃是我的贴身护卫,我让他带一波人去礼州,不过是见楚霄他们迟迟不归,才派人过去一探究竟的。” 在赵明鹤说完这句话后,楚闻月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角。 这就上钩了。 楚征元目光如炬的看向赵明鹤。 兄弟一场。 他早就想问问对方,既然是兄弟一场,当初明知赵玉白的德行,又为何偏要来求娶晴曦。 这其中,究竟安得是什么心? 兄弟一场,方才字字句句针对楚霄,又安得是什么心? 兄弟一场,将顾淼从尧州调任入京,一路跟着楚霄去尧州,又是安得什么心? 楚征元在朝堂待了几十年,人心叵测四个字,早已铭记于心。 他也不愿相信,几十年的兄弟情,赵明鹤会这般对待自己。 可许多的事实摆在眼前,如若到现在他还贸然轻信对方,那简直蠢得无药可救。 沉默之中,楚征元看向赵明鹤,“真相究竟是什么,将关阳叫过来对峙,是非曲直,一问便知。” “我儿楚霄清清白白,景王若是想将他唤来,也请便。” 大殿气氛再度凝固。 许久,皇帝终于再度开口,“今日是朕的寿辰宴,诸位爱卿莫不是全然没将朕放在眼里?” 话一出,众大臣乌泱泱起身,跪了一地。 皇帝忍着怒意,重重的拍了拍龙椅的扶手,站起身来。 “寿宴进行到如此地步,也没必须继续进行下去了。” “来人,将那关阳先押入天牢,明日,朕亲自来审。” “另……” 皇帝目光一一扫过底下众人,触及到魏景焕散漫又玩味的眼神后,双拳紧握。 最后视线落在楚家席位中的楚晴曦身上—— “另,封楚家嫡长女楚晴曦为贤妃,于三日后入宫。” 第145章 等待时,大殿内无人再开口。 原本安排的歌舞表演被迫停了,御膳房准备了一堆的酒水佳肴,这会儿负责上菜的小太监们,也是一个个都不敢进殿。 整个大殿静悄悄的。 门外角落里,千叶大王和兔头聚在一起,远远往大殿里看着。 “大王,今晚咱们还没怎么出动呢,这里头自己闹成这样了。”兔头望着里头的场景,感觉今晚都不需要他们来捣乱了。 千叶大王紧绷着脸,一脸失望,“这皇帝当得够窝囊的,身为一国之主,敢让这帮老东西在自己的寿宴上闹事。” “要是本大王登基,谁敢这般闹事,管他王爷丞相,当场给他全砍了!” 兔头闻言,也严肃了几分,“是啊,虽然咱们有一颗篡位的心,但目前作为大魏的子民来说,这大魏的内部,可真是烂透了。” 千叶大王频频点头,“快,趁现在,咱也别闲着,跟我走。” 兔头一脸不明所以,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就被千叶大王扯着往暗处跑。 当余光瞥到一抹侍卫身影的君怀舟时,兔头再次皱起眉头,又是他? 他总觉得这人很眼熟啊! 待兔头跑远了一阵后,忽的脑中像炸开一道闪电一般。 对! 想起来了! 兔头一激动,“我好像在我二舅家见过他!” 千叶大王眼下哪管谁家大舅二舅的,“赶紧的!少废话!动作越快,本大王就离登基越近一步!” …… 许久,丞相赵明鹤的贴身护卫关阳,就被带到了大殿之上。 关阳进殿时,见到这样的场面,心中一凛,深感不妙,霎时感觉头顶悬了一把刀,随时就要落下。 站定后,关阳还有些无措,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还是赵明鹤先朝齐一声大喝,“关阳,见到皇上,还不下跪!” 关阳立即腿一弯,跪了下来,“小,小人关阳,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关阳依旧跪着。 赵明鹤沉着脸,目光冷厉地看向关阳,声音低沉而冰冷,“关阳,你来告诉皇上,我让你派人去礼州与顾副尉会合,是因为什么?” 听到这句话,关阳心头猛地一紧,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 方才自己被宫里的人传唤时,关阳心中就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被召唤来的原因。 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会决定他的生死。 他的脑海中飞快地思考着应对之策,但却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死胡同。 因为什么?关阳心里头更紧张了。 丞相让他派人去礼州,自然是知会顾淼,不能让楚霄活着回京。 然而,在这样的场合下,他又怎能说出真话呢? 但说扯谎,自己无端被卷进来,只怕对方还有后招,万一被拆穿的话…… 关阳感到自己的心跳急速加快,仿佛要跳出胸腔一般。 试图保持镇定,但内心的恐惧却无法掩饰。 皇帝眯起眼睛,冷冷地盯着关阳,“是因为什么?” 关阳微微颤抖着身体,努力掩饰此刻慌乱的情绪,“启禀皇上,丞相大人让小的,派一波人手去礼州,是见顾副尉他们没有按原定日程回京,便派人前去一探究竟。”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皇上微微眯起双眸,紧紧盯着关阳,似乎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破绽。 关阳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后来去了礼州,发现顾副尉和楚校尉没有按原先路线返回,便将人撤走重新回京了。” 话语刚落,大殿中陷入一片寂静。 皇上沉默不语,手指轻轻敲打着龙椅扶手,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关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背冷汗涔涔。 “之后再听到他们的消息,便是一个重伤,一个身死……” 关阳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悲痛。 见关阳说的滴水不漏,赵明鹤心中稍稍放心了一些。 他微微抬眸,观察着皇上的神色,心中暗自盘算着下一步的对策。 虽然至今还不清楚顾淼究竟是怎么死的,但他猜,与楚霄逃不了干系! 魏景焕坐姿闲逸,悠然开口,“没有按原路返回,又一个重伤,一个身死,还有个受了轻伤的君世子,这其中,蹊跷的很啊。” 君廷川似笑非笑,“若没记错,更改路线回京,是那位楚校尉提议的。” 矛头再次指向楚霄。 第146章 就在这时,御前侍卫荣绍匆匆跑来禀报,“启禀皇上,刚才卑职们奉命去带关阳入殿时,一部分侍卫去搜查了关阳的房间,竟然在关阳卧房的后窗树下发现埋了两具尸体!” 尸体? 众人皆惊,纷纷露出惊愕的表情。 关阳更是震惊得合不拢嘴。 尸体?在他的后窗?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难道这与他有关? 荣绍继续说道,“尸体是一男一女,其中一具尸体是个老者,左脸上长着一颗大大的黑痣;另一具则是个老妇,右手小指断了一截……” 听到这里,关阳脸色苍白如纸,他瞪大了眼睛,嘴唇颤抖。 那…… 那是他的父母啊! 怎么会…… 怎么会被埋在了他的卧房后窗? 怎么会死在了丞相府里? 赵明鹤也被眼前的变故惊住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哪来的尸体? 可注意到关阳此刻的神情和面色时,赵明鹤深感不妙,老者和老妇,难道是……关阳的父母? 赵明鹤紧紧皱起眉头。 正想说上些什么时,又一名侍卫跑进大殿里来禀报,“启禀皇上,我们在关阳的住处搜到了一枚流云徽章。” 皇帝睨着这枚徽章,“这是什么?” 侍卫顿了顿,回答道,“回皇上,此乃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流云’杀手组织。他们向来只接钱财杀人,从不做其他事情,只为钱财效力。” “此流云组织,一旦雇主给的钱财到位,便会给对方留下一枚流云徽章,预示着已经接下此任务。” 众人听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流云”杀手组织以冷酷无情、手段残忍著称,只要有钱,就可以雇佣他们除掉任何人。 如今,他们的徽章竟然出现在关阳的住处,这意味着什么呢? 不就坐实了关阳买凶杀人吗? 那关阳,一个贴身护卫,哪来那么多的银子买凶,那他又是听了谁的命令呢? 又是要杀谁呢? 楚闻月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水,又缓缓放下,坐等对方拼了命要辩解的样子。 眼前,就连魏景焕与君廷川等人,在见到这枚流云徽章后,都默默的坐直了身体。 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从何而来。 赵明鹤正是嘴巴张了又张,一时脸上全是懵的。 尸体是怎么回事? 徽章又是怎么回事? 他可从未让关阳去接触过这个流云杀手组织,如今怎么又扯上了他们? 莫不是这混小子偷懒,没让他们自己人去礼州,而是找了流云组织的人? 混蛋! 一旁,关阳跪在地上,神色复杂又难以置信的看向了赵明鹤。 自己替赵明鹤卖命多年,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想让辛劳了一辈子的父母安度晚年。 可现在…… 居然有人告诉他,他的父母,被凄凉的埋在了自己卧房的树下? 这究竟是谁的手笔,关阳心里清楚的很。 除了赵明鹤,没有别人了。 还有那流云徽章,自己从未接触过流云组织的人,房中怎会出现徽章? 这显然是赵明鹤给他自己留的后手。 必要时,将他推出来赴死。 此刻关阳与赵明鹤对上眼神,彼此眼中都是对对方的复杂之色。 殿上,皇上先看向了赵明鹤,“丞相大人,府中树下埋的尸首,是何回事?” 第147章 赵明鹤一脸茫然,“皇上,臣一概不知啊。” 他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会儿连怎么给自己辩驳都不知道,真怕这背后之人,还有后手。 皇帝又看向关阳,语气严肃的质问,“尸体是出现在你的后窗树下,而那流云组织的徽章也在你的房中。” “你作何解释?” 关阳沉默不语,此刻心中一团乱麻,不知该如何解释。 又短暂的沉默后,这时,沈老将军开了口,“方才一直在说,顾淼身死,楚霄重伤,君世子也受了轻伤。” “如此一来,不就坐实了那枚徽章的来历?” “关阳先按照之前的密函,派人去了礼州,发现他们换了回京路线,故而重新派人埋伏在京城脚下。” “还有那后窗树下的两具尸体,丞相府那么大个府邸,埋两具尸体那么大的动静,外头人自然办不到。那定然是相府自己人做的了。” “至于这杀人动机,那就要问这个关阳了,他最清楚。” 沈老将军一番话,再次将殿内局势扭转。 毕竟,这似乎是最有理的分析了。 赵明鹤懵了又懵,眼看着脏水又泼了回来,立即开口,“沈老将军还未接触到真相,就如此武断,是不是太草率了?” 沈老将军瞥了眼赵明鹤,“那暂且不说其他的,你府中那两具尸体是怎么回事,丞相大人不如先向皇上好好解释。” “若那二人是府中签了卖身契的奴仆,大可随意扯个理由将尸首弄出府去,这埋在树下,想来那二人的身份也不简单。” 赵明鹤哪里知道那二人究竟是谁! 只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府中定是出了内鬼! 赵明鹤极力保持镇定,“沈老将军乃是楚霄的外祖父,自是帮着他说话。” 沈老将军轻嗤一声,“丞相大人莫要转移话题,先回答那两具尸体是怎么回事?以及那流云徽章又是怎么回事?” 说罢,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水。 赵明鹤被这些话给架住了,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说。 思来想去,赵明鹤越发开始怀疑起关阳。 好好的密函弄丢,到了楚征元的手里,这会儿尸体是在关阳卧房的后窗下,徽章也在关阳房里。 难道,是关阳早就背叛了他? 既是如此,那他也没什么好念旧情的了。 “关阳,那流云徽章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明鹤面色阴沉地看着关阳,声音中带着一丝威严和质问。 关阳一度还沉浸在自己的父母,丧命于自己卧房外的树下。 就如沈观复所言,相府戒备森严,埋两具尸体这样大的动静,若无赵明鹤的授意,谁敢在府中做出这样的事情? 何况,那二人还是自己的父母! 自己向来只听命于赵明鹤,定是自己礼州一行办事不利,赵明鹤要借机来警告自己。 赵明鹤! 自己为他卖命多年,他怎么能如此狠! 连他的父母都不放过! 这就罢,流云组织的徽章,他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 关阳抬起头来,眼神有些的迷茫,“大人,属下真的不知道什么流云徽章……” 大殿之上,皇帝眉头紧蹙,脸上明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你们一个个都说不知道,难道那些东西会自己长腿跑到相府里面去吗?” 皇帝的声音带着丝丝愠怒,他目光冷冽地扫过下方跪着的众人。 “赵丞相,你身为一国之相,百官之首,如今你府中却频频出事,如此下去,朕都不禁要开始怀疑,你是否还有资格担任丞相一职!”皇帝的语气愈发严厉,言辞之间透露出对赵明鹤的不满和失望。 第148章 听到皇帝这番话,赵明鹤面色一变,连忙跪地叩首道,“皇上,老臣实在是冤枉啊!臣也不明白,为何楚校尉他们尧州之行,竟与老臣扯上关系。请皇上明察,还老臣一个清白!” 魏景焕看着这一幕,淡淡开口,“既然都说不知道,那不如把两具尸体抬上殿来,瞧瞧究竟是何人。” “也免得我们在此无端揣测。” 话落,太皇太后第一个驳斥回去,“胡闹!” “今日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寿辰,普天同庆之事,被你们闹成这样已是荒谬至极!” “如今还要抬尸首上来,你们到底有没有把皇帝放在眼里!” 太皇太后气得胸口发闷,这种离谱的事情,从大魏开朝以来,从来未曾有过。 底下这群人,真是越发放肆! 楚闻月坐在席位中,始终观察着关阳的神色。 赵明鹤府中的尸体? 呵,是她提前派人杜撰的谣言。 流云组织的徽章,同样也是派人杜撰出来的。 至于御前侍卫荣绍为何会上殿说出此言,那是因为,荣绍和魏熠是发小。 入宫之前,她便提前知会过魏熠。 虽是犯了欺君之罪,但皇帝如今皇位不稳,若借此能敲打一番魏景焕赵明鹤等人的气焰,皇帝不会怪罪的。 现在,她倒是想看看,一边是自己的父母的死讯,一边是赵明鹤的步步紧逼,这个关阳,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若关阳咬死不承认,她不介意把杜撰出来的事,变成事实。 毕竟是赵明鹤对哥哥发难在先。 关阳听命于赵明鹤,便也是楚家的敌人。 重活一世,对她而言,只有家人是最重要的。 太皇太后语气凌厉,“赵丞相,事实究竟是如此,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吗?” 虽后宫不得干政,可今日闹成这样了,若是最后不了了之,皇帝的皇位,只怕是坐不久了。 先皇为何最后会将皇位传给十六子魏焱,而非魏景焕,自然是有先皇的道理。 如今魏景焕作为一个臣子,即便有狼子野心,也必须认清这个事实。 赵明鹤无话可说,骑虎难下,还是继续质问关阳,“关阳,在皇上面前,你还不说实话吗?” “你,究竟是听了谁的命令,背叛了我?” “是平阳侯吗?是你把密函,提前送到了平阳侯的手上,是吗?” 在赵明鹤说完这句话后,大臣们心中都已经清楚,赵楚两家,兄弟情不再。 丞相这是选择和楚家撕破脸了。 关阳犹豫,他清楚的意识到,知道自己左右都是死。 回想过去,自己的爹娘总夸他有出息,能跟着丞相办事,让他好好听丞相的话。 可现在呢? 赵明鹤为了他自己,泼自己脏水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对自己的父母下手? 关阳心中绝望,实在无法接受。 关阳对着皇帝磕了个头,“属下对丞相大人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那被埋在树下的两具尸体,按照方才描述的面容特征,那便是属下的父母。” “属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前阵子还好好地父母,会死在丞相府的树下。” “属下也不知道……从未接触过流云组织,为何徽章会在属下的房里。” “丞相大人,你能给属下一个解释吗?” 一语激起千层浪。 大臣们一阵哗然,惊叹于那两具尸体,竟然会是关阳的父母。 王爷席位上,魏景焕都不由得皱起眉头,略显诧异的扫了眼赵明鹤,很难相信赵明鹤会做出如此蠢事。 第149章 顺宁公主刚才就因为被赵景妤诬陷,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矛头对准了丞相府,自然而然的开了口—— “这还有继续审的必要吗?” “不就是丞相大人自己干的好事,现在推个小喽啰出来顶罪了?” “本公主以前还总听说什么丞相大人与平阳侯如亲兄弟一般,可刚才话里话外的,哪像亲兄弟,这架势都快赶上杀父仇人了。” 顺宁公主的话,让所有人都噤了声。 不得不说,都说在了点上。 殿上,皇帝紧皱眉头。 这一连串下来,就如沈老将军所言,关阳先按照之前的密函,派人去了礼州,发现他们换了回京路线,故而重新派人埋伏在京城脚下。 后因办事不利,怕东窗事发,便打算将这关阳推出来顶罪。 桩桩件件,赵明鹤难辞其咎。 赵明鹤见皇帝神色不对,连忙朝着关阳怒吼,“你这个混账东西!” “我见你是穷苦人家出身,为人老实忠厚,才留你在我身边做贴身护卫!” “到头来,你背叛我不说,还将你自己的父母杀了来诬陷我?” “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真是枉为人!” “今日,你既然收了别人的好处要陷害我,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赵明鹤说着,双手抱拳,看向皇帝。 “皇上,关阳所言,臣百口莫辩。” “但,臣作为百官之首,是非曲直自在人心,臣问心无愧。” 赵明鹤说罢,将头上乌纱帽摘下,放在一旁的地上,铮铮开口,“臣愿接受皇上任何处罚。” “但臣,对得起皇上,对得起大魏!” 看着这一幕,大臣们面面相觑。 楚征元如今已经彻底认清了赵明鹤的真面目,“还是那句话,关阳一个相府的护卫,埋尸体那样大的动静,难道相府就没有其余的人看见吗?” “还有……” “流云组织,接令杀人,一向不低于三万两银子。” “关阳一个护卫,哪来那么多的银子?” 赵明鹤刚刚才伫立的忠勇形象,被楚征元几句话点破,再次哑然。 心中一阵骂娘。 他真不知道这劳什子的尸体和徽章,从哪冒出来的! 就在这时,殿外有人来报—— “皇上,方才京兆尹府祁少尹带兵巡街时,抓到两个鬼鬼祟祟之徒,费了一番功夫,才将这二人拿下。” “审问后,在对上身上发现了流云组织的印记。” 听到这个消息时,楚闻月微微皱起眉头。 这是…… 什么情况? 一直到皇帝吩咐将人带上,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楚闻月见到身穿夜行衣,面上贴着络腮大胡子,画着刀疤出场的千叶大王和兔头后,嘴角微微抽搐。 身后看了一晚上热闹的阿夏也是眉心跳了又跳。 忍住了想揉太阳穴的冲动。 大王,你是不是太贪玩了一些? 别说是阿夏心里无语,这会儿被钳制住的兔头也很无语啊。 真得是…… 本来大王带着他,想去御膳房,想在菜肴里放巴豆,拉死今晚赴宴的这群人,好让宴会彻底搅乱。 结果,那个长得像在自己二舅家出现过的那个侍卫,突然出现。 给他们支了个招。 大王一听觉得好玩,立马带他出宫,换下了太监服,穿上夜行衣,冒充流云组织的人来了。 大王,你不是说上回是最后一次帮楚闻月吗? 这是闹哪样? 兔头刚刚被京兆尹的官兵假装打了一顿,现在浑身都疼着。 在千叶大王和兔头出场后,皇帝的身边,已经多了一群的侍卫,拔刀对准着底下。 皇帝沉眸开口,“你们是流云组织的人?” “朝廷向来与你们这些江湖组织井水不犯河水,你们趁夜入京,想做什么?” 千叶大王这会儿贴着络腮大胡子,头发也揉成了稻草一般,被质问后,无比豪放的开口—— “要杀要剐请便,老子绝不会告诉你们,老子是入京来杀楚霄的!” 全场安静。 不明真相的楚征元重重的拍桌,站了起来,“你们这群匪徒,我儿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赶尽杀绝!” 兔头闻言,配合做戏,冷笑一声,“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阎王三更要楚霄的命,我们流云组织,就留不得他到五更。” 千叶大王斜睨了一眼兔头,这小子,演的真不错。 不过也没办法。 在江湖上,他们真金派和流云组织就是死对头。 流云组织虽养了一堆杀手,名气也大,但他娘内部穷得和什么似的,他都怀疑平日里收的银子,都被郦流云那个娘们拿去买胭脂水粉了。 底下养的那帮威风凛凛的杀手,估摸着连裤衩子都买不起。 不像他们真金派,虽然人少,但实打实的钱多。 而且他千叶大王,也会用人,瞧瞧他养的兔头和阿夏,不要太机灵。 啧。 还是他这个当老大的更牛一些。 皇帝见小小江湖门派都如此嚣张,感受到了浓浓的威胁,“你们是受了谁的命令?要杀楚霄?” “如实招来!” “否则,朕当场将你们五马分尸! 第150章 五马分尸!? 听到这个词,千叶大王和兔头不仅没有丝毫畏惧之意,反而对视一眼后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皇帝脸色一沉,怒喝道,“朕可没跟你们开玩笑!” 随后站起身来,指着千叶大王和兔头,“给朕从实招来,到底是谁指使你们入京刺杀楚霄!若是不从,朕立刻就命人在你们两人身上划上一百刀,让你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兔头听了这话,一脸不怵,“我们就是死也不会说出雇主的名字!” 然而,一旁的千叶大王却突然露出了一副惊恐万分的表情,颤抖着声音说道,“皇上饶命啊!” 兔头:? 大王,你今天到底演哪个路子的戏? 你倒是提前和我通个气啊,我都快跟不上大王的节奏了! 旁边,千叶大王哆嗦着身体开口,“小人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实在不知道那幕后主谋究竟是什么身份啊!不过……不过小人曾经在京城见过那位大人一面,当时只觉得此人气质非凡,绝非寻常人物,想必是某位大人物吧!” “不过,小人真的不能说对方是谁。” 说着,他偷偷地瞄了一眼丞相赵明鹤。 兔头开始配合,连忙捂住千叶大王的嘴,“你个胆小鬼,乱说什么!” 说完,也同样看了眼赵明鹤,又飞速移回目光。 赵明鹤此刻心慌慌。 他根本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 关于这流云组织,他也从未沾染过! 但眼前之人,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事情闹到这里,大家已然没了继续寿宴的心思,太皇太后以及太后也都乏了。 顺宁公主注意到了千叶大王和兔头的眼神。 看样子,是和赵家脱不了干系了。 于是看向皇帝,“皇兄,何必与这些贱民废话,既然他们不说,那就用刑,十八般酷刑用上,我不信他们不开口。” 这点,皇帝是赞同顺宁的。 一抬手,欲要派人上前施刑时,千叶大王忽然发疯似的,要朝殿上扑过来,嘴里声嘶力竭的喊道—— “皇上,我说!我说!” “你饶了我吧,小人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个娘子,小人不想死啊!” “皇上,是……” 千叶大王要开口,被兔头一把捂住嘴,往后拉,“不能说啊,不能说,咱们收了雇主那么多的银子,怎能背弃雇主!” 千叶大王用手肘推搡兔头,“我要说,我要保命,我不想死!” 楚闻月见这两人戏瘾上来了,不免有些看呆。 说真的,这二位真的很全能。 身后的阿夏摸了摸鼻子,看了眼左右,好想这辈子从没认识过这两个人。 当御前侍卫荣绍准备去拉开两个人时,就见兔头对着扇了千叶大王一巴掌,随后揪着千叶大王的衣领,恶狠狠道—— “你给我清醒点!” “身为杀手,我们计划失败,楚霄到现在还活着!” “但你别忘了,咱们已经收了丞相大人十万两白银!” 殿内‘唰’的一下又安静了下来。 已经记不清,这是今晚第几次震惊到众人了。 此刻,所有人都被兔头口中那四个字吸引—— 丞,相,大,人。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丞相赵明鹤。 第151章 赵明鹤面色铁青,怒目圆睁,当场怒火攻心,指着那兔头厉声开口,“你这是诬陷!居心叵测!本相一生忠君爱国,岂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说罢,他猛地转头看向关阳,眼神中满是愤怒与失望,“定是你做的好事!关阳,本相待你不薄,你被人收买背弃本相不说,狼心狗肺到连父母都杀,就为了此刻,想要陷本相于不义之地!” 赵明鹤一番话说完,连连喘气。 他心中很明白。 今日发生的一切,是因为,关阳早就背叛他了! 他一定是收了楚征元的好处,不惜陷害他到此地步! 关阳闻言,亦是怒不可遏。 他本是忠勇之士,跟随丞相多年,出生入死,从未有过二心。 此刻被无端指责,心中的委屈与愤怒如洪水般决堤。 “丞相大人,您可莫要血口喷人!我关阳虽只是一个护卫,但也懂得忠义二字。何况,小人区区一个护卫,断然拿不出十万两银子去请流云组织的杀手来陷害您!” 朝堂之上,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提起父母,关阳又握紧拳心,“大人你对关阳有恩,今日事情败露,大人若要让属下顶罪,属下二话不说,甘愿赴死!” “可……”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杀了我的父母!” “赵明鹤,你该死!” 赵明鹤后退一步,说不出话来。 该死的! 到底是谁杀了关阳的父母? 底下,京兆尹韩修竹开了口,“一口气能拿出十万两白银,去杀一个楚校尉,的确是大手笔。” “今日,人证物证俱在,相爷恐怕真的要给大家一个说法了。” 先前帮着赵明鹤说话的柳御史等人,这会儿也都噤了声。 毕竟所有的矛头统统指向了丞相。 再开口,恐怕对自己不利。 楚征元望向赵明鹤,发出质问—— “你我曾如亲兄弟一般,可我想问你,当初你府中嫡子赵玉白风流成性,日夜流连花街,你明知其风流秉性,为何要提出求娶我府中嫡长女晴曦?” “此次趁楚霄去尧州,派流云组织的杀手刺杀,又是为何?” “下一步你想对付谁?是想一举毁了我楚家所有的孩子吗?” 被楚征元这么一说,在场众人再度觉得心中明了。 就像今日这寿宴前半场来说,赵景妤和楚晴曦,都是入后宫的好人选。 尤其是楚晴曦,刚才若没景王打断,这会儿恐怕入宫的封号都已经有了。 赵明鹤想毁了楚晴曦,不过是想给赵景妤铺路。 还有楚霄…… 二十来岁的年纪,已是六品昭武校尉。 赵玉白呢? 风流成性不说,现在命都没了。 难怪赵明鹤会觉得心里不平衡。 不是俗话都说,越是亲近的人,其实越不盼着你好。 赵明鹤怒视楚征元,“楚征元!你别胡说八道!我当你是亲兄弟,才想与你府上亲上加亲!” “我儿意外过世,已让我日夜伤怀,你竟还要往他身上泼脏水!居心何在!”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之时,皇帝呵斥道,“够了!” 赵明鹤跪着看向皇帝,“请皇上明鉴,老臣实在是冤枉,今日落入这样的圈套,皆因身边出了内鬼。” “是老臣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啊!” “一个为了利益,连自己父母都能狠心杀了的人,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关阳闭了闭眼。 每提起一次自己的父母,他的心就痛一次。 恩情还到这里,其实就够了。 关阳深吸口气,面色坚定的看向殿上的皇帝,“启禀皇上。” 第152章 “丞相并不无辜。” “顾淼是他特意从尧州调任入京,为的就是丞相想让楚校尉此次尧州之行,有去无回。” “丞相提前在尧州回京的路途,也就是礼州,安插了一波杀手,想要借机取楚校尉的性命!” “之后丞相迟迟没有得到顾淼的消息,加之其嫡子赵玉白溺毙,丞相便将所有怒气撒在楚校尉身上。” “也就如平阳侯先前密函所说,丞相命小人带一波去礼州,务必要了楚校尉的命。” “这些事,原本作为属下,小人应该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可赵明鹤杀了小人的父母,小人就是死,也要拼上一条命,揭开赵明鹤的真面目!” 皇帝冷着脸,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那流云组织的人呢,是你听命后安排的?” 关阳摇头,“不是,或许是丞相早知今日会东窗事发,提前要嫁祸给小人的,小人一个月俸禄也就三十两银子,偶尔会有些其他的奖励,但也断拿不出十万两银子来请杀手。” 赵明鹤感觉自己天塌了。 今日这些真假半掺的话结合在一起,哪怕是假的,也会被定义成是真的了。 他也断然没想到,这场寿宴,原本是要借机对楚家发难的,到头来会将自己送到这万劫不复的地步。 楚闻月端坐在位置上,看着赵明鹤脸上的神情,轻轻垂眸。 接下来,就看皇帝有没有魄力了。 也要看,魏景焕会不会保赵明鹤。 若是魏景焕放弃赵明鹤,在今日这样的场合下,皇帝势必不会再忍赵明鹤。 皇帝沉默许久,才将关阳这些话彻底消化。 “一国之相,百官之首。” “赵明鹤,你对得起父皇曾经对你的信任吗?” 提起先皇,所有人起身跪了下来。 赵明鹤已经找不出为自己辩解的话了,他趁势往魏景焕的方向看去,想让魏景焕开口,帮自己说上几句。 他知道,只要魏景焕一句话,自己依旧能做这百官之首。 可,魏景焕没有看他。 赵明鹤心重重的一沉。 几十年的心血,一夜之间,全都毁了。 皇帝启唇,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荒唐的寿宴—— “赵明鹤,如今证据确凿,但此事影响重大,朕定会继续彻查此事。即日起,革去你丞相之职,禁足于府邸,不得踏出半步,安心等待调查。若你确系被冤,朕自会还你清白;若你真有罪责,朕定不轻饶。望你好自为之。” 皇帝的话语掷地有声,在大殿之上久久回荡。 众人噤若寒蝉,而赵明鹤则面色惨白,眼神中满是震惊与不甘。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解,但最终还是无奈地垂下了头。 还好,皇上没有直接定罪。 只禁足于府邸,就代表一切还有希望。 “朕累了,今日寿宴,到此为止。” 皇帝说着,便站了起来。 当余光瞥见还跪在地上的楚晴曦时,忽得想起什么似的,“平阳侯府嫡女楚晴曦,出身名门,端庄温婉,才情出众。即刻封为贤妃,三日后入宫。” 这个突如其来的册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惊讶和意外。 闹了这么久,皇上还记得这茬呢? 看来是真看上这楚家嫡女了啊。 楚晴曦深吸口气,封为贤妃。 入宫为妃,意味着她将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她必须要从此刻起,努力适应新的身份和环境。 “谢皇上隆恩。” 言罢,楚晴曦俯身叩首,那婀娜身姿与虔诚之态,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与新妃的庄重。 皇帝今晚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挤出一抹笑来,对着楚晴曦轻轻点头。 走下台阶时,御前侍卫荣绍上前,“皇上,那这两个杀手……” 荣绍指了指千叶大王和兔头。 “拖出去,就地处决。” 千叶大王:? 兔头:? 皇帝走后,其余的人也都纷纷起身。 魏景焕淡瞥了眼周围,视线掠过一脸衰败的赵明鹤,什么也没说,径自往外走去。 顺宁公主捂嘴轻笑,“哎呀呀,原本还以为赵家千金会成为本公主的皇嫂呢,没想到啊没想到……” 君廷川皱着眉头,今日发生这一出,实在是意外。 正要往外走时,一名永义王府随从模样的男子,快步跑进了大殿里,走向君廷川,附耳开口—— “大世子,林叔死了。” 第153章 君廷川愣了一下,如墨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愕,旋即眼神一暗。 他没有片刻迟疑,快步往外走去,脚步匆匆,衣袂翻飞。 不多时,君廷川来到永和宫。 永和宫里近来都是他从永义王府带来的人,因此林叔的死还没透露出去。 一入大殿,君廷川便瞧见林叔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胸口处一个醒目的血窟窿,到现在身体里的血还在不断的往外流。 君廷川握紧拳心,眼神瞬间变得阴鸷起来。 林叔是永义王府的总管,追随他多年,此次刚入京,还是在宫里遭此横祸,君廷川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 是谁做的? 下一瞬,君廷川脸色骤然一变。 他抬步往一处暗阁走去,将里头的铁箱抱了出来。 君廷川急切地打开铁箱,手微微颤抖着,当他看到铁箱夹缝里空空如也。 那原本应该在那里的宝图不翼而飞时,君廷川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一层阴霾之中,周身散发出一股令人胆寒的阴戾之气。 君廷川转头,往四周的人看了过来,旁边的侍从们纷纷低下头。 “就没有一人看见杀了林叔的凶手吗?” 君廷川视线从侍从们身上一一扫过。 刚在寿宴上看了一出忠仆卖主的戏码,现在是轮到自己了吗? 这皇宫戒备森严不说,这宝图又藏得如此隐秘,除了身边人,他想不到有谁会觊觎这宝图! 这张梵海宝图,乃是爷爷君南所留。 他与君怀舟各得一半。 只可惜,君怀舟身边的那半张宝图,他至今未寻到。 不知是被人提前夺走,亦或是随着君怀舟的死,消散于世间。 据爷爷临终前所称,此宝图合在一起,便是一张梵海之境的地势图。 梵海之境,那是一个隐世家族的所在。 不仅拥有无数金银财宝,麾下更是能人异士、高人如云。 虽至今不知道爷爷是如何与这隐世家族的人攀扯上了关系。 但那张宝图,便是打开梵海之境的钥匙。 拥有它,便会拥有梵海隐世家族的拥护,获得统治梵海隐世家族的权利。 对于君廷川来说,父亲从前偏心于君怀舟,如今虽然君怀舟死了,只剩他一个儿子了,可父亲对他的能力,依然心存怀疑。 若有了梵海家族的拥护,他势必如虎添翼。 往后,不仅整个永义王府是他君廷川的,他日后的世界,也绝不会拘泥于尧州这一方小天地。 他要更多的权! 那半张宝图,他都研究了许久,最后猜测,所谓梵海之境的地势,就在京城的某个地方。 因此,他才会顺势入京,想要顺藤摸瓜,一探究竟。 可现在,宝图居然丢了。 虽然身边已有画师将从前那张宝图临摹过,但终究不是真迹。 君廷川有时在想,那种宝图真正的奥秘,有时未必是在那些画迹上,或许图纸内,都暗藏玄机。 君廷川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念头,究竟是谁下做的?是身边的内鬼,还是今晚赴宴的宾客,亦或是今日出现的江湖上流云组织的人? 亦或者—— 是君怀舟。 不,不可能。 他亲眼看见怀舟已经死了,断不会是他。 那,会是魏景焕吗? 魏景焕在大魏手眼通天,又与自己合作,宝图的存在传到魏景焕的耳朵里,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宫殿内一片寂静。 第154章 君廷川已无暇顾及林叔的死,紧抿着唇,脸色阴沉的可怕。 看来,他得先去试探一番魏景焕了。 …… 宴场外。 “咳咳咳咳!” 随着一阵冲天的辣椒烟雾弹,原本要对千叶大王和兔头的侍卫们,一个个呛的眼泪直流。 连周围路过的宫女太监,也一个个被这辣椒烟雾熏得睁不开眼。 等这一阵辣烟过去时,千叶大王和兔头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楚闻月随着父亲往出宫的方向走。 走着走着,被前来给父亲和姐姐道喜的大臣以及家眷们,给挤到了人群后面。 耳边,忽然传来了楚云黛的声音, “大姐这下如意了。” 楚闻月侧眸看去,见楚云黛正望着眼前一群道喜的人,意味不明的开口。 楚闻月淡淡一笑,“你自己不出来争,自然是不会如你的意了。” “三妹妹,今晚,可没人拦着你在皇上面前献艺吧?” 楚云黛一怔。 是啊,的确没人拦她。 今晚那样的场合,唯有楚晴曦抓住了机会。 可楚晴曦珠玉在前,自己作为一个庶女,若再出现表现,不仅会被看做是东施效颦,还会被人认作庶女与嫡姐争宠。 她怎么争? 想到这,楚云黛眼底泛出冷意,嘲讽似的开口,“整个楚家都知我想选秀,既然大姐姐早就打定主意要入宫,为何不知会我一声,就这样看我的好戏?” “如今,我就像个小丑一般。” 楚闻月睨着她,不咸不淡道,“选秀还未结束,你照样可以参选。” “后宫佳丽三千,想必姐姐也不会介意三妹入宫的。” 从姐姐决定入宫的那一刻,便深谙既然左右都躲不过婚事,还不如选个世间最尊贵的男子。 本身,这世上就不存在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楚闻月微微眯起眸子,当初自己天真又愚蠢,信了林清朔给的承诺,最后如何? 还不是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 男人,尤其是身份尊贵的男人,好好利用一场便是。 谈感情,就蠢了。 楚云黛被楚闻月噎得说不出话,实在有些难以想象,楚闻月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从前姨娘总说,这个二姐最好拿捏,不争不抢,性子寡淡,毫无锋芒更无性格特色,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白兔,被人轻易能玩死。 可现在…… 只能说,姨娘和她,都看走眼了。 现在这个家里最厉害的人,就是楚闻月了。 楚云黛抿唇,低头对着楚闻月道,“我有些不舒服,先去马上等你们了。” 说罢,脚步匆匆往宫外走。 楚闻月懒得管她。 看着父亲和姐姐那边还围着不少人,也打算先出宫去马车上等,刚走几步,余光瞥见一旁宫殿外的身影后,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楚闻月站到无人的角落里,望着眼前穿着侍卫服的玄影,在幽暗的光影下,他的身影显得寂寥又单薄。 但楚闻月第一时间感觉到,他今晚的心情似乎还不错。 刚想开口问玄影怎么会在这,便注意到了他衣领处沾着的血迹。 楚闻月抬眸对上玄影的眼睛,玄影也正眸光懒散的低头睨着她。 楚闻月指着他的衣领,“你该不会今夜跑到皇宫里来杀人了吧?” 玄影听后,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来。 见他几乎是默认了,楚闻月微微有些失神。 他入宫,杀的是谁? 不会是今日宴场的那些人,那便是宫里的人。 可宫里,怎会有他的仇家? 第155章 见她心中又在想那些小九九,玄影主动挑起话题,似笑非笑,“比起杀人,小姐今晚的胆子,可比我大多了。” “我也只敢杀点小喽啰而已,断不敢犯什么欺君之罪。” 楚闻月撇了撇嘴,被他的话哽住片刻后,似想起什么,略显理直气壮道,“你之前不是说,若我涉险,会帮我顶罪吗?” 玄影扯了下唇,像她这般胆大的闺中女子,的确是不多见。 但,心这么狠的女子,也的确比寻常女子,更耀眼。 玄影目光在她脸上定格许久。 慢慢弯下腰,靠近楚闻月,“小姐放心。” 楚闻月轻轻勾唇。 以他们如今的‘默契’来说,彼此都知道,对方的闲事,不该管的别管。 但对楚闻月来说,吃亏的一点是,自己被玄影知根知底,而玄影真正的秘密,自己还未得知。 或许,明日该派人打听一下,今日宫中死的究竟是何人。 “何人在那里鬼鬼祟祟?” 一道巡夜侍卫的声音传来,伴随着阵阵脚步声。 突如其来的动静,让楚闻月一惊。 正准备逃离时,只觉得手心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一股寒意瞬间从掌心传遍全身,但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还没等她彻底反应过来,身体就不由自主地被带着跑,顺势进了一旁一处废弃的宫殿里。 殿内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过窗户洒下微弱的光芒。 楚闻月的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后,才发现自己被玄影带着,一起躲到了里头一张破旧的木床下面。 木床底下空间狭小,两人的身体不得不紧紧贴在一起,楚闻月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声。 这种近距离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但眼下更多的是紧张。 与此同时,那群侍卫也走进了宫殿。手举灯笼,搜查着四周的每个角落。 眼看有脚步快走到这里,楚闻月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生怕被发现。 “喵!” “砰!” 一只野猫突然从角落里跳了出来,扑向楚闻月这里的床榻下。 楚闻月一惊,差点叫出声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的惊叫声捂回了喉咙。 那只手似乎带着一种特殊的安抚魔力,让楚闻月瞬间沉静下来。 她不由得侧眸看向身边,只见在微弱的光影中,抬目就是玄影侧脸的轮廓,眉如墨画,宛若神祇。 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仿佛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楚闻月的脸微微开始发烫。 倏地,被野猫跳跃时碰翻的旧烛台,滚落到他们的面前,让二人的注意力,短暂从彼此身上抽离。 回归眼前。 “原来是只野猫啊!”一名侍卫开了口。 “看来我我们多疑了,谁让今晚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走吧!” 话落,一群人又看了眼四周,随后往外走去。 随着脚步声的走远,楚闻月发觉自己整个人还几乎都靠在玄影的怀里,匆匆忙忙的想要起身,却忘了是在床底下。 ‘砰’的一声,脑袋轻轻撞到了床板。 楚闻月低呼一声。 玄影无奈,先从床底下出来,蹲下身,朝她伸手。 楚闻月身体僵了僵,只觉得脸颊滚烫,庆幸此刻那群侍卫走后,这废弃的宫殿里,又是一片漆黑。 否则,自己这窘迫的模样,定会被玄影全部看见。 被玄影拉着从床底下出来后,气氛有些微妙。 楚闻月轻抿唇,看向别处,扯了个话题,“入夏了,果然连夜晚都变热了。” “先出宫吧。” 说着,楚闻月脚步仓促地往外走去。 玄影站在原地,唇角掠过一丝很淡的笑意,身体四周仿佛还残存着她身上的茉莉甜香。 不是他讨厌的味道。 眼看着她摸黑走路又快撞上门框,玄影跟了上去。 …… 翌日。 楚闻月昨夜一夜无眠。 闭上眼时,心中便是一团乱麻。 有关于赵家的,也有关于欺君之罪的,还有关于玄影的。 赵明鹤的事,皇帝说要彻查,但一晚过去,皇帝应当知道,关阳的父母并没死。 楚闻月从卧房出来时,已经是巳时了。 出了门,看向院子。 王妈妈依旧忙着浇花扫地,阿夏不见踪影,不知道是不是去找兔头他们探讨昨晚宴会上的事了。 楚闻月又不由自主的望向院子里的那个角落。 当瞥见到玄影的身影后,莫名又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心跳忽然有些加速。 意识到这点,楚闻月又立即跑回自己的卧房,关上了房门。 王妈妈刚还想来和楚闻月打招呼了,见到这一幕,往玄影看去,“这是咋了?二小姐今天好像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 昨晚皇上寿宴,楚闻月没回来,王妈妈也没睡。 一直等着等着,等到最后楚闻月是和玄影一起回照星阁的。 玄影反应平平,“不知道。” 王妈妈闻言,撇了撇嘴,“你这个木头人,问你也是白问。我去问问灵芝咋回事。” “……” 房间里,楚闻月抚了抚心口处。 这种久违的心跳加速的感觉……似乎……不太妙…… 楚闻月极力安慰自己,定是因为自己昨晚与玄影没了距离,觉得此举有失身份,才会如此。 没别的,一定没别的。 楚闻月深吸口气,重新打开门。 往院子外走去。 出了院子,遇到了陈管家。 陈管家见到楚闻月,赶紧小跑过来,“二小姐,我正要找你了,魏熠世子来府上了。” 第156章 魏熠来了,楚闻月跟着陈管家,去了大堂。 到了大堂,就见魏熠坐在那里,手边的桌上叠了高高一摞锦盒。 见到楚闻月后,魏熠脸上漾开笑意,“我家老头子要来给晴曦姐送贺礼,我一听就把这活给揽下来了。”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楚闻月调侃道。 在魏熠身边的空位坐下后,楚闻月问起昨夜的事情,“荣侍卫那边,还好吧?” 闻言,魏熠面上的笑意敛了敛,难得露出几分正经的神色,“放心。” 他轻声道,“昨夜荣绍已经向皇上坦白,相府埋了尸体一事,是外头的谣传。” “皇上非但没有怪罪下来,反而嘉奖了荣绍和底下那些侍卫五百两银子,可见皇上心情之好。” “虽然寿宴被破坏,可这次狠狠打击了景王一党,皇帝的收获是最大的。” 说到这,魏熠嘴角微勾,眼中闪过一抹冷意,“还有,永义王府那位大世子,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今早,皇上已经在宫外给他安排了别馆,让他出宫安置。” 楚闻月挑眉,“这位君世子,昨夜伙同景王,处处针对我哥哥,想必皇上也看出什么来了。” 魏熠点头,“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你这次胆子是真大,稍有不慎,连我都得陪你一起没命。” 昨夜,玄影也是这么说她的。 突然想起玄影,楚闻月莫名的浑身又有些不自在起来,伸手摸了摸脸颊。 “喂!发什么呆!”魏熠见她突然怔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楚闻月回神,才发觉自己又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我也只是赌了一把而已。” 魏熠看着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和好奇。 他仔细端详着楚闻月的表情,似乎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到答案。 最后,他意味幽深道,“总觉得你好像突然变了,又好像没变。” 楚闻月望着魏熠。 想到前世安王府的下场,“现下的世道,前有狼后有虎,再不成长,就晚了。” 魏熠似乎被她逗笑,“行了,在我面前装什么老成,我这还有一桩秘闻,你要不要听?” “要听。”楚闻月眼巴巴的凑了过去。 魏熠:嗯,还是没变。 在楚闻月满是期待的目光下,魏熠又看了眼四周,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 “我听荣绍说,昨晚永和宫死了个年长的男子。” 楚闻月一顿。 再度想起玄影,想起他昨夜衣领上的血迹。 难道,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 未等她再问什么,魏熠接着神秘兮兮的开口,“是永义王府的人。” 楚闻月皱起眉头,“你说,是永义王府人?” 君廷川的人? 魏熠点头。 楚闻月陷入沉思。 永义王府,玄影…… 他们之间…… 不远处的大堂与后院的入口,俞婉站在那里,看向身旁的楚云黛,意有所指道,“二小姐与魏熠世子似乎是青梅竹马。” 楚云黛淡瞥了眼俞婉,“你关注这个做什么?” 她的语气平淡,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对眼前的场景并不在意。 “我只是觉得,二小姐这样的身份,与魏熠世子最般配。”俞婉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的惆怅。 般配? 楚云黛重新看了过去。 而后重新将审视的目光,落在俞婉身上,“你特意叫我来这,就是想说这些?” 一个夫子身边的侍女而已,竟也存着异心。 看来,她得早些将这林夫子与眼前这个婢女逐出府去了。 俞婉握住楚云黛的手臂,将她往后院的方向带了带,楚楚可怜的开口,“三小姐,实不相瞒,我并非林夫子身边的贴身侍女,而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楚云黛脚步一顿,她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但俞婉今日的反常表现,让她觉得有些猫腻。 “所以?” 俞婉微微垂眸,面上露出几分的忧色,“我是穷苦人家出身,虽与清朔很早有了婚约,可他是阮崇大师的师弟,而我什么也不是,身边只有他一个。” “前阵子,二小姐借着探讨字画为由,与清朔私下见过几次,之后,清朔的一颗心,似乎就不在我身上了。” “三小姐,先前曲姨娘还在时,聘请我们的俸禄一直给到了年底。” “我今日找三小姐,是想求你,不如现在就让清朔离府吧,只要离开了楚家,或许清朔很快就会断了对二小姐的念头。” “明明二小姐身边有更好的人选,她怎么就让清朔对她动了心……” 俞婉说着,眼眶红了起来。 楚云黛的神情,确是越发的微妙起来。 林夫子喜欢楚闻月? 这件事,她倒是第一次知道。 一个小小的夫子,竟对楚闻月动了心思。 既是如此的话…… 或许,她可以好好利用一番这个林清朔。 俞婉拿着帕子,擦了擦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 望着楚云黛深思的模样,她知道,楚云黛已经上钩了。 曲氏如今被流放,楚晴曦又成了贤妃,丞相赵明鹤也被禁足府邸,能不能保住丞相身份,还未可知。 一切都与她前世不一样了。 很多事,俞婉需要重新复盘。 但有一点与前世一样的是,拿到楚征元的私章,是件关键的事情。 眼下,楚云黛在这府中身份尴尬,能不能进宫还未可知,她与林清朔这两个外人,只怕也会被随时赶出楚家。 所以,她与林清朔还不能离开楚家。 他们必须,掌握更多楚家不利的东西。 凭赵明鹤的本事,他定有本事翻身,楚征元的字迹与私章,都是将来清朔高中状元后,能得赵明鹤青睐的关键。 现在她抛出清朔,只要楚云黛想对付楚闻月,就一定舍不下清朔这枚棋子。 但真正的棋子是谁,还未可知。 果然,下一瞬,楚云黛望着俞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温和,“林夫子德才兼备,这段时间跟着他修习,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进步神速,我哪里舍得放他出府。” “你放心,我二姐绝不是夺人所爱之人。” “林夫子那样的人,也绝不会轻易变心,既然我姨娘给你们的俸禄到了年底,不如你们就待到年底,如何?” 楚云黛说着,还亲昵的握住了俞婉的双手。 两人看着彼此,各怀心思。 第157章 “三小姐那边让派人来给小姐知会一声,说她收了林夫子身边那个叫俞婉的侍女,以后为她的贴身侍女。” 照星阁里,灵芝将刚刚得到的消息,告知给楚闻月。 楚闻月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听到这个消息,微微挑眉,有种惊讶又不惊讶的感觉。 “还有那位林夫子,三小姐也说,先前林夫子的月俸,一直结算到了年底,所以要留着林夫子继续授课。”灵芝道。 楚闻月眸泛些许深意,“知道了。” 这二人为了留在楚家,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让陈镶继续留意他们二人。”楚闻月吩咐下去。 灵芝点头,随后退了出去。 在灵芝走后,楚闻月站了起来,透着窗户望向院外的那个角落。 玄影不在。 想到玄影或许与永义王府有某种联系,楚闻月轻皱眉心。 有些事,是越来越复杂了。 …… 三日匆匆,晨曦微露,侯府上下一片忙碌。 今日,是侯府嫡女楚晴曦入宫的日子。 天刚亮时,便有宫里派来的老嬷给楚晴曦梳妆更衣。 此刻,楚晴曦身着一袭水蓝色的锦缎宫装,云鬓高挽,珠翠环绕。她面容绝美,气质清冷,那一双眼眸中,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忧虑。 楚闻月虽早做了心理准备,可临到了这个时刻,心中还是惆怅万分。 入了宫,她们姐妹二人也不能时常露面了。 “姐姐此去,定要事事小心。”楚闻月握住楚晴曦的手,眼中满是不舍。 楚晴曦含笑点头,同时回握住楚闻月的手,紧紧握着,“珠珠,姐姐知你藏了不少心事,但姐姐没办法走到你真正的内心深处。” “我只能无用的说上一句,记得照顾好自己。” 一句没办法走到真正的内心深处,让楚闻月鼻尖一酸,眼眶泛红起来。 宫中的嬷嬷笑着走上前来,细声开口,“贤妃娘娘,咱们该入宫了。” 楚晴曦点头。 出了房门,房门外,楚征元,楚老夫人,以及楚云黛都在。 楚晴曦轻轻抬眸,注意到了一旁的角落里,有一道身影静静的站在那里。 是哥哥楚霄。 楚霄以重伤身份回京,此刻不便在外人面前露脸,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送楚晴曦入宫。 “晴曦,多多珍重。” 楚征元面上全是感慨。 虽只是入宫,但往后父女相见,不是易事了。 楚老太太走上前,难得对楚晴曦露出一抹和善的笑脸,将她拉到一旁,小声道,“入了宫,记得想办法在皇上面前替咱们楚家多美言几句。” “还有,选秀时,想办法替云黛打点一下,你们到底是姐妹,以后一同在宫里,相互还有个伴呢!” “听见没有?” 太后派在楚晴曦身边的贴身嬷嬷,在一旁见着楚晴曦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凑上前来,笑道,“贤妃娘娘,吉时到了,咱们真的该入宫了。” 说罢,把楚老太太挤开,顺势扶住了楚晴曦,往府外走。 宫中派来的仪仗早已等候在侯府门外,那华丽的车辇,威严的侍卫,无不彰显着皇家的尊贵与威严。 楚晴曦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出侯府。 她回头望了一眼生活了十几年的府邸,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怅然。 从今日起,自己的命运将与皇宫紧紧相连。 楚晴曦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在宫中站稳脚跟,为家族争光。 楚云黛望着这华贵的马车,面上虽扬着笑,心中却愤恨至极。 若不是楚晴曦抢了先机,今日该入宫的人,本该是她。 跟在楚云黛身旁的俞婉察觉到她的异样,同样心中有些的忧虑。 前世,明明楚云黛才是入宫成了贵妃的那个人。 没想到因为赵玉白的死,楚晴曦不仅没能嫁去丞相府,如今竟直接被封为了贤妃。 而相府,也…… 等等! 意识到这些,俞婉蓦地后背一凉。 她下意识的抬眸,望向前侧楚闻月站着的背影。 是啊,为何这一世,所有的轨迹都与前世不一致。 且,似乎有人在处处针对相府。 联想到自己的重活一世,俞婉眯起眸子,不得不重新开始怀疑起楚闻月。 毕竟,楚闻月当初死的时候,林清朔可是将所有真相都告诉了楚闻月,楚闻月若重活一世,也一定记得,赵明鹤才是背后推手。 想到这,俞婉冷汗岑岑。 可转念又想,若是如此,楚闻月为何还不对林清朔和她出手? 是还爱着林清朔? 还是…… 俞婉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试探一番楚闻月。 若楚闻月真的与她一样重活一世,那就太可怕了。 但如何试探? 最好的试探方式,还是得用林清朔。 但她又不太想让林清朔过多的接近楚闻月。 实在难办。 当楚晴曦入宫的马车消失在楚家众人的眼前后,楚闻月转过身来,与俞婉对上了视线。 但只一眼,楚闻月便轻轻移开,往府内走去。 俞婉从她这一眼里,看不出什么意味,但莫名让自己胆寒。 所有人都进了府中后,只剩楚云黛和俞婉还在门口。 “你方才,为什么一直盯着楚闻月?”楚云黛问。 俞婉微顿,借势开口,“我只是头一次才发觉,楚二小姐仙姿玉色,容貌似乎更甚楚大小姐,也难怪,清朔会被她的美貌吸引。” “她这样貌美倾城,我如何能和她比。” 俞婉说着,像是自卑极了,垂下了眼眸。 眼前,楚云黛脸色彻底暗沉了下来,美貌? 是啊。 从前楚闻月即便是不露锋芒,父亲都给她取了一个亲昵的乳名,珠珠,意为掌上明珠。 明珠熠熠,瑰丽不凡,光芒万丈。 而她呢? 什么也没有。 楚云黛斜睨了俞婉一眼,“再怎么比,林夫子也是你的未婚夫婿,你担心什么?” 说是这么说,但心中已经有了其他主意。 烈女怕缠郎。 若她给林清朔制造接近楚闻月的机会,万一,楚闻月也对林清朔心动了呢? 姨娘费尽心思都没将楚闻月毁了,或许,她这一次,会让楚闻月自下神坛,万劫不复。 想到这,楚云黛扫了眼俞婉,“你身上来回都是这几身行头,也该重新去置办了,连我都看腻了,别说林夫子了。” 说着,楚云黛给了俞婉几锭银子,“你现在就去彩衣坊订做几件新裙子。” 俞婉知道楚云黛是有意要支开自己,便也不推脱,“多谢三小姐。” 在俞婉走后,楚云黛边往府里走,边吩咐侍女宝香,“去把林夫子给我叫来。” 第158章 午后。 楚闻月去了楚霄的院里。 楚霄身体的外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赵明鹤的事情还未出结果,现在的楚霄,还‘不宜康复’。 “哥哥,你上次说,永义王府那位二世子,真正的死因,或许与君廷川有关?” 提起这个,楚霄眼露几分严肃,“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说罢,楚霄又看了一眼楚闻月,意有所指,“君廷川此人,深不可测。他的手段和心思,都不是我们能够轻易猜透的。所以,对于他,能避则避,没必要惹祸上身。” “何况,他与景王背后还有紧密的牵连。” 楚闻月明白哥哥话中的意思,是怕她牵涉进这些家族秘辛之中,为了让楚霄放心,只好点头应下。 出了楚霄的院子,楚闻月往照星阁去。 在路过府中后花园时,便见凉亭内,有两道身影。 楚云黛和林清朔。 楚云黛身着一袭淡蓝色罗裙,优雅地坐在石凳上,面前的棋盘上黑白棋子错落有致。 她微微抬眸,目光不时瞥向花园的一处,心中暗自盘算着今日的计划。 今日,她故意约了林清朔在此讨论棋局,为的便是让楚闻月看见。 不多时,楚闻月果然如楚云黛所料,出现在了花园里,并且一眼就能看见自己和林清朔在此。 余光微凝往这个方向越走越近的楚闻月,楚云黛不免想到俞婉口中的美貌倾城。 “二姐姐。” 楚云黛忽然站了起来,朝着亭外的楚闻月唤了一声。 楚闻月脚步微顿,顺势往凉亭内走去。 林清朔见到楚闻月的那一刻,连自己都未发觉,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自己已经许久没有,与她打过照面了。 偶尔见她几次,也都是远远看上一眼。 上回与楚闻月见面时,她对自己态度不冷不热,让他心中反思许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眼看着楚闻月已经进了凉亭,林清朔莫名有些紧张。 “三妹妹。” 楚闻月进来后,先与楚云黛打了声招呼。 楚云黛勾唇轻笑,颇有礼数的对她弯了弯腰,“见过二姐姐。” 楚闻月又将目光转向了林清朔,“林夫子也在。” “拜见二小姐。”林清朔向她微微行礼,姿态恭敬谦逊。 末了,又加上一句,“许久不见。” 在楚闻月出现在这凉亭后,楚云黛时刻观察着林清朔的神色,果然如俞婉所说,林清朔对楚闻月动了情。 如此,甚好。 想到这,楚云黛指着桌上下了一半的棋盘,叹了口气,“没想到林夫子不仅学识渊博,棋艺更是精湛巧妙,今日向林夫子讨教了几局,竟无一局获胜。” 闻言,林清朔谦虚道,“三小姐聪慧,精通琴棋书画,棋艺已是比寻常人高超,只是林某作为三小姐的夫子,势必要对三小姐更严格一些。” “还请三小姐多担待。” 听着他们一唱一和,楚闻月很想翻个白眼。 楚云黛面含一抹浅笑,望着林清朔,“我自是明白一位夫子对学生的用心。” “只是眼下,这局棋又走到了一个死局,学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走。” 楚云黛说罢,转眸望楚闻月看来,“二姐姐,不如你来替我走几步?” “我听父亲说,二姐姐的棋艺都在他之上。” 在楚云黛说完这些话,楚闻月已经明白了楚云黛真正的目的。 姐姐入了宫,楚云黛也只能把算盘打在她的身上了。 想撮合自己和林清朔? 呵,上辈子自己犯蠢,一心扑在林清朔身上,会真的上当。 这辈子还怎么可能。 但楚云黛突然会突然这么做,背后定是有人授意。 想到俞婉突然被提点成了楚云黛身边的贴身侍女,楚闻月心中大概已经明白,俞婉都对楚云黛说了些什么。 既然各怀鬼胎,那就先顺她们的意。 看看最后的赢家,究竟是谁。 林清朔在听到楚云黛的话后,有些惊喜,指着棋盘,“还请二小姐赏脸,让林某讨教一番。” 楚闻月在楚云黛原先的位置坐下。 望着棋盘的黑白子。 这盘棋已入死局,黑子白子相互纠缠,局势错综复杂。 林清朔手持白子,心中暗自思忖着破局之法,然而,无论他如何思索,都难以找到一线生机。 眼前,楚闻月凝视着棋盘,却神态自若,她轻轻执起一枚黑子,优雅地落下。 这一子,如点睛之笔,瞬间打破了死局的困境。 林清朔眸露震惊,难以置信的看向楚闻月,整个人不免也变得兴奋起来,又落下一枚白子。 楚闻月步步紧逼,黑子如龙,在棋盘上纵横驰骋,将棋局中的劣势,彻底扭转。 随着最后一子落下,“林夫子,承让了。” 楚闻月微微一笑,声音如清泉般悦耳。 林清朔望着这局棋,即便是输了,却莫名有股心潮澎湃的感觉,抬眸望着眼前满含笑意的女子,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袭满脑海。 楚云黛自始至终观察着二人。 尤其是林清朔,方才与自己下棋时,只是语调生硬的与她讲解,不带一丝的情感。 然而在面对楚闻月时,那眼神中的温柔与眷恋,几乎都不加掩饰。 让楚云黛心中更加确信,林清朔喜欢楚闻月。 “不知可否与二小姐再讨教一局?”林清朔不舍刚才那一局的短暂,他想要与楚闻月相处更多的时间。 楚闻月眉目淡淡,“好啊。” 见她同意,林清朔面色一喜,收拾好棋盘,示意楚闻月先落子。 二人有来有往的在棋盘上落子。 微风拂过,庭院中的花瓣飘落,为这一幕增添了几分诗意。 庭院外。 王妈妈端着一大锅刚熬好的鸡汤,望着庭院内的这一幕,“二小姐怎么在和那位林夫子下棋,看起来还很高兴的样子。” 她的身旁,是被她差遣抱了一堆干净衣裳的玄影。 玄影盯着庭院里的两个人,只抬了抬眉,没有说话。 王妈妈叹了口气,“定是咱们照星阁里,平时都是一些粗人,也没个人陪二小姐玩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啥的,把二小姐给闷住了。” “要我说,你和那林夫子都差不多年纪,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在这给人当奴仆。趁着年轻,你不如也多学点,总归是对自己不亏的。” 王妈妈见自己儿子和玄影看着也差不多年纪,忍不住搬出老母亲的心态来。 玄影敛着眸,语调慵懒,慢慢悠悠的开口—— “我下棋比他厉害。” 第159章 楚闻月与林清朔连下三局棋,皆是杀的林清朔片甲不留。 林清朔惊叹于楚闻月的棋艺之高,诧异之余,又有些挫败感。 自己身份本就低微,不比她侯府千金高高在上,如今唯一拿得出手的棋艺,在她手底下,竟也如此不堪一击。 浓烈的自卑感袭满心头。 刚想说继续时,楚闻月已经站起身来,“今日就到这吧,我累了。” 说罢,便往庭院外走。 林清朔也连忙站起来,伸手想要叫住楚闻月,却又发现不合时宜,只能默默的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楚云黛看足了热闹,此刻看着这副依依不舍姿态的林清朔,就好似这棋盘上的棋子一般。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俞婉回到楚府的时候,远远便见楚闻月从凉亭内走出,在她的身后,林清朔以一种几乎是痴恋的目光,紧紧锁着楚闻月的背影。 俞婉的眸色霎时便暗了下来。 她只知道,林清朔对楚闻月有些想法,却没想到,竟到了如此地步。 所以,林清朔接近楚闻月,不仅仅是为了地位,还真的爱过楚闻月? 念头一起,很快又被俞婉给否决。 不可能。 前世,她俞婉虽是后来者,可却清晰的感受到林清朔对自己的情意。 林清朔一点也不爱楚闻月。 前世是,今世也是! 俞婉想到这,抬步走了过去。 “清朔。” 在楚云黛面前摊牌后,俞婉在林清朔面前,也不需要继续伪装什么婢女了。 冷不丁听到俞婉的声音,林清朔整个人好似从刚刚的梦幻场景里,回归到了现实。 面对俞婉,莫名有些心虚,但很快整理好了情绪,“你来了。” 楚云黛看着这男人变脸的速度,心中在想,可惜如今还摸不透楚闻月的心思,若她也对这林清朔有些许情意,那就更好玩了。 不过,光林清朔的这份心思,也足够能让她好好利用一把了。 包括这个俞婉。 女人的嫉妒心,是最可怕的。 俞婉勾起一抹温婉的笑容,挽住了林清朔的手臂,“刚刚是在下棋吗?” “嗯。” 林清朔轻轻点头,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近来每次与俞婉相处,明明心中是感激对方的,可偏偏却觉得压力十足,有时甚至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察觉到林清朔的冷淡,俞婉收起笑意,话里有话,“咱们是三小姐请来的,既然收了三小姐给的月俸,那就得全心全意为三小姐授业解惑,明白吗?” 林清朔抿唇不语。 楚云黛适时出声,“无妨,二姐姐与我可是一家人,没那么多俗气的规矩在。” “何况今日林夫子与我二姐姐的棋盘博弈,那是相当精彩,两人明明是第一次下棋,可我却在这棋盘上,看出了一股缠绵悱恻的味道。” 说完,楚云黛又捂了捂嘴巴,故作讶异,“我似乎用错词了。” 俞婉神色黯淡,努力挤出一抹僵硬的笑,“三小姐说的是,清朔能与二小姐讨教棋局,也算是他的福气了。” …… 楚闻月回到照星阁里的一刹那,整个人便感觉到一股疲惫。 林清朔的棋艺本就一般。 后来的突飞猛进,还是自己一手调教的。 今日费神与他走了三局棋,无非就是想让楚云黛出下一步的动作。 她自认楚云黛的楚家人,也曾把她当做是亲密的妹妹来看待,若楚云黛老实本分,自己如今掌家,非但不会亏待楚云黛分毫,还会替她的未来筹谋。 但既然对方对自己有了不小的敌意,注定做不成亲密无间的姐妹,那也得楚云黛先出手。 这样,自己才能毫无顾忌的还击。 在院中稍坐片刻,灵芝给她端来了一杯花茶,楚闻月端起茶杯,刚喝了一口,眸光便瞥见从眼前经过的玄影。 “玄影。” 楚闻月忽然叫住他。 玄影慢慢回过眸来,望向楚闻月,眸中看不出什么意味。 只淡淡唤了一声,“小姐。” 随后便等楚闻月开口。 楚闻月轻轻抿唇,发觉当下好像也没什么要和他说的,刚准备摆手让玄影先去忙自己的,面前冒出王妈妈的大脸。 “小姐,你还不知道吧?” “咱们玄影居然也是个下棋的高手,不如小姐和他切磋两局?” “让奴婢来瞧瞧,到底是真的,还是玄影在吹牛皮!” 玄影一阵无语。 自己就不该好心替这婆子去取什么干净衣服。 楚闻月盯着玄影的神情内若有所思,思忖过后,唇角慢慢勾起,“好啊。” “去后园。” 楚闻月指了指自己院中的后园。 也就是之前与玄影学习暗器的地方。 王妈妈早就备好了棋盘,听到楚闻月同意了,屁颠屁颠吩咐人去把棋盘和棋子都布置好。 经过玄影身边时,又拍了拍玄影的肩膀,“好好跟着二小姐学学。” “……” 后园。 新添了桌椅和棋盘。 楚闻月和玄影面对面对着,周围静悄悄的,只剩一个站在旁边看热闹的王妈妈。 起初二人有来有往,在一局过半时,玄影棋风渐渐凌厉起来,每一步都暗藏锋芒。 棋逢对手,楚闻月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即白子从容落下,但很快又被黑子步步紧逼。 黑子白子相互纠缠,难解难分。 楚闻月在棋艺上,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此刻被林清朔带来的疲惫感一扫而空,更多的是觉得过瘾。 楚闻月紧张的皱着眉,紧盯着棋盘,神情都紧绷了几分。 玄影大多时间的注意力,都放在楚闻月的身上,见她微皱着眉头,不免想起方才在外头庭院里见到她的样子。 刚才,似乎笑的很开心呐。 楚闻月虽大部分时间低着头,但也一直注意着玄影的手上。 落子时,姿态优雅从容。 以及初见时,包括入府后和自己相处的一幕又一幕,他似乎,永远都是这般从容不迫的姿态,即便是以奴仆身份存在,可永远也不会让人感受到一丝的卑微感。 楚闻月忽然抬起头来,恰好对上玄影深不见底的视线,二人目光交汇,仿佛有电流划过。 第一局结尾,平手。 “哎呀,我小厨房里还炖着甜羹呢!”王妈妈见他们平手,正准备看第二局呢,忽然想起自己还炖着东西,赶紧先跑了。 原地,只剩二人。 楚闻月一颗一颗的收拾着棋子。 面前传来玄影悠然散漫的声音,“小姐似乎和那位林夫子在一起下棋时,更开心一些。” 楚闻月手上动作一顿。 在玄影的眼神注视下,她慢慢抬起眼,清澈干净的杏眸里,露出几分无辜之色—— “怎么会。” “我与怀舟世子才是棋逢对手,相见恨晚。” 第160章 树影摇晃,棋盘上光影斑驳。 原本宁静的庭院仿佛被一层迷雾笼罩。 玄影难得顿住,视线停留在楚闻月笑意清浅的脸上,“小姐果然聪慧过人。” 意外吗? 毫不。 从君廷川入京的那一刻,君怀舟便知道,楚闻月很快就会知晓自己的身份。 楚闻月整理完棋盘,重新开局。 第一子落下,她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口吻随意问道,“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复仇吗?” “复仇?小姐怎么就认定,我是好人?”君怀舟幽眸微垂,眼底浮过一丝难言的情绪。 楚闻月不以为意,“管他好人坏人,只要与我统一阵线的,便是好人。” 她语气轻快,仿佛没有将这个问题放在心上。 “何况……” 君怀舟挑了挑眉,似乎对她接下来的话,有点期待。 她拉长尾音,眼尾轻勾,盯着君怀舟,“你先前不是说,会护我周全,这叫我怎么舍得撇开你。” 君怀舟凝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低沉出声,“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 “你不是说过,若我涉险,会替我顶罪,忘了?”楚闻月说得理直气壮,像是生怕君怀舟不承认了。 短暂沉默过后,君怀舟深邃的目光拢住她,忽地就笑了。 “小姐果然不做亏本买卖。” 面前,新的棋局,棋盘上只落了一子,但两人已然重新达成一种新的默契。 这种默契并非基于言语,而是源于……他们都曾死过一次。 死在最亲密,最信任的人手里。 王妈妈端着甜羹走来的时候,就见到这样一幅画面。 眼前的后园里,两人姿态松弛的靠坐在椅子上,谁都没说话,但莫名就感觉氛围和谐,和谐之中,还多了几分难以形容的微妙。 王妈妈望着这一幕,望了许久。 尤其是玄影,这副慵懒散漫的坐姿,非但看不出任何的惫懒,反而给人一种矜贵优雅的感觉。 这小子,定是在这侯府耳濡目染,不脚踏实地,偏要学人家公子哥的腔调。 往后出了府,只怕不知道要哄骗多少小姑娘。 但…… 不得不说,玄影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若真是哪家公子哥,只怕全城的少女都要趋之若鹜了。 “啧啧啧。” 王妈妈越看这副画面,女貌郎也貌,越觉得唯美,只可惜…… 脑子里的东西还没想完,面前两人齐刷刷扭头,朝她看来。 楚闻月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 君怀舟则神色淡然,目光平静地落在王妈妈身上。 王妈妈一愣。 完了,自己咋‘啧’出声音来了。 王妈妈尴尬的一笑,朝楚闻月走了过来,“小姐一下午都在下棋,累了吧,奴婢给您炖了点甜羹,尝尝?” 楚闻月轻轻点头,没有拒绝王妈妈的好意。 王妈妈将甜羹放到楚闻月的手边,余光瞥到棋盘上只有一颗棋子的时候,有些诧异。 她刚刚远处看,见他们那副坐姿,还以为是又一局结束了,咋搞的就下了一个棋子。 所以他俩在松弛啥呢? 主子的心思猜不透。 王妈妈也不敢说啥。 注意到第二子该轮到玄影了,只好又对玄影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走下一步棋。 灵芝从前院走来,“二小姐,魏熠世子派人给你送了东西来。” 楚闻月起身,“今日就到此吧。” 说罢,往外走去。 王妈妈看着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的甜羹,环抱手里的托盘,很是八卦的看向君怀舟,“听说魏熠世子是咱二小姐的青梅竹马。” “你说,是魏熠世子和二小姐般配,还是林夫子与二小姐般配?” 望着楚闻月的背影消失,君怀舟起身,瞥了眼笑的花枝招展的王妈妈,轻嗤一声,“都不配。” “……” 君怀舟往前院走。 王妈妈跟在后面,“你小子眼光还挺高,那你说谁最配?” …… 翌日。 “二小姐,沈府的小小姐刚才派人来传话,请小姐今日陪她一起去南街文澜书院的文人聚会。” 灵芝给楚闻月梳妆时,将陈管家刚才来报的消息,告知给楚闻月听。 听到沈瑶江这个调皮鬼要去文人聚会,楚闻月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她怎么突然要去那里?” 以瑶江的性子,不该去斗武场吗? 灵芝一贯跟着楚闻月,自然也知道沈瑶江的性子,此时也忍不住跟着笑,“听说,是小姐您的外祖父,沈老将军的意思,说小小姐今年八岁,武功学得好,诗词歌赋也得跟上。” “所以逼着小小姐去文澜书院参加这次文人聚会。” 楚闻月明白了,“那给我梳个简便点的发髻。” 灵芝点头。 文澜书院在大魏朝已有数百年历史,书院内,名师云集。被广大百姓视为求学圣地,享有极高的声誉。 其书院的匾额,更是由先皇亲自题字,为文澜书院增添了无上的荣耀。 楚闻月出门时,沈府的马车已经在门口等她。 “表姐!” 沈瑶江从马车内,探出脑袋来。 楚闻月走向马车,坐进马车后,就听沈瑶江开始抱怨,“真是无聊透了,本来今日我还想带你去练鞭子呢,爷爷偏要叫我去什么书院。” “可能是因为今年秋季有三年一度的科考,文澜书院作为京中文化圣地,只怕是在提前预热了。” 沈瑶江扁了扁嘴,歪头靠在楚闻月肩膀撒娇,“不过有表姐陪我,也没那么无趣了。” 楚闻月勾唇,拿出一旁准备的食盒,打开。 沈瑶江看着里头精美的糕点,眼前一亮。 楚家。 楚云黛唤来林清朔,“林夫子,听说今日文澜书院举办文人聚会,里头那位阮崇大师不是你的师兄,不如你陪我一起前去?” 提起文澜书院,林清朔眼底划过一丝的心虚。 自己阮崇师弟的身份,是俞婉不知道用什么方式骗来的。 虽然阮崇到现在还没拆穿自己,但自己若这般迎上去,林清朔怕一不小心露出马脚。 但文澜书院,又是他曾经最向往的地方。 他家境贫寒,但家中父母却供他读书,他也一直都知道,像他这样家境贫寒之人,唯有科考能改变命运。 只可惜,上一届的科考,他连乡试都没过,又因父亲病故,母亲缠绵病榻,最后落魄到进了奴隶市场,成了最低贱的奴隶。 现在这样的日子,是他从前都不敢想象过的。 “夫子怎么不说话?” “方才姐姐已经出门了,若再不决定,只怕要耽误时辰了。” 林清朔闻言一愣。 第161章 楚闻月和沈瑶江来到文澜书院时,书院朱红色的大门敞开。 两人踏入书院,立即被里头热闹的氛围所包围,有不少文人墨客在内,谈笑风生间尽显儒雅之气。 也有不少墨客见到二人后,眼露诧异,想要上前攀谈,却见楚闻月和沈瑶江的身后,跟着不少的随从。 今日这次文人聚会,设了不少的类别。 有诗词,有书画,有琴棋,有茶宴。 沈瑶江本就是过来凑热闹的,压根没指望也没想着要跟着这些墨客们学些什么,见到有茶宴,赶紧拉着楚闻月往茶宴的方向走。 虽然她这八岁的年纪不爱喝那些茶水,但喝茶总比诗词歌赋来的惬意。 来到茶宴处,不少人围坐在一起,桌上摆放着一套套精致的茶具。 一位身着素色长袍的雅士,正优雅地端起一杯茶,轻轻嗅着茶香。 那茶香袅袅升腾,仿佛带着一种神秘的气息,让人的心灵瞬间沉静下来。 他微微眯起眼睛,陶醉在这清新的香气中,然后缓缓地将茶杯送至嘴边,轻抿一口。 “此龙井茶,茶色如翠玉,芽叶细嫩,形似雀舌。初嗅之,清香扑鼻,似有春风拂面之感,再品之,滋味鲜醇甘爽,如饮仙露琼浆。茶韵悠长,回甘持久,实乃茶中极品。”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下一刻又开始品尝起另一品种,随即开始谈论起茶的种类、产地以及制作工艺。 沈瑶江插不上话,喝了口面前的茶水,又吐了吐舌头,好苦。 哪里好喝了。 “喂!沈瑶江,小屁孩喝什么茶,也不怕喝多了晚上睡觉尿床!” 魏熠大咧咧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楚闻月回眸,才发觉魏熠也来了。 沈瑶江咬牙,还背对着魏熠,直接一个旋身,对着身后之人来了个扫堂腿。 魏熠被她一脚踢中脚踝,整个人往前踉跄,险些栽倒,被身后的护卫给扶住。 沈瑶江得意的朝他挑眉,又晃了晃自己的拳头。 魏熠撇嘴,老老实实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 茶宴上的其余人,也都认出魏熠的身份,这会儿一个个都噤了声。 魏熠看向他们,“你们继续,就当我不存在啊,我也就是来图个热闹的。” 说完,将面前的龙井茶一饮而尽。 书院入门处。 楚云黛是和林清朔分开来的。 自己可不想和一个夫子扯上什么关系。 入了门后,也是身旁跟了好几个府里的随从。 侍女宝香看了眼四周,“小姐,二小姐在茶宴那边。” 楚云黛往茶宴的方向看去,只见里头一处古朴的庭院里,不少人围在一起,桌上冒着热茶的烟气。 “你留在这,等林夫子来了,知会他一声,我去别处走走。对了,若是俞婉来了,让她来找我。” 楚云黛吩咐完后,往书画的方向去。 宝香留在原地,只等了一小会儿,林清朔就来了。 身旁,果然跟着俞婉。 宝香上前,先看向俞婉,“俞婉,三小姐在书画那边,请你过去。” 俞婉刚来就被支走,虽知楚云黛的心思,也是自己把林清朔的心思透出去的,可心中还是担忧林清朔会对楚闻月有更深的情愫。 “快去吧。”宝香催促俞婉。 俞婉点头。 往书画的方向去。 余光瞥见茶宴处时,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楚闻月。 而是今日主持茶宴的人,是阮崇。 阮崇…… 想到阮崇还有把柄捏在自己的手里,俞婉又扫了眼楚闻月,心中起了别样的心思。 林清朔原本身边跟着俞婉,心里还有些堵得慌,这会儿见俞婉被支走,心底松了几口气。 看了眼周围,目光下意识的搜索楚闻月的踪影。 当瞥见楚闻月坐在茶宴那里,林清朔心里满是欢喜与紧张。 脚步微微挪动,就注意到她的身旁还有沈府嫡女沈瑶江以及安王府世子魏熠时,林清朔又有些犹豫。 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就见魏熠似乎遇到了熟人,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把魏熠招呼走了。 沈瑶江瞥见一旁的几张桌子上,放着点心,也坐不住,走到旁边去吃点心。 楚闻月身旁的座位空了。 林清朔心下一喜,快步走上前,没走两步,又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挡在他的眼前。 玄影的出现让林清朔的心猛地一沉。 每次遇见玄影,似乎都是现实在告诫自己,自己根本不是什么林夫子,永远都是奴隶市场那个最卑微的奴。 “去哪儿?” 眼前,君怀舟睥睨着林清朔,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锐利。 林清朔被他这般看着,又这般质问,咬了咬牙,“轮不到你来管我,一个奴隶而已!” 君怀舟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不该肖想的,别想。” 君怀舟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砸在林清朔的心上,点破他内心深处的妄想,让林清朔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一种莫名的自卑感瞬间涌上心头。 同时也让林清朔有些气急败坏起来,脱口的言语几乎都不受自己控制,“那你呢?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这些?” 君怀舟略弯腰,靠近林清朔一些,慢条斯理的开了口,“我是她亲自买下,并且留在身边的奴隶。” “而你,什么也不是。” 林清朔满腔的话被噎住。 等回神时,君怀舟已经走到了楚闻月那里。 “你怎么来了?” 楚闻月见到他,也有些的诧异。 又下意识的看了眼四周,难道今日这些文人墨客里,有他要杀的人? 大白天在书院这种地方杀人,不太好吧? 君怀舟在她身边空位坐下,看她一眼,平静解释,“陈镶说你今日没带会武功的随从出门。” “我和瑶江出门,她能一打十。”楚闻月见他不是来杀人的,松了口气。 君怀舟瞥了眼一旁,用糕点把自己腮帮子塞的快爆炸的沈瑶江。 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又看着满院的文人墨客,侧身盯着她,“前阵子不是对暗器感兴趣,如今又放弃了?” 楚闻月摇头,“没有,我今日就是陪瑶江来的。” 说罢,又盯着君怀舟,撇了撇嘴,“在你这里学暗器太贵了,我没那么多私房银子了,所以得悠着点学。” 听她似是在抱怨自己,君怀舟薄唇轻轻抿了下,在察觉到林清朔的脚步逐渐靠近这里时,直接对楚闻月开口—— “今日不收你银子。” “现在要不要跟我走?” 第162章 楚闻月‘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一个‘走’字卡在喉咙里,但余光又瞥到主持这茶宴的阮崇夫子后,有些犹豫起来。 “只限今日?” 今日,或许会有其他的热闹看啊。 有些舍不得走。 君怀舟从她话中听出了其他的意味,“不舍得走,是为了谁?” 楚闻月微微张嘴,忽然意识到什么,盯着眼前之人,“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琐事了?” 君怀舟微愣。 被她点破,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的确管得多了一些,她要如何,与他何干? 自己最近,似乎对她过多在意了。 想到这,君怀舟再无兴致和耐心,准备先离开时,耳边插进一道刺耳的声音—— “二小姐,这么巧。” 林清朔靠近这里时,露出一抹谦润的笑意,与楚闻月打着招呼。 楚闻月看见林清朔就烦。 但自己今日出府,林清朔后脚就跟过来,自然也不会是意外。 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呢。 想罢,楚闻月对着林清朔微微一笑,颇有大家闺秀的样子,疏离又不失礼,“林夫子。” 林清朔见她对着自己笑,心中稍稍放松了一些,面上堆满笑容,“听闻今日文澜书院举办文人聚会,林某便过来凑个热闹,没想到在这遇到二小姐。” “不过……” 林清朔余光瞥了眼一旁的君怀舟,心中涌起几分得意之色,故意开口,“林某早与二小姐探讨过杜莺大师的字画,早知二小姐秀外慧中,其实今日在此相遇,其实也不算意外。” 楚闻月勾唇浅笑,“林夫子过誉了,你才是学识渊博,令人钦佩。” 旁边,君怀舟颇为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们。 尤其是楚闻月。 从没见她对谁笑得像朵喇叭花似的。 喜欢谁不行,偏偏喜欢这个酸夫子,还是个赝品夫子,眼光真差。 林清朔见这个玄影还不走,又瞥见面前的茶宴正在继续,指着面前的空位,“不如一起饮杯茶?” 楚闻月点头,在原先的位置坐下。 林清朔毫不客气的在魏熠刚刚坐过的位置坐下。 正端起一杯茶时,忽见君怀舟也毫不客气的在沈瑶江刚刚的位置入座。 楚闻月就这样,坐在他们的中间。 她看了眼君怀舟。 君怀舟淡瞥了眼她,反应平平。 旁边林清朔刚想质问玄影一个仆人,怎么配和主子坐在一起时,只听君怀舟对着楚闻月开口—— “陈镶说了,小姐出门时,要寸步不离。” 楚闻月嗯了一声。 楚闻月都没意见,自然也轮不到林清朔再说什么。 林清朔将注意力放回自己手里的茶杯,抿了一口,脸上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这茶乃是今年新采的碧螺春,色泽翠绿,香气清幽,口感醇厚。品茶之道,在于品味其中的韵味。” 林清朔侃侃而谈,侧身对着楚闻月开口,眼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瞥见君怀舟时,便见君怀舟正随意的握着一只茶杯,在手里微微摇晃,盯着里头的茶水看着,没有要喝的意思。 林清朔见状,朝他开口,“品茶的步骤,第一步先是小口啜饮,让茶汤在口中稍作停留,感受茶汤的滋味、口感、回甘……” 话说一半,君怀舟幽眸透出几分讥诮之意,“这不是碧螺春,是蒙顶甘露。” “且也不是新茶,是去年的陈茶了。” 君怀舟随性淡然的语调,像是在说一件平常不过的事,却让林清朔的脸色,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第163章 下意识的想要反驳,茶宴中已有茶客笑着开了口,“这位小公子说得不错,这的确是蒙顶甘露。” “这蒙顶甘露卷曲多毫,与碧螺春的卷曲如螺较为形似,若是不太懂茶的,的确是会认错。” 那茶客说完,又朝面色僵硬的林清朔看去,指证一点,“品茶的步骤,第一步并非啜饮,而是要先观茶,观形,色,匀整度等。” 被人当场拆穿是不太懂茶的,林清朔脸上如火烤了一般,满是羞愧。 完全不敢去看楚闻月此时的神色。 他哪里懂什么茶艺,无非是这段时间在侯府,喝过些许碧螺春。 那所谓的蒙顶甘露,他只在书上见过。 楚闻月瞥了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林清朔,不免又添了把火,看向那茶客,“那这蒙顶甘露,是今年的新茶,还是陈茶?” 茶客继续解释,“蒙顶甘露虽是每年春季盛产,但因其地势问题,采摘费功夫,因此头一批的茶叶,都被京城以及各地的权贵买走了。” “我今日带来的,的确是去年的陈茶。” 说罢,再度看向君怀舟,眼中满是欣赏,“没想到这位公子慧眼如炬,还未品尝一口,便观了出来。” “想必这位公子,平日里定对茶艺有颇多的了解。” 茶宴内坐着的雅客都被这里的对话吸引,安静的听着。 林清朔垂着脑袋,本想在众人面前显摆自己对茶的了解,借机再打压玄影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奴隶,却没想最后自己竟成了跳梁小丑。 茶客又递上几壶茶水,对着君怀舟殷切的开口,“这里还有几种茶,不如也请公子品鉴,指点一二?” 君怀舟唇角轻抬,“我不过是个俗人而已,哪里比得上这位林夫子。” “这位林夫子才是学识渊博,是侯府三小姐聘请的夫子,不如请他继续来指点。” 提到侯府三小姐,主持茶宴的阮崇,透来一抹诧异的目光。 这就是那个林清朔? 想到自己被那个叫俞婉的女人威胁,阮崇到现在还不太高兴,至今不知道那个打着自己师弟名号的林夫子是谁。 竟是眼前这个一来就出丑的男子? 阮崇一脸好奇的看着。 旁人一听是林清朔的侯府三小姐聘请的夫子,注意力全被林清朔给吸引。 最先指错的那位茶客见此,连忙替林清朔解围,“茶类本就品种繁多,认错了一个也正常,既是侯府三小姐的夫子,那学识定然是我等凡辈需仰望之人。” “请林夫子赐教。” 越来越多的人被茶宴这里吸引。 楚闻月看向君怀舟,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故意和捉弄。 正在林清朔有些手足无措时,俞婉好不容易借口从楚云黛身边走开,见到林清朔坐在楚闻月身旁,但面色全是窘迫时,目光阴沉了下来。 这里是品茶的地方,现在的林清朔都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如何懂茶? 一切都为了在楚闻月面前表现。 俞婉恍惚间发现,即便是自己如何拉林清朔出绝境,如何替他出谋划策,都不如楚闻月一个侯府嫡女,对林清朔更有吸引力。 可若这时候放弃林清朔,俞婉同样也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有希望。 她也需要林清朔这节梯子,带她爬上更尊贵的位置。 俞婉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挤开人群,“林夫子,三小姐在书画那边,遇到一点难事,还请夫子前去解惑。” 第164章 林清朔从未觉得俞婉的声音如此动听。 即便已经窘迫的背后全是汗,当着这里众人的面,还是颇有礼数的起身,对着周围的人作揖。 “多谢诸位美意,今日实在不凑巧,下回有机会,林某再与诸位切磋茶艺。” 沈瑶江吃点心吃得快渴死了,挤了过来,端起一杯没人喝过的茶,饮了两大口,又呸呸两声,“又是这蒙顶甘露,好苦。” 小孩子不懂茶,喝什么都觉得苦。 但连一个八岁孩子都能辨出蒙顶甘露和碧螺春,林清朔已经不敢再看这里任何人一眼,脚步匆匆便往书画的方向去。 走远了几步后,林清朔又顿下脚步,看往楚闻月和君怀舟。 两人还坐在一起,甚至楚闻月看着君怀舟时,面上带着笑都是不含距离的。 林清朔握了握紧拳头。 自己难道连一个奴隶都不如吗? 但…… 那又如何? 他不信楚闻月一个侯府嫡女,会看上一个奴隶市场买回来的奴隶! 他还是有希望的。 只要今年科考,他能高中状元,或许,他就能获得她的青睐。 想到这些,林清朔感觉自己舒心了一些,再往楚闻月看去时,原地愣住。 人呢? 俞婉还站在阮崇的身边,本想和阮崇说什么,但茶宴这边的人方才都聚在一起,待人重新散开时,她发现楚闻月已经不见了。 沈瑶江也不在,那个叫玄影的护卫,应当也跟着楚闻月一起走了。 俞婉紧攥手指,瞪了眼阮崇。 算你今日运气好。 …… 回府的马车上。 沈瑶江不肯自己回去,蹭了侯府来接楚闻月的马车。 吃饱喝足,沈瑶江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疑惑,在楚闻月和君怀舟身上徘徊。 随后似是明白了什么,一脸膜拜看向楚闻月,“表姐,你居然养男宠了?” “……” “……” 楚闻月被这小孩的脑回路给惊到,“别瞎说。” 沈瑶江撅了噘嘴,看了眼马车外,才发现是回将军府的路。 马车在将军府门口停下,与沈老将军回府的马车,恰好碰上。 楚闻月与沈瑶江一同下了车,向沈老将军问好,“外公。” 任凭沈老将军往日在外形象多严肃,见到两个乖孙女,眼神霎时慈祥了起来。 先看向沈瑶江,温和呵斥,“你这小鬼头,今日又去缠你表姐了。” 又看向楚闻月,笑容满面,“珠珠,下回别那么顺着她。” 楚闻月轻笑,“无妨,本身文人聚会,也会有不少有意思的事情,今日瑶江还学会品茶了。” “一口就能辨出蒙顶甘露和碧螺春的区别。” 沈瑶江被楚闻月夸得飘飘然。 沈老将军轻嗤一声,“她也就吃吃喝喝懂得最多。” 说罢,无奈摇头。 转头时,楚闻月的马车窗帘被风微微掀起一角,沈老将军瞥见里头坐了一名男子。 尽管只能看到一个侧脸,让沈老将军感到异常熟悉。 楚闻月没多久便和沈老将军先告别。 待楚闻月转身离去,马车渐行渐远之后,沈老将军还在原地,询问沈瑶江,“瑶瑶,方才你表姐马车里的男子,是谁?” 沈瑶江仔细想了想。 才发觉自己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但表姐否认了,不是男宠。 那…… 许久,沈瑶江回答沈老将军,“是今日在文澜书院里的一个茶客,辨茶挺厉害的,而且和表姐似乎认识很久了。” “我想,是哪家的公子吧。” 沈老将军眉头紧紧皱起,“是京城里的公子?” 难怪会觉得莫名的眼熟。 转念一想,珠珠还是个闺中女子,怎能青天白日和男子同乘一辆马车,若传出去…… 看来,明日得找征元好好聊一聊了。 楚闻月和君怀舟一起回到了照星阁。 便去了后园。 “上回学了梅花针和飞镖,我私下一直有在练的,但学艺在精不在多,光这两样暗器,我还没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今天,还是继续教我梅花针吧。” 君怀舟嗯了一声。 抬步走到她面前,离她约莫五米远的距离,而后指了指自己的眉心,“朝这儿来。” 楚闻月面露错愕,朱唇轻启,“你,开什么玩笑?” 这不是拿命在玩? 面对楚闻月的质疑,君怀舟显得异常镇定,“暗器的意义,是一击毙命。死物看不出成效,不如拿活物来练。” 楚闻月觉得他的话虽然有道理,但行为挺疯的。 “那万一真出意外了怎么办?” 君怀舟好似笑了一声,“那就恭喜你出师了。” “……” 正式开始练习,楚闻月深吸一口气,拿起梅花针,瞄准君怀舟的眉心。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有些紧张。 但想到君怀舟应该对他自己的命有十足的把握,楚闻月鼓起勇气,指尖梅花针射出。 梅花针如同一道闪电般朝着君怀舟飞去。 想的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一回事,明明是冲着眉心去的,射出去后梅花针又往君怀舟的脸颊方向去。 君怀舟只歪了歪头,梅花针便从他的脸颊划过,落到地面。 “手腕力量不够,继续。” 楚闻月看着他这副悠闲的样子,知道的是梅花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扔了朵棉花球过去。 连着三个回合,梅花针都没有正中眉心,君怀舟一步都没有挪动,又毫发无损。 君怀舟看着她神情有些飘忽起来,默了默,语气渐沉—— “心中不要有任何负担。” “就把我当成你最恨的人。” 第165章 最恨的人。 楚闻月如同打开了一道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门,前世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些深埋在心底、最不愿回想的过往,此刻却犹如梦魇般紧紧缠绕着她,挥之不去。 它们宛如一道道无法磨灭的印记,深深地镌刻在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之上。 那惨绝人寰的画面再度浮现在眼前,犹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无情地刺进她那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心。 痛苦、愤怒、仇恨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双眼瞬间充满了寒意,死死地凝视着面前的君怀舟,仿佛将他视作了那个令自己痛不欲生的林清朔。 而君怀舟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楚闻月情绪的剧变,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然而,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只见楚闻月身形一闪,手中的梅花针化作一道耀眼的电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的眉心疾驰而来。 眼看梅花针距离眉心只有微毫,君怀舟回过神来,双指捏住针尾,保住了一条命。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惊愕之色,对楚闻月如此迅猛的进步感到始料未及。 从自己认识她起,她的每一次所为,几乎都出乎自己的意料。 一个深闺千金,不仅敢杀相府嫡子,更敢欺君,君怀舟总觉得她身上背负了什么,可又实在猜不到,她的烦恼究竟是什么。 楚闻月见他接住了梅花针,先松了口气,而后扬起一抹轻快的笑意,“我是不是快出师了?” 君怀舟睨着她,虽是笑着,眼神却是黯淡的。 楚闻月敛起笑,朝旁边的石凳走去,坐下,“我先歇会儿。” 坐下之后,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沉默寡言。 面无表情,双眼空洞无神,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呆呆地凝视着远方,让人猜不透此刻她究竟在思考些什么。 君怀舟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莫名在她的周身,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落寞。 她怎么了? 君怀舟仿佛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一般,不由自主的走向她。 “过去的已经过去。”君怀舟语气低沉,此言一出,连自己都觉得莫名。 楚闻月身体微微一颤,美眸抬起,抬是满眼诧异的看向君怀舟。 这是在安慰她? 可是…… “你自己放下了吗?”楚闻月反问他。 被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杀害,这样的痛苦,也不是轻易就能放下的吧。 君怀舟被她问住,轻咳一声,看她这副架势,“我真多此一举。” 原本略显凝重的氛围,因这句抱怨之词稍稍缓和下来。 楚闻月没忍住被逗笑。 他俩这算什么? 比惨吗? 想到此处,楚闻月心中阴霾消散了一些,站了起来。 楚闻月重新来了信心,“我的梅花针快出师了,趁着你今日不收费,我得加紧练习。” 君怀舟见她情绪忽阴忽晴的,不明意味淡呵一声,“想出师要另外加钱。” “五百两一个时辰。” “练吗?” 说罢,饶有兴致的欣赏楚闻月接下来的神情。 楚闻月一脸错愕,停顿好些秒,低声埋怨起来,“不当劫匪真是屈才了……” 君怀舟被她惹得有几分失笑,俯身凑近她—— “言归正传。” “所以,刚刚把我当成谁了?” “恨成这样?” 第166章 问完,当楚闻月神色再次有些不对劲时,君怀舟便意识到,自己逾矩了。 就当他准备改口时,楚闻月静看着他,“一是丞相府,这个,你应该知道。” 毕竟,他们曾一起杀了赵玉白。 君怀舟蹙起眉,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天色越渐昏暗,楚闻月眼睫颤了颤,视线放空,望向某处—— “我曾有个好知己,出身名门,却偏偏爱上了一个在她府中做杂役的穷书生。那书生虽家境贫寒,却有着远大的抱负和才情。” “我那知己便开始陪他温习课业,还悉心教导他下棋的技艺,甚至不辞辛劳地四处为他搜罗珍贵的古籍。而这一切的付出,也终于得到了回报——穷书生最终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书生成了状元郎后的第二日,便信誓旦旦的要求娶她。且向她的父亲保证,此生不会辜负她。” “大婚后,她全心全意地辅佐夫君,替他料理后宅琐事,让他安心朝堂之事。那书生也一路仕途坦荡,官运亨通。” “然而,人心易变。” 说到此处时,楚闻月发现,自己此刻的心态,竟极为的平和。 “你还要继续听吗?”楚闻月看向君怀舟,怕自己所说的这个故事,他并不感兴趣。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君怀舟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点头。 楚闻月唇角弯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神色却冰冷,“后来,书生开始变得利欲熏心,背信弃义,与丞相赵明鹤相互勾结。” “不仅伪造他妻子家族所谓的罪证,且巧妙的模仿其岳父的笔迹,诬陷他们犯下了谋反大罪。” “就这样……” 提起家人,楚闻月喉口有些哽咽,眼眶也泛酸,“他妻子的家族,被满门抄斩。” “可故事并未就此结束……” “不久之后,书生冷血无情的带着重孕的外室上门,面对曾经许诺过的发妻,他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 “一杯毒酒,结束了他妻子的性命。” 楚闻月垂眸,在夜色里,一滴泪从眼角迅速滑落,她又重新抬眸,眸光水盈盈的望向君怀舟,“你说,这样一个人,他该死吗?” 君怀舟怔怔的盯着她。 此时此刻,自己仿若真正的走进了她的内心深处,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她浑身透散出来的痛苦与悲伤。 自己虽与她交集短浅,可他从未见过,此刻她这副快要破碎的样子。 虽脑海里已经迅速翻阅过大魏朝最近新出的状元,可大魏朝这三年里,未曾出过某位高官谋反,满门抄斩一事。 且三年前那位状元郎,至今还是个七品官。 那她说的,究竟是谁? 君怀舟薄唇微抿,蓦地,想起什么似的,眸露一抹惊诧。 方才她口中的话,似有在耳边响起—— 【巧妙的模仿其岳父的笔迹。】 君怀舟忽然想到前不久,楚闻月让他去楚征元的书房,取一堆的册子,且……半路遇见林清朔时,故意遗漏两本的事情。 难道…… 她口中之人,是那个林清朔? 可那林清朔,如今并非状元郎。 君怀舟睨着眼前有些失魂的楚闻月,仿若她身临其境了一般。 又想到她一心对付赵家…… 君怀舟内心倏地升出一股诡异之感。 若不是当下已发生的事,那,便是未来之事了。 夜风悄然拂过,吹起两人的衣摆,灯笼轻轻摇曳,光影在石板路上诡谲地跳动。 第167章 君怀舟看了她好一会儿,“我帮你杀了他?” 楚闻月听到这句话后,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惊讶。 她抬眸视线落在眼前的君怀舟身上,仿佛想要从他那深邃的眼眸中探寻到更多的信息。 难道说,他已经猜出了那个书生是谁? 不过转念一想,楚闻月又觉得,并不那么意外。 毕竟,以君怀舟的洞察力,能够猜到一些端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被点破后,楚闻月并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她神色变得异常坚定,一字一句道,“不,我要自己来。” 君怀舟静静地凝视着楚闻月,他的眼神如同深潭一般,幽暗而神秘,让人难以捉摸其中蕴含的情感。 或许是赞许,或许是担忧,亦或是其他更为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片刻之后,他微微颔首,表示同意楚闻月的决定,幽幽出声,“好,若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楚闻月弯唇浅笑,“好,我不会与你客气的。” 他们之间无需过多言语,彼此间的默契已然心领神会。 有脚步声往这里来。 走来的人是灵芝,灵芝见到楚闻月,弯了弯腰,乖巧开口,“小姐,三小姐那边派人来传话,请你去云纤阁用晚膳。” “奴婢可要替小姐拒绝?” 楚闻月微微沉眸,这几日,楚云黛未免离自己过分近了一些。 若真想明白了,摒弃前嫌,要与她好好做一场姐妹,楚闻月自是欣然接受,但若…… 楚云黛想利用林清朔对自己做什么的话,那就休怪自己不客气了。 “今日我有些累了,替我拒绝吧。”楚闻月看向灵芝。 这是她给楚云黛的唯一一次机会。 若还不死心…… 楚云黛想加在她身上的东西,她定百倍奉还! 楚闻月看了眼还在身旁的君怀舟,“今日还未过,我想出师可还来得及?” 君怀舟盯着她,反问,“夜已深,这里到处都是眼睛,你与一个外男单独待在这,不怕引起非议?” “我怕什么?”楚闻月几乎连想都没想。 君怀舟挑眉,似乎满意她的回答,“好啊,那就继续。” 练习前,君怀舟站到了楚闻月的右侧,握住她的手腕,准备教她发力点时,余光只见楚闻月飞快的瞥他一眼。 “怎么?”君怀舟随意询问。 楚闻月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和他确认一遍,“那个……你不会还收我五百两银子吧?” 见她还记得这个,君怀舟轻哂一声,“本就是耍你的。” 说罢,他的目光悄然无声地落在了楚闻月那张稚纯的脸庞上,眼见她眼眸之中迅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之色。 这一刻,君怀舟突然感觉,她是活的。 …… 翌日。 楚闻月睁眼时,感觉右手腕酸得都抬不起来。 昨夜真是见鬼了,学个梅花针,越学越清醒,一直学到接近子时。 君怀舟竟也颇有耐心的一直陪她到子时。 且,真的分文不收。 灵芝给楚闻月梳妆时,见楚闻月一直在揉右手手腕,面露关切,“小姐可是手腕不舒服?奴婢去请大夫来瞧瞧吧。” 楚闻月摇头,“不必,应该没什么大碍。” 灵芝还是有些不放心,握过楚闻月的手看了眼,才发现手腕处都有些红肿。 “小姐,还是让奴婢去请大夫吧。” 楚闻月看了眼自己的手腕,的确是不太舒服,便也听了灵芝的话。 灵芝很快出门。 没多久,一名女医跟着灵芝入了楚府。 在经过花园时,被眼尖的宝香看见,宝香走向凉亭,“三小姐,你看。” 第168章 楚云黛正百无聊赖的与林清朔下棋,昨夜楚闻月拒绝自己的晚膳邀请,她倒也不意外。 今日便想着在这里碰碰运气。 抬眸时,见到灵芝以及她身后的女医时,有些诧异。 再看林清朔也正看着那个方向时,楚云黛露出一抹焦急的神色,“这是我二姐姐常用的女医,这一早就入府,莫非是我二姐姐身子不适?” 林清朔在一旁看着,目光追随着那名女医走向照星阁的方向,心中莫名被牵紧。 眼看楚云黛还在原地,林清朔顿了顿,开口,“既是楚二小姐身体不适,想必三小姐心中定是着急,不如先去探望一番,这棋局晚些再下也可。” 楚云黛唇角挂起一抹似笑非笑。 这个林清朔,如今真是连藏都不藏了。 但,林清朔越对楚闻月上心,对自己就越有利。 她就是想拉楚闻月下神坛。 让楚闻月永远浸在一滩污泥里,一辈子都无法翻身。 这样,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楚云黛继续坐着,抬眸睨着林清朔,“夫子是我的老师,曾和我说,要多潜心,凝神,这棋局只下了一半,现在离开,不合时宜。” “不如,先等这一局下完。” 楚云黛说着,拿起棋子,继续落子。 林清朔的心思,已全然不在这棋盘之上。 但楚云黛的话,他也不好反驳。 接下来的棋局,林清朔每落一子,皆显随意与敷衍,全然不顾棋势之优劣。 他故意走错棋,一步接着一步,只为尽快结束这棋局。 楚云黛自是看出端倪,并未言语,眼看着林清朔一次次胡乱走棋。 直到—— “夫子,你输了。” 一局结束。 林清朔心内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 与楚云黛客套几句,“三小姐棋艺越发精湛,林某自愧不如。” 楚云黛没有点破他,由宝香扶着起身,“今日就到此吧,我去看看二姐姐那里。” 林清朔点头。 眼看着楚云黛离开去了照星阁,林清朔还在凉亭里,呆呆的望着照星阁的方向。 照星阁明明只有几步远,却与自己好似隔了千里。 侯府嫡女,就如宝贵的明珠一般,让他这样身份卑微的人,只敢在心底觊觎,从不敢真正的伸手去触碰。 林清朔轻抚心口处。 可有些思绪,却偏偏像藤蔓一般,迅速缠绕在心头的每一个角落。 他想要楚闻月。 他想自己的梦境成真,想念梦境里,她温柔含笑唤他夫君时的模样。 为什么…… 为什么她不可以成为自己的女人呢? 大胆的念头一起,林清朔感觉自己再也不受控制。 他一定会得到她! 林清朔不知在这站了多久,就见宝香脚步匆匆从照星阁里出来。 见状,林清朔立即追了上去,“宝香姑娘。” 宝香一脸诧异的看向林清朔,“林夫子,有何事吗?” 林清朔一顿,察觉自己失态,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我是想问一声,三小姐一会儿还有作画的课,她可还继续?” 闻言,宝香会意,“二小姐不知怎得手腕红肿,三小姐担心不已,恰好三小姐那边还有一瓶消肿止痛的药膏,便让奴婢赶紧去取。” “恐怕,一时半会没法跟着夫子上课了。” 说完,宝香离开,往云纤阁的方向去。 林清朔静止在原地,手腕红肿…… 而后,林清朔蓦地想起什么,眼前一亮,朝府中厨房的方向去。 在林清朔走后,楚云黛从暗处走出,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第169章 照星阁里。 女医河姝正在替楚闻月手腕针灸,“怎得一下子肿成这样,倒也不像是搬了重物的样子。” 河姝与楚闻月多年好友,说起话来,也不必太过规矩。 楚闻月撇了撇嘴,用另一只手示范了一下射梅花针的动作,“就,甩来甩去的,就肿了……” 河姝愣了愣,随后一脸难以理解的看着她,“你个大小姐,我看你是闲出点毛病来了吧,没事扔石头做什么?” “……” 楚闻月忽然有些哑口无言。 河姝又给她扎了一针,“你若真闲的难受,没事就去我的医馆,帮我整理整理药材,我那正缺人手呢。” “好啊。”楚闻月欣然应下。 河姝怪嗔的笑看她一眼,扎了最后一针后,叮嘱,“先别乱动,这些穴位可起到疏通经络、调和气血的作用,从而减轻你手腕的疼痛和红肿。” “还有,近段时间,要好好休息,不要再……玩什么扔石头的把戏了,好好养着你那手腕,听见没?” 楚闻月乖巧点头。 王妈妈一脸不好意思的凑了过来,嘴巴甜甜道,“女神医,一会儿得空时,能否帮我看看我的老腰?” “我这最近总是腰疼的厉害,但我也不想去找那些男大夫,恰好你今天来了,不知道方不方便?” 河姝嗯了一声,“自然可以。” 又看着王妈妈,“带我去你房间吧,我替你检查一下。” 王妈妈乐开了花,又赶忙向楚闻月赔上歉意,“小姐对不住啊,我,我这老腰实在是疼……” “没事,让河姝跟你去吧。”楚闻月自是不介意这些。 何况王妈妈是她的人,她的人,她自是偏袒。 待河姝和王妈妈走后,阿夏不知踪影,灵芝拿了处方去抓外敷的药,楚闻月的房里,只剩她一人。 一道清幽的脚步声走进她的卧房。 察觉到来人,原本有些困意的楚闻月,忽得清醒起来,眯了眯眸子,“你如今都敢擅闯我的闺房了。” “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 “君世子?” 君怀舟勾了勾唇,勾勒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缓缓伸手,慢条斯理的将她手腕住的银针一一取下,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在她的手腕红肿处,倒出乳白色的药膏。 而后,握住她的手,用拇指轻轻揉开。 这一幕,楚闻月仿若回到了两人携手杀赵玉白的那一次。 他也是这般,替自己的手腕涂抹药膏。 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次的他,动作似乎更轻柔一些。 君怀舟不知给她用的什么神奇的药膏,楚闻月只觉得那药膏慢慢渗透进了肌肤,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清凉舒适的感觉。 原本酸疼肿胀的手腕,那些疼痛也逐渐减轻。 “你的医术和谁学的?” 周围太过安静,楚闻月忍不住寻了个话题。 君怀舟淡淡开口,“天悬门陆元。” 楚闻月会意点头,跟着他默念,“天悬……天悬门???” 这名字怎么那么熟悉? 楚闻月仔细想了想,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上回那个千叶大王和兔头来府里假扮神医,不就是拿的天悬门陆神医的名号? 她还以为是编的,难道真有此人? “惊讶什么?”君怀舟静静地望着她,见她面色一会儿惊诧,一会儿明了的样子。 楚闻月抿唇,摇了摇头,又看了眼手腕。 真是神奇。 已经感觉不到酸痛了。 怀里扔来一个瓷瓶,是刚刚君怀舟给她涂抹的那瓶药膏。 “一日三次。” 说罢,君怀舟便往外走,临走到门口时,似又想起什么,回头叮嘱,“无需再针灸,也无需外敷草药,更无需口服汤药。” 说罢,又顿了顿。 想到没什么要叮嘱的了,又忍不住补上一句,“好好休养。” 待君怀舟出了自己的房间,楚闻月手握瓷瓶,看了又看,唇角轻扬起一抹浅笑,将瓷瓶放入枕头底下。 河姝给王妈妈诊治完,准备来给楚闻月拔针时,一声惊呼,“针呢?你自己拔了?” 说完,又一声惊叹,“咦?刚刚还肿得挺厉害的,怎么就消肿了一大半?嗯?什么味道?” 河姝轻轻嗅了嗅。 “三七,乳香,没药,川穹,丹参,都是一些常见活血化瘀的药材,不对,这其中还有……两味罕见之药。” 河姝对着空气,再次嗅了嗅—— “还有,灵玉叶,金髓草。” 在河姝辨认完后,一脸震惊看向楚闻月,“有这么珍贵的药怎么不拿出来?” “还让我特意跑一趟,真不愧是侯府啊,这灵玉叶和金髓草,就是把我整个人卖了,我都买不起一株。” 楚闻月比她更震惊,“灵玉叶,金髓草,很贵吗?” 河姝连连点头,双目放光,“不仅是贵,主要还珍稀,一般人可弄不到这两种药材。” 楚闻月回了回神。 所以,这就是君怀舟,需要那么多银子的原因? 河姝将自己针灸用的银针收起,“行了,既然你都有这药膏了,那你涂抹便是,若还有不适的,随时派人来找我。” 楚闻月嗯了一声,“今日麻烦你了。” 河姝朝她眨眨眼,“虽然你有更好的良方了,但我今日的出诊费,可还是一分不能少。” 楚闻月被她逗笑,“放心,不会少你的。” 河姝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楚闻月的脸颊,“那行,你继续养着,回头约你游湖。” “好。” 楚闻月下床,送河姝出了照星阁。 在河姝走后,楚闻月准备重新回去时,一道恶心的男声叫住了她—— “二小姐。” 第170章 这声音传来时,楚闻月缓缓地转过身子。 只见林清朔迈着轻快的步伐朝这边走来,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盅汤,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紧紧地护在怀中。 当他走到楚闻月跟前时,眼神里满是关切之意,径直看向她那微微红肿的手腕,“听说二小姐不慎伤了手腕,不知现在可好了一些?” 楚闻月眸色轻挑,以一种疏离又不解的目光,盯着林清朔。 林清朔被她这种眼神看着,有些的尴尬,接着,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忙说道,“对了!” “林某方才听宝香姑娘说起二小姐的不适后,便想起一个民间的偏方。” “用山楂,金银花等物,加点冰糖熬成一碗汤,有极好的活血消肿之效。” “所以林某便特意寻到这些食材,特意给二小姐……” 然而,楚闻月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语。 “林夫子。” 她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眼前这个正竭力讨好自己的人,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轻蔑与不屑。 随后,在林清朔诧异的目光下,楚闻月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手腕。 语调淡淡,“多谢林夫子美意,不过这汤,还是免了吧。” 林清朔面色一僵。 端着汤盅的手还递到一半。 便听楚闻月继续道,“刚才已经有人给我送来了一瓶药膏,听闻其中含有灵玉叶和金髓草。” “仅仅抹了一次,我的手腕便已经消肿许多。” 听到这里,林清朔不由得愣住了。 灵玉叶、金髓草? 他虽不懂医术,可他看过不少的古籍以及医典。 这两样草药,可都是医典之中记载的极为珍稀又昂贵的药材。 其价值连城,堪比无价之宝。 而此刻,楚闻月竟然就这样轻易得到了如此珍贵的膏药。 那股自卑感又在心内作祟起来,林清朔端着汤盅的手微微用力。 此时此刻才深切的知晓,像楚闻月这样世家出身的人,即便是想要天上月,只要伸伸手,就唾手可得。 而他,自以为宝贵的心意,在与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对比起来,一文不值。 林清朔满心的挫败感。 “我要去休息了,林夫子请便。” 楚闻月淡看了眼愣神的林清朔,转身离开。 原地,林清朔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又垂下眼眸,准备离开时,膝盖处忽地被什么打了一下。 “砰!” 林清朔身体一歪,手中的汤盅掉落在地,碎成无数瓣。 附近不少下人听到这里的动静,纷纷驻足。 林清朔慌忙的蹲下身,去捡这些碎片,不甘填满全身,双手越发用力,任凭碎片将自己的双手扎破,整个人似乎都麻木到感觉不到任何痛楚。 楚闻月站在假山后,看着面前手里把玩着石子的人,挑了挑眉,“干嘛欺负人家?” “你没欺负?”君怀舟闲闲的靠着假山,反问眼前之人。 楚闻月勾唇,意味幽深道,“这才哪到哪儿啊。” 君怀舟端详着她脸上的神色,眸中闪露几分晦暗之色,“所以,你要留他到什么时候?” 楚闻月笑了起来,“登高跌重。” “我是真的,很期待今年的科考。” 第171章 连过三日,楚闻月的手腕已经恢复如初。 这三日算得上是她最风平浪静的三日,君怀舟又不知所踪,不知是不是又去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杀仇人去了。 林清朔那一头,似也终于消停了。 清早,楚闻月坐在花园里,翻看着府中本月各类开支,做着详细的记录。 王妈妈给院内的花草浇完水后,一边扫着地上的落叶,“这阿夏回家探亲还没回来吗?都好长一段时间了。” 提起阿夏,楚闻月头也没抬,自然而然道,“或许是被家里一些琐事绊住了,随她吧。” 王妈妈会意,又往墙角那看了眼,“玄影这两天也不在。” “这俩情况都差不多,一个家里有六个弟弟,一个家里有六个妹妹,偏偏家境又都不好。” “要我说,家境不好就别生那么多,最后苦的都是当老大的。” “就阿夏和玄影这样的,我都不敢撮合他俩,回头加起来伺候十二个弟妹,这谁受得了。” 楚闻月轻轻抬眸,看着王妈妈一本正经愁得慌的样子,想笑又忍住了。 将府中开支都记录完毕后,楚闻月捶了捶肩膀,陈管家从外头走来,“二小姐,沈家的小小姐派人来传话,请你去南街的典香阁用茶点。” “知道了。”楚闻月应下。 沈瑶江的邀约,楚闻月一般都不会拒绝。 出门时,楚闻月带上了灵芝和王妈妈一起。 到了南街,沈瑶江的马车已经停在典香阁的门口,沈府的侍从也在门口等着楚闻月。 典香阁是京中上个月刚开的茶点铺子,楚闻月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一入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方古朴的屏风,丝线细腻,色彩柔和,给人一种典雅之感。 绕过屏风,宽敞的大厅展现在眼前。 沿着木质楼梯而上,二楼未设雅间,而是用一扇扇雕花屏风将各桌隔开。 “表姐。” 沈瑶江见到楚闻月的时候,兴奋的朝她招手。 楚闻月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怎么想到跑这里来了?以前不是总爱去福源斋?”楚闻月坐下,目光含笑凝视着沈瑶江。 沈瑶江闻言,不禁轻笑出声,下巴微扬,眼神中透出几分得意之色,“这家店虽刚开不久,但你看刚刚楼下的人便知,这家的糕点堪称一绝!” 说罢,像是想起什么美味一般,“前几天我爹给我带了一盒芙蓉酥回来,我一口气就吃了六个。” “今天实在惦记,但我姐身体不好,向来不能吃这些甜腻的,那我就只好找你陪我啦。” 话音刚落,店内的小二已经走到她们的桌边,动作娴熟地端上沈瑶江方才点的红豆糕,芙蓉酥,糖酥煎饼,马蹄糕,茉莉花饼等…… 外加一壶乌梅茶,一壶桂花茶。 最后,小二还贴心地送上了一壶乌梅茶与一壶桂花茶,以供解腻之用。 楚闻月看着满桌的糕点,莫名开始晕饼…… 再抬眼时,沈瑶江已经一口塞两块芙蓉酥。 楚闻月拿起一块红豆糕,轻咬一口,甜味在唇间漫开。 没坐多久,二楼的人也越来越多。 虽只隔着屏风,诸多茶客闲聊时刻意压低声音,可还是有几道闲聊的声音,吸引住了楚闻月的注意力。 “真的!刚刚从朝堂来的消息,赵丞相,哦不,应该不能叫他丞相了,已经被下旨收押下狱了!” “真的假的,就因为上次那些事儿?” “什么叫就因为?赵明鹤他犯得那叫一般的事儿吗?勾结江湖门派,派人刺杀侯府嫡子啊,何况那侯府嫡子还是六品昭武校尉。” 第172章 “外加皇上这段时间派人调查,还查出赵明鹤结党营私,笼络官员,所以刚才早朝时,一道圣旨,赵家之人,全部下狱。” “这会儿赵家已经去了一帮人,一是去收押赵家所有人,二是将赵家那些钱财全部充公,上缴国库!” 后面的谈论声又吸引到了隔壁几桌,原先还隔着屏风,氛围安逸静雅的茶楼,好几个搬了椅子,凑到了一桌上去。 “赵丞相这就倒了?可我记得,他不是和景王关系很好,景王没帮他?” “这话都敢说,不要命了?寻常人都知道,烂船也有三斤铁,要是没铁扔一边,赵丞相能让人把那些事儿给捅出来,景王还留他作甚?” “理是这个理,真是伴君如伴虎啊,这丞相好歹是百官之首,说下狱就下狱了。” 楚闻月静静的听着,关于赵家的结局,倒是不意外。 只是。 光是下狱,一切就还有变数。 她可真想趁现在还活着,亲眼看一看,赵家被灭满门的美好画面啊。 既如此,还得添把火才是。 眼前,沈瑶江扫荡着桌上的糕点,看着一脸深思的楚闻月,“表姐,想什么呢?这些糕点不合你的口味吗?” 楚闻月回神,勾唇,“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些好玩的事情。” “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摆在眼前,你居然还能分神?”沈瑶江实在不理解这些大人。 只能默默的继续一口糕点一口乌梅茶。 毕竟娘亲可再三警告了,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甜食,尤其是女孩子,回头胖成桶就糟糕了。 等沈瑶江吃的差不多了后,便与楚闻月一起往一楼走。 到了楼下马车边。 王妈妈正摸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的望着斜对面的千金楼。 直到楚闻月递来一盒糕点,“看什么呢?” 楚闻月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千金楼。 王妈妈满面疑惑,“我刚刚一晃眼,好像看见阿夏了。” “关键阿夏浑身还穿金戴银的,像是个千金大小姐一般,二小姐你说是我看错了,还是阿夏背着我们偷猫嫁人了?” “关键吧,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男子,那男的我瞅着还有点眼熟……” 王妈妈左思右想,好奇的准备往千金楼走去时,被楚闻月拉了拉衣袖,“一定是看错了吧,走吧,先回府。” 王妈妈只能听楚闻月的,先回了神,可还是依依不舍的看向千金楼的方向。 她应该也没看错呀。 与此同时,千金楼里—— 千叶大王将一张地势图,展开在桌面上。 “这个,就是迷雾山的完整地势图!” “也就是,景王魏景焕养私兵的地方,你们说,本大王是不是找到了一个巨大的突破口!” 面前,阿夏和兔头用一种‘大王你是不是疯了’的眼神,看着千叶大王。 地势图,他们知道啊! 这难道不是最近她和兔头没日没夜,潜入迷雾山各个角落,才记载下来的地势图吗? 正想着,千叶大王一左一右揽住他们,“我的好阿夏,我的好兔头!” “你俩可真是本大王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待本大王来日登基,定会满足你们所有的愿望!” 眼前两人霎时感动的泪眼汪汪。 “言归正传!” 千叶大王又说起正事。 “首先,本大王想一统天下的目的,自然是想让百姓安居乐业。” “所以,魏景焕这种想用武力篡位的想法,是大错特错的!” “因此!” “咱们要把魏景焕的阴谋,给狠狠扼杀在摇篮里!” “你们明白吗?” 兔头和阿夏连忙如捣蒜似的点头。 第173章 千叶大王见此,很是满意,“不愧是本大王的得力干将。” “那咱们先进行第一步的计划!” 阿夏和兔头异口同声,“什么计划?” 千叶大王摸了摸下巴,“我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通知你们。” “……” “……” 阿夏撇了撇嘴,拍了拍兔头的肩膀,“去替楚府替我跑个腿,就说我还要再告假一段时间。” 兔头瞥她一眼,“你索性说你不干得了,一天天的,上赶着给人当丫鬟啊。” “那可不行!”阿夏张口便是拒绝。 又道,“楚家是我们打入权贵的一个重要节点,可不能轻易放弃。” “赶紧的,替我跑一趟。” 兔头没辙,站了起来,又道,“你告假一段时间,这回找什么借口啊?” 阿夏想了想,随口胡诌,“就说我娘马上又要生了,我得伺候她坐月子。” “……” 兔头翻了个白眼,边往外走边吐槽,“知道的是你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母猪呢,一天天光顾着生崽了。” …… 回府路上,楚闻月特意让马车从赵家门口路过。 此时此刻的赵家,大门敞开,一批官兵从里头抬出一箱一箱的东西,还有一批人,则押着赵家的人,往停在门口的一排排囚车去。 门口围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这一幕。 楚闻月就这么看着。 亲眼见到原先贵气十足的赵夫人,这会儿满头珠钗被卸下,被两个官兵押着双手,嘴里不断哀嚎—— “冤枉啊,我们一家都是被冤枉的啊!” 在她的身后,还有几个赵明鹤的侍妾,此刻也边哭边被押着走向囚车。 几个素日相互不对付的女人,这会儿全部被押在同一辆囚车上。 之后,一同被押出来的,还有赵景妤。 赵景妤身为丞相府千金,从来看人都是眼高于顶,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落到如此田地。 赵景妤看着周围毒辣的目光,又羞又愤,尤其是瞥见人群里,还有看热闹的柳宁和陆梦璇时,牙都几乎要咬碎。 贱人! 偏偏柳宁实在得意,还给她递了个挑衅的目光。 “不要抓我啊,我不是赵家人啊!” 门口处,齐玉晗的惨叫声传来。 她可真是太倒霉了,好好的尚书府嫡女,下嫁给相府庶子不说,如今赵明鹤做错事,连累整个赵家,连她这个刚过门的新妇都一起被连累。 “放开我!我爹可是尚书大人!” 齐玉晗嘴里叫嚣着,押着她的官兵一脸不屑,“皇上有旨,新妇也算赵家人。” 齐玉晗感觉天都塌了。 也不管人群里有没有她父亲,对着人群就喊,“爹,娘,救我啊!” 齐玉晗被押着和赵夫人以及赵景妤同一辆囚车。 看着这乌泱泱的女人挤在一起,齐玉晗怨恨的看向赵景妤,“你们赵家一屋子扫把星!” “只要跟你们沾边就没好事!” 话落,被赵夫人一把揪住了发髻,“事到如今,你个小贱蹄子还敢口出狂言!” 齐玉晗用尖利的指甲掐住赵夫人的脸,“我就说怎么了,还不是你这个当主母的,既没有管教好夫君,也没有管教好儿子,才家门不幸!” 说到儿子,似是又戳到了赵夫人的痛处,一手抓着齐玉晗的发髻,一手对她脸颊左右开弓。 齐玉晗气得掐着赵夫人的脸更用力了,指甲缝里渗出血珠。 旁边几个侍妾也一肚子怨气,平日本就被这个所谓的主母各种苛待,现在倒霉的事情还要拉上她们一起。 一个个想着想着,不知是谁先带头扑了上去,掐住赵夫人的脖颈。 本就狭小的囚车里,一群女人围在一起,对着赵夫人以及赵景妤下死手。 人群发出阵阵哄笑声。 柳宁嘴巴都快笑歪了,“一个月前,谁能想到今天这一幕啊。” 陆梦璇一脸不屑,“我早看不惯赵景妤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个相府嫡女而已,不知道狂什么。” 楚闻月很是满意的看着赵家的乐子,当见到赵明鹤也坐上囚车,被押往天牢方向时,心中一个计划,慢慢生成。 回到照星阁,没多久,陈管家又来报,“那位阿夏姑娘的大弟刚刚来府上了,说是阿夏姑娘的七弟要出生了,她要伺候她娘坐完月子再来。” 一听阿夏的娘又要生了,王妈妈比楚闻月还先做出反应。 “我的老天爷,又生一个弟弟,这是要逼死阿夏啊。” 王妈妈愁死了。 仿佛是自己一口气生了七个儿子一般。 这还咋活啊。 顺便,王妈妈此刻确信,方才在千金楼外看见的女子,一定不是阿夏。 楚闻月轻轻垂眸。 算起来,从皇帝寿宴后,阿夏就一直没露面。 真金派的三位,是不是又在筹划什么大事件了? 说真的,还真是期待。 天黑前,君怀舟回到了府里。 王妈妈看见他回来,赶紧走上去,“玄影啊,你可回来了,二小姐下午吩咐了,若你回来,就去她的书房,她有事找你。” 君怀舟抬眸,望向楚闻月的书房方向,走了过去。 第174章 当君怀舟踏入楚闻月那清幽典雅的书房之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楚闻月正动作轻缓地举起一封刚刚完成书写的书信,专注的端详端详上面尚未干透的墨迹。 君怀舟稍稍偏转目光,随即发现她那张整洁的案桌上,还整齐摆放着数个信函。 信函有新有旧,静躺在那里,宛如一个个神秘的故事等待着被揭开。 “你这莫非是想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君怀舟似笑非笑的睨着她。 楚闻月轻轻抬眸,眼睛弯成月牙,面上透着几分自信的笑意,“对啊。” “这段日子以来,我可是每日背地里苦苦练习赵明鹤的笔迹呢,真是把我累坏了。” 楚闻月靠坐在椅子上,言语流露出些许疲惫,但更多的是成功后的喜悦。 说完,楚闻月满意地凝视着自己方才挥毫而就的成果,而后递到君怀舟面前,请他过目。 君怀舟缓缓伸出手去接过那份书信,动作优雅而从容。 瞥见上面的内容后,慢条斯理道,“这上面,是不是还差了什么?” 楚闻月盯着他看。 君怀舟便知了她找自己来的用意,阴阳怪气道,“小姐当初花十五两银子将我买下,还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那就拜托你啦。”楚闻月不客气的接过他的话。 君怀舟哼笑一声,又朝她伸手。 “什么?”楚闻月一时不解。 君怀舟指了指她手边那些信函。 楚闻月这才会意,将那些信函,一起递给了君怀舟。 君怀舟接过,正要往外走时,蓦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楚闻月,没头没尾来一句,“外面到处都是要杀我的人,你不怕我死外面?” 楚闻月愣了愣,只当他是在开玩笑,眼底裹出一丝狡黠,“放心吧,到时候我替你收尸。” 君怀舟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 “小没良心的。” 在君怀舟走出书房后,楚闻月的脸上还挂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容。 很快,楚闻月冷静下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刚才面对君怀舟时,情绪是不是太荡漾了一些? 这,似乎不是个好现象。 晚膳时,楚闻月与楚征元以及楚霄坐在一起。 楚霄对外依旧一副‘虚弱’的样子,可当膳厅的门一关,便又恢复以往生龙活虎的样子。 “天天躺着,人都快发霉了。”楚霄许久不出房门走动,好不容易出来了,连喝三杯酒。 楚征元早就知道他的装的,还是忍不住提点几句,“你悠着点,别在这个节骨眼上,露出马脚来。” 楚霄点头,“放心。” 又问起楚征元,“晴曦入宫后,也不知道好不好?” 说到这个,楚闻月也看向楚征元。 楚征元看向他们,说起楚晴曦的情况,“太皇太后如今还在宫中,你们外祖母托太皇太后,多多照拂晴曦。” “太皇太后还将她身边的秋姑姑赐给了晴曦,秋姑姑也是宫中老人了,有她在,我也放心了。” 楚闻月也稍稍放心了一些。 毕竟宫中不比外头,处处都要小心。 饭吃一半,膳厅的门被人一把推开,陈管家一脸火急火燎的跑进来,连敲门都顾不上。 “老爷,不好了!” “方才刑部,大理寺,以及京兆尹三司的人,在相府查出不少信函,似乎是赵明鹤与东石国私下往来的信件。” “其中不仅涉及到大魏边境地势图,还涉及到一些通商往来的利益,更是牵扯进了景王,说是景王在迷雾山养了私兵。” 第175章 “此刻皇上勃然大怒,请二品以上的大臣们速速进宫!” 楚征元闻言震惊。 “什么?” 随后也顾不上其他,直接脚步匆忙的往膳厅外走。 膳厅里,楚闻月淡定的招呼楚霄多吃点,楚霄意味幽深的看了眼楚闻月,“赵家近来,还真是风波不断,是吧?” 楚闻月冲哥哥笑笑,“说明我哥哥是个福星,赵明鹤欺负我哥哥,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楚霄嗤笑一声,往她碗里夹了块排骨,“你多吃点,小福星!” 楚霄看破不说破,楚闻月挑挑眉,悠哉的吃着剩下的晚膳。 脑子里却全是君怀舟。 这速度也太快了吧,还专挑三司的人在场。 莫名的,楚闻月想到君怀舟临走前那句—— “外面到处都是要杀我的人,你不怕我死外面?” 楚闻月忽然觉得碗里的饭菜不香了,站了起来,“哥哥你慢吃,我先走了。” 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楚霄,“等等出去的时候记得叫人扶着点你。” 楚霄摆了摆手,“赶紧走吧。” 在楚闻月的身影消失在膳厅后,楚霄静默了一小会儿,便起身,跟上楚闻月的脚步。 楚闻月回到照星阁时,被眼前这一幕给惊住。 君怀舟静静的站在院内,今日所穿的柔蓝色衣袍,此刻胸口处满是鲜血,一路从胸口滴落到地面。 再看地面上,已汇聚成大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一旁,王妈妈拿着一块帕子,慌里慌张的擦着君怀舟胸口处的血迹。 君怀舟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脸色不太好看,微微泛白,甚至还透着些许的委屈。 王妈妈越发的慌张,手里的白帕子早已被染红,“要死了,这可怎么办啊!” 楚闻月心头一紧,快步走上前去,轻轻咬了咬唇,眸中满满的担忧。 都是她不好。 明知君廷川的人还在京中,明知现在相府守卫森严,偏要他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如今受了这么重的伤。 怕是都危及到了性命。 楚闻月抿着唇,“对不起,都是我……” 从她回照星阁时,君怀舟就直勾勾的看着她,在她开口的一刹那,向她抱怨,“我新买的衣服。” 情绪正低落的楚闻月有些懵,“啊?” 旁边,王妈妈像是犯了重罪一般,怯怯的看向楚闻月,“二小姐,都怪我不好!” “白日里我三叔给我送了两只老鸭来,我偷懒在咱们院的小厨房炖了,然后没人吃鸭血,我就放忘了。” “刚刚想到晚上的泔水车快来了,就想着把这些鸭血拿去倒了,没想到……” “撞上玄影了,还泼了他一身……” “我……” 楚闻月嘴角轻轻抽搐。 所以…… 是鸭血…… 君怀舟见她面色千变万化,直截了当的问道,“你刚刚说对不起什么?” “……” 楚闻月:先让我找个地洞钻进去。 王妈妈也朝楚闻月看了过来。 刚刚恍惚间,好像是听到二小姐说了对不起什么的。 楚闻月极力让自己忘掉刚才的窘迫,先看向了罪魁祸首王妈妈,“以后不许在照星阁里做这些。” “是是是,奴婢知错了,以后保证再也不犯了。”王妈妈也知道自己最近有些飘了,以后还是得踏踏实实点去府里大厨房搞这些。 楚闻月又瞥了眼君怀舟被弄脏的衣服,“玄影的衣服,就由你来赔。” 王妈妈也立即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说完,王妈妈连忙伸手去摸君怀舟的衣服料子,手指搓了半天,嘀咕道,“这啥料子,这么爽滑,哟,我这一时半会儿的都摸不出来。” 第176章 楚闻月看向那件柔蓝色的衣袍,确切的说是锦袍,“玉锦。” 王妈妈跟着复述一遍,“玉锦?玉锦,玉锦……等等,玉锦??!!” 要死了! 玉锦? 这不是王孙贵族才穿得起的锦缎吗? 玄影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买这么贵的锦缎穿? 还是说…… 王妈妈一言难尽的看向君怀舟,“你这段时间,总是告假,莫不是……” 剩下的,王妈妈不敢说。 莫不是攀上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了? 楚闻月微叹口气,揉了揉太阳穴,“王妈妈你先把这里清理一下,衣服的事情,我来赔吧。” “玄影,你先去换件干净的衣裳。” 楚闻月说罢,先往自己的房间走。 留下原地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 回到房间,楚闻月靠着门板,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伸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心口处,方才对君怀舟那种极致担忧的情绪,仿佛还在心头处挥之不去。 这种感觉,不太好。 也不太妙。 人一旦沾染情感,有了软肋,便是必死无疑。 “灵芝。” 楚闻月走向梳妆台,开始摘头上的发钗等物,又唤来灵芝。 灵芝从门外进来,“小姐是要准备沐浴了吗?” “你将我那里的两匹玉锦拿出来,给玄影送去,就说是我赔给他的。”楚闻月吩咐道。 灵芝有些诧异,这么名贵的玉锦,就给玄影了? 不过,小姐的吩咐她也不敢质疑什么,总归是有用意的。 但其他就不怕,就怕玄影相貌俊美,小姐万一…… 那就不好了。 另一边。 君怀舟看着桌上摆着的两匹玉锦时,盯着出神许久。 今夜之举,替她在伪造的书信上盖上赵明鹤的私章,要躲过赵府无数官兵以及眼线,的确是冒死的行为。 就如他所言,十五两银子买下他,这是笔划算的买卖。 但,从一开始,自己完全就可以脱离她。 所以,他为何如此听她的话? 君怀舟思绪不自觉的飘远,想起遇见她的那一晚,当她失魂落魄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时,自己的举动便已不受控制了。 …… 翌日,大街小巷又热闹了起来。 “赵明鹤够大胆的,那东石国可是敌国,在边境就不断挑衅咱们,赵明鹤居然将咱们边境地势,以及用兵之法,全部都透了出去!” “是啊,他透露咱们大魏的内幕给东石国,从中收取各种好处,简直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大魏百姓安危。” “此人简直就是个乱臣贼子,枉为一国之相!” “不仅如此,这次还牵扯到了景王,平日里虽然有不少关于景王的风言风语,可迷雾山养私兵一事,还真是震惊到我了。” “……” 百姓们聊得甚欢,千金楼的门口,千叶大王,阿夏,兔头三个人环抱着双臂,排排站。 千叶大王转头看向兔头,“迷雾山的事儿,是你说出去的?” 兔头摇头。 千叶大王又看向阿夏。 阿夏也摇头。 千叶大王挠了挠脑袋,“那会是谁呢?” 三人均是沉默。 因为凭他们对大魏的了解程度,赵明鹤虽有野心,但实则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赵明鹤不可能会和东石国的人有往来。 再来,赵明鹤对魏景焕忠心耿耿,更不敢轻易抖出迷雾山的事情。 这次翻出来的书信,看样子是背后有人要搞赵明鹤啊! 沉默半晌,兔头忽然猜到一个可能性,“你们说,会不会是楚家?” 毕竟,赵明鹤倒台,皆是因为楚家。 赵明鹤又想致楚霄于死地,不保证楚家也想就此报复。 又一阵沉默后,阿夏开始摘身上的首饰,“我休息的差不多了,也该回二小姐身边当差了。” 闻言,千叶大王挑眉,一脸欣赏的看向阿夏,“不愧是本大王的好阿夏啊!” “那就先回去吧,正好替本大王看看,是谁在背后搞鬼,能在京城翻起这样巨浪的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此人若将来投诚本大王便罢,若是个难搞的……” “阿夏,毒死他们!” 阿夏点头应下,“是!大王!” 兔头撇了撇嘴,嘴里嘀咕一句,“每次都毒啊毒的,没一次看你舍得过。” 迎接他的是脑门暴击。 阿夏收拾完,正准备去楚家时,便见景王魏景焕骑着马,身后跟着不少的卫兵,一群人骑着马,浩浩荡荡往皇宫的方向去。 千叶大王望着这一幕,便知魏景焕心中有把握。 但对他来说,魏景焕也实在是个大麻烦。 若不趁着此次,让魏景焕士气大减的话,下一次这样的机会,恐怕还要等上许久。 千叶大王当即做出决定。 “阿夏你回楚家打探口风。” “兔头,准备两套宫中侍卫的服饰,咱们入宫,见机行事!” 三人分散开,各自去忙。 …… 楚闻月在院中喝茶时,就见王妈妈乐呵呵的跑来,“二小姐,阿夏回来了!” 楚闻月轻轻抬眼。 照星阁入门之处,是衣衫朴素的阿夏。 见到她时,脸上洋溢着质朴又温暖的笑意,“二小姐,奴婢回来了。” 楚闻月挑眉,“听说,你母亲又生了个弟弟?不是说要伺候完你母亲坐月子才来?” 阿夏干笑了两声,“我们穷苦人家,月子坐两日就够了,哪能真歇上三十天。” “喏,这是我母亲让我给二小姐带的红鸡蛋,说是能给二小姐添点喜气。” 喜气。 对楚闻月来说,今日的确喜事不断。 王妈妈接过阿夏给的红鸡蛋,笑说道,“你真是有心了,这段时间不在,我还怪想你的。” 阿夏冲她笑笑。 待王妈妈走后,阿夏自然而然走到楚闻月的身边,轻轻的给楚闻月捏肩膀,状似无意开口,“对了,二小姐,你可知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啊?” “怎么奴婢回来时,听到不少人在说赵丞相叛国一事?” 第177章 楚闻月悠然的喝了口茶,打起了马虎眼,“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是三司的人在丞相府里搜到了一些书信,随即呈给了皇上。” “然后赵明鹤才有了个叛国的罪名。” 见没问出个所以然来,阿夏抿了抿唇,心中怀疑楚闻月有所隐瞒什么,但也不太敢确认。 只好又顺着楚闻月的话说下去,“这赵明鹤心思歹毒,敢派人刺杀大少爷,如今这下场也是活该!” “是啊,的确是活该。”楚闻月道。 见楚闻月这边口风紧,阿夏决定换个对象试试。 趁着楚闻月去用膳时,来到了君怀舟的面前。 君怀舟这个人吧,在阿夏眼里,就是个神秘的闷葫芦。 据说身手不错,才被楚闻月留在这院中做护卫。 可每日也不像陈镶护卫那样到处忙,就这么站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也很少听见他说话。 但他几乎每日都在这,想必对照星阁近日发生的一切,心里头都清楚。 “玄影哥。” 阿夏不清楚君怀舟的年纪,但喊声哥总不会错。 此刻面对着眸光冷淡睨着自己的人,阿夏努力挤出一抹无害的笑容,“给,我娘刚生了个弟弟,这是我带来的红鸡蛋。” 阿夏把一颗红鸡蛋,递到君怀舟的面前。 君怀舟伸手接过,“多谢。” 见第一步套近乎成功,阿夏又往君怀舟身边近了近,唇角抿出一抹甜美的笑来,“我好像一直没怎么和你说过话呢。” “……” 君怀舟挑了挑眉,看着她这拙劣的演技,倒也配合,“是啊。” 阿夏更来劲了,但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何况玄影这个会武功的人,恐怕心思细腻着,加上又忠心楚闻月,所以自己得多套套近乎。 阿夏努力夹着嗓子,“其实我们都挺相似的,家中都那么多弟妹,养家的担子全在我们身上。” “但也多亏了二小姐,否则也没有我们的今天。” “你说是吧?玄影哥?” 君怀舟配合的点头。 虽知这个阿夏有六个弟弟是胡诌的,但自己好歹也挪用了人家的假故事,怎么着都得给她几分颜面。 阿夏算是发觉了,这个玄影就是个木头桩子。 空有一副精明的皮囊,实则就是个傻大个。 既是如此,阿夏决定直接试探—— “我刚刚听二小姐说,赵明鹤叛国的书信,是楚家做的,想想真过瘾,老爷和小姐就该这么报复回去!” “你说是吧?” 君怀舟眉心微拧,露出一副错愕的模样,“你是不是听错了?这事儿不是尚书府做的?” “尚书府?”阿夏感觉有了新发现,面色不自觉都兴奋了起来。 这里面居然还有尚书府的事? 哦对,她想起来了。 尚书府嫡女前阵子被相府庶子娶了,还闹出那样的丑闻,对尚书府来说,可谓是奇耻大辱。 真没想到啊,平时看着这齐尚书在赵明鹤面前一副哈巴狗的样,没想到上来就玩这么大的。 原来如此! 阿夏有了新进展,原先对君怀舟堆满的笑容也立即收起,二话不说直接离开。 原地,君怀舟把玩了一下手里的那颗红鸡蛋,下意识的往楚闻月用膳的房间看去。 果然,那房间正开了一条小缝。 在双方对上目光时,房间门忽地紧闭。 …… 另一边,在阿夏得知新发现,准备先离开楚家,去和千叶大王他们会合时,却发现今日楚家当值的护卫特别多。 一路避开楚家一些护卫的视线,一直来到偏僻的东厢房附近。 第178章 正要飞身离开时,却听到东厢房里头,传来一道语气激烈的女声—— “怎么会这样!” “丞相怎么可能会通敌叛国,通敌叛国的,明明就是……” 房间里,俞婉在得知赵家的消息后,满眼的错愕与难以置信。 林清朔一脸不解的看着俞婉疯狂的样子,“那证据是三司的人搜到的,又联合上报给的皇上,不会出错。” 俞婉狠狠剜了眼林清朔,“不!你不懂!” “你什么都不懂!” 前世这时候,赵家风平浪静,嫡子赵玉白活着,嫡女赵景妤入宫被封为淑妃。 赵明鹤风头正盛,几乎是权倾朝野,谁都左右不了他。 可这一世,为何统统不一样了。 尤其是! 叛国的书信! 这不是前世楚家的下场吗? 难道说…… 楚闻月真的也重生了? 可即使她重生,凭她一个软弱无能的女人,又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掀起这样大的风浪来。 “婉儿,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赵家的事情,似乎与我们无关吧?”林清朔实在是不理解,俞婉为何会对此事如此点癫狂。 望着林清朔现在还这副天真的模样,俞婉真是有苦说不出。 她让林清朔仿楚征元的笔迹,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重现前世的场景,让楚家来个叛国之罪,满门抄斩。 如今,相府却提前一步。 何况她也知道,林清朔前世能平步青云,是因为投靠了赵明鹤。 只有投靠赵明鹤,林清朔将来仕途才能坦阔,才能一举灭了楚家。 现在赵明鹤倒了,她又不想让林清朔与楚闻月扯上关系,那以后谁来帮林清朔? 她的筹谋,一切都白费了! “清朔,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了。” “趁着皇上还未给赵明鹤最终定罪,咱们得帮他一把。” “我之前让你仿侯爷的笔迹,你仿的如何了?” 俞婉握着林清朔的双肩,语气满是慌色。 林清朔脸色一变,结合当下,一把推开俞婉,“你想做什么?你不会想让我陷害侯爷?” 闻言,俞婉一巴掌扇在林清朔的脸上。 “林清朔!” “你给我清醒一点!” “你别忘了,你现在还什么都不是!” “现在我所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你的将来,我告诉你,让你当阮崇的师弟,让你进楚府,为的就是得到楚征元的笔迹和私章。” “楚家的人冷血自私,没有人会帮我,只有赵丞相,只要他好好活着,只要他保住丞相的位置,他就能给我们一个光明的未来!” “你知道吗!” 屋顶上,原本只想随便听几句的阿夏,此刻却舍不得走了。 这对话,有意思啊! 林清朔喘了几口气,努力消化着俞婉的话,随后满面诧异的轻声道,“婉儿,你是赵丞相的人?” 俞婉听闻,顺着林清朔的话说了下去,“没错,我是赵明鹤的私生女。” “他许诺过我,只要我未来的夫婿,来日高中状元,他便许你工部侍郎一位。” “所以,这平阳侯府,才是我们的敌人。” 林清朔今日已经震惊无数回。 他先前的确怀疑过俞婉的身份,也诧异她哪来的本事,能让阮崇夫子认他为师弟,所以她竟是丞相的私生女? “那你怎么会选中我?我明明是奴隶市场一个不起眼的奴隶而已,你为何选我?” 林清朔想迫切的知道,自己对俞婉来说,价值到底在哪里。 俞婉知道自己的胡编的借口奏效了,满目爱怜的抚摸着林清朔的脸,“因为我爱你啊,清朔。” “相信我,这世上,唯有我是真心待你。” 第179章 “即便你心中有楚闻月,可她就是一朵长在云间的高岭之花,她又怎会高看我们这种生长在污泥里的人呢?” “只有我,只有我和你是同一类人。” 俞婉的一番话,似是直击林清朔的内心。 这段时间在楚闻月那里受到的打击与自卑,在这一刻,他的信心仿佛重新长了回来。 林清朔一把抱住俞婉,右手紧紧扣着俞婉的脑袋,后背青筋暴起。 “对,没错,我们是同一类人,婉儿,我爱你,我也爱你。” 俞婉窝在林清朔的怀里,唇角满意的勾了起来。 …… 皇宫。 三个小侍卫蹲在一棵茂密的树里。 “真的假的?那个夫子身边的侍女,是赵明鹤私生女?” 千叶大王对阿夏传来的情报,感到震惊又满意。 这可是个大突破啊! 阿夏点头,“千真万确,而且这女的挺有野心的,一个人就想扳倒整个楚家,但就是眼光不咋地,喜欢那个啥也不是的穷书生。” 阿夏见过林清朔几回,没啥特别的印象。 长得吧,还可以。 但为人处世太小家子气了,又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酸样。 不知道这个俞婉图他什么。 兔头摸了摸下巴,分析道,“爱情这种东西,咱说不准。但你也别小瞧这种穷书生,这种人一旦飞黄腾达了,手中只要捏了点权力,狠起来比谁都狠。” 千叶大王蹲累了,索性坐了下来,“可据我们之前的线报,赵明鹤哪来的私生女?若真在外面有个女儿,为何不领回府做庶女?” “是啊,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点,不过他们今天提到了文澜书院的阮崇,阮崇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阿夏开口。 千叶大王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面上洋溢出无比兴奋的笑容,“这盛世,真是如我所愿啊。” “赵明鹤,魏景焕,尚书府,楚家,俞婉,穷书生,外加一个阮崇……” “这所有看起来不相干的人,却又无形中联系在了一起。” “这闹起来,京城不就大乱了?” 千叶大王高兴极了,先吩咐阿夏,“你先回楚家,盯着俞婉和穷书生。” “兔头,你去查一查阮崇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兔头嗯了一声,又看向千叶大王,“大王,那你做什么?” 千叶大王笑得耸了耸肩,“我去查尚书府那里。” 三人各自分散。 入夜。 楚家晚膳。 今日晚膳众人齐聚,楚征元,楚老太太,楚晶兰,楚闻月以及楚云黛都在场。 楚霄继续装病躺着。 晚膳时,众人也闭口不提赵家的事情,提得闹心。 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吃顿饭,楚老太太看着楚征元身旁坐着的人已经换了,心中还是牵挂曲氏。 如今,越往北的地方越冷,也不知道莲荷能撑多久。 想到曲氏,楚老太太不免又挂心楚云黛的将来。 “这选秀在即,云黛你做好准备没有?”楚老太太问起楚云黛。 原本这种事,只要晴曦帮忙吹个枕边风就行,偏偏入宫这么久了,也没帮云黛说上一嘴。 楚云黛面上保持温婉笑意,“回祖母的话,这段时间,孙女一直在跟着林夫子学琴棋书画,如今已大有进步。” 楚征元接过话,“你的琴棋书画本就上乘,这位林夫子,若只是教你这些通俗之物,其实也没必要让他日日留在府里了。” “府里头养个外人,终归是不好。” 楚云黛先是点点头,“父亲说的是,不过女儿打听到,这位林夫子自幼家境贫寒,全靠读书的天资,才能成为阮崇大师的师弟。” “都说寒门难出贵子,女儿珍惜林夫子这样的学识渊博之人,才想着留他在府里,在生活上帮他一把。” “据说,他还要参加今年的科考。” 楚征元听到林清朔要参加科考,面露赞赏,“哦?倒是个有志气的人。” “就像你说的,寒门难出贵子。” “既是如此,离科考开始,也没几个月了,他白日里都在教导你,只怕也没时间温书。” “正好,我书房里还有不少的藏书,可以让他借阅,对他定有不小的帮助。” 楚云黛温婉一笑,“那女儿就替林夫子先谢谢父亲了。” 楚闻月默不作声的吃了口菜,往父亲的方向看了眼,唇角露出一抹极淡的弧度。 晚膳后。 林清朔来到了楚征元的书房。 “这个架子上,全是我珍藏多年的藏书,你可以随意翻阅。” 林清朔终于来到楚征元的书房,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原本还怀疑什么,后来听说是楚云黛帮自己说了话,才放宽了心。 “多谢侯爷,这份大恩,小人实在无以为报。” 楚征元摆了摆手,“举手之劳。” “对了,林夫子,你先随意吧,本侯这里还有一封奏疏要写。” 说罢,楚征元走向自己的案桌,埋头写起奏疏。 林清朔站在书架后,随意抽过一本古籍,透着缝隙,往楚征元的背影看去。 不知过了多久,便见楚征元站起身来,打开一个柜子,从里头拿出一个盒子,走到桌前。 将盒子打开时,里头摆放了三枚印章。 林清朔眉心一跳。 这就是楚征元的私章。 第180章 见到私章的那一刻,林清朔的心紧张的快要跳出喉咙。 俞婉说过,眼下要救丞相,唯有将这平阳侯府拉下马,来替丞相挡刀。 楚征元的笔迹,在之前的阴差阳错下,他几乎已经能仿得一模一样,如今…… 就差这私章了。 可是…… 他真的要冒这个险吗? 真的要为俞婉一句口头承诺,赌上自己的性命吗? 可若不冒险,自己未来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林清朔脑海中一片凌乱。 眼前又浮现楚闻月那张花颜月貌的脸,坦白说,她是第一个让自己有满满征服欲的女子,尽管自己在他面前低至尘埃,可近来每日闭上眼,眼前全然都是她。 他也深知,自己若真的陷平阳侯府于不义,与她就真的再无可能。 到底该怎么办? 眼前,楚征元用完私章,已经重新放回盒子里,盖了起来。 又将奏疏重新看了一遍后,楚征元忽然回过头来,看向林清朔这里。 林清朔身子一顿,连忙将注意力放回这些古籍上。 “林夫子,这些藏书你若有入眼的,大可带回房随意看,我向来欣赏你这种有抱负的年轻人。” 林清朔面露感激,“多谢侯爷,林某定会好好努力的。” 楚征元点头,又转过身去。 此时,书房的门被敲响。 来人是陈管家,神色有些匆忙—— “老爷,刚才大少爷一直喊腿疼,不知道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 一听这话,楚征元二话不说起身往外走。 书房里,只剩林清朔一人。 几乎是在楚征元离开的那一刻,林清朔便放下了手里的古籍,走向那个放私章的柜子。 站在柜子面前,林清朔颤悠悠的伸出手,在即将打开柜门时,动作又止住。 门外。 俞婉始终将注意力放在楚征元的书房这里。 林清朔进去那么久都没出来,不知是否得手。 当听周围的人说,楚霄的伤口又裂开了,又见管家匆忙去找楚征元,随即楚征元离开书房后,俞婉立即趁着四下无人跑了进去。 一进去,见到林清朔站在一扇柜门前发呆时,小声喊道,“可有找到私章?” 林清朔被她吓了一跳,侧眸看着她。 俞婉皱起眉头,“我在问你话,你找到没有?” 今夜可是绝佳的机会。 林清朔抿唇,余光瞟了眼这柜门,不知该不该说。 俞婉却从他的这一眼里看出什么,着急忙慌的将林清朔推到一旁,伸手打开柜门,一眼便见到一个醒目的盒子放在那里。 俞婉快速将盒子打开,当见到里头放着几枚印章后,眼前一亮。 “真是天助我也!” 将私章全部塞入衣袖里,俞婉一把拉住林清朔的手臂,“快走。” 林清朔略有迟疑,想说什么,可眼下的俞婉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动作蛮力的拉他出了书房。 一离开书房,俞婉便往府外的方向去了。 林清朔站在原地,看着俞婉的背影,紧紧抿唇,最终安慰自己,印章都是俞婉偷的,与他没有关系。 另一边。 千叶大王和兔头,一个负责查尚书府,一个负责查阮崇。 查着查着。 两人在阮崇家的屋顶上相遇了。 于是,兔头默默的掀开屋顶上的一片瓦,往底下看去。 第181章 房底下。 本该在尚书府的尚书夫人出现在了阮崇的房间里。 两人见了面一通狂吻后,阮崇搂着尚书夫人,笑得淫邪,面上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斯文气质。 “这么晚了还来找我?不怕被你相公发现?” 尚书夫人年过四旬,但日日养尊处优,保养得宜,此刻面对阮崇,笑得羞涩,“他这几日啊,忙得顾不上我,这不半个时辰前又被紧急叫入宫中,恐怕这一晚上又回不来了。” “我呀,这段时间独守空闺,就想到你了。” 阮崇笑了起来,将她往床榻上带,又道,“你女儿不是也被赵家连累了?你这个做母亲的,还有心思来找我?” 说起齐玉晗,尚书夫人笑意敛了敛,轻轻推开阮崇,在床边坐下,叹了口气,“那还能怎么办,这死丫头自己不争气做出丑事,如今我只当没生过她。” 阮崇在她身旁坐下,“好了,别生气了,良宵苦短,莫辜负了。” 纱帐落下。 屋顶上,千叶大王已经疯狂捂住眼睛。 兔头嘴角微抽,缓过神来后,看向千叶大王,“大王,搞半天,这阮崇和这尚书夫人有一腿。” 千叶大王勉强睁开眼,后槽牙都快咬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远近闻名的大师,竟做出如此下流之事。” “你说说,这个大魏,是不是烂透了?” 对于千叶大王如此大的反应,兔头倒是没什么感觉,自顾自的分析,“这男欢女爱的,倒也寻常。” “所以,那个俞婉是不是知道这事儿,才借此威胁了阮崇,给那个穷书生弄了个阮崇师弟的名衔?” 说完,脑门又被千叶大王猛地拍了一掌。 兔头捂着脑门看向千叶大王时,只见千叶大王正以一种十分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你小子还是人吗?” “什么叫男欢女爱倒也寻常?底下这俩龌龊的狗东西,干的是寻常事儿?” “有妇之夫,有夫之妇啊!” “我爷爷从小就教育我,色字头上一把刀啊!一不小心就要命啊!所以本大王谨记到现在,长这么大,连女孩的手都没摸过一下。” 说到这,千叶大王听到底下传来的声响,又害羞的捂脸。 太下流了! 兔头一脸无奈,看着大王这副死样,正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阿夏的身影冒了出来。 似乎是专程来找他们的。 站定后,阿夏还累的喘了几口气,刚想说什么,见到大王羞红了脸的样子,又听到底下一些细碎的声音后,揭开瓦片看了眼。 床榻被纱帐遮着,但依稀可以看出两道缠绵的身影。 阿夏又见兔头和大王同时出现在这里,“难道说,这女的是尚书府的人?是谁?丫鬟还是小姐?” 兔头环抱着双臂,“尚书夫人。” “……” 阿夏一阵沉默。 好家伙。 玩这么大! “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新的动静?”兔头回归正题。 阿夏也将注意力放回眼前,轻轻点头,“是有件要事。” 两人自顾自说着,全然无视还保持捂脸姿势的千叶大王。 “俞婉偷了楚征元的私章,方才去京兆尹府报官了,我来得时候,楚征元已经被传唤入宫。” “而且还是三司的官兵齐齐出动。” 兔头眼前一亮,作势就要走,“这么精彩?那我们也去凑个热闹?不过,这底下两个人怎么办?” 阿夏弯唇,“这么好的机会,自然是一起抓了。” 两人说罢,默契的飞身落地。 一脚踹开房间的大门。 两声尖叫响彻天际。 第182章 宫中,京兆尹韩修竹连夜入宫。 将持有楚征元私章的密函,呈交给了皇帝。 皇帝见后,察觉事态越发不受掌控,连夜宣三品以上大臣入宫觐见,另外请大理寺,京兆尹以及刑部的官兵,齐齐去平阳侯府请楚征元入宫。 楚征元入宫前,神色淡定,看了眼送他出门的楚闻月,“珠珠,由你安抚好府中上下,为父去去就来。” 楚闻月轻轻点头,“父亲放心吧。” 楚征元入宫之后,楚云黛与楚晶兰一左一右搀扶着楚老太太,步履匆匆地朝着府门口赶来。 只见楚老太太满脸惊惶之色,声音颤抖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平白无故的,为何咱家府上竟也牵扯进了所谓的密函之事当中?” “莫非是征元此前跟那赵明鹤以兄弟相称之时,一同犯下的蠢事不成?”楚老太太越想越是心惊胆战。 “哎!他怎会如此糊涂!” 一旁的楚晶兰同样面露惧色,目光转向楚闻月,忧心忡忡地说道,“闻月,三弟莫不是当真……” 话未说完,她扶着楚老太太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松开了些。要知道,此事一旦坐实,那可是诛连九族的重罪啊! 她可不愿因此受到牵连。 楚闻月将眼前众人的神态举止皆看在眼里,嘴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一抹浅淡的笑容,“并无大碍,不过是去面见皇上,向其说明些许情况罢了。” 接着又淡道,“时辰已然不早了,祖母还是先行回房歇息去吧。” 楚老太太不满的盯着楚闻月,“歇息?我哪里还歇息的了,近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流年不利,还是府中瘟神作祟,没一个让人顺心的。” 说到瘟神二字时,目光从楚闻月身上从头到脚扫过。 楚闻月神色冷了下来,“这件事最终还不知会如何定论,保不准会传唤我们过去受审。” “孙女还是奉劝祖母趁现在好好去歇息,免得回头去那诏狱里受审时,身体受不住。” 楚老太太霎时被她这两句话吓得脸色煞白。 紧握住身旁楚云黛的手,磕磕巴巴的开口,“混账东西,你不是说征元无大碍,怎得又要我们去受审?” “我告诉你们,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可不去那劳什子的诏狱!” 说罢,楚老太太转身便要走,刚要起步的时候,便觉得双腿有些发软,想叫楚晶兰再扶自己一把时,只见楚晶兰忽得一声惊呼—— “哎呀,我,我一段时间没回凌家拜访过我公婆了,这次咱们楚家上下都得一条心,趁现在还有时间,我先回一趟凌家,和他们交代一些事。” 说着,楚晶兰便往府外的方向跑。 楚闻月冷眼看着这一幕。 楚晶兰的亡夫,是大魏前一品大学士,于五年前病故,之后凌家不复当日繁荣,楚晶兰便回了楚家,膝下两女也都扔给了凌家二老,偶尔才会从凌府接来小住几天。 在这个节骨眼上,要跑回凌家,可真是装都不想装了。 可惜…… 楚晶兰跑到门口时,守在门口的三司官兵便将她拦住。 “皇上有令,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楚家任何人不得出府!” 楚晶兰惊讶的张嘴,还想解释什么,被官兵们拔出的佩刀给吓了回去。 楚晶兰只好灰溜溜的走回。 楚老太太虽年事已高,但也还算目明,看到这一幕后,给楚晶兰翻了个大白眼。 “先扶我回翠湖院!” 楚晶兰低头扶着楚老太太离开。 楚云黛留在了原地,看着楚闻月时,欲言又止。 今晚这件事,她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眼下,她一心等着选秀入宫,若楚家出了差池,自己这辈子都再无出头之日。 可楚闻月又是一副淡定十足的模样,不知是装出来的,还是她知道什么。 当楚闻月从身边经过时,楚云黛没忍住开了口,“二姐姐。” “怎么?”楚闻月停下脚步。 楚云黛抿唇,小心翼翼的问道,“父亲他,真的没事吗?” “不知道啊。”楚闻月只回了轻飘飘的四个字。 说罢,从楚云黛身边离开。 楚云黛回眸看着楚闻月的背影,又看着周围全然都是三司的人,一颗心沉到谷底。 楚闻月回照星阁的路上,毫无意外的遇到了俞婉。 俞婉似乎是专程在等她。 面对楚闻月时,面上全然都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楚闻月。” 俞婉直呼楚闻月的大名。 楚闻月睨着俞婉,朝她走近,神色微敛,随即一巴掌重重扇在俞婉的脸上。 厉声道,“大胆奴才,谁允许你直呼本小姐的名讳?” 俞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有些发懵,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火辣辣疼痛的脸颊,瞪大双眼怒视着眼前的楚闻月,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愤怒,“你竟然敢打我!你还在这里跟我装什么无辜?” “哼,其实,你也是重获新生之人,对吧?” 俞婉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呵呵,想当初,你在上辈子落得那般凄惨下场,不仅害得自己惨死,更是将你们全家人都连累至此。所以这一生,你便一门心思地想要与赵家作对,对不对?” 俞婉毫不掩饰,直接挑明了话题。 楚闻月闻言,不禁皱起眉头,脸上流露出满心的困惑,反驳道,“重活一世?你究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你疯了?” 然而,俞婉却稍稍停顿了一下,再次仔细端详起楚闻月来,似乎要从她的神情变化中找到一些端倪。 片刻后,她冷笑道,“少给我惺惺作态了!我早就看穿了你心中的小算盘。想必你肯定是因为,作为堂堂侯府的嫡出大小姐,前世居然输给了像我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让你感到无比羞耻和愤恨吧?” 说到这里,俞婉挺直了身子,目光坚定而自信地看着楚闻月,斩钉截铁地宣布,“那么现在,就让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好了——无论是在前世还是今生,清朔他永远只会钟情于我一人!其他人休想得到他的心!” 面对俞婉这番强势的宣言,楚闻月依然是一副茫然失措的模样。 “俞婉姑娘,为何你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俞婉见她一脸不知所谓的样子,眉头紧紧皱起,她不信楚闻月没有重生。 准备再做一番试探时,一盆冷水从天而降。 “啊!” 第183章 俞婉一声凄惨的尖叫,连楚闻月也吓了一跳,往一旁看去。 一旁,只见王妈妈手里端了个铁盆,里头剩余的水滴还顺着盆沿滴落。 俞婉反应过来后,狠狠瞪向王妈妈,刚想说什么时,王妈妈先一步怒喝道—— “哪来的妖孽,快点从俞婉姑娘身上下来!” “朗朗乾坤,什么前世今生,你这个孤魂野鬼,离咱们二小姐远点,别想来近二小姐的身!” 说罢,见俞婉依旧怒视着自己,王妈妈二话不说,甩下手里的铁盆,撸起袖子,直奔俞婉,狠狠掐了一把俞婉的腰。 嘴里骂道,“妖孽,还不下来是吧?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老娘的厉害!” 王妈妈对着俞婉一阵掐打,俞婉疼得连连躲避,但架不住这个王妈妈粗活干多了,力大如牛,怎么都躲不过王妈妈的桎梏。 一通下来,俞婉感觉腰都快被掐烂了。 再看一旁的楚闻月,也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惊恐的捂着嘴,“我就说俞婉姑娘今日怎么怪怪的,尽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原来是被脏东西附身了。” 王妈妈边打俞婉,边向楚闻月解释,“二小姐你还小,不懂这些,像俞婉姑娘刚刚这胡言乱语的模样,我一看就知道她不对劲。” “这种事以前在我们乡下经常发生,我有个好姐妹,就是干神婆这行的。” 楚闻月会意点头,“原来如此,那快帮着俞婉姑娘把那脏东西赶走吧,免得伤了俞婉姑娘的身体。” “好咧!二小姐,您瞧好了吧!” 王妈妈说着,对着俞婉的天灵盖就是一拍,而后冲着照星阁里头喊道—— “玄影,把我厨房那盆新鲜的鸡血端出来。” 话刚落,一道颀长的身影从照星阁里走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端了一碗鸡血递了出来。 王妈妈拿过鸡血,对着俞婉,猛地一泼。 “啊!” 俞婉被泼了满身的鸡血,刚刚又被这王妈妈掐打了一阵,此刻无力的跌落在地,不断的喘气。 王妈妈面色一喜,“瞧见没,这一口浊气吐出来,那脏东西就跑了。” 说罢,满面关切的跑去扶俞婉,“俞婉姑娘,你没事了吧?” 俞婉有苦说不出。 抬眸时,见楚闻月和那个叫玄影的男子站在一起,不知为何,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楚闻月,究竟是在装,还是真的没有重生? 罢了。 楚征元已经被传唤入宫,只要顺利,楚家会提前被灭门。 这一世的胜利者,还是她。 俞婉拼尽全力支撑起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身躯,抹去脸颊上沾染的猩红鸡血,眼神充满敌意地盯着楚闻月,“楚闻月,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绝对不会败给你!” 一旁的王妈妈见此情形,面露怒色,气势汹汹地再次准备冲上前去,却被楚闻月轻抬手臂拦下。 楚闻月一脸淡漠地睨着俞婉,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不屑的笑容,语气轻蔑地说道,“我不知你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但,你拿什么赢我?” “你口中那位林夫子吗?” “请问,他区区一个微不足道的夫子,哪点值得我对他上心?” “在我看来,你视为瑰宝的那些人和事物,于我而言,简直连地上那一摊毫无价值的烂泥都比不上。” 楚闻月字字诛心,每一句话都仿佛一把锋利无比的剑刃,无情地刺穿俞婉的心。 此时此刻,站在面前的楚闻月光彩照人、明艳动人,宛如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狼狈不堪、面色苍白的俞婉。 就在这时,陈管家脚步匆匆,当见到这满地狼藉后,也顾不上询问,向楚闻月开口,“二小姐,宫里派人宣你入宫。” 在陈管家话落,刚刚还一脸颓败的俞婉,眼中迸发出疯狂的喜悦。 终于等到了。 楚闻月,过了今夜,看你还能否笑的出来。 第184章 俞婉原以为楚闻月入宫之前,会是一脸惊慌,却见她不紧不慢不说,还先偏眸看了眼王妈妈和那个玄影。 随后视线定格在王妈妈身上,“怎么又偷偷在小厨房里杀鸡了?” “……” 王妈妈心一沉。 坏了! 被小姐给发现了! 楚闻月显然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淡瞥了眼一旁的君怀舟,“我先入宫了。” 说罢,往府外走去。 在楚闻月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后,俞婉弯起唇角,准备迈步离去时,冷不防被身后的王妈妈一把揪住了后衣领。 王妈妈怒目圆睁,呵斥道,“好一个胆大妄为的奴才,敢对二小姐如此不敬,这就带你到三小姐面前要个说法!” 说着,王妈妈用力扯住俞婉,径直朝云纤阁方向拖去。 而留在原地的君怀舟,则若有所思地眯起双眸,稍作停留后,身形一闪,瞬间也没了踪影。 …… 此刻宫中,可谓热闹至极。 位于天牢之外专门设立的审讯大堂内,气氛异常凝重而肃穆。 皇帝身披龙袍,正襟危坐于主位之上,他的左手边和右手边,分别坐着刑部侍郎聂元亮、大理寺卿宋曲以及京兆尹韩修竹这三位三司的高官 在大堂的下方两侧,众多身着官服、品级在三品以上的大臣们整齐地站立着。 而在这群臣之首,赫然伫立着安王、景王以及瑞王等人。 众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严肃的表情,显然对于此次事件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 毕竟,此次可牵扯到了丞相以及平阳侯。 大堂中央,楚征元正身姿笔挺的站在那里,而他的身旁,是身穿囚服,双手双脚被绑着铁链的赵明鹤。 赵明鹤原以为,此次自己彻底栽了,却没想到,竟迎来的转机。 他不知道是谁在背后这般帮他,或许是景王,也或许是楚征元的仇人。 总之,这大概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若是把握不住…… 赵明鹤不敢再想下去。 今日审讯,由大理寺卿宋曲主审。 宋曲手持楚征元的亲笔信函,看向楚征元,“楚大人,你府中有人向京兆尹举报,称在你书房之中,搜出大量与东石国往来的书信,其内容与罪臣赵明鹤府中搜出的信函相差无几。” “在这之前,众人又皆知你与赵明鹤交好多年,情同手足。” “所以,这是你们共同所为?” 旁边两排大臣听着这话,纷纷汗流浃背。 不得不说,这位大理寺卿审案的方式,还真是刁钻。 上来就先给人按头一个罪名。 被问到这样的话,楚征元不卑不亢,虽是超品侯爷的身份,在眼下这样的场景下,还是对主审官宋曲客气的稍稍弯腰。 “回宋大人的话,这些信函臣一概不知,是有人刻意构陷。” 话落,赵明鹤抢先喊冤了起来,“皇上,诸位大人,老臣才是被冤枉的那一个啊!” “老臣是承认,之前因为嫉妒楚征元,做过一些糊涂事,可老臣再糊涂,也万般不敢通敌卖国!” “定是这楚征元,对老臣怀恨在心,将他自己所做的腌臜之事,强行扣在老臣的头上。” “大家想想,老臣本就是个阶下囚了,毫无利用价值了,又有谁会去构陷楚征元呢?只能是他自己做的亏心事,被人捅出来了。” “正好,楚征元也借此报仇,给老臣来个致命一击。” “皇上明鉴啊!” 皇帝坐在殿上,看着底下这些朝臣,如今真是谁的话也不敢信。 第185章 瞥了眼宋曲,让他继续审讯。 宋曲手中拿起一封信函,看向赵明鹤,“赵明鹤,此信函与你的笔迹毫无二致,且私章也是你的。” 赵明鹤张嘴,刚要辩驳,便听宋曲又接着道,“我们三司的人共同对比过笔迹,以及私章的印记……” “你的私章用的时日已久,左下角有一小小的缺口,这信函上印下的私章,同样有一缺口。” “这是无法仿造的。” “且,按照这些信函所言,你与东石国私下往来多年,容许对方的商队在我朝大肆敛财,其中对方贿赂你近一百万两黄金。” “傍晚前,我们在你府中的后院的枯井下,已搜到这笔数目的黄金。” “你还有何话说?” 赵明鹤彻底傻眼了。 这事儿到底谁干的? 开了天眼吗? 他府中后院枯井下的黄金,可不是与东石国往来得到的,而是这十几年来自各处的贿赂,他将白银换成黄金,又觉得放在钱庄里不妥,才特意埋在枯井下面的。 关键是,埋的时候他还特意屏退了所有人,是他亲自挖的坑。 这是怎么被发现的? 赵明鹤忽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早已掐中他的脖颈。 眼看着赵明鹤哑口无言,宋曲又再度看向楚征元,同样手里拿出一封信函,“楚大人,这信函上的字迹,与你平日里的字迹并不一致。” “但,我们审过无数案子,此类案子之中,也有人会刻意用另一种笔迹。” “包括私章也是。” “你若觉得被人构陷,可还能拿出其他的证据来?” 在宋曲说完这话,赵明鹤又懵了。 凭啥楚征元的就是别人刻意用另一种笔迹,自己的就这么定了? 那个背后陷害楚征元的人到底是谁? 为何不用楚征元相同的笔迹? 在搞什么? 但一想到被挖出来的黄金,赵明鹤感觉自己进退两难,左右都是死。 楚征元面上一派笃定之色,面对宋曲的质问,他冷静开口,“不知宋大人可否让我看一眼那私章的样子?” 宋曲点头。 御前侍卫荣绍上前,拿过宋曲手里的信函,走到楚征元的面前,一脸戒备。 楚征元看了眼那私章,随即笑了起来,“这章并非我的私章。” “按照大魏的律例,朝臣的私章都需去工部登记在册。” “宋大人请看,此印字体边缘处模糊不清,色泽暗沉,一看便是制造粗糙,像是路边随手制成的假章。” “何况,如今我楚家,是臣的嫡次女闻月掌家,臣早就将自己的私章,交给闻月保管。” “今日这印章究竟真真假假,相信宋大人自有办法来验证。” 宋曲闻之,看向皇帝。 皇帝点头。 宋曲发号施令,“传楚家嫡次女楚闻月入宫觐见。” 楚闻月踏入这气氛肃穆的审讯堂之后,她身姿端庄,步伐稳健地走到堂中央。 先是对着高高在上的皇帝恭敬地跪地参拜,行三叩九拜之礼,以表对天子的敬畏之情。 紧接着,她转身面向诸位王爷和朝廷重臣,微微躬身行礼,表示敬意。 完成这些礼节后,楚闻月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被视为关键证据的私章,双手捧着呈递上去。 然后,她不慌不忙地开始详细解释,“回皇上及各位大人,我父亲的这枚私章乃是用上等的田黄石精心雕琢而成。” “其质地温润如玉,触手生温;光泽则含蓄内敛,宛如深潭静水,无丝毫张扬之气。” 第186章 “而且,所用的印泥更是经过特殊工艺处理。首先选用上等的朱砂,仔细研磨直至达到极为细腻的状态,随后再按照精准的比例与特定的油脂、艾绒等珍贵材料相互调配融合。如此这般,方能确保印泥具备卓越的光泽度,使得印章盖出的印记清晰而鲜艳。” 话说到此处,在场之人皆已听明白其中缘由。 相比起赵明鹤之前的言辞闪烁、底气不足,此刻楚家之人显然更显自信满满、胸有成竹。 正当众人暗自思索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刑部侍郎突然发话,他目光犀利地盯着楚闻月,“既然如此重要之物,缘何会交由你来保管呢?” 整个场面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楚闻月微微垂下眼眸,嘴角却轻轻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说来真是惭愧,先前我们府中的侍妾曲氏在掌家时,贪污府中银两,后来我接手掌家之权后,怕我父亲被曲氏吹枕边风蛊惑,于是提出保管父亲的私章。” “不过我相信,今日诸位大人都在,定是能还父亲一个清白的。” 场面静止许久,似是在等三司的检验官,做出最后的结论。 审讯堂外。 三名侍卫模样的人,望着里头这一幕,面面相觑。 千叶大王朝兔头挑了挑眉,小声开口,“这楚闻月真是神了,她是怎么知道,有人要对付他们,还提前备好了假章,等人入套?” 兔头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说真的,我倒是第一次有点膜拜她的感觉。” “阿夏,你在她身边那么久,你就没看出什么?” 阿夏沉默。 忽然想起,先前赵玉白溺毙的那一晚,楚闻月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的场景。 现在想想,赵玉白的死,或许不是意外。 似乎在很久之前,楚闻月就已经在默默的对付赵家了。 那时候,楚征元与赵明鹤还没撕破脸,那楚闻月究竟是怎么发现赵明鹤的真实嘴脸的? 这次的私章一事,楚闻月也早就做好的准备。 到底是为何?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三司的检验官就已经得出了结论。 大理寺—— “启禀皇上,楚侯的私章的确与信函上的私章不一致,信函上的私章轮廓不规则,且这印泥,都非印泥,而是用普通的颜料混合而成,这种印章,通常在市面上,造价不超过五十文银子。” 京兆尹府—— “此字迹也绝非出自楚侯之手,可以看出,写字之人笔迹清秀俊逸,而楚侯平日不管是奏折上的字迹,还是私下写得字迹,笔力雄浑,苍劲有力。” 刑部—— “楚侯这些往来的信函,用得都是书写纸。但偏巧,今年近三个月来入京的一批书写纸,色泽都偏黄,而这些纸,恰好色泽偏黄,显然都是近三个月入京的。” 说到此处,京兆尹韩修竹向皇帝解释道,“皇上,咱们与东石国相隔近二千里,即便是不眠不休快马加鞭,到东石国也要花上将近二十五日的时间,来回便是五十日。” “楚侯那里搜出的往来信函,至少有十封,这三个月,也就是九十天的时间,恐怕做不到如此地步吧?” 赵明鹤听到这些话,不敢相信楚征元就这样破了局。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楚征元,仿佛要从对方身上看出个究竟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说道,“我也是被冤枉的啊!” 声音之中充满了急切和慌乱。 紧接着,赵明鹤把目光投向了宋曲和韩修竹,语气带着哀求,“宋大人、韩大人,你们不妨再派人仔细查验一下我的那些信件吧?” 赵明鹤心中却暗自叫苦不迭,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局面。 偷偷往魏景焕看了眼。 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 因为迷雾山的事,魏景焕自身难保,从刚才到现在,一直保持沉默的姿态,根本无暇管他的死活。 甚至因为是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信件,一并捅出来的迷雾山,恐怕要不是皇帝还在,魏景焕早就第一个弄死他了。 往日交好的大臣们,各个都是人精,知道这个场合下,说什么都是错,无人敢替他说上半句。 就在这时,赵明鹤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道,“噢!我明白了!一定是楚征元自己导演了这场闹剧,目的就是为了博得众人的同情!” “好让皇上尽快给我定罪,是不是?” 他越说越激动,手指着楚征元,愤愤不平地继续道,“不然的话,为什么偏偏他的证据会有那么多漏洞呢?” 面对赵明鹤的指责,楚闻月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不屑的神情。 她轻启朱唇,冷冷地回应道,“因为那本来就是假的,自然会漏洞百出。” 这句话犹如一把利剑,直刺赵明鹤的心窝,让他顿时哑口无言。 随后,楚闻月不再理会赵明鹤,而是转头看向其他人,平静而坚定地开口,“清者自清。”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如同洪钟大吕一般,在每个人的耳边回响。 这句清者自清,使得赵明鹤陷入了无比尴尬的境地。 事到如今,皇帝对赵明鹤已然是失望透顶,在赵明鹤还在极力反驳的时候,面露肃色,问道—— “赵明鹤。” “你府中挖出的百万两黄金,你可要先给朕解释解释?” 第187章 赵明鹤听后,满面恐惧,即便是想强装镇定,但这一百两黄金被抖搂出来,事到如今,是实在没话辩驳了。 “皇上,这其中定有误会,老臣绝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啊!” “还请皇上明察,老臣实在不敢啊!” 皇帝冷哼一声,将桌前这些信函一并扔向赵明鹤,“铁证如山!” “身为一朝丞相,你欺上罔下,买凶杀人,勾结敌国,贪污受贿,桩桩件件,皆是死罪!” 说到此处时,皇帝凌厉的视线扫过魏景焕。 他的这位亲哥哥,虽然知道魏景焕对自己登上皇位心有不满,并且私下笼络朝臣,但考虑到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一直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魏景焕竟然已经发展到私自养兵的程度。 当魏景焕感受到皇帝的目光时,他从容地从队列中走出来,不慌不忙地弯下腰,恭敬地说道,“启禀皇上,微臣早就察觉到赵明鹤有不臣之心,但由于缺乏确凿证据,实在不便轻易采取行动。” 接着,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同时,微臣也顾及与皇上的手足之情,怕皇上初登基,有人心怀不轨,因此在迷雾山秘密训练了一万名精锐士兵。” “如今既然事情已经败露,微臣也不再有任何隐瞒,愿意将这一万精锐之士提前献给大魏,为国家效力。” 魏景焕的话音刚落,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惊呼声和议论声。 就连皇帝本人也不禁微微一怔,完全没有料到魏景焕会如此迅速地作出反应,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半晌,五指微微抓紧座椅的扶手,挤出一抹慷慨的笑来,“景王真是有心了。” 这句话,无疑是当众放过了魏景焕。 魏景焕弯起唇角,徐徐俯身,“为大魏效力,是臣的分内之事。” 赵明鹤看着这一幕,妄图想说什么,却在魏景焕直起身的一刹那,被魏景焕眼中透出的暗冷给惊住。 皇帝的声音再度响起—— “传朕旨意。” “赵明鹤欺上罔下,蒙蔽圣听,妄图以奸诈之术乱朕之朝政。又买凶杀人,视人命如草芥,凶残至极。且勾结敌国,通敌叛国,将国家安危置于不顾。更有甚者,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坏我朝纲纪。 此等恶行,天理难容。今朕为保江山社稷,护百姓安宁,特下旨将赵明鹤及其九族尽皆诛灭。以正国法,以儆效尤。望满朝文武及天下臣民,以此为戒,忠君爱国,勤勉奉公,勿蹈此逆臣之覆辙。钦此。” 在这道圣旨话落,众人齐齐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闻月垂着眸,在听到这道旨意后,双拳微微紧握,心中涌现一抹畅然。 终于。 前世之仇,今世报了。 赵明鹤听到这诛九族的消息,双眸瞪大,奋力向皇帝爬了过去,声嘶力竭喊道,“皇上——” “臣是冤枉的啊——” 话还未尽,已被人拖出了审讯堂。 只留下凄厉的喊声。 缓和过来后,刑部侍郎看向皇帝,“皇上,那楚大人的这件事……” 皇帝心中早有论断,睨了眼楚征元,“是你府中之人向京兆尹府揭发的你,但既无确凿证据指向你,朕也不会加罪于你。” “回去后,好好肃清府中之人吧。” 说罢,皇帝起身,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审讯堂。 皇帝走后,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魏景焕瞥了眼楚征元和楚闻月,没说什么,率先离开。 只是离开时,周身气压很低,任谁也看得出,魏景焕在暴怒的边缘。 “恭喜楚大人。” 大理寺卿宋曲走向楚征元,道贺。 楚征元朝他客气点头,“今日多亏几位大人秉公办案,楚某感激不尽。” 也有不少朝臣涌了过来,向楚征元道贺。 唯有齐尚书面色不佳。 皇帝下旨赵家诛九族,虽自己与赵家不沾边,但自己的宝贝女儿平白被连累了进去,真是令人不爽。 眼看着楚家这副被簇拥的模样,齐尚书忍不住酸道,“侯爷还是尽快回府吧,那么大个府邸,怎么还出了个背叛家门的小人。” “连累我们大半夜的,还要被传唤入宫。” 话刚落,伪装成侍卫的兔头快步上前,走到齐尚书身边,大声开口—— “齐尚书,不好啦!” “刚刚外头来了消息,您夫人和文澜书院的阮崇大师同榻而眠,被阮崇的夫人捉奸在床啦!” 旁边众人惊呆。 纷纷扭头,看向齐尚书,眼神纷纷充满了同情。 这…… 刺激! 第188章 齐尚书飞速跑出审讯堂。 作为一个文官,在一众大臣的目睹下,头一次跑出了疾如流星的感觉。 连兔头阿夏等练了十几年轻功的高手,都自愧不如。 夜已深,审讯堂内众人在御前侍卫的引领下,出了宫。 坐上回府马车后,楚征元才长长的松了口气,望向身旁坐着的楚闻月,百感交集。 “珠珠。” 楚征元欲言又止。 楚闻月自然知道父亲想问什么。 从最初她扯谎那个关于顾淼的梦境,到她提前保存父亲的私章,又让林清朔拿到误以为是父亲的笔迹…… 又让林清朔进入父亲的书房,拿到假的私章。 一切的一切,她针对的都是赵家。 事到如今,楚闻月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父亲,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楚征元愣住。 他看着楚闻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闻月沉默些许,缓缓出声,“我曾经经历过一些事,或许是我的前世,也或许是我的一场梦。” “我梦见……”楚闻月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梦见,哥哥去尧州途中,被顾淼派人追杀,从此断了双腿,一蹶不振,失了他的将军梦。” “我梦见姐姐被许配给了赵玉白,婚后他日夜流连花街柳巷,对姐姐不闻不问。姐姐独自承受着一切痛苦和委屈,却无人倾诉。最后,姐姐难产血崩而亡。” “我梦见,我识人不清,嫁给新晋状元郎林清朔,成婚三年,我替他料理内宅,安稳做着他的妻子。” “可他却勾结赵明鹤,仿父亲笔迹,偷拿私章,给楚家定了个叛国之罪。” “我们楚家,被下旨满门斩首。而我,最后也死在他的一杯毒酒之下。” 楚闻月想起前世那些事,泪水如决堤般涌出,无法抑制地哭泣起来。 楚征元瞪大眼睛,满面不可置信。 他从未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更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神奇之事。 且不说世间是否真有重生一说,眼下更多的是心疼,心疼楚闻月重来一世,独自一人经历了这么多。 楚闻月深吸一口气,忍住泪,抬起头来看着楚征元,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件事,听起来很荒唐,但我相信它的存在,一定是有意义的。” “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努力想要改变今世的命运,保护我的家人。” 楚征元沉默片刻,面上满是痛意,“傻孩子,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楚闻月双手紧握衣袖,“因为我要亲眼看着赵家被灭九族……还有林清朔……这个罪魁祸首,我也不会放过。” 提起林清朔,楚征元想到此人平时文质彬彬的模样,曾经的确是想过,林清朔未来不可限量。 倒是怎么也没料想到,珠珠与他会有这样一场孽缘。 “此人现在羽翼未丰,不如趁早解决?” 楚征元此刻已对林清朔恨之入骨,恨不得回去就将此人千刀万剐。 楚闻月却是摇头,“现在就让他死,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他既然心比天高,一心想当状元郎,那就成全他。” 楚征元大抵已经明白了楚闻月的意思,“好,为父会尽力配合你。” 如今的楚家,不知不觉,楚闻月已然成了主心骨。 想到楚霄和晴曦,现在都好好地,避开了前世的轨迹,楚征元不禁感到一阵庆幸与后怕。 “那赵玉白的死,可是你做的?” 楚闻月不否认,坦然承认,“是啊,我不过是让赵玉白还姐姐前世一条命而已。” 她语调平静,仿佛这件事对她来说只是一个简单的决定。 楚征元默默地看着楚闻月,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作为父亲,他一心想成为,为儿女遮风挡雨的那把伞,却不知,自己被虚假的兄弟情蒙蔽,早已让楚家落在危难之中。 也让珠珠小小年纪,背负起了沉重的责任。 这是他的失职。 马车停在楚家门口,护卫陈镶便上前来禀报,禀报的对象是楚闻月,“一炷香之前,林夫子和俞婉,从府后门偷偷溜走了。” “属下已经派人跟着。” 楚闻月点头,“不必跟着了,先随他们去。” 只要这两人还活着,便绝不认命。 而楚闻月,偏要让他们认命。 回到照星阁时,王妈妈和灵芝都还没睡,守在院门口等着楚闻月归来。 当知道楚闻月和楚征元回府后,便知楚家此次安然了。 楚闻月见到她们的时候,便见两人泪眼汪汪的看着她,“小姐没事就太好了。” “放心。”楚闻月弯起唇角。 “不早了,你们先休息,剩下的明天再说。” 楚闻月看了眼天都快亮了,让她们赶紧先去休息。 回房之前,楚闻月又往君怀舟所住的方向看了眼,见房里头一片漆黑,也不知他此刻在不在府中。 …… 景王府。 全是瓷器破碎的声音。 君廷川望着魏景焕勃然大怒的样子,分析道,“此次摆明是楚征元那个老狐狸在背后搞鬼,殿下绝不能放过楚家。” 魏景焕眸色阴沉,“不,单凭一个楚征元,还做不到如此地步。” “本王迷雾山养的私兵,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此次却被轻易抖搂出来,楚征元的背后,只怕有高人受益。” “或许……” 君廷川顿了顿,大胆猜到一个可能性,“是皇上?” 魏景焕沉默。 似是默认了这个想法。 若无皇帝在背后授意,此次赵明鹤未免倒台的太‘顺利’了,桩桩件件,直奔赵明鹤而来。 而赵明鹤,又是他羽下之人。 扳倒一个赵明鹤,又顺势抖出迷雾山私兵一事,这其中,最大的受益者,除了皇帝,别无他人。 楚征元,也不过是被推出来挡枪用的。 “君世子。” 魏景焕忽然转眸,往君廷川看去。 君廷川心中一凛,莫名有不好的预感,“景王殿下。” 魏景焕似笑非笑,“永义王府作为国戚,这些年在尧州待得也够久了,君世子既然能狠心做出弑弟之举,想必未来登上永义王的位置,也不想只拘泥于尧州这小小天地吧?” 君廷川错愕,背后一阵发凉。 魏景焕是如何得知,自己杀了怀舟…… 魏景焕满意的看着君廷川的反应,走近拍了拍君廷川的肩膀,“莫慌。” “本王同你是一条船上的人。” “只要你愿意,将你手里的宝图献给本王……” “来日本王登基,便许你亲王一位,永驻京城,如何?” 第189章 魏景焕仿若一条毒蛇一般,阴恻恻地盯着君廷川,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 在这个节骨眼上,魏景焕刚刚痛失一万精锐,已经陷入绝境,走投无路。 而作为永义王府的世子,未来的永义王,君廷川又怎么可能轻易相信魏景焕如此荒唐的许诺。 毕竟,连魏景焕自己都难以自保。 然而,君廷川终究还是低估了魏景焕,没想到他居然对宝图之事了解得如此清楚。 难道说,自己丢失的那半张宝图,真的落入了魏景焕手中? 想到这里,君廷川不禁皱起眉头,抬头看向魏景焕。 两人目光交汇,在魏景焕那双冷鸷的眼眸中,君廷川仿佛看到了满满的自信和笃定。 君廷川此刻心中如一团乱麻。 想到即便是自己拥有那半张宝图,只能猜测那所谓的梵海之境在京城,无法找到确切的地点。 魏景焕又自幼在京中长大,想必对京中地形也是了如指掌。 想到这,君廷川心中有了其他的盘算。 对上魏景焕的视线,“不瞒殿下,我手中只有半张宝图,也在皇上寿宴那日被盗走。” “另外半张,在怀舟的手里,至今未找到。” 魏景焕皱起眉头,显然对他的答案,不是很满意。 他之所以能知道这张宝图的存在,是早在君廷川入京之后,便买通了君廷川的近侍,从对方口中得知这样一个秘辛。 梵海之境,隐世家族。 魏景焕对此很感兴趣。 “不过……” 君廷川的声音再次响起。 魏景焕看向他。 “我曾让画师描摹过那半幅宝图,但我常驻尧州,对京城地势实在不清楚,不知殿下能否在其中看出什么。” 君廷川说罢,将随身携带的那临摹过的半张宝图,从怀中取出。 魏景焕迫不及待看了过去。 …… 南郊,奴隶市场。 奴隶市场位于南郊的半山腰,这里的奴隶但凡没有售出者,不管是黑夜还是白日,要么被锁在牢笼之中,要么替金爷做各类的杂务。 金爷则住在半山腰上的山庄之中。 天刚蒙蒙亮时,金爷从山庄大门走出,便在山庄的崖边,看见一抹眼熟的身影。 凑近时,金爷戏谑道,“怎么?被那位二小姐赶出来了?” 君怀舟偏眸扫了眼这位金爷,没有开口。 反而继续将注意力,放在这山崖之下。 金爷见他不说话,自顾自的道,“从我第一日见到你,便知你不一般。” “是因为昨夜楚家出了事,你才离开的?” 君怀舟睨着他,“金爷倒是对外界一切了如指掌。” 闻言,金爷不置可否。 能在京城这样的地方,掌控偌大一个奴隶市场,没点能耐,怎么混到现在。 看着君怀舟这副样子,金爷倒也觉得有几分可惜,叹道,“原以为你把握住了机会,进了楚家这样的高门,不出几年,怎么也能顺着楚家的门楣往上爬。” “竟又回来了……” 君怀舟微微蹙眉,面上划过几分的不屑,“你口中想往上爬的,另有其人。” 他当日进楚家,不过是阴差阳错。 君怀舟望着山崖下,想到了那张宝图。 从在尧州时,他手握半张宝图,大魏的地势图流传无数,真真假假,他都一并看尽。 最后怀疑,梵海之境,就在京城。 且,就在这南郊的山崖下。 拖着重伤之躯,一路辗转来到京城,顺势‘沦落’到奴隶市场,想要借机一探究竟。 谁知…… 三日后,遇见了她。 后来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跟着她进了楚家,为她效力。 第190章 君怀舟到现在都解释不清,这其中究竟是因为什么。 在拿到君廷川手里的半张宝图后,他已经彻底确定,梵海之境,就在这奴隶市场的山崖下。 只是这雾茫茫的山崖下,真有所谓的隐世家族? 金爷在他那句‘另有其人’后,第一反应便是林清朔。 想到那晚林清朔哀求楚闻月买自己,却被楚闻月无视后,随即笑了起来。 “穷苦又心比天高之人,自然想抓紧一切机会改命。” “你呢?给你机会,你却……喂!” 在金爷话说一半,便见君怀舟身姿一跃,跳下了山崖。 金爷整个人惊住,往前一步往山崖下看去时,只剩茫茫一片白雾,不见君怀舟的身影。 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金爷浑身都冒起鸡皮疙瘩。 “这小子……” “在楚家受什么刺激了?连命都不要了……” 正发愣时,背后响起一道娇媚的女声—— “金淑兰,看什么呢?” 听到被人唤起大名,金爷身躯猛地一怔,一脸凶狠的往身后看去时,见到对方后,眼露惊诧。 “郦流云,怎么是你?” 眼前之女,乃是流云组织的老大,郦流云。 虽已年过三旬,但容貌依旧如二八少女般娇艳欲滴,柳眉弯弯,带着一丝勾人的妩媚。 郦流云向来喜穿红衣,往前几步,裙子颜色鲜艳夺目,贴合着她的身材曲线,展现出她曼妙的身姿。腰间系着一条金色腰带,镶嵌着璀璨的宝石,更显得她的腰肢纤细,极致勾魂。 郦流云走近,食指轻轻划过金爷的胸膛,“怎么,不欢迎我啊?” 金爷咽了口口水,知道这女人又毒又狠,往后退了一步,“怎么会,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还有……” “能不能别叫我大名了?” 儿时家族在他一辈里,尽出男孩,他母亲怀他时,村里的神婆非说他是个女娃。 父母兴高采烈的提前给他取了淑兰这个名字,寓意贤良淑德,蕙质兰心。 可谁能想到,落地是个男娃不说…… 有朝一日,还长得又高壮又粗犷。 淑兰这个名字,是他金爷心中一辈子的痛。 郦流云环抱着双臂,打量了一下金爷的这座山庄,“山庄不错,借我小住几日。” “你来京城做什么?”金爷问起正事。 郦流云拨弄了一下涂了红色丹寇的指甲,弯唇勾起一丝冷笑,“金千叶那个混球,不是我的未婚夫吗?” “如今我那门派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我派人打去他的门派,听说他在京城里,我可不得找他来要点银子。” 金爷一阵沉默。 金千叶,他那太爷爷远房表弟叔父家的大孙子。 亦是真金派的老大。 也是…… 郦流云有过娃娃亲的未婚夫…… 赵家被诛九族一事,清早皇榜告示在街头张贴过后,又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今日百姓们要数最感兴趣的事,还得是尚书夫人和阮崇私通一事。 此事的讨论,甚至盖过于赵家诛九族。 典香阁一楼的大堂里—— “阮崇大师可真是道貌岸然,家妻怎么也是出自名门,居然做出私通臣妇一事,实在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不是,昨晚我可是亲眼目睹一切的,那齐尚书赶到之后,急得直跳脚,对着齐夫人就是一阵打骂。” “后来阮夫人也到了,那场面简直了……还有不少正好出宫的大臣,也顺便来看了趟热闹。总之啊……精彩!” “那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后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不少齐尚书的官友,这面子挂不住啊,不知道齐尚书是不是气急了,从旁人身上拔了个簪子下来,对准阮崇的二弟……” 第191章 “于是乎……阮崇被废了,齐尚书因为伤人之罪,当场被京兆尹的韩大人给逮了……” “然后现在除了阮夫人以外,其他三个都蹲在京兆尹府的牢里呢。” 楚闻月端坐在旁边的屏风后,看着面前点心塞满嘴巴的沈瑶江,思绪不禁飘远。 从昨夜回府后,就没看见过君怀舟,这是又跑哪里去了? 沈瑶江看着发愣的楚闻月,“表姐,你怎么不吃啊?” 她可是好不容易偷溜出来的。 楚闻月回神,饮了口茶,又听后面的人说起了赵家。 “皇上这回是铁了心的要处置赵家,不仅赵家九族全灭,而且时间就选在了今日的午后。” “尤其是,其余人斩首,而赵明鹤,则是五马分尸。” 楚闻月默默弯起唇角。 沈瑶江却苦苦的皱起眉头,嘴里嘟哝着,“好恶心哦,我嘴里的糕点的都不香了。” 从典香阁出来后,楚闻月与沈瑶江站在门口,准备坐上马车时,便见一辆外观普通的马车在大街上疾驰。 透过马车窗帘的缝隙,楚闻月看见了魏景焕与君廷川的侧脸。 与此同时,里头的魏景焕稍稍侧眸,视线与楚闻月的目光相撞。 仅一眼。 楚闻月莫名有股凉意。 马车内。 “殿下在看什么?”君廷川问起。 魏景焕靠坐在马车车厢,手指轻轻转着扳指,若有所思,“楚家那位嫡次女,倒是个沉静之人。” 沉静? 君廷川不解其意。 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魏景焕倒是想到昨夜的场景,一个闺中女子,面对皇帝,面对天牢审讯堂那样阴冷的环境,非但不惧,还迎难直上。 还有楚征元的私章,怎得偏好巧不巧,就在她的手里。 有点意思。 …… 午后。 赵家一干人等,被一群官兵押解着,走向京郊外连夜设立的刑场。 曾是百官之首,一夜之间却成了阶下囚。 赵明鹤被关在囚车里,神情绝望,知道事已至此,一切命运已无法挽回,只能等待死亡的来临。 这一夜,他曾悔过。 当囚车缓缓驶过街道时,两旁的百姓们纷纷围拢过来,愤怒地盯着囚车里的赵家人,眼中充满了仇恨和厌恶。 有人开始向囚车投掷烂菜叶和臭鸡蛋,一时间,囚车上满是恶臭和肮脏的东西。 赵家人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民心,成为了众矢之的。 囚车继续前行,穿过繁华的京城街道。。 百姓们的怒火似乎越来越高涨,他们对赵家人的唾弃声此起彼伏。 两旁的人群之中,亦是躲藏着不少熟悉的面孔。 俞婉和林清朔头戴斗笠,站在人群之中,望着沦为阶下囚的赵家,俞婉紧紧咬唇,泪水从眼眶渗出。 她哭的不是赵家,而是自己的命。 重活一世,轨迹却与前世毫不相同,原本能倚靠的丞相,却有了这般惨烈的下场。 往后,谁还能帮他们? 楚闻月那边,也定然不会放过她的。 再看一旁林清朔,比起俞婉心中的复杂,林清朔此刻才知道,自己做了多大的错事。 被俞婉蒙蔽,为了一些还不存在的利益,他做了对不起楚家,对不起楚闻月的事情。 而随着阮崇一代大师跌落神坛,他这个所谓的阮崇师弟,更是狗屁不是。 一夕之间,他又什么都没了,甚至还成了东躲西藏的过街老鼠。 再看身旁之人,林清朔此刻心中除了厌恶以外,再无其他。 另一旁茶楼。 柳宁等千金聚在二楼雅间,望着窗户底下赵景妤以及齐玉晗穿着囚服,浑身都是烂菜叶臭鸡蛋的模样,肆意的笑了起来。 尤其是柳宁。 从前自己与赵景妤和齐玉晗,都是最要好的。 谁能想到短短几个月,这两位千金大小姐,就沦落至此。 尤其是齐玉晗,出了个馊主意,现在害得自己都跟着脑袋不保,想想实在可笑。 如今赵明鹤丞相之位被废,早晚会有人坐上这个位置。 不知道这样的好事,会不会落到他们柳家头上。 柳宁正想着,忽然注意到了什么,抬眸望向一处时,是对面成衣铺子的二楼,楚闻月同沈瑶江以及沈南嫣姐妹站在一起。 似乎也在看楼底下的热闹。 看见楚闻月后,柳宁弯唇,朝楚闻月投去一个看似友好的笑容。 楚闻月回之一笑。 随即,两人各自别开眼。 囚车临近京郊时,不少百姓都跟了过来。 千叶大王,兔头,阿夏也混在人群之中,满意的欣赏这一幕。 千叶大王环抱双臂,摸着下巴,“如今赵家和齐家不成气候了,景王那边也失了羽翼,本大王未来可期。” 说罢,原以为会听到阿夏和兔头的那句—— 【大王英明!】 却发现没人附和他。 “兔头!阿夏!你俩……” 当千叶大王转头想要叫他们时,却见身后多了个笑吟吟的美娇娘。 !!! 千叶大王浑身汗毛竖起,抬腿准备跑路时,后肩被人扣住,美娇娘身躯贴上他的后背,红唇凑向他的耳后—— “怎么?不认识我了?” 酥酥麻麻的气息喷在耳后,千叶大王腿一软,晕了过去。 晕倒之前,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郦流云! 你这个瘟神! 第192章 京郊外的刑场。 赵家一干人等已经全部被押在了刑场。 此刻惊恐声,哭泣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妇孺老幼,皆面色惨白,到现在还难以相信家族会遭此大难。 楚征元与刑部侍郎聂元亮乃是今日的监斩官。 两人高坐台上,神色肃穆。 午时三刻将至,阳光炽热,却无法驱散这刑场上的阴霾。 围观的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大多是来亲眼看一看,这偌大一个世家大族如何陨落。 五匹高大威猛的骏马被牵至刑场。 随着马蹄声渐近,被判五马分尸的赵明鹤惊恐的尖叫出声,对着台上监斩的楚征元连连叩拜。 口中哀嚎,“征元,你我兄弟一场,从前是我不好,你替我向皇上求求情吧!” 楚征元面色阴沉的盯着对方。 想到珠珠口中的前世,赵明鹤借着他的信任,对楚霄,对晴曦,对楚家上下所有人都痛下杀手。 他不会再顾念什么兄弟之情。 楚征元轻轻抬手。 待五匹骏马站定之后,赵明鹤被押到刑场中央,缰绳分别系在他的四肢和头部。 赵明鹤害怕的颤抖起来,“不,不要啊,不要啊……” 旁边的赵家其余人等,皆是脸色煞白,有些不敢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赵夫人早已哭干双眼,心中对赵明鹤恨了又恨。 赵景妤自始至终不敢抬头去看那些百姓堆里,里头曾有那些巴结自己的人,也有爱慕自己的人。 可今时今日,她是最卑贱的阶下囚。 “时辰到!” 随着监斩官的一声令下,骑马的官兵们挥动皮鞭,骏马嘶鸣着向前奔去。 刹那间,赵明鹤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拉扯着,痛苦的表情瞬间布满他的脸庞。 肌肉被撕裂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鲜血在空中飞溅。 赵明鹤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音回荡在整个刑场,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胆小者甚至捂住了眼睛。 在这残酷的刑罚之下,曾经的百官之首,在痛苦与耻辱中走向终结。 一炷香的时间后。 赵家全族,人头落地。 整个刑场弥漫着冲天的浓烈血腥味。 血流成河,向四周流淌。 百姓们纷纷散开,生怕沾到这些脏东西。 楚闻月站在刑场外,任凭赵家人的血流到自己的鞋子上,望着刑场满地的尸首,这一幕,像极了前世自己死后,在乱葬岗看到的画面。 楚闻月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 连过五日,日子照旧。 “奇怪,这玄影跑哪去了?阿夏也不在,这么多天不见踪影,难不成和阿夏一样,回家照顾弟妹去了?” 王妈妈如常做着院子里洒扫的活,看着如今院内越来越少的人,实在不得其解。 对于阿夏的去踪,楚闻月心底清楚。 可……君怀舟…… 楚闻月微微拧眉,他近几日,究竟在做什么? 为何突然就没了音讯。 还是,被君廷川的人给发现了? 想到这些,楚闻月忽然就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又忽然发现,自己若想找他,甚至都找不到寻他的方式。 陈管家从外头进来,“二小姐,方才宫里来了帖子,顺宁公主今日在流水小筑设了繁花宴。” “请二小姐与三小姐,一同前去参加。” 第193章 流水小筑设立于宫外松林泉边,乃是一片清幽之地,向来只有皇家人可以踏足,常年有侍卫把守,外人未得召见,不得靠近。 此地向来繁花美景,泉边错落有致的分布各种奇花异草。 楚闻月和楚云黛是一起从马车上下来的。 来时,两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楚云黛频频找楚闻月攀谈,楚闻月也几乎每句话都会回答。 十足一副好姐妹的样子。 但彼此的看着对方的眼神里,不带一丝温度。 到了松林泉,沿着石板路前行,一座小巧玲珑的木桥横跨在泉水之上。 桥的那头,是一片翠绿的竹林,不少应邀的千金也都已经抵达。 楚闻月过了桥,竹林深处,有一古朴的亭子,亭内摆放着无数的宴桌,顺宁公主还未到场。 只留了不少宫人在内。 楚闻月走到翠竹林时,不少千金看了过来。 在京城里,这些世家千金们也有各自的圈子。 自从主心骨赵景妤和齐玉晗被斩首后,从前圈子里余下的千金们又开始拥护御史千金柳宁,以柳宁为首。 此时,柳宁见到楚闻月后,先是上下打量了楚闻月一番,随即朝楚闻月展露一抹笑来,“闻月妹妹来了。” 楚闻月回之一笑。 柳宁上前,又瞥了眼她身侧的楚云黛,笑说道,“云黛妹妹还真是不常见呢。” 一旁的楚云黛面色微变。 柳宁话中的讥讽之意,她不是听不出。 做为庶女,许多大宴,她都没办法受邀参加。 上次皇上寿宴,自己还是沾了皇上即将选秀的光,可席间自己隐匿于人群之中,根本无人在意她。 去年的赏花宴,她也未曾受邀。 楚云黛心中虽不悦,可转念一想,对方不过是个御史府嫡女而已,自己可是侯府庶女,根本没必要忌惮这个柳宁。 刚要开口说什么,柳宁眼珠子转了转,又笑看着她,“听说你的姨娘前阵子被流放了,想必云黛妹妹也伤心了好一阵吧,今日正好借着这流水小筑的雅致景色,换换心情。” 楚云黛抿唇,后槽牙几乎都快咬碎。 嘴上得了几句便宜,柳宁也没有在这里多做停留,往亭内的宴场走去。 楚闻月正要往宴场去,忽听楚云黛朝她开口,“二姐姐如今掌整个楚家,在外我也代表楚家的颜面,姐姐方才为何不帮我解围?” 楚闻月脚步微顿,侧眸看向楚云黛,“你也知道你是平阳侯府楚家的女儿。” “那你还顾忌一个御史千金做什么?” “只知道在我面前伶牙俐齿?” 说罢,楚闻月往凉亭里去。 楚云黛神色暗沉了下来,片刻后,进了凉亭。 来赴宴的众千金们入座不久后,外头便传来了通报声—— “顺宁公主到——” “景王殿下到——” 景王? 听到这声通报,楚闻月莫名想到那日在大街上,与马车里的魏景焕,对上眼神的那一刹那。 莫名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抬眸之间,顺宁公主与魏景焕,已经踏入了这凉亭之中。 而楚闻月也在这一刻,再度与魏景焕四目相对。 第194章 众人起身跪地参拜。 顺宁公主被扶着坐上主位,入座后,眉眼轻挑,睨着底下这些千金贵女们,唇角弯起一丝不屑的弧度来。 又拢了拢身上的嫩绫红的锦裙,往身侧的魏景焕看去。 当注意到魏景焕的视线停留在底下某处后,顺宁公主眸露几分意味,对着底下开口,“今日本公主头一次操办繁花宴,你们各个都穿得如此素净,怎么,奔丧来了?” 有了赵景妤的前车之鉴,今日面对顺宁公主,所有人几乎都穿得素雅简单,无人身穿亮色衣裙,以免招惹麻烦。 但顺宁公主向来性子娇纵,若看什么不爽,总有办法挑刺。 无人回话。 顺宁公主又看往最近宴桌的楚家席位,靠坐在椅子上,笑了起来,“旁人就算了,你们楚家这几日不该人逢喜事精神爽吗?穿得如此淡雅,这是给赵家守丧呢?” 见顺宁公主对楚闻月发难,柳宁悄悄弯唇,眼内透出几分幸灾乐祸之意。 楚闻月就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繁花宴没那么简单。 刚要开口解释,便听魏景焕先一步开口,“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楚二小姐气质清幽,清新脱俗,无需过多修饰,已然倾国倾城。” “……” 楚闻月:恶心。 但在这样的场合,还得回上一句,“多谢景王殿下夸奖。” 顺宁公主在听到魏景焕这番话后,却是笑了起来,“还是头一次听到九哥如此夸赞一个女子。” 魏景焕笑笑,未再开口,目光却紧盯楚闻月。 底下其余的千金们,也都纷纷交换一个眼神。 景王年近三十,但向来不近女色,府中连个王妃都没有不说,甚至连姬妾都无。 今日这全是女子的繁花宴,景王也一同到访,莫非…… 是看上楚闻月了? “都起来吧。” 顺宁公主望着底下还跪着的千金们,让她们起身。 众人起身落座。 繁花之宴,四处弥漫着浓郁的香气,侍女们依次端上鲜花饼,花酿酒,玫瑰花茶、菊花茶、茉莉花茶等。 一场繁花宴下来,倒是平静又安宁。 反倒是魏景焕夸赞楚闻月的几句话,无形之中,已被传扬了出去。 两个时辰不到的时间,传遍大街小巷。 楚闻月坐在回府的马车上,便听外头有不少百姓在议论—— “看,楚二小姐的马车来了。” “平阳侯府两位嫡女,还真有出息,长女入宫为贤妃,次女又被景王殿下相中,想必便是未来的景王妃了。” “恰好皇上与景王也是一母所出,真是缘分不浅。” “景王殿下这些年深谋远虑,一心为了大魏,为皇上养了一万私兵,这么多年无暇顾及婚事,如今对楚二小姐倾心,也算是楚家福气了。” “……” 听着这些议论声,楚闻月才知今日这场繁花宴的用意。 赏花是假,将她与魏景焕绑在一起才是真。 她不知魏景焕是什么时候盯上的自己,但所谓的对自己倾心,那都是骗外人的把戏。 魏景焕才没了一万私兵,或许是想借机与楚家绑在一起才是真。 真是麻烦。 马车停在府门口,楚闻月先下了马车,见陈镶在门口守卫,上前几步,“玄影回来了吗?” 陈镶摇头。 楚闻月皱起眉心,正要进府,又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口。 一名小厮模样的少年见到楚闻月后,快步上前,对着楚闻月弯了弯腰,“楚二姑娘,我家殿下邀姑娘明日午时,天香楼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