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系统!亲吻我的小怪物》 第1章 苟且偷生 【我配不上他。】 【这么肮脏又懦弱的我,怎么配和他站在一起?生于微末发于华枝,他站在世界之巅。而我,或许只是他的一条狗。】 【没错,我只是他的一条狗。】 裴度:“……” 他翻开手里这本足以堪比新华字典厚度的某人物自传,指尖捏住纸张的力道越来越重。 “这是什么?”裴度还是忍不住抬起头。 这是个单独割裂出来的小空间,周围全黑深邃不见底端,没有空气也没有生命,只有存在于其中的东西还在散发微光。 听到裴度的询问,飘在他面前的圆球三百六十度转了两圈,它身上的五彩光芒闪烁不定,在不停切换变化色彩后,最终的颜色定在了蓝色。 裴度面前浮现出一块淡蓝的透明方块。 【姓名:裴度。】 【年龄:23。】 【状态:尸体火化,骨灰被扬,已确认完全死亡。】 【角色定位:巨有钱的提款机,有钱有颜死得早,低配版白月光,符合配角身份。】 【任务难度:三星级】 飘在上空的蓝球缓缓飘落在裴度面前,他咳了两声,声音由机械音转为了小孩音。 “咳咳咳呕——小哥哥你好。” 裴度:“……” “本统为苟且偷生系统,从诞生之日到如今刚满一周岁,您可以叫我小苟苟。” 裴度:“……” “由于您属于非正常死亡范畴,在完成苟且偷生任务后,本统会奖励您一次真正的重生机会。” 裴度听着这个苟且偷生系统在空中絮絮叨叨说了一茬接一茬,慢慢理顺了它的意思。 裴度所在的世界存在着类似于小说男主女主的存在,而他只是其中的一个小配角。 死的不明不白的小配角。 而找到凶手并躲过必死的命运,在世界变化的节点活下来,裴度便可以实现重生。 裴度看向自己的手掌,他现在还维持着自己刚刚死亡时的状态。 全身赤裸,身上的皮肤膨胀已经有了鲜红尸斑,手掌脚掌上都是漂母皮。他的整个身体上仿佛铺了层冰水,黑发紧贴着他的头皮,嘴唇更是惨白透明得不成样子,活像个从池塘里爬出来的水鬼。 裴度也没想到自己会死成这个惨状。 他活着的时候只是头脑发晕,便早早的上床睡觉。梦里面他虽然感觉到寒冷,却没想到自己只是睡一觉的功夫就直接被冻死在了家中的浴缸里面。 后面更是唢呐火葬场撒骨灰一条龙服务。 现在想想,他可能在睡着后便被人使手段溺死在了浴缸里面。 裴度抹了把从自己头皮不断滴落的水珠,又看向自己手里的某人物自传,“所以这是什么?” 苟且偷生也凑了过来,他邀功道:“这是你的苟且偷生指南啊,本统随机抽取了你这个世界的某个人上一世的心声和记忆,以帮助你找到凶手,这是福利哦。” 裴度拧眉看向书中的内容,这本书类似于某人物自传,全篇都是以第一人称叙述,他又问了一遍:“‘我’是谁?” “我也不知道呀,这是我入侵总系统偷偷抽取出来的。”苟且偷生很遗憾,它小心翼翼道,“被发现我就完蛋了,所以我抽完就跑了,你不要告诉别的统哦。” 裴度:“……还有别的统?” 苟且偷生圆球上的淡蓝色瞬间变为大红,它在原地转了几圈,脸上的数据全都变为条码:“没有哦,你这个世界只存在小苟苟我一个统哦。” 裴度:“……” ……这个系统怎么看着也不太正经? “但是你放心,这个人肯定是和你的死亡有关联的人。”苟且偷生保证道,“小苟苟我是不会害你的。” 裴度未再追问,他赤身裸体遛着鸟在空间里面与苟且偷生对话,已死的四肢五骸仍旧被攀爬而上的冰冷灌得麻木失去知觉。 “你能让我回到哪个时间点?”裴度问道。 苟且偷生已经恢复了原本的蓝色,浮在裴度面前的蓝色方块面板数据重新变化,最终停在了叁上。 “由于您处于三星级难度,本统可以让你回到较远的时间点,六年前你看怎么样?” 六年……裴度那时还在高中,距离他死亡的时间还有很久。 “不用,六年的时间太长了,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裴度在高中也没什么仇家,回到那里只是浪费时间,他回忆了曾经的所有事情,选择了另一个时间点,“一年前吧。” “好的呢。” 苟且偷生没有意见,裴度回去的时间点越靠近当前时段,需要消耗的能量就越少,苟且偷生为自己省下来的能量沾沾自喜。 四方的黑暗空间顿时裂开,裴度赤裸滴水的身体里寒意消散,被从心脏内部重新渗出的血液灌以温度和类似虚假的生命气息。 裴度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他单薄的眼皮掀开时尚且感到沉重,只看到了四周苍白未有破损的墙壁。 他扶着额头从地上站起身,眼眸随意扫视了一眼家里的布置。 蘸染淡墨色彩的长颈青玉瓶依旧摆在台柜上,旁边扔着块不知名的玉佩。不远处的玻璃桌面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几枝腐烂的玫瑰插插在花瓶内,瓶内的清水早已变得污浊。 “……我市病毒感染工作越来越严峻,据悉,当前遇难人数已经到达四百六十七人,其中机体组织异化者数量骤增,计算存活者仅有七人……” 墙壁上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报晚间新闻,废墟与灰尘混杂,呼啸的大风吹得记者说话困难。而这种类似的画面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占据了大半个银幕。 裴度收回目光,他记得台柜上的花瓶碎在他二十二岁生日当天,如今它完好地摆在那里,至少证明苟且偷生没有骗他。 “我们的时间有限,共计三百六十五天,现在进入倒计时。” 苟且偷生圆球上浮现出阿拉伯数字,上面清楚地列出了分钟和秒数。 裴度舒展了一番自己还算灵活的手掌,开口问道:“这个世界的男主女主是谁?” 据苟且偷生所说,男主女主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 他们得到了命运的眷顾,无论置身何地都能化险为夷。虽然在人生中途可能遭受坎坷,但他们最终总能到达平常炮灰配角所难以企及的境界。 像裴度这样被扒光衣服冻死在浴缸里的情况,在他们身上根本不可能发生。 裴度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具体纠葛,但提前了解这两尊大佛总能提前做好准备。 苟且偷生在空中停顿几秒,淡蓝方格中浮现出了两个名字。 女主:安珈 男主:盛时羡 “安珈?”裴度看着上方浮现出来的字体,折叠衣袖的动作缓慢停滞,他棕褐的瞳孔转到旁边,语气逐渐变了味道,“……盛时羡?” 安珈,裴度早死的老爹老娘给他定的娃娃亲对象,他名义上的未婚妻。 而盛时羡……是安珈的头号追求者。 第2章 自传体书 盛时羡在裴度记忆里画了尤为浓墨重彩的一笔,尽管裴度对他的观感一向不好。 裴度以前活着的时候便与他鲜少交集,如今死了一次再回想他,也只记起盛时羡斜睨他时凉薄又明显挑衅的眉眼。 他这个人似乎空有一副好皮囊,弯眸时笑意从来不到眼底。 像条吐着信子的蛇,举止谈吐间分寸规矩,靠近时才会将自己精心修饰过的恶意淬着阴毒咬进他人皮肉里。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他竟然是主角。 裴度对于盛时羡的了解大多来源于百度百科,盛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刚出现在大众视野时便显得尤为与众不同。 十五岁回归家族,大学毕业便高调宣布进入商圈。盛时羡用了仅仅一年的时间,便以铁血手腕吞并收拢其余产业,大肆收购股票开创公司,使盛家在短时间内便成功跻身进商圈大鳄的行列。 裴度上辈子经常能在网上看到有关他的新闻报道,头条上无一不是对这位京圈新贵的赞扬和感慨。 只是盛时羡后来也感染了病毒,住院治疗后便断绝了与外界的所有消息。裴度只是象征性地去医院看了他一次,之后便失去了与他的联系。 但纵观盛时羡的过往,以私生子为开端,家族荣辱与逆袭发展双线并行,最后勇攀商业高峰,起点男主的buff早就叠满了一层加一层。 “呃。”裴度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他现在所处的尴尬位置,他指着自己开口道,“所以我是提款机?” 苟且偷生点头:“是呀是呀。” 裴度:“……” 裴度和安珈的未婚夫妻关系全靠以前的长辈维持。裴度未有喜欢的人,对他们的婚约也持开放态度。倘若安珈没有毁约的想法,裴度也会维持态度将她当成自己的未婚妻。 因而安珈家道中落后欠下了巨额债务,裴度替她还了四分之三。 还完之后没几个月,他就赤身裸体被冻死在了浴缸里面。 他不仅是女主的提款机,还是男女主矛盾的集中点,甚至于是他们感情升温的添加剂,以至于最后的早死冤大头。 通俗点说,裴度只是安珈和盛时羡y的一环。 裴度表情微妙,他抬头看向在空中举牌的苟且偷生,开口问道:“小苟苟,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死之后,是谁把我骨灰扬了?” 苟且偷生收回淡蓝面板,它在空中转了一圈儿,儿童音飘了出来:“我也不知道,书里应该有写吧。” 裴度皱眉:“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干嘛!我只有一周岁,怎么能记得那么多的事情?”苟且偷生很不服气,他蓝球上的色彩又变为大红,继续补充道,“我能给你这本书已经是大福利了!” “行吧。”裴度叹气,他低下头,没有再和苟且偷生浪费时间。 裴度伸手翻开了自己手里的那本黑皮书,他在黑洞空间里时只是看了开头,对于里面的具体内容还没来得及细看。 这本充斥着“我是狗”和“他是主人”的书里面,几十页都没有出现一个人的名字。 【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他也不是以前了。他说,他是我的主人,我是他的狗。这是我们之间的爱称。】 【……我该去什么地方?我蹲在街头,冷风吹着树叶哗哗作响,三两成群的混混隔着一条街道朝我吹口哨……恶心。旁边的垃圾桶翻了,烂叶混着泔水,污秽脏臭倒了一地。苍蝇趴在上面嗡嗡响,我差点吐出来。】 【我不配吗?我不配吗?我为什么不配?……主人,我错了,我想回家。】 裴度:“……” 这是个什么颠书? 虽然说是人物自传,但语言混乱,字里行间完全没有逻辑,全篇内容形容起来就是“主人与狗”。 裴度猜测写这本书的人也是个颠公或者颠婆。 裴度一连翻了七八十页,他扫视过书里面的字段,没有发现与自己的姓名有关的内容。 “在第2736页。”苟且偷生漂浮在空中,他看着裴度翻弄纸张,适时地出声提醒。 裴度指尖停顿,他仰头看了眼苟且偷生,把手里的黑书翻到了指定的页数。 【裴度说,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他愿意还给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身体一直不好,生病之后吃了很多药,我听到他的声音,更感觉有些对不起他。】 【他和我一向没什么话说,我们沉默了一段时间,最后匆匆挂了电话。】 裴度看到纸张上的文字,平静清浅的表情有了微澜变化。 按照书里的内容,他和写书的这个人接触过,并且还给了他某样东西——某样本来就是属于这个写书人自己的东西。 ……什么东西? 裴度回忆曾经,他的交往圈子狭小,除了工作室的几位师兄师弟,他鲜少与外人接触,更不会去主动去拿走别人的东西。 他的角色定位就是安珈的提款机,他送出去的东西多,自己主动拿走的东西却几乎没有。 况且在裴度的记忆里面,他也没有将东西还给某个人的片段。 裴度眉梢皱起,他继续往下看。 【结束通话后的第二天,裴度就被发现死在了家里。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听了解的人说,他在泡澡的时候突然发病,溺毙在了浴缸里面。】 【没有人为他收尸,我想为他收尸,但这样主人会不高兴。主人像是知道我的心思,他安慰我许久,最终不计前嫌将裴度的骨灰撒向了大海。】 裴度:“……” 他着重给书里的“主人”做了标记。 不计前嫌。 把他的骨灰撒向了大海。 这个“主人”看着也是个不正常的。 有关裴度的内容在这里便全部终止,裴度死亡后,“我”便再也没有提起过他。 裴度合上书本,他梳理着脑海里的信息,将可疑点暂且定在了某个他拿到又还回去的物品上。 这也是裴度知道“我”是谁的关键。 ……他拿到的物品? 裴度站起身,他目光漫无目的地随着思绪游离,最终停在了台柜上的某块玉佩上。 裴度走上前拿起玉佩,玉佩的质地细腻,通体温润如羊脂,色泽却因为年岁的沉积变得暗淡陈旧。 镂雕的龙腾玲珑精巧,裴度指尖摩挲玉佩表面,视线凝固在了中央的式样。 那里刻着“羡”字。 第3章 黑市踪迹 裴度握紧手掌,玉佩横在掌心,在皮肤上渗出微凉。 盛时羡感染病毒住院后,裴度曾去看过他。当今在城市中流窜的病毒致死率高达百分之七十八,裴度全当是去见盛时羡最后一面。 那时盛时羡躺在病床上讥讽地笑出了声,随即将自己脖颈上的玉佩扯下来扔给了裴度。 “裴度,别看不起我。”他朝裴度阴冷开口,眉头蹙起时嘴唇也被高烧折磨得崩开裂出细碎伤口,“我会把它拿回来。” 裴度只觉莫名其妙,他什么挑衅的话也没说,盛时羡便要硬塞给他一块玉佩。 裴度未在病房久留,盛时羡染病后性情大变,他最终还是拿过玉佩离开了医院。 现在结合手上的这本颠书再看玉佩,裴度莫名地感受到了威胁与阴影。 他从别人手里拿过来的不属于自己的,最后却又要还回去的东西,似乎只有这一块玉佩。 ……但盛时羡是会称自己为狗的人? 裴度想到他那张阴晴不定的脸,用笔在书上的“我”旁边打了问号。 苟且偷生给他的这本颠书写得乱七八糟的。 主体未知,对象也未知,裴度完全没有从其中找到一丝头绪。 “嗡嗡——”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不止,一旁的清水也随着声响在玻璃杯里泛起圆弧微波。 裴度关掉电视,他拿起手机,看到上面的来电人名后接通了电话。 “喂?” “裴度,主任那边出了点情况。你之前的项目暂且交给新来的小师弟你看怎么样?他年纪小,不敢去黑市那边,你能抽空过去和那边的人对接一下吗?” 裴度精神有一瞬的恍惚,“……对接?” “是啊。”电话那边的声音拖长了语调。 他烦躁道:“现在麻烦得要死,特调处的那群人非要我们参与进去,你说我们这些文员去了能干什么?主任不放心其余人,想要你去那边看看……” 裴度在对方抱怨不止的语言中整理好了自己混乱的思想。 现在是在一年前,裴度22岁。距离最开始的异种病毒爆发已经过了有五十多年。 裴度大学毕业后便进入了专门针对病毒研究的实验室工作,越来越多的人感染病毒异化变形,国家加强了对病毒的研究和救治工作。 然而成果甚微。 如今特调处要求实验员和研究员也参与到一线的作战当中去,也是从另一个层面打压整日无所事事和不作为的特殊实验人员。 裴度上辈子想也不想便拒绝了这次的任务。 毕业后他时常生病,到了晚上咽喉又疼又痒常常咳嗽不止,他拖着这副身体再混进黑市里面取证简直是找死。 裴度转着手上的黑皮书,书的封面粗糙,内容模糊不清。 “嗯……裴师兄,你是不是还在生病?如果这样我再去和主任说一下情况,也有其余替补的人。” 裴度摸着书本上方不平的纹理图饰,像在抚摸一片干枯的树叶,“没事,我去吧。” 他刚刚算了下时间,现在的时间距离盛时羡感染病毒已经过了将近九个月。 盛时羡感染病毒后机体迅速异化,虽然是没有死亡,但也被盛家秘密送到了专门场所治疗,自此之后便杳无音讯。 男主就是这么深不可测又难以掌控。 裴度不知道他这尊大佛会在哪里出没,但感染病毒异化过的人很难再在社会上自由活动,能供他生活的区域很小。 地下黑市里鱼龙混杂,各路人类和异种都在其中交往,小道消息流窜速度极快。 裴度可以趁这个机会去掌握某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裴度和对方说了时间后便挂断了电话,他拿起台柜上的那块玉佩,随手将它塞进了衣服口袋里。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苟且偷生落在裴度肩头。 “还能怎么办?”裴度拿着书坐到沙发上,他继续翻开手里的颠书,准备从头慢慢看一遍梳理线索,“你什么也不告诉我,我只能自己翻书。” 苟且偷生嘤嘤了两声:“本统等级低,完成的任务少,积分也不多,一切还得靠你自己努力呀。” 裴度:“……” 裴度琢磨出来了点不寻常的东西,他问道:“你这个苟且偷生任务,有几个人成功了?” 苟且偷生突然死机,他咯吱一声沉默许久,才继续说话:“在你之前有十六个人,他们现在都已经投胎转世了哦。” 裴度:“……一个也没活?” “他们的遗容已经深深地留在了我的数据库当中,我每天晚上都会祭奠他们。”苟且偷生一本正经道。 裴度:“……” 完蛋,他就知道苟且偷生是个不正常的统。 谁拿到这本颠书指南都活不下去。 裴度皱紧眉头,他葱白的指尖捏住书页,视线缓缓看过上面的内容。 【人生起伏无常,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失去所有,不过如此。】 【饱受屈辱,亦不过如此。】 * 裴度花了三四天的时间也只看了颠书指南的四分之一。 他重生后的身体素质比之前的要差一些,这也暗示着他未完全复生的事实。 实验室的工作还在有序进行,裴度有上辈子的记忆和经验,提前了九个月将自己异种细胞的研究成果上交给了主任。 他随后才参与到下一次的黑市侦查工作。 黑市里的毒品贩卖现象猖獗,主体已经慢慢由人类过渡为了变形后的异种。挺过癌变期的异种大多会比寻常人类高壮凶狠,这也让军方的追踪变得更为困难。 裴度这次去黑市的任务很简单,只需要与混入其中实验员完成转接任务,了解情况后便可以离开。 “下月十七号,西市东郊。” 来接应裴度的是个黑色便衣,他暗地里和裴度说了几句话,停留不过十几秒便从裴度身边走了过去。 裴度接收信息,他关掉口袋里的录音器,低头混进了黑市熙攘的人群当中。 “贱卖!贱卖!人形异种,长相优越,性格温顺,今天打八折啊!仅剩一个仅剩一个,先到先得!” 裴度脚步渐缓,前方聚集的人群遮挡视野,乌蒙蒙撒下无数阴影交叠的黑。 “唔呜——砰!砰!” 压抑的一声呜咽后,空气中传来了肉体撞击硬物的沉闷声。一声一声,引得围观的人惊呼不止。 裴度微不可察地拧起眉头,他转变行走的方向,顺着小道靠近声音的发源地,也看到了铁笼的一角。 第4章 落难男主 那不是个装人的笼子。 一米多高,宽五六十厘米,四周的栏杆上铁皮生锈脱落,露出底下粗糙硌肉的铁屑。混着不知名的星点血迹,空气中渗透进腥瑟的味道。 裴度本是站在拐角,他注意到笼中的异种,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场地中央。 感染病毒后的人类身体会发生异化,或糜烂变味,或蜕皮再造。而无论是哪一种,都无法维持他们原先的人类形态。 像兽一般长出爪,四肢匍匐;像鱼那般生出鳞,双目凸起。 而感染后还能如正常人类那样生活的异种,几乎不存在于裴度当今所存在的世界。 笼中的异种身形高大,不合身的衬衫领口撕开,锁骨四周皮肤上遍布青紫。他湿发紧贴脸侧,下半张脸模糊不清,长又阴寒的眼眸如猎豹那般警惕地看着周围。 裴度目光看向他手臂上紧绷起的肌肉线条,上面筋脉凸起,不是普通人类所有的青筋,是显而易见的深红——这类情况已经暗示了他是感染病毒后的幸存者。 “买他犯法吧?这可是个人……” “什么人?先前的律法已经出了,完全丧失人性的变异种不再具有公民身份,他们和野兽有什么区别?别忘了他们身上的病毒会传染!” “你就算今天不买他,被军方抓到他也是被枪毙的命。不过谁活得不耐烦了买这东西回家啊?” “被他咬到就完了……” 裴度站在人群的前排,他看着铁笼里蜷缩着身体的男人,眼底的情绪未变。 这个他来之前还在用头狠撞铁栏的异种,在尝到皮开肉绽的苦后终于消停了下来。 额头的血肉烂了大块,他像个知道死期的困兽,跪着瘫倒在狭小得让他难以撑起脊背的小笼里面。 裴度定睛看着他,似乎是感受到了裴度的目光,笼里的人偏过头,琥珀瞳仁望进了裴度眼里——连带着那张锐气不减的脸庞一起。 裴度呼吸一滞。 ……盛时羡? 怎么回事? 盛时羡感染病毒后一直在盛家的疗养所治疗,他怎么会在黑市里面?而且还是这副惨况。 他不是起点男主吗? 裴度在心里问了苟且偷生,苟且偷生漂浮在空中,它啧了一声。 “哎呀起点男主都是这样的,大伏才有大起,别看他现在这么惨,他上辈子活了九十三岁,足足比你多了七十年呢!” 裴度:“……” “受虐是福!不虐他他怎么会成长?不虐他他怎么会崛起?这都是男主的基础待遇呀——” 裴度看向盛时羡身上溃烂的伤口,扯了下唇角,“看来我还算好。” “是呀是呀。”苟且偷生安慰他,“你早死也是福呢,都没吃过什么苦。” 裴度:“……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苟且偷生:“……” 苟且偷生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裴度不再理睬他,将视线重新聚集到了场地中央的铁笼上。 他现在手里有的只有一本颠书指南,除此之外,便只剩下苟且偷生提供给他的两个男女主名字。 盛时羡感染病毒后进疗养院治疗了近两年,两年后他加入了由异种专门组建成的军队,实现了从一介商人到军长的蜕变。 而安珈也在盛时羡的帮助下重回上流社会,成功成为新一代豪门千金。 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当然这些剧情裴度都不知道,他这种提款机配角那时候只剩下骨灰还在天上飘。 裴度听后随口问了苟且偷生最后的结局,由于当前针对变异种律法的束缚,即变异种不得与普通人婚配,盛时羡最后也没有和安珈在一起。 安珈嫁与他人,盛时羡退居幕后,为她枯守终身。这就是他们最后的结局。 裴度不由咋舌,盛时羡这起点男主当得够憋屈的。自己全程被虐得死去活来就算了,最后老婆还不是自己的。 苟且偷生却是极为赞赏盛时羡:“都是起点男主了,还要什么老婆呀!事业才是最重要的!” 裴度和苟且偷生这个系统简直没话说,他再度看向前方。 盛时羡佝偻着身体跪在笼内,他隔着额前的细碎湿发,抿紧双唇,将目光死死钉在了裴度身上。 裴度怀疑盛时羡已经认出了他,他拉紧自己面上的口罩,偷偷问苟且偷生道:“我这时候装作看不见他,他以后会不会想弄死我?” “额。”苟且偷生犹豫,“……也许会?” 裴度啧了一声。 盛时羡现在肯定不会死在黑市,但如果他因此对裴度怀恨在心,裴度很可能还没找到凶手就被盛时羡使阴招弄得二次升天。 盛时羡还在看他,他手掌拽着铁栏杆,嘴唇细微张合间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只是还未发出声音,他便被外面的贩卖贩子扯住头发从笼子里面拖了出去。 “他性格乖顺很听话,像咬人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你看看,他身上还有肌肉呢,相貌更是没话说!买回去当猫狗养着也好啊……” “唔!”盛时羡眉头狠狠皱起,他头皮刺痛,五官疼得揉成一团。 贩子用铁钳撬开他的唇齿,将他的口腔强硬撑大,“你看看,他的牙齿和普通人差不多,这种人形的变异种很难得,我已经给他做过检查了,他身上的病毒是普通的流感病毒,传染性极低,您放心好了。” 站在盛时羡面前的男人大腹便便,盛时羡仰头看着他,视线被乌蒙蒙的空气遮掩得模糊不清。 他嘴唇被撑得几乎裂开,耳边都是他们谈价的声音。 “真的不会传染?他看着也不乖啊,那边的腿怎么回事?扭曲成那副样子,难道断了?” “唉——那是为了防止他逃跑,你给他治疗花不了多少钱的……算了算了,给你打五折,怎么样?不能再低了……” “他都不给碰,一碰就炸毛,脾气也不好吧?买回去不是遭罪?” “哎呦你到底买不买?他这样的有点小脾气很正常,猫不是也会挠人?” 盛时羡指尖蜷曲,他眼神空洞地看着上方,耳膜被他们的谈话声刺得生疼。 ……他们把他当什么? 砧板上的死肉,还是没人要的野狗? 他是人! 盛时羡呼吸沉重,他蓄力后肌肉绷起,趁人不备猛地用头撞到贩子的身上。 第5章 起伏无常 混乱的铁锁撞击声在空气中响起,贩子被他撞地摔到一边。 盛时羡龇起牙齿,他不管不顾狠命扑上前,一口咬在了面前的皮肉里面。 咬死他们……杀了他们…… 腥甜的血液顺着牙齿流入盛时羡口中,盛时羡加重力道往下咬到骨骼,在听到身下那人的吃痛声后报复心感受到了异样变态的满足。 “嘶……这就是你说的性格乖,不咬人?” 不明意味的腔调在盛时羡头顶上方响起,盛时羡微怔,他鼻尖后知后觉地嗅到了点清新的味道,那些模糊不清的场景消退,盛时羡这才看清面前的皮肤。 苍白细腻的过分,上面可见青紫交加的筋脉。 不是之前那个挺着大肚腩的中年男人。 盛时羡身体微顿,他无意识地用舌尖碰了碰被他咬在嘴里的那部分皮肤与血肉,也是柔软的触感。 他浓密的眼睫抬起,视线顺着皱起的白衬衫往上看。 破空的冷风从盛时羡脸庞吹过,盛时羡一惊,他下意识抬手想要防备,还是被攒足了力道的拳头一拳砸到脸庞。 盛时羡闷哼一声偏过头,他还未有动作,腹部又挨了一脚。 裴度对他毫不留情,直接将他整个人都掀翻到了旁边。 “咳咳……”盛时羡咳嗽不止,他脖颈上的铁链猛地拉紧,被贩子拖着往后拉。 “你个贱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我今天打不死你!”贩子从地上爬起来,他一边咒骂一边拉紧盛时羡脖颈上的铁锁。 盛时羡抱紧自己的脑袋,他预感到将要发生的事情,又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老板,你是不是该看看我的伤?都给我咬烂了啊。” 裴度折起衣袖,他将自己被咬得几乎要露出骨头的手腕露出来,眸光从盛时羡转移到了贩子身上。 “让他和我一起去医院检查,我要确定他没有把我感染。还有医疗费,你也要付。” 贩子脸色阴晴不定,盛时羡这个异种留到现在也没卖出去是有原因的,除了断了一条腿,他的身体情况也比普通的异种要低劣很多。 原本想趁人没有发现把他低价卖出去,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贩子咽了口唾沫,突然将手上的铁链扔到了裴度脚旁。 “我已经给他打过疫苗了!医院我不会去,你要去就带着他去!” 裴度接过铁链,盛时羡惹了事,这个贩子可不会帮他兜底。至于去医院检查,更加不可能。 这类异种贱卖活动归根到底还是人口贩卖,属于违法范畴,这个贩子绝无可能暴露自身。 裴度也没有和贩子过多纠缠,他达到目的,拉了拉自己手上的铁链,“起来。” 铁链撞击的声响在空气中细碎响起,盛时羡低着脑袋,短暂沉默后顶着受伤的脸颊踉跄站起。 裴度视线从他右边一条扭曲变形的腿上划过,他侧过身,开口道:“你走我前面。” 盛时羡没说话,他走路慢又不稳,像囚犯一样拖着死气沉沉的脊背往前走。 围观的人自动给盛时羡让出了道,这个异种当着他们的面把一个普通人咬了,不仅咬,还咬出了骨头,简直是疯狗。 更何况他身上的病毒不知道会不会引起癌变,他们都避之不及。 裴度跟在盛时羡身后,他看着盛时羡明显瘦削的背影,脑海中浮现出了他在颠书上看到的内容。 【人生起伏无常,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失去所有,不过如此。】 【饱受屈辱,亦不过如此。】 裴度微蹙眉头。 盛时羡……难道是狗? 裴度有些怀疑,他走了一段距离,手掌摸进了上衣口袋。 那里面有一个录音笔。这本是用来记录黑市的交易所用,外面还附带了层紧急情况的报警装置。 裴度握住口袋里的录音笔,直到带着盛时羡走进一处不显眼的拐角,才找到录音笔上隐藏的报警装置按了下去。 几分钟后,一队警察从外冲了进来。 “都不许动!把这些人口贩子都抓起来!” “异种留下,其余人带回去!” “都别吵——砰!砰!砰!” 枪响的声音刺破天际,人群里的尖叫声混乱短促,又快速随着枪口处烟雾的飘起而戛然而止。 裴度抄了一条隐蔽的小道离开,完全失去人性的异种会被集中枪杀,他还不确定盛时羡现在的情况。 病毒感染后会有过渡期。这段时间内他们会和兽类无异,也是所谓的丧失人性期。他们会无目的地攻击咬杀所有事物,因而必须枪杀。 盛时羡五官未变,身上没有长出其余组织,也能维持常态直立行走,看着还残留人类的意识。 但他又会像野生兽类一样龇牙咬人。 裴度手腕处的伤口还在作痛,他看向前方,盛时羡右腿的骨骼断裂,走进巷子后就支撑不住地跌倒到了垃圾桶旁。 “盛时羡?”裴度保持着与他的距离,没有靠近。 盛时羡单手扶着墙壁,他面庞全埋进黑暗,只声音低微道:“痛……” 裴度站在他身后,他拉下衣袖挡住伤口,将铁链在自己手上绕了一圈。 盛时羡暗中注意着裴度的动作,他嘴里的尖牙些微发痒,像是在回忆之前舌上血液的味道。 等他靠近,咬进他的咽喉。 也能饱餐一顿。 盛时羡无意识地弓起身体,他嘴唇张开,露出尖齿的一角。 裴度犹豫几秒后还是走了过去,盛时羡眸子紧盯着他,手掌已经蓄力握紧。 裴度走近时脚步顿了顿,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枪,给枪上满子弹后才继续往前走。 盛时羡身体一僵:“……” “哪疼?”裴度右手摆在身旁,枪口正对盛时羡眉心。 盛时羡连忙收敛表情,他捂住自己扭曲变形的右腿,过了几分钟才再度开口:“……腿疼。” 裴度了然,他单手扯下自己领口处的领带,掰起盛时羡的下巴便用领带从他吃痛张开的唇口处朝后环绕一圈,最后拉紧打了死结。 领带是高档的料子,平滑,舒适,拉紧时却还是让盛时羡被迫绷起的咬肌感到酸涩疼痛。 他眼眸带着几分狠意看向裴度。 裴度无视他的目光,他确定了盛时羡咬不到他,才在他面前蹲下身:“上来,我背你走。” 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这事裴度最擅长。 盛时羡呼吸沉重,他眼中的情绪变了又变,最后还是试探性地上前趴到了裴度背上。 第6章 不明所以 裴度避开了他右腿伤口的位置,他开口问道:“盛时羡,能认出来我是谁吗?” 盛时羡戴着手铐,他收紧臂膀的肌肉,这样被裴度背着还是感到不适。 他闻言敛下眼睫,裴度下半张脸被口罩遮得严严实实,他只能看到老旧灯光下裴度弧度清晰的耳垂。 盛时羡头脑一片空白,他嘴唇被领带绑着,只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 裴度本来就没指望盛时羡能回答,他问这个问题只是想确认自己领带绑得紧不紧。 盛时羡没有听到裴度的声音,又加重声音唔了一声。 他想开口说话,也想裴度把领带给他解开。 裴度侧首,他托着盛时羡的大腿把他往背上推上去些,还是没有理睬他:“别唔了,口水全流我脖子上。” 盛时羡:“……” 他喉结滚动,干脆偏过头不再动作。 苟且偷生飘在裴度身边,它身上的蓝光色彩柔和,照亮了前方昏暗的道路。 蓝牌上面的数字已经减少了七天。 * 裴度把盛时羡背回了自己的房子里面。 外面的医院对异种的筛查严格,别说盛时羡,就连被咬的裴度也有可能受牵连被抓。 他将盛时羡随手扔到沙发上,盛时羡闷哼一声,他黝黑的眼眸涣散,额头冷汗涔涔。 裴度看向他的右腿,盛时羡裤子膝盖处的血液已经干涸,部分布料紧贴着内侧伤口,与烂肉混搅在一起。 “你到哪了?”裴度拿出手机,他找到之前的号码,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便拨了出去。 “在路上啊。”对面的人很快接通,汽车的鸣笛声间断响起,他语气里颇有抱怨的意味,“你要不要看看时间,现在凌晨一点了都,你最好有什么大病要治。” 裴度看向自己的手腕,他开口道:“我被异种咬了,你快点过来。” “我靠?!”齐晟声音都高了上去,“你不会要变异了吧?这得加钱啊。我冒着生命危险来给你治……” “别啰嗦,快点来。”裴度扯了下嘴角,他挂断电话,将齐晟的噪音彻底断绝。 盛时羡脸色惨白地瘫倒在沙发上,裴度看了他一眼,走上前把绑在他嘴上的领带解开扯了下来。 “别咬。”裴度眼眸紧盯着他,他慢慢拿回领带,“再咬绑你一天。” 盛时羡咬肌酸涩刺痛,他嘴边领带刚刚解开他就要抬头龇牙,听到裴度的话,他些微抬起的头又僵硬地低了下去。 裴度抽了两张纸,他坐在盛时羡对面,三两下擦干了盛时羡嘴角堆积流下的水渍。 “你知道我是谁吗?”裴度又问了一遍。 盛时羡半边脸埋进沙发里面,他眼珠转向裴度,裴度进门后就摘了口罩,露出底下线条不甚锋利的五官。 干干净净的,脸上没有沾血也没有伤口。眉眼间尤其寡淡,带着些冷漠又假意温和的意味。 盛时羡盯着他看了几秒,嗯了一声。 裴度笑:“那你说,我叫什么名字?” 盛时羡:“……” 他没有说话。 他说不出来。 裴度就知道他在不懂装懂,他看过盛时羡紧张到细微颤抖的嘴唇,放缓了语调又问道:“那你呢?你不知道我是谁,总知道你自己是谁吧?” 盛时羡这次思索的时间较长,他顶着裴度探究的视线,硬着头皮开口说话:“……省市县。” 他说的很快,裴度没听清:“什么?” 盛时羡见状心脏一滞。 “再说一遍,我刚刚没听清。” 盛时羡回忆了之前的事情,神色不改但语调微变:“沈……尸……变?” 裴度:“……” 盛时羡竟然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裴度在黑市的时候喊了他的名字,盛时羡那时候就记住了裴度话语中有关他自己的名字。 可惜他记得不清,一说出来就光速掉马。 感染病毒后的异种会丧失人性,而关于他们身为人时的记忆,也都将全部消失。 盛时羡处于中间范畴。他未完全丧失人性,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也能有效控制自己的活动,但他忘记了曾经。 不过按照上辈子的发展趋势,盛时羡到后期大概率能自己再重新记起一切。 裴度原本还打算从盛时羡身上找到一些有关凶手的线索,现在看来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行了,继续躺着吧沈尸变。”裴度叹气,他心不在焉地顺着盛时羡的话往下说。 盛时羡变为异种后疑心还是和以前一样重,他撒谎估计还是怕裴度知道实情后翻脸弄死他。 盛时羡闻言神经放松了一些,他脖颈处紧绷的肌肉松下去,抿唇不再说话。 他只是睁着黑黝黝的眼睛往裴度身上看。 裴度和他说了几句话就没有再管他,他自己去房间翻出了医药盒,给自己的伤口消毒擦药。 “你不会真被感染吧?”苟且偷生从客厅转到楼上,它见裴度手上的皮肉猩红,儿童音飘了起来,“本统可以用十积分给你换一个金刚不坏兼百毒不侵之身,有没有意愿换?” 裴度抬眸看向它:“免费?” “你在想屁吃。”苟且偷生啪啪拍了拍桌子,他继续道,“你十分之一的阳气抵一积分。” 裴度:“……阳气?” “对呀,也是精气。你除了会萎,其余的地方都不会受到伤害。”苟且偷生还在诱惑裴度,“这个交易很不错吧?” 十分之一的阳气抵一积分,十积分就是裴度身上所有的阳气。 裴度无语片刻,冷笑一声:“你也在想屁吃。” 苟且偷生在乱七八糟说什么东西?他任务失败灵魂也会被彻底抹杀,更别说身体里存在的阳气。 苟且偷生还不肯轻易罢休:“你不是性冷淡?给我阳气你又不会损失什么,有什么人是你非干不可的吗?” “我是性冷淡,不是性无能。有且能用和有但不能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裴度放下消毒药剂,他瞥了苟且偷生一眼,语调平淡地继续道,“忘了,你是机器,没有也不能用。” 苟且偷生:“!!!” “我才一周岁,你和我说这些好不要脸!”苟且偷生尖叫道。 “那你打马赛克。”裴度无动于衷。 苟且偷生蓝球又气得通红:“你他妈哔——哔——真不要脸!哔——” 裴度挑眉:“对,马赛克就是要这样打,他妈这两个字也要打,我二十几岁的小孩听不了污言秽语。” “哔——哔——哔!!!” 裴度恍若未闻,他继续用纱布包裹自己受伤的手腕,开口道:“我不会被感染的。” 苟且偷生没好气地哼了声:“你怎么知道?男主唾液里的毒素可不简单哦。你以后说不定还会长鳞片长尾巴呢!……所以你真的不和我换?” 裴度态度很摆烂:“那希望能让我多长点鱼鳃。” 苟且偷生:“……” “不被淹死。” 苟且偷生:“滚。” 第7章 医治怀疑 裴度在楼上待了不过几分钟,盛时羡还在楼下,裴度注意他的情况,草草把伤口用绷带绕了几圈便往楼下走。 盛时羡如之前那般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裴度猜测他受重伤或许晕了过去,没想到走过去盛时羡还睁着眼睛。 见到裴度,盛时羡原本低垂的眼睫又掀上去。他扫视了眼裴度包裹医用绷带的右手,整个人继续阴恻恻地盯着他看。 裴度没睬他,他走过盛时羡身旁,当着他的面走到桌前倒了杯水。 这男主的抗击打能力就是不一样。 “叮咚——” 大门的铃声响起。裴度走上前打开门,见外面穿白大褂的男人拎着医药箱走进了房间。 “哪儿被咬了?”齐晟年纪比裴度年长几岁,不过二十五六,他面上戴着金丝眼镜,刚进门就上上下下打量了裴度一番。 “症状说说,恶心、干呕、疲倦、眩晕、机体异化、心脏跳动频率加快或减缓,你有哪几种?” 裴度:“一种也没有。” 齐晟:“?” 齐晟看向裴度的右手,他还未开口,就见裴度转身走到了沙发旁:“先来看他,他快不行了。” “这谁啊?”齐晟跟着走了过去,他看到盛时羡手臂上绷起的猩红血管,瞪大了眼睛,“我靠裴度,私藏异种的事你也敢干?这他妈违法吧!” “你不说出去,就没人知道。”裴度微蹙眉头,他继续开口道,“他还有人性,送医院就会被转送军区枪杀,没必要。” 齐晟扯唇:“你说有人性就有?你又不是医生!裴度,我劝你这种事你还是少掺和,别到时候死得不明不白……” 裴度没有说话,他拿起扔在一边的西装领带,那上面湿漉漉的一片。他拿着领带走上前,停在了盛时羡面前。 “盛时羡。”裴度低声喊了下他的名字,盛时羡身体动也不动,只是眼珠转向裴度。 裴度站在他面前,像是随口一问:“你是人还是狗?” 盛时羡:“……?” 他眼眸微闪,在捕捉到了某些特殊的字词后,他虚弱道:“我是人。” 竟然不是狗。 裴度若有所思,他蹲下身,当着盛时羡的面将手上的领带绕了一圈,又将手掌放到盛时羡唇边继续问:“你会咬我吗?” 领带上的湿气像是某种威胁,盛时羡咬了下后槽牙,吐气道:“不会。” 裴度转头看了齐晟一眼,一个异种能控制自己不像野兽那般啃食撕咬,足以证明他人性的存在。 齐晟眼中果然有了犹豫之色。 “最后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裴度问。 裴度之前提示过他,盛时羡咳了一声,开口道:“……盛时羡。” “盛时羡?!”齐晟语调大变,他走近沙发,在看清盛时羡的面容后差点把眼珠瞪出来,“这不是、不是那个盛家的谁?就跟你抢女人的那个?” “是他。”裴度看向齐晟,“怎么了?” 齐晟在短短十几秒钟就脑补出了一切。 盛时羡和裴度不和已久,一个京城新贵,一个坐拥百亿资产的富豪,他们俩看上同一个女人,后面每一次见面都是腥风血雨。 盛时羡感染病毒后就失去了行踪,没想到裴度竟然将他囚禁在家里折磨。 齐晟啧啧了两声,朝裴度竖起了大拇指,“没看出来啊裴度,还是你毒。” 裴度:“……” “行了,快给他治,治完给你涨工资。”裴度已经感觉到了疲倦,他重生后的身体一如既往的虚,早就没精力再和他们俩消耗。 齐晟问:“涨几倍?” 裴度:“一倍。” “啧啧,真小气。”齐晟嘴上嫌弃了两句,还是拿着医药箱走了过去。 裴度找了个旁边的椅子坐下,他指尖轻点桌面,目光再度落到了盛时羡身上。 “不得了不得了……”苟且偷生趴在盛时羡脸上看,盛时羡看不见他,只隐约感到自己胀痛的脸颊尤为沉重。 苟且偷生把盛时羡从头看到脚,依依不舍地飘回了裴度身边:“真是不得了啊!” 裴度睨了他一眼,“怎么了?” “看到了吗?”苟且偷生举起蓝牌,他蓝牌上的数字到达了,“这是盛时羡身上的阳气值。” 裴度:“……” 裴度还未说话,苟且偷生便又自动划掉了蓝板上的七个零,指着上面的10对裴度说道:“这是你身上的阳气值。” 裴度看向上面的数字,喝了口水没说话。 “你怎么这么虚呢?”苟且偷生很不理解,“正常人都有100阳气值,我见过最低的只有46,你竟然只有10。” 裴度呃了声:“可能因为我是鬼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现在重生的身体虽然没有本体强度高,但相似度高达99.9999%,你一直都是这样啊。”苟且偷生一本正经地拿着蓝板研究。 裴度以前根本没有在意过这方面,他没有性生活的欲望,对自己身下的某个部位都是处于漠视态度。 “低又怎么了?要那么高干什么?”裴度余光瞥向盛时羡,盛时羡打了镇静剂已经晕了过去,裴度看向他的下半身,更加无感,“物极必反,太大太高都是负担。” 苟且偷生朝裴度竖起了并不存在的大拇指:“你是会自我安慰的。” 裴度淡定喝水。 盛时羡受伤最严重的部位在右腿,他或许曾经逃跑过,因而在被抓回来后被打断了一条腿。 膝盖处的血肉早就溃烂,黏着破布混在一起。齐晟医术还行,给盛时羡打过麻醉后,他直接连着布将盛时羡膝盖处的血肉全都割了下来。 裴度在旁边看着整场手术的进行,盛时羡眼眸紧闭,早就失去了意识。齐晟忙着缝合伤口,手里的细线在灯光下几近透明。 裴度看着他们两个人,暗暗整理着思绪。 盛时羡是裴度怀疑最有可能是颠书指南作者的人。 他虽然不承认自己是狗,但异种过渡期时记忆全都会变为空白。 上辈子如果盛时羡被其余人控制催眠,也会被误导从而产生自己是“狗”的错觉。 毕竟他失踪了将近一年多的时间,这段时间里他所遭遇的一切,都无人知晓。 那上辈子带走盛时羡的“主人”是谁? 况且书里面的狗和裴度通话过,但在裴度记忆里,盛时羡失踪后没有和他通过话,他们俩互相看不顺眼,私下基本无往来。 这样盛时羡的身份又和书中的作者有了冲突。 裴度越想越奇怪,苟且偷生给他的颠书指南屁用没有,想得裴度脑子一阵一阵的疼。 第8章 疼的感知 但不管怎么说,盛时羡这个男主现在在他手上,裴度也不算一无所获。 这家伙阳气值都了,养他估计能辟不少邪。 说不定还能从他身上蹭点阳气过来。裴度面上毫不在意,他又瞥了眼盛时羡的身体,继而收回了目光。 齐晟对盛时羡的手术持续了半小时,等大大小小的伤口包扎结束,已经接近两点半。 裴度给齐晟结了工资,齐晟才拎着医药箱准备离开。 “下次还有这种事,工资至少翻三倍。”齐晟朝裴度竖起了三根手指。 裴度富得流油,他见状随口应付了两句,准备把门关上。 “你的伤口,真不给我看看?”齐晟回头看向裴度的手腕,“异种的唾液可是会传染。” 裴度毫不在意:“没事,我之后自己去实验室检测。” “好吧。”齐晟也不再问,他收拾好东西,背着医药箱走了出去。 现在已经到了凌晨两三点,外面漆黑一片。那些黑黝黝的夜色深不见底,裴度看着齐晟走向他停在路口的车,顺手关上了大门。 盛时羡还躺在沙发上,他身上的血液星点落在在上面,染得上面的毛毯变色变深。 裴度走近他,盛时羡依旧处于昏睡状态,身上四五处绑了绷带,一直扭曲变形的右腿也恢复了正常形状。 裴度低头看了他几秒,蹲下身从抽屉里面拿出了几副新的手铐脚镣。 他把盛时羡的手腕脚腕全拷上,将延伸出来的铁链固定点定在桌角,确定好距离后才站起身。 盛时羡似乎感受到了这些,他皱紧眉头,呢喃道:“不要……” 裴度原本还准备把口枷也给他戴上,听到盛时羡的话,他手上动作一顿。 想想盛时羡以前的风光,对比现在的处境的确让人难过。 “行吧。”裴度放下口枷,他拿了个新的领带,捏着盛时羡的下巴让他张开嘴,又重新给他绕着后脑打了个死结。 借着白亮的灯光,裴度看向盛时羡的牙齿。 似乎长得比之前尖锐了些。黑市时他的牙齿还是和人类差不多的形状,现在虎牙变得又尖又细,裴度拇指碰了碰,已经感受到了皮肤将被刺破的疼痛。 盛时羡的异化还在继续。 裴度收回手,他去楼上拿了被子,盖在了盛时羡身上。 盛时羡只露出了上半张脸在外面,眼底的青紫浓重。裴度没发现什么异常,他在楼下转了一圈儿,关灯走上了楼。 那本黑书还摆在裴度床头,裴度随手翻了几页,把它放进了抽屉里面。 “你不看了?”苟且偷生飘在空中悠悠问道。 “不看了 ,明天再看。”裴度裹上被子,头脑尤其疲倦,“关灯吧。” 苟且偷生:“……” 它把身上的蓝光全都收去,整个房间瞬间黑暗。 * 裴度第二天将近八点才起床,他的实验在下午,以往都是要睡到中午才起。 但楼下有个盛时羡。 裴度套上衣服,他把床头的钥匙塞进衣服口袋,打开门往楼下走。 沙发上鼓起一个白色的蚕蛹。 裴度脚步缓慢,他视线看过下方,将目光停在了沙发上那个不停动作的蚕蛹身上。 盛时羡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子里面,白被褥盖在他身上,遮住了他的全部身体。连在桌角的固定铁链哗哗作响,不时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从被褥里面发出来。 裴度:“……” 干什么? 他加快了走下楼的速度,盛时羡似乎在被子里面听到了声音,那个巨大的不停活动的蚕蛹瞬间停止活动。 裴度眼睁睁看着沙发上鼓起的被子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快速瘪下去,等裴度走到沙发前面,盛时羡如昨晚那般探出半张脸规规矩矩地躺在沙发上。 “你刚刚在咬什么?”裴度问他。 盛时羡眼皮掀起,他墨瞳平静,厚脸皮地装作无事发生。 裴度看到了盛时羡嘴上的领带,他上前掀开被子,见盛时羡手腕脚腕上的镣铐都规矩地戴着,没有松动的痕迹。 但上面有口水。 裴度皱眉,他转移视线看向盛时羡嘴里咬着的领带,伸出了手。 盛时羡面部肌肉微僵,裴度拉住领带,果然很轻易地向外拉开。他往后看,见到盛时羡后脑处的领带被打了一个新的结。 不是裴度打的死结,是一个新的容易打开的结。 盛时羡竟然自己解开了领带,又在裴度来的时候自己绑上了。 他怎么做到的? 裴度看向盛时羡手腕处的手铐,发觉手铐中间的铁链还是太长了。 长到能让他做小动作。 盛时羡暗暗观察着裴度的反应,他手指的指甲尖利,正不轻不重地刺着自己的掌心。 裴度装作没发现这些,盛时羡不愧是男主,一个小小的领带已经限制不了他的活动了。 但盛时羡还有点人性,自己解开又自己绑上,他至少没装模作样地等裴度过来咬死他。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裴度解开盛时羡嘴边的领带,开口问道。 领带被解开后盛时羡缓慢合唇,他说话不能像普通人那样流利的说一串,犹豫几秒后还是一个字两个字那样往外吐:“……腿疼。” 他受伤最严重的地方就是腿,但没有做全方位检查,裴度也不知道他身体其余部位的情况:“就腿疼?其余地方呢?” 盛时羡抿着嘴不说话。 裴度以为他没问题,站起身就想去洗漱。 “疼、其余……疼。”盛时羡见裴度要走,连忙开口说话。 裴度只能又蹲下身,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盛时羡一番,问:“哪儿?” 盛时羡从沙发上坐起来,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空白的大脑当中只存在着少量有限的词汇:“胀疼。” 裴度:“?” 盛时羡也没有过多解释,他说完,拿着裴度的手便干脆利落地按到了自己小腹位置。 “胀疼。”他重复了一遍,定定地看着裴度。 裴度:“………” 裴度一瞬间便理解了盛时羡的意思。 盛时羡小腹的肌肉紧实,裴度手掌按在上面,感知到了透过衣衫散发出的温度和触感。 这就是阳气值的下场。 盛时羡低眸看着裴度白皙又隐约可见青筋脉络的手背,不自觉地握紧了裴度的手掌,他指甲尖利,刺到裴度皮肤上也是微疼。 盛时羡又悄然张开了唇缝。 “盛时羡,这是我的手,不是骨头。”裴度把盛时羡的微表情尽收眼底,他开口道,“把口水咽下去。” 盛时羡向前倾的脖颈瞬间僵住,他闭上嘴,用手随意擦了下嘴角的水渍,又状似随意地盖在了裴度手背上。 那些黏腻的水渍混在裴度皮肤表面,湿漉漉地,明显不像是普通人类的唾液。 裴度快速抽回手站起身,他闻了下手上液体的味道,用湿纸巾把自己的手掌都擦拭了一遍。 盛时羡仰头看着裴度擦拭手指,透过他的动作,盛时羡明显察觉到了裴度蕴含在其中的抗拒和嫌弃。 盛时羡蹙眉,他手指僵硬了几秒也抬起来放在鼻下。 他闻了闻自己的指尖,发觉什么味道也没有。 盛时羡干脆又把手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第9章 询问无果 裴度擦拭完之后才再度看向盛时羡,他扫视了眼盛时羡下半身的情况,也没为难他,干脆拿出钥匙给盛时羡解开了固定在桌角的铁链。 盛时羡目光从裴度手里的钥匙上一闪而过,“咔嚓”一声声响后,盛时羡手上固定牢靠的铁链一松。 盛时羡收回目光,铁链刚刚解开,他便想要从沙发上站起来。 见盛时羡腿上有伤站不稳,裴度给他递了拐杖。 盛时羡没有接,他越过拐杖朝裴度伸出手臂,“你扶我。” 裴度直接无视他:“自己去。” 盛时羡没有说话,他维持着伸出手臂的动作没动,眼眸不明意味地看向裴度。 以前盛时羡也会这样阴沉地盯着裴度,活像裴度欠了他十几个亿。 裴度见到了盛时羡嘴里隐约露出的两颗尖牙,尖端露在唇缝间,透着威胁和冷意。 “你扶我。”他又重复了一遍。 裴度没和他多计较,他握住盛时羡伸过来的手臂,带着他往前走:“我只陪你到门口,进去自己解决。” 盛时羡手掌抓住裴度的衣服,有意把自己手上并不存在的气味全往他身上擦。 盛时羡脚步缓慢,身上的大部分支点都集中在裴度伸过来的手腕上。裴度没受伤的左手过于白皙,手背皮肤清晰暴露出青筋和脉络。 盛时羡牙尖又无端发痒,他转移目光看向裴度的后颈,问题脱口而出:“为什么?” 裴度转头看了他一眼:“你难道要我看着你?” “不。”盛时羡回答得很快。 裴度重新转过头,他还没走几步路,又听见盛时羡的声音。 “不可以吗?” 裴度:“……” 裴度拽住手上的铁链,盛时羡现在已经能自己解开领带了,裴度严重怀疑他会进洗手间趁机拿东西解开手铐。 他思索后开口道:“随便你。” 盛时羡没再说话,他跟在裴度后面进了洗手间。 裴度站在墙边:“你别裤子也不会脱。” 盛时羡指尖一顿,他偏头看了眼裴度,自己拉开了裤子拉链。 裴度挑了下眉,病毒感染后的人类最终都会沦为与野兽无异的异种,盛时羡的异化虽然还在继续,但起码到现在他还是具有人类常识。 盛时羡进去后也不再理睬裴度。 他站着放水,裴度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卫生间里只听到水滴落与流动的声响。 盛时羡头脑昏沉记不清事情,但裴度的存在感实在是过于强烈。 盛时羡暗暗瞥了裴度一眼,发觉裴度看他的目光很平淡,像是在干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难道他经常看别人这样? 盛时羡顿感不妙,他在黑市时曾被贩子推销给许多有特殊癖好的男人,这些人对男性的生殖器官有着变态的追求和欲望。 盛时羡当时凭借自身凶狠的性格吓退了他们,没想到裴度也有这样隐藏的癖好。 一切结束后盛时羡重新拉上拉链,他按下坐便器的冲水按钮,去洗手台精细地滴了几滴洗手液在手上不停揉搓。 裴度在旁边看着他,发觉盛时羡还挺讲究。洗多长时间的手,怎么去洗,洗完用纸巾怎么去擦,盛时羡都要按步骤来。 等盛时羡用纸巾擦干手掌,裴度才再度伸出手:“盛时羡,你……” 裴度还未说完,就见盛时羡直接避开他的手腕,自己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从卫生间里面往外走。 裴度:“?” “你不用我扶了?” 盛时羡拿起靠在外面的拐杖,自己撑着往前:“不用。” 裴度继续问:“那你刚刚为什么要我扶?” “我想。”盛时羡慢慢开口。 裴度无语:“现在又不想?” 盛时羡嗯了声。 男主就是这么深不可测又难以理解。 裴度失去了和盛时羡对话的欲望,盛时羡回到沙发上后,裴度重新将他手腕脚腕的镣铐固定牢靠。 盛时羡趁裴度弯腰时指尖动了动,他看向裴度装钥匙的口袋,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朝他伸了过去。 细微的铁链碰撞声在空间内响起,裴度偏过头:“干什么?” 盛时羡手腕中途变了方向,他折了折自己的衣袖,又若无其事地坐在沙发上不动。 裴度眯了下眼眸,他问道:“盛时羡,你在黑市的时候,有遇到其余的人吗?” 盛时羡抬眸看向裴度,“……人?” “想买你的人。”裴度想了想,又补充道,“或者你想要跟他走的人。” “没有。”盛时羡回答得很干脆,前后思索甚至不到三秒。 他说完眼珠暗暗转了一圈,又转头朝裴度轻声道:“你。” 裴度:“你想跟我走?” “嗯。”盛时羡像是要向裴度展现自己友好的态度,故意扯开笑容……露出了一口尖锐异常的森森白牙。 裴度:“……” “是吗?”裴度很是怀疑,“这么说,你对我第一印象还挺不错?” 盛时羡点头。 “也不介意我之前打了你?”裴度意有所指地看向盛时羡还未消肿的脸颊。 “不。”盛时羡能屈能伸。 裴度:“……” 扯吧。 裴度记得盛时羡最小肚鸡肠,别人踩他一脚,他表面上没关系没关系,暗地里非要再找机会踩回去,好像不这样他就吃了天大的亏。 裴度现在再看盛时羡,他坐在沙发上,眉眼低垂,不声不响看着乖顺,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裴度冷笑了一声:“但是我介意你咬我。” 他走上前,将盛时羡手腕脚腕上的镣铐锁链拉紧,这样更加缩小了他活动的范围,也断绝了他越过手铐去解开自己嘴上领带的可能。 盛时羡肌肉僵硬,他即使处于不利环境自身力量也不弱,裴度使了巧劲才把他手腕脚腕重新固定牢靠。 盛时羡低着头不做反应,他最初与裴度僵持了几秒,后面就像个机械木偶一样随裴度摆弄,只是眼眸游离许久后又定在了裴度凸起的喉结上。 这个人,把他带回家,给他治伤,也没有想把他再贱卖出去的打算。 ……为什么? 盛时羡眼中阴寒遍布下流露出了少许疑惑。 裴度没有在意盛时羡的目光,他斟酌着拿起旁边的领带,盛时羡见状立刻抿紧了嘴唇。 裴度还在思索,那条新的领带在他手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像某道绕脖的绳索。 盛时羡指尖慢慢蜷缩,他在他们沉默的几十秒内,突然冒了个泡:“对不起。” 裴度有些诧异,他笑了笑:“对不起什么?” 盛时羡没再说话,眼神从裴度受伤的手掌上一闪而过。 他以前便不轻易向人低头,现在失忆了骨子里的傲气也没变多少。 能为自己咬了人而道歉已经算是盛时羡极大的让步。 “没关系。”裴度说得漫不经心,他把这个领带扔进盆里,没有再绑到盛时羡嘴上,“但下不为例。” 盛时羡敛下眼眸不说话,他尖甲抠弄着底下的沙发,眼光再次从裴度脖颈间一闪而过。 第10章 有意学习 短暂的洗漱过后,他们的早饭和午饭都吃得挺随意。 盛时羡没有挑剔什么,像个机器人一样拿着勺子扒饭。 他一开始拒绝用筷子和勺子吃饭,盛时羡现在的手指甲长长了很多,握拳时总会刺到血肉。 所以他直接用手抓饭抓菜。 裴度在盛时羡对面看得眉头紧皱。 盛时羡像个野兽一样用手抓东西吃就算了,拿东西的时候还把饭菜乱甩,溅得裴度脸上都是油点。 裴度:“……” “盛时羡。”裴度还是没忍住开口说话。 盛时羡对周围的环境还留有警惕和不安,他听到裴度的声音,立刻停住了动作。 他黑瞳小心地看向裴度。 裴度站起身,他把盛时羡面前的饭菜全都拿到一旁,给他换成了几个包子。 “你吃包子,包子健康。”裴度一本正经地胡扯,他把那些饭菜摆到自己身边,继续道,“这些东西没营养,我吃就行。” 他说着,把盛时羡手边的碗也拿走放到了旁边。 盛时羡坐在位子上没动,裴度就连吃饭也把他手脚拷着,他只能双手活动一段较短的距离。 裴度的动作很快,盛时羡眼睁睁地看着裴度把他面前装着骨头和肉的菜碟全都拿走,最后给他留了两个菠菜包。 早上吃青菜包,中午吃菠菜包,晚上裴度还给他准备了油菜汤。 盛时羡:“……” 盛时羡手指顿了顿,他右手拿起包子放到嘴边,看着对面的骨头咬了点包子皮。 味同嚼蜡。 “肉。”盛时羡突然嘟囔了一声。 裴度看了他一眼,又摆了一个肉包在盛时羡面前。 盛时羡:“……” 盛时羡没有拿肉包,他目不斜视,直直地看着裴度喝汤的模样。 裴度面上总显冷淡疏离,他表情在吃饭时也没有改变。唇色很浅,皮肤苍白,像是有病。 桌上饭菜的香气萦绕,盛时羡咀嚼着嘴里的包子,忍不住滚动了下喉结。 他慢慢握住了一直被他拒绝使用的汤勺,一边观察着裴度吃饭的姿势,一边调整了自己手指握力的方向。 * 裴度在下午接到了实验室的电话,黑市那边的情报已经传了过去,他们将下午的实验任务交给了裴度。 “裴师兄,凌余小师弟正好今天也在实验室,他接手的是你之前的实验,你们俩今天见个面呗,顺便对接下任务。” 裴度将手机音量调大,他开口道:“行,我今天有时间。他在哪儿?” “就你之前做实验的那个实验室,n309。” “好。”裴度挂断电话。 他转头看向身后,盛时羡吃完饭后就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漆黑瞳仁不明目的地看向前方。 裴度感到有些难办,盛时羡的异化还在继续,又心思不定难以掌控,也不知道会在裴度不在的时间里干出什么事情来。 “我会帮你看着他哦。”苟且偷生适时地飘在裴度身旁。 裴度看向他,苟且偷生身上的数字又减少了一天,蓝光也相应地暗下去了点儿。 “你怎么看着他?”裴度问。 苟且偷生转了一圈儿:“我会把他的活动情况都录下来,等你回来我再导出给你,是不是很实用?” 裴度想了下,觉得有点道理:“那你不就是个摄像头?我家有摄像头。” 苟且偷生:“……” “如果他挣脱了铁链逃跑,或者想咬我,你能不能挡住他?”裴度问。 “那当然是挡不住啦。”苟且偷生又转了一圈,他没好气道,“小苟苟我的命也是命,我被他捅死了怎么办?” 裴度不解:“你不是系统?身体钢筋水泥那么硬,还怕被捅?” “可是我才一周岁啊!”苟且偷生再次举起蓝牌,上面露出壹的数字,“我统龄不大,防御机制不高,身体很脆弱的!” “……行吧。”裴度扶额,他开口道,“那你数据连我手机,把情况实时发送给我。” 苟且偷生收牌:“好的。” 苟且偷生果然很不可靠。 裴度无奈叹气,他转眸看向盛时羡,思索几分钟从抽屉里面翻出了四五个魔方。 盛时羡听到声音,也将目光转移了过来。 魔方上面的色彩混乱,间隔分布存在。裴度当着盛时羡的面转动它们,指节翻滚间将魔方的一面变为了同色。 “盛时羡,玩个游戏?”裴度看向盛时羡。 盛时羡没有回答,只是将视线定在了裴度手上。 “我给你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内你把这五个魔方全都还原,晚上我就给你解开一层锁。”裴度抛了下手里的魔方,“你觉得怎么样?” 盛时羡眼眸微转:“哪里?” “随便你。”裴度很好说话,“手上,脚上……你想解哪里就解哪里。” 盛时羡沉默,他拿起魔方,指尖摩挲着方块表面。 他在几分钟后嗯了一声。 裴度将魔方打乱堆在了桌子上,他在桌面摆了倒计时的闹钟,开口道:“那现在开始。” 盛时羡拿起一块魔方,他手指僵硬,有些迟缓地转动着魔方的方块。 被感染后的异种会沦为与野兽差不多的生物,记忆丧失,人性丧失,同样的,智力也会衰退。 裴度预估盛时羡这种情况的异种转完一个魔方至少一个小时。 盛时羡已经在缓慢转动魔方,裴度注意着他的情况,放轻脚步往后走。 家里的窗帘都被裴度拉上,他给窗户大门都上了机械锁,这才从盛时羡看不见的房屋小门走了出去。 他家和实验所有段距离,裴度去车库选了辆不显眼的车,自己驾车去了实验所。 路上他抽时间看了家里的情况,盛时羡半个小时过去了还在扭魔方。 眉头紧蹙,神情严肃,动作谨慎。 裴度放大屏幕看了他手里的魔方,不出裴度所料,这么长时间内盛时羡只把魔方扭出了一面同色。 裴度看了一会儿,指尖点击屏幕关掉了视频。 他在半小时后到达了目的地,裴度生病后实验室的事情很多都交给了其他人,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恢复工作。 以及……裴度看向自己绑着绷带的手掌。 去检测某些东西。 第11章 相似之物 实验室的构造和裴度印象中差不多。 几栋有些陈旧的老楼堆在一起,裴度走进最里面,打开大门便看到了里面已有裂痕的墙壁。 新的实验楼已经在建造当中,但军方与实验所的关系日渐紧张,大多数实验员都要去一线与异种直接接触,这直接威胁到了实验员的生命。 裴度以前的同事大多已经辞职去了别的地方,只有少数几个和裴度一样选择留在这里。 裴度走上楼梯,这栋实验楼的楼道上没有窗户,里面全靠头顶的白炽灯照明。 三楼的灯不知什么时候破损坏掉,裴度按了几下按钮,头顶的灯闪烁几秒还是暗了下去。 整个楼道昏沉漆黑,裴度收回手,他打开手机的照明灯走在楼梯的阶梯上,突然后悔没有把苟且偷生这个行走的大灯带上。 裴度暗自可惜,他继续往上走,抬眸间蓦然看到了些许熟悉的亮光。 在楼梯的拐角处,某个发着幽光的圆球漂浮在空中。它身上的白色柔和如月光,照亮了旁边的墙壁和道路。 裴度脚步一顿:“苟且偷生?” 那个圆球像是被吓了一跳,它猛地窜进旁边的房间,连带着身上所有的光芒都随之消失在裴度眼中。 裴度皱眉,他手机上的实时监测还在继续,裴度切到了另一个界面,看见了盛时羡咬着铁链磨牙的身影。 桌上的魔方被盛时羡扔到旁边,苟且偷生还在家里盯着盛时羡。 ……那刚刚的白球是什么? 裴度跟着白球消失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他走进拐角,在房间的门口与从里面出来的人差点迎面撞上。 “抱歉抱歉……你没事吧?我刚刚出来的时候太急了。”男人的衣领有些凌乱不整齐,他手上的水珠没擦,像是刚刚从厕所出来。 裴度侧过身,他往后退了一步,避免了和面前人的近距离接触。 “没事。”裴度扫了他一眼,男人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浓密又长,垂下来遮住了半边眼睛。 他身上还穿着实验室的白衣大褂,衣领竖起来,挡住了他脖颈上隐晦暧昧的吻痕。 “喂?主任,好的,我马上过去……”男人和对面通话,他说着,快步从裴度身边走了过去。 裴度收回目光,他走进厕所里面,打开水龙头洗手。 水流声在里面响起,裴度洗完手后抽了两张纸擦拭手指,他边擦边观察厕所里面的空间,没有再看到那个圆球的身影。 刚刚那个球出现的时间很短,白光一闪而过,快得让裴度现在有些怀疑是错觉。 厕所里面安静地能听到人呼吸的声音,这个老旧的实验室的厕所也不怎么样,隔断门大开,厕所里每个隔间的情况都一览无遗。 裴度往里面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了最里面的厕所隔间有一声轻响。 本是声音不大,但在这空旷的空间里面尤为明显。 裴度停住脚步,最后的一个厕所隔间的隔断门紧闭,里面的人慌忙下似乎又走了几步。 “噔、噔。” 像是高跟鞋的声音。 紧随其后又有一道压抑的啜泣声响起。 “别、别过来……” 声音低微带着哭腔,是很清楚明显的女音。 裴度蓦然停住脚步,他联想到刚刚在门口遇到的那个男人脖子上的吻痕,心里已经猜测出来了七七八八。 裴度更加无语。 万物皆可y,这一男一女在实验室的男厕所y就算了,结束后男的走了,女生竟然还被扔在里面。 裴度转过身,没有再往前走:“他已经走了,还有十分钟到实验员的休息时间,你不想被看见就快点离开。” 厕所隔间的女生流出细微的吸鼻涕的声音,她压低了声调:“……谢谢。” 裴度也没有闲心再待在里面,他将厕所的大门半掩起来,离开了这个地方。 这栋实验楼已经很旧了,裴度走在路上,将几处破损的地方都记了下来。 裴度最先回了自己原来所在的实验室,他生病后很多实验任务都交给了其余的人,实验室里的东西却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 裴度找到了之前的实验器皿,他把手伸进口袋,把上衣口袋里用薄膜包裹着的碎肉都拿了出来。 本来就是盛时羡腿上的烂肉,齐晟把它们割了全扔进了垃圾桶,裴度为了不引人怀疑,在半夜又偷翻垃圾桶把这些烂肉捡了回去。 盛时羡身上的病毒不一般,但无论如何,裴度都不想他一直都是这副傻样。 什么线索都套不出来就算了,裴度还要花钱养着这尊佛。 他只有一年的时间,盛时羡如果还要颠一年才能恢复正常,裴度还是要被弄死的命。 最好的办法,是让盛时羡快点想起来以前发生的事情。 裴度用镊子夹起桌上的东西,把它们放到了显微镜下。 * 检测的报告大概会在三四天后出来,裴度收拾好器具,把桌面擦拭干净。 大约十分钟后,整个实验所的休息铃声响起,原本安静的走廊内很快被喧嚷的声音占据。 “裴师兄,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主任刚刚还问了你的情况呢!”实验室的门被打开,一个个子比裴度稍矮一些的实验员捧着资料走了进来。 裴度也朝陆子凡打了招呼,“我刚来不久,准备收拾好东西就去找主任。” “那你得快点,主任这段时间对你挺有意见的……”陆子凡压低了声音,他把手上的资料全都堆在裴度桌上,开口道,“这是你生病后堆积下来的任务文件,总共一百三十六份,主任让你三个月内完成。” 裴度:“……” “我的任务不是分给别的人了?” “是啊。”陆子凡点头,“之前是都分给别人了,但你现在不是回来了?这些一开始就是你负责的,主任听到你要回来,就让他们把任务都还给你了,反正那些实验都还没正式开始。” 裴度看着桌上几乎堆成一座小山的数据文件,犹豫道:“其实我病还没好,我……” “我知道,师兄你带病上岗,无私奉献嘛!”陆子凡笑着说了两句,他说完又从外面搬了一堆文件进来,全都堆在了裴度的实验台上。 “主任也让我向您学习,师兄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喊我就行!” 裴度默默无言,他沉默几秒,开口道:“……好。” 第12章 实验项目 陆子凡和裴度说了这段时间里实验室所发生的事情。 裴度之前送来的异种细胞数据帮助实验员研制出了新型疫苗,这些疫苗现在已经初步投入使用。 裴度知道这些疫苗的效用有限,流窜在城市当中的病毒变异速度不断加快,普通人的抵抗力根本撑不了一个来回。 更别说上辈子直到裴度升天,他们也没找到最终的解决方案。 看来要研制出真正有效的疫苗,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我知道了。”裴度跟着陆子凡往外走,他关上实验室的门,在门口又问了一句,“我前段时间生病离开后,有人进过这里面吗?” 陆子凡转头:“没有啊,裴师兄你离开后这个实验室也被封了,主任不让其余人进去。” 裴度把门锁上,他拿走钥匙继续往前走,思索着暂时没有说话。 “怎么了,师兄?是不是有东西丢了?”陆子凡问了句。 裴度开口道:“里面少了一个装药剂的实验瓶。” 裴度所有的东西都会做记录,有关实验室的事物更是如此。 无论是数据还是药剂都是重中之重,裴度离开前特意把所有的实验药剂都装进了固定位置,也做了数字记录。 但这次回来查看,裴度对着数据册数了几遍还是少了样东西。 “什么药剂?”陆子凡开口问道。 “没什么,可能是我记错了。”裴度走在前面,没有把丢失东西的具体名称说出来。 那个丢失的实验瓶里装的不是普通的药剂。 那是89号囚犯的血液。 89号变异种,高智商罪犯。他在感染病毒后的两个月内迅速实现蜕变,并屠杀普通市民432人,最终被特警直接击毙在西河对岸的旅馆内。 军方在这之后提取了89号变异种尸体里的血液,并交给了实验所研究。 这类变异种血液里的病毒感染性极强,并伴随着高强度的机体异化,因此研究该细胞的项目也被列为实验所的高级机密。 之前一直是裴度负责研究这一块儿,他离开后,或许主任又将所有相关东西收了回去。 “我先去和主任汇报,你帮我去填个信息。表我已经做好了,之前我的任务都交给了哪些人,你按照情况把名字填一下。”裴度将手上的表格交给陆子凡,“晚上六点前把表交给我,电子的也行。” “行。”陆子凡没什么意见,他拿过表格,开口问道,“师兄,你今天这么早就回去?” 裴度没生病前经常加班到十一二点,哪怕后来在家工作,也是要到晚上近十点才结束,没想到现在还没到晚上裴度就准备收拾东西走路了。 “嗯,我体虚,医生让我多休息。”裴度面不改色道,“我不能加班,也不能劳累,不然容易昏迷。” 昏迷就会被人扒光衣服扔浴缸淹死。 “这么严重?!”陆子凡瞪大了眼睛,他见裴度脸上嘴唇血色浅淡,忙拿起手上的表格单,“行,师兄,那你多注意休息,表格我现在就去填。” 裴度点了下头,他和陆子凡说完事情,转过拐角走去了主任的办公室。 实验所里面的主任有三四个,总的负责人却只有一个。龚远深是所有主任里面年纪最长的,也是现任实验所的总负责人。 裴度每次来办公室都感觉不舒服,身为龚远深的主要压榨对象,他在办公室门前犹豫了好几秒才伸手敲门,“主任,我是裴度。” 里面很快有了回应。 “进。” 裴度拉下衣袖挡住自己受伤的右手,打开门走了进去。 龚远深坐在办公椅上,他两鬓花白,额角的碎发梳理在额头两侧,鼻梁上依旧挂着那副金丝框眼镜。 近一个月没见,龚远深脸庞的沟壑似乎又深了几分。见到裴度,龚远深发灰的瞳孔随意扫了他一眼,又如恍若未见那般继续和站在桌子对面的实验员说话。 裴度识相地没有吱声,他站到旁边,听着前面两个人的对话。 “你手上的项目数据全错了!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看?你自己翻翻文件,现在的实施方向和你之前交上来的方案完全不一致!病菌的研究成果你到底是怎么得出来的?” 龚远深七十六岁的高龄说话还是中气十足,他边说边翻纸张,将文件夹里的文件翻得哗哗作响。 站在桌前的实验员低着头,他开口道:“主任,我之前的数据录错了,我回去重新改……” “这不是改不改的问题,是你的思路和之前的完全不一致!我不知道你前后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因为你这个错误,让整个项目白白耗费了几十万的资金!”龚远深越说越气,整个室内全是低压。 站在前面的实验员不停道歉,龚远深看了他一眼,把文件夹扔到桌上叹了口气。 “凌余,你刚来这里经验还不够多,以后跟着那几个老前辈好好学,把基础打好了再来负责实验项目。” 凌余…… 裴度只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他回想之前,才记起这是昨天同事和他提起的新来的小师弟。 每个刚进实验所的新人都会遇到这一遭。龚远深脾气火爆又爱找茬,裴度大学实习那会儿正好分配在他手底下,被龚老头骂得天天晚上睡不着觉。 凌余刚来实验所显然也不好受,他耳朵通红,急切道:“主任,这个项目我已经进行到百分之四十了,您再给我个机会……” “百分之四十里面有一半都是错的你还继续什么?!”龚远深皱紧眉头,他脸上皱纹纠缠在一起,露出疲惫和不耐烦交织的怒意。 “行了行了,你现在不用管了!把这个项目还给裴度,天天偷懒装病,也不知道他躲家里在搞些什么东西!你让他自己去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 裴度:“……” “裴师兄还在生病,他手上的项目已经堆了一百多了,没有时间再去……”凌余还想说些什么,龚远深却已经没有了再听下去的欲望,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凌余,我已经通知高主任了,你接下来一段时间跟着他学习。等你合格了,我再给你分配其余的项目。”龚远深开口道,“裴度那边你不用管,他再病也病不死。” 裴度:“……” 凌余没有说话,他沉默几秒,还是点头道:“好,谢谢主任。”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 裴度站在旁边,他抬头,正好看到凌余紧绷的脸部线条。凌余眼眸张开,瞳孔在黑框眼镜下细微闪烁。 裴度诧异。 ……是他?厕所y哥? 凌余见到裴度脚步一顿,他似乎也认出了裴度,立刻低下头,快步从裴度身旁走了过去。 第13章 延长时间 房门打开又关上,裴度在凌余离开后才走上前,他将自己手上的文件都放到桌面上,最上面还摆着自己的病历本。 “主任,之前的数据我已经整理好了。”裴度在龚远深面前站得很规矩。 龚远深拿起病历本,他已显浑浊的眼睛从纸张的文字上看过,语气不算和善:“咳嗽、胸闷、气短……你病得挺重?” 裴度自己补充道:“我之前在家发烧了,现在才好。” 龚远深手指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他合上病历本,目光从裴度包裹着绷带的右手上掠过:“我看你是撑不住了,这才想起来要过来。” 裴度知道瞒不过去,他捂住自己的右手,开口道:“被咬了一口,没什么大事。” “有大事就晚了!你以为没人发现?等你被感染长出什么阿猫阿狗的毛和尾巴,你就等死吧!” 龚远深眼中怒气堆了上去,他从抽屉里面拿出一管药剂,顺着桌面推到了裴度面前,“你自己把它打了,别让军方发现。” 裴度轻车熟路地拿过药剂塞进口袋,他嗯了声,“谢谢主任。” 龚远深对裴度没什么好脸色,他拿起桌上的数据册,一页一页翻过去:“你现在病情好转就回来工作,现在堆的文件和项目都是你之前留下的,你最迟在三个月之内要全弄完。” 这些项目裴度之前都做好了行动方案,只需要具体的实验和数据记录便可以完成。本不是难事,但裴度听后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主任,三个月时间太紧了,六个月怎么样?” 裴度说着还咳嗽了一声:“我家还有个人要养,他不能离开我太久。” 龚远深:“……” 据龚远深所知,裴度还有个未婚妻。这些年裴度前前后后给他这个所谓的未婚妻花了几百万不止,但安珈似乎直到现在也完全没有和裴度结婚的打算。 裴度竟然还在给安珈送钱。 “你……”龚远深嘴唇抖了抖,欲言又止。 裴度爸妈去世后,裴度的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了实验所。他父亲也是实验员,裴度在很多方面都继承了他父亲的天赋,后面也是长时间选择进行异种研究的工作。 从初中到大学,龚远深也算是看着他长大。 龚远深将自己的毕生所学都教给了裴度,裴度倒也争气,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年纪轻轻便已经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大部分异种实验,就连军方也对他略有耳闻。 可就是这个让龚远深得意的学生,在外面心甘情愿给别人当提款机。 龚远深想到这儿气就不打一处来,但这本就是裴度的私事,他也不好过多插手,只是象征性地提点了裴度两句。 “裴度,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事有时候要把眼界放宽点,别在一棵树上吊死。知道吗?” 裴度闻言微顿。 盛时羡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狗”,裴度的确应该放宽眼界,出去找找有没有别的“狗”。 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裴度点头道:“我知道,我会想办法。” 见裴度还没有到非安珈不可的地步,龚远深这才欣慰了一点:“行了,我也没别的事了,你手上的项目抓紧时间去做,别耽误了进度。” 裴度把桌上的数据册重新拿回来,他整理好东西,和龚远深确定了接下来的任务规划才准备离开。 “主任,我实验室里少的那瓶89号血液瓶,你收回去了吗?”裴度转身时想起了之前的事,回头问了龚远深。 “嗯。”龚远深额头皱纹层叠,他声音醇厚,浅灰的眼珠里面升上不明情绪,“军方那边规定了时间,你生病之后我替你把剩下的实验做了。” 裴度没想到军方逼得那么紧,他低下眼眸道:“麻烦老师了。” “这有什么?他们要找茬,老头子我也不惯着他们!做个实验我还做得起来!”龚远深冷笑,他眼镜片上寒光闪烁而过,映出裴度的脸庞,“你不用和他们接触。” 裴度明白龚远深的意思,这些年实验所与军方的关系日益紧张。军方对实验区迟迟研究不出有效的疫苗,却占用浪费大量资源颇有意见,而实验区也反对军方越来越极端的处置方案。 裴度现在只是个小实验员,虽然有点名气,但和军方上层接触免不了会被怀疑身份。 右手的伤口溢出丝丝缕缕的疼痛,裴度被盛时羡咬破的皮肉正在缓慢愈合。他有意握了握拳,感受到带着瘙痒的痛感。 “主任,这栋实验楼已经很旧了,我来的路上灯都坏了几个,你什么时候打算搬去新的实验楼?”裴度没再继续,转移了话题。 “新楼还没建好,急什么?”龚远深喝着消火茶,他毫不在意,“你们什么时候研制出最终方案,就什么时候搬。” 裴度心想那不得再等个十年二十年,他叹了口气,开口道:“好吧。” 裴度拿起东西,他和龚远深道了别,才转身打开门走出去。 裴度没打算在实验所里面多留,龚远深大发慈悲给裴度延长了任务完成的截止日期,裴度便打算还是按照原计划先回家。 这些项目裴度上辈子都做过,现在再做一遍也没有什么负担。 他这次来实验所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检测盛时羡身体里的病毒细胞。 裴度离开时特意和值班的人打了招呼,他抽走了四五个文件袋,准备回去后找时间再处理。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六七点,外面的天空暗了下去,阴影投下,旧楼的楼道更显漆黑。 裴度照例打开了手机的照明灯,楼梯间不时传来上方实验员走动与谈话的声音,那些密集的脚步声时重时轻,随着裴度往下走的步伐,回荡在他耳边的声音才逐渐消失。 裴度在再次路过三楼的洗手间时停下了脚步,这个洗手间相比其余的地方更加老旧,也鲜少会有实验员会愿意来这里。 裴度看着从洗手间里散出的灯光,又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个白球。像是幻觉,在那一瞬间就消失在了裴度眼前。 裴度脚步微顿,还是走进了里面。 这个点的实验员都在工作,裴度仰头观察了一番洗手间的上方墙壁,除了脱落的白漆和裂痕,他没有看出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裴度停在了最里面的厕所隔间面前,之前这扇门紧闭,现在半开着,将里面的情况展露了三分之一。 第14章 遗失耳坠 裴度推开隔间的门,他看向里面,这个隔间里面的布置和其余的隔间几乎没有区别,马桶的边缘被擦得干干净净,明显有人打扫过。 裴度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略微侧身,右腿刚刚从上方跨出去,眼睛便被某样东西闪了一下。 裴度微眯眼眸,他顺着闪光的方向回看,发现在垃圾桶旁丢着某样东西。 藏在隔间的拐角处,被垃圾桶挡着。如果不是上方的灯光配合裴度无意间形成的最佳角度,裴度都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裴度蹲下身,他伸手把掉在那里的东西捡起来,发现那是一只耳环。 应该是今天和凌余在这个隔间玩y的女人留下的。 裴度看向手里的耳环。设计巧妙,整体轻盈,环状固定部位由金丝构成,下面挂着玛瑙红的方形玉坠。 裴度对耳饰不甚了解,但光看这上面红玉的色泽,也知道这只耳环价格不菲。而能佩戴用这种上档的玉质做成的耳环,也变相说明女人的身份不一般。 裴度盯着这个耳环看了几秒,他手指摩挲着耳环玉坠的表面,越看越觉得这只耳环眼熟。 他在安珈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似乎也送过她一对差不多的耳环。 安珈那时还是个千金小姐,喜欢端庄又不失贵气的红,裴度便特意托人为她找了极品的红玉,专门定制了一对耳环送给她。 那对耳环后面还精细地刻着安珈的生日日期。 裴度把耳环翻过来,他看向红玉的上端,视线所及之处,他见到那里模模糊糊地刻着一行数字:10.26。 安珈的生日。 裴度:“……” 安珈戴着裴度送她的耳环,和凌余在厕所y。完事了裴度好心地给她提供消息离开,安珈还回敬了裴度一声“谢谢”? 裴度现在回想下午发生的事,猛然发觉自己头上长了片青青草原。 他一个提款机还能被这么玩? 裴度表情一言难尽,他把这个耳环塞进口袋里面,后面直接发消息联系了自己的律师,让他尽快拟两份解除婚约的协议。 这件事其实裴度已经想了很久,他本就是性冷淡,也没什么特别强烈的结婚欲望。安珈是他早逝的父母为他定的未婚妻,后安珈家道中落欠下巨款,裴度总不能对她置之不理。 但这不是安珈把他当提款机的理由。 裴度原以为安珈没有与他解除婚约,也没有接受盛时羡的追求,便是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想到安珈在他们俩之外还有个男友。 裴度简直无语,安珈这设定看着像是万人迷。她作为女主以后还要跟盛时羡纠缠几十年,裴度完全没必要因为一纸婚约就夹在他们俩之间当炮灰。 可这个凌余又是怎么插进来的? 裴度上辈子甚至没有怎么听到过凌余的名字,更不知道他和安珈的暧昧关系。 一个盛时羡就已经够让裴度觉得麻烦了。 裴度没有想出所以然来,他有意为自己和安珈的关系画上句号,只想赶紧从他们这不知道是三角恋还是四角恋的关系中脱离出来。 裴度站起身,他最后再扫视了一圈卫生间的布置,那些老旧的器物规整地摆在原处,许多地方已经有了生锈的粗糙。 裴度未再停留,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 实验室里的事情远比裴度想象的要多,裴度原定在三个小时内从工作单位回家,等到了门口,才发觉已经到了晚上七点五十多。 过去了五六个小时。 房屋里面乌黑不见光。这栋别墅所在的位置偏僻,一路过来没有别的楼房。周围草木茂盛,两侧的路灯打开,光线拖着裴度的深影往暗处走,不知在何处的鸣虫也在暗地里交流低语。 裴度打开大门,以往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栋房子里面,每次开门都是这样空又黑的场景。他一边低头整理东西,一边凭着肌肉记忆走进里面,顺手拧上了门把手。 “唰啦——” 铁链碰撞的清脆声在房屋内升起。裴度脚步停顿,他打开旁边的灯控按钮,整个大厅瞬间敞亮。 盛时羡像尊雕那般坐在沙发上,他头颅低垂,长又带着点卷曲的黑发受力落下,遮住他的大半面孔。 手腕和脚踝处的锁扣得很紧,他弓着脊背,受伤的右腿伸直,另一只腿半曲,维持着不太舒服的姿势久坐不动。 裴度进门后便打开了按钮,原本昏暗的房间瞬间明亮。盛时羡受刺激也只是眯了眯眼眸,继而抿紧红唇,没有言语。 裴度见他下巴的线条紧绷,猜测盛时羡现在的心情估计不太美好。 原本说好三个小时玩个游戏,结果裴度锁了他近六个小时,盛时羡这时候还能心情愉悦才是见了鬼了。 “抱歉,下午出去处理了点事,回来晚了。”裴度弯腰给盛时羡解开了手脚处的铁链禁锢,他拉长线条,让盛时羡手脚能活动较大的范围,“晚上请你吃排骨,怎么样?” 盛时羡没反应,铁链拉长后他用手揉了揉自己略微酸涩的手腕,维持姿势依旧把头低着,将黑瞳里酝酿着的不明算计掩下。 裴度看不出来他的想法,靠近了又问道:“吃不吃?” 盛时羡按揉手腕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他余光瞥向裴度,蓦地拽住他的衣袖使劲往下拉。一直看不清情绪的脸庞暴露而出,盛时羡眉头紧皱,眼中溢出狠意。 裴度没想到盛时羡会突然发作,他脚下不稳,被盛时羡死死扒着衣服拖到了沙发边缘。 “盛时羡!”裴度闷哼一声,他抓紧沙发的一角,见盛时羡整个人压着他的身体往上爬,并极富目的性地往他脖颈靠近。 裴度顿感不妙,他手掌按住盛时羡的脸庞往后推,用力到手背上青筋凸起。盛时羡不管不顾,他鼻尖触碰裴度脖颈处的皮肤,唇齿间的呼吸已经落到喉结上方。 这一口咬下去裴度必死无疑。裴度眼中阴郁升腾,干脆改变方向将手掌也伸向盛时羡的咽喉…… “吃。” 裴度指尖停滞,他掀起眼皮,见到盛时羡放大的面孔。 盛时羡压在裴度身上,像野兽般不停闻着裴度脖颈两侧的味道。他鼻尖偶尔碰到裴度的皮肤,又快速移开位置,找下一处没有被检查到的地方继续闻。 从脖颈到锁骨,往下持续到胸口,最后蔓延至小腹。盛时羡抓住裴度的裤腰带往下拖,大有把他全身上下全搜刮一遍的气势。 “臭。”盛时羡得出了结论。 裴度:“……” “我在外面扫厕所,能不臭吗?”裴度胡扯了一句,他按住盛时羡的脑袋,把他推到一边,“别压我身上。” 盛时羡侧过脸,不到几秒又转过头看向裴度。 第15章 教会东西 裴度心有余悸,他头发乱开,伸手边理衣领边警告盛时羡:“下次不许这样,你刚刚是不是想趁机咬我一口?” 那时裴度的脖颈就在盛时羡眼前,可盛时羡喉结也在裴度掌心之下。 盛时羡还不至于会感知不到将会窒息的威胁,他短时间内智商又上涨了一点,学会了进退有度。 “不是。”盛时羡转移目光。 他说完继续用指甲抠着沙发表面,这套真皮沙发已经被他抠出了一个小洞。盛时羡看了一眼,用衣服把这块破损的地方挡住。 裴度对盛时羡的话半信半疑,盛时羡现在看着脑子不清醒,学习能力却是远超一般异种,裴度能感觉到他的成长与变化。 “盛时羡,还记得我问过你什么吗?”裴度蹲在盛时羡面前,他与盛时羡对视,看到了盛时羡瞳仁里的漆黑与沉淀,“你是人还是狗?” 盛时羡回看他的眉眼,有些搞不懂裴度为什么老是喜欢问他是不是狗。 他蹙眉,潜意识里抗拒道:“我是人。” “对,你是人。”裴度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他字里行间的暗示意味甚浓,“人有理性,是不会无缘无故想去咬别人的。你看我也是人,我有张嘴咬过你吗?” 盛时羡没说话,他眼睫低垂着落下阴影,像是在思索裴度话语里的意思。 “你说是不是?”裴度乘胜追击。 盛时羡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他瞳孔定定地看着前方,里面倒映出裴度的身影。裴度皮肤苍白却不失细腻,脆弱明显,稍微折腾几下便是重创。 盛时羡喉结滚动,他微眯起眼眸,不明意味地嗯了一声。 裴度看不出来盛时羡的心思,盛时羡每一天,甚至每一时每一刻都在变异和生长。 他像个不安稳的定时炸弹,在外面套上了层状似安全的柔软外衣,内里的火星却不知哪天就能把裴度炸成碎屑。 “盛时羡,我家里有很多口枷。金属的,木质的,皮革的……反正挺多的。”裴度抽出纸巾,他慢慢擦拭盛时羡的嘴角,将那些并不存在的水渍抹去。 盛时羡呆愣着不动,他眼眸微转,见裴度又朝他笑了笑:“希望你用不上。” 盛时羡:“……” 他抿唇,把视线从裴度脖子上移开。 * 裴度晚上把文件都整理好了放书房,这些文件的内容他早就看过一遍,今晚不过重新做个记录。 盛时羡还算好哄,他虽然对裴度把他锁在家里这件事的怨气颇高,但迫于形势他也只能装大度的不计较。 吃完一顿排骨饭后就彻底不计较了。 裴度没有扔下他让他自生自灭的打算,甚至会让他吃点好的。盛时羡晚上蜷缩着身体躺在沙发上,头脑又开始昏沉迷糊。 他在黑市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被关在笼子里任人打量。他们撬开他的牙齿,观察他口腔的情况,也故意打断他的腿,企图驯化他让他在地上爬行,进而逼迫他摇尾乞怜。 盛时羡憎恶之至,他报复性地咬下他们的皮肉,听着他们的尖锐哀嚎。仿佛只有这样,他所受的屈辱才能找到发泄口。 而代价是被关在那个长度不足一米的笼子里近一周。没有水,没有食物,空间幽闭甚至没有声音,盛时羡直不起脊背,他在极度的饥饿里感受到了将死的恐惧。 “错了没有?贱东西,你错了没有?再咬试试!砰——” 盛时羡捂住自己的耳朵,他眉梢皱紧,胃里的食物随着声音翻涌。他像是又闻到那股铁锈味,夹杂腐烂脏臭,让他作呕。 裴度问他是不是狗。他怎么会是狗呢? 他连狗都不如。 “盛时羡,先别睡,刷了牙再躺。”盛时羡惊了一瞬,他神经紧绷,睁开眼睛看向四周。 裴度抱着被子往楼下走,他把被子放在沙发旁的椅子上,上前给盛时羡递了拐杖,“能不能站起来?” 盛时羡头脑还留着不清醒,他单手扶着脑袋往上看,裴度的身影在他眼前。不是多么高壮的人,甚至有些瘦削。但站在盛时羡面前时,他总是能把大多数的光线给遮去。 盛时羡敛眸,他愣了几秒才从沙发上爬起。 他依旧越过拐杖朝裴度伸手,“你扶我。” 裴度:“……” 盛时羡手指上莫名的多了很多细碎伤口,裴度低眸看了眼,抓住盛时羡的手臂。后者也顺势借力从沙发上站起,他走路缓慢又不稳,路上总不时往裴度身侧歪。 裴度看向盛时羡的黑发,乱糟糟的,好几处都打了结。他原想说给盛时羡顺便洗个澡,后来想起浴室里面还有个浴缸,又瞬间改变了想法。 盛时羡这个澡又不是非洗不可,用水擦擦也可以混过去几天。 “以后这是你的牙刷,摆在里面白色的,刷的时候力气小一点,你早上是怎么把它掰碎的?” 裴度拆了个新的牙刷拿出来,异种的牙齿和普通人类不一样,裴度专门挑了个刷毛较硬的刷头,稍微软一点的东西在盛时羡嘴里都撑不过一分钟。 盛时羡没回答,他接过牙刷,握紧了牙刷柄。 “你是不是不会?”裴度见他没有反应,开口问道。 盛时羡:“我会。” 裴度这次没离开,他盯着盛时羡,靠在了旁边:“那你刷给我看。” 盛时羡微蹙眉头,他五官的棱角要比裴度凌厉很多,一双眼眸狭长,低垂时总显阴霾。他握紧手里的牙刷,在裴度的视线里伸手拿起牙膏。 步骤没什么可能会错,水杯倒水,挤上牙膏,盛时羡刻意收了力气,在镜子前慢慢地用牙刷往牙上刷。 裴度看着他全程的操作,没发现什么问题。盛时羡虽然刷牙的动作幅度挺大,但还没离谱地用牙刷在嘴里硬捣。 白色的牙膏泡沫从盛时羡嘴角溢出,盛时羡拿起洗手台上的水杯准备漱口。 裴度没发现什么问题,他正想夸盛时羡两句,就听到盛时羡嘴里“咔嚓”一声。 裴度:“……” 盛时羡恍若无事发生,他咬肌鼓动,一边面无表情地把断掉的牙刷柄握在右手,一边在嘴里继续混着泡沫嚼刷头。 裴度震惊:“你……” 盛时羡用了一两分钟就把嘴里的东西嚼成碎屑,他喝了口水,把混着泡沫的塑料片全都吐了出来。 刷头上的硬毛早被他咬得不成样子,盛时羡打开水龙头,将它们的尸体都冲进了下水道。 他转头看向裴度,裴度抹了把自己的脖子,表情更加一言难尽。 他真的好离谱啊。 第16章 玫瑰花束 裴度对盛时羡的操作感到无话可说。 按照盛时羡一天吃两牙刷的速度,裴度至少要再买一百多个牙刷备用。 “呃……你牙不疼?”裴度问。 盛时羡眼珠微转:“有点。” 塑料片对他的牙齿造不成伤害,但却会割伤他的牙龈。那里的软肉脆弱,还没有到达同样坚硬的程度。 盛时羡感知到了嘴里的血腥味,他闭上嘴未再言语。 “牙不是这么刷的。”裴度叹气,他拿着牙刷牙膏给盛时羡演示了一遍,有意引导他正确使用,“你把它刷出沫就可以了,没必要咬断,就像这样。” 盛时羡单手撑着洗手台,他视线随着裴度的动作转移,瞳仁里完整地倒映出裴度的眉眼。裴度眼皮单薄,比盛时羡要深几分的瞳孔里也不时留出有关他的相貌。 “你看明白了?”裴度问。 “嗯。”盛时羡眼里氤氲的晦暗渐浓,他在看完裴度的整个演示过程后才稍稍点头。 裴度也没再追问,盛时羡学习能力很强,刷牙这种小事他看一遍估计就能学会。 裴度顺便洗了把脸,结束后他把洗漱台的东西都摆放整齐,又重新给盛时羡换了个新牙刷摆里面。 盛时羡站在旁边不动弹,他下午坐了五六个小时,裴度晚上便多给了一段时间让他活动身体。 盛时羡撑着拐杖在屋里面走了两圈,裴度跟在他身后,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盛时羡在房屋每一处停留的时间都不短,像是有意要把房屋的每一处构造都记在脑子里面。 裴度对此持放纵态度,凭盛时羡现在快速上涨的智商,掌握房屋构造是迟早的事。 裴度倒是愿意让他提前知道,免得他以后又动歪心思变相给裴度找麻烦。 盛时羡走路犹疑又缓慢,他中途经过大厅的长桌,停了十几分钟。 裴度以为他有什么事情想说:“要休息?” 盛时羡没说话,他移开目光,继续撑着拐杖往前走。转到第二圈同样的位置,盛时羡又像是突然被抽了精气,呆愣着如木头那般立在长桌前。 只是这次持续的时间更长,站了将近半小时。 裴度顿时发现了不对劲之处,他顺着盛时羡的目光往前看,视线定格在长桌上方。 这个长桌已经有些年岁,是由进口的黑檀木制成。木材外表坚硬,密度极高,入水即沉。黑檀木上的花纹普通,如落水的墨,晕染散开,分出波纹。 裴度在这张桌子上摆放的东西很少,除了日常的水果,便是一个插着玫瑰花束的花瓶。玻璃花瓶里的水早已浑浊,上方的玫瑰花瓣腐烂成死气的灰黄色。 “花。”盛时羡沉默半晌,吐出了一个字。 裴度闻言微眯眼眸。 他记得他刚重生那一天,花瓶里的玫瑰便已经腐烂。裴度当时便将花瓶里的水换掉,重新买了束玫瑰插进去养着,现在过了将近一周,这些花又凋零了。 可玫瑰在花瓶里能活的正常日期就是七天左右,裴度只当这是自然现象,没有过多在意这一方面。 那盛时羡为什么要特别注意这些玫瑰? 裴度走上前,他拿起花瓶,从里面浑浊的污水,到上方腐烂的玫瑰花束,他都细细看过来。 玫瑰的花瓣早已是强弩之末,它们底端连着花萼,只被裴度稍微用力握起,便如雪崩般大片脱落。 掉落在桌上的花瓣边缘处大多灰黄交杂,裴度捏起两片几近腐烂的玫瑰翼瓣,他凑近了看,才在花瓣的末端看到了大量白绿色的圆点。 花瓣末端本就是白的色彩,这些圆点只在弧度边缘处有绿色浮现,而越往上靠近红色的花瓣中央,那些圆点颜色便越浅,更加难以被察觉。 裴度隐约猜到了什么,他捏紧手里的玫瑰花瓣,隔开距离用手掌轻扇而过花瓣上端,闻到了玫瑰香味。 那些浅淡的气味飘在裴度鼻尖,十几秒后蓦地冲上头脑。裴度眼前黑了一瞬,他按住桌角,差点站立不稳。 盛时羡站在裴度身后,他见状抓紧裴度的衣角,一把将那些腐烂的玫瑰花扔到旁边。 “脏。”盛时羡握住裴度的手腕,他学着裴度以前的样子,用湿纸巾把他手指一根一根擦拭干净。 裴度指节修长,薄又颜色浅淡的指甲在灯光下的映照下更显透明。盛时羡拇指抚弄他掌心的皮肤,竟然在裴度手中摸到了与自己类似的薄茧。 裴度在几秒后也回过了神,湿纸巾擦过他手掌时会溢出凉意,他低眸看着盛时羡的动作,指尖微动两下后还是没有抽回来。 盛时羡给裴度擦完后又抽出了几张纸,从指甲到掌心手腕,他给自己每一处都细致地擦了三四次后才将纸巾扔进垃圾桶。 裴度见他擦了一遍又一遍,感到有些好笑:“这么爱干净?” 盛时羡嗯了声。 裴度头脑里的昏沉慢慢散去,他踢开散落在地的玫瑰花束,有些惆怅:“那看来我要换个工作了,不能天天扫厕所。” 盛时羡:“……” 裴度之后把一楼的房间都打扫了一遍,除了那些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的玫瑰花瓣,其余的零件裴度都收了起来。 花瓶里的污水裴度也没有倒掉,他把这些整理好放到隔间,准备明天一起带去实验所检测。 裴度这些年不知道买了多少次玫瑰,换了多少家店铺。而这个给他下药的人竟然每次都能精准掌握他的行踪,将毒素混在玫瑰花里。 那些凋零的玫瑰花瓣像烂泥一团,糜烂又带着死气。裴度将它们都装进隔离袋内,一起扔进了隔间上了锁。 盛时羡早就回到了沙发上休息,等裴度处理完一切走近他,盛时羡才将昏昏欲睡的脑袋抬起。 他黑眸里的情绪平静,像是有所言语。 裴度拿着手铐脚铐蹲在他面前:“怎么了?” 盛时羡静默不语,他从自己口袋里翻出了几样东西,一个一个摆在裴度面前。 那是五个被完全还原的魔方。 第17章 模糊光影 裴度看向桌面,他拿起其中的一个魔方,正方体的表面光滑,每一面都归为了同一种颜色。 旁边的计时器早已黑屏,盛时羡意有所指地拿起它,开口道:“没有……超时。” 裴度给了他三个小时,现在的时间早已超过了不知道多少。盛时羡提防着裴度,特意强调了遍时间,以免裴度找借口不承认盛时羡的劳动成果。 裴度当然知道他没有超时,苟且偷生实时播放盛时羡还原魔方的一举一动,在三小时到时给裴度发了特殊提示音。 盛时羡在半小时的时间里才扭完一面,但在三个小时截止时竟然将五个魔方全还原了。 裴度看向一直在空中举牌的苟且偷生,苟且偷生光球外裹着层蓝光,从裴度进门就在故作高深地保持沉默。 裴度问它:“你看着他还原的?” 苟且偷生咳了好几声,它转换成儿童音,语调上扬道:“是呀,本统一直都在尽职尽责地看着他,从来没有分心哦!” 裴度很怀疑:“你确定?” 苟且偷生转了一圈:“当然啦,男主发挥了他的高智商优势,把魔方拆了又重新组装上,我一直都在盯着他呀!” 裴度:“……” 复原魔方的方法有很多,盛时羡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那一种,也是出乎裴度预料的一种。 他看向盛时羡,盛时羡黑发低垂,底下眼眸深邃掩盖情绪。他背靠沙发,已经准备好领奖品了:“脚。” 裴度:“……” “可以。”裴度沉默了几秒也没反对,他收回脚铐塞进抽屉里面,拿着剩下的手铐坐到了盛时羡身边。 盛时羡这时候难得配合,他伸出手,让裴度把他双手铐上:“游戏。” 裴度笑:“你还想玩?” 盛时羡尝到了甜头,他低眸看着自己手上的镣铐,尖甲有意无意地刺弄表皮肌肤。 “都可以。”裴度也不打算永远锁着盛时羡,给他点好处,顺便让他对裴度涨点好感度,也免得他天天盯着裴度的脖子流口水。 裴度拉紧了手铐上的铁链,他限制住盛时羡双手的活动范围,开口道:“下次你游戏赢了我,我就给你解开手铐。” 盛时羡没说话,他目光在裴度露出的那一小截瓷白手腕上停了一会儿,继而缓缓垂下眼睫。 * 裴度晚上临睡前给盛时羡的右腿换了药,那里的肌肉组织破损严重,裴度光看他腿的扭曲程度,就知道他完全康复的周期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盛时羡在短短一天内腿上就重新长出了血肉,先前割掉得了烂肉伤口尤在,被细线缝补着已经肿胀发紫,像好几条在皮肤上攀爬的毒蜈蚣。 裴度重新拿了条新的绷带裹着药物绑上他的膝盖,盛时羡靠着沙发不动弹,他瞳孔里的光点涣散,模糊地勾勒出裴度的身影。 或许是药物的味道太过相似,盛时羡鼻尖不知何时又萦绕上那股久远的类似的气息。 交织搅拌着药水,吊瓶里水珠滴落,盛时羡眼皮灌了铅似的下垂,像是又重新躺在了那片空白区域。 “盛时羡……” “盛总,好久不见。” “盛总,你什么意思?故意的吧?” “盛时羡,我这人身体不好你是知道的,我要走了。” “花送你,祝你早日康复。” 盛时羡皱紧眉头,那些模糊的线条轮廓逐渐清晰,勾勒出一张精致脸谱。裴度的五官映入眼帘,皮肤白且净,黑又凉薄的眼睛专注着往上看,将整张面孔全都暴露在盛时羡眼底。 像个不知来历的小纸人,画上面部表情后还是让人感到虚假与不切实际。 “上厕所。”盛时羡蓦地拽住裴度的衣角,他用的力气很大,硬生生把裴度想要起身的动作拽停了下来。 裴度稳住身形,他闻言语气平淡道:“十分钟前你才上过。” 盛时羡不松手,他重复道:“胀。” 裴度:“……” 盛时羡阳气值有。 这些阳气值有什么好处裴度没有看出来,但盛时羡要求上厕所的频率真的很高。 裴度把医药箱放到旁边,如之前那般让盛时羡扶着他的手臂往前走。盛时羡右腿屈着半瘸半拐,他手掌握了握,将手臂环过裴度的腰身,继而拽紧了他的衣服。 裴度脚步停滞,他侧首,盛时羡很识相地把头低下去,嘴唇远离裴度的脖颈,也顺势不让裴度看到他的脸色。 裴度停了几秒,最后还是维持原来的速度往前。 盛时羡在卫生间停留的时间很短,裴度也没兴趣盯着他看,都是站在后面等着。但他不过刚刚关上卫生间的门,盛时羡就按下冲水按钮,洗了洗手从里面走出来。 裴度默了几秒:“你这么快?” 盛时羡没回应,他擦干手掌便把纸扔进垃圾桶,手臂再次环过裴度的腰身。 裴度有些不自在,盛时羡出来后还是和之前一样把头低着,只漫无目的地睁着眼睛往四周看,像是在寻找某样东西。 裴度没有过多探究,盛时羡几分钟换一个想法,他只要不想着把裴度咬死,裴度在很多方面都可以对他大方一点。 回沙发后,裴度将盛时羡手铐的固定点再次确定在桌角,又把之前的被子抱到了盛时羡身边。 盛时羡坐在沙发的角落里不言不语,裴度把东西放下便准备离开。 除了实验所的文件,裴度还惦记着自己的苟且偷生指南,他晚上可没多少时间和盛时羡消耗。 “上厕所。”裴度刚刚站起身,盛时羡又在角落里开口说话。 裴度:“……” 他没管盛时羡:“憋着。” 盛时羡没再出声。 裴度关掉了玄关的灯。他走进里面,沙发上的被子被踹落散开,一半搭着上方,一半掉落在地面。 盛时羡不知何时从沙发滚到了地上,他蜷缩着身体压在被褥上,嘴唇惨白,身体如痉挛般不停地抽动和颤抖。 “怎么了?”裴度吓了一跳,他快步走过去,熟练地在手机目录上翻出了齐晟的电话号码。 盛时羡抓住裴度的裤腿,声音断断续续:“……上厕所。” 裴度:“……” 第18章 无病呻吟 裴度拿着手机蹲在盛时羡面前,盛时羡身体的抽搐已经缓了下去,但嘴唇依旧没有血色。 他额角冷汗密集,眼眸微阖,面色痛苦像是忍得极为艰难,“疼……” “哪疼?”裴度连忙把他扶起来,盛时羡呼吸细微,身上都是汗水。 “肚子……”盛时羡声音细若蚊蝇。 “我扶你去卫生间,想不想吐?”裴度拉住盛时羡的手臂,他猜测玫瑰花里的毒素还是对盛时羡产生了影响,他这两天都是睡在楼下,或许也在不知不觉中吸入了毒气。 盛时羡借力将脸庞埋进裴度胸口,他细闻裴度身上的味道,熟悉中又带着点陌生的气息。 盛时羡低下眼眸,他隔着层布料贴紧裴度的皮肤,继续低哑道:“疼……” 裴度拧紧眉头,他摸到盛时羡泛湿的手臂,发觉胸口也浸透了大片。裴度再往后碰到他后背的衬衫……倒是出乎意料得干燥。 裴度一愣,他手掌沿着盛时羡后背悄然往下摸,发觉盛时羡除了前面被汗水浸湿,后面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裴度:“……” 桌上水杯里的水不知道被谁弄没了一大片。 裴度借着灯光往下看,盛时羡裤子仍旧照常穿着,他从沙发上跌下来也知道要照顾到自己受伤的右腿,特意在自己右腿下垫了层被子,以免自己的伤处雪上加霜。 “疼……”盛时羡还在无病呻吟。 “盛时羡,你这是阑尾炎犯了吧。”裴度手上的力气不减,他面色未变,扶着盛时羡站起身,“我给你约个手术,明天把你阑尾割了。” 盛时羡僵在原地:“……” 裴度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小手术,也不疼,你眼一闭就过去了。” 盛时羡走了两步突然脱力,他重新坐回沙发位置,手掌僵硬几秒从自己小腹移开放到旁边。 盛时羡:“……不用。” 裴度站在他面前,他见状笑了声:“为什么?你不是挺疼?” 盛时羡把头低下去,他额前碎发还是全湿,声音露出干涩的味道:“不疼。” “你要想好了,我可是为你好。”裴度靠在桌前,他目光仿若实体化那般定格在盛时羡小腹位置,“真的不疼?” “不。”盛时羡裹上被子,他背对着裴度躺在沙发上,眼眸阴沉不明意味地盯着前方。 他手指在被子里又开始抑制不住地抠弄这套真皮沙发的表面,“嘶啦嘶啦”的怪异声响间断冒出。 裴度无语了片刻,他掀开盛时羡被子的一角,朝盛时羡开口道:“给你换套干衣服,你今晚和我上楼睡。怎么样?” 盛时羡破坏沙发的动作霎时停住,他犹豫片刻翻过身,脸色阴晴不定又带着警惕。 “你想不想?不想你就还睡底下。”裴度开口问道。 盛时羡盯着裴度看了一会儿,慢慢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早这么说不就行了?害他费半天劲。 盛时羡拽住裴度的手臂,他控制好了距离没再进一步靠近,干脆利落地自己用另一只手撑着拐杖往前。 从一楼到二楼的台阶少说也有二三十级,盛时羡右腿受伤不方便行走,一路上都是扶着楼梯扶手缓慢前行。 裴度在路上问他:“你不用我背你?” “不。”盛时羡回绝得很果断,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自己往上走。 他血肉的生长,只有他自己才能感受到。每一步路都是折磨,但每一步路的活动都是在为他的恢复积攒能量。 盛时羡余光瞥向裴度,裴度走得漫不经心又缓慢,他每次都落后盛时羡一两个台阶的距离,以防盛时羡走不稳从上面滚下来。 盛时羡收回目光,他要走在前面。 裴度跟在盛时羡身后,他闲来无事顺便记录了盛时羡走路上楼的时间,十八分四十六秒,还没有到二十分钟。 盛时羡之前从沙发走到卫生间就要十五分钟不止,现在爬楼梯的速度倒是快了起来。 裴度若有所思地给这个行走时间做了标记。 裴度的房间是在二楼的最里面。父母去世后,这栋别墅便只有他一个人居住。 裴度以前上学大多生活在实验室,生病后才搬进这里,空空荡荡的,他甚至连保镖保姆都懒得花钱去请,只是在屋里装了十几个摄像头。 就算这样,也有人能在他房屋里做手脚。 裴度拿出钥匙打开房门,他顺手开了屋里的灯,拿着盛时羡扔下的另一只拐杖走了进去。 盛时羡进门前停了几秒,他一瘸一拐地往里面走,黑瞳有意将屋内的情景都扫视一遍。 裴度的房间很简单,没什么特殊的装饰品。一张书桌两把椅子一张床,笔记本电脑摆在桌面上,旁边立着的玻璃杯里凉水未倒。 盛时羡在里面待了将近四五分钟,他抬头看向屋顶的灯光,白亮刺眼似有重影。 盛时羡微皱眉头,他未说只言片语,突然调头拄着拐杖往门外走。 裴度听到声音也转过身:“怎么了?” 盛时羡已经退到了门口,他捂着口鼻声音沉闷:“臭。” 裴度:“……什么?” 盛时羡又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强调道:“臭,出来。” 裴度在某一瞬间明白了盛时羡的意思,盛时羡嗅觉超常,他的房间里……或许存在着和底下玫瑰花束一样的东西。 竟然连他房间里也有? 裴度眨了下眼眸,他每次出门前都会将自己的房间锁上,走廊大厅乃至屋内的摄像头全都开着,裴度从来没有见到有陌生人进入他的房间。 没有陌生人…… 那就是熟人了。 裴度喉结滚动,他在短时间内整理好思绪,没有让自己的情绪暴露。 “没事,去别的房间。”裴度把房屋里面的文件和书都拿出来,他关上房门,去了与他房间相隔不远的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像是许久没有使用,房门表面积了一层薄灰。门锁也和其余的房间不同,陈旧生锈,裴度光用钥匙打开就费了不少力气。 盛时羡站在门口,大门打开缝隙,他从钻入其中的光线里看到了某些东西的模糊轮廓。 第19章 照片人像 这像是间杂物室。 里面摆放的东西很多,各种各样功效不同的药瓶堆在一起,药丸散落在床单、桌底乃至房屋里不显眼的某处墙角。屋内桌椅常年不用,根部早已变形开裂,露出黑沉沉的疤痕。 裴度开灯走了进去,玻璃面上印出他们的身影。 窗户玻璃像是受到了重物撞击,裂开成一副蜘蛛网状。好几个纸箱堆在一起靠在墙角,裴度随手拿起一个,把屋里面散落的药瓶和药丸都扔了进去。 盛时羡站在门外,裴度见他目光闪烁不定,朝他笑道:“放心,这都是玩具,不绑你。” 盛时羡默不作声。 这个房间,还像是个关押室。 除了那些奇形怪状的药瓶,椅背上还挂着几十条麻绳,虽然时间久远,那些麻绳已经腐烂断裂,但盛时羡还是眼尖地看见了麻绳上的血迹。 不同材质的手铐脚铐被扔在地面上,色泽沉淀,几乎全是加强厚度的重金属。盛时羡暗暗观察了一番,预估这些镣铐要比他手上的要沉重粗糙很多。 盛时羡站在门口不动,直到裴度把这些镣铐绳索全都收起来放进另一个纸箱中,他才犹疑地走进了房间。 这些才不是玩具,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真家伙。 ……裴度家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裴度没有向盛时羡过多解释,他随口道:“这间房间里的东西都旧了,明天我看看有没有别的房间,你今晚睡哪儿?” 盛时羡这次没什么犹豫,他径直走过中间的软床,躺在了裴度刚刚用毛毯铺成的地铺上。 那张床上之前堆的又是铁锁又是药丸,上面说不定还有怪味,盛时羡可不敢躺上面。 裴度没什么意见,他将盛时羡手腕处的铁锁固定在拐角,把被子盖在了他身上:“你还上不上厕所?” 盛时羡睁着眼睛往上看,裴度的脸庞背对灯光,变为阴影看不清晰。他闭上眼睛,开口道:“不去。” “行。”裴度再次确定了一遍盛时羡手腕处铁锁的位置,他把固定点选在了床脚,这个长度铁锁牢固,不易挣脱。 盛时羡不舒服地把腿伸直,裴度见状顺便将盛时羡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以盖住他的脖颈:“睡吧。” 盛时羡定定地看着上方,他偏过头,将眼眸闭上。 裴度从抽屉拿出了两根软绳,他将刚刚塞满的纸箱绑紧,继而全都放到了房屋拐角。 苟且偷生在上空飘着,他见状哇哦了一声:“看不出来,你小子也是个心术不正的。” 裴度无语:“这不是我的。” 苟且偷生嗯嗯两声:“我知道我知道,不要就是要,不是就是是,你们人类有羞耻心嘛。” “……”裴度把纸箱扔到旁边,他抬头道,“什么要不要是不是的?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我的,我是守法好公民。” 苟且偷生:“守法公民你有枪?” “我用来防身不可以?”裴度说的理所当然,他把床上的灰尘掸下去,脱掉了外套,“而且我那也不是真枪,买的玩具枪。” 苟且偷生:“……” 裴度扫了眼盛时羡:“骗骗他。” 苟且偷生:“……6。” 裴度把外套挂到旁边的衣架上,他路过长桌,桌上的物品混乱,纸张堆积落灰,不知何时掉落的玻璃渣仍旧铺在表层。 裴度定睛看了一会儿,从那些废纸里面抽出了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边缘卷起,上面的一层塑封膜褶皱成波纹状。许是时间过长,照片上的人像都有些模糊。裴度透过线条勾勒的形状,隐约看清了照片上人的面孔。 都是他记忆里的样子,一男一女。男的鼻梁上架着银框眼镜,表情一丝不苟。他看向镜头时神色寡淡,透出工作时的疏离。 站在他身旁的女性气质却是温婉很多,她挽着旁边男性的手坐在旁边,嘴角上扬,眼眸弯起,露出浅显不深的微笑。 裴度在相貌上有一大半继承了她,面部线条柔和,看着容易亲近。性格却是和父亲如出一辙,因此从小就没什么朋友。 裴度拿着照片看了几秒,照片上的两人依靠在一起,周围温暖和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相处融洽。 拍照的人不知道父亲脖颈上的勒痕,他穿着长颈毛衣。拍照的人当然也不知道母亲手腕脚踝上的镣铐,她小鸟依人,特意裹上了长衣做掩饰。 她也是个被病毒感染的人。 变异发疯,时常咬人。 父亲把她关在房间里,铁锁、麻绳、口枷……很多很多。 裴度幼时经常看见他们两个厮打在一起,母亲尖长的指甲紧扒地面,将木质的地板生生抓出一排血印。 父亲被她抓得脸上血肉翻出,他拖着她往后走,一路上母亲都在大声尖叫。 裴度躲在柱子后面偷偷往前看,母亲黑发披散像不知名的野鬼。她嘶哑哀嚎,在看到裴度的时候却突然怔愣,随即呜咽着流下眼泪。 “裴度,不要怕我好不好?我是妈妈……” 私藏变异种有罪。 父亲身为实验区的高级研究员,对这一点最是了解。尽管这样,他还是瞒着外界私建地下实验室,偷制康复药剂,将母亲藏在家中近五年。 五年后母亲外出暴露,被军方击毙在街道边。同年,父亲私造实验室之事暴露,畏罪自杀。 这些事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年,裴度现在回想起来,竟然已经开始记不清他们的面孔。 龚远深主任烧毁了所有与他父母有关的东西,连一张照片都没给裴度留。裴度现在透过手里的这张照片,也只是记起了他们的轮廓。 裴度没再多想,他将照片折叠,随手塞进了旁边的纸盒里面,之后将它们一起放到拐角。 细微的响声从旁边升起,裴度转眸看向身后,盛时羡仍旧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不声不响像是已经睡着。 裴度收回目光,他脱下身上的衣物,重新换了睡衣套上。 盛时羡听到声音,他刻意等了一段时间,等裴度放松警惕才重新睁开眼。 第20章 狗的自白 裴度的身影在盛时羡眼前晃动。盛时羡微眯眼眸,他浓而密的眼睫下垂,瞳孔自动勾勒出了面前人的身形。 裴度并不强壮,但也不瘦弱。以前穿着宽松外套看不出来,现在他脱去上衣,盛时羡才看清他上半身的情况。 脊背皮肤苍白,因常年不见阳光又生了一段时间的病,上面甚至略显病态。一节又一节的脊柱骨清晰可见,在背部凹陷出弧度,那条明显的线条蔓延至裤腰附近,最终失去形状。 似乎在有意吸引盛时羡的目光,裴度换睡衣时特意侧过身,若有若无地将他腹部的人鱼线条展露在盛时羡眼下。 盛时羡平静地看着他,他双手交叠着放在腹部,等着裴度接下来的动作。 裴度已经换好了睡衣,他坐到床边,解开裤腰带想要把裤子往下脱。盛时羡将视线定格在他腰下,裴度将裤子往下扯了点,刚刚露出内裤的一角,他便突然停住了动作。 盛时羡闭上眼睛。 裴度在一两秒后转过了头,他默了一会儿,问苟且偷生:“他刚刚是不是在看我?” 苟且偷生惊讶:“你怎么知道?” 裴度心想盛时羡目光都快把他戳出洞了,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在看我什么地方?”裴度扣上纽扣。 苟且偷生很诚实:“他阳气值最高的地方,你阳气值最低的地方。” 裴度:“……他为什么看我那里?” 苟且偷生思索了一会儿,举牌道:“可能因为你那里最脆弱,容易咬吧。” 裴度:“……” 他拉上窗帘关了灯,去距离盛时羡较远的角落把睡裤换上。 窸窸窣窣的声响在空气中响起,盛时羡在黑暗中睁眼,他看向裴度所在的方向,那里漆黑一片,甚至连一个模糊的轮廓都看不清。 盛时羡微蹙眉头,他盯着那里看了许久,直到裴度换好衣裤爬上床,他才敛下眼眸。 裴度上床后便不再理睬盛时羡,盛时羡手上的镣铐铁链不长,最多只能让他扒到裴度的床沿。 裴度挑了靠近窗户的位置睡觉,他让苟且偷生把它身体的亮度调高,以便裴度晚上看书学习。 苟且偷生很是无语,它蓝球的色彩明亮,提醒裴度道:“现在已经过去近两周了,你什么线索也没发现!” 裴度把压在文件底下的黑书翻出来,他开口道:“三百六十五天才过去六十天不到,不急。” “在你前面有十六个升天的呆子,你知道吧?”苟且偷生回忆曾经,它语调里满是惆怅,“他们也和你说过同样的话。” 裴度:“……” 裴度翻开手里的书,他借着苟且偷生身上的亮光往纸张上看,在几分钟后突然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苟且偷生,我今天好像看见你太奶了。” 苟且偷生:“……你在发什么颠?” “真的。”裴度看向它,他将自己在实验所里看到的一切都和苟且偷生说了一遍,“是一个和你差不多的圆球,它是白色的,我还以为是你呢,喊了它一声它突然就没影了。” 苟且偷生听完吓了一跳,“……那个球很大吗?” “好像比你要大。”裴度估量了一番苟且偷生的体积,他用手臂大致朝苟且偷生比划了那个圆球的形状,“比你大一两倍。” 苟且偷生:“!!!” 苟且偷生身上的蓝光骤然变红,它牌上的数据跳动,在十几秒后才慢慢恢复成原本的蓝色。 “嗯……你应该是看错了,那白色的可能就是大灯呢!”苟且偷生咳咳咳咳了十几秒,它再次把声音转换成儿童音,给裴度洗脑道,“这个世界只有小苟苟我一个统哦。” 裴度狐疑道:“真的?你看着挺紧张。” “我没有紧张!小苟苟我虽然等级低,但我从来不紧张!”苟且偷生说完还给自己打气,“我也最勇敢,我从来不害怕!” 裴度:“……” “你必须要加快进度了!一年的时间很长,你要快点把凶手找出来,这样我也可以加好多积分的!”苟且偷生拍了拍裴度的脑袋,它说完也快速旋转,把自己的蓝光调亮,“我要努力我要努力……” 裴度:“……” 什么鬼? 苟且偷生到底是什么东西? 裴度搞不清楚苟且偷生的来历,它这种系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存在已经超出了裴度的想象。 裴度没再管它,不管怎么说,找出凶手对裴度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裴度再次拿起那本黑书,他理了遍之前的思路,从之前断开的地方开始看。 【我和主人的初次见面,是在a市的一个酒吧。】 【我那时无处可去,当然也不敢去别的地方。我龟缩在巷子里面,听见了旁边街道的狗在叫。】 【他们说我可以去求裴度,裴度看在以前的面子上,可能会帮我。可我怎么能去求他?他一向高高在上,我沦落到现在的境地,更不想用身体去讨他开心。】 裴度指尖停顿,他用笔做了标记,有些恍然。 用身体……讨他开心? 【我不想再去见他,之后的一段时间我都在酒吧工作。酒吧里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灌我酒,嘲讽我,笑我一夜间一无所有,像个垃圾。】 【主人是在这时候走近了我。别人都在灌我酒,只有他,他问我冷不冷,要不要去休息。他的掌心温暖,握住我的时候连语气都是柔和的。】 【……他多么的好啊。从来不强迫我,也不让我出去干脏活累活,把我金贵地养在家里。他说,我是他的宝贝。我们以后会有一个自己的小家,一起吃饭旅游,那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 接下来的内容都是狗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畅想,裴度扫视而过,翻了几页纸张。 【主人升了职。他现在名声大噪,国外很多专家专门聘请他去演讲。我在网上经常能刷到他的新闻,突然感觉有些挫败。主人今非昔比,身价暴涨,而我却还是一事无成。】 【主人突然开始嫌弃我了。我没有钱,没有能力,我什么用也没有……他说他家养的狗都比我好,我该怎么办?我不想被抛弃,别丢下我,我什么也没有了……】 【他问我是不是他的狗。我看着他,抓紧他的衣袖。……主人,我是你的狗。】 第21章 凌恕之言 微蓝的光线从上方投下,裴度低眸看着书上的内容。那些文字密集地排在纸张中央,裴度在不断出现的“主人”文字里也有了异样感受。 他说我是他的宝贝。 他把我金贵地养在家里。 他突然开始嫌弃我。 他问我是不是他的狗。 裴度一行一行看过来,他把书里面的狗代入自己,沉浸式体验过后蓦然发觉了这个主人的险恶用心。 这个主人在不停地对“我”施展pua大法。 他把“我”金贵地养在家里,表面爱我,实际上断绝了我与外界的接触。他又在“我”丧失独立生活的能力后,时常在生活中暗示“我”配不上他。 最终逼迫“我”承认自己是他的狗。 裴度越看表情越复杂。 盛时羡正靠着床脚睡觉,他睡着时才算真正老实,眼眸轻阖,唇线放松成一条直线。呼吸也是很少动静,几乎听不到声音,裴度只看到他胸膛的些微起伏。 盛时羡这种人,被关在笼子里会咬会疯,唯独不会轻易示弱,因此他在黑市里被打得皮开肉绽。 裴度想象不出他跟在别人身后喊“主人”的样子。 裴度心里的违和感越来越浓,他看的这几页内容都没怎么与他自己有关,裴度只能继续往后翻。 这本书里面除了主人和狗,应该还会出现其余人的名字,毕竟裴度的名字也混在里面。 时间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裴度头脑发晕,他麻木地一页一页翻弄纸张。 【……我这一生,遇到的人很多,陪我走过长途的人却很少。真是可笑,凌恕竟然是其中一个。】 【说来也巧,凌恕与我主人同姓,我不能直接称呼我主人的姓名,凌恕倒是可以喊出口。】 裴度总算看到了有用的东西,他标出“凌恕”的名字,在旁边写了“凌”字。 狗的主人姓“凌”。 裴度写完指尖一顿。 凌恕…… 实验室里新来的小师弟也姓“凌”。 叫什么来着?裴度翻出旁边的文件,之前的助手已经将实验室里所有人的姓名和职位都发给了裴度,裴度顺着表格看过来,确定了他的名字。 凌余。 裴度在纸张上勾画,结束后他不自觉地用手转着指尖的钢笔。 钢笔色泽浓厚,笔身圆滑。裴度摆弄它时用了技巧,这个不好握住的钢笔在裴度指尖翻滚出好几道残影。 凌余……厕所y…… 安珈? 裴度转弄钢笔的动作霎时间停了下来。 他从头看了一遍书里面的内容,慢慢琢磨出了点儿不一样的味道。 狗很落魄,至于怎么落魄的,没写。 裴度只知道盛时羡很落魄。盛时羡这几天一直都在裴度眼皮子底下唯唯诺诺,上辈子在这个时间段估计混的更惨。 可安珈的情况裴度就有点不确定了。 他只是安珈的提款机,平时很少与她接触。 安珈本应该是落魄的。她是豪门贵女,一夜间公司破产父母入狱,她还身负巨款,按照情节发展她的确会过得很凄惨。 但有裴度这个提款机给她兜底,她怕什么? 裴度上辈子升天前还见过安珈一面,安珈那时候穿着貂皮大衣,手上金玉镯子闪烁细光,俨然一副贵妇气派。 哪有人落魄成她那样的? 裴度有些怀疑,他思索几秒将盛时羡和安珈的名字都写在狗旁边,打了问号。 至于主人……裴度现在确定的只有一个“凌”姓。 看来可以从书里面的凌恕入手。 裴度暗自想着,继续往后翻动纸张。 【我幼时生过一场病,被送去了乡下的医院治疗。凌恕当时也在那边的学校,他一直生活在那片区域。】 【我刚到那里时,就听到了有关他的不少消息。听当地的人说,他母亲是卖的。红灯区那一片,他妈是头牌。】 【我很怕凌恕,凌恕有尾巴。他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他不是人。】 【凌恕想要勒死我,我看到了他的尾巴,他想杀了我。可父亲母亲都不相信我的话,凌恕当时的身体检查没有任何问题。】 【我真的很害怕,谁来救救我?凌恕不会放过我的……后来还是主人替我求了情,凌恕才没有继续来找我。想想真是缘分,我竟然在幼时就与主人见过面。】 【但我那时没有在乡下久待,治疗结束后,我就逃离了那个地方。因为凌恕。】 裴度就知道这本颠书的情节发展不正常,每一个出场的人物,除了裴度他自己,全都是精神病。 裴度无语了一阵,往后继续看这个凌恕的操作。 【可这不是结束。】 【几年后,凌恕也到了a市。他在这短短几年内仿若脱胎换骨,我差点认不出他。脸变了,身高变了,尾巴也没有了……他要我管好自己的嘴,不许向任何人提起我们之间的事……】 【只有主人能保护我。他每次都会贴心地留在我身边,不让凌恕靠近我。久而久之,凌恕也不再来找我麻烦。主人说,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 后面又是一大串狗对主人的夸赞。裴度看得眼花缭乱,他强撑着看了十几页后,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往后看。 这本新华字典厚度的苟且偷生指南裴度已经看了一半,他打算再用三四天的时间把后面的部分看完。 裴度叹了口气,其实今晚也不算是没有收获。他起码知道了主人的信息,还得到了凌恕的名字。 只要找到凌恕,接下来顺藤摸瓜找出“凌”姓主人,那狗也会自然而然浮出水面。 裴度将书塞到抽屉里面,他给抽屉上了锁,才重新躺到床上。苟且偷生在空中昏昏欲睡,它身上的蓝光忽明忽暗,像是下一秒就要熄灭。 裴度喊了它两声,苟且偷生瞬间惊醒:“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新成果?” “有一些,但还不确定,我明天出去搜集点信息。”裴度开口道。 苟且偷生很惊讶:“真的?!” “哎呀你可真有前途,你真是我带过最有前途的聪明蛋!”苟且偷生立刻转变了话风,他对着裴度连连夸赞了好几句。 裴度:“……” 滚吧,前面都死16个聪明蛋了。 裴度没心情和苟且偷生聊天,他盖上被子。苟且偷生见状也迅速钻进柜子里面,它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身上的光芒全数熄灭。 第22章 沙沙声响 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小时,到了凌晨三四点。 裴度裹上被子,他临睡前将躺着的位置移到墙边,侧身闭上了眼睛。 房屋里寂静一片,鲜少听到事物活动的声响。细微的呼吸声升上又落下,慢慢沉寂,最终与空气混为一体。 裴度头脑昏沉,他睡眠浅容易被惊醒,只有在这种相对安静的氛围里才能稍微进入睡眠。 “沙沙——” 如爬虫扒墙的声音屋内悄然升起。响一下停顿十几秒,像是在窥探安全与否。传入耳中的声音极副耐力,持续不断,只有在确定答案后才又会继续沙沙作响。 裴度默默睁开眼睛。 他只睡了半个小时左右,中途不知什么时候翻身换了方向,背对墙壁面向前方。 盛时羡这个不安分的又在图谋不轨。 裴度看不到他脸上具体的表情,只借着从外面钻入的那些微弱光线,在黑暗中看到了盛时羡的身影。 模模糊糊的,只能勉强看出线条。盛时羡小心地放缓了移动的动作,甚至在整个靠近的过程中都没有让手上的铁链发出声响。 但裴度早就设计好了他手腕上铁锁的长度。盛时羡在前进了一段距离后,手指只扒到了裴度的床铺边缘。 裴度躺在床上没有动,他无言地看着在他床头晃动的黑影,抓紧了身上的被褥。 盛时羡还在尝试,他右腿有伤动不了,全靠另一条腿用力向前。可手腕处的铁链固定得太牢靠,盛时羡使劲伸了好几次手,最理想的一次也只是用指甲抓住了裴度的床铺边缘。 该死的,竟然碰不到他。 盛时羡脸色难看,他维持姿势不动,精细地控制好手上的铁链距离,以免它们碰撞发声。 裴度警惕性高,他很容易醒。盛时羡像雕塑一样停顿了几分钟,蓦地改变想法用指甲勾住了床单。 裴度感觉到了身下床单的抽动,他没说话,用手在被褥里也抓住了床单。 盛时羡本想把床单一点点拉过来,这样裴度也会顺势往他这边靠近。他慢慢卷起床单的边缘,发觉这个床单纹丝不动。 盛时羡皱眉,他加大力气往后拉。裴度在被子里拽住床单,也暗暗增加了力道。 盛时羡还没有失控,他有意计算着他手上的力气,在扯了好几次没扯过来后,他蓦地发觉了不对劲。 裴度依旧躺在那里,盛时羡定睛看向裴度睡觉的身影,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像是还未醒来。 盛时羡收回手,他黑瞳定格在前方,不声不响,不言不语,只是静默。 在几分钟后,盛时羡转身重新躺回地铺。他拉上被子,侧脸闭眼,一如他最开始睡觉时的姿势和模样。 “沙沙”的声音响了一阵,最终在空气中停止。 裴度掌心有了冷汗,他看着那道身影倒下去后没再爬起,这才慢慢放松神经。 看来他有必要再去看看别的铁锁。 * 裴度一夜未睡。 他本身睡眠便浅,有了盛时羡的那一番操作,他更加难以入眠。 盛时羡重新睡到地铺上之后便没有再起来过,裴度在黑暗中听着他有意掩盖的呼吸声,猜测他也是在很久之后才进入的睡眠。 在早上七点的闹铃响起时,裴度的脑神经还在丝丝作痛。 他今天还有实验要做,和主任约好了工作时间。 盛时羡听到闹铃也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眸,头发没有打理也没怎么洗过,依旧乱糟糟地堆在上面,眼角残留些许惺忪。 裴度在旁边穿衣服,他瞥向盛时羡,盛时羡靠着墙壁半坐,视线若有若无地往裴度身上看。 “你昨晚睡得怎么样?”裴度像是随口一问。 盛时羡早起的声音沙哑,朝裴度缓慢道:“舒服。” 意思是接下来还要一起睡。 “是吗?我倒是睡得不太舒服。”裴度站起身,他边换衣服边开口道,“昨晚梦见鬼扒我床,吓得我都不敢动。” 盛时羡:“……” 裴度看向他:“你呢?有没有做噩梦?” 盛时羡转移目光,他开口道:“没有。” “好吧。”裴度没再继续往下问。 盛时羡现在说不了太多的话,裴度只是给他个警告——虽然裴度认为他这个警告没什么作用,盛时羡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功夫已经练得出神入化。 盛时羡默不作声,他拿起旁边用以支撑他身体的拐杖,在裴度经过时又伸出了手:“你扶我。” 裴度:“……” 裴度站在原地没动,盛时羡抓紧手上的拐杖,也没有再说话。他们俩僵持了几秒,裴度还是走上前伸出了手。 “齐晟说你的伤口愈合得很快,再过一段时间你就能自己走了。”裴度往楼下走,他看着楼底下空荡的桌面,朝盛时羡说了两句话。 盛时羡走得艰难,他抓紧裴度的手臂,开口道:“不能走。” “再过几天,你现在当然不能走。”裴度被盛时羡抓得手臂发疼,他看向盛时羡手上的尖锐长甲,因为长期没有修理,上面已经有了裂痕。 盛时羡昨晚就是用这些指甲扒得他床沿沙沙作响。裴度默默收回目光,他犹豫着要不要把盛时羡的指甲也剪了。 可感染病毒的变异种尤其重视他们的身体,指甲也被视为他们身体的一部分。除非自然脱落,外人介入导致的掉落都会被他们视为恶意伤害。 裴度无语片刻,干脆转移视线。 盛时羡听到裴度的话后也没再吭声,他下楼后便自觉地去卫生间洗漱,之后简单吃了早饭。 裴度在旁边等着,盛时羡解决基本问题后,裴度将他手上的镣铐拉长固定在了旁边。 这次裴度转移了地点,顺便也延长铁链距离,让盛时羡能够自己去卫生间解决问题。 “游戏?”盛时羡坐在长椅上,他看着手腕处的铁链,出声问道。 第23章 与之同去 裴度轻车熟路地翻出了之前的魔方,他指尖翻转,将魔方上的颜色全都转乱,又扔给了盛时羡三个。 “规则和之前一样,给你三个小时。”裴度说得简略,“但你这次不许作弊,自己把它转还原。这边都是摄像头,我看得见你怎么做的。” 这些魔方都堆在盛时羡腿上,盛时羡拿起一个,犹疑道:“奖励?” “会有奖励。”裴度视线故意停在盛时羡手腕处,他笑了笑,“前提是你能做到。” 盛时羡成功接收到错误暗示,他拇指摩挲着自己手铐上的铁链,表面光滑,银白色泽更显冰凉。 他嗯了一声。 裴度见状转过身,他将之前用来倒计时的方表放上木柜,还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我就在楼上,你自己注意时间。” 盛时羡抓住魔方,他看到方表上的时间变化,低头开始转弄魔方。 裴度给实验所的人发了消息,他没有立刻走,而是在楼下盯了盛时羡几分钟。 盛时羡刚开始总是很能装,他在裴度视线下一板一眼地扭动魔方,没有出现任何异常举动。 裴度静看着他的动作,目光移到上空:“苟且偷生,你今天和我一起去实验所?说不定还能看到你太奶。” “什么太奶?!我没有太奶!”苟且偷生举着蓝牌在空中转了好几圈,它不高兴道,“那就是个大灯,你看错了!” “行吧。”裴度没有反驳什么,他很给苟且偷生面子,“那你去不去?” 苟且偷生有些犹豫:“你不用我看着盛时羡了?” 裴度开口道:“不用。他腿伤没好,手也被锁着,跑不了。而且我家有摄像头,我远程盯着他,你不用管。” “嗯……”苟且偷生思索了一段时间,钻进了裴度卫衣帽子里面,“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死我前面哦。” 裴度滑动手机的手指一顿:“……你什么意思?” 苟且偷生说得含含糊糊:“本统等级低,积分少,防御体系差,如果真的遇到别的系统,我可能会被弄死的。” 裴度不解:“你们都是系统,不能和平相处?” “一山不容二虎,本统怎可屈居其余统之下?!” 裴度很无语,他平静地陈述事实道:“那个白球比你大两倍。” 苟且偷生:“……” “光也比你亮。” 苟且偷生:“……” “你干不过它。” 苟且偷生把身上所有的光芒收敛,它整个球暗下去,颜色几乎透明:“那又怎么样?你再多努力努力,多完成一点任务,我的积分不就高起来了?那我不就不用怕它了?!你要奋斗啊!” 裴度:“……” 他喝了口水,开口道:“我尽量。” 苟且偷生在帽子里面嗯嗯了两声:“加油加油,你可以的!我就靠你了呀!” 裴度无语。就苟且偷生这尿性,它还说什么一山不容二虎,它连虎都不是,最多就是个哔哔机。 它还是苟着比较安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而过,裴度算好了时间,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临行前他去了一楼的隔间,将那些腐烂的玫瑰花束全都塞进能封口的塑料袋。细微的玫瑰花气息升起,裴度戴着口罩,减少了香味的冲击。 直到一切结束,裴度才回到最初的地方,他按照之前的顺序拉上窗帘给大门上了锁。 盛时羡还在扭魔方,裴度趁他没注意,从后门找了个隐蔽处离开。 他其实完全没有给盛时羡解开手铐的打算。这家伙还没解开手铐就在晚上抓床,解开了估计更难控制。 奖励有很多,唯独没有解开手铐这一项。 裴度毫无心理负担,他去取了车,直接按照路线驾车离开了别墅。 盛时羡还在家中。他常用的拐杖靠着墙壁被扔在旁边,寡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面。这股味道来时清浅,随风彻底消散后便没有了最初的痕迹。 裴度将那些玫瑰花拿走了。 盛时羡继续转动魔方,这个魔方被他转了十几分钟不止,只勉强转出了一面同色。 他指尖缓慢活动,面前的方钟上秒针快速前进,他眼皮掀起,在秒针又转了一圈后,他听见了后门轻微合上的声音。 盛时羡指尖停顿,他所在的大厅里面有至少六个摄像头,他停顿一两秒便又开始继续转动手上的正方体。 魔方上的颜色混乱,红、黄、蓝、绿、白……等等等等,交缠在一起,晃得他视野混乱不清。 “盛总,城东的那个项目你怎么看?感觉有些麻烦啊……” “最近a市挺乱的,那些感染病毒的变异种都被枪杀了吧。盛总,我们可得小心点。” …… “他都感染了!还能干什么事?!赶紧把他处理了!” “……他跑了,该死的!往哪儿跑的?通知军方直接把他枪杀,让他们解决……说什么呢,我没有这种儿子。” “哥,你跑吧,我救你出去。你……别再回来了。” 各样光怪陆离的场景充斥在盛时羡眼中,他捏紧手上的魔方,眉头紧锁,头脑也在越来越激烈的枪声中钝痛不止。 好几张不同的面孔从他眼前快速划过,暴怒、震惊、难过……他们脸上的表情丰富,瞳孔里满是盛时羡变异后的畸形相貌。 “盛总……” “盛时羡……” 盛时羡踉跄着站起身,他抬眸看了眼正对着他的摄像头,把魔方放到旁边拿起拐杖。 这栋别墅里裴度装了十几乃至二十几个摄像头,卫生间里面也有。 这个新装的摄像头主要对着浴缸,其余地方却是比较敷衍,因此并非没有死角。至少据盛时羡观察,马桶那部分不在裴度监视范围内。 盛时羡拖着铁链往卫生间里面走。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借以抚平他混乱不平的脑神经。 “滴——滴——” 洗手台上突然响起了如同闹铃般的滴滴声,盛时羡神经一紧,他握紧手上的铁链,立刻掀起眼眸看向旁边。 那里摆着一个电话手表。金色外壳,来电时整个屏幕都在冒粉红气泡。 第24章 监控之下 盛时羡僵在原地,他盯着那个手表,警惕着没有走上前。 洗手台上的电话手表还在不停震动,大约四五秒后,语音自动接通。 “喂?能听见?” 裴度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声调平稳,伴随着电流流动的细微声响。 盛时羡眸光停滞,他瞥了眼卫生间里仅有的那一个摄像头,蜷缩几下手指还是往摄像头所能监视到的范围里走了过去。 他观察得知的死角,裴度也知道。 盛时羡心头涌上一阵颤栗。这个人,无时无刻都在盯着他。 像变态一样。 盛时羡嘴角扬起的弧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拿起洗手台上的电话手表,手表屏幕上显示通话模式,没有出现裴度的面容。 盛时羡握紧手表上的硅胶表带,嗯了一声:“能听见。” 对面的空气寂静,还是携带着流动的电流声。 “怎么了?” “没怎么,听听你的声音。”裴度坐在车内,他往后靠向椅背,手指滑动手机屏幕。他将监视录下的十几个视频扫视而过,最后放大了卫生间的图像。 盛时羡躲在坐便器那边已经过了有五六分钟,裴度看不到他的情况,合理怀疑他要作妖。 苟且偷生对裴度的这种行为表示怀疑:“万一他真的只是拉肚子,在大号呢?” 裴度没怎么理睬苟且偷生:“你拉肚子不用纸?” 盛时羡从进卫生间那一刻裴度就在看他,他什么也没拿,目的明确地往摄像头监视不到的死角走,他知道裴度看不到他。 苟且偷生哼了声:“本统从不拉肚子,本统没有肚子。” 裴度:“……你闭嘴。” 盛时羡已经走进了裴度视野范围内,裴度将他的身形放大,暂未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盛时羡还在低头翻弄着手上的电话手表,他听到裴度的回答,问道:“好听吗?” 裴度:“?” “很有磁性很悦耳。”裴度夸人的话张嘴就来。 盛时羡这个男主还是有些魅力点在身上,面貌、声音、身材……都没什么好挑剔的。 就是品德不行,上述的这些优点只能勉强弥补他缺德的漏洞。 盛时羡闻言笑了声:“你也……好听。” 裴度转动着手上的文件夹,他看着屏幕里站立不动的身影,问道:“你魔方转完了?” “没有。”盛时羡皱眉,他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刚刚过去的时间内他只转出了一面同色。 裴度哦了一声:“那奖品估计要泡汤了。” 盛时羡挂断了通话。 裴度:“……” 他看向手机,盛时羡手滑挂掉通话后就将电话手表塞进了上衣口袋里面。 他拿起旁边的拐杖,离开卫生间重新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坐下。 魔方被他放在桌子上,盛时羡拿了其中一个,继续低头转动。 裴度猜测盛时羡会老实一段时间,刚刚被提醒过的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都会刻意收敛,以此来营造自己表现良好的假象。 裴度继续看了几十秒录像,这才退出视频把手机关上。 实验所就在裴度不远处。裴度把车停好,去里面换了套衣服穿上。 实验室里的服装没有变化,清一色都是白大褂,也没有卫衣那样垂在身后的帽子。 苟且偷生无处可藏,它忍痛挤压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将自己压成一个小球,随后被裴度装进了上衣口袋里面。 裴度开口道:“看不出来,你竟然还能变大变小。” 苟且偷生冷笑两声:“我是开花球你有意见?” 裴度挑眉。他当然没意见,苟且偷生都快把自己压成扁球了。 裴度把苟且偷生藏好,他还是按照之前的那条道路往楼上走。实验楼里的各个地方都破损得厉害,上方灯光的颜色浅淡,几乎起不到什么照明的效果。 这一次并没有遇到那个白球。 这种情况倒是在裴度意料之中。那白球又不是什么固定不动的物体,它既然像苟且偷生那样具有意识,便不会停留在同一个地方不动。 裴度走过之前的卫生间,上楼将自己的实验文件都交到了主任的办公室。龚远深来实验室的次数较少,他日益年迈,来实验室的时间往往较迟。 裴度交完资料后便往自己的实验室走,他看着手上的表格,余光瞥见另一个实验员从里面走了过来。 “凌余师弟。”裴度喊住了他。 凌余鼻梁上还是戴着那副黑框眼镜,上次裴度没有看清他的相貌,这次倒是有机会仔细观察。 凌余像是比之前憔悴了许多,他眼底的青紫浓重,鼻梁高挺,嘴唇也有些干裂起皮。 见到裴度,他礼貌道:“师兄好。” “你好。”裴度没有将自己的观察表现得太明显,他看向凌余手里拿的数据文件,开口道,“你这么早就过来做实验了?” “嗯,这个实验比较重要,我早起来这边做的。”凌余推了下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框,“师兄来的也很早,听说师兄一直身体不好,没想到九点也到这边了。” 九点到,迟到了两小时。 裴度:“……” “我工作时间和你们不一样,我正常下午上班。”裴度开口道,“今天我过来取个实验数据。” “哦……是这样啊。”凌余拿起手上的实验纸张,“主任说裴师兄天赋很高,让我向师兄学习。但师兄你一直生病不怎么来这边,我也没机会见到你。” 裴度声音平淡:“没关系,我现在病好了,以后我们天天能见面。” “行。”凌余没再多说,他还要将手里的数据交给上级查看,和裴度礼貌性地说了两句话就转身离开。 裴度看着他走远,收回目光继续往自己的实验室方向走。 由于之前他的实验室丢失过物品,裴度上次离开时特意给门加了层密锁。主任那边裴度提前报备过,龚远深也没有提出意见。 裴度打开实验室的大门,他走进里面,观察了所有物品的摆放位置,暂时确定了没有人进来过。 裴度顺手把门关上加了锁,他走进实验室最里面的房间,取出了有关盛时羡的血肉研究报告。 他特意做了加急处理,让原本需要三四天才能检测出的报告在今天得出了结果。 裴度目光看向报告上的文字,那上面数据堆积,密密麻麻都是专业术语。 血液:疑似存在两类不明来历的血细胞,原细胞遭受侵蚀严重,已变异为第三类特殊细胞。 第25章 白光系统 裴度并不知道盛时羡是如何感染的病毒,他生病之后除了偶尔去实验室,剩下的时间便都在家里。 如今流窜在城市当中的病毒几乎全都是依靠空气和飞沫传播,因而出行时大多数人都会佩戴专门的医用口罩。 可盛时羡的感染明显不是这样。 普通人感染病毒,体内的血细胞会因遭受病毒细胞的侵蚀而产生变化,不会出现不明来历的血细胞。 盛时羡的身体里有被注射过其余人的血液。 更具体点说,他被注射的是被病毒感染的变异种的血液。这类血液进入他的身体,不用一天就可以让盛时羡实现异化。 裴度蹙眉,他提取出盛时羡血液里那两类不同来历的血细胞,把这些细胞与实验所血液库的血液进行一一配对。 实验室与军方联系密切,几乎所有被军方抓捕枪杀的变异种,他们的血液都被存储记录在实验所当中。 裴度看着电脑里的数据快速跳动,指尖慢慢点着实验台上的玻璃界面。 盛时羡的感染不是意外,那就是有人想要他死了。 裴度想到现在盛时羡的样子,蓦然发觉盛时羡也是个小可怜。被陷害,被贱卖,被虐得死去活来,回来安珈也没有嫁给他。 苟且偷生说安珈上辈子嫁给了别人,按照裴度之前的所见所闻,这个别人大概率是指凌余。 盛时羡又是小丑。 但裴度自己也没好哪去。裴度回想自己提款机的身份,发觉自己更小丑。 电脑的系统发出提示音,上面数据滚动的频率慢了下来,界面已经得出了检测结果。 裴度走过去,他用鼠标点击界面,看到了血液配对的相似值。 相似率99%(疑似为同一血液):军方血液库89号。 89号变异种。 裴度愣在原地。89号变异种的血液一直是由他保管,裴度生病后主任拿去做了实验,它为什么会被注射进盛时羡体内? “……我靠。”裴度想到盛时羡之前阴恻恻看他的眼神,背后升起一股阴寒。 盛时羡以后会恢复记忆,以他的能力,也会查出来是谁向他下的手。89号血液最初是在裴度手上,盛时羡绝无可能放过他。 苟且偷生声音悠悠:“我说的吧,你早死也是福呢,上辈子被盛时羡折磨死的人可是连全尸都没有呢。” 裴度:“……” 裴度拧紧眉头,盛时羡身体里有两类不明来历的血液,实验所的电脑只检测出了一种,另一个无法探查,应该是没有被军方抓到的变异种。 裴度把这些资料都整理好收起来,他开口道:“你上次说的金刚不坏之身,还有吗?” 苟且偷生很欣喜:“你要用阳气值和我换吗?” 裴度沉默几秒,他设想了好几种可能,叹气道:“算了,我今晚去买把刀。” 苟且偷生:“……” 裴度在实验室里待了两三个小时。知道89号血液瓶的人很少,除了军方的上层,便只有龚远深主任和裴度自己。 裴度父母去世后,一直都是主任在暗地里照顾裴度。裴度之前问过主任,除了他们,并没有人接触过89号瓶。 裴度感觉有些头疼。 他靠着长桌看向表格,助手将他之前项目负责人的资料都传了过来,一百多项实验项目,裴度生病后有近八十项都交给了凌余。 又是凌余。 裴度眸光一层层从表格上划过,他转头问旁边的助手:“凌余师弟什么时候来的实验所?我之前生病一直在家里,都没有机会认识他呢。” 陆子凡闻言放下了手中的实验器皿,他开口道:“你说凌余啊,他三个月前进来的,那时候师兄你也在实验室,不过后来你生病了,你们也没正式见过面。” “凌余师弟挺有天分的,师兄你不能长时间来这边,大多数实验都是凌余帮着做的。”陆子凡语气里面颇有羡慕意味。 “新人里面,就凌余师弟势头最猛,上次副主任的推选里面还有他呢,如果他被选上了,那他就是我们实验所最年轻的副主任。” “这样啊。”裴度再度看向纸张上的名字,他开口道,“凌余师弟之前在海外工作?” “那倒没有,他是在a市上的大学,学的金融。”陆子凡说起来也啧啧称奇,“他以前没怎么做过实验,没想到刚来这边,就做成了好几个大项目,主任都夸他有前途。” 裴度挑眉:“那他的确有天分。” 实验所的工作不比平常,每一步甚至每一个细微之处都要千般仔细,万般观察。 凌余一个完全没有接触过实验的人,竟然能在三个月内冲击副主任的职位。这属实让裴度感到诧异。 陆子凡开口道:“不过他最近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看见他被主任骂了好几次。” “可能累了吧。”裴度折起纸张,他看了眼时间,开口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已经出来了近三个小时。裴度刚刚抽空看了眼监控视频,盛时羡也注意到时间的流逝,已经开始焦躁地咬手铐。 上次裴度没能准时回去,盛时羡就有要发狂的念头。这次如果裴度再放他鸽子,盛时羡估计不会善罢甘休。 养一个大炸弹真的很痛苦。 裴度叹气,他随手把这些实验资料都塞进公文包里面,登记过后便准备离开。 实验所的走廊幽暗,白灯老旧,挂在楼顶撒下不甚明亮的微光。 裴度走在里面,他远远地看到一个圆滚滚的白球浮现在上空,光芒柔和,照亮了四周的墙壁与景色。 苟且偷生:“!” 裴度脚步停滞一瞬又恢复了正常,他径直朝白球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清晰的脚步声在走廊内回荡,那个白球转过身,如同篮球一般大的身体上环绕着一圈不停转动的英文字母。 苟且偷生缩进裴度口袋里面,隔着布料往外观察。 裴度面不改色地往前走,那个白球看着裴度靠近。旁边的大门打开,刚刚做完实验的实验员从里面走了出来。 裴度眯起眼眸,他见那个白球转动一圈,落在了凌余的肩头。 凌余见到裴度面色一变,他依旧朝裴度点头道:“师兄好。” 第26章 pua法 裴度装作没有看见那个白球,他朝凌余开口道:“你好。” [呵呵,他自投罗网了。真是可笑呀,他是不是又要提前下班离开了?真是个病秧子。凌余,快,嘲讽他。] 裴度:“……” 尖细的声音从白球里面不断冒出。不同于苟且偷生的夹子儿童音,白球的声音刺耳虚浮,裴度听着它的声音,自动给这个白球配上了一副尖嘴猴腮的耗子脸。 凌余站在裴度面前,他依旧推了把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开口道:“师兄,才不到十二点,你又要走了?” [对!就是这样!暗示他,羞辱他,让他羞愧,不敢再留在这里!] 裴度:“……” 这个世界真的好癫。 这个世界怎么能这么癫? 裴度无语片刻,朝凌余开口道:“我下午两点上班,现在回去休息。” [身体这么差,就不要出来工作了吧。凌余,我们可是早上六点就起床了,那时候他在干什么?他还在呼呼大睡吧?不公平!不公平!] 裴度:“……” 凌余在白球说完后才再次开口:“师兄,听说你身体不好,你要多休息。实验室的工作量很大,实在不行你请假也可以,毕竟工作再怎么样也没有身体重要。” “我知道。”裴度转移目光,没有再去看空中那个傻蛋白球,“其实我现在身体已经好很多了,以前交给你的项目我都会自己处理,之前麻烦你了。” 凌余表情一僵,他开口道:“师兄身体没事就行,那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可恶!凌余,那些项目本来应该是我们的!你怎么能交给他?他就是个小配角,工具人罢了,我们和他可不一样……] 凌余很能沉得住气,不管白球如何暴跳如雷,他面上表情都没有变化:“师兄,我还有别的事情,先走了。” “行。”裴度点头,他在凌余经过他身边时,突然伸手往空气中扇了一巴掌,“有蚊子。” 那个白球被裴度一巴掌打得头晕眼花,它撞到旁边的墙壁,白光上的数据都停止了转动。 裴度只是想测试一下自己能不能触碰到它,看来效果很显着。 凌余转头,那个白球已经从墙壁旁爬了起来,它周身爆发出高强度的电流,收敛之后才恨恨地飞回了凌余身边。 凌余看裴度的眼神有一瞬的阴沉,他咬肌动了动,转身离去。 裴度也继续往前走,他直到走出走廊,来到无人的拐角,才将苟且偷生从口袋里面翻出来。 “怎么样?”裴度问它,“看出来什么了没有?” 苟且偷生小球不断变大,它在空中转了两圈,开口道:“它是个劈统啊,心理操纵系统。” 裴度:“?” “就是劈统啊,通过劈你,贬低你,让你自我怀疑,从而心理防线崩塌,向他臣服。”苟且偷生严肃道。 “……劈我?劈?……p?”裴度反应了过来,“你说pua?” “对呀对呀。”苟且偷生点头赞同,“它这种系统是通过赚取pua值来提升自己的能量,它现在长这么大,看来pua了不少人。他刚刚不就想p你来着?” 这个白球很擅长找别人的弱点,裴度生病后身体素质不行,它便引导凌余针对裴度的这个方面来找茬。 以此来暗示裴度自己身体不行,不适合在实验室工作,让裴度将手上的工作都交给凌余。 裴度若有所思,他问道:“那你呢?你靠什么赚取能量?” “本统赚取重生值啊!”苟且偷生说得理所当然,“你如果能够实现完全重生,我就能赚到大笔积分,也可以长得像那个白蛋那么大的!” 裴度:“……” 可苟且偷生到现在一次任务也没成功,它只有裴度的巴掌大小。 裴度走在路上,他开口道:“你这样说的话,我就大概知道情况了。” 这是个pua系统,凌余是一个擅长pua的人。 而黑书里的“主人”也是个pua专家。巧合的是,凌余与主人一样都姓“凌”。 这两个条件加起来,裴度几乎可以确定凌余就是主人。 而他的pua对象狗……裴度也有了确定对象,她大概率是安珈。 接下来只需要再去检验一下。 裴度找到安珈的电话号码,他拨了过去。 短暂的空音后,电话被那边的人接通。安珈的声音从手机里面传了出来,带着几分紧绷起来的意味。 “……裴度?” “是我。”裴度靠着墙壁,他直截了当道,“你最近有没有时间,我们线下见一面。” 安珈沉默了几秒,疏离道:“没有,你有什么事线上说就行。” 裴度也不在意她的语气,他开口道:“协议收到了吗?解除婚约的,你和我线下见一面商讨,也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还是说你不愿意?” 安珈那边声音顿了一下,她开口道:“没有。你想怎么样都随你,我下个月有时间,可以见面。” 裴度没意见,他和安珈约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随后便要挂断通话。 “等等……裴度,你最近见到盛时羡了吗?”安珈犹豫几秒,突然开口问道。 裴度转动着手上的钥匙扣,那上面的钥匙很多,对应着不同的铁锁。 他语气平淡道:“没有。盛总的事情,我一向不了解,他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就是突然与他失联了。”安珈声音低了下去,她沉默一段时间,开口道,“……你要小心他。” 裴度停住转动钥匙的动作,开口道:“行。” 他们没再多说,安珈明显不想和裴度多接触,草草说了几句话后就挂了通话。 裴度关上手机。他回到车上,抬眸看向时间时才发觉已经到了十二点半,似乎又超了三个小时。 裴度收回目光,他驾车往别墅那边走,到家时才翻出了别墅里的视频录像。 所有的界面都是清一色的黑屏,看不到里面的人,更别提事物存在的情况。 裴度皱眉,他往大门那边走,见别墅里所有的窗户都关着,窗帘紧闭,遮挡住了视野所能看到的范围。 苟且偷生悠悠举牌:“刀买了吗?” 第27章 阴暗爬行 裴度停在了别墅的大门前。大门的门口处也安装了两个摄像头,这里的监控还在正常运行,没有出现异常情况。 只有别墅里的摄像头全都被破坏成了黑屏。 裴度收回手机,他看了眼苟且偷生,开口道:“我先进去,你把光调亮跟在我后面。怎么样?” 苟且偷生这么苟,它绝对不愿意冲在前面。裴度为了防止它摆烂调头跑路,干脆直接抛出诱饵。 苟且偷生果然没有意见:“你放心,你是我的宿主,我不会让你看不见的!” 它说着,把身上的蓝光调到了适宜的亮度。 裴度没再说话,他用钥匙打开门锁,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房屋里面还不算全黑。裴度临走时虽然将遮光的窗帘全都拉上,但时值正午,明亮的阳光从窗户外砸入,总能穿透窗帘落一些光线进来。 裴度没有关上大门,他往里面走,目光从大厅的各项装置上扫视而过。 盛时羡的座椅还在原来的位置,靠近卫生间。手铐碎成两半掉在地上,那上面的铁链被拖得极长,末端已经深入进卫生间里,看不见具体的状况。 裴度没想到盛时羡连手铐都能掰开。那副手铐是重金属做的,还特意加强了厚度,普通异种很难挣脱开,更别说盛时羡双手活动范围有限。 苟且偷生飘在空中,蓝光的亮度不断调大,将昏暗的角落照射得更加清晰明显,轮廓分明。 裴度警惕着往卫生间那边走,里面的水流声持续,裴度靠近拐角,没有看到里面有人影存在的痕迹。 裴度皱眉,他犹豫几秒拉开卫生间的移动门。洗手台上的水龙头开着,凉水在里面堆积,流了满地。玻璃面上全是裂痕,垃圾桶更是直接被踹翻倒在了地上。 这里面没有人。 “扣扣。” 轻微的两下敲击声在裴度身后响起,像是在有意暴露自己的位置。裴度听到声音神经一紧,他转过身,视野蓦然被大片漆黑冲撞开来。 “哇——他过来了呀!”苟且偷生边尖叫边将蓝光的投射方向迅速转移。 裴度被直面而来的热气扑了满脸,盛时羡动作灵敏的像只猎豹。他完全不顾腿上还未痊愈的伤口,蛰伏许久后从旁边的楼梯拐角猛地扑出,整个人带着裴度一起跌到地上。 “盛时羡——”裴度不知道盛时羡发什么疯,他倒地后拽住盛时羡的衣领,勒紧他的咽喉。 盛时羡眼眸猩红,眼白位置血丝遍布。他脸庞受惊似地皱紧扭曲,只龇起尖牙,尖甲死死拽住裴度的臂膀。 裴度掐住他的脖颈,盛时羡不甘示弱地将脖颈前伸,咽喉如野兽般升起低微地威胁声。 裴度被他压住身体,他在盛时羡的低吼中视线上移。盛时羡头顶的部位有东西在晃动,裴度看向那里,视线瞬间凝固。 盛时羡头上长出了两团三角形状的东西,肉色的颜色,如同新生的幼芽,在空气中颤栗发抖。 ……竟然长出了狗耳朵?! 裴度手上力气有片刻的停顿,盛时羡趁机也掐住他的脖颈,他尖牙犹豫几秒从裴度脖颈处移到上方,干脆利落地在裴度耳侧咬出了一排血印。 裴度闷哼一声,他耳侧的疼痛夹杂着灼热感,下一秒便开始麻木失去知觉。 盛时羡舌尖舔到了血液的味道。 被异种咬到的普通人也会发生异化,盛时羡兽耳动了两下,他要裴度和他一样。 这样他就不会总想着出去,身上也不会沾一堆陌生人的臭味回来。 他们会是同类,以后将一起逃亡。 裴度头脑有一瞬的不清醒,盛时羡咬着他的皮肤不松口,裴度也扯不开他。 苟且偷生在空中焦急地乱转,裴度朝它做了个过来的手势,苟且偷生连忙飘了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你感觉什么样?我……” 裴度抓住苟且偷生,他想也不想就用它的身体往盛时羡太阳穴位置砸。 “砰——”空气中传来了某些东西碎裂的声音。 盛时羡头脑嗡鸣,他晕了一阵终于松开口,和苟且偷生一起瘫倒在了地上。 裴度也松了口气,他脱力般地靠在地板上,伸手摸了把自己耳侧。猩红的血液缠绕在他掌心的皮肤,背景苍白,红液刺目。 盛时羡晕死过去后脑袋还压在裴度胸口,裴度指尖穿梭过他的黑发,摸到了他头上的两只兽耳。 刚刚长出来不久,上面还没有多少毛发,捏在手里都是柔软脆弱的肉感。 裴度收回手,他把盛时羡掀翻到旁边,拎着漏电的苟且偷生去了沙发。 苟且偷生圆球上的蓝光黯淡了不少,除此之外外表并无变化。裴度敷衍地把它放到充电器旁边,从之前的衣服里面翻出了药剂。 裴度拉开自己的衣袖,他小臂处的青筋已经开始变化颜色,出现类似变异症状的红。 龚远深主任之前给他的药剂还没有用。裴度将针头刺进自己的血管,那些药剂被推力推进血管里面,不一会儿,裴度血管的颜色便由红再次变为青色。 裴度是不会被感染的人。 他本来就是变异种。 被他母亲咬了之后,裴度就已经实现了变异。 只不过变异得不明显罢了。 裴度将空的针管扔进垃圾桶。这些只有掩藏作用的药剂在裴度看来没什么效果,但的确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裴度靠着沙发上,他看向还倒在地板上的盛时羡,把抽屉里面的口枷拿了出来。 他家里有很多口枷,金属的、橡胶的、木质的…… 盛时羡或许喜欢硬一点的。 * 裴度将盛时羡重新铐回了老地方,长出兽耳后盛时羡的各项身体机能都会随之成倍提升,裴度可不敢再让他随意活动。 他还是被绑着比较安全。 裴度给自己的伤口上了药,盛时羡还好咬他的时候没有用太大的力气,不然裴度不知道要被他撕成什么样。 裴度收起药膏,他转眸看向盛时羡,盛时羡双眼紧闭,身体蜷缩着躺在沙发上面。 他右腿膝盖处的绷带上全是从里面渗出的血迹,算是冒着废一条腿的风险来啃裴度一口。 第28章 兽的耳朵 裴度坐在盛时羡对面,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正在思索接下来的事情。 盛时羡之前的活动还算正常,裴度和他说话他虽然会阳奉阴违,但胜在脑子正常,不至于会冒险去攻击裴度。 而且在之前的血液检测里,盛时羡也没有要继续变异的现象,怎么在短短三个小时里面突然长耳朵了? 裴度搞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他看了眼在沙发上昏迷的一人一统,转身进卫生间换了套新衣服。 盛时羡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夜晚五六点。 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他头脑仍旧残留钝痛感。脸上肌肉紧绷着,盛时羡睁眼时视线在前几秒内都是模糊不清。 “唔。”盛时羡扯了扯手上的手铐,他嘴里的口枷扣得很紧,固定在他后脑位置,连牙齿都咬合不上。 盛时羡头脑发懵,他坐在沙发上恍惚了一段时间,才记起来了之前的事情。 该死的……竟然又失败了。 “醒了?”裴度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盛时羡眼睫微颤,他掀起眼皮,见裴度换了件干净的短袖白t从楼上走了下来。 裴度耳侧贴了层医用的贴片,上面隐约能看见溢出的一点红痕。 盛时羡盯着他看了几秒,又隐晦地看向裴度的手臂,裴度手臂处青筋颜色未变,还是如之前一样正常人的模样。 盛时羡咬紧嘴里的口球,他兽耳动了两下,心里涌上一股不甘。 裴度停在了盛时羡面前,如他所料,盛时羡脸色黑得堪比锅底。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这可不是在虐待你。”裴度与盛时羡对视,他说着,手指状似随意地捏住了盛时羡头上刚长出的兽耳。 “我之前和你说过,不许咬我,你全当耳边风。”裴度将手指间的软肉往下揉了揉,“知道有多疼吗?” 盛时羡身体僵在原地,他兽耳脆弱又敏感,被裴度不明意味地捏在手里把弄,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盛时羡心底的颤栗升起,他睁着黑黝黝的眼眸往裴度身上看,没有做出反应。 裴度也没有再继续说话,他在盛时羡脑后摸索了一遍,确定口枷没有松动后便转身离开。 盛时羡看着他走远,许久之后才僵硬地将头低了下来。 他右腿的膝盖伤口处换了层新的医用绷带,看得出来绑得很敷衍,也没有什么技巧,只是草草换了药便重新包扎。 盛时羡眼神停在上面看了一会儿,用手掌缓慢盖住了膝盖处的绷带。 苟且偷生还要在盛时羡后面一段时间醒来。它刚醒就不停地哇哇叫,直到发现自己没有受到创伤才勉强平息怒火。 “我都被他砸漏电了!你能信?我都漏电了!” 裴度点头:“我知道,我把你放充电器旁边了。” 苟且偷生:“你在说什么东西!充电器有用我还要你干什么?!你必须补偿我,必须补偿我!” 裴度被它吵得脑子嗡嗡响,他开口道:“我就只有10阳气值,给不了你多少。” “你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等你以后有了,你至少要匀给我一半作为补偿!”苟且偷生在空中没好气道。 “可以。”裴度根本不相信自己以后会有,他最多给苟且偷生5个阳气值。这样裴度自己还剩5个,不用也能活。 “哼。”苟且偷生这才舒服了一点。 它转了一圈回到盛时羡身边,找了个姿势落了下去。只有在阳气值高的地方,苟且偷生才会感到舒适。 跟着裴度这个没前途的,苟且偷生得不到好处还得阴暗爬行。 裴度跟着看向旁边。盛时羡还在沙发上坐着,他黑发长长了很多,蔓延到脖颈位置,黑瞳在遮掩下直直地往裴度身上看。 裴度对盛时羡的这种眼神几乎免疫,盛时羡从来到这里开始,就一直盯着裴度看,像是要把他盯出个窟窿。 裴度没有再管他们,他随便吃了晚饭,准备整理好东西继续去翻书。 盛时羡不知何时来到了餐桌旁,他没有拐杖,拖着断腿慢慢挪到了椅子旁边。 裴度已经洗漱完,他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往外走,刚出来就看见盛时羡端正地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盛时羡脸上没什么表情,面容白皙,眼底的青紫更重了些。他正对着裴度坐在椅子上,甚至在自己面前摆好了吃饭要用的陶瓷碗。 裴度:“……” 盛时羡看向裴度,裴度洗完澡后全身都裹着层热气。淡淡的沐浴露香气从浴室里面飘散而出,混在空气当中,也进入盛时羡的鼻腔。 盛时羡眼眸微动,他也偏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顿时忍不住皱眉。 没有一点香味,甚至有股怪异的酸涩气息。 裴度走向了盛时羡,他拿起玻璃杯倒了杯开水:“饿?” 从裴度离开后,盛时羡就没有尝到一粒米。加之后面的肌肉活动,盛时羡的确该感到饥饿了。 盛时羡点头。 这时候他又知道要坦诚了。 裴度把刚倒满的水杯放到盛时羡面前,他开口道:“饿就多喝水,水能顶饱。” 盛时羡嘴里的口枷未摘,他闻言捏紧陶瓷碗的边缘,仰头看向裴度。 裴度完全不理睬盛时羡的眼神,盛时羡这几次的操作给裴度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他总要让盛时羡长点教训。 不然他还敢有下次。 裴度说完便往楼上走,他关上房门,整栋别墅里面的灯都随之熄灭。 盛时羡坐在阴影里面,他听见楼上房门的声音一开一合,低头看着玻璃水杯里的热水。 热水上方的白汽升腾,飘散着铺洒在盛时羡脸颊上。湿润,温热,散去后又带着微凉。 盛时羡咬着嘴上的口球,他余光看向二楼的房屋,沉默几分钟后又起身朝自己之前所在的沙发位置走了过去。 “……裴度。” 之前一直在他记忆里模糊不清的名字,现在终于有了具体的形状。连带着那些久远的面孔,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盛时羡眼睑垂下,他墨瞳里的情绪平静无波,慢慢有锐利浮现。 第29章 怀疑对象 裴度上了二楼。他回去后把房门的锁都用上,顺便在上面加了警报器。 盛时羡上次能挣脱铁锁,这次说不定也能。裴度感觉到了自己耳侧的疼痛,他皱起眉头,往床那边走了过去。 那本黑书还在抽屉里面。裴度随手拿起它,边揉太阳穴边整理思绪。 暂定凌余是主人,安珈是狗。 盛时羡虽然今天莫名其妙长出了狗耳朵,但与“狗”的自白有很多不符合之处,裴度犹豫几秒还是排除了他是狗的可能性。 盛时羡就是个干扰项。 裴度划掉盛时羡的名字,继续把凌余和安珈的角色分别代入主人和狗。 凌余的信息保密系统做得很严密,加上有那个白球系统帮助他,裴度在网上能找到的有关他的信息寥寥无几。 裴度转而转移目标到了安珈身上。 安珈的信息并不像凌余那么难查,在网上几乎都能查出来。加上裴度父母与安珈的长辈关系亲密,裴度找了几个老人询问,得知安珈在9岁时的确生过病,被送去了a市的一个偏远山村治疗。 那里环境优美,温度宜人。虽然地理位置偏僻,但有一位医术高明的老中医隐居在此,安珈便在那里待了有一年的时间进行治疗。 裴度从中确定了那个小山村的具体位置,当即联系了一个私人侦探去调查有关“凌恕”的消息。 凌余把他的个人信息藏得很深,裴度找不出来有关他的有用消息,不得不另寻他法,从凌恕入手。 况且从黑书里的内容来看,凌恕与凌余的关系匪浅,裴度就不信凌余能将他的所有信息都藏得滴水不漏。 【我不喜欢凌恕,当然凌恕更不喜欢我。他脑子不正常,喜欢自言自语,他应该被送去精神病院。】 【凌恕养了一条狗。全黑的野狗,长相高壮看着很凶,脾气却不像凌恕那样,活蹦乱跳的,看着很黏人。我在路上偶尔碰到这只狗,它每天都在路边等凌恕,放学后他们俩一起回家。】 【凌恕给它取名大福,也是大富。有福又富,凌恕很喜欢它,但也只喜欢它。凌恕用他攒了一年的钱给大福买了件过冬的大袄,因为那年的冬天很冷。】 【那年的冬天很冷,旁边的邻居家煲了狗肉汤。那只黑狗的皮挂在墙上,黑乌乌的,没处理干净的血水顺着墙壁往下流,我看一眼就忍不住移开了目光。】 【凌恕站在旁边,他身上还套着那件不合身的大袄。】 【我想他是难过的,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丁点情绪波动都不存在。仿佛真的,只是死了只无关紧要的野狗。】 裴度翻动纸张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敛下眼睫,继续往后看。 【凌恕是一个冷血的人。他没有感情,或者说,他对人没有感情。他有尾巴,他把自己也当成野兽。】 【隔壁的屠夫在那年冬掉下了冰湖。湖面结冰,他在冰面上挣扎扑腾,震得冰面破裂,最终被淹死在了冰湖里面。】 【村人说,凌恕当时也在,他站在桥上,一直看着屠夫的身体沉了下去,直至最终死亡。】 【他没有救他,屠夫吃了他的狗。】 裴度看完有些怅然,这个凌恕,与他想象中似乎有点不一样。 长尾的异种,游离在社会边缘。对凌恕来说,那只狗早已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只“狗”了。它不是畜生,是生命,是与凌恕共同生长,长久陪伴的存在。 他用攒了一年的钱给他的狗买了过冬的袄。 这群人嘴里嚼着它的肉。 何其悲哀。 裴度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思绪从书里抽离出来,拿起手机翻看文件。 他雇的私人侦探办事效率很高,只要裴度给的钱够多,他们能在裴度意料之外的时间里把消息弄到手。 果然,这些原本需要近一个月才能查出来的东西,他们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翻了出来。 据说是出动了整个侦探所的人去查询,搜索遍了那个山村里的几乎所有的档案,也去问了当地的不少人。 “这个凌恕的信息也是做了加密处理的,他上头有人啊,把他的消息藏得滴水不漏。我们也算走运,前段时间负责保密这一块儿的人松懈了,我们这才混进去……” 裴度对他们是怎么混进去的完全没兴趣,他开口道:“查出来了没?” “那当然查出来了啊,不是我吹牛,这世界上就没有我们查不出来的人。”电话那头的人声音边走边说话,呼啸的风声从话筒里面不时窜出。 “把文件和结果发给我就行。你们休息两天,之后再给我去查几个人。”裴度翻着手机屏幕上的软件,打开电脑用键盘敲了几个字母。 “没问题!哎呦,裴少爷,我们不用休息,我们全年无休!只要您吩咐,我们立刻就去查!” 裴度无语,他这个提款机什么不多就是钱多,指缝随便漏点金子都能包侦探社一个月的工资。 “行,你们能快点最好快点,提前发给我奖金翻倍。”裴度说着,敲击键盘,将自己心里怀疑对象的名字都打了上去。 他家里的玫瑰花束,他房间里不明来历的气味。 能进入他家里的人很少,几乎都是熟人。裴度回忆了之前所有进过他家里的人,把名字一个一个打了上去。 安珈、齐晟、实验室助手陆子凡、龚远深主任。 裴度指尖停顿,他视线在龚远深主任的名字上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将其删除。 主任是裴度恩师,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他的养父。龚远深膝下无子,裴度就是他的孩子。 裴度了解龚远深的为人,他这么多年顶着军方的压力帮助掩藏裴度异种的身份,裴度没有理由再去怀疑他。 裴度最后也将凌余的名字打到界面上,把消息发了过去,“凌余的信息尽量去查,查不到也无所谓。主要是前面几个人,他们的生平,包括出生、人际关系、就读的学校、爱好、特长……都整理好给我。” 对方很快接收了信息,他向裴度保证道:“放心放心裴少,规矩我们都知道。一个星期,最迟一个星期我们就能查出来交给你。” “行。” 裴度结束了与他们的通话。 第30章 一路徘徊 电脑上的传输文件一个一个发了过来,所取的名称简略,清一色全都是有关凌恕的。 裴度接收文件,里面的内容密密麻麻,将凌恕从出生到现在的各项经历都记录了下来。 裴度有意找两张凌恕的照片看看,结果翻了十几页,也只看到了一张凌恕幼时的相片。 还是从学校的毕业照上抠出来的。 凌恕穿着学校的校服,蓝领白衣,面庞瘦削。眼睛倒是挺大,瞳孔琥珀色,看向镜头时面无表情,唇色浅红,合成一条放松的直线。 光看相貌,倒不像安珈描述的那么可怖。 裴度往下看向凌恕的具体信息。如安珈所说,凌恕是在a市的一个小山村出生,那处位置偏僻,也有很多皮肉生意。 凌恕生父不详,母亲在他年幼时也因感染病毒去世,之后凌恕便是一个人独自生活。 裴度前后对比了好几处信息,才确定了凌恕所生活的那个村落叫什么名字。 湘河村。又因生活在那里的人几乎都姓“凌”,也叫“凌家村”。 不出意外,凌余也是在那里出生和长大。 裴度看过文件上凌恕的信息,凌恕虽然成长环境不怎么样,但成绩倒是挺好,前后甚至获得了好几次省奖。 “初中毕业,凌恕以全市前三的成绩考入a市知名高中。入学当天,盛市集团董事长出行路上遭遇车祸,凌恕路过将其送往医院治疗,后竟巧合地发现凌恕为董事长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裴度视线凝固。 “……董事长见到凌恕甚为欣喜,将其接回了家族当中抚养。那年凌恕十五岁,回归家族后,改回盛姓,全名为盛时羡。” 裴度:“……” 他说安珈的那本书里面怎么从来没有提到过盛时羡的名字,安珈连裴度都要偶尔说两句,盛时羡这个男主竟然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没有内容与他相关。 原来凌恕就是盛时羡,他改过一次名。 裴度回想起以前盛时羡与安珈走在一起的情形,更加无语。他原以为盛时羡是在追求安珈,没想到盛时羡是在变相地威胁安珈。 安珈在书里说,她不小心看到了盛时羡的尾巴,盛时羡变异种的身份暴露,因此对安珈动了杀心。 可盛时羡不是刚刚才长出了耳朵?他还有尾巴藏着? 裴度调出了楼底的监控,盛时羡已经回到了沙发上躺着。依旧是之前的被子,盛时羡裹着缩在里面,眼眸闭上进入了睡眠。 裴度放大盛时羡的面容,盛时羡头上的兽耳的确是刚刚长出的样子,无论是大小形状还是颜色都很稚嫩,没有什么怪异的现象。 裴度有些怀疑。盛时羡幼时感染病毒后就已经长出了尾巴,长大后学会控制形态,把尾巴藏了起来。 后来被注射89号病毒血液,被二次感染,导致盛时羡进一步变异,又长出了兽耳。 裴度面色微妙,他定定地看了几秒监控里盛时羡的面容,重新转移目光到了黑书上面。 【凌恕这个人没有同情心,他不爱任何人。】 【他只爱他养的那只狗。】 * “a市的市中心和山村可不一样,这里的监察严着呢。听说前几天才击毙了一个变异种,尸体还没拉走……” “你别说,现在是越来越乱了,这变异的总不能全杀了啊,说不定哪天我们也感染了。” “那怎么办?他们不死我们就得死,这些变异种又没有人性,你想被他们咬死?” “你说要是我长出那些怪东西,怎么办啊?我还不如去死,这得多恶心啊!” 盛时羡时常听到这样的话。 他刚来到a市中心时,就被这里的繁华撞了满眼。人群攒动,霓虹灯下照射出不同人的身影。珠光宝玉,都是富贵与奢华。 华丽如斯,盛时羡却是没有多少心思欣赏。他知道自己从踏足这里开始,便被无数只枪口对准脑门。 他也是变异种,他不敢暴露,也不能暴露。 盛时羡偶尔也会躲在无人的小巷里,每当他控制不住自己要活动的尾巴,他便龟缩此处,暗暗探听外界声响。 天空一直都是阴沉沉的,看不到光,甚至会没眼力见地从上面滴雨滴。 盛时羡无聊地蹲在地上,他看着从天空掉落的雨水落在积水里的,泛起微弱的涟漪。那一圈圈的圆弧扩展,扭曲了他映在水里的相貌。 “今天的作业是什么?我没记啊,裴度,你记了没有?明天借我看看……” 盛时羡对外界的事情漠不关心,他听着外面的说话声,全黑又灵活的长尾暴露在外,偶尔点两下地面沾一些水滴。 “我找一下,你往哪边走啊?不是走这边回去吧?”盛时羡尾巴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霎时间惊起,连忙扯回自己的尾巴警惕地往巷子里面退。 外面的人也被巷子里的动静吓了一跳。盛时羡攥紧自己尾巴的末端,他单手按住旁边的墙壁,半蹲着往外看,已经做好了暴露后准备攻击的姿势。 裴度那时刚刚放学,校服颜色是没什么格调的灰,旁边有两道蓝杠做装饰,看着又丧气又丑。 “裴度,怎么了?里面有什么?” 盛时羡呼吸沉重下去,他双眸紧盯裴度的咽喉,威胁似地露出尖齿。 裴度面庞白净,他五官还没有长开,声音却已经有了平静成熟的腔调。 他没有再看盛时羡,转身拉着他旁边的同学继续往前走。 “没什么,是只猫。” 脚步声远去,急速驶过的汽车碾得积水里的水花四溅。避让的鸣笛声不时响起,盛时羡站在巷子里面,他仔细听外面的声音,和以往一样,像是平常又无波澜的一天。 盛时羡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他松开手,将自己毛绒绒的尾巴贴到脸侧。 那上面残留着刚刚被踩的刺痛感,随着时间流逝,灼热与疼痛的感受才慢慢消减下去。 “我才不是猫。” 盛时羡蹙起眉头,他下意识想要咬住某些东西发泄,但口腔被撑着难以闭合,最终还是在阵阵肌肉酸涩感中睁开了眼睛。 第31章 敛去锋芒 眼前的情景模糊,有不明形状的黑影在其中晃动。盛时羡凝眸看了一会儿,那些干扰散去,逐渐露出底下的真实。 他瞳孔光点凝聚,刚睁眼就看见了裴度没什么表情的面容。 注意到盛时羡苏醒,裴度继续低头,“咔嚓咔嚓”几声加速的声响后,盛时羡感觉自己被握住的手腕一松。 盛时羡微愣,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自己手指的异样。 他连忙抽回手,发觉自己十根手指上的手指甲全都秃了一截。他之前养了很久的尖甲,是用牙尖刻意咬成的三角状,裴度竟然全给他剪没了。 裴度站起身,他用纸巾把剪刀的夹缝处擦拭干净。桌上堆积的指甲残骸已经成了一座小山,裴度看了一眼,将它们全都扔进垃圾桶。 盛时羡僵住身体,看着裴度的全程操作。裴度没有与盛时羡视线交流,他把一切打扫干净,仿佛无事发生那般去房间洗漱。 盛时羡:“……” 因为受伤严重,裴度又向主任那边递了请假条。 本来是打算直接休假三天,但中途想到凌余还有他的白球系统,裴度又改变想法决定在家工作。 他手上的项目没有让出去的可能,除了实验所里面的专门实验室,裴度别墅里面也设有单独的研究场所。 他父亲留下来的东西,裴度总有办法将其有效利用。 盛时羡情绪也稳定了下来。裴度好几次从他身边经过,发觉他规矩地坐在沙发上养伤,没有再出现焦躁发狂的症状。 裴度搞不清楚盛时羡情绪波动的原因,但裴度出去一次他发癫一次,裴度也隐约捕捉到了某些潜藏在其中的东西。 晚上裴度吃饭时,旁边又再次响起了铁链碰撞地唰啦声。 盛时羡站到裴度身边,他前几次还会把陶瓷碗放在自己面前明示裴度。可裴度视若无睹,仍旧自己吃自己的,给盛时羡推了杯白开水。 裴度知道异种的生存强度高,忍耐度也远超常人,他准备再饿盛时羡几天。 盛时羡只有吃到了苦头,才不会再有去轻易攻击撕咬裴度的念头。 盛时羡站在裴度身边,裴度晚饭吃得很简单,但也不敷衍。两菜一汤,香气萦绕,看着竟然也挺有模有样。 盛时羡喉结滚动,他视线从裴度脸庞转移,直勾勾地盯着他碗里的饭菜。红烧肉外裹了层不甚明显的油,红澄澄的,看着就是鲜嫩多汁的肉质。 裴度瞥了盛时羡一眼,语气平淡道:“没有你的。” 他说完便侧过身,挡住了盛时羡的视线。 盛时羡停在原地,他眸光闪烁,里面的阴沉上升又落下,最后埋进平静又幽深的眼底。 裴度听到身后的唰啦声。他余光瞥向旁边,见盛时羡又拄着拐杖,一步一顿,一顿一歇,勉强又费力地站到了裴度对面。 他嘴上口枷绷得紧,也说不出话。来到裴度面前后只是站着,他这次的视线倒是没有停在食物上,而是不明情绪地落在裴度眉眼间。 裴度收回目光,他继续低头吃饭,仿佛没有看见面前的人。 盛时羡也不做动作。他站在屋内,手握着拐杖。那些刚刚被剪掉指甲的手指皮肤苍白,上有不知名的细碎伤口,仿若新生般僵硬地摆放在支架中央。 裴度在他的视线中结束了晚饭。 盛时羡原本竖起的兽耳还有所期望地微动,等到裴度放下筷子,盛时羡也低下眼眸,兽耳随之恢复原来的蔫样。 “盛时羡,你饿不饿?”裴度见盛时羡拄着拐杖要回去,在他走了几米远后蓦然开口问道。 盛时羡停住脚步,他转过身,犹疑不定地看着裴度。裴度表情如之前那般没什么变化,他靠着椅背,视线停在了盛时羡身上。 盛时羡没什么好掩藏的,他都被饿两天了,装着不说只会让他饿得更多。 他点头。 “嗯。饿了就去吃饭,我给你准备了晚饭。”裴度站起身,他桌上的碗筷未收,旁边还摆着一个干净的陶瓷碗——正是盛时羡之前拿在手里的那一个。 盛时羡握紧了手中的铁质拐杖,他瞳仁定在裴度身上,一时之间还没有理解裴度的意思。 “我之前说过,不会虐待你。你知错就改就行,你知道错了没有?”裴度语气平常,他走上前解开盛时羡嘴上的口枷,依旧是好商量的脾气。 盛时羡口枷两天未摘,刚刚被解下来的时候整个口腔周围都麻木得几乎失去知觉。 盛时羡下意识用手仔细揉捏自己下颌处的肌肉,那里的酸胀感炸开,满是难以言说的滋味。 他黑眸不明意味地看向裴度,只低下眉眼,嗯了一声。 裴度把口枷随手扔到水池里面,他开口道:“去刷牙漱个口,洗干净了再来吃饭。” 盛时羡停止了揉捏下颌的动作,他见裴度往卫生间那边走,也拄起拐杖跟着走了过去。 裴度依旧站到了拐角,他靠着墙壁,让盛时羡自己解决卫生问题。 盛时羡拿起自己的牙膏牙刷,倒了杯水就开始按步骤刷牙。 他有意观察镜子里自己的面容,那里面照出的脸庞虽是白皙,但眼底青紫浓重,头发几天没洗,乱糟得堪比鸟巢。 盛时羡凝眸看了一会儿,继续低下头洗漱。 裴度站在旁边,他抚摸着自己手上的绷带。 绷带下的伤口还没有痊愈,时不时会有瘙痒的异感出现。像是有所呼应,裴度拇指抚上那层绷带时,他耳侧的咬伤也开始浮现出若有若无的刺痛。 或许会留疤,毕竟盛时羡给他咬得不轻。 裴度边摩挲手腕边看向盛时羡,盛时羡脸上倒是光滑的一片,皮肤干干净净的什么创伤也没有。 “你什么时候学会刷牙的?”裴度突然开口问道。 之前盛时羡刷牙的动作很僵硬,还喜欢咬刷头。即使裴度后来给他演示了一遍,盛时羡还是喜欢时不时把牙刷当糖果咬。 这次他刷牙的动作倒是挺流畅的,动作不僵硬姿势自然,中途也没什么怪异的情况发生。 第32章 以咬止咬 盛时羡刷牙的动作停了一瞬,他含糊不清道:“你教我,我就学会了。” 裴度挑眉:“哦,你还会说话了。怎么突然会说话了?” 盛时羡:“……” 盛时羡将嘴里的泡沫都吐了出来,他漱完口,转头看向裴度所在的方向,“你不喜欢我会说话?” “没有。”裴度把洗面奶扔给盛时羡,让他把脸洗干净一点,“你会说话我当然喜欢了,不然没什么意思。” 盛时羡皱眉,他搞不清楚裴度话里的含义,用水把脸仔细擦洗了一遍。 这两天裴度扔着他没管,盛时羡尤其讨厌他身上不干净的味道。而冷水至少能带去他脸上的脏污,让盛时羡感觉清爽一些。 “洗干净了?”裴度给盛时羡抽了两张洗脸巾递给他。 盛时羡将脸擦干,他洗完脸后郁气散了点,连带着脸上的憔悴都少了不少。他收回目光,开口道:“嗯。” 裴度凑近盛时羡,盛时羡皮肤虽然苍白显得病态,但上面伤疤少,也没有什么坑坑洼洼的印记,是天生的好皮囊。 当然,盛时羡他也有意识地把自己的脸保护得很好。即使是在黑市,他也没有让自己的脸蛋受到创伤。 “拐杖给我。”裴度朝盛时羡伸出手,盛时羡没想太多,将右手用以支撑行走的拐杖递了过去。 裴度将拐杖靠到了身后的墙壁上,他走过盛时羡身边,突然开口道:“你脸没洗干净,侧边有脏。” 盛时羡身形微顿,他感知到身后逐层升起的压力,眸光一闪便要伸手去拿拐杖。没有拐杖他走不了多远,也失去了能抵抗的一个工具。 裴度早有预料,他关上卫生间的门,将靠在墙边的拐杖踢到一边。 “别急。”裴度扯过盛时羡的衣领,目的明确地掐住他的脖子就往洗手台上按,“我给你擦干净就让你走。” 盛时羡头仰着要倒进水池里面,他手掌紧抓住裴度胸口的衣服,瞳孔里的碎光差点抑制不住地显露出来。 他像是要攻击,裴度衬衫被他拧得皱褶弯曲全部变形。只是他手指上的尖甲全被剪去,只留下了圆润的弧度。 盛时羡侧过脸,他隐约猜到了裴度想要干什么,心里的兴奋随着颤栗一起升起,蔓延到身体的各个角落。 说什么他小气,裴度才是最小气。 耳侧传来细微的疼痛。先是轻微,后来逐步蔓延,层层升级,最后才是如同被触摸裸露伤口的疼痛。 “盛时羡,你真的知道错了吗?”裴度牙齿未松,他说话时热气全铺洒而上,唇齿间也有了血液流动的味道。 盛时羡眼眶里的湿气堆积,他像是故意卖惨,又像是真的在知错悔改。 他瞳孔转动,对上裴度的眼眸,声音里都是干涩味道:“……我错了。” 裴度不相信他:“和我道歉 ,道两次。” 一次对他的手,一次对他的脸庞。 两次都是对被他咬出的伤口。 “对不起。”盛时羡手掌往上,他隔着衬衫布料摸索着裴度胸口的肌肉轮廓,只眯起眼眸,故作沉重状,“对不起。” 裴度总算心情舒畅了点,他松开口,自顾自站了起来。 盛时羡在洗手台上愣神了几秒,在裴度起身后,他也伸手捂住自己的耳侧,默默无言地站起了身。 裴度牙齿也挺尖利,他像是在泄愤,给盛时羡耳侧也咬出一排血印。 盛时羡看着滴落在地面瓷砖上的血滴,不言不语,连嘴角浮起的笑容都几乎不可见。 苟且偷生在空中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它哇了一声,朝裴度开口道:“你是在奖励他吗?他看起来好高兴!” 裴度:“……” 他转头,盛时羡刚刚捡起拐杖,他额前碎发凌乱,嘴唇血色全无,俨然一副被摧残惊吓到了的样子。 裴度:“……他真的笑了?” “对呀。”苟且偷生在空中转圈,“你一咬他,他就笑了,他之前都是一张脸一副表情呢!” 裴度:“……” 裴度心情复杂,他刚刚才舒畅的心情又被堵住,张了张嘴感到无话可说。 盛时羡回去后自己用纸擦干了血液。异种的恢复能力要比普通人要优越些,不到五分钟,那些血液便全都被盛时羡擦干,伤口也有了将要愈合的趋势。 裴度言而有信,让盛时羡吃到了晚饭。 盛时羡兽耳生长的速度很快,之前还只是露出个头,现在几乎全都长出,软肉上面裹上了层小绒毛。 裴度坐在盛时羡对面,他支着下巴看向盛时羡,指尖若有所思地在桌面上点了点。 刚刚在卫生间里,盛时羡有明显的挣扎欲望。异种受到惊吓,身体里的特殊部位都会随之不受控制地暴露,但盛时羡没有露出尾巴。 或许是盛时羡在年幼时就已经能够有效控制身体,因此在刚刚那种情况下,他也能保持镇定没有暴露。 他真的有尾巴吗? 裴度想了想,朝盛时羡开口道:“吃完饭给你洗个澡,你十几天没洗澡了,洗一洗也干净。” 盛时羡握住筷子的动作停滞,他耳侧的伤口还在疼痛,暗示着裴度之前的种种操作。 “我自己洗。”盛时羡开口道,“我会洗。” 裴度浑不在意:“你右腿还有伤呢,我给你洗就行。” 盛时羡捏紧手里的筷子,他沉默半晌,开口道:“你也脏,也要洗。” “可以,给你洗完我再洗。或者我现在去洗,都没问题。” 盛时羡看向他,他一字一句道:“我们一起洗。” 裴度:“……” 盛时羡身上还穿着之前换过的那套衣裳,不知过了多久,上面就算没有异味也肉眼可见地脏了好几个度。 他头上糟成一团的黑发几乎全都搅在一起,像是打了好几个死结,倘若再放任不管,那里迟早成垃圾场。 裴度收回目光,他开口道:“行,你要一起洗就一起洗,前提是你口枷要戴上。” 盛时羡喜欢咬人,咬咬手腕耳侧裴度都能忍。 但如果他们赤身裸体在一个空间,裴度可不知道盛时羡会突然发疯瞄准他哪个地方。 第33章 戴上枷锁 盛时羡闻言没有进行回答。他低下头继续吃饭,每一次张口时,他口腔内都会混杂着酸涩略痛的不适感。 这些口枷的料子都是上等货,边缘处有专门的防护,以免过度使用而对使用者造成创伤。但再精贵的外表,也遮掩不了它们的本质。 口球撑着他的嘴,弄得上下齿咬合不了。盛时羡连舌尖都不知道要往哪里安放,只能憋屈地抵着上颚。 这些都是让盛时羡感到不舒服的源头。 “我戴。”盛时羡放下筷子,他用纸巾擦拭着手指,一遍遍将手上并不存在的油污狠狠擦去。 裴度早就将口枷洗干净放到了桌上,他听到盛时羡的回答,拿着口枷走了过去:“你自己戴还是我给你戴?” 口枷上的铁链碰撞,在灯光下闪烁细光。 盛时羡捏了把自己酸涩的下颌骨,他越过裴度拿起拐杖,径直朝身后走。他走到水池边拿起漱口水,直到漱完口后才一瘸一拐地重新坐回座位上。 裴度靠着桌子看他来回走,盛时羡磨蹭了近十分钟,才朝裴度仰面张开嘴。 养的一口好牙,整齐干净,白且尖利。 但一口一个牙刷头。 裴度从上方往下看,盛时羡牙齿整体比裴度之前看到的要短了一些。最明显的就是虎牙,前段时间一直在往尖细偏长的方向长,现在缩回去,像是又恢复了人类形态的牙齿。 “你嘴张太小了,塞不进去。”裴度拿起口枷,那上面的小球只堪堪碰到了盛时羡上下唇部位,牙齿间隙那里是一点也塞不进去。 盛时羡呼吸重了些,他望向裴度,眼里阴霾堆积,整张脸在灯光下显得情绪尤为不分明。 裴度将他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他开口道:“你如果不愿意戴,那我们就分开洗。其实这样也挺好,我……” 裴度手指间的力气减轻。他低眸,见盛时羡继续张开嘴,咬住了口枷中央的小球。 “唔。”盛时羡瞳孔往下瞥,示意裴度给他戴上。 裴度偏头。盛时羡也不知道是感到屈辱还是心情抑郁,总是直直往裴度身上盯的眼神转移,眼睑也垂下来,用睫毛挡住了光影。 “好吧。”裴度拉住口枷的带子,他往后拉紧,将东西固定在盛时羡脑后。 盛时羡双手握紧身下的座椅边缘,虽然已经早有预料,但在刚开始时,他还是被那股冲上来的酸涩感勒得肌肉酸痛。 想要得到更好的,总要付出点代价。 盛时羡在裴度扣完口枷后重新掀起眼皮,他用手摸了摸自己耳侧的伤口,舌尖熟练地抵住口腔上颚。 裴度开口道:“先给你洗头吧,你腿伤没好,分开洗。” 盛时羡走在后面,他视线在浴室里面转了一圈儿,停在了那个近有两米长的浴缸里面。 裴度这个阔少钱多也会享受,给自己浴室装配的都是按摩浴缸。 盛时羡拄着拐杖走了过去,他停在浴缸旁边,注意到里面堆了层不明显的灰尘,想必裴度有一段时间没有使用它了。 但宽度足够,能塞下他们两个成年男性的身体。 盛时羡想着,有意把手搭在了浴缸边缘。 裴度还在旁边调试水温,他见盛时羡站在旁边许久未动,将视线转移了过去。盛时羡也偏头看了过来,他手掌握住浴缸的边缘,暗示意味甚浓。 裴度:“……” “你想都别想。”裴度说话不留余地,他说完又补充道,“那个浴缸坏了,漏水,你躺进去也没什么用。” 裴度说着,把一些不用的塑料盆和清洁器具都堆进浴缸里面。那些破旧的东西倒进去时声响不断,也溅出一层飞扬的灰。 盛时羡捂住口鼻,他被迫从浴缸旁边离开,坐到了裴度从外面拿进来的椅子上面。裴度明显没什么给人洗头的经验,只简单试了两下水温,就打算往盛时羡头上冲。 “头低着。”盛时羡低下头,他坐下后就把受伤的那条腿移到旁边,以免裴度把他腿连着伤口一起冲水里。 裴度挤了些洗发水,他浇湿盛时羡的头发,利落地将洗发水往盛时羡头上搓揉。盛时羡头上都是搅在一起的黑结,裴度暴力拆解,泡沫在上面浮了厚厚的一层接一层。 那对新生的兽耳缩在泡沫里面,裴度每一次手指碰到那里,它们就会有意识地往下埋一点,以免外来的水和泡沫流入耳蜗当中。 裴度有些好奇:“盛时羡,你这边的耳朵能听到声音吗?” 盛时羡眼眸半闭着,从头上不停流下的水径直往他脖子和脸颊灌,他模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那以后都不能说你坏话了,全能被你听到。”裴度像是在开玩笑。 他把盛时羡上面的两只兽耳也掀起来冲洗,那里的温度很高,相比于盛时羡身体的其余部位,他的兽耳几乎到了能烫手的程度。 裴度搞不清楚其中原理,只简单给它们洗了洗,便用毛巾擦干。 盛时羡睁开眼眸,流下的水珠滑落在他眼睫上,不到几秒又因重力而掉落下去。 他不明意味地哼了声,双手按住了裴度的腰身。 裴度用毛巾给盛时羡擦头的动作停滞。他往下看,见盛时羡只是用手掌抓住裴度腰侧,其余动作没有,像是借此获得一个支撑身体的支柱。 “行了,脱衣服吧。”裴度简单擦拭好盛时羡的头发,盛时羡黑发未干,却也没再有水珠往下滴。 盛时羡脖颈有些酸涩,他仰起脖颈活动脑袋,舒缓着那里的肌肉与神经。 裴度衬衫上湿了一大块,白又透的布料紧贴在他腹部,隐约勾勒出内部的肌肉线条。 盛时羡瞥了一眼,自觉地把自己的上衣和裤子全都脱下来扔到旁边。他脱内裤时不知看到了什么,只手指僵硬了几秒,突然背对着裴度转过了身。 裴度也将自己上半身的衬衫脱下来,这些衣服全都被淋浴头的水打湿,黏在身上湿漉漉的一片,裴度干脆解开纽扣将它放到一边。 第34章 雾气升腾 裤子裴度倒是没有打算脱。他还记得盛时羡之前总时不时往他下半身盯的事,还没办法在盛时羡眼皮子底下和他面对面坦诚相见。 鬼知道他想干什么。 盛时羡一个内裤脱了有四五分钟,裴度之前也没看出来他有什么隐疾,等了一会儿开口问道:“盛时羡,你干什么呢?” 盛时羡脊背的线条顿时紧绷起来,他僵坐在椅子上愣了一会儿,才把内裤也脱了转过身。 裴度从他转身的几秒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目光没有多在那里停留,再次上移时竟然从盛时羡脸上罕见地看出了点类似难堪的情绪。 裴度忍不住笑了声:“盛时羡,我们俩都是男的,你有什么好羞耻的?你这都是正常反应。” 像裴度这样万年没有变化的才是不正常的。 而且盛时羡阳气值。 这么高的阳气值,没点反应裴度都觉得不切实际。 盛时羡垂着眼眸,他手掌有些不知方向地放在双腿两侧,咬紧了嘴里的口球。 他当然知道这是正常反应,但他以前正常时也不会有这样太大的波动。 自从发生二次异变之后,他不仅长出了兽耳,竟然连性欲也随之不断上涨,到了不受控制的程度。 他现在这样的,在裴度眼里不就是个色胚吗? 盛时羡心中涌现出恨意,他咽下喉间不明来由的酸涩,维持原来的速度朝裴度走了过去。 裴度还是让盛时羡坐在椅子上,盛时羡右腿碰不了水,裴度随便拿了个隔离的塑料膜给他裹了起来。 盛时羡配合地坐在椅子上不动。他余光瞥了几次裴度的身体,裴度上半身赤裸,胸口腹部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肌肉,都是薄肌,却仍旧苍白,想必是他经常生病的结果。 盛时羡收回目光,他头颅低垂,眼中也能看到自己的身体。 没有裴度那么不健康的颜色,却也是白的。只是上面多了许多不明来历的伤口和疤痕,浅灰、青紫、猩红……构成一张有缺陷的画布。 “盛时羡,你后面有道疤,是胎记吗?” 裴度只给盛时羡简单用水冲了上半身,下半身他都是顺带着草草了事,估计盛时羡这个敏感哥也不愿意让裴度碰他重要部位。 裴度记着自己的目的,他有意往盛时羡身下看,没花费多少时间就看到了一条颜色细微的红痕。 落在盛时羡尾椎骨偏上的位置,仿佛是一道刚刚被划开的伤口,没有皮开肉绽滴下血珠,只留下了最初的划痕。 应该就是他藏尾巴的地方。 盛时羡闻言心脏一紧,他转眸看向身后,裴度的视线在升腾而上的雾气中并不明确,盛时羡耗费了一段时间才和他的视线交汇上。 他直接用手捂住自己尾椎骨处的皮肤,咬着口枷皱眉嗯了一声。 “胎记也不给看?”裴度没有在意,他移开目光,没有再去看盛时羡那里的情况。 本来就是来确定下位置,盯着看就不礼貌了。 但盛时羡反应这么大,尾巴大概率是藏在那里。裴度想着,余光又往下掠过去,很快速的一眼,连带着圆弧的弧度一并扫视而过。 盛时羡眯起眼眸,他意有所指地扯了把裴度身上未脱的长裤,又往上抓住了他的裤腰带。 裴度立刻按住盛时羡的手腕,他面色不变,开口道:“不看你那里行了吧?你松手。” 盛时羡没有动,他威胁似地盯着裴度的大腿看了足足有一分钟,才缓缓收回手掌。 裴度:“……” 裴度后面加快了洗澡的速度。盛时羡也没什么好洗的,裴度给他洗完头之后随便用水冲了冲他的身体,几乎就算大功告成。 盛时羡衣服还能自己穿,他不想暴露自己身上的某些特殊部位,换内裤时特意拉上门去了隔间。 临关门时他停在门缝处,兽耳竖起,警惕地回头看向裴度。 裴度嗤了一声:“不看你。” 他伸手关上了隔间的玻璃门。 沐浴露的气味弥漫在浴室当中,盛时羡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出门前特意看了眼沐浴露的牌子。 裴度也趁着这几分钟洗了澡,他头发干净不用洗,只是简单地用水冲了身体。 他耳侧的伤口也有了将要愈合的趋势,虽然没有盛时羡那么快,但它正在涂药之后的时间内慢慢结痂,大概不久之后便会痊愈。 盛时羡看着裴度揭下自己耳侧的医用贴,还是红肿的咬伤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他见状将手里的酒精递了过去。 医药箱里的药剂很多,裴度有一些甚至没有贴标签,但盛时羡竟然能精准地把治疗咬伤的药膏给找出来。 看来被苟且偷生砸一次,盛时羡能涨不少智商点。 裴度本想自己动手,但盛时羡握着药膏不松手,他也明白了盛时羡的意思:“行,那你来。” 盛时羡用棉签蘸上酒精,他给裴度伤口消了毒,才拿起药膏挤到指尖,慢慢在裴度伤口处的皮肤上揉着。那些药膏随着温度的升高融化,渗入进皮肤里面,最终成了透明状。 裴度看着他全程的操作,竟然觉得盛时羡像是个正常的人。 他以前一直都是个正常的人。 只是现在长了耳朵,很早之前还有了尾巴。 盛时羡拿出了个新的医用棉贴,他手法迟缓又犹豫,按照步骤给裴度贴好。 裴度看着他,盛时羡坐在他身边摆弄医药箱。他在给裴度处理好伤口后,也很理所当然地给自己几乎要完全痊愈的伤口消毒擦药,贴上了同款白色医用贴。 他贴完转过头,瞳孔看向裴度的面容。 “干什么?”裴度没有动。 盛时羡每次平静下来的时候,都意味着他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很不安稳。 他之前已经发疯了两次,裴度都已经积累了经验。但如果再有一次,裴度的耐心恐怕会直接宣告售罄。 盛时羡侧身靠近裴度,他嘴里咬着口枷,喉间还是和以前一样发出野兽那般的低吼声。 裴度转眸看向他,盛时羡用脸颊蹭了蹭裴度耳侧的医用贴,他下巴控制着力道压在底下的皮肤上,呼吸全都洒在裴度后颈的一端。 像小兽一样。 裴度按住盛时羡的后脑,他指尖穿梭过盛时羡浓密未干的湿发,微阖上眼眸:“勉强原谅你。” 第35章 可有可无 盛时羡靠在裴度身上不动。他隔了一段时间才侧首,嘴上的口枷不时往裴度脸上靠。 裴度明白他的意思:“下次吃饭的时候给你摘。” 盛时羡沉默。他面上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抗拒,自觉地往后的沙发背上移动,情绪在这段时间内突然稳定了下来。 “如果你今晚表现得好,明天白天我就给你解开。”裴度态度上后退了一步。 盛时羡最喜欢在晚上搞小动作,裴度得着重注意这一块儿——以免盛时羡今晚就又开始琢磨疯点子。 盛时羡看裴度的眼神略显微妙,他没有回答,视线在二楼和一楼中转了一圈儿,最终选择留在沙发上睡觉。 裴度直觉盛时羡今天与以往有些不同。 盛时羡无论是说话还是活动都有了可控的理性,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随地都可以进入呆愣状态,而是有了选择与思考。 他的记忆在复苏。 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完全记起一切。 裴度不知道盛时羡的记忆已经恢复到了什么程度,但至少现在他不再是一个精神上难以行走的野兽。 裴度关掉楼下的灯。他往楼梯上走,转头时整个楼下都已然昏暗。裴度只在模糊中看到事物的黑色线条,沙发处的情景更是难以清晰。 “唔。”盛时羡在里面不清不楚地发出响声。 裴度无奈,他开口道:“我知道你在那里,睡吧。” 盛时羡没再出声。 裴度上楼关上房门,他坐回到书桌前,拿起手机才发现错过了好几个未接电话。除了最上面两个不知归属地的异常号码,剩下三个都是齐晟打来的。 裴度指尖滑动屏幕,给齐晟回了电话,不过一两秒,那边的通话很快就被接通。 “什么事?” “我去,裴度,我和你十几年的同学,你和我通话就这态度?” 齐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他那边的声响嘈杂,不时有高分贝的摇滚乐声乱入,“你刚刚干什么呢?给你打好几个电话不接,别又是出去被异种咬了!” 裴度手里转着黑书,他开口道:“我就在家里,你有什么事?” “听说你回实验所了?好小子,怎么不告诉我啊?”齐晟的声音远离噪音变得清晰起来,想必他是在拿着手机往外走,“身体好点了没?别太累。” 裴度嗯了声:“我最近身体好很多了,能去工作,你不用担心。” “那就行,看来我医术还挺不错啊。”齐晟开口道,“你家养的那个异种情况怎么样?他腿能不能走?” “他……”裴度说话的声音一顿,他手掌下按着的黑书封面坚硬,质感粗糙又硌手,“他逃跑了。把我咬了就跑了,不知道现在人在哪。” “真的?!我靠,这些异种真没良心!裴度我告诉你,这些异种都是一个样,你根本没法感化他们,他们简直就不是人……” 齐晟提到异种就怨气颇大,他似乎曾被异种攻击过,因而最是厌恶这些生物。 哪怕现在他的职业是医生,也坚持着三不救的原则:不救贱人,不救小人,不救变异人。 但只要给他钱给到位,上面“三不”皆可抛。 裴度之前就是把价格翻了一倍,才让齐晟勉强松口给盛时羡治疗。 “行了,不用提他了。”裴度不想再听齐晟啰嗦,齐晟提到异种能持续不断骂大半个小时,简直是浪费时间,“我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 齐晟声音顿了顿:“好吧好吧,你不想说就不说了,我一会儿还要去唱k呢,你来不来?” 裴度:“不来。” 齐晟那边啧了一声,“你天天待在家有什么意思?” 裴度脸上表情未变:“我明天要工作,没事挂了。” “行行行……挂吧挂吧,我也有事,我们俩都别说废话。”齐晟说着说着声音便从那边断绝,裴度放下手机,发觉齐晟自己挂断了通话。 裴度没在意。 他都死了,还出去玩什么?找不到凶手裴度后面连魂魄都不会留下。 裴度把手机放到旁边,他翻开黑书,继续按照之前读到的页数往下看。 这本黑书里的人物线索几乎都已经解开,裴度现在将各自的人物角色代入其中,解读出来的内容,实际上在某种层次上相当于安珈的一生。 从9岁在湘河村遇见凌恕和凌余,安珈便开启了与他们复杂纠缠的大门。 【主人总说,他和我和凌恕是不一样的。我和凌恕是同一类人,而他只是我们的陪衬品,所以他想努力走到我身边。】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想。我和凌恕那种人怎么会是同一个类别的?我可不是疯子。可主人总是这样说,每次听到他的话,我都很心疼他。】 裴度若有所思,凌余身上有那个白球系统,pua球应该把这个世界的设定也告诉了凌余。 凌余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安珈和凌恕分别对应着女主和男主,他们都在整个世界的上层,因而他们属于同一个类别。 而凌余,在这个世界里面,或许原本也只是个小配角。 【后来不知怎么的说到了裴度,每次提到裴度,我都感到不舒服,毕竟我们的关系复杂,我不想让主人生气。】 【可主人竟然完全不在意我和裴度的关系。他难道不会吃醋吗?后来主人和我解释说,他不在意裴度,是因为他知道裴度和我不是一类人。】 裴度麻木。对,他也只是个配角。 【我问他,那裴度是什么样的人?】 【主人笑了笑。他说,裴度是可有可无的人。】 裴度:“……” 苟且偷生也将书里的内容扫描过来,它冷笑道:“他在装什么呢?呸,真不要脸!自己也是个配角,装配了个傻蛋p球,就以为自己高级起来了?!竟然还敢拉踩你!” 裴度没想到苟且偷生反应这么大,他还没开口说话,便见苟且偷生转过球,给裴度举牌道:“裴度,你可不能被他给p了,什么可有可无的人?你可是提款机好不好!” 裴度要说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 “没有你,女主哪有钱花?没有你,盛时羡哪有房子住?我们要自信起来啊!坚决反对思想侵蚀,坚持反p反诈反暴力!” 裴度:“……” 第36章 私藏异种 裴度简直无语,他开口道:“苟且偷生,你不会安慰人就不要安慰了,说的怪膈应我的。” 苟且偷生:“……” “裴度,你不用害怕这个p球,我在这里,轮不到他掌控世界轨迹。”苟且偷生儿童音缓缓飘出,他球身不大,里面的蓝光忽明忽暗,“你尽管向前。” 裴度不知道苟且偷生怎么忽然又装起来了,他开口道:“我尽管向前,不就给你当挡箭牌了?你上次还让我死你前面。” 苟且偷生:“咳咳咳咳……我们其实可以一起躲盛时羡后面,他阳气值都了,那个p球铁定干不过他。” 裴度:“……” “我们苟着就行。” 裴度沉默几秒开口道:“……行了,你没事也睡觉去吧,把灯开着就行。” 苟且偷生哼了一声,他在空中转了三四圈,继续把蓝光调成夜灯亮度,最后直接摆烂把自己整成一个空中圆灯。 裴度关上屋里的灯,借着苟且偷生的亮光继续往下看书。 整栋房间里面没有什么特殊声响发出,楼上房间的房门紧闭,楼梯间都是静默。一楼的空气里偶尔传来细微的铁链碰撞声,盛时羡只是在沙发上翻了个身。 他还没有进入睡眠,兽耳直竖,监听着这栋房屋里的所有声响。 裴度的话语间断性地传入他的耳中,只是隔着一扇隔音效果极好的房门,盛时羡也听不清晰。 裴度说话的时间很短,持续了一两分钟左右,后面便不再有声音发出。 盛时羡手掌在沙发上面摸索,他之前在这套真皮沙发的表面抠出了一个小洞,他食指钻入里面,勾出来一根折叠起来的铁丝。 裴度把钥匙藏得鬼都找不到,盛时羡只能被迫出此下策。 楼上还没有声音发出,盛时羡浅眠着等了四五个小时,直到凌晨三点多,他才试探性地尝试用铁丝撬开铁锁。 他之前在黑市的时候便干过这种事来逃跑,如今在黑暗中摸索铁锁的轮廓,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铁丝进入的锁口。 盛时羡耐着性子用铁丝在锁口处倒弄,他背靠沙发,又一次将铁丝伸进时蓦然听到了窗口处的响声。 盛时羡手上的动作瞬间停住,他整个人坐在沙发上没动,眼珠却若有所察地转向了声音传出的方向。 开窗的人尤为小心谨慎,他在窗外观察了许久,将别墅的电源剪断,也入侵破坏了里面所有用以监测的摄像头。 “237号实验员裴度……私藏异种。”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几秒的时间便有一道身影顺着墙壁爬了进来。 盛时羡看不清来人的身形,这人跳进房屋时嘴里还叼着根烟,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子弹上膛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进入房间的人握紧手枪,目的明确地朝二楼的方向走。 破空的冷风声在来人耳边骤起,那道身影顿时做出反应,侧身朝旁边躲开。 “不是吧,还真有啊?” 他手枪对准暗处,还没按下扳机手腕便猛然被某样东西卷住攥紧。像是毛绒的触感,转瞬间便锐化成弯刀状,劲道大到几乎要将他的手腕直接割下。 来人啧了一声,异种都会长出某样野兽的东西,这玩意儿估计长了尾巴。 他早有准备,抽出腿上专门针对异种的匕首便要割下盛时羡的长尾。 盛时羡微眯眼眸,他坐在沙发上未动,将刚刚放出的长尾抽了回来。 来人还欲举枪,空中的那条长尾还未抽回,又有另一道冷风窜出,径直贯穿了屋内身影的胸口。 ……竟然不止一条尾巴? 那道身影呕出鲜血,他咬牙朝屋内开了两枪,后忍痛撞开旁边的玻璃门,从卫生间的窗户钻了出去。 盛时羡收回长尾,他略微蹙眉。刚刚在黑暗中看不清楚,竟然没有刺穿他的心脏。 楼上已经有了响声,盛时羡匆匆用桌上的水把自己尾巴上的血迹擦掉,把长尾都收了回去。 二楼的房门在十几秒后打开。盛时羡掀起眼眸往上看,见裴度打开楼梯间的灯,穿着睡衣往楼下走。 “怎么了?”裴度身上的白色睡衣宽松,他被楼底突然炸开的几声枪声惊醒,顾不得思考便往一楼看。 一楼底下的器具都没有什么变化,桌上的水杯斜倒着掉在地上,冷水洒了一地。墙上瓷砖被打穿出两个小孔,旁边的伤口撕开,扯出一道道裂痕。 裴度快步走到盛时羡身边,盛时羡低头坐在沙发上,咬着口枷脸色惨白。 “怎么了?哪里受伤了?”裴度解开盛时羡的口枷,他见到盛时羡裤子上星点滴落的血滴,脸色顿时难看了下去。 他让盛时羡一个人留在一楼,也限制住了他所有的活动。本是为了自保,没想到会有人会趁机对盛时羡下手。 盛时羡手掌上都是血迹,他抓住裴度的手臂,望着卫生间那边颤声道:“他打我。” 裴度见盛时羡裤子后面也有大片红色,皱紧眉头道:“我先送你去医院,有专门的医院。” “不用去医院,都是小伤。”盛时羡声音虚弱,他开口道,“就是疼,我自己缓缓就好了。” 裴度没怎么理睬盛时羡的话,被枪打还能是小伤? 他拉开盛时羡腰侧的睡裤,盛时羡底下那一块儿血尤其多,不知道血肉有没有坏。 盛时羡身体微僵,他垂下眼眸,由着裴度拉开衣裤往他身后看。 “你就是这里疼?”裴度有些怀疑,他指尖摸到盛时羡尾椎骨上方的红痕,再拿出来看时手上仍是干净的一片,没有血液的痕迹。 盛时羡都是衣裤有血,身体上却没有一处有伤口。 “就是那里疼。”盛时羡眯起眼睛。 裴度指尖停留的地方激起阵阵酥麻感,不消多时就蔓延至四肢五骸,如同羽毛轻轻划过,带着痒意和酥麻。 裴度手指又按到了原来的位置。盛时羡白着脸庞抱住裴度的腰身,把脸都埋进他腹部。 裴度只能慢慢按揉盛时羡那里的部位,他扫视了一圈儿周围的情景,问道:“你看到是谁了吗?” 盛时羡视线转移,他看向窗外,开口道:“是军方的人,有人举报你私藏异种。” 第37章 玫瑰花瓣 裴度手指按揉的动作微滞,他停顿片刻,继续道:“你确定是军方的人?” 盛时羡鼻尖皱起,他脸庞从裴度腹部移开,张开右手露出一直被他攥在掌心的布料。 “我从他身上扯下来的。”盛时羡在这几分钟内脸色好了很多,嘴唇虽白,却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了血色。 裴度看向盛时羡手心,他拿起布料,这块布料是全黑的颜色,像是盛时羡从那人上衣胸口处撕下来的,上面清楚地用白金线缝制出弯镰状的匕首。 当今军方分管各市的指挥长,穿的都是这样带有匕首图样的标志性衣服。 看来跑他家里来调查的还是个级别挺高的人物。 裴度手指摩挲着白金线上的血污,动作慢慢缓了下来。 盛时羡手脚乃至嘴都被限制着,衣服上有血,但身上没有一处有伤口……他是怎么和别人打起来的? “军方的人很难缠,私藏异种也是重罪。”裴度听到盛时羡的声音,将目光移到了他身上。 盛时羡仰头看着裴度,他面庞干净,眼底留着点青紫,“你还是实验员,被发现最少要被判刑二十年。” “那又怎么样?”裴度问。 这种事他又不是没干过。 父亲藏着母亲,他藏着盛时羡。 还是同一个别墅,同样的布置。而现在,不过是在里面发生着以前早已出现过的同一件事情。 盛时羡眼眸眯起来,他拉过裴度的手掌,让他继续抚摸自己身后的尾椎骨。裴度身体停顿几秒,顺着盛时羡地位力道弯下腰。 “你可以把我交出去,我担全责。”盛时羡单手揽住裴度,他嘴唇贴住裴度耳侧的医用贴,热气润着贴布往里面深入。 他轻声道:“我就是个异种,死了就死了,你可要活久一点。” 裴度心想他上辈子可是比盛时羡早死了七十年。盛时羡这个男主长寿到九十三岁,他去世的时候,裴度坟头草估计都长得比他人还高了。 “我把你交出去,你不会生气?”裴度跳过了那些真假不清又总是复杂的问题,开口问道。 盛时羡依旧是仰着头,他额前的黑色碎发往两侧散开,面上那双黑眸里有笑意浮现,“会。” “我会想咬死你。” 裴度:“……” 那你说个屁。 “你放心,我当然会活很久,起步一百岁吧。”裴度漫不经心地开口,他指腹按着盛时羡身后的红痕,继续道,“你也会活很久,吃了我那么多粮,以后慢慢还给我。” 盛时羡听出了裴度话语里的意思,他弯唇道:“小气。” “没有你小气。”裴度抽回手,“一会儿换身衣服,上面都是血腥味。” 盛时羡看着他:“换完睡哪儿?” 墙壁上的子弹孔尚在,玻璃碎片在地上倒了一片。裴度还没有去卫生间,但光看卫生间门口处星星点点的好几处血迹,裴度也知道卫生间里面情况不好。 盛时羡坐在沙发上没有动,他眼神在二楼游离了片刻又落在了裴度身上。 裴度轻而易举就接收了盛时羡的暗示,他开口道:“和我睡要戴口枷。” 盛时羡:“……嗯。” 裴度无奈。盛时羡对戴口枷这件事情,竟然从一开始地极度抗拒,演变为了现在这样不带犹豫的接受。 盛时羡拿起旁边的拐杖,他有意把自己手掌上几乎快要干涸的血液洗干,和裴度一起往洗手台那边走。 “碰。” 大门位置传来一声轻响。 盛时羡兽耳微动,他眼眸里的冷冽升腾,一把拉住了裴度的衣袖:“谁?!” 裴度顿时停住脚步,他听力没有盛时羡发达,听不到什么怪异特殊的声音,只感受到盛时羡握住他的力道愈来愈大。 盛时羡拧紧眉头,他语音落下没几秒,大门外的脚步声便快速由重到轻,朝着远处马路的方向撤离。 “有人。”盛时羡开口道。 他说着将裴度往自己身后拉,不让裴度有机会往前走,盛时羡自己则拄着拐杖缓步往大门的方向靠近,“你不要去,我去。” 裴度有片刻的怔愣,他走在盛时羡后面,才发觉盛时羡现在走路已经稳当了很多。 虽然仍旧是依靠拐杖,但已经没有了以前的晃悠混沌。他就连时不时佝偻的脊背也直挺了起来,在灯光下洒落一层浅又薄的阴影。 盛时羡走到大门后面,这栋别墅里所有的监控摄像都被摧毁,他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只能依靠盛时羡的兽耳来探听外面的一举一动。 “没有人在。”盛时羡转过头,他一本正经道,“也没有炸弹。” 裴度:“……” 有炸弹他们都得死。 裴度开口道:“你听脚步声,大概之前在外面的有几个人?” 盛时羡沉默,他回忆几秒,开口道:“一个,没有其余的人在。” 门外之人不知是不是和军方一起来的,盛时羡之前专注于应对爬墙进来的那个人,没想到门口还有人悄悄潜伏着。 但那个人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对他们做什么出格或者想要攻击的事情,刚刚或许只是在监听。 盛时羡收回思绪,他让裴度站在身后,自己上前打开了别墅的大门。 沉寂的空气没有丝毫声响,裴度神经绷起,呼吸也不自觉地变得轻微。 外面一片漆黑,远处马路那边有路灯的白光洒落,照射出周边茂密交叠的树林阴影。鸣虫的声响在草丛里低微传出,裴度隐约又闻到了一股花香味。 像是之前那束被他拿去实验室检测的玫瑰,混合着不明来历的熏香,交织起来的味道让人头晕。 裴度捂住口鼻,他走到旁边,顺手按下了安装在大门处的灯控按钮。 积在门口处的黑暗瞬间褪去,外面的情景暴露在灯光下,将地面上的情况暴露无遗。 裴度走上前,他在弥漫散开的香气中低眸往下看,见到了铺散在他门口处的大片玫瑰花瓣。 玫瑰花瓣的颜色正红,或许是新采摘的玫瑰,上面还留着夜间寒温下聚起的颗颗小露珠。 第38章 偷看的书 裴度低下眼眸,玫瑰花瓣是新鲜的模样,香味也是之前那样混杂起来的迷香。密密麻麻的花瓣分散开铺在他门口,仿佛给他铺了层红地毯。 那个人或许知道裴度已经发现了玫瑰花里香味的异样,在晚上刻意又铺上一层玫瑰花瓣警告裴度。 裴度脸上表情未变,他单手捂住口鼻,只觉得这个人真是缺大德。 他将门口的玫瑰花瓣用扫帚扫去,将这些香味和颜色都堆着扔进了垃圾桶。 实验室的检测结果很快就能出来,这个人看来是等不及了。 裴度倒完垃圾往回走,回来时见盛时羡站在门口脸色阴沉。他如今的表情在裴度面前毫不遮掩,各种情绪都是直接暴露而出。 裴度手上还拿着扫帚,他走到盛时羡旁边,问道:“怎么了?那些花瓣我都扔了,你还能闻到臭味?” 盛时羡听到裴度的声音身形微顿,他转头看向裴度,开口道:“没有。” “没有你脸垮成这样”裴度笑了下,他见盛时羡挡在他面前不让他过,试了几次后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他声音淡了下去:“墙上有什么?” 盛时羡犹豫几秒,侧身转了过去。 门口的墙壁上写着一排红字,不知道用的什么颜料,不是油漆没有漆味,但颜色纯正,刚刚写上去不久,红色的颜料还在顺着墙壁往下流。 “装人的畜生,因果报应。” 裴度站在原地,他盯着墙上的字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浅淡的玫瑰花香气萦绕在空气中,裴度在这极短的时间内知道了墙上颜料的来源,不管它的配方是什么,其中必然加了玫瑰花汁。 装人的畜生。 因果报应。 深夜过渡到凌晨的冷风刮得裴度身上皮肤发凉,他掌心一紧,转头便看见盛时羡握住了他的手。 盛时羡手掌从来不像裴度这么冷,总是温热的,身体里充斥着生命的活力。当然还有膨胀到要炸的阳气值。 “他在骂我。”盛时羡皱眉道,“擦了。” “……”裴度手指僵硬几秒也回握住了盛时羡的右手,他笑道,“不是在骂你,这是在骂我呢。” 盛时羡望向他,“你不是畜生。” 裴度嘴角留着浅显的笑意,他皮肤掩盖下的红色长筋,提醒着他不是正常人的事实。 “哦……那我是什么?”裴度随口问了一句。 盛时羡嘴唇紧抿起来,他在黑暗中眼神闪烁几秒,压低声音开口道:“你是我的主人。” 裴度闻言差点从门口的台阶上摔下去,他转头看向盛时羡,眼底的诧异怎么都掩盖不住,“我是什么?” 盛时羡表情平静不似伪装,他手上力道加大,握紧了裴度的手掌,“主人、主人。” 他重复两次,声音一次比一次醇厚。 裴度默了几秒,开口道:“你偷看我书了?” 盛时羡微蹙眉头,他没有与裴度对视,转移目光道:“没有。” 其实只是翻了一两页。裴度经常熬夜看那本书,盛时羡也免不了有些好奇。 但裴度盯他盯得紧,看完又喜欢把书锁柜子里面,盛时羡也找不到机会去翻看那本黑书的具体内容。 他那时睡在地铺上,只能趁裴度半夜出去上厕所时,用尾巴把书拖过来快速翻一两页看看内容。等裴度回来,他再把书放回原位。 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盛时羡也没看到什么具体有用的东西。 他后来回想他在黑书上扫视过来的几张纸,脑子里能记住的只有“他是主人我是狗。” 裴度怎么能看这种东西? 盛时羡如鲠在喉,他暗暗观察裴度看书时的状态,发觉裴度每次看这本书时都极端投入,后面甚至专门用了一个本子来记录内容。 盛时羡看得眼睛发痛,裴度……难道是想给别人当狗? “你是我的主人,在外面不能有其余的主人。”盛时羡有意扭转裴度这种不正常的思想,他强调道,“也不要找狗。” 裴度:“……” 他看向飘在空中的苟且偷生,苟且偷生在盛时羡喊出“主人”的那一刻起就差点炸开。 “什么鬼东西?他不是狗啊!裴度你快、快点扭转他这种罪恶的思想!让他自信起来,他是男主,千万不能被p啊!” 裴度沉默,盛时羡手掌握得他很紧,他在那一声声“主人”里蓦然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情绪。 来自于他从来没有反应的下方。 裴度舔了下后槽牙,他开口解释道:“盛时羡,我没有狗也没有主人,那本书我看着玩的。” 盛时羡眼眸深邃,裴度的脸庞印在他眼中,那张总是平淡的脸上竟然有了些拘谨和窘迫。 ……他在害羞? 盛时羡心底窜上狂热,那股情绪来的突然,烧得他的整个肺腑都变得滚烫热烈。 “好,主人。”盛时羡手指压进裴度指缝间,他们掌心都有了薄汗,混在一起显得黏腻。 盛时羡嘴角微勾:“我都听你的。” 裴度偏过头,他大半张脸埋进夜色里面,说出的声音语调还是平稳的。 “那些字现在不用擦,就留在这里,我明天让军方的人来处理。” 盛时羡明白裴度的算计,他弯起眼眸,开口道:“好。” 裴度把大门关上。这个夜晚过得不太平,他找了套新衣服给盛时羡,让他自己换上。 上楼的时候裴度又路过了被门锁紧锁着的那个老房间,他之前搬进去住过一次,后来新的房间收拾好,裴度便离开这个老房间。 老房间里都是他父母留下来的东西,铁锁、长绳、各式各样的口枷……裴度虽然不在意这些东西,但也不习惯长期住在里面。 他离开时将这个老房间又重新锁了起来。如今再路过这里,裴度也只是驻足几秒就又准备离开。 “因果报应。” 他的母亲,是异种但没有咬过人。 她只是个被感染的人,她没有伤害更没有害死过别人。 裴度至今为止都认为她没有罪。 父亲亦是如此。他没有放任母亲发疯,私建地下实验室也是为了母亲能够康复,他从未偷盗泄露过实验室里的任何东西。 裴度走过那扇老门,他眼底的冷意堆积,露出寒芒。 母亲没有罪,有罪的是杀了她的人。 第39章 母亲父亲 裴度至今为止都能记得他母亲的死因,却没能见到她死时的模样。 据说是被巡逻的警官一枪爆头,子弹从脑门穿过,打碎了额前和脑后的硬骨。 她倒地时还在垂死挣扎,异种的生存能力尤为强悍,即使她身上的生命力正在极速流失,她也不甘似地将异化后长出的长尾在地上乱甩。 后来又被警官对着心脏开了几枪,终于死在了街道旁。 她那时已经恢复了大部分的神智,不然父亲也不会允许她外出活动。 裴度早已不记得她出去的原因。母亲心智恢复后不常外出,但她也会偶尔像正常人一样出去买些东西回来。 时值一年中最热的季节,烈阳高照,水泥地被阳光照射得明亮滚烫。 母亲出去时打着遮阳伞,也穿了件防晒衣。可惜防晒衣的颜色不好,白色的又总显透明,模糊中将她手臂上的红色血管暴露了出来。 巡逻的军官从她身后将她击毙,甚至没有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死去的异种和死去的野兽没有什么区别。 母亲的尸体当天就被拉去了集中地焚烧,那里堆着成千上百具异种的尸体,他们都被扔进熔炉,嚼碎烧尽,变成一抔又一抔的白灰。 裴度家的墓地里立着母亲的墓碑,却没有母亲的尸骨。她的骨灰和其余无数人的骨灰混在一起,不知道被风吹到了什么地方。 父亲去世后,裴度按照遗愿将他的骨灰埋进了坟墓里,墓碑上却仍旧刻着母亲的名字。 这样也算是合葬。 裴度不想再去回忆那些不好的东西。父亲后来因为母亲之死变得越来越癫狂,他在那之后做了什么事情,裴度都无从知晓。 龚远深主任也不愿意将当年的事情告诉裴度。裴度父亲是他的学生,私藏异种偷建地下实验室的事情让龚远深失望至极。 军方在裴度母亲去世后也将裴度抓了起来,他是异种生的孩子,军方怀疑裴度也是潜藏的变异种。 龚远深主任是当年负责给裴度检测的实验员,裴度记得那时龚远深对着检测数据看了很久,然后又将纸张扔进了垃圾桶。 “裴度,你爸妈都是蠢蛋,你可不能和他们一样蠢。”龚远深将药剂打入裴度手臂的红筋里面,“出去不管他们问你什么,你都说不知道。你是个正常人。” 裴度还记得药剂刚被打入手臂里的刺痛。他在军方的关押所里待了近一个月,在没有查出什么怪异症状后,裴度才被放了出去。 那时距离他父亲自杀已经过了近一周。 裴度父亲的名字被实验所抹去,连带着他研究出的一系列实验成果,也都被上级掩藏了起来。 听说是因为裴度父亲犯了大罪,他为了报复军方,放火烧了军部的整栋大楼。 裴度回去后整栋别墅都是混乱的一片,来检查的人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将所有可疑东西都全部拿走,最后留下大片泥泞与脚印。 裴度走回自己的房间。他成年后才重新搬进了这栋别墅,现在这些年过去,他也将这个别墅布置的有模有样,就是少了点人的气息。 房间里的灯早就亮着,裴度看到里面的人影晃动,走进去就见盛时羡已经给自己铺好了地铺。 “我睡地上。”盛时羡很懂分寸。 裴度见他眼底也有浓重的青紫,开口道:“过几天我给你单独收拾出来一个房间,里面什么都有,也不用你去楼下解决卫生问题,你觉得怎么样?” 盛时羡站在原地没动,他看着裴度,语气意味不明:“你不想和我睡一起。” “……”裴度开口道,“我没这个意思,你睡床上舒服点。” 盛时羡坐到地铺上,他靠着裴度的床沿,重复了一遍:“我要睡地上。” “好吧。”裴度也没再说什么,他走上前,盛时羡扬眸看了裴度一眼,仰头把嘴张开。 裴度倒是佩服盛时羡的适应程度,他把另一副材质稍软的口枷给盛时羡戴上,减轻了扣上时的力道。 盛时羡咬住口球,他在戴好口枷后便钻进被子里面,背对着裴度闭上眼睛。 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盛时羡又成功将自己的睡觉地点搬回到了裴度房间里面。 裴度心里有了莫名的情绪,他关上灯,也脱了衣服躺到床上。 苟且偷生也在空中昏昏欲睡,它身上的光芒微弱,裴度熄灯后它也准备收掉蓝光进入睡眠。 “苟且偷生,我感觉盛时羡对我好像有欲望。”裴度闭着眼睛,他说完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你听到他之前说的了吗?他想当我的狗。” 苟且偷生:“……” “额,那又怎么样?”苟且偷生很淡定,它开口道,“狗对肉包子有欲望不是很正常吗?” 裴度:“……” “他不是想吃了我。”裴度还在思考,他一本正经地分析道,“他对我是性欲,他每次靠近我都会有反应。当然也可能还有别的欲望,暂时还不清楚。” 苟且偷生恍然大悟:“哦哦,你是说他想上你?” “……”裴度开口道,“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苟且偷生亮灯:“那你是怎么想的?” 裴度睁开眼眸,时值凌晨,窗户外面已经有了将要破晓的亮光。裴度看着眼前并不清晰的光影,耳侧隐约听到了盛时羡的呼吸声。 裴度知道盛时羡还没有睡着,他的视线总会时不时穿透黑暗落到裴度能感知到的皮肤上面。 裴度重新闭上眼眸,他翻过身,慢慢皱起眉头。 盛时羡还没有恢复记忆,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流露出的所有感情,都会在恢复记忆后产生变化,甚至烟消云散。 “再等等。”裴度开口道。 苟且偷生听不懂裴度的话,它疑惑地在空中转了一圈,见在蓝光的照射下,底下的两个人都在不知的时间里闭上了眼睛。 苟且偷生也随即将身上的所有亮光熄灭。 裴度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就去警局报了案。墙壁上的字迹没有擦掉,裴度还将垃圾桶里面的玫瑰花瓣指给前来调查的警员,向他描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第40章 继承遗产 警方那边记录了所有的事情,他们将花瓣装进隔离袋,观察时特意将墙壁上的红字拍照存储,准备带回去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他们在这一过程中着重问了裴度在人际交往中遇到的一些关系不好的人,猜测是其中的某一个在对裴度进行恶意报复。 裴度一五一十地进行回答,警官做完笔录后,便离开了裴度的别墅。 裴度坐回沙发上,来他别墅做笔录的只是一般的警员,看来受伤的某个高级指挥长还没有准备立刻对裴度动手。 裴度知道军方不会善罢甘休,这些人见到异种便如临大敌,盛时羡这样的高级变异种更会引起他们的警惕。 裴度怀疑他们在不久后就会采取二次行动。 盛时羡在警员离开后从卫生间走了出来,裴度将之前买的黑色贝雷帽戴到他头上,盛时羡脸小皮肤白,戴上帽子后竟然莫名其妙有了几分青涩感。 “那里面有你认识的人吗?”裴度开口问道。 “没有。”盛时羡将头上的贝雷帽摘下,这个帽子外型不错,皮革的质感舒适,但戴上总会压到他的兽耳,让他感到不舒适,“他们都是普通警员。” 裴度点头,他在手机上发了几条消息,开口道:“我下午要去实验室工作,你……” 裴度欲言又止。他之前出去两次盛时羡都会发疯,这一次他回来不知道又是什么惨况。 盛时羡把手上的贝雷帽戴到裴度头上,裴度脸上的表情寡淡,眉眼间鲜少有情绪波动,盛时羡将帽子压下时裴度眼睛也警告似地往上看,有些装腔作势的味道。 “我会乖。”盛时羡笑了声,他语气未有波澜,“你如果不放心,我也可以戴口枷。” 裴度按住头上的贝雷帽,他开口道:“你这么老实?” 盛时羡面不改色:“当然,你说话我都会听。” “哦。”裴度把抽屉里一个样式不同的口枷翻了出来,他开口道,“那你今天戴这个有蝴蝶结装饰的。” 盛时羡:“……” 裴度在下午还是按照老时间离开了别墅,军方的事情复杂,他要提前把实验室的工作处理好,以免将其余的人牵扯进来。 龚远深主任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来实验室,裴度以为他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打了电话才知道他在国外参加会议。 据说是有关异种病毒的细胞研究大会,龚远深特意推了所有的事情飞去国外参加。 裴度听电话里龚远深的声音浑厚,没有什么异象,这才放心挂断了通话。 实验室的工作还在有序进行。 裴度取了之前玫瑰花的检测报告,上面显示玫瑰花里掺杂了轻微的神经毒素,份量很少,但日积月累会侵蚀人的精神和身体器官,从而使肾脏的大部分功能衰退。 裴度想到之前他越来越孱弱的身体,终于明白就是这些毒素作用的后果。 裴度收起报告,他见苟且偷生在他口袋里一言不发,开口道:“你不用害怕,凌余今天没来实验室,他回家继承遗产了。” 苟且偷生不屑:“我会怕那个傻蛋白球?真是可笑,小苟苟我谁也不怕!” 裴度没理睬它,他看了凌余的工作记录,发觉他至少有一周左右的时间没有来实验室工作。 裴度抓着手上的实验项目不松手,逼得他无事可做,这段时间被迫回家继承遗产。 裴度对这情节发展属实感到离谱,他问陆子凡道:“凌余师弟父亲什么时候去世的?” 陆子凡抱着文件往回走,他开口道:“师兄,这你都不知道?这可是a市的大事!盛家的葬礼已经办好几天了,今天新闻还在报道这件事呢!” 裴度听到耳熟的字句,问道:“盛家?” “对呀。”陆子凡四下看了看,他见周围没有人,才压低声音朝裴度继续开口。 “凌余也是盛家的私生子,之前那个盛时羡你知道吧?据说是凌余亲哥。啧啧……这个盛时羡真没良心,自己回盛家也不带他弟弟,害怕凌余和他争家产吧……” 裴度一怔:“什么?” 黑书里盛时羡在幼时母亲就已早亡,他大部分时光都是和自己的黑狗一起生活,凌余什么时候成他亲弟了? 陆子凡见裴度面露惊讶之色,开口道:“师兄,别说你没想到,我们都没想到。凌余这小子挺能忍的,现在盛时羡感染病毒不知所踪,盛老爷子也因病去世,唯一的女儿手里的股份不多,凌余就是盛氏现在的老总……” 裴度微蹙眉头,他听完陆子凡的话,回去后就去网上搜索了有关盛氏的消息。盛氏财产继承问题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裴度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照片正中央的凌余。 凌余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正对着采访人员面容严肃。 “对于哥哥的事情,大家不用担心。我们正在对哥哥进行针对性的治疗,相信他病情好转之后,会重新回到盛氏。而我也会将股份重新交到他手上……” 中正的男音隔着屏幕从电视机中缓缓流出,整个房间昏暗,窗帘拉得紧实密不透风。 盛时羡靠着沙发而坐,他一条腿弯曲,另一条腿放松地伸直,口枷被他随手放在桌子上,他琥珀色的瞳仁正直直地盯着屏幕里人的相貌。 “凌恕,去a市找盛氏集团的老总,他是你父亲,会善待你的……” “你的脾气要改改,总是这样怎么能行?你有什么事去问问凌余,他这个孩子没什么坏心眼,又喜欢找你玩,你有能力也要帮帮他。” …… “他都感染了?留着他有什么用,赶紧把他处理了!” “扔黑市那边去,军方那边都收到消息了,我们私藏异种可是大罪,你想去坐牢?” …… “哥,我放你走,你以后……不要回来了。” 盛时羡抓紧手上的贝雷帽,他的手劲不小,帽子的边缘被大力扭成褶皱样。 不要回来…… 盛时羡嘴角勾起,上面的嘲讽差点控制不住地流露而出。 凌余……你真是好手段。 第41章 杀人者数 裴度在实验室待了五六个小时不止,他的实验项目过多,这次回来主要还是为了解决底下新进实验员的问题。 至于玫瑰花里的毒素,裴度已经根据其效用找出了针对性的药剂。他吸入这些毒素至少有了三四年,治疗缓解的时间估计也要很久。 苟且偷生适时地鼓励裴度道:“你完成任务后,本统会给你一个全新完好的身体的,你这些都不是事儿。” 裴度对它画的大饼完全不感冒:“你又要我身上多少阳气值?” “这我不要你阳气值,你如果成功了就是小苟苟我的开山大弟子,我免费帮你哦。”苟且偷生一本正经道。 裴度对它的话将信将疑,苟且偷生苟得不像话,裴度至今为止还没从它身上看到什么超能力。 凌余的白球还会有高强度的电流攻击,苟且偷生它……它只会苟苟祟祟。 裴度没再多想,他结束工作后便准备回别墅。别墅里的监控坏了将近百分之九十,想要把它们重新装配上去又是个大工程,裴度暂时还没有去修的打算。 取车的那条道上没什么人,只有裴度走路时偶尔发出的脚步声。他的工作时间和普通的实验人员不同,也避开了下班的高峰期。 裴度走进车库,他穿过几辆黑色轿车,余光在车的后视镜里看到有一抹身影快速闪过。 裴度脚步微顿,他转头,车库里寂静如初。头顶小灯落下照明的白光,所有的汽车都按照最初的样子摆在原位,没有人影活动的迹象。 裴度收回目光,他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暗暗问苟且偷生:“谁在那边?” 苟且偷生检测了周围的能量波动,它身上的数据不停变化,显示出了足足有九位数的阳气值。 裴度:“……” 盛时羡这次没有等裴度回去再发疯,他是直接挣脱铁链跑出来发疯了。 “他不是腿伤没好?”裴度问。 苟且偷生身上蓝光闪烁:“早好了呀。” 裴度:“什么时候好的?” “你给他洗完澡的后一天。” 裴度震惊:“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苟且偷生很无辜,“你也没问我啊。” 裴度:“……” 他没再和苟且偷生说话,径直朝自己的轿车走了过去。 盛时羡跑出来也不知道有什么打算,他至今为止还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举动。但裴度从未和他说过自己的工作地点在哪里,盛时羡竟然能自己找过来。 裴度打开车门,他发动机启动了两下都没能成功,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下车检查,发觉自己车的轮胎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戳爆了四个。 裴度:“……” 苟且偷生:“……” 裴度将目光看向身后,那道躲在暗处的身影如壁画般一动不动,像是无人存在。 裴度重新坐回车里,他把自己的文件都拿出来塞进公文包,脸色在整个过程中未有变化。 细微的清香顺着空气钻入裴度鼻腔,裴度眉头微蹙,他压着座椅拿东西的动作慢慢缓了下来。 和之前的玫瑰香气像又不像,是极为轻浅的味道。 裴度再次低下头闻轿车内部的气味,刚进来时没有感觉,现在裴度打开车门再闻,这才嗅出了它们的存在。 洒在车内的各个地方,座椅、方向盘、后视镜、遮阳板…… 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裴度嘴角不明意味地扬起,他收拾好东西离开,将车门随手关上。 “苟且偷生,我不问你杀了我的凶手是谁,那你能告诉我数量吗?”裴度之前只将怀疑对象定在一个人身上,但现在却有些怀疑了。 对他的行踪这么了解,想方设法给他用香水。如果是同一个人,裴度倒是佩服他的能力,能做到这样全方位无死角地监视裴度,并快速做出改良的香水再次下手。 相较于此,裴度更怀疑是两个人互相合作。 一个提供信息,一个实施方案。 苟且偷生蓝板上浮现出问号,它儿童音咯咯笑了起来:“哎呀,你终于发觉了呀。” 裴度掀起眼皮:“不止一个,两个人?” 苟且偷生不置可否。 裴度眼睫颤动,他低声道:“……三个?” “哎呀你可真是个聪明蛋!”苟且偷生在空中旋转,它蓝牌上的数字变化,停在了叁上,“本统检测过你的死亡因素,你死于三人之手。” 裴度:“……” 难为他们了。裴度一个小配角,竟然需要三个人花费心力,千方百计送他归西。 “不过你已经很优秀啦!在你之前死的那十六个人,他们连凶手有几个都不知道呢。你是第一个问我数量的人,不得不说你还是很有前途的!” 裴度没再说话,他的车是不能用了,暂且也没有打车的打算。 他走过车库的边缘,见躲在拐角的阴影也顺势而动,将身体移到了更里面掩藏。 裴度只当没有看见,他穿过走廊,短时间内还是决定走路回去。 给盛时羡个机会,也给他充足的时间回家做伪装。 夜晚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树的阴影拉得长又深远。裴度走了一条行人较少的道路,看得出来他走得很心不在焉,总时不时停下来看看路边商店里的货物。 裴度停在一家商店的玻璃窗前。那里面摆着件男士西装,是中规中矩的版型,黑色外套红领结,价格也不高。 裴度看了一会儿,他选好角度往旁边看,玻璃面上照射出跟在他身后的人的身影。 戴着贝雷帽,下半张脸被口罩遮得严严实实。裴度停下时盛时羡也找了个地方休息,双手插兜靠在墙边,虽未见脸,但身形修长笔挺,一眼看过去也是个小帅哥。 竟然跟了他一路。 “苟且偷生,盛时羡不喜欢安珈,他现在喜欢我。”裴度转过身,他声音平淡响起,“以后……我会让他更喜欢我。” “嗯嗯。”苟且偷生点头,它听不太懂,“所以呢?” 裴度继续行走后,他身后的身影也随之活动起来。一前一后,中间隔着稀疏的人群,也与混在一起的各种嘈杂音响并行。 裴度抬起头,夜空中零星几颗星少得可怜,不见月光,连月亮的边角都没有出现。 “所以我要长命百岁。” 第42章 军方邀请 裴度路上没有再看手机的消息,只是按着路线往回走。盛时羡跟了裴度大半个路程,在裴度快要走到别墅的时间里,他的身影快速消失在了他身后。 裴度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盛时羡离开后他也收回目光,继续往别墅那边走。 别墅里面的灯没有开,里面黑黝黝的一片。裴度打开别墅的大门,进去后就按下了门口的灯控开关。 房间里面瞬间明亮。裴度往里面走,见盛时羡躺在沙发上面,身上盖了层薄被。 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盛时羡才睁开眼睛从沙发上爬起来。他手上脚上的镣铐铁锁都在,口枷也安安分分地戴在嘴上,许是刚刚睡醒,眼角都留着惺忪。 裴度走到他身边,他解开盛时羡嘴上的口枷,开口道:“今天去那边车坏了,回来挺迟,你饿不饿?” 盛时羡捏着自己发酸的下颌,在裴度面前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裴度也不在意,他开口道:“我实验室里面新来个小师弟,叫凌余,说和你认识,你还记得他吗?” 盛时羡按捏下颌的动作一僵,又快速在几秒内快速恢复了正常。他皱起眉头,看着裴度道:“不记得,他是谁?” “说是你弟弟。”裴度语气平淡,他凝视着盛时羡的五官,继续开口,“但感觉你们长得不像。” “我没有弟弟。”盛时羡回答得迅速,他像是想起某些不好的东西,改口道,“我也没有亲人,他们都死了。” 裴度挑眉:“你都能记得?” 盛时羡开口道:“能记得一些。” “那我是谁,你记得吗?”裴度问他。 盛时羡语句停顿,他轻声道:“你是我的主人。” 裴度:“……” 他注意到盛时羡说话时总喜欢把手往后面抓,眼神也随之转移了过去:“你那边怎么了?” “有点痒。”盛时羡低下头。 “痒?”裴度看向他身后,“给我看看。” 盛时羡有些犹豫,他踌躇几秒,转过身背对裴度。裴度掀开他的上衣,见他裤腰带那一块儿的皮肤被抓红了一大片。 盛时羡指甲锋利,用的力气也大,抓出来都是一道道渗血的红痕。倘若不是裴度之前将他的尖甲全剪了形状,估计盛时羡会把自己身后全抓成烂肉。 “就尾椎骨那里,很痒。”盛时羡声音沉闷。 裴度在他说完话后就隐约猜到了情况,他把盛时羡裤子往下拉,指尖停在了他尾椎骨偏上的那一道红痕上,“这儿?” “嗯。”盛时羡在被触碰的那一霎那心里升腾起阵阵颤栗,他咬住唇内的软肉,声音低了下去,“我是不是要长尾巴了?” 裴度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盛时羡背对着裴度低头,他头上微卷的黑发浓密,侧脸时挡住了他脸上大部分神色。 “可能是。”裴度开口道。 他把之前留在家里的医药箱翻出来,找了专门的药剂给盛时羡涂抹上去。 异种在长长尾时的确会感觉到瘙痒,新生的组织与周围皮肤不相容,刚开始总会有摩擦与不适。 但盛时羡不是早就有尾巴了? 裴度还没想清楚,便听见盛时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猪狗才有尾巴。” 裴度按揉的指尖一顿,他看向盛时羡,盛时羡脊背弯着,阴霾升起时都是这样佝偻的身形。 “有尾的也可以是虎豹。”裴度开口道,“尾巴不是装饰,你的尾巴以后也会是武器。” 盛时羡转头看他,“你喜欢尾巴?” 裴度也谈不上喜欢,他是个没有完全异化的异种,身体上没有长出任何有关兽的部件,但这种能捅穿墙壁的长尾谁不想要。 裴度瞥了眼盛时羡的兽耳,他开口道:“只是想要。” 盛时羡重新转过头,他揉了把自己头上新生的软肉,语调明显愉悦起来:“那我可以考虑以后给你摸摸。” 裴度:“……” 裴度给盛时羡抹完药膏后就结束了一天的事情。晚饭吃得挺随意,也没什么意外状况,裴度剩下的几天时间都在继续研读黑书内容。 盛时羡也消停了下来,之前他都是焦躁症频发,如今整日待在房间里面,竟然还学会了用电脑。 裴度也不知道他在用电脑偷偷干什么,他偶尔从盛时羡身边路过,盛时羡都在欲盖弥彰地狂点鼠标,状似沉迷于网页版消消乐。 而当盛时羡将电脑还给裴度时,里面的搜索记录每次都被他删得一干二净。 裴度没有深究,他留意着凌余的动态,发觉凌余从上一次新闻报道过后便鲜有消息,如今又如隐身般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面。 龚远深主任在两周后结束了国外的实验探讨,他飞机落地便给裴度发了消息,语气里的暴怒几乎要穿透话筒重击裴度。 “我不在这几天你是不是又惹事了?军方的电话都要给我打爆了!明天军方的要员要来实验所交流,他们点名要你去,你说你怎么个事儿……” 裴度默默无言地听着龚远深的话,他等龚远深咆哮完才开口道:“主任,我最近只在家里和实验室工作,现在有个重点的实验项目,他们或许想和我交流。” “你就装吧,我还不知道你?”龚远深自己猜出了一二,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叮嘱裴度道,“来的是军部负责省区调查的指挥官,职位不小。你身份特殊,说话多注意,尤其是你爸妈的事,能不提就不提……” 裴度低头听着没说话,他手指传来温热感,低眸就看见盛时羡慢慢把弄他的指腹,自娱自乐两三秒后就想拿着他的食指放嘴里咬。 裴度掐住他的下颚,他指尖按下盛时羡露出的那一小截红舌,不一会儿就被湿热的气息包裹了大半个手指。 “去旁边。”裴度压低声音,他无视盛时羡紧皱起的眉头,指尖威胁似地往里面深入几分才慢慢拿出。 盛时羡眼眸眯起,他边按揉下颚边往裴度那边看,裴度早拿着手机去了另一处地方。 “好的主任,我会按照要求去办……” 平静的声音入耳,盛时羡扭头嗤了一声。 第43章 独自前去 裴度没有拒绝军方邀请的打算。盛时羡现在还在他家中,他们这次邀请裴度,大概率还是因为盛时羡。 军方没有采取强制措施,裴度去了还能探探情况,而不去只会让他们现在的境地更加雪上加霜。 他从家里面找了个备用机出来,输入一长串号码后就给了盛时羡。 “以后我们手机联系,有什么事我提前打电话告诉你,你做好应对措施。”裴度说着,将手机给了盛时羡。 盛时羡靠着椅子表情不定,他将手机塞进上衣口袋,抬眸问道:“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事情简单就早点,复杂就要往后延迟了。”裴度开口道,他见盛时羡沉默不语,伸手捏了捏他已经定型的兽耳。 不再是刚生时的肉色,已经长了皮毛,颜色全黑,摸起来触感柔软。 “你不用等我回来。如果有陌生人过来,你自己判断要怎么做。”裴度开口道,“别墅后面有很多树林,你往那边走,没人能抓到你。” 盛时羡手脚的铁锁早被解开,他任由裴度触摸他的兽耳,没有做出回应。 裴度临离开前找出了龚远深之前给他的掩饰药剂,他给盛时羡打了一管。盛时羡手臂上红筋的颜色迅速变化,不一会儿就成了青色。 耳朵戴帽子还能装一装,手臂的筋脉却很难藏,裴度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盛时羡先掩饰起来。 盛时羡看着整个过程,他微蹙眉头,眸光从裴度手臂处一闪而过。 “十二点。”盛时羡蓦然握紧裴度的手腕,他手掌往后按住裴度后颈,慢慢摩挲着指腹底下的皮肤,“晚上十二点你还不回来,我就离开这里。” 他贴着裴度耳侧,裴度耳侧的伤口已经结痂,还是留着受伤的痕迹。 盛时羡看了一眼,语调里的威胁意味渐浓:“不管你的死活。” 裴度无言地笑起来,他略微侧脸,加深了与盛时羡肌肤相碰时温度的传递与感染,“真绝情。” 盛时羡冷哼一声,他薄唇碰了碰裴度耳侧的伤口,开口道:“我就是这么绝情。你不回来我就走,说到做到。” 裴度按住他的脑袋,“做不到怎么办?” 盛时羡没说话,他冷笑不止,眼眸闭上便将头偏向了一边。 裴度知道盛时羡没那么容易放弃他,否则他之前也不会偷偷摸摸跟了他一路。他无奈道:“放心,我早点回来。” 盛时羡沉默不语,他隔了较长一段时间,才点头嗯了一声。 * 裴度下午就准备好出门离开别墅。 地下室的钥匙他也给了盛时羡,军方想的层面多,可能会在裴度离开后再派人过来,别墅底下的地下室也是个较好的藏匿地点。 盛时羡来者不拒,车钥匙门钥匙地下室的钥匙全都混一起塞进口袋里面。 裴度本想告诉他这样容易弄混,后来想到盛时羡身体好视力好,现在更是脑子正常思维活跃,干脆也不说话了。 他关上别墅的大门,驾车去了实验所那边。 如龚远深所说,军方这次来得声势浩大,鸿门宴设得大大方方不加掩饰。裴度坐在车里,远远地便看见一队持枪的军部人员站在实验所门口警戒。 裴度收回目光,他将车停进车库,上楼时正巧与从另一条道过来的凌余打了个照面。 裴度上次见到凌余还是在网上的新闻节目。那时他衣冠楚楚,继承千亿资产后身价暴涨,言谈举止也格外分寸有礼,俨然一副豪门新贵的模样。 裴度一度以为凌余不会再来实验所这边上班。 盛家的葬礼几天前才结束,财产分割仪式也已经完成。凌余替代盛时羡继承整个盛氏,成为了新任公司老总。 他脑子坏了还来实验所这边当个小跑腿? “师兄好。”凌余依旧是如往常那样和裴度打招呼。 裴度看向他,凌余几天不见竟然憔悴了很多,眼底青紫浓重,或许是出门匆忙,唇上的胡渣还没有清理干净。 那个白球依旧漂浮在凌余身边,它倒是大了不少,至少比之前大了一倍不止。 裴度猜测它又获得了不少pua值,他也朝凌余开口道:“你好,也来参加会议?” “对,之前的实验项目我有参与,军方也邀请了我。”凌余开口道。 裴度点头,没有再多说话。 凌余肩头的白球又开始乱转,尖细的杂音不时从里面飘出来。 凌余瞥了裴度两眼,在路上突然开口问道:“师兄,听说你早就订婚了?其余师兄还给我看过照片,是个大美女啊,你们俩什么时候准备结婚?” 裴度脚步不变,他开口道:“是小时候的婚约,我们长大就没什么接触了,现在正准备解除婚约。” 凌余脸色一僵:“什么?” “她有喜欢的人了,恰巧我也有个暧昧对象在发展中。”裴度看向凌余,有意遮掩道,“就干脆解除婚约了。” 凌余开口问道:“这件事女方也同意了?” 裴度没想到安珈没有和凌余说这件事,不过凌余都说裴度是可有可无的人了,估计也没有向安珈问有关他的事情。 “对啊,我和她都同意了。”裴度观察着凌余的表情。 凌余咬肌动了两下,心不在焉道:“那挺遗憾的。” [该死的!凌余,安珈怎么能这样对你?你都对她这么好了,她竟然商量都不和你商量就私下和裴度解除婚约,她还有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凌余阴沉着脸没说话。 [我早就和你说过,盛时羡是男主,他没那么好对付!你非要提前出手,抢了盛氏这个空壳子过来有什么用?盛时羡使阴招耍我们,公司亏损那么多,他这是让我们替他收拾烂摊子!] 裴度听到白球的话,微蹙起眉头。 盛氏之前都是由盛时羡掌管,感染病毒离开后才交给盛总,如今又落到了凌余手上。 没想到盛时羡竟然早就将盛氏做空,还欠下了大笔债款。 ……不,盛时羡可能回盛家的目的就是为了弄垮盛氏。 盛时羡并非回来认亲,盛总早年弃盛时羡和他母亲不顾,导致他母亲早亡,盛时羡幼年饱受欺辱。 他最初的目的就是让盛氏垮台。 如今盛总去世,凌余半路抢了盛氏的资产,盛时羡干脆把这些烂摊子全都扔到了凌余头上。 第44章 谈话纠葛 [盛时羡那边已经靠不住了,你要看好安珈!安珈是你最后的机会,盛氏亏空的资产,你还要靠裴度给你还!] 裴度:“?” pua球在空中絮絮叨叨地说着,大致意思很明确。 裴度是安珈的提款机,安珈现在被pua成是凌余的狗。那凌余欠的债就是安珈欠的债,裴度给凌余还钱就是给安珈还钱。 白球的洗脑话术一流,这一套等式说下来,裴度都佩服它的不要脸程度。 [不用担心,裴度死了以后,他的财产都会是安珈的。你现在忍一忍怎么了?安珈牺牲色相,是为了你们的未来考虑……] 裴度脚步缓了下来。 进了实验所之后他就与凌余走向不同的道路。白球还在凌余肩头絮絮叨叨,它的声音在空气中穿透进入裴度的耳中。 等凌余走过拐角身影消失,白球的声音也随之断绝。 裴度在原地停了一段时间,开口道:“苟且偷生,那三个人里面有一个是凌余。” 他甚至没有用疑问句。 苟且偷生身上的蓝板亮了一下,“binggo!你答对了一个!” 裴度皱起眉头。他就是个提款机,但他们这些人谋杀他也是因为裴度是提款机。 他们想要裴度的财产。 裴度回忆起了极为久远的东西。他在昏迷前一天下午见了安珈,安珈支支吾吾地想向他借钱,裴度在商店和她谈话时喝了一杯桌上的饮料。 晚上裴度在实验室加班又遇到了一些同门,他们共同商讨实验项目,夜间到家已经有了十一二点。 再之后没多久裴度就进入昏迷状态。 由于那时距离与安珈见面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中间又接触了一些人,裴度还没有怀疑过她。 但现在…… “还有一个是安珈。”裴度开口道,“但她应该不是主谋,只是给我下了药。” 下在那杯饮料里面。或许剂量不重,回去后混上玫瑰毒素,才导致裴度重度昏迷。 苟且偷生又亮了两下灯,它惊叹道:“真不错呀,你怎么突然脑子开窍了?!最后一个人呢?” “最后一个还不清楚。”裴度思索道。 但最后一个人必然是与玫瑰花香气的制作有关。凌余在实验室是个新手,也不懂什么香料,做不出那些有毒的玫瑰花汁,安珈更是如此。 “不过今晚就能知道最后一个人是谁了。”裴度恢复神色,他推开实验室的大门,目光看向站在门前的好几个军方要员。 洒在他墙上的玫瑰花汁,写着因果报应。 最后一个人……与他父母的案件有关。 当然,也与军方有关。 “你好,请问是裴度实验员吗?我们指挥官已经等你很久了,麻烦你往这边走。” 站在门口等待的警员穿得挺随意,外面看守的军官都是整齐标准的警服,这人戴着无框眼镜,身上简单套着实验室的白大褂,脸上笑容平和。 “好。”裴度看了眼他的胸牌,名为林旭湫。 军方专门为他们的这一次见面设置了个小房间。门外面的走廊处十几米就有一个看守的军人,裴度跟在林旭湫身后,走了近二十分钟才来到了那个房间前面。 “您请进。”林旭湫打开房门。 裴度松开握着手机的右手,径直走了进去。进去后林旭湫也顺手将房门带上,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裴度走到里面脚步一顿。 里面房间内有一个男人戴着军帽,皮肤偏黑,军帽下露出的嘴唇紧绷,显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之色。 他对面还坐着一个人,像是实验室的实验员,和裴度一样穿着实验服,看背影还有些熟悉。 裴度走上前几步,实验员也随之转头,竟然是凌余。 “行了凌余,你说的情况我了解了。但我记得这个项目之前一直是裴度负责的,中途加人进来也不太好办。我一会儿会和他商量,问问他的意见。”指挥官放下手里的文件,说了几句话就将目光移到了裴度身上。 他眼底的锋芒藏也不藏,落在裴度身上都是冷意居多。 裴度脸色不变,等凌余和指挥官说完话离开,他才坐到了前面的椅子上。 凌余路过裴度时脚步停顿,他似乎想说什么,裴度没有看他,直接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房门一开一合。凌余离开后,便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留在里面。 林旭湫像是察觉到了气氛的紧绷,倒了两杯茶分别放在他们俩面前。 “裴度是吧?久仰。之前我在军部的时候就听别人提起过你,说你是实验所里难得的天才,和你老爹一样。”前方的指挥官摘下军帽,露出底下的五官。 他脸颊旁有一道长又狰狞的刀疤,从眼角处一直蔓延到嘴角。 裴度看着他,开口道:“我只是一个小实验员,也没做出什么特殊贡献,您谬赞了。” “你怎么会没有贡献呢?能驯服一个神志不清的高级异种为你所用,你很厉害啊。”指挥官说着,将他身上的警服脱下。 他右胸位置包裹着一层又一层白色绷带,上面隐约可见斑驳血迹。盛时羡用尾巴给他捅的伤口到现在也没有痊愈。 裴度扫视一眼,开口道:“指挥官,私藏异种是大罪,您说话要讲证据。” “证据?”指挥官语调嘲讽,他摊手道,“不好意思,我没有证据。不过你到底有没有干这种事,你心里应该最清楚。” “我查过你。”指挥官翻开旁边的档案袋,里面的泛黄纸张在他手中被翻得哗哗作响,他开口道。 “你父亲也干过你这种蠢事,知道他的下场是什么吗?为了一个异种,事业和前途全毁了,当然命也没了。你以后估计也是这个下场。” 裴度笑:“指挥官,我以后会怎么样,不需要你来关心。至于你说的这些东西,我都不了解,你也没有必要再问我。” “哈。”指挥官靠向身后的座椅,“油盐不进是吧?以为有龚远深罩着你,老子不敢对你动手?” 裴度没说话。 “林旭湫,裴度实验员面前的茶凉了,还不给他换一杯?” 第45章 身上味道 林旭湫先前一直在旁边站着没动,听到指挥官陆循开口,他才走上前重新给裴度倒了一杯茶。 和之前不一样的茶水,里面掺杂了细小的花瓣。淡淡的幽香飘浮而出,裴度轻而易举就闻到了混在茶里的酒精味。 林旭湫也没有掩藏的意思,他开口道:“实验员,这是我自制的提神醒脑茶,希望你喜欢。” 他收回手时习惯性地将手腕处的衣袖往上折叠起来,裴度无意扫视一眼,见到了林旭湫皮肤底下深红色的血管。 “不好意思,让你看到了。”林旭湫慢慢将衣袖放下来,他面上笑容不减,多了几分温和,“你不会说出去吧?” 裴度手掌握上面前的茶杯。他看向他面前的两个人,陆循依旧靠着座椅面露嘲讽,仿佛没有看到刚刚发生的一切。 “裴度,其实我对那个异种也没多大的兴趣,他捅了老子一尾巴,我把他尾巴割了就行了。我最主要还是对你比较感兴趣。”陆循站起身,他走到裴度旁边,单手压在了裴度面前的桌面上。 “你身上有一股怪味。” 裴度只觉得他在没事找事:“指挥官,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啊。可能你们做实验的人身上都有怪味吧,刚刚那个凌余身上也是,一股臭味。”陆循说着,点了根烟夹在手指间。 他在烟雾缭绕中看向裴度,缓缓开口道:“裴度,你就不一样了。你身上怎么全是我的味道?” 裴度:“……” 他在说什么东西? 林旭湫也站在裴度身边,他闻言低眸看向裴度的脖颈,嘴角不明意味地向上勾起。 “指挥官,我可能只是和你用了一个牌子的沐浴露。”裴度被他们俩一左一右夹在中间,默了几秒才开口说话。 “哦……那可真巧,我说你身上怎么全是我的味儿呢。”陆循吸了口烟,他转移目光,看着墙壁道,“实验员,茶都快凉了,你还不准备喝?至少给我个面子吧。” 裴度握着茶杯指尖用力。 陆循这个指挥官明显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也不按常理出牌。裴度本来没什么好担心的,这里是实验所,军方也被限制不能随意活动。 裴度只要不离开这里,陆循没有理由强制带他走。 可如今陆循身边还带着林旭湫这个变异种。变异种与常人不同,林旭湫想悄无声息地带走裴度,甚至摧毁整个实验室都是轻而易举。 事发后有陆循给他做掩饰,林旭湫也可以全身而退。 不过这样做未免太过于显眼,他们如今还是在等待裴度的态度。 “苟且偷生,茶杯里的毒素能不能毒死我?”裴度开口问道。 苟且偷生压在裴度后颈上面,它检测了几秒,道:“不会,是延迟性迷药,会在你喝下后半小时发作。” 裴度了然:“我用0.1阳气值和你换,你想办法让我保持清醒。” 苟且偷生啧了一声:“抠死你算了!” 裴度:“你换不换?” “换就换。”苟且偷生很不情愿,它将蓝光调亮,过渡了丁点色彩给裴度。 裴度感知到身体里的能量波动,这才将茶杯里的茶喝了下去。是和普通茶水差不多的味道,那股酒精味只存在于裴度鼻尖,喝下去时却没有尝到酒精味。 “挺好。裴实验员,看不出来你还是懂变通的。”陆循鼓掌,他离开裴度身边走回原位,也将他面前早已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裴度放下茶杯:“指挥官,我能走了?” “当然。我刚刚只是在和你友好交流,你现在想走就走。”陆循说着,朝林旭湫点了下头。 林旭湫当即打开了房间的大门,“裴实验员,打扰你了。” 裴度没在里面多停留。他目光从陆循桌上的档案袋上一闪而过,拿起自己的实验报告就从房间走了出去。 苟且偷生跟在裴度身后,它出门时转球往后面看,见陆循嘴角叼着烟,眉头紧皱时表情凶狠,整个人阴恻恻地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苟且偷生停在原地看了他近一分钟。 它圆球上的数据滚动不止,在房门关上时又快速飞回到了裴度身边。 裴度已经翻出了盛时羡的号码,他没有给盛时羡备注,上面只是一排简单的数字。 裴度犹豫几秒,给盛时羡发了消息。 “今晚不回去了。” 不一会儿,盛时羡就回了消息。 “嗯。” 裴度敛下眼眸,他删了信息将手机塞回口袋,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里面继续工作。 苟且偷生终于发挥了它的用处,它身上的能量虽少,但也可以勉强帮助裴度保持精神紧绷,增强清醒度。 裴度预估了过去的时间,在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就趴在桌前昏昏欲睡。 既然陆循指挥官想要带他走,裴度就配合他行动。 外面的街道错综复杂,偏远处草木茂盛,裴度到时候再找机会逃跑也不是不可能。 “师兄,你是不是困了?现在已经到下班点了,我送你回去吧。” 裴度头脑神经细微刺痛,他掀起眼皮,见凌余已经换上了离开的衣服,准备拉起裴度一起离开。 裴度眼眸一转,他开口道:“好,麻烦……” “就不麻烦凌小实验员了。”漫不经心的声音从旁边窜出,连带着底下军靴踩地的声音都尤为明显。 裴度停在原地没动。不出他预料,陆循三两步就从旁边的走廊走出,拽着裴度的衣领就将他从凌余身边扯了过来。 “我和裴实验员熟悉,今晚我送他回去。”陆循说着,把裴度往自己身后拉。 林旭湫顺手接过裴度,他低眸观察裴度的表情,见裴度眼皮重得都难以抬起,便让他靠着自己的身体站立。 凌余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儿,开口道:“师兄不喜欢和军方来往,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凌小师弟,人的关系是很复杂的。可能今天喜欢一个人,明天就讨厌了。”林旭湫单指推上自己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无端笑了笑。 “裴实验员今天就和我们相处得很愉快,我们都很喜欢他。你看,他如果不喜欢我,他怎么会这么顺从地靠着我呢?” 裴度:“……” 第46章 行车途中 凌余也被林旭湫的话噎了一下,他默了几秒才不明意味地笑道:“是吗?师兄真的不是被你们强迫的吗?” 裴度:“……” “那当然了。”林旭湫开口道,“我们是军方,怎么会做出这种强逼的事情?凌小师弟,你这么说是对我们有什么意见吗?” 周围的实验员闻声都暗暗将视线移了过来。陆循站在旁边,他嘴角叼着的烟刚刚点上,见状将打火机在手上转了一圈。 “和他废什么话,现在都到老子下班点了,快点走。” 林旭湫收敛笑容,他朝陆循低头道:“是,指挥官。” 他说完便带着裴度往门外走,离开时顺手带上了实验室的大门。 凌余站在原地,他看着实验室的门打开又关上,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 [不用在意裴度,他不重要的~军方要找他麻烦,就更省的我们动手了呀。] [你的重心在安珈……] pua球的光芒在实验室里闪烁,它的体型胀大,白光不消片刻便笼罩了大半个实验场所。 凌余点头。他收拾好东西离开,在路上直接拨通了安珈的电话。 电话那边的忙音响了十几秒,才被接通。安珈的声音沙哑,从话筒中传出时还留有不知名的疲惫。 “……主人?” 凌余嘴角慢慢溢出笑容。 * 裴度被带上了一辆黑车。 陆循他们早有准备,提前将车停在了距离实验所不远的街道上。这条街上地痞流氓较多,虽然混乱,但也鲜少有军队在此巡逻。 陆循将裴度放到后座,自己拉开车门就坐到了副驾上。 “去之前给你的地点。”陆循系上安全带,简单朝驾驶座上的军人开口道。 军人点头,车上导航随即定位裴度的别墅位置。几秒后,车引擎启动,黑车快速消失在街道处的拐角。 “林旭湫,你真的闻不到他们身上的味儿?这个裴度身上就是一股我的味儿,老子压根没用沐浴露,他在乱扯什么东西?”陆循双腿岔开,他透过后视镜看向裴度,语气里的烦躁又升了上去。 林旭湫也坐在后座,他像是不解:“指挥官,所以你身上是什么味儿?” “男人味儿啊,老子身上全是男人味。”陆循继续皱眉道,“裴度身上也是我这个味,你就没有。” 林旭湫:“……” 裴度:“……” 这个陆循,究竟是怎么当上指挥官的?他看着脑子不好精神也不正常,能进军部简直就是奇迹。 陆循继续靠着车座椅思索,时间已经接近半夜十二点,外面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这条偏僻的小道上没有路灯,车灯照着前方崎岖的道路,不时有伸出的枝干刮过车窗,碰过车顶,传出刮蹭声响。 “那个异种不会轻易离开,他肯定还在别墅里面。再不济,也在那一片儿,我已经叫人把那里围起来了。” 陆循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别给老子逮到他,不然老子非得把他尾巴割了。” “指挥官,你那天如果带我去,也不至于会被捅个洞回来。” “用你多管闲事?我告诉你……” 裴度将眼眸睁开稍许,他视线转移,林旭湫支着下巴往车窗外看,没有一直盯着裴度。 裴度借着苟且偷生的灯光看向周围,他预估了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准备等到了另一处靠近树林的位置再破窗而出。 “……裴度也别想置身事外,就没见过他这种人。服了……你往哪边开车?是这条道吗?”陆循说话的声音一顿。 他语音刚落,整个车子便急刹在一处山道旁。四周阴森,偶尔可以听见鸟啼鸣的声响。路灯开着照亮前方的状况,陆循这才看清前面是一处断崖。 陆循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军人,军帽的帽檐压得很低,他模糊地看到了军人的面部线条。 “指挥官,好久不见。”驾驶座的军人将车熄了火,他摘下自己手上的白军手套,琥珀色的瞳仁转向旁边,“你要割了谁的尾巴?” 裴度听到声音眼神微变。 说十二点一到就离开的人,结果还是跑这里来了。什么武器也没带,甚至不知道要在脸上戴张口罩做遮掩。 裴度手指僵硬几秒握住了座椅边缘,将视线转移到了前方。 “哈,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是你啊盛时羡。”陆循拔出手枪,“我之前还看到你的新闻呢。盛总,你喜欢用尾巴捅人这个习惯可得改改。” “指挥官当初如果不拿枪指着我,我也不会对您下手。”盛时羡坐在原地未动,他声音低沉道,“我和你的恩怨,别牵扯到别人身上。” “老子偏要扯!”陆循冷笑,“我拿枪指你了?啊?你再说一遍?混小子,你在一楼睡觉老子去二楼,你莫名其妙捅我一尾巴你还有理了?” 裴度闻言眨了下眼眸。 “你之后分明是要打我。”盛时羡捏了下手腕,他语气里毫无愧疚之意,“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你有种。”陆循笑了两声,他笑完便压着怒意再度开口,“林旭湫,把他尾巴割了。” 车内的玻璃瞬间炸开。裴度被从头顶掉落的玻璃碎渣盖了大半个身体,在两声炸雷般的剧烈撞击声后,身后的车门都被大力撕扯掉落。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苟且偷生尖叫不止。 裴度抬起头,这个瘫痪兼畸形的车内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裴度顿时不顾身上的玻璃渣,借着夜色遮掩也快速从车上爬了下去。 两个异种的打斗仿若野兽互相撕咬,却又不止于此。裴度看不清他们的身形,盛时羡和林旭湫的身影在山道上乱窜,后一前一后钻入了旁边的丛林里面。 “盛时羡,听说你不止一根尾巴,你有几根?”林旭湫双瞳竖立,他扯住盛时羡的衣角撕扯进血肉,慢慢笑了起来,“你如果很多的话,我割一个也不会很疼。” 盛时羡还未露出长尾,他掐住林旭湫的脖颈一同摔倒在地上,双目中的瞳孔也随之直竖起来,“别太自信。” 第47章 为我所用 “弟弟,我不是自信。”林旭湫手肘用力,他腹部肌肉绷紧,从皮肤底下升上的鳞片层层覆盖而上,“做错事要受罚,我是在教你做人。” 盛时羡冷笑一声:“一条臭鱼,你在装什么?” 林旭湫脖颈处青紫狰狞,他眼中狠厉闪过,十指的尖甲全部刺入底下的皮肤里面。盛时羡毫不示弱,他右腿处又渗出疼痛,混乱中将长尾暴露,径直刺向林旭湫的胸口。 “哈。”林旭湫腿部蓦地抬起,他手腕骨骼咔嚓两声,扭住盛时羡的脖颈翻身压上,“骚狐狸,你又在装什么?” 盛时羡手臂肌肉上红筋颜色更为明显,他撞到身后的石壁,喘息不过几秒踹向林旭湫的大腿骨。林旭湫往后退了一步,盛时羡后背用力,又重新将他掀倒在地上。 地上的灰尘飞扬,他们翻滚站起又跌倒,全都瞄准了对方的头脑或心脏处捶砸。几声沉闷声后,空气中不时传来骨骼碎裂的杂音。 裴度躲在旁边的丛林里,夜色深沉,他看不清前方具体的情况。 林旭湫这个异种的能力已经超过了裴度的预估范畴,他和盛时羡几番打斗下来竟然完全不落下风。 裴度皱起眉头。 按照上一世的时间发展,盛时羡是在一年后进入军部并成长为首个异种军长。如今他还没有实现完全异化,在林旭湫面前慢慢开始处于下风。 苟且偷生对现在这种状况也很是疑惑,他身上的亮光更加明显,照亮了前方的情景。 一道身影从石壁上掉下,极重的一声摔砸,震得地面都在发颤。 盛时羡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身后的长尾上伤口细碎,转眸时不经意间与裴度对视了一眼。 裴度大半个身体藏在草丛里面,他眼眸直直地看向盛时羡如今的狼狈模样,咽喉处蓦然升起一股不知名的味道。 “盛时羡不喜欢安珈,他现在喜欢我。以后……我会让他更喜欢我。” 只有这样,盛时羡这个男主才会愿意保护裴度。为他牺牲,为他受伤,为他挡住所有灾祸与威胁。 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裴度已经死了一次,他不能容忍自己又一次被陷害至死。 为此,他需要让盛时羡为他所用。 裴度眼眶张开,他看着眼前有些出乎他预料的场景,视线在恍然间有些不甚清晰。 盛时羡早已没有了之前的体面模样。身上伤口多又杂,脸庞眼角都在渗血。 养了很久才养好的伤,短短几分钟就回到了解放前。 裴度眨了下眼眸,他还未开口说话,盛时羡便迅速转过头,仿佛没有看见他那般朝另一边逃窜离开。 林旭湫紧随其后,前方的石壁被拦腰劈开,碎石粒乱砸,裴度弯下腰躲进了另一处位置。 “现在怎么办?”苟且偷生在空中乱转,“这个林旭湫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真讨厌!我怎么从来没检测到有他这号人啊!” 裴度停在原地没动。远处的乱斗还在持续,只是声音越来越小,暗示着他们斗争地点的远离。 裴度无意识用手捂上了自己的耳侧,伤口结痂,他莫名地从伤疤位置感受到了同样被摔倒和撞击的疼痛。 “盛时羡……”裴度低下眼眸,黑夜掩盖而下,将他大半张面孔都被掩藏于其中。 混合着远方传来的颤栗,那些死的冷意顺着裴度的裤腿往上攀爬,顷刻间便冻得四肢都成冰棱。仿佛又被扔进冷水缸里,意识挣扎,身体窒息。 裴度停顿片刻,夜间的寒悄然在他皮肤落下,渗入其中又深至骨髓。他仰头看向天空,和以往一样的情景,没有星光总显压抑。 盛时羡,你真是一点都不聪明。 裴度收回目光,他低头拍下衣服上的寒凉,蓦然转身朝他们离开的方向跑了过去。 盛时羡和林旭湫的行动速度早已超过了普通人所能追击的范围。裴度也只是个没被完全异化的人,在体力和速度上明显比他们差了一大截。 他只能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路上见到了一堆又一堆被无辜牵连的草木残骸。 “他们在哪边?”裴度问道。 苟且偷生在前面照亮道路:“靠近悬崖,两个人。” 两个…… 裴度皱眉:“陆循呢?” “他……” “砰!” 响亮的一声枪响从身后响起,裴度立刻抱头滚进旁边的草丛里面。硬叶剐蹭裴度的皮肤,他单手抓住树干,瞳孔警惕地向后转动。 “我就说你小子会装,果然不出我所料。”陆循从另一边的草丛里走出,他手枪枪口直指裴度眉心,声音含笑,“不过你往这边跑我还真是没想到,我以为你不会管他的死活呢。” 裴度手指弯曲用力,劲道大到指甲盖深陷进树皮里面。他看着陆循开口道:“指挥官,别碍事。” 陆循:“……” 他笑了声:“老子就服你们,什么都不行就嘴行。你再装逼说两句试试?” 裴度没再开口,陆循的枪口对着他,裴度瞳孔也不自觉地锐化寻找突破点。 “裴度,我说过吧,我查过你。你妈是异种,你爸是实验员,龚远深再怎么藏着你,我也能知道你是个变异种。”陆循开口道,“你逃不掉。” 裴度眯起眼眸,他开口道:“指挥官,看来你今天是非要和我过不去了。” “没办法,谁让你不老实呢。”陆循手指压上扳机,“你和盛时羡这玩意儿狼狈为奸,我可不得……” 陆循还未说完,裴度的身影便蓦然后退消失在了草丛里面。陆循话音顿住,他站在丛林中央,静听着林间的唰唰声响。 裴度就算是个没有完全异化的异种,也是异种。他在某一方面会具有特殊能力,陆循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倒是愿意和裴度赤手空拳较量一番。 裴度完全没有和陆循打的想法。 他身体不好,被陆循那沙包拳头打一次就得碎一半肋骨。 “苟且偷生,靠你了。我再给你0.1阳气值。”裴度说着,拎着苟且偷生就将它整个球扔了出去。 苟且偷生风中凌乱:“……” 第48章 转圜余地 “啊啊啊啊——裴度!!!” 苟且偷生尖叫不止,它整个球受力往前直撞,在见到陆循逐渐清晰的面孔时蓦然启动防御机制,将自己变成一个摊开的扁球抱到了他脸上。 陆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刚刚看见裴度的身影从丛林间窜出,脸庞便像被什么东西扒着黏住,又沉又重连带着他的整个视线都变成全黑。 “什么鬼东西!”陆循伸手就要往脸上扯,苟且偷生见状连忙收回人脸吸附盘,连滚带爬地往旁边飞。 陆循还欲伸手去抓,他视线刚清明一瞬便被不知何时靠近的裴度猛地扑倒到了地上。 “裴度——”陆循到底是军人,他反应灵敏,反手便掐住裴度的脖颈用力收紧。 裴度全然不顾,沉闷的一声声响后,裴度夺过手枪将枪口抵到了陆循头上。 “指挥官,不要轻举妄动。”裴度喉间有血腥味,他声音低下去道,“你是知道的,我就是个异种,没怎么用过枪,会走火也是很平常的事。” 陆循动作瞬间停了下来,他盯着裴度冷笑不止:“裴度,你想杀了我?” “指挥官,我没有这个意思,从刚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你不肯放过我们。林旭湫也是异种,你以为你抓了我和盛时羡,他就能置身事外?”裴度开口道。 陆循嘴角仍旧嘲讽似地勾起:“所以呢?” “我听说指挥官正在军部进行改革,想要把异种也编入到军队当中,但因为受到的反对和阻力太多,一直都没能施行。其实这件事我可以帮你。” 裴度手枪已经上膛,他枪口压紧陆循的额头,威胁道:“我们共赢,或者今天就一起死。” 陆循表情冷下去,他如鹰隼般锐利的长眸紧盯裴度。气氛凝滞,他隔了几分钟才再度开口:“说,你想怎么样?” 裴度听到陆循话语中的缓和意思,这才暗暗松了口气。陆循脾气火爆性格犟,能让他态度松懈属实不易。 “指挥官,我会尽全力帮你。但作为条件,你也要放过盛时羡。”裴度开口道,“他的尾巴,一条也不能割。” 陆循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开口道:“不好意思,林旭湫这家伙我也控制不住。但按照他的身手,说不定现在已经割了好几条尾巴下来了。” 裴度闻言未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是吗?指挥官,那我可能也控制不住枪里的子弹了。” 陆循感受到枪口的压迫,他嗤了一声,被裴度从身后压着站起身。 “往前走。” 裴度注意着前面的动静。盛时羡和林旭湫的打斗声已经收敛了很多,之前那么多的爆炸声响连连,如今却只剩下了时不时的地面震颤传来。 苟且偷生报复性地增重压在裴度脑袋上。裴度看了它一眼,它随即又恨恨地调亮灯光照路。 走了大概十分钟的路程,裴度穿过密林,见到了两道互相僵持着的身影。 盛时羡已经被逼到了断崖边上,他身后的长尾不知何时收了起来,整张脸上神色阴郁,多了几道明显的割伤划痕。 林旭湫蹲在不远处的巨石上方,他脸上伤势也没好哪里去,嘴角破裂了一块,正用衣袖擦拭伤口的血液。 “弟弟,怎么把尾巴藏起来了?你这么胆小呢,让我再看看啊。”林旭湫嘲弄一声。 盛时羡眼神微凛,他二话不说便又要上前。 “都住手。”裴度用枪抵着陆循的后背心脏处。陆循被迫走上前,吼一嗓子便强制性打断了前面两人的争斗。 盛时羡见到裴度身形一顿,他眼神闪烁不定,压抑着似乎不明白裴度为什么还在这里。 裴度慢慢靠近盛时羡,他站在前面,挡住了林旭湫看向盛时羡的目光,“林旭湫,往后退。” 林旭湫嘴角的笑容淡去,他远远地望向陆循,见陆循也朝他皱眉示意,“后退。” “指挥官,您可真会拖我后腿。”林旭湫无视陆循的表情,他不轻不重地看了盛时羡一眼,继而抹去嘴角的血迹,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他看样子是做出了让步,但尖瞳未减,仍旧像是蓄意攻击那般紧盯着裴度的一举一动。 “指挥官,我和你说的事情希望你可以认真考虑。”裴度站在陆循身后,他有意遮挡盛时羡的身影,开口道,“我已经联系主任带人来这边了,希望你能瞒住林旭湫的身份。” 陆循面色一变,“裴度,你他妈敢算计——” 裴度猛地把陆循推到前面,迎面朝林旭湫开了三四枪。林旭湫赶过来的身影不得不调转方向,裴度趁机带着盛时羡钻进了山崖旁的一处小道。 盛时羡过了这么久体力依旧能抗,倒是裴度,虽然只给了苟且偷生0.2阳气值,但跑了近一千米就开始体力透支。 裴度头脑昏沉间严重怀疑苟且偷生给他使阴招,抽了裴度身上不止0.2的阳气值。 盛时羡何其敏锐,他拉住裴度便让他趴在自己背上,“上来,我背你走。” 裴度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压到盛时羡背上,目光看向了盛时羡耳侧同样的牙印疤痕,“盛总,麻烦你了。” 盛时羡咬肌鼓动,他眼中的暗沉堆积着不悦,短短几秒内就用同样用生疏的语气回敬裴度,“裴少爷,不麻烦。” 裴度没再说话,他脸庞贴上盛时羡的后颈,心脏不自觉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盛时羡身上伤势不重。林旭湫虽然在他身上抓出了大把的划痕,但盛时羡自身恢复能力一流,二次变异后身体素质更是成倍增长。 裴度只看见眼前的黑暗场景一幅幅交叠变化,他难以估测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只被盛时羡带着在山道上乱绕。 盛时羡最后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像是建立在荒山上的一座废屋。裴度还没来得及细看,便见盛时羡直接暴力踹开大门,把裴度整个人扔进了里面。 裴度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握住桌椅的一角,斟酌道:“盛总……” “裴度,这时候知道叫盛总了是吗?”盛时羡单手掐住裴度的下巴,他语气里的暗火崭露头角,眼睛在黑暗中死死盯住裴度的面容。 “是觉得主人和狗的游戏玩腻了吗?” 第49章 舍不得你 盛时羡手掌皮肤粗糙,指节却是一节节的修长别致。裴度被他掐着往后仰,在自己下颌处不断攀爬上的阵阵刺痛中微眯眼眸。 “盛时羡,你现在不是也不装了吗?”裴度额前的黑发凌乱,遮住他眼中断断续续的视线,裴度笑道,“你早就记起来了吧。” 盛时羡手上力道不减,他哑着嗓音笑了笑:“是啊裴度,我早就记起来了。我叫你主人,爽吗?” 盛时羡不会无缘无故改变称呼,他的记忆恢复在裴度没有意识到的时间里。 只是他在那之后便又快速伪装蛰伏,恍若无事发生。 “裴度,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你利用我做的每一件事情,我都知道。”盛时羡气息全都铺洒在裴度脸上,他终于松开手,用指腹细细摩挲着裴度耳侧的伤疤,“我全都知道。” 裴度目光有一瞬间的停滞,他后脑抵着墙壁,问道:“是吗?那你为什么要过来?” 他故意用手机发出的信息,盛时羡一眼看穿的陷阱。摆得明明白白,盛时羡竟然头脑清醒着往下跳。 “我为什么过来……”盛时羡重复一遍,他像是感到可笑,指尖报复性地用力按揉裴度耳侧的皮肤,把那部分的血肉折磨得滚烫刺痛。 “裴度,我为什么去你不知道吗?”盛时羡无端厌恨,他说着,语调阴沉下去,“你想让我去,我就去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警惕性高得几乎不正常的人,每天都在提防着某些事情。裴度身上总笼罩着的那层不安与压抑的阴霾,无形中也影响着盛时羡的情绪。 盛时羡当然知道去了会有什么等着他,军方与异种互相对立两不相容,盛时羡这一去可能再难脱身。 但他能怎么办? 裴度在不安,也在害怕。 他需要盛时羡挡在他前面,给他以庇护和保证。 尽管在整个过程中裴度都没有将盛时羡真正纳入自己的领地范围之内,他只是把盛时羡当成一把还算有用的刀。 盛时羡蓦地嗤笑一声,像是在笑裴度,又像是在笑自己。 裴度喉结滚动,他在黑暗中看向盛时羡模糊不分明的面部轮廓,心脏被大股大股酸又胀的情绪冲刷,腐蚀,血肉烂掉又重新生长。 “盛时羡,我没有丢下你逃跑,以后也不会这样做。”裴度手臂活动不自然,他被盛时羡压着半倒在桌面上,似乎感受到了盛时羡身上肌肉的痉挛与颤抖。 “是吗?”盛时羡冷笑一声,像是浑不在意,“为什么?” 裴度揽住盛时羡的脖颈,他曾经犹豫很久又琢磨不透的事情,他总是冷眼旁观的事情,还是突破重重围剿刺进了裴度眼中。 裴度叹息一声,他鼻尖与盛时羡相碰几秒,转而亲吻上盛时羡脸颊处的抓痕与伤口,“因为舍不得你。” 生命是最重要的东西,盛时羡同样如此。 裴度对感情几乎没有触动。他不相信什么婚约,更别提多少甜言蜜语与诺言。虚无缥缈的东西,裴度甚至不会多花时间去听两句。 他想要的感情,需要盛时羡剥开胸口,将体内那颗为裴度而跳动的心脏完全展露,裴度在得到验证之后才会感到安心与满足。 盛时羡身体僵在原地,裴度嘴唇湿热,亲吻过他脸上的伤口时还带出丝丝细微的疼痛感。 “裴度……”盛时羡片刻怔愣后思绪回笼,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起,手掌顺着裴度上衣衣摆钻入。 “裴度,你舍不得我?”盛时羡漫无目的地抚摸裴度上身的皮肤,裴度显然没吃过什么苦,皮肤摸起来都是光滑细腻的触感,“你为什么舍不得我?” 盛时羡呼吸沉重,他情绪片刻之间骤然倒转,像是终于在这场博弈中拔得头筹。 裴度半仰着脖颈没有说话,他手指穿梭过盛时羡头上浓密的黑发,将视线移到下方。 盛时羡轻咬裴度的嘴唇,他琥珀瞳仁紧盯前面,在黑暗中捕捉到与他对视的瞳孔。他笑了起来,“裴度,你喜欢我。” “你知道就好。”裴度眯起眼眸,他最初还在慢慢回应着盛时羡的亲吻,没多久就主动伸出一小截微红的舌尖,探入了盛时羡唇缝当中。 盛时羡闷笑一声,他软舌与裴度的缠绕在一起,亲密地传递着对方体内陌生的触感和温度。 盛时羡摸在裴度后背处的手掌也极富目的性地下移,用指尖三两下勾开裴度的裤腰带。 清脆的一声金属落地声响后,某条无用的男士皮腰带便被扔到一边。 裴度上衣半脱,露出大半个皮肤苍白的胸膛。他没在上半身多纠结,手掌往下同样拉开了盛时羡的裤子拉链。 “盛时羡……” 不轻不重的一声声响后,裴度声音戛然而止。他手腕处的限制明显,手铐冰凉,紧贴皮肤,带着威胁的冷意。 “裴度,你的游戏结束了。”盛时羡身上热意不减,他安抚似地揉捏裴度后颈的皮肤,开口道,“现在该轮到我当游戏的主人了。” 裴度:“……” 他手上用力,挣脱不开分毫。这是和他家里差不多的材质,很难直接用手强制性扯开。看得出来盛时羡早有预谋,专门挑了这个时间点下手。 “盛时羡,什么意思?”裴度双手行动不便,他见盛时羡还想往他身上压,直接弯腿踩住了他的大腿部位。 “没什么意思,我不是说了吗?现在轮到我了。”盛时羡单手握住裴度的脚腕,他借力向前,将裴度身上的长裤整个扯了下来。 他隔着一层单薄的内裤盖上裴度身后,从旁边抽屉利落地拿出来了好几个套。 裴度视线在那些散落而下的不知名物上定格几秒,又缓慢移到了盛时羡身上,“你给我准备了这么多?” 盛时羡浅笑道:“不多,正常量。” 裴度挑眉,他自暴自弃似地放弃挣扎靠在墙壁处,眼睛直直地看向了盛时羡所在的方向。 “开灯,我要看着你。” 第50章 纠结选择 盛时羡闻言微眯眼眸,大局已定,他顺手打开了门口处的白灯。 房间里面骤然明亮,裴度眼睛适应不了突然出现的亮光,坐在桌子上缓了几秒才看清面前的情景。 盛时羡脸上的伤口还未痊愈,鼻梁眼角都有明显抓痕。他上半身的衬衫没有变化,依旧穿得规矩,只裤子拉链拉开,半遮不遮地挡着里面的情景。 盛时羡还是知道那么点羞耻,三两步快步走上前将房屋的大门关紧上锁。 他可不能让别的什么东西看到裴度的裸体。 裴度坐在长桌上,他全身上下只留下了最后一层内裤,黑瞳若有所思那般盯着盛时羡的行动轨迹。 盛时羡转头看了他一眼,托着他的后腰把他抱了起来,“裴度,该叫我什么?” 裴度舔了下后槽牙,他难得很配合盛时羡,声音平淡中带着顺从的意味,“主人。” 那股颤栗再度浮现,酥麻感不一会儿就顺着心脏蔓延到盛时羡身体的各个肌肉组织。 盛时羡勾起唇角,他嗯了一声后又继续揉弄裴度的头发。之前便已混乱的头发变得更乱,裴度狭长的黑眸埋在碎发里面,点点莹莹透出细碎光亮。 盛时羡吻上裴度微张的薄唇,他在进入一楼的客房后便利落地扯下了裴度的内裤扔下。 裴度整个人倒在床铺上,他手腕处的手铐铁链较长,还给他留出了能够活动的距离。 “主人,换个姿势,我想看着你。”裴度很会见风使舵,他被盛时羡从身后压着动弹不得,声音从被褥里面闷又含糊地传了出来。 盛时羡弯起眼眸,他咬住裴度的耳垂舔舐,开口道:“裴度,你声音真好听,以后都这样叫我好不好?” 裴度手指蜷曲几秒,他还没做回应,盛时羡便从他身后离开,让裴度有机会翻过身面对盛时羡。 盛时羡进入客房后便脱了身上所有的衣服,他身体不比裴度的那样清瘦,因为变异和长期锻炼,腹部胸膛都盖着层紧实的肌肉。 双腿也是笔直修长,虽然曾经受到伤害而留下痕迹,膝盖处的那一团黑紫疤痕也未消去,但腿部线条锋利,透露出内里有劲的骨骼。 不过是早就看过的身体,裴度现在躺床上重新再看,竟然品出了一点别样的味道。 “裴度,你想要什么味道的?”盛时羡抓了一把套在手上,那上面的颜色和注释都不相同,暗示着不同的功效和体验感。 裴度没有说话,他看着盛时羡挑挑拣拣的动作,暗暗用力拉扯着手铐上的铁链。 盛时羡没犹豫多久,他最终一种颜色拿了一个,手掌按住了裴度的大腿。裴度身上没有几两肉,虽然腹部挂着点薄肌,在盛时羡眼里还是轻度营养不良。 他在家里吃得好喝得也好,偏偏就是没长什么肉。 盛时羡有些犹豫,他手掌按揉裴度大腿的血肉,柔软温热,没有肌肉坚硬的触感。 他手指划过裴度那里的皮肤,继续往上将掌心停在了裴度腹部。 裴度低眸不语,盛时羡瞥了他一眼,又用力在他腹部按揉了几下,几乎在他下手的同时,盛时羡听到了裴度像是痛苦的闷哼声。 “裴度,你这里很疼?”盛时羡皱眉。 裴度半阖起眼眸,他声音低微道:“以前这里做过手术,动一动就疼。” 盛时羡皱眉,他开口道:“你以前还说你得过胃炎,真的?” “嗯。”裴度点头,他开口道,“我身体不好,大大小小的病一大堆。” 盛时羡坐在裴度腿上没动,他抚摸裴度腹部直至胸口的皮肤,在心里啧了一声。 裴度这身体用手按一下就得叫疼,等会儿他不得直接晕死过去? 裴度暗中注意着盛时羡的表情,盛时羡像是在思索某些东西,一时之间还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裴度已经将手铐上铁链的长度往外扯了一些,他的能力还不足以将手铐直接掰开,拉开铁链长度倒是可以尝试。 “裴度,你……”盛时羡已经做好了打算,他见裴度靠着墙壁坐起身,拿掉几个红的包装准备适当为裴度让点步。 裴度看也没看那些东西,他重新亲吻盛时羡的唇角,红舌缠绕,他们唇齿间的纠缠愈发激烈。 盛时羡微扬眼眸,他们之间灼热的气息上涨,裴度顺势将他们的位置颠倒,压到了盛时羡双腿之上。 盛时羡对裴度这点小动作尽收眼底,他扔下手上的包装半靠墙壁,屈起了一边的长腿。 “裴度,你有经验吗?” 裴度掀起眼皮,他没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冒犯的,开口道:“我是性冷淡。” “哦……性冷淡。”盛时羡以前倒是听说过这回事,他看向裴度身体下方,漫不经心地啄吻裴度的唇角,“你哪里冷淡了?” 裴度:“……” 盛时羡看向裴度手掌上紧抓的铁链,他哼笑一声,沿着裴度的脖颈往下亲吻,从胸口到腹部,最后蔓延至底下。 裴度表情中露出一丝隐忍的神色,他额角细小的汗珠往下滴落,裴度忍不住半张开嘴唇,瞳孔中罕见地覆盖上情欲的色彩。 末了,盛时羡用手腕擦拭了嘴角。 裴度低眸看着他,见盛时羡刚刚结束时嘴唇还是殷红,眼眸弯起,莫名有了股蛊惑的味道。 “裴度,你该叫我什么?”盛时羡手指勾住裴度手铐上的铁链,他略微用力,裴度便顺从地靠近了他的身体。 裴度眼神从盛时羡有意暗示的地方一闪而过,他敛眸道:“主人。” 盛时羡哼笑一声,分开双腿。 … 盛时羡带裴度来的地方是他曾经建在郊区的老房子,已经有了年岁,知道的人也不多。 他最初开车时便有意带着陆循他们往这边走,这里丛林密集,鲜少会有人来此,当然军方搜查也极具难度。 盛时羡将地点选在这里也是为之后的撤退做准备。 陆循他们在密林中找了几个小时,直到第二天天明,他们才找到了这栋老旧的房屋。 第51章 进去出去 房屋的大门紧闭,窗户四周也都被厚实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陆循看不到里面具体的情况,干脆侧过身体让身后的人走前面。 “你去。” 林旭湫脸上戴着口罩,他显然昨夜过得也不安稳,眼底都是熬夜躲藏的疲倦。异种在当前的世界难以被接受,他在实验员赶来后只能去林间掩藏踪迹。 陆循费了几番功夫才将实验所的人送走,当天夜里就搜查了这附近的所有区域。 盛时羡和裴度跑不了多远,陆循弯弯绕绕找了十几条山道,终于找到了这个房屋。 林旭湫瞥了陆循一眼,他简单地检查了周围的情况,后放轻脚步走向了大门。大门的外表有破损的痕迹,像被人狠踹导致。 林旭湫贴着表层听了一会儿,没有从房屋里面听到谈话声。他转头给陆循使了眼色,自己抽出铁丝撬开门锁。 陆循警惕地握紧手上的手枪,他弯着身体做埋伏状,鼻尖又隐约闻到了某些熟悉的味道。 无法用言语形容,陆循只感觉那股味道尤其柔和,像是从他身上抽取而出,又与他长久分隔。 他皱了皱眉头,没有再深入探究那股味道的来源。裴度那小子身上就经常被这股味道缠绕,陆循更加确定他们俩躲在里面。 苟且偷生彼时正飘在空中默默无言,昨晚是它蹭阳气值的绝佳机会,裴度这个没良心的竟然想也不想就把它丢在门外面。 苟且偷生急得到处乱飘,它最后不得不扒着窗户仔细听从房间里传出的声响。 听得出来很激烈,里面的闷哼声每响起一次,苟且偷生数值板上的阳气值就翻一倍,激动得苟且偷生整晚没睡。 裴度估计昨晚能从盛时羡身上蹭不少阳气值过来,苟且偷生等会儿进去蹭蹭裴度的,说不定也能给自己长长体型。 “指挥官,我先进去了。”林旭湫转头低声说道。 陆循朝他点了下头,便握着手枪紧跟在林旭湫身后。 客厅里面已经不是全黑,窗帘的遮光效果不好,连带着从外投射进的光芒早已覆盖了里面的大部分区域。 陆循刚进去就看到了扔在桌面和地上的衣裤,大多是裴度的,他身上实验员的衣服标志特殊,陆循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陆循略微蹙眉,他目光从扔在桌角的裤腰带上掠过,心里隐约猜到了某些东西。 “呵。”陆循冷笑一声,他继续往前走,在看到扔在客房门口处的内裤时彻底绷不住脸色。 林旭湫靠着墙壁,他分析道:“他们这时候没什么防范意识,可以动手。” “不用。”陆循低头点了根烟,他这次前来不是为了把里面两个再抓回去,裴度和他说的事情陆循也在考量当中,他倒是愿意和裴度合作一次。 毕竟裴度身后有龚远深给他撑腰,倘若能得到整个实验所的支持,陆循想要推行军部改革的方案会容易施行很多。 陆循吐出烟圈,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猛地一脚踹到了房门上。 房门上了锁,陆循也控制住了力道,将整个房门踹得嗡嗡作响。 “都给老子滚起来!” 醇厚的男音在屋内响起,陆循有意增大音量,整个房屋内都是他的声音。 盛时羡正坐在床上,他身后的长尾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攻击的姿势。他将视线死死定在前方,房门震颤不止,盛时羡在听到陆循的声音后反而放松了神经。 不是林旭湫,陆循也没有向他们开枪的打算。 裴度从身后抱住盛时羡的腰身,他双手指节修长,沿着盛时羡腰腹往下,抚摸着他身上蜿蜒至深处的人鱼线条。 “不用担心,陆循是来和我做交易的。”裴度声音不变,他吻了吻盛时羡脖颈后的皮肤,往下看向在他胸口不断扬起又落下的长尾。 盛时羡脸上表情一贯绷得住,他闻言转眸看向身后,“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他问问题的时候声音沉稳,脸庞也是无表情地挂着。偏偏那根毛茸茸的长尾不老实的在裴度胸口磨蹭,时不时上升而起,随即挑逗似地勾一勾裴度的下巴。 裴度微微仰头,盛时羡的长尾与他兽耳是一样的颜色,纯黑如墨,没有丝毫其余的色彩混入其中。 从里面生长出的毛发长又浓密,舒展开时都是柔软的触感。 裴度手掌往下,他按住盛时羡尾巴生长出来的地方,有意摩挲着它根部的温度。 盛时羡呼吸停滞,他长尾本就长在尾椎骨附近。 裴度说是喜欢他的尾巴,但指尖每次抚摸时都会不自觉地顺着弧度继续往下。 “盛时羡,想不想回盛氏?”裴度贴着盛时羡的后耳询问,他缓缓揉弄,不出意外地激起盛时羡身上一阵颤栗。 盛时羡抓紧身下的床单,他压抑着喘息,将大腿的肌肉绷紧:“我不回去。” 盛氏对他而言只是个复仇的工具。盛总害他弃他,把他逼到如今的这副田地。 就连凌余也是如此。他们从小到大一起学习共同成长的交情,凌余这么多年竟然也只是把盛时羡当垫脚石往脚底狠踩。 喊他哥哥,假意救他,转头又把盛时羡的行踪告诉军方,把他打残丢进黑市贱卖。 凌余这些操作,桩桩件件明了分明,每一个都是在盛时羡雷区上蹦迪。 那就都别好过。盛时羡眼中浮现狠意,他宁愿把整个盛氏掏空压碎,也绝不会让凌余从中得到盛氏的半点好处。 只是可惜了他多年筹谋而得到的商业成果。如今他孑然一身,竟然还是要靠裴度养着。 裴度明显感觉到了盛时羡的不专心,他轻轻舔舐盛时羡的耳垂,在咬住时又增加了力道。 盛时羡顿时闷哼一声向前抓住了前面的桌椅,他扬起脑袋,光线白透,勾勒出他颈部的流畅线条。 “裴度,再不从房间出去陆循要弄死你。”盛时羡压低声音,他像是威胁,眼角却轻佻地扬了起来。 他警告道:“快点。” “我知道,我马上就从房间出去。”裴度坐在床铺上,他拇指抚弄盛时羡难得脆弱的地方,弯起眼眸,“忍着点。” 盛时羡耳垂滚烫,他咬紧唇角,汗水顺着眼睫滴下。 第52章 各自交易 裴度也知道时间紧迫,陆循明显没什么耐心等他们,但他也要提前摸清楚盛时羡的心思。 他视线停在盛时羡身上,继续问道:“盛时羡,你不想回盛氏,那想不想去军部?” “……军部?”盛时羡闻言眯起眼眸。 “对,军部。”裴度开口道,“那里如今也有专门创设的异种军队,你想不想去那里?” 普通异种在城市中活动还是过于危险,而去军部参军则能为他们创造另一条自由的道路。 至少他们可以通过这个途径不再龟缩于阴暗角落。 上一世盛时羡就是选择了这条路重新回归,但这一世他将如何选择,裴度也确定不了。 “我当然想去。”盛时羡没有遮掩,他清楚当前的局势,也明白其中的取舍。 他不想当一只让裴度养着的野兽。不想时时刻刻戴着那些沉重的镣铐,更不想没日没夜的逃亡。 当然他也不是野兽,更不应该承受这些恶意与惩戒。 他要去他该去的地方。盛时羡明白他眼前的目标,现状如何暂且不提,但他迟早有一天要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这样他才能够有资格和裴度平起平坐。 裴度轻笑一声,他抽出手指,指尖捻了捻便用纸巾擦去了上面的痕迹。 “好。你想去,我们就去。” 盛时羡手臂脱力,余潮过去后他身体还处于敏感状态,皮肤白皙单薄,被裴度用力搓揉过的地方都是指印和掌痕。 裴度从衣橱里拿了几件盛时羡早年塞在里面的衣服,好在他们身高差别不大,裴度套上也没什么违和感。 他将扔在地上的长衫内裤都拿起来放在旁边,盛时羡半跪着趴在椅子上,他见状掀起眼皮往裴度身上看,尾巴垂下去遮住了自己的隐私部位。 裴度已经穿戴整齐,他拿着另一套衣裤走到盛时羡身边,指尖摸了摸他的下巴,“我替你穿?” 盛时羡一把将东西扯过来,他背过身,从盒子里一连抽了十几张纸往自己身上擦。 “你先出去,我在这边盯着林旭湫。”盛时羡头低着,他额前黑发杂乱,只露出了微红的薄唇。 裴度很给他面子,他揉了揉盛时羡不知何时又窜出的兽耳,停了几秒后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陆循在外面数着时间,房门打开的那一瞬他将目光投递过去。 裴度还是和昨天差不多的样子,穿得人模狗样,衣服也是工工整整的没有杂乱。他出来后便快速将房门关上,挡住了陆循目光所能看到的所有情况和景象。 “指挥官,您好。”裴度拾起扔在客房门口的内裤,朝陆循礼貌开口。 陆循扯了扯嘴角,他嘴里的脏话在舌间绕了好几圈,最后还是皮笑肉不笑道:“裴实验员,您好。昨晚睡得挺好?” “我惦记着和指挥官的交易,昨晚一夜没睡。您呢?”裴度开口道。 陆循昨晚为了追踪他们俩也一夜没睡。 他眨了下眼睛,冷笑道:“巧了,老子昨天也惦记了你一晚上。” 裴度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弯腰拿了起来,他收拾完后就将衣裤全都塞进一个包装袋当中,恍若无事发生那般继续开口说话。 “是吗?指挥官,那看来我和你说的事情,你已经考虑好了。” 陆循指尖的烟还点着,烟头燃烧,升起一道轻又缥缈的烟气。 “裴度,你现在还是一个普通的实验员吧?没什么地位和本事,和军部更无往来,你怎么帮我?” 裴度折起手腕处的衣袖,盛时羡的衬衫终究和他不同,衣袖处显眼地缝着一颗黑宝石。 裴度将它藏起,开口道:“副主任的评选早就开始了,下一周就会出结果。这我还有点把握。” “至于军部那边,我想给你推荐一个新的帮手。” 裴度话语里的意思明显,陆循轻而易举就听出了其中的意味,他嗤笑道:“老子凭什么要让他进军部?他捅了我胸口那么大一个……” “我给你捐十栋军部大楼。” 陆循手上夹着的烟一抖,他说话的动作瞬间停住,将瞳孔看向裴度。 裴度也面不改色地看着他。 “外加三十万支枪支和专用医疗设备,全都是符合军方要求的顶尖材料。”裴度朝陆循笑了笑,“怎么样?指挥官,这都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陆循:“……” 他不自然地换了个双腿交叠的动作坐着,视线暗地里往林旭湫那边看。林旭湫啧了声,转头装作没有看见他们之间的腐败交易。 “你以为这样就能贿赂得了我?”陆循吸了口烟,裴度给他的见面礼很丰厚,但他还能更贪。 他朝裴度竖起一根手指,“外加十万台监控导航设备。” 裴度笑:“可以。” 陆循继续靠在沙发上,他胸口处绑着的绷带层层叠叠,恍然间已经没有了什么疼痛感。 妈的,裴度真有钱。 裴度也没有那么大方。盛时羡进入军部后很多事情都会脱离他的掌控,况且陆循和林旭湫心思不定,裴度还不放心盛时羡一个人留在那里。 他要求陆循赋予他能够随时联系和接触盛时羡的权利。 时间也不会多长,裴度会遵守军部的规则行事。他的目的只是为了确定盛时羡的安全。 陆循没什么问题。他和裴度都提防着对方会突然反水,签署协议后还专门录了视频作保。 裴度暂且松了口气,他做完一切后才想起了某样东西,朝陆循问道:“指挥官,关于我父母事件的档案,你能不能给我看看?” 陆循皱眉,他开口道:“这是军部的机密,你不能看。” 这个回答在裴度意料当中,当年的事情影响颇大,军方和实验所都有意将一切掩埋于尘埃之下。 陆循看出裴度的犹豫,他开口道:“不过我看过里面的档案资料,大致情况我倒可以和你说说。” 裴度有些诧异,他还未开口说话,便见陆循又暗示性地竖起两根手指。 裴度:“……” 他开口道:“行。” 陆循这才放下手指,他回忆了一番自己曾经看到的内容,将事情原封不动地叙述了出来。 第53章 陈年旧案 “你老爹当年可不是畏罪自杀。你知道档案里给你爹的定性是什么吗?是畏罪潜逃,意思就是说你老爹还活着。” 裴度一愣:“……什么?” 自从他父母去世后,裴度便一直生活在他们之前的别墅里面。他父亲留给他的遗产很多,能保证裴度几辈子衣食无忧。 裴度从军部放出来后才得知外面的消息。 那时候告诉他的结果是他父母全都已经死亡。 他们将父亲的尸骨焚烧成灰,又放在小盒子里面交给了裴度。至于他母亲的遗骸更是难以寻找,最后也是军方给他送来了一抔白灰。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父亲竟然还活着? “档案记录上是这么写的,具体情况是什么样也没人知道。”陆循在烟雾缭绕中眯起眼睛,他开口道,“不过我倒是有些怀疑。” 裴度没说话,陆循停在原地想了几秒,才继续开口。 “杀了你母亲的那个巡逻警身份不一般,他是当年的副军长,好像叫严旭文。” “这家伙是典型的激进派,一直提倡消灭所有变异种。你母亲也算倒霉,出门刚好遇见他,直接被一枪爆头。” 裴度面色平静,他早就听过几十遍的事情,从陆循嘴里说出来也不能引起什么波澜。 “不过说实在的,你老爹也算厉害。严旭文位居副军长,又擅长各种伪装变音,你老爹竟然有办法把他打晕带走。” “估计是想给你老妈报仇吧,反正在那个档案里面,你老爹折磨严旭文的手腕狠毒又多,据说连硫酸都用上了。” “严旭文最厌恶变异种,你爹还专门给他注射了能够长出猪尾的变异病毒,他冷眼看着严旭文变异膨胀,最后一把火把他们都烧死在了仓库里面。” 裴度闻言没有太大的感触,严旭文和他父亲全都埋葬在仓库的大火之中。裴度没能见到他们的尸体,拿到手的只是骨灰。 “那你刚刚说的畏罪潜逃是什么意思?”裴度问。 “这就是重点了。”陆循看了裴度一眼,继续道,“当年的报道里是他们两个人都烧死在了仓库里面,但军方赶去后,只在里面找到了一具焦尸。” “那件尸体旁残留着没被烧完的军部大衣,猪尾巴也被烧断了半截,军方认定这是严旭文的尸体。至于你父亲……畏罪潜逃了。” 裴度皱起眉头,他开口问道:“尸体的具体情况都检测过了吗?” 陆循没想到裴度能关注到这些,他叹气道:“当年的技术不发达,能检测出来的东西微乎其微。大多还是根据猪尾巴确定了尸体的身份。” 裴度没再说话。陆循瞥了他一眼,语调微转,“不过我还是把尸体检测报告翻了出来,虽然记录的不全吧,但勉勉强强也能看。” 裴度心思沉了下去,他回想起之前洒在他墙壁上的玫瑰血字,默了几秒开口道:“那具尸体不是严旭文。” 是他父亲的。 陆循但笑不语,他仰起头,似乎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对比了尸体检测报告。那具尸体旁边虽然有猪尾巴,但实际的肌肉和骨骼都是普通人的样子,他身体没有发生过变异。” “而且……当年负责这个案件的人是军部的正军长,与严旭文是患难与共的好兄弟。” 裴度眼眶干涩,他站在原地,指尖都随着不存在的温度而变得冰冷。 严旭文杀了他母亲,后来被父亲抓走报复,竟然又反杀了他父亲。 军方对所有变异种一视同仁,不是抓捕入狱就是直接枪杀。严旭文为了躲避军方的搜查,自割猪尾逃走,伪装自己已经死亡的假象。 当年负责该案件的军长与严旭文关系匪浅,在知道实际情况后也是选择将错就错,掩埋了有关严旭文的所有行踪。 而如今……严旭文还想要杀了裴度。 真是可笑。 裴度自嘲似的笑了一声,他身上寒意骤增,抬眸间便见客房的房门打开了稍大一点的缝隙。 盛时羡只露出了半个衣角在外面,其余的都掩藏在门后。他距离控制得刚刚好,不易被人察觉,但裴度看一眼就知道他在偷听。 裴度指尖蜷曲几下,他敛下眼眸,心脏处的温度缓慢回升。 “你之前说,严旭文擅长伪装变音,具体是什么意思?”裴度短时间内就调整好了心态,他顺着线索往下问,“他能不能换脸?” 陆循闻言皱眉,他想了想开口道:“这我不清楚,但他的确会一些整形的技巧。” 裴度了然,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和陆循简单道了谢,“指挥官,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之前承诺给你的东西,等盛时羡正式加入军队我就会分批交给你。” 陆循冷哼一声,随即点了点头。 裴度在这短时间的相处中也大概掌握了陆循的性格。陆循虽然喜欢记仇,但不至于是个会给人暗地里使绊子的小人。 盛时羡日后进入军队当中,或许还需要陆循的扶持。 这些方面裴度倒是不打算干涉,盛时羡自己选择的道路自己去走,裴度只能为他把前面的平坦铺好。 至于以后该如何,盛时羡自会有所定夺。 陆循没在这里久待,他这次出来本就是秘密行动,结束交易便准备收拾东西离开这里去军部。 林旭湫跟在陆循身后,他走时转头看了裴度几十秒,随即笑了笑:“听说你身体不好,要多注意身体。” 裴度:“……?” 盛时羡站在裴度身边,他眼眸里的情绪翻腾,上前握住了裴度的掌心:“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林旭湫挑了下眉,他像是故意和盛时羡过不去,开口道:“弟弟,你真的很护食。” 盛时羡面色微沉,裴度见状回握紧盛时羡的手掌,也开口道:“林旭湫,指挥官还在等你,你该走了。” “好吧。”林旭湫无奈摊手。他又深深看了裴度一眼,转身朝林间走了过去。 盛时羡直到他们走远才收回目光,他面色阴沉,眼眸里的寒光闪烁几秒又盯在了裴度脸上。 第54章 前期准备 裴度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他还没开口说话。盛时羡便猛地把他拉进怀里,继而像很久之前那样细细嗅闻着裴度身上的气息。 裴度侧过脸庞,他耳侧的伤疤尤在,盛时羡伸出舌尖舔舐那里的伤口,几秒后又不轻不重地咬了咬牙下的血肉。 “今晚换个沐浴露。”盛时羡闷声道。 陆循总说裴度身上的味道和他很像,但盛时羡没有在他们身上闻出来一丁点相似的气息。 如今林旭湫那条臭鱼也在裴度面前装模作样,实在让盛时羡不能理解。 昨晚过去他身体里还留着裴度的气息,裴度却没有让盛时羡有机会在他身体里留下味道。 盛时羡掀起眼皮,看来他有必要给裴度做个标记。以免其余的异种对裴度蠢蠢欲动。 “行,换什么味道的?”裴度大概猜出了盛时羡的心思,他由着盛时羡亲吻,也不甘示弱地咬了咬他颈侧的皮肤。 盛时羡声音默了几秒,开口道:“晚上你和我一起洗澡,我告诉你。” 裴度:“……” 他按住盛时羡的脑袋,终于知道了盛时羡身上有阳气值的负担。 盛时羡哪里是要换什么沐浴露,他估计是想换个润滑剂。 苟且偷生不知何时飘到了裴度身边,他暗戳戳地问裴度:“你昨晚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收获?” 裴度:“……你想要我有什么收获?” 苟且偷生啧了一声,它二话不说就拿着数值表检测,在见到上面不断飙升的数值后惊叫出声。 “裴度,你出息了!你竟然涨阳气值了!你知道你翻了多少倍吗?!你现在竟然有109.8阳气值了!” 裴度有些诧异,“真的?我还能往上涨?” “嘻嘻!我就知道你有前途。盛时羡对你可真大方,竟然让你蹭了这么多过来!” 裴度隐约知道了潜藏于其中的线索,他开口道:“那盛时羡呢?他阳气值变了吗?” 苟且偷生又飘到盛时羡身边,它球身压在盛时羡脑袋上,蓝牌上的数据变了又变,最后停在了九位数上。 “他也涨了一百。” 裴度:“……” 苟且偷生很疑惑,在它的算法里,一方增加另一方必然减少,这样同时增加的情况倒是少见。 “嗯……我以前在修仙界待过,合欢宗有双修之法,这个法就能让你们都得到好处。你们现在的情况估计就是在双修。” 裴度:“……你昨晚是不是一直扒在窗户那边?” 苟且偷生惊讶:“你怎么知道?” 裴度无语。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苟且偷生像鬼一样在外面不停地飘来飘去,蓝光从东边的窗户窜到西边的小门,看得裴度嘴角直抽搐。 “苟且偷生,人都是有隐私的,麻烦你下次找个隔音好的角落待着。” 苟且偷生明显不服气,它身体上下滚动,还没开口就又听到裴度的声音。 “这样我得了阳气值,就会分十分之一给你。” 苟且偷生登时止住了的动作,它身体旋转一圈,朝裴度开口道:“好的,下次我就去地下室,保证不出声!” 裴度满意点头。 * 盛时羡进军部的日期定在了一个月之后,那时候正好赶上军部招生。陆循首次开通了变异种参军的通道,允许少量成功度过变异期的异种参与选拔。 盛时羡在那一月内明显忙碌了起来,他各项身份证明都还没有补齐,也在恶补军队考核的各个项目。 所幸这是第一次选拔,考核标准也没有过于严苛。几乎只要身体素质达标,且经检测后具有常人理性的异种,都能够进入军队当中。 裴度给盛时羡准备好了衣物和日常用具,顺便把联系方式也塞进了盛时羡衣服里面。 盛时羡心不在焉,他尾巴耷拉着垂在沙发处,瞳孔跟着裴度的行走方向转动。 去军部后他会短暂断绝和裴度的联系,陆循虽然允许裴度间接性去军部观察,但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盛时羡也不一定能快速得到回应。 盛时羡感到一阵烦躁。 裴度刚刚结束了和实验所人员的通话,他见盛时羡盯着他看,走过去坐到了他身边,“我周末要出去一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盛时羡双腿交叠,他偏头开口道:“我是异种,出去太危险了。我不去。” “嗯。”裴度若有所思,他觉得盛时羡说得有点道理,开口道,“行,那就我自己去。你在家里多补补文化课,军部的笔试听说还挺难。” 盛时羡:“……” 军部笔试大多是一些文化常识类的题,思维拓展类也会混杂其中。据说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测试异种的思维意识和智商高低。 盛时羡对此毫不在意,他眼眸瞥向裴度,开口问道:“你要去哪儿?” “去见安珈。”裴度说得很随意。 盛时羡手指顿时僵硬,他面色变了变,开口道:“你见她干什么?” 他们昨晚才又做了几次,裴度竟然今天就敢当着他的面跑去见安珈。 裴度对盛时羡的表现毫不意外,他吻了吻盛时羡的唇角,开口道:“我和她约了线下见一面解除婚约,知道你在意,想问你去不去。” 盛时羡手臂放松,他回吻着裴度的唇瓣,哼了声开口道:“你和她之间的事情,我去了没必要。我不去。” 你肯定会去。 裴度对盛时羡的心思了如指掌,他没有拆穿盛时羡,开口道:“好吧。那周末我就一个人去,你在家好好学习。” 盛时羡听出他话语里的挖苦意思,他虎牙故意加重咬了咬裴度的下唇,不出意外咬出了道细碎明显的小伤口。 盛时羡舔掉裴度下唇溢出的血珠,开口道:“考试我会得第一。” “哦……”裴度弯眸笑了起来,“盛总真厉害。” 盛时羡恼怒地堵住了裴度的嘴唇。 安珈上次与裴度约定的时间是在一个月之后,但她这次突然提前联系了裴度。 大概意思是说想要提前解除婚约,问裴度有没有时间。 第55章 安珈的书 裴度大概能明白安珈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凌余如今还陷在盛氏的泥潭里面,他急切地需要裴度这个提款机用钱给他填补漏洞。 当然这也需要安珈和裴度维持原有的婚约。 裴度自重生后就没和安珈见过面,他对安珈的了解大部分还是来自那本黑书。 在黑书里面,安珈对裴度的态度算不上多好,甚至有些厌恶。安珈每次对裴度的形容都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等。 裴度回想自己和安珈的相处,他们俩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就算是偶尔见到,他们通常都是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就各自离开。 直到安珈家道中落后,裴度和她的联系才稍微多了些。她欠下巨款,裴度这个提款机就派上了用场。 但在上一世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中,安珈给裴度下了药。 裴度指尖在桌上点了点,他转眸看向旁边。盛时羡下午有别的安排,军区那边的要求已经陆陆续续发了过来,盛时羡还在学习如何组装军用机械。 裴度没有干扰他,起身去书房里面去研究黑书。 至少在周末之前,他要把这本书看完。 裴度打开挂在柜子上的铁锁,把那本书翻出来往后看。 狗和主人的亲密互动裴度没有半点兴趣。这与其说是安珈与凌余的恋爱过程,还不如说是凌余的训狗宝典。 安珈的人生转折点便是在破产之后。她一夜之间从千金小姐变成背负数万欠款的灰姑娘,心理承受能力极速下降。 凌余抓住了这个突破点。他把落难的安珈带回家宠着,前期宝贝后期小狗,整套pua流程下来,安珈彻底失去了自主意识。 她成为了凌余的狗。 【我知道我家世不如裴度,但裴度为什么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我?我的确去了酒吧工作,但我没有做任何不要脸的事情!他为什么要骂我淫荡?他凭什么说我是妓?只有主人知道我的委屈……】 裴度一愣。 【我不敢再接裴度的电话。】 【我已经和主人在一起了,我不想再和裴度有任何关系。可主人说裴度不是那样的人,让我不要轻易和他断绝关系。可是主人,我想当的是你的妻子。】 【裴度在那之后又打了电话过来,问我最近是不是有困难。呵,他在装什么东西?他不就是为了羞辱我吗?】 【……没想到裴度真的帮我还了一些欠款,他或许真的是想帮我。晚上裴度又打电话给我,他说,那些钱是给他老婆的,在我还给他之前,他不会和我解除婚约。】 【他到底想怎么样?我母亲给他的订婚戒指是祖传的,他必须还给我!我们吵了起来,他又骂我是条贱狗,他才是贱人!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恨他。】 裴度有些恍惚。安珈书里面描写他的内容几乎都集中在了这里,再往后翻几十页,就是当初苟且偷生检测到的有关裴度死亡的内容。 裴度简直无语,苟且偷生这个不靠谱的,它当初如果把检测到的这些内容都提前告诉裴度,裴度就没必要花那么多时间去外面找狗。 找来找去还找错了,捡了个盛时羡回来。裴度抑郁了几秒,但想到现在的情况,他又勉强原谅了苟且偷生。 还好裴度是把盛时羡捡回来了。 上辈子的苦,能少吃一点总归是好的。 裴度想到盛时羡眉眼温柔了几分,他看着书上的内容,违和感不时往心里涌现。 他和安珈的接触很少,但他的确给安珈打过电话,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这是仅有的一件裴度干过的事情。 至于安珈书里说的其余的内容,比如裴度总给安珈打电话侮辱她,以及有关戒指的争吵,裴度从来没有做过。 裴度指尖一顿,和安珈打电话的人不是他。 有人在伪装裴度的身份与安珈接触。 安珈拿不到订婚戒指,于是不得不出下策给裴度下药,在裴度昏迷后再将戒指拿走。 可她或许心里也有负罪感,于是第二天给裴度打了电话。 【裴度说,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他愿意还给我……我听到他的声音,更感觉有些对不起他。】 【结束通话后的第二天,裴度就被发现死在了家里。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听了解的人说,他在泡澡的时候突然发病,溺毙在了浴缸里面。】 结束通话的第二天…… 不,不是这个时间。 裴度在安珈给他下药的那一天就已经死了。安珈拿走戒指离开后,有人又进了房间里面。 裴度当时已经昏迷,进来的人将裴度脱光冻死在浴缸里面,后伪造成意外。 安珈说她第二天又和裴度打了电话,裴度说不在意她偷拿戒指的事情。那时候和安珈对话的人更不可能是裴度本人,那时裴度早已死亡。 裴度还记得苟且偷生还原的他尸体被发现时的样貌,他身上尸斑颜色鲜红,也没有腐烂的迹象。 警方因他尸身未腐,将他死亡时间定为与安珈结束通话后的一天。 实际上,那是裴度死亡的第三天。 被冷水浸泡的尸体短时间内不会腐烂,裴度尸体手脚处都是长时间浸泡而形成漂母皮。 缩短了三天的时间,也给后来进入的凶手创造了不在场证明。 裴度捏紧黑书上的纸张,他瞳孔一动不动地盯着上面的字体,几乎要认不出书里的内容。 “严旭文位居副军长,又擅长各种伪装变音……” 裴度压下心里的悸动,他跳过之前看过的内容,往后翻了几张纸。这本新华字典厚度的黑书只剩下了不到十分之一,裴度还是走程序把内容都过了一遍。 【我和主人订婚了!太好了,我们终于能一起走进婚姻的殿堂了!一切都好了起来,我们会有一个自己的家,那是我们的家……主人说他好爱我,我也爱你。主人,我最爱你。】 裴度嘴角露出讽意,建在他坟墓上的婚礼,连婚纱都是白的。 看起来像是他的葬礼。 第56章 藏于幕后 裴度继续往后翻,他看着最后安珈描述的幸福生活,想从里面找到有关盛时羡的内容。 裴度死后,盛时羡当上了军部的军长。裴度想象了一番盛时羡穿上军装的模样,也挺好奇他之后几十年的发展。 【我再次见到凌恕,是在几个月之后。那时候的凌恕又变了身份,或许之前的遭遇让他深受打击,他也蜕变了很多。】 【他问我,裴度是怎么死的。我把情况都告诉了他,他还是不相信。本来就是意外,他偏要盯着我查。】 裴度眨了下眼眸。 【……我要被凌恕逼疯了,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凌恕如今身份不一般,经常调动军队在我们居住的地方巡逻,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逼我去死。】 【只有主人能保护我。我不知道主人和凌恕说了什么,他像是扔给了凌恕某样东西,凌恕冷笑不止,终于带着军队离开。】 【但他还是没有放过我。之后的几十年,我去哪凌恕去哪,他铁了心要和我作对。好在有主人在,他自始至终都保护着我,没有让我受到伤害。】 【我最爱他,我是他的狗。】 黑书的内容已经结束,裴度看完后有些怔愣。他合上黑书,把这本厚又沉重的书籍塞进了柜子里面。 裴度站起身,他打开房门往楼底下看。盛时羡整个下午都在拆装器械,他放松时喜欢把尾巴露出来,蓬松又柔软的尾巴不时晃动,像盛开的花。 裴度走到他身边,他从背后搂住盛时羡,顺着他的后颈往下亲吻。 盛时羡刚被抱住时身体略微僵硬,他面不改色地继续拆组器械,无视了裴度的小动作。 裴度也没说话,他只是细细亲吻着盛时羡的皮肤,混着血肉的温度,证明了面前人生命的存在。 盛时羡微眯起眼眸,他按住裴度探进他衣裤里的手掌,声音不变道:“裴度,你大白天发情啊?” 裴度没回答,他用了点力就继续将手掌往下。身后的压力覆盖了过来,盛时羡身体绷直,尾巴也自然地缠绕上裴度的腰身。 “盛时羡,想上你。”裴度在他耳边轻声道。 盛时羡只觉得裴度越来越不要脸,什么性冷淡,哪个性冷淡像他这样? 盛时羡握紧手上的军用器械,他故意开口道:“我要学习,别影响我考试。” “不影响。”裴度感受到盛时羡身上肌肉的颤栗,他将旁边的笔拿过来,手掌覆盖到盛时羡手背上,“你写你的,我做我的。” 裴度很会省事,他挑开盛时羡的皮腰带,拉下了衣裤。 盛时羡低头喘息,他背后的炙热感越来越浓,手指间的笔早歪得不成样子。 “盛时羡,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裴度的声音紧贴着盛时羡耳侧,低沉又带着莫名沙哑。 盛时羡眼神涣散,他靠紧裴度的身体,嘴里的话倒是无情,“我给你造个墓,把你埋里面。” 裴度笑了起来:“那你呢?” “我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盛时羡开口道,他说着,偏过脸咬了裴度一口,“我才不会早死,晦气。” 裴度搂紧盛时羡的腰腹,他从后贴着盛时羡的后背,感受到他们明显不同的心跳频率。 “好,不提了。”裴度微阖起眼眸,把重心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的确挺晦气。 …… 裴度和安珈约好了见面的地点。 当天中午裴度从别墅离开。他和安珈本来约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在路上他突然给安珈打了电话,说自己改变了主意,要求提前几小时和安珈见面。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多,裴度和安珈说了的时间是一点。 时间很紧迫,安珈也来不及和其余的人再进行商量。 裴度与她通话时态度强硬,他直截了当道:“一点,其余的时候我有事。你如果不来,那以后就都不用见面了。” 安珈明显急迫了起来,她没犹豫几秒就答应了裴度。 “还是之前的咖啡店,我已经在路上了。” 裴度嗯了一声,挂断了通话。 去咖啡店的路程不远,裴度开车大概二十分钟。那处咖啡店的位置偏僻,四周鲜少会有人经过。 裴度到达咖啡厅时安珈人还没来,他提前去二楼找了位置坐下。 不一会儿,又有另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从一楼走了上来。他找了个拐角位置,随手拿起桌上的纸张遮住脸庞。 裴度扫了盛时羡一眼,快速收回目光。 安珈在十五分钟后才匆匆赶来。她身上穿着的衣服贵气不减,走路时高跟鞋踩地发出声响,连带着她耳上的红宝石耳坠都频频闪烁。 裴度看向她,安珈脸上妆容精致,随手摆在旁边的背包也是难得的奢侈品牌。倘若不是看过黑书,裴度光看外表的确难以发现安珈的心理状态。 安珈端坐在裴度对面,她不自然道:“裴度,好久不见。协议你已经带来了吗?” 裴度把两份协议的其中一份推给安珈,他说话简略:“签吧。” 安珈拿着笔,她像是纠结很久,还是低头签了文件。裴度收回文件后看了看,没发现什么问题就准备离开。 “等等。”安珈叫住了裴度,她像是感到羞耻,抿了抿嘴唇朝裴度开口道,“裴度,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最近有点困难。” 裴度看向她,“你之前已经向我借了一百万了,到现在也没有还给我。现在又要借钱?” 安珈面容一僵,“我什么时候向你借了一百万?你不要乱说!” “我乱说?”裴度嘴角露出讽意,他把手机按到桌面上,开口道,“你自己在电话里和我说的事,今天转头就反悔?我银行账户还有转账记录,安珈,你什么意思?” 安珈眼神闪烁不定地看着裴度,她像是受了极大的屈辱,还是坚持道:“裴度,我没有向你要这么多钱,更没有主动和你打过电话,你这样冤枉我有意思吗?” “我没有冤枉你,你有没有做过这种事你自己心里清楚。”裴度往后靠向座椅椅背,他朝安珈抬了下下巴,“电话录音我还保存着呢,你要不要听听?” 第57章 他的声音 安珈脸上妆容精致,她盯着裴度看了几秒,没有回应。裴度也没和她多说废话,他找到手机里的录音,当着安珈的面点开。 “……喂?裴度,你能不能借我点钱?不多,就一百万……” 从裴度手机里传出的女声混杂着电流音,与安珈的声音有七八分相似,每次开口说话时都会间隔一段时间,像是在不停斟酌思考。 安珈听后握紧桌上的水杯,她开口道:“我的声音不是这样的,你少拿伪造的东西骗我。” “是吗?我听你声音就是这样,你说这不是你,你怎么证明?”裴度开口问她。 安珈冷笑一声,她知道裴度是在有意刁难她,干脆拿出手机给裴度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你会录音我也会录音,对比对比就知道你有没有伪造。”安珈说着,找到裴度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裴度坐在安珈对面,他特意将手机摆在自己面前,眼眸静看着安珈的动作。 安珈瞥了眼裴度,手机里几声嘟嘟声响后,那边的电话被接通。 “喂?” 和裴度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从手机里面流出,裴度的手机还摆在桌面上,他看着安珈,轻蹙眉头像是不解。 安珈也没想到会这样,她怔愣了几秒,听到电话那边的声音继续嘲讽出声。 “安珈,你难道又不想和我解除婚约了?你贱不贱啊?快点来,我不可能会等你!” 不知名的冷意顺着安珈拿手机的右手蔓延,不一会儿就蔓延至四肢。她看着裴度眼睫微颤,裴度很干脆地朝她点了点手机屏幕。 安珈短时间内把思绪收了回来,她放缓呼吸,开口道:“我没这个意思,只是想确认你到哪了,我刚要出门。” “是吗?我也刚出门,到了我会给你发消息,你没必要提前联系我。” 安珈望向裴度,她继续问道:“你上次说要带给我的东西,带了吗?” 电话那边的声音停顿,不过过了短短几秒,又重新响了起来。 “答应你的东西我当然会带给你,你急什么?” “没事。”安珈无形间脸色变得惨白,她听到回答便匆匆按下了挂断键,“我挂了。” 裴度全程看着安珈的一举一动,等到安珈放下手机,他才开口道:“看来你和我遇到了同样的事情。安珈,和你通话的人也不是我。” 严旭文擅长伪音,裴度便从这个突破口入手。让安珈察觉到不对劲很简单,只需要一通面对面的电话。 安珈脸色肉眼可见的颓废了下去。她刚来时一切都伪装得光鲜亮丽,现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睛不停眨动,把从眼底升上的雾气和恐惧都压了下去。 “……裴度,你是怎么知道的?”安珈手脚冰凉,她默了几秒,开口问道。 裴度死了一次才知道。 他开口道:“我也是无意发现的。安珈,我这一年和你通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你猜猜,其余的时候,都是谁在和你说话?” 安珈面色惨白,她把手机里的联系方式翻了出来,发现她手机里不知何时存了两个裴度的电话号码。 上面的备注都是一样的,存号码的人在存进去后就改了备注,也从未让安珈注意到这些。 ……谁能解锁她的手机,把一切都做的悄无声息? “安珈,这是我在实验室里面捡到的耳坠,现在还给你。”裴度将先前收起来的耳环摆在桌面上。 安珈怔愣在原地,她目光定在桌上的耳坠上。耳坠上红宝石的色泽不逊于她现在耳上的那一双,却晶莹剔透了很多。 安珈头脑有片刻的空白,她看着桌上的耳坠,突然笑了一声:“凌余有告诉过你,我和他的关系吗?” 裴度摇头,他诚实道:“他没有说。” “我就知道,他不会说。”安珈垂下眼眸,她像是一瞬间被抽干了大部分的精力,眼神空洞地转了下又重新看向裴度,“裴度,你觉得……我是什么东西?” “你是什么样的人,不是由别人说的。”裴度看着杯中的清水,他开口道,“能决定你是谁的只有你自己,毕竟没有谁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安珈眼眸微颤,她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回答,不由得感到好笑:“我和凌余在一起了,我是他的。” 裴度不置可否,他开口道:“那你还和我有婚约呢,你难道还是我的?” 躲在后面偷听的盛时羡眉头一蹙,他借着遮挡再度将目光瞥向前面。 裴度说的很简略,也没有给安珈仔细思考的机会。 他继续道:“安珈,你是你自己的。” 安珈愣了愣,她看着桌上的耳坠,红色晕染的颜色极深,映照出她掩盖在精致面容下的灰白面孔。 以前,她似乎不是这样的。 ……她以前是什么样的? 安珈思绪混乱,凌余的话语萦绕在她耳边,她再度拿起手机,手机联系人处的人名混杂在一起,大股大股的寒意升上,又浸透安珈的肢体。 “……凌余有一个朋友,他很擅长伪音。”安珈眼角不自觉地湿润起来,像是在害怕颤抖,又像是在自我嘲讽。 凌余最初把那个人介绍给安珈的时候,安珈还与他打了招呼。 凌余说,安珈一个人在家容易无聊,可以多和他这个朋友聊聊天。 那位朋友当时还给安珈展示了他高超的伪音技术,结束后他问安珈,能不能听出来其中的差别。 安珈那时只惊叹于他伪音的奇特,只一边夸赞他,一边诚实地开口说道不会。 没想到……没想到他们竟然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算计她! 裴度闻言眸光微凛,他捏紧手里的水杯,开口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安珈敛下眼眸,她停顿半晌,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齐晟。” 一直盘旋在裴度心头的怀疑终于得到印证,裴度早前怀疑过的事情,如今赤裸裸地展现在了他眼前。 放在他房间里的玫瑰花,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给裴度的治疗,对裴度私藏异种的举报……全都是一个人。 可齐晟是与裴度一起长大的同学,裴度和他上的同一所初中高中乃至大学,他怎么可能会是严旭文? 裴度心凉了下去。 严旭文可能早就在裴度不知道的时间里,把齐晟杀了。 埋了他的尸体,割下他的面皮。 严旭文早在大学时期就顶替齐晟来到了裴度身边。 第58章 以身为饵 裴度收回思绪,他心脏的跳动平缓下来,面上还是没有改变。 他拿起桌上的水杯,想要喝一口水。 “别喝!”安珈看见裴度的动作,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裴度动作停滞,他望向安珈,问道:“怎么了?” 安珈脸色变了又变,她一把拿过裴度手里的水杯,开口道:“……没什么,我刚刚看见有灰掉进里面了,你还是别喝了。” 裴度没有追问,他靠着身后的座椅,静静等着安珈接下来的话。 安珈上辈子间接杀了裴度,这是她的罪。可她为人利用,终身被囚,也是她的悲。 裴度不会原谅她,但也不会让凌余随心所欲地将安珈玩弄于股掌之中。一旦安珈身上的所有气运都被凌余抢走,他们随后就会将矛头转向盛时羡。 贪心不足蛇吞象,凌余的野心肉眼可见。 他要取代盛时羡,甚至包括安珈,成为这个世界唯一的主角。 安珈沉默了一段时间,她压下心里的异样感开口道:“裴度,之前我和你的订婚戒指,你能不能还给我?反正我们也要解除婚约了。” 她上一次开口讨要时,被“裴度”羞辱了几十分钟。如今,算是她鼓起勇气的第二次尝试。 裴度早就在等她这句话,他将口袋里的黑色绒盒拿了出来,随即推给了安珈,“我也正想还给你,婚约解除后我们就没有关系了。” 安珈不自觉地眼眶干涩,她抬头看向裴度,裴度已经将签署过的协议整理好,准备离开这里。 “裴度。”安珈蓦然喊住了他,裴度转头,听见安珈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 “我以后会把借你的钱都还给你。” 裴度点头:“好。” 他转身离开了这里。 隔了不到一分钟,坐在他们后座的男人也起身戴上口罩,跟在裴度身后离开。 临走到楼梯拐角时,盛时羡转眸看了眼安珈。安珈还坐在原位,她低眸翻动着手机上的信息,不声不响时身上还隐约透露出几分阴沉和不知归处。 没眼光。 凌余还没裴度一半好。 盛时羡收回目光,快步走下楼梯离开了这处的咖啡店。 裴度正在旁边的拐角处等他。 盛时羡看到裴度时脚步一顿。他脸上口罩未摘,帽檐也压得极低,见状只朝裴度弯了弯眼睛。 裴度把他拉进巷子里面,气息喷吐在盛时羡颈侧,“不是说不过来?跟踪狂。” 盛时羡也不甘示弱地搂紧裴度的后背,他开口道:“你知道还让我跟着,你也是变态。” “对,我就是变态。”裴度与他耳鬓厮磨,“我就喜欢你跟着我,还想要你咬我,和你在巷子里……” 盛时羡没想到裴度这么不要脸,他侧首呼吸,隔着脸上的口罩咬住裴度的耳垂。 “巷子不行,回去你想怎么样都行。”盛时羡捏住裴度的下巴,裴度略微弯眸,随即朝他笑了笑。 那双常年寡淡的眸子里面终于有了盛时羡一直想要看到的东西——也是因他而起的东西。 “裴度,你是谁的?”盛时羡故意问他。 裴度轻易就听出了盛时羡话语里的意思,他按住盛时羡身后的弧度,在对方闪烁细碎光芒的瞳仁里弯起唇角。 “主人,我是你的。” 盛时羡让他把手探入了上衣里面,“只给你十分钟。” …… 盛时羡在一个月之后参加了军方的统考考试,裴度送他去了考试地点。由于异种的考试暗含危险,因此周围遍布着持军械的特警。 裴度见状便只把盛时羡送到了门口。 “盛总,等你的好消息。”裴度靠着车窗,有意朝他挥手示意。 盛时羡嗯了声,转身进了考场。 裴度转身上了车,他临离开前又看到了林旭湫。他背靠大树站立,隔着军部外层层围栏看向裴度。 目光直又明显,暗含着不知名的意味。 裴度没有在意,他开车离开了军区。 盛时羡的成绩第二天就有了结果。陆循为了偷懒,出的试卷上百分之九十全是选择题,改起来也较快。 盛时羡如愿以偿得了第一。裴度为了奖励他,又让他过了好几天的“主人”瘾。 盛时羡之后便搬去了军区学习。对异种的封闭式训练会长达半年,盛时羡这次离开后便是真正的分离。 裴度知道这其中的意义,他临走前给陆循打了招呼,也留下了紧急联系方式。 盛时羡离开后,裴度又会独自一人生活在别墅里面。 这也是某些人想对裴度下手的最好时机。 裴度在沙发翻看着平板上的消息。实验所那边的副主任选举结果已经贴出,裴度以之前创作的二十一项新型实验研究成果稳居第一。 甩了凌余整整四十六票。 苟且偷生沾沾自喜,它拍了拍裴度的脑袋,语气里都是成就感:“我就说你有前途吧?他们没实力就是没实力,那个p球再什么p也干不过你!小苟苟我带出来的人就是这么6!嘻嘻!” 裴度:“……” 苟且偷生真的好抽象啊。 裴度继续翻动平板,十几分钟后,突然有一条陌生信息发了过来。 “后天晚上,他们会过去。玫瑰花里有毒。” 是一条陌生号码。裴度看过消息的内容,面不改色地将信息删除。 看来安珈在这一个月里,也有了自己的选择。 人不会永远沉溺于泡沫的假象,只有血淋淋的事实能刺痛她。刺痛她,逼迫她,这样在泡沫散尽后,安珈才会真正看清一个人。 也看清她自己。 裴度给陆循那边发了消息,让他多带点小兵过来。严旭文实力不一般,估计只有林旭湫能应付。 陆循呵呵两声,谦虚说林旭湫也就一般,还是让盛时羡上比较好。 裴度和他话不投机半句多,说了不过两三句就果断挂了电话。 苟且偷生也不知飘去了什么地方,它系统上的圆球数据大幅度滚动,已经让藏在它身体最深处的破碎灵魂感受到了疼痛。 很快……机会很快就要来了。 苟且偷生收起了身上所有的蓝光。 第59章 未知危险 裴度在周三那天接到了齐晟的电话,齐晟声音慵懒,像平常一样问裴度的病情。 裴度手臂上的红色筋脉已经显露,他拍照给齐晟发了过去。 “实验室的药剂没有效用,你多带点药过来。” “啧啧……怎么这么严重啊?”齐晟收到照片,便惊叹边问裴度。 裴度开口道:“之前盛时羡咬了我,估计现在毒素还在我身体里面。” “你说你之前把他带回来有什么用?没良心的东西。”齐晟上了车,他声音减小,从话筒里面传了出来,“我很快就到。” 裴度放下手机,他抬眸往二楼上方看去。那几道人影都藏在暗处,屋内的窗帘拉上半边,阴影遮住不动的身形。 裴度收回目光,他继续靠着沙发假寐。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别墅外响起了门铃声。 裴度睁开眼睛,他起身打开大门,见齐晟背着医药箱站在门外。或许是急着赶来,他额角还盖着一层薄薄的冷汗。 “你每次都要挑这个点喊我过来是吧?你这次工资至少得给我翻三倍!”齐晟没好气地说着,径直走向了桌边,“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裴度在他进来后把门关上,他扫视了门外一眼,还未发现其余人的身影。 凌余或许藏在了别的地方。 裴度坐到齐晟对面,他伸出手,见齐晟已经将药剂推进了针管里面。 细长的针头在灯光下散发寒光,裴度手臂伸直,由齐晟将针管里的液体推进血脉当中。 苟且偷生见状也在裴度身上散发蓝光,抵消了药剂中的副作用。 裴度无言地看着齐晟的动作,齐晟刚刚将针头抽出来,裴度便蓦地将手掌伸向了他的脸。 “你打完之后要注意少吃……你干什么?”齐晟反应很快,裴度手指与他面部只剩几毫米的距离,他猛然伸手拽住了裴度的手腕。 “没什么,你脸皮裂了。”裴度说完蓦地手腕使力,他指甲特意养了几天又尖又利,使劲在齐晟脸上划出数道血痕。 齐晟吃痛皱眉,他一把推开裴度,单手捂住自己的左脸。他脸上的面皮裂开了大半缺口,混着深红的血液从缺口处蜿蜒落下。 齐晟看了眼手上的血迹,他松开手,任由脸上的面皮脱落,露出底下被硫酸和烈火灼伤后的褶皱皮肤。 “哈哈……裴度,你发现了啊。”齐晟一步步走向裴度,他半边面容姣好,是青年般明亮的脸庞。另外半边脸颊狰狞,黑红血肉从撕裂的面皮下半露,像是某处冤死的恶鬼。 “你是怎么发现的?是我演的不好吗?”齐晟的声音变了又变,最后转为压着浓痰的低音。 裴度朝他淡笑道:“严旭文,你演的很好。你来我身边想干什么?让你的猪尾巴再长出来?” 严旭文脸上原来表情自若,他听到裴度的话,脸上的表情瞬间崩裂,“裴度,你不过也是个装人的畜生,你装什么?!” 裴度见他拿出手枪,下意识往后撤退。 “我为什么来你身边?哈,你说为什么?”严旭文盯着裴度,裴度容貌与他父亲七八分相似,严旭文看着他,仿若就像看到了他父亲。 “我长出了猪尾巴,你也得长。”严旭文声音阴寒,“这么多年都是我给你治疗,知道你身体已经变异成什么样了吗?裴度,我不杀你,我怎么会舍得杀你?你——也要和我一样。” 只有这样,严旭文才会感到畅快。 裴沅把他害到如今的这步田地,严旭文报复不了他这个死人。他就要报复到裴度身上。 父债子偿,裴度并不无辜。 裴度已经退到了墙角,他冷笑了一声:“你不想杀我,那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严旭文已经把枪上膛,他开口道:“没办法,你的命太值钱了。我本来也想和你多玩一会儿,毕竟你现在猪尾巴还没长出来,我还想看着你长出来呢……” 苟且偷生飘在空中,它见状连忙给裴度喂定心丸:“你放心,有我在呢!你的身体他根本做不了主!小苟苟我会给你造一个全新健康的身体的!” 裴度:“……” 他转眸看向右侧的窗户边缘,开口道:“藏在那边的朋友,你也没必要继续躲了吧?” 房间陷入短暂的空寂,几秒后,窗外的打破窗户,单脚踩住窗沿跳了进来。 凌余身后还跟着那个pua球,它如今已经有凌余一个人那么大,进来时身体不断扭动,白光瞬间挤占整个房屋。 [可疑目标出现……未知物……危险品……] 苟且偷生打了个寒战,它钻进裴度卫衣帽子里面,把蓝牌收好,四周的蓝光也随之微弱下去。 凌余眼底的青紫颜色浓重,他看向裴度,顷刻间就明白了所有。 “裴度,你也有啊。”凌余莫名地低笑起来,他像是不解,“你为什么要帮盛时羡?啊?他本来就踩在我们头上,你现在还想要低他一等吗?!” 裴度明白凌余的意思,他开口道:“我不帮盛时羡,难道要让你踩我头上?” 凌余一愣:“你说什么?” “凌余,89号血是你偷的吧?嫁祸给我,你利用我的时候难道不也是高高在上?” 凌余眼白处血丝狰狞:“那不一样!我是在为我自己拼!你呢?你就想一辈子被他们踩脚底下,一辈子当个默默无闻的配角!你简直愚蠢!” 凌余早知自己是一个配角。 pua统刚来他身边时,凌余就知道了一切。他只是这个世界的路人甲,是盛时羡的陪衬品。 可他不甘心。 盛时羡和他一样生活在凌家村,他们一起上下学,凌余并不认为自己比盛时羡差多少。 而这种不平衡,在安珈到来后变得更加猛烈。 安珈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她是从城里来这里养病的小公主,穿着奢侈的定制连衣裙,和别人说话时总会倨傲的笑,完全不像是他们那个地方会存在的孩子。 凌余尝试和安珈说过话,安珈那时和他说了什么?她说凌余挖菜的手好脏,里面全是污泥。 凌余感到无地自容。 盛时羡和他是一样的,他也没有干净到哪里去。 但安珈来这里的第一天就被盛时羡吸引了目光,她夸赞盛时羡妈妈长得好看,是她见过最漂亮的阿姨。 盛时羡继承了他母亲容貌上的优势,也轻易和安珈拉近了距离。 ……凭什么? 就因为盛时羡是男主吗? 就因为这样,凌余就要给他做陪衬品,一辈子当个空白的工具人吗? 他不要再当配角了。 他要自救。 凌余瞳孔中浮现出裴度的身影,眼中的阴寒流露而出,“裴度,你是不会明白的。” 甘心给别人当配角的人,一辈子都是炮灰的命。 他身后的pua球体积迅速膨胀,它不知检测到了什么,身上的警戒值不断上涨,几秒内就到达了最高点。 [未知危险物,即刻抹杀。] 第60章 我死之后 空气中炸开一道刺耳的枪响声,裴度只感觉耳膜一震,随即整个半边脸颊都变得酥麻失去知觉。 “躲我后面,别出去。”盛时羡动作很快,他身后的九条长尾全部暴露而出,随即身影如残风一般在裴度眼前闪过消失。 高级变异种的战斗一旦升级,激烈程度不亚于暴风过境。 “小心点,打不过就跑,后面有林旭湫帮你。”裴度知道自己这副身体实力不行,他只能嘱咐盛时羡几句,之后由从旁边赶来的军队护着往后走。 盛时羡嗯了声,他长尾锐化,片刻便只剩残影留下。 裴度躲进了旁边的拐角处,凌余身上没什么特殊能力,军方想要擒拿他轻而易举。他被压在地上时眼睛死死盯着裴度,像是要把他盯出个窟窿。 “裴度!你做这些都没用哈哈……系统会帮我,系统会帮我!你就是个没用的配角,你完蛋了啊……” 裴度眼看着pua球身上的光芒越来越明亮,它的体积膨胀了十倍不止,周身萦绕的电流将压住凌余的军人全都电晕了过去。 [你不是系统……你是谁?说!] 周围的窗户全都炸开,在里面的军人看不到系统的存在,全都被狂风搅着往墙上狠砸晕死。 苟且偷生躲在裴度卫衣帽子里面,裴度感知到它身体的颤抖,低声道:“苟且偷生,别墅地下室有条暗道。我之前带你去过,你从那里面逃走。” 苟且偷生声音颤巍巍地响起:“……那你怎么办?” “你死了我也得死,你先跑,我去另一边。”裴度知道苟且偷生只会苟,它统龄只有一岁,脑子不好情商也不高,还是赶紧跑比较保险。 苟且偷生呜呜两声:“可是……” pua身上的电流猛然劈了过来,裴度旁边的墙壁被劈得全黑,不一会儿就朝他倒塌压了过来。 裴度也顾不得苟且偷生,他把苟且偷生扔到一边,冒险冲过去把枪对准了凌余,“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凌余!” 凌余是pua的宿主,这是裴度想到的唯一能牵制pua的方法。 pua周身萦绕的电流有片刻的停滞,凌余脸色惨白,他盯着pua,开口道:“你别过来……别过来……” 尖细的杂音在pua身体里搅拌,它在空中停了一会儿,嘲讽音飘了出来。 “凌余,你果然是个废物。你能干出什么好事呢?安珈不爱你,盛时羡天生能力比你强,你自己也没什么本事,你还不如去死呢。” 凌余眼眶睁大,内里的血丝狰狞可怖,“你说什么?” “你是废物呀。”pua的身体无形中又长大了一些,它不等凌余反应,将高强度的电流全都往他和裴度的身上劈了过去。 裴度整个视线瞬间被空白占据,他所处的空间裂开,那股渗着阴寒的凉意又像他死时那样攀爬进他的衣衫里面。 连空气都变得静默,仿若无人到来。 “不许伤害他!!!” 苟且偷生尖锐的儿童音在裴度耳边炸裂,裴度踉跄一步,那些场景迅速消退,晕染着蓝光的小球在他眼前被电流击碎,连带着它身上整个系统面板都如烟花一般碎裂掉落。 裴度睁大眼睛:“……苟且偷生?” [不知死活的脏东西,竟然敢假扮我们,全部抹杀,全部抹杀——] pua还在继续说话,它再度瞄准裴度,将能量堆到最高值。 [全部抹……] 又一道身影猛地从旁边窜了出来,他完全不顾pua身上环绕的高强度电流,肉身刚扑上去血肉就发出痛苦的嘶鸣。 陆循眼中金光闪烁,他原本正常的瞳孔全都变为纯金,手掌与此同时凝聚出不知名的黑色固状物,一下又一下狠捅pua的系统表面。 pua身上发出刺耳的哀鸣,它身上的碎片不断掉落,加速转动身体想把陆循甩出去。 “你是什么东西?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循眼中憎恨堆积,不消片刻就到达了顶峰,他不知想起了什么,淡声道:“我是被你们肢解的鬼。” pua再度爆发电流冲击,陆循整个身体都有裂开的趋势,连带着里面的灵魂也随之受到重创。 “砰!” 又一道枪声响起,这颗子弹无视了pua身上的屏障,直接贯穿它身体的中央。pua怔愣几秒,身上的能量都随着身上的小缺口快速逃窜而出。 “不……不要!不要!这是我的能量!这是我的能量!” 陆循也有片刻的停顿,他不知道枪声的来源地,抓住机会就将pua身上的能量全部抢了过来。 裴度捧起掉落在地上的苟且偷生碎片,他抬头看向上方,竟然从陆循身上看到了另一抹相似又不相同的身影。 纯金的眼眸,半卷白发。 苟且偷生原来也是个小帅哥。 pua的尖叫声震颤大地,它猛地拽住陆循,疯狂道:“你休想抢走我的能量,你休想!” 四周雷电聚集,几声爆炸性的声响后,裴度又被冲击力刺得睁不开眼。他脑海中似乎听到了某样东西断裂的声音,“咔嚓”一声声响,裴度跌倒在了身后的废墟里面。 裴度头脑钝痛,混乱的场景交织着从裴度眼前闪过,他皱紧眉头,在模糊的视线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裴度!” “裴度!” 谁在喊他? “裴度!”裴度勉强睁开眼眸,他看见远处有黑影朝他跑了过来,身后的九尾灵活跳跃,一如之前那样朝气蓬勃。 盛时羡…… * “裴度,你今天的作业写了没有?借我抄抄,那老师真烦。” …… “裴度,妈妈出去一趟,你想吃什么?外面很热,你在家等我就行,妈妈很快就回来。” …… “裴度,你以后一个人生活,可不可以?” …… “裴度,巷子里有什么?” “没什么,是只猫。” 裴度蓦地睁开眼睛。周围在下小雨,天空灰蒙蒙的,层层堆积的乌云遮蔽了大半个天空,只有极少的亮光散落而下。 裴度走在雨里,这些落下的雨滴穿透他的手掌,直接触碰到了沥青路面上。 再走一段距离就是他的别墅,裴度远远看了一眼,见到了他别墅外拉着的警戒线。零星的几个军人看守在别墅门前,别墅周围杂草丛生,已经荒废了有一段时间。 裴度没再往前,他转过身,漫无目的地走在雨里。 “军长,查不出来啊。裴度的尸体早就火化了,连骨灰都扬了,我们上哪找证据?” 裴度的脚步霎时停住,他转头,见到了同样在阴雨中行走的盛时羡。 盛时羡面容比裴度之前见到的要锋利很多,眉头稍蹙,眼角不知何时多了道小疤,身上的军服倒是穿得工整,已经有了上位者的威慑。 盛时羡眼中阴郁明显,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烟圈熟练地吞吐而出,“继续查,盯紧安珈。” 裴度跟在盛时羡身后,他仔细看着盛时羡的眉眼,竟然觉得盛时羡这副模样有几分对外的凶狠。 正如安珈所说的那样,盛时羡并没有轻易放过她。她和裴度打的最后一通电话,就是盛时羡的切入点和怀疑所在。 “你和他说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快就把他尸体火化了?”盛时羡还在紧逼,“这么急啊,你做了什么不敢见人的事?” 安珈被他问得烦不胜烦,“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你一直问有什么用?” 盛时羡笑:“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这么快就把他尸体火化了?你有什么资格处置他的尸体?” 裴度坐在盛时羡身边,他已经感受到了盛时羡压抑着的却又显而易见的怒火。他叹气,单手盖住了盛时羡的手背。 盛时羡当然感知不到,他盯着安珈,却见安珈冷笑了一声,“我是他的未婚妻,他把他所有财产都留给我了,你说为什么?” 盛时羡面部表情有瞬间的凝固,他手指一根根地蜷曲起来,蓦地转身离开。 裴度还是跟在他身后,盛时羡脾气不小,回去后气得把茶杯都差点捏碎。 裴度有些恍惚,他活着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与盛时羡处于敌对状态。他们俩相看两生厌,通常说不到两句话就开始互相甩脸色,随即各自调头离开。 盛时羡这个时候……为什么要这样? 裴度蹲在盛时羡面前,盛时羡心情不愉时喜好抽烟,抽得凶频率又高,烟灰缸里的烟头已经堆成了小山。 裴度默默无言地看着他,他伸出指尖抚摸盛时羡眼角的伤疤,似乎从中感受到了血肉的生命和温度。 盛时羡没有停止对裴度案件的追踪和调查。裴度之死并非意外,盛时羡从中也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可凌余何其敏锐,他背后有严旭文和pua帮他,盛时羡一次次的调查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凌余把盛时羡当初送给裴度的玉佩又扔给了他,他像是有意打击盛时羡,开口道:“盛时羡,这是你的吧?裴度之前送给安珈了,安珈不想拿你的东西,今天特意还给你。” 那是盛时羡母亲留给他的玉佩。据说是费了一番功夫才从佛寺求来,寓意去灾病,保平安。 盛时羡捏紧这块玉佩,终于忍不住去了裴度坟墓前。裴度坟前的杂草一堆又一堆,盛时羡把这些草全拔掉,动作粗鲁又没章法,拔得满手是血。 “裴度,废物。”盛时羡讥笑出声,他把玉佩握在手里,莫名地仰起头不再言语。 裴度看见他咽喉滚动,强硬地咽下了大多酸涩与不可说。 贴在墓碑上的只有裴度那一小张灰色照片,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已经定格在了某一处的时间里面。 裴度从身后抱住盛时羡,他触摸不到他,倒是想安慰安慰他,“好了好了,不哭了。我抱抱你,别难过……” 盛时羡最终只是喉结滚动了几下,随即离开了墓地前。 他没那么容易放弃。 裴度每一个夜晚都陪在盛时羡身边,看他翻弄许多不同的档案。过渡的时间太久,又没有成果,军方最终驳回了盛时羡想要重查旧案的提议。 盛时羡干脆自己私下调查。途中遇险过,也差点命丧当场。 从二十三岁到九十三岁,持续了整整七十年。 九十三岁时,盛时羡眼中已经有了白翳,他脸上皱纹堆积,皮肤苍老干硬,灰色瞳孔里的光彩也早早死去了大多。 他眼神空洞地看着上方,完全是弥留之际下意识的言语,“裴度……” 七十年追凶,得不到一个结果。 也给不了裴度一个交代。 裴度趴在他身边,他抚摸着盛时羡干枯的白发,闻言眼泪蓦然从眼眶滴落。 “盛时羡,放弃吧。”裴度把头埋进他脖颈间,他哽咽道,“……你放弃我吧。” 盛时羡停止了呼吸。 第61章 尘埃落定 裴度猛地惊醒了过来。 周围的墙壁颜色灰白,药水味萦绕在裴度鼻尖。裴度皱眉侧首,听到了外面偶尔传来的护士走路时的脚步声。 裴度指尖动了动,感知到覆盖在他手背上的温度与重量。 “盛时羡……” 盛时羡趴在病床旁边,他听到裴度的声音,顿时把头抬了起来。 他如今兽耳也露了出来,不像之前那样遮遮掩掩。头发乱糟糟地堆着,眼眶内红血丝纠缠,眼底更是黑了两团,看着很是疲倦不堪。 “醒了?”盛时羡见裴度直愣愣地看着他,伸手揉了揉他的黑发,“医生说你惊吓过度晕死过去了。裴度,你竟然晕了一天,胆子这么小啊?” 裴度喉结动了动,盛时羡如今的脸庞还是白皙干净的,没有年老时的皱褶与沧桑,说话时带着些无奈又倨傲的意味。 裴度手掌用力握住盛时羡的掌心,他敛下眼眸,声音因长时间没说话而显得干涩,“……抱我。” 盛时羡一愣,他也不知道裴度意欲为何,但还是隔着被子把裴度抱进了怀里,“是不是冷?” 他记得裴度最怕冷,冬天衣服裹了一层又一层,直接把自己包成球。 盛时羡叹气,裴度这么虚弱,以后不知道要给他喂多少药才能恢复正常。 现在竟然还直接被吓晕过去了,看来心理承受能力也不行。 盛时羡暗暗想着以后要多宽容宽容他,免得裴度又心理受到重创,在医院昏几天都醒不过来。 裴度脸颊紧贴着盛时羡脖颈的动脉处,那一处温暖,也蕴藏着生命气息。隔了许久,裴度才用鼻尖碰了碰盛时羡的下巴,把神经放松了下来。 “盛时羡,你以前为什么要和我作对?”裴度声音从盛时羡脖颈处冒出,他手掌往下,不等盛时羡回答就捏住了他长尾的根部,“我不是故意踩到你的。” 盛时羡身体微僵,他从未向裴度提及的事情,裴度也从未记起。 如今他竟然想起来了。 盛时羡眼眶泛上涩意,他眨了下眼眸,像是感到难以启齿,“你不是故意的也是踩了,那是我刚长出来的尾巴,你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和我说。” 盛时羡的尾巴用处很多,攻击,缠绕,也能用来求欢。因而盛时羡每天都会仔细清洗他的尾巴,让尾部的毛发蓬松,柔软又有格调。 可裴度大路走得好好的非要踩他一脚。 害得盛时羡尾巴受伤,掉了些毛,那上面有一处的皮毛光泽明显要比别的地方黯淡,一点都不漂亮。 可裴度没有向盛时羡道歉,也没有和他说话。他只是转身离去,后面甚至记不起盛时羡的存在。 讨厌至极。 裴度总算知道了盛时羡以前总和他过不去的原因,他竟然因为这件事记恨了他这么多年。 “对不起,盛总,我知道错了。”裴度掀起眼皮往上看,他眉眼弯着,墨瞳里面都是半真半假的无辜和歉意,“我以后每天晚上都给你的尾巴按摩,你原谅我?” 盛时羡知道裴度又想蒙混过关,他按住裴度的后背,微阖眼眸,“看你表现。” 裴度:“表现好就原谅我?” 盛时羡:“……” 表现不好也原谅你。 “那当然了,你表现不好我还原谅你什么?”盛时羡装得面色冷酷,他说完又补充道,“我只给你三次弥补的机会。” 裴度差点忍不住笑出声,他点头道:“好,我明天就去学按摩。” 盛时羡嗯了一声没再回应。他把头靠在裴度肩上,身后的长尾倒是很诚实地不时晃动,以此表达愉悦。 “盛时羡,你之前送我的玉佩,我一直都带着。”裴度吻了吻盛时羡的耳垂,“我们结婚吧。” 盛时羡诧异地抬起头,他看向裴度,顿了几秒才开口道:“人和异种是不能结婚的。” “我又不是人,我和你一样。”裴度拉开衣袖,将自己手臂上的红色筋脉都暴露了出来。 暴露异种的身份无异于将自己置身险境,裴度之前畏畏缩缩了许久,现在终于有了取舍。 他不想再让盛时羡等下去了。 盛时羡喉结滚动,他沉默了段时间,开口道:“不行,现在不能结婚。” 他现在身无分文,全靠裴度养着。况且外面对异种的偏见还未消除,盛时羡还不愿意让裴度去冒险。 裴度歪头:“那你想什么时候?” “你这么急?”盛时羡失笑。 裴度点头:“盛总这么有魅力,外面追你的人一大把,我当然心急了。” 当年盛时羡在商圈混得风生水起,经常出没在各个场所,裴度光在新闻上看到有关他的桃色新闻就不止二三十条。 盛时羡哼笑:“小心眼。” 他抚摸着裴度明显瘦削的脊背,开口道:“一年。一年后我们就结婚。” 他要在这一年内当上军长,用另一重身份回去。 裴度弯起眼眸,他无奈笑道:“好。” * 事情到此大多已经结束,只剩下了一些扫尾工作在有序进行。 严旭文多年来残杀异种和普通人无数,被盛时羡和林旭湫联手绞杀在山道边缘。 军方在搜查近三个月后,在严旭文居住的房屋底下挖出了六十八具残尸。通过基因比对,确认其中的一具尸体为齐晟。 裴度把齐晟的白骨埋在了他之前居住的地方,也为他立了一座碑。他这么多年来交往的朋友稀少,齐晟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如今也被埋在了地底。 凌余不多时也被抓捕入狱。除了关于盛氏资产税务问题,还涉及到盛时羡和前任盛总的死亡事件。 凌余偷盗实验室的专用药物,私下培育驯化异种,并设计毒杀前盛总,被军方判处无期徒刑——他将终身在军部监狱里接受改造。 凌余罪行里有近百分之九十的证据都是由安珈提供,安珈与他相处多年,把凌余这些年干的事情一件不落地抖了出来。 在凌余判刑的那一天,安珈特意去看了他。 他们俩隔着粗又冷的铁栏杆对望,安珈素面朝天,穿着普通的工作服。凌余身着囚衣,下巴处长满了胡茬。 凌余没有问安珈为什么这样做,他只是看着安珈不停冷笑。 安珈对他的目光恍若未觉,她直视凌余,声音平缓响起:“凌余,我找到新工作了。工资不高,现在是一个小职员,也勉强攒了点钱,过个几十年说不定能把欠款还了。” 凌余盯着她,没有说话。 安珈朝他笑了笑:“我也没你说的那么没用。凌余,未来我会过得很好,但你是看不到了。” 凌余眨了下眼眸,他抓住铁栏杆,声音颤抖道:“安珈……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喜欢你的。我做那么多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 “你是为了你自己!”安珈冷声打断了凌余。 她如今回想起她和凌余的过往,会心酸,会难过,但更多的是恶心。凌余把她从人变成了狗,把她的自尊碾碎又假意用胶水粘上,让她饱受折磨。 裴度说的对,她是她自己的,没有任何人能操纵她。她也是自由的,她有选择她如何生活的权利。 “凌余,这是我们最后一面了,希望你在里面能认真改造。”安珈站起身,她已经没什么好和凌余说的,转身离开了监狱,“不见。” “不……不,安珈!安珈!”凌余突然控制不住地拍打窗户,他看着安珈走远,心里涌上难言的恐惧。 [凌余,你是废物呀。] pua球的声音又在凌余耳边响起,凌余抓紧自己的头发,呢喃道:“我不是我不是……” 他拍打窗户的动作更加猛烈,站在一旁看守的刑警赶上来,按住他的脖子给他打了镇静剂。 凌余转瞬间身体乏力,他瘫倒在桌上,被刑警拉着往牢房走。 “我不是……废物……” * 裴度把苟且偷生的系统碎片都捡了回去,苟且偷生的灵魂不知道跑去了什么地方,裴度只能用近一周的时间先把它的壳子拼好。 等了有近二十天,在一天半夜,苟且偷生系统里面又慢慢开始散发蓝光。 裴度见它吱呀了两声,又快速旋转飘到了天上。 “小苟苟我又回来啦!大圆满大圆满!”苟且偷生很是得意,它蓝球身上的光芒亮得几乎刺眼,体型在吸收能量后却没有改变多少。 裴度看着它乱转,开口道:“你去哪儿了?这么久也不回来,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才不会死呢!”苟且偷生飘到裴度身边,它检测了裴度身上的阳气值,惊讶道,“你怎么肥了?阳气值都到1000了!” 裴度很淡定:“可能因为和盛时羡做得多。” 苟且偷生:“……” 裴度也太不把它当外人了。 “之前答应给你一半阳气值,你现在可以拿了。” 等苟且偷生拿完,裴度就再去找盛时羡补补。 苟且偷生转了一圈,它也没有推脱,干脆利落地拿走了裴度身上五百阳气值。 结束后,一层蓝光包裹住裴度的身体,苟且偷生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了什么,裴度只感觉身上的暖意渐重,不一会儿就充斥了另一些生命温度。 “好啦!我答应给你一个全新的重生身体,我也做到啦!”苟且偷生停在裴度身前,它喜滋滋道,“你小子真是有前途,以后要好好活着呀!” 裴度笑了起来:“你放心,我肯定好好活。” 苟且偷生转悠了两圈,裴度看着它,开口道:“你准备去下一个世界了?” 苟且偷生:“不呀,我还要再待一段时间,等你身边没有安全隐患残留,我才会离开。我可是对你很负责的!” 裴度也随便它:“好。” * 盛时羡在一年后成为了新任军长,他也是军方历史上首个异种军长。同年,龚远深退休,裴度接替了他的职位,负责整个实验区的运行。 陆循的改革成果效果明显,有关异种的法律条文都进行了修改,主要倡导人类与异种互帮互助,和谐相处。 短时间内让所有人接受有些困难,但至少情况在慢慢改善。 社会上已经出现了专门提供给异种的职位,他们也被归在公民范畴里面,是社会的一份子,也是人类的一份子。 裴度在一年后参加了军方与实验所的高层会议。他穿着白色实验服走进会场里面,见里面的军长半坐在椅上,军服松垮,他嘴唇微合,露出的颜色深红。 裴度走了过去,盛时羡也站起身,他摘下军帽,朝裴度伸出一只手,“裴主任,您好。” 裴度唇角扬起的弧度几乎不可察,他握住盛时羡的手掌,同样礼貌道:“盛军长,您好。” 盛时羡趁机勾了下他的掌心。 裴度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盛时羡遂收回手,在众人的目光下和裴度一起走向会场中央。 “此次会议的主题是……” * 苟且偷生在上方看着一切。它拖拖拉拉在这个世界待了近五年之久,终于在某一天感受到了能量波动。 陆循死了。 他在出任务的途中遭遇暗算,被敌方折磨了近九个小时才吊死在横梁之上。 苟且偷生落在他的尸体前方,陆循死时眼睛仍旧睁着,身上刀伤枪伤遍布,几乎看不到一块好肉。 苟且偷生静静停在他面前。 不一会儿,陆循身上飘出一小块儿破碎的灵魂碎片,苟且偷生用蓝光包裹住他,那块灵魂碎片在短短几秒内就与他融为一体。 “还差一块……” 苟且偷生喃喃自语。它球身转动,随即快速飘向天际,脱离了这个世界。 四周沉寂,有风从窗户边缘钻过,发出呜咽声响。 林旭湫背靠着石壁站立,他抬头看向天空,嘴角扬起浅笑。 “指挥官,我们下一个世界再见。” 漆黑的枪口对准太阳穴,林旭湫微阖眼眸,扣动了扳机。 “砰!” 第62章 没脸的我 【他爱我,他不爱我……他爱我,他不爱我……他爱我,他不爱我,他爱我……】 【他究竟爱不爱我?】 艾德里安:“……啊?” 他握着手里的白皮书,抬头看向上方。 漂浮在上空的球体颜色不停变化,在十几秒后,球体的的颜色定格在了红色。 【姓名:艾德里安】 【年龄:24】 【状态:没脸没皮,死后尸体被鞭挞七日,已完全腐烂。】 【角色定位:恶毒大白莲,黯然神伤小替身,谋朝篡位小能手,经测验符合配角身份。】 【任务难度:一星级。】 艾德里安:“?” 竟然只有一星级,看来这次的任务很简单。 苟且偷生沾沾自喜,他收起身体上的红牌,咳了两声后把自己的声音转为浑厚的男低音。 “咳咳,亲爱的艾德里安阁下,您好。本统为苟且偷生系统,是专门帮助您这类枉死的配角,以帮助您重生找到凶手的系统。您可以称呼我为小苟苟哦。” 艾德里安默默无言地看着苟且偷生,他停顿了几十秒,才开口道:“可是我是自杀啊,没人害我啊。” 苟且偷生:“……” 艾德里安疲倦摆手:“你还是让我死吧,我不想活了。” 苟且偷生:“……” “哥们,你自杀还把自己脸皮撕了?” “哦,那不是我撕的,那是他们从我尸体上撕下来的。”艾德里安下意识想要用手捂住脸颊,他脸上的面皮被整块割了下来,底下的面部血肉被捣得不成样子。 艾德里安疼得眼角冒血水,他身上全是鞭尸后留下的大块伤口,动一下就仿佛被无数只手抓着筋脉撕裂。 “他们好过分啊,这么对我,我是雄虫啊呜呜呜。”艾德里安说着,用白书的封面接了几滴从自己眼角落下的血泪。 苟且偷生:“……” 这玩意儿和裴度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当然裴度是天上。 苟且偷生凌乱了几秒连忙调整自己的心绪,它绕着艾德里安飞了两圈,安慰道:“对呀对呀,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呢?你要反击呀!要崛起呀!要把你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 艾德里安吸了下鼻子:“你会保护我吗?” 苟且偷生画大饼道:“那当然了,你是我的宿主,我当然会保护你了!” 艾德里安这才稍微放心了一点,他低头擦掉白皮书上的血迹,问道:“我自杀的我怎么找凶手?” “找到逼你自杀的虫呀。” 艾德里安皱眉:“那太多了,都数不过来。” 艾德里安是新任虫族虫皇,登位后一年军雌联合谋反。皇宫沦陷,艾德里安被迫自杀于王位之上。 结果那群军雌还是没有放过他,把他尸体的脸皮割下来,又把他鞭尸七日。 艾德里安庆幸自己死得够早,不然不知道要受多少折磨。 苟且偷生身上红光一闪:“虫太多了,那你就找到主要谋划者呀。” 他说完见艾德里安没什么反应,又补充道:“或者你躲过必死的结局,这也算任务完成。” 艾德里安:“……好吧。” “那你想回到那个时间呢?小苟苟我现在有一些能量,可以帮你回到最有利于你发展的时间点!” 苟且偷生还是对艾德里安报以期望,艾德里安上辈子当上了虫皇,他绝对不会是只蠢虫。 艾德里安思索几秒,开口道:“你能量很多吗?” 苟且偷生:“让你回到过去还是足够的。” “哦。”艾德里安抬起头,他开口道,“我要回到我刚出生的时候,我想我雌父了。” 苟且偷生:“…………” 第63章 艾德里安 苟且偷生默了半晌,身上的红牌面板上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否定符号。 “不行!我的能量不够,不能让你回到那么远的时间!你最多回到五年,不,两年前!”苟且偷生语气不善。 艾德里安皱眉:“两年?那我不是很快就又要死了?不行不行,我不想回去,我还是死了算了。” 他说完瘫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苟且偷生指南郁郁寡欢。 苟且偷生怒气上涌,他盯着艾德里安,见艾德里安已经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他整张脸上脸皮都没有,一双碧绿的眼睛镶嵌在烂肉当中,不时往底下渗血水。 苟且偷生不高兴道:“两年零三个月。” 艾德里安瞥了它一眼,“两年半。” 苟且偷生面板上数值一跳:“两年零五个月。” “两年半。” 苟且偷生默了几秒,妥协道:“好吧,两年半。” 艾德里安继续:“两年零七个月。” 苟且偷生:“?” “就两年零三个月!我已经给你定好时间点了!既然你没意见我也没意见,那现在就正式开始!” 苟且偷生声音陡然高了起来,它原本的男低音快速变化,转变为和上个世界一样的儿童音。 “不行不行!不能去……”艾德里安一愣,他拽紧手里的小白书,还没来及说完就被苟且偷生一铁球砸出了隔离空间。 四周的情景交替变化,无数光怪陆离之景从艾德里安眼前飘过,又快速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夜幕当中。 艾德里安脸上的刺痛感缓了下去,他身体内溃烂的血肉重新生长,外表亦快速覆盖上一层全新完好的皮囊,已然恢复到了他生前的模样。 “雄主。” “滚旁边跪着,别碍我的眼。” “……是。” 艾德里安掀开眼皮,这副新生的身体还残留着些许刺痛和不适,眼皮上的沉重感持续了近十秒钟,才慢慢从艾德里安的触感中消失。 艾德里安恍惚地看着上方的黑暗,四周寂寥,听不到细微的呼吸声。他眨了下眼眸,侧首被从窗户外照进来的丁点月光激起了一些神智。 “现在是虫历1413年2月,距离你登基称帝还有一年零三个月的时间。后面内容请尤其注意,当前时间点距离你死亡还剩下两年零三个月的时间。” 苟且偷生的圆球出现在空气当中,它身上红光耀眼,驱散了上空的黑暗与空旷。 艾德里安瞳孔转动:“两年零三个月……” 房间内传出一声隐晦的咳嗽声响,这道声音已经被雌虫刻意压低,但在当前的房间内还是尤为突出。 艾德里安被这道声音吓得坐起身,他按下床头的开关,抱着被子往后退了点距离,“谁?” 全身赤裸的雌虫跪在墙角处。他身上皮肤不是一般虫那样的白皙,颜色偏黑,身上肌肉紧实,脸上却像是受了创伤,右眼处绑着绷带,嘴唇干裂出血。 见到艾德里安苏醒,莫里斯低下头,继续跪着开口道:“抱歉雄主,我吵到您了,请您责罚。” 艾德里安瞳仁颤抖。 莫里斯全身上下什么也没穿,和他记忆中一样的面容,鼻梁高挺,嘴唇薄红,全黑又微卷的短发蔓延至脖颈,眼眸内部全填满了深紫。 他跪在房间的拐角处,敛眸不敢看艾德里安的面部轮廓。 艾德里安在床上愣了几秒,他掀开被子赤着脚走在地板上,没花费多少时间就停在了莫里斯面前。 “莫里斯……” 艾德里安蹲在他面前,他捏着莫里斯的下巴往上抬,视线定格在他脖颈处。头和脖颈还连着,上面没有伤疤,也没有被割断的痕迹。 莫里斯顺着艾德里安手上的力道抬起头,犯错的雌虫不能直视雄主,他双手用力握紧,压着心里的情绪继续低眸不语。 当年艾德里安被迫娶了莫里斯。 莫里斯是当今帝国的第七军军团长,军功显赫,精神力极高。只是相貌偏野性凶狠,又嗜杀成性,几乎没有雄虫愿意娶他。 艾德里安更是如此。 他早早地将目标定在了王位之上,最初的目的便是娶一位皇室的王子,为自己未来登上王位做准备。 可莫里斯在某一次清剿异兽的活动中发生了意外,右眼受损严重,精神暴乱加剧,帝国为了安抚他,将他下嫁给了一只等级较高的雄虫。 艾德里安就是这只雄虫。 他虽然等级只有b级,但精神力强度尚可,勉强能够安抚莫里斯混乱的精神海。 其余与他平级,或者比他高级的雄虫几乎都是王室,他们背后有显赫的家族支持,能有拒绝迎娶莫里斯的权利。 艾德里安却没有。他出生在贫民窟里面,这么多年摸爬滚打才在帝星站稳脚跟,他根本无权拒绝虫帝的命令。 偏偏莫里斯心高气傲,他坚持自己必须是雄虫的雌君,不愿意居于雌侍的位置。 艾德里安娶了他,便也断绝了再娶其他王室雌虫的念头。这些王室的王子绝无可能当艾德里安的雌侍,艾德里安多年来耗费的精力在一夕之间便全都付诸东流。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莫里斯。 艾德里安蹲在莫里斯面前,莫里斯顺从地低着眼睫,嘴唇的唇线绷直,没有过多的情绪情感显露。 这只雌虫从刚嫁给他那天开始就是这样一张死鱼脸,没有表情,没有情绪波动,像是根木头。 日常生活中是这样,在床上还是这样,气得艾德里安想把他弄死。 可就是这样一只雌虫,最终还是跟着艾德里安一起叛逆谋反。他把艾德里安送上了王座,也把自己送进了坟墓。 他在艾德里安登位的前一个月,被军雌联手割下了头颅。 艾德里安指腹按压上莫里斯脖颈的动脉,他皮肤颜色深,几乎看不到青筋。艾德里安摸索着把手指停在他咽喉部位,感受到了里面的生命跳动。 莫里斯还不知道艾德里安想干什么,这是他们的新婚夜,他已经做好了被艾德里安百般折磨的准备。 这只雄虫连着七次上书虫帝要求退婚,想必对他的厌恶早已到达了顶峰。 “起来,别跪着。”艾德里安收回思绪,他手掌摸了摸莫里斯的脸庞,那上面皮肤冰凉,被二月的冷空气冻得已经僵硬。 莫里斯眼睫微颤,他双腿在地上跪得酸痛发麻,用手撑着墙壁才勉强从地上爬起来。 艾德里安垂眸看了眼莫里斯青紫臃肿的膝盖,让他先去床上躺着。 莫里斯犹豫片刻,才缓慢地躺在床上。 床上的被褥莫里斯不敢触碰,他转头见艾德里安在旁边翻箱倒柜,又翻过身把双腿弯曲下压,随即把头埋进双臂当中,皱眉闭上了眼眸。 该来的总会来。 但雄虫的持久力一向不行,莫里斯预估艾德里安最多折腾一分钟。这点时间他咬牙忍一忍也能撑过去。 艾德里安从柜子最底下翻出了自己的医药箱。 他是雄虫,稍微破点皮就要去医院挂急诊,家里更是常年备着这些医药,以防不时之需。 但后来他与莫里斯在一起的时日,都是莫里斯受伤较多。这些伤药,最后全是用在了他身上。 艾德里安不想回忆那些事情,他转过身,见到莫里斯背对他的姿势后身形一顿。 “……你干什么?” 第64章 我的脸庞 莫里斯维持姿势不动。他身上皮肤颜色深且浓,肌理条纹细腻明显,骨肉匀称,在灯光下偶尔有光泽闪烁。 如同被撕掉包装的巧克力,露出最里面棕褐却又偏黑的全部。艾德里安摸上去,柔软,脆弱,很难得的不像其余地方一样凶狠。 莫里斯闷哼一声,艾德里安感受到手掌下皮肤的颤抖,掀起眼皮往前面看了一眼。 莫里斯把头埋进手臂当中,不见面容。他整个身体骨骼如同忍受刑罚般一动不动,艾德里安视线在他脖颈处停了一会儿,把手抽了回来。 “起来,我不喜欢这个姿势。”艾德里安把药箱放到旁边的柜子上,他靠着桌椅,没有再看莫里斯的身体。 “是。” 莫里斯眼眸敛下,这种情况他早有预料。他的外貌不是普通雄虫喜爱的类型,艾德里安或许也不想耗费精力在他身上。 莫里斯手臂肌肉紧绷了一会儿,又撑着身体往后,跪坐在了床上。 艾德里安只从医药箱里找出了普通的伤药,这里面大多是为准备雄虫的药物,对雌虫的作用可能微乎其微。 艾德里安见状便又把医药箱合上放到了旁边。 莫里斯在静默的空气中瞥向艾德里安放在床头的长鞭,手指不自觉地蜷曲起来。 艾德里安对莫里斯的心理状态了然于心,他单手握住长鞭,用铁制的长鞭根部一下又一下不明意味地敲击床沿。 “莫里斯,过来。”艾德里安动作还在继续,他碧绿的瞳仁看向莫里斯,敲击声里蕴含着几分威胁意味,“坐我腿上。” 莫里斯手腕上还戴着抑制环。虫族的雄虫地位较高,喜爱以鞭打虐待雌虫取乐,这里面军雌就占据了绝大部分。 军雌天生恢复能力要远超其余的雌虫,为了防止他们在鞭打时能快速恢复,雄虫保护协会专门给他们戴上抑制环,以压制他们的恢复能力,让雄虫更能从鞭打雌虫的过程中享受到愉悦感。 莫里斯在结婚当天便戴上了抑制环。他多年来一直在战场厮杀,精神海混乱异常,因此攻击雄虫的概率也远比一般的雌虫要高。 艾德里安也是想到了这一层,专门给莫里斯戴上了抑制环。 如今艾德里安总算是忍不住,想要鞭打他泄愤了。 莫里斯上前两步,他双腿修长,控制着力道只压在艾德里安睡裤上面一点,免得直接坐下去压断艾德里安大腿骨。 艾德里安见他姿势僵硬,眼光从他腿部一闪而过。 极短的时间,也没有多余的情绪情感显露。艾德里安用鞭子抵住莫里斯胸口,继续威胁道:“亲我的脸。” 莫里斯一怔,他原已准备好接受鞭打,没想到铁鞭的温度冷冽,艾德里安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与他想象中完全相反。 艾德里安注意着莫里斯的面部表情,莫里斯瞳孔深紫不见底,这时微光在他眼眸内闪烁不定,他犹豫几秒还是停在原地没有靠近艾德里安。 “莫里斯,亲我的脸——”艾德里安抿紧嘴唇,他长鞭又故意威胁般地在莫里斯胸口后抵,上面的粗糙已经让莫里斯感受到了疼痛。 莫里斯敛下眼眸,他双手手掌分开按到艾德里安身侧,床单受力下陷,他嘴唇吻上艾德里安右边的脸庞。 艾德里安皮肤完全不似他那般。娇养长大的雄虫,皮肤白嫩干净,眼睛圆润裹着湿气,绿瞳里满是远离战场喧嚣的清澈平静。 莫里斯瞥过艾德里安瘦削的锁骨,他这个姿势将艾德里安几乎圈进怀里,艾德里安坐着不动,身上的血肉都明显柔软缺乏攻击力。 莫里斯只是试探性地亲吻艾德里安的脸庞,他吻得小心谨慎,全是一触即离,偏偏又频率很高,总是留下一点痒意。 艾德里安偏过头,他吸了下鼻子,开口道:“这边也要亲,两边都要亲。” 莫里斯不自觉攥紧手下的床单,他深紫至显得阴暗的眼眸看向艾德里安,艾德里安仰头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他眼眸张着,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 莫里斯吻上他微凉的鼻尖,低声顺从道:“好的,雄主。” 艾德里安搂住莫里斯的脖颈,他脸上的疼痛终于消减下来,似乎只有真正感知到外界的触碰,他才能确定自己脸皮的存在。 “莫里斯,我等级只有b级,深度标记不了你。”能标记雌虫的雄虫在等级上不能相差太多,莫里斯与艾德里安差了两级,上辈子直到莫里斯死也没能完成深度标记。 同样,艾德里安也没有能力完全安抚莫里斯混乱的精神海。 他的等级限制了他的能力。 莫里斯闻言停住亲吻的动作,他看向艾德里安,开口道:“雄主,陛下不会允许您退婚的。” 艾德里安瞥了他一眼,“你管陛下干什么?你怎么想的?你想和我离婚吗?” 艾德里安新婚夜让莫里斯全身赤裸跪在墙角受罚,是只脑子正常的雌虫都不想和他在一起继续生活。 更何况他现在还准备拿着皮鞭在莫里斯身上跃跃欲试。 莫里斯知道艾德里安的心思在哪里,他识相地开口道:“如果陛下同意,我愿意和您离婚。” 艾德里安:“……” “是吗?”艾德里安蓦地变了脸色,他微卷的白发紧贴脸侧,眼眸狭长,碧绿的瞳仁转了转停在莫里斯脸上,“我偏要标记你。” 他说着,揽过莫里斯的后腰便将他往前带。 遥控器上一声清脆的声响,艾德里安解开了戴在莫里斯手腕处的抑制环。 莫里斯是s级雌虫,身体恢复能力一流,在艾德里安解开抑制环没多久,他膝盖处的淤青伤口便自动愈合,只留下了稍许不明显的伤疤。 莫里斯脖颈处的抑制环艾德里安却是没有解开,他手上拿着控制器,把床头的皮鞭随手扔到了地上。 “就这个姿势,你自己动。” 莫里斯喉结滚了滚,他跨坐在艾德里安腰腹位置,见艾德里安盯着他阴沉不语。 莫里斯低下头,手指摸索着将艾德里安的睡裤拉下。 第65章 合作共赢 结束时已经到了凌晨。 最终还是没能实现深度标记,艾德里安只是报复性地做了好几次临时标记。 莫里斯脖颈后的虫纹颜色为黑金,蜿蜒着顺着脊椎骨向下延伸,尾处甚至到了后腰部位。 临时标记后,莫里斯的虫纹颜色稍微变暗,暗示着某方面的疏解。但总体上光芒仍在,像一幅不时闪烁的黑金图腾,偶有金光闪烁,最终还是到达不了深度标记那样的效果。 深度标记会涉及到生殖腔。也只有深度标记,莫里斯背后虫纹的颜色才会完全暗下去。 艾德里安有些郁闷,他裹在被子里面,背对着莫里斯不言不语。他目光犹疑,视线转了几圈落在了苟且偷生身上。 苟且偷生在上方看得津津有味,它啧啧两声,把系统屏幕上的马赛克全都撤销。 它知道艾德里安想要问什么,直截了当道:“艾德里安,根据我的检测数据显示,你的阳气值是250,莫里斯是,你如果要深度标记他,额……你至少要到他的一半,也就是。” 艾德里安:“……” 他抬头看向苟且偷生,默了几秒厚颜无耻道:“你就不能借我一点吗?” 苟且偷生:“……” 它还没有向艾德里安要阳气值,艾德里安竟然还反过来向它要了? “不好意思,本统身上的阳气值比你还低,我建议你还是自己锻炼提升比较好。” 艾德里安:“怎么锻炼提升?” 苟且偷生圆球上的数据跳了跳,最终浮现出了两个简洁明了的英文字母:“do。” 艾德里安:“……?” “看在你是我宿主的份上,我可以勉强给你传授点经验。”苟且偷生咳了两声,它把声音转变为男低音,一本正经道。 “我的上一任宿主,他的阳气值只有10,但是他通过自己的努力,不断的do,成功从主角身上把阳气值给分了过来,他们俩合作共赢,我的上任宿主很快就从10进化到了1000。这种进步,他只花了二十天不到的时间。” 艾德里安很是惊讶:“真的?” “那当然呀。”苟且偷生说着,又检测了一波艾德里安身上的阳气值,它开口道,“你现在已经变成258了。” 艾德里安:“!!!” 他翻过身,拉起莫里斯的手让他抱住自己的身体。 “莫里斯,我不会和你离婚的,你想都不要想。”艾德里安把脸庞埋进莫里斯胸口,他说话时热气都铺洒在莫里斯皮肤上,激起一阵颤栗,“我们就这样临时标记,每天一次,就这样一直下去。” 每天一次…… 雄虫的身体和精神力都异常孱弱,与雌虫做标记所要花费他们的精力极大,雄虫因标记而在床上暴毙的事情数不胜数。 因此大多数的雄虫虽然会娶无数雌侍,但患有精神暴乱的雌虫数量还是在不断上升。 这些懦弱又惜命的雄虫绝不会频繁地做标记这些危险的事情。他们迎娶大量的雌虫,不过是为了虐待殴打和取乐。 但艾德里安竟然想和他每天一次。 莫里斯心脏颤动,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抓紧艾德里安的身体,最终还是压制着情绪没有动作。 “雄主,不要这样。”莫里斯默了半晌,哑声开口道。 艾德里安听出了他声音里压抑的颤抖和屈辱,冷笑道:“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莫里斯闻言识相地没有再开口说话,他手掌僵硬几秒往上抬了抬,触碰到艾德里安温热的躯体。 莫里斯手指在他皮肤上停了一会儿,又快速移开,放到了没有温度的另一处摆放。 时值凌晨,二月的气温渐低,寒冷也随之加倍而来。苟且偷生在空中飘了飘,当外面的阳光穿透窗帘而入,苟且偷生红球面板上的数值也随之少了一天。 艾德里安苏醒时还有些恍惚,他躺在床上,眼皮沉重,只眯着眼皱眉看向墙壁上空白的颜色。 不是他之前生活的寝宫。房间四周的墙壁上空无一物,没有王族图腾,更没有无数水晶层叠挂起的精致灯笼。 “雄主,早餐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莫里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艾德里安神经一顿,他连忙从床上爬起,下意识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庞。血肉温热,上面的皮肤尚在。 艾德里安松了口气,他拉开窗帘,开口道:“进来吧。” 莫里斯得到应允才打开房门。他已经穿上了自己的衣服,白衬衫状似宽松,胸口处的纽扣却紧绷着扣起,能明显看出里面被包裹的胸膛轮廓。 他早上气色似乎比昨晚好了一点,右眼位置上药后换了层新的绷带,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整只虫看起来至少有了点活虫气息。 “雄主,这是您今天要穿的衣服。” 艾德里安看了他一眼,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衣物。 艾德里安是一只很会精打细算的雄虫,每天的衣服搭配,颜色搭配都不能重合,因而他专门列了一张表给家里的小机器人,让它严格按照表上的内容给他搭配衣服。 现在这个重担就落在了莫里斯身上。 莫里斯显然没有什么审美,给艾德里安送来一套全黑的小西装。衣领处搭配着红领带,穿上身倒是正式。 艾德里安也没说什么,他今天不打算出门,那本白皮书他到现在只翻了一页纸,白天便打算躺家里把他的白皮书看了。 莫里斯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早餐。他虽然身形高大,相貌上偏阴狠,但在学院学习的几年里的确厨艺见长。 艾德里安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机械人适时地给他端上来了草莓小蛋糕。看得出来挺用心,奶油上细致地刻出了艾德里安的名字。虫族的水果稀少珍贵,蛋糕上倒是摆了一圈小草莓。 雄虫的饮食不能怠慢,它给艾德里安送完蛋糕后,又给莫里斯送了两袋营养液。 第66章 吃的食物 艾德里安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他拉开旁边的座椅,给莫里斯腾出了位置。 “坐。” 雌虫在正常情况下没有资格与雄虫在一起吃饭。 莫里斯对这种规则早已麻木,他规矩地站在艾德里安身后,直到听到艾德里安的话语,莫里斯才走上前坐到了座位上。 “雄主,谢谢您。”莫里斯牵起艾德里安的右手,单膝下跪朝他行了吻手礼。 他嘴唇不似昨夜那么干涩,艾德里安嗯了声,莫里斯便起身坐到了座椅上。 上辈子莫里斯可没有这么懂礼貌,当然艾德里安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那时候的他们似乎都是互相嫌恶。艾德里安表现在面上,莫里斯藏在心里,他们除了上床发泄性欲需要肉体接触,其余的时间都是冷战居多。 直到莫里斯死。 艾德里安皱起眉头,他转眸看了眼莫里斯,突然把脚踩到了莫里斯鞋面上。 莫里斯:“……” “雄主,你……” 莫里斯还没说完,艾德里安便收回脚,语气平淡仿若无事发生:“不好意思,踩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又在没事找事。 莫里斯低下眼眸,他开口道:“没关系。” 艾德里安拿起桌上的刀叉,他将自己面前的小蛋糕切成好几块,把上面的奶油全都刮下来扔到旁边。 不同于莫里斯面前的冷清,艾德里安面前摆了四五个餐盘,除了各式各样的小甜点,莫里斯还给艾德里安温好了热牛奶。 早餐的质量直接影响艾德里安一天的心情好坏,这些雄虫最喜欢在吃食上找茬。 莫里斯牙尖咬开营养液外的塑料包装,里面的液体没什么味道,他用余光暗暗注意着艾德里安的表情。 艾德里安还在拨弄蛋糕上的奶油,动作虽缓但细致,如今表情平静,没有要发怒的征兆。 莫里斯见状又收回了目光。 苟且偷生飘在艾德里安肩头,它红球围绕着艾德里安转了几圈,还是忍不住出声询问。 “你怎么自己一只虫吃小蛋糕,让他喝营养液?我刚刚检测了营养液的口感,星网上对营养液口感的评价都是一颗星。” 艾德里安闻言抬起头,他开口道:“莫里斯不喜欢吃小蛋糕。” “?”苟且偷生表示不能理解,“你不问他,怎么就知道他不喜欢吃?” 艾德里安闻言略微蹙眉,他的确没有问过莫里斯这些问题。雌虫在虫族的固有印象里便是食用营养液,艾德里安身为雄虫,哪里高兴管这些事情。 他想了想,转眸看向旁边:“莫里斯,你吃不吃蛋糕?你如果想吃,我可以分一块给你。” 莫里斯已经喝完了营养液,他闻言略显诧异,只目光从艾德里安盘子里的蛋糕碎渣上一闪而过,继而开口道:“雄主,我不喜欢吃小蛋糕。谢谢您,您真大方。” 艾德里安于是心安理得地把蛋糕盘又拿到了自己面前,他朝苟且偷生得意道:“我说的吧?他不喜欢吃蛋糕。” 苟且偷生:“……” 莫里斯吃早餐的速度要远快于艾德里安,两袋营养液,他喝下去甚至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艾德里安拖拖拉拉不知道要吃多久,莫里斯在旁边等了近二十分钟,发觉艾德里安完全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他看了眼时间,起身朝艾德里安行礼道:“雄主,军部那边还有事情需要我去处理,现在已经到时间了。” 艾德里安看向他,莫里斯右眼部位绑着绷带,纯白的医用绷带与他脸上的皮肤色泽形成反差,流露出几分疲态。 军雌结婚不是什么大事,莫里斯就算是军团长也是如此。 一只雄虫一生会迎娶无数只雌虫,他们甚至无需举办婚礼,只需要去专门的地点盖章便可了事。 艾德里安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莫里斯:“军部的下班时间是下午五点,我大概五点半便可以回来。” “哦。”艾德里安继续拨弄盘子里面的蛋糕碎屑,他开口道,“你走吧。” 莫里斯站着没动,他看向艾德里安,沉默片刻后问道:“雄主,您今天要出门吗?” 艾德里安有些不明所以:“我不出去啊,你有什么事?” “没有。”莫里斯回答得很快,他低眸道,“如果您要出门,麻烦您告诉我,今天路上比较堵,我可以来接您。” “我不出去。虫那么多,我出去干什么?”艾德里安还惦记他的苟且偷生指南,这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他得赶紧抓时间看看书。 艾德里安说完又看向莫里斯,开口道:“你回来记得给我买个新的游戏机,我屋里那个坏了,都连不了网。” 莫里斯点头:“好的,雄主。” “你走吧,晚上早点回来。”艾德里安也不再多说,他拨了拨盘子里的蛋糕碎屑,把旁边的草莓一颗一颗扔进嘴里嚼。 莫里斯去楼上换了套新的军装,他站在窗户边,目光从凌乱还未收拾的床铺上一寸一寸划过。 那根铁质的长鞭掉在地板上,莫里斯将它拿起来放到旁边,单手捂住了自己脖颈后的虫纹。 还有疼痛残留,但相较于之前,痛感已经减缓了很多。 莫里斯眯起眼眸,他戴上军帽,将桌面上那个坏掉的游戏机拿起来装进包装袋里,随即快步走下了楼梯。 艾德里安翘着腿躺沙发上玩光脑,光脑视频里的游戏音响不时传出。莫里斯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别墅。 艾德里安听到了外面飞行器启动的声响,他借着窗户上玻璃的反光看了看,在莫里斯驾驶飞行器离开后才重新坐起了身。 “陛下,你该看书了。”苟且偷生见艾德里安身体又想往后歪,适时地出声提醒道。 艾德里安果然僵住了身体。 “别这么叫我。”艾德里安瞥了眼苟且偷生,他把光脑关上扔到旁边,说完就蹲下身从抽屉里面把白皮书抽了出来,嘴里嘟囔道,“我马上看马上看……” 苟且偷生无语望天。 第67章 替身迷笼 艾德里安直到现在才有机会把书翻开。虫族的雄虫鲜少读书学习,更有甚者直接没有上过学,这些雄虫到了规定的年龄便开始大量娶雌虫繁衍后代。 艾德里安是极少数读过书的雄虫。 贫民窟里资源稀缺,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霸凌和暴力会不断滋长。同样,因这片区域远离帝星,缺少军雌看管,雄虫的处境也会更为艰险。 虫族里雄虫和雌虫的比例能到达1:,每一只雄虫的诞生,都被无数只眼睛死死盯住。 可出生在贫民窟里的几乎都是低等级的雄虫,他们精神力最高的只有d级,完全安抚不了雌虫混乱的精神海。 在艾德里安的记忆里,那片混乱又缺乏管辖的区域里面经常有被轮奸至死的雄虫尸体。 帝国不会保护长在偏远地区又毫无用处的雄虫。 艾德里安要往上爬,他不能烂在这种地方。 逃离贫民窟的难度无异于逃离一座封闭的牢笼,艾德里安自身精神力等级较高,四处躲藏后终于有幸得到了当今帝国五皇子西恩的帮助。 西恩也是雄虫,他的等级要比艾德里安高一级,得知艾德里安的处境后便将他从贫民窟里接了出来,并让他在帝星办理了居民证。 艾德里安在住到帝星后才知道西恩的身份。西恩不仅是五皇子,还是当今帝国的储君,也是未来的虫皇。 艾德里安惊讶于西恩的身份,对西恩在某方面也算是感激敬重多于其余情绪。 后来艾德里安跟着西恩多次出入王宫,也见识了许多他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黄金、珠宝、水晶、玉饰……他几乎每次都会对王室雄虫的奢靡生活感到无话可说。 艾德里安刚来帝星时还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他虽然对王位有些向往,但还不至于会和西恩去争抢。 可西恩看他的眼神早在无形间变了味道。 他说,艾德里安的眼睛像他的雌君。 西恩的雌君早年上战场受了重伤,至今为止还躺在病床上,已经成了植物虫。西恩对他的雌君用情至深,这么多年都未曾忘记过他的雌君。 艾德里安在听到西恩的话后就顿感不妙。 他是雄虫,他对西恩这只同性虫完全没有兴趣,更何况西恩想要艾德里安做他的地下情虫。 同性恋违法,西恩不愿意损害他们俩的名声,企图把艾德里安一辈子关在地下室里面供他取乐。 这种生活和艾德里安之前生活在贫民窟里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就准备弄死他,把王位抢过来?”苟且偷生佩服艾德里安的心理转变。 艾德里安摊手:“没办法,这都是他自找的。” “毕竟他派虫在贫民窟把我打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可没有对我手软呢。”艾德里安笑了笑,他无聊地靠着沙发,转过头不再说话。 西恩对艾德里安早有图谋。 艾德里安在贫民窟挨的每一顿打,遭遇的每一次意外……背后都少不了西恩的手笔。 他雄父死了,雌父被殴打致残,不多时也丢下艾德里安撒手人寰。 艾德里安曾望向贫民窟天上常常滴落的黑雨,不明白阳光为什么从来都不照在他身上。 后来他才知道,西恩挡住了照向他的阳光。 西恩想必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他把艾德里安折磨得半死不活,又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想让艾德里安对他感恩戴德。 艾德里安却是早就知道了真相,他处在西恩的阴影里面,不多时就明白只有登上王位才是他的出路。 他日一旦西恩登基称帝,艾德里安还是被他囚禁折辱的命。与其这样,艾德里安不如为自己搏一搏。 最后的确也有了点小成果,只是死了太多虫,也失去了很多难以言说的东西。 艾德里安曾站在王位上回看,大殿空旷寂寥,宫殿的屋檐极低,压着他的眼帘,看不见远处的青山草木,也看不见他来时的地方。 苟且偷生叹气。 艾德里安能做到这个层面已经实属不易。但西恩是男主,他受世界的气运庇护,还是从艾德里安手下逃了出去。一年后西恩带领军雌攻陷皇城,又重新夺回了皇位。 艾德里安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这家伙是真的命大,我都捅了他二十几刀,心脏都捅烂了,他竟然还能活着跑了。”艾德里安感到不可思议,“这不是诈尸吗?” 苟且偷生也很无奈,它开口道:“人家是男主啊,很难杀的。” 艾德里安恨恨咬牙。 “不过你确定你弄死他了?”苟且偷生落到艾德里安头上,它球体不大重量倒是不小,压得艾德里安脑袋不停往下垂。 “对啊,我看着他咽气的。”艾德里安眼睛转了一圈儿,重复道,“他那时候就是死了,尸体都硬了。” 苟且偷生身上的红光闪烁了一下,已经有了判断。 世界会给予某个人物特殊的庇佑,但能否有效使用,却是要看这个人物自己。 艾德里安身为这个世界的最终反派boss,身上的气运想必不比西恩少。他们俩的斗争被视为正常现象,无论哪一方陨落,世界都不会进行干预。 但西恩死了又活……就是有别的东西混进来了。 苟且偷生不放心自己身上的这点能量。一个pua球就差点要了它半条命,这个世界存在的系统实力或许更加强悍。 “艾德里安,你要努力呀!”苟且偷生在艾德里安头上跳了跳,它严肃道,“你不能再摆了!不能再摆了!再摆我们就都完了!” 艾德里安:“……” 苟且偷生很有防范意识,它连忙缩小自己的球形体积,钻进了艾德里安的上衣口袋里面。以免它在无意识中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看到,从而暴露自己的行踪。 艾德里安无语片刻,终于翻了一页白皮书的页面。 【虫神于寒夜降临在我身旁。教我以爱意,授我以真情。瑞希罗比亚会指引我来时的方向,荆棘丛生,来路自有归途。】 艾德里安:“……” 第68章 白皮之书 艾德里安看了两三行,他暗自琢磨了一会儿书里的内容,发觉琢磨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默了默又转头看向苟且偷生:“说实在的,我读书少,有点看不懂。” 苟且偷生装作没听见艾德里安的话,它球体转了一圈,已经把红光收起开始吸收能量。 艾德里安见苟且偷生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只能又硬着头皮往下看。 【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曙光,战场的硝烟会带走绝望之墙。战斗吧!远方的将士!起来战斗!我们百折不屈,我们魂灵不灭!请将号角吹响,将我们的身躯献与虫皇!】 艾德里安看了半晌,感觉这些内容有些像是宣誓词。 军雌在出征前都会向虫皇宣誓,如今的虫族共有十二军团,他们的徽章和代表物各不相同,同样宣誓词也会有所变化。 莫里斯所统领的第七军宣誓词就非常简短,艾德里安有一次在某档专门军事的节目里就看到了他的身影。 莫里斯当时便单膝朝虫皇下跪,抚胸宣誓道:“陛下,胜利与爱神与您同在。” 前后不到五秒的镜头,很快就结束了宣誓。至于的其余的军团,相较于第七军,他们的宣誓词的内容都会较多一些。 语句虽多但总体语调平静,像书里这样情绪激昂到不正常的宣誓,艾德里安还没有见过。 【去远方……去远方!荒星即为你我埋骨之处。虫神啊,请您给我指引方向。战争胜利那日,契约结合而成之时。】 艾德里安往后翻。 【战火蔓延,守卫一方虫星家园。虫神会赐我仁爱之心……】 艾德里安往后翻。 【……请虫神庇佑我,我会去更远的地方。将胜利带到每一处贫瘠又饱受摧残的土地,我怜悯这些无处可归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艾德里安往后翻。 短短十分钟,艾德里安翻了三四十张纸。这只虫也不知道在说什么,除了虫神,他从开头到现在都没有提到别的雄虫雌虫。 艾德里安在心里将这些内容大致概括了一番,无非是战争和虫神庇护这两件事。 没什么用,甚至不能用来确定这只虫的性别。 艾德里安继续往后翻。 【……雌虫的悲哀在于雄虫,在于精神暴乱。我愿埋在远方的战场上,免受这些折磨与痛苦。】 【虫神给我指引方向——雄虫并非一无是处。等我摆脱苦痛之日,我的雄主将在未来等我。】 看来是只雌虫。艾德里安暗自思量,而且很大可能是军雌。 亚雌身体娇小,鲜少能加入军队进行战斗。书里面这些不断出现的战争,至少能证明这只雌虫是只作战经验高强的军雌。 但他在军团当中处于何种地位,艾德里安还不能确定。军部的军雌数量少说也有几十几百万,艾德里安总不能一个一个找。 艾德里安皱眉,他转了转手上的黑笔,还没想清楚便被光脑上突然弹出的剧烈音响吓了一跳。 全是震痛耳膜的dj音,吵得艾德里安头脑钝痛。他上辈子在这段时间迷恋摇滚乐,给自己买了架子鼓和吉他,练了两天也没有什么效果,之后又转移注意力去了别的地方。 但光脑里的dj音倒是没有换过。 艾德里安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某个商家的号码,艾德里安给他设置了特殊备注,标记为飞行器专家。 艾德里安接通了光脑来电。 “尊敬的艾德里安阁下,您于三个月前在我店预定的至尊豪华版超大飞行器已经到货,请问您什么时候到店来取?” 标准的客服音从那边传了过来,艾德里安本是没什么精神,他听完客服虫的官方话,立刻惊讶地从沙发上站起身。 “真的?!我马上来取马上来取!”艾德里安连忙开口答应道。 “好的阁下,地点我们已经发到您光脑上了,祝您购物愉快。” 艾德里安关掉光脑,他去楼上把自己的车库钥匙翻出来,对着镜子整理好领带便准备出门。 苟且偷生还有些不明所以,它缩在艾德里安上衣口袋里面,转了转球身:“你干什么去?” 艾德里安往楼下走,他开口道:“我上个月订的飞行器到了,我要去取。” 苟且偷生:“?” “这个飞行器很重要吗?你书还没看完呢!” “我看了半个小时了,现在需要休息。”艾德里安单手抛了抛自己手里的钥匙串。 他朝苟且偷生炫耀道:“小苟苟,你知道那个至尊豪华版的大飞行器有多难抢吗?全虫族只有三台限量版,我做了半年的功课才把它抢到手。” 苟且偷生:“……” “艾德里安,要不要我提醒你。这个大飞行器你上辈子就已经体验过了,这辈子你完全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去取它。” “那不行。”艾德里安摇头拒绝,他一本正经道,“盯着这辆飞行器的虫多着呢,我要亲自把它取回来。” 苟且偷生:“……” 他绝对是想跑出去玩!苟且偷生检测过艾德里安身上的各项身体指标,他的好玩度到达了九十七点,而裴度只有三点,他们俩合起来才到一百。 这才不到一天,艾德里安就坐不住要往外面四处跑了。 苟且偷生蹲在艾德里安上衣口袋里面,又把自己的体型缩小了些掩盖行踪。 他莫名地对艾德里安和自己的未来感到忧愁。 艾德里安的车库里面停了近百辆飞行器,颜色都不一样,上面贴了好几种骚包的虫族形象贴纸。 这些贴纸都是艾德里安专门在星网上找雌虫按照他的自身形象定制而成,白发绿眸,q版版型,穿着皮革衣裤站立不动时有几分莫名的滑稽。 苟且偷生:“……” 艾德里安最终挑了个大红的飞行器出门,这辆外表深红的飞行器里面的装饰也是全红,苟且偷生把光的亮度调一调,也能做到不被虫轻易发现。 艾德里安坐上飞行器,他把光脑里的商店地址输入到飞行器里面,熟练地点了自动驾驶。 商店距离艾德里安家的别墅较远,艾德里安算了下时间,将近有半个小时。 第69章 阻碍的虫 这半个小时正好可以用来给他放松心情。 艾德里安点开光脑,他正想玩几局游戏消遣,余光瞥见苟且偷生靠着座椅把手盯着他看。 艾德里安沉默几秒,开口道:“不好意思,书丢在家里了,我回去再看。” 苟且偷生:(▼皿▼#) 艾德里安说完也不再看苟且偷生,他指尖在光脑屏幕上点了点,不知想起什么,他切了页面去看星网上的热搜。 今天是第十军清剿异兽凯旋归来的日子。莫里斯受伤之后,第十军军团长科林便接替了他原本的任务。 艾德里安对科林倒是印象很深,帝国的冷面将军,少言寡语,银发蓝眸。他效忠于当今的虫族皇室,实力与莫里斯不相上下。 在上一辈子,就是他割下了莫里斯的头颅。 艾德里安支起下巴,他目光定格在光脑的页面上。光脑上正全程直播科林胜利归来的景象,底下虫群密集,高举的牌匾上都是欢呼声,前来迎接的雌虫更是推搡拥挤着看不见具体的身形。 科林的飞行器从空中缓缓降落。 艾德里安进入直播间,他微阖起眼眸,在科林的面容出现时卡点打赏了主播几十个小刀片。 苟且偷生:“……” * 科林军团长胜利消息早在几天前就传到了军部,前来汇报的军雌将前线的情况全都整理成档案交了上去。 荒星上的异兽已经被全部清缴,上一任军团长遗留的问题也被解决的很彻底。经检测结果显示,荒星在接下来一百年内都不会在出现异兽潮爆发的异常现象。 莫里斯对这种现象早有预料,科林与他同为s级军雌,实力在各方面都和他不相上下。可惜那时莫里斯遭遇埋伏右眼受损,被迫中途退出了当前的任务。 莫里斯退出光脑页面,他手上的文件已经处理了差不多,打开门便准备将这些文件都交给上级查看。 最顶层的办公室旁站立着两个军雌,他们见到莫里斯,行礼道:“七军团长,科林上将正在里面汇报情况,麻烦您稍等片刻。” 莫里斯嗯了声,他找了旁边的阴影位置站着,神色平静不再言语。 最旁边的军雌压低帽檐,他站在莫里斯身边,见状悄悄瞥了眼莫里斯的面容。 莫里斯右眼处的伤口较重,据说眼角膜受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得见事物。军部考虑到这个情况,也在思考他军团长位置的替换。 第七军现在情况不好,更别提莫里斯受伤回来后精神暴乱加剧,陛下用了一周不到的时间就给他挑选好雄主,直接把莫里斯嫁了出去。 莫里斯在军部也是只有脾气的雌虫,以往穿衣散漫,经常朝下属漫不经心地笑。 但自从他受伤回来之后,整只虫便肉眼可见的消沉下去,鲜少说话,如今还被硬塞给了一只脾气死烂的雄虫当雌君。 艾德里安这只雄虫最势利。 他有着虫族几乎所有雄虫都有的坏习惯。小心眼,会算计,高兴时会和你说两句话打发时间,不高兴时转头找个理由就把你踹沟里。 瞧瞧他们的莫里斯军团长都憔悴成什么样了。昨夜是他和艾德里安的新婚夜,艾德里安那只雄虫估计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军雌收回目光,暗暗叹了口气。 莫里斯一贯穿衣散漫随性,今天竟然将军服穿得工工整整。肯定是昨夜艾德里安鞭挞羞辱他,害他们的军团长今天只能这样穿衣服以做遮掩。 莫里斯还在旁边等待,他注意着光脑屏幕上显示的数字,不想耗费太多时间在这里。 不一会儿,又有一只军雌往这边走了过来。 莫里斯瞥了他一眼,见那只军雌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军团长,这是陛下嘱托皇室医生特意为你制作的药水。你右眼这段时间不能接触敏感光源,日常饮食也要多注意。”军雌说着,将手里的医用小盒子全交到了莫里斯手上。 莫里斯接过,盒子里装的都是针对他眼部视网膜修复的药水和药膏,上面写清楚了使用的次数和剂量。 他看了眼,朝军雌行礼道:“替我谢过陛下。” 军雌也朝莫里斯行了礼,这才转身离去。 莫里斯握紧手里的医用盒子,他转过身,见办公室的房门打开,科林已经结束汇报从里面走了出来。 莫里斯与他对视一眼,他们未说一言一语,科林从过道走过,莫里斯继而也转身走进了办公室里面。 莫里斯汇报的内容很简单,都是些荒星地形地势分析,他有伤在身不必参与前线作战,最近都是做这些地形图表分析。 上级也没有多询问,莫里斯汇报完毕后便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科林在二楼的拐角处等他。这里的拐角是唯一一处摄像头检测不到的地方,科林坐在台阶上,见莫里斯过来便给他腾出了位置。 “结婚了?”科林像是随口一问,他说完视线便从莫里斯身上的军装上闪过,开口道,“那只雄虫深度标记不了你。” 莫里斯没有坐下,他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毫不在意道:“我知道。” “你知道?”科林语调里似有嘲讽,他盯着莫里斯,开口道,“那你知道他在追求我军团里的军雌吗?塞西尔,听过吧,我们的八皇子殿下,艾德里安可是给他砸了不少钱。” 莫里斯站在原地,阴影笼罩在他身上,掩盖起他阴晴不定的神色。 “这和你没关系。”莫里斯单手捂上自己后颈的虫纹,他敛眸道,“他现在是我的雄主。” 科林像是感到好笑:“他也可以是别的雌虫的雄主。雄虫的雌侍难道还少?莫里斯,塞西尔今天也从前线回来了,这件事你应该知道。” 莫里斯神色未变,他抬头看了眼二楼上方墙壁,没有和科林再继续这个话题:“时间不早了,军团长。我先走了。” 科林在他身后蓦地站起身:“莫里斯,别让那只雄虫阻碍你。” 莫里斯脚步一顿,随即快步离开了走廊。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点开了光脑里的追踪装置。艾德里安的光脑里已经被他植入了追踪系统,莫里斯看向光脑屏幕,见上面的小红点闪烁,早已不存在于它之前所在的地方。 艾德里安还是出去了。 今天塞西尔回来,艾德里安也离开了别墅。 莫里斯手掌攥紧成拳。他脖颈后的虫纹又浮现出刺痛感,莫里斯将手中的尖甲深深刺进血肉里,感受到了稍许解压的痛感。 第70章 至尊豪华 艾德里安在半个小时后到达了这家专门售卖高端飞行器的商店。今日是科林上将凯旋归来的日子,虫族市中心的大屏上都在播放有关科林的纪录片。 艾德里安对此没有过多感触,他走过路上闪亮的光屏,在飞行器上就已经大致了解了科林的行踪。 科林身为第十军军团长,回来后便去了军部。艾德里安现在距离他位置遥远,暂时还不会和他碰上。 前面的雌虫见到艾德里安都自觉让开给他腾出前面道路。雄虫稀少珍贵,他们处于虫族社会的中上层,总能在日常生活当中得到优待。 艾德里安走进商店里面,站在一旁的店员见到他连忙走上前来。 “艾德里安阁下,欢迎光临。您预定的至尊豪华版大飞行器现在已经到了店内,我现在就带您去查看。” 艾德里安嗯了声。 他跟着店员往里面走时还不忘扫一眼其余的新版飞行器。这些刚到货的最新版飞行器材料顶尖,风格独特,但都是状如张翼的鸟兽状,与他家里的那些飞行器大同小异。 艾德里安收回目光,他们走过几道玻璃大门后便进入了商店最里面。 足有两百多米长的纯黑军舰停在场地中央。四周封闭,散光灯照射在飞行器的外表之上,白光荧荧闪烁,勾勒出飞行器机身的流畅线条。 “阁下,这就是我们的至尊1号飞行器。它的体积相当于一个小型军舰,且都按照军部的一级标准制作而成。就性能而言,该款飞行器无论是防御性还是攻击力都达到了s级,希望阁下您会喜欢。” “喜欢喜欢。”艾德里安再次见到至尊1号还是难掩激动,他伸手摸了下飞行器的表面,久违的熟悉触感。 这个飞行器上辈子也算是跟着他经历了无数场战争,虽然最后被炮弹炸成了碎片,艾德里安也难忘它的身影。 “你放心,它这辈子还会被炸成渣。”苟且偷生在旁边凉凉开口。 艾德里安:“……” 他没有理睬苟且偷生,苟且偷生它就是个球它懂什么? 艾德里安坐上飞行器,他检查了里面的所有装置,从驾驶舱到里面的休息室,艾德里安查看过飞行器的每一个角落,暂时没有发现什么破损的地方。 “阁下,您还满意吗?”店员在一旁询问道。 “可以,就它了。”艾德里安也很爽快,他没检查出至尊1号有什么问题,当即就准备去付款。 店员暗自诧异。虫族的雄虫大多抠门,他们自身虽然领着帝国给予他们的优厚资金,但买东西时还是会占着自身的性别优势到处压价。 这款飞行器的价格定在了200亿,这对许多雄虫来说都是巨款。 但艾德里安竟然想都不想就准备全款买下。 店员打量了艾德里安一番。艾德里安是虫族极少数长相优越又很会打扮的雄虫,白发长至脖颈末端,绿眸狭长,皮肤干净亦是瓷白,配上一身纯黑的小西装,走起路来总会流露出几分骄矜的气息。 莫里斯军团长就是嫁给了这只雄虫。 店员边感慨边惋惜,他仿佛一瞬间就知道了艾德里安为什么会这么自如的买下这辆行器。 结婚后雌君雌侍的财产都会归在雄主名下。莫里斯军团长在战场厮杀这么多年,攒的钱少说也有几千亿,现在全都用来给艾德里安挥霍了。 艾德里安并未注意店员的情况,他走在前面,抬眸便见前方走来了两只军雌。 为首的军雌边说边笑,他身上的军装与旁边雌虫的有少许不同,胸口位置戴着金色曼陀罗徽章,显露出他身份的与众不同。 “艾德里安阁下,日安。”见到艾德里安,最左边的军雌脸色一变,继而快速俯身向艾德里安行礼。 塞西尔也停住了脚步,他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艾德里安,身形顿了一秒也俯身行礼,“阁下,日安。” 艾德里安扫视他们一眼,隐约感到右边的雌虫稍许眼熟。他没有过分探究,随口应道:“日安。” “阁下,您来这里干什么?买飞行器吗?这一层的飞行器价格不菲。”塞西尔见艾德里安想要离开,突然开口拦住了艾德里安的步伐。 他旁边的军雌见状拉了拉塞西尔的衣袖,低声警告道:“塞西尔,小心点……” 艾德里安听到了塞西尔的名字,他回忆半晌,才记起来塞西尔是谁。早前他为登上王位寻找的目标皇子,便是八皇子塞西尔。 这只雌虫虚荣自负又易把控,是艾德里安的主要目标。 只是艾德里安后来被迫娶了莫里斯,与皇室众皇子绝缘,塞西尔便也随之在艾德里安这里失去了利用价值。 “对啊,我来买飞行器,现在要走了。”艾德里安不想再在这边逗留,随口应付了一声。 “是这边的至尊版飞行器吗?阁下,您真有钱。”塞西尔继续开口,他眼眸紧盯着艾德里安,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点其余的情绪。 艾德里安追求他时给他花的钱也不少。塞西尔只是犹豫他的身份,艾德里安是从贫民窟里出来的平民雄虫,塞西尔注重王室威仪,相比之下还是倾向于选择王公贵族家的雄子。 可艾德里安现在竟然直接娶了别的雌虫当雌君。 塞西尔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仿佛就是一直被视为自己的某样东西被突然抢走,他再见到艾德里安时心底蓦然有了一块空洞。 艾德里安瞥了身后的大飞行器一眼,开口道:“那款飞行器我已经提前预定了,你想要也没用。” 塞西尔:“……” 他眨了下眼眸,又看向艾德里安,声音平和了下来:“阁下,您是特意买给我的吗?但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原谅您。” “……”艾德里安站在原地,他无语了片刻,开口道,“你想什么呢?那是我特意买给我自己的。你如果特别想要,下次记得提前半年到星网上去预约。” 塞西尔一愣:“阁下,您……” 艾德里安还急着回去看书,他没再听塞西尔的话语,直接略过他走到了旁边的小道上。 第71章 偶然遇见 能在这里碰到塞西尔艾德里安毫不意外,他上辈子也在这里碰到过他,之后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表面话。 塞西尔很快就会嫁给其余的雄虫。是财政大臣家的雄子,至于他和那只雄虫最终的结局如何,艾德里安并不知晓,也不在意。 他这次出来除了要取回他的至尊1号,也是想了解些事情。 艾德里安手掌握住手腕处的光脑,他走路的速度不快,余光有意朝商店内部的阴影位置瞥了过去。 商店里面的石柱装饰并不少,每隔十五米便有一个。撑着房顶墙壁,落下几条黑色阴影。 艾德里安见到那件军服的衣角在暗处一闪而过,随即失去踪迹。 艾德里安收回目光,他仿若没有看见那般继续往前走,随口问了店员道:“这个飞行器一共三辆,还有两辆给谁了?” 这本是私密问题,但艾德里安已经在这家店买了425辆飞行器,再加上这个全新的至尊豪华版大飞行器加持,艾德里安早就飞升为了该店的顶级金钻贵宾。 贵宾拥有特殊权利,店员翻找了信息,开口道:“我们的至尊2号给了七皇子阿然,至尊3号的买主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雌虫。” 艾德里安闻言挑眉,他点了下头,问道:“这几辆飞行器都是一样的吗?” “是的阁下,除了颜色,这三辆飞行器的装配都是一样的。倘若您需要改变颜色,我们也可以再为您进行更改。”店员答道。 艾德里安没有说话,他当天就把至尊1号给提了出来,准备直接把它开回家。 商店最里面的房间光线较暗,越到外面光线才逐渐充足,显露出白日里的光亮。带艾德里安去参观的店员已经去了里面取车,接下来会由另一只雌虫专门负责处理收费问题。 艾德里安坐在沙发上,他眼眸往旁边转了转,几分钟后就看见莫里斯从外面的商场里走了过来。 他显然很懂伪装。尽管与艾德里安只隔了两扇玻璃门,转眸便能看到对方的身影,莫里斯也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好像从未发现艾德里安的存在。 仿佛刚刚在躲在柱子后阴沉不语的雌虫不是他。 “装。”艾德里安嗤了一声,他嘴里嚼着糖果,视线跟着莫里斯的行走方向不断转移。 等莫里斯走到距离他最近的玻璃门边,艾德里安起身敲了敲窗户。 莫里斯紫眸抬起,他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看向艾德里安,面上显露几分诧异:“……雄主?” “进来。”艾德里安皱起眉头,他说完便重新坐回沙发上,靠着身后的墙壁看向门口。 莫里斯不一会儿就推门走进了这家卖飞行器的商店。 他来的时候军装还未脱去,黑金色的军装衣领半折,外套敞开,里面的白衬衫还是穿得紧又严实。 艾德里安目光从他双腿处划过,莫里斯长腿修长有劲,肌肉线条明显,军部的长裤有意显露军雌的身体力量,展露出他腿部的细微轮廓。 “你怎么到这来了?这个时间你不是还在上班?”艾德里安很会先发制虫,他坐在沙发上抬头往上看。莫里斯身形较高,光站着阴影便遮住了艾德里安的大半个身形。 莫里斯也意识到了这些,他上前几步移开位置,让外界的光亮照射在艾德里安身上。 “雄主,中午我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我想给您买最新款的游戏机。”莫里斯靠近艾德里安,他单膝跪在艾德里安鞋面上,垂着眼眸低声开口。 艾德里安往下看了一眼,莫里斯身体力道控制得巧妙,膝盖压在艾德里安脚背上有明显触感却并无疼痛,说话时身体前倾,压迫感随之而来。 艾德里安见状也倾身向前,他扫视了眼莫里斯空荡荡的双手,开口问道:“游戏机呢?” 莫里斯声音平稳:“雄主,最新版的已经售空了。” “是吗?我一会儿就去店里看看到底有没有售空。”艾德里安右脚暗示性地在莫里斯膝盖下动了动,“起来,压得我脚都麻了,以后不用跪我。” “是。”莫里斯回答得很快,他站起身,走到了艾德里安身侧。 “莫里斯,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出来吗?”艾德里安偏头问道,他不等莫里斯回答,又自顾自道,“我的至尊1号到了,就那个限量版的大飞行器,你知道吧?一会儿我让你看看,真的巨大,和军舰一样大。” 莫里斯在军部什么没见过,他上战场经常需要驾驶军舰,那些军舰的规模远超一般的飞行器,各项设施完善,大多装配导弹。 艾德里安的至尊1号在他眼里也只是个迷你版小军舰。 莫里斯见艾德里安绿眸中光点闪烁,还是很给面子地开口道:“好的雄主,我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飞行器。” “一会儿就给你看看。”艾德里安站起身,前去取飞行器的店员还没有回来,最里面的店员把消费的仪器拿到了前台。 雌虫见到莫里斯脚步一顿,当今军部的军团长里有双星璀璨,指的便是莫里斯和科林。 只可惜莫里斯军团长这一段时间接连遭受打击,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如今竟然还在大庭广众下被雄虫呼来唤去。 莫里斯神色平静,他眼眸狭长略微上扬,无意识瞥向虫时总显阴沉和威胁。店员只看了莫里斯一眼,便快速移开了目光。 艾德里安在消费的纸张上一一签字,这是一笔大开销,艾德里安看过上面的协议和保险,把自己的名字都签到了固定位置。 “阁下,请问您要怎么支付?当前您的账户下绑定了……额,七十五张卡,其中只有两张卡里的余额充足,我们会优先为您使用雌君的银行卡,请您……” “不用,刷我的卡。”艾德里安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了张镶金的黑卡,这些年他的积蓄都存在里面,也够买一个至尊1号。 店员见状略显诧异,他眼神犹疑不定地在艾德里安和莫里斯身上转了一圈,还是接过了艾德里安的黑金卡。 “好的,阁下。” 第72章 受伤的眼 莫里斯站在艾德里安身后沉默不语。艾德里安是从贫民窟里出来的雄虫,他身后没有显赫的家族支持,但竟然私底下存了这么多的钱。 帝国给雄虫的补贴不少,艾德里安这只雄虫又很会算计,他拥有的财产或许不比莫里斯少。 该死的,这样艾德里安在物质上就不会想去依靠莫里斯,也不会再给莫里斯更多的安抚和优惠。 莫里斯皱起眉头,他视线停在艾德里安后颈处。艾德里安不是雌虫没有虫纹,脖颈位置也是光滑白净的一片。 莫里斯右手悄然移到胸口,解开了自己白衬衫最上端的两颗纽扣。 艾德里安花费了近十分钟才签完协议。给他的纸质协议上注明了几百条相关事项,艾德里安一条条看过来,最后在末端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阁下,至尊1号现在已经归在了您的名下,这是舱门的控制器,欢迎您下次光临。” 艾德里安接过控制器,他将有关自己的那一份协议收起来,转头便朝莫里斯开口道:“走,我带你去看看。” 店员已经将至尊1号移到了开阔地带,这个飞行器的规模不小,占据了外面场地近四分之三的空间。 路过的雌虫见状都暗自窃语,至尊系列的飞行器在星网上热度极高,如今在线下展露而出,轻易便吸引了无数虫的目光。 艾德里安一向爱显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飞行器,在莫里斯走进去后一把关上了飞行器的大门。 “莫里斯,这个飞行器都是按照军部标准制作的,这座椅还能按摩呢。”艾德里安走进里面,他说着便随意坐到了最旁边的座椅上。 莫里斯进来后扫视了一圈飞行器内部的构造。 这个飞行器虽说是一个小型军舰,但实际上还是以为雄虫服务为目标。座椅自带伸缩按摩效果,零食柜子堆了好几排,里面有专门的食物赠送。 莫里斯走进更里面,发现隔间内部竟然还特意摆了张适宜雄虫睡眠的高材质软床。 莫里斯:“……” 艾德里安丝毫没有觉察出什么问题,至尊1号现在还是最初的样子,后来战争爆发,它被改造成了真正的军舰,艾德里安也没机会再享受在空中睡软床的滋味。 “莫里斯,你以后上班可以开着它去,路上还能睡一觉。”艾德里安开口道。 莫里斯:“……” “雄主,这个飞行器规模太大,军部不允许进入,我用我之前的飞行器就好。”莫里斯缓声道。 艾德里安瘪了下嘴:“好吧。” 他坐到主驾驶的位置上,用光脑连接飞行器的屏幕,转头问莫里斯道:“你中午吃过饭了吗?” 雌虫的食物一向简单,营养液喝下去一分钟不到。莫里斯开口道:“雄主,我已经吃过了,您呢?” “我回去再吃,那我先送你回军部吧,正好我看看这个飞行器速度怎么样。”艾德里安说着,将操作屏上的目的地定到军部,随后将飞行器设置为自动驾驶。 艾德里安的整套操作流程熟悉又自然,全程未有卡顿。莫里斯将他的举动尽收眼底,视线只在艾德里安身上停了稍许便又转移开来。 “你眼睛怎么样了?今天去医院看了吗?”艾德里安设置好一切后才转过身,他看向莫里斯右眼部位绑着的医用绷带,像是随口一问。 主控制器旁边还有个副驾驶位,莫里斯视线从上面闪过,他仿若未见那般在艾德里安身侧蹲下身,继而单手握住艾德里安的座椅把手,微仰起脸庞。 “雄主,医生说我眼角膜破损部位尚在修复,日后可以自动痊愈。”莫里斯唯一显露出的左眼直直看向艾德里安,“但我有点疼。” “疼?” 这倒是有些出乎艾德里安的意料,莫里斯为s级军雌,他战场上受再重的伤也没有喊过疼痛,如今竟然会主动开口说这些话。 莫里斯维持着姿势不动。他深紫的瞳仁看向艾德里安,脖颈处线条流畅,仍旧是棕褐色的皮肤,蜿蜒着越往下光泽越明显,如一块被半剥开来的黑巧,遮掩在白衬衫之中。 艾德里安坐在座椅之上,他视线往下便看进了莫里斯胸口。莫里斯一直紧绷的衬衫纽扣不知何时被解开了两颗,里面的胸肌半露不露。 艾德里安见状微愣,他视线停在莫里斯胸口处,片刻后才转眸看向莫里斯。 莫里斯将艾德里安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微眯起眼眸,手掌按在艾德里安大腿上,“雄主,我只是有一点疼,现在已经好多了。” 艾德里安接收到了莫里斯手掌下的暗示,他指尖拨弄了几下莫里斯的衣领,在对方几乎赤裸的视线中将他上衣的纽扣又全都扣了起来。 莫里斯:“……” “眼睛不比其他部位,你就算是军雌,视网膜也很脆弱。中午的药上过了吗?”艾德里安收回手,让莫里斯站起身,“你坐我旁边就行。” 莫里斯脸部线条紧绷,他先前上挑的眉眼恢复常态,即使坐在副驾驶位上还是能感觉到胸口的压抑与沉闷。 “没有。”莫里斯端正坐姿,他语句简短,没有再做出多余的举动。 艾德里安不需要他的财产,现在对他的勾引也未产生丝毫触动。 果然是对他没兴趣。莫里斯敛下眼睫,他手掌在暗处握紧,思绪烦乱间又想到了塞西尔那只雌虫。 一只雄虫只可以有一个雌君,但可以有无数雌侍。就算没有塞西尔,艾德里安也可以再迎娶别的雌虫当雌侍。 这是虫族社会默认的法则。 “你把绷带拆下来给我看看,药带了吗?” 艾德里安还是比较关注莫里斯的眼睛,莫里斯受伤的右眼已经损及到了眼角膜,甚至经过这么长的治疗依旧能让莫里斯感到疼痛。 艾德里安知道其中的原因。 在上辈子,莫里斯也是同样的情况。只是他们当时交流甚少,艾德里安哪管莫里斯的身体情况,只一心扑在自己的皇室计划当中。 第73章 坦诚的话 莫里斯的右眼最初只是损伤了眼角膜,据说是眼角膜中央被异兽毒液烫出了好几个小洞,造成短暂性失明。 所幸军雌的自我恢复能力较强,莫里斯身为s级军雌,身体也具有自己修复破损眼角膜的能力。 再不济,也可以通过手术换一个全新的眼角膜。当前虫族的科技发达,换眼角膜的手术对他们来说都是寻常且熟悉。 保守的方法当然是让莫里斯自己恢复。毕竟手术伴随着风险,莫里斯自身有能力恢复伤口,也可以免去许多意外。 前期的确一直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莫里斯偶尔也能看见微光。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莫里斯右眼的伤口突然开始急剧恶化,病菌腐蚀了眼内大部分血肉,最后不得不将整个眼球割除。 艾德里安仍能记得莫里斯那时的模样,失去了一只眼睛,仅剩的一只紫眸看向艾德里安时也显空洞。阴寒堆积在眼眶内部,把四周的空气全都驱逐变凉。 莫里斯什么也没说,第二日便带军离开帝星。此后的几月莫里斯一直都在外作战,他们鲜少交流,就算是与艾德里安偶尔通话,里面的内容也全都是沉默居多。 后来莫里斯便死在了远方。 艾德里安摸上莫里斯微凉的脸庞。莫里斯这时脾气还不像之后那么冷硬,艾德里安放缓语气说两句好听的话,莫里斯总会向他妥协。 “莫里斯,让我看看,你给我看我就让你睡我的大软床。”艾德里安抛出诱饵。 莫里斯:“……” 他手指僵硬,转眸便见艾德里安一直盯着他的右眼位置看。莫里斯沉默,他犹豫几秒后还是伸手解开了自己绑在右眼处的医用绷带。 他绝对不是为了睡那张床。 “雄主,医药我现在没带在身上,等回去后我再去医务室换药。”莫里斯说着,侧过半边脸颊。 他控制的角度刚好,光线充足,以便艾德里安能更好地查看他的伤口。 艾德里安在医用绷带解开后便将视线投递了过去。 莫里斯右眼还不能睁开,紧紧闭着,整个眼周位置被战场的火星灼烧得通红,浓又密的眼睫也少了大半,能见到上下眼皮位置的大片红伤疤。 艾德里安以前没仔细观察过莫里斯的伤口。在他们的固有印象里,军雌修复能力一流,身体素质强悍到可挡炮火,却不曾在意过他们也是血肉之躯。 刚开始便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难怪后面的治疗会越来越困难和无用。 艾德里安不敢触碰莫里斯的伤口,只是指尖停在他右侧的太阳穴处,沉默许久才开口道:“以后会好的。” 莫里斯左眼微颤,他还不知道以后将发生的事情,朝艾德里安嗯了一声:“雄主,伤好之后我可以再上战场,能攒很多军功回来。” 艾德里安掀起眼皮看向他。 莫里斯一向不善于表达,他眼睫垂下,挡住眼底的思绪:“你想要的飞行器我都可以给您买。” “……给我买?”艾德里安动作停滞,他指腹按在莫里斯太阳穴位置,眼神有一瞬间的不清晰。 莫里斯少言寡语,已经不再开口说话。 艾德里安看向他,这只雌虫胸口的衣服纽扣老实扣着,和上一世一样的穿衣风格,严肃,冷漠,拒绝接近。 但他如今的面部表情却难得缓和下来,带了几分妥协与从容。 “好,我等你给我买,下次我要至尊10号。”艾德里安蓦地笑了一声,他亲吻莫里斯的眉眼,手指穿梭而过他浓密的黑发。 莫里斯身形一顿,他下巴微扬,仰头感受着艾德里安薄唇在他眉眼间的触碰。 “雄主,您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莫里斯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他手臂环住艾德里安的腰身,心脏颤栗之余疑惑也随之升起。 艾德里安此前一段时间一直游离在各个王公贵族之间,莫里斯虽然不参与王室斗争,但也从中看出来了艾德里安的野心所在。 这只雄虫的目标在王室。 莫里斯坏了艾德里安的好事,艾德里安绝无可能放过他。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料。艾德里安在结婚前几天看莫里斯的眼神分明是想要把他活活弄死,没想到结婚后竟然突然转变了态度。 现在还愿意主动亲吻他。 “莫里斯,你是我的雌君。”艾德里安闭上眼眸,他额头与莫里斯相抵,在他们接触又彼此传递的温度中缓声开口,“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莫里斯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他抓紧艾德里安腰侧的衣服,控制着力道不去触碰到衣服内部的皮肤。 莫里斯抬头吻了吻艾德里安的唇瓣,他故意问道:“雄主,您只会娶我吗?” 艾德里安从他的话语中总算听出了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莫里斯这只雌虫从来都与“大方”二字绝缘。他不懂分享,也不愿意分享,一直以来唯一会的一件事就是将事物死死抓手里。 偏偏他又不会说话,以往每次和艾德里安的冲突都是在沉默中爆发。 艾德里安也是通过多年的磨炼才摸清楚莫里斯的脾性,他开口道:“当然,以后都不会有其余的雌虫了。” 莫里斯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他揽住艾德里安的腰身,轻声道:“雄主,我会当真的,您不能骗我。” 艾德里安瞥了他一眼:“骗你怎么办?” 莫里斯垂眸:“您是我的雄主,我都听你的。” 艾德里安:“哦,那你也不会介意我骗你?” 莫里斯沉默不语。他隔了许久,才在艾德里安的眼神威压下点头:“不会。” 艾德里安:“……” 莫里斯会。 当初莫里斯与艾德里安爆发冲突,双方都不肯退步。艾德里安因为当年雌君一事耿耿于怀,想要废除莫里斯雌君的身份。 莫里斯想要自由想要当军团长出征,艾德里安都可以答应他。他实在没有必要非要占着艾德里安雌君的位置。 艾德里安于是向莫里斯提出离婚,这便是他们矛盾的最终爆发点。 第74章 矛盾终端 莫里斯那时像是突然发疯。他身体素质不一般,无论是肌肉还是骨骼力量都远超普通的雌虫。 艾德里安全程被他拖着往后走,他也不是容易难捏的性格,白发披散杂乱着就开始报复性地撕咬莫里斯的手臂。 “莫里斯,你大胆——” 莫里斯恍若未觉,艾德里安牙齿尖利,咬得他手腕处血肉模糊。莫里斯也没有松手,就这样拖着艾德里安一层层爬上楼梯,打开房门便将他甩到床上。 艾德里安后脑撞上墙壁,他耳朵嗡鸣,恍惚不到三秒又被莫里斯掐住脖颈往床间抵。 “艾德里安,只要我不想,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莫里斯眼神阴鹜,他紧绷的神经如弦,骤然被扯断后便沦为无用之物。 艾德里安同样阴狠地盯着他,他几乎要窒息,虽然说不出话但手上的劲道也没有消减半分。 莫里斯几乎撕烂了艾德里安的衣服,他手腕处被咬着撕着全是伤口,不消片刻便全部愈合。 他按住艾德里安的脖颈,莫里斯知道艾德里安最害怕什么,专门在他脖颈的动脉处将自己被咬出的伤痛全都返还了回去。 艾德里安疼得脸庞紧皱,他不住地狠踹莫里斯的身体,要从他身下挣脱出来。 “艾德里安……哈哈,你和我一起死算了……我们一起死,就什么也不用想了。” 莫里斯十几分钟后才抬起头,他唇齿间血腥味弥漫。艾德里安半侧着将脸庞埋进被褥里面,他脖颈处皮肤白净细腻,猩红的血液从他被咬的伤口处不停往下流淌。 莫里斯笑了半晌无虫回应,艾德里安嘴唇惨白干裂,他瞳孔不明目的地看着旁边阴影处,脖颈位置的伤口许久都没有愈合的趋势。 莫里斯嘴角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他低头舔舐艾德里安的伤口,动作慢又细致,用自身的唾液将那里的伤处全都恢复。 “……雄主,对不起。”他做完后将脑袋埋进艾德里安脖颈间,突然又恢复了之前低微的姿态。 艾德里安呼吸骤然加重,他猛地掀开莫里斯,照着他的腹部便将他狠踹到了床下。莫里斯倒地时发出沉闷声响,或许是撞到了后面的桌椅边角,空气中传出一道骨骼痛鸣的声音。 “滚。”艾德里安捂住脖颈,他绿瞳中的厌恶几乎要溢出眼眶。 莫里斯低头瘫坐在地上,几秒的时间后,他蓦地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砰的一声,断绝来往。 艾德里安似乎又听到了那遥远的一声关门声。他眼眸颤动,如今视线中莫里斯还不是最后的那般模样。右眼仍在,虽伤但可愈,总不至于沦落到无药可救。 “莫里斯,我不会骗你。”艾德里安啄吻莫里斯的眼角,他指尖轻触莫里斯脖颈后又明亮稍许的虫纹,安抚道,“我和你一天一次。” 莫里斯:“……” “雄主,纵欲伤身体。”他开口道。 上你只会涨阳气值。 艾德里安心里算盘打得叮咚响,他靠着莫里斯的胸口,见状微微眯起眼眸。 既然莫里斯还不适应骤然改变的状态,那艾德里安也可以给他点缓冲和适应的时间。 阳气值不是当下的急需品,艾德里安可以等待。 “好吧,既然你身体这么弱,那改成两天一次。”艾德里安很好说话,他语气中有退步的意味升起,说完还不忘提醒莫里斯。 “你要多吃点东西补补身体,那些营养液有什么好吃的?瞧瞧你,吃到现在一天一次都受不了,真是让虫难过。” 莫里斯:“……” 他默了几秒,羞愧道:“好的雄主,我会努力。” 艾德里安嗯了声,随即揉了把莫里斯的黑发以示满意。 “给你看眼睛的医生是谁啊?我这次送你回军部,顺便问问他什么情况。” 艾德里安找了个全新的医用绷带给莫里斯绑上,他如今眼睛见不了光,艾德里安只是检查了眼周皮肤的情况,便又重新给他裹起来挡住光线。 莫里斯顺从地抬起头,他开口道:“陛下关心我的伤势,专门找了皇室医生给我医治。” 艾德里安手下动作停滞:“……皇室医生?哪个皇子的?” 帝国现有十七皇子,每一个皇子都有专门负责他们身体健康的王室医生。 军雌当然无法享受这种待遇,所有受伤的军雌都是在军部的医院接受治疗。艾德里安一直以为莫里斯也是如此,没想到当今虫皇竟然让王室医生专门过来给莫里斯治疗。 莫里斯也没遮掩,他开口道:“七皇子阿然。” 艾德里安有些诧异:“又是他?” 之前在店里买了至尊2号的虫也是他。 “雄主,您认识他吗?”莫里斯见状问道。 艾德里安:“就听过他的名字。他是皇子嘛,我经常能在星网上看到有关他的消息。” 莫里斯点头,虫族有专门的节目去报道知名虫士,艾德里安能认识阿然不足为奇。 但莫里斯也是知名虫士其中之一。 “雄主,我上一次也接受了采访。”莫里斯端坐在副驾驶位上,他说话时表情未变,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艾德里安闻言看了他一眼,他拖长语调道:“哦——这样啊,那我回去要看看你的表现。” 莫里斯抿唇不语,他往后靠向自己的座椅椅背,故作高深地侧过了脸。 他那场采访没什么问题。穿着得体,语气适当,甚至还扩展性地谈了些思维策略,明显很有军团长的威范。 莫里斯想着,整理了一番自己领口的领带。 乘坐至尊1号去军部的时间较短,这辆飞行器的飞行速度远超一般的机械,前后甚至不超过十分钟。 艾德里安趁着这段时间稍微回忆了些有关七皇子阿然的信息。 他对阿然的印象极其模糊,却也并非毫无印象。 帝国的皇子众多,但里面的雄虫数量稀少,当今虫帝膝下只有西恩和阿然两只雄虫皇子,其余的十几位皇子全都是雌虫。 第75章 七皇子然 阿然是虫帝的一个雌侍所生的皇子。 该雌侍生的是一对双胞胎。虽然两只虫在相貌上一模一样,但实际上一雄一雌,分别对应着阿然和他的哥哥罗瑞拉。 只可惜后来遭遇祸端。阿然和罗瑞拉因意外落水,罗瑞拉溺毙在荷花池内,阿然也因此患上重病,身体一垮再垮,幼时留下的病根一直持续到成年,全都靠医药吊着命。 虫族的大祭司曾为阿然算过命数,他在之后隐晦地暗示虫帝阿然命途多舛,大概率活不过二十四岁。 虫帝只有两个雄虫孩子,他的王位不可能交给雌虫,便注定会在西恩和阿然之中二选一。 阿然本就是雌侍所生,在身份上比不过由雌君所生的西恩。再加上阿然身体病弱,又被预言短命,虫帝最终还是倾向于将皇位传给西恩。 事实也的确如预言所说的那样。阿然这只雄虫活不长,在艾德里安尚未谋反前就因病去世。虫帝不知因何原因,连葬礼都没有给他办。 艾德里安上辈子没见过阿然几面,现在连他的脸都不记得。 但阿然是个药罐子,负责给他医治的皇室医生想必医术高明,这些年硬是用药吊着阿然的命,让他多活了十几年。 虫帝让这位皇室医生给莫里斯治眼,看着的确像是一片好心。 可结果并不理想,莫里斯的右眼最终被整个挖掉。 艾德里安指尖在座椅扶手上点了点,他看向莫里斯,开口问道:“家里的药和那个皇室医生给你的药一样吗?” 莫里斯转过头:“是一样的。今天陛下给了我新的药膏,也是由那位医生负责调制的。” “行,那我回去的时候顺便给你带回去。” 飞行器已经到达了目的地。由于至尊1号的体型过大,军方守卫自动竖起警戒装置,将他们拦在了外面。 艾德里安也不在意,他将至尊1号停在军部大门口,随后和莫里斯一起下了车。 军雌守卫已经紧急集合在了门口附近。艾德里安这个大飞行器不亚于某些小型军舰,他们接到危险警告,已经做好了防卫。 “里面的虫都下来!这里是军部重地,你们胆敢在此……军团长日安。” 莫里斯率先下了飞行器,他军装外套上徽章层叠,在明光的覆盖下熠熠生辉。为首的军雌见到莫里斯后顿时变了脸色,他收起手上的枪械,朝莫里斯俯身行礼。 莫里斯朝他们颔首:“这是在安全检查范围内的飞行器,无威胁存在,你们可以放心。” “是。”军雌还不明白现在的情况,莫里斯军团长受伤后心情抑郁极难相处,他们都识相地闭嘴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只是军团长已经有了自己的飞行器,现在怎么一改往日风格又买了这种看着就糟心的飞行器? 军雌暗自不解,他们低头站在一边,都借着余光悄悄观察旁边的情况。 “雄主,这里没有危险,您可以下来了。”莫里斯走到飞行器舱门门口,他单手抚肩,朝里面的雄虫行礼。 军雌闻言都略显诧异,莫里斯嫁给的雄虫他们都知晓。那时艾德里安常常来军部给塞西尔砸钱,也在他们面前混了脸熟。 没想到现在他又来了军部。 艾德里安在听到声音后才往飞行器下面走。苟且偷生说什么也不肯飘在空中,非要躲在艾德里安上衣口袋里面,偏偏它又沉重,压得艾德里安差点直不起身体。 “苟且偷生,你真的应该减减肥了,你懂不懂身材管理啊?”艾德里安一边吐槽一边往外走,刚出去时便被外面的阳光刺得眯起眼眸。 苟且偷生大为震惊:“你还敢pua我?我这样的球型已经非常非常完美了!你真是只坏虫!” 它说着,又使劲在艾德里安口袋里蹦了蹦。 艾德里安脚步一踉跄,他深吸了口气没理睬苟且偷生,把上衣扣上便朝莫里斯身边走了过去。 艾德里安相貌在虫族已经属于优越。白发绿瞳,发梢处带着点天生的自然卷。虽然眉头这时不悦地蹙着,眼眸微垂,但五官线条柔和,棱角较少,看着也是副容易亲近的模样。 军雌见状暗自叹气,艾德里安这样的相貌在虫族的确已经称得上是稀有物种。但他昨天才刚结婚,今天就来军部见塞西尔,还是当着莫里斯军团长的面。 未免太过嚣张。 “莫里斯,他们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我又没把至尊1号开进来。”艾德里安眼睛尖,他见那些军雌暗戳戳地往他身上扔眼刀,忙扯住莫里斯衣袖为自己鸣冤。 军雌闻言身体一僵,莫里斯已经将目光投向了他们,他们立刻站直身体,朝艾德里安行礼道:“阁下,我们并无此意,让您受惊了。” “是有点受惊,你们下次别这样看我。”艾德里安语调微缓,他看着门口处的这些军雌,直到他们都低头不语,艾德里安才转身跨进军部的大门。 雄虫正常情况下不允许进入军部。这里是军事重地,且里面都是受训练的军雌,雄虫的出现只会增加他们自身的危险。 艾德里安以往进入这里都有时间限制。如今他成为了莫里斯的雄主,也获得优待能够适当延长些时间。 “雄主,我的办公室在三楼。”莫里斯和他介绍道。 “好,我拿完药膏就走,不在这里久待了。”艾德里安注意到了旁边楼层处军雌的监视,他身份特殊,不宜在这里多停留。 莫里斯的办公室有专门的军雌看守,艾德里安等在门外,不一会儿莫里斯就将药盒拿出来交到了他手上。 “雄主,回去注意安全,晚上见。”莫里斯朝艾德里安行了吻手礼。 艾德里安略微挑眉,莫里斯这只雌虫在外面总是很懂礼,事事细微合规矩,仿佛上辈子的种种疯狂举动都是一场幻想与梦境。 也说明他真的很能装。 艾德里安突然上前一步,他揽住莫里斯的腰身,借着楼道的阴影吻住他的薄唇:“好,晚上见。” 第76章 能量波动 看守的军雌见状俱是一愣。 艾德里安在结婚前多次上书虫帝要求退婚,想必与莫里斯军团长的关系极度恶劣。但看如今的情形,他们似乎又不同于他们想象中那样。 莫里斯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他与艾德里安交换一个浅吻后,舌尖便退了回来。 艾德里安也不在意,他单手拿着手上的药盒,向莫里斯开口道:“我走了。” 莫里斯嗯了声,艾德里安便转过身顺着来时的道路往下走。楼梯层层堆积,回环旋转,艾德里安的身影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视野当中。 军雌站在办公室门口未动,他们直到艾德里安离开才重新抬起头。 莫里斯身上的军装外套半敞开,衬衫领口规整地折起,他们能看到莫里斯脖颈后的虫纹颜色。 还在闪烁黑金光芒,暗示着他没能够被深度标记的事实。 艾德里安的确没有能力给莫里斯军团长足够的安抚,但他们的关系似乎也并非如传闻中那样冷至冰谷。 “我离开的时候,谁进过我办公室?”莫里斯看着艾德里安的身影消失,神色也随之恢复如故。那双紫眸狭长,瞳孔转动时将里面沉积的阴霾暴露。 军雌暗自诧异,他们低头道:“军团长,在你回来前不久,西恩皇子曾过来探望过你。见你不在办公室,他便又离开了。” 莫里斯不允许其余虫进入他的办公室,正常情况下有军雌看守,其余虫等都不会进入。但西恩贵为皇子,又得了陛下口谕,军雌还是让他走了进去。 “军团长,西恩皇子在屋内并无其他举动。他见你不在办公室,很快就从里面离开了。” 莫里斯掀起眼皮,他脖颈后的虫纹颜色加深,已经有刺痛感浮现。西恩的确没有翻阅他摆在桌上的文件,莫里斯观察力敏锐,能注意到办公室的每一处角落。 西恩只是留了大量的雄虫信息素在屋内。 莫里斯之前久居战场,精神海混乱异常。倘若昨夜艾德里安没有帮他疏解,屋内的雄虫信息素有极大概率能将莫里斯诱导发情。 所幸艾德里安刚刚站在门外没有进去。不然依照他对信息素的感知,也不难发现莫里斯办公室里有其余雄虫信息素的存在。 莫里斯脸色难看,他开口道:“把里面全都清扫一遍,别再让我闻到那些鬼味道。” 军雌自知有错,点头道:“是,军团长,我们现在就去。” “快点。”莫里斯蹙起眉头,他后颈的疼痛加剧,干脆找了个远离办公室的窗台去点烟。 二月的冷风还透着寒凉,莫里斯低头间偶然闻到了一丁点其余的味道。清清浅浅的草木香,和艾德里安的气质完全不相似,没有甜味,也不掺杂多余的灰尘与杂质。 莫里斯夹在手指间的烟停在空中,他偏头闻了闻自己的衣领,从自己军服上嗅到了稍许艾德里安的信息素。 艾德里安在飞行器上靠着他说话,或许是那时候将自己的信息素蹭了些在他身上。 莫里斯转了圈自己手上的打火机,他指尖的烟还未点燃,已经被他无意识的摆弄揉出褶皱。 “哼。”半晌,莫里斯将头抬起。那根弯曲的烟被他扔进垃圾桶,他转身又往自己办公室走了过去。 * 艾德里安在二楼的楼梯间停住了脚步。 四周空荡,在这仅有的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内,几乎所有的军雌都在浅眠。跟在艾德里安身后监视的军雌已经离开,出了高楼处的行政区,一楼和二楼的每一个地方都安装上了灵活摄像头。 苟且偷生在二楼位置突然亮起了警示灯。它吸收了pua的能量后正在快速成长,现在已经能检测到同类物体的能量波动。 “小心点小心点。”苟且偷生夹起声音鬼鬼祟祟,“这边能量的磁场和其余地方不一样,我怀疑有别的东西在这里。” “真的?”艾德里安很有危机意识,他闻言连忙打开光脑,把莫里斯设置成了自己的紧急联系虫。 苟且偷生:“……” “这里的能量波动很大呀,本统有不好的预感,我们还是快点离开比较好。”苟且偷生红牌上的数据不断上升,已经有了到达顶端的气势。 艾德里安点头:“这已经是二楼了,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不过你说的别的东西是什么?” 艾德里安加快步伐,他顺着楼梯往下走,在二楼的拐角处迎面撞上了将要上楼的两只虫。 走在前面的雄虫穿着王室礼服,方形领口,周围配着精致的褶皱花边。正中央的红宝石纯色如鸽血,雄虫半长的金发披散而下,红眸与红宝石交相映衬。 他见到艾德里安眼眸微扬:“艾德里安阁下,真是巧遇,日安。” 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看见西恩毫不意外。 他从上方缓步走下,西恩最后死时的模样还印在艾德里安脑海里,唇色惨白干裂,脸颊凹陷,全身伤痕遍布,一双红眸至死都紧紧盯着艾德里安,仿佛在无声诅咒艾德里安不得好死。 艾德里安脸颊的血肉又有了疼痛,他走到西恩面前,俯身行礼后语气平淡:“西恩皇子,日安。” 西恩无声地看着艾德里安,他笑了笑:“艾德里安,你怎么会来这里?军部重地,你还是不要轻易涉足比较好。” “皇子,你忘了?第一次是你带我进军部的。你不带我进来,我怎么会知道这里?”艾德里安也朝他笑,他绿眸弯起来,说起话来半真半假,“怎么,你只允许你自己进,我进就不行?” 西恩听出了艾德里安话语里的不悦腔调,他知道艾德里安一贯娇气,闻言叹气道:“艾德里安,不要闹脾气。” 苟且偷生:“……” 它好像突然明白艾德里安为什么能干掉西恩了。 西恩至今为止,完全没意识到艾德里安是只假的娇娇。 艾德里安倒是很能代入角色,他性格上善变居多,这时冷笑一声看向旁边,见到了西恩身旁那只一直沉默不语的雌虫。 第77章 衣服口味 科林和艾德里安在光脑上见到的差不多,身上军服穿得整齐工整,透露出些一丝不苟的气质。 想来有些区别是雌虫天生的。莫里斯如今也会将军装穿得像模像样,但胸口衬衫总是紧绷,艾德里安能看出他的伪装与刻意压制。 科林同样的穿法倒是完全没有违和感,周身萦绕严肃冷冽之气。他见到艾德里安时轻微皱眉,眼底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的情绪。 苟且偷生红牌上的数据已经到了顶峰,它收起身上所有光芒,躲在艾德里安口袋里面不敢有大动作。 现在能量波动这么大,明显是有异常现象出现。但如今艾德里安也没有看到什么其余的怪东西,只是见到了男主西恩。 苟且偷生有些疑惑,它感知不了外界的情况,只能暗示性地用红牌戳了戳艾德里安腰上的软肉。 此地不宜久留,想办法快撤。 艾德里安完全没有接收苟且偷生地位信息。他目光在科林和西恩之间转了转,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 上一世科林是与西恩一个阵营,科林思想保守,不会轻易叛变。与莫里斯敌对之后,也一直是由他负责战争事宜。 艾德里安对科林印象差到极致。 莫里斯死后,艾德里安用了近三万军雌去抓捕科林。活捉科林后,艾德里安挖掉了他的双眼,并拔除科林翅翼打断四肢,最终扔进了乱葬岗。 但科林在这种情况下竟然也活下来了。 艾德里安现在回想起上辈子的魔幻事迹,发觉这些情节都未免太过于鬼扯。 西恩没心脏能活,科林沦为废虫被扔进乱葬岗也能活。 ……为什么就他和莫里斯活不了? 艾德里安心中浮上郁气,他瞥了眼科林,还未开口说话,科林便先朝艾德里安俯身行礼道:“阁下,我还有事情要处理,请允许我先行离开。” “行。”艾德里安回答简略,他上辈子就和科林交往甚少,这辈子也没有与他接触的打算。 科林得到允许后便快步离开。艾德里安不甚在意,他看向西恩,发觉西恩果然没有离开的打算。 “艾德里安,我也正好要回去,和你顺路。”西恩说话时语调总是平和,他已经想好了说辞,与艾德里安一起往军部门口位置走去。 艾德里安走在西恩旁边都嫌晦气,他脸上表情未变,在路上只是闭着嘴不说话。 “艾德里安,这是你的新衣服?很少看见你穿黑色。”西恩对他们之间几乎凝滞的氛围恍若未觉,他红眸转向艾德里安,视线定在了艾德里安身上的那套全黑小西装上。 艾德里安走路的速度不变,他随口敷衍道:“对啊,我新买的,穿着舒服。” 西恩笑了声,他看着艾德里安,语气意味不明:“你以前喜欢黄色,也总是穿黄色。现在这身衣服不衬你肤色。” 艾德里安:“……” 西恩这只死虫会被艾德里安捅死不是没有原因的。除了很早之前他们就已经堆积的旧怨,还有无数的新仇。 因为一双相像的眼睛。西恩将艾德里安当做了他的雌君……的替身。 艾德里安为什么要穿黄色?因为西恩的雌君喜爱黄色,他常穿橙黄明亮的衣服。 西恩便送给了艾德里安无数款同样的衣服,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他希望,或者在要求艾德里安穿这些西恩精心为他挑选的衣服。 艾德里安家里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不合他脚的皮鞋,长到拖地的长裤,还有各种屎黄色的上衣。 艾德里安只是一只从荒星逃难而来的雄虫,他无时无刻都在遭受着西恩对他的威胁。 西恩要让艾德里安做他雌君的替身,却从来没有想过艾德里安愿不愿意。 艾德里安是雄虫,他的身高体型还有各个方面都与雌虫有天壤之别。西恩让他穿黄衣,甚至因为艾德里安体型与他雌君不一致,想要给艾德里安做改造手术。 艾德里安夜里睡觉都不敢闭眼。他半夜不眠时总盯着上空的黑暗凝视,恍惚间似乎闻到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腐烂味道。 ——那是他被折磨的灵魂在憎恨。 艾德里安摆脱西恩监控的契机是在一次天灾。那时帝星遭遇了百年难得一遇的暴雪天气,大雪封路,寒山崩塌,致死的雄虫雌虫不计其数。 虫帝寻求能够施行的救助措施。艾德里安早年生活在贫民窟内,荒星上灾难频发,对于暴雪天气也有应对之举。 艾德里安于是将自己的提议上交给了虫帝,虫族内部雄虫珍贵,地下暖阁的使用能确保雄虫不受寒冷侵蚀。而雌虫负责地上的修复工作,双线并行,减少了大部分的损失。 这次的觐见让艾德里安在帝星崭露头角。他的名字不再是被西恩掩藏下的空白,而是慢慢广为虫知。 虫帝对艾德里安大为褒奖,不但赐予他大量财产,还特别允许艾德里安进入皇室参与文职工作。 艾德里安终于有了自主权,他离开西恩,第二天就回房间将那些不合身的破烂全都扔进了垃圾桶。 艾德里安低眸折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一小截白净的手腕。 他看向西恩,开口道:“皇子,你记错了。我不喜欢穿黄色,我喜欢黑色。你这么喜欢黄色,干脆自己穿算了。” 西恩嘴角的笑意有淡去的痕迹,他默了片刻,开口道:“艾德里安,之前我把你关地下室是我不对,但你要认清现状。” 他压下声音,意有所指:“虫帝已经病了一段时间,王室的医生还在为他医治,已经有近三个月了。” 艾德里安绿眸抬起,他似笑非笑:“皇子,陛下长寿,还能活几百年呢。” 西恩但笑不语。艾德里安一向机敏,想必已经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含义。 他日虫帝去世,西恩登基,他就是下一任虫帝。 “艾德里安,莫里斯不适合你,你要想好怎么做。”西恩望向天际,他声音低下去,多了些冷漠味道,“我不会一直等你。” 第78章 隐藏系统 艾德里安只觉好笑,他扯起嘴角,淡声道:“西恩,您的雌君,知道您在等我吗?他知道,您让我穿他的衣服吗?” 西恩身体一怔,他盯着艾德里安,语调蓦然变得森冷:“艾德里安,注意你自己的身份,你没资格提他。” 一个替代品,与原物完全没有可比性。 “没资格的是你吧。”艾德里安对此恍若未闻,他与西恩对视,话语凝练,一句又一句目的明确地往西恩胸口上扎。 “听说就是因为皇子你,你的雌君才变成了植物虫。他那时候还怀了你的孩子吧,真是让虫伤心。” 西恩脸色阴沉:“艾德里安……” “那些衣服我都不会再穿了。”艾德里安说得简练,他直截了当道,“皇子有时间还是多去医院陪陪您的雌君,你应该有很长时间没去看他了。” 艾德里安知道西恩的致命点在哪里。他一再提及西恩的雌君,西恩被他膈应得也说不出来话。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西恩皮笑肉不笑道。 “行,你知道就好。”艾德里安双手插兜,“穿什么衣服,怎么穿也是我的事,用不到你操心。” 西恩蓦地止住话语。他们俩已经出了军部大门,彼时正午的阳光当空,撒下明亮与温度。可惜二月冷风侵袭,还是未能带来理想中的暖意。 西恩的王宫护卫正在军部外围几米处等待。西恩瞥了他们一眼,未再和艾德里安说只言片语便快步转身离开。 艾德里安的至尊1号占地面积庞大,几乎占领了军部外面四分之三的空间。别的飞行器无处可停,硬是被挤得只能缩在拐角停放。 西恩的王室飞行器便是停在拐角的阴影处。雌虫侍卫俯首为他打开飞行器的舱门,西恩走上去,临离开前又转头看了艾德里安一眼。 艾德里安靠着至尊1号,他掀起眼皮看向西恩,直到那辆标志性的王室飞行器驶离军部,艾德里安才走进了至尊1号里面。 他关上飞行器的舱门,随即坐到了主驾驶座上:“苟且偷生,看出来什么了吗?” 苟且偷生直到这时才安心从艾德里安口袋里飘出来,它思索片刻,诚实道:“没有。” 艾德里安:“……” 苟且偷生:“真的没有啊,这个西恩除了阳气值比你高,没有什么其余的东西跟着他啊。你刚刚和他说话的时候,我一直盯着他,他周围没有能量波动。” 艾德里安也不清楚苟且偷生说的是什么,他揉了揉太阳穴,开口问道:“你刚刚在军部里面不说有能量波动?之后我就遇到了他和科林。” “的确是这样,我的检测是不会出错的。”苟且偷生挠了挠头,它又重新观看了数据波动,确定能量波动的最高点是在军部二楼,“但为什么西恩身上没有呢?” 西恩能死而复生,必然是有额外的能量帮助了他。但苟且偷生在他们刚刚说话时偷偷检测了西恩的身体,并未发现异状。 “哦。”艾德里安趴在飞行器的控制台上,他瞳仁转了一圈,开口道,“它有没有可能像你一样躲起来了?” 苟且偷生有些怀疑:“有可能。” 艾德里安若有所思,他将飞行器设置好回去的地点,改为了自动驾驶。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艾德里安仰头靠在主驾驶座上,他眼眸眯起,绿瞳里寒光一闪而过,“另一个系统不在西恩身上。” 苟且偷生转动球身:“那你觉得是在谁身上?” 艾德里安笑了笑。 出现了两只虫。排除有其余雌虫潜藏的可能性,艾德里安结合上辈子的各种经历,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科林。” 至尊1号冲上天际,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它的身影便被掩藏进云层里面,连带着里面的虫一同消失在空中,不见踪迹。 军部的监视器还在正常运行,上面的红点闪烁,将所发生的一切都记录进中央数据库当中。 军部大门的阴影处有微光散落。通体粉红的圆球漂浮在空中,它体型不大,球身后固定着一对透明的菱形翅翼。 随着门口那辆大飞行器的离去,粉红圆球也缓慢扇动翅翼。它数据板上的符号不断跳动,各种错综复杂的符号交替混杂,最终合成为一排闪亮的红色大爱心。 [……咦?] * 艾德里安回去后就将莫里斯给他的药盒都翻了一遍,药盒外部写着清楚的配方和使用条件。 艾德里安没有学过医,对于上面的内容也是一知半解。他思索片刻,去网上约了某知名医生线下检查。 这些药物都是皇室医生专门调配而成,艾德里安不放心里面的成分。加之莫里斯上辈子眼部创伤久未痊愈,更让艾德里安疑心药物的问题。 艾德里安挑了网上的某金牌医师,后私聊他留了电话号码。 苟且偷生又陷入了沉思。每当遇到这种难以预料的情况,苟且偷生都会独自思考,以此来显得自己高深莫测。 艾德里安倒是心态平稳,他摸鱼了片刻才想起来要看书,又躺在床上把白皮书翻了出来。 白皮书的内容艾德里安看到现在都是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遇到不懂的内容就跳过,艾德里安在十几分钟内就已经看了四五十张纸。 【虫神指引我方向,教我以爱意和真情。爱,存在于虫族,存在于雌虫与雄虫之间;爱,能感化万物,是情感之源;爱,始于肉体,忠于灵魂。因爱而诞生的虫崽,在我的爱里。】 艾德里安:“……啊。” 什么东西?在说什么啊? 【我不该生活在冷漠里,我们都是被遗弃的孩子。父王,请允许我埋葬你;我远方的弟弟,请原谅我未能找到你。王朝变迁,复国无望。他日战争频发,我当身先士卒。】 艾德里安眉头微蹙,他将这页纸折起来,总算发现了些不寻常的地方。 父王,王朝,复国。 艾德里安眯起眼眸。当今的虫族由木里赫拉家族统治,但细究起来,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虫帝弑兄夺位,用了不知多少手段才坐上了帝王的宝座。这是虫族虫尽皆知的事情,艾德里安就算当年远在荒星,也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 第79章 爱的魔力 虫帝登位后,下令诛杀先帝膝下的所有皇子。无论雄虫雌虫,全部割头悬赏。 先帝子嗣众多,艾德里安光听闻得知的皇子就有二十三只。其中雄虫和雌虫的数量并不清晰,具体的皇子名字艾德里安更加难以知晓。 但据报告显示,前去执行任务的军雌的确将这些皇子的头颅都割了回来。数量刚刚好,没有遗漏的虫崽逃亡离开。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有近十五年。艾德里安那时也是只虫崽,不了解具体的事态发展。 可根据书里的内容来看,事情并非如此。 写这本书的雌虫是先帝遗孤,他躲过了当今虫帝的追杀,甚至已经潜入军部,意图复国。 艾德里安指尖停在纸张上方,上辈子他借助莫里斯的势力谋反,却没想到还有潜藏的势力存在。 这只雌虫蓄谋已久,又身在军部,倘若能借助他的力量,艾德里安这辈子的行动会容易很多。 艾德里安暗自思量着,他继续翻动纸张,视线从上面的内容中缓慢看过。 【爱能包容万物,也能包容我和他。我的雄主,我的哥哥,你对我是什么感情?虫神告诉我,那是爱。他在爱我。】 艾德里安:“?” 【爱上了一只不能爱的雄虫,是一种罪过。他朝我行礼,吻我的掌心。亲爱的,那不是爱情。我恨我的血统,我与你是兄弟。】 艾德里安:“??” 【虫神啊,原谅我吧!我竟然想伤害他。他是我的哥哥,也是我的雄主,我不能这么对他。往事已成过眼烟云,新的王朝已经建立,爱能感化世间万物,我愿意放下一切,重新开始新生活。】 艾德里安:“???” 前后不过一两张纸的内容,这只雌虫上一秒还在念叨着复国,下一秒就又说什么爱情。 爱能当饭吃? 艾德里安恨铁不成钢。难怪他上辈子没见到其余的谋反势力,这只雌虫天天爱来爱去,爱到最后还爱上了兄弟,当然没有心思再去谋反。 先帝与当今虫帝是亲兄弟,这只雌虫与当今的皇子也有血缘关系。 他爱上的是只雄虫皇子。 艾德里安眯起眼眸,这样就很简单了。帝国只有两位雄虫皇子,一个是西恩,一个是阿然。 阿然是个病秧子,久居皇宫鲜少外出,也不太会有机会和军部的军雌接触。西恩却是完全相反,他身体健康,为了拉拢军部的势力经常会进入军部…… 艾德里安冷笑,西恩的魅力不小,竟然连自己的兄弟也能吸引。 他翻了页纸张。 【我知道,我和他是不可能的。但爱能化解一切不可能。】 【爱是分享,也是共同成长。我想他是爱我的。他说,我的嘴唇薄凉,连弯曲的弧度都与他的爱虫相似,所以我就是他的爱虫,他喜欢亲吻我的嘴唇。他可真会说情话。】 艾德里安:“……” 大哥,他不是在和你说情话,西恩是真的觉得你的嘴和他的雌君很像啊。 艾德里安看得表情差点绷不住。 西恩这只雄虫不止找了艾德里安一只虫做替身,他雌君身上各个部位都有相像的虫,西恩少说也有七八个替身。 也就书里这只雌虫认为西恩很爱他。 艾德里安对此表示无话可说。他继续往后翻了几张纸看内容,中途接了一通外面打过来的电话。 艾德里安看了一眼,接通了视频。 “雄主,打扰您了。”莫里斯的面容浮现在屏幕中央,他那边的灯光明亮,映照出他脸上的表情有几分不悦。 艾德里安趴在床上,他白发翻滚间变得杂乱,绿眸半眯着眼看向屏幕:“怎么了?” 莫里斯盯着视频里艾德里安的面孔,艾德里安说话时鼻音挺重,眉头微蹙着,露出雄虫特有的骄矜味道。 莫里斯不自觉地放缓声调,他问道:“雄主,您刚刚在睡觉吗?” 艾德里安坐起身,他毫不遮掩道:“没有,我刚刚在看书学习,我已经看了一个小时了。” “您真厉害。”莫里斯很给艾德里安面子,虫族鲜少会有读书的雄虫,艾德里安能识字就已经算是优等生,更别说他现在还能主动看书学习。 艾德里安对这些夸赞很受用,他弯起眼眸,问道:“你是不是要下班了?” “雄主,我今天晚上需要加班,有特殊的事件要处理,晚上不能准时回去了。”莫里斯开口道。 “好吧。”艾德里安点头,“那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莫里斯估算了时间,开口道:“九点。” “行。”艾德里安简单和莫里斯说了几句话,随即挂断了通话。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五点二十。艾德里安合上书本,起身给机器人设置了程序,让它按照菜单去给自己做饭。 机器人接收命令,当即去厨房里面准备。 虫族的智能型机器人已经能够调节自身身高,掌握火候,甚至根据星网上的各项数据自主做出雄虫所需要的食物。 苟且偷生每到这时便会在一旁观察学习,意图从中掌握一些机械技巧。毕竟它现在只是一个圆球,想要拥有类似人类的身体,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艾德里安倒是有些好奇:“你以后还会有别的身体?什么样的?” 苟且偷生看向艾德里安的白发,它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数据牌,开口道:“我不会有自己的身体的。” 他的身体随灵魂一起被肢解得四分五裂,早已腐烂为尘泥,消散于宇宙之间。 “没事啊。小苟苟,虫族科技发达,你想要什么样的身体都能给你造出来。”艾德里安说的漫不经心,“我也会点制造的技艺,到时候给你整个最漂亮的。” 苟且偷生哼了一声,它飘到艾德里安身边,在他肩上跳了跳:“我才不要呢,我这样的球型就是最好最漂亮的!” 艾德里安无奈摊手:“好吧,你这样想我就没办法了。” 苟且偷生收起数据牌,自信满满地又转了一圈。 机器人很快就将饭菜做好端到了艾德里安面前,和之前一样的模式,做出来不咸不淡,也挑不出什么错。 就是少了些其余的味道。 第80章 屏幕上端 艾德里安对食物的要求不高,后来与莫里斯一起生活,吃的东西花样才多了起来。 莫里斯这只雌虫看着严肃冷漠不擅长烹饪,实际上厨艺一流,据说还因此得到过学院大赛的一等奖。 艾德里安难以想象莫里斯得奖时的表情,估计还是情绪寡淡,站在领奖台上板着脸不说话。 艾德里安咬了几口餐盘里的肉类骨头,他想起之前莫里斯说的话,从星网上找到了莫里斯最新一期的采访视频来看。 采访的内容简单,大多还是和荒星的异兽相关。莫里斯穿着常规的军服,由于军团长身份特殊,他的胸口位置别着彰显其地位的金制徽章,银扣与金徽交相呼应,偶尔闪烁细泽。 艾德里安边吃饭边往视频里面看。莫里斯这场采访是在十天前,那时他已经接受了虫帝将他下嫁给艾德里安的命令。 从表面上看不出来他的情绪波动,莫里斯表情淡漠,身上的军装线条工整,连每一个褶皱都有着恰到好处的纹路,像是刻意整理出的模样。 艾德里安静默着看了几分钟,这场采访的时间不长,约五分钟就结束了录制。 艾德里安重新拿回光脑,他翻找了很久,才找到了军部五年前的一个纪录片。 莫里斯接受采访的次数几乎没有。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异星清缴异兽,艾德里安在星网上再找有关他的内容,也只翻出了这个五年前的纪录片。 莫里斯是在十八岁时胜任军团长。今年他二十二,回到五年前……他应该还是军部的一名普通军雌。 艾德里安眸光一闪,他点开这个纪录片,姑且当作下饭剧来看。 这个军部的纪录片里涉及的军雌数量很多,时间也长,足足有十五个小时。艾德里安看了简介,该纪录片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向虫族大众简要介绍军部生活。 这实际上也相当于他们当年的招生宣传片,虽然时间过长,但也能因此吸引更多的雌虫加入军团工作。 艾德里安在纪录片中搜索了莫里斯的名字,只挑了与他有关的片段来看。 莫里斯既然是在十八岁当上军团长,那他在五年前想必就已经崭露头角。艾德里安没见过他当小兵时的样子,这时候倒想见见他那时的模样。 估计是从大冷脸变成小冷脸。 视频里的内容快速变化,根据艾德里安的搜索指标,视频自动跳到了与莫里斯有关的界面。 像是在进行军团大比。 军部的训练场边缘拉起隔断墙,军雌分为几列站立,按序号站在各自的军团区域。所有军团的旗帜颜色统一,旗面上的图腾徽章样式却各不相同,全都飞舞着在上空展示。 前面已经有了好几场比试,却还未到莫里斯上场。莫里斯彼时只是坐在第七军的观众席上观战,监控的摄像头偶尔从他面上扫过。 艾德里安有意放大他的面容。 莫里斯那时的相貌的确要比现在青涩很多。五官已经有了棱角,线条却不似如今这般锋利,一双紫眸里神采奕奕,嘴角也勾着些不明意味的浅笑。 艾德里安咬着骨头若有所思,竟然会笑…… 莫里斯在观赛的中途就离开了观众席。大屏幕上显示下一场是他与科林的对决,摄像机已经敏锐地嗅到不寻常之处,不时将他们俩的面容来回切换。 莫里斯找了个拐角处点烟。他抽烟的姿势熟练,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烟身,烟头猩红,他双臂半搭在看台的栏杆上,眼眸半阖间吐出一圈烟雾。 艾德里安:“……” 一根烟的时间,前面的那一场比赛也有了最终结果。随着结束铃和新一轮的比赛提示音的先后升起,莫里斯掐灭了烟头。 “下一场比赛,由第七军莫里斯对战第十军的科林!” 主持虫声音响亮,余音在整个会场内部回荡。观众席也随之爆发出层层欢呼声,莫里斯和科林分别是两个军团的佼佼者,这场军雌期待已久的比试,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科林已经提前到达了比赛的巨石场,莫里斯慢他一步,在一两分钟后才翻身进入巨石场内。 之前莫里斯站在阴影里,艾德里安还没有发现他身上的不同。如今他大大咧咧地站在巨石场的阳光下,艾德里安一眼就看清了他身上的穿着。 没有现在一丝一毫的规矩,军服外套松垮,里面的白衬衫更是只扣了腹部位置的几颗纽扣,上方的面料褶皱,半遮着露出里面的胸口肌肉。 艾德里安:“……” “科林,日安。”莫里斯脸上笑容散漫,俯身朝科林行了军部的见面礼。 科林随后也朝莫里斯回礼,以示互相尊重。艾德里安这时也特意看了科林的穿着,发觉科林还是和如今一样,军服按在标准的要求穿在身上,周身气质严肃居多。 只有莫里斯在他面前装。 艾德里安咬碎嘴里的脆骨,继续往下看。 两只s级雌虫的对决犹如暴风过境,从场中央旋转而起的精神力割裂巨石,整个屏幕都随之被灰蒙蒙的沙尘所掩盖。 艾德里安越看越下饭,他开了倍速往后面看,中途只见到他们两只雌虫的翅翼从黄沙中割裂而过。 或许是与莫里斯自身的条件有关,他的翅翼纯黑颜色,上面遍布着金色条纹。科林的翅翼则与莫里斯完全相反,他张开的翅翼颜色纯白,虽与莫里斯不甚相同,但背面也覆盖着一层金色的图腾样式。 艾德里安完全看不到他们对战的具体情况,场地上灰尘四起,伴随着军雌的欢呼声,两道身影直撞到了巨石场的墙壁上。 艾德里安只看见那两道身影翻滚在一起,撞击,撕裂,捶打,石壁被砸出了一道深坑,往外蔓延成蜘蛛网。 “科林,你服不服?啊?”莫里斯额角处黑血顺着脸侧往下流,他眉头紧拧时露出几分野兽的凶狠,用了全身的力气把科林压在地上,限制行动。 科林军服早已被撕裂出伤口,他唇角开裂,拽着莫里斯的衣领又往旁边砸了过去。 第81章 一件礼物 他们两大有不死不休的气势。不过是一场军团的比试,莫里斯与科林这两只军雌却毫无友谊至上的精神,拳拳到肉,分分钟想把对方弄死的情绪全都露在了脸上。 最终还是莫里斯更胜一筹,他打起架来不要命,更没什么形象可言,全程都紧拖着科林不放手。 科林后期也开始体力不支,他咬牙瞪了莫里斯一眼,最终还是先示弱认输。 莫里斯的体格要比科林好许多,他身体骨骼较大,四肢力量堪比大型猛兽,这种天生的优越身形能碾压许多同类的军雌。 莫里斯对这种结果已有预料,他接过军雌递过来的军装外套,在众虫的目光中转身走出了巨石场。 “哇哦。”艾德里安跟着视频里的掌声给莫里斯鼓了两下掌,他做完后靠着座椅继续往下看,后面却已经没有了与莫里斯有关的内容。 莫里斯的个虫形象太差,加上有抽烟误导幼年雌虫的不良习惯,后面的特殊采访几乎都不带他。 关于莫里斯的内容在纪录片中便已经结束。 艾德里安看完后还有些意犹未尽,他又从头看了几遍,把莫里斯靠着墙壁抽烟的样子截屏保存在了相册里面。 苟且偷生也觉得这抽烟姿势不错,它屏幕上出现一根电子香烟的形状,随即装模作样地仰起球吹了两口并不存在的烟圈:“呼——” 艾德里安:“……” “苟且偷生,一岁的小虫崽不能抽烟,你别什么坏习惯都跟着学。”艾德里安默了默,还是开口朝苟且偷生开口道。 苟且偷生哼了声:“我马上就两周岁了。” “你十周岁也不能学。”艾德里安站起身,他看了苟且偷生一眼,开口道,“不过你就是球,估计也抽不了这东西。” 苟且偷生:“……” 艾德里安晚饭吃了一个小时不止,等艾德里安收起光脑,等候在一旁的小机器人便快速上前将桌上的残余收拾干净。 艾德里安看了眼现在的时间,八点不到,距离莫里斯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 他趁这段时间进浴室洗漱,出来后换了套干净的睡衣。苟且偷生还在催促艾德里安去看书,艾德里安被它吵得脑袋疼,最后还是歇了再打局游戏的心思。 光脑上发来了几条信息,艾德里安躺在床上,听到提示音又将光脑拿了过来。 他之前线上联系的某金牌医生给他回了消息,说是周末有时间,艾德里安可以在周末预约他的专家号。 艾德里安是雄虫,有优先看病的权利。但莫里斯是雌虫,艾德里安就算是用了自己的身份,莫里斯也还是要按照顺序慢慢排队。 这个金牌医生鲜少在医院当值,艾德里安能约上他的专家号已经算是不容易,加上周末的时间距离现在不远,艾德里安想了想也接受了这个安排。 金牌医生随后给艾德里安发来了定位,时间由艾德里安选择,定在了周六上午九点。 他们双方对此都没什么意见,很快就结束了交流。 艾德里安早前已经在星网上搜索了有关这个医生的基本信息。他算是少年成才,虽然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但医术高明,已经在好几场手术中让病虫起死回生。 莫里斯的眼部的伤口一直不见好转,艾德里安只能先找个与皇室无关的医生为他检查。 解决好医院那边的问题,艾德里安重新关上光脑。苟且偷生在旁边盯着他,艾德里安被迫又翻开了那本白皮书。 莫里斯在晚上九点多回到了别墅。 整个别墅里的灯都开着,艾德里安从来不知道要节约用电,在家里都是将所有灯打开,以便自己生活方便。 莫里斯抬眸看向上方,二楼卧室的窗帘拉上,遮住了里面的光亮与情景。 莫里斯在门口整理好了自己的军装,他衬衫的纽扣已经扣到最上端,袖口折叠整齐,脸部表情如故。 他打开大门的机械锁,回来后直接去了二楼的卧室。 “雄主,我可以进来吗?”莫里斯敲了两下房门。 很快,里面传出了艾德里安的声音。 “进来吧。” 莫里斯这才打开房门,他看向房间里面,见艾德里安裹着被子半坐在床上,手指正不时滑动光脑上的视频。 灯光柔和,为他面上勾勒出一层细微的金边。 莫里斯快步走上前,他单膝跪在艾德里安床边,将自己藏在身后的游戏机拿了出来:“雄主,送给您。” 这款最新款的游戏机包装精致,商家专门用了高档防摔礼盒。像是有意吸引雄虫,游戏机内还附赠了许多小宝石当作装饰。 艾德里安见状略显诧异,这个游戏机的个头不小,他抱着礼盒,开口问道:“你不是说售空了吗?” “商家晚上补了货,我下班去买的。”莫里斯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劳动成果,他抓住艾德里安被褥的一角,轻声道,“雄主,您喜欢吗?” 艾德里安看向游戏机礼盒里的小宝石,这些宝石全都价值不菲,需要提前预约定制。当然想要得到这些额外的赠品,想必要花费的心思也不少。 “这样啊……”艾德里安单手抱住礼盒,他微转眼眸,捏着莫里斯的下巴吻了吻他的唇瓣,“挺喜欢的。” 莫里斯仰起头,他在艾德里安离开后舔了下唇角,暗暗觉得买这个游戏机也算划算。 “你晚饭吃了吗?”艾德里安揽过莫里斯的腰身,手臂稍微用力。 莫里斯感知到艾德里安的意图,顺从地起身坐到了床沿:“雄主,我在军部已经吃过晚饭了。您呢?” “我在家也吃过了,机器人做的饭菜没你做的好吃。”艾德里安开口道。 他说着,将脑袋靠在莫里斯胸口,继而仰起下巴轻闻莫里斯脖颈间的味道。 莫里斯敛下眼睫,艾德里安的呼吸轻微,每一下接触都像是被羽毛拂过皮肤。他无意识地抓紧被褥,只感觉艾德里安嗅闻的范围越来越广,从脖颈,到胸口,又往下接近小腹。 “……雄主,我身上有味道吗?” 第82章 收起掩藏 艾德里安不置可否,他指尖上挑,解开了莫里斯衬衫最上层的纽扣:“你为什么这么问?” 莫里斯轻易就察觉了艾德里安的意图,他僵硬着身体没动,脑中已经开始回想自己沾上气味的可能。 他今天没有抽烟身上不可能有烟味,唯一接触到的就是办公室里的信息素……但现在距离中午已经过去了近八个小时,艾德里安就算鼻子再灵也不可能会闻出来味道。 莫里斯放缓神经,他任由艾德里安双手在他身上乱摸,语调依旧波澜不惊:“雄主,今天军部有训练,我就……” “抽了根烟。”艾德里安蓦地接上了莫里斯的话,他右手不知何时探进了莫里斯军服外套里面,从不显眼的内衬处勾出了盒烟。 莫里斯:“……” 艾德里安像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他把烟盒在自己掌心抛了抛,一本正经地研究道:“嗯……虫星牌雪茄,专门为雌虫设计,口味独特,不一样的口感……” 莫里斯手指慢慢蜷曲握紧,他薄唇张开,在艾德里安看过来时蓦地开口解释道:“雄主,这不是我的烟,我从来不抽烟。” 他早前调查过艾德里安,艾德里安这只雄虫娇气规矩又多,常以皇室的标准来看待每一只雌虫。 而在虫族,抽烟是雌虫的一大减分项,有着抽烟习惯的雌虫一贯不受雄虫待见,更别说莫里斯在相貌上就不是容易让雄虫产生好感的类型。 莫里斯拧紧眉头,他之前散漫不羁是之前的事,现在他可是一只很懂事的雌虫,绝不能让这盒烟毁了他在艾德里安面前苦心营造出的良好形象。 艾德里安见莫里斯低眸不语,挑眉问道:“是吗?那这是谁的?” “科林军团长给我的。”莫里斯面不改色道。 艾德里安脸上笑容一僵:“……谁给你的?” 莫里斯掀起眼皮看向艾德里安,他默了几秒,继续开口道:“就是他给我的。” 艾德里安:“……” 莫里斯是什么德行艾德里安一清二楚。上辈子他也是喜欢在艾德里安面前装,后来战争爆发,他每次与艾德里安产生冲突后都会带一身浓重的烟味回来,像是故意给艾德里安找不痛快。 但莫里斯现在这么干脆地把锅甩给科林,艾德里安倒是没有料到。 第七军与第十军在军部虽然处于竞争关系,但莫里斯与科林私下交往甚密,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好友。 只是最后各事其主,死后还是殊途。 艾德里安当然不相信莫里斯的鬼话,他意味不明道:“那这么说,你是不会抽烟了?” 莫里斯:“不会。” “好吧。”艾德里安将手上的这盒烟扔进抽屉里面,“既然你用不上,那我就收起来了。科林军团长对你还算大方,这盒烟不便宜吧?看着像是个大牌子。” 当然是大牌子。 莫里斯从来不是只会委屈自己的虫,他用什么都得用最好的,这盒烟抵得上他半个月的工资。 莫里斯视线从艾德里安抽屉处一闪而过,继而低眸遮下自己眼底的情绪:“我不知道。” 艾德里安笑着弯起眼眸,他将莫里斯胸口解开的纽扣又重新扣上,开口道:“去洗澡吧,累了一天了。” 莫里斯嗯了一声站起来,他走到门口时又转头问道:“雄主,您今晚和我一起睡吗?” 艾德里安闻言有些不明所以:“是啊,不然呢?” “没什么。”莫里斯心情总算愉悦了一点,他开口道,“我会提前准备好的。” 艾德里安:“……” 莫里斯关上房门,他的脚步声渐远,下了楼梯后便快速没了声响。 艾德里安收回目光,他靠向身后的墙壁,随手抓了把自己不知何时又变得混乱的白发。 那些浮于表面的笑意散去,露出底下微凉的冷光。艾德里安手指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地敲击着光脑屏幕,皱眉回忆着自己刚刚在莫里斯身上闻到的信息素味道。 他之前在飞行器上就已经把自己的信息素留在了莫里斯衣领周围,艾德里安控制的量刚刚好,既不会让莫里斯轻易发觉,也不容易被路过的风抹除。 莫里斯回来后身上的确还残留着艾德里安信息素的味道,但除此之外,又混进来了些别的雄虫的信息素进来。 味道很熟悉。艾德里安上辈子与西恩接触繁多,即使是极其微弱的味道,艾德里安也能快速发觉。 西恩…… 艾德里安捏紧被他藏在被褥里的白皮书封面,缓缓敛下眼眸。 * 莫里斯去浴室洗漱的时间不长,温水顺着他的皮肤表面流下,他在阵阵升腾而上的雾气中对镜看向自己身后。 他虫纹的颜色明亮,即使不久前才被安抚过,经历过白天信息素的刺激还是难以缓解。 莫里斯无意识地伸手抚摸自己后背的虫纹。他虫纹覆盖的面积要比普通的雌虫大很多,由脖颈往下,攀爬在脊椎附近,最后甚至将要抵达尾椎骨边缘。 本应是全黑的虫纹,上面雕琢着丝缕金边,不时闪烁光亮。合成的图案如某不知名神印,由上端流淌,又由两端收拢,最终形成将败不败的帝王花样。 莫里斯感受到了虫纹内里的刺痛,他视线隔着白雾盯向自己背后的虫纹,眼眸底端的寒光浮现不过几秒又再度被掩藏干净。 “瑞希罗比亚会指引你来时的方向……不要忘了,那是你的家乡……” 莫里斯仰起头,温度上升的热水冲刷着他的皮肤,也将他背后的瑞希罗比亚花纹浇得滚烫疼痛。 莫里斯拧紧眉头,他算好了洗漱的时间,几分钟后便关掉浴霸走了出去。 军装被他脱了扔在椅子上,莫里斯把它们整理好放到指定位置,这才拿起旁边的浴袍,简单裹了裹便准备往楼上走。 旁边的小机器人还在打扫房间,莫里斯看了它一眼,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刚刚踏上楼梯的脚步一顿。 莫里斯沉默几秒,又重新折回了浴室里面。 第83章 精神海内 浴室里的雾气已经散了许多,玻璃镜面上还残留着大量水珠。莫里斯站在镜面前,有意观察了自己现在的相貌。 他刚刚洗完澡才吹了头发,但只是吹了半干,发梢末端还留有湿意。他黑发不长略显蓬松,一双紫眸半掩在碎发里面,虽有阴郁之色,但配合刚洗完澡的热气,也有效缓和了他五官棱角的冷厉。 莫里斯视线看向自己身上的浴袍,他刚刚出去的匆忙,只是随意将浴袍裹了裹,用腰带绕了一圈。 裹得不紧,甚至松垮,从胸口蜿蜒至小腹处的皮肤露出来了大片。浴室里的温度过高,他皮肤上已经有了细小的水珠。 莫里斯见状啧了一声。他解开腰带,把浴袍重新换角度裹上拉紧,几番动作下来,已经将他的胸口及以下部位都遮得严严实实。 他可不是什么轻浮的雌虫。 莫里斯将腰带系好,他再度看向镜子里面,白色浴袍裹紧到了他脖颈末端,下面都是白色,衬托出他颜色浓重的皮肤与之格格不入。 莫里斯凝眸看了几秒,又重新把浴袍领口往旁边拉开了稍许,以确保从上方往下看能见到他所期望的情景。 前后花费了有近五分钟的时间,莫里斯将浴袍整理成自己想要的模样,这才往浴室外走。 小机器人已经在外面等了有了一段时间,它负责浴室的清扫工作,正直勾勾地往莫里斯身上看,似乎是不明白莫里斯为什么还不从浴室出去。 莫里斯出去的脚步未变,他瞥了小机器人一眼,道:“你看什么?” 小机器人:“我负责……” “里面我已经清理过了,不用你了。”莫里斯开口道,“今晚别上二楼,你在一楼监察就行。” 小机器人屏幕上的数据不停跳动,在他最初的程序里,他只听从家中雄虫的命令。但此前艾德里安已经重新给他调了程序,把雌君的指令加了进去。 小机器人快速接受了新的运行程序,他移到旁边,给莫里斯腾出了位置。 “好的主虫,我今夜不会去二楼监察。” 机械音从小机器人的胸腔中发出,莫里斯脚步停滞,他转头看了机器人稍许,才按照原来的步伐往二楼走了过去。 艾德里安依旧躺在床上刷剧。 他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声音混乱,莫里斯也听不清里面的语言。他只是刚刚走到艾德里安身边,就见艾德里安快速从视频软件里面退了出来。 那些视频里的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莫里斯眉头微蹙,他收回目光,开口道:“雄主,我洗好了。” 艾德里安把光脑关上放到一旁。他看向莫里斯,莫里斯右眼仍旧阖着,那里伤口尚未痊愈,碎发半遮,仍旧能看到他眼周的青紫和浮肿。 “这几天先不要用那些药了,也没看出来什么效果。我给你约了一个医生,周末我们一起去那边看看。”艾德里安开口道。 “行。”莫里斯坐到床沿处,他对此没什么反对意见,说完又礼貌道,“雄主,谢谢您。” 艾德里安搂住莫里斯,他再次嗅闻莫里斯身上的味道,那些信息素的气息全都消散,变为了沐浴露的香气。 “莫里斯,你是不是发情期快到了?”艾德里安手掌按在莫里斯的后颈部位,他掀开那里的黑发,视线定格在他闪烁微弱金光的虫纹上面。 虫纹是极隐私的部位,艾德里安这么赤裸地看向莫里斯后颈处的皮肤,也让莫里斯感到些许颤栗。 “雄主,我已经打过抑制剂了,发情期不会这么快……唔!”莫里斯还未说完,便被周围突然涌起的信息素刺激得皮肤发颤。 那些信息素一重接着一重,如网般笼罩住了莫里斯的身体。 莫里斯在战场久未受到安抚,某些地方早已干涸。艾德里安每次给他的信息素也不多,刚刚好达到适度的标准,没想到这次突然释放了这么多的信息素出来。 莫里斯眼眶因生理性的刺激而泛红眯起,他抱紧艾德里安的腰身,将头颅埋进了他腹部位置。 艾德里安拨开莫里斯脖颈后的碎发,他看向莫里斯暴露在空气中的虫纹,若有所思地抚摸着他虫纹上闪烁金光的部位。 莫里斯闷哼一声,那些信息素进入他的身体,在安抚他混乱的精神海时又勾起了他某些隐秘的欲望。 艾德里安…… “莫里斯,让我进你的精神海。”艾德里安手指穿插进莫里斯浓密的黑发当中,他手上力道很轻,摸过莫里斯后脑时有着舒适的触感。 莫里斯半阖起眼眸。艾德里安腹部不像他那么坚硬,这只雄虫平常不喜欢锻炼,腹部虽然有那么一丁点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肌肉,但总体上还是软肉居多,靠上去也趋于柔软。 “雄主,我的精神海很混乱,可能会误伤你。”莫里斯敛眸道。 艾德里安不甚在意,他上辈子都不知道进莫里斯精神海多少回了,从来没有受到过创伤。 “没事,我有危险就出来,你多保护我。”艾德里安开口道。 雌虫的精神海是他们精神力的来源地,也是他们的精神世界。那里储存着他们大部分的记忆,军雌因常年的战争灾祸,精神海往往破败混乱。 而只有雄虫能安抚他们混乱的精神海。 一旦失去雄虫的安抚,雌虫大多会死于精神暴乱。可进入雌虫的精神海还是过于凶险,能力不够的雄虫甚至可能一去不返,丧命于雌虫的精神海内。 艾德里安只是只b级的雄虫,进入莫里斯的精神海还是过于危险。 “快点,我要进去。”艾德里安见莫里斯没有反应,顿时有些不悦。 莫里斯抬头看向他:“雄主,您为什么想进我精神海?那里很危险。” 艾德里安不甚在意:“我想进去看看,你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吗?” 莫里斯眼眸微颤,他压下声音,控制语调平缓道:“没有,雄主。” 他能控制自己的精神力波动,能确保自己的精神海不会伤害到艾德里安。 至于里面的记忆……莫里斯眉梢蹙起,只要艾德里安不在里面久待,就不会看到。 就算看到了,莫里斯也可以强制性把他挤出来。 第84章 往后退去 莫里斯这样想着,将眼眸转向旁边。 艾德里安还在等待莫里斯的回答,他绿瞳水润,盯着莫里斯看时里面掩藏着几分狐疑和不确定。 莫里斯知道他不会轻易放弃,艾德里安就像只长不大的小虫崽,任何让他好奇的东西他都要放自己手里玩玩才肯罢休。 他妥协道:“雄主,您可以进去,我会尽力控制好精神海的波动。” 艾德里安脸色稍霁,他揉了揉莫里斯的黑发,开口道:“你放心,我不会弄疼你的。” 莫里斯:“……” 艾德里安别把自己弄死在他精神海里面就算不错了。 莫里斯撑起身体,他调整好让艾德里安感到舒服的姿势,这才与他额头相抵。 以此来让莫里斯放松神经的同时,使艾德里安的精神力能够顺利进入到他的精神海当中。 艾德里安在这方面早有经验,但他如今重生的身体里面精神力不高,进入莫里斯精神海进行安抚的难度也随之成倍增长。 艾德里安眼眸转了一圈儿,将视线落在了苟且偷生身上:“小苟苟,你借点阳气值给我呗。” 苟且偷生:“……” 艾德里安这只雄虫最不要脸。没事苟且偷生,有事小苟苟,什么话都让他说完了。 苟且偷生举起红牌,问道:“你要多少?” “你先借我一百吧,我以后还给你。”艾德里安思索几秒,定了个不算太大的数字。 苟且偷生罕见地没有讨价还价,它缓缓道:“可以借给你,但要收利息。” 艾德里安一愣:“什么利息?” 苟且偷生:“我借给你一百,你下次要还给我一千。” “不是,你放高利贷啊?”艾德里安难以置信,他全身上下的阳气值加起来还不到三百,苟且偷生竟然想从他身上抽一千走。 苟且偷生摊手道:“那就没办法了,小苟苟我也是很缺阳气值的。毕竟我听说雌虫精神海混乱,雄虫进里面还挺危险的哈。” 艾德里安:“……” 他默了几秒,开口道:“行,换。” 苟且偷生很讲信用,在艾德里安答应之后,它果断地抽了自己一百阳气值输入了艾德里安身体里面。 那些淡红色的光亮顺着艾德里安的皮肤表面蔓延,不一会儿就与他的血肉融为一体。 艾德里安并未有太大的感觉,他的身体似乎温暖了一些,进入的能量在短短几秒内就快速驱散了长期积压在他胸腔附近的阴寒与死气。 不消片刻,艾德里安体内的精神力也上升了两个层次。 艾德里安还算满意,他将眼眸阖起,在莫里斯所传递过来的温度中慢慢进入了他的精神海当中。 莫里斯的精神海常年不见光亮。 或许是因为长期在战场厮杀,在漆黑混乱的海水上空,不时有炮火的轰鸣声响起。配合着几乎能炸裂耳膜的雷声,艾德里安在刚进入他精神海时便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与排斥感。 海水已经淹没了艾德里安的半截裤腿。艾德里安走在海水里面,已经熟练地开始释放自己的精神力,以此来压制住周围不断翻涌的浪潮。 艾德里安上辈子便已经为莫里斯精神疏导过,这片精神海的海域他经常进来,但却没有过多停留。 莫里斯毕竟是s级雌虫,艾德里安一只b级的雄虫能在梳理后从里面活着出来就已经显得不易,更别说那时他与莫里斯的关系算不上多好。 艾德里安压制住周围上涌的海水,苟且偷生给他的阳气值总算有些用处,它们在短时间内让艾德里安的等级往上跳了两级,使艾德里安能快速压制住周围汹涌的波涛。 莫里斯也在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精神海,上方乌云堆积,电光闪过后雷声轰鸣,却迟迟不见有炸雷劈向艾德里安的痕迹。 艾德里安站立在莫里斯精神海内,上辈子他都是大功告成便转身离去,这次却有意识地在里面多留了一会儿。 莫里斯的精神海状况极其不稳定,艾德里安准备这一次就先解决大部分潜藏的隐患。 苟且偷生这家伙这么贪,下一次艾德里安想要再进莫里斯精神海进行安抚,不知道又要被他坑走多少阳气值。 这样看下来,艾德里安不如这一次就先在莫里斯精神海里面多待一会儿。 大约多留了近十五分钟,艾德里安在这段时间内有意往深海中央靠近。那里接近莫里斯的精神内核,也是他精神暴乱最为严重的区域。 “不许过来。” 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传了过来。艾德里安脚步微顿,他看向精神海的中央,几波冲上来的浪花浇湿艾德里安胸口的衣襟,他在海面重新平静后才看清那道身影。 长得不高,身量堪堪到艾德里安的膝盖。那只虫崽全身皮肤呈棕褐色,眼眸大又深紫,小小的脸庞上薄唇紧抿,他蹙眉看着前方,已经有了不符合年纪的沉稳和威慑。 艾德里安微微偏头,缩小版莫里斯。 莫里斯幼时穿的衣服已经透露出矜贵之气,全黑的礼服剪裁合身,线条流畅,映衬出莫里斯笔挺的身形。 他衣服高领位置用金线缝制出了不明花样的图腾,小珍珠点缀在旁,那根红领带正规矩地停在中央。 莫里斯手持长剑,尖端直指艾德里安。许是动作幅度过大,他挥臂时连带着他外套上的黄金流苏都震颤不止。 他又重复了一遍:“不许过来,后退!” 艾德里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他听话地往后退了一步,拖长语调道:“你好凶啊,你小时候就这么凶吗?” 莫里斯:“……?” “不知羞耻的臭虫,竟敢调戏本王子!”莫里斯眼眸里寒光微凛,他握紧手里的长剑,二话不说就朝艾德里安冲了过来。 “啊?” 艾德里安一脸懵,他见莫里斯已经张开翅翼朝他飞扑过来,连忙调转方向往旁边侧过身体。 莫里斯幼时的身体力量便已经远超同类,他翅翼掀起冷风,积攒的冷意全都从艾德里安脸侧呼啸刮过。 第85章 木里赫拉 艾德里安虽是雄虫,但精神力已经到了能压制精神海里波涛的等级。 莫里斯身量终归较小,艾德里安精神力化开分为利刃,迎面对上在上空不断逼近的莫里斯。 莫里斯闪躲不及,被迎面而上的精神力尖刺差点刺进翅翼,他失去平衡,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跌落。 艾德里安瞅准时机,单手拽住莫里斯的肩膀就把他压在海面之上:“小崽子,你跟谁在这装呢?” 莫里斯被不时翻涌的海水浇湿了大半个脸庞,他在艾德里安手下不停挣扎,衣领上的小珍珠都掉落不少下去:“你简直大胆——” “对啊,我是挺大胆的。”艾德里安单手把他拎起来,他威胁似地把莫里斯在空中晃了晃,莫里斯湿发乱甩,嘴唇被吓得差点失去血色。 艾德里安朝他笑了笑:“我请问你,你现在对我还有什么意见吗?” 莫里斯:“……” 他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向艾德里安,艾德里安暂时还没有对他动手的打算,也似笑非笑地等待着莫里斯的回答。 莫里斯咬了下牙,他片刻后开口道:“……没有。” 艾德里安把莫里斯的长剑抢过来,他听到莫里斯的回答后稍显满意,托着他的大腿让他坐到了自己手臂上。 “我还没见过你,你是谁啊?”艾德里安揉了揉莫里斯的脑袋,有意问些简单的问题来舒缓他的神经。 莫里斯瞳孔看向艾德里安的脸庞,艾德里安皮肤白皙干净,眼睫浓密微卷,受到周围环境影响,他眼眶内也氤氲着层看不清的水汽。 莫里斯咳了一声:“卡诺斯蒂尔。” 艾德里安:“……” “你说的是真的吗?”艾德里安拍了下他的后腰,“你给我说全名。” 莫里斯抿紧嘴唇,他阴晴不定地盯着艾德里安看了几秒,才再次开口道:“卡诺斯蒂尔·木里赫拉。” 艾德里安:“……” “……认识莫里斯吗?”艾德里安有些怀疑这个小孩的身份,木里赫拉为当今虫族的王姓,这只虫崽口中竟然会说出这种名字。 莫里斯很诚实,他摇头道:“不认识。” 艾德里安蹙眉,他正想再问几句,便突然听到了远方传来的枪响之声。越来越近,由单独的手枪枪响转变为机关枪的扫射,整个天空上端瞬间阴云密布。 “别让他跑了!该死的,他往那边跑了!” “全都抓回去,嫌疑虫等就地枪决!” “就长照片上那样,看清楚了没有?把通缉告示发出去……” 莫里斯脸色瞬间惨白,他挣扎着想也不想就侧首咬了艾德里安一口。艾德里安顿时脖颈刺痛,他松开手,莫里斯趁机张开翅翼飞到了上空。 他停在上空嘴唇动了动,犹豫着像是有什么话想对艾德里安说。 艾德里安捂着脖颈往上看:“莫里斯……” 莫里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说话,他转身飞向远方,钻进了不断下压的乌云云层当中。 艾德里安瞳孔跟着他飞翔的身影转动,他往前走了一步,耳膜又被一道突然响起的枪击声震得半边发麻。 与此同时,乌云里的某道身影也随着枪响的声音掉落。他翅翼上的金纹闪烁,短短几秒的时间就快速掉进海里,又被翻涌的海水卷没了踪迹。 艾德里安视线一颤:“莫里斯!” 艾德里安立刻用精神力压制住周围的水流,他半个身体淹在海水当中,见状不停地朝莫里斯掉落的方向靠近。 精神海里存在着雌虫自身的记忆核心,不管那只虫崽是谁,他既然存在于莫里斯的记忆深处,便是莫里斯极为重视的一部分。 而那只虫崽一旦受到伤害,产生的记忆波动就会进一步刺激莫里斯的精神海,引起新一轮精神暴乱。 艾德里安不管不顾地朝更深的海域游去,精神海里动荡不止,艾德里安能感觉到他体内的精神力正在快速溶解消散。 “我瞎了吗?我看不见了。” “我、我看不见了……我怎么办?我没有惹他们,他们突然就上来了……” 艾德里安听到了另一些清脆的声音,他在凛冽的寒风中往前走,只感觉眼前的雾气越堆积越浓厚,似乎刻意遮掩住了前方的景象。 艾德里安身体的精神力还在极速损耗,他皱眉往前走,拨开眼前的浓雾有意往前面看。 不知是谁的呜咽声从前方间断传来,艾德里安猜测或许是受伤的莫里斯的在哭泣,又暗暗加快了往前走的速度。 “莫里斯……” 艾德里安花费了不少的力气才走进了浓雾里面,海水几乎要淹没他的脖颈,他费劲地往前,总算看到了白雾遮掩下的虫崽身影。 “莫里斯,别难过啊,我会帮你治好……”艾德里安说着说着话语一顿,那只虫崽背对着他哭泣,艾德里安看不到他的相貌,却明显看清他头上带着自然卷的白发。 艾德里安愣在原地:“你是谁?” 虫崽没有回答他,他背对着艾德里安哭泣,啜泣声慢慢小了下去。 周围白雾渐浓,一道炸雷突然从上空劈下,艾德里安脚下脱力,整只虫猛地栽进了海水里面。 精神海内海水漆黑,艾德里安掉进去没多久就感到阵阵窒息感上涌。他调动体内的精神力,控制着身体往上方游去。 眼前全黑,艾德里安凭着精神力感知往前游,他正想抓住那只虫崽的衣服,身体突然被一股外来的力量强硬地拖着往外拉。 艾德里安意识到那是莫里斯在示意他离开精神海。他没管莫里斯的指示,继续往前明示莫里斯自己还可以,暂时不需要离开。 那股外力的确有停下的迹象,艾德里安正想再往前,没想到那股外力突然拽着他的脚腕就往外拖。 艾德里安猝不及防下一头栽进海水里面,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莫里斯给强硬地挤出了精神海。 “咳咳……”艾德里安皱紧眉头,他睁开眼眸,瞳孔涣散了几秒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雄主,您没事吧?”莫里斯手掌抚摸艾德里安的后背,他不等艾德里安说话,就果断认错道,“雄主,我刚刚太担心您了,不是故意把您挤出来的。” 第86章 掉落下去 艾德里安脑海里还残存着钝痛感,他脸色不正常的白,见到莫里斯那双刻意低敛下去的紫眸时顿时气得要原地炸开。 “你……你给我滚上来!” 莫里斯早在艾德里安苏醒前便做好准备跪在了地上,艾德里安这只雄虫脾气不小,莫里斯把他暴力挤出精神海的行为估计要让他不爽好几天。 莫里斯右眼还是难以睁开,他听到艾德里安的话语后身体僵硬了几秒,跪在地上没有反应。 “雄主,请您责罚。”莫里斯双手奉上艾德里安之前扔在床头的铁制长鞭,他眉眼低垂,语气里逆来顺受的味道片刻间便钻入了艾德里安的耳中。 艾德里安脸色阴晴不定,他转眸看向旁边,那根铁制的长鞭在灯光下浸润冷光。 莫里斯双膝跪地,脊背却挺得很直。 不得不说他角度控制得精准,艾德里安目光停在他手上的长鞭上,不出意外地从上方顺带着看到了莫里斯浴袍遮掩下的胸口。 只露出了一小片胸肌,中间的深度往下持续,又被浴袍遮挡住了更里的部分。 艾德里安:“……” 他瞥了眼苟且偷生,苟且偷生立刻在自己屏幕上打上了一层马赛克。 “你的确该受点责罚。”艾德里安拿过他手里的长鞭。 莫里斯见状眼睫微颤,他抬起头,喉结在艾德里安视线当中示弱似地滚了滚:“是。” 他说着,就准备把自己身上的浴袍脱去。艾德里安见他手指将要扯开腰带,突然伸手攥住了莫里斯浴袍的领口。 “谁说我要抽你了?啊?”艾德里安语气里的威压不减。 他去了莫里斯的精神海一趟,被他消耗了最起码一千阳气值,莫里斯说什么也要给他补偿回来。 艾德里安拽着莫里斯想往床上拖,结果自己气虚腿软没力气,去精神海之后的不适尚存脑海,他竟然视线模糊片刻就突然手臂脱力,径直往床另一边栽倒过去。 莫里斯被他吓了一跳,他忙上前抱住艾德里安的身体,在短时间内快速和他调换了位置,让自己居于下方。 沉重的一声声响后,艾德里安听到了莫里斯脊背撞到地面的声音。他皱眉靠莫里斯胸口处,也感受到了莫里斯跌倒时传来的些微冲击和震颤。 “雄主,您没事吧?”莫里斯不在意自己后背的疼痛,雌虫的抗击打能力是雄虫的几十甚至几百倍不止,他只担心艾德里安会因此受到惊吓。 这些雄虫极端脆弱,惊吓就会抑郁,抑郁就会自杀。每年因此去世的雄虫数量不断增长,也让莫里斯为艾德里安感到忧心。 艾德里安整个身体都压在莫里斯身上,他掀起眼皮往上看,见到莫里斯流畅的下颌线条。 “……我没事。”艾德里安碧绿的瞳孔里各种情绪上升跌落,最终掩埋进眼底。他还是全身乏力,郁闷片刻开口道:“抱我回去。” “是。”莫里斯坐起身,他没费什么力气就将艾德里安抱回了床上。 艾德里安扯过床上的被褥盖到身上,他像是在短短几分钟内就被抽干了精气,整只虫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 果然还是受到了惊吓。莫里斯站在一旁,他见状俯身问道:“雄主,我给您热了牛奶,现在需要喝点吗?” 艾德里安瞥了他一眼,随即点头嗯了一声。 “好的。”莫里斯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苟且偷生早就把马赛克撤了下去,它绕着艾德里安飞了两圈,道:“别伤心呀艾德里安,你要想你都没脸没皮了,还怕什么丢脸呀。要我再借你点阳气值吗?” 艾德里安:“……” 他朝苟且偷生微笑道:“滚。” * 莫里斯很快就将牛奶端了上来,他不知道艾德里安的口味,只是按照星网上雄虫喜爱的甜度给里面加了糖。 艾德里安总算安分了下来,他没有挑刺,喝完牛奶便缩进被子里面,皱眉闭上了眼睛。 莫里斯把剩下的东西收拾好,又走下了楼梯。一楼的门锁他重新检查了一遍,给机器人设置了监控和防御程序。 结束后他才回到卧室,掀开被子躺在了艾德里安身边。 艾德里安之前一直躺在床上没有动弹,等到莫里斯躺下,他才若有所察那般侧身抱住了他的身体。 “莫里斯,别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艾德里安故意加重了语调,他左手顺着莫里斯的浴袍钻入,蜷缩着身体将脸颊贴到了莫里斯的胸口,“我明天再教训你。” 莫里斯没有言语,艾德里安左手按揉着他后背的血肉,他的手指总不似军雌那样粗糙,娇贵的雄虫,指腹位置都少有薄茧。 莫里斯在艾德里安不轻不重的安抚中呼吸渐重。 跌落在地的疼痛早不存在于他的身体感知当中,莫里斯这时莫名地倒是希望自己伤得更重一些,让艾德里安看得清楚,也更心疼他。 “雄主,原谅我吧。”莫里斯手指穿梭过艾德里安微卷的白发,他低下头,鼻尖轻嗅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艾德里安哼了声,莫里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把他坑得要死,他已经在暗暗计划着之后的报复计划——在他养好身体之后。 “我不怪你。”艾德里安头脑埋进莫里斯胸口,他闭着眼眸,嘴唇启合道,“是我自己没注意。” 莫里斯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他嘴角浮现出微不可察的笑意,继而开口称赞道:“雄主,谢谢您,您真有气度。” 艾德里安:“……” 他咳了一声没再说话。 夜已深,外界的月光被窗帘拦在外面,穿不进微弱的光芒。苟且偷生还在空中整理数据,它身上的倒计时还在继续,恍然间又减少了一天。 苟且偷生见状收起红牌,它飘到艾德里安的床头柜旁,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收起光芒,快速进入休息状态。 莫里斯听到了艾德里安已经均匀的呼吸声,艾德里安睡觉一向容易,常常几分钟内就能进入睡眠。 莫里斯感受着艾德里安铺洒在他胸口的呼吸,莫名地有些心神不宁。 第87章 哭泣的虫 艾德里安能在莫里斯精神海里待那么久,这属实出乎他的预料。 艾德里安的精神力等级只有b级,莫里斯给他算过时间,雄虫的承受力一贯很低,艾德里安就算能忍,但最多也只能在莫里斯精神海里待五分钟。 但他去了近半个小时。倘若不是莫里斯最后强制性逼迫他离开,艾德里安还能够在里面待更久的时间。 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一只b级雄虫所应有的水平。 莫里斯皱起眉头,他按住艾德里安的后脑,无意识地增大了手中的力道。 艾德里安受力将额头往前抵了抵,他没有丝毫感觉,仍旧是深度睡眠的状态。莫里斯减轻了掌心的力气,艾德里安抱着他睡觉时的姿势自然,仿若早已习惯他们之间这样亲密的接触。 可他们不过是刚刚结婚。 在虫帝下达命令之前,艾德里安或许都不曾注意过莫里斯的存在。 莫里斯轻叹一声,他与艾德里安没有深入接触过,艾德里安的确不该记得他。 莫里斯却是见过艾德里安落魄时候的样子。见了一眼,就莫名其妙地深刻进脑海当中,当然也储存进了他精神海里的核心记忆里。 暴力、血腥、穷困潦倒……这些东西压迫下的艾德里安形容枯槁,莫里斯还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曾经的那副模样。 莫里斯很清楚,艾德里安这只雄虫最爱面子,他倘若在莫里斯精神海里见到那时的自己,估计能当场气晕过去。 可莫里斯不知为何就记住了那些画面。 那时他还只是军队里一只普通的军雌。他刚从前线退回来,又为了攒军功跑去了贫民窟参加救援。 贫民窟里的暴力事件接连不断,也成了许多高级罪犯的窝藏地点。西恩皇子早前便注意到了那一片儿的动荡,特意派了第七军的优秀军雌去贫民窟压制暴乱,逮捕罪犯。 除此之外,他们也要负责将深陷贫民窟泥沼里的雄虫救出。 高等级的雄虫是帝国的珍宝,他们承载着整个虫族的未来。 莫里斯虽然对这些话嗤之以鼻,但在雄尊雌卑的社会制度的压迫下,他还是不得不向雄虫下跪行礼。 雄虫都是卑鄙丑陋的生物。他们自私,贪婪,明明吸着雌虫的血液做养分,偏偏还要踩着他们的脊骨成就虚假辉煌。 莫里斯对他们不抱任何期望,直至见到了被担架抬进来的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身上没有半点雄虫该有的样子。满身血污,整只虫像是刚刚从某个烂泥坑里刨出来,手臂膝盖上全是泥泞。 莫里斯当时站在一旁观察,艾德里安据说是遭遇了暴徒袭击,被打得几乎不成虫形。 抬他的担架快速从莫里斯面前跑过,莫里斯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只看到了艾德里安昏迷时无力垂下的手臂。 瘦骨嶙峋,骨头外包了层苍白的皮。 莫里斯看了几秒就收回了目光。 后来的诊断结果是艾德里安手臂断了两条,右腿膝盖骨全碎。他眼角开裂,伤口长且深,由于牵扯到了眼周神经,艾德里安一直将眼睛紧闭着不敢睁开。 负责给他治疗的雌虫医生甚为欣喜,艾德里安是只b级的雄虫,这在虫族的雄虫里面已经算得上是高等级。 他们给他安排了最好的医生进行治疗。 莫里斯将一切尽收眼底,他那时靠着墙壁想,艾德里安也算是因祸得福,未来他完全可以凭借自己b级雄虫的身份移居帝星,开始衣食无忧的生活。 事实也的确如此,西恩皇子为艾德里安打理好了一切。 荒星去往帝星的路程较远,艾德里安在这段时间内一直都是在军舰里接受治疗。 军队里高等级的军雌都被要求轮流看护艾德里安,莫里斯也在其中。莫里斯低头抽烟,按照顺序轮到他时他还觉得真是倒大霉。 虫族里的雄虫暴戾又要找事,他两句话就可以送莫里斯进雄虫保护协会领几百光鞭。 莫里斯压着心里的不适,端好了为雄虫准备的饭菜给艾德里安送了过去。 他在门口就听到了艾德里安的啜泣声。 “我、我看不见了……我是不是要瞎了?” “我没招惹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打我?我眼睛疼……” “没事的阁下,您这只是短暂性失明,很快就会好的。”给艾德里安治病的是个有经验的老医生,他给艾德里安眼周上好药,裹上医用绷带就准备离开。 艾德里安明显对医生的回答感到不满意,在老医生走后,他蓦地把旁边的玻璃杯狠砸到了墙上。 莫里斯恰巧进来,玻璃杯炸开,碎渣全落到他的军服上。他低眸看了眼,继而继续朝艾德里安走了过去。 “阁下,您该吃饭了。”莫里斯来到艾德里安身边,艾德里安双臂全断,右腿被夹板固定着,整只虫阴恻恻地靠着墙壁不说话。 莫里斯也未有动作,等了近有三分钟,艾德里安才沉默地转过头。 莫里斯明白他的意思,他舀了勺带肉丁的白粥,顺势喂进了艾德里安口中。 艾德里安吃饭时又安静了下来,不哭也不闹,莫里斯喂一勺他吃一勺,虽然中途停顿了几下,也没有什么怪异的举动发生。 “对不起。”艾德里安吃完饭后靠回原位,他突然没头没尾地朝莫里斯开口说了这句话。 莫里斯用纸巾给他擦拭嘴角的动作一顿。 他看向艾德里安,这只雄虫其实五官很优越,他虽然现在鼻青脸肿看着落魄,但面部线条柔和,配上一头微卷的白发,日后不出意外,他大概率会成长为一只不错的雄虫。 莫里斯指尖无意触碰到艾德里安的脸颊,或许因为不久前才哭过,他脸庞上的热意还没有消散。 莫里斯收回手,他敛眸开口道:“阁下,没关系。” 艾德里安……是一只不会太坏的雄虫。 在他身上,莫里斯能看到其余雄虫所没有的某些特质。 莫里斯搂住艾德里安,艾德里安搬到帝星后的确生活质量提高了不少,衣着华丽,再也不见当初瘦成皮包骨的模样。 第88章 异能量波 他状似快速地融入进了帝星上雄虫的优渥生活里。 莫里斯经常能在军部见到他,那时的艾德里安似乎又变了一副模样,养好伤后的脸庞白净,露出点同以往不合的骄矜。 他学会了行礼、打扮,能向上献良策抵御暴雪,也能在各个贵族中游刃有余地进行交流。 他甚至学会了挥霍和没事找事。 无理取闹的雄虫最讨虫厌。莫里斯任由艾德里安靠着他的胸膛,艾德里安身体的血肉柔软,是与莫里斯完全不一样的触感。 但艾德里安这只嘴硬心软的小雄虫总是值得被原谅。 莫里斯眼眸微阖,他手掌摸上艾德里安的脸颊。艾德里安睡着时才显得安静,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脸庞埋进被子里也依旧被热气熏得滚烫。 就和当初哭泣的时候一样。 莫里斯指腹在他脸颊停了片刻,随即快速移开。 * 艾德里安第二天睡到中午才堪堪醒来。他睁开眼睛,窗帘遮着外面的阳光,房间里面仍旧漆黑不见五指。 他伸手往旁边摸去,那里的床单微凉,早就没有了别的虫存在的痕迹。 莫里斯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了。 “有的虫早上六点要起来上班,有的虫睡到中午还在做梦。”苟且偷生蓦地从床角钻了出来,它球身周围的红光全部收敛,整只球飞到空中就将窗帘用力拉开。 艾德里安被从外面突然照射进入的阳光刺得眯起眼睛,他翻过身背对苟且偷生,有气无力道:“我没阳气值了,我要死了。” 苟且偷生:“……” “不许偷懒!”苟且偷生飘到上空,他在艾德里安身上的被子上使劲跳了跳,“摆烂就会败北,你要努力,要坚强!把欠我一千还给我!” 苟且偷生球身重量不小,艾德里安被他踹得肋骨生疼。他皱眉掀开被子,开口道:“还你还你还你,我现在就去找莫里斯do。” 苟且偷生:“……?” 艾德里安揉了把自己头上乱糟糟的白发,他套上睡衣往楼下走,见家里的小机器人已经准备好午饭,将饭菜端到了桌上。 艾德里安简单洗漱了一番,拿起桌上的蛋糕咬了两口。他午饭吃得没什么胃口,或许是因为去精神海消耗的精力太多,艾德里安到现在都有些缓不过来。 莫里斯一大早就离开了别墅。军部的训练任务繁重,按照上辈子的发展规律,他不久后还会被派去执行新一轮的卧底任务。 在那之后,他的眼伤也会更加严重。伤口溃烂至内里,不得不将整个眼球割除。 艾德里安喝了口水,他手腕上的光脑震颤不止,他看了眼显示屏就接通了视频通话。 “雄主,您吃午饭了吗?”莫里斯的面容浮现在屏幕上,他右眼重新绑上了医用绷带,单露出的左半只眼眼眸狭长,内里深紫填充明显。 艾德里安靠着椅子开口道:“我早就吃过了。” 莫里斯有些惊讶:“您很早就起来了吗?” 按照艾德里安的尿性,他估计睡到现在才刚爬起来。 “你什么意思?我是懒虫吗?”艾德里安语调不悦,他已经靠着座椅椅背,面不改色道,“你走了我也起来了。” 莫里斯很给艾德里安面子,他没再继续往下问,而是熟练地说了两句话来夸赞艾德里安的勤奋好学。 艾德里安面不改色地全部接受,他望向莫里斯的右眼位置,问道:“你眼今天没上药吧?” 莫里斯摇头:“没有。雄主,我一直都很听您的话。” “呵。”艾德里安冷笑一声,他敲了敲桌子,还算满意道,“这几天先忍着点儿,医生那边我已经给你约好了,你周末和我一起去。” 莫里斯从艾德里安接二连三的强调话语里也品味出了些不寻常的东西,他犹豫道:“雄主,那个医生……很厉害吗?” 虫族里医术高明的医生几乎都被王室挖了去。这些在民间活动的医生,即使在公立医院有金牌认证,医术也不会超过王室。 “我不知道,看评论挺好的。”艾德里安摊手,他一本正经道,“到时候先让他给我看,我试试他的水平。” 莫里斯一顿:“……给您看?” 艾德里安没和莫里斯说太多,他身体某方面的问题总不好直接告诉莫里斯,毕竟他在莫里斯面前一向精力旺盛。 可实际上他的阳气值只有250。 莫里斯中午休息的时间短暂,他匆匆和艾德里安说了几句话,就挂断了通话。 艾德里安照例躺在沙发上摸鱼,他按老规矩拿起之前的那本白皮书,看了几行字后思绪便逐渐飘远。 莫里斯为什么会说自己姓木里赫拉? 王室……前朝……西恩…… 莫里斯回来时身上还带有西恩的信息素。 艾德里安皱眉看向白皮书里的内容,书里的这只虫和西恩分明关系匪浅,是西恩雌君的又一个替身。 可上辈子莫里斯与西恩几乎没有接触。倘若他深爱西恩,莫里斯就不会跟随艾德里安一起谋反,更不会容许艾德里安摧毁即将由西恩登基称帝的王朝。 ……那莫里斯又是谁呢? 艾德里安继续往后翻了两张纸,他看得认真,尚未注意到周围的异况。苟且偷生压在艾德里安头上整理数据,它红牌不时举起又放下,圆球上的数据条不停滚动。 窗外的寒风顺着尚未关严实的窗户缝隙钻入,艾德里安感觉到了冷意,又拿了条毛毯裹身上。 苟且偷生在他头上一晃一晃,它红牌上的色泽浓厚了些,不知检测到了什么,苟且偷生猛地转头看向窗外。 那抹粉红色的光亮迅速从窗户表面划过,仿若一阵不被在意的风,离去时不留丝毫现实的痕迹。 苟且偷生飞到窗户旁。它检测四周的能量波动,只感知到了少许残留下的异能量光芒。 苟且偷生球体上的数据转动不止,片刻之后,它又重新飞回了艾德里安头上。 艾德里安掀起眼皮往上看:“怎么了?” 第89章 金牌医生 “没事。”苟且偷生说得随意,“有点冷,我把窗户关了。” 艾德里安啧了声,他裹紧身上的毛毯,开口道:“如果你给我五百阳气值,我可以让你躲进我怀里取暖。” 苟且偷生:“……” “我谢谢你,但这点低温还冻不死我。”苟且偷生继续转动数据,它压在艾德里安头上,把他脊背都压得直不起来,“继续读书吧,二百五。” 艾德里安朝他翻了个白眼。 苟且偷生哼了声,它再度看向窗外,停顿许久后才恢复正常工作。 通体粉红的挂翼圆球漂浮在不远处的树林里面,它刻意收拢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能量,以此来降低自己被检测发现的概率。 [大红色……] 粉球身上的亮光闪烁,那些细碎的小爱心堆积在一起,最终合成了一颗跳动不止的大红心脏。 [好完美的球型……crush!] 粉球身上的爱心越来越多,交缠融合,颜色渐浓后也呈现出粉红色。只是终归是带粉的红,达不到深红的程度。 粉球恋恋不舍地看了窗户一眼,随即快速冲向天际。云层被冲破一个小洞,粉球张开球后的透明翅翼,极有目的性地往军部飞了过去。 [制造偶遇!] * 莫里斯直到晚上近十二点才回到别墅,军部的加班时间越来越长,也极大地缩短了他与艾德里安亲密接触的时间。 艾德里安对莫里斯新买的游戏机挺感兴趣。莫里斯回来时,艾德里安还蹲在大屏前玩星舰游戏。 莫里斯往床铺上扫视一眼,床上的被褥乱糟糟地堆在一起,艾德里安完全没有养成叠被子的习惯。 两个玻璃杯摆在床边的小桌上,周围的物品杂乱,莫里斯没有再看到之前的那本白皮书。 艾德里安每次看完后都会把那本书藏起来,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总归是在莫里斯回来之前。 莫里斯收回目光,他走到艾德里安身边,看着他打完了一局游戏。艾德里安没什么游戏天分,控制屏幕上的军舰乱飞,三分钟不到就被敌军团灭。 “没意思。”艾德里安瞥了莫里斯一眼,随即扔下手里的游戏机躺到了床上。 莫里斯蹲到艾德里安身边,艾德里安转过眼眸,正巧见到莫里斯捡起他白发上不知何时沾上的小灰丝。 “雄主,我可以教您开军舰。” 艾德里安躺在床上没动:“我是雄虫。” 帝国的雄虫,除了极少的王族之外,都不被允许接触与军事有关的内容。他们鲜少读书识字,军舰这些事物更是直接与他们绝缘。 莫里斯点头,他手指在艾德里安已经长长不少的微卷白发上绕了一圈,开口道:“您想不想?” 艾德里安总算有了点兴致,他仰起头,不轻不重地捏了捏莫里斯的下巴:“我如果想,你还能把军舰偷过来让我玩?” 莫里斯嘴角泛起浅笑,他开口道:“雄主,我不敢。” 艾德里安就知道莫里斯会这样说,他收回手,又重新将身体裹进了被褥里面:“不早了,快洗洗睡了。” 莫里斯蹲在床边停了片刻,他静静地看着艾德里安,艾德里安已经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 莫里斯见状也不再言语,拿起一套干净的衣服去了一楼的浴室。 艾德里安不知道莫里斯去了多久,他听力不及雌虫,也听不见一楼的声响。他躺在床上,不久之后就有了困意。 莫里斯洗完澡后的身体湿热,周围萦绕着沐浴露的香气。艾德里安听到动静就翻身抱住了他,随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便不再动弹。 莫里斯只兴奋了短短三秒。 艾德里安翻过身时他还有意绷紧了身体,莫里斯在浴室已经做好了准备,不会让艾德里安感觉到不舒服…… 但艾德里安竟然倒头就睡。 莫里斯有些郁闷,他在床上僵了几秒后就侧过身体,与艾德里安鼻尖相碰。 “雄主……您之前不是说,和我两天一次吗?”这话说出口总显轻浮,但憋在莫里斯心里又感觉不是那么舒服。 艾德里安闻言眼眸都没张开,他漫不经心道:“你身体不好,承受力不行,我想想还是改成一周一次算了。” 莫里斯瞳孔震颤:“雄主,我……” “我这是体贴你,知道吗?”艾德里安说得头头是道,他继续道,“纵欲太多对身体不好,你真该克制克制你自己。” 莫里斯:“……” “好的雄主。”莫里斯收回手,他近乎贪婪地闻了闻艾德里安脖颈间的信息素,继而往旁边移开了身体。 他眼眸幽深,道:“我以后不会了。” 艾德里安沉默不语。他看了眼苟且偷生,苟且偷生收起红牌,干脆装瞎做看不见状,继而找了个位置进入睡眠。 “……” * 临近周末,医院给艾德里安发了消息提示。那位金牌医生在医院逗留的时间不会长,特别提示艾德里安他们要注意时间。 艾德里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会摆架子的雌虫医生。虫族里以雄为尊,但无数来看病的雄虫都被这位医生拒之门外。 这种行为在虫族已经属于违法,雄虫保护协会有权对这位医生施以刑罚。但至今为止,艾德里安还没有看到雄保会有干涉的迹象,尽管这位医生收到的投诉不计其数。 艾德里安也从其中琢磨出了些不简单的因素,能在帝星这么为所欲为,这个金牌医生上面估计也有虫保着他。 莫里斯周末空闲,和艾德里安一起去了这所医院。他自身相貌特殊,加上身份使然,一路上都有雌虫在暗暗观察他们俩的情况。 艾德里安对此恍若未见。他走在前面,莫里斯跟随在后,控制着距离暂时还没有暴露出他们俩之间的亲密关系。 金牌医生的诊室在顶楼,底下几层楼的雌虫雄虫数量还较多,到了顶层,却忽然之间空了下来。走廊空荡,几乎看不见有亚雌护士的行踪。 艾德里安跟着指示往前走,在靠近最里面的门口时突然听到了一声响声。 “放肆!” 第90章 打开大门 艾德里安走路的脚步蓦地停了下来。前方的房门紧闭,不知什么东西砸到门上,传出破碎的撕裂声。 莫里斯见状眉头微蹙,他往前一步,侧过半边的身体挡住了艾德里安的视线。 艾德里安未有言语,他自觉地退到莫里斯身后,透过与旁边栏杆的缝隙暗暗观察前方的情况。 医院诊室的房门被从里面猛地甩开。木质的房门坚硬呈银漆色,上面的门把手由专门的铁质材料制作而成,甩到白瓷砖上,瞬间便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灰色伤口。 “你简直无耻!威胁谁呢?你现在要待在这就待在这,别想再回去!” 房门大开,里面的两道灰影印在地面上交缠。艾德里安视线转移,那两道灰影动了两下,继而一只金发红眸的虫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 他周身戾气明显,脸色苍白没有常有的血色。艾德里安他们距离门口只有一米左右的距离,这只虫出来时差点与莫里斯迎面撞上。 莫里斯一眼就认出了这只虫是谁,金发红眸为当今王族皇子的特征,他朝雄虫行礼道:“参见皇子。” 阿然脸色难看,他身上的衣衫凌乱,衣领尚未整理整齐,半折着裂开一条小缝。 他见到莫里斯身形停顿,咬肌鼓动片刻收敛神色,随即也朝莫里斯行礼道:“军团长不必多礼。” 艾德里安站在莫里斯身后,他听到他们两只虫的对话不免感到惊讶。上辈子他与阿然几乎没有接触,阿然身体羸弱,又过早病逝,艾德里安也没有机会与他接触。 没想到这辈子竟然在这里遇到了。 阿然不消片刻就注意到了艾德里安,莫里斯的雄主,阿然对艾德里安也有所耳闻。 艾德里安见阿然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也想走上前去朝他行礼。 阿然在看到艾德里安的动作时却是蓦地脸色一变,他收回目光,仿若没有看到艾德里安那般快速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艾德里安:“……” 阿然走过时掀起的冷风扑了艾德里安一脸。 艾德里安停在原地,他瞳孔转向莫里斯,莫里斯隐晦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雄主,阿然皇子性格孤僻,他对雄虫一向如此,您不必在意。” 艾德里安当然不在意阿然这只短命虫,他停顿片刻抽回手掌,开口道:“没事,先去看医生。” 莫里斯见状往后退了一步,继续维持好了距离跟在艾德里安身后。 房门没关,艾德里安进门前看了眼门口的标识。虫族的金牌医生都会将自己的名牌挂在门角左侧墙壁的上端,黄金三角上写着法比安的全黑名字。 艾德里安确认无误,这才走了进去。 里面的雌虫背靠着桌椅,他身形修长,黑发简短凌利,正拿着医用的冰块不明意味地冰敷脸颊。 艾德里安走到门口,他礼貌性地屈指敲了敲房门:“医生在吗?我们约了今天的检查。” “啊,在。”法比安听到动静就转过了身,他银眸颜色较浅,睫毛纯白,见到艾德里安便弯起了眼眸,“是艾德里安阁下吗?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艾德里安进门前暗暗打量了法比安一番,法比安身上套着医院的白大褂,一支通体全黑的钢笔挂在他上衣口袋的边缘,看着倒有几分医生的模样。 法比安拉开长桌旁的座椅,开口道:“阁下,您请坐。” “医生,我……”艾德里安对他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他正想开口说说莫里斯的事情,就见法比安放下了右脸的冰袋。 他皮肤白皙,右脸位置有一个明显的红色巴掌印。看得出来扇他的虫用的力气不小,法比安右脸肿了一大块。 艾德里安还没说出口的话又被他咽了下去,他看了眼法比安的右脸,犹豫道:“医生,你这是怎么了?” 法比安把冰袋扔到一边,他无奈道:“阁下,阿然王子的脾气一向很大。” 阿然因病久居王宫内部,性格阴晴不定的成分还是居多。但他出去时衣衫不整,想必也与这个医生有很大的关系。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阁下,您身体哪里不舒服?”法比安状似毫不在意,他拿下胸口处挂着的钢笔,将目光移到了艾德里安身上。 “我什么都可以帮你。”法比安补充道,他嘴角挂着浅笑,银眸定定地看着艾德里安,那里面的情绪意味多少有些不明确。 莫里斯站在艾德里安身后,他身为雌虫在某些方面一向敏锐,如今他将面前两只虫的互动尽收眼底,明显感觉到了法比安带给他的不适。 他手掌背到身后,不自觉地攥紧握拳。 艾德里安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他原想让法比安给莫里斯看看眼睛,但这只雌虫医生说话做事这么不合常理,让艾德里安也有些怀疑。 “我最近精神不好,没有食欲,头脑昏沉总想睡觉,你给我看看我哪里有问题。”艾德里安坐在座椅上,他大致和法比安说了自己的情况。 其实哪有什么精神不好,虫族的雄虫吃了就睡,睡了就吃,都是这副死样。 法比安听后点了下头,他问道:“阁下,您最近是有什么压力吗?焦虑、不安等情绪也会导致您的食欲不振。” 苟且偷生这时候还压在艾德里安头上,它像是很满意的艾德里安的头发,恨不得直接在艾德里安头上筑巢。 艾德里安无视了头脑的沉重感,他麻木道:“对,我最近挺有压力的。焦虑倒是还好,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法比安嗯了声继续点头:“那您还有哪些地方感到不适呢?” “交配吧。我雌君身体不好,承受能力也不行,不能让我满意。”艾德里安开口道,“我没有再娶的打算,现在性欲也不高,你说怎么办?” 法比安:“……” 莫里斯:“……” 莫里斯握在身后的拳头蓦地松开,他手指蜷曲,握住,又松开,头一次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他从来没有在别的虫的面前讨论过这些事情,军雌内部也会讨论些小雄虫,但从不会像艾德里安这样。 第91章 线下治疗 艾德里安说得很自然,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莫里斯喉结滚动,他对上法比安投递过来的探究视线,蓦地低下了眼眸。 那股隐秘的颤栗感从他心头涌起,没多久就顺着心脏发展,蔓延到五脏六腑,最后渗透进每一寸皮肤里面。 就是要这样,告诉他们我是你的,告诉他们你只要我。 莫里斯重新攥紧拳头,他瞳孔里的深紫颜色浓郁,之前对法比安的郁气无形间都消散了不少。 这样就没有雌虫再敢对你有所觊觎。 法比安听后沉默了几秒,他视线在面前两只虫身上转了一圈儿,不明意味地笑了笑。 他像是一瞬间就对艾德里安失去了兴趣,语调寡淡道:“阁下,这边可以给你开点肾宝片。不过看你的情况还挺严重的,最好再去做个肾功能检查。” 他说着,在艾德里安病历上写了串看不清的虫文,随后把单子给了艾德里安:“麻烦您去一楼窗口付费拿药。” 艾德里安:“……” 他看着面前的单子没有反应,开口问道:“你这样就能治好我的病?” “光靠药物当然是不行的。”法比安戴上旁边的金框眼镜,他开口道,“阁下,雄虫的各项能力都与自身的等级有密切关系。” “您的雌君,看着等级很高。”法比安说着,扫视了眼莫里斯的身形,他朝艾德里安继续道,“他与您的等级差距,是造成你们如今这种现象的根源。” 艾德里安接过看诊单条,他问道:“这样就会有效果?” “当然。”法比安重复了一遍,他看向艾德里安脸侧微卷的白发,目光柔和了下来,“缩小你们的等级差距,是如今的唯一途径。那之后,一切都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行。”艾德里安站起身,他将手里的医院诊单折起来塞进口袋,侧身给莫里斯让出了道路。 他用来检测法比安医疗水平的问题,法比安给了他还算正确的答案。 艾德里安阳气值低,无法对莫里斯进行深度标记,也无法平息他时常混乱不止的精神海。 不是因为他死过一次,也不是因为他自身的雄虫身体瘦弱。 归根原因还是在于他的等级。 上辈子艾德里安等级提升后,这些问题都迎刃而解。 法比安只听艾德里安的描述就能得出最后的结论,足以说明他的实力不一般。至少他不是只只会给病虫乱开药的庸医。 “医生,我的雌君眼睛受伤严重,你给他看看。” 莫里斯走上前,他坐到法比安对面,见法比安转了圈手上的钢笔。 法比安脸上的巴掌印还是没有消肿的迹象,他点开电脑上的数据,在比对过后才看向莫里斯:“之前这位阁下向我说了你的事情,你现在感觉如何?” 莫里斯开口道:“这几天眼角位置还是会裂开,里面有淤血。” 法比安在纸上写了几句虫文,他低头问道:“会痒吗?” 莫里斯:“偶尔。” 法比安道:“具体情况呢?” 莫里斯回忆了一番,开口道:“刚开始受伤时会很痒,后来用了药有缓解的迹象,现在停了几天药没用,隔几个小时会有点痒。” “药带来了吗?给我看看。”法比安放下钢笔,朝他们身上看了过去。 艾德里安早有准备,他将装药的药盒放在桌上,开口道:“这是之前用的药。” “哦?”法比安拿起药盒,他捏了捏药盒的表面,在药盒的封面拐角处看到了细小的三角标识,“这还是王室的药呢?” 所有王室的医药外都会贴着对应的标记,以此来凸出木里赫拉家族的权威。这个三角的医用标识其余虫或许不懂,但虫族的医生都能一眼看出来。 艾德里安点头道:“这的确是王室的药膏,我雌君用了没什么效果,现在想换些药。” 他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医生,之前我在外面见到了阿然王子,他怎么会来你这里?” 帝国为每位皇子都安排了专门的王室医生,阿然也不例外。他身体一向病弱,更需要王室医生陪伴左右。 但他今天竟然离开王宫来这里找法比安治疗。 法比安放下手里的药盒,他开口道:“阿然王子之前的王室医生已经辞职了,我现在就是他的新任王室医生。” 艾德里安:“……” 他默了默,开口问道:“那你现在是?” 法比安朝艾德里安笑了笑,他右脸的肿胀未消,上面的巴掌印颜色却是淡了很多:“阁下,我就不能一只虫干两份工作吗?他就算是王子也不能强迫我在哪里工作,我可是自由的。” 苟且偷生周身缠绕的数据一颤,它像是回忆起了某些熟悉的东西,球身抬了抬看向法比安。 法比安黑发浓密,镶了金边的眼睛偶尔闪烁寒光。他说话时总会不经意地向上扬起唇角,五官轮廓却是苟且偷生完全陌生的相貌。 苟且偷生犹疑地盯着他看了几秒,他身上的数据滚动,在没发现什么不合常理的地方后,苟且偷生将身体重新压回了艾德里安头上。 艾德里安没想到法比安还有这一层身份,他思索片刻,还是开口道:“这盒药就是阿然王子之前的那个王室医生给的。” 法比安像是早有预料,他开口道:“之前的那位医生不知道什么原因,已经离开王宫了,我建议这些药也最好不要再用。” “行。”艾德里安开口道,“那莫里斯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阁下,你不用心急,我正要给他检查。”法比安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套极薄的医用手套,手套表面全白,套在手上像是裹了层瓷白的釉。 法比安让莫里斯仰头靠在身后的专用医用器械上,机械内部的灯光打开,刺眼的白光瞬间便照射在了莫里斯脸上。 “弟弟,放轻松。”法比安手指按在莫里斯眼周位置,他的伤口内里充血,眼周青紫发肿,“慢慢把眼睛睁开。” 第92章 等级问题 莫里斯对法比安喊他的称呼感到有稍许的不适。 虫族的医生对军雌的治疗方式大多冷硬。军雌无论是身体的修复能力还是忍痛能力都处于虫族顶峰,医生完全不需要像安抚雄虫一样关照他们。 莫里斯尝试着睁开右眼,他右眼的伤口这么多天过去也没有结痂的趋势,血肉崩裂开呈鲜红色,内里混着血水。 “不用勉强,睁开一条缝就行。”法比安手指移动位置,“能看见吗?” 莫里斯右眼的视线全黑,他开口道:“不能。” “行,先闭上吧。”法比安将旁边的医用器械拿了出来。 空气中弥漫进消毒水的味道,艾德里安站在靠门的位置,听着里面偶尔响起的窸窣声。 房间里面还有一个小隔间,法比安拉上遮挡用的白布,艾德里安便只能看到里面的两只虫的黑影。 苟且偷生在他头上滚了一圈儿:“别担心~现在还没到那个程度,他的眼睛最多只是轻伤。” 艾德里安握住自己细微发颤的手腕,转身坐到了专为雄虫设置的软垫座椅上。他状似毫不在意:“我一点儿都不担心。” 苟且偷生哼了声:“哦哦好的,你别抖行不行?” 艾德里安:“……” 他猛地低下头,拽着苟且偷生就把它扔了出去。 “聒噪。” * 法比安给莫里斯的检查时间不久,约十分钟左右。 莫里斯眼部伤口久不见愈合的迹象,并且已经呈现出恶化的趋势。法比安简单给莫里斯伤口消了毒,涂了些基础的药膏,最后重新用医用绷带将他右眼绑了起来。 艾德里安等了有一段时间,法比安出来之后就将情况大致告诉了他。 “军团长的眼内有异兽的毒素残留。这些毒素如果清除不了,后续用再多的医药都不会有效果。” 艾德里安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法比安的这些话和他上辈子听到的差不多,他开口问道:“那现在眼内有溃烂的迹象吗?” 莫里斯已经从隔间里面走了出来,他闻言看了艾德里安一眼,眉间有不知名的情绪划过。 法比安道:“暂时没有,但后面就不好说了。我现在只能缓解伤口恶化的情况,具体的方法,我还要等检测结果出来后再研究。” 艾德里安点头:“检测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阁下,今晚就能得到结果,到时候我把文件发给您。”法比安开口道,他说着,将手掌按在了桌上的药盒上面,“这盒药膏能给我一份吗?我需要检测里面的成分。” 之前的王室医生给了莫里斯好几盒一样的药膏,艾德里安思索几秒,开口道:“可以,但检测结果也要同样发给我。” “没问题。”法比安站起身。 他旁边的光脑闪烁几下,法比安看了眼来电显示,随手挂断了通话。 “这是用来舒缓的药膏,一天两次,用的量不要多,一毫升就行。”法比安拿了两盒新的药盒出来,“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我每周周末都会在这边。” “行。”艾德里安把这些药都装进袋子里面,他和法比安交换了联系方式,这才准备从房间里面离开。 下一个来看病的雌虫已经在外面等候了一段时间。艾德里安问了些注意事项,就和莫里斯一起离开了医院。 夜间艾德里安给莫里斯伤口上了药。 他并非对法比安毫无防备。法比安如今也是王室医生,艾德里安找另一个专业医生分析了药膏成分,在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将它抹到了莫里斯的眼角。 莫里斯仰头靠在沙发上,这种药膏触碰到指尖的皮肤便快速融化,抹到伤口处还有冰凉的触感。 他右眼紧闭,左眼却是直直地看着艾德里安。艾德里安给他涂抹药膏的动作细致,眉头轻蹙时也鲜少地有了些认真的模样。 “雄主,您的等级很高,您一点儿也不差。”莫里斯双手状似无意地掐住艾德里安的腰身。 他隔着层薄薄的衣料感知艾德里安的身体轮廓,拇指偶尔在他腰腹处揉弄,像是在舒缓艾德里安那里的皮肤和血肉。 “我等级当然很高,我都b级了,哪里低了?”艾德里安手上动作未停,他低眸看了眼莫里斯的手臂,不久后又收回了目光。 莫里斯听后笑了声,他手掌停在艾德里安腰身两侧,没有再开口说话。 艾德里安不甚在意,他说完话便收起药膏从沙发前离开,之后暗自琢磨了会儿又感觉不对劲。 莫里斯上完药后依旧坐在原地,他不紧不慢地抚平自己衬衫上的褶皱,在感知到从上方投递过来的阴影时顿时停住了动作,“雄主?” 艾德里安不知什么时候又从拐角折了回来,他单手掐住莫里斯的下巴往上抬,语气不善道:“莫里斯,你敢嫌弃我?” 莫里斯露出的左眼中闪过诧异之色,他没费多少时间就明白了前因后果,无辜道:“雄主,我刚刚是在夸赞您。” “你没事这么夸我干什么?你这样不就是故意让我变得自负,变得讨虫厌吗?”艾德里安像是在没事找事。 莫里斯:“?” “雄主,我……” “我今天非得让你长点教训!”艾德里安猛地压到了莫里斯身上,他咬住莫里斯的唇瓣,舌尖在他吃痛张开的唇缝间钻了进去。 莫里斯闷哼一声,他一只手攥紧沙发表面,另一只手克制性地放在身侧,忍住了要去回吻的欲望。 暧昧的声响在空气中响起,艾德里安与莫里斯厮吻片刻,红舌才从莫里斯口腔中退了出来。 他手掌往下按住莫里斯的腹部,在偏右的位置上用了些力气警告似地压了压,“莫里斯,下次不该说的话别说,知道吗?” 莫里斯在艾德里安结束后垂头坐在沙发上,他唇瓣被艾德里安毫无章法地动作咬得有些发肿,整只虫半瘫着一副备受欺凌的模样。 艾德里安捏了下他的耳垂,莫里斯才受惊般地开口道:“……雄主,我知道了,我下次不敢了。” 艾德里安冷笑一声,收回了手。 第93题 眼部手术 他之后没有再在一楼多停留,拿着光脑就径直往二楼方向走。 苟且偷生跟在艾德里安身后,它回头看了看莫里斯,之后又看向艾德里安,对这突然发生的一切有些摸不到头脑。 “苟且偷生。”艾德里安脚步平稳,他面不改色道,“我阳气值变了吗?” 苟且偷生:“……” 它无语举牌:“+1。” “好吧。”艾德里安很无奈,他打开房门,不得不计划着新一轮获得阳气值的方法。 二楼的房门一开一合。细微的一声关门声响后,莫里斯便没有再听到艾德里安的脚步声。 莫里斯抬起眼眸,他紫眸里压抑的野心与欲望几乎要溢出眼眶。他不自觉地咬住唇角刚刚被咬出的伤口,雌虫的恢复能力极强,早已将那里的伤口恢复至痊愈。 莫里斯捂住自己的腹部,艾德里安刚刚手掌下压的地方,也是他如今感到颤栗的地方。 那里是他的生殖腔。莫里斯手背盖住自己的眼眸,他微仰起头,喉结滚动两下。 艾德里安……想要深度标记他。 莫里斯冷哼一声,微扬唇角。 * 艾德里安在夜间收到了法比安发来的检测报告,莫里斯眼部现在的情况还算良好,但内部有大量毒素堆积,可能需要做个小手术。 之前王室医生送来的药物非但没能将那些毒素清除,反而让情况越来越糟。 艾德里安早知王室的虫居心叵测,没想到他们会想要对莫里斯下手。 莫里斯是七军军团长,在清剿异兽还有对外作战上占据着重要位置。他在虫族的影响力颇大,虫帝为何要这样对他? 艾德里安看着光脑上的数据检测,蹙起了眉头。 或许也不是虫帝。西恩还有阿然……都有可能是幕后黑手。 西恩针对莫里斯很大可能还是因为艾德里安,他视艾德里安为自己的所有品,自然不允许莫里斯出现在艾德里安身边。 但阿然……又是因为什么? 艾德里安如今回忆起阿然还是记忆模糊。阿然上辈子和艾德里安几乎没有接触,又是只短命虫死得早,艾德里安全程都没有太过关注他。 现在阿然突然出现,倒是让艾德里安将关注点移到了他身上。 只是他们几只虫都是王族,艾德里安想要对付他们,似乎还是只有上辈子的那条路能走。 艾德里安叹气,他关掉光脑,翻身靠到了莫里斯身边。 莫里斯显然还未睡着。艾德里安上辈子和他接触了近五年,从他呼吸的频率就知道他实际的情况如何。 这只雌虫似乎每次都要在艾德里安熟睡后才会放松神经。 艾德里安闭上眼眸,他手掌摸索着碰到莫里斯的脸侧,莫里斯脸颊微凉,艾德里安指尖停顿片刻便收回了手。 “莫里斯,晚安。” 莫里斯没有回应。空气静默,在近半个小时后莫里斯才小心地翻过身体。 艾德里安睡眠浅,莫里斯刻意减少了身体活动的幅度。他凝眸看了会儿艾德里安,艾德里安闭着眼眸尚在熟睡,莫里斯见状在几分钟后便掀开被子走下了床铺。 在别墅外等候的雌虫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莫里斯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跳窗出了别墅。 * 艾德里安依旧是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从床上爬起来。 莫里斯这段时间离开的时间都很早,军部对他们要求严格,军团长更是如此。 西恩有几次给艾德里安打了通话,内容很简单,都是约艾德里安出去参加宴会。 艾德里安与西恩这时只差最后一层窗户纸没有撕破。西恩不愿意轻易放过艾德里安,艾德里安也深知不能单独与西恩线下见面。 西恩之前就曾将艾德里安关进过地下室,鬼知道他现在约艾德里安出去是想干什么。 艾德里安干脆待在别墅里面。只有在莫里斯回来后,艾德里安才会偶尔和他一起出去。 法比安在那之后也检测出了皇室医生药膏里面的成分,如艾德里安所料,那里面混杂了异兽病菌,长期涂抹只会加重眼部伤口,侵蚀眼周乃至眼球内里。 法比安给出的最好的解决方法是手术清除。倘若用药膏慢慢缓解,最少也要用近五年的时间。 艾德里安如今只有两年的时间,他等不到那个时候。何况之后战争爆发,莫里斯也无法再用这种保守方法慢慢治疗。 艾德里安思索片刻后询问了莫里斯,法比安的医术高超,有尝试的价值。但莫里斯的伤口毕竟在眼睛,这样细致的手术一旦出意外便可能直接致盲。 莫里斯听后却是没有过多纠结,他是军雌,战场上的风险要比如今的手术风险要大得多。 他接受了法比安的建议,和他约了一周后的手术。 艾德里安和之前一样等在手术室外面。 手术室的红光亮起,上面的虫文警告标识明显,恍惚间似乎与上辈子的某些场景混合在了一起。 那时莫里斯也是做了眼部手术,只是做的是眼球割离手术。 那时的虫族战火纷飞,炮弹落下后地面震颤不止。艾德里安看着莫里斯从里面走出来,他手术结束后便需要再回一线指挥作战,甚至来不及再去休息喘息。 艾德里安冷着脸等在外面,莫里斯的手术时间不长,他割离眼球后便离开手术室,仿若没有看见艾德里安那般径直与他擦身而过。 艾德里安说不清那时是什么感觉,莫里斯走过他身旁时掀起的空气里都是冷意,隐秘地扎进了他身体里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让他倍感无力,又无端恼怒。 艾德里安有些恍惚,手术室前端的红灯闪烁两下,几秒后就变为了绿色。 纯白沉重的大门打开,莫里斯右眼位置换了层全新的绷带。他唇色略微发白,许是药物作用,他眉头紧蹙,面上多了几分阴沉之色。 艾德里安僵在原地,他双腿灌了铅似地沉重,也难以抬起。他只是看着莫里斯,喉结不明意味地滚动两下。 “……雄主?” 莫里斯走近艾德里安,艾德里安眼眸闪烁不定,那双碧绿的瞳孔颤抖,像是在不安,又像是在犹豫退缩。 “……治好了吗?”艾德里安开口问他。 第94章 是兄与弟 莫里斯脚步停滞,他恍惚间似乎又见到了从前艾德里安哭泣的模样。莫里斯爱好变态,之前总想见面前这只雄虫哭一哭,但又不是现在这样明显不安的情况。 “雄主,手术很成功。”莫里斯上前抱住艾德里安,他肩膀宽厚,挡住了后面的大部分空白与虚妄,“您不用担心。” 艾德里安难得老实,他头脑昏沉,双手的皮肤黏腻,已经有了冷汗。 “……嗯。”艾德里安身上的暖意多了些,他低下眼眸,细细嗅闻着莫里斯身上的气息。 和上辈子相似又不同,现在他们都还没有走到最后那样极端的地步。 这只将被治愈的右眼,画出了与上辈子的分割线,也改变了某些不曾被察觉的东西。 艾德里安松了口气,他手掌摸上莫里斯的后背肌肉,紧实有力,暗藏力量与锋芒。艾德里安放松神经,随即将手心的冷汗全都擦到了莫里斯衣服上面。 法比安在那之后把手术情况还有注意事项都告诉了艾德里安。 军雌的修复能力处于这个世界的顶端。手术过后,莫里斯被割除的含有毒素的地方会再次生长出全新的血肉,其完全康复的时间也不会超过半个月。 “之前给你的药没必要再用了,后面让他自己恢复就行。他是雌虫又不是雄虫,没必要用那么多药。”法比安说着,脱下了手上那层薄手套。 艾德里安将注意事项都记了下来,点头道:“行。” “一周后来复查,还是老时间。” 法比安手术结束后就准备离开医院,他在这所医院的工作时间不长,之后还要去别的地方处理事情。 艾德里安与他不顺道,他们两只虫一同下了楼梯,之后便各自去往了不同的方向。 莫里斯手术之后便快速投入到了之前的工作当中。他不像艾德里安那么悠闲,最近才接了一项新的卧底任务。 艾德里安不了解莫里斯的动态,莫里斯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以前便是早出晚归,现在有时会加班到凌晨。 艾德里安每天晚上都会检查一次他的伤口,如法比安所说,莫里斯伤口恢复迅速,眼周的皮肤重生,很快就结了痂。 艾德里安这才稍稍放心。 军部的事情艾德里安很少参与,雄虫被隔绝在军事政治之外,他自觉地避开与之有关的内容。 只是虫帝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各个皇子伺机而动,围绕在他们之间的争斗也愈加猛烈。艾德里安知道虫帝去世的日期,他最多只有半年的时间。 半年之后……虫帝会传位于西恩。 艾德里安捏紧手里的白皮书,书里的虫文密密麻麻地堆在一起,叫嚣着对某只雄虫的爱意。 【我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我得不到他,就会把他交给值得托付的虫。哪怕献出我的身体,哪怕我最终会化为灰尘。】 【阁下,我会助你成王。】 艾德里安已经抓住了蕴含在其中的某些东西。 这只一直在帮助西恩的雌虫,这只埋伏在军部雌虫,这只愿意为西恩去死的雌虫。 这只……被虫神庇护的雌虫。 艾德里安看向苟且偷生,苟且偷生举着红牌在卧室的长桌上休息,那些或真或假的数据缠绕旋转,看得虫眼花缭乱。 虫神虚无缥缈,他是虫族的信仰。因而……雌虫绝无可能见到所谓的虫神。 虫神是另一种生物。 【虫神于寒夜降临在我身边……】 比如某个系统。 艾德里安在书上做了记号。拥有系统的雌虫,他之前就有了怀疑——那是科林。 科林是前朝皇子,侥幸存活,潜入军部意图复国。但在这个过程中爱上西恩,导致整个计划全毁,最终走上了一条与他的初衷完全相反的道路。 可莫里斯也姓木里赫拉。 艾德里安皱起眉头,他拿着白皮书往前翻,找到了十几页前的一段文字。 【我不该生活在冷漠里,我们都是被遗弃的孩子。父王,请允许我埋葬你;我远方的弟弟,请原谅我未能找到你……】 我远方的弟弟。 艾德里安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情。 那时虫族的王朝战争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莫里斯顶住了前线的压力,带领军队进行大规模反击。 所有的事情都在此刻迎来了大反转。最难最艰苦的时期他们都挺了过来,之后的几次团战都是捷报频频。 艾德里安从未想过莫里斯会死在他登基前的那一场战役——那是一场他必然会胜利的战役。 可他偏偏死在了科林手上。 艾德里安那时便有所察觉。莫里斯在战争后期状态明显下降,艾德里安在夜间常见到他坐在楼梯口抽烟,猩红的烟头夹在他指尖,他也不动,只是佝偻着身体,像一尊将裂的冰雕。 他与艾德里安鲜少交流,在某一次标记时才开口说话。 “艾德里安,你……能放过西恩吗?” 艾德里安一滞。 他们之间因肉体接触而升起的暧昧瞬间破裂,他掐住莫里斯的脖颈,逼迫他在将要窒息的沉闷里承受艾德里安越来越粗暴的压迫。 “不能。” 莫里斯没再说话。他们之间的亲密还在持续,没有舒适,全是互相折磨所造成的压抑与痛苦。 莫里斯像是憎恨至极,他抬起头,蓦然发狂咬住了艾德里安的右肩。 艾德里安右肩被咬得血肉模糊,他仿若未觉,单手拽住莫里斯的头发,把他扯下来重新按进了被褥里面。 “莫里斯,别发疯。” 莫里斯皱紧眉头,他面容一向冷漠,那一次却罕见的有了痛苦与颤栗。 艾德里安低眸看着他,片刻后又移开了目光。 这已经是艾德里安记忆里极为久远的一件事情。他与莫里斯之间不愉快的事情实在太多,现在回想起来更觉压抑。 莫里斯为什么会这么问他? 艾德里安后知后觉地坐在沙发上,他手脚冰凉,感受到了从上一世袭来的可怖事实。 因为科林是莫里斯的皇兄。 第95章 王子殿下 莫里斯想必也是在战争末期才知道这件事情。他与科林分属两个不同的阵营,在战场上兵刃相见,每一次见面都是血流成河的惨象。 可他们本是手足。 莫里斯这只雌虫看着散漫不重情,实际上却是最放不开的性格。 科林与他是异卵同胞,身上流着同一血液。他们遭遇同样的变故,彼此扶持相依为命,又在幼时共同逃亡。 莫里斯终究没有对科林下狠手。 而就是这一次的失误,让他命丧当场。 艾德里安合起白皮书,他头脑混乱,去旁边倒了杯水摆在桌上。 微凉的水入喉,将他混乱不清楚的思绪稍稍理清了一些。艾德里安咽下心里那些不知名的情绪,下意识地拿起扔在一边的光脑。 光脑的屏幕上闪烁,艾德里安点进去扫视了一圈,发觉全是垃圾广告。 艾德里安莫名烦躁,他翻到与莫里斯的聊天框,输了一行虫文进去。 “晚上早点回来。” 艾德里安输完后指尖停顿,他犹豫几秒又输入了一行虫文,输完后感觉不太对劲,又全部删掉。 聊天框的虫文删删减减,上面的语句编辑了半晌也没有发出去。 艾德里安还在组织语言,他指尖停在光脑上方,见屏幕里面突然弹出了一句话。 “雄主,您在想我吗?” 艾德里安:“……” “我今晚不加班,能提前回来。” 艾德里安默了几秒,打字回应道:“上班你还玩光脑?” 莫里斯回应得很快:“因为我刚刚也很想您,想回您消息。” 艾德里安嗤了一声,莫里斯真是越来越会花言巧语讨他开心。如今看到这些话,艾德里安也知道莫里斯肯定配了副死板又莫名无辜的脸。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很想我。你先上班吧,我在家等你。” 艾德里安输完虫文后就给对面发了过去。莫里斯依旧秒回,他这时候又很懂规矩,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句,之后便快速退出了聊天界面。 艾德里安:“……” 他见莫里斯从星网上退了出去,也随之关上了光脑。 那股从白皮书里升上的冷意终于被艾德里安从身上扔了下去,艾德里安站起身,慢慢思索着之后的对策。 莫里斯如今还不知道科林的身份,但科林是否知道莫里斯是谁,这些情况艾德里安还不能确定。 科林如今站队西恩,之后不出意外还是与艾德里安对立。无论如何……艾德里安不会让科林有机会再对莫里斯下手。 艾德里安握住桌上的玻璃杯,里面的水早已凉透,渗透进外面的低温,显得冰冷彻骨。 杀了他是最保险的办法,但科林身边还有一个不知名系统为他做掩护,想除掉他还是困难。 艾德里安暗自思量,莫里斯那边也不好处理。莫里斯对科林这个兄弟极为重视,艾德里安倘若真的弄死了科林,对莫里斯也是一大打击。 艾德里安可不愿意他们这一世还是和之前一样僵持冷硬的关系。 艾德里安微蹙眉头,他正思索着另一条解决对策,门口的门铃骤然响了起来。 [有虫来访——有虫来访——] 艾德里安听到机械音后就站起了身,他的这所别墅位置偏僻,除了莫里斯时常进出,便没有其余的虫再来过这里。 艾德里安这段时间警惕着西恩,连网上购物都没有过,没想到如今会有虫主动来访。 艾德里安走到门后,他透过机械屏幕看了门口的监控,见到了站在门外的雄虫。 雄虫金发红眸,身形高挑。他皮鞋擦得锃亮,正穿着一身利落的白色小礼服站在门口。 许是因为胸口的黑领带系得较紧,领口位置还残留褶皱,他皱眉看了眼监控摄像头,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神色。 艾德里安见到他略显诧异,他打开电子锁,朝门外的雄虫行礼道:“阿然王子,日安。” 阿然默了几秒,也俯身向艾德里安回了一礼:“艾德里安阁下,不必多礼。” 艾德里安没想到阿然会主动来到他这里,阿然身份贵重,又长在王宫不见外虫,见他一面实属不易。 “阁下,我有要事与你商量,我们进去再说。”阿然视线在艾德里安身上停了片刻,他不自觉地捏了下鼻尖,开口说道。 艾德里安眼眸微转,他往外扫视了一圈儿,暂未见到什么追踪埋伏的雌虫。 他侧身,给阿然让出了道路:“王子,您请。” 阿然很快就走了进去。艾德里安的别墅一楼还算整洁,东西都按规律摆在对应的地方,没有垃圾堆积。 阿然进门后有意往各个房间看了一眼,像是在寻找某些东西。他目光停留的时间极短,在艾德里安走过来后,阿然又收回了目光。 “王子,您有什么事情?”艾德里安隐约能猜到阿然来此的目的,他未挑破,给阿然倒了杯茶便坐到了他对面。 阿然脸色依旧是久病未愈的苍白,他咳嗽两声,开口道:“阁下,我之前听过你的名字。原谅我对你有误解,我还以为你是我西恩皇弟的小情虫,毕竟你们有段时间形影不离。” 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听出了阿然语气中的试探,他开口道:“王子,西恩王子只是因为我与他的雌君有几分相像,这才多关照了我一些,我和他不是这种关系。” “只是因为你与他的雌君有些相像吗?”阿然捧起桌上的热茶,二三月的气温还是过低,阿然身体单薄,说出的话都显得细微无力。 艾德里安看向他:“王子,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些事情。”阿然说着,将口袋里的几张照片拿出来放到了桌上,“看出来他们的区别了吗?” 照片上印着几只雌虫的尸体。这几只雌虫死亡时脸上都缺少了某个部位,或耳朵,或鼻子,或眼睛……死时的惨状倒是都一样,全都被开膛破肚,里面的器官被掏空,肠子扯出来扔到了一边。 艾德里安看过这几张照片,未有言语。 阿然拿起那张被挖掉双目的雌虫照片,将他摆在了艾德里安面前,“阁下,他的眼睛和您一样,是罕见的绿宝石色。” 第96章 另外选择 艾德里安视线在那只雌虫的面容上停了几秒,雌虫眼部位置两个血窟窿,底下全是糜烂的红。 “阁下,西恩的雌君在医院已经躺了好几年了。最近,他身上的功能器官都在衰退。”阿然说话时依旧乏力,他缓声道,“据我所知,您与他心脏的适配度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九十。” 西恩对艾德里安有着特殊的执着,这种执着存在于替身之外。他雌君的替身有很多,西恩完全没必要追着艾德里安这只雄虫不放。 他最终目标还是艾德里安的心脏。有了一颗全新健康的心脏,能让他的雌君继续存活下去。 艾德里安倒是不知道这些事情,他拿起那几张照片,开口问道:“所以他们都是被挖了内脏?” “是自愿捐赠。”阿然纠正道,“西恩的好处可不是白拿的。” 西恩给这些替身虫以权势和地位,这些替身也要对他有所回报。比如,自愿将自己的某项器官捐给他的雌君。 “真是自愿的就不会死这么惨了。”艾德里安一张一张看过那些照片,语调里的意味漫不经心。 他看完后将照片合在一起,又交还给了阿然:“皇子,你给我看这些,是想说什么?” 阿然但笑不语。他这次来此早有准备,将另一份文件放在了桌面上:“阁下,你可以多看看。” 艾德里安蹙眉,他伸手接过,眼眸扫视过文件里面的内容。 上面记录了艾德里安在贫民窟里所遭遇的暴力事件,其发端缘由,以及最终的幕后主使,文件里面都清楚地列了出来。 艾德里安沉默不语,他还未看完,就听见阿然朝他开口道:“阁下,我想你也猜到了某些事情。虫帝病重,西恩皇弟不久后便会登基,那时你该怎么办?” 艾德里安指尖按住纸张,他看向阿然,蓦地笑了声:“王子,看来我无路可退了。” 阿然也笑起来:“艾德里安,要不要我提醒你,帝国不止西恩一位雄虫皇子。” “那个位置,我和他谁都可以坐上去。”阿然声音低下去,野心暴露无遗。 但你是个短命鬼,你还真坐不上去。 艾德里安暗自吐槽。 他早就听出了阿然语句里蕴含的意思,阿然想拉拢艾德里安为他所用,他刚刚铺垫这么多,也只是为了彻底断绝艾德里安与西恩之间的交情。 但阿然身体孱弱,上辈子死得比艾德里安还要早几年,这也是艾德里安放弃他的最主要原因。 “阁下,我知道你的犹豫,你不用现在就给我答复。”阿然恢复常态,他喝了口热水,道,“我之前的皇室医生畏罪潜逃了,我如今还在抓捕他。听说他曾经给军团长开过药,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再将那些药给军团长用。” 艾德里安看向阿然,他见阿然神色寡淡,开口道:“我知道,这些事情法比安医生之前也和我说过。” “他就是个庸医他懂什么?”阿然蹙眉,他提到法比安就脸色不佳,开口道,“军团长的伤势要多注意,他日后还要上战场,眼睛还是最为重要。” “行,我知道。”艾德里安点头。 莫里斯在军部的地位特殊,阿然也对他尤为关注。 阿然说完事情后便准备离开,他路过艾德里安,下意识捂住了口鼻。 艾德里安与他见面两次,阿然起码做了三四次这个动作。 艾德里安默了几秒,开口问道:“王子,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阿然闻言脸色微变,他忍住心里的不适,开口道:“没有,我只是感觉有些熟悉罢了。” 艾德里安听不懂阿然话语里的意思,他没有深究,将阿然送到了门口。 阿然临离开前和艾德里安交换了联系方式,随后突然问了法比安的消息。 “阁下,法比安这段时间和你有联系吗?”阿然提起他时表情又绷紧起来。 艾德里安有意把有关莫里斯手术的事情掩藏,他开口道:“最近在线上问过他一些问题,他不常在医院,我见不到他。” 阿然嘴唇合上,他沉默着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道:“你能把你和他联系的账号借我吗?” 艾德里安:“……?” “他把我拉黑了。”阿然像是感到难以启齿,他解释道,“我最近身体不适,想询问他有关的情况。你放心,我和他取得联系就把账号还给你。” 艾德里安暂时还用不到这个星网账号。他这段时间都是和法比安视频联系,用来咨询的账号扔旁边都积了不少灰。 “行。”艾德里安很好说话,他把账号给了阿然,但只告诉了他登录医疗软件的密码。 艾德里安各个不同的软件设置了不同的密码,他极重隐私,有的软件甚至设置了十几个有效问题。这个用来咨询的星网账号里没有多少深入的问题,艾德里安把它给了阿然。 阿然把账号输入光脑,简单和艾德里安道了谢后便离开了别墅。 艾德里安关上门继续回到沙发处。阿然将那些照片全都整理好带走,没有留下一张照片做证据。 “一切都是可变的,他这辈子说不定不会早死呢。”苟且偷生看出了艾德里安的犹豫,在旁边悠悠开口道。 艾德里安笑:“真是难得,你还会帮虫说话呢。” “我这可不是帮他,我说的那都是真理。”苟且偷生继续道,“法比安医术高明,或许能救他。” 艾德里安闻言拧起眉头,他开口道:“说实在的,我对法比安这只虫完全没印象。上辈子他是干什么的?” 苟且偷生身上旋转的数据停了一瞬,它不明意味地在空中转了几圈,又落在了艾德里安头上。 “我不知道,检测不到他。” 艾德里安见状也没有多问,法比安给莫里斯做的手术效果显着,眼周的伤口结痂脱落,莫里斯如今已经能看到少许的光亮。 这至少能证明法比安对他们并无恶意。 苟且偷生趴在艾德里安头上不动,艾德里安如今总算学会了勤奋好学,坐下来没多久就拿着白皮书继续往下看。 空气静默,偶尔能听到艾德里安翻动纸张的声音。 苟且偷生身上的电流滋滋作响。它收起红牌,尚未完全融合的几块灵魂碎片里有了痛意浮现。 “……哥哥。” 苟且偷生突然嘟囔了一声。他声音细若蚊蝇,低哑带着不知归途的迷茫。 艾德里安听得不甚清晰,他掀起眼皮往上看。苟且偷生已经收敛了身上的红光,暂时进入了死机状态。 第97章 派遣任务 艾德里安收回目光,他把苟且偷生从头上拿下来,让它睡到了沙发的拐角。 苟且偷生身上红光收起后,圆球四周依旧散发柔光。那些不知名的细小碎片在它圆球内部交融,发出如萤火般星星点点的破碎光点。 艾德里安未再看它,继续低头翻动白皮书页。 * 莫里斯眼部伤口愈合的速度已经超出了艾德里安的预料,法比安给出的时间是在半个月内,莫里斯却是用了一周不到。 艾德里安给他做了视力测试,莫里斯从最初能看到白光,到能见到模糊光影,最后已经达到了能看清事物色彩轮廓的程度。 他一直肿胀发紫的右眼里淤血慢慢清除了出来。艾德里安总算看清了他现在的相貌,一双眼眸狭长,几乎差不多的深紫,瞳孔里能映照出艾德里安的身影。 “雄主,过几天我要出去执行任务,有段时间不会回来。”莫里斯将那些繁杂的医用绷带拆下来扔到旁边,他单手按住身后的书桌,用另一只手握住艾德里安的肩膀,“您要记得与我通话。” 艾德里安嗯了一声,他对此早有预料,继续推着莫里斯往前:“有具体的时间吗?” 莫里斯军裤被褪去了上面短短一截,他左脚踩着旁边的座椅,难耐地仰起头:“一个月的时间。如果顺利,我十天内就能回来。” 十天…… 艾德里安对莫里斯这次的任务也有印象,没有多困难,莫里斯的确是在十天左右的时间里赶了回来。 但难保这十天内西恩不会想对他下手。 “好,我等你回来。”艾德里安感受到手里的温度,他进一步上前贴紧莫里斯,感受着他的呼吸与起伏。 现在没有必要将西恩的事情告诉莫里斯,莫里斯本就是前朝皇子,与西恩接触难免露出破绽。 艾德里安有另外的选择。 莫里斯闷哼一声。艾德里安听到声音思绪收拢,停止了无意义的抚摸。 “雄主……”莫里斯低头,他额前的细碎黑发垂下,遮住底下闪烁不定的紫眸,“别这样。” 他军裤到如今的境地依旧是只褪到大腿中央,限制着里面修长有力的骨骼,让它们局限在某些范围之内。 “桌上有书,注意点。”艾德里安啄吻莫里斯的唇瓣,“只是临时标记。” 这只雌虫平常总是伪装过多,装的乖顺听话,现在也因此吃到了苦头。 莫里斯呼吸加重,他眼睫浓又卷曲,微闭时压抑着眼眸深处的翻涌波涛。 他片刻后才抬眸看向艾德里安,艾德里安也静默着盯着他。像一场无言的博弈,各不相让。 莫里斯咬了下后槽牙,他退无可退,最终还算是听话。 汗水顺着莫里斯的额角落下,他半阖眼眸,一边喘息一边听着艾德里安伏在他身上时的声响与呼吸。 房间里的虫影交叠,床头的夜灯亮着,勾勒出他们的身影。 莫里斯隐约听到艾德里安在他耳边说了些话语。 模模糊糊,断续又不清晰。 像是在说喜欢某只小虫崽。 莫里斯顿时警惕心大涨,他搂紧艾德里安的脖颈,隐晦提醒道:“雄主,我后面有任务。” 深度标记后会有近一周的虚弱期,莫里斯虽是不在意,但总会影响到某些方面。 正常情况下,受宠的雌虫在虚弱期内都会有雄主陪着。 莫里斯很会给自己定位,他可不想自己在这段时间内跑去战场影响心情。 艾德里安现在应当只有b级。但他曾经进过莫里斯的精神海进行安抚,那时他的表现又远远不止b级。 莫里斯眉头紧拧。如今,艾德里安总算有暴露他真正等级的趋势,也在尝试着某些东西。 “雄主……”莫里斯眼角溢出生理性的盐水,他抓紧艾德里安的衣领,声音低下。 艾德里安朝他轻笑了一声:“别担心,我只是试试。” 他说完便不再像之前那样,指尖上摸,抚平莫里斯衣领处的褶皱。 莫里斯没走几步就倒在了床上,被褥柔软,他上半身的衣衫全被汗水浸湿。艾德里安衣服倒是穿得整齐,他单腿压在床铺上,视线再次落到莫里斯后颈处。 虫纹的颜色相较之前黯淡了很多,但依旧有金光闪烁,没能到达全暗下去的程度。 看来这一次的尝试还算不错。 艾德里安这样想着,手掌顺着他腹部的线条向下描摹。 莫里斯细汗沾湿下的衬衫半遮不遮,露出底下脱去包装的黑巧。莫里斯眼眸一颤,他咬住唇内的软肉,随后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艾德里安在莫里斯临行前一天给他做了临时标记,因为担心效果不佳,所以多叠了几层。 莫里斯离开时依旧是把军装纽扣扣到了最上层,将自己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 他右眼的医用绷带像以前那般绑着,先前七皇子的皇室医生是由虫帝专门指给他的医生,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医药内混有异兽毒素,这都与王族有关。 莫里斯也从中发现了端倪。如今他眼伤几乎痊愈,也依旧绑着绷带作为遮掩。 艾德里安送他进了飞行器,他看着天上的黑点迅速消失在天际,之后也整理好东西去往了另一个地点。 他在这段时间内已经有了抉择。 上辈子的道路他走过,最终结果并不算好。这辈子……或许他可以选另一条路。 艾德里安驾驶的飞行器并不显眼,全身漆黑,钻入云层后便迅速没了踪影。 阿然早就在他们之前约好的树林里面等他,他脱去皇子王袍,换了身较为普通轻便的衣服。 艾德里安将飞行器停到了树林深处,他走到阿然身边,见阿然扔了个微型通话耳机给他:“那个医生已经找到了,在地下黑市,我们俩一起去。” 艾德里安将耳机戴上,他闻言不确定道:“我和你……一起去?” 地下黑市危机四伏,常有各类星盗出没。阿然和艾德里安两只雄虫战斗力几乎为零,同去的风险还是过大。 阿然毫不在意,他开口道:“法比安已经去了,我让他去探探情况。出了事我们先走,让他顶着。” 艾德里安:“……” 第98章 单边翅翼 “行,到时候我们分头行动。”艾德里安没再多问,他和阿然一起上了飞行器,随后将地点设置到了黑市内部。 艾德里安在此之前已经了解了有关地下黑市的情况。每个进入黑市的虫都会对自己的身份进行伪装,阿然给他们几个都伪造了相关的身份证件。 “那个医生叫塔安,七年前来到的王宫,负责我的身体治疗。”阿然将资料发给艾德里安,他冷笑了一声。 “西恩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买了他,调换了我的药物,还有莫里斯军团长的眼部伤药,这家伙都参与其中。” 艾德里安看过塔安的照片。是一只中年雌虫,黄发灰眸,眼角额头遍布细纹。 他开口道:“西恩那边也没抓到他?” “他倒是想往西恩那边跑,西恩那边的雌虫也在试图和他接应。”阿然靠向座椅背后,他语调渐冷,“现在有关证据都在他手上。” 艾德里安明白了如今的情况。但阿然语句当中全然没有活捉那个王室医生的意思,他给艾德里安文件中的指示,从头到尾都强调必须枪杀塔安。 塔安或许知道了某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皇室之间的秘闻艾德里安一向没有过多的兴趣。无论是西恩的雌君,还是阿然与西恩之间的兄弟纠葛。 艾德里安看着光脑上的内容,他滑动光脑页面,蓦地开口道:“王子,我昨天看见了西恩,他和科林军团长走在一起。” 阿然嗤了一声:“科林真是脑子被门夹了。他这种身份地位,当普通雄虫的雌君绰绰有余,他偏要给西恩当雌侍,没出息。” “他们关系匪浅吧。”艾德里安看向阿然,他开口道,“之前我去过科林军团长家里,见他家有一副他和西恩的合照,在王宫拍的。他们那时候才七八岁吧,应该早就认识了。” 阿然闻言表情一顿:“他和西恩小时候见过?” “对啊。”艾德里安笑起来,他也有些难以置信,“他们两只虫长得挺像的,我还以为旁边那是他弟弟呢。但科林军团长说他弟弟早死了,照片里面的是西恩王子。” “说起来这些都是伤心事,我也没再问。后来军团长就把照片收起来了。”艾德里安叹气一声,继续低头划动光脑。 阿然听后半晌没动,他蹙起眉头,开口道:“那他们是挺奇怪的。” 阿然各方面感知敏锐,艾德里安有意向他露出了一点痕迹。他见阿然已经对科林和西恩的关系生了疑,便适时地不再言语。 阿然低眸思索,飞行器正加速朝地下黑市所在的位置驶去。机械转动的声响细微,偶尔能听见里面装置活动的轰隆声。 阿然看向窗外,飞行器已经驶出市中心,到达了一处密林上空。底下高山耸入云霄,再往前便是断崖。 阿然听见了飞行器上的倒计时声。 “不对,艾德里安,我们走错方向了!”阿然猛地站起身,他快步走向控制器的操纵盘,点击几下后整个屏幕都滋啦为空白。 艾德里安听不到飞行器上的声音,他光脑的数据不停跳动,已经和星网断联。 “后面有飞行器在靠近。”艾德里安透过窗户看见了不远处快速靠近的黑点,他果断道,“前面是悬崖,我们在那边跳下去。” 阿然震惊:“摔死了怎么办?!” “飞行器就要炸了,我们不跳现在就得死。”艾德里安打开飞行器的舱门,冷风狂灌而入,他单手抓住了苟且偷生。 苟且偷生:“?” “阿然王子,你一会儿抓紧我。” 艾德里安说完,拽着苟且偷生就从飞行器上跳了下去。阿然抓紧艾德里安的手臂,他们两只虫一起随着重力快速下坠。 苟且偷生:“……” 为什么它选的宿主都是这副死德行? 苟且偷生在冷风中凌乱了几秒,随即快速启动了紧急防御装置。它扩大球形,用身体拖住上面的两只蠢虫,以此来减缓他们下降的冲击力。 飞行器在几秒之后爆炸在空中。无数机械碎片从上空坠落而下,其中一部分狠狠砸向他们掉落的方向。 苟且偷生正欲加强防御,突然听到一声尖叫在它身侧炸开。 [crush!快躲开!] [我的宝宝……不要伤害它!!!] 苟且偷生它们下坠的动作在空中停了一瞬,那些朝他们砸过来的大块机械被不知名的能量碾为碎屑,顷刻间化为灰尘。 艾德里安也是一愣,他在寒风中睁开眼眸,只见某个通体粉红的圆球从北方骤然窜出,抓住苟且偷生的球身就想带着它往另一边飞离。 艾德里安忙在空中死死抓住苟且偷生的数据牌,苟且偷生吱呀叫了一声,被他们两股力道扯得球身几乎变形。 粉红球见艾德里安不肯松手,直接将周身的电流朝艾德里安扔了过去。 艾德里安手臂被电得酥麻,他指尖一颤,脱力间苟且偷生被粉球一把拉过,随后快速消失在了空气当中。 “苟且偷生——” 苟且偷生身上红光闪烁,它临离开前将自己的数据牌扔给艾德里安,未来得及说话就被粉球拖入了另一个空间。 艾德里安身体骤然下降,他狠狠拧眉,将苟且偷生的小数据牌快速塞进口袋里面。 追击在他们身后的飞行器快速逼近。艾德里安他们掉落在悬崖间,下方全黑又深不见底,艾德里安带着阿然还在不停下坠。 下面或许有水……艾德里安尝试抓住悬崖边缘凸出的树木枝干,以减小他们落下的缓冲力。 “艾德里安,这里也能通往黑市,我们分头走。”阿然的声音蓦然在上方响起,艾德里安身上一轻,耳侧有翅翼扇动的声音响起。 他借着余光往上看,见到了阿然身后的半边翅翼。纯白色彩,像是发育不健全,只能扇动较小的幅度。 虫族的雄虫与雌虫区别明显,只有雌虫才会有翅翼和虫纹。 阿然他不是雄虫。 艾德里安头脑混乱,上方有枪声响起,炸得他耳膜疼痛。阿然在悬崖中央飞行了一段距离,他骤然下降身体,将艾德里安扔到了悬崖底下的一处山洞外。 艾德里安在草丛上滚了两圈,他抬起头,见阿然快速调转方向飞往另一边。那些追击在他身后的军雌见状也紧跟其后,朝另一边飞了过去。 艾德里安全身酸痛,他捂着混沌的头脑站起身,蓦然听到了身后手枪上膛的声音。 “别动。” 艾德里安僵住身体,他没想到这处的山洞里面还有虫埋伏。 拿枪的虫谨慎地走近艾德里安,艾德里安站立不动,他注意着身后的声响,转眸间突然后颈一阵刺痛。 “把他带走。” “这是雄虫吧?好家伙,看相貌是个极品。” 艾德里安瘫倒在地,白光照射在他脸上,他视线中只见两道不甚清晰的光影不时晃动。 “能卖个好价格。” 说话的雌虫走上前,将药剂打入艾德里安体内。片刻后,艾德里安眼皮沉重,暂时陷入昏迷。 第99章 患难与共 四周全黑,有车轮碾压过道路的声响划过。外面似乎在下大雨,窗户颤抖,雨水淹没虫声喧嚣,也冲刷着本就不干净的车厢表面。 艾德里安在黑暗中疲惫睁眼,苟且偷生的红牌还留在他口袋当中,那上面的数据跳动,红光还在持续。 它只是被粉球拖去了另一个地方。 艾德里安靠着车厢坐起,他手脚都被绑着,先前手腕上戴的光脑早就不知所踪。残留的一只微型耳机藏在耳中,暂时未被发现。 阿然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大多也是风声,并没有虫说话的声音传来。他还在被军雌追击,境况怕是比艾德里安还要糟糕。 艾德里安坐着整理思绪。车还在行驶,不知过了多久,车厢后门猛地被虫从外面打开。 “这么快就醒了?你这剂量不行啊。”雌虫一身黑衣,口罩遮住半边脸颊,他转头朝身边的另一只雌虫道,“把他关里面去,衣服挑好的给他。” 艾德里安全身乏力,打入他身体里的药剂作用还未褪去,连视线都模糊不清。雌虫见状上前两步,他没费多少力气就把艾德里安从车厢里面扯了出来。 艾德里安被他们带去了另一个车厢,车厢体积比之前的要大近两倍不止。那里面列着一个一个铁制牢笼,而每个牢笼内都关着两三只雌虫。 这些雌虫个个身强体壮,狭小的牢笼将他们挤压在空间里面,他们或蹲或半瘫,被铁笼压得身体脊椎几乎变形。 “进去!” 艾德里安是雄虫,外面押送他的雌虫尤为重视他这类珍稀物种,将他单独扔进了一个牢笼里面。 艾德里安进去后便蜷缩起身体,不言不语唇色惨白。 雌虫见状嗤笑一声,反手将车厢的后门关上。 “这只雄虫等级挺高吧?我看他那身衣服价值不菲,帝国给他发了不少星币。”雌虫朝他的伙伴做了个手势,“不如我们……” “被他深度标记你就完了,你以为这些雄虫好对付?别对商品动歪心思。”另一只雌虫打断了他的话,他上了车座,快速驶离这片区域,“之前还有军雌追着他,是个麻烦货,赶紧把他卖了。” 先前的雌虫闻言默不作声,他翻着从艾德里安身上搜下来的光脑,在视频通话响起时又一次不耐烦地挂断。 “真是没完没了了。”雌虫啧了声。 他抛了下手里的光脑,倒是对这个新版光脑的外壳挺满意。他索性直接将光脑关机,顺手塞进了自己口袋里面。 艾德里安只能模糊地听到前方两只雌虫的谈话声。车厢上面只有一个小灯亮着,灯光微弱,堪堪能看清自己身旁虫的面孔。 这个车厢里面至少有四五十只雌虫,汗水和血腥味混在一起,空气中满是浑浊气息。 “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衣袖被扯了两下。雌虫的手指枯瘦如柴,穿过铁笼的栏杆间隙勾住了艾德里安的上衣衣角。 艾德里安听到声音,他转过头,看向了旁边的铁笼。 铁笼里的雌虫金发干枯凌乱,他无力地缩在拐角,手臂乃至脖颈暴露出来的部位鞭痕遍布。因药剂作用,他伤口裂开溃烂,全然没有将要愈合的趋势。 艾德里安将视线投递过去,雌虫也强撑着抬起脸庞。他面色惨白全是死气,嘴唇干裂起皮,一双红瞳机械地镶嵌在眼眶内,眼白处通红,仿佛充血。 艾德里安视线微滞:“……塞西尔?” 他不久前去买至尊1号才见过这位八皇子。塞西尔那时举手投足间都是王族贵气,性格倨傲,锐利不减,没想到如今竟然被关在这种地方。 塞西尔见到艾德里安苦笑了两声,他嗓音干哑,像堵了杂草:“艾德里安……救……” 艾德里安无言地看着他,他如今自身难保,更难向塞西尔保证什么。 “北墓地……杀了他啊……”塞西尔咳嗽不止,他眼中的憎恨几乎到达顶峰,硬生生从咽喉里面咳出浓血。 艾德里安眼睫抬起,他抓住塞西尔的手掌,压低声音道:“西恩?” 塞西尔垂下头,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皇子,黑市里面有军雌埋伏,你要找到有黑鹰标志的虫,让他们想办法救你。”艾德里安也垂下身体,他的声音细微到几乎不可闻,“若有必要,适时低头。” 塞西尔眼珠转向艾德里安,他鼻尖泛酸,喉结滚动间艰难地咽下了里面的血腥。 艾德里安只能告诉塞西尔这么多,阿然安插进黑市里面的军雌数量不多,主要还是用来传递消息。塞西尔要想逃脱,主要还是需要靠他自己。 塞西尔咬紧牙关。载送活虫的货车已经停了下来,塞西尔见状连忙将一块破布塞进了艾德里安手里。 艾德里安快速接过,他往旁边移开身体。不消片刻,车厢的后门又被雌虫从外打开。 艾德里安被押着下了车。这两只雌虫只负责商品的运输,到了目的地后,他们便将即将要被拍卖的活虫交给另一批负责虫。 雄虫和雌虫分开拍卖,艾德里安被带进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通道。 负责拍卖的雌虫见到艾德里安眼冒精光,他们特意将艾德里安带到了黄金鸟笼里面,拿来仪器给他测了等级。 竟然到了a级! 这个级别的雄虫起步价能到一亿。 艾德里安看到等级也是一顿,他掌心中还握着苟且偷生的数据牌,见此情形不由得微敛眼眸。 “先别急着把他拍卖了,上头的金钻贵宾等着呢。让他去服务这些雌虫,一次就够一亿了……” 艾德里安靠着鸟笼栏杆,他从被关进来那天起就情绪稳定,还没有像其余的雄虫那样发疯叫嚣。 管理虫送进来的食物艾德里安很少吃,他偶尔咬几口,便会把食物重新扔回去。某一次他打翻了餐盘,扯着送饭虫的衣领差点逃出去。 管理虫吓了一跳。他把艾德里安重新关进黄金鸟笼,之后两天都没再给艾德里安送糕点,只是扔给了他营养液。 艾德里安也没有反应,他趁乱拿起从餐盘上掉落的面包刀,将它藏进了衣袖里面。 一周后,拍卖会所里面的金钻贵宾们如约而至。 拍卖所的雌虫特意给艾德里安换了身全新的小西装。他们将他白发后梳,用发胶固定整齐,只留了几缕碎发落在额前。 这些拍卖所的金钻贵宾对雄虫相貌体型要求挑剔,许是为了迎合他们的口味,雌虫在离开前给艾德里安眼部围了圈纯黑蕾丝条带。 艾德里安手脚都被铁链拷着,他跟在前面的服务员身后缓慢行走,指尖悄然摸上了被他藏在衣袖内里的锋利刀片。 第100章 金钻贵宾 包厢里面的空间不大,顶部吊灯的灯光红蓝交替,以细小的虫族音乐搭配做背景。 四五只雌虫分散而坐,玻璃桌面上随意摆放着几杯尚未动过的凉水。里面的烟味极浓,艾德里安刚刚踏进里面,便被冲面而来的灰色烟气熏得眉头皱起。 “各位贵宾,这是我们这里新来的服侍虫。他是雄虫,等级为a,并且已经接受过良好的训练,希望各位满意。” 一直走在前面的服务虫退到一边。他把艾德里安往前推了几步,随后将能打开他手脚镣铐的钥匙放到了桌面上。 里面雌虫谈话的声音渐弱。艾德里安隔着层薄薄的纯黑眼罩,感知到他们都将目光投递到了他身上。 “是只a级的……皇子也才a级……” “看相貌不像是雄虫,能一次安抚几只……” “……这是非卖品……” 艾德里安站立在原地。他从进门时就维持着嘴唇微阖的表情,手掌半握,双腿站得笔直。 服务虫早就给他精心整理了着装。艾德里安隔着层蕾丝眼罩看不清楚包厢里面的情况,只能用精神力暗暗感知面前的几只雌虫。 一共有五只,都戴着全白面具。 这些所谓的贵宾在虫族想必也都是有头有脸的虫,来黑市里的声色场所,都警惕地戴着面具做掩饰。 艾德里安大概预估了他们的等级,他们几乎都在a级左右。 “叫什么名字?” 包厢里面的微弱背景音被蓦地关上,里面空气凝滞,艾德里安隐约听到了这几只雌虫皮鞋摩擦地板的声音。 艾德里安顺着声音发起的方向偏头,看向了沙发拐角。视线依旧不清晰,他开口道:“先生,我是618号。” 在这里不能说出与自己个虫信息有关的任何话语。黑市里鱼龙混杂,艾德里安光是雄虫这一项特征,便足够他被无数雌虫争抢,甚至做成榨精器。 拐角的雌虫不明意味地冷笑一声:“过来。” 艾德里安身形一顿,他捏住藏在衣袖里的面包刀刀片,缓步朝拐角位置走了过去。 包厢里面的杂音又小了下去,剩下的那几只雌虫依旧坐在原位不动。他们像是对这种情景司空见惯,偶尔低声说两句话,随后叹息一声。 艾德里安走得速度缓慢。他估量着面前这只雌虫的等级,刚刚停在沙发拐角位置,便被一股大力猛地拽了过去。 艾德里安神经顿时紧绷,雌虫手臂的劲道极大,半压住他后背时几乎要将他内里的骨骼碾碎。 “你来这里多久了?”雌虫压住嗓音,低声问道。 那股混着怒气的声调里面露出了一丁点破绽。与最初的音色有少许不同,磁性又熟悉,艾德里安还未再听,话语就被雌虫适时地止住咽下。 艾德里安眼睛在纯黑蕾丝边缘眨了眨,他被雌虫压制得难以活动,低头时在雌虫脖颈边缘闻到了些信息素的味道。 藏在浓郁的烟味里面,混着冷冽寒气。 这是艾德里安自己身上信息素的味道。 艾德里安抬起头,他抓住雌虫的衣袖,不确定道:“我刚来一周。” “刚来一周?”雌虫按住艾德里安的后脑,他动作不算温柔,将艾德里安之前精心整理的白发揉成一团,“听说你是a级,以前标记过雌虫吗?” 艾德里安白发散开,他眼前的蕾丝眼带未摘,斟酌道:“没有,我不会。” 雌虫哈了一声,他站起身,扯下了艾德里安的纯黑眼带。 艾德里安皱眉睁开眼睛。包厢里面各类不同色的光影交替闪烁,剩下几只雌虫分散着靠在沙发上,亮光快速从他们脸上闪过,一两秒的时间,照射出他们脸上的白色面具。 “这只雄虫我要了,剩下的你们随意。”艾德里安被他拽住手腕。他抬眸,见雌虫简单地和其余几只金钻贵宾说了两句话,随后便带着他推开门离开了包厢。 艾德里安被他拖着往外面的房间走,他有意往雌虫的脸上看。 可雌虫脸上戴着完整的面具,包厢里面刚刚燥热不止,他出来时竟然将上衣纽扣扣到顶端,脖颈位置没有露出丝毫。 艾德里安只瞥见了他耳侧的皮肤,有些病态的苍白,不是棕褐色。 艾德里安略微蹙眉,这只雌虫身上有他信息素的味道,刚刚在某一瞬间,嗓音也与莫里斯重合。但他无论是身高,还是体表的皮肤,都与莫里斯大相径庭。 服务虫在他们出来后就自觉退到一旁。雌虫带着艾德里安上了顶楼,他熟练地用房卡刷开门,将艾德里安扔了进去。 艾德里安按住旁边的桌椅,他侧首,见雌虫刚刚把房门关上。 雌虫关门的动作凌利,他转过身,猛地感知到了身后的破空声。 那块锋利的刀片贴着他脸上的面具划过,雌虫往后退半步靠住房门。 不轻不重的一声声响后,精神力割裂刀片。雌虫掀起眼眸,他在艾德里安停顿的一瞬间单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618号,你就这点儿本事?”雌虫脸上的面具被割裂成两半,它们沉重地摔倒在地,浮起一层灰尘。 面具底下是一张艾德里安完全不认识的面容。面色苍白,瘦骨嶙峋,像是饱受病痛折磨,雌虫眼窝内陷,嘴唇都是不正常的泛紫。 他嘴上嘲讽着,顺手卸了艾德里安手里的刀片。随后雌虫拽住艾德里安手腕间的手铐,重新压制住了他的动作。 艾德里安:“……” 他刚刚在雌虫用出精神力的一瞬间便认出了他的身份。 艾德里安上辈子和莫里斯纠缠多年,莫里斯各项身体特征都能变,唯有与灵魂相连接的精神力难以伪装。 艾德里安意味不明地抬眸看向莫里斯。 莫里斯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将地板上的刀片踢到旁边,继续吓唬艾德里安:“知道我带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吗?618号,你该受点教训。” 艾德里安盯着他不说话。 莫里斯单手拉开旁边的抽屉,他拿出一条皮鞭,用根部在桌面上敲了敲。 第101章 卸去伪装 房间里面“砰砰”几声敲击桌面的声响。 那根鞭子的根部坚硬,许是考虑到艾德里安是雄虫,长鞭改了以往的铁制,由长条皮裹成。 艾德里安嘴唇发白,他不出莫里斯意料地快速绷紧了身体。 雄虫这种生物最是胆小,他们体弱且容易受到惊吓。 艾德里安这只雄虫也是其中之一。 莫里斯无声扬起唇角,他松开手,开口道:“去床上跪着。” 艾德里安:“……” 他手指拽住书桌的桌角,用了点力气,指尖里的血色褪去,细微泛白。 几秒后,艾德里安沉默着往床边走了过去。 莫里斯把拐角的座椅拖到了自己身边。他随意坐下,双腿交叠,西装裤勾勒出他底下流畅的腿部曲线。 莫里斯盯着艾德里安看了会儿,拇指慢慢摩挲着长鞭根部。 “你往哪边跪?”莫里斯见艾德里安越走方向越偏,声音在房间里面蓦地响了起来,“正对着我。” 艾德里安刚刚脱鞋上床,他听到莫里斯的话,把身体从墙壁那边转了过来。 他至今为止,甚至包括上辈子,都没跪过其余的虫。莫里斯挑了个好的时间点,让自己占了大便宜。 艾德里安跪得姿势还算标准,他面向莫里斯,一双碧绿的眼眸直直看向前方:“你还满意?” “满意。”莫里斯支着下巴靠向书桌,他半真半假地弯起眼眸,“你之前说,你没有标记过雌虫,真假?” 艾德里安见他又开始拿着长鞭在那边敲来敲去,无语片刻开口道:“假的,我标记过雌虫。” 莫里斯停了动作:“几只?” 艾德里安眯起眼眸:“先生,我只有一个雌君。” “是吗?你有雌君了?”莫里斯站起身,他总算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走上前勾了勾艾德里安的下巴,“这么喜欢他,只标记他?” 艾德里安:“……”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怎么,你不是这么想的?”莫里斯语调一变,他单膝压到床铺上,倾身上前时几乎与艾德里安鼻尖相碰。 艾德里安眼睫浓密,他在与莫里斯对视的时间里,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不知名的意味。像是凶狠威胁,又像是某些极端脆弱易碎的情感。 他知道莫里斯想听什么。 这只言行不一,表里总是不一致的雌虫,两辈子都在艾德里安身上执着地追求着同一样东西。 从他生,到死。到如今的再生。 “对,我很喜欢他。”艾德里安像是无奈,他双手捂住莫里斯的脖颈,细细感知着他脖颈间动脉的生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这样了,但似乎有点太迟了。” 莫里斯眼眸微颤,他与艾德里安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温热又逐渐滚烫。 他心情愉悦,盯着艾德里安的绿眸缓缓弯起唇角:“不迟。” 艾德里安眼睫掀起又落下,那些只有他知晓的有关他们的过往,埋藏在暗无天日的拐角。 莫里斯不知道当然最好。一切重新开始,总会有机会找到生机。 “嗯,不迟。”艾德里安应了一声,他抚摸着莫里斯脖颈处的皮肤,仰头仔细轻吻着他的唇瓣。 莫里斯身体一僵,他眼神闪烁不定,犹豫几秒后还是先和艾德里安交换了一个浅吻。 “阁下,您可真是只渣虫。”一吻结束后,莫里斯舌尖还有些酥麻。 他身体后移,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角:“您刚刚把我当成谁了?嘴上说着自己的雌君,现在却和我接吻,您可真是虚伪。” 艾德里安双腿跪得有些发酸,他等莫里斯说完,才缓声道:“你脖子的灰掉了。” 莫里斯正欲再说话,他听到艾德里安的声音,下意识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脖颈。 他脸上脖颈位置贴的都是假皮,为了不引起其余虫怀疑,也在上面加了层修饰肤色的细粉。 艾德里安刚刚与他接吻时,便从他脖颈位置蹭了不少粉下来。 莫里斯转眸看向艾德里安,艾德里安依旧跪得端正,他掌心的细小白粉在灯光下闪烁,艾德里安有意把它们都聚在掌心中央。 莫里斯蓦地转变了话风,他走到艾德里安面前,低声道:“雄主,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我……” “莫里斯。”艾德里安打断了他的话,他眼眸未转,声音却意有所指地响了起来,“跪我旁边。” 莫里斯:“……” * 一切都是一个基础的小轮回。 艾德里安洗完澡后便把床铺上枕头扔到旁边。他换了身较普通的衣服,将之前那些显眼的镶钻小西装全装进了另一个袋子里面。 莫里斯趴在床上,他身上吻痕遍布,腰腹位置勾勒出明显线条。 艾德里安用湿毛巾给他擦了身体,莫里斯自觉翻过身,在之后又自己用纸巾擦了一遍。 “现在擦了没用,去洗个澡。” 艾德里安亲吻他的脸颊,莫里斯脸上的面皮撕下后还有细小残留。艾德里安用手指捏了些下来,触感倒是和普通虫的皮肤尤为相似。 莫里斯很会打算:“我吸收完了再去洗。” 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没再多说,他把那套换洗衣服拿到旁边,问道:“你怎么在这边?军部给你的任务怎么办?” “那项任务我交给其余军团长了。”莫里斯开口道,“地下黑市也是重点观察区,我和他们换了任务。” 艾德里安光脑失联,莫里斯得不到信息。他随后又联系了其余的有关虫,询问过后依旧没有找到与艾德里安有关的消息。 莫里斯没多想就知道事情不好。他之前在艾德里安光脑上安装了追踪仪器,根据光点的移动位置确定了艾德里安所在的地方。 最终还是将莫里斯牵扯了进来。艾德里安皱起眉头,他将之前和阿然商量的事情告诉莫里斯,并确定了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北墓地?”莫里斯面色一变,他开口道,“雄主,北墓地是皇陵,历代虫帝的尸骨都埋葬在那里,我们去那里干什么?” 艾德里安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塞西尔冒着生命危险告诉了他北墓地的消息,那里面藏着的秘密想必至关重要。 艾德里安开口道:“我想去先帝坟里看看。” 莫里斯:“……” 第102章 暂时离去 艾德里安说完便意识到了不对劲。先帝是莫里斯的雄父,他这种举动无异于是告诉莫里斯要去刨了他的祖坟。 “我和你一起去。”莫里斯站起身,他全身赤裸,顺手拿旁边的浴袍裹住下半身,“不过皇陵由第十军看守,进去有点困难。” 艾德里安皱眉:“科林?” “科林倒是无所谓。皇陵离王宫守卫处不远,容易把其余虫引过来。”莫里斯开口道,“我们控制好时间。” 他说话时语调平缓,仿若皇陵之事与他没有丝毫关系。包括埋葬在内的先帝尸骨,莫里斯提起它时只是一句带过。 艾德里安不了解前朝的事情。 但当今虫帝处事作风尤为狠辣,篡位之后,他几乎将前朝皇子全部虐杀殆尽。先帝的尸骨是否真的被埋在皇陵之内,怕是只有他自己知晓。 艾德里安叹气一声,他勾住莫里斯的手指,后者接到暗示便上前跨坐在了艾德里安大腿上。 莫里斯每次都控制好了自己的身体,只是坐在艾德里安腿上一点,有沉重感但不至于会让艾德里安感到疼痛。 “眼睛好点了吗?”艾德里安指尖摸上莫里斯右眼眼周。莫里斯脱去假皮后那里的皮肤依旧有些不平,留着手术之后的一道小疤痕。 莫里斯侧过脸颊,他眼睫纯黑浓密,在艾德里安掌心颤抖划过:“雄主,我能看见您。” 艾德里安闷笑一声,他额头靠着莫里斯胸口,在他胸膛往下至腰腹处缓又慢地留下一行湿吻。 “进皇陵前记得再遮起来,别让别的虫发现。” “我知道。”莫里斯搂住艾德里安的脖颈,压抑出声。他胸口皮肤被舔咬得滚烫,艾德里安离开后甚至隐约发肿,“我都准备好了。” “行。”艾德里安见好就收,他拿起旁边用来换洗的洗衣服,把它们都放在了莫里斯身侧,“去洗吧。” 胸前的温热瞬间退去,冷空气重新爬上皮肤。莫里斯有些怔愣,他胸口还残留着偶尔刺痛的咬痕,仿佛在等待着艾德里安进一步的动作。 艾德里安拍了拍莫里斯的后腰,他绿色瞳孔里光点闪烁,带着些疑惑的味道:“莫里斯?” 莫里斯面色顿时一变,他从艾德里安腿上站起身,拿起衣服快步走向了浴室。 艾德里安看着他的背影从眼前快速消失。浴室的玻璃门关上,只能隐约看到里面的身影活动。几秒后,哗哗的水声从里面流了出来。 艾德里安弯起眼眸,他看了眼床单上的痕迹,把床单也全扯下来扔到了旁边。 这里归根到底还是在拍卖所内,与他们有关的东西还是尽早消除比较保险。 莫里斯还在浴室里面洗澡,艾德里安估算了他洗完出来的时间,把口袋里面的微型耳机翻了出来。 微型耳机只剩下了一只,另一只早就不知所踪。艾德里安先前与阿然的交流都是杂音充斥,这次也只是冒险再尝试一次。 “……阁下?” 近二十秒的空白后,那边传来了虫询问的声音。 艾德里安听出了那只虫的音色,他问道:“法比安?” “阁下,是我。”法比安在那边答道,“阿然王子和我在一起,我们现在都在黑市,您在哪里?” 艾德里安闻言松了口气,他开口道:“我这边遇到了熟虫,准备离开了。医生抓到了吗?” “已经确定了他的位置,我们准备后天实施抓捕。” 艾德里安不打算再在黑市停留,他嗯了声,之后将塞西尔的消息告诉了法比安他们。 法比安有些诧异,他开口道:“好的阁下,塞西尔王子那边我们会尽力救他。只是北墓地戒备森严,您确定不需要我们一起去?” 艾德里安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开口道:“我们势单力薄,当然需要帮助了。阿然王子如果能在外面提供援助,那就再好不过了。” 法比安笑了两声,他开口道:“阁下,您放心。阿然王子这么有魄力,必然会愿意帮您监视王宫内部的动态。” 艾德里安挑眉,阿然至今为止还没有开口说过话,法比安倒是全帮他安排明白了。 “行,那就拜托你们了。” 浴室的水声已经小了下去,艾德里安压低声音,他和法比安简单说了两句话后就断了通话。 莫里斯出来时艾德里安正趴在桌上摆弄他的光脑。 艾德里安自己的新版光脑在前段时间刚被星盗抢走,他一向闲不下来,现在竟然惦记上了莫里斯的光脑。 莫里斯光脑里的软件很多,但都是些管理解压文件的东西,仅有的两个与娱乐有关的软件,还是为了发送消息方便。 见到莫里斯出来,艾德里安把光脑放回了原来位置,他恍若无事发生:“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莫里斯视线在自己光脑上停了几秒才移开,他开口道:“雄主,我已经找好了飞行器,我们下午就能走。” 艾德里安早就收拾好了东西。他闻言在地图上看了黑市和北墓地的距离,驾驶飞行器大约半夜能到那里。 这是最好的时间。半夜军雌看守松懈,他们能找机会混进去。 “雄主,您是非卖品,我不能带您一起走。”莫里斯见艾德里安将那些手铐脚铐塞进抽屉,蓦然开口说道。 艾德里安动作停滞,他蹲在抽屉前,仰头看向莫里斯:“那怎么办?” 艾德里安说完面上一凉,莫里斯将之前的纯白面具扣到艾德里安脸上,开口道:“给你换层皮。” * 拍卖所里不时有带着银钻标识的雄虫雌虫经过。在这所拍卖所里,消费越多,他们的等级便会越高,相应的钻石标识也会越明显。 但拥有金钻标识的虫族却几乎没有。 走廊上走路的声音渐缓,前来消费的雌虫站立在墙壁两侧,纷纷将视线聚集到前方中央位置。 某罕见的雄虫贵宾脸戴空白面具,正带着他刚买的雌奴往回走。 雌奴第一眼看过去不像是一般雄虫会喜爱的类型。身形高挑,肤色却如黑巧,低头时黑发垂下,更难看清他的脸色。 雄虫给雌奴简单套了件黑袍,布料虽然粗糙坚硬,却也遮住了雌奴身上所有容易暴露的地方。 雌虫都暗暗打量着这只雌奴的身形,雌奴像是受了重伤,脚步缓慢,嘴角残留血渍。 但腰细腿长,腿部肌肉紧实有力。黑袍遮掩下偶尔暴露出的皮肤细腻,他们定睛看十几秒就知道这只雌奴各项身体指标都属于上乘。 第103章 北墓地内 难怪这只金钻的雄虫愿意把他买回去。雌虫又默默收回目光,就雌奴这骨相,买回去估计能把玩很久。 他们两只虫走路的速度不慢,很快就消失在了他们视野当中。临近门口,雄虫刷了金卡,随即和雌奴一起上了飞行器。 “雄主,您刚刚从我卡里刷了三百万。”莫里斯将黑袍脱下,他看了眼自己的光脑,开口道。 艾德里安还在设置飞行器的行驶方向,他将目的地输入进去,走到了莫里斯身旁坐下。 “才三百万?”艾德里安抛了下自己手里的绿宝石,宝石内里晶莹剔透,雪花似的明亮光点点缀其中,不时随着飞行器的行驶而上下浮动。 “听说这是神石,受了虫神的庇护能去病挡灾,以后戴着能多活几百年呢。”艾德里安说着,眼眸弯了起来,“没想到只要三百万,真是走大运。” 莫里斯嘴唇微张又阖起,他靠着窗口,把头偏到了一边麻木夸赞道:“雄主,您真幸运。” 这一看就是个普通的绿宝石。扯什么纯天然,实际上连精加工都不到。它最大的亮点就是在里面塞了点没什么用的光点吸引雄虫顾客,也就只有不识货的虫族会跑去买。 竟然要三百万,莫里斯暗暗想着,真是冤大头。 “莫里斯,你想不想要?”艾德里安凑了过来,他张开手,那颗碧绿的宝石落在他掌心,“我可以送给你。” 莫里斯:“……” 他对这些宝石珠宝完全没有兴趣,更何况买这个宝石还是刷得他自己的卡。 莫里斯转眸,色泽纯绿的宝石立在艾德里安手中。里面的光点漂浮落下,在某一瞬间似乎与艾德里安的瞳孔色彩交叠在一起。 看起来也不是那么无用。 “雄主,谢谢您,您真大方。”莫里斯把宝石拿了过来,他塞进自己口袋里面,按照流程说了表面话。 这可是三百万。 “好好戴着,这种宝石可不多见。”艾德里安叮嘱道,他说完才将目光从莫里斯上衣口袋处移开,语气有些惆怅,“哪天我再来这边看看,也给我自己买一个。” 莫里斯:“……” “雄主,北墓地那边有军雌看守,我们在a市的森林边落下。”莫里斯打开光脑,把实况图展现,“那里有一条暗道直通墓地里面,你记得跟紧我。” 艾德里安见到光脑屏幕上的图片闪烁,莫里斯给他看了森林里面的地形,并圈出了暗道掩藏的位置。 艾德里安中途看了眼莫里斯,莫里斯说这些时面色如故,仿佛只是在执行一项高级任务。 艾德里安见此也没开口询问。 莫里斯对北墓地里面的情形如此了解,甚至已经找好了通往里面的暗道。这些信息就算是军团长也不能轻易拿到,莫里斯他……或许也在暗中谋划着某些事情。 “行,我知道。” 艾德里安脸上的假面还未摘下,小眼睛,塌鼻梁,与之前的相貌完全不同。他把面具给了莫里斯,自己则依旧决定用这副刚被捏出来的假面活动。 飞行器在近四个小时后才到达a市附近的森林。艾德里安靠着莫里斯睡了一觉,醒来时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一点一刻。 这处的森林里老树密集,藤蔓攀爬而上,中间结了一层又一层的蛛网。艾德里安走在里面,他远远地听到了某些异兽低嚎的声音。 或许正是因为有异兽生存在内,这片区域里面鲜少会有雄虫雌虫靠近。 艾德里安不敢开口说话,以免惊扰到在森林里聚集的异兽群。莫里斯走在艾德里安前面,他放缓了脚步,带着艾德里安慢慢穿过森林过道,最后挤进了一处狭隘的山洞当中。 艾德里安眼前漆黑一片。进了山洞之后空气都变得稀薄,他抬手摸向旁边,湿漉漉又黏腻腻的一片,隐约还带着点草木腐烂的怪异味道。 艾德里安随意把手擦了擦,继续跟着莫里斯往前。大约过了十分钟之后,艾德里安被压迫的身体骤然轻松,视野也明亮了起来。 “雄主,这是皇陵外层,最里面是历代虫帝的陵寝。” 艾德里安看向周围。皇陵内部装饰远不像皇宫那么奢华精致,四周墙壁灰白,上面仍旧沿用了古时的火炬,用以燃烧的草料和燃料早已归为黑尘。 艾德里安没有仔细观察,他和莫里斯穿过墓地内的走道,快步朝历代虫帝的陵寝内走了过去。 虫帝陵寝外除了石门,还设置了另一层全新的机械锁。莫里斯走上前,他熟练地输入密码,几秒后,机械锁自动打开,石门也随之朝内后退。 艾德里安走进里面,看到了一副老旧的棺材。 制作棺材的用料简陋,只是用了实心木,上面钉了几颗长钉,外表没有雕刻任何与皇族有关的花纹。许是因为时间过长,墓地内空气潮湿,棺材的四角发黑,实木也有了腐烂的痕迹。 “这是先帝的棺材,已经快烂了。”莫里斯开口道。 空气中弥漫着某些陈旧腐朽的味道,莫里斯的目光在棺材上面停了几秒,继而转向了另一边:“如今虫帝已经在为自己打造陵墓,他的墓棺在前几个月才建造完成,也在这里面。” 艾德里安视线转移,他闻言有些诧异:“他将自己的棺材放在这里?” 历代虫帝的陵墓占地面积甚广,少说也有五十余平方公里。但当今虫帝竟然会愿意将自己的棺材与先帝的放在同一个墓穴里面。 莫里斯冷笑:“谁知道呢。” 艾德里安走在过道里面,他越往前走,在靠近墙壁时便听到了某些细微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不同于虫族的语言特征。 [crush!你喜不喜欢大宝石?我把它身上的抠下来给你!] 第104章 love法 这道机械音尤其熟悉,在不久之前,艾德里安才刚刚接触过声音的来源物。 那是个通体粉红的圆球系统。 艾德里安握住上衣口袋里面的那个小红牌,红牌上的数字跳跃,能量波动值再次到达顶峰。 苟且偷生…… 艾德里安上前一步,他走到莫里斯身前,开口道:“我走前面。” 莫里斯掀起眼皮看了眼四周的状况,他没说话,自觉跟在了艾德里安身后。 墓地的过道有阴暗,冷空气蔓延在内。艾德里安放轻脚步,他听着从里面断断续续传出的声音,转过了第一个拐角。 “咔嚓咔嚓”好几声后,里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艾德里安皱眉听了一会儿,发觉只有粉球的机械音,他还没有听到有关苟且偷生的回答。 艾德里安已经来到了摆放另一具棺材的石窟外。 巨石筑成的大门微开,艾德里安给莫里斯做了个手势,继而蹲下身顺着石门缝隙往里面观察。 石窟内部出乎意料地要比外面明亮很多。里面的空气阴寒,艾德里安蹲在门口,从小缝隙的空荡中就感受到了迎面扑来的冷意。 石窟中央摆放着一尊水晶棺材。 这是当今虫帝耗费数年的时间才打造而成的水晶棺。它外表是由虫族境内极为罕见的黑水晶制作而成,上面镶嵌着象征王族荣耀的四十七颗帝王红钻。 传闻一颗红钻抵得上虫族数百荒星。 “咔嚓!” 又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响起。某个通体粉红的圆球落在水晶棺上,它拽着水晶棺表面正中央的那颗红宝石往外拔,电流从它身上不断溢出,它竟然硬生生把里面的一颗红宝石给抠了出来。 [crush!这颗红宝石怎么样?它和你一样红,简直和你是绝配!] 粉球说着,把红宝石放到了旁边圆球的脑袋上。 [beautiful!] 艾德里安:“……” 他把目光移到粉球旁边。 另一个纯红色的圆球身上已经有了四五颗同样的红宝石,只是那些红宝石被挖出的时候就有些不完整,身上残留裂痕或者直接断裂少了一半。 红球身上缺少了数据牌,身上只有一圈不明意思的英文字母在翻滚旋转。 艾德里安一眼就认出了它。 苟且偷生抖掉球身上的红宝石,它往上空飘去,不高兴道:“我不喜欢这些红宝石,你不用送给我。” [那你喜欢什么?] 粉球跟在苟且偷生身边,它球身上的爱心不断堆积,合成一颗跳动的心脏状。 [我都可以拿来给你。] 苟且偷生只感觉莫名其妙:“我什么也不喜欢,你不用送我东西,也别跟着我。” [为什么?crush,我现在虽然能量不高,但也攒了一点,我可以都给你。] “都给我?”苟且偷生转过球身,它不确定道,“这样你会死吧?” 系统都是依靠固定的能量运转。能量越高,意识越强,它们的实力也会随之不断增长。相反,能量越低,系统也会因此活动困难,最终报废。 粉球身上的爱心还在跳动,它毫不在意:“crush,为你而死,心甘情愿。” “……” 苟且偷生飘到旁边,它沉默几秒,开口道:“我不要。” 它来这个世界的其中一个目的,的确是为了抢夺原有系统的能量,以维持自己的系统运转。 但这个粉球体型比它还要小,积攒的能量想必很低。现在它还一直有意把自己的能量全都给苟且偷生,苟且偷生难免有些怀疑它的动机。 粉球还在和苟且偷生推销自己的能量,苟且偷生在墓地里面转了几圈,蓦然感知到了另一股熟悉的气息。 它稳住身形,透过石门间隙见到艾德里安朝他举了下手里的小红牌。 苟且偷生身上红光一闪:“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晚上有月亮吗?” 粉红球羞涩。 [你想和我一起看月亮吗?] 苟且偷生:“……” 它没再说话,直接穿过石壁缝隙,从墓地的室内空间里面脱离出去。粉红球身上的数值跳动,它刚想跟过去,身上的警告装置就亮了起来。 有危险生物在附近。 粉红停在空中,它用能量检测了四周的场景,隐约感知到了几股在靠近的势力。都是虫族,并不是其余的系统。 [嗯……] 粉红在空中犹豫了几秒。 这些虫族来此的目的并不明确,可能会对它的宿主造成威胁。可苟且偷生已经出去了一段时间,按照它的飞行速度,很快就能够脱离粉红的感知范围。 这样下一次见到它就很难了。 [crush!] 粉球快速做出了取舍,它身上的爱意值快速跳动,顺着苟且偷生离开的方向钻出了石壁缝隙。 宿主不重要,恋爱最重要! 艾德里安看着它们两只球一前一后离开洞窟里面,暗暗松了口气。 粉球并未和苟且偷生发生冲突,也没有伤害它的意思,这个粉球甚至可以说是在苟且偷生掌控之中。 这些至少说明苟且偷生现在的情况还算良好。 莫里斯看不见里面的情景。他扫视了好几圈墓地里面的状况,除了一副水晶棺材外其余事物都无特殊之处,但艾德里安依旧蹲在石门前皱眉思索。 莫里斯默了默,还是开口问道:“雄主,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哦,没什么。”艾德里安站起身,他估算了下现在的时间,开口道,“我们先进去。” 莫里斯推开石门,他们两只虫进入洞窟里面,目的明确地走向了里面摆放着的水晶棺材。 先前艾德里安已经在门口远远看到了水晶棺的模样,现在走近了再观察,才发觉里面的构造远比之前看到的还要精致。 木里赫拉的王族瞳纹雕刻在棺材表面,蔓延而下的图腾样式类似于莫里斯脖颈后的虫纹图案,这也是瑞希罗比亚神花的花纹。 艾德里安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黑水晶制作成的棺材浓黑如墨,上面偶尔闪烁光纹。像一面通透的镜子,单面照射出艾德里安的面容。 第105章 棺中之尸 艾德里安凝眸看了几秒,这类黑水晶看着薄弱透明,实际上却坚硬难视。艾德里安在上方观察了片刻,没有从黑水晶外窥探到里面的场景。 这是一副空棺。 艾德里安早前就对水晶棺有所耳闻。虫帝专门为自己打造的这副棺材,耗费了数百万虫力。 每一只将要病逝的虫,都在畏惧死亡。虫帝认为自己有丰功伟绩,建造的这副棺材时抽空了里面的所有氧气,以便更好地保留自己的遗体。 而埋藏在深海几千米以下的纯黑水晶,有去病痛,保持遗体千年尸身不腐的效用。 虫帝最初几年还在尝试用黑水晶治疗自己的隐疾,只是效果甚微,如今便用这些黑水晶为自己打造了巨型棺。 黑水晶难以医治百病,却的确能够保存遗体。这件事艾德里安倒是能够确定。 他上辈子登基后,就将莫里斯的尸体放在黑水晶棺里面。直到艾德里安将死,莫里斯的尸体上也没有出现任何将要腐烂的痕迹。 那时候距离他死亡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 “雄主?”莫里斯的声音在艾德里安耳边响起,艾德里安略微回神,见莫里斯拧眉看着他,“您怎么了?” 艾德里安收回手掌,他往后退了几步,开口道:“没事,这个水晶棺太大了,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棺材。” 莫里斯漫不经心地哼了声:“虫帝的棺材,用料构造自然是都要用最好的。” “嗯……”艾德里安若有所思,他突然问莫里斯道,“你说我以后死了会用什么样的棺材?” 莫里斯:“……” “我肯定没有虫帝这么好的待遇,睡这种水晶棺。”艾德里安双手插兜,他的视线从水晶棺的表面一寸一寸划过,“我就要一个小棺材就可以了。” 这话倒是有些让莫里斯意外。艾德里安这只雄虫挑剔又难养,什么东西都想要最好的,现在在棺材上竟然不计较了。 他笑了声:“雄主,为什么要小棺材?小棺材可装不下多少钻石珠宝。” “我装它们干什么?”艾德里安皱眉看了莫里斯一眼,他嘴唇微张,开口道,“能装得下我和你就行了。” 莫里斯嘴角的笑容一滞:“雄主,您想和我葬一起?” “怎么?不可以?”艾德里安走到水晶棺前,他停在正中央位置,朝莫里斯大概比划了下自己棺材的大小,“就这么大吧,宽要和这个棺材差不多,不然装不下。” 莫里斯看着艾德里安的身影,这只雄虫说话时语调总是忽上忽下,这会儿在棺材前弯着腰比量,竟然莫名地透露出几分严肃的意味。 “雄主,虫族寿命起步百年,您才二十二。”莫里斯朝艾德里安勾起唇角,他走上前握住艾德里安的手掌,与之十指相扣,“在您看棺材之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和我一起做。” 艾德里安指尖微凉,他眼睫颤了颤,见莫里斯将他的手掌按到了他的腹部。 “比如养几只小虫崽。”莫里斯轻声道。 掌心下的皮肤温热,随着呼吸的起伏而微动。艾德里安不自觉地蜷缩起手指,他仿佛在某一瞬间从中感受到了生命活动的气息。 “你可真心急。”艾德里安勾了下莫里斯的上衣,他抽回手,装模作样地继续研究面前的棺材,“我也就是说说,谁闲的没事给自己提前造棺材。” 莫里斯笑了声,他看着艾德里安微红的耳垂,没再继续说话。 艾德里安暂时没有从这副棺材上看出什么不同。棺材上的四十七颗红宝石被粉球抠掉了六个,有的是被整颗挖出,有的是被扯出来了一半,由于手法太过暴力,导致在黑水晶面上留下好几个深坑和划痕。 艾德里安捡起地上那些被苟且偷生扔掉的红宝石,开口道:“莫里斯,这些宝石……” 莫里斯站在艾德里安身后,他不知感知到了什么,猛地伸手将艾德里安拉到了自己身后。 那股从外涌进的精神力直直地和莫里斯的冲撞在一起。爆炸声炸开,冲击波震得整个地面颤抖不止。 艾德里安见状连忙躲到水晶棺的后面,他弯下腰,在拐角暗暗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莫里斯脸上的空白面具未摘,他抬头看向上空,见到了雌虫身后翅翼上的白金花纹。 他笑了笑:“科林上将。” 科林身上军服未脱,他翅翼扇动,蓝眸往下扫视片刻便停在半空当中:“敢到皇陵里面盗窃,你找死。” 艾德里安闻言看了眼自己手里拿着的红宝石,他沉默几秒,把这些红宝石全塞进了自己上衣口袋里面。 莫里斯按了按自己脸上的面具,他未说只言片语,迎面接下了科林从上空甩下的精神力尖刺。 又是几声爆炸声响。科林与莫里斯在墓地有限的空间里飞行,他们身后的翅翼在墙壁上刻下一道又一道裂痕。 科林眼眸看向莫里斯身后的翅翼,莫里斯翅翼全黑,上面覆盖着一层黑金色的花纹图腾。 科林慢慢拧起眉头。 艾德里安抱头躲在拐角,上方的战斗激烈,不时有巨石块掉落而下。好在莫里斯和科林都重视水晶棺的情况,将斗争地点移到了靠近大门的边界处。 “阁下,陛下那边收到消息,已经到了皇陵附近。”法比安的声音突然从艾德里安佩戴的微形耳机内响起,“第十军还有西恩已经会和,他们提前进入了墓地里面。” 艾德里安捂住右侧耳朵,他开口道:“行,我们现在就走。” 微型耳机里的声音瞬间消失,连带着电流声响也了无踪迹。 上方的碎石块还在掉落,艾德里安贴着墙壁他找到莫里斯之前和他说的逃离位置,用精神力炸开了整块石壁。 他朝莫里斯吹了声口哨,率先进了石壁掩藏下的暗道里面。莫里斯见状快速下落,在离开时一把掀开了底下的水晶棺。 科林紧随其后,他眼眸一颤,精神力调转方向便立刻去接住不断往下坠落的水晶棺。 终究还是晚了几秒,水晶棺撞击地面,一声沉重声响后,整个棺身都被砸裂了大半。 洞窟内的灰尘浮起,科林差点被溅出的水晶碎片割伤脸颊,他停在水晶棺之前,面色渐冷。 赶来的军队已经停在了墓地附近。科林正欲出去,蓦地听到水晶棺里传出一声破碎声。 科林停下脚步,他转头,见半裂开的水晶棺内掉出了一具尸体。 第106章 各自纷争 科林怔愣在原地。 这副水晶棺是虫帝耗费多年的心血才打造而成,从建造图形确定的那一天起,这副黑水晶棺便是重点保护之物。 如今它不仅受到损毁,里面竟然还藏着另一具尸体。 从水晶棺中掉落的尸体不知是何时被虫放入的里面。他倒在大块破裂的黑水晶碎片当中,半侧着身体着明黄长衣,及腰的银发散落在地,科林在石堆当中看见了尸体手臂上的惨白皮肤。 没有尸斑,尸体还未腐烂。 科林的视线在那曲折蜿蜒的银发上停留下来。他站在原地,不知为何觉得那具尸体的身形有些眼熟。 他往水晶棺那边走了两步,蓦然听到石窟外传来了军雌的枪击声。 “砰!” “砰!” “都后退——皇子在此,其余的雌虫全部后退!” 科林顿时调转方向向石门外走去,外面的军雌手持长枪分为两队。都是皇室的近卫军,他们着装统一,全都将枪口指向了对面。 第十军听从科林的命令守在洞窟之外,他们暂时还未加入前方的对峙当中,只是在一旁观望。 科林从洞窟里面走了出来,副官见到他,上前低声道:“军团长,西恩皇子和阿然皇子都来了,他们还在争夺进入洞窟的优先权。” 科林闻言皱紧眉头,将目光移向前方。 西恩站在墓地的左侧,他脖颈往下位置依旧戴着那颗鸽子血红宝石,白西装上褶皱明显,像是未曾进行打理。 他面色阴晴不定地看向对面:“阿然,你不在王宫休息,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阿然闻言捂唇咳嗽了一声,他脸色也是不好,眼底青紫浓重,穿着大衣的身体几乎直不起来。 他闻言朝西恩笑了笑:“皇陵被盗,这是大事。我担忧父王的水晶棺,特意来此查看情况。西恩,你来这又是为了什么?” “我当然也是关心墓地情况。”西恩面色不变,他着急进入墓地里面,刚要往旁边走便见对面的军雌往前一步拦住了他的道路。 西恩转眸看向旁边:“王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然站在原地未动,西恩那边的军雌也拿着枪对他虎视眈眈,阿然全当没有看见。 他开口道:“西恩,你都叫我皇兄了,难道不应该让我先进去?” “你先进去?”西恩冷笑,“王兄,你一向久病不出,现在提前进入洞窟是想做什么?” 阿然毫不示弱,他反问道:“那你要提前进去干什么呢?这是父王的水晶棺,在父王来之前,我们俩还是都待在原地比较好。” “你!” 面前两只虫剑拔弩张,气氛也随之愈加冷冽。科林站在洞窟门口,他接收到西恩传来的信号,犹豫片刻往旁边侧过了身体。 副官得到指令,也命第十军向左散开,让西恩王子先行进入洞窟。 西恩为当朝储君,科林优先让他进入并无不妥。 西恩脸色稍霁,他看也未看阿然,带着军队从第十军分开的道路中快步走了过去。 阿然见状眼眸微凛,他捂住左半边耳朵,听到了微型耳机里面的声响。艾德里安他们已经从洞窟里面逃了出去,军雌还未抓住他们。 阿然松了口气,他偏头看向法比安。 法比安得到指令,往后退了几步突然大喊道:“参见陛下!陛下!您先往里面走!” 洞穴里的军雌听到声音都身形一顿。阿然那边的军雌早已全部跪下,阿然也单膝下跪,朝洞口位置行了抚肩礼。 其余的军雌见状纷纷面朝洞口下跪。西恩才刚刚走到中途,尚未进入洞窟里面。他见状脸色一变,也跟着周围的虫一起下跪行礼。 一分钟后,洞口没有出现任何虫的虫影。 洞穴内部死寂,军雌低着头暗暗交换眼色,还是不敢抬头去看前方的情景。 西恩等了一两分钟。阿然跪得姿势标准又纹丝不动,的确像是在恭迎虫帝。 但洞口位置还是没有虫出现。 西恩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他站起身怒斥道:“阿然,你敢假传虫帝……” “陛下,里面就是放置水晶棺的地方,我带您进去。” 洞穴外传入了军雌说话的声音,西恩身体一僵,他目光移向洞口,见一道佝偻着的身影在旁虫的搀扶下缓慢靠近。 灯光照射下的阴影全铺在墙壁之上,交叠着颜色越来越浓,也渐显压迫。 西恩眼眶干涩。几秒之后,一道身着王袍的雄虫缓步走入他们所在的这片空间里面。 虫帝浑浊发灰的眼珠转向西恩,其余虫族全跪,整个洞穴内部唯有西恩站立在原地。 “跪下。” 苍老沙哑地位声音入耳,西恩像是受到一记重击,他连忙单膝跪地道:“参见父王。” 虫帝身上的王袍拖地,他面上皱纹遍布,额前脸周已经有了灰色斑点。 他其实还不至于到如此年迈苍老的地步,金发尚且留有光泽,只是因为长期的病痛折磨,他脸上血肉凹陷进去,走路时身形佝偻,仿若枯骨。 “去……扶我进去……”虫帝目光在四周扫视了一圈,洞窟内的军雌全都跪伏在地,他视线在西恩和阿然身上停了许久才移开。 科林跪在墓穴前方,他低着眼眸,只见虫帝的皮靴在他眼前慢慢踩过。 连带着那件沉重的王袍一起,从他视野中出现又消失。 虫帝进入墓地后,在外的虫族才站起身。虫帝不允许军雌进入墓地里面,在外看守的军雌便都按照规定驻守在一旁。 科林起身后瞥向西恩,西恩脸色发白,直着身体站立不动。 “……谁!这是谁干的!都滚进来——滚进来!” 虫帝的咆哮声从墓穴里面爆炸开来,他本就声音沙哑,如今里面的颤抖清晰可闻。 科林自知瞒不过去,他率先进入墓穴里面,朝虫帝俯首认罪:“陛下,属下失职,未能保护好水晶棺,之后我愿去军部领罚。” 虫帝拄着拐杖僵在墓穴当中。他走路都走不稳,一步一踉跄,眼睛死死地盯着了被黑水晶半掩起来的尸体。 第107章 雌君之殇 “这是谁?”虫帝低声自语,他睁大眼睛看向里面的那具尸体,尸体的相貌骨骼明显都比他年轻,皮肤光滑,未有皱纹。 虫帝握紧手中的拐杖,他压着怒气,又问了一遍:“军团长,这是谁?!” 科林低头,他开口道:“虫帝,盗墓贼逃离时掀开了水晶棺,这具尸体一直都在里面。” 虫帝呼吸沉重,他用了最快的速度走上前,用拐杖粗糙地拨开压在尸体上方的黑水晶碎片。有些碎片炸裂时割伤了尸体的血肉,那里皮肤细微开裂,流出黑血。 唰啦的压抑声响充斥在墓穴内部,气氛沉闷,科林趁机转眸看向身侧。 西恩和阿然听令走了进来,他们站在拐角,迫于虫帝的威压都不敢开口说话。 西恩脸色不知何时变得惨白,科林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还是开口道:“陛下,里面的尸体或许是盗墓贼留下的。我听到他们在谈论有关黑水晶的事情,他们对黑水晶能保存尸体这件事深信不疑……” 科林话还未说完,便被迎面砸过来的拐杖砸到头脑。 实木做的拐杖沉重,科林被砸得身体往后倒了一下,他一声痛声都没发出,又继续维持姿势跪在原地。 虫帝看也没有看他,他已经将半侧着的尸体翻了过来。 尸体的面容暴露在他视野当中,鼻梁高挺,眼眸紧阖,一双桃花眼就算是死了也像生前那般向上挑起,眼角位置点缀着一颗细小的红痣。 那及腰的银发几乎刺痛了虫帝的瞳孔,他握着拐杖的手掌抑制不住的颤抖。几秒后,他将视线盯在了西恩身上。 “西恩,这只贱虫是谁?” 西恩身形一滞,他僵硬地抬起头,开口道:“父王,我不知道为什么瑞安会在这里,我一直是把他放在医院治疗,他是个植物虫……” “他现在在黑水晶棺里!”虫帝咳嗽两声,他拐杖一下一下狠戳在底下雌虫的手臂上,像是恨不得要把他剁成肉泥,“你个孽障,你想干什么?让这只贱虫当王是吗?!” “不、不是……父王,有虫趁我不在把瑞安偷走了,我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啊父王……” 西恩声音颤抖,他看向雌虫的尸体,雌虫手臂上的血肉被捣得血肉模糊,黑血流了一地。 阿然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开口道:“西恩,瑞安治疗的地点一直都只有你知道,我和父王想见他一面都难,谁还能从你手上把这么大一只虫给偷了?” 西恩嘴唇发白,他不住地向虫帝解释:“父王,瑞安他现在还活着,他只是植物虫他还没有死,我把他带回去,不会让他污了你的眼……” “这只贱虫早就该死了。”虫帝拐杖用力,刺穿了雌虫的手臂,他看着西恩,声音愈加沙哑,“你留了他这么多年,是在怨恨我?” 西恩哽住声音,他眼眶不知何时变得通红。虫帝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那双浑浊的瞳孔里威压尤在,如蛇般竖起瞳孔,在他四周投下大股阴影。 西恩沉默良久,声音干涩道:“父王,瑞安有罪,您要处死他是应该的。” “把他扔去异兽群。”虫帝将拐杖从雌虫身体里抽了出来,他慢步走向外面,一步一停,留下一行血迹,“西恩,你亲自去。” 西恩眨了下眼眸,他喉结滚动,低头道:“……是。” 虫帝路过科林身边,他低眸看了眼科林的身形,雌虫单膝跪地,面上严肃居多。虫帝看了他一会儿,片刻后移开目光走了出去。 阿然在那之后也站起身,他目光从那具雌虫尸体上一掠而过,继而快步离开了墓穴里面。 法比安早已在外面等着,他等阿然出来,给他递了药片过去:“皇子,您晚上的药还没有吃。” 阿然拿过药片,面无表情地咽了下去。他看了一眼法比安,低声问道:“是你干的?” 法比安擦拭手掌,他朝阿然微笑道:“王子,我这种身体,怎么能把一只雌虫偷出来?您不要什么事情都怀疑我行不行?” 阿然闭上嘴冷笑不止。 法比安唇角上扬的弧度渐缓,他漫不经心道:“我只是提点了西恩王子几句罢了,谁知道他胆子这么大。” 阿然掀起眼皮:“你小心他要弄死你。” “只要我一直躲在你房间里面不出来,他就弄不死我。”法比安笑了一声,“你说是不是?” 阿然扯了下嘴角:“滚。” 外面的军雌快速撤离墓地,脚步声渐远,最终只留下了零星几只虫留在墓穴里面处理裂痕。 水晶棺虫帝不允许其余的虫触碰,已经有虫专门将水晶棺四周围了警戒线。 西恩瘫坐在墓穴的地面上,他搂着瑞安的身体,扯下自己的衣带将瑞安受伤的手臂全裹了起来。 “瑞安,别害怕,不疼……不疼……” 科林站在西恩身侧,他看着西恩抱紧瑞安不松手的模样,咽喉胸腔顿时升起大股酸涩难言的情绪。 “阁下,他已经死了。”科林蹲在西恩身边,他手指蜷曲,用衣袖擦去西恩眼角的泪痕,“您何必如此。” 西恩猛地甩开科林的手臂,他抬眸看向科林,眼底的怨恨几乎要溢出眼眶:“他没死!他就是个植物虫,他还活着!” 科林手臂酸痛,他收回手,不再言语。 瑞安早就没有了呼吸。之前他还是只植物虫,但不久前他身体的各项器官都开始快速衰竭,心脏位置尤其严重,已经回天乏术。 他早在一周前就断了气。 科林以为西恩能放下他,没想到西恩连瑞安的遗体都不愿意舍弃,将他偷放在了虫帝的水晶棺当中。 这是大罪。西恩竟然能为他的雌君做到这个地步。 [真是只重感情的虫。呜呜……科林,虫族像西恩这么深情的雄虫可不多了,他爱他的雌君也在爱你,他是仅有的一只有大爱的雄虫。] 粉球不知何时从外面钻了回来,它落在科林身边,身上的爱心不断跳动。 [现在他的雌君死了。以后,他会像爱他一样爱你……为你流泪,你是他的唯一。] 科林蹙起眉头,他呢喃道:“大爱……” 第108章 雄虫雌虫 艾德里安与莫里斯回到了他们之前居住的别墅里面。 前来追踪的军雌不知因何原因,半路改变方向,转而飞去了墓地里面。 艾德里安没有翅翼,一路上都在借着树木的遮掩逃窜。莫里斯飞在半空,直到确认那些军雌已经离开,他才飞回地面揽住了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不像虫族普通的雄虫那样矮小,他长得高身材也有点小料。莫里斯手臂环住他的腰身,带着他一起飞离墓地。 艾德里安将脸庞埋进莫里斯胸口里面,他睁开眼睛往下看,底下高山峻峭,丛林密集,因地理位置偏远,四下全是黑黝黝的一片。 艾德里安抓紧莫里斯的上衣衣衫,他眼前红光一闪,见另一道身影快速出现在他身旁。 艾德里安弯起眼眸:“回来了?” 灌满猩红色彩的圆球在空中滚了一圈,苟且偷生冷哼几声,轻车熟路地压在了艾德里安头上。 艾德里安口袋里的红牌像是有所感应,它快速从口袋里面飘出,不一会儿就与苟且偷生融为一体。 “我不盯着你你就到处惹事!你知道我刚刚为了摆脱那个粉蛋,牺牲了什么吗?!” 它说着,拿着红牌啪啪啪往艾德里安脑门上拍。 艾德里安疼得皱起眉,他抱紧莫里斯,委屈道:“你牺牲了什么?” “我的色相啊笨虫!”苟且偷生暴怒不止。它知道自己的球型一向完美,但它没想到它竟然有一天会沦落到要用自己的身体来勾引另一个呆球。 这都是因为艾德里安不争气,让苟且偷生因他受辱。 “你必须补偿我!必须补偿我!” 苟且偷生在艾德里安脑袋上又蹦又跳,压得艾德里安脖颈都撑不起来。 艾德里安很无奈,他开口道:“我给你一百阳气值作为补偿,可以了吧?” 苟且偷生停下动作:“真的?你这么大方?” “我最近赚得多嘛,后面我再努力赚。”艾德里安一看有戏,继续道,“小苟苟,你觉得怎么样?我们这样就算一笔勾销。” 苟且偷生冷哼一声,语调微扬:“好吧。但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千没还,下次要一起还给我。” “行。”艾德里安没问题。 他说完话后,苟且偷生终于消停了下来。它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压在艾德里安头上,把艾德里安头上杂乱的白发拨到一边。 “呼……” 莫里斯飞行的身影猛地向下坠了一段距离,他面色微变,往下看了一眼。 艾德里安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抱着他不松手,他脑袋紧紧靠着莫里斯的胸口,低着头沉默不语。 ……怎么突然重了这么多? 莫里斯蹙眉,他手臂用力,用了巧劲把艾德里安往上拉。艾德里安显然也感知到了莫里斯的异样,他抬眸问道:“怎么了?” “没事。”黑夜遮掩住莫里斯的神色,他手掌悄然盖住艾德里安的腹部,摸到了他尚且还算平坦的小腹。 莫里斯暗自皱眉,他加大力道,抱着艾德里安飞离了墓地边界。 …… 艾德里安在一周之后才再次见到阿然。阿然特意挑了莫里斯去军部的时间,自己孤身一虫来到了艾德里安的别墅外。 艾德里安早有预料,他打开门,在阿然进来后往四周看了一圈。 “别看了,就我一只虫,我没带其余的虫过来。”阿然自己找了位置坐下,他捧起桌上给他准备的热水杯,脸色如常。 艾德里安挑眉,他关上门,坐到了阿然对面:“王子,你来这有什么事?” 阿然沉默不语,他只是盯着艾德里安,红眸里的情绪暗潮汹涌。 艾德里安倒是不急,他转着手上的光脑,像是毫不在意阿然的到来。 阿然等了几分钟见艾德里安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忍了忍还是直截了当道:“艾德里安,那天你看到什么了?” 他在说他的翅翼。 在他们坠崖那一日,阿然情急之下暴露了他的翅翼。艾德里安那时看得并不清晰,只看到了他半边扇动的翅膀,至于另外半边,或许是阿然没有展开,也或许是并不存在。 艾德里安笑了声:“王子,悬崖底下很黑,我什么也没看到。你在说什么?” 阿然眯起眼眸,他双手握紧水杯,被里面的热水温度烧痛皮肤。 “艾德里安,那个王室医生跑了。本来已经抓到了,但他昨天晚上还是被埋伏的军雌放走,逃出了监狱。”阿然声音缓慢响起,他盯着水杯里的热水,脑神经一阵刺痛。 艾德里安看着阿然,隐约知道了其中的含义。 阿然不是雄虫,他与其兄罗瑞拉为双生子。幼时传闻他们兄弟俩一起落水,罗瑞拉溺毙,阿然活了下来。 可看如今的情况,活下来的分明是罗瑞拉。 罗瑞拉身为雌虫,各方面身体素质都高于雄虫阿然。阿然死后,罗瑞拉替代了阿然的身份,伪装成雄虫皇子在王宫当中继续生活。 如今阿然这么急迫地想要处死那个逃亡在外的王室医生,只怕是他已经知道了阿然多年来掩藏的秘密。 倘若他再趁机告知虫帝……阿然犯欺君之罪,即使侥幸存活也失去了与西恩再争夺王位的机会。 阿然拧紧眉头,他眼中杀机毕露:“他现在已经进入了西恩的势力范围内,我杀不了他。与其等他告知虫帝,我不如……” “王子,不要心急,现在还没到这个地步。”艾德里安接收到阿然语句里的信号,他开口道,“虫帝现在只是卧病在床,军部还在他掌控之中。况且西恩还没有与医生正式会合,我们还有机会。” “快没时间了。”阿然叹气,他将水杯放到桌上,继续开口道,“西恩今日在大殿上向父王求娶科林,父王答应了,再过三日,他们便要结婚了。” 艾德里安闻言动作一滞:“这么快?” 科林是第十军军团长,西恩与他结婚之后,第十军的势力也会随之向西恩靠拢。 这样他们的境地只会更糟。 第109章 有舍有得 “西恩不是有一个雌君?”艾德里安开口道,“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再娶雌君的意思,现在改了?” “什么雌君,科林是当他的雌侍。”阿然冷声道。 虫族的雄虫只会有一个雌君。倘若身为雌君的雌虫没有犯下大错,雄虫便不能轻易舍弃。 西恩的雌君瑞安早些年被虫帝厌恶,现在又已经死亡,西恩雌君的位置也随之空了出来。 但科林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只是西恩的雌侍。 艾德里安感到好笑,他问道:“西恩还惦记着瑞安呢?” “不然呢?科林真是脑子被门夹碎了,西恩让他当雌侍他也愿意,今天去王宫领旨谢恩了。” 阿然说起来就无端恼火,他把之前在墓地里面的事情全都告诉了艾德里安。这本是王室秘闻,虫帝严禁外传,阿然却是都说了出来。 艾德里安听完后有些诧异,他开口道:“西恩对他这个雌君,倒是花了不少心血。” 瑞安成为植物虫后器官衰竭,西恩为此不择手段,他挖出别的虫的肺脏移植给他,妄图延长瑞安的寿命。 瑞安死后,西恩竟然还将他藏于黑水晶棺当中,来保持他尸身不腐。 “西恩和瑞安的事情,王子能不能和我说说?”艾德里安以前毫不在意,现在倒是有些想知道西恩对瑞安的迷恋在哪里。 虫族的雄虫一向寡情冷血,西恩更是如此。能让他为他的雌君做这么多,艾德里安倒是想知道其中的缘由。 “他们?”阿然闻言抬了下眼眸,他久居王宫鲜少外出,什么东西也不多,就听到的八卦最多。 “他们的事情具体什么样我也不知清楚,就知道个大概。” “西恩据说是对瑞安一见钟情,他们结婚后没多久瑞安就怀孕了。但那时候父王常被梦魇所困,他登基之后就一直有这个老毛病,治了很多年也没治好。” 阿然说到这里语句一顿。当今虫帝弑兄篡位,杀尽了先帝的血脉。午夜时分虫帝总被梦魇纠缠,都是先帝的冤魂前来索命。 “瑞安怀孕的那一个月,虫帝做了噩梦。梦到先帝的恶魂不散,投到了王室还未诞生的婴孩当中。这只虫崽身上背负着先帝的怨念,长大后把虫帝剥皮抽筋,剁碎了扔在城墙外示众。” 艾德里安听到这里面色微变。 阿然看了他一眼,叹气道:“王族里那时怀孕的雌虫都被打掉了孩子,瑞安只是其中之一。” 那是一只已经成型的雌虫幼崽。瑞安那时怀孕七月有余,暴力打胎的后果差点让他命丧当场。 艾德里安点头,他突然有点理解西恩的心理。遭遇这种事情,西恩的确对瑞安心怀愧疚,乃至难以割舍。 “西恩后悔个屁他后悔,他有多狠你根本不知道。”阿然脸上又浮现出那种嘲讽意味甚浓的微笑。 “瑞安的孩子是他亲手打掉的。当时虫帝秘密下令,王族内部怨声四起。西恩为博得虫帝的青睐,干脆率先动手以做其余王虫的‘榜样’。” “可怜瑞安,孩子没了之后他身体素质也极速下降,等级当时已经降到了d级。” 艾德里安沉默不语,他隔了许久,才问道:“那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因为瑞安脑子也被门夹了。”阿然对虫族的大部分雌虫都观感不好,他提起他们都是冷笑和嘲讽居多。 许是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 “西恩都那么对他了,是只有脑子的雌虫都知道要离西恩这只臭虫远点,他偏不。” “西恩后来出行遭遇刺杀,瑞安挡在他前面,当着西恩的面被捅死了。他那时候只有d级,能打得过谁?纯粹就是给西恩当了具肉墙。” 阿然重新捧起桌上的热水,那些湿热的雾气上涌,奔腾,浸透了他的脸颊。 “他成植物虫之后,西恩突然就后悔了。西恩把瑞安送进医院抢救,这几年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可有什么用?”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艾德里安怔愣在原地,他像是被猝不及防的一锤砸中头脑,将表皮砸开,内里的骨髓和血肉全都捶得稀烂。 “他死了之后,西恩突然就后悔了……”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艾德里安眨了下眼眶,阿然之后和他说了些什么,他听得不甚清晰。 艾德里安只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和阿然说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随后告诉他要多注意科林的动态。 “王子,如非必要,采取极端手段也可以。”艾德里安说得心不在焉,“这场婚礼不能存在。” 阿然心中也有了谋算,他简单和艾德里安做了攻略,随后戴上鸭舌帽离开了别墅。 艾德里安听到大门的机械锁关起,沉重的一声声响后,房间里面又陷入了死寂。 艾德里安靠着背后的沙发,他仰头看向别墅的墙壁,白漆的墙面,惨白面孔。 “艾德里安,哈哈哈你和我一起死了算了……这样我们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你想和我离婚?我不同意。” “怎么,艾德里安,我没了一只眼就失去利用价值了是吗?你就要抛弃我了是吗?你这辈子都别想!我会拉着你一起死……” “砰——” 又是一声沉闷的声响,仿佛砸裂了远边的那道方格窗户。艾德里安放下手,他睁开略显惺忪的眼眸,听到了机械锁开关的声音。 艾德里安视线有一瞬的模糊,他隔了几秒,视野里的情景才变得清晰起来。 “雄主,您怎么睡在这里?”艾德里安感到腰腹位置一沉,他下意识把手伸到下方,白皙的手指在黑发中穿梭而过。 莫里斯原想将艾德里安抱到楼上去睡,如今见到他苏醒,干脆半蹲在沙发旁,将脸庞半埋进他腹部。 艾德里安被他的动作压得有些痒,他笑了声,弯腰坐了起来。 莫里斯脸庞埋进他腹部不动弹。艾德里安起先还没在意,和莫里斯说了几句话后顿时察觉了不对劲。 “莫里斯,头抬起来。” 莫里斯顿了片刻,才抬起脸庞。艾德里安看向他的面孔,目光停顿。 “……谁打你了?” 第110章 第三选择 莫里斯唇角留着点淤青,他皮肤颜色浓重,棕褐色的外表也遮不住底下的伤痕。 军雌的修复能力极高,其余地方的伤口早就恢复如初。如今唇角还有痕迹,明显是受到了重创。 “雄主,我和科林上将起了点冲突。”莫里斯倒是没有隐瞒,他开口说了情况。 莫里斯在虫帝的墓穴时与科林有过精神力打斗,他们两只虫在军部关系密切,科林没花多少时间就查到了莫里斯身上。 莫里斯在墓地掀翻黑水晶棺材,这波操作让科林受了军鞭五百,科林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只是科林手上没有证据,干脆借军部训练的借口,和莫里斯又打了一场。 艾德里安蹙眉,他见莫里斯眼部的绷带位置渗血,连忙拆开了那里的绷带去查看里面的情况。 莫里斯右眼在前不久才做过手术,虽然恢复情况良好,但依旧脆弱。艾德里安凑近了看他眼周的情况,有些浮肿,瞳孔周围有少许血丝,但并未见到淤血或伤口。 “他连你眼睛都打?”艾德里安面部线条冷硬,他指尖轻揉莫里斯眼周的皮肤,语句里的怒意升了上去,“他就只会欺负你!” 莫里斯:“……” 科林情况也没比莫里斯好到哪里。他们两只虫都是s级军雌,在各个方面他们二者都不分伯仲。 莫里斯在精神力控制上甚至比科林要更高一些。科林伤了他的眼唇,莫里斯则是割破了科林的脸颊——这可是科林几天后要用来拍结婚照的脸。 这些莫里斯毫不在意,他半蹲在艾德里安身前仰起头,开口道:“雄主,科林手上没有证据,您放心。” 艾德里安哼了声:“他当然没有,不然也不会来找你麻烦。还疼吗?” “疼。”莫里斯回答得很快。他半眯起右半边眼睛,里面的深紫沉积,似乎混上了看不清的眼泪,“睁不开。” “……”艾德里安眼看着莫里斯装模作样地把眼眸闭上,他默了几秒,朝莫里斯做了手势,“你坐旁边,我给你揉揉。” 莫里斯站起身,他听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选择性地只听一半,像是有意误解。 艾德里安坐在沙发上,他只见眼前军服一闪,莫里斯便熟练地跨坐在了艾德里安大腿位置。 “雄主,麻烦您了。”莫里斯低下眼眸,他让艾德里安摸到他眼周的皮肤,已经调整好了动作。 “……”艾德里安搂住莫里斯的腰身,他控制好指尖的力道,或轻或重地按揉底下肿胀的皮肤。 “莫里斯,科林要和西恩结婚了。”艾德里安手上动作不变,他像是随口一提,继续开口道,“就在三天后。” 莫里斯早已知晓,他闭着眼眸,没有言语。 艾德里安也不在意,他继续道:“虫帝现在情况不好,日后或许会是西恩登基。” 他指尖薄凉,停在莫里斯皮肤上方,因接触有了温度和暖意。莫里斯睁开眼眸,他静默地看着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半靠着沙发,朝他笑了下:“我不喜欢西恩,也不想要看到他登基称帝。” 艾德里安面容一向柔和,缺少雌虫的锋利。他只会在偶尔生气时瞳孔竖起,露出几分凶恶的保护色。 现在他如平常一般坐在莫里斯面前,语调如故,仿佛也只是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阿然王子身体病弱,他不是一个好选择。”莫里斯坐在艾德里安腿上依旧控制着身体的肌肉,他直视艾德里安,也开口说了话。 艾德里安但笑不语。 莫里斯果然对艾德里安的动态一清二楚。艾德里安这段时间频繁与阿然接触,早已无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莫里斯知道艾德里安的志向在哪里,以前在王室,如今还是在王室。 “虫帝膝下两位雄虫王子,除去西恩,便只有阿然一个雄虫皇子可供选择。”艾德里安凑近莫里斯,他盯着他的眼眸,想从里面看出些别的东西,“你说我该怎么办?” “谁说只有他们俩能选?”莫里斯回答得漫不经心,“那个位置,谁都可以坐上去。” 他语调里的暗示意味甚浓,艾德里安听后诧异道:“你想让我当虫帝?” 莫里斯看向他:“雄主,您不想?” 如今的王位也不过是虫帝篡位而得。无论是西恩还是阿然,在莫里斯看来都没有资格登上帝位。 他不过是个侥幸存活的前朝皇子。莫里斯这些年遮掩躲藏,进入军部后还是日日如履薄冰。 他可以就这样隐姓埋名的过一生。 虫帝死后,有关莫里斯的消息也会随之消失于虫族当中。无论是西恩还是阿然,他们登基后都不会再追着那些陈年旧事不放。 但艾德里安明显不愿意放弃他的帝王梦。 莫里斯这些年看着艾德里安一步步往上爬,知道他迄今为止付出的所有血汗与努力。 他知道艾德里安曲意迎合,也明白他总是步步算计。正是因为这些,艾德里安才能走到今天。 这样一层一层的台阶铺过来,艾德里安怎么可能甘心给阿然做配? 艾德里安绿瞳里微光闪烁,里面的情绪堆积上去,层层叠叠,淹没本来的样貌。 他无言地笑了笑。后来沉默片刻,艾德里安才再度开口道:“这样风险太大了。阿然王子体弱,但品行尚可,是一个好的选择。” 莫里斯微蹙眉梢,艾德里安的回答在他意料之外。 这只雄虫一贯不喜欢考虑其余虫的感受,他曾经做了那么多准备,现在竟然会愿意全部舍弃,并以此来帮助另一只雄虫。 “雄主,我私下也有军队。”莫里斯想了各种可能,其中他们缺少军权的可能性最大。 他思索片刻,还是不愿意让艾德里安退步:“我可以帮您……” 艾德里安知道他想说什么。他吻了吻莫里斯的薄唇,开口道:“莫里斯,我不想让你去冒险。” 莫里斯身体一僵,他唇间的温热还在,艾德里安舌尖偶尔从他唇缝间滑过。 第110章 王族婚礼 莫里斯眼睫垂下,在他眼底留下一行如墨的划痕。 “雄主,您在担心我吗?”莫里斯略微往后退去,分开了他们唇瓣间的纠葛。 艾德里安顺势往前,他扣住莫里斯的后脑,顿了几秒还是让莫里斯如愿以偿:“担心你。” 这倒是稀奇,艾德里安这只雄虫向来不坦诚,今天竟然这么会说话。 莫里斯心里的郁气散了少许,他开口道:“雄主,您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但阿然王子是否可靠,您要多注意。” 他虫为帝,艾德里安和莫里斯终归还是处于下方。倘若阿然与当今虫帝一副德行,那对他们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艾德里安明白莫里斯的顾虑,他开口道:“我这段时间和阿然王子接触过,他本性不坏,又怜悯雌虫苦难,日后会是个好帝王。” 莫里斯对此并未发表看法。 阿然这个病秧子能和西恩斗得有来有回,一看就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虫。艾德里安终究势单力薄,不懂王族内部的阴谋算计。 莫里斯暗自思量着,准备去打探打探有关阿然的消息:“好的,雄主,我会抽时间与阿然王子见面。” 艾德里安嗯了声。他看向莫里斯的右眼,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莫里斯右眼的浮肿便已经散去,恢复了与平常无异的模样。 艾德里安开口问道:“莫里斯,我昨晚做梦梦到我哥了,你有兄弟吗?” “兄弟?”莫里斯没想到艾德里安会突然问他这些事,他沉默片刻,开口道,“没有,我兄弟都死了,雄父雌父也死了。” “怎么死的?”艾德里安问道。 莫里斯面不改色:“闹饥荒,饿死的。” “全饿死了?” “嗯。” “哦……”艾德里安叹气,他试探性地开口道,“但你也没有看到他们的尸体吧?说不定还活着呢。” 莫里斯皱眉看了艾德里安一眼,他想起曾经的某些事情,怀疑艾德里安暗地里使手段知道了些什么。 他在试探他。 “不可能,我把他们的尸体都吃了。”莫里斯随口胡诌道。 艾德里安:“……” 雄虫一贯胆小怕事,莫里斯继续开口道:“那时候闹饥荒,虫族里面虫吃虫的现象很常见。雄虫没什么战斗力,都是被剥了皮……” 艾德里安扯了下嘴角:“所以你吃了他们?” 莫里斯低头不语。 艾德里安大腿肌肉用力,莫里斯见状识相地站了起来。 “你今晚睡沙发。”艾德里安心想真是莫名其妙。 他站起身,留下一句话便转身走上了楼梯。 莫里斯看着艾德里安的身影走上二楼,房间的房门一开一关,那道身影也随之消失在莫里斯的视野当中。 ……他的兄弟? 莫里斯坐回沙发。艾德里安之前坐下的地方还留有余温,莫里斯坐到同样的位置,手指不自觉地抓紧沙发的表面。 * 西恩与科林的婚礼最终定在了下一周的周四。 有关他们的消息迅速在星网上传播。西恩是帝国储君,又是迎娶第十军军团长,这类消息一出,便在星网上掀起轩然大波。 然而科林并非是西恩的雌君,他自愿成为西恩的雌侍。西恩雌君的位置最终留给了西恩已故的雌君瑞安。 军部的军雌听到这种消息皆是面色大变。 科林身为第十军军团长,嫁给任何一只雄虫都会是雌君。西恩就算身份高贵,但西恩雌君已死,科林嫁给他竟然还只是雌侍。 这无疑是另一种层面的侮辱。 科林对此毫无反应,他在结婚当日穿上雌侍礼服,在众虫的目光当中走了出去。 虫族的婚姻一向简单。雄虫一生会迎娶无数只雌虫当雌侍,大多数当雌侍的雌虫甚至没有婚礼,只是简单地去登记处盖章,便确定了婚姻关系。 西恩愿意花费大手笔给科林举办婚礼,这在虫族已经算是罕见。 雌侍的服装简单,只是纯白的小礼服,随意在胸口位置别了一束纯金圣花。细碎的花瓣雕琢精致,内里花纹明显,这算是整套雌侍礼服当中最为贵重的一部分。 科林看了眼身上的服装,转身走了出去。 通体粉红的圆球跟在科林身边,它身上的爱心不断跳动,爱意值已经到接近八十的线值。 [科林,恭喜你!你马上就会拥有一切!他那么好,那么喜欢你……呜呜,什么时候我的crush才会爱上我……] 西恩送给科林的这场婚礼盛大,全星网都在直播着他们的婚礼进程,有关西恩和科林的一举一动,在这几天甚至霸占了所有的热搜头条。 西恩等候在外,科林在外界无数台摄像机的照射下走了出去。 他看向西恩,西恩穿着纯黑礼服,那颗瑞安送给他的鸽子血宝石他依旧如往常那般戴在胸口。 西恩金发全梳到了脑后,他面容严肃,红眸底下憔悴居多。那些存在于他眼底的疲惫的暗灰,被一层一层的细粉遮掩后才变得不甚清晰。 西恩红眸闪烁,他在看到科林时目光才柔和下来。 科林目光在西恩脖颈间那颗红宝石上一闪而过。他走近西恩,单膝下跪吻了他的指尖,“阁下,您辛苦了。”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科林一吻结束后才站起身。主持婚礼的虫族祭司已经走了上来,正对着他们念婚礼誓词。 科林看着底下密集的虫群,这些虫族都穿着笔挺的小西装坐在台下。贵族居多,胸口位置佩戴着木里赫拉的王族徽章。 那些军部的军雌都站在拐角,除了最上层的军部官员,其余的军雌还没有资格坐在下方。 莫里斯也在拐角位置,他穿的随意,连基本的小西装都没有。那件老旧的军服外套披在他身上,莫里斯半靠着石柱站在阴影里,目光却若有若无地往科林身上看。 “今日我们向虫神宣誓……” 科林转移目光,他抬起眼眸,见到了坐在最上方的虫帝。帝国储君的婚礼,虫帝也将作为见证者,来为西恩和科林洒下被虫神祝福的圣水。 他依旧是拄着那日在墓穴里的拐杖,拐杖的根部干净,没有斑驳血迹。 科林悄然敛下眼眸。 “前朝余孽也敢和我国储君结婚?” 第111章 血液检测 粉红球上的跳动爱心一颤。那上面不断上涨的爱意值已经到达了八十五,它的体型也随之变大了少许。 婚礼进行的背景音还在照常播放。音律舒缓,钢琴演奏声持续,飘扬出或轻或重的小调。前方的摄像机仿若嗅到不寻常的机遇,放大像素将婚礼现场的情况在星网上实时播放。 科林手指上的钻戒刚刚戴上,他闻言身体一怔,往台下看去。 阿然穿着贵宾燕尾服,他在旁边两个侍卫的看护下走进婚礼内场。 “阿然……”西恩脸色微沉。 阿然恍若未见,他手捧象征木里赫拉荣耀的瑞希罗比亚图腾印章,穿过西恩和科林径直朝前方跪下。 “父王,科林上将与我等有血缘关系,怎可与西恩皇弟结婚?”阿然直视前方,字字铿锵。 虫帝坐在大殿的最上方,梁上垂落的婚礼幕布撒下阴影,掩埋住他面上所有表情,只是一团浓黑的身影。他手上的纯金拐杖上红宝石璀璨,如一只竖起的尖瞳,直直地往下看了过去。 场内一片哗然。 科林站在婚礼中央,嘴唇血色褪去。他连忙转身,也面朝虫帝单膝下跪:“陛下,阿然王子这番话纯属捏造。我自参军到现在的所有情况都在军部有记录,还请陛下明鉴。” “军部记录都可伪造。科林上将,我已经将你的血液与我们比对过了,报告显示您与我们有血缘关系,是旁系血亲。”阿然说着,将手上的检测报告拿了出来。 在一旁侍奉的雌虫上前接过,随即快步走上前交给了虫帝。 科林指尖葱白,他捏紧雌侍礼服的一角,眼眸僵硬地转向旁边。 阿然面色平淡,他继续问道:“上将,你能解释一下吗?” 科林嘴唇紧抿,他双手用力握拳,尖甲全部刺进了血肉内里。 西恩见状上前一步,单膝下跪道:“父王,军部记录尚可伪造,阿然手上的这些检测数据又怎么知道是不是他自己伪造的?科林出身清白,我可为他做担保。” 科林眼眶干涩道:“阁下……” 粉红球靠在科林身边,原本已经到了八十五的爱意值再度上升,冲到了八十八的线值。 它身上的粉红颜色晕染到了空气当中。 婚礼的现场直播骤然被掐断,连带着整个星网系统都陷入崩溃。许多在网上围观的雄虫雌虫原本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之间页面全黑,他们都被吓了一跳。 “发生什么事了!系统崩溃了?” “科林上将竟然是前朝皇子……那他现在嫁给西恩皇子,是想复仇?” “急死我了!现在现场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在现场的朋友?快给我们讲讲,虫帝怎么处理的?” “不行啊,怎么网这么差?根本录不了屏,现在消息也发不了了……” 刺啦几声电流声窜过,虫族的整个网络系统陷入瘫痪。 [谁都不允许……亵渎伟大的爱情。] 粉红球体积胀大,它周身萦绕上高强度的电流。蓝紫线条交锋,它片刻间就将攻击目标定在了前方跪伏在地的阿然身上。 [讨厌的臭虫!] 粉红球怒气上涌,它凝聚力量,直直朝阿然冲了过去。阿然像是有所察觉,抬起脸庞看向粉球朝他冲过来的方向。 “碰——” 苟且偷生一板砖把它拍晕了过去。 它在上一个世界从pua身上抢了不少能量过来,体内能量是粉红的两倍不止。只是吸收困难,苟且偷生到现在才吸收了里面能量的七分之一不到。 但也足够应对粉红。 这个粉蛋想必获得的爱意值也不多,但它刚刚才汲取了一点力量,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作妖,简直是难以理解。 苟且偷生知道它们做系统的都是这副德行。它干脆利落地下了狠手,直接把粉球给拍晕了过去。 粉球身上的电流消失,它圆球上出现裂痕,死机前怔愣地看向上方。 [crush……] 苟且偷生啧了一声。它用电流捆住粉红,带着它快速离开了婚礼现场。 虫族的网络设施重新恢复正常,蹲守在屏幕前的虫族见状纷纷跑去搜索直播间。 可之前的那几场现场直播早已结束。 看守在婚礼现场的军雌几乎全部出动。他们手持军枪,强制性命令所有的拍摄立刻停止,并要求在场的雄虫雌虫将光脑里有关内容全都一一删除。 科林身姿未变,他后背挺得笔直,眼眸却寓意臣服般地低垂着。虫帝还在上方翻动检测文件,科林在周遭死寂的氛围中蓦地感到头脑一阵刺痛。 他转眸看向身旁,没有看到粉球的身影。 虫帝在几分钟内就看完了文件,他红瞳看向跪在底下的几只雄虫雌虫,许久后才缓声开口:“科林上将,王宫里有一台专用的检测设备,麻烦你去一趟。” 科林松开手掌,他掌内的皮肤被指甲刺出了几个深至手骨的血洞。不消片刻,又全都恢复如初。 他面不改色地站起身:“是。” 王宫的守卫走上前,他们卸了科林身上的所有电子设备,将他带入了旁边的通道当中。 西恩还想与科林说几句话,一旁的侍卫见状伸出手臂,拦住了他的动作。 “皇子,陛下不允许您与科林上将接触。等血液检测结果出来,我们自然会将科林上将无罪释放。” 西恩面色阴晴不定:“你们……” 那些侍卫不再言语,跟在科林身后快步离开。 虫帝离去后,阿然也起身站了起来。他拍下衣袖上的灰尘,看了西恩一眼便转身走下楼梯。 “阿然,做事别做的太绝。”西恩蓦然在他身后开口道。 阿然脚步微顿,他头转也未转,声音如故道:“皇弟,这句话我原句奉还。” 语罢,阿然走下楼梯。 登上婚礼大堂的石梯堆了一层又一层,底下宾客满座,虫神赐福。那些婚礼的薄纱轻舞,本是一派热闹喜庆之景。 “都散开——散开!” 西恩背对着阳光站立,他再度看向下方。受到邀请的贵族都在底下接受排查,座椅乱倒,喧嚷声越来越大,刺激着他脆弱的耳膜。 “皇子,陛下还在等你。” 西恩缓慢握拳,他眼底浮现狠意,跟着军雌一起走进了里面的房间。 莫里斯依旧站在石柱旁边,他盯着上方的景象,脸色逐渐阴沉。手上的光脑闪烁,莫里斯看了眼信息,皱眉关上了光脑屏幕。 第112章 皇家血脉 “军团长,我们需不需要一起去?”旁边的军雌开口问道。 “不用。”莫里斯手指摸到口袋里的细烟,他按住烟的根部,又松开了手指,“回军部。” …… 回王宫的那段路程不算遥远。这场婚礼最终定的位置便靠近西恩的宫殿,也是为了方便西恩来回处理事情。 科林跟着军雌走在路上,他看向前方,大殿过高的屋檐已经在他视野中露出了一角。 这时候逃走还有机会。科林是s级军雌,能有把握从这些军雌的看守下逃脱。等之后进入大殿,守卫数量翻倍,科林才是真的无路可退。 但他倘若做出这种举动,便是背弃他过往十几年的心血。军部将不会再有他的名字,西恩也不会让科林成为他的雌侍,科林将终身逃亡于虫族。 “科林军团长。” 发出的声音被刻意压低,科林纯蓝的眼眸颤动,转向了旁边。 进入王宫之后,科林身边看守的军雌数量逐渐减少。许是顾忌他军团长的身份,最后只留了四五个军雌跟在他身后。 前面领路的军雌不知何时走到了科林身旁,科林脸庞向身侧微不可察地转过,对上了一双碧绿的瞳孔。 “……是你?” 艾德里安军帽压得极低,他眼眸微弯,朝科林笑了笑:“军团长,别担心,我是来帮你的。” 科林蹙起眉头。 他一向对艾德里安这只雄虫观感不好。艾德里安空有一副好面孔,腹内全是阴谋算计。更别说艾德里安早前与西恩纠缠不清,甚至算得上是科林半个情敌。 科林半信半疑:“帮我?” “军团长,我时间不多,只能和你说几句话。”艾德里安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他朝科林低声道。 “我已经买通了负责检测的皇族医生。一会儿你抽血的时候不用怕,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他会用另一只雌虫的血液代替你的。” 科林心脏跳动的频率乱了一瞬,他隐晦问道:“你知道?” “当然。”艾德里安开口道,“军团长,您不必担心。” 科林心中疑虑更甚。除了西恩,他这些年从未和其余虫说过自己的身世,艾德里安是怎么知道的? “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你。”艾德里安话语里的含义意味不明。 看守在大殿外的军雌已经将目光投向了他们,艾德里安低下头,快步越过科林走到了前面。 科林收回目光,他犹豫片刻还是选择继续向前,暂时没有再做出其余的举动。 虫帝咳嗽时的沙哑声从殿内传出,混合着纯金拐杖捣地的声音,一声一声,敲击着雌虫的头盖骨。 科林进入大殿当中,里面的皇子皆站立在两侧。西恩和阿然已经提前到达,他们各自站在一边,身上的礼服都未脱去。 科林抬眸看了他们一眼,将目光移向了大殿的上方位置。 “军团长,请吧。”虫帝挥手示意。 等候在一旁的皇室医生年岁已高,他拿着取血的针管缓步走上前。针管的针头长又尖细,冷光浸润而上。 科林余光瞥向旁边,艾德里安混在旁边的侍卫队里面,暗示性地朝他眨了下眼眸。 科林缓下心绪,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出了手腕。 针头插进科林手背的血肉里面,极其轻微痛感,科林面色不变。几秒之后,老医生取出了一管血液。 “什么时候能检测出来?”虫帝开口问道。 老医生俯身行礼道:“陛下,先帝的血液我们还有所保留。现在检测,大约一小时就能出结果。” 虫帝点了下头。 老医生得到应允,拿着针管走进了旁边的隔间。 这一个小时内空气死寂,细微声响清晰可闻。科林单膝跪在大殿内部,虫帝并未让他站起,他便只能维持原有的姿势僵硬不动。 大门外部有微风窜入,严寒的冬季终于退去,逐渐温暖的季度慢慢渗透进入。然而终究太过微弱,那些藏在地底的阴寒依旧顺着科林膝盖攀爬而上。 “陛下,结果出来了。” 还没有到一个小时,大约五十几分钟的时间,老医生便拿着检测文件从内部的隔间走了出来。 大殿内所有虫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个年老却不失威严的雌虫身上。老医生上前几步,由侍卫将检测结果递了上去。 科林下意识握紧拳头,他暗暗注意着虫帝的表情。虫帝浑浊的眼眸颤动,他放下拐杖,手指慢慢翻动着记录数据的纸张。 几分钟后,虫帝猛地将手上的纸张撕碎扔下。 “抓起来!把这个孽障抓起来!” 科林脸色蓦地一变,他张开翅翼,转身便想从大殿的门口逃离。身后的军雌早有准备,他们蜂拥而上,用结成网状的精神力死死绑住了科林。 科林从空中坠落而下,身体砸开了大殿的地板。 “把他关去监狱!” 虫帝像是怒极,他脸庞褶皱扭曲,不住地用拐杖捣击地面。 科林如坠冰窖,周围的情景混乱,西恩、阿然、剩下诸位皇子……他们的面庞混在一起,最终合成虫帝咆哮的面孔。 他在众多军雌中看到了站在拐角的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眼眸狭长,依旧是微微向上弯起。他静默着看向科林,片刻后就仿若无事发生那般移开了目光。 “艾德里安——” 科林发狠地咬住身上的精神力链条,他被身后的雌虫强压脑袋戴上抑制环,随后便被拖出了大殿里面。 西恩见状连忙上前跪下,他开口道:“父王,我不知科林竟是这种身份,他这种前朝余孽就该立刻处死,他蓄意接近我,我也是被他诓骗……” 虫帝气得身体都在颤抖,他咳嗽不止,指着西恩大怒道:“他与你是近亲,你还要直播娶他!现在全虫族都知道你的丑事,你简直糊涂!” 西恩跪在地上不住认错:“父王,我是被他骗了……” “滚!滚回去思过,别让我看见你!” 虫帝脸色黑沉,他浑浊的瞳孔看向前方,像是又看见了某些阴笑的黑影。他猛地将桌上的器具全都扔下砸碎,握紧了手里的拐杖。 “你们都滚出去!都滚出去!” 殿内的虫族都连忙躬身后退,军雌听到指令,从拐角位置撤出。 艾德里安站在最末端,他临走前看了眼殿内。虫帝身体病弱至极,他骤然受刺激难以承受,扶着底下的王位便呕出了一滩黑血。 “陛下!陛下……快请医生……” 里面的身影倒下,艾德里安悄然收回目光。 第113章 难有坦诚 科林最终被关进了由木里赫拉家族专门建造的黑岩监狱里面。 这个监狱专门用来关押死刑犯,里面的黑岩堆积了百年乃至千年之久,虽经多年风霜,坚硬如故,未有裂痕。 监狱最大的平地内建有绞刑架,上面的绳索血迹斑驳,底下埋着几堆不知姓名的虫族枯骨。 先帝的雌君雌侍最终都被施以绞刑,死后尸身埋入刑架周围,铺成了虫骨路。如今十几年过去,科林也被扔进了里面。 他将是下一个被施以绞刑的雌虫。 有关科林的消息全都被虫帝掐断于王宫当中,第十军军团长职位空缺,两三天后就被换成了另一只军雌。 外界媒体对此事闭口不提,只有不明情况的平民虫族偶尔窃窃私语。 莫里斯在军部消息灵通,他使了些手段,轻易就得到了科林被关押在黑岩监狱的消息。 虫帝下了密令,命军雌在三月十五绞死科林。 莫里斯听后沉默不语,他靠着军部的长廊,在楼梯口抽了几根烟。烟雾卷起,缠绕着上升,最终又悄然消散于空气当中。 莫里斯紫眸垂下,他眼眶内部深紫浓重,眉头拧起时流露出几分说不清看不明的情绪。 他只在过道待了几分钟不到。结束后莫里斯将烟头扔进垃圾桶,重新换了件新的军装外套披上。 晚上回去时已经接近半夜。军部这段时间经常加班,艾德里安在最开始问了几句,后面知道情况便也没再问莫里斯。 莫里斯回去后先进浴室洗了澡,艾德里安鼻子灵,他用沐浴露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擦了几遍才走出去。 “雄主,您在看什么?”莫里斯打开房门。 艾德里安这个点罕见地还未睡觉。他坐在书桌前,正拿着本书边看边记。 莫里斯在家里看到艾德里安翻书本的次数屈指可数,艾德里安大部分时间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玩光脑,即使看书也是看几分钟就扔到一边。 这种半夜还在认真学习的情况……看起来像是在发疯。 艾德里安听到声响,他快速把自己的书和笔记本合起来,后又欲盖弥彰,在上面压了本科学宝典。 莫里斯走近间慢慢皱起眉头。 “没看什么。”圆椅转动,艾德里安转过身,他仰头看向莫里斯,开口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都快到凌晨了。” 莫里斯蹲下身,他手掌按住艾德里安膝盖,目光从他身后的书本上一闪而过:“军部出了点事情。” 艾德里安将那本书压得严严实实,莫里斯只隐约看到书封面的一角。什么字也没有,封面页脚折起,甚至有些泛黄。 艾德里安身体往后偏了点,直接挡住了莫里斯的视线:“是科林军团长的?我今天看了直播,也不知道虫帝会怎么处理。” 莫里斯低下眼眸,他心不在焉道:“先帝之子,虫帝不会让他活。” 艾德里安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莫里斯情绪轻易不外露,压抑时往往都是一尊冷硬的冰雕,他虫无从窥探,也总是只是将他忽略无视。 以前艾德里安也看不清。现在静下来细微观察,发现这只雌虫的情绪并非掩埋得完全彻底,它们总会在他眉宇间露出点端倪。 “你很在意他?” 莫里斯眼睫一颤,他看向艾德里安,艾德里安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才不管他。”莫里斯嗤了声,“他和我又没什么关系,死了也是活该。” 艾德里安靠着椅背,他点头,开口道:“那我告诉阿然,刑具都准备好了。” 他说着,打开了旁边的光脑。 “别!”莫里斯见艾德里安手指在电脑屏幕上不停敲击,手掌下意识握紧了艾德里安的大腿。 艾德里安停下动作,他掀起眼皮,莫里斯身体僵了几秒,犹豫片刻后依旧抓着艾德里安大腿肉不放手。 “雄主,科林上将……他和我有点交情。”莫里斯声音渐低。 如今科林身份暴露,身陷囹圄。虫帝又生性多疑,科林之事让他尤为警惕,已经在暗地里重新调查当年的皇子案件。 莫里斯说不定在之后也会被揪出来。 那时候……艾德里安又会怎么样? 他是雄虫,只要和莫里斯撇清关系,虫帝之后不会深究,就像西恩那样。等莫里斯死后,艾德里安能再娶其余的雌虫当雌君,而莫里斯这只死虫则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他遗忘于脑海。 莫里斯无端怨恨。 他为什么要是雌虫?如果他与艾德里安性别对调,深度标记后艾德里安也逃不了。 他死,艾德里安除非割掉腺体,不然也得跟着他一起死。而就算割掉腺体,之后也没有别的虫能再能标记他。 可莫里斯偏偏是只雌虫。标记不了艾德里安,也不能在他身上留下点别的印记。 莫里斯手背上青筋凸起,他控制着放缓力道,许久后突然开口道:“雄主,你之前问我的兄弟,我幼时的确有一个哥。” 他暗暗注意着艾德里安的表情。艾德里安轻易便接收了他语句里的含义,他顿时瞪圆了眼睛惊讶道:“科林?” 莫里斯嗯了声。 “那你岂不是……”艾德里安皱起眉头,他说着身体往后缩了一下。 莫里斯感知到艾德里安的动作,他垂下的左手颤动,手指缓缓蜷曲。 竟然这么害怕。莫里斯心里浮上一层郁气,他单手拽住艾德里安的大腿,连着衣服把他重新往自己身边扯了过来。 艾德里安按住旁边的书桌:“你干什么?” “雄主,您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您这些吗?这些东西我从来没和其余虫说过。”莫里斯依旧半蹲,他仰面看着艾德里安,手臂揽过了他的腰身,“但我今天全告诉你。” 艾德里安被困在桌椅之间,他见莫里斯还想起身往他身上压,抬脚踩到了他腹部。 “为什么?”艾德里安思索了不过短短几秒,隔着层薄衣衫,艾德里安踩到了莫里斯腹部的肌肉。 他弯起眼眸:“怎么,你想让我救科林?” 莫里斯上前的动作停滞,艾德里安的回答太过跳跃,也太出乎他的预料。 “雄主……您不在意?” 艾德里安瞥了他一眼:“在意什么?虫帝都快死了,你以为他还有时间活着把你抓了?他最多弄死科林。” 他说着,脚下力道加重:“你刚刚想干什么?” 第114章 爱意骤降 莫里斯上半身往后退,他握住艾德里安的脚腕,颜色瓷白,他拇指摩挲的皮肤处细腻,上面有些艾德里安不知何时受伤留下的小伤疤。 “我没想干什么。”莫里斯回到最初的姿势,他仰头问道,“雄主,您有办法救科林?” “办法当然有。”艾德里安笑了笑,他说完语调一转,“但我要收报酬。” 莫里斯停顿:“……报酬?” “救他不容易,阿然那边我也不好交代,所以收费高。暂且算你欠我一千阳气值,限你在一周之内还给我,不然翻倍。” 艾德里安公事公办,他说着,把之前压在科学宝典下的书和本子都抽了出来。 “这上面记了你能用来还债的一千种姿势,每一类对应的阳气值都不一样。我研究过了,最好的能抵200,最差的只能抵1阳气值,鉴于你欠我的阳气值实在太多,我建议你选200。” 莫里斯听得云里雾里,他不明白艾德里安说的阳气值是什么,拿起手里的黄皮书翻开看了封面。 《*欲***烂*》 莫里斯皱眉,好奇怪的名字。 艾德里安也未向莫里斯解释。苟且偷生给他扔过来的这本书连书名都打了马赛克,艾德里安只能从里面抠出来这两个虫文。 “选吧。” 莫里斯翻开里面的纸张,看到了里面的图片。画得很简略,寥寥几笔,囊括了他想象中的各种画面。 艾德里安在每一张图旁边都标了数字和能抵的阳气值,莫里斯翻了几页过来,犹豫道:“……我选4、17、35。” 艾德里安:“……” “你要选三个?” 莫里斯闻言算了下时间。四个时间不够,艾德里安精神力刚升上a,三个姿势虽然强度略高,但也在艾德里安承受范围内。 “就这三个,先减五十,再加我受不了。”莫里斯没发现什么问题,他低下眼睫,把书合上递给了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拿着书看向莫里斯,这只雌虫半蹲在他面前,依旧把自己胸口的衣衫纽扣扣到了最上端。 色虫。 “行,明天给你消息。”艾德里安把书扔到旁边。 他朝莫里斯扬了下下巴,莫里斯站起身,他单手解开衣衫纽扣,单膝跪到了床沿。 。 艾德里安在某方面很讲信用。 他给了莫里斯有关黑岩监狱的消息,并确定好了时间。这里是皇家军雌看守重地,莫里斯最多只能进去十分钟。 “我给你伪造了新身份,十分钟内出来,不然科林必死。”艾德里安理了理莫里斯的衣领,他看了眼他脸上的假面,开口道,“去吧。” 莫里斯点头,他张开翅翼,快速飞向了上空。 他的身影化为黑点消失在艾德里安视野当中。 艾德里安坐回了别墅的沙发位置,他在莫里斯走后把倒计时闹钟放在一旁,有些疲倦地捏了下鼻梁。 苟且偷生在上空悠悠道:“科林活着出来会想弄死你。” “我倒是希望他来弄死我,他不来我才是真麻烦。”艾德里安掀开眼皮,他说着眼眸转向旁边,开口问道,“它怎么还在这?哭多久了啊?” 苟且偷生哼了声:“你不用管它。” 精神力和高强度电流融合,交织着编成了一个空中牢笼。身形缩回原样的粉红球浮在铁笼正中央,它身上的爱心不断破裂,球体裂开的地方贴了个没什么用的创口贴。 [我不要喜欢你了……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呜呜……我恨你……最讨厌你……] 艾德里安:“……” 苟且偷生直接无视了粉红球,它开口道:“它是恋爱脑,非要被打才能清醒。” 艾德里安扯了下嘴角:“你打得不够狠啊,它这像清醒的样儿?” 苟且偷生:“……” 这只粉球从苏醒就开始痛哭,哭到死机终于消停了下来。等能量补充上去,粉球在醒来的一瞬间又开始继续哭。 [问世间情为何物……呜呜,生死相许……] 艾德里安被它吵得睡不着觉,他靠着沙发闭目养神,默默听着旁边闹钟倒计时的声音。 在接近七分钟的时候,粉球身上突然传出了警报声响。 [呜呜……爱情是……天呐!] 艾德里安被它的尖叫声吓了一跳。 他转头,只见粉红身上的爱意值直线下降。原本在这几天科林的爱意值已经缓慢上升到了近九十,如今却如雪山崩塌般大幅度下滑。 从九十到八十五,继续猛烈下降到七十,跌落六十三,停顿几秒后上升一点,随即又继续下落,停在了四十四。 粉红看得心惊胆战,它啜泣声止住,球身颤抖着紧捧自己的数据牌。 又过了将近一分钟,爱意值上下浮动,最后停在了四十三。 [……发生什么事了?] 艾德里安眉头紧蹙,科林爱意值的上下变化是在莫里斯离开的时间段发生,现在莫里斯已经进入了黑岩监狱,难道他出了什么事情…… 倒计时已经进入了最后一分钟,上面的秒数还在不断减少。 艾德里安指尖冰凉,他眼眸暗了一瞬,拿起钥匙便准备出门。 “雄主。” 门口冷风冲面而上,艾德里安来不及后退,只看到一对黑翼从他眼前快速闪过,继而额头便撞到了前面的硬物上。 莫里斯像是闷笑一声,他单手按住艾德里安的后背,问道:“雄主,你怎么往我身上撞?” 艾德里安鼻尖萦绕上某些熟悉气息,他站着没动,心有余悸地侧过脸庞:“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莫里斯收起翅翼,他低头,沉声道:“西恩想要勒死科林。里面的军雌都被调走,科林自己逃了出来。我恰巧经过,把他送到了密林外面。” 艾德里安闻言眉头皱也未皱,西恩当初能因为虫帝的梦魇打掉瑞安肚子里的虫崽,如今也能因为同样的事情杀掉科林。 科林未能给西恩带来任何好处,反倒因为自己的身世让西恩失去了虫帝的偏爱。 科林已是废子,西恩没有理由再留着他。 而如今,西恩妄图用曾经使用过的同样的手段,让自己重新获得虫帝的信任。 这就需要他亲自动手解决科林——这也是向虫帝表明西恩他自己的衷心。 他的愚蠢,在于他过于狠毒。 艾德里安对西恩的心理了如指掌,上辈子如此,这辈子同样如此。 “科林认出你了吗?”艾德里安问道。 莫里斯:“没有,他早就昏迷了。” “行。” 艾德里安放松神经。 他转眸看向空中,那只粉球在笼中捂着数据牌瑟瑟发抖。 接下来……他就该等科林自投罗网了。 第115章 起伏过渡 科林从黑岩监狱逃跑的事情当天就传入了虫帝的耳中。 他是s级军雌,离开密林后便踪迹全无。军部派出了近七成的军雌进行地毯式搜索,还是没能找到科林的下落。 虫帝一怒之下病情更重,他瘫倒在床铺之上,眼翳堆积双目无神,死死盯着上空的浓黑。 西恩数次前来求见,都被虫帝拒之门外。无论西恩是否帮助了科林,但科林逃走是事实,西恩难辞其咎。 “不止一个……不止一个……”虫帝呢喃细语,他努力睁大双眼,试图拨开眼前的浓重黑雾往里面看。 围绕在他周围的王室医生闻言都不明所以,他们只能等候在旁边,等药煮好了再给虫帝喂进去。 虫帝时日不多了。 * 艾德里安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待在别墅里面未曾外出。除了闲暇时翻一翻白皮书,艾德里安便是在星网上四处收集信息。 前不久的婚礼之事影响颇大。科林逃跑,西恩受牵连被幽禁于王宫内部,加之虫帝病重……种种事情接踵而来,无疑让整个木里赫拉皇族雪上加霜。 虫族内部的势力都在暗自谋划,互相提防着蠢蠢欲动,颇有风雨欲来之势。 艾德里安注意着阿然那边的情况,相较于之前,阿然情况还算良好。 他找机会和塞西尔在黑市里取得了联系,塞西尔为他提供情报,阿然暗中指挥,他们两只虫相互合作,借机打击了黑市里面的虫口贩卖活动。 被拐卖的雄虫雌虫在军部的帮助下大部分都回到了自己的原居住地,阿然功劳颇大,难得获得了虫帝的嘉奖。 但好景不长。 不过一周之久,艾德里安便突然失去了与阿然的联系。 艾德里安大概能猜出原因。他问了法比安,事情果然和他猜想的无异——先前逃跑的皇室医生回到了西恩身边,并冒死在大殿上向虫帝揭露了阿然的雌虫身份。 阿然绝无可能当众脱衣自证清白,他与那医生僵持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虫帝下令带阿然去内殿检查。 检查结果是阿然身份未有问题,依旧是雄虫。而该名王室医生诬陷皇子,当即被虫帝下令处死。 那之后,阿然也被锁在内殿,失去了消息。 艾德里安顿时明白了事情原委。 阿然还是没能藏住自己的身份。雌虫的身体骨骼肌肉都与雄虫有天壤之别,阿然即使能掩盖住脖颈后的虫纹,但翅翼、生殖腔、精神暴乱……这些都难以掩盖。 虫帝处死王室医生,也不过是为了遮羞。当前局势不行,虫帝已经处罚了西恩,不可能又当众处死另一只“雄虫”皇子。 但他被一只雌虫骗了十几年之久,虫帝想必也不会放过阿然。 “阁下,阿然王子那边我看着,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接下来就要交给你了……军部那边已经开始势力分割,莫里斯军团长要尽早退出……” 法比安说的内容简略,艾德里安了解了大概。他缓慢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皮肤,开口道:“行,我会按计划行事。” 通话结束后,艾德里安将光脑扔到了一旁。 虫帝生性多疑,现在这种情况即使拖着病体也要重翻先帝旧案,一一排查雌虫身份。 艾德里安倒是不担心虫帝,虫帝这种身体,最多只有一个月的期限。只是西恩尚未完全失去帝心,现在针对阿然的种种便是在进行反扑报复。 “瑞安原本是植物虫。后来身体各个器官都在极速衰败,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心脏受损,没能及时移植上配对的心脏……” 艾德里安指尖缓缓摸上自己的脸皮,重生的日子过了这么久,他还是会在没有规律的时间里感受到脸上的钝痛。 这把火烧得还不够烈,烧不死西恩。 艾德里安捏紧手里的白皮书。 他要再给西恩加一把火。 …… 阿然被囚禁之后,莫里斯也随之给军部递了假条。他之前右眼的绷带一直没有摘下过,现在眼部情况恶劣,病毒细菌已经侵蚀到了眼内,恐怕要去做眼球割离手术。 军部上级看了医院的报告单,顿时面露忧色。 军部内有科林和莫里斯双星璀璨,如今一个逃亡在外,一个即将成独眼龙,他们两个的境地都不由得让虫唏嘘不已。 鉴于莫里斯伤势严重,军部给他批了假。军雌的手术两三天就能好,莫里斯情况特殊,给了一周的休息时间。 艾德里安有意把事情闹大。他把有关莫里斯眼球剥离手术的消息在星网上大肆传播,随后便断绝了外界对他的接触。 莫里斯白得了一周的假期。 他这几天看着艾德里安在光脑前拿着键盘敲来敲去,有些不明白他的意图:“雄主,虫帝已经知道消息了,他现在病重看不了光脑。” 艾德里安手下动作不停,他开口道:“我不是想让他看,我是要让别的虫看。” 莫里斯:“别的虫?” “对。”艾德里安选了张带血的皮鞭图片,他编辑好虫文之后发到了自己的账号下面,“让他看看我是怎么折磨你的。” 莫里斯:“……” 艾德里安似乎总是藏着些事情没有和莫里斯说。 莫里斯感知敏锐,知道艾德里安总喜欢自己算计着搞小动作。比如那本他经常偷看的白皮书,莫里斯只是偶尔翻了一次,艾德里安便立刻换了个地方把书藏了起来。 他这只小雄虫就是这样,心思不定让虫烦恼。 莫里斯瞥了眼艾德里安的光脑屏幕,没再多问。 他翻出自己的黄皮书,靠着床角继续琢磨里面的一千种姿势。 …… 艾德里安连着发了两天的图片,之后便从光脑里面退了出来。 粉红球这几天完全陷入沉默,它身上的爱意值不断下降,每天下降四五点,不过三天,又从四十几下降到了二十五。 艾德里安偶尔看见它在笼子里哭泣,粉红颜色极度黯淡。等苟且偷生从它面前飘过去,它身上的亮度立刻恢复如初。 [你以为我会原谅你吗?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粉红抓着栏杆朝苟且偷生放狠话。 苟且偷生很麻木,它回到自己睡觉的衣柜,把衣柜门死死关上。 [呜呜……] 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专门给它们两腾出了一个房间,他关上房门,朝自己的卧室走了过去。 时值深夜,卧室里面一片漆黑。艾德里安打开房门走进去,卧室的灯蓦地一亮。 “莫里斯在哪?” 艾德里安脚步顿住,他转眸,看向停在在他太阳穴位置的漆黑枪口。 第116章 虚假的爱 艾德里安对科林的出现毫不意外,他站着没动,开口道:“他在哪儿,和你有关系?” “艾德里安,其实你都知道吧?”科林声音冷硬。他一身黑衣,手臂额角留有未愈合的刀伤,脖颈位置的伤势尤为严重,仿佛是被烧红的铁链勒死了一圈,血肉猩红,露出狰狞的疤痕。 他一字一句道:“把我弟弟放了。” 科林先前一直怀疑艾德里安是在故意陷害他,逃出后他再回想,又发觉或许不是那样。 科林在进入王宫后能逃脱的几率极小,艾德里安完全没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告诉他调换血液的事情。 除非里面另有玄机。 科林不是容易糊弄的虫,他逼问了当日在大殿内给他抽血的老医生,得知那一日他的确悄悄给科林和另一只雌虫的血液做了调换。 ……那为什么检测结果还是一样的? 科林在那一瞬间脑袋嗡鸣。 他记忆中掩埋至深底的事情,终于露出了尖端一角。 “放了他?放不了啊。”艾德里安瞳仁转动,他开口道,“我已经深度标记他了。” 科林脸色阴沉:“你才b级,标记不了他。” “前几天升了级,刚好到a。”艾德里安笑了下,“你能怎么样?” “你……”科林身体僵住,他枪口抵着艾德里安,扳机迟迟没有扣动。 被深度标记后的雌虫除非割掉腺体,否则永远无法离开标记他的雄虫。杀了艾德里安,也会将莫里斯葬送。 “科林,你能来这里找我,看来还不算无药可救。”艾德里安开口道,“我给你一次机会。” 科林眉头一皱:“什么?” 屋内精神力骤然爆发,科林下意识后退一步,他脚步不稳,被从后方突然袭来的精神力尖刺猛地刺到后脑。科林身形顿时滞在原地,他恍惚几秒,瘫倒在了地上。 艾德里安把他手里的手枪踢到一边,抬眸看向站在门口的莫里斯。 莫里斯收回精神力,他面庞上莫名有了几分不明意味的紧绷:“这就是你说的虫?” 艾德里安揉着自己的右太阳穴,他没回答,只是开口道:“你哥。” 空气有几分凝滞,莫里斯紧盯着艾德里安看了片刻,蓦地大步走上前把他的手拿了下来。白发垂下的地方皮肤如故,莫里斯知道艾德里安又在装模作样。 “我刚刚不来你怎么办?”莫里斯语调沉下去,“科林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艾德里安倒是不甚在意,他笑了声,开口道:“我知道你在那里,不然我也不敢一只虫进房间。” 莫里斯握着艾德里安的手腕,他面上有几分不愉:“那你也该提前告诉我。” 艾德里安闻言有些诧异。重生后莫里斯在他面前向来都是顺从居多,没想到如今却开始向艾德里安提出要求,也在展露他的本性。 “好吧,下次有这种情况我提前和你说。”艾德里安无奈,他说着视线转移,看向了晕死在地上的科林,“不过科林今天把我吓得不轻,把他锁去楼上阁间。” 莫里斯眼眸闪烁,他拧眉看向科林,几秒后朝艾德里安点了下头:“我去做。” 艾德里安知道莫里斯的打算。他们兄弟俩的事情艾德里安不打算插手,只能暂且给他们创造了个能够交流的小空间。 莫里斯处理事情的动作利落,他收拾好楼上的那间杂物房,把科林拖了进去。 艾德里安听到里面的房门开合声响,没走几步就趴到了床上缓和神经。 苟且偷生在旁边看着他:“唉——科林也是个冤种呀。” 艾德里安嗤了声,不置可否。 白皮书里记载了科林的结局。这本由他所写的书,记录他短暂可悲又尤其让虫唏嘘的一生。 艾德里安上辈子捅死了西恩。捅了二十几刀,将他的整个心脏都捅得烂掉,但西恩还是活了下来。 谁能救他? 艾德里安只想到一种可能。除了那颗粉球,还有哪只虫有这种逆天改命的本事? 【爱是奉献。】 【他生,即我生。】 科林与粉球做了交易,他将自己身上的生命力全部给予西恩,让他得以起死回生。可西恩的心脏早已溃烂,为了让他能够像平常虫那样长久存活,科林最终将自己的心脏移植给了西恩。 西恩重获新生之日,科林埋骨黄泉路。 “这就是传闻中的恋爱脑啊。”艾德里安啧啧称奇,“真吓虫。” “当然吓虫了,恋爱脑还能传染呢。”苟且偷生在空中不断上升,它身上的红光在灯光下忽明忽暗,“爱对了虫,皆大欢喜。爱错了虫,不过互相折磨。” 艾德里安:“……” “你还挺懂?” “本统无所不知!”苟且偷生洋洋自得,它摇头晃脑继续道,“所谓爱恨嗔痴,不过是人间妄想,唯有看破红尘……” 艾德里安扯唇:“你癫了吧。” 苟且偷生:“……” 科林第二日中午才苏醒过来。他四肢发酸,咽喉位置钝痛无比。那些刀伤枪伤已经愈合,抑制环解开后,他脖颈位置的红痕也消散下去,只留下了一圈伤疤。 莫里斯坐在门口的木椅上,他注意到科林的动静,掀了下眼皮:“军团长,感觉怎么样?” “……莫里斯?”科林精神恍惚片刻才意识回笼,他蓦地从床上爬起来,看向了对面,“你没事?” 莫里斯右眼位置的绷带早已解开,眼眸处没有伤口,是与普通虫一样的正常情况。 科林说完没多久就意识到了某些事情,他瘫坐在床上,语调里满是嘲讽:“艾德里安真是把我当猴耍。” “你蠢成这样,早不知道被虫耍多少回了。”莫里斯皱起眉头,他不想和科林多说废话,开口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外面都是你的通缉令,你可真会找地儿躲。” 科林咽喉滚动,他开口道:“莫里斯,我知道那天是你救了我。我……” 科林像是感到难以启齿,他顿了几秒,也没能说出话。 莫里斯看到他这副模样就来气:“科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为了西恩?啊?蠢东西!你知道他害了多少虫吗?” 他说着,把手上的照片全扔给了科林。 第117章 逼迫前进 几十张照片堆在一起,扔在科林身前。 数量过多,有的散开在床边,有的掉落在地。照片上被挖去双目的雌虫正对镜头,两个血窟窿深可见骨,不管不顾地刺进了科林眼中。 “科林,你看看他们。眼熟吗?”莫里斯眼眸中利色渐起,“这里面可是有你军团的军雌,他们跟着你去战场,回来后就是这个下场。” 科林有些怔愣。他拿起面前的照片,一张一张翻看过去。本来速度缓慢,越到后面他呼吸越急促,把那些照片翻得哗哗作响。 每一张照片上雌虫的面孔都不一样。他们死后,身体里的有用器官全被夺走,而那些与瑞安相似的部位,眼睛、耳朵、鼻梁、手指……都被挖走或直接剁碎。 科林目光停在了其中一张照片上。照片上的雌虫双耳被割,灰发银眸,他嘴唇惨白,面容上还有着显而易见的青涩状。 这是跟随他从战场上回来的一个年轻军雌,科林记得他。 这个孩子在战场上每次都冲在最前面,他在最后一次战争中受了重伤,被迫从前线退了回来。 科林后来才知道他家里欠了债。军雌在军部获得奖金的唯一方法便是军功,他参军三年,两年的时间都在荒星清剿异兽。 科林心疼这个孩子。他替他还了债,也会经常带他出去历练。 由于某段时间科林与他接触的频率过高,西恩也知道了他。 西恩也知道了他…… 科林只觉寒意深至骨髓,他盯着手里的照片,眼眸里血丝渗入,刺得他瞳仁作痛。 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军雌,最终也因他葬送。 “……莫里斯,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科林闭上眼眸,他拧紧眉头,面色有几分难以言说的苦痛和不甘,“父王死后,我一直在逃……逃了很久,筋疲力尽。西恩在那时候给了我一碗水。” 莫里斯靠着座椅看向他。 科林嘴唇颤动,他过了很久,才从几乎空白的脑海当中搜刮出了一句话:“……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莫里斯:“……” “是吗?那为什么西恩想要勒死你,你反而逃了?”莫里斯扯开唇角,他眸光冷下去,继续道,“你就该让他杀了你。” 科林坐在床上。他纯蓝的眼眸闪烁不定,那些纷繁复杂的过往从他眼前快速闪过,刺激得他的脑海阵阵刺痛。 “……莫里斯,你为什么要选艾德里安?”科林抬起头,他紧盯着莫里斯,蓦地笑了声,“你不是也和我一样吗?” 莫里斯右眼受伤后,虫帝准备将他下嫁给一只等级较高的雄虫。当初的雄虫选项还不确定,是莫里斯主动提出要让艾德里安当他的雄主。 让一只那时还在追求其余雌虫的雄虫当自己雄主,莫里斯在科林看来也是无可救药。 “不一样。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莫里斯走近科林,他将那些照片一张张捡起来,压低了声音,“艾德里安他和西恩不一样。” 科林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冷笑了一声没有开口说话。 艾德里安与西恩,相似又不似。但若要说艾德里安心思有多干净,在科林看来也不尽然。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莫里斯瞥了眼科林,他把照片随意理好放在旁边,继续道,“他的确有问题,脾气大,爱算计,又是个作精,养他最费劲。” “但我也没那么好。”莫里斯低下眼眸,“我最初看上他,就知道他是这个样,我就喜欢他这样。但西恩是什么样,你真的知道?” 科林无意识地攥紧手上的照片:“我……” 门外传来上楼的脚步声。音量不高,但军雌听力敏锐,科林与莫里斯互相看了一眼,都自觉闭嘴没再说话。 几秒后,房间的房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 艾德里安站在门口,他白发贴着耳侧,绿眸狭长,瞳孔如鹰隼一般往房间内转动,他表情不变,盯着里面的两只雌虫时无端显得阴沉。 “你还要在里面待多久?有什么话好说的,出来!”艾德里安拧起眉梢,他目光从科林身上划过,更加不悦,“快点。” 莫里斯站起身,他刚刚走到门口,就被艾德里安一把从房间里面拽了出去。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都快十二点了!你还记得我吗?”艾德里安把房门上锁,钥匙全揣进了兜里。 莫里斯看了眼底下一无所有的桌面,已经明白了情况:“抱歉雄主,我以为您会让小机器人给您做饭。” 艾德里安瞪大眼睛:“啊?我买这个机器人回来是为了让你偷懒的?你可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莫里斯:“……” “雄主,我现在给您准备午饭,您想吃什么?” 艾德里安脸上怒气未减,他不爽了一会儿,报了几个菜名出来。 “好。”莫里斯吻了吻他的脸颊,“给我十分钟。” 他说完,身影便消失在了厨房里面。艾德里安停在楼梯口,他转眸往楼上看了眼,不久后又收回了目光。 科林还在先前的房间里面。 莫里斯走后,科林重新拿起那些照片翻开。上面几十只雌虫的相貌,死亡时的各种情况,科林都一一记入眼中。 他似乎从照片里感受到了蔓延出来的疼痛。他脖颈周围的那一圈褐色疤痕隐隐作痛,提示着不久前他的遭遇。 [科林……] 科林听到旁边细弱蚊蝇的声音,他如雕像般靠着墙壁不动,连眼眸都未转向旁边。 粉球身体缩小了一倍不止,它身上数据牌的数字不断下滑,已经到了个位数。 [科林,对不起。我没能陪着你,西恩他……] “你又想说,他是爱我的是吗?”科林翻动照片的动作蓦地停了下来,他仰起头,将自己脖颈上那一圈丑陋的伤疤暴露无遗。 [我……] 粉球漂浮在空中,它这段时间被囚在牢笼里面,在不断死机的过程中也对某些事情产生了怀疑。 苟且偷生不爱它,所以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囚禁它。同样……西恩也不爱科林,所以他才能对科林为所欲为,甚至想杀了他永绝后患。 “小爱,你什么也不懂。”科林低下头,他的爱意值又下降了一点,到了极低的数字三。 科林闭上眼眸,他面容平静,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滚。” 第118章 一再逼迫 苟且偷生在外面等了一段时间,不过短短几分钟,粉球便从科林房间里面飘了出来。 它自觉地钻进之前的笼子里面,把全身的亮光都收敛,归于黑暗。 苟且偷生也没多在意,它把笼子放到旁边,准备下楼去找艾德里安。 [……我错了吗?] 苟且偷生没有回答。每个系统内部都被设置了固定的程序,粉球只是按照程序工作,它或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做这些事情。 苟且偷生离开了二楼。 …… 艾德里安在一周之后得到了有关阿然的消息。 虫帝将他软禁在宫殿内部,法比安不被允许进入,他用这些天的时间把王宫内外的护卫数量全都摸清,随后传递消息给了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还在等待。 又过了两天,科林主动要求与艾德里安见面。莫里斯担心他们两只虫起冲突,干脆在门外看守。 “一共死了多少只虫?”科林将照片摆在桌上,开口问道。 “现在已知的有六十四只,还有处于失踪状态,但没有找到尸体的雌虫,约三十只。”艾德里安把文件推给科林,“这是他们的基本信息。” 科林拿过桌上的文件,他一页一页翻过去,确定了这些雌虫被埋尸的地点。 沉默了大约五分钟,科林开口道:“我去。” 艾德里安摆弄着自己衣袖上的红珍珠纽扣:“想好了,这件事牵扯面甚广,你被军雌抓了我可不会花心思去救你。” 科林冷笑:“我不需要。” “那最好。”艾德里安拍拍手站起身,“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帮手,你和他一起去,有问题我们光脑联系。” 科林抬眸看向艾德里安,他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艾德里安果然还是不放心科林,这个帮手是真的帮手,还是用来监视科林的雌虫,他们俩都心知肚明。 科林最终没有多计较,艾德里安给他设计好了路线,科林当天晚上便从别墅离开。 莫里斯一周的小长假已经结束。他重新在右眼位置绑上绷带,准备过几日便通过军部的关系进入王宫。 艾德里安在他临行前给他补了次安抚。他意图明显,莫里斯好几次都感知到他越来越亲密的触碰。 艾德里安至今为止都没有对他进行深度标记,大多数时候都是补上临时标记。而试一试的最终结果,就真的只是试一试。 莫里斯也知时机不对,他在接受标记时微阖眼眸,细细感知着艾德里安的气息。 “莫里斯,进去之后法比安会和你联系。”艾德里安亲吻莫里斯背后的瑞希罗比亚黑金虫纹,他像是不舍,又像是临离别时的不悦,最终在他背后咬出了一排牙印,“要小心。” 莫里斯湿发贴着额头,他感到难以喘息,只是把头深埋进双臂之间,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艾德里安见状无奈叹息,他补偿似地将那些咬痕一一亲吻,细细安抚着身下这只雌虫极为不稳定的精神海。 “我等你回来。” …… 虫帝的病情愈加严重。在三月中旬,他便已经难以下床行走,现在更是直接半身瘫痪,由专门的雌虫负责他的生活起居。 在这段时间内,流窜在虫族各个星球的消息不胫而走。起初只是在某个小行星里面传播,后来有一天不知因何原因就登上了星网头条,并在两个小时内就占据了热搜前三的位置。 里面晒出的图片血腥至极,雌虫死亡的照片大部分都已经打上马赛克,但有雌虫进行处理,解析出了没打码的原图。 血腥程度堪比虫族酷刑,一张张图片过去,看得虫族各个雄虫雌虫心惊胆战。 也有虫在这些照片里面看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在仔细比对死亡雌虫的相貌后,星网上炸开了锅。 “这只雌虫,他不是军部的威尔吗?他前一段时间失踪了,没想到是被别的虫害了……” “第三张照片上的雌虫是我弟弟!他是我弟弟!我们还在找他,他今年才刚十九,在商学院读书……把他还给我们!” “遗体在哪里?军部呢?这么大的事情他们都不管吗?!” 星网上事态越演越烈,发照片的虫很有警觉意识,十几分钟后他就清空内容注销了账号,但照片还是被围观的虫族存了下来。 军部出动了专门的小组去调查。本来以为是谣言,没想到跟着照片上提供的线索,他们真的在后山、市中心大广场、北门等近八处地方挖出了残尸。 这些雌虫看起来并无联系,家庭、性格、外貌……等等等等,都没有相似之处。但深入追查他们接触的虫群,不一会儿就找到了王宫里面——也揭露了藏在最深处的西恩。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在虫族,雄虫除外。 他们本就处于虫族社会的上层,加上西恩又是罕见的a级雄虫,虫帝只是没收了西恩百分之八十的财产,延长了他被幽禁的日期。 星网上的虫族极端愤怒,几天后,他们就在市中心爆发了大规模游行,并强烈要求虫帝严惩西恩。 越来越多的虫族加入其中,一周不到的时间,虫族帝星周围近百分之九十的行星都爆发小规模冲突,混杂在内的反动势力伺机搅弄浑水,各地的警报灯都亮了起来。 虫帝迫于外在情况的压迫,又下了一道指令,大意为罚西恩军鞭五十,并剥夺他其储君身份。 这些惩罚在艾德里安看来还是过于轻微,几十只雌虫的性命,只换来了西恩一点皮肉之苦。 看来虫帝在西恩和阿然之间,还是偏向于前者。阿然是雌虫,光这一点,虫帝便不会舍弃西恩转而选他。 艾德里安眯起眼眸。他不动声色,继续在暗中煽风点火。 只要虫族大众不满虫帝惩治的力度,一再要求加重对西恩的刑罚,虫帝便不会视而不见。他虽然已经病入膏肓,但在这种关头也知民心不可违。 果然,在动荡持续的一周后,虫帝下了第三道命令——收回西恩手上百分之五十的皇子权利。 而就在虫帝下诏的当天,西恩反了。 第119章 谋朝篡位 艾德里安对西恩的这番举动毫不意外。虫帝一再对他施加惩戒,夺了他大半的权利,而到如今阿然都还在王宫当中,他与虫帝的情况如何,西恩完全不知晓。 未知滋生恐惧。 西恩已经失去了储君的身份,他不敢再拿自己手上为数不多的权利去赌虫帝的信任。 艾德里安步步设局,终于逼得西恩起兵造反。 而这……也是在逼迫虫帝。 西恩在城南起兵的消息当天便传入了虫帝耳中。虫帝重病之中骤听噩耗,气得又吐出了两口血。 不过两天的时间,西恩的军队就攻破了边界各处防守,将目标直指皇宫。虫帝在病中下达指令,命军部派出六大军团全部出动抗击反动势力,并将西恩活捉。 这些军团当中包括第七军。 艾德里安提前换上了军雌服装,混进了第七军里面。莫里斯右眼绑着绷带,他临行前巡视军队,在底下成百上千的军雌当中看到了某些异样。 艾德里安身体站得笔直,奈何没受过训练,他脊背撑了不到五分钟就开始往下塌。莫里斯站在上方,他不知看到了什么,蓦地从高台跳下,快步朝艾德里安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艾德里安神经一绷,他压下帽檐直视前方,重新把身体站直。 莫里斯的军靴出现在艾德里安视野当中,纯黑的皮革,鞋底边缘沾染上了少许泥污。军靴向上包裹,勾勒出他小腿有力的肌肉轮廓。 “出来。” “……”艾德里安听到命令,从队伍里面走了出来。 他头低着,转移目光只让莫里斯看到他头顶的军帽。 莫里斯咬肌鼓动两下,他盯着艾德里安看了片刻,转头朝副官开口道:“这种军姿都站不标准的军雌是怎么混进来的?基础都不过关,把他拖下去,罚军鞭五十。” 副官看了眼艾德里安,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头道:“是。” 莫里斯语罢便要离开,艾德里安见状脸色一变,他连忙伸手拉住了莫里斯军服的衣角。 莫里斯脚步停顿,他侧身转头,见艾德里安借着遮掩朝他眨了两下眼睛。 那双绿眸湿漉漉的仿佛沾了层雾。像是示弱,又像是在真心实意地认错。 莫里斯冷笑一声,他抓住艾德里安的手掌,把他抓住他上衣的手指一根根缓慢掰开。 “送我房间。”莫里斯薄唇轻启,“我亲自动手。” 艾德里安重新低下了头。 副官站在原地,他目光在他们两只虫中间转了又转,隐约察觉到了某些异样的氛围。 他最终也没琢磨出什么东西,继续点头道:“是,军团长。” 艾德里安在之后便被押进了莫里斯的房间。莫里斯显然心情不愉,他靠着转椅低头翻弄文件,把军鞭放在了桌角。 艾德里安目光从他桌面上一闪而过,他开口道:“军团长,我想和你一起去前线。” 莫里斯头抬也未抬。 “我能给你做安抚,其余时候我就待在军营里面,保证不惹事。”艾德里安走近莫里斯,他弯起眼眸,语气放缓道,“我现在一只虫在帝星这边也不安全,你说虫帝突然想对我下手怎么办?我还是跟着你比较安全。” 艾德里安勾起莫里斯的手指,他缓声道:“军团长,你说是不是?” 莫里斯冷哼一声,他根本不想听艾德里安鬼扯。帝星中央不安全,难道战场就安全? 随便一个炮弹就能把艾德里安炸成灰。 莫里斯紫眸里的情绪翻腾,他设想了艾德里安留在各个的地方可能,多番筛选下来,竟然觉得艾德里安的话有点道理。 他跟着莫里斯,莫里斯还能盯住他,但若是留在帝星,艾德里安说不定又会被心机虫拐到黑市里面贱卖。 “我可以让你在我身边当个文员。但你如果违反军规,我可不会放过你。”莫里斯单手握住军鞭的根部,他敲了下桌面,威胁道,“听清楚了?” 艾德里安笑了声:“是。” 帝星边界的战火在几天内就烧到了各个行星,军部六大军团全部出动,和跟随西恩的皇家军雌在多个地点爆发团战。 艾德里安上辈子也经历过战争,这辈子再一次置身其中,更加觉得炮鸣声震耳欲聋。 那些掉落下的虫族尸体埋在深沟黄土当中,军团旗帜飘扬,无数军雌越过沟桥,进行下一轮防御和攻击。 艾德里安在军营里帮助医生进行救援,那些抬着重伤军雌的担架从他面前快速跑过,空气中满是浓郁又刺激鼻腔的血腥味。 似乎与上一世交叠,又重新分离。 艾德里安收敛思绪,他留在军营当中,静静等候着从外传来的消息。 在半月之后,整场战争接近尾声。西恩手上所有的皇家军雌数量不及军部军团的二分之一,在负隅顽抗十几日后,西恩被逼到了一处荒废的小行星上。 “哈哈哈……”西恩面上带血,他到此时已经退无可退,只是抱着手上的尸体站在据点中央。 各个方向的防线已被攻破,军雌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围绕在西恩身边。 “西恩皇子,陛下口谕将你活着带回去。你现在放弃抵抗,陛下会考虑将你从轻发落。” “陛下、陛下……”西恩勾起唇角,他捂紧怀里的尸体,尸体穿着明黄上衣,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已经腐烂散发异味。 “父王……”西恩喃喃自语,他蓦地抬起头,朝周围的军雌放声大笑,“父王!都是你害了我!都是你!木里赫拉早该灭亡了……哈哈……早该亡了……” 他说着,抱着怀里的尸体不停后退。刺鼻的燃油味充斥在房间里面,混着细微的火药气息。 军雌皱起眉头,西恩蓦地将手里的打火机扔下,只一瞬间,大火便在房间里面四处窜动。 “瑞安……” 响彻天际的一声巨响后,整个房屋都被炸裂成碎片。碎瓦砖从天上掉落,混着某些不知名的虫族尸体,一起坠落到地面。 科林仰头看着从废墟中不断升起的团团黑烟,冲上天际,最终又随着硝烟味缓缓消散在空中。 他眼眶努力睁大,不知为何落下了一滴眼泪。 [警报,数值减少,-1] [-1] [……归零。] 最后的一点爱意值终于在此刻清零。 第120章 帝位传承 爆炸声中传来了西恩的死讯,也宣告着整场战争的终结。 西恩自焚于据点当中,尸骨最终被军雌带回了王宫。与之一同化为灰烬的还有早已死亡的瑞安,他们的骨灰混在一起,共同摆在了虫帝面前。 虫帝面色阴沉,他打翻骨灰盒咳嗽不止:“把阿然带过来……把阿然带过来!” 侍奉的雌虫大惊失色,他们扶着虫帝去往内殿,命看守在外的侍卫去请阿然。 阿然进入内殿时脚步缓慢,被软禁的这几日他旧疾复发,心悸到嘴唇脸庞血色全无。 虫帝躺在床铺上,空气中隐约传来他的喘气声,偶尔明显,时而下沉,仿若将断的细丝,扯断后便再无踪迹。 侍卫不得进入内殿,他们依旧守候在房门之外。阿然孤身一只虫走了进去,虫帝遣散了周围侍奉的雌虫,他两侧脸颊凹陷,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上空的幽暗空气。 阿然单膝跪在他床前:“父王。” 虫帝形容枯槁,他生锈的瞳孔转向阿然,哑着嗓音威严不减:“阿然……我不知你为何如此,但如今……咳咳……王位我可以传给你。” 阿然面色不变。 西恩死后,虫帝早已没有了别的选择。木里赫拉家族不会将王位拱手让给其余的虫,虫帝只能将帝位交给所剩的雌虫皇子。 而阿然,是其中翘楚。 “当今虫族混乱,居心不轨的虫数不胜数。”虫帝想要坐起身体,他全身乏力,阿然见状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虫帝借力才能坐起,他靠着墙壁,继续道:“科林必须除掉,这些你日后有很多机会。如今,你要除掉对你最有威胁的虫……” 阿然手臂一僵,他抬眸看向虫帝,喉结滚动了两下:“父王,您在说谁?” 虫帝眼上的阴翳未褪去,他瞳孔无神,声音沙哑却莫名有力。 “艾德里安。” 阿然停在原地,他脊背绷紧,开口道:“父王,艾德里安与我是好友,他这段时间帮了我很多,我不能……” “你糊涂!”虫帝咳嗽不止,他手掌抓紧床沿,手背上青筋绷起,“他是让你给他铺路!西恩是被他逼死的!你想想他现在手上有多少兵权,你又有多少!” 阿然抿紧嘴唇,没再开口说话。 “他在一日,虫族就不会安宁。可惜我时日无多,你杀了他之后,我把传位诏书给你。”虫帝瞳孔盯着阿然,一字一句道。 阿然怔愣片刻,他抬起头,又对上了虫帝那双阴森眼眸。这双猩红的眼眸,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从小到大,步步威慑,让阿然在无数个深夜里饱受折磨。 “不……”阿然嘴唇微颤,他眼眶干涩看着虫帝,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我不会这样做!你弑兄杀子,暴虐成性,我才不会和你一样!” 虫帝双目怒瞪,里面的血丝狰狞:“你说什么?!阿然,你简直大胆!” “西恩不是被艾德里安逼死的,他是被你逼死的!你杀了他的孩子,杀了他的雌君,现在还逼得他自焚!这都是你的错!” 阿然站起身体,他咽喉钝痛,狠狠拧起眉头:“你今日就算传位给我,我死之后,也会将皇位归还给先帝一脉。父王,你该向先帝忏悔。” “你!你……”虫帝像是怒极,他手指指着阿然不住颤抖,用力间整只虫竟然从床铺上翻了下来,“孽障……孽障……把他带下去打死……来虫……” 阿然站在屋内没有反应,虫帝还在垂死挣扎,他抓紧阿然的裤脚,声音在一声声怒斥中渐渐低去。 外面的侍卫已经听到动静,他们身影颤了一下便又回归原位,仿若未闻。 几分钟后,虫帝的声音断绝在屋内。 阿然仿若被寒霜侵入骨髓。他站在屋内许久没有动作,直到虫帝身体的温度消失,他才蹲下身,将虫帝的尸体抱回床上。 虫帝临死时双目依旧圆瞪,里面血丝狰狞。阿然看了他一眼,将他的双目合上。 内殿的房门打开,法比安走了进来。空气里的气息浑浊,法比安皱了下眉头,继而单膝跪在了阿然身边。 “陛下,战争结束了。” 阿然眼睫微颤,他看向法比安,眨了下眼眸。单薄的眼皮合上又掀起,阿然站起身,他看向洒落在门口的大片金黄光亮,眼神逐渐清明。 “是啊,都……结束了。” * 虫帝去世后,阿然登基。 他登基后刻意强调木里赫拉王族内部的荣耀与共,表明与科林及莫里斯的兄弟关系,并将二者重新划入族谱当中。 科林在先前的战争中表现卓越,重新回到了军部担任职务。莫里斯军功斐然,升为上将。 法比安也跟着沾了光,阿然将他带在身边,破格任命他为没有实权的协理大臣,日日辅佐在侧。 艾德里安直到此刻才终于松了口气。他躺在摇椅上晒太阳,首次感受到帝星上还算温暖的阳光。 苟且偷生趴在他头上昏昏欲睡,艾德里安想到之前欠他的一千阳气值,在攒满之后全都还给了它。 苟且偷生沾沾自喜,它把这些阳气值都收下,开口道:“你要多努力呀。我给你算了时间,照你现在的速度,用不了三个月,你就能攒到5000了。” 艾德里安暗自点头,他开口道:“你放心,就算离开了你的督促,我也会一直坚持do。” 苟且偷生拍了拍艾德里安的脑袋,他总算发现了艾德里安身上为数不多的和裴度一样的好品质——勤奋。 艾德里安倒是没问苟且偷生会继续留在这里多久,他不关心这些,想到离别时也只是细微伤感:“小苟苟,我和你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苟且偷生:“……” “艾德里安,别太难过。我们以后会再见面的。” 艾德里安诧异:“……真的?你还会再回来?” 苟且偷生扭过球体,它故作高深地再也不做回答。 “你以后就知道了,那时候我会介绍几个新的朋友给你认识。” * 阿然登基后第五年,旧疾复发。幼时带的病症在这一年到达顶峰,多病并发,阿然有数次不明缘由的心脏骤停。 法比安陪伴在侧,他用尽方法,也没能改善阿然越来越严重的症状。 虫族祭司曾预言阿然命途多舛,活不过二十四岁。如今他在法比安的帮助下多拖了几年,但终究还是无力回天。 阿然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他思索良久,下令将王位传给艾德里安。莫里斯是艾德里安唯一的雌君,阿然此番做法,使帝位依旧保持在木里赫拉王族手中。 多日的病痛折磨让阿然只剩下一副皮包骨,他日日呕血,后期皮肤都开始不可逆地加剧溃烂。 他将死当天,双目睁着不停往旁边看。什么也看不见,四周全黑,他早在几天前就五感尽失。 “法比安,我死之后,你要尽力辅佐艾德里安。”阿然拽紧法比安的手掌,他用力至极,将法比安的手掌都掐出青紫,“五年之内,你不能离开虫族。” 法比安回握阿然的手掌,阿然说话时面容紧皱,毫不遮掩地暴露出内里的痛苦神色。 法比安眼眶微红,他轻笑一声,道:“陛下,您对我……真无情啊。” 阿然不知为何悲从中来,他脸颊紧紧贴着法比安的手臂,像是怨恨又像是有所不甘。 “若我与你能有虫崽……” 法比安身形怔愣,他低下眼眸,阿然声音消散,已经在他怀中停止了呼吸。 法比安倾身上前,他搂住阿然的上半身,手掌按紧了他的后脑。 他闭上眼眸,咽下了喉间的酸涩。 苟且偷生停在上空,它静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直到阿然彻底死亡才往下落去。 阿然身上有细微的红光浮现,不久之后,一片极小的灵魂碎片从他身体里飘了出来。 苟且偷生将这块灵魂碎片放入系统当中,它离开时球体转动,看着法比安久久没有反应。 它身上的数据跳动,曲折上升,下降后又归为直线。 它转身离开了这个世界。 第121章 恋爱脑的馈赠 艾德里安在搬去王宫的某一天晚上,见到了从窗外飘散进入的粉红光芒。它不知道在外面待了多久,只是躲在墙壁拐角,一直没有其余的动作。 最近虫族气温骤降,一年近末,各个地区都在飘小雪。 冰霜顺着玻璃攀爬,织成将裂的冰网。艾德里安在屋内看了一会儿,走到窗户边把窗帘拉开:“你进来吧。” 粉球周围裹着一层能量波,科林的爱意值消失后,它的体型缩小了将近一倍。但储存在它系统内的能量还算充足,勉强能抵御外界的极寒。 艾德里安打开窗户,粉球便慢吞吞地从缝隙钻了进来。 [……它走了吗?] 粉球抖下球体上的冰霜,声音细若蚊蝇。 艾德里安很无奈:“它两天前就走了。” [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我吗?] “……”艾德里安摇头,“没有。” 粉球:(*?????) 艾德里安张了张唇欲言又止,他等粉球抽泣完,才开口道:“但它以前说过,恋爱脑要分对象,这句话希望对你有帮助。” [我不要当恋爱脑了!呜呜……我、我要换部门,我要去大彻大悟无情部,再也不要恋爱了啊——] 粉球痛哭流涕,它从空中坠下,落到了艾德里安面前的书桌上。或许是动作幅度太大,它不经意间碰到桌角,竟然直接把自己撞晕了过去。 艾德里安:“……” 啜泣声戛然而止,粉球身上的光芒全都暗下去。艾德里安把它拎起来看了看,确定了它还没有完全死机。 艾德里安更加无语,他把粉球放到了隔壁房间,让它像之前那样自己恢复。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艾德里安看了眼窗外,漆黑浓重,月与星皆无。 他拉上窗帘,走回了自己房间。 莫里斯升为上将后要处理的事务更多,但也在应对范围之内。考虑到这次搬入王宫程序复杂,莫里斯特意在军部请了假,这几天都留在别墅里面。 艾德里安回房间时莫里斯已经躺床上进入睡眠。他这几日总是容易疲倦,艾德里安走近床铺,见灯光垂下,在莫里斯鼻梁处落下些许阴影。 艾德里安静看了一会儿,随即掀开被子躺到莫里斯身侧。他搂住莫里斯的腰身,把头埋进莫里斯颈窝里面。 一声轻响,旁边的小夜灯被关上。仅剩的一点柔和橙光消失在空气中,四周被黑暗淹没。 莫里斯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他眉头紧锁,下意识抱紧了怀里温热的躯体。 “滚出去。” “我不需要。” “你在装什么?” 莫里斯仿佛走在看不清的迷雾当中,那些虚幻复杂的场景从他眼前快速划过,拼凑出另一幅与现在完全不同的场景。 是他与艾德里安,但又不完全是。 这些场景当中的艾德里安,与现在没有半分相同。他坐在别墅的沙发上,面容阴郁,正冷眼看着莫里斯所在的方向。 莫里斯从未见过他这种眼神,碧瞳里盛满了毫不遮掩的厌烦与嫌恶。他与莫里斯说半句话都嫌多,大多数时候都独自一只虫待在屋中,紧锁房门。 莫里斯被他拒之门外。 他转眸看向与他长相相同的另一只雌虫。这只雌虫站在门外抽烟,他少了一只眼睛,仅剩的一只紫眸紧盯着房门一动不动,面容阴狠凶恶至极。 莫里斯盯着他,不久后想把他手里的烟夺过来。没想到雌虫先他一步,他自己将烟头碾灭,转身朝楼下走去。 这些场景当中的莫里斯和艾德里安,似乎都是另一副面孔。艾德里安唯利是图,莫里斯暴虐成性。 他们在某些场景中甚至会互相泄愤似的撕咬。 艾德里安是雄虫力量不及莫里斯,但牙齿尖利,常常将莫里斯咬得血肉模糊。莫里斯也不会惯着他,两口下去就让艾德里安流血不止。 莫里斯在场景之外看着,他呼吸停了一瞬,只感觉冷意刺骨。 他们……怎么会这样? 眼前的情景消散,莫里斯继续走在里面,看到了另一些碎片场景。 这里面爆发了与几年前一样的王朝战争,阵营不同,但却是同样的结果——艾德里安大获全胜。 莫里斯站在艾德里安身旁,他原以为这只雄虫心愿达成,会欣喜之至。然而他站在艾德里安身边,却见他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他手里捧着铁盒,铁盒里装着莫里斯的头颅。 莫里斯在看到自己头颅的一瞬间仿若置身凛冬。四周都是冲锋的战士,他亦站在战场中央。到处都是炮火,精神力刺穿了他的双翼和大腿,他抬起头,冷光从他眼前划过,头身分离。 莫里斯身体抑制不住地细微颤抖,他瞳孔竖起,朝向他扑过来的军雌张开翅翼,做凶恶的攻击状。 那些虚幻的场景在莫里斯精神力的攻击下化为碎片。四周全黑,莫里斯下意识调头往自己刚来的地方逃跑。 “陛下、陛下……我们快逃吧,王宫四周的防卫都被攻破了,西恩皇子已经进来了……我们现在从暗道逃还有机会……” 莫里斯往后逃离的脚步停顿,他怔愣几秒,僵硬地转过头。 里面又变了另一副场景。王宫的宫殿内石柱倒塌,四周混乱,不时能看到侍奉的雌虫慌乱收拾包裹慌忙逃离的身影。 艾德里安端坐在大殿正中央的王座上,他对此恍若未见,只是穿着不合身的衣袍,慢慢用刀切着桌上的水果蛋糕。 在旁边劝他的雌虫见艾德里安不为所动,犹豫几秒也收拾东西逃离了宫殿。 整个宫殿不一会儿就成了空殿,雄虫雌虫全都趁乱逃跑,最终只留下了艾德里安还在里面。 莫里斯停住脚步,他想也没想就折了回去,快步来到了艾德里安身边。 “你这时候还吃什么东西?他们都跑了!底下就有暗道,你快走!”莫里斯面容皱起,他伸手就欲抓住艾德里安的衣袖,但他手掌从艾德里安身上穿透而过,最终只握住了一片空气。 莫里斯身形微顿,他紫瞳僵硬了几秒重新转动,才发觉这不过都是幻镜。 艾德里安切了近五分钟,才终于把蛋糕切成了他满意的大小。莫里斯怒气翻涌,他抓不住艾德里安,最终只能气闷地坐在艾德里安身边,冷眼盯着他吃。 外面炮火声轰鸣,烧焦味四处可闻。艾德里安在灰尘和异味中嚼着嘴里的蛋糕,水果和奶油混在一起,他缓慢又没有章法,将这些东西全都一股脑往自己嘴里塞。 莫里斯坐在艾德里安身边不久后就又重新站起身,他喉结滚动,目光不经意间瞥过艾德里安的衣领。 这件不合身的衣袍里面用金线织着军部图腾,莫里斯凑近了看,才看清艾德里安衣领处的瑞希罗比亚花纹。 这是他的衣服。 莫里斯脑中空白一瞬。他眼眶干涩甚至有钝痛感,瞳孔怔了怔看向前面。艾德里安已经将那块水果蛋糕吃了近一半,他握着刀叉,还在继续往小蛋糕里面划。 “别吃了……”莫里斯猛地掀翻长桌,他眼眶猩红,加重语调重复道,“别吃了!” 他所有的动作都穿透这些情景而过,没能产生实质性的效果。 艾德里安却身形一顿,他仿佛听到了莫里斯的话,终于停下了动作。 外面已经有军雌闯进王宫,艾德里安抽了两张纸,将嘴角和手上的奶油及蛋糕碎屑全都擦拭干净。 “没意思。”艾德里安站起身,他缓步走下大殿的石阶,口鼻开始渗出鲜血。 剧毒发作时毒液会大肆破坏虫的感官,艾德里安眼前视线模糊,他脚步不稳,没走两步就从长阶上栽倒滚了下去。 莫里斯站在王位旁,他四肢僵硬,直愣愣地往下看。艾德里安蜷缩着身体躺在下方,他五官各处流出血液,身体抽搐时用衣袖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 “疼……” 莫里斯这才看清艾德里安的面容,苍白枯瘦得不像话,登基后的光阴竟然将他磋磨成了这副模样。 艾德里安绿瞳里光点暗去,他给自己服了见效快的烈性毒,在一分钟内就断了气。 “不……” 莫里斯走下台阶,艾德里安脸侧流了一摊鲜血,他眼眸低垂着看着下方,像是在看某些早已不存在的东西。 他死了。 “不!” 艾德里安蓦地感到背后一阵刺痛,他惊醒后打开旁边的小夜灯,听到了莫里斯粗重的喘气声。 莫里斯黑发混着汗水紧贴额角,他双眸湿润,目光犹疑不定地在艾德里安身上穿梭。 “莫里斯,怎么了?”艾德里安靠近莫里斯,他正想擦去莫里斯脸上的汗水,就见莫里斯拧紧眉头,猛地离开他往后退了段距离。 他看着艾德里安,眼中露出几分阴狠与苦痛交织的神色。 艾德里安手臂僵在空气中,他收回手,继续问道:“做噩梦了?” 莫里斯没有回答,他低下头,抓紧了床上的被褥。用了大力,指尖都极度泛白。 艾德里安在这沉默的几分钟内又靠近了过来,他缓又慢地从身侧抱住莫里斯,感受到莫里斯身上紧绷的肌肉轮廓。 “莫里斯,别害怕,我在这边。”艾德里安慢慢抚摸着莫里斯的脊背,他上身的衬衫早已湿透,尽显不安。 艾德里安看向莫里斯,后者无意识地单手捂住自己的脖颈,做出防备的姿态。艾德里安见状一愣,他亲吻莫里斯的眼角,轻声安慰道:“梦都是假的。” 莫里斯在艾德里安的安抚下渐渐放松了下来,不时触碰到他眼角的薄唇微凉,他阖眸仰起脸庞,细细闻着艾德里安身上的信息素味道。 平静了大概十几秒,莫里斯睁开眼眸,他毫无预兆地猛然翻身将艾德里安压在身下。 艾德里安也没有反抗,他搂住莫里斯的脖颈,感知到莫里斯捏住了他的下巴:“张开。” 艾德里安哼了声,顺从地张开嘴唇。莫里斯低头,湿热的红舌钻入口腔,他们在愈来愈浓烈的气温中纠缠又重来。 不知什么时候调换了位置,艾德里安在他们喘息的间隙继续问道:“是不是做噩梦?梦到什么了?” 他绿瞳闪烁,睫毛微颤,是极明显地试探。 莫里斯不解气地咬住艾德里安的锁骨:“梦到你和我吵架,你想不开,把自己毒死了。” 艾德里安愣神。莫里斯舔舐掉艾德里安锁骨处溢出的血珠,他气息灼热,全都铺洒在艾德里安白净又脆弱的皮肤之上。 “你说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艾德里安被他咬得有些发疼,他收拢思绪,想也不想就倒打一耙:“梦由心生,你肯定就是经常想我不好,才会做这种梦。” 艾德里安说完就挑了莫里斯的锁骨咬回去:“你也有错!” “哈……”莫里斯被艾德里安气得简直没话说,他压着郁气缓声问道,“雄主,我有错,你也有错,应该怎么样?” 艾德里安喉结滚动。 莫里斯解开自己的上衣纽扣,将里面的胸膛暴露。他解完自己的又去扯艾德里安的衣领,没费多少劲就将他的上衣也扔下了床铺。 “我们互相惩罚。” …… 粉球在艾德里安别墅里休息了两天,艾德里安搬去皇宫的那一日,粉球也恢复了球体里大部分的能量。 为了感谢艾德里安收留它,粉球给了艾德里安一条所谓的爱的宣言。 【爱,是坦诚相待。】 艾德里安:“……” 他把这张纸条夹在白皮书里,将它们一起塞进了上锁的抽屉里面。 第122章 误入误入 【姓名:沈聿】 [姓名:沈聿。] 【年龄:21】 [年龄:21。] 【状态:心脏被捏爆,四肢骨骼全碎,尸体已被丧尸分食殆尽,确认完全死亡。】 [状态:死。] 【角色定位:冷酷无情神枪手,十项全能小冠军,末世最强工具人。经测验符合配角身份。】 [角色定位:唯一纯白的茉莉花,那就踩烂取代它。经测验能力达标,符合主角身份。] 【任务难度:七星级。】 [任务难度:四星级。] 沈聿:“……” “???”苟且偷生身上的色彩不断变化,那些五彩斑斓的颜色交替出现,最终定格在了紫色。 它球体转动,在看到另一个漂浮在空中的球体时登时数据狂跳:“不是,你是谁啊?你怎么进来的?!” 距离苟且偷生约一米左右,全身漆黑如墨的圆球停在空中。它身上的数据颜色黑红,中央立着加粗的感叹号。 [这个空间是我创设的,是你误入了我的领域。] 苟且偷生闻言暗暗检测了这个空间里面的能量波动,发觉里面情况陌生,的确不同于它身上固有的能量。 “可我已经绑定他了。除非任务完成或宿主灵魂消亡,否则我不能主动解除绑定关系。”苟且偷生默了默,开口道。 [哦,你要和我抢。] 苟且偷生:“我……” [你完蛋了。] 苟且偷生话还没说完,就见煤球猛地朝他飞扑了过来。煤球球体里储存的能量不少,苟且偷生在它靠近的一瞬间就自动弹出了紧急防御装置。 整个空间都随着它们的打斗颤动不止,电流充斥在内,滋啦滋啦的蓝紫光无规律地闪烁跳动。 沈聿:“……” 沈聿在这个空间内还维持着自己死亡时的状态,虽说在末世被丧尸分食的身体已经重新拼凑了起来,但心脏位置破了个窟窿,凉飕飕地偶尔窜风。 他赤着脚站在空间里面,被从四面窜出的小电流电得脚底发麻。 沈聿眼角恹恹下垂,他抬头看了眼上方的两个圆球,这一紫一黑两个圆球在上面三百六十度大旋转,他完全看不清它们的身影。 “……能让我穿双鞋吗?”沈聿胸口冒风。 上面的两只球恍若未闻,空间的震荡还在持续,里面的能量一下一下狠撞四周,将空间撞裂出了缺口。 几秒之后,沈聿视野被一阵白光所覆盖。 …… “这是新来的?以前没见过他。” “我也不清楚,在寒山门口发现的。估计是想逃,摔下山崖晕过去了。” “进了影楼还想跑?这会被剥皮抽筋吧?嘿……这小子胆儿真大。楼主打算怎么处置他?” “还没处置呢,楼主让人把他关起来了。据说……是因为这小子长得太像那位娘娘了。” “哪位娘娘?” “这你都不知道?就坤宁宫那位。算了算了……这些事你少打听,有人过来了……” 沈聿头痛欲裂,他眼皮沉重,隔了许久才勉强睁开眼眸。 第123章 再入乱世 眼前光线昏沉,四周皆是坚硬的黑石墙壁。这处空间里没有窗户也没有铁栏杆,唯一的一处出口被巨石堵住,沈聿只看到了丁点从缝隙当中投入的白光。 沈聿尝试活动身体,他脖颈位置戴着铁镣铐,链条粗长,固定在最上方的石缝里面。四肢同样如此,戴着枷锁,因长度有限,限制住了他的活动范围。 “都怪你!” 一道尖锐的儿童音从旁边冒出,沈聿微皱眉头,抬眸便看到了飘在上空的紫色光球。 另一个煤球黑的几乎看不见身形,它也毫不示弱,仰球朝苟且偷生撞了过去。 [分明是你做错了事情!我想让他穿越去的根本不是这个世界!你为什么让他来这里?] “我要他去的是末世!末世!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就是你在搞鬼,别想甩锅给我。” [你滚蛋。] 上空两只球一言不合又开始互相碰撞,沈聿背靠石壁,他仰头看了它们两个几分钟,咳了一声:“你们下来,我有话说。” 苟且偷生和煤球还算理智,它们惦记着各自的任务,总算注意到了这个半死不活的宿主。 沈聿见它们停在自己面前,左右两只手分别抓住了一只球的身体把它们分隔开:“谁给我的这副身体?” 苟且偷生举手刷好感度:“是我!” 沈聿继续问:“身体强度怎么样?” “这是小苟苟我按照你在末世的身体一比一复制的,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煤球一看情况不妙,也适时地出声提醒。 [沈聿,你的灵魂是我保存下来的。你现在灵魂完整没有变成脑瘫,全是因为我。] “哦……”沈聿暗自点头,他看了它们俩一会儿,开口道,“那就行。” 他说完,便猛地把手里的两只球用力碰撞到一起。“碰”的一声裂开声响后,沈聿双手被电击的有些发麻。 他松开手,将这两个蠢蛋都扔到了地上。 “忍你们够久了。”沈聿收回手,他对那些系统的警报声仿若未闻,手指摸上了自己脖颈位置的镣铐。 这些镣铐粗糙,表面都是年久堆积的铁锈。它们沉甸甸地压在沈聿锁骨上方,逼迫他在佝偻中艰难呼吸。 沈聿摸到镣铐的锁口,他大致用手摸清了上面的轮廓,随后在听到外面的声音后收回了手。 几秒后,压在洞口的巨石被机关推开,外面的人朝沈聿扔了个药瓶过来:“吃了,楼主要见你。” 这些站在外面的人全都一袭黑衣,头戴蓑笠,面上扣着一张恶鬼面具。像是麒麟图样,在边角的阴暗处有深红的条纹色。 自从进入末世后,沈聿已经很少见到与他差不多的正常人。只是这些人打扮怪异,不由得让他联想到了很久之前的某些电视剧的场景。 “快点,你再不吃,毒发之后没人能救得了你。”外面的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他们握住腰侧的剑鞘,又向沈聿催促了一遍。 沈聿握住扔在他面前的药瓶:“你们给我喂了毒?” 站在洞口的侍卫冷笑一声:“怎么?你这种叛逃的影子,楼主能让你活着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这噬心毒定期复发,你最好老实点。” 沈聿捏紧手里的小瓷瓶。他不知自己会突然来到这个地方,更没想到在自己在昏迷后竟然还能被人强行灌下毒药。 苟且偷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它吱呀吱呀晃到沈聿身边,身上的各个数据都在缓慢跳动。 沈聿见到它,为以防万一又问了一遍:“他们给我喂了毒?” “是啊,我看着他们喂的啊。”苟且偷生还有些迷糊,“一滴都没漏。” 沈聿:“……” 他没再犹豫,把药瓶里面的药丸倒出来,当着这些人的面咽了下去。 洞穴外的影子在之后解开固定在上方的铁锁,押着沈聿走了出去。 苟且偷生跟在沈聿身边,它在之后才意识到了某些事,连忙开口道:“其实这些毒我都是可以给你解的,但你要用阳气值和我换。” 沈聿:“阳气值?” “对啊。”苟且偷生说着,检测了沈聿身上的阳气值,“你现在身上有……一万阳气值,你给我十万,我就帮你把毒解了。” 沈聿皱眉:“我现在值不够。” “不够你可以慢慢赚呀。”苟且偷生为他指点迷津,“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和我借,但我要收利息。看在你和我关系好的份上,我少收一点。这样吧,我借你一万,你下次还我二十万。” 沈聿:“……” “怎么样?” 沈聿默了默,开口道:“……我考虑一下。” “好吧。”苟且偷生很遗憾,它慢慢修复着自己身上的裂痕,继续道,“这是限时优惠,你要抓紧时间哦。” 沈聿:“……” 押送沈聿的影子在中途给沈聿套上了头罩,沈聿看不见周围的情况,只凭着自身感知,意识到他们转过了几个转弯和过道。 直到到达了影楼的最上层,沈聿头上的头罩才被摘了下来。 身后的影子押着沈聿跪扶在地:“楼主,人带来了。” 沈聿借着余光往上方看,所谓的影楼楼主隔着层流珠帘坐在里面。和其余影子一样的装扮,他全身黑衣,将自己的面容遮掩在面具之下,分毫不露。 “任务完成后,你可以离开影楼。”楼主将一张白纸扔到了沈聿面前,“把他的尸体带回来。” 沈聿看过上面的字体,像是些古文,但字迹潦草似虫爬,混在一起只能勉强看清轮廓。 “……越国妖后温氏,杀。” 沈聿将纸张折叠,他还未开口,便听见上面的人继续开口:“身份都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你进去后会有人接应你。不管用什么方法,杀了温氏。” 他说话时瞳孔紧盯着沈聿。沈聿面容不似寻常男子那般粗犷,甚至显得阴气。眼眸上挑,唇色薄红,面无表情时也有魅色,是混着几分阴柔的女相。 和那妖后简直一模一样。 “换一张脸去。”楼主移开目光,“别让其余人看到你的相貌。” 第124章 黑书红书 沈聿打量了一番上方楼主的身形,他视线停在那副麒麟面具上,不久后开口问道:“什么时候给我解毒?” “每隔十五日你会毒发,那时我自会派人给你送解药。等你任务完成之后,我会给你完全根治的药。”楼主瞳仁墨黑,他说完便不打算与沈聿多费口舌,起身走进了里面的隔间。 “你在这里留一个月。完成训练后,影子送你去越国。” 沈聿闻言皱起眉头。他看着楼主的身影消失在珠帘后,跟着影子回去时暗暗观察着周围环境。 影楼实际上相当于刺客培养基地。这里地处蛮北,四周临近悬崖。除了一条隐蔽的暗道能通往外界,其余桥锁皆被切断,是一座完全被孤立的楼宇。 沈聿握住影子扔过来的长剑,他掂量了下手里长剑的重量,朝机关道走了过去。 在这一个月内,他要快速适应这个世界。 * 苟且偷生在这一个月内也尤其的忙碌。沈聿莫名其妙来了这个规则之外的世界,导致它的整个计划全部被推翻。 可奇怪的是系统警报并未响起。 沈聿没有重生回到自己的丧尸世界,而是来到了这里,按理来说系统会自动判定苟且偷生任务失败。 但苟且偷生刚刚去看了自己的任务进度条,那上面显示沈聿的重生进度正常,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十。 这就很奇怪了。苟且偷生暗自琢磨,它没想出所以然来,又偷偷去看了煤球的任务进度条。 煤球是个专门收集穿越成长值的统,它的任务进度条也到了百分之十。 “哼。”苟且偷生就知道是煤球搞的鬼,它没好气道,“你还说不是你的问题?我可没有能力让人穿越来穿越去。” 煤球转动球身,它这几天巡查周围环境,也有些疑惑。 [这个世界……我以前来过。] [好熟悉的感觉。] “!”苟且偷生惊讶,“你来过?” [好像是,但时间太久,我也记不清楚了。] 苟且偷生球身转了一圈:“那你记得你那时候绑定的宿主是谁吗?” 煤球身上的数值弹跳,它搜索了很久,数据板上的数字还是归于空白。 [不记得。] 苟且偷生:“……宿主你都不记得?” 煤球没好气地收起自己的数据板。 [我是上个季度的统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我绑定了四万七千名宿主,完成了四万两千个任务,这还只是我一个季度接触到的宿主数量。] 苟且偷生:“……” [这么多人我怎么可能全都记得?] 苟且偷生默默收起自己的数据牌。 它一共绑定了18个宿主,完成了2个任务。 裴度和艾德里安这两个辉煌的名字倒是深刻地留在了苟且偷生的数据库中,至于其余16个倒霉蛋……苟且偷生还是会象征性地偶尔纪念纪念他们。 苟且偷生没再和煤球多纠缠。既然至今为止它的任务都没有被判定失败,那它就要按照程序为沈聿重新制定苟且偷生指南。 这个世界苟且偷生还未来过,它在这一个月内四处飘荡,终于在时间将结束时把两本书扔给了沈聿。 沈聿有些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这是你的苟且偷生指南,也是这个世界里的某个人物的心声。我能力有限,只能帮你这么多。” 两本书的封面一黑一红,沈聿拿起它们,问道:“这怎么有两本?有两个人?” 苟且偷生身上紫光闪烁,它停顿片刻重新检测了一遍,开口道:“嗯……不是。我只抽了一个人的,这两本书都是描写的同一个人。” 沈聿把这两本书都翻了几页,黑皮书里面的内容是以自传体的形式展开,而红皮书内全是空白。 沈聿把红皮书从头扫视到尾,确认了这里面没有任何内容。 苟且偷生也搞不清楚情况,它见状又窜回到自己睡觉的拐角,开始全面检测自己身体内是否有病毒入侵。 沈聿:“……” 他暂时没有管那本红皮书,先把黑皮书拿起来翻了几页。黑皮书的内容极少,前后不过十几张纸,沈聿用了二十分钟就看完了里面所有文字。 【我是个疯子。什么时候疯的?我也不清楚,大约是在几年前。为什么疯的?嗯……或许是因为有人要吃我。有好多人——他们都想吃了我。】 【我疯了之后,常会对着镜面看我的眼睛。里面总是映着一张脸,不是我的脸,是另一个人的丑脸。生疮、流脓、恶心……我把我的眼睛剜了,总算看不见他了。】 【谁砍了我的手臂?声音有点熟悉。我仰头仔细听,啊……是我师兄。】 【我在往上爬,我要回去。师父……师父……我要回去。你来接我吧,我一只手爬不过去。】 【我是个疯子。五月二十三,我的祭日。】 沈聿:“……” 他看完之后又重新看了一遍,依旧没看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苟且偷生还在检测当中,沈聿见它身上数据不停跳动,最后还是将这两本书收拾好放进拐角藏了起来。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影楼机关道凶机万千,沈聿在里面待了二十七天,在月末通过了影楼楼主亲自设下三场的比试。 三场都是选了影楼的翘楚,沈聿身上没枪,突击训练而成的剑法也不及这些影子。但沈聿在末世之中形成的敏锐度无可替代,只要被他抓住命门,他当即就能扭转局势。 四月中旬,楼主给了沈聿一颗解毒的药丸。沈聿服下后第二日,便被安排进入了越国。 当前沈聿所在的世界两国鼎立。北域的越国兵强民富,把握当前经济命脉。而靠近南海的晟国疆域辽阔,奇人异术居多。 其余的小国都是依附这越、晟二国而存在,两极对立之势已然形成。 沈聿对此毫不在意。他将自己肩上的两个圆球摆到旁边,在路上把妖后温瑜的线索从头到尾又仔细看了一遍。 越王刚登基那几年勤勉上进,专注于朝政,与当时的皇后琴瑟和鸣。可惜天不遂人愿,先皇后因病逝去,越王便立温瑜为继后。 温瑜容貌昳丽,谄媚惑主。越王日日沉迷于美色,常常几日都不曾上朝。之后越国与晟国爆发的几场战役,都是以越国惨败,割地赔款草草收场。 后有大臣直言上谏,大骂温瑜为祸国妖后,当处死刑。 越王大怒,将这名大臣革除职位发配边疆,使其活活累死在发配途中。越国上下人心惶惶,更加怨恨温瑜欺君媚主。 沈聿看完之后若有所思。 之前在影楼中,楼主曾言沈聿与温瑜几乎长得一模一样。那传闻中的某张祸国殃民的妖后脸,不就是沈聿这副模样? 媚态……沈聿眯起眼眸,他倒想看看,这个温瑜怎么用他这张脸去搔首弄姿。 第125章 妖后温氏 马车经过排查后就进入了越国境内。 前来接应沈聿的是一个管事嬷嬷,看着年近五十,嘴角眼尾都堆着细纹。见到沈聿,她将早就准备好的衣物和脂粉都交到了他手上。 “陛下每隔一个月会为娘娘换一批侍奉的丫鬟,到时候你走最后面。”管事嬷嬷朝沈聿低声道,“一共是十人,最后只会留下一两个。届时皇后娘娘会来亲自挑选,你记得打扮得清秀些,这些宫里的娘娘都喜欢乖巧懂事的丫鬟。” 沈聿了然,他去旁边的厢房换了侍女服,戴上假发髻。走路仪态沈聿已在影楼接受过训练,能与平常宫女无异。 至于面容……沈聿转眸看向面前的铜镜。镜子当中的面容陌生,小方脸,细眉墨瞳,鼻尖秀气小巧,唇瓣浅红,看着年岁不大,像是个刚入宫不久的小宫女。 沈聿指尖摩挲自己脸上的皮肤。 他脸上这张面皮早在影楼就已经替换过,用了影楼最上乘的材料,轻薄又贴近肉感,不是轻易能被识别的表皮。 ……但怎么能让温瑜留下他? 沈聿思索几秒,把自己腰间的香囊摘下。他换了里面的香包,把自己之前在寒山里研磨出的花粉倒入其中。 大约正午时分,沈聿跟着新选的宫女一起往坤宁宫的方向走。 坤宁宫与养心殿距离不远,是距离皇帝最近的一处宫殿。 沈聿在来的路上暗暗观察了四周,这条通往坤宁宫的道路上别说侍卫,就连洒扫的宫女太监都没有,空空荡荡仿若空巷。 “娘娘!娘娘!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求您宽恕……” 婢女的哭叫声刺耳,沈聿刚刚跨进坤宁宫的大门,便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他循着声音发起的方向往旁边看,见一宫女被粗绳绑在树干上。她脸上身上都被长鞭抽得皮开肉绽,太监将长鞭沾了盐水,停了片刻又开始继续往她身上抽。 走在沈聿前面的宫女见状都不由得面色微变,她们低头继续往前走,听到前面的管事嬷嬷开口道:“娘娘,新来的宫女已经到了。” 内殿的房门紧闭,空气中除了鞭挞与哀嚎声,便没有其余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里面的宫女出来道:“皇后娘娘正在午睡,你们暂且在门外等着。等娘娘醒了,自然会来见你们。” 管事嬷嬷不敢多问,低头道:“不敢叨扰娘娘休息,我们等着就行。” 沈聿只能和其余的宫女一起跪在门外等候。正午的阳光灼热,混着旁边时而传出的哀嚎,血腥气味更加浓重。 跪在沈聿旁边的宫女已经开始忍不住全身颤抖,她攥紧自己的衣裙边角,眼神闪烁不定。 沈聿无意间瞥了眼这名宫女的右手,她右手拇指的指甲崩裂,从中间断开了一条黑线,不知因何所致。 跪了将近有十分钟。中途那名被鞭打的宫女因承受不住昏了过去,被太监拖着扔去了辛者库。 沈聿跪在最边角,也离树木最近。他低头听着旁边的动静,在太监拖着那名宫女从他身旁走过时转了下眼眸。 宫女全身血肉模糊,太监拽着她的一条臂膀往外走,她的另一条手臂顺势无力地垂倒在地面。 掌心向上,沈聿看到她拇指的指甲盖上也有一条模糊的黑线。 沈聿见状略微蹙眉,他移开目光,想去看看那太监的手上有没有黑线。但走在前面的太监步伐过快,早在沈聿转移目光时就已经跨过了他身边。 沈聿下意识将拇指压在掌心下。 影楼的人可没和他说过有这个暗号,这条黑线是什么意思? 沈聿还搞不清楚状况,他收回目光,听到了上方殿门打开的动静。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沈聿变了音色,跟着旁边的宫女一起出声。 几秒之后,里面的人才从殿内走了出来。沈聿低头跪在下方视野有限,只能看见一双纯白的凤屐。 “都抬起头。” 温瑜说话的声音平淡,声音不柔不刚,里面隐约带着些与女性不同的磁性。 沈聿暗自皱眉,他抬起头,见到了坐在正上方的越国皇后。 他不由得瞳孔微颤。 影楼楼主说的不假,温瑜和沈聿的相似度的确到达了百分之九十九。 温瑜右半张脸上戴着黄金面具,仅仅露出的另外半边脸庞白净。那双丹凤眼厌倦地低垂着,眼尾泛红上挑,瞳仁漆黑。 沈聿照镜子时自己就经常是这副模样,睡醒了容易眼尾泛红,但绝无其余的含义。 温瑜同样如此。只是沈聿大多数时候都是绷着脸面无表情,温瑜脸上表情却比他要丰富的多。 比如这时候他施施然靠着太师椅而坐,唇角上扬,眼眸也会随之惬意地眯起来享受。 披散在他身后的墨发长至腰间,温瑜身为皇后却毫无仪态,发不梳,妆也没化全,只是简单地戴了两副红耳坠,套了身白衣裳就走了出来。 “都把小脸抬起来给本宫瞧瞧。”温瑜坐上软垫,他支着下巴看向下方,在看到那一张张微颤的脸庞时轻笑了一声,“怎么?都是这副死人相,你们来给本宫哭丧?” 空气里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去,这一批新进来的宫女大多年纪不大,见到刚刚的情形后都吓得面色惨白。 温瑜唇角的笑意在片刻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双眼眸又厌烦地垂下去,露出几分郁色。 “笑。”温瑜随手指了最开头的一个宫女,“一个一个,按顺序笑给本宫看。” 被点到的宫女身形一顿,她仰面朝上,颤着声音笑了两声。 温瑜没有开口说话,他转移目光往后看,之后的宫女都一一按顺序笑起来。 笑的比哭还难听。 沈聿排在最后,他握住自己的大拇指,不多时就感受到了温瑜投递在他身上的目光。 沈聿与温瑜视线交融,他未有犹豫,唇角扬起便朝温瑜露出了一个标准的淑女笑。 温瑜盯着他,他脸上不知真假的笑意早就在之前就已经消散殆尽,如今盯着沈聿,瞳孔里都是不知名的森寒。 第126章 贴身侍女 沈聿直视温瑜的目光。温瑜与他极端相似,他就算是这么赤裸裸又饱含阴郁地看着沈聿,沈聿也仿佛是在照镜子。 温瑜像是感到有趣。这么多的宫女,无一例外都不敢直视温瑜的面容,这种行为在宫内被视为犯上,但沈聿显然不知道这一点。 就连胆寒和畏惧,也没有出现在沈聿的情绪当中。之前的种种事情,竟然对他没有丝毫触动。 温瑜站起身,他走下台阶,缓步来到了沈聿面前。 “叫什么名字?”温瑜捏住沈聿的下巴,他仔细看着沈聿的面容,手指悄然摸到沈聿脸侧的皮肤上。 沈聿感知到自己脸庞上的触感,温瑜丝毫没有遮掩自己的行为,指腹已经将他脸侧的皮肤都摸了一遍。 “回娘娘,奴婢名为丹青。”沈聿垂下眼睫,终于在温瑜的视线中收敛目光。 “丹青……”温瑜重复了一遍,他手指往下,不轻不重地按住了沈聿脖颈间的动脉,“多大了?” 沈聿手指蜷曲不过几秒又松开,他开口道:“娘娘,我刚十六。” 温瑜无言地看着沈聿,他手指再往沈聿脖颈中央伸去,没捏出什么其余的东西。 这个宫女长相稚嫩,的确像是年纪不大,但既然能被送到他宫里,她的手脚就不会干净到哪儿去。 温瑜收回手,他无视掉沈聿脖子上那一圈薄红,皱眉闻了闻自己手上的气味:“你身上什么味道?” “娘娘,这是我用宫里的杂花杂草自制的香粉。这些天天气炎热,容易被蚊虫叮咬,我便抹了一点在身上。”沈聿开口道。 温瑜虽为越国皇后,但却对晟国的奇人异术颇感兴趣,因此越帝也送了他许多奇珍异宝供他把玩。 沈聿没什么异术在身,这些长在寒山的花草气味独特,做成香粉说不定能糊弄糊弄温瑜。 温瑜闻了片刻,掀起眼皮看向沈聿:“你倒是有点本事。” “谢娘娘。”沈聿低头道。 温瑜重新回到自己之前坐的太师椅上,他像是感到困倦,朝底下的人摆了摆手。 “娘娘,这些宫女……都不留吗?”旁边的侍女见状走上前,低声问道。 温瑜半阖起眼眸,他墨黑的瞳孔里思绪飘忽不定,视线在底下那一排侍女中转了转,又落在了最拐角。 沈聿只在最开始的时候毫不遮掩自己的目光,如今像是明白了自己之前的过错,一直低着头跪在下方,没有再与温瑜对视。 温瑜捏了捏自己的指腹,他随手指向沈聿,开口道:“他留下。” “至于其余的人,全都送还给陛下。”温瑜起身走入内殿。 “是。” 管事嬷嬷听令走上前,她将没有选中的几个宫女都带出门外,临走时往后看了一眼。 沈聿已经站起身,他跟着侍女走进内殿,坤宁宫内殿的大门重新关上。 树木旁还留着大滩血迹,里面的宫女都离去后,太监才拿着水桶进来洒扫。一桶又一桶的清水冲刷在地面,总算将那些血迹冲刷干净。 那些刺鼻的血腥味,也终于在空气中慢慢散去。 沈聿被带去了自己在坤宁宫的下房。这间房间专门为宫女准备,她们几人同住,只有一张床铺铺在上面,上面摆着几床被褥。 沈聿见状问了其中的一个宫女:“皇后娘娘就寝时不需要我们服侍吗?” “娘娘不喜欢我们靠近他。像就寝洗漱这些事情,都是娘娘自己去做。”宫女开口道。 沈聿皱起眉头。他如今进了坤宁宫也只是一个小宫女,最多只能负责外殿的打扫,还是无法靠近内殿。 倘若连内殿都进不了,他更加没办法掌握温瑜的行踪。 “你不用心急,这些事情都不用我们操心。里面的姐姐也是咱们的人,我们到时候把消息传过去就行。”小宫女说着,把声音低下去。 “明月姐姐就是太心急了,才会被娘娘发现打成这样,你千万不能走她的老路。” 沈聿眉梢微挑,他悄无声息地看向宫女的手指,见那宫女右手的食指指甲上也有一条黑色线条。 他握住手掌,淡笑道:“好。” 这些人不是影楼的人。 沈聿在外殿观察了几天,才确定了这些宫女的身份。影楼内部没有这样的标识,这些宫女应该是来自另一股势力。 坤宁宫上下几十个太监宫女,竟然全都有这样的黑线标记,这座宫殿早就被渗透得千疮百孔。 沈聿暂时还不知道这群人的目的,她们似乎只是负责监视温瑜的一举一动,却毫无伤害甚至谋杀这妖后的意思。 沈聿当天晚上就用墨水给自己指甲盖上也画了条黑线,他试了沾水的效果,勉勉强强还不掉色。只要不用水使劲搓揉,便能够维持原样。 苟且偷生在一天夜里提示沈聿书里有新动态。 沈聿早前只是看过黑书,那本空白的红书他只翻了一次,便将它丢到了拐角。这次苟且偷生拉警报提醒,沈聿才将那本红书翻了出来。 红书上新增了一行文字。 【平心静气,去恶鬼。】 沈聿:“……” 他又将红书合上塞到了床底。 * 温瑜第二日梳妆时偶然想起了昨日刚来的侍女。 他看向铜镜里面,他半边脸颊依旧戴着黄金面具,似野兽图腾,狰狞着张开獠牙。而另外半边容貌昳丽,眼尾勾着向上挑起,瞳孔浓黑如墨又深不见底。 身后替他梳发的侍女不敢言语,她拿着木梳,一边替温瑜梳发一边暗暗打量着她的脸色。 温瑜坐在铜镜之前,他看着自己的相貌,头皮蓦地一阵刺痛。 侍女连忙跪了下来,她慌忙道:“娘娘、娘娘……我不是……” 木梳掉在地上,砸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温瑜面色如故,他呼吸微沉,闭上眼睛开口道:“滚出去。” “……是。”侍女站起身,后退着往外走。 “你们都退出去!”温瑜蓦地将桌上的脂粉全都挥落,他拧紧眉头,冷声道,“把昨天的那个侍女,叫进来。” 第127章 皇后娘娘 沈聿正在外殿擦拭玉瓶上的灰尘。他看不出这玉瓶的材质,只是借机在外殿转了一圈儿,把里面的空间布局掌握清楚。 内殿里的宫女急匆匆走出来,她找到沈聿,让他快点进内殿服侍。 “娘娘心情不好,你小心点。”宫女说完,快步从沈聿身侧走了过去。 沈聿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他去外面用清水冲了冲手掌,擦拭干净后才走进内殿里面。 内殿里装胭脂水粉的小瓶撒了一地。已经到了白日,整个内殿却依旧窗门紧闭。白烛点着放在旁边,烛火葳蕤,映衬出温瑜的脸色更加阴晴不定。 沈聿低下头,他朝温瑜行礼道:“娘娘。” 温瑜还是穿着那身白衣,他背对着沈聿坐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铜镜里的那半副黄金面具仿佛将他的脸庞割裂开,成半人半兽的假象。 “会梳发?”温瑜透过镜面看向沈聿。 沈聿开口道:“娘娘,奴婢都会。” “好,替我梳。”温瑜唇角露出浅笑,他情绪起伏不定,这时眼眸略微上弯,笑意却不及眼底,“梳不好,我剁了你的手。” 沈聿:“……” “是。”沈聿拿起木梳,他站在温瑜身后,手掌缓慢穿梭过他早已长至腰间的黑发。 温瑜黑发浓密,像是天生的柔顺,没有粗糙感。沈聿顺着他长发落下的弧度往下梳,偶尔会碰到几个他睡觉形成的打结处。 沈聿梳了两下没梳开,暗暗瞥了眼温瑜的脸色。温瑜坐在木椅上没有动弹,他时不时透过镜面看一眼沈聿,暂时还没有发怒的征兆。 沈聿按程序梳了两下就捏住了温瑜那处打结的长发,他手腕处滑出刀片,快速把那一撮头发割下来塞进了掌心。 温瑜似有所觉,他皱眉往身后看了一眼,眉眼视线划过沈聿的面容。 沈聿面不改色:“娘娘,怎么了?” 温瑜盯着他看了几秒又重新转过身,他开口问道:“你昨日说你叫什么名字?” “娘娘,奴婢名为丹青。” “年十六?” 沈聿点头道:“是。” 温瑜不明缘由地嗤了一声:“长挺壮。” 沈聿:“……” 温瑜说完还不肯善罢甘休,他转过铜镜,葱白的手指点了点镜面中央沈聿的身形。 “你这体型,长得怕是比我还高吧?你昨日跪着我还没看出来,今天站在我身后,倒是与众不同。” 沈聿笑了笑:“娘娘,我这是天生的。我家中姊妹都是如此,她们比我还高呢。” 温瑜有些犹疑,他盯着镜面,勾了下唇角便不再言语。 那张铜镜依旧正对着沈聿,照映出沈聿的身形。温瑜手指不时改变镜子摆放的角度,视线在镜中左右徘徊。 沈聿神色如故,影楼内部也有改变体型的药丸,但容易挫伤筋骨,他还不至于会为了这个任务搭上自己的整个身体。 温瑜再怎么怀疑,只要他不扒光沈聿的衣服,沈聿总有借口掩藏过去。 “丹青这个名字,是谁给你取的?”沈聿已经给温瑜梳好了长发,依旧是披散在身后,温瑜没有把黑发盘起的意思。 温瑜对着镜子看了半晌,没挑出来什么错。 沈聿将掌心的那几撮黑发塞进衣袖里面。他低头,平静道:“娘娘,我年幼入宫,这名字是当时的李嬷嬷给我取的。” “丹青……”温瑜半侧着身体看向沈聿,沈聿双手正合规矩地握着摆在腹部位置。 温瑜视线下移,轻而易举就看见了沈聿拇指上的那一条黑色线条。 温瑜眼中的阴霾堆积,他将木梳扔到旁边,似笑非笑道:“丹青太过朴素,这个名字不适合你。” 沈聿抬眸看向温瑜,温瑜这时也站起身,他自顾自道:“你年岁不大,容貌端庄,又是在我宫里侍奉,应当配个大气些的名字。” “静如娇花照水,灼若浮藻出绿波。”温瑜捏了捏沈聿的下巴,他思索道,“就叫你……翠花吧。” 沈聿:“……” 温瑜见沈聿没反应,顿时面色不虞:“怎么,你不喜欢?” “……”沈聿硬着头皮跪下谢恩,“谢娘娘赐名,我很喜欢。” “那就好。”温瑜收回手,他套上外衣,开口道,“把里面的东西收拾好,随后同我出去用早膳。” 他语罢也不等沈聿动作,自己去床铺间将鞋袜穿上。 沈聿弯腰收拾着散落在的各个装脂粉的红瓷器,这些瓷器有的已经摔碎,里面的胭脂落了一地。温瑜见状也不在意,只是让沈聿把它们全扫了扔去殿外。 沈聿将其余完好的玉瓶都整理好放进抽屉里面,他办完所有事回来,发觉温瑜才套上了一只脚的鞋袜。 沈聿:“……” 温瑜像是半身不遂。他拿着鞋袜双手颤抖,整个人坐在床铺旁边,拧着眉头费了半天的劲才将长袜套入了半只脚。 沈聿在旁边默默无言,温瑜额角溢出冷汗,他攥紧身下的床单,眼中的郁气再次升起:“……滚出去。” 沈聿站在门边没有动,他恍若未闻,走上前开口道:“娘娘,你的袜子脏了,我可以为你换一双。” 温瑜面色阴沉:“我让你滚出去。” 沈聿没有言语,他跪在温瑜面前,目光从温瑜慢慢蜷缩起来的左脚脚趾上无声划过。 温瑜没想到这个侍女如此胆大,他声音骤变,里面加了淬了毒的阴狠:“滚出去!本宫只说最后一遍,否则本宫让人把你剁碎了……” 他还未说完就全身一僵,那些尚未说出口的语句全都被猝不及防的触碰堵住,又被温瑜全都咽进了肚子里。 温瑜眼睫颤动,他低眸,见沈聿早在不知不觉中握住了他的脚踝。 沈聿手上用的力气不大,只是虚握住温瑜的脚踝边缘。 他掀开温瑜裤腿的一角往上看去,只见温瑜小腿内侧凹陷下去几条红痕,蜿蜒向下,一直蔓延到了脚后跟。他脚后的皮肤几乎全都裂开,即使之后伤口又被缝补上,但用药不佳,导致那处都是红紫的伤疤。 难怪套不上鞋袜,这种程度的筋脉断裂,温瑜恐怕连日常走路都难以持久。 第128章 于池塘边 “娘娘,我在宫中学过一些按摩手法,可以缓解您的疼痛。”沈聿依旧低着头,他收回目光,手掌盖住温瑜脚后的伤处。 温瑜冷笑:“不需要。” 他说着就要抽回脚。沈聿也不管他,他掌心贴在温瑜红肿青紫的皮肤上搓揉,温热又混着陌生气息的触感顺着表皮发散,慢慢渗透进内里,没一会儿就将那些疼痛缓解了稍许。 温瑜脸色差到极致,他正想发怒,在感受到脚上的舒缓后又停住了身体。 沈聿感知到温瑜逐渐放轻松的肌肉,他见好就收,随意捏了捏手下的脚骨就将长袜套进了温瑜左脚。 “娘娘,我逾矩了。”沈聿替他穿上鞋袜后就退回了原位。他语句平静,一如温瑜最开始见他那般胆大又放肆。 温瑜坐在床铺边缘,他盯着沈聿看了几秒,蓦地起身快步离开了内殿。 沈聿只感到自己身前有冷风窜过。他再抬头,整个内殿当中已经失去了温瑜的身影。 沈聿站起身,他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皮肤,起身去外殿用水洗了手。 “丹青,怎么样?”先前的侍女走了过来,她面露忧色,“皇后娘娘没为难你吧?” 沈聿擦拭掉手上的水珠,他将拇指按在虎口位置,开口道:“没有,皇后娘娘对我挺满意,还给我赐了名。” 侍女松闻言了口气:“那就好。” 她说话时语句中都留有颤音,想必是因为之前梳发的事情被吓得不轻。 沈聿见这名侍女对温瑜恐惧颇大,不由得开口问道:“姐姐,您很怕娘娘?” 侍女苦笑一声:“他对我们恨之入骨,怕是早就想弄死我们了。陛下如今也顺着他,他一句话就能定我们生死。现在侍女换了一批又一批,下个月说不定就轮到我们了。” 沈聿有些听不懂她话语里的意思,他斟酌着语句,问道:“轮到我们不好吗?那时候我们就能离开坤宁宫,再也不用面对皇后娘娘了。” “丹青,你还是太小了。”侍女轻声叹息,她本想摸一摸沈聿的脑袋安慰安慰他,抬起头才发觉沈聿比她高了十几厘米。 沈聿:“……” 侍女:“……” “这些你现在还不用知道。等到了下个月,若皇后娘娘还愿意把你留在身边,我们就还有机会。”侍女手臂尴尬地抬了抬,她最终还是收回手,开口道,“你千万别惹恼了他。” 沈聿闻言若有所思,他本还想再问两句,抬眸就见前方的宫女快步朝他走了过来:“翠花,娘娘让你过去。” 先前的侍女闻言一愣,她诧异地将目光投向沈聿。 沈聿面色不变,开口应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他语罢低头和侍女说了两句话,便跟随赶来的宫女一起去往了另一处楼阁。 温瑜的坤宁宫占地面积不小,传闻越帝宠爱他,在几个月内就将他所在的宫殿扩建了将近一倍不止。 那时天气炎热,工匠日夜加工,因此劳累而亡的侍卫太监不计其数。 当然这只是流传在越国的一则谣言。 沈聿在来的路上听到了不少有关温瑜的闲言碎语,他进坤宁宫后便特意将里面的各个拐角都转悠了一遍,包括那些新造的建筑。 越帝只是在坤宁宫里多建了一个小楼阁,还是在池塘正中央。 沈聿曾在池边的柳树旁远远看过那栋小楼阁,檐如纯黑鸟翼,底下立着四根白龙玉柱。楼阁的小门是清一色的大红,上面都挂着铁锁。 这个楼阁在某种程度上与影楼差不多。只是影楼还有一条通往外界的链条通道,而坤宁宫的小楼阁立在池塘正中央,四周都没有出入的通道。 若想靠近那里,似乎还是要依靠船只。 温瑜将自己用早膳的地点定在了离池塘不远的一处小别院。 沈聿跟着宫女走在路上,远远地就看见温瑜独自一人坐在桌前。 他长发披着散在腰间,面上的黄金面具颜色如故。半张脸上野兽生长,半张脸庞白净如玉,切割出几乎畸形的一张面孔。 那些侍奉在他身侧的宫女太监都被赶去了池塘边站着,带沈聿来此的宫女也不敢进入里面,只让沈聿独自前去。 沈聿扫视了一圈儿周围的环境,走进了别院里面。 “参见皇后娘娘。”沈聿俯身行礼。 温瑜瞥了他一眼:“让你侍奉本宫用早膳,还要本宫三请四邀,你可真金贵。” 沈聿低头道:“娘娘,我来的路上出了点事,现在已经处理好了。” 温瑜偏过脸庞,他丹凤眼半张,浓黑的瞳孔里映照出沈聿的身影。 沈聿站起身时明显要比其余侍女高出许多,如今他站在温瑜面前,阳光投射下的黑影几乎将温瑜整个人笼罩其中。 温瑜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沈聿每到这时总会不自觉地回视温瑜,他的视线定格在温瑜那半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脸颊上方。 “你还要在我面前站到什么时候?”温瑜缓缓张唇,“起开,别挡着本宫晒太阳。” “……”沈聿移开身体,站到了温瑜的另一侧。 温瑜早膳吃的简单,只是煮了点香糯米粥,里面拌着红枣。他早上胃口不佳,都是吃些清淡的东西。 沈聿顶替了之前侍女的任务,他走上前,用银针给温瑜面前的糯米粥试了毒。 温瑜坐在位置上没动,他看着沈聿用银针试毒的动作,不由得暗自皱眉。他掀起眼皮看向沈聿,沈聿试毒的姿势自然,并无不妥之处。 银针上没有发生变化,沈聿收起银针,开口道:“娘娘,可以食用。” 温瑜收回目光,他单手拿起桌上的陶瓷碗,低头吃了几口。 温瑜早膳吃的简单,糯米粥他只喝了半碗,便将东西放到了旁边。结束后他坐在座椅上不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沈聿站在温瑜身侧,他将碗筷收拾好放到旁边,抬头见不远处又走来了一群宫女。 领头的太监年事已高,他佝偻着身体,捧着一盘新做的糕点放在了温瑜面前。 “娘娘,这是陛下为你准备的糕点。上边儿的是白玉霜方糕,下面的是吉祥果和如意饼,都是按照娘娘你的口味制作的。” 温瑜半靠着木椅椅背,他揉捏自己的指节,唇角露出讽意。 第129章 瓷碗边缘 老太监说完之后便站到了旁边。那几盘盛着糕点的瓷碗摆在温瑜面前,颜色浅淡,表面点缀着桂花花瓣,些微香气渗透散开,连空气中都有了味道。 温瑜停了一两分钟才拿起桌上的糕点。 沈聿看着他伸出手,温瑜显然兴致不高,他走流程一般地从每样碟子中拿出了一片糕点,面无表情地咀嚼。 吃了几片之后温瑜便站起身。他刚要离开,旁边的太监又端了一碗银耳羹过来。 “娘娘,你口渴了。” 温瑜停住脚步,他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下去,开口道:“我不渴。” 老太监迎合似地笑了两声,他挡在温瑜身前,依旧没有挪动脚步:“娘娘,这是陛下的旨意。娘娘这几日吃的少,又不常出去,陛下这是在心疼娘娘。” 四周寂静无声,站在周围的宫女都低头不语。温瑜眼中的锐色愈加分明,他盯着面前这个身形佝偻的太监,像是下一秒就要将他拖出去杖毙。 沈聿无声站在旁边,他眼见着温瑜脸色越来越差,适时地往后退了一步。 可出乎沈聿预料,温瑜在与太监僵持几秒后竟然拿起了桌上的银耳羹。他单手握住瓷碗,当着太监的面将碗中的银耳羹全都咽了下去。 “陈公公,你还满意?”温瑜将碗倾斜,那里面的羹汤所剩无几。 太监看了一眼,恭敬道:“娘娘,老奴也是奉旨行事。” 温瑜骤然将瓷碗狠砸到了地上,陶瓷碎片炸裂开来,让周围等候的宫人都吓得瑟缩了一下身体。 “他也就这点本事了。”温瑜语气中的讥诮意味甚浓。 他说完便拂袖离去,身影很快便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 老太监仍旧站在别院的中央,他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转头便吩咐宫女将里面的碎碗片都清扫干净。 沈聿全程都在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老太监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沈聿低下眼眸,借着楼阁的阴影遮掩住了自己大半身形。 太监看得不甚清晰,他简单记住了沈聿的宫女名字,带着先前的那些侍女一起离开了坤宁宫。 桌上的糕点温瑜只吃了几片,剩下的一大半还要放去内殿存着。 沈聿将剩下的这些糕点都放进食盒里面,他闻到混在空气中的桂花香味,合起食盒的动作蓦地一顿。 之前留在别院周围的宫女都已经离开,她们负责监视温瑜的行踪,温瑜离去后她们也自动跟随他去了别处。 沈聿见四下无人,将银针插进了其中的一片白玉霜方糕里面。 几秒的时间过后,沈聿将银针拿了出来。针尖至中央的位置全黑,暗示这些糕点里混着的毒素浓度颇高。 沈聿暗暗皱眉,他蹲下身,捡起了一块破碎的瓷碗碎片。 那上面还留着一些没有流出去的银耳羹残渣,沈聿将银针尖端混入里面,果然见针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变黑。 这里面都有毒。 沈聿将银针收起,他把地上的碎碗片全都清扫干净,随后恍若未知那般拿着食盒往内殿里面走去。 传闻中越帝偏爱温瑜,甚至因沉迷美色而导致其与晟国的几场战役全都以大败告终。 那他为何要向温瑜下毒? 沈聿将目光投向内殿里面,内殿里的门窗紧闭,依旧是不容得一点光线进入。 温瑜回去后便躺到了床榻上,他衣裳都没脱,一动不动背对着门窗睡在墙角。早上刚刚梳理好的黑发杂乱,因过长而往下掉落,最后拖着垂到了地面上。 沈聿看了他几秒:“娘娘,这些糕点……” 温瑜:“赏给你吃。” 沈聿:“……” “谢娘娘。”沈聿捧着手上的食盒,从内殿走了出去。 他关上大殿的殿门,看到里面的黑影依旧靠在墙角。沈聿抬眸看了一眼,关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原先的任务就是杀了温瑜,如今温瑜身中剧毒,恐怕本来就活不长久。 早上送来的糕点里面混着的都是能致死的毒药,沈聿以前在影楼就接触过同样的毒物,这类毒通常会在五个时辰内发作。 沈聿若有所思。如果当真是这样,那沈聿只需要静等温瑜毒发即可。 沈聿回到房间,他从自己的床铺底下抽出那本红书,想看看上面有没有新增的内容。 【一群蠢蛋。】 沈聿:“……” 沈聿往后翻了好几页,后面的内容依旧是同往常一样的空白。 这本红书至今为止只增加了两句话,沈聿将这两句话连起来读了读,没找到什么头绪。 [这是什么?] 沈聿眼前黑光一闪,他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煤球闪现到了他面前。 煤球像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书,它球身紧贴着红书上的纸张,身上不时发出类似警报的声响。 苟且偷生之前叮嘱过沈聿,这两本书是它给沈聿的特殊福利。一旦被煤球发现,煤球就会判定沈聿作弊,从而剥夺沈聿重生的机会。 沈聿不知道苟且偷生的话是真是假,但见煤球身上的警报器一直在响,他犹豫片刻开口道:“这是我向苟且偷生借的日记本,我没事就记点东西在上面。” [是吗?] 煤球有些怀疑,它绕着红书飞了一圈,往后翻了几十张纸。红书除了最开头有两句话,后面没有其余的内容,看起来的确像是个全新的日记本。 [呵。真是本如其球,苟且偷生给你的本子都是一股苟味,臭的要死。] 煤球毫不掩饰自己的拉踩行为,它说着,把自己脑袋砸开,从里面抽出了一本金色的笔记本。 [你不要用它的本子,要用我的本子。看到没有?这个本子的表皮都是用黄金细粉铺成的,是最好的日记本。] 沈聿接住从上空掉落的某金黄笔记本,被上面细碎的纯色金粉闪了一脸。 煤球哼了声,它把自己裂开的脑门合上,重新飞到了沈聿面前。 [你说,我和苟且偷生,哪个更可靠?] “……”煤球身上电流刺啦作响,沈聿看着它,默了几秒开口道,“你。” 煤球洋洋自得,它转过球身,终于心满意足地飞去了别的地方。 第130章 以此做注 沈聿没怎么理睬它。 苟且偷生和煤球两个统不能共存,它们俩从见面开始,不是在干架就是在准备干架的路上。 沈聿动手打了它们一顿之后它们俩才都消停了下来,但还是会偷摸着互相拉踩和算计。 现在它们已经形成了工作表。白天煤球当值,夜晚苟且偷生当值,以夜晚零点为分界线,互不干扰,互不勉强。 沈聿叹息一声,他拿起旁边的黄金笔记本,把它压在了红皮书的表面做遮掩。 …… 沈聿等了有七八个时辰。 他算了下温瑜大概毒发的时间,中途特意找借口去了内殿几次。 温瑜也未睡觉,只是躺在床上翻看古书。沈聿借着端茶送水的间隙去了他身旁几次,温瑜脸色如故,喝了几口温水后红唇水润,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 沈聿慢慢皱起眉梢。 ……难道温瑜有解药? “翠花,过来。”温瑜半倚着床铺旁的长柱而坐,他眼眸将阖未阖,眼尾处留着一抹红。 沈聿知道这不过是温瑜自然产生的生理现象,他走到温瑜身旁,低头道:“娘娘。” 温瑜将手上的古书卷起,他不紧不慢地敲着自己床铺边缘,状似无意道:“早上赏你的糕点你吃了吗?” 沈聿站立不动:“回娘娘,奴婢下午忙着打扫外殿,还没来得及食用那些糕点。” “是吗?”温瑜眼眸眯起,“你很忙?” 沈聿整个下午都忙着来看温瑜死没死。温瑜躺在内殿,外殿的光影闪烁而入,他至少看见了八九次沈聿的身影。 沈聿把握不住温瑜话语里的含义,他思索片刻,开口道:“那些糕点都是娘娘赏赐的,奴婢晚上回去再吃。” “你不用吃了。”温瑜把手上的古书扔到一边,“都是些脏东西,吃了也不舒服。” 他说完,不轻不重地看了沈聿一眼,“过来给本宫揉揉腿。” 沈聿眼眸低垂,他走上前,开口道:“是。” 温瑜随意将腿伸直,他身上穿着亵衣,上半身简单套着件白玉长袍。他似乎不喜爱过于华丽的衣服,平常都是浅色的服装居多。 沈聿没再多说话,他隔着一层布料握住温瑜的小腿,轻易就摸到了他腿上那一处明显凹陷下去的血肉和皮肤。 “娘娘,会有点疼,你如果有不适可以告诉我。” 温瑜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他看着沈聿拇指上那一条明显的黑线,在小腿不断升起的疼痛中慢慢拧紧了眉头。 沈聿刻意收了几分力道。温瑜的小腿肌肉已经有萎缩的迹象,加之里面的筋脉断裂,沈聿再加重力气只会让温瑜痛感加倍。 “娘娘,这种手法按摩只能起表面作用。你如果想要修复筋脉,还需要配合药物治疗。”沈聿开口道。 温瑜腿部火辣辣的疼痛,最极点的剧痛过去后,沈聿手掌的按揉变为抚摸。他小腿的血肉随着沈聿的抚弄而放松变软,一点一点舒缓着刺激他神经的疼痛。 温瑜额角早在不知不觉间冒出了冷汗,他眼皮微抬,开口道:“你会?” “娘娘,我只会一点医治的窍门。但这是我家里的秘方,我轻易不能告诉别人。”沈聿收回手,他开口道,“除非娘娘能给我保证。” 温瑜眼眸暗沉:“我让你进内殿,当我的贴身侍女,还不算是保证?” 沈聿跪在温瑜床前,他将几乎要掉落在地面的被褥拿起,盖在了温瑜双腿之上:“娘娘,我住的下房太小了,我每天晚上都贴着墙面睡觉。” 温瑜身形一顿,他眼睫垂下,见到了沈聿明显寡淡的神色。沈聿适时地眼眸挑起,黑瞳迎着温瑜的视线看进了他眼里。 温瑜莫名笑了一声:“你想进内殿……和我睡?” 沈聿重新低下头:“奴婢不敢。” 温瑜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儿。内殿和外殿的空间其实差不了多少,中间隔着一扇小门,再往里走便靠近温瑜就寝的地方。温瑜不喜旁人靠近,在这一段交接的地方又挂了一串珠帘。 “本宫可以考虑。”温瑜握住沈聿的右手,沈聿右手指节修长,苍白的皮肤表面薄弱,隐约可见底下隐藏的青筋颜色。 温瑜状似不经意地摸过沈聿的虎口和掌心,开口道:“但你如果没那个本事,本宫也不会放过你。就这根手指,我们就以你的一根手指做注,怎么样?” 温瑜瘦削的手掌摆在沈聿掌心上方,他勾起沈聿的食指,缓缓将目光停在了沈聿脸上。 沈聿对温瑜这种威胁毫无感触。温瑜似乎总喜欢威胁恐吓他人取乐,沈聿刚进坤宁宫那日如此,接下来的好几次也是如此。 沈聿手指动了动,他开口道:“可以。” 温瑜一直都紧盯着沈聿的面容。沈聿全身上下只有一张脸长得稚嫩,如今在这种情况下也是面不改色,平静地应了温瑜的话。 温瑜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他蓦地将手掌抽回来,把脸侧到了一边:“本宫才没心思和你玩,欺负你这种小宫女没意思。” 沈聿:“……” “娘娘,我不怕被欺负,你真的不考虑考虑?”沈聿将手收回去,他看向温瑜,温瑜已经拿着古书背对他转过了身体。 “不考虑。”温瑜语调淡了下去,“内殿都是我的,没你的地方,出去。” 沈聿:“……” 沈聿站起身,行礼之后便走出了殿门。 他刚刚借着与温瑜接触的时刻摸了他的手腕,温瑜手腕处的筋脉也有断裂的痕迹,但已经勉强修复,情况比脚踝要好一些。 但他体内各项气息平稳正常,完全没有中毒的迹象,这属实是让沈聿意外。 沈聿将这件事记了起来。 他在接下来一周内悄然观察坤宁宫四周,发觉早上的那个太监每隔三日都会给温瑜送一盘带毒的糕点。 或许是在早膳时,亦或许是在晚膳时刻。 温瑜都会将这些糕点当面咽下,随后便会回到内殿里面。那时所有人都不允许进入内殿,温瑜将殿门锁上,无人知晓他在里面做了什么。 第131章 于屋檐上 沈聿猜测温瑜早有察觉。 他先前对老太监和皇帝的态度恶劣,大概率已经知道了糕点里面的剧毒。温瑜吃完糕点之后都会留在内殿闭门不出,或许是趁机将那些含毒的点心都吐了出来。 当然这些只是沈聿的猜测,他在这段时间内也不被允许进入内殿,看不到具体的情况。 这倒是有些难办。 沈聿思索片刻,在夜间重新把坤宁宫四周巡视了一遍。坤宁宫里多的是监视的宫女和太监,他们都有些功夫在身上,但若是说他们的功力有多高深,倒也不见得。 沈聿试探了几次后,把目标定在了内殿的屋檐上方。这一处鲜有人关注,那些宫女太监也上不来,是一个窥探的好地方。 屋檐上的砖瓦因为常年的风吹日晒已经有了松动,沈聿悄然走在上面,多番尝试后拿走了靠近墙角的一块瓦片。 这块瓦片不大,但也能让沈聿看到屋内的大部分情况。 内殿里的红烛点着,烛焰颤抖,勾勒出温瑜的面部轮廓。他脸上的黄金面具即使睡觉也不曾摘下,冷硬疏离,偏偏被红烛的火光晕上一层状似柔和的金边。 沈聿半蹲在屋檐上没动,他顺着瓦片的空隙往下看,见温瑜一直靠在梳妆台旁翻看古书。 几个时辰过去,他除了有翻动古书的动作,其余的时间都是一样的姿势。 沈聿看得脖颈发酸,他无语片刻,准备把瓦片重新盖上。 温瑜恰巧此时也站了起来,他放下古书,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放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沈聿拿住瓦片的动作一顿,他低眸,视线穿过空隙落在了温瑜身上。温瑜三两下就脱得只剩下一层里衣,他毫无所觉,手指扣住自己腰间的腰带,往下拉了拉就露出了大半个肩膀及后背。 晃动的床帘半遮住了他的身形,沈聿从墙角调整角度往下看,依旧只看到了温瑜大片纯白如瓷的脊背。 看得出来温瑜并不孱弱。他胸腔后半边位置长着对漂亮的蝴蝶骨,脊骨分明,往内里凹陷,往下便显示出他劲瘦的腰身。 ……看着怎么有点奇怪? 沈聿目光停在温瑜后背处,他见温瑜将自己的上衣扔到旁边,在屋檐上静静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温瑜换了件新的里衣,他正想把亵裤也换掉,动作滞了滞突然将两侧的床帘拉下。层层白纱飘落,将温瑜的身形遮掩在其中。 沈聿:“……” 沈聿把瓦片盖上,从屋檐上跳了下来。 * 温瑜接下来几日身体都无不适。 沈聿盯着他看了好几晚,老太监给他的糕点温瑜都有食用,吃完后他就躺在床上闭目休息,没有催吐也没有服用解药,平常的仿佛无事发生。 沈聿从中也隐约琢磨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这些毒都没有问题,那有问题的就是温瑜。 楼主曾言温瑜极难对付,现在沈聿才知道其中一二。 温瑜或许就是电视剧里所说的那些有百毒不侵之身的人。 所以即使越帝给他吃了那么多有剧毒的糕点,温瑜依旧没有任何不适。 这也打消了沈聿想要给温瑜下毒的念头,温瑜这样的体质,下毒下药都弄不死他。 唯有真正接近他,才能摸出温瑜的致命点。 沈聿沉下心绪。他给温瑜揉腿时目光偶尔从温瑜脖颈间滑过,温瑜脖颈光滑,喉咙处没有凸起的样子,看起来的确像是个女子。 但那日看他的后背,似乎又总感觉有些违和。 “翠花,你前些日子和本宫说的事情,本宫考虑过了。”温瑜指尖在自己大腿上点了点,他看向沈聿,开口道,“你可以睡到内殿里面,珠帘外有一个不用的小床榻,你就睡那边。” 沈聿有些诧异:“娘娘,你愿意让我住进来?” “当然了。”温瑜嘴角露出真假不清的笑意,他凑近沈聿,语调一转突然低声道,“把秘方给我。” 沈聿:“……” 沈聿早知温瑜不会那么好说话,他开口道:“娘娘,不用心急,时候到了我自然会给你。” 温瑜冷笑一声:“我这可不是在和你商量,你如果敢骗我,我就……” “剁了我的手。”沈聿很无奈,他自然地把话接上,继续按揉温瑜明显柔软下来的小腿肌肉,“娘娘,别再说了,奴婢被你吓得晚上都不敢睡觉。” 温瑜不明意味地哼了声,他目光在沈聿身上转了转,视线落在了沈聿的拇指上。那条黑线的颜色明显,每次都在刺激温瑜脆弱又紧绷的神经。 他们都是一路货色罢了。 温瑜像是感到好笑,他卷起古书,用书卷的边缘挑起沈聿的下巴:“翠花,你的主子是谁?” 他一语双关,里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沈聿低眸看了眼自己面前的书页,他弯起眼眸,开口道:“娘娘,坤宁宫里,我只有你一个主子。” 温瑜嘴角的笑意淡去,他静看了沈聿几秒,蓦地抽回腿开口道:“不用你揉了。” 沈聿知道温瑜一贯喜怒无常,他收回手,问道:“娘娘,我什么时候能搬进内殿里面?” “明日不行,暂定后日。”温瑜掀起眼皮,“不许带其余的东西进来,也不许进入珠帘里面,这都是基本的规矩。” 沈聿点头:“是,娘娘,我都知道。” 温瑜总算满意了一点:“本宫乏了,你退下吧。” 他说完后眼眸便疲倦地往下阖起,沈聿没再多问,拿着按摩用的药膏便从内殿里面退了出去。 内殿的殿门重新关上,温瑜听到声响,翻身躺进了被褥里面。他本是眼眸闭起,在感受到不知从何处落下的光芒后又皱眉睁开了眼睛。 那一小股细微的阳光顺着缝隙落到地面,内殿全黑,温瑜睁眼就看见了那股光束。 温瑜下床走了几步,他伸手接住从屋顶缝隙落下的阳光,缓缓仰头往上看了过去。 那上面的砖瓦没有紧密合上,露出空隙,这才让某些东西趁机窜了进来。 温瑜盯着那处的缝隙不动,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逐渐阴沉。 第132章 互相揭露 沈聿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回去后没多久殿内的宫女太监便都变了脸色,急匆匆地拿着东西往坤宁宫周围散开。 沈聿还在外殿擦桌子,那些宫女走得匆忙,全程都没有和沈聿说两句话。 沈聿也没多在意,他想着之后的计划,还在思索进入内殿之后的事情。 当天晚上坤宁宫寂静如常,沈聿换了件衣裳,动作熟练地爬上了坤宁宫内殿的屋檐上方。 他去了自己常去的那个位置,伸手抓住了那片灰瓦。揭了一下没揭开,沈聿暗暗皱眉,他加重了点力气,直到灰瓦片上出现裂痕,他也没能将瓦片揭开。 沈聿蹙起眉头,他转移目光,去了另一个之前被他标记过的地点。他单手握住瓦片的边缘,依旧是用了力没能揭开。 沈聿:“……” 他总算知道下午那些太监宫女在干什么了。屋檐上的灰瓦全都有被修缮过的痕迹,温瑜让他们把这些灰瓦修得严丝合缝,连一点光线都钻不进去。 沈聿收回手,他放轻脚步,从屋檐上跳了下去。 温瑜彼时正坐在内殿的正中央,他神色不变,一双眼眸中冷意渐浓。他听着屋檐上方极其轻微的声响,在脚步声消失后快步走到了窗户边缘。 他蹲下身,用手指在窗户纸上戳出了一个小洞观察外面情况。 从他屋顶跳下的人显然早有准备,身着黑衣,动作凌厉,整个人混着夜色行动,仿若与黑夜融为一体。 温瑜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见那黑衣人全程未有犹豫,离开后便轻车熟路地回了宫女休息的下房。 温瑜眯起眼眸。 他并非完全掌握不了这个黑衣人的身形 。内殿漆黑,外殿的走廊却点着几盏灯笼,虽然光线微弱,但也显露出了黑衣人那明显要比其余人高出不少的身影。 ……翠花。 温瑜眼中冷冽一闪而过,他站起身,重新回到了床铺上躺着。换衣时他暴力地扯过旁边的窗帘,短短几秒,他整个人就被落下的窗帘白纱遮住身形。 * 沈聿在两日后将东西都收拾好准备搬往内殿。他本就没什么好整理的,只带了几件平常换洗的常服,以及那三本厚重的本子。 煤球给他的黄金本最是无用,什么内容也没有,偏偏还因为外壳过于华丽而险些让沈聿暴露身份。 沈聿将黄金本压在最底下,他离开前一页翻了翻红书,见上面又浮现了一行文字。 【无耻之徒。】 “……”红书上的内容沈聿一向看不懂。 至今为止出现的三句话无论是在表面还是深层含义上都没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沈聿看了几秒就重新将书合上。 这本红书在影楼时一直处于空白状态,直到最近才开始浮现内容。 沈聿能感知到里面的微弱线索,苟且偷生给他的两本书都是某个人的心声。如今红书上开始不断浮现内容,或许在另一层面上也暗示红书的主人就在附近。 沈聿在红书上做了标记,他将这三本书都塞进自己的包裹里面,在去内殿的路上遇见了之前贴身服侍温瑜的青玉宫女。 青玉见到沈聿脸色变了变,她眼神中的情绪不甚明显,像是羡慕又像是心有不甘。 沈聿从她身旁走过,青玉蓦然伸手抓住了沈聿的手臂。 沈聿停下脚步,他转眸,见青玉嗫嚅了几下,朝他开口道:“我的任务现在交给你了,别弄砸了。” 沈聿浅笑道:“好。” 青玉像是还想要说些什么,她目光闪烁不定,犹豫了几秒还是难堪般地紧绷起神色,从沈聿身旁快步离去。 沈聿转头看了她一会儿,青玉脚步走得很快,转过一个小道就没了身影。 沈聿收回目光,他背着自己的行囊,推开了内殿的大门。 内殿最外面那一个床榻已经收拾了出来,上面摆了层薄薄的床垫。沈聿伸手的捏了捏床垫的表面,丝绸的质地,比他之前睡的茅草席不知好了多少倍。 温瑜隔着一串珠帘坐在梳妆台前,他对着铜镜描眉,眼眸从沈聿进来那一刻便没有有过变化。 “多谢娘娘。”沈聿将自己的包裹放在床榻上,他有意将那三本书放在不起眼的拐角,随后用被褥盖在了书本的上方。 温瑜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他描眉的动作停了下来,随手把桌上的胭脂都推到一边。 “没带其余的东西进来?”温瑜转过身体。 沈聿开口道:“娘娘,门口的太监在我进来前就已经都检查过了。你要再检查一遍?” 温瑜目光从沈聿那些粗布衣裳上一闪而过,他丢下眉笔,开口道:“不用。” 沈聿松了口气,他刚刚走到珠帘旁,又听温瑜开口道:“本宫有些乏了,你去打水,伺候本宫沐浴更衣。” 沈聿停住脚步,他面色微变:“……我去?” “不是你去是谁去?”温瑜眼尾挑起,他墨瞳里的情绪平淡,蕴含着不明来由的晦暗起伏,“快点,别让本宫等你。” 沈聿默了几秒,开口道:“是。”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内殿。 温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内殿门口,暗暗用手掌捏住了自己咽喉前的皮肉。他转眸看向铜镜里面,镜面上照射出他刚刚化好的半边妆容,柳眉粉黛,是颇有女相模样的面孔。 温瑜眼中的郁色堆积,他将一只凤尾长钗插入发鬓当中,转身往内殿的浴池方向走了过去。 沈聿不多时就将水打好倒进了浴池当中。浴池四周都用了专门的华石堆砌,沈聿将打好热水倒入其中,雾气升腾缠绕,不一会儿就充斥在了房间内里。 “娘娘,水已经倒好了。”沈聿将木桶放下,退到了一边。 温瑜赤着脚走进了房间里面,他试了下水温,在沈聿面前停住了脚步:“替本宫更衣。” 沈聿:“……” 温瑜站在沈聿面前,他手臂向两侧张开,墨色的瞳仁中视线似是飘忽不定,最终隔着一层薄雾落在了沈聿眉心。 沈聿在这短暂的沉寂中低头不语。片刻后,他上前两步环住温瑜的腰身,指尖解开了他的腰带。 第133章 互相打斗 温瑜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他眼睫垂下,底下的瞳仁在些微的阴影中停住,那里面映出沈聿那张白皙的小方脸。 沈聿解开温瑜的腰带,他见温瑜没有反应,手掌往上脱去温瑜的外衣。 温瑜的里衣和他之前在屋檐上看到的没什么差别,沈聿自觉地移开目光,将他上半身的里衣全部脱下。 温瑜明显苍白病态的皮肤露在空气当中,不同于他的后背,温瑜小腹位置有好几道陈旧的刀伤,错落着刻在他的薄肌上。 他的薄肌上。 沈聿身体一怔,他依旧维持着恭敬的姿势低头,余光往上看向温瑜的胸口。 温瑜胸口平坦,依旧是苍白的肤色,他身形消瘦,几乎能看到两侧的肋骨。胸膛位置倒是没什么肌肉,平平坦坦,凸显出他明显的男性特征。 沈聿:“……” “怎么不往下脱了?”温瑜的声音在沈聿上方平淡响起,他往前逼近一步,将沈聿的手掌按在自己腰侧,“脱啊。” 沈聿与他对视几秒,蓦地伸手拉住温瑜的亵裤,用力将他的裤子全扯了下来。 温瑜:“……” 他修长的双腿暴露在空气中,连带着腰腹往下的所有都显露在沈聿眼底。 竟然真是个男的。 温瑜脸色变了变,他咬肌鼓动,蓦地上前一步掐住了沈聿的脖颈:“怎么,你很惊讶?你不知道?啊?” 沈聿顿时受力被压到了墙壁旁,他攥住温瑜的手腕,语气不明道:“娘娘,你这样的,我真不知道。” 温瑜唇角勾起冷意:“整个坤宁宫上下,都知道本宫是什么样,你怎么会不知道?死东西,信不信我抠了你的眼!” 沈聿被他掐得几乎难以呼吸,他手掌用力,依旧维持着神色不变:“娘娘,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个刚来的小宫女,没有人和我说过这些……” 他说着说着语句一噎,温瑜不知何时伸出了另一只手,果断地按在了他腰腹以下。 “哦……”温瑜眉梢挑起,他转眸看向沈聿,弯了弯眼角,“小宫女是吧?” 沈聿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他默了默开口道:“松手。” 温瑜扯了下唇角,他一言不发,故意用力扭了一圈儿。 “怎样?”温瑜冷笑。 “哈。”沈聿微仰起脸庞,他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后槽牙,猛地屈膝踹向了温瑜腹部。 温瑜早有防备,他闪身躲开,中途把落在自己脚踝处的亵裤扯下来扔到了旁边。沈聿速度很快,他袖口滑出刀片,直接扔出去堵住了温瑜想要离开的方向。 温瑜脚步一滞,他正欲回头,沈聿便猛然上前扣住了他的后颈。 “我怎样?我不怎么样。”沈聿拽着温瑜往后拖,他把温瑜压在浴桶旁边,伸手便用力捏了回去,“娘娘,爽?” “你!”温瑜闷哼一声,他显然预估错了沈聿的功力,被浴桶里不断升腾而上的雾气弄湿了额前的半边长发。 沈聿眼底溢出冷意,温瑜手脚筋脉断裂,即使有点武功在身上但也不高。他最多和外面的太监宫女一个档次,这些在沈聿眼里都算不得什么。 “你不是陛下派来的吧?”温瑜双手紧抓着木桶边缘,他看着木桶水面上倒映出的他们俩的身影,开口问道,“谁派你来的?” “娘娘,这些都不重要。”沈聿单手按住温瑜,他将匕首贴近温瑜的脖颈动脉,缓声道,“你死就行。” 温瑜眸光一滞:“你要杀了我?” 沈聿没有说话。 他本想一步步靠近温瑜,等温瑜卸下防备后再动手,现在他身份暴露,温瑜绝无可能再让他活下去。 “外殿都是太监宫女,坤宁宫外还有大批影卫守着,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全身而退?”温瑜手腕用力,他开口道,“你只会和我一起死。” 沈聿当然了解情况,他俯身压在温瑜身后,贴着他的耳侧问道:“我知道,娘娘。所以……我该怎么办?” 温瑜眼眸缓缓转向身后:“我可以帮你。” 沈聿但笑不语。 帮一个杀手杀了自己,甚至让他全身而退,温瑜这话听着就不靠谱。 温瑜低声说了两句什么,沈聿听不清晰:“什么?” 他说着,脸颊继续往下挪了点位置。温瑜捏紧木桶的边缘,他注意着沈聿的动作,在他更加靠近时蓦然拔下自己鬓发中的凤尾长钗刺了过去。 沈聿眼中冷冽一闪而过,他感知敏锐,在温瑜刺过来的中途就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娘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瑜抿唇不语,他毫不在意自己刺痛的手腕,借力侧过身体拽住了沈聿的衣领。沈聿微皱眉头,他几乎在片刻之间就明白了温瑜想做什么,立刻就要往后退去。 温瑜丝毫没给沈聿反应的机会,他紧紧拉住沈聿的衣领,用了巧劲拉着他一起倒进了身后的浴桶里面。 沈聿被浴桶里面的温水灌入口鼻,他在水中拧眉睁开眼,见温瑜长发漂浮,与他极其相似的半边面容正对着他落在下方。 温瑜手臂环住沈聿的脖颈,他几乎用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压制沈聿的身体,逼迫他和自己一起淹没在温水当中。 沈聿手臂伸出水面,他攥着木桶边缘,在越来越浓重的窒息感中明白了温瑜的意图。 温瑜想把他溺死在浴桶里面。 沈聿手臂上青筋凸起,他脖颈位置脆弱,被温瑜用了全身的力气压着往下,怎么也抬不起来。 沈聿眯起眼眸,他见温瑜在水里闭气的姿势熟稔,手臂一转骤然拿刀刺向了温瑜的眼睛。 温瑜面色骤变,他终于松开手,被沈聿带着一起浮出了水面。 “咳咳……” 温瑜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沈聿冷眼看着他,没再怎么犹豫便准备拧断温瑜的脖颈。 温瑜这个人心机深杀心重,留着对他来说就是个隐藏祸害。 温瑜见状转身就想跑,沈聿扯过他的身体,他们俩在木桶中互相厮打纠缠,温瑜脸上的黄金面具在不经意间也被大力扯了下来。 第134章 公平交易 一声清脆地落地声响后,那张雕刻野兽獠牙的黄金面具掉落在华石地面上。周围水花四溅,地面湿漉漉的一片。 沈聿抬头掐住温瑜的脖颈,他在看到温瑜面具下的右半张脸后动作一顿。 温瑜右脸不知是被什么钝器所伤,血肉溃烂后形成一堆凸起的疤痕,它们狰狞地咬食周围的皮肤,形成半张与黄金面具上的野兽图腾差不多的可怖面孔。 沈聿瞳仁颤动,他眼眸怔愣地看着温瑜。 温瑜像是个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水鬼,湿发贴着脸侧,左半张脸妖冶明亮,右半张脸却尤为丑陋阴森。 沈聿莫名地被温瑜这张面孔刺得眼眸钝痛。 “揽玉……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回来了。” “揽玉,终究是为师误了你。你走吧……” “揽玉……” 些许破碎的画面从沈聿眼前快速划过,他望着温瑜瞳孔当中自己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容,脑神经仿佛被凿击一般钝痛不止。 温瑜眨了下眼眸,他见沈聿不知为何突然停住动作,眼底冷光一闪便狠踹到了沈聿腹部。 沈聿猝不及防下被温瑜掀翻了身体,他皱眉闷哼一声,再抬眸便是被温瑜用凤钗的尖端抵住了喉结。 “别动,听到没有?”温瑜面色阴寒,他手掌紧紧攥着发钗,唇色在几番折腾过后有些发白。 沈聿脑海中的疼痛慢慢减弱,他面前的画面消退,最后只留下温瑜的身影。 他盯着温瑜没说话。 温瑜见沈聿没有反抗的意思,用另一只手握住了沈聿的手腕。沈聿不知道温瑜想干什么,他手指蜷缩几下,被温瑜几道眼刀刺得停住了动作。 近一分钟后,温瑜甩开了沈聿的手臂。 “你是影楼派来的?”温瑜开口问道。 沈聿敛眸不语。温瑜见状冷笑一声,发钗尖端锋利,顿时刺破了沈聿喉结处的皮肤。 “说。” 沈聿眼眸弯了下,他朝温瑜笑道:“是。” 温瑜面露讽意,他一只手抵着沈聿脖颈致命部位,另一只手不停地在沈聿脸上摸索。 沈聿脸庞被温瑜扯得刺痛不止,温瑜也不知在找什么东西,把沈聿脸上几乎所有部位都摸了一遍。 沈聿缓缓呼了口气:“在我脖子中央。” 温瑜闻言动作一顿,他抬眸看了眼沈聿,沈聿面色平常,看样子像是已经放弃了抵抗。 温瑜冷哼一声,他指尖顺着沈聿脖颈的线条往下摸索,果然摸出了一条极其轻微的面皮线条。 “影楼惯会易容之术,说到底不过就是些不入流的把戏。这张面皮的材质不俗,他们倒是舍得用在你身上。” 温瑜语气中的嘲讽意味甚浓,他抓住沈聿脖颈位置的面皮线条,往上慢慢扯开:“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丑东……” 那一层极其微薄的面皮被温瑜轻易撕开,沈聿唇线放松地合在一起,将自己的面孔全都落在温瑜眼中。 温瑜说着说着没了声响,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沈聿的面容。 沈聿与温瑜的相似度接近百分之百。一样的丹凤眼,眼角总是轻易露出一尾薄红。鼻梁高挺,眉梢略弯,连嘴唇扬起的弧度都是差不多的模样。 倘若温瑜右半张脸没有被毁,他正常情况下便是和沈聿一样的相貌。 温瑜喉结滚动了两下,蓦地嗤笑道:“果然狡猾,竟然贴两层皮。” 沈聿:“……” 温瑜说完便又用手在沈聿脸上乱抓,他找脸皮的手法粗糙,指甲在沈聿脸上刮出了好几道划痕。 “娘娘,这是我自己的脸。”沈聿皱起眉头,他开口道,“我就长这样。” 温瑜完全不理会沈聿的话语,他在沈聿脸上找了近四五分钟,在没找到可疑的面皮线条后才犹疑地收回手。 江湖上也有些老郎中会做剔骨整形的手术,复刻出与某人一模一样的长相。这样的手术剧痛无比,对身体的损伤极大,且术后都会留下明显的痕迹。 温瑜刚刚已经检查了沈聿的头骨,他没有找到某些手术遗留下的疤痕,这才皱眉收回手。 “你怎么长成我这样?我可没什么兄弟。”温瑜思索曾经,眼中的疑惑更浓。 沈聿很无奈:“娘娘,我也不知道。” 沈聿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苟且偷生和煤球这两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互相干架,竟然直接绑架式地把沈聿砸到了这个鬼地方。 直到现在,它们俩也没有把沈聿再送回原来世界的意思。 温瑜盯着沈聿看了片刻,拧起眉头:“你叫什么名字?” 沈聿这次倒是没有迟疑,他开口答道:“沈聿。” 温瑜顿了顿:“什么聿?” 沈聿思索了一会儿,继而开口道:“聿怀的聿。” 温瑜没再出声,沈聿见他停在原地,突然问道:“娘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你不是早就知道?”温瑜声音冷下去,他暗自敛眸,“越国妖后叫什么,我就叫什么。” 沈聿闻言身体一怔,他整个身体泡在温水当中,不自觉地朝温瑜伸出了手。 温瑜警惕着沈聿的一举一动,他感知到沈聿的动作,立刻威胁似地将发钗往沈聿脖颈位置按了按:“躺好,别动。你想干什么?” 沈聿收回手,他面不改色道:“刚刚有虫。” 温瑜:“飞你身上了?” 沈聿没动:“没有。” “那你动什么?”温瑜眼神冷冽如故,“别给我耍花招。” 温瑜说完便不再理睬沈聿,他视线在沈聿身上转了转,发觉沈聿还是与他有明显的区别。 之前他与沈聿站一起时就已经有了感觉,沈聿身形高挑,身量比温瑜要高几分。他相貌完好,面容干净,四肢健全且完全没有受到过创伤,与温瑜还是有天壤之别。 “沈聿,你中毒了吧?”温瑜看着沈聿,蓦地开口道,“影楼的寒毒,对不对?” 沈聿掀起眼皮,他还没有开口说话,温瑜便从他的微表情中读出了其中的含义。 他凑近沈聿,开口道:“这种毒,我会解。” 第135章 勉强达成 沈聿闻言看向温瑜,温瑜笑了笑,继续道:“我替你解毒,你帮我离开坤宁宫,怎么样?” 这笔交易听着还算不错。 沈聿泡在温水当中,他目光从温瑜赤裸的上半身上一寸一寸滑落,直至被及腰的水面断绝视线。 “可以是可以。”沈聿缓声道,“但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骗我?” “我这副身体,连应付外殿的宫女太监都做不到,更别说和你打了。”温瑜放松手里凤钗的力道,他直白道,“倘若我骗你,你随时可以杀了我。” 沈聿思绪转了转,他看过温瑜狰狞可怖的右脸,蓦然间又感受到了某些心脏深处的悸动。 “可以。”许久之后,沈聿才做了决定。 影楼楼主也不是好应付的人,鬼知道他日后会不会真的放了沈聿。沈聿需要的是能真正握在手里的某些东西,比如现在还支棱不起来的温瑜。 温瑜听到沈聿的回答后才缓缓收回手上的凤钗,他双腿的肌肉痉挛,强撑着从浴桶里面爬了出去。 沈聿见到他那张与自己一样的脸上露出隐忍的神色,总感觉有些怪异和不自在。 “娘娘,我给你换个洗澡水?”沈聿也跟着从浴桶里站起身,他全身的衣衫湿透,不停地往下滴水。 “你这时候还叫什么娘娘?”温瑜身形一滞,他面色变了变,冷硬道,“我不洗了。” 沈聿笑:“那我该叫你什么?” 他回忆了一番自己在很久之前看过的电视剧,斟酌道:“主儿?” 温瑜:“……” “这还没之前的顺口。”沈聿实话实说。 “随便你怎么叫,我看你这名字也不怎样。”温瑜偏过脸庞,他像是无端恼火,语气不善道,“本宫就要叫你翠花。” 沈聿:“……” “行,皇后娘娘。”沈聿也不在意,他摸了下自己的脖颈,被凤钗刺破的皮肤还在往下渗血。 沈聿随手拿个帕子擦掉血迹,勉强止住了伤口里不断流出的血液。 温瑜扶着墙壁站在旁边,他见沈聿自顾自收拾好后就准备离开,顿时开口出声:“你去哪?” 沈聿停住脚步,他如往常那般开口道:“娘娘,夜深了,我要去换身衣服睡觉了。” “睡哪儿?” “内殿的小床榻。”沈聿说着,侧身看向温瑜。 温瑜全身赤裸站在墙角不动,他单手扶着旁边的墙壁,即使强装淡定,但双腿还是有轻微的颤抖暴露。 沈聿看过他的下半身,犹疑道:“娘娘,你走不动?” 温瑜没说话。他唇色惨白,感受到沈聿的目光后暗暗捏紧了蜷缩起来的手指。 沈聿啧了一声,温瑜这种阴晴不定的性格最难开口说实话。 屋内聚集的雾气早就随着水温的下降而消散,温瑜身上水珠滑落,皮肤也在空气当中渗透进了冷意。 沈聿没时间和他消耗,他拿起旁边的新衣,上前两步走到了温瑜面前。 “把发钗交出来。”沈聿朝温瑜伸出右手。 他右手的掌心上覆盖着一层薄茧,不似温瑜那样枯瘦,上面有细碎的缺口和伤疤。 温瑜盯着沈聿看了几秒,把手中的发钗放到了他掌心上。 “两个。”沈聿开口道,他视线下移,语气意味不明,“娘娘,都这时候了,你还防着我?” 温瑜呼吸沉了下去,他手指僵硬几秒,随后把自己后脑位置插着的银色小发钗也拔出来放到了沈聿手上。 “没了。”温瑜面色不虞。 沈聿没再找到其余的东西,他随意用澡巾给温瑜擦了擦身体,便把新衣的长袍盖到了他身上。 “娘娘,我们现在在一条船上,你没必要太防着我。”沈聿俯身把温瑜抱起来,他放缓语调道,“你这样,我晚上睡内殿都不敢闭眼。” 温瑜冷哼了一声。 沈聿惯会先发制人。他一个杀手,温瑜和他在一个空间睡觉,晚上才是真不敢闭眼。 沈聿走了一段路程,他进入内殿中央,将温瑜放到了床上。温瑜双腿无力,他上床后就拽过被褥,皱眉躺在了墙角。 “……把我面具拿过来。”温瑜翻过身,突然开口道。 沈聿正准备去隔间换身干净的衣裳,他闻言转过身,去先前的地方把地上的黄金面具捡了起来。 这个面具的重量不小,光看表面像是纯金,拿到手里却是尤为沉重。沈聿手指摸了摸面具表面,粗糙且有颗粒的生硬感,不像是黄金的质地。 沈聿掂了掂手里的重量,换好衣衫后把面具还给了温瑜。 “娘娘,晚上睡觉你还戴着它?”沈聿开口道,“这东西可不轻。” 温瑜已经将面具戴上,他低头道:“我是为你好。” 沈聿:“?” 温瑜手指扣了扣自己面具的表面,他提醒道:“我这里面是什么样,你一清二楚。你刚开始看到也被吓到了吧?哈哈,晚上我若是再从你床榻前走过……” 沈聿站在他面前没说话。 温瑜阴笑了两声,他见沈聿没反应,唇角的弧度顿时有几分僵硬:“你不害怕?” 沈聿无语片刻,转身走向了珠帘外面:“娘娘,早些睡,你脑子都不清醒了。” 温瑜:“……” 内殿里的红烛不一会儿就被熄灭。沈聿将自己的床铺铺好,睡前去窗户边观察了一番外面的情况。 侍女太监隔两个时辰换一次,如今已经换了一批新的宫女过来。 沈聿和外殿的宫女打好招呼,表明皇后娘娘将要就寝,让靠近内殿门口的宫女都自觉退到较远的地方去。 做好一切沈聿才重新回到自己的床榻。隔着一层金玉珠帘,更内里的地方一片漆黑。沈聿站原地看了几秒,只隐约看到里面床铺上鼓起的一团阴影。 沈聿收回目光,他脱掉自己的鞋袜,翻身躺到了自己的床上。 温瑜还未睡着,他背对外面,静默着听着内殿里面窸窸窣窣的声响。沈聿不知道在收拾什么,大约一分钟后,那些声响才渐渐缓了下来。 温瑜闭上眼眸,他翻身躺平,不一会儿就将手掌盖到了自己脸上的面具上。 第136章 黄金面具 这副面具沉重且压抑,戴着它躺床上,一度压得温瑜感到难以喘息。 尽管这样,温瑜也没有将面具摘下的意思。他手掌掌心向内,盖住了面具的坚硬表面。 那上面至少光滑,不像它底下的皮肤那样崎岖,丑陋得像一幅鬼画。 “娘娘?” 沈聿的嗓音在内殿里面响起,声音不高,带着些试探的意味。 温瑜一动不动,闭着眼仿若没有听见。 “娘娘?” 沈聿又喊了一遍。 温瑜在沉默中重新睁开眼,静静看着面前的黑暗。 “娘娘?” “……”温瑜皱起眉头,他放下盖在面具上的手掌,开口道,“干什么?” “娘娘,我刚刚以为你睡着了,看来还没有。”沈聿像是笑了一声,他继续问道,“你之前说的解药,什么时候能给我?” 温瑜翻过身:“明天。” 沈聿有些惊讶:“这么快?” “我给你的只是暂时性的解药。影楼的寒毒不能一次性根除,只能靠多次用药减缓毒性,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是让你毒发之日不受苦。”温瑜开口道。 “多次用药,具体是指几次?”沈聿很会抓重点。 影楼那边定期会给沈聿送来一颗解毒的药丸,其作用也只是将毒发的日期延缓。楼主显然没有放沈聿走的意思,寒毒没有能一次性彻底解决的药丸,他只是在假意安抚沈聿。 沈聿暗暗皱眉。这样看下来,还是温瑜的方法有效一些。 温瑜倒是没有直接回答沈聿的问题,他开口道:“你什么时候把我带出坤宁宫,我什么时候帮你根治。这些次数我都有把握,主要还是看你。” “行。”沈聿没再深究,温瑜心机重,指望他一次性给沈聿解决也不太可能。 沈聿指尖在被褥上点了点,他像是有些好奇,沉默片刻开口问道:“娘娘,外面那些宫女太监……他们都是陛下派来的?” “不然呢?”温瑜讽笑一声,“他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结果还是让你混进来了。” 沈聿想起之前温瑜说过的话,联系之前种种顿时明白了因果。 外界都传言越帝宠爱妖后温瑜,加之温瑜貌美谄媚,导致越国上下民不聊生。他们将大多数的罪责都推到了所谓的“妖后”头上,却不知实际情况完全与之相反。 温瑜是个男的。容貌被毁,住在坤宁宫内不许外出。 这些派来侍奉温瑜的太监宫女实际上都是越帝用来监视温瑜的暗探,他们指甲上留着一条黑线,以此作为交流凭借,以及……彼此身份的证明。 他们都知道温瑜是男后,知道温瑜被囚于此,却仍旧每月按照规定传递情报。 全程不加掩饰,他们的这番举动全都在温瑜眼皮子底下进行。 温瑜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他全都知道。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对坤宁宫里的宫女太监们恨之入骨。他们将他监禁在这个地方,穿女装,吃毒食,逼他不男不女的活在深宫内院当中。 沈聿垂下眼睫:“娘娘,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空气里一片静默,近十分钟过后,还是没有其余的话语声再响起。 沈聿能感知到珠帘后面不甚平稳的呼吸声,温瑜还醒着,他只是没有再开口说话。 沈聿见状也阖上了眼睛。他是从末世来到古代的人,这些王宫里的是非纠葛,对他来说还是过于陌生和久远。 于沈聿自己来说,他只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罢了。 * 温瑜第二日中午就将一个小药瓶放到了沈聿手上。沈聿低下眼眸,见药瓶里面只有一颗纯白色泽的小药丸。 “每隔七日服用一次。”温瑜坐在太师椅上,他喝了口温水,继续道,“我半月会为你把脉一次,确定情况后我再决定要不要改服用的次数。” 沈聿将手腕收了回来,他像是随口一问:“娘娘,你还会替人把脉?” 温瑜喝水的动作停了停,他面不改色道:“以前学过一点,勉强记得些技巧。” 沈聿挑眉:“好吧。” 他说着,目光从温瑜床榻边的那几本古书上一闪而过。之前温瑜不允许别人进入内殿,沈聿也没看清书上的内容,如今他收拾床铺时再去细看,才发觉那都是些医学古籍。 温瑜经过昨晚那一遭还是面容憔悴。他去外面晒了会儿太阳,随后便又拿着古书躺回了内殿里面。 沈聿还有其余打杂的事要做,他借着出去打水的由头,和路过的嬷嬷交换了情报。 沈聿只是简单说了温瑜的日常,温瑜警惕心重,他还没找到机会下手。 嬷嬷听后也没为难沈聿,她开口道:“楼主让你万事小心。这件事急不得,你找准时机再动手。接下来会有人来接应你,记住影楼的暗号。” 沈聿嗯了一声,他面色不变,从过道当中走了过去。 进入坤宁宫后,宫女太监都变得多了起来。 沈聿找了个拐角把水桶里的污水倒掉,他低头时目光扫视过自己指甲上的黑色线条。那条黑线因昨夜被水冲刷,颜色淡了一些,沈聿看了几秒,继而移开了目光。 “翠花,昨夜情况怎么样?”沈聿正拿着水桶往回走,便见旁边的侍女走近了过来。 他们这些暗探每日都要记录情况,汇总后集中上交给皇帝。如今沈聿负责内殿事宜,获得消息的中心也移到了他身上。 沈聿把昨夜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皇后娘娘昨夜洗完澡后便回床上休息了。他近日精神不佳,现在又去睡觉了。” 青玉听后叹气道:“李公公来的太频繁了,皇后娘娘或许身体也撑不住了。” 沈聿抬起眼眸:“什么意思?” 青玉知道沈聿刚进这里还不了解情况,她抿了抿唇,还是朝沈聿低声道:“这件事本来不能说,但你现在是娘娘贴身侍女,做事要尤其小心。” 沈聿转眸看向她,青玉继续道。 “以前李公公是每月来一次,现在改成半月来一次了。你记住日期,那一日晚上不要出现在娘娘内殿里面。” 沈聿问道:“他来干什么?” 青玉压低声音:“取血,供陛下饮用。” 第137章 花花草草 沈聿面色微变:“取血?” “陛下得了重病,据说是之前中毒留下的后遗症。现在陛下身体每况愈下,太医便提出了献血的法子。”青玉开口道。 “娘娘生辰八字正好与陛下对上,是最佳的人选。这两年陛下每月都派太监过来取一次血,身体的病症的确减缓了很多。但不知为何,陛下最近的取血频率又变高了。” 沈聿听着青玉的话,他未说一言,只是等青玉说完才开口问道:“这些事情都是谁和你说的?” “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之前看守的太监。”青玉说的含糊不清,“总之取血那日你要小心一点,别乱闯进去。这李公公脾气不好,小心被他打死。” 沈聿闻言若有所思:“这样啊……谢谢青玉姐姐提点。到了那日我就躲远点,不进内殿便是。” 青玉叹气,她又叮嘱了沈聿几句,才拿着手上刚刚换下的粗布衣裳走去旁边搓洗。 沈聿看着她走远,他将木桶放进杂物间里面,回去的路上随意扫视了一圈儿周围的杂花杂草。 坤宁宫里的草木茂盛,却没有专门的宫女太监管理。这些不知名的花草三两成堆,花骨朵极小,长在绿叶丛里,无序地遍布在坤宁宫里的各个小角落。 沈聿大致看了这些杂花杂草的样子,他伸手摘了些花草塞进口袋,到点又进了内殿里面置换新的茶具。 内殿里面露出了一些光亮。 以往温瑜总会将红烛日夜点着,无论白天黑夜都不允许有其余的光线钻入房间里面。阴沉黑暗充斥在内殿中央,像是一座死气沉沉的牢笼。 今日他竟然将床边的遮挡拿开,让外面的光线照了进来。 沈聿走进里面,他将一套全新的茶具放在桌上,转眸便见温瑜半靠着墙壁躺在床上,手里依旧握着那卷早就发黄的医书。 “娘娘,你什么时候醒的?”沈聿试了水温,随后在水杯里倒了些开水。 温瑜依旧半躺在床上,他余光跟着沈聿的身影晃动,勾了下唇角:“你光顾着和小宫女搭讪,自然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醒的。” 他说着,翻了页书页:“笑出花了吧。” 沈聿动作顿了一下,他看向温瑜,开口问道:“娘娘,你偷窥我?” “……”温瑜面色如故,“我看风景,我看你了?” 沈聿失笑,他拿了桌上另一杯已经凉下去的温水走到了温瑜身旁:“娘娘,知己知彼,才能进退得当。我得到的消息可都是从他们身上套出来的。” 温瑜停下翻书的动作,他也没多深究,接过水杯喝了一口:“你问出什么了?” 沈聿目光从温瑜手腕位置一闪而过,那上面有数道深浅不一的疤痕,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变了颜色。 他原先以为这是温瑜筋脉断裂留下的伤疤,现在看来,里面怕是还有别的因素。 “没套出什么有用的。青玉只是告诉我李公公脾气不好,让我离他远点,以免日后被他责罚。” 温瑜听后轻蔑似地笑了笑:“一个老太监,有什么好怕的?真要说起来,青玉和那李公公也差不多,一路货色,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温瑜对坤宁宫里的人厌恶透顶,他骂了两句,冷着脸像是还不解气。 沈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将口袋里的那堆花草都拿出来放在桌上,仔细挑选后,挑出了里面的花骨朵放进之前倒好的开水杯里。 温瑜目光瞥向桌面,他在床上看了几秒,穿鞋走到了沈聿身旁:“这是什么?” 沈聿没有回答,他将花骨朵泡好,开口问道:“娘娘,坤宁宫里的那些花草,都是你种的?” 温瑜找了个椅子坐下,他笑了声:“这也是青玉告诉你的?” “不是。”沈聿偏过头,他拿起桌上的一片花草的薄叶,揉了揉捏出些翠绿的汁液。 “我之前在影楼的寒山看到过这类花草。叫什么名字我倒忘了,但听那山上的影子说,这种药草有祛瘀化脓之效,是一味极难得的药材。” 沈聿开口道:“除了娘娘,还有谁能在坤宁宫里种出这些药草?” “你倒是会猜。”温瑜听后淡笑一声,“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这些草药也没什么用。” 沈聿放下药草:“这些陛下知道吗?” “他又不懂医理,当然不知道。”温瑜语调里的讥讽意味又升了上去。 他被越帝囚禁在坤宁宫里,并非就是老老实实什么事儿也不做。温瑜也曾买通过看守的宫女,让她们带一些外面的花草种子给他。 这些东西不锋利又没有危险,有些宫女为了拿钱也愿意冒险去做。 温瑜将这些药草混着种在杂草堆里,他特意挑了与杂草外表相似的药物,几个月下来也没有被人发现。 没想到沈聿刚来这里没几天就察觉了异常。 温瑜看着沈聿将这些花草的草叶一片片摘下,眼里有了几分兴致:“你要用它们干什么?这对你解毒可没什么用。” 沈聿瞥了他一眼:“娘娘,这对我解毒没用,对你筋脉断裂却是有用。” 温瑜脸上笑容顿滞,他视线在沈聿脸上转了转,缓缓开口道:“这对我也没什么用,我都已经试过了。” “仅靠这一种药草当然没效果。”沈聿思索道,“还要再加几味药进去。” 坤宁宫还有些地方沈聿没有仔细看过,他倒是可以趁机再去找找其余的几味药材。 “娘娘,你之前种了哪些药草在外面,都可以告诉我。”沈聿抽出了旁边的一张白纸,“地点最好也列出来。” 温瑜低眸在纸上看了看,他没什么意见,拿笔在上面慢慢写出了几行文字。 “沈聿,影楼里培养的都是影子杀手,可没有什么专门的医师。”温瑜一笔一划把字写得端正,他状似随口一问,“你怎么知道要怎么治疗?” “我以前不是影楼的人,也学过一点医学。”沈聿淡声道。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怎样治疗筋脉断裂…… 沈聿头脑有些微的刺痛,他蹙起眉头,将那些不适感都压了下去。 那些药材和使用方法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已经刻入了他脑中,沈聿低下头,开口道:“我就是知道。” 第138章 一次尝试 温瑜听到沈聿的话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他也没深究,只是漫不经心道:“你别把我治死了就行。” 沈聿开口道:“娘娘,你放心,这我有把握。” 温瑜哼了声没再说话。 他没一会儿就将坤宁宫里所种药草的名字和地点都列了出来,写了大约两张纸,全都交给了沈聿。 沈聿没想到温瑜暗地里做了这么多小动作,他将上面的内容全都记住,之后当着温瑜的面用烛火将白纸烧为灰烬。 “娘娘,李公公什么时候来这里?”沈聿见温瑜重新拿起古书,把之前的事情问了一遍。 温瑜表情如故,他开口道:“这个月月底,还有一周吧。怎么了?” “没什么。”沈聿移开目光。 温瑜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掀起眼皮看了沈聿一眼:“你若害怕,躲出去就是,那老太监又不敢在我面前造次。” 沈聿笑了声:“那你呢?” “我?” “娘娘不害怕?”沈聿继续问。 “我才不怕他们。”温瑜继续靠着床沿翻书,他语调不变,面上习惯性地露出几分不知是嘲弄还是恼怒的冷意。 沈聿站起身,他仰头道:“娘娘,我不走。” 温瑜略微侧首,他墨黑的瞳仁转向旁边,张了张唇像是有话要说。 沈聿等了几秒没听到温瑜的声音,继续道:“我胆子小,可不敢一个人睡外殿,那日我就留在这里。” 温瑜暗暗捏紧手里的古书,他指尖用力发白,手腕处层层叠叠的伤疤也随着他力度的加大而慢慢升上疼痛之感。 “随便你。”温瑜转过头没再做动作。 沈聿将水杯里泡着花骨朵的热水盖上杯盖,其余的花草他都保留了下来。沈聿找了另一个空的木盒,暂且用来储存这些东西,随后他才找了一处拐角将东西都摆放整齐。 温瑜在白纸上列出的信息很多,沈聿自动筛选掉那些无用的药草,确定了有用处的那几株。 下午大部分的宫女都会进行一轮换班,沈聿趁着她们转换的间隙去了外面寻找药材。 煤球和苟且偷生这几天不知道在干什么,沈聿很少见到它们的身影。他只在几次休息时见到它们俩吵吵闹闹,之后便又快速失去了踪迹。 沈聿这次沿着坤宁宫的石壁边缘寻找药材,煤球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 [东南方向,有一株药材。] 沈聿抬头看了眼煤球,顺着它指的方向找到了那株红蕊草。 温瑜将这些药草混着种在杂草当中,如今杂草生长茂盛,大片区域都将药草遮掩了下去。沈聿在这些地方一点一点扒开草丛寻找,终究还是有些费时费力。 煤球充分体现了自身的存在价值,之后又一连给沈聿指出了七八处药草所在的地方,将沈聿找药材的时间缩减了一倍不止。 沈聿感到有些奇怪,他抬头看向煤球,开口道:“你之前不是说,给我额外的帮助是在犯规吗?” 煤球球身转了转,它身上数据跳动,轻车熟路道。 [垃圾每天清扫一次,数据库每日更新一次。我早就不是以前的我了,那些话都没什么用。] 沈聿:“……” 沈聿已经把这些药材都收拾好装进了衣服里面,他见煤球一上一下地在空中跳动,默了默开口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煤球球身一顿,它数据牌中央的红色感叹号立起来,有些犹豫不定。 [……是这样的。我检测到你所在的这个世界存在不稳定因素,危险系数较高,因此我决定……] 沈聿脚步停滞,他抬头道:“你要把我送回末世?” [你想什么呢?送你回去要消耗多少能量你知道吗?这都是苟且偷生的错!你要回去也要让他送你回去。] “……”沈聿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他开口道,“所以你想干什么?” 煤球身上数据起伏不定,它最终还是撤掉感叹号,继续开口道。 [由于你所在的世界危险系数过高,为了保障我的安全,我要先脱离这个世界去执行下一个任务,等任务完成了我再回来看你。] 沈聿:“……” [不然我就得不到这个季度的奖金。没有奖金我就没有能量,没有能量我就消除不了这个世界的不稳定因素,不能消除这个世界的不稳定因素我们就不能成功……] “你什么时候回来?”沈聿打断了它。 煤球估算了时间,随后举起黑牌。 [快就一个月,慢就一年。] 沈聿:“那我怎么办?” [嗯……我给了苟且偷生一百万阳气值,它答应我会照顾你。] 沈聿:“……” “你下来。”沈聿朝煤球招了下手。 煤球从空中飞落,它自顾自转了一圈儿。 [其实吧,我觉得你完全可以自力更……] 沈聿抓住煤球,他砰砰砰给了它三拳,随后把几乎要死机的煤球扔到了地上。 “给你的送别礼。”沈聿将挖出来的药材打包,他面无表情地走过煤球身边,继续朝内殿方向走了进去。 苟且偷生躲在旁边的灌木丛里,它见状默默用数据牌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 沈聿回去后将自己找到的这些药材都进行了分类。 内殿里面不允许其余的宫女太监进入,沈聿将这些药材全都放在内殿的隔间里面,顺便在上面盖了一层薄布做掩饰。 温瑜闻到了空气中的药草香,他走进房间里面,帮着沈聿挑了些今晚要用的草药出来。 沈聿没准备要用太多,这次只是初次尝试,他只混了几株药材在里面。温瑜还想在旁边偷看点诀窍,沈聿见他赖着不走,干脆背过身遮住了他的视线。 温瑜嗤了一声,他关上隔间的门,拿起桌上的古书便躺回了床上。 沈聿在隔间里待了将近四五个时辰,温瑜偶尔听见房间里面传出的捣弄药草的声音,随后又被沈聿快速断绝来源。 温瑜有些昏昏欲睡,他每到夜晚便尤其困倦,只是隐约看到自己面前有人影晃动。 “娘娘?” 第139章 浅浅看看 温瑜顿时警惕性地睁开了双眼,他见沈聿边擦拭手掌边从隔间里面走出来,开口问道:“都准备好了?” 沈聿笑:“还没有,明天再继续。” 他说话时依旧站在温瑜面前,温瑜悄然将视线往后移了点,隔间的房门大开,里面空荡,所有的药材都被沈聿藏去了另一个地方。 真会藏。 温瑜收回目光,他状似毫不在意:“这需要多久?” “最多三天。”沈聿去到珠帘外,他脱掉外衣,估算了时间,“那时候还需要娘娘忍着点,我手上的麻药不多,割开伤口或许还会有点疼痛。” 温瑜隔着一层珠帘往沈聿身上看,沈聿坐在床榻边,顺手剪掉了红烛的烛心。 四周漆黑浓稠,温瑜见状也睡了下去:“这些都没什么,你尽管动手就是。” “好。” 沈聿说完就没了声响。他忙了几个时辰也有些疲倦,躺在床上没多久就进入了浅眠。 屋内一片寂静,除了外面偶尔传入的宫女走动声,屋内便只有他们轻微的呼吸声响起。 苟且偷生趴在窗户边继续工作,煤球给了它一百万阳气值,它要赶紧加班加点把这些阳气值全都储存进自己的系统库当中。 约过了半个时辰,内殿里面响起了细微的窸窣声。 “沈聿?” 苟且偷生加载数据的程序一顿,它警觉地飘到沈聿身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沈聿闭着眼睛没有反应,那道声音试探性地又喊了两声,随后窸窣声进一步加大。 苟且偷生在微光下见珠帘后的另一道身影从床上爬起来,他隔着珠帘往沈聿床上看了一会儿,进而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沈聿之前用来处理药材的房间。 短短几分钟后,温瑜又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他关上房门,重新拉上被子躺回了床上。 苟且偷生:“……” 苟且偷生搞不懂他们人类的想法,继续加载自己的数据页面。它低下球身,刚刚调整了一下程序就对上了另一双睁开的黑眸。 “!!!”苟且偷生被吓得数据乱跳,“你还没睡?!” 沈聿捏了下眉心,他开口道:“睡了,没睡着。” 苟且偷生:“……不会是我的光太亮了吧?” “不是。”沈聿侧过身,他重新闭上眼,开口道,“是有的人一到晚上就不老实,喜欢扰人清梦。” 苟且偷生转球往珠帘后看了看,也有点好奇:“你把东西藏哪了?” 沈聿没说话。 苟且偷生猜测道:“在你床底?” 沈聿嗯了声:“在他床底。” 苟且偷生:“……” * 温瑜接下来几天都在屋内看医书。他状似平常地从沈聿床榻前走过了好几次,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只有一次,他从沈聿床上看到了一本封面怪异的书。藏在被褥里面,只露出了一个纯红边角。 温瑜趁沈聿不在时拿起来翻了几页,本以为是什么医书,翻开却只有几行字。 【细腰翘臀蝴蝶骨,模样不错,留下来也算养眼。算了……暂且留下来吧,就当打发打发时间。】 【死东西。】 【看着就心烦。】 【装什么?敢脱裤子吗?】 【……啊,捏得我好疼。】 温瑜:“……” 书上的内容杂乱无序,上下文之间完全没有联系,更别提所谓的潜在逻辑。 温瑜只看了几行,莫名地感觉有些怪异和……羞耻? 门外传来了宫女说话的声音,温瑜思绪快速收拢,他将红书塞到原来的位置,快步走回了珠帘后面坐着。 沈聿在几分钟后就走了进来。他下午通常都会抽出一两个时辰去坤宁宫四周观察情况,这次回来也是带了一堆草药回来。 “娘娘,我今天去了后院那边,那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沈聿和以前一样把东西都摆在了桌上,他说着,往外看了一眼,“那些宫女太监打水也不往那里走,都是绕路去池塘。” 温瑜早就见怪不怪,他开口道:“后院那边常有蟒蛇出没,现在快到夏天,毒物更多,他们当然不敢往那边走。” 温瑜说完掀起眼皮看向沈聿:“你去那边干什么?我种的草药可没有在那里的。” “好奇去看看。”沈聿开口道,“况且那里没人监视,容易行动。” 温瑜哼了声:“你被毒蛇咬了可没人会去救你。” 沈聿:“娘娘,你也不救我?” “生死有命。”温瑜说得平淡,“我最多给你把毒吸出来。” 沈聿点头:“怎么吸?” 温瑜:“……” 他皱眉看了眼沈聿,不知为何突然又想到了红书里面的内容。那些文字浮现在他脑海当中,温瑜脸上顿时有几分不自在:“……用嘴吸。” “好。”沈聿笑了下,“看在娘娘愿意帮我的份上,等哪日你中毒了,我也给你吸。” 温瑜扯了下唇角,他转头,见沈聿又捧着手上的那堆草药走进了隔间。 这几日沈聿都是这个作息,下午挖到草药后便进隔间闭门不出,温瑜看不到里面的具体情况,只是和以往一样翻弄医书。 沈聿这次进去的时间相较于以前显得较短,大约到了夜晚子时,他就重新拿着东西从隔间里面走了出来。 温瑜早就做好了准备,他留意着外殿的宫女,早早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将红烛熄灭,并且屏退了靠近门口的几个太监。 “这样你能看见?”遮挡的帘布拉下后整个屋内漆黑一团,温瑜坐在床上,几乎看不见沈聿的面容。 沈聿把苟且偷生摆在旁边,他开口道:“娘娘,我视力好,你不用担心。” 他说着,给苟且偷生做了个手势让他把亮度调亮。苟且偷生无语片刻,还是改了程序让自己散发白光。 沈聿来历不明,且知道许多温瑜从未听过的东西。温瑜看着面前模糊的黑影静默半晌,把右腿伸了过去。 “娘娘,放轻松,疼就告诉我。”沈聿单手握住温瑜的右脚脚踝,他拇指摩挲着他脚后跟那处凹陷下去的皮肤,感受到了温瑜身体上细微的颤栗。 第140章 割开伤口 温瑜背靠床后的石柱,他遍布伤痕与缺口的右脚握在沈聿掌心,寒骨被正常的温度逼出了细细微微的疼痛。 温瑜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身下的床单,他在黑暗中偏过脸庞,低声嗯了一声。 沈聿也没多犹豫,他将要用的刀具摆好放在旁边,简单给温瑜上了麻药。等药效发挥之后,沈聿便拿刀顺着温瑜筋脉断裂的地方割开血肉。 温瑜右腿的肌肉顿时紧绷起来,他虽然一言不发,沈聿还是感知到了他强忍疼痛下的艰难与压抑。 这些麻药的剂量过少,且温瑜之后还有好几处筋脉断裂的地方要用到,沈聿不可能在这一次就将所有的麻药都用光。 “娘娘,很疼?”沈聿在白光下看向温瑜。 温瑜唇瓣血色全无,他额角溢出冷汗,面容灰败但声音却是稳如泰山:“不疼,继续。” 沈聿收回目光,他没再开口说话,割开血肉后便挑出了里面断裂的脚筋。温瑜身上的筋脉不知为何而断裂,伤口极深,且之后没有接受到及时的治疗,里面早堆积了大量的脓血。 沈聿对空气中升起弥漫的血腥味全然无感。他放掉里面的污血后便将之前准备好的草药拿过来,那些黏腻的草药入手即融,不一会儿就化为了一滩透明的液体。 沈聿低下眼眸,将这些液体滴入温瑜被割开的血肉当中。 黑暗中只听到细微的刀具碰撞声,以及不知来自何人的沉重呼吸。 温瑜仰头看着上方的黑暗,他的视线并不清晰,体力也随着手术的进行而被快速消耗。 沈聿的手掌还在他脚踝处握着,麻药的药效散去后,温瑜能感知到他双手的力量和温度。掩藏在密集的疼痛之下,总能给他无力下垂的身体一点支撑。 温瑜指尖颤动,他松开紧紧攥住的床单,将头偏向了沈聿所在的方向。 右脚的手术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沈聿用细线将温瑜的伤口缝合,随后用清水洗了自己的手掌。 “娘娘,过几天观察一下情况。如果右脚的恢复情况良好,我们再转左脚。” 沈聿说完后没有听到温瑜的回答,他转头,见温瑜早就侧着脸庞昏了过去。 这个情况倒是在沈聿预料之中。温瑜身体虚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撑着没喊疼,在沈聿看来就已经能评优了。 沈聿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那些药草他还是照例包装好塞进温瑜床底,随后将盆里的污血全都倒了出去。 温瑜床上之前铺了一层隔绝的布衣,现在也已经被血沾湿。沈聿看了一眼,他把布衣抽出来,全都塞进了明天要扔的垃圾里面。 温瑜只有在昏过去后表情才显得正常,沈聿把被子盖到他身上,临离开时又看到了温瑜脸上的黄金面具。 这个面具沉重,温瑜从早戴到晚,如今竟然连晚上睡觉也戴着,估计整个人都被压得不能呼吸。 沈聿伸手将温瑜脸上的黄金面具摘下,面具下温瑜那半张崎岖的脸庞显露,扭曲着做挣扎状。 沈聿看了几秒便移开目光,他将面具放到温瑜枕侧,随后走去了珠帘外。 细微的几声脱衣声响后,房间里面重新恢复了寂静。外面草木里的鸣虫声偶尔传入,断断续续,听得不甚清晰。 温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等沈聿回去后才睁开眼,转眸看向了他枕头旁的黄金面具。 那张面具上的黄金虚假,也被黑夜掩藏了光芒和外形。温瑜不明缘由地怔愣几秒,默默用手掌捂住了自己被毁的半边脸颊。 沈聿回去后脱掉了外衣,他坐床上没动,等苟且偷生过来才向它招了下手。 苟且偷生被迫观看了整个手术全过程,它飘到沈聿身边,没好气道:“干什么?” 沈聿用外衣把它球身上不知何时溅上的血珠擦拭掉,开口道:“今天麻烦你了。” “!”苟且偷生受宠若惊,“不麻烦不麻烦,你是我的宿主,这都是小苟苟我应该做的!” 沈聿笑了声:“多谢。” 苟且偷生洋洋自得,看来他的宿主也不都是些精神病附体的。看看沈聿就知道,有颜有脑有实力,一看就是个有前途的死鬼。 说不定这次也能很快完成任务。 苟且偷生暗自窃喜,它翻出自己的任务数据板,特意去查看了沈聿的重生条。 【姓名:沈聿】 【当前重生完成度:11%】 苟且偷生:“……” * 温瑜第二日醒来时已经到了正午。沈聿早就洗漱好在房间里面休息,他听到声响,转头看向了珠帘里面。 “娘娘,你醒了?”沈聿走到温瑜床边,“感觉怎么样?” 温瑜刚刚手术完还不能行走,他按住旁边的石柱,开口道:“有点疼。” “第二天都会这样,等两三天后你下床走路,到时候再看看情况怎么样。”沈聿开口道。 温瑜点头,他握住沈聿伸过来手掌,借力站了起来:“午膳吃了吗?” 沈聿这段时间都是跟着温瑜混。除了每隔三日太监送来的毒食外,其余时间温瑜的饮食还算正常。 温瑜一向没什么胃口,菜单都是在沈聿手里。沈聿每日都会点些自己喜欢的吃食,借着温瑜的名义端进内殿里面自己吃。 沈聿没想到温瑜还记得这些事,他开口道:“娘娘,我不饿。” 温瑜站立不稳,他右脚不能动,握住沈聿的手臂将自己的大半个身体都压到了他身上。 “本宫饿了。”温瑜坐到桌前,他随口说了几个菜名,隔着一扇门让外殿的宫女去准备。 沈聿站在温瑜旁边听得清楚,他看向温瑜,开口道:“娘娘,你什么时候口味和我一样了?” 温瑜没理睬他,他开口道:“我这几天不方便出去,李公公那边你要多注意,别让人发现了。” “娘娘,这些我都知道。”沈聿坐在温瑜身旁,他望着水杯里早已凉透的清水,开口道,“今天早上我见到公公了,他说,陛下这几日做梦梦到娘娘你了。” 第141章 赌这一局 温瑜勾起唇角,他不甚在意道:“他梦到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祝他早死。” 沈聿:“……” “娘娘,陛下会不会突然来坤宁宫?”沈聿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温瑜这段时间正是修复筋脉的重要阶段,倘若越帝突然召见温瑜,被发现后他们俩估计要一起玩完。 “你放心,他不敢来见我。”温瑜意有所指地摸向自己脸上的黄金面具,他笑了笑,开口道,“他怕我把他捅死。” 沈聿挑眉,他目光在温瑜脸上停了片刻,缓缓开口:“娘娘,要不要考虑换一副面具?这面具戴着挺重。” 温瑜不言语,这副面具沉重又容易磨伤皮肤,他却自虐般地戴了一年又一年。 “我不换。”温瑜扭过头,他说完又看向沈聿。 沈聿面上依旧戴着那副假面,温瑜曾见过他假面下的容颜,是和他一样的相貌,完好,无瑕,没有多少讥讽在脸上,是他不知何时就已然失去的模样。 温瑜捏紧手里的陶瓷小杯,他默了默又开口道:“你会做面具?” 沈聿:“不会。” 温瑜没再说话,沈聿见他坐在原地不动,怀疑道:“娘娘,你该不会……想让我做一个面具给你?” “我是你主子,我让你做一个面具给我怎么了?”温瑜被拆穿也毫无不适之感,他继续道,“做出来我就给你一锭金子。” 沈聿笑了声:“就一锭?” 温瑜自己身上也没多少银两,他被困在坤宁宫里,境况窘迫甚是拮据。 他迎上沈聿有几分调笑的目光,顿时不悦道:“最多十锭,再多没有。” 沈聿也没再往上加价,这些钱财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处,他就是想看看温瑜在坤宁宫里藏了多少东西。 沈聿朝温瑜摊开手,开口道:“那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温瑜抬眸:“行。” 他从头到尾都没问过沈聿这副面具的质量如何,更不知道沈聿会不会随便拿一副面具来糊弄他。 沈聿倒不想在这件事上占温瑜便宜,他和温瑜定了交换的时间,暗暗琢磨着制作面具的方法。 恰好这时外面的宫女将午膳端了过来。沈聿听到声音站起身,去外殿把东西都端了进来。 温瑜吩咐宫女准备了三菜一汤,几乎全都是沈聿之前常点的样式。沈聿将这些都一一摆在桌上,随后自觉地站在了旁边。 温瑜拿起筷子,他见沈聿退到了他身后,开口道:“这又没人,你过来和我一起吃。” “谢娘娘。”沈聿像是就在等温瑜这句话,他闻言走上前,轻车熟路地坐在了温瑜对面。 温瑜简单拿筷子尝了尝碟中的菜食,他没发现什么问题,才将另一副筷子摆在了沈聿面前。 沈聿对此已然习以为常,他等温瑜检查过后,才拿起桌上的碗筷。 温瑜吃得不多,他支着下巴看沈聿吃完,随后便去了床榻上休息。沈聿下午照例要出去转悠,温瑜和他说了要注意的点,随后又闭上眼睛假寐。 房间里面的声响很快消失,沈聿收拾好东西,从内殿的殿门处走了出去。 温瑜隔着一层珠帘将沈聿的动作尽收眼底,他见沈聿离开,微阖的眼眸里才有了几分清明浮现。 十锭金子…… 温瑜掀开自己身上的被褥,他按着旁边的墙壁站起身,弯腰把手伸向了自己床底。 床底下最贴近墙角的位置放着一个上锁的木匣子,那里面藏着温瑜的全部身家。 温瑜记不清那里面还有多少银钱,他伸手把那个木匣子拖出来,只听咣当一声声响,床底的另一样东西蓦然掉到了地上。 温瑜动作一滞,他顺着声音发起的方向把手伸过去,摸到了一个打了死结的包裹。 温瑜打开包裹,那里面放着一堆器械。那日做手术的匕首、刀具,以及各种药材混合后炼制出的药水和汁液…… 竟然全藏在他床底。 温瑜:“……” 他盯着这堆东西看了一会儿,重新把包裹打上死结,放到了床底原来的位置。 * 温瑜右脚筋脉断裂的修复情况还算良好,三天后他便能在沈聿的搀扶下走几步路。 沈聿查看了他那处的伤口,虽然愈合缓慢,但里面断裂的筋脉已然接上,想必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达到康复的效果。 温瑜算了剩下的时间,没有过多犹豫便将自己的左脚筋脉也交到了沈聿手上。 他初步修复的最短期限是半个月,半个月之后……便是李公公照常来取血的日期。 沈聿像是看出了温瑜的烦躁之处,他握住温瑜小腿处的肌肉,朝他开口道:“娘娘,放宽心,就算李公公提前来也没有大碍,我还在这边呢。” 温瑜看向他:“你?” “娘娘,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脸,可是和你一模一样。”沈聿脸上的假面未摘,他笑起来时眼眸弯起,俨然一副小宫女的相貌,“到时候,让我上。” 温瑜目光在沈聿脸上转了转,他停顿片刻,开口道:“这件事与你无关,别乱来。” “他不会注意我的脚,到时候你帮我用假皮掩饰,割血也不会暴露。” 沈聿无言地听着温瑜的话,他等温瑜说完,才缓声道:“娘娘,我说过,我们在一条船上。你以为他能割得了我的手腕?” 温瑜看向他,沈聿松开握着他小腿的手掌,开口道:“你敢不敢和我赌一局?” 温瑜见状也微弯眼眸:“赌什么?” “就赌我们……”沈聿看向温瑜那半边完好的面容,温瑜掀起眼皮,与沈聿圆润的黑瞳对视。 沈聿继续道:“都能全身而退。” 温瑜腿上的肌肉早就放松了下去,他靠着墙壁看向沈聿,这个与他相貌几乎完全的一样的人,身上总有些与他完全不一样的特点。 大胆,肆意。也不像他那样囚于深宫,整日畏畏缩缩徘徊不前。 温瑜收回腿,他腿上的肌肉酸涩疼痛,温瑜用手捂住那处,蓦地低声开口道:“好,沈聿,我就陪你赌这一局。” 第142章 初见陛下 沈聿没再多言,他心里早有算计,已经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做了预测和应对方法。 李公公不常来坤宁宫。甚至可以说,除了每月要取血的日子,他都不会跨进坤宁宫半步。 沈聿倒不像温瑜那样被限制出行,他日常打水或接送衣物都会离开坤宁宫外出,也在这段时间探知了不少外界的消息。 越帝除了与温瑜大婚当日来过坤宁宫,此后便没有再进入过这个地方。 温瑜的日常吃穿用度都是按照宫里嫔妃的样式进行,只是宫人不允许温瑜外出,更不允许其余的嫔妃前来看望温瑜。 一是担心温瑜趁机与外界联络,另一方面……也是担心温瑜发疯误伤其余妃嫔。 沈聿一度不知道越帝立温瑜为后的目的,他若是想要囚禁温瑜,给温瑜一个嫔位或者更低,都能够达到同样的效果。 但他偏偏要将温瑜捧在高位,让他的名字耳熟于各国,使众人皆知。 这些更为私密的事情即使是坤宁宫的宫女太监也不知晓,沈聿调转方向,状似无意地询问了其余宫里负责打杂的宫女。 只是这些宫女大多年岁不大,知道的事情也不多。 “宫里的萧贵人有了,这已经是她第二胎了。第一胎的公主便十分得皇上喜欢,现在皇上更是每日都去她宫里,至于皇后娘娘……我听宫人说,她似乎不能生育,因此不得皇上喜爱。” 沈聿:“……” 沈聿开口问道:“陛下既然不喜欢皇后娘娘,为什么还要立她为后呢?” 温瑜出身普通,在朝中更是没有达官显贵给他依托。倘若是迫于外在压力,看起来可能性也是不大。 宫女闻言思索了几秒,开口道:“皇后娘娘貌美近妖,整个越国,无人能与她相比。其实我之前也见过娘娘一面,她那种身段,真不是寻常女子能有的。” 沈聿:“……” 他无语道:“好了,我知道了,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那宫女点了下头,她忙着要去其余的嫔妃送新的绸缎,和沈聿简单说两句话后便离开了浣衣坊。 沈聿还未回坤宁宫,他顺着宫墙往外走,一路上把各个嫔妃所住的宫殿都摸得一清二楚。 这些妃嫔居住的地方都与坤宁宫相距甚远,她们私下里早知坤宁宫形同冷宫,几乎从不往那边去。 沈聿站在高墙旁,这些高墙的墙壁上刷着红漆,足有十几米。一路过来空无一人,沈聿抬起头往上看,发觉高墙的阴影落下,他站在其中,竟然连看见上方的空白天空都显得困难。 沈聿抬头看了许久,他过后收回目光,继续贴着墙壁往前方走去。 “翠花、翠花!哎呦……翠花大宫女——” 沈聿恍惚了一阵儿,他头脑怔愣几秒才意识到翠花是自己,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 赶来的老太监气喘吁吁,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腿脚利索的小太监,过了几分钟才全都停在了沈聿面前。 沈聿看了眼面前的这几个太监,面色不变道:“公公,怎么了?” “翠花,咱家刚刚喊了你一路,你是一句话也没听见啊。”老太监用袖口细细擦拭掉额角的汗水,他甩开手上的拂尘,年老的脸庞整张皱了起来。 沈聿见状连忙道歉道:“公公,我刚刚急着去给娘娘拿绸缎,走得急了些,没有注意到你在我后面。” “行了行了,你现在也别给我说这些了。”御前太监不住喘气,他没顾得上责骂沈聿,开口道,“皇上要见你,命你在申时之前过去,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咱家光找你就找了半个时辰不止!” 沈聿一愣:“皇上要见我?” “可不是吗?!”太监催促道,“你快些去!到时候迟了惹得皇上不高兴,当心挨板子!” “是,公公。”沈聿顿了顿,他片刻间便理好思绪,跟着御前太监一起往回走。 越帝虽不进坤宁宫,但视线却遍布在坤宁宫的每一个角落。沈聿之前猜测越帝会去见温瑜,没想到他竟然会先召见沈聿。 沈聿如今成为温瑜的贴身宫女,又搬进了内殿当中居住,果然还是让越帝起了疑心。 沈聿低头跟在太监身后,他目光在自己手上一闪而过,用手指按住了自己指甲盖上的那条纯黑线条。 越帝尚在养心殿当中休息,殿门紧闭,御前太监便在门口开口道:“陛下,翠花大宫女已经过来了。” 不久之后,里面传出了一道平稳的男声。 “让她进来。” 语音刚落,殿门便被人从内打开。那里面的布置简单,沈聿抬眸看了一眼,听令走了进去。 越帝在养心殿的内侧房间,沈聿抬腿跨进殿内,他刚刚走进去,站立在旁的两个侍卫便伸手将殿门死死关上。 沈聿余光瞥向他们,门口的两个侍卫身形笔挺,脸上全然无色,仿若两尊不动的雕塑。 沈聿收回目光,他走进最里面,跪伏在地:“参见陛下。” 沈聿听到了桌上扔下书卷的声音,越帝缝制金龙图样的长袍衣角从他眼前一闪而过,继而又是那道男音。 “起身吧。” “谢陛下。”沈聿站起身,他维持着宫女的姿态,抬眸看向前方。 越帝端坐在殿内的龙椅之上,他相貌要远比沈聿想象的年轻许多。面若白玉,五官分明且少有棱角,一双眼眸纯黑,看向前方时目光隐藏锐利,显露出几分帝王的威慑。 他唇色有几分苍白,在上方直勾勾地看着沈聿。 沈聿对上他的目光,他不知为何感到凉意从心脏内部升起,短短几秒就冻得他四肢五骸失去知觉。 “宣霖……” “越国三皇子宣霖,再请圣人下山!古有程门立雪,吾今日迎暴雪而上,以明吾心志……” “当今越国处危急存亡之际,望揽玉能助我一臂之力,切莫伤怀……” “……这是最下策。揽玉,待时机成熟,铲除奸臣后,我将大学士的身份归还给你,让你受辱了……” “真……绝色啊。” 沈聿眼睫颤动,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不知不觉中眼底浮上一层猩红。 第143章 迎面而来 这短暂的视线交锋激起沈聿心底阵阵颤栗与起伏,他胸腔中无端升起恨意,像是积压已久,又像是没有缘由的突然产生。 沈聿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血腥味伴随着刺痛一起产生,将那些混乱的声响和画面一同淹没下去。 宣霖眉眼间似有郁色,他视线看过沈聿拇指上那一条黑线,声音沉沉响起。 “皇后最近情况如何?” 沈聿压下心里的阴霾,他眼眸垂下,恭敬道:“回陛下,皇后娘娘这几日常留在内殿休息,和以往一样,并无异常。” 宣霖无声打量着沈聿的身形。他桌案上那幅宫女画像摊开,小方脸圆眼睛,旁写丹青二字。 模样都是一样。宣霖指尖在画像上女子的脸侧点了点,他继续开口问道:“他还在看医书?” “是。”沈聿开口道,“娘娘不允许我们靠近他,在内殿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在独自看医书。” 宣霖嘴角浮现出不明意味的讽笑:“他既然喜欢看,就让他自己慢慢看。你盯着他,别让他有机会自裁。朕倒要看看,他能犟到什么时候。” 沈聿眼眸颤了一瞬,他开口道:“……奴婢领命。” “不过他能让你住进内殿,倒是让朕惊讶。”宣霖从上方的台阶上缓缓走下,他停在沈聿面前,目光从沈聿面上的假皮上一寸寸划过,“他喜欢你这样的?” 沈聿神经随之绷紧,他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开口道:“奴婢不知。” 宣霖淡笑出声:“你不用害怕。他倘若喜欢你,你从了他就是。” 沈聿一愣,他抬头,见宣霖眼中的深寒几乎要溢出眼眶。 “他不是自诩君子?”宣霖唇角无声扬起。 那股隐秘的恨意又蓦然从沈聿心底升了上来,沈聿瞳仁墨黑,盯着宣霖没有回应。 宣霖说完之后便又回了上方龙椅上坐着,他无心与沈聿多交谈,缓声道:“朕近日身体不适,还是因为之前的余毒未清。如今你是他的贴身侍女,那之前青玉的事情也都交给你。” “一周准备三次血燕羹,我看你身手尚可,应该能压住他。”宣霖说完又抬眸示意旁边的侍卫,“如果困难,让他们帮你。” 沈聿站立不动,他看着宣霖开口道:“是,陛下。” 宣霖并未看出不妥之处,他朝沈聿挥了挥手,咳嗽一声让他离开。 沈聿后退,他走到门口时脚步停顿,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宣霖的身影被掩藏在屏风之后,沈聿能隐约听到他与剩下几个侍卫的谈话声。 沈聿收回目光,他拿起先前摆在旁边的绸缎走回了坤宁宫。 坤宁宫上下一片死寂。以往这时候还有宫女在清扫外院,如今所有人都仿佛凭空消失,整个宫内鸦雀无声。 沈聿皱起眉头,他直觉不好,径直朝内殿里面走了过去。 内殿当中的人正好也急着出来,沈聿顿时停住脚步,差点与里面的人迎面撞上。 “娘娘,你要去哪?”沈聿拽住温瑜的半边臂膀,硬生生把他拉停了下来。 温瑜面色不善,他见到沈聿怔愣片刻,脸上表情有几分僵硬:“你回来了?” “不然我要去哪儿?”沈聿朝温瑜笑了笑,他说着视线下移,停在了温瑜脚上的白云靴上,“娘娘,你能下床走路了?” 温瑜没说话,他指尖拽住沈聿的衣袖,沉着脸嘴唇嗫嚅了两下。 沈聿叹气,他将温瑜抱起来,随后上前几步将他放在了珠帘后的床榻上。温瑜最初两次还有明显的抗拒和不适,现在他低着眼眸,黑眸不时从沈聿脖颈喉结处闪过。 “他找你过去干什么?”温瑜坐在床沿,他松开抓着沈聿衣袖的手,语调半阴半沉。 沈聿没想到温瑜消息还挺灵通,他开口道:“陛下就问了你最近的情况,他近日身体不好,想要增加取血的次数。” 温瑜冷笑不止:“没逼你?” “他能逼我什么?我就是个小宫女。”沈聿蹲在温瑜身前,“真要说有什么让我去干的事情,大概就是让我去诱惑你,顺便给你暖暖床。” 温瑜一噎。 沈聿像是感到好笑,朝温瑜弯眸道:“他以为你看上我了。” 温瑜瞳仁闪烁不定,他悄然看过沈聿的眉眼,喉结滚了滚没说话。 沈聿将温瑜脚上的白云靴脱去。温瑜双脚的筋脉尚在修复期,伤口被细线密密缝着,还没有完全愈合。 他右脚情况还好些,左脚因前不久才动过刀,如今伤口崩裂,白袜的后脚跟处染上一片猩红。 “娘娘,你刚刚急匆匆跑出去要干什么?”沈聿掀起眼皮看了温瑜一眼,他将那双带血的白袜扔到一边,敛眸道,“坤宁宫里那些人,都在看着你。” 越帝召见沈聿,无非是要看温瑜的态度。这些一直监视着坤宁宫的宫女太监今日突然全都收敛,便是要看温瑜要做什么选择。 温瑜当然明白其中的圈套,他抿住嘴唇,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我不去救你,谁去救你?他们又不敢杀了我。” 沈聿给温瑜擦拭脚踝伤口的动作一顿,他拇指下的皮肤苍白冰凉,薄薄的一层,包着里面脆弱的瘦骨。 “影楼里面的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影子会管你的死活?”温瑜皱起眉头,“他们最没良心。” 沈聿笑:“那谁最有良心?” 温瑜面色阴晴不定,他盯着沈聿看了几秒,蓦地把头转到了另一边。 沈聿给温瑜脚上的伤口重新上药包扎,他开口问道:“娘娘,我这条命……对你来说还挺金贵?” 温瑜扯唇:“你别想太多,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把筋脉修复,现在用得着你罢了。” 沈聿挑了下眉没说话,温瑜瞥向他,莫名其妙补充了一句:“你把东西藏哪儿了?” “我不告诉你。”沈聿将那些带血的绷带全都扔到一边,他缓缓道,“告诉你你就要踹了我,我可不想死这边。” 温瑜嗤了声。他看着沈聿将他左脚重新包扎好,随后才换了个姿势躺回床上。 第144章 识人不清 沈聿将那些染了血的脏袜全都塞进了之前的隔间里面,里面空荡,他准备找时间把这些东西全都带出去扔了。 “娘娘,陛下现在还未识破我的身份,我的处境还算好。”夜间沈聿侧身躺在床上,他无预兆地突然开口,声音隔着一层珠帘传入了里面的房间。 温瑜那边的红烛还未熄灭,他手上仍旧拿着那几卷医书,单手支着额角,不言不语地看着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文字。 “后天李公公来,你和我换。” 温瑜无声蹙起眉头,他放下医书,许久后嗯了一声。 屋内的红烛熄灭,温瑜脱掉外衫,背过身躺在了墙壁旁边。他不久之后又重新翻过身,掀起眼皮往珠帘另一边看了过去。 沈聿在夜间很少点蜡烛,通常温瑜剪掉烛心,沈聿那边便是漆黑一片。温瑜偶尔能听见沈聿那边翻书的声音,周围全是漆黑,沈聿竟然还能在这种环境下淡定看书。 温瑜对沈聿的那本红皮书完全没有兴趣,他之前翻了几页,觉得上面全是胡言乱语。 沈聿现在有时说话不着调,可能就是受了那本破书的影响。 沈聿那边有细微的书页翻动声,温瑜凝眸往珠帘那边看了一会儿,他依旧看不到任何情况,最终又翻过身面对着墙壁而眠。 那副黄金被他摘了下来放在旁边,温瑜手掌按在上面,摸到了面具上粗糙的坚硬感。 温瑜闭上眼眸,他手指在上面停留片刻,不自觉地感觉到了自己右半边脸庞上的刺痛。 宣霖…… 温瑜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与越帝见面是什么时候,进入坤宁宫后,他连内殿的殿门都鲜少跨出。 温瑜眉头紧皱,他回忆以往,终于在他脸庞的阵阵钝痛中记起了那么一点蛛丝马迹。 或许是他大婚那一日。 那是宣霖第二次请他下山相助。温瑜早在第一次下山时,便因越晟两国的战争祸事导致筋脉受损,他不得不退出当时的乱世,回到之前修行的山上慢慢养伤。 宣霖却排除万难又去了乘渊山。 乘渊山上九千级石阶,旁生带刺藤蔓,常有暴雪雷霆。当时还是皇子的宣霖一级一级爬过来,在滴水成冰的阴寒季节三请温瑜下山。 师父曾告知温瑜,他命途多舛,有灾星相。乘渊山是他避难之处,倘若离开此处,日后必有大灾。 温瑜已经在山上待了十几年。他的师兄师弟全都是在年满之时便奋然入世,只有他还在山上无所事事。 第一次随宣霖下山时温瑜便断了筋脉,已经应了师父之言。如今宣霖再次请求温瑜下山,温瑜再三犹豫后还是离开了乘渊山。 宣霖有治世之才,且心诚意正,当是明君。如今乱世动荡,温瑜有意助他登基称帝,结束越国乱象。 只是温瑜筋脉断裂,功力不及武将。且当时的越国外戚专政,权臣操纵政事,宣霖俨然只是他们的傀儡玩物。 让温瑜扮女相入内宫,是当时不得已而为之的一种方法。这样既能掩人耳目,也能让温瑜混入越国,与宣霖一起出谋划策。 当时与温瑜一起进宫的还有三四个学士,他们都是乘渊山上跟随温瑜一起入世的师弟。 温瑜隐忍蛰伏近半年,终于在凛冬将至那一年除掉当时专权的左相,并扶持宣霖登基称帝。 本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本是功成名就之时。温瑜脱去身上层层厚重的妃嫔服饰,在去大殿领旨的路上骤然听到了另一道旨意。 宣霖要立他为后。 温瑜怔愣在原地。他那时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天旋地转,宣霖站在他面前,一样的身姿,一样的面孔,说着一句又一句他几乎听不懂的话。 什么绝色?什么立他为后?他是男人! 温瑜几乎要站立不住,他手脚断裂的筋脉刺痛,像是在嘲讽他多年以来所付出的心血全都是愚不可及。 温瑜身上没什么功力,进入内宫后掩藏身份,也鲜少和乘渊山有联系。他全然是被侍卫拖着去了皇后寝宫。 那些他戴了大半年的沉重首饰,现在换了样式,成了更加华贵的皇后贵服。 温瑜在挣扎中指甲都抓得崩裂,可这一切不过是无用之功。宣霖如今已经登基称帝,整个越国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大婚那日喝了不知道酒,满身酒气,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全靠旁边的侍女扶着他往前走。 宣霖走进皇后寝宫时还在搂着宫女的腰肢不放,他眼神迷离,嘴里念叨着“美人美人”。 温瑜坐在床前全身冰冷,他不知道一个人前后差距怎么能这么大。曾经在乘渊山上爬了九千级台阶请他下山救世的人,和现在颓废无度的人,竟然是同一个人。 温瑜握紧手上的凤钗,他趁宣霖掀开他头上的盖头时猛然朝他心脏刺了过去。倘若宣霖不是个好帝王,温瑜也没必要让他活着。 这是他一手推上去的皇帝,无论是非功过都有他一半的原因。 可惜宣霖尚留着几分清明,他掀翻旁边的桌子躲了过去。温瑜终究功力太低,他身体受创,最后被宣霖压着按到了墙壁上。 “你、你别以为……你是男主……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我是皇帝,我是皇帝你知道吗?!” 宣霖在温瑜耳侧不停念叨,他说的话乱七八糟没有逻辑,温瑜眼中狠厉堆积,他不管不顾咬死宣霖的手臂,生生从他臂膀上撕了一层皮下来。 宣霖吃痛嘶了一声,拽着温瑜的头发就把他掀翻在了地上。 “宣霖,你这种人,根本不配为帝。”温瑜吐掉嘴角的血液,他凤冠倾斜,长发凌乱披散,配上脸上那一层惨白的脂粉,像是个雌雄不分的怪胎。 宣霖醉酒后轻易便能被激怒,他掐住温瑜的脖颈,大力撕扯他身上的衣裳:“温瑜,你他妈装什么?你以为你是谁?老子才不会惯着你!” “滚!”温瑜厌恶至极,他挣扎中踹开宣霖的身体,用手里的凤钗直直指向宣霖。 宣霖嗤笑:“殿外都是我的人,我不介意让他们进来看着。” 温瑜眼眶猩红,他眼底的血丝蔓延,表情狰狞着像是个疯子。他盯着宣霖,蓦地笑出了声:“你不就是看上我的脸了吗?” 第145章 面目全非 “那又怎样?” 宣霖尚且不知道温瑜话中的意思,他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还想要去抓温瑜身上的华服。 温瑜如枯树一般站立不动,他等宣霖靠近,突然调转方向将手里的凤钗狠划进了自己脸上。一下一下发狠用力,将右侧完好的皮肤血肉全都捣烂,最终面目全非。 宣霖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面色惨白,他总算清醒了几分,眼中的难以置信几乎要溢出眼眶:“温瑜,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哈哈哈哈……”温瑜右半边脸颊钝痛到失去知觉,他紧紧盯着宣霖,嘲讽道,“宣霖,来,你不是喜欢我的脸吗?你看啊……你看啊!” 温瑜手上的凤钗不住往下滴血,他一步步走上前,拽着宣霖的上衣把他往自己面前拖。 宣霖仿佛见了鬼,他猛地甩开衣袖把温瑜推到一边,面上阴霾明显透着厌恶:“真晦气!” 温瑜撞到身后的床柱,他瘫倒在地,半边脸庞血肉模糊,却仍旧大笑不止。宣霖冷眼看了他几秒,转身推开殿门走了出去。 “把他扔去坤宁宫……把他关进去!别让这个疯子出来丢人现眼!” 外面的脚步声混乱,四处都是不知名的吵闹杂音。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关门声响,寝宫内的装饰震颤,全然失去原貌。 温瑜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他面上的血液星点落下,滴落进同样大红的婚服当中。那把凤钗被他死死攥在掌内,直到宣霖离去,他也不敢放松手里的力气。 “快!快进来!把他拖出去……” 温瑜视线模糊,他抬起头,隐约看见大殿门口处有好几个黑影朝他走了过来。 “皇后娘娘啊……” 温瑜眼眶不自觉地酸涩胀疼,他泄愤般地狠狠扣弄床头边的面具,蓦地感到指尖有些刺痛。 他收回手,才发觉枕侧那副黄金面具质地粗糙,棱角处割破了他手上的一点皮肤。 温瑜垂下眼睫,他将手上那点血珠擦到被褥上面,又重新翻过身面向外侧。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聿那边翻书的声音也停了下来。温瑜透过烛光,见沈聿的身影晃动,随后便安分地躺回了自己的床榻上。 温瑜等了十几分钟,他仔细听,终于听到沈聿那细微的呼吸声平缓,沈聿已经睡了过去。 温瑜全身上下都透着阴寒,那些久远的事情如今回想起来依旧能撕扯他的神经,将他底下的溃烂与伤痛全都暴露无遗。 皇后娘娘…… 温瑜躺床上不动,他沉闷半晌,在阵阵升上的寒意中将手掌摸到床底。他小心地抽出板面下压着的小匣子,从里面拿了个药瓶出来。 沈聿那边还没有反应,温瑜留意着珠帘那边的情况,他将药瓶的瓶口打开,放到了蜡烛的烛火旁。 不一会儿,些许清香便从瓶内飘散而出。温瑜捂住自己的口鼻,他等那些香味弥漫进内殿的大部分空间,才将药瓶重新塞好放进了自己原本的小匣子里面。 “沈聿?” …… “沈聿?” 温瑜喊了两声,他一声一声音量加大,确保珠帘后的人能听见。 沈聿毫无反应。 温瑜谨慎地又叫了两声,沈聿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温瑜这才放下心,他从床上爬起来,伸手握住旁边木制的拐杖便一瘸一拐地朝珠帘后面走了过去。 沈聿在小床榻上睡得安稳,他睡觉时没有多少奇怪的姿势和动作,都是平躺着安静无声。 温瑜站在他床前看了片刻,继而伸手把沈聿往墙壁那边推了推。 这个床榻的面积不大,沈聿一个人就能占三分之二。温瑜恍若没有发觉,他将沈聿推到墙边,脱鞋躺到了他刚刚挤压出来的小半空间里面。 这么小的地方温瑜躺上去还是别扭,他侧过身,拉过沈聿的手臂便将脑袋压在了上面。 那些不知名的阴寒终于有些许消退的迹象。温瑜掀起眼皮看了眼上方,四周漆黑,沈聿因之前的药物迷香还在昏迷。 温瑜收回目光,他拉过被子的边角盖到自己身上,随后悄然闭上了双眼。 苟且偷生彼时正趴在窗户边打盹,它见状飘到沈聿身边看了看情况。紫色微光下的那两张面庞极似,都阖着双目,恍惚间仿佛是同一人的衍生。 苟且偷生打了个哈欠,它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重新飞回窗边继续打盹。 * 沈聿第二天清晨便睁开了眼眸。他昨夜不知梦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里面的景象光怪陆离,刺激得沈聿脑神经一阵一阵的抽疼。 沈聿皱眉坐起身,他抬眸往珠帘后看了一眼。温瑜床铺那边全黑,他呼吸轻缓,这个时间还没有醒来。 沈聿收回目光,他起身往殿外走出去,恍然间感觉自己的半边臂膀异常酸涩疼痛。他皱眉捏了捏自己那里的肌肉,以为自己昨夜受了风寒。 苟且偷生还在计算自己的阳气值,沈聿这几天见它没日没夜的储存能量,不由得开口道:“你要这么多阳气值干什么?” 苟且偷生侧过球身,它故弄玄虚道:“这是小苟苟我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沈聿本来就没打算偷看,他目光瞥过苟且偷生的数据屏,开口道:“你屏弄得这么大,我想看不到都难。” “哼!”苟且偷生把自己的整块数据板都打上了马赛克,它做完这些就飘到沈聿身旁,突然开口道。 “我现在的阳气值很充沛,暂时不需要你再给我了。看在你是我宿主的份上,我可以免费帮你把你身上的寒毒解了,你看……” “不用了。”沈聿走在路上,他去外殿洗漱完,转了一圈又往内殿里面走去,“我会解。” 苟且偷生:“?” “你怎么会解的?”苟且偷生数据板上浮现出问号,“温瑜告诉你了?” 沈聿微蹙眉梢,他走在台阶上,开口道:“说实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觉睡醒突然就知道怎么解了,可能我天赋异禀吧。” “嗯……说不定就是呢!”苟且偷生沉吟几声飞到了上空,它拍了拍沈聿的脑袋,自豪道,“我上上任宿主是个聪明蛋,上任宿主也是个聪明蛋,现在轮到你了,你肯定也是个聪明蛋!” 第146章 取其血液 沈聿:“……” 他沉默着听苟且偷生说完,开口问道:“那你是什么?” “我?”苟且偷生旋转一圈,它故作矜持道,“我尚在学习期,暂且也算是个聪明统吧。” 沈聿:“……” 沈聿表情一言难尽。苟且偷生和煤球的智商都不高,它们从来都是根据数据直线思考,不会转个弯想问题,更不会考虑到世界的其余方面。 如果满分是一百,它们俩恐怕连及格都困难。 沈聿很无奈,他没和苟且偷生说太多,进了内殿去给温瑜换药。 温瑜像是刚刚睡醒,他双脚不能动弹,醒来后只是靠着身后的墙壁揉捏额角。 之前那卷老旧的医书摆放在他身侧,沈聿看了一眼,开口问道:“娘娘,这本书你看多久了?都旧成这样了。” 温瑜毫不在意:“这是我师父给我的书,里面内容颇多,读百遍也不为过。” 他语气里的敬重之意明显,沈聿听后有些诧异:“你还有师父?” “……”温瑜哼了声,他也没打算遮掩,直截了当道,“那当然了。师父养育我成人,如同我的至亲父母。” 沈聿失笑,他脱下温瑜脚上的绷带,上了药之后给他换了一层新的白色绷带裹上。 “听着挺厉害。”沈聿看向温瑜,他开口问道,“那他知道……娘娘现在在这里吗?” 温瑜话语一顿,他眼眸中的情绪有片刻的升腾,随后又被他快速掩埋而下。 “……不知道。” 沈聿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异味,他抬眸看了眼温瑜,终究没有多问。 “娘娘,等你出去了,再去见师父也是一样的。”沈聿宽慰道,“他这么久没见你,估计也很想你。” 温瑜低着眼眸没有说话。他脚掌脆弱,被沈聿那一层一层绷带绑过来慢慢有些承受不住。 沈聿手上的力道不减,他本是面无波澜,在看到温瑜脚趾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后才抬头看向上方:“娘娘,疼?” 温瑜拧紧眉头,他额角早有冷汗冒出,这时候还是沉声道:“不疼。” 沈聿早就知道他死鸭子嘴硬。温瑜的身体总是比他那张嘴诚实,沈聿放松手上的力道,最终给他脚伤处打了一个易解的小结。 温瑜默不作声,他在晚上将自己常穿的那身衣裳都递给了沈聿,让他试试长度。宣霖定了下一次取血的日期,今晚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沈聿接过那些衣服,他身量要比温瑜高一些,各方面的身体同样如此。但好在他身上没有过于明显的肌肉结块,套上那身白玉长袍也算合身。 温瑜倚着墙壁看向沈聿。沈聿脸上那层假面摘下后,底下的那张面孔与他神似。他从不像温瑜那样的面露讽意,外表平静,弯起眼眸时甚至有几分温瑜都感到陌生的情绪。 温瑜看着他有片刻的失神,他不知想到什么,快速收敛思绪后指点沈聿道:“你这笑起来一点都不像我,明日那老太监来,你别给他好脸色。” 沈聿明白,他神色不变,开口道:“你放心,我已经学会了,那时候我就这样坐着,等他靠近了再说。” 温瑜见状没什么意见,他这两天能勉强走两步。沈聿便将自己之前的丹青面皮给温瑜贴上,让他之后假扮自己留在内殿里面服侍。 温瑜手指摸向自己面上的那层薄薄的人皮面具,他眼眸晦暗一瞬,点头记下了接下来的注意点。 他不能够多走动,那时主要的任务就是留在内殿盯梢,也不会多引人注意。届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焦在沈聿身上,温瑜不出声就是最好的掩藏。 沈聿已经做好了打算,他躺在内殿里面的床铺上,等着外面的声响。 红烛熄灭后不久,便到了第二日的凌晨。沈聿靠着墙壁假寐,没多久就听到了坤宁宫外殿的杂乱声。 “宣陛下旨……” 尖细的音调从薄薄的窗户纸上穿透而入,沈聿与温瑜对了个眼色,温瑜站起身,走到了内殿门口查看情况。 李公公这次来的阵仗颇大,以往只是宫女太监留在他身后,这次他双手捧着瓷碗,身后跟着的清一色都是黑衣带刀护卫。 温瑜见状暗暗拧眉。这群黑衣护卫都是越帝亲训的暗卫,主暗杀,定生死,是越国为应对影楼而专门培养出来的死士。 如今……宣霖竟然让李公公带着他们来给温瑜取血。 温瑜双手紧紧攥紧成拳,他脸色微暗,往珠帘里面看了过去。沈聿靠着床榻而坐,他无声与温瑜对视一眼,低垂眼睫做了暗示。 温瑜咬紧后牙,他收回目光,在李公公带着暗卫来到门口后按照规矩行礼。 “公公,娘娘已经歇息了。”温瑜低声开口道,“他不喜有旁人进入内殿。” 李公公之前便收到了有关丹青的消息,以为丹青是在有意提醒他要小心。李公公见状往内殿里面看了一眼,里面黑黝黝的一片,和之前无数次一样的死寂沉闷。 “娘娘,奴才打扰了。陛下最近旧疾复发,急需血燕羹补元气。近日改了次数,还要劳烦娘娘多劳神费心。” 内殿里面的人许久后才有了反应。沈聿将红烛点着,他一身白衣表情寡淡,半边脸上的黄金面具锐利,另外半边面容平静,起身后便捂着额头恹恹地往门口看了一眼。 “李公公。”沈聿冷笑一声,他放下手,平静道,“进来。” “谢娘娘。” 李公公尚未发现异常,他带着身后的影卫一起走进内殿,刚刚踏进去几步就差点被迎面砸来的红烛烛台砸到胸口。 那些影卫身上气息骤变,他们早就接了命令不必留情,见状已然将目光锁定在了沈聿身上。 沈聿对此毫无所觉,他半坐在床沿,眼眸上挑起来露出讽意。 “本宫说,让李公公进来。”沈聿薄唇张开,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开口道,“你们这些人……也配进内殿?” 房间内有片刻的沉闷压抑,李公公佝偻着身体,他望着前方,与沈聿对峙片刻后朝身后的暗卫做了个手势。 “你们退出去,在内殿门口处等着。” 第147章 如此威胁 那些暗卫站立不动。他们双目盯着前方,直到李雍全再次回头用眼神暗示,他们才缓步朝门外退了出去。 温瑜站在内殿门口,他余光注意着内殿里面的情况,抬头间蓦然与领头的暗卫对视一眼。 那暗卫眼神意味不明,他经过温瑜身侧时脚步一滞,继而快速收回目光,恍若无事发生那般带着身后的人一起停在了内殿门口。 温瑜与他隔着一扇门,他站在内殿殿门内侧,剩下所有暗卫都在门外。大门敞开,除却那一层珠帘,前方的内殿情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珠帘后的景象,在门口却是难以窥探一二。 门口的暗卫看了里面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与温瑜距离接近,这时只是定定地将目光停在了温瑜身上。 温瑜左脚还有刺痛,他仿若没有察觉影卫的视线,只是按照规矩站在原地未动。 内殿最里面只有红烛点着,烛光照射在墙面上,人影晃动,隐约能看出一点里面的情况。温瑜算着流逝而过的时间,那层珠帘平静如初,他见状暗暗捏紧了自己的指腹。 沈聿仍旧坐在床沿边,他能把握外界的情况,直到所有暗卫都退出去后,他才抬眸看向李雍全。 李雍全手上捧着的案板上已经摆好了要用的东西,一个不染灰尘的瓷碗,还有一块洗干净的白手帕。 “娘娘,老奴也不浪费时间了。现在夜已深,早点办完了对我们都好,娘娘你之后也能睡个好觉。”李雍全从袖口位置抽出一把匕首,那把匕首的刀刃锋利,通体银白略有寒光。 沈聿微扬起唇角,他之前就从温瑜口里知道了整个割血过程的始终,目光从那把匕首上一闪而过。 “公公,你这把刀生锈了吧。”沈聿自觉将手臂放到旁边,他手掌掌心朝上,华服衣袖垂下遮住了手腕。 李雍全将瓷碗放置在沈聿手腕下方,他闻言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匕首,笑道:“娘娘说笑了,这是从西域进贡来的麒御刀,几十年都不会生锈。” “麒御刀是用来杀畜生的。”沈聿开口道,“沾人血洗不掉。” 李雍全动作一顿,他看了眼沈聿,开口道:“这是陛下赏给你的宝刀,娘娘若是不喜欢,大可以去养心殿求皇上换。毕竟之前那么多次都没有问题,老奴现在也只是奉命行事。” 他说着,突然上前一步用力攥住了沈聿的手臂。沈聿眼眸微眯,他尚未挣扎,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大概估测了李雍全的功力。 越国尚武,全国上下,上至七十老翁,下至孩童妇孺,全都在修习武术。越国宫内的宫人亦是如此,只是他们的武功大多不及真正的高人,大多是些用来保命的招式。 李雍全年事已高,六十余岁已有不少功力积攒。沈聿之前听温瑜说过李雍全的情况,这时更加确认他的武功不低。 但也没有到达影楼尖端影子的程度。沈聿右手蓄力,视线定格在了李雍全的咽喉处。 李雍全手背上老皮皱起。 温瑜最初的时候也会挣扎,但他武功尽失,在李雍全手里也翻不出多少浪花,最后还是被按着放了一碗血。 后来他长了记性不再反抗,没想到现如今又有了反扑的苗头。 李雍全暗自冷笑。他手指力道加强,在强硬地按住沈聿的手臂后,便拿刀将他手腕位置的衣袖拨开:“娘娘,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那里的衣袖掀开,露出底下的那一小截手腕。上面皮肤干净,单薄露出青紫色的脉络,却全然没有之前那一层层伤口堆积出来的伤疤模样。 李雍全见状一愣,他耳侧破空声骤响,被猝不及防地一击撞到颈侧。那一块儿瞬间失去知觉,连带着李雍全的半边身体都抽搐起来。 “救……” 李雍全顿感不妙,他正欲打翻瓷碗求救,喉中刚发出声便被面前的黑影死死掐着咽喉按到了床边的桌案上。 “公公,之前那么多次都没有问题?”沈聿夺过那把麒御刀,他将刀尖对准李雍全的眼珠,开口道,“那你替我试试。” 他说着便将刀插向了李雍全的右眼。李雍全大惊失色,他身体挣扎不止,撞得桌案震起响声。 沈聿面色一冷,他卸了李雍全的手臂,将匕首的锋利面紧贴着他的脸颊插进了桌面里。 “公公,你放心,外面的暗卫会在你死之后进来。你如果不相信,大可以试试。”掐住李雍全咽喉的手掌蓦地松开,沈聿在上方看着他,面上全无表情。 那把麒御刀还贴着李雍全的脸侧,李雍全身体僵硬,眼里的震惊伴随着身体一起颤抖不止。 “娘娘、娘娘……老奴也是奉命行事,陛下……陛下他让我这么做,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沈聿见他没有向外求救的意思,将那把麒御刀拔了出来。他单手拽过李雍全,按着他的身体就将他的手臂扯了过来。 “公公,没有办法你要学会想办法。”沈聿将侧歪的瓷碗拿过来,他当着李雍全的面将他的手臂拖放在碗上,开口道,“不然我就替你想。” 李雍全脸色惨白,他颤声道:“娘娘、娘娘……别……” 沈聿手起刀落,他割破李雍全的手腕,按着他就将鲜血全都往瓷碗里面滴。 李雍全哀叫一声,他不敢有太大的声音,刚刚叫出口就又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陛下一周要吃三次血燕羹。”沈聿低眸看着底下,时间流逝而过,瓷碗底部已经被鲜血盖过了一层。 李雍全嘴唇颤抖,沈聿转眸看向他,淡声道:“我在这里等你过来。” “陛下会检查血液的情况,娘娘你百毒不侵,用我的血瞒不过去啊……”李雍全还未说完,就被沈聿强塞了一颗药丸进了嘴里。 他下意识要反抗,沈聿一掌劈向他的后背,逼他咽了下去。 “这就是你的事了,和我没关系。”沈聿见碗里的血已经有了一大半,这才松开了手。 第148章 暗卫统领 李雍全眼前发黑,他扶着旁边的墙壁才勉强站立,听到沈聿的声音继续响起。 “我刚刚给你吃的是断肠丸,每两日发作一次,与你来取血的日期一样。”沈聿将那碗盛血的瓷碗摆在桌面上,“该怎么办,你自己决定。” 李雍全捂着自己的手腕脸色惨白,那道伤口他用布草草绑了起来,他闻言看向沈聿,站在原地脸色晦暗不定。 沈聿毫不在意,他把那把刀擦拭干净,将它推到了李雍全面前。 李雍全眼神闪烁不定,他手腕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犹豫片刻后朝沈聿问道:“你什么时候给我解药?” 沈聿笑了一声:“那你就要去问陛下了。他什么时候放过我,我什么时候放过你。” 李雍全攥紧拳头,他拿起桌上的麒御刀,将它重新塞进了衣袖里面。 “听说公公这段时间常与丞相来往,丞相给你送了不少礼吧?”沈聿支着下巴看向前方,他漫不经心道,“黄金、美人、玉饰……陛下都没你这种待遇吧?” 李雍全转身的动作一停,他面色微变:“你怎么知道?” 沈聿没回答,影楼的影子遍布各处,李雍全和丞相的这些交易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进行。 沈聿如今混在影楼里面,要套出点相关的有用情报也是轻而易举。 他但笑不语。 李雍全呼吸沉重,陛下多疑,又因之前之事异常厌恶朝中重臣与宦官勾结。他倘若知道李雍全与丞相的暗中来往,必然不会让他好过。 沈聿这是在变相威胁他。 李雍全未再多言,他捧起桌上的瓷碗,用衣袖遮住了自己的伤口:“娘娘,血都是红的猩的,以前是什么样,以后也会是什么样。” 沈聿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意思,他朝李雍全摆了下手,开口道:“退下吧。” “是,娘娘。”李雍全低下头,俯身退了出去。 * 温瑜还在内殿门口处等着,他离珠帘那侧最接近,不时用余光看向里面的景象。 李雍全进去后便没有了声响,里面只有少许的黑影晃动。温瑜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不知不觉间皱紧了眉头。 大约一两分钟后,里面蓦然传出了一声碰撞声响。极其沉闷,又被里面的人快速掐断阻绝。 温瑜听到声音神经顿时紧绷,他侧首,果然见门后的暗卫蠢蠢欲动。 “公公刚刚下令不允许你们进去,你们没听见?”温瑜压低声音,他开口道,“如有问题公公会传你们,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那些暗卫闻言脚步停顿,他们看向前方,见前面领头地位暗卫统领盯着温瑜看了半晌,也向他们挥手示意:“退回去。” 暗卫接收指令后重新退回了原位,他们目光直视前方,各个面无表情恍若假人。 接受过极端训练的死士都是这样的情况,他们鲜少会有人的意识,都是听令行事。 温瑜以前也见过不少这样的人,他深知这些暗卫意识薄弱,只要控制住统领,剩下的所有暗卫都会自动服从。 为首的暗卫统领从最开始就表现出了与其余人不一样的特征。他有思想有意识,能有自己的判断,也能快速做出抉择。 最主要的是……他一直在看着温瑜。 温瑜此时顶替的是沈聿的身份,他穿着宫女服站在门后,被那样灼热的视线盯了那么久之后,竟然隐隐有些怀疑沈聿和这个暗卫之间关系匪浅。 “你……”暗卫统领似乎有些踌躇不定,他犹豫许久,才朝温瑜开口问道,“你就是丹青?” 温瑜瞥向他,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统领面上戴着全黑的恶鬼面具,他看着温瑜,眼神闪烁不定。 “你身上有香味。”他轻声道。 温瑜:“……” “统领,我身上没有擦香,这件衣服也只是普通的侍女服。”温瑜面无表情,“你闻错了。” 统领面具下的表情不为人所看到,他眼中的墨黑浓重,突然没头没尾地朝温瑜低声道:“那一晚……对不起。” 温瑜:“……” 他转眸看向旁边,见那个统领直直地看着他,在与温瑜对视不久后,他又遮掩般地快速移开了视线。 温瑜却是从中感觉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哪一晚?” 统领沉默着没有说话。 温瑜手指蜷曲,他继续问道:“对不起什么?” 统领像是感到难以启齿,他低着头,许久后才重新抬起脸,朝温瑜开口道:“对不起,弄疼你了。” 温瑜脸色一僵。 “你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我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现在好不容易才见到,你不要再这样对我了。” 统领眼中的情绪翻腾,开口道:“你原谅我,好不好?” “……”温瑜冷眼看了那统领几秒,他胸腔内的诸般情绪上升又回落,混在一起搅成一团。 他面上露出几分讥讽,侧过头开口道:“你去死。” 统领怔愣在原地,他看向温瑜,温瑜早已移开了目光。他维持原样站在内殿门口,目不转睛地往珠帘那边看了过去。 苟且偷生依旧趴在窗户边看戏。 温瑜站得位置恰巧是它的机械床在的地方,此时它收起自己的数据板,犹疑地绕着温瑜和那个统领飞了一圈。 大约又过了近五分钟后,李雍全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双手端着案板,那上面的瓷碗中已然有了半碗血液,之前的白手帕早就不知所踪。 李雍全嘴唇有些发白,他走路的姿势不变,径直穿过内殿的过道来到了门口。 “事情已经完成,都退下。” 暗卫见到李雍全出来后都退到了两边,李雍全直视前方,他给温瑜做了手势,让他继续盯着皇后不要轻举妄动。 温瑜接收到消息,朝李雍全俯身行礼:“送李公公。” 李雍全带着侍卫一起离开了坤宁宫。那暗卫统领也随之离开,他转身时动作还有片刻的凝滞,视线从温瑜身上不清不楚地划过。 温瑜恍若未见,他等所有人离去,才拨开珠帘进了最里面。 第149章 不知所云 沈聿半倚在床边,他对自己身上这层皇后华服挺有兴趣,温瑜进去他还在拨弄华衣袖口。金凰呈祥的式样全被他折叠了起来,薄纱皱起,露出他底下那截有劲的手臂。 “娘娘,怎么样?”沈聿见到温瑜进来,朝他弯了下眼角,“算不算赢了一局?” 温瑜走路的速度不快,他无言地看着沈聿,从他的面庞,到脖颈,最后停在衣袍遮掩下他劲瘦的腰身上。 温瑜收回目光,他语调平稳道:“李雍全怎么说?” “他没有选择。”沈聿指尖在桌案上点了点,“我给他指的路,就是他唯一一条能走的路。” 温瑜:“如果他要鱼死网破?” “他没那个胆子。” 一个年过五六十的老太监,耗费了自己将近大半辈子的心血才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李雍全断然没有在这个时候把自己葬送的道理。 若要说他对宣霖能有多忠心……沈聿更觉好笑。对一个疑心过重,且明目张胆饮人血液的君主,李雍全能有多少忠心?宣霖今夜喝的可是他李雍全的血。 当务之急,明哲保身才是首要。 温瑜走近沈聿,他闻言扬起唇角,意味不明道:“那是,有人在背后帮你,李雍全也翻不出多少水花。” 沈聿摆弄衣袖的动作微顿。 他进了坤宁宫后便与影楼那边鲜少接触,但管事嬷嬷还是按照规矩会固定的时间给沈聿和楼主传递消息。 这次暗卫听到动静没有闯进来,想必也是楼主下了命令,让影卫潜入里面做了手脚。 沈聿叹气道:“我现在没有暴露,他当然愿意帮我,以后就不一定了。” 温瑜唇角的笑意有片刻的凝滞,他仍旧维持原样往上勾唇:“哦……他以为你是女的?” “怎么可能。”沈聿看了温瑜一眼,“他知道我是男的。” “……他知道?”温瑜站在原地,他眼眸未动,只是看着沈聿,双唇合着成一条虚无的直线。 隔了许久,温瑜才喉结滚动:“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他和你不是一路人,以后碍于身份说不定还会对你下手。” “我知道。”沈聿明白自身的处境,他看向温瑜,默了默还是故意开口道,“但我中了毒,现在只能听他的。” 温瑜脸色一变:“他还对你下毒?” 沈聿:“对啊,这些娘娘不是都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你们这些事情?”温瑜皱眉,他面上的郁色堆积,暗自咬了下后槽牙,“所以这都是他逼你的?你不是自愿?” 沈聿:“……” 他隐约从温瑜话语里听出了点莫名其妙的味道,但沈聿将所有话重新理了一遍,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温瑜站在沈聿面前,他身体立直,几乎站成了一堵墙。 沈聿见他脸色不愉,犹豫片刻继续道:“啊……是啊,之前的事情都是他逼我的,我中毒了啊。” 温瑜眨了下眼眸,他眼睫无声垂下,手掌紧攥成拳。那些指甲刺到他掌心的皮肤中,渗透出大股大股无能为力又倍感屈辱的痛感。 沈聿轻易就察觉出了温瑜情绪的变化,温瑜脸上的表情总是很难自己掩藏住,即使现在戴了一层虚假的面皮,依旧是容易暴露在外。 “娘娘,怎么了?”沈聿站起身,他来到温瑜身边,视线下移到他的双腿上,“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温瑜没有说话,他站在内殿当中全身冰凉,停了三四分钟才转头看向沈聿:“我会替你杀了他。” 沈聿笑了下,他没说太多,只是低眸道:“好,谢娘娘。” 温瑜攥紧的手掌慢慢放松。 他如今站在床前,距离床铺也不过四五步的距离。温瑜视线从前方闪过,仿佛没有看见那般朝沈聿开口道:“我走不动,你抱我去床上。” 沈聿没多怀疑,温瑜左脚因筋脉断裂而形成的伤口之前崩裂过一次,加上了二次创伤,这段时间难以恢复倒显正常。 沈聿弯腰抱起温瑜,他手臂环过温瑜的腰身,开口道:“娘娘,等你真正能走路的那一天,我们才算有了保障。” 温瑜暗自敛眸,他开口道:“我很快就能好。” “行。” 沈聿只是随口一应。温瑜手脚筋脉断裂时间已久,想要恢复至少要三四个月。在现在的这段时间内,温瑜能学会如平常那般走路就已经算是最好。 温瑜躺床上后就撕下了自己脸上的那层人皮面具,他手指摩挲着那层面具的表面,在确定了某些东西后就随手扔到了旁边桌案上。 他拉上被褥,视线转移到了珠帘外面。 沈聿还在换里衣。皇后服饰还是过于繁杂,沈聿脱了外面那一层薄纱,里面还束着几层华衣。沈聿一件一件把它们脱下,最后都堆到了旁边的太师椅上。 里衣的衣袖边角不知何时沾染上了一点血迹,沈聿皱眉看了眼那里的深红,单手扯下了自己身上的那件衣裳。 他上半身赤裸,伸手拉出自己床底的衣箱,随后找了件干净的里衣套上。 温瑜看不见那边的具体情况。他面色寡淡,靠着身后的墙壁往烛火那边看。烛光映衬下沈聿的身影活动,将他所做的事情描绘了个大概。 温瑜卷起手上的医书,他等沈聿躺到床榻上,才起身熄灭了蜡烛。沈聿想必也有些疲倦,凌晨的事情过多,他没一会儿便闭眼进入了浅眠。 温瑜留意着他那边的情况。他假寐了近半个小时,随后才悄然将枕头下的药瓶拿了出来。 瓶盖打开时屋内又充斥上了那股清香,温瑜捂住口鼻,等了四五分钟又重新将药瓶盖上。 沈聿早已昏睡了过去。 温瑜拿起旁边靠着的拐杖,他走到沈聿床榻前,按照老规矩把他推到了墙壁旁边。温瑜给自己腾出了地方,他侧身躺下,在黑暗中无声看着沈聿的黑影。 沈聿一动不动,温瑜静默着看了一会儿,伸手揽住了沈聿的腰身。他像是有意安抚,手掌往下,按揉了一番沈聿腰下的皮肤。 第150章 后院之处 苟且偷生漂浮在上空,它记录着现在发生的情况,抽出数据牌看了眼现在的任务进度条。 【姓名:沈聿。】 【当前重生完成度:37%】 苟且偷生点点球身表示非常满意,它把自己的机械床收起来,飘进了珠帘后面。温瑜床铺上还留着一点温度,苟且偷生自觉蹲下,安心地睡到了里面的大床上面。 * 沈聿第二日到了固定的时间点就睁开了眼睛,外面的天还没有亮,内殿里面一团浓重的黑。 沈聿皱眉坐起身,他手臂酸疼,其余地方倒是没什么异样。沈聿不明所以,他一边按揉自己的臂膀,一边往珠帘后面看了过去。 温瑜背对着他还在睡觉。他身体上方有微弱紫光浮现,沈聿转移视线,见苟且偷生压在温瑜长至腰间的黑发上面,也抱着自己的数据牌睡得正香。 沈聿:“……?” 他无语地看了那边半晌,起身换了套衣服走出了内殿。 今日是影楼那边的探子给他送解药的日子,沈聿之前已经和管事嬷嬷说了地点,提前到了后院那边等着。 坤宁宫上下都有宫女太监监视,唯有后院那一处鲜少人去。温瑜曾说后院那里毒物甚多,宫女太监大多畏惧这些东西,因而不敢在那里多逗留。 这倒成了沈聿和影楼交接的一个好地方。他之前已经找机会来后院这边探查了几次,这里的树林里的确有几条巨蟒盘桓,毒蝎埋在沙堆当中,肉眼可见地凶险地带。 沈聿找温瑜要了些能驱散毒物的药粉。温瑜自身百毒不侵,他自己研磨出的这些药粉也颇有效用,沈聿用了几次,那些毒蛇长蝎闻到他身上的气味,都自觉退到了一边。 沈聿来到了之前标记过的地点,不一会儿,另一个全身黑衣的影子从旁边的小道上走了过来。 “沈聿?”来的人停住脚步,朝沈聿开口问道。 沈聿点头,他打量了一番来人的身形,开口道:“你是影几?” “不才,影十七。”来人脸上的面具陈旧,他眼珠漆黑,看着沈聿缓缓开口,“楼主已经知道了你的情况,特让我来助你。” 他说着,将手上的药瓶扔到了沈聿手上。 沈聿身后接过,他看了影十七一眼,开口道:“温瑜我尚且能应付,他防备心强,我暂时没能找到机会下手。只是昨夜陛下的暗卫也闻声而来,我怕是应接不暇。” “暮雨鸢我来对付。”影十七声音平淡,“你找机会杀了温瑜。” 暮雨鸢为新任暗卫统领,沈聿早在影楼时就听过他的名字。 此人为武学奇才,十五岁进皇宫,十六岁孤身杀影楼高级影卫十名。此后更是一战成名,十八岁便上任为当前暗卫统领,他亦是越国百年来最年轻的暗卫统领。 沈聿来越国之前,楼主便曾多次提及暮雨鸢的名字,并叮嘱沈聿务必要小心。 沈聿此前一直生活在末世,他与丧尸厮杀,击毙无数反目同族。可在如今的世界,没有枪支弹药,沈聿也只是个学习了几个月武功的普通人,倘若对上暮雨鸢,怕是要费不少力气。 沈聿看了眼影十七,影十七与他身量差不多,面具之下唯一一处露出的眼睛狭长,里面的情绪平静难有起伏。 影楼里面的人都是按实力定数字大小,数字越小,能力越强。沈聿之前在影楼里见过影十七,那时的影十七还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人,如今换成了这个人,想必他也是前不久才刚刚赢得比试。 “你看着年纪不大。”沈聿开口道,“需不需要我帮你?” 影十七与沈聿交接之后便准备离开,他听到沈聿的话脚步一顿,随即轻笑了一声:“弟弟,我已经几百岁了。” 沈聿:“……” “若我需要帮助,我会提前告知管事嬷嬷,你多留意她那边的情况。”影十七说完便朝自己刚来的小道走了过去,“下次见。” 他的身影掩藏进密林的树木当中,沈聿看着他走远,将药瓶塞进了上衣口袋里面。 天空已经破晓,白光浮现,将皇宫上端的腾龙轮廓逐渐描绘清楚。沈聿算了下已经过去的时间,转身朝坤宁宫那边走去。 宫里的宫女太监都会在卯时起床洗漱,现在时间早已超过,沈聿为了不引人怀疑,最好是要在温瑜醒来前赶回去。 他走过旁边的小道,在密林间穿梭而过。后院里面不时有土堆出现,这些不知道是什么人挖出的土堆无规律的出现在林间的小路旁,时常有巨蟒盘旋在侧。 沈聿看了这些土堆一眼,在将要出去时蓦然脚步停顿。 靠近后院出口处的那一个土丘上爬满了不知名的紫叶小花,这些花朵几乎盖满了整个山坡,下面草叶茂盛,不似之前的那些土堆般贫瘠和寂寥。 沈聿停下脚步,他一路走过来见到了至少七八个土堆,里面的土堆都是黄土堆积,上面有杂草生长,却远不及这一个土丘上的花草茂盛。 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身上都有类似的紫叶花长出。 沈聿不知道这些紫叶花的来历,他没有读过专门的古书,这时候也只是大概记下了这些花朵的形状,准备回去问一问温瑜。 沈聿站在门口的土丘前,他有意记住这些紫叶花的特征,走上前蹲下了身体。 那股浓重的腐臭味直接冲进了沈聿的鼻腔。 沈聿拧起眉头,他视线缓缓看过土丘上的紫叶花草,确认了味道的来源处。 这些花草本身并无异味,沈聿刚刚站在土丘前,没有闻到任何异味。他摘下其中的一朵花,细闻下来也没有味道。 那这股腐臭味…… 沈聿视线停住,他将紫叶花生长最密集处的泥土用手拨开少许,只感觉底下的腐臭味越来越浓重。 沈聿隐约猜测到了某些事情,他继续往下挖,拨开泥土表层后见到了一根腐烂的手指指头。 还未完全腐烂,只是露出了一点白骨骨节。 沈聿看了几秒,他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连忙把泥土拨回到原来的位置,起身站了起来。 第151章 河蟹河蟹 “翠花?你怎么在这里?”青玉见到沈聿面露惊讶之色,她手上捧着几个碧玉青瓷杯盏,只站在距离后院门口两三米的位置不敢靠近,“娘娘刚刚醒了,正找你呢!” 沈聿神色未变,他闻言走了出去,朝青玉笑道:“姐姐,我刚刚看到内院里面有蝴蝶,本想着捉几只回去给娘娘讨他高兴,没想到让它们跑了。” “蝴蝶?”青玉看了眼内院里面,她皱眉道,“内院里面毒蛇那么多,你以后都别进去。蝴蝶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沈聿点头应道:“知道了,谢谢青玉姐姐。” “行了,你快些回去吧,娘娘还在等你。”青玉说着,捧着手上的杯盏快步走到了前面,“外殿的清扫我来做。” 沈聿跟在青玉身后,他进了宫门后便径直朝内殿方向走了过去。内殿里面的遮掩物都被收了起来,沈聿在门口行了礼,得到应允后便走进了里面。 温瑜正坐在床边穿衣,他面上的黄金面具棱角锋利,见到沈聿进来便开口问道:“你去哪儿了?” “有影楼的交易要做。”沈聿走上前,他没说太多,走上前坐到了温瑜床边。 温瑜伸出左脚,沈聿握住他的脚踝,他拆了外层的绷带看了眼温瑜伤口的情况,给他重新换了药:“恢复得不错。” 温瑜唇角微弯,他脚趾动了动,没有开口说话。 沈聿换好药之后就将他的伤口位置重新用绷带绑上,他将之前藏进袖口里的紫叶花拿出来,开口问道:“娘娘,这种花你认识吗?” 紫叶花的花瓣呈扇形,与人的指甲盖差不多大小。温瑜拿手上看了看,用指腹捏住了里面的金黄花蕊。 “只是平常的野花。”温瑜看了片刻开口道,“这种紫叶花乡野间随处可见,花蕊细小,呈淡黄色。且喜阴凉,大多密集生长在泥土堆上。” 沈聿闻言若有所思,他继续问道:“这个花……就没有什么独特之处?” “独特之处?”温瑜低眸又细细看过掌中的紫叶花,他思索片刻开口道,“没什么特殊的,若要深究起来,这些花也只是比平常的野花要长得好一些。” 沈聿了然,他将这些紫叶花重新收起来,开口道:“行,我知道了。” 紫叶花大多长得小且密,但他摘下的这几朵紫叶花花骨朵要比寻常的大了一倍不止,且内里花蕊金黄,明显的营养旺盛。 ……为何如此? 沈聿回想起掩埋在土堆下的那具尸体,已经有了答案。用尸体的血肉做养料,这些紫叶花当然会茁壮生长。 温瑜看向沈聿,他问道:“怎么了?这些花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沈聿看过温瑜的眉眼,温瑜早起时眼角惺忪,半边脸庞尚显平淡。 沈聿移开视线,他默了默开口道:“就是路上看见了,我还以为是影楼寒山上的某些药草,没想到就是些不知名野花。” 温瑜将指腹上的紫叶花花瓣揉捏细碎,他勾唇道:“这些花都极好辨认,你日后多跟着我学学,也能一眼认出来。” “你这么厉害?”沈聿弯起眼眸,他随口问道,“那我岂不是要叫你师父?” 温瑜靠着身后的床柱,他转眸扫了沈聿一眼,毫不谦虚道:“叫一声听听?” 沈聿没理睬他:“不叫。” “叫。”温瑜倾身上前,他手里的古书卷起,有些轻佻地用书卷的页尾碰了碰沈聿的下巴,“叫有赏。” 沈聿低眸看了眼,不为所动:“不叫。” 温瑜眉头细微皱住,他眼尾挑起眸中墨色晦暗,显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阴郁之色:“沈聿——叫师父。” 沈聿:“……” 他看向温瑜,终于迎着对方的视线直线而上。温瑜喜怒总是露于表面,他拧眉盯着沈聿,像是在有意立威。 沈聿笑了声:“叫什么?” “师父……” “没你这么大的徒弟。”温瑜还未说完,便见沈聿揉了揉他小腿上的软肉,随即站起了身,“娘娘,我还有事要处理,先出去了。” 温瑜表情一愣,他小腿部位还有些酸疼,直到沈聿掀开珠帘走到另一边,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某些事情。 “没大没小。”温瑜嗤了一声,他捂住自己的小腿,把被子全揽过来盖到了自己身上。 * 沈聿接下来几天都没再离开内殿。影十七将坤宁宫附近暗卫的分布图都秘密传给了沈聿,小至柴房内部,大至各所宫殿的四周,皆有暗卫暗中监视。 沈聿耗费了几个晚上,潦草地画出了离开王宫的路线图。 坤宁宫是越帝的重点监视区。除此之外,离开王宫的玄武门也是暗卫云集,是第二个危险区。 暮雨鸢不直接参与皇宫事务,他鲜少被允许进入后宫当中,上一次来坤宁宫只是越帝特赦。 他的看守地在玄武门。 沈聿暂时不考虑暮雨鸢。坤宁宫距离玄武门最远,在离开坤宁宫之前,他都不会有机会和暮雨鸢碰上。 况且影楼已经派出了影十七,沈聿不知影十七身手如何,但他或许有能耐去拖住暮雨鸢一段时间。 沈聿暗自思量着,他将画好的路线图塞进红书当中,准备明日出去探探情况。 那本红书在这段时间内又浮现出了不少字句,内容还是一如既往地毫无逻辑,沈聿每晚都会象征性地看一看,随后又抛之脑后。 【唉。】 【不知他承欢于他人身下时又是何种表情……他这种身材,河蟹河蟹河蟹应该很爽吧,可惜了。】 沈聿:“?” 【为什么不是我?如果我功力尚在,和他河蟹河蟹的应该是我……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 【可惜不是我,我只能在夜里偷偷抱着他。】 【好想……河蟹河蟹他。】 沈聿:“……” 沈聿抽了下嘴角,他看着书页纸张上一排一排的螃蟹,朝在空中划水的苟且偷生招了下手。 “苟且偷生,你过来。” 苟且偷生见状下意识用数据牌捂住自己的脑袋,它转到沈聿身边,问道:“喊我干什么呀?” 第152章 埋骨于此 沈聿指尖指着红书上的内容,朝苟且偷生开口道:“这是什么意思?” 苟且偷生扫描了红书纸张,它一本正经道:“河蟹内容过于黄暴,红书为保护未满十八岁青少年身心健康,故不予展示。” 沈聿:“我二十多了。” “我知道呀。”苟且偷生仰起球身,“但小苟苟我现在只有一周岁。” 沈聿:“……” “这不是用来保护你的,这是用来保护我的。”苟且偷生严肃道,“现在的病毒就喜欢用这种黄暴的东西来引诱我犯罪,我把所有的违禁词汇都河蟹掉了。” 沈聿嘴唇微张,他默了默还是一句话没说。 苟且偷生见他皱眉看着红书不动弹,也叹气道:“你来的不巧,上一本黄书我已经送人了,不然我还能帮你用黄书查一查这些被河蟹的词汇。” “……”沈聿没想到苟且偷生还有这种东西,他无语道,“什么黄书?” “嗯……”苟且偷生用紫光检测半晌,它数据牌上的字节跳动,最终缓缓浮现出了几个汉字,“《爱欲之我要烂了》。” 沈聿:“……” “你……”沈聿看着苟且偷生,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开口道,“苟且偷生,其实你早就烂透了吧。” 一周岁懂这么多,并且还专门把这些东西整理成了一本书,苟且偷生才是黄统中的黄大王。 “?”苟且偷生很警惕,它气呼呼道,“我只是把它当字典!又没有干别的事情!我写它难道不是为了我们能尽快把任务完成吗?!” 沈聿没和它多争辩,他开口道:“行行……你现在没有那本黄书就行。” “但是苟且偷生,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种黄书里面病毒多,你以后都要少看。”沈聿说完又感觉不对,改口道,“不……你是不要去看,你看你最近都冒黄光了。” 苟且偷生捂住自己的数据牌,它闻言一惊,暗暗启动了自己的病毒检测程序。 “你说是不是?”沈聿开口问道。 苟且偷生不高兴地在空中上下起伏,它顿了顿,勉强认同了沈聿的观点。 这些黄色废料只会荼毒统的精神和灵魂,苟且偷生终于下定决心要将它们全都清除干净。 沈聿见苟且偷生躲进了拐角,也合上了手里的红书。这本书现如今已经有了十几页文字,沈聿却还是不明白其中的深层含义。 夜已深,沈聿看到珠帘后的烛火依旧点着,模糊不清地印着里面某个人的身影。 沈聿收回目光,他脱去自己的外衣,一边暗自琢磨书里的内容一边往床上躺。 床榻上只有一套被褥堆着,沈聿将红书塞进床底的缝隙当中,他起身,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了自己枕侧。 那里一向干净,如今却留着一条不显眼的黑线。沈聿略微蹙眉,他伸手用手指捏住那根黑线,拿起时才发觉那是一根墨黑的长发。 纯黑,极长,到中下方有弯曲的弧度。沈聿捏着这根头发手臂往上抬,发丝垂下,已经到了他腰腹位置。 沈聿从末世穿过来就是短发,后来伪装宫女进宫,头上的宫女发髻也是每晚都放在拐角的柜子上,没有破损以至于发丝脱落的痕迹。 更何况那宫女的假发髻也没有这么长。沈聿坐在床沿,他无言地看着在空中细微晃动的这根墨黑发丝,将瞳孔缓缓转向了珠帘方向。 投射在墙壁上的黑影偶尔动两下翻动纸张,状似在认真研读医书。 【可惜不是我,我只能在夜里偷偷抱着他。】 沈聿脑海电光火石间闪过了红书里的字句。他眼波闪动,一边思索,一边将手上的这根发丝绕着自己食指的指节绕了一圈又一圈。 ……可惜不是我? 沈聿瞥了内殿更里的房间一眼,他将这根发丝用手帕裹起来放在旁边,犹疑地躺到了床上。 夜间沈聿似乎在空气中闻到了稍许清香的味道。他头脑昏沉,隐约感知到那股味道是从另一个地方飘散过来。 “……沈聿?” 沈聿眯起眼眸,他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是听到与他音色相似的某道声音在他耳侧响起。 沈聿手掌无力,他眼皮沉重,只是感觉到有某个人轻车熟路地掀开被子,随即钻了进来。他的脑袋沉重,压在沈聿肩膀上,连膝盖都挤进了他双腿之间。 ……温瑜。 沈聿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终于记起了温瑜的名字,他在心里暗骂一声,最终还是让自己的意识淹没于黑暗潮水之中。 * 沈聿第二日醒来时依旧是同样的症状,手臂酸痛,有些乏力。他躺在床上没有动弹,墨瞳看着上空,仔仔细细回想着昨夜在他眼前出现的身影。 温瑜卡好了点。他每次都是在沈聿苏醒前半个时辰离开,随后又爬回到了自己的床上伪装熟睡。 沈聿按揉自己的肩膀,他在固定的时间点从床上起身穿衣,目光不时从珠帘后面的漆黑上一掠而过。 他不明意味地咬了咬自己的牙尖,恍若不知那般穿衣离开了内殿。 他苦心竭力地给温瑜治腿,温瑜竟然半夜迷晕他爬他床。 沈聿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他在路上稍加思索,不多时就弄清楚了一切。 若那本红书上的内容不假,那温瑜想要的可不止是爬他床那么简单。 他还想河蟹沈聿。 沈聿表情罕见地有些绷不住,他走在坤宁宫清晨的小道上,借少许凉风吹清自己的思绪。 他不知为何又走到了后院那边。或许是这边鲜有人来,是沈聿在坤宁宫里少有的能休息和独自谋算的地方。 沈聿走进后院,他停在之前看到的那个土堆前。土堆上的紫叶花依旧旺盛盛开,沈聿走上前,直觉这个土堆比之前看到的要矮了不少。 那些紫叶花虽然还是攀爬在土堆的表面,但长得东倒西歪,像是被随意糊弄着混在一起做掩饰。 沈聿蹲下身,他捏了下土丘上的泥土。泥土呈深褐色,有些潮湿和细软,早已不是之前那些干硬的沙土。 这个土丘被人刨开过。 第153章 揭开面纱 沈聿见状身形怔住。 几日前他来这里,土丘下分明掩埋着一具不知名的尸骨。如今山丘矮小,连泥土都被重新翻弄过,那具尸骨也随之不知所踪。 谁能在坤宁宫里,在数十侍卫宫女的监视下,悄无声息地将尸体运走? 沈聿继续往下拨弄泥土,这些新堆上的泥土清新,全然没有之前的腐烂味道。但越往里泥土的颜色便变得越漆黑和干燥,埋在里面的尸腐味也逐渐显露。 沈聿环顾四周,周围草木茂盛,树林里阴影重叠。后院的门口处小石子铺了薄薄的一层,沈聿曾记得那上面有一颗深红色的鹅卵石已经松动,如今它还在那里,并无变动。 沈聿缓缓皱眉……亦或者尸体并没有被运走,而是换了个地方掩藏? 将一具尸体在众人的眼中拖走并离开坤宁宫,整个过程太过于冒险。且尸身腐味过重,离开途中更容易被别人发觉。 那具尸体或许还在后院里面。 只是被换了个地方。 沈聿若有所思,他不知不觉间已经将底下的泥土翻弄出了一个较深的洞口。他手臂受到阻力,低眸往下看,才看见黑土里露出来的一小点蓝色破布。 破布上全是脏污,黑红的颜色定在上面,连最明显的蓝布花纹都被遮掩了下去。 沈聿用力将这块破布给扯了出来,他定睛往蓝布上看。这块碎布像是从某个人的衣袖处撕裂下来的,袖口的纹样尚在,用细线缝制出了一圈又一圈的祥云图腾。 “我乘渊山子弟,广得天灵庇佑。尔等此番前去,为师请风相送。切记……莫要忘本。” 沈聿脑中有一瞬的刺痛,他不知声音的来处,皱眉将那些不平心绪全都压了下去。 我乘渊山子弟…… 沈聿将这块破布塞进口袋,他将土丘恢复原样后站起身,目光从土丘周围慢慢划过。 土丘上的泥土全都被翻动过后换成了新泥,尸体早已不在此处。但土丘四周有遗留下的痕迹,沈聿往里面走了几步,看到了落在旁边树丛里的一小堆棕褐色泥土。 这些泥土大约隔四五米便会出现在一处隐秘处,沈聿顺着这些细微的痕迹往前走,逐渐走到了树林的更深处。 巨蟒毒蝎闻到沈聿的气息都往旁边的灌木丛里面逃窜,沈聿环视周围,在树林最末端见到了一口老旧的废井。 废井的北方位置有黑土堆积,越走近那处,那些腐臭味就越明显。 沈聿来到井边,他往下看,见到了废井里面浑浊的黑水。这口井不知道废弃了多久,井口位置的石砖上全是裂痕,有些边角甚至已经破损,掉下了一大半缺口。 沈聿见到了黑水水面上自己的倒影,他继续看着下方观察,蓦然听到了身后的风动声。 从后面悄然靠近的人猛地伸手推向了沈聿的后背。沈聿早有察觉,他迅速侧身闪躲,伸手接下了来人刺过来的匕首。 “……青玉?” 青玉面上戴着一层薄纱,她见沈聿认出了她,眼中冷光一闪便又朝沈聿刺了一刀。 沈聿功力尚在青玉之上,他没再后退,借着身后树木的遮掩侧身。青玉一刀落空后又想继续,沈聿拧住她的后颈,弯臂后单手将她压到了树木枝干上。 “青玉,那个人是你杀的?”沈聿开口问道。 青玉脸上的白纱早已掉落,她脸颊被树木枝干的粗糙表面硌得生疼,闻言冷笑道:“翠花,你不是陛下派来的人吧?你不知道我们的规矩,现在连埋尸的事也不知道?你到底是谁!” 沈聿皱眉:“埋尸?” “是啊……埋尸。”青玉唇角的讽意更浓,她像是猜到了什么,开口道,“那些死了的乘渊山的人,不都是我们埋的?翠花,其实你也是乘渊山的吧,所以皇后娘娘愿意亲近你,让你代替我留在他身边!” “我还真不是你说的那什么什么山的。”沈聿按住她的后颈不松,他从青玉语气中莫名听出了愤恨的意味,挑眉道,“你想要我死,不是因为我的身份吧?” 青玉脸色苍白,她僵硬着身体没有开口说话。 “因为什么?我抢了你的位置,代替你留在了内殿?”沈聿思索半晌,默了默继续道,“还是因为……皇后娘娘?” “这和你没关系!”青玉挣扎着想要反抗,她眼神闪烁,颤声道,“我是可怜他……” 沈聿眸色微暗,他手掌用力,毫不留情地将她死死按在了树干旁。 “这话可有些脏了,别让我听。”沈聿卸了她的下巴,他无端心内阴郁,将青玉打晕后扔在了地上。 温瑜被囚在坤宁宫内,每当越帝需要时他就要“自愿”割腕献血,以谋活路。青玉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她自愿成为越帝眼线,自愿给李雍全递刀……想必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 她可怜他? 她凭什么可怜他? 他的苦难,源自周围的所有人。 所有人……都没资格可怜他。 沈聿皱眉擦拭手掌,他将掉落在地的那把匕首捡起来,重新朝废井那边走了过去。 乘渊山上弟子的尸体……沈聿直觉乘渊山这名字有些耳熟,他走近那口井,不自觉地握住了袖口里的那块破布。 “唰——” 又一声空鸣声骤发,沈聿反应迅速,他握住手中用来驱除毒物的药瓶,反手便朝身后扔了过去。 剑刃穿破药瓶瓶身,细细的白粉撒在空中,异味席卷而上,刺激得人头脑发晕。 沈聿早已屏住呼吸,他趁身后那人身形微顿的时机骤然转身,直接隔着层白粉将匕首刺进了来人的胸口当中。卡的位置刚刚好,整个匕首前端都没入心脏。 戴着纯黑面具的暗卫身形骤停,他即使受到这种伤害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双手死死扯住了沈聿的手腕。 沈聿被他强逼着往后退了两步,他踩到井口的碎石块,抬腿便将这个暗卫踹开到了旁边。 越帝培养的这批暗卫已经到达了死士的水准,听从命令执行绞杀,非死不得放弃。 第154章 孤魂野鬼 沈聿将他踹翻在地。这个死士心脏受创还在地上爬行,他双目无神,死死盯着沈聿,手臂四肢都扭曲成了不正常的弧度。 沈聿见状又给了他一脚,死士整个人被踢翻过去,他又爬了近一米,直到体力透支才停下动作。 这简直和沈聿以前面对的丧尸没有两样。 沈聿心有余悸,他直觉这里不能久待,转身就想往来时的道路上走。他刚刚踏出脚,林间又有一道冷箭朝他射了过来。 沈聿躲闪不及,他后退一步踩到井口的边缘,那里的石砖早已腐裂,沈聿一脚踏上去边缘裂开,他顿时失去重心跌进了废井里面。 废井里面黑水沉积没有波澜,沈聿整个人跌进里面,扑腾两下很快就沉了下去。 井中只传出了一声极为沉重的沉闷声响。四周恢复平静,偶尔有蟒蛇穿过树林间的窸窣声响。 过了两三分钟,另一个戴着纯黑面具的暗卫从远处的大树枝干上跳了下来。他收起弓箭,目的明确地朝废井那边走了过去。 废井的黑水里升腾起阵阵异味,这个常年用来丢尸的石井底下埋着不知道多少具尸体,黑水里面异臭难闻。 暗卫盯着黑水的表面站立,水面没有波纹。他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到旁边,搬起一块重石走了过去。 石头的宽度与井口差不多,他来到井边,伸手就要把重石砸下去。 井中黑水里骤然飞出几块菱形刀片。极轻的两声声响后,暗卫只见眼前白光一闪而过。 他咽喉处的血管被整个割断,暗卫瞪大眼睛,他僵硬着身体还想往前,另外一块刀片直接穿透了他的脑门,深深插进了身后的树干上。 暗卫身体受力往后退了两步,他手臂垂下,重石径直砸到了他面前的黄土面上。 “嘭”的一声,暗卫尸体跌倒在地。 沈聿在黑水里继续憋气,他耐着性子等了片刻,直到井口上方没有其余的动静,他才猛地从黑水底下窜出。 好在之前为了对付温瑜学了闭气。否则落在这口废井当中,沈聿只有等死的份儿。 沈聿伸手按住废井的井壁,他抹去自己脸上的水珠,仅仅靠抓着井壁周围石砖的缝隙来支撑身体。 他抬头看了眼上空,这时还只是凌晨,天空白光微现。但他所在的地方处于密林最深处,大树的枝叶茂盛,遮住了上方所剩无几的亮光。 该死的……沈聿拧紧眉头,他出来时没有告诉其余人自己的动向,苟且偷生也还在睡大觉,煤球这个失踪废统更不用说,它们都完全不会注意到沈聿的死活…… 黑水的水面上散发出阵阵恶臭,熏得沈聿直犯恶心,又头脑混沌。 他刚刚埋进水底时见到了底下的现状,那里面堆了一层尸骨,骷髅头全都仰面看着上方,双目位置黝黑。那一瞬间仿佛有无数只手抓住了沈聿,叫嚣着让他给他们陪葬。 沈聿手指紧紧抓着石井的墙壁,这个井面足有十几米高,他试着往上爬了点距离,还是因为体力透支落了下去。 “揽玉,救我们……” “揽玉,快来救我们……” “这都是你的错!你害了我们啊……” “回去……回去……师父,我要回去……” “去投胎吧。” “不要……不要……我不要!我不入轮回,宁愿永世不得好死!我要回来,我要回来……我要杀光你们……” 沈聿头脑的钝痛感越来越强烈,他手指死死抓住墙壁的石砖缝隙,指甲破裂,流出腥瑟的血液。 沈聿嘴唇发白,他在黑水里漂浮,恍惚间似乎抓住了某个人的尸体。那尸体上腐烂的血肉在种种幻象中重新生长,最终慢慢合成了一张年轻的面孔。 剑眉星目,额间佩戴着象征某个修习之人身份的纯黑条带。他朝沈聿弯眸笑了笑:“小师弟,你回来了啊。” 沈聿眼眸震颤:“我……” “快和我走,再不走,山门就要关了。” 沈聿站在原地,他不知何时身处在大片虚无的空白的当中。 那些散发着恶臭的黑水早已褪去,沈聿身着一身素白长衣,他额上亦佩戴着与那小道一样的抹额,黑带上细细描摹出了纯金的莲花图腾。 小道已经先行几步跑到了山门边上,他站在山门门口,朝沈聿不停招手:“揽玉——快上来!师父等你呢,快来——” 沈聿抬起头,他面前的白石阶梯堆了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几乎看不到尽头。 “九千级登云梯……”沈聿不知为何呢喃出声,他转身往后看,身后依旧空白一片。 没有其余的色彩,更别提什么鲜活的人物或者声音,只是大片空白——一如他那些不可知的过往。 沈聿收回目光,他看着上方,缓缓抬腿踩上了面前的第一层石阶。 “越国三皇子宣霖,再请圣人下山!古有程门立雪,吾今日迎暴雪而上,以明吾心志……” 又一道声音从旁边震颤传出。沈聿身形僵住,他转头看向身侧,见越帝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 不……这时的宣霖还不是越帝,他面容不似如今的冷冽,尚且算是留着几分稚气。他身着一身简单的青玉袍,一层一层爬过面前的阶梯。 沈聿看着他从自己面前经过,蓦然停住了想要上山的脚步。他盯着宣霖的背影看了几秒,蓦然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 他不入那山门,要去之前的空白狱。 “你要去什么地方?”宣霖的面孔骤然放大出现在了沈聿面前,沈聿被这种景象吓退了一步,他紧紧盯着面前的人,手掌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的匕首。 “揽玉,我知我对不住你。但现在战争形势愈加严峻,我不得不如此。那些伤……我会请人给你医治。”宣霖说着,竟然单膝跪在了沈聿面前,“请你……再随我下一次山吧。” 沈聿有些犹疑不定,他想也不想便转身离开,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开口道:“好。” 沈聿愣在原地,宣霖的面孔消散,沈聿转头再往山上看,见那山门处立着一个老者。 第155章 囚于此处 沈聿停在山脚,他看不清那站在层层石阶最上端的人。阳光灼目,刺得沈聿难以睁开双眼,他只见那人的身影模糊,徒留一道消瘦的黑影。 老者似乎是叹息了一声。 “揽玉,你若要去,便去吧。” 沈聿不知为何眼眶干涩,他看着上端,半晌没有动弹。 “若遇难事,便来寻我,为师在此处等你。”老者的声音渗透进四周的空气,又缓缓落入沈聿耳中,“莫要让自己受苦。” 沈聿无言地看了那处几秒,他像是突然有了底气,转身走去了另一个方向。 师父总会护着他。 与沈聿同去越国的还有三四个同门的师兄,他们共同效忠于宣霖。乘渊山上修行十余年,如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沈聿在这些幻镜中神志恍惚,周围景象万变,兵戈战马从他身侧嘶哑杀过,最终又化作大批大批迷乱的碎片。 沈聿也不知自己是何时从那些乱象中走了出来,他只知最终战役终止,晟国递来了求和书。 他助宣霖一路披荆斩棘,最后终于让他登上了帝位。 宣霖身体孱弱,他在这两年中饱受战争折磨,各种旧疾堆积,在登基后不久就大病了一场。 沈聿自幼跟随师父修习医术,他留在宣霖身边替他医治,那时便已看出宣霖体内死气沉积,命不久矣。 沈聿并未将此事告知宣霖,他学医与阎王抢人,总有办法把宣霖救回来。 可宣霖突然就变了。 他登基后本性暴露,广纳妃嫔,嗜杀成性。他耗费数万心力为自己打造黄金冠冕,大兴土木造酒林肉池,言语粗鄙,举手投足间尽是与山林野人差不多的匪气。 他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沈聿难以接受自己苦心扶持几年的人竟然是这副丑态,他数次直言上谏,最终惹宣霖不悦。 宣霖看向沈聿的目光早已变了味道。沈聿面容不似平常男子那样英气,眼眸狭长偏阴柔,加之睡醒时眼尾总是微泛红,更显不同。 宣霖不久后就将沈聿纳入了后宫。他像是有意向沈聿示好,让他位居后宫之首,成了一国之母——尊称其为皇后。 沈聿不堪其辱,他在大婚当日自毁半边容颜,意图弑君。宣霖大怒,将其锁进了坤宁宫当中折磨。 沈聿在坤宁宫中三年,被喂了无数毒食野果。他不甘坐以待毙,日夜用银针挑开筋脉逼出里面毒素,以此延缓自己毒发的时间。 宣霖像是知道沈聿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被毒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像炼制药人一般炼制沈聿,直到沈聿身体变化,有了百毒不侵之身。 他要饮用沈聿的血。 宣霖早前亏空的身体里满是死气,沈聿这种万毒难以入侵的血液,最能滋养他的身体。 沈聿不知自己怎么会废成这样。他后期甚至不能下床行走,脚筋断裂后他腿部的肌肉也随之萎缩,宫人不允许他出坤宁宫,他便只能扶着墙壁不停地来回走动。 他偷偷在坤宁宫的野草堆里混种了各类药草。 每当宫人熟睡,他便在黑夜里爬起来独自捣弄药材。这些药材起码有几百种,沈聿割开自己的血肉,他将这些药材按规律搭配着一个一个尝试,用了足足两年多的时间,才勉强得出了一个有效用的药方。 离开坤宁宫的第一步,是他要会走路。 取血的日期从半月一次变为了一周三次,后又定为了一周一次。 沈聿在取血中途数次失控,他如野兽一般撕咬前来取血的太监,最终被绳索死死绑在了床柱旁。 自此之后他不吃不喝,两侧的脸颊凹陷下去,像个披着层人皮的骷髅。 宣霖终于来看了沈聿一次,他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只是把一截断裂的手指扔在了沈聿面前。裹着手指的破布上绣着祥云图腾,是乘渊山上的样式。 沈聿怔愣在原地,他僵硬地抬起头看向宣霖。宣霖站在他面前,他背对光线,整个人身上都是浓黑的一团。 “揽玉,猜猜这是谁的?是你常昊师兄的?还是你凌云师姐的?” 沈聿嘴唇惨白干裂,他看着宣霖,咽喉肿胀疼痛到几乎不能言语:“……放了他们。” “揽玉,他们会这样,都是因为你。”宣霖语调平淡,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聿,缓声道,“你可以死,没关系。但你要清楚,朕知道你师父在哪儿,知道乘渊山在哪儿,也知道你所有师兄师姐在的地方。” “他们都会跟着你一起死。” 沈聿几乎看不见面前的事物,宣霖的话弥留在他耳边,久久不能散去。 这个空旷的内殿里面全都是与他不符的东西,脂粉、香水、薄纱、银钗……沈聿缓缓转动双目,看到了镜面当中的自己。 形容枯槁,半边脸上层层疤痕堆积,丑陋地像只不知归途的恶鬼。沈聿单手捂住自己的右脸,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镜面,发觉他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竟然已经有半边白发了。 “我要活着……我要活着……” 沈聿抓紧手里的匕首,低着头颅呢喃自语。 坤宁宫七年,沈聿妖后的名字在两国广为流传。宣霖把他捧得极高,用万千尊荣掩盖了底下所有的不堪。 沈聿在这些时日中慢慢变得有些神志不清,他时常被梦魇所困,后来行为举止变得越来越疯癫。 “都怪你……都怪你……” 沈聿抓紧自己的头发,镜中的人脸丑陋,不停咒骂着他曾经所做的一切。 倘若不是他当初识人不清,怎么会让乘渊山和他一起沦落到这般田地? 都是他的错。 沈聿流下血泪,他双目通红,蓦然抓住旁边的匕首刺进了自己双目当中。 终于……看不见了。 七年的苛政,也让越国快速衰败。宣霖毫无君王之才,在位几年,败仗连连,以至于不得不割地百万以求和。 晟国乘胜追击,快速攻占了越国周围数百城池,并日日蚕食越国周围领土。沈聿偶尔能听到外面宫女的谈话声,他人虽不在坤宁宫外,但也能从只言片语中把握少许外面的形势。 他在等。 等一个机会。 又过了近一年,沈聿才终于等到了消息传来——晟国大军攻入皇城,越国都城沦陷。 坤宁宫里的宫女太监四处逃窜,暗卫全都离开此处去往大殿,无人再死盯着沈聿的一举一动。 第156章 崩塌断裂 沈聿尚未完全疯癫,双目被剜后,他勉强恢复了一点神智。 越国的皇城被攻破,越帝从密道逃离。晟国派出影卫前去追杀,并下令将皇宫内所有侍卫宫女全部活捉。 沈聿双目失明,他摸索着墙壁,趁着混乱跌跌撞撞逃了出去。 他记着回乘渊山的道路,倘若这七年间外面道路没有太大的变化,沈聿也能凭着感觉摸回去。 他不该下山,不该轻信宣霖,不该做太多太多的错事……他想回去。 师父……沈聿如今只记得师父在临行前留给他的话,倘若他无处可去,他可以回去。乘渊山是他生长之地,沈聿自知自己时日无多,想再回到那里待上片刻。 他的院中有一棵梨树,是他幼时所种,如今应该也有十几米高了。沈聿若能在月末赶回去,或许还能摸到地面上掉落的梨花花瓣。 将他葬于那处也好。 沈聿路上求人捎了他一程,他穿过密林,走过四五处山脉,才堪堪跨过了越国的边境。 乘渊山在乱世之外,不受越晟两国管辖。沈聿拄着拐杖往上走,在路上闻到了乘渊山上漂流而下的湿润气息。 陌生中混着熟悉,和七年前有少许的不同。 沈聿又来到了最初看到的地方。九千级台阶一层一层堆砌着摆在他面前,上方空白,冷空气扑面而来。 沈聿视野全黑,他在感知到那些气息的片刻呼吸混乱。他全身冰冷似铁,控制着力气用脚踩上了第一层台阶。 “滚出去。” 生硬的声音从上端传来,似是压抑似是怒火,混合着带有不可抗拒的意味。 沈聿听到后身形一顿,他仰起头,隐约感觉这声音有些耳熟。 “我让你滚出去!” 一道劲风从上方传来,沈聿躲闪不及,被上面的人一掌击倒在地。他手中的拐杖断了半截,喉中涌上血腥味。 他终于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沈聿记忆混乱,他从这些层层交叠的破碎画面中追溯,来到了最初的起点。 这是影楼楼主的声音。 “师兄……”沈聿从地上爬起,他双眼位置的白绷带上溢出血迹,挣扎着想要再往石阶上走,“我要见师父。” 墨浅羽冷眼看着他:“师父不想见你,滚。” 沈聿仿若未闻,他嘴唇唇线合着,继续往前走:“师父没和我说,你说的不做数。” 墨浅羽拽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摔了出去,他压抑着像是憎恨至极,咬牙切齿道:“温揽玉,你还有脸回来?你看看乘渊山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你把师兄师姐害成这样,现在还要见师父?你没资格见他!” 沈聿面色淡漠,他再度爬起来,只感觉喉间的腥味越来越浓重:“让开,我要见师父。” 墨浅羽在沈聿一而再再而三的上山行为中怒意更甚,他挡在沈聿面前,将上山的路死死堵住。 “不让。”墨浅羽皱起眉头,他语气中的憎意不减,“乘渊山已经将你除名,你不是本门弟子,不被允许进入。” 沈聿不知被触碰到了哪根神经,他头脑钝痛,胸腔中的郁气更甚。他二话不说就快步上前,推开墨浅羽就径直往山上走。 “我要见师父,你让开。” “温揽玉——”墨浅羽反手拉住沈聿的臂膀,沈聿看也不看,他摸索着快步往上爬。 墨浅羽眼中狠色酝酿,他用力将沈聿拽下,两人互相拉拽间冷光一闪而过。 沈聿只感到自己左臂骤然失重,他臂膀全麻,几秒后疼痛才猛地爆发,从断臂处钻入发散,直击他的各项神经。 沈聿看不见周围的情况,他怔在原地,听到了旁边一道重物摔地的响声。他那条断臂从石阶上掉落,血洒了一行,最终停在了他脚边。 墨浅羽也没想到沈聿全身上下竟然一点功力都没有,他怒极拔剑,竟然直接斩断了沈聿的一条手臂。 “揽玉……” 沈聿尚未回神,他用右手指尖碰了碰自己左臂被切开的创面,由细小的针戳痛感到大股大股的钝痛,刺激得他整个身体几乎站立不住。 他双眼全瞎,看不见情景,但能感觉到自己手掌沿着伤口往下全是空白。 “啊啊啊啊啊!!!”沈聿不知为何突然情绪失控,他曾经被囚七年都未曾如此歇斯底里,如今站在九千级台阶下,他却是将面容死死皱起,扭曲着像是被某样东西折磨得生不如死。 “你们!你们!都在骗我!都想害我!”沈聿拾起自己的断臂,他眼周的绷带被涌出血液浸透,只是一边后退一边用另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伤口。 墨浅羽像是想要张口说些什么,沈聿却是骤然变了脸色。他将手里用来自保的药粉猛地撒出,扭头便朝身后的密林逃窜离开。 都在骗他……都想害他! 坤宁宫里七年无人救他,如今他将死,这些人竟然连山门都不让他进! 那他曾经苦守的东西是什么?他拼命活下来的契机是什么?他在那七年间遭受的种种都算什么?! 沈聿在林中不明方向的疯跑,他身后像是有无数只厉鬼在追,跑得沈聿几乎筋疲力尽,再难回头。 沈聿猛地被林间的一块重石绊到,他摔倒在地,胸腔震颤中骤然呕出了一口鲜血。 “哈哈哈哈……”沈聿趴在地上闷笑出声,他鼻尖满是血腥味,像抱着宝物一般紧紧搂着自己那条断掉的手臂。 “揽玉啊……” 沈聿似乎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叹息声,他如死尸一般趴在这崎岖不平的林间小道上,闻声还是一动不动。 脚步声渐近,像是有人走了过来。沈聿只感觉一只手从背后扶起了他,让他能有力气靠在那人的怀中。 “师父……”沈聿眨了下眼眶。 那只年老起褶的手掌抹去沈聿嘴角的血迹,沈聿靠在他怀里,闻到了许久之前的檀木香。 “揽玉,还是为师错了。” 沈聿头脑昏沉,他五脏六腑搅弄在一起,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力。他像是有所不甘,闻言只是睁着眼处的两个黑窟窿,费力地想往上看。 第157章 不入轮回 “揽玉,乘渊山上,你可有悔?” 老者拇指的指腹冰凉,他抱着沈聿,一如十几年前抱着尚且还是孩童的他。沈聿耳畔嗡鸣,他身体的温度下降,心中的郁气却愈积愈浓厚。 ……悔? 谁该悔?他该悔? 谁的错?他的错? 错的不是他。 是对他不公的整个世界。 沈聿抓紧老者的衣袍,他喉中淤血堆积,仍旧强撑着仰面朝上:“不……不是我……” 老者叹息一声,他搂住沈聿的身体,像是自责又像是感到无可奈何:“揽玉,去别处吧,这个世界……已经容不下你了。” “咳……”沈聿不住咳血,他心脏脾肺俱裂,多年来堆积的恶疾在此时尽数发作,他已然预感自己死期将至。 “你去别处,莫要再回来了。”老者低声朝沈聿说了些话语,沈聿生命力快速流失,逐渐听不清上方的语言。 “……下辈子,投个好胎,也当一回平常人……去吧……” 沈聿身体早已被森森寒气渗透,他断臂处的伤口流血不止,慢慢也失去了知觉。那些穿梭过树林的风声在他耳边远去,他心脏仍旧在负隅顽抗,偶尔挣扎着跳动一下。 下辈子……投个好胎? 投什么胎?去什么地方?! 沈聿唇角溢出鲜血,他在弥留之际几乎咬烂了自己口腔内壁的血肉。 越国亡了,宣霖还活着。宫墙倒塌,那些折辱监禁他数年的宫女太监也都趁乱逃走。师兄断他一臂,山门紧闭未开……诸般种种,师父却让他下辈子投个好胎? 如何投胎?他怎么能去投胎! 这些人都活着,他们逍遥自在,以后说不定锦衣玉食,隐姓埋名后继续如平常那般生活。 而他……眼盲手断,满面创痕,逃了半个国度,最终就是以这副破烂身体惨死于林中。 “回……来……”沈聿在逐渐失去的五感中皱起脸庞,他双目空洞不知归处,只是仰着头不住呢喃,“我……回……来……” 他不入轮回,永世为鬼!就算去了别处,他也要记着这一世的所有……终有一日,他要回来。 他要撕了这个烂世界。 老者无言,他手臂揽住沈聿,手掌缓缓盖在了沈聿的脑门上方。沈聿面庞惨白,他全身僵硬,不知在何时已经停止了呼吸。 林间平常穿过的冷风刮起沈聿脸颊旁的少许发丝,这些白发干枯,抚摸着底下同样粗糙干涩的皮肤。 “揽玉,去吧。” 老者手掌下移,捂住了底下那黑且深的双目。沈聿肉身逐渐僵硬,鲜血堆积在侧,最终留下了一具分不清面貌的尸体。 越国内部的种种勾心斗角,说不清道不明的阴谋算计,在晟国大军踏破皇城的那一刻便全都灰飞烟灭。 同年,死了个温揽玉。 * “沈聿!” “沈聿!” “快醒过来!沈聿!” 沈聿头痛欲裂。他尚未从之前的记忆当中脱离,这时听到声音睁眼,竟然感觉肉身还是有些陌生和难以掌控。 “沈聿?醒了没有?” 沈聿呼吸由轻微变得急促,他猛地抬起头,往后退一步后背砸到了身后的石壁。 水花四溅,疼痛感瞬间沿着他的脊背蔓延开。沈聿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他在从空中洒落而下的紫色光芒中慢慢看清了与自己相像的半边面容。 “……温瑜?” 温瑜半边脸庞掩藏在微暗的阴影当中,他一只手扶着井内石壁的边缘,另一只手揽住了沈聿的腰身。 沈聿头脑混沌,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温瑜,黑眸里情绪晦暗不清。温瑜头发散乱,另外半边脸上的疤痕暴露而出,黄金面具早就不知所踪。 见到沈聿苏醒,温瑜紧绷的神色才略微好转了一些:“你感觉怎么样?” 沈聿眼眸微转,他身体泡在废井的黑水当中,周围弥漫恶臭,他抬头往上看了看,不多时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你怎么来了?”沈聿重新低下头,他侧过脸,直直地看向温瑜的面容。 “你还好意思说?我让你不要乱跑,不要去后院,你听了吗?”温瑜面色阴沉,他此时落在井里全身湿透,也露出了几分狼狈之色,“本宫不来,你自己能把自己淹死!” 温瑜起先在坤宁宫里等了一段时间,沈聿早起后不知要去干什么,但他每次都会在固定的时间点回来,然而这次却没有回来的迹象。 温瑜疑心最重,他找了几个宫女询问,无果后将目光定在了坤宁宫后院。沈聿之前问过他有关后院的事宜,加之他与影卫的交接点也在后院,大概率会在那里。 温瑜思索半晌,迷晕宫女后自己换了个面皮也悄然去了后院。 后院不像其余地方,鲜少有侍卫看守。温瑜进去后顺着痕迹一路往前,在密林最里面见到了两具尸体。 温瑜暗知不妙,他跑去废井旁边,见到了埋在黑水里的沈聿。沈聿头低着埋在黑水水面下,温瑜在井口喊了他四五声,全都是没有回应。 照这样下去,他不一会儿就会被溺死在里面。温瑜身上没有其余的东西,他起初还尝试着用一根长木棍把沈聿翻过来,可沈聿深度昏迷,身体衣裳泡水后沉重,温瑜试了几次都没有效果。 于是他一狠心,自己从井口跳了下去。 温瑜水性好,进去后拉起沈聿,总不至于让他直接溺毙在井里的污水里面。 沈聿了解情况后有些怔愣,他仰面看了眼上方的井口,开口道:“最初只有我一个人,现在我们俩都出不去了。” 温瑜咬肌鼓动了下,没有开口说话。 沈聿转头看向温瑜,温瑜用了全身大半的力气来支撑沈聿,如今体力几乎消耗殆尽,整张脸上血色全无,嘴唇都被井水冻得细微发颤。 沈聿无言地看了他几秒,随后伸出手揽住了温瑜的腰身。他将温瑜带往自己身边,开口道:“你身体不好,抱着我。” 温瑜身体在那一瞬间变得有几分僵硬,他长发上亦堆着水珠,眼眸湿漉漉的看不清情绪。 第158章 影卫十七 沈聿将他拉过来后温瑜也没有反抗,他离沈聿极近,低头时额头几乎能埋进沈聿颈窝里面。 “我看你身体也不怎么样。”温瑜声音沉闷,他嘴上说着,手臂也环住了沈聿的腰,“你还有力气?” 沈聿表情未变,他开口道:“就算没多少,也能撑着你。” 温瑜哼了声,这深井里恶臭味浓重,井水冰寒,他尚未痊愈的双腿在里面早已被冻得失去了知觉。 沈聿像是知道温瑜情况不好,他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温瑜身后连通下体的穴位,给他按摩了片刻舒缓压力。 温瑜指尖一颤,他抬眸看了眼沈聿,开口问道:“我们怎么出去?” 这口废井少说也有十几米,墙壁四周的砖头湿滑有腐裂的痕迹,极其容易断裂又不可靠。加之他们两个人在坤宁宫里全都没什么好友,这时候只能泡在水里无语望天。 沈聿找不到其余有用的东西,开口道:“看起来只能往上爬。” “影楼有没有派影卫来和你接应?”温瑜环视了一圈周围,开口道,“他们或许有用。” 沈聿闻言身形停顿,他敛眸看向温瑜,语调未变:“有是有。但楼主给我的任务是杀了你,你觉得他们会让你活着离开?” 温瑜不置可否:“我脸上贴了假面,他们或许认不出。” “你的假面早化了。”沈聿感到有些好笑,“你这种材质的假面遇水即融,很容易化掉,你不会不知道?” 温瑜神色一僵,他下意识用手捂住自己的右半张脸颊,全是凹凸不平的触感。他抿唇看向沈聿,几秒后蓦然把脸庞侧了过去。 沈聿唇角的笑意浅淡,没多久弧度就归为了原样。 温瑜在这个时间段当然不知道。他用重金托人带给他的假面是个劣质货,那宫人骗了他,之后温瑜戴着这副假面试图逃离坤宁宫,被泼了一身的冷水,随后又被拖回了原地。 沈聿手掌无意识地蜷曲握紧,他开口道:“我也会些制作假面的技艺,哪日有空了我教你。” 温瑜掀起眼皮:“效果如何?” “到时候你试试就知道了。”沈聿没说太多,他仰起头,开口道,“我们先出去。你腿还能不能动?” 温瑜失去知觉的双腿上已经有了些微触感,他皱眉道:“没什么力气。” “没事,你给我一个支撑就行。”沈聿单手按住飘在井壁旁边的苟且偷生,他掌心用力,将腰腹位置从水里伸了出来。 苟且偷生:“……” 温瑜看不见苟且偷生的形状轮廓,更感知不到苟且偷生的存在。好在井内的光线昏暗,双目所看到的乌黑居多,沈聿刻意调整好了角度,没让温瑜发觉他手上的异样。 温瑜用手托起了沈聿的大腿,借力把他往上撑了起来。沈聿脱离水面,他右脚踩住了底下的石砖缝隙,一点点慢慢往上攀爬。 苟且偷生很会随机应变。作为一个多功能小系统,他自动变化身体成方形,让沈聿能借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往上。 温瑜留在底下,他扶着井内两侧的石壁,仰头看着沈聿向上攀爬的身影。 沈聿毕竟是在末世训练过的人,他身手矫捷,有了支撑后逐渐加快速度往上。 井口的边缘处尤其容易有石砖断裂,沈聿按住苟且偷生的脑袋,他手臂伸出井口,手掌往下摸索了一些距离才抓住外面生锈的铁链,随后借力快速爬了出去。 沈聿视野骤然变得明亮了几分。外面现在已经接近申时,天空明亮,也让密林里面有了细微的光亮。 沈聿全身湿漉漉地往下滴水,他出去后便要找东西给温瑜。 温瑜双腿没有力气,就算给他木棍他也很难借力爬出来。沈聿在井口扫视了一圈,转身时蓦然看到了蹲在树荫处的另一道身影。 沈聿神经一紧,他看清那人身上的影卫黑衣服,透过他面上点缀不同颜色的面具便认出了他的身份:“影十七。” 影十七见状也站起身,他缓步朝沈聿走了过来,开口道:“弟弟,你怎么和我说谎呢?井里那个,是不是温瑜?” 沈聿没有回答,他站在影十七面前,面色渐冷:“与你无关。” “怎么会和我没有关系呢?”影十七像是没有察觉到沈聿眼底的杀机,他走到沈聿身旁,将自己准备的粗长铁链拿了出来,“我是来帮你的。” 沈聿蹙眉,他尚未开口说话,影十七就将长铁链扔给沈聿:“你自己把他捞出来,出来后你们先走,这些烂摊子我来收拾。” 沈聿站在原地没动。影楼向来与越国敌对,影十七这番举动无异于背叛楼主,这属实让沈聿有些疑心:“为什么?” 影十七瞥了沈聿一眼,他目光游离,最终停在了沈聿脸上:“不为什么,你与我投缘,我帮你也只是举手之劳。” 影十七说完便又回到了自己之前所在的树荫下面。他早在之前就将那两具暗卫的尸体处理干净,连昏迷的丹青都被他用镣铐锁住绑在大树边缘,在短时间内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得有模有样。 沈聿见影十七没有再和他说话的意思,犹豫几秒后还是拿着铁链走到了井口边缘。 “娘娘,接住。”沈聿朝尚在井内的温瑜晃了晃手里的铁链,他得到温瑜的回应,才将铁链控制着距离伸了下去。 温瑜腿脚无力,他爬不上来,拿到铁链后便干脆绑住自己的身体,让沈聿用力把他从井中拖了出来。 “有人过来了,你们两个快走。”温瑜出来后脸色些微发白,他尚未缓过来,便见影十七朝他们走过来,并将两副人皮面具塞到了他们手上。 “坤宁宫的宫人这时候还在检查外殿,你们从小路回去。路线我给你们画好了,你们自己去看。” 沈聿将纸张塞进口袋,他没多说话,简单和影十七道谢后便带着温瑜走去了另一边的密林里面。 温瑜咳嗽两声,他趴在沈聿背上,临离开时看了影十七一眼。影十七站在原地不动,不久之后,另一道身影从东方古木的枝干上跳落而下。 “暮雨鸢。” 第159章 去往内殿 温瑜仍旧记得暮雨鸢的身形,那日他带着暗卫留在内殿之外,将温瑜误当成了沈聿,也说了一堆不堪入耳的话。 甚至……他还逼迫沈聿雌伏在他身下。 温瑜气息乱了一瞬,他伏在沈聿身后,用双手的手臂紧紧搂住了沈聿的脖颈。 如今他功力不多,暮雨鸢又是暗卫统领,正面对上温瑜不占上风。温瑜眸色暗沉,他见林中的两道身影交锋在一起,微微拧眉后又转头收回了目光。 看来他要尽快把功力恢复。 沈聿无暇顾及身后的事情。他感知到密林外两人的冲突,快速调整方向从身侧的小道旁离开。 影十七这人亦正亦邪,沈聿把控不住他的心思。譬如影十七刚刚在林间休息,他明知沈聿和温瑜掉在井里却不施救。非要等沈聿自己爬出来了,才又丢给他铁链卖卖人情。 如今暮雨鸢闻声赶来,影十七又让沈聿离开独自应对……他的种种举动,都显得怪异又不合常理。 沈聿蹙眉,他没再多做深入思考,找了一处隐蔽地方给自己和温瑜都换上了人皮面具。 从小道回去遇到的宫人很少,但也不是一人都无。沈聿给自己换好面皮后又给温瑜换上了丹青的脸,温瑜已经出来了有一段时间,为了不引人起疑,他们要在晚膳前赶回去。 温瑜勉强能走几步,他们避开宫人检查巡视的时间,趁着空档一前一后回到了坤宁宫内殿。 温瑜回去后便瘫倒了床铺边缘,他额前碎发上挂着水珠,整张面庞惨白如纸。偏偏他总爱隐忍着一言不发,只是用手攥紧了床上被褥的表面。 沈聿看了他一眼,拿出衣柜内干净未湿的衣服走了过去。 “一会儿去洗个澡,之后我给你换药。”沈聿脱去温瑜的衣裤,他往下去看,见温瑜筋脉断裂处的伤口又有了溃烂的趋势,“我抱你过去。” 温瑜双腿皮肤苍白,伤口处肿胀发紫。他闻言笑了声:“我又不是残了,我自己能走。” 沈聿手掌虚握温瑜的脚踝,他低眸看着他腿上浮肿的血肉,隐约回忆起了自己在很久之前的某些相似的疼痛。 “真不需要?”沈聿蹲在温瑜身前,他仰面,眼眸似弯非弯,底下全无笑意。 他继续道:“娘娘,其实被我抱不丢人。内殿这么隐蔽,这件事撑死了也只有我们俩自己知道。更何况我胆子小,又不敢背着你出去乱说。” “你胆子小?”温瑜斜睨了他一眼,“我看你背地里没少干坏事,你今天去后院干什么?” 沈聿衣袖里的那截沾血的破布还在,他面色不变,缓缓开口道:“影十七约我在那里见面,说是楼主有新命令,没想到被暗卫发现了。” 温瑜哼了声:“那青玉呢?她怎么也在那儿?” “我不知道。”沈聿眉头微蹙,“她可能是和那些暗卫一起的。” 温瑜闻言还有些狐疑,他下半身全裸,上面湿透了的长衫仍旧贴着他的身体,带着丝丝凉意。 沈聿把旁边的干净衣裳放在温瑜身侧,他没再多说,去屋外打了热水倒进浴桶里面。 温瑜靠在床柱旁边,他看着沈聿一进一出,黑瞳偶尔闪烁几分。 沈聿进去试了试水温,发觉没问题后便又走了出来。他见温瑜在原地不动,开口问道:“娘娘?” 温瑜面色疲倦,他直到沈聿走到他面前才将眼睫抬起,黑瞳里面氤氲着看不清的雾气。 沈聿在一瞬间就明白了温瑜的意思,他装作不知,又重复道:“娘娘,水打好了,现在去不去?” 温瑜嘴唇嗫嚅两下,他喝了温水后唇色才变得好看了些,恢复了少许气色。这时他盯着沈聿阴恻恻地看,几秒后才有些僵硬地伸出了双手。 沈聿完全不为所动:“娘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瑜抿唇,他默了片刻,张口道:“……你抱我去。” 沈聿无声笑了笑,他大步走上前,搂住温瑜的后腰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温瑜看着消瘦,但也终归是个男人,沈聿一只手托住他的臀部,另一只手顺势抱紧了他的腰身。 “你不是说可以自己走?”沈聿挖苦了他一两句,“我刚刚还准备给你送拐杖。” 温瑜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默了默,朝沈聿低声道:“本宫给你个表现的机会罢了,有捷近本宫为什么不走?我又不是蠢笨之人。” 沈聿知道他在给自己找补。温瑜在很多方面都是不肯居于下风,非要颐指气使,做个高高在上的样子,这样才显得自己有威势。 这也是坤宁宫多年养出来的脾性。 沈聿没和他多说,他踏进浴池边,随口问道:“哦,那你洗完还用不用我抱你回去?” 温瑜话音顿时一噎,他语言中途断掉,又没了声音。 “用不用?”沈聿瞥向他。 温瑜这次犹豫的时间要比之前少很多,他暗自琢磨了片刻,继而嗯了一声。 他如今功力不够,处于下风很正常。温瑜由着沈聿脱去他身上的里衣,他在四周萦绕地雾气中看向沈聿的眉眼,暗自叹息一声。 只有等他功力恢复,他才能像暮雨鸢一样占据上位。那时候……沈聿可没有拒绝他的能力。 暂且忍他一时。 “娘娘?”沈聿早已将温瑜身上的衣物都脱掉放在了旁边的玉石桌椅旁,他转身朝浴池那边走过去,见温瑜仍旧站在原地,目光若有若无地往四周看。 他自回来后便经常出现这种怪异现象。沈聿心思渐沉,他怀疑温瑜也知道了些什么,朝他低声问道:“娘娘,你在想什么?” 温瑜默默无言,他在沈聿靠近后便自觉踏进了旁边的水池当中。黑长的头发尚未沉没,漂浮在水面上方,沈聿在雾气升腾当中只看到了温瑜背对着他的身影。 “没什么。”温瑜靠着浴池旁的翡翠玉石,他隔了几分钟才朝沈聿开口说道,“你用不用一起?” 沈聿彼时正在浴池旁的过道上,他听到温瑜的声音一愣。 第160章 可与我赌 温瑜没有听到沈聿的回答,他被浴池水中阵阵升起的热气熏得面庞滚烫,这时转头看了旁边一眼。 沈聿依旧立在原地,他不知在想什么,过了片刻才走到温瑜身后蹲了下来:“娘娘,我与你身份不同,不能一起。” “这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谁知道?”温瑜很会现学现用,这些沈聿之前说过的话,温瑜又反问了回去,“我又不会和其余人说。至于陛下……更不会知道。” 沈聿在那一瞬间眼神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他看向温瑜,温瑜回来后又戴上了那副黄金面具,这时只在雾气中露出了半面姣好的容颜。 他直勾勾地看着沈聿。 “下来,和我一起。”温瑜见沈聿蹲在他身后不作回应,面上顿时升上阴霾,“快点。” 沈聿无言的看了温瑜几秒,温瑜容貌昳丽,看着要比沈聿年轻少许,也尚未到达沈聿如今这般成熟的年纪。 沈聿敛下眼眸,他没多纠结,单手脱下自己的侍女长袍,也伸脚踏进了底下浴池的温水当中。 水面上几声哗哗的声响,人影晃动,传来了里面人活动,掀起水面波澜的声响。 温瑜靠在玉石旁边,他尚未见过沈聿完全赤裸的身躯,在他走进浴池后就微微眯起了眼眸。 “过来,到我这边来。”温瑜一条手臂搭在水面上端的石壁旁,他略微仰头,白光勾勒出他下巴蔓延至脖颈的曲线线条。 他看着沈聿的身体,语调里升起了几分不可言明的味道:“你离我那么远,怎么伺候我?往我这边走。” 沈聿:“……” 沈聿如今总是能轻易察觉出温瑜的某种目的,这个与他完全一样的人,身上寄托着他不堪回首的曾经。 沈聿转了方向,浴池里的水温还是偏高,他沿着底下玉石切割出的缝隙往前走,见到了靠在边缘处的温瑜。 温瑜双目的瞳孔漆黑,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沈聿,手指意有所指的往旁边动了动。沈聿明白温瑜手势的意思,他来到温瑜身边,手掌往下握住了温瑜的大腿。 “娘娘,你这样我怎么侍奉你?”沈聿身体施展不开,他敷衍似地用手在水里捏了捏温瑜大腿处的肌肉,开口道,“你换个地方。” 温瑜半阖眼眸,他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之处,大腿往侧面压,几乎将沈聿的整个手掌没入。 “怎么了?我腿脚不便动不了,你在这儿给我捏捏怎么了?”温瑜手指捏住沈聿的下巴,他端详着沈聿逐渐变化的脸色,眼眸缓缓上挑了起来。 沈聿停在原地,倘若说温瑜之前的种种举动还有些意图不明显,现在却是浮出水面,表现得极为明白。 “沈聿,本宫现在不是在逼迫你。暮雨鸢会那样对你,我不会。”温瑜手掌在水面下方揽住沈聿,他食指沿着沈聿后背脊骨往下,停在了他后腰的敏感地带,“你要相信我。” 沈聿:“……” 他不知温瑜为何会突然提起暮雨鸢,沈聿在林中甚至没有看清暮雨鸢的身形。 温瑜的手指还想再往下,沈聿肌肉绷起,他单手往后握住了温瑜的手腕,语调不明:“娘娘,我相信你什么?” 他说着,视线定格在温瑜的面庞上不再活动:“你现在这样,又是什么意思?” 温瑜勾唇笑了起来。水面上的波纹一圈圈散开,他上半身向前倾,靠近时鼻尖几乎与沈聿的相碰:“沈聿,坤宁宫里的眼线那么多,我每走一步路都是举步维艰。但你失踪那半日,我还是出去了。” 沈聿张着眼眸,他眼睫敛下,见温瑜那双圆润又漆黑的瞳仁往上,直直地刺破雾气,落入在了他视野当中。 “你是影楼的人,我不在意。你和暮雨鸢的事,我也不在意。如今你留在坤宁宫中,你就是我的人。” 温瑜眼中有不清明的郁色闪过,他鼻尖与沈聿相抵,说话时唇间的气息全都混在他们两之间。 “我会为你解毒,日后会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温瑜声音低又深沉,“曾经我修行的山上有一个小院子,我带你回去见我师父,他肯定会收留我们。那时候我把你藏起来,以后没人能再找我们麻烦。” 他细细看着沈聿的眉眼,轻声道:“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周围雾气萦绕,浴池里的热气不断升起,扑在沈聿脸上,灼热、滚烫,又带着不知名的微痛感觉。 沈聿无声听着,他敛眸看着温瑜,眼底露出了讽意。 回去?有个小院子?师父会收留他们? 痴人说梦。 他们只会死在乘渊山脚下。 温瑜尚且不知以后,他只是贴紧沈聿的身体,想要借他们皮肤的触碰来传递温度,也给他们彼此一些支撑。 他如今境况不好,在坤宁宫里废人一个。温瑜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出来有些虚无缥缈。 但他不信自己能一辈子陷在这污泥潭里,怎么也爬不出去。 他的伤腿在修复,他已经能像平常人那样慢慢走路,以后……他会有功力,能走出坤宁宫,也能杀了宣霖离开越国…… 温瑜指尖蜷缩,他眼中浮现出压抑着的狠意。沈聿尚未言语,温瑜盯着他,他在他们之间这死寂的沉默里又靠近了几分。 “沈聿,你敢不敢和我赌这一局?” 他声音轻微,唇瓣已然碰到了沈聿的双唇。沈聿无端像是被长针刺了几个窟窿,他瞳仁颤动,在温瑜想要伸出舌尖时蓦地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温瑜僵在原地。 “……娘娘,我去给你拿衣裳。”沈聿站起身,他头脑钝痛,喉结滚了滚快步走上浴池台阶,朝外侧的方向走了过去。 温瑜停在浴池水中,他看着沈聿走远,只感到自己眼眶有些干涩疼痛。他眨了下眼眸,许久后才看清水面上自己的脸庞,那黄金面具上的野兽图腾凶恶,勾勒出一副狰狞的面孔 温瑜眼尾泛红,他仰起头,将自己咽喉间的酸痛全都咽了下去。 第161章 整理思绪 沈聿独自站在浴池旁的白玉台阶上,他单手拿起衣裳,墨瞳里翻涌着大股纠缠难清的情绪。 温瑜喜欢他…… 世上那么多人,温瑜竟然喜欢他? 沈聿用力握紧手里的衣裳布料,蚕丝金边,摸上去顺滑冰凉。他像是感到好笑,眼底血丝升上泛红,嘴唇动了动又莫名悲哀。 世上这么多人,温瑜偏偏喜欢他。 沈聿敛下眼眸,他将手里已然被他揉弄褶皱的布料重新按平恢复原样,转身朝浴池最里面走了过去。 温瑜依旧靠在之前的玉石旁,薄雾轻浮,模糊了他在里面的身影。沈聿缓步走向他,里面那团模糊不清的黑影动也不动,平静且无声,像是一棵腐朽的古木。 沈聿迎着雾气往里面走。他来到温瑜身后,见温瑜还是维持着之前的姿势背靠玉石,黑发披散在他脸侧,遮掩脸庞,只露出了一小点鼻尖出来。 沈聿蹲下身,他开口道:“娘娘,在里面泡太久对你伤口不好,我帮你穿衣。” 温瑜仿若未闻,他坐在浴池边缘不动弹,过了将近一两分钟才按住旁边的玉石借力站了起来。 沈聿给他擦干净身体,温瑜没有多少反应,简单裹上里衣后便拿起了旁边的拐杖。 沈聿刚伸出的手臂一顿,他见温瑜一瘸一拐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指尖蜷缩两下放回了自己身侧。 苟且偷生跟在沈聿身边,它一边处理数据一边往底下看,不由得啧了一声:“你们怎么都是这副死样?” 沈聿有些心不在焉:“我怎样?” “从心呗。” 沈聿:“……” “苟且偷生,你不懂。”沈聿看着温瑜的背影,他身形消瘦,一身白衣,与沈聿相似又不似。 沈聿低下眼眸:“温瑜他和其余人不一样。” “嗯……不一样是什么样?”苟且偷生一向搞不清楚人类之间的情感纠葛,它庞大的数据库里储存的都是些没用的废料。 沈聿不知如何向苟且偷生解释,只能隐晦暗示道:“温瑜他和我一样,不止相貌,而是所有。你知道吗?” “我知道呀,这样很影响体验感。”苟且偷生放下紫牌,它说完又重新梳理了一番当前情况,继续道,“但你这么说也不对,他没你壮,打架干不过你。” “……”沈聿默了默,“我不是这个意思。” 苟且偷生抠脑袋:“那你是什么意思?” “行了,你别和我说话了,越说越偏。”沈聿皱起眉头,他叹气道,“你让我自己想想。” 苟且偷生不高兴地收起数据牌,它窜到前面,把身上的紫光全都收了起来:“好吧,那你想清楚了告诉我,我也好做做记录。” 沈聿:“……” 他没再搭理苟且偷生,把浴池旁的东西都收拾整齐才从里面走出去。 内殿里面一片昏沉,窗户四周都被厚布紧紧盖着,透不进多少光亮。内殿里红烛尚未点燃,温瑜回去后便躺回了床上,他裹着被褥紧贴墙壁,整个人都埋藏在黑幕当中。 沈聿站在珠帘之外,他隔着这面几乎不存在的屏障往里面看,只模糊地看到了里面那一团凸起的浓重黑影。 “我带你回去……有一个小院子……” “……你和我在一起。” “你敢不敢和我赌这一局?” ……他敢不敢? 沈聿眼眶刺痛,他眨了下眼眸,下意识便攥紧拳头让指甲刺痛皮肤内的血肉。 他这具重生获得的身体,完整、正常、健康且没有受到创伤。那些久远的伤痛未再在沈聿如今的肉身上出现,但却依然在温瑜的身体缓慢生长,以后……他还会失明,再断一臂。 沈聿舌尖顶了顶上颚,他任由心底的诸般情绪混合发酵,视线由模糊转化,最后又慢慢变得清明。 他敢不敢……再赌一局? 沈聿口腔内有血腥味浮现,他牙尖微松,眼眸轻颤了两下。里面的那团黑影还是没动,沈聿沉默片刻,掀开珠帘走了过去。 温瑜尚未睡着,他睁着眼眸看向面前的墙壁,手指指腹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面上的那副黄金面具。 “娘娘?” 沈聿的声音突然在温瑜身后响起,温瑜指尖霎时停住,他唇缝张开,语调和之前无异:“干什么?” “娘娘,你腿上的药还没上。”沈聿将旁边的红烛点燃,他停在温瑜床前,看着他的身影开口说道。 温瑜没再说话,他默了半晌,从墙壁旁爬了起来。 他脸上表情不算好看,坐起后就将自己双腿伸出去,闭上眼眸做不耐烦状:“快点,我要睡了。” 沈聿坐在床沿,他抬眸看向温瑜,温瑜早就将脸庞偏向里侧,借着黑发遮住表情。 “娘娘,你是一句话都不想和我说?”沈聿将温瑜的裤腿推上去,他借着旁边烛火的光芒看向他的伤口,用手缓慢揉弄着那处青紫交加的皮肤。 温瑜在黑暗中无声睁眼,他像是自嘲,只是笑了一声,仍旧一言不发。 他还和沈聿说什么?他一个人在浴池里面说了那么多,什么计划都告诉了沈聿,结果被拒绝得直截了当。 温瑜心底发酸,沈聿对他没有一点感情。 “日后无关的事情你不必同我多说。”温瑜语气不善,他感到自己脚踝处越来越重的灼热,继续道,“你知道我对你是什么心思,我也没打算藏着掖着。你以后如果想在坤宁宫里好好待着,那就别惹我。” 沈聿闻言弯了弯眼眸,他给温瑜的伤口上完药绑上绷带,手掌虚握住了他的脚踝:“娘娘,这我恐怕做不到。” 温瑜身体一颤,沈聿的手掌顺着他小腿的弧度往上,将他右腿的亵裤全都推着堆在膝盖,又继续往上。 温瑜一把伸手按住了沈聿的手掌,他双眸眯起,眼底升上股威胁的味道:“沈聿,你干什么?” “干娘娘之前没有做完的事情。”沈聿单膝压在床沿,他无视温瑜的阻拦,手掌探入亵裤内里,缓缓掐住了温瑜的大腿根。 温瑜身体颤栗一瞬,他脸色阴晴不定,嘴唇紧抿着显出阴霾。 “沈聿,这样玩我有意思?”温瑜不甘示弱,他掐住沈聿的脖颈,阴森道,“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沈聿朝他勾唇:“娘娘,你不信我。” 温瑜当然不会轻信。沈聿前不久还在浴池里面对他避之不及,现在又上赶着爬他床,绝对是居心不良。 “娘娘,你和我说的话,我都在听,也都在想。”沈聿完全不受威胁,温瑜在他面前只是做做样子,掐他脖子的力道还没沈聿掐他大腿的力道大。 他凑近温瑜,墨瞳直直对上对方微颤的瞳仁:“现在想明白了。” 温瑜像是被哽住一般说不出话,他望着沈聿,许久后薄唇才上扬起并不确定的弧度:“想明白什么了?” 沈聿无言笑了起来。 他不知何时已经爬到了床上,阴影覆盖下端。他毫无收敛,将膝盖抵在温瑜双腿两侧,整个人几乎都压在温瑜身体上方。 “娘娘所想,即我想。”沈聿半阖眼眸,他气息与温瑜的混在一起,在视线纠缠中轻吻上了身下那人薄凉的唇瓣。 一开始只是浅尝辄止,几次分离后,摩擦与灼热却越来越浓烈。 沈聿咬住温瑜的下唇,他没什么技巧,只是碰了碰就将红舌往更里面探入。温瑜闷哼一声,他搂住沈聿的脖颈,牙关张开,让沈聿的舌尖轻易伸了进去。 “沈聿,我不会给你再多一次机会。你如果敢骗我,我把你皮剥了。”温瑜在他们分离的间隙喘息出声,他半是威胁半是妥协,搂着沈聿缓缓亲吻他的耳侧,“听到没有?” “娘娘,我不敢的。”沈聿搓揉温瑜大腿根处的血肉,他安抚道,“别害怕,若有事,我挡在你前面。” 温瑜身体怔愣,他莫名鼻尖酸涩,将半张脸庞埋进了沈聿颈窝,“是本宫挡在你前面。” “好,你挡我身前,我站你身后。”沈聿没与温瑜多言,他知道自己的脾性,也知道温瑜的脾性,他曾经……就是这么不肯居于人下。 温瑜刚开始还是身体紧绷,他双腿受限难以活动,总是压抑着忍不住眉头紧皱。 “……把我裤子脱了。”温瑜尝试了几次没翻过身,他抓紧身下的床单,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沈聿抽出手掌,他将指尖在被褥表面擦了擦,将温瑜的亵裤全都脱了下来。 “娘娘,腿还能动?”沈聿捏了捏温瑜的小腿内里,他缓声道,“不能就换个姿势。” 温瑜咬住自己口腔内壁,他视线定格在沈聿身上穿得整齐的衣衫上,心里不由得升上几分郁气。 他微转眼眸,开口道:“我不能动,今天恐怕做不了。” “娘娘刚刚想压在我身上,我看那时候你腿动的就挺带劲。”沈聿捏住温瑜的下巴,他低头吻了吻温瑜的唇瓣,“快点。” 温瑜:“……” 温瑜眼神闪烁,他见沈聿完全没有怜惜他让他居于上位的意思,僵持几秒后把脸庞侧了半边。 忍他一时。 沈聿也脱去了自己的衣裳,他按住温瑜的腰身,捏了捏指腹后便将眸光转向温瑜。 第162章 我即是你 温瑜到底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这时候眼尾泛红,更加用力的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沈聿额前湿发落下,他紧紧盯着温瑜,感受着他们身上貌似不同,实则完全一致的体温。 他身上所有敏感与脆弱的地带,沈聿都知道——也都能轻易把控。 “温瑜,把面具摘了。”沈聿压紧温瑜的身体,他手掌盖住那半张的黄金面具,低声道,“让我看着你。” 温瑜眼眸湿润,他闻言指尖蜷曲,让沈聿都不由得面色微变。 “好,你想看就看。”温瑜眼眸里诸般情绪堆积变化,他盯着沈聿看了片刻,伸手将自己面上的这副面具摘了下来。 这么沉重,戴着也是负担。 温瑜摘下后刻意偏过脸庞,他余光注意着沈聿的神情,像是要从沈聿脸上看出某些不一样的情绪。 见到他这半张脸的人都是震惊、惧怕居多,温瑜仍旧记得沈聿当初看到他整张脸时的表情,也是讶然之色。 如今再次看见温瑜的全貌,不知他又会作何感想。 沈聿叹息一声。他像是知道温瑜心中所想,掌心握住缓缓盖住温瑜的半边脸颊,试图用温热抚平那些创伤和不平。 “娘娘,看着我。”沈聿吻住他的伤疤,他与温瑜紧靠,在温瑜转眸看向他时弯起了眼眸,“你真好看。” 温瑜瞳仁颤抖,沈聿的相貌与他几乎完全一样,却又无端比他要冷硬几分。他与温瑜皮肤紧贴,与他共享温热。 “就会说假话。” 温瑜咬了咬沈聿的耳垂,他心中的酸胀充斥澎湃,混合着潜藏在内的丝丝温柔,终于有了舒缓的痕迹。 但他还算爱听。 “娘娘,我说的都是真的,谁都没你好看。”沈聿轻声道,“你最好。” 温瑜眼底浮上几分难得的柔和,他脚趾蜷曲起来,更加用力抱住了沈聿的身体。 沈聿低眸看着温瑜。这个与他几乎完全一样的人,这个与他遭受同样苦难的人,这个……名为他自己的人。 也将由他来爱。 沈聿与温瑜唇齿纠缠,他们舌尖搅弄在一起,同样的毫无章法,最终吻出满口血腥味。 温瑜眼尾泛红,他感知到沈聿越来越失控的动作,将脸颊侧过,让沈聿能用手掌缓慢摩挲他右半张脸上的崎岖不平。 一个人,到底要多可悲,才会承认这世上只有自己深爱自己。 沈聿曾经厌恶过去。那时的他无知,愚蠢,识人不清遂轻信宣霖,以至于最终一败涂地,也让自己万劫不复。 他要如何去接受温瑜?温瑜的现在,就是他最不堪回首的曾经。 可沈聿如今再看曾经的自己,还是会感到无措与心酸。 他在坤宁宫中苦苦挣扎的七年,他孤立无援的七年,也是他最面目全非的七年。 他看着自己深陷泥沼,又不断上爬;落入地狱,又徒手攀岩。一次次失败,一次次重来,满面创伤,却仍旧不停向前。 原来……他也曾这么努力的活着。 沈聿蹙起眉梢,他揽住温瑜,终于在时隔多年后又真切地拥抱住了自己。 温瑜……我怎么会舍得让你难过。 你是我啊——你是那些年饱经风霜,又备受折磨的我自己。 我要如何放弃你? 世人不爱你,我永远爱你 第163章 余温尚存 结束后温瑜感到疲惫,他体力耗尽,眼眸阖着,由着沈聿将他身下清理干净。 沈聿简单用温水给温瑜擦了身体,温瑜刚刚洗完澡出来时还算干净,现在里衣潮湿,又被汗水浸湿了大片。 沈聿见状也没打算再拿套新衣出来给他换上,他将水盆放到桌案边,重新掀开被褥钻进去,伸手抱住了温瑜赤裸又显微凉的躯体。 “娘娘,你刚刚动静好大,会不会有人听到?”沈聿与温瑜面对面,他手掌顺着温瑜消瘦的脊背往上,摸出了他皮肤下肋骨的形状。 温瑜毫不在意地哼了一声:“听到又怎样?那狗皇帝不是让你替我暖床?你又没做错什么。” “……”沈聿思索几秒,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但他不知道我是男的。” 温瑜在黑暗中瞥了沈聿一眼,他欲言又止,心里也对沈聿是个男的感到无话可说。沈聿不仅是个男的,还半点不肯让他,硬是把他压了下去。 温瑜暗自谋划,他拇指交叉着按在一起,感受到沈聿的手掌又悄然摸上了他那半边被毁的脸庞。 他手上有着常年活动所留下的老茧,摸到温瑜脸上,有些粗糙,也有些生硬。 温瑜曾将他面上那半边区域视为禁区,不愿他人触及,甚至连自己都不忍直视。如今沈聿将掌心覆盖其上,渗透进了稍许温热的暖意。 “沈聿,这么喜欢摸我这半张脸?”温瑜眼睫垂下,他侧过身,让沈聿能更加清楚地感知到他毁容处的轮廓,“不害怕?” 沈聿也未遮掩,他开口道:“这半张脸为娘娘挡了灾,我自然不害怕。” “挡灾?”温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他不明意味地笑了笑,“你怎么知道?这件事陛下可捂得死死的,谁都不让说。” 大婚之日温瑜自毁容颜,意图杀帝。这件事除了宣霖身边的几个老太监,其余知情人几乎都被暗卫私底下灭了口,就算是影楼的人也难以知晓当年所有。 “娘娘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沈聿没多解释,他搂着温瑜,语调平缓道。 温瑜嗤了一声:“装。” “你不信?” “你倒是说说,你知道我什么?不过宫里的一两件秘闻,你费点心找人问问就知道,可没什么特殊的。我……” “娘娘,你屁股底下三寸位置有道小疤,就在你大腿内侧。” 温瑜说话的动作一顿,他默了默,开口道:“那是你刚刚偷看的。” “……”沈聿笑了声,“我怎么偷看?你那道疤在那么里面,我可没那么变态。” 温瑜没说话。他那里的确有一道小疤痕,是他幼时爬树跌落,被周围的树枝划伤所得。因为位置隐蔽,又不想引人注意,只有养育他成人的师父知道。 没想到沈聿竟然也知道这件事。温瑜暗自用手捂住自己底下的那道伤疤,还是猜疑沈聿刚刚借机看了他那处的位置。 沈聿将温瑜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他没再多说,以免温瑜起疑,再度纠结沈聿的身份。 沈聿上辈子死亡之后,已经脱离此处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如今再次回到原地与温瑜重逢,也难以用只言片语向温瑜解释自己的来历。 毕竟温瑜此时对未来一无所知。 温瑜将膝盖抵进沈聿双腿之间,他似乎尤其偏爱这样的姿势,总是会在夜晚偷入其中:“沈聿,你怎么知道的?你见过我师父?” “没有。”沈聿敛下眼睫,“我只是记挂了娘娘很多年。” 温瑜瞳仁一颤,他无声看着沈聿在黑暗中的身影,在皮肤相贴中感受到了他们身上几乎同频的心跳速度。 快速,有力,失控。 温瑜像是在起伏不定地潮水中抓住了什么,他没再多问,只是与沈聿呼吸纠缠,吻了吻他的鼻尖:“沈聿,别叫我娘娘,我才不是什么皇后。” 沈聿搂住他的后腰,他回应着温瑜的亲吻,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那我该叫你什么?” 墨色酝酿中偶尔有他们的喘气声,温瑜半张眼眸,有些干涩地说出了自己许久未曾提及的字词。 “叫我揽玉。”温瑜贴着沈聿的耳侧,他缓又慢道,“乘渊山上,师父亲赐于我,小字揽玉。” 沈聿眸光停顿,他掀起眼皮,见温瑜朝他继续道:“整个坤宁宫内,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揽玉……”沈聿重复了一遍,他缓声笑道,“是个好名字。” 温瑜勾唇:“你叫我声听听?” 沈聿却是没再回应:“不叫。” “叫。” “不叫。” 温瑜扯了下嘴角:“十锭金。” “……”沈聿没想到温瑜竟然能这么挥霍他小匣子里藏的金块,他转了下眼眸,开口道,“揽玉。” 温瑜听后神情微怔,他似乎已经许久未曾听过这样的嗓音,在沈聿声音止住后又用手指勾了勾沈聿的下巴:“继续,给你加金子。” 沈聿弯起眼眸:“揽玉。” “揽玉。” “揽玉。” “揽……” “够了。”温瑜出声止住了沈聿的话语,他将头埋进沈聿颈窝,开口道,“不用再喊了。” 沈聿了然:“钱不够?” 温瑜:“……” “不收你钱。”沈聿手指穿梭过温瑜身后浓密的长发,他开口道,“接受肉偿。” 温瑜呼吸微顿,他突然仰头咬了沈聿锁骨一口,用的力气不小,差点将他那处咬破皮。 沈聿嘶了一声,他捏住温瑜的后颈,开口道:“干什么?” 温瑜仿若无事发生,他开口道:“没干什么,给你肉偿。” 沈聿:“你故意的?” 温瑜掀起眼皮:“怎样?” 沈聿扯了下唇角,这脾气真是…… “不怎么样。”沈聿伸出手臂,他刚开口就见温瑜侧身想往床下躲,沈聿眸色一沉,干脆拽着他的大腿又把他从边缘处拉了回来。 “躲什么?刚刚不是很有骨气?”沈聿按着他的后颈把温瑜的面庞埋进被褥里面,他压制住温瑜的动作,开口问道,“你现在怎么说?” 第164章 破笼一角 温瑜在体力上不是沈聿的对手,他被压在床上不能动弹,挣扎几下无果后才暗知情况不妙。 “……我腿疼。”温瑜半边脸庞埋进被褥里面,他微转眼眸,蓦地转变了语调。 沈聿闻言眉头稍蹙,他握住温瑜的小腿,盯着底下的人神色不明。 温瑜装得有模有样。可惜了……沈聿对他的那点心思把控得一清二楚。 “揽玉,不疼。”沈聿在温瑜膝盖下垫了一层软布,他继续道,“后面还有让你更疼的。” 温瑜面色微变,他单手抓住床头边的实木桌角,忍不住闷哼出声。 沈聿捂住他的唇瓣,将那些隐晦的又不可告人的声响全都逼迫温瑜咽了下去。 …… 温瑜在几次结束后终于没有了力气,他眼眸难以张开,只是靠着墙壁睡到了最里面。 沈聿已经歇了给他再擦身体的心思,这种事做起来反反复复,加之间隔的时间短,频率高,实在是没什么意义。 “揽玉。”沈聿在温瑜身后喊了一声,温瑜听到声响,仍旧是靠在墙边没有动弹。 沈聿知道他疲倦,他将温瑜翻过身,让他们俩能够面对面拥抱在一起:“揽玉,抱着我。” 温瑜听到声响蹙起眉头,他下意识伸出手,往下用手臂环住了沈聿的腰身:“别再折腾了,早些睡。” 沈聿见状敛眸笑了笑,他也同样抱住温瑜,开口道:“好。” 温瑜不多时就闭眼睡了过去,他躺在沈聿身边,细微的呼吸全都铺洒在沈聿脖颈之间。 沈聿毫无睡意,他感受着温瑜身上的体温和气息,闭眸用手指卷起了温瑜身后的几缕发丝。 揽玉揽玉…… 姓温名瑜,小字揽玉。 沈聿在末世之时便偶然听说过自己名字的起源。 那时末世还没有真正到来。整个世界混沌一片,风暴地震频发,各国都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但作为划分世界节点的丧尸群还未大规模出现,人类躲避自然灾害,在风暴止息时起码还能保持着几分正常生活的景象。 沈聿便是在这种世界背景下诞生。 他是一个弃婴。 沈聿不知他的父母是谁,他是被人从垃圾桶中翻出来的婴孩。 那时世界混乱,街市上抢劫斗殴等事件经常发生。沈聿在垃圾桶内大哭不止,他明明只是一个身体瘦弱,且早已奄奄一息的婴儿,却仍能在闹市区当中大哭出声,最终吸引到过路人的注意,将他从垃圾桶中救了出来。 受当时各大自然灾害的影响,失踪或逃亡的难民不计其数,警方即根据监控追踪,也难以找到沈聿的亲生父母。 他们最终将沈聿送到了孤儿院当中,交由里面当值人员抚养。 沈聿自从被救出去之后便一直不哭不闹,他在固定的时间点会进入睡眠或者在苏醒后有意识地看向周围,他冷静沉默的不像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 沈聿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每当他苏醒,他黑圆的眼睛就会不时往四周转动,像是在窥探这个陌生的世界。 孤儿院里的护工负责照顾他们这些孩子的生活,随着时间的流逝,沈聿也快速成长起来。 沈聿说话要比同龄的孩子要早很多。早在其余孩子还在咿呀学语的年纪,沈聿便已经能像成年人那般与旁人流畅对答。 照顾沈聿的院长曾言,沈聿在进孤儿院的时候口中便时不时会吐出一两个字出来。他们凑近了听,只模糊地听见沈聿在喊“聿”。 后来他们教沈聿说“爸爸”“妈妈”,沈聿却仍旧是“聿、聿”的喊个不停。 他们不知道沈聿口中所说的东西是什么,但见沈聿一直抓着一个字念叨,后来干脆便将这个字作为了他的名。 院长查了字典,“聿”字有敏捷乐观之意,又与沈聿一直念叨的“yu”同音,便给他起名为沈聿。 沈聿长大后早已不记得年幼之事,偶尔想起院长和他说的这件离奇事,沈聿也只是一笑而过。 直到如今,沈聿才知道自己当初为何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他是带着怨恨转世的冤魂,沈聿即使灵魂落入轮回,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他潜意识里也依旧在憎恨上一世的所有事情。 他不甘心,也不愿意忘记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即使再进入到下一个末世世界,沈聿也依旧抓着前尘往事不放手,不停地喊着自己前世的名字。 他在叫什么? 揽玉揽玉…… 他在喊玉。 他要回去。 沈聿在黑暗中将鼻尖抵在温瑜额前,他闭紧眼眸,似乎又感受到了很久之前迎面袭来的疼痛。 与丧尸王的那场战争,整个人类大军全部加入。沈聿作为军方首领,只身冲在最前方与其厮杀,也将身后的人全都庇护在身后。 丧尸王那时已经遭遇了好几次重创,沈聿枪法精准,朝着他的致命部位射了十几枪。 丧尸王自知不敌,转身就欲朝反方向逃跑,沈聿见状直接跳下堡垒,单手捅穿丧尸王的脑袋就捏碎了他藏在里面的晶核。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沈聿抽出手时丧尸王踉跄了两步,整个尸体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腐烂。 晶核是丧尸活动的能量来源,失去晶核,所有丧尸都会彻底死亡,即使是丧尸王也不例外。 沈聿在拿出晶核后便将丧尸王踹到了一边,晶核内的力量可供他们吸收,沈聿已经将晶核碎片收拾好塞进了口袋。 他余光瞥见丧尸王的尸体动了动。 沈聿脚步停顿,他不知为何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只是看着远处的天空,思绪随风逐渐飘远。 丧尸王的尸体骤然弹起,他单手捅穿沈聿的胸口,五指握紧便将他的整个心脏捏爆。 与此同时,另一道枪声响起,丧尸王脑壳被射穿,后退几步猛地砸倒在了地上。 沈聿也随之摔倒在地面上方,地面上结了一层厚冰,沈聿蜷缩着身体倒在上面,仰面看着天空咳出了大股大股的鲜血。 “队长!队长!快来人救援……队长……” 沈聿视线模糊,他看着远处的几道身影朝他跑了过来。众人围绕在侧,几滴滚烫的泪水落在他手背,灼伤了他内里的血肉。 沈聿无声弯起唇角。 抱歉,陪不了你们太久,他该离开了。 第165章 临时拜托 沈聿本该因此进入到下一个世界。没想到他死亡之后遇到了苟且偷生和煤球,两股力量作用下竟然将他重新传送回了他最初所生长的空间。 也让他见到了……这个世界尚未真正走上绝路的温瑜。 沈聿感到有些头疼,他记起那些纷繁复杂的事情,转眸看向了还在旁边熬夜加载数据的苟且偷生。 “苟且偷生,你还不睡觉?” 苟且偷生一直留意着沈聿的情况,它见沈聿将目光投向他,顿时放下数据板飘了过来:“我的工作还没有完成,不能睡觉。” 沈聿:“你这么辛苦?” “唉,生活所迫嘛。”苟且偷生抑郁了几秒钟,他见沈聿欲言又止,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沈聿默了默,他抱着温瑜,低眸问道:“我死之后……那边情况怎么样?” “你说末世?”苟且偷生思索片刻才明白沈聿话语中的意思,它沉吟了几分钟,无奈道,“不好意思,小苟苟我现在能力不足,不能同时检测两个世界的情况。等煤球回来了,我再去问问它。” 沈聿未再言语,苟且偷生见他沉默,飘落在他枕侧安慰道:“没事哒!你之前已经弄死了丧尸王,最大的威胁已经被你消除了!现在那些人应该都活得好好的呢!” 沈聿嗯了一声。 他之后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苟且偷生,你以后如果有机会回去,麻烦帮我去看看一个人,我有些不放心他。” 苟且偷生:“谁呀?” “沈亦随,我弟弟。”沈聿开口道,“他是和我在孤儿院里一起长大的朋友,他身体一直不好,又有残疾,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哦——”苟且偷生了然,“你是担心有人欺负他?” “那还算好的了。”沈聿揉了下太阳穴,“我是担心有人把他欺负死。” 苟且偷生身上紫光一闪,着实没想到业绩这么快就从天而降。它连忙把沈亦随的名字记在自己数据板上,随后故作难过地拍了拍沈聿的脑袋。 “没事哒,等你这边的事情解决了,我就再回去一趟。毕竟你弟弟就是我弟弟,我对你们都是视如己出嘛!” 沈聿:“……” “苟且偷生,这个成语不是这么用的。”沈聿无语开口。 他语罢也没有向苟且偷生多做解释,只是简单描绘了沈亦随的外貌和性格,之后朝苟且偷生叹气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是我的宿主,帮你是应该的!”苟且偷生很懂交际,它坐在沈聿床头,莫名有些沾沾自喜。 沈聿皱眉看了它一眼,苟且偷生自知不妥,连忙收敛球形故意转移了话题:“现在我们情况也不怎么样,你说煤球它都走了多久了?它怎么还不回来!这段时间它有和你联系过吗?” 沈聿就是个被煤球抛弃的孤儿,他听后神色寡淡,开口道:“没有,没见过它。” 苟且偷生暗自叹气,它也不知道煤球之前所说的这个世界所存在的潜藏危险是什么,这时候只想抱紧沈聿的大腿。 毕竟沈聿是他所有宿主里面阳气值最高的。 “但煤球之前给过我一个金色日记本,那上面有它的能量残留。”沈聿突然想到了之前的事情,他朝苟且偷生开口道,“我没用那个日记本写过东西,你可以看看那个本子对你有没有用。” 苟且偷生震惊:“真的?!它还给过你金本子?在哪儿?” “……”沈聿继续道,“我床铺底下,和另外两本书放在一起。” 苟且偷生立刻从床上窜了出去,它撞开珠帘,扒着沈聿之前的小床塌把那本金色本子抽了出来。 “哇——”苟且偷生见到日记本封面上的金黄细粉,顿时有些羡慕。 它还没有整过这么阔气的日记本给自己的宿主,煤球果然是个富裕球。 苟且偷生摸了摸日记本的表面,那些黄金细粉在黑暗中闪烁发光,恍若明珠璀璨。苟且偷生啧啧称奇,它扒开黄金本子的封面往里看,蓦然听到了一声裂开的细碎声响。 苟且偷生一愣,它重新将日记本放回去,见本子的黄金封面上裂开了一道深至内里的缺痕。 煤球给沈聿的日记本,裂开了。 * 沈聿直到凌晨时分才勉强进入睡眠。他考虑的事情多又复杂,现在全混在一起,搅得沈聿头脑昏沉。 温瑜显然没有这些不明来历的烦恼,他阖着眼眸,只有在沉睡时才露出几分乖顺的模样,安安静静躺在沈聿身前不动弹。 沈聿手掌轻轻抚摸着温瑜脸上的伤疤,他手上的力道轻微,不多时就收回了手。 时间流逝而过,过了大约一两个时辰,沈聿便掀开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 不管是末世还是现在,沈聿的生物钟一直都定在七点左右。他放轻动作,刚刚掀开被子一角,便听到了身后的动静。 “你要去哪儿?”温瑜长发披散,他看模样尚未清醒,只是将眼眸眯着看向沈聿。 沈聿转头,他犹疑道:“揽玉,你早就醒了?” “我刚刚醒。”温瑜假话张口就来,他说着,凑近捏了捏沈聿的下巴,“要去哪儿?” 沈聿失笑,他开口道:“娘娘,我现在就是个小宫女,一会儿要按规矩出去打扫外殿。” 温瑜斜睨着他:“真的?” “不然呢?我又不敢到处乱跑。”沈聿侧身吻了吻他的脸颊,他缓声问道,“你不再多睡会儿?” 温瑜唇角勾起,他跟在沈聿身后穿好衣服,开口道:“我今日感觉伤口好了许多,想多走走,你一会儿陪我去……” 温瑜话还未说完,外面的人像是注意到了里面的动静,站在内殿门口低声开口道:“皇后娘娘恕罪,现暮雨鸢暮统领奉旨在殿门前等候,劳烦娘娘快些前去。” 温瑜还未说完的话全都断在了空气中,沈聿转眸,只见温瑜刚开始还算和善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去。 温瑜声音颇为冷硬:“他来干什么?” 第166章 不明缘由 跪在内殿门口回答的宫女声音颤抖,她硬着头皮开口道:“暮统领据说是得了皇上圣旨,想要请娘娘配合调查一些事情。” 宫女说完后停在原地,她未听见内殿里面的声音,继续道:“统领早在寅时便在殿外候着了,那时娘娘还未醒来,他便一直在等,如今他已经等了有一个多时辰了。” 温瑜冷笑,他上衣半开着坐在床上,露出里面的皮肤颜色苍白。 那宫女说的话断断续续,温瑜平静听着,他慢慢系上自己腹部位置的腰带,眼眸却莫名森寒地盯向沈聿。 沈聿:“……” 等宫女说完,温瑜才语调平缓道:“本宫还未梳妆,暮统领既然愿意等,恐怕也不差这一两个时辰,等着就是。” 门外的宫女犹豫道:“这……” “滚。”温瑜拧起眉头。 门外的宫女听到温瑜话语里的火气,低头回了声便快速离开了内殿门口。 那道身影从门缝处一闪而过,继而便传来了外面急促的脚步声。 温瑜脸色阴晴不定,他腰带胡乱系在腰间,胸口敞开露出了里面清楚的胸膛轮廓。 沈聿见他毫无收敛的意思,侧身上前就把他刚刚胡乱系好的腰带解开,又重新绕上系好,最终用里衣将他胸口部位的红肿全都遮掩了起来。 “娘娘,暮雨鸢这次前来不过是对之前井中之事起了疑心。他手上没有证据,你只要咬死你那时不在场,他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沈聿感觉温瑜气息不稳,他抬眸看向温瑜,温瑜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暗自思索着什么东西。 沈聿蹙眉,他不轻不重地捏了下温瑜的后腰,在他耳侧开口道:“娘娘,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温瑜眼睫抬起,他对上沈聿的墨瞳,许久后嗯了一声。 沈聿朝他笑了笑,“那你说,我刚刚和你说了什么?” 温瑜:“……” “娘娘,你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沈聿见温瑜沉默不语,勾着他的腰带就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你这么害怕暮雨鸢,听到他的名字连魂都没了?” 温瑜往旁边侧了侧身体,他不明所以地攥住了沈聿的上衣衣角,闻言冷笑一声:“我怕他?本宫还没把他放在眼里。” 沈聿眯眸:“那你刚刚是?” 温瑜呼吸又蓦地变得沉重起来,他之前说是不在意沈聿和暮雨鸢的事,但要是真见到暮雨鸢这个死东西,温瑜还是撑不住好脸色。 “本宫一会儿去见他,你留在内殿里面,不要出去。”温瑜闭了闭眼眸,沉声开口道。 沈聿皱眉:“为什么?外面那么多暗卫,我跟在你身边也有个保障。” 温瑜抿唇,他下半身的亵裤还没穿,只是简单用被褥盖住了隐私部位,露出小腿蔓延至膝盖位置的青紫伤痕。 温瑜沉默半晌,他盯着沈聿神色晦暗不清,许久后才开口问道:“沈聿,如果这次暮雨鸢又威胁你,你要怎么办?” 沈聿一愣。 暮雨鸢……威胁他? 温瑜面上露出讽意,他捏住沈聿的下巴,手指的力道已然让沈聿有些疼痛:“你还要和他睡吗?你明明刚刚才与我……” 温瑜默了默感到难以启齿,他只是发狠道:“你不许去见他!本宫自己一个人去,你就躲在这里面别出去。” 沈聿:“……” 他好像隐约抓住了些潜藏在内的东西。 温瑜说完后便快速收回了手,他自己套上亵裤,将一夜过去凌乱不少的长发全都随意披在身后。 沈聿坐在床沿,他看着温瑜将之前的白玉袍穿上,想了想斟酌着开口道:“娘娘,我根本不认识暮雨鸢统领,我只睡过你。” 温瑜睨了沈聿一眼,讽笑般地弯起唇角不说话。 沈聿见温瑜不说话,顿时有几分无奈:“娘娘,我说的是真的。我一个月前才来的越国,进入坤宁宫后更是很少出去,怎么可能有机会与暮雨鸢接触?你这是在哪儿听的谣言?” “不是谣言。”温瑜自顾自道,“这是暮雨鸢亲口和我说的。” 沈聿:“……什么?” “你不用狡辩,本宫不在意你之前的事情。”温瑜已经换好了衣服,他走到沈聿身边,低头咬了咬他的耳垂,“但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倘若你再敢和暮雨鸢纠缠不清,本宫阉了你。” 沈聿:“……” 他望着温瑜,一时之间有些无话可说。 温瑜威胁完沈聿之后又感觉有些不好,沈聿一个人孤苦无依,总是这样吓唬他难免让他不安。 温瑜轻声叹气,他像是有意安抚,朝沈聿低声道:“今天你先躲躲,外面的事我来解决,有本宫在,你不用怕他。知道吗?” 沈聿无言地看了温瑜几秒,犹豫道:“……嗯。” 温瑜总算舒心了一点,他洗漱后随手拿了根长钗插进发中,随后便从内殿走了出去。 沈聿尚且在床上坐着,他看着温瑜的身影从内殿当中消失,不知不觉皱紧了眉头。 他望向苟且偷生,还是有些搞不清楚情况:“苟且偷生,你知道温瑜刚刚在说什么吗?” 苟且偷生飘在空中一上一下,它不知想起了什么,捂着自己的紫牌佯装不知:“不知道呀,这个统领可真奇怪。” 沈聿蹙眉,他在床上静默着坐了几秒,拿过自己的衣衫套上,整理好衣服之后也起身站了起来。 温瑜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沈聿透过窗户确认看不到他的踪影,这才悄然跟着旁边路过的侍女队伍一起往前走。 暮雨鸢约见温瑜的地方是之前温瑜用早膳的某个小楼阁。沈聿在来的路上又看到了一侧那方偌大的池塘,许是时间过早,池塘上方飘着一层薄雾,衬得立在中央的建筑更加模糊不清。 沈聿收回目光,他继续跟着队伍往前,见到了坐在小楼阁中央的两个人。 沈聿至今为止还未见过暮雨鸢的相貌,暮雨鸢每次出现时都会带着象征暗卫身份的全黑面具,将他底下的面容遮掩得严严实实。 沈聿跟着一路过来的宫女停在楼阁下方的右侧位置,他刚刚站定,便听他旁边站着的另一个宫女朝他咳嗽了一声。 第167章 不知何人 沈聿闻声转过头,只见那宫女站得端正,瓜子脸小红唇,见到沈聿就暗示性朝他眨了下眼眸。 沈聿:“……” 周围眼线众多,影十七也只是稍加提示。他往后挪了一点儿,借着衣袍的遮掩将纸条塞进了沈聿手中。 沈聿指尖夹住,他拿到纸条后就迅速收起,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交易的过程简单且短暂,沈聿藏好东西,继续用余光看向上方楼阁。 那上面相对而坐的两人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沈聿从这边的角度看去,只见到温瑜半靠太师椅,他单手捏着面前的酒杯晃晃悠悠,也不知道在和暮雨鸢说些什么。 暮雨鸢倒是坐的笔直,他暗卫出身接受过训练,这时面容遮掩在面具下,双目直白地看向温瑜。 “皇后娘娘,不知你昨日去了什么地方?”暮雨鸢低哑的声音从面具底下流出,他看着温瑜,开口道,“我昨日像是看到了娘娘你,你不在内殿当中。” “你都说像是了,那就是你老眼昏花。”温瑜迎面对上暮雨鸢的目光,他开口道,“本宫昨日头疼,一直在内殿休息,并未外出。” “……”暮雨鸢眸色渐深,“是吗?可有人证明?我已经询问过昨日在外殿当值的宫女太监,他们可是说娘娘昨日房中没有一点动静。” “首领这般质问本宫,你可有证据?”温瑜勾唇笑,“随便眼花就说自己看见了本宫,未免可笑。” 温瑜语气当中的锐气不减,暮雨鸢察觉到他潜藏在内的敌意,单手握住了酒杯:“娘娘,我并无冒犯你的意思。只是娘娘后院平白藏了那么多具尸体,难免让人心惊。” 温瑜喝茶的动作一顿,他装作不知,继续开口道:“什么尸体?本宫怎么不知道?” 他那日跳下井时的确闻到了大股恶臭味,井水里面藏着无数残尸,大部分已经化为了白骨。 “娘娘不知道?”暮雨鸢给身后的暗卫做了个手势,那暗卫上前一步,将手上的包裹放在了桌上。 暮雨鸢打开包裹,那里面几件湿漉漉的衣裳堆在一起,纯黑且印有金腾的抹额放在最上方。 温瑜怔愣了几秒,他捏紧指腹,眼眶内升起些许刺痛:“首领,这是什么?” “井中尸体生前所穿之衣。”暮雨鸢淡声道,“这都是乘渊山的服饰,我听闻娘娘以前也在乘渊山上学习,或许也认识这些人。” 温瑜木着脸没说话。 暮雨鸢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但自从娘娘来了越国之后,似乎就与乘渊山上的众人断了联系。乘渊山上……现也将娘娘除名。” 温瑜冷笑:“你想说,是我对他们心有怨恨,所以把他们杀了埋尸?” 暮雨鸢未再说话,他一双黑且深邃的眼眸盯着温瑜,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温瑜手拿酒杯,他嘴角的笑意淡去,突然毫无预兆地将瓷杯扔到桌上,砸得里面的水珠尽数溅起:“首领,你直接听命于陛下,可以回去问问他。” “这些人是谁杀的,他们是因何而死,你都可以去问他。”温瑜一字一顿,说得冷冽,“他可比本宫清楚。” 暮雨鸢缓缓眯起眼眸,他扫了眼桌上的碎瓷杯,用手示意身后的暗卫不要轻举妄动。 温瑜毫无怯意,他一把挥下桌上摆放的杯盏,在众目睽睽下起身离去。 沈聿被上方的动静惊了一瞬,他抬头看向上方,见温瑜甩袖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他面色阴沉,沈聿看了一眼,悄然低头站到了最后面。 温瑜快步从沈聿面前走了过去,他周身气息凛冽,在沈聿面前掀起一阵冷风。 沈聿看着他走远,皱眉将目光转移到楼阁之上。之前跟随在暮雨鸢身后的暗卫都分散去了别处,几个宫女还在擦拭桌面。 沈聿见暮雨鸢也起身顺着台阶走了下来,顿时低下了脑袋。 “翠花,出来。”沈聿只见暮雨鸢的金蟒鞋停在他面前,声音从上方落了下来。 沈聿微蹙眉梢,他行礼道:“是,首领。” 暮雨鸢带着沈聿走到了坤宁宫里一处僻静的拐角。沈聿跟在暮雨鸢身后,他看着暮雨鸢的后背,暂时没有察觉出什么他身上有什么让沈聿眼熟的地方。 ……但他为什么要对温瑜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暮雨鸢站在阴影里,他借着旁边的阴影挡住沈聿的身形,眼眸凝滞片刻朝沈聿开口道:“翠花,你什么时候和皇后娘娘这么熟稔了?” 他声音里带了几分压抑的沉闷感,他眼眸死死盯着沈聿,里面竟然无端有了怨气。 沈聿:“……”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沈聿开口道,“陛下让我监视娘娘,我现在不过是在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好一个奉命行事!”暮雨鸢嗤笑一声,他眼眶微红,看着沈聿一字一句道,“你昨夜和他翻云覆雨的时候,可曾有一刻想到过我?!” 沈聿:“……” 他拧起眉头看向暮雨鸢:“我想你干什么?” “你说什么?”暮雨鸢身体一怔,他像是受到重创,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味道,“你现在是要和我撇清关系?” “……”沈聿感到莫名其妙,“首领,我想你是认错人了,我与你不过才见过两次面,应该没什么太过熟络的关系。” 暮雨鸢蓦然拽住沈聿的衣袖,他将沈聿往他身边扯了一段距离,冷声道:“认错人?我怎么可能认错人?!那夜过后我都没来得及帮你清理,你至今为止身上都留着我的味道,这些我都闻得到!” 沈聿面色微冷,他一把扯过自己的衣袖,猛地将暮雨鸢推开到旁边:“我再说一遍,我不认识你,少往我身上靠。” 暮雨鸢往后退几步撞到墙壁,他眨了下眼眸,有些僵硬地滚了滚喉结:“……你不要我了?” 沈聿转身欲走:“滚。” 暮雨鸢抬起眼眸,他蓦然上前又拽住沈聿的衣袖,这次倒是放松力道控制好了距离。 “你不能走。” 第168章 身份互调 沈聿停住脚步,他回眸后看,见暮雨鸢手指僵硬几下,又无措地收了回去。 “我知道那日你和皇后娘娘在后院。”暮雨鸢低声开口道,“你打晕的那个宫女青玉,她都招了。” 沈聿盯着他,他笑了笑:“是吗?她说什么了?” “她一口咬定是你杀了那些人,并且埋尸在井中。我那日前去,也见到了你和皇后离开的背影。”暮雨鸢眼眸闪烁不定,“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和我说实话,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首领,埋在后院中的尸体,可不止井中的那几具。”沈聿开口道,“后院的小山丘里,不出意外还埋着一些尸体。如果他们尸身还未完全腐烂,你可以去验验他们身上的伤。” “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你手下暗卫所留下的刀伤。” 暮雨鸢神色一僵:“什么?” “我们都是陛下的棋子。”沈聿意有所指,“首领,你手底下的暗卫,可不是你的暗卫。” 宣霖要将皇权紧握,便不会允许暮雨鸢有过大的权利。暮雨鸢只是宣霖手里的一把刀,虽然名义上是暗卫首领,却没有多少实权,暮雨鸢恐怕连乘渊山上众人的死因都不清楚。 暮雨鸢未再出声,他面上那副纯黑的面具狰狞出野兽模样,徒添了些骇人的冷意。 “你此言……是什么意思?” 沈聿抽回手,他开口道:“表面意思,首领想听就听,不想听就不听。但你如果还想继续往下查,那就该去问问青玉姐姐,她是从哪儿弄来了那么多具尸体,又专门跑到坤宁宫里面来埋。” 暮雨鸢皱眉,他看着沈聿,意味不明道:“你懂的很多。” “我不是说了吗?”沈聿眼角微扬,“我们都是为陛下办事。” 暮雨鸢手指蜷缩稍许,他见沈聿说完就不打算再多留,顿时忍不住开口说道:“昨天的事情我可以装作没听见,但温瑜他是陛下的皇后,你如果不想死,就别再继续。” 沈聿脚步停顿,他无端冷笑一声,未说只言片语就转身离去。 暮雨鸢呆愣在阴影处,他看着沈聿走远,突然泄愤似的狠捶了一拳旁边的墙壁。墙壁的表面粗糙,硌破了他手指表面那一层皮肤。 暮雨鸢眼眶通红,他卸下面具,狠狠擦了擦自己的眼眶。 沈聿全然不顾身后的情况,暮雨鸢这人简直是莫名其妙。 先前留在楼阁处的宫女太监都已经散开。整个过道空旷,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谈话声。 沈聿在路上打开了影十七之前给他的小纸条,他看向里面,见上面潦草地写了一行字。 “今夜子时,内殿相见。” 沈聿将纸条重新塞进了衣袖里面。 外殿的宫女太监尚在清扫墙角,见到沈聿从外面回来,都暗暗给沈聿做了手势。 他们之间都有用来互相传递信息的暗号,沈聿这段时间混在其中,也掌握了些诀窍。 如今她们所做的手势,无非是皇后心情不愉,见机行事,不得干扰。 沈聿仿若未见。他在进内殿前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案板上便端去了内殿。 内殿里面漆黑浓重,温瑜时常心情抑郁,都是大白天点红烛,将房间装饰成黑漆漆将死的模样。 沈聿掀开珠帘走进里面,他看向侧面,见温瑜正在给自己双腿红肿的部位上药。早上出去的匆忙,他受伤部位尚未来得及换药。 沈聿见状有些诧异,温瑜以往都是等着沈聿回来给他治疗查看伤口,这次竟然自己把药从床底扒了出来。 “娘娘,我帮你。”沈聿放下手上的东西,他走近温瑜,将旁边的药瓶拿了过来。 温瑜眼皮掀起,他也未说什么,干脆将腿歪向了沈聿所在的方向:“你去见他了?” 沈聿握住温瑜的伤腿,他一边观察那处伤口的愈合状态,一边开口道:“见了,也说清楚了。” 温瑜挑眉:“怎么说?” “我不认识他,他自己认错人了,但他死不承认。”沈聿语调平淡,他按揉着温瑜腿上浮肿的皮肤,蓦然凑近温瑜开口问道,“娘娘,你闻闻,我身上有没有味道?” “你身上能有什么味道?”温瑜脸色不算好,他瞥了沈聿一眼,还是向前在他颈间闻了闻,没有再说话。 沈聿看着他的脸色,笑问道:“什么味道?” 温瑜冷哼一声:“什么味也没有。” “怎么可能呢?”沈聿侧首咬了咬温瑜的嘴唇,“我身上全是你的味道。” “就会乱说。”温瑜唇角扬起几乎不可见的弧度,他微仰头与沈聿吻了吻,随后才退回了原处。 沈聿也未再深入,他将温瑜伤口处的绷带裹好打了结,抬眸便见温瑜靠着身后的床柱按揉自己的手指指节。 沈聿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娘娘,今日统领和你说什么了?” 温瑜动作一顿,他看向沈聿,沉默片刻开口道:“没什么,就是昨天的事情,问了我的行踪。” “他没和你说,那些尸体吗?”沈聿状似随口一问。 温瑜身体有片刻的紧绷:“……你怎么知道?” “统领今天也找我了,青玉说乘渊山上那些人都是我杀的。” 温瑜顿时沉下脸色,他语调不善,更显阴森:“那日你就该杀了她,她们这些探子就没几个好东西。” “娘娘,她还不能杀。”沈聿微阖眼眸,“杀了她,娘娘要怎么找到你的师兄师姐?” 温瑜一愣:“你……” “乘渊山上众人关押的地方,只有极个别人才能知道,青玉就是其中之一。”沈聿缓缓按住温瑜的掌心,“娘娘,你想不想救他们?” 他相貌阴柔,眼眸挑起时却有传闻中的几分媚态。温瑜身为男子,从未觉得自己有这样的姿态,但如今看着沈聿,竟然发觉传闻里面竟然有几分真实。 温瑜瞳孔中印出沈聿的相貌,他眼睫垂下,开口问道:“你有办法救他们?” “当然。”沈聿与温瑜指尖缠绕,他眼底没有多少情感,只是看着温瑜,像是随便许诺,“所以……娘娘是怎么想的?” 第169章 是否前去 温瑜静默不语,他手上皮肤苍白,清晰可见里面嶙峋瘦骨。 “他们随我一起来的越国,是我对他们不起。”温瑜缓缓握住沈聿的手掌,他瞳仁晕染墨色,里面的锋利暴露而出,“无论如何,我要送他们回去。” 当年随温瑜一起下山效忠宣霖的师兄师姐,在温瑜落难后都尽数被抓捕入狱。温瑜不知他们被关在什么地方,宣霖封锁了有关他们的所有消息。 他要用这些人的命,来吊着温瑜的命。以免温瑜终日抑郁伤怀,有一日会想不开自杀于坤宁宫中,这样也会让宣霖失去药引。 温瑜囚于坤宁宫的这两年,也在想方设法打探他们的消息。没想到……宣霖竟然将他们的尸骨埋在他的后院中。 温瑜只感到胸腔内血气翻涌,他握紧沈聿的手掌,狠狠拧眉道:“与我同行下山的共有四十三人,我不知道他们现在还有几人活着,但就算是只有一个人……我也要送他回去。” “这都是我的错。” 沈聿感知到温瑜身体内压抑着的颤抖和沉闷,他指腹摩挲着温瑜手背上的皮肤,缓又慢地搂住了他的脖颈。 “这不是你的错。”沈聿按住温瑜的后脑,他眼眸低垂,不知看向何处,“世事无常罢了。” 温瑜半边脸庞埋在沈聿衣领间,他闻言眼睫颤了颤,蓦地低笑一声:“也就你会这么说了。” 沈聿倒是没有否认,他顺手将温瑜背后的长发理顺,继续平淡道:“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你无罪。当然这也不重要,我知道就行。” “这话听着倒是不错。”温瑜侧首,他呼吸喷洒在沈聿颈侧,缓声问道,“你也这样和暮雨鸢说过?” 沈聿:“……” “娘娘,我和统领真的没关系,你怎么还不相信?”沈聿都对自己上辈子这么犟的脾气感到无奈,他继续道,“我那日和你说的毒,是影楼的寒毒,娘娘不是答应给我解吗?暮雨鸢没有给我下毒。” 温瑜眼神犹疑。 沈聿伸出手腕,他开口道:“娘娘医术高明,你若实在不信,就给我验血看看,看看我体内有几种毒。” “不用。”温瑜握住沈聿的手腕,他自顾自道,“我就是随口一问,本宫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 沈聿扯了下唇角:“你不是吗?” 温瑜微笑:“我是吗?” “……”沈聿在他眼神威逼下缓缓转头,“你不是。” “嗯,你知道就好,毕竟本宫对你一向大方。”温瑜勾起沈聿的手指,他说着说着语音一变,抬眸继续道。 “但那个暮雨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涉世未深资历浅,最容易被他们这种人祸害,以后要小心点。” 沈聿见他暗示意味甚浓,无语片刻开口道:“知道了娘娘,我以后碰到他都绕路走。” 温瑜挑眉,沈聿一点就通,总算没让他白费心。 “影楼的寒毒我暂时还不能完全清除,那楼主恐怕还给你吃了别的东西。”温瑜开口道,“我先暂时帮你压制住,至于其余的……我再想想办法。” 沈聿点头,他目光从温瑜腿上一闪而过,突然开口道:“我在寒山时楼主让我吃了一颗解药,那里面可能也混了毒。” “他还是不信任你。”温瑜漫不经心道,“影楼专门培养杀手,你这样半途加入的影子,影楼楼主当然不放心。” 沈聿若有所思:“说的也对。” 他转眸看向温瑜,道:“但那楼主奇怪的很,我之前听闻影楼楼主已年过半百,但那日隐约见到他的身形,他看着年纪也不大。” 温瑜闻言不甚在意:“影楼都是凭实力定位次,杀了上任楼主便能顶替他原先的职位,现今楼主应该也是后起之秀。” 他说完看向沈聿:“本宫还没问过你,你是影几?” 沈聿摸了下鼻尖:“……影八十八。” “这么靠后?”温瑜皱眉,他冷笑一声,“他们眼瞎了吧,不识真金,一群没眼光的。” 沈聿见状有了几分兴趣:“娘娘,那你看我像影几?” 温瑜瞥向沈聿,他不好让沈聿太自满,斟酌着开口道:“你最多前十。” 沈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笑道:“多谢娘娘夸奖。” 温瑜:“……” “不过你也懂点医术,那时他让你吃药的时候,你没察觉出里面有些什么?” 沈聿思索片刻,开口道:“当时闻出了里面的一些味道,像是乘渊山上的千叶骨草香。但那株草药无毒且能清热,我便没有多怀疑。” 温瑜玩弄沈聿指节的动作一顿:“……乘渊山上的千叶骨草?” “对。”沈聿开口道,“我听楼内的影子首领说过,楼主曾在乘渊山拜师学艺,对乘渊山也颇为了解。” 温瑜眼眸顿住,他抓住沈聿的右手指节,有片刻的怔愣。 乘渊山上种着各类奇珍异草。温瑜的某位师兄脾气暴躁火气大,他们几个年纪小的师弟便故意在他山头上种满了千叶骨草,说是要借此让他多消消火。 如今…… 温瑜莫名嗤笑了一声:“你之前说,楼主派你来杀我?” 沈聿看着他没有言语。 温瑜眼眶干涩,他回想起之前种种,唇线紧绷上没有再开口说话。 乘渊山已经将他除名,如今师兄成为影楼楼主……他们登位后的第一件事,竟是来要他的命? 温瑜手掌用力攥紧,他不好在沈聿面前显露情绪,只是将指甲狠命往自己掌心的血肉里面刺进。 沈聿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他在温瑜动手前就将他掌心握住,温瑜手指弯曲,到底没有往沈聿手背上掐。 “娘娘,乘渊山上已经没有你了,有的只有妖后温瑜。”沈聿坐在床沿,从窗户投入的光线照射在他身上,外面明亮,倒显得床内的空间更加阴暗。 “那些被宣霖关押起来的师兄师弟,或许现在也在憎恨你。你不是他们的师弟,他们如今将你视为妖后,视为仇敌。”沈聿紧盯着温瑜,他沉声问道,“你……还要不要去救他们?” 第170章 静等来人 温瑜整个人埋在不知名的黑暗阴霾中,他呼吸几乎细微到轻不可闻。 沈聿看不清他的脸色,只是握紧他冰凉的手掌,想从其中感受到一些情绪波动。 沈聿知道自己上一世的结局,知道他回乘渊山以后的结局,而如今的温瑜还在往这条死路上前走。 他或许幻想的很美好,但现实并非如此。乘渊山如今已然不是他们的庇护所,温瑜妖后的名声坏的彻底,连墨浅羽都不相信他,甚至想要杀了他,那山上剩下的师兄弟恐怕更是对他憎恨至极。 温瑜欺君媚主,身为男子甘做帝王玩物,乘渊山早就将他视为仇敌。 那么……温瑜,知道这些情况的你会怎么选? 你以后要去什么地方? 倘若你身后一无所有,早已成绝路一条。那些被囚在皇宫内的人……还值不值得你再去拼命? “哈。”温瑜靠在墙角,他莫名其妙笑了一声,听得沈聿不禁皱眉。 “沈聿,你在害怕什么?”温瑜突然一把拉过沈聿的手臂,沈聿猝不及防,他身体前倾失去支撑,半个身体都倒在了温瑜怀里。 温瑜手指安抚似地摩挲着沈聿的耳侧,他低头弯腰,开口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去救他们,是顾念同门之谊,也是还自己一个问心无愧。” 沈聿半张脸庞都埋进温瑜腹部,他眼眸轻颤,静默着听着温瑜的一言一语。 “他们现在会怎么想我,我不知道。或许情况不会那么糟,也有可能糟糕透顶。”温瑜眸色渐暗,他抱住沈聿的身体,唇角露出些微小的笑意,“但你和我在一起,以后总会好的。” “天下这么大,我又不是只有乘渊山一个去处。”温瑜开口道,“我和你去别的地方,密林、荒野、山道……都可以。” 沈聿垂下眼睫,温瑜的声音在他上方响起,无端让他感到稍许苦涩与甘甜交织的味道。 “娘娘,我吃不了苦,不想和你去犄角旮旯过苦日子。”沈聿抱紧温瑜的腰身,他眉头紧锁,闷声道,“你要清清白白,也要光明正大地带我去一个好地方,不然我不要你。” 温瑜笑了一声:“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金贵?” 沈聿没说话。 温瑜无奈,他吻了吻沈聿的耳垂,开口道:“放心,不让你吃苦。” 沈聿这才将视线转移到上方,温瑜感知到他目光的投递,伸手捂住了他的半边脸颊:“这一局,敢赌?” 沈聿略微侧首,他眼睫浓密卷曲,从温瑜掌心快速划过。 “娘娘敢赌,我自然也敢。”沈聿单手盖住温瑜捂在他脸侧的右手,他弯眸笑了笑,“先说好了,以后我住的房子,可不能比这坤宁宫小。” 温瑜轻嗤一声,他吻住沈聿的唇角,难得大方道:“行。” 屋内的气息缱绻,里面人影交叠,不一会儿就将窗外的光线遮掩。那些隐秘的地方笼罩在黑暗中,片刻后便藏住所有声响。 * 温瑜每日下午都需要在殿内缓步行走。他康复的速度远比沈聿想象的要快很多,或许是因为药物的作用,温瑜这几年散失的功力,也在他体内缓慢聚合。 温瑜借着康复地位借口和沈聿过了两招。沈聿身上的功力并未到达暮雨鸢那样的程度,但他身手了得,出手间干脆利落,每次都能在短短一两秒内看破对方的致命点。 温瑜如今的程度在沈聿眼里不过是个菜鸟,沈聿故意让了他两三招,随后一个轻抬腿便将他压到了床铺边。 “娘娘,我在影楼排八十八。你这身手,估计要排一百八十八。” 沈聿说着,将温瑜从床铺边拉了起来。温瑜气息不稳,他按住旁边的床柱才勉强站立身形,闻言顿时冷眼看了过去:“你等着。” 沈聿挑眉,他嗯了一声,开口道:“好的娘娘,我等着。” 温瑜呼吸沉重,他伸手拽过旁边的拐杖,一点一点往珠帘外面走了过去。 沈聿见他渐走渐远,突然开口道:“娘娘,我今晚有个朋友要来,你要不要同他见一面?” 温瑜停住脚步,他转头看向沈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还有朋友?” 沈聿:“……” 沈聿走到温瑜身旁,他拿过温瑜手上的拐杖,让他扶住自己的手臂:“影楼的一个朋友,你也见过。那日我们从井中出来,是他帮我们拦住了暮雨鸢。” 温瑜闻言有了些印象:“他来干什么?” 沈聿扶着温瑜往前走了一段路程,他淡声道:“我也不知,但他似乎对我们并无恶意。” 温瑜皱眉,他开口问道:“那我该如何?” “他看起来有些不放心娘娘,为了让他安心,那时候娘娘正常睡觉就行。”沈聿说着说着看向温瑜,“当然你也可以假睡,然后偷听。” 温瑜:“……” 他冷笑一声:“本宫才没你说的这种小心思。我对你们的事情不感兴趣,你们说话最好小点声,别吵着我。” 沈聿转移目光,他开口道:“好吧。” 温瑜抿紧嘴唇,他瞥了沈聿一眼,继续走了几步后就重新回到了自己床铺上休息。 沈聿还在勾画皇宫的图纸,温瑜隔着珠帘往那边看了看,见沈聿一笔一划写得认真,尚未注意道温瑜这边的动静。 温瑜从自己床边摸索出一个小药盒。里面的瓶瓶罐罐堆积,他低头翻弄了片刻,找了个贴着红标签的小药瓶出来。 五感通识小药丸,能在短时间内增强人体身上的各项机能。 温瑜背过身,将一颗药丸咽了下去。 * 沈聿夜间在固定的时间就将烛火熄灭。温瑜今夜睡得比较早,或许是他下午来回走了几十次,身体承受不住有了倦意。 沈聿坐在黑暗中,他阖眸听着四周的动静,在子时听到了屋檐上方的细微脚步声。那声音停了近四五分钟,才转移方向走向边缘。 不一会儿,一道身影从上方跳下。外殿的殿门被人悄然推开又快速合上,沈聿睁开眼眸,见上午那个瓜子脸小宫女又朝他走了过来。 “弟弟,你这屋檐上的砖,怎么掀不开啊?”影十七皱眉揉捏自己的手臂,他抱怨道,“蹭了我一手灰。” 沈聿:“……” 第171章 是你是我 沈聿没与影十七多废话,他扫视了眼影十七的装扮,问道:“你这次来,是楼主有新命令?” 影十七给自己贴上的宫女面庞青涩,他往珠帘后看了一眼,里面漆黑浓重,隐约可见一人靠墙而眠的身影。 “的确有新任务。”影十七坐到沈聿身边,他轻车熟路地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压低声音道,“给我和你的。” 沈聿抬眸看向他:“是什么?” 影十七将手中的图纸放到桌面上,他开口道:“你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在坤宁宫,还没有除掉温瑜,楼主对你很失望。所以给你换了个轻松一点的任务。” 沈聿拿过图纸,纸面泛黄,上面勾勒出了某处楼阁内部的基础结构,以及潜藏在内的多个繁杂机关道。 “这是池塘中央的那处楼阁,我们已经有人混了进去。”影十七指尖点在了图纸的最上端,“该楼阁共有十三层,最上端囚着乘渊山要犯,而我们的目标,就是把他们全都救出去。” 沈聿看着那里,他想到很久之前墨浅羽的身形,不明意味道:“这张图绘制不易,楼主为了他们想必费了不少心思。” “谁知道呢。”影十七不甚在意,“据说是同门师兄弟,楼主为救他们可是折了不少影子在里面。” 沈聿未再言语,影十七转眸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我可是听说闻,之前派去营救的影子全被暗卫杀了。你看你整天鬼混表现不好,现在这个烂任务就扔你身上了。” 沈聿将图纸卷起收了起来,他平淡道:“少说风凉话,你还不是要和我一起去?” “那倒是。”影十七喝了口热茶,他面露忧愁道,“我命苦,没办法。” 沈聿没理睬他,他早前便观察过池塘周围的地形,那个楼阁在池塘正中央,四面环水,除非他们潜水进去,否则没有别的路能走。 “楼阁内机关道那么多,池塘里估计也有。”沈聿推测道,“那里是暗卫监视的重点区域,潜水进去恐怕会和他们迎面撞上,最好的办法是把机关控制匙拿到。” 影十七放下手中的杯盏,他用杯盖缓缓掠去里面浮上的热气,朝沈聿弯眸笑了笑:“你说得对,有机关道藏在里面。至于钥匙……在暮雨鸢手上。” 沈聿了然,他开口道:“我去拿?” “不用,我去拿。”影十七唇角的笑意淡了下去,他开口道,“你这几天多研究研究楼阁里面的机关道,暮雨鸢我能对付。一周之后,我们在后院门口会合。” 沈聿点头,他暗自思量着皇宫内部的整体布局,余光从影十七手腕处一闪而过。他像是受了伤,手腕位置绑着一层较薄的绷带。 沈聿见状缓缓拧眉,他静看了影十七那处的伤口几秒,突然开口问道:“影十七,暮雨鸢之前说的那个人……是你吧?” 影十七脸上表情不变,他看向沈聿,像是不明白他的话:“什么人?” “尚未清理就……” “咳咳。”影十七蓦然用拳头抵住下唇咳了两声,他警告似地看向沈聿,开口道,“这种事你还是不要说了吧,我还是懂羞耻的。” “……”沈聿无语,他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他认错人了。” “我知道。”影十七唇角勾起,他淡笑道,“你走之后,他还靠墙哭了半天呢。小可怜真可怜,哭死他。” 沈聿:“……” 沈聿摸不透影十七的性子,他这人散漫不羁看着没心没肺,没想到还和暮雨鸢有点理不清的瓜葛。 影十七唇角留着点弧度像是在笑,可他偏偏脸上没有表情,一双眼眸寡淡,无端有了几分冷然的意味。 沈聿收回目光,他开口道:“你手腕处的刀伤很严重,不用药恐怕会整个坏死。” “我知道。”影十七收回手,他面上流露出讽意,状似毫不在意,“听说你懂医,你给我点药用用?” “别太指望我,我也没多少。”沈聿声音平淡,他站起身,走向了自己床铺边。 这段时间他照顾温瑜,在床铺底下也塞了不少伤药。沈聿从箱子里拿了几瓶修复伤口的药瓶出来,将它们全都扔给了影十七。 “谢了。”影十七将这些药瓶全都塞进口袋里面。 他没和沈聿说他身上伤口的来历,但他近日接触之人甚少,又难有人功力在他之上,沈聿稍加猜测就能知道这些伤口的来历。 影楼影子和越国暗卫对立,暮雨鸢年少成名,统领整个暗卫司。若说他的心思有多单纯,绝无可能。他如今就能对影十七下狠手,日后冲突爆发,更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一周后在后院见。”沈聿没再看向影十七,他对他们之间的纠葛无权过问,只是开口道,“拿到钥匙就走,别被抓了。” “你放心,我都知道。”影十七随口应道,他未再在房间里面逗留,等外面新一轮换班结束,他便推开殿门走了出去。 沈聿上前将外殿的殿门关严,他透过缝隙看了眼外面的情景,坤宁宫内寂静如常,影十七的身影在墙角闪过,很快便湮没进了灰暗潮水当中。 沈聿没看到暗卫活动的痕迹,悄然后退一步将殿门关上。 内殿里面的烛火早就灭掉,沈聿全然靠着苟且偷生身上的亮光来视物。苟且偷生像是也感到了疲倦,它闷闷不乐,一边搭机械床一边把自己身上的亮度调低。 沈聿倒是难得看到它蔫下去的状态,他走近苟且偷生,问道:“怎么了?缺能量?” 苟且偷生仰球看了眼沈聿,它缩在机械床上,亮度又暗了几分:“……没事,我只是有些不舒服,休息休息就好了。” “真的?”沈聿有些不放心,他摸了摸苟且偷生的球身,叹气道,“有事直接和我说,我身上也有些阳气值,你如果需要,我分点给你。” 苟且偷生大为感动,它颤巍巍道:“还是你心疼我,你真是个大好人,呜呜……那你先给我一千吧,等我恢复了我还给你。” 沈聿:“……” 第172章 前去救援 沈聿最后只给了苟且偷生一百阳气值。苟且偷生之前才从煤球那里坑来了一百万,结果要的太多消化不了,反而把自己撑得难受。 但它就算这样,也要从沈聿身上抠点阳气值下来。 “煤球给我的和你给我的是不一样的,你是我绑定的宿主,它是外来的,我还是和你比较亲呀。”苟且偷生摇头晃脑道。 沈聿默默无言,他将外衣脱了放到旁边,开口道:“行了,你不舒服就别说话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苟且偷生暗暗窃喜,它躺回自己的机械床上,听话地将自己身上所有的亮度都收了起来。 沈聿临走前特意转头看了他一眼。苟且偷生进入睡眠的时间不到三秒,它是系统,给自己设置了程序便能快速入眠。 沈聿看了它半晌,他见苟且偷生的机械床卡在窗户边缘要坠不坠,犹豫几秒还是走上前把它连球带床一起放到了自己的床铺上。 苟且偷生完全没有感觉,沈聿给它盖上被子,这才掀开珠帘往内殿最里面的房间走了过去。 床铺上的人一动不动。沈聿在黑暗中看不到温瑜的脸色,只见他背对门口,裹着被褥做沉睡状。 沈聿洗漱后便放轻脚步走近了床铺。温瑜呼吸平稳,沈聿摸索着抓住他被褥的一角,上床后便伸手揽住了他的腰身。 温瑜毫无反应,沈聿把他整个抱在胸口,也没有开口说话。他手掌顺着温瑜瘦削的脊柱往上摸索,从腰腹一路向前,慢慢摸出了他后背处肋骨的形状。 比最初见到的时候好了很多,不再是那么极端的瘦骨嶙峋,长了些肉,摸起来还算正常。 温瑜脸半埋进沈聿锁骨处,他不知为何呼吸逐渐失控,在黑暗中无声睁眸:“沈聿——” 沈聿毫不意外:“娘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你这么在我身上摸,我怎么睡得着?”温瑜语气不善,他说着也用手摸了摸沈聿的脊背,开口道,“影十七走了?” 沈聿笑:“他早走了,娘娘不知道?” “我之前就睡过去了,哪里知道他。”温瑜面不改色地说道,“你们谈了些什么?” 他之前其实已经用五感通识小药丸将沈聿他们的谈话听了个彻底,如今说的这些话不过是走个过场。影十七也算是影楼的一个小人物,温瑜本想从中偷听些重要机密,没想到顺带着听到了些暮雨鸢的秘闻。 他竟然是真的认错了人。 沈聿将温瑜的心思把控的一清二楚,他不可能老老实实地什么也没干,既然他想偷听,沈聿无妨说些好听的让他听听。 也免得他日日想着暮雨鸢咬牙切齿。 “娘娘,一周后我助你将那些师兄弟救出。”沈聿手掌轻揉温瑜右半张脸上的不平,继续道,“他们要走,你也要走。” 温瑜闭眸感受着沈聿掌心的温度,他闻言神经顿时紧绷,睁开了眼眸:“……什么意思?” “楼主已经让潜入的影卫在宫门口备好了马车,将那些人救出之后,你混在他们当中,和他们一起离开。”沈聿开口道。 温瑜脸色微僵:“那你呢?” “我当然也和娘娘一起走。”沈聿声音平淡,“到了那日我们分头行动,若事成,你戴上假面离开,先去找他们会和,我和影十七断后。” 温瑜皱紧眉头:“可若坤宁宫中没人,更会惹人生疑。” “我已经算过了,一周之后,李公公会照例在夜晚进坤宁宫内取血。”沈聿敛眸,他指尖捏了捏温瑜的耳垂,问道,“娘娘一个人,能不能行?” 温瑜轻易便接收了沈聿话语里的含义,坤宁宫中无人容易让外人生疑,但李雍全在那日便上赶着给温瑜送了个活人进来。 温瑜笑道:“李公公如果知道你打他的主意,怕是要给你气死了吧。” 沈聿倒是毫无感触,他闭上眼眸,提点温瑜道:“娘娘,我床铺底下有迷药和麻绳,你绑人记得打死结。” “还有,要小心。” 温瑜嗯了一声,他鼻尖碰了碰沈聿的喉结,也阖眸道:“我等你的消息。” “好。”沈聿将被褥往上拉了一些,他盖住自己和温瑜的半边脸庞,开口道,“娘娘,面具我还没有做好,坤宁宫里没有什么好材料,值不得你那十锭金。” “我已经构思好了,等我们出去,我再找机会重新给你雕刻。”沈聿开口道,“那副黄金面具,若是太沉重,你可以把它扔了。” 温瑜差点忘了这件事,他听到沈聿提起,开口道:“等你把新的做给我,我再考虑要不要扔。” 沈聿闭上眼眸,他像是预料到温瑜会这样回答,答应得也算轻松:“行。” 沈聿和影十七的行动日期定在了一周后的夜晚子时。再过半个时辰多,李雍全便会照例前来取血,这段时间的空白便留给了温瑜做准备。 温瑜腿伤已经好了大半,功力也堪堪恢复了之前的七八成,虽然比不得他的巅峰时期,但对付李雍全还不算困难。 沈聿将整个离开的路线图都给了温瑜,他那时不会留在坤宁宫,一切都要靠温瑜自己出去摸索。 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沈聿离开内殿时脚步停顿,他转头往后看了一眼,温瑜站在珠帘后面,他长发及腰,露出的半边脸庞无瑕,依旧穿着沈聿刚来那日见到的白玉长袍。 沈聿看着他站在内殿的阴影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间没有说话。 温瑜似有所感,他朝外面明亮处走了一点,问道:“沈聿?” 沈聿听到声音思绪回笼,他笑了笑,开口道:“娘娘,我们一会儿见。” 温瑜尚未来得及回答,便见沈聿转身走了出去。内殿的殿门一开一关,屋内重新陷入死寂。 沈聿趁着夜色浓重,于无人过道快步走向了后院的标记地。 影十七行踪不明,但办起事来尚且算靠谱。沈聿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但他的确在一周内把暮雨鸢随身携带的暗道钥匙给顺了出来。 第173章 楼阁内里 沈聿走近了才看到影十七的身影,他蹲在旁边的巨石上,见到沈聿就朝他做了个手势。 沈聿点头示意,他出门前便已经换上了暗卫的服装,这时识相地跟在了影十七身后。 影十七从巨石上跳下,沈聿抬眸看了他一眼,他脚步停顿,几秒后又重新恢复原样。 “你这身衣服……暮雨鸢的?” 影十七背着双手走在前面,他走起路来气息凌利,这时故意板起身体,露出七八分暮雨鸢的姿态。 “不这样怎么骗过那些暗卫?我可没有暮统领那样好材质的衣裳做掩饰。”影十七扣了扣自己脸上的面具,他说着说着也将音色改变,与暮雨鸢近似,“如何?” 沈聿凝神听过他的声音,开口道:“挺像。” “那就行。”影十七走在前面,他们转过两三个拐角,目的明确地朝池塘那边靠近。 沈聿感知到监视在树林间隙中的暗卫,他低下头,压低声音问影十七道:“暮雨鸢怎么样了?你拿了他的身份,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我把他打晕绑了,也下了迷药,但以他的功力,估计半个时辰内就能苏醒。”影十七步伐不变,他强调道,“现在最多只有这点时间,如果到了点救不出来人,我们直接走,别把命搭进去。” “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影十七倒是看得开,“你说是不是,弟弟?” 沈聿:“……” 他不知为何影十七要这样称呼他,这人看着精神状态也不稳定。沈聿没再多问,他嗯了一声,继续低头跟着影十七往前。 到了池塘边缘,便有一队暗卫从旁边的密林中走出。沈聿暗暗打量了一番他们的装扮,猜测这些人中或许也有影楼的影子混入。 影十七变了音色,他开口道:“陛下圣旨,今夜再审天枢阁内罪奴,开锁。” “是。”暗卫闻言分开两列退到一旁。 影十七上前两步走到池塘边建造的某处石凳旁,他在旧石凳的边角摸索片刻,找到了一个隐秘的凸起点。 影十七将钥匙插入其中,“咔嚓”一声声响后,池塘内传出细微的震荡。沈聿依旧站在影十七身后,他借着余光看向前方,见池塘中央的水面裂开,一道铁链缠绕而成的细桥缓慢从从里面浮现。 影十七重新将钥匙拔出,他走上铁链桥,径直朝池塘中央的楼阁走了过去。 沈聿紧随其后,他脚踏上铁链桥,刚刚走了几步便感受到了上面的潮湿和崎岖。这个所谓的桥也不过是由三条铁链构成,若是没有功力,或武功浅显,根本难以在上面正常走过。 沈聿微蹙眉头,他在铁链上走了近一分钟,落地后便闻到了阁楼中散发出的浓重熏香味道。 此香味道浓郁,且覆盖性强。混合进池塘中不时刮过的花木气息,极好地掩藏了囚牢内的死气与血腥。 “你们留在这守着,其余人和我一起进去。”影十七给阁楼底下的暗卫下了命令,他说完便走上台阶,带着身后的几个暗卫往楼阁的最高处走去。 越往高处走,楼阁内的气息便越加浑浊。像是污水里混进了腐烂已久的死物,腥臭,又不时刺激着人的神经。 沈聿神情不变,他走过好几个楼层,在最高处停住脚步。看守最高一层楼阁的暗卫数量要比底下多了一倍不止,他们守在门前不动,双目黑沉地看向前方。 影十七早有预料,他将手中的令牌拿出,上刻有皇帝亲赐的通行文印:“将他们都带出来。” 暗卫见到令牌才往两旁退开,沈聿和影十七对接了暗号,率先走进了最高层的楼阁内部。 高楼内是一座潜藏的巨型监狱,越国内身犯重罪,将处极刑的人全都被关押在此。宣霖恐怕是故意为之,他将这些死囚关在坤宁宫内,用他们的惨叫来威胁恐吓温瑜。 沈聿走过一个一个囚房,见到了最里面吊着的铁钩和十字架。不知何人的尸体挂在上方,血迹斑斑,行刑的暗卫正将那具尸体放下,指挥其余人将他带走扔进水中。 沈聿目光缓缓看过那些瘫倒在囚房内的罪犯,他们身上囚服破烂,额角全被刻上了死囚印字。早已溃烂坏死的肢体部位垂落在稻草上,他们奄奄一息地靠着墙角,头发干枯,唇面全裂。 似乎是听到了过道内的脚步声,这些人身体未动,瞳孔却如生锈的机械那般动了动。 沈聿目光从他们身上划过,他停留的时间不长,迎面对上了几个缩在墙角的人的目光。 几乎是转瞬即逝的视线接触,沈聿神经僵住。那些曾在他记忆中早已死亡的面孔再度出现,不似往昔明亮,满目创痕甚至因灌了铁水而不能言语。 他们脸庞额角皮肤全褶皱着堆在一起,明明是与沈聿差不多的年纪,却尽显佝偻疲倦的死气。 “小师弟,我们一起走!” “师弟,去喝一杯?你放心,我不告诉师父……” “你就会教坏他!揽玉,别听你师兄的,他就是自己嘴馋……喝酒误事,你可别忽悠我们小师弟……” 沈聿早已记不清上辈子在乘渊山上还算平静的日子,他深刻在脑海里死也不忘的都是些恶心事。 如今再度看到他们,沈聿才勉强回忆起了一点以前生活的原貌。 何其不易。隔了两辈子,也让沈聿死了两次。 沈聿喉结滚动,他移开目光,朝身后的暗卫开口道:“将乘渊山的死囚全都带出来,押往陛下所设的新狱。” “是。”楼阁内看守的暗卫接收命令,他们解开牢上铁锁,押着里面的人往外走。 沈聿站在一旁,他看着这些人从他面前踉跄走过,大概数了楼阁内现在还剩下的乘渊山死囚的数量。 也不过十三四人。 沈聿敛下眼眸,他跟在队伍之后,在靠近时蓦然和其中一个死囚的视线对上。 那人枯发披散,眼眶四周干裂出缺口,许是长期没有受到治疗,伤口恶化后连带着她眼白处都溢出丝丝血丝。 沈聿无声与她对视,他眸色浅淡,里面未有波澜。那女囚盯着他看了两三秒,她转过头,被身后的暗卫强硬地押住后背走了出去。 第174章 愿君离去 影十七还在门外等候,暗卫将人尽数押出后他扫视了一眼,随后命令看守在内的暗卫将楼阁大门关上。 “统领,陛下所设的新狱在何处?我还未曾听陛下提起过。”沈聿站在队伍最末端,他听到从前方传来的声音,悄然将视线投递了过去。 暗卫里面几乎全都是死士,他们鲜少会有自主思想,都是听从命令行事。但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暗卫中身居高职的都是有决策有意识的人,暮雨鸢如此,如今的上前询问的暗卫副统领亦是如此。 “在冷宫附近。”影十七开口道,“我之前带你路过过,往东七百米处。” 副统领闻言身形微顿,他目光看过影十七,影十七面具下显露的双目威压仍在,仍旧同以前那般浓重不好相处。 “陛下为何突然要将他们移走?”副统领站立不动,他开口道,“乘渊山上这么多人,一夜之间全都离开,恐怕会惊动旁人。” “坤宁宫内皆是陛下的人,你是在质疑陛下的命令?”影十七语调沉了下去,“还是说,你想抗旨?” 副统领面色一变,他俯身行礼道:“属下不敢。我只是担心坤宁宫里的那位娘娘,他有疯病,倘若听到了动静,怕是要搅得王宫不得安宁……” “李公公这会儿正在取血,你不知道?况且皇后是陛下的后宫,还轮不到你关心。你现在这样,是想对皇后娘娘如何?” 副统领闻言顿时变了语调:“统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陛下尤其看重这些乘渊山的罪奴,这次事发突然,我便多问了两句。” 影十七冷眼看着他,他未等副统领说完,便转过身朝暗卫不耐烦道,“把他们都带走,别让陛下久等。” 其余暗卫听令上前,沈聿跟在队伍最后,他路过副统领身边时转眸看了一眼,见副统领站在阁楼的木柱旁,身体僵直,眼眸却暗暗往前方走动的身影看了过去。 沈聿脚步停顿几息,他手掌悄然从副统领的手臂处拂过,将指尖的白粉尽数丢落。 完成后沈聿继续跟着队伍向前,他混在前面的暗卫当中,将面具更加扣紧了几分。 副统领还留在原地,他余光注意着前方,直到影十七带着众人走下楼梯,身影全都消失在他视野当中,他才慢慢站直身体。 他是宣霖埋伏在暮雨鸢身旁的暗桩,暮雨鸢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监视当中。同时,这段时间与陛下来往最为频繁的也是他。 他可从来没听陛下说过要建造新狱。况且重造监狱这么大的工程,即使是靠近冷宫,也不可能一点消息和声响都没有传出。 副统领暗暗皱眉,他站在楼阁的走廊处往下看,见底下的队伍已经走上铁链桥,正缓慢往池塘外移动。 而不远处的坤宁宫宫殿灯火通明,橙黄的灯光若隐若现,四周不时传来冷风的呜呜声响。 副统领蓦地眉心一跳,他暗暗猜想情况不妙,一边快步往楼下走一边朝身后留下的暗卫冷声道:“快去把事情告诉陛下!其余人下去拦住……” 他尚未说完便骤然头脑一阵晕眩,副统领身形晃荡,他口鼻止不住的流血,脚下一滑猛地整个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沈聿隐约听到了楼上传来的撞击声响,他恍若未闻,出了楼阁后便快步走上铁链桥,和前面的关押的犯人一起走了出去。 乘渊山众人身受重伤,他们无力走过铁链,全靠暗卫半押半扯将他们拖了过去。 影十七最先走到了池塘旁,他等着暗卫将那些死囚都拖了过来,扬眸拍了拍手掌:“真是辛苦你们了,你们先去休息吧。” 暗卫尚且不知道影十七是什么意思,他们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转身便见沈聿提剑斩断了身后的铁链。 “首领,你……” 混在其中的影子见机行事,他们无声改变站位,手臂蓄力后骤然发起,一击便将惊疑不定的几个暗卫全都打晕扔到了旁边。 “嬷嬷已经将马车准备好了,我们先从……”影十七瞥了眼地上的情况,他转身算了算时间,催促着旁边的人先走。 “别动!” 一道声音突然发起,沙哑至极甚至听不出具体。影十七说话的声音一顿,回眸便看向旁边。 刚刚从楼阁中出来的某个女囚突然暴起,她不知从哪里偷出了一把匕首,抵住沈聿的脖颈便往后退了两步,“都别动。” 影十七扯了下唇角:“你是怎样?” “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他。”那女囚退了两步后便站立不动,她咳嗽不止,眼眸睁着冷冽尤甚。 沈聿也未反抗,他像是有所预料,语调平静道:“你想干什么?” “凌云师姐,别……” “现在不能这样……师姐……” 一旁的囚犯见状脸色骤变,他们正欲上前,身体刚动了动就被影子用匕首抵着退到了一边。 凌云咬紧口腔内壁的血肉,她眼眶干涩,恍若没有见到面前的场景:“你们可以和他们走,我不走。” 沈聿闻言没有开口说话,凌云手上的指节苍白,她望着远处的森黑树林,开口道:“我要见皇后。” 沈聿勾起唇角:“皇后娘娘身份贵重,你怕是没这个资格见他。” “去你娘的皇后!他是我师弟!你们竟然这么折辱他……”凌云声音颤抖,她抓紧手上的匕首,开口道,“今日我要带他一起走,你们若是不愿意,便放了我,我自己去绝不牵连你们,若是愿意……” 沈聿眼睫细微颤动。 “不好意思,我不愿意。”影十七打断了她,他说着朝沈聿使了个眼色,“还有,你是我们费心费力救出来的,现在也不能随便走。知道你这样的会有什么下场吗?” 凌云脸色惨白,她闻言正想继续后退,突然眼前冷光一闪,她手腕刺痛一阵顿时脱力。 沈聿将她掉落在地的匕首捡起,他转眸看向凌云,开口道:“我可以答应你救他出来,但前提是你要听我们的话。否则……我不会让坤宁宫那位有机会活着出来。” 凌云嘴唇血色全无,她扶着旁边的巨石站起身,被走上前的影子重新押住了身体。 这周围都是影楼的影子,他们明确接到的命令是要温瑜死,沈聿绝无可能当着他们的面将温瑜的行踪告诉凌云。 沈聿未再多言,他走上前,按照之前规划好的路线往宫外走。 第175章 不知何方 埋伏在皇宫内的影子早已做好准备,马车停在皇宫内城,距离玄武门还有很长一段长距离。 沈聿在来的路上特意看了四周。今夜是陛下取血之日,有一部分暗卫会领命随李雍全一起去坤宁宫,同时路上监查的太监侍卫相比以往少了近一倍。 他们一路过来没有碰到路过的宫女,影十七设计的路线隐蔽,避开了王宫排查的重点路段。 沈聿走在最后,他脚步逐渐缓慢,在路过宫墙的某个拐角时往里看了一眼。四面全黑,坤宁宫里的亮光被甩在身后,他们早已离开了那处。 沈聿收回目光,他跟着队伍往前走了近七八百米,见到了停在路口中央的马车。马车装饰华丽,于最上方深刻暗卫处的专属黑鹰腾。 已经有影子在那里等候,沈聿看了眼看守在两侧的影子,退后让乘渊山的囚犯先上。 他们的数量不少,马车也有三辆。影十手上有暮雨鸢的通行符,他在马车内塞好了要换的面具和黑衣,准备以紧急抓捕越狱犯的借口冲出玄武门。 沈聿站在最后,他等所有人都上了马车,自己才蹋进了第三辆未满的马车里面。影十七守前,他负责断后。 凌云也在最后那辆马车里面,她身受重伤,表情却仍旧绷得住。上车后她便戴上面具身披黑衣,将额头靠着马车的拐角不动。 沈聿看了他一眼,伸手将早前等候在马车旁看守的影子也拉了上来。那影子手掌冰凉,掌心内有细小的一层薄茧。 沈聿暗暗用指腹捏了下,那暗卫抬眸看向他,指节在他手中勾了勾。 沈聿顿时微扬起眼角,他将影卫拉上马车,让他坐进了靠近里面的位置。温瑜动作利落没有破绽,他上车后便和其余影子一样坐在里侧,未发一言。 如沈聿所料,温瑜这两年虽在坤宁宫内不曾外出,但对外面的构造却都一清二楚。给他一个机会,他能悄然逃离坤宁宫——就像上辈子越国被灭,沈聿能在乱战中逃出坤宁宫一样。 如今温瑜双目仍在,心思清明,想要离开这座华丽的牢狱只会更加简单。 沈聿拉下马车的车帘,纯黑的厚布落下后整个马车车厢内都陷入黑寂。沈聿坐在最边缘处,在黑暗中看向在空中散发紫光的苟且偷生。 或许是受到了当前紧张氛围的感染,苟且偷生身上的亮度忽明忽暗,身上的数据在不停闪烁翻滚。 马车不多时便从这个偏僻的角落离开,沈聿坐在车内,感知到车轮滚动时压在地面上的阵阵粗糙与生硬感。 “奉陛下旨意……” 前方传来了车夫与守卫的谈话声,负责看守玄武门的守卫见到令牌后放松了语气,却依旧要照例要搜查马车内部。 由于潜藏在马车内的全都是要派出执行任务的暗卫,门口守卫也只是掀开窗帘布草草看了一眼,便退到一侧给他们放行。 沈聿注意着外面的情况,窗帘幕布掀开时里面的影子仿若雕塑,他们全然未动,守卫看了两三秒就重新将厚布放下。 “放行。” 声音落下后马车继续行进,沈聿坐在车内,他用余光看了眼在内侧不言不语的温瑜,伸手不明所以地握紧了腰间长剑的剑鞘。 “嘭——” “嘭——” “嘭——” 几道烟花炸裂的声响在上空骤然炸开,沈聿神经绷起,他坐直身体,见身后的影子全都弯起腰蠢蠢欲动。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他们都是帝国奸细,全都射杀!” “传陛下口谕,直接射杀——” 外面的传令声冲破上空,震得城墙颤栗。看守玄武门的将士见状面色骤变,他们连忙堵住前路欲关城门,抬头便听见那几匹马嘶鸣了一声,撞开前面的侍卫就朝城门奔了过去。 “拦住他们!” 沈聿抓紧马车内的把手,他坐在最后,透过厚布间隙见到了他们身后涌来的成百暗卫。最上方的弓箭手已经拉满弓箭,尖端直指马车中央。 沈聿朝身后的人开口道:“都往里躲,底下有木板……” 他话未说完,十几支冷箭从外射了进来。边缘处的影子被一箭射穿手臂,他闷哼一声,挥剑斩断了长箭中央。 温瑜见状顿时从里侧位置走了出来,乘渊山上的人没有还手之力,温瑜干脆挡在他们身前,折断不时从外射入的弓箭。 他们如今已经到了玄武门,踏破这道界限,外面应该还有影楼的影子接应。市井不比王宫,小道繁多,丛林密集,这些皇城的暗卫就算紧追不舍,也难以将他们全都抓捕。 温瑜目光看过身后的这些熟悉面孔,最终又定格在了沈聿身上。 就差一步了……他们已经踏出了宫门,就差最后一步了。 沈聿单手拔掉射穿进车厢内部的长箭,这些暗卫看不清车厢内所有人的数量和面孔,每次射箭都有所偏差,像是在刻意避开车内人的致命处。 宣霖想要将他们活抓。 车厢猛烈震颤了几下,沈聿站在最后,见不知何时爬到车厢顶端的暗卫倒立而下,伸手便拽住了沈聿的衣袖。 沈聿眼眸微冷,他动也没动,在暗卫伸手的一瞬间便抽出匕首。暗卫惨叫一声,沈聿割断他的筋脉,右脚踹进他的胸口,将他整个人都掀翻踢出了车厢里面。 一声沉重的摔地声响后,又有暗卫踩住前人身体,不顾死活的借力朝马车跳了过来。 沈聿毫不手软,他在末世杀丧尸的手段比这要更加狠厉,这时掐住暗卫的脖颈,咔嚓几声后便将他们全都杀出去。 温瑜面具上沾了星点血迹,他单手护住身后的师兄弟,皱眉紧盯着沈聿。他们身边的影子这时尽数跳出车厢,下去后便和追击而来的暗卫厮杀不止。 沈聿抓紧车厢内侧的支撑点,整个车厢后侧的后帘都被撕扯而下,他站在最外侧边缘处,隐约看见了皇城上端那一抹阴寒的冷光。 宣霖站在城墙之上,他拉满弓弦,尖端对准了沈聿。 第176章 坠落深宫 沈聿冷眼看向上方。 他们随着马车渐行渐远,已经要离开玄武门的看守处。 今夜圆月高悬,在城墙下撒下大片柔和的月光。沈聿离宣霖极远,他在阵阵厮杀与哀嚎声中看向上方,只模糊地看见了宣霖的身影。 宫墙上端灯火全燃,给宣霖全黑的身形描绘出少许纯金的边框。沈聿看不见他具体的动作,但见弓箭的尖端散发冷光,便知道他必然已经拉满了手上的龙骨弓。 这把沈聿用乘渊山上千年兽骨为他制作的弓箭,光是弓弦就挑选制作又重塑了近上千次。在随宣霖出征的几十次战役中,这把龙骨弓帮助他数次一举拿下敌人的头颅。 如今他终于将这把弓对准了沈聿。 “哇哇哇——你干什么呀!快点往旁边躲!”苟且偷生的尖叫声在沈聿耳侧炸开,沈聿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苟且偷生一球撞到了旁边。 那把利箭刺穿空气,紧贴着沈聿脸庞两三毫米的距离穿进了他旁边的木柱当中。 马车竟然也受击大力倾斜了两下,它车身被射穿处裂开蛛网状的裂痕,整个马车摇摇欲坠。 沈聿额头撞到旁边的木柱,他往后退了一步,骤然被身后的人拉到了里侧。 “你躲里面,别出来。”温瑜声音冷厉,他拿过沈聿手上的长箭,顶替他的位置站在了车厢边缘处。 他身形要比沈聿要消瘦很多,明明脸庞相差无几,但身体的各个部位都与沈聿有着显着差别。主要也是这些年受了不少伤,没有修养治疗,到底比不上沈聿这副在末世的身体。 沈聿沉下心绪,他坐在温瑜落下的阴影里,转眸看向了刺进车厢内侧的那支弓箭。 不同于寻常的长木箭,这支弓箭表面裹上了一层不明来历的红彩,尖端由纯铁打造,锐气逼人。 沈聿单手握住这支长箭,他手掌刚刚碰到上面的箭隼,便感知到了某股熟悉的能量波动。 弓箭红彩处裂开,丝缕细小的纯黑线条从缺口处钻出。它们仿若富有生命,刚刚出现在沈聿眼中便伴随着闪电混杂在一起的刺啦声响,沿着四周的空气缓慢攀爬。 苟且偷生见状身上的警报器骤亮,它身体颜色变为纯黑,快速躲进了拐角处。 “沈聿!这是系统的能量!不……不对不对,这、这是煤球的能量!它还没锁定你,你快走!” 沈聿闻言面色微变,他收回手,转眸看向马车外侧。他们已经出了玄武门,身后的暗卫还在紧追不舍,倘若他这时跳窗离开……或许也有逃生的机会。 沈聿拧紧眉头,他正欲伸手拉住温瑜,低眸看向车厢内部时整个身体僵在原地。 那些密密麻麻的细小黑线在短短一两秒内便蔓延在整个车厢底部,它们身上的电流缓慢聚集,全都朝温瑜所在的方向聚拢。 沈聿眼眶干涩,他瞳仁转动,见这些黑线仿若早有神识,它们绕开车厢内奄奄一息的其余人,只是朝温瑜靠近。 温瑜自然看不见这些东西,他站在外侧,双腿早已被快速分裂爬行而上的黑线死死裹住。 “揽玉……” 沈聿头脑空白一瞬,他用匕首用力撕扯这些缠绕而上的黑线,掌心被上面密密麻麻的细小电流刺激得发疼发痛。 宣霖刚刚那箭不是在瞄准他,沈聿戴着面具,车厢内所有人都戴着面具。他们身形差不多,衣服服装全都无异,宣霖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根本分辨不出来他们谁是谁。 他只是要射出这一箭,让煤球把温瑜带回去。 乘渊山的死囚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他们都只是宣霖用来威胁压制温瑜的工具。 宣霖自始至终不肯放过的……都只有温瑜一个。 “该死的!煤球的力量怎么变了这么多!我咬不断它!” 苟且偷生变化形态,它咬住温瑜腿上的黑线不停往外拉,没有咬断一根。紫光全无,它球身上的光芒黯淡,仿若与黑夜融为一体。 沈聿怔愣在原地,他看向前方,见温瑜不知为何踉跄一步,手臂扶住车厢内侧脸色惨白。 他裤腿处滴下了几滴猩红的血液。 沈聿眨了下眼眸,他面具下的表情不可见,这时突然开口朝苟且偷生道:“苟且偷生,我和温瑜其实是一个人,你知道吗?” 苟且偷生咬了满嘴的黑线,它闻言转过球身,点了点球。 “你知道,煤球可能不知道。”沈聿说着,用匕首将自己掌心割开。他手上的血液顺着边缘不停下流,不多时就在他身前积成了一滩。 那些黑线感知到沈聿血液的味道,它们顿时停止在温瑜身上的爬动,停止片刻后骤然转变方向朝沈聿狂涌过去。 “你疯啦!!!”苟且偷生尖叫不止。 沈聿摘掉脸上的面具,他当着车厢内所有人的面撕下自己脸上那层假面,露出底下的真实容颜。 躲在最里面的乘渊山人看到沈聿的面孔,顿时睁大双眼:“小师弟?!” 温瑜闻声也转过头,他瞳孔震颤,一把抓住了沈聿的手臂:“你想干什么?回去!现在都出来你要干什么!” 他里满是咬牙切齿的味道,像是恨不得要把沈聿撕成碎片。 沈聿无奈,他拔下车厢内的那把弓箭,朝温瑜笑了笑:“揽玉,这辈子出去后,你要好好活。下辈子你就别想了,因为下辈子可能更差。” 温瑜眼眶猩红,他死死拉住沈聿不放手:“别发疯,回去!” 那些黑线已经缠绕住了沈聿胸口,他攥紧手上的长箭,蓦地转身朝马车外跳了下去。 “沈聿!!!” 沈聿跌倒在地,温瑜恍若撕裂般的嗓音在他耳侧环绕不止。他眨了下眼眸抬起头,见那些紧追而上的暗卫不多时便停在了他面前。 沈聿坐在原地未动,周遭事物仿佛与他全然无关,他低眸看着手上缠绕的黑线,在听到某些声音后弯起了唇角。 “陛下,你来了?” 宣霖缓步朝沈聿走了过来,煤球停在他肩头,身上的电流激烈冲撞后溢出冷光。 第177章 伤口溃烂 宣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聿,光线投射后落下阴影,笼罩住了沈聿的大半个身形。 “抓起来。”宣霖盯着沈聿的面庞看了半晌,他声音平淡,里面未有起伏,“带回去。” 暗卫的刀锋抵在沈聿脖颈两侧。沈聿未有挣扎,他自顾自站起身,目光直直地看向宣霖的肩头。 煤球的球身与之前无异,它身上的数据快速滚动,在沈聿被抓捕后也随之快速抽回了缠绕在沈聿胸口四肢上的黑线。 沈聿踉跄一步,他被侍卫押着往坤宁宫的方向走,路途中偶然瞥到了站在阴影角落里的暮雨鸢。 暮雨鸢像是刚刚才赶过来,他身后黑发凌乱,脸上的面具早就不知所踪,全然暴露出底下棱角分明的苍白面孔。 他看着沈聿所在的方向,僵住身体站直不动。 沈聿缓缓收回目光,他低下头,被暗卫押着朝坤宁宫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坤宁宫里空寂异常,那些监视的宫女太监仿若一瞬间就蒸发于空气当中,整个坤宁宫内只有内殿的烛火燃烧,在窗户上落下光影。 沈聿走进里面,内殿的那把太师椅上还残留着几根被割断的麻绳。少许血迹星星点点地落在座椅扶手上,只有那把镶金凤钗仍旧扔在桌面拐角。 沈聿孤身站在其中,他瞳孔在内殿扫视了一圈儿。 身后暗卫关门的声音不久后便响了起来,一阵死寂的沉闷后,沈聿又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沈聿眸色冷淡,他闻声面上顿时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 “揽玉,许久不见,你倒是变了许多。”宣霖站在沈聿身后,他踩过地面上的麻绳,目不转睛地盯着沈聿的背影,“都说你是医学奇才,我以前不信,现在倒是有几分信了。” 毁容的脸,断裂的筋脉,枯竭的内力,以及封锁的宫闱。 宣霖这些年将温瑜深锁于此,他断绝了温瑜所有的外力支持,没想到温瑜竟然还是有手段自己恢复。 并且……还试图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 沈聿手上的所有暗器都被收走,他恍若没有听见宣霖的话,侧身瞥了他一眼:“所以?” “你以为你放走了那些乘渊山的人,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宣霖扯起唇角,眼底却无笑意,“我要收拾你,方法很多。” 沈聿掀起眼皮,见宣霖隔空指了指他的四肢:“朕可以重新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割了你的舌头,再用你绑李雍全的粗绳把你绑在床柱旁,日日给你灌水喂食,你以为你还死得了?” 沈聿闻言莫名冷笑了一声:“陛下,看来你是真不想我死。” “当然。揽玉,你要清楚,这越国的千千万万人,在我眼里都没有你重要。”宣霖说着,又朝沈聿所在的方向走近了几步。 这张面孔他初次见到时便觉绝色,后来毁了半边,顿时失去神采。如今温瑜将他的面容重新修复,虽然有少许凌利变化,但看起来也与最初相差无异。 甚至要比之前要更加冷冽,也更加勾人。 “别恶心我了。”沈聿单手攥住桌上的凤钗,他拧紧眉头,语气中的厌恶不加掩饰,“滚。” 宣霖早在靠近时就注意到了沈聿的动作,沈聿如今内力恢复了大半,想要强硬地与他硬碰硬恐怕困难。 “你是我的皇后,明白什么意思?”宣霖语气里有了几分阴寒味道,“我给了你这么多的尊荣,让你在万人之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去问问,乘渊山上有哪个人能像我一样给你这么多!” “尊荣……万人之上……哈哈……”沈聿呢喃两声,顿觉好笑。 他捏紧手掌中的那支凤钗,用力到几乎要将整个钗身折断:“你这个皇后,谁稀罕?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是谁!别说什么给我尊荣,你饮我血之时,可曾想到过这些!” “那是你自己不识抬举!”宣霖无端心头火起,他脾气一向不好,这时候已经露出凶相,“就你今天做的这些事,你以为我会饶了你?啊?你休想!” 他说着朝煤球做了个手势,快步朝沈聿走了过去。 沈聿眸光一凛,他心底杀意涌出,已经将凤钗握在了掌心。他盯着宣霖,在他靠近时径直伸手想要拧住他的脖颈。 宣霖动也未动,他冷笑一声,煤球身上的能量听令便骤然爆发。无数条凝聚成形的黑线从他球身上喷涌而出,在短短几秒内就缠绕而上压制住了沈聿的身形。 沈聿来不及后退,他身上四肢刺痛,表情皱起露出几分狰狞:“宣霖!” 宣霖摸住沈聿的衣领,他低眸看向沈聿,开口道:“你是我的皇后,侍奉帝王都是应该的。我这两年没管你,你应该知道反省……还是说,你想要再刮花你的脸?啊?” “真那样的话,我说不定还会放了你……”宣霖扯唇,他说着,死死掐住沈聿的脖颈。 沈聿身上黑线缠绕,他心中郁气堆积直冲顶峰,最后迎着刺痛骤然将手上的凤钗刺向了宣霖的脸颊。 宣霖毫无惧色,煤球身上的系统能量远非普通人能破坏,沈聿不过是在垂死挣扎。 “咔嚓——” 一声类似破碎的断裂声响后,缠绕在沈聿身上的黑线骤然断裂。沈聿眼中狠厉一闪而过,他手臂用力,将凤钗刺进宣霖的皮肤血肉里一路往下。 “啊啊啊!”宣霖顿时凄厉出声,他后退两步,借着煤球黑线的力量把沈聿一把甩到了旁边。 沈聿撞到身后的墙壁,他喉中升上一股血腥味,随后又面无表情的将那股腥瑟味道全都咽了下去。 “杀了他……”宣霖捂住自己的右半边脸庞,他右手五指的间隙处溢出大股血液,皮肉翻开,伤口深至内里。 门外的暗卫闻声都冲进了内殿,宣霖眼中遍布血丝,他颤抖着手臂指向沈聿,厉声道:“杀了他!杀了这个贱人!” 沈聿按住身后的墙壁,他手上的凤钗表面有滴滴血液落下,他看向宣霖,低声笑了出来。 第178章 不知归处 外面的暗卫抽出腰间长剑,他们听令全都径直走向沈聿。沈聿全身乏力,他看向上空,煤球球身周围黑线重新聚拢,亦成攻击状瞄准了沈聿的眉心。 沈聿唇角冷意不减,他像是感到好笑,将手里带血的凤钗狠狠扔下踢到了一旁。 真是脏了他的手。 “杀了他——” 宣霖的暴怒声充斥在内殿内里,沈聿抓住床铺上的一角,起身间恍惚闻到了少许藏在床铺底下的草药香。 那些过往从沈聿眼前快速闪过,纷繁复杂,或喜或悲,最终化为碎片。 可惜了……沈聿无声敛眸,他最终也只是陪温瑜走到了这一步。 他以后会如何,会走上一条什么样的道路,终究还是脱离了沈聿的掌控。 沈聿唇角溢出血丝,他视线穿梭过人群,将目光再度定格在宣霖身上。不过一两秒的时间,他蓦然拾起旁边的尖锐刀片又朝宣霖所在的方向刺杀而去。 他今日就算死,也要拉着宣霖一起下地狱。 门口的暗卫见状拉下手中的暗箭,与此同时,煤球周身萦绕的电流也朝沈聿直劈而下。 “急急急——苟且偷生紧急大护盾启动!” 内殿中央骤然爆发出一道激烈声响。地面震颤不止,沈聿只感觉视野范围内的所有空间在一瞬间全都变为空白。那些活动的人群仿佛开了减速,行动变缓慢慢停住,在这一刻仿若被整个镶嵌在了画面当中。 “沈聿!快走!” 沈聿耳侧一声尖锐爆鸣,他思绪快速收拢,那些空白在他眼中全都消散,几秒内又转变为了与之前一样的场景。 “……苟且偷生?” 苟且偷生球身放大了十倍不止,它整个黑球体积庞大,用外表边缘挡住外界的弓箭和黑线。它没有多言,只是一把拎住沈聿的衣领,动作利落地把他整个都人塞进了它球身内部的防御罩里面。 “这是什么东西?!”宣霖瞪大双眼,他转头看向煤球,见煤球僵住球身停在半空,身上的黑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检测到危险物体!警报!警报!滴——能源不足,请求总部支援——滴——能源不足——连接失败——” 苟且偷生冷哼一声,它二话不说一头撞到煤球身上,煤球被它撞得侧过身体,飞出去砸进了旁边的墙壁。 苟且偷生身上的阳气值极速消耗,它把沈聿整个人吞入球身里面,加速朝门口逃窜出去。整个内殿的墙壁都被外力强硬砸开,苟且偷生在落下的碎石屑中冲上空中,目标明确地往宫墙外面飞去。 沈聿仿若坐在船舱当中,他见到这些情景不免怔愣,下意识握住了旁边的虚无空气。 “……不要碰我。” 一道细弱蚊蝇的声音在沈聿身侧响起,沈聿闻言一愣,他侧首,见到了球身内里的另一个人。 他像是个木头做的假人,一头半卷的白发耷拉在耳侧,唇色浅白,金瞳却异常明亮。他整个身体包括脸上全都是裂开的创口,脖颈脑袋更像是刚刚才安上去,只是机械地转动方向,断裂处的脖颈线条还对不整齐。 沈聿还未见过这种模样的人类,他收回手,往后退了少许:“抱歉。” 那人缩进拐角,不再说话。苟且偷生还在往外飞行,随着它身上阳气值的不断消耗,空间里面这个人的身体也在快速腐烂裂开。 沈聿隐约察觉到了其中端倪,他正欲开口说话,蓦然听到了苟且偷生身上的一道爆炸声响。 整个球内空间晃动不止,警报声亦接连不断地响起。 沈聿皱紧眉头,他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能感知苟且偷生飞行的方向骤然转变,整个球都在以超常的速度往下坠落。 沈聿顿感不妙,他正想从空间内出去,刚走两步便感到腿上一紧。他低眸,见刚刚那个假人白着脸庞死死抱住了他的大腿。 “……” 沈聿止住脚步,他停在那个假人身边,开口道:“放心,我不出去。” 假人手上的力道不减,他仰面看着沈聿,脸庞在沈聿眼中慢慢裂开。 “砰!!!” 苟且偷生极速下坠后撞击地面,剧烈的冲击波席卷而上。沈聿坐在空间内部,他身体不受控制地翻滚浮起,连带着那个假人在空间里都被摔得七荤八素。 “警报!警报!能量逼近限值!能量逼近限值!请快速脱离黑洞空间!当前能量不足——” 沈聿眼花缭乱,他停住身体后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不自觉将视线转移到了下方。 那个假人早已消失在空间当中,沈聿视线凝固,只见他腿边摆放着一堆不明来历的暗沉尸骨。 “请快速脱离隔离空间!警报!请快速……” 空间的警报语音还未结束,沈聿便受力被弹了出去。眼前的视线模糊一瞬,沈聿整个人栽倒进灌木丛中,闻到了鼻尖底下的草木泥土气息。 “苟且偷生?”沈聿身体四肢钝痛无比,他看清情况后连忙起身,见到了卡在树枝中间的苟且偷生。 苟且偷生体型缩小了不知道多少倍,沈聿最初见到它时,它尚且还有一个锅盖那么大,如今……却小得只有他手掌的半边大。 苟且偷生啜泣不止:“我被煤球打了!呜呜……它、它阳气值比我多,使阴招打我!啊啊啊呜呜……” 沈聿把它从树杈中央捡回来,他观察苟且偷生的球身,见它脑袋最上端裂开了一道裂缝,那里面的紫色固体缓慢流动,还未伤及内里。 “苟且偷生,阳气值我有,虽然不多,但也能给你修补伤口。”沈聿摸了摸它脑袋上的缺口,敛眸道,“你没事就好。” 苟且偷生吸了下鼻子,它捂住自己的脑袋,总算受到了点安慰:“先说好了,给一千,你上次不讲信用就给了我一百。” “……”沈聿叹气道,“给你两千,够不够?” 苟且偷生顿时紫光一闪,它故作别扭道:“好吧,两千就两千,其实还是有点少。” 沈聿没再理睬它,他环顾四周,问道:“我们这是……在哪儿?” “我们还在皇宫呀。”苟且偷生给自己脑袋上贴了红叉标识,“离坤宁宫挺远呢,我们现在在冷宫。” 沈聿:“……” 第179章 系统选择 苟且偷生一番大动作跑了这么久,他们竟然还留在皇宫里面。 沈聿暗自叹气,他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抱住苟且偷生便躲进了旁边坍塌的墙壁后面。 “把这片区域全都包围起来!记住,每一处都仔细搜查,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有妖邪在王宫作祟,皇后亦是同伙!传陛下圣旨,嫌疑人等全部就地斩杀!” 沈聿闻声未动,他紧靠着墙壁后沿,从缝隙处远远看向外面。 王宫里的侍卫正往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夜间四周昏暗看不清情况,唯有燃烧的火把在空中胡乱晃动。那些侍卫在进入坍塌区域后便分了四路,向各个拐角进行地毯式搜索。 沈聿收回视线,他往更内侧的位置走去,避开了身后越来越逼近的燃火。 苟且偷生尚且还没有感知到煤球的能量波动,它如今系统受损体型缩小,倘若再和煤球对上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沈聿也明白其中的含义,他悄然移开方向,贴着墙壁往冷宫里面走得更深。冷宫离坤宁宫和皇帝寝宫的距离最远,这些过长的距离,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煤球的感知。 沈聿最终躲进了一个乱石堆的夹角,那里的边缘处正临着一条黑水河,河中恍若全是死水,没有波澜与流动痕迹。 沈聿捂住口鼻,他低眸看向苟且偷生,见苟且偷生身上的亮光渐暗,已经到了临界值。沈聿没有多言,他直接把自己的阳气值分了一大半给它。 苟且偷生滋啦一声,身上紫光又重新亮了起来。 “我们现在怎么办呀?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煤球他们找到。”苟且偷生黯然神伤,“这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沈聿没有说话,他沉默着看向脚底死寂的黑水,片刻后就听到了苟且偷生在它的数据板上点点勾勾的声音。 沈聿瞥了眼苟且偷生手上的数据板,他见数据板上那两个名字不停的变化位置,不由得微蹙眉头:“苟且偷生……你怎么把温瑜名字也写上去了?” 苟且偷生很理所当然:“你之前不是说了吗?你和温瑜是同一个人,那我绑定你就是绑定他,绑定他就是绑定你,我一下子绑你们两个也没问题啊。” 沈聿:“……” “你是想赚两份阳气值吧?”沈聿凉凉道。 “你胡说!我没有!要不是系统没有判我违规,我才不乐意呢!”苟且偷生没好气道。 “你知不知道绑你们两个我还要来回跑,从皇城外跑到皇城内,累死我啦!而且温瑜阳气值比你还低,我就没见过他这么没出息的男主,竟然比你还低,唉——” 苟且偷生唉声叹气,它麻木地划着手上数据板的页面,最终将他们两个的数据值拿在一起做了对比。 “你看,温瑜是不是比你还低?你至少还有一万阳气值,温瑜连你的十分之一都没……” 苟且偷生还未说完,它身上系统的警报器便蓦然响了起来。 苟且偷生一惊,它和沈聿一起看向它手上的数据面板,见温瑜那一处的阳气值数值在停顿片刻突然上涨,由一千涨到一万、十万,后又继续往上突破百万。 沈聿:“……他还没出息?” “哇——”苟且偷生大为震惊,他拍了拍手上的数据板,怀疑面板已经被病毒入侵,“他还能往上涨呢?!他可真有出息!” “……”沈聿皱起眉头,他盯着面板上的数据看了半晌,问道,“你这个阳气值是怎么计算的?” “嗯……这个就很玄乎了,除了最重要的精气外,还包括你的可控性、稳定性、善意值、恶念值、黑化度等等。”苟且偷生开口道。 沈聿:“比如?” “就知道你听不懂。”苟且偷生很无奈,它拍了拍沈聿的脑袋,科普道。 “就拿我前两任宿主举例吧,他们的阳气值一个是十,一个是二百五,全都低于五百,表明他们的精气几乎没有,但胜在稳定性强,黑化程度低,属于低危险型宿主,可以被我绑定。” 苟且偷生老神在在,它见沈聿仰头看着它,故意强调道:“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我绑定哦,只有那些天真善良,且无辜枉死的人,我才会绑定他们。” 沈聿闻后若有所思:“那你怎么绑定我了?” “因为你也天真善良呀。”苟且偷生睁眼说瞎话,“而且你的纯洁度是我所有宿主里面最高的。” 沈聿:“……” “照你这么说,我以后阳气值升上去,性格也会受影响?” “哦,那倒不会。”苟且偷生举起反对牌,“本统是一个好统,这些阳气值只会让你长精气。” 沈聿:“……” 他视线转移,目光缓缓定格在了温瑜还在不断上涨的阳气值身上。 不稳定性……可控性……恶意值……黑化度…… 沈聿捏了下眉心,他如今掌控不了温瑜那边的情况,也不知道他出去之后遇到了什么。 护送马车的都是影楼的影子,倘若他遇到墨浅羽后又被断了一臂,导致阳气值疯长…… 沈聿不愿再往下猜想,他听着苟且偷生的话语,隐约抓住了某些重点:“苟且偷生,如果……你绑定的宿主不稳定性过强,且完全不被你控制,你要如何?” “我会将他完全抹杀。”苟且偷生语调冷酷,“所有的系统都是如此。” 沈聿没再说话,他低眸思索着某些事情,蓦然听到了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暮统领,这边我们刚刚已经搜查过了,尚未发现那妖后的踪迹。” “你们去北边继续搜,南边交给我。”暮雨鸢声调里有几分说不出的阴沉压抑,他将一队侍卫派去北边,随后只身一人朝沈聿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苟且偷生连忙噤声,它躲进沈聿衣袖里面,身上的数据条仍旧不断跳跃滑动。 沈聿感知到暮雨鸢的脚步越来越近,手臂用力,干脆单手握紧了手上的碎石块。 第180章 不可控性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陛下!陛下!本宫乃后宫之首,本宫是皇后啊……陛下!你不能这么对我……陛下……” 石堆后猛地窜出了一道凄厉的女声,沈聿闻言身形微滞,仍旧握紧手上的碎石块没有动作。 刚刚靠近石堆的暮雨鸢却是骤然停下脚步,那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径直扑到了他身上,她指甲缝内全是烂泥,身上更是脏污明显,扯着暮雨鸢的衣袖不住哀嚎。 “陛下……我错了陛下……你饶了我吧……你饶了我吧!陛下,求你了……不要抛下我……” 暮雨鸢眉头紧锁,他一把扯下不停往他身上又撕又爬的女人,冷声开口道:“哪来的疯子,把她拖下去!” “不要——不要!我不走!我不走!这是我的家,我的房子!你是小偷!你们才是小偷……我的皇儿……” 听到声音的侍卫快速朝这边聚拢,他们拉开那女人,朝暮雨鸢低声道:“首领,冷宫里都是被皇帝废弃的妃子,她们都有些疯病。如今这种情况,怕是受到了惊吓。” 那女人被拖着往后走时挣扎着用手扒住了旁边的石柱,她双手的指甲和血肉全都被硌得稀烂,翻出皮肉不断流血。 她紧盯着暮雨鸢,口中仍旧喃喃自语:“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暮雨鸢面色难看至极。 那些侍卫手脚利索,短短一两分钟就将那疯女人拖离扔去了旁边的柴房。层层厚重的铁锁穿过门把手,女人不住在门后拍打,锐利凄惨的哀嚎也穿透空气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首领,我们是否再继续?” 暮雨鸢眸中有几分郁色,他对那道女音恍若未闻,在原地站了几秒蓦然朝碎石堆的后面走了过去。 那些侍卫紧随其后。暮雨鸢大步向前,他翻身进入石堆之后,只见到一条死水河。四周草木空旷,夜间阴风窜过,也将暮雨鸢之前闻到的那些熟悉气息全都吹散。 这里空无一人。 暮雨鸢环视四周,他盯着死水河的河面看了片刻,转身离去。 “回去,继续搜。” “是。”侍卫领命,他们调转方向,跟着首领朝外面继续走了出去。 外面的火光逐渐远去,人影交叠晃动,又慢慢消失在这片区域中。死水湖面像是落入尘埃,颤了一下与黑夜交融,又不知为何惊起了一圈圈波澜。 沈聿早在暮雨鸢来这里之前就换了地方。那疯女人动静不小,又死拉着暮雨鸢不松手,倒是给沈聿创造了逃跑机会。 沈聿躲进了侍卫刚刚搜查过的一间破屋里面,他透过窗户看向外面,见那些侍卫搜寻无果,已经扩大范围去了冷宫之外的另一座宫殿。 沈聿看着他们走远,直到整个冷宫内重新恢复寂静,沈聿才从自己的躲藏地点站了起来。 苟且偷生还算警惕,它留意着煤球的动静,在沈聿站起身时又检测了一番周围的情况。 关进冷宫内妃子大多已经得了疯症,苟且偷生砸毁了冷宫一旁的墙壁,也让许多疯人跑了出去。外面乱成一团,不时有怪异的吵闹声传出。 沈聿走近了关着之前那疯女人的房屋,他隔着一扇门站立不动,隐约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粗重喘气声。 “……揽玉。” 那声音细小又夹杂着显而易见的颤抖,吐出的字节却尤为清楚,分外有力。 沈聿只感觉头皮发麻,他怔愣片刻,蹲在了那道被层层锁住的木门前:“……昭娴皇后。” 门后的人呼吸停滞,她在某一不知名的瞬间情绪崩塌,语调里升上了几分哭腔:“揽玉,这世间,也就只有你还记得我了。” 沈聿眼睫微颤,他只觉喉中干涩疼痛,难以言语。 昭娴皇后姜斐然,越帝发妻,也是如今的废后。她十几岁便嫁给了当时还是皇子的宣霖,两人琴瑟和鸣,患难与共。 十余载的光阴,从皇子到越帝,从战场到王宫,她见证了宣霖的所有。边境战场风沙猛烈,磋磨人的血肉、精神,也让昭娴慢慢容貌不再。 宣霖曾心疼她手上的冻疮,在夜间亲吻她的伤口。但登基后,他又尤为厌恶她早已变得粗糙松弛的皮肤,将她视作丑妇。 姜斐然何其敏锐,她数次在王宫与宣霖争吵,慢慢两人之间隔阂渐深。宣霖登基后不久,就以姜斐然意图毒害皇子为由,将她废除后位,关进冷宫。 此后不久,宣霖下诏迎娶沈聿。 沈聿与姜斐然关系匪浅,他们一同在战场谋划计策的那段时日,算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段艰难但又留有希望的日子。 而如今……宣霖登基,肆意妄为;沈聿成后,妖名乱窜;昭娴更是直接被废弃,幽禁冷宫。 沈聿不知如何向昭娴诉说外界发生的种种。昭娴早在沈聿被立后前就被关进了冷宫,她或许还不知如今的揽玉已经变成了何种模样。 沈聿曾听闻昭娴疯魔的消息,如今再次见到她,听到她的声音,才发觉又不是如此。 “揽玉,是我们对不起你。”昭娴透过门缝试图看清沈聿的面容,她睁大眼睛,将看到的一点痕迹刻入瞳孔当中。 她声音干枯,像将死的一棵树:“先帝临终前让我照顾好你,我没能做到……如今,我也快不行了。” 沈聿一愣:“……先帝?” “是啊……先帝。”昭娴低声笑起来,她不自觉地落下两行眼泪,“宣霖已经亡了三年了。” 沈聿眨了下眼眸。 “揽玉,成安七年,宣霖登基。他那时患了重病,你就算不眠不休的救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昭娴看着从缝隙里透进来的光线,缓缓道:“他那时就预感到自己死期将至,提前写了遗诏,并决定将皇位传给当时尚且年幼的二皇子……那封诏书,一直都在我手里。” 沈聿:“二皇子,两年前就溺毙了。” “我知道,是我把他推下去的。”昭娴沉下声音,她开口道,“我不杀了他,如今的宣霖知道后也会杀了他,不如我提前动手。” 沈聿敛下眼眸,他沉默半晌,开口问道:“你借假死……把他送去了何处?” 昭娴咳嗽一声:“乘渊山。” 第181章 穿越之人 沈聿未曾想到这些。宣霖与昭娴唯一的孩子,竟然藏在乘渊山当中。 沈聿感到有些好笑:“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帮你什么?” 温瑜在越国的几年,满目疮痍。如今沈聿费尽心机才将他送出去,私心里还是不愿意他再次踏足王族之间的斗争。 “揽玉,那个孩子……他能活下来就好。”昭娴声音细若蚊蝇,“你不用去找他,就让他这辈子当个普通人,也好过知晓他父王母后是这副丑态。” 沈聿没有说话,他蹲在面前的这扇木门前,仿若与昭娴隔了数万大山。 “只有一件事……只有一件事!”昭娴剧烈咳嗽起来,她手掌狠狠拍打木门表面,声音泣血道,“揽玉,这算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你不能让他就这么占着宣霖的身体!这个混账东西,恬不知耻!杀了他啊……” 沈聿从昭娴断断续续的言语当中听出了某些端倪。那些年他全然不解,却又隐隐怀疑的事情,随着煤球的出现而慢慢掀开真相一角。 沈聿沉下声音:“你说的他……是谁?” 昭娴日日陪伴在宣霖身侧,她所知晓的事情,恐怕要比沈聿想象的还要多。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昭娴开口道,“起初我只是以为宣霖变了,可深究下来,却又完全不是。” “他若是被利欲熏心,脾气大变我能理解。可他的爱好、习惯甚至食物的口味都与之前完全不同,这让我怎能不怀疑?” 昭娴是宣霖发妻,宣霖还是皇子时便迎娶了她,此后多年,宣霖未再纳妾。后来,就算是宣霖刚刚登基,他也未曾有过广纳妃嫔的念头。 但他重病之后,一切突然都朝与原来完全相反的轨迹行驶,也将他们都撞入深渊。 “他不认识越国的字体,那些奏疏,他看不懂。”昭娴嘲讽出声,“字也不会写,连如何研磨都不知道。至于骑马射箭,对酒吟诗,他更是全都一窍不通。” “他完全就是变了一个人。” 沈聿低下眼眸,他指尖不自觉地颤抖,将他心底的那些震颤悄然暴露。 “我之前不信鬼怪之说,但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相信了。”昭娴声音恍惚,“宣霖病亡那一夜,我就陪在他身边。他呼吸断了半个时辰不止,后又突然恢复如初。自那 之后,一切都变了。” “若非鬼怪附身,我着实想不到其余的缘由。”昭娴怔愣不止,她停在原地,抓紧了自己头上的头发,“他经常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半夜拿刀在他床头刻些东西,我不敢靠近他,他经常会发疯……” 沈聿听到此处已经知晓了前因后果,他仰起头,恍然间已经记不清宣霖在登基之前的模样。虽是同现在差不多的面孔,如今却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他的确不是宣霖。”沈聿声音干涩,他站起身,隔着一扇门朝昭娴道,“陛下早亡,皇后你……今后该如何?” 昭娴沉默不语,她咳嗽两声,开口道:“你不用管我,我这副身体,也撑不了多少时日了。倘若日后你得了机会,还要杀了这个昏君,拿回宣霖的身体。” “这样……我们也能安息了。” 沈聿听到外面的走动声,他收敛思绪,低声叮嘱了昭娴两句话,随即快步离开了冷宫的柴房前。 先前搜查的侍卫重新折回了冷宫,暮雨鸢没有找到嫌疑人的踪迹,实施了二次搜索。 沈聿已经换了身衣服走出冷宫,他戴上暗卫面具,径直朝宣霖所在的寝宫走了过去。 苟且偷生见状暗觉不妙,它试探性问道:“……你不会是要杀了宣霖吧?不是小苟苟我话多,就凭我们两这能力,恐怕进去就得升天。” “当然不是。”沈聿还没被情绪冲昏头脑,他开口道,“我只是要把事情弄清楚,也顺便去……看看煤球。” “煤球感知力非同寻常,我们可能靠近不了它……” 沈聿蓦然停下了脚步,苟且偷生见状低下球身,问道:“怎么了?” 沈聿微转眼眸,他开口道:“我们先回趟坤宁宫。那里留着的三本书,我还没有拿回来。” 煤球之前给他的金书上还有能量残留,倘若利用上面的残余能量,或许能让他们暂时掩藏气息。 苟且偷生身上亮光一闪,他飞到沈聿面前,连连夸赞道:“哎呀,你可真是个聪明蛋!我怎么没想到还有这回事!快走快走!” 沈聿:“……” 坤宁宫里的守卫撤出去了一大半,先前负责监视的宫女太监全都逃窜出去,只留下了几个守卫留在坤宁宫门口。 沈聿借着夜色从内墙墙角翻了进去,外面的守卫松懈,他轻车熟路地进到内殿,把藏在自己床铺底下的那三本书都抽了出来。 好在那些侍卫并未对整个坤宁宫进行精细搜索,这三本书留在原来位置,并未受到破坏。 最上面的金书封面裂开,那道伤口如蛛网一般不断扩展。整个封面忽明忽暗,沈聿摸在手中,感受到的全是粗糙的硌肉感。 沈聿没再那本金书上多停留,他目的明确地翻出最底下的红书,想看看温瑜出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无缘无故阳气值涨了那么多,必然是遭遇了某些事情。 沈聿暗自皱眉,他不在温瑜身边,总归是担心他一人无所依靠,在外易受欺辱。 毕竟温瑜才是真正的小白花。 【都在骗我。】 【都在抛弃我。】 【说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假的!假的!全都给我滚!什么都要和我抢,什么都要和我争!把他带回来……把他带回来!】 【我要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河蟹!】 【此处省略千万河蟹。】 【……杀回去。】 沈聿:“……” 沈聿默了默,望着苟且偷生欲言又止:“苟且偷生,你如果有时间,回去看看温瑜吧。他瞧着精神状态不太好。” 苟且偷生毫不在意:“他好着呢,我是没从他周围检测到什么危险因素。倒是你,你这边情况比他难得多,我要优先保护你。” 第182章 阳气波动 沈聿叹气,他见苟且偷生数据板上温瑜的情况检测尚在稳定范围内,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算了,先解决这边的事情。”沈聿把红书合上,他从自己床铺底下又抽出之前藏的药箱,找了副面皮重新贴上。 苟且偷生飘在在空中计算数值,温瑜的阳气值已经到了八位数,早已在无形间成为了苟且偷生阳气值金榜上当之无愧的第一。 苟且偷生沾沾自喜,它一边记录数据,一边继续检测温瑜的当下状态。 温瑜尚且在可控范围内,苟且偷生跟着沈聿往前活动,不过是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温瑜的阳气值又多了一个零,到达了九位数。 与此同时,苟且偷生的数据面板上也闪烁起了警示红光。 苟且偷生:“……咦?” * 【都在骗我。】 【都在抛弃我。】 【他是我的……带他回来,我要带他回来!】 台阶上洒了一滩血,黑红又散发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延伸。数十手持长剑的黑衣影子站在大殿两侧,他们紧盯台阶下方,牢牢用身体遮掩住了后方的景象。 温瑜站在台阶之下,一夜过去,他身上仍旧穿着当时逃离出宫时的黑衣。那些不明来历的血液全都混进他的黑衣布料里面,渗透,浸湿,又缓慢滴落。 他一头黑发披散在脸颊两侧,之前的面皮早已被他撕下,最终暴露出他面上右半边狰狞又凸起扭曲的划伤伤口。 “师兄,你躲什么?”温瑜单手扔下自己手中的长剑,他唇色苍白无一丝血色,说话时语调都在状似愉悦地上扬,“你不是要杀了我?来,我就站在这里,你过来。” 温瑜一步步走上台阶,他双目紧盯前方,面色阴沉道:“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 上方的影子早已将刀锋指向温瑜,墨浅羽站在层层护卫之后,他咬牙拔下插入他肩胛骨内的刀片,眼神犹豫不定,又露出了几分杀意。 “温揽玉——” 墨浅羽怒斥一声,他异常恼怒,视线从温瑜身后一闪而过。 那些刚刚救出的乘渊山弟子都在温瑜之后,影十七叛变,在这群人之前用剑直抵凌云师姐的咽喉。那些乘渊山之人全都面色煞白,他们被逼到拐角,都惊疑不定地看着前方。 “师兄,情况不是这样……我们是随揽玉一同出来的……” “他到底是不是揽玉?小师弟,你先别冲动,这都是误会……” 温瑜方向不变,他直视着上方往前,闻言蓦地笑了一声:“误会?不……不是误会。” 他一路坎坷,带着乘渊山众人来到此地,而墨浅羽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想要杀了他。若非沈聿之前向温瑜透露过消息,墨浅羽那一剑怕是要直接砍断他半个身体。 坤宁宫之外,也是险地。沈聿舍弃自身,竟然就是这样的结果。 这些人到底要把他逼到什么地步?! 温瑜厌恨至极,他看着墨浅羽,开口道:“我是不是妖后,师兄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但我还是要告诉你,那块刀片上有剧毒,而你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如今……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不止。” 墨浅羽冷笑不止:“这段时间我杀了你也毫不费力。” “没关系。”温瑜唇角勾出浅笑,他身体未动,声音却指向了影十七,“我死,乘渊山的人也都要跟着我一起死。当然了,你也得死。” 温瑜捏了下指腹:“大家师兄弟一场,不能同生,如今能共死也算不错。你说是不是?” “你!”墨浅羽音色骤变,他看向底下的那些乘渊山子弟,脸色更加难看,“温揽玉,我给过你机会解释!但你看看你现在,你如今和传闻中的有何不同!” “这种废话没必要和我说。”温瑜早已失去了耐心,他一脚踩下台阶上挡路的石块,冷声道,“黑鹰符,你交不交?他们的命,如今就握在你手里。影十七——” 影十七听到命令就欲割断凌云的咽喉,墨浅羽瞳孔一颤,立刻出声道:“住手!” 影十七手上动作不停,墨浅羽见状暗骂一声,直接将袖中的黑鹰符扔了出去。温瑜看了眼,伸手将掉落的黑鹰符接住。 “温瑜,放了他们。”墨浅羽咬紧后牙,“放了他们!” 温瑜将黑鹰符摆在掌心拨弄了一番,那上面的黑鹰雕琢明显,他未看出有伪造的痕迹。 “急什么?”温瑜收起黑鹰符,他开口道,“我之后还有事要你去办。” 墨浅羽脸色难看至极:“你说什么?你想反悔?” “他们我会放,但你身上的毒……我不会轻易解。”温瑜缓缓开口。 影楼所有影子都是见黑鹰符认主,温瑜随手给了指令,他们便全都退到了一边。 温瑜曾不齿宣霖用人质威胁他的手段,如今他也用了同种方法,竟然成效甚好……真是可笑至极。 温瑜走到了墨浅羽面前,许是时间过久,墨浅羽伤口内的毒素蔓延,已经开始渗透进他的四肢五骸。 阵阵钻心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墨浅羽手臂止不住的颤抖,面上神情却是未变:“你到底想干什么?” 温瑜看着他的表情,他像是在思索,许久后才开口道:“入世,灭越。” “……你疯了?”墨浅羽眼中震惊之色不掩,温瑜耗费了自己大半的光阴来辅佐宣霖,如今竟然要完全推翻自己曾做的一切。 温瑜并未回答,他径直走上最上端,站在了首领王座的前方。 这个早已腐烂的王朝,还要吞食掉多少人的尸骨才能满足。还是说……它永不满足? 宣霖的暴政越发可怖,越国近几年败仗连连。杀戮、酷刑、囚禁……这些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影楼的影子遍布越晟两国,师兄,我知道你对晟国了解颇多,也麻烦你……替我向晟国国主捎个信。” 温瑜脑神经钝痛,他拧紧眉头,感受到了不知从何处发出的疼痛和死气。 不管如何,越国的那最后一堆尸骨里面,不能出现沈聿。 第183章 暴力所致 苟且偷生身上所显示的有关的温瑜的阳气值在波动之后又恢复了正常。 沈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温瑜的数据条,沉默片刻后转头向外走去。 宣霖被送去了自己的寝宫医治,被急召过来的太医进去没多久就全被轰了出来。宣霖的咆哮声在殿内不停乱窜,中间混杂着哀嚎,不停刺激着人的耳膜。 沈聿早在坤宁宫内就换上了侍女服。他易容成了某普通侍女的相貌,混进了前去端送热水的队伍里面。 “滚!全都滚出去!” “去……去告诉暮雨鸢!倘若三日之内他再抓不到那个贱人,朕废了他的手脚!让他继续搜!都滚出去——” 沈聿低着头站在门口,他静听着里面的动静,刚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被前面的宫女推着走了出来。 “陛下这时正在气头上,还不离远点儿?想找死是不是?” 沈聿被迫又退到了大殿之外。里面侍奉的宫女太监全都被宣霖赶了出来,宣霖警惕心重又满腹怀疑,不允许其他人靠近寝宫,连前去医治的太医都被他拒之门外。 最终只有看守的侍卫停在寝宫门口,其余的人全都离去,只留下了宣霖一人待在宫殿之内。 沈聿离开时特意观察了四周,他抄了另一条小道,从后面的密林往寝宫方向走,并借力跳上了寝宫的屋檐上方。 暮雨鸢调动了几乎所有的暗卫出去搜查,仅剩的几个暗卫武功不强,全都被沈聿打晕了绑在树干旁。 沈聿放轻脚步,他转眸看了苟且偷生一眼,苟且偷生立刻打开金书。那些仅剩的能量顺着一条虚无的线条裹上苟且偷生和沈聿的身体,不一会儿就融入进去,消失在空气当中。 沈聿这才收回目光,他掀开屋檐上的一块砖瓦,视线投递了下去。 寝宫内部乱成一团,那些药瓶、瓷器全都摔烂了扔在地上,薄纱撕裂,地上污水和血迹混在一起,隐约交织出了腥瑟味。 宣霖的身影挡在一个五扇式的龙腾座屏后,沈聿在上方看不见他的身影,倒是能看到煤球身上所散发出的光影。 里面有低微的声音传出,沈聿听得不甚清晰,他凝眸往下看,蓦地听到一道暴怒声。 “我要你有什么用?!废物东西!” 他话语还未落地,煤球的身体便被猛地摔了出去。它球身坚固,撞破了座屏,整个球都被暴力镶嵌进了墙壁里面。墙面裂开成蛛网状,煤球僵硬地动了动,抖落下几颗碎石粒。 “警告!危险!警告!请求总部支援……滴——能量不足……” 宣霖一脚踩下地上的碎石,他脸上深至内里的伤口已经被修复了大半,只留下了一道猩红的疤痕。 他像是憎恨至极,整张面孔紧皱在一起,像是某副面具上龇牙咧嘴的恶兽。煤球被卡在墙壁中不能动弹,宣霖每走近一步,它身上的警告标识颜色便更浓重几分。 “警告!警告!警……” 宣霖一把将煤球从墙壁中扯出来扔在了地上。煤球球身上的防护面板全被砸开,宣霖嫌他聒噪,用脚一次又一次狠踩在煤球身上。 “你在说什么东西!啊?他妈的你在说什么东西!” 煤球的数据面板裂成了碎片,宣霖踩得它球身几乎变形扭曲,煤球埋进大殿的石板里面,阶段性地传出类似求救的警报。 “请求总部支援……请求……” 它还未说完,宣霖便猛地将一个金玉瓷瓶砸到了它身上:“我让你说!我让你说!” 煤球的声音在宣霖的一次次锤击中慢慢终止,它球身上的光芒暗下去,零件碎了一地。 沈聿屏住呼吸,他看着下方的情景,在无形中将眉头紧皱。同为系统,苟且偷生更是看得瑟瑟发抖。它掀开沈聿的衣袖,把整个圆球都塞进里面躲藏了起来。 宣霖砸了三四分钟才勉强停了下来,煤球早已死机,只留下了最后一丁点力量储存在核心芯片当中。 “……废物东西。”宣霖像是还不解气,又狠踩了煤球几脚。 他脸上的伤口不知何时被他的大动作带动裂开,不住往下流血。宣霖看了眼滴落在地的猩红液体,用帕子捂住右脸踉踉跄跄地离开。 “传太医……把太医喊过来!” 宣霖推开寝宫的大门,他声音阴森似鬼,混着夜间的冷风深入到看守的太监耳中。 “是,陛下。快……快去宣太医!” 外面的声音逐渐远去,沈聿重新将砖瓦盖上,找机会从屋檐上跳了下去。 他靠着墙边往更拐角处走了段距离,将苟且偷生从他衣袖里抖了出来。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苟且偷生还有些惊魂未定,它捂住自己的脑袋,不停地絮絮叨叨,“这个宣霖简直是疯了!煤球绑定了它,他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的系统?!他还有没有人性啊!” 沈聿凉凉地瞥了苟且偷生一眼:“或许是它该打呢?” “该打……该打也不能这么打啊!”苟且偷生越说越气愤,“这样会把它打死的!他就不能轻一点吗?” 沈聿很是无感,煤球的种种举动在他看来不过是自作自受。 “刚刚煤球想要反抗,但都被宣霖压了下去。”沈聿回想之前,微蹙起眉头,“什么原因?” 苟且偷生沉吟片刻,分析道:“这种情况其实我之前就和你说了。我所绑定的宿主都是危险程度低,威胁力不高的天真可爱型,但煤球可不一样了。” “它四处绑定宿主,宣霖的危险程度已经超出了它的可控范围。就是这样,才会导致它们身份对调,使煤球受制于宣霖。” 沈聿听后沉默片刻:“煤球现在情况如何?” “已经到了临界值。”苟且偷生严肃道,“它身上的大部分力量都被宣霖抽走了,现在已经和废统无异。再得不到救援,它就会沦为一堆废铁。” 沈聿闻言眯起眼眸,他半靠着墙壁揉捏指腹,尚未开口说话。 苟且偷生悄悄看了沈聿一眼,它手上的金书颜色渐暗,无形中暗示了煤球所剩无几的能量正在快速流失。 第184章 煤球煤球 沈聿注意到了苟且偷生的小动作,他放下手,叹气道:“你想救它?它之前可是把你打半死。” “……它其实已经对我手下留情了。”苟且偷生数据板上的乱码跳动,那些起伏不定的线条缠绕在一起,展露出它不甚确定的心绪。 它抬头望向沈聿:“你与宣霖对峙之时,它也收手了。” 沈聿掀起眼皮:“所以?” 煤球在沈聿用凤钗刺向宣霖之时扯断了黑线,沈聿凤钗刺穿宣霖的面颊,这诸般种种,是煤球在帮沈聿,还是在帮它自己? 它是在帮助沈聿复仇,还是在帮它自己复仇? 沈聿低下眼眸,他见苟且偷生定在空中沉默不语,无奈地揉了下它的脑袋:“苟且偷生,你啊……还是太心软了。以后再遇到别的统欺负你,你要怎么办?再这样躲起来?” 苟且偷生抱住自己的数据牌,它默了默冷哼一声,不高兴道:“我才不会被欺负呢!” 沈聿失笑,他往身后看了一眼,许久后才开口道:“可以回去。但苟且偷生,你要确定你能控制住煤球。否则……就让它死。” 苟且偷生仰球看向沈聿,它静默几秒后点了下头。 沈聿未再言语,他重新折了回去,带着苟且偷生一起回到了寝宫附近。 宣霖发疯又去了坤宁宫,那些侍奉的宫女太监不敢走远,都跟着宣霖四处走动。沈聿在暗处观察许久,直到到了凌晨换班的时间,他才随宫女一起进去清扫。 煤球还埋在地砖里面,地面全是裂痕,它身上的光芒全暗,只留下了一丁点能量喘息。 沈聿借着遮掩无声靠近煤球,煤球早已死机,他干脆用一只手把它从石砖里面抠了出来。 完事后沈聿拿过旁边装满污水的木桶,他走到门外,径直朝盥洗的地方走了过去。 这段时间内路上活动的宫人较少,沈聿刚进去就放下水桶,往另一个偏僻的角落躲了进去。 “苟且偷生,你来。” 苟且偷生闻言嗯了一声,它从自己球身里抽出一条能量形成的实体链,穿过煤球破碎的身体打了死结。 煤球没有动静,苟且偷生检测了它的情况,再确保煤球不会逃脱之后,苟且偷生才过渡了一点阳气值给它。 煤球之前给了苟且偷生一百万阳气值,虽然之前被燃烧掉了不少,但剩下的也勉强能让煤球重启系统。 大约过了一两分钟,煤球身上的光线逐渐明亮。它身上破碎的裂痕慢慢修复,但速度缓慢,苟且偷生只是给它修复了受损最严重的部位,其余地方却是一概不管。 “苟……且……偷生……” 煤球的声音机械,它僵硬着球身躺在地上,身上的警报响了响又灭了下去。 苟且偷生抽回能量,它上去就仰球给了煤球一脑袋,没好气道:“我谢谢你还记得我!” 煤球差点又被砸死机过去,它歪了歪身体,数据隔了许久才恢复正常。 煤球有些犹疑不定,它侧球看向旁边,在见到沈聿的面容后蓦然停住了动作。 “是你……是你……主角……揽玉……”煤球喃喃自语,它不知想起了什么,机械音里慢慢充斥上了其余的情绪。 沈聿站在一旁未动,他看着煤球,开口道:“煤球,其实我们早就见过了吧。上上辈子,还是在这里。” 煤球没有回答,它身上的数据跳动缓慢,不知该如何言语。 沈聿却是早就猜出了其中一二,他勾起唇角,冷笑道:“你不必遮掩。到现在这个地步,你还不愿意说实话?” 煤球身上发出近乎腐烂生锈的嘶鸣,它低下球身,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有事离开了……我不是故意的……” 煤球是一个掌控穿越的系统。它最主要的任务,是过渡人的灵魂,实现超度与生命延续,进而……造福众生。 沈聿所在的世界当中存在着一个缺陷,那就是宣霖的早逝。一代明君英年早逝,导致政权动荡,宦官当政,战争频发。 煤球来此最主要的任务,是弥补这个缺陷。以此来让世界能避开灾难,平稳发展。 因此煤球将另一个世界同样因意外去世的灵魂引渡过来,并教导他学习,使他能够延续宣霖的生命,继续发展。 苟且偷生呸了一声:“你看看你引渡过来的是个什么鬼东西,他就是个心理变态,想要把我们都整死!” 煤球身体颤抖,它接触过的宿主过多,已经很难回忆起这个穿越者最初的性格特征。 “……我的宿主也经过了挑选,他并非是个暴虐成性的人。”煤球开口道。 “你滚吧!他刚刚都要把你打死了!他就是个家暴男!” 沈聿:“……” 他瞥了苟且偷生一眼,开口问道:“你之前说你离开了?什么意思?” 煤球搜索了自己的数据库,它调出自己多年前的监控记录,答道:“我将他引渡过来不久,主系统那边出现了故障。当时所有在外执行任务的系统都接到危机指令,要求我们回去集合,我便离开了这个世界。” 沈聿对煤球的这种操作见怪不怪,它之前就曾撇下沈聿离去,想必已经做了不少这种缺德事。 “所以?那之后你就没再回来了?”沈聿问道。 “……事情太多,我忘了。主系统那边的任务完成后,我就接了下一个任务,并去了另一个世界。直到现在……我才重新回来。” 煤球球身依旧是止不住的颤抖:“我离开之时,将原本的世界发展都告诉了他,也给了他一本金书让他研究。但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变成了这样!” 沈聿看着煤球沉默不语。 他该如何和煤球说话?煤球给宣霖的那本金书,记录了这个世界原有的人物、轨迹、发展……乃至结局。 他将所有东西都告诉了这个穿越者,而这个穿越而来的人,又利用金书上所有的内容线索,来将沈聿拉入泥潭,最终折磨至死。 那么多的人,宣霖为何偏偏知道沈聿能被炼成药人?他为何死也不肯放过沈聿,想方设法将沈聿留在身边? 或许是起了色心,但这只是其中极小的一点原因。最根本因素……还是因为他知道沈聿是主角。 主角得天道庇护,纵使遭受万般挫折,仍能突破险境,向死而生。 宣霖知道沈聿不会那么容易被弄死,所以他喂沈聿毒药,饮他血液,又将他逼疯乃至逼上绝路,不断突破下限。 天道会庇护沈聿。 宣霖挟持沈聿,也在某种程度上挟持了天道,让它同样庇护自己。 但主角气运并非无穷无尽,沈聿彻底疯魔那一日,他身上的气运也随之彻底散尽。 他终于死了。 第185章 请求救援 煤球身上的光亮忽明忽暗,它仰球看着沈聿,多次欲言又止:“我其实……” “他叫什么名字?”沈聿蓦然开口问道,他凝眸看向前方,像是在看一团将散黑雾。 煤球翻过身,它合起数据面板,许久后才说道:“以前的信息都被我清扫了,我也记不清了。” 沈聿不明意味地冷笑一声,他没再管煤球,直接从墙角转身离去。 苟且偷生跟在沈聿身后,它抽回自己的能量,想了想又转回了煤球身边:“你之前给我的阳气值都被消耗光了,这点残余能量还你,你以后……” 苟且偷生唉声叹气,它看着煤球身上的裂痕,摇了摇球身果断离去。 那本金书掉落在煤球身边,煤球闻声颤了一下,随后停住动作。 它仰球看着上空,不知为何感受到了几乎不属于系统的迷茫与困惑。而混杂于其中的,还有更多的不知名苦痛。 煤球身体继续裂开,它忍痛抓住旁边金书的一角,用尽全身力气朝里面汲取了一丁点的能量。 “危险!危险!请求总部支援!” “数据连接中,页面重启……滴——警告!请求总部援助——滴——数据连接成功。” 煤球躺在地上不动,混杂的几声机械音响后,另一道机械音从金书当中响了起来。 “编号,状态:极危,符合救助条件。已设置逃离程序,将在三十秒内脱离当前世界。” 煤球看着面前浮现的数据面板,那上面的倒计时越来越快,它怔愣地看了十几秒,突然抬球点了否定键。 “编号拒绝脱离当前世界,是否选择获得救援能量?” 煤球又抬球点了肯定按钮。 面板上的页面一变,数据变化之后,大股纯黑的能量灌入进了煤球的身体当中。 煤球球身上的裂痕快速愈合,它身上的警报声总算停止,各项数值也逐渐趋于稳定。 “救援完成,检测到你身边有异常能量波动,是否需要总部帮……” 煤球飞到上空,它切断了与总部的联系,在空中检测了当前位置所有人的活动情况。 沈聿还没有走远,煤球远远地看了眼他离开的方向,随后朝与他完全相反的方向飞离远去。 * 宫门在温瑜离开后便全部锁死,除了偶尔要进宫汇报军情的将军士卒,宣霖不允许其余人进出。 沈聿还藏在王宫当中,宣霖一日没有抓到他,一日便不打算打开宫门。 沈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躲进冷宫里面,不时翻翻红书查看温瑜的心理状态。温瑜养的螃蟹越来越多,沈聿见状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干脆就这样和宣霖一直耗在王宫里面,躲躲藏藏也持续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今日未有消息。我于孤亭约见国主,国主最初犹豫不决,后来态度有变……】 【不知情况如何,有人说他死了,尸体扔在乱葬岗。我去那里找了一圈儿,暂时没有找到,或许他已经烂了。……谁知道呢。】 【今日初十,有雷电闪过。有大雨,宜水战。】 【我身上的碎银不多,买一副棺材也足够。但总归有些难看,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要如何说。我最近常看镜面,见左脸笑,如见他笑,见左脸哭,犹见他哭。】 【第十七日。】 沈聿一张纸一张纸地看过来,他指腹摩挲着纸张上细小明亮的黑色字体,敛下眼睫不做言语。 这段时间并不太平。 晟国突袭越国边境,如今已经闯入了越国本土。宣霖对此视若无睹,他忙于医治自己的脸颊,还是像往常一般割地赔款。 晟国此次却毫无收敛之势。它早在几年前就对越国这块肥肉虎视眈眈,这次抓住机会一举进攻,不停向王宫中心靠近。 沈聿知晓宣霖如此毫无畏惧的原因,有煤球在他身边,他有何惧?煤球就算是半死不活,剩下的一点能量也足够宣霖压榨。 沈聿合上手上的红书,他抬头看向飘在空中的苟且偷生,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整个王宫内部的暗道密林图我都已经画出来了,看守的侍卫我也做了标记。”苟且偷生严肃道,“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沈聿倒是不急,他开口道:“再等等。” 如今两国小摩擦不断,但还没有正式交战。沈聿明白这个世界的轨迹发展,他在等晟国大军压境的那一天。 苟且偷生趴在沈聿脑袋上,它收起数据牌,也仰球看向天空。 这片澄蓝清澈的天空内万里无云,烈阳高照,灼烧得他们的身体都在隐隐作痛。它数据板上的任务进度条缓慢上涨,到达了上端。 姓名:沈聿。 当前重生完成度:90% 苟且偷生瞥了一眼,又移开了球身。 * 一个月之后,宣霖右半边脸上的伤口终于完全愈合。那道狰狞丑陋的疤痕仿若从未出现过,只是在他面颊上留下一道轻微的小划痕,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痕迹。 宣霖将手上的铜镜扔到一旁,他看了眼僵在空中的煤球,挥手便将它打到了一边。 煤球早已被他折磨得破碎不堪,它系统上的裂痕还在扩大,不时有机械碎片和颗粒落下。 宣霖见到它就觉碍眼,他冷嘲道:“我是你的宿主,我让你去把男主抓回来,你抓回来了吗?看看你这副样子,真是个废统。” 煤球只是浮在上空,没有机械音飘出。 宣霖还在继续:“晟国那边的抵御情况你做的还算不错。明日你再出去,用你的能量把那些人全杀了,顺便也把晟国给我夷为平地,那些人看着就碍眼。” 煤球没有动弹,它俯球看着宣霖,几乎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不可以。” “你说什么?”宣霖摇晃酒杯的动作一顿,他顿时面色阴沉,“你找死是不是?” 煤球身上的黑光颜色渐浓,它紧盯着宣霖,又重复道:“不可以。” “你!”宣霖一把扔下手中的酒杯,他倏地站起身,伸手就要将煤球从空中扯下来。 第186章 被遗弃者 煤球浮在空中没有移动,它毫无惧意,就在原地看着宣霖大步走近。 宣霖刚刚往前走了两步,大殿的大门便被人猛地冲撞开来。冲进来的太监被绊倒,直接面朝下栽进了宫殿里面。 宣霖见状皱起眉头,他还未开口,便听那老太监尖声道:“陛下!陛下!不好了……齐将军……齐将军他反叛了!暮雨鸢首领正在赶去支援的路上,他……他也落入陷阱,被生擒了!” 宣霖如遭雷劈,他耳畔一声嗡鸣,没有听清:“……什么?” “陛下……你快走吧……城门被攻破,晟国的军队已经踏破皇宫守卫,朝这边过来了!” 那太监的声音歇斯底里,里面充斥着显而易见的颤抖。宣霖愣愣地看向前方,大殿当中看守的宫人不知何时早已收拾包裹逃走,偌大的宫殿只留下了宣霖一个人。 宣霖面容皱起,他将桌上的东西一把推下,咆哮道:“滚!滚!不可能!这都不可能!” “昨天边疆还未破,今日晟军怎么可能到了皇城?!”宣霖自言自语,他踉跄一步,突然像是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看向上空,“又是你——” 煤球任由宣霖扯住它的球身往地上砸,它身上溢出高强度电流,将宣霖的半边身体都电得几乎失去知觉。 宣霖哀叫一声,他被地上的奏书绊倒,额头砸到了龙椅的扶手上。 “罗宇轩。”煤球面板上缓慢浮现出了三个汉字,它声音机械平淡,未掺杂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你太过分了。” 宣霖跌倒在地,外面有将士厮杀的嘈杂声传入。一层接着一层的声响灌入宣霖耳中,他仿若全然没有听见,只是抬头怔愣地看着煤球。 “……你说什么?” 煤球没再说话。 “罗宇轩……哈哈……”宣霖却不知被触碰到了哪根神经,他低下头,突然闷声笑了起来,“你还记得我叫罗宇轩?我还以为你早把我忘了呢。” 宣霖扶着桌子站起来,外面兵戈交接的声音越来越猛烈,他却是全然不顾。他只是死死抓住煤球的身体,眼中血丝狰狞。 “你把我带来的是个什么鬼地方?!你告诉我,你把我带来的是个什么鬼地方?!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熬出来的吗?!” 罗宇轩不是一个古代人,他生活在科技高速发展的大都市,生前虽然不是什么大富豪,但也有点小钱,在市中心买了房。 他上辈子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最终却死于劳累过度。 煤球将他带到了这个世界。是它说,会让罗宇轩迎来人生巅峰,是它说,会让罗宇轩蜕变成人中龙凤。 可结果呢? 罗宇轩来这里不过才两三天,煤球便弃他而去。他不识字也不认识任何人,那些古人说的话他有时也听不懂,他终日只敢留在自己的寝宫当中。 宣霖的这副身体里还有死气堆积,罗宇轩进入这副身体后,日夜都在遭受着病痛的折磨。 皇后不是他的,部下也不是他的。越国局势动荡,罗宇轩被迫顶替宣霖的身份,去与宦官周旋。他甚至因此遭遇刺杀,命悬一线。 可他身边的这些人是怎么对他的?昭娴皇后疑心他,其余人满腹算计,都对他底下的皇位蠢蠢欲动。 ……谁能帮他? 罗宇轩日夜心惊胆战,他在某一次重病昏迷又苏醒后,见到了在他床沿为他医治的人。 穿着一身白玉长袍,肤色仿若瓷釉那般白净。他低眸为罗宇轩处理伤口,许是多日劳累,眼底有了青紫。他毫无所觉,指腹在罗宇轩手腕处停了片刻后抽离,仅留下的那些温度却在罗宇轩手臂上不断深入蔓延。 “陛下,你醒了?”见到罗宇轩苏醒,那人朝他笑了笑。薄唇浅勾,眼中盛着星点光芒。 那一幕,让罗宇轩记了许多年。 倘若揽玉不是男主,罗宇轩或许也会试着去爱他。 可他偏偏是男主,宣霖这副死气沉沉的身体,只有饮用他的血才能够被彻底医治。 他们走到如今的这副田地,归根到底还是没有缘分。世界隔绝了他们,罗宇轩总要想办法让自己活。 “什么鬼地方?”煤球球身当中传出讥讽似的笑声。 “罗宇轩,在这个鬼地方,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当了皇帝。你锦衣玉食,享受万人跪拜,我将这个世界的所有消息都告诉了你,你又是怎么做的?你对揽玉做的那些事,敢说你都是被迫?!” “难道不是吗?!”罗宇轩额角青筋暴起,“这难道不是你的错吗!是你把我害成了这样!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煤球身上电流缠绕,它击开罗宇轩浮上空中,喃喃自语道:“对……对……我有错……”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所以我要纠正错误。” 罗宇轩嗤笑出声:“怎么?你要抹杀我?我告诉你我没有违规操作,你抹杀不了我!” 煤球盯着它不做反应。 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大,已经有士兵冲进了大殿。 罗宇轩见状顿时调转方向,早前宣霖便造好了逃生暗道,他按下龙椅后的隐藏按钮,径直往密道处逃跑。 “你们杀不了我……你们杀不了我……我是皇帝……” 墙壁处已经有暗门后移,露出密道的缺口。罗宇轩大步朝那边走过去,他额角汗珠滑落,蓦然在门前停住了脚步。 “……揽玉?” 沈聿身上仍旧穿着躲藏时借用的宫女服,他单手拿剑,像是等了宣霖许久:“陛下,你要往哪里跑?” 罗宇轩嘴唇泛白,他瞳孔中印出沈聿姣好的面孔,在一两秒的思绪冲撞下顿时朝另一个方向逃跑。 “不……不……” 宫殿的出口不止这一个,他的路还有很多条。 罗宇轩身上的皇袍褶皱,冠冕早不知被丢到了哪一边。他视线恍惚,煤球身上的光影混着紫色,各类人的面孔从他面前划过,几乎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宣霖……罗宇轩……宣霖……” 罗宇轩踉跄向前,利箭破空的声音在他耳侧嗡鸣一瞬,他顿时受力栽倒在了皇宫的地面上。 那把长箭刺穿了他的胸口,罗宇轩趴倒在地,忍不住咳出了一口鲜血。他抬起头,只感觉周遭视野昏沉,走入大殿当中人的面容都慢慢辨识不清。 “揽玉啊……”罗宇轩低笑一声,他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那个拿长弓之人的身影。 白玉面,丹凤眼。墨黑发丝入眼帘,薄唇尚轻言。 那是和罗宇轩最初所见到的一样的神色。 罗宇轩像是在努力回忆曾经,可他在看旁边,却被那人右脸如鬼的凸起疤痕吓了一跳。 第187章 沉冤昭雪 那上面的凸起物纠葛盘桓,似狰狞起的野兽面孔,深雕进脆弱的皮肉里面。 罗宇轩不停后退,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不停地回头又重新看向前方。 那两个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皆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双眼眸平静,另一双眼眸正经风霜洗礼。 “揽玉……揽玉……” 罗宇轩不知要往什么地方后退,他脸上神情恍惚,只是转头看了那穿宫女服的男人一眼,便又快速将视线移到了前方。 “你不是、你不是他……你们都不是他!”罗宇轩一把拔下射入自己胸口的利箭,血洒一行,他踉跄起身。 又一道破空声响起,从后贯穿而入的利箭直入他的臂膀,将他整个人都带着钉死到了旁边的石柱之上。 温瑜用力拉开弓弦,他站在原地未动,棕褐色的瞳孔晕染上浓墨,无端露出几分阴沉的狠意和憎恶。 他又重新搭上一根弓箭,箭羽浓密,他将尖端对准了罗宇轩。 罗宇轩这次倒是没有惨叫出声,他手臂被利箭钉入,鲜血正沿着缝隙不断下流。 罗宇轩身体颤抖,却只是看着前方,不停地低笑起来:“揽玉……你看看你,你怎么成这样了?你这是叛国……知道吗?你知道吗!” 大殿空旷,倒塌的红烛点燃了一旁不停飘动的帘布。罗宇轩的低笑充斥在内部,环绕回旋,刺激着人的耳膜。 沈聿静默着站在一旁,他抬眸看向前方,将视线落在了门口的那道身影上。 与他像又不像,穿着一身戎装,不过是短短几十日,便仿若脱胎换骨,完全不见之前弯腰难行的姿态。 温瑜仿若没有听闻,他将又一箭射出,刺穿了罗宇轩的左半边大腿骨。 “我的国早亡了。”温瑜扔下手上的弓箭,他眼眸紧紧看着罗宇轩,不知为何唇角露出讽意,“亡于你手。” 罗宇轩全身被利箭刺破了四五个窟窿,他见那有着半张鬼面孔的揽玉不停向他靠近,说了几句话后顿时脸色皱变。 “揽玉!我是宣霖!我是皇帝!你弑君叛国,传于后世也是千古罪人!”罗宇轩沉声开口道,“我就算死了,你以后也不会有好下场,你以为晟国会放过你?不会的!不会的……” 温瑜冷眼看着他,他将腰间的佩剑抽出,冷光溢出剑面,映出稍许他锋利的眉眼。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温瑜大步上前,他目光森寒,一箭便抵住了罗宇轩的咽喉。 罗宇轩的声音蓦地终止,长剑尖端已经刺破了他脖颈的皮肤,他睁大眼睛看着温瑜,喉结滚了滚干涩道:“揽玉,乘渊山上,九千级石阶……” 温瑜动作僵住。 他看着面前的这个人的身形,这张他在深夜里咒骂憎恶了无数次的面孔,也是他在几年前就经常见到的面孔。 他们曾一起度过了那么多的艰难困境,冰山雪原,大漠荒烟,他们共同走过了那些不知道多远的道路,才终于走近了王椅。 而如今,却全都要焚烧成灰,化为空寂。 “乘渊山上,九千级石阶,那是宣霖不是你。”温瑜身后蓦然多了股力道,那只苍白露出青筋的手掌握住温瑜的手腕,薄茧摩擦皮肤,温瑜眼睫颤了颤,随后手臂上力道骤增。 面前的阻力增大数倍不止,剑身穿破脖颈贯穿石柱,传出了类似重物落地的某道沉重声响。 温瑜手指僵硬,他看向前方,宣霖死时仍旧像是难以置信,只是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眸死死盯着他。 “揽玉,别怕。”那只手紧握住温瑜的手掌,沈聿从背后拥住他,用鼻尖轻抵住他脆弱的后颈。 灼热的呼吸灌溉温瑜微凉的皮肤表面,他眼皮抬起,静看着前方宣霖的面容。那些悸动的不适之感渐缓,最终随着某些光芒的失去而慢慢停歇。 “……和我回去。” 周围的火势渐大,烈火封锁住了大殿的殿门,也早已遮挡住进入里面的唯一通道。外面的士兵声响嘈杂,尖叫着,叫嚣着,混在一起乱成一团。 温瑜往后靠了靠,他闭上眼眸,隔了许久才开口道:“不让你过苦日子。” 沈聿身形一顿,他目光片刻炙热,随后又快速敛下眼睫露出浅笑:“好。” 苟且偷生浮在空中无语望天,它挥散开不断窜入而来的火蛇,狠狠一球砸到沈聿后背,催促他快点从密道离开。 沈聿也并非不明白情况,他与温瑜说了两句话便转身带着他离开。宣霖的尸体尚且留在原处,沈聿临走时看了他一眼,顺手将袖中的那根凤钗扔落在地。 大火攀爬而上,滚滚浓烟从殿门涌出,逼退了前来支援的晟国军队。他们被挡在门外,只透过浓烟隐约看见了里面的几道模糊身影。 那些身影从他们眼前闪过,悄然失去踪迹。 * 成安十一年,晟国灭越。此次战役结束了已经持续近一百年的分裂局势,完成大一统。 越帝宣霖的尸体留在大殿之内。因殿内大火烧得猛烈,等士兵扑灭大火进入里面,宣霖的尸体早已被烧焦,成了一具分不清面容的黑尸。 晟国国主并未在意越帝的死讯,他下令彻查整个越国王宫,寻找有关妖后温瑜的踪迹。 温瑜曾带兵突破越国要隘,一路上晟国国主紧随其后,见到了诸多不为人知的事迹,也想将温瑜收入麾下。 然而温瑜性冷寡言,国主多番试探,最终还是未寻得机会与他多接触。 越帝死后,妖后温瑜的一支凤钗落在地面。后国主派人不停搜索,最终在密道内又找到了一具死尸。那具尸体上也有灼伤的痕迹,半边脸颊遍布伤痕,隐约能看出温瑜的五官轮廓。 国主见状大为悲痛,他彻查了宣霖与温瑜之间的事情,着重抓捕宫女太监询问当年事情原委。 那些尚未来得及逃离坤宁宫的宫人全都跪伏在地,酷刑当前,他们颤颤巍巍地将这些年埋在深宫内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国主听闻后沉默不语。 后沉思几日,为温瑜写了陈冤书。 自此,温揽玉之名被雕刻于蠡园的功德碑上,与晟国其余诸贤并列。 而他,亦是这一百年来最为年轻的大学士。 第188章 我们的小屋(上) 沈聿发觉温瑜不对劲是在某一个平常的夜晚。 他那时便已经在怀疑温瑜的精神状态,不时拿出红书翻翻来看他的心中所想。 书里面螃蟹爬得不少,但温瑜却是完全没有异样,说话时语气未变,甚至比之前在坤宁宫里要乖了不少。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聿一边翻弄纸张一边用余光瞥向温瑜。温瑜这么多年来喜欢在夜间看医书的习惯还未曾改变,他端坐在书桌之前,偶尔在白纸上写两个字记录内容。 沈聿借着烛光看了眼温瑜纸张上的内容。 长须草。 沈聿低头看向红书。 【先打?还是先迷晕?】 沈聿:“……” 他又抬头去看温瑜白纸上写的东西,他身形高挑,靠近时在温瑜白纸上落下了一层阴影。温瑜抬眸看了沈聿一眼,毫不在意。 蘸了墨的毛笔在白纸上勾勒出字形轮廓,沈聿看着白纸中央,见温瑜面不改色地继续往下写。 “长生果,有重毒,需谨慎。” 沈聿盯着他写完,他捏了捏自己红书的封面,背过身继续低头去看上面的内容。 【不打。先迷晕,再河蟹。】 沈聿:“……” 【不……还是要打。让他看着,边哭边被河蟹。】 沈聿:“……” 他皱眉合上红书,转去了温瑜身边。 温瑜在白纸上已经列出了好几行医书上的药材名字,旁边括号里写的功能完整,看得出来记录得很认真。 他暗暗瞥了沈聿一眼,语调不愉道:“干什么?挡着我光了。” 沈聿恍若未闻,他手指勾住温瑜手上的毛笔,膝盖压住了他大腿处的血肉。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沈聿指尖在温瑜掌心拨弄两下,他俯身开口道,“这些东西明天再看也是一样的。” “今日事,今日毕。若人人都像你这般偷懒,以后怎么办?”温瑜说得一本正经,他一边教训沈聿一边将自己的大腿移到旁边,缓缓开口道,“你先睡,我不困。” 沈聿:“……” 他扯了下唇角:“你说的是真的?” “我说的当然是真的。”温瑜不为所动,他继续低头写字,“我还有一页,你先睡。” 沈聿低眸看着温瑜的动作,他默默无言了几秒,最终还是起身道:“好吧。” 他知道温瑜是什么意思。温瑜这几天想方设法避开和沈聿的亲密接触,恐怕就是为他的河蟹大计做准备。 沈聿单手拿起红书,他洗漱过后躺到床上,花了自己一百阳气值从苟且偷生手上买来了某河蟹翻译器。 苟且偷生的黄书虽然送了人,但这几天它通过精心研究,又造出了几样新奇东西。东西模样瞧着倒是不错,可惜不免费,全都要沈聿用阳气值来换。 沈聿倒是舍得花,他给了苟且偷生一百阳气值,直接将翻译器插到了红书里面。 那些河蟹字体快速变化,慢慢形成了另一些汉语段落。沈聿靠着床沿,他面无表情地将上面的内容扫视而过,也在某些段落做了基本标记。 苟且偷生还在为自己获得的阳气值沾沾自喜,它计算着身上的阳气数值,在抬球时蓦然感知到了另一股气息。 它连忙将自己身上的阳气值全都储存起来,随后找了个借口从窗户钻了出去。 煤球还在外面等它。它如今的球形和苟且偷生最初见到时差不多,只是颜色更加浓黑,系统表面也留有裂痕。 总部给它的救助能量已经足够他将这些裂痕修复,可煤球却依旧将这些裂痕保留了下来,其中缘由,或许只有它自己清楚。 “苟且偷生,我要走了。”煤球漂浮在房屋的拐角位置,它球身朝里面转动一下,又快速恢复原样,“来向你告别。” 苟且偷生啧了一声:“沈聿就在里面。” “我知道。”煤球低下球身,它闷声道,“他不愿意见我的,我……也不想惹他不快。” 苟且偷生没再说话,它上下打量了煤球一番,才发觉煤球在这段时间也变了许多。 苟且偷生叹气:“你接下来要去干什么?执行下一个任务?” “不。这段时间我不会再接任务了。”煤球开口道,“我已经列好了之后的计划,要针对我以往的四万七千名宿主进行回访调查。” 苟且偷生有些惊讶:“你的季度奖金不要了?” “以后再去拿也是一样的。”煤球转过球身,它靠近苟且偷生,开口道,“临离开前,我有个礼物要送你,也算是感谢你……救了揽玉。” 苟且偷生数据板上浮现出问号,它还未完全理解煤球话语中的含义,便见煤球身上大股纯金色的能量凝聚成型,缓慢流入了苟且偷生的身体当中。 “这一百万阳气值送给你,暂且当做我给你的报答。”煤球球身里的机械音缓缓飘出。 “!”苟且偷生对煤球这番举动感到大为震惊,它木了木,问道,“这么多……全给我?” “这不太好吧。”苟且偷生羞涩。 煤球哼了一声,它仰球把苟且偷生往旁边撞去,不客气道:“这些能量的消耗我都有记录,你最好别给我弄什么小花招。记住,我会远程盯着你。” “我可比你靠谱多了!”苟且偷生毫不在意,它将这些阳气值全都储存起来,得意洋洋地转过身,“好了好了,我不和你多说了。祝你一路顺风,我一会儿还有正事要办呢。” 煤球看着苟且偷生重新从拐角钻进去,沉默许久后也转过了球。在那一小扇门窗隔绝下,里面的两道人影还在偶尔晃动。 煤球连接了总部的信号,它抹去有关苟且偷生的痕迹,将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全都做成文件上传给了总系统。 “是否存在外来力量入侵情况?已有世界疑似遭遇外来力量入侵,原系统受损严重。” 煤球接收到总部传来的消息,它身上的数据不断滚动,机械音照常响起:“未发现有外来力量出现,该世界运行正常。” “编号,任务完成,申请脱离当前世界。” 几秒后,煤球飞上高空。它的球形湮没进不知何时堆积的厚云层中,已然消失踪迹。 第189章 我们的小屋(中) 沈聿看书的动作一顿,他像是有所察觉,侧首往窗外看了一眼。 苟且偷生刚刚从外面钻进来,沈聿见它捂着球身暗自窃喜,微微眯起眼眸:“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苟且偷生一惊:“就去外面转了一圈儿,最近这个世界的安全隐患太多,我总要多去探查探查嘛。” 沈聿半信半疑,他目光再次从窗户边缘划过,已经隐约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某道力量正在快速消失。 那是煤球刚刚绑定他时所留下的能量,如今……这些能量正在快速瓦解,已然趋于空白。 沈聿低下眼眸,他未再和苟且偷生多说,只是将红书合上放到一边,侧身闭上了眼眸。 苟且偷生见状也缓慢飘回自己睡觉的地方,将机械床搭在了窗户边缘。 温瑜假死脱身后,便和沈聿一起来了这处林间隐居。他们如今生活的地方草木茂盛,旁靠小溪。且因路途颠簸,道路崎岖不平,加之常有巨蟒野兽出没,便鲜少有外人来访。 温瑜将他们隐世之所定于此处,早已表明他心中所想。沈聿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他连末世都待过,这个地方山清水秀,很符合他的预期。 他曾想过隐居的地方,也是这样的一处隐蔽山林。建一座小木屋,养几十株药草,等闲来无事去溪边垂钓,说不定也能遇到点新奇事物。 温瑜虽然比他年幼几岁,但过了这么多年,他们的所思所想依旧未变。 沈聿阖着眼眸,他不知想到了哪些东西,只是不明意味地摸索着自己虎口处的皮肤。 外面有窸窣的声响传入,黑影晃动,落下的阴影从沈聿身上不时划过。沈聿有所察觉,他依旧没有动作,连眼皮都未曾抬起。 “沈聿?”温瑜钻进被褥里面,他从背后抱住沈聿,用面庞蹭了蹭他的后背,“睡着了?” 沈聿半侧着身体没动,他任由温瑜这样抱着他,仿佛早已熟睡过去。 温瑜又低声喊了两句,仍旧没有得到回应。他哼了声,双手隔着里衣在沈聿胸口和腹部抚摸片刻,直到沈聿双腿微动,他才收敛似地停下了动作。 “装。”温瑜咬了咬沈聿的耳垂,他低声威胁道,“你再装?” 沈聿翻过身,他一把将温瑜搂住,也毫不示弱地咬他的皮肤。 “我可没装。”沈聿嘴唇紧贴着温瑜的血肉,他唇角扬起细微弧度,笑了起来,“你这么摸,谁能睡着?都怪你……” “你再说?越来越不知羞。”温瑜环住沈聿的腰身,冷哼出声。 他被沈聿压在身下,身体全都掩藏在黑夜当中。偏偏他又毫无身处劣势之感,反倒手臂用力,掌心下移,有了几分不明来由地势在必得。 “你信不信我教训你?”温瑜气息湿热,全都喷吐在沈聿耳侧。里面混着一半威胁,一半纵容。 沈聿耳畔发痒,他眼眸弯起,将脸庞半埋进了温瑜脖颈间:“我做错什么了?还要教训我,你要怎么教训我?” 温瑜半眯起眼眸:“你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 “不,我知道你没在开玩笑。”沈聿侧过脸庞,他轻声道,“我知道你想打我。” 他故意咬重了某个字音,传入温瑜耳中,混了些旖旎气息。温瑜心脏一颤,那一瞬间的慌乱从他眼底闪过,又立刻被他掩藏彻底。 沈聿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温瑜抓紧他的衣衫,他暗暗拧眉,猜测沈聿只是随口一说。 “你在说什么?我说过不会让你过苦日子,怎么会舍得打你?”温瑜收回思绪,他淡声开口道,“别乱说。” “真的?”沈聿抬眸看向他,他说着说着语调一转,“但你刚刚说要教训我。” “教训你和打你是两回事。”温瑜故弄玄虚。 “比如?” “比如我们身份互调。” 沈聿:“?” 温瑜脖颈位置涂抹的香味愈加浓郁,沈聿头晕了一瞬,再抬眸便是天旋地转,猛地被身下的人拽住衣领按在了床铺上。 温瑜跨坐在沈聿腰腹位置,他捏了捏沈聿的下巴,问道:“好闻吗?” “……”沈聿四肢无力,他暗自握了下自己的手掌,语调意味不明,“你给我下药?” 温瑜恍若未闻,他指尖向下挑开沈聿的裤腰带,将他的亵裤脱下扔到了一边:“这只是一个教训。” 沈聿的身手无人能及,温瑜功力还未完全恢复,和他硬碰硬还是会处于下风。 他不得不用些保险一点的手段。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很疼的,药膏我都准备好了。”温瑜料定沈聿动弹不得,他从自己枕头下拿出一个白瓷瓶,指尖蘸了点药膏出来。 那纯白且飘着淡香的药膏在他指腹上不一会儿就化为了透明,温瑜故意给沈聿看了一眼,像是有意恐吓。 沈聿嘴唇紧抿,他目光闪烁不定,依旧问道:“我做错什么了?你要这么对我。” “你没做错什么。”温瑜将指腹在被褥上擦了擦,他平淡道,“我就是想了。” 他说完就单手掐住沈聿的大腿,把他翻过了身。沈聿头脑昏沉,他沉声道:“你来真的?” “不然呢?”温瑜笑了声,他安抚沈聿道,“这几日我一直在研读书籍,技巧记了很多,和你可不一样。知道吗,我可是学习了很多……” 他鼻尖嗅到了另一股香味。清浅混着檀木香,与他涂在脖颈间的相类似,却又有些微不同。 温瑜微蹙眉头,他继续道:“我可是学习了很多内容,和你之前完全不同。你会的那些我都会,如今也该让我……” 沈聿的眼神掩埋在黑暗当中,他无言躺在温瑜身下,静看着夜色中勾勒出的温瑜那道瘦削的身形。 温瑜说话的声音逐渐迟缓,他双腿无力,一把用手抓住了旁边的床柱。 沈聿动也未动,他看着温瑜身形恍惚了两下,继而俯下身,强撑着用手臂按在沈聿脸侧,不停喘息。 “……沈聿,你给我下药?!”温瑜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某些不对劲,他咽喉干燥,身体的掌控感在快速脱离他的意识。 沈聿无声扬唇,他一把拉下温瑜,让他枕在了自己胸口:“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你有意见?” “你!”温瑜语气里满是咬牙切齿的味道,他简直难以置信,“你早就知道了?” “揽玉,你心里面想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沈聿半抱着温瑜,他手掌探入他衣裤内里,果不其然听到了温瑜一声隐忍的闷哼声。 温瑜尤其不死心,他从坤宁宫到现在一直都在隐藏着自己的这个心思,从来没有显露半分。 沈聿是怎么知道的? 沈聿像是知道温瑜的心里所想,他笑道:“揽玉,坤宁宫里,你给我下了多少次药?” 温瑜:“什么?” “你是怎么半夜爬我床的?”沈聿手掌握紧底下的软肉,嘴上却是一本正经,“不知羞。” 温瑜身体颤栗,他脑袋里思绪浑浊,哑声道:“沈聿……别……” 又是一阵晕眩,两人位置调换。沈聿只是用了点小力,便将温瑜重新按在了床铺之上。 他拿过温瑜手中紧握的小白瓷瓶,也抹了些放在指腹当中观察。同不久前一样,那药膏遇到温热便快速融化,在沈聿指腹上化为了一摊透明的液体。 “不错。”沈聿很是满意,他将目光移向温瑜,在对方震颤的瞳仁中缓笑了一声,“今晚试试效果怎么样,不能白费了你这段时间的努力。” 沈聿说着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也学着温瑜的模样捏了捏他的下巴,开口道:“你说你看了不少书,也学了不少有用的东西,今晚也教教我?” 温瑜抿紧嘴唇,他面上看着神色未变,脚趾却全都蜷缩起来,露出几分无地自容的意味。 沈聿也没再给他挣扎的机会,他拽住温瑜的脚踝,将他往下拽到了自己身前。 …… 事情结束后已经到了凌晨。温瑜脸色潮红,还没有缓过神。 沈聿照例给他将身体擦干,随后坐到了温瑜身侧。温瑜在黑暗中微阖起眼眸,只听到沈聿在桌前翻弄衣物的声音。 “揽玉,待会儿再睡,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沈聿的嗓音在温瑜耳侧响起,他们夜间总喜欢这样互相贴近着说话,仿若要跨过所有距离,将全部东西都融为一体。 温瑜早已习惯,他身体乏力,只是转头看向了身旁:“什么东西?” 沈聿将屋内的红烛点燃,烛火摇曳,照映出他与温瑜几乎全然相同的面孔。温瑜墨瞳紧盯着沈聿的相貌,沈聿明显要比他凌厉几分的五官总是惹眼,让他看了就再难移开。 沈聿将手中的木盒交到温瑜手上,木盒体积不小,捧在温瑜手上略显沉重。 温瑜看向沈聿,只见沈聿朝他挑了下眉:“打开看看。” “就会故弄玄虚。”温瑜嘴上说了两句,之后还是老实地低头摆弄木盒,用钥匙打开了上面的金锁。 那个木盒里面用红丝绸裹着半副纯黑面具。是用深谷里掩藏的纯黑玉石雕刻而成,轻薄、冰凉,不易戳伤人的皮肤。 温瑜眼睫颤动,他将这副面具盖到自己右半边脸颊上,已然感受到那些凉意正在缓慢渗透进自己伤疤内里。 “揽玉,这些疤痕……我以后都会为你修复。时间或许很长,三年、五年、十年……但总有一天会全都修复。” 沈聿握住温瑜的手掌,他开口道,“这副面具你想戴就戴,不想戴就不戴,一切都随你心意,今日……不过是我送你的一个礼物。” 温瑜指尖微凉,在沈聿掌心内有了温度。他笑了笑,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你要送礼物给我。” 沈聿见温瑜另一只手不停地在面具上抚摸,不由得也笑了起来:“今天是我的生日。” 温瑜诧异:“五月二十三?” “对啊。”沈聿故作不悦道,“我记得你的生日,你看看你,却从来不记得我的生日,还要我放过来送礼物给你提醒你。” 温瑜嘴唇微张,他眨了下眼眶,开口问道:“你没骗我?” 沈聿:“我骗你什么?” “你生日真是这天?”温瑜狐疑道,“假的吧。” “你不相信?”沈聿见状有了几分兴趣,他问道,“那你说,我的生日是哪一天?” 温瑜摩挲着手里的面具,他眼睫浓密,垂下时遮住了眼底的大半思绪:“你和我同一天。” 沈聿歪头。 温瑜说完又重新看向沈聿,眼眸平静中又带了几分说不清又道不明的味道:“因为你是我。” 沈聿弯眸笑了起来:“不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温瑜嗤了一声。 他早就从之前的种种当中发现了蛛丝马迹。 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这么了解他?知道他身体上所有隐秘伤疤,知道他遭遇的所有苦痛,知道他精神上的无依无靠。 没有人能比他自己更了解他的所有。沈聿与温瑜几乎同一相貌,更是暗示了他们之间的潜在联系。 “沈聿,上辈子……你是什么样的?”温瑜指尖触碰沈聿的面部线条,他亲吻沈聿的右脸,问道,“过得好吗?” 沈聿瞳仁颤了颤,他怔在原地,看着温瑜不知如何言语。许久后,他淡然一笑:“过得很好,寿终正寝。” 温瑜未再多问,他像是在一瞬间就知道了答案,只是上前抱住沈聿,让他将脑袋埋进了自己颈窝里面。 “你就会说假话。” 沈聿眼眶无端湿润,他眉头拧起,紧紧搂住了温瑜的腰身。 “这辈子会的。”他含糊不清道。 温瑜笑了声,他手指穿梭过沈聿已然长长不少的黑发,也阖上了眼眸:“当然,这辈子当然会。” “我在呢。” 沈聿心脏跳动的频率乱了一瞬,他细闻着温瑜脖颈间的淡香,总算从里面闻出了些苦尽甘来的味道:“好。” 那些床笫间的隐秘话语缓缓流出,不一会儿就消散于空气当中。 苟且偷生靠着窗户假寐,它自动给床铺边的两个人打了马赛克,却依旧听到了些污言秽语。 苟且偷生不高兴地翻过球身,它拿出之前给沈聿的那本黑书,扫了一眼黑书上的内容。 黑书上的那些字体缓慢消失,逐渐被另一些新浮现的字体所替代。 【我是个疯子。五月二十三,我的祭日。】 苟且偷生看着这一行字消失在纸张之上,随后打了个哈欠,将黑书合上扔到了一旁。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第190章 我们的小屋(下) 回乘渊山是温瑜思索之后做的一个决定。 凌云师姐给他们送了信,信封内留有师父的寄来半块玉佩。见玉当归,这是他们乘渊山子弟的规矩,也是表明……师父想见他。 温瑜特意去问了沈聿。沈聿彼时正在打磨玉石,他瞥了眼信封内藏起的那半边玉佩,只道随便。 温瑜知道他心思复杂,他暗自思索半晌,最终选了月末的一个清晨去往乘渊山。 沈聿多年未曾踏足这个地方。通往乘渊山的九千级石阶看不到尽头,冷风刮面,刺痛脸颊,也模糊了沈聿记忆中某个人的相貌与风骨。 苟且偷生不知为何也跟了过来,它这段时间闭关修炼鲜少出门,今日却是特意抽时间和沈聿一起来了乘渊山。 他们走的小路,一路过来没有遇到什么熟人,却是听到了某些消息。 越国被灭后,暮雨鸢逃脱抓捕,召集暗卫意图复国。晟国派去绞杀暮雨鸢的影子全然不是他的对手,暮雨鸢一剑刺穿敌国将领的心脏,踏破了雁门关。 沈聿闻声停住脚步,他看向旁边谈话的几个小厮,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这个暮雨鸢啊,果然是鬼才!那么多人去抓他,愣是杀出了一条血路,他也算是尽忠职守了……” “他最后怎么死的?谁杀了他?啧啧啧……割下他的头颅,估计能被陛下封侯吧?” “谁能杀得了他啊……他是自杀的!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疯了,据说是对准自己心脏捅了十几刀,肉都捅烂了,他对自己可真狠啊。” “真的?怎么会这样……” 那些谈话声逐渐远去,沈聿走在路上,一时间思绪飘远。 派去绞杀暮雨鸢的影子…… 暮雨鸢一剑刺穿了来人的心脏…… 沈聿敛下眼眸。 暮雨鸢竟然到了最后,才认出了影十七。他们一个不说,一个不识,最终一死一疯,共下黄泉。 真是令人唏嘘。 掌心有温热感传来,沈聿收回思绪,抬眸看向了温瑜。 温瑜正蹙眉看着他:“怎么了?” 沈聿笑了一声:“无事,走吧。” 温瑜握紧沈聿的手掌。他对暮雨鸢一贯没什么好印象,这时也只是随便听听,对其中缘由毫不关心。 苟且偷生依旧跟在沈聿身侧,它捂住自己的球身,感知到了它身体里融入进的几块灵魂碎片有了触动。 它们不再机械融合,而是在逐渐产生某些人类才会拥有的情绪情感——慢慢成形。 苟且偷生转了下球身,它望向乘渊山上几千级石阶,又加速冲了上去。 温瑜与乘渊山山主见面的地点选在了一处密林。沈聿站在林外,他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往里看了片刻,随后单手将面上的纯黑面具扣上。 苟且偷生趴在沈聿脑袋上,它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和沈聿一起站在石阶上一动不动,仿佛两个早已僵硬的石雕。 温瑜尚且与乘渊山有些联系,沈聿却无法再次进入其中。这里面的种种,在上一世便已经与他隔绝,而这一世,沈聿也不愿意再花费心力去深入。 温瑜在林间待的时间很短,只过了近十分钟,他便从里面走了出来:“走吧,一会儿要下雨了。” 沈聿手上拿着油纸伞,他闻言往身后看了一眼,见那老道一身白衣,拂尘轻飘,身形半掩在密林之间。 他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揽玉——” 又一道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浑厚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像是多年前那般熟悉,又因时间过久,而顿显陌生。 沈聿动也未动,天空下起小雨,他单手撑开了油纸伞。 那把表面大红的纸伞遮挡住了从上空坠落而下的水滴。墨浅羽站在山道上往下看,见那两人一人身姿笔挺,持伞站立在侧,另一人面戴半边黑玉面具,闻声倒是转眸看向了他。 墨浅羽喉间干涩,他瞳孔中映出他们二人的身影,许久后才哑声道:“……路上小心。” 那人收回目光。雨滴密集落下,砸落灰尘,也模糊了他们逐渐远去的身影。 终离去。 第191章 特殊任务 “我今天要出去。” 这是一个约三十平米的小房间。最东边靠近外侧的窗户上结满了厚厚一层冰霜,窗面全白,冷气顺着窗户边缘钻入,被两层棕褐又挂着流苏的窗帘遮掩踪迹。 房间内的暖气终日打开,温度变化,早就调到了普通人所能适应的温度范围。 程璟意全身赤裸靠在床头,他身上皮肤苍白留有缺口,修复后留下几条深黑色的伤疤,全然不像是正常人伤疤愈合后的模样。 他呼出一口气,将手臂随意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抖落了指间的烟灰。 “你再说一遍?”他斜眼看向旁边。 沈亦随坐在床侧,他亦是赤裸全身,但身上的皮肤红紫交加,全是被咬出的尚未愈合的伤口。 那股烟味顺着暖气飘入沈亦随鼻腔当中,他不自觉皱起眉,又重复了一遍:“我今天要出去。” “出去干什么?” “和你没关系。”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他们之后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沈亦随坐在床侧,他双目中的瞳孔圆润却没有光点,只是睁着眼眶,习惯性地按住旁边的书桌。 充斥在他眼中的是大片漆黑,他总是要像这样抓住某些支撑点,才能够真正站起。 身后的冷风窜过颈间,沈亦随猝不及防,刚刚站起身便被那股大力拽着肩膀拖回了床上。 “刚刚那么主动,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程璟意压住沈亦随的大腿,他低头靠近沈亦随,一把掐住了他的下颚,“翻脸比翻书还快,你是不是不会好好说话?” 沈亦随抓住程璟意的手腕,他呼吸沉重,开口道:“今天是周日,你答应过我让我出去,是你不守约。” “我说不让你出去了?我说我今天没有时间……” “和我没关系,我不需要你跟着我。”沈亦随手掌用力,将程璟意的手腕一寸寸掰离,“别盯着我。” 程璟意拧紧眉头,他面相算不上和善,如今如鹰隼似的眼眸眯起,露出了几分潜藏在内的狠意:“沈亦随……” “扣扣。” 门口响起了两道敲门声,程璟意脸色阴沉,他继续用力压住沈亦随的动作,沉声问道:“什么事?” “王,沈先生来了。” 沈亦随感知到程璟意身形一顿,他眼眸渐冷,蓦地侧过了脸庞。 果然,沉默的几秒后,程璟意松开禁锢沈亦随的双手,从床上大步走下。 “他什么时候到的?”程璟意套上扔在一旁的西装服,他一边整理领带,一边开口问道。 “刚刚才到,我们已经将他带去了之前安排的包厢。” “行,我马上就去。”程璟意开口道。 外面的人得到指令,快步从房门前离开。 沈亦随从床上爬起来,他摸索着重新将手按到旁边的桌子上,垂头坐在了床头位置。 他这段时间黑发没有打理,又长长了不少,混着天生的自然卷,已然蔓延到了后颈底端。无人与他说话,他便总是习惯性不言不语。 旁边程璟意穿衣的声音窸窣传来,沈亦随面色不变,手掌暗暗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腿抬起来。”沈亦随听到声音后神经一紧,他不知在想什么,沉默几秒后还是将腿抬了起来。 程璟意让他抓住自己的肩膀,将手上的这条新内裤给沈亦随换上。 “剩下的你自己穿,我给你摆旁边了。”程璟意语速挺快,他将几件棉服放到沈亦随左侧,抬眸看了沈亦随一眼。 沈亦随面色苍白,他脸上鲜少有其余的表情,薄唇颜色浅淡,上面有干裂而出的伤口。 程璟意盯着他看了片刻,将口袋里的钥匙扔到了沈亦随身侧:“十分钟。” 沈亦随浓黑的眼眸颤了颤,他握住旁边的钥匙,将那上面的轮廓都印入了掌心的感知当中。 程璟意未再多停留,他站起身,径直从床铺旁走了出去,关上房门。 沈亦随在他离开后也站了起来,他胡乱将旁边的衣服穿上,抓着钥匙便朝房门处走了过去。 末世来临后,整个世界都面目全非,变为了另一番景象。地球温度不断突破下限,已经到了零下七八十度。 沈亦随握紧手上的钥匙,他走过旁边的过道,与迎面而来的丧尸擦肩而过。那腐了半边身体的丧尸似乎闻到了沈亦随身上的异常气息,自觉往旁边退开了距离。 沈亦随已然感觉到了外面的寒冷,他身体没有变异完全,不能像其余精英那样能够抵挡住骤降的温度。 十分钟…… 够他从这个丧尸大本营逃出去。 沈亦随最初还是慢慢走,后来速度越来越快,进了那条他早就检查过的隐蔽小道后,他不管不顾突然疯跑了起来。 他一周前已经和总部取得了联系,前来接应他的队员按计划会在几百米外的雪山山腰等他。 这些都是沈聿队伍里的队员,经验老道,且精通枪射。如今派来的十四名枪手都是军方培养出的尖子生,亦不用担心丧尸群的突袭。 他终于不用再待在那个丧尸群里了…… 他终于能摆脱这些鬼东西了。 沈亦随跨过拦在雪山山脚处的警告标识,那上面雕刻的字体他看不见,只是按照他们计划的方向,不停地朝山腰处靠近。 迎面而来的冷风刮面,仿若刀割血肉。沈亦随穿着件较薄却易行动的棉衣,他在来的路上被冷风灌入身体,衣裳结冰,他四肢五骸全都剧痛无比。 快到了……快到了…… “s级危险丧尸沈亦随出现,目标锁定。” 沈亦随似有所察,他跑步的动作突然缓了下来,只是慢慢地又极具试探性地走在雪地里面。他感知着周围的情况,耳垂处被低温冻得麻木裂开。 “砰!” 一声枪响后,沈亦随胸口位置被子弹射穿。他踉跄两下,一头栽进了底下厚重的雪堆里面。 沈亦随脸庞早已失去知觉,他身体僵硬,在闻到渗透进空气里的大股血腥味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胸口突然炸开的钝痛感。 “你们……”沈亦随手掌挣扎间抓住了大片白雪,他强撑着站起,又听到一声枪响。 那颗子弹穿破了他的膝盖,沈亦随闷哼一声,强忍着疼痛站立未动。 远处的枪口瞄准了他身体的各个致命部位,沈亦随看不见物体,只能感知到四周的尖利与獠牙逐渐显露而出。 他嘴唇忍不住地颤抖,只皱眉拖着断腿不停往后退。 “他手上有钥匙……拿了钥匙……再杀程璟意……” 沈亦随头脑空白,他在某一瞬间突然明白了所有,调头就往后逃去。 他口袋里留了一个小指哨。沈亦随单手摸住了指哨边缘,他不明方向地跑到悬崖边,拿出指哨的动作突然一顿。 底下的悬崖深不见底,沈亦随站在边缘,已然感知到了从底下呼啸而上的冷冽寒风。 “你们想要钥匙?”军靴踩入雪地里的声音愈加清晰,沈亦随转过身,苍白的面颊上爬满了被冻裂的血丝。 那些枪手皆瞄准了沈亦随的头脑:“沈亦随,队长之前嘱咐过我们,要好好对你。你今日只要把钥匙交出来,我们就留你一命。” 沈亦随蓦地嗤笑出声,他握紧手里的钥匙,缓步往后退去:“我哥早死了,你们还敢提他?这把钥匙,你们休想得到……” 他后脚已经踩到了悬崖边缘,碎石和雪块掉落下去,埋入深谷。 “沈亦随,你要想好……” 沈亦随眼睫上结满了冰霜,他伤口处流下的血液早已凝固,寒气渗透进四肢五骸,也将他的所有思绪都冻得僵硬破碎。 他站在悬崖边缘未动,等前方的枪手谨慎靠近,他突然凝聚手上冰刺,猛地上前刺穿了来者的心脏。 “沈亦随!” 十几声密集的枪响后,一道身影从悬崖上方落下。 “沈亦随——” 沈亦随神志恍惚,他听不清是谁在喊他,只觉那声音暴怒,又无端充斥冷意。 悬崖下方的冷风呼啸而上,沈亦随的身体重重砸下,最终被底下的冰棱刺破腹部,挂在了半空。 冰棱尖端全都被血晕红,血珠星点落下,白日照亮了沈亦随的面孔。沈亦随仰头看着上方,四周全黑,他依旧看不到任何东西。 “哥……” 沈亦随嘴角的血液顺着脸颊滑落,他握紧手里的钥匙,在极速攀上的冷意中逐渐失去了意识。 “沈亦随沈亦随沈亦随……哎呀!你怎么这么快就死了?我才刚来呀!”一个紫球从上空急坠而下,它围着沈亦随的尸体转了两圈,唉声叹气道,“完了。” 第192章 遭遇袭击 【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会被戳瞎双眼。】 【说了不该说的话,应该被割掉舌头。】 【所以,你们都要装作看不见。】 【嘘……不要张嘴。】 【说谎的人,要吞金针。】 沈亦随脚下一空,他身体猛然翻转过来,像是踩在大片虚无的云雾中。他手掌抓不住其余的物体,只是虚握两下,便站在原地开始抑制不住地咳嗽。 全身纯紫的圆球从上空飘落而下,它一边旋转一边检测周围形状,身上的色彩在不断变化后定格在了橙色。 【姓名:沈亦随。】 【年龄:19。】 【状态:心脏中枪,头脑破裂,胸腔被冰棱刺穿,已无生命残留。】 【角色定位:炮灰、炮灰、炮灰。对主角没有贡献,是会自己死掉的炮灰n号,经测验符合配角身份。】 【任务难度:六星级。】 苟且偷生针对自己橙牌上的内容进行了实时语音播放,沈亦随双目失明看不见周围景象,苟且偷生只能勉为其难地给他读了出来。 沈亦随站在这与外隔绝的小空间中,他身体仍旧维持着死亡时的模样,胸腔中央空缺大块,脑门上也留着一个枪击后的红孔洞,苟且偷生说话时那处还在不停往下滴血。 “……本统的主要任务就是帮助你重生改运,沈亦随,本统会帮你回到过去最有利于你发展的时间点。你准备好了吗?” 沈亦随听后脸上没有表情变化,他握住手里的指哨,礼貌点头道:“好的,我准备好了。” 苟且偷生:“!” 苟且偷生咳了一声,它低球仔细打量了沈亦随一番,发觉这小孩模样长得端正,虽说不上多么惹眼,但脸蛋圆润,眼眸虽失明但弧度些微上扬,露出些青涩的味道。 沈聿说他弟弟乖,现在看起来果真不假。 苟且偷生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问题少事儿也少的宿主,它掩去有关沈聿的内容,特意选了个沈聿死亡后的时间点。 “好,那我们现在就……” “等一下。”沈亦随突然打断了苟且偷生,他指尖颤动,问道,“你要把我传送回什么时候?” 苟且偷生看向自己手上的橙色小牌:“七个月前。” 沈亦随暗自算了下时间,他继续问道,“能再往前一点吗?” 七个月再往前两个月,便是沈聿与丧尸王同归于尽的时间。 苟且偷生知道沈亦随在打什么算盘,它收回数据牌,干脆利落道:“不行,本统的能量不够,去不了那么远的时间。” 沈聿在末世一直都是个一心求死的人,就算沈亦随如今回到过去,也改变不了沈聿的结局。 因为沈聿不是他杀,而是自杀。无人能改变他的运行轨迹,除非他身体里的灵魂愿意忘记过去。 苟且偷生不想打击沈亦随的自信心,它开口道:“你不要想着别的东西,你要想你自己呀,七个月前才是最有利于你发展的时间点,你难道还想被捅这么大一个窟窿?” 沈亦随垂下眼睫,他回忆了七个月前所发生的事情,确定那时他还没有遇见程璟意,更没有……和他做那些不可言明的事情。 他开口道:“行,那就去七个月前吧。” “好勒!”苟且偷生听到回答,顿时在空中跳了起来,七个月需要消耗它的能量极少,它也乐意把沈亦随传送过去。 沈亦随站在原地,苟且偷生话音落下后,他身体里面的活力愈加充沛,那些窟窿与伤口愈合,新生的血肉将潜藏在内的疼痛全都覆盖而下。 苟且偷生的机械音在沈亦随耳边响起。 “请注意,当前我们所要回到的时间是在四月二十六号,距离你死亡还有二百一十……警报!有可疑物体出现!警报!可疑目标出现!防御系统启动,实施反击!” 沈亦随尚未知周围的情况如何,他双目所见的范围全是漆黑,只感觉他所处的空间突然震颤不止,将他整个人裹在里面翻来覆去地乱扔一气。 沈亦随身体的伤口尚未完全复原,他翻滚中抓住苟且偷生的身体,只听到它球身上的警报声响越来越尖锐。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沈亦随脸色惨白,他胸腔位置的伤口再度裂开,先前的寒气重新生长,疯狂灌入。 “抓紧我!” 苟且偷生用能量包裹住沈亦随,它身上橙黄的色彩更加浓重,朝着前方飞扑过来的各类能量尖刺便迎面撞了上去。 巨大的爆炸声响刺激沈亦随的耳膜,他双耳嗡鸣许久,连带着他整个面颊都变得麻木失去知觉。 “沈亦随!抓紧我——” “沈亦随!” “沈亦随!” 沈亦随紧紧搂住怀里的圆球,那球身的表面温热,温度在几秒的时间流逝中不断上涨,骤然间变得滚烫无比,几乎要灼破沈亦随的皮肤。 沈亦随皱紧眉头,他胸腔的阴寒和外在的热浪冲撞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成碎片。 “……太疼了。”沈亦随张开嘴唇,他手臂无力,朝苟且偷生抱歉道,“我撑不住了。” 他说完就松开了手。 苟且偷生一惊,它飞速降落用能量裹住沈亦随,不停开口说道:“你要坚强啊!要坚强啊!你的身体还没修复,掉下去你就完啦!” “我知道。”沈亦随吸了下鼻子,他眼眶湿润,死死拧紧了眉头,“但我骨头要断了。” 四周涌上的能量不断冲击沈亦随的身体,苟且偷生感知到沈亦随身体里生命力的极速下降,顿时调转方向朝另一边飞了过去。 “那就硬碰硬试试——” 又一声爆炸声响在沈亦随耳畔炸开,沈亦随捂住左耳,突然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甩了出去…… 周围似乎变得平静了下来。却也并非一片空白,只是空寂之后,响起了少许人说话的声音。 “沈亦随。” 沈亦随缓缓睁开眼眸,他身体钝痛,四肢胸腔位置仍旧残留着未修复的伤口和裂痕。 他听到床头落下的嗓音,沉默了半晌:“……王。” 程璟意仿佛没有听见沈亦随的声音,他独自说了两句什么,便将沈亦随无力垂下的手臂拿了起来。 沈亦随尚且不知道自己回到了什么时间点,刚刚和他说话的系统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只能凭借程璟意现在说话的状态,来猜测他们如今所处的时间段。 七个月前他还没有遇到程璟意,如今程璟意就在他身边,那他就是还没有回到七个月前。 ……那现在是什么时间段? 沈亦随头脑混沌,他身体内的疼痛尚未缓解,血腥味充斥在胸腔内部。 “王,我刚刚……你干什么?”沈亦随斟酌着张开嘴唇言语,他尚未说完,语调便蓦然一变。 指尖被包裹进温热的口腔内里,那湿软的不知名物在他指腹处舔了舔,便突然狠狠用牙咬进了沈亦随的血肉里面。 手上的那层血肉直接被咬下,连带着里面的骨头都隐隐有将裂的痕迹。 沈亦随吃痛嘶了一声,他顾不上身上那些尚未修复的裂痕,猛地起身攥住程璟意的头发往后扯:“松口,你发什么疯!” “……嗯?” 程璟意头脑后仰,他像是被沈亦随这番举动吓了一跳,愣了几秒后突然又开始用后槽牙狠碾被咬住的那两根手指。 血腥味在他口腔中炸裂开来,刺激着味蕾,也让他刻在基因中的某些因素快速觉醒。 沈亦随看不见周围状况,他听程璟意呼吸沉重又想再咬,二话不说就屈膝顶住他的小腹。程璟意留有警惕,他手掌紧握住沈亦随的大腿,不明意味地将他往自己身侧拉。 沈亦随嘴唇失去血色,他摸索着握住旁边的一个玻璃酒瓶,手背上青筋凸起,他直接将酒瓶砸去了程璟意头盖骨位置。 “砰!” 酒瓶裂开,碎渣乱炸。 程璟意动也未动,这种程度的攻击甚至难以破坏他的皮肤表面。他盯着沈亦随,嘴唇蠕动了两下。 他牙齿有放松的痕迹,沈亦随趁机掐住他的下颚,两声咔嚓声响后便将他压死在了地面上方。 “程璟意,我还没死,你就想把我吃了是吗?”沈亦随指尖钝痛,他甩了下手,不解气地掐紧他的脖颈,“你再嚼?吐出来。” 程璟意躺在地上身体僵直,他趁沈亦随动手之前就将嘴里的碎肉屑咽了下去,开口道:“吃了。” “你真是……”沈亦随不知要如何继续,程璟意归根到底还是个丧尸,喜食生肉。 后期进化之后有了自主意识,他才慢慢脱离原始状态,开始和普通人一样有了思想和决定权。 沈亦随最初见到他时,程璟意便是丧尸群里极为高端的自主体。他等级高且精神强度无人能比,一直都是让军方棘手的存在。 ……但他为什么现在又有了食生肉腐肉的欲望? “饿。”程璟意突然开口道,“要吃饭。” 沈亦随手上力度不减:“吃什么?” 程璟意:“你。” 沈亦随又给了他一酒瓶:“吃什么?” 程璟意:“……” 玻璃碎渣全落在程璟意脸侧,他恍惚了片刻,开口道:“要吃饭……和大米。” 他话语间逻辑混乱,仿佛只是机械回答,完全不了解其中的具体含义。 沈亦随就算再迟钝也发觉了程璟意的异常状态,他抵住程璟意的腹部,双手摸索着在程璟意身上探寻。 程璟意胸口位置一向不平,曾经的战斗与逃亡在他身上留下了十几道纯黑的凸起疤痕。沈亦随未见过那些伤疤的模样,但他曾经用手触碰过,也勉强知道轮廓。 而如今,程璟意腹间又多了一个孔洞。射入他体内的子弹里装了专门抑制丧尸修复能力的药剂,孔洞周围的皮肤已然腐烂,脓血沾湿短袖布料。 沈亦随手指往下,他刚刚摸到伤口边缘,便听见程璟意喉间又积蓄起威胁恐吓的低鸣声。 “你中枪了。”沈亦随开口道,“不止一枪……发生什么事了?” 他指腹停在血洞最边缘处,全凭意识来感知程璟意的情况。程璟意突然示威似地嗤了一声,他双手锐化,推开沈亦随便跌跌撞撞跑到拐角,扒开碎石躲进阴影里面。 沈亦随跌倒在地,他听到不远处的碎石撞击声,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如今所在地点的不同。 不是在之前的丧尸聚集地,更不是在程璟意的房间中。这间房间内的床铺上只铺了一层破布,没有被褥,地面遍布裂痕,沈亦随伸手摸了地表,指腹顿时粘上一层灰尘。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咳咳咳!沈亦随,现在我们的位置是在西区的荒废大楼。”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侧面响起。沈亦随面上吹过丝缕微风,他抬头,感知到了漂浮在上空的细微能量。 苟且偷生落在沈亦随肩头。它身上的橙黄光芒明亮,球身周围更是环绕着大股交叉的英文数据,不断变化跳动,最终形成一层防护罩。 沈亦随听到它的声音后神经稍缓,他问道:“我们现在是在哪里?七个月前我还没有见到程璟意,是不是时间错了?” “额……由于外来因素突然袭击,我们的确发生了一点小小的误差。”苟且偷生遮掩地转过球身。 沈亦随:“……那现在的时间是在哪里?” “你死之后。”苟且偷生看了下自己的数据面板,继续补充道,“准确来说,是在你死之后的第十八个小时。” 沈亦随:“……” “你不是要送我回到过去?” “嗯……理论是这样,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出现了一点偏差。”苟且偷生一本正经道,“现在看来只能临时改一下规则了。” 沈亦随默了默:“你还能改规则?”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苟且偷生不断在自己的屏幕上敲击,它开口道,“由于时间点发生错误,你的任务也有变。” 苟且偷生以往都是引导配角苟且偷生,让他们在自己死亡前找机会活下来。而如今情况有变,沈亦随的苟且偷生指南也发生了变化。 第193章 异常现象 “据资料显示,你所在的世界在一年之后会爆发大规模的丧尸潮。在这场丧尸潮当中,全球近三分之二的人口将全都死于丧尸之口。” 苟且偷生说话时语调颇为严肃,沈亦随默默无言地听着,恍然间明白了它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让我拯救世界?” “你果然是个有大志向的孩子!”苟且偷生赞叹一声,他说完语调又是一变,“但这种梦你睡觉的时候做做就好了,白天就不要想了。” 沈亦随:“……” 苟且偷生继续道:“你的身份定位是炮灰,即使重生,在丧尸潮中活下来的几率依旧不到百分之二。所以,你当前的主要任务,是在接下来丧尸潮中实现苟且偷生。” 沈亦随:“……” 苟且偷生:“是不是很简单?” 沈亦随摸上自己额头中央的枪口,问道:“那我的身体呢?” “随着你重生进度的完成,你的身体也会慢慢修复。当然如果你能不需要依靠我的力量,自己想办法将身体修复,那就再好不过了!” 沈亦随:“……” 他总算知道了苟且偷生的本性,这个系统没什么大用,全程只知道让沈亦随跟着它一起苟且偷生。 沈亦随感到头疼,他坐在木床边缘,听到了最里侧碎石落下的声响。 刚刚停了不过几秒,程璟意便又开始在石堆里蠢蠢欲动。 “小苟苟,我死之后,他是怎么样的?”沈亦随握住旁边的玻璃碎片,他动作没有遮掩,能让身后的人清楚看到他手里拿的东西。 那细碎的声音暗自消减,沈亦随听到两道脚步声,猜测程璟意换了个地方埋伏。 苟且偷生闻言往沈亦随身后看了一眼。蹲在墙角的人脸上并不干净,留着刮痕和星点血液。头发浓密,却明显干枯,显露出底下的一双眼眸更加阴霾遍布。 “嗯……他和你不一样,他是新任丧尸王,后面统治了西区近百年。” 如今他们所在的地方分为了东区和西区。沈聿击杀前任丧尸王后,人类进行大规模反攻。东区的基地全部建成,已经处于人类的统辖范围。 本是一路向西推进,进展顺利。但没想到丧尸群中的丧尸也在不断发生变异与进化,程璟意取代上任丧尸王重新统治丧尸群,并在西区建立了本部。 沈亦随当初撤退不及时,被人推下车留在了西区。他双目失明无力反击,后被丧尸群围攻,最终落到了程璟意手上。 种种景象从沈亦随脑海中一一划过,他看似漫长的七个月的时间,实际上回想起来也不过短短几秒。 沈亦随听到苟且偷生的回答毫不意外,他继续问道:“那他现在怎么会这样?” “这我也不清楚。”苟且偷生尚未完全掌握这个世界的信息,它望着蹲在墙角的程璟意,突然间灵光一闪。 “我猜他是失忆了!这种大角色往往都要经历些挫折,比如被卖啊,被打啊,失忆啊……之前我宿主就遇到过同样的情况,你这个估计也是失忆了!” 沈亦随半信半疑:“……失忆?” “对呀。”苟且偷生说的头头是道,“你看看他的表现,是不是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沈亦随皱起眉头:“有一点。” “那就很有可能了。”苟且偷生继续点头道,“或许在这十几个小时内他也遇到了什么事情呢。” 沈亦随沉默不语,他转过头,状似用眼眸看向了程璟意所在的方向。 程璟意这几次说话的确僵硬,很像失去自主意识的低级丧尸。可程璟意已然成王,不该再出现这类食肉现象。 沈亦随将自己的手指用纸巾草草擦拭,血液擦干后便被他扔到了一旁。 程璟意仍旧蹲在墙角,他一声不吭,待沈亦随站起身后,他的目光便直直地看向了床铺上那几团带血的纸巾。 沈亦随听到了身后的声音,他站在原地不动,思索几秒后蓦然转身朝门口走了出去。 程璟意无论是否失忆,危险程度都不低。沈亦随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控制他,当下还是保持距离最安全。 他的身影缓慢消失在门口。程璟意无声盯着他离开,他瞳孔里的锐色逐渐浮现,又随着喉结滚动,一起咽入腹中。 几分钟后空气寂静,程璟意起身走到床铺旁。他目的明确地拿起那几团揉皱的面纸,撕开放鼻尖下闻了又闻。 是新鲜的血液味道,腥瑟,有活气,并非是人死后血液停止流动而形成的脏血。 ……怎么会这样? 程璟意微蹙眉头,他将这几张纸团全塞进自己口袋里面,也转头走了出去。 沈亦随双目失明看不见食物,在陌生的环境里都要依靠感知慢慢适应,走路的速度要比普通人慢了一倍不止。 程璟意看见他的身影,快步跟了上去。 沈亦随还在摸索前面的道路,苟且偷生在一旁给他描述情况,倒是减轻了不少他认路的困难。 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是西区的一栋荒废烂楼。之前居住在内的居民早已逃走,整栋楼从中间裂开成了两半,楼道里面爬满了不知名的紫藤蔓。 沈亦随在这栋楼的三楼位置,这一层内有两个住户。除了沈亦随刚刚苏醒时所在的那间废弃房,旁边的那间房也无人居住。 西区早已被丧尸占领,烂楼极多,却鲜少有活人出现在内。这些烂楼楼道内的爬梯几乎全都被摧毁,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除非跳楼,也没有办法从里面逃出。 程璟意将沈亦随带到这栋烂楼里躲避行踪,想必也是被逼入了绝境。 毕竟丧尸本部便在西区之内,程璟意舍近求远,身受重伤却强撑着跑来了最偏僻处的烂楼,或许也是在躲避某些人的追击。 苟且偷生检测了整栋烂楼的构造,朝沈亦随开口道:“一楼位置存在一个小超市,根据监测数据显示,里面的食物和水尚且充足。” 沈亦随听后脚步停了一瞬:“楼梯呢?” 第194章 食物与水 “二楼的楼梯有破损,但依旧能走。”苟且偷生开口道,“三楼往上的楼梯却不行,都已经腐烂了。” 沈亦随了然:“行。” 他说着,继续向前,推开了对面那间房的房门。 他曾经听过相关报道,西区边缘处的烂尾楼是丧尸的第二大密集区域。这里面的资源尚存,几乎被困在内的所有人都会冒险从里面拿一些食物与水出去。 若是普通丧尸还好,等级较高且有意识的丧尸往往会以此为饵,故意引诱普通人进入其中。 沈亦随尚且不知一楼小超市的情况如何,他身后还有一个程璟意跟着,还不敢轻举妄动。 “我听闻末世之中,人类也会受影响产生变异,你的异能是什么?”苟且偷生飘在沈亦随身边,它对此颇为好奇,围着沈亦随问了一句。 现今为止还活着的人多多少少都产生了变异,沈亦随也不会例外。 沈亦随听到苟且偷生问他,叹气道:“我的异能很普通,没什么大作用。” “没事,你要有自信呀!”苟且偷生继续问道,“所以到底是什么?” 沈亦随张开手,他开口道:“给我一滴水,我能让它结成冰。” 苟且偷生:“如果我不给你水呢?” 沈亦随收回手:“那就什么也没有。” “额。”苟且偷生沉默一秒,“那你能把冰再变成水吗?这样也超酷的!” 沈亦随摇头:“不能。” 苟且偷生:“……” 炮灰的技能也是炮灰。 苟且偷生识相地闭上了嘴。 沈亦随对此倒是不甚在意。末世水资源匮乏,天气严寒到温度甚至到了零下八十,根本不需要他再造冰出来。 他这个技能实际上相当于没有。 沈亦随早已习惯周围人的目光,他生来便有残疾,如今能有异能衍生出来,已经算是不容易。 沈亦随走进隔壁的房间当中,这个房间的布局明显要比之前那间好很多。 里面的大多数设施都在,虽然机械受损严重,但被褥床单都留了下来。沈亦随走过房间的过道,整个木地板上都简单铺了一层毛毯,踩在上面有凹陷之感。 沈亦随感知着四周的情况,他拉开其中的一个小抽屉,从里面翻出了几盒罐头出来。 苟且偷生在上空观察字体,表明罐头尚未过期。 沈亦随见状用不透明的袋子将这些罐头都装了进去。 这个房间里留下来的食物仅仅剩下了这三盒罐头。其余的抽屉沈亦随都翻找了一遍,除了一些针线和不要的衣物,便没有其余的东西剩下。 厨房里的刀具早已生锈。沈亦随拿了把可折叠的水果刀,这把刀的表面还算锋利,沈亦随随手将他塞进了口袋里面。 程璟意一直跟在沈亦随身后,沈亦随能感知到他身上的气息。 他每次都控制好跟在沈亦随身后近十米的距离,眸光或阴或沉,死死往沈亦随身上盯。 沈亦随拿好东西便去了客厅,客厅内留着几张座椅和一张圆桌。沈亦随将东西放到身侧,他将窗户边的窗帘全都拉上,随后拿了一盒罐头出来。 他这副身体尚未完全修复,走路间伤口容易崩裂。更别提他额头还顶着一个血洞,不时流下一行血水,活像个刚刚异化的丧尸。 其余烂楼里或许还有其余人存在,沈亦随这副模样还是不要让别人看见最好。 近两个小时的搜索已经让沈亦随感到饥饿,他刚刚拉开罐头上的铁扣,便听到墙角传来了呲呲声响。 沈亦随:“……” 程璟意还停在拐角位置,他或许蹲着,或许站着,但目光总是落在沈亦随身上。 沈亦随握住自己手上的罐头,他想起自己之前在程璟意那得到的好处,沉默片刻又从自己身侧的袋子里拿了一个罐头出来。 “别盯着我,给你。”沈亦随将手上的罐头沿着地面滚去了墙角。 他看不见力道控制得也不精准,罐头最终滚去了沙发边缘。 程璟意眼眸里死水未动,他见沈亦随给他扔完罐头便不再理睬他,犹豫几秒后慢慢走近了沙发。 这个肉罐头里面的东西不多,只有两三百克。程璟意用牙尖咬住罐头边缘,他面部用力,碎发垂下又将目光移向了前方。 沈亦随吃罐头的方法明显要比他聪明很多,他手指扣住拉环,稍微用力就将罐头内里那层铁皮撕了下来。 程璟意见状动作一顿,他松开口,低眸去看自己手上的罐头。 和沈亦随手上的没有什么不同,刻在罐头侧面的标语都是一模一样,甚至是一种口味。 但铁皮上唯独少了一个拉环。 程璟意目光闪烁不定,他看了眼沈亦随手上的罐头又低头看自己的,脸色顿时有几分难看。 沈亦随完全不觉程璟意的异常,他低头咬着罐头里的肉,只感觉里面的肉质老硬,或许是放的时间过久,甚至出现酸水,有了异味。 沈亦随拧住眉头,他一言不发,胡乱将罐头里面的东西全都咽了下去。 身侧又有了脚步声响起,沈亦随闻声停住动作,他将罐头放到一旁,向旁边转过眼眸。 程璟意身上总有些浅淡却又易闻的味道,每次他靠近,沈亦随都能有所察觉。 “干什么?” 程璟意站在沈亦随身旁不动,他沉默片刻,开口道:“还要吃。” 沈亦随转过脸庞:“没有了。” “有。” 沈亦随完全不理睬他:“没有。一共只有两个,我们一人一个。” 程璟意脸色惨白:“有三个。” “没有。第三个坏了,在抽屉里,不信你自己去翻。”沈亦随说完便将自己身旁的不透明袋扔到桌上,继续开口道。 程璟意犹豫不定,他把桌上的袋子抽过来翻开,里面空荡荡的确实没有东西藏入。 他抿着嘴唇在沈亦随身边站了近五六分钟,随后又转头走去了抽屉旁。 沈亦随感知他离去,左手在口袋里握住了仅剩的那个小罐头。 一个罐头里的食物还是过少,两三百克,远远不够一个成年男人的食量。照程璟意这样的吃法,再多的食物都不够他一口吞。 “可是他找不到食物,他就又想要来吃你了呀。”苟且偷生飘在上空,忧愁提点道。 沈亦随:“……” 第195章 我的东西 “他现在还吃不了我。”沈亦随靠住椅背,他感知着周围的动静,开口道,“他已经不是高阶丧尸了,等级……还在下降。” 苟且偷生闻言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他的意识还处于模糊状态,身体里的特殊子弹也没取出。在这种多重压制下,他的等级自然不会高到哪里去。” 沈亦随说完又继续开口道:“你猜我刚刚打他,他为什么不还手?是不想吗?” 苟且偷生:“……” 苟且偷生隐约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它系统库中并没有储存相关的案例,这时听沈亦随一套流程分析下来,竟然觉得颇有道理。 “嗯……你说的很对!的确是这样的!”苟且偷生开口道,“但你确定你能控制住他?” 沈亦随听着旁边的声响,程璟意将抽屉里的东西全都乱翻了出来,还在继续寻找食物。 他无声垂下眼睑,没再回答苟且偷生。 * 这间房屋里的东西较为完备,虽然面积相较于前面那一间要小了一些,但两室一厅,给他们两个人都留了空间出来。 沈亦随特意去洗手间摸索了一番,这里面的东西许久未用,早已腐朽生锈。淋浴头掉在浴室玻璃门的门侧,沈亦随拿起它握在手中,他尝试着用了下,没有一滴水流出。 这倒是在意料之中。沈亦随没再多停留,他走到旁边的洗脸池旁,也打开了水龙头。 把手旋转后,整个水龙头都发出了哧哧的浑浊声响。沈亦随站在旁边等着,大约过了一两分钟,里面突然喷出了大量污水。 沈亦随轻易便闻到了流水里的脏臭异味,这些水不知道连接了什么地方,以往的管道早已被堵塞,现在流出的水几乎都是与下水道中差不多的污水,完全不能饮用。 沈亦随将厨房里仅剩的一个塑料碗拿了过来,他将碗内装满污水,随后将东西捧着去了自己选定的一间卧室。 卧室里灰尘堆积,床上的被褥不知道是多久前被人放置留下的,沈亦随随意用手按了下,在阵阵浮起的浓灰中感知到了棉被的表面粗糙感。 勉强能用。 沈亦随没有计较太多,他将被子拖到自己身侧,找好角度挡住了塑料碗里的污水。 做完一切后他才将口袋里仅剩的一个罐头拿出来,他撕开罐头上的铁皮,将它放在了自己身侧的小桌旁。 罐头内升起的味道并不好闻,酸涩刺鼻,却显而易见地混着肉类特有的气味。 沈亦随特意将罐头放在了小桌靠边缘的位置,他侧过身体,确保外面的人从门口能看到他摆在桌上的物体。 一分钟不到,他便听到门口刻意压下来的脚步声。 程璟意闻着味找过来了。 他这次的行动明显要比之前谨慎很多,最初他走路的脚步声都是不加遮掩,沉重且容易辨别。 但沈亦随复活后不过短短十几分钟,程璟意便学会了调整与压制,如今沈亦随再听门口的声响,几乎要听不见他踩地的声音。 程璟意还在观察,他抓着门把手不声不响地站在门口,狐疑地往沈亦随所在的方向看。 刚刚打开的肉罐头明显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视线停在沈亦随身上,偶尔闪烁一下便看向了那罐肉罐头。 他像是在等待什么,整个人立在门框里面,没有再上前一步。 沈亦随双目失明,生活中全凭自己的听力和嗅觉来感知外界情况。如今程璟意掩去脚步声响,他便无从知晓程璟意的现状。 程璟意眯起眼眸,他抓紧门把手,悄然将沈亦随的动作尽收眼底。 沈亦随独自坐在床铺边缘,他拿着罐头便用勺子挖了一大半出来,随后当着程璟意的面将这些东西全都送进了自己嘴里。 程璟意握住门把手的力气越来越大,他面色难看,眼中阴沉逐渐积蓄。 不仅撒谎,还吃独食。 沈亦随完全不觉程璟意的目光,他坐在床铺边挖了一勺又一勺,那罐罐头很快就要见底。 他能闻到程璟意身上的气味。 程璟意或许自己都不知道,他身上总萦绕着股与烟味交杂的草木气息,恍若凛冬将死的野草,状似了无生机,却又意外地长得茁壮。 沈亦随最初闻到便觉印象深刻,此后几个月的纠缠,程璟意更是将这些味道也染到了沈亦随身上。 沈亦随不甚在意,他原先身上便没有什么体香,后来从程璟意身上把味道蹭了过来狐假虎威,也让各路丧尸闻味便识相退开。 沈亦随敛下眼眸,他铁勺在罐头里动了动,又挖了些碎肉出来。 旁边骤然响起几声嘶啦声响,程璟意警告般地用指甲不停扣弄木门表面,明显有些按耐不住。 沈亦随听到声响动作不停,他正想继续咬一口铁勺中的食物,脸上蓦地冷风一窜,几秒后他手上的罐头便被另一股力道夺了过去。 沈亦随早有准备,他一把抓住程璟意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拖到了自己身侧:“你干什么?” 程璟意冷笑一声,他背过手,将罐头藏到自己身后:“我的。” “这是我找到的,是我的。”沈亦随见他想往后退,掌心用力便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交出来。” “不。”程璟意盯着沈亦随一字一顿道,“是我的,都给我吃。你不许吃。” 沈亦随:“……” 程璟意喉间又升起了低微的威胁声,沈亦随沉默片刻,开口道:“我可以都给你吃,但你是不是该和我分享?我刚刚在等你,也没有吃完。” “……分享?”程璟意瞳仁浓黑,他盯着沈亦随看了几秒,眼眸微转,“可以。” 沈亦随手上力道不减,他还没有轻易相信程璟意,又问了遍:“真的?” 程璟意身体僵硬,他顿了片刻伸出左手,将背后的罐头拿到了沈亦随面前。 他缓声道:“给你。” 沈亦随未再感知到程璟意身上的攻击意图,他一只手伸向被褥里侧,另一只手慢慢放松了握紧程璟意手腕的力道。 第196章 卖卖东西 “程璟意,我已经吃过了。”沈亦随眼眶未眨,他开口道,“你自己吃就行。” 程璟意蹲靠在旁边的小桌桌腿旁,他闻言收回手,眼眸依旧盯死了沈亦随。 “好的,谢谢你。”沈亦随抓住他手腕的力道终于全部松开,程璟意收回手,他捏了下自己的手腕,将手上的罐头无声放到脚边。 沈亦随听不到声响,开口道:“程璟意,我们其实……” 他话还未说完,蹲在他腿前的人便猛然窜起。程璟意的招式还是和之前差不多,都是腿腹位置发力,抓着他的手臂便将整个人压到了沈亦随身上。 他不满意手上的罐头,仍旧想去撕咬沈亦随的血肉。 沈亦随对程璟意的这番举动毫不意外,他这个人向来如此,不悦时便喜欢在沈亦随身上咬一两口出气,现在意识下降,生理性的欲望会更加强烈。 藏在被褥里的污水被打翻,沈亦随双手十指微动,那些污水便全都从床单上凝聚而起,在他掌中形成了一道细长的冰刺。 程璟意正欲张口咬向沈亦随的肩胛,他听到声响神经一颤,顿时不管不顾狠推开沈亦随。 沈亦随力气上不是他的对手,但胜在技巧性强,更别说程璟意身上有七八处枪伤。 地板上的水珠也凝结成冰,它们裹住程璟意的双脚,他猝不及防下猛然栽倒在地。沈亦随借力压到他后背位置,他掐住程璟意的后颈,径直将手上的冰刺刺进了他头脑里面。 程璟意闷哼一声,他身体挣扎着动了两下,便失去了声响。 沈亦随掌心内侧也结了冰霜,他拍了下手掌,将内侧的冰块全都拍落。 “他……他不会死了吧?”苟且偷生从上空落下,它见地面上积聚血液,身上的橙黄光芒闪个不停。 “没事,他只是晕了。”沈亦随摸到程璟意太阳穴处,他指腹揉了揉他那里的皮肤,只是极度冰凉,但并未破损。 沈亦随站起身,把程璟意拉起身放到了床上,开口道:“他没那么容易死。” 丧尸头脑位置留有晶核,相当于人类的心脏。晶核内部积攒着丧尸的全部能量,同样击碎晶核,丧尸也难以存活。 程璟意是人与丧尸的结合体,他有心脏,也有晶核,两样东西都在活动,都蕴有生命。 程璟意早在丧尸化的过程中便意识到了晶核的重要性,为了保护自己的晶核,他在自己头脑位置也设置了防护。 如今他等级下降,精神力所形成的防护罩效力同样不比以前。 沈亦随刚刚不过是用冰刺撞击了他的精神表面,两股力同时作用,程璟意也受到精神冲击晕了过去。 苟且偷生见状这才松了口气,它仔细往下看,才发觉地板上落下的暗血,都是从程璟意身上的子弹枪口上所流出。 那里的伤口迟迟不能自愈,四周的皮肤已然溃烂。 军方研制出的这种子弹难以凭借丧尸自己取出,它们深入血肉筋脉处,贴近内侧骨骼,往往都需要进行手术才能取出。 普通的丧尸没有自主意识,高级丧尸内部争斗,互抢晶核,划分领地后更是不会互相来往,更别提彼此帮助。 军方设计这种枪药,便是专门用来针对高级丧尸。在军方数据库中,这类mcll型子弹对高级丧尸的致死率已经高达了87%。 沈亦随曾经帮程璟意取出过这类子弹,如今面对这类情况,也不算是毫无经验。 他将程璟意翻过身,将他身上的衣服全都脱了扔到一旁,简单用手掌摸了他的全身,得出了他所中子弹地位数量。 一共六颗,胸腔位置有三处伤口,腹部两处,大腿还留了一处。 沈亦随暗暗皱眉,他将自己之前从厨房顺过来的尖刀拿了出来,简单擦了表面便准备给程璟意割开伤口。 苟且偷生在上空看着情况,不由得开口道:“你这就动手了?都不需要什么药剂吗?” 沈亦随刀尖停在程璟意大腿上方,他回答得简单利落:“不需要,他会自愈。” “但那也会很疼吧。”苟且偷生暗示道,“如果你需要什么东西,是可以拿阳气值和我换的。我的商店里面有专门的手术刀,消毒液……标价都不高。” 沈亦随:“……” 苟且偷生在最开始便和沈亦随说过阳气值这个东西,他当时觉得这东西名字怪没多在意,没想到现在苟且偷生又提了起来。 沈亦随摸了下鼻尖:“能说具体一点吗?” “好的。”苟且偷生一看有戏,开口道,“我商店里面的东西还是很便宜的,一把手术刀只需要三十七阳。碘伏就稍微贵一点,需要四十阳。还有万能康复大药丸……” 沈亦随听着苟且偷生的话,问道:“我有多少阳?” “你有一百阳呀。”苟且偷生开口道,“所以这边推荐你买手术刀和碘伏。” 沈亦随:“……” 他捏了下自己手上水果刀的刀柄,问道:“有缝伤口的手术线吗?” 苟且偷生翻了几页数据牌,开口道:“有,十五阳。” “买一个。” “好勒。”苟且偷生很爽快,它说完围着沈亦随转了一圈,继续问道,“你就买这一个,其余的不需要吗?麻药?全能小药丸?升级版医用绷带?” “不用了。”沈亦随低头道,“这些东西太贵了,我没有阳,也买不起。” 苟且偷生:“……” 沈亦随属于没钱且抠的类型,苟且偷生甚至没有想法让他去和自己借钱。 它从自己的空间里面翻出了一捆手术线,随后从上空抛给了沈亦随。 沈亦随感知情况,随后单手接过。他并不熟悉这些医用东西,只是听苟且偷生普及了一些,明白这捆手术线的相容性较好,后续能直接融入皮肤,也省了他拆线的步骤。 沈亦随感觉不错,他转过头,不知想起了什么,又问道:“你商店里面卖绳子吗?” 苟且偷生身上橙光一闪:“麻绳二十,弹性绳三十,金属绳五十……” 沈亦随点头:“买一捆麻绳。” 第197章 取出子弹 苟且偷生无语片刻,又从自己的空间中取了一捆麻绳出来。 沈亦随没有其余想要的东西,他将麻绳放到一边,重新将脸庞转向了程璟意。 程璟意还处于昏死状态,沈亦随大致预估了他将要苏醒的时间,用水果刀割开了他胸腔处的枪口。 沈亦随双目失明看不见情况,拿刀的动作却是熟稔。 苟且偷生在上空看着,见沈亦随目的明确地将程璟意的伤口割开。他动作凌利快速,避开骨骼和核心血脉,一分钟不到就将里面的子弹取了出来。 苟且偷生暗自奇怪,它落在沈亦随身旁,特意观察了他的眼眸。 沈亦随双目睁着,瞳孔中灰暗一片,没有普通人那样的光点出现。 苟且偷生又重新去看他用手术线缝制伤口的动作,依旧是和之前差不多的手法,指节修长,细线在他手中拉开,穿过伤口处的皮肤和血肉,最终将两瓣裂开的皮肉缝合。 苟且偷生啧啧称奇,它将这一点记录下来,低头备注了相关内容。 *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半小时。 六颗子弹分布在不同的位置,其中有一颗靠近心脏。沈亦随处理其余的地方都是动作快速,心脏边缘处那一颗到底小心了一些,花费的时间较长,也没有再碰到其余的致命部位。 程璟意的自我修复能力也有所下降,沈亦随用手触碰刚刚缝制好的那几处伤口,伤口依旧维持最初状态,没有变为疤痕。 沈亦随收回手,他将最后一颗子弹取出,随后用破布将手上的血液擦拭干净。 “看不出来啊你,你竟然懂这么多。”苟且偷生见一切结束,从旁边转了过来,“那么细的针孔你都能穿过去,我还以为你没有失明呢!” 沈亦随擦拭掌心血液的动作一滞,他开口道:“小时候我哥教过我怎么缝合伤口,练的次数多了,也就记住了。” 苟且偷生暗自点球:“你哥这个也教过你?你们小时候……丧尸应该还没有出现吧?” “嗯。”沈亦随没有多做解释,他随口道,“我看不见,磕磕绊绊总会受伤,我哥就教了我这些。但他现在也死了。” 苟且偷生摸了摸他的脑袋,叹气一声。 沈亦随脸上表情依旧,他摸到地板上的衣物,将灰尘从中抖落,翻开后全都放在了程璟意身边。 程璟意还未完全苏醒,但手指已经有细微的颤动。 沈亦随给他穿衣时感知到了他身体的变化,他一言不发,把麻绳拿过来便给程璟意的双手双脚绑紧,最后打了死结。 可惜口枷的价格太高,超出了沈亦随的承受范围,否则他也准备再买个口枷给程璟意戴上。 程璟意呼吸细微到几乎不可闻。沈亦随用最后一根麻绳将他绑在了床铺上,随后起身走到了另一个房间里面。 这一个多小时过去,沈亦随身体也有些遭不住。 他这副身体还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血虽然止住没再下流,但枪伤和胸口被捅破的大洞都没有愈合。好在苟且偷生给他过渡了点能量,也没让他感到痛感。 “苟且偷生,你之前给我的书,在哪里?”沈亦随没有找到那本书,又重新回到了他最初苏醒的那间房间。 苟且偷生检测了一番,开口道:“掉在了床铺底下。” 沈亦随闻声便伸手在床铺底下摸索,他指尖触碰到了某样坚硬物体,夹住最上面的几页纸便将书拖了出来。 这本书算是苟且偷生给他的福利,其中内容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看到。 考虑到沈亦随是盲人,苟且偷生特意将书中的内容都变为了盲文。 沈亦随尚且记得苟且偷生对这本书的解说,无论如何,这本书的主人都与他的死亡有关,而沈亦随能否躲过接下来要爆发的丧尸潮,或许还要依靠这本书。 【沈亦随……你为什么要活着?】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该去的人明明应该是你。】 沈亦随指尖摸索着纸张的表面,上面的字体轮廓与地球上有些微的差别,他在摸出第一行文字时便停住了动作。 【你在装。】 【你能看见……我知道你能看见!但你害怕别人发现。你为什么不敢说出来?为什么不敢去?你害怕了……】 沈亦随脸上未有表情,他垂下的眼睫遮掩住底下大半瞳孔,那上面仿佛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雾,看不清光点与神采。 【你在撒谎。】 【撒谎的人,要吞金针。】 沈亦随一行行用指尖摸下来,他无意识地蹙起眉头,不停回想以前。 ……他在装? 沈亦随掀起眼皮,他眼前的黑暗浓重,看不见任何光亮。 他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 他装什么了? 隔壁房间里面响起了几道闷声,沈亦随听到声音顿时收敛思绪。他将书合起来重新放回床底,朝门外走了过去。 程璟意苏醒的时间比他想的要快一些,看来他的等级也没有降到不可挽回的程度。 “程璟意?” 沈亦随停在了隔壁房间的门口位置,他没有再往前走,只是朝里面喊了一声。 空气里有某人粗重的喘息声,混着从外闯入的阴寒与湿气,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沈亦随耳中。 沈亦随知道程璟意又在故意掩藏气息,他眯起眼眸,朝苟且偷生问道:“他还被绑着吗?” 苟且偷生往里面床铺上看了一眼:“还被绑着,但脸色不好。” “行。”沈亦随这才朝里面走进去。 这些麻绳他在程璟意身上绑了两层,且全都打了死结。程璟意除非能在短时间内将麻绳咬开,否则他根本没有可能凭借蛮力撕开禁锢。 程璟意已经停止了挣扎,他仿若死尸那般躺在床上,整个身体僵直,一动不动。 那些黑发混乱,湿漉漉地贴在他额前。他整张脸上皮肤颜色惨白,嘴唇干裂崩开,只有一双眼睛还盛着少许光亮。 沈亦随在来的路上便在感知程璟意的情况,他未听见程璟意呼吸之外的其余怪异声响,这才拉开椅子坐到了床边。 第198章 一点冲突 程璟意瞳仁转动,他面上表情森寒,直勾勾地看向沈亦随。 沈亦随也没和他多废话,他将旁边桌上的那几颗子弹全都倒了出来,这些子弹重量不轻,落在桌上砸出了沉重声响。 “这些子弹,都是我从你身体里取出来的。”沈亦随意味不明地用手掌按住了程璟意胸腔处的伤口,他开口道,“我不和你说别的,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 程璟意抬眸看了沈亦随一眼,他偏过头,没有反应。 沈亦随毫不在意,他将手掌收回,开口道:“不谢谢我也没有关系,以后有机会,我把这六枪给你补上。” 程璟意:“……” 他开口道:“你威胁我。” “威胁你就不会帮你了。”沈亦随语气如故,他开口道,“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友好相处。” 程璟意冷笑一声:“你吃独食。” 沈亦随动作微顿,他眼睫抬起,听见程璟意又继续加重语句道:“想饿死我。” 沈亦随:“……” 程璟意等级下降后,智商也在直线下降。在他眼里,恐怕所有东西都没有食物重要。 沈亦随把小桌上的罐头拿过来,他将罐头侧过,让程璟意能看清里面剩下的肉片。 “我之前和你说过了,我在等你,这些都是留给你吃的。”沈亦随开口道,“你自己看,是不是?” 程璟意眸光微闪,他看清罐头里面剩下的食物,喉结滚了滚。 “我要吃。” 沈亦随将罐头收回来:“你现在是不是该谢谢我?” 程璟意目光在沈亦随和罐头身上来回转动,他隐忍片刻,终于朝沈亦随说了句话。 “我要吃。” 沈亦随:“……” “说谢谢就给你吃。”沈亦随将罐头放到一旁,他开口道,“说。” 程璟意眸色晦暗一瞬,他知道沈亦随看不见他的脸色,咬肌鼓动两下后,继续面色不虞道:“谢谢你。” “行,给你。”沈亦随很讲信用,他将罐头拿过来,只给程璟意解开了绑在床铺上的那一条绳索。 程璟意四肢僵硬,沈亦随解开麻绳后他从床上爬起来,半靠着后面的墙壁坐直身体。 沈亦随没有给程璟意解开手脚处麻绳的想法,他用铁勺从罐头里挖出一片肉,递到了空气中。 程璟意见状只能自己找方向低头去吃,他虎牙咬住铁勺边缘,用舌尖将那片肉卷入了口中。 沈亦随喂他的动作明显敷衍,罐头里剩下的肉也不多,他还在思索他们明天的食物。 程璟意满脑子只有吃吃吃,如今他听话还在可控范围内。可一旦食物缺乏,他便又会在饥饿感的胁迫下将目光转移到沈亦随身上。 沈亦随暗自皱眉,他指尖不时碰到程璟意的薄唇,慢慢变得湿润。程璟意吃肉的动作每一刻都在发生偏移,牙齿已经好几次“无意”碰到沈亦随的指甲。 “程璟意,你如果敢把我手指咬破,你后面几天的食物便全都没了。”沈亦随拇指按住程璟意的虎牙,他开口道,“我会把你绑在这里,让你饿死。” 程璟意仰起头,他睁着眼睛往上看了几秒,含糊地嗯了一声。 沈亦随这才收回手,罐头早已见底,那里面剩的肉本就不多,被程璟意几口就全部吃完。 他还算满足,吃完后重新躺回床上,捂着肚子准备浅眠。 沈亦随无语片刻,他将早已空掉的罐头放到一旁,准备重新用绳子把程璟意绑在床上。 “不。”程璟意蓦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往后退到墙壁旁,又开始做蓄势待发的攻击状。 沈亦随毫无感触:“不绑床上,就绑你嘴上,你选一个。” 程璟意拧紧眉头:“不行。” “不行也得行。”沈亦随抓过程璟意脚踝处的麻绳,用胳膊压住了他不断挣扎的后背动作。 程璟意挣扎中又欲用嘴去撕咬,他牙齿已然碰到沈亦随的大腿,顿了顿之后只是咬住他身上的长裤布料,发狠地往嘴里狠碾。 沈亦随费了大力才把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程璟意身体强度还是不容小觑,沈亦随趁着他喘息的空档将他压在底下,随后快速用麻绳绑了一圈拉紧。 一番操作下来他们两个人都累的不轻,沈亦随靠在床铺边,他伸手摸了下身下,只觉他大腿位置一片冰凉。 程璟意竟然将他大腿位置的布料整个撕了下来。 沈亦随很是无语,他转头面向程璟意,只听到一声声响,程璟意故意将嘴里的布料当着他的面吐到了地上。 沈亦随:“……” “行,你行。”沈亦随将布料捡起来,他把东西摆放整齐,突然上床跨到了程璟意身上。 程璟意顿感不妙,他连忙向里侧过身体,但麻绳绑得牢固,他挣扎几番下来还是动弹不得。 沈亦随抓住他的裤腰带,皮带解开后拉链声也随之响起。程璟意皱紧眉头往下看,见沈亦随将他的整个裤子都脱了下来。 裸露在外的皮肤苍白又留有黑色伤痕,程璟意将目光移向沈亦随,只见沈亦随将自己身上那条刚刚破洞的加绒牛仔裤套到了他身上。 程璟意:“……” 沈亦随丝毫不觉自己这种行为有何不妥之处,他与程璟意身量差不多,腿长差不多,程璟意身上的这件西装裤穿他身上也无不适。 “现在你满意了?”沈亦随从床上走下去,他拿起桌上的那块破布料,朝程璟意冷笑一声。 程璟意没再出声,他只是看着沈亦随,感到无话可说。 沈亦随做完一切之后也未再停留,他跨过房门,朝自己房间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程璟意依旧躺在床上,他看着沈亦随走远,指尖颤动两下摸向了自己身上的那条破洞牛仔裤。 这条裤子上还留有一层薄绒,沈亦随身体的抵抗力不及高级丧尸,在如今的天气里一直都要穿棉服与加绒裤抵御严寒。 可他那件西装裤里……可是什么也没有。 程璟意收回手,他不知想起了什么,侧首弯起了眼眸。 第199章 水的用途 沈亦随从西装裤里翻出来了几个纸团。 不知是程璟意在什么时候塞进去的,但纸巾揉成一团,里面也没有包裹住其余的东西。 沈亦随将纸巾翻开,他丝毫不觉自己行为的怪异,将摊开的纸巾放自己鼻子底下闻了闻。 闻到了极其轻微的一点血腥味。 沈亦随蹙起眉头,他看不见纸巾上的具体情况,用指腹摩挲片刻后,将纸巾重新揉成团塞进了口袋里面。 隔壁房间内已经有了段时间没有发出声响,程璟意用头撞了几次床板无果,终于消停了下来。 沈亦随半靠在墙壁旁,他听不见四周有其余人说话的声音,只有不明来历的阴风在唰唰作响。 过了将近四五分钟,沈亦随又从床上起身,朝隔壁房间走了过去。 “程璟意?” 程璟意如之前那般没有出声,他脸庞埋进墙壁落下的黑沉阴影里,听到声响只是重新睁开了眼眸。 沈亦随知道他还醒着,他走到床铺旁,依旧坐在了之前的那把椅子上。 “程璟意,你记得我是谁?” 房间内空了几秒,程璟意动也未动,开口道:“沈亦随。” “哦……你记得我的名字。”沈亦随倒是有些意外,他继续开口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程璟意转眸看向他。 “你知道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吗?” 程璟意倒是没有再回答,他只是看着沈亦随,像是重复,又像是在反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无人回答他的问题,程璟意闭上眼睛,将脸侧到了里侧:“不知道。” “不知道正常,我和你没有关系。”沈亦随语调未有起伏,他望着眼前的黑暗,开口道。 “等出了西区,你回你该去的地方,我也……去我该回的地方。我们俩不同道,也没什么利益冲突,现在这段时间和平相处,可以吗?” 程璟意头抵着墙壁的边缘,他一句话未说,只是眼眶睁着看向前方,手指用力掰紧了床铺边缘处的木板。 沈亦随没有再听到程璟意的回答,他垂下眼睑,在屋内坐了不到五分钟又走了出去。 苟且偷生跟在沈亦随身后,它扭球往四周看了一圈,只觉这里黑暗浓重,灯光亮度全都被侵蚀殆尽,连月光都不曾落下。 它捧着手上的数据板,朝沈亦随开口道:“据我的资料显示,你和程璟意的关系可不一般。” 沈亦随笑了下:“你不说我就是个炮灰n号?我和这些大角色恐怕没有多大的关系。” 苟且偷生摇球道:“那可不一定呢,炮灰也有炮灰的作用。如今程璟意还在你身边,不就说明你对他产生了影响?” “那只是一粒沙对大海的影响。”沈亦随走在过道里面,他走路总和普通人不同,缓慢,又小心翼翼。 沈亦随仰起头:“他看我,也是沙。” 苟且偷生:“……” “你能不能说一点正常的话?”苟且偷生抠脑袋,“你如果和我说哲学,我是听不懂的。” “……这不是哲学。”沈亦随继续往前走,他无意向苟且偷生解释太多,开口道,“反正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必在意。” 苟且偷生身上橙光不停闪烁,它哼了一声,飘回原地也没再和沈亦随继续说话。 * 沈亦随第二日醒来时便感受到了饥饿。 他不知道他醒来时时间已经到了几点。末世降临后天空大部分时间都是阴云密布,黑夜里本就无光,到了白天,还是阴沉沉死气的一片。 沈亦随看不见具体情况,他从废弃的柜子里翻出一些不知道有没有过期的水瓶,水里的生锈味浓重,沈亦随勉强喝了两口漱嘴。 洗手台里的废水更是脏污,连通下水道,沈亦随光闻着味道就难以入口。 程璟意还在隔壁房间里面睡觉,沈亦随昨晚和他说完话后,程璟意便一直没有再发出其余的声响。 程璟意半是人类半是丧尸,身体机能和新陈代谢都与普通人有所不同。 沈亦随走到他床铺边缘,依旧是依靠程璟意呼吸的频率来判断他的情况。 “今天我和你一起出去,家里没有东西吃了。”沈亦随给程璟意解开绑在身上的麻绳,他握住程璟意的手腕,将他拉了起来,“先去上个厕所,再去漱口。” 程璟意被绑了一晚,肌肉骨骼都有些僵硬。 他借力坐起身体,声音有几分沙哑:“我不去。” 沈亦随闻言眉头微蹙:“你不饿?” 程璟意嗤了声:“不饿。” 沈亦随:“也不去上厕所?” 程璟意偏过头:“和你没关系。” “……”沈亦随手掌摸到他腹部,他手指突然用力往下按了几下,听到了程璟意乱了一瞬的呼吸声。 “去不去?” 程璟意无声咬住后槽牙,他一把从床上翻身而下,默了默语气僵硬道:“把我脚解开。” 沈亦随也没多在意,他摸索着碰到程璟意的脚踝,将那条麻绳解了下来。 “我和你一起去。” 程璟意扫了眼沈亦随失明的双目,抬腿朝门外走了出去。 那一阵冷风从沈亦随面上铺洒而过,沈亦随站起身,明显感知到程璟意今天的精神状态相比于昨天要好了很多。 昨天他还只记得嘴里的食物,如今却已经能和沈亦随正常说话。 看来他的恢复速度也远超普通的丧尸。 沈亦随缓步走到洗手间,在门口便听见了里面的响声。程璟意双手尚且能活动,早就自己解决了大部分的事情。 沈亦随将房间里的矿泉水瓶递给他,程璟意站在原地停了片刻,随后伸手接过。 矿泉瓶里的水倒得哗哗作响,沈亦随站在一旁听着,蓦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你在干什么?” 程璟意已经将瓶盖拧上,里面的水没了大半,他瞥了一眼瓶身:“洗手。” 沈亦随:“……那是给你用来漱口的。” “不。”程璟意开口道,“上完厕所,我要洗手。” 程璟意这时候又突然有了身为人的自觉和习惯。 沈亦随不和傻子一般计较,他问道:“你把瓶里的水都用来洗手,你明天怎么办?” 程璟意将手里的矿泉水瓶捏的吱呀作响,他像是在思索,不过短短几秒又开口道:“楼下的超市,有水。” 沈亦随动作一顿:“你确定?” 第200章 楼下超市 程璟意站在原地未动,他眼眸张着未阖,在短短几秒内就感知了四周的空间构造。 他嗯了一声。 沈亦随闻声点头道:“行,一会儿我和你一起下去。” 程璟意的空间感知能力无人能及。大至方圆几里的人物活动轨迹,小至一间房间里的各个物体挂件,他都能依靠自己的精神力进行空间感知。 沈亦随此前在丧尸大本营数次逃脱失败,都是因为程璟意对他施加的空间监视。 最后一次沈亦随能成功离开,也是因为程璟意有事绊住,没能及时赶回来拦住沈亦随。 否则……沈亦随不知道要在里面再待多久。 沈亦随无意识握住自己的手掌,空气中的冷气浮在他掌心,缓缓变为了细碎的冰颗粒。 和程璟意的异能比起来,他天天冰冻污水的能力确实有些不够看。 “别急着走,我拿个东西。”沈亦随将麻绳绑到旁边的栏杆上,他走进隔间里面,翻了个不透明的垃圾袋出来。 苟且偷生给他重塑了又没完全重塑成功的身体上还留着他死亡时伤口。 且不说他胸口位置被捅出了个大血洞,里面的内脏清晰可见。他脑门上的那道枪口还明晃晃地暴露在外,完全不是一件衣服就能遮掩的事情。 沈亦随将这个纯黑的垃圾袋戳出好几个孔洞,随后就将它整个套在了自己脑袋上面。 垃圾袋上的缺口能保证他的呼吸,沈亦随本就失明看不见情况,这个袋子倒是很好地遮掩住了他的容颜。 沈亦随套完之后来到程璟意身边,开口道:“手伸出来。” 程璟意狐疑地盯着沈亦随头上的垃圾袋看了几秒,他伸出手,见沈亦随解开他手上的麻绳,换了个方法将他们俩的手腕都绑在了一起。 “下楼后我们俩一起走,你听我的指令行事,别乱跑。”沈亦随说完朝程璟意晃了下手里的矿泉水瓶,瓶内早已成空,沈亦随在里面重新装满了水龙头里流出的污水。 “看见里面的水了?你知道我的能力,如果你在下面不老实,这次我会直接刺进你的晶核里面。” 程璟意皱眉看了眼沈亦随手里的矿泉水瓶,他不明意味地哼了声,把头转向了一边。 沈亦随将另一个红色垃圾袋扔给了程璟意,他开口道:“你也套上。” 程璟意:“……” 程璟意明显有些不愿意,沈亦随在旁边威胁了几句,他才将手里的大红垃圾袋套头上。 好在垃圾袋里没什么异味,程璟意尚且能忍。 沈亦随听着旁边的声音,他在确认程璟意老实地将垃圾袋套头之后,才带着他一起往楼下走。 程璟意虽然在相貌上要比沈亦随的情况好很多,也看不出丧尸的特征。但他被东区的军队逼退至此,那些军人或许还在追查他的行踪。 如今他明晃晃地顶着这张脸去超市拿东西,一旦被在暗中搜查的军方看到,他们俩都不会有好下场。 沈亦随皱紧眉头,他听着苟且偷生的语音播放,跟着他的提示走下了楼梯。 烂楼里的楼梯都有断裂的痕迹,苟且偷生在检测之后给沈亦随指出了一条相对较平稳的楼梯,以便沈亦随能摸索着墙壁慢慢往下。 程璟意在路上还算老实,沈亦随走一步他跟一步,并未表现出焦躁不安的情绪。 楼下的超市在一楼最里侧,沈亦随在到达一楼后停了十几分钟。这几栋烂楼里面还存在着其余人,沈亦随虽然看不见四周情况,但能偶尔听见外面传出的重物掉落声。 这个小超市是所有人的视线聚集地,沈亦随不敢轻举妄动。他悄然和程璟意调换了位置,让他走在前面。 程璟意尚且有空间感知能力,知道要避开其余的人往超市里面走,而四周几乎所有人的动态都在他的掌控当中。 沈亦随暗自思索着,朝程璟意低声道:“趁着没人靠近再进去,有人再等等。” 程璟意依旧没有出声,他站在沈亦随身前,又过了半个小时才僵直双腿往外走。 他受伤后身体一直摆脱不了低级丧尸的状态,双腿歪曲,脊背后仰。刚刚走到断裂出缺口的马路上,他咽喉中便下意识发出饥饿的嘶吼声。 起先他还知道知道压抑和控制,声音低微着不敢放肆。走了几步又突然变化,咽喉里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想将旁边的石砖咬碎。 沈亦随蹙眉,他捏住程璟意的手指,警告道:“别吵,外面说不定有枪手,你想被打?” 程璟意声音顿时小了一点,他脑袋在大红袋子里乱转,沈亦随明显听到了旁边塑料袋里传来的刺啦声。 程璟意在房屋中还没有这种举动,出来后面对不熟悉的陌生环境,顿时危机感疯长。 沈亦随在军队时也研究过丧尸的基本情况,低阶丧尸尚且没有领地意识,高阶丧尸却是极为看重自己的活动范围。 程璟意能力下降,思想却还是保留在之前。低吼是在警告其余丧尸不要靠近,也是在进行一种威慑。 沈亦随改不了程璟意早已形成的习惯,只是在路上警告他把声音压下去,不要太过明显,以免吸引其余人的注意。 程璟意还算听话,他嘴里的怪异声响持续低下,刚刚好消失在超市的门口。 沈亦随感知到他停下来的举动,伸手摸到了旁边的半扇玻璃门。玻璃门中央早已裂开,裂痕如蛛网似的裂痕攀爬在上,沈亦随摸到上面的棱角,静听了片刻走进了里面。 超市内一片寂静,和楼上房间差不多的情况,只偶尔能听到些阴风窜过里面的声音。 苟且偷生浮在空中,依旧边往下看边给沈亦随做实时语音解说。 “旁边台子上摆着四根火腿肠,分别是玉米猪肉味、原味、麻辣味和玉米猪肉味。” 沈亦随:“……” “小苟苟,你不用说的这么详细,告诉我有什么就行了。”沈亦随从口袋里翻出另一个黑色垃圾袋,他摸到高台边缘,将那几根火腿肠全扔进了里面。 第201章 精神操纵 “好吧。”苟且偷生很无奈,它检测四周的物体,继续朝沈亦随开口道,“再往前有铁架,两盒方便面。” 沈亦随闻声走到前面,他摸到方便面的包装,只觉那上面积了一层厚灰。沈亦随不甚在意,他随手将上面的灰拍落,把它们扔进了袋子里面。 “再往前五米,铁架最底下,有两三颗掉落在里面的糖果。往左走有台阶,最里侧还有一个一个储放零食的购物架……” 沈亦随走的速度很快,他听着苟且偷生的声音,几乎用手摸到物体就往自己的垃圾袋里面塞。 程璟意手腕和沈亦随绑在一起,他跟着沈亦随一起往前走,在沈亦随越来越快速的动作中慢慢皱起了眉头。 沈亦随是一个盲人,之前走路都要再三犹豫,为什么现在却能这么快的确定食物所在的地方? 程璟意转眸看向沈亦随的双目,他瞳孔依旧灰暗,走在路上时眼眶未眨,直又虚无地看着上空。 ……怎么会这样? 程璟意又将目光瞥向沈亦随胸口的血洞,那上面的血液早已凝固,程璟意能清晰看见里面的心脏一角。 早已停止跳动,那颗心脏看着沉甸甸地几乎要坠落下来,全靠里面的那层厚冰块支撑着没有落下。 程璟意无声收回视线,他见到旁边的柜子上摆放的袋装果冻,伸手便准备拿过来塞自己兜里。 沈亦随站在程璟意身边,他不知是否有所感应,赶在程璟意之前将东西拿到手,随后又按规矩扔进了垃圾袋里面。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甚至没有给程璟意反应的时间。 程璟意手指僵在半空当中,他一把拉住沈亦随,将他行走的动作硬生生拉停了下来。 “我的。”程璟意开口道。 “我知道,里面有你的。”沈亦随将袋子打上结,他简单开口道,“回去后我们对半分,我不抢你的。” 程璟意没说话,他抓住沈亦随衣袖上的纽扣,片刻后朝他摊开手:“那你把袋子给我拿。” 沈亦随:“……” “行,给你。”沈亦随没和程璟意多计较。 袋子里装的东西不少,拎起来颇有沉重感,程璟意愿意自己拿,倒是省了沈亦随不少力气。 程璟意伸手接过垃圾袋,他把黑塑料袋上的死结解开,大致扫视了一眼里面的东西。 这一路过来沈亦随扫荡了不少食物。香肠、方便面、压缩饼干、柠檬茶……看着还算不错。 程璟意没再出声,他一边低着头继续跟着沈亦随走,一边用手不停翻弄塑料袋里的东西。 “再往里走有一个冰箱,已经坏了。里面也是放着几瓶水,生产日期看不清……大概率过期。” 沈亦随听到后没有犹豫,他走到那台早已瘫痪的冰箱前,打开门就将里面的几瓶水都拿了出来。 这些东西就算过期,也比洗手间里的废水要好很多。 “这几瓶水我不放进去了,袋子小,怕撑破了。”沈亦随转过头道。 他听着身后发出的唰唰声响,几秒后程璟意朝他打开了垃圾袋:“可以放。” 沈亦随没动:“你确定?好拿吗?” “嗯。”程璟意应了声,他重复道,“可以放,我来拿。” 空气沉默了几秒,程璟意脾气阴晴不定,突然之间这么好说话倒是让沈亦随有些意外。 “行。”沈亦随犹豫片刻还是将手上的几瓶水放了进去,“你抱着袋子,一会儿别撑破了。” “好。” 程璟意将手上拿的几根火腿肠全塞进了自己上衣口袋里面,他将垃圾袋撑开,看着沈亦随将那几瓶水放了进去。 沈亦随放完水后便继续往前走,程璟意瞥了他一眼,又从垃圾袋里拿了一袋压缩饼干出来。 两边的口袋都被他塞满,他把饼干藏进了上衣的内衬里面。 沈亦随心里算着出来的时间,这个超市里的东西不多,并且在此之前已经有人来过。 或许是遭遇了丧尸袭击或者产生内部矛盾,超市里面的东西散落在各个角落,食物乱扔,水也留了下来。 沈亦随自然不知道以前发生的混乱事情,这些留下的食物和水虽然早已过期,但糊弄糊弄也能吃。 他在出来的第十分钟停下了脚步,准备原路返回。 程璟意没有意见,他跟在沈亦随身后,前脚刚踏出超市的大门便又开始习惯性地低吼,像是在恐吓某些意图靠近的东西。 沈亦随猜测周围有丧尸潜伏,否则程璟意不会反应这么大。 他没再在超市门口停留,加快步伐踏上了之前的楼梯。 程璟意紧随在后,他双臂抱着重新打了死结的垃圾袋,在踏上台阶时往后看了一眼。 那几只躲在墙壁后的丧尸还在蠢蠢欲动,他们手指腐烂露出指节,不停抠挖着墙壁上即将脱落的瓷砖。 见到沈亦随走进楼道里面,他们顿时转变方向,双腿侧歪着朝他们所在的地方跑了过来。 程璟意眸光微凛,他回头看着他们,停住了走上台阶的脚步。 那些跑过来的丧尸突然转变方向,他们互相撕咬住对方的肩胛骨和脖颈,指甲死扯住了头皮上的黑发。血雾在他们之间弥漫散开,一块块腐肉被咬食而下,他们撕裂对方的身体,将头盖骨下的晶核一把掏出。 程璟意未再继续往后看,他感知到沈亦随同样停下的动作,大步走到了他前面。 沈亦随只是听到了丧尸的怒吼声,他不清楚这些丧尸的等级,只隐约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和腐烂味道。 “吃。” 程璟意在楼梯上嘟囔了一声。沈亦随听到声音后思绪快速收起,他未再停留,大步跨上台阶和程璟意一起掩去了身形。 那几只丧尸之间的厮杀持续了近二十分钟,他们等级差不多,又都是低阶,全都是依靠撕咬对方身上的腐肉来发起袭击。 “扑通”几声声响后,两只丧尸的脑袋被连皮扯了下来。他们脖颈处黝黑一片,纯黑血液不住下流。 仅剩的一只丧尸也失去声响,他被扯断了双臂,头盖骨整个裂开,里面的东西将露不露。 他往前走了几步,用嘴咬住了另一具丧尸的尸体,机械地用牙啃咬。 第202章 偷吃的人 “哥哥。” 一道颤抖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咬食腐肉的丧尸闻声突然暴走跳起,他仅剩的两条腿上肌肉蓄力,牙缝内堆积浓血。 又是“砰”的一声声音,那只手掌穿过丧尸的头脑,直接将他藏在脑内的灰色晶核整块挖了出来。 丧尸还未做出反应,戴了白手套的人动作利落不带水花,拿到晶核后便将丧尸踹到了一边。 那具腐尸砸地时声音不小,惊起了在一旁观望的四头金乌。 来人恍若未觉,他走到另外两具丧尸的尸体前,用手指同样掰开他们的头脑,将藏在里面的灰色晶核给挖了出来。 手上一共四枚灰暗晶核,他单手抛了一下,扔给了身后的小孩。 那小孩脖颈半裂,肚子上空了一块,只是用上衣简单裹着托住了掉落的脾胃。 他眼眶内部全黑,里面没有光点,边缘位置全都裂开,攀爬上细微的黑纹。从空中抛下的晶核他用手掌还接不住,全都穿过空气,落在了底下的沙地上。 小孩踉跄着跑上前把晶核拿起来,他一口气捏碎三个,将里面的能量全部吸收殆尽。 “哥哥,给你。”轮到最后一个晶核时他有些犹豫,他把掉了一半的背带裤拉上,一瘸一拐地将手掌中央的晶核捧给了之前的男人。 “我不用,你吃就行。”男人把他抱了起来,他搂住小孩的身躯,敛眸道,“多吃一点,能快些长大。” 小孩搂住他的脖颈,他望向自己的肚子,低头将手里剩下的唯一一块晶核捏碎。 晶核蕴含的能量在空气中飘浮而上,最终全都融入了小孩的身体当中。小孩闭上眼睛,他片刻后如机械那般转过头脑,双目看向了烂楼里那个黝黑的楼梯口。 “哥哥,肉。” 他手指指向了烂楼的第三层。 男人未再多言,他抱住小孩,也将视线投递了过去。 第三层的房屋里面有亮光闪过,在这栋腐烂又早已被遗弃的烂楼空间里面,像是一只快逃而过的猎物,转瞬失去踪迹,被黑暗全部淹没。 “我要吃肉。” * 沈亦随在回去的路上顺便将二楼的空屋也扫荡了一遍。 如他所料,二楼的空房间内没有什么东西留下。相比于三楼,二楼的食物几乎没有,但好在有些器具还能用,沈亦随还从二楼某个房间的床头柜里翻出了一个手电筒。 手电筒里面还有几格电,苟且偷生说能看见亮光,他便也将这个手电筒塞进了口袋里面。 有没有光亮对他来说没什么大影响,对程璟意来说却并不是。程璟意在丧尸大本营住的便是高档别墅,灯光全开,他需要光线来给他的行动以辅助和支撑。 沈亦随将手电筒拿上,随后重新回到了他们之前生活的房间里面。 房间的大门早已生锈坏掉,沈亦随也没有再将大门合上的打算,只是简单用绳子系了铃铛横绑在两侧,做成了基础的警示闹铃。 程璟意和沈亦随的手腕绑在一起,他被迫和沈亦随一起走了几个来回,回来后便发出声响,要求把自己头上的垃圾袋解开。 “别急,马上给你解开。”沈亦随把一切收拾好才去了里屋,他摸索着将程璟意头上的垃圾袋拿下来,随后又解开了自己头上的。 尽管上面戳了好几个洞,但垃圾袋套头依旧容易让人感到沉闷和窒息。沈亦随将他们俩的套头垃圾袋扔到一旁,皱眉捏了下眼角。 “吃。”程璟意把他们刚刚采购过后装满的垃圾袋放到桌上,他解开上面的死结,又看向了沈亦随,“快分。” 沈亦随:“……” “你这么急着和我划分开?”沈亦随原本正疲倦地靠着沙发背,他闻声干脆坐直了身体。 “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程璟意和沈亦随分开了距离,他双腿盘着坐在地板上,双手把垃圾袋扯得哗哗作响,“我不占你便宜。” 沈亦随嗤了声,他开口道:“那我谢谢你。” 程璟意没吭声,他把垃圾袋解开后就推到了桌子中央,又扯了把沈亦随的衣袖:“快分,我要吃。” 沈亦随把袖口扯回来,他没和程璟意多废话,将垃圾袋里装的东西全都倒在桌面上,随后当着他的面清点数量。 “方便面一共四桶,你两个我两个,给你。”沈亦随说着,把面前的两个桶装方便面推到了程璟意面前。 手电筒开着照向桌面,将上面的食物模样全都暴露在程璟意眼底。 程璟意拿起自己面前的两桶方便面,他看了眼自己的,又用余光瞥向沈亦随面前的。 这四桶方便面的口味都是一样,没有特殊之处。程璟意凝眸看了几秒,继而一言不发地将东西快速装进自己用来套头的垃圾袋里面。 “这是压缩饼干。我当时数了,一共有七袋,我们现在对半分,剩下的那一袋算我们共有的,可不可以?” 沈亦随说着,将桌上的压缩饼干都拿了出来。他双手在桌上摸索了许久,最终也只是从里面翻了六袋出来。 程璟意:“……” 沈亦随没有找到剩下的那一袋,怀疑掉在了地上。他蹲下身在沙发边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 “程璟意,你看看在不在你那边,我这边没有。”沈亦随皱眉坐下,他有些怀疑,继续道,“是不是掉在你那边了?” 程璟意没吭声,他见沈亦随咬定七袋压缩饼干不松口,借着寻找的由头把口袋里的那一盒压缩饼干拿了出来。 “掉了。”程璟意把饼干放到桌上,他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开口道,“在我这边。” 沈亦随手掌摸到那袋压缩饼干,语气有几分意味不明:“我刚刚没听到有东西掉下的声音。” 程璟意支着下巴看向他,他唇角勾起,眼底却浓黑一片并无笑意:“不知道。” 沈亦随狐疑片刻,他将桌上的东西重新计算,没抓着这一盒凭空消失又突然出现的压缩饼干没放。 “火腿肠我也数了,我们还是对半分。” 第203章 计算错误 沈亦随说完便将桌上的火腿肠全都拿了过来,这次他找的仔细,也将这些东西都摆放整齐。 他没有说自己在楼底时数出的数量,只是将手里的几根火腿肠放在桌面上,清点过后沉默不语。 程璟意坐在沈亦随对面,他两个上衣口袋鼓鼓囊囊,掀起眼皮语气如故:“怎么了?” 沈亦随没说话。 他默了片刻,开口道:“把之前装东西的垃圾袋给我。” 程璟意闻言用手指夹住扔在一旁的纯黑垃圾袋,他在拿的过程中故意从底下撕出了破洞,随后放到了沈亦随手上。 “给。” 沈亦随接过袋子,他手掌在垃圾袋表面轻易就摸出了裂口。破洞的面积不大,若是从里面掉一两根火腿肠倒是有可能,但桌上少了近九个。 程璟意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缓声开口问道:“怎么了?” “没。”沈亦随把垃圾袋扔到旁边,他开口道,“袋子破了,可能掉了点东西下去。” “哦。”程璟意弯起眼眸,“丢了什么吗?” 沈亦随发灰至有些泛白的瞳孔转向程璟意,灯光映照下那里面浮现出对方的面孔,仿若真的在看他的容貌与神情。 “掉了几根火腿肠。”沈亦随开口道。 程璟意笑,他还未回答,便听见沈亦随继续道:“不过那也不重要,现在的这些也够吃。” 沈亦随说着,将桌上仅剩的那些火腿肠全都分成两半。他拿了一半,剩下的那些他全都推给了程璟意。 程璟意唇角的笑意逐渐浅淡下去,他指节修长,上面的细碎伤口早已成疤。 程璟意捏了下自己手腕上的表皮,目光从自己手上的那些细碎伤口上一闪而过:“如果我能把那些丢掉的食物再找回来,你是不是该对我大度一点?” 沈亦随装袋子的动作一滞,程璟意这番话说的正常又有余地,又让沈亦随感到了几分莫名的违和感。 程璟意的精神和智商自苏醒后便一直处于不稳定状态,有时痴傻,有时又表现的与寻常人无异。 “怎么大度?”沈亦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他说完语气一顿,明显感知到程璟意的手指已经摸上了他冰凉的手背表面。 这副情景和以往的某些画面有相似之处,沈亦随坐在沙发上,蓦地将手抽了回来。 “如果你要吃我的手指,我会把你牙打掉。” 程璟意掌心一空,他右手在桌上虚握两下,看向沈亦随的目光顿显犀利。 “不要把我绑床上。”程璟意语气恢复如初,他拖长语调道,“不舒服。” 沈亦随皱紧眉头,他手指摩挲着自己的手腕,许久后开口道:“那你想怎么样?” “反正不要绑我。”程璟意很是坚持,“我不吃你。” 沈亦随眯起眼眸,他坐沙发上思索片刻,鞋尖无意踩到了掉落在一旁的塑料袋。只是些微的细碎响声,却无意提醒着沈亦随脑中不确定的某些事情。 “行,可以。”沈亦随开口道,“我不把你绑床上,但你手脚都要绑,这个没商量的余地。” 程璟意见状也点头道:“行。” 沈亦随没再多说,他将桌上的东西都分割清楚,起身时将脸庞抬起,面向程璟意所在的方向:“把那几根火腿肠找回来,找不到一切免谈。” 程璟意闻言冷笑一声:“我现在去。” 他走过沈亦随面前时掀起一阵冷风,沈亦随面色不变,将另一个套头的垃圾袋递给了他。屋内的脚步声清晰可闻,由近及远,暴露程璟意的行走轨迹。 那声音走过客厅,跨过了大门的门槛,随后又快速消失在楼梯拐角。 沈亦随听着声音远去,重新靠到了沙发的一处边角位置。 他手背上残留着程璟意刚刚触碰时留下的痕迹,这种举动落在他身上总是暗示意味浓重,以至于每次沈亦随遇到此类事情,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曾经。 那时他刚刚落入丧尸群的包围圈,早该命不久矣。 他看不见事物,身上的异能在大规模的袭击下更是没有丝毫能够使用的余地。早已狂化的丧尸扑到他身上撕咬,沈亦随尤记那时场景混乱,枯草割伤他的耳侧,他硬生生被丧尸咬着大腿拖了十几米。 他或许会被这群丧尸生生撕开身体,掏出内脏后再被分食。亦或者,他们直接将他生吞活剥。 沈亦随早已失去挣扎的能力,他躺在几乎能将他硌裂的地面上方,在生命流逝中蓦然听到了一道口哨声响起。 围绕在他身侧的丧尸如临大敌,他们分散逃离,将沈亦随重新暴露在空地之上。 沈亦随原以为来救他的是军方队伍当中的某个人,他眼眶内全是血液,趴在来人的后背上还在不停道谢。 “谢谢……谢谢你……” 他不知那是程璟意,不知他是新任丧尸统领,继任丧尸王。 程璟意也故意没说。他像是有意看沈亦随挣扎,看他迷茫无措,看他逃无可逃,最终还是被迫与他一起生活在丧尸聚集地,走到绝境。 “沈亦随,在这个地方,除了我还有谁能救你?”程璟意手指习惯性地勾住沈亦随的手掌,他面上在笑,桌下的鞋尖却不留情地死死踩住了沈亦随的脚背,“你可以主动一点,别让我费心。” 沈亦随在此之前根本没有接触过此类事情,他从小跟在沈聿身后,根本不知道男人之间的种种。 程璟意救他,归根到底不过是见色起意。 在他们相处的那几个月当中,程璟意曾不止一次夸赞沈亦随相貌优越,模样乖巧。 他想养一只金丝雀,沈亦随就是那只入了他眼的雀鸟。他将他关在笼子里把玩,全然不顾沈亦随的意愿。 这是一种救助,也是一种囚禁。 而所有一切的开端,在于沈亦随这张模样乖巧的脸庞。 沈亦随坐在沙发边缘,他手指摸上自己的脸庞,隐约感觉到了皮肤表面掩盖下的疼痛。 他不明缘由地讽笑一声,将眼眸闭了起来。 房门外传出几声窸窣声响,沈亦随闻声指尖微动,下意识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站在房门口的人没有回答,沈亦随刚刚张口,那些声响便骤然停住,连呼吸声都停止,仿若不曾出现在空气当中。 沈亦随隐约感知到了从外飘入的烟灰,混杂在空气中,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血腥味。 沈亦随眼眸颤动,他握住桌上的玻璃杯,那里面还盛着他之前特意倒入的卫生间污水。 “……程璟意?” 无人回答他的声音。沈亦随拧住眉头掌心用力,污水在玻璃杯内快速变冷结冰,缓慢变成了攻击状。 空气中一片静默,屋内的人彼此僵持,都没有开口说话。 “吃。” 十几秒后,楼梯口又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程璟意暗自嘟囔的语句传入沈亦随耳中,随后挂在房门口的挂铃响起,他大步跨过门槛,朝沈亦随走了过来。 沈亦随在来人走近时嗅到了若有若无的细烟味道,与程璟意之前身上萦绕的相同,并未发生改变。 沈亦随紧握着水杯没松手:“你刚刚去哪里了?” 程璟意回来后又重新盘膝坐到了沈亦随对面,他闻言看向沈亦随,开口道:“你让我去找肠。” 他说话时张开口,沈亦随又无端嗅到了那股腥瑟味道。 他皱起眉头,朝程璟意开口道:“你过来。” 程璟意有些不明所以,他这时还算听话,走到了沈亦随身边蹲下身。 沈亦随手掌摸到程璟意的下巴处,那里尚且还算干燥,没什么口水和潮湿感。程璟意感知到他的手指在往自己唇上摸,他微转眼眸,没什么犹豫便故意将双唇张开一条缝。 沈亦随的确按住了他的唇瓣,他将手指探入进去,指腹谨慎地摸了摸程璟意的下齿。 程璟意微眯眼眸,他牙尖发痒,目光直白地望向沈亦随,压制着舌尖抵住了自己上颚。 沈亦随凑近闻了程璟意口腔内的味道,还算正常,没什么异味。 “外面可能有丧尸的尸体,那些肉都烂了,别吃。”沈亦随抽回手,“东西找回来了吗?” 程璟意揉了下自己有些酸涩的下巴,沈亦随看着瘦弱,力倒是不小,刚刚那么用力,掰得他口齿被迫张大,都有了痛感。 “找到了,只有六个。”程璟意把自己上衣口袋里的几根火腿肠拿出来放桌上,他学着沈亦随之前的模样,开口道,“我们对半分,你三根,我三根。” 他说着,自己挑了喜欢的口味又重新塞进了口袋里面。 沈亦随默不作声,他在程璟意离开时便计算了时间,他们在三楼,程璟意出去又回来至少要一两分钟,更别说他还要回到最初的超市去找食物。 但他竟然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又回来了。 还带回来了六根肠。 沈亦随不用想就知道他干了什么。 找个拐角,自己先吃三根火腿肠垫垫肚子,然后再把剩下的拿回来领赏。 谁都没有他聪明。 沈亦随捏住火腿肠的表面包装,没和他多计较。 程璟意长得不瘦弱,平常便要吃不少东西补充体力。若是要修复身体上的枪伤,他需要的食物只会更多。 况且这次他单独出去至少没有去找腐尸食用,这在沈亦随看来还算有进步。 “程璟意,刚刚房间有人来过吗?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沈亦随重新靠近程璟意,他低头在程璟意衣领间闻了闻,隐约又闻到了之前混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程璟意瞥了眼自己的皮鞋,他脚底出去时踩到了些脏东西,也混了些怪味进来。 他知道沈亦随鼻子一向灵,默了默开口道:“没有,我刚刚回来,没有见到其他人。” 沈亦随有些怀疑,他手指间夹住程璟意的衣领,缓慢摩挲上面的高档布料。 “但我刚刚去楼下,看到了另外几个丧尸。”程璟意开口道,“他们都死了,我没有吃他们。” 沈亦随动作一顿:“死了?” 程璟意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他原本只是准备下楼走个过场,顺便撕两根火腿肠自己偷吃。但余光瞥见那几个丧尸尸体,程璟意又觉可惜,准备上前去把他们脑中的晶核取出来。 低级丧尸的晶核里没有多少能量,但到如今这个境地,能多一点吃的总算好一些。 可那几具丧尸脑中的晶核早已被人挖走。程璟意走去那边观察情况,没想到什么也没找到,反倒踩了一脚的血腥味回来。 他暗自瞥向沈亦随,见沈亦随语气不明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程璟意摇头,“我没吃他们。” 沈亦随:“……” 他明白程璟意在话语中的暗示意思,这时默了片刻,故意问道:“你为什么没吃他们?” “他们臭。” “……”沈亦随感到有些好笑,“那你为什么要吃我?我现在这样的身体,以后烂了更臭。” “现在不臭。” 程璟意说完又开始用牙咬沈亦随的衣角。他之前被打了几次,已经不会再轻易去咬沈亦随的皮肉,只是退而求其次地选择去咬他身上的布料。 “香。” 沈亦随:“……” 他听后若有所思。 程璟意这只丧尸还未完全丧尸化,他还有一半人的意识感官在里面,虽不喜食腐肉,但愿意吃生肉。 沈亦随把衣袖扯回来,那上面的纽扣都被程璟意咬裂了两个,他毫不在意,把纽扣扯下来就扔到了一边。 “我就这一件上衣,咬坏了我就穿你的。”沈亦随说着站起身,“你在哪儿吃?” 程璟意舔了舔牙尖,他把堆在自己面前的食物都塞进塑料袋里,抱着回了自己先前居住的小房间。 沈亦随跟在他身后,蓦地感觉到程璟意脚步一停。 “我的。”程璟意咽喉里升起警示音。 沈亦随动也不动,只感觉程璟意的护食行为未免太过恶劣:“这条路是只能通到你房间?我不能走?” 程璟意没回答,他攥着手里的垃圾袋,立在门框里直勾勾地盯着沈亦随。 第204章 一袋饼干 沈亦随根本不指望程璟意会回答他的话,他都是选择性听沈亦随的话,从来不会做过多的思考。 咽喉里积起的呜呜声还在房间内不断升起,沈亦随在他门口停了几秒,随后按照路线走向了自己在隔壁的房间。 程璟意看着他从自己门前走过,嘴里示威似的警告声终于慢慢低了下去。 他把垃圾袋放到自己床上,撕开一袋面包坐床上嚼了几口。这些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面包早已过期,塑料袋上甚至看不清上面的字迹,更别说生产日期。 程璟意单手在里面翻弄,终于在众多包装里面找到了个还没过期的夹心小饼干。算得上是垃圾袋里还算不错的食物,奶油夹心,至少还有些味道。 程璟意把这个饼干塞进口袋,起身朝门外走了出去。 沈亦随住的房间就在他隔壁,离的很近,中间只隔了一堵墙。 程璟意刻意放轻脚步,他控制好了双腿上的肌肉力道,悄无声息地走到沈亦随的门前。 这个房间的铁门早已泛黑烂掉,里面的两个小房间内的木门还勉强能用。只是时间久了螺丝生锈,动一动便会有吱呀声响。 程璟意停在沈亦随房门前,沈亦随房门未关,他也在低头翻弄垃圾袋的东西,手里拿了袋刚拆开的方便面。 程璟意静默地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敲了下房门。 “扣扣”两声敲门声过后,沈亦随警惕地将头抬了起来。 “干什么?” 程璟意暗暗捏住自己装在上衣口袋里的夹心饼干,感觉有些拿不出手:“我想要……” 沈亦随站在门前,他看不见程璟意的表情,只是听到一点声响,随后掌心摸到了程璟意手里的饼干。 “袋子里的饼干都是我的,你没有。”沈亦随收回手,他说完,便欲将房门关上,“对了,这个房间也是我的,你别进来。” 程璟意身形一顿:“你——” 房门已经被沈亦随关上,程璟意站在外面顿了片刻,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 沈亦随尚未走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他在墙壁旁站了一会儿,只听见房门在几秒后毫无预兆地又被大力推开。 沈亦随感觉到外面窜进的冷意,他语调里的意味不甚清晰:“程璟意,什么意思?” 程璟意一把将沈亦随拉了过来,沈亦随神经紧绷,旁边的柜子上还摆着一碗昨夜留下的水,他下意识要将手朝那边伸过去。 “啪!” 沈亦随掌心一阵疼痛,某样东西被塞进他掌心内,细微声响。他指尖颤了颤,后又被另一只手掌盖住手背裹着握紧了拳头。 程璟意一字未说,他把饼干塞进沈亦随手中,握住门把手又将房门利落关上。 沈亦随站在门后有些不明所以,他掌心内还留着那袋饼干,塑料袋子褶皱,里面的饼干已经裂开成了好几块。 “……苟且偷生,他是什么意思?” 苟且偷生在上空看着,闻言仔细扫描了沈亦随手里的那袋饼干。无毒也无害,可以食用。 “根据我多年的经验,他现在是在讨好你。”苟且偷生一本正经道。 “……讨好我?”沈亦随有些怀疑 。 程璟意在丧尸内部一直居于上层,且性格里强势居多。这种用饼干讨好其余人的事情,不像是他能干出来的。 “当然了。”苟且偷生分析道,“毕竟只有你高兴,他才能得到更多的福利。你说是不是?” 沈亦随若有所思,他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远去,拿着手里的饼干重新回到了床铺边。 袋子里的饼干早已碎成几块,沈亦随撕开包装捏了一块咬嘴里,只感觉里面的奶油味浓重,甜得发腻。 “还不错。”沈亦随评价道。 苟且偷生:“……” 苟且偷生见他坐床上吃的缓慢,有意提醒道:“我给你的书你看了吗?不是小苟苟我催你,你的进度有点慢了。” 沈亦随喝了杯水:“我昨天看了一面,还在梳理信息。” 苟且偷生:“……” “一面你有什么好梳理的?那本书一共有七千三百三十二页,但距离下一次丧尸潮到来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苟且偷生提醒道,“你要抓紧时间哦。” 沈亦随:“……这本书是不是太厚了?你有没有删减版的?我看书比较慢,可能看不完。” “没有。”苟且偷生回答得简单利落,“这已经是最简单的一版了。” 沈亦随没再出声。 七千三百三十二页,他三个月要想看完,每天至少看八十页。 沈亦随双目不能看见事物,虽然苟且偷生已经贴心的将书上的内容全都换成了盲文,但沈亦随每次了解内容都需要用手一行一行摸文字,总是麻烦。 苟且偷生明显感觉到了沈亦随对读盲文的抗拒,他了解沈亦随的情况,开口道:“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额外帮助,你看你需不需要我读给你听?这样你吃饭也能看书。” 沈亦随:“……” “不用了。”沈亦随叹气一声,他将包装袋里的几块饼干快速吃完,开口道,“我已经吃饱了,现在就去看。” 苟且偷生大为欣喜,它拍了拍沈亦随的脑袋,开口道:“你真是我带过最勤奋的一个孩子!” 沈亦随:“……” 沈亦随将床底的那本书抽了出来。苟且偷生说的内容不假,这本书的厚度堪比他用的英文字典,的确有七八千页纸张。 只是这本书的外壳与其余的书籍不同,或许是因为时间久远,又或许是因为苟且偷生保管不善,书的封面整个全无,沈亦随拿到手第一页就是内容。 沈亦随指腹在书籍的纸张上摸了摸,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几秒后突然站起身,拿了一个挂着铃铛的长线去了门边。 房间的木门能够合上,但门锁早就坏死,外面的人想要进来还是轻轻松松。 沈亦随思索片刻将铃铛挂在木门的把手处,连着墙壁上的挂钩,一旦房门被推动,这个铃铛也会随之发出响声。 第205章 无封之书 烂楼里情况不确定,小心谨慎些总归没错。 沈亦随将一切布置好,又将门口的那碗污水捧着放到了自己床头。 苟且偷生早就将身上的橙黄色光芒收起,沈亦随不用光线,倒也省了它身上的一些能量。 沈亦随像是有所感知,他拿书时抬头面向苟且偷生所在的方向,问道:“苟系统,你帮我重生那一天,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件事他一直压着没有问,如今见苟且偷生尚且算是可靠,沈亦随才将那天的疑虑问了出来。 “……请不要这样叫我,谢谢。”苟且偷生默了默,它斟酌着开口道,“其实就是我们碰到了另一个系统,那个系统感知到我们的存在,率先朝我们发动了攻击。” 沈亦随闻言有些诧异:“这个世界还有别的系统?” “对的。”苟且偷生切换成了极为严肃的语调,“你所在的世界有其余系统存在,但它的具体能力是什么,我并不了解。” “同一个世界中两个系统不能共存,更何况据我观察,它的能力并不弱,所以遇到它的时候我们最好先回避。” 沈亦随听后缓慢蹙起眉头,苟且偷生飞到他身旁,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不过这些你不用担心,我还在呢!如果它出现,我来对付他!你只要苟着就可以啦!” 沈亦随:“……” 沈亦随对苟且偷生的能力持怀疑态度,但系统的能量远超他非他所能想象的,他这时也只是思索片刻,未再深度追究。 “好吧,那那边先交给你。”沈亦随把书拿起来,他留意着门外的动静,的确没有时间再把精力分给除程璟意之外的其他东西。 沈亦随翻开了手里的这本书。 这本从最开始就在咒骂沈亦随的书,里面没几句话能看。 吞针、缝嘴、焚烧…… 这些混乱又显血腥的话堆积在一起,仿佛形成了一本诅咒之书。 而里面的诅咒兼厌恨对象,就是沈亦随自己。 沈亦随回想曾经,还不知道有一个人能恨自己到这个程度。 【这个孤儿院,是一个流血的花园。所有的人,都要穿上芭蕾裙跳舞。在树叶上,花瓣上,玫瑰尖刺上。】 【为什么不哭?为什么要笑?我能听见你们在哭,你们都在哭。】 【我不想在这里,我知道你们也不想,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逃走?沈亦随……我帮了你啊,你答应过我的,我们要一起走。】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在副院长的办公室里。你跪在他面前,他解开了皮带……】 沈亦随摸索在页面文字上的指尖一顿。他灰色的瞳孔微颤,停了一两秒才继续往下摸盲文。 【你说你也不想的,你流血了。我真可笑,我竟然觉得你可怜。】 【那么冷的天,你穿的那么少,裤子上都是血。你哭得眼睛都肿了,我抱着你,觉得电线杆上那几只的乌鸦都在为你哭泣。怎么办?沈亦随……我们该怎么办?】 【我想救你。我们是好朋友,我想救你。我都已经为你规划好了一切,我们顺着荆棘墙走,那里有一个洞,我们钻出去就行了……】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你这个骗子。我做这一切的规划,都是为了你。】 【你说谎了。】 【你说谎了!】 沈亦随蓦地听到门外的一声铃铛脆响,他身上寒意堆积,指尖仿佛被针刺了一般快速从书上收了回来。 程璟意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不一会儿,沈亦随听见了洗手间传来的哗啦水声。 他只是从沈亦随房门前路过。 沈亦随思绪收拢,他指尖停在书籍上方,迟迟没有再按在纸张表面。 孤儿院…… 副院长…… 好朋友…… 那些久远的面孔从沈亦随眼前一一划过,因为时间过长,早已模糊了最初的模样。 沈亦随身上仿佛裹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冰霜,他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脸庞,紧紧闭上了眼眸。 “沈亦随……沈亦随……沈亦随!” 苟且偷生在沈亦随耳侧喊了两声,沈亦随身形一顿,又再度睁开眼眶:“……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苟且偷生围着沈亦随转了一圈,“你怎么了?脸色看着不太好。难道是吃了过期食品,现在要拉肚子?” 沈亦随:“……不是。” 苟且偷生沉吟几声,它没再催着沈亦随继续往下看,准备给他点时间自己消化消化。 沈亦随头脑混沌,他把书合上,重新塞回了床铺底下的最拐角处。 外面的脚步声不时响起,沈亦随躺床上一动不动。 不知从何处升上的凉意灌满他的四肢,沈亦随只感觉胸口处裂开的大洞更加疼痛,仿佛要将他的整个身体撕成两半,又扔进机械里搅碎成渣。 平静的几秒后,沈亦随重新站起身,他将门把手后的铃铛收起来,随手放到了床头。 外面的走动声还没停,沈亦随闭上眼眸,拿毯子盖住了身体。 程璟意还在外面乱走。 这是他今晚第四次出来上厕所,程璟意只是象征性地在卫生间转了一圈,便又从沈亦随房门前经过。 这几次出来时他都没有遮掩,脚步声明显,他知道沈亦随这小子最敏感。 程璟意这几次频繁出来,估计能让他精神紧张得一夜不敢睡。 程璟意故意踩重地板,他再一次路过大厅,拿着手电筒在地面上缓缓照过。 大门的门缝处留着几滴暗红的血渍。 程璟意手上动作一滞,他走近门缝处,凝眸看向了门缝里的暗红色液体。因为时间过久温度极低,上面的血液已经凝固。 程璟意用指尖沾了点上面的血液放鼻下,那里面的味道过于腥臭,他刚刚闻到就知道这是某只丧尸身上的血液。 味道……与他今天碰到的那几具丧尸尸体里的极似。 程璟意眉头拧起,他眼眸往外看了一圈儿。走廊空旷,四面全黑,只有手电筒里的光束能够照出一点明亮的地方,而那里爬满青苔,墙壁上裂开缝隙,布满黑痕。 程璟意眼中狠厉一闪而过,他站起身,把旁边那扇铁门搬到了门口盖上。一切结束他还有些不放心,去后面将沙发也推到了门后。 第206章 无名之人 屋内的窗户程璟意也做了检查,窗户上的那几块玻璃早就被砸成了碎片,只剩下了窗户边缘的那几个小框。 程璟意去那边扫视了一圈,底下的过道空旷,黑沉沉阴霾遍布,也看不见其余人的行踪。 沈亦随放在门口的细线上还挂着小铃铛,程璟意低眸看了片刻,将细线换了个位置绑在了沈亦随房门前。 除却从外钻入的冷风能吹起铃铛声响,外人的脚步也能够惊起同样的效果。 程璟意蹲在沈亦随的房门前,他将细线挂好后还未离开,只是将左脸贴向房门,细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房间内没有任何声音响起。 程璟意又继续等了近十分钟,直到大腿有了酸涩感,他才用手悄然推开房门。 这个老旧的房门碰一下就会吱呀作响,程璟意控制好了力道,将那些腐锈的声音降到最低。 门口张开一条细缝。程璟意透过那条缝往里看,只模糊地看见了一个人在床铺上蜷缩的身影。 沈亦随像是已经睡着。 程璟意在门缝处看了半晌,他伸手推开房门,放轻脚步地走了进去。 沈亦随睡觉时总是一个姿势,全程动也不动。只是如今胸口破洞,脑门上也明晃晃地顶着一个枪口,他没有呼吸更没有心跳,安安静静仿若一具死尸。 程璟意缓步走到沈亦随身旁,他站在床铺前低下眼眸,手指在沈亦随脑门的枪口边缘处按了按。 沈亦随似有痛感,他侧身蜷缩在床上,偏过头将眉梢皱起。 程璟意见状收回手指,他目光从沈亦随床头的那一碗污水上一闪而过,无声坐到了沈亦随身侧。 沈亦随只感到床垫凹陷下去,他仍旧维持着姿势不动,在黑暗中感觉到程璟意又握住他的手掌放到了他自己的唇边。 沈亦随:“……” 他指尖颤动一瞬,依旧没有动弹。 手电筒里的那一抹光束正对着沈亦随的脸颊,程璟意瞳仁盯着亮光处,缓又慢的将沈亦随的手指放入上下齿之间。 沈亦随面容上皮肤颜色惨白,程璟意注意着他的表情,故意用牙尖咬了下他手指的脆肉部位。 沈亦随没有反应。 他面容寡淡,睡眠时神色如故,鲜少会有异常变化。 程璟意看了一会儿,又将他的手指从唇齿间拿了出来。 沈亦随只感到自己指尖黏腻腻的一片,他无声用床单擦掉皮肤表面的液体,神经绷起,留意着程璟意的下一步动作。 程璟意突然间没有了动作,沈亦随听到空气中几声咔嚓声响,随后他胸腔中有几股暖流升起。 飘散在空中的能量还未完全消散,沈亦随轻易就感知到了那些能量流动的方向。丧尸晶核里的能量能够供他们吸收,也能提升能力,加快伤口愈合。 沈亦随能从能量的高低区分出晶核的等级大小,这些晶核中的能量刚融入他身体内便快速修复破损细胞,想必都是程璟意从某些高阶丧尸脑子中挖出来的。 空气中的咔嚓声接连响了七八次,沈亦随脑门灼热,只感到里面的血肉重新生长,不一会儿就将那个枪击形成的血洞修复完成。 他胸口的血洞相比于脑门之上的要严重许多,同时,需要的能量也在不断翻倍。 程璟意手上只有不到十个高阶丧尸的晶核,倘若想要再给沈亦随把胸口的大洞补上,估计还要废一番功夫。 “蠢东西,被打成这样。”程璟意咬了下沈亦随的嘴唇,他动作从来粗暴,尽管这次控制了力道,也将他唇瓣咬破了皮。 沈亦随在被褥中捏紧指腹,他眼睫微颤,终究没有睁开眼眸。 程璟意像是单纯泄愤,他也不想将沈亦随惊醒,只是折磨了一番他的唇瓣就重新坐起身。 床铺底下放着那个刚刚拆开的垃圾袋,没有打结,侧歪着扔在旁边,里面的东西有些已经掉了出来。 程璟意低头捡起一袋面包,他瞥了沈亦随一眼,随后毫无心理负担地将东西全塞进了自己口袋。 房门吱呀一声声响,脚步声远去。只有淡淡烟味留在空中尚未消散,暗示着刚刚发生过的某些事情。 沈亦随身体僵硬,他默了许久,才用手掌捂住自己的嘴唇。 他故意给程璟意留的门,程璟意毫不意外地走了进来。 沈亦随原先只是想测验他的欲望控制能力,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程璟意没有失忆。 之前种种……都是伪装。 为什么?他想干什么? 沈亦随死后,他为什么会离开丧尸大本营,来到这个地方? 那天他弟弟来看他,程璟意也抽出了自己所有的时间去陪他。他没有理由离开沈衡,将时间浪费在沈亦随身上。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在程璟意眼中,沈亦随远没有沈衡重要。 一个是笼中的雀鸟,另一个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弟弟。程璟意当然会做取舍。 沈亦随皱起眉头,他放下手,用手掌捂住了自己胸口的破裂大洞。 沈衡在他脑海中的形象一直不好,他回想起有关沈衡的一切,也只是孤儿院里那些混乱不堪的过往。 “嘘……别和他玩,他爸是杀人犯,他也杀过人。他妈就是他杀的……听说他妈经常打他,他受不了了才……” “沈衡,你又乱说话!小心院长知道了罚你们!” “本来就是……沈亦随,我们走,别和他玩……” 沈亦随张开双目,他手掌停在胸口处,依旧和以往那般没有感知到掌心下的心脏跳动。 “他们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没有。” “我看到了,他们朝你扔石头。” “这和你没关系。” “你……算了,这杯牛奶给你,我看你几天没吃饭了。沈衡就是说话难听,你别和他一般计较。” “……嗯。” “我叫沈亦随,你叫什么名字?” “我……” 沈亦随灰白的瞳孔盯着上方,他用力攥住自己胸口的衣衫,仿若要将这深黑的空气刺穿,打乱成碎片。 他叫什么名字? 沈亦随手指抠住自己胸口裂开处的皮肉,他指尖往内摸索,从早已停止的心脏内部挖出了一块芯片。 好在他这副身体已死,这番操作虽然疼痛,但还不至于会让他丧失意识。 那块沾血的芯片落在沈亦随掌心当中,沈亦随慢慢感知着上面的纹路,随后将它扔到了窗户外面。 苟且偷生正趴在窗户边浅眠,它猝不及防下差点被砸到脑袋,顿时在空中跳了起来:“沈亦随,你不要乱扔垃圾!砸到本统了!” 沈亦随没想到苟且偷生还在,他开口抱歉道:“对不起,没注意。” “哼!”苟且偷生没好气地转过球身,它知道沈亦随情况特殊,终究还是没多和他计较。 “早点睡觉,睡完觉起来看书。不是我说你,你真是我带过的几届宿主里面最差的一届!” 沈亦随:“……你之前还说我是最勤奋的。” 苟且偷生:“?” “这两者冲突吗?” 沈亦随裹住被子,没再说话。 苟且偷生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伤害到了沈亦随的自尊心,毕竟沈亦随身体残疾,它以之前的标准要求他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唉。” 苟且偷生叹气一声,它把数据牌翻出来,准备安慰安慰沈亦随。 【姓名:沈亦随。】 【当前重生进度:0%】 苟且偷生:“……” 它恨恨地将数据牌收起来,直接背对着沈亦随将机械床搭了上去。 * 沈亦随第二天起床时头脑还有些疼痛。 他推开门走到外面,刚刚往前两步便听到了沙发上传来的咔嚓声。 沈亦随脚步一顿,他走向那边,问道:“你在吃什么?” 程璟意掀起眼皮看了眼他:“薯片。” “哪儿来的?”沈亦随回忆了昨天,不记得他们有从超市里找到薯片。 程璟意回答的漫不经心:“我从别的地方找到的,是我的。” 他每一句话后面都会特意强调东西的归属,这本是低级丧尸的本能。但程璟意强调的次数多了,难免是显得刻意。 沈亦随敛下眼眸:“你昨天晚上出去了?” 程璟意继续嚼薯片。 沈亦随就知道他要故意装听不见,他听着房间里的声音,朝程璟意伸出手:“我要吃。” 程璟意:“……” “这是我的。”程璟意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沈亦随站到他面前,“我要吃,分给我。” 程璟意盯着沈亦随看了几秒,就在他们互相沉默的当下,程璟意犹豫地捏了一块薯片放到了沈亦随掌心当中。 “没了。”程璟意将薯片收了起来。 “真小气。”沈亦随牙尖咬碎了手中的薯片,他开口道,“我房间抽屉里还有一些小零食,你如果想吃,可以来我房间拿。” 程璟意动作一顿,他抬眸看向沈亦随,问道:“……真的?” “当然。”沈亦随往卫生间走,“毕竟我从来不吃独食。你……应该也不会背着我偷吃吧?” 程璟意闻言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他看着沈亦随走进卫生间,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 沈亦随没再多问,他就算不分给程璟意,程璟意也会从他袋子里面偷。与其这样,还不如给他点甜头尝尝。 他也想看看程璟意会作何反应。 程璟意还留在沙发位置,他指尖不自觉地点着玻璃桌面,在沈亦随出来后又将目光移了过去。 “这两天我们先不出去,看看有没有其余的人在。”沈亦随走到程璟意身边,他开口道,“这些吃的要给我们撑三天,你省着点。” 程璟意默默无言,他眼见着沈亦随从他身旁走过,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搬。” 沈亦随脚步一顿:“什么?” “搬房子。”程璟意开口道,“我不想住这里,有臭味。” 沈亦随闻言不由得想到了之前感知到的怪异现象,他眼眶睁开,问道:“你要今天搬?” “嗯。”程璟意点头,“我不要住这里。” “外面丧尸挺多,找不到住处很危险。”沈亦随坐到程璟意身侧,“你找好地方了?” 程璟意的空间感知能力运用起来要比其余的异能方便很多,他自身的精神波覆盖整个烂尾楼区域,想要找到另一个空置的房子轻而易举。 “我知道在哪儿。”程璟意语调平缓,“你和我一起去。” 沈亦随没什么意见,他开口道:“行,等我收拾好了再走。” “还有一件事。”程璟意又蓦地拉住了沈亦随,沈亦随转头,只感觉程璟意将某样东西塞进了他手里。 “我给你找了个新裤子,你把我的裤子还给我。” 沈亦随蹙起眉头,他指尖在手中的棉裤表面摸索了片刻,只感觉那里面的棉绒柔软,是末世难得的有用衣物。 沈亦随语气有些意味不明:“这个棉裤没有破,你为什么不穿?” “我又不怕冷。”程璟意目光从手上的大红棉裤上一闪而过,他语气如故,继续好脾气地和沈亦随商量,“我咬破了你的裤子,已经知道错了,这个新裤子算是我给你的赔礼。” 沈亦随颇为怀疑,他看不见情况,只是用手将棉裤来回检查了一遍。棉裤上除了线条有些粗糙,其余的地方完好,甚至里面的毛绒都要比之前的裤子多上些许,没有不妥之处。 “换不换?”程璟意面露笑意,他见沈亦随拿着棉裤还在犹豫不定,顿时眼眸眯起,要将棉裤扯回来。 “不换算了,我自己穿。” 沈亦随手上力气不减,他将棉裤拉过来,皱眉道:“我什么时候说不换了?你别想激我。” 程璟意哼了一声,果断松手躺回了沙发上。 料他也摸不出什么东西。 沈亦随还在检查棉裤的具体情况,他毕竟没有研究过衣服料子,这时还在暗自思索缘由。 “苟且偷生,这个棉裤……有没有什么问题?”沈亦随未发现什么问题,干脆在心里问了在一旁摸鱼的苟且偷生。 苟且偷生飘在上空,它闻言飘落在沈亦随面前,也仔仔细细将这条棉裤检查了一遍。 第207章 没有问题 “嗯……是上好的料子,估计上一户人家逃跑时留下的。”苟且偷生一本正经地开口道,“我看看,材质评级为a……” 沈亦随在一旁默默无言地听着,直到苟且偷生暗自念叨完,他才继续问道:“所以到底怎么样?” “嗯……本统感觉没有问题!除了有一点小瑕疵外,总体表现良好。况且棉裤的作用在于抵御严寒,其余的问题都不是重点。” 沈亦随听后有些怀疑:“真的?” “那当然了!本统配备了高级的检测装置,难道会骗你?”苟且偷生拍了拍球身,“绝对没有问题!” 沈亦随听后若有所思,他将棉裤收起来,朝程璟意开口道:“行,换。” 程璟意无声扬唇,他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开口道:“现在就换。” 沈亦随心中隐约察觉不对劲,但苟且偷生在他身边给了他底气,沈亦随便又觉自己不该如此多疑。 他当着程璟意的面解开皮带,随后将身上的西装裤脱了下来:“给。” 程璟意伸手接过,他目光从沈亦随苍白又明显留着伤疤的大腿上看过,将手上的大红棉裤递了过去。 “用不用我帮你?”程璟意开口说道,他说完又觉不对劲,补充道,“你看不见。” “不用。”沈亦随还不至于连这些都要让别人帮他,他一只腿伸进裤腿里,明显感觉到程璟意看向他表面皮肤的目光灼热。 程璟意这个人,总是有一些独特的变态癖好在身上。 沈亦随尤记他在丧尸大本营之时,程璟意要求最多的便是要给沈亦随穿内裤。口中说着因为沈亦随看不见,实际上在这个过程中他在想什么,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亦随动作不变,他顶着程璟意的视线将棉裤套上,的确感觉侵袭他双腿的严寒退去了不少。 “谢了。”这裤子的长度也与沈亦随的双腿差不多,沈亦随尝试着来回走了几步,感觉还算舒适。 程璟意支着下巴在旁边看了片刻,沈亦随果然身材不错,这种缝着桃花的大红棉裤,穿他身上竟然还有些……养眼? 程璟意弯起眼眸,他开口道:“不用谢,你喜欢就好。” 沈亦随瞳孔朝程璟意所在的方向转动了稍许,曾经程璟意也送给过他礼物,只是那些东西都太表面,玫瑰花、礼盒、定制手表……都是些沈亦随不需要的东西。 对程璟意来说,这些东西与其说是礼物,不如说是给沈亦随的装饰品。 打发时间罢了。 但程璟意如今的举动,看起来却又与沈亦随想象中的不同。 “出门的时候把大衣套上,这裤子颜色比较深,容易被发现。”程璟意看着沈亦随走了几圈,还是忍不住开口提示道。 沈亦随思绪被打断,他问道:“什么颜色?” “红的。”程璟意缓声道,他说完像是还不满意,继续补充道,“大红色,上面有小花。” 沈亦随:“……” 他转头面向苟且偷生:“你刚刚为什么不说?” 苟且偷生抠脑袋:“我和你说了呀,我说这个棉裤上有一点小瑕疵。” 沈亦随:“……” 程璟意注意着沈亦随的表情,他见沈亦随听后表情渐冷,转了下眼眸:“你不喜欢这个颜色?” 沈亦随短时间内就做出了取舍,苟且偷生虽然日常不靠谱,但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 棉裤的作用在于保暖,至于颜色……它只要不是在夜里会发光的荧光闪色,沈亦随都能接受。 “还好,能穿。”沈亦随开口道。 “哦……”程璟意从沙发上站起身,他走到沈亦随身旁,突然凑近沈亦随的脸庞看向了他的双眼。 “我以为你不知道红色是什么样的,所以刚开始没和你说。这样看来……你以前是能看见的?” 眼眶内的灰色瞳仁僵住,沈亦随立在原地,他能感知到程璟意的存在,与他离得极近,呼吸几乎都与他自己的缠绕在一起。 许久之后,沈亦随笑了一下:“小时候能。” 程璟意眸中闪过稍许诧异:“那为什么现在这样?” “不知道。”沈亦随侧过脸庞,他避开与程璟意的近距离接触,浓密的眼睫缓缓垂下,遮掩了底下的暗灰瞳仁。 “有一天晕过去,醒来就这样了。” 沈亦随说的含糊不清,在这个话题上的所有内容他都不愿意多说,只是简单讲了两句,便从程璟意面前走了过去。 程璟意看着沈亦随的身影远去,拧眉坐回了沙发上。 他很久之前就在怀疑的事情,如今果然得到了证实。 沈亦随不是天生残疾。 孤儿院的检查记录上记着所有孩童的身体特征。 程璟意当时跟着父母一起去接沈衡回家,沈衡的身体报告之后压着的便是沈亦随的各项器官检查表——那上面写着沈亦随是先天性双目失明。 当时还闹了一出乌龙事件。 程璟意父母一直在寻找丢失的第二子程栾,因当时信息闭塞,且程栾失踪时尚且在襁褓之中,他们想要找到这个孩子简直难如登天。 可程璟意父母多年来并未放弃,在程栾失踪近十年之时,他们从某处偏僻的孤儿院里得到了消息。 孤儿院的院长看到了有关程璟意父母的消息,比对信息后发现孤儿院中的某个孩子与程栾的特征相一致。 那个孩子是沈亦随。 程父程母听到消息后便立刻赶去了孤儿院,程璟意当时也跟在他们身后。他去见了沈亦随,沈亦随那时个头不大,却拄着比他人还要高一半不止的拐杖坐在门前。 那时医院已经做过了基因比对,沈亦随与他父母的基因相似率高达99%,他是程璟意的亲兄弟。 程父程母抱着沈亦随痛哭流涕,程璟意站在一旁,对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弟弟还有几分不熟悉。 “你是盲人?”程璟意趁着父母走开,特意找了个角落和沈亦随单独说话。 在孤儿院生活成长的沈亦随要比同龄的孩子瘦弱不少,程璟意靠近他时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盲拐,低声嗯了一声。 “天生的?” “……嗯。” 沈亦随明显胆小内敛,程璟意问一句他答一句,且都是一声简单的“嗯”居多。 程璟意打量着沈亦随的身形,他开口道:“你别太害怕,我是你哥,刚刚问你那些就是有些好奇……” “哇哈哈哈——那是假的,你被骗喽!” “扔过来!扔过来!” 旁边骤然爆发的一阵大笑打断了程璟意的话语,他皱起眉头往声音的发源地看,见一群小孩从孤儿院的后花园里面跑了出来。 为首的男孩手里攥着一串钥匙链,阳光下那串钥匙链闪烁发光。他一边跑,一边将手里的钥匙链扔给了旁边的另一个孩子。 “沈程,你追的到就还给你,追不到就归我们了……” 程璟意蹙起眉头,这番吵闹又混乱的景象总是让他感到心情不愉。 他目光转移,见最后从花园里出来的那个男孩也跑了过来。 他脸色惨白,走路时都与同龄的孩子有几分区别。沈程身量较高,步伐也大,那双黝黑的双目直直看向前方,虽不言一语,但肉眼可见的戾气深重。 程璟意目光在沈程身上停了片刻。 沈程追着那群孩子跑,本是一场追逐打闹,不知怎么的沈程突然之间变化了方向,他抓住人群中央的沈衡,掐着他的脖子便将他往水缸里面按。 四周尖叫声不断,混乱异常。 沈亦随像是也被院内的情景惊动,连忙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孤儿院内的看护工从走廊跑了过来,他们将沈程拉开,不停地让其余人去找医生。 沈程站在拐角,他静默着看着场上的混乱,片刻后跟着赶来的监管教师一起离开了场地。 沈衡被水缸的边角砸破了额头上一层皮,其余地方倒是没有问题。他与沈亦随关系好,这时抽抽涕涕地便从楼下跑上来找沈亦随哭诉。 “没事……只是个小口子,一会儿就好了……我早就和你说了不要去惹他,你为什么非要和他过不去……” “我就是不喜欢他,他在拽什么啊……” 程璟意靠在旁边的石柱旁,他无言地看着沈衡向沈亦随哭诉,眸光一转看向了下方。 那串钥匙链还落在底下,空旷的地面上有昨夜下雨留下的积水,钥匙链被踩入泥里,污泥缠绕,铁链失色,早就没有了之前的模样。 程璟意收回目光。 沈衡还在旁边不停啜泣,他额角受伤破开的地方滴下血液,将他的白裤子都沾了血色。 沈亦随像是也发现了这些,用棉布将沈衡裤子上刚刚滴落的血液擦去。 “没事了……别担心,医生已经来了……” 程璟意看着沈衡裤子上已经被擦去的那几滴血液,缓缓皱起了眉头。 这只是程璟意去孤儿院的一个小插曲。 程父程母本欲在这几天将沈亦随接回家,可孤儿院的手续繁杂,接沈亦随回去的日期一拖再拖,最后向后延了一个月不止。 程璟意后面回去市中上学,去孤儿院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后来听说孤儿院发生火灾,沈亦随在里面受伤严重。这件事又让程父程母担心不已,连夜赶去了中心医院。 可在中心医院的血液检测当中,他们却意外发现沈亦随并非他们的孩子。 孤儿院在血液检测时弄混了沈亦随和沈衡的血液,沈衡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 程璟意当时听到消息也感到匪夷所思,这种现代电视剧中都不怎么出现的狗血剧情,竟然就这么发生在了他们身上。 程父程母因此气得不轻。为了防止再次出错,他们将沈衡和他们自己的血液带入多家医院进行基因比对,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相似率为99%。 他们这才真正放心,将沈衡接回了家中。 程璟意临离开前也去看了孤儿院中的其余伤患。那场大火烧伤的孩童数量较少,总共也不超过十个人,而沈亦随便是其中烧伤最严重的一个。 程父程母总归是心疼沈亦随,他们给沈亦随留了点钱,让他能够为自己的烧伤部位做植皮手术。 “沈亦随。” 程璟意临离开前给沈亦随买了点水果,虽然是乌龙一场,但那时他们在孤儿院也说了些话,勉强算得上是朋友。 “祝你早日康复。” 沈亦随整个身体烧伤严重,头颅部位裹着几层厚重白绷带。他本就双目失明,如今瞳孔似是也受了重创,里面的色彩由墨黑变为灰沉,看不到丝毫起伏。 程璟意说完话后,沈亦随像是突然情绪失控,他抓紧程璟意的衣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程璟意不知该和沈亦随说些什么,他那时也是个孩子,不懂其中的多般变化与发展。 “不……不是……我……” 沈亦随咽喉中发出模糊不清的语音,他朝程璟意不停摇头,指甲在程璟意手背上抓出了一行又一行的血痕。 那些眼泪落在程璟意掌心,温热,不一会儿又失去了温度。 孤儿院的医生闻声赶了过来,他见状连忙把沈亦随从程璟意身上拖下来,朝程璟意道歉道:“基因检测结果出来后他有些受不了,毕竟那时候他都准备好和你们离开了,真是不好意思……” 程璟意顿在原地,他看向沈亦随,沈亦随垂头坐在病床上,他骤然沉默,墨黑的碎发耷拉在他耳侧,旁人无从分辨不出他脸上的表情。 “行,我先走了。” 程璟意之后再没有去过孤儿院。 接回沈衡后,他们一家不多时就搬离了这个城市,去往另一个地方发展。 若非末世到来,程璟意根本没有想到能再次见到沈亦随。 幼时的那些记忆过于久远,沈亦随再度出现在他面前,也恍若脱胎换骨。除却那张和程璟意记忆中同样乖巧的脸庞,他各个方面都再不似幼时的万分之一。 “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一会儿你来拿。” 第208章 离开途中 沈亦随的声音从里面的房间内传出,程璟意闻声将眼眸转向侧面,见沈亦随拿着垃圾袋从那边走了过来。 那里面的东西他没怎么吃,现在又全都拿出。 程璟意倒是没什么意见,他接过垃圾袋,开口道:“跟着我走。” 沈亦随嗯了声,他手指抓住程璟意的衣服一角,自觉跟在了他身后。 “你袋子怎么轻了这么多?”程璟意像是有意调侃沈亦随,他将袋子放手上估量了一番,开口道,“看来你吃的也不少。” 沈亦随面不改色,他闻言瞳仁意味不明地转向程璟意,语气颇为平淡:“我没怎么吃,估计屋里有老鼠。” 他语句里暗指的意味颇浓,程璟意扯了下嘴角,将沈亦随手里的衣衫边角扯了过来:“哦,那你怎么不打死它?” “我抓不到它,它跑的太快,又会躲。”沈亦随开口道,他说着重新伸手攥住程璟意的衣衫,跟在了他身后,“你走太快了。” 程璟意面色不虞,他听到声音停下,看向了沈亦随:“快点。” 沈亦随仿若未闻,他脚步非但不快,相比之前反而还慢了些。 程璟意啧了一声,他单手握住沈亦随的手腕,带着他快步往前走了过去。 两人离开之后,屋内又恢复了以往的空荡。从窗外窜入的冷风呼呼作响,吹动了屋内的塑料垃圾袋。 那些装在垃圾袋内的食物全都被人带走,只留下了几个空壳。 大约过了近十分钟,房屋内又响起了窸窣声。一个个头不高的小孩从床底爬出,他左右手分别抓着两个火腿肠,嘴中还在缓慢咀嚼着某些东西。 空气中残留着之前两人的气息。小孩快步跑到门口,他仰头在空气中嗅了嗅,随后也快步跑下了楼梯。 * 程璟意找到的新的居住地点距离烂尾楼有一段距离。 沈亦随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从程璟意口中得知,那处地方离他们如今的所在地点有三四千米,靠近程璟意之前所统治的丧尸大本营。 沈亦随倒是相信程璟意的感知能力,他跟着程璟意往前走了大半距离,发觉这一路过来,程璟意都在有意避开丧尸的出没点。 可他本就是丧尸王,为什么要畏惧这些低级丧尸? 这些丧尸是他的同类,程璟意完全可以凭借他们回到原先的丧尸大本营。更何况程璟意根本没有失忆,他若是想要带着沈亦随再度回到集中地,应该没有多少难度。 可他却完全没有再回到丧尸大本营的打算。 沈亦随跟在程璟意身后,他们在绕过几个崎岖的山路后,沈亦随又听到了远处丧尸的低吼声。 程璟意照例转变方向,换了另一条路线靠近他所确定的地点。 沈亦随脚步渐快,他听着那些丧尸声远去,恍然猜测到了程璟意没有再回去丧尸大本营的缘由。 其实最明显的只有一条原因。 丧尸群里崇尚实力与暴力,上任丧尸王死后,程璟意取代了他的位置。而他如今被丧尸群体排挤,甚至难以再回到原来的地方,原因也没有其他。 如今的丧尸王已经换人了。 程璟意受重伤等级下降,和沈亦随一起躲在烂楼里苟且偷生。 丧尸群不会花费时间去等一个下落不明的王回来。他们本就没有多少人性,程璟意失踪之后,高阶丧尸会立刻迎接新的丧尸王。 而程璟意作为旧王,必然会遭到排挤与抛弃。 沈亦随垂下眼眸,他至今为止也不知道程璟意为何会出现在他身旁。更不知道在他死后的那十几个小时内,外面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程璟意,你之后要去哪里?”沈亦随蓦地开口问道。 程璟意脚步不停,他抓住沈亦随的手腕,这时目的倒是明确:“西区。” 西区是丧尸的集中地,而东区如今全都在军方的掌控之下。程璟意作为前任丧尸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自寻死路,跑去东区白白去给军方送人头。 程璟意的回答倒是在沈亦随意料之中,他想到自己如今的状况,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作何决定。 他是死于军方之手。虽不知缘由,但他的确是被这些人枪杀于悬崖边。 如今沈聿已死,军方统领早已换人,沈亦随若是顶着这副已经死亡的尸体回去,大概率会被当成丧尸直接捅穿脑袋。 “你和我一起回西区。”程璟意的声音从旁边骤然响起,他向来没什么耐心,说完还警告似地用指甲掐了掐沈亦随手腕处的皮肤。 沈亦随眼眸微张,他诚实道:“我没什么战斗力,逃跑也跑不过别人,和你去了那边就可能被丧尸分食。所以……你确定要拖着我去?” “他们吃不了你。”程璟意握紧沈亦随的手腕,语气莫名笃定。 沈亦随眼眸上挑:“是吗?为什么?” “因为我会在他们吃了你之前,先把你吃了。” 沈亦随:“……” “连骨头都不剩,他们分不到。” 沈亦随:“……” 真是脑子有病,和他说话简直是浪费时间。 沈亦随面无表情,他手腕被程璟意紧握着抽不回来,后半段路程干脆闭上嘴一言不发。 程璟意带着沈亦随快速穿过早已破败的水泥大道,他感知着周围的楼房布局,将方圆几百米所有人与丧尸的活动都梳理完成。 “走我前面,别回头,一直往前走。”程璟意蓦地脚步一顿,他不知感知到了什么,拉住沈亦随猛然将他推到了前方。 沈亦随往前踉跄几步,程璟意的语音在他耳中刚刚落下,一声枪响便从不远处炸开。 那颗子弹穿透沈亦随头上套的垃圾袋表面,近乎贴着他的脸颊而过。划破皮肤,也在沈亦随脸上激起大片滚烫的痛感。 “目标锁定,接上级命令,集中火力绞杀前者。” “发现疑似沈亦随的目标人物出现,立刻枪杀……瞄准对象……” 程璟意将手上捧着的垃圾袋全都塞进沈亦随手中,他用精神力碾碎几颗子弹,朝沈亦随开口道:“你先走。路线我和你说过,一直往前,再向左转弯,那里有高阶丧尸存在,你要小心……” 第209章 异端初露 沈亦随捧着手上装满食物的垃圾袋不动,四周的枪声不断响起,隐约和他临死前的混乱交织在一起。 同又不同,过分嘈杂。 “……我看不见,走不了。”沈亦随听着程璟意的话语,他闻到了空气里的湿润气息,双手紧抓着程璟意的衣袖不松手。 程璟意转身的动作被他硬生生拉停了下来,子弹击碎玻璃,他不得不带着沈亦随躲进了旁边的老旧过道里面。 “沈亦随,你故意的?”程璟意语气里升上几分显而易见的怒意。 “你他妈在大本营一个人逃跑了多少次了?谁都拦不住你!现在你和我说不认识路?别给我装!快走!” 沈亦随唇线绷紧,他听后什么解释的话也没说,依旧抓着程璟意的衣袖不放手:“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马上就要下雨了,我不认识路,你带我走。” “我带你走?”程璟意冷笑一声,“我把你踹死。” 他说完便脱下外套,裹住了沈亦随的身形。 沈亦随正常时还能够听进去话,但实际上性格还是执拗,一旦认准某件事,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比如现在的这种情况。 外面的枪声越来越激烈,远处的人听到命令也快速赶来,已经在无形之间形成了一个以沈亦随为中心的包围圈。 程璟意感知到周围的情况,心思逐渐沉了下去。 他如今等级下降,最多只能应对一个方位的枪手。但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恐怕应接不暇。 “算了,沈亦随,你就跟着我。”程璟意拧紧眉头,他拽住沈亦随的手臂,至少确定了他还在自己能掌控的范围之内,“躲我身后。” 沈亦随没有说话,他被子弹伤到的脸颊上有血珠滴落,他仰起头,感知到空气中的潮湿越来越浓重。 天空或许阴云密布,快下雨了。 “砰!” “砰!” “砰!” 外面的枪响声接连不断,他们将目标锁定在他们二人之中,子弹愈加密集。早已破裂的墙面也承受不住这样程度的攻击,已经发出痛苦呻吟,仿佛不久后就要轰然倒塌。 程璟意广泛散开自身的精神力,他手段一向狠绝,将近距离的几个枪手全部用刺穿心脏。 只是他如今的能力还覆盖不了更远的范围,潜伏在高楼上的狙击手抓住时机,瞄准他的头脑射了几枪。 丧尸的致命点在于他们的头脑,那里也是他们用来储存晶核的地方。 击穿头盖骨后贯穿晶核,丧尸必死无疑。 程璟意听到耳畔一声嗡鸣,他身体还未修复的枪伤早已崩裂,神经压迫,疼痛蔓延,他视野模糊,几乎看不清四周的景象。 “程璟意,把垃圾袋拿好。” 程璟意身形一顿,那装着食物的垃圾袋又被塞进了他怀中。他抬起头,感知到有一道身影大步上前站到了他前方。 淅淅沥沥的小雨从空中落下。柔和,轻微,落在脸颊上也是极小的触感。 下雨了…… 程璟意眼睫微颤。天空乌云密布,那些淅淅沥沥的小雨密集而下,不过短短几秒,它们落到程璟意掌心之时已然变为了冰雹。 整个天空被白光覆盖,天空仿若结了一层厚冰。密密麻麻地冰刺从空中直坠而下,将地面上的楼房沙丘全都捅破,搅碎成泥。 枪声骤然断绝,惊叫混着血水下流,被另一番景象取而代之。 程璟意眼中闪烁难以窥探的寒芒,他无言地看着上方,回神后一把拉起沈亦随逃离了这片区域。 沈亦随脸色惨白,这波操作几乎耗尽了他身上所有的能量,也将他本就不多的异能压榨干净。 跑了大约近一百米,沈亦随便明显感觉自己双腿无力。他拧紧眉头,又走了几米便自暴自弃地瘫在地上不动。 程璟意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他顿时无语,蹲下身便把沈亦随背着去了另一个地方。 程璟意找的第二个地点有高阶丧尸出没,他在来之前便做好了攻略,也将自己的丧尸气息散发了出去。 这一片的丧尸已经衍生出了群体意识,会对同类施加保护。程璟意冒险来到此地,主要是看中了这片区域丧尸群的这一独特之处。 进入西区街道之后,军方的监视明显淡去,甚至到了几乎没有的程度。 程璟意背着沈亦随走上楼梯,他目的明确地去了六楼,踹开大门后便将沈亦随放到了里面房间的床铺上。 “沈亦随,怎么样?”程璟意将沈亦随翻过身,沈亦随额头上冷汗遍布,整个脸庞血色全无。 沈亦随没有反应。程璟意见状从自己口袋里又拿了几个高阶晶核出来,这些晶核都是他熬夜出去猎食所得,他自己一个没舍得用,没想到现在要被沈亦随全吞了。 掌心中的晶核红光闪烁,棱角分明。程璟意狠了狠心,将最后的两个晶核全都捏碎。 晶核破碎后里面的力量顿时狂涌而出,它们向下坠落,全都被沈亦随吸收进了身体当中。 沈亦随紧拧的眉头缓慢松开,他眼眸眯开一条缝,里面的灰瞳正一动不动地看着程璟意。 程璟意知道他看不见,此时这副模样,估计就是在看纯黑空气。 “干什么?”程璟意捏了下沈亦随的下巴,沈亦随此时眼眸完全张开,他不知是否清醒,脸庞皱起露出几分凶色。 程璟意看着他,面上也有了几分不善:“想干什么?龇牙咧嘴,想咬我?” 沈亦随手指僵硬的伸直又曲起,他闻声收敛神色,将脸庞侧了过去:“……没有。” 程璟意见沈亦随脸色恢复,这才继续开口说道:“感觉怎么样?现在外面没有……” 他还未说完,便猛然被身下的大力给拉了下去。沈亦随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他双臂死死圈住程璟意的脖颈,牙尖没有丝毫犹豫就咬进了程璟意的耳垂当中。 程璟意闷哼一声:“沈亦随——” “我乖吗?”沈亦随仿若未闻,他贴紧程璟意,继续问道,“和小时候一样乖?” 第210章 伪装之人 程璟意手背上青筋凸起,他攥住沈亦随的衣领,扯了两下没扯下来。沈亦随感知到后加重咬力,像是要从从程璟意身上生生撕下一层皮。 “怎么,你很不爽?”程璟意呼吸渐重,他按住沈亦随的后脑,开口道,“快松口。” “不松。”沈亦随嘴中已经有了血腥味,他双眸睁开,瞳孔空又直地看着前面的空白墙壁,“你说,我乖不乖?” “你是不是找死?”程璟意声音低了下去,他想起之前的某些事情,咬肌鼓动两下又重复道,“松口。” “我乖不乖?” “松口。” “乖不乖?” “松。” “程璟意,我到底乖不……” 房间内一声沉闷声响,沈亦随尚未说完,后脑便一阵钝痛。他皱紧眉头,眼睑垂了两下又重新抓住程璟意的衣领。 “程璟意……你就这点本事?我告诉你,单凭这点力道你根本打不晕我。你一直都不知道……” 房间内又是一声撞击声响,沈亦随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身体无力后垂,牙齿终于从程璟意耳垂中脱离。 程璟意单手拽住他的后领,将沈亦随从他身上扯了下来。 他后背处亦是被沈亦随给抓出了几道划痕,程璟意伸手摸了下自己后背的肌肉,也顺便确认那处的衣服完好,还未被沈亦随撕破。 沈亦随阖眸躺下床铺上,他依旧面无血色,晕死过去时面容和之前那般紧皱着,露出几分与平常不同的表情特征。 乖不乖…… 若是放在更远之前,沈亦随断然不会向程璟意说这些话。程璟意抓了他为他打造牢笼,沈亦随也很会装的在里面当只金丝雀。 程璟意让他做的事情很多,甚至一度突破下限。沈亦随表面被迫,却也一直在顺着程璟意的意思来。 他在隐忍,也在蛰伏。 他乖不乖? 程璟意手指摸向自己耳侧,他耳垂被沈亦随咬破了层皮,还在不停往外渗血。 程璟意随手拿衣袖擦了擦,他目光从上面的血迹上一闪而过,不甚在意。 沈亦随如今给他咬出的还只是轻伤,以前……他可是差点要了程璟意的命。 程璟意伸手摸向自己胸口的一处纯黑疤痕,紧贴着心脏边缘,从胸口一直蔓延到小腹处,肉眼可见的狰狞可怖。 这道深至内里的疤痕,拜沈亦随所赐。 程璟意眸色渐冷,他狠狠咬了咬沈亦随的唇瓣,心中的郁气还未消散多少。 那时末世刚刚来临,丧尸爆发,各个地区相继沦陷。 程璟意也在逃亡过程中被丢弃而下,落入了丧尸口中。他拼死逃了出来,忍过丧尸病毒的侵蚀,身体病变后保留了人类的一部分意识。 可那时的他在丧尸群体中还是过于羸弱,他没有经验累积,只是麻木地跟着丧尸群一起活动,寻找腐肉进食。 过了近三四个月,程璟意才慢慢从低级丧尸群中脱离而出。他觉醒异能后直接升入了高阶丧尸的行列,也直接听命于丧尸王。 丧尸王当初派送给他的第一个任务,便是除掉沈聿。 沈聿是末世当中人类的领袖,他的能力已然威胁到了丧尸王的存在,丧尸王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特派了无数高阶丧尸前去刺杀沈聿。 丧尸王的精神压迫存在于每一个高阶丧尸的脑海当中,程璟意接到命令,当天夜里就潜入东区军部,意图割下沈聿的头颅。 沈聿周围的防护众多,却也并非没有完全没有缺漏之处。程璟意在外蹲守近一周,总算找到了士兵交接的间隙,混进了军部当中。 他的目的是杀了沈聿。 那夜他按照计划进入沈聿房中,他刚刚将脚踏入,便被屋内扑面而来的成千冰棱差点刺成筛子。 沈亦随不知何时掌握了有关程璟意的行踪,他专门设了一个陷阱等待在内,将冰刺狠狠插入程璟意的胸口,又一路沿着血肉切割而下。 只偏了零点几公分,他差点将程璟意的心脏贯穿。 程璟意那时能力不足,也未能够自如运用精神力。沈亦随朝他刺过来时刀刀致命,全然不管程璟意的身份和情况。 程璟意差点命丧当场,沈亦随毕竟眼盲,他趁着他听声的间隙砸窗而出,逃离了东区。 沈亦随紧追不舍,他跑了两步停在落地窗前,灰白的瞳孔直直地转向程璟意所在的方向。 程璟意摔倒在草丛当中,他暗骂一声,仰头往上看了一眼。沈亦随停在上方,他面容冷峻,手握足有一米长的冰棱站在原地,眸色依旧平静。 程璟意用了短短几秒就将这个死东西的样貌记在了心里。他日他若得势,必要将这人吊起来抽。 他那时还未认出沈亦随,当然沈亦随更没有认出他。 对沈亦随来说,程璟意那时只是一个落荒而逃的无名丧尸。他如果在以后记起这件事,估计也只会怪自己当时疏忽大意,竟然让程璟意逃了出去。 程璟意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他捂住自己的胸口,踉跄着从军方的防护墙边翻身逃走。 只不过是一分钟不到的时间,程璟意刚刚用手抓上墙壁的边缘处,便又猛然听到身后一道重声响起。 又一个身影从楼上的窗户边极速坠落而下,他身体砸到地面,将四周的灰尘和碎石砸地震起。 程璟意是高级丧尸,身体素质远超普通人类,所以他即使被沈亦随捅了一刀,也能强撑着爬起来逃走。 但另一个在他身后掉落而下的人明显不是丧尸,他身体的骨骼在落地的瞬间便被全部砸裂,眼鼻处浓血渗出,伤势尤为严重。 他是个普通人类。 “沈……你不能……遥控器……” 他在两三秒内就断了气。 站在落地窗前的人身形不动,军部安装在旁的警报器全都亮起,声音呜鸣,在空旷的场地内循环作响。 程璟意坐在墙壁边缘处,他眯起眼眸往上看,见落地窗前的那个人转过身体,冰棱消散,他的身影快速消失在了程璟意视野之中。 第211章 于阴暗处 程璟意逃出东区后才得到消息,知道了那个从楼上掉下,最终被摔死在地面上的人是谁。 是军部后备队里的一个主任医生,在这一年内,一直都是他负责整个后方区域的医药治疗。 程璟意从东区逃走后,军方很快就发出了有关他的通缉令。 因当时程璟意还只是个无名小卒,且沈亦随并未看到他的面容,因此通缉令上也只是大致描绘了程璟意的体型特征,将其编号为丧尸0815号。 通缉令上记录了程璟意的相关罪行,其中最主要的一条,是他潜入军部,并在意图刺杀沈聿统领未遂后,将陆雨安总医生推下楼房,致其当场死亡。 沈亦随竟然将所有罪行都推到了他头上。 程璟意当时看到消息,冷笑两声后便将纸张撕得粉碎。 难怪沈亦随当时没有再继续追杀程璟意,程璟意原先以为他是追赶不及,后来回去细想,才发觉这大概率是沈亦随故意为之。 丧尸王也因此没有重罚程璟意,程璟意也不算无功而返,他虽然没能弄死沈聿,但他杀了军方的后卫处总医生,对人类军部也是一大重创。 程璟意因此又在高阶丧尸中往上升了一个名次。 但这些远远不够程璟意抹灭心中对沈亦随的憎恨。 这个人何其冷血,又何其心机深重。 他要了程璟意半条命,也将程璟意推入军方的枪口之前。此后程璟意每一次外出,都被军方列为了首要击杀对象。 程璟意在每一个不眠的夜晚都在墙壁上缓慢刻着沈亦随的名字,用的力气不小,将墙壁上的石灰刻出裂痕,深入到了石砖内里。 幼时沈亦随是什么模样,程璟意早就已经记得模糊不清。 他在孤儿院时只是与沈亦随说了一两句话,后来分开后两人更是没有联系,没想到再次见面就是这样的开局。 程璟意捂紧胸口的创伤,那道伤口在时间的流逝中已然成了黑疤。疼痛也消减下去,慢慢感知不到痛感。 可每当程璟意将掌心移到此处,他就会不自觉地想起从前。那个站在落地窗前漠视他的身影,常常让他整日难眠。 他说什么也要报复回去。 他要让沈亦随……尝到和他一样的痛苦与耻辱。 程璟意卧薪尝胆十个月,将目光移到了丧尸王的身上。他报复的第一步,是他不能居于其他丧尸之下。 丧尸王的精神控制总会无形之中影响到其余丧尸,程璟意也不例外。他与丧尸王同样属于精神控制系,总会不自觉地相互排斥和彼此影响。 程璟意暗自谋划,他等级升高后,得到贴身保护丧尸王的职位。这也帮助他能快速知道丧尸王的各项计划和目标,并制定相应的应对计策。 当时人类与丧尸的冲突已经到达顶峰,程璟意将有关丧尸王的消息梳理整齐后,全都偷偷塞进了沈聿的窗户缝中。 他不会以身犯险。 他只需要借刀杀人。 沈聿自然没有辜负程璟意的期望,他孤身一人与丧尸王搏斗,成功捅穿了丧尸王的头脑,将那颗晶核捏得粉碎。 只是他也因此被捏爆心脏,与丧尸王一起死于冰面之上。 程璟意听到消息默了片刻,丧尸王死后整个丧尸群都群龙无首,程璟意趁机施展精神威压,将丧尸王的位置夺了过来。 他多日来的隐忍总算有了成果,他登上王位,将脑海中存在已久的精神压迫全都挣裂丢弃。 他再也不用受制于人。 程璟意控制住底下的所有丧尸群,他在西区建起高墙,与东区相对而望。 东区有军部,有专门针对丧尸的枪手,还有逐渐研发出的病毒疫苗。 这对程璟意来说都无关紧要。他捏着自己手里的晶核,只明确了一件事。 东区还有一个该死的沈亦随。 程璟意从受伤当天就一直在等待的事情,在某一个平常的日子终于被他等到了机会。 人群在撤离西区的途中应接不暇,将沈亦随这个看似没什么用处的盲人给丢了下来。 沈亦随被淹没在丧尸群当中,程璟意支着下巴在上方看了片刻,他看着沈亦随在地面翻滚挣扎,在他快要被咬死的间隙突然吹响了口哨。 他不会让沈亦随这么轻易的死。 他要把他活活折磨死。 程璟意将沈亦随关进了牢狱当中,那里面摆列着各个皮鞭、火烙、绳索……程璟意准备将这些东西轮着给沈亦随用一遍。 沈亦随脸色煞白,程璟意慢条斯理地将他的外套拉下,思索着要先打哪一边。 沈亦随皮肤上升起一层颤栗,他赤裸着身体站在程璟意面前,嘴唇紧张地绷成一条直线。 程璟意已经挑好了铁鞭,他站起身,见沈亦随眨了两下眼眸,突然上前两步握住了程璟意的手腕。 “……哥。” 他声音低微,里面示弱的成分明显。 程璟意在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瞳孔一动不动地看着沈亦随,问道:“什么?” “哥,不要打我。”沈亦随眼眶泛红,他开口道,“我是沈亦随……” 他明目张胆地和程璟意打感情牌。 程璟意眯起眼眸,他掐住沈亦随的下颚,细细观察着他如今这副无助亦无依的模样:“是吗?你是沈亦随?” 沈亦随眼睫微颤,他低声嗯了一句。 “哦……”程璟意手上力道不减,他指尖用力到几乎要将沈亦随的下颚捏碎,说出来的语句倒是温柔,“我记得你,你这副模样……简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沈亦随眼角湿润,程璟意冷眼看着他装模作样,又笑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很乖,现在看来也是。” “对不对?” 他是在有意嘲讽,里面的讥诮清晰可闻。 沈亦随闻言动也未动,他敛下眼眸,只是抓着程璟意的手腕不松手。 “对不对?”程璟意加重手里的力道。 沈亦随吃痛皱眉,他默了片刻,又顺从地嗯了一声。 他此时此刻想必也是感到极其耻辱。 程璟意心情愉悦,他看着沈亦随紧绷起来的面容,在某一瞬间突然改变了想法。 他不是要把沈亦随打得皮开肉绽才叫报复。 精神凌辱,也是惩罚。 第212章 意料之外 在程璟意的计划当中,他应该是一步步击垮沈亦随的心理防线。看着他受辱,饱经折磨,最终因承受不住而自杀。 事实上,所有的事情在最初的确都按着程璟意设想的方向发展。 他给沈亦随造了一座表面华丽的牢笼,他将他囚于内里,如把玩野兽一般不断给沈亦随施压。 沈亦随自然明白自身的处境,他数次反抗程璟意给他的暗示,并试图从西区逃跑。 程璟意对此视而不见,沈亦随如今已成阶下之囚,他所做的一切在程璟意看来不过都是垂死挣扎。 他倒是乐意去看沈亦随慢慢溺亡于黑水里的模样。 毕竟沈亦随表面装的再乖顺,内心里的阴暗想法都不比程璟意少。 程璟意还不至于被沈亦随的表面所迷惑。他在这一过程中不断逼迫沈亦随向他臣服,给沈亦随排了数不清的任务,也命令沈亦随日日穿着男仆服为他端茶倒水。 后来才发现这些都是无用之功。 沈亦随眼瞎看不见事物,这些带有羞辱性质的服装最终只是虚假地满足了程璟意他自己。 程璟意思索片刻,他不多时就故意在沈亦随衣裤上剪了四五处大洞。选的地方都是隐私处,沈亦随走路时就能将他里面的肌肉轮廓暴露而出。 程璟意看着他行走,总算有了愉悦感。 他的最终目的便是让沈亦随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皮肤的暴露,也是在故意刺激沈亦随日益紧张的神经。 沈亦随恍若未觉,泰然处之。 程璟意眯起眼眸,他监视着沈亦随的一举一动,就在他以为沈亦随完全不受影响的某一天,沈亦随突然全裸着往门外跑了出去。 程璟意神经一跳,他连忙拉住沈亦随把他拖进了房间里面。房门猛然关上,程璟意将地上的破洞衣服全甩到了沈亦随身上。 “穿上!你有暴露癖?!” 他以为自己终于把沈亦随逼疯了。 可沈亦随坐回床上,脸上表情依旧浅淡。他把身上的衣服重新扔到地上,朝程璟意抱歉地笑了笑:“我洗完澡没找到衣服,以为有人把我衣服拿走了。” 程璟意扫了眼地面上的灰色衣衫,冷笑不止:“这么拙劣的借口,你以为我信?” “信不信随你。”沈亦随一脚踩到地面的衣服上,他站起身,又想往外走,“我去找。” “外面都是丧尸。”程璟意的声音在沈亦随身后冷然响起,“你要是想死,就这么裸着出去。” 沈亦随已经走到房门口,他手掌握住门把手,听到声音后只是身形一顿。不过一两秒的时间,他便又往下扭住了门把手。 “他们把你撕了吃。” 程璟意语音刚落,房门便在他眼前关上。 屋内骤然空寂,程璟意独自坐在床脚,见状扯了下唇角。 “死东西咬死你。”程璟意骂了一声,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烟,被莫名升上的怒气堵得胸腔沉闷。 淡淡的烟气缠绕而上,混入浑浊的空气中,没多久便全部消散。 程璟意看着烟气失去踪迹,默了一两秒后骤然起身,大步朝门口走了过去。 他握住门把手,打开房门就见到了站在门前的沈亦随。沈亦随全身赤裸脊背倒是挺得直,他闻声掀起眼皮,里面的暗灰瞳仁无声地看向程璟意。 “呵。”程璟意在那一瞬间便知道自己又被将了一军,他怒气上顷刻间翻了一倍不止,一言不发地将沈亦随又重新扯进了房间。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沈亦随低着眼眸开口道,“我只是出去找衣服。” 他说完又添了一句:“没找到,我又回来了。” “你出了房门就没动过,你以为我不知道?”程璟意嘲讽出声,“沈亦随,你以为你这条命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别搞笑了。” 沈亦随不为所动:“那你开门干什么?” “开门抽你。”程璟意拉过沈亦随,他跨坐在沈亦随双腿之间,眸光渐暗下去。 沈亦随拧紧眉头,他一向抗拒这种事情,这时候又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我累了,不做。” “我不累,我要做。”程璟意扯下衣领,他盯着沈亦随的表情,冷笑道,“你躺着就行。” 沈亦随手上的力道松了下去。 这种事情有了开头就很难再有反转。程璟意最初只是在心理上暗示沈亦随,目的还是与最初无异,威胁恐吓居多,但却并无要强上他的想法。 后来某日喝醉了酒。程璟意一向酒量好,不易醉酒,可那日头脑昏沉,不知为何回去后和沈亦随说了很多。 “程璟意,我记得你。小时候……你送给我一个水果篮子。那时候所有人都走了,你还记得我,给了我一笔钱。” “那些东西……你是送给我的吗?”程璟意只感到自己耳侧滚烫,沈亦随不停地问他同一个问题,搅得他头脑混沌,头痛欲裂。 “是送给我的吗?是给我的吗?你是送给谁的?” 程璟意被他吵得有些烦躁,他想将沈亦随推开,可沈亦随用了全身的力气压在他身上,恍若一座沉重的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推了两次无果后,程璟意干脆放弃了动作。 “不是给你的是给谁的?沈亦随,你别不识好歹……” 沈亦随询问他的声音骤然止住,他身体不动,依旧沉重地压在程璟意身上。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总是不容小觑,程璟意只感到自己胸口更加沉闷。 “我就知道……你是给沈亦随的……” 沈亦随的声音低了下去。周围的窸窣声持续响起,程璟意只觉头顶的亮光翻转闪烁,随后他的身体便随着头脑一起陷入了难以言说的沼泽当中。 程璟意那一夜势在必得。纠缠、喘息、汗水……诸般种种交织在一起,他隐约听到了身下那人隐忍的疼痛声。 程璟意眯起眼眸,他毫不怜惜,只是更加用力地按住了那人的身躯。 直到第二日清醒时,程璟意还有些恍惚和神志不清。他坐在原地恍神片刻,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某些事情。 沈亦随就坐在他身侧,他仿佛一夜未睡,眼底的黑眼圈色彩浓重,身上更是遍布渗血的咬痕。 “你……” 程璟意刚刚张口,沈亦随便蓦地侧过脸庞。他眼尾泛红,那滴眼泪恰到好处的落入了程璟意眼中。 程璟意喉结滚动,他那一瞬间心绪翻涌,还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稍许难以置信。 他竟然真的把沈亦随给…… “这点事你就哭?有什么好哭的?”程璟意丝毫不觉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之处,他冷眼瞥向沈亦随,完全没有感到歉意,“我养你难道不就是为了……” 沈亦随一直侧着头不说话,他两侧的碎发垂下,遮掩住了他大半个脸颊。 程璟意嗓音沙哑间也有了几分不爽,他伸手欲将沈亦随扯到自己身边来,没想到伸手后牵扯到他身后的某个部位,顿时有了几分刺激神经的疼痛。 程璟意眉头紧拧,他单手按在床铺之上,力气大的将整个床面部位都按塌陷了下去。 意识到了所发生的事情,程璟意脸色微变:“沈亦随,你昨晚……?” 沈亦随眼眶湿润,他睫毛卷曲,混着些显而易见的水汽:“你以后别再这样了,很疼。” “沈亦随——”程璟意顿时明白了所有,他面色阴沉可怖,在那一瞬间恨不得将沈亦随撕成碎肉。 沈亦随依旧是畏畏缩缩的模样,程璟意瞪了他一眼,恨恨拿起掉落在地的衣服套上了身。 他身体素质一向超于常人,如今虽然没怎么处理,但也能忍。 沈亦随坐在旁边默默无言,他身上咬痕遍布,偶尔有青紫混在其中。看着像是备受欺凌,然而现实却又完全相反。 这个死东西……程璟意咬肌鼓动,他冷眼看了沈亦随片刻,穿上衣服便快速夺门而出。 那是最初一次。 仿佛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于是后面又有了无数次。 程璟意总是不甘心。不甘心之余,便开始了多次实践。 而实践的最终结果,便是更加不甘心。 沈亦随无疑很会拿捏人心。他在程璟意面前总是乖顺多于叛逆,但在某些时刻又表现的过分难堪,仿佛真的深受奇耻大辱。 程璟意一直都知道沈亦随在伪装。从刚落到程璟意手上那一天,他便将自己伪装的天衣无缝。 程璟意却是早就知道沈亦随远非善类。他留在程璟意身边,不止一次对程璟意动过杀心。 下在水杯里的无色毒,设在回去道路上冰刺陷阱。沈亦随总是上一秒还在低头不语,下一秒便在暗自谋划着怎么将一个人置于死地。 程璟意已然看透了沈亦随的险恶用心,他回去后加倍羞辱沈亦随。每当沈亦随皱眉沉默表示抗拒,程璟意便会变态般地感到满意不已。 他们这样畸形又怪异的关系,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床上他们互相交融,耳鬓厮磨。然而却未有过多的感情,都是血肉碰撞与互相争斗居多。而床下,他们又是外人眼中同样的金丝雀与囚禁牢笼。 程璟意自认为自己从未将沈亦随真正放在心上。 这个曾要了他半条命的人,绝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心性。 沈亦随虽然在他面前没有向某只丧尸动过手,但背地里手段如何,程璟意一清二楚。 程璟意留意着沈亦随,也在提防着他的一举一动。 直到丧尸群中发生暴乱,程璟意在混乱中被潜藏的军方枪手射了一枪。 虽未射穿致命部位,但这个专门应对丧尸的子弹停在他肋骨边缘处,腐蚀液以每分钟三四毫米的速度不断往下渗透。 因这是刚刚研制出来的子弹,且效用特殊,丧尸群中还没有高阶丧尸能将其取出。 程璟意同样不放心让其余的丧尸触碰自己的身体。这些丧尸没几个好东西,在他们眼中,人肉大于权利,而丧尸王的晶核,又大于人肉的吸引力。 程璟意最终决定自己动手。 他将自己关在房屋当中,准备好了手术要用的刀具和缝制细线。 曾经的子弹都是由程璟意自己取出,但这次的这颗子弹深入到了肋骨一侧的皮肤和血肉之中。四周的肉和筋都被腐蚀,难免加大了取出子弹的难度。 沈亦随不知何时进入的房间里面,他手里照例捧着一杯白开水,不声不响地站在门口。 程璟意取了三四次后都是无功而返,他肋骨位置破开成一个小血洞,血液流下,也暴露出那里的森森白骨。 他额头上冷汗涔涔。感知到沈亦随的存在,程璟意顿时面露讥诮,目光深冷地看向了沈亦随所在的方向:“你怎么进来的?” 沈亦随倒是诚实,他开口道:“我有钥匙,你上次给我了。” “是吗?”程璟意瞳孔深且黑,视线转动片刻停在了沈亦随手中捧着的那杯白开水上。 他笑了笑:“你可真会抓住时机。” 沈亦随以往从不主动靠近程璟意,如今程璟意受伤,他立刻不声不响地走近了过来。 沈亦随闻声低头靠近自己手里的水杯,那里面的白开水刚刚倒下,热气升腾,铺洒在他脸庞之上。 “我只是有点渴。”沈亦随开口道。 他说完便走向程璟意,继续道:“这种子弹,我会取。我以前在东区,研究过这些东西。” 程璟意冷眼看着他:“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随便你。”沈亦随也不强求,他捧着水杯走到旁边,继续垂下眼眸不言不语。 空气里有几分染上血腥味的空寂,程璟意握紧手里的手术刀,他胸口里血洞的毒素还在不断往里渗透,腐蚀着他的血肉与神经。 “你过来。”程璟意深吸一口气,他手掌握紧手术刀的刀柄,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将手术要用的器具都扔给了沈亦随。 沈亦随闻声将手里的水杯放下,他拿起那把手术刀,走到了程璟意对面:“我帮你把子弹取出来,你让我出去转一圈。” 程璟意睨了他一眼:“你取出来再说。” “行。”沈亦随没和程璟意多纠缠,他手掌摸索着摸到程璟意的胸口,没费多少时间就确定了枪口的位置。 第213章 过往曾经 程璟意墨瞳随着沈亦随手指的方向转移,他低眸看向沈亦随的手指,那葱白的指尖沾上血液,异常醒目。 程璟意不自觉地想起了某些久远的记忆,他无声看向沈亦随灰白的瞳仁,想再从他的举动中看出一点端倪出来。 沈亦随眼眶睁着没有眨动,他这时又不像小时那样表现出异象,手掌在程璟意胸口细细摩挲,小心谨慎确是失明。 “不要盯着我,我会紧张。”沈亦随给程璟意伤口处打上麻药,他用棉签擦掉污血,将那一圈烂肉全都割掉扔进垃圾桶内。 程璟意嗤了一声,目光动也不动:“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你看得见?” “我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沈亦随说着,将程璟意脑袋扭到另一边,“别动。” 手术刀已经割开了枪口,血液顺着皮肤流下。程璟意胸口位置因用麻药而失去知觉,他感知到身上液体的流动,突然开口道:“你没必要给我用麻药,我是丧尸,我可不像……” “行,下次不用。” 程璟意话语一噎,他咬了下后槽牙,恨恨道:“谁和你有下次。” 沈亦随手上动作停滞,他皱眉往上微抬起下巴,颇为不解程璟意话语当中的含义。 那颗子弹已经被沈亦随取了出来,他用棉签擦拭掉伤口周围的血液,指尖在上面轻微碰了碰。 麻药的药效已经过去,程璟意感受到枪口处的疼痛,朝沈亦随开口道:“已经取出来了,不用缝合,我身体能修复。” “还有余毒留在里面。”沈亦随将镊子放到一旁,他弯腰站在程璟意面前,开口说道,“没结束。” 程璟意毫不在意:“那些毒不用在意,伤不了我。” “那可不一定。”沈亦随指尖还未离去,他淡声道,“你中弹的时候,不是也不知道里面存有腐蚀性的毒液?” 程璟意:“……” “你想说什么?” 沈亦随没再说话,他站在程璟意身前,伸手将旁边一侧的座椅给拉了过来:“我说了,我能取。” “沈亦随,你……”程璟意只感到面前阴影投下,他指尖蜷曲,伤口处钝痛之时,又缓缓覆盖上一层潮湿和异样感。 程璟意低下眼眸,他看向自己胸口处的人影,面部线条紧绷起来,片刻之后又目光晦涩地转过脸庞。 “……好了没有?” 胸口处的潮湿离去,沈亦随偏过头,将嘴里的污血吐到了一旁。他未说一言,用纸巾擦拭嘴角后又重新覆盖了上去。 程璟意不知为何闷哼一声,他手臂上的青筋凸起,双手更是用力将床铺上的被单拧得皱巴变形。 “行了,没事了。” 不过是短短十几秒,却仿佛异常漫长。程璟意掌心有了汗渍,他听到沈亦随的嗓音,才猛然将衣衫拉上。 伤口处还残留着丝丝疼痛,程璟意面色阴晴不定,看着沈亦随开口道:“谁准你舔的?” “……”沈亦随毫无不适,他唇角微红,开口道,“我不舔,我怎么吸?” 程璟意嗤了一声,他盯着沈亦随看了片刻,用指腹将他唇上残留的血渍擦去。 “我今天要出去转一圈。”沈亦随仰起头,他双目睁着看向上空,瞳仁依旧黯淡,“我给你吸了毒。” “你这是在和我等价交换?”程璟意瞥向他。 “随便你怎么想。”沈亦随坐到程璟意旁边,他边揉弄纸巾边重复道,“我要出去转一圈。” 程璟意无声看向他,他胸口的疼痛已经缓了下去,与此同时,摆放在床头的那杯热水也悄然变凉,失去了原有的温度。 沈亦随没趁这个机会向程璟意动手,反倒一反常态为他治疗。这倒是颇为出乎程璟意的意料。 “可以。”程璟意弯起眼眸,他握住沈亦随的手掌,开口道,“但你双目看不见,我要陪着你一起。” 沈亦随手指不自然地动了两下,他眼皮掀起又垂下,最终嗯了一声。 自此之后便形成了某样规矩。沈亦随某些时间表现良好,程璟意便会让他出去溜达一圈,这一路程璟意都会跟在旁边,说是陪伴,实则监视。 沈亦随也不在意,他出去大多只是转一两分钟,便会老实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可最后的那一段时间,沈亦随肉眼可见的状态极差。 他要逃出丧尸大本营的欲望愈发强烈,甚至一度表现在脸上。他们对话中的冷硬清晰可闻,程璟意能明显感知到沈亦随对他的疏离和憎恶。 虽然最开始他们的关系便是如此。 但在他们之间的隔阂逐渐消融之后,重新筑造而起的高墙还是让程璟意感到烦闷。潜藏在那之后的,还有更多说不清的无奈和难以掌控。 沈亦随不是程璟意能轻易抓在手里的人。他心思深沉,手段狠绝,他和程璟意至今为止发生的种种,不过是一场博弈。 而现在……沈亦随突然提前退局,不想和他继续下去了。 他要离开丧尸基地,回到人类本部。也想将程璟意甩到身后,再也不见。 那那些拥抱与亲吻都算什么?他们在夜间的种种纠缠,喘息与抚摸,治疗与创伤……这都算什么? 其实早有答案。 程璟意心里一清二楚,这些……不过都是沈亦随利用他逃离丧尸大本营的手段罢了。 他毕竟是个活人,不是丧尸。 谁愿意和一只丧尸共枕?程璟意说不定会半夜起来把沈亦随啃得骨头都不剩。 程璟意面上露出讽意,沈亦随挂在冰棱上的尸体画面又再度从他眼前闪过,面容惨白,鲜血横流,那双灰暗的眼睛直直地看向程璟意,露出几分无措的神色。 那么想跑,那么会算计,出去后不到十分钟竟然就这么死了。 简直愚蠢。 程璟意不知为何感到头疼欲裂,他伸手将睡在里侧的沈亦随给拉了过来,手掌在他脑门中间按了按。 那里的皮肤光滑,并没有缺陷。程璟意于是又向下抚摸,没费多少力气就摸到了衣衫遮掩下沈亦随胸口的空洞。 那些画面不是虚假,都是真实。 程璟意闻到了沈亦随身上的血腥味,他收回手,听到了沈亦随突然发出的一声闷哼声。 “疼……” 程璟意不为所动,他不久前才把沈亦随打晕了过去,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有了要醒的趋势。 “疼你就忍着,我也没晶核了。”程璟意抱住他,他将衣衫拉下,遮掩住了那破裂的胸口。 沈亦随皱起眉头,他额头紧紧抵住程璟意的胸口,眼眶又湿润了稍许:“……好。” 程璟意只觉心尖一颤,他冷哼了声,没再理睬沈亦随:“你就会装。” 沈亦随没再出声,他呼吸沉重,将脸颊贴到了程璟意胸口的皮肤上方。不同于他脸上的冰凉,程璟意身体的温度总是要比他高上几分。 程璟意见沈亦随又侧首昏睡过去,也移开了目光。闭眸养神几分钟后,程璟意干脆利落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拿过之前扔下的塑料袋头套,转身将房门关上上锁。钥匙的转动声响起,不一会儿门锁发出咔嚓声响,随后外面的脚步声也逐渐远去。 “差生,起来。”苟且偷生从空中漂浮而下。 沈亦随依旧是原来的姿势没有改变,他眼眸微阖,仿若昏沉尚未苏醒。 “起来!”苟且偷生看向自己数据板上的数值,那上面显示沈亦随精神状态处于良好范围,可以学习。 苟且偷生顿时加重重量向下砸了过去,沈亦随像是有所感知,立刻翻过身坐在了床上。 “刚刚晕过去了。”沈亦随揉了下自己的额角,“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了什么?” 苟且偷生:“?” “你就会装!我知道你醒着!”苟且偷生没好气道,“快点起来读书呀!” 沈亦随叹气:“小苟苟,我现在没时间,也没精神,你让我休息一会儿。” “外面有多危险你知道吗?!我身上的牌子检测到危险因素,都变成大红色了!” 沈亦随有些怀疑:“你说的是……别的系统?” 第214章 书籍之内 苟且偷生语气不善,它开口道:“是不是暂时还不清楚,但大概率是的。之前我和它交过一次手,嗯……它看起来精神也不正常。” 沈亦随皱眉:“……也?” 这句话莫名其妙让苟且偷生想起了之前遇到的那几个脑干缺失统,它叹气道:“你现在还不用知道那么多,反正这些当系统的脑子都不怎么好,毕竟它们是统嘛。” 沈亦随:“……” “那现在怎么办?”沈亦随开口问道,“我们刚换了地方,短时间内还找不到新的地方。” “我们先按兵不动。”苟且偷生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球身,它老神在在地指点沈亦随道,“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们跑。” 沈亦随:“……” “我刚刚在路上已经制定了详细的战略,等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再和你说。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看懂那本书,那里面提到的人极有可能造成你的二次死亡……” 苟且偷生在空中絮絮叨叨地说着,沈亦随听到一半,无奈道:“那本书我忘在原来的地方,可能找不到了。” “没事,我走之前带上了。”苟且偷生说着,从自己的系统库中抽出那本无封之书,从上空扔给了沈亦随,“就算你把它扔了,我也有备份哦。” 沈亦随:“……” 他感知到书籍掉落,伸手接了过来。 “麻烦你了。”沈亦随扯唇道。 苟且偷生身上橙黄光亮与大红间歇性交替,它在上空思索着看了沈亦随几秒,开口道:“你需不需要我读给你听?我二倍速播放,比你自己看要快呢!” “不用了,我习惯自己一个人看。”沈亦随下意识捏紧书籍的页脚,“二倍速我容易听漏信息,还是不用了。” 苟且偷生沉吟一段时间,它往下转动球身,明显感知到沈亦随对读这本书的抗拒情绪。 这家伙不仅自己摆烂不想看,还不允许苟且偷生扫描内容,让苟且偷生加快速度读给他听。 他可真难伺候。 苟且偷生不悦地哼了一声,它飘到下空,朝沈亦随开口道:“不知道为什么,你到现在的重生进度条一直都稳定地维持在0%。我是真的很奇怪……你说,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有看?!” “……我没有。”沈亦随低头道,“我看了。” “哼。”苟且偷生没再和沈亦随多说话,它拿回自己的数据板,开始仔细检测上面的数据变化。 时间过去这么久,沈亦随的身体正在缓慢修复。更况且程璟意已经用晶核将沈亦随脑门上的致命伤治愈,他再怎么说,重生进度也不该停在0%。 ……那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苟且偷生用球身啪啪拍了两下数据板的面板,它用的力气不小,暴力晃动十几下后又重新放回到自己面前观看。 数据板上空白一瞬,几秒后,上面的各项数据跳动变化。 【姓名:沈亦随。】 【当前重生进度:100%(人物并未死亡,不符合重生要求,无法绑定。)】 苟且偷生:“?” 苟且偷生又再度用力地拍了拍数据板,数据板上的画面旋转,数字浮现后更加混乱,几乎看不清内容。 【姓名:沈程。】 【当前重生进度:36%,进展正常。】 苟且偷生:“???” “什么破东西,又坏了……”苟且偷生嘟囔了两句,它低球见沈亦随还在翻弄书籍,于是独自抱着自己的数据板去了窗户边。 它要好好检查一下自己的系统身体,看看是里面的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沈亦随能听到苟且偷生不时发出的咬牙切齿声,它离沈亦随较远,应该看不到自己手上书籍的内容。 沈亦随背过身,他自从上一次看过这本书后,后面便鲜少再拿起它。 用手摸索时间慢是一回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书里面的内容。 这是一本对沈亦随的怨恨兼诅咒之书,沈亦随还不想让苟且偷生了解里面的内容。 毕竟那里面记录的所有东西,对他们来说都太过难堪。 【沈亦随,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就是个自私鬼,哦不……你还是个胆小鬼,小偷!】 【那是我的血液,那是我的家人!你竟然连这些都要抢我的,我绝不原谅你……】 沈亦随面上浮现几分冷厉,他指腹缓慢摸着纸张上的内容,停了片刻后往后快翻了十几页。 他要找到所有有关眼盲的字眼。 【沈亦随,我知道你能看见。你在装……】 【我看见你在画太阳,你看得见颜色……你说这是你的秘密,因为有人告诉你,残疾儿童能在孤儿院获得特殊关照,有很多优先权……】 沈亦随眼眸微颤,他灰色的瞳仁僵住,眼眶边缘处不自觉地浮现出一层深红。 【副院长什么都帮你处理好了,他总是事事优先你,想着你。……呵,我真是可笑,我还以为你在孤儿院生不如死……】 【沈亦随,那场火怎么没烧死你?】 沈亦随闭紧眼眸,他眼眶内部不自觉的疼痛,似乎想起了很多年前被火焚烧的痛感。 那时他躺在手术台上,意识模糊地前一秒分明还是能看得见周围的情况。 主刀的医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沈亦随只隐约看到了那人熟悉的背影。像是孤儿院的护工,又像是匆匆赶来的院长。 “人不见了……他跑了……” “那怎么办?现在程家人已经过来了……如果让他们发现,我们都别想好过……” “之前都说的检测无误,现在突然全盘推翻,难道不会让人怀疑?干脆将错就错……陆雨安,你来做手术。” “让他老实一点……” 沈亦随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眸,他至今为止仍旧忘不了那天。 四周全黑,以后更是如此。 他们弄瞎了他的眼。 那场大火烧去了一切痕迹,还有他的曾经。姓名、身份、关系……都在手术之后化为乌有。 他们让他代替沈亦随,可后来的事情发展又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程家最终还是找到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将沈衡接了回去。而他……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骗局,被毁了双目,也被迫顶着沈亦随的身份活了这几十年。 他叫什么名字? 不是沈亦随……他很久以前,名为沈程。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沈亦随眨了下眼眸,快速将书籍合上塞进了床底。 程璟意身体上的气息明显,沈亦随闻到味道,将脸庞转了过去:“谁?” “沈亦随……你躲着哭呢?”程璟意走了两三步来到了沈亦随身边,他身上沾了些血腥味,刚进门便将手里的东西扔到一旁。 沈亦随神经一紧,他面色不变,抿了抿唇开口道:“我没有。” 程璟意敛下眼眸,沈亦随双目位置的皮肤通红。他这人容易眼眶湿润,稍微承受不了便会成这副模样。 “你去哪里了?”沈亦随闻到那些味道不免皱眉,“外面都是枪手。” “出去找吃的,饿。”程璟意回答得漫不经心,他说着,将旁边的麻袋拖到了自己身边。 他刚刚解开麻袋的一道边角,里面的人便立刻忍不住放声大哭:“哇啊啊啊——” “吵死了,再哭打你。”程璟意踢了脚麻袋,他语气不善,配上一张阴云密集的脸庞,更显凶色。 那嚎啕大哭的声音立刻刹车般的止住,只偶尔流出一两道抽泣声。 沈亦随看不见情况,听到声音皱眉道:“小孩子?是丧尸?” “对,低阶丧尸,身体都被啃没了一半。”程璟意看了眼面前,他将那小孩拖出来,开口道,“但他身上有的东西不少,我看了他的背包,吃的喝的……连晶核都有三四十个。” “估计有人在养他。” 沈亦随听着那低微的啜泣声,感到有些好笑:“你怎么把他抓来了?有人养他,说不定后面有大麻烦。” “我没把他吃了就已经算对他不错了。”程璟意毫不在意,他说着瞥了眼坐在地上的小孩,“把东西交出来。” 那小孩脖颈转动时都显得僵硬,他仰头看向沈亦随所在的方向,抓紧了自己的书包背带:“这是我哥哥给我的。” 第215章 丧尸弱弱 “哦。”程璟意语调不变,“所以?” 小孩往后退了段距离,他目光闪烁,依旧往沈亦随身上看:“不能给你们。” “没关系。你不给我们,我们就吃你。”程璟意说着站起身,作势要用身上的匕首往小孩脸上割。 “啊——给你给你给你……”小孩猛地语气一变,他突然从地上爬起,将自己的背包全扔了过去。 程璟意单手接过,他看了眼书包里面的东西,又听见那小孩细微的声音。 “我把东西都给你们了,你们要带我吃一点。”他颤巍巍道,“一点点。” “可以。”程璟意还没到毫无人性的地步,他将书包拉链拉起来,像是随口一问,“你哥呢?” “我不知道,我们走散了。”小孩低头道,“但他说会回来找我。” 沈亦随在一旁无声听着。这个小孩说起话来与寻常人无异,且并未像其余丧尸那般失去理智神志不清,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变异成功。 而养他的人…… “你哥哥也是丧尸吗?”沈亦随开口问道。 小孩闻言有些诧异,他似乎没想到沈亦随会这样问他,犹豫片刻开口道:“我不知道。” “丧尸和普通人其实很好分辨。通常丧尸眼中没有眼白,且瞳孔无光,长得一脸怪兽相,你哥是不是这样?” 程璟意闻言蹙起眉头,他瞥了眼沈亦随,把脸庞侧了过去。 “我哥……”小孩回忆片刻,依旧开口道,“我不知道,反正他和你们长得差不多。” “行吧。”沈亦随没再继续往下问,这个孩子年纪过小,问他的大多数问题他都是以模棱不清的答案告终。 但不管他哥是人类还是丧尸,只要这个小孩在他们手上,那人都会迫于形势,暂时不会轻举妄动。 “你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 “我……”小孩嗫嚅了两下,开口答道,“我叫弱弱。” 沈亦随:“……什么若?” “不要打我,我很弱的弱。”小孩开口道。 沈亦随:“……这是你哥给你取的名?” 小孩嗯了一声。 沈亦随没再说话。 他哥果然也是个奇葩。 弱弱坐在地上看了看沈亦随和程璟意,他明显感知到沈亦随比较好说话,特意往他那边挪了些距离。 程璟意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将沈亦随拉起来,开口道:“吃点东西?” 沈亦随握住他的手掌,他瞳仁转动,故意开口道:“你愿意分给我?之前你可是什么东西要自己一个人吃。” 程璟意回答的简单利落:“你告诉我要分享。” “那你还挺听话。”沈亦随说了一句,“这次我们还是对半分?” 空气中有几秒异常的沉默,弱弱从地上爬起来,无声无息地走到了他们俩之间。 他嘴唇蠕动两下,最终还是识相地没出声,只是抓住了身边两人的衣角做暗示。 程璟意仿若没有看见眼皮底下的小孩,他眯起眼眸,朝沈亦随开口道:“这次不分,我们共有。” 沈亦随眼眸微弯:“那为什么之前要和我分?” “你说呢?” “我不知道。”沈亦随不明白程璟意在他面前故意装傻的缘由,却也也不想再和他遮遮掩掩。 沈亦随直截了当道:“我知道你什么都记得。” 程璟意手指一颤,他最初还能装的有模有样,可后来在他们一起逃离之前的那个小房子,在路上他便和沈亦随说漏了嘴。 沈亦随何其敏锐,自然能快速找到异常之处。 程璟意笑了笑:“那又怎样?” 沈亦随死而复生,种种现象都显怪异。可他偏偏又保留了原本的行为举止乃至于脾气性格,让程璟意更加怀疑所发生的一切。 但他那时已然受了重伤,沈亦随若是被感染成丧尸,程璟意甚至可能没有还手之力。 装成低阶丧尸是他当时唯一能自保的手段。当然……他也想看看沈亦随会如何对他。 倘若沈亦随毫不留情地弃他而去,程璟意以后也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他才不会像个小丑一样追在他身后,显得他可笑又可怜。 “不怎么样。”沈亦随指尖抓住程璟意的衣袖,他开口道,“你装的一点都不像。” 他没问程璟意那样做的具体原因,沈亦随苏醒时程璟意还在他身边,已经在无形间暗示了某些事情。 程璟意还是追了上来。 那座山崖那么高,冰棱刺破了沈亦随的胸腹。程璟意是如何将他的尸体从那上面拿回来的,沈亦随还是想象不到。 仅仅是为了把他再抓回去?仅仅是为了他这只眼盲的雀鸟? 沈亦随那时已经死亡,程璟意还要他的尸体干什么? 沈亦随敛下眼眸,他不自觉地想起了之前发生的某些事情,只感觉头脑更加疼痛。 程璟意感知到抓在他衣袖旁的指尖力道渐重,他哼了声,开口道:“就允许你装模作样,我就不行?我告诉你,你别想着再回什么东区,我盯着你,你只能和我走。” 沈亦随默了几秒:“和你走去哪儿?” 程璟意也沉默下去,丧尸王早已换人,他就算留在西区也是无处可去,只能躲躲藏藏。 “你没钱,也没权,还是丧尸,现在连食物和水都可能找不到。”沈亦随平淡开口。 程璟意闻言面色微变,他冷眼看了沈亦随几秒,蓦然扯过背包就要往外走:“你说的对,食物和水我都可能找不到,所以现在所有东西都给我吃,你饿着。” 他语气的阴森明显,沈亦随上前两步拽紧他的衣衫边角,无奈道:“我还没有说完。” 程璟意把脸颊侧到了另一边。他呼吸略重,脚步停下还是不言语。 “我和你一起找食物,东区我不回去了。”沈亦随开口道。 程璟意冷笑:“怎么,你愿意和我这个没钱没权的丑丧尸一起流浪?” “……”沈亦随默了片刻,“别乱说,我没这个意思。” 程璟意又是一声冷笑。 “我只是想说你现在身上有伤,这段时间不宜出去。”沈亦随缓下语气,“等你伤养好了,我和你一起回大本营。” 第216章 一次选择 程璟意闻言总算有了触动,他看向沈亦随,面上有几分犹疑不定:“你要回大本营?” 沈亦随私心里还是厌恶丧尸。即使他一贯善于掩藏,程璟意也能从他的种种举动中看出一些线索和端倪。 丧尸本就是病毒感染后的变异物种,加之沈聿便是死于丧尸王之手,沈亦随更加不可能对这种生物产生好感。 这也是他不断想要从丧尸大本营逃离的原因之一。 沈亦随听出了程璟意语气中的狐疑,他开口道:“是你要回去。东区的军方与丧尸互相对立,你不可能回到那里,便要将丧尸王之位夺回来。” 程璟意沉默片刻:“那你呢?” “我和你一起回去。”沈亦随开口道。 如今的东区已经不是沈聿统领下的东区。沈聿死后,军方的首领换人,军队领导方向大变。 沈亦随已经被列为危级丧尸,处于重点击杀对象。加之沈衡和孤儿院的那些院长也都在东区,沈亦随更加不可能回到那里。 以前他不知道他们私底下的纠葛也就算了,如今他断然不可能回去找死。 更何况…… 沈亦随闻到程璟意身上的苦草味。他如今的条件已经不允许他再时不时抽两根烟舒缓神经,萦绕程璟意身上的大多还是血腥气息,混着草木味道,形成刺激神经的死气。 更何况程璟意还留在西区。 他这个人没有什么朋友,父母也在末世来临后丧生,至于沈衡……他现在可是军方要员。 若说他会对程璟意手下留情,倒也不见得。末世之下,他们之间这所谓的兄弟情谊,还能维持到什么程度? 沈亦随从来只会将事情往最恶劣的那一个方面去想,程璟意如今情况不好,他不放心将他交给任何人。 程璟意见沈亦随面色严肃不似说谎,眼眸微转道:“你和我一起回大本营?你不怕那些丧尸吃了你?” 沈亦随无奈叹气:“怕也没办法,你又不让我自己走。” 程璟意扯唇道:“你可真会说。” 沈亦随无声弯起眼眸,他跟在程璟意身后走了两步,瞳仁转到了一边:“有些饿,能分点东西给我吃?” 程璟意双臂内还抱着那个拉链背包,他闻言低下眼眸,拉开拉链从里面拿了包饼干出来:“给。” 沈亦随伸手接过,他刚刚撕开包装,便感知到自己的衣衫也被向下扯了一下。 弱弱在他旁边弱弱地呜了两声。 沈亦随没多说,很干脆地将手上的饼干分了一半给了他。 弱弱拿到饼干便走到了旁边,他独自找了个椅子坐下,吃之前特意用鼻子闻了闻那上面的味道。 和之前一样的饼干香味,除此之外,还混杂了另一些气息。 弱弱瞳孔里映出沈亦随的身形,他又闻了闻空气中飘散而来的熟悉味道,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 弱弱背包里的东西不少,但只够一个儿童三四天的份量。如今他们三个人一起分,不到两天里面的食物便开始见底。 沈亦随在这两天内将那本无封之书仔细读了几十页。 他现在已经能确定这本书的主人是谁。幼时“沈亦随”身旁的好朋友,“沈亦随”在幼时试图顶替的程家儿子……种种线索都指向了沈衡。 沈亦随还不知他们幼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他那时性格孤僻,鲜少与其余的小朋友一起玩耍。又因他父母之事,许多儿童都在有意无意地排挤他。 只是这些人都只敢在暗地里说一说,唯有沈衡经常当着他的面挑衅。 那时沈亦随还是沈程,他脾气不算好,沈衡每来一次,他就与沈衡打一次。谁都不能欺负他,沈程心里清楚,只要他退一次,接下来便会有无数次,所以他在最开始就要把沈衡打服。 沈衡在挨过最初的几次打之后便没有再来找沈程麻烦。他常与沈亦随待在一起,后来两人一起搬去了设施较好的二楼去住。 沈程也不在意这些,他独自一人住在一楼的房间内,倒是感觉清净很多。 沈亦随还是会偶尔来看沈程,沈程性格孤僻难以融进群体当中,总是一人独行。 那时的沈亦随见他吃食较差,便会偷偷将自己的食物分一些给他。 沈程记得沈亦随送给他的那杯牛奶,他在一楼还没能尝到这些稍好一些的吃食,平常都是清汤寡水。 沈亦随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帮了沈程很多。 所以后来孤儿院失火,沈程在得知沈亦随被困在屋内未出,还是冲进去将他拖了出来。而他自己也因此被烧伤严重,昏了过去。 那一次的选择,改变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第217章 其中缘由 谁也不知道沈亦随为什么要逃走。 沈程烧伤严重,沈亦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住在离沈程最近的病房,竟然冒着生命危险从医院翻窗逃了出去。 沈程以前不知缘由,现在再摸索书里的内容,才抓住了一二点头绪。 沈亦随幼时在孤儿院遭遇过副院长的纠缠骚扰,至于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书中并未细说。但光凭纸张里的描述,沈程也能猜出来大概。 那副院长有恋童癖。 只此一条,便足够沈亦随想方设法从孤儿院逃走。 因而他偷走了沈衡的血液。 只有拿走血液,沈亦随才能够借机顶替沈衡离开这里。 可一场大火毁了他原本所有的计划。 沈亦随偷走沈衡血液之事暴露,程家果断抛弃他带走亲生儿子沈衡。 那之后沈亦随该怎么办? 失去程家的帮助,他也失去了离开孤儿院的唯一一条道路。他之后会再次回到孤儿院中,再次面对副院长,再次遭受他不愿面对的所有事情。 他不可能留在医院坐以待毙。 所以他逃走了。 而留下的一堆烂摊子,后面全都扔到了沈程身上。 如今的沈程早已记不清“沈亦随”的模样。双目失明后,世界全黑,沈程只能凭借声音来判断外在的所有事情。 至于最初的“沈亦随”逃去了哪里,沈程也无从知晓。 “……是吗……只有哥你一个人在这里?……你伤势怎么样?” “我和军队走散了……腿中了一枪……” “哥,你和我一起回东区吧,那里有专门的丧尸基地……我不想留你一个人在这边,爸妈都死了……” 门外有断断续续的男音传入。沈亦随还坐在床沿,他听到从外面飘入的声音,下意识握住了手中的背包肩带。 那道声音他尚且熟悉。他以前在东区虽然鲜少与沈衡见面,但还不至于听不出他的嗓音。 ……沈衡怎么找到了这里? 沈亦随拧紧眉头,他站起身,缓步走到了门口的墙壁旁。 “不要过去。”沈亦随还未打开房门,便感知到自己大腿一紧。 他低下头,只听到弱弱似哭非哭的声音:“外面有臭气,不要出去。” 沈亦随:“……什么?” 弱弱说的含糊不清,沈亦随再问他他也没有回答。 苟且偷生见状适时地飘到了沈亦随身旁,它身上的橙黄色光芒全部褪去,为另一股红色警示颜色所替代。 “来了来了!它果然找来了!”苟且偷生压低声音四处乱窜,它缩小球身躲进沈亦随的上衣口袋里,不停叮嘱道,“靠你了沈亦随!记住了,苟且偷生才是王道,千万不要暴露本统!” “……”沈亦随默了一瞬,“你少说点话,谁都发现不了你。” “哼!”苟且偷生没好气地瞪了沈亦随一眼,它扭过球身,没再开口说话。 弱弱还抱着沈亦随的大腿,他不知为何面庞紧皱,朝门外龇起牙齿发出警示音。 “我不出去,本来也没想出去。”沈亦随手掌往下按住弱弱的脑袋,“你去旁边。” 弱弱仰面闻了闻沈亦随身上的气息,他嘴角不自觉地流出涎水,滴下后他便很干脆地用沈亦随的红棉裤擦了擦下巴。 “你好香。”弱弱喃喃自语,“和我一样香。你是不是偷拿了我的大宝霜?” 沈亦随:“……” “没有。”沈亦随语音刚刚落下,便感知到了自己腿上的咬力。他眼眸微凛,手上凝聚起冰棱便刺进了弱弱的后脑当中。 弱弱只是低阶丧尸,战斗力不强,沈亦随一根细小冰棱便能直接将他直接刺晕。 弱弱顿时身体后仰要往下跌,沈亦随单手拽住他的衣领,没让他摔倒在地。 这只小丧尸也不是什么善类。低阶丧尸全都难以抵挡食物的诱惑,弱弱也不例外。 沈亦随在弱弱刚开口时就知道了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可惜他的伪装比程璟意要拙劣,也更为生涩。想要从沈亦随身上咬下肉来吃,他们俩看来都要挨几顿打才会老实。 沈亦随将弱弱扔到了床边,他刚刚用的力气不小,冰棱又是扎的后脑,弱弱估计要晕四五个小时不止。 沈亦随无心管这只小丧尸的死活,他站在墙壁之后,无声听着门外的动静。 “……你怎么还在这边?没回去?” “哥,那天你急匆匆就走了,我担心你便没有离开。没想到你走之后丧尸群发生暴乱,我也被卷进去了……我现在还在想办法和东区的军方联络。” “我来的路上遇见了军方。东南方向三四千米,你现在去,应该还能碰上他们。” “哥,我腿受伤了……外面都是丧尸,我也不敢出去。你看你能不能……” 沈亦随站在门后,他静默着听着墙壁另一端两人的对话,表情神色未有变化。 程璟意的回答也在他预料之中,程璟意这次虽是沉默了片刻,但他还是答应沈衡会送他离开西区,回到军方。 毕竟是亲兄弟。 “哥,我听说了沈亦随的事情,他现在怎么样?” 沈亦随闻言神经一紧,他站直身体,暗暗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死了。” 又是程璟意的声音。 沈亦随闻声身体微怔,他眼眸颤动,似乎是不明白程璟意如此回答的用意。 “……真的?怎么会这样?” “呵……他自己要跑,摔下山崖就跌死了。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我想先养好伤,哥你能不能帮我找点伤药?” “我这里没有药。” [不要拒绝我们。] 混杂在他们交谈声中的机械音突兀地响起,沈亦随本是站在墙壁后不动,他听到那道怪异的声音,顿时皱起了眉头。 “……也对。现在西区环境恶劣,的确找不到伤药。没事,我自己用绷带绑住伤口就行……” [请多喜欢我们一点。] [不要让我们难过。] [你这样做,会让我们很伤心。] 沈亦随眉头紧拧,外面的机械音一句一句不断飘出,无声刺激着沈亦随的神经。 第218章 请喜欢我 程璟意说话的声音有片刻的停顿。混着机械音,沈亦随听不清外面沈衡又说了什么。 大约过了十几秒,程璟意才又给出了回答。 “……没事。我知道离这近的医院在哪,明天我有时间,我去那边看一看,也去给你找些伤药回来。” “真的?”沈衡的语调顿时扬了起来,“谢谢哥!但是外面丧尸也多,哥你要多注意……” 沈亦随怔在原地,他低下眼眸,继续往下听着门外两人的谈话。 沈衡只是在最开始提到了沈亦随。程璟意有意将沈亦随的行踪掩藏,沈衡问了两次没问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后面也没再问程璟意。 他们的话题转移到了外面的丧尸身上,沈亦随在原地站了十几分钟,他听见程璟意答应让沈衡留下,顿时转过了身体。 这个房间狭小,里面的空间只足够摆的下一张床和一个衣柜。 沈亦随挪动脚步,他不知为何感到全身冰冷,走在破裂的石砖上甚至不知道要去什么方向。 窗户的玻璃破了一半,阴风不时往沈亦随身上吹过。沈亦随站在那里默了片刻,随后转身打开衣柜,将自己整个人都塞了进去。 衣柜里的空间还算可以,沈亦随抓住衣柜的门把手,轻声将柜门关了起来。 “……”苟且偷生在黑暗中转动球身,“我是让你苟一点,但没让你这么苟。” 沈亦随没吭声。 他隔了近两三分钟,才开口问道:“苟且偷生,你听到了吗?那道机械音。” 苟且偷生仰起球:“我当然听到了,之前我和你说的某统,就是门外那个。” “它在催眠程璟意。” “额……”苟且偷生听不明白,“催眠?” 沈亦随不知该如何描述,只能粗略解释道:“也不能说是催眠,它或许更倾向于让别人喜爱它,听它的话。” 苟且偷生大为震惊:“你就听它说了这么两三句话,就知道它的心理了?” “我可不止听它说了这么一点。之前我还没死的时候,也听过其余人说过一些类似的话术。” 沈亦随阖上眼眸,“沈衡受它影响,说话时也会有这种倾向,我之前和沈衡有过接触。” “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还挺细心的呢!”苟且偷生啧啧称奇,“那个系统的具体能力我还没有检测出来,但应该和你说的差不多,等我找机会再去近距离观察观察。” “行。”沈亦随没再说话,他闭着眼睛靠在衣柜的背面,脑海中不自觉的又想起刚刚在门后听到的一切。 程璟意态度的转变只在短短几分钟之内。 和以前一模一样。 沈亦随给自己和程璟意的定位,一直都是囚徒与上位者之间的关系。 程璟意居于丧尸王的位置,他肆无忌惮地想将沈亦随玩弄于掌心之间。沈亦随自然不会轻易缴械,他与程璟意的这场博弈,需要时间、耐心、忍耐,还有……所谓感情。 他们在一起的种种纠缠,渗透进皮肤,又灌溉血肉。 沈亦随并非没有想过与程璟意的以后。这只丧尸总是自以为是,粗心大意又不顾后果,以后大概率会栽倒吃苦头。 所以沈亦随在大本营内留了一个月又一个月。 可程璟意是怎么看他的? 对程璟意来说,沈亦随只是他养的一只鸟。只是相貌漂亮,所以入了他的眼,后面又专门造了个笼子来养他。 但这张脸不是他的。 无论是见色起意,还是一见钟情,都与他沈程没有半点关系。 程璟意看中的这副皮囊,来自最初的“沈亦随”,而不是现在的沈亦随。 沈亦随从未用手掌摸过自己的五官轮廓,他这副面容,是美是丑都与他没有关系。他看不见,便还是当成自己原来的脸。 但每当程璟意想要亲吻他的面容,唇、眼、脸颊……无论是哪一个,沈亦随都会侧首拒绝。 他原来还是放不下,也不愿意接受。 而这样压抑的心绪,随着沈衡的到来越来越恶劣和严重,乃至最终登顶。如沉寂多年的火山,终于承受不住而最终爆发。 程璟意不止一次因为沈衡将沈亦随丢下。 平常的计划,准备好的礼物,之前说的约定……只要沈衡出现,程璟意都会往后推。 沈亦随并非大方的人。他幼时便和沈衡势同水火,如今长大后再次见面,沈衡对他的恶意还是清晰明显。 程璟意对此视而不见。 沈衡是他弟弟,沈亦随是什么? 他什么也不是。 第219章 失望之至 沈亦随犹记沈衡来到大本营的那一天。 他那时已然成为了军方要员,来此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与程璟意商量接下来的双方缓和方案。 程璟意为丧尸王,且保留了人类意识。军方派沈衡来与程璟意谈判,也是考虑到了他们二者之间的关系。 他们想借沈衡来获取有关丧尸内部的具体情报。 沈亦随那时已经在大本营中待了三月有余,他清楚沈衡来此的目的,私下里有意询问了他有关沈聿的事情。 沈聿死后不久沈亦随便被遗弃在了西区,他连沈聿的尸体都没见到。 “沈聿的尸体都被丧尸分食了,我们也无能为力。”沈衡说话时语气平淡,他嘲讽似的笑了一声,朝沈亦随开口道,“不过他应该也不想见你吧。你现在这样……算什么?” 沈亦随面色不变,他无意识握紧手里的玻璃杯,开口道:“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沈衡回答得迅速,他语调如故,不知为何渗上了几分阴寒。 “沈亦随,我有时候真的挺佩服你。以前你靠着沈聿,现在你爬程璟意的床,你知不知道他也是丧尸?” 沈亦随站立不动。 “沈聿身上那点肉,程璟意或许也吃过,丧尸都是这样。”沈衡视线从沈亦随身上缓缓看过,他继续道,“你也逃不掉。”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你哥他不吃生肉,无论是沈聿还是我,他都不会下口。” “是吗?你怎么知道?你看到了?”沈衡笑了一声,“忘了,你是个瞎子,应该看不见。” 沈亦随水杯中的水已然凝固,他暗灰的瞳仁转向沈衡所在的方向,隐约透露出了几分冷然:“沈衡,你别没事找事。” 沈衡嗤了一声,他站起身,声音也低了下去:“我就这么说了,你能怎么样?你以为程璟意能护你多久?” “沈亦随,你现在这样……不就是在卖肉吗?沈聿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估计就是被你气得吧……” 空气中咔嚓几声声响,桌椅断裂,伴随着某人的痛叫声一起炸开。 沈亦随将凝聚而成的冰棱刺进了沈衡胸口。 偏了些距离,没刺破心脏。外面的人闻声赶了进来,他们推开沈亦随,连忙抱着沈衡去了外面急救。 沈亦随踉跄几步撞到了身后的墙壁,周围声响混乱,他手上黏腻,分不清是血液还是早已浑浊的其他液体。 沈亦随闻到了从门口飘入的某些气味,他抬起头,果然听见了程璟意的声音。 “……把他带走。” 沈亦随蓦然笑了起来。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沈亦随重新回到自己的卧室内,后来多日不曾外出。 他险些杀了军方要员,作为惩处,程璟意也将他的活动空间缩小到了这几十平米之内。 沈亦随倒是没什么情绪起伏,他本就不常出去,如今留在房间里,倒是难得的没有做出类似反抗的举动。 程璟意在私下里问过沈亦随这么做的原因,沈亦随并未回答,他只是靠着墙壁,无言地看着窗外的光亮。 那双暗沉的瞳孔像是蒙上了一层雾,空又虚地漂浮在内,遮掩了里面所有的景象。 程璟意并未在沈亦随房中多停留,沈衡尚且在急救,他后面的几天都在外面未归。 沈亦随知道他那一冰棱还要不了沈衡的命,但让沈衡在病床上躺两三周不是问题。 事实也和沈亦随设想的差不多,沈衡在昏迷三天后醒了过来。胸口的那个窟窿让他受了不少折磨,沈亦随光听外面的传言就知道他状况不好,却也在慢慢好转。 程璟意去医院看了沈衡两三次,他回来时有几分憔悴,和沈亦随说了大概的情况。 沈衡恢复的很快,如今已经能下床走路了。 “你这段时间别出去了,也别再和沈衡见面。他刚刚能下床,军方那边派了专人来……” 沈亦随静默地听着,程璟意在他身旁说得缓慢,声音都进入了沈亦随耳中。 “你吃肉了。”沈亦随蓦地开口道。 程璟意说话的声音一顿,他转眸看向沈亦随,语气不善道:“怎么了,我不能吃?” 沈亦随停了片刻才继续道:“有血腥味,你吃的生肉。” 程璟意尚且知道沈亦随对食生肉的厌恶,他默了默,拧起眉头道:“吃了一片。” “哈……”沈亦随眼眶生涩,他咽喉像是被异物堵住,逼得他几乎不能言语。 “为什么……沈衡让你吃的?” 程璟意没回答,他刻意避开了与沈衡有关的内容,沉默片刻烦躁道:“我是丧尸,我不吃肉我天天吃土?” “那你和我说的算什么?怎么,拿那些话来诓骗我?”沈亦随脸色骤然阴沉,他推开程璟意,冷声道,“滚开,别碰我!” 程璟意抓住了旁边的桌角,他顿时也升上了几分火气,拽住沈亦随的裤脚就将他往自己身边拖。 “我吃一片怎么了?!我回来没刷牙?你自己不也吃了肉!” “我吃的是熟的,你吃的是生的!”沈亦随面容皱起时也露出些凶恶,他抓住程璟意的衣领,毫不示弱地将他一起掀翻到了床上。 程璟意翻身将他压下去,他喘气道:“什么生的熟的,都是肉你说什么生的熟的?!你今天是不是故意给我没事找事!” “是你不守信用!”沈亦随莫名心中生恨,他张嘴狠狠咬住程璟意的肩胛,力气大的似乎是想要将他的整块肉撕下。 程璟意嘶了一声,他向来不肯示弱,这时扯不下沈亦随,也报复性地咬到了沈亦随身上。 沈亦随只觉自己肩上也是一痛,他瞳仁灰白,无神地看着上空。 口中的血腥味渐浓,不知过了多久,沈亦随才放轻了口中的力道。 “……程璟意,放了我吧。” 沈亦随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那副躯体有一瞬的僵硬,他面上恍若没有发觉,只是睁着眼眶,怔愣地看着前方的黑暗。 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从他脑海中匆匆闪过,他曾以为的一切,在今日全都被炸成了碎片。 说的话是假的,做的事也是假的。 没有人会为他停留,也没有人会为他改变。 程璟意……你是否吃过沈聿的肉? 以后……你是不是还会想吃了我? 以前的答案是不会。 而如今,答案是也许会。 程璟意将沈亦随禁锢在手臂之内,他嘴唇紧贴着沈亦随的耳侧,感知着对方身上的温度和气息。 “沈亦随,我在一天,你就休想回去。”他说出的语句依旧是威胁居多。 沈亦随嘲讽似地笑了一声。 第220章 衣柜之内 他对程璟意想法的改变只在短短一夜之间,程璟意和其余丧尸没有任何区别。 他既然不会做出选择,沈亦随也不会再耗费精力在他身上。 沈亦随在东区内虽然没有什么朋友,但以前的东西都留在那里,他完全没有必要再在这个丧尸大本营里面忍耐。 这个游戏让他感到乏味且无趣,该提前结束了。 沈亦随在第二天就规划好了离开的一切。程璟意不会时时刻刻盯着他,只要沈衡出事,程璟意总会抽出时间离开。 那时候就是沈亦随逃走的最佳时机。 沈亦随提前打探好了消息,他知道沈衡会在哪一日来找程璟意,便也特意选在了那一天和程璟意提要求。 程璟意虽然犹豫,但最终还是答应了沈亦随。沈亦随拿走了钥匙,他趁着无人监视,直接抄小道从大本营中逃窜离开。 东区的警员早已在暗中和沈亦随取得了联络,沈亦随跟着他们提供的信息不断向前,在半小时内就出了西区。 而在那之后……他便被枪杀坠落悬崖。 沈亦随在衣柜内无声蹙眉,他之前从未回想过自己死亡时的事情,如今再次想起,也模糊地抓住了一些线索。 这些人早就在外面埋伏好了,只要等沈亦随出来,他们便立刻将其枪杀。之前沈亦随一直留在西区没有离开,这些人便也没能找到机会下手。 直到沈亦随自己从里面逃走,出现在了他们的埋伏圈当中。 难怪沈衡在书中那么恨他,却没有在丧尸大本营对他动手,只是对沈亦随恶语相向。 他知道环境对他不利。 所以沈衡换了一个方式。无论是当着沈亦随的面挑衅,还是利用程璟意对沈亦随施压,他的目的都只有一个——他在逼沈亦随离开西区。 只要沈亦随出了西区,沈衡在东区的武装部队便能立刻执行枪杀。 沈亦随冷笑出声。他果然还是小瞧了沈衡,花了这么多的心血来算计他,沈衡还真是对他恨之入骨。 可惜沈亦随早已不是最初的“沈亦随”,沈衡自始至终都报复错了对象。 如今见到沈亦随没死,沈衡又再次找了上来。 其中目的,不言而喻——他想再次杀了沈亦随。 沈亦随背靠着衣柜的柜门,他想到那些早已发生过的事情,只感觉头脑混乱,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倘若只有沈衡一个人,沈亦随收拾他还算容易。但加上另一个系统……沈亦随估算了他们双方的战斗力,发觉自己完全没有胜算。 除非苟且偷生能硬起来。 但苟且偷生这苟系统从最开始就一直在苟,指望它还不如指望自己。 沈亦随暗暗叹气,他抱膝坐在衣柜当中,在四周空寂的黑暗中隐约听到了外面的走动声。 “……沈亦随?” 喊他的嗓音刻意低下去了几分,像是有意掩藏。沈亦随听出了程璟意的音色,他坐在衣柜里面,闻声动也未动。 房门咔嚓一声声响,程璟意似乎是用什么东西将房门给抵了起来。继而又是几声快步走动的声响,窗户被拉开,有冷风灌入的呼呼声。 “操。”程璟意低骂了一声。 那之后便没有了声响。沈亦随蹙起眉头,他猜测程璟意要用空间感知找他的位置,顿时用脚踢了下衣柜门。 外面沉寂了几分钟,沈亦随坐在里面,他等了一会儿正想推开门出去,起身间突然感知到衣柜的柜门被人从外拉开。 “沈亦随。”程璟意的声音从沈亦随头顶落下。 “……”沈亦随收回手,他背靠柜门,很平常道,“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干什么,你躲这里面干什么?”程璟意伸手拽住沈亦随的手臂,“里面脏,出来。” 沈亦随动也不动,他拽住衣柜里面的把手,无声拒绝了程璟意的举动。 程璟意拽了几次都没有将沈亦随拽出来,他站在柜门外,见衣柜里黑暗笼罩,沈亦随大半个脸庞都掩埋其中,看不清表情和神态。 “你出不出来?”程璟意声音沉下。 沈亦随抽回手:“不。” “行。”程璟意见状也将手松开,他上前一步,腿压上沈亦随的衣裤就往里面挤,“你不出来,我就进去。” 沈亦随被迎面压上来的身躯挤得往后退了不少,他侧首,下意识拽住了程璟意胸口的衣服:“出去,这里这么小,塞不下我们俩。” 程璟意恍若未闻,他完全不管衣柜里面空间的大小,长腿压在沈亦随腰腹位置,进去后就将柜门给带了起来。 “……” 程璟意身量较高,体型不小,刚进来就像座小山那般沉重当地压在沈亦随身躯之上。 沈亦随沉默片刻,感觉四肢五骸都被他压得隐隐作痛:“程璟意,你现在舒服了?” 程璟意自然也不好受,这个衣柜藏一个人就够呛,藏两个人简直勉强。他身体蜷缩,手臂膝盖都别扭地弯曲起来,生硬,干涩,连柜门都难以拉上。 他冷哼了一声,毫无心理负担的挤在沈亦随身上:“挺舒服,就这样,我们今晚就这么睡。” 沈亦随:“……” “出去,沈衡还在外面。”沈亦随膝盖动了下,“你不是说我死了?别暴露我。” “他不在这边,我给他找了另一个地方住,在旁边那栋楼。”程璟意不做动弹,他说完沉默片刻,继续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 沈亦随闻言动作一顿,他笑了笑:“是吗?你知道?” “你以前都差点把他捅死了,我还能不知道?!”程璟意恨恨道,“你刚刚是不是准备翻窗跑?要不是我找的楼层够高,你听到沈衡的声音就准备走了是吧?” 沈亦随微挑眉梢:“谁说的?我没有。” “那你躲这里面干什么?”程璟意抬眸看了沈亦随一眼,“沈亦随,你其实就是个胆小鬼。” “你在害怕什么?沈衡?丧尸?还是军方?” 衣柜里空气稀薄,里面一时没有其余的回答响起。他们的呼吸交缠,沉重又留有缓和的余地。 第221章 绑定的人 沈亦随似乎听到了程璟意胸口位置的心脏跳动声,他胸腔尚能起伏,正对着沈亦随被戳穿了大半血肉的窟窿。 “啊……我的确害怕,也确实胆小。沈衡、丧尸、军方……他们都想要我死,我当然害怕。” 沈亦随凑近程璟意,他缓声开口问道,“所以你这次准备怎么办?说我死了,让我避开沈衡?” 他语句里的阴寒升上来,沾上了和以前相似的几分情绪。 程璟意未多言语,他在黑暗中摸上沈亦随的脸颊,只感觉后者向前靠近的动作猛地一怔,随后又是同往常一样想把头偏过去。 “沈亦随,那块肉我没有吃。”程璟意蓦然开口说道。 沈亦随身体微僵,过了许久才明白程璟意说的是什么事情。他转过头,明显感知到抚摸在自己脸颊处的掌心内盖着一层薄茧。 “我咬了,没咽,出去后才吐出来。” 沈亦随沉默片刻:“……为什么那时候没说?” “因为看你不爽。”程璟意嗤了一声,“你那时候对我什么死态度,你心里不清楚?我就是故意膈应你。” “……”沈亦随完全不相信他这套说辞,他拿下程璟意在他脸上乱摸的手掌,开口道,“扯,你之后也没和我说。” 程璟意没再开口,沈亦随将他的手拿下不过几秒,程璟意便又重新将手掌盖到他脸颊两侧。 他似是有所不满,将掌心下几乎瘦成皮包骨的脸颊狠狠揉搓了一番。 沈亦随:“……” “沈亦随,不要和沈衡起冲突。”程璟意声音低下去,他有些泄气,恹恹地将额头靠在了沈亦随肩膀一侧。 沈亦随就知道程璟意要这么说,他心中郁气升上来,冷笑道:“你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我不是让你退让,但沈衡他和其余人不一样。”程璟意察觉出沈亦随的态度渐冷,他默了一两秒,还是破罐子破摔道,“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沈衡身上有buff加持,那是一个彩球系统。” 苟且偷生:“!!!” 沈亦随闻言也是一顿,他按下藏在他衣袖里面的苟且偷生,表面怔愣道:“……什么?” 程璟意搂住沈亦随的身躯,他掌心向下,捂住了沈亦随胸口位置的窟窿创口。 他缓缓皱起眉头,开口道:“那个系统和我们不一样,它来自外太空,是另一股力量。你倘若一直和沈衡作对,它为了保护宿主难保不会对你发动攻击。” 程璟意低声说着有关彩球系统的某些信息,关于彩球身上吸引兼蛊惑的能力,程璟意了解的程度已经超过了沈亦随的想象。 “它的作用是吸引其余人的注意,使宿主获得追捧,获得他人喜爱,最终成为人群焦点,世界中心。”程璟意敛眸道。 “沈衡的异能是使植物生长,这个异能不算强悍,也没有多少攻击力。他如今能成为军方的要员之一,彩球系统估计帮了他很多。” 程璟意说话时的语调平稳,那些状似虚假又疯癫的话从他口中有逻辑地说出,无形中揭露了某些隐藏的一角。 沈亦随听到程璟意说完,才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认识它?” 程璟意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不知在想些什么,鼻间的呼吸若有若无地落在沈亦随锁骨之上。 “对……我认识它。”程璟意眼睫微颤,他开口道,“它的上一任宿主,是我。” 苟且偷生:“!!!” 沈亦随再次将苟且偷生按下去,他感知到程璟意渐渐缓下以至于微不可察的呼吸,竟然也从其中感知到了稍许颤抖和颤栗。 沈亦随敛下眼眸,他指尖穿梭过程璟意头上脏乱不少的黑发,将他的身躯抱紧:“现在……怎么会这样?” 沈亦随并不了解系统间的规则。但苟且偷生简单和他科普过这方面的知识,在同一个世界,一个有良心的系统只会绑定一个宿主,除非宿主死亡,则系统脱离该世界。 除非宿主死亡…… 程璟意闭上眼眸,他开口道:“末世来临后,它以为我被丧尸吃了,便找了另一个人做宿主,他是沈衡。” 他语罢顿了几秒,才继续道:“我不是程家亲生的孩子。” 程璟意从未想过事情会这样发展。 程家的孩子失踪后,程氏夫妇领养了尚且年幼的程璟意。 他们本想找一个与程栾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后来见程璟意容貌与他们有几分相似,便索性选了他。 程璟意在最初的几年还算顺利,他容貌俊俏,学习成绩一向名列前茅,也深得程氏夫妇的欢心。 直到程家找到了自己的亲生孩子。 无论是沈亦随,还是沈衡,他们回到程家后,都将取代程璟意原本在家中的位置。 程璟意曾听过程氏夫妇的谈话,他们接回沈衡后,对如何安排程璟意有些犹豫不定。 程璟意不知该去何处。程家是他的庇护所,也是他这几年间好不容易养成的家人,可他终究是个外来者,沈衡才是真正归属于程家的人。 程璟意为此常常在深夜难眠,而彩球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他身边。 它无疑很会捕获人身上的不安与焦虑情绪,来到程璟意身边不久,它就快速安抚住了程璟意。 程璟意尚且记得第一次见到彩球时的模样,他那时尚且年幼,见到彩球还以为是见到了流光聚成的彩虹。 彩球却是与程璟意想象中的不同,它身上光芒虽然绚丽,却维持不了多少时间,在十几秒内就暗了下去。 那五彩斑斓的球身上遍布裂口,里面的机械音吱呀作响,像是在警报,又像是在求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不会再管你了,我再也不会管你了……] 它身上裂痕增大,直接死机掉在了程璟意的书桌上。 程璟意吓了一跳,他拿起彩球看了许久,将它放在了自己房间藏了起来。 大约过了三四天,彩球才再度苏醒了过来。那时,沈衡刚好从孤儿院离开,回到了程氏夫妇家中。 第222章 彩球系统 程璟意那时尚且面临着养父养母的选择。他站在楼梯上往下看,见沈衡已经回到程家,他们说话间举止亲密,是真真切切的一家人。 彩球不消片刻就明白了一切。它球身受到重创,但也残留了些许意识,见状用仅剩的能量绑定了程璟意。 [不要抛弃我。] 它在空中呢喃出声。 程璟意面临的危机骤然被反转。之前一直犹豫不定的程氏夫妇,最终还是抛下顾虑决定继续收养程璟意。 程璟意看向彩球,彩球身上迸发出的光芒刺眼,它紧紧依靠着程璟意,重复着同一句话。 [不要抛弃我。] 它不多时又死机从空中掉了下去。 这个彩球系统无疑因为某些事情受到了重创。程璟意不知道如何修复它,只是将它藏起时,发现了它身上多处黑灰色的裂开痕迹。 系统球身的表面有一层能量防护罩,里面的材质或许近似于地球上的铁器。程璟意凑近了看,见彩球表面的防护面上有漆黑斑点,像是被火烧所致。 程璟意不明缘由。 这个彩球系统在绑定程璟意的那几年里一直处于昏昏欲睡的修复状态,它内里的核心受到致命创伤,依靠吸收程璟意身上的魅力值而获取能量。 程璟意不得不承认彩球在那几年给了他很多加成。他养父母未曾放弃他,学校里他也是风云人物,一路过来甚至收获了不少粉丝和迷弟迷妹。 倘若末世没有到来,他或许会进娱乐圈。 沈亦随听到此处不免有了些兴趣,他低下头,手掌摸索着抚上了程璟意的脸颊:“进娱乐圈?” 程璟意在衣柜的逼仄环境中掀起眼皮:“不可以?我那时候的魅力点都到了九十七。” 沈亦随弯起眼眸,他自动忽视了程璟意的后半句话,颇为认真道:“程璟意……你难道长得很帅?” “……你什么意思?”程璟意扯唇,“哦——在你眼里,我他妈就是个丑怪兽是吧?” “我没这么说,我又看不见。”沈亦随指腹摩挲着底下的皮肤,他感知到程璟意将脸侧到旁边故意埋起来,无奈道。 “程璟意,我那些话都是基于低阶丧尸的基本情况说的,里面不包括你。” 程璟意没回答,他额前的碎发垂落,闻言只往上看了一眼。 “我如果真觉得你是怪兽,就不会和你上床了。”黑暗中的男音响起,沈亦随将指尖再度摸上程璟意的脸侧,“你强迫不了我。” 程璟意身形一滞,他骤然想起很久之前的某些事情,只觉沈亦随果然是表里不一。 “第一次哭的不是你?”程璟意冷笑。 沈亦随也笑,他开口道:“没办法,你真的弄的我很疼。” 程璟意:“……” 他咽喉滚动两下,憋了片刻还是低下头决定一句话不说。 沈亦随的手指在他面部细细抚摸,从额头、眼角、鼻梁、嘴唇……一路往下,感知着,也描绘着程璟意的五官轮廓。 以前从未做过的这些事情,如今尝试下来,总算知道了面前这个人的细致画像。 程璟意眉眼低垂,他倒是对沈亦随的这番举动没什么反对意见。沈亦随掌心冰冷,摸到他面容上还留有几分清凉舒适。 “我给你摸,你也要给我摸。”程璟意在这短暂的静默中突然开口说话。 沈亦随手上动作一顿。 “给我摸你的脸。” 程璟意像是有意强调,特意加重了语气。 沈亦随面色不变,他一直避开的事情,程璟意果然敏锐地能有所察觉。 “为什么?”沈亦随恢复了之前的动作,他状似平常地继续开口道,“我看不见,才想认识你的模样。” “公平交易,一摸还一摸。”程璟意转眸道,“不然你就别摸。” “……”沈亦随哼了声,“给你摸,我摸完就给你摸。” 程璟意这才继续闭上眼睛,他总算有些心情舒畅,没再继续和沈亦随抬杠。 沈亦随还记着之前的事情,他见程璟意不再言语,只能自己开口问道:“你还没说完,那个彩球怎么会到沈衡身上?” 程璟意眼眸未睁,他听到沈亦随的问题,语调不明道:“你相信我说的这些?” 沈亦随点了下头:“信。” “不觉得奇怪?我这话听着可不正常。” “……有一点。”苟且偷生在沈亦随口袋里暗示性地动了下,沈亦随想起苟且偷生之前说的话,默了默开口道,“但也能接受。” 苟且偷生显然不想要其余人发现它的存在,之前它在程璟意面前可是晃悠了不少时间,也不知程璟意能否看见它的身形。 毕竟程璟意是被彩球绑定过的宿主,他能看到彩球,或许也能见到苟且偷生。 但程璟意在之前并没有表现出某些特殊举动。 苟且偷生一路过来也盯着他,猜测程璟意除非演技超群,否则就之前的情况来看,他应该还没有发现苟且偷生的存在。 程璟意听到沈亦随的回答后并没有再多问,他像是在回忆以前的某些事情,沉默许久后才继续往下说。 “彩球在我身边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它很抗拒和我说话,看起来很胆小,也很自闭。” “它之前受了重伤,这些年一直在养伤。但它本身便具有迷人属性,即使什么也不做,也让我这些年顺风顺水,人见人爱。” 沈亦随:“……” 程璟意完全没有发觉自己这样说有什么不对的,他生活在众人的围绕当中,享受着被追捧,被当成中心的优越之感。 “但这些彩球给我的东西都是外在的,也不可靠。”程璟意敛下眼眸,他回想曾经,开口道,“那些其实都是泡影。” 彩球帮助他吸引他人的关注和喜爱,使他能在程家有立足之地。 可无论如何遮掩,外在强加的感情终究抵不过人的本性。 末世来临后,丧尸攻入大楼撕咬人群,吞食活人血肉。程璟意逃往家中,眼睁睁看着父母拉回沈衡,将大门关于他眼前。 第223章 彩球之光 那一声沉重的关门声响至今为止都回荡在程璟意耳中,久久不能散去。 他身后成群的丧尸嘶吼而来,程璟意踉跄几步跪爬到门前,疯了一般地捶打铁门。 大门早已反锁,连窗户都从里面钉上了木板,封锁完成。 “让我进去……爸、妈……让我进去!求你们了!” 那一刻的恐惧裹挟着颤抖朝他迎面袭来,程璟意不停拍打大门,他手掌被棱角划破裂开伤口,血流不止,但那扇加固的铁门依旧纹丝未动。 彩球飘荡在上空,它在那一刻还在不停发挥它身上的迷人效用。丧尸越聚越多,躲在里面的人受到影响,也惊疑不定地站在门后,犹豫着要不要打开大门。 最终还是沈衡抓住了门把手,可那时时间不多,程璟意被扑上来的丧尸咬住后背,直接被拖着甩进了丧尸群。 房屋当中似乎有尖叫声传来,程璟意跌落在丧尸群中,那些流着涎水的口腔张大了暴露在他眼前,散发恶臭,脓血,不多时就将他的身体撕裂。 彩球愣在空中,它身上的光彩裹住了程璟意的身体,它似乎想要保护程璟意,效果却适得其反。 那些彩色光芒,在短短一两分钟内吸引了方圆几百里的丧尸,他们全都不要命地朝程璟意扑咬而来。 “啊啊啊——!!!” 程璟意似乎听到了自己骨骼被咬碎的声音,他眼眸灰蒙蒙地看不清景象,只感觉堆在他身上的丧尸群重量还在不断增加,这些丧尸疯狂又贪婪地啃食着他身上的血肉。 [不要——] 一只丧尸咬断了程璟意的脖颈。 程璟意脑海中的世界沉寂了下去。漆黑,无声,疼痛,交织混合,让他死去。 程璟意不知道自己如何慢慢恢复了神智。 他本应该被丧尸分食,但被啃食的过程中病毒加速感染程璟意的身躯,他异变之后成为低阶丧尸,竟然掀开压在他身上的丧尸群,从缝隙逃了出去。 那之后程璟意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意识恍惚的状态。低阶丧尸没有神智,恍若行尸走肉,而彩球在检测到他死亡之后,也解除了在他身上的绑定。 程璟意隐约记得彩球临离开前和他说了什么,他那时浑浑噩噩,根本听不清它的话。 彩球说完之后便离开了程璟意,它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足以它脱离这个世界,因而它需要找到下一个宿主。 程璟意恍惚了近两三个月,后来某一日他身体病变,早已停止的心脏重新恢复跳动,他才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 程璟意对之前的事情还留有记忆。可他如今已然成为丧尸,也早该和从前划清瓜葛。 直到程璟意再次见到沈衡。以及……漂浮在沈衡身侧的彩球系统。 彩球换了一个绑定目标,并且再次出现在了程璟意眼前。 彩球似乎也没料到程璟意还能恢复神智,它仔细检查过程璟意的身体,犹豫片刻后就想将程璟意有关它的记忆全部删除。 然而程璟意病变之后的轨迹早已不再受到彩球的掌控,彩球对程璟意施展的记忆抹除并未发挥效果。 程璟意不敢轻易暴露自己,他在彩球面前装成一无所知。 系统可以将自己难以掌控的宿主进行抹杀。程璟意身为彩球的前任宿主,也依旧在它的抹杀范围之内。 程璟意知晓彩球的能力,它留在沈衡身边,也在不断施展着自己的光芒和作用。 程璟意只能配合它行事。任何出现的不合理行为都会引起彩球的怀疑,程璟意尚且不想和彩球正面对上。 而就在一切事情都在按照彩球的规划缓慢进行时,沈亦随就这么不合常理的出现了。 他像个没被驯化的野兽,会装,更会咬。他保留了自己原始本性中尤为不好的那一面,每次和沈衡见面都是凶相毕露。 彩球身上对旁人的喜爱吸引,在沈亦随身上竟然完全没有效果。 程璟意并非没有怀疑过,他暗地里观察过沈亦随和彩球,发现每次沈亦随出现,彩球都会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看着他。 像是怀念,又像是胆怯。 “你是说……它害怕我?”沈亦随听到这里皱起眉头。 程璟意语气里却是尤为确定:“它的确胆小,却不是会逃跑的系统。但每次你出现,它都会适当避让。不然你以为你怎么能在它眼皮子底下捅伤沈衡?” 沈亦随更觉奇怪:“可我不认识它,更不知道它长什么样。” 沈亦随本就眼盲看不见事物,更别提了解这种超脱他理解之外的外星系统。 就连苟且偷生也是在沈亦随死后才能遇见,而程璟意口中的彩球,沈亦随活着时候对它完全没有感知。 “那我就不知道了。”程璟意翻过身,他摸了摸沈亦随胸口的血洞窟窿,开口道,“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沈衡对着干,总会惹它不快。” 沈亦随哼了声:“我从未主动惹过他,都是他没事找事。” 程璟意无声弯唇:“我知道。” 沈亦随这种人,静默时乖巧如兔,行动时又狡诈似狼。若非沈衡说了让他难以忍受的话,沈亦随不会在大庭广众下朝沈衡下手。 按照沈亦随以往的作风,他大概率会在夜里找个不起眼的巷子把沈衡做了。 程璟意以往还设想过彩球尚且在他身边的情景,想见见沈亦随被迷得昏天倒地的模样。 后来想想又不太现实。沈亦随这种人……他现在这样就挺好。倘若他真的那么好拿捏,倒是会让程璟意感到无趣。 沈亦随抿住唇角,他被程璟意压得身体有些僵硬难以活动,也在衣柜里换了个姿势。 “程璟意,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倒是有了个能应对它的方法。”沈亦随开口道。 程璟意眯起眼眸:“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沈亦随瞳仁转动,他缓声开口道,“既然这个彩球现在还不敢对我动手,那有一些事情,我想有必要让沈衡知道。” 第224章 应对之策 沈亦随以前从未想过向他人袒露自己的身份。 他的面容已改,档案已变,就连知情的相关人员都在这段时间尽数死于丧尸之口。仅仅是凭沈亦随一人之言,还无法让沈衡相信。 沈亦随亦没有想向沈衡解释的打算。与其让他开口去说,不如让沈衡自己去发觉。 他简单和程璟意说了自己的计划。 程璟意听后稍蹙眉头:“你一个人和他待在一起?” “没事,我能应付。”沈亦随开口道,“你如果不放心,可以跟在后面,毕竟那彩球如今情况如何,我也不能把控。” 程璟意嗤了一声:“你想得美,我是你保镖?” 沈亦随:“那你别跟着。” “我就要跟着。”程璟意坐起身,他在衣柜里身体还舒展不开,只是半压在沈亦随身上,“反正你管不着我。” 沈亦随:“……” “随便你。”沈亦随在黑暗中摸上程璟意的脸颊,他唇瓣似是无意地碰过程璟意的唇角,低声道,“但要记得看着我,我一个人……会害怕。” 程璟意低下眼睫,他动也未动,说话时张口,与沈亦随嘴唇相碰:“是吗?你有多害怕?” 他手臂向前,伸手按住了沈亦随身后的柜门木板。 沈亦随感知到程璟意的另一只手顺着衣衫摸进了他裤腰中,他仰起头,道:“现在我就很……” “哥?你在吗,哥?” 另一道声音猝不及防地从外响起,不到一两秒,被堵死的房门上便传来了急促的敲击声。 “哥?!你还在在吗?” 沈亦随和程璟意闻声俱是一怔,他们之间的暧昧氛围骤然消散,神经皆被声响敲得绷起。 沈亦随面色微变,他拽住程璟意的手臂,突然朝后闷哼一声撞到柜门,用力拉着程璟意一起从衣柜里面掉了下去。 与此同时,房间的大门被人从外踹开。沈衡面色有几分难看,他踢开门板上掉下的碎板块,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 “哥,你有没有事……” 他皱眉说着,在看到面前的场景时话语骤然止住。 程璟意正压着一个丧尸摔倒在地,那只丧尸显然战斗力不高,他下巴被扣住动弹不得,只能用双手抓着程璟意的衣衫不停撕扯。 程璟意神色阴郁,他单手拽住身下那只丧尸的黑发,将他的后脑朝下狠砸。 房屋的地面都被砸出裂痕,灰尘伴着碎石粒乱跳,程璟意在重复了七八次这样的动作后,那只丧尸终于因受创被砸晕了过去。 “……哥,你没事吧?”沈衡也没料到会看见这样的事情,他站在房门口,见状没有朝里面走近。 “没事。”程璟意扔下手里晕死过去的丧尸,他站起身,瞥了眼地下,“他这种程度,还伤不了我。” 晕死在地面上的丧尸黑发凌乱,他歪着脑袋,黑发垂下遮住半边脸颊,只露出一点鼻尖和干裂的浅色薄唇。 沈衡犹疑不定地盯着倒在地上的这只丧尸,丧尸的胸口位置血迹斑驳,暴露出底下的血窟窿,连带着里面被戳烂的肺腑都进入到了沈衡眼中。 “哥,这只丧尸……他是?”沈衡像是难以置信,他指着地上,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你认识,沈亦随。”程璟意说着,用脚踹了下倒地的丧尸,“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埋伏在我衣柜里,还想咬死我。” “沈亦随?!”沈衡语调一变,他上前几步凑近了看,这才看清了丧尸的面容,“竟然真的是他……” 程璟意去旁边的抽屉里翻了翻,他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干脆用被扔下的两根皮带把沈亦随嘴和手都绑了起来。 沈亦随:“……” 这可不在他们的计划范围内。沈亦随默了片刻,只能借着遮掩顺势张开嘴。 程璟意手指捏住沈亦随的下巴,他手上没多用力,就顺利地给沈亦随口齿那一边绑了起来。 沈衡在旁边看着,他目光在沈亦随身上停了一会儿,问道:“哥,沈亦随他现在都成丧尸了,我们难道还要和他一起走?” 程璟意将沈亦随绑好了扔到一边,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到椅子上,掀起眼皮看了沈衡一眼:“他是丧尸,我也是。” 沈衡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笑了笑,开口道:“哥,我没这个意思。只是沈亦随刚刚成丧尸,还没有意识,我有些担心。” “没事,我盯着他,他现在还翻不出多少水花。”程璟意说着,看向了沈衡,“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我记得你身上还有伤,不能轻易外出。” 沈衡闻言这才将目光从沈亦随身上移开。 程璟意字里行间虽未多提及沈亦随,但沈衡深知他们俩之间的关系,程璟意或许到现在还不想放弃沈亦随。 沈衡暗暗捏紧指腹,他看向程璟意,表情如故道:“哥,这事我正想和你说。我在另一栋楼房遇见了之前的队友,他们手里还有多余的医药,不用麻烦你再帮我跑一趟了。” 程璟意皱眉:“你的队友?” “嗯,他是我之前在军队里面认识的,是队里的副官,一直都挺照顾我……”沈衡尚未说完,程璟意便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两个身穿黑色军装的男人从外走了过来,他们俩身量差不多,其中一人面色苍白,狐狸眼倒是明亮,见到程璟意便弯了弯眼眸。 另一个男人明显要严肃得多,五官冷硬,眉梢微蹙,他唇线绷着,面上还是不苟言笑。 程璟意光从外表便看出了两人的差别,猜测站在前方面容冷峻的男人应该就是沈衡口中的副官。 “哥,我和他们说了你的事情。现在特殊时期,副官他们愿意和我们合作。但作为条件,我们也要帮他们回到东区。”沈衡看了眼门口的两人,朝后退了两步。 程璟意坐在床脚未动,他对军方的人一向印象不好,更别提他如今已是丧尸之身。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也在打量着程璟意的身形,他目光从程璟意身上滑过,停到了被绑在衣柜旁的沈亦随身上。 第225章 陌生来客 沈亦随还维持着晕死过去的状态,他双目失明后其余的感官敏锐度都在快速发展。如今他就算看不见情况,也能感知到那副官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下来。 程璟意站起身,他选的角度刚好,挡住了副官看向沈亦随的目光。 “各位军官,不介绍介绍?”他看向面前的这两个身穿军装的人,唇角露出了些许冷笑。 那副官仍旧沉默不语,他视线被阻挡后便自然将目光移向了程璟意,里面还是威慑和冷意居多。 程璟意全然不顾副官的表情。 东区军队里培养出来的大多数都是这样的木头,面无表情是常态,惜字如金是基操。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威慑到下属,威慑到旁人,实际上在程璟意看来不过是装腔作势。 “咳咳……我先介绍,我先介绍。”屋内的空气渐冷,见程璟意和副官皆没有率先开口的意思,站在最后面的狐狸眼男人从门缝处钻了进来。 程璟意转眸看向他,见那人身上的军装破损严重,肩膀和胸口位置的金边全都崩开,早已不见最初的模样。 但光看那军装上的做工和样式,程璟意也知道他只是个刚入军队不久的小兵。 事实也和程璟意预料的差不多,那狐狸眼出来后便走到程璟意面前,朝他伸出了手:“你好,我是伊一,刚进军队不久,希望我们接下来合作愉快。” 很官方的自我介绍。程璟意看了眼伊一,伊一头上的警帽未摘,两侧的卷发全都压着堆在一起。 他脸色苍白,全无血色,伸出的手掌同样如此,虽是没有多少伤口,却也是白皙过了头,能清晰可见他皮肤底下的血管颜色。 程璟意见伊一的双目在军帽若隐若现地看着他,也伸手回握道:“程璟意。” “我知道,听过,你很有名。”伊一说得意味深长。 程璟意冷笑一声。他是被篡位的前任丧尸王,伊一这个小兵当然听过他的名字。 程璟意没再和伊一多说,他手掌和伊一碰了不过两三秒,他们双方便都很迅速地收回了手。 程璟意如今再怎么落魄身上的异能也不容小觑,这个伊一初次见面便敢主动和程璟意握手,看来胆量也是不小。 程璟意若有所思。 伊一和他介绍完后便自然退到了后面,将位置空了出来。那副官脸上神情依旧紧绷,透露出几分威慑和冷漠。 空气静默后他看向程璟意,只是简单道:“陆然。” 他丝毫没有和程璟意多交流的打算,说完名字后,他便转身朝外走了出去。 沈衡见状朝程璟意解释道:“哥,副官他一向严肃,在军队他也是这样。之前的计划我都和他说了,他都是同意的。” 程璟意不甚在意,他开口道:“没事。” 军方和丧尸还没到能和平相处的地步,东西区交界线上都是人类与丧尸的尸体。如今这个副官被迫和程璟意合作,想必也让他不爽至极。 “哥,副官他们都已经把东西带过来了,我们计划三天后就从这里离开。你看……能不能让我们住在这里?我看对面的房屋也空着。”沈衡继续道。 他说着,看了眼衣柜旁晕死的沈亦随:“我们都在一起,也能多几个人盯着他。” 程璟意闻言微眯起眼眸。 ……多几个人盯着沈亦随?还是多几个人杀了他? 沈衡找来的两个人都是军人,其中一个还位居副官。虽说现在有了所谓的口头合作,但难保他们不会突然毁约,将沈亦随直接枪杀。 程璟意是高阶丧尸,这些军人对此还会犹豫。但沈亦随如今的设定只是低阶丧尸,他们要找理由杀了他轻而易举。 “行,你们要住那边都可以。”程璟意开口道,“但沈亦随我盯着就行,他是个低阶丧尸,没有意识,出去容易误伤你们。” 他流露出的意思明显,沈衡听后也没再多言,只是开口道:“好,那哥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沈衡说完之后便离开了房间。彩球漂浮在上空,它跟着沈衡,不一会儿也消失在了程璟意视野当中。 程璟意看着他走远,直到那几人都出了房屋,走去了走廊的另一边,他才重新走向了沈亦随。 沈亦随依旧闭着眼睛,程璟意借着抓住他的间隙低声问道:“你一个人可以?” 沈亦随口咬皮带,他在程璟意耳侧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程璟意叹气,他见沈亦随完全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还是按照计划将他绑在了床柱旁边。 沈衡不到万不得已,还不会借用另外两个军人的势力来杀掉沈亦随。 沈亦随看过无封之书的内容,他心里清楚沈衡对沈亦随的怨恨极深,而这种程度的怨恨,已经足够逼迫沈衡要去亲手杀了沈亦随。 沈亦随只需要为他创造这次机会。 程璟意将手上的皮带绑好,他特意留了缺口,让沈亦随容易挣脱。之后他又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在床底摆了一碗水,用床单遮掩了起来。 沈亦随感知到程璟意的举动,用手指勾了勾他的衣袖。 程璟意哼了声:“你放心,我在外面。” 沈亦随没松手,他咬着嘴里的皮带,许是时间过久,皮带表面咬在他唇齿间都缠绕着一股久远的腐味。 程璟意全然不顾沈亦随的需求,这个房间里没有其余的东西,沈亦随之前用来绑他的麻绳也没有带来,程璟意现在只能用这两根皮带给他绑起来。 做戏要做足,不然没有效果。 程璟意毫无心理负担,他将水放到床铺底下的不显眼处,起身间突然意识到房间内少了某样东西的存在。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后看向了房间的拐角。 ……弱弱呢? 之前沈亦随将弱弱打晕,一直都是扔在这间房间的拐角处。他是个低阶小丧尸,程璟意一直都没有多注意他,但现在他怎么人没了? 程璟意皱起眉头,他没在房间内找到弱弱的身影,犹豫片刻还是走了出去。 第226章 食物分配 沈衡几人在对面的房间住了下来。程璟意对他们的警惕心不减,离开时特意将沈亦随所在的房间门用东西抵上做了标记。 那两个军人在西区躲藏了不知道多久,周围丧尸密集,他们手上除了两把枪,便只剩下几袋已经过期的面包。 程璟意自然不和他们一起平分食物,弱弱书包里的东西暂且够他和沈亦随撑两三天,他还没脑残到要和这些人均分。 他只是借着出去巡查的由头去看了彩球的状态。 彩球的情况要比之前在程璟意身边时好了很多,球身上流光璀璨,完全不似程璟意最初见到它那时的落魄模样。 但它依旧是很少言语,只是跟在沈衡身后,从不主动与他对话。 这一点彩球倒是和程璟意印象中的差不多。 程璟意收回了目光。 夜间副官和伊一出去了一趟,他们现在存有的食物还不够,只能冒着被丧尸追食的风险去外面寻找其余的食物。 沈衡因为身上有伤,留在了屋内休养。程璟意见他待在自己房中,没有想要去接近沈亦随的意思,便也按照计划暗中不动。 副官和小兵伊一去了大约三个小时,回来时两人身上都多了不少划痕,据说是在附近碰到了高阶丧尸,被追着跑了三四千米。 好在他们二人都没有受重伤,只是身上衣服脏污,留下来的也都是些小伤口。 “这两袋没过期的给你们,剩下的都变味了,我吃就行。” 伊一回来后便瘫坐在了座椅上,压得那老旧的木椅吱呀作响。他恍若未闻,挑出包里的几盒方便面,直接朝另外两人扔了过去。 沈衡接过那袋方便面,他看了眼伊一,开口道:“谢谢。” “不用谢。今天我们两出去,下次就轮到你了。”伊一说的漫不经心,“反正我是不出去了,那玩意儿差点把我膝盖骨咬碎。” 伊一说着,将自己带的背包拉链拉上。 那里面满满当当还塞着些其余的食物,伊一面不改色地将它们压下去,只说里面的都是些过期的东西,还不能吃。 沈衡目光从伊一背包上一闪而过,抿了抿唇还是没有说什么。 末世来临后人人自危,各种事情都与“分享”二字绝缘。伊一想独占自己找来的食物,给出的借口简单却又缺陷明显,这已经在无形中表明了他的态度。 沈衡目光闪烁,他余光瞥向自己身侧的彩球,眉头些微蹙起。 有彩球在,之前沈衡就算是在逃亡当中,队友也会将选择食物的优先权给他。亦或者,他们会将得来大部分的东西直接交给沈衡。 伊一却完全没有这种打算。 他仿佛不受彩球的影响,只凭自己的想法做事。沈衡得不到他的关注和喜爱,就像曾经的沈亦随一样。 沈衡拽紧手里食物的包装袋,他正想再和伊一说两句话,抬头间听旁边的副官开口道:“沈衡,我手里的食物还算多,分一半给你。” 沈衡身形一顿,他尚未言语,陆然就将自己面前的食物都放到了他面前。 “够吗?”陆然问他。 沈衡指节有些迟缓地蜷缩两下,他看向陆然,陆然面上神情寡淡,是和他平常时一样的神色。 “……够了,谢谢副官。”沈衡低下头,没有再看陆然的面容。 陆然嗯了一声,没再和沈衡多说。 时间已经不早,整个屋内全然漆黑。躲在楼里的几人简单分了东西,随后便各自找了地方休息。 这阴暗的地方仅仅依靠几个滋啦作响的小灯泡维持照明的光亮,或许是为了省些电备用,不一会儿,那几个小灯泡也被按灭了下去。 程璟意在屋内感知着外面几人的活动轨迹,他靠着房门,在黑暗中看向了沈亦随的所在的方向。 “扣扣。” 房门从外被敲了两下。 程璟意闻声侧过脸庞,他低声问道:“谁?” “我。”外面的声音里含着几分疲惫,但声线明显,程璟意在他开口的一瞬间便听出了来人的身份。 他打开房门,果见伊一借着窗外的微光站在他房间门口。 程璟意微眯起眼眸:“干什么?” “找你商量点事。”伊一脸色和之前一样的苍白,如今憔悴明显,语调沉甸甸地抓不住原貌。 “什么事?” “还是之前提过的。”伊一开口道,“我们今天遇到的那个高阶丧尸,他手上有不少好东西,你看看要不要和我们合作?” 程璟意闻言抬起眼眸,只听见伊一继续道:“成事之后,晶核归你,食物归我们。我看你暂时也不需要什么食物,现在这个交易怎么样?” 程璟意冷眼看着他:“陆然让你来的?” 伊一但笑不语。 程璟意顿时明白了他们的意思。陆然这个老古板明显不愿意和丧尸有过多的接触,如今他愿意让程璟意加入他们一起外出,无非还是受了沈衡的影响。 程璟意心里有了估量,他开口道:“行,我都可以。” “那到时候我们一起走。我在那个丧尸身上喷了定位药剂,很快就能找到他。” “陆然和我们一起去?”程璟意见伊一说完便准备离开,又问了一句。 伊一转过头:“对啊,副官和我们一起去。他啊……说实在的,也有些不放心你。” 程璟意倒是不在意陆然的态度,这两个军人身上的异能都很普通,暂时对他构成不了多大的威胁。 “行,到时候告诉我。”程璟意开口道。 伊一朝他做了个手势,转身走回了自己所在的角落。 程璟意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也顺手关上了房门。 * 那高阶丧尸最近一次出现的地点是在西区的废弃工厂,距离他们这里约有七八千米的距离。 伊一提前做好了准备,他熟知那高阶丧尸的行动轨迹,专门挑了凌晨的时间去那边。 程璟意到了约定的时间便准时到了楼下,他见底下那两个军人腰间都佩戴好了手枪,不由得冷笑一声。 “现在走?” 第227章 胸中芯片 陆然面上戴了纯黑口罩,他露出的眉眼依旧冷漠居多,闻声快步走到了前面。 伊一朝程璟意使了个眼色,开口道:“这次主要还是要靠你,如果顺利,我们三小时内就能回来。” 程璟意嗯了声,他同样戴上口罩遮住面容,跟在了前面两人的身后。 进入拐角时他脚步一顿,抬头朝身后看了一眼。他记得他们躲藏之处所在的楼层,就算在楼底也快速确定了位置。 站在窗户边的人影轮廓模糊不清,在凌晨的暗灰色空气中更加让人难以分辨。 程璟意仰头看了他一两秒,在那一瞬间,沈亦随的身形似乎又与多年前落地窗前的那个黑影重合了起来。 那时程璟意看他只觉他是个该死的死东西,如今再看,倒是有了几分无助,多了些惹人怜爱的意味。 窗前的身影只在那里停了几秒的时间,程璟意走到拐角处,那身影也适时地移开,脱离出了程璟意的视野范围内。 程璟意收回目光,他眼中寒意微升,和前面的两人一起走进了小巷当中。 * 沈亦随只是在窗口站了一会儿。 他原本就是什么也看不见,如今站在那处,更不是为了某些的特殊东西,而是为了让程璟意能看到他。 沈亦随不知道他如今去往的地点在什么地方,但沈亦随他自己所在的地点,程璟意必然能有所感知。 苟且偷生在他衣袖里悠悠道:“现在好了,帮手也没了,就剩咱俩了。” 沈亦随咬紧嘴上的皮带,他回到房间的角落坐下,将被另一条皮带绑住的双手随意放到了膝盖处。 “他会回来。”沈亦随在心里回答道,“而且这是计策,沈衡很快就会过来。” 苟且偷生啧了一声:“你这样一点都不苟且偷生。” 沈亦随:“……” 沈亦随没再理睬苟且偷生,他早前便特意将自己胸口位置的衬衫撕裂,露出了底下被冰棱捅穿的肺腑和半边心脏。 程璟意曾用晶核帮助沈亦随修复身体,但晶核数量不够,只堪堪修复了沈亦随额头的枪口,胸口位置却没能长出新的血肉。 沈亦随对自己这副早已死掉的身体没什么怜悯心,他从血窟窿处捏住自己心脏的一端,将自己的整个心脏都往下扯了段距离出来。 苟且偷生:“……” 它默默给面前的血色打上了马赛克。 沈亦随如今的痛感也不及以前,这段操作下来所产生的疼痛还在他承受范围之内。 做完一切后沈亦随擦掉了手上的血迹。 挂在门口的细线铃铛上有细微的响声飘出,沈亦随听到声音,立刻闭上双眼,做晕死状倒在了墙角。 不过两三秒的时间,虚掩的房门便被人从外推开。 沈亦随闻声动也未动,他只听到那刻意放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距离他面前几步的位置。 沈衡直直地站在他面前。 不言不语,无声无息。沈亦随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约有五分钟的时间内,沈衡都只是站在沈亦随面前不动。 “沈亦随……” 沈亦随总算听到了沈衡的声音,沈衡低笑了几声,随后沈亦随便感知到沈衡将手掌盖到了自己的脸颊上方。 沈亦随神经紧绷,他顿时睁开眼,如被惊醒那般朝沈衡发出了近乎恐吓似的威胁声。 沈衡被沈亦随骤然发起的动作吓了一跳,沈亦随像是想要发起攻击,他整个面庞皱起,灰白的瞳仁死死盯着前方,咬得嘴里的皮带都几乎变形烂掉。 好在程璟意用其余的条带绑住了沈亦随的手脚,他只是疯狂地撞开了沈衡的手,但还是受束缚没能扑到沈衡身上。 沈衡指尖有些微疼痛,他一把拽住沈亦随身后的皮带,将他整个人拉回了原地。 “……沈亦随,你怎么成这样了?”沈衡蹲在沈亦随面前,他低眸看着沈亦随的面容,像是喃喃自语般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就成这副死样了?” 沈亦随还在狠命挣扎,他胡乱甩头,咽喉间低吼声不断。 沈衡看着他,蓦然笑了起来:“真没想到,以前你那么会算计,现在竟然就是这副样子。这算不算你的报应?其实这些对你来说还是太轻了,太轻了……” 沈亦随明显感知到沈衡抓住他的手掌用力至极,像是要将他的骨骼全部拧碎。他指尖微动,朝床底下摆着的那碗污水伸了过去。 [住手。] 一道机械音突兀地在屋内响起。沈亦随和沈衡的动作都是一顿,没有再继续往下。 沈衡冷眼看向上空:“这不关你的事。” [你是我的宿主,而杀人是恶意违规行为,该行为不被允许。] 沈衡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是丧尸了,他早死了。” [不是。] 沈亦随一怔,他呼吸止住,只听到那彩球又继续道。 [他还没有死亡。] 沈衡抓住沈亦随的手掌还停在原地,他手上力气不减,闻言怔愣道:“你说什么?” 彩球已经没有再做出回答,它数据板上显露出禁止标识,还在警告沈衡收回将要执行的动作。 沈衡呼吸声渐重,他将匕首塞回口袋,又转眸看向了沈亦随。 沈亦随还是和之前一样嘶吼不止,丧尸的本能驱使他不停地朝沈衡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脖颈撕咬。 沈衡冷眼盯着他,他看向沈亦随的双目,那对灰色暗沉的瞳孔里面没有光点,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仿若真的是个失明已久的人。 沈衡嘲讽似地笑了一声,他将沈亦随重新绑回墙角,转眸间突然看到了沈亦随胸口位置坠下不少的心脏。 都是血淋淋的画面,正常人看了难免会感到不适,因而快速移开目光。 沈衡却是盯着沈亦随的心脏看了半晌。在那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中央,有一块芯片埋藏在内,露出的边角若隐若现。 沈衡皱起眉头,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只手掐住沈亦随的脖颈,另一只手朝沈亦随的心脏位置伸了过去。 找到那块芯片不难,它镶嵌在心脏最外侧的那一层肉内。沈衡快速捏出那芯片的一角,动作利落地将整个芯片挖了出来。 “沈亦随,你都死了,这块芯片估计也没什么用了。”沈衡勾起唇角,他讽笑道,“倒是羡慕你,丧尸感觉不到多少疼痛,你真是会躲。” 那块沾血的芯片落在沈衡掌心之内,他说着,翻过芯片的背面,依旧面露嘲讽:“谁也不会记得……” 他蓦地语句一顿。 那芯片的背面刻着英文:sc。 第228章 揭开身份 沈衡表情有一瞬间的维持不住,他像是看不清晰,将芯片上的血迹用力擦去,依旧只见到上面的两个英文字母。 sc。 ……沈程。 沈衡记忆里埋藏已久的名字突兀地跳了出来,他看着掌心中央的芯片,僵硬片刻重新将目光聚集到了面前的人身上。 沈亦随嘴咬着皮带,他面露痛苦的狰狞神色,那双泛沉的灰色瞳孔直勾勾地往沈衡身上钉。 沈衡身体僵直,他顿了片刻,伸手在沈亦随眼前晃了晃。那双瞳孔动也不动,只是察觉到气息的流动,应激般地朝后瑟缩了一下。 沈衡从未怀疑过沈亦随假装失明的事实,毕竟他从小就在伪装残疾。但如今他当着沈亦随的面验证,突然之间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沈程。你怎么会有沈程的芯片?你是不是自己偷偷改了?!这怎么可能!” 沈衡喉间哽了哽,他一把拽过沈亦随,不停问道,“你能看见对不对?你能看见对不对?你骗我的……” 孤儿院中的每一个孩子心脏中都留有两块芯片。一块用来电击控制,另一块用来追踪定位。 孤儿院的副院长有恋童癖,所有的孩子……在某种意义上都是他的玩物。他与院内热衷于人体实验的医生相互勾结,将芯片植入儿童心脏当中,以加强对他们的利用和控制。 沈衡见过幼时沈亦随的悲惨处境,他带着沈亦随逃走,也是想让自己解脱。可中途沈亦随突然反悔,这番举动直接导致他们二人都被抓了回去。 沈亦随从小就讨人喜欢,他被带回去后也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处罚。而沈衡就不同了,他因此沦为陆雨安的实验对象,在地下室里度过了数不清的日夜。 沈亦随给他的解释是什么? 因为他们身上都有芯片,他们逃不了多远,他太害怕了,所以……他中途反悔,临时缴械。 在此之后,他还试图偷走沈衡的血液,顶替沈衡进入程家。 桩桩件件,每次让沈衡想起都感到无比憎恨与耻辱。而这些极端的恶意日益累积,混合在一起,最终也让沈衡难以忍受。 他干脆一把火烧了孤儿院。 他将沈亦随的房间锁上,断绝了他所有能逃生的通道,想着要让沈亦随付出代价。 然而那场大火当中烧死的只有一个沈程。当时年仅十三的沈程冲进火场,他拼命把沈亦随救了出来,自己却伤势过重,在途中因抢救无效去世。 沈衡并未见到沈程的尸体,医院的报告单出来之后,沈程的尸体很快便被带出去火化。 沈亦随还是活了下来。 沈衡心有余悸,却依旧不甘心。只是沈亦随的病房外有副院长天天守着,沈衡靠近不了,加之程家很快将他接了回去,他便也只能暂时离开。 那之后他一直都关注着沈亦随的消息。沈衡虽然没再在线下和沈亦随见过,但依旧时刻注意着沈亦随的动态。 沈亦随出院后还是留在了孤儿院生活,他因情况特殊,被隔离到了单人间居住。 那里偏僻,却恰巧靠近院长的花园。沈亦随总是运气不错,他在那里养伤,回去途中恰巧遇到了被老院长单独抚养的沈聿。 沈聿见沈亦随身体残疾又性格孤僻,回去后便和院长说了这件事。 院长年迈,走路都近乎艰难。沈聿在他耳边念叨了一段时间,他才勉强同意将沈亦随也接到自己身边抚养。 沈亦随和沈聿最终都记在了老院长的名下。院长膝下无子,他们俩就算是他的两个儿子。 沈衡当时得知消息冷笑不止。沈亦随总是会利用他人的怜悯心让他们为自己所用,前有沈程,如今又傍上了沈聿。 他无疑很会为自己打算。 老院长虽是年迈,但尚有一部分权利在手,副院长就算再不甘心,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将沈亦随再要回去,更何况沈亦随出行都有沈聿陪同。 沈亦随这些年跟在沈聿身后,竟然也过得顺风顺水。 沈衡每每看到照片上沈亦随的笑脸,都克制不住地想将他撕成碎片。 从以前到如今的末世,沈衡等了那么长的时间。他本以为能亲手解决了沈亦随,但沈亦随心脏上的芯片竟然刻着沈程的名字? ……怎么会这样? 沈衡头脑有一瞬的嗡鸣,那些复杂又混沌的过往从他眼前闪过,让他一时分不清面前的景象。 芯片不会是假的,就算是手术取出,沈亦随也没必要再刻上沈程的名字将它塞进自己心脏瓣膜里面。 可如果是真的,那面前的这个丧尸是谁?沈亦随又在哪里? “……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干了什么事情!”沈衡死死皱起眉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沈程他明明……” 他抓住沈亦随的手掌指节咔嚓作响,发疯一般地将沈亦随往自己身前拖拽。 沈亦随嘴上的皮带不知何时解开掉了下来,砸到地面一声沉重声响。他抓住沈亦随的手腕,指节根根分明,用力之至,已经将手下的骨头和肉攥出剧痛感。 “沈衡,我也想问问你,沈亦随在哪里?”沈亦随轻声开口,“这么多年,你都没找到他吗?” 沈衡眼眶睁大,他像是见了鬼,猛地将面前的沈亦随推到了一边。沈亦随手上没用力,他被推后自然而然地松开手掌,撞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沈衡——” 门口传来一道不知何人的怒斥声,紧随而来地还有子弹上膛的声响。 沈亦随神经一紧,他手伸到床底,快速将碗里的污水全都凝结成冰。那细微的烟味混着冷气进入沈亦随鼻尖,他手指微颤,继而将半张脸庞都埋进了面前骤然出现的身躯里面。 “副官,把手枪收上。”程璟意捂住沈亦随的双耳,四周精神力凝结成的尖刃嗡鸣作响,搅弄折磨着里面所有人的神经。 程璟意抬眸看向前方,他见陆然面色冷峻,全然没有松手的意思,顿时毫不示弱地将枪口也对准了沈衡:“我再说一遍,收手。” 第229章 我是沈程 沈衡脸色惨白,他看向程璟意,颤声道:“哥,你为了他不要我?” 程璟意无声看着沈衡,他并非非要做出什么取舍,但到了如今,他也到了不得不表明立场的地步。 “沈衡,你有很多哥,我不是最必要的那一个。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程璟意说着将枪口移向陆然,开口道,“那边的那位副官如今也是你的哥哥,不是吗?” 沈衡一顿:“……什么?” 程璟意唇角露出冷笑。 彩球系统帮助沈衡吸引了无数人的关注,只要他需要,任何人在某一时间段都可以成为他的“哥哥。” 倘若不是因为沈亦随在程璟意手上,就如今军方和丧尸的对立关系,沈衡估计也不会冒险和程璟意接触。 程璟意在沦为低阶丧尸的那些时日浑浑噩噩,他游荡在尸林之间,吃腐肉,挖晶核,外界的所有联系都在那时与他彻底断绝。 他混沌又迷茫,在无数场撕咬挣扎中才慢慢恢复了一点意识。 他那时便明白了一切。 彩球给他营造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影,如今梦醒,他仍旧孤身一人。 靠外力吸引获得的喜爱都是假的,只有他自己争来的是真的。 程璟意按住沈亦随的脑袋,他掌心用力,将底下的人都压得头皮作痛。 只有他抢来的是真的——比如现在离不开他的沈亦随。 沈衡眨了下眼眸,他看着程璟意,蓦地笑了一声:“是吗?是这样吗?” 程璟意没再回答,他冷眼看向前方,见陆然站在门口,他整个人仿佛镶嵌在门框里面,依旧一动不动。 那枪口直直地对着沈亦随,表面寒光渗透。 “我去,可真热闹。” 一道男音突然从旁边响起,他们之间僵持的冷冽氛围裂开一道口子,紧接着便被突如其来的一道砸击声击破。 旁边窗户的玻璃碎了一地,伊一双手扒住窗户的边框,从底下爬了进来。 他擦去手上的血迹,目光犹疑地从程璟意和陆然身上转了一圈儿:“不是说好我们一起出去抓丧尸?你们俩中途抛下我回来是什么意思?……孤立我?” 程璟意:“……” 他没理睬伊一,依旧将目光盯在了陆然身上。 “我不和丧尸合作。”陆然看着程璟意,开口道,“我也不相信他。” 伊一挑眉:“所以现在是要打?” “我……” “没事的副官。”沈衡的声音蓦地响了起来,他站起身,朝陆然开口道。 “程璟意是我哥,他不会伤害我,你也没必要这样提防他。刚刚的确是我冲动了,激怒了沈亦……激怒了这只丧尸。” 沈衡走到陆然身边,他看了眼沈亦随,继续道:“既然现在情况这样,我们也没必要合作了。副官,我们走吧。” 陆然闻言眉头皱起,他瞳仁转向程璟意,程璟意遍布在房间内的精神力威压还在持续,刺激着人的神经。 陆然盯着程璟意看了几秒,顿时收了手枪转身走了出去。 沈衡跟在陆然身后,他走时脚步一顿,用余光瞥向了沈亦随。 沈亦随半靠在墙角,他双手紧抓着程璟意的衣角,那双灰色的瞳孔无神涣散,莫名地刺得沈衡眼眶疼痛。 ……沈程。 他快步离开了这个房间。 伊一也没再在房间里面多待,他暗自嘟囔了些什么,叹了口气也走了出去。 房间里面很快安静了下来。沈亦随精神仍旧紧绷着,他抬起头,开口道:“……别用劲了,我头盖骨要被你捏碎了。” 程璟意毫无歉意,他闻言收回手,低声问道:“这就是你的计策?你这和自爆有什么区别?” “我要让他相信。”沈亦随揉了下脑袋,“我光说没用,他要自己看到才行。” 程璟意冷眼看了他片刻,他不知道沈亦随和沈衡以往的那些纠葛,蓦地开口问道:“沈程是谁?你朋友?” 他赶来时也听得模糊不清,只是听到了只言片语,至于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程璟意还是不甚了解。 沈亦随身体停滞,他笑了笑:“想知道?这很复杂。” 他语气里满是故弄玄虚的味道,程璟意闻言嗤了一声,开口道:“你不用告诉我,我知道沈程是谁。” “?”沈亦随挑眉,“是吗?你怎么知道?” “我小时候去过孤儿院,见过他。”程璟意开口道。 沈程在他的记忆中只是匆匆出场,又快速消失。但因为初次出场就动静不小,也算是在程璟意记忆中一个比较奇葩的人物。 沈亦随闻言倒生了几分好奇:“那你觉得……沈程怎么样?” 他问的语速如故,仿若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 “他?”程璟意默了默,他不清楚沈程和沈亦随的关系,斟酌着开口道,“我感觉,他有点超雄。” 沈亦随:“……” “你为什么这么说?我觉得沈程挺乖的啊,他一直都很听话。”沈亦随暗示道。 “那倒是没看出来。”程璟意就事论事道,“反正我去孤儿院那几次,就光看见他把别人按地上捶。” 沈亦随:“……” “你和沈程现在还有联系?”程璟意见沈亦随脸色愈来愈差,又将话题扯了回来,“但人都是会变的,他说不定现在人还行。” 沈亦随已经歇了再和程璟意暗示的心思,他将程璟意的左手拿起,使他掌心朝内,按到了自己胸口血窟窿的边缘处。 “人是还行,也变了很多,没报复社会。”他缓声开口道。 程璟意指尖动了动,他见沈亦随语调平缓,顿时猜测到了某些事情:“你不会……” 沈亦随喉结滚动,他默了许久,轻声道:“我是沈程。” 程璟意顿时僵在原地。他看着面前这人的五官轮廓,那失去焦点的双目正朝着他,流露出一丁点难过的意味。 “程璟意,我小时候,也见过你。”沈亦随鼻尖抵在程璟意手背上,他弯起唇角,道,“你长得真的很帅。” 第230章 屋内质问 程璟意眨了下眼眸,他咽喉哽住,看着沈亦随的眉眼几乎不能言语。 得到称赞应该笑一笑表示谦虚,但如今程璟意坐在沈亦随对面,总归是有些笑不出来。 “……其实你小时候长得很可爱,我记得呢。”程璟意转了下眼眸,“刚刚那些话都是我骗你的。” 沈亦随掀起眼皮:“是吗?我不是超雄吗?” 程璟意:“……” “哼。”听不到程璟意的狡辩,沈亦随也没多计较。他捂住自己的脸颊,像是不甚在意:“沈衡走了吗?” “他们还是在对面的房间。”程璟意站起身,他将沈亦随拉起来,道,“这里不能待了,在其余的军队赶来前,我们尽快去大本营。” 沈亦随估算了现在的时间,距离丧尸潮来临还有近两个月,容不得他们再在这里耗费。 “行。”沈亦随感知到自己掌心上的坚硬触感,偏头问道,“给我塞了什么?” “晶核。”程璟意说得简单利落,他瞥了眼沈亦随胸口处摇摇欲坠的心脏,啧了一声道,“我最近攒了一些,应该能把你胸口的洞补上。你心都不要了?” 沈亦随闻言低下头,他摸到自己露出的心脏,用手把它又重新塞进了断裂的血肉里面。 “可我都死了,补上了也是尸体。” “那也比你现在好。”程璟意将沈亦随的外套拉上,他开口道,“反正我以后要把你修好。” 沈亦随身形一顿,他笑了笑:“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机械人。” “你如果是机械人我还省点力气。”程璟意将晶核捏碎,里面的力量浮出,不一会儿便全都顺着空气进入到了沈亦随的身体当中。 沈亦随感觉到胸腔中的暖意,他握了握手掌,明显感知到这副身体的情况在慢慢好转。 只要度过接下来的丧尸潮,苟且偷生便会给他一副全新完好的重生体。 沈亦随想着,向程璟意开口道:“我以后会好的,现在就已经在好转了。” 程璟意笑了声:“但愿如此,毕竟我也不想和一个尸体上床。” 沈亦随:“……” 程璟意说话总是这么赤裸又没有多少涵养,沈亦随瞳仁动了动,开口道:“但临行前,我想和沈衡再见一面。” 程璟意看向他:“为了什么?” “为了……”沈亦随顿了顿,他不知想起什么,语带嘲讽道,“为了沈亦随。” * 沈衡回去后便去了自己所住的那个单独的小隔间,这栋楼里的家具都已经损坏,他如今住的房间已经算是这栋楼里的最好。 随行的人都理所当然的把这间房间留给了他。 “沈衡。” 陆然在沈衡身后喊了一声,沈衡听到声音,转过头问道:“副官,怎么了?” 陆然看着他,面上表情依旧少有波澜:“你手上的芯片,能给我看看吗?” 沈衡闻言顿时心脏一滞,他握紧手里的芯片,朝陆然笑了下:“副官,你要这个干什么?这东西是我一个朋友的,我准备带回去还给他。” “……只是和一个案件有关。”陆然见沈衡将手臂背过去,片刻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也没强迫沈衡,只是大概了讲述了情况:“我在陆雨安医生的遗物当中找到了一个日记本,那里面也记录了一些有关人体芯片的信息,我看你手上的这个与他记录的内容很相似。” 陆雨安医生早在几年前便被一个丧尸从高楼推下,直接坠楼而亡。他们至今为止也没有抓到那个丧尸,更不知道那丧尸杀害陆雨安的意图。 陆然在刚刚接手这个案件时便察觉出了某些异样。一个丧尸往往会用异能或直接咬断来人的脖颈来达到自己的意图,而不会选择将人从高空推下。 这种做法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 “陆雨安医生?”沈衡听到这名字微蹙眉头,他蓦地讽笑一声,朝陆然开口道。 “副官,这个医生是有名的庸医,用活人做实验的事情他可没少干。至于他的日记本里记录的东西……也不能信吧?” 陆然面色微变,他正想继续说话,便被沈衡打断道:“这个芯片是我朋友的。副官如果想要,我回去问问他,如果他同意了,我就把它给你。” 陆然沉默片刻,沈亦随站在离他不远处的拐角,房屋的阴影垂下,将他笼罩其中。 “……行。”陆然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沈衡。 他走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开口道:“早点休息。那两个丧尸还在对面,你多小心。” 沈衡未再言语,他听完陆然的话后转过身,将房门关上。 站在外面的人都被隔离出去,沈衡背靠着木门站在屋内,他仰起头,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 “你知道他不是沈亦随……是不是?”沈衡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屋内除了他空无一人,他压低声音似乎只是在和空气对话。 [……是的。] 隔了不知道多久,彩球的机械音才从房间内飘出。 沈衡闻声下意识握紧手掌,他未剪留长的指甲刺破皮肤,深陷进了软肉里面。沈衡对这疼痛恍若未觉,他眼眶干涩,又继续问道:“他是沈程,是不是?” [是的。] 彩球的机械音依旧平稳。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沈衡深吸一口气,他看向彩球,眼中莫名有了些怨恨的味道。 “你都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你就这么耍我?!” 彩球球身颤了一下,它犹疑不定地绕着沈衡飞了一圈,机械音里小心翼翼试探的味道尤为浓重。 [因为我也不知道沈亦随在哪里。] “……哈。”沈衡像是被气笑了一声,“你不知道沈亦随在哪里,和不告诉我那是沈程,这两个之间有什么关系?你一直都在骗我,都在耍我……” [不是的。] 彩球球身瑟缩了一下,它似乎是想防备某些东西,捂住自己的球身躲到了一边。 [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我没用,不想让你看不起我。] 第231章 自卑彩球 沈衡双目通红,彩球飘到天花板上他抓不住它,最后只能拿旁边的纸团朝它狠砸了过去。 “你现在就挺让我看不起的!”沈衡朝彩球厉声道,“你他妈天天都是这个死样,问你一句你憋三天都回不了我半句,你滚!” [……不是的……我也不想的……] 彩球球身震颤不止,它不知是何缘由,球体里面竟然隐约传出了一些类似孩童的抽泣声。 [我做什么你们都不满意……你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我要回家!] 沈衡被彩球周身溢出的电流闪到了瞳孔,他见彩球在上空能量越积越多,顿时冷笑出声:“来,你劈我,你试试!” 系统不能无故伤害宿主。彩球停在半空,它周身环绕的蓝紫色电流逐渐消散,只留下了里面的哭泣声音越来越重。 “你让我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话。沈程……竟然是沈程……” 沈衡呢喃出声,他皱紧眉头,在某一瞬间对现在发生的所有都感到厌烦。他看也未看彩球,只是冷声道:“别在我面前哭,滚出去。” 彩球擦了擦自己球身上不存在的鼻涕,它听到沈衡的话球身一顿,随后猛地冲向了窗外。 [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我再也不回来了!] 它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沈衡眼中。沈衡咬肌动了动,他闻言快步走到窗边,将本就破败断了半边的窗户用手死死关上。 * 彩球在外面游荡了将近三四个小时。 末世来临后,地球上各个地方的气温都在极速下降。彩球自身的防御系统还算完善,它独自找了房屋待了一会儿,后又飞回了沈衡所在的大楼里面。 沈衡房间的窗户和房门都紧闭着,彩球在他房门前停了大概有十分钟,后又黯然神伤那般转过了身。 [……都不喜欢我。] 彩球嘟囔了一声,又不明方向地在屋内转了两圈。它走出外面的隔廊,进入到了另一个房屋当中。 那间房间里的大门也关着,后面还压了好几件东西做防护。彩球对那些东西视若无睹,它找了某个不起眼的小间隙,缩小球身钻了过去。 最里面的房间内,程璟意正闭着眼睛躺沙发上浅眠。 那沙发的表面破皮,露出黑黢黢的缺口。彩球还未检测材质,它光看表面就知道这沙发尤其坚硬,或许还留有与潮湿空气混合起来形成的异味。 人躺在上面睡觉总是不舒服的,更别说还是程璟意这种以前没受过苦的人。 彩球飘到程璟意面前。它身上的彩色光芒柔和了一些,落在程璟意脸颊上,照出他明显冷冽不少的五官轮廓。 彩球无声看着他,它隔了许久,才试探性地碰了碰程璟意的头发。 极其轻微的触碰,甚至没能让程璟意有所感知。 彩球在一两秒内就恢复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它没再管程璟意,目的明确地朝更里面的那一间房间飞了过去。 它还有更重要的人要见。 彩球穿过最里面房间的房门缝隙,它刚进,便看见了侧卧在床上睡觉的另一个人。 ……沈程。 彩球身上的光芒又亮了起来,它检测了床上那个人的各项身体特征,确认没有威胁后才快速朝他飞了过去。 沈亦随已经睡着,这个小床上就躺了他一个人,仅有的一床好被子也给了他。如今他裹着被子躺床上舒服睡觉,和门外只能蜷缩在沙发上的程璟意形成了鲜明对比。 彩球深吸一口气,它飘到沈亦随面前,将自己的彩色光芒逐渐覆盖到了他身上。 它之前从沈亦随身上感知到了不明能量波动,现在必然要抓住机会研究透彻。 “咔嚓。” 彩球身上的能量数值不断跳动,它正进行着数据检测,停顿间蓦然听到了一声断裂声响。 ……什么声音? 彩球球身瑟缩了一下,它立刻收回能量,将光芒转向了另一边。房间拐角处也有丝丝橙黄色的光芒溢出,彩球立刻朝那处发起攻击。 [什么东西!滚出来——] 它话还未说完,球身便蓦地被人从身后刺出了一道缺口。彩球一怔,它缓缓转身,见先前还躺在床上的沈亦随已经凝结冰刃,将刀片刺进了它球身当中。 [你们——] 彩球怒从中来,它大叫出声,电流瞬间冲出球身,沿着沈亦随的手中的冰刃直冲而上。 沈亦随眯起眼眸,他听到空气中的电流碰撞声,果断松开手躲到了墙角。 “砰!” 又是一声坚硬的碰撞声。彩球球身的缺口更大,它强撑着转过身,被迎面撞上来的另一个球体直接带着跌到了地面上方。 “抓到它了!抓到它了!沈亦随,快!” 沈亦随闻声快速翻身下床,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精神力铁笼,一把将彩球盖了起来。 [混蛋——] 彩球恼怒出声,还想再发动电流攻击。一直盯着它的苟且偷生见状果断从背后偷袭,又加了一板砖,总算把彩球给拍晕了过去。 沈亦随没再听到电流声,他犹豫片刻,不确定道:“怎么样了?” 苟且偷生洋洋自得,它收起板砖,很是赞扬地拍了拍沈亦随的脑袋道:“大功告成。” 沈亦随松了口气:“它什么时候能醒?” “我刚刚用了七成的力气,它估计要晕到……” 空气中蓦地传来了一声抽泣声响。 苟且偷生说话的动作停住,它低下球身,见刚刚才被它拍晕的彩球又醒了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都欺负我……我、我做错了什么……] 彩球靠着精神力编织而成的小笼,它不停呜咽,里面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 苟且偷生完全不理睬彩球的行为,它对这些被逮捕的系统都没什么好印象,见状顿时啪啪啪拍了拍桌面。 “哭什么哭什么?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了你吗?你想得美!” 彩球呜咽的声音一顿,它犹豫不定地看着苟且偷生,不知发现了什么,它身上的光芒如受惊般快速亮了起来。 [……爸爸?] 苟且偷生:“……” 第232章 被嫌弃者 空气静默了几秒钟。沈亦随还搞不清楚情况,他按着囚笼坐在原地,闻声适时地将瞳仁转向了苟且偷生能量存在的地方。 “你胡说什么?!你叫我爷爷也没用!我才没你这样的蠢蛋子孙统呢!”苟且偷生猛地从空中跳了起来,它落到彩球对面,语气不善道,“说,谁教你这么说的?!” 彩球立刻回过了神,它隔着精神力栏杆看向苟且偷生,声音又缓慢低了下去。 [……你身上有我爸爸的味道。] 苟且偷生:“……” 沈亦随:“……” 沈亦随默了默,他想了下还是感到难以理解,只能悄悄问苟且偷生道:“你们系统……也能生?” “……”苟且偷生忍无可忍地踹了下面前的牢笼,它恶声恶语道,“我们当系统的当然不能生。我们又不是人,连生殖器都没有,怎么生?!” 它说着又转动球身靠近彩球:“你给我老实点,别乱七八糟地瞎说!” 彩球在笼子里抖了两下,终于闭嘴没再开口说话。 苟且偷生没好气地坐在了彩球面前。彩球如今被他们锁在笼子里面,苟且偷生总算能借机检测一番它的实际情况。 如它所料,彩球现有的能量足以堪比某世界的pua,但又远不及煤球。 所幸煤球这个大款临走时给苟且偷生塞了不少阳气值,这才能让苟且偷生等级上涨,使它如今面对彩球也游刃有余。 “喂,你别装死。刚刚你说的味道,是主系统吧?”苟且偷生思索片刻,朝彩球直接了当道,“你管它叫爹?” 彩球闻声一愣,它开口道:“你不喊它爸爸吗?” 苟且偷生翻了个白眼。 “我们都是它创造的。它是造物主,是爸爸。” 苟且偷生嗤了一声:“那我请问,你为什么喊它爸爸而不是妈妈呢?它是造物主,用自身的能量创造了我们,这应该更像个孕育生命的母亲。” 彩球摇了摇球身,它一本正经道:“系统不是活物,我们只是机械。我们也没有生命,那都是主系统给我们的能量。” 苟且偷生:“……” 苟且偷生默了默,感觉有些无话可说:“你怎么这么悲观呢?” “我说的是事实。”彩球蹲在笼子里面,它身上的彩色光芒铺洒在地,柔和,又有些失真,“等到了退休日期,我们都只会成为一堆破铜烂铁,会有新的系统取代我们。” “哦。”苟且偷生对它那些故作高深的话完全没有兴趣,它只是看着彩球,像是随口一问,“那你为什么会哭呢?” 彩球球身动也不动。 “你既然没有生命,只是机械,那为什么会有情绪呢?” “你……为什么会喊它爸爸呢?” 苟且偷生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让彩球都有些预料不及。 以前从未有系统问过它这一类问题,它只是按照轨迹循规蹈矩地接收和执行任务。 也不知从某一日开始,彩球也和它绑定的那些宿主一样有了情感,学会了各种姿势动作,也体会到了所谓的喜怒哀乐。 苟且偷生也不指望彩球会回答它的问题。这些系统智商都不高,指望它们明白这些无异于指望铁树会开花。 “行了行了,你记住你爹不是我就行了。”苟且偷生拍了拍精神牢笼上的栏杆,“现在该你老实交代了,你来这里干什么?想对我们做什么坏事?” 彩球隔着栏杆望向了外面,苟且偷生坐在笼子外,沈亦随也靠在床边,他们一人一球皆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它们这边的动静。 彩球不多时就明白了某些事情,它开口道:“他本来应该死了……是你救了他?” “不然呢?”苟且偷生冷笑,“他什么也不知道,这一路过来可是被你坑的要死。” 沈亦随:“……” 彩球身上的光芒黯淡下去,它转球面向沈亦随,过了许久才开口道:“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但我的确不知道沈亦随在哪里。他打裂了我的防护装置,和我强制性解绑,我现在也找不到他。” 这些话倒是在沈亦随的意料之中,他从之前就隐隐抓住的线索,如今果然裹上真相,浮出了水面。 彩球最开始绑定的人果然是曾经的沈亦随。 “他为什么要和你解绑?”沈亦随薄唇轻启。 [呵……] 彩球又恢复了原先的机械音。它埋藏许久都不愿提及的事情,到如今还是要面对着一副与“沈亦随”相似的面容说出来。 [因为我是个废统。] 彩球一字一句道。 [我让他吸引到了不好的人。] 沈亦随在它开口的那一瞬间便明白了所有。 不好的人……副院长……彩球…… 这几个关键词其实简单地连接起来便已经能得出答案。 沈亦随怨恨彩球让他遭受了副院长的逼迫,甚至为了摆脱彩球,不惜假死以逃生。 [那时火势很大,我还想去救他。他趁我赶来的时候抓住我的身体,把我的防护屏障打破,随后将我扔进了火堆里面……] 彩球机械音颤抖不止,它回忆以往,球身靠紧了身后的栏杆。 [他竟然那么恨我。] 沈亦随无声听着彩球的话,彩球带给人的一切有好有坏,而一旦坏处超过设想,便会压垮原有者的脆弱心理。 他低下头,问道:“那之后呢?” [我能量不足,死机了很长一段时间,醒来后就不得不去找下一任宿主获取生存能量。] 那便是程璟意。 程璟意当时描述彩球时便能看出彩球虚弱异常,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一层原因。 [沈亦随的联系和我断掉了,我也试图找过他,但都没有结果。] [我用了好几年的时间去修复身体,但后来我的宿主又出事了……] 沈亦随明白它说的是哪件事,程璟意落入丧尸之口,当着彩球的面被咬断脖颈,当场死亡。 它的宿主又没了。 “所以呢?”沈亦随冷笑一声,“你就这么把他丢下了?” [我没有!] 彩球闻言立刻出声反驳道。 第233章 摧毁大楼 [我没有丢下他!我已经把我所有的能量都给他了……] 程璟意当时已经死亡。 彩球围着他四处乱转,却也没有能力掀开丧尸拖走他的身体。 彩球破裂的身体在这几年中也只是修复了三分之二,它没有绝对的实力去救助程璟意,最终狠狠心还是把自己身体的大部分能量给了程璟意。 它不能保证程璟意活下来,它只能给予程璟意这为数不多的能量。 至于他以后会如何……他究竟能不能活下来,全都要看他自己。 彩球看着那片土地上越聚越多的丧尸群,突然从球身中迸发出莫大的悲哀。 它或许是个祸害统,它到哪里都不讨人欢心,只会害了他们。 彩球抹去程璟意的记忆,快速飞离了这个地方。 [我不想再留在这个世界了,这里的人都不喜欢我……但我的能量又不够,没有办法脱离这里,我就不得不再去找下一个宿主……] 沈亦随:“……” 苟且偷生也被彩球的这波操作整得颇为无语,其实一切都是一个循环,彩球兜兜转转遛了一圈下来还是停在起点。 “你不能向总部求助吗?你喊你爸呀!”苟且偷生身上橙光一闪一闪,“你这样四处乱绑,看着是挺像个祸害的。” 彩球顿时抽泣出声。 [我主面板受到损坏,核心芯片也碎了,我的求救信号根本发不出去……] 苟且偷生:“……” [现在沈衡也要和我解绑,我怎么办?我离不开又回不去,难道我要再换个宿主?我……] 彩球说着说着语句一顿,它看向沈亦随,一时之间没有再开口说话。 “我拒绝。”沈亦随面无表情,“你胆小懦弱,且统品很差,不要碰我。” 彩球:“……” 苟且偷生啧啧两声,它把关彩球的笼子缩小,找了另一个隔离空间把它扔了进去。 “你放心,它现在已经被我关起来了,剩下的还有哪些没交代,你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问它。” 沈亦随没再说话,他靠着身后的墙壁,无声捏紧了掌心之中的被褥。 这所有的事情,听起来荒诞又莫名其妙。本都是和他没有关系的事情,结果偏偏还是他受牵连最多。 沈亦随幼时送给他的那杯牛奶,倘若他没有喝,倘若他没有因此冲进火场,那所有的事情都会和现在完全不同。 沈亦随手里的被褥被越攥,他低下眼眸,听到了从外传入的脚步声。 “这么晚了还没睡?”沈亦随掌心一暖,他偏过头,鼻尖敏锐地嗅到了程璟意身上从外带来的冷冽气息。 苟且偷生之前特意给程璟意做了屏障隔离,他不应该这么快就察觉到里面的动静。 沈亦随任由程璟意抱住他的大半个身体,开口问道:“怎么进来了?” “外面睡得不舒服。”程璟意头埋进沈亦随的颈窝,鼻尖从他锁骨上轻擦而过,“你真要和我分开睡?” 沈亦随面色冷淡,只吐出了四个字:“我是超雄。” 程璟意:“……” “这句话你能记一辈子,小心眼。”程璟意丝毫不管沈亦随话里的意思,他挤上床,和往常一样抱着沈亦随的身躯不松手。 沈亦随片刻后才也伸出手,他指节修长,一寸一寸慢慢抚摸着程璟意的脊背:“程璟意,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吃了我?” 程璟意身体一怔,他隔了片刻才明白沈亦随的意思,顿时嗤笑出声:“你变态啊,头一次见到上赶着被丧尸吃的。” “你可以吃我。”沈亦随像是毫不在意,他靠着程璟意的胸膛,阖起眼眸道,“你死之后,我也吃了你。” 程璟意:“……” “那你最好啃干净点。”程璟意捏了捏沈亦随的下巴,他翻身压上,开口道,“但我没你那么重口,我没想吃了你。” 沈亦随笑:“狡辩。我醒的时候你明明把我手当鸡爪啃。” 程璟意:“……” “我只是放了进去,又没咬断。”程璟意语气如故,“那时候我只是生气,想咬痛你……” 沈亦随:“……生气?” 程璟意沉默下去,他总是不习惯将心里的某些话说出来,和沈亦随一样是个闷葫芦。 那些话太过难以启齿,仿佛说出口,便像是在沈亦随面前落了下风——尽管他们之间的博弈早已结束。 “沈亦随,知道我那时候想干什么吗?我体内都是病毒,异变性极强。我要感染你,把你也变成丧尸……” 程璟意闭上眼眸,他亲吻着沈亦随的耳侧,缓又慢地皱起了眉头。 沈亦随闻言眼眶干涩,他手掌用力,按紧了程璟意的后背:“你啊……真是……” 他竟然一时之间找不到形容词。 程璟意这种疯癫的状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每一次说出的话还是能够让沈亦随感到震惊与无法形容。 “我怎么样?” “你真是……”沈亦随暗自思索了片刻,笑道,“变态。” 程璟意轻嗤了一声:“我比你好多了,你才是真……” 他说话时蓦然语句一顿,他空间感知内某些东西浮了出来,让他不由得立刻翻身坐起。 “怎么了?”沈亦随感知到空气中的异常氛围,也跟着坐起了身。 “有人来了。”程璟意攥住沈亦随的手腕,他面色冷下去,阴沉道,“军方的,很多。” 他空间感知而出的立体图上光点越来越多,伴随着某些物体的碾压地面声,让程璟意的神经越来越绷紧。 沈亦随皱眉道:“他们为了谁?沈衡?” “……不清楚,我们先走。”程璟意站起身,他脚刚刚落地,便被旁边震耳欲聋的一声炮弹落地声响震得抓紧了旁边的栏杆。 沈亦随从后撑住程璟意的身体,空气中混上某些药剂的味道,那是专门针对丧尸发明的毒素。 沈亦随以前在军方实验室待过,对这些尚且算了解。他揽住程璟意,沉下声音开口道:“他们是来抓你的,我们直接跳楼走。” 程璟意身体的肌肉痉挛,他咬紧后牙,低声嗯了一声。 第234章 跳落而下 旁边的几栋大楼在几十秒内都尽数被炸弹摧毁。地面震颤不止,他们所在的房屋内也受到冲击,墙壁裂开,碎石颗粒乱落。 “哥!哥!” 程璟意听到身后的喊叫声脚步停顿,他在窗边转过头,见沈衡踉跄地朝他跑了过来。 “哥!那些人是我的队友,他们不会朝你下手的!你别走——” 狭小的房间已经承受不住,地面瓷砖快速崩裂。沈衡一把抓住旁边的木板,他看向沈亦随,面色惨白道:“你也不要走,我还有事情……” 又一颗炮弹袭来,将顶楼的几个房间全都炸为粉尘。震耳欲聋的声响几乎刺破了他们的耳膜,整栋楼房轰然倒塌。 程璟意站立不住,他抓紧沈亦随的衣角,余光瞥了眼楼下的场景——底下都已成为废墟。 沈亦随也未预料到如今的事态发展,他瞳孔隔着长远的距离转向沈衡,单手抓紧了程璟意的衣衫。 程璟意没有再给他们俩废话的机会,他扣住沈亦随的后脑,在楼房倾斜倒塌的间隙拉着他猛然从窗户一跃而下。 “哥——” 沈衡的声音在空气中变得僵硬,也快速消失于耳侧。他全然不顾从上方的掉落的大块巨石,立刻就要朝窗户那边跑去。 “沈衡!回来!” 又一声怒斥声响起,沈衡转过头,见头顶的巨石迎面砸下。一道身影从里面快速出现,他扑倒沈衡,带着他一起滚去了拐角。 沈衡只觉身上钝痛又难以忍受,副官在危急关头挡在他身前,帮他挡住了大部分砸落而下的巨石。 “沈亦随……不许走……” 沈衡用力推开身上的巨石,他艰难起身,在阵阵飞扬而起的尘埃中看向前方。那里到处都是堆积的烂楼砖瓦,已经看不到其余活人的踪迹。 沈衡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军队警报声,他拧紧眉头,眼中堆上一层阴霾。 * 沈亦随将程璟意从乱石堆里扒了出来。程璟意这次摔得不轻,沈亦随看不见他的面部表情,只听到他刻意压下的沉重呼吸声。 沈亦随用手摸了他身上的几处重要部位,骨头都没断,只是混乱中又中了一枪。 “上来,我背你走。”军方派出的搜查员数量不少,沈亦随不敢久留,干脆在程璟意面前蹲下了身。 程璟意嘴唇血色全无,他见状犹豫几秒,还是趴到了沈亦随背上:“你这小身板,能行?” “……少废话。”沈亦随背着程璟意站起身,他估量了番程璟意的重量,发觉尚且在自己承受范围内,“你给我指路。” 程璟意没再说其余的话,他用异能感知着四周的空间布局,简单告诉了沈亦随接下来的安全方位。 “穿过前面的巷子,500米后往西边走……那里靠近大本营。” 沈亦随点头,他听着程璟意的声音,快速朝程璟意所指的地方靠近。 他们的最终目标是在大本营。但如今大本营内已经换了新的丧尸王,威胁程度尚且还不确定。 沈亦随最终只是找了处离大本营近的隐蔽洞穴藏身,以便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程璟意额头上冷汗岑岑,沈亦随将他胸口处的那颗子弹挖出,随后简单用和苟且偷生换来的医用绷带将伤口绑住。 “还疼吗?”沈亦随身上的疼痛也没缓下去,但他被护着没有受到巨石撞击,只是骨头酥麻,有些难以形容的钝痛感。 他说话时手掌沿着程璟意胸膛腹部往下,一路摸过来才发觉程璟意这段时间身上又多了不少伤口。 旧伤新疤交替,从未平坦。 程璟意嘴唇干裂,他握住沈亦随的手腕,不在意地笑了声:“难得听你这样说。” 沈亦随瞳孔转动:“怎样说?” “心疼我。”程璟意扬起下巴,“你以前从来没这么问过我。” “……”沈亦随感到有些好笑,“问你疼不疼就是在心疼你?” “不然呢?” 程璟意的思维总是很简单。问他就是关心他,关心当然心疼。退一万步来说,不问就必然不心疼,沈亦随既然问了,那他就还是心疼他。 沈亦随没像程璟意那样想那么多,他坐到程璟意身旁,闻言咬了咬他的唇瓣:“那你说对了,我的确很心疼。” 程璟意低下眼睫,沈亦随的呼吸落在他鼻尖上方,也沾染上了夜间的稍许凉意。 “为什么?”他开口问道。 沈亦随笑:“你知道为什么。” “你说出来我才知道。”程璟意搂住沈亦随的腰身,他们的唇瓣早就被舌尖描摹湿润,疼痛,又灼热,“到底为什么?” 沈亦随骤然加重了与他亲吻的力道,程璟意后脑抵住背后的墙壁,他眯起眼眸,嘴唇张合间又按住了沈亦随的后颈。 他们的亲吻总是毫无章法,也没有温柔可言,只是舌头乱搅,碰得双方都感到疼痛。 “为什么……”沈亦随在他们喘息的间隙张开眼眸,他灰白的瞳仁上似乎蒙了层看不清晰的雾,只不轻不重地咬了下程璟意的舌尖。 “你说为什么?程璟意,我死之后……你为什么要从大本营出来找我?” 沈亦随胸膛起伏,他掌心一寸一寸摸过程璟意背部的肌肉纹理,声音失去平稳,又有些隐秘的不甘心。 “我其实一点都不乖……你知道的,我都是装的。沈亦随不是我,我也不是沈亦随,我是沈程……” 程璟意感受到面前气息的变化,沈亦随越说越混乱,但里面总是透露出了一点别扭的味道。 “啊……沈亦随,你该不会以为,我最开始养着你,是因为你这张所谓的沈亦随的脸?” 程璟意蓦然出声,他们身处的黑暗浓重,几乎看不见对方的面容。只有身体依旧依偎着紧靠在一起,早已摩擦出了温热。 沈亦随没有说话。 “你想什么呢?”程璟意握住沈亦随的手腕,他二话不说将沈亦随的手掌按到自己胸口位置,那里有着一道陈旧的伤疤,正靠近心脏。 “沈亦随,编号0815号丧尸,认识?” 第235章 坦白从宽 掌心下的那道伤口早已成疤,形成一道老旧的凸起物,摸在沈亦随手心内还有些粗糙和不平。 “……丧尸0815号?”沈亦随脑海中电光火石间闪过某些画面,他默了默,果断地闭上嘴一句话不说。 程璟意还在等他痛哭流涕,他冷眼瞥向沈亦随,问道:“呵……装死不记得了?” 沈亦随:“……” 他滚了下喉结:“记得。” “你当初就是用这只手捅了我一刀,我到现在都记着。”程璟意握住沈亦随的右手,他捏着那根根脆弱的骨节,意味不明道。 “我管你是沈亦随还是沈程,我把你放丧尸大本营,最开始就是为了把你折磨死。” “你那时候不是天天哭吗?我知道你在装,你怕被打也怕被咬,所以连在床上也在装……” 沈亦随莫名地感到耳侧发热,他低下头,开口道:“……别说了。” “怎么,羞耻了?”程璟意眸光微暗,他捏住沈亦随的下颚,威胁道,“我和你的这笔账要记一辈子,你以后最好给我跪着听。” 沈亦随:“……” 他拉了拉程璟意的衣领,开口道:“我可以赎罪。” 程璟意睨了他一眼:“比如?” 沈亦随松开手,程璟意只觉自己衣领处的力道一松,随后那道伤疤所在的地方骤然被覆盖上一层温热。 软又滚烫,几乎要将那里的皮肤灼出伤口。 程璟意舒服地眯起眼眸,那道陈旧的伤疤已经有了年岁,本是毫无痛感,没想到如今被人轻轻舔舐,竟然又有了隐秘的疼痛和痒意。 “沈亦随,够了……” 程璟意语调还算平稳,短短几秒之后,他又是一声闷哼。他指尖蜷曲,下意识要往身后退。 沈亦随按住他的脊椎骨,他手上用力,不多时便将程璟意半仰的身体重新按了回来。 “沈亦随……”程璟意低下头,他呼吸沉重,明显感知到沈亦随赎罪亲吻的地方偏移,不怀好意地去了别的地方。 沈亦随只是浅尝辄止,他停住后额头抵着程璟意的胸口,无辜道:“对不起,这是你的歉礼。” 程璟意胸口火烧般肿胀,又流出疼痛之感。他见状也毫无穿衣收敛的意思,反而又压到了沈亦随身上。 “沈亦随,我的歉礼,你的奖品?”程璟意咬肌鼓动,颇为不悦道,“你不许碰。” 沈亦随闻言适时地收回手指,他开口道:“肿了。” 程璟意:“……” 他一把将自己的外套穿上,纽扣全都规矩地扣了上去。 沈亦随听着洞穴内的窸窣声,低头将手上的水汽擦去。 他尚且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这具身体还是半死状态,估计也没有机会让他继续。 真是可惜了。 程璟意不多时就穿好了衣服。他身上还有些燥热未去,好在周围空气冷冽,花了十几分钟也将他身上的灼热慢慢消灭。 沈亦随半靠在墙角,他听着前方的声音,开口道:“其实我可以帮你。” 程璟意对他毫无信任可言:“帮我什么?” “我能感觉到。”沈亦随捏了捏手指,“你下面……” “沈亦随——”程璟意顿时打断了沈亦随的话,他面色不善,直接用威压将沈亦随要说的话逼了回去。 沈亦随识相地没再继续。他双目睁着,单手放在了曲起的膝盖上方。 程璟意冷哼了一声,他挤到沈亦随身边,将脑袋埋进了他颈窝里面。 “……你说真的?” 过了不到三分钟,程璟意的声音又在沈亦随耳侧响起。 沈亦随像是早有预料,他弯了下眼眸,开口道:“当然,都是给你赔罪。” “……” 黑暗沉寂,洞穴内鸦雀无声。里面的人影掩藏在内,看不见身形,连轮廓都不见。 过了十几秒的时间,里面传出了一声拉链声响。 * 结束后程璟意感到疲倦。 这些天的逃亡让他时刻神经紧绷,释放过后才总算有了点放松的快感。 沈亦随擦干净了掌心,他侧首开口道:“今夜我守着,你先睡。” 程璟意舔了下唇角,他靠着岩石半阖眼眸,低头嗯了一声:“你不要乱跑。” “我就在你这边,不出去。”沈亦随有些无奈,他开口道,“你不放心就靠着我睡。” 程璟意倒是没这么选,他闻言翻过身体,将头压在了沈亦随大腿上。 沈亦随并无不适,他低眸感知着程璟意的气息,听到了他逐渐平缓下来的呼吸声。 总算安分下来了。 沈亦随叹气,他手指穿梭过程璟意头上浓密却又脏乱了不少的黑发,一时间有些思绪飘远。 他曾经……竟然差点要了程璟意的命。 设好的局,早就准备好的武器,在高楼被他推下的人……找好的替罪羊。 竟然落在了程璟意的头上。 沈亦随皱起眉头,他隔着一层衣衫又想去摸程璟意的伤口,只是他将衣服穿的严严实实,也遮住了胸膛,没再给沈亦随机会。 难怪在大本营刚见面时程璟意恨不得把他剥皮抽筋,原来那所谓的乖巧称赞,实际上都是程璟意在阴阳怪气。 沈亦随颇为无语,他无意识地摸着程璟意的耳垂,似乎是感到不适,程璟意身体动了动,随后将面容更深地埋进了沈亦随的腹部。 沈亦随见状收回手,他失明的眼睛低垂,无声看着他所能感知到的黑暗与图案。 他曾经后悔自己对沈亦随的帮助,但想到如今,倒是有了一点安慰。 倘若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不会遇见沈聿,更不会和程璟意有瓜葛。 这位丧尸王会去更远的地方,沈亦随也会走上与现在截然不同的道路。没有这些破事,但也不会有“他们”的存在。 以前或许很不好。但现在的所有都在往好处走,至于以后……会更好。 沈亦随低下头,他轻吻了程璟意的耳骨。 * 第二日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 沈亦随头脑混沌,他尚且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但醒来时程璟意已经从外面挖了一堆晶核回来。 “……”沈亦随有些头疼,“你什么时候醒的?” 程璟意将晶核捏碎,他语调漫不经心,开口道:“六点。” “现在几点?” 程璟意估计了一番,道:“十二点。” 沈亦随:“……” 他站起身,开口道:“那些晶核你收着,我现在还不用,最主要的还是你先把伤养好。” 程璟意也没有多说,他见沈亦随身体尚且恢复的还算不错,开口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第236章 弱弱不弱 “过一会儿。”沈亦随没什么东西要特别准备,他上前握住程璟意的手,开口道,“我还有些食物,吃完了走。” 他说着,从自己衣服口袋里面拿出了几根火腿肠。这些都是他之前随手塞进去的,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数量不多,四根左右,勉强垫垫肚子。 沈亦随把手中那两根递给程璟意,他再伸手进口袋,突然感知到他衣角位置有了些不易被察觉的拉力。 沈亦随指尖碰到了某个冰凉的物体,他脸色顿变,一把将自己的衣角扯了过来:“谁?!” 程璟意闻言也是一惊,他看向洞穴内的某处阴暗,隐约见到了里面那模糊的黑影轮廓。 “出来!”程璟意拧住眉头,他半句废话不多说,精神威压瞬间充斥在整个洞穴内部。 “别、别打我。”躲在里面的人立刻忍不住开口出声,他站起身,踉跄着从阴暗处慢慢挪了出来。 沈亦随听出了那声音里的稚嫩,他不确定道:“弱弱?” 程璟意眯起眼眸,他见到那矮弱的身影从角落里一步一步慢慢走了出来。面容暴露,小孩干瘦的脸颊上都是灰尘,额头也紫了一大块。 果然是弱弱,那个之前突然失踪不见的小丧尸。 弱弱吸了下鼻子,他手里紧紧攥着刚刚从沈亦随口袋里偷出来的两根火腿肠,看着程璟意开口道:“别打我,我还没吃。” 程璟意皱起眉头,这个丧尸是什么时候进入的洞穴,又在里面待了多久,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你什么时间跟来的?”程璟意意味不明道。 弱弱低下头,他指了下沈亦随,道:“他睡觉的时候。” 他说完像是邀功,又补充道:“我一直守着他,都没让别的丧尸进来。我……我也没有吃他!” 程璟意冷笑一声,他走之前便用精神力将洞穴封锁了起来。普通的丧尸根本无法进入,就算是想进来,程璟意在远处也会有所感知。 但弱弱却是一点都没有触碰到他的精神力屏障。 他盯着弱弱,恍然间又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将尖刺目的明确地指向了那黑暗阴沉的洞穴角落。 “那边的,还不出来?让一个小孩挡你面前,你也好意思?” 弱弱脸色顿时惨白,他连忙跑到那黑团的前方。顶着上端的尖刺,他将手里的两根火腿肠全都扔了出去:“你不要打我哥哥!我还给你们,还给你们……你们不要打他!” 他话还未说完,脑袋便被一只手掌按住。那手背上的青筋凸起,脏破的军装衣角无声暗示着他的特殊身份。 “弱弱,别吵……什么事都没发生呢。”那黑暗中瘫倒的人影站起身,他将弱弱拉到自己身后,迎面朝程璟意走了过来。 那人穿着一身破烂的军装,脸上也是灰土居多。但眉眼未变,还是眯着那双初次见面时的狐狸眼。 程璟意冷下声音:“……伊一?” 伊一捂住自己脱臼了的手臂,朝程璟意笑了笑:“真巧啊程大丧尸,没想到房子倒了我们的缘分还没倒,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是吗?”程璟意扯了下唇角,“难道不是你故意跟过来的?” “我对你可没有那方面的心思,跟着你干什么?”伊一很无奈,他说着说着看向沈亦随,揉了下自己身后那小孩的脑袋。 “是我们家弱弱不肯走。他非说你旁边那位香得很,要跟着他走,我也很痛心啊。” 沈亦随:“……” 弱弱默不作声,他抱着伊一的大腿,只露出了一只死气沉沉的眼睛看向程璟意。 程璟意对此很是无感,他盯着伊一,开口道:“你是个军人,敢在陆然的眼皮子底下养丧尸,你胆子不小。” “那也没办法,苟且偷生罢了。”伊一叹了口气,他看向空中某处虚无的空气,继续道,“不过我也不准备回去了,刚刚差点没把我炸死。” 他露出的肩膀上全是被砸伤的青乌,混着深红血丝,看着远不止脱臼那么简单。 沈亦随在一旁无声听着,他总算明白了伊一的意思:“你要和我们一起走?” “对啊。”伊一很是自来熟,“我们也算老相识了,顺路走一趟不可以吗?” 沈亦随:“……” 他默了默,开口道:“我们这里三个丧尸,只有你一个人是正常人类,你确定要和我们一起走?” “啊……”伊一拖长语调,他犹豫几秒,又继续道,“我以后还是要回去的,现在只是要把弱弱送回大本营,他又不能和我一起回东区。” 弱弱闻言抬头看向伊一,他一句话未说,只是用手攥紧了伊一的长裤。 沈亦随倒是没有立刻给出答复,他感知着面前那两人的气息,突然开口问道:“之前一直没有察觉到你们的存在,这是你们当中谁的能力?” 他问的直截了当,将那些怪异点都指了出来。 弱弱已经不止一次像这样悄无声息地来到他们身边,无论是到来还是离开,他就像个幽灵,完全无法让人感知到他的气息。 伊一身形微顿,他闻言看向沈亦随,笑道:“还是没能瞒过你。” 他说着将弱弱往前拉了拉,开口道:“他的,我的异能是水。” 沈亦随偏头:“具体是什么?” “这我也说不清楚。”伊一对此也不甚了解,他思索一番,勉强形容道,“如果非要说,就……类似隐身吧。” “也不是视觉上的完全消失,只是隐藏和伪造气息,保证自己能在丧尸群和军队搜查中不被轻易发现,降低存在感。” 这一系列貌似高级的词汇说出来,倒是让沈亦随有些了然。 难怪之前他一直没能注意到弱弱,弱弱的存在感极低,若非他自己发出声响暴露,平常情况下没有人会发现他。 如今在山洞里连伊一的气息也极其微弱,不易被人发现,也表明弱弱的能力可以施加到其余人的身上。 这个能力很有用。 沈亦随已经有了决断,他暗地里捏了捏程璟意的掌心,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第237章 进大本营 “我没什么话语权,都听他的。”沈亦随看向程璟意,问道,“你怎么想的?” 程璟意见面前的那两个人又都将目光聚集到了他身上,顿时有几分无语。 他抽回手,语气不善道:“要走就快点走。但是提前说好了,出了事我可没闲心管你们。” 伊一挑眉,他对此毫不在意,指尖卷了卷弱弱头上的短发,开口道:“弱弱,还不谢谢哥哥?” 弱弱转过头,他依旧有几分惧怕程璟意,只抱着伊一的大腿怯生生道:“……谢谢哥哥。” 程璟意:“……” 他没再管里面的两人,转身带着沈亦随快步走了出去。 地上的两根火腿肠还在,弱弱看着程璟意走出山洞,瞅准时机连忙跑上前将那两根火腿肠都捡起来,随后转身全塞给了伊一。 伊一笑了下:“我不饿。” “不要。”弱弱答非所问,他低声嘟囔了两句,强硬地将那两根火腿肠都给了伊一。 “好吧好吧,我很饿。”伊一将东西放进口袋,他语气有几分无奈,低眸看向弱弱道,“要我抱?” 弱弱没再说话,他眼神快速从伊一脱臼的手臂上一闪而过,又重复道:“不要,我能走。” 伊一朝他伸出手:“那牵着我。” 弱弱是个跛脚,他平常走得慢还看不出来,但一旦周围人的速度加快,他明显会落后于大部队的脚步。 弱弱默不吭声,他知道自己的缺陷,伸出手抓紧了伊一的掌心。 程璟意他们尚且停在前面楼房的拐角处,伊一看见他们,加快速度走了过去。 * 程璟意早前便用空间感知了解了周围所有的丧尸分布情况,包括那些楼房建筑,他都了如指掌。 原本他还思索着如何避开那些高阶丧尸进入大本营。他们进去的路线很多,但若果要完全避开他们,便必然要绕一段路程。 弱弱的出现很好地解决了这一个难题。 如果利用他的能力,他们只需要混入一个低阶丧尸群,随后跟着他们一起进去就行。 程璟意将做好的规划拿给了沈亦随,沈亦随摸索着地面上的路线,没发现什么问题。 “这里已经是离大本营最近的大楼。明天中午,会有好几个丧尸群聚集在一起,我们直接混进去就行。”程璟意开口道。 “行,到时候让弱弱站中间。”沈亦随擦去地面上的那些图案和划痕,他拿出口袋里的一些晶核,开口道,“这些给你,伤好些了吗?” 程璟意看向沈亦随的掌心,那纯红的晶核落在他皮肤上方,映衬出那里的细小伤疤更加明显晃眼。 程璟意没接:“你藏私房钱?” “……”沈亦随微蹙眉头,“这是我晚上自己出去挖的,碰巧遇到了两个丧尸,顺手挖了。都是中阶的,治伤很有用。” 那晶核的确比以往的那些要澄澈透明,程璟意看了一会儿,总算伸手接了过来。 “这么厉害,看来以后要靠你养我了。”程璟意漫不经心道。 “当然,我会养你。”沈亦随说着,隔着衣衫揉了揉程璟意胸口的伤疤。 程璟意感到有些痒,他半撑着身体坐在地上,仰头啄吻沈亦随的唇角:“这也是歉礼?” 沈亦随笑:“不是,这就是礼品。” “哦……”程璟意拖长语调,他舒服地眯起眼睛,又问道,“为什么要送我?” “想送。”沈亦随扬起眼眸,“正好也有点东西能送。” 程璟意轻笑了起来,他与沈亦随耳鬓厮磨一会儿,余光瞥见了沈亦随口袋里的东西。 里面还留了几颗小晶核,看着等级不高,都是从低阶丧尸脑子里挖出来的。 程璟意收回目光,他隐约猜到了沈亦随的意图,看向了不远处的阴暗:“他们俩儿呢?” “都在隔壁房间。伊一受了伤,弱弱胆小不敢出来。” 程璟意暗自点头,他重新靠回墙壁旁,低声开口道:“伊一不是善茬,你自己小心。” “我知道。”沈亦随瞳仁转动,“但好感度还是要刷的。” 程璟意:“……” “你先休息,我去隔壁。”沈亦随站起身,他临走前又想到了些东西,从旁边的袋子里拿了两个罐头出来。 伊一和弱弱二人与沈亦随隔了一堵墙,躲藏在更里面的隔间。这里不过是个废弃工厂,水泥墙壁上全是裂痕和冰霜,沈亦随留意着他们的动态,进去后站门口问了一声。 弱弱的存在感很低,沈亦随也不知道他们所在的地方。 “……这边。”弱弱的声音细弱蚊蝇。 沈亦随听到声响,朝断裂半边的拐角处走了过去。 “这些东西给你们,我看你伤得很重,这些晶核应该有用。”沈亦随说着,将口袋里剩下的小晶核全都拿了出来。 晶核的数量不少,落在地上唰唰作响。弱弱站旁边看着,沈亦随注意到他,也给他一个罐头垫肚子。 “谢谢。”弱弱拿过罐头,他坐回到伊一身边,刻意向前闻了闻沈亦随身上的味道。 一如既往的大宝味,和他身上一样香。 弱弱抱住罐头,悄无声息朝沈亦随身边挪了一点过去。 伊一将弱弱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没怎么管他,只是拿起那些晶核,有些惊讶道:“这都是你挖的?我记得你是个盲人。” “会用点异能罢了。”沈亦随开口道,“而且我遇到的都是低阶丧尸。” 伊一挑眉:“那也很厉害了,你的异能是什么?” 沈亦随早就在等伊一这句话,他坐在伊一对面,开口道:“化水为冰。” “哦?”伊一像是也没料到,他支起下巴,无声弯唇看着沈亦随,“那这么说,我们还挺有缘?” 他能滴小雨水,沈亦随能结冰,他们两废柴撞一起,看起来竟然还有些小用途。 沈亦随开口道:“我们的异能很互补,要不要合作?” 伊一暗自思量片刻,开口道:“可以是可以,但怎么做?” “很简单。”沈亦随用石头在地面上画了示范图,“我们互为辅助,到时候就按图上的来,怎么样?” 第238章 混入其中 伊一扫视而过地面上的内容,不过是水与冰的转化和结合。他提供原料,沈亦随进行加工。 “嗯……可以一试。不过你别对我抱太大的期望,我真的只能滴几滴水。”伊一叹气道,“让我发洪水就别想了。” 沈亦随微转眼眸:“具体点呢?” “我之前实验过,大概五六分钟能攒半杯水。”伊一支着下巴,他说完又给自己找补道,“但我那都是纯净水,慢一点很正常。” 沈亦随:“……” 弱弱已经吃完了手里的罐头。罐头不大,但他尚且年幼,里面的东西也够他饱腹。 他吃完便把空的罐头壳递给伊一,伊一看了他一眼,很熟稔地伸手接过。 他手指放在上方,垂落而下的指尖修长苍白,不一会儿就有滴滴澄净的水珠落下。 沈亦随听着水珠砸到铁罐头里的声音,大约过了五分钟,伊一就将手收了回来:“好了。” 弱弱便又将罐头拿了回来,他望向罐头里面,见那里面的水已经满了一半。 他仰起头,咕咚咕咚两声便将里面的水全都倒进了肚子。 沈亦随:“……” 伊一重新靠到身后的墙壁,他注意到沈亦随脸上莫名微妙的表情,开口问道:“你要不要来点?纯净水。” “……”沈亦随感知到他们两人都在看他,默了默也将一个空罐头摆在了手上,“麻烦你了。” “不客气。”伊一说得很随意,他将沈亦随手上的罐头拿过来,也按照流程给他倒了半杯水。 沈亦随静听着房间内清晰的落水声,不由得开口问道:“弱弱是你亲弟弟?” 伊一回答得果断:“不是。” 这倒有些出乎意料。伊一冒着被枪杀的危险抚养弱弱,明显是对弱弱看得极重。可倘若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那伊一这么做的原因便很让人不解。 “他在这里生下来就是个傻子,没爹疼没娘爱的,死后成丧尸才有了自我意识。之后啊……他又硬生生被别的丧尸挖了心肺。你看,他们就这么对他。” 伊一笑了一声,似是无奈,又无端阴郁,“已经很多次了,我也数不清了,但总是这样。他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我不想再让他受苦,该结束了。” 沈亦随眨了下眼眸,他从未听过有人这么形容一个小孩。 伊一话里的意思有些不明不白,沈亦随不了解他和弱弱的事情,他见伊一不愿意多说,开口宽慰道:“之后我们去大本营,如果一切顺利,弱弱也会好起来的。” “希望如此。”伊一揉了下弱弱的脑袋,他眼中没多少情绪起伏,只重复道,“希望能行。” 弱弱抬眸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他未说话,又抱住了伊一的大腿。 沈亦随没在这里久留,他和伊一说好了第二天的计划,便转身往外面的隔间走去。 苟且偷生尚且留在里面没有动弹,它身上橙黄色的亮光聚集,不明意味地朝四周蔓延。 伊一坐在拐角处,隔着一层浓重的黑暗,他若有若无地看向了苟且偷生所在的方向。 苟且偷生球身一颤,他下意识想逃走,身体却僵硬着动弹不得。 “你……是不是能看见……”苟且偷生木讷地开口问道。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伊一又低头收回了目光。速度很快,仿若之前的种种都是无意之举。 苟且偷生愣在空中。 他或许……看不见它。 * 第二天早上沈亦随提前起来做了准备。他和伊一只是简单地制定了合作方案,到底没有实践过,他于是趁着空暇又与伊一练了几次。 其实没什么技巧,主要还是要看伊一的能力。沈亦随如今的异能有进步,已经能够利用极小的雨滴,这大程度减轻了他们之后的压力。 到了中午,聚集而来的两三个丧尸群不断靠近,朝大本营所在的方向乌泱泱走了过来。 怪异的低吼声在空气中快速传播,地面些微颤抖,沈亦随已经闻到了空气中的死气和腐朽味道。 弱弱面色有几分紧张,他是低阶丧尸,且身形瘦小,对庞大的丧尸群有着先天性的畏惧。 他连忙站到程璟意身后,换了个大腿抱。 程璟意:“……” 程璟意不在意弱弱的举动,他走到前方,将自己的头发打乱,面容也半遮了起来。 沈亦随身体还是半死,他走路癫着走,再做点抽象表情,能轻易混进里面。伊一有些困难,但他自认为自己表演能力一流,倒点丧尸血在头上也把自己整得凶神恶煞。 弱弱等他们都准备好,才将自己的气息覆盖到他们身上。 “弱弱,一会儿我们进丧尸群,你把我们的气息都变变,要和他们一样。”伊一叮嘱道,“我们都在你身边,你不用害怕。” 弱弱抿唇嗯了一声,他手指发颤,抓紧了程璟意的裤腰带。 程璟意本身便是丧尸,且能力远在他们这些人之上,是最能让弱弱感到安全的存在。 弱弱隔着些距离闻到了丧尸群的味道,他将自己的气息变化,营造出了与之类似的场景和味道。 不一会儿,成堆成堆的丧尸便气汹汹地靠近而来。沈亦随听着那些嘶吼声,鼻尖闻到了几乎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道,与浓血的腥味混杂在一起,一下又一下刺激着他的神经。 “走。” 沈亦随摸索着往前,他们一开始跟在丧尸群最后,那些丧尸将他们视若无物,程璟意便又带着他们试探性地往中央挤去。 最后的位置容易暴露,也最容易成为目标,且大本营内还有认识程璟意的高级丧尸,他们当务之急还是掩藏踪迹。 沈亦随只感到周围的丧尸越来越多,路上也越来越拥挤。他每一次行走都会碰到其余丧尸干枯的手臂,沾了些不知道谁的污血过来。 沈亦随忍下不适,他跟着程璟意往前走,约过了半个小时,他身旁的丧尸数量逐渐减少,恶臭与腐味散去,四周全都空荡了下来。 伊一在后面抱怨出声:“臭死我了,什么鬼味道……踩得我脚上全是血!” 第239章 突然爆发 “我们已经进来了。”程璟意的声音在沈亦随身旁响起。 他对这里总是比其余人要熟悉,进去后便确定了之后的方向。 伊一环顾四周,大本营实际上就是个丧尸聚集地,来来往往的丧尸不绝,只有里面的这一栋机械楼算得上空寂,没有其余的丧尸频繁进出其中。 这是程璟意之前专门建造的大楼,也是所谓的高阶丧尸准入地。 伊一还有些不明所以:“之后要去干什么?” 沈亦随:“我们准备去杀了丧尸王。” 伊一:“……” “他容不下我们,新王也不会允许旧王的存在。”沈亦随很清楚现在的事态发展,他朝伊一开口道,“这里已经是楼内,军方除了特殊人员都进不来。你和弱弱找个地方改变气息,不会有大问题。” 伊一笑:“所以我们分开?” “这是最安全的方法。”沈亦随开口道。 伊一不置可否,他低眸看向弱弱,随意道:“你怎么想的?留下还是跟着去?” 弱弱目光闪烁不定,他攥紧伊一的长裤,沉默片刻开口道:“去、和他们一起去。” 伊一对他的回答毫不意外。他叹了口气,朝沈亦随开口道:“我们两个留在这里也不安全,气息暴露,任何一个高阶丧尸都能把我们俩团灭。” “继续走吧,我们一起去。”伊一走到前面,他想了想又感觉不对劲,往后退到了沈亦随身边。 他朝程璟意摆了摆手:“你站我们前面。” 程璟意:“……” “你们自己注意。”程璟意捏了下沈亦随的掌心,他未再多说,大步走到了前方。 这栋大楼内的空间布局全都在他掌控之中,程璟意走上楼梯,目的明确地朝顶楼的方向前进。 弱弱帮助他们隐藏了气息,加上程璟意刻意避开丧尸的监察区域,不一会儿就到达了顶楼所在的区域。 越到上方,精神力充斥而上的压迫感就越为强烈。沈亦随缓慢皱起眉头,这些精神威压对低等级丧尸总是过分强烈,弱弱已经开始控制不住的身体颤抖。 沈亦随安抚住弱弱,他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隐约察觉到了一丝怪异和不寻常。 程璟意以前统治西区,他设下的等级制度虽然不严苛,但只有高阶丧尸能在这栋大楼内出没。 如今的丧尸王是否将制度修改,沈亦随还不清楚。但这栋楼内的高阶丧尸数量极少,程璟意早已粗略计算过,整栋大楼内的高阶丧尸数量比以往少了一倍不止。 不仅如此,倘若楼下管理疏松也就罢了,那些高阶丧尸不常聚集于此。可如今他们已经进入顶楼,一路过来还是一只丧尸都没有遇见。 这里空荡的有些不合常理。 最内侧的隔间便是丧尸王的指挥室,程璟意之前所有的任务规划都在里面完成。如今新任丧尸王登位,各个地方和用途还是没变。 程璟意走近指挥室的边缘,隔着一扇机械门,他感知到里面的精神强流呼之欲出。 那精神力的强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丧尸能承受的范围,甚至比程璟意还要高出稍许。 沈亦随拧住眉头,他低声道:“底下的丧尸还没发现我们,我们先进去。” 程璟意点头,他压制住附着在门锁表面的精神力禁锢,慢慢侵蚀表面。门锁不一会儿便浮现出裂痕,程璟意打破上面的碎片,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那张会议桌旁坐满了穿着纯黑西装服的高阶丧尸。 程璟意立刻按住了跟在他们之后的人,他抬眸看向里面,见那些丧尸正襟危坐,黑褐色的枯皮包着老骨,面色凝固一动不动。 他们目光空洞,全都直直地看着前方。 程璟意打开门锁站在不远处,清清楚楚的一条人影,却完全没有惊动里面的任何一只丧尸。 “他们都已经死了。”伊一在后面悄然开口,“都被榨干了。” 不同于外面的那些丧尸,这些丧尸已然成为干尸。他们身上的血液流干,痕迹遍布在指挥室内的各个地方,圆桌、方椅、白墙……上面都是已经凝固的黑血。 程璟意扫视了一眼里面的情况,缓步走了进去。 难怪他刚刚在外面没有遇到高阶丧尸,他们竟然全都被抽干血液,砸穿脑门挖掉晶核,钉在了方椅之上。 沈亦随走进里面,他看不见四周的场景,只能凭感觉知道屋内的精神力愈发浓郁和醇厚。 丧尸王杀死这些高阶的丧尸目的无非只有一个——夺取晶核,提高精神磁场。 程璟意未死,他清楚的知道他日后和程璟意必然有一战。而为了在短时间内将自己的精神力提升上去,这位新的丧尸王需要用更多更高级的丧尸奠基。 只是这些丧尸的尸体都在指挥室内,丧尸王又在哪里? 沈亦随难以捕捉丧尸王的气息,他放慢脚步上前,突然听到弱弱唔了一声。 “动……哥哥,他动了……” 屋内的人闻言神经都是一紧。弱弱站在中间的某个高阶丧尸身旁,他指着那丧尸的手指,说见到他刚刚动了一下。 “这家伙可真会藏,为了掩人耳目,干脆混迹其中。”伊一走上前,他将弱弱拉到身后,扫了眼面前的丧尸,“看来是遭到反噬了。” 程璟意看向那丧尸,他面容严峻有几分凶狠,脸颊和四肢上遍布沉黑缺口。那成团成团的血肉裂开,清晰可见底下被精神力搅碎的森森白骨。 他吞食了太多的晶核,自己反倒难以驾驭,被超负荷的能量撑爆了身体。 那些能量还未散去,它们报团充斥在丧尸体内,不断向外排泄着污染和精神威压。 程璟意眼中冷冽堆积,若任由这些能量积攒膨胀,它们迟早将整个西区炸成碎片。 他凝聚手上的精神力尖刃,二话不说便朝能量的核心刺去。 在那一瞬间,屋内突然爆发出异常尖锐的哀嚎声。那声音像是由无数冤魂的惨叫混合而成,刺破人的耳膜,将地面和墙壁都震出裂痕。 第240章 丧尸潮水 程璟意毫无所动,那些能量四处逃窜,也发狠地爬上程璟意的手臂,试图将他的血肉连着骨头一起腐蚀干净。 程璟意加强精神屏障,他面容更为森冷,另一只手直接撕下了丧尸不停晃动的头颅:“再见了。” 他拧碎了手中的能量核心。 那尖锐的哀嚎音霎时停顿。它们在程璟意掌内不断上涌,颜色明亮,锐利的白,并持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消散于空气当中。 沈亦随感知到那股能量的减弱,他稍稍放松一些,转头间突然听到外面一声巨响。 “西区北部已经沦陷,请所有在西区的人员立刻撤退!接下来会发起二轮空袭,已锁定目标……” 沈亦随还未听清晰,便又被接连的几声炮响震麻了双耳。整个大楼随之震荡不止,沈亦随失去支撑,受力跌倒到了一旁。 屋内的桌椅旋转失控,那些丧尸的尸体全部砸掉在地面。好几声沉闷的声响响起,空气中顿时混上硝烟和血气混合的味道。 程璟意也身形不稳,桌椅砸向他的膝盖,他踉跄一步往后退,掌心当中用来压制和分割的精神力有片刻的停滞。 就在那短短几秒之间,那本碎掉的能量核心又重新聚集成形。程璟意只觉自己掌心刺痛,他狠狠拧眉,见那无头丧尸竟然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死……都死——” 充斥而上的精神力威压让里面的人都难以承受,他们剩下几人都被精神力甩出能量圈之外。黑环不断升起,它们数量叠加,裹住程璟意后便径直将他拉入其中。 “程璟意!”沈亦随感知到异常,他连忙跑上前想要抓住程璟意的手臂。 威压越来越重,他刚刚靠近又被精神力余波震退了几步。 这个以无头丧尸为中心形成的旋涡只能容纳程璟意一人。程璟意精神力强度最为特殊,他从最开始便被无头丧尸选为了主要攻击目标。 【警告!警告!突发异状,丧尸潮提前到来!请宿主做好准备,请宿主做好准备!】 苟且偷生的警报音在沈亦随头上突然响起。 苟且偷生球身上的颜色全都变为大红,它飘落在沈亦随身边,焦急道:“与丧尸王的斗争程璟意不能避免,这是他自己的任务线!你小子赶紧想办法保护你自己,你马上就要被丧尸吃啦!” 外面的炮击声不断,这栋大楼也在摇摇欲坠。沈亦随擦去嘴角的血迹,他站起身,脑中快速筛选着能行的方案。 成群的丧尸朝楼中汹涌而来,碎石不停落下。底下的鸣笛声早已消失不见,军方的部队刚刚挺进西区中央,便被如山如海般的丧尸潮一股脑淹没。 “快逃……快逃啊!” “这是丧尸潮!丧尸潮!快撤退!撤退!” “情报错了!快撤——啊!!!” 沈亦随站在顶楼都听到了底下的尖叫声,他无暇顾及其他,将铁门死死关上,也在背面上了锁。 丧尸潮持续的时间不会太久,他们都是受到能量波的影响才会如此,只要撑到程璟意出来,这些丧尸就会自动散开…… 沈亦随头脑混沌,他和伊一一起抵住机械门,挡住了丧尸进入的通道。 门外的丧尸早已不知道数量多少,他们不停地用身体冲撞大门,撕咬铁皮表面。机械门颤抖,门上不多时就被砸出了凹陷疤痕。 伊一将屋内的桌椅全都推来抵住,他脸色不算好看,只开口道:“楼下早被淹了,他们冲进来只是时间问题。” “能拖一秒是一秒。”沈亦随皱眉道,“我和你还能拖些时间。” 伊一啧了一声,他将水滴落下,朝沈亦随开口道:“我没枪,一会儿你上,我给你辅助。” 沈亦随嗯了声,他快速凝结冰刀,将从缝隙里钻入的丧尸手指直接斩断。血喷流而出,将地面染红一片。 “窗户那边也有,他们爬上来了!” 声音刚刚落下,旁边的窗户便被丧尸一拳捶下。 “砰砰砰”的声响持续不断,越来越多的丧尸加入其中,如爬虫般将整个窗户全都爬满,连一丝光亮都没透入。 这栋楼房有特殊的防御装置,不是那么容易被摧毁。窗户也是防弹玻璃,短时间不会损坏。但这群丧尸疯狂爬上,掉下去的摔成烂泥,缺口又会被新来的补上。 沈亦随面色冷峻,他站在窗户前,听见咔嚓咔嚓的两声声响,随后便有玻璃碎片掉落而下的声音。 “吼——” 一只丧尸的手臂从窗户洞口伸了进来,沈亦随感知到动静,手起刀落将那条手臂斩断。 窗户上溅了一行血,那丧尸嘶吼一声从上空跌下,很快便又有另一只丧尸的头颅狠砸而上。 沈亦随面色不改,他如今已无路可退。门外是堆积的丧尸群,窗户上爬满了丧尸。 他唯一的方法就是在精神风暴结束前握住冰刃,也要在丧尸吃了他之前将他们全都斩下。 撑过这段时间就算结束。 沈亦随手臂酸痛,伊一给他的水滴还算够用,他挡窗户前面,一把地踹开飞扑而来的丧尸。 窗户上的玻璃早已全碎,丧尸疯狂爬进屋内。沈亦随熟稔地捅穿他们脑袋,将这些丧尸藏在脑中的晶核全部捏碎。 “弱弱!” 一道声音在沈亦随身后响起,沈亦随身形一顿,听到自己身侧一声沉重的撞击的声响。 伊一闪身上前,他不顾伤势猛地朝窗户那边扑去。弱弱上半身的衬衫衣角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不要命地抓住弱弱的手臂,颤声道:“弱弱,抓住我!不要松手,抓住我……” “哥哥……” 伊一膝盖受伤,他迎着丧尸的撕咬抓紧掌中的那只手腕,说话间突然感知到重量一轻。 伊一微愣,他连忙爬到窗沿处,只看到了那根被他抓着,又悬在半空中的断臂。 底下乌泱泱浓黑的一片,弱弱的身影早已淹没于其中。 “弱弱!!!” 撕心裂肺的声音在沈亦随身侧炸开,像是饱含怨恨,又厌恶至极。 伊一眼眶猩红,他攥紧手中的断臂,仰头时终于抑制不住地落了一滴眼泪。 好在沈亦随双目失明看不见,程璟意也不在他们身边。 伊一快速用指尖抹去泪痕,他咽喉滚了滚,压抑着还是没显露太多情绪。 第241章 空中厮打 沈亦随感知到了旁边发生的事情。他顾不得其他,只快步劈开面前的丧尸,将伊一从窗户边缘处拉了回来。 “你站我身后,别出去!”沈亦随声音冷下去,“他死了,你也要活着!你把你自己的命当什么了?!回来!” 伊一脸色有片刻的怔愣,他眨了下眼眸,从地上站了起来:“……我知道,我没想跟着跳下去。” 沈亦随皱眉,四周丧尸越聚越多,他体力也在极速消耗,几乎要逼近最低点。 水珠早已不够沈亦随利用,他转换思路,干脆从丧尸体内抽出血液,凝固后再次朝四周攻过去。 伊一也被迫加入了进来,他调节情绪的能力远比沈亦随想的要强悍很多,甚至不需要沈亦随再说什么,伊一便能重新站起。 正如程璟意之前所说,伊一表面瘦弱,实则顽强。他的手段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无力与柔和,手指指节纤细,几下便能穿过丧尸的头骨掏出晶核。 “沈亦随,借一把刀给我。”伊一在混乱中抓住沈亦随,他发梢尖端还在滴血,低眸便将几个丧尸踩在了脚下。 “这些丧尸身体里面的血很多,你用它们造血墙。”伊一用手擦拭脸上的血迹,那些血液非但未干,反倒越擦越多,“我来拖延时间,你还有晶核吗?” 沈亦随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点头,将手上的晶核连带着冰刃一起给了伊一。感知到伊一接过,沈亦随转头便又快速用血液凝聚了另一把长刀出来。 伊一不明意味地笑了声:“弟弟,你撑着些,我这次……尽量迟点走。” 他将手上的几十颗晶核全部捏碎。 * 楼下已成尸海。 无数丧尸聚成的泥石流奔腾而下,冲垮超市、楼房、枯木……还有疯跑逃亡的活人。 枪炮似乎完全对他们无用,震耳欲聋的几声轰炸后,地面露出干涸的缺口,然而不过几秒,疯狂涌上的尸群便会快速弥补空缺。 战机在上空持续攻击,底下密密麻麻的丧尸如蚁群,飞行人员早已分不清混杂在其中的作战人员。 他们原先分布在了许多个作战地点,如今三四分钟不到,便已经被全部冲毁,连用来定位的机械都失灵,信号全部断绝。 “为什么要鲁莽攻击?!丧尸王还在机械大楼内,潜入的人员也都安排好了!为什么还要突然发射炮弹攻击!” 沈衡坐在直升机上,外面的冷风灌入,冻得他脸颊手指通红。沈衡恍若未觉,他拿着对讲机厉声质问,表情紧皱起来,露出清晰可见的狰狞冷意。 “这是上层的命令,西区已无正常人类,全部清除。” 中正的男音从对讲机内缓缓流出,他们不在此处,对如今的惨状依旧维持中立态度,甚至在说话时声调都未有起伏。 “你眼瞎了?!底下逃跑的还有活人,躲在西区的难民,你们派出的军队……他们都在底下!” “……我们刚刚已经派了直升机救援,五分钟内就能赶到,这是消息错误导致的……” 对讲机内的声音断断续续,沈衡一把将东西狠摔到了地上。 彩球走后,军方的高层在一夜之间对他态度骤变。以往沈衡的建议他们都会采纳,如今沈衡还未参与会议,他们便直接跳过他发了指令。 ……这都算什么? 沈衡眉梢紧蹙,他眼眸闪烁不定,即使坐在主控制位上,他心中也不断升起隐秘的恐慌和不确定。 他是凭实力进的军队,白天黑夜他都在训练,他比任何人都要努力……他各项考核的第一都是他用血汗拼出来的。 他才不是靠着彩球坐上的这个位置! 沈衡呼吸逐渐沉重,他重新设置好面板上的程序,改变了飞行的方向。 陆然坐在副驾驶位上,他扫了眼屏幕上的飞行轨迹,问道:“你要去哪儿?” “我哥还在里面。”沈衡开口道。 陆然莫名弯起唇角:“你是去找他,还是去找沈亦随?” 沈衡动作一滞,他转眸看向陆然,见后者面色如故,依旧是带着几分严肃的冷酷。状似与之前一样,但又隐隐约约的,透露出些许不和他身份的阴寒出来。 “丧尸潮会吞没所有人,沈亦随也会死。”副官手指扣着手枪的表面,他自顾自道,“这样不好吗?” 沈衡盯着他:“消息是你放出去的。” 陆然不置可否,他掀起眼皮,刀削般的脸庞上冷色居多:“你对他的态度前后差别很大,为什么?” “他全都告诉你了吗?” 空气中一声子弹上膛的声响,沈衡枪口已然抵上了陆然的脑门:“副官,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 陆然脸上波澜不惊,他看着沈衡,一字一顿道:“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们都有了新身份,都已经开始了新生活,你为什么非要抓着过去不放?” 沈衡脸色难看至极,他一把抓住陆然的衣领,冷声道:“是你是吧?是不是你?!沈——亦——随——” “呵……”陆然眼眸微眯起来,他手上速度要比沈衡快一些,抓住手枪的枪口借力快速将沈衡的手腕扭过去。 空气中一声清脆的骨折声响,沈衡面庞皱起,被陆然掐着脖颈抵在了飞机舱门处。防护玻璃上冷得彻骨,沈衡颧骨撞上,剧痛下顿时失去知觉。 “沈亦随——!” “沈衡,失去彩球的你,还能干什么?”陆然神色默然,“今天死的沈亦随会是真正的沈亦随,只要他闭嘴,就没人会知道那些脏事情。至于你……” 陆然像是想起了某些事情,想后又是嘲讽一笑:“你也还是闭嘴比较好。” 他当即就拿枪对准沈衡的脑门,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没有穿过沈衡的头骨。 那颗子弹像是为一层透明的外力所阻挡,停在了距离沈衡眉心几毫米的地方,又在一两秒内就被快速碾成了碎屑。 沈衡瞪大眼睛,他见陆然愣在原地,立刻一拳砸到了他脸侧。 “沈亦随!你恬不知耻!贱东西!”沈衡将陆然掀翻在地,他一拳又一拳狠砸在陆然额头、脸颊,伸手便想将手枪抢过来。 陆然感知敏锐,他身体被沈衡压制住,见沈衡夺过手枪,他一把抓住沈衡的大腿,意图折断他的髌骨。 沈衡还未起身便被摔倒在地,他与陆然互相殴打,撞开了飞机的舱门。冷风狂灌而入,那把手枪被他们一夺一抢,最终从上空掉了下去。 “沈亦随,你逃不掉的!我今天就算死了,沈程也不会放过你!你个懦夫!畜生!” 第242章 归于终端 沈衡在体格上没有陆然那么高大,他眼角脸颊全都青紫渗血,疯了一般地和陆然厮打在一起。 飞机在上空失去方向,角度侧斜向下。又一声刺耳的爆鸣声在他们二人身后炸开,玻璃碎片飞溅到他们身上。 陆然转过头,见飞机上不知何时爬上了一只独眼丧尸。他们打斗下飞机失衡穿过高楼,这只丧尸竟然直接从高楼顶端跳下,钻进了飞机里面。 “滚开!” 那丧尸见到他们两人便狂扑而上,沈衡被他咬住小腿,立刻用对讲机的边角将他牙齿砸开。 丧尸只是偏过了一点脑袋,他眼珠掉落,突然又蓄力朝陆然咬了过去。 陆然被沈衡逼到了外侧,他靠近舱门位置,转头便见丧尸朝他迎面扑来。 “沈衡——” 陆然被丧尸带着仰身倒向了外面,他临掉落前伸手一把拽住沈衡的小腿,死死拉着他一起往下坠。 沈衡眼眶睁大,他潜意识下立刻做出反应,双手用力抓紧了舱门的边角。地面都是细碎玻璃,沈衡手上的血肉在那上面摩擦,带出了一行血迹。 “沈衡……哈哈,实在不行,我们一起走……” 沈衡大半个身体都被陆然拽着掉出了飞机外,他双手紧紧抓着舱门,脸色惨白,像一张被揉皱得不成样子的废纸。 “滚开!我和你一起死都嫌恶心!滚——” 陆然紧紧抓着沈衡,那丧尸不要命的啃食他的大腿,他甚至懒得挣扎,只是开启了身上仪器的自爆装置。 “滴”的一声声响,还在上方的沈衡听到后顿时疯狂地用脚往下踹。 各种脏话从沈衡嘴里飙出,他像是恨不得将陆然踩成烂泥。 陆然仰头看着沈衡,他看不见沈衡的面容,但能听见他刺耳的怒骂声。 小时候……在那件他不愿回想起的事情发生后,沈衡也是这样当着他的面不停地骂那个老东西。 现在对象换成了他。 “沈衡,你恨我吗?”陆然突然开口问道。 沈衡冷笑不止:“你去死。” “那挺好……”陆然喃喃自语,他暗自笑了声,开口道,“沈衡,以后我不欠你什么了。” “你以前帮了我,我现在也帮了你,我们两清。” 他松开了抓着沈衡的手掌。 沈衡只觉下方的重量一轻,他低下头,见陆然带着那个丧尸从上方直坠而下。 不一会儿,巨大的爆炸便在空中响起。 沈衡被刺激得闭紧眼眸,他咬牙爬到飞机上,刚刚到达上方便瘫倒在了舱门口。 那爆炸产生的硝烟滚滚而上,而爆炸中央的两具身躯……早已四分五裂。 * 沈亦随在某一瞬间似乎看见了彩色的光芒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因他失明已久,骤然看见那些颜色,又让他下意识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又或许真的只是幻觉,那光亮只是从他眼前闪现,霎时间便没了踪迹。 “伊一?” 沈亦随瘫倒在地,整个房间被他用血液造成了四五堵血墙,挡着窗户和大门,里面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每一堵墙能撑的时间不久,沈亦随通常来不及停歇,只要墙面出现裂痕,他便要快速造出另一堵墙壁。 伊一接替了沈亦随之前的工作,他捏碎数百晶核获取能量,在短时间内将自己的异能发挥到了极致。 “伊一……你还好吗?”沈亦随在地面摸索,他听不见伊一的声音,隔了许久才用手指摸到了某个人的身体。 不是丧尸的僵硬躯体,是活人的血肉。柔软,还带着一些余温。 沈亦随松了口气:“伊一,我动不了了,先休息一会儿……他们现在还冲不进来,再等一等,丧尸数量现在已经少了很多,丧尸潮快要过去了。” 伊一依旧没有回答。 沈亦随想到之前伊一说话就尤其费劲,心里顿时升上不好的预感:“伊一?” 他忙把伊一的身体拖过来,他摸到伊一的胸口,那里的心脏停止跳动,呼吸同样如此。 他在短时间内吸收了过量的晶核能量,早已力竭而亡。 沈亦随眨了下眼眸,他仰起头,灰白的瞳仁直直对着上方,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语。 “程璟意……”沈亦随咬紧嘴内的软肉,他也不知自己为何颤抖,只是紧紧攥着手里的冰刀,不敢再挪动半步。 七堵血墙已经倒了六个,最后一个也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只剩他了…… 沈亦随攥紧冰刀,他瘫坐在地上不过几秒,又撑着身体要站起来。 他还能再造一堵血墙。 沈亦随已经感知到了身体上筋脉断裂的疼痛,他全然不在意,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 “沈亦随。”一道男音在沈亦随身侧响起,熟悉的音色,带着过度的疲倦和沙哑,“回来。” 沈亦随身体僵住,在他尚未意识到的时间里,一直充斥在四周的丧尸咆哮声缓慢散去,中央的能量风暴也全都止息,只留下了几只不明方向的丧尸在外面行走。 沈亦随莫名鼻尖泛酸,他腿上肌肉酸痛难以行走,只是转身朝着前方伸出双臂。 空中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沈亦随只觉脸上寒风吹过,随后自己便被拉进了前方的怀抱里面。 程璟意衣衫上沾着不亚于四周的高浓度血腥味,沈亦随第一时间便用手去摸了他的胸口——扑通扑通,还有心跳。 “你终于出来了……你终于出来了……”沈亦随将脑袋埋进程璟意胸口,他眼眶通红,积压许久后总算开始抑制不住,“他们都死了,弱弱和伊一……我、我也快不行了……” 程璟意感知到自己衬衫上的湿润,他愣了下,用沾血的手掌按住了沈亦随的后脑:“别怕,沈亦随,我在这里……没人能带走你。” 房间内有细微的呜咽声响起,沈亦随从未如此失态,这次却是怎么也克制不住。 “没事的没事的……”程璟意低声安抚着沈亦随,“以后不会有这种事了,丧尸潮结束了。” 沈亦随闷声点了下头,他眼睫湿润,借着抽泣将程璟意身体都摸了一遍。 不止心脏在,四肢脑袋也都在,看来硬件齐全,没有遭到严重损坏。 沈亦随收回手,他总算感到安心,也慢慢将程璟意拥进了怀里。 “一切都结束了。” 第243章 留言 这一场丧尸潮清洗了东西两区。 由于丧尸的数量过多且极难控制,群体失控后,将东西区的中央防线都踩成了烂泥。 万物在此刻随着永夜一起坠落,直到能量核心在机械大楼内被彻底粉碎,一切才骤然停寂。 沈亦随站在窗户的边缘处,房间里的空调温度调高,暖气充斥,将外界的低温隔绝。那窗面上的冰花隐隐裂开,化成澄澈的水珠,滴落而下。 沈亦随指尖微凉,他摸到自己的胸口,低头便听到了身旁苟且偷生的自得声。 “怎么样?小苟苟我给你补好的这副身体是不是超赞!” 沈亦随:“……” 苟且偷生本想重新给沈亦随造一个全新的身体,这样过程也比较简单。但沈亦随不肯把自己的这副身体丢掉,苟且偷生见状只能一点一点沿着边缘创口给他修好。 沈亦随没摸出什么有缺陷的地方,四肢健全,心脏跳动,样貌依旧。 很好。 沈亦随点头道:“谢谢,我很喜欢。” 苟且偷生旋转了两圈,它拍了拍沈亦随头上微卷的发梢,颇为洋洋自得:“不是我吹牛,我的缝补技术也是一流!就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会的!” 沈亦随弯起眼眸:“您真厉害。” 苟且偷生对这波夸奖很受用,它落到沈亦随面前,将一块荧光包裹的能量球放到了沈亦随手上。 沈亦随感受到了掌心上的温暖,悬于中央,隐约渗出些暖意。 “这是什么?” “彩球给你的,说是给你的低保。”苟且偷生一本正经道,“里面有好多能量呢!” 沈亦随:“……” “我不要。”沈亦随将能量球扔还给了苟且偷生,“它的东西别给我。” 苟且偷生叹气,它早就料到了沈亦随会如此回答,还是开口道:“这些能量能治好你的眼睛。” 沈亦随眼睑垂下:“……我不要。” “嗯……”苟且偷生思量着转圈,“那如果我给你治呢?我也有点小本事呢!” 空气静默。隔了片刻,沈亦随才做出回答:“不用了,我已经习惯这样了。” 他曾经遗憾看不到太多的事物,山、水、人、事……很多很多。但如今……他似乎也没有那么多的怨恨与不甘了。 他能用手去感知的东西,比用眼要缓慢,要耗费时间,却也要更加用心和纯粹。 这十几年的光阴流逝而过,也养成了他的脾性和习惯,以后再难去改,现在也不想去改了。 “好吧,那这些能量我拿走了。”苟且偷生很是遗憾,他说着说着又重新进自己的数据库里面搜索,从空间内掏了个录音机出来。 沈亦随听见周围的噼里啪啦声响,搞不清楚苟且偷生想干什么:“苟且偷生,你……” “亦随。” 一道带有磁性的男音从里面传了出来,隐约透露些不属于这里的和煦味道,混着清风,从录音机内缓缓流出。 沈亦随眼眸震颤,他唇线张开,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涩发红:“……聿哥?” 录音机内话语早已提前录好,苟且偷生拿着录音器,见状调高了沈聿的音量。 沈聿在里面像是笑了一声。 “我走的太快,总有些不放心你。” “也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但苟且偷生在你身边,我想你也不会太过艰难。至少现在……你已经活了过来。” 沈亦随眼眶微红,他紧紧抿住嘴唇,未有言语。 “以前说等世界安稳,我们就去造个花园,养一些专门培育的花草,和以前一样。现在我是回不去了,但你还可以。” “和你的新朋友一起,或者……和你的爱人。” “总之不要一个人。那很孤独,也很艰难。” “滴——时间到了时间到了!超时啦!” “好好好——我不说了,就到这吧,就录这些……” 随着啪嗒一声按钮声落下,沈聿的声音断绝在空气当中。 苟且偷生矜持地将录音机收了起来,它低球看向沈亦随,开口道:“这是沈聿托我带给你的,怎么样?小苟苟我对你不错吧?” 沈亦随还没缓过神,他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刚刚发生的事情:“他……我哥他也……” “是呀,你哥他在另一个世界活的好好的呢。”苟且偷生落在沈亦随头上,“你以后也要好好活,知道吗?末世到了地球也没爆炸,苟且偷生才是王道!” 沈亦随:“……” “我会的。”沈亦随回答得依旧挑不出什么错,他瞳仁转动了两下,又问道,“小苟苟,你能把这个录音送给我吗?我留作纪念。” “那不行。”苟且偷生果断回绝,“这样可是违规的,我不能给你。” 它说完见沈亦随低眉不语稍显落寞,又开口道:“但我可以给你别的东西,我找找。” 苟且偷生继续进自己的系统库里翻找了一会儿,出来后在沈亦随掌心摆了一个黑色物体。 沈亦随握住手掌,他到底接触过生物知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种子?” “对,梨树的。”苟且偷生将剩下的种子放进自己的香囊里面,重新塞进了系统库当中。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花树种子,很难得的。”苟且偷生压低声音,“我就给你一颗,种不种得出来全看你的本事。” 沈亦随狐疑道:“哪儿来的?聿哥种的吗?” 苟且偷生扬起球身:“当然啦。” 这是昔年温瑜种于山中之树,如今已枝繁叶茂。 * 丧尸潮结束之后,东西两区都受到重创。程璟意安排尚且留有意识的高阶丧尸负责西区的修复工程,因缺乏某些原材料,也与东区有些交流。 东区的军方在得知程璟意重新登位后顿时态度反转,数次派遣团队来与其商量接下来的各项事宜。 沈衡依旧混在其中。 沈亦随提前得到了消息,他留在屋内,未再像之前那般出去偷听相关事情。 他与沈衡之间的种种纠葛都是虚妄,泡沫碎掉的那一刻,映射而出的只有他们彼此无能为力,偏又显得扭曲的面孔。 现如今,他们都该往前看了。 “先生,外面有位军官找您。” 房门被敲了两下,沈亦随听到声音站起,他开口问道:“谁?” “那军官说,他姓沈。” 沈亦随顿时了然,他低眸思索了片刻,道:“他在哪儿?” “一楼的楼梯口,靠近窗户的位置。” 沈亦随嗯了声,他拿过挂在旁边的黑色羽绒服,戴上棉帽走了出去。 沈衡难得会主动找他,沈亦随如今闲来无事,倒也愿意听听他想说什么。 “这边。”沈亦随走下楼梯,他脚刚刚踏进拐角,便听到了沈衡的声音。 “穿这么多,有那么冷?就你会享受。”沈衡说话依旧没什么好语调,他看沈亦随不爽看了十几年,现在明白所有一时之间也难以纠正过来。 沈亦随对他自然也没好脸色,直截了当道:“废话快说。” “你!”沈衡噎了下,他沉默片刻,转身趴在了窗台上,“我有事和你说。” 沈亦随双手插兜,依旧面无表情。 “他死了。”沈衡冷笑出声,“和丧尸一起被炸死了。” 沈亦随敛下眼睫:“我知道。” “我哥真是什么都告诉你。”沈衡颇为不爽,他语罢叹了口气,淡声道,“我只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他已经被炸成烂肉,没有什么不真实的。”沈亦随面色平静,“你只是没有认出他,也认错了人,如今才会这样。” 沈衡眼睫颤动:“我从陆然房间里找到了一个日记本,那上面写了很多,很混乱。” “他想开始新生活,也换了身份……这么多年,他竟然就潜伏在我身边。他……” 沈亦随听出了沈衡语气里的触动,他不知那日记本里写了什么,也不想探寻,只是无声扬唇:“沈衡,你是想说,他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是心里有愧,是想向你赎罪吗?” 沈衡攥紧拳头,没有出声。 “可他在飞机上开的那一枪,的确是想要你死。”沈亦随转过身,他眉眼冷淡,缓声道,“他只是一个自私的人。装的再后悔,他也只是个自私的人。” 沈亦随说完便不想再留在原地,沈衡果然在和他说一些无用的废话。 沈亦随想要开启新生活,却又不想要让知道他那些丑事的人活着。他不愿意面对自己不堪回首的曾经,便心不安的将烂摊子都扣在了别人头上。 他知道所有,但他一言不发。 他的新生活,需要沈程为他负重前行。 只要沈程不说出去,副院长死了,做手术的陆雨安死了,便无人知晓他的身份。 他能以陆然的身份,在人前光鲜亮丽的活着。也能和沈衡,重新当回所谓的好友。 沈亦随感到好笑,曾经的沈亦随或许是有悔意的,但这些悔意,在他的私欲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 最后的松手,也勉强算是他良心发现,放了沈衡一马。 对沈亦随来说,他这种人还是太过不正常,他毫无感恩之心,虚伪至极又冷血之至,早就该被枪杀了。 而沈衡……或许要过很久才会看清所有。 沈亦随朝楼上走去,他步伐大且快速,路过沈衡时掀起一阵冷风。 “沈程——” 沈亦随脚步停顿。 沈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现在已经是副军长了,这次考核我还是满门第一。以后……我会比你厉害。” 沈亦随倒是没想到沈衡会这么说,他还以为在沈衡眼里,他只是个靠美色勾引程璟意的贱人。 原来沈衡给他的定位远不止于此。 “随便你了。”沈衡未再停留,他踩上楼梯,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上方。 * 沈亦随走在走廊内,他对沈衡还有“沈亦随”的事情不甚关心,简单和沈衡说了两句便往回走。 外面的温度又下降了不少,他只是出去了十几分钟,便已经手脚冰凉。 沈亦随回到之前的房间,他站在门前寻找钥匙,只感觉面前的门缝有暖气钻出,像是没有关严实。 沈亦随微蹙眉头,他出门前专门给房门上了锁,没想到出去一次又回来,房门竟然虚掩了起来。 沈亦随猜到了大概,他将钥匙放回口袋,用手掌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迎面而来的暖风冲撞,沈亦随脸颊在外面冻得几乎失去知觉,他走进屋内,在暖气和冷流的混合下顿时脸庞发麻。 那精瘦的身躯狠压着沈亦随到墙壁旁,佝偻弯腰,不时发出丧尸特有的低吼和威胁声。 “吃了你——” 沈亦随颇为无语,他按住程璟意的后脑,低声道:“露馅了,你怎么不咬我呢?” 程璟意身体顿时僵住,他掀起眼皮往上看了一眼,语调不悦道:“你出去干什么了?” 他毫无被揭穿的不适和羞耻。低阶丧尸的姿态他自认为学的不错,没想到实际效果一点都不理想。 竟然完全没有吓到沈亦随。 “出去见了沈衡,说了两句话就回来了。”沈亦随搂住程璟意的脖颈,问道,“会议结束了?” “早结束了,翻来覆去就是那些东西,去就是浪费时间。”程璟意说了两句,他对沈亦随私自出去这件事尤其不满,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你不是说今天要去看医生吗?” 那只是个用来糊弄程璟意的谎话。 沈亦随的身体在一夜之间突然恢复如初,程璟意顿感诡异,带他去做了十几次身体检查,今天又给他约了一次。 沈亦随只能随口答应,如今站在程璟意面前,他默了片刻迟缓道:“我已经检查过了,各个地方都没问题。” “那也要检查几次,你这样很……” 他说着说着便没了声响,沈亦随吻住他的唇瓣,舌尖在上面舔了舔:“我知道,我一会儿就去。” 程璟意哼了声,沈亦随惯会这种伎俩。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程璟意指尖轻捏住沈亦随的下巴,他回吻着沈亦随的薄唇,气息覆盖而上:“真的身体好了?和我试试?” 沈亦随眼眸上挑,他勾住程璟意腰间的皮带,语带笑意:“那你要轻点。” 程璟意顿时感到面上有几分灼热,他加重他们亲吻的力道,手掌掐紧了沈亦随的腰身。 沈亦随也毫无收敛之意,他与程璟意肌肤摩擦,和对方交换着呼吸与体温。 “沈亦随……喂……” 沈亦随动作一顿,他听到耳侧某道细微的呼唤声,顿时脑袋清明了几分:“……苟且偷生?” “我要走啦,临走前和你打个招呼!” 沈亦随不知被咬到了哪一点,衣衫半褪,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沈亦随闷哼一声,仰头喘息道:“好,不送。” 苟且偷生:“……” 它收敛起身上的光芒,撤掉马赛克就从窗外飞了出去。 第244章 数据侵入 【深渊七万米下,初见明光。金丝绕铜笼,银眸生暖玉。鱼尾卷轻波,鳞鳞皆夺目。】 【吾爱宴疏,名楼之上,人鱼之皇。】 ——选自《苟且偷生回忆录》 “一块、两块、三块、四块……咦?怎么还缺了一块?!” 浩渺无际的宇宙深处,一个通体泛着柔光的纯白小球正在喃喃自语。四周纯黑萦绕,时间不知何时停滞而下,各个小行星都停止了转动。 苟且偷生急得团团转,它重新把那几块灵魂碎片拼到一起,合成了另一个有缺陷的灵魂。 这个灵魂的边角线条并不流畅,坑坑洼洼,像是被个嚼碎了又吐出来的纸张,无论怎么拼凑,外表都是崎岖不平。 苟且偷生尚且不在意那些小地方,有的东西没了就没了,缺少了也不影响什么,但核心的五块核心碎片必须要凑齐。 那五块碎片里,承载着他最为重要的一切。 苟且偷生球身上的亮光闪烁不定,过了一会儿,他将手里的灵魂重新塞进系统库,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时间不多了,他已经在外漂泊了五百余年。而最后的一块碎片,还留在他最初的世界。 这次……他要亲自去拿。 * “喂,指挥官,陆循?你理理我啊。” “阿然王子!日安!” “暮——雨——鸢——” “弱弱,走。” “逾琢……” 逾琢! 房间内昏睡的人猛地醒了过来,他像是刚刚从窒息中被拉出,睁开眼睛后坐在床铺中央,不停地大口喘气。 床旁的小夜灯散发橙光,逾琢偏过瞳孔,见墙壁上印着一团黑影,俨然是他如今的喘息模样。 “逾琢……”男人头痛欲裂,各种各样纷繁复杂的破碎画面一股脑朝他涌了过来,无数人脸交叠又破碎,占据了他所有的视野。 【数据侵入成功,开始融合。】 机械音在逾琢耳侧响起,逾琢身体颤栗了两下,只觉意识脱离掌控,恍惚间似乎碰到了某些熟悉又格外陌生的东西。 他如木偶般睁着眼睛不动弹,层层数据印上他的瞳孔,约过了一两分钟,他才重新眨了下眼眸。 那双金瞳里的颜色变得更浓重了些,男人白发卷曲,堪堪挂在脖颈。夜寒凉,他鼻梁高挺,尖端染上冷意,那浅色泛红的薄唇张开,脸上尚且留着些迷茫神色。 逾琢身形恍惚了两下,他站起身,张开自己苍白的掌心又重新握紧。不一会儿,他便完全把控了这具身体的主动权。 逾琢—— 劣质alpha,等级不高,堪堪到c。因其身体羸弱,常在家中养病,这么多年也没有机会接触到外面的omega,社交圈子极小。 特征为苦杏仁味的信息素。 至于精神体……逾琢闭上眼眸,他在自己的脑海中探寻片刻,得出了结论。 弱鸡一个,废到没有精神体。 逾琢叹气一声,他早有预料,伸手活动了一番自己现有的这副躯体。 虽然等级不高,但好在四肢健全,且不是智障。逾琢思索片刻,觉得自己的条件比沈亦随要好。 他扫视了这乌黑的房间一眼,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这个世界是苟且偷生最初所存在的世界,也是他的诞生地。 五百年前,他也是这里的一只alpha。没干出什么大事,交了些朋友,也认了个哥哥。 唯一出格的某件事,或许就是把哥哥发展成了男朋友,后来结婚,又发展成了家庭成员。 再后来……他遇到了某个系统。那系统将他肢解粉碎,把他的灵魂碎片扔入宇宙,任凭他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彻底消失。 散落在这个世界的灵魂碎片已经破损严重,逾琢身体情况每况愈下,也是里面的灵魂碎片在日益消散的缘故。 如今全部融合,才止住了他不断下滑的身体状态。 逾琢揉了下额角,他缓步走下楼梯,见底下的白炽灯开着。身形不一的几人坐在沙发旁面色凝重,他们不知在谈何事情,声线里的颤抖清晰可闻。 “这不就是冥婚吗?他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我去有什么用?” “胡说什么!那位王只是在沉睡,并没有死亡,你去了也只是给他补上标记。” “他已经被标记过了,我怎么给他补标记?” “你是3s级alpha,标记可以覆盖掉之前的。那是王啊孩子……” 逾琢在楼上听的模糊不清,他走到楼下,借着灯光缓步靠近了沙发边缘:“爸妈,你们在说什么?” 坐在沙发上的众人听到逾琢的声音皆是一愣,他们站起身,见到逾琢诧异道:“你怎么醒了?你身体不好,这时候该睡了。” “刚刚吃完药,有些睡不着。”逾琢随口应付道,“你们在聊些什么?……冥婚?” 逾远山脸色颇为难看,他给逾琢腾出位置,叹气道:“给你哥的。” 逾琢蹙眉,他转眸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逾向晚。逾向晚是逾琢哥哥,比逾琢大了两岁,今年刚好二十。 他相貌与逾琢完全不同,银发碧瞳,嘴唇较厚,且五官棱角锋利,冷硬居多,眉眼间的英气更是显而易见。 不愧是设定3s的alpha,他肉眼可见的阳气值超标。 逾向晚见到逾琢面色微变,他在军校学习操纵机甲,鲜少归家,一贯与逾琢这个整天待在屋里的病秧子没什么接触。 见到逾琢,他掀了下眼皮,碧瞳直直地看向逾琢的面容。逾琢脸色不变,开口喊了声哥。 “嗯。”逾向晚简单点头,随后又蹙起眉头不言不语。 他对逾琢似乎没什么好感。等级高的alpha先天性会对低级的alpha有压迫感,加之他们等级森严,逾琢这种类型的a估计都入不了逾向晚的眼。 他们这对兄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逾向晚各个身体条件都在家族中登顶,而逾琢在其中也是个显眼包,他次次垫底。 逾琢移开目光,他坐在沙发边角,状似随口一问:“哥要嫁给别人吗?” 第245章 我替你去 空气中有片刻的静默。 逾向晚的表情差点撑不住,他捏紧虎口处的薄茧,冷声道:“逾琢,你什么意思?” alpha天生强势不容挑衅,逾琢这番操作无异于当面挑衅。 逾琢说完也暗感不妙,他长久地脱离这个世界,许多事情都已经显得陌生。加上深受之前那几个宿主的影响,他说这句话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逾远山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他开口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逾琢,你年纪小不清楚,我们这次完全是无妄之灾……” 逾琢一族归在赫里米亚区,靠近深海。如今的整个海域,包括附近的大陆全都由海底的人鱼——齐蕤汨落族掌管。 逾琢一族不善水性,归根到底只是人鱼族的附庸。 人鱼寿命长达数千年不止,上一届首领在五百年前受到重创,一直昏迷不醒。后人鱼族推选出了新的领袖,只是新上任的这位王昏庸无度,动辄侵入他族领土,掀起暴乱无数。 人鱼王族顿时生出怨气。不知从何处流出的话语,只说先王若在,断不会像现在的这位王那般无用。 没想到现在的王听到这些话后竟然没有动怒,他荒唐惯了,竟然顺着流传的话往下说。 他要大肆为先王举办复生仪式——也就是所谓的冥婚,来让一直沉睡不醒的先王再度苏醒。 众所周知,前任人鱼王早在五百年前便已经成婚。丧夫之后,先王也受到重创,深眠于深渊之下。 五百年过去,他的身躯早已僵硬似铁。虽活着,但经检测他的精神意识微弱到几乎不存在,他明显就是个活死人。 如今他们竟然要从其他种族中挑选合适的alpha来与先王成婚。 所谓的复生仪式,不过是将其余alpha的信息素注入他的腺体当中,通过排异和疼痛来让细胞活跃,刺激人的神经来让其苏醒。 临时标记还算勉强,而永久性标记……无异于让人去奸尸。 逾向晚就是那个被齐蕤汨落王族选中的倒霉蛋。 他进军校不过两年,成绩斐然,且等级极高,毫不意外地成为了王族的首要选择对象。 逾琢在一旁听着,他握着手上的水杯,无声捏紧了水杯的边缘:“人鱼族的先王……周宴疏?” “你知道?”逾远山有些诧异,五百年前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太过久远,没想到逾琢竟然有所了解。 他叹气道:“就是他。很久以前你曾祖还收藏过先王的照片呢。” 他们的寿命终究抵不上人鱼,只有堪堪百年不到的光阴。五百年的时间,他们已经换了四五代。 逾琢呼吸一滞,他手中的水杯差点拿不稳,只觉里面的温水灼热,差点烫伤他的皮肤。 “不行!”逾琢蓦地站起身,他目光闪烁,定格在了逾向晚脸上,“你不能去。” 逾向晚瞥了他一眼:“这不是你说不能就不能的。” 逾琢无声咬住口壁软肉,他沉默片刻,快速将混乱的思绪理清:“哥,你以后还要去军校继续学习,一旦进了海域,你就再也出不来了。” 他皱紧眉头,艰难道:“我替你去。” 逾向晚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他迟疑道:“……你替我去?” “我和你是兄弟,我替你去我自愿。”逾琢一句接着一句,“我不暴露你。” 逾向晚默了片刻。他看向逾琢,视线又缓慢从他父母脸上缓缓划过:“但你和我长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刻意加重了某些字的语调,让坐在他面前的两个长者皆神色微变。 逾琢不仅是和逾向晚长的不一样,他与逾远山夫妇长的也完全不同。从千年以前到如今,他们一族人的最显着特点便是银发碧瞳,即使发生变异,颜色也不会相差太大。 偏偏逾琢这个奇葩长了一头白毛。头发不一样就算了,眼睛颜色也是纯金的,和他们完全不像是一个种族。 逾琢倒是没听出逾向晚语气里的意味,他心思在别的地方,闻言只是道:“我会伪装,化妆技巧我也都学过。” 逾向晚:“那等级呢?” “伪造检测数据就行,等进去了,他们也不会太过追究。”逾琢垂下眼睫,“那个新王只是玩玩,你就算是3s也标记不了先王。” 逾向晚皱眉不语。 他当然知道新王只是玩玩,周宴疏活死人一个,新王这种举动无疑在羞辱所有人。 逾琢见逾向晚态度松动,转头又看向了逾远山夫妇:“爸、妈,你们看怎么样?我替我哥去。” “可是……”逾远山颇为犹豫,他刚刚开口,旁边的妇人便暗示性地捏了下他的手臂。 逾远山叹气,他看向逾琢,半晌开口道:“那你要小心。” 逾琢点头:“放心吧,我自己会多注意。” 他暗暗松了口气。 晚上的谈话持续时间不久,逾琢身体病弱,不能长时间熬夜。和逾远山简单说了两句话后,逾琢便往楼上走去。 他停在楼梯口,趴在雕花的栏杆处往下看。底下的白炽灯关上,四周寂静,只偶尔有人的脚步声响起。 逾远山在几分钟后也到了楼梯口,见到逾琢,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怎么了,小琢?还有事吗?” 逾琢嗯了一声,他开口问道:“爸,你之前说曾祖曾经收藏过先王的照片,能不能给我看看?” 他说完见逾远山面露疑色,又补充道:“过几天我就要去那里了,想提前看看周宴疏长什么样。主要也没见过,怕到时候害怕。” 逾远山揉了把逾琢的脑袋,他开口道:“你曾祖的遗物我收着,在我房间里,你现在要?” 逾琢笑了笑:“嗯。” 逾远山没再多言,他回房翻弄了片刻,没一会儿便把一个相册本拿了出来。 “都在里面了,不过只有一张,剩下的都是你曾祖的照片。” 逾琢伸手接过,他指腹按在相册本的厚绒封面上,已然感知到了这本相册的沉重。 “谢谢爸。”逾琢拿起相册本,转身回到了自己房内。 第246章 相册无我 屋内的夜灯开着,逾琢走到光线最为明亮的那一处,翻开了相册。 相册首页贴的便是曾祖的照片。与逾远山几人的特征相似,男人亦是澄澈的碧色瞳孔,年轻时将长发绕成小辫,耷拉在脑后。 逾琢早已记不清五百年前的人的面孔,这位曾祖或许与他鲜有接触,以至于逾琢搜索系统库也没有找到与他有关的内容。 他继续往后翻,那些人脸从他眼前快速闪过,他仔细看着,在剩最后两张纸时指尖停了下来。 [七月二十六,见吾王及其小弟] 照片下方列着一行小字,因为时间过久,字体已经稍显模糊。 逾琢看向那张照片,照片拍摄的地点是在某一处的海岸。碧海蓝天为背景,上面的几人皆身着纯黑长袍,正对着摄像头比手势。 逾琢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正中间的周宴疏。他出门在外也毫无帝王之资,头戴鱼骨穗,手拿芭蕉叶遮阳,看着松散没规矩,身体更像是没骨头那般往旁边倚靠。 逾琢见他眉眼弯弯,没来由的鼻头一酸。 他指尖摸向照片上周宴疏的面容。这张照片已经有了年岁,只模糊地露出了周宴疏的眼唇,其余的地方看不清晰,细致的五官轮廓更不可见。 逾琢仰起头,他等眼中的酸涩退下去,才继续往照片上看。 [七月二十六,见吾王及其小弟] 逾琢盯着那行字看了片刻,又将目光移了上去。 照片上只有两个人,逾氏曾祖和周宴疏。而下方注释当中的“小弟”……并未出现。 逾琢指腹摩挲着相册的边角,他瞳孔中映出周宴疏的身影,依旧见他身体歪着往旁边倚靠。 ……他靠着谁? 逾琢眼眸微颤,他仔细看那张照片,发觉那照片的右侧空了一大块儿,全都是风景。 那里实际上应该有另一个人站着。 逾琢愣住,他找出这个世界用的搜索软件,在星网上搜索了有关自己的消息。五百年前他在这里也算有点名气,不至于什么也没有留下。 然而页面搜索的结果为空白。 逾琢呼吸微重,他换了个方式搜索有关周宴疏的内容,见其伴侣那一栏只写了几个字:已婚,丈夫早亡。 而有关其丈夫所有消息,在星网上都搜索不出。 甚至连一个名字都没有。 逾琢怔愣在原地。那个系统……抹除了所有有关他存在的痕迹。 照片、星网、消息、样貌、事迹。 甚至有可能是所有人的记忆。 他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只留下了一个空洞的代号。 那周宴疏呢?他曾经永久性标记了他,周宴疏的记忆里还有没有他? 逾琢捏紧手上的相册,他转眸看向那上面的面容,不久后就将相册合了起来。 周宴疏在百年前亦受了重创,如今性命垂危,精神意识薄弱至极。他的情况……远比逾琢想的要糟糕。 逾琢缓缓抬起眼眸。 无论如何,他要找机会先见他一面。 * “后援部队……有危险,难度过高……”逾琢一夜未眠,他想到现在的情况总是心里压抑,连夜钻回自己的数据库里面制定策略。 他以前都是苟着等宿主成长,现在轮到自己一个人,他总是有些心惊胆颤。 要先把逃生路线想好,顺便建立一支强有力的队伍做防护,这样才能顺利通关。 逾琢选好几个尖子生,他把他们的名字都记在了紧急求生按钮上,随后才心满意足地从系统库里抽回了意识。 不知不觉外面已经天亮,屋内的窗帘较厚,遮挡了所有光线。逾琢的身体有些吃不消,苟且偷生给他充了些能量,他才有精力从地上站起身。 他拉开窗帘,只觉自己耳侧嗡鸣声响了一会儿,随后便快速消了下去。 逾琢暗自皱眉,他站在窗户边随意往下扫视了一眼。花园里的蔷薇开的浓烈,火红色彩,烧得四周的阳光都有多层热意。 几辆纯黑轿车停在门口处,从里面下来的保镖行色匆匆,踩过蔷薇的花瓣便朝程家走了过来。 逾琢认识保镖身上的家族图腾,这些人都来自深海海域,专门侍奉在皇族身侧。 如今他们骤然来访,或许是深海那边出现了什么事情。 底下的保镖对逾琢的视线似有察觉,他们抬起头往上看,只见到了二楼紧闭的窗户。窗帘低垂,深棕厚重的帘布遮掩了里面所有情况。 逾琢早已拉上窗帘背过身,他并未着急出去,只是站在门后偷听有关的内容。 这副身体着实不怎么样,等级低导致感官也跟着下降,几乎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逾琢并未轻易暴露自己,他躺在大床上慢慢熬着时间,直到听到底下的汽车引擎声响起,他才起身坐了起来。 底下来访的客人已经走了。 逾琢站起身,他打开房门往下走,见逾向晚独自坐在沙发边缘。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眉头死死拧在一起,面色冷峻,显露出几分凝重气息。 “哥,怎么了?”逾琢揉了下眼角,状似刚刚睡醒。 逾向晚抬眸看向逾琢,他嘴唇蠕动,片刻后还是开口道:“先王醒了。” 逾琢闻言一顿:“什么?” “谁也没想到。”逾向晚冷笑出声,“之前王还说要为他举办复生仪式,强制匹配伴侣让他苏醒,没想到他昨夜竟然毫无征兆的自己醒过来了。” “真的?!”逾琢喉结滚动,“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现在还不清楚,主任医生都去检查了,现在还没出结果。” 逾向晚像是出了一口恶气,他开口道:“你是没看见早上我们的那位现任王的脸色,青紫交加,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他本想给周宴疏举办冥婚,羞辱先王威仪。没想到材料刚刚准备好,周宴疏竟然真的实现复生,完全苏醒了过来。 逾琢紧绷的神经听到消息霎时舒缓下来,他还来不及高兴,便听逾向晚又继续往下说道:“不过这对你来说估计不是个好消息。” 逾琢不解:“为什么?” 第247章 换了劣币 逾向晚脸色一如既往的紧绷,他见逾琢尚且一无所知,默了默还是告诉了逾琢。 “先王已经沉睡了五百余年,如今的人鱼王族都是以现王塔莫为尊。塔莫见先王苏醒,将功劳都归功给于复生仪式,并坚持要将仪式进行到底,为先王选取alpha。” 逾琢眼眸微闪:“他们还是要让你娶他吗?” “不,不是我。”逾向晚碧眸澄澈,缓缓看向了逾琢,“他们要选你去。” 逾琢:“……” 周宴疏的苏醒对塔莫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人鱼族中的大多数都还坚持着先王的信仰,一旦周宴疏想将王座抢回来,他势必会在深海卷起一场腥风血雨。 塔莫要在最开始便将周宴疏踩入烂泥坑里,以确保周宴疏没有任何再敢去谋反与争抢的念头。 他当初选择逾向晚去与先王结合,不过是用等级去糊弄大众。如今周宴疏苏醒,倘若再让3s级的逾向晚过去,他们二人联手……只会让塔莫不堪重负。 于是塔莫把对象换成了逾琢。逾琢这个废柴只有c级,且性格阴郁不善言辞,让他给周宴疏标记,恐怕周宴疏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逾向晚深知逾琢不过是这场权力斗争下的牺牲品。他这么低的等级,与先王的契合度恐怕还不到10%,这一去恐怕再难复返。 逾向晚纵使不知道周宴疏脾性,但帝王城府向来难测,他们有几个心思纯良的? 如今周宴疏因逾琢受辱,被迫雌伏。以后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逾琢。 逾向晚纵使与逾琢不亲近,这时也不免感到有些悲凉:“逾琢,实在不行,你先装病推……” “哥,那我下午就去买礼服,还有西装。”逾琢快步走上楼梯,他声音清脆道,“我看看我还有多少钱!” “你……”逾向晚站起身,他往楼上看去,见逾琢的房门大开,他还在里面翻箱倒柜。 逾向晚扯了下唇角,他这个弟弟,思想似乎从来没有正常过。 * 逾琢房间里面还存了点零用钱,或许是以前攒的,但没攒出什么效果,买了一套西装后便宣告见底。 逾琢毫不在意,他挑的这件西装版型较好,面料顶尖,且和他以前穿的差不多相同类型。 倒是让人怀念。 逾琢在出发的那一天提前梳理好了发型,他白发总有些自然卷往四周散开,用上发胶才勉强固定住。 外面的婚车已经等了一会儿。前来接逾琢的侍从站在房门一侧,他看了眼手表,礼貌性地敲了敲逾琢的房门。 “逾先生,请问你准备好了吗?婚车已经到了,我们该出发了。” “好。”里面的男人很快给出了回应,侍从闻声站到一旁,等着逾琢从里面出来。 房门的门把手转动两下,随后整扇门从后拉开。侍从见状抬起眼睛,不由得面色一愣。 逾琢穿着一身纯黑的小西装,脖颈处的红领带系得方方正正,规矩地落在胸口处。他身形高挑,两条长腿裹在裤中,裤管垂下,只露出一小截白净却又明显瘦削的脚踝。 传闻中他尤其病弱,侍从还误以为他脸颊凹陷,瘦骨嶙峋。 没想到今日见到本人,才知逾琢面色平常。他皮肤虽然比平常人白了几个度,却毫无病气,眼眸狭长无阴森气,里面的一双金瞳熠熠生辉,站在那里便自然流露出几分世家贵公子的矜贵。 这哪里是什么劣质a丑蛤蟆,单凭这相貌,给逾琢搬个奖杯也不为过。 “不好意思,还来得及吗?”逾琢见旁边的侍从盯着他不说话,不由得开口问道。 他今日多花了些时间,恐怕会惹怒这些从深海来的王族侍从。 侍从压下心头的悸动,他毕竟是在王族工作的人,这时淡笑道:“先王后,时间很充沛,您不用着急。这是给您的面具。” ……先王后。 逾琢默了默,他接过面具,自然地戴到了脸上:“好。” 这是人鱼一族结婚的规矩,婚礼当中双方戴人鱼假面,直到整场婚礼结束才可拿下。 这副面具传闻由深海的海兽兽骨雕刻而成,上方铺满彩鳞,点缀数十宝石珍珠。它尤为沉重,只简单遮住逾琢的上半张面孔,露出了底下的红润薄唇。 侍从见逾琢将面具戴上,这才从楼上走了下去。 婚车提前在楼下停着,来接送的侍从往两侧站立,将中央的空道全都留了出来。 逾琢往后看了一眼,逾远山等人都站在不远处,他们不被允许靠近,只能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远远看向逾琢。 这场婚礼,看着更像是个押送囚犯的刑场。不仅陌生人,连亲属都被拒之门外。 逾琢回视过去,他眼神在逾远山夫妇身上停留许久,才转向逾向晚。逾向晚站在栏杆外,简单朝他挥手示意。 逾琢收回目光,他未再停留,上车坐到了后座。 去人鱼族的路途遥远,一小时的车程过后他们才会到达海岸。 好在他们还没离谱到要将婚礼在海里举行,逾琢水性不好,塔莫王也不愿周宴疏接近海底中央的王族区域,最终将地点定在了岸上古林间的人鱼神殿内。 穿过几条错综复杂的山道后,逾琢跟着前面的侍从一起下车。他抬眸看向前方,见神殿四周的宾客密集,他们互相敬酒交谈,已经来了一段时间。 逾琢刚刚下车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他们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皆看着逾琢窃窃私语。 逾琢对此视而不见,他随着侍从走进神殿内里,朝正坐在最上方的人鱼王塔莫弯腰行礼:“拜见吾王。” “今日是你的大婚之日,不必行礼了。”塔莫哈哈大笑两声,“起来吧。” 他面容与逾琢之前搜索到的差不多,剑眉星目,身材却略显臃肿,身上没有过多的金器点缀,只简单披了件王袍。 “我们的先王后都过来了,宴疏呢?”塔莫指尖捏着酒杯摇晃,“让他快点,我们所有人都等着他呢。” 逾琢退到一旁,没再言语。 周围的侍从都低着头静默,前来参加婚礼的大臣更是不敢高声言语,皆坐在一旁互相寒暄。 约又过了近十分钟,外面才有了动静。 “陛下,他来了。” 第248章 先王宴疏 逾琢闻声下意识转过瞳仁,神殿雕刻罗曼花纹的金门朝内打开,外面白光明亮,只见一两道交叠在一起的身影朝这边缓慢走了过来。 “拜见先王——” 周围的侍从大臣见到那道模糊的人影便齐齐跪下,他们单手抚胸,皆朝着门口恭敬行礼。 塔莫见状脸色微变,他唇角扯起,眼底毫不遮掩地露出阴霾之色。 底下的侍卫清一色跪了两排,他往下扫视了一眼,见最旁边的逾琢仍旧站在原地未动。 他像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众人皆跪他独站,倒是显眼。 塔莫眯起眼眸,重新将手上的酒杯缓慢摇晃起来。 这个蠢货倒是蠢得让他觉得赏心悦目。 逾琢仍旧站着没有动弹,他离门口较远,在听到某些沉重的压地声响后便感到脑子一片空白。 周宴疏与他完全不同,他是罕见的顶级omega,无论是精神领域还是身体素质,他都能与一个高等级的alpha相抗衡。 可他如今穿着一身纯白的人鱼婚服坐在轮椅上。金发虽精心梳理过,但色泽黯淡,仍旧半卷着拖落在身侧。 那沉重的人鱼假面似乎将他的面庞压得疼痛,他露出的下半张面庞皮肤惨白,嘴唇亦是微合着,透明中带一点红。 是逾琢记忆中的轮廓,却又无端变了很多。 逾琢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周宴疏身下的轮椅,那双长腿被毛毯无力盖住,只露出底下的一双皮鞋。 ……走不了? 逾琢头脑混沌。 周宴疏被侍从推着愈走愈近,他从进殿时便看到了逾琢,这时银眸抬起,视线如冷刀般一寸寸从逾琢脸上划过。 逾琢立刻收回目光,他低下头,后知后觉地和其余人一样向周宴疏跪地行礼:“参见先王。” “你的跪拜我当不起。”周宴疏敛下眼睫,他眸中阴寒未褪,抬起下颌语带讥讽,“王后,起来吧。地上凉,别跪着。” 他说着,伸出苍白的手臂按住了逾琢的肩膀。 他手掌上青筋的脉络清晰可见,逾琢看向周宴疏线条分明的面部轮廓,眨了下眼眸:“谢先王。” 他正想起身,突然感觉自己肩膀受力严重,压着他不能动弹。 逾琢身体一顿,他不确定地掀起眼皮,见周宴疏仅露出的下半张脸庞神色如故。 “怎么了?”周宴疏唇角细微扬起,似笑非笑地看着逾琢,“起身吧。” 他嘴上说着,手里的力气却分毫未减。逾琢被他按着肩膀半跪在地,不消片刻就知道周宴疏这是在给他立下马威。 四周的人都暗暗观察着他们的情况,逾琢握住周宴疏的手腕,他也用了些力气,一点一点将周宴疏的手掌从他肩膀处拿开。 “先王,地上的确很凉,让您担心了。”逾琢站起身,他捏住周宴疏那瘦削的手骨,低声开口道。 周宴疏猛然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回来,他唇角勾起,露出些半讽半冷的笑意。 “好了好了,今日是宴疏大婚的日子,你们都别跪着了,起身吧。”塔莫支着下巴坐在上方,他扫视而过底下的两人,隔空指了指周宴疏。 “宴疏,逾琢不是我们人鱼一族,在外面待的较久,也不懂我们内里的那么多规矩,你没必要这么对他。” 塔莫说着眯了眯眼睛:“你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又是omega,更不能让他日日跪你,这样伤感情。” 周宴疏脸上表情未变,他看也未看逾琢,只是朝塔莫淡声道:“我知道。就像你与我是堂兄弟,这些繁文缛节自然也可免去。” 塔莫语句微顿,他冷笑了一声,道:“当然。” 周宴疏是个硬骨头,让他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在婚礼上给塔莫跪拜行礼,绝无可能。 塔莫也没有继续逼迫,他给周宴疏指婚便已经让他尤其不满,倘若再继续下去,周宴疏和他鱼死网破也不是没可能。 塔莫站起身,他从上方的王座上走下,开口道:“本王不干涉你们的婚礼,时间已经快到了,你们进去吧。” 神殿最深处雕刻着一座海神雕像,至今已经存在了上万年。历代人鱼王族大婚便要来此祈祷行礼,接受祭司的恩典。 逾琢走过那条潮湿的石壁过道,他百年前已经来过这里,如今再次进入,发觉里面的寒气比之前要更加冷冽。 负责仪式的祭司早已准备好一切,逾琢走进去,转眸便见周宴疏坐在轮椅上不动,他薄唇紧抿,表情明显不悦。 海神雕像立在前方的石壁当中,它长发及腰,面容和煦,沿壁的水流顺着他的身形缓慢而下,最终没入到下方的河流当中。 逾琢听完人鱼的祷告后便睁开眼睛,他拿过祭司准备好的合卺酒,转身面对周宴疏。 周宴疏身体僵直正坐在轮椅上,他抬眸看着逾琢,指腹捏得酒杯的边缘都泛白明显。 到了这一步,omega要顺从alpha的指示。神殿之内面对海神先祖,不容他放肆胡来。 可他如今根本站不起来。 倘若这逾琢故意羞辱他,让人架着他站立而起…… 周宴疏闭了闭眼眸,他一只手握紧自己轮椅的扶手,心里估量着自己能撑的时间。 “你不喝吗?”周宴疏神经一紧,他瞳仁转动,见逾琢不知何时半跪在了他轮椅旁。 那双金瞳明亮,黏又腻地看着周宴疏。 “我一会儿也准备吐掉,我怀疑有毒。”逾琢压低声音,他余光暼向四周,借着衣袖的遮掩继续道,“你也别喝。” 周宴疏一愣,他狐疑地捏住酒杯杯脚,俯身靠近了逾琢。 他们的手臂交叉而过,周宴疏低眸俯下身体,鼻尖嗅了嗅逾琢身上的气息。 逾琢注意到周宴疏的动作,恍若未见般没有反应。 他早在出门前就给自己贴好了抑制贴。这个身体的信息素一股苦杏仁味,算不上好闻,他也不想让周宴疏这么早就闻到。 周宴疏银眸暗沉,他纯白浓密的眼睫垂下,感知到自己脑海中的某块细小的灵魂碎片有了颤栗和感应。 ……原来如此,最后一块核心碎片,在逾琢身上。 周宴疏银眸挑起,他仰起头,脖颈处的流畅线条清晰可见。 逾琢刚将酒杯放到唇边,他看向周宴疏,只见他喉结滚动,竟然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逾琢:“……?” 第249章 喝与没喝 逾琢指尖顿住,他眼中浮上几分不解之色,皱了皱眉还是只将那杯中的酒含在嘴里没有咽下。 他可不能像周宴疏一样没心眼。 周宴疏收回手,他和逾琢一起将酒杯放回台上,随后退回原地。 “他没喝。”周宴疏双手合拢,虚放在自己腿上的毛毯上。 他说着,银眸不轻不重地看过身侧的逾琢:“他刚刚还故意和我说,要准备出去吐。” 逾琢:“?” “或许是不想与我成婚,羞辱我罢了。” 逾琢:“……” 这个坑货,坑自己就算了,还不让别人好过。 逾琢暗暗瞥了眼上方,他见手持火把的人鱼祭司脸色骤变,立刻滚了滚喉结将嘴里的合卺酒都咽了下去。 “不知先王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逾琢转过眼眸,他面色平静道,“酒我都喝了。海神在上,你可不要无凭无据地污蔑我。” 他说话时毫无不适,明显在那一两秒内将酒咽了下去。 周宴疏看向他,冷哼了声不做反应。 祭司垂直身体站在台阶之上,他见此情形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实际状况。 这场被故意促成的婚礼,毫无王室尊荣,潜藏在内的还是冷漠与暗讽居多。 周宴疏情况特殊不必多说,他刚刚苏醒便被安排二婚,对象还是个低级alpha,估计心里早恨毒了逾琢,他们两人…… 祭司叹气,他知道周宴疏的手段,这时也只能祈祷逾琢这个岸上来的狸花猫能多活几天。 逾琢和周宴疏简单走过仪式,便结束了海神婚礼。 后半场的活动周宴疏双腿瘫痪不便参加,提前回了婚房。逾琢还需到外面给王族敬酒,以感恩陛下赐婚。 周宴疏离开时外面侍奉的人员早已离开。他们得了指令,特意抓准时间走出殿门,徒留周宴疏一个人坐在轮椅之上。 周宴疏双腿瘫痪难以行走,进殿时便需要依靠他人帮助推扶。如今侍奉的人都已离开,无疑是在故意让他难堪。 逾琢还没急着走出去,他跨出门口,在扫视了一圈儿周围的景象后便停在了原地。 周宴疏没有过分犹豫,他出门时见外面无人,便自己控制着轮椅慢慢向前。逾琢跟在他身后,周宴疏每向前一段距离,逾琢便也跟着跨出一步。 周宴疏早有所察觉,他收回双手,余光瞥向逾琢:“看戏?” “没有。”逾琢移开目光,“路太窄,你挡着我了。” 周宴疏面色微冷:“那你绕道走。” “你可真霸道,这条路只能你自己走?”逾琢感到好笑,周宴疏对旁人说话总是尖锐,现在他算是体会到了。 “喂,我能抱你回去。你这样慢慢推,要推到什么时候?”逾琢弯下腰,他凑近了周宴疏,想看见他脸上的细微表情,“怎么样?只要你和我道歉,我就帮你。” 周宴疏眼尾挑起:“我和你道歉?” “你不应该吗?那酒……那话……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却转眼就把我卖了,你觉得合适吗?” 走廊上明灯闪烁,逾琢弯下腰,在周宴疏腿腹位置落下一层不重的阴影。 周宴疏侧过脸庞,他阖眸道:“我说错了?你不还是吐了?” 逾琢可是在几十个世界待过的人,喝了的水怎么再吐出来,要点哪些穴位,他都跟着沈聿学了个通透。 “那是我自己聪明,不然我不就被你坑了?”逾琢勾起周宴疏的衣角边缘,他低声道,“如果你和我说你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就原谅你,也抱你。” 周宴疏:“……” 这个剧情好像和他以前遇到的不太一样。 周宴疏半藏在衣袖当中的手掌薄凉,他脑袋混乱,只记得以往他遇到的有关苟且偷生的灵魂碎片都是冷漠居多,从来不会主动靠近他。 逾琢身上的这块倒是不同寻常。 看来要换个攻略方式。 周宴疏垂下眼睫,他仅露出的下半张脸庞上唇线绷紧,许久后只吐出一个字:“……不。” 逾琢感知到他皮肤上的冷意,他看向周宴疏,后者快速将自己的衣袖扯回去,没再发出声响。 逾琢在心里暗暗叹气,周宴疏的双腿无力难动,依旧死气沉沉地合在一起。以后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修复,简直难以估计。 逾琢站起身,他刚想开口说话,余光便见走廊边角处落下的人鱼身影。 有侍卫在暗中窥探。 “你……”逾琢说到嘴边的话蓦然变了话风,他一把将周宴疏的轮椅拉过来,动作暴力,音量骤增,“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是你的alpha,你到底知不知道?!” 周宴疏差点跌倒在地,他抓紧轮椅的扶手,在阴影中冷声道:“逾琢——” 逾琢完全不理睬他的目光和抗拒动作,他上前两步直接将周宴疏抱起,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别浪费我时间。” 周宴疏紧紧抓住逾琢的手臂,他被逾琢拦腰抱起,失去知觉的双腿半悬在空中。 他抬眸盯向逾琢,却见逾琢依旧面容冷峻,朝他低声说道:“有人。” 周宴疏攥住逾琢的手掌用力又松开,他未说一言,抿着唇角不再挣扎。 他们两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长廊的尽头,只留下一个空的轮椅停在原地。那侍卫侧靠着墙壁往外观察,直到四周寂静,他才转身离去。 逾琢将周宴疏抱回了婚房里面,里面的装饰远没有外面华丽璀璨,只是简单贴了些喜字,便没有其余的东西留下。 “逾先生,陛下还在等你,你现在还不能……”站在门外的侍卫像是匆匆赶来,他喘气不止,朝屋内看了过去。 逾琢刚刚将周宴疏放下,他这具身体虚得不行,半靠在周宴疏颈间呼吸。周宴疏僵坐在床铺边缘,他脸上表情紧绷,说不清有多少压抑情绪。 侍从差点原地炸开,他硬着头皮又重复道:“逾先生,陛下和外面的宾客都在等您,您不可如此。” 听到侍卫的声音,逾琢将目光移了过去。他没想太多,起身开口道:“我现在去。” 第250章 位置变换 他起身时还顺带着重新整理了自己的红领带,将黑西装边缘的褶皱扯平。 这身西装就是他的战袍,逾琢还是尤为注重自己的表面形象。 侍从见逾琢整理衣装时面色不善,更觉得他这个控制不住自己下半身的a就是个衣冠禽兽。 “我先走了。”逾琢花了近一两分钟的时间,他离开时看向周宴疏,见后者低头坐在床铺边缘,又问道:“你怎么样?” 周宴疏:“……无事。” 碍于这侍卫在场,逾琢也不好表露太多,他转身离开房间,朝外面走了出去。 这外面的牛鬼蛇神可比里面要多的多。 逾琢深知周宴疏和现任王塔莫水火不容,今日塔莫给周宴疏安排二婚,周宴疏受辱,日后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逾琢这个从外面混进来的小喽啰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尘埃一粒,塔莫此次借着婚礼召见逾琢,恐怕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又是一场阴谋局。 逾琢走在路上,不停地从自己系统库里面搜索有关的宫斗内容。 他在塔莫眼里尚且算是个能够利用的工具,在周宴疏彻底支棱起来之前,他要保证塔莫不会找理由把他弄死。 也要让自己符合塔莫的所有设想。 逾琢穿过正中央的小长廊,再度回到了之前他所在的神殿里面。 位置发生了些偏移,跪拜海神的地点在神殿最内里,而举办酒席的地方在神殿外的密林当中。 那里的地面早已接受过清洗,草木修剪成适当模样,环绕在侧,托举着正中央的一座水晶宫殿。 塔莫登位后一向极致享乐,仅仅是为了自己能在这一日的婚礼上睡得舒适,便斥巨资在林中造了一座悬空的水晶堡垒。 逾琢进入到殿中之时,里面的客人还在谈笑风生。塔莫靠在最上方的王座上,半眯着眼睛看向逾琢。 逾琢很识相地给他弯腰行礼:“陛下,我有事来迟了,还望陛下恕罪。” 塔莫早已听闻了相关的消息,他嗤笑道:“年轻人到底不一样,很有精力。但千万不可伤了宴疏,他可是本王的堂兄弟。” 他话里有话,里面的嘲讽与调笑意味甚浓。 逾琢故作不知,他低头顺着塔莫的话道:“我与他既然成婚,自然会顺陛下的旨意好好待他。” 塔莫大笑:“你知道就好,这样我也放心了。只是宴疏到底身份特殊,一直占着个不清不楚的先王位置说出去也不好听,我决定今日封他为爵,也当作他成婚之礼,各位意下如何?” 底下的空气有片刻的静默,前来参加婚礼的大臣皆暗暗交换了颜色,随后便清一色地恭维塔莫。 “当真是海神庇护我族,陛下圣明……” “那我族便又添了一位公爵,真是可喜可贺……” “今日双喜临门,逾先生可还满意?我们……” 逾琢站在下方,他听着周围的人的恭维话语,已然感到无话可说。 塔莫荒唐昏庸,这些人也都跟着他胡来,简直群魔乱舞。 周宴疏是先王,即使新王登基,他的地位也不会太低。 可太上皇辈分不对,又压了塔莫一头,塔莫不痛快,干脆给周宴疏封了爵位。爵再怎么说也在王位之下,且无实权,塔莫这番操作下来膈应到了不少人。 逾琢并未说话,也无人询问他的看法。每当塔莫调侃他几句,逾琢都是笑一笑不了了之。 塔莫此番来此的目的或许就是如此,他命人给周宴疏传了命令,随后才带着护卫缓慢离去。 逾琢还需要应付接下来的宾客,这些人不停给他敬酒,逾琢推脱不过,最后也勉强喝了几杯。 好在这些酒的度数不高,且没有下什么乱七八糟的药,逾琢喝下去后用系统能量也能过滤干净。 最后到了夜里近十一二点才完全结束。塔莫走后许多大臣也随之快速离去,只有某些世家的公子尚且留在这里互相寒暄。 逾琢没时间和他们慢慢耗,他找了几个侍卫,叮嘱他们等一切结束后送这些世家公子哥回去。 半夜的空气有些寒凉,逾琢沿着来时的路回去,只感觉自己胸腔位置发闷滚烫,那些酒的作用还未散去,对他产生了稍许影响。 逾琢调动系统里的能量灌入四肢和胸腹,不消片刻就将那些热意全都消除了下去。 婚房外还留着两个侍卫守着。逾琢远远地看到了他们,他走到门口,隐约感知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僵持与冷意。 “先生,伯爵已经在里面准备了,祝您今夜愉快。”他们说着,朝逾琢抚胸行礼。 逾琢对此早已习惯,他走进里面,推开房门便见到了坐在床铺边缘的周宴疏。 逾琢离开时他便是坐在靠近小夜灯的床铺边角,如今几个小时过去逾琢回来,他依旧是在原地动也未动。 见到逾琢,周宴疏银眸抬起,那缱绻的纯白睫毛顺势向上,露出底下阴寒渗透冷意的瞳仁。 他手掌死死攥住旁边小桌的桌角,下半张脸庞仿佛冻成了冰雕。 逾琢蹙起眉头,他扫视了一圈站在婚房里的几个侍从,意味不明道:“你们在干什么?” “先生,伯爵的腺体受损严重,恐怕不能接受您的标记。我们想教他一些其余方面的技巧。” “这有什么教的?和我结婚是他又不是你们,我自己会教他,不用你们多事。”逾琢说着大步走上前,他站到周宴疏身侧,遮住了坐在床沿边缘那人的大半身形。 周宴疏看着落在自己身上的大半阴影,不由得瞳仁颤动,捏紧了指腹。 “可是……” “好了好了,你们都出去吧,我和他要洞房了。”逾琢朝他们摆手,他一夜应酬下来头脑发疼,更没心思和他们互相拉扯。 那几个侍从互相交换了眼色,他们沉默片刻,还是听逾琢的从房间里面退了出去。 逾琢松了口气,他刚刚转身,便听门口又传来了一道声响:“先生,陛下的旨意,是让您标记伯爵。” 逾琢:“……” 第251章 我会演戏 逾琢侧身,他掀起眼皮看向门口,见之前出去的那个侍从还未离开,只是站在门口,维持着恭敬的姿势向他开口。 “什么意思?”逾琢单手压住桌沿,“你要看着?” 侍从低头,语气平稳道:“先生,这是陛下的旨意。” 逾琢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个塔莫真是想方设法地让人不痛快。逼迫周宴疏臣服的方法有很多,他竟然想都没想就选了最没概率成功的那一种。 只是连累了逾琢。 他来这里是为了给周宴疏刷爱意值的,不是来给他刷黑化值的。 可塔莫毕竟是现任人鱼王,他的命令从来没有给逾琢拒绝的机会。 逾琢感到难办,他再度转身,随意挑了挑周宴疏的衣领:“你也听到了?王的命令不能违背,你脱吧。” 周宴疏全身阴寒如坠冰窖,他挺直脊背坐在床沿,仿若没有听到逾琢的话那般抓着旁边的桌角不松手。 逾琢只是苟且偷生的一块灵魂碎片,他没有苟且偷生的记忆,对周宴疏也没有感情。 如今……逾琢竟然选择要与塔莫同一阵营? 周宴疏思绪混乱,他浅色的银瞳转向旁边,又听到了逾琢明显不耐烦的声音。 “快点。” 周宴疏咬肌鼓动,他面上的人鱼假面还未摘去,沉又重地压着他的脸庞。 他指尖停顿片刻,闭了闭眼眸便解开了自己上半身的白衬衫。 衬衫的袖口边缘特意装饰了蕾丝布料,上点缀数颗明珠,周宴疏动作缓慢,珍珠的光芒随着他的动作在夜灯下闪烁细泽。 逾琢站在他身侧,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周宴疏敞开的胸口,走近时顺手关了婚房上方的白炽灯,只留下了床头处的一个小夜灯。 站在门口的侍从见状蹙了下眉头,里面的房间瞬间昏暗下去,看不清具体情况。但夜灯留着,也隐约能照射出床边的具体情况。 他暂时没有出声说话。 逾琢将周宴疏半褪的衬衫扯下,扔到了床脚。 周宴疏赤裸的上半身刚刚暴露在空气中便已然有了冷意,逾琢看了他一眼,也解开了自己的衬衫。 床边的人影交叠,侍从只见那道站着的黑影向前弯下腰靠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处传出了极为短促的一声抗拒声音。 “不……” 逾琢直接将周宴疏拦腰抱到了床上,他将周宴疏翻过身,让他背对着逾琢。 逾琢双腿压在他腰侧,他拉过一旁的被褥,将他们两人的身形都包裹在其中。 那侍从没那么好糊弄,仅仅做做样子完全躲不过他的观察。逾琢压住周宴疏的大腿,他缓了口气,将自己腰间的皮带抽出来扔到了地上。 皮带上金属扣落地时发生一道清脆明显的声响,像是已经脱了裤子。 逾琢裹住他们身上的那一层被褥,他手掌沿着周宴疏的脊柱往上,没一会儿便摸到了周宴疏后颈处那明显萎缩干涸的腺体。 他昏睡了几百年,也缺少了几百年的信息素安抚与灌溉,腺体早已干瘪下去。 周宴疏在逾琢指尖触碰到腺体的那一刻理智差点断开,他无声咬住枕头的表面,身体控制不住地细微颤抖。 逾琢隔着点距离,虚伏在周宴疏后背之上:“别害怕,做一场戏。我等级很低的,根本标记不了你。” 周宴疏眼眸张开,他额角已经有了细微的汗珠,银眸里的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 逾琢手掌沿着周宴疏的脖颈前移,他摸到周宴疏的耳垂、脸颊、颌骨,往上压住他的唇瓣,让他松开了咬住枕头表面的唇齿。 “我一会儿要咬你的肩胛,你叫惨一点。”逾琢低声开口道,“行不行?” 他半个拇指还在周宴疏牙间。周宴疏呼吸愈来愈重,他沉声嗯了一句,逾琢才将手指收了回来。 “别坑我,你如果敢突然翻脸把我卖了,我……”逾琢向下威胁性地掐住了周宴疏的后腰。 周宴疏面色微变,他默了默,开口道:“不会……唔!” 逾琢毫无预兆一口咬了下去。根本不在什么肩胛位置,离腺体所在的地方极近,却又没有到达那里,激起了周宴疏身上一层颤栗。 那一声隐忍又分外沉重的叫声在屋内响起时,侍从闻到了逐渐充斥在房间内的信息素味道。 不是什么好闻的味道,一股苦杏仁味,估计是逾琢这只狸花猫身上的信息素。 侍从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口鼻,alpha的信息素对其余的omega有威胁和诱导催情的作用。 逾琢虽然等级不高,但这些越来越浓郁的信息素也能对他们产生影响。 周宴疏腺体损坏,且已经接受过其余alpha的永久性标记。如今逾琢在标记还没清洗的情况下又给周宴疏进行陌生标记,恐怕会让这个omega生不如死。 最初的那一声惨叫后周宴疏便停止了呻吟,借着床边的小夜灯,侍从只隐约看到床上交叠昏暗的身影。 “砰”的一声声响,逾琢打翻了旁边的水杯:“出去,接下来你还要看着?” 他声音里饱含怒气,像是对自己的标记未成功而感到恼怒。 侍从眯着眼睛看向里面,小夜灯下他只看到凸起的一团被褥,至于里面的具体情况他并不清楚。 “先生,陛下说……” 他刚刚张口,便被房间内扑面而来的苦杏仁信息素扇了一脸,那味道实在难闻,又貌似混着毒气,让侍从闻得头脑刺痛。 在这种浓度的信息素压迫下,周宴疏这个瘫痪的病人早已失去了反抗能力。 他拒绝不了逾琢对他的标记。 侍从身形晃了晃,他很快便转变了话风,往后退了几步道:“我知道了先生,祝你们新婚愉快。” 他说完便快速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那满屋的苦杏仁味实在难闻,让人受不了一点。 在外的人还在等候消息,侍从面色不善地从里面走出来,朝他们开口道:“他在标记,但是没有成功,里面那位叫得很凄厉。” 第252章 我的立场 那些侍卫闻言皆面色微变。周宴疏是他们百年前最为耀眼的王,如今竟然被一个低级的alpha凌辱至此。 时代终究变了,人鱼一族再不复往昔。 他们按下心里的悲哀,接了消息便往外走去。 “陛下尚未就寝,你们去告知情况。” 那些侍卫得到命令,行礼后便转身走进黑夜。 外面的动静逐渐小了下来。逾琢调动自己系统库的感知能力,在全面检测了周围的情况下,他才放下心,身体放松趴在了周宴疏后背上。 “没事了,他们走了。” “你……”周宴疏被他压得喘不过气,他攥紧枕头边缘的布料,阴森道,“起来!” 逾琢掀起眼皮,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动作的不妥之处,连忙从床上站起身:“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但是我身体现在的体重现在还没到60kg,应该不会对你造成伤害。” 周宴疏:“……?” 逾琢:“……” 逾琢说完也顿感不适,他果然之前当个球当久了,竟然连怎么正常说话都不会了。 “我……”逾琢对上周宴疏狐疑的目光,他干巴巴道,“我乱说的,你不要在意。” 周宴疏自己艰难翻身,他后颈处火辣辣的疼痛,周宴疏往后摸了摸,果然感知到自己被咬的地方红肿凸起,伴随着丝丝缕缕的刺痛。 他盯着逾琢,语调阴沉:“你不是说,不会咬我的腺体?” “我没有咬那里。”逾琢看着周宴疏,说的倒也坦然。 他只是把腺体周围那一圈皮肉都咬了。 逾琢需要检测周宴疏腺体受损的情况,只能用这种方法来采集信息。 逾琢虽然也想咬一咬过过瘾,但周宴疏已然被曾经的他标记过,逾琢这具身体里的信息素与之前不契合,直接咬下去只会引起排斥,让周宴疏更加难以承受。 周宴疏捂着自己的腺体不说话,逾琢见他脸色惨白,问道:“我给你看看?” 周宴疏被房内浓郁的信息素环绕在内,他身体莫明有了反应,闻言一把抓住了自己身上的被褥。 “……不用。”周宴疏稳下心神,“把窗户打开,你的味儿太浓了。” 逾琢也知道自己的苦杏仁味不好闻,他哦了声,上前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 外面或许还有其余的侍卫留下观察,逾琢小心地只将窗户拉开了不起眼的一点,没有引起旁人的关注。 那一条缝开了和没开差不多,周宴疏往窗户处瞥了一眼,意味不明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逾琢把自己的皮带捡起来,他靠着墙,望向了周宴疏的眉眼:“先王,我不是塔莫派来的人,也不想替他办事。” “是吗?”周宴疏眯起眼眸,“你想说,你也是被逼的?” 逾琢捏着手里的皮带表面,他看向周宴疏裸露在外的大半胸膛,不久后移开了目光:“也不全是。” “我来这里,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你在这里。”逾琢说得平淡,他看着周宴疏,继续道,“你是我的丈夫。” 周宴疏穿衬衫的动作一顿,他似乎从逾琢话里听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但等他再将目光看过去,逾琢已经转移了视线。 周宴疏一颗一颗扣上纽扣:“我只有一个丈夫,他已经死了。” 逾琢点头:“所以我是你的第二任丈夫。” 周宴疏:“……” “你和他不一样,你们俩完全没有可比性。”周宴疏缓声道。 逾琢转眸:“比如?” “比如……”周宴疏说话的动作蓦然一顿,他像是想起了某些事情,面色一沉没再继续开口。 他们所在的世界,是已经被重组的世界。 这个世界屏蔽了所有有关苟且偷生的消息,名字、事迹、描述话语……一旦说出口,便会被立在高空万米处的系统三角检测而出,继而强制性消除。 或是割除记忆,或是干脆碾碎灵魂。 周宴疏依靠着自己多年的伪装才能躲过一劫,他如今刚要张口,便感知到了周围的威胁和电流。 他咽喉干涩,默了默开口道:“时间过去太久,我也不清楚亡夫是什么样了。” 逾琢瞳仁颤动,他之前已经做过心理建设的事情,如今真切地发生在了他眼前。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活着,五百年前的人也活着,只是记忆中都不再有他的身影。 苟且偷生被彻底抹除在他们的脑海当中。 真正的惩罚不是死去,而是遗忘。那系统果然对他冷酷至极。 逾琢垂下眼睫,他转瞬间便将自己心底的情绪全都压下去,朝周宴疏无所谓道:“逝者已去,你要往前看啊。” 周宴疏冷笑一声,他眼底浮上阴霾,只不轻不重地揉着自己的额角:“你和我说这些话,无非是想表明你不是塔莫的人,如今想投靠于我。但我怎么相信你?” 逾琢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刚刚那样……还不够表明我的态度?” “当然不够。”周宴疏捏住自己的指腹,他银眸抬起,缓缓看过逾琢的身形,“我不相信你。” “……”逾琢也未遮掩,他靠在墙边,任由周宴疏的目光从他身上一点一点划过。 “没关系,现在刚见面,你不相信我很正常。”逾琢朝周宴疏走近了两步,他笑道,“后面时间很长,我会向你表明我的立场。” 周宴疏银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他瞳仁不似之前明亮,半遮不遮地落在睫翼之下,徒添了几分阴暗不清。 逾琢从自己口袋里翻出了个小药盒,他走到周宴疏身旁自觉坐下,看向了他身后:“疼不疼?给你上点药。” 周宴疏看向逾琢,逾琢手上的药盒颜色漆黑,上面雕刻着某些纷繁复杂的图腾花样。那图腾的线条清晰,边角纠缠核心散开,显露出正中央的某样长翼生物。 看着隐约有几分眼熟。 “涂不涂?”逾琢手掌盖到药盒上方,遮住了那里的虫族纹样,“不涂我收起来了,这很珍贵的。” 周宴疏皱眉收回目光,他见逾琢准备把药盒重新藏起来,抬手解开了自己的上衣纽扣。 “急什么?” 第253章 涂抹伤口 他身上的这件衬衫脱了又穿,穿上去不过一会儿又被周宴疏解开,将自己脆弱的后颈暴露而出。 逾琢拨开他已长至腰间的金发,看向了那处的腺体。腺体四周红肿,皮肤颜色深红,正中央的腺体却是萎缩在内,因长期没有得到信息素的灌溉,模样相比以往要脆弱许多。 逾琢拿的只是能修复咬伤的小药膏,至于针对更深层次创伤的修复……估计还需要系统慢慢检测。 “你的腺体受损很严重,要不要考虑把标记清洗了?”逾琢将药膏抹上去,“这样你也能少受点罪。” 永久性标记后周宴疏只能接受标记他的alpha的信息素,而苟且偷生的身躯早已粉碎成泥,信息素也是如此。 清洗标记后,周宴疏至少不会再遭受腺体干涸的折磨。 周宴疏闻言脸色微僵,他警告似地侧过脸,盯着逾琢冷声道:“不该你管的别管,那是我的标记。”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不想洗就算了。”逾琢漫不经心,“反正我又标记不了你。” 他说着用指腹揉了揉底下的那块软肉,周宴疏闷哼一声,他再度抬眸,见逾琢已经识相地将药盒都收了起来。 “涂好了,你早点休息。”逾琢从床边站了起来。 周宴疏瞥向他:“去哪?” “我身上一股味,怕熏着你,我去外面睡。”逾琢低头整理自己的小西装,他开口道,“走了。” 周宴疏无端冷笑一声:“我让你走了?” “……”逾琢犹疑地转过身,他看向周宴疏半露而出的惨白胸口,问道,“那我去哪儿?” 周宴疏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他喉结微动,开口道:“外面或许有侍卫守着,你留下来。” 逾琢心尖一跳,他唇角刚往上扬了一点便又快速遮掩般地瘪下来,他抓住门把手,有意无意道:“我这人身体不好,睡地板恐怕不行,会冻着我。” 周宴疏抬眸:“我说让你睡地板了?” 他拉上自己腰间的被褥,随手拍了下旁边的空处:“你睡这里。” 逾琢一愣,周宴疏前后翻脸速度太快,以至于让逾琢都有些怀疑他的动机。 周宴疏没给逾琢过多的时间考虑,他见逾琢站在门口不动弹,偏狭长的眼眸缓缓眯起:“怎么,你很不愿意?” “没。”逾琢侧过身,他压着房门,转了下眼眸,“但是……我身上信息素的味道不好闻,你确定你受得了我?” 周宴疏拉开旁边书桌的抽屉,他从里面拿了一盒东西出来,随后将那块方形的抑制贴按在了指尖底下。 逾琢见状挑眉:“好吧。” 他上前两步弯下腰,刚要把抑制贴拿过来,周宴疏按着的指尖便突然加大了力道。 逾琢抽了两下没抽出来,目光转移到了周宴疏脸上:“你……” 周宴疏将那块抑制贴捏在双指之间,他开口道:“我给你贴。” 逾琢:“……” “额,我自己可以。” “我给你贴。” “算了吧,我自己能行。” 周宴疏没再说话,他目光沉沉地落在逾琢身上,已经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森冷气。 “好吧好吧,给你贴。”逾琢转身坐在床铺边缘。 他一边低头一边暗自琢磨着周宴疏的脾性。以前周宴疏脾气也不这样,没想到昏睡多年醒来后话变少了,脾气变硬了,对他态度也变冷了。 看来百年前的事情还是对他打击太大。 那冰凉的手指按上逾琢的后颈,逾琢感觉有些不适,身体下意识地绷紧起来:“你别贴错地方了。” “我知道,我又不是没见过。”周宴疏拇指抚上逾琢后颈处的腺体,那里不似周宴疏的那般萎缩干涸,尚且是正常的颜色。 周宴疏指甲在表面摩挲了片刻,又低头闻了闻那里的气味。的确绕着一股苦杏仁的信息素味道,很是陌生,他以前没有接触过。 逾琢只感觉自己后颈处的皮肤越来越灼热滚烫,他往旁边看了一眼:“好了没有?” 周宴疏撕开抑制贴贴了上去,他动作熟稔快速,不一会儿就将剩下的无用薄膜扔到了桌角。 “好了。” 逾琢立刻站起身,他摸了摸自己后颈的皮肤,开口道:“有点痒。” “我这样的就不痒,你难道想和我一样?”周宴疏没理睬他,他躺下身,将自己大半个身体都埋进了被褥里面,“行了,别废话了,我要睡了。” 那床被褥周宴疏只卷了一半,给逾琢留了剩下一半。逾琢在床前看向周宴疏,后者已经皱紧眉头,将眼眸阖上。 “行吧。”逾琢关了桌上的小夜灯,屋内全黑,他拉过被褥,平躺在了周宴疏身侧。 周宴疏刻意和他隔开了一点距离,逾琢双手盖在自己腹部,感知着旁边的人的呼吸声。 熟悉,亲密,又遥远。逾琢指尖绞在一起,他无声看向旁边的黑影,周宴疏躺下后便一动不动,仿若一具僵硬的尸体。 逾琢侧首看着他,不久后还是控制不住,伸手悄悄按住了周宴疏的大腿。 周宴疏双腿瘫痪失去知觉,恐怕难以察觉到逾琢的举动。 逾琢试探性地伸手捏了捏那里的软肉,周宴疏尚且没有反应。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流逝而过,逾琢又快速收回手,他双手端正地合在一起摆到腹部,仿若无事发生。 今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他需要加班加点完成任务。 逾琢缓下呼吸,重新进入系统当中开始组织核心碎片的融合。 一共五块,前四块已经融合得差不多,完成度高达90%。最后一块逾琢的来的最迟,进度也最慢,看来还需要再耗费一些时间。 苟且偷生暗暗给自己打气,他点了点手背,进入到了系统学习当中。 周宴疏侧身躺在床边,他留意着逾琢的动静,犹豫地低头嗅了嗅自己指尖残留的信息素味道。 这块灵魂碎片,怎么对他这么主动? 还是说……他对所有外来的人都很主动? 周宴疏思量着接下来的对策,要将逾琢留在自己身边,那他便要……更被动。 第254章 临时准备 周宴疏收回手,他余光瞥了眼身侧,见那里浓重的一团漆黑,他才放心合上了眼睛。 * 逾琢的作息非常不规律,他已经习惯了当系统时颠倒昼夜的生活,加上晚上又加了一夜的晚班,凌晨只能靠自己之前攒的能量滋养身体。 周宴疏不知何时也醒了过来,逾琢爬起身,他低头,见周宴疏正侧着脸庞直直看向他。 “叩叩。” 房门被敲了两声,不一会儿便有侍从的声音从外面传入。 “伯爵,请问您起了吗?按照日程计划,我们今日要去医院复查,已经给您约了上午九点的时间。” 逾琢闻言看向周宴疏:“复查?” “我知道了。”周宴疏神色寡淡,他朝门外继续道,“按照之前的安排进行。” 这些检查还是针对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周宴疏在深渊沉睡了百年之久,此次突然苏醒,各个方面的数据特征都处于不稳定的状态。 最为严重的还是他的双腿。 倘若不能行走,一切都是徒劳。 逾琢套上昨天的小外套,他问道:“我能一起去吗?” “你去干什么?”周宴疏抬眸看了他一眼,“塔莫今天会找你,你还要去给他复命。” 逾琢差点忘记了这件事,他想起塔莫就头疼,只能开口道:“放心,不该说的我都不会说,我和你站一边呢。” 周宴疏没再说话,逾琢收拾完自己便拿了条崭新的西装裤给周宴疏换上。周宴疏双腿不能动弹,最终还是要逾琢帮忙。 “刷过牙了吗?”周宴疏坐回轮椅上,突然开口问道。 逾琢还在整理自己的领带,他闻言转过眼眸:“早刷了。” “行。”周宴疏嗯了一声,他将自己脖颈后的金发全都拨开,朝逾琢开口道,“给我标记。” 逾琢:“……” “你是怀疑……”逾琢看了眼房门。 “没错。”周宴疏低下眼眸,“他们既然想看,我便如他们所愿。” 逾琢表情有微妙的变化,他来到周宴疏身后,周宴疏后颈那里的受伤状况才稍稍好转一些,但浮肿未去,四周还留着咬痕。 “那这样昨晚抹的药就没有效果了。”逾琢蹲在周宴疏身旁,“挺浪费。” 周宴疏不甚在意:“回来再用也一样。” 他说完看向逾琢:“你咬不咬?” “咬啊。”逾琢掌心盖住他的后颈,“只是我等级不高,信息素和你的排斥反应大,你确定要这样? ” 周宴疏没再说话,他低下头将后颈处的皮肤全都暴露而出,已然表明了态度。 逾琢暗暗叹气,他搜索自己的数据库,短时间内用能量提炼出了与周宴疏等级相适配的信息素。 好在他昨夜通宵也研究出了不少新东西出来,能勉强制造出与他之前的身体差不多的信息素出来。 周宴疏垂着脑袋没有动,逾琢看了一会儿,转而走了过去。 周宴疏下意识攥紧旁边的床单,他原以为会对此产生排斥,可那之后,他竟然没有感受到极度的不适。 那些熟悉的信息素溢出,相似又不似,混合在一起。 “你……” 怎么会这样?逾琢的等级只有c级,且信息素味道与苟且偷生完全不同,他不应该如此顺利。 周宴疏尚且不解,逾琢便换了位置。 “我就咬一口,就这样吧。”逾琢将周宴疏的衣领拉上,遮住了底下的情况。 他现有的能量只能提取出这么一点相似的信息素出来,以此来给周宴疏安抚。真要让他不管不顾地去咬,周宴疏估计能疼得当场裂开。 临时标记依旧没有成功,逾琢离开后,周宴疏才用指尖碰了碰后颈。 伤口和昨晚未上药时的状况差不多,甚至更严重。 “你放心,他们除非拿放大镜看,否则绝对看不出来。”逾琢将周宴疏的金发重新拢回去,他故意将它们分两半散开,将其中的状况半遮不遮地显露出来。 周宴疏意味不明地看向逾琢:“你昨晚的信息素不是这个味道。” “啊……”逾琢对上他的目光,他默了默,悄然释放了一些自己的苦杏仁信息素出来,“有吗?我怎么感觉不出来?” 周宴疏蹙起眉梢,他听到门外的动静,最终还是捂住口鼻,先去打开了房门。 “伯爵,东西都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出发吗?”站在门口的侍卫已经等候多时,等到房门打开,他立刻朝周宴疏俯身行礼。 周宴疏脸色苍白,他点了下头,开口道:“走吧。” “好的,伯爵。”侍卫闻言站起身,他看向房间里面,见昨天的那个alpha仍靠在床头刷视频。 里面的苦味信息素还混在空气当中,逾琢白发蓬松,耷拉在耳侧,丝毫没有出来的意思。 侍从不知该说什么,他俯下身,只能试探性问道:“伯爵,那位先生需不需要一同前去?毕竟这次检查很重要,涉及到了你的生殖……” 周宴疏眸色微冷,他转眸看过去,那侍卫便识相地闭上了嘴。 “他不去。”周宴疏单手握住轮椅的把手,语调里压抑着些许嘲讽,“他去了也没什么用。” 语音刚落,逾琢便扔下手里的东西走了出来。他长得高走路步伐也大,没几步就跨到了他们面前。 “怎么了?” 侍卫向他低头道:“伯爵今日要去检查身体,你们刚刚大婚,先生你是否需要……” “哦,不去。”逾琢话说的简单利索,甚至有几分不耐烦的音调,他不等侍卫说完,便快步从他身侧走了过去。 那一阵掀起的冷风刮到了两人的身上,侍卫面色微变,他看向周宴疏,见周宴疏也厌烦皱眉:“走。” “……是。” 侍从推着轮椅慢慢向前,他状似不经意地看向周宴疏的衣领处。 今日天气并非寒冷,周宴疏却特意穿上了长领的衣衫。看得出来他很想遮住某些东西,但这件长久不穿的衣衫领口宽大,露出了不少里面的缺口。 侍从从上往下看,见到了周宴疏脖颈后的大片深红咬痕,本就干瘪的腺体创伤更为严重,周围血肉红肿,它被折磨得几乎面目全非。 看来昨夜的确进行了标记。 侍从收回目光,推着周宴疏上了车。 第255章 一个对话 轿车不多时便到了中心医院。 来给周宴疏检查的医生换了一个,据说是因为先前的老医生身体抱恙,这才换了另一个主任医生前来。 “你好,伯爵。我是安德尔,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那医生见到周宴疏便站起了身,他桌上厚厚一叠的检测纸张堆着,上面印着某些骨骼的黑灰色相片。 周宴疏看了他一眼:“记得。” 安德尔,他以前的御用医生。他最初只是贫民窟里的一个流浪儿,后来得到资助进入医学院研读,方能将自身的才华全部展现。 后期更是一路扶摇直上,成为了族内最年轻的主任医师。 可惜周宴疏昏睡多年不见苏醒,政权交替,塔莫上台后便辞退了安德尔。安德尔离开王室,最终来到了中心医院任职。 “您能记得我,是我的荣幸。”安德尔打开旁边的隔离室,“仪器已经准备好了,您请。” 那侍从推着周宴疏进了房间里面,安德尔站在门口,朝侍从开口道:“里面的电磁辐射很大,请你在外面等候。” 侍从有些犹豫,他看向挂在房间拐角的摄像头,这才放下心走了出去:“好的,医生。” 隔间的房门一开一合,里面空气沉闷,只能听见仪器检测的滴滴声响。 周宴疏坐在轮椅上未动,他见安德尔戴上白皮手套走过来,伸手将盖在自己腿上的毛毯拿去。 安德尔尝试揉捏周宴疏的大腿,以此来让他腿部的肌肉放松下来:“伯爵,您的伤势并不严重,寒毒侵体,我会用药将它们都逼出来。” 安德尔说话的声音刻意降低,他单手推上自己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继续道:“您放心,监控我都改了,他们发现不了。” 周宴疏敛下眼眸:“安德尔,得罪塔莫你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更何况五百年过去,周宴疏早已不是当年人鱼王。安德尔倘若想依靠周宴疏重回王室,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陛下当年在危海救我于危难,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安德尔低声道,“海神雕像仍在,我向它发过誓,永不背弃于你。” 周宴疏嘴角莫名露出不知是真是假的笑意,他撑起下巴,像是随口一问:“是吗?你对谁发过誓?海神雕像?” 安德尔皱起眉头,似乎是不明白周宴疏为何会如此问他。 “当然,我是向……”某个模糊的人影从安德尔脑中一闪而过,几秒的时间,掀起刺痛无数。 安德尔一把攥紧旁边的仪器边角,他压下脑中的疼痛,重复道:“没错,我向海神雕像发过誓,不会更改。” 周宴疏无言地看着他。 安德尔,这个苟且偷生资助长大的孩子,现在也能够独当一面了。 “我现在还不能行走,塔莫也不会希望我能活动。”周宴疏疲惫阖眸,他意有所指道,“接下来的检测报告,你如实填写即可。” 安德尔点头:“是。” “还有一件事。”周宴疏指尖卷上自己垂落在腰间的金发,银眸里暗光浮动,“我要你去帮我检测某个alpha的信息素。” “……谁?”安德尔开口问道,他说完语调微变,猜测到了或许是周宴疏新婚时嫁给的alpha,“只是如此,我便要见到他本人。” “他很会伪装,你见了他估计也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周宴疏回想起早上的那两股截然不同的信息素气息,略微挑起眼眸,“他的信息素都在我这里,你去直接去检测就可以。” 安德尔诧异:“在哪里?” 他并未从周宴疏身上闻到某些信息素的味道。 “在我的腺体里。” * 逾琢早上在侍从的陪同下去王宫禀告情况。 塔莫还未起床,逾琢便只能在门外等着。清晨的太阳还混着些许的潮湿冷意,逾琢站在殿门之外,眼睁睁看着太阳从东边升起,又一点一点挪到了头顶正上方。 塔莫竟然足足睡到了中午才起来。 逾琢站在门外,他好不容易听见里面的传报声,立刻大步走进了里面。 大殿之内空无一人。逾琢刚刚进去没多久,便听到里面传报说塔莫醒了又困,走半路又折回去睡觉了。 最终塔莫只扔给逾琢一个本子,让他把昨夜发生的事情记录上去。 逾琢:“……” 逾琢知道塔莫脑子不好,但没想到他脑子这么不好。 艾德里安都比他积极上进。 逾琢忍下去没说什么,他干脆明了地在纸上写了相关内容,随后便从王宫内部退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逾琢恰巧碰上了同样无功而返的某个大臣,那大臣注意到逾琢,不多时便凑近了过来:“您是……昨日的伯爵夫人?” “……”逾琢停下脚步,他看向身侧,打量了那人一番:“你是?” 来人看着已年纪到中年,脸庞眼角满是皱纹。他说话时眯起眼睛,额上的沟壑堆了三四层不止。 “齐墨翰。”大臣主动开口道。 逾琢搜索了系统库,他顿时明白了这人是谁,惊讶道:“齐左使?真没想到能见到你,以前我都只在新闻上看到你的名字。” 塔莫手下左右两个使者,撑着他如今的皇位并未倒塌。右使临双统领军队对外御敌,左使齐墨翰掌控内部经济,负责管理如今的商业大厦。 两人共同辅佐塔莫,却又互相看对方不起。临双在外征战多年未归,这几年的族内事务都是交由齐墨翰管理。 齐墨翰早年帮助塔莫夺得王位,虽与临双同为左右使,但私下里塔莫还是更加偏袒齐墨翰。 如今临双在外多年未归,塔莫又荒唐懒散不管政务,齐墨翰便有了插手政事的念头。 可他毕竟是商户出身,根本不懂国家政事,塔莫在他的煽动下发动的几次对外侵略战全都以失败告终。 逾琢本想找个机会去近距离接触齐墨翰,没想到他今天竟然主动靠了过来。 “我那都是小名声,不知道伯爵怎么样了?”齐墨翰笑道,“我和他也算是故交,正想去见见他。” 第256章 拍卖会场 逾琢就知道齐墨翰没安好心,他收敛神色,故作不适道:“我不清楚他,他脾气差得很,今天去医院复查了。” “复查?”齐墨翰沉吟几声,他叹气道,“伯爵沉睡多年,身体情况更是每况愈下,你怎么没陪他一起去?” “他哪有陛下重要?我才没那个闲心去。”逾琢像是想起某些糟心事,摆了摆手拧紧眉头。 “左使你既然与他是故交,要不要去和我一同回去?都过去了四五个小时,他也应该从医院回来了。” 齐墨翰并未推脱,他本意就是如此,开口道:“好,那一起走。” 两人一同离开了王宫。回去的路程较远,齐墨翰有意无意地问了逾琢一些小问题,似乎是想明确逾琢的身份。 逾琢倒是没什么掩藏的,他系统库里的信息远比这个世界里人类调查而出的要丰富,齐墨翰问的那些基础问题他也都能说出来一两句。 过了近一个多小时逾琢才回到家中。屋里空荡,看守在外的侍卫相较之前少了一些,但整体分布的地方并无变化。 逾琢往里面看了一圈儿,问道:“他还没回来?” “没有。”侍卫回答得简略,“与伯爵一同离开的侍从也未回来,他们还在医院检查。” “要这么久?”逾琢感到怪异,他拿出手机,皱眉道,“我打电话问问。” 他说完拿出手机的右手便是一僵,逾琢昨日才与周宴疏结婚,哪里知道周宴疏的联系方式。 虽然他用病毒入侵也能快速得到号码,但这样明显会暴露自身。 逾琢身形顿了顿,把手机收了回去。他指使面前的侍卫道:“你们和那个侍从联系过了没?他怎么说?” 侍卫恭敬道:“十分钟前我们有过交流,他只说伯爵还在检查,报告单暂时没有出来。” 逾琢闻言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齐墨翰:“左使,他不知道要检查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你如果要等,可能还需要四五个小时。” “没事,我今日无事,能等。”齐墨翰对此毫不在意,他走进屋内,自己找了个空位坐下,“麻烦夫人你给我倒杯茶,谢谢。” 逾琢:“……” 他之前只是怀疑齐墨翰居心叵测,现在是能确定他居心叵测。 逾琢没再多言,让侍从找了屋里最好的茶叶给齐墨翰泡茶。 齐墨翰这个商业大亨恐怕连喝的水杯都是金雕的,逾琢没那么多钱,只是象征性地给他泡了杯热茶。 齐墨翰倒是不介意,他在屋内等了近半个小时,期间不断有电话打来。齐墨翰每次都是看一眼,便快速挂断。 逾琢瞥向他:“左使,你很忙?你的电话铃又响了。” 齐墨翰眼底已经有了倦色,他闻言看了眼手机,挂断后朝逾琢无奈笑了笑:“我下午有个拍卖会,时间快到了。” 逾琢心想你可终于要走了,他站起身,开口道:“那不送……” “夫人,你和我一起去吧?”齐墨翰看向逾琢,“我也想挑几样东西送给伯爵,算作你们的新婚贺礼。” 逾琢:“……” “可以。”逾琢松开手上的陶瓷杯盖,他算了下拍卖会所需要耗费的时间,收拾好东西和齐墨翰一起离开了房屋。 他尚且缺几样东西来制作药剂,拍卖会上东西种类繁多,逾琢说不定能遇到几个需要的。 也能顺便拖齐墨翰一段时间。 * 人鱼拍卖会场的东西都与它们的种族密切联系,逾琢之前游荡在各个世界,见识了各个拍卖会场里的奇葩东西。 齐墨翰这次带逾琢来的拍卖会设在地底。逾琢在门口戴上黄金面具,他走进里面时抬眸看了眼上方,牌匾漆黑,未刻一字,逾琢扫一眼便知道这不会是个什么正经的拍卖会。 事实也的确如此。 逾琢和齐墨翰两人来到拍卖会时迟到了十几分钟,里面的拍卖会已经开始。 逾琢找了位置坐下,见上方的人正抬着一个不知什么生物的头骨往底下走。那骷髅的头顶裂开了一条缝隙,像是生前遭受了某重物锤击所致。 逾琢皱起眉头:“那是什么?” “鲤鱼一族的头骨,熬汤大补。”齐墨翰双腿交叠,扫视了那被抬下去的重物一眼。 逾琢噎了一下:“这是人的骨头吧?” “是鲤鱼一族。他们可以是人,也可以是鱼。”齐墨翰收回目光,他不甚在意道,“你可以把这想象成喝鱼汤。” 逾琢:“……” 逾琢往下看去,依靠拍卖竞争而得到鲤鱼头骨的人是七号买家。他整张脸和逾琢一样被遮掩在面具底下,头发全紫,佝偻着身体不时咳嗽。 看着身体病弱,所以私下拍卖鲤鱼头骨来滋补身体…… 逾琢移开目光,他见下方的人抬了第二件物品上来,不由得又是眉头一皱。 那是一条刚刚被斩断的人鱼长尾,看得出来极为漂亮。从切口处到尾端都遍布纯金鳞片,在灯光下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银白金边。 “切莫罗莎一族的人鱼圣尾,起拍价五百万!” 前方主持人的话语刚落,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便开始举起号码牌。 “一亿!” “一亿五千万!” “三亿!” 齐墨翰像是对此也颇感兴趣,举起牌子报了个数出来:“五十亿。” 会场里面瞬间静默,里面的人都惊疑不定地看向齐墨翰所在的方向,低下头窃窃私语。 齐墨翰早已做好遮掩,他坐在原地不动,态度倒是从容。他虽是人鱼,但尾部并不显眼,正因如此,他对其余耀眼的人鱼鱼尾颇为感兴趣。 逾琢看着鱼尾处血淋淋的伤口,只觉得一阵恶心:“我对这些没兴趣,先走了。” 他说完便站起身,快步从拍卖会场里面走了出去。 这个拍卖会无异于一个地下黑市,甚至比地下黑市更为恶劣。齐墨翰处在人鱼族的顶端,毫无作为反而参与其中,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逾琢不想再回想那人鱼鱼尾的模样,他随手拦了辆车,开口道:“送我去中心医院。” 他说完又感觉不好,朝司机摇手道:“不不不,不去医院了。我是伯爵夫人,送我回伯爵住处。” 第257章 发现不对 坐在前面的司机无声看了眼逾琢,逾琢上车后便自顾自拿起手机搜索信息,没再说些其余的鬼话。 司机重复了一遍:“是去伯爵住处?哪个伯爵?” “对,就去那儿。”逾琢想了想开口道,“他昨天才封的伯爵,地址在神殿附近,你给我送到神殿那边就行。” 早上的新闻已经报道过有关周宴疏的内容,塔莫下旨将他由先王封为伯爵,离谱的操作让海底众人都唏嘘不已。 没想到嫁给的就是逾琢。司机用余光瞥向逾琢,网络视频上只是展现了逾琢结婚时脸戴人鱼面具的模样,如今他坐在车中,面庞白皙,唇红齿白,倒是不像传闻中那么蠢笨。 司机收回目光,他咳嗽了一声,开车将逾琢送去了神殿。 * 逾琢回去时已经接近傍晚,那场拍卖会足有六个小时,逾琢却只是看了不到半个小时就从里面离开。 齐墨翰说是想要从拍卖会上选几样东西给周宴疏送礼,借口拙劣,实际上全是冲逾琢来的。 那里面拍卖的大多是人体器官,齐墨翰杀鸡儆猴,警告恐吓的是逾琢。 哪日逾琢站错队伍,不能安分守己,那拍卖会场上出现的下一样的东西便会来自逾琢自身。 逾琢越想越头疼,他潜入系统库中搜集信息,顺便也将齐墨翰打上了危险标识。 这些小伎俩还不至于让逾琢感到害怕,但齐墨翰刚来就死盯着他不放,倒是让逾琢对他的警惕心上涨了不少。 回去时里侧房间的窗户边缘有灯光流出,逾琢走进去,随口问了个站在旁边看守的侍卫:“伯爵回来了吗?” “伯爵刚刚回来。”侍卫答道。 “行。”逾琢点头,他跨进屋内,按照自己的人设毫无礼貌地暴力打开房门,“喂,你今天出去那么久,查什么啊……” 床边的衣裤堆着褶皱,周宴疏像是刚刚准备换晚间衣衫,裤子解开脱到了脚踝,上半身衬衫也是全敞。 他坐在轮椅上费力弯腰,金发半垂下遮掩住他赤裸在外的皮肤。 逾琢推开门时掀起一阵冷风,周宴疏顿时僵住动作,银眸穿过空气不明意味地落在了逾琢脸上。 “你……”逾琢说话的动作立刻哽住,他眼睛转了一圈儿,余光瞥见门口的侍卫也在顺势想往里面偷看。 逾琢往旁边踩了一步挡住他的视线,随即快速转身,走进来一把将房门关上。 “你怎么都不提前告诉我一下?你刚刚都被看光了!”逾琢压低声音朝周宴疏皱眉道,他指了指外面,表情谈不上多好看。 周宴疏坐直身体,那已经被他脱到脚踝的裤子他说不要就不要,就这么穿着白内裤看向逾琢。 “他也是omega,看看没什么。”周宴疏很是淡定,他眼睫垂下,道,“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逾琢:“?” 周宴疏嘴角露出讽笑,他叹息道:“我就是个瘫痪,还不是任他们摆布。” “……”逾琢站在周宴疏面前默了几秒,他拿过床边的新衣,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周宴疏,“你把你联系方式给我。” 周宴疏没动弹,逾琢见状顿时不爽,一把将自己的手机塞进了周宴疏手里:“我和你现在至少是名义上的夫妻,我难道不比外面的那些人靠谱?” 周宴疏微转眼眸,他点开手机屏幕,问道:“密码?” “。” 周宴疏:“……” 周宴疏解开锁,他扫了眼逾琢手机里的联系人,除了逾家的几个亲友,最底端还有一个备注为黑色小爱心的人。 逾琢想必很看重这个人,还专门为他设了特别提醒标志。 周宴疏眼眸微暗,他把自己的联系方式输进去,填备注时扫了逾琢一眼:“我写什么?” 逾琢看向屏幕,他开口道:“就写你名字吧。” 给别人备注小爱心,给他备注大名。 周宴疏咬了下后牙,他指尖微动,快速把自己的名字输好就将手机扔还给了逾琢。 “好了。” 逾琢拿过手机,他看也没看就将手机重新收起来塞进了兜里。 周宴疏双腿无力,逾琢将他堆在脚踝处的裤子全扯下来,给他重新换了条新裤子。 周宴疏这次难得很配合,他搂住逾琢的脖颈,让逾琢托着他的臀部帮他站起,再一点点将长裤套上。 逾琢知道周宴疏双腿没有知觉,他手掌沿着周宴疏腿后的线条往上,细细摸着他微凉的皮肤表面。 “今天去医院复查怎么样?”逾琢捏了捏周宴疏大腿处的软肉,他见好就收,开口问道,“医生怎么说?” 周宴疏重新坐回轮椅上,他开口道:“还行,以后有机率康复。” 逾琢松了口气,以后能走就行。 周宴疏腺体萎缩的问题逾琢还能利用系统解决,但双腿瘫痪是个大工程。倘若他双腿的病痛能用这个世界的医疗设施帮助消除,那就再好不过。 “你今天下午出去了?和齐墨翰?”周宴疏扣上衬衫纽扣,淡声问道。 “嗯。”逾琢坐在床边,他想起那场拍卖会便感到不适,目光从周宴疏双腿位置一闪而过,“他带我去了地下拍卖会场。” 至于卖的什么,他没有说。 周宴疏大概能猜到一二,他冷笑道:“齐墨翰帮着塔莫不干人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和你说什么了吗?” “那倒没有,就带我去了拍卖会。” “那老东西也就只敢吓唬你了。”周宴疏眼中厌烦一闪而过,他问逾琢道,“晚饭吃了吗?没有就和我一起。” 逾琢:“还没。” 周宴疏嗯了一声,他换好衣服后才推开房门出去。外面的侍从早已准备好需要的东西,将食物摆好后便自觉退到了门外。 周宴疏吃饭时不喜其余的人站在旁边,找了借口把他们都屏退了下去。 他这次提前做好了攻略,专门留下空间让他们两人独处。 逾琢饿了一天,他将周宴疏推到餐桌旁,自己也找了个离他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第258章 无用的汤 桌上的饭菜齐全,除了一些常见的骨头及素菜,周宴疏还特意让人去黑海里找了难以捕获的青色明鱼熬汤。 逾琢一族只是人鱼族的附属,长居于岸边,不常进入海域。 但他们一族的精神体都是狸花猫。 周宴疏翻过资料,逾琢一族虽然寿命不比人鱼,但敏捷度和锐利度都在岸上数一数二,兽化后更是如此。 即使是在日常生活中,他们也保留了狸花猫的大部分脾性。 周宴疏拿起陶瓷筷,他看向逾琢,见逾琢正拿着旁边的糖醋排骨慢慢咬。周宴疏看了几秒,将目光移到了还在冒热气的青色明鱼汤上。 既然是猫,那肯定喜欢吃鱼。 周宴疏指尖在自己膝上点了点,他夹了片鱼汤当中的青色明鱼鱼片,放到了逾琢碗中。 逾琢咬骨头的动作一滞,他看向周宴疏,见周宴疏开口道:“我没什么胃口,你吃就行。” 逾琢了然,他低声道:“你是怀疑有毒?” 周宴疏:“……” 逾琢连忙用系统检测了桌上的饭菜,他没发现什么有毒物质存在,又将鱼片夹进了周宴疏碗里。 “放心,没毒,吃吧。”逾琢继续咬碗里的骨头,他含糊不清道,“还是你不放心,想让我把桌上的饭菜都给你尝一遍?” 周宴疏表情僵了僵,他捏紧手里的长筷,斜眼道:“你都尝一遍,我吃你口水?” 逾琢:“……” 周宴疏又将自己碗里的鱼片夹给逾琢,开口道:“你吃。” “啊……”逾琢掀起眼皮,他见周宴疏脸色越来越难看,最终咬了半片进嘴里。 逾琢不喜欢吃这些带刺的东西,加之周宴疏是人鱼,他对大多数有关的鱼类的食物都不甚喜爱。 周宴疏同样如此,甚至更为极端。他连鱼腥味都不能闻到,没想到今日的侍卫给他做了这么一大碗鱼汤。 这不一看就不正常吗? 估计又是塔莫在搞鬼。逾琢扒了两口饭,他吃饭速度快,早在周宴疏还在擦筷子的时候就放下了碗。 “我吃好了。”逾琢站起身,他闻了下自己身上的汗味,开口道,“我先回去洗个澡。” 周宴疏继续擦拭筷子,没太大反应:“嗯。” 逾琢拿起手机去了里面的卧室,周宴疏看着他走远,目光从桌上的饭菜上一闪而过。 逾琢坐的位置前堆了近一小山的骨头,他碗筷摆放的角度刚好,遮住了边角处被他扔下的半块鱼片。 咬了半口,还是没忍住扔了没吃。 周宴疏看向那还冒着热气的鱼汤,乳白色的汤,香味扑鼻。他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碗里的白饭粒,直到侍从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 “伯爵,菜都凉了,要重新热吗?” 周宴疏扔下筷子,他闭眼道:“倒了。” “别让我再看到这种鱼。” * 逾琢洗完澡后趴床上玩了一会儿手机,他在这个世界能力受到限制,不能像往常那样轻易地入侵其余人的设备。 他尚且在研究怎么利用病毒进入王室的机械控制终端。 房间里咔嚓一声声响,逾琢闻声立刻退出游离模式,看向了房门位置。 周宴疏自己推着轮椅从外面进来,他目光扫过逾琢已经黑屏的手机,自顾自去了床边脱衣准备睡觉。 “你头发还没吹干呢,就这么睡?”逾琢见周宴疏刚刚洗完澡的金发潮湿,垂着紧贴在脊背处,不由得开口提醒道。 周宴疏一言不发,他拉开桌角的抽屉,把吹风机拿出来放到了身侧。 逾琢见状止住了话语,他重新坐回原位,刚刚坐下就感到旁边的被褥微动。 周宴疏依旧没说一句话,他把吹风机又往旁边推了推,推到了逾琢腿边。 “……”逾琢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周宴疏的意思,他笑道,“你想让我给你吹?” 周宴疏小脸冷绷着看向前方,没吭声。 他突然之间就蔫了下去。逾琢暗自皱眉,他狐疑地拿起吹风机,走到了周宴疏身侧。 “你刚刚和谁聊天?魂都没了。”吹风机的声音呼呼作响,暖风吹到周宴疏脸侧,他坐得端正。 逾琢动作不停,他开口道:“没和谁聊天啊,我刚在刷帖子。” 周宴疏没再说话,逾琢见他神色恹恹,继续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周宴疏:“没。” 逾琢心想你就死装,臭脾气。他干脆也不说话,只是将手上的那些金发丝丝吹干,连带着周宴疏背后那湿透的衣服也用热风吹了过去。 周宴疏腺体部位的伤口已经好了很多,不知是否是逾琢的错觉,他隐约从空气中闻到了一点清香,像是周宴疏洗完澡后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又像是……某些信息素的香味。 但周宴疏腺体损坏,他难以接受别的alpha的标记,也无法释放自己的信息素,怎么会有味道? 逾琢捏了捏自己鼻尖,底下的金发已经半干,他关上吹风机,开口道:“还没全干,你最好换个衬衫。” 周宴疏捂住自己的后颈:“你给我补个标记。” 逾琢:“我等级低,标记不了你。” “我知道。”周宴疏开口道,“所以只是让你做个样子。” 逾琢身形微怔,他蹲下身,捏住了周宴疏后颈的皮肉:“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强迫你啊。” “我不会。”周宴疏低下头,将自己金发遮掩下的后颈全部暴露而出,“你控制住力道就行。” 逾琢也没再犹豫,他唇瓣碰到周宴疏脆弱的皮肤,那里苍白,瘦弱,逾琢摩擦几秒,便露出了牙尖。 周宴疏下意识拧紧眉头,信息素愈来愈浓郁,带着很久以前熟悉的味道。 周宴疏无声攥紧自己腿上的小毛毯,压抑着喊道:“……逾琢?” 逾琢没松口:“嗯。” 周宴疏喘了口气:“你咬的我好疼。” 逾琢还未回答,便听周宴疏又问道:“你还这样咬过别人吗?” 那不知名的香味又浓郁了起来,逾琢眯起眼眸,他吻了吻底下的咬痕,满足道:“没有。” 第259章 问题起始 脖颈后的疼痛混着潮湿,那些信息素进入,无声无息安抚着周宴疏早已失去活力的腺体。 和周宴疏早上感知到的一样,那不是逾琢身上苦杏仁味的信息素,而是另一种……能与他契合的信息素。 周宴疏神经稍缓,逾琢结束后给他重新贴上抑制贴,将那些信息素都封闭了起来。 “你问我这些干什么?”逾琢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某些事,他看向周宴疏,周宴疏已经恢复了自己原来的表情,没什么情绪显露。 “没什么,随口一问,感觉你没什么经验。”周宴疏声音平平淡淡,“只知道乱咬。” 逾琢:“……” 以前他这么咬的时候,周宴疏明明说很舒服。现在又说他没经验,他是个系统他怎么攒经验? “是吗?你遇见过很有经验的alpha?”逾琢开口问道。 “那是自然。”周宴疏回答得流畅。 逾琢目光转向他,见周宴疏施施然道:“亡夫在世时,就很会标记。” 逾琢一顿:“……比如?” “比如他不会像你这样乱咬,他很温柔,也很体贴,从来不会让我感到疼痛。” 逾琢:“……” 逾琢心想你就扯吧,他如果没有亲身体验过,倒是能信几分。 更何况周宴疏如今连苟且偷生以前的名字和脸都记不得了,这时候又在乱编一气,看着就又是在挖坑给逾琢跳。 但周宴疏这番不实的夸奖的确让苟且偷生很受用。 逾琢拨弄着周宴疏的金发,他支着下巴道:“那下一次我咬的时候,麻烦你指点指点我。你亡夫怎么咬的,我就怎么咬,也给我积累点经验,怎么样?” 周宴疏转眸看向逾琢,逾琢表情认真,看着的确像是虚心求教。 “到了下次再说。” 逾琢笑了笑,他站起身,准备去卫生间刷牙洗漱。 周宴疏早已提前完成了一切,逾琢出来时,他拿着手机眼眸低垂,像是在回某个人的信息。 逾琢倒是没多在意,周宴疏在这里认识的人远比逾琢要多得多。 五百年的光阴貌似很长,但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几年而已——那些百年前便已经归属周宴疏的部下,都还在等候他的命令。 逾琢走到周宴疏身旁,直到等到他回完消息才伸出手。 周宴疏同样张开手臂,他搂着逾琢的后背被他抱起,然后又躺到了床铺之上。 周宴疏拉上被褥,他侧首看着逾琢在灯光下走动的黑影,突然开口问道:“你晚上没吃饱?” 逾琢才刚把桌上的糖豆拿出来,他开口道:“没啊,这糖豆子味道不一般,据说是新的限量版,我尝尝。” 周宴疏没说话,逾琢见他在黑暗里阴恻恻地盯着自己看,把手里的包装袋递了过去:“你也吃几颗?” “我刷完牙了,不吃。”周宴疏往下缩进被子里面,他只露出一双眼眸,视线仍旧定在逾琢身上。 逾琢嘴馋咬了两颗之后便将包装袋折好塞回原处,他重新进卫生间刷了牙,出来后才难得安分地躺到了周宴疏身侧。 周宴疏还未阖眼,他今天莫名地有些心不在焉,逾琢透过旁边的台灯光线,隐约能看到周宴疏转向他的银色瞳孔。 “你是不是饿了?”逾琢翻过身,“给你吃两颗糖豆?” “没有。”周宴疏闭上眼。 “好吧。”逾琢摸了摸周宴疏的大腿,他收回手,也闭眸道,“那早点睡。” 他留了一点系统意识在周宴疏身上,周宴疏今天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总归有些怪异。 逾琢暗暗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果然,不到一分钟,周宴疏闭上的眼眸又重新睁开。他瞥了眼身侧的逾琢,目光停在了逾琢扔在床头的手机上。 他指尖点了点,回忆着手机里那串黑爱心的号码。逾琢进入睡眠的时间很快,周宴疏等他呼吸平稳,伸手朝他旁边的手机摸了过去。 “怎么了?” 逾琢的声音突然在空气中响了起来,周宴疏手臂一僵,立刻将手伸了回来。 竟然还没睡着。 逾琢打开旁边的小夜灯,他揉了下眼角,目光从桌角转到周宴疏脸上:“偷我手机?” “……”周宴疏默了默,“你想多了,我渴了,想喝水。” 那杯凉白开摆在桌上,逾琢见状没再多想,把水杯递给了周宴疏:“给。” 周宴疏低眸喝了两口,逾琢坐在旁边看着他,还是怀疑他晚上没吃饱:“我看你晚上没怎么吃,给你点个外卖?” “你也没怎么吃。”周宴疏突然开口道。 逾琢诧异:“那桌上的骨头都是我啃的,我还没吃呢?” “鱼。”周宴疏瞳仁转向逾琢,“你不喜欢?” “那东西我一直……”逾琢刚要说出口便猛地止住,他见周宴疏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里面的探究意味甚浓,便顿时明白了七七八八。 逾琢所在的种族特殊,精神体几乎全都是狸花猫,就连3s级的逾向晚也不例外。 精神体的特性在某种程度上也影响着他们自身,他们兽化之后,各方面的能力都会随之成倍增长。 这些对逾琢来说都不重要,但周宴疏今天特意挑了鱼的事来问他,显然是对他与狸花猫完全不同的习性产生了怀疑。 “那、那东西我一直都喜欢吃啊。”逾琢干巴巴地说着,他眼眸一转,继续开口道,“但我今天没什么胃口,吃不下去。” 周宴疏看着他:“为什么?” “就是那个拍卖会啊,齐墨翰带我去的那个。”逾琢抱怨道,“我刚去那里面,他们就在拍卖什么鱼的头骨,尾巴,你不知道,那全是刚刚割下来的,都在滴血……反正太恶心了,我回来也吃不下去。” 周宴疏:“你就是因为这个不想吃鱼?” “也不是不想吧,反正这段时间我是吃不下去了。看到它们我就会想到那些东西,挺反胃口的。” 周宴疏暗自思量。 看来之前得到的情报并没有错,逾琢还是喜欢吃鱼的,只是周宴疏熬鱼汤的时机不好,遇到了齐墨翰这个祸害。 第260章 无端梦境 逾琢没有喝汤,自然没能体会到周宴疏的好意,至于对周宴疏的好感度……那更是一点没升。 周宴疏心里抑郁,照这样下去,这个灵魂碎片不会轻易喜欢上他。 太费时了……周宴疏暗暗拧眉,他余光瞥向逾琢,见逾琢坐在旁边,一双金瞳明亮,视线似轻似重地落在他身上。 不……他不能太被动,这个榆木脑袋不容易开窍,他要主动一点。 周宴疏放下水杯,书桌就在他旁边,他仿若未见那般重新将装水的玻璃杯递给了逾琢。 “那种拍卖会实际上也是违法勾当,齐墨翰不过是仗着右使临双不在皇宫内部,肆意妄为罢了。” 逾琢拿过水杯,只感觉周宴疏葱白的指尖冰凉,有意无意地勾过他的掌心。 逾琢动作一顿,那股痒意明显,他抬眸看向周宴疏,后者已经收回手安安分分地躺回了远处。 逾琢还以为他是无意,他将水杯放到桌上,问道:“临双和齐墨翰两位使者似乎矛盾很大?” “临双祖上三代都是将军,他算是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只可惜他的种族缺陷明显,在人鱼区域还是容易被轻视。” 逾琢有些诧异:“临双右使不是人鱼?” 在这片齐蕤汨落海族统治的区域,环绕在逾琢周围的都是各种等级的人鱼。逾琢以为只有他一个外族在内,没想到还有其余的种族生活其中。 “这里外族少,但也不是没有。塔莫最近开放了进入权限,很多外族都走了进来。”周宴疏缓声道。 “不过临双他也并非完全的外族,他也属鱼类,不过精神体小众一点罢了。” 逾琢猜道:“难道是大白鲨?” “不是。”周宴疏开口道,“是小鲤鱼。” 这年头仅靠鲤鱼精神体便能冲入前线,甚至当上将军兼右使,临双虽然岁不过百,但实力的确不容小觑。 逾琢面色微怔:“……小鲤鱼?” 拍卖会上的鲤鱼头骨…… 熬汤大补? “怎么了?”周宴疏见逾琢脸色微妙,开口问道。 “没事。”逾琢伸手关了旁边的台灯,他缩进被褥里面,微阖眼眸道,“只是觉得,临双将军和齐墨翰……的确关系很不好。” “塔莫偏袒齐墨翰罢了。” 临双在外征战多年未归,谁知道他是真的主动请缨离开,还是被迫流放偏地? 周宴疏沉睡百年苏醒,早已不了解如今的人鱼海域。这里面所涉及的种族变迁,估计只有当事人才最清楚。 逾琢更是如此,他搞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简单在数据表上记录了各个人物之间的关系图,随后才将东西导入了系统库当中。 周围的空气逐渐沉寂下来,逾琢侧过脸庞,他闻着身侧细微的信息素味道,感觉意识逐渐脱离掌控。 周宴疏也逐渐陷入了睡眠,逾琢留意着他的各项身体数值,直到周宴疏陷入浅眠,逾琢才慢慢放松自己的神经。 “……军长,这是新抓到的变异种,他的各项评级已经到了s,危险程度很高……” “叫什么名字?” “姓林……” 逾琢像是走在阵阵浓黑的迷雾当中,四周的声音迷幻复杂,他拨开面前的黑雾,走进了一个囚室当中。 这是个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小空间,里面只有一张长桌和铁椅。左上方的墙壁上凿出了一个方形小窗,有极小的光束从外面钻入,投射在另一边的墙壁上方。 逾琢有些恍惚,他身体不受控制,单手拉开自己面前的铁椅便随意坐了上去。 他看向了面前的囚犯。 “你让我等了好久啊。”那囚犯的脸庞埋在阴影当中,他身上的囚服宽松,露出了脖颈下清晰可见的锁骨轮廓,“想我了吗?” “想你去死。”逾琢面色不善,“你为什么要攻击我?” “我?”那囚犯轻笑了两声,他手腕处戴着重重镣铐,银白色的手铐色调偏冷,衬出他那双眼眸同样微凉。 他撑着下巴,开口道:“因为我欠调教。” 逾琢扯唇:“你直接说你欠抽就行。” 那囚犯笑了笑:“脾气别这么冲,我还没交代呢。” 逾琢隔着个长桌冷眼盯着他。 “我为什么攻击你……你过来,我告诉你。” “摄像头拍着呢,我能做什么?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逾琢头脑昏沉,他潜意识里感觉这周围的环境很熟悉,却又不知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变异种…… 逾琢身前的力道猛地一紧,那囚犯突然出手攥紧他的衣领,一把将他压倒在了长桌的边角处。 逾琢只觉自己唇上一痛,他震惊睁眸,听到囚犯的低笑声。 “你好青涩啊,指挥官?陆循?哈……” 逾琢指尖猛然颤了两下,他立刻睁开眼眸,那间阴暗的囚室场景在他眼前消散,他只看到了大片漆黑。 现在是凌晨三点,他依旧在之前的房屋内。 逾琢顿了顿,他想起之前的梦境,不由得拧紧了眉头。 什么东西? 他怎么会梦到这种鬼事? 陆循…… 逾琢咬了咬下唇,他转眸看向身侧,周宴疏还在睡眠,他睡觉时姿势端正,瘫痪后更不会像逾琢那样动来动去。 逾琢瘪下嘴,他捏住周宴疏的衣衫一角,快速把这个梦从自己脑子里面删除,扔进了回收站。 他绝无可能被其余的东西勾引。 苟且偷生加强了自己的防火墙,全面搜索并清理了可能潜藏在他系统缝隙中的病毒。 后半夜逾琢完全没有了睡意,他仔细回想那个梦境,将可疑对象定在了陆循身上。 陆循是苟且偷生获得的第一块核心的灵魂碎片,苟且偷生如今脑海中会有这些怪东西,估计和他脱不了关系。 这不是苟且偷生的记忆,这是陆循的记忆。 这些核心碎片在融合,那些他们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也都在缓慢刻入苟且偷生的脑海。 逾琢越想越不对劲,他的灵魂碎片会这么深刻地记得这件事,就说明那个囚犯对他来说意义不一般。 竟然还有些尾巴没清理。 逾琢拿起手机,他转头看了周宴疏一眼,确认他没有醒来后,他才蹑手蹑脚地拿着手机进了卫生间。 “裴度……裴度……” 逾琢从自己系统库里找出了裴度的联系方式,他将手机连接异世界信号,快速拨了过去。 “嘟——嘟——” 空了十几秒后,那边的电话被人接通。 “谁?” 裴度声音平淡,一如既往地露出些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逾琢眼睛一亮,他捂着嘴小声道:“是我呀!我是小苟苟!” 裴度:“……” 第261章 孤独的鱼 裴度那边空了片刻,逾琢听到开关门的声音,对面的人像是走到了另一个地方。 “苟且偷生?”裴度不确定道。 “是我是我。”逾琢急忙道,“我入侵了你那边的网络防御网才能和你说几分钟的话,很不容易的!” 裴度彼时已经走到了阳台处,他拉上隔音门,对苟且偷生凌晨三点多打电话吵醒他的行为表示一点理解。 “怎么了?”裴度余光瞥了眼屋内,床上凸起的被褥动了动,他见状也压低了声音,“有什么急事要我帮忙?” 裴度不愧是苟且偷生的开山大弟子,苟且偷生一通电话过去他立刻就知道苟且偷生有事要问。 逾琢很是欣慰,他开口道:“我现在在另一个世界执行任务,但是在这里遇到了和你那个世界有关的一些事情,就想来问问你。” 裴度静默听着。 “你还记不记得陆循?就省市县之前的那个军长,指挥官……说你身上有味的那个男的。” “他?”裴度对陆循印象深刻,开口道,“记得,但他几个月前就因公殉职了。” 逾琢沉吟了几声:“嗯……这我知道。我就想问问,他在你那边有什么暧昧对象吗?或者男朋友之类的?” 这些问题倒是在裴度了解的范围之外,裴度回忆以往,开口道:“他是孤儿,在军队大院长大,很少和别人交往。至于对象……没听人说过。” “那和他关系亲密的人呢?”逾琢斟酌着开口道,“或者……和他交往比较频繁的异种?” 裴度这次回答得很快:“你说林旭湫?” 逾琢闻言身体一怔:“林旭湫……” 姓林。 s级变异种。 他眨了下眼眸,道:“对,林旭湫……他怎么样了?” 裴度叹气道:“他也死了。” 逾琢微愣:“怎么死的?” “自杀。”裴度的声音从手机听筒当中慢慢流出,平静未起波澜,“就在陆循被抓的仓库旁边,他的尸体在墙角,陆循在里面。” “他们的尸体都已经火化了。” 逾琢:“……好吧,我知道了。” 那一瞬间的茫然和悸动从逾琢脑海中一闪而过,逾琢压下心绪,朝裴度皱眉道:“你那边的情况真是太危险了!你要多攒攒阳气值,以备不时之需。记住了!苟且偷生才是王道!” “……”裴度失笑,“我知道,我会小心。” 逾琢点头,他用来连接异世界的能量不多,只能和裴度说几句话。 眼看着能量将要耗尽,逾琢抓紧时间道:“我快没电了,等我有时间再和你联系。先挂了,拜拜。” 裴度嗯了声:“拜。” 他话音刚落,手机的通话便被快速切断。 裴度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那上面的通话记录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号码和电话录音都不存在,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虚象。 裴度见怪不怪,他关上手机,将阳台的移门拉开。 床上的人影躺着不动,阴沉沉地似与周遭黑暗融为一体。裴度重新躺回去,里面的热意驱散了他身上刚落下的寒凉,他合眼,听到了上方状似随意的声音。 “谁啊?” 裴度笑,他吻了吻盛时羡的喉结,开口道:“骚扰电话,骗我买保险。” 盛时羡哼了声,他将面庞埋下,与裴度的皮肤在一起轻轻摩擦:“以后别理他们,讨厌。” “好。”裴度微挑眼眸。 他们这边的夜色浓重,外面冷空气渐重,里面的房间倒是温暖。裴度打完电话便继续回去睡眠,逾琢却还躲在卫生间里处理信息。 他隐约抓住了某些线索,还在梳理人物之间的关系图。 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了两下。 【“孤独的夜里孤独的鱼”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逾琢皱眉看了这名字几秒,他点开申请人的头像,见他的头像背景纯白,中间是一只抱着尾巴的折耳小猫。 逾琢搞不清楚这人是谁,他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通过了对方的申请。 【孤独的夜里孤独的鱼:你好~猫咪冒头.jpg】 很正常的开头。逾琢看了一眼,在上面敲了一行字。 【野性的冷漠:你是?】 【孤独的夜里孤独的鱼:没想到你会秒通过我呢,好高兴!猫咪开心.jpg】 【野性的冷漠:……】 【野性的冷漠:你谁啊?】 【孤独的夜里孤独的鱼:我是之前在拍卖会上的服务员,给你递面具的那个,不过你应该不记得我了。猫咪难过.jpg】 拍卖会……逾琢回想了之前在拍卖会上的场景,他和齐墨翰去的较迟,匆匆戴了面具便走进了会场,他的确没怎么注意旁边的服务员。 【野性的冷漠:你有什么事?】 【孤独的夜里孤独的鱼:你好冷漠。猫咪心碎.jpg】 【孤独的夜里孤独的鱼:我觉得你很帅,想和你交个朋友。】 【野性的冷漠:不交,我结婚了。】 【孤独的夜里孤独的鱼: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单纯地想和你交个朋友,平常我不会打扰你的。你就当扩个列……】 【孤独的夜里孤独的鱼:求求你啦。猫咪跪地.jpg】 逾琢看着手机屏幕上快速升起的聊天内容,不由得将眉头蹙得更紧。 现在时间接近凌晨四点,正常人都在睡觉。可这个孤独的鱼在这个时间点不仅醒着,还特意找机会来和逾琢聊天,明显居心不良。 逾琢眯起眼眸,他想起拍卖会上的情景,思索着将手指在洗手台的玻璃面上点了点。 如果这个人是拍卖会的服务员,那想必能知道不少有关齐墨翰的事情。 这是个好机会。 【野性的冷漠:可以,但我有些拍卖会的事情想问你,你能告诉我吗?】 消息发出去后,孤独的鱼沉默了片刻。逾琢脖颈有些发酸,他仰头舒缓了片刻,才低下头继续看信息。 孤独的鱼在这几十秒内给了逾琢答复。 【孤独的夜里孤独的鱼:当然可以,只是现在时间不早了,我要休息啦,明天我们再聊。】 【孤独的夜里孤独的鱼:晚安!猫咪睡觉.jpg】 逾琢无言地看着手机上面冒出的一个接一个的猫猫头,这个孤独的鱼想必很爱小猫,他几乎每一句话后面都要加一个宠物猫表情包。 逾琢感到莫名怪异,他没再理睬这个孤独的鱼,关了灯便放轻脚步从卫生间里面走了出去。 卧室里面漆黑一团,床上浓黑处有亮光一闪而过。 逾琢:“……?” 那亮光出现的时间极短,逾琢甚至以为是自己眼花出现了幻觉。 他走到床铺旁边,见周宴疏依旧维持着自己走时的姿势躺在床上。他呼吸轻微,规规矩矩地躺着,还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逾琢小心翼翼地掀开被褥,他钻进里面,翻身紧贴着周宴疏的身躯闭上了眼眸。 周宴疏感知到了自己肩上的沉重感,逾琢只是在他身上压了一会儿,便又如往常那般回到原来的位置,没有再进一步靠近。 周宴疏听到了自己身侧逐渐平缓下来的呼吸声,他无声掀开眼眸,果然见逾琢侧首睡了过去。 周宴疏手掌伸到枕头底下,摸着黑将自己的手机放到了桌角。 * 逾琢第二天醒来时已经补充好了能量,他系统里储存的阳气值足够他十几天不眠不休,效用极其显着。 周宴疏按照计划要去康复所做检查,他苏醒后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在退化,必要的锻炼少不了。 逾琢抱起他,发觉他比之前又轻了一些:“我今天和你一起去。” 周宴疏最初被抱着走来走去还会感到难堪,脸色紧绷着像是难以承受。没想到几次下来后他完全摆脱了以往的状态,如今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开口说话。 “外面那些侍从,你准备怎么办?” 逾琢将他放回到轮椅上,他早已找好借口,开口道:“我在家闲着也没事,他们又不能管着我去哪。” 周宴疏闻言倒是没什么意见,他单手整理着自己的西装领口,转眸又见逾琢在摆弄自己的手机。 他指尖在屏幕上点点停停,像是在回某个人的消息。 周宴疏眸色渐暗,他无声收回目光,拿起放在床边的小毛毯盖到腿上。 “推我。” 逾琢听到声音抬起头,周宴疏在轮椅上坐的板正,他今天总算抽时间打理了自己微卷的淡金长发,半垂在腰腹位置,闪烁光泽。 他银眸看过逾琢,逾琢顿时接收了他视线里的含义,走到了周宴疏身后:“今天不咬吗?” 周宴疏开口道:“不用,我今天贴抑制贴。” “好吧。”逾琢有些可惜,他推着轮椅向前,开口道,“我对这边的医院不熟悉,到时候检查的时候我们俩一起进去,怎么样?” “好。” 逾琢推着轮椅和周宴疏一起去了外面,外面看守的侍从还在等候。逾琢随便找个借口打发了他们,只说今天自己也要出去,不必他们跟随。 周宴疏在外都是一副寡言少语的模样,逾琢将他抱上车,他便坐在后座阖眸养神,不再理会其余的人。 逾琢挤到了他身边,他瞄了一眼前面的司机,见司机没有注意他们,逾琢才放心靠着车窗休息。 “伯爵,今日有暴雨,预计十点至十一点开始,持续近三个小时。检查结束的时间约是下午一点,需要我为您准备午餐吗?” 逾琢闻言抬眸看向了前面的司机,那司机已至中年,说话时表情严肃,仿佛只是在例行询问。 周宴疏闭着眼眸,他缓声道:“不用了,我不饿。” “好的。” 汽车的引擎启动,逾琢见那司机说完之后便没了下文,单手扣了扣窗户的表面做提醒。 “我饿,中午给我买份排骨饭,微辣,加葱加蒜。”逾琢身体往后仰着,嘴里的话一串接着一串,“素菜也来点,加个蛋花汤,都要大份的。” 司机:“……” 他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向后座,周宴疏半掀开眼眸,在这突然沉默下来的空气中开口道:“听他的。” 司机这才收回目光:“是。” 逾琢将他们两人的视线交流尽收眼底,周宴疏果然还是有些手段,这司机恐怕不是塔莫派来的监视人员,否则他也不会直接无视逾琢只听周宴疏的命令。 逾琢用膝盖抵了抵旁边,继续低头打盹。 周宴疏指尖抚弄着盖在自己双腿之上的小毛毯,那上面的绒毛柔软,穿梭过他的指缝,在渐凉的空气中溢出点点暖意。 他瞥向逾琢,低头拿出了手机。 逾琢感知到自己上衣口袋震了震,他打开屏幕,见上面提醒有消息弹出。 【孤独的夜里孤独的鱼:早安!猫咪探头.jpg】 逾琢扫了一眼。 【野性的冷漠:拍卖会的事情能说了吗?】 【孤独的夜里孤独的鱼:当然可以,你想问什么呢?猫咪等待.jpg】 【野性的冷漠:昨天拍卖会上有人买走了一副鲤鱼头骨,你知道买家是谁吗?】 【孤独的夜里孤独的鱼:他是vip买家,消息不便透露。猫咪为难.jpg】 这倒是在逾琢意料之中。齐墨翰去的地下拍卖会隐蔽性强,这些顾客的信息更是重重保密,想依靠一个服务员知道所有还是困难。 逾琢想了想,又继续问了下去。 【野性的冷漠:行。我昨天去的迟,有些东西没拍到,接下来如果有新的拍卖物品过来,你能提前告诉我一下?我好做准备。】 【孤独的夜里孤独的鱼:当然可以,我会留意的!猫咪工作.jpg】 【野性的冷漠:ok。】 逾琢已经准备退出对话,他目光从孤独的鱼头像上一闪而过,点进了他的朋友圈当中。 限制了访问权限,这个孤独的鱼空间内一无所有。 【野性的冷漠:你叫什么名字?下次去拍卖会我直接和你线下见。】 【“孤独的夜里孤独的鱼”正在输入中……】 对方断断续续输了三四分钟不止,逾琢支着下巴看向手机屏幕,余光瞥向了身侧的周宴疏。 周宴疏也未休息,他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半侧着身体遮住了逾琢的视线。 第262章 虚假的鱼 【孤独的夜里孤独的鱼:不行啊,我和拍卖会签了合约,不能暴露身份。】 孤独的鱼给了答复,逾琢看着上面的语句,心下隐隐约约有了怀疑。 这个孤独的鱼什么也不能透露,名字、拍卖物品、买家,甚至连朋友圈都是空白。 他到底是真的因为协议,还是因为……他的身份不实? 【野性的冷漠:发张闪照?】 【野性的冷漠:我总要知道你长什么样。】 【野性的冷漠:这么久不回答,你该不会是骗我的?】 周宴疏低眸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出的聊天信息,他指尖在西装裤上微点,翻开了自己相册。 逾琢还在等对方的回复,几秒的时间流逝而过,他手机又是一震。 【孤独的夜里孤独的鱼:可以是可以,但我长得不好看,拍照只敢拍半边……猫咪哭泣.jpg】 【孤独的夜里孤独的鱼:闪照】 【孤独的夜里孤独的鱼:闪照】 【孤独的夜里孤独的鱼:闪照】 …… 孤独的鱼前前后后共给逾琢发了五张照片,态度很积极,倒不像是个自卑丑人会干出来的事情。 逾琢随手点开了最上面的一张照片,闪照的持续时间只有五秒,他趁着这短暂的时间看向了照片当中人的面孔。 是一个男人,戴着鸭舌帽和黑口罩,照片内他只露出了一双狭长眼眸。瞳仁漆黑,他眼周的皮肤倒是挺白,衬出耳垂处的银耳钉冷寒。 遮这么严实,逾琢暂时还看不出来什么特殊之处。 他点开了第二张照片。 第二张同样如此,照片像是在阴暗角落拍摄而成,九成的面积全黑,只露出他的一点下巴尖。 ……拼图呢? 逾琢很是无语,第一张露眼,第二张露下巴,后面三张再露其余的,最后让逾琢自己拼出一张脸? 逾琢随手点开第三张,那照片加载了几秒,突然在逾琢眼前露出了一大片赤裸的身体。 依旧是没有露脸,照片里的人咬着自己的上衣一角,将自己锻炼后线条分明的肌肉小腹全都暴露在了逾琢眼前。 这张照片明显和之前的两张不同,是一张动态图。 里面的人光咬着衣衫喘息还不够,他指节葱白修长,一点一点摸过自己精瘦的身躯,从胸膛,到小腹,蔓延而下直至髋骨,勾住了短裤上端。 逾琢吓了一跳,他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点了点,立刻关掉手机坐直了身体。 他悄悄往旁边看了一眼。 周宴疏尚且在休息,他似乎注意到逾琢的动作,转眸看向了他:“怎么了?” “……没什么。”逾琢将周宴疏腿上的小毛毯往上拉了拉,“毯子快掉了。” 周宴疏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将手压在了毛毯之上。 逾琢偏过头,他看着窗外的风景,之后一路都再没有拿出手机。 周宴疏将一切看入眼中,他等了十分钟左右,见逾琢没有注意他,他又在阴暗处打开手机翻到了聊天页面。 【孤独的夜里孤独的鱼:哥哥,你满意吗?猫咪爱心.jpg】 周宴疏勾起唇角,他快速打出一行字,将消息发了过去。 一个猩红的感叹号突兀地冒了出来。 周宴疏一顿。 逾琢把他拉黑删除了。 * 一个小时后,汽车在中心医院的门口停了下来。 天空上方乌云密布,太阳早不见踪影,只有不甚明亮的光亮从乌黑一团的云层里面冒出。空气当中混杂着潮湿的冷意,风吹过逾琢的脸庞,的确带着些暴雨将来的警示。 逾琢拿过轮椅,他俯身将周宴疏从车内抱出,关上了车门。 司机不会在医院门口多停留,逾琢的午饭还落在他身上,他一会儿还要去别的地方。 “你走吧,我陪伯爵进去就行。”逾琢朝司机摆了下手,“记得给我带份大份的排骨饭。” “……”司机点头道,“好的先生,我会准时给你送到。” 逾琢没再多言,天上的乌云一层一层地压下,偶尔有雷鸣声响。他推着轮椅,快速带着周宴疏进了医院里面。 负责给周宴疏检查的医生名为安德尔,逾琢见到他时身形微顿,随后又恍若平常那般移开了目光。 “先生,房间里面的辐射较强,您需要出去等一会儿。”安德尔说话时谦恭有礼,拿出来的依旧是之前的那一套说辞。 逾琢本是不放心给周宴疏检查的医生身份,如今见到安德尔,他倒是无形间放松了神经。 这个他在很久之前资助长大的孩子,几百年后已经走出那片贫苦地区,来到了这里谋生。 安德尔的记忆当中已经没有了苟且偷生,但也依旧遵照着与他之前的契约,守在周宴疏身边,直到周宴疏如今苏醒。 这已经算是难得。 “没事,我在外面就行,你们结束了告诉我。”逾琢往后退了一步,没有进那扇门。 安德尔暗暗打量着逾琢的相貌,逾琢看着年纪不大,堪堪二十左右的年纪。白发金瞳,五官稚嫩,线条偏柔和。 光看外表倒不似传闻中那般喜怒无常。 “好的,先生。”安德尔关上了房间的大门。 逾琢在病房外找了长椅坐下,周宴疏的检查会持续将近两三个小时,逾琢准备趁这段时间搜集外来信息。 某孤独的鱼就是个无用的废品,逾琢从他身上套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不说,反倒把逾琢自己膈应得要死。 他要寻找其余的可利用对象。 “3号床的病人还没成年吧?他马上就要二次分化了。通知他的家属,要尽快做手术,不然后面肿瘤会更难切除……” 逾琢脚上一重,他抬起头,发觉身侧的某个人走的太快,被他的脚绊倒往地上跌了下去。 那像是个医生,身上套着白大褂。逾琢见他身形快速下落,连忙伸手扶住了他。 “抱歉,你没事吧?”逾琢开口问道。 那医生鼻梁上的眼镜掉到了地上,他伸手捡起,快速站起身道:“没事。” 跟在医生身后的还有好几个实习护士,见到医生摔倒,他们都急忙围了过来。 “黎主任,你先去休息吧!你的伤才刚好……” “您太累了,下午的手术换一个人吧,安德尔医生也有这方面的经验,他可以帮您……” 逾琢无声看向前面,这位姓黎的医生头发半白,看着已有百岁。他重新站起后没再多说,只是拿着文件快步离开了过道。 “这场手术我必须做,你们和我一起去七楼。快点!” 第263章 被偷之物 浑厚低沉之音在走廊内停了片刻,便又快速消散。 黎主任大步走向前面,电梯刚刚到三楼,那些护士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做好准备,通知七楼的医生……” 逾琢听不懂他们话语间的专业术语,只大概知道他们应该是碰上了某个棘手的手术,如今还在商讨方案。 逾琢收回目光,他重新靠回自己的座椅上,扫了一眼墙面中央的时间。 10:46。 才过去不到半个小时。 逾琢支起下巴,他的加工进程被中途打断,连带着后面一系列数据都受到了影响。逾琢不得不停下来重新梳理,积攒能量准备进行二次新加工。 十一点到来时,医院墙壁上时钟提示音也准时响起。 逾琢准备给周宴疏发个消息,他手伸进口袋,没想到里面一片空。 逾琢:“?” 逾琢顿时发现了不对劲,他将左右两边的口袋都翻了一遍,手机没有踪迹,倒是从自己外套里面翻出了一团被白纸包裹的物体。 和手机差不多的重量,但被纸巾包裹着的物体形状明显不是方形,似圆非圆,隔着几层纸巾,逾琢能摸出里面的棱形尖角。 逾琢皱眉,他将纸巾打开,见到了里面的物体——一块银白色的星形宝石。 “砰!” 一声枪响突然在医院的走廊内爆发,逾琢神经一紧,他立刻从位置上站起,侧身躲过了前方的枪击。 “嫌疑人已出现,目标锁定!确定宝石在他手上,实施抓捕!” 楼下的警报声持续,红光照射进了整个医院大楼。医生、护士、病人的尖叫混杂在一起,从各个房间内窜了出来。 逾琢退到三楼的玻璃窗前,他握住手里的宝石,见一队接一队的警卫从一楼涌入,不多时便已经举着枪站到了他对面。 “领队,目标已经出现,是否枪杀?” 逾琢还没弄清楚状况,他看向前方,站在护卫队中央的男人头戴军帽,站姿笔挺。他眉眼锋利,棕褐色的眼眸阴沉,将视线穿过前方,直直看向了逾琢。 “打残了带回去。” 前方的枪手听令立刻就要开枪,逾琢瞪大眼睛,他手臂抵住身后的玻璃窗,开口道:“你们搞错了啊,我没偷你们的钻石,这是别人陷害我的,我不认识你们……” 前方的领队面色不改:“开枪。” “砰——” 又一声枪响,逾琢身体僵住,他正要启动自己的防御装置,蓦地感觉身前一阵冷风窜过,随即响起了某样东西断裂的声响。 逾琢眯起眼眸,眼睁睁看着那颗子弹被不知名的精神威压碾成了粉尘。 领队见状也是眉头一拧,他转过眼眸,旁边检查室的房门打开,一脸病容的金发男人自己推着轮椅出现,身形缓慢落在众人视野当中。 “余领队好大的排场,带了这么多人,是要在我眼皮底下欺负我未满二十周岁的小丈夫?” 他明显情绪消沉,银眸恹恹低垂,直直地对上了枪口所在的方向。 在这片刻间空气凝滞,底下的嘈杂还在继续,三楼却是无人再开口说话。 逾琢悄悄挪了两步,他见周围人神色怔愣,顿时侧过身体,扭头就跑到了周宴疏身后。 “他们要开枪打我,我没偷他们东西啊……” 逾琢在轮椅后低声抱怨着,周宴疏看了他一眼,逾琢便又往他身后挪动了些距离。 余承阳扯唇笑了一声,他弯腰向周宴疏行完军礼,随后才开口道:“伯爵,瑞利亲王府丢失了一箱深海明石,这些宝石本都是亲王要献给陛下的生辰礼,但这箱宝石在一周前被人偷走了。” 他说完看向逾琢,道:“如果我没看错,他手上拿的便是亲王家中的宝石。” 逾琢手上的那颗宝石明亮,即使是在如今阴寒的天气当中,它也透过灯光散发轻柔暖光。 周宴疏咳嗽一声,他面不改色道:“这颗宝石不过是瑞利亲王家中一颗平平无奇的宝石,并非深海明石。亲王在我结婚时将此作为贺礼送给了我,我又给了他,有问题?” “你们仅凭一颗亲王家中的宝石便将他作为目标,未免太过荒谬了。” 余承阳站着没动,他视线在周宴疏身上停了几秒,又开口道:“伯爵,我追踪了那个小偷整整一周。他身上有我们专门设下的定位,根据仪器显示,他现在就在你身后。” ……定位? 逾琢闻言拧紧眉头,他脑海中某些片段一闪而过,又将自己的上衣口袋翻了个底朝天。 他在自己的口袋夹缝当中找到了一颗小螺丝。 “领队,你说的定位……是不是它?”逾琢从轮椅后面探出脑袋,他伸出手掌,那颗小巧的金属螺丝正放在他掌心中央。 余承阳说话的动作一顿,他看向逾琢的目光顿显锐利:“你发现了?” “不是我发现了,是那小偷发现了。”逾琢依旧蹲在轮椅后面,他将宝石和螺丝放在一起,开口道,“他把这两样东西都塞进了我口袋,还偷走了我的手机。” 余承阳神色冷漠:“你以为我会相信?” “你不信也得信啊。瑞利亲王宝箱遗失的时间是在一周前,我那时候还在岸上,怎么潜入海里把东西偷了?” 逾琢叹气道:“不信你可以去问我父母,我那时候都在家里,他们可以当人证。” “他们是你的父母,也可以替你作伪证。”余承阳分毫不退,“如今定位器和宝石都在你手里,你就算不是小偷,也和他脱不了干系,你还是和我们走一趟比较好。” 他说完便给身旁的警卫下了命令:“先带走。” 周宴疏面色微冷,他坐在轮椅上,周身的威慑却是不减:“谁敢?” 精神威压充斥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两方互不相让,颇有剑拔弩张之势。 逾琢将东西都塞进了口袋,他站起身,朝余承阳开口道:“领队,你今天带走了我,恐怕就再也抓不到那个小偷了。” “他已经将宝箱带出了深海,这次你如果把我带走,他也会趁机离开。而一旦出了海域,到岸上——你就别想再找到他了。” 余承阳闻言缓慢皱眉,他看向逾琢,逾琢朝他摊手道:“你要不信我一次?一天之内,我帮你把宝箱找出来。” 第264章 深海明石 话说出之后,余承阳有短暂的沉默。他难得正眼看向逾琢,逾琢这时倒不畏怯,只是站在周宴疏身后,迎着余承阳的目光直直回视了过去。 余承阳语气不明:“你能找到?” “你就让我试一试,反正也就一天的时间。大不了时间到了你再把我带走,我在这儿又逃不掉。”逾琢开口道。 余承阳思索着没有行动,他目光在逾琢和周宴疏身上转了两圈儿,扬眉道:“我可以给你这一天的时间,但提前说好了,时间到了你如果一无所获,麻烦和我们走一趟。” 逾琢点头:“行,没问题。” “伯爵意下如何?”余承阳收起手枪,他朝周宴疏笑道,“您的未满二十周岁的小丈夫已经答应我了,我想您应该不会有意见?” 周宴疏冷眼盯了余承阳几秒,他阖上眼眸,开口道:“自然不会。” “那是最好。”余承阳给身后的警卫做了手势,那些警卫见状皆快速收起枪支,分散开来去了各个楼梯的出入口处守着。 “逾琢小先生,您请。”余承阳侧过身,他像是故意给周宴疏找不痛快,称呼上特意弄了些怪异字眼出来。 周宴疏面色不善,逾琢握住他的轮椅把手,开口道:“我和伯爵一起走。” 余承阳身形一顿,他笑了笑,收回手道:“行。” 医院的各个出口都被封锁了起来。可这里毕竟位置特殊,看病的病人不计其数。 余承阳考虑到如今的形势,最终还是选择先解除禁令,只是要求警卫对进出的人进行全方位检查。 逾琢和他们选了医院的一间空房进去,这间房屋像是刚刚搬空腾出来,里面充斥着浓烈的消毒酒精气味。 逾琢问了大概:“深海明石长什么样?和我手上的这颗宝石有区别吗?” “那区别可大了。”余承阳倒了两杯白开水,他将其中一杯礼貌性地摆放到周宴疏面前,另一杯则自己捧着暖手。 逾琢装作没看见他明显的区别对待,他坐到座椅上,转眸间便见周宴疏将水杯推到了他面前。 “我不渴。” 逾琢顿时垮下脸:“你不渴我就渴了?别什么不要的都给我。” 他又把水杯推到了周宴疏面前。 外面阴云密布,偶有电闪雷鸣。逾琢就算在室内都感觉到了逐渐积累起来的阴冷和潮湿。他瞥了眼周宴疏,周宴疏无言捧住水杯,低着头不言不语。 余承阳靠在窗户边缘,他皱着眉头看向面前的两个人,不知道他们突然之间在他面前装什么玩意儿。 逾琢把话题扯了回来:“这两种宝石差别很大?” 余承阳移开目光,他开口道:“对啊,一颗深海明石堪比一座岛屿。你在岸上生活多年,自然不明白这宝石对我们的重要性。” 深海明石藏于海底十几万米处,是经过成千上万年的板块移动而巧妙生成的宝石。这种宝石中蕴含着纯天然的信息素,仿若夜明珠,夜中仍具亮光,并有治愈百病的奇效。 可也因其所在的位置特殊,深海明石不能失去海水的庇护,也需要低温保持原样。而一旦脱离水面,宝石中的信息素便会迅速流失,最终沦为一颗平平无常的小宝石。 逾琢若有所思,他拨弄了下桌面上的那颗银白色小宝石,开口道:“所以你们也不知道失去信息素的深海明石是什么样?” 余承阳一噎,他开口道:“这种东西可不是我们这种身份的人能见到的,亲王进献给人鱼王的礼品,自古以来都只有皇室的人能见到。” “皇室……”逾琢想着,转移目光到了周宴疏身上,“你见没见过?你以前不是……” 逾琢手指指了指上方。 “见过。”周宴疏开口道,“深海明石失去信息素后和普通的宝石没有区别,因为里面的能量流失,宝石表面遍布裂痕。” 最初发现这种宝石的还是苟且偷生,他那时便觉这些宝石奇特不比寻常,情人节时故弄玄虚地送了一块给周宴疏。 第二天就裂成了碎片。 苟且偷生当时便很没文化地将这种石头命名为“漂亮发光经常会裂小怪怪石”。 后来文官觉得这样的称呼实在是太……高级了,便私下里在书上另外做了标注。 深海明石(又名:漂亮发光经常会裂小怪怪石) 到了今日,人们毫不意外地只记住了深海明石这一个名字。至于另一个……没人高兴记。 逾琢听到周宴疏的描述毫无波澜,他早已记不清这些东西,这时又开口问道:“瑞利亲王是如何保管的这些宝石?” “瑞利亲王将这些宝石都放进了保险箱中,保险箱内有隔层,里面装满了海水。”余承阳开口道,“那小偷没有找到钥匙,他是直接把保险箱拿跑了。” 逾琢:“……” “保险箱很小?” “也没有,和装书的收纳盒差不多大,他不是拎着走的。”余承阳将水杯放到桌上,他默了片刻还是开口道。 “我之前看了监控,他很擅长伪装,那保险箱被他塞进了上衣里面……他扮成孕妇从大门离开了。” 逾琢:“……那是挺会伪装的。” “呵,他也就会这点本事了。”余承阳对此颇为不屑,他追踪了这小偷一周,已经将他的情况摸清楚了七八分,“他的等级不会很高,我之前开枪打伤了他,他逃不了太远。” “也很有可能还在医院里面。” 逾琢没有出声,他看着水杯里缓缓升上的热气,慢慢思索着所有的可能。 那小偷是是什么时候将他身上的东西顺走的?如此无声无息,甚至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若是他想找个替罪羊逾琢能理解,但为什么又要偷走他的手机? 逾琢手机里的东西很少,没有什么重要内容,也不是什么大牌子,更不值钱。 但手机里面的黑爱心是逾琢自创的隐蔽系统,他与其余世界之间的联系,尤其是与之前宿主的联系,都要借助它来连接。 第265章 寻找宝箱 逾琢本是能依靠自身的主系统来追踪手机的位置,只要黑爱心还存在,他便能实现定位。 然而他刚刚尝试了连接信号,那股联系被强硬切断,逾琢完全感知不到。 能破坏系统能力的只有更高层次的系统。 逾琢思及此处,眸色逐渐沉下。 * 余承阳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又重新制定了方案,他并非完全相信逾琢,只是谈话间灵光一闪,立刻联系底下看守的警卫加强搜索。 他要对所有可疑的胖子进行重点监视和搜查。 他担心那小偷会故技重施。 逾琢留在了房间里面,他倒不像余承阳那般心急,只是在暗暗回想之前接触到的所有人。 “伯爵,能把你手机借我一下?我打个电话。”逾琢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他转头向周宴疏低声道,“我试试能不能打通。” 周宴疏身形一顿,他摆弄手机的拇指顿了顿,侧过身快速切了号。 逾琢在旁边看得模模糊糊,他正想继续开口,周宴疏便把手机递了过来:“给。” 逾琢伸手接过,他没想太多,直接找到自己的号码拨了过去。 那边的空音持续了十几秒。 【……抱歉,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 果然不出所料,那人还是将手机关机了。逾琢叹气一声,他歇了找手机的心思,只能将重心先移到宝石那边。 倘若偷走他手机和宝石的是同一个人,那找到小偷便能顺带着将他的手机一起拿回来。 逾琢退出通话,他手指滑动间无意识地碰到了分屏,那些小窗格聚在一起,逾琢轻而易举便看见了其中一个小格里面的图片。 撩着上衣,胸腹位置全裸…… “有人接吗?” 逾琢神经一颤,他立刻点进通话页面,放下了手机。 周宴疏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他,逾琢打电话时特意找了个偏僻角落,周宴疏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 他银眸浅淡,里面的光线闪烁,不明意味地盯着逾琢。 “没有,没人接。”逾琢看向周宴疏的表情,后者依旧神色平淡,恍若平常。 逾琢将手机还给了周宴疏。 周宴疏拿过手机便将它放在了掌心底下,他开口道:“司机送来了午饭,先吃饭吧。” 逾琢转了圈眼睛:“哦。” 司机很守时地在十二点半将午饭送进了医院,里面的饭菜都是按照逾琢的要求点的,全都做了大份。 逾琢见里面有两副筷子,拿了其中一个放在了周宴疏面前:“你和我一起吃吧,这太多了。” 周宴疏倒是没有拒绝,这可是个拉近他们距离的好机会,周宴疏控制好了分寸。 逾琢咬着嘴里的排骨,他边咬边暗暗往周宴疏那边看,周宴疏吃相完全不像他那么随意,一口一口吃的专心又……标准? 逾琢疑惑皱眉,他回想着之前的某些事情,眉头不自觉拧得更紧。 “你们可真有闲心,我在外面跑来跑去,你们在这边吃饭?”余承阳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他扫了眼桌面,嚯了一声,“还挺丰盛。” 逾琢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他合起饭盒,站起身问道:“有搜到什么吗?” 这个医院一共九层,余承阳办事效率极高,这段时间已经将每一层的房间都逐个检查了一遍。 “没有。”余承阳开口道,“医院东西多又杂,搜起来也费劲,反正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物品。” 逾琢问道:“第七层搜了吗?” “第七层不给进呢,那里面有个紧急患者在做手术,估计有段时间。”余承阳坐在椅子上道,“我已经派人守在楼梯那儿了。” “行,我去看看。”逾琢打开房门,他临走时将之前的定位螺丝塞进了口袋,以方便其余的人能确定他的位置。 房门一开一合,逾琢出去后,房间里面重新陷入了沉寂。 余承阳在位置上坐了不过两秒,便走到了周宴疏身边。周宴疏面前的饭菜还有余温,他却是拿起纸巾擦了擦手指,结束了用餐。 “吾王,你现在就准备这样了?”余承阳定定地看过周宴疏的双腿,“我们可都在等你。” 周宴疏神色平淡,他开口道:“无碍,现在不急。” 余承阳莫名笑了一声:“我知道,我们光等你苏醒便已经等了百年,如今的确不急于一时。但是你确定要留着他?他可是塔莫指给你的人。” “我需要他的信息素给我安抚,在我恢复之前,你们要确保他活着。”周宴疏抬起眼眸。 “他?”余承阳有些诧异,“就他那样的等级,能给您安抚?” 周宴疏将擦拭完的纸团扔到了桌上,他开口道:“余领队,不要随便轻视一个人。” “他很聪明。” * 逾琢走进了七楼的楼层里面。 越往上的楼层越安静,这些地方通常都是医院用来做棘手的手术。除此之外,也是各个主任医生组织专门会议的重要地点。 七楼这一层都被设置了手术病房,并贴了标识要求保持安静,禁止高声言语。 那些警卫不被允许进入七层,他们手上持有枪械,且身上戾气过重,只会让病人受到惊吓。 逾琢相貌看着倒是人畜无害,他身上没什么危险物品,才被允许进了七层。 七层病房里的各个病患都在休息,这些人似乎难以活动,都笔直地躺在床上。逾琢一路走过来,只看到了大片苍茫的白色墙壁,交织在一起的,还有一声一声输液的药水滴滴音。 逾琢进病房里面看了一圈儿,病人的床底距离地面只有约两厘米的空隙,完全不能摆放物品。 医院的抽屉容积也不大,只能摆放几个空药瓶。倘若想将整个保险箱塞进去,瞧着还是概率不大。 病房里面没有能摆放保险箱的地方。 逾琢沿着走廊往外走,他身后的影子色彩浓重,拖长了印在地面上方。 深海明石需要海水浸泡才能维持原样,而保险箱是唯一能保存它们的地方。 逾琢脚步减慢,他抬眸看向前方,见到了前面的洗手池。 第266章 隔间之内 洗手池是由纯白陶瓷制造而成,边缘处都被清洗过,表面干净挂着水珠。 逾琢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那里面的水流缓缓流下,或许是制造的时间过于长久,铁制的水龙头底端生锈,流出的水也略微发黄。 逾琢关上水龙头,他走进卫生间里面,刚进去便听到里面男人的怒斥声。 “谁上厕所不冲啊?啊?真是受不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里面坐便器的冲水按钮坏了,我们已经通知维修人员来修了。” “真是晦气……你们搞快点,手术结束后有警员要进来检查,你们就把这些东西留给他们看?” “好的好的……” 逾琢走进去时里面的高个男人正好往外走,他皱紧眉头面色不善,出门时和逾琢擦肩而过。 逾琢看了眼他的背影,他走进去,见里面的清洁工人还在打扫。那些废纸都被他扫进了垃圾桶里,他给厕所的外门上做了损坏标记,随后才拖着垃圾桶离开。 逾琢又打开了里面的拐角的水龙头洗手,这里的水龙头更加破旧,打开时噗嗤几声,流出的水不干净,混着黄色。 逾琢看了几秒,走进了旁边的厕所隔间里面,他扫视了一圈里面的场景,伸手按了下坐便器的冲水按钮。 这个倒是没有损坏,里面的水快速流下,冲走了脏污。 逾琢定睛看了几秒,走进了另一个隔间。 同样的操作他又做了一次,这个隔间明显要比其余的要干净,冲下的水也是如此,清澈干净,没有问题。 逾琢挨个试了一遍,直到到了最后的那个破损的隔间前。他扫视过上面的红叉标记,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布置和之前的几个没有区别,逾琢记得之前那两人说的话,伸手再次按了下冲水按钮。 和之前所说的一样,这个坐便器不知哪里破损,没有流出水来。 逾琢眯起眼眸,他将坐便器后面的储水箱打开。那陶瓷做的盖子重量不轻,逾琢把它搬下来,看向了里面。 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两个破损的机械丢在里面。 的确是破损坏了。 逾琢看了一会儿,将储水箱上方的盖子又重新盖了上去。 病房里面没有,卫生间里面没有……难道在手术室? 逾琢出去后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他看了眼最里侧,手术室门前的红色警告标识亮着,表明手术仍在进行。 逾琢尚且记得之前和他有接触的人。那姓黎的医生要赶去七楼做手术,路过逾琢身边时突然被绊倒,逾琢伸手扶了他。 那之后逾琢便没有再接触过其余人。 逾琢闭上眼,他耐心地继续等了十几分钟。里面的手术标识亮了许久,在接近下午一点半时才终于暗了下来。 手术室外等着的人立刻站起了身,手术室的大门打开,戴着眼镜的主任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医生,我儿子情况怎么样?他现在二次分化,之前已经连信息素的味道都闻不到了……” “不用担心,手术很成功,他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黎溯安抚着赶上前来的妇人,他面容疲倦,开口道,“他尚且在昏迷,再过几分钟就能醒了,你们多陪陪他。” “好好……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逾琢坐在座椅上未动,他凝眸看了几秒黎溯的相貌,随后视线在他和他身后的那些护士身上慢慢移动。 黎溯单指撑了下鼻梁下的金属眼镜框,他注意到了逾琢,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我在里面听到了有关你们的消息,你等在这里,是想搜手术室?” 逾琢坐在座椅上仰起头,他转了圈眼睛,开口道:“真奇怪,我可没说我是警卫队的人,黎医生怎么一眼就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你们在楼下闹的动静那么大,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黎溯双手插兜,他到了中年人依旧高壮,站逾琢身前撒下一片阴影。 他看着逾琢,缓声道:“更何况我看过有关你的报道,周宴疏的alpha——逾琢,你在人鱼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我还挺有名呢。”逾琢站起身,他直截了当道,“你既然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手术室我能进去看看?” 黎溯无言地看了他几秒,侧过了身:“我很乐意配合警方工作。” 逾琢倒是没客气,他瞥向黎溯身上的白大褂,开口道:“黎医生,你身上沾血了。” 黎溯闻声低眸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或许是当时的手术所致,他白大褂的衣角的确滴上了几滴血珠。 “去洗洗?还没干,应该能洗掉。”逾琢开口道。 黎溯朝逾琢笑了笑:“多谢提醒。” 他走过逾琢身侧,上前几步到了洗手台边缘。那些泛黄的水流从水龙头里缓缓流下,没过多久就浸湿了黎溯身上沾血的白衣衣角。 逾琢偏头看了一会儿,他本想走进手术室,余光瞥见四五个从手术室出来的护士往卫生间里面走。 “这次的病例很特殊,肿瘤太大了,已经压到了脑神经……” “黎医生果然不一样……这种情况都能面不改色,我在里面都不敢喘气,就怕失误……” “要不说你经验浅呢,以后你还要多学习……” 他们三两个挤在一起,路过洗手台走进了卫生间里面。洗手台的水龙头开着,黎溯还在用水擦洗自己的白衣衣角。 水龙头里的水开着…… 逾琢脚步缓了下来,他目光在泛黄的水上一闪而过,突然调转方向朝卫生间里面走了过去。 “让底下的警卫上来,通知余领队。”逾琢给在楼梯口的人做了手势,他大步走进卫生间里面,将一个刚刚走进厕所隔间的男护士给拉了出来。 那护士的腰带刚刚解开,他连忙捂住自己的下半身,踉踉跄跄地抓着裤子被人从隔间里面拉了出来。 “不是……干什么啊?” 逾琢没理睬他,他走进这个隔间里面,再度看了一眼周围。 第267章 偷窃逃者 和他之前看到的并不一样,这个隔间内的垃圾桶倒了,里面的用纸半堆在地上。不明气味的黄水三三两两地滴在坐便器的边缘,刺激着人的眼睛和鼻腔。 逾琢记得,他之前进入这个隔间时,这个隔间相较于其余的要干净一点。 里面摆着的是没有丢纸的垃圾桶,坐便器后的陶瓷盖外表干净透亮。逾琢将每一个隔间的冲水按钮都按了一遍,只有这个隔间的水比较清澈。 清澈到丝毫不夹黄色。 卫生间内一片嘈杂,那些刚进来的护士神色皆惊疑不定,低下头窃窃私语。 “他是谁啊,发生什么事了?” “楼下都是警卫,听说是瑞利亲王的宝石丢了,好大的阵仗……” “谁会把宝石藏医院里面来啊?偷的人不会是我们医院的医生吧?” “别胡说!这可是大罪……” 余承阳不一会儿便带着人来到了这边,七楼限制了能够进入的警卫数量,他们不能进入更里面,只是将这个卫生间围得密不透风。 “你找到了?在哪儿啊?”余承阳捂住口鼻,他扫视了一圈里面的人,语气不善道,“别告诉我你只是闲的没事,随便发信号玩玩。” 逾琢转过身,他扫视而过地上的脏纸巾,再次按了后面的冲水按钮。 储水箱里面的水快速冲下。和逾琢记忆当中的不同,这次水的颜色和其余隔间的一样,略微泛着黄色。 逾琢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他见余承阳站在隔间门口,干脆给他腾出了地方。 “余领队,我猜……我只是猜一猜,宝石可能在这个储水箱里面。”逾琢手掌按上上面的按钮,他开口道,“但里面的宝石是否完好我就不能确定了。” 余承阳皱眉:“你的意思是?” 逾琢没再多说,他让人将卫生间的窗户和门都关上。灯也熄灭后,逾琢才拿开后面的储水箱盖子。 细微的亮光从里面缓缓溢出,余承阳立刻往前跨了一步,见四五颗通体圆润的纯白玉石摆在水中,水面泛黄,这些玉石的边角已经有了细微裂痕。 余承阳暗骂一声:“那该死的东西竟然拆了保险箱?!” 保险箱中的海水是唯一能保持深海明石的液体。 深海明石不能脱离水面,对水质的要求极高。脱离海水后,它们即使被再次放入澄澈的自来水当中,也会因不适应环境而缓慢裂开。 余承阳立刻叫来了等在外的警卫,让他们将之前准备好的保存箱拿上来。 那箱子里面有准备好的海水,这时候把明石捞出来或许还有得救。 “那该死的东西,明石碎了我们都要玩完,陛下可不是好糊弄的!”余承阳恨恨道,“他怎么能把宝石塞这里面?” 逾琢默默站在一边没说话。 小偷把明石藏在了储水箱中,他或许也想把宝石保存起来,遂在里面装满了海水。 没想到逾琢后面进去检查,直接把海水用了冲厕所,导致里面的水变为了本就浑浊的黄水。 几次黄水冲刷宝石很快就会破裂,那小偷只能将厕所隔间弄得脏乱发臭,避免再有人进来。 ——直到手术结束。手术结束后,这位擅长伪装的小偷,可以跟着护士一起进来,再随便找个借口留在隔间内不出。 他可以在里面等着,直到把所有的警卫都耗走。 毕竟逾琢已经检查过这里。 逾琢视线看过周围的人群,先前那个提着裤子的男护士早已不见踪影。 “先把明石带走吧,现在破损还不严重,说不定能修复。”逾琢开口道。 “我知道。”余承阳拧眉叹气,他见逾琢往外走,顿了顿也跟在了他身后,“你说你不是小偷,那他人在哪儿?” “额……”逾琢没想到余承阳竟然对他寄以厚望,他摊手道,“我最多只能找到宝石,那小偷逃的太快了,我找不到啊。再说那不是你的任务吗?” 余承阳扯了下嘴角:“我就是问问你,后面我自己会把他找出来。” “好吧。”逾琢往楼梯下走,“伯爵呢?” “还在楼下休息。” 逾琢点了下头,他走路间感觉到某道视线跟随,抬眸看向了上方。 黎溯站在楼上的玻璃窗前,他身形挺直,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面,看着逾琢面色寡淡。 他们对视了几秒,黎溯移开目光走进了旁边的休息室当中。 “在看什么?” 逾琢听到声音,转头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走廊边缘。周宴疏腿上盖着小毛毯,他坐在不远处,见到逾琢便咳嗽了一声。 逾琢扬起眼角:“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他走的可不是之前的那条道,刚刚也不准备回去找周宴疏。 周宴疏说得简略:“恰巧路过。” 他说着看向逾琢,又问道:“你准备去干什么?” “没准备干什么,就是想向你证明一下我的忠心。”逾琢走到周宴疏身后,推着轮椅和他一起往前。 “是吗?”周宴疏转眸,“怎么证明?” “你马上就知道了。” 逾琢和周宴疏一起到了一楼,他下楼之后和周宴疏做了个手势,低声道:“我先去找个人,就在里面,三分钟内我如果没出来,你就直接进去。” 周宴疏挑眉,他看了眼逾琢身后的长廊,随意点头。 逾琢转身便走进了长廊里面,走廊里面昏暗,逾琢停在了最里面的一间房间前——那是一间医院清洁工的更衣室。 逾琢直接无视了门上的门锁,他用脚狠狠踹开大门,朝里面的人打了个招呼。 “衣服换好了吗?我有东西丢在你身上了。” 更衣室内的人才刚刚脱下护士服,他上半身赤裸,下半身的一条腿刚插进深蓝色的工作服当中。 他听到声音身体震了震,立刻警惕地转头看向逾琢。 “没想到你真有点本事,这都能找到。”清洁工戴上鸭舌帽,他盯着逾琢,伸手抓住了旁边的衣杆。 他是c级,逾琢也是c级,他们不分伯仲。 逾琢看着他,开口道:“周围都是警卫,你和我打一架,就别想再跑了。余承阳可是因为你弄碎宝石的事气得不轻,你进监狱,起码二十年起步。” “那宝石是谁弄碎的你不清楚?”清洁工冷笑出声,“海水都被你用来冲厕所了,那里面的黄水可都是你搞进去的!” “谁知道呢?”逾琢摊手,“只要我不承认,那就是你干的。谁让你把宝石塞厕所的?” “你!”清洁工拧紧手里的衣杆,他冷声道,“你现在来找我,是想怎么样?” 第268章 故作掩饰 逾琢倒是没急着回答,他靠在门边,提示一般地指了指上方的墙壁:“余领队就在上面,你说我想干什么?” 清洁工脸色微沉:“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在提醒你,做事要小心。”逾琢走上前一步,他开口道,“我在七楼没把你揭露出去,现在自然也不会,你不用这么紧张。” “是不是,萧路安?” 那清洁工身体顿时僵住,他眼神闪烁,强压下了心头的颤栗感:“你怎么知道的?” 他等级低下,但伪装能力一流。这么多年他扮演成了各个身份地位的人活动,也给自己安了无数个假名。 就连警卫队都无法得到他的信息,逾琢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他的真名。 逾琢笑了一声,他有系统外挂,在卫生间时就已经将萧路安全身上下都检测了一遍……而想要知道一个名字,那是更加简单。 逾琢故弄玄虚道:“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么多,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有哪些朋友……我都已经查过了,也都一清二楚。” “你……”萧路安手上力道不减,他死死攥住手里的衣杆,几分钟后才勉强将心里的郁气压下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反正我就烂命一条,你别想让我给你卖命。”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是守法公民,这种要你命的事我可没说要让你干。”逾琢关上房门,他朝萧路安低声道。 “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偷个东西,你能把一箱宝石从瑞利亲王家中全偷走,想必身手了得。” “偷什么?”萧路安皱眉,他看了逾琢一眼,冷声道,“伯爵的东西我不会去偷,你死了这条心。” 逾琢:“……” “我什么时候说让你去偷他的东西了?”逾琢只觉莫名其妙,他想起之前的事,脸色微变,“你之前故意把宝石塞我兜里陷害我,该不会是因为周宴疏?” 萧路安表情僵了僵:“不是。” 这么心虚,看样子果然是。 逾琢将这小子的微表情尽收眼底,他脸色一变,犹疑道:“你什么意思?喜欢他?” 萧路安脸色难看,他沉默片刻,才生硬道:“他是o我也是o,我只是尊敬他。” 逾琢嗤了一声:“你也只能尊敬他了,他现在是我的omega,请你不要觊觎人夫。” 萧路安:“……” “余承阳的联系方式我都有,你懂?” 逾琢的威胁清清楚楚,萧路安闻言闭眼道:“……我懂。” “那就行。” 逾琢还没把这几十岁的小孩看在眼里,他不再废话,步入正题道,“地下拍卖会在两天前拍出去了一副鲤鱼头骨,买家不知道是谁,你去查一查,找到后告诉我。” 萧路安:“……鲤鱼头骨?你让我去偷这个?” “如果你自己能把它偷出来那就最好,偷不出来就告诉我,我给你提供帮助。”逾琢靠着墙壁,他转眸道,“你不会怕了吧?” “我怕?哈,一副头骨我有什么好怕的?”萧路安冷笑,“你别小瞧我,我到现在还没有偷不出来的东西。” 逾琢:“现在的宝石怎么说?” “那我也是偷出来了!如果不是你捣乱,我现在已经把宝石带走了!”萧路安脸色更差,“你说的东西,难道防卫能比瑞利亲王家的更森严?” 他虽然等级低下,但从小学习的东西要比寻常人多的多,加之身材纤细,总能在不经意间将东西悄然顺走。 在偷盗这一块儿,萧路安经验丰富。 “行吧,你这么有自信,我暂且相信你。”逾琢开口道,“事成之后,我会把有关你的所有信息都销毁,这次我也会放你走。” 萧路安有些犹豫不定:“……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现在你在一楼,一会儿换了衣服从后门走,他们抓不住你。”逾琢提示道,“不过我也不是没有时间限制,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够了。拿到东西我会自己来找你。” “行,那我等着。”逾琢点头,他说完盯着萧路安,又伸手道,“现在能把我的手机还我了?” 萧路安扫了眼逾琢的掌心:“什么手机?” “我的手机,你不知道?”逾琢皱眉道,“你把宝石塞我口袋,顺走了我的手机。” 萧路安扯唇道:“开什么玩笑?我偷你手机干什么?” 他最初只是看逾琢不爽,想借宝石将他送进监狱,也顺便打塔莫的脸。毕竟逾琢是塔莫指给周宴疏的alpha,逾琢入狱,对塔莫也会造成影响。 塔莫这个人鱼王这么多年当的浑浑噩噩,逾琢也是他手底下的一条废狗。 先王苏醒,塔莫本该将王位还回,没想到他又搞了个婚礼出来,利用逾琢对周宴疏施暴。 周宴疏是人鱼族的王,不管是百年前还是百年后,他都是他们的希望。 而逾琢,是他们的障碍。 萧路安把宝石塞给逾琢,主要原因也是不想周宴疏再在逾琢手里受凌辱。 至于手机……他偷这东西干什么? “你没偷我手机?”逾琢微愣,他脑海中某些画面快速划过,他顿时暗骂了一声。 偷走他手机的和将宝石塞进他口袋的不是一个人。 那个医生……黎溯…… 逾琢转身便往外面走,他打开更衣室的房门,猝不及防下见到了守在外面的周宴疏。 周宴疏像是刚刚到这边,他放下扶着轮椅的手,视线从更衣室的大门移到了逾琢身上。 逾琢脚步顿时停下,他蹲下身,按住了周宴疏轮椅的一边把手:“时间还没到,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你东西掉了,有人让我把它还给你。”周宴疏腿上摆着一个手机,他捏住机身,递给了逾琢,“给。” 那手机的手机壳纯黑,边角有些不显眼的小划痕,看模样的确是逾琢之前丢失的手机。 逾琢拿过来,他没怎么看手机的情况,只是不明意味地抓紧了盖在周宴疏双腿上的小毛毯。 “谁给你的?” “门口的保安。”周宴疏腿部已经有了少许知觉,逾琢抓布料的动作用力,掐得他腿上的肉都细微泛疼。 周宴疏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西装裤扯了出来,他开口问道:“怎么了?” “……没事。”逾琢状似平常,“他在哪儿找到的?” “三楼的洗手间。”周宴疏开口道,“有人发现了,便把手机拿下去交给了保安。” 第269章 拿回手机 “是吗?那挺凑巧,我刚要去找来着。”逾琢转过眼眸,他没再多问,起身站了起来。 他随意将手搭在了周宴疏轮椅后侧,余光看了一眼身后的情景。 这条过道空旷,因靠近清洁工的更衣地,所以鲜有人靠近。 逾琢没看见某些行踪可疑的人出现。 周宴疏刚刚过来,还没有听到逾琢和萧路安的对话,他开口问道:“你之前说要找的人,是……” 他话还未说完,便从半开的门缝当中见到了萧路安。萧路安刚把工作服的裤子套上,他上半身还没来得及换外套,衬衫半开,较白的胸腹情况清楚可见。 周宴疏语句一顿。 萧路安也注意到了周宴疏,他连忙把外套草草穿上,打开门有些拘谨地朝周宴疏打招呼:“伯爵,你好。” 周宴疏冷眼看了他几秒,他语气不明道:“你是omega?” “是的,伯爵。我前两年才二次分化完成,但我和正常的omega不太一样,长相偏高大……”萧路安在周宴疏面前立刻变了一副态度,他面带笑容,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逾琢在旁边扯了下唇角,他上前一步,挤进了他们两人之间。 “他是小偷。”逾琢指了指萧路安,“就是他陷害的我。” 萧路安:“……” 周宴疏闻言眸光微闪,他尚未回答,就见逾琢重新蹲下身,在他耳边低声道:“他已经答应帮我了,拍卖会上的东西,我拿到了给你看看。” 以往逾琢可不会在别人面前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他的气息铺洒在周宴疏耳边,周宴疏看了萧路安一眼,也没有躲。 “这就是你和我说要证明的忠心?”周宴疏微侧脸庞,他右耳无意碰到逾琢的唇瓣,眼神却直勾勾地落在萧路安身上,“太虚了吧。” “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很多步。”逾琢无声笑了笑,“你不要心急。” 周宴疏哼了声:“我不急。” 萧路安无言地看着面前的两人,他原以为周宴疏私底下备受逾琢欺辱,如今他们两人当着他的面亲密低语,倒是和萧路安想象中完全不同。 “你们……”萧路安咋舌,“你们什么意思?” 逾琢见好就收,他站起身,开口道:“我和伯爵说了你的情况,他说你很不错,对你寄予厚望,你要努力啊。” 萧路安:“……” 他们俩当着他的面窃窃私语,萧路安眼又不瞎,周宴疏看他的眼神明显是要剐了他。 ……怎么会这样?伯爵不是很厌恶逾琢? 顶着周宴疏的目光,萧路安僵硬地点了下头:“伯爵,我办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周宴疏唇角的笑意莫名有些嘲讽,他面色平静,低眸嗯了一声。 “行了,我们一会儿还有事,先走了。”逾琢走到周宴疏身后,他推着轮椅,转头朝萧路安开口道,“一个月,如果我见不到东西,那我们就监狱见。” 萧路安脸色一僵,他看着前方两人的身影远去,又快速关门回到了之前的更衣室当中。 逾琢推着轮椅走在路上,这条走廊内没什么人经过,逾琢越走越偏,在某一处拐角转过弯,将周宴疏带着一起进入了某个不用的旧房间里面。 周宴疏在路上就发现了不对劲,他看着前面的昏暗,对这越来越偏的路线感到奇怪:“逾琢,你要带我去哪?回去的路线不是这条。” “我知道。”逾琢停下,他低下眼眸,开口道,“我给你补个标记。” 周宴疏语调平缓:“我现在不用补。而且……你是不是忘了?你的等级标记不了我。” “咬一咬。” 周宴疏:“……” “我是你的磨牙棒?” 逾琢开口道:“我就咬一次,又不疼。晚上我就不咬了。” “哈……”周宴疏没想到逾琢自己私底下还打算了这么多,他捂住自己的后颈,默然道,“不给。” “……为什么?” “那你就要自己思考了,想想你今天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周宴疏靠着椅背,“快点出去。” 逾琢闻言神经一颤,某不要脸的鱼的照片从他脑海中快速划过,立刻就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故作掩饰地摸了下鼻尖,开口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 周宴疏但笑不语。 逾琢暗暗后悔,他感受到自己口袋里手机的重量,只能又推着周宴疏往外面走:“算了算了,不咬了,回去再说。” 逾琢走到外面的白亮处,他打电话通知了外面的司机,在临离开前又想到了某些事情,和周宴疏说了大概。 “我钥匙丢在七楼了,我上去拿。” 周宴疏刚刚坐上车,他闻言点了下头,没再多说。 逾琢将车门关上,他看向四周的状况,没有发现异常后便又大步走进了医院里面。 电梯能够直达七楼,逾琢在里面看着楼层变化,手掌不自觉地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 手机里的软件他还没有仔细看,但那个纯黑的爱心还存在着。这个软件是他用系统能量制造出来的东西,如今它依旧存在,至少证明拿走它的人没有破坏它的意思。 那他拿走手机的意图是什么? 电梯已经到了七楼,逾琢走出去,径直往黎溯的办公室走去。 七楼里面嘈杂一片,逾琢看着前方聚集在一起的白衣人员,伸手拉住了其中的一个护士。 “发生什么事了?”逾琢问道。 “黎医生过度劳累晕倒了,院长还在查看他的情况。” 逾琢有些惊讶:“怎么会这样?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们也不知道。但黎医生这几天为了肿瘤的事情的确彻夜不眠,他年纪大了,身体估计熬不住了……” 逾琢皱起眉头,他走到病房外,隔着几个人无声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黎溯晕了半个小时不止。好在他只是过度劳累,身体器官并没有病变的迹象,最终只是挂着吊瓶输液。 逾琢趁着他苏醒的间隙进去看了他:“黎医生,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没?” 黎溯深灰的瞳孔有片刻的迷茫,他看着逾琢,像是在努力回忆以前:“……你是谁?” 第270章 人鱼之尾 “我?”逾琢站在黎溯面前,黎溯表情茫然,看着不知真假。 逾琢缓声问道:“医生,你不记得我了?我们几十分钟前才见过,你说我很有名。” 黎溯闻言定睛看了逾琢片刻,他愣了愣,开口道:“……抱歉,最近事情太多,我有些记不清了。你是?” 逾琢嘴角的笑容淡了下去。 他突然上前两步握住黎溯的手腕,在对方略显诧异的眼神中用系统全面扫描了他的身体。 身体状况良好,肌肉组织正常。只有脑神经受损严重,疑似有外来数据入侵。 “没事,医生不记得我就算了,我和你不过见了几面。”逾琢收回手,他开口道,“祝你早日康复,我先走了。” 逾琢走出病房之外,他伸手关上房门,临离开前抬眸看了眼黎溯的面容。黎溯皱眉躺在床上,他按揉自己的太阳穴,看着被褥若有所思。 他不止记不得逾琢,他甚至连如何完成的那场手术都记不清。 看来入侵他脑神经的系统等级很高,占据了他的身体有很长一段时间。 逾琢往楼下走,他打开手机,三两下便找到了自己之前设置的黑爱心软件。 这是他用来联系外世界的能量器,也是检测周围状况的一个必要软件。逾琢设置它的时间不长,还不能够灵活运用,里面也有很多限制。 上次与裴度的对话便是一个例子。逾琢与外世界人物的对话只能持续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 逾琢再次用能量渗入了这个黑爱心软件,他本想检查检查里面有没有什么异样或破损,没想到刚进去,便被里面充沛的能量惊了一瞬。 这个软件已经实现了升级,里面的种种限制皆被清除,改造它的系统甚至帮逾琢将里面的病毒和垃圾都清扫得干干净净。 ……怎么会这样? 逾琢无意识地皱紧眉头,他暂时搞不清楚改造这个软件的系统的想法。 它是想帮逾琢……还是在里面又偷偷做了手脚? 逾琢关上手机,他要找时间再对手机进行二次全面检测。 * 事情结束后,司机将两人重新送回了他们原本的居住地。 逾琢注意到门口看守的守卫换了一波,模样看着有几分陌生。周宴疏倒是不在意,他进去后换了身衣服,准备早点休息。 “我洗完你再去洗,帮我看着外面,别让他们进来。”周宴疏进浴室前回头看了一眼。 以往都会有其余的侍从服侍周宴疏洗漱,如今周宴疏双腿已经开始慢慢恢复,他便屏退了其余的人。 逾琢趴在桌子上,他摆弄着手上的手机,闻言转过头道:“你放心,我在外面守着。不过你不用我帮你?我也会一些按摩的手法。” 周宴疏目光从逾琢手上一闪而过。 “不用。”他低下眼眸,自己推着轮椅进去后,拉过洗浴间的房门便一把关上。 浴室里不一会儿便有哗啦的水声流出,逾琢坐椅子上看了一会儿门上的黑影,又继续低下头去检查手机上的黑爱心。 暂时没有发现问题,逾琢之前储存在内的东西都在,能量反倒是醇厚了不少…… 逾琢皱了皱眉,他点进系统软件里面,闭眸将自己的能量渗透了进去。那些原本的能量苏醒,带着些让逾琢熟悉的气息,也快速向中心融合。 没有排异反应,一路顺畅。 逾琢放松神经,约莫过了十几分钟,浴室内突然传出了一声倒地的声响。 那道声音沉闷,撞翻了浴室里面的某些东西,哗啦啦摔了一地。 逾琢立刻睁开了眼睛。 “伯爵?”逾琢扔下手机,他快步走到浴室前,隔着层透明玻璃往里面问道,“伯爵,你怎么了?” 玻璃上面全是雾气,边缘处有水珠堆积。逾琢听不见里面的回答,径直推开浴室门走了进去。 “伯爵,你……”里面迎面扑上来的热气糊了逾琢一脸,他走进里面,一眼便看到了跌倒在浴缸边缘的人。 “周宴疏!” 浴室内一片混乱,轮椅侧翻着倒在墙壁旁,台上的洗漱用品掉了一地。地面上全是水渍,周宴疏全身赤裸半靠在浴缸的边角旁,他金发潮湿,上面的水珠滴滴落下,掉进颈窝,胸口。 他头低垂着,听到逾琢的声音只是单手攥着浴缸边缘,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别过来……”周宴疏嘴唇发白,他身体往后退了退,一把将旁边的浴巾扯过来盖住下体,“别过来!” 他声音里的警告意味甚浓,眼周四周都被刺激得泛红。 逾琢闻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冷冽香味,他停在距离周宴疏两三米的地方,问道:“你是不是发情了?我能帮你,你……” 逾琢又往前跨了一步,周宴疏似有所感,猛地用手臂狠拍了下浴缸边缘的温水。水花四溅,他咽喉间发出不知是痛苦还是压抑地呜咽声响。 “好好好……我不过来,我不过来,你别哭呀。”逾琢收回脚,他隔着一层漂浮不定的薄雾看向周宴疏,不自觉放轻了语气。 后者头低垂着,湿透的金发垂下遮掩面容,只露出一点他泛红的鼻尖。 omega发情期时情绪极不稳定,心理防线脆弱易崩塌。逾琢以前也见过周宴疏发情的模样,他从未像这次这般反应激烈。 “出去……给我拿抑制剂……你出去……” 逾琢看向地面,周宴疏用浴巾遮掩住了他双腿位置的场景,但浴巾的长度还是不够,那条银白的鱼尾紧贴在地面的瓷砖上,上面的鳞片层层铺下,在灯光下细微闪烁光泽。 发情期突然到来,竟然直接导致周宴疏回到了人鱼形态。 像是感受到了逾琢的视线,周宴疏鱼尾颤动,更加用力攥紧了手里的浴巾:“你出去——” “我出去我出去,我给你拿抑制剂。”逾琢貌似妥协,他退到边角,出门不过两三秒便又重新折了回来。 “抑制剂我拿来了。”逾琢放轻脚步,他慢慢走近周宴疏,证明一般地给他看了手上的某个针剂,“看,是不是?” 周宴疏瞳仁转动,他面色阴晴不定,紧扒着浴缸的边角一动不动。 第271章 受伤之尾 “……给我,我自己打。”他哑声道。 “我帮你打,打完我就出去。”逾琢已经来到了周宴疏面前,他避开地面上垂落的鱼尾,恍若未见般蹲在了他面前,“你不喜欢我待在这儿,我给你打完了就走,行不行?” 周宴疏嘴唇微阖,他呼吸细弱到几乎不可察觉,闻言无声低下了眼眸。 逾琢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掌心向后摸去,将那些湿漉漉的金发从周宴疏颈后分开。 和以往不同,先前干瘪到近乎畸形的腺体在慢慢恢复,或许是受到了发情期的冲击,那里变得红肿,显露出肉眼可见的疼痛和颤栗。 逾琢将手里的针剂拿出来,他迎面搂住周宴疏精瘦的上半身,让他放松神经将头靠在他肩上。 “有点疼,你忍一忍。”逾琢略微侧首,他指尖活动,将这无用的针管悄然放到了角落里面。 周宴疏上半身满是冷汗,他裸着长时间暴露在空气当中,皮肤早已冷凉,一层层灰白的线条叠加,攀爬,蜿蜒着浮现出鳞片的一角。 逾琢看过那些条纹,他掌心沿着周宴疏的脊背往下,摸到了汗水沾湿下的大片黏腻。 “……打了没?”周宴疏半掀开眼皮,他银眸里的情绪晦涩不清,手指僵了僵便扣上了逾琢后腰。 其实他最需要的不是抑制剂,而是信息素——曾经标记过他的alpha的信息素。 而这些东西……现在的逾琢都没有。 周宴疏垂下眼睫,他抓紧逾琢身侧的衣衫,呼吸间隐约感受到了丝丝痛感。 “……逾琢!” 周宴疏蓦地弓起脊背,阵阵颤栗从脖颈后发散,他声音略哑,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求饶。 “没事没事,只是抑制剂,知道吗?”逾琢嘴唇轻启,他气息喷吐而上,将周宴疏身上的凉意慢慢拂去,“我在……” 周宴疏莫名眼眶湿润,他额头紧抵着逾琢的肩胛,鱼尾轻拍地面。 逾琢搂紧他的后腰,他金瞳明亮,一边低语,一边安抚似地抚摸周宴疏单薄的后背,从上到下,由轻到缓。 周宴疏喉间的嘶哑声逐渐小了下去。 逾琢身上的味道和百年前苟且偷生的近乎完全一样。 它们充斥四周,又悄然发散,仿若又将他重新置于某个久远的怀抱当中。 “亲爱的……” 逾琢听到声音一愣,他牙尖微露,有些怅然。 “你在喊谁?” 周宴疏却是没有再吭声,他身体乏力,泛红的脸颊靠在逾琢肩头,白睫全垂而下。 逾琢敛眸看了他几秒,起身要将他抱起来。周宴疏顿时有所感知,又抓紧了自己下半身的浴巾。 “我不出去。” “我知道,给你放水里。”人鱼本就生活在深海之内,更别说周宴疏如今已是人鱼形态,他银尾宽大,上面鳞片密集,逾琢还不至于会没脑子地把他扔床上。 逾琢将浴缸里已然冷掉的水全都放掉,重新放了温水进去。层层的雾气升腾而上,总算为这间浴室里面重新增添了暖意。 周宴疏靠在浴缸旁,他眼角处堆着薄红,视线若有若无地在逾琢身上游离。 “好了。”逾琢不多时就将温水放好,他试了水温,重新走向了周宴疏。 周宴疏身上的浴巾一紧,逾琢见他神色不定,开口道:“我知道你是人鱼,你没什么好遮的。再说了,你最底下都露出来了,我都能看见。” 周宴疏脸上表情微僵,他指腹用力发白,开口道:“我没遮。” 他说完便放松了手上的力气,浴巾的褶皱处逐渐向两端散开,周宴疏表情已经恢复到了最初。 逾琢将他面上那点不自然收入眼底,他抱起周宴疏,暂时没有拿去他下半身盖着的浴巾。 “我精神体是狸花猫,但我又不吃人鱼,更不会看到你的尾巴就扑上去咬。”逾琢安慰他,“我没那么变态。” 逾琢走到浴缸边缘,里面的雾气缓缓上升,逾琢边说边解开了周宴疏下半身的浴巾。 那条纯银的鱼尾逐渐暴露在他眼中,逾琢说话的语句蓦地一顿。 周宴疏是之前的人鱼之王,他的鱼尾,也是人鱼族千百年来罕见的纯银之色。 逾琢尚且记得周宴疏许久前靠在岸上休息的场景,层层银鳞覆盖而上,坚硬泛有冷泽。白日的阳光倾泻而下,在他鳞上印出彩色,也勾勒出一条镶金的光边。 他那时便喜欢弯着眼朝逾琢漫不经心地笑,尾巴也不老实,在海上拍出一股股纯白的浪花。 那是逾琢特意记在回忆录上的一幕。他担心自己在外漂流的时间过久,会记不清以前的事情,便特意详细描写了有关周宴疏的所有。 而如今……这条他在回忆录上形容了千百次“美得无与伦比”的鱼尾,已经变得几乎难以认出。 还是纯银的颜色,也依旧铺着鳞片,表面光滑,线条流畅。只是上面多了深至骨骼的伤疤。 那伤口从腰上最开始的地方往下,划过整条鱼尾的中央,也掀开了路上所有鳞片,一直到最底端才慢慢变浅,消失踪迹。 逾琢眼眸颤动,他看着周宴疏银尾中央那道疤痕,喉结动了动久久不能言语。 疤痕周围的鳞片都裂了,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再长出新的。逾琢不知道那道伤口到底有多深,但见周宴疏如今瘫痪的状态,便知道他那时被伤到了骨骼。 为什么……为什么? 他那时不是逃走了吗?逾琢死前,已经把所有退路给他铺好了……他为什么还是变成了这样? 逾琢眼眶酸痛,他抱着周宴疏,忽然之间感到手臂僵冷,几乎快没有力气抱起怀里的人。 ……他死的太早了。 以至于逾琢死后,周宴疏还是难以逃脱。 主系统没有放过他。 “扑通。” 浴室内一声明显声响,逾琢手上一轻,低眸便见周宴疏已经自己翻身落入了浴缸里面。 第272章 亲爱的你 浴缸里的水不深,堪堪遮住他身躯的三分之二。那宽大的人鱼之尾没办法遮掩,依旧将两叶尾鳍露出水面,虚虚地搭在了浴缸边缘处。 周宴疏整个人身体下沉,他头脑沉闷不清醒,脸颊眼周也在泛红。 周宴疏早有感知,他刚进水里便将上半身全埋了进去,以让温水冲刷他愈加蠢蠢欲动的焦躁。 “……别看我。” 他半边脸庞掩藏在水面下,只露出一双本就泛冷以至貌似显得清醒的银眸。 逾琢身上衣服早就湿透,他见状干脆坐到地上,双手抓住了浴缸的边缘。那层覆盖搪瓷上温热积聚,滑腻腻的,不知是水还是其余的液体。 “为什么不给看?我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鱼尾。”逾琢侧着脸庞,他面容在白雾遮掩下显得不清晰,只有纯金的瞳孔依旧明亮,“闪闪亮亮的,像莫知利亚海岸的贝壳钻。” 周宴疏眼睫颤了颤,他瞳仁转向旁边,从水里吐出了几个细小的泡泡。 像莫知利亚海岸的贝壳钻…… 这句话苟且偷生也说过。 “不像它们。”周宴疏鱼尾晃动,不一会儿便全部挤进了浴缸里面,他声音模糊不清道,“已经不像了。” 逾琢莫名轻笑一声,他手掌没入温水中,捂住底下那人滚烫的脸颊。 “的确不像它们……它们还没有你一半好看呢。”逾琢亲昵道,“哥最好看。” 那一阵酥麻感从周宴疏脊椎骨内里炸开,他掀起眼皮,只觉抚摸他脸颊的手掌光滑柔软,是没有经历过磨难的模样。 “……哥?” 他试探性地将脸庞在逾琢手心蹭了蹭。 逾琢指尖微动,他笑道:“啊……你几百岁了,我才二十,叫你爷爷不太好吧?” 周宴疏:“……” 周宴疏一把将脸庞挪开,他侧着身体游到浴缸另一边,开口道:“我没嫌你是个雏儿,你还敢嫌我年纪大?” “……我可没这么说。”逾琢瞪眼,他说完语调一转,道,“哦——在你心里,我就是个雏儿是吧?” “你哪儿不是了?”周宴疏眼神从逾琢身上缓缓划下,“你有男人味?” 逾琢震惊:“……什么?” “呵……”周宴疏埋进水中,“不和你说,你听不懂。” 浴缸里的水已经冷了下去,周宴疏全身滚烫,蜷缩着身体挤在里面,整个脸庞都被灼烧得通红。 男人味…… 逾琢头脑中快速闪过某些场景,他看向周宴疏,周宴疏已经疲倦得闭起眼眸,靠着浴缸缓慢呼吸。 “你怎么知道我没男人味?你闻我身上,我身上全是男人味。”逾琢趴在浴缸边不高兴道,“你身上才没男人味。” 周宴疏眉头皱了皱,他睁开眼眸,见逾琢从浴缸旁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去?” 逾琢拧了把自己已经湿透的衣衫,他开口道:“全湿了,我去洗个澡。” “洗澡你出去干什么?”周宴疏眼睫掀了掀,意有所指地望向了不远处的浴霸,“东西就在那里。” 逾琢:“……” “你之前不是一直不让我靠近,让我出去?”逾琢语气意味不明,“现在是怎样?”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周宴疏弯了下眼眸,“你说你全身都是男人味?让我闻闻?” 逾琢眯起眼眸,不久后他笑了一声,摊手道:“行,随便你。” 他说完便解开自己的上衣纽扣,当着周宴疏的面将自己全身上下都脱得干干净净。 不似周宴疏身躯的清瘦,逾琢的这副身体有过锻炼,加上有alpha的天生生理优势加持,他身上的肌肉线条明显,在灯光下勾勒出几条纯白的边线。 周宴疏重新将脸庞埋进水中,他一双银眸露出水面,直勾勾地往逾琢赤裸在外的皮肤上看。 从下往上,到某处停了片刻,又继续往上。 “闻到了吗?”逾琢拿起旁边的浴霸,侧首问了一句。 周宴疏毫不收敛:“闻不到,你要再凑近点。” 逾琢一把将旁边的帘布拉了起来。 那单薄的帘布半透不透,在光下印出一层裸色的身影。 周宴疏浮出水面,他抓着浴缸边缘往里面看了看,确定逾琢将里面遮的严严实实,没有露出一点边角出来。 装的经验老道,实则还是个没见识的小雏。 周宴疏重新躺回浴缸里面,他仰头嗅着空气中漂浮的信息素,身体神经慢慢放松了下去。 哥…… 男人味…… 周宴疏眯起眼眸,不自觉地拧紧眉头。 他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 从最开始到现在,他一直都没有见到某个圆球系统出现。 在之前的世界当中,这个圆球系统会自动定位核心灵魂碎片所在的地点,以绑定宿主伺机接近。 只要它出现,核心碎片都会受到本能的吸引,自觉向它靠近。 然而直到现在,逾琢也没有向某个人刻意接近的迹象。同样……那负责收集核心碎片的苟且偷生系统也没有出现。 是中途遇到了问题,导致它还没有进入到这个世界。 还是说,它尚且在潜伏阶段,没有找到宿主? 周宴疏莫名有些担忧,这是最后一块灵魂碎片,倘若苟且偷生没有到来,那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他该出去找一找了。 * 逾琢在里面洗了个冷水澡。他用的时间不长,出来时特意用浴袍将自己身上裹得严严实实。 他刚刚在空气中隐约闻到了稍许清香味道,或许是周宴疏身上的信息素。 他之前受了伤,如今又因为特殊时期而受到刺激,顿时控制不住一切。 但还需再等待一段时间。 逾琢拉开帘布,他边擦拭着头上的水滴,边往外面走:“伯爵,我今天晚上……” 他说话的语句一顿,浴缸当中已经看不见周宴疏的面容,他银白的鱼尾搭在边缘处,整个身体下垂,几乎全都淹没在了水中。 逾琢吓了一跳,他快步走过去,只见到水面上漂浮着不少微卷的纯金长发。 周宴疏将脸庞埋进水里,已经睡着了。 逾琢:“……” 鱼就是这样,只有在水里才会感到安全。周宴疏更是极端到难以形容的地步。 逾琢走上前,他将周宴疏从浴缸里拉出来稍许,托着他的额头让他靠在浴缸边缘。 周宴疏皱了皱眉头,只将眼眸眯开一条缝。 逾琢的身影在他面前晃动,迷迷糊糊,形成一条不甚清晰的灰白线条。些许温热的水流顺着他的尾部浇下,流过上方的裂痕,滋润着他已经有些发干的鳞片。 周宴疏蜷缩起身体,他尾鳍微动,留着几分意识闭上眼眸。 逾琢尚且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给周宴疏尾巴浇完水,重新把水温调到了适宜温度。 晚上睡床上是不可能了,逾琢重新蹲在浴缸边缘,他指腹轻蹭周宴疏的脸庞,趁着他昏睡低头舔了舔他的唇角。 一股久远又略显陌生的触感。 逾琢收回舌尖,他像是感到有些奇怪,过了几秒又去舔舐了片刻。 他懂得把握分寸,只是停在外围,没有伸入里面。只是将那里描湿,浸润,又加点温度。 “不……” 周宴疏仰起头,他喉间发出不清不楚地声音。 逾琢顿时有所感知,他退离开来,将水温往下调了一点。 周宴疏呼吸沉重,但尚未醒来。他依靠在浴缸边缘,脸上的薄红堆着没有褪去。 “好吧,不亲就不亲。”逾琢嘟囔了一声,他脸颊蹭了蹭周宴疏的发梢,起身将浴室的灯关上。 房门半阖起来,浴室内部漆黑一团,只有门缝处有一束浅黄色的光束落下。 细微的呼吸声在室内出现,水面微澜起伏。周宴疏无声睁开眼眸,他舌尖舔了下唇瓣,眯起眼眸看向门外。 逾琢的身影映在门上,偶尔走动两下。大约过了一两分钟,里面房间的白炽灯也被关上,逾琢重新推开浴室的门走了进来。 周宴疏立刻闭上眼眸。 逾琢进来后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窸窣声响全然消失,周宴疏只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信息素味道。 安抚着他的神经,身躯,还有不知为何钝痛不止的骨骼。 “亲爱的……晚安。” * 周宴疏已经完全睡了过去,他靠在浴缸边缘,全程都没有活动一下。逾琢给他尾巴浇了几次水,后来暗自计划着要买一个大一点的浴缸。 已经到了凌晨三点多,逾琢也感到有些疲倦。 他坐在一旁看着周宴疏的面容,恍然间有些看不清晰。 五百年了……周宴疏相貌依旧。 不,也变了一点。 鼻梁高挺,眉眼不像以往那么和善,更不会愉悦上挑。这副五官……相较从前,变得更加凌厉,也更显威慑。 他已然不是当初逾琢所见到的那副模样,却依旧让人移不开目光。 ——就像逾琢最初见到他时那样。 逾琢闭上眼,浴缸内的温水气息浓重,他细细抚摸着银尾上的鳞片。有些潮湿,滑腻,感知到逾琢脑海中,慢慢浮现出它原本的样貌。 那是在深渊万米以下,逾琢初次见到的场景。 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少年岁,逾琢如今回想起来,也只是记起那些望不到底的漩涡和黑暗。 深渊万米以下,除了空谷,便是紧紧环绕在侧的乌黑死水。 逾琢从诞生之时,便一直在看这样的景色。 这里的水似乎是不会流动的,乌色浓黑,没有生气。山谷更是如此,空空荡荡,活物早死,甚至连海草都不允许生长。 逾琢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无人和他说话,他亦不会行走。他像个不知归途的野兽,常常四肢着地,在山谷的边缘处攀爬。 数千根数据线连接着他的身体,从头脑,到胸腹,遍布四肢。 每日,都会有大量澄澈的能量顺着数据线流入他的身体。他没有心脏,更别提内脏,埋在他机械胸口的电流箱就是他的启动装置。 这样的形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那些流入他身体的能量每日都在变化,随之同样发生改变的,还有他的身体。 能量越来越醇厚,逾琢的机械手臂也在慢慢变得柔软。他长出白发,转动的塑料眼珠变为金瞳,身体内部也缓缓长出血肉,生成了与人类类似的内脏和器官。 心脏发育完成,开始跳动的那一刻,逾琢学会了行走。 那数千根数据线缠绕在他脖颈,闪烁着五彩光芒。 逾琢时常仰头往上看,深渊以上的所有地方都是漆黑,只有数据线上的澄澈色彩突出。 它们弯着,扭曲着,又持续不断地供养着逾琢,像是母亲的脐带。 逾琢开始慢慢生长,受到上方数据线的束缚,逾琢走不了太远的地方。他像只黏在蛛网里的蝴蝶,挣扎着又被捆绑着,不停地在全黑的世界里摸索。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外面的另类生物。 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纯银长尾,游动间将从未流动的死水搅浑,升上本不该存在的细小泡沫。 “小王子,那边不能去,那边有海鬼!哎呦喂……小祖宗,你快回来!” 那道身影快速从逾琢眼前游了过去,金发漂浮,卷曲成小圈,也映衬出他的面容明亮异常。 他们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都是些逾琢听不太懂的话。在这深渊之内,无人与他接触,他不会外在的语言,更别提和其余生物交流。 逾琢只见前面那人银眸微挑,又加速朝深渊底下冲了下去。 “砰!” 底下的屏障被撞得一颤,逾琢受力同样如此。他身上的数据线晃动,见屏障对面的那只人鱼单手捂住脑袋,面容紧皱着往后退了点距离。 “这是什么东西?” 那人鱼长得不大,脸庞瘦削,一双圆润的眼睛直直往屏障里面看。 逾琢下意识想往里面躲,但见人鱼在对面摸索半晌面庞疑惑,顿时明白了他看不见他。 “小王子!天呐……您流血了,快走!这深渊里面有巨兽,它们会闻味过来的!” 从后赶来的人鱼一把抓住周宴疏,他脸上神情紧张至极,抱着尚且年幼的周宴疏快速逃离了屏障边缘。 第273章 海底之处 他们两人的身影快速消失在逾琢视野当中。逾琢浮在水中央,他见那银色鱼尾摆动,照例像之前那样划出波纹,不一会儿便化为一个小光点,失去踪迹。 逾琢有些愣神,四周重新归于死寂,他瞳仁转动,见屏障上有一点异常鲜艳的红色。 那小人鱼撞破了头,点滴血液落在了屏障另一端。 逾琢落到那有颜色的地方,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点血液,不知为何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早在几年前,他身上也会流出同样颜色的液体,而不是透明的能量液。 屏障快速吸收着上面的血液,逾琢见那些液体逐渐消失,不自觉地用手按住了屏障内同样的位置。 大股密集的电流从屏障上溢出,逾琢指尖被电得钝痛,他立刻收回了手。 他食指的指腹裂开,也流出了猩红的血液。逾琢低头舔舐着自己的手指,感觉味道腥瑟,有点怪异。 这本只是平常生活中的一点波澜,不应对逾琢有所触动。 可他再次回到原来的山谷,却莫名地心神不宁。 屏障之外有别的生物。他们会动,会说话,会可爱地摇着尾巴笑着……生机勃勃。 这些都和逾琢如今所在的地方截然不同。 逾琢再度抬头看向上空,数据线的顶端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它们长又坚固,藏匿于大片看不清的黑雾当中。 除了每天会在固定的时间点为逾琢输送营养,它们与逾琢并无过度接触。 逾琢指节冰凉,他捏住自己脖颈前的小块皮肉,也学着之前看到的人鱼那样张开嘴。 “……啊、啊。” 竟然真的能发出声音。 逾琢金瞳张大,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重新回到了屏障的边缘处。 那里的血迹已经被吞噬殆尽。 逾琢抱膝坐在那里,他定定地看着前方,手指慢慢握住了自己身后的数据线。 这些数不清的数据线在逐渐抽离逾琢的身体,逾琢每成长到下一个阶段,它们便会按照某样规则一点一点抽离。 逾琢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他背后的东西密密麻麻,混着组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逾琢尝试着将它们从自己身上拔出,然而刚用力便牵动四肢的筋脉,仿若铁凿骨锤,几乎要将他整个撕裂成碎片。 “啊……啊……” 逾琢蜷缩起身体,他躺在地上冷汗直冒,最终机械般地缓慢咬着自己的食指。 他要再等一段时间。 * 周宴疏见到逾琢的那一天,深海内恰巧卷起了千年难遇的大风暴。 天空电闪雷鸣,阴风呼啸,雷电直直劈进海面,将数只来不及撤退的人鱼撕成灰烬。 受伤的海族同胞不计其数,逾琢也混在其中。 他后背猩红糜烂,看不见一块好肉。衣衫同样如此,破破烂烂全是异味,他像是从垃圾桶内翻出来的小丑鱼,只奄奄一息地倒在王宫门口。 这类无家可归的废弃人鱼很快便会被侍卫拖走,扔到偏僻的河岸边,任其自生自灭。 周宴疏从一旁路过,他扫视了一眼门口的景象,便平淡收回目光。 海灾频发,受到波及的鱼类不计其数。周宴疏尊为王室,无意为此多加停留。他只和身后跟随的人员说了两句,让他们派医疗队过来。 周宴疏从旁边走过,或许是掀起了少许冷风,那一直趴倒在地不知死活的人鱼突然动了动,随后一把伸手抓住了周宴疏的脚踝。 “放肆!这是我族皇子,你胆敢如此!快松开!”旁边的侍卫见状怒声呵斥,他们走上前,拽住逾琢的头发便要将他往后扔。 逾琢死死拽着周宴疏的脚踝不松手,他一只手无力便换两只,紧紧抓着,指甲都刺进了周宴疏外表的皮肉里面,露出了一点鲜血。 周宴疏嘶了一声,他皱眉屏退身后的人,自己伸手抓住了逾琢。 七年过去,周宴疏已经从初次见面时的小人鱼蜕变成了一方领主,而逾琢却依旧维持着小孩的模样,堪堪长到了周宴疏的膝盖位置。 “弟弟,你是怎样?”周宴疏单手便把逾琢拎到了半空,逾琢后背溃烂,白发干枯且坚硬,难看地堆在头上。 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周宴疏,歪了下脑袋:“啊。” 周宴疏蹙眉:“啊什么?” 逾琢咬着自己的食指,他食指缝里有周宴疏的鲜血残留,他放嘴里尝了尝,的确和他血液的味道不一样。 “啊啊——” 他蓦地用力向前扑腾,直接扑到了周宴疏身上。 周宴疏被他撞得后仰了一下,他本以为这小孩是哪来的疯子或小刺客,没想到逾琢扑到他身上后便不再动弹,只是搂紧他的脖颈,不停地用脸颊蹭着他的下巴。 周宴疏:“……” “皇子!”侍卫惊呼出声。 “……无事。”周宴疏抬手示意他们不必惊慌,他低下眼眸,正巧与逾琢明亮的金瞳对上。 逾琢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举动的不妥之处,他半仰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周宴疏沾灰的脸颊。 周宴疏单手托着逾琢的屁股,他见逾琢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黏,不由得感到几分好笑:“你可真会找人爬,我认识你吗?” 逾琢不吭声,也不松手,抱着周宴疏的脖颈丝毫不退。 周宴疏感受到了手上的潮湿,他视线随意一瞥,见到了掌心上的大片血迹。这小孩伤势严重到难以形容,背部流血,没多久就在地面上滴了一滩出来。 “呵……小可怜。” 周宴疏将他抱在怀中,他转过身,带着逾琢一起走进了王宫。 那里面有专门的医生,能够帮助逾琢治疗。至于伤好之后……周宴疏便准备再将他扔出去。 逾琢躺病床上一动不动。他很乖,也不吵闹,无论是打麻药还是做手术,他都安静地躺在原位,接受着医生的治疗。 他只是要不停地仰头看周宴疏所在的地方。 周宴疏倘若不在他视野范围内,他便要扯着嗓子哭两声,等周宴疏过来,他才抽抽涕涕地停止落泪。 第274章 叫我哥哥 周宴疏只觉得莫名其妙,他靠在墙壁旁看着逾琢,完全不记得自己有在哪儿遇见过他。 但这小孩对他的依赖度却远超常人。 手术结束后,逾琢便厚脸皮地留在了王宫养伤。他年纪小,又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周宴疏思虑过后还是暂时收留了他。 逾琢喜欢与他挤在一起,床铺、沙发、座椅……逾琢都会选择离周宴疏最近的地方。 周宴疏检查过逾琢的身体,逾琢脖颈后连腺体都没有,估计是个beta。 对自己没影响,可以一起睡。 “医生说你喉咙没受伤,你为什么不说话?”周宴疏时不时用手指卷着逾琢头上的白毛,他漫不经心道,“你是不会说,还是不想说?” 逾琢转了圈眼睛,看样子似懂非懂。 周宴疏只能自己教他:“看到这张图了没?这是你课上自己画的,这是你,这是我,你比我矮这么多,你应该喊我什么?” 逾琢看向摊在桌面上的那张白纸,纸上画着一黄一黑两个木头人。看得出来画技拙劣,线条粗糙至极,中间的线条都断了好几次。 “啊啊。”逾琢指着图上较高的那个黄色小人,朝周宴疏点了下头。 周宴疏很无感:“叫我什么?” 逾琢抿唇,没有说话。 他们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几秒,周宴疏皱眉道:“哥,知道没?喊我哥,哥——哥——” 逾琢没吭声,他将白纸卷着收起来,背过身没理睬周宴疏。 周宴疏嗤了声:“人挺小,脾气还挺大。” 同样的年纪,别人早能对答如流,逾琢却连字的发音都说不清楚。 周宴疏不得不承认逾琢在某方面的确存在缺陷,但又并非不可弥补。 “下周我还问你同样的问题,你再说不出来,就自己去外面睡。”周宴疏面色冷淡,他开口道,“反正你年纪也不小了,该独立了。” 逾琢身形一顿,他抓住周宴疏的衣袖,摇了下头。 “嗯,我知道你在抗议,但抗议无效。”周宴疏捏了捏逾琢的脸蛋,“沙发等你。” 逾琢捏紧手里的白纸,无声咬住了唇内软肉。 周宴疏还没有进入二次分化,他对自己未来会分化为alpha这件事情毫不怀疑。人鱼族内的长老想法同样如此,他们甚至已经在为周宴疏选择适宜的omega。 逾琢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他脖颈后没有腺体,以后大概率就是个beta。也正是因为他是个beta,没有信息素也不会对周宴疏造成影响,人鱼族才会允许他留在周宴疏身边。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逾琢的身体也会随之快速成长。他预估自己在两年后才能到达和周宴疏一样的高度,并实现系统的性别选择。 在此之前,他会一直维持着这副矮弱的相貌。 逾琢将手里的这副小画揉成一团,他抿紧嘴唇,眼眸中浮上一层阴郁。 一周之后周宴疏果然又问了逾琢同样的问题,他的最终目的是让逾琢开口说话,这时也只是坐在座椅上等着逾琢开口。 逾琢扫了眼已经被周宴疏打包出来的衣服被子,不高兴地将图纸摊到了桌面上。 还是两个小人,一黄一黑,黄的高一些,黑的矮一些。 周宴疏支着下巴坐在座椅上,他指节白皙,随手指了其中一个小人出来:“这谁?” “你。”逾琢开口道。 他声音沙哑,远不像他孩童外表那样的不成熟。 周宴疏凝神听了听,指向了旁边:“这谁?” “我。” “行。”周宴疏看向桌面,“这是你,这是我,你喊我什么?” 逾琢抬眸看了周宴疏片刻,犹豫道:“老婆。” 周宴疏:“……” 他一句话没说,只是手指变化方向,加重力道点了点纸张上面的两个小人:“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喊我什么?” 逾琢:“老公。” 周宴疏:“……” “你明天去给我办退学。”周宴疏一把将桌上的纸张抽过来,他皱眉看了片刻纸上的两个小人,将目光移向了逾琢,“你是不是早恋了?” 逾琢低着头不言不语。 周宴疏莫名笑了一声,他捏了捏逾琢的后颈,开口道:“滚房间去。” 逾琢立刻拖着自己被打包好的衣服和被单重新回了卧室里面。 逾琢在快速学习着外来的知识,不仅是人鱼族的语言,还有有关这个世界的abo的一切。 周宴疏是个alpha,倘若二次分化后情况还是如此,那他便会毫无悬念地与族内早已选好的omega成婚。 逾琢暗自心焦,两年的时间他的确在快速成长,但总是差了一点。 卧室的那张床是周宴疏幼年时所睡,周宴疏以前抱着逾琢躺上面的时候还有空余,但不知什么时候,逾琢便已经长得几乎和他差不多高。 但逾琢似乎只长了个子,脑子是一点没长。 某天夜里他钻进周宴疏被褥里面,神经质一般地问周宴疏道:“哥,你脖子后面那是什么?我怎么没有?” 周宴疏合着眼眸,他淡声道:“腺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没有挺好。” “我不要。”逾琢压到周宴疏身上,他闷声道,“你有,我也要有。” 他如今的身体重量不轻,压在周宴疏身上沉甸甸的,让人难以喘息。 周宴疏毫不在意,他搂住逾琢的脖颈,淡笑道:“你要有这个干什么?想让谁标记你?” 逾琢偏头:“你明知故问。” “你是beta我也能标记你。”周宴疏弯起眼眸,他缓声说着,摸到了逾琢的小腹,“就是会有些困难……” 逾琢身体一顿,他低声问道:“你的婚约呢?” “我想和谁结婚,就和谁结婚,他们管不着我。”周宴疏轻声道,“至于孩子……随你。” 逾琢心里一阵窃喜,他抱着周宴疏,开口道:“哥,你怎么和我表白都不给我准备花啊?” 周宴疏:“……” “我其实也都随你。”逾琢亲吻着周宴疏的脸颊,亲昵开口。 他的性别,取决于周宴疏的二次分化。 第275章 我的性别 周宴疏从未想过事情会发生偏差。他已经想确定好了万全之策,只等自己二次分化结束,再向族中坦白他和逾琢的关系。 逾琢在这里无依无靠,这些年都是在周宴疏的庇护下成长。更何况他并非人鱼一族,一旦周宴疏失势,逾琢也必将被驱逐出境。 他需要一个强大的alpha保护。 周宴疏做好了所有的规划。可就在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时,错误发生在了他身上——周宴疏分化成一个omega。 看到检测结果的那一刻,周宴疏只觉头脑混沌,几乎要看不清上面的文字。 【经二次分化检测数据显示。其性别特征为omega,等级初步判定s,后续将继续观察……】 周宴疏捏紧手里的检测纸张,他一行一行看过去,将它们撕成片扔进了垃圾桶。 他竟然是个omega。 ……他怎么能是个omega? 周宴疏走到外面,天空阴沉,在往下飘着小雪。逾琢早早地便等在外面,他不被允许进入里面,只是简单穿了件黑色羽绒服,在门口等着周宴疏。 “哥!”逾琢朝周宴疏招手,周宴疏见到他脚步一顿,随后屏退了身后的侍从。 “哥,怎么样?听说二次分化可疼了,你看你脸都白了。快暖暖……”逾琢上前两步握住周宴疏的手掌,他手心里面有层薄茧,摩擦到周宴疏手背上时异样感突出。 周宴疏指尖微动,他看着逾琢,逾琢眼睫上冻了层冰霜,只有底下望向他的瞳孔倒是依旧如故。 澄澈明亮,照射出他惨白的面孔。 周宴疏敛下眼眸,他声音细若蚊蝇:“我是个o。” 逾琢一愣:“什么?” 周宴疏没再说话,他瞥见逾琢脸上的惊讶之色,脸色骤然阴沉。他突然伸手将逾琢一把拉过,单手扣住他的脑袋便张口咬到了逾琢脖颈偏里侧的位置。 “……哥!” 逾琢终究和周宴疏不一样,他脖颈后面光滑一片,没有腺体的存在,也感知不到周宴疏的信息素。 周宴疏咬得更加用力,他眼睫掀起,离开时嘴里一股血腥味:“……没事……没事,这不重要……” 他说着侧首看向逾琢,逾琢正想用手去擦伤口,他对上周宴疏的目光,立刻僵住了动作:“……哥,你到底怎么了?” 周宴疏抹去逾琢脖颈后的血渍,他表情如故,开口道:“没事,和我回去。” 逾琢:“……真没事?” 周宴疏牵着逾琢的手继续往前:“没事,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他手掌的力气不小,紧紧攥着逾琢的,带着他走进冷空气当中。 是a是b是o都不要紧,他又不比所谓的alpha少一个部件。 能用就行。 周宴疏脸色渐冷,扯着逾琢一起回到了之前住的房屋当中。 逾琢直到一两天后才明白事情的因果,他那时已经被软禁在了周宴疏的皇子宫殿当中。 分化成omega这件事对周宴疏打击不小,对人鱼王族的其余人来说更是如此。周宴疏一直以来都是他们的王位继承人,他们曾经笃定他会成为alpha。 然而他成为了一个omega。 omega的战斗力远没有alpha强悍,尽管周宴疏的等级为s。 皇族内部暗潮涌动,已经慢慢有了反对声音游荡在大街小巷。 周宴疏之前的婚约被人鱼王取消,他们另外为周宴疏找了alpha。这个alpha生活的海域离王族甚远,他们有意将周宴疏隔离开来。 周宴疏对此早有预料,他并非没有防范,暗地里也在密谋篡位。 他绝无可能嫁给其余的alpha。 逾琢躺在房间里面无所事事,他偶尔能听到外面的一点消息,思索片刻也加快了自己的成长进度。 周宴疏会在夜间过来,他什么也不做,只是抱膝坐在木地板上,阴恻恻地盯着逾琢看。 逾琢:“……” “哥,时间不早了,快睡了。”逾琢裹上被子,躺里面闭上了眼睛。 不消片刻,地上几声窸窣声响,周宴疏也钻进了里面。 逾琢不知道周宴疏将他关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相拥着睡眠,一切其实都没有太大的改变。 “哥,你是不是想造反啊?”逾琢闭着眼睛,他开口道,“你身上一股铁锈味儿。” 周宴疏:“……” 周宴疏翻过身:“和你没关系,你在里面躺着就行。” 逾琢从背后抱住他,他嘴唇轻碰着周宴疏的后颈,开口道:“让我也去呗,我也能帮忙。” 周宴疏冷哼一声,没理睬逾琢:“不许。” 他态度强硬,一反常态地毫不松动。逾琢软磨硬泡了一会儿感觉没戏,顿时放弃了打算:“不去就不去。” 他也背过了身。 周宴疏手底下的将士还在不断增加,海域之内的人鱼皆得到密令,暗中朝周宴疏所在的地点聚集。 深海之内黑水弥漫,几股势力都在蠢蠢欲动。 周宴疏领导的几场战役都大获全胜,他早年便有领军出战的经验,如今即使二次分化,实力依旧不减当年。 然而他的生理性缺陷也极为明显。 omega在某一个阶段会迎来发情期,需要接受alpha的标记,周宴疏也不例外。 他没有自己的alpha,更没有信息素能够给他安抚。周宴疏面上毫不在意,私下里不停地给自己注射抑制剂。 omeg的生理结构只会限制他的发展,周宴疏甚至想过直接将腺体切除。 这样他便不会再受任何东西的束缚。 又一次发情期到来时,周宴疏身体的承受能力极速下降。他之前用过太多的抑制剂,这一次的发情期远比之前的要猛烈许多。 军队的将士为他找来了等级相匹配的alpha。 周宴疏眼眶猩红,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掀翻在地:“谁让你们找人的?!让他滚出去!都滚!” 他身上的信息素控制不住地溢出,房间内都是清冷却又泛着微甜的香味,引诱着周围所有的alpha向他靠近。 第276章 身份改变 那领头的将士也闻到了信息素的味道,受到生理本能的影响,他指尖颤抖,看着周宴疏喉结微滚。 “是……首领,我们立刻带他走。”将士连忙朝那alpha使了个眼色。 周宴疏身上的信息素还在持续不断地溢出,屋内的信息素堆积,气味浓重,已经有不少alpha闻味靠近,在房间外面蠢蠢欲动。 “滚!让周围看守的人都离开,不准靠近这里!” 周宴疏攥紧长桌的一角,他手背上青筋爆起,看着门口狠狠拧眉。 军队里多的是alpha。他们有着先天性的作战优势,几乎占据了军队数量的五分之四,剩下那五分之一里即使有beta或omega,也大多是从事医疗救治工作。 如今看守在房间周围的,几乎全都是alpha。一旦他们失控,便会全部朝周宴疏扑涌而来。 “都散开!都散开!你们疯了是不是?那里面是首领!” “听到没有!精虫上脑的东西!还不快离开!” 外面的吵闹声响越来越重,隐约有机械碰撞的声音。 不知是哪个alpha释放了信息素,它们的气味顺着窗户缝隙钻入,在碰到周宴疏的那一刻便让他整个人受到刺激,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颤栗颗粒。 周宴疏颤抖着拿起抑制剂,他手指无力,针头对了两下都没有对准自己的腺体。 “咔嚓。” 那个抑制剂从周宴疏指间滑落,玻璃壳撞到地面,当着周宴疏的面摔成了碎片。 周宴疏狠狠拧紧眉头,他捂着后颈半跪在地上,拿起手机便给最顶端的人拨了过去。 “喂?” 电话那端很快便被接通,周宴疏不知为何鼻头一酸。他以前从未如此,omega的生理特征竟然让他变得如此难以控制。 “你过来……”周宴疏眼眶泛红,“你快点过来,想要你……” 逾琢在那边的声音骤然停止。周宴疏跪倒在地,他捂住自己的口鼻,只感觉自己全身如灼烧般滚烫。 外面的嘈杂声不知何时减弱了下去,几秒后便快速消失踪迹。连带着一起没有的,还有徘徊在外的不知道哪些alpha的信息素。 周宴疏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他额头脸颊遍布汗水,闻声顿时警惕地握住了抑制剂的玻璃碎片。 进来的人步伐大又快速,不消片刻便来到了周宴疏身边。 周宴疏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草木香。他原以为是外面的风吹进来的味道,直到他身体不自觉地向前靠近,他才意识到那是某个alpha身上的信息素。 “……滚,我说了不准进来,你别找死!”周宴疏握紧掌心内玻璃碎片,那碎片棱角锋利,深入血肉的疼痛刺醒了他逐渐模糊的神经。 “哥。” 一道熟悉的嗓音在周宴疏上方响起,周宴疏身形微顿,透过眼睫上的汗水模糊地看见了某个人影。 逾琢一把将他抱进了怀里:“哥,别怕,我在呢……我把他们都赶走了,没人过来,我陪着你……” 周宴疏脸庞半埋进逾琢胸口里面,他近乎贪婪地闻着空气中的信息素,哑声问道:“……你的味道?” “啊……是啊,我的味道。”逾琢有些不好意思,他揽过周宴疏的腰身,不动声色地将他掌心内的玻璃碎片给顺了出来,“好不好闻?” 周宴疏瞳孔涣散,他搂住逾琢的脖颈,撬开他的牙关便将舌尖探了进去:“都给我。” 逾琢被推着撞到了身后的桌椅,他面色不变,捏住周宴疏的下巴回吻过去。 他们之间的吻灼热,热烈,纠缠在一起,发出丝丝暧昧声响。周宴疏呼吸越来越沉重,他半阖着眼眸,感知到逾琢的手指已经慢慢摸上了他的后颈。 周宴疏弯唇:“弟弟,想咬我?” 逾琢被发现了也没多遮掩,他舌尖湿润,描摹着周宴疏的唇瓣轮廓:“不可以?” “咬我就不可以。”周宴疏金发微垂,他也伸手摸向自己的后颈,缓缓握住了逾琢的手掌。 他薄唇殷红,银眸眯起时有了几分蛊惑的味道:“但如果是标记我……勉强可以。” “哈……”逾琢顿时倾身压了过去。 周宴疏没有挣扎,他下巴抵在逾琢肩头,只顺从般地低下头,将自己脆弱的部位全都暴露在了逾琢眼中。 逾琢毫无经验,他刚刚性别分化完成,便张口露出了牙尖。 周宴疏闷哼一声,他也未曾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只是颤抖着抱紧逾琢的脖颈,发出隐忍的低语。 …… 逾琢是一个alpha。 他突然之间就有了信息素,甚至连夜长出了腺体。 周宴疏清楚地记得逾琢昨夜和他睡觉时身体还没有发生变化,但今日便已经实现了过渡。 逾琢解释得含糊不清:“我几个月前就感觉自己脖子痒痒的,没想到是要长腺体了。医生说我这是先天发育缓慢的缘故,现在才刚刚发育完成。” 周宴疏半信半疑,他摸着逾琢后颈的皮肉,那一块凸出的地方的确与他们没有太大的不同。 “你说你还有尾巴?”周宴疏开口问道,“你怎么突然也成人鱼了?” 逾琢以前从未有过形态变化,他一直都是人类的模样。没有腺体也没有鱼尾,像是个被卷进海域的岸上物种。 逾琢开口道:“我只是有尾巴,但不是人鱼。说实在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 周宴疏:“……” 他见逾琢神色迷茫,哼了一声吻住了他的唇角:“你是我未来的王后。” 逾琢微挑眼眸,他扬起下颌,开口道:“哥,这么有自信?你还没打赢呢。” “不过是时间问题。”周宴疏声音平淡,“那个位置是我的,不管过多久,都会是我的。” 他语调上扬,一如既往地矜贵,又透露出势在必得的气息。 逾琢点了点桌面,他开口道:“哥,让我也和你一起去怎么样?我是个alpha,能进军队。” 同样的问题逾琢又问了一遍,周宴疏这次沉默许久,松了口。 人鱼王族夺位之战的最后一场,逾琢加入其中。 整个深海震颤不止,天空乌云密布,雷电交加。几乎是几年前深海风暴的复刻,迎风怒号,所有人都在看到天空的变化时屏住了呼吸。 周宴疏那时才知道逾琢所说的尾巴是什么。 他不是人鱼。 他是龙。 第277章 无人知晓 没人知道逾琢来自什么地方,甚至连逾琢自己也不知道。 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便是在海底,后来不断生长,扯掉数据线来到了人鱼部落。 逾琢也希望自己是个人鱼,这样至少能证明他并非异类。 可他后面的生长越来越脱离掌控。他的四肢在变化,头上长出犄角,皮肤上也逐渐铺满龙鳞。 他的出现,改变了abo世界原本的轨迹。 【我创造你……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让你……成为人类吗?】 【世界规则高于一切。】 【你是错误。】 【错误消除。】 大片浓黑的场景从上空倾轧而下,撕裂天空,将海水吞噬殆尽。那冰冷不加杂质的机械音再度回荡在逾琢耳边,逾琢头脑刺痛,扶着脑袋睁开眼眸。 浴室里面有水珠颗颗滴下的细小声音,逾琢趴在浴缸边缘,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他抬起头,刚刚抽动手臂便感知到了那上方的重量。 周宴疏靠在他身边,他呼吸平缓,不声不响地枕着逾琢的手臂安眠。 浴缸里面的水凉了很多,逾琢没有动弹,他凑近闻了闻周宴疏身上的味道,许久后才站起身给他换了温水。 发情期对周宴疏的影响颇大,他许久未曾活动身体,人鱼状态会持续将近一周。逾琢算了时间,后面托人将消息告诉了塔莫。 塔莫视周宴疏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听到周宴疏瘫痪在浴缸里面难以外出,果然舒心不已,也撤回了一部分在外看守的暗探。 逾琢趁这段时间全面检测了周宴疏的身体情况,他现有的能量不足以让周宴疏完全康复,只能勉强弥补他腺体的伤口。 至于双腿……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慢慢重塑。 逾琢暗暗叹气,他了解情况后欲将自己的能量收回。 那一瞬间的排斥效应从逾琢指尖产生,逾琢身体微顿,敏锐地感知到了潜藏在周宴疏身体内部的系统能量。 ……周宴疏怎么会有系统能量? 逾琢眉头皱起,他再度检测周宴疏的脑内神经,越往里深入,某种细微的能量波动便越明显。 “……渴。” 周宴疏呢喃一声,逾琢闻声立刻收回检测装置。他见周宴疏有要苏醒的趋势,走到旁边便将水杯拿了过来。 周宴疏面上有几分疲倦,几秒后他眼皮掀开,被逾琢扶着喝了点白开水:“……什么时候了?” “你已经在浴缸里泡五天了,这是第六天。”逾琢面不改色,他看着周宴疏,开口问道,“感觉怎么样?” 周宴疏:“……我没事。” 逾琢无声看着他,他转了下眼眸,状似无意般开口道:“你这几天一直在说梦话,喊好几个人的名字。” 周宴疏身体一顿:“我?” “当然了,不是你是谁?”逾琢将水杯放到一旁,“我可不是故意偷听的,我给你换水,你一直在念叨。” 周宴疏心脏一滞,他大半个身体淹没在水中,缓缓眯起银眸:“不可能。” 这个世界不被允许出现有关苟且偷生的消息,倘若周宴疏在睡梦中喊了苟且偷生的名字,他不可能如今还会平安无事。 逾琢在诈他。 “我骗你干什么?都是真的。”逾琢坐在椅子上晃悠,“你是不是……去过别的什么地方啊?” “没有。”周宴疏移开目光,他冷笑道,“我这副病弱之躯,能去什么地方?” 他说完又在水中暗暗捏紧指腹,继续问道:“……你说我叫了别人的名字,什么名字?” 逾琢没说话。 周宴疏瞳仁微动,他哼了一声,开口道:“怎么,你说不出来了?” “没有啊,你说了太多了,我也不都记得。”逾琢眉梢挑起,他思索一番,开口道,“我想起来了,陆循!对,你一直在喊这个名字。” 周宴疏指尖一颤,他抬眸看向逾琢,逾琢也顺着他的视线回望了过来:“他是谁啊?我问了安德尔医生,他说他也不知道。” 周宴疏身体僵住,温水冲刷着他的身体,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却依旧沾上了冷意。 “你一直在喊他。他是什么……指挥官?”逾琢眉头皱起,像是在努力回忆,“你说的太快,我也记不清了。” 周宴疏顿时抓住了某个空缺,他放松手里的力道,仰头道:“对,他是我以前军营里的指挥官,后在战争中不幸去世了。” 他说的天衣无缝,找不出什么错漏。 逾琢却是直接怔在原地,他眼眶内金瞳颤抖,直愣愣地看着周宴疏,喉结动了动声音虚浮:“……是吗?” 周宴疏用余光瞥了逾琢一眼,他见逾琢神色怔愣,继续补充道:“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五百年前的王位争夺战,死了很多人。不过你那时候还没出生,自然不知道他。” 逾琢喉间发涩,他扯唇笑了笑,装作无事发生:“那阿然呢?阿然王子呢?你也在喊他的名字。” 周宴疏这次没有很快回答,他心中隐隐察觉出怪异,不动声色地注意着逾琢的表情。 “他?”周宴疏缓声开口,“我也记不清了,他是谁啊?……我叫了那么多人的名字?” 逾琢摊手,他笑了下:“我也不知道啊,我还以为阿然王子是你的兄弟呢。他都是王子了,或许地位很高?” “不过我去网上查了资料,没找到有关他的消息。他或许不是人鱼?” 周宴疏暗暗拧眉,逾琢的目光直白又明显地落在他身上,目光当中的探究意味甚浓。 陆循…… 阿然…… 这两个都是苟且偷生的核心碎片,他竟然如此不小心。 周宴疏侧过脸庞:“我记不清了,不知道他是谁。或许是梦中乱喊的。” 逾琢唇角露出不甚明显的笑意,有些牵强,又有些虚假。他无声看了周宴疏片刻,后者依旧泡在浴缸当中,之前的鱼尾已经消失形态,恢复到了双腿的模样。 “好吧,不记得就算了,我也就是好奇,随口一问。”逾琢走到浴缸旁,他试了下水温,开口道,“别泡着了,医生说要适当活动,穿衣服?” 第278章 记忆复苏 周宴疏躺在温水里没动。 适度的水温能有效缓解他的神经,可周宴疏在里面泡了五六天。时间过长导致他肌肉松软,骨骼酸痛,连带着全身都疲软没有力气。 周宴疏缓缓握住手掌,只觉手指无力,难以握紧。他瞳仁转动,思索片刻克制着呼出了一口气。 “亡夫在的时候,会贴心地帮我擦身穿衣。” 逾琢刚刚将浴缸里的水都放掉,他闻声动作一滞,抬眸看向了周宴疏。 周宴疏赤身裸体躺在浴缸里面也没多不好意思,他睡姿标准,双手十指交叉着放在腹部,白睫半垂,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逾琢哼了声,把旁边的浴巾扯过来给他擦拭身体:“知道了知道了,你那死鬼老公很体贴。” 周宴疏抬高手臂,逾琢简单给他擦完上半身,他便顺势向前搂住了逾琢的脖颈。 “你可以像他一样体贴。”周宴疏暗示道。 逾琢:“……” “我还不体贴?”逾琢将毛巾往下,周宴疏双腿修长,皮肤却是苍白得厉害,一片阴沉沉的死气。 逾琢擦到那里时放轻了力道,他边开口边按住周宴疏身后的弧度,隐晦地揉了揉:“他能像我一样?” 周宴疏身体微僵,他嗤了一声,不做评价。 “医生说你双腿已经有知觉了,后面能慢慢站起来。”逾琢给他穿上内裤,他开口问道,“你怎么受伤的?” 周宴疏没有回答,他趴在逾琢背上,直接跳过了逾琢的问题:“不过是一点小伤,不用在意。” 逾琢也不在意,他开口道:“塔莫那边还不知道,安德尔帮你瞒着。外面的看守少了很多,这段时间是最好的机会。” “我知道。”周宴疏冷笑,“他想我是个废人,我就是个废人,随他的愿……你为什么不给我穿裤子?” 逾琢走路的脚步一顿,他掐住周宴疏的大腿,感觉那上面的皮肤一片寒凉:“你又不出去,穿它干什么?” 他一会儿还要给周宴疏的鱼尾浇水,脱来脱去耗时又耗力。 “是吗……”周宴疏扯唇笑了声,他意味不明道,“照你这样说,我不出去,是不是内裤也不用穿?” 逾琢站原地想了片刻:“嗯……你想这样?我其实都可以。” 周宴疏:“……” 他翻身上床,拉过被子遮住了自己下半身。 * 逾琢再度翻到手机里的黑色小爱心时,它已经全面升级完成。能量醇厚,远比之前逾琢创造的要完善,也更加高级。 逾琢靠着身后的座椅不言不语,他盯着手机里的这一软件,思绪为何不知逐渐飘远。 陆循…… 阿然…… 其实周宴疏在昏迷时并没有喊出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他除了偶尔的翻身会发出水声,其余时候都安静地陷入沉睡,没有发出丝毫异常声响。 但他竟然承认了陆循的存在。 阿然也是如此。周宴疏虽然没有给出明确答复,但逾琢也从他的表情当中看出了些许端倪。 这两个人都是苟且偷生的灵魂碎片,周宴疏为什么会记得他们? 他身上的系统能量……是谁给他的? 逾琢头脑钝痛,他看着手机里的黑色小爱心,感到眼周干涩。这个能够连接外世界的软件,对面是万千星球。 倘若逾琢去过的地方,周宴疏借助系统能量也都去过。 那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陆循……林旭湫…… 阿然王子…… “法比安,我死之后,你要尽力辅佐艾德里安。……五年之内,你不能离开虫族。” “陛下,您对我……真无情啊。” “法比安……若我与你能有虫崽……” 逾琢指尖停在手机屏幕上方。 阿然王子——法比安。 “叮咚。” 门铃在外响了一声,逾琢思绪回笼,他站起身,走到了窗户边。 外面的人鱼士兵分成两列站在门口,给身后的人让开了道路。从车内下来的青年戴着军帽,他身上的军装颜色纯黑,在胸口别着人鱼模样的淡金徽章。 他下车后便目不斜视,大步走向了门口。站在门口的侍卫见状自觉退开,给他让出了道路。 “临双将军,您请进。” 逾琢靠着墙壁,他听到声音身形一顿,也跟着推开门去了外面。 周宴疏尚且留在一楼,白天是侍卫监视的重点时间段,周宴疏都是在一楼看书休息。 逾琢趴在二楼的栏杆处,他半撑着脸颊,往下看了过去。 临双今年不过二十七八,他十几岁便开始领兵出征,如今归来依旧风尘仆仆,唯有周身的气压浓重,威慑不输其余将领。 逾琢在上方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周宴疏见到临双并没有多少表示,只是让侍从给他倒了茶,两人说了些客套话。 临双这次出征回来似乎伤了眼睛,半边绷带绑着左眼,上面有血渍残留。 “……这是陛下给您的请帖,此次庆功宴邀请的人不多,请您赏脸。”临双将请帖放到了长桌之上,他俯身间抬眸看了眼周宴疏的脸色,周宴疏捧着热茶,一时没有过多的情绪显露。 临双曾经听闻过先王的事迹,虽然隔了几百年,他也是对周宴疏印象深刻。 人鱼族千百年来唯一一个以omega的身份登上王位的王子,周宴疏的名字在很长一段时间都鼓舞着omega同族。 临双即使是alpha,私下里也对周宴疏有所了解。 “……倘若您身体不适,可以不去。这只是我的庆功宴,不是什么大事,伯爵您如果没有时间,我会回去禀告陛下……” 临双看过周宴疏的双腿,他低下头,放缓语气道。 塔莫喜欢折辱人的习惯这么多年都没变过,临双知道此次塔莫邀请周宴疏前去的打算——不过又是嘲笑取乐。 周宴疏脸色苍白,他指尖捻着请帖,开口道:“我……” “我们去还是要去的。陛下邀请,那是我们的荣幸。” 周宴疏话未说完,手里的请帖便被人伸手抢了过去。临双见状一愣,转眸看向了后方。 第279章 初见临双 站在周宴疏身后的alpha白发金瞳,他身形高挑,穿着没什么品味的粉灰格子衫,正半搭着手臂压在轮椅后侧,似笑非笑地看向临双。 临双早前听说过有关逾琢的消息,这个低级的alpha走了狗屎运,被塔莫看中指给了周宴疏。 “时间定在一周之后的蔺阳节,届时恭候二位。”临双看过逾琢,他神色不变,还是站起身向逾琢行了礼。 逾琢随意点头,他开口问道:“这段时间一直没有见到将军,你这是……受了伤?” “海域的边境一向外族猖獗,我此番前去掉下山崖,只是受了点小伤,就不劳逾先生费心了。” 临双字里行间都是不愿与逾琢多说的意思。 逾琢只是一个从岸上来的狸花猫,他不懂人鱼族的习俗和边境战况,充其量只是高攀了周宴疏才能留在此处,临双更加无意和他多说战争事宜。 逾琢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临双对他的疏离,他金瞳看向临双的右眼,开口道:“听说将军少年英才,能伤到你的外族,估计没几个吧?” 周宴疏眼睫低垂,他在外都是一副逆来顺受的隐忍样,逾琢开口他便不开口,只是静默地听着。 但见逾琢紧抓着临双问东问西,也不免让他有了几分狐疑之色。 临双不知逾琢话里是何含义,他闻言微蹙眉梢,开口道:“的确是不常见的外族,队内士兵已经收集了样本,几天前便已经交与陛下查看。” “好吧。”逾琢摆了下手,“你说那么多,我也听不太懂。不过我看你邀请的人挺多,陛下那时候是不是也会去?” 临双:“自然。” 逾琢心里顿时有了打算。 临双此次刻意前来邀请周宴疏,恐怕私下里还是受了塔莫的指令。这种人鱼族大人物都会参加的庆功宴,可是塔莫当着人鱼族众人的面——尤其是周宴疏的面立威的好机会,他断然不会轻易放过。 当然这对逾琢来说也是个好机会。 “伯爵,我之后还有要事要办,暂且先行一步。”临双当着逾琢的面不好再和周宴疏说些什么,他俯身行礼,开口道,“请您保重身体。” 周宴疏低头嗯了一声。 临双见状也不再停留,他拿起之前放在桌上的东西,带着守在门口的几个侍卫一同离开。 逾琢在楼梯的边角处玩手机,周宴疏等到临双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当中,才转头看向逾琢。 “你刚刚和他说那么多干什么?” 逾琢将手机揣兜里,他倚着楼梯拐角的栏杆,开口道:“人鱼族的大将军,又受了伤,我于情于理都该关心一下吧?” “可惜他听不懂你的话中话,白费心机。”周宴疏淡声道。 逾琢挑眉:“你能听懂?” 周宴疏哼了声:“你这点小花样,也就只能糊弄糊弄年纪小的了。今天倘若齐墨翰在,你明天就得死。” 临双在边境遇到外族,一只眼受重创受伤。这样的事情以前从未发生,为何在临双即将回来时情报发生错误,带着他去了不应该出现外族的边境险地? 突发意外是可能原因,但概率不大。最主要的原因……恐怕还是出在临双军队里面。 他的军队里有其余人安插进去的内鬼。 逾琢很会提示,但又没有多少有用的技巧,不会遮掩。 几个问题问下来,他早已在无形当中将矛头指向了上方。 谁能在临双军队中安插奸细?谁在试图阻止他回来?谁……处处与临双作对,与他为敌? 只要稍加思索,便知道逾琢问题遮掩下的矛头指向——那是左使齐墨翰。 “齐左使在我当然不敢说了,他精明着呢。”逾琢叹气道,“只可惜了临双将军……听不懂我说话。” 水杯中的温水已经凉下,周宴疏恍若未觉,仍旧将它握在掌心:“你这么在意临双干什么?他祖上效忠王族多年,只要塔莫尚在王位,临双就动不了齐墨翰。” 逾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以为我要对付齐墨翰?” 周宴疏:“……难道不是?” “齐左使跟我无冤无仇,我对付他干什么?”逾琢眯起眼眸,他来到周宴疏身旁,从背后弯腰环住了他的脖颈,“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我的忠心。” 周宴疏身体一僵,发情期早已过去,但如今逾琢靠近,他还是会潜意识地感到亲近与熟悉。 “你这句话说多少遍了?” “这是最后一遍。”逾琢笑了下,“之前萧路安来找过我,我让他去偷的东西他已经偷到手了。” 周宴疏闻言也勾起唇角,他开口道:“你的意思是……” “给他们送份礼罢了。” * 夜间逾琢重启了自己的手机。自从手机遗失又被再次找回来之后,逾琢便没有再去黑爱心的软件里面看过。 虽然里面情况正常,充沛的能量已经修复了之前的系统漏洞,但逾琢还是不敢轻易使用。 能够连接外世界的东西都要小心谨慎再谨慎,更别说这个世界里面还存在着三角检测石。 这百年前就遗留下来的东西依旧矗立在高空万米,目的便是维持世界正常运转,以及消灭所有不应存在之物。 【我创造你……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让你……成为人类吗?】 逾琢单手转弄着掌上的手机。 是啊……创造他的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 它花费了那么多的系统能量来供养逾琢,让他从机械中长出血肉,生出灵魂,也将逾琢完完全全地改造成了一个全新的生物。 如此耗费精力地培养他,最终却又毫不留情地碾碎他。 仿佛多年的苦心孤诣都不算什么,它消灭逾琢就像销毁一个无用程序。冷酷、无情、麻木之至。 逾琢皱起眉头,他想起那些久远的事情总感觉恶心难受,干脆把手机丢下来重新扔到了一边。 周宴疏大晚上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他私底下小动作远比逾琢想的要多得多,也借着看病的由头去了外面不少地方。 现在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半,周宴疏还没回来。 逾琢打了个哈欠,他给周宴疏发完消息,走到窗户边将窗帘拉上。 他们住的这栋小别墅楼层挺高,已经有了三四十米。又因在地理位置上靠近神殿旧址,别墅周围高山密林环绕。 逾琢鲜少会在别墅周围看到别的什么陌生人出现,塔莫派来盯着周宴疏的暗探不少,其余的人鱼得到消息都识相地远离此处。除了居心叵测之辈,其余人等不曾靠近。 逾琢关上窗户,他一只手刚刚碰上窗帘,便见正对着他房间位置的那棵大树在月光下站立,枝繁叶茂。丝丝莹白的月光落在树叶表面,为树木模糊地增添了几缕凉意。 逾琢隐约从树木层叠交合的黑影当中看到了某个人的身影,掩藏在枝叶当中,半蹲着朝他窥探。 逾琢以为是那又是塔莫派来的某个密探,他没多在意,伸手拉上了窗帘。 他低头看向手机。 【野性的冷漠:很晚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冷漠:在路上,还有十分钟。】 【野性的冷漠:哦,路上注意安全。】 【野性的冷漠:小鱼亲亲.jpg】 周宴疏没再回消息。逾琢盯着屏幕上看了一会儿,将手机息屏。 真没情趣。 逾琢洗完澡躺回床上,或许是这段时间过于劳累,逾琢在床上划了会儿手机便感到昏昏欲睡。 十分钟的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快速划过,逾琢头脑昏沉,他看向手机屏幕的视线逐渐模糊,只感到身体疲乏,困倦至极。 “……逾琢?” 房门似乎被人打开,逾琢听到声响勉强睁开眼皮,只眯成了一条缝。进来的人走的艰难,他的身影在逾琢眼前晃动了几秒,随后整个房间的灯便被熄灭,周围变成全黑。 “你回来了?”逾琢翻过身。 他习惯性地抱住身侧那人的身躯,将脸庞埋入其中。 “嗯……我有点事,路上耽搁了。怎么睡得这么早?”逾琢嗅到了周宴疏身上的清香,和之前一样的味道,搅弄着他早已混乱疲倦的神经。 逾琢笑了笑,他正想开口说话,便感知到身上的人摸上了他的嘴唇。那指尖冰凉,他在逾琢唇上随意按了按便将整个身体压了过来。 逾琢伸手搂住周宴疏的后背,他掌心沿着周宴疏的脊椎往下,微眯起眼眸:“你今晚怎么这么主动?” 周宴疏没有回答,他们之间的气息灼热,不多时衣服便尽数脱落,滑落堆在了床脚。 “统领,你不能这样……” 逾琢已经翻身压到了周宴疏身上,他手掌扣紧那一小截干瘦的手腕,听到了周宴疏喉间发出的隐忍又含糊不清的声音。 “说什么呢……”逾琢吻住他的唇瓣。 周宴疏闷哼一声,他咬紧被褥一角,任凭逾琢怎么摆弄都没发出声音。 逾琢头脑混沌,他胸膛滚烫灼热,莫名从自己口腔内尝出了些许烈酒的滋味。 可他今日没出去过,更没有与外人有过交往,怎么会在自己嘴里尝出来类似酒的味道? 房间里的喘息声越来越重,搅混了原本还算清明的空气。 结束时逾琢身上都是汗水。额角的湿发紧贴着他的脸颊,他抱着周宴疏细细亲吻:“哥……” 周宴疏半伏在逾琢胸口,他呼吸沉重,口中呢喃自语。 “……统领……我是陛下的人…你真的……太放肆了……” 逾琢:“……?” 汗水沾湿的眼睫略显沉重,逾琢睁开眼眸,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下意识想要将床头的灯控按钮打开,没想到手摸到身后一空,那原本的柜子竟然变得空白,逾琢因没找到支撑点差点直接栽倒在了床下。 这个房间早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变了模样,木床古朴,房内几乎没有装饰,只有旁边的桌角处摆着一个瓷釉的青花瓶。 “……这是什么地方?”逾琢见状顿时拧紧眉头,他一边后退,一边骤然将视线盯向了前方。 伏在他身上的黑影尚且在喘息,他的面容掩埋在大片浓黑的场景当中,让逾琢看得不清晰。 “你不是周宴疏……你是谁?!”逾琢说着一把将他从自己身上掀开,“你是谁!” 那道身影似乎撞到了身后的床柱,沉重地一声声响之后,他扯过了床上的被褥。 “……我?我是刚刚被陛下选中的宫女,我今晚本是要去侍寝的……” 屋内的女音缓缓响起,那人勾起落在床下的薄衣,一层一层裹上。 “暮统领,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强上了我,现在还要打我?我可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你如今毁了我的清白,让我如何是好……” 那人在阴影里抽泣出声。 逾琢怔在原地:“什么?” 那看不清相貌的人却是只顾着低头哭泣,不再开口说话。 暮统领…… 逾琢眨了下眼眸:“我是……暮雨鸢?” 他瞳仁转动看向四周,这里的景象虚无,瞧着朦胧模糊,似云似雾。但逾琢伸出手掌,却依旧能有与实体差不多的触感。 是梦。 是比之前要高一层次的梦。 最初灵魂碎片融合时所产生的有关陆循的梦境持续时间极短,且触感不明。而这次的梦境,明显要比之前的要完整和清晰。 逾琢置身其中,已经能保持自身尚且算清醒的意识。 这是另一块核心灵魂碎片当中的记忆。 这是暮雨鸢的梦。 逾琢勉强记得暮雨鸢那个世界的大致发展,那也是沈聿所生活的古代背景。 暮雨鸢为暗卫统领,苟且偷生在做系统的时候与他有过接触。 逾琢沉下心绪,他坐在床边,将目光重新聚集在了床铺中央的那道身影。 他不知为何看不清那人的相貌,无论如何接近,逾琢都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糊的五官。 “清白人家的女子?”逾琢眯起眼眸,他看不清人的相貌,干脆目光下移,打量起了床上那人的身形。 藏在黑幕当中,朦胧模糊,却又隐约有几分逾琢熟悉的线条轮廓。他的感觉不会错,这个人身上有周宴疏的气息。 在先前的多个小世界当中,总有某个人的身上……留着周宴疏的气息。 逾琢转过头,他蓦地伸手拉住前面的人,将他一把拽到自己身前。 第280章 十七残影 “……统领!” 空气中柔柔的女音差点破功,暴露出底下细微的磁性嗓音。逾琢完全不管面前这人的抗拒,他眼上像是蒙了一层薄雾,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面前人的相貌。 那他只能另寻他法。 那人身上刚穿上的薄衫又被逾琢扯了下来,他手掌沿着那人的肩胛往下,果然摸到了不少薄肌。 “统领,我是刚进宫的……我是……” 他的话语猛然止住,逾琢将他下半身检查完毕,重新将那件薄衫给他穿上:“你是男的,你怎么混进来的?” 那人没说话,逾琢却是已经猜测到了事情的七七八八。他摸着男人瘦削的脊背,敛眸道:“皇城森严,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回去?回不去了。”男人下巴压在逾琢肩头,他声音沙哑,压抑着一边难过一边开口道,“陛下让我侍奉他,我就算是个男的,也得去。” 逾琢一愣,他在脑中搜刮许久,才想起了某个人:“陛下……宣霖?” 那可是个重度暴力狂,逾琢到现在都记得煤球被他暴力打得满身裂痕的情况。 “统领,算了……你和我没有缘分。今天的事情你就当做一场梦,忘了对我们都好。” “我不会怪你的。” 男人又委屈地哭了两声,他精准地把控好眼泪落下的角度,不偏不倚落在了逾琢锁骨处。让逾琢能感知到,也能触碰到。 逾琢心里不是滋味:“别这样说,陛下那么多宠妃,说不定不会关注到你。我帮你离开皇城……” “不用了,我逃不掉的。”男人轻声道,“统领,你愿意帮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谢谢你……” 他说完突然一把推开逾琢,拿起衣服草草套上便快速离开了房间。他在整个过程中都动作凌厉,完全不像之前虚弱至极的模样。 房门一开一合,逾琢坐床上还没反应过来。 ……就这么跑了? 逾琢愣神几秒,也快速套上衣服跟着跑了出去。 外面漆黑浓重,圆月高悬于空中,只撒下少许柔和的橙黄月光。逾琢看了一眼,大步走进外面的小道当中。 周围的景象快速变化,逾琢皱起眉头,只感到某些景物在他感知不到的时间内快速划过,只过了十几秒,那条他走的小道便变成了皇城外的高台。 逾琢加快速度,他抬起头,见皇城的高墙矗立,几乎看不到尽头。 “暮雨鸢——” 逾琢听到声音回头,某个戴着黑鬼面具的人蹲在墙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逾琢,语调漫不经心:“暮统领,深更半夜一个人出来,你是来找谁的?” 逾琢眼眸微眯:“你又是谁?” “我?”那人缓缓起身,他身形高挑,不紧不慢地走在宫墙的瓦砖上,“不才,影十七。” 逾琢冷笑:“影楼的人,也敢来皇城放肆?” “为什么不呢?”影十七笑了笑,他当着逾琢的面拿出了某样首饰,点翠的小珠钗,是从某个宫女身上顺下来的贴身之物,“看不出来,暮统领也是个风流人啊。” 逾琢面色顿时冷了下去:“你见到他了?他在哪儿?” 影十七但笑不语,沉默地几秒后,他缓声道:“你猜猜?” 逾琢耳畔有一瞬的嗡鸣,他思绪尚且没有回笼,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蓦然拔剑冲了上去。 影十七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从高墙上跳下,迎面接下了逾琢斩来的龙吟剑。 “你怎么脾气这么爆啊?我说不告诉你了吗?”影十七像是在调笑,他尚未说完逾琢便加大力道,毫不留情的朝他身体刺杀。 “不用你多费心,我自己能找到。”逾琢面色冷酷,“奉帝命,影楼的鬼影,见之杀之。” 影十七一边躲闪一边冷笑不止:“好啊,真会说……那你就来试试!” 他亦抽出腰间的佩剑,朝逾琢迎面刺来。 逾琢视线又开始变得不甚清晰,周围景物旋转变化,影十七的身影亦包含在其中,它在模糊中变了形状,似乎与另一个人的身影交叠融合在了一起。 “嗯!” 逾琢听到了一声隐忍的闷哼声,随后几抹长剑的冷光从逾琢眼前闪过。影十七脸上的面具裂开,他猛然踹到逾琢的腹部,将他从高墙上踹落。 劈开面具的长剑掉落在地,插入进石砖的缝隙当中。那长剑剑端的颜色深红,鲜血遍布,顺着银白的剑面缓缓下流。 逾琢从地上爬起,他单手拔出长剑,再度看向上空。 影十七仍旧站在高墙之上,他脸上遮掩的面具掉落,露出了底下苍白的面孔。他捂住自己被捅穿的胸口,那里血流如注,不多时就染红了他的整个手掌。 “暮雨鸢……你真是好本事……” 那层一直遮掩在人面孔上的雾气逐渐散去,逾琢手持长剑站在下方,仰头看着影十七的身影。 最底下的五官暴露在逾琢眼中,高鼻梁,狐狸眼,他薄唇微抿,看着逾琢目光冷然。 那是一张和周宴疏完全一样的面孔。 逾琢愣在原地:“你……” “暮雨鸢,下手这么狠,以为我不敢动你?”影十七冷声道。 “你也没有这个本事。”逾琢身体再次不受控般地发力,他单手握紧长剑,飞身上了旁边的墙壁。 “不……” 逾琢头脑钝痛,他想要收回手,但四肢还是脱离掌控,像是执行某种程序那般机械地向前方发起攻击。 “不要……不要去!” 他一剑劈开了面前的人影。 周围的景象随之裂开成碎片,逾琢猛然从床上坐起,他捂住自己的脸庞,双手的手指蜷曲,狠狠抓着自己脸上的血肉:“不、不是他……不能去……” “逾琢?” 一道熟悉的嗓音从逾琢身侧响起,逾琢气息沉重,他听到声音身体僵住,怔愣地转眸看向了旁边。 屋内的小夜灯开着,橙光落在床铺之上。周宴疏穿着浅白色的毛绒睡衣,他银眸张开,金发半垂着落在胸口。 “……哥。” 周宴疏听到逾琢嘴里喊出的称呼一愣,他还没回答,逾琢便突然翻身钻进了他怀里。 “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逾琢手掌钻进周宴疏上衣里面,他不停地摸着周宴疏的胸口,直到确定那一块儿都是完好无整的皮肤才松了口气。 “怎么了?”周宴疏有些迷糊,他听到空气中隐约的几声哭腔,顿时皱起眉头,“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还哭啊?” 逾琢吸了下鼻子:“我、我……” 他眼眶湿润,这时候突然有些不敢开口。那些所谓的梦境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都是他曾经亲手做过的事情。 他竟然差点杀了周宴疏。 “我做噩梦了。”逾琢小声道,“也惹你生气了。” 周宴疏略微歪头:“你做噩梦梦到我了?” “……嗯。” “梦到什么?讲给我听听。” 逾琢没吭声,他换了个姿势压周宴疏身上,侧首听着他胸口跳动的心脏声:“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转移话题转移的生硬,周宴疏听出来逾琢话语里的不情愿,也配合地回答道:“接近十二点,回来你已经睡着了。” 逾琢转了下眼睛:“你回来没有亲我吗?” 周宴疏:“……” “没有。”周宴疏开口道,“我腿不好,上床就睡了,倒是你……一直想往我身上压。” 周宴疏捻去手中的两滴泪珠,都是刚刚从逾琢眼角擦下来的:“我还以为你做的是美梦,那时候看你睡着都在笑。” 逾琢:“……” 逾琢故作掩饰地咳了一声:“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没想到在床上竟然直接睡过去了。” “看得出来你挺疲倦。”周宴疏关掉床头的台灯,他开口道,“还睡不睡?别压我身上。” 逾琢往旁边挪了挪:“你抱着我。” 周宴疏沉默片刻,伸手将逾琢揽住:“哪个alpha像你这样?” 他嗓音沉沉,落在逾琢耳中莫名有些不甘心的意味。毕竟周宴疏曾一度认为自己会分化为某高级alpha。 逾琢倒是不在意,他嗅着周宴疏脖颈间的味道,哼了一声道:“你亡夫就像我这样。” 周宴疏:“……你再说一遍?” 逾琢没出声。 周宴疏狐疑片刻,让逾琢抱住了他的腰身:“亡夫可比你好多了,他从来不会哭鼻子。” 逾琢:“……” 逾琢装作没听出周宴疏话里的调笑意味,他闭上眼,老老实实地躺床上不动弹。 最近真是越来越诡异,这些灵魂碎片的融合本身都在缓慢进行,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对逾琢造成多大的影响,却没想到这次竟然将逾琢的整个意识都拉入到了里面。 但也在某种程度上加速了苟且偷生完整灵魂的回归。 继承记忆是最基础的过程,那也是苟且偷生灵魂在有效融合的证明。 等灵魂全部融合完成,逾琢就该为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做准备了。 房间内的呼吸平缓下来,慢慢陷入了安静。 逾琢背对着身侧的小桌子闭眼睡眠,他睡觉不安稳,不时动两下往前面靠近。 他的手机依旧放在桌面上。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房间内的两人全都进入沉睡,手机的屏幕才亮了起来。 那颗纯黑图样的小爱心浮现在手机屏幕的正中央,数不清的数据交叉成网状,不多时便如雪花碎片般崩塌,占据了整个手机屏幕。 * 接下来的几天逾琢都老实地留在房间内没有外出。 临双的庆功宴是最近新闻争相报道的事情,常年留守在边境的大将军得胜归来,消息一出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逾琢也暗地里搜集了有关庆功宴的不少消息。这次庆功宴塔莫也会去,除此之外,还有人鱼族的各个贵族受邀前来。 逾琢找到了里面的名单,果不其然也见到了齐墨翰的名字。他们两个使者互相不对付,但面子工程倒是做的没什么问题。 逾琢暗自思量着,他在平板上划着名单列表,竟然在最后看到了逾向晚的名字。 逾琢来这边已经过了好几个月,这段时间也没有和逾家联系。人鱼王族断了他和岸上的联系,没想到这次也邀请了逾向晚。 逾琢感到有些怪异,人鱼领地意识浓重,一向不喜外族进入。逾向晚是岸上物种,若说是塔莫特别关注将他邀请过来,看起来也是可能性不大。 逾琢点了点屏幕,黑进了软件更里面的名单。 【受邀对象:逾向晚(远征军队后备队员)】 逾向晚竟然加入了远征军? 这可是临双带领的前线特殊军队,能进入其中的大多都是高级人鱼。 逾琢知道逾向晚在军校成绩优异,却没想到他还没毕业,就能以狸花猫的精神体加入远征军。 逾琢暗自诧异,他记下名单上的名字,合上了平板。 周宴疏这段时间借助药物治疗也逐渐开始能够行走,他对这个庆功宴没什么兴趣,见到相关消息也只是随意看看。 逾琢倒是借着周宴疏的名头和安德尔见了好几次,安德尔在医院工作多年,对某些药剂的使用了然于心。 逾琢和他要了两板壮阳药剂。 “我这是要自己吃的,唉……某些方面的老问题了,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说啊,怪丢脸的。”逾琢叮嘱他道。 安德尔:“……” 他暗暗看了眼周宴疏,周宴疏依旧坐在轮椅上看书,安德尔看了他一眼,更加为周宴疏如今的处境感到悲哀。 逾琢用了几天的时间将壮阳药剂里的营养液全都提取了出来,他之前在多个小世界待过,这时候在里面添加混合粉,不多时就造出了几颗灰色小药丸。 周宴疏在旁边看得眉头紧皱:“你吃?” “我不吃啊。”逾琢将小灰丸收好,他将它们放入周宴疏手中,开口道,“给你补身体。” 周宴疏:“……” 逾琢控制好了里面的材料,又在里面加了不少阳气进去。这种药丸本身只是个补药,但经过逾琢的改造,吃过了不仅容易上火流鼻血,甚至可能大口呕血。 “你可真是会挑,让我吃这个。”周宴疏挑眉看向逾琢,“你怎么不吃呢?” 逾琢无奈摊手:“你身份地位比我高,你吃才有效果。至于我……我吐血吐死了也没人睬我啊。” 第281章 坐的位置 周宴疏瞥了他一眼,随后将桌上的小灰药丸都收了起来:“到时候坐我旁边,别和塔莫多接触。” “放心,我知道。”逾琢点头,他看向周宴疏的双腿,问道,“怎么样了?能走吗?” “早就能走了,只不过持续的时间不长。”周宴疏扶着逾琢的手臂站起身,他双腿藏在西装裤当中,刚刚站立时身体依旧不稳,底下的裤脚在微微发颤。 逾琢单手撑着周宴疏往前走,他目光沉下,从周宴疏的双腿位置一闪而过。 之前他还会问周宴疏如何受的伤,到了现在却是不再想开口问了。 那些久远而又陌生的事情,早已无法改变——但却可以弥补。 “哥,你以后会站起来的。”逾琢开口道,“就算站不起来也没事,我身体好,能推着你走。” 周宴疏没理睬他:“你能把你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爱哭包。” 逾琢:“……” 真没劲,一点情趣都不懂。 逾琢腹诽了两句,干脆闭上嘴老老实实地扶着周宴疏往前走。 * 临双的庆功宴定在了王宫大殿内。 逾琢和周宴疏结婚后便一直留在神殿边缘,最远也只是去了医院。他倒是有一次抽时间去了王宫,只是被塔莫扔在门外,连大殿都没能走进去。 这次看到庆功宴的地点,逾琢顿时有几分膈应。 周宴疏给他挑了一身白西装,他拿的尺码标准,贴合逾琢的身体,也勾勒出他身上明显的线条轮廓。 逾琢穿身上走几步,只觉这件衣服长度大小都刚刚好,仿若专门为他量身定制而成。 他看向周宴疏,周宴疏却是依旧穿着之前的旧西装,他西装内部的领口褶皱明显,逾琢看了几秒,点头道:“你就穿这身?有品味。他们看到肯定以为我在家天天欺负你,都不给你穿好衣服。” 周宴疏:“……” 这只是周宴疏随便找的一件衣服,本来就没有想太多,只是穿着习惯。 如今听到逾琢的话,周宴疏眉头微蹙。他将袖口的珍珠拿下,开口道:“你知道就好,走吧。” 逾琢和周宴疏一起上了车。从别墅到王宫大约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逾琢上车之后便眯起眼睛,准备补个小觉。 周宴疏低头看着手机,车在缓慢行驶,手机屏幕上不多时便弹出了一条消息。 【0****:已完成。】 周宴疏看了一眼,将这条匿名信息删除。 前来参加临双庆功宴的王公大臣不少,逾琢睡了一觉醒过来,隔着车窗玻璃便看到了里面早已落座的人群。 两列军队军人分散站列在王宫门口,身上都是清一色的白金军装。逾琢留意了他们身上的宝石装饰,顿时明白他们是跟随在塔莫身后的侍卫。 看来临双自己的所带的军队不被允许进入其中。 逾琢打开车门走下车,按照以往的流程将周宴疏抱到轮椅上。 “伯爵,我们奉陛下旨意在此恭候,欢迎您前来参加这次的庆功宴。请您往这边走。” 等在门口的侍卫见到周宴疏便上来行了礼,他简单和周宴疏说了话,便带着他们一起往大殿里面走。 寻常身份的人不被允许进入其中,司机和其他跟在周宴疏身后的人都被转移到了其余的地方等候。 逾琢走在周宴疏身边,大殿当中的贵族分散而坐,逾琢刚刚跨进门内,便感知到他们将目光都聚集在了他们身上。 “……陛下还邀请了伯爵?之前看到名单还感到难以置信,没想到他还真来了……” “都是残废了,还要来这里……伯爵也是苦命……谁知道陛下这次准备怎么对他……” “不是我说,陛下最近是不是太……那什么了?我听说前几日在宫殿内,他给一个王八也封了伯爵。那可真是个老王八!长的翠绿翠绿的,在地上爬呢……” “别说了别说了,一会儿陛下就要来了,你想被割舌?” “他自己做的荒唐事,我们还不能说了?现在人鱼族谁不知道塔莫王封了个王八当伯爵?还至圣伯爵,他把我们当什么了?” “现在最难看的还是周宴疏吧……一会儿可怎么办呦……唉……” 逾琢推着轮椅走在其中,他听到了那些人说的只言片语,不由得略微蹙眉。 周宴疏的座位被安排在了最前方,那里在王位的正下方,靠近左侧的位置。临双是这次庆功宴的主角,他的座位也被安排在了最前方,与周宴疏刚好相对。 见到周宴疏到来,临双连忙起身向周宴疏行礼:“伯爵,我刚刚有些事耽搁了,没能前去门口亲自迎接您,真是抱歉。” 临双身为右使,又是如今人鱼族的大将军,在身份上完全不逊色于周宴疏。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如今的地位要比周宴疏还高一些。 但他两次见面都对周宴疏态度谦卑,的确让人惊讶。 周宴疏难得表情缓下,他开口道:“将军多虑了,你才是庆功宴的主角。这次我来迟了,是我的不是。” 临双点头笑了笑:“多谢伯爵。” 他说完抬眸看向逾琢,那唇角的笑意快速淡去,临双半句话没对逾琢开口,直接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逾琢:“……” 逾琢嘁了一声,他推着轮椅走到周宴疏所在的位置,自己也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伯爵夫人?” 逾琢刚刚坐下,身侧便响起了一道声音。他转头,见齐墨翰笑着朝逾琢点了点头。 逾琢有些诧异:“……齐左使?你怎么坐在这里?” 齐墨翰与临双地位相当,他按理来说也要坐在前排,而非落后于逾琢所在的地方。 齐墨翰笑着朝逾琢开口道:“这次的庆功宴也不是为我办的,我坐前面岂不是抢了某人的风头?我年纪大了,坐这里挺好的,还能和你说点悄悄话。” “是这样啊。”逾琢往前看了一眼,他见正对面的临双目光在他和齐墨翰身上游离,也笑道,“那我们挺有缘,正好坐到了一起。” 第282章 骑龟而来 “那是自然。伯爵夫人,那日拍卖会后我们就没见过面了,你那时还答应带我去见伯爵呢。” 齐墨翰笑吟吟道,“可惜后面我事务繁多,也没有时间,今天总算是又见到了。” 逾琢闻言身体一顿,他转过头,正对上了周宴疏紧绷着冷下来的小脸。 “伯爵,你好?”齐墨翰不知何时走近了过来,他朝周宴疏打了招呼,笑道,“你还记得我吗?几百年以前,我和你说过一两句话,那时候我还在街上卖西瓜。” 周宴疏瞳仁转向齐墨翰,他淡声道:“不好意思,时间久了我记忆也不好,不记得齐左使了。” 齐墨翰哈哈笑了两声:“无事,你记不得我正常。毕竟时过境迁,今时不同往日。” 逾琢坐在他们俩之间,他抬眸看向身旁的两人,轻而易举便捕捉到了他们暗藏在空气中的锋芒。 “那是。”周宴疏勾起唇角,他迎着齐墨翰的目光,开口道,“世事变化无常,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说不定齐左使在某一日一脚踏空,又会回到解放前。” 齐墨翰眯起眼眸:“伯爵,多谢您的提醒,我一直都很小心。” 周宴疏收回目光,冷笑一声不做表示。 齐墨翰也没了再和周宴疏说话的心思,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又将目光移到了逾琢身上:“伯爵夫人,来的路上辛苦了。这杯酒我敬你,也算是感谢你上次陪我一同出去游玩。” 逾琢见状握住自己面前的酒杯,他尚未开口,便突然感觉到自己大腿一痛。 逾琢身体顿了顿,他面上表情不变,借着遮掩一把用手握住了周宴疏的手指。周宴疏指尖在他手背上抓了抓,警告意味甚浓。 逾琢看向齐墨翰,他尴尬道:“左使,那只是小事,不必如此。况且我酒精过敏,恐怕喝不了这些。” “这么不巧?”齐墨翰拿起酒杯,他盯着逾琢看了几秒,缓声道,“那真是可惜了,这可是我埋了十几年的好酒,还想让你尝尝呢。” 逾琢没再说话,他捏紧周宴疏的手腕,不留情地将他腰上的软肉也掐了掐。 周宴疏立刻向后坐直了身体,他转眸看向逾琢,压低声音阴沉道:“松。” “你松我也松。”逾琢眯起眼眸,“快点。” 周宴疏顿时将自己手扯了回来,他拿起桌上的酒杯,面色不虞地喝了两口。 逾琢笑了一声,他将自己手上的小药丸塞进周宴疏掌心,周宴疏手指动了动,拿过来便放进了自己口袋。 逾琢这才坐直身体,他再度看向前方,见临双身侧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一个人。那人身形瘦削,穿着一身与周围贵族格格不入的军装。 似乎是感受到了逾琢的目光,那人也抬头看向了逾琢。 那纯粹碧色的眼眸映入逾琢眼中,逾琢一顿——那是逾向晚。 逾向晚没再临双身侧多停留,他只是抬头看了逾琢一会儿,便转身去了最后面坐着。 岸上来的物种不被允许在前排出现,逾向晚这次也只是占了一个后排的座位。 逾琢尚且不知道逾向晚来这里的目的,他刚刚收回目光,便听到了外面的响声。 “陛下到——” 塔莫的出场一向声势浩大,隔了老远逾琢还没看到他的人影,前面的侍从便在百米外扯着嗓子喊。 大殿内的人听到声音皆在座位上低头静默,他们双膝跪下,提前等候塔莫到来。 逾琢按照人鱼族的规矩也要如此,他学着其余人的姿势动作混在里面,跪的姿势还算标准。 里面的人几乎全都跪下,唯有周宴疏因为瘫痪的原因仍旧坐在轮椅上不动。 逾琢悄然看了周宴疏一眼,他见周宴疏面色冷淡,又默默收回了目光。 “陛下到——” 喊话的侍从越来越靠近大殿,他走到门口,随后也像里面的贵族一样双膝跪地。 逾琢听到了门口的响声,窸窸窣窣,间断响起——像是某个动物在地上爬行的声音。 逾琢暗暗皱眉,他余光看向门口位置,竟然看见塔莫骑着个绿毛乌龟慢慢走了进来。 那乌龟并非千年万年的巨龟,只有公园里小孩玩的木马那么大。塔莫骑在乌龟身上,双腿就算弯曲悬空,也能踩着地面往前走。 那乌龟走的缓慢,从大门走到前面的王座需要足足二十分钟。 大殿内部的人全都跪着迎接,塔莫毫无所感,只是坐在乌龟壳上,任由乌龟一点一点磨磨蹭蹭地往前爬。 逾琢:“……” 大殿里面寂静无声,只能听到乌龟爬动时所产生窣窣声响。 前来参加庆功宴的人全都将头低着,没有听到命令他们不能起身,只能硬着头皮给那绿毛龟磕头。 “陛下,还有两分钟庆功宴就要开始了。倘若宴会推迟,麻烦提前告知我们,也省的浪费我们时间。” 一道平静的嗓音在殿内响起,众人听到声音都是神经一紧,暗暗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前方的周宴疏。 周宴疏丝毫没有感觉不适,他神色寡淡,当着塔莫的面就直接将话说了出来。 他是塔莫封的名义上的“伯爵”,而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是先王。 塔莫跨坐在乌龟壳上,他王袍松松垮垮地挂着,这时不明意味地看向了周宴疏:“怎么,你这么点时间都等不了?” 周宴疏脸上表情依旧不变:“陛下,我不是等不了。只是我身体瘫痪精神也不好,在这里待不了太久,如果还有很长时间,容我先行告退。” 他可没闲心看着这个绿毛龟慢慢爬到终点。 塔莫闻言冷笑一声,他见周宴疏手掌已经按上轮椅扶手,翻身从乌龟身上跳了下来:“行了行了,都起来吧。” “谢陛下。” 大殿内的众人听到命令才从地上起身,他们脸色都有几分难看,起身后便回到座位上保持沉默。 那绿毛龟还在大殿的过道上慢慢往前爬,塔莫给旁边的侍从做了个手势,开口道:“你们眼瞎了?还不快给至圣伯爵找个位置坐!” 那些侍从闻言连忙走上前来,他们牵住那乌龟脖子上的绳索,径直朝逾琢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逾琢:“……” 第283章 餐盘食物 侍从牵着那乌龟低头往前,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周宴疏他们身旁。 塔莫在大殿前方特意留了一块儿空地,本以为是规矩使然,没想到却是为了给某龟伯爵坐。 周宴疏是伯爵,至圣伯爵也是伯爵,他们地位相同,坐一起理所当然——这是塔莫的想法。 只是其余王公大臣都在周宴疏所坐的位置之下,就连临双在今天也是与周宴疏对面而坐。 塔莫这波操作下来,将他们所有人都嘲讽了一遍。 塔莫毫不在意其余的人的想法,他斜着身体坐在上方,随意往底下看。 那绿毛龟的绳子就栓在离周宴疏不远的柱子上,周宴疏脸色冷然,握着酒杯的指尖却已经用力到发白。 塔莫见状眯起眼眸,哼笑一声。 “行了行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宴会便开始吧。”塔莫开口道,“我不是今天的主角,临双将军,你来说两句。” 临双脸色算不上多好,他闻言站起身,沉默几秒开口道:“今日的庆功宴也是为了慰劳常年守在边境的将士,他们皆是我的同族,多年来都未曾受到重视,如今能在这种场合得到陛下青睐,是我们的荣幸。” 他语罢自饮一杯酒,开口道:“大家随意就好。” 听到临双的话,底下的大臣皆举杯示意,共同饮下杯中之酒。 逾琢也混在其中,他余光瞥向旁边的周宴疏,见周宴疏虽然不爽,但也举起了酒杯。 那只绿毛龟就在他们不远处,逾琢捏了捏周宴疏的掌心,悄然收回目光。 “伯爵夫人,你不是说你酒精过敏?”齐墨翰的声音突然在逾琢耳边响起,逾琢动作一顿,转眸便见齐墨翰不明意味地扯唇笑看着他。 逾琢:“……” “嘘——我没喝呢。”逾琢将酒杯侧过,那里面装着大半杯的酒水,“怎么样?” 齐墨翰看到情况后挑了下眉:“好吧,是我多虑了。我还以为夫人你对我有什么意见,故意不喝我的酒呢。” 逾琢:“……” “左使,别想太多。我对你真没别的意思。” 齐墨翰笑了笑:“那就好。” 逾琢没再开口说话,他和齐墨翰只有那么点短暂的接触,这个齐墨翰竟然放着周宴疏不管,尽盯着他来说话。 果然是老奸巨猾。 逾琢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他没再管周围的情况,等饭菜上来后便低头挑了几个水果尝尝。 “那是什么东西?”逾琢嚼着嘴里的葡萄,看着前方随口问了一句。 齐墨翰离逾琢较近,这时顺着逾琢的视线往前,开口道:“临双将军从边境险地带回来的特产,据说是百叶树上的千珍果。” “哦……”逾琢拖长语调,“不就和苹果差不多?” 齐墨翰:“……” “伯爵夫人,果不可貌相。千珍果虽然看着平平无奇,但若配合海底金鲨的脆肉食用,可延年益寿,甚至可帮助断裂的人鱼之尾重塑。这可是从几千年前流传下来的老方子。” 齐墨翰伸手指了下侍从手里捧着的菜碟,那上面的果肉橙红,四面展开,每一瓣果肉中央都摆放着丁点颗粒大小的金鲨脆肉。 “不过我们这种等级的人是没有机会品尝就对了。延年益寿,鱼尾再生,这都只能是王族的优待。” 逾琢听的似懂非懂,他转眸往大殿四周看了看,见那捧着千珍果的侍从径直朝塔莫走了过去。 而其余的人,除了得胜归来的临双,他们碗中都没有千珍果能够享用。 “这样啊……” 逾琢嘟囔了一声,他余光瞥见周宴疏拿起银筷,顿时屈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你碗里那个,是不是千珍果?” 周宴疏拿筷的动作一顿,他面前的千珍果刚刚端上来,这只能由人鱼王族享用的食物,除了临双,便只能给他和塔莫。 周宴疏放下碗筷,他面前的千珍果只有塔莫碗里的四分之一大小,这时看向逾琢,默了默开口道:“是。” “是你还不给我吃?哪个omega像你这样?”周宴疏话音刚落,逾琢就将瓷碗拖到了自己面前,“真是的,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周宴疏:“……” 逾琢拖拿碗筷的动静不小,周围人听到声响暗暗将视线投递过来,都不由得暗暗心惊。 逾琢这个alpha等级不高,脾气倒是不小,竟然敢这么对待先王。 塔莫支着下巴往下面看,见状嗤笑了一声。随后他便如没看见那般,随意移开了目光。 “去,把这盘千珍果给伯爵送去,我吃不了这么多。”坐在周宴疏对面的临双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将旁边的侍从招过来,让他们把自己面前尚未动过的千珍果送去给周宴疏。 侍从闻言僵在原地不敢动,他们默默往上看了一眼,见塔莫嘴带讽笑并未开口,只能硬着头皮将东西拿起给了周宴疏。 周宴疏见状也有几分诧异,他之前与临双不过见了一面,临双竟然会冒着惹怒塔莫的风险将千珍果给他。 “谢将军。” 周宴疏接过了侍从手里的食物。 逾琢在一旁冷眼看着,他目光在周宴疏和临双身上来回转了两圈,嗤了一声嘲讽道:“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这些话都落入到了周围人的耳中,他们相互交换了眼色,看向逾琢和周宴疏的目光慢慢变了味道。 周宴疏没理睬逾琢,他夹了片千珍果放入口中,自顾自咬了两口。 逾琢也低头去咬自己碗中的千珍果,他刚刚将果肉咽下去,便听见旁边一声清脆声响。 周宴疏面前的碗筷全都掉落在地,他面色惨白,单手撑着桌面呕血不止。 逾琢吓了一跳,他连忙扶住周宴疏,开口问道:“怎、怎么了?!” 大殿内的人见状都面色骤变,他们连忙召侍从去喊医生,看守在旁的军人都快速聚集了过来。 临双也是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大步走向周宴疏,却见周宴疏口鼻流血,不一会儿便昏死了在了长桌后面。 第284章 食物中毒 逾琢单手搂住了周宴疏,他这时总算体现出了身为alpha的气魄,朝周围人厉声道:“你们都别过来!现在都聚过来是想干什么?!” 临双停在距离逾琢不到一米的位置,他皱眉道:“逾琢,伯爵需要治疗,你让开!” “要治疗也是医生来治疗,你一个常年在外的将军知道怎么办?”逾琢冷笑出声,他目光从地面跌落的碎瓷片上一闪而过,开口道,“我倒是忘了,他可是吃了你送来的东西才会这样的。” 临双闻言面色一变,他怒斥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这些千珍果都是一样的,你别乱泼脏水!” 逾琢冷笑:“我有没有乱泼脏水你心里清楚!” 临双:“你放肆……” “行了。”上方的一道声响突兀响起,众人听到塔莫的声音,连忙止住话语朝前方跪下。 “都瞎嚷嚷什么?当我不存在?!”塔莫猛地将自己手里的酒杯扔下,“砰”的一声,酒杯全都裂成碎片。 “让王室的医生来看!我也想知道……谁敢当着我的面对伯爵下手。” 塔莫眯起眼眸,他视线转移,看向了尚且在下方陷入昏迷的周宴疏。周宴疏口鼻仍旧止不住的流血,他半靠在逾琢肩头,脸色苍白像死。 塔莫拧紧眉头,这次的庆功宴他只是想让周宴疏难堪,顺便羞辱他一番,却没有想要周宴疏的命。 他又不傻,如今周宴疏在人鱼族还有众多支持者,他犯不着自找没趣。但他为临双办这么大个庆功宴,又特意邀请周宴疏前来,早已被旁人认为居心叵测。 倘若这次周宴疏真的死在了这里…… 塔莫眉头拧得更紧,他看向临双,眼中灰暗一闪而过。 倘若周宴疏真的死在了这里,那某些本就心思不正的人恐怕会借机蠢蠢欲动。 “陛下!陛下!潘瑞医生来了!” 负责传报的侍从从外面匆匆赶来,他身后跟着一位发须全白的年老长者,那老人眼戴银框眼镜,拿着医药箱正欲给塔莫跪地行礼。 “行了行了!你别给我行礼了,磨蹭时间!你快去看看他!”塔莫烦躁摆手。 潘瑞闻言顿了一下,立刻调转方向去了旁边。周宴疏已经被抬进了内殿,潘瑞跟着走进去,将其余无关的人都隔绝在外。 “陛下,伯爵身上的这种情况还是少见。恐怕是伯爵沉睡百年刚刚苏醒,身上旧疾未消所致。”齐墨翰站在大殿之内缓缓开口,“陛下不必担忧。” 塔莫原先还在心烦意乱,他烦躁地捏着酒杯四下摇晃,听到齐墨翰的话后顿时身形一顿。 “是啊……伯爵沉睡百年,身上大大小小的病数不清,这段时间他不是经常去医院?真是可怜啊……” 逾琢无言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 齐墨翰果然有点本事,简简单单两句话,便将责任都推到了周宴疏自己身上。 他呕血是他自己身体孱弱发病所致,和塔莫以及其余人等都没有半点关系。 大殿之内无人再敢说话,无声的暗潮涌动在他们之间,他们目光闪烁,都在心里暗自做着打算。 逾琢倒是不急,他瞥了脸色铁青的临双一眼,站在一旁识相地没有再开口说话。 等待的时间不长,给周宴疏治疗的人都是人鱼族内顶尖的王室医生,他们在十分钟内就拿着检测结果单走了出来。 塔莫见状开口问道:“情况怎么样?” “陛下,伯爵的情况已经稳定住了,他脑神经中毒导致全身上下大部分感官都麻痹失去知觉,暂时陷入了昏迷。”潘瑞将结果单交给随行的侍从,开口道。 塔莫随手打开结果单:“……中毒?好端端的他怎么会中毒?这些食物可都是按照统一标准分配的。” 潘瑞沉吟片刻,开口道:“陛下,我刚刚也将伯爵食用的食物都检查了一遍,他碗中千珍果的果肉内,被注射了神经毒素。” 大殿内的众人听到回答都有些哗然,临双更是瞬间面色惨白,片刻后才转头看向潘瑞。 “……那碗千珍果是我给伯爵的,我承认我没有食用它,但我当时只是想将它送与伯爵,绝对没有在里面注射毒素!” 逾琢闻言嘲讽出声:“你自己不吃,专门挑了给伯爵吃。他吃了两口就被毒晕了,你还敢说和你没关系?” “逾琢——” 临双咬牙切齿道:“若非你抢了伯爵碗里的东西,我又怎么会将千珍果送出去?那本来是给我……” 临双说话的语句蓦地一顿。 那本来是该给他吃的。 那千珍果里的毒本来是该下到他身上的。 周宴疏是替他倒了霉。 “我是周宴疏的alpha,我吃点他的东西怎么了?倒是你……”逾琢步步紧逼,“你分明就是居心叵测!” 临双要说出的话几乎全哽在喉咙,他看向四周,那些随他一起来参加庆功宴的同族士兵都站在外侧,他们神色怔愣,显然也被这突然发生的事情打得猝不及防。 “行……你要这么说也行……”临双蓦地转身单膝跪下,他朝塔莫开口道。 “陛下,这件事起因在我,但属下绝无伤害伯爵的意思。这盘千珍果也是侍从端给我的东西,凶手的最初目的是我。” 临双抬眸道:“请陛下应允,容我彻查此案。倘若我未能找出真凶,我愿意接受惩处。” 塔莫重新靠回了自己的王椅之上,这件事发展到现在已经和他没有太大关系,他支着下巴开口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临双将军,你要想好了。伤害伯爵的罪责可不轻。” 临双面容严肃:“是,陛下。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塔莫点头,他开口道:“那你去吧。” 临双站起身,他走过逾琢身边,速度很快气息凛然,在空气中掀起一股冷冽的风。 逾琢往后退了一步,他往大殿门口看去,见那些士兵都跟着临双走了出去。 “去!把今日所有接触过殿内食物的人都抓起来!” 第285章 何为鱼汤 那些将士快速走远,只留下大殿之内的王公贵族窃窃私语。 因不清楚是什么人下的毒,大殿之内的所有人都被限制出行。 逾琢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转头看向齐墨翰。齐墨翰神色平静,也平淡地看了逾琢一眼。 “伯爵夫人,你觉得是什么人下的毒?”齐墨翰压低声音,状似随口一问 逾琢当然不上他的当,他开口道:“这种事我哪里知道?我和临双又不熟,至于周宴疏……看他不爽的人多着呢,我都数不过来。” 齐墨翰挑眉:“看伯爵不爽的人的确很多,但想要让他死的人却只有一个。” 逾琢动作停顿,他掀起眼皮,见齐墨翰目光从上方的王位上一闪而过。 “……你疯了?”逾琢声音低下,他震惊道,“陛下你也敢怀疑?” “我只是猜测罢了。”齐墨翰笑了起来,他很是无感道,“就事论事罢了。” 他说话的语气照常,丝毫没有感到冒犯塔莫的意思。逾琢早前曾听闻塔莫极为偏袒齐墨翰,齐墨翰从帮助塔莫登位到现在,一直都是塔莫的主心骨。 反观齐墨翰对塔莫的态度……倒是有些让人琢磨不清。 逾琢将目光重新投向大殿的门口处,那里有两三个士兵驻守着,早已看不见临双的身影。 * 临双将今日负责庆功宴饮食的所有人都抓了起来。负责审讯的士兵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将结果呈了上来。 “将军,这些人都坚称庆功宴上的饭菜没有问题。至于千珍果,他们拿的的确是我们从边境带回来的果实。” 临双皱眉,他冷声道:“接触过千珍果的人有哪些?” “千珍果珍贵,只有负责做菜的主厨以及送餐侍从接触过,但他们俩现在都在推卸责任,直言自己与此事无关。” 临双冷笑一声,他将自己手中的文件都扔下,开口道:“他们几个人你们继续审,还有摄像头,都给我重新仔细看!” 他说完指了下自己身后的副官,开口道:“你懂医药,和我一起去厨房检查。” 副官点头道:“是。” 厨房内的东西散落一地,或许是事发突然,这些人走时慌里慌张,将桌板上还没来得及整理的蔬菜肉类都胡乱地堆在了一起。 临双大步走进里面,他扫视了一圈厨房内部的环境,走进里面逐个检查。 这些蔬菜和肉类都没有问题。对方是有针对性的下毒,加之厨房人多眼线杂,凶手在厨房直接下毒的概率还是不大。 只是如今抓起来审问的人没有一个愿意松口,临双甚至将庆功宴上几乎所有的侍从都审了一遍,可还是没有找到可疑线索。 他只能从厨房这个最基础的地方从头查起。 临双脸色难看,他将厨房里的食材一个一个看过去,最终停在了某个还在煮食的铁锅上。 厨子走时没有熄火,那铁锅里的东西还在慢慢炖着,已经有浓郁的香味从里面飘了出来。 塔莫这些年尤其注重自己身体的保养,他已有百岁,开始执着地追求能够延年益寿的补药。 临双从边境之地带回来的千珍果便是一个好例子。 他在边境驻守多年,倘若不是因为这个千珍果,塔莫在齐墨翰的糊弄下恐怕永远不会想起他们。 这次回来是临双隐忍多年才等到的机会,没想到他刚刚回来……竟然就遇到了这种事情。 临双皱紧眉头,他尚未找出头绪,上前两步将铁锅的锅盖掀开。 那里面的白雾瞬间升腾而上,扑了临双满脸。临双闻到了锅内突然爆发的腥瑟味道,他捂住口鼻,将目光移了过去。 那里面竟然煮着一副头骨。 临双身体骤然僵住,他脊背发凉,盯着那副头盖骨一动不动。 骨头…… 头盖骨…… 鲤鱼的骨头纹样…… 站在后面的副官见临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立刻走上前开口问道:“将军,可是发现了什……” 他话未说完身体便猛然僵住,那副头盖骨中间的裂开处正对着他,露出鲤鱼的骨相。其骨头边缘处勾勒出线条,也刚好与他们一族的鲤鱼纹样完全一致。 “将军!这是、这是、这……”副官看着锅内几乎不能言语,他双目猩红,眼睛怒睁着凸起,只直直地盯着锅内的头盖骨,肌肉控制不住的颤抖。 临双仰起头,他喉结滚了两下,侧过身体:“……你来检查,看里面有无异常。” “将军!” “你来检查!快点!” 临双声音骤然凌厉,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表情紧绷着无事发生:“快点。” 副官见状只能低着头往前走去,他将锅内已经泛白的浓汤检测了一遍,又将这副鲤鱼头骨用仪器扫描了内里。 “将军,里面并无异样。汤内添加的都是正常调料,这只是一锅……鲤鱼汤。” 临双攥紧拳头,他手指用力到发颤,指甲盖几乎要全都嵌入到掌心的血肉当中。 他早知塔莫荒唐奇葩,也知道他并非人鱼族的明君。可临双万万没想到他在外征战多年,回来后塔莫竟然用这锅汤作为他的赏赐。 他想要延年益寿,临双于是费尽波折为他取得千珍果。 塔莫可以吃果子,可以吃仙药,可以吃许多山珍海味,但他怎么能吃他族人的头骨?! “将军……你还好吗?” 副官的声音在临双耳侧响起。临双早在无形间脸色变得惨白,他听到声音眨了下眼眸,语调如故道:“……我没事。” 副官站在原地,他目光在铁锅和临双身上徘徊:“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锅里的汤既然没有问题,就都倒了。”临双开口道,“骨头也是。” “可若是陛下问起……” “问起就说是我打翻了!”临双声音猛地沉下,他开口道,“他若是问了,你就这么答,把罪责全推我身上就行。” 副官顿时变了脸色:“将军,您不能这样啊!这次我们回来本就不容易,如果再惹怒陛下,我们恐怕以后都没有机会再回来了!更别说齐墨翰齐左使他一向与你不合,也会趁机夺权,我们……” 他话还未说完,临双便大步转身离去。 第286章 面神不合 对周宴疏的治疗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 逾琢在自己的座位上等着,他偶尔起身看一看内殿之内的情况,便又回了自己座位上坐着。 塔莫刚开始还愿意在上方磨时间,后来睡了一觉起来顿感疲乏,朝底下的人摆了摆手便要自己先走。 “我累了,不想等了。伯爵既然已经脱离危险,那我就先走了。至于临双……”塔莫看向齐墨翰,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 “他自己说的话可不能不算数,我给他一天的时间,若是没有结果,让他直接去刑司领罚。” 大殿内的人都低头听着塔莫的话,塔莫走下阶梯,他随意扫了逾琢一眼,随后便骑着刚来时的乌龟慢慢朝殿门外走了出去。 “我等恭送陛下。” 逾琢跟着人群开口,他说完站起身,见齐墨翰也收拾好东西,和侍从说了两句话便转身离开。 逾琢正想一起走,没想到刚到门口便被看守的侍卫拦了下来:“先生,临双将军有令,在结果出来之前,大殿之内的人都不能离开。” 逾琢有些无语,他指向齐墨翰的背影,问道:“那他怎么能走?” “齐左使得了陛下的指令,自然可以离开。但你没有。”侍卫神色冷漠。 逾琢嗤了声:“我内殿也不能进,外面也不能出,那你让我在这儿等着干什么?” 侍卫依旧冷漠道:“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你们……”逾琢面色一变,他摊手道,“行,我也不出去了。周宴疏脱离危险了是吧?我是他的alpha,我要进去看他。” “抱歉,你不能……” “让他进去。”另一道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侍从身形一顿,抬眸看向了走过来的另一个士兵。 逾向晚拿着临双给他的某个通讯装置,开口道:“临双将军已经得出了结果,此事和逾琢没有关系,他可以进去和伯爵见面。” 士兵闻言微皱眉头,他看了逾琢一眼,最终还是侧过身体给逾琢让出道路:“是。” 逾琢在原地停了十几秒,他看向逾向晚,逾向晚却是一句话都没和他说,简单讲完命令就走进了另一旁的过道。 逾琢看着他走远。 逾向晚和逾琢的关系一向微妙。逾琢能从逾向晚身上察觉出对自己某种特殊且怪异的情感,那并非兄弟的亲昵,而是隐约带着敌意和距离。 逾琢搞不清楚逾向晚的想法。逾琢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一直都在房间鲜少外出,与逾向晚甚至与父母都没有过多的亲密交流。 苟且偷生本体侵入之后,更是和逾向晚没有近距离接触。 准确来说他也没有机会和逾向晚多接触,他回来没多久就和周宴疏结婚,进入到了人鱼领域,与岸上的所有物种都断了联系。 逾琢收回目光,无人阻拦,他直接走进了内殿里面。 周宴疏尚且躺在内殿的大床上,给他治疗的医生大多退了出去,只留下了负责记录情况的侍从。 逾琢走进里面,朝那几个侍从做了手势:“这里不用你们看着了,你们先退下吧。” “是。” 侍从退出房间后关上了房门,逾琢听到一声轻微声响,这才走近了周宴疏。 周宴疏合着眼眸躺在床上,逾琢走近他,见他双眼的眼底全是青紫,嘴唇全白,上面甚至干裂出了缺口。 逾琢走到他身旁坐下,他拿起周宴疏的手掌,竟然见他双手十指的指甲盖内都有中毒的紫迹残留。 这演技真牛逼。 逾琢暗暗称赞一句。这间房间内还有摄像头挂在墙角,逾琢没说什么亲密的话,只是随手拿起周宴疏的手掌,将他的十指随意揉了揉。 周宴疏并无反应,逾琢拿起的他的手掌无力下垂,将他瘦削的手骨轮廓展露无疑。 “周宴疏?” 逾琢将他的手掌掌心用力捏了捏,以做暗号。可周宴疏依旧毫无反应,他身体僵直躺在床铺上,手掌只要失去支撑就会立刻无意识地下垂。 “周宴疏?” 逾琢又喊了一声,他见周宴疏毫无反应,顿时感到不妙。 他站起身,手掌朝周宴疏胸口摸了过去。那里有明显的起伏,他的心脏跳动正常。 可他完全没有将要苏醒的迹象,最初逾琢给的暗示他也没有回应。 难道是他在进内殿后又被塔莫暗算了? 逾琢立刻启动了自己的系统检测装置,他将周宴疏从头到脚扫描一遍,又隐约感知到了周宴疏体内所存在的某个系统能量的波动。 断断续续的声音灌入逾琢的脑海,逾琢略微皱眉,只感觉到有某些支零破碎的记忆片段快速钻入了他的脑海当中。 那些记忆逾琢很是熟悉,那来自苟且偷生曾经去过,却又任务失败的十六个小世界。 那些小世界当中亦存在着苟且偷生的灵魂碎片,只不过它们不是核心碎片,苟且偷生也因任务失败,没能将它们及时收集起来。 ……它们竟然储存在周宴疏的身体里面? 逾琢头脑昏沉了片刻视线才得以清晰,他握紧周宴疏的手掌,感觉到自己掌中握着的手指细微动了两下。 周宴疏勾了勾逾琢掌心。 逾琢见状立刻抬头看向周宴疏,周宴疏面色苍白依旧,只是唇线装模作样地紧绷着,却依旧向上弯曲了一点弧度。 逾琢:“……” 他在这里担惊受怕,周宴疏竟然还在飚演技。 逾琢借着衣裤遮掩,在摄像头拍不到的死角狠狠拧了一圈周宴疏的大腿肉。 周宴疏表情顿时维持不住,他死死抿住嘴唇,没有睁眼更克制着没有发出声音。 逾琢稍微出了点气,他收回手,听到了房间大门打开的声音。 “先生,临双将军已经找到了凶手,你可以带着伯爵一起离开了。”开门的侍从表情严肃,朝逾琢恭敬道。 逾琢闻言立刻站起身,他皱眉问道:“是谁?” 侍从开口道:“是一个懂毒的杀手,据说他是奉命前来暗杀伯爵的,如今已经被临双将军关了起来。” 逾琢心想这不是鬼扯吗,他咳了一声,继续问道:“知道是谁指使他的吗?” 侍从开口道:“具体不清楚,但这个杀手在进入宫殿之前,一直在齐墨翰齐左使家中当值。” 第287章 再度入梦 “齐墨翰?” 逾琢听到回答后略微诧异。他原以为临双看到头骨后会将矛头对准塔莫王,没想到临双采取了更为曲折的方法。 他竟然将脏水泼到了齐墨翰身上。 逾琢关上房门,他面上神情未变,心里却暗暗做着打算。 其实临双无论做什么选择都不会太影响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他只是要让临双对塔莫死心。 至于是先除掉齐墨翰还是先除掉塔莫,对周宴疏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反正这两个人都是不好解决的角色,临双既然愿意先去对付齐墨翰,也省了逾琢的力气。 逾琢走回到周宴疏所在的病床前,他等医生检查完毕,这才将东西都收拾好往回走。 司机早就在之前来的路上等候多时,逾琢将“昏迷”的周宴疏抱回车上,简单说了回去的路线。 他避开了不易让人注意的小道,特意找了都有监控的大道离开。塔莫可没有那么容易糊弄,周宴疏至少要昏迷到两三天才算正常。 逾琢上车关上车门,他透过窗户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逾向晚。 逾向晚面色微冷,他站在大殿外侧的石柱旁,不知为何看着逾琢一动不动。 逾琢皱起眉头,他与逾向晚对视几秒,后者快速移开目光,大步走进了内殿里面。 逾琢隐约感到些许莫名其妙,他将车窗升起,将周宴疏从边角处拉到了自己身边。 周宴疏依旧装模作样地晕着,逾琢握住他的手掌,片刻后又将他推到了旁边。 “麻烦开快点,我回去有急事。” 逾琢注意着大道两侧的摄像头,他和司机说了两句,随后也合上眼睛。 天色早已暗了下去。逾琢单手支着脑袋靠在车窗玻璃旁,他拿出手机,简单看了里面的消息。 【萧路安:一切正常,无人发现异样。】 逾琢关上了手机屏幕。 轿车在公路上行驶,外面的景色快速从逾琢眼前闪过,黑暗较多,只有路灯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逾琢眨了下眼眸,他在大片闪过的树林里又看到了之前见到的某个黑影。 他蹲在某棵大树的树枝枝干上,穿着与这个世界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夜行衣。黑鬼面具扣在他的脸上,遮掩了底下所有的面容。 车在行驶,密集的树林也从逾琢眼前闪现而过。只有那个黑衣人,他似乎定格在了某个时间点上,只是蹲在树枝上无声看着逾琢。 逾琢也支着下巴看向他。 周宴疏在另一边的座位上昏睡,逾琢眯起眼眸,他在阴影里勾住周宴疏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揉捏着他指腹上的血肉。 那股熟悉的困意袭上逾琢的头脑,他眼皮沉重,眼睫颤了两下便放松了神经。 灵魂碎片在融合,他或许又该做梦了。 “暮统领,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一道刻意伪装而成的女音在逾琢耳边响起,似柔非柔,带着点难以形容的生硬声线。 逾琢看向四周,周围的景象早已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间里变了模样。 头顶依旧是黑夜,但却并非在行驶的轿车之内。他身后靠着一座假山,周围的草木郁郁葱葱,他听到了旁边小溪的溪水缓缓流动的声音。 逾琢看向声音的发源处,那道身影瘦削,掩藏在假山的拐角。 “我今天认错人了,你知道吗?”逾琢看着阴影处,他不知想起了什么,无奈开口道,“我闻到他身上有我很熟悉的味道,我以为他是你呢。” 假山后的身影顿了顿,随后有些诧异道:“是吗?暮统领没认出我?” “你跑的那么快,我都没看见你的脸。”逾琢缓声道,“为什么不来找我?” “找你?暮统领,我们不过是睡了一觉,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逾琢笑了笑:“是吗?那你今天为什么要来这里?我拿的起放的下,你和我今天断了,我也可以去找别人。” 空气静默了半晌,那女音不明意味地再度响起。 “找别人?” “呵……可以啊。反正你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找别人也无所谓。” 逾琢见他站在假山后面不动,干脆上前走了一步:“你生气了?” “统领,别再来找我了。” “为什么生气?” “……” “因为我说错了话,还是因为我没能认出来你?” “我……” “我其实已经知道错了。”逾琢又朝前走了一步。 “我一直想要找你,那晚……我还没来得及给你清理。我找错沈聿,也是因为他身上有我的味道……有很多原因,但错了就是错了,我之前……的确没能找到你。” 那道身影停留在阴影处没动。 逾琢看着他,无奈低下眼眸:“很难过吧?我又让你失望了。” “失望倒不至于。”那身影轻笑了一声,他话语中浑然都是不在意的语调,“暮统领,我和你开玩笑的,你当真了?” “我当然当真了。”逾琢声音沉闷,“我不相信你没当真。” 苟且偷生知道他和周宴疏在沈聿那个世界的结局,他脑子缺筋一条死路走到底,最后在战场上误杀了周宴疏。 他如此蠢笨,连周宴疏的身影和气息都认不出来。 非要等到最后一刻,等他将刀剑插入周宴疏的心脏,他才猛然醒悟。 于是他杀了周宴疏后,又自杀。 被撕裂的灵魂碎片中没有他自己的记忆,可那又如何?陆循、阿然、暮雨鸢、弱弱、逾琢……他们都是他。 他们所做的所有的事情,本质上都是苟且偷生他自己做出的事情。 “暮统领,你哭了?” 逾琢只是鼻头发酸,他闻言抬了下眼眸,皱眉道:“没有。” “呵……” 低微的一声笑声响起,周宴疏蓦地从阴影里大步走出。逾琢只感到面前冷风刮过,随后自己便被温热的手掌掐住下巴抵到了假山的拐角处。 周宴疏半句废话没有多说,他咬住逾琢的下唇,用了点力便撬开牙关将舌尖伸了出去。 “统领,无论你犯多大的错……我都会原谅你。”周宴疏手掌没入逾琢的衣衫当中,他用力抚弄逾琢脊背处的骨骼和肌肉,掌心的老茧在他皮肤上激起大片颤栗。 “我才不会和你赌气。” 第288章 互相坦白 逾琢眼眸微颤,他同样伸手抱住周宴疏的腰身,缓慢向上抚摸着他的骨骼和血肉。那手臂用力之极,仿佛要将面前的人揉开拧碎,最终全都融入自己的身体当中。 “为什么……为什么要跟着我……”他们之间的气息灼热,逾琢扣住周宴疏的腰身,与他唇瓣摩擦。 他低声呢喃着,仰头让周宴疏顺着他的脖颈亲吻而下。 “……跟着你?”周宴疏半掀开眼皮,“统领,你在说什么?” 逾琢没回答,他虎牙咬破周宴疏的舌尖,带着怒气与难过混合的味道。 周宴疏吃痛收回舌尖,他脸颊轻蹭着逾琢的,感到嘴里满是血腥:“首领,你怎么认出我的?你明明前两天还在跟在别人后面跑……” “……”逾琢不高兴道,“那是以前,现在的我和之前的我又不一样了。而且——你身上也有我的味道……” 周宴疏弯起眼眸:“什么味道?你的……?” 他故意往下看了一眼。 “……你闭嘴!” 逾琢还没到那么不要脸的地步,他堵住周宴疏的嘴唇,逼他将嘴里那些不干不净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四周场景全黑,流水声在逾琢耳侧缓缓流淌。他一如既往地看不清梦境中周宴疏的面孔,但却能够触摸他,也能够感知到他身上的气息与温度。 “统领……” “逾琢……” 逾琢眼眸张开,那些黑暗的场景慢慢褪去,他隐约看到了路边柔和的橙色灯光。轿车还在继续往前开着,大约过了一两分钟,他们便到了伯爵住处。 逾琢还有些恍惚,他走下车,将周宴疏抱到轮椅上推着往回走。 周宴疏眼眸紧闭,逾琢将轮椅推回房间,伸手将房门关上。 “逾琢……” 周宴疏刚刚躺到床上,逾琢便扯下自己脖颈间的领带,俯身朝他压了过去。 周宴疏还未反应过来,他侧过脸庞,开口问道:“逾琢,干什么?” 逾琢在他脸颊下巴处留下一路湿吻,他手掌没有什么技巧地搓揉着周宴疏的胸口,一点一点蔓延着往下。 “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逾琢低声问着,他与周宴疏身上的摩擦越来越剧烈,也激起了他们身上的某些欲望。 周宴疏微抬下颌,他难耐地闷哼一声,指尖穿梭进逾琢头上的黑发当中。 “发什么疯?啊?” 衣裤全被扔在旁边,周宴疏双腿苍白,垂在床边紧绷着。逾琢压着他往下亲吻,不知触碰到了哪一点,周宴疏脚趾蜷曲,立刻就要往逾琢腹部踹。 “逾琢!” 逾琢按住他的大腿,他开口道:“你腿伤还没好,别乱动。” “知道我伤没好,你还直接硬来?”周宴疏面色阴晴不定,他眼中晕上一层水汽,开口道,“你下去。” 逾琢听到声音立刻停住了动作,他抬起头,浓密的眼睫垂下,在他金瞳上似乎盖上了一层看不清的雾。 “我不要。” 他说完又要继续动。 周宴疏抓紧身下的床单,他控制着喘息,等逾琢又凑近过来,他指尖颤了颤,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 “你在大殿是不是喝酒了?”周宴疏轻声问道,“回来朝我发酒疯?” “我没有喝酒,齐墨翰让我喝,我没喝……你看见的。”逾琢见周宴疏脸上都是汗水,顿时放缓了语调,“但的确有些醉了。” “……尽在胡说。” 逾琢用手指擦拭掉周宴疏脸上密集的汗珠,他见周宴疏眉头紧皱着,知道他这时必然痛极了。 ……也对,过了五百多年,周宴疏的这具身体的确有些不适应他的存在。 逾琢有些无奈,他在周宴疏耳边安抚道:“哥,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信息素也是,你别怕……” 周宴疏咬紧后牙,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恍惚间似乎将逾琢和很久之前的另一个人结合了起来。 “亲爱的……” 逾琢弯起唇角,他捏住周宴疏的下巴,与他唇舌纠缠:“亲爱的,我回来了。” 周宴疏眼睫颤动,约过了几秒,他身体骤然受惊似的想要蜷缩起来。 他紧紧抱住了逾琢的后背,在他颈窝处不停喘息。 逾琢往下看了一眼。 已经成结了。 * 一切结束后周宴疏很是疲倦,逾琢拿毛巾给他稍微擦了身体。他见周宴疏半抬着眼皮盯着他,又立刻将毛巾丢下钻进了他的被褥里面。 “哥,你身上好暖和。” 逾琢说着,将大半个身体挤进了周宴疏怀里。 周宴疏被他的白发蹭了满脸,他按下逾琢的脑袋,语调不明道:“你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和逾琢的临时标记成功也就算了,如今他们进行永久性标记,竟然也成功了。 他是已经被永久性标记过的人,除了之前标记他的alpha,周宴疏几乎不可能再被其他人标记。 逾琢抬起眼眸,他笑道:“哥以为我是什么意思?” 周宴疏偏头:“不知道。” “其实就是表面意思。”逾琢指尖摩挲着周宴疏的皮肤,他开口道,“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哥……你呢?” 周宴疏闻言身形一顿,他眼眸内的光点闪烁不定,许久后才不确定道:“小苟苟?” 逾琢:“……” 逾琢立刻坐起身,他望着周宴疏,难以置信道:“这你都知道?” 他的姓名和相关事迹都不能在这个世界被人提起,逾琢已经用了比较缓和的问题,没想到周宴疏竟然直接说出了他在各个世界当系统的名字。 逾琢更加确定了他之前的某些想法,他问道:“哥,你是不是有系统?” 周宴疏也坐起身,他银眸不确定地在逾琢身上游离,沉默片刻开口道:“没有。” “你身上有系统能量。”逾琢微眯起眼眸,“我都检测过了。” 周宴疏闻言微抬下颌,他漫不经心道:“是吗?小苟苟你这么厉害?” 逾琢:“……” “我那可都是正经检测,又没干什么其余的坏事。”逾琢摸了下鼻尖,补充道,“身体检测身体检测。” 周宴疏冷哼一声,他盯着逾琢看了半晌,朝他伸出手:“先来抱抱我。” 第289章 系统赋予 逾琢半点不磨蹭,他扑上去抱住周宴疏,力道大的让床铺都震了一震。 “哥……” 他们都赤身裸体,皮肤紧挨在一起。灼热的温度顺着皮肤摩擦而传递,逾琢细细嗅闻着周宴疏脖颈间的味道,眼睫掀起又垂下:“好想你。” 周宴疏也伸手抱住了逾琢的身躯,他笑了一声,鼻尖蹭了蹭逾琢的脸颊:“长不大。” “你也长不大,你是小跟班。”逾琢金瞳抬起,他盯着周宴疏的薄唇看了片刻,突然像小时候那样凑过去往他嘴角舔了舔。 周宴疏对逾琢这种小兽行为很无感,逾琢似乎从来没有摆脱这种习性,纠正不了,周宴疏便干脆微仰着下巴让他舔。 “你怎么进来的?高空的立体三角检测仪还在,你用了系统能量,它们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察觉到你。” 逾琢退开丁点距离,说话时偶尔与周宴疏唇瓣触碰:“我放弃了原本的系统身体,直接入侵了这具身躯。” “我的核心灵魂碎片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它也不允许我存在于这个世界。”逾琢开口道,“哥,是不是你……” 周宴疏低眸看着逾琢,他一言不发,却在这沉寂的片刻中表明了某些事情。 创造逾琢的主系统拧碎了他的灵魂。 周宴疏却在漫天散落又快速消散的灵魂碎片中捡了一块藏起,直到现在……都保存完好。 逾琢眼眸颤动,他喉结滚了滚,将脑袋埋进周宴疏的颈窝当中:“那个时候……你没走,对吗?” “我为什么要走?”周宴疏伸手掐住逾琢的下巴,他银眸狭长,无端露出几分冷意,“你又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逾琢愣了愣:“我……” “你想我割除腺体吗?”周宴疏握住逾琢的手掌,他将他的掌心按到自己脖颈后面,“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记不得你,等我把腺体割了,你就真的没了。” 周宴疏眼底泛起血丝:“那个时候,我也会开始新生活。我会嫁给别人,让别人给我安抚,他或许还会亲我,摸我,甚至于让他……” 逾琢默了默,他无声敛下眼眸,开口道:“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周宴疏直视着逾琢,“你死了,这个世界还会继续运行。而按照原有的命运轨迹,我会再嫁给别人……我说的难道不对?” “那也比你死了好!”逾琢眼眸泛红,“我不是人,我就是个机器,被粉碎了就是一堆破铜烂铁。但你呢?你又不像我,你是活人,有血有肉的,你怎么能像我一样?” 空气突然静默了下来,周宴疏坐在床上,他低眸看着逾琢,见逾琢紧抿唇角,眼圈周围红了一大片。 “逾琢,你就是这么想你自己的?” 逾琢低下头,他用手背狠狠擦了下眼角。 很久以前,他也以为自己是个人。 他和这个世界的人类长的没有太大差别,伤心时流泪,开心时咧嘴笑。 他有心脏有肺腑有血肉,他看样子也应该是个正常人。 但他偏偏不是人。 他的头发是白线缝制的,塑料眼睛内点着两颗金色玻璃珠。他的大腿手臂都是机械,不过是因为主系统多年来对它给予能量灌输,他才得以生长成一副人类面孔。 后来为了适应这个世界的环境,逾琢又僵硬地掀开皮肤表膜,在自己脖颈后安装了某个类似腺体的装置。 他怎么会是人呢? 他身上的所有零件都是机械,他只是个套着人皮的人形系统。 逾琢坐在床边,他面前罩上一层阴影,低头便见周宴疏伸手使劲拧了一圈他的腰间软肉。 逾琢疼得眉头紧皱起来:“哥!你干什么!” 周宴疏手上力道不减,他冷眼看着逾琢,故作疑惑道:“你不是铁吗?这就疼了?” 逾琢瞪大眼睛:“你……” 周宴疏说完就收回手,他裹上被褥,背对着逾琢继续开口道:“你如果是废铁,麻烦以后都不要睡我,我不想被一堆铁上。” 逾琢:“……” 第290章 我与系统 床上的被褥被裹着凸起成一团,逾琢隔着被子抱住周宴疏,阖眸亲吻着他干涸已久的腺体。 “哥,我不是这个意思。”逾琢往他身上蹭了蹭,“我就是难过嘛。” 周宴疏只露出了半边脸庞:“难过去哭,别矫情。” 逾琢挤进被窝里面,他抱住周宴疏温热的身躯,在里面呜呜了两声。 周宴疏:“……” “你把什么抹我身上了?”周宴疏感觉到了自己后背上水滴滑落的触感。 逾琢声音闷闷的:“我的眼泪。” “肯定是你的口水。”周宴疏翻过身,他掀开被褥,捏住逾琢的下巴往他眼上看。 逾琢眼睫有少许湿润,但里面金瞳明亮,完全没有落泪的模样。 周宴疏盯着他没说话。 “……”逾琢沉默片刻,开口道,“嗯……我的汗水。” 周宴疏差点被他气笑,他冷声道:“给我擦了。快点——” 逾琢抽了旁边桌上的两张纸巾,随手在周宴疏背上擦了擦:“又不是没滴过,真小气……” 周宴疏敛眸看着他:“你说什么?” 逾琢将手里的纸巾揉成团,扔到了旁边:“没,我没说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擦吗?”周宴疏声音缓缓升起,“不是嫌你脏,这是……” “这是态度问题。”逾琢熟稔地接着说道。 周宴疏语句一顿,他坐在原地,几秒后又被逾琢一个猛扑抱着倒在了床上。 “哥,我不会再说这些话了……亲爱的,你的身体里面都是我的味道。我和你一样……我是alpha。” 逾琢手掌细细抚摸着周宴疏的后背,从肩胛,到脊椎,向下到了尾椎骨。 周宴疏身体颤栗了一瞬,他弯起眼眸,享受着逾琢的抚摸:“你当然和我一样,你是我养大的,我能不知道你是什么?逾琢,永远别那么说自己,你是我的……” 逾琢同样扬起眼角,他乖巧道:“我是你的。” 周宴疏尚且算是愉悦地哼了一声,让逾琢顺着他的身体曲线摸到了最底下。 逾琢知道周宴疏执着于此的原因。因为主系统曾言,逾琢是他的。 他赋予逾琢身躯,生命,甚至于……灵魂。 他给予了逾琢一切,而逾琢却违逆了他的初衷。 【……我创造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让你……成为人类吗?】 【是为了让你……爱上他吗?】 【你懂什么是爱吗?你懂吗?!】 主系统的机械音回荡在逾琢耳边,他拧紧眉头,竟然从中听出了难以言说的暴怒和悲痛。 他懂吗? 他或许是不懂的。 逾琢将脸颊贴在周宴疏胸口,他听到了底下身躯里面的心脏跳动声,也无意识地摸到了自己的胸口。 他的心脏也在跳动。 以前——在深渊里的那些年,逾琢一直都不懂,他只是个机械。但现在……他似乎有些懂了。 主系统赋予他生命,周宴疏赋予他人性。除此之外,还有各种情感养育。 逾琢不明意味地捏着掌心下的软肉,他仰头看着周宴疏的面容,又凑近和他交换了一个绵长的湿吻。 周宴疏身上又有了灼热气息,他压下逾琢的脑袋,哑声道:“到此为止了,没完没了的。” 逾琢看了眼周宴疏尚在修复的双腿,只能将手拿了回来:“好吧,不继续了。” “以后你有的是机会……”周宴疏安抚似地吻了吻逾琢的唇角,“现在有想好怎么办?” 逾琢眯起眼眸,他开口道:“我的身体早就碎成渣了,再找回来也不可能。现在……我要让他发现我。” 周宴疏闻言身体一顿:“让他发现你?” “高空三角的检测仪的强度在增加。”逾琢开口道,“他发现我是迟早的事,除非我永远不使用系统能量。” 周宴疏:“可你的灵魂才刚刚拼凑完成,有的小碎片甚至早就没了,你对上他怎么办?” 逾琢摸了摸下巴:“哥,你怎么对我没有信心啊。” 周宴疏挑眉,他以为逾琢在小世界历练回来,已经学得了某些大本领:“你能打得过他?” “嗯……打不过。”逾琢一老一实道。 周宴疏:“……” “他是主系统,所有系统加起来都干不过他一个,至于我现在这种情况……要打得过他就更加不可能了。” 周宴疏眯眼:“那你现在还去自寻死路?” “他这次不会杀了我。”逾琢缓声开口道,“已经五百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能再创造一个‘我’出来。我对他来说……在某程度上也是独一无二。” 周宴疏:“这你都知道?” “我们都是系统,我当然知道他的动态。” 逾琢能伪装成苟且偷生系统苟且偷生,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悄悄入侵主系统,并从主系统庞大的数据库当中偷了一丁点能量出来,加速逃走。 他们之间的联系早就超越了普通的系统。 “我能感觉得到,他最近很着急。因为他找不到其余的替代品。” 逾琢开口道:“最近分布在各个世界的小系统身上都出现了或轻或重的问题,或许就是受了他的影响。” 周宴疏依旧有点不放心,他冷声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逾琢无声坐在床上,他思索片刻,开口道:“我猜测……他是不想干了。” 周宴疏:“……?” “就是想罢工了呗。”逾琢叹气道,“系统任务那么多,每一个小系统还会惹出各种麻烦,这些其实都要主系统去善后。我要是他,干了几千几万年这种破事,我也想找个冤大头替我干活。” 周宴疏狐疑道:“真的是这样?” 他知道逾琢脑子想事情一向简单,这时候听到他的回答更加怀疑。 “嗯……我猜是这样。”逾琢坚持道,“不然他为什么要创造我呢?他肯定就是想让我替他打工。” 周宴疏:“……” 逾琢说完又看向周宴疏,问道:“哥,你还没和我说,你身体里面的系统能量,是怎么回事?” 周宴疏看了逾琢几秒,偏头道:“那也是一个系统给我的。” 逾琢诧异道:“另一个系统?” “没错,是另一个系统。”周宴疏叹了口气,他回忆道,“你死之后,那个系统找到了我,它也收集了你灵魂碎片的一角,将它交给了我。” 逾琢面色顿时微妙,周宴疏看着他,继续开口道。 “它是一个攻略系统,依靠收集宿主的攻略成功值完成指标,而它在这个世界选择了我当它的宿主。” 逾琢皱眉道:“它不会无缘无故帮你,你是不是答应了它什么?” “……没错。但它的要求很简单。”周宴疏开口道,“它给我系统能量,让我能根据手上灵魂碎片的指引去各个小世界攻略你。” 逾琢:“……” “攻略成功后,它获得攻略成功值,我获得你的灵魂碎片。作为特殊福利,它会帮我瞒着主系统行动。” 逾琢:“……” “不过它现在已经拉黑我了。”周宴疏颇为无语道,“我连着四个世界全都失败,一点成功值都没有帮它攒到,还害它被扣了绩效。” “它现在已经换了宿主绑定了。” “它可真会给自己找捷径。”逾琢冷笑一声,“事都是你干,它简直躺着赚成功值。” 周宴疏揉了把逾琢微卷的白发,无奈道:“但它也算是帮了我,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找到你。” 逾琢抿紧唇角,他搂住周宴疏的脖颈咬了咬他的喉结,继续开口问道:“它长什么样儿?” “我不知道,它和其余的系统不一样,它没有实体。”周宴疏抱紧逾琢,“它的系统等级很高,经常附身别人。” 逾琢一顿:“附身?” “嗯……”周宴疏思索片刻,解释道,“简单点说,就是它能像你现在这样直接数据入侵,攻占人类的身体。” “如果它不用系统能力,估计其余人也察觉不出来它的不同。” 逾琢倒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系统,他对这种奇葩总是警惕心高于好奇心,这时开口道:“它拉黑你之后,去了什么地方?” “不清楚。”周宴疏皱眉回忆之前,开口道,“但它很长一段时间都留在这个世界没有离开,现在重新工作,不知道会去哪里。” 逾琢没再开口说话。 倘若这个系统一直以来都没有离开这里,那它大概率现在……也没有离开这个世界。 “它暂时还没有什么威胁。”逾琢开口道,“我们现在的重心还是在主系统身上,解决了主系统,其余的系统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我知道。”周宴疏点头道,“什么时候动手?” 逾琢笑了笑:“那就要看我们的临双将军了。” 主系统视世界固定的运行规则高于一切。倘若立体三角检测到这个世界发生变动,主统……会过来的。 * 之后的几日周宴疏都留在屋内养伤,并未外出。 他已经能够像正常人那样行走。借助逾琢积攒的少许能量渗透,周宴疏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恢复。 逾琢倒是时不时出去转悠两圈,最近人鱼王族有些不太平,他在路上听到了不少隐秘消息。 临双一口咬定是齐墨翰家中的侍卫给宴疏下毒,并根据证词,坚持那人是受了齐墨翰指使。 他要求塔莫严惩齐墨翰。 大殿之上齐墨翰拒不承认,塔莫听得两头大,最后还是和以往一样选择袒护齐墨翰,并直接下令处死了那个侍卫。 至于齐墨翰,塔莫只因御下不严,罚他闭门思过三日。 临双听到塔莫的判决后一句话都没说,转身离去。 当夜,那本该被处死的侍卫越狱逃走,无人能找到他留下的踪迹。 塔莫大怒,他怒斥临双无能,又责令临双当天便回边境,无令不得归来。解决这些之后,塔莫又象征性地派人去周宴疏家中告诉了他这件事情,并送给他几盒补品表示安慰。 周宴疏冷笑一声,也没再继续追究。 逾琢留意着外面的消息,他等了有将近一个月,终于在某一天听到了边境传来的消息。 临双带着在边境的军队,在无令的情况下全都朝王宫袭来。 第291章 攻略系统 临双毫无预兆地反了。 逾琢对此并未感到意外,这些实际上都在情理之中。 临双身为鲤鱼一族,多年来在人鱼族中都备受歧视。他的种族限制了他的发展,也注定了他这一生的坎坷。 临双或许也对塔莫抱有过希望。 他远征,驻守边境,带回千珍果……其目的,不过是为了他能够在人鱼族中出人头地。当然,他也是为了让塔莫看到他们鲤鱼一族的潜能。 他是为了他自己,他更是为了他的族人。 而塔莫却在他的庆功宴上喝由他族人的头骨所熬成的骨头汤。 ……这都算什么? 他至今为止,为塔莫,为人鱼王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临双给过塔莫机会。塔莫的大多数决定都是受了齐墨翰的影响,包括那副头骨——那也是齐墨翰在拍卖会上曾经买过的东西。 只要塔莫能惩处齐墨翰,临双便觉得他尚且不算无药可救。 可塔莫早就烂到了根子里。 他不愿处置齐墨翰,自己又肆意妄为没有规矩,人鱼王朝在他手里迟早灭亡。 这个他篡位所得的王位,该交回到原本的王手上了。 这是临双的选择。 此后不久,周宴疏就接到了临双传来的消息。 临双的叛变来的毫无征兆,但塔莫并非毫无准备,事实上他对临双早有防备。边境军队数量虽多,但难以度过楼兵看守的关卡,他们的活动区域被限制在了北边界线处。 人鱼族内有许多周宴疏的支持者在蠢蠢欲动,临双知道周宴疏私底下也在组装军队,并已成规模。 如今他主动向周宴疏寻求合作,已经有了投靠新王的意思。 逾琢支着下巴看向屏幕上发来的的条条信息,他对这些兵家谋略也略懂一二,这时看着周宴疏问道:“哥,你看怎么样?临双可不是个好控制的。” 借刀杀人是最好的选择,但引火烧身,把他们自己也卷进去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周宴疏将屏幕上的信息删除,他微扬唇角,开口道:“我看他很有潜力,是个能用的好苗子。” 逾琢微转眼眸:“但他对人鱼王族的怨气难消,如果他知道那头盖骨……” “知不知道都无所谓,我们只是帮他认清现实。”周宴疏淡声道,“倘若他连这些都难以接受,事成之后杀了便是。” 逾琢哼了声,将手机随手扔到了一旁:“好主意。” 周宴疏私下里将自己的一部分军队调给了临双,这些都姑且当做周宴疏展现自己诚意的贺礼。 临双得到人鱼王族内部的军队支持,不到三日便攻克了奇峰险隘,朝人鱼王族的宫殿直击过去。 塔莫就算再迟钝也发现了端倪,他立刻派人抓捕周宴疏。派出的士兵暴力撞开伯爵别墅的大门,那里面却早已是人去楼空。 “该死的!周宴疏这个死东西联合了临双一起谋反!我当初就应该杀了他!”塔莫听到从前方传来的消息后暴怒不止,他一把掀翻桌面上的杯酒,双目怒瞪着眼眶猩红。 齐墨翰站在他身侧一两米处,他不知在想什么,只是靠着身后的石柱,半个身体全都笼罩在阴影之下。 “齐墨翰……”塔莫蓦然将目光移向了齐墨翰,他抓起旁边掉落的酒杯杯盏,猛地砸到了他身上。 “当初我要杀了周宴疏,你偏说不要!说什么要留着他羞辱他,你看看现在成什么样子了!那个逾琢也不是个好东西,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简直愚蠢……” 金制的酒杯砸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痛鸣声。齐墨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硬生生挨了过去。 “陛下,你现在是怪我了?”齐墨翰将地上的酒杯拿起,他倒过杯盏,将里面的酒都一滴滴慢慢倒了出来。 “难道不是你的错?你出的那些馊主意,没一个管用的!”塔莫不解气地骂了齐墨翰两句,他双手撑在桌上,又听到了门外传来的新消息。 “陛下!陛下!那些反叛军,他、他们已经朝这边过来了!” 塔莫脸色一白:“什么?!” 临双所带领的军队一路上都势如破竹。他如今已经攻入皇城,朝塔莫所在的宫殿快速靠近。 塔莫在原地愣了两秒,他耳中嗡鸣片刻,立刻伸手胡乱地从桌上拿几件贵重的东西塞进衣服口袋,转头便准备逃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塔莫还活着,他日后总有扳倒周宴疏的机会。 “蠢东西,还不快点走!”塔莫收拾好东西,带着齐墨翰就要从密道离开。 齐墨翰站在原地未动,他看着塔莫,开口问道:“陛下,你要去哪里?” “从密道走啊!”塔莫脸庞紧皱起来,他盯着齐墨翰,大声道,“你今天怎么了?!蠢得要死!我告诉你,你腿软了就在这等死,我可顾不上你!” 塔莫说着,大步朝密道口跑了过去。 齐墨翰在原地无声看着他,他见塔莫伸手拧了几下旁边的银色陶瓷瓶,轰隆几声声响之后,那暗道的大门却是丝毫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塔莫试了几次无果,猛地一脚狠踹在墙面上:“他妈的为什么打不开!为什么打不开!” 齐墨翰从阴影里走出来,他看着塔莫,缓声道:“陛下,这条密道是你下令让我造的。但我忘了告诉你,它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坏掉了。” 塔莫身形一顿,他回头看着齐墨翰,嘴唇气到几乎颤抖。 “你、你……” 齐墨翰很无奈:“年久失修,就坏了。你没问,我就也没说。” 塔莫咬牙道:“你是要害死我吗!!!” 齐墨翰看着他沉默不语。 塔莫在着沉默的片刻中骤然想到了某些可能,他眼眶内血丝蔓延,颤声道:“……你也是和周宴疏一伙的……你让我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他……” 塔莫眼神犀利,他尖叫道:“你们都是一伙的!” 齐墨翰笑了笑,倒是没想到塔莫会突然开窍:“别这么说陛下,这么多年你稳坐帝位,我也帮了你很多。你们人类,不应该要讲诚信吗?” “你是周宴疏的人……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帮我登位!你辅佐我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这个世界缺少一个人鱼王。”齐墨翰神色平静,“如果没有人能继承周宴疏的位置,这个世界的某项规则就会被打破。世界失去平衡,自然而然也会引起上头某个大人物的注意。” “被发现的话,我就完蛋了。”齐墨翰将食指放到唇间,做出噤声的姿势,“所以现在……只能牺牲你了。” 第292章 未知错误 “……你说什么?” 齐墨翰口中所说的一切对塔莫来说都太过陌生,他看着齐墨翰,厉声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你听不懂,那就算了。”齐墨翰往后退了一步,他开口道,“陛下,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去走了。我陪你玩了五百多年,已经很累了。” “再见。” 塔莫见齐墨翰说完就要往殿门外走,他身上冷意渗透,立刻扑上去要抓住齐墨翰的手臂。 “你到底在说什么东西!你要丢下我……你要让我去死吗?!” 齐墨翰侧身躲过塔莫的飞扑,他伸脚绊住塔莫,轻而易举就制服了他。 “这我就不知道你了。陛下,你自己保重。”齐墨翰手掌用力,将底下攥着的骨骼捏得咔嚓作响,他一字一句警告道,“不要妨碍我。” 塔莫痛叫一声,他不多时便满头冷汗,颤声道:“齐、齐墨翰,我在这五百多年……一直都是把你当亲叔叔的……这么多年,我都听你的话,我从来没有想过杀了你!你这个时候却想要我死……” “……亲叔叔?”齐墨翰敛眸看着塔莫,他嘴里咀嚼了一番这几个字,点头道,“很陌生的字眼。可惜我和你不同物种,再亲也亲不到哪里去。” 他说完松开手,一把将塔莫扔到了旁边的石柱旁。 “临双的军队已经进宫。陛下,你自求多福。” 空气中隐约混杂进了无机质的机械音,塔莫砸到身后的石柱全身钝痛,他不管不顾爬起身,又跌跌撞撞朝齐墨翰跑了过去。 “不——” 齐墨翰带上大门,将塔莫整个人都关进了大殿当中。 “齐墨翰!你个混账东西!齐墨翰!!!放了我!”塔莫疯狂地用手拍打宫殿大门,他听到外面上锁的声音,几乎要咬碎嘴里的牙齿,“我不会放过你的,齐墨翰!” 大殿当中唯一的密道已经被破坏,塔莫拍门拍的满手是血,他渐渐声音低下,瘫倒跌在了地上。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齐墨翰……” 塔莫口中呢喃自语,他全身的血液似乎已经凝固,全身笼罩在殿门铺下的阴影当中。 外面已经有军队的走路声逼近,塔莫浑身颤抖,知道临双已经攻破最后一层防御,朝他所在的宫殿走了过来。 他们都会杀了他的……他们都会杀了他的…… 自古以来,无德无能的人鱼王被推翻统治后都会被处以极刑。塔莫在位多年,发动战争无数,败仗连连,被抓后轻则枪毙,重则要被公开凌迟。 “哈哈……” 塔莫低头癫笑了两声,临双之前在他面前受了那么多窝囊气,不会轻易放过塔莫,再加上已经康复的周宴疏…… 塔莫笑得全身颤抖不止,他们都绝无可能让塔莫活下来。 塔莫眼中血丝堆积,他透过上端看到了外面投射而入的少许阳光,突然抽出旁边的长刀捅进了自己腹部。 他就算死,也不能让他人动手。 【滴——检测到世界异常,开始全面搜索。滴——数值检测中——有外来能量入侵,评级为s,已列入清除范畴,上报总部。】 塔莫倒在地上,长刀刺穿了他的腹部,他身下的血液堆积,不多时便蔓延成了一副猩红地图。 他瞳孔中的光点逐渐黯淡,伴随着极速的体温下降,几秒后,他的心脏停止跳动。 【发现漏洞:现任人鱼王塔莫死亡,规则更改。下一任人鱼王将由周宴疏(重点监控对象)担任……】 【分析周宴疏(重点监控对象)身体数据中……】 【有外来能量渗入,疑似溯洄(曾被清除者)再生,上报主系统。】 塔莫身下的血液停止流动,时间似乎停止。几秒之后,大股无形的能量从上空传入,它们无视周围所有,全都一股脑灌入了塔莫的身体当中。 塔莫周身如被电击般不停地颤抖,不久之后能量灌输停止,塔莫也停止了动作。 “溯洄……” 塔莫睁开眼睛,他从地上爬起,单手将长刀从自己体内抽出,随后扔到了一旁。 他身上的伤口迅速痊愈,甚至没有留下伤疤。 塔莫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打开殿门,见那些士兵已经来到殿门前,正拿着枪械指着他。 塔莫恍若未见,时间静止,他从士兵队伍当中走过,径直朝伯爵公寓走了过去。 * 逾琢躺家中玩手机时感到头脑突然一阵嗡鸣。 那股若有若无的强迫感迎面而来,刺激得他头脑钝痛不止。 逾琢眯起眼眸,他等那阵尖锐的嗡鸣声消失,才继续低头去看床上的手机。 这个时候……临双应该已经攻进宫殿,将塔莫五花大绑了。如果他们更为激进,或许还会将塔莫关入牢狱,大刑伺候。 而无论是哪一种,人鱼王宫沦陷都已成事实。人鱼王不在,世界运行的轨迹出现问题,立体三角很快就会将消息传递给主系统。 那时候……他就该过来了。 逾琢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周宴疏这时候也出去加入了军队指挥当中,逾琢独自一人留在别墅内,还在不停检测周围的情况。 他的手机突然震颤了两下。 逾琢指尖一顿,不到两秒,他的手机屏幕便突然黑屏,里面传来了类似通话的嘟嘟声响。 逾琢立刻坐起身,他皱眉盯着手机屏幕,那里漆黑一片,只有嘟嘟的通话声持续不断地从听筒处传出。 “咳咳……喂?” 某道略显熟悉的声音从手机内传出,逾琢抓住旁边的桌角,他侧首听着那道声音没有回答。 “喂?咋没声儿啊……坏了?喂?小苟苟?苟且偷生?” 逾琢身形一顿,他拿起手机,看着黑屏不确定道:“……艾德里安?” “是我啊。小苟苟,怎么我刚刚说话你都没回我,我还以为记错电话号码了。”艾德里安拖长语调,声音里一如既往带着点懒散的味道。 逾琢一愣:“电话号码?” “对啊,你上次给我的电话号码,说让我有事用这个号码联系你。”艾德里安开口道,“你不记得了?” 第293章 世界动荡 “我给你的电话号码?”逾琢金瞳微颤,他低声开口道,“我都没和你通过话,怎么会给你电话号码?你这不是诈骗电话吗?” 艾德里安:“……” “苟且偷生,你癫了吧?前天凌晨三点多你给我打的电话,我还没嫌弃你,你倒是给我倒打一耙了?”艾德里安语气不善道,“你完了,我告诉你我马上拉黑你。” 逾琢听到那边窸窸窣窣的响声,他皱起眉,还是有些犹豫不定道:“你说你是艾德里安,你和我对个暗号?” 艾德里安:“……” 他像是感到好笑,语调扬起道:“可以啊。” “你之前是怎么死的?” “自杀。” “我给了你什么?” “一本书。” “什么颜色?” “白。” 竟然都答上来了。 逾琢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他继续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最开始身上的阳气值是多少?” 那边的声音停了一会儿,像是在自己思考。过了十几秒,艾德里安的声音飘了出来。 “嗯……记不太清了,好像是250?” 逾琢眯起眼眸:“我告诉过你获得阳气值的诀窍,那是什么?” “……do。” “哎呀艾德里安真的是你呀!”逾琢诧异开口道,“这么久没听见你的声音,我可想你了!” 艾德里安:“……” “小苟苟,你玩儿我呢?”艾德里安颇为无语,“你到底在搞什么东西?” 逾琢:“我还想问你呢,我在另一个世界出任务,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我之前可没有联系过你!” 准确来说,逾琢只因为林旭湫的事情提前联系过裴度,至于其余几个人,苟且偷生都没有特意联系。 “啊?你说真的?”艾德里安见逾琢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不免有了些怀疑,“但你前天的确给我打了电话啊,说是做回访调查,来收集我这个世界的信息。” “……什么?” 逾琢闻言愣在原地。 艾德里安犹疑道:“那不是你?我听声音和语调都和你几乎一模一样。” “不是。”逾琢拿起手机,那屏幕依旧全黑,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他沉默片刻,开口问道:“或许有其余系统假扮了我和你交流,他问你什么了?” “就问了我最近的生活情况,有没有遇到危险什么的。”艾德里安拖长语调叹气道,“我还以为是你呢,简单和他说了。” 逾琢:“他就只问了这些?” “都是些基础的东西。他的能量不够,和我说了不到一分钟就挂了。但临走之前他给我留了串电话号码,说是通过这个号码可以和你联系。”艾德里安开口道,“没想到真的打给你了。” 逾琢眉头越拧越紧,他预感不妙,开口问道:“除了你,他有说还和谁联系过吗?” “啊,这倒没说。” 逾琢搞不清楚情况,他压低声音朝艾德里安道:“你最近小心一点,联系你的系统不是个好对付的,我现在离不开,等我有时间了我就回去看你。” 艾德里安笑了一声:“小苟苟,你好霸气啊。你放心,我现在躺皇宫好着呢,没什么事。” 逾琢不太相信:“那你突然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他可是很了解艾德里安,艾德里安这只天天就知道偷懒摆烂的雄虫,不遇到某些棘手的事,绝对不会向逾琢求助。 “想你了嘛,打电话和你说说话。”艾德里安语调依旧漫不经心,他说着说着声音缓下,继续道,“但我最近的确在虫族遇到了些怪事。” 逾琢:“是什么?” “你之前绑定过我,不是给我开了个外挂吗?就是能让我看到某些系统的形状体积色彩……比如之前那个恋爱脑粉球。” “但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晚上往窗户外面看,见到虫族原本漆黑的天空五颜六色的,连着两三天都是这样。” “……五颜六色的?”逾琢摆弄手机的动作一顿,“难道都是小系统?” “对啊。”艾德里安夸张道,“天上密密麻麻全是的,各种颜色的系统都有,看得我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逾琢立刻站起身,他开口道:“艾德里安,我现在把一部分能量传给你,你自己保存好。那些小系统你就装作看不见它们,它们检测不到危险因素,就不会主动攻击你。” “我知道,我这几天都苟着呢。”艾德里安小声道,“小苟苟,现在是怎么回事啊?要世界末日了?” “……别这么说。” 系统负责维持世界的平稳运行,一个世界出现两个系统就已经算是诡异,如今主系统突然让这么多系统都涌向同一个世界,目的恐怕不简单。 “艾德里安,你先保护好自己。现在情况还不明确,等我处理好现在这个世界的问题,我就去你那边查看情况……你可千万不能再死了!” 逾琢心里莫名有些堵得慌。 他大概能猜到和艾德里安通话的系统是谁。能入侵他的手机,明确苟且偷生曾经绑定的宿主,掌握所有世界的信息…… 除了主系统还有谁? “没事啊小苟苟,我窗帘遮光好,拉上就完全不影响睡眠。”艾德里安在电话那边开口道。 “你放心做你的事,我现在苟得不得了,很惜命的。实在不行……我再去攒攒阳气值。” 逾琢笑了一声:“好。” 艾德里安继续说了两句,他主要是来向逾琢说明情况,讲完后就果断挂了通话。 逾琢坐在床上若有所思,他拿起手机,结束通话后他的手机又恢复成了正常状态。那串打来的电话号码已经消失,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虚无。 逾琢慢慢眯起眼眸,他点进黑爱心软件,尝试着联系剩下两个人。 裴度他之前已经打过招呼,艾德里安也通了电话。沈聿和沈亦随还没有消息…… 逾琢感到有些难办。 沈亦随在末世,逾琢还能打个电话过去问问情况,沈聿在古代他怎么打电话?沈聿他身上也没手机啊。 逾琢指尖在桌面点了点,他没多少时间,决定先给沈亦随做个提示。 逾琢点进黑爱心软件,他刚刚将能量注入,便敏锐地察觉到窗外的冷光。 第294章 王与非王 “砰!” “砰!” “砰!” 连着三声枪响,逾琢身侧的玻璃窗被整个打得粉碎。逾琢翻身下床,他早在察觉到危机的那一刻就启动了防御装置。 朝他射过来的只是普通的微型子弹,且没有瞄准他的致命部位。 看来朝他发起攻击的不是某个系统。 逾琢面色渐冷,他手掌按到旁边的抽屉,也从里面拿了一把小手枪出来。 这把手枪还是周宴疏留给他做防身用的。 正所谓对付不同的物种要用正确的不同方式,逾琢对付一个普通人,还不会动用自己的系统能量。 “窗户都破了,你想进就进来吧。”逾琢大半个身体掩藏在阴影里,他拿着手枪,目不转睛地盯着窗户边缘处,“我想你也没打算杀了我,你打算干什么?进来说呗……哥。” 逾琢刚刚将最后一个字说出口,外面躲藏的某个人便立刻翻身跳进了房间当中。 如逾琢所料,进来的人身上还穿着军队的银白色军装,他面容冷峻,进入房间后便目的明确地朝逾琢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你能猜到是我,看来也不像之前表现得那么蠢。”逾向晚将枪口对准逾琢,他停在距离逾琢两三米处,冷声开口道,“出来。” “哥,我没做什么惹你不高兴的事吧?我和你这么久没见,你上来就想给我射几个窟窿?” 逾琢没什么反应,他当着逾向晚的面将手枪扔到旁边的柜子上,慢慢站起身:“你这枪,要一直对着我?” “呵……”逾向晚冷笑出声,不过几月未见,他身上的气息冷冽翻倍,也掺杂了许多对逾琢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逾琢,那副鲤鱼头骨是怎么进的厨房,谁暗地里指使的侍卫……你以为没人会知道?” 逾琢挑眉,他缓声道:“哦——所以,你是临双派来的?” “他的确想让我了结了你,但……我没必要听他的。”逾向晚瞥了眼房间的装置,依旧将枪口对着逾琢,“爸妈生病了,你知道吗?” 他话题转换的太快,且上下毫无联系。逾琢听到后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逾向晚见逾琢没有开口说话,顿时面露讥讽:“果然……你从来不会在意他们。我们一族为你所做的一切,你都不会在意。” 逾琢神情微变:“你说什么?” “其实很正常,我能理解。”逾向晚盯着逾琢,眼眸更加犀利,“你和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几十代都在为你的回归做准备,你这时候是不是也该帮帮我们?” “百年前死去的……我们的王。” 人鱼王族在最初只是统治着深海海域,他们天性谨慎敏感,不会轻易靠近陆地。 逾琢却是没有这种烦恼,他那时喜爱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闲逛,自然也接触了许多深海之外的生物。 他自身能力超然,陆地上许多精神体较弱的alpha都在寻求他的庇护。久而久之,逾琢也在陆地上建立了一个由他统治的小王国。 与周宴疏结婚之后,陆地与海洋的两个王国合并,最终全都交到了人鱼王族手中。然而陆地上的生物只是名义上向人鱼王臣服,他们有自己的统领,实际上只承认逾琢这一个王。 否则就按照精神体分别为猫和鱼的脾性,他们说什么也不可能同属一个部落。 直到逾琢身死。 他死之后,陆地上的物种才真正归到了人鱼王族的统治当中。 逾琢猜测事情并未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指骨,开口道:“我之前就感觉到这副身体有些和正常人不同,你们难道……” “没错,五百年前你死之后,我们一族的祖辈便将你的碎肉带了回去。”逾向晚莫名笑了一声,“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也投入了很多东西,这才把你的身体重新创造出来。” 逾向晚在很年幼之时就见到过逾琢,那时逾琢被小心地藏在楼上的小房间当中。他身上几乎插满了输液管,不明颜色的营养液顺着管线向下,流入他的身体里面。 他那时只有婴儿大小,曾祖、爷爷、父辈……每天夜里都有专门的人来进入房中查看逾琢的情况,以保证逾琢身体发育良好。 这种事情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年,直到最近父母生病,他们才将全部实情告知了逾向晚。 他们叮嘱逾向晚要誓死保护逾琢。 因为逾琢是他们的王。 逾琢瞳仁颤动,他曾经的身体内里实际上都是机械,而这些人竟然用了不知道手段,为他重新创造了一副真正有血有肉的身体。 难怪他和逾向晚长得一点都不像,难怪他的相貌特征都与百年前相同,难怪他还能够标记周宴疏…… 原来这副身体本来就是他的。 “你说爸妈生病了,什么意思?”逾琢喉结滚动,他看着逾向晚,开口道,“不是普通的病?” “逾琢,我想你现在已经都记起来了吧。那我也没什么好向你隐瞒的了。”逾向晚微抬下颌,他冷声道。 “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破王,现在都和我没关系。但我告诉你,在没给你造这副身体之前,我们狸花的寿命可不比人鱼少。可现在我们只有不到一百年的寿命,甚至更少。” 逾向晚眼眶泛红:“这就是神给我们的惩罚。” 他们没有系统,不知道世界之外的情况,更不清楚高空之上还有立体三角仪存在。 主系统轻而易举就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 他并未销毁这副他们重新为逾琢创造的肉身,反而难得地大发慈悲饶了他们,让他们能够继续培养养育逾琢。 但作为惩罚,主系统剥夺了他们大部分的寿命。 “我不是你的臣子,没必要效忠于你。但爸妈的话我会听。”逾向晚朝逾琢冷声开口道,“也请你……救救我们。” 逾琢无言地看着他,他默了片刻,开口道:“你们是因为我才遭受的这些,我当然会帮你。至于王不王的……时间太久,也没必要太计较了。” “先把枪收起来吧,哥。” 第295章 暂时退让 逾向晚听到逾琢的话一愣,他抿了抿唇,略显僵硬地将枪收了起来。 “……你真的愿意帮我?” “那当然了,我骗你有什么意义?”逾琢重新坐到床铺上,“以前的事情的确和你没有关系,但和我有关,该解决的我会去解决。” “爸妈现在情况怎么样?”逾琢看向逾向晚。 逾向晚默了默:“和以前一样,医院查不出来什么。” 系统能量作祟,他们依靠普通的医疗设备的确难以发现和解决。 “你要怎么帮我们?”逾向晚开口问道,“你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了,以前的事情……你确定你有把握?” “我就算没有把握你也只能依靠我。”逾琢语调平淡,“除了我,你还能找到其他有用的人?临双将军确实有些本事,但事情涉及五百年前,他知道的可没我多。” 逾向晚沉默不语。 “王宫那边的事情这时候应该已经解决了,你收拾好,和我们一起离开就行。”逾琢开口道。 逾向晚听到声音蹙起眉头:“……和你们?” 逾琢坐在一旁,他轻哼了声,提示般地朝他身后扬了扬下巴。 逾向晚愣住,他转头,见周宴疏不知何时走进了别墅,正无声站在距离他不足五米的地方。 “……伯爵。” 周宴疏面容平静,看不出喜怒。他银眸里堆积着一层不清不楚的阴霾,听到声音后就径直从逾向晚身旁走过。 逾向晚神经紧绷,周宴疏虽是omega,但各方面评级都到s,已经能和一个高级的alpha相媲美。 他暗暗心惊,最初来这时他就已经算好了时间。临双攻入皇城后,周宴疏也应该在那里参战,他特意选了逾琢独处的时间过来。 没想到周宴疏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今天回来的这么早?”逾琢朝周宴疏挑了下眉梢。 周宴疏大步走过逾向晚身旁,他拉过椅子,在逾琢身旁坐下。 “不算早。”周宴疏目光从逾琢身上缓慢看过,他没看到什么伤口,最终才不轻不重地将目光移到了逾向晚身上,“不然怎么会让小老鼠趁机钻进来?” 逾向晚:“……” 逾琢笑了一声,他转眸看向逾向晚,开口道:“伯爵会和我们一起去,这也是我对你的诚心。” 逾向晚默不作声,他面对逾琢尚且还能面不改色,但对上周宴疏这种常年混在王室的人鱼贵族,他总是会下意识地感到威胁和不自在。 周宴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这里,逾向晚和逾琢的对话他或许早就听到了。如今他没有向逾向晚动手,估计也是看在逾琢的面子上。 这可是人鱼族的先王,也是不久之后将再次登基的陛下。 同时……他也是逾琢的omega。 逾向晚适时地低下头,露出几分暂时退让的意思。 “逾侍卫,你是听不见?”没有听到逾向晚的回答,周宴疏也抬眸看了过来,“我们向你展现了诚心,你呢?” 他眼里没什么和善的情绪,眼眸纯银易泛冷光,总像是在算计着某些东西。 逾向晚一顿,他看向周宴疏,沉默片刻后突然朝逾琢单膝下跪:“我自然会谨遵父母教导,誓死保护吾王。” 他跪下的方向和角度把控的刚刚好,只对着逾琢,没有让周宴疏占半点便宜。 他们从几百年前到现在都只认一个王。逾向晚虽然看逾琢不爽,但对比之下还是倾向于站在陆地这一边。 人鱼王族没几个好东西。逾向晚跪谁都不愿意向他们下跪。 周宴疏见状冷笑一声,低眸抚弄自己的指节没有再开口说话。 “你来的时间刚刚好,我们原本也计划着去深渊处理一些事情。”逾琢站起身,他开口道,“到时候你直接和我们一起离开就行。” 逾向晚像是还有事情想问,他张了张口,抬眸便见周宴疏有些不耐烦地看向了他。 “……什么时候?我好提前做准备。”逾向晚话到嘴中一变,只问了最基础的东西。 “新王登基之后。我有你的联系方式,机会到了我会提前给你发消息。”逾琢开口道,“还是说……你现在先在这里住下?” 逾向晚:“不用了。我之后还要回去一趟,等时间到了我再过来。” “行。” 逾向晚没再在伯爵公寓停留,他说完话就快速跳窗而出,快速在外面的林间消失踪迹。 逾琢松了口气,他看向周宴疏,开口问道:“临双那边的事情解决了?我还以为你还要在那边待一会儿,毕竟塔莫不好解决。” “塔莫逃走了。”周宴疏微蹙眉梢,他开口道,“大殿里面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一滩血,还有一把带血的长刀。” “什么?”逾琢顿感诧异,他转了圈儿眼眸,继续问道,“那齐墨翰呢?一直以来只有他替塔莫出谋划策,事情原委他或许知道。” 周宴疏叹气:“齐墨翰也失踪了。” 逾琢:“……” “这也太巧了吧?”逾琢踢掉旁边的碎玻璃,“他们俩难道一块儿跑的?” “临双还在地毯式搜索。但不管怎么样,皇宫已经被士兵攻占,塔莫就算活着也改变不了什么。” 逾琢闻言点头,周宴疏看了他一眼,开口问道:“你要带着逾向晚一起去深渊?那里可不是他一只狸花猫能去的地方。”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嘛,他是3s级alpha,去那里能帮我们很多。” 逾琢走近周宴疏,伸手用指腹擦去了他脸上的灰尘,“更何况他们真的帮了我很多,这副身体……还有主系统对他们施加的惩罚,我都不能置之不理。” 周宴疏眼眸微弯,他脸颊蹭了蹭逾琢的掌心,开口道:“就怕他居心不轨。” “我盯着他,不会让他有机会。”逾琢开口道,“倒是哥,你……” “我也要去。”周宴疏蓦然开口。 逾琢身形一顿,他对上那双隐约透出警惕的银眸,无奈道:“当然,之前我们就说好了,我和你一起去。” 周宴疏狭长的眼眸微眯,逾琢有过把他丢下的前科,如今再次进入深渊,周宴疏显得尤为的注意和小心。 “只是深渊底下阴寒异常,你要多穿点。”逾琢吻住周宴疏的唇瓣,掌心缓慢搓揉着他大腿的血肉,“你腿伤刚刚痊愈,记得游慢一点。” 空气逐渐变得稀薄和灼热,周宴疏揽住逾琢的腰身,低声嗯了一声。 短暂的亲密过后两人都暗自谋划了些东西。 逾琢搞不清楚塔莫和齐墨翰的动态,思虑下还是决定先不管他们。 主系统才是最重要的。 逾琢将手机放到旁边,他制作计划制作到半夜,直到再次打开屏幕,他才猛地想起了之前的打算。 他还没有和沈亦随联系。 逾琢手指滑动屏幕,他再次点进那个黑爱心软件,身体顿住。 软件里面空空荡荡,所有的数据和信息都已经被清除了。 第296章 执行计划 塔莫从王宫逃走后便失去了所有的踪迹,临双搜了足有半月,依旧没能找到有关他的丝毫消息。 与之同样杳无踪迹的,还有齐墨翰。 周宴疏没追着他们俩不放,人鱼族统治的海域数不胜数,出了王宫区域,他们便很难再从其余的地方找到塔莫和齐墨翰。 人鱼族在这段时间也已经选举出了新的领袖。王宫沦陷,塔莫王失踪,他们自然而然再度推选周宴疏为王。 那顶沉重的王冠再度戴到周宴疏的头顶,周宴疏表面上波澜不惊,回去后没多久就将王冠从头上拿了下来。 他曾经有过的东西,失去后再拿回来,也已经让周宴疏失去了最初的兴趣和热忱。 这王冠又不是逾琢,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 逾琢倒是很洋洋自得,他把柜子上的王冠拿下来戴到自己头上,随后拍了好几张自拍照。 周宴疏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怎么,现在又对这小东西感兴趣了?” “这不是小东西了,这可是大皇冠啊。”逾琢说着又给自己拍了好几张自拍照,他称赞道,“真不错真不错。” 周宴疏哼了声:“你以前不是也有王冠?不想你自己的,就惦记我的。” “我的哪有你的好,我那王冠都是玻璃石做的,哪有你的气派……再说现在也没了。”逾琢说着挤到周宴疏身边,他对着相机镜头,笑了一声,“一起拍一张?” 周宴疏垂落至腰间的金色卷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逾琢将王冠戴到他头上,弯起了眼眸:“果然还是衬你,气场都不一样了。” 周宴疏略弯唇角,他无声笑了笑,突然起身站了起来。 逾琢转眸看向他,周宴疏没说一句,他径直走到逾琢面前,故作矜持地坐到了他腿上。 “就这样拍吧。”周宴疏坐姿端正,他压着底下的血肉,将王冠戴到了逾琢头上。 逾琢笑了起来,他搂住周宴疏的腰身,鼻尖亲昵地在他脖颈处点了点:“陛下,你喜欢这样?” 周宴疏微抬起下巴:“怎么,你不喜欢?” “我也喜欢。”逾琢拿出相机,他将镜头对准他们两人,眼眸扬起,“哥,看镜头。” 周宴疏抬起眼眸,他不像在外表现出的那般凌厉,眼角挑起嘴唇微勾,连带着面部线条都变得柔和,最终勾勒出一张微笑又类似好脾气面孔。 逾琢相较之下就没规矩得多。 他王冠都没戴好,半歪着向周宴疏那边靠。王冠随着他的动作也向右侧倾斜,逾琢眼睛弯成了月牙状,他脸庞贴着周宴疏的,毫不遮掩地咧着嘴微笑。 “咔嚓。” 时间定格,留下了一张同框的双人照。 周宴疏拿到照片后看了许久,他指尖轻轻抚摸着照片上逾琢的面孔,不自觉扬起了唇角。 五百年前他们失败后,主系统抹去了有关逾琢的一切。 以至于周宴疏精心保存下来的相片里面,只留下了他自己一个人的身影。 每一张照片旁边都空了一大块,每一张照片上都只有周宴疏和其余不甚熟悉的人。 但其实每一处的空白里面,都曾有着逾琢的身影。 他被删除了。 直到如今……他们才又再次拥有了一张完整的相片。 没有莫名其妙的大空白,没有被刻意删去的人,有的只有周宴疏和逾琢两个人。 周宴疏按压着照片的边角,他将照片收起来,朝逾琢开口道:“再多拍几张。” 逾琢已经站起身,他目光从桌上的照片上一闪而过,笑道:“可以啊,过几天等事情结束,我们去王宫外面再拍几张。” “只有我和你?” “当然只有我和你了。”逾琢挑眉道,“陛下,你还想带着谁?” “我谁也不带。如果只有我和你,我们可以去海里拍……”周宴疏白睫略低,半遮住底下的银眸,“我给你看尾巴。” 逾琢笑出声:“是不是还能摸?” “……”周宴疏默了默,“给你摸。” “那我是不是还能……” 周宴疏瞥了他一眼,他处变不惊道:“野战我也能。” 逾琢:“……” 他其实只是想问自己是不是也能买点装饰品挂尾巴上,没想到周宴疏比他还色。 “这种事以后再说,不重要。”逾琢皱起眉头,他说着说着语调一变,问周宴疏道,“先去选几个地点?” 周宴疏掀起眼皮,缓慢笑了一声。 “行。” * 周宴疏登位后不久,逾琢确定了去深渊的时间。 他手机里的黑爱心软件已经彻底报废,逾琢用这几天的时间修了修,勉强将软件里面注入了点能量。 逾向晚那边他也传过去了消息,他们约好了见面地点,将地点选在了最靠近人鱼族王族统治区域的深海。 周宴疏在临离开前也将人鱼族的事务都处理安排好,他特意留下了几个大臣,让他们和临双一起负责人鱼族各项工作的运行。 十七号下午两点半,逾琢和周宴疏一起进入了深海。 周宴疏入水后银尾便自动化形,层层鱼鳞在阳光折射下闪烁光芒,亮眼夺目,和多年前一样直直地闯入逾琢眼中。 逾琢启动了自身系统的防水装置,他跳入水中,跟着周宴疏一起潜入深海海底。 逾向晚也跟着他们一起。 他显然没有周宴疏和逾琢那样轻松,因其本身就是狸花猫的精神体,潜入水底不久就开始出现生理性的排异反应。 逾琢余光瞥向他,他借了一点能量给逾向晚呼吸,以确保他能够和他们一起顺利到达海底。 深海内部还算明亮,但越往下深入,那些蓝光便越加稀少。 逾琢能感应到深海最底下的能量波动。他最初被创造和生长的地方便是在那里,这么多年过去,那里依旧残留着系统能量。 逾琢清楚底下的构造,只要不断下潜探索,他们最终会到达一处被隔绝的屏障空间。 逾琢盯着前方的银白色身影,加快速度往下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逾琢感知到面前的黑暗色彩逐渐减少,他视野由模糊变得清晰,低眸便看到了底下的某块巨大屏障。 第297章 机械人偶 深海之下万里,有明光垂下。 逾琢迎着越来越厚重的海水往下,那块近乎完全透明的屏障上散发出细小微光,似乎是感知到了逾琢的到来,那块屏障的防御减弱,竟然在他们即将到达时主动张开了大门。 周宴疏银尾卷起波澜,他见状蹙眉,有些犹豫地看向了身后的逾琢。 逾琢朝他做了个点头的动作,随后率先游到了屏障边缘处。 这个创造他又为他灌输多年能量的地方,这个他最初诞生的地方,在感应到逾琢的靠近后便自动为他裂开了一条进入的缝隙。 逾琢眯起眼眸,他没有迟疑,径直穿过缝隙游进了屏障里面。 周宴疏和逾向晚紧随其后,那道裂口愈合的速度缓慢,能够让他们在有限的时间内找机会挤进来。 “这里面有什么?”逾向晚脸庞被海水冻得发紫,他进去后转眸看向后面,屏障上的裂口已经完全合上,看不见丝毫曾经张开的痕迹。 “有能救你们命的能量。”逾琢开口道。 逾琢已经离开这里百年不止。尽管时间长久,但相较于主系统为他灌输能量的千年万年,还是显得不值一提。 同样,这片屏障保护掩藏下的深渊也在一直接受着系统能量的侵染,逾琢刚刚进入到这里,便已经感知到了里面充沛的系统能量。 用这些能量来治愈狸花猫一族的病症,或许会有作用。 逾向晚闻言没再开口说话,他扫视了四周一圈,见这里的空间虽然比外面明亮一些,但周围全是黑岩和断崖,几乎看不到有其余活着的生物。 他暗自拧眉,继续跟在了逾琢身后。 逾琢握住周宴疏的手掌,他带着他往前走了段距离,低声问道:“怎么样?腿疼吗?” 周宴疏还在观察周围,他开口道:“没事,不疼。那里是什么地方?” 逾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了不远处的黑石峭壁:“都是我小时候用来爬着玩的地方,没什么特殊的。” 周宴疏眼中不知名的情绪一闪而过:“他就这么对你?这里连张床都没有,你怎么睡觉?” 逾琢捏了捏鼻尖:“我小时候可精神了,一天有十几个小时都在玩,都不怎么睡觉。” 周宴疏冷笑一声,偏过头继续冷着脸往四周看。 这里所呈现出的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个监狱。甚至不及监狱,监狱里至少还有食物和日常用品,而这黑黝黝的深渊里面只有逾琢一个人。 机器……这就是逾琢作为机器的生存环境。 周宴疏咬肌动了动,他看过那些黑石峭壁,握住逾琢的手没有再说话。 逾琢还在找很多年前被他从身上拔下来的输液管,这些输液管内残存着他和主系统的能量。只需要一点,便能够缓解逾父逾母现在不明缘由的病情。 逾琢还在往深渊里面走,外面的光亮逐渐褪去,越往内里,那些黑雾便更加浓重。 “咔——” 逾琢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他身体顿住,只听到空气中传来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 “……什么东西?”逾琢小心翼翼道。 周宴疏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就做出了防卫,逾向晚也快步走上前,警惕地往四周看。 “有陷阱?先别动……” 周宴疏低声说着,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见逾琢移开脚蹲下身,将被踩的东西用手捻了起来。 周宴疏:“……” “嗯……没事,这就是个机械碎片。”逾琢将东西放在自己手心,他指着上面的裂痕开口道,“材料还挺好,不是塑料,上面还有仿生皮呢。估计也是用来用来造人的。” 周宴疏和逾向晚闻言都是一愣:“什么?” 逾琢本是随口一说,但他指腹摸着底下机械碎片的表面,也隐约察觉到了某些东西:“造人……” 逾琢眸色微变,他大步走向里面。随着他的走动,路上咔嚓咔嚓的机械碎片裂开声此起彼伏。 这条路上几乎布满了机械碎片,最初只有一两片,后面便仿佛有成千上万片,逾琢走在上面,他听着那些断裂粉碎的声音,只感觉脑神经一顿一顿的抽痛。 他是人类,他也是系统。 而如今厚厚堆了一层,被他脚踩着的,也都是和他差不多的系统碎片。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逾琢皱紧眉头,他走了大约十分钟,才又进入到了另一个较为空旷的地带。那些系统碎片终于变得稀少,逾琢跟着地上残留的一些小碎片,走到了山崖的边角处。 那里扔着几个机械做的人偶。 逾琢瞳孔颤抖,只感觉咽喉堵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些机械人偶都和逾琢差不多大小。他们的人形已经形成,都长着或银或白的头发,只是瞳仁无光空洞,皆身形僵硬,赤裸着被扔在角落。 逾琢走上前,他指节僵了僵,将最靠近他的那一个人偶翻过身。 他背部密密麻麻的破洞,上面都是机械线条被扯断的痕迹。 第298章 遇大总统 这些人偶都是主系统创造出来的生物。 他们如今的模样和逾琢曾经如出一辙,只是还没来得及拥有自主意识,便被扯断背后的输液电线,全部销毁。 逾琢看向他们的面孔,他们五官并非完全相同,但清一色的银白头发黄金瞳,像是一个又一个还没来得及长大的“逾琢”。 逾琢收回手。 他知道主系统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试图创造一个和逾琢差不多的机械人偶出来,但显然成果并不理想。 这些替代逾琢的人偶都是些残次品,最终的结局还是被主系统亲手销毁——就像他曾经销毁逾琢那样果断,又毫无感情。 周宴疏目光在那些人偶身上一闪而过,他开口问道:“他们身上有能量吗?” “没有,他们现在都是废品,能量也都被抽走了。”逾琢看着被扔在拐角的几个人偶,叹气道。 但这些人偶的身体里已经有了灵魂。 很微小,很虚弱,也很无力。 他们或许经历了和逾琢一样漫长又空寂的等待,这才在深渊里面慢慢生长出了幼态的灵魂。 只是还未长成,身体就被抽走全部能量并加以销毁,那些幼小的灵魂失去能量支撑,如今几乎完全消散。 逾琢再检测它们的身体,那里面也只留下了一两片还在持续消亡的灵魂碎片。 “走吧,这里没我们要找的东西,或许还在里面。”逾琢收回目光,他未再在原地停留,往里面的黑暗处走了过去。 这些人偶身上的数据线没有多少能量,只有曾经为逾琢传输能量的数据线上才有能够供他们使用的东西。 他们一直往前走,几乎走到了整个屏障限制下深渊的尽头。 逾琢看到了飘荡在空中的长条状物体,他仰起头,果然见上方的区域内满是垂落而下的粗重数据线条。 这些数据线条并非是之前人偶身上那样被割裂的惨状,它们都是发展到一定程度从逾琢身上自然脱落,因而还保存了之前的某些能量。 “就是这些。” 逾琢总算找到了之前嵌入在他体内的东西,他转过头,见周宴疏了然,伸手便割断了上面数千数据线。 那些黑色的数据线大批落下,逾琢抓住时机,快速将里面喷洒而出的能量全都收集起来。 “这些能量已经够了,你可以先回去试试。”逾琢将这些东西都储存进一个方形的立体小盒当中,他将密码设置好,递给了逾向晚。 逾向晚还没见过这些东西,准确来说这一路上他见到的这些东西都有些超出他的认知之外。 “这上面还有密码。”逾向晚皱起眉头,他看向逾琢,问道,“是多少?” “这你要去问陛下。”逾琢意有所指地看向周宴疏,“陛下无所不知。” 逾向晚:“……你什么意思?” 周宴疏也抬眸看向逾琢,他无声捏住自己的指腹,只感觉许久之前那种虚无又难以抓住的感受又浮现在了他心头。 他盯着逾琢,未说一言眼神却逐渐阴森。 逾琢默默侧过脸庞,他故作轻松道:“我们都在人鱼王族的统治之下,你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还是要交给陛下处理。” “交给我处理?”周宴疏莫名笑了一声,他看着逾琢的身影,一字一句道,“那你要干什么?都交给我,你去哪里?” 逾琢听出了周宴疏声音里的阴寒味道,他上去两步握住周宴疏的手掌,轻声道:“你说什么呢?我就是骗骗他,没别的意思……” 3s级的逾向晚,是逾琢留给周宴疏的第二层保障。他要保证主系统在对周宴疏起杀心之时,能有人助他一臂之力。 而最后一层保障……还没到出现的时机。 周宴疏眼眶干涩,他瞪了逾向晚一眼,指尖在逾琢掌心勾了勾。 “……你是不是没打算回去?”周宴疏声音沉下。 他没等逾琢回答手掌便骤然用力,力道极大,捏得逾琢手骨几乎裂开,“你如果再敢和之前一样甩下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听到了没有?!” 逾琢身形停住,他无声看了周宴疏几秒,搂住他揉了揉他头上的金发:“哥,脾气好大。” 周宴疏鼻尖抵住逾琢的脖颈软肉,他闷声道:“……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早听到了。”逾琢朝他亲昵道,“拿完能量我就和你一起走,这次不骗你。” 周宴疏眼眸眨动,他听后冷哼一声,从逾琢怀里退了出来:“那快点走。” 这个地方阴森死气,里面全是机械全是死寂。他们几个活人站在里面,生命仿若在无形间就要被抽空榨干。 周宴疏死死攥着逾琢的手,他拧紧眉头,面上已经有了几分冷意和戾气。 逾琢由着他拽着往前走,他转眸看向周宴疏微冷的侧颜,心里暗暗叹气。 周宴疏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锐利和敏感。 “其实他这次还是在骗你。” 一道半熟悉的嗓音在他们耳边响起,整个深渊内部空荡,那道声音如回旋镖一般在里面来回旋转。 逾琢身形停顿,他握紧周宴疏的手掌,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大半个身体。 “他根本没打算和你一起回去。从进入这里的那一刻起,他就在等我带走他。” 周宴疏呼吸沉重,四周扑面而来的冷气压得他几乎难以喘息,他银眸紧盯着前方,攥紧了逾琢的手掌。 那道虚无的黑影逐渐变得清晰,淡黄明亮的长袍拖至地面,上方微光垂下,慢慢展现出那人的身影。 周宴疏瞳仁颤动,那竟然是塔莫! 逾琢眯起眼眸,他将一部分能量沿着掌心注入到了周宴疏身体当中,以缓解主系统操纵下越来越猛烈的威压。 他看着塔莫,冷笑了一声:“怎么,你现在也干得出抢别人身体的事情了?” 塔莫表情寡淡,他站在距离逾琢两三米左右的地方,开口道:“他死之后,我才数据进入。而你,设计杀了他。” 逾琢微抬下颌:“所以……我又造成了错误?” “的确。”塔莫开口道,他说完嘴角勾起,继续道,“但并非罪无可恕,可以保留。” “可以保留?”逾琢感到好笑,他嘲讽道,“你不过是找不到其余的替代品,觉得我有用罢了。这次你想怎么样?我猜猜……再肢解我?” 塔莫看着逾琢笑意淡下:“这样不愉快的记忆,你不该提起。” 他说着目光转向周宴疏,他盯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掌,眼中顿时闪烁起某些不知名的情绪:“可怜的小东西,你从来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系统。” “他不爱你。” “他是个机械,他对你没有爱。” “他是什么样的人不用你来告诉我。”周宴疏厌烦皱眉,“别和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滚开!” 塔莫面无表情,他无声看了面前的几人片刻,突然伸手拧碎了周围用来隔绝的屏障。 外面的海水骤然喷涌而入,逾琢眼前一黑,他立刻反应过来将周宴疏推到了旁边。 那从外刺入的能量尖刺将逾琢身旁的地面都刺出了好几个深可见底的窟窿,逾琢脸色冷下,用自身系统能量将尖刺尽数斩断。 “我和你之间的事情,别把他们扯进来。”逾琢面色沉下。 塔莫站在旋转而上的旋涡中心,他扫了眼底下的几个几乎看不见的小黑点,机械音升起。 “他们与你同罪。” 第299章 最后保障 那汹涌的海水瞬间便将整个屏障内部淹没,周宴疏鱼尾银白,细微白光在大片浓黑的海水当中若隐若现。 塔莫越过逾琢,他不多时就将目标锁定在周宴疏身上,将密集的电流全都朝那道身影甩去。 “哥!” 周宴疏毫无退色,他迎着海底的漩涡直面而上,迎面接下了那些高压电流。 几道刺激的刺啦碰撞声过后,周宴疏将那些浑浊的海水全都掀去一旁。他半边身体发麻,抿着嘴唇却是未受重伤。 “系统能量……” 塔莫盯着周宴疏的身影,缓缓眯起眼眸:“你身上还有别的系统能量,谁的?” 除了逾琢,周宴疏背后还有别的系统帮助。 难怪……难怪过了这么多年,周宴疏还能重新苏醒,并成功帮助逾琢复生。 原来他控制的系统群里也有反水的统。 “这你就要自己猜了。”周宴疏抹去唇角的丝丝血迹,他开口道,“不是所有的系统都要听你的话,它们的命在它们自己手上。” “它们没有生命。”塔莫挥手将面前的海水劈开,黑波卷起底下的破烂碎片,他眸光平静道,“机械罢了。” 那些机械碎片旋转合拢,再度朝周宴疏包裹而去。 周宴疏将面前的机械全部碾碎,他眉间升起戾气,见那些机械碎开后又重新密集聚起,像甩不开的黑虫一般朝他持续追击。 周围的威压越来越大,周宴疏见到逾琢想向他靠近的身影,他顿时调转方向向海底更深处游去。 “哥,别去——” 上方的冷光从周宴疏眼中一闪而过,塔莫指尖凝聚起尖刺,他对准周宴疏的鱼尾一把投掷过去。 那刺骨的疼痛似乎又再度出现在周宴疏鱼骨之上,周宴疏眼底泛红,迎着那道足以刺穿他身体的尖刺骤然向上冲过去。 控制好距离。 等尖刺刺穿他的身体后,周宴疏只要割断鱼尾,便可逆流而上……一举捅破塔莫的心脏。 周宴疏喉中溢出血腥味,他银眸中倒映出长刺的尖端,伸手暗自凝聚着自己的精神力。 “周宴疏!!!回来!” 逾琢暴怒不止的声音在周宴疏耳边炸开,那道嗓音与以往完全不同,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阴森。 周宴疏恍若未闻,他还要迎着逆流往上,游动间突然感觉鱼尾一重。 他愣了一下往下看,见逾琢用系统能量绑住他的鱼尾,竟然狠命用力将他从上面拖拽了下来。 “……嗯!逾琢,松手!” 鱼尾是他的脆弱地带,逾琢将那里绑得紧又不留情,周宴疏受刺激顿时下半身一阵酥麻,过后又隐隐作痛。 周宴疏咬紧牙关,他鱼尾扑腾晃动,往上挣扎了两下。逾琢见状更加用力,拖着他的下半身就将他按到了自己下面。 “逾琢——” 周宴疏双目赤红,他还未说完,逾琢就将由系统能量凝聚成的绳索扔到旁边的裂口处:“带着他走!” 逾向晚接住绳索,海水进入深渊后溺得他差点窒息。他依靠着逾琢给他的一点能量强撑着,这时接到精神力绳索就立刻带着周宴疏往上方游去。 “逾琢!你不许去!回来——你又骗我!又骗我!”周宴疏疯狂撕咬着身上的锁链,他盯着前方,见那两道身影在一股又一股的黑水汹涌下逐渐远去。 “周宴疏……” 逾琢仰起头,那些朝周宴疏追去的尖刺已然被他挡住斩断。细碎的小颗粒落下,从里面迸发出千万条密密麻麻的系统能量长须。 它们这次没再追踪周宴疏,而是直接调转方向,如网笼一般从天而降,朝逾琢扑了过来。 逾琢余光已经看不见周宴疏他们两人的身影,他无声转头,松开了自己手上的长刀。 “你不就是为了带我回去?”逾琢漂浮在海水当中,他看着塔莫,开口道,“恐吓他干什么?” 他看得出来,主系统无意对周宴疏下死手。百年前如此,百年后更是如此。 即使刚刚用那么声势浩大的漫天尖刺去攻击周宴疏,实际上里面包含的力量也是极少,根本对周宴疏造不成什么致命威胁。 “你的错,我为什么要去惩罚他?”塔莫站在高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逾琢,开口道,“只是他太烦了,执迷不悟……教训是要有的。” 逾琢扯唇:“别太装。” 塔莫表情木然,那从上撒下的能量长条已经包裹成形,将逾琢整个人都吞噬其中。逾琢站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动弹,他像是早就有所预料,任由主系统的能量大肆侵入他的身体。 “溯洄……走吧。” 伴随着一声厚重的嗓音响起,逾琢意识混沌,整个人瘫倒在了包裹他的空间当中。 混乱又浑浊的海水逐渐变得平静,深渊外的屏障重新立起,将那些漂浮的不知名的碎片全都扔出,又隔绝在外。 “啪。” 逾琢的身影已经完全淹没在了海水当中,黑色空间消失,只有一个黑色的小手机从上空掉了下来。 手机屏幕被摔出了裂痕,那上面的数据不停跳动,在深黑的环境中散发出幽幽冷光。 【正在启动救援装置……开始搜索后备队员。请求救援——滴,数据连接成功,开始传送——】 机械音在里面响了片刻,随后有细微的能量从手机里面流窜而出。它们蜿蜒爬行,沿着地面寻找某些东西。 两三分钟过后,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后备救援队员已就绪,传送完成。】 随着机械音的传报完成,深渊下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些被扔在角落的人形玩偶被银白的能量包裹,它们不一会儿就快速生长,有了骨骼与心脏。 人偶表面的皮肤还在持续软化,血肉充斥在内,那些塑料眼珠变为瞳孔,银白发丝垂下,它们在短短十分钟内就长成了一个健全的人类。 “盛时羡……”其中的一个人偶呢喃出声,他扶着额头站起身,单手按住了旁边某个人的肩膀,“头有点晕。” 人偶:“……” “兄弟,你别这样。”另一个人偶往旁边挪了点距离,他咳了一声,不适应道,“我可是有雌君的虫了。” 第300章 猝不及防 “……” “……” “……” “……” 空气中沉寂了将近有四五分钟。那几个已经完成蜕化的人偶面面相觑,他们在看到其他人诡异的相貌和裸体后,又立刻低头查看了自己的身体。 竟然也都是全裸的。 “你们是谁?!”最里侧的人偶往后退了一步,他拿起旁边的尖锐石块,直直指向了面前的几个怪物。 他语调冷下,盯着他们道:“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其余三人见状也往后稍退了些距离,他们皆警惕地看向四周,都暗暗抓住了深渊底下的某些物体做防备。 “我还想问你呢,你把我衣服整哪儿去了?”靠近外侧的人偶冷笑一声,“我可是虫帝你知道吗?” “……你是什么?” “……”中间的人偶眼神犹疑不定,他目光从面前的几人身上划过,又落在了自己发白的皮肤上。 这不是他们自己的身体。 “难道是在做梦?”他低声自语。 里面几人都互相提防着不敢多动,空气凝滞,他们僵持了足有三四分钟。 “嗡嗡——” 落在角落的小手机响了几声。手机震动的频率越来越大,在这空又沉寂的深渊里面尤为突出明显。 前面僵持的几人闻声都暗暗将目光移了过去。手机的屏幕已经被摔得粉碎,那些文字在屏幕内显现不清,干脆形成数据凝聚在了空中。 一块发光的方形面板直直出现在手机上方,那上面的数据跳动整合,慢慢形成了一行又一行的文字。 【致亲爱的宿主们:】 苟且偷生伪装下的儿童音从面板里面缓缓飘出。 人偶们:“……”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很遗憾,我没能和你们再见一面。】 【现在的情况很不好,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境地,我也不想采用这种非常手段。毕竟将你们传送到我所在的世界,对你们来说都太过艰难。】 人偶们:“……” 面板里的机械音还在慢吞吞地说着。 【根据我的调查显示,宇宙间存在的小世界都在面临快速崩塌的风险。过不了多久,你们所在的世界也会受到波及。】 【这个世界是我最初所在的世界,也是最早会被毁灭的世界。我请你们来,是希望你们帮助周宴疏守住它,至少不要让它被其余的系统攻占。】 【顺便说一句,周宴疏是我的omega。换句话说就是他是我的老婆、雌君、皇后、宝贝……你们去投靠他,他一定会保护你们。】 【当然了,你们也要记得多保护保护他。】 【他身体不好,直到最近才勉强能走路,性格上也很黏人。唉……他真的一点都不能离开我,加上他又容易想不开,我走之后,他该怎么办呢?……】 人偶们:“……” “他到底要说到什么时候?”中间的人偶微抬下颌,他眸光扫了眼上空还在持续不断播放机械音的面板,感到极其无语,“能不能倍速播放?尽说废话。” “呵……”另一个人偶冷笑一声,“苟且偷生真是好算计,坑人不浅。” “你们也被苟系统绑定过?他还能这样呢?完全没有预料到。” “呜呜……我的王座,我的皇宫,我的大软床……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可是虫皇啊呜呜。” “要纸吗?” “不用了,我自己用手擦擦就行,我一直都是这样独立的。谢谢。” “……” 底下的几人说了些话,上方面板播放的机械音也逐渐到了尾声。 【……总之,接下来一段时间就靠你们自己了。你们可千万不要和其余的系统硬刚,记住了,苟且偷生才是王道!】 【好了,我的时间也快到了,说不了太多。你们要记得去找周宴疏啊,他是现任人鱼王,很好找的……再见。】 【小苟苟留。】 机械音结束后,上方的面板也随之快速消失在空气当中。那些刺啦刺啦的电流声消失,周围又恢复了同之前一样的平静。 其中一个人见状走上前,将掉落在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手机屏全碎,但手机里面还有点电。 “我们……先自我介绍一下?” * 逾琢再次睁开眼睛时,看见了望不到底的浓稠黑暗。他下意识伸出手掌,只摸到了底下硌人的沙土。 他头脑钝痛,不知过了多久。他眼前的黑暗情景消散,慢慢有颜色露了出来。 这是个已经死亡的星球。或者说,这是个没有生命存在的星球。 逾琢置身其中,他抬头往上看,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没有所谓的太阳月亮更没有云朵,冷风呼啸,刮得他脸庞双耳都有些疼痛。 逾琢默了片刻,他低头,见自己坐着的地方是一条干涸的河流。水早已蒸发,只留下了以前水冲刷岩石的痕迹,以及大片大片干硬的沙土。 逾琢有些怔愣,他站起身,往四周看了看。 距离他不远处摆着一副人类的尸骨。 这个星球少说也已经消亡了万年不止,里面的生物全部死亡,他们死后肉体都化为了尘土,沦为空气中的小颗粒。 即使有白骨留下,经过岁月洗礼,他们也只会剩下零碎的骨头碎片。 但靠近逾琢的那副尸骨被保存的极为良好,他身上的骨头都在,皆摆放整齐,甚至连头上耳侧羽状的装饰品都安分地留在原来的位置。 逾琢隐约见到了骨头上密密麻麻的裂痕,他停了片刻,继续朝那副尸骨走了过去。 越靠近尸体那处他的视野便越加宽阔,逾琢走到尸体旁边,见到情况后不由得身形一顿。 他原以为摆放在这里的是一副人类的尸骨,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尸体的头颅和上半身的骨骼的确很像一个普通人类,可等逾琢走近了看,才见到尸体下半身足有十几米的蜿蜒尾骨。 那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裂痕,尾骨挣扎垂下,最底端还有几个被扭曲到近乎畸形的脚骨图案。 逾琢见到了摆放在尸骨之下的某个鳞状物体,通体全黑,上有丁点光芒闪烁。 逾琢本能地感觉到被呼应的熟悉感,他盯着那块物体,很快便意识到那是一块龙鳞。 这不是人的尸骨,这是这个已经被毁灭的世界当中——某个龙的尸骨。 第301章 龙族遗骨 逾琢站在那块龙形尸骨旁没有动弹,他不自觉地摸到自己的后颈,那里有极其轻微的凸起状物——是他为适应之前的abo世界而为自己偷偷装上的腺体。 主系统最初创造逾琢时,他的身体内并没有所谓的腺体和信息素。 逾琢尚且记得那时他与精神体结合后兽化的场景,他的真身是一条龙。 龙…… 主系统为什么要将他这个系统机械改造成龙? 逾琢垂眸看着沙地上的龙族骸骨,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是因为这个已经死去的龙族。 为了纪念他?还是为了……复活他? “你和他早就该见面了,他等了你很多年。”压抑的低哑嗓音在逾琢耳侧响起,逾琢神经紧绷,立刻掀开旁边的威压朝后面退了一步。 塔莫站在他面前,或许是主系统的机械本性使然,他面上大部分情况都是空白且无表情。 逾琢冷眼看着他:“你在说什么东西?” “你见到他,不感到熟悉吗?我创造你时,在你的机械血管里注入了很多他的血液,你应该很亲近他。”塔莫看向地上的那堆尸骨,目光罕见的柔和下去。 “这时候……你应该去抱抱他。” 逾琢如鲠在喉,他压抑住自己身体里的不适,皱眉道:“你是不是有病?我和他没有关系,也不认识他!我已经有omega……” “错误的数据删除后,你和那个人鱼也会没有关系。”塔莫打断了逾琢,他眼中寒意升上去,一字一顿道,“你的任务,是陪伴訸澜。直到你报废,被扔,你才算任务完成。” 逾琢喉结滚了滚,没有开口说话。 塔莫冷眼看了逾琢片刻,才又将目光移到了地上那具名为“訸澜”的尸骨上。 “溯洄,深渊之下我创造你,不是为了让你被别的东西勾引。我对你寄予厚望,但你却一再让我失望。” 塔莫警告道:“这次将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失败,你和那个人鱼,我都会销毁。” 逾琢顿在原地,他完全不受主系统的威胁,闻言讽笑出声:“你自己对他有龌龊的心思,倒让我陪着他?你可真会给自己戴绿帽。” “……混账东西!” 塔莫脸色骤变,他抬手便向逾琢甩出一道能量长刺,逾琢眼眸一凛,翻身滚到了龙骨的旁边。 那道长刺果然中途停住,里面骇人的威压在空中消散,没有伤到底下的东西分毫。 逾琢见状微眯眼眸:“我说的难道不对?主统,你对他可比对我们这些系统好太多。” “无所谓好与不好,这只是我下达给你的任务。”塔莫的声音转变为机械音,“不要用你的歪理试图影响我。” 逾琢嗤了声。 “我没必要陪着一副骨头耗费时间,你如果是为了这件事,我劝你别做无用之功。” “他不是尸骨。有你在,他会活过来。”塔莫盯着逾琢,意有所指道,“我赋予你的能力,我想你已经会用了。” 逾琢一愣。 他作为苟且偷生系统时绑定了很多宿主,而他的能力,是帮助他们实现重生。 “你绑定了哪些人,他们现在的情况如何,我都一清二楚。”塔莫开口道,“你要想好该怎么做。” “訸澜在等你,等你见到他……我想你会喜欢上他。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希望你能够和他好好培养感情。” 塔莫说完便转身离去,他封锁了星球周围所有的空间,将逾琢和那副尸骨困在原地。 “我只给你一周的时间。” “你!”逾琢被身侧密集的电流击得往后退了两步,他眉头紧拧,只见周围的光亮又在快速褪去,死寂垂下,最终只给他和那副龙族尸骨留下了一点光亮。 逾琢看也没看那副骨头便走到了旁边,他暗暗用自己藏起来的系统能量联系外界,隐约感觉到有细微的波动与回音。 看来那边的情况还算稳定,该来的人都过来了…… 逾琢松了口气,他抱膝坐在原地,不久之后又将目光移到了旁边。 那副尸骨静静躺在原地,风沙包裹着他,他身上似乎隐约传出了某些让逾琢莫名熟悉的低语。 “你回来了……” “不要走……” 那道声音低微,带着些无助的哭腔。 逾琢无声捂住了耳朵。 * 系统管理局迎来了季度评选。 无数个散发不同光芒的圆球系统从宇宙中漂浮而来,随后目的明确地钻进了管理局的大门当中。 塔莫回去时刚好得到了前方整理好并传入到他手中的各个系统数据,他停下脚步,思索片刻后还是先回了管理局。 他还有别的任务要交给其余的系统处理。 “快点走快点走,要来不及了呀!” “时间过得好快,又到了评选的时候了……你获得了多少积分?” “别提了,我的任务完成得很少,这次估计又是倒数。如果我能像煤球统一样厉害就好了!这次要好好向它学习,求它传授给我一点经验!” “煤球不会理你的,它一直都很高傲,很瞧不起其余的统。” “其实所有排名在前的统我们都可以向它学习,它们经验丰富,会帮我们的!但是最近行动要小心,我听说有恶统在破坏世界规则,已经有好几个系统被它摧毁了!” “什么?!还有这种事情?天呐,那我们这种积分低的统子要怎么办?我本来就没多少能量……” “放心放心,这个恶统对菜统没有兴趣,你看彩球前辈,它不就安全的回来了?它的积分一直都是最低的……” 混在各个圆球系统中的彩球听到它们的谈论声身形一顿,它漂浮的动作缓了下来,低球默默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数据牌。 它这一季度的任务完成量又是最低的。 从沈亦随的那个世界脱离后,它花了很长的时间来修复自身的创伤,它根本没有机会再去完成别的任务。 彩球身上的五彩光芒黯淡下去,它抓紧自己手上的数据牌,装作毫不在意地挤进了系统管理局里面。 第302章 又是倒一 系统管理局里面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圆球,它们找到各自的位置,都在悄悄谈论着这一次的季统会是谁。 彩球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它仰球看着上方的大屏幕上的数据滚动,捏着自己数据牌默默无言。 “这是我的位置,你坐错地方了。” 一道机械音在彩球身旁响起,彩球一愣,它见到旁边体型比它大了一倍不止的粉色圆球,连忙起身给它让出了位置。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没注意。” 这个粉球体积比它大了这么多,想必完成的任务不少,也积攒了很多能量。 彩球悄悄看了它一眼,挪到了旁边去坐。 粉球不客气地坐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它拍了拍空气中根本不存在的浮尘,哼了一声:“原谅你了,small ball。” 彩球:“……” 坐在前面的煤球闻声往后瞥了一眼,它戴上墨镜,隐晦地遮住了自己身上的小裂痕。 “神经。”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所有的小系统就都已经找好地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塔莫也回到了自己的空间里面,他坐在在大数据屏控制器的房间内,没有出去暴露自身。 这种类型的季度活动正常情况下都不需要他亲自出面,底下的这些小系统都很守规矩,能保证季度评选的有序进行。 塔莫支起下巴,他视线转移到面前的控制器上,指尖无意识地点了点。 他控制下的小系统都很守规矩,但并非所有。 那个帮助周宴疏掩藏的小系统,如今大概率也混在底下。 塔莫微微眯起眼眸,他指尖微动,将面前的面板放大,也将底下坐着的每一个小系统的模样都暴露在他的眼中。 “咳咳,请各位优秀统都有序坐好。作为本次的主持统,我很荣幸为大家进行讲解。” “请大家看向大屏幕,这里已经整理好了这一个季度以来大家的任务完成量,以及合格率。可以看到,我们的前十名分别是编号,编号,编号……” 底下仰球看着的系统都寂静无声,前十名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作用,最重要的是第一名。 只有第一名才是真正的季统,它不仅能获得千万奖金,而且可以拥有足以让它们连升好几级的充沛系统能量。 它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上方,等着第一名的揭晓。 “又到了激动球心的环节,今年我们的第一名是……” “编号,我们的pua球!”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底下的系统都蠢蠢欲动,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感到难以置信。 “这次竟然不是煤球?以往好几年都是它,它已经当了十三次统冠了,没想到这次竟然不是它……” “你没看到煤球都坐最后面去了?它估计早就知道了,现在羞愧呢。” “pua好厉害啊,它以前就一直在前十,这次竟然一举夺冠了!我们要向它学习!” “真奇怪,之前pua系统不是受到重创被销毁了?它怎么还在这里?难道是谣言……” “主系统救了它啊,主统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随着底下圆球的窃窃私语,某个通体散发柔和白光的圆球从自己座位上飘了起来。它在众球羡慕的目光中飞上颁奖台,领过了自己的奖品。 “在我说感谢词之前,我要强调几件事情。”白球转过球身,它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旁边的主持球,将自己身后的“反”字露了出来。 “第一,我不叫pua球,我有自己的名字,麻烦你们看清楚,我是反pua球!” “第二,我和原本的pua球没有半点关系,请你们不要把我和它联系在一起,我有自己的身份,我是反pua球!” “第三,我今天所有的成就都是靠的我自己的努力。我才没进过什么前十,我出现就是巅峰,一来就是第一。记住了,创造奇迹的是我,我是反pua球!” “……” 底下仰球看着的众系统见状都默默闭上了嘴,它们看着上方的白球,心里都感觉这统简直莫名其妙。 反pua球也没什么多余的话想说,它强调了三四遍自己的名字,随后将话筒一把扔回到了主持球的手中。 它迎着众球的目光快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额,不好意思,我刚刚念错了我们季统冠的名字,它是反pua球!让我们再次看向大屏幕,回顾一下统冠的任务情况。” “在过去三个月当中,季统冠共接手了35个任务,数量算中等偏上,且它的任务完成率到达了惊球的100%……” 屏幕上方印出白球尚且留有裂痕的身影,塔莫隔着屏幕将目光聚集在它身上,一时间思绪有些飘远。 pua球在某次执行任务时被苟且偷生打成了重伤,它身上的能量全部被夺走,最终只留下了一副空壳。 主系统拿到它的残躯时无所触动,只是在里面重新注入能量,为它设置了另一个与之前完全相反的程序。 系统执行任务是一个试错的过程,一次失败就修改重新再来,实验的次数多了,总会创造出真正有用的系统。 比如如今的反pua统。 塔莫目光移动,他掠过白球,将视线缓缓定格在了坐在角落的彩球身上。 这也是一个无用的废统。 季统的评选结束之后,各个小系统还要按照自己原来的任务要求,以回到自己的世界当中继续完成指标。 彩球离系统管理局的大门距离最近,也走的最快。 它这次的任务完成度最低,排名倒一。 虽然大屏幕上没有显现出它的任务数据,但发送到它们自己数据库当中的文件里面有完整排名。 彩球划了很久,才在最底下找到了自己的编号。 如它所料,它又是最差。 彩球抱紧自己的数据牌,它难过了几秒,又开始慢慢搜索着自己可能绑定的任务对象。 距离下一次季统选举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它还有机会。 “彩球,主统找你。” 第303章 探测数值 彩球听到身后的无机质音停顿,它转过球身,有些犹豫不定:“……找我?” 负责传话的小系统点了下球身,它开口道:“主统在最上方的控制室等你,希望你抓紧时间,不要让主统多等。” 彩球还想再多问几句,但那小系统显然知道的也不多。选举结束后它们需要快速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执行任务,小系统和彩球简单说了方向,便从它身旁快速离开。 彩球默了默,它仰球看了眼上方的大数据屏,听从指示朝主控制室飞了过去。 煤球是最后离开的那一批,它听到旁边系统的谈话,转过球身往上方看了过去。 彩球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这个空间当中。 * 彩球在一分钟之内就敲响了主控制室的大门,那扇机械门其实早有感应,在彩球靠近时便亮起了上方的绿色提示灯。 “主系统,您好。” 彩球在机械门打开之后才看到了坐在控制座椅上的某个人影。 那人的金发梳理整齐,面部轮廓冷硬。他静看着面前的数据面板,在听到彩球的声音后才转眸将视线投递在它身上。 彩球见状球身僵住。 它以前从未有机会见过主系统。传闻中主系统没有实体,它无声无息,只是虚无地存在于宇宙之间。 但今天彩球见到的……竟然是一个人类? 彩球暗暗心惊,它连忙低下球身,不敢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 “爸……不,主统,对不起。我这个季度的任务完成量最低,表现很差。希望您能够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继续努力。” 塔莫敛眸看着彩球,这个小系统相较于其余的系统要黏他得多,也视他为某种亲属关系中的“父亲”。 这倒是让塔莫意外。 毕竟他创造这些小系统时,从未对它们的自我意识抱有过期待,也未曾希望它们能给予他所谓的情感反馈。 “彩球,任务失败了可以再来,每一个系统都会经历这些,你无需自责。”塔莫开口道。 彩球听到声音一顿,它心里难受,呜咽两声点了点球:“谢谢主统。” 塔莫低眸看着彩球,他过了几秒,才再度开口道:“你这段时间不需要再去执行任务了,万人迷的程序设置或许不适合你,我会适当帮你调整。” 彩球球身一顿:“……我、我其实还没想好,这个程序我已经用了很久了,虽然最近出了点问题,但之后说不定能有成果……” “不会有成果了。你的低数据已经表明了一切。”塔莫打断了它,“我已经为你选好了之后要配对的程序和软件,你不用再去浪费时间。” 彩球被主系统冷下的声调吓了一跳,它低着球,不敢再多说。 “最后的一段时间,我有别的事情要交给你。” 彩球听到了从上方传下的声音,它看向自己的数据牌,那上面红黑色的两条线条交织,正在快速浮现出它前段时间上传的数据。 “你曾经所去的末世世界能量数值并不完整,你再去那里检测,将里面可利用的生命数值汇成表格传给我。” 彩球有些迷茫:“……生命数值?” “没错,我已经将用来检测的芯片嵌入到了你的系统当中,你直接去末世查看就行。” 塔莫简单说完了要注意的事情,随后将所有的安排都告知了彩球。 彩球一行一行扫描过上面的信息,它有些犹豫不定。塔莫并未察觉,他神色平静地坐在上方的机械椅上,仍在处理之前的事务。 彩球仰球悄悄看了它片刻,识相地没有再多问。 “好的,主系统。我会再回末世检测。” 彩球按照以往的程序开口道。 第304章 各自谋划 彩球过了将近半个小时才从主控制室里面出来,它拿好东西,转过拐角准备离开。 “站住。” 身后某道有起伏的机械音响起,彩球顿住,转过球身往后看了过去:“煤球系统,你好。” 煤球球上依旧戴着副黑墨镜,它闻声靠近彩球,观察它片刻后开口问道:“刚刚主系统找你说什么了?” 这是高等机密,彩球自觉警惕起来:“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你进去这么久?”煤球逼近了几步,“我只是好奇问问,没别的意思。” 彩球飘在空中不做回答,它正要转球离开,略微侧身就见到了停在不远处的粉球。彩球身上光芒明亮,它虎视眈眈地盯着彩球,占据了身后的某条通道。 “你们什么意思?”彩球抱紧身上的数据牌,它声音细微颤抖道,“我告诉你们,主系统刚刚给我下达了任务,你们不能欺负我!我、我……” 煤球冷眼看着彩球,它见彩球二话不说便准备大哭,顿时无语地朝粉球使了个眼色。 粉球收敛身上的光芒,它没好气地飘近到彩球身边,低声骂道:“别给我装可怜,你把我的crush怎么了?!它是我的宝宝,你是不是欺负它了!” 彩球身上光芒一闪一闪:“什么crush?我根本不认识它!我刚刚才从末世世界脱离,我没接触crush系统……” “苟且偷生。”煤球平静开口,“认识?” 彩球啜泣的动作果然停住,它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面前的两个圆球系统,试探道:“……你们也是被它打过的?” 煤球:“……” 粉球:“crush打我是为了帮助我成长,它是宇宙间最有气魄的系统!” 它说话时声音都扬了起来,彩球沉默片刻,将目光移到了煤球身上。它们几个系统里面,只有煤球的脑子是正常的。 “你们找我……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苟且偷生它、它是不是被抓了?”彩球低球道,“我还欠它一个球情没还。” 苟且偷生在末世帮了沈亦随,帮了程璟意,也在某种程度上帮了彩球。 彩球能顺利脱离末世世界,苟且偷生功不可没。 但苟且偷生是一个被通缉的破坏世界秩序的恶统,彩球早就猜到它会在某一天被主统抓捕并摧毁。 “现在还不清楚情况。”煤球道,“我曾经借给过它一些能量值,之前这些能量值都保持在稳定范围,但这两天,里面的能量突然全都消耗殆尽。” “我感应不到它现在所在的地方。但它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是在主系统所掌管的荒星。” 彩球球身微动:“你是说,它被主系统抓了?” 煤球:“我只是怀疑。” 彩球没再吭声,它纠结了十几分钟,才小声说道:“主统让我去检测末世世界的可利用生命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好像很着急。” “……生命值?” “对的。除了末世,还有很多个小世界,他都让我去检测。” 煤球敏锐地察觉出了其中的端倪,它开口道:“有哪些小世界?你能列出来给我们看看?” 说完他似乎又担心彩球变卦,继续补充道:“你放心,看完我们立刻销毁,不会让主统察觉。” 彩球身上光芒闪烁不定,它这次倒是没有太多犹豫,直截了当道:“行。” * “你的精神体是只虫。” 坐在主位的医生戴上老花镜,他皱眉看着报告上密密麻麻的数值,又不确定地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年轻。 艾德里安白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花衬衫的衣袖,闻言有些诧异地扬起眼眸:“什么虫?” “嗯……看着是只大青虫。” 艾德里安:“……” “你确定?”艾德里安狐疑道,“那我这个精神体有什么大作用?” 艾德里安很会融入当前的abo世界,毕竟虫族也有精神体存在。 他原以为自己的精神体是一只有翅翼的虫,没想到却只是一只普通的大青虫。 老医生沉吟几秒,开口道:“你与自己的精神体结合之后,它能让你在地上爬。” 艾德里安:“……” 站在他身后的几人闻言表情都有些微妙。艾德里安蓦地站起身,他一把扯过自己的检测报告单,推开门就大步走了出去。 “他就是个庸医!什么都不懂还在那边乱说,什么爬?虫族可没这么废物!”艾德里安边走边朝旁边的人吐槽道。 裴度笑了一声,他开口道:“艾德里安,你能有精神体就不错了,聿哥什么都没有呢。” 沈聿:“……” 沈聿的检测报告里显示他的精神世界一片空白,他没有精神体的存在。 沈聿表情默然:“我不需要精神体。” 沈亦随见状低下眼眸,他如今的这副身体各项组织都很完整,也能有效地帮助他在这段时间内看到周围事物。 “没事,哥,我能保护你。”沈亦随开口道。 虽然他的精神体只是一片小雪花。 裴度是它们当中唯一能利用精神体兽化并产生战斗力的人,至于能有多少战斗力,暂且不提。 毕竟他的精神体是一只还没断奶的黑狐幼崽。 沈聿想到他们几个的现状,不免叹了口气:“先去王宫吧,等见到陛下,我们才算安全。” “说的有道理。”艾德里安摸了摸下巴,“可怎么进?我们这样的,连进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沈聿蹙眉道:“大门走不了,就找机会混进去,打晕几个侍卫不难。” “嗯……说的很有道理。”艾德里安再度点头,“我是只虫,肯定打不过侍卫,这么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 他们都没再吭声。 裴度见身旁的几人都相继沉默,无语片刻摊手道:“我去打。” “行。”沈聿果断跳到下一个话题,“我已经设计好了去王宫的路线图,到时候我们分两路行动,陛下听说受了伤,找个人扮医生混进去……” “别那么麻烦了,我有办法帮你们进去。”他们正低头商量着,旁边突然传出了某道带笑的嗓音。 沈聿转过身,见不远处某个穿黑风衣的中年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沈聿观察了一番来人的相貌,开口问道:“你是?” “齐墨翰。”走到他们面前的人将某个通缉令扔到了他们手上,他眸色渐深,开口道,“抓了我,你们就可以作为有功之臣去见他了。” “说说原因。”裴度将通缉令收起,他微抬下颌道,“自投罗网……你是因为什么?” 齐墨翰弯起眼眸,他开口道:“没什么原因,我和苟且偷生是好朋友,现在他下落不明,我总要多帮着他一些。” 裴度眯眼:“是吗?你和他很熟?” “当然。”齐墨翰开口道,“我和它同是系统,它离开时,特意叮嘱我要多帮你们。” 裴度将通缉令上的内容重新扫视了一遍,齐墨翰是前朝人鱼王塔莫的爪牙,塔莫失踪后,齐墨翰也一直被列为重点对象通缉。 但他又知道苟且偷生是系统的事情,想必的确与苟且偷生关系不浅…… “行。”裴度思索片刻,开口道,“你的建议听着很不错。只是我们人太多,不好一起去引人怀疑。” 齐墨翰笑:“所以你先和我一起去?” “不。”裴度后退一步,将身后的艾德里安推了出来,“他陪你去。” 艾德里安:“……” 裴度很有打算,艾德里安在他的虫族世界是所谓虫皇,他再怎么说也不会智商低下,相反,他尤其精于算计。 进皇宫之后面对人鱼王周宴疏,艾德里安也会有自己的一套说辞让周宴疏相信他们。 最差的结果,不过是艾德里安失败,最终不幸被周宴疏赐死。那时候裴度还可以启动b方案对他实施救援。 至于现在——他们最要防备的还是齐墨翰。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系统不知道是敌是友,他们还是小心为上。 艾德里安盯着齐墨翰看了半晌,他默了默,开口道:“对啊,我和你去,但提前说好了,扣押你的手铐什么的都得我自己挑,你没选择权。” 齐墨翰毫不在意,他开口道:“都可以,你们随意。” 第305章 私心难测 最终的方案设计得很简单,艾德里安和齐墨翰一同离开去往王宫,而剩下几人则留在医院这边等待消息。 裴度在他们俩身上都悄悄安了追踪仪和监视器,以确保他们能远程把握皇宫的动态。 艾德里安将押送齐墨翰的绳索都打了死结,他换了身纯黑的小西装,临离开前还特意用发胶将自己的发型都固定了起来。 齐墨翰靠在墙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目光不时从艾德里安身上划过,忍不住开口道:“快点啊,你这样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艾德里安刚将小皮鞋擦得一尘不染,他闻言瞥了眼齐墨翰,语气不明道:“你急什么?这么想进王宫见陛下?” “我可不是急着见陛下,我是为了苟且偷生好。毕竟它现在处境不好,说不准哪天就报废了。”齐墨翰淡声道。 艾德里安站起身:“你听着很了解情况啊,你是不是知道苟且偷生在哪儿?” “我不知道。”齐墨翰说完朝艾德里安弯了下眼睛,“你们和他关系这么好,他都没告诉你们他的去向,我就更不清楚了。” “我们和他关系哪里好了?也就一般般。”艾德里安嗤了一声,他直觉齐墨翰不是个善茬,这时也随意敷衍道,“行了行了,我准备好了,你怎么说?” 齐墨翰也很果断,他当着艾德里安的面给了自己两拳,“砰砰”两声撞击声响后,他鼻血顿时流了两行下来。 “这副身体不耐打,最多这样了。”齐墨翰眼睛半肿,含糊不清道。 艾德里安:“……” 他看了眼齐墨翰已经变得青紫交加的左脸,将手铐拷到了他双手处:“其实你没必要这样,我又没有真要打你的意思……走吧走吧。” 齐墨翰:“……” 艾德里安带着齐墨翰上了外面准备好的黑色轿车,他看了眼前面的司机,朝他做手势。 沈聿接收信号,他压下头上的军帽,踩住了油门。 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距离王宫并不遥远,大约二十分钟的路程后,黑色轿车停在了王宫不远处的密林里面。 艾德里安押着齐墨翰走下车,他拿好之前准备好的伪造证件,目的明确地朝看守在门口的侍卫走了过去:“这是陛下给的通行证件,一级警戒任务。” 侍卫拿到证件检查了一番,他们不至于认不出齐墨翰的相貌,接到上面的指示后便自觉让开了道路。 “请进。” 艾德里安见状暗暗松了口气,他跟着前面领队的士兵往前,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了王宫大殿的门口。 这座偌大的宫殿里面似乎没有什么侍卫和看守,艾德里安在来的路上特意观察了四周,除了零星几个站在阴影处的士兵,就没有其他能够抵御外敌的人。 艾德里安微微蹙眉,他在虫族的王宫可是里三层外三层包了不少军雌做防护,没想到周宴疏的这座王宫却如此松散,仿佛是座空城。 越往里面人越稀少,到了大殿甚至无人看守。 艾德里安没费什么劲就进到了大殿里面,坐在大殿正上方的人鱼王显然没有艾德里安那么讲究,他脸戴半边纯金面具,身上只简单地披着件黑衣,或许衣裳过大,都拖到了地面。 他从艾德里安进大殿的那一刻起便将目光移到了他身上。 “……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刚刚行完跪拜礼,他暗暗打量着上方的人鱼王,闻言恭敬道:“回陛下,我就是艾德里安。” 周宴疏没再多言,他面具下的银眸冷清,仅露出的下半张脸苍白异常,连带着嘴唇都血色全无。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艾德里安,从他半卷的白发,到明亮的金瞳。 “陛下,我在城郊区域发现了齐墨翰,经过了一番搏斗才将他抓捕。”艾德里安见周宴疏完全不开口问有关齐墨翰的事情,只能自己开口说道。 周宴疏只是扫了眼齐墨翰,并不关心。 艾德里安自己说了一会儿,他发觉周宴疏完全不在意齐墨翰,又开口道:“陛下,其实我这次来这里,也是受人所托,不知你是否听过苟且偷生……” 周宴疏折叠摆弄衣袖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眸看向艾德里安,缓声道:“苟且偷生?” “没错,就是苟且偷生。”艾德里安原本只是试探,见到周宴疏表情微变,这才松了口气。 苟且偷生之前说周宴疏是他爱人,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他告诉我,让我遇到困难来找你,我……” “呵……遇到困难来找我,我这里是你们的难民营?”周宴疏莫名讽笑两声,他皱起眉头,厌烦道,“滚。” 艾德里安:“……” “额,我不是这个意思。陛下,小苟苟其实是让我们来帮你的,我知道你现在受了伤,我有个朋友很懂医术……” 艾德里安瞬间转变话风,只是话还没说完,他便被不知何时从身后靠近的人一把按住后背压着半跪在了地上。 艾德里安:“……” 周宴疏半句废话不想听他多说,他朝逾向晚摆手道:“先把他关起来。” “是。” 逾向晚面色冷漠,他一把拽住艾德里安,目光从旁边的齐墨翰身上一闪而过:“陛下,他怎么处置?” “杀了。” 周宴疏眉头蹙起,面具下的脸庞无端露出几分阴寒和郁气。 逾向晚听令正想将齐墨翰一起带下去,齐墨翰动了动手上的手铐,突然眯起肿胀的青紫眼开口道:“宿主,这么一会儿没见……你不认识我了?” 周宴疏动作停顿,他看向齐墨翰,齐墨翰面露笑意地看着他,瞳孔中却快速浮上一层又一层只有周宴疏才能看见的灰色数据。 ……攻略系统。 周宴疏冷笑一声,他缓缓开口道:“不用了,齐墨翰暂且先留下,把艾德里安带下去。” 逾向晚站原地停了几秒,他不久后便转过头,听令道:“是。” 几声混乱的脚步声过后,逾向晚和艾德里安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了门口。 周宴疏将目光移到下方,盯着齐墨翰开口道:“你来干什么?” “来帮你呀。”齐墨翰从地上站起身,他挣脱手上的绳索和镣铐,视线一点一点从周宴疏身上划过,“你啊……怎么瘦了这么多?” 第306章 所遇非我 “和你没关系。”周宴疏闻言动也未动,他眼底露出些阴沉,开口道,“我已经不是你的宿主了,也没好处能让你捞。” 齐墨翰歪头:“你就这么想我?” 周宴疏嗤了一声没再管他,站起身就要离开:“我没什么和你说的,不送。” “你怎么知道你身上没有好处能让我捞?” 冷风扑面,周宴疏只感觉自己眼前黑了一瞬,随后便猛地被身后的人攥住了肩膀。周宴疏脸色微沉,他在齐墨翰出手的片刻便侧过身,用了巧劲一把将他从自己背后掀开。 齐墨翰往后退了两步,他抬起眼眸,见周宴疏面上的黄金面具掉落,他底下的面孔苍白失血,阴恻恻地往齐墨翰身上盯。 “别以为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滚远点。”精神力尖刺锋利,周宴疏将它们全指向了齐墨翰。 齐墨翰看了四周一眼,毫不在意。 他指尖摸了摸自己脸上在不经意间被划出的小划痕,蓦然笑了笑:“宿主,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身上没有好处能让我捞,逾琢身上有的可多着呢。” “贪心不足。”周宴疏讥讽出声,他说完又盯着齐墨翰,开口道,“他已经离开了,别打他的主意。” “真的是……”齐墨翰叹气一声,“我当然知道他离开了,但他回来之后,我希望他能给我一点好处……就当做是我帮你们的一点谢礼。” 周宴疏:“……回来?” 他低笑出声:“他不会回来了。” 齐墨翰无声看着他,周宴疏相较于他上一次在宴会上看到时还要消瘦,去深渊不过几日,就将他变得与刚刚苏醒时无异——死气缠绕,只留下了一副皮包骨。 “我帮你,他就能回来。”齐墨翰缓声道,“就看你愿不愿意。” 周宴疏眼眸微颤:“你知道方法?” 他与系统世界隔绝,完全不知道通往那里的大门。 这段时间他尝试了无数种方法进入深渊,但那里空无一物,早已没有了逾琢的身影。 他不得不静下心,等待所有可能的机会。 “我有一点小方法,主要还是要靠其余的人的帮助。”齐墨翰意有所指的望向了大门口,“苟且偷生留给你的人都已经来了,他们会帮你过去,你要对他们好一点,不要闹脾气……” 他指尖若有若无地碰向周宴疏,周宴疏眉头微蹙,立刻收起手掌。 “这些事情用不着你和我说,我自有打算。”周宴疏转过身,他往内殿走了几步,默了默又冷声开口问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齐墨翰捏了捏自己的指尖,他依旧半弯着唇角,道:“我想要的只有逾琢能给我,我也只会告诉他一个人。你……还是算了吧。” 周宴疏冷笑一声:“谁管你。” 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内殿里面。 内殿里面的装饰都与之前没有太大差异。以前塔莫在时极尽奢华,周宴疏登位后将里面的东西都拆了大部分,只留下了最基础的原木和材料。 至于装饰部分,都还是交给了逾琢。 逾琢说是有想法,也准备了很多,但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完成。 就和以前一样。 周宴疏回到床铺边,他敛眸看向那上面的几张照片。照片上的两张面孔一笑一静,最旁边的那个人眼眸半弯,身体不规不矩地往周宴疏身上靠。 周宴疏指尖慢慢摸着照片上逾琢的面孔,他皱紧眉头,只感觉心里的压抑越积越浓重。 其实还算好,照片上的逾琢面孔还存在,那就意味着他没有被销毁。 周宴疏心中生出几分恨意,他将照片攥手里揉成一团,也将那上面的人像揉成一团。 “逾琢……” 周宴疏头脑生出钝痛感,他握紧手里的照片,将它们压在枕头下闭紧了眼眸。 从深渊出来后他便时不时感受到不知名的疼痛,或许是以前的旧疾没有痊愈,如今新伤堆在一起,更诱发了其余的病症。 周宴疏躺床上蜷缩起身体,他眼眸紧闭,用精神力一点一点舒缓着自己的神经。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宴疏才陷入浅眠。 “唉……” 一道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从屋内响起,房间的房门微动,一道身影放轻脚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周宴疏尚且没有察觉,他梦中梦到的东西混乱交织,伴随着阵阵杂音,搅得他头脑混沌一片。 “逾琢……” 从外走进的身影已经来到了周宴疏身边,他低眸看着周宴疏紧紧皱起以至于露出几分苦痛状的面容,不自觉地也跟着缓缓拧眉。 丝丝不易察觉的系统能量从齐墨翰身上流出,他并未完全与周宴疏解除绑定,这时将能量注入周宴疏体内,缓慢又小心地修复着周宴疏损伤严重的身体。 “周宴疏……他有什么好的,害你这么难过。”齐墨翰单膝跪在床铺边缘,他指尖轻轻抚摸着周宴疏的脸颊,低声呢喃道,“你又有什么好的,让我心烦。” 周宴疏似乎感到不适,他刚刚才舒展一点的眉头又狠狠皱起,偏过头往旁边的空处靠。 齐墨翰手掌悬空,他指尖微凉的温度远去,半僵不僵地停在原处。 他眸色暗了暗,又突然上前捏住周宴疏的下巴,逼迫他转过头。 “我会帮你,我都帮你那么多次了,你是不是也该帮帮我?”齐墨翰靠近周宴疏,他加大能量的传输,一动不动地盯着周宴疏,“如果我也被销毁,你也见不到我了……” 他按住周宴疏的唇瓣,他缓慢靠近,想要咬住那里的软肉。 【急急急!苟且偷生紧急大护盾启动!】 第307章 最初开端 骤然响起的警报声让齐墨翰吓了一跳,电流密密麻麻地底下窜出,他指尖疼痛,立刻收回了手指。 怎么回事? 齐墨翰暗自诧异,他掀开眼皮往电流的发起处看,刚好对上了一双半露冷光的银眸。 “周……” 周宴疏猛地将齐墨翰从床边推开,齐墨翰后背撞到身后的桌椅,一声沉重的撞击声响之后,桌上的东西哗啦掉了一地。 “你在干什么?”周宴疏银眸恹恹低垂,他半扶着自己额头站起身,那微卷的金发也随之垂落在腰侧,遮住了他阴晴不定地面容。 之前的机械音早已消散在了空气当中,齐墨翰跌坐在墙边仰头看向周宴疏,他仿佛无事发生:“睡得好吗?” 周宴疏踢开了前面装药的小瓶罐:“我在问你,你刚刚在干什么?” 他说着环顾四周,见内殿的大门被打开了一条小缝隙。 “我是来告诉你消息的,没想到你在睡觉。”齐墨翰慢慢站起身,他开口道,“剩下几个人的行踪我都已经确定了,特意来告诉你。” 周宴疏不言不语地盯着他,他身上环绕着电流缓慢消散,离开时在他皮肤上留下了阵阵酥麻感。 周宴疏皱眉压下这些怪异和不适,他开口道:“这种事情等到了明天再说,内殿不允许任何人进,退下。” 齐墨翰没动:“以前我来找你,可不需要守这些规矩。” “以前你也不是个人。”周宴疏眸光移动,“你附身到了人的身上,就要守人的规矩。” “哦……是这样啊,那如果我还是个圆球,我是不是就可以随时进来?”齐墨翰开口道。 周宴疏不明意味地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忘了?我和你已经解除绑定关系了。” “我没忘,我知道。”齐墨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他看了眼周宴疏一眼,开口道,“所以我现在只是来告诉你消息,别的……我可没闲心管。” “他们的信息我已经发到你手机上了,你自己想想怎么办。”齐墨翰不再多说,他转身突然朝周宴疏恭敬地行了礼,向后退了出去,“我走了。” 内殿的大门一开一合,将外面的光线全都挡住,只留下了和之前一样的沉寂和微暗。周宴疏看着大门关严,慢慢伸手捂住了自己脖颈后的腺体。 那里莫名其妙有些灼热和胀痛,像是受到了某些信息素的诱导,突发了生理感应。 那些残留的细小电流停在周宴疏掌心当中,周宴疏指尖微动,感觉到那些小电流又快速消失在了他身体里面。 是幻觉……还是他的身体又有了问题? 周宴疏放下手,他拿起床头的手机,眼眸扫视而过上面发来的信息。 裴度、沈聿、沈亦随还有艾德里安。 苟且偷生竟然把他们都从异世界拉了过来。 周宴疏瞳仁缓缓转动,他看过上面的信息,发消息让侍卫将他们都带过来。 他的确该静下心和他们好好聊一聊了。 * 齐墨翰回去后不久就检测到了王宫内部的变动,周宴疏行动一向迅速,确定地点后便派了专门的人去接裴度他们。 果然,周宴疏不需要他的额外帮助。齐墨翰每次只需要稍加提点,他就能够自己解决大部分的事情。 他是齐墨翰工作多年来遇到最省心的宿主。也是……最特殊的宿主。 齐墨翰回到自己的住处,他没多停留,径直回了房间用清水洗刷自己的手掌。他指尖上端的皮肤被电击的泛黑,甚至溢出了血丝。 水流冲刷在他皮肤上时带起了阵阵疼痛,齐墨翰面色不变,黑红的血液从他如今所有的这副身体里面缓缓流出,他看着这些血液,仿佛是在看与自己无关的某些液体。 电流,机械,防御。 齐墨翰嘴角露出讽笑,他以前不认识苟且偷生,关于他的一切,他只是从周宴疏身上才能探寻一二。 这个由主系统创造的小系统,从诞生开始就被宝贝地潜藏在深渊之底。主系统为他创造了身躯,灵魂,他从最开始就和其余的系统的不一样。 毕竟除他之外所有小系统所能拥有的实体只是一个圆球,而逾琢却能拥有和人类一样灵活自如的身躯。 以及……一个漂亮的小人鱼。 齐墨翰面无表情地擦拭着手上的血液,他指尖已经钝痛到麻木失去知觉,他却仿若不知,仍旧在一点一点的擦拭。 他并非对逾琢没有一点防备,相反,齐墨翰从逾琢回来那一刻就在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他知道逾琢回来后不久就再次永久性标记了周宴疏,但他没想到逾琢也借机绑定周宴疏成为了它的宿主。 被系统绑定的宿主,各项身体数值和活动状况都会植入系统的检测仪当中。 苟且偷生这个狗东西,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周宴疏。 就算如今离开了这个世界,它也在远程监视甚至操纵着周宴疏周围的某些事物,并朝所有他认为的可疑物体发起攻击。 “呵……” 齐墨翰感到有些好笑,他回想之前的事情,竟然有了些怪异的舒适感迸发出来。 他是一个攻略系统,他对所有难以攻略的东西都有着浓厚的兴趣。 比如周宴疏,又比如逾琢。 他最初选择周宴疏作为他的宿主,也不过是因为一时兴起。 那场搅弄整个世界的风暴几乎将所有的东西都摧毁殆尽。逾琢是怎么死的齐墨翰毫不关心,它只是躲在暗处,默默观察着上方的变动。 那时天空电闪雷鸣,乌云遮蔽了所有空白的场景。不时有细碎的机械碎片从上空掉落,砸在地上,竟然溅出了血液。 “溯洄——” 视野中央的那个人鱼被海浪拍打到了岸边,礁石硌得他身躯几乎裂开,他未说一言踉跄着爬起,又继续朝上方冲了过去。 最上方的天空中闪烁着看不清的光点,齐墨翰也仰着头往上看。主系统的虚影动也未动,一道冷刃划过海浪,锋利的似乎连齐墨翰的瞳仁也被刺了一下。 他知道那一道能量的伤害,齐墨翰看着那道弧形的锋刃划过,刺穿了人鱼的大半个鱼尾。 那一分钟内,周宴疏的惨叫声在整个海面颤抖不绝。 主系统看也未看他,挥手将他甩进了地面的沙堆里面。 第308章 反攻略处 “杀了你……杀了你……” 周宴疏从沙地里面爬起,他被割开的鱼尾血流不止,不一会儿就染红了周围的大片沙土。 那时的他可没有现在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衣衫破烂,金发混着脏土和浓血,灰蒙蒙的看不清身形。 他整个人蜷缩在泥堆当中,像一只将死的野兽,只是拖着自己半断不断的鱼尾机械地往上面爬。 “溯洄……咳……杀了你……杀了你们……” 齐墨翰在不远处的洞窟里面看着,天空中持续坠落的机械碎片数量渐少,那被拧碎的系统残躯已经被丢弃得一干二净。 主系统未再多注意周宴疏,他自始至终甚至都没有露出过自己的本体,仅仅凭借着一个虚影,就将所有的一切控制在规则之内。 他只是凝眸看了周宴疏几秒,便转身消失在了天空当中。 乌云逐渐消散于天际,随着白光的渗入,世界缺陷皆被修复。 主系统抹去了所有人的记忆当中有关溯洄的一切,这其中以周宴疏为重点实验和监测对象。 没有生物能违背主系统的意愿,无论是溯洄,还是齐墨翰。 但周宴疏竟然躲过了系统的强制记忆删除程序,他像个被重重围堵绞杀的小病毒,虽然表面被扼杀在外,实际上却早已在防火墙下钻出漏洞,并伺机反扑。 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齐墨翰走近周宴疏,威胁退去后万物都在新生和成长,除了被排斥在世界之外的人。 周宴疏正奄奄一息地瘫坐在岸边的礁石旁,血迹拖了一路,他裂开的鱼尾血肉里混杂了数不清的沙石和颗粒。 头顶的阴影散落,周宴疏垂头坐了半晌,才将瞳孔转向旁边。 那双银眸有神采时必然要比帝国的珍稀石耀眼。清冷,寡淡,里面富有着凉意,而潜藏在最底下的,或许还有丁点温柔。 现在只是无神的银色玻璃珠,混着身上的血腥与死气,更像是腐朽的鱼目。 “滚……你们这些肮脏东西!都去死……去死……” 连憎恨咒骂的声音也是沙哑难听,破锣一样。 齐墨翰嘴角露出笑意,他短时间内就确定了某些事情,缓缓将手里的鳞片递到了周宴疏面前:“要吗?” 周宴疏裂开的唇瓣颤抖,他盯着那块鳞片,那块鳞片不像他身上的那般小巧,鳞片宽大,整个表面都墨黑如玉,折射出阳光,铺上五彩斑斓。 只是最底端那里鲜红异常,刺激着人的瞳孔。周宴疏不动,他头脑生锈,不用多费力就知道这块鳞片是从溯洄身上生生拔下来的。 带着些碎肉,还有未干的血。 他身体僵着没有反应。 齐墨翰敛眸看了他半晌,将龙鳞扔到了他身上。周宴疏指节微动,他身体比头脑更快做出反应,紧紧抓住龙鳞没有让它落在地面。 “别这么难过,他还没死透呢。”齐墨翰蹲下身,他观察着周宴疏,像观察一个新奇的稀有生物,“要我帮你吗?我可以帮你把他重新拼起来。” 周宴疏瞳仁转动一点,齐墨翰见他有反应,也弯起了唇角:“这边儿一块,那边儿一块,他落了好多个地方啊。你东捡捡,西凑凑,缝起来也能再造一个人出来。” “呵……再造一个人?再造一个机械?别痴心妄想了!”周宴疏猛地咳了一声,“你们都在利用他……都想利用他!我才不会听你们的,我自己能行……滚!” 他用尽力气的一道攻击在齐墨翰看来不过是岸上的鱼垂死挣扎,他将尖刺粉碎,嘴角的笑意又浓了一些。 “周宴疏……你是叫这个名字?其实也无所谓了,这并不重要。”齐墨翰抓住周宴疏的手腕,他一点一点加重声音,也加重力道。 “我告诉你,我对那个死东西没有兴趣,至于利用他……暂时也没有想法。”齐墨翰看着周宴疏道,“但你……倒是值得利用。” 周宴疏面容苍白,他闻言一把扯回自己的手腕,冷笑出声:“你什么意思?” “周宴疏,做个交易怎么样?我帮你把他拼起来,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但前提是,你要为我工作。” 周宴疏:“……工作?” “没错。我会送你去每一个有他灵魂碎片的小世界,你去攻略他,而所获得的能量值,全都给我。”齐墨翰弯起眼眸,“我看得出来,你潜力无限,想必也会完美完成任务。” 周宴疏眼睫颤了颤:“要求是什么?” “要求?要求很简单。”齐墨翰开口道,“请你不要暴露我,也不要拖累我。” “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已经被粉碎了,即使被扔进小世界,那也是受苦早死的命。这是他背叛系统应受的惩罚。” 周宴疏嘴角又露出若有若无的讥笑,齐墨翰看了他一眼,继续开口道:“请你顺应世界轨迹,让他去死。” “如果你不听我的,或让主系统发现了端倪。那不好意思了……”齐墨翰指了指周宴疏手里的龙鳞,“我也会拧碎你。” 周宴疏对这些威胁毫不在意,他没犹豫多久,便果断和齐墨翰签订了契约。 “可以……我去。” 最开始的时候,齐墨翰也没想到后来的事态会发展到如此地步——毕竟重新修复一个破碎的灵魂,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太大,也极少有人能做成。 他只把这些当成一场赌局和游戏。 但这么多细小的碎片,零零碎碎的,周宴疏竟然真的一点一点都将它们带了回来。 最终拼拼凑凑,实现了逾琢的复生。 齐墨翰看向镜面,镜面当中映出的他的脸庞苍老,不像逾琢那样年轻。这副身体已经有了几百岁,肌肉松弛,早就出现了斑点和皱纹。 本来只是一个附身的工具,现在却莫名让齐墨翰有了些不易察觉的憎恨。 让周宴疏去各个世界攻略逾琢的过程,实际上也是齐墨翰攻略周宴疏的一个过程。 他要让周宴疏认命。 他要让周宴疏在一次次见证逾琢死亡的过程中去体会失败与绝望,最终向系统臣服。 但现在……齐墨翰仰头叹息一声。 防火墙设置错误,他似乎被反攻略了。 第309章 远方来客 周宴疏所去的每一个世界,和逾琢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齐墨翰都看在眼里,也全都知晓。 他由冷眼旁观,到感同身受。最后……又有了莫名的不甘和不爽。 系统只是机械,使用时间到了之后它们就会沦为废铁。逾琢本来也是如此,但却总是在这些常规之外。 周宴疏这个人鱼跟着他的碎片到处跑,他对逾琢所倾注的一切,已经超出了齐墨翰的预期范围。 哭泣、眼泪、争吵、拥抱…… 齐墨翰隔着屏幕仔细观察他们,他不明白一个人前后差别怎么会这么大,与他说话时冷言冷语,半句嫌多。但面对另一个人时,却肉眼可见的软了下来,笑意盈盈。 区别对待得太明显,让齐墨翰莫名其妙生出了几分嫉妒。 而在嫉妒过后,他又开始自虐般地继续观察情况。 抛开他自己的感受不谈,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周宴疏的确按照约定完美完成了任务。 逾琢复生,世界改变,主系统亲临……这些都是齐墨翰曾经设计过的最好结果。 并无不妥。 齐墨翰感到好笑,他将水龙头关上,擦干净手指后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没必要为现在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烦心,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主系统很快就会追踪到他。 那时候他估计会和曾经的逾琢一个下场。 齐墨翰缓慢拧起眉头,在事情暴露,在他被发现之前,他要再推周宴疏一把。 * 周宴疏第二天中午才见到了裴度一行人。 他们无疑很会躲避,加上反侦查能力一流,派去搜查的士兵一直都是无功而返。 周宴疏思索片刻,让人去牢里把艾德里安提了出来。艾德里安在牢里过得勉勉强强,他没吃到什么苦头,周宴疏只是让人在夜里定时定点去恐吓他几次。 艾德里安这只雄虫算计颇多,他不肯轻易相信别人又经常性满肚子坏水。 周宴疏深知他的脾性,他等了一夜,在艾德里安头晕脑胀的时候又亲自去牢狱把他救了出来。 他易了容,并假说自己是裴度派来救他的侍从。 艾德里安虽然还有些疑心,但他头脑迷糊恶心犯呕,晕晕乎乎下还是将他们之间的联系暗号告诉了周宴疏。 周宴疏得到线索没多久,就直逼藏在密林间的某个洞窟,并将剩下几个人全都一锅端。 “苟且偷生说让你们来投靠我?” 谈话的地点定在了内殿的卧室当中,周宴疏倒是不避讳他们,直接坐在床头的椅子旁,边看手上的资料边向他们问话。 那些纸张上记录了裴度几人的精神体和等级状况。 四个废柴,里面三个d还有沈聿这个没有精神体的e,他们的等级低得简直让人没话说。 艾德里安站在门口,他摸了摸鼻尖,往后退一步将身后的几人暴露了出来。 裴度:“……” 他现在被抓也没什么抗拒情绪,他们本来的目的就是来见周宴疏,现在周宴疏主动“邀请”他们,也减少了他们再计划的繁琐程序。 加之周宴疏抓了他们但没有对他们处以刑罚,至少能表明他对裴度等人暂时没有恶意。 “没错,是苟且偷生让我们来这里的。我们现在无家可归,在这个世界只认识他和你。” 周宴疏瞥了他们一眼,面前的几人都是白发金瞳,虽然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有深有浅,但大体上模样还是差不多。 他们都是之前被扔在深渊底下的人偶,没想到苟且偷生竟然将他们的灵魂塞进了这些东西里面。 “收留你们可以,但我不养没用的人。”周宴疏双腿交叠,“你们自己说,你们有什么用?” 沈聿将那个被逾琢丢下的手机拿了出来:“我们和他有联系,他在的地方……我们能感应到。” 周宴疏微微眯起眼眸,他目光转移,见齐墨翰不知何时也靠在了门口,朝他似笑非笑地扬了下唇角。 “我们会确定苟且偷生所在的地方。”沈亦随开口道,他说着,指了下旁边的齐墨翰,“确定之后,他送你过去。” 周宴疏指尖在桌面点了点:“那你们呢?还留在这个世界?” “我们想回去也回不去啊。”艾德里安在门口悠悠出声,“而且你这个世界不太平。” “……不太平?” 周宴疏蹙起眉头,他还未来得及再问,便突然感觉地面震颤不止。整个房间都在上下颤抖,屋内的桌椅乱撞翻倒,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周宴疏按住旁边的墙壁稳住身形,他声音沉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看外面。”齐墨翰低声道。 窗户的玻璃上全是蛛网状的裂痕,最高级地震警报在人鱼境内循环,不停播放着快速撤离寻找安全地带的语音。 那块之前一直悬于上空的立体三角往下下降了几千米不止,它全身散发着微弱的柔光,周围能量波动,它快速吸收着从底下聚集抽离的白色流光。 “那是什么?” “生命。”齐墨翰系统屏幕上的各项数据也在狂跳,他半眯起眼睛,开口道,“它在抽取这个世界的生命能量。” “……生命?”沈聿瞳仁停滞,他开口道,“所以刚刚的地震也是因为……?” “的确如此。”齐墨翰有些无奈,“失去生命的小世界终将迎来毁灭,刚开始只是地震、海啸、洪水……等所有生命能量被抽光,这个星球也会随之死亡。” “世界末日啊?真的要世界末日了?”艾德里安诧异开口。 空气陷入了几秒的沉默,沈亦随一向寡言少语,他这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地震、冰河、海啸、风暴……末世来临之前,也有过这些。” “可惜这个世界不会走向末世了。”齐墨翰微转眼眸,“它只会被抽干,然后毁灭。” 周宴疏无声攥紧窗户的边缘一角:“它要这些干什么?” “呵……”齐墨翰笑了笑,他开口道,“或许是为了……复活另一个星球。” 第310章 尝试连接 “另一个星球?”艾德里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所以它现在这样抽别的世界的生命能量,是为了给那个世界灌输营养?” 齐墨翰:“可以这么说。” “那个星球和它有什么关系?”周宴疏看着窗外逐渐压近的乌黑云层,眼底有了讽意,“星球毁灭也是不可违逆的规则,它不是一向最坚持这个?” “话虽是如此,但真的实践起来,或许又不一样了。”齐墨翰看着周宴疏,缓声道,“毕竟谁都有可能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周宴疏冷下眼眸,不做言语。 “苟且偷生让他们过来陪你,就是为即将发生的一切做准备。”齐墨翰开口道,“你也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生命在快速消耗,而一个月之内,它将会被抽干。”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周宴疏眼眸转向旁边,定在了裴度等人的身上,“你们怎么说?” 裴度笑了笑:“我们会在一个月内修好手机。” “行。” 压在周宴疏心头的某块巨石总算松动了一点,他再度看向窗外,外面的乌云消散了大片,但整个天空橙黄异常,地面裂痕遍布,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逾琢…… 和百年前一样,世界末日又来了。 * 逾琢在沙地上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将潜藏在他脑海中的系统程序设置好,顺便加强了低温防御和病毒检测。 这个废弃的星球气温越来越低,短短几天之内,就已经又下降了四五十度。逾琢手上有了冻疮,他裹紧身上的衣服,坐在旁边不停地给自己补充能量。 看来他这副重新被造好的肉身防御性不强,依旧要依靠他自身所携带的系统发挥作用。 那副龙族的尸骨依旧摆在他身旁,几天过去,那尸骨上的裂痕更重。寒风吹着裹起几颗细小的骨头碎屑,扔向了旁边看不清的宇宙深处。 “好冷啊……” 那道虚幻的声音又在逾琢耳边响起,缥缈又少有磁性,不一会儿就在逾琢耳边消失,留下一点余音。 逾琢坐在离尸骨四五米的地方,他没有理睬那副尸骨,依旧抱膝坐在地上检测周宴疏那边的动态。 他之前偷偷摸摸绑定了周宴疏为宿主,能大致掌握他那边的情况。 但昨夜周宴疏身体的数值突然都快速上涨,逾琢甚至在他身上检测出了其余系统的能量。 有其余的系统在接近周宴疏。 逾琢不耐烦地皱起眉梢,主系统这段时间将他丢弃在这里,他完全没有机会和他进行深入接触,更别提进入所有系统都在的总部。 倘若不能接近系统的总部和核心,他直到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将是无用之功。 周宴疏身旁的那股系统能量还在渗透他的身体,逾琢捏紧指腹,眼眸里的阴色逐渐沉了下去。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主系统有的是时间和他慢慢耗,但逾琢……却没有同样的空闲。 “好冷啊……” 那道声音又在逾琢耳边响起,越来越虚弱,越来越虚浮,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散于空气当中。 逾琢沉默片刻站起身,他往旁边走了几步,无言地看着这副几乎要被时间和风沙粉碎的尸骨。 以前他不明白主系统为何创造他,现在他和这具尸骨待了几天,慢慢有了头绪。 系统的能力都是依靠主系统赋予,他创造了它们,让它们工作,也给予它们不同的能力,以此来适应世界的发展。 而逾琢的能力——是帮助某个人重生。 这项能力似乎从最开始就与世界规则相冲突。一个人重生必然会改变原来的一切,也将会打破世界原有的格局。 而主系统却将这项能力赋予了逾琢。 为什么? 世界规则高于一切。 这可是主系统曾经摧毁肢解的原因。 而现在……它又要求逾琢做出打破世界规则的事情。 逾琢敛眸看了这具尸骨半晌,他被限制在这个星球里面难以活动,思索片刻后才在尸骨面前蹲下了身体。 “主系统说,我身体里的血液是从你身上抽出来的。”逾琢指尖动了动,他犹豫片刻才将手按在了尸骨手臂的边缘,“不知道它说的是真是假,但的确,我和你一样是龙族。” 呜呜的风声更加沉闷,冷风裹挟着风沙,在这个早已死去的星球上乱窜。 “我和你见一面吧。”逾琢仰起头,他片刻后无奈地开口道,“我也想看看,创造我的另一个龙族长什么样。” 那尸骨的边缘寒冷似铁,隔着一点小小的距离,逾琢已经感受到了上面的粗糙和风霜。 他的重生能力无法对一个灵魂已经消散的人发挥作用。之前他绑定的宿主,无一例外都是身体死亡,但灵魂完整。 但这个龙族却没有一项是符合要求的。 他的灵魂已经消亡,尸骨也破破烂烂,他早就已经在长久的岁月中被磨去了大半的骨头和全部血肉。 逾琢清楚自己现有的能量,他比不上主系统,只勉勉强强到达了它能量的二分之一。 所以即使他运用能力让人重生,应该也持续不了太长的时间。 更别说这个星球上所有的生物都已经死亡,逾琢能量不足,不能保证所有的事物都完整还原为之前的样貌。 逾琢暗自拧眉,他心里估计着能量的消耗范围,敛眸将身体里的能量全都发散到四周的空气当中。 “好冷啊……” 四周的黑气受到能量影响不停地冲撞在一起,伴随着一声细微的叹息,那些能量全都裹上沙地内的龙族尸体。 逾琢喉间涌上血腥味,他加大能量的传输,在阵阵升腾而上的黑气当中,他见到沙地当中缓慢长出了一根细小的野草。 逾琢眯起眼眸,那具尸骨上的骨头逐渐被不知何时飘来的碎屑拼凑完整,光线弯折,浮现出了血肉,最后披上了一层似真似假的苍白皮肤。 “你来了……你来了。” 声音的语调上扬,带着显而易见的欢愉。 逾琢视线苍白,他过了许久,才在空白的场景当中看见了某个人的身影。 第311章 訸澜与我 模糊的,细长的一道影子。看不见具体情况,他的面容全都掩埋在黑暗内里。 逾琢缓慢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四周的灰暗随着他的脚步缓慢消散,那道突然窜出的亮光毫无预兆地刺进了逾琢的瞳孔里面。 或许是受了刺激,逾琢脚下一滑,猛地摔倒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 远方传来的声音轻飘飘的,并不真切。逾琢身体里的系统内能量还在大量消耗,他闻言抬起头,强撑着身体将目光投向了朝他走过来的那道身影。 “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死了吧。】 “他还没有死,我能感觉到。他还有鼻息……好熟悉的感觉,好亲切,他也是龙族吗……” 【哼,丑龙。】 “你对别人一点都不友善。” 【你也是丑龙。】 “……” 逾琢下意识拧紧眉头,他不知为何总是看不清那个人的身影,虽然那人在尝试着靠近,但面上总是蒙着一层看不清的薄雾,让逾琢难以看清。 逾琢呼吸渐重。那个人还在说话,他声音的音色和逾琢在星球上听到幻音几乎一模一样,但语调要平和很多。 但混杂在其中的……还有某道机械音。 逾琢眯起眼眸,他死死盯住漂浮在那道身影旁边的某个纯银圆球,出于本能地进行了检测和分析。 这也是个小系统。 这个龙族身边竟然也有一个小系统。 逾琢从这个散发银光的系统身上感知到了类似主系统的气息,他检测着系统的各项数据,却又很快就发现了它和主系统的不同。 主系统的能量深不可测,且稳定性极高。但这个银色的圆球系统,明显能量强度不及主统,且不稳定性较强。 不稳定性…… 逾琢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探究,眼前的视线突然被一阵银光所覆盖。那道机械音里不知道包含了什么内容,逾琢太阳穴钝痛,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溯洄,不准欺负他!他受伤了……你真是……” 逾琢昏迷前听到那道模糊的黑影惊叫一声。 ……那个银色系统竟然叫溯洄。 * 逾琢再次醒来时是在一个小房间中。 房间的墙壁上贴满了不明条纹的纯白瓷砖,棕褐色的窗帘垂在窗户两边,微微随着窗外的风飘动。 逾琢躺在床上,他侧首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恍惚了片刻才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 “你醒了?” 那道之前一直萦绕在逾琢耳边的嗓音再度响起,换了味道,明显掺杂进几分温柔的意味。 逾琢暗自转了下眼眸,他盯着门口,问道:“你是谁?” “我?”门口的阴影微动,往前走两步就进入了白亮的场景里面。 逾琢总算看清了他的面容,这个男人和周宴疏差不多的身高,但身形却更加单薄。 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存在的时间过于久远,他身上裹着明显厚重的纯白长袍,宽松又极长,直接拖到了地面。 “啊……抱歉。我还没来得及向你自我介绍,我名为訸澜。”男人说着,拉开座椅坐到了逾琢身侧。 逾琢目光从他覆盖着细小鳞片的手腕上一闪而过,片刻后又聚焦到了他的脸上。 訸澜长相不像大多数男性那样的粗犷,却也没有阴柔气。他脸上皮肤白白净净,嘴唇薄又红,面部线条更是偏向于易于让人接近的柔和。 他安静地坐到座椅上,裹着长袍动作规矩,某种视角下竟然像是个认真听课的学生。 逾琢看着他,他没有说话,片刻后目光上移,看向了訸澜头上的东西。 的确,单看脸蛋訸澜的确人畜无害,并无威胁。 但他额角位置长着两根突兀的粗重龙角。纯黑又长,尖端尤其锋利,微微露出寒光。 逾琢又不动声色地往下看,果然看见地面上有着一根约有四五米长的同样纯黑颜色的龙尾。 訸澜将它掩藏在自己的衣袍之下,但他的龙尾太长也太笨重,最终还是会暴露而出,只能摆在地上。 他是一只不能控制自己身体形态的龙族。或者说,他是一只有先天性缺陷的龙族。 “你受伤晕过去了,我找不到别的地方给你医治,所以将你带来了我的城堡。”訸澜微微弯起唇角,“我懂得一点医术,已经为你注射了缓解药剂,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逾琢头脑的疼痛早已不复存在,他打量着訸澜,虚弱道:“已经好多了,多谢。” “不用客气。”訸澜手掌搭在大腿上方,他手指上下按了按,继续直直地看着前方,“这片区域是禁区,你是怎么进来的?” “禁区?”逾琢顿了顿,“我不知道。我迷路了,一直往前就来到了这里。” “哦……原来如此。”訸澜没多想,他手掌往前摸索了两下,隔着被褥按住了逾琢的腹部。 逾琢顿时脸色一变,他坐起身,一把将被褥拉了过来:“你干什么?” “……抱歉。”訸澜收回手,“我刚刚是想摸摸你的额头,想知道你有没有发烧,没想到感知错误了。” 逾琢:“你是盲人?” 他皱眉看向訸澜的双目,訸澜瞳孔和正常人无异,有神采也有光点,眨眼时几乎看不出他和其余人的不同。 “看来你是真的不认识我。”訸澜坐正身体,“外面的人都知道我是个瞎子。” 逾琢:“我说过了,我是迷路走进这里的,我不认识……” “可以让我摸摸你吗?”逾琢话未说完,訸澜又蓦地开口说道。 逾琢:“……” 訸澜:“可以吗?” “不行。我没有生病,你不用碰我。”逾琢回绝得很果断,他说完转过头,余光瞥见了躲在大门后的银色系统。 它一声不响地飘在门后的阴影里面,球身上的银光忽明忽暗。 逾琢见它死死盯着自己,几秒后又转头看向訸澜:“我头有点痛,你看看我有没有发烧。” 他说着,直接拿着訸澜的手按到了自己额头上。 那一瞬间,银色系统身上的光芒暴涨了几倍不止。 逾琢注意着它的动态,他见状微微眯起眼眸,不到三秒又将訸澜的手放了下去:“怎么样?” 訸澜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他瞳仁转动,虚无又空白的视线若有若无地从门口轻轻划过。 他盖住自己的手掌,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还有点热,烧没退,你可能要在这里多留几天。” 第312章 未知系统 逾琢暗自注意着訸澜的神色。訸澜面上表情很少,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挂着细微的不明显的浅笑,挑不出错处,像是戴了副假面。 “休息一会儿起来吃饭吧,我为你熬了药汤。”訸澜双目空空地看着逾琢所在的方向,“你的年纪不大,我不知道你的喜好如何,于是在里面放了些糖。希望你喜欢。” 逾琢躺在床上不动,他看了訸澜一会儿,又将目光移向门口。 那个暗暗窥视的银色系统已经消失不见了。 逾琢垂下眼睫,开口道:“行。” 訸澜简单和逾琢说了两句后便不再停留,他站起身,缓慢往前走去。那件衣袍宽大,他身后拖着的龙尾在他走动时拖出沙沙声响。 “还没有问你,你叫什么名字?”他在门口突然停住,转过了头。 逾琢默了默:“溯洄。” 这是他最初诞生时,主系统为他取的名字。 “……溯洄?”訸澜有些诧异,他弯眸道,“真是巧合,我有一个朋友,他也叫这个名字。” “是吗?那挺有缘。”逾琢语气中也故意添上了点惊讶,“他长什么样?我能认识一下?” “他不会喜欢你的,他是个坏脾气的家伙。”訸澜面上浮现出几分无奈,“算了……不提他了,你早些休息。” 他说完带上房门,让逾琢一人留在了里面。 【你为什么要收留他?】 訸澜刚刚转身往楼下走,躲在拐角的银色的系统便悄然飘到了他身边。那道机械音平静,仿若只是例行公事般地一问。 訸澜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他摸着旁边的楼梯扶手,一步一步走的缓慢又小心。 “他受伤了,我收留他有什么问题?”訸澜开口道,“更何况他也是龙族,我不能置之不理。” 【哼。】 银色系统冷哼出声。 【那你为什么要说我坏话?】 訸澜微蹙眉头,像是疑惑:“我什么时候说你坏话了?” 【我听到了,你说我脾气很差,不让他和我玩。】 “哦……你还偷听?” 【……】 訸澜面上原先浅显的笑意深了一点,他朝声音发起的方向伸出手。银色系统见状身体顿了顿,躲过他的掌心没让他碰到自己。 訸澜停下脚步,他一只手握着楼梯的扶手,另一只手仍旧这样虚虚地放在空中。 “你看,你碰都不让我碰一下,还说自己好相处?” 银色系统漂浮在空中,他握紧自己身上的数据牌,看着訸澜继续出声。 【我很久前就说过了,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龙族。】 【请你和我保持距离。】 訸澜恍若未闻,他手伸着,继续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停在空中:“摸摸。” 银色系统不为所动。 “快点,摸一摸。” 短暂的一两分钟的沉默后,银色系统调节并确定好了自己的程序设置。 它原先的形状只是一个小圆球,机械外表冷硬。程序确定后它周身裹住一层柔和的光线,微黄泛着柔波。 它抬球看了眼訸澜,飘落在了他手上。 【如果你不是我的宿主,我根本不会答应你这种无礼的要求。】 它不情不愿道。 訸澜五指揉捏着银色系统的外表,他掌心的触感细腻可亲,摸在手里,仿若是某些无害的小动物的柔软身躯。 “喜欢你才会想摸你。”訸澜揉了揉银色系统,将它搂进了怀里,“你像个小太阳,好温暖……” 银色系统身躯一颤,没有言语。 他只是又默默放松了自己的身体,也调节了自己身体的柔软度。 “你们系统都是这样的吗?”訸澜继续顺着台阶往下走,他指腹摩挲着银色系统的脑袋,状似随口一问。 系统微抬球身。 【都是什么样?】 “故作正经。” 银球嗤了声,继续趴在他怀里。 【那你别碰我。】 “和你开玩笑的。”訸澜双目看着前方,微微笑了笑,“不过你似乎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你是什么系统,来这里是为了干什么。” 银色系统身上光芒渐暗。 【……你想知道?】 “想知道也没办法,你不愿意说。”訸澜叹气一声。 银色系统停在訸澜双臂之中,它被他抱着,身上的光亮忽明忽暗。 【我……】 “我知道了,你是一个陪伴系统。”訸澜突然出声道,“你可怜我总是一个人,就特意过来陪陪我。” 银色系统欲言又止,它听到訸澜的话,顿时没好气道。 【我才不是可怜你,我可是有别的任务的!】 訸澜笑:“比如?” 【比如我要去收集……我、我不告诉你!】 银色系统突然暴躁,它挣脱訸澜的怀抱,猛地飞到了上空。它身上的数据环绕乱转,无声暴露出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訸澜仰头,凭着感觉将瞳孔转向银色系统所在的方向。 它却是已经钻出窗户飞走了。 訸澜略微皱眉,这似乎是他们之间的禁区,只要一提到与系统有关的内容,银球便会受刺激一般快速逃走。 訸澜重新往下走,他脚步不变,走了近四五分钟才到达城堡的一楼。 他走到餐桌旁,那件最底下垫着的红色餐布破旧,已经有了不少裂缝。訸澜将上面的几盘糕点拿到旁边,用小碗盛了些汤羹放在了旁边的座椅上。 “跟了我挺久了,过来一起吃吧。”訸澜说着,去了另一边的座椅上坐下。 几秒之后,逾琢从楼梯的拐角走了出来。他摸了摸鼻尖,一边观察着訸澜的表情,一边走到了餐桌旁。 “请。”訸澜简单伸手做了礼仪姿势。 逾琢拉开座椅,脸上表情微僵:“谢谢。” “不客气。”訸澜拨弄着自己碗里的粥粒,“好点了吗?” 逾琢开口道:“刚刚吃了药,已经好多了。” “嗯。”訸澜有些心不在焉,他将碗里的粥粒压碎,瞳仁似有似无地看向了逾琢所在的方向,“你刚刚听见了吗?” 逾琢动作一顿,訸澜不知为何有所感知,慢慢眯起了眼眸。 “你刚刚,听见溯洄说话了吗?”他又重复问了一遍。 第313章 天空裂缝 逾琢没想到訸澜会问得这么直接。这个龙族说话的方式和语调都太过直白,毫无遮掩与含蓄可言。 “听到了啊。”逾琢放下碗勺,没有去吃餐桌上的食物,“我不仅听到了,我还看到了……一个系统?” 訸澜捏着瓷勺的手指逐渐用力:“你怎么看到的?他说过只有我一个宿主。” 他说话时情绪隐藏的很好,但逾琢还是从中听出了一点不寻常的意味。 逾琢指尖在桌上点了点,开口道:“我以前也有一个系统,任务完成后他就离开了,所以我现在也能看见一些系统的存在。” “……你也有?” “对啊,我那是一个渡劫系统,说是我渡过海域活下来就算任务完成。”逾琢睁着眼睛胡说八道,“还得感谢你救了我,让我间接性完成任务。” 訸澜静默听着,他脸上表情变化微小,眉头蹙起,并未表明他是否相信。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逾琢看向他:“你说。” “我的系统是什么样子的?”訸澜坐直了身体,他问道,“外表。他是长什么样子的?” 訸澜说完像是意识到不妥,他补充道:“抱歉,我看不见他,他也从来没有向我说过他的模样……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没事,这不是什么不能说的。”逾琢回答得简单,所有世界的小系统都是一个样,他闭着眼都能把它们的特征都说出来。 “他就是一个纯银色的小圆球。体积的话……和你的两个手掌差不多大。” “银色……”訸澜若有所思,他又继续问道,“那他身上有毛吗?” “……”逾琢沉默片刻,似乎不明白訸澜怎么会这么问,“没有。系统外表都是由机械构成,最多生锈,不会长毛。” “这样啊……”訸澜沉吟一声,他开口道,“多谢,我知道了。” 逾琢默了默,道:“你知道你的系统有什么作用吗?他接近你,或许动机不纯。” “我不知道,也不在意。”訸澜总算将自己碗里的粥舀了一点出来吃,他语调平缓道,“他陪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逾琢就算再迟钝也从訸澜的话语里听出了一点特殊的地方,訸澜和那个银色系统,关系似乎尤其不一般。 而那银色系统身上又有与主系统有关的能量…… 逾琢大概猜出了潜藏在他们之间的某些关系,但又感到怀疑和不可信。 “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逾琢收回目光,没再多问有关系统的事情,他转移话题道,“我刚刚看了周围,方圆几百里只有你所居住的这一座城堡,也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 訸澜敛眸道:“我身体有病,在此休养。” 逾琢挑眉:“就你一个人?” “嗯。” 訸澜眉眼间的情绪寡淡,逾琢看了他半晌,识相地没有再开口追问。 什么病需要将他送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休养?又是什么病,要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方圆几百里没有一处有人活动的踪迹,这是个孤岛,也是一座废弃已久的古堡。 逾琢瞥了眼四周,树木的枝叶泛黄,鸟雀全无。他从窗外凋零的花草中看出了一点端倪。 訸澜或许不是留在这里养病,他或许……是被丢弃在这里的遗孤。 * 夜间逾琢依旧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休息,他和訸澜说了几句话,剩下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暗暗观察那个银色系统的动态。 那系统的能力很古怪,逾琢用自己的检测仪全方面检测过他,然而并没有得出他所具有的特殊能力。 这个系统和主系统之间的联系不浅,他的能力大概率也与主系统相关。 逾琢支着下巴看向窗外,夜间的窗户没有关,冷风从外面的森林里呼啸而来,刮在逾琢脸上如刀割一般的钝痛。 逾琢利用这些疼痛来维持清醒,他身体里的能量还在快速消耗,他控制不了在这里所待的时间。 但无论如何……他要借这一次机会搞清楚訸澜与主系统之间的关系。 逾琢拧起眉头。訸澜是龙族,主系统则居于外太空,掌管所有的小系统。 他们俩是怎么取得的联系? 逾琢正思索着,抬眸突然见到上方的夜空裂开了一道口子。原本乌黑浓重的黑夜像是被利器劈开,那一道白光从缝隙里面投射进入,在地面撒下一行怪异的纯白通道。 逾琢瞳仁颤动,他仰面看着上方,确定黑夜的裂口处有细小的碎屑从中不断落下。 这些都是外太空的小颗粒,它们竟然都顺着这个世界的裂隙往里面砸。 ……天裂。 逾琢看着上空的情景,快速得出了结论。 每一个世界都有自己存在的时间和极限。这个龙族世界想必已经存在了数不清的年岁,如今世界的能量将要耗尽,出现天裂现象。 最初只是外太空的小颗粒会落入这个世界的裂缝当中。而随着世界能量走向尽头,防御减弱,这个世界会受压被撕碎,最终走向毁灭。 这是所有小世界最终都会经历的事情。 旧的世界毁灭,重组后多年,又会有新的世界诞生。 这就是世界规则。 逾琢看了片刻,伸手想要将窗户关上。 外面的白光裂缝越来越大,逾琢目光看着那里,突然见到有一道银光朝天裂处的缝隙冲了过去。 它身上的光芒微弱,不一会儿就被淹没在了白光当中。 逾琢有些诧异,他在窗户边悄悄看着,见大约半个小时之后,空中天裂的伤口缓慢愈合,白光消失,周围的黑夜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逾琢盯着那道银光。通体纯银的圆球在修复裂缝后从空中掉落而下,他中途在空中设置好了方向,朝城堡中央三楼的房间钻了进去。 逾琢目光顺着他的飞行轨迹移动,确定他最后消失的地点——那是訸澜的房间。 逾琢往楼下看了一眼,沉默片刻后仿若未见那般拉上了窗帘。 * 【这是给你的祭祀品。我路过海岸,把他们的供奉都帮你拿了过来。】 第314章 被放逐者 银色圆球漂浮在书桌上,他打开自己的系统储藏库,将里面的物体都倒了出来。 这次上供的祭祀品大多是一些金银首饰,除此之外,还有几十颗大小不一的海明珠。 银球将这些东西都放在桌上,拂去了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小缺口。 “不要在外面捡垃圾带回来。”訸澜已经躺到了床铺上准备休息,他听着金银砸到书桌上的沉重声响,偏头露出几分厌烦,“我不喜欢。” 【这里面有海明珠,你磨碎了配合药材饮用,对你的身体有帮助。】 “那我也不要他们的东西。”訸澜缩进被褥里面,他笨重又长的龙尾总是找不到地方安置,垂着拖在地板上,“我这样就挺好,我就这样。” 银球在上空无言地看着他,他不知在想些什么,不久后去衣橱里抱了件毛毯给訸澜的尾巴盖上。 【小心尾巴着凉。】 訸澜黑尾在毛毯下动了动,他翻过身,用被褥遮掩了自己的大半面孔:“那你过来抱着我,你很温暖,能为我取暖。” 银球哼了声。 【你要不要脸?】 訸澜神色不变,他缩在床铺的边缘,与旁边的墙壁又隔开了两个巴掌大的距离:“想和你一起睡就叫不要脸?” 【不然呢?】 “真不会说话,我这叫喜欢你。”訸澜声音轻又虚浮,他咳嗽了一声,掀开了被褥,“进不进来?” 银球又是一声冷哼。 【你总是有这么多无礼的要求,真讨厌。】 他说完就钻进被褥,轻车熟路地躺在了訸澜胸口处。 訸澜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温度下降后,他常常整夜整夜都身体冰凉。银球用自己身上的能量包裹住訸澜,不动声色地为他一点点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訸澜感知到那些暖流在他身上的攀爬,他眼眸弯起,将脸颊贴到了银球的系统表面。 “你今天去哪里了?好久都没有见到你,很想你。” 银球不自然地动了动。 【我只离开了两个小时。】 “那也很想你。”訸澜说话时气息喷吐而下,都落在了银球身上,他又问道,“去哪里了?” 银球仰球看了眼訸澜,訸澜下巴白又尖细,这段时间竟然又消瘦了很多。 【我还有别的任务,要出去工作。】 他有些神思不定。 “不能告诉我的工作?” 【……不能。】 “好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訸澜摸了摸银球的脑袋,依旧是柔软的触感,丝毫没有逾琢所说的机械坚硬。 “但你要记得早点回来看看我,我最近身体很不好……” 银球默了默。 【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不吃药?】 “药没有你有用。”訸澜开口道,“如果你看着我,我会乖乖吃的。” 【……】 银球沉默不语,訸澜每一次抱他的时候手臂都会收得很紧,过个几分钟才会放松一点,像是给银球留一个得以喘息的机会。 可他是个系统,他根本不需要呼吸。 【訸澜,你……你有没有想过找个人陪着你?】 訸澜阖着眼眸:“你不就在陪着我吗?” 【人,我说的是人。也是和你一样的龙族。】 【我和你不是一个物种。】 “嗯,所以?”訸澜漫不经心,“你要离开我吗?” 【我总要离开的。时间到了,我就会去下一个世界。】 “找一个新的宿主?” 【……按理来说是这样。】 “哈。”訸澜嘴角的笑意淡去,他张开眼眸,没什么意义地眨了两下,“可以,我会再找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说完之后便没有了声响。银球能感觉到上方不甚平稳的呼吸,他沉默许久,才又继续开口。 【你要找什么样的?我可以帮你快速定位和搜索。】 “我真是谢谢你。”訸澜简直被气笑,他独自闷了一会儿,开口道,“行啊,你既然问我了,我也告诉你。毕竟以前我没瞎的时候,也的确也见过好多个龙族的小帅哥。” 【……】 訸澜将银球松开,他靠着墙壁坐起,自顾自的描述道:“我喜欢白头发的,最好是个小卷毛,软软的,摸着很舒服。希望他的眼睛像我,纯金,我看不见但他一定要能看得见,这样他就可以和我说很多外面的景色……” 银球飘在上空,他听着訸澜的描述一言不发。 訸澜是这个龙族世界仅剩的一只纯种黑龙。 从上古时代发展到如今,龙族诞生繁衍,持续了几千几万代。但它们到达巅峰之后状态便开始大幅度下滑,慢慢走向没落。 真正的龙族已经因为各种天灾和祸事死去,现在占据世界主导地位的全是多年前龙与其他物种结合后所产生的混血龙裔——但它们都已经不再具有真龙吞云吐雾的能力。 龙族在衰退,这个以龙族为核心的世界也在衰退。 当最后一只纯血龙族死去,世界的能量也将随之消耗殆尽,彻底裂开。 可惜生活在这个世界当中的人们并不明白形势的严峻。他们视訸澜为未完全进化的畸形胎,将他丢弃,又赶到了古堡当中生活。 这座孤岛荒无人烟,里面满是野兽凶禽。訸澜不足十岁就被逼着住进了这里,他身体孱弱,未完全发育的龙身被林中的野兽撕咬断了半边,后受病毒感染,又瞎了双眼。 在他奄奄一息将死的那段时间,龙族世界震颤不止,地面裂开喷出岩浆,风暴掀翻树林,卷碎了高楼大厦。 那些人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得知了訸澜的血统。在那之后他们研究风暴的发源地,不多时就定位到了深山里面的古堡。 这些祸事似乎都与訸澜有关。 为了平息这些突然涌现出的风暴,古堡外的人一反常态。他们将訸澜限制在这片区域,会在固定的日期为他上供祭品,像是以此来向訸澜赔罪。 訸澜自身的求生欲望还未完全丧失,他在密林内部昏迷了三四天,又自己从里面爬了出去。 他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在那之后不久,席卷在世界各地的灾害慢慢退去,逐渐恢复到了以往的平静。 外面的人见状都大为震惊,他们为訸澜修建了巨大的龙神雕像,将它立在海面中央,希望借此来庇护万千生灵。 訸澜活着离开密林后便一直居住在古堡里面,他完全不为所动,只是日复一日地龟缩在堡中没有动弹。 龙神雕像下竖着层层高墙,他们状似敬重訸澜,却也防备着他,将他限制在了这片被抛弃的区域。 美其名曰,尊他为神。 “怎么不说话了?”訸澜手掌往上空伸了出去,他没听到声音,以为银球又突然离开了。 银球挪动身体,在訸澜指尖碰了碰。 【我在。】 他说完语气颇为意味不明。 【你描述的这个龙族……认真的?】 訸澜偏头:“当然了,骗你干什么?” 银球没再吭声。 訸澜眼睛看不见当然觉得没什么,但银球却是能看见所有。 訸澜刚刚描述的一大堆人物特征,白发、金瞳、长腿、小软毛…… 不就是訸澜刚刚捡回来的那个小白脸? 第315章 不完整统 【没什么,就是随口一问。】 银球心里感到有些不是滋味,他重新掀开被子躺到訸澜怀里,让他能抱着自己取暖。 【时间不早了,吃完药早点睡觉吧,别太劳累。】 訸澜嗯了声,他床头柜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药瓶,他从其中翻了一两个出来,面无表情地咽了三四颗药丸下去。 “逾琢明天要去河岸边查看情况,他伤还未痊愈,想让我陪他一起去。”訸澜吃完药将药瓶重新扔进了床头柜里。 “但是你知道我的情况,我这副身体,走不了太远的距离,也很难保护他。” 银球恍若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扒着訸澜的衣角没有动。 【所以?】 “所以我想让你陪他出去,你要比我厉害一点点。”訸澜亲昵地揉了揉银球的表面,“怎么样?” 【我不去。】 银球感到烦躁。 【他有手有脚,又不是脑残,凭什么要我去保护他?我的直觉一向很准,我告诉你他现在赖在这里不走,就是想哄骗你!】 “他想骗我什么?”訸澜轻笑一声,“钱?房子?还是这副畸形的身体?他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他看你的眼神就是不对劲,就是不纯洁,他之前还偷听我们说话,他就是个坏蛋!】 訸澜:“……” 银球身上的温度高得烫手,訸澜缓慢抚摸着他的身体,恍若也在安抚他突然暴躁的情绪。 “你似乎……很讨厌他?”訸澜斟酌片刻,才开口问道。 银球是一个来自外界的系统,他对这个世界所存在的生物从来都没有过多的情感。 除了逾琢。 银球在见到逾琢的那一刻就发动了电流攻击,直到现在,他都对逾琢抱有着显而易见的敌意。 【没有,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訸澜点头:“你果然很讨厌他,为什么?” 【……】 银球转过球身,他没好气地盯着訸澜脸庞看。 【你很喜欢他,为什么?】 訸澜一愣:“什么?” 【你不接受海神祭祀品,不允许外人进入古堡,和我说不喜欢外来者……但现在你却让他住在这里,和他聊天,一起出去,现在还每天给他熬汤送药,你是什么意思?】 银球还是第一次突然吐出这么多话出来,訸澜听到了空气中刺啦而过的电流声,知道他现在气得不轻。 “……你不是想让我和别人在一起?”訸澜缓声道,“逾琢这个孩子很乖,他没有什么坏心眼。” 银球身形一顿,他冷声道。 【他不是什么乖孩子,他现在长得比你还高,已经是个成年男性了!】 “这些我都知道。”訸澜无奈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他很熟悉。他帮我做家务,和我闲聊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他和其余的人是不一样的。” 银球在空中僵了一瞬。 和其余的人不一样…… 他们只不过才见了两三天,訸澜对逾琢的评价就已经高到了这个地步。 【为什么不一样?】 银球声音渐低,语气里对逾琢莫名有了更深的敌意。 【哪里不一样?】 “嗯……他就像我的孩子一样。”訸澜思索片刻,得出了结论,“每次和他接触,总是心情愉悦。” 【……】 【你把他当儿子?】 银球有些难以置信。 “也不能这么说,只是有些怪异的感觉罢了。”訸澜说着,瞳孔转向了银球所在的方向,他继续开口问道,“你呢?你为什么不待见他?” 银球脑袋转了转,立刻转变话术。 【我没有不待见他,我也把他当儿子。】 訸澜:“……” 银球重新挤进訸澜怀里,他在訸澜胸口蹭了蹭,球身上的银色光芒一闪一闪。 【明天我陪他一起出去,你在家休息就行。】 他前后态度差别太大,訸澜听到银球的话顿时有些狐疑:“你该不会是想暗地里打他?先前你还恨不得把他电死。” 【那是因为我之前不确定他对你的威胁程度,现在危机解除,我当然不会再去攻击他。】 “真的?” 【当然。你是我的宿主,我什么都听你的。】 訸澜轻哼了一声,重新搂着银球和他一起躺进了被褥里面。 “明天早点回来,我等你们。” 【好的。】 银球将逾琢的名字移出了将要被消除对象的文本框。 * 逾琢第二天六七点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和訸澜定好了一起出去的地点,逾琢准备借这次机会把有关系统的所有事情都向訸澜问清楚。 訸澜早上起来时面色颇为苍白,他行动不便,这段时间走路都不得不依靠拐杖和轮椅。 “抱歉,之前和你约好了,但现在我可能去不了了。”訸澜在椅子上咳嗽了两声。 逾琢扶住訸澜,他往前走几步,见状只能开口道:“没事,我自己去也行。我扶你上楼休息?” “不用,越睡头越晕,我坐在这里就行。”訸澜闭眸摇了下头,“我让溯洄陪你一起去,它对这一片很熟悉,你有问题问他也是一样的。” 逾琢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他不确定地抬起头,开口道:“……溯洄?” 那个全身散发银光的圆球不知何时飘到了逾琢身边,他球身边缘裹着一层细小的电流,控制好距离没有落在逾琢身上。 【走吧。】 逾琢:“……” “没事,他不会伤害你的。”訸澜朝逾琢笑了笑,“我已经给他设置过程序了。” 逾琢抬眸往上空看了一眼,那银球嗤了一声,看也没看逾琢就率先从门口飞了出去。 “好,我和他一起去。”逾琢收回目光,他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和訸澜简单道了别之后,便也顺着银球飞走的方向走了过去。 去河岸边不过是逾琢想要用来和訸澜独处的一个借口,訸澜脾气温和,很容易会告诉逾琢一些隐秘的消息。 没想到离开时突然换了对象,变成了这个银球陪他一起去。 逾琢一边暗暗注意着银球的状态,一边快速跟着它走了出去。 古堡周围全是密林,里面的树木和巨石上爬满青苔,往往盘桓着褐色巨蟒。逾琢走在里面,一路上看到了不少毒物从他脚边爬过。 银球恍若未见,它和逾琢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飞在上空,期间没有主动和逾琢说过一句话。 逾琢往上看去:“你就这样一句话不说?訸澜之前和我提过你,要不要认识一下?” 银球在上空飞行,他闻言低球看了眼逾琢,露出警告标识。 【我没话和你说。】 “但我有话和你说。”逾琢不紧不慢地跟在银球身后,他直截了当道,“你是系统吧?你的能力是什么?” 银球维持飞行速度,没有说话。 逾琢也不在意,他继续道:“我检测过你,一般来说系统身上都会有编号和标识,那是和总部相连的特征。但你……” 逾琢扫视了银球一圈:“似乎没有。” 银球冷笑一声,不做表示。 逾琢挑了下眉,他跟着银球往前走,开口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就是随便猜猜。訸澜之前说过你没有给他发布过任务,你也从来没有说过你自己的任务,这倒是挺稀奇的……你其实,不是系统吧?” 逾琢语音还未落下,银球便蓦然在上空停了下来。 他转过球身,数据面板上的各个数值跳动,竟然组合出一些人脸的形状。 【呵……你说我不是系统,那我请问你,你是人吗?】 逾琢仰面看着他,微笑了一下:“你说呢?” 【你不用假装。你检测过我,我也检测过你。你这个身体里面,可是埋着塑料和机械。】 【你是个系统。】 “对啊,我是系统。”逾琢承认的很直接,“我也从来没有说过我是人或者龙,訸澜也没有问我。” 银球身上的冷光蔓延。 【他把你当成了他的同类,你不可以欺骗他。】 “那你呢?你没有欺骗他?”逾琢微眯起眼眸,“你也不是系统吧?你躲在这个系统外壳里面,接近他,和他亲密……你想干什么?” 【我是系统。】 银球一字一顿道。 【我就是系统。】 “那你的编号是多少?你和总部的联系呢?”逾琢轻易就指出了他身上的漏洞,他缓声道,“你和自己的宿主这么亲密,主系统……他知道吗?” 【……主系统?】 银球有些恍惚,他愣了愣,球身里面发出古怪的笑音。 【他不知道。】 第316章 世界规则 逾琢站在地面没有动弹,穿过林间的冷风猛烈,几次摧残,就卷下了在枝干上早已摇摇欲坠树叶。 逾琢看着那片枯黄的树叶落下,只觉银球身上的光芒刺眼,泛着冷意与锋芒。 “知道你这样的下场是什么吗?”逾琢指了指它身体上的裂痕,“訸澜的病情在恶化,这个世界也在逐步瓦解,这些事情你都阻止不了。” 银球能补一次天,但他不可能补几百次天。天裂的现象到后面会越来越频繁,银球身上的能量显然不能够支撑他后面的活动。 【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把天补上。】 银球机械音从系统内缓缓流出。 “那世界规则呢?”逾琢转了下眼眸,“世界规则高于一切。” 【那是什么狗屁东西。】 银球毫无感触。他说完语调一转,一本正经地给逾琢洗脑。 【对于系统来说,宿主才是最重要的。宿主高于一切。】 他的宿主是訸澜。 换而言之,訸澜高于一切。 逾琢:“……” 或许是因为银球身上有主系统气息的缘故,逾琢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将这个银球和主系统联系在一起。 他甚至一度怀疑银球就是不久之后的主系统,毕竟他对訸澜的依赖早已超出了正常系统的范畴。 但他的思想观念又与主系统完全不同,甚至背道而驰。 “那之后你想怎么办?”逾琢在前面缓慢地走,“你已经在这个世界待得很久了,再这么耗下去,上头那位……恐怕要来找你算账了。” 【訸澜病好之后,我会离开。】 逾琢点头:“那如果好不了呢?” 【你可真晦气,一点都不会说话。】 银球飞到上空,颇为嫌弃地和逾琢隔开了距离。 【我会让他好起来的。訸澜是纯种龙族,他能活上万年。今年他才二十七。】 二十七…… 逾琢回想荒星上的那副龙族尸骨,虽然饱受风霜摧残,但逾琢经过细致检测,能判断出龙骨的骨龄不大,时间上应该未过半百。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银球已经完全没有了再和逾琢说话的意思,它自顾自飘到上空几百米处,在阳光下消失了身影。 “啧。” 逾琢收回目光,他继续走在路上,在路过某个灌木丛时被从里面突然窜出的小蛇吓了一跳。 那条小蛇身体扭曲成圆弧状,它吐着信子,没爬多久就倒在了草丛中一动不动。 空气中飘来一股怪异的烤肉味道。 逾琢略微蹙眉,他捂住鼻尖,走近了看才见到小蛇身上黑黝黝的伤口。那里的皮肉几乎都被烧烂,甚至露出了里面的脊柱。 竟然是被活活烧死的。 逾琢转眸看向四周,之前下了场大雨,密林潮湿留有雨滴,按理来说不会有火灾发生。况且他刚刚一路走过来,也丝毫没有闻到火焰灼烧的味道。 难道是有人在里面取火? 逾琢顺着小蛇爬出的那一行黑迹往灌木丛里面看去,他拨开最里面的杂草,见到了数十个被烧焦的动物骸骨。 无人在此生火,逾琢用树枝将那些堆在一起的尸骨拨开,露出了最底下的地面。 那上面画着一幅龙族图腾。里面的具体样式逾琢有些看不清,只隐约见到图腾中央黑龙的轮廓,而在外围,还环绕着两副刀斧的图形。 逾琢试探性地将手里的树枝放到图腾上方,等了几秒无事发生。 看来这个图腾只会对活物产生作用。 逾琢暗暗思量着,这些经过图腾的蛇类无一例外全被焚烧至死,这个图腾想必功能不小。 甚至……可能是针对某个人而创设的。 逾琢拍下了这个图腾形状,准备带回去仔细研究。 临离开时逾琢还有些不放心,他走了几百米又重新折回来,用石头将图腾上的图案摧毁,掩埋了里面的图样。 图腾样式不完整或许就不会产生作用。逾琢将石头扔到一旁,准备明天再来看看这个图腾的效果。 银球早就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逾琢自己去海岸边转了一圈儿,后随便捡了些贝壳塞进兜里。 以前周宴疏总喜欢靠在海边的礁石上晒太阳,逾琢跟着他,每次出去都会捡很多贝壳回去,后打磨一番给他做小装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形成了这个习惯,如今逾琢去海边,都会捡些漂亮的小贝壳带回去。 就算不做装饰,也能当做纪念。 【你捡这些做什么?】 银球不知何时从上空飘了下来,他围着逾琢转了一圈,语气里满是狐疑的味道。 【送人啊?】 “……”逾琢将贝壳都塞进兜里,他开口道,“你想要?我挑个颜色最好的送你。” 【呵……我才不要你的丑东西。你告诉我它们有什么用?亏你还在海滩上捡了这么久,简直浪费时间。】 “你真没品。”逾琢翻了个白眼,他将那块表面纯白却散发七彩的贝壳握在掌中,没再理睬银球,“我不送你,我自己收藏。” 【你才没品,你是只小丑龙。】 逾琢:“……” 这个银球智商堪忧,逾琢默了默,还是没和他一般见识。 “你刚刚跑哪里去了,一身香味。”逾琢往上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你偷喷香水了?” 银球一惊。 【我的味道很浓吗?】 “有点。”逾琢捏了下鼻尖,“凑近就闻到了。” 【好的。】 银球立刻给自己设置了程序,短短两三秒的时间,他就将自己身上的香味全都清除干净。 “你清除了干什么?喷香水不就是让人闻的?” 【错。香水是给自己和喜欢的人闻的。】 【你的呼吸只会污染我的香气。】 真神经。 逾琢无语片刻,扔下银球自己走到了前面:“行,你自己慢慢闻,我走。” 银球冷哼出声,他见逾琢走到他前面,又立刻加快飞行速度,直接超过逾琢飞到了最前方。 逾琢掀起眼皮往上看了一眼,干脆放慢脚步慢慢走向古堡。 * 逾琢回去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古堡里面一片死寂,灯却是全都开着。这片被人遗忘的区域里面没有多少光亮,星月不再出现后,这里的夜间就是一团黑墨。 第317章 无可奈何 訸澜每到夜间都会将古堡里面的灯全都打开。他眼盲看不见事物,却总是怪异地要留几盏灯,不知道在为谁照明。 银球飞到古堡门口时就停了下来,他盯着逾琢,亮光一闪一闪示意逾琢走快点。 逾琢没管银球,他还是维持着自己原来的速度慢慢走到了古堡里面。 【我今天表现可以评到九十分往上,评级优秀。请你如实告诉訸澜。】 “你自己给自己评个优秀,还要我说什么?”逾琢推开大门,觉得这个银球真是不要脸。 银球完全不在意逾琢的态度,他往下飞落到逾琢肩头,用小电流点了点他的皮肤。 【你可以夸赞我一番,以此证明我的表现的确很优秀。】 【知道吗?】 逾琢:“……” 古堡里面一片明亮,各个房间的灯全都开着,逾琢刚刚打开大门,外面的大半黑暗都被白光驱散。 “訸澜?”逾琢关上大门,他往里面扫视了一圈儿,没有在一楼看到訸澜的身影。 【去楼上。】 银球机械音短促,他说完便快速朝二楼飞了过去。 逾琢见状也顿感不妙,他跟着银球跑去二楼。二楼卧室的房门没关,逾琢刚到门口,便看到了拖着暴露在外的黑长龙尾。 【訸澜!】 訸澜瘫倒在床铺旁边,他露出的半个臂膀惨白,无力地垂在桌椅边缘。逾琢快步走上前,他将訸澜放回床上,用系统全面检测了他的身体。 訸澜眼眸紧闭,他身上的衣衫都被冷汗浸湿,皮肤上有了堆积起来的褶皱和白斑。 “他的病情又恶化了。以前感染的病毒没能完全排出体内,现在病变细胞已经扩展到了肺腑,还有……心脏边缘。” 逾琢检测完毕,将东西都收了起来。 “他的时间不多了。” 银球没有说话,其实逾琢不说他也知道大概,毕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訸澜的身体情况。 【药在床头柜里,拿那个橙色瓶子的。】 银球半浮在空中,他说着,用身上的柔光慢慢裹住訸澜的身体。这个世界的药物对訸澜的病情几乎没有作用,但总要试一试。 至于其余的……银球身上光芒渐暗。 其余的东西里面,最有效的是他自身的系统能量。这些能量超脱世界,能真正延长訸澜的寿命。 可他一旦运用过多的能量,便必然会被主系统知道。 ……该怎么办? “用我的能量。”逾琢的声音蓦地在银球身旁响起,银球僵住身体,他诧异地看着逾琢将自己系统里的能量慢慢传输给訸澜。 【……为什么?】 银球有些怔愣,他小声开口问道。 【你不怕被发现吗?】 “怕啊,但这也没办法。”逾琢看着訸澜的面容,无奈叹气一声,“訸澜之前救了我一命,这一次就当作是报答了。” 银球落在床铺上,他压着訸澜的衣角,默默看着他苍白到失去血色的嘴唇。 【……谢谢你。】 逾琢敛眸看向银球,他目光从银球布满小裂痕的系统表面上一闪而过,开口道:“不客气。” * 訸澜昏睡了四五个小时才醒过来,那时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 “溯洄……” 逾琢正趴在桌子上倒腾捡来的小贝壳,他听到身后的动静,转头看向了床铺:“你醒了?他刚刚下楼去了,说要检测新的药方。” 訸澜听到逾琢的声音有些恍惚,他思索片刻,才记起逾琢是谁。 “……不好意思,我身体不好,之前可能又昏迷了。”訸澜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麻烦你了。” “没事,我也没干什么。”逾琢开口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用了新药方,可能会有副作用。” 訸澜微微侧首:“没有。感觉挺好的,没有副作用。” “那就行。”逾琢将桌上的小贝壳全都收起来,发出哗哗声响。 他站起身,准备去楼下看看银球的情况。 訸澜半靠着墙壁,他似乎是听到了贝壳碰撞的响声,突然开口道:“圣利米亚海岸的贝壳都是稀有物,颜色绚丽,如光似虹,很漂亮。” 逾琢一顿:“你以前见过?” “我没瞎的时候见过,最近这几年……没见过。” 訸澜提起这些时面色寡淡,他金瞳镶嵌在眼眶当中,眼眸眨也不眨,只是直直地望着前方。 逾琢靠着桌椅看了他片刻,挑了一块半金的贝壳放到了他掌心中央。 “送你一块。”逾琢开口道,“这块贝壳的颜色和你眼睛差不多,月牙形的,在光下也有彩色。” 訸澜握住那块贝壳,他弯起唇角,道:“你不要吗?” “我还有很多。”逾琢开口道,“这块就送给你了。” 訸澜仔细抚摸着贝壳的外表,贝壳表面的纹路映入他的指腹当中,他无声笑了笑:“我想它一定很漂亮,谢谢你。” 逾琢挑眉:“不谢。” 訸澜果然和银球不在一个层次。同样的东西,訸澜的审美能力要比银球高出几十倍不止。 訸澜将贝壳放入旁边的储藏柜当中,他咳嗽一声,又问道:“你今天和溯洄一起出去,感觉怎么样?他有没有偷偷威胁恐吓你?” 逾琢回想之前,他正想开口,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道突兀的机械音。 【没有。】 银球从外面飞进来,他盯着逾琢看了十几秒,直到逾琢移开目光,他才转球落在訸澜的被褥上。 【我没有。】 逾琢见状自觉后退了一步,他没再多停留,朝訸澜开口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他说完便朝门口走过去,离开时顺便伸手带上了房门。 那一声关门声响结束后,訸澜伸手勾了勾银球的表面:“怎么说?” 【不怎么说,你对我的信任值不高,和我的默契为0。】 訸澜微转眼眸:“所以?” 【所以那些数值都不重要,我们可以慢慢培养。】 訸澜笑了声:“好。” 银球隔着层被褥落在訸澜大腿上,他像往常那样紧贴着訸澜,只字未提之前的事情——仿佛不提,那些病症便全都没有发生。 訸澜感到嘴中有些苦涩,他鼻尖抵在银球的顶端,微阖眼眸道:“如果我能看见就好了。” 银球微动。 【怎么了?】 “没什么。”訸澜语调漫不经心,“就是突然很想见到你,想知道你长什么样。” 银球没吭声。他这副系统样子,实在没什么闪光点。 “不过没关系,现在也很好。”訸澜突然语调一转,他将银球放手里使劲揉弄了一番,弯眸道,“你今天身上怎么这么香?” 银球球形恢复原样,他看到储藏柜里的某个半金贝壳,愣了愣突然离开訸澜飞到上空。 【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訸澜微顿,他还没来得开口,便感知到某样东西从上空落下,跌到了他手上。他捏起那东西的边缘,薄又凉的触感,伴随着阵阵清香。 “花?”訸澜捏住花瓣,他放鼻下闻了闻,不确定地开口道,“鸢尾花?” 【没错。】 银球已经将储藏在系统箱里的花朵全都倒了出来,几十朵不同颜色的鸢尾花堆在一起,很快就在訸澜大腿上堆出了一座小山。 【之前看你养过鸢尾花,但都已经枯萎了。这次我出去,就又带了一些回来。】 银球语气轻松,仿佛真的只是临时起意,随手把它们都摘了回来。 訸澜伸手捧住床铺上的花朵,他鼻尖轻嗅着那些花朵身上的味道,莫名地有些眼眶湿润。 银球送礼物很简单,也很粗鲁。没有精致的花束装扮,它竟然就这么将花全都从上空倒了出来。 泼泼洒洒,砸得訸澜心神不宁。 “今晚和我一起睡觉吗?”訸澜把这些花都抱进怀里,那些花的颜色绚丽,为他脸颊也增添了几分生气。 银球在空中转了半圈。 【我们不是一直都一起睡吗?】 “但你总说我耍流氓。”訸澜半边脸庞埋进花瓣丛中,他眼眸上挑,金瞳直直地转向银球所在的方向,“今晚我不想耍流氓。” 银球愣住球身,他声音低了下去。 【……你今晚不想和我一起睡吗?】 訸澜眨了下眼眸:“我不想强迫你。” 【……】 訸澜站起身,他将花朵都整理好放到了外面的客厅当中,回来时关上房门。银球飘在半空,訸澜恍若没有注意到他,他脱下身上的衣服便换了套新睡衣穿上。 “溯洄?” 床上的被子里有一处明显凸起,银球听到声音,从被子里探出了半边球身。 【干什么?】 訸澜站在床边没动:“你说呢?我要睡了。” 【我也要睡了,我们俩一起睡。】 訸澜微抬眉梢:“你是在邀请我吗?” 银球有些别扭。 【……你可以这么认为。】 訸澜眉眼柔和下去,他掀开被褥的一角,控制好距离躺在了银球身边:“好吧,那一起睡。” 灯关上后,訸澜也闭上了眼眸。银球缩在被褥里面不动弹,他等了一会儿,见訸澜毫无反应,默了默又往訸澜身上靠了过去。 【抱着。】 訸澜胸口位置一片温暖,他语调缓下,指尖轻碰着银球的表面。 “你好主动啊。”訸澜脸颊贴紧银球,他心满意足道,“你真是个流氓。” 【……】 第318章 被分解者 银球这次难得没有张口反驳。 他缩在訸澜怀里,明明是他在散发温热,暖着面前的这副躯体,但他却仿佛冷得彻骨,不停地往訸澜身上压。 訸澜也不在意,他呼吸轻微,在夜里慢慢摸着银球的表面。 “溯洄,以前我觉得……这个世界对我挺不好的。它让我吃了好多苦,药是苦的,身体是苦的,这种日日夜夜没盼头的生活也是苦的。” 银球悄然收敛光芒,他躺在床上,闻言一动不动。 “但现在我发现不一样了。”訸澜揉了揉银球的脑袋,他弯起眼眸,笑道,“它其实对我还不错嘛。” 【……】 银球没有回答,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个世界在崩塌。天裂持续,每一次裂开都在宣告着訸澜死期将至。 ……可他还能做什么? 银球暖着訸澜的身体,他闻言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默了默还是一句话没说。 【睡吧。】 訸澜拉上被褥,他半边脸庞埋进里面,听话地嗯了一声。 * 逾琢一夜未眠。 他身体里的能量在大量消耗,逾琢算了算时间,预估他留在这里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周。 但他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訸澜和主系统之间的关系。 留在訸澜身边的银球……他究竟是不是主系统? 逾琢蹙起眉头,他快速梳理着系统库里的数据,扫描间又偶然见到了之前他在密林里拍摄下来的那张图腾照片。 逾琢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半晌,连接大数据库进行更深层次的分析。 时间耗费不多,他在不久之后就得出了结果——和逾琢之前猜测的差不多,这是一个灭龙图腾。 蛇在民间又称小龙。它们爬行过图腾表面,几乎在一瞬间便被图腾烧成一团烂肉。 这些图腾显然不是訸澜画的。訸澜走不了太远的距离,在心性上也绝无可能会画出这种图腾去伤害同类。 那就只能是古堡之外的人画出的。 灭龙灭龙…… 他们是想灭了訸澜? 逾琢指尖一点一点敲击着桌面。 他了解过这个世界的设定。訸澜这些年一直被外界人奉为龙神,被抬在高处信仰。但为什么这些信徒会突然转变观念,甚至想要置訸澜于死地? 逾琢想不出来原因,他思索片刻,将照片打印出来,准备明天交给银球。 银球对訸澜的关注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系统对宿主的范围,逾琢将照片发给他,他估计很快就能查出来前因后果。 也省了逾琢的力气。 逾琢关掉系统的能量装置,他收拾好东西躺回床上,临睡觉前又闻到了先前那股异样的清香。 逾琢皱眉捏了捏鼻尖,他抬眸看向桌角,见那里不知何时放了一朵折断的鸢尾花。 花瓣上留着几颗水珠,像是刚刚采摘下来的。 逾琢将花朵放手里看了一会儿,他完全不记得有谁在这段时间进来过,又将花朵放在了他身旁。 不过这花朵的气味和银球身上的那么相似,大概率也是银球偷偷塞进来的。 逾琢靠着桌椅低下眉眼,过了几分钟,他打开自己收藏贝壳的小盒子。 那里面的贝壳都被翻动过,逾琢记忆还算不错,他轻而易举就发现里面又少了一个小贝壳。 纯黑的,是和他送给訸澜差不多样式的另一个月牙状小贝壳。 “真不要脸。”逾琢腹诽一句,将鸢尾花也塞进了收藏盒内。 夜已经深了,这个没有星和月的世界在晚上总是黑得吓人。逾琢关上台灯,他躺床上睁眼看着上空,恍惚间有了几分失明的错觉。 世界全黑,失明的人或许一直见到的就是这般的景色。 逾琢盯着上空的黑气看了许久,在困意上涌时闭上了眼眸。 * 【你在呼唤我。】 【我想请你帮我一件事。】 【这不在任务要求之内。】 【我知道。但情况紧急,我只能求你……你看看这个世界,你看看他们……】 【毁灭是必经之路。死后,才有新生。】 【死了就是死了!什么也没了!你真是什么也不懂!】 【是你太不稳定了。注意,你的数值已经到达警戒边缘,我会根据威胁情况选择是否将你清除。】 【……清除我?哈……你说你要清除我?】 【是的。】 【把我清除了,你算什么?】 【请你搞清楚,我不需要依靠你。根据数值显示,在大多数情况下,你只会拖累我。】 【数据数据数据……你一辈子就只能当个被数据控制的傀儡!你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你!把能量给我,我和你没有关系了!别想……你别想再控制我!】 【我和你本为一体,没有控制一说。你现在已经到达危险边缘,系统自动将你列为有害目标。请你冷静。】 【滚!别妨碍我!】 砰—— 两道混杂在一起的机械音吵得逾琢头脑钝痛,他周身像是被硬物碾过,醒来时骨骼还在吱吱作响。 逾琢皱紧眉头睁开眼,原本漆黑的夜色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光亮取代,他从地上爬起,手掌往下便按到了细碎的小石子。 他不在之前的小房间里面。 逾琢一愣,他环顾四周,见周围的草木枯萎,不远处的古堡坍塌,从里面升起了滚滚浓烟。 “……訸澜!” 逾琢顿感不妙,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猛然朝古堡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 一路上到处可见被烧焦的动物残骸。逾琢被烟雾呛得几乎要睁不开眼,他想到之前看到的灭龙图腾,心里的不安顿时涌了上去。 “屠恶龙!屠恶龙!屠恶龙!” “这只恶龙害人不浅,他接受我们的供奉,却不断发起灾害伤害平民!这个孽障!杀了他祭天!” “还世界和平!屠恶龙!还我们和平!” 人群的叫嚣在大地回荡,逾琢劈开前方的古木,在十几分钟后才来到了古堡边缘。 他在见到里面的情况后瞳孔紧缩。 那里已经成为了废墟。整个城堡倒塌,砖块粉碎。四周环绕的大火还在不断升腾,几乎灼伤了逾琢的目光。 逾琢僵硬地转移视线,那条被斩断的黑长龙尾落在火堆里面,龙鳞裂开,血液横流。 訸澜被绑在龙神雕像上。他身上还是穿着逾琢初次见到他时所穿的那件黑袍,丝绸的材质,但如今边缘处全都裂开,黑血从衣袍上一滴滴地往下落。 “……訸澜。” 逾琢僵在原地,他愣了片刻猛地要推开面前的人群往前去,但这些人仿若铜墙铁壁,逾琢手臂用力,在某一瞬间竟然直接穿过他们的身体被震退了两步。 【警告!能量即将耗尽!请做好离开准备!警告!请远离危险区域!请远离危险区域!】 耳边的警告音刺激着逾琢的耳膜,逾琢撞到身后的树干,脊背刺痛,他仿若未觉,只是又攥着旁边生锈的铁栏杆站了起来。 第319章 屠龙献祭 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再触碰到这个世界的人类,能量将要耗尽,他要从这个世界离开了。 那訸澜呢? 逾琢最初来此是为了任务。但按照现在的情形,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訸澜去死? 訸澜似乎感知到了逾琢的存在,他头上的龙角也断了半边,血液顺着龙角流下,遍布额头脸颊。 訸澜想要说话,只是他刚刚张开嘴唇,口腔里的血液便顿时控制不住,大股大股沿着他的嘴角流下。 他只能又闭上嘴,最终朝逾琢所在的方向微不可察地摇了下头。 不要过来。 走。 逾琢眼眶干涩:“你在说什么东西……” 他一把推开前面的拥挤在一起的人群,厉声道:“让开!让开!你们在做什么!放了他!听到没有?放了他!” 那些人自动屏蔽了逾琢的声音,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防护罩,逾琢几次三番往上猛推,突然就被几股细小的电流钻进身体,受力将他又弹到了一旁。 “你们……”逾琢看着地面上的野草枯萎消散,他抬起头,泄愤般地踹开面前的石头。 和之前一样,那层屏障将他隔绝,不允许他触碰到世界内的一草一木,甚至一颗石子。 “屠恶龙!屠恶龙!还我们和平……” 底下的叫嚣声刺激着人的耳膜,冲撞神经。 訸澜瞳仁转动,他以往失明却总有点神采的眸子似乎被蒙上了一层薄雾,空空荡荡,机械地转着,像在找某些东西。 逾琢在远处看得清楚,他在訸澜嘴唇微动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他在找谁。 银球呢? 一直陪在訸澜身边,说不会离开的系统呢? 逾琢呼吸渐重,他看向那座倒塌的古堡,骤然调头朝那里跑了过去。 银球不会离訸澜太远,逾琢能在周围感知到它的能量波动。很明显,又大力,他的气息充斥在这片区域。 密密麻麻的,浓重清晰,却又让人找不到具体的位置。 是在倒塌的废墟里面,还是在看不到底的天空上端? 这些人应该没有力量去破坏系统,银球再不济也是系统,他有专门的防御机制,还不至于会被世界内的小生物伤害。 那他到底在什么地方? 逾琢不被允许触碰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他的能量在消耗,身形也在慢慢变得透明。 那些冰冷的警告音在强制性地逼迫他离开。 逾琢立在这个空间里面,他转目往四周看,从那尊泣血的龙神雕像,到混乱拥挤的人群,再到快速枯萎死去的花草…… 天空裂开缺口,外太空的小颗粒密密麻麻地从上空落下,砸到逾琢身上,无感,又深深刻进地面的缺口里面。 “天裂了……” 地面晃动不止,逾琢脚底的地面崩裂,不多时就将上方断裂倒下的树木吞噬嚼碎。 “这个恶龙又在施法诅咒我们!快阻止他!” “杀了他祭天!这都是他的妖术,只要杀了他,世界又会恢复平静!” “不要放过他……快!快点火!烧死他!” 底下的人群中爆发出尖锐的吵嚷声,已经有好几个人被砸进地震裂开的缺口中,地面合起,转瞬间便将他们压断,只剩下了几根断裂的手指。 其余的人见状都面色惨白,他们拎着油桶,把里面的汽油一桶一桶往訸澜身上狂倒。 “没事的……没事的……杀了他就都结束了……噩梦就都会结束了……” 訸澜呼吸困难,那些刺鼻的汽油味萦绕在他身上,难闻又令人作呕。黑油裹着头发紧贴脸颊,他呕出几口血,突然发疯般地撕扯着身上的铁链。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噩梦不会结束,永远不会!你们是在自寻死路……” 钉在他四肢上的铁钉有要松开断掉的迹象,旁边看守的人面色骤变,立刻加快了屠龙献祭的进度。 “快,把打火机拿过来!直接点,别等了!” 那根火苗亮起的瞬间逾琢瞳仁一颤,他蓦然朝訸澜所在的方向甩出一道能量,将那个打火机碾成碎片。 与此同时,天空一道惊雷响起,径直劈向了逾琢所在的方向。 逾琢面色微变,他快速钻进人群的缝隙里面抱头蹲下。那道惊雷在将要触碰到人群的一瞬间停下,刺啦刺啦几声声响后,它蓦地消失在了空气当中。 逾琢冷眼看向上空,悄然收起了自己的所有能量。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过度干预世界发展进程,负责监视的立体三角会快速做出反应,并发起攻击。 逾琢能从那道惊雷里感知到熟悉的气息,和很多年前的主系统很像,它们全都来自主系统自身。 逾琢抬头看向龙神雕像,訸澜挂在神像上面,红血混着汽油滴了一地,他面色惨白,干枯得仿若一具死尸。 【訸澜!!!】 某道机械音在裂开的天空中炸开,逾琢捂住双耳,见他周围的人群突然像是受到惊吓,全都惊慌失措地调头逃窜。 高强度的密集电流从上空砸下,所经之处全都沦为焦土。 逾琢光看这架势就知道电流强度极高,他连忙启动自己的防御罩,以免银球的电流攻击误伤自己。 然而那些电流完全没有伤害到他们,又一道屏障横在人群上端,它将电流全部吞噬,阻止了银球的攻击。 【不自量力。】 主系统的声音平静响起。 逾琢一愣,他抬起头往上方看去,见那颗高速飞行的银球像是被人抓住了尾巴,它在空中乱砸乱撞,几秒后被狠扔进了泥坑里面。 系统外部的防护罩碎了一地。银球挣扎着重新飞起来,污水流进破裂的机械表面,他身上所剩无几的机械装置在几秒内就全都发出了警示红光。 “……溯洄?”訸澜感知到了它的动静,他眼眶通红,不要命地撕扯着自己身上的铁链,“溯洄!怎么了……怎么了……你怎么了?!别在这了,你离开啊……” 银球抖落身上的细碎颗粒,它虚弱地飞起,方向控制装置出了问题,它弯弯绕绕飞了一会儿才来到訸澜身边。 【……我没事。】 第320章 被肢解者 破烂的黑袍紧贴着訸澜的身躯,訸澜触碰到银球裂开的表面,咽喉中顿时控制不住地发出嘶鸣声。 “……你怎么了?你说啊,别不说话,我能感觉得到……” 訸澜狼狈地咳嗽两声,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落下眼泪:“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留下,你去下一个世界,别回来了……” 天空的裂缝愈来愈大,黑暗吞噬白昼,世界的边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崩塌。 银球浮在空中,他身上的能量所剩无几,堪堪只能斩断插进訸澜骨肉中的铁链。 【訸澜,这个世界对你一点也不好。我也是。】 【我其实不是什么系统,也不是机械。组合成我的是主系统不要的感情和杂念,而我来这里的任务……是在你死后,收集星球所剩无几的能量。】 訸澜眼眸颤动,那滴泪水顺着他的脸颊落下,他僵硬着似乎没听懂银球的话。 【我是个坏统。我来你身边的第一天,就在等你死。】 訸澜嘴唇微张:“你不是……” 【我也是个废统。做了那么多,还是一事无成。】 “别说了!”訸澜声音凄厉,挥手打开银球,“别说了!你不是你不是!” 银球身上的零件七零八落,他仰球看向上空,最顶端的云层中站着某道虚幻又不真实的电子黑影。 他亦垂首看着银球,身形冷漠得仿若龙族永不沉底的冰山。 银球盯着那道身影看了片刻,将自己身上所剩无几的能量给了訸澜。 【訸澜……去一个新的世界,我送你走。】 【别回头。】 那些融入訸澜体内的能量不多时就修复了他身上所有的伤口,訸澜被柔光牵引着往上空漂浮,他愣了愣,突然撕扯开绕在自己身上的线条。 “……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要去别的地方,我……” 【按照规定,你的确不能离开。】 又一道与银球几乎一模一样的机械音在世界上空响起。訸澜顿时神经紧绷,他胸腹受力剧痛不止,只感到从上空坠落而下大股大股不知名的威压。 银球见状周身霎时间爆发出高强度的电流,它飞去訸澜身边,迎面挡下了从上空压下的能量波。 【……让他走,别碍事!】 上空的电子黑影动也不动。 【碍事的是你,你违规了。】 他说完威压骤增,那些环绕在訸澜身上的能量全部消散,訸澜失去支撑,猛地从上空跌落。 银球听到那道沉闷的落地声响,身上的警示红光越来越亮。 【你个混账东西——】 银球似乎是被逼到了绝境,他转球看了訸澜一眼,蓦地启动身上的自爆装置,头也不回地朝最上空的黑影飞了过去。 几秒之后,天空中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 “轰——” 訸澜被那道冲击压着往后退了几步,他头脑混沌,在纯黑的视野中隐约感觉到了上空有东西坠落而下。 “……溯洄?”訸澜手掌往地上摸索,上空掉下的东西零零碎碎,砸到他的肩头,他不多时就摸到了那些裂开的系统碎片。 坚硬冰凉的触感,不是他之前感知到的柔软。 訸澜有些发愣,他快速捡起地上的好几块机械碎片,睁着眼眶不停喊道:“溯洄?溯洄?” 【危机解除,已清除不可控对象。】 訸澜听到那道几乎和银球音色一模一样的机械音,他瘫坐在地上,僵着脸庞仰面看向上空:“……你说什么?” 上方的电子黑影没有再说话,他来此的任务已经完成。 银球镶嵌在系统内部的核心装置残留在他手中,他还需将核心带回总部,将银球以往储存的能量提取出来二次利用——这也算是发挥银球的最后一点价值。 【他为你创造了时间逃跑,但你错过了。】 电子黑影定定地看向訸澜。飘散在空中的烟雾弥漫,他挥手驱散了夹杂在里面的怪异花香。 【感谢你的配合,为我节省了不必要的时间和精力。】 訸澜脸颊两侧的泪痕已经干涸,他眨了下眼眶,喃喃道:“……你把他摧毁了,主系统……你把他毁了……” 电子黑影站立不动,訸澜失神的惨白面容投射在他的屏幕当中。他静默看着,感觉系统内隐隐有了些怪异的情感在悄然滋生。 他感到不适,那些花香味已经消散,他却还是无端嗅到了异常。 他不再看訸澜的面容。这个世界即将崩塌消亡,他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浪费时间。 “轰——” 地面上又是一阵震颤,底下的城墙被尽数摧毁,百尺巨龙腾空而起。 那道凄厉的龙吟声响彻天际,几乎在一瞬间就刺破了所有人的耳膜。 电子黑影身形停顿,他似乎也没想到訸澜会在最后关头突然暴走。黑龙身上的龙鳞张合,他残破的龙角顶撞开上空的防护罩,疯了一般的朝那道黑影冲了过去。 那道黑影在被龙角刺到的一瞬间就裂成了碎片,试图在另一边聚合。 訸澜不肯善罢甘休,他被斩断一截的龙尾扫合过去,立刻又将那些想要聚合碎片拍散。 【识别到危险对象,目标锁定,进行惩戒。】 天空中响起几道炸雷,那条黑龙在乌云中乱窜,雷声密集,电流全都一股脑地锤击在訸澜龙身之上。 覆盖在血肉上的鳞片在一次次的电击中被撕裂成粉屑,黑龙顿时惨叫出声,又一声龙吟声后,訸澜被主系统的能量尖刺刺穿胸脯,从上空甩了下来。 “砰——” 黑龙掉落在城堡的废墟当中,他龙身蜷曲,将四周的树木尽数压断。来不及逃走的人类也受到波及,电流滋滋作响,他们在触碰到訸澜的一瞬便被电击昏迷。 “哈哈……”訸澜难以维持自己的龙族形态,他先天畸形,现在趴在地上,上半身人类模样,下半身龙身却足有几百米长,拖着扭曲着,上面全是泛焦的裂口和创伤。 “……我会留下来,是我想留下来,不是给你创造便利……” 訸澜抓紧手里的银球碎片,他将它们全都搂紧放在胸口处,双目赤红,狠狠地盯着上空看。 “他在这里,我也在这里!你记住你今天所做的一切,我诅咒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几十个手拿长枪的人畏畏缩缩地从旁边的树林里探出身体,他们看着周围的惨状,颤抖着将枪口对准了訸澜。 子弹上膛的声音混在嘶吼的世界当中,訸澜双目流血,他仰面朝着上空,嘴角无端露出讽笑。 电子黑影冷眼看着他,訸澜握在手里的银球碎片刺眼,他无意识地在指尖溢出了少许电流。 “砰!” “砰!” “砰!” 子弹射穿了訸澜的头盖骨。 几声枪响之后,龙族世界彻底碎开。 第321章 因何如此 逾琢被骤然侵入身体的寒意冻得苏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伴随着呼啸而过的阵阵冷风,荒星上厚重又干燥的黄土钻入眼眶。 那副龙族尸骨依旧沉寂地躺在他身旁。 逾琢坐在原地恍惚了一阵,才看清那副尸骨上的裂口和被子弹射穿的孔洞。密密麻麻,几乎要数不清数量。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逾琢身侧响起,逾琢身体一僵,转头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塔莫。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这里,也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他身上裹着的黑色衣袍陈旧,逾琢盯着他那身衣服看了半晌,目光沉沉地移到了塔莫脸上。 【你睡了很久,也在那里待了很久。】 塔莫走近几步,朝逾琢露出浅笑。 【我想他一定很喜欢你。】 “……喜欢我?”逾琢脸色发白,他低声念了两句,感到好笑,“不……他不喜欢我。” 塔莫眼中数据转换,停下了脚步。 “訸澜有喜欢的人了,他们过得很好。我看到了很多事情,訸澜和溯洄……”逾琢皱起眉头,他金瞳转向塔莫,冷笑出声,“你把他们都杀了。” 这颗已死的星球上气温骤降,冰霜覆盖在塔莫的肩头,他表情似乎也被冻得僵硬,难以动弹。 【这不是重点。】 【只要訸澜对你有好感,你的存在就有价值。】 【时间很长,感情可以培养。你陪伴在他身边,慢慢就可以取代银球的位置,变成真正的溯洄。】 “溯洄被你摧毁了,訸澜也被你杀了!”逾琢眼中的憎恶几乎要溢出眼眶,主系统的手段一如既往的残忍,又毫无人性。 他捅穿了訸澜的胸口,打断他的肋骨,最后任由他被龙族世界的人类枪杀。 那周宴疏呢?在逾琢和溯洄一样被肢解之后,他又是如何对待的周宴疏? 周宴疏那条被撕破大片鳞片的鱼尾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留着訸澜的尸骨有什么用?他身上这么多伤,骨头上全是裂缝!这不都是拜你所赐?” “你现在想让我陪着他,怎么,你是想赎罪吗?”逾琢语气中有了讽意,“主系统……你为什么后悔了?” 塔莫没有说话,他看着地上的那副尸骨,眼中升腾起丝缕难以言说的情绪。 【这和你没有关系。】 【一次没有成功就可以再试验几次,你有很多次机会能够和他见面。而我,会为你准备好所需要的全部能量。】 “你做这些都是无用之功。”逾琢冷眼看向他,“你如果真想改变,就该自己去见他,当面和他说。” 【你真的很吵。】 塔莫手上电流聚集,他隔空点了点逾琢。 【不要影响我的思考和判断。】 “呵……”逾琢感到好笑,“我看你才是真有病。” 主系统永远都是这个死样,他或许一辈子都学不会尊重别人。 【我要你做的已经都和你说了,你自己看着办。】 【这个星球在不久之后会再度复生,訸澜也会。】 【你要陪着他。】 塔莫说完转身欲走。他离开的步伐沉稳,一步一步,踩进星球的沙地里面,留下一排显而易见的人族脚印。 “……没用的。” 逾琢的声音和着风从他耳旁窜过,塔莫脚步停顿一瞬,片刻后加快速度大步离去。 逾琢看着主系统的身影消失在星球的边缘处。由最初的黑影,转变为一条细小的缝隙,最终消散在空气当中。 他转眸看向身侧,訸澜的尸骨被风沙磋磨着,已经看不出最开始的相貌。 逾琢无声看了他几秒,继而收回目光。 他系统内部的装置上响起滴答声,逾琢打开显示屏,见上面的几个红点高速移动,正在朝世界的边缘冲击。 他原想让裴度几人多照顾照顾周宴疏,但看现在的情形……他们明显是准备一起过来。 苟且偷生才是王道。 他们几个人竟然没有一个听进去。 逾琢叹息一声,将显示屏关上。 訸澜的尸骨留在他身侧。逾琢摸索出自己藏在系统核心中的那朵已被折断的鸢尾花,花香味浅淡,逾琢将它放在了訸澜胸口处。 “訸澜……再见。” 逾琢抽出他从之前的星球中积攒的能量,他混上訸澜的气息,沿着主系统刚刚离开时的方向走了过去。 星球底下是望不到头的浓黑,逾琢感受到那些从下方狂涌而来的戾气,转身跳了下去。 * 【主系统,这是我收集的有关末世生命值的数据报告。】 空间内的星球模型缓慢运转,环绕出立体的圆弧形状。 塔莫回来时身上还夹带着某些地方的沙土,他半揉额角,闻言接收了彩球刚刚上传的文件和数据报告。 彩球浮在空间内部,它抱着数据牌小心翼翼地往上看,不敢过多言语。 【末世的生命数值这么低?】 主系统微沉的机械音响在空气当中,彩球顿时球身紧绷,毕恭毕敬地往后退了点距离。 【是的主系统。末世在之前就已经经历过世界动荡,所以里面存储的生命能量极低。】 屏幕上的蓝光照着撒在塔莫脸上,他看着这些数据一言不发。微光寒凉,照着塔莫的面孔,也无端为他的面部轮廓勾勒出森寒和阴气。 彩球无意识地握紧手里的数据面板。他系统内部的电流刺啦碰撞,那些产生的极细微的紧张响声,都被它压着掩盖在机械外表之下。 【其他世界呢?】 塔莫从当前的世界数据上移开目光,他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余光瞥向彩球。 彩球身形顿了顿。 【其、其他世界我还没来得及去检测,这段时间我只检测了末世的情况,我会加快速度……】 【三天之内,我要结果。】 塔莫淡声开口。 【你去执行任务吧。】 彩球听到命令低了低球身,它将自己的统计数据收起,临离开时主动向主系统做了表示。 【好的,主系统。我很快就会给你结果。】 彩球说完,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口处。 塔莫依旧靠在皮质座椅上。上空的舱门关闭,整个操控室内只剩下了电流和键盘敲击的怪异声响。 塔莫指尖划着面板上的最终检测报告。 那上面都是彩球收集来的数据,且每一处空格内填写的数值都极低,无声表明末世这个世界内不存在过多可利用的生命数值。 塔莫面无表情地划弄着数据面板,他指尖顿了顿,从最初的页面下又调出了一张检测报告出来。 同样的任务他派发给了两个系统。而底下的这张检测报告显示,末世内部存在着充沛的生命能量,可利用率已经高达百分之九十。 如果彩球内部的系统检测仪没有出现问题,那就是彩球自身出现了问题。 就和他一样。 塔莫抬眸看向面前的操纵仪,那上面连接着数千万个系统核心。绿色代表安全,银色警示威胁,红色病毒入侵。 塔莫目光定格在彩球的系统核心之上,那上面的颜色已经由绿色变为了大红。 【检测到不稳定因素,是否消除?】 那行红字浮在塔莫面前,塔莫面色空白仿若雕塑,几秒后,他按下了销毁按钮。 不稳定的因素……都要消除。 第322章 情感剥离 塔莫在操纵室内待了许久,那些小系统的编号全都落在他的眼底。他看着象征系统身份的编号一层层交叠浮动,在无形间有了些没来由的厌倦。 他起身,拿起储藏在内的生命数值文件走了出去。 【主系统,你好。】 塔莫走过系统总部内的长廊,正在工作的小系统见到他,都侧到一旁向他礼貌问好。 塔莫微点下颌,快步从它们身旁走了过去。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小系统会主动向他打招呼说话。内容大多与任务无关,像是些日常的念叨和吐槽,塔莫每次听到它们的话语,都会隐隐感到不适。 他最初所创造的只是一些机械,时间过了再久,它们也应该只是机械。 但这些系统在某一天突然有了除机械以外的东西,像是长出了新生命,分外亮眼有活力。 倒显得他像是个半死的腐朽老人。 【主系统,您好。今天并未发现漏洞,一切顺利。】 【主系统,您好。b区的安全隐患已经消除,世界仍在平稳运行,当前接收任务的是编号为的系统……】 【主系统,您好。请您注意x16区域的微波动荡,有系统疑似受到攻击,有求救痕迹……】 【主系统,您好……】 塔莫行走在不断升起的汇报语音当中,好几个小系统从他身旁漂浮而过,一成不变地说着他早已知道的东西。 【主系统,您好。您看起来脸色很差,是否需要休息?我会为您准备能量和输送管。】 塔莫脚步停顿,他眼眸转动,看向了飘在他左侧墙壁边的紫色小圆球。那圆球在空中细微的上下浮动,面板上一片空白。 【攻略系统……很久没见到你了。你的任务完成了?】 紫球停在空中,它空白的数据板上有微小的能量浮动,闻言朝塔莫恭敬地点了点球身。 【是的主系统。我刚刚结束上一个世界的任务,正要向你汇报情况。】 塔莫站在原地没动,他面上总是没有表情,即使占据了这个人鱼的身体,他的一举一动也仿若是个套着皮囊的可操控仪器。 他静默着看了紫球半晌,从紫球身旁走过。 【交到总部即可,我现在没有时间。】 紫球往后侧过球身。 【好的,主系统。】 塔莫不多时就走到了长廊尽头。他留在控制室的时间一如既往的少得可怜,一般处理完小系统上报的危级任务,他便会快速离开这个地方。 紫球看着塔莫走远,转球飘向了控制室的方向。它球身上安装了身份认证装置,操纵大门感应并识别出它的编码,自动向两边打开。 紫球见状往四周看了一眼,它没检测到其余小系统的踪迹,快速钻进了操控室里面。 “进去了吗?进去了吗?那里面有监控,千万不要暴露了……” “真是走大运,这个主系统竟然没有要求看检测报告。亏我还不眠不休伪造了那么多数据出来,要给我辛苦费。” “他现在没有发觉就是最好的状况,但不保证他之后不会疑心。” “周宴疏,连接总部控制器后我们会用苟且偷生留下的软件进行病毒入侵,时间不长,只有一分钟。你要在这段时间内尽快确定苟且偷生在的地方。” 紫球进入控制室后便快速躲进了监控盲区。 周宴疏的灵魂被封锁在紫球的系统外壳内部,他在里面一边接听异世界的通话,一边快速用目光扫视周围。 “我知道,我会尽快。” 他说着,快速确定了总部控制器所在的地方。 主系统并未将这些东西做遮掩和防护,周宴疏加速飘到控制器旁边,歪下球身用能量连接了传导仪。 齐墨翰作为攻略系统一直厌恶自己的这副球形身体,因而他时常附身人类来获取主动权。 没想到……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这副躯壳竟然为周宴疏做了最好的掩护。 “已经连接了。”周宴疏低声道。 “收到收到,病毒炮弹已经发过去了。”随着几声键盘敲击,那边的通话断了两瞬。 十几秒过后,整个控制室内的亮光全部断掉,仅仅剩下了正中央的大面板在散发蓝光。 周宴疏顶着球身飞到主面板旁。病毒已经侵入控制室的核心,他低眸用能量在键盘上敲下了逾琢的名字。 面板中央浮现出错误标识,显示无人存在。 这些小系统都有各自的编号,这也是它们唯一的身份标识。 难道要输入系统编号? 可逾琢是一个被肢解销毁的系统,他的编号或许早已被主系统清除。 更何况他以前从未和周宴疏说过他的编号是多少,对裴度他们更是如此。 周宴疏顿在键盘上方,他头脑快速思索,又删除掉逾琢两个字,打下了溯洄的名字。 主面板再度陷入空白,吞掉了错误符号。 周宴疏在这十几秒的沉寂里一动不动,他周身的紫光微弱,被环绕在四周的黑暗咬在嘴里,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咀嚼咬烂。 【滴——】 主面板发出提示音,一两秒后,密密麻麻的数据覆盖住了整个屏幕。 周宴疏快速浏览过上面的文件。 他来不及一个一个点开,只找到有重点标识的“溯洄”文件,筛选过后将它们快速保存,又转移进了紫球自带的数据库当中。 【溯洄图像(1-17)】 【溯洄培育指南】 【溯洄身体构建模型(试验版)】 …… 周宴疏一行一行看过,无视了其中没有用的文件内容。 他不断下滑,在看到接下来的某些内容后球形顿住。 【情感剥离计划——银(溯洄)已成功】 【溯洄:訸澜复生(试验1)已失败】 【溯洄:訸澜复生(试验2)已失败】 …… 【溯洄:訸澜复生(试验77)已失败】 …… 【溯洄:訸澜复生(试验391)试验中】 【情感剥离计划……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