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入职指南》 第1章 遗孤 “这个月房租什么时候交?”房东冷不丁地发来微信,头像是一朵红色的牡丹花。 “阿姨,房租能不能缓几天......”秦尚远揣摩着打字,“这个月工资要月底才能发。” “不行啊,你都拖了两个月了靓仔。”红色牡丹花很快发来了消息。 “你第一个月就欠了,往后交的全是前一个月的租金,我这生意没法做了呀。” “主要是没人跟你一样拖两个月房租啊,我都不敢租给你了。” “你想想办法,尽量明天给我。” \\\"不过嘛,实在不行也没关系。\\\" 手机接连震动,红色牡丹花的消息连珠炮般地涌进对话框。 每一发都像是打在秦尚远的肉上。 “晚上你来阿姨这里……” ??? “阿姨我最迟周末给您房租!”秦尚远两只手把虚拟键盘都快摁爆了,生怕迟回复了一秒钟。 “我懂你们年轻人,奋斗归奋斗,但有时候也要学会走捷径。”红色牡丹花循循善诱。 “阿姨的房子还挺大的。” …… “真的很不好意思阿姨,我还在实习期,工资太低了。” 秦尚远抽了抽嘴角,无奈地打字,如果在当场他估计得跪一个。 “今天周二,房租我最迟这周末给您,给您添麻烦了!” 红色牡丹花没有再回复,秦尚远松了口气。 “交表了交表了,没法按时交的留下来加班!”新来的组长气势汹汹地走过工位。 “好的好的。”秦尚远刚放下手机,不敢怠慢,赶紧埋头开始把做了一天的表格打包。 下午六点,今天不加班,同事们都收拾起包走出公司,秦尚远懒懒散散地跟在人群后面。 “秦尚远。” 同事小夏跟他打招呼,她是办公室里出了名的小美女,今天穿了一件很衬身材的抹茶色连衣裙,秦尚远隔着几个工位都能听见其他男同事的议论声。 “你好。”秦尚远避不开,只能讪讪地点头。 “喝咖啡?”她指了指手里的星巴克。 “不了不了。”他摆了摆手。 听说小夏家里还蛮有钱的,住的是城南有名的别墅区,而他连下个月的房租都还愁交不起。 请不起女孩喝咖啡,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小夏的表情像是有些失落,看秦尚远拒绝后没说什么,径自坐车走了。 要是放在十年前,也许就能大大方方地跟小夏去喝咖啡了吧。 秦尚远默默看着那个青春窈窕的背影。 天空下起了小雨,秦尚远叫了辆网约车,顶着背包,有些狼狈地冒雨钻进了车里。 “小伙子,你要去城北的宅子?”师傅盯了一眼手机地图,“好地方啊,多少年没去过那了。” “那是我家。” 秦尚远没多说话,抱着背包缩在后座,靠在车窗上听着雨点滴滴答答。 其实毕业后他就住在离公司不远的出租房里,走路十分钟就能到,租的单间,厨房和卫生间都公用,但舍友不爱干净,常常把公共区域弄得很脏。 他要去的“家”,是他很久以前住的地方,那里已经荒芜了,自几年前父母去世后,他就很少去那里。 “你家?别开玩笑了小伙子,”司机师傅笑了,“那里可是秦家的宅子啊,现在秦家人死的死走的走,早就绝后了。” “也不知道是惹上了哪位人物。”师傅小声嘀咕。 都容市的秦家,曾经一度是这座城市中风头最盛的大家族,名下的产业遍及全国甚至是整个东亚。 但就在十年前,这个原本兴盛的秦氏家族却慢慢淡出了资本市场,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里。 秦尚远是秦家的独子,也是秦家最后的家主。 但他对自己家族的过去和鼎盛时期并不了解,秦家的落没在很早以前就开始了,不仅是财力,更是人丁。 他翻阅自己家的族谱,往前能一直追溯到唐代。 到上个世纪后中叶,家族的主家和各个分家加起来能有上百人,按照这个规模,如今秦尚远也应该有好几十个哥哥姐姐或者弟弟妹妹。 但这样的兴盛到几十年前,却诡异地戛然而止了。 秦家以恐怖的速度开始衰落。 名下的产业以各种方式被出售交割,家族当中外姓与秦姓割裂。 秦姓本家的族人则在漫长的数十年间或是意外身亡,或是身患重病,或是无法生育。 到秦尚远出生时,家族中只剩下了他的父母二人。 不出意料的是,秦尚远的父母在5年前也因意外身亡,只留下秦尚远一人、堪堪够用的一些积蓄,还有这栋城北的老宅。 关于秦尚远父母遭遇的意外,也相当蹊跷。 事故发生在2018年11月12日,秦尚远没有见到父母的遗体,他们的一些衣物碎片在市郊的一所废弃精神疗养院被发现,但据说警察到时,那里已经被爆炸变成了一片废墟。 所以机构很自然地将这场事故定性为意外的爆炸事故,因为疗养院被废弃已久,所以也很难追责到头。 几年之后便不了了之。 秦尚远当然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势单力薄,说到底也只是个孤儿。 所以关于爸妈身故的那场意外,至今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幸亏每个月都会有某个神秘的账户定期给他汇款,钱不算很多,但足以让秦尚远在这期间得以平平淡淡地读完大学。秦尚远曾经去查过这个账户的主人,想着上门感谢,但是根本无从下手。 毕业之后他找了个勉强足够养活自己的工作,至于什么恋爱、买房、娶妻、生子,还遥遥无期。 先找找老房子里还有没有能卖钱的东西吧。 秦尚远耷拉着眉毛,手腕上黑绳系的玉石摇摇晃晃。 刚刚毕业时,他有过一段经济极度困难的时期,那时候他想过卖掉这块玉佩,但思前想后又舍不得,在他的记忆里,这块小石头一直陪伴着他。 而且小石头有一个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 它是一把近乎万能的“钥匙”,能打开所有的“锁”。 这个秘密秦尚远从小就知道,只要他愿意,他能用这块玉石打开任何一扇门、任何一个箱子,即便是银行金库他也能如入无人之境。 当然,作为一个长在红旗下、生在新中国的五好青年,秦尚远从没用小石头做过任何一件坏事。 老妈当初把这块小石头系在他手腕上的时候,他还不知世,这一晃而过已经二十多年了。 也不知道老爸老妈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反正自己一个人过得挺好,也能活下去,只是有一点艰辛。 如果再见面的话还真不知道怎么跟他们交代。 二十多分钟的车程,下车的时候雨还没停。 秦尚远只能顶着小雨,踩着泥泞荒芜的小路,往树林深处的那幢宅子走去。 “好久不见。”秦尚远抚摸着铁门上斑驳的锈迹,叹息着说。 秦尚远从背包夹层里摸索出一柄钥匙。 他上一次回到这栋老宅还是两年以前,那时候有人出价三千万想买下它。 本来已经谈妥了,但秦尚远在临签合同之前才知道,原来对方是想要宅子下面的那块地皮,买到手之后就要拆掉房子。 秦尚远不愿意宅子被拆,他当然知道这位有产业的老板是嫌破产的秦家房子晦气,但他才不管什么晦气不晦气。 这可是他从小长大的家啊,这里有那个破碎的家庭曾经温馨的记忆。 谁会觉得自己的家晦气呢?哪怕他出三千万也不行。 秦尚远深吸一口气,拧动钥匙,艰难地解开了铁锁。 随后他手臂一沉,年久失修的铁门吱吱呀呀地应力而开。 这是一幢很典型的欧式建筑,一共五层。 因为许久没有打理,浅色的墙面已经布满了雨渍,茂盛的爬山虎从两侧的墙壁生长到屋顶,屋子背后是一片广袤的草场。 直到15岁之前,秦尚远都住在这里,老爸喜欢在院子里的那棵树下安静地看书,老妈则会趁阳光正好地时候在小院子里晾晒衣服,这样的话,第二天他穿在身上就会有一股阳光温暖的味道。 15岁之后,他和父母就搬去了市区一栋狭窄的老破小里,秦尚远也从就读的国际学校转学去了公立的四中,衣食住行都大不如前,那些昂贵的爱好自然也就没再接触过。 原本壮大的秦家只剩下了他老爸这一支,一家三口,爸妈没什么朋友,只记得小时候一个姓邱的叔叔经常来他家串门。 爸妈不在的时候,邱叔叔就会来接他放学,骑一辆很帅的摩托,带他回家或者是去肯德基开小灶,那时候小孩儿都喜欢吃肯德基,秦尚远嘴馋,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后来邱叔也不常来了,老爸说邱叔是警察,卧底去了。 秦尚远打开手机闪光灯,踏着满地的落叶走进屋里。 屋子里不是空的,但都是些大型家具,因为当时搬家太过匆忙,父母只是收拾了些必要的行李。 秦尚远捂着鼻子挨个打开房间门,其中陈列的基本都是桌柜、床、沙发,还有一些零散破碎的盆栽。 秦尚远皱眉,看起来不是值钱的样子。 但在他的记忆里,母亲临走的时候似乎把一些东西单独打包留在了宅子里。 估计是些应急用的贵重物品? 想到这里,秦尚远转身跑上二楼,找到了父母以前的卧室。 他拧开房门,一股霉湿味扑鼻而来。 房间的陈列还和他记忆里的一样,书桌上摆放着已经结满蛛丝网和灰尘的合影,照片里的男人把孩子扛在肩上,梳着短发的女人笑盈盈地站在一旁。 他记得小时候自己还和父亲在这里一起玩ps3,父亲看起来文绉绉的,实际上是个魂类游戏高手。 秦尚远适时地打断了回忆,捂住口鼻,开始在衣柜抽屉里翻找。 第一层是堆放整齐的衣物,但已经那里长满了霉菌。 第二层是些莫名其妙的工具,还有些锈迹斑斑的旧钥匙,第三层…… 第三层拉不动了。 因为父亲将这层抽屉改成了加密锁,秦尚远尝试摁了摁输入密码的按键,屏幕居然“滴滴滴”地亮了起来。 这都多少年了,电池竟然还没耗光? 第2章 签契约么?送系统的 他迟疑地将小石头贴近下方的锁孔。 咔哒,锁芯应声而解。 小石头再一次不负众望,秦尚远由衷感叹。 他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没有他所期望的诸如艺术品或者贵金属,只静静放着一只狭长的黑色木盒。 他有些犹豫地拿起黑盒子,凝视表面繁复的花纹,莫名觉得有些诡异,他不由得想起那些古老传说中被封印在盒子里的神明恶鬼。 阿拉丁从灯中释放出的是能帮他实现三个愿望的精灵。 而潘多拉打开盒子,释放的是人间所有的恶。 下一秒,他鬼使神差般地打开了盒子。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凝胶般浓重的气息席卷而来! 粘稠的空气中夹杂着原本的霉湿臭,裹挟得秦尚远几乎无法呼吸,他大力挥手锤着胸口,想让憋在胸腔的空气释放出来。 什么鬼??? 数秒之后,一切归于平静,只剩秦尚远在原地喘着粗气。 “你好。” 男人的声音从秦尚远背后传来。 秦尚远心中一怔,这个声音莫名让他想起了古希腊传说中对人鱼歌声的描述,魅惑而又极度危险。 他缓缓回头,昏暗房间的角落,静静地站着一个人影,清冽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洒落,照亮了人影的一角。 那仿佛是一团无法定型的黑色雾气,只是勉强组成了一个人形。 仅仅一瞬,秦尚远的大脑宕机,眼前一黑。 庞大恢弘的青铜宫殿、尸骨堆积的祭坛、焦黑裸露的大地、猩红色的天际、血池中缓缓升起的森然白骨、疯狂呓语的巫女、将要升起又随即坠落的三颗太阳、山脊般雄伟的黑色海潮、燃烧的城市、巨大的惨白月轮、深邃轮转的星空...... 山海般的画面朝他涌来! 每一帧都是那么地真实,每一帧的声音都震耳欲聋,扑面而来的感知像是要将将秦尚远完全吞没。 直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才仿佛梦中惊醒般回过神来,大口喘着粗气。 “呼......”男人舒展着身体。 秦尚远怔怔地将目光投向前方,这毫无疑问是一个优雅到极致的男人。 如果这是数百年前的欧洲,他一定是贵族酒会中最惹眼的绅士,所有的贵妇都会忍不住和他眉目传情,期待着躺在他怀中感受他的渊博和温柔。 国王当然也会向他敞开胸怀,倒不是也要在他怀里感受渊博和温柔什么的......但他一定会在政治和艺术中如鱼得水,理所当然地拥抱巨额的财富。 男人用骨刺狰狞的双手将散乱的白发向脑后梳理,一丝不苟得就像是一个刚喝完黑咖啡,正打算出门的上班族。 “你......你是......”秦尚远注视着那张俊美得有些失真的面庞,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放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看来,我也需要考虑住稍微大些的房子了。” 男人朝着秦尚远微笑,苍白如纸的脸笑起来,仿佛有种摄人心魄的魔力。 “里斯本·旁。”男人朝着秦尚远伸出手,瞳孔中暗红色的光芒流动。 “按照你们的语言,你应该对我的另一个身份更熟悉......” “什么?谁?”秦尚远呆若木鸡地看着那只狰狞粗糙的手,不敢伸手应答。 “恶魔。” 男人的声音像是薄雾中的晨钟那样幽邃。 “恶魔,里斯本·旁。” “要签订契约吗?”里斯本宽厚的声音里似乎藏着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 “契约?”秦尚远紧贴墙壁,眼神警惕。 “对啊,你帮我,我帮你,里斯本是你亲热的好邻居。”里斯本跳着复古的踢踏舞步,像是一个沉醉在自己世界中的疯子。 “什么契约?”秦尚远不以为意,“你能让我变得更有钱么?往我银行卡的余额后面多加几个零。” “当然,这对我来说只是顺手的事,”里斯本笑着说,“不过恶魔的契约是一换一,我想你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 “什么事?”秦尚远问。 “你父母的死。”里斯本冷不丁地说。 秦尚远瞳孔骤然缩紧,里斯本的话让他不经意打了个冷颤,“什么意思?” “我可以让你穿越回到过去,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你父母的死因么?”里斯本狡黠地笑,“恶魔能够读心哦。” 秦尚远心中一沉。 “条件是什么?”秦尚远变得严肃起来,里斯本说中了,比起存款后面的几个零,他更在意的是老爸老妈的死因。 他不想自己余生都在对那几片破碎的衣服的疑惑中度过,他是要追根问底的人,何况事关他的父母。 “条件就是帮我找一样东西。”里斯本无聊地翻看着自己的手掌,“我的颅骨。” “颅骨?”秦尚远有些摸不着头脑。 “对,碍于一些原因,我不能自己去找,只能委托别人。”里斯本说。 “你只需要知道,契约生效后,你会回到五年前,同时,帮我寻找颅骨的事件也应该开始了。” “我怎么知道你的颅骨长什么样?”秦尚远说。 “我刚刚在浏览当世的一些信息,没想到跟我之前醒着的时候相差挺大的…… 貌似你们现在很流行看网络小说啊。”里斯本用手托着下巴,“你知道系统这个东西么?” “我不看网文。”秦尚远愣了一下。 “什么天才想出来的点子,”里斯本皱了皱眉头,“真方便,那我给你个系统好了。” 里斯本打了个响指。 “什么鬼?”秦尚远正在疑惑,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张暗红色的五芒星阵,阵中的花纹和符号神秘繁复,正在缓缓转动。 “点一下啊,愣着干嘛。”里斯本说。 “哦哦。”秦尚远伸手触碰星阵。 随着秦尚远的触碰,昏暗的房间中一阵烈风激荡,暗红色的光芒骤起又随即暗淡下去。 暗红色的界面铺开。 【欢迎使用(和善的)恶魔系统——】 【首次激活】 【权限识别:试用】 【使用者信息载入……】 【载入完毕】 【姓名:秦尚远。年龄:23岁。】 【性别:男。种族:人类。】 【状态:月薪2200,拖欠房租,不敢约会;蒙昧。】 【非凡物品:「封印物」狡之牙。】 【精神状态:100。】 【任务:无。】 【倒计时:未启动。】 倒也不必把“月薪2200”和“不敢约会”摆在这么严肃炫酷的页面上…… “封印物不会是指,”秦尚远抬起右手,看向手腕系的小玉石,“它吧?” 狡之牙? “对,你们人类是这么称呼这种东西的。”里斯本不以为意。 “这是一份长期契约,生效之后,你可以通过这个系统来查阅各种信息,”里斯本说,“它偶尔也会提示你应该怎么做, 如果你决定好的话,我们就可以订立契约了。” “如果找不到你的颅骨会怎么样?” “会死。” 寂静无声。 沉默了片刻。 “好,我签。”秦尚远扔下手里的背包。 “喔,英勇。”里斯本赞叹,“你好像不害怕我。” “我是个孤儿我怕什么?”秦尚远吐了吐舌头。 “没有什么朋友,更没有女朋友。”秦尚远笑了,“没日没夜要么被老板催工作让加班,要么被房东催租金。” “我的人生不能再糟糕了,倒是你这个恶魔的出现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好像没那么无聊。”秦尚远接着说。 “与其坐在那里和牲口一样过着重复的生活, 不如去了却自己的心结,哪怕最后死了也好,至少也是死在追寻自己目标的路上……” 秦尚远没有丝毫畏惧地直视恶魔暗红色的双眼。 “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是熟悉的秦家人的味道。”里斯本搓着手。 “怎么签约?用我的血么?”秦尚远伸出手指。 第3章 不如被半挂货车创…… “我很好奇,在人类的典籍里,恶魔到底是怎样婆妈的存在。”里斯本揉了揉眉心,“契约是口头生效的, 自由意志,真心自证。” “跟我来。” “干嘛?” 里斯本双手插袋,穿着皮鞋的脚踹开了房间门。 江面吹来的夜风灌进秦尚远单薄的衣衫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回过神来,秦尚远发现自己竟然正站在一座跨江大桥上! 身后来往的车流如电,他低头,脚下是漆黑汹涌的江水。 “选一个。”里斯本说。 “选什么?”秦尚远一脸懵。 “跳下去淹死,还是被我开车撞死。”里斯本嘴角挂着笑,看着秦尚远,“我看你们现在都流行这种穿越方式。” 里斯本饶有兴趣地笑。 秦尚远一愣,炸毛了,眼睛恨不得从眼眶里蹦出来。 “什么三流网文作者的手笔!” “你慢慢选,虽然是夏天,不过江水可能还是有些冷。”里斯本慢悠悠地点燃一支烟。 “我真的佛了,早知道这样我不如直接被半挂大货车创......” 秦尚远还没来得及说完,耳边一道尖锐的风声,血肉和金属亲密接触的闷响充斥脑海,接着他感觉自己飞了起来,骨头断裂粉碎,内脏破裂错位。 一辆半挂大货车挂着双闪,强行急刹横停在了跨江大桥上。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远处有人大喊。 路过的私家车司机纷纷打上双闪停下车,朝着那个被撞飞的年轻人跑去。 里斯本半靠在护栏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默默看着远处此起彼伏闪灭的车灯。 “美丽的天使在远方召唤你......勇敢的少年啊,快去创造奇迹......” 他低声哼着这首莫名其妙的老歌,嘴角咧开一个微妙的弧度。 河风吹起他的衣角,他的目光随着缭绕的烟雾升起,眼底流动的暗红愈发滚烫。 数秒之后,一切都开始消解,像是被风吹散的沙子。 · “好,我们来看下一题,果蝇的红眼为伴x显性......” 白色粉笔在黑板上沙沙作响。 “秦尚远,要睡去教室外边睡。” 写到一半,粉笔头在半空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徐徐落到秦尚远头顶,然后弹开。 “妈的,真就半挂大货车呗。” 秦尚远只觉得有什么小玩意儿砸了一下脑袋,他缓缓睁开眼睛,像是刚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骂谁半挂大货车呢?”背后的胖子齐懿用笔头狠狠戳他腰子。 秦尚远环顾四周,目光最后定格在桌子上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真穿越了。 周围全是他熟悉的面孔,高中同学。 系统呢?秦尚远脑袋发懵。 【欢迎使用——】 念头一动,一张暗红色的界面在他面前的书桌上展开,数秒之后,原有的数据信息在他眼皮底下刷新。 【权限识别:l 级】 【姓名:秦尚远。年龄:17岁。】 【性别:男。种族:人类。】 【状态:高中生,暗恋柳玉颜,不敢约会;初启。】 柳玉颜,真是个久违的名字,秦尚远擦擦额角的汗,看向教室一边那个娴静的背影。 “秦尚远你看什么呢!”老师见秦尚远不应,拍了拍桌子。 秦尚远没有理会老师,继续阅读界面。 【非凡物品:「封印物」狡之牙。】 【精神状态:99。】 怎么掉了一格? 【主任务:寻找颅骨。】 “你不看看还有多少天!啊?”生物老师拍了拍挂在黑板边的倒计时牌,“你这个阶段你睡得着觉?你怎么睡得着哒?” 班上又是一阵哄笑声。 【副本任务:废弃疗养院。】 【副本倒计时:1小时10分钟。】 副本倒计时?只剩一小时了? “你就不能向你旁边的苏柏同学看齐么?”老师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 “人家已经被保送蓝湖学院了,是校史上第二位被保送这所高校的学生!第二位! 人家已经创造历史了还在这里跟你一起做习题上课,你就一点都不感动吗?” 全班又是一阵哄笑。 秦尚远看向一旁的苏柏,黑色长发的女孩面无表情地翻看着被拆散成单页的《故事会》 “现在是什么时间?”秦尚远没有理会老师的教导,转而面向同桌苏柏。 他没有时间再上什么课了,他有更要紧的事。 “2018年11月12日上午11点30分。”苏柏头也不抬。 穿越的时间点刚好就是这一天?看来真的只剩一小时了。 秦尚远立刻紧张起来,他偷偷掏出兜里的老人机,打开短信,果然看到了那条妈妈发给他的消息。 “乖儿子,今天结婚纪念日,你爸说要带我出门给我惊喜!我们大概要很晚才能到家,提前给你做好饭放冰箱了,你回家用微波炉热一下就好,儿子学习辛苦了,妈妈亲一个,mua~” 秦尚远鼻子一酸,当年他读到这条短信还觉得有趣。 没成想这就是爸妈跟他最后的联络。 “不是,秦尚远,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老师见秦尚远还不应,气势汹汹地走下讲台,“这个学你还上不上了?” “对不起,老师!”秦尚远倏地起身。 老师一愣,显然是被这小子的突如其来的气势给唬住了。 “你说的对!” “这个学我怕是上不了了!”秦尚远顺势将桌上的5+3一撕。 学习?学个屁!! 救爹妈要紧! 他撇下凳子夺门而出! 第4章 围剿 市郊,某废弃的精神疗养院。 一只穿着皮鞋的脚碾灭了燃尽的烟头。 “目标地已清场,二组、三组到齐。”身披黑色风衣的男人对着无线耳麦讲话,他的背后是全副武装的五十人小队。 “那开始吧,祝诸君武运昌隆。”耳麦中的女人说。 “还真是怀念啊。”男人喃喃。 他望着那栋疗养院建筑,和记忆里的某个夜晚悄然重合。 男人一挥手,小队人员鱼贯般朝两飞快边散去,严丝合缝地包围住了整个病院。 男人则背靠身后的吉普车,据守大门。 “可以了么?”扎着丸子头的女孩跳下副驾驶,指了指手里提着的合金运输箱。 箱子正面贴着明黄色的警示标志,下方的代号是“178”。 银质的铭牌上镌刻着三个字母——“b.o.c.” “见习拘束官0827到了么?”男人问。 “到了,在擦刀。”女孩说,“在学院里就是这样,不爱说话,闷葫芦一个。” “那可以了,只要确保相关人员到齐,无关人员疏散。”男人伸手从背后抽出一柄漆黑的手枪,有序地填装子弹。 “手枪对那些东西有用么?” “改装版本的伯莱塔92fs,特制的诡银弹头。”男人有些得意地说,“只需要打中脑袋就能送他们去见上帝。” 他是用枪的好手。 “那些东西真的能见到上帝么?” 天空压得很低,冬天的积雨云像是铁灰色的山脉连绵不断。 要下雨了。 女孩望着那栋寂静得出奇的疗养院,感觉得到一股意味不明的诡异。 她输入密码,开启运输箱,乳白色的低温液氮从箱体四周的缝隙中缓缓泻流而出。 “这就是封印物178?”男人看了一眼箱子里的东西。 “是的,以血液唤醒的d级封印物——摹刻石板。”女孩从风衣袖口摸出折刀,干脆利落地在掌心划开一道血痕。 殷红粘稠的鲜血缓缓滴落进运输箱,原本乳白色的液氮竟然也染上了血液的颜色,接着,箱子中的那个物体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竟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 顷刻之间,一道无形的屏障以它为中心向四周飞速扩散! 罡风袭过,枯叶哗哗飘落,原本停在枯枝的鸟群也扑腾着仓皇逃窜。 但那道无形的屏障笼罩着整个区域,无论群鸟再扇动怎么翅膀,也只是接连徒劳地撞在透明罩子上。 这片领域已经和外界完全隔离开来了。 “传说中来源于古代的某位炼金大师,能形成隔绝生人的绝对领域。”女孩面无表情地用纱布缠住手掌,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操作。 她熟练地打了个结,随后用力固定,“那些怪物可不能给普通民众看到。” “使魔的数量似乎很多,”瘦削的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男人身边,“邱明山队长。” 男孩穿着黑色的连帽衫以及工装裤,裤脚服帖地收束进黑色战术靴里。 缠着白色绷带的右手提着一柄修长的黑刀,样子白净得像是你在大学里经常能遇到的,优秀又礼貌的同学。 “0827?” 邱明山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男孩简历上的样子,简练、优秀、绝不拖泥带水。 “是的,蓝湖学院2017级见习拘束官,纪东歌,编号0827。”纪东歌言简意赅。 确认信息后,邱明山以指压耳麦,“所有小组听好……” 话音未落,突如其来的风卷起了满地的枯叶,天色骤然暗了下来。 几乎同一时间,邱明山背后的汗毛根根竖起,他嗅到了一丝……不,是扑面而来的杀气! 他摆出警觉的姿态,示意女孩上车。 下一秒,暗藏的杀机破风而出! 疗养院底楼大厅的玻璃突然崩溃,身形怪异的黑色生物形同鱼潮,从那栋楼里喷涌而出。 “二组、三组火力从东北南三门覆盖!一组守住正门!一个也不准放跑!”邱明山大吼,同时果断上膛。 上级对任务做了合理细致的战力分配,一组的战力只有他和0827。 下令的同时,邱明山果断开枪将子弹送进了第一头扑上来的使魔脑袋里,他一脚踹开那具怪物沉重的尸体,却还是忍不住仔细看了一眼。 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黏液溅得到处都是,那是一种似鱼非鱼的生物,活像是某个蹩脚的裁缝将海鱼的身体和虫子的节肢缝合而来的诡异产物。 组织上把这种怪物统称为“使魔”。 使魔难以从生物学的性状上去划分,模样也千奇百怪。 这种东西根本就是那些掌握权能的物种肆意捏造出来的造物,就像弗兰肯斯坦,充满着反逻辑和疯狂。 纪东歌站得比邱明山还要靠前,他如同练习刀术那样立定,凌厉的刀光出鞘,鱼形使魔潮水般向他涌来却无济于事,接二连三地被他挥舞的刀锋破开。 他仿佛是海鲜市场的宰鱼好手,正在轻描淡写地为顾客片鱼生。 “我还以为实习生都会被这场面吓到……” 邱明山愣愣地看着那个行云流水的背影。 “他是学院里最能打的那一批,”女孩坐在车里翻看着资料,“不像我,只能做个文员。” 报告上关于这次的任务难度评级的确不高,像这种低级使魔躁动的事件,他已经处理过很多次了,只是这次的规模比较大而已。 所以他们最初确定的战术就是简单粗暴的火力压制,再由他带着实习生清理一些漏网的小杂碎。 “东门二组停火!停火!”耳麦里忽然有人喊。 “怎么了?”邱明山换着弹夹,心中一沉。 “有市民!有市民闯进领域了!”耳麦另一头显然慌乱了。 “怎么回事?”邱明山回头看向女孩,“封印物失效了?” “没道理啊?”女孩也愣住了。 纪东歌闻声回头,“我去处理。” 他迅捷地清理完正门剩下的鱼形使魔,径直向东门方向冲去。 · “卧槽这是叙利亚?!” 秦尚远双手抱头缩在二组组长的脚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看起来空无一人的疗养院,会在他踏入的那一刻就变得炮火连天。 系统呢!?系统呢!? 系统救一下啊! 秦尚远在心中哀嚎。 红光一闪,暗红色界面出现。 秦尚远心中狂喜,如逢大赦。 【权限识别:l 级。】 【识别为:无效要求】 红光一闪,系统关闭。 里斯本那家伙搞的什么飞机? “你怎么进来的?”组长一边向鱼形使魔倾泻着弹药一边大声问。 “打车来的!”秦尚远大喊着回答,黄铜弹壳如同暴雨那样从他头顶洒下。 …… “停火。”极其寡淡的声音形如刀锋那样插入。 东门二组的成员不约而同地停掉了手中的军械,黄铜弹壳的暴雨也随之停歇了。 接着只听见一轮金属切割肉与骨的刀声,纪东歌挥舞着长刀如若无人之境。 数十头怪物尸身倒在地面砸出闷响,东门剩余的鱼形使魔就这样被简单地清理干净了。 “这就是新来的实习生……”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年轻人的背影。 “东门二组,火力支援其他三门。”纪东歌淡淡地下令。 “我爸妈在里面!我爸妈在里面!”喘过气的秦尚远大喊。 【副本倒计时:22分钟32秒、31秒……】 秦尚远的眼里,系统的倒计时正在逼近0秒,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 “在哪?”纪东歌转身问。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里面!”秦尚远看着面前的大哥像是看见了通天的神佛。 “跟我来。”纪东歌犹豫几秒,摘掉了耳麦。 第5章 这疗养院谁家的 “快走。”纪东歌看了一眼秦尚远。 秦尚远心一横,跃过地上横陈的怪物尸体,跟在纪东歌身后冲进了疗养院。 “这间疗养院规模不大,你不知道你父母在哪,只能挨个找了。”纪东歌踹开第一间病房。 东门进入之后墙上挂着的牌子显示这里是一片住院区。 说是住院区,其实也就是一条黑暗狭长的走廊,两侧是一些早就破旧不堪的病房。 绿漆房门、花色大理石地砖,整体的装修透露着一股上世纪80年代乡镇医院的风格,很难想象这里之前能塞挤得下数量如此庞大的鱼形使魔。 纪东歌带着秦尚远深入走廊,路上两边的窗户和门几乎都被摧毁殆尽了。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下去,每一步都带着湿滑的黏液和满地的玻璃碎屑。 “你们是什么组织?”过了一会儿,秦尚远小心翼翼地问。 这哥们看起来虽然一副男大学生的模样,但一定不是什么善茬。 “约束局。”纪东歌犹豫了片刻说。 他顺带挥刀切开了面前一具鱼形使魔的身体,这头使魔的体型比外边的要小上不少,应该是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幼体,在同类疯狂的拥挤中被踩死了。 “没听说过。”秦尚远摇摇头,这一路上有太多他不能理解的事。 红光一闪,系统界面弹出。 【情报解锁:约束局(bureau of constraint)。】 秦尚远心中一动,应该只有他能看到界面,里斯本送给他的系统好像具有某种信息查询的功能。 查询关键词:约束局。 秦尚远动了动念头。 【识别权限:l 级。】 【载入中……】 【约束局:简称「b.o.c.」, 非自然生物清除组织。】 查询关键词:面前的这个男人。 【载入中……】 【识别为: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红光一闪,界面关闭。 秦尚远愣了愣,他刚刚, 像是被系统吐槽了。 “你不用知道。”纪东歌语气淡淡的,“这所疗养院已经废弃十多年了,你父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秦尚远犹豫片刻,决定隐藏一些信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在这里有危险。”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纪东歌继续问。 “就,走进来的啊。”秦尚远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他有点奇怪为什么每个人都在问他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没有遇到什么阻碍?”纪东歌若有所思,“比如空气墙什么的。” “没有,倒是不知道为什么本来这里连人影都没有,结果突然就炮火连天的。”秦尚远愣愣地回想。 “不用担心,约束局的枪口对准的不会是人类。”纪东歌说,“你的父母曾经在这里工作过么?还是在这里接受过治疗?” 秦尚远摇摇头,显然都不是,15岁以前的生活虽然算不上雍容奢华,至少也称得上是衣食无忧了。 这种小疗养院在都容市的郊区乡下遍地都是,要谈工作也都是些年迈的护工,而老爸老妈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是做研究的学者,只是挂靠的哪所高校或者研究所他并不清楚。 至于接受治疗什么的,就更不可能了。 爸妈要是有精神上的问题,估计他自己也不会长成如今这副吃嘛嘛香,身心健康的样子。 “我们对这所疗养院也知之甚少,”纪东歌仔细地回忆自己拿到的情报,“只知道,这疗养院以前的所有权……是一个姓秦的企业家, 准确地来说,是他所在的家族。” 秦尚远愣住了。 “哥,这间疗养院好像……是我家的。” · 东门,邱明山将一头鱼形使魔的尸身踩在脚下,伯莱塔黑色的枪口微微发红,正徐徐冒着白烟。 他忘了自己换了多少轮弹夹,枪口已经过热了,剩下的几头使魔交给手下的组员处理就好。 “纪东歌实习生呢?”邱明山擦去脸上的血迹。 “他……”二组长支支吾吾,“他好像,带着,带着那个人进去了。” “什么??”邱明山眼角都要裂开了,旋即冲着耳麦大喊,“0827!0827!立刻终止行动!带上无关人员撤离任务点!” 无人回应。 “坏了,这小子把耳麦摘了。” “你、你、你,”邱明山冲着前面的组员点名,“拿上枪,跟我一起进去!” “没关系啦,”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一具使魔尸身旁边了,正在埋头捣鼓着一些东西,“他很强的。” “你在干什么……”邱明山转过头,满脑子疑惑。 “取样本啊大叔,这么好的机会,期末论文就靠它们啦!”女孩无奈地耸耸肩膀,戴着医用手套的双手血迹模糊,“你该不会以为蓝湖学院的期末很好过吧?” 那样子活像是在公园玩泥巴的小毛孩子。 ?? 学院派来的都是什么人? 不听安排擅自行动,搞不好是会出人命的! “终止任务,原地待命。”耳麦里传来女人的声音,“等着收容所的人去你们的任务点。” “林澜?”邱明山一愣,“为什么要原地待命?实习拘束官擅自行动,我现在联系不上。” “我也不明白,但任务日志刚刚更新了,任何人不得再靠近那栋建筑,确认无误。” 林澜是这里的老大,他们整体接受更上一级的命令,这次任务也是更上一级发布的,还派来了封印物178。 “但纪东歌和那个市民还在里面!” “违反命令是会受罚的,到时候我也保不住你!” “不行。”邱明山斩钉截铁地说,“我是队长,别人不去,我也得去!” 第6章 掠食者 “你家的?”纪东歌若有所思,“如果是这样的话,基本上可以排除掉普通病房和办公室这样的房间。 你家的产业你却毫不知情,说明你的父母可能没有参与这所疗养院的经营,至少没有任职, 但他们却时隔多年又来到了这个废弃已久的地方。” “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纪东歌淡淡地挥刀,又切开一具挡路的使魔尸体。 “什么?”秦尚远仔细地听着他的分析。 最后他们停在了一个十字形路口处,左右两侧的长廊幽暗深邃,而往前则是上楼的阶梯。 “这里有他们当初留下来的东西,要么是一些重要涉密的文件,要么,”纪东歌带着秦尚远一步步向走廊更深处走。 “要么?” “这间看似废弃的疗养院,十多年来,一直维持着运转着某个项目,他们只是定期回来查看。” 秦尚远脑袋一嗡。 “什么项目?”他禁不住问。 “不知道,但你有没有发现,”纪东歌忽然蹲下来查看地面,“这些怪物的尸体,越来越多了。” 秦尚远惊觉,突然开始忍不住地干呕起来,他这才发现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腥味! 那种混合着鱼腥和血液的气味一直在随着他们的深入,悄无声息地慢慢变浓。但他太过紧张了,嗅觉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迟钝,以至于对这样的变化根本没有察觉。 他随即抬头,一个、两个、三个…… 肉眼难以数清的怪物尸体像是按顺序那样横陈在他们面前的走廊和阶梯上! 根本就是一段有迹可循的轨迹。 纪东歌仔细地辨识着地面的痕迹,“掠食者已经走了,你沿着阶梯上行,循着这些尸体,应该就能找到你父母,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相关度应该很大。” “掠食者?”秦尚远心中一紧。 他怔然地看着那些像鱼但却长着昆虫般节肢的怪物,它们的确跟在楼外看到的那些怪物不同,身体干瘪,颜色暗淡得如同枯萎的植物。 像是被什么东西吸食掉了血液,成为了一具具的干尸。 “对,比这些杂鱼怪物更高一阶的存在,处理起来比较麻烦。”0827将长刀收入刀鞘。 “只有一只,他现在很虚弱,所以需要进食。沿着这个轨迹出逃的,应该不会再往回走了,”0827缓缓说,“你去找你的父母,我去调查这个东西,不能让他逃走。” “好。”秦尚远坚定地点点头。 · “我靠……”邱明山眼角抽搐。 他进门后就往深处走,一直到疗养院的服务大厅。 鱼形使魔的尸身在大厅深处堆积得像是小山那样,站在屋外根本看不出来。 而尸堆之上的天花板已经被贯穿,光束从不规则的破坏处照射进来,如同舞台上的聚光灯,看来有什么东西从这里窜逃了出去。 而这些怪物的尸首就像是垃圾那样被随手抛弃,每一具都干瘪枯槁,形如他老家市场上挂售的鱼干。 他忍着浓烈的腥臭味上前查看尸体的状况,没有切割或者弹孔之类的外伤,无一例外地都是被某个外力吸干了水分,再随意堆叠在一起。 细碎的脚步声。 “谁?”邱明山警觉地拔出腰侧的伯莱塔,以他精湛的枪术,面对低级使魔可以一击毙命。 “队长,是我。”一个男孩的剪影从长廊的阴影中显形,他手里提着黑色的长刀,面色白净。 “0827?”邱明山略微放松,“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市民呢?” “他的父母在这里,他沿着血迹去找他的父母了,我一路跟随尸体到了这里。”纪东歌说。 “父母?” “对,整件事情十分蹊跷。”纪东歌说,“我记得任务书上只说明了这间废弃的疗养院只有一些低级使魔,难度评级是‘暮潮’。” 邱明山明白纪东歌的意思,他们拿到的任务书都是一样的。 所谓”暮潮“,是组织给任务划分的类型和难度级别。 一共六层。 第一层,小而隐秘,谓之“伏”。 第二层,多而庞杂,谓之“潮”。 第三层,大而繁重,谓之“震”。 第四层,巨且危累,谓之“祸”。 第五层,若危及一国,谓“鬼”。 第六层,若灾将灭世,谓“神”。 再于前四层分别以“晨”、“暮”、“夜”三个级别区分每层的难度,从前到后依次递增。 最后两层只存在于口头流传的古代传说里,有明确记载的文献中,只有“鬼”级灾难曾在18世纪的埃及出现过一次。 而“神”级灾难则是只存在于规章中的分级,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这个所谓的分级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他们面对的,一般也只会是前两种级别的任务。 “但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纪东歌抬头看向那座由使魔尸身堆积而成的小山,“这里有一头掠食者,危险度至少在‘夜潮’之上。” “你确定么?”邱明山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枪,他有些惊讶于这个实习生是如何下出这样笃定的结论的。 “确定,甚至空气中还有他留下的气味。我一开始以为那些零散的尸体是在拥挤中被踩死的使魔幼体,但走廊上的尸体陈布太有规律了,”纪东歌顿了顿。 “简直就像是边走边吃一样,地上带血的黏液也说明了那头掠食者的行动轨迹,我是沿着轨迹寻到这里来的。” “嗯,能确定体型么?”邱明山若有所思地点头,看来这个0827不是他印象中那种嚣张轻狂的学生,言谈倒有几分成年人的稳重。 “大概……这么高?”纪东歌愣了愣,把手举过头顶比划了一下高度。 “大概两米,”邱明山脑海里描绘着那头东西的样貌,“大致形态?” 掠食者也是使魔,纪东歌将他称为掠食者,是方便辨认这头使魔在食物链里的地位。 “我只能判断出他有腕足,”纪东歌神色凝重地说,“根据爬行的痕迹,他应该有四条粗壮的腕足,类似章鱼那种海洋头足纲动物的特征。”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纪东歌闭上眼睛,凝神静听,“但我还能从空气中捕捉到他的气味。” “他还在这里?”邱明山警觉地看向四周,不知不觉间,枪已上膛。 · “系统!”秦尚远狂奔着大喊。 红光闪过,界面展开。 【副本倒计时:8分钟56秒、55秒、54秒……】 秦尚远一路沿着干瘪的怪物尸体飞奔,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管什么问题都先统统抛之脑后! 老爸老妈,我来了! 疗养院二楼的面积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但幸好这些鱼形怪物铺就的路线是比较明晰的。 很难想象那位小哥说的掠食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他循着血迹和尸体,最后停在了一道白色的金属气密门前。 这扇门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显然是后于这所疗养院修建的,甚至还有些崭新。 秦尚远没多想,他伸手想要触碰那扇门。 就在指尖触碰到门的一瞬间,上沿门楣处的绿灯突然亮起。 玉石光芒一闪,门自动开了。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房间里的白炽灯光忽闪忽灭,秦尚远没来得及想门是如何开的,他小心翼翼地往房间里走。 这似乎是一间手术室。 房间里杂乱无章地摆放着各种医用器械和各色成束的管线,脚下是未干的血迹,周围还散落着几具鱼形怪物的尸体。 但跟外边干瘪的尸体不同,这些尸体鱼头处炸开的伤口粗暴地露出红黑色的肉,仿佛绽开的肉花,触目惊心。 很显然这里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打斗,但战场上只有败者的尸身,胜者却不知所踪。 秦尚远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装镇定,提着一口气继续往里走。 就在下一秒,在拐角处,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微微衰迈的身影,记忆里尘封的锁悄然打开。 眼泪上涌,鼻子一酸。 嘴唇微微翕动。 他顾不得别的,大喊了一声。 “妈?” 第7章 倒挂之人 “远远?”女人回过头,眼神里满是震惊。 她奄奄一息地半躺在地上,伤口的血在腹部浸染出一大片血迹。 “妈!”秦尚远想也没想,冲过去抱住了妈妈。 “妈你怎么了?” 秦尚远控制不住地流泪,他着急忙慌地打量着妈妈身上的伤口,感觉胸口压着一块石头。 女人没说话,她只是借着微弱的灯光静静凝视着儿子,伤痕累累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温暖的笑。 “妈妈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女人的声音有些虚弱,她伸出手抚摸儿子的脸。 “妈你怎么了妈,我带你去医院,”秦尚远双手胡乱地抹着眼泪,“我们去医院!”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把妈妈从地上抱起来,但未干的血迹太滑,17岁的他还不够强壮。 “我们去医院我们去医院我们去医院......”他颤抖着喃喃。 他换了个姿势想要把妈妈拖出这间惨白的手术室,但女人腹部的伤口稍微一动就会大量出血,秦尚远不得不停下来。 他只能手足无措地抱着女人,用手笨拙地试图去捂住正在汩汩流血的伤口。 女人凝视着儿子的眼睛,许久以后,微笑着缓缓开口。 “你不是我熟悉的远远。” “妈,你怎么知道......”秦尚远哽咽着问。 “你是我的孩子呀,”女人眼里充满了慈爱,“哪有妈妈分不出孩子的。” 她伸手帮秦尚远擦去眼泪,“妈妈走了以后,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啊......” 秦尚远闻声一愣,决堤的泪水更是止不住了。 他含着泪摇头。 “我过得很好,有很多朋友,”秦尚远打着哭腔,鼻涕和眼泪混杂在一起。 “我还赚了很多钱,我把我们以前住的老宅子重新装好了,谈了个漂亮的女朋友,想带给你们看......妈妈,我过得很好,真的很好。” “真的很好......”秦尚远深埋着头,“就是,就是太想你们了。” “对不起啊远远。”女人眼里有一丝失落。 “爸妈有许多事情瞒着你。因为那些事太久太远,停在我们这一代就好...... 没想到,你最终还是触及到了。 但这扇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准备好接受。” “我准备好了。”秦尚远抹了一把眼泪,“我第一步就是要救出你和老爸。” “妈妈快死啦,你爸爸......”女人叹息着说。 但话到一半她又错愕地停下,眼里涌出泪水。 “老爸呢?老爸怎么了?”秦尚远急忙问。 沉默了片刻,女人原本虚弱慈爱的眼神变得坚毅起来,苍白的手有力地握住了儿子的手臂。 “远远,接下来妈妈告诉你的三件事,你一定要听好。” “妈你说。”秦尚远擦了擦鼻涕。 “你接下来要找到一所叫‘约束局’的机构,加入他们,但不要攀爬恶魔途径,哪怕是最温和的途径也不要。” 秦尚远一愣。 红光闪过,界面上增添了信息。 【情报解锁:恶魔途径。】 “嗯。”他没犹豫地点头。 “你手上的那枚玉佩,一定要收好,约束局的人会告诉你它是什么。” 秦尚远看了看手腕上黑绳系住的玉佩。 狡之牙。他心里默念。 “最后,恶魔说的话,一句也不能信。”女人的声音到这里已经气若游丝了。 说到一半,女人的眼神收紧,她触电般地想起什么。 “是谁送你回来的?” “我在宅子里找到了一个盒子,里面一个自称叫里斯本·旁的恶魔。”秦尚远愣愣地说。 女人的眼神从紧张到疑惑,再到惊恐。 “不可能,”她嘶哑地喃喃,“不可能......” “怎么了妈?”秦尚远忙问,“他说......” 没等他说完,耳后一阵沉闷的呼啸,几乎同时,女人原本重伤虚弱的身体忽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她一把推开了儿子。 秦尚远还没反应过来,便滚到了一边的尸体堆里。 只听见一声闷响。 他怔怔地回头,一头鱼形怪物的前肢,捅穿了女人的胸腔。 · 一楼,服务大厅。 “他不应该已经从那里逃走了么?”邱明山压低声音问。 他示意纪东歌看向天花板的破洞,有光从那里透进来,灰尘在光柱里弥漫。 “气味是骗不了人的。”纪东歌仍然紧闭双眼,聚精会神地捕捉着空气中的蛛丝马迹。 “那个洞......”邱明山思索着,忽然他想到了什么。 “是他故意制造的。”纪东歌轻声说。 没错,跟鱼形使魔不同,这玩意儿有智慧,他是这里的掠食者。 他制造了引导猎物思考的痕迹,就像虎鲸会设计陷阱捕食冰面上的海豹,欺骗是高等生物才会有的智慧。 “但他为什么迟迟不现身?”邱明山问,“如果他捣穿天花板是为了分散我们的注意力,那我应该早就死了。” “他可能是刚刚苏醒,也可能是受了重伤,所以他需要以这些低级的使魔为食。”0827说。 “总之他现在十分虚弱,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地上的痕迹到这里就突然断掉了。” “难道是他倒着走回去了?” “不可能,他就在这座大厅里,他的气味一直在。如果他有移动,我也能听到。”纪东歌反复确认。 邱明山与纪东歌默契地背靠背。 地上的痕迹。 他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的黑暗,尸堆是整座空旷大厅里有光亮的地方。 “一个长着腕足的生物,足底留下的痕迹到某个地方忽然消失......” 邱明山缓缓地举起枪。 “有没有可能,他正倒挂在天花板上。” 第8章 我妈最帅了 天花板? 纪东歌猛地睁眼,刀光悄然一闪。 他凶狠地回头,环顾漆黑的天花板,但光线实在太暗了,他不敢大意,在不清楚敌方和自己距离的情况下,他们已经悄然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使魔的力量、速度和隐蔽能力能够媲美、甚至远远超越自然界中诸如老虎狮子这样的顶尖掠食者。 这种状况下,如果那头掠食者想要偷袭,即使纪东歌的各项能力都极其出色,以人类的反应能力,掠食者也有很大概率会成功。 “无聊。” 邱明山的轻哼打破了四伏杀机中的沉默。 “不就是比谁快么? 他就挂在我们头顶的某个地方,意思就是说,只要把每个地方都打一遍…… 就行了对吧?” 纪东歌忽然愣了,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必须要做到aoe式的同时覆盖才行。 否则在开枪的第一秒,对方就能立刻反击,或者借着枪声逃走。 单凭他的刀和队长的枪自然是无法做到,除非他们有一挺加特林。 “0827。” “到。” “如果他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你能不能做到一击必杀?” “我曾在校庆活动的听声辩位、蒙眼掷飞镖小游戏上夺过很多次第一……”纪东歌如实交代,“应该可以。” “那你看好了。”邱明山掀开厚重的风衣。 纪东歌目光扫过,邱明山的风衣内衬竟然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子弹! 特制的银色弹头在极其微弱的光线下也在微微闪着亮光,像是密布的星辰。 “来自约束局华夏分部西南分局的,极致速度。” “契约·白驹,生效!”邱明山轻声道。 他咬破手指,血液飙飞。 邱明山的眼神忽然变得凶戾,眼底狠厉的红光纠缠着黑雾。 洪钟般的诡异低语回荡在整座大厅,却并不是邱明山在诵念,仿佛有个宏大的领域悄然张开了,某种令人骨寒的力量正在从他们脚下的地面翻腾上涌! 近乎瞬间,纪东歌只感到一股无形的威压,剧烈的闪光,他什么都看不见,只有耳边轰然爆响! 西北角,偏北,13度! 几乎与爆响同步,原本在纪东歌手中的长刀带着一股近乎蛮不讲理的恐怖力道,笔直地射向某处角落! 砰! 熟悉的金属贯穿血肉的响声,利落又畅快。 疾风骤停,那股无形的威压也悄然退去。 纪东歌看向一旁的邱明山,队长的呼吸有些急促,额角汗珠密布,他手里的那把改装伯莱塔已经炸膛了,崩裂变形的枪管正在冒着浓厚的白烟。 “别慌。” 邱明山拦住准备往前走的纪东歌,眼中的暗红已然黯淡了不少。 他扔掉手中已经报废的伯莱塔,又从腰侧抽出一把新的来。 邱明山掀开风衣,原来挂载的子弹已经几乎用空了。 纪东歌扫了一眼,地面四周散落着不计其数的黄铜弹壳,很难想象邱明山在近乎3秒的时间里,究竟打出了多少子弹。 三百枚?五百枚? 很难想象这种恐怖到让人匪夷所思的火力,竟然出自一个人和一柄手枪。 难道这就是恶魔契约的力量么? 邱明山一言不发地对着刀光闪烁的角落倾泄弹药,火光映亮他面无表情、胡子拉碴的侧脸,直到打空两轮弹夹。 “要记得补刀。”他恶狠狠地说。 纪东歌利落地拔出自己的刀,默默擦拭着刀身沾染的血迹,邱明山掏出手机电筒照亮那具庞然的尸体。 满布湿润粘液的粗糙皮肤。 邱明山嫌看得不够清晰,后退站远,直到光线将整具尸体照亮。 这是一头像是海葵一样的生物,不仅底部有腕足,就连头顶也生长着畸形的长足。 中间的躯干部分被什么包裹着,嶙峋湿润,以某种姿态诡异地扭曲着,像是被粘液裹住的某种动物的干尸。 邱明山瞳孔微微颤动。 “海葵”垂着头,那张难以辨认的头部长着畸形恶心的口器,一对黑色的复眼已经失去了光泽。 “海葵”的浑身满布着弹孔,躯干上的贯穿伤也扭曲得恐怖,缓缓流淌出淡粉色的血液来。 经过几轮热冷交加的摧残,即便是再强大的生命应该也已经凉透了。 “队长,这好像,”站在尸体前的纪东歌喃喃。 “是个人。” 邱明山心神不定,他跨步上前,掠食者的躯干上纠缠着一件已经变形的衣服,但光线太暗,他没能辨识出来。 “队长,交给你了。” 纪东歌将手中挂满黏液的钱包拍在邱明山怀里,提刀扭头朝他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邱明山站在原地,缓缓打开手中的钱包。 钱包内层夹着一张身份证和一张全家福。 他掏出了那张身份证。 在他的记忆里,这是一个文质彬彬,富有学者气质的男人。 姓名的一行赫然写着: “秦禹。” · 秦尚远眼角抽搐,大脑空白。 这头怪物原本应该死了,它的头部早已被爆开了花,但它此刻却像是行尸走肉那样拖动着残破的尸身,用嶙峋怪异的前肢贯穿了女人的身体。 而这一击贯穿,原本是冲着秦尚远来的。 “他妈的,”女人虚弱而豪迈地骂了一句,“离我儿子远点。” 她吐出一口血沫,抓起散落在地上的霰弹枪,抵住那颗原本就破碎的鱼头,连续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 四枚子弹全数贯入,霰弹枪恐怖的威力在如此近的距离里,蛮横地将那具尸身摧得血肉横飞,只剩骨架无力地摊落在地上的血污中。 但那对前肢没有被拔出来,直挺挺地保持着贯穿的姿态。 “妈!”秦尚远猛地扑过去抱住女人。 “乖儿子......”女人躺在秦尚远怀里,安静地注视着她孩子的脸,“妈妈真高兴,能在最后一刻见到你。” “妈妈!”秦尚远泣不成声。 “系统!系统!救救我妈!”秦尚远大吼,寄希望于这个超自然的东西能够创造奇迹。 红光闪过,展开的界面上只有冰冷冷的一行字。 【识别为:无效要求。】 随即关闭。 他愣了。 本以为穿越回来就能改变一切,但好像无济于事,巨大的无力感席卷而来,他什么也做不了。 让人无力的仿佛不是一直向前的时间,而是那些悄然之中已经注定的命运。 无论你重来多少次,也只能一次次见证同一个结果在你面前无数次上演,而你什么也做不了。 “不哭不哭。”女人笑着替他擦去眼泪。 秦尚远握住那只纤弱的手,能感觉到手上的温度正在渐渐流逝。 “对不起。”秦尚远轻声说,流泪好像已经成了一种本能,“对不起。” “妈妈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女人柔声说,“因为你是我们的骄傲呀...... 不管我们尚远将来有什么成就也好,或者只是平凡地度过一生也罢......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睁开眼睛对着我笑的那一刻, 已经是老天对我莫大的奖赏了。” “对不起。”秦尚远含着泪摇头。 “妈妈刚刚帅不帅......” “帅,”秦尚远颤抖着用自己的脸颊贴紧女人的额头,想帮把她逐渐失温的身体暖和回来,“帅,我妈最帅了。” “真好啊。”女人的声音纤若细丝。 “我爱你。”女人缓缓闭上了眼睛。 红光闪过。 【副本任务:结束】 秦尚远呆滞地抱住女人已经冰冷的身体,没有大哭,也没有大喊。 他只觉得视线已经模糊了,眼前的世界像是在慢慢褪色。 周围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秦尚远抬起满是泪痕的双眼,一具鱼形使魔的尸体正在试图爬起来。 伴随着诡异的笑声,这种怪物竟然会笑。 “我去你妈的!”秦尚远暴起怒吼。 他抄起一旁的霰弹枪,像是抡球棍那样朝使魔疯狂地砸过去。 “我去你妈的!我去你妈的!” 他每砸一下,都伴随着一声恶狠狠的咒骂。 一直到鱼身被他砸得血肉模糊,再起不能,他擦了擦脸上溅满的血迹,身后又传来的同样的悉索声。 他怒目圆睁,借着转身的力道将霰弹枪抡到身后,那具刚爬起来的使魔尸身被枪柄砸飞出数米之远! 秦尚远像是一头发疯的狮子那样怒吼,但下一刻,他只觉得后肩一凉,一根骨刺穿透了他的右肩。 秦尚远怒火中烧,他忍着痛一脚狠踹在背后的使魔身上,骨刺前肢应声断落。 他这才发现,更多的尸体像是被吊线操纵的木偶那样,正在缓缓起身! “来啊,”秦尚远抹了一把脸,提起霰弹枪,“大不了同归于尽。” 红光一闪,系统竟然自动弹出了界面。 【识别为:危险行为。】 【生命值:55。】 【方案:建议逃命。】 “给、我、关、掉!”秦尚远一字一句、凶狠地说。 红光闪过,界面消失。 就在他正准备起身的瞬间,一支黑色狭长的棍子斜挡在他面前。 秦尚远一愣,那是一柄黑色的长刀。 他抬头,只看见了黑衣男孩素净冷漠的侧脸,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是一路狂奔来的。 “你好好休息,这里交给我。”纪东歌冷冷地说,目光如电。 秦尚远愣愣地点头,随即眼前一黑,脑袋重重地砸在地面,昏了过去。 第9章 阴影里的世界 秦尚远缓缓醒来。 陌生的天花板。 白色的灯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水味。 “你醒啦?”女孩的声音有种喜出望外的感觉,“手术很成功!” ?? 我去! 秦尚远还没来得及清醒,立即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重要部位,看看有没有缺尺少寸。 但肩膀处传来的撕裂感随即让他连连大叫起来。 疼痛也让他清醒了不少,秦尚远这才得以睁开眼睛环顾周围。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 空气中满是消毒水的气味,吊瓶支架、蓝白被套、病床对面的白墙上挂着一台电视,里边正放着时下最火的《某禧攻略》。 系统。 秦尚远默念。 熟悉的红光,界面展开。 【姓名:秦尚远。年龄:17岁。】 【状态:恢复良好;初启。】 【非凡物品:「封印物」狡之牙。】 【精神状态:95。】 精神状态怎么掉这么多?? 【主线任务:寻找颅骨。】 【副本任务:无。】 副本果然结束了。 秦尚远默默地低下头,界面随之消失。 病房里除了躺在床上的他,还有另外两个人。 一个是扎着丸子头的女孩,此刻正坐在床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另一个男孩他再熟悉不过了,是疗养院耍刀的那位。 他现在也在耍刀,只不过换成了水果刀—— 这位杀怪物不眨眼的大哥此刻正端坐在床边,风轻云淡削着一颗苹果。 整个病房只有电视机的声音和削苹果的沙沙声。 “这里是……”犹豫了一会儿,秦尚远开口。 “市第五人民医院。”女孩即答,“我,陈米,他,纪东歌,我们不是坏人。” “啊,”秦尚远眨了眨眼睛,给自己留了一点反应的时间,“确实。” “来。”一片苹果用刀尖递到秦尚远面前,纪东歌还是那副生人勿近但是又安静礼貌的样子。 秦尚远哦哦了两声,用嘴巴把苹果叼走,他的双肩都缠上了绷带,不能做抬臂之类大的动作。 “你们是?”秦尚远想起那三个字,“约束局?” “哟,这你都知道?”陈米扬了扬眉毛。 “我告诉他的,”纪东歌淡淡地说,“当时觉得之后交给收容所洗脑就好了。” 听起来你们很经常干这种给人洗脑的事啊! “今天是周一,你昏迷了两天,”陈米接过苹果放进嘴里,“使魔的前肢穿透了你的右肩膀,它们的黏液带有一定毒性,所以你期间一直没能醒来。” “不过还好,手术很成功,你恢复得也很快。” “使魔?”秦尚远想起那些鱼一样的诡异怪物。 “恶魔之血污染的生物,变成怪物之后唯一的宿命就是被清除,”陈米说,“你好像对这些一无所知?” “完全不了解。”秦尚远摇了摇头。 话音刚落,系统自动解锁了“使魔”的情报词条。 “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毕竟我们应该还需要你配合后续的调查,”陈米贼兮兮地笑,“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恶魔么?” “相信。”秦尚远没有半点怀疑的意思。 毕竟是那个从盒子里溜出来的恶魔把他送回来的,还送了个系统给他。 “喔,我还以为你会震惊地大叫,或者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陈米有些意外,“那就好解释多了。”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恶魔,自人类诞生以来就存在。”陈米将手中的平板展示给秦尚远看。 “这些是不同文明壁画或遗迹资料中关于各种恶魔的记载,他们司掌着不同的权能,受人崇拜或者恐惧越多,他们的力量就会越强大。” “那恶魔存在的话,按照一些宗教的说法,神应该也会存在的吧?”秦尚远问,这也是他思索的问题。 里斯本嚣张地自称恶魔,那他曾经是否侍奉过某位神明呢? “没有。”陈米神色凝重,“至少现在我们所知的神明还没有被发现过,如果从恶魔实际的情况来看,人类有史以来的记载是相当糟糕的。” “为什么?”秦尚远愣了。 “因为目前人类所发现的现存的神话体系中,对于不同神明或者恶魔的记述,在许多方面是类似或者根本就是雷同的,”陈米说。 “甚至在一些南美洲或非洲的古老部落,他们崇拜的神明或者邪神都能在现有的记载中找到重合的影子。” “司掌同一个权能的神或恶魔,在不同文明的认识里有不同的名字, 用雷电举例,在北欧神话中,司掌雷电的是阿斯神族的索尔,希腊神话中,这个角色叫做宙斯, 在日本神话中,他是伊邪那岐的孩子建御雷神,印度人把他叫做因陀罗, 而在华夏的神话里,他是雷公,真名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那你的意思是,”秦尚远说,“他们,其实都是同一个存在?” “不是我的意思,这是现在学界的主流观点,”陈米说。 “我们当然也希望有守望人类的神明存在,但根据现有的发现,守望人类的好像只有人类自己, 阴影里的世界是混乱而危险的,约束局一直在维系着恶魔和人类社会的平衡。” “那如果按照这个说法,古代人类不应该只有对恶魔的恐惧么?为什么会有关于神明崇拜的记载呢?”秦尚远继续问。 “关于这个问题的公认解释,是因为恶魔之间也会有争斗,他们有时候并不会把人类放在眼里,”陈米耸耸肩。 “相反他们以捉弄人类为乐。在两位恶魔的战争中,如果有一方无意做了有利于人类的事,就会被当作神明崇拜,但事实上在他们眼里并没有任何立场。” 秦尚远默默地点头。 与此同时,系统同步添加了两条解锁情报—— 【情报解锁:恶魔。】 【情报解锁:神明。】 “不过,他们给人类社会带来不小的麻烦是真的,虽然他们很久没再出现过了,仿佛都陷入了沉睡,但恶魔之血四处污染诞生了使魔。 还有的恶魔和传说中一样,会和人类,”陈米一字一句地说,“签订契约。” 秦尚远心中一沉。 他想起了里斯本那张惨白而魅惑的脸。 “签订了契约会怎么样?” “这是属于恶魔的交易,”陈米说,“一般来说,恶魔会满足契约人的愿望,而契约人需要对应做到恶魔的要求。 契约都是有时间限制的,恶魔会提醒契约人契约结束的时间。 如果在结束之前契约还没能完成,等待契约人的就只有死亡。” 秦尚远止不住地打了个寒颤,果然和里斯本所说的一样。 而里斯本早就履行了契约中他自己的部分——送他回来。 想到这里,秦尚远的情绪低落起来,他最终还是没能救得了自己的父母。 “对了,你的妈妈。”一旁沉默的纪东歌忽然开口,“我们把她的遗体送去火化了,现在在局里,很抱歉现在才通知你。” “谢谢你们,”秦尚远垂下眼睛,“我还在想呢,我家没什么人了,也不会有人来参加妈妈的葬礼,要是妈妈没地方下葬,我只能把她葬在老宅旁边的树林里。” “你们看到了另外的人么?”秦尚远想了想又问。 他看到妈妈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按理说老爸应该跟她在一起。 “我们,”纪东歌顿了顿,他犹豫了片刻,“没有,我们走之后,收容所爆破了疗养院,整栋建筑都坍塌了。” “可能先于你妈妈遇难了吧。”纪东歌看向窗外。 “也是,那种地方,”秦尚远想了想,有些失落地说,“老爸是不会抛下老妈不管的。” “好好休息吧,”陈米拍了拍手,“我和这个闷葫芦这段时间就先跟着你,当然,期间的所有费用都会由约束局代付,你不用太担心。” “那学校……”秦尚远隐约想起自己好像把桌上的5+3撕了。 回想起来还蛮勇的。 “学校那边我们已经替你说过了,知道你是因为家里出事才导致的情绪失控,他们也就没说什么了,还叫老师来送过水果。”纪东歌说。 “话说那位老师看到纪东歌还吃了一惊呢。”陈米捂着嘴笑。 叮——— 门铃的声音。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病房门口。 门口的女孩背着书包,手里提着一袋橘子,夕阳从一侧照亮她乌黑浓密的长发和格子裙。 “苏柏。”女孩淡淡地打招呼。 第10章 蓝湖学院 “呀!学妹?”陈米先是一愣,随后小跑着上去接过苏柏手里的橘子,“早就听老师说今年有一个拟录取的新生在都容四中,我们还打算去看看你呢,没想到你居然自己来了!” “学姐厚爱,我是来看我同学的,秦尚远。”苏柏跟着陈米往里走,靠着床沿坐了下来。 “苏柏?你怎么来了?”秦尚远有些不解。 苏柏他当然有印象,这个同班女孩以前......啊不,是现在,成绩常年稳居年级第一。 高二的时候,学校为他们这样年级前列的学生组织过几次测验,用过去3年的高考试题做模拟考试。 临考前众大神们都展露了一个高二学生面对高考应有的紧张,而苏柏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却回回都以极高的分数力压群雄。 课题组老师看着那串骇人的分数,啧啧感叹道:“蓝湖就不想了,但苏柏这孩子考个清华北大应该只是顺手的事。” 结果苏柏不负众望,在高三开学之初就拿到了蓝湖学院的拟录取,惊掉众人下巴,校长赶紧大手一挥,把“热烈祝贺本校苏柏同学考入蓝湖学院”的横幅从校内一直挂到了校外的小吃街,还登上了当年的市报。 “听说你受伤了,我就来看看你。”苏柏的语气平坦得像是呼伦贝尔大草原。 “谢谢。”秦尚远略显生疏地表示谢意。 其实苏柏跟他并不算那种说不上话、也不太能接触到的同班同学,相反,苏柏从高一开始就是他的同桌,而这一坐就是三年。 但苏柏不爱说话是真的,在班上也不算显眼,在秦尚远的记忆里,苏柏跟他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可是只要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苏柏其实很漂亮,乌黑浓密的长发,精致白皙的肌肤,眼睛里的琥珀色清晰透亮,那种不施粉黛的美总让秦尚远想起一个叫小松菜奈的日本明星。 只是苏柏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让许多男生对她敬而远之,相比之下,柳玉颜那种宁静清纯的小淑女才应该是他们这个年纪男孩的白月光。 当然,这群男孩里包括了曾经的秦尚远。 高三时父母意外身故后,他回家复习直到考试,而苏柏因为被蓝湖学院录取不用参加高考,那之后也再没来过学校,后来的几年里两人就再也没有交集。 但现在的局面却变得不一样了,本应该离开学校的苏柏竟然破天荒地提着橘子来看望他。 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好了,房间里现在四个人了。 秦尚远有些尴尬地左看看右看看,苏柏在默默地环顾整个病房,陈米在默默观察着苏柏,纪东歌在一本正经地看着电视。 说起来这间病房里他算是“主人”那样的角色,毕竟另外三个人都是因为他才聚集到这里的。 按理说他应该把握话语权,从容地给大家提出一些交流的建议,实在不行倒几杯水让大家多喝热水尽尽地主之谊,也比现在的沉默要合适得多。 奈何他被包得跟粽子似的,甚至没办法动胳膊。 “要不......”秦尚远干咳了几声,准备说啊,两位大哥这是我同学苏柏,苏柏同学这是我的两位大哥陈米和纪东歌。 正要开口的瞬间,他脑子里一抽,像是有什么线路忽然被搭通了。 进门的时候,陈米叫苏柏什么来着? 学妹?? 是叫的学妹对吧?? “学长好。”苏柏最后看向了纪东歌,冷不丁地打招呼,“说起来,我们还是校友。” “你好。”纪东歌礼貌地回应,“没想到四中还有人会来蓝湖学院。” “没什么想不到的,”苏柏淡淡地说,“学长的传说在四中师生口中经久不衰,大家都以你为榜样,我自然也不会落下。” “谢谢。”纪东歌低垂着眼帘。 秦尚远忽然想起了一个隐藏在他记忆里的名字......那个名字曾经活跃在每一个高年级学生、每一位老师的口中,从高年级到低年级,甚是有股口口相传的架势—— 纪,东,歌! 这是一个传奇的男人,传奇到他只在四中待了一年便潇洒入学蓝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个学弟或者学妹,也难怪高二转学的秦尚远对他没什么印象。 同学说,纪学长高一刚入学,考试就科科满分,直呼不过瘾要老师上难度, 同学说,纪学长习惯了独来独往,穿梭在教室和宿舍的背影好似雪原的冷傲独狼, 同学又说,纪学长其实古道热肠人帅心善,经常热心帮助有困惑的老师解决难题...... 在秦尚远印象里,纪东歌这个名字就是和“牛逼”一词等价的模糊符号。 而活着的牛逼,现在就坐在他的床边! 牛逼甚至还贴心地给他削了一颗苹果。 想到这里,秦尚远眨了眨眼睛,忽然觉得很魔幻。 “等等,什么意思?”秦尚远问,“这就是纪学长,然后,你们都是蓝湖学院的?” “没错。”床边三人异口同声。 “蓝湖学院?”秦尚远迷惑了,“可你说你们是约束局啊!” “约束局是全球范围内的组织,”陈米说,“而蓝湖学院,算是约束局的下属机构,我跟纪东歌是来实习的。” 红光闪过,界面展开。 【情报解锁:蓝湖学院。】 “很奇怪?”陈米笑了笑,“我们是阴影中的组织,所以蓝湖学院自然也在阴影之中。” “对公众来说,蓝湖学院是华夏top5的高等学府,录取条件比清华北大还要苛刻,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都有世界一流的办学水平,”陈米说。 “而在阴影面,蓝湖学院是约束局的人员储备基地。 它培养能够对抗恶魔和其从属的拘束官,然后分配往约束局位于世界各地的分局。” 秦尚远在意识中查询了蓝湖学院的关键词,查看到的内容和陈米所说的一致。 难怪所有人都觉得蓝湖学院难上,因为这所学院根本就不完全是依靠考试分数才能就读的! 所以,历年能考进蓝湖学院的学生,只是因为恰好分数高罢了? “蓝湖学院要招收的人并不是那些分数高的学生,而是本身与里世界有某种联系的人。”陈米接着说,“只是一般而言这种学生的成绩都比较好,甚至是好得出奇。” “某种联系?”秦尚远不理解。 “以后有机会的话,你会知道的。”陈米给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所以苏柏你也是因为......”秦尚远转向一旁的苏柏。 苏柏淡淡“嗯”了一声。 秦尚远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隐隐觉察到,这个世界就像是一座海面上的冰山。 在海面之下,隐藏的不仅是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是一个庞大有序的里世界,这里奉行着完全不同的法则,甚至有悖于海面之上人们所遵循的规则。 陈米和纪东歌这样的人就穿梭于两个世界之间,负责维持世界间的平衡和秩序。 叮—— 敲门的声音打断了秦尚远的思索。 四张脸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外。 · 柳玉颜有些扭捏地站在门口,食指局促地捻着耳发。 门一开,她就看见了坐在床沿的苏柏。 柳玉颜想了想,轻轻放下了手里的花束。 “不好意思,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第11章 你来得正是时候 “不!”陈米伸手阻止。 “你来得正是时候!怎么能不是时候呢?秦尚远同学大病初愈,正是需要你们这些好同学关心的时候啊!” 陈米义正言辞地起身,一手抱起花,一手挽着柳玉颜走了进来。 还朝着秦尚远暗号似的眨眼。 柳玉颜也在床沿坐了下来,刚好挨着苏柏。 两人对视,随后各自移开了视线。 沉默了片刻。 “没想到苏柏同学也在。”柳玉颜轻声细语地说。 “秦尚远是我的同桌,我来看望他是应该的。”苏柏轻飘飘地回应,“倒是你,今天周一,新发的测试卷写完了么?” “难得苏柏同学有心情关心别人,”柳玉颜说,“虽然比不上苏柏同学成绩优异,但是普通测验还是能应付的。” “怎么闻到一股火药味儿?”陈米凑近秦尚远耳边说。 “不知道啊。”秦尚远也十分不解,要是能动手,他早就把头抓烂了。 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居然凑到了一起。 苏柏不管对男生还是女生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臭脸,这直接导致了她在班上没什么朋友。 在秦尚远看来,她好像的确也不需要什么朋友,秦尚远印象里的苏柏形只影单,像一只流浪猫,只靠自己就能把任何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但是耐不住班上男生无聊,热衷于对女生评头论足,形成一张榜单,榜首的位置常年被苏柳二人来回占据,大家都期待着看到两位班花梦幻联动的场面。 对所有人都很友善的柳玉颜当然也试过和苏柏交好,但后者的拒绝通常只需要一个眼神,从此以后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快考试了,与其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不如多写几套卷子。”苏柏低头剥着橘子。 秦尚远傻眼了,他应该是第一个见证梦幻联动的男生。 “秦尚远,你的伤没事吧?”柳玉颜没再理会苏柏,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秦尚远。 “没事,没事,谢谢你来看我啊柳玉颜。”秦尚远挤出一个干巴巴的微笑。 要真是17岁的他,估计脸都要笑烂了,乐得鼻涕泡都给吹出来。 和他记忆里的柳玉颜一样,热情温柔有礼貌,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的乖乖淑女。 但她现在在这里关心秦尚远的病情,不代表她不会在雨天的食堂门口顺道帮另一个男生撑伞,也不代表她不会和后桌的某个男生兴奋地聊起热播的新番。 她会关心秦尚远为什么不开心,也会拍拍肩膀安慰别的男生说,不要再伤心啦,都会过去哒。 她会在运动会上为秦尚远喊加油,也会带着姐妹一起为别的男生送矿泉水。 柳玉颜很好,但她的好是对所有人的,而不只是秦尚远。 这是以前的秦尚远从没想明白的事情。 但现在的秦尚远已经不再青涩了,23岁的他早就成了老油条,老油条怎么会被还没出社会的小屁孩绊倒呢? “我从老师那里听说了你家的事......” “来,吃颗橘子吧。”没等柳玉颜说完,一颗橘子横放在秦尚远嘴边。 秦尚远抬头,苏柏冷冷地看着他。 “哦......” 秦尚远乖乖吃下嘴边的橘子,不敢多说话。 “苏柏同学还真是贤惠啊,以后一定是个好妻子吧?”柳玉颜讪讪地笑。 “你也要吃么?” 苏柏没理会柳玉颜的玩笑,面无表情地把橘子递到她面前,见柳玉颜没反应,又递回秦尚远嘴边。 秦尚远不敢多说,自然是老老实实地吃橘子。 吱—— 门又被推开了。 高个子男生站在门口。 还真是宾客如云啊,秦尚远想揉揉自己的额角。 “柳玉颜,你真的在这里!”高个子男生眼睛都亮了。 “杨坚?”柳玉颜有些惊讶。 “我去你家找你做题,但阿姨说你没到家,都放学半个多小时了,给你发消息也没回我,”杨坚说,“还以为你遇到坏人了,可急死我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关心我。”柳玉颜笑了笑,“秦尚远不是遇到了些困难么?我就想着来看看他。” 杨坚走近病床,打量了一眼秦尚远,没说话。 秦尚远也默契地没说话,就当不认识。 他以前跟杨坚算是情敌,情敌见面自然是要分外眼红。 那时候杨坚和他都快把“喜欢柳玉颜”几个字刻在脸上了,两人对彼此的想法都心知肚明,自然也就没什么来往。 柳玉颜自习课会给秦尚远递小纸条,杨坚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柳玉颜在运动会拉着杨坚组队,一起玩撕名牌,秦尚远也相当气不过。 只是,对于现在的秦尚远来说,这些已经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 但对杨坚来说可不是。 秦尚远面无表情地拉了拉嘴角,心中狂喜,杨坚现在心里应该已经气炸了吧? “没死就挺好的了。”杨坚冷不丁地来一句。 语出惊人。 “杨坚你说什么呢?”柳玉颜伸手拽了拽杨坚的衣角。 “我说,他没死算好的了。”杨坚的语气没有半点退步,“还能躺在这儿吃橘子。” 没人说话。 “对啊。”过了半晌,秦尚远慢悠悠地说。 “撕书、吼老师、逃课,你还要高考呢?”杨坚冷笑,“我看你考得了什么,不如去蓝翔吧。” “对不起啊秦尚远,杨坚他不知道......”柳玉颜急忙摆手解释。 “不,我都知道,”杨坚眯着眼睛说,“不就是爸妈死了么?” 秦尚远心中一沉,他顿时攥紧了拳头,一股无名的怒火从胸中燃起。 “有什么大不了的?活该......”杨坚继续补刀。 啪—— 没等秦尚远发作,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杨坚的脸上。 “不会说话,可以不用说。” 苏柏脸色阴沉地盯着杨坚,她没有杨坚高,此刻却有股莫名强大的气场。 杨坚吃痛,捂住被扇得红肿的脸颊,一脸惊讶的表情仿佛如梦初醒。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此时忽然放松了。 “时间不早了,我跟杨坚同学就先走了吧。” 沉默了一会儿,柳玉颜急匆匆地收拾书包,拉着杨坚离开了病房。 “应该没错吧?”直到两人完全离开后,陈米托着下巴说。 “没错。”纪东歌缓缓开口。 “我也觉察到了。”苏柏也附和。 “你们在说什么?”秦尚远一头雾水。 “使魔。”陈米说。 “杨坚的身上,有使魔的气味。”苏柏说。 “来得正是时候。” 初冬的冷风灌进窗户,天空中铅云密布。 纪东歌起身望向楼下,女孩拉着男孩的手走在停车场上,两人像是正在闹别扭的情侣。 第12章 不速之客 “使魔?”秦尚半信半疑。 “对。”纪东歌说。 他拿起脚下的黑色袋子,拉开了拉链。 一柄漆黑的长刀赫然露出刀柄,刀柄处由白布缠绕。 秦尚远看得愣住了,他这才注意到纪东歌的右手也包裹着白色布带。 “听。”纪东歌竖起食指封于双唇。 秦尚远一愣,刀鞘内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出尖锐的蜂鸣。 “乌鬼切居然有反应。”陈米瞪大了眼睛。 纪东歌伸手将刀身拔出一寸,乌黑发亮的刀身正在刀鞘中以一种极高频震动。 “某个恶魔的脊柱锻造出的太刀,乌鬼切,”纪东歌眼帘低垂,“它会对恶魔血作出反应,浓度越高,震动的频率就越高。” “你是说杨坚是使魔?”秦尚远有些不敢相信。 “不太可能,”纪东歌收起乌鬼切,“但是他身上沾染了恶魔血的气息,应该是某种使魔,而且不是什么低阶的杂鱼。” “整个市区范围内的使魔动乱,不应该就只有精神疗养院那一起么?”陈米皱眉,“没有收容干净?可那只是一个‘暮潮’分级的事件。” “需要通知分局。”纪东歌沉默了片刻,作出决定。 “你是说林澜局长?”陈米问。 “可以试试。”纪东歌说。 · 冬天的夜晚来得很早。 天色完全暗下去后,纪东歌和陈米就结伴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帮秦尚远叫来小护士换药。 倒是苏柏始终一言不发地陪在秦尚远旁边。 她安静地看了会儿电视,又从书包里拿出新一期的《故事会》安静地读,安静地听着秦尚远换药的时候“哎哟”、“哎哟”地大喊大叫…… 直到窗外城市的每个角落都亮起了灯火,苏柏也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你还不回家,”秦尚远咕噜咕噜地问,“你爸妈不担心你么?” 苏柏正在喂他吃抄手,昏迷不醒的几天里,他就靠头顶不断更换的葡萄糖活着。 几坨抄手滚下肚去,又喝了口汤,饱了口腹之欲,秦尚远满意地发出一声长叹—— 果然还是热乎乎的皮包馅儿吃着踏实! “你这是在下逐客令?”苏柏冷冷地说,但往秦尚远嘴里送的抄手一个也没落下。 “不是不是,我是说你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叔叔阿姨该担心你了。”秦尚远连忙解释,“毕竟你是女孩子。” “学长学姐去忙别的事了,没人在这里守夜,”苏柏说,“不然连抄手你都没得吃。” “哦……”秦尚远老老实实嚼着抄手。 吃饭的间隙里他偷偷地端详着苏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这几天太过虚弱的缘故,微如萤火的灯光下,记忆里总是冷言冷语的女孩此刻在他眼里竟然也显得有些温柔了。 玉石般细腻的肌肤、长得惹人嫉妒的睫毛、琥珀色的瞳孔眼波如水…… 就像在欣赏某位天才雕塑家的杰作。 他有些恍惚,记忆里自己似乎还从没有这样仔细地观察过苏柏。 因为这个女孩从来都是一副不好接近的模样,脸上也总是笼罩着一层阴云似的迷雾。 如果她能再开朗些,应该也就没柳玉颜什么事了吧? 秦尚远偷偷地想。 “那你今晚都不回家了?”秦尚远问。 苏柏摇摇头。 “我让护士替我搬了这个过来。” 苏柏指了指病床旁边的折叠小床,尺寸刚刚好足够躺下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 “这么小,睡着不难受么?”秦尚远很自然地问。 “我习惯了。”苏柏轻飘飘地说。 两个人没再说话。 喂秦尚远吃完饭,苏柏在病房的卫生间里简单洗漱之后,就上床休息了。 原本小床上只有一层被子,但后来苏柏又去找值夜的护士要了两张卡通印花的毛毯,她自己挑了皮卡丘的,秦尚远盖蒜头王八。 她正对着秦尚远侧躺,呼吸均匀,窗外灯火通明的城市映着她的脸,秦尚远能看清她脸庞细小的绒毛。 过了好一会儿,秦尚远才反应过来自己看得入了迷,连忙收回了目光,又在心里默念了几句“非礼勿视”。 这暧昧的气氛真是该死,秦尚远心中暗自骂道。 他暂时还睡不着。 系统。 秦尚远轻声念。 红光闪过,熟悉的界面在他面前展开。 【欢迎使用——】 【姓名:秦尚远。年龄:17岁。】 在和纪东歌他们的交流中,系统解锁了大量的情报。 夜深人静,正是他整理信息和思考的时候。 展示可获知情报。 片刻之后,一行行词条在他面前次序排列。 【秦姓家族。】 【使魔。】 【恶魔。】 【神明。】 【契约。】 【蓝湖学院。】 【约束局。】 ...... 没想到还有【秦姓家族。】这个词条,秦尚远扬起眉毛,下意识地查阅。 【识别权限:l 级】 【正在载入……】 华夏 █▉▎家族中的一支,与夏姓为世交,掌控「封印物」狡之牙与 ▉██▎,负责 ██▎的看守,曾与恶魔 ██▎签订契约,由于 █▉█▋█▎的影响,于20世纪中叶后加速衰落。 现存秦姓一人,外姓分家▋█▋。 现任家主秦尚远,未婚育。 秦尚远细致地阅读文段,这些近似于家族秘史的文字他是第一次看到,他快速地提取文字中有用的信息。 “夏姓。” 他从没听说过爸妈有姓夏的朋友,看来家族的衰落比他所知的还要更早。 “看守者。” 情报中提到了秦家曾经负责某个东西的看守,但最重要的信息被遮盖了,无法阅读。 “曾与某位恶魔签订过契约。” 这个恶魔,难道是里斯本?是一份什么契约? 而里斯本这样一个恶魔,又为什么会一直被封在一个小小的木盒子里? “由某种……外力所引发的衰落?” 秦尚远越看脑袋越大。 被遮掩的都是关键的段落,许多地方他根本就找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现存秦姓一人。” 一些与秦姓割裂的外姓分家仍旧存在,但秦家本姓的后代,的确只剩他一个人了。 秦尚远不由得想起从前读过的一本小说,小说的作者写过加拉帕戈斯群岛上的象龟乔治,作为种群中最后一只平塔岛象龟,它死在了爬向水坑的一小截泥路上。 心中升起一股隐约的悲凉,没想到时隔多年,自己也成了书里那样的人。 秦尚远还想往下继续翻阅,但之后的文段几乎全被打上了类似的乱码,无法阅读。 他皱起眉头,因为权限的缘故么? 秦尚远原本以为系统的信息是跟随他的认知更新的,可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猜测似乎对,但也不完全对。 系统会根据他从外界获得的信息,来解锁对应新的情报,但情报中的信息是原本就存在的,并且跟他的权限挂钩,分等级向他披露。 现在的问题之一,是要如何提升自己的权限,他还没有头绪。 他又继续阅读了以下几条情报。 【使魔。】 恶魔之血的衍生物种,根据恶魔的不同而具有不同的形态、规模与习性,弱点也各不相同。 一些种类\/种群中的某个体可能具有“智能”。 使魔的大规模活动可能预兆 ██▎█。 又是一大串的乱码。 【恶魔。】 依仗人类信仰\/恐惧而存在的 ▉▉▋▉▏,存在历史同人类文明等长,根据人类的信仰或恐惧而呈现出不同的职能,部分仍旧活跃于人间,另一部分已在 ██▉█▎后陷入静默。 乱码。 【神明。】 ███▉█▎,███▉▋█▏██▎。 乱码。 陈米说神明在里世界的主流中不被承认,甚至被同化为了“恶魔”的概念,看来也不尽然,至少在系统中还有大段被隐藏的信息。 【契约。】 恶魔发起的交易文书,通常由恶魔与人类缔结。 交易双方必须在规定期限内完成契约义务,否则将以极其痛苦的方式被抽干灵魂。 乱码。 秦尚远脚底泛起一阵寒意,他快速地查看了后面的几条情报,与陈米告诉他的基本没有区别,虽然仍然有一些乱码,但是不能查看的内容已经远少于其上的几个词条。 一提起契约,他又想起里斯本那张苍白脆弱的脸。 里斯本当时并没有告诉他契约的限定时间,就像是一个在交易时选择性宣传的奸商。老妈说恶魔不可信,但他当初的契约似乎又有些身不由己。 着了道了,秦尚远怀着忐忑的心情查询了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颅骨。】 期限? 【倒计时:未开始。】 呼—— 秦尚远长长地松了口气。 目前他只掌握了这些信息,而他手里的系统应该也有待探索。 秦尚远隐约地感觉自己像是一条被放进浑水里的鱼。 要想获得更多的信息,目前的首要目标是找到升级识别权限的办法,而关于里斯本的契约还没开始计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就这样吧,秦尚远叹了口气。 他正准备关掉系统,突然右上角冒起了一个突兀的小红点,伴随着“咻——”的长音。 很有电子邮箱收发的风格。 他伸手触摸红点,全新的界面展开。 【尊敬的秦尚远先生,您有新的未读邮件。】 果真是邮箱! 他点开未读,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后缀名rar.的压缩包,文件名称标注着—— “疗养院副本通关奖励”。 那样也算通关么? 秦尚远带着疑惑触摸压缩文件,然后颤抖着手指点击之后弹出的“解压”选项。 诡秘的红光在界面上开始纠结缠绕,最后缓缓地跃出二维界面,像是一颗正在发芽生长的种子那样交叠着朝秦尚远蔓延。 暗红色的光芒持续地包裹住了他,同时一股莫名的温暖袭卷秦尚远的全身,肩膀处痒痒的,他能感觉到那里的伤口正在快速地愈合。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几分钟,秦尚远身上的伤已经全然康复。 这就是里斯本送他的系统,虽然总有令他意外的地方,但某些功能还是挺实用的。 他叹了口气,终于关掉了界面。 “晚安。”他对着那个熟睡的女孩轻声说。 秦尚远正准备闭上眼睛,窗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异响。 背后突然发毛,房间里的空气一瞬间凝重起来。 这一刻,他忽然真正体会到了以前在小说里读到的“杀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不敢大声喘气,只能用余光瞥向窗外。 窗户上蹲着一个漆黑的轮廓。 它挡住了窗外的光,在秦尚远的病床上投下了一个拉长的、巨大的阴影。 白色的烟雾在黑暗中缓缓上升,它一动不动地伏在窗上,但寂静的空气中,仍能听见它如老风箱般摧朽的呼吸声! 第13章 一拳超人 一阵阴风刮过,黑影依旧岿然不动。 但秦尚远的背后有了响声。 他回头,苏柏已经醒了! 女孩半支起身,她显然也注意到了窗户上蹲守着的黑影,小脸煞白。 虽然苏柏已经被蓝湖学院录取,算是比秦尚远更有资历的“局内人”了。 但再怎么说她也还是个17岁的学生,抛开那副老是摆着的臭脸,她也只是一个娇弱的女孩子。 我得保护她! 秦尚远心一横,他把苏柏挡在身后,伸手一把拽下绷带。 绷带的一头攥在他手中,另一头迎着夜风飘荡,月光照亮了他瘦削但还算有型的上半身。 颇有一股暗夜英雄的气概。 我是有系统的人我是有系统的人我是有系统的人...... 七字真言,壮胆护身! 妈的,系统! 红光闪过,界面瞬间展开。 【姓名:秦尚远。年龄:17岁。】 ...... 谁让你加载这些没用的信息了? 有什么很牛逼的外挂来一个啊!明明刚刚都把我伤治好了! 界面更新。 【识别为:危险行为。】 【生命值:100。】 【方案:尝试肉搏或者逃跑。】 捏吗吗的..... 红光闪过,系统关闭。 黑影开始移动,秦尚远这才看清他的面貌。 一个干瘦的人形,它浑身的皮肤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胶状质感。 五指、腋下的位置生长着残缺的薄膜,而那张一直没有被照亮的脸,此刻也逐渐被秦尚远看清—— 一张极度扭曲的鱼脸。 鳍状组织从颅顶向着背部延伸,嶙峋铁青的面颊、暴起而密集的血管、凸起的双眼分布在额头的两侧。 它没有瞳孔,只有两颗空白无神的眼球。 开裂到耳根的嘴里满布着参差尖利的牙齿,巨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地蠕动。 它迎着月光舒展自己枯树般的身体,像是一位舞蹈家在聚光灯下准备起舞,而那具身体中散发出的却是令人作呕的腐烂腥臭。 秦尚远眼角抽搐,倒吸一口冷气,肉搏? ...... 这他妈还肉搏个屁啊! “快跑!”秦尚远扭头大喊。 但他回头时,苏柏已经不见了。 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苏柏还是知道逃命的。 咔哒—— 清脆的锁门声。 秦尚远心中“咯噔”一声。 苏柏不仅逃掉了,而且还把门锁上了? 果然,在这种危急的时刻,人都是一样的。 每个人都想着自己保命,即使代价是付出他人的生命么? ...... “看来你的伤好了。”苏柏的声音很亲切。 秦尚远愣愣地抬头,苏柏正缓缓从门边走来。 “介意把你手里的绷带扔给我么?”苏柏走到秦尚远身边。 秦尚远呆呆地照做。 苏柏接过绷带,一边慢慢地握拳,一边慢慢地将绷带缠绕于双手。 “使魔这种怪物,不能让他们出现在普通民众面前。”苏柏缓缓束起自己的长发,“这是每一个知道这样秘密的人,应该有的觉悟。” 原来她根本不是要逃跑关门自保,而是担心这头怪物跑出这间病房,祸殃医院中的其他人。 所以苏柏选择直接锁上房门,把这里变成了一座铁笼。 铁笼格斗,只有决出生死,门才会开。 她熟练地摆出格斗的起手。 “躲在我身后。”苏柏冷冷地说。 那头鱼人使魔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爬下窗户,它那张骇人的嘴里正发出类似婴儿哭泣的瘆人笑声。 使魔像是没有颈椎那样斜吊着头,两颗异常凸起的白眼球缓慢地转动。 忽然间,它猛地发起冲锋,那双与枯枝般手臂不成比例的巨爪破风直刺向苏柏,但却被苏柏灵巧地躬身躲过,随即便是朝向使魔肋部的一记勾拳! 鱼人使魔被猛烈的勾拳击中倒退,但它仿佛没有痛觉那样又迅捷地举爪突刺! 苏柏侧身再次勾拳击中那张扭曲丑陋的鱼脸,使魔的面骨在她猛烈的轰击下竟然能听到骨头错位的脆响! 随后是猛烈的轰击,摆拳、勾拳、肘击! 鱼人使魔被连续击退无法站稳,苏柏一声大吼,没有给它喘息的机会,抬腿一记凶狠的高位扫踢,鱼人使魔即刻被凌厉的腿法击倒在地。 苏柏利落地一脚踩在那颗扭曲的鱼头上。 “热身结束。”苏柏冷着脸,甩了甩在连续的轰击中已经疲惫的双拳。 “契约·凝风,生效。”她低声念道,同时咬破拇指,血液飙飞! 无形的气场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偌大的房间中仿佛有谁在低声吟诵宏大的典籍,声音森严仿佛古刹洪钟。 苏柏眼中似乎有某种暗红色的光芒萦绕。 风声? 秦尚远一愣,他的头发连同病号服一起被风吹动了,房间里的纸张和吊瓶也在随风摆动,苏柏的头发也被风吹起,裙角在狂风中急颤。 整个房间明明只开着一扇窗户,可风却像是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汇集向......苏柏的拳头! 砰! 苏柏举拳下砸,恐怖的力量汇聚一点。 一拳到位,那颗丑陋的鱼头即刻化为了一滩混合粉末的血水,使魔枯枝般的身体缓缓扭动了几下,也不再挣扎了。 疾风骤停,一切归于平静,她眼底的红光也黯淡下来。 苏柏淡然地起身,用脚踢了踢鱼人使魔的尸体,像是在踹一条死去的鱼。 “你没受伤吧?”苏柏扭头看向躲在角落的秦尚远。 “没有没有。”秦尚远连忙摆手,“那个,你脸上沾了脏东西......” “哦,谢谢。”苏柏低声说,伸手擦去了脸上的血迹。 苏柏解下双手的绷带,把使魔的尸体拖进厕所,打扫了地面的污渍,随即又回到床上缩成小小的一团,裹起了那张皮卡丘小毛毯取暖。 一言不发的样子就像是那种人畜无害的乖乖女,甚至在秦尚远看来,她现在的脸似乎好像也没那么臭了。 秦尚远咽了口唾沫,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苏柏是用拳头的。 “有些不正常。”苏柏忽然说。 “哪里不正常了?”秦尚远问。 “它太弱了。” “弱?”秦尚远心说苏柏同学,你要装逼也不应该在这时候装逼吧? “这种级别的使魔,没有人智,一般都会成群出现。”苏柏缓缓说,“但这里却只有一只,它被我收容之后,这附近使魔的痕迹也就消失了。” “很奇怪么?”秦尚远不太理解。 “对,就像是,”苏柏思索着说,“就像是,有人在操纵它们一样。” “操纵?”秦尚远瞪大了眼睛。 “你还记得下午的杨坚么?”苏柏接着说。 “记得。”秦尚远皱着眉。 虽然他记忆里这个人仗着家里有钱,向来是口无遮拦,但下午那次也太过分了。 “杨坚和那头使魔,”苏柏一字一句地说,“他们都是冲着你来的。” 第14章 私人恩怨 “冲着我来?”秦尚远不解,“什么意思?” “有人要取你的命,刚刚那只使魔是他的斥候。”苏柏缓缓说,“白天的时候找不到机会,趁夜深过来探查情况,你最近惹上了什么事?” “取我的命?”秦尚远瞬间清醒了,“难道就是精神疗养院那次......” 他想起了几天前在疗养院中的殊死搏杀,但那天其实是约束局的一次围剿行动,他只是一个在半局时入阵的意外。 为什么会有人盯上他? “听说你的父母在那场行动中遇难了。”苏柏说。 “嗯。”秦尚远沉默地点点头。 “抱歉,让你回想起了伤心的事,”苏柏继续说,“但是今晚的事,恐怕和你的父母有关。” · 都容市,环球中心e3区。 16楼狭长的过道漆黑,这栋楼中绝大多数的公司已经处于下班时间,但某间房中仍亮着灯,墨色玻璃墙上挂着几个大字——“蓝湖咨询事务所”。 虽然和那所华夏人尽皆知的知名高校同名,但谁也不会把它和一家环球中心里挂名的小公司联系起来,有一两个蹭热度打擦边的小公司也是这里的常态。 毕竟环球中心盛产擅长注销跑路的皮包公司,每个月都有大批公司搬进环球中心,也有大批公司从这里搬出去。 但“蓝湖咨询事务所”不是什么皮包公司,它是约束局华夏西南分局的总部。 这间平平无奇的“蓝湖咨询事务所”已经默默无闻地运转了数十年。 也在数十年的时间里默默地维持着两个世界之间的平衡。 挂着“合伙人”牌子的办公室里。 “你说,在医院发现了使魔?”坐在转椅上的漂亮女人埋头翻阅着纸质文档,她梳着齐耳的短发,耳垂上的钢笔尖耳坠闪闪发光。 “没错。”纪东歌和陈米并排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乌鬼切也有了反应。” “你的乌鬼切有了反应?”林澜扬起柳叶般的细眉,“确定么?” “万分确定,千真万确。”陈米抢在纪东歌前面回答。 “可是你们要知道,”林澜说,“西南分局到目前为止还没收到任何来自总部的任务委派。” “了解。”纪东歌淡淡地说。 “但是他们离那么远,为什么分局在当地的行动要听从他们的指示?”陈米问。 “这我们不知道,但全世界所有的分局都是这样统一行动的,”林澜解释说,“以往几十年间,世界范围内一共平息了数万起使魔动乱或者恶魔苏醒的事件,每一次的任务都由总部发布。” “当然,这每一起任务也在不断印证着同一个事实,总部的任务委派,”林澜顿了顿,“完全正确。” “完全正确?”纪东歌低声重复。 “是的,虽然华夏的约束局在名义上不直接受命位于海外的总部,但涉及到任务一般还是由总部统一分发。” “我认为,世界上没有完全正确的事情。”纪东歌直截了当地说。 “这也不怪你们,毕竟你们还在学院,”林澜叹了口气。 “上次的围剿任务我也很奇怪,总部很突然地下令终止行动,老邱也因为擅自行动被总部下了处罚令。” “邱队长还好么?”提到邱明山,纪东歌很自然地想起了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契约能力。 “只是封禁掉了他的契约能力,我们索性给他放了个小长假。”林澜说,“现在大概去川西自驾了吧?” “契约能力还能被封禁?”陈米瞪大了眼睛。 “没错,第一次听说?”林澜说着,点起了一支细烟,红唇在白色的烟纸上留下了两道浅浅的痕迹。 两人点头。 “老邱,他和许多有契约能力的拘束官都不一样,”林澜轻轻抖落烟灰,“他是自己找来的,而不是通过蓝湖学院培养的科班人员, 在入职之前,他一直都是一个和恶魔秘密无关的普通人。” “所以他的契约,是制式契约。”林澜说。 “制式契约?” “约束局虽然隐藏在阴影里,但每年都会有人类社会中的普通人因为各种契机撞进这层阴影中来。”林澜说,“老邱就是其中之一, 约束局对于这种人有两种态度,一是洗脑清除有关我们的记忆,让他们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二是会加以考核,最后纳入到我们的体系中来。” “老邱以前是个警察,他凭借自己强烈的意志和极高的素养通过了约束局的测试,最后成为了我们之中的一员。”林澜回忆说。 “约束局会为这类成员准备一种制式契约,就像是军队中统一发放的军械那样, 签订之后会获得使用契约恶魔能力的权限,当然这种制式契约是受约束局统一管控的,随发随缴。” “但契约能力不是来自于恶魔么?为什么约束局也能够出具契约?”陈米问。 林澜摊了摊手。 “当然,你们要知道,即使是学院培养的学生,也只有很少人能成为一名拥有自主契约的拘束官,因为撞见恶魔的概率极小,更别提拿出勇气和他们签订契约了。 大部分人都会被分往华夏各地、自己家族名下的分局,你们临到毕业就知道了。” 林澜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我记得纪东歌同学,也没有和什么恶魔签订契约吧?”林澜忽然想起什么。 “是的。”纪东歌回答,“没有契约。” “没有契约能力,还能强硬地凭借自己的身体做到这种程度,也难怪老师对你的评价很高了。” 林澜用目光缓缓打量这个坐姿端正的实习生,最后落在了他右手缠绕的白布上。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抽着烟,在键盘上敲击着什么东西。 “刚刚谈到的事情,我已经汇报给了总部,但很快得到了‘静默’的回复。”林澜移动鼠标。 “我听说过乌鬼切,就算不相信你们的直觉,我也不能否认这把刀的判断, 如果你们觉得有问题可以先去着手调查,”林澜补充道,“只是没有一般行动那样的支援,大部分的火力都在收容所的管辖权之下, 那位阎良所长又是一个古怪的人,而我手上没有调度的权力。” “明白。”纪东歌淡淡地答。 说完后便提起脚边的刀袋,和陈米一起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林澜叫住了两人,“按理说你们的实习期到今天已经正式结束了,这是实习期内的成绩单,我给你们打了很高的分哦。” “哇,谢谢林姐!”陈米就差泪流满面了,“期末的压力又小了一点。” “谢谢林局。”纪东歌接过两张写满正楷的a4纸表格。 “注意安全。”林澜郑重地说。 · 医院,病房厕所。 四人面面相觑。 “嚯~苏柏学妹比我想象中要生猛得多啊!”陈米竖起大拇指赞叹。 随即拿出包里的工具开始快乐取样。 “水生生物的特征。”纪东歌半蹲在地上,仔细观察着那具呈灰青色的无头尸体。 虽然头已经化为粉末了,但尸体背部狰狞的背鳍仍旧十分惹眼,关节间也还有蹼状结构残留。 “你确定只有这一头?”纪东歌起身拍了拍手。 “确定。”苏柏说。 “很奇怪。”纪东歌做出了相同的评价,随后将目光落到一旁的秦尚远身上。 “你的伤,比我想象中好得快。”纪东歌说。 “甚至没留疤痕。”苏柏补充。 两个人面无表情地打量秦尚远的光膀子。 “人家从小体质特殊嘛......”秦尚远眼角抽搐,嘿嘿干笑了两声。 他用双手抱住肩膀遮住两点,神似被强盗逼入角落的良家妇女。 几人没再说话,焦点继续聚集在那具无头尸体上。 秦尚远悄悄松了口气,他还想着如果被追问下去要怎么圆谎。 不过即使他实话实说,是系统送的通关奖励治好的肩膀,这几位大哥大姐也不见得会信。 “纪东歌学长认为呢?”苏柏抬头问纪东歌。 “和你相同,”纪东歌简明扼要,“对方是冲着秦尚远来的。 应该和你的父母有关,而且你们的同学,杨坚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还不清楚。” “那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苏柏问,“不能放着杨坚不管, 明天是周二,四中会正常上课,他很危险。” “今天的袭击不会是最后一次。”纪东歌说,“明天我和陈米会去学校。” “我加入。”苏柏没有犹豫。 “秦尚远。”纪东歌话锋一转。 秦尚远抬头。 “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我加入。”秦尚远也没有犹豫,甚至抢答。 纪东歌一愣。 “按学长你们的说法,”秦尚远的目光逐渐变得阴沉坚定,“那这就是纯粹的…… 私人恩怨啊。” 第15章 校园行动小分队 “行啊,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你伤好了么?” “你没事吧?” “牛逼啊秦尚远!” …… 大课间操时间,刚跳完久违的“雏鹰起飞”,秦尚远就在众同学的簇拥里回到教室。 他坐在位置上仰头环顾一眼,头顶人头攒动,那些熟悉的目光中,有的欣慰,有的赞赏,有的眼神怨念,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经历一场风波再回到班级上,原本默默无闻的自己,居然也成了班上的焦点。 秦尚远暗自叹了口气,随口敷衍着各种问题。 “听柳玉颜说苏柏去照顾你了?” “嗯嗯嗯嗯嗯......” “苏柏是不是跟你过夜了?” “是的是的是的......” “听说苏柏跟你一起睡觉了?” “啊对对对......” 不对! ?? “你怎么能跟苏柏有肌肤之亲呢?你只比我大一岁啊!”某个男生崩溃哀嚎。 妈的,谁人传的假消息沸沸扬扬? 忽然间,环绕秦尚远的人群中自动分开一条狭窄的过道。 秦尚远一愣,顺着看过去。 苏柏提着书包面无表情地站在过道的入口。 见到是苏柏,原本像是炸开锅的男生们顿时鸦雀无声,悻悻散去。 “你去干嘛了?”秦尚远随口问。 “我回家换了身衣服,”苏柏从书包里拿出一本5+3练习册,“喏。” “哦,谢谢。”秦尚远接过练习册,表情像是被霜打的茄子。 原来撕了书还是得捡起来重新做,有系统的人也照样逃不过高考。 “杨坚来了么?”苏柏隐秘地环视整个教室。 “来了。”秦尚远心不在焉地回答,经历昨晚的事情后,苏柏在他眼中的形象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即使细看来,苏柏仍旧是个身形娇小的臭脸美少女。 但她那对又香又软的拳头,好像随时可以给别人来一套泰拳式的马杀鸡。 杀到粉身碎骨为止。 “现在可是高三啊大姐,”秦尚远扶额,“大家都是早上六点半就到了,别小瞧高考啊喂!” 秦尚远心说明明我才是穿越来的,怎么苏柏好像还不如自己有代入感? “我保送了,可以为所欲为。”苏柏面无表情地喝着还剩一半的豆浆。 秦尚远这才认真地看了看她,苏柏穿着蓝白相间的秋季校服,外边套了一件蓬松的黑色羽绒大衣,脸蛋被冷风吹过之后红扑扑的,细软的鬓发有些凌乱,整个人一副很温暖的样子。 “你能看得出他有什么异常么?”秦尚远悄声问。 “看不出。”苏柏咬着吸管,仍旧是那副对什么也不感兴趣的表情。 “我还以为,你们这种人都能闻出来那种气味。”秦尚远瞪大了眼睛。 “不,虽然我们可能在体质方面确实和普通人之间存在差距,但使魔的气味靠闻是闻不出来的,”苏柏说。 “那天下午我只是觉得,杨坚的举动很奇怪,但纪东歌学长,他好像在嗅觉方面有某种过人的天赋。” 杨坚正在位置上埋头写着习题,相对拥挤的座位对于他一米八五的大个来说的确有点小了。 说来蛮无语的,本来杨坚这种个子是要坐在后排的。 但他又是说好话又是送烤肠,最后硬是跟柳玉颜的闺蜜换了位置,如愿以偿地坐到了柳玉颜旁边。 想到这里,秦尚远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柳玉颜的背影上。 她和杨坚在递纸条,上面写的什么打趣或者关心的话,只有他俩才知道。 原本还有竞争力的二号种子舔狗秦尚远如今已然成了版本弃子。 因为他拉不下面子去找闺蜜换位置,被大家调侃“傲娇退环境”,就这样,得天独厚的近水楼台被他拱手让给了杨坚。 杨坚经常热心地替柳玉颜接热水,柳玉颜有时候埋头写题累了,也会很自然地把手搭在杨坚的大腿上。 这种亲密的互动桥段看得班上偷偷暗恋柳玉颜的男生们心如刀割,但大家也都认定了杨坚和柳玉颜互生情愫。 很多人都等着高考结束他俩捅破窗户纸,开启一段绝美的青春爱情故事。 那五年后的杨坚和柳玉颜怎么样了呢? 秦尚远抬头呆呆地盯着吊扇,他毕业之后向柳玉颜告白无果,两人就再没怎么联系。 后来的某一次班级聚会,席间听同学们说起杨坚和柳玉颜在一起了。 两人申请了欧洲的学校,在父母的见证下订了婚,结伴同行留学去。 虽然称不上可歌可泣,好歹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你在吃醋?”一旁的苏柏幽幽地说。 “没有没有。”秦尚远从神游中回到现实,摆手否认。 他现在对曾经的暗恋对象已经不感兴趣了。 “你喜欢柳玉颜,大家都知道。”苏柏和他看着同一个方向。 “想不到苏柏你也会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班级小八卦。”秦尚远还有些吃惊。 “大家都在说,我虽然不会问,但也不是聋子。”苏柏指了指耳朵。 “只是有些感慨吧,”秦尚远好好想了想,“也许哪天我就忽然不喜欢她了。” “虽然你也挺好看的,”苏柏的声音淡漠又疏远,“但她不会管你喜不喜欢她。” “喜欢她的人那么多,你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你喜欢她,不喜欢她,从头到尾都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对漂亮的女生来说,挑男朋友就像是在商场里挑娃娃,你挑娃娃的时候,会在乎娃娃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么?” “真的很难想象,这么冰冷的话是从一张37度的嘴里说出来的,”秦尚远捂住胸口,一副很痛苦的表情,“我谢谢你啊苏柏,还顺带夸了我好看。” “进校的时候我看到纪东歌学长了。”苏柏换了个话题。 “纪学长?” 秦尚远想起来,纪学长说过他们为了调查线索今天会来四中。 想来以他的身份,如今也算是证道成神,衣锦还乡了吧? 铃声急颤,上课了。 教室里的嘈杂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埋下头来准备笔记和练习。 化学课,班主任夹着教鞭和保温杯走进了教室,其后还跟着一名学生。 “对了,学长有没有告诉你他之前的班主任是哪......”秦尚远埋着头悄声问。 啪、啪—— 教鞭敲在讲桌上,激起一阵散落的粉笔灰。 苏柏摇摇头。 “这节课是习题课,我来向大家介绍一下——”班主任振声说。 所有人都抬起头,班主任身边还站着一位高瘦白净的男孩,他骨节分明的手里提着长长的背袋,刘海长得快要搭住眼睛。 他的睫毛密而长,鼻梁挺阔,唇薄如刀,很有时尚杂志封面男模的质感。 只是右手受伤了,缠着白色的绷带。 女生之中爆出一阵赞叹。 “好帅,真的好帅!” “终于有一个秦尚远哪里都比不过的了!” “身高上就比不过!” ?? 秦尚远眼角抽搐。 客观来讲秦尚远的长相确实不赖,但奈何没有一米八,所以常被调侃比他帅的没他高,比他高的没他帅。 而男生之中,只有秦尚远瞪大了眼睛。 讲台上的那位帅逼他自然是熟到不能再熟,而他手里的那个袋子里,指不定会抽出一把什么来。 “这位就是整个都容市,近几十年里被蓝湖学院录取的第一个学生,我的学生!当然,也是你们的师兄,纪东歌。” 班主任的得意溢于言表,纪东歌是他带出的学生,虽然被蓝湖录取全靠纪东歌自己,但是毕竟是名义上的老师,所以脸上自然有光。 更何况,三年之后,自己班上又出了一名被蓝湖录取的学生苏柏。 这概率放眼整个省,那也是凤毛麟角,甚至可以说是祖坟冒烟。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那就算是误会,也是有真材实料的! 大家鼓掌。 “你们纪师兄呢,听说要高考了,趁着回老家实习的时间,来看望一下师弟师妹们。”班主任沾沾自喜,“当然,也是来看望一下我这个老师嘛。” “磨刀不误砍柴工,我啊,就借出一点课上的时间,让你们的纪师兄跟你们做一些学习上的分享。” 再次鼓掌。 “天才的分享,对我们这种学生真的有用么?”秦尚远低声嘀咕。 “没用。”苏柏单刀直入。 “谢谢你苏柏。” 之后的五分钟,纪师兄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稿子,向大家做了细致有用的学习分享。 虽然在他嘴里,许多题目就是“一眼就能得出答案,不太理解为什么许多人会算两页草稿纸”,但是好在人帅,大家还是耐着性子听他装逼式地做完了分享。 “好装逼啊,但是根本听不出他在装逼。”某女生流着泪感叹。 “他真的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样子诶。”前桌女生跟着流泪。 “他到底为什么不出道啊,我愿意拿生活费给他买花票。”旁桌地女生附和。 吭? 花票? 那根本就不是出道好吧! 女生们的窃窃私语统统都被秦尚远听在耳朵里。 分享结束,纪东歌提起背袋,搬了一张凳子走下讲台,然后很自然地, 在秦尚远旁边坐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都汇聚到秦尚远身上,秦尚远相当不自在地扯了扯衣领,又抠了抠耳朵。 “你干嘛坐我旁边啊。”秦尚远盯着桌面上的练习册,咬牙低声说。 “杨坚身上的使魔气味没有消减,我要确认他有没有在观察你。”纪东歌面带微笑,和师弟师妹们的眼神进行友好交流。 “会有危险么?”苏柏隔着秦尚远问。 “不好说,整件事情比我们一开始想象的要更棘手,学校周围笼罩的气味比疗养院更加浓烈。”纪东歌说,“而约束局依旧没有发出任务指令。” “陈米去布置结界了,如果有突发事件,可以把损害控制在学校的范围内,你们戴上这个。” 纪东歌从包里拿出两枚微型耳麦。 “已经调制好了,之后如果有分头行动,我们用它交流。” 嘀—— 秦尚远耳边出现了一个提示音。 系统? 一个念头,红光闪过,只属于他的界面在书桌上展开。 【副本任务已开启:捕鱼大亨。】 【任务道具已发送至您的邮箱,请及时查收。】 第16章 诱饵 “食堂今晚为什么会有鱼?” 高三园区,菜根香食堂,晚饭时间。 秦尚远望着苏柏盘子里的清蒸鱼段,皱起了眉头。 “我也不知道,看到有就点了。”苏柏还是那副不关心也无所谓的样子。 “纪师兄好像吃得很少。”秦尚远又转向了纪东歌。 纪东歌的餐盘里只有一小份米饭,一份油麦菜,除此之外,他还拿了一盒酸奶。 相当健康。 “习惯了。”纪东歌淡淡地说。 秦尚远拿起筷子,深深叹了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和这两位大神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共进晚餐,而这两位显然是严格秉承了诡异而传统的教导—— 食不言、寝不语。 当真是一句话也不讲。 整个食堂都是闹哄哄的,学生们端着餐盘人来人往。 大家都趁着这个时间聊各种有趣的话题来冲淡每天无聊重复的刷题生活。 而他们这一桌只有咀嚼和餐盘磕磕碰碰的响声,机械又高效。 时间一长,秦尚远真要以为这俩是兄妹了。 但他们坐的这个位置,是经过纪东歌挑选的,就在杨坚的隔桌。 杨坚今天一整天的表现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就和往常一样。 下午跟着一群男生一起吃饭上厕所,柳玉颜不想去食堂,他就给柳玉颜带晚餐小汉堡和红枣酸奶。 而至于秦尚远一行三人坐在一起吃晚饭的理由,则是纪师兄听说苏柏同学是被蓝湖拟录取的未来学妹,所以很乐意趁这个机会多多交流一下学习。 而苏柏同学在秦尚远同学生病期间热心探视,所以秦尚远同学请她吃饭是投桃报李,礼尚往来。 总之,班上一半的人在羡慕苏柏,一半的人在羡慕秦尚远。 但饭钱都是秦尚远出的。 摸摸钱包戴上痛苦面具,秦尚远只能认栽。 “纪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动手?”秦尚远看等了一天都还没动静,有些耐不住了。 “他还没露出马脚,我们没有切入点。”纪东歌看着杨坚的背影。 “很奇怪,我分明在他身上察觉到了很浓烈的使魔气味,但他始终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 “有没有可能,他是忌惮你的存在?”苏柏说。 “不应该,即使是有心智的使魔,在靠近他们渴望已久的血肉目标时也会难以遏制本性。” “但是杨坚太正常了,我看不到别的破绽。” 众人沉默片刻。 “我有一计。”苏柏淡淡地说。 秦尚远听着两人的谈话,总隐隐感觉到有些不靠谱。 “你讲。”纪东歌说。 “很简单,我们需要诱饵。” …… “谢谢你苏柏。” 秦尚远差点把米粒从鼻孔里呛出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这是不得已的办法。”苏柏平静地说,“师兄应该也早就想到了,只是没说。” “我当诱饵没问题,”秦尚远皱着眉头愤愤不平,“但我想知道,如果他当场变脸我该怎么办。” “我们会在旁边,保证你的安全。”纪东歌说。 “靠谱?”秦尚远半眯眼睛,有些怀疑。 但奈何两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纪东歌的实力他是见过的,提着那把长刀在满是怪物的房子里杀来杀去,如入无人之境。 苏柏更不用说。 那身娴熟凶狠的搏击技巧完全不是一个普通高中生应该有的,而且就算苏柏没有明说,他也大概能猜到,她是某位恶魔的契约人。 有了这两位猛将,还有什么人质诱饵是他秦尚远不敢做的? “行,”秦尚远放下筷子,咬咬牙,“我去。” “那就选在晚自习之前的休息时间。”苏柏说。 “行。” 秦尚远胸有不忿,默念系统。 副本任务给的道具他还没来得及看,现在看看说不定是什么保命装备。 他初入新手村,能苟则苟。 红光一闪,他用筷子装作不经意地点开邮箱的红点。 界面刷新后,他点击领取了压缩包,解压。 里面静静的躺着一个…… 霰弹枪的图标? 他又返回主界面,几行数据陈列在他面前。 【生命值:100。】 【体力:100。】 【速度:50。】 【敏捷度:80。】 【力量:20。】 【防御:50。】 【攻击:5。】 不是,攻击这栏怎么这么低?? 随后,数据在他眼皮底下刷新。 【生命值:。】 【体力:。】 【速度:100。】 【敏捷度:160。】 【力量:160。】 【防御:5000。】 【攻击:5。】 ...... 要不你把【攻击】这栏删了吧? 你自己看看合适么? 不过客观来说,除了攻击以外,其余几项的数值都翻了数倍,已经相当可观了。 秦尚远从没想过人体的数值还能这样被量化出来,这种格式他只在游戏里见到过。 如果之前的面板是一个正常人类高中生的面板。 那现在的意思是,他被强化了? · 操场,夜幕低垂。 快上课了,原本在踢球的学生们也拎起衣服和汽水,三三两两地开始往回走。 操场上有个穿校服的女孩,在大家都准备回教室时,她却慢悠悠地席地而坐。 周围的学生们时不时地回头看这个坐在操场上的漂亮女孩,大家都惊讶于她清丽的长相,却记不起来她是哪个班的学生。 陈米坐在绿茵场上,看着手心被血染红的绷带,又抬头望向将夜的天空。 那里张开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她的脚边是一个合金运输箱,箱体的液氮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安地躁动。 d级封印物—摹刻石板,编号178,属于古代炼金师达克赛的圣人遗物。 陈米把封印物唤醒的时间挑在了晚饭时间的后半段,学校人流出入频率的最低点,这样就可以大大减少一些尴尬的骚乱局面。 “已经布置好了,现在这所学校范围内,没人能出去,也没人能进来。”陈米对着耳麦低声说。 “辛苦你了,我们会尽快完成调查。”耳麦里传来纪东歌的声音。 “行行行。”陈米托着下巴,打了个哈欠。 反正她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作为封印物178的唤醒人,她的使命就是唤醒,守护。 反正她也不用参加战斗,这应该就是文员的宿命吧。 陈米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看起文献来。 忽然,一侧的强光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那边那个,”中年男人浑厚的嗓音,“哪个班的?还不回教室,坐在这里干什么!” · 41班教室,离上课还有20分钟,教室里仍旧闹哄哄的。 一盒黄桃酸奶放在了柳玉颜面前。 柳玉颜抬头,平常嬉皮笑脸的秦尚远,如今正面色严肃地站在她面前。 “这是......” “哦,谢谢你那天来医院看我。”秦尚远的声音毫无波澜,“那束花我分送给朋友们了,这瓶酸奶是谢礼。” “我正想问呢,没想到那天在医院给你削苹果的就是纪师兄。”柳玉颜说,“我还以为是你哥哥。” “不是吧?纪师兄在医院照顾你?”周围的女生闻声赶来。 “这身高差......”有人嘀咕。 “想什么呢!一边儿去。”秦尚远大声地呵斥制止了一些女生的奇怪脑补,“朋友而已。” “总之谢谢你,我要对你说的就是这么个事,然后,”秦尚远转向同桌埋头看书的杨坚,“你,杨坚,出来。” 杨坚抬头,无声地瞪了一眼秦尚远。 他抖落肩上的校服站起身来,他是班上的篮球队主力,一米八三的个头狠狠压了秦尚远一波。 放在以前秦尚远自然是会有点发怵的。 但现在也有点发怵。 “你们干什么啊?”柳玉颜呆住了,“有话好好说啊,没必要这样呀。” “哦,私人恩怨而已,跟你没有关系。”秦尚远轻描淡写地说。 “喂喂喂,你们有没有发现,秦尚远这次回来像变了个人似的?” 背后有人偷偷议论。 “对,我也感觉到了,没那么怂了。” “甚至还有些自信。” “自信过头就该油腻了吧?” “不会真的是什么修罗场吧?” “他俩要是真打起来......” “凭这体型,我压杨坚。” “我也压杨坚。” “我压秦尚远。”冷漠疏离的女声。 热烈的议论戛然而止,众人循声看去,苏柏面无表情地从她们身边经过。 “你们不在背后议论别人好像会死一样。”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些女孩。 女孩们八卦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然后缓缓消失。 教室外的走廊尽头。 灯光昏暗,这里素来是情侣们的约会圣地,因为学校没有在这里安装摄像头,可以趁着夜色做些偷偷摸摸的事。 但今天想来这里的情侣们都绕道了,因为尽头站着两个男生的阴影。 无声的对峙。 “我该怎么办。”秦尚远不动声色地对着耳麦低声说。 片刻之后,耳麦里传来纪东歌的声音—— “打他。” 第17章 鱼 ...... “有屁快放,找我什么事?”杨坚不耐烦地甩了甩头发。 “你他妈的。”秦尚远啐了口唾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随后,一只数值高达5点攻击力的拳头,狠狠地揍在了杨坚的面颊上! 杨坚难以置信地捂着脸。 那一拳对他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显然是把他揍懵了。 杨坚低声骂了一句脏话,抬腿就是一记左正蹬! 46码的球鞋毫无保留地一脚踹在秦尚远的腹部,秦尚远两眼一白,脑袋一空,被踹得倒退了一截。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灵魂出窍了。 好想吐啊。 妈的......再来一脚今天吃的晚饭就保不住了。 不对啊,防御数值不是很高么? 秦尚远捂着肚子跪在地上。 红光闪过,界面展开。 他强睁开眼睛,搜索面板。 面板数据上方还有一个相当隐秘的【启用】按钮。 …… “你真的不是在故意搞我么......”秦尚远忍着腹部的剧痛捏了捏眉心。 “傻逼孤儿,想打我?你下次叫两个人再来,呸!”杨坚从他旁边踏过打算离开,顺便吐了口唾沫。 点击......【启用】! 仿佛一阵春风拂过袭遍全身,所有的疼痛感奇迹般地在一瞬间消失了! 秦尚远捏了捏拳头,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注满了一股神奇的能量。 他伸手一把抓住杨坚的脚踝。 杨坚皱眉,他脚跟用力,想用全力踹到秦尚远的脸上,可无论怎样用力,他都没办法踢动一丝一毫! “想不想打你......”秦尚远恶狠狠地吐字,“你他妈的还真有脸问!” 他借势一抽,依靠纯粹的蛮力将体重八十六公斤的杨坚一把放倒在地! 杨坚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全身的骨骼都在哀嚎。 秦尚远喘着粗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冲着躺在地上的杨坚邪魅一笑。 “几个妈啊跟人这么说话?”秦尚远略微回敬了杨坚先前的羞辱。 杨坚怒了,从来都只有他骂人,还没有碰见过人敢还嘴的时候。 他低吼一声,像是一头猛虎那样从地面上暴起,后腰大腿发力,以肩部向秦尚远横冲直撞! 杨坚在篮球队里是后卫,但他凭借詹姆斯式的野蛮打法一度在校园赛中成名。 许多人都畏惧他一米八五、八十六公斤的体型,所以他持球冲进内线时就像一头蛮牛,几乎没人防得住他的进攻。 这一点,秦尚远当然清楚。 但他防御5000,力量160的数据也不是用来做摆设的。 冲击,碰撞! 杨坚愣住了,他像是撞在了一堵墙上。 按理说,秦尚远这样的身材,这时本来应该已经飞出好几米了。 可秦尚远纹丝不动。 还正面如死灰地看着他,那个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接着他只感到自己的手腕被抓住,重心丢失,整个人直接被举重若轻地抽了起来! 过肩摔! 一声巨大的闷响震得整层楼都在微微颤动! 杨坚的疼痛从后背大片大片直钻到心窝,疼得他在地上蜷缩。 秦尚远攻击力是5没错,但是这不代表他摔人不疼,因为伤害都来自重力和瓷砖水泥地板。 “师兄,有观察出什么结果么?”秦尚远长舒一口气,踹了一脚在地上打滚的杨坚。 “漂亮的过肩摔,没有给对手任何的落地缓冲,普通人挨上这一记,短时间内应该很难站起来了。” 纪东歌在耳麦里做出专业的点评。 “我是说使魔……”秦尚远扶额。 “还是没有任何迹象,但他身上的气味也没有消散。”纪东歌说。 “这里是陈米,出大事了,”耳麦中出现了另一个声音,“快来操场。” “怎么了?”纪东歌一愣。 “这里......”陈米深吸一口气,“全是鱼!” · 五分钟前。 陈米回头看向手电照射的方向。 在食堂门口,大腹便便的男老师顶着稀疏的地中海,但他站在光源的背后,陈米看不清他的脸。 她随即起身,打算现编个谎话糊弄过去。 “那边那个,哪个班的?还不回教室,坐在这里干什么!” 同样的话、同样的声调。 又重复了一遍。 陈米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边那个,哪个班的?还不回教室,坐在这里干什么!” 电筒的光束有微微晃动,在光芒背后的人影似乎也没那么清晰了。 陈米眯起眼睛。 “那边那个,哪个班的?还不回教室,坐在这里干什么!” 又重复了一遍! 陈米心里忽然有些发毛,这种冷冰冰的机械感,不像是一个人能说出来的。 “那边那个,哪个班的?还不回教室,坐在这里干什么!” 陈米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定不对劲! 她掏出了袖子里的折刀,打开藏在手里。 折刀的刀刃闪着诡秘的暗蓝色锋芒,像是经过某种特殊的淬火工艺。 光束开始移动了,老师和陈米的距离正在缓缓拉近。 陈米的手心正在悄悄出汗,她不能逃。 封印物178的唤醒条件之一,是需要在固定的位置进行唤醒,且不能移动,否则其构建起的结界就会瞬间瓦解。 而唤醒人也不能离开以封印物为圆心太远的距离。 老师越走越近,陈米心里隐隐有些发毛。 直到距离陈米数步路的距离时,陈米才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的确是一个顶着地中海的中年男人,但他应该已经死了,煞白的皮肤,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球。 他的脸上扣合着两排细长可怖的节肢,仿佛给他戴上了一张嶙峋古老的诡异面具。 八根长肢分别深深扣入了他的额头,眼角,鼻腔和嘴角,暗红浓稠的血液沿着男人的脸庞缓慢地下滑。 一根粗长又布满褶皱的管状软肢从他的脑后延伸,深入他的嘴里,布满暗斑的蜡黄色皮肤表面依稀可见细针般的刚毛。 软肢像是粗壮的蚯蚓那样缓缓蠕动,那个机械般的说话声就伴随着软肢的蠕动脱口而出。 “那边那个,哪个班的?还不回教室,坐在这里干什么!” 复读。 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从那张嘴里喷涌而出。 陈米怔怔地看着那张超乎人类想象的脸,强忍着剧烈的呕意,一把将折刀送进了老师的眉心。 刀刃抽出,带着恶臭的血液。 老师正面朝下,直挺挺地倒地,满脑肥肠的尸体在操场上砸出闷响。 陈米这才看清楚他脑后的东西。 那是一只比例极其不协调的虫子,奇长的八根节肢,粗长裸露的尾巴,和拇指大小的身体。 这只虫子在宿主倒地后开始缓缓地挣脱,它将所有的器官都从宿主身上剥离,只留下密集骇人的血洞。 随后它挥舞着长肢转头爬向宿主的腰部,所有长肢像先前那样环抱住腰腹,那根裸露皮肤的黄色尾巴也一头扎进脊椎的位置。 软管一样的尾巴正在不断地抽动,像是在吸食什么东西。 而宿主的原本肥胖的躯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枯。 他被......寄生了? 陈米来不及多想,折刀暗蓝色的刀锋闪过,寄生虫那根粗蚯蚓般的尾巴应声断开,血液、脂肪和粪便的混合液体从断口中飙飞。 陈米慌忙向一旁打了个滚,勉强躲开。 而断掉尾巴后,那只虫子也像失去了生机,原本黑色的肢体也逐渐变得灰白,趴在尸体上不再动弹。 “还好没有逃掉搏击闪避的课。” 陈米惊魂未定地擦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那边那个,哪个班的?还不回教室,坐在这里干什么!” “那边那个,哪个班的?还不回教室,坐在这里干什么!” “那边那个,哪个班的?还不回教室,坐在这里干什么!” “那边那个,哪个班的?还不回教室,坐在这里干什么!” “那边那个,哪个班的?还不回教室,坐在这里干什么!” ...... !! 陈米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骤停了半拍。 此起彼伏的高喊像是复读机般堆叠在一起,从食堂的方向传来。 食堂门口,一堆僵硬的人形正在缓缓移动,他们是在食堂工作的大爷大妈。 他们都死了,每个人的脸上都覆上了那张虫子面具,布满暗斑的黄色软管在催动他们的喉咙和舌头发出人类的声音! 而现在,本应该是他们的下班时间。 她倒吸一口凉气,正当她以为状况已经糟得不能再糟时,一个细小的响声由远及近,密集的震动伴随细响而来,像是雪球那样越滚越大! 雪崩了? 陈米惊疑。 数秒之后—— 汹涌的鱼潮从狭窄的各个食堂大门中喷涌而出! 每条鱼都长着虫子般细长的节肢,令人作呕的虫类爬行声充斥了陈米的耳朵。 “这里是陈米,出大事了,快来操场。”陈米呆呆地望着那些正在爬行、觅食的诡异怪物。 “这里......”陈米深吸一口气,“全是鱼!” 第18章 同学们听我说 “鱼?”秦尚远惊疑。 他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是疗养院的鱼形使魔。 果然是私人恩怨! “我马上就来,你坚持一下!”纪东歌提着袋子转角下楼。 “那纪师兄,杨坚怎么办?”秦尚远既兴奋又慌张。 “把他绑起来,”纪东歌的声音冷利如刀,“你们去通知学校老师,让他们做好防护准备!” “绳子......”秦尚远正想说哪去找绳子,一个阴影出现在他背后。 他回头,苏柏冷着脸,怀里抱着一捆不知道哪来的麻绳。 两个人眼神一对,迅速地把杨坚绑在铁栏杆上,任杨坚再怎么叫喊,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回应。 苏柏还嫌杨坚太吵,随手把杨坚脚上的大黄皮靴摘下来,然后捅进了他的嘴里。 熟练得简直像两个习惯性作案的强盗啊,秦尚远一边捆绑一边冒出这种奇怪的想法。 捆绑结束,苏柏一个巴掌让杨坚昏死了过去。 “......” “放心,没死。”苏柏揉了揉拳。 “我们分头去通知,你去a部,我去b部?”秦尚远指了指走廊的岔路。 四中作为一所大型高中,整个学校有近一万名学生,即使只有高三,学生人数也有恐怖的三千多人。 为了方便管理,只能分成a、b两部。 “不,我们去六楼。”苏柏说。 “六楼?” “广播室,”苏柏眼神锐利,“不然来不及。” “可是那里只有周五才会开放,现在......”秦尚远正想说没钥匙,忽然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小石头。 怎么可能没钥匙呢! 苏柏和秦尚远一前一后开始向六楼攀升,让秦尚远惊讶的是,苏柏的速度很快,体力也持久得吓人,丝毫不落后于升级面板后的他! 602,四中广播室。 苏柏对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正准备抬脚侧踢,立马被秦尚远拦下了。 “我来我来!”秦尚远高举右手,黑绳子系的小石头发出微芒。 他将手靠拢门锁。 咔哒,小石头再次不负众望。 进门,开灯,打开设备,调试。 可是要说什么大家才会信? 有怪物入侵? 不行,说这些东西是没人会信的。 只能等到那些怪物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真正杀死了人,他们才会相信这些是真的。 但那时候肯定已经晚了。 “亲爱的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三41班的苏柏。” 正在焦躁间,苏柏居然已经在麦克风前坐下了!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现在请各班的班长、老师关上教室的门窗,我将给大家带来一个惊喜。” “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when i do count the clock that tells the time, and see the brave day sunk in hideous night; when i behold the violet past prime, ......” 她正在以一口纯正的伦敦腔,声情并茂地朗诵着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我去! 秦尚远冲到窗边向下张望,果然,他目光所及的班级都按照苏柏的要求关上了门窗。 大家应该都是一头雾水,在好奇苏柏到底要干什么。 在这种突发情况下,他们只是出于本能的对“广播”这个权威的象征进行服从。 苏柏考虑的确实比秦尚远要全面。 “你们哪个班的?怎么进来的?”教导主任气冲冲地冲进广播室。 “李老师是这样的......”秦尚远正要上前解释。 哐——!! 玻璃粉碎! 一个硕大的黑影直直地撞进了广播室! 秦尚远下意识地将面前的教导主任扑倒在地,随后他翻身一看,果然是疗养院出现过的鱼形使魔。 怪物的侧腹上扎着密集的碎玻璃,它失去平衡滑倒在地上,四对类似蝗虫的带刺长足正在挥舞着挣扎。 “契约·凝风,生效。” 一声轻语,领域展开! 苏柏以迅雷之势,几乎闪现到了秦尚远面前! 疾风骤起,一拳! 鱼形使魔在所有人面前化为了粉尘和血水。 教导主任在一旁被吓得说不出话,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 “我就说嘛......”秦尚远朝教导主任摊摊手。 “老师,情况危急,现在不方便解释。”苏柏一把扯住教导主任精心打好的领带,将他硬生生拉了起来。 “就麻烦您,组织大家避难了。”苏柏一脚踏在血水之上。 “好......好!”教导主任连忙扶正了歪掉的眼镜,不顾凌乱的发型按到麦克风前。 “全高三园区师生注意,我是教务处主任李老师,现在情况危急!大家关好门窗不要随意外出!有怪物!有怪物!” “必要时拿起桌椅板凳,老师保护学生!男生保护女生!” “跟着我。” 苏柏抓住秦尚远的手腕。 “你去哪?”秦尚远问。 “去处理使魔,我担心你一个人危险。”苏柏一脸严肃。 她褪下羽绒大衣,只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接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绷带缠上双手。 “使魔数量太多了,靠纪师兄一个人是拦不住的。” 他们往楼下看去,那里至少有数十只鱼形使魔正在游荡。 数量还在不断增多。 怪物变形裂开的嘴里发出“吱吱——”的诡异叫声,人类的气味会引导它们最终进入教学楼。 “苏柏,能看到你那里有多少使魔么?”耳麦里传来纪东歌的声音,他正在剧烈地喘气,声音低沉。 “大概三十只。”苏柏指压耳麦,目光投向楼底。 “教学楼靠你了,食堂里的鱼,已经全跑出来了。” “靠!我就说为什么晚餐的食堂会有鱼。”秦尚远恍然大悟,表情复杂。 他看向苏柏,苏柏的脸色很难看,但只是一扫而过。 “我们分头行动。”秦尚远突然说。 ? 苏柏一脸疑惑地看向秦尚远。 “相信我。”秦尚远的语气相当自信。 苏柏沉默了几秒。 “那你可别死了。” “我不会死的,”秦尚远贱兮兮地笑,“你还欠我顿饭呢。” “无聊。”苏柏面无表情地批判。 简单分工后,两人走出广播室,秦尚远径直往楼梯间跑,而苏柏...... “喂,你干嘛!” 秦尚远看着苏柏如猫般轻盈地跃上六楼护栏。 “这样更快。” 苏柏头也不回,俯身朝着底楼,一跃而下! 轰——!! 秦尚远脚底传来轻微的震颤,他冲到栏杆边往下看。 女孩娇小的身躯在石砖铺就的地面上砸出了大坑,她缓缓走出坑洞,身下是一具已经被压得粉碎的使魔尸体,幸免的长肢在扬起的烟尘中微微抽搐。 这么离谱……? 秦尚远瞪大了眼睛。 冬夜的冷风吹动她高高束起的黑发,开衫校服在寒风中鼓动。 苏柏缓缓抬头,她的目光正好和秦尚远交汇,眼底的红色光芒暴涨,她的眼神不再有焦点,热烈得如同焚烧整座地狱的红莲之火! “活下去。”女孩轻启朱唇,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我怎么可能死呢?”秦尚远咧嘴一笑,远远地朝苏柏竖起大拇指。 他扭头跑下楼梯,奔跑着大喊—— 系统! 红光闪过,界面展开! 【副本任务:捕鱼大亨。】 【倒计时:无。】 【即时奖励:金币。】 金币?什么东西? 秦尚远伸手触碰那个霰弹枪的图标,红色的粒子在手中汇聚、成型。 粒子凝固后,一把熟悉型号的霰弹枪赫然在手! 哒哒哒哒哒...... 令人头皮发麻的虫爬声在走廊尽头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弥漫的鱼腥味。 “这辈子都不想再吃鱼了。”秦尚远缓缓叹了口气。 他从侧边的弹舱取下弹药上膛。 秦尚远大学的时候经常玩fps类的游戏,对许多枪械的使用都略知一二。 老妈,看好了,你儿子和你一样帅。 一头鱼形使魔出现在拐角处,它正朝着秦尚远急速奔袭,已经撕裂变形的鱼嘴里长满了利齿! 秦尚远看准时机,对准前方扣动扳机! 嘭! 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一张大网伴随着硝烟从枪口弹射而出,网住了弹跳起来的鱼形使魔。 使魔被网拦截,狠狠地摔在地上,随后化为了一枚硕大的金币,接着飞向秦尚远眼中的面板。 【金币:0。】 肉眼可见的刷新速度。 【金币:。】 !! 第19章 捕鱼大亨 难怪要叫“捕鱼大亨”。 秦尚远恍然大悟。 但这金币......是干嘛用的? 他一头雾水。 不管了,动手动手! 嘭! 开枪、出网、金币! 嘭! 开枪、出网、金币! …… 秦尚远依靠着惊人的面板数据和手里的网枪在楼梯间一往无前。 所到之处的鱼形使魔通通化为了大金币,变成了他面板上成堆的“0”。 每捕猎一头使魔,它们转化的金币都会无规则地翻倍,秦尚远瞥了一眼面板上的金币数量,已经来到了恐怖的三千两百多万。 他恍惚间有一种在玩roguelike类游戏的荒诞快感。 秦尚远从六楼一路杀到三楼,每清空一层楼外爬行的使魔,他都会组织教室里的师生们去每层的大会议厅避难,因为楼下的使魔还在源源不断地向楼中攀爬。 四中作为大型高中,几乎在每一层的走廊尽头都有一个能够容纳百人的大会议厅,四面都是水泥墙壁,只有垂直墙壁的那一侧有窗户。 而那里紧挨着山壁,缝隙很小,鱼形使魔如果要从那里进入是很难的。 三楼,这里是41班所在的楼层,鱼形使魔正在从楼下涌入,它们嘶吼着挣扎着打碎窗户爬进教室。 嘭!嘭!嘭! 秦尚远对着44班窗户上的三头使魔扣动扳机。 三头鱼瞬间变成了闪着金光的金币,被吸进了秦尚远的面板。 数字跳动,金币数量来到了三千八百万! 教室里的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这个隔壁班的男生,震惊得说不出话。 他们堆挤在教室角落,女生在里层,男生在外层。 最外层的男生们是整个班级中最高最壮的,他们拿着椅子、桌角、扫帚之类的东西防身,桌椅板凳凌乱地堆积在门口和窗户。 秦尚远见到的教室大都采取这样的布局,但这样是防不住那些使魔的。 秦尚远瞥了一眼那个倒在血泊中的男生,和杨坚相近的体型,但半张脸和右臂已经被啃食掉了。 他隐约认得出这个姓谭的男生,经常和杨坚一起打球。 也只有这样的场面才能让他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捕鱼游戏,而是一场真真正正有人死亡的屠杀。 “44班,死伤人数1。”秦尚远指压耳麦。 每发现一个遇难者都要即时上报,这本来是约束局小队中专门人员的工作,现在由校园小分队中的每个人代为记录。 “43班,死伤人数3。” “42班,死伤人数4。” “41班......死伤人数3。” 他站在自己班教室门口,锋利的目光扫过那些已经被恫吓得呆滞的同学们。 “所有班级,转移向本层的会议大厅!”秦尚远高喊。 没人动。 秦尚远眼神骤缩,人群背后挥舞着两根骇人的长肢! 一头使魔挂在了空调外机的侧面,它正在尝试找落脚点爬进教室,像是在桌子背面寻路的大蟑螂。 秦尚远以近乎瞬间移动的速度,拨开堆积的学生冲到了窗前。 他一脚踹落空调外机,其上攀附的使魔也跟着坠落,秦尚远朝着外机开枪! 嘭! 金币。 面板刷新。 “快去!”秦尚远回头,语气森严。 “走,快走!听秦尚远的!”胖子齐懿在人群之中大喊。 呆滞的人群这才恍如初醒般开始移动。 每个班级都开始有序而快速地向会议大厅撤离。 疯了,都疯了。 秦尚远迈出教室,回头有些低落地看向横陈在血泊中的残缺尸体。 自己班上死了三个人,一个叫白梅梅的高挑女孩,是齐懿的暗恋对象。 另外两个,李民悦,邓伯云是那种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高中宅男,每天最大的快乐就是讨论游戏。 女生们抱头瑟缩着痛哭,男生也被吓得说不出话,个个脸色惨白。 他们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里世界和人类社会本来就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如果强行交汇,对人类社会的认知和稳定都是毁灭性的。 妈的。 他在心里低声骂了一句。 秦尚远提起枪,借助诡异的弹跳力稳稳落到走廊一侧的护栏上。 他随即起身在护栏上飞奔,同时朝攀附在外墙的使魔逐一开枪。 学生们正在向大厅撤退,他要保证过程中没有人伤亡! “秦尚远,你……”胖子齐懿是最后一个进大厅的,他叫住秦尚远,含泪哽咽。 “怎么了?”秦尚远回头。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谢谢你。”胖子很真挚地说。 “谢什么,”秦尚远一脸严正,“保护好自己。” 他有力地拍了拍胖子肥嘟嘟的肚皮。 苏柏说过,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就不能对这一切置之不理,这是他们应该有的觉悟。 “好。”胖子眼含热泪,咬了咬牙,“你也是。” “关上门之后一定记得锁死,想办法组织他们把另一侧的窗户封起来,”秦尚远说,“这些东西会循着人类气味找过去。” “你和我认识的秦尚远好像不一样......”齐懿呆呆地说。 秦尚远笑了笑,不等齐懿说完,拉上了门。 该去二楼了。 秦尚远深吸一口气,转身就往楼梯跑。 砰! 不等秦尚远拐角下楼,一头使魔带着风从他面前横飞而过,然后狠狠地砸在了走廊的围墙上! 显然是被扔上来的!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脚步声。 苏柏眼底燃着红色的光芒,一步步踏上楼梯,她的每一步都伴随着短促而剧烈的风压。 森严庄重,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接着是狠厉的一拳! 使魔还来不及爬起,下一秒就在残暴的轰击下化为了一滩血水。 苏柏缓缓转头,原本烈焰般燃烧的红瞳,在目光触碰到秦尚远的一瞬间就黯淡了下来。 苏柏看了一眼紧闭的会议厅大门:“看来我们做了相同的决定。” “没想到你还带了枪,”苏柏看向他手中的霰弹枪,“难怪你那么自信, 不过,这种近距离下,应该很容易受伤的, 你要不要把血擦一下?” “血?” 秦尚远一愣,他手里的霰弹枪明明只会网住鱼然后把它们变成金币。 哪来的血? “你浑身都是血。”苏柏说。 秦尚远胸中升起一股惊疑,他将信将疑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一层温热黏稠的触感。 他看向手心,血...... 满手都是暗红的血! 第20章 恶魔 秦尚远心中一紧,他扫了一眼眼前的面板,金币的数字已经来到了四千三百万。 但那有些像是游戏界面的ui排列,在他看来似乎变得有些虚无缥缈了。 在这个副本任务中,系统是一直默认开着的,所以他才能实时地看到不断攀升的金币数值。 他一直以为自己拿着一把网枪在玩欢乐的捕鱼大亨。 但实际上,在别人的眼里,他是一个端着霰弹枪,早已杀得满身是血的怪物。 红光闪过,系统关闭。 秦尚远眼里的世界恢复了原本的底色,他不由自主地喘着粗气。 寒风卷着枯叶,有些阴沉的天空,空荡荡的校园中还陆续有鱼形使魔往教学楼爬行。 他回头一望,身后的教室走廊遍布着身体各处炸开血花的鱼形使魔,大大小小的血迹铺满了整层楼,触目惊心。 秦尚远心中莫名有了一股恐惧,他原本以为开枪杀掉怪物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没想到真的到了这个时刻,呼吸竟然也变得有些局促了。 “刚开始是这样的。”苏柏看出了秦尚远的恍惚。 “我、我没事。”秦尚远用衣服擦去脸上的血迹。 幸好没有用枪口对准人,秦尚远有些后怕。 霰弹枪不同于普通步枪,它打出的弹面是散布开来的扇形,近距离下稍有不慎就会误伤。 而这把枪的弹舱自带的是用于猎杀大型动物的鹿弹,如果误伤后果不堪设想。 从六楼到三楼,原来他一直踩着“人命”这根钢丝在狂奔。 但系统却一直没有提醒过他。 “老师和学生们暂时安全了。”苏柏说,“可我总觉得,好像漏掉了什么。” “你来三楼的时候......”苏柏脸色忽然微变,“有看见杨坚么?” 秦尚远瞳孔骤然紧缩。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走廊的另一处—— 之前绑住杨坚的角落,现在空无一物,只剩下缠绕在栏杆上的麻绳随风飘荡。 · 操场,雪白的氙灯照亮了成片的阴影。 粘稠的鲜血沿着漆黑的刀身缓缓滴落在塑胶跑道上,此时的操场,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使魔的尸体。 纪东歌的胸膛起伏,原本穿着的白衬衫早在战斗中燃尽了,裸露出白皙有型的上半身,浓白的蒸汽环绕着他悠悠升起。 他杀了有多少只使魔? 已经数不清了,八百只?一千只?。 远处堆积着两层楼高的骇人尸山,一截绿色的铁格栅被斩断翻折,挡住了一群鱼形使魔的去路。 它们踩着彼此的身体想要翻越格栅,却被尽数斩杀。 纪东歌已经穷尽了自己的能力,尽可能地将使魔阻隔在通往教学区的大道上。 但还是有不少漏网之鱼从草丛和跑道爬出封锁,那里的防线是依靠苏柏和秦尚远搭建的。 “你没事吧?纪东歌?”远处守在封印物178旁边的陈米朝他大喊。 他眼神凶狠地回头,但一看到陈米的脸,随即又变得柔和起来。 “没事。”他摆了摆手。 下雨了,南国的冬季不会下雪,但总是阴雨缠绵。 纪东歌静静感受着冷冰冰的雨点打在自己裸露的上半身。 他的体温正在逐渐冷却,胸中那股近乎无穷无尽的烈焰,此时仿佛也被淅淅沥沥的冷雨浇熄了一些。 封印物178构建的结界能够抵挡一切活物,却无法阻隔诸如雨、雪这样的自然气象。 他提起乌鬼切朝陈米走去,步子有些蹒跚。 陈米的眼神有些担忧,但她已经在封印物178的临界距离了,再多走一步,整个领域就会瞬间崩溃。 在距离陈米几步的距离上。 哐—— 纪东歌一头栽倒在陈米的怀里。 他手中的乌鬼切也随之坠落,刀身轻微的蜂鸣回荡在空旷的操场上。 “这就是取下白布的后果么......”陈米喃喃,目光最终落在了纪东歌的右掌心上。 那里,竟赫然长着一只竖瞳的眼睛! 类似爬行类特征的瞬膜开合,眼睛也随之眨动。 令人不寒而栗。 她扭头,那柄通体漆黑的日本刀刀柄上,也长着同样的独眼。 但似乎是因为主人昏迷了过去,两只诡异的眼睛也缓缓地阖上了,像是陷入了沉睡。 陈米低垂眼帘,轻轻抚摸着纪东歌的头,男孩的头发蓬松细软,肌肤在雨中微微有些发白。 他闭着眼睛,呼吸均匀。 “这里是陈米,你们那边怎么样了?”她按住耳麦。 “不是很好。”苏柏声音严肃,“杨坚失踪了。” “失踪?”陈米难以置信。 铃声响起,陈米掏出手机。 来电人是林澜。 “喂,林姐?” “你们那边怎么样了?”林澜的声音急迫仓促。 “学校里出现了大规模的鱼形使魔,”陈米顿时严肃起来,“但是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纪东歌在战斗之后昏迷,师生有伤亡......” “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林澜的声音有微微的颤抖,“总部刚刚发布了任务,等级为‘夜震’......” “都容市已经有10年没出现过潮级以上的危机了。” “收容所的人正在前往......你们面对的,可能是一位恶魔!” 啪嗒—— 陈米的手机摔落在地上。 · “他好像......”秦尚远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帧画面。 在移动的人群里,杨坚的脸似乎在他眼前出现过那么几秒! 但他当时忙着清理鱼形使魔,并没有留意,反而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他好像就在,大厅里。”秦尚远面色惨白。 “学校里的,是一位恶魔。”陈米的声音意外的冷静。 !!! 一股寒意从两人的脚底直窜头顶。 难怪杨坚身上一直有使魔的痕迹,却始终没有使魔的踪影。 难怪无论怎么逼迫,他都没有露出一丝对人血本能的渴望。 难怪他能一直隐藏在人群之中,不被察觉出有任何异样。 ...... 因为那不是某个使魔,甚至不是有智慧的高阶使魔,而是一位恶魔。 就连纪东歌也没能想到,所有人都没想过。 因为和平的日子太久了,恶魔们活跃的年代,那个阴森饥渴,魔鬼横行人间的年代,在所有人的记忆中仿佛已经成了久远的过去。 全世界的约束局都只是在不断地清理恶魔之血的污染。 习惯了清理工的工作,却忘了终有一天,他们还要直面恶魔们的本尊,成为一名浴血向神挑战的角斗士。 雨越下越大,被寒风吹进走廊。 秦尚远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个衣冠楚楚的,自称为“里斯本·旁”的恶魔。 他是否也曾经化作人的面貌隐藏在人间? 以玩笑或诱骗的姿态,残忍地夺取人类的灵魂,吸食他们的鲜血? “先去看看情况。”苏柏的目光阴冷。 缠着绷带的拳头一击便轰开了堵死的会议厅大门。 灰尘顿时四起。 苏柏走上演讲台,扫视着近两百人的大厅,忽然,她的目光在某个角落停住了。 “杨坚,出来。”苏柏冷冷地说。 第21章 真相 高大的男生从乌泱泱的学生堆中站起来。 秦尚远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他隔着人群和杨坚对视,杨坚当然也看到了他,但杨坚此刻就像是一个没事人一样,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仿佛之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 “怎么了?苏柏?”杨坚的眼中满带疑惑。 “你上来一下。”苏柏平静地说。 杨坚在众人地目光中走向演讲台。 这期间,秦尚远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他的脸。 他觉得杨坚这个人的身上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怪诞。 秦尚远没有依据,因为杨坚看起来还是那个杨坚,大个子的体育生,对待喜欢的女生相当耐心,也和平常一样根本不会把秦尚远这样的男生当一回事。 可就是有一些地方不对劲。 砰! 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苏柏一拳捶在了杨坚脸上,一米八五的壮汉应声倒地,学生堆里爆发出一声惊呼,所有人都看愣了。 “苏柏,你干什么!”杨坚捂着脸,眼里满是不解。 秦尚远也看愣了,可此时苏柏的眼里仿佛没有光泽,寒气逼人。 她没有解释,一把抓住杨坚的衣领,生生把他提了起来! 砰! 紧接着又是一拳。 第二拳比上一拳更用力,杨坚脸颊上出现了血痕,鲜红的鼻血缓缓沿着人中流下,眼角也肉眼可见地乌肿了起来。 “你在干嘛!”杨坚怒吼,他本能地扬起左臂挥打,可下一瞬间就被苏柏面无表情地格挡开来。 又是一拳!带着血的两颗断牙从杨坚嘴里横飞而出,打破了玻璃飞出窗外。 杨坚的身材要比苏柏高大很多,但此刻他就像是小女孩手里的大型布娃娃,无法挣扎,只能任她摆布。 学生们开始骚动了。 “苏柏你在干什么啊?” “为什么要打他?” “这个女生该不会是被怪物咬伤感染了吧?” “好可怕,这是怎么了......” “她真的是那个被蓝湖录取的学霸么?” 有情绪不稳定的女生隐隐在人群中抽泣了起来,更多的人开始按捺不住了。 “你为什么打人!”有男生站起来声讨,“你这样是犯法的!” “对!” “对啊!” “她现在打这个男生,待会儿就可以打我们!”有人在人堆里大喊。 “对!” “对!” 大部分人都开始附和。 ...... 学生中的声讨此起彼伏,但苏柏依旧没有停下手里的拳头,她一拳接着一拳地狠狠砸向杨坚的满是血渍的面骨,就像是刀匠在打刀。 杨坚颤抖着企图用腿蹬地而起,却立即被苏柏一脚踩断了胫骨。 骨头断裂的响声伴随巨大的哀嚎,一瞬间响彻会议厅。 “够了!” 有人大喊。 苏柏稳稳停住了正要落下的拳头,她冷冷地看向学生堆里,女孩那种下一秒就会暴起杀人的眼神吓得所有人顿时噤若寒蝉。 秦尚远也被吓到了,苏柏此时仿佛换了一个人,杨坚的血溅在了她白皙温润的脸上,琥珀色的眼底没了那种时隐时现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幽深的暗红。 大喊的女生是柳玉颜,她从人堆里站起来,快步走向了演讲台。 “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杨坚?”柳玉颜难以置信的眼里闪着泪光。 “他是恶魔,我在逼他现出原形。”苏柏的声音如冷铁般坚硬。 “你在说什么啊苏柏?”柳玉颜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已经死了很多人了,白梅梅死了,李民悦和邓伯云死了,已经够乱的了,为什么我们还要互相猜疑?” “秦尚远你快阻止苏柏啊!”柳玉颜见苏柏不停手,只能拉住一旁的秦尚远哀求,“再打他就要死了!” 秦尚远满脸错愕地看着这幅诡异混乱的场景,手臂上传来柳玉颜掌心的温度。 “苏......” 秦尚远正想开口,被打得满脸是血的杨坚忽然张口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睁大的眼睛里全是血丝。 杨坚疯狂地大笑,满口是血,笑声尖锐而扭曲。 苏柏一把松开手,干脆利落地将杨坚扔在地上。 而杨坚仿佛一个精神病发作了的患者,疯狂诡谲的笑声开始不受控制。他躺倒在地上,眼珠像是随时就要从眼眶中挣脱蹦出。 他狂乱抓着自己的头发和已经骨折的脸,嘿嘿地低声笑着,将脸上的鲜血涂满了遍地。 “杨坚!”柳玉颜脸色惨白,捂住嘴惊声尖叫。 正当秦尚远震惊时,一道狠厉的拳风从他的鼻尖划过。 正在尖叫的柳玉颜忽然扭曲着横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墙壁上! 碎石四溅,烟尘飞扬,水泥堆砌的墙壁被人体砸得凹陷破碎。 “她在杀人!”人群里有人哭喊。 “真不知道,你是真想杀了柳玉颜,还是看出了我就是柳玉颜......” 尖锐陌生的声音从柳玉颜那副骨折变形的身躯里传出。 接着,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柳玉颜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动了起来。 她的头“喀哒喀哒”地拧转一百八十度,背朝地面,长发散落遮住她的脸,手臂和腿以瘆人的反关节支撑起她的整副身体,让她像是某种诡异的怪物那样贴在地面爬行。 人群中炸出惊呼,所有学生和老师都慌张地在朝另一个角落推挤,整座会议厅顿时乱作一团。 柳玉颜对着苏柏和秦尚远发出嘶哑的吼叫,她的眼瞳已经变得全然漆黑,暗绿的脓水从女孩满是脓疮的嘴里满溢而出。 “装得还挺像。”苏柏冷冷地嘲讽。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秦尚远强忍住胸口的不适,还停留在震惊中。 这是他曾经的暗恋对象,那个永远坐在他前排,挽起头发露出修长的白脖颈的女孩。 苏柏看着那张令所有人都作呕的脸,脸上毫无惧意。 “从医院起我就开始怀疑,无论是你的出现,还是杨坚的出现,都太突兀了。” “我没记错的话,柳玉颜是一个对所有男生都一样好的女孩,她总是来者不拒,但是又善于拉开距离。”苏柏冷着脸说。 “她给予每一个男生回复,但每当有人想更进一步,却总是会发现她的周围不止有她自己。” “如果柳玉颜是出于关心,要去医院探望生病的秦尚远,她一定不会独自去,更何况还买了一束花。” …… “而杨坚,他为什么会知道柳玉颜在秦尚远的病房? 我没记错的话,按照他的说法,先是问了柳玉颜的妈妈得知她没到家,但也没得到她去了秦尚远所在的医院病房这个信息。 与此同时,他给柳玉颜发的消息也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思考需要时间、推测需要时间,但那时距离放学才不过数十分钟。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杨坚是怎样做到,在这数十分钟内既回了自己家,又去了一趟柳玉颜家里,在被告知你没到家后,接着又精准地想到你在哪家医院,然后顺理成章来到病房的? 因为事发突然,老师为了保护秦尚远的隐私,可没在班上公开说过秦尚远所在的医院,是吧?杨老师。” 苏柏看向人堆,班主任立马远远地向她点头如捣蒜。 “你编谎话的功力蹩脚得不像一个恶魔。”苏柏冷笑。 “有意思,我以为我做得够好,将你们的注意力都引到那家伙的身上了。” 柳玉颜以扭曲的躯体绕着苏柏缓缓爬行,像一条吐着信子,伺机而动的毒蛇。 “那家伙?你是说杨坚?”苏柏冷笑。 “对啊,他可是我忠实的信徒,是我近乎完美的傀儡。” 柳玉颜像虫子那样挥动着翻折的四肢爬上演讲台,她伸出奇长的舌头舔舐杨坚的脸。 脓水和他的血混在一起,秦尚远瞥了一眼,面部微微抽搐。 杨坚低声嘿嘿笑着,眼神灰暗无光,享受着那种近乎啃咬的舔舐。 他早就是一个死人了。 第22章 灵与肉与骨 “你的确做得够好,我们的确也被你骗到了。”苏柏恶狠狠地说。 “起初,我们一直以为杨坚是与某个使魔接触过,所以身上沾染了浓烈的使魔气息。虽然具体细节不清楚,但看到满屋子的血,就会联想到凶杀案,这是一个人的本能。 所以我们跟着杨坚调查了下去,学校成为了我们的重点观察对象。但在后续的观察中,我们始终没有在杨坚身上发现任何的端倪。 而与他接触的使魔也一直没有踪迹。 问题就出在这里,在整个过程中,杨坚就像是一个故意被抛出的诱饵,一直在诱导我们朝错误的方向深入,让我们忽略掉了问题的本身,那就是抛诱饵的人。 我们知道恶魔能够完全将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装作人类混入人间。而这座城市已经多久没有恶魔出现了?每个人都接受了恶魔已经沉眠的认知,你的确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怎么从杨坚怀疑到我身上的?”柳玉颜冷笑,“也不一定就是我吧?班上这么多人,整个学校这么多人!我完全能够选择一个跟我毫不相干的人来拜托嫌疑!” “我不知道。”苏柏直截了当地回答。 “但我听家里的老人说过,深陷诱惑的人类才会被恶魔控制心智,变成一具傀儡。 也许有什么时间就要到了,不允许你再等下去。那么这个时候,傀儡师会找什么样的活人做成傀儡呢? 自然是那个深深迷恋着她,无时无刻都想和她在一起,事事都想要顺应她的心意,无论她说什么都会无条件相信,只要一个电话不管多远都能出现在她面前的人。” “这样的人,才是傀儡师的首选。”苏柏冷冷地看着那具丑恶可憎的身躯。 “真好,”恶魔的嘴里忽然发出了柳玉颜的声音,就像那个女孩还在他们面前站着一样,“深陷诱惑的人类才会被恶魔控制心智......冠冕堂皇!” 柳玉颜低声发出“嗬、嗬”的嘶吼,喉咙里像是有一台破旧的风箱。 “你们仇恨恶魔,又不得不屈服于我们的力量,用自己珍视的事物和我们换取契约。”柳玉颜的面孔扭曲起来。 “说到底不过是些脆弱的虫子罢了,你,还有那个纪东歌,你们用什么换取的力量自己心里清楚,”柳玉颜轻蔑地嘲笑。 “不完整的人类......你以为你们还剩多久的时间可以苟活?” 她忽然发疯似地惊叫,夹杂着瘆人的尖细笑声。 所有人心中都不由得一阵胆寒。 “还有你!”那张熟悉又恶心的脸转向秦尚远。 下一秒,柳玉颜敏捷地跳上演讲台,眼睛的高度与秦尚远齐平,散发着腐烂脏器气息的脸凑近了秦尚远的脸。 柳玉颜的鼻尖在秦尚远的脸上游走,几乎就要贴上去。 她像是在仔细嗅着什么气味,但下一瞬间,它又仿佛遭受电击般退回了之前的位置。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都要找你了!”柳玉颜惊愕了片刻,随后颤抖着狂笑,“我知道了......原来......” 他们? 秦尚远心中一紧。 “不过不重要了,都会是我的!”恶魔的脸在扭曲,“都会是我的!” “这是一场伟大的仪式,我的灵!我的肉!”恶魔几近疯狂地高呼,所有人都看向他。 “这里是陈米,收容所的专业人员正在赶来,”陈米的声音出现在频道里,“这是一场仪式,我们面对的是刚刚逃出封印的寄生恶魔,他在约束局档案中的名字是帕拉赛多。” “出逃的是帕拉赛多的灵魂,也是恶魔生命的源泉,现在应该就寄生在某个人身上。 他的复活仪式,需要一个有寄生潜质的人类作为他灵魂的培养皿,以培养皿所‘寄生’的人类身躯作为他的肉, 而他的骨......我们暂时还不知道。”陈米舔了舔嘴唇。 “除此之外,仪式还需要作为‘肉’的人类鲜血画就的五芒星阵,以及,150个活人作为......献祭! 在完成献祭之后,他们都会死亡。” ...... 作为‘肉’的人类鲜血画就的五芒星阵? 苏柏的瞳孔骤然缩小,而秦尚远也仿佛头顶遭受了一道雷劈! 他们的目光缓缓下移。 先前疯掉的杨坚,在地上用血涂抹的并不是没有意义的涂鸦。 而是一个里里外外都充斥着疯狂符号的五芒星阵! 而整个场地中,四个班加起来的人数,刚好在160人! 这是一场局,他们虽然看透了,但看透得太晚。 窗外夜雨飘摇,狂风呼啸。 “还有,我的眷属!我的......”寄生恶魔帕拉赛多狂笑着大喊,“骨!” · 寂静的校园,操场、教学区。 夜色里,雨流如注。 横陈遍野的鱼形使魔尸身开始微微颤动,那些原本膨胀的、饱满的鱼腹开始干枯萎缩,最后纷纷化成一张鱼皮包裹的白骨。 而始终寄生在鱼腹下的那些畸形的怪虫,它们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逐一从扭曲异变的鱼身中拔出自己遍布粘液和血肉的器官,同时朝着一个地方汇聚。 虫潮! 数以千计的怪虫正凭借着本能,从校园的各个角落爬起,朝着教学区的三楼会议大厅汇聚,那里是它们新的母巢,那里有它们的母亲正在呼唤它们。 有几只怪虫已经爬到了门口,吸食完精华的它们比先前膨胀了许多,那根粗壮裸露、像是黄色管状器官其实不是尾巴,而是它们的口器。 这些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大怪虫四处挥舞着前肢,它们的身体密密麻麻交叠着堵塞住了会议厅,形成了一扇形如荆棘的大门。 这间大厅里没人逃得出去。 人群中不时爆发出崩溃的哭喊,有的学生和老师直接昏死了过去,有的甚至已经疯狂了。 在他们眼里,这是只有恐怖片或者科幻片中才能看到的东西。 “妈的。”秦尚远眼角抽搐。 他猛地端起霰弹枪,枪口对准柳玉颜。 “想打死我?”柳玉颜张开满是脓水的嘴纵声大笑,“血的五芒星阵已经画成,所有的材料已经齐备,你即使打死了这具身体也是徒劳的,我随便找一个新的宿主也能继续仪式!” “更何况......你真的舍得杀死人家么?”柳玉颜的声音忽然变得千娇百媚。 一瞬间,她又恢复成了原来的那个女孩,娇滴滴的眼神惹人怜惜。 秦尚远瞬间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地往后仰,试图远离那个熟悉的柳玉颜。 “你们秦家人,永远都是这么没脑子呢。”恶魔诡笑着轻声说。 “什么意思?”秦尚远恶狠狠地盯着寄生恶魔。 一只细腻温软的手轻轻按住了霰弹枪的枪管。 秦尚远一愣,手中的霰弹枪被苏柏一把夺走。 “怎么?你是觉得他的枪法不够好,不能打死我?”柳玉颜捂着嘴娇笑。 “寄生恶魔帕拉赛达,”苏柏缓缓开口,“你的复活仪式,需要150个活人进行献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柳玉颜抵住她的额头狂笑,“你知道了?你知道得太晚啦!” “我承认你打造了一个很漂亮的骗局,这里聚集了整整160个人,”苏柏的声音冰冷,“刚好满足了你的仪式需要。” “对啊,谁叫人类都是一群愚蠢的虫子呢?”恶魔直视着苏柏,暗红色的眼底尽是高傲和嘲讽。 “打死你没用......”苏柏冷冷地开口。 “那,打死他们呢?” 第23章 博弈 漆黑的大口径枪管调转过来,瞄准了人群聚集的角落。 苏柏单手举枪,缓缓地走近瑟瑟发抖的学生和老师。 喀哒。 枪口随意地抵在了一名女生的额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 被枪指着的女生脸色骤然煞白,她浑身颤抖着却不敢乱动,两眼空洞,汗如雨下。 周围的学生和老师们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涕泗横流着跪倒在她面前。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麻木地不停作揖磕头,嘴里念叨着“别杀我”之类的请求。 苏柏毫不躲避地看向柳玉颜,眼神中尽是晦暗和冷漠。 “你说血阵画成,场内的已有的材料不能再更改,是不是意味着外界的材料不能再进入这座血阵笼罩的范围之内?” 苏柏仍旧没有丝毫畏惧地直视着柳玉颜,吐字缓慢。 “但就在秦尚远举起枪时,你承认了那具身体是可以被打死的。” “作为一具灵魂,你从逃出封印到现在,应该一直都很虚弱吧?” “否则也不会费心费力地策划这样一场仪式。 都说恶魔们有摧世的权能,你如今费尽心力去欺骗在你眼中虫子一样的人类,会不会有些丢脸了?” “你说什么?”柳玉颜的眼角微微抽动,眼神愠怒。 “寄生恶魔,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把?” 苏柏抖动手腕,霰弹枪身发出细微的零件响动。 她熟练地在枪管中装填上两枚鹿弹,然后复位,漆黑沉重的枪管在会议厅的灯下闪着微光。 枪口再度抵在了那个女生的额头上,女生惊恐地尖叫,她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柳玉颜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她怔怔地盯着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孩,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恐惧。 “赌什么?”柳玉颜缓缓开口,但她的手却在忍不住地颤抖。 “赌你的复活仪式,赌它能不能顺利开始,”苏柏的胸膛开始起伏,她的嘴角微微勾起。 “在我......随机杀掉这里的任意十个人以上之后。” !!! 秦尚远先是震惊。 随后愣了一秒。 深呼吸调整心跳之后,他大概知道这个女孩在想什么了。 秦尚远不着痕迹地拉了拉嘴角。 旋即脸色惨白地看着苏柏:“苏柏,你在说什么?” “赌,”苏柏没有理会秦尚远,她硬生生地将枪口往前递进,“还是不赌。” 寂静,恐惧。 从未有过的寒意袭遍了柳玉颜,不,寄生恶魔的全身。 是他被封印太久的缘故么? 他好像已经不了解人间的运行规律了? 在数百年前,他遇到的哪个人类不是胆小如鼠? 他们一旦见到自己,就开始卑躬屈膝跪下来求饶,要么就是肆无忌惮地倾泻自己的欲望,要他帮忙实现。 他遇到过风餐露宿的乞丐,遇到过心怀鬼胎的政客,遇到过满脑肥肠的商人……他们之中无一不畏惧死亡,因为死亡对于人类这种可悲的虫豸而言是一切的终点。 即使是将他封印的那个人类,也不过是敢于自己送死罢了。 因此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在他眼里,人类这种卑贱的东西的生死当然不重要。 但眼前的这个人类,要用自己同类的生命来作为赌注。 赌他的复活仪式不能完成。 而她先前暴戾的举止几乎都足以证明如果需要她开枪杀人,她完全可以做到。 ……这真的不是恶魔才有的行径么? 柳玉颜远远地和苏柏对视,她不敢再轻视这个人类。 她赌不了。 被这个女孩猜中了,她不敢赌。 真正的帕拉赛达还没有完全苏醒,她甚至还保留着人类的思维方式,在仪式完成之前,柳玉颜只是寄生恶魔帕拉赛达的一部分。 最弱小,但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如果仪式材料真的被摧毁,就只能漫长地等待下一次材料的备齐。 再一次被苏柏说中了。 现在她是只能依附生物身体而活的灵魂,她很虚弱。 如果仪式失败,她恐怕也很难逃出这里,光凭苏柏就能将她处死。 “你应该很想活下去吧?”苏柏忽然说。 “你说什么?”柳玉颜眼神阴鸷。 “你迫不及待地想要复活,甚至不惜露出那么多破绽,导致被我们发现。”苏柏缓缓地说,“应该说是复活的欲望在驱使着你,还是说……有什么外力,在逼迫着你不得不赶紧复活?” 仿佛平地惊雷。 柳玉颜心中一沉,这具身体的呼吸开始不由自主地变得沉重起来。 无数古老晦暗的东西在这具身体的脑海中浮现。 那些真正活在地狱的岩池中,真正在云端俯视众生的东西。 “不!不!”她纵声大吼,紧接着又咬牙切齿,“你有什么资格揣测我!卑贱的虫子!” “你在害怕?”苏柏的眼神锋利如鹰隼。 柳玉颜的瞳孔微微震动。 “可笑至极!”她环顾着整座会议厅,“不要忘了我是谁,即使我只是灵魂,也不是你们人类……能够妄测的!” “你害怕了。”苏柏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 四中门口。 一列消防车队闪着灯从远处的岔路向四中驶来,路上行驶的车辆次序为他们让行。 沿路上的行人和居民纷纷好奇地停下手中的事情,向车队驶去的方向张望。 “你们看你们看!” “四中着火了?” “没有吧?” “奇怪……” 天空中飘着丝丝的冷雨,那支消防车队闪着灯消失在了校门的拐角处。 他们向四中的方向望去,却没有见到什么火势,也没有听见什么声响,夜雨里的校园寂静空灵。 见到没热闹可看,大家也就自顾自地返回铺子里拿起了手里的活,路人们各自继续赶路。 来往的车流如电,撑伞的行人们脚底下踏着积雨,刚下班的年轻人坐在公交站的雨棚下等车回家,手机屏幕的灯光映亮他们的脸,街边小店铺的霓虹灯牌安静地缓缓闪烁,袅袅的白烟从火锅店和烧烤店里斜斜地飘出。 人声鼎沸,众生碌碌。 这只是他们眼中的人间,最寻常不过的一个夜晚。 “心率92,舒张压70,收缩压121,体温36.7度。” 戴着口罩和防护服的医生拖着设备从消防车上跳下来,紧接着就为纪东歌做各种例行检查。 “很正常,可能只是睡过去了。”医生目不转睛地在纸上写写画画,“病人身上还有几处外伤,但恢复地很快,应该会有点贫血……你是他的家属?” “我是他的同学。”陈米回答。 “好的,来人把这位病人和他的家属抬上车!”医生扭头大喊。 “家属就不必了吧,白医生。” 女人从远处走来,她裹着漆黑色大衣,内里的白衬衫一丝不苟地系上黑色领带,俨然一副公职人员的派头。 纪东歌很快被一群同样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用担架抬上了车。 “林姐?”陈米仰头看着林澜,女人耳垂的钢笔尖耳坠闪闪发亮。 “你没事吧?”林澜蹲下身,关切地问。 “我没事,纪东歌一个人解决了大部分的问题,”陈米说,“但是那些生长在鱼腹上的怪虫,它们没死,应该都是寄生恶魔的眷属。” “寄生恶魔的复活仪式,需要他的眷属作为骨来支撑起他的恶魔躯体,所以这些眷属受到号召,全部汇向了灵所在的地方。” “他们在教学楼三楼的会议厅里,我已经派人过去了。”林澜面色沉重,“这次事件很突然,就连约束局也没反应过来,多亏了你们,不然代价就是这里全部师生的生命,甚至还有整个都容市。” “我记得不仅是都容市,整个华夏,已经很久没有恶魔现身的事件了。”陈米缓缓说,“为什么?” “封印,”林澜说,“封印崩溃了。” 第24章 枪响 两辆消防车抵达了教学区楼下,长排警示灯在夜雨里交替着闪灭。 车门洞开,清一色身穿明黄色防护服的专业人员从车厢中鱼贯而下,照例在数米外的花坛上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 专业人员们的防护服胸前印着一排英文字母—— “s.c.o.p.” “特殊类别生物收容机构”,简称收容所。 他们不是消防员,也不是要来处理火情,而是来处理面前密密麻麻堆积着的诡异怪虫。 每个人员背后都背着一个灌满液氮的背包,由耐超低温的橡胶软管连接至他们手中的特型喷枪。 他们像是田野间除虫的农作人员,一只手按压背包内置的气泵,气泵中的压力将液氮送往喷枪,对着大片的虫群喷洒。 接触到液氮的瞬间,那些原本还在微微挪动的怪虫在一瞬间被覆上了一层白霜。 它们霎时被冰封了般忽然静止,身体的每个角落,包括状似黄色软管的口器都变得脆硬易碎。 大口径的喷枪能够喷洒的范围很广,数十个收容人员们逐层喷洒,有序地向里推进。 专业、效率。 每一步背后都是成片被踩碎化粉的怪虫尸体,它们彻底死了。 和它们所侍奉的、能够死而复生的“母亲”不同,怪虫们只是由恶魔之血污染产生的寄生怪物,说到底也还在“生物”定义的范畴之内,是可以被摧毁的有机体。 当所有人都认为今天的工作就快平淡结束时,最里层的怪虫忽然不再朝跪朝“母亲”的方向! 它们转而以恐怖的姿态,直直地弹射跃起,张开四对凶狠的触肢扑向收容所人员的面部! 同一时间有三个人员被扑倒,原本有序推进的阵型在这一刻被搅散。 所有人纷纷朝两边散开避险,在他们和被袭击者之间留出了一片空地! 而被袭击者还没来得及反抗,怪虫锋利的触肢就撕开了他们全副武装的防护服! 虫子流畅地先将那根软管般的黄色口器插入被袭击者的嘴里,然后拉伸的软管猛的收缩,将怪虫的身体拉向被袭击者的后颈。 虫子的本体下端像是带钩子的吸盘那样刺破皮肤,牢牢地吸附在人的脑后脊椎。 紧接着,那些嶙峋异诡的长肢缓缓地环抱、扣合在脑部,巨大的咬合力连带着防护玻璃一起碾碎! 玻璃残渣和长肢一同嵌入了宿主的五官! 他们双手垂下,喷枪坠落,眼球逐渐染黑,开始张开血染的嘴向着人堆冲刺。 每个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像是滴进洗洁精的油面那样四处躲闪。 “很遗憾,我们的同伴被寄生了,请立即杀死他们,以免招致更多的痛苦。” 平缓而沉稳的男声。 所有人员的耳麦中都收到了这样一条指令。 片刻之后,雄伟的火柱从背后的消防车上喷吐而出,如同暴怒的狂龙。 火势阻挡了操控宿主的怪虫,人员们趁着这个机会带上装备整齐后撤。 熊熊的火舌顶着冷雨凶猛地吼叫,余下的怪虫和它们的宿主在火焰中挣扎、翻滚、燃烧。 很快,原本怪虫堆积的空地就只剩下了黑色的焦炭和残渣。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从车上下来,他的双手戴着黑色的皮手套,刀削般的脸型和深邃的五官让他看起来不太像一个华夏人。 所有人都站在他身后待命。 他冒着雨缓缓走向那堆黑色的灰烬,俯身拾起灰烬中三枚闪闪发光的合金铭牌。 他吹散多余的灰烬,垂眼阅读铭牌上镌刻的内容: 陈晓杰,编号,血型 o。 乌明月,编号,血型a。 王建峰,编号,血型a。 “他们是年初新加入的人员,都是学院中的优秀毕业生,如果时间够长的话,应该能坐到你的位置。” 一把伞适时地出现在男人的头顶,为他遮住了雨。 “嗯,择日通知他们的父母吧,就说是……为了人类,献出了生命。” 男人没有多余的话,转而望向三楼走廊的角落,他的位置刚刚好能够看到会议厅那扇荆棘般狰狞的“门”。 “江洋,那是恶魔的仪式场地,林澜说还有两个编外人员在和他对质,”为男人撑伞的女人说,“希望我们尽快营救。” “编外人员,”江洋无意地拉动嘴角,“你是说秦尚远和那个女孩?” “你怎么知道?”女人有些惊讶。 “济美,你太小看那两个的年轻人了。”江洋叹了口气。 他将三枚铭牌郑重地放进胸前的口袋里,点燃一支细烟,数秒后,烟雾在夜雨中缭绕。 “籍籍无名的下位恶魔而已,最大的威胁就是他这些烦人恶心的眷属,已经消灭得差不多了。 让他们上去处理剩下的虫子,顺便送去封印物134。 你就在这里,陪我看会儿雨吧。” · “苏柏,你冷静!” 秦尚远故意慌张地大喊,然后开始步步朝苏柏走近。 他甚至加上手势和语气安抚苏柏,希望她能冷静下来。 “可笑,你凭什么觉得一个恶魔会害怕人类?”柳玉颜咬着牙说。 秦尚远眼角跳动,差点抑制不住欣喜。 “赌,”苏柏再次重复,“还是不赌。” “苏柏!”秦尚远神色凝重地大喊,“这种事情不能做啊!” 柳玉颜没有回答,她沉默了片刻,随后眼中闪过一丝阴险。 “既然你都问这么多次了,那我就将这次赌注施舍给你。” “你有本事就开枪啊……”她嘲讽着轻轻地吐出这几个字。 没等她说完。 嘭!!! 只感到一阵巨大的冲击。 秦尚远像是被抛摔的破布娃娃,整个人被霰弹枪的威力轰飞了出去! 他浑身都是血。 秦尚远缓缓伸出手,摸向自己身上那些炸裂开的伤口,满手都是鲜红的血! 脑袋一片空白,眼皮变得沉重。 他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海底,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眼前的世界在飞速旋转着离他而去…… 人群下意识地躲避,所有人都在尖叫哭喊。 秦尚远,死了。 “不!” 两人之间一直紧绷着的丝线,在枪响的瞬间断裂了。 如果这是一场杀机四伏的棋局,那么此刻棋盘已经被轰然掀翻,原本静布的棋子散落漫天。 几乎是同一时间,柳玉颜以一种诡异的高速逼近苏柏。 谁能想到苏柏真的会开枪! 她本来想以一个人的命来赌苏柏的人性,但苏柏真的没有人性,她甚至第一个朝和她关系最近的秦尚远开枪! 她才是魔鬼!她才是魔鬼! 要想仪式继续进行下去,她的最优选择只能是和苏柏放手一搏! 柳玉颜的心中忐忑起来。 寄生恶魔没有第二次机会,如果这次无法成功,等待他的也只有永寂的死亡。 因为这就是他和那些东西签订的契约…… 柳玉颜一声低吼,原本洁白如玉的细腻肌肤被撑得裂开,仿佛是某种生物正在蜕皮,皮肤和鲜血之下出现的,是细小的鳞片。 鳞片的缝隙中窜流着血液,那张女孩的脸也在发生鲜血淋漓的变异。 她决心舍弃生死,吼叫着扑向苏柏,但下一秒却被苏柏一脚踹飞。 苏柏咬破手指,血液飙飞。 “契约·凝风。”她面无表情地一步步踏向已经倒地的怪物,如刀般的风在她的右拳凝聚。 “你杀不死我!你杀不死我!”浑身铁青,长着触肢的怪物惊声大吼,她同时也在狂笑,嘴角尽是嘲讽。 数米长的火舌将门口被液氮冻结的怪虫舔舐为一堆灰烬。 苏柏停下了拳头,她回头。 穿着明黄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一手提着液氮喷枪,另一只手提着一个方形的铝合金箱出现在门口。 苏柏默默地转身,她掐住了柳玉颜的脖子将她高高举起,以免她做出任何偷袭的举动。 收容所人员的目光和她交接,随后将贴着警示的铝合金箱扔向她—— 编号134的箱体在半空中打开,一根仿佛被烧得灼红的铁链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封印物134,黑武士的宿命。 第25章 两个臭皮匠 苏柏凭空抓住了铁链,她借势松开另一只手,紧接着挥动着沉重的铁链,像是击球手那样将柳玉颜击飞,狠狠撞在了led屏幕上。 柳玉颜青灰色的怪异身体撞进了led屏,电子元件破碎短路的电光和灰尘一起在她周围闪烁。 下位恶魔的灵魂十分脆弱,它们不能将人类直接同化成匹敌自己全盛状态的身体,正因为如此才需要借助“骨”。 铁链在地上拖拽缓行的刺耳声音渗入柳玉颜的耳朵。 她缓缓抬头,惊惧地看着那个一步步朝她逼近的女孩。 苏柏眼里没有光,她勾起嘴角,脸上带着凶狠的笑意。 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至最后她奔跑了起来! 灼红的铁链像是飘带一样在她身后飘荡,带着滚动的热浪! “不……不要!”柳玉颜惊恐地开始求饶。 扭曲的面容收敛,她又变回了那个温柔的柳玉颜。 柳玉颜眼里含着泪光,她低声哀求道:“我错了……我错了……苏柏同学, 秦尚远同学也不想我被这样对待吧?我可是她喜欢的人呢,你也不想他伤心,对吧?” 她的衣服已经在先前的变异中被撕成了碎片,现在的柳玉颜近乎赤裸,少女美好的曲线就像是春天晴空下的山脊。 苏柏居高临下地看着柳玉颜,眼角闪过一丝阴冷。 “可惜了,这招对女人没用。”她冷冷地说。 她高举手臂,手中沉重灼红的铁链破风呼啸,鞭打在柳玉颜洁白柔弱的身体上,声音仿佛雷电那样震慑人心, 随之而来的是一朵粗砺绽开的肉花。 “魔鬼!魔鬼!”柳玉颜惊恐地大喊,仿佛完完全全就是柳玉颜本人在遭受一只恶魔的折磨。 但恶魔正是这样,善于伪装,善于欺骗,必要的时候他们甚至会试图博取人类的同情。 苏柏没有停手,铁链一次接一次地重重落下,每一次都留下一道血肉模糊的疤痕。 柳玉颜发出痛苦凄厉的惨叫,就像是宗教典籍中被牧师洒落圣水的恶魔。 她身上遍布的伤口在封印物的鞭打下不断溢出高温的猩红色蒸汽。 那是柳玉颜作为人类的血肉在蒸发,同时寄生的恶魔灵魂也在不断消解。 人类的灵魂早已被寄生恶魔吞噬一空,因此真正的柳玉颜早已经死了,这副身体也早就成了空壳。 在不间断的抽打下,柳玉颜的身体到最后只剩下一具散发着猩红蒸汽的枯骨。 苏柏喘息着停下了手,她集中精神尝试平缓沉重的呼吸,还有胸中锋利的杀意。 寄生恶魔真正意义上地“死”了。 灵魂死了,即便是恶魔也不能再从地狱中爬起来。 会议厅里的师生已经被安全撤离,杨坚的尸体也被运走了。 这里空荡荡的一片狼藉,只剩下她和秦尚远的尸体。 苏柏低垂眼眸,沉默了。 她如释重负地扔掉了手中的铁链,回首望向那个满身是血,已经死去的男孩。 “呃———”死去的男孩忽然发出了窒息般的长吟。 “咳咳咳咳……” 随后他像是溺水般开始剧烈咳嗽起来,那具残破的身体在随着咳嗽震颤。 “我了个去……” 死去的男孩发出低语。 秦尚远仿若梦醒一般坐起来,他上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看看有没有哪里破损。 与此同时,他身上那些被钢珠洞开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修复。 钢珠被重新长好的肌肉组织一颗颗排挤出身体,滚落在地面。 一时间好似白居易的那句“大珠小珠落玉盘。” “捏吗吗的,我这是中了多少弹,喝口水都得变成花洒吧……” 等到秦尚远终于清醒过来,面前出现了一只细腻白皙的手。 他抬头,苏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干嘛,拉我起来啊?”他皱眉。 苏柏没有回答,但也维持着伸手的姿势没有动。 “嗨害嗨!” 秦尚远突然高亢地叫喊了一声,一拍屁股满脸是血地跳了起来,活像一只案板上重新跳动的死鱼。 “不要小看我啊!”秦尚远满脸得意地绕开苏柏的手,“我死不了的,你看,我现在活蹦乱跳!咱俩真有默契!” 苏柏轻“啧”了一声,默默收回了手没有说话。 “看起来,你也是恶魔的契约人?”苏柏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脸贱笑的秦尚远,“但我看不出你换给他的是什么东西,脑子么?” “什么脑子,我看起来很蠢么苏柏?”秦尚远愤愤不平。 “至于恶魔契约人这种东西嘛,算也不算,我可没有你那种一拳锤爆脑袋的能力,不过你要是给点好处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哦。” “没兴趣。” 秦尚远见自讨没趣,撇了撇嘴。 系统。 红光闪过,界面展开。 【生命值:500\/。】 【体力:。】 【速度:100。】 【敏捷度:160。】 【力量:160。】 【防御:1020\/5000。】 【攻击:5。】 秦尚远瞪大了眼睛,霰弹枪破掉了近乎四分之一的防御。 而近距离击发下,秦尚远用自己蹩脚的口算能力速算,他的生命值居然只剩下了5%。 5%的生命值是什么概念? 但凡现场有谁带着个斩杀,那他的小命就岌岌可危了! 一想到这里,秦尚远不由得心有余悸地看向那具正冒着红烟的枯骨。 这就是在那座精神疗养院里杀害老爸和老妈的凶手么? 寄生恶魔,他追寻了五年的真相,难道就只是面前的这具枯骨? 秦尚远忽然感到一阵空虚。 【恭喜。】 红光再度闪过,界面上重新弹出了一个小框。 【副本任务圆满完成。】 【副本奖励将在稍后发送至您的邮箱。】 【解锁情报:寄生恶魔。】 【副本增益即将收回。】 片刻之后,面板数据在他眼皮底下刷新,回到了初始的低数值面板。 两人回头望向楼下,来往匆忙的身影。旋转闪灭的警灯,身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正拿着高压水枪在清洗现场。 应该是结束了。 · 几分钟后,一堆医生簇拥着秦尚远和苏柏,将两人送到了楼下做常规检查。 结果出来之后,负责检查的白医生竖起拇指直夸两人身体好,如果以后能够结婚的话可以孕育强壮的后代。 秦尚远听到呛了口唾沫,心说这里怎么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要么是杀人不眨眼的怪物,要么就是乱点鸳鸯谱的神经病。 检查结束,医务人员留下两张小毛毯就撤了,周围工作人员的身影来来往往,警灯旋转着照亮雨幕。 秦尚远和苏柏披着小毛毯,并排坐在车上捧着热水,白色的水汽逆着细雨缓缓上涌。 “怎么样?还得是靠我!”秦尚远得意地靠了靠苏柏的肩膀。 “有时候的确好像是有脑子的。” 苏柏拉起衣服的拉链,搂了搂肩上的毛毯,她小口抿着手里捧着的热水,脸蛋红扑扑的,眼底的绯红已经消失不见了。 两个臭皮匠,顶上一个诸葛亮。 秦尚远看出了苏柏的意图,。 故意靠近苏柏,正是为了制造方便苏柏向他开枪的距离。 因为在这场赌注中,寄生恶魔未必会相信苏柏真的会开枪,要百分之百地让寄生恶魔确信,就要让他亲眼见到有人死在苏柏的枪下。 而恰好秦尚远拿到的增益是远超常人的生命值和坦度,不然他才不敢去挨这结结实实的一喷子。 “他似乎已经到了不得不赌的地步了,所以我才会那样问,”苏柏说,“他在害怕。” “害怕?”秦尚远有些不解,“害怕你么?” 苏柏摇了摇头。 “不过你战斗的时候,真的很像是换了个人。”秦尚远眼神幽幽地说。 “是么?”苏柏的眼神沿着缭绕的水汽上升。 “如果,”秦尚远顿了顿,“如果没有我的话,你真的会对那些同学开枪么?” 秦尚远看向苏柏的侧脸。 第26章 英雄 苏柏同样看向了秦尚远,她坦诚地和秦尚远对视,眼底是清澈的琥珀色。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苏柏也始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过了一会儿,苏柏忽然开口了。 “和她对峙的时候,我的心里没有底,”苏柏的眼神飘忽,“人害怕的时候,或许就会做出一些可怕的决定。” 说罢,她垂下眼去。 秦尚远还想问些什么,却忽然看到陈米在远处踮着脚和他们挥手。 “担心死我了,你们没事就好。”陈米走近,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你们真是强啊,居然独自收容了一头恶魔,要知道即便在里世界,这也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经历。” “只是灵魂而已,解决他最虚弱的状态不需要什么力气,但如果没有纪师兄和你,灾害等级肯定会再拔高的。”苏柏冷静地说。 “纪师兄呢?”秦尚远看到纪东歌没在。 “那家伙啊,昏倒了,所幸没受什么重伤,被送去五医院了。”陈米叹了口气。 “又是五医院?”秦尚远高低眉。 “对啊,这是和约束局合作的机构之一,他们秘密接治里世界的病人们。”陈米说,“那边那位白医生你还记得么?” 秦尚远顺着陈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身穿防护服的背影突然转过身来,那双蓝色的眼睛隔着护目镜远远地朝他眨了眨,当作是打招呼了。 秦尚远一愣,忽然想起来了,那个给他做手术的医生,在给他换药的时候眨着蓝色的眼睛叮嘱他不要乱放屁,因为毒素麻痹了一些神经,所以他这几天里的屁可能都是有欺骗性的。 “原来是她!”秦尚远恍然大悟。 看着像外国人,但是她的华语好像完全听不出什么破绽。 “每个分区都有类似的医院,他们是里世界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因为我们这行免不了伤残,”陈米轻声说,“好不容易捡条命下来,总不能没人来医治吧?” “不管在哪都是白衣天使呢。”秦尚远叹了口气,感悟颇深。 “那些老师和同学呢?”秦尚远发现自己忘了最重要的问题。 “这个嘛......”陈米斟酌着说,“去接受约束局专门开设的免费‘心理疏导’了。” “就是所谓的......洗脑?” 秦尚远隐约记得这个丧心病狂的词好像从纪东歌嘴里轻描淡写地蹦出来过。 还免费心理疏导,说得秦尚远都想去占占便宜了。 “哪有那么难听,别听你纪师兄的。”陈米嫌弃地说,“就是消除他们关于里世界的记忆,因为这个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们的正常生活。” “那明天,不用上学咯?”秦尚远闻言松了一口气。 历经了这种恐怖的波折还要正常上课,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老师不为同学们考虑,还得考虑考虑自己啊! “不,”陈米摊了摊手,“修改记忆的工作在太阳出来之前就会结束,他们只会觉得自己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所以明天还是正常上课。” “不合理啊!”秦尚远睁大了眼睛。 “约束局向来以效率出名,因为如果明天学校别的领导发现整个高三园区人去楼空的话会疯掉的。”陈米耐心介绍。 “那些在这场事件中丧生的......同学和老师们呢?”秦尚远看向一旁那些排列整齐,正在被编号的黑色袋子。 “他们的家人都会被告知和补偿,当然,是以一种美化的方式。”短发的女人从陈米身后出现,她裹着黑色的大衣,耳垂上挂着钢笔尖的耳坠。 “林姐。”陈米回头打招呼。 “你们好啊。”林澜微微笑着打招呼。 “这位是西南分局的局长,林澜小姐。”陈米向秦尚远和苏柏介绍。 “林局长好、林局长好。”秦尚远眼前一亮,莫名觉得林澜的身上散发着一股亲和的魅力。 “林局长好。”苏柏淡淡地打招呼。 “叫我林澜就行。”林澜摆了摆手,“听说都容市出了两位新英雄,我就过来看看。” “英雄?”秦尚远愣了。 苏柏也看向林澜。 “是你们解决的这场危机,英雄当然说的是你们。”林澜说,“如果没有你们的话,寄生恶魔复活,到时候影响的可不只有这一所学校了,遇难的普通民众也不止现在的数量。 今晚就到这里吧,关于整场事件,待会儿会有人来找你们做笔录的,我得去处理那边的琐事了。” “哦。”秦尚远愣愣地点头。 “我看好你哦。”林澜说完转身,还不忘回头朝秦尚远抛了个眼神。 林澜的背影消失在警示灯里,陈米扬起眉拍了拍秦尚远的肩膀:“看来林姐对你很感兴趣嘛。” “啊这?”秦尚远脸一红,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挠挠头,“可能我确实比较嫩吧。” 23岁的他依旧很嫩,那18岁的秦尚远一定嫩得出水! “这屁股也挺翘,”陈米不害臊地探头打量秦尚远的后背,“林姐原来喜欢翘屁嫩男。” 秦尚远咽了口唾沫,脑袋里浮现出几幅有些血脉喷张的画面,他下意识地捂住鼻子,想看看有没有鼻血流下来。 “别做白日梦了,做笔录。”苏柏拍了拍他的脑袋。 · 笔录没一会儿就做完了,陈米说这里的清扫工作会持续到凌晨,既然身体上没什么大碍就让他们先回家。 00:16,雨已经停了。 秦尚远和苏柏站在四中校门口,他们走出结界,回望身后寂静的校园,和往日里的喧闹比起来自然是有些冷清了。 夜半的街上路灯昏黄,梧桐树在沥青路面投下干枯的影子,沿街许多店铺都紧紧闭上了门,马路上只有零星的汽车飞驰而过,带起刺骨的寒风和路上的积雨。 “大家应该都已经睡了吧?” 秦尚远看着远处的小区楼上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扇窗户还开着灯。而就在他们隔壁不远处的高中,一场恶战刚刚结束。 “嗯。”苏柏轻声应和。 “真好啊。”秦尚远忽然叹了口气。 苏柏看向他。 “原来这就是人间啊。”秦尚远轻声说。 “怎么当起诗人了?”苏柏面无表情地揶揄,“翘屁嫩男。” “因为我以前从没觉得世界是这样的,”秦尚远看着那些渐熄的灯光,眼神忽然有些迷离,“苏柏,如果我说,我是穿越回来的,你相信么?” “我信。”苏柏没有犹豫。 秦尚远一愣,随后笑了笑:“我以为你会稍微惊讶,或者至少当成一个笑话。” “就算一切从来,也很难改变什么。”苏柏缓缓说,“就像那些冬天枯掉的梧桐树,来年春天它们还会发芽,再到冬天又会凋落。 人的命运就像树叶一样,无论经历过多少次轮回,依旧是春夏茂盛,秋冬凋零。” 秦尚远的心中微微一动,他想起了老爸老妈,苏柏好像说得没错。 “命运已经让人很无力了,如果你觉得走上了你应走的路,那就一直走下去吧。”苏柏轻轻地说。 秦尚远忽然很认真地看向苏柏,想不到在他记忆里这个一直很冷漠的女孩,似乎也有一颗柔软的心。 “那我就当是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吧。”秦尚远嘿嘿一笑,“林澜局长说我们是英雄,我好像从来没被人这样称呼过呢,没想到这样的感觉......还蛮好的。” “是么?”苏柏看向昏黄的路灯。 第27章 秦家独苗 可能是夜深了,路上一直等不到空车,秦尚远和苏柏只能傻站在街边。 苏柏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秦尚远说话。 气氛久违的清闲。 “我还以为你到毕业都不会跟我说话呢。”秦尚远幽幽地说。 “要不是因为你惹上了这种东西,我也不会来跟你说话。”苏柏冷冷地答。 “你怎么知道的?”秦尚远一愣。 苏柏沉默着别过头,长发起落。 她看向路的尽头:“车来了。” 秦尚远看向远处的车灯,连忙伸手拦车,出租车朝他们驶来靠边停下。 “你先回吧,我在这儿等下一辆。”秦尚远对苏柏说。 “上车。”苏柏没有回答,而是冷冷地下令。 ? 秦尚远老老实实地坐进后排,他正准备跟苏柏说拜拜的时候,苏柏也弯腰坐了进来。 两人在后排贴的很近,秦尚远能闻到苏柏头发的香味,竟然还隐隐夹杂着一丝血腥的气息,想必是之前在战斗中留下的。 “你你你你……”秦尚远有些不知所措。 “报地址。”苏柏说。 “哈?” “你家地址。” 秦尚远想了想,报了个小区的名字,司机师傅按下计程器,出租车在安静的马路上平稳地行驶起来。 昏黄的光影掠过车窗。 “干什么?”苏柏看了一眼正看着她的秦尚远,“没跟女生一起坐过车么?” “这倒不是……” “还是说,你想让我再贴近你一点?”苏柏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却透着一股挑逗。 “啊这……”秦尚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苏柏那张饱满粉嫩的双唇上。 他缓缓下移目光,即使穿着保守的校服,苏柏的那里也…… 打住!打住!! “我是说,我以为你跟我家住在相反方向。”秦尚远挠挠头。 “你说得对,”苏柏面无表情,“但是我今晚睡你家。” ??? “我家?”秦尚远瞪大眼睛,瞬间石化。 “嗯,突然有点事,我大概回不了家了。”苏柏的眼神透过车窗,一路上的浮光掠影都落在她的脸上,整个画面像是一卷泛黄的旧胶片。 · 四中,教学楼下。 寒风刺骨,约束局和收容所的清理工作正在收尾。 “你见到他了么?”林澜竖起衣领御寒,背后是旋转的警示灯。 “我需要见他么?”江洋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目光平视着眼前漆黑一片的操场。 “江所长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论多大的水花都激不起您的兴趣啊。”林澜舒了口气。 江洋没有回答,只是无声地笑笑。 “可他看起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男生,”济美在一旁疑惑地嘀咕,“也就长得好看而已。” “耐心些,给少年们多一些成长的时间。”江洋说。 “虽然没见到人,但江所长还是很关心他本人的嘛。”林澜揶揄,“那个尚未入学,就被预评估为‘晨祸’的女孩,也没见得江所长对她有什么不一样的眼色。” “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林局长,”江洋说,“说说这次的恶魔事件吧,都容市已经很久没有恶魔的身影了。” “很坏的消息,一直处于不稳定状态的封印在几天前终于崩溃了,”林澜沉声说,“虽然封印的崩溃是早就已经预料的事,但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 这是秦家先祖设下的古老封印,本来以它的效力,可以维持千年,那是一个恶魔还被东方统称为妖魔的时代。 如果有秦家斩妖师代代看管的话,甚至能够永世永代地封印住那些东西,但是秦家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衰落了,如今只剩下了秦尚远这一根独苗,家族的封印自然也无以为继。” “能确定那些恶魔的身份么?”江洋问。 “确定不了,秦家作为曾经的大家族,辗转几乎整个东亚,几百年间斩杀和封印的恶魔不计其数,”林澜说,“这些逃逸的恶魔灵魂散布广泛,回到了他们原来的“故乡”, 不排除他们之中有一些在人间的肉身早已消散,逃逸之后只能在虚空中等到死亡,而更多的恶魔会尝试寻找到他们的眷属,进而在人间复活。” “短期内的稳定不用担心,复生需要时间,并且每个恶魔所需要的仪式材料各不相同。”江洋沉吟,“但是麻烦会源源不断地接踵而至,总局也会探查到,在那之前,我们只需要磨亮自己的刀锋。” “恶魔内部也并不总是和谐吧?”林澜幽幽地说。 “谁知道他们会因为什么再起争执呢?那本来就是一个纷争不断的世界。”江洋的声音低沉。 “先着眼于眼前的问题吧,”林澜看了一眼腕表,“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 “赌学院会不会给秦尚远发录取通知书。” “我以为这是没有悬念的事,”江洋罕见地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林澜局长赌什么?” “我赌会,通知书很快就会发下来。”林澜说。 “那我就顺林澜局长的意,赌不会吧,”江洋笑笑,“赌注呢?” “不如就赌济美吧,如果我赢了,就把济美让给我,”林澜歪头看向江洋旁边的女孩,“我看上济美好久啦,也想要一个香香甜甜的秘书。” 一旁的济美闻声娇躯一震,尴尬地对着林澜笑了笑。 “好啊,”江洋轻描淡写地答应了,“那如果我赢了呢?” “江所长什么考量?”林澜问。 “不如林澜局长赏脸,一起吃个饭吧。”江洋目视前方,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 “好啊。” · 某老小区。 秦尚远带着苏柏绕过小道,踩着积雨找到了记忆中的那个单元楼,屋顶的雨棚遮不住雨,顶楼的雨水正在“啪嗒啪嗒”地往旁边的电瓶车座椅上滴。 秦尚远深吸了一口气,还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味道。 一楼的老人喜欢把家里养的大黑狗拴在门口,他们回来的动静惊醒了大狗,大狗醒来先是嗅嗅味道,然后热情地摇起了尾巴。 “没想到你还认得我啊,小黑。” 秦尚远有些欣慰地摸摸大狗的头,对于小黑来说,他不过是出门了几天,而在秦尚远的记忆里,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再见到过这只狗狗了。 “我家在5楼,这里没有电梯,得劳烦你爬楼梯了。”秦尚远不好意思地对苏柏说。 苏柏的家庭条件看起来不差,抛开那张不是很友好的脸色来说,也能称得上是知书达理。 在大家普遍都用砖头机的年纪,她总是能及时用上最新款的智能机,想来父母在吃穿用度上不曾亏待过她。 苏柏这样的女孩,在家里应该很受宠吧? “没事,我体力很好。”苏柏跟在秦尚远身后。 吱—— 老旧的铁门被小石头打开了,不得不承认小石头的功能还是蛮实用的。 一股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温暖的感觉像是老朋友的拥抱那样环绕住他。 秦尚远打开门口的灯,屋子里的陈设和他的记忆逐一重合。 “我回来了。”秦尚远轻声说。 第28章 留宿 “你就穿我妈妈的拖鞋吧,我看你脚挺小的,我妈也是。”秦尚远在柜子里翻翻找找,拿了一双粉色格子的棉拖鞋出来。 “哦。”苏柏迟疑了一秒,脱下鞋子,换上了拖鞋。 “这边是客厅,只有两间房,你就睡我房间吧,”秦尚远指着右边的小房间说,略微有些羞涩,这还是他第一次带女生回家,“不好意思啊,我家有点旧,也有点小。” 苏柏摇了摇头,“挺温馨的。” 她仰头环顾客厅的内饰,虽然看得出来小房子有些旧了,但是被收拾得干净整洁。 客厅的窗帘拉开,窗外是已经睡着的高楼大厦,电视柜上放着一家三口的合照,茶几上有半颗已经氧化发黄的苹果,旁边是没来得及洗的水果刀,餐桌整齐地铺着格子印花的桌布,上面摆放着一束有些枯萎的康乃馨,看样子是精心修剪过了。 老妈很喜欢花,据说她以前年轻时候去过日本留学,对花道有些研究。 整间屋子寂静又温暖,每一处角落都有生活的痕迹,就像是随时都会有人在门口敲门回家。 “啊不好意思,我妈她......”秦尚远看到苏柏的目光落在了那束花上,“我妈老喜欢在家里放一些花,她每天早上都会去市场上买新鲜的回来换......” 说到一半他忽然有些哽咽,眼泪不自觉地从脸颊滑落。 有些人明明已经不在了,但他们在人世间刻下的痕迹还会短暂地留存,而这些痕迹就这样忽然出现在你面前,仿佛他们从未离去过那样崭新如初。 温暖的体温在一瞬间包裹住了他,秦尚远愣了一下,苏柏的体香萦绕在他鼻尖,柔软的耳发挠得他鼻子痒痒的,少女的身段像是江南的绸缎那样温软。 苏柏一把抱住了秦尚远,她不算很瘦,身材匀称甚至称得上有些丰满,秦尚远感觉自己像是被软乎乎的羽绒枕头抱住了那样。 疲倦感袭来,他真想就这样沉沉睡去。 “没事的。”苏柏在他耳边轻语。 “哦……”秦尚远有些出神,心情也平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苏柏放开了手,秦尚远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 “别误会,”苏柏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样子,“你先去洗澡。” “哦。”秦尚远局促地东看西看,鼻尖还残留着苏柏身上的味道。 · 洗完澡之后,秦尚远和苏柏互道晚安,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里。 秦尚远关了灯躺在床上,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很久都睡不着。 系统,他轻声默念。 红光闪过,暗红色的界面在他面前凭空张开。 【欢迎使用——】 小弹窗。 【您有新的邮件等待查收。】 秦尚远点开邮件,一排待查看映入秦尚远的眼帘。 【捕鱼大亨金币奖励兑换。】 嗯?原来金币在这里还有用? 【。】 四千三百万,那些怪物还真是值钱啊。 【选择一:同等比例转化为现实中的财富,以美元计。】 ??? 等等! 焯!真的假的?? 秦尚远无声地抽动嘴角,这系统多少有些离谱了。 【选择二:以1000:1的比例转换为系统代币,用于换取各种后续能力与信息。】 四千三百万除以一千......四万三的系统代币。 秦尚远好好算了算,要是他账户里有四千三百万刀的现金,按现在的汇率换算过来......就是接近三个亿! 三个亿什么概念? 穿越之前,秦尚远的工资每月不到三千块,三个亿要他不吃不喝连续打工八千多年,人白素贞都等了八回了! 但凡他兜里有三个亿,那场下班的咖啡邀约他也能理直气壮地答应,何止是喝咖啡啊,咬吸管的时候孩子姓甚名谁,要在哪上幼儿园都给想明白了! 想到这里,秦尚远有些蠢蠢欲动,手指颤颤巍巍地靠近【选择一】的按钮。 但就在手指要接触界面的瞬间,他忽然停住了。 眼珠咕噜一转,转念一想,这坑比系统老是拉屎拉一半,有话不说完,给到他的东西虽然都能用,但哪次不是在刀刃上走? 搞不好这三个亿是黑钱呢?或者说是什么负债? 想到这里,秦尚远忽然谨慎了起来。 先看下一个,秦尚远皱眉。 【副本掉落奖励——】 【柳玉颜的脊髓。】 噗——!! 秦尚远看到的第一眼,差点没一口凌霄血旋转喷上天花板。 柳玉颜的脊髓?? 什么鬼啊! 但邮件末尾的图标上的的确确是一根拉直的脊柱,通体呈古铜色,质地仿佛轻巧又坚硬的样子。 这玩意儿能干什么? 【砍人。】 ......能详细点么? 【识别为:有效问题。】 这破系统什么时候能把这个“能不说就不说”的习惯改掉...... 【柳玉颜的脊髓,单手剑型武器。】 【l 级效果:根须。消耗使用者精神力,在砍伤者的伤口中植入“寄生眷属”,持续时长12小时,期间同步获得植入对象的部分实时信息,范围50公里,此效果对象仅限血统纯度低于10%的个体,精神力消耗与持续时长挂钩。需要800系统币解锁。】 【ll级效果:暂未开放。】 下一封。 【识别权限升级经验+612。】 【lv1→lv2:612\/1200】 难道做副本任务就能拿到经验升级权限么? 那为什么第一个副本任务只有112经验,而第二个副本任务有500? 莫非第一个副本任务被判定为失败了?秦尚远思绪万千。 他的目光落在第二封邮件上,这是他目前能确定相对而言最靠谱的选项。 “可以先兑换出一部分金币么?”秦尚远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可以。】 “那先兑换一千万。” 【一万系统代币已到账。】 界面左上角钱袋图标的位置背后上下滚动着多了一串数字,秦尚远数了数,四个0。 。 “兑换【柳玉颜的脊髓】的 l 级效果。” 【已兑换。】 【l 级效果将在下次使用时生效。】 秦尚远打理好一切,退出了邮箱,主界面的信息他一扫而过。 【精神状态:89。】 上次是多少来着?秦尚远有些想不起来了。 他没再多想,凌晨一点过,他已经很疲倦了,更别提明天还得上学。 红光闪过,系统关闭。 四周寂静无声,秦尚远找了个舒服的侧身。 正当他要闭上眼睛时。 “吱——” 门开了,门外走廊的微光投进房间,他用余光瞥见了一个女孩曼妙的影子。 苏柏? 秦尚远赶紧闭上眼睛,心跳在一瞬间加速,像是有个小人在他心里大力地擂鼓。 苏柏光着脚安静地走近,掀开了被子。 她背对着秦尚远躺下,光洁的背部贴着秦尚远的背,秦尚远心里一慌,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脚尖,女孩的小脚冰冷。 秦尚远紧紧闭上眼睛装睡,耳朵根和脸却滚烫。 苏柏身上的味道真的很好闻,像是冬日围在炉边烘着的薰衣草干花,暖香暖香的,让人忍不住想埋进她的怀里。她好像常年都只用一款沐浴乳,这种沐浴乳的香味不知不觉间就成了她体香的一部分。 “闭嘴,不准动,睡觉。”苏柏在他背后轻声说,没有给秦尚远说话的机会。 第29章 返校日 苏柏醒得很早。 秦尚远没有睡得很死,所以苏柏起床的声音也把他弄醒了,倒不是他春心荡漾了一晚上没能入睡,而是他怕自己睡着了打呼噜,吵得苏柏不能好好睡。 但熬到后半夜他也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在迷糊间有没有打呼噜,所以才吵得苏柏很早起来。 秦尚远打着哈欠,穿好衣服走出房门,洗漱的时候,他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葱油香气。 秦尚远走到客厅,愣住了。 那张被铺得整齐的餐桌上摆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面,面条上铺着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两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放在桌上,花瓶里的花已经换新了,是淡粉色的康乃馨和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白色小花。 苏柏神色淡漠地坐在餐桌对面,校服穿得整齐,黑发像是瀑布那样洒在她的身后。 之前苏柏为了方便战斗,一直将自己的长发束起,但平时在学校的她就是这样披着长发,脸上带着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早上好。”秦尚远踌躇着道早安。 “早上好,”苏柏说,“我去了趟早市,买了一束花,之前的花我夹在了你卧室的一本书里,干花能留很久。 坐下来吃饭吧,该去学校了。” 秦尚远有些羞涩地说了声谢谢,坐下来拿起筷子。 苏柏的手艺惊人得好,面条软硬煮得恰到好处,汤底是简单的姜蒜末、葱花、生抽和一些香油,却在高温下被激发出了让人回味无穷的香气,太阳蛋虽然做法简单,但是要煎得规整好看却需要较为深厚的厨艺功底。 “好吃么?”苏柏不经意地问了句。 “好吃,我没想到清汤的面条都能这么好吃!”秦尚远如获至宝般大力点头,顺便把汤也给喝干净了。 “这是报酬。”苏柏淡淡地说。 冬季的天亮得很晚,旧小区的邻里们都隔得很近,往往打开窗户就能撞到头,窗外传来邻居家晨起说话的声音,楼下的小黑欢快地吠叫了几声,大概是到了邻居爷爷早起遛狗的时候了。 吃完饭后,秦尚远和苏柏出发去了学校,六点半的早课他是赶不上了。 因为家里突发变故,他原本是要在家里呆上几个月的。见秦尚远出院之后就立即来了学校,老师错愕间对他的要求也放松了一些。 · 大课间。 “混蛋,你怎么跟苏柏一起来的?”某男生揪着秦尚远的衣领。 “妈的,你是真该死啊你!”某人哭丧着脸,后槽牙都咬碎了。 “你们俩不会真睡一起了吧?老实交代!”某男生难以置信。 “牛逼啊秦尚远!” ...... 诸如此类的质问再一次涌了上来,里三层外三层,秦尚远的座位被围得水泄不通。但秦尚远却没了上次的底气,他唯唯诺诺地被各种声音环绕,不敢说话,弱小又无助。 妈的,上次都是些莫须有的罪名,他“啊对对对”答应得可欢了。 这次罪名成立,他倒没了承认的胆子,只能沮丧地认栽。 忽然间,人群中自动分开一条狭窄的过道。 秦尚远一愣,顺着看过去。 苏柏手里拿着杯子,面无表情地站在过道的入口。 见到是苏柏,男生们顿时没了声响,只能默默地散开。 “大家好像没什么异常,都不记得昨晚的事了。”秦尚远低声说。 “约束局在这方面一直很在行,所以恶魔的秘密才能被保守千年。”苏柏淡淡地说,“里世界错综庞大,但大家都很守规矩,竭力去保证不打破这之间的平衡。” “你知道,柳玉颜,杨坚,白梅梅,李民悦和邓伯云去哪了么?”秦尚远转身问背后的胖子齐懿。 “不是之前就说了嘛,他们转学了啊。”胖子齐懿很自然地回答。 “转学?”秦尚远高低眉。 “四中高三一直有人转学啊,又不是每个人心理素质都那么好,每天除了做题就是做题,我们可是全省出了名的题海战术学校啊!”齐懿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秦尚远。 “看起来白梅梅走了你一点都不伤心嘛。”秦尚远感到有些奇怪。 “哈?我为什么要伤心?”齐懿的表情明显有些难以理解。 ?? 秦尚远认真地打量起来面前的胖子,齐懿有多喜欢白梅梅他再清楚不过了。 齐懿身高160,体重也160,是一个有些自卑的小胖子,有喜欢的女孩也不敢说出口,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白梅梅的背影,偶尔夜里还会因为白梅梅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拉着秦尚远在被窝里彻夜长谈。 秦尚远清楚,自然是因为他已经被无法入眠的齐懿折磨过很多次了! 妈的,一起在被子里看个《四月是你的谎言》还能哭着说起白梅梅。 ...... “你,不喜欢白梅梅?”秦尚远斟酌着问。 “你实在不行再回医院住几天吧,”齐懿很无语,“我什么时候喜欢白梅梅了?” 秦尚远适时地闭上了嘴。 他没想到约束局的“免费心理疏导”,居然能够改变这么多,连人的情感都能强行扭转? 铃声响起,同学们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埋头翻开书,上午最后两节是生物课。 生物老师拿着三件套走进教室,书,水杯,小蜜蜂扩音器。 又是一节习题课,老师讲着5+3上的题目内容,然而秦尚远已经完全记不得这些莫名其妙的符号了,他本科学的是文学。 苏柏照例拿着《故事会》看了一节课。 秦尚远也想不通她为什么会看这么有年代气息的小杂志,按说苏柏的审美既不像是普通女高中生留在《火花》这样的言情杂志上,也不至于去翻阅《读者》和《青年文摘》这样的作文素材大全,更别提相当老牌的《故事会》了。 45分钟很快结束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开始走动起来。 “秦尚远,你上来一下。”生物老师站在讲台上,朝秦尚远招了招手。 在周围同学幸灾乐祸的目光里,秦尚远一头雾水地走上了讲台。 “这小子刚回学校又犯事了?” “谁知道呢。” “看着吧,之前班主任就说他考不上一本,到时候别拉班上的一本率。” “我也记得,班主任说是要督促他学习,才故意把苏柏调到他旁边的!”某人咬牙切齿。 “不知道班主任怎么想的,那苏柏是秦尚远能高攀的么?苏柏天天上课看小人书,秦尚远能学啊?苏柏高二就能上清华,秦尚远能啊?” “对啊,真无语,苏柏能去蓝湖学院,秦尚远也就只能看看了。” ...... “那个,尚远啊。”生物老师看了看秦尚远,半晌才开口。 “然老师您说。”秦尚远看着面前这个戴眼镜的男人。 “老师要先跟你道一声歉。”然老师凑近他的耳朵低声说。 “啊?没事的老师,是我的问题,我不应该吼你的......”秦尚远一时间受宠若惊。 “你家里的事情,老师都听说了。”然老师还是压低声音,“周围同学不知道,你多包容他们一下。” 秦尚远点点头。 “但是嘞,”然老师话锋一转,“既然你选择回来,那就说明你明年还是要和大家一样,面对高考的对吧?” 秦尚远一愣,点点头,话题转变这么快? “那你看看你刚刚上课做的小测。” 然老师“啧”了一声,从讲桌上的一堆卷子里抽出一张来,上面画着一堆红叉。 “蔗糖和果糖你都能答歪来,更别说下面的问题了。” 然老师指了指前面的两个空,表情上写着“匪夷所思”四个字,“看着这张卷子,我怎么有种你已经很久没学习的错觉呢?” 秦尚远端站着一言不发,他能记住这两个名词已经很不错了。 “这样你高考不行的呀,别说一本了,二本都很危险啊!”然老师语重心长。 铛铛—— 敲门声,然老师停下了说教,整个教室的人都看向门口。 班主任满面春风地站在那里,身上颇有一股得意和傲气。 “秦尚远!” “啊?”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几个字。 “你被蓝湖学院,录取了。” 第30章 录取 ?? “杨老师你说什么?”然老师愣了一下,显然是觉得自己有些没听清。 “秦尚远,你小子行啊!什么时候偷偷交的申请?”在所有人震惊的眼光中,班主任走到秦尚远身边,赞赏地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老师,没听错吧?”然老师还是有些木然,“确定不是蓝翔么?” “嗨咻咻,什么蓝翔!”班主任一秒严肃,立马纠正,“蓝湖啊!蓝湖学院啊!” 秦尚远自然也愣住了,他向讲台下扫了一眼,整个班级已经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对着秦尚远指指点点。 秦尚远对着讲台下的苏柏做了个吃惊然后摊手的动作,苏柏则面无表情地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来,你过来,”杨老师对他招招手,“苏柏也一起来!” 半是震惊,半是羡慕的目光里,秦尚远和苏柏一起走出了教室。 然老师先是看了看秦尚远背影消失的门口,接着又看了看那张几乎零分的测试小卷,然后心情复杂地把它收了起来。 · 教师办公室。 老师们里三层外三层将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围得水泄不通。 秦尚远正襟危坐在苏柏旁边,对面坐班主任杨老师和陈米。 老师们听说今年学校又出了一个蓝湖的学生,纷纷跑来围观,听闻又是杨老师班上的一员猛将,就拿出上次月考年级排名的成绩单开始找。 结果发现年级前10的学生中只有一名是41班的苏柏,无奈只得退到前20、前100、前200、前500、前800......到前800的时候,各位老师们已经有些汗颜了,因为到这里才出现了第二个41班的学生。 “会不会是这个?姓莫的男生。” “不吧,听说姓秦?” “原来姓秦!”老师们恍然大悟,重新加满油似的继续沿着密密麻麻的排名往下找,终于,老师们的目光锁定在了一个角落。 2989名,秦尚远。 “嘶......”老师们不约而同地后仰。 “再找找?” ...... “这就是和纪东歌一起来的那位女同学,你们未来的学姐,陈米。”杨老师满面春风地介绍。 “陈米姐,你怎么在这儿?”秦尚远小声问。 “嚯!看来你们已经私下联系过了,那就不用我多介绍了!”杨老师对秦尚远这种衣锦夜行的低调处事方式表示十分地赞赏。 “学院通过了你的申请,他们对之前你在考核中的表现一致给予了很高的评价。”陈米穿得十分正式,胸口别着一枚闪闪发亮的铜铸徽章,徽章上的蟒蛇盘旋在长剑之上。 “申请......”秦尚远正想说我不记得自己写过申请啊,但却被陈米的眼神回绝了回来。 “啊,申请啊!”秦尚远大腿一拍,脑子转得飞快,正在现编说辞,“我还以为过不了,差点忘了,感谢贵校的各位老师和教授,能给我这个机会!” “请问,秦尚远同学这个校内成绩,”教物理的刘老师扶了扶眼镜,声音浑厚,“真的能过得了贵校入学的初筛么?” 呃...... “听说贵校的专长领域是理工科类,秦尚远同学这个数学也很堪忧啊!”教数学的谢老师看着秦尚远惨不忍睹的数学成绩。 呃...... 老师们此起彼伏的声音说得秦尚远耳根通红,这么一场讨论下来,蓝湖学院录取了他这件事情在各位老师看来好像是个自砸招牌的事情。 杨老师听了倒不乐意了,立马站出来反驳:“懂不懂我素质教育的含金量啊!秦尚远这种学生,那才是青春洋溢的典范嘛!” “没错,”陈米看准时机立刻附和,“秦尚远同学虽然在高中时期的成绩并不拔尖,但是我校在录取学生时采取的是‘回溯考察’的方法,并不只看重高中三年的成绩来搞一刀切。 蓝湖学院从20世纪建校以来就秉承‘开放’、‘包容’、‘发展’的办学和科研理念,秦尚远同学在小学,初中的成绩都十分优秀,并且有诸多的爱好特长,别说高考一场考试了,就算是高中三年的时间也不足以否定他整个人。 更何况,秦尚远顺利通过了我校给出的初次考核,这就表明他是完全能够跟进我校课程的,也符合我校的录取条件。” 陈米的一番话说完,众老师哑口无言。 的确,高考就是靠一场考试来决定人生走向的,这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很公平。 但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如果某个办法能替代高考的粗暴筛选,唯分数论,能够找到每个人的兴趣爱好,能够发掘不同学生的潜力,那么这个办法一定能比高考更好。 只可惜99%的人只能选择高考这一条路。 杨老师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在所有老师里他已经是个活着的传奇了,纪东歌、苏柏、秦尚远相继被蓝湖学院录取。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可以说是误会,那第三次,就是单纯的实力! 什么是特级教师啊! 想到这里,杨老师不由得战术后仰,睥睨群雄地扫了一眼周围的老师们。 “这是你的录取通知书,连夜从学校寄过来的。”陈米从包里拿出一个华夏邮政的信封。 秦尚远带着空白的脑子把信封拆开,三折式的录取通知书,封面上高级低调的卡布里蓝和靛蓝色交织,校徽和校名采用的烫金工艺透出一股奢华大气。 秦尚远打开封面,书中夹着录取通知书的本体,上面显示他被蓝湖学院的历史系录取。 他又捏了捏信封,接着从里面倒了一枚纯银铸造的徽章和一张银行卡,徽章上镌刻着倒三角,倒三角的中心是一棵茂盛的大树。 “这是蓝湖学院的校徽,学生们平时佩戴这个出入学校,”陈米介绍说,“我胸口这枚是院徽,我是医学系的。” “愣着干嘛,你学姐帮你把录取通知书送来,还不快说声谢谢啊!”杨老师拍拍秦尚远的头。 “谢谢学姐!”秦尚远回过神来连忙说。 “准备好了么?”陈米的眼神意味深长。 上课铃声响起,老师们纷纷散去,杨老师也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在了所有老师前面。 办公室只剩下了秦尚远、苏柏和陈米。 三人面面相觑。 “抱歉,刚刚人多没说。”陈米无奈地摊摊手。 “其实你还有一次拒绝的机会。” 第31章 拒绝 “拒绝?”苏柏微微有些惊讶,她看向秦尚远。 “是的,因为他根本就没向学院写申请。”陈米说,“是学院单方面向他抛出的橄榄枝。” “为什么?”秦尚远也很好奇。 以现在的成绩,他和985、211这种学校根本就八竿子打不着,能上个一本都是谢天谢地了,更别说华夏顶尖的大学。 虽然之前陈米说了,蓝湖学院其实不太看重成绩,但是这样做真的不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因为你通过了测试。” “测试?” “寄生恶魔帕拉赛达事件,学院向来推崇务实主义。”陈米说,“因为我和纪东歌给学院的任务报告里详细描述了你们的参与情况, 同时还有林澜局长的举荐,学院收到报告之后就决定向你寄出录取,校长还盛赞你是个难得的人才。 教务处初步给予你的评级是‘晨祸’,和苏柏相同。 ‘祸’级新生在每年的新生中占比不到1%,即使放在约束局中,这也是一个相当有分量的等级,意味着你具有独自格杀下位恶魔的能力......你也是恶魔的契约人么?” “我秦尚远何德何能......” 那素未谋面的遥远盛赞,让秦尚远惭愧地捂住脸。 “所以,你的决定呢?”陈米从包里再拿出一份文件,末尾是等待签署的空白。 秦尚远看着那份文件,表情平静。 沉默良久,秦尚远缓缓开口。 “你是说,如果我在这份文件的末尾签上名字,录取通知就会正式生效?” “对。” “我就会成为一名蓝湖学院的学生,前往魔都,走上斩杀恶魔的道路?” “对。” “但是,我......”秦尚远沉吟。 “不用着急做决定,”陈米打断了秦尚远,她起身走向门口,“你还有考虑的时间,后续相关的通知,学校会通过短信的方式联系你。 这份文件我交给苏柏保管,如果你考虑好了就在上面签字,不管答应与否,学院都会尊重你的决定。” 苏柏默默地把桌上的文件收起来。 “我的任务完成啦,”陈米收起严肃正经的样子,摇身一变回到了之前元气活泼的状态,“不管怎么样,我作为学姐,都期待你们的加入哦!” · 陈米说是要回医院照顾纪东歌就赶着离开了。 秦尚远和苏柏一起回到教室,迎接他的是班主任热情似火的笑容。 “我就说你小子是大器晚成!”班主任意气风发地拍着他的肩膀,好像被录取的是他。 “还是我英明,把苏柏安排到你旁边,她应该给了你不少的帮助吧?”班主任喋喋不休,“我就说嘛,在都容,姓秦的娃儿都不简单嘞!” “杨老师您这是找不到夸的了吧?”某位同学默默地吐槽。 “嗨咻咻,啥叫找不到夸的,”班主任露出一丝不悦的神色,“你们不知道都容市以前姓秦的大家族哦,虽然现在倒了,但在当年那可谓是满城扬名,据说现在的好几位大企业家都受过他们家的投资!” “那跟秦尚远又有什么关系,不会是因为都姓秦吧?” “嗨咻咻,那至少是同姓本家嘛!”班主任心情看起来还不错,“你们可要努力啊,我们班已经有两位同学被预录取了!” “知道啦知道啦......”几位同学意兴阑珊。 秦尚远自动屏蔽掉了周围或是嫉妒或是羡慕,又或是贬损的议论,一言不发地回到了位置上。 “你小子是踩到了多大一坨狗屎啊?”齐懿用笔头从背后狠戳秦尚远,“什么时候偷偷交的申请?” “我说我不知道你信么?”秦尚远幽幽地白了齐懿一眼。 “明明就中大奖了,还一副谁欠他八百万的样子......”齐懿吃了闭门羹,没再说话。 又是平淡的一天。 剩下的几节课,苏柏照旧在位置上安静地读《故事会》,秦尚远彻底没了课业的束缚,呆呆地坐在位置上,脑袋空白。 晚上放学之后,秦尚远没着急回家,他坐车去了江滨,漫无目的地沿着江岸散步。 江面很开阔,漆黑的江水波涛汹涌,栏杆上缠绕的彩色小灯缓缓闪灭,江岸两边是灯火通明的高楼。 “你在犹豫,还是想拒绝?”苏柏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背后。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秦尚远像是见了鬼一样大叫。 “我看你没回家,就一直跟着你。”苏柏轻描淡写地说。 秦尚远胸中升起一股胆寒,心说苏柏这个女孩有时候真可怕,连“跟踪”这个技能都拉满了。 “不知道,就觉得来得很突然。”秦尚远看着手里的录取通知书。 “恶魔你都接触过了,还有什么突然的。”苏柏淡淡地说。 “苏柏,我的爸妈死了,”秦尚远说,“是因为恶魔死的,而他们口中曾经家世庞大的秦家,我就是这个家族中的最后一个人。” 苏柏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 “我本来想着毕业后,就留在都容,守着家里的老宅子,没想过去更远的地方。”秦尚远缓缓地说,“跟你说过吧?我是穿越回来的。” “嗯。” 秦尚远看到苏柏那副“你继续说我在听”的表情就有些犯难。 “就当成一段我做了五年的梦吧,”秦尚远挠挠头,“在梦里,我顺利地读完了大学,找了一份刚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梦里没有什么使魔、恶魔或者约束局,你是那个从来不会和我说话的同桌,老爸老妈的死在我心里也还是一个谜。” 秦尚远一边措辞一边看着苏柏的反应,苏柏直勾勾地看着他,表情出乎意料地认真。 “后来梦醒了,刚好是在爸妈出事那一天,于是我不顾一切跑出学校,以为自己可以阻止那场灾难。”秦尚远细细地回想。 “我找到了我妈,但是她却就那样死在了我面前。 那天晚上你不是对我说,人的命运就像是树叶么?无论经历多少遍轮回都不会有任何改变,苏柏,你说得真好。” 秦尚远轻声说,他暗自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狠狠地抠进掌心。 “但是我不愿意相信命运这种东西,那是何等的不甘啊!哪怕祂已经将残酷的现实摆在我的面前,我也想用我手里所有的筹码和祂赌下去! 寄生恶魔已经死了,但是我隐约觉得这背后不只是他,你打死他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样轻而易举,他那样弱小的恶魔,怎么配践踏我老妈的生命呢? 况且,我的家族似乎和恶魔的秘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我想留在都容,把这件事情查清楚。 蓝湖当然很好,我能被蓝湖录取,我爸妈知道了应该也会很高兴...... 可是他们尸骨未寒,如果我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都容,谁来当他们的守墓人呢?谁来为他们伸张正义呢?” 秦尚远深吸一口气:“林澜局长说我们是英雄,至少,让我做一次他们的英雄吧?” 秦尚远说完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眼神失落。 “我知道了。”苏柏淡淡地说,江面的风吹乱她的头发,“那我和你一起吧。” 第32章 悬案 “纪师兄,好点了么?” 晚上放学,秦尚远呲着大白牙走进病房,将手中的果篮放在床头,身后是背着书包的苏柏。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几日不见,此番轮到他来给纪师兄送苹果了。 “你们来了。”纪东歌正躺在床头读一本杂志,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秦尚远由上及下地打量了穿着病号服的纪东歌。 略微有些凌乱的刘海耷拉遮住眉毛,其下是那张器宇轩昂又淡漠的帅脸,单薄的衣衫下隐约可见劲结的肌肉轮廓,就是右手上依旧严丝合缝地缠着白布,严肃中夹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中二气质。 也难怪纪师兄的传说能在在四中口口相传,薪火不息,这副尊容加上超人的实力,搁谁谁不迷糊?就连秦尚远一个男生都想多看两眼,那种感觉简直像是在欣赏艺术品。 “看起来一副三好学生的样子,”坐在一旁的陈米瘪着嘴吐槽,“结果挑食得要死,不吃南瓜不吃大白菜的。” 纪东歌没有理会陈米的吐槽,注意力全在杂志上。 “你们还在正常上课么?”陈米想到什么似的忽然问。 “本来是可以不去的,但是班主任说我和秦尚远是镇班之宝,非要我们没事就在班上坐着。”苏柏面无表情地放下书包。 “尚远学弟考虑得怎么样了?”陈米笑问。 “还、还在考虑。”秦尚远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陈米忍俊不禁:“逗你呢,慢慢考虑吧,学院那边也充分尊重你的选择。” 几人闲聊了会儿,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拿着记录表和笔走进了病房。 秦尚远眼光瞥见的一瞬间,臀大肌连带菊花下意识地一紧! 是叮嘱他不要随便放气的白医生! 白医生摘下口罩,欧洲人深邃立体的五官暴露在众人眼中。 她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皮肤在灯光下白得发亮,丰满修长的腿上绷着紧致的黑色丝袜,她撩了撩金色的耳发,淡蓝色的眸子第一眼看向了秦尚远。 “秦尚远,可以了哦。”白医生沉默了片刻,莞尔一笑。 “嗯?”陈米和苏柏不约而同地看向脸涨得通红的秦尚远。 “没什么没什么。”秦尚远先是朝两个女生摆了摆手,随后又朝白医生尴尬地笑笑,“谢谢白医生,我已经好了。” “今天的例行检查。”白医生没有迟疑地收起笑容,拿掉了纪东歌手中的杂志。 纪东歌也动起来,他脱掉上半身的病号服,像小学生那样老老实实地配合起白医生的各种检查。 白医生一边伸出纤纤的玉手仔细摸过纪东歌虬结有力的上半身,一边在表格上记录着各种数据。 “恢复的不错,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检查结束,白医生仔细评估着表格上的数据,最后在表格的末尾落款。 “你们订的是明天的机票回学院?” 纪东歌重新穿好衣服,拿起杂志,安静地点点头。 “这就是里世界的医生么?”秦尚远表示大开眼界,里世界的医生们似乎和人类社会的医生没什么不同。 “医生在哪都一样,说到底都是医治人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的工作不一定会比兽医复杂。”白医生解释说。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医室那边还有报告要写。” “白医生慢走。”陈米向白医生招招手。 “哟,这不是白医生么?”一个男人的轻佻声音突如其来,堵住了白医生的去路。 白医生收回了迈出的脚,往回倒退了几步,眼角流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 平头的矮个子男人跨入了病房,他也同样穿着白大褂,蜡黄的方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正在以一种令人极其不适的方式靠近比他高出一截的白医生。 “刘主任,听说你今天有一台手术。”白医生退无可退,只能下意识地后仰,想要极力避开男人贴近的鼻息。 “对啊,我技术高超,很快就结束了,患者和家属都很感谢我,”刘主任面带不屑地笑了笑,“您才来不久,还不熟悉我院的一些情况,今天的工作不如就这样……我请您出去吃个饭,好好地跟您讲讲。” “我想我会慢慢了解的。”白医生伸出一只手轻按住刘医生的胸口,然后暗自用力将这个原始野兽般的男人推开,表情像是在拒绝一只死老鼠。 刘主任感受到了白医生指尖传来的力度,直勾勾地和白医生对视,那对倒三角的小眼睛里蓄满了不屑与冷漠。 他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窈窕的女人,像是在打量一具精致的器物。 病房中忽然安静地出奇,只听得见沉重的呼吸声。 “白医生我肚子好像有点不舒服......要不您帮我看看?”秦尚远怯怯地举手,打破了沉默。 紧张的氛围忽然松弛下来,秦尚远不由得松了口气。 “刘主任,你也看到了,我的工作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白医生冷冷地说。 刘主任的目光瞬间阴沉下来,他垂着眼角瞥向那个坐在病床边的高中男生。 秦尚远的目光瞬间和他对上,这个男人骨子里传来的阴冷竟然让他不经意间微微颤栗。 刘主任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勾起嘴角缓缓开口:“你这种年纪,肚子不舒服可能是肠梗阻,要及时做手术的。” “我会帮我的病人检查,刘主任事务冗杂,就不劳烦您了。”白医生把秦尚远挡在身后。 刘主任将双手抄在口袋里,冲着众人礼貌地微笑:“那就不打扰白医生了。” 话音刚落,矮小的男人便转身离开,消失在了众人眼前,陈米脸上渐渐显露出明显的不悦。 “一想到我们拼死拼活保护的是这种人,我就深深感到恶心!恶心啊!”陈米面露厌恶。 “他一直都这样么?”纪东歌的的语气中也有些愠怒。 “如果白医生没有意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让他回来,跪着以头抢地,向你道歉。”苏柏面无表情。 “谢谢大家的好意,但他暂时还威胁不了我,约束局的权限要远高于一家公立医院。”白医生望着那个男人消失的门口转角。 “刘羽山,他是五医院的副主任医师,主要方向是消化科,有二十年的工作经验,算是这家医院推介的主力,”白医生眯起眼睛,“我才来不久,对这里的环境还不太熟悉,但平时听到他在同事间的传言,几乎都是负面的。” “那他还能混到副主任医师这个职位,”陈米作为医学生很惊讶,“这几乎是教授级别的职位了吧?” “没人举报么?”纪东歌也问。 “有,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不仅是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题。”白医生说,“刘羽山左右逢源,貌似很擅长在人情世故里钻营。 这家医院的领导也都很喜欢他,报道中都在极力形容他是一个医术精湛、受患者爱戴的良医。” “有些恐怖。”秦尚远摸了摸手上隆起的鸡皮疙瘩。 “不过这些都是人间的事,人间有人间的律法,在律法宣判之前,我们无法涉足。”白医生拍了拍秦尚远的肩膀,“谢谢你,帮我解围。” “哪有的事,我也是急中生智嘛。”秦尚远笑着说。 他对白医生的印象很好,毕竟是漂亮的金发大姐姐,还主刀过他的手术。 这要是本小说,那白医生的角色定位就妥妥的是万人迷。 · 环球中心,蓝湖咨询事务所。 合伙人办公室。 “你确定么?”林澜放下手中的一叠照片。 照片分了许多角度,拍摄到的都是同一头诡异生物的尸体,海葵似的两端触肢结构,中间是仿佛被某种胶质包裹的扭曲人形。 最底层的照片上是一张沾染血迹的身份证,它的主人叫“秦禹”。 “嗯。”邱明山胡子拉碴,面色苍白。 “我还以为休假的这段时间你去自驾游了,”林澜揉了揉额角,“你才是工作狂。” “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了,但我感觉得到,宿命好像又回到了我的身边。”邱明山缓缓地说。 “你当初也是因为那件事加入进来的,那股海山都能撼动的意志震慑了约束局的每一个人,”林澜说,“没想到事到如今你依然像当年一样警觉。” “那可是我朋友的生命啊,”邱明山的眼神低沉,隐隐露出凶狠的光,“还有那些一连串死去的孩子......每个夜晚当我合上双眼,他们的孤魂就会沿着那场夜里的暴雨回来找我,在我耳边哭诉。” “具体到哪一步了?”林澜问。 “2005年开始到2008年突然终止的连环杀人案,案件持续期间有13人死亡,包括12名7到18岁不同年龄的孩子,以及一名警察。死者死状极其诡异,头部和内脏丢失,均被包裹在某种未知生物体内,骨骼扭曲。”邱明山一点一滴地回忆着卷宗上的内容。 “案件在2008年末因为无法获得有效进展而被搁置,同时在那之后凶手似乎销声匿迹,也没有人再丧生。 案件牵涉了当时都容市的秦家,所以我一度觉得案件的幕后凶手是他们。” 邱明山沧桑斑驳的脸上神色凝重。 “但凶手如今好像又现身了,而这次的受害者,正是我当初臆想中的凶手......秦家的家主,秦禹。” 第33章 厕所 深夜,五医院。 秦尚远本来准备叫上苏柏一起回家的,但是谁知道起身的一瞬间,便意骤然来袭,肚子疼得他挤眉弄眼,这玩意儿就像爱情,来时挡也挡不住。 没办法,秦尚远只能先去一趟厕所,让苏柏暂时留在纪东歌的病房等他。 出门的时候秦尚远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午夜零点了。 厕所在很远的走廊另一头,秦尚远只能沿着路标一直往走廊深处去。 深夜的医院寂静得有些可怕,值班台只有两个小护士在看守,一个抵抗不住倦意用手托脸正摇摇欲睡,另一个则偷偷摸摸地拿着手机看综艺。 走廊顶部的白灯已经熄灭了,只有墙角的逃生指示灯牌冒着幽幽的绿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气味,干净得有些病态。 走廊两边的病房里时不时传来几声拉长的痛苦呻吟,还有老人们窃窃的、口齿不清的低语。 秦尚远微微有些害怕,他好像不用耸鼻子就能闻到那股腐朽衰败、行将就木的味道。 这破医院修的什么厕所,这也太远了吧!早知道就去问大病房借了。 秦尚远咬着牙暗自吐槽,小荷才露尖尖角,他已经感觉得到,那坨真理已经抵达门口了,像是兵临城下,声势浩大! 秦尚远眼角抽搐,低声说了句“卧槽”,随后迈开腿不要命地奔跑起来,他满头是汗,这种时候只能赌上括约肌和大腿肌的荣耀了! 括约肌和大腿肌不失所望,很快的工夫,秦尚远急急忙忙地跑到了厕所门口,但是他用力一推却发现门被保洁阿姨锁上了。 问题不大小石头上场,门锁悄无声息地开了。 秦尚远火急火燎地进门,看到敞开的坑位门解着裤腰带就朝里冲。 呼——— 数秒之间。 真理汹涌澎湃,秦尚远空出手来擦去额头上的汗珠,长舒了一口气。 头顶的夜灯有些昏暗,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只堪堪照亮了秦尚远的隔间。 “五医院真行,地砖都是红瓷的。”秦尚远埋头,百无聊赖地吐槽。 ......不对。 ?? !! 秦尚远差点腾空跳起来,他心有余悸地盯着脚下,同时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 空气中的血腥味终于盖过了消毒水的气味,他踩着的根本不是什么红色的瓷砖,而是缓缓流动到他脚下的血! 他下意识地锁定了血流的方向,在他左手边的隔间。 那里没有光照,漆黑一片。 秦尚远三下五除二地擦干净了屁股,提起裤子准备开门。 但就在他起身的一瞬间,瞳孔骤然收紧,一股无形的威压突然让他动弹不得! 只是一瞬,惊惧、迟疑、畏缩......所有与本能相关的情绪如同风暴那样席卷了秦尚远的思绪,又在下一秒席卷而去。 秦尚远回过神来,不由得撑着门大口喘着粗气。 他左顾右盼地走出隔间,先是迟疑地盯了一会儿左侧隔间的门,隔间门下方的空隙中铺着血,但已经停止了流动,原本鲜红温热的血液在冰冷的地砖上微微凝滞发黑。 秦尚远伸手正想敲门,却发现门根本没锁,他拉开隔间的门,里面居然空无一人! 背后传来细微的诡异的响动,秦尚远猛地回头,厕所的大门轻掩着,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 他来不及洗手就快步走出厕所,却在转角的瞬间,迎面撞向了一个矮个子的小眼睛男人! “刘、刘主任。”秦尚远倒吸了一口凉气,撑着胆子跟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打招呼。 四周昏暗。 “我记得你,那个得了肠梗阻的男生。”刘羽山低声说,应急指示灯的绿光下,他的眼神显得有些阴森。 “白医生说没什么,只是想上厕所而已。”秦尚远拉了拉嘴角,“不用你操心了。” “是么?我倒觉得年轻人应该珍惜生命,白医生入行不久,资质有待考证,”刘羽山幽幽地说,“我从业二十多年,还从来没有看走眼过。” “听说过扁鹊见蔡桓公么?同学,趁早治。”刘羽山嘴里似乎藏着一把刀子在跟人说话,怎样都不让人舒服。 妈的。 秦尚远暗骂。 “夜深了,在医院里乱跑可不是好事。”刘羽山缓缓说。 “我来上厕所。”秦尚远嘿嘿一笑,红光闪过。 “哦,这样啊。我内急,麻烦你让一下。”刘羽山说。 “我要先提醒刘主任,厕所里有摊血,有些瘆人。”秦尚远小心翼翼地挪开身位,顺便带上了门。 “有一位患者的伤口崩裂,已经被送去救治了。”刘羽山双眼无神,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和跟白医生说话时简直是天壤之别,“医院里经常有这种事情发生。” “哦......”秦尚远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样就不奇怪了,我还吓了一跳呢,刘主任请。” 刘羽山撇开秦尚远,推门进入厕所,但就在接触门把手的时候,他仿佛被把手上的什么东西电击了似的,忽然松开了手。 秦尚远微微留意,没说话,吹着口哨壮胆离开了。 但他的心其实已经快跳到嗓子眼了! 秦尚远越走越快,最后朝着走廊远处有光亮的地方飞奔起来。 · 环球中心,蓝湖咨询事务所。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沿着线索一直查下去,那座精神疗养院也是当年的案发现场之一。” “你的契约能力应该还没有解锁吧?”林澜的脸色沉下来,“这个案件跟恶魔牵扯密切,你这样贸然查案很危险,等总局通知再行动也不迟。” “制式契约是死的,契约能力的封锁不会提前放开。而约束总局就像一个巨大无情的机械,他们只会无情地颁布命令、奖励和惩罚,”邱明山目光冰冷。 “十年了,那时候我二十八岁,如今我快四十了,那些噩梦折磨了我十年,这是无论多少使魔的鲜血都清洗不了的。” 林澜垂下眼帘,没再说话。 “林澜,这是我宿命中注定要有的一场清算,我不能把它交给总局。”邱明山缓缓说,他像是一头老去的雄狮那样蓄势待发,但脸上的沟壑又斑驳纵横,“所以,我需要它。” “什么?”林澜警觉地抬头。 “节流器。”邱明山一字一顿地说。 “你疯了,”林澜说,“你压制不住它的。” “所以我才需要节流器。”邱明山说。 林澜看着邱明山的眼睛。 “我知道了。”片刻之后,她说。 夜幕之下的都容市灯火通明。 邱明山坐上电梯下楼,骑上自己的摩托车汇入星光点点的车流中。 第34章 背后 医院门口,寒风凛冽。 秦尚远和苏柏并肩站在一起等车,他回想起十多分钟前在厕所的一幕幕,心里还是有些后怕。 秦尚远回头望了一眼,整座医院都被黑暗所笼罩,保安亭也熄灯了,他忽然感到一股轻微的窒息,建筑顶层写着“都容市第五人民医院”的灯牌静静亮着红色的光,仿佛黑暗中的恶魔向他投下肃穆而不洁的凝视。 “你在想什么?”苏柏看了一眼秦尚远。 秦尚远突然被苏柏的声音拉回现实,表情像是如梦初醒:“没什么。” 还是暂时不要告诉苏柏,他也只是怀疑,等有了具体的结果再让苏柏知道。 反正以苏柏的实力,就算那个刘羽山真的有什么不对劲,也能轻松被她锤爆吧? 秦尚远默默地想。 · 回到家里,秦尚远先是冲了个澡,洗去一身的疲惫,然后躺在床上裹好被子。 系统。 红光闪过,界面展开。 【柳玉颜的脊髓】静静地躺在背包里。 严格来说,这段脊骨不太像一把大剑,更接近于一段古铜色的短刀,类似于日本武士使用的肋差,刀身仍旧能够识别出宽厚的脊椎关节,边缘锋利,并且还带有微小密集的锯齿。 他趁当时四周昏暗,在刘羽山的手接触到门把手的瞬间,从系统中掏出了【柳玉颜的脊髓】触碰到了刘羽山的手掌。 虽然只是一瞬,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目前来看貌似运转得还不错。 小弹窗。 【寄生眷属已部署。】 【是否启动 l 级能力:根须。持续时间12小时。】 秦尚远扫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如果现在开启,根须的效果会在下午一点左右结束,这期间应该足够察觉刘羽山的异常动作了。 启动 l 级能力:根须。 【已启动, 使用者视觉、听觉、味觉、嗅觉以及触觉将和目标共感。】 共感?秦尚远一愣。 眼中见到的世界逐渐模糊,身上的被子,手边的枕头,头顶的灯......周遭的一切都在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剥离褪去。 · 都容市第五人民医院,副主任医师办公室。 秦尚远眼角微颤,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来到了这里,他的身体纹丝不动,仿佛只是换了一个场景。 此刻他的身上穿着医生的白大褂,正坐在办公桌前,手边是一盅沏好的大红袍。 蜡黄而苍皱的右手端起茶杯,啧了一口,舌尖微微发涩,吐出茶叶,咳痰。 这就是......共感? 秦尚远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禁锢在这副身体里的灵魂,而这副身体的主人,叫做刘羽山。 他不能掌控这具身体,只能依靠刘羽山的眼睛当一个观察者。 办公室此刻空无一人,刘羽山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冥想。 过了一会儿,正当秦尚远昏昏欲睡时,耳边传来了轻微的开门声。 “刘主任,还没回家呢?”是女人娇媚的声音。 刘羽山缓缓睁开眼,秦尚远的视野也随之恢复,他向门口看去,那是一个眉眼娇媚的年轻女人,脚上蹬着红底高跟鞋,丰满的腿上穿着黑色吊带丝袜,贴身包臀裙恨不得高到肚脐去。 她顺手带上了门,迈着款款的步子一边走向刘羽山,一边脱掉羽绒服,露出只穿着吊带的丰硕滋润的上半身。 秦尚远的目光随着刘羽山的目光,略带猥琐地从上到下打量着女人,仿佛面前的女人是一件摆放在橱窗中的精致瓷器。 秦尚远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小王,你来啦?”刘羽山舔了舔嘴唇,一把将女人用力地揽进怀里,顺手拍了拍她蜜桃般丰满圆润的臀部。 好家伙...... 刘羽山贪婪地嗅着女人身上的香水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后将脸埋在女人的胸口。 女人瘫软着坐在刘羽山的腿上,手臂缠住刘羽山的脖子,口中传来一声声轻微的喘息。 “刘主任您讨厌......这么晚了。”女人娇嗔地拍了拍刘羽山的背,面色渐起红润,“人家要回家啦,不是说好了明天么?” “我提前验一下货嘛。”刘羽山的目光像蛇那样在女人衣缝的每个角落里钻过,“今天穿的什么颜色?” “讨厌啦,主任,您明明都验了那么多次了......”女人娇羞着轻掐刘羽山的胳膊,随后丰唇贴近刘羽山的耳边,呼气如兰地呢喃,“是紫色的哦。” 不对。 秦尚远也跟着仔细地鉴赏。 这小王在骗人啊,明明还带了黑色的蕾丝绣花。 “呀,您的手怎么啦?”女人惊讶地捂住嘴巴。 “不小心划伤了。”刘羽山毫不在意地说。 刘羽山的语气油腻粘滞:“不如今晚......” “讨厌,人家待会儿要回家啦,”女人娇嗔,身子骨柔软,“还是上次拜托您的论文的事,我有些放心不下,我可就指着它们来升职了。” “我的小乖乖,这个你还放心不下么?”刘羽山贪婪地亲吻、抚摸,“我手底下那么多研究生呢,他们要是想毕业......” “那我就放心了,刘主任您真是热心助人。”女人千娇百媚地夸赞,“刚刚出门的时候,我听说您白天接手的患者现在状况不太好。” “手术做完了,他那种病有点并发症什么的,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么?” 刘羽山没抬头,而秦尚远已经快被香味熏得昏死过去了。 “刘主任您真是高见啊。”女人任凭这个皮肤蜡黄又矮小的方脸男人摆弄。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刘羽山冷冷地笑,“下了手术台,没有富贵,那一切就看天命咯。” …… 不行! 不行! 秦尚远死死闭上眼睛,随后又猛地睁开,像是在在海中溺水的人突然回到了岸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自己又回到了卧室的床上,周围都是熟悉的陈设。 秦尚远脸部抽搐,胸口跟随着呼吸剧烈地起伏。 妈的,刘羽山玩这么花。 再不撤出意识,不等刘羽山的动作,秦尚远就先就顶不住了。 平复下心情后,秦尚远开始回忆刚刚的所见所闻。 那个名叫小王的女人看样子应该也是医院里的医生,跟刘羽山之间存在着一些不干净的交易。 刘羽山用自己所带的研究生做出的学术成果,来换取女人的身体。 看起来是社会里很常见的权色交易,和恶魔这种超自然的存在扯不上什么关系。 他自己对待患者的态度也很模糊不清,至少根本不是医院公关口中所说的什么“济世良医”。 难道真的不是刘羽山? 秦尚远陷入沉思,难道真如他所说,那摊血只是因为某个病人的伤口崩裂了? 但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的那股无名的威压该怎么解释呢? 他能感觉到【根须】的连接还在。 秦尚远逐渐理解了【柳玉颜的脊髓】的使用方法,在【根须】效果持续的十二个小时内,他能随意地加深或者减轻连接,就像是潜水那样任意控制下潜的深度。 “就算查不到恶魔相关的东西,那也至少要找到能举报这个烂人的证据吧。” 秦尚远躺在被窝中自言自语,随后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35章 圆盘上的女人 预设的闹钟骤然响起。 秦尚远猛地睁开眼睛,只感觉心跳停了半拍。 他伸手打开床头的灯,周围一片寂静,早上六点半,楼下的小黑都还没醒。 他立刻闭上眼睛感应,一道若有若无的丝线出现在他的感知里。 【根须】 加深连接。 秦尚远只感到周围的事物飞速剥离,他仿佛一头扎进了深海,随后是到来的一片漆黑。 还在睡? 秦尚远虽然看不到有什么,但他能感觉到刘羽山的头枕在一张绵软的枕头上,周围传来细小的呼吸声。 秦尚远订这么早的闹钟,就是怕这厮早起一个人偷偷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发现刘羽山还在睡,他倒松了一口气。 七点整,刘羽山准时地缓缓睁开眼睛,秦尚远也得见天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女人的脸,女人闭着眼睛熟睡,脸上刻蚀着岁月的痕迹。 不算太衰老,但也一定不如昨晚的王医生青春靓艳了。 这是一幢两层的独栋别墅,整间卧室灰金色调为主,装修简单却又不失大气。 卧室一旁是面向中庭的落地窗,透明的窗外是造景喷泉和一段碎石铺就的小路,蕨类植物和苔藓在假山上生长茂盛。 中庭周围点缀着几株矮树,树的枝桠已经枯萎了,枯叶散落在碎石之上,喷泉的背后则以竹排作为屏风,隔开了客厅与卧室间的视野。 喷泉安静地吐着水,想来春天的时候阳光从顶上照射下来,这里也是一片鸟语花香。 秦尚远当然熟悉这里,这是都容市城北一个相当低调的别墅区,人烟稀少,位置也比较偏僻,但要买下这样的一幢别墅,在几年前大概需要五千万。 刘羽山掀开被子起床,洗漱之后,他走进偌大的衣帽间,对着穿衣镜换上一身质感奢华的西装,那张蜡黄方形的脸上布满了淡漠和傲慢,看得秦尚远想吐。 穿戴好后,刘羽山慢慢悠悠地穿过卧室去往客厅的长廊,随手从长廊旁满目琳琅的表柜中取出了一块百达翡丽戴在手腕上。 接着他来到了厨房,开火、倒油。 煎蛋。 加一颗糖的热牛奶。 烤面包。 整套流程一丝不苟,和他在医院中那副猥琐的样子完全是两种气质。 长餐桌上,刘羽山对着餐盘中的早餐沉默不语,随后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念着一些秦尚远听不懂的音节。 餐前祷告? 秦尚远正打算用考英语听力的劲去听,忽然,刘羽山猛地睁开眼睛,目光聚焦在餐桌对面的白墙上。 秦尚远自然也被他带着走,那面墙上安静地挂着一轮圆盘艺术品,似乎是木制雕刻,但看那乳白温润的光泽又像是象牙质地。 圆盘上雕刻着一个女人赤裸又干枯的上半身。 女人紧紧闭着眼睛,脸型瘦削得怪异,鼻子细长高挺得不像人类,嘴唇像是两片薄小的叶子。她的头发茂密得如同在海中散开的海藻,向四周生长蔓延。 那些头发有的粗壮如老树虬结的根,有的细小如蚯蚓,它们茂盛地交织盘桓,乳白的裂痕之中渗出诡异的铁青色,最后犹如荆棘的牢笼一般将女人缠锁住。 秦尚远目光仔细扫遍雕刻的每个角落,他绞尽脑汁地搜寻着脑海中自己曾经见过的所有艺术品,也找不到任何一件与这扇圆盘有半点相似。 忽然间,那些成堆缠绕的头发好像微微蠕动了一下! 秦尚远瞳孔骤缩,他赶紧反复确认,但那一瞬间似乎只是一个错觉,他只能从雕塑上感觉到一股令人不适的气息。 落地窗外一声尖锐刺耳的鸟鸣,秦尚远不由自主地抽离了全身,如梦初醒。 他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席卷全身的疲倦随之而来。 天灰蒙蒙地亮了,楼下的小黑欢快地叫了几声。 他强打着精神起床洗漱,准备赶去学校,可脑海中的那尊圆盘雕塑却始终挥之不去。 秦尚远隐隐感到其上散发着诡谲和不洁的气息,却又说不出这股气息是从哪来。 · 大课间,阳光明媚,寒风吹拂。 “今天怎么没跟苏柏一起来了?”同学们有些惊讶。 “被甩了吧!我就知道长久不了!”某人咬牙切齿。 “你在这儿咬牙切齿个什么劲!秦尚远现在是蓝湖学院的学生了!”今天居然出现了维护他的声音。 “呜呜呜尚远兄,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苏柏啊!”某人掩面流泪。 ...... 秦尚远扶额,叹了口气,又是水泄不通的一天。 来到学校后他又加深了几次连接,刘羽山不出意料,开着车去赴昨晚的约了,这人居然开的是玛莎拉蒂! 别墅,满柜子的名表再加上豪车,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根本不是一个公立医院医生能有的家底。 都容市个人财富前二十上的名单十多年来浮浮沉沉,但都变动不大。 托祖上富过,秦尚远对这张名单上的巨商富贾略知一二,有作家、企业家,但就是没有一个叫刘羽山的医生。 没想到小小都容市居然藏龙卧虎。 躁动的男生们忽然安静了下来,人群中自动向两边分开一条小道。 苏柏目不斜视地走回座位,男生们群龙无首,见秦尚远也不说话,只能悻悻散开。 “昨晚睡得怎么样?”苏柏翻着书,“看你好像不是很精神。” 秦尚远心虚地咳了几声:“还、还行啊。” “哦。”苏柏看了一眼秦尚远。 铃声响起,老师走进教室拿起习题侃侃而谈。 刘羽山在干嘛? 秦尚远快速静下心来,他发现要加深连接,自己的情绪不能被打扰。 希望在这期间他没有做出什么秦尚远已经错过关键的动作。 秦尚远缓缓闭上双眼。 【根须】 加深连接。 教室、桌椅、书本、苏柏......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后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淋漓的香汗,以及一阵猛烈的抖动和喘息。 卧槽! 秦尚远心说不对!连接立马被退回,教室、桌椅、书本、苏柏......所有的一切在瞬间回归到原位,他像是溺水的人被救活那样大口地呼吸空气! 奶奶滴,怎么还没完事? “你不舒服么?”苏柏冷漠的关心在一旁响起。 “没有、没有......”秦尚远脸一红,有些害羞地佝偻起腰。 晚上放学,秦尚远和苏柏道别后独自在路边等车。 他跟苏柏的关系确实好了不少,好到同学们都觉得是苏柏铁树开花。 秦尚远自然不奇怪,毕竟在字面意思上,两人实打实地一起睡过觉,苏柏还救过他两次,两人携手杀死了一位恶魔,虽然那个恶魔在别人看来都不足轻重,但好歹也是传说中的恶魔啊! 出生入死,就差换同一条内裤穿了。 不过想来苏柏的内裤他秦尚远也穿不得,如果苏柏是个男生,那这就是过命的交情,放在古代那不结拜已经说不过去了。 “我看经过你家的公交车刚刚走了诶,你怎么不上啊?”小胖子齐懿从背后拍了拍秦尚远的肩膀。 “我暂时还不回去。”秦尚远一愣,齐懿是住校生。 他要去一趟五医院,和他最初想的差不多,【根须】的效果在下午一点的时候准时失效了。 他最后看到的一幅共感画面,是刘羽山在独自回医院的路上。 “被预录取了就是好。”齐懿酸溜溜地说。 “你不是住校么?来车站干嘛?”秦尚远问。 “我拉肚子啊,去医院挂个消化科,”齐懿沮丧地指指自己肥嘟嘟的肚子,“早知道上周不吃火锅了。” 秦尚远一愣,齐懿今天好像的确一直在往厕所跑,还被杨老师骂了几次。 “去哪个医院?”秦尚远很自然地问。 “五医院啊。”胖子埋头抠着指甲说。 第36章 猎人 一墙之隔,苏柏戴着耳机,拉起兜帽,阴影和刘海遮住她的脸。 她背靠在公交站的广告牌上,默默刷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照亮她的脸。 苏柏打开浏览器,熟练地键入了一个网址。 猎人论坛。 这个网站的界面风格肉眼可见的古老,整个网站被分为诸多不同的主题板块,不同的板块中由用户发放话题帖子,类似于许多年前盛行的某论坛。 她掠过数十条密密麻麻的条目,点开名为“都容市怪谈”的分区,目光落在一条数小时前发布的帖子上。 【高额悬赏。】 -“有人能去市五医院帮忙确认一下消化科王酥雨医生的情况吗?是否在科室,若不在,去向如何?” -“悬赏金额:。支持某信某宝或银行卡转账。” -“恐怕祸级以上难度,诸君量力而行!” 发帖人:车神。 帖子发布几个小时,因为悬赏金额高得离谱,已经被顶上了热帖。 已经有不少人在下方评论回复,但顶部“接取”的按钮依旧是绿色可选的,就说明这几个小时里,没有一个人接取这则悬赏。 @爱吃番茄:5w的悬赏,这位更是重量级。 @王小明:哇!5w!比得上我一年工资了![兴奋][兴奋] @无量888 回复:@王小明 看来仁兄评级在祸级以上啊,放眼整个都容市,怕是数不出几个哦,约束局的人?[抽烟][抽烟] @王小明:我去!祸级以上,那没事了,我就是个路过的伏级小萌新。[doge][doge] @守夜的千千:都容市又出什么事了?[疲惫] @冷公子:华夏境内什么时候出现祸级的脏东西了,不应该当地的约束局来管么? @守夜的千千 回复:@冷公子 最近不太平啊,约束局被管束哪有那么灵活,使魔相关的悬赏比以前多了好多......我最近伙食费都涨了,但这个确实是重量级,我接不了。[无奈][无奈] ...... 密密麻麻近千条评论,这在论坛网站中已经算是爆帖了。 以特殊方式登录的猎人论坛,是身处里世界的秘密之中,同时又不受约束局体制管辖的“散人”聚集地。 他们或是背靠于在偏远地区深居简出、世代除妖的古老家族,又或是机缘之中偶然获得一些恶魔的力量而决定守护人间,当然也有的是为了在闲余时间接点任务来补贴家用...... 约束局因为受到总局的统一管理,往往不能全面地处理各种因为恶魔之血引起的各种琐事,这种琐事往往就由网站上的“猎人”们来解决处理。 苏柏快速地浏览完评论,又划到最上方,风轻云淡地点击了“接取”。 “回复 @全部:@小白桃 已接取悬赏。” 数十条评论瞬间涌入。 @爱吃番茄:小白桃是哪位女侠![抱拳][抱拳] @王小明:我去!这位女侠主页居然有1985条悬赏接取记录!富婆啊![吓][吓] @无量888:我就知道,果然还得看小白桃女侠! @守夜的千千 回复:@爱吃番茄、@王小明 新来的吧,小白桃女侠都不知道,据说还在读高中哦。[吃瓜][吃瓜] @无量888:我记得还有一位id叫“艾无常”的大哥,也挺猛的。 @守夜的千千 回复:@无量888 我也记得我也记得,就是那个接了叫什么【捕鱼大亨】奇怪悬赏的新id,但不知道是男是女,我觉得也是个小姐姐! @冷公子 回复:@守夜的千千 没我们的事了,走吧。 下一秒,实时刷新的回复连珠炮般一条条刷屏弹出。 @守夜的千千 回复:@小白桃 祝君武运昌隆! @冷公子 回复:@小白桃 祝君武运昌隆! @无量888:@小白桃 祝君武运昌隆! @王小明:@小白桃 祝君武运昌隆! @爱吃番茄:@小白桃 祝君武运昌隆! …… 没人吹水,评论区的氛围忽然变得庄严肃穆起来。 这是论坛多年来的传统,每条悬赏的帖子底下,所有人都会向每一位前往守护秘密,以身涉险的猎人,献上致敬。 . 都容市第五人民医院。 “你不是说来这边有事么?”齐懿一手拿着挂号单,一手拿着沾着辣椒的烤肠,“怎么在这儿等我?” “你疯啦?拉肚子还吃烤肠?还蘸辣椒?”秦尚远高低眉,“检查做完了?” “我没吃晚饭,饿了嘛。”齐懿抱怨,“挂的这个医生好像还蛮好的,确实也很专业,让我拍了个片。” “谁?”秦尚远有些狐疑。 “五医院的明星医师,挂那边墙上的,”齐懿显得有些高兴,咬了一口烤肠,“刘羽山。” !! 秦尚远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未免有些太巧了。 “你看,就那个......诶他怎么出来了?”齐懿指着不远处人群中一个矮个子男人说。 秦尚远顺着看过去,刘羽山穿着白大褂走在医院的走廊上,两边是病患和推车路过的护士。 “刘主任,您有看到王医生么?”小护士抱着本子急匆匆地跑过来,“王酥雨医生。” “王医生啊,她今天不是请假了么?”刘羽山想了想,礼貌地回答。 “昨天她说下午约了一位病人,现在正等着呢,已经好几个小时了。”小护士有些着急。 王酥雨?那个风情万种的小王?她没在医院?她上午不是和刘羽山在一起下象棋么? 秦尚远集中注意力想竭力听清。 “发什么呆呢?”齐懿戳了戳他的腰,“你要吃么?我再去买一根。” “管住嘴吧胖子。”秦尚远被齐懿打扰了思绪,无奈地看了齐懿一眼。 “我发现你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胖子坐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情很诚恳。 “哪不一样?”秦尚远忙着找刘羽山的去向。 “感觉突然变成熟了,跟哥们儿生疏了。”齐懿认真地说,“不过我觉得是好事,你现在也被蓝湖录取了,虽然很突然,但是我很认真地替你感到高兴。” “真的?”同学三年,秦尚远难得听见这胖子说句好听的。 “你看过《心灵捕手》么?本·阿弗莱克和马特·达蒙演的。”齐懿说。 “看过,怎么了?”秦尚远一愣。 “阿弗莱克发现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好兄弟达蒙原来是个数学天才,”胖子叹了口气,神情欣慰,“他明白达蒙不能被困在那种平时一起搬砖,周末结伴泡妞的日子里,所以他劝达蒙应该远离他们居住的贫民窟,去实现自己才华的价值。” “在达蒙生日那天,阿弗莱克送了达蒙一辆组装的汽车,达蒙也选择开着车,去加州寻找自己心爱的女孩。” 秦尚远愣愣地看着齐懿,这胖子平时跟他嬉皮笑脸的,很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候。 “你最近的眼神告诉我,你好像找到了自己要实现的东西,”齐懿说,“作为朋友,我也由衷地为你感到开心和自豪。” “你是不是拉坏脑子了?说的像托孤一样。”秦尚远虽然有些感动,但还是有点不习惯,顺口揶揄了一句。 “卧槽,该我去取片子了。”齐懿看了一眼大厅墙上的时间。 秦尚远跟在齐懿身后,齐懿拿到了片子径直朝刘羽山的办公室走去。 他得想个办法将“寄生眷属”再度植入刘羽山的身体里,不然很难再获得一些有效的信息。 通过齐懿么? 不行,这对齐懿而言太危险了,他不愿意齐懿陷入这种麻烦里。 一时间没想到好的办法,秦尚远只能先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等待齐懿。 没过一会儿,办公室的门开了。 齐懿步履蹒跚,面如死灰地走了出来。 “怎么了?这副表情。”秦尚远有些惊讶地看着齐懿。 “完了……”齐懿嘴唇微微颤抖,“秦尚远,我完了……那个医生说……” “说什么?” “是肿瘤!”齐懿面色惨白。 第37章 谬手人心 “什么?” 秦尚远心里一沉,夺过齐懿手里的片子,从上到下扫了一眼。 “算了我也看不懂,你先别慌,他怎么说的。”秦尚远叹了口气,将片子装进袋子里。 “他让我在这儿等他,”齐懿很慌,脸色煞白,“待会儿要看怎么取病理组织,怎么办啊,秦尚远,我要不要告诉我爸妈啊......” “先等他吧,没事,肿瘤也不一定是恶性的,你放宽心。”秦尚远绞尽脑汁也就只能暂时凑出来这么几句安慰的话。 齐懿拿上包,默默地缩在长椅的角落里,神色空白,一言不发。 “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秦尚远对着齐懿说。 齐懿呆滞地点点头,他大概还在想自己的身体里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一颗肿瘤。 秦尚远也在想为什么,他很想在这个时候陪在孤零零的齐懿旁边。 但明明早上还在和刘羽山下象棋的王酥雨很蹊跷的没来医院,看小护士的样子大概是各种方式都试过了,却仍然联系不上,这个时候他必须采取一些行动。 秦尚远穿过护士和病患们,一路走一路问,最后在挂着“王酥雨”牌子的办公室面前停了下来。 他先是敲了敲门,发现没人应,随后推门而入。 候诊椅上坐着一个神色焦急的女人,旁边看样子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女人看到门开,眼睛先是亮了一下,随后看到来者不是她一直苦等的王医生,神色随即低落下去。 “你好,阿姨。”秦尚远试探着打招呼。 女人有些无奈地笑着点点头:“你也是来找王医生的么?” “对啊,但是王医生好像没来医院呢。”秦尚远一边随口敷衍,一边观察。 这是一间陈列普通的医生办公室,王酥雨的工牌还在办公桌上,证件照上的女人眉眼娇媚,即使只看半身也知道这是个身材丰腴的女人。 看来昨晚的小王就是王酥雨没错了。 书柜里的书和档案的名目都和肠胃、消化疾病有关,王酥雨应该跟刘羽山同属于肠胃外科的医师,不然后者研究生的论文,前者也没法用。 “是呀,我都等了好久了,刚刚也有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来问过。 我孩子肠胃上的老毛病了,”女人搂住身边的孩子抱怨说,“主要是我们一直以来是王医生照看的,她最熟悉我孩子的情况,也不知道她今天忙什么去了。” “我听说,”秦尚远斟酌着说,“这个科室还有一个医生也很厉害的。” 女人的眼睛忽然警惕地看向门口,又看了看四周,声音骤然变小:“小伙子,你是说刘羽山?” “对啊,我在那边墙上看到他的牌子,是明星医生呢。”秦尚远说。 “你才来吧,小伙子?”女人低声说,“这个肠胃科啊,哪个医生的号都能挂,就是不能挂刘这位刘羽山医生的号。” “阿姨,你怎么这样说啊?”秦尚远装出一副狐疑的样子,“我看那些医生和病人对刘羽山医生的评价都很好,他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呢。” “诶,你别不信,”女人又警惕地向四周看看,随后凑近秦尚远,“他在这家医院有背景,心又黑,没人敢当面说。” “真的么?”秦尚远惊讶。 “真的,他为了赚钱搞出了很多医疗事故,”女人顿了顿,“我常带着儿子来医院,所以我听到见到的比较多......他给别人做肠梗阻的手术,找不到阻断就把病人正常的肠子切下来。还把别人的结石塞到没有结石的病人身体里,说别人得了结石。 他找不到癌细胞,就把病人健康的内脏切开,听说还在患者的脏器里埋致癌的放射性粒子......他给没有癌症的病人直接开化疗的方案,还要亲自操作。 为了让家属购买他能拿到高回扣的止血凝胶,他跑去妇产科,把产妇的血抹在自己身上,威胁那些家属说病人大出血。 我儿子第一次检查就是他经手的,诊断出来告诉我们是恶性肿瘤,差点就要上手术台了,还好换了个医生再检查,只是有一些异物倾向。” “你敢想啊,那些农村里的老头老太太,听说这里医生的水平高,都拿着半生的积蓄过来看病,钱没了就算了,他这么一弄,运气差的连命都没了。”女人叹了口气继续说。 “这不,昨天他做的那台手术就出事了,病人夜里死了,医院对家属说是并发症死的,但究竟是怎么回事,谁知道呢?” 秦尚远听着女人的讲述,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恶寒,暗自攥紧了拳头。 他原本以为刘羽山只是一个好色油腻的中年医生,顶多也就是混迹于那些大腹便便的领导之间觥筹交错,一起腐烂。 可他居然穿着那身象征医者仁心的白大褂,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去坑害普通人,为的是他们兜里辛辛苦苦攒了大半辈子的钱...... 在这个救死扶伤的地方,刘羽山却把病人当作敛财的工具,随意地抛洒切割,就像是切开一块鱼肉。 而背后堆砌起来的,是他的别墅、名表和跑车。 不可原谅,无法原谅。 “没有人举报么?”秦尚远强压着胸中的怒火。 “唉,举报有什么用呢?”女人叹了口气,“上面有时候不回应,有时候回应了又都是做做样子,久而久之人们就知道了、习惯了,他是有背景的人。” “嗯嗯,阿姨,我了解了。”秦尚远点点头,不等女人开口,他转身出了门。 王酥雨不在办公室,他找到之前的小护士问询,小护士有些怯生生地对他说王医生的家里人也联系不上她,已经报警了。 报警? 秦尚远无奈只能往回走,他心中有种隐约的预感,整个事情正在朝着他没办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红光闪过,界面展开。 【任务开启:谬手人心。】 【任务道具已发放至您的邮箱,注意查收。】 系统自动发布了任务。 秦尚远迟疑着点开邮箱。 【契约·巡雾者。】 契约能力都可以用了?他点击领取,身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巡雾者。雾夜深林中的提灯人,结印使用,开启后视觉能力增强,精神力提高,免疫麻醉和诡异生物的精神侵染。】 脑海中瞬时浮现出一道结印的手势。 秦尚远微微一愣,顺着脑海中的提示,以双手结印。 “契约·巡雾者,生效。”他学着苏柏,低声轻念。 瞬间,秦尚远眼中的世界仿佛迟滞了一秒,所有人的动作先是暂停在一半,随即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 秦尚远缓缓地环视周围,走廊中的喧闹声骤然变小了,像是音量键忽然被调低了几个度,而他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却正在逐渐变得细微、清晰。 此时的他像一台高清摄像机那样,在目光触及到的范围内,病人袖口上的线头、人脸上细微的褶皱,输液管中正摇摇欲坠的水滴,护士鞋底沾染的泥土......所有事物的细节都能被聚焦、紧接着数倍放大,一览无余。 秦尚远打开第二封邮件,黑色狙击枪的图标静静地躺在角落,紧随其后的还有两枚银色的子弹。 【scout通用狙击步枪。】 他曾经在某款游戏里见到过类似的狙击枪,便于携带,精度极高,7.62mm的枪弹面前众生平等。 红光闪过,系统关闭。 他沿着来时的一路往回走,一直到了刘羽山办公室门口,办公室的门紧闭着,齐懿的书包静静地躺在长椅上。 齐懿不见了。 第38章 灰雾 秦尚远立刻提高了警惕。 周围出奇地寂静,护士和病人们都消失了,这种绝对的安静让他有些毛骨悚然。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19:31 2018.11.19 的确是医院下班的时间,但这未免也太安静了,也不见护士出入。 雾。 狭长的走廊,涌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秦尚远环顾四周,他也不知道脚下的雾气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那些颜色暗沉的雾贴着地面缓缓流淌,同时像是缸中的水位那样缓慢地上升,接触到皮肤有种冰凉的触感,仿佛是冰柜中溢出的冷气。 很快,雾气弥漫充满了整段走廊,秦尚远抬头看去,顶上的亮着的灯在灰白色的雾中呈现出一种磨砂的质感。 “总觉得你有些眼熟。”男人的声音在迷雾中响起。 “刘羽山?”红光瞬时闪过,界面展开。 秦尚远攥紧拳头,警惕着弓腰,那把狙击枪已经在界面上蓄势待发。 “居然还没生效,是剂量不够大么?”男人没有理会秦尚远的质问,只是自顾自地说。 雾气被疾速破开流动的声音从耳后传来,肃杀的寒气! 秦尚远下意识地朝一侧闪躲,硕重的消防斧头贴着他的鼻尖砸到了地上,地面的瓷砖硬生生地裂开! 他惊恐之余顺着斧柄往上看,握着斧头的是一双苍白变形的手,残破染血的病号服。 那是一个面无血色的病人,双眼无神,瞳孔紧缩成两个细小的黑点,他身上散发着逼人的寒气,关节处还能看出有些微僵硬。 简直就像是从太平间里的冷藏柜里拉出来的一样。 秦尚远心率飙升,暗红色的粒子瞬时在他手中凝聚成型。 由系统投放的scout狙击步枪! 他咬牙抽出一枚子弹拉栓上膛,然后抵着对方的胸膛扣动扳机。 嘭!! 浓雾翻卷着涌动,病号服和秦尚远以枪为中心,被巨大的冲击力朝两边击飞。 狙击枪近距离击发的威力会减弱,但对于脆弱的人体来说,这种减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病号服直接被子弹洞穿,胸口巨大的血斑在浓雾中蔓延开来。他微微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 手中的斧头荡开浓雾,在瓷砖上砸出清脆的回响。 秦尚远这才得以喘息,凭借着【巡雾者】他能很清晰地看到病号服那只苍白僵硬的脚踝上系着的标签。 2018.11.19 秦尚远从地上爬起来,正想转身,一只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秦尚远一时间恶向胆边生,他下意识地拉动枪栓回转过身,已经准备扣动扳机了,但枪管却一早就被对方死死地捏住,用于扣动扳机的右手腕也被捏得生疼。 他突然爆发的蛮力被更大的蛮力压制,不由得安静下来。 “是我。”浓雾中的苏柏摘下兜帽,表情冷淡。 “吓死我了你!”秦尚远无语地松了口气,他放下手中的狙击枪,拍了拍胸口。 “你怎么老是随身带枪?”苏柏盯着秦尚远手中的狙击枪问,“斯太尔scout,你从哪弄的?” ...... “我一个未成年高中生,随身携带枪支防身,很合理吧?”秦尚远缓了口气,“不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王酥雨医生,”苏柏说,“但是就连她的家人也联系不上她,已经报警了。” “原来你比我先去。”秦尚远想起那个女人提起的女孩,原来就是苏柏,“齐懿也不见了,你有看到他的人么?” “没有,估计是被人带走了。”苏柏仔细地观察四下的环境。 “被人带走了?”秦尚远问,“你是说刘羽山那个混账?” “不清楚,但这周围的雾气是一种契约能力,”苏柏说,“这里有某位恶魔的契约人。” “这雾是契约能力?”秦尚远瞪大了眼睛。 “约束局序号12的契约能力【灰雾】,”苏柏说,“能制造大范围遮蔽视线的微毒雾气,这种雾气被人吸入之后会致使昏迷,这层楼的人都倒了。” “难怪这么安静,”秦尚远恍然大悟,“契约能力还有序号?” “约束局会对有记录的契约能力进行危险评估,最后形成序号,”苏柏说,“序号越靠后,说明契约能力越危险,序号12的【灰雾】属于低危,毒性对更高阶的契约人无效,但在普通人群扩散开来很麻烦。” “你的【凝风】的序号是多少?”秦尚远不由自主地好奇。 “【凝风】是我自己取的名字,”苏柏看了一眼秦尚远,“在约束局的档案里,它叫【隐秘王座】,序号65,算是中危险度。” “我以为按你的那个架势,好歹算个高危......”秦尚远有些惊讶。 “序号的编排只是以一种客观的尺度,譬如契约生效时‘释放的能量规模’,类似用tnt当量来衡量原子弹的威力,”苏柏说,“【隐秘王座】生效时不会对外释放能量,它只会加强契约人本身。” “那你听说过一个叫【巡雾者】的契约能力么?”秦尚远问。 “序号43,中低危险度,但很实用。”苏柏不假思索地说,“这种契约能够增强契约人的精神力,在一定程度上抵抗来自于高位恶魔的威压和精神浸染。 历史上许多的猎魔人或者斩妖师在面对恶魔时就已经疯狂或者吓破了心脏,根本无法挥刀......你持有的是这份契约?” “没有,我从陈米姐那里听说的。”秦尚远打了个哈哈,“那这个,你知道是什么东西么?” 秦尚远指着地上那具被狙击枪爆开的病号服。 苏柏蹲下查看:“他袭击你了?” “对,就像丧尸电影里的那号。”秦尚远看着那张睁着眼睛的煞白面孔,还是有些后怕。 “我只知道华夏一些古老的家族中,的确有能够操纵尸身的秘术,但应该不太可能在这里出现。”苏柏思索着说。 “等等……”苏柏忽然警觉,她将手放在病号服的腹部位置,“这个人,好像没有内脏。” “没有内脏!?”秦尚远心里“咯噔”一下。 照理说,在医院中的去世的病人,至少身体应该是完整的。 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苏柏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走,有人到了。”苏柏起身,拉上秦尚远。 “人?谁?”秦尚远被拉了一个趔趄。 “雇主。”苏柏带着他冲破迷雾。 · 天色已晚,远处的高楼鳞次栉比地亮起灯火。 五医院楼下,黑色机车引擎的轰鸣声慢慢减弱,身穿皮衣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取下头盔。 秦尚远站在大厅门口,远远地看着那个男人,顿时一愣。 “秦尚远?”男人有些震惊。 “邱叔?” 第39章 邱叔 秦尚远先是愣一下,随后喜出望外地用力招手。 “你们认识?”苏柏问。 “肯定啊,我邱叔!小时候有段时间我爸妈忙,他就经常来我家照顾我,带我吃kfc!” 秦尚远放光的双眼里满是惊喜,像是见到了久违的亲人。 他一路小跑到男人跟前上下打量,脸上写着难以置信。 “人民警察!”他拍了拍男人宽厚的胸膛,语气崇拜。 邱明山被他拍得咳嗽起来:“臭小子,这么多年不见,长这么大劲了。” “邱叔你这么多年都去哪了?我想死你了!”秦尚远忙问,“听我爸妈说你去做卧底了。” “也算、也算。”邱明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叔已经不是警察了......你小子怎么会在这儿?” “哦哦,”秦尚远马上挺身立正,伸手介绍身旁的女生,“这位是我同学,苏柏,我们来,呃......做社会调研。” 他边说边向苏柏挤眉弄眼。 牵扯恶魔契约人的事件,还是不要把身为普通人的邱叔扯进来为好。 这也算是秦尚远这些日子以来的自觉了。 “小白桃是你同学?”邱明山有些震惊,“不是女朋友吧?” “不是不是,哪能啊我俩同桌......”秦尚远连忙摆手,随即一愣,“小白桃?” “我的网名。”苏柏面无表情,“王酥雨没在,有人在医院里释放了契约能力,你的猜测应该是正确的,车神。” 邱明山点点头。 “车神?”秦尚远摸不着头脑。 “我的网名。”邱明山老脸一红,“你小子已经知道这些秘密了?” “原来邱叔你也是里世界的人!”秦尚远旋即明白了。 “约束局西南分局的行动队队长,震级拘束官,邱明山。”苏柏面无表情地念出邱明山的履历。 “邱叔,是约束局的?”秦尚远战术后仰。 “号称是西南片区的最速记录保持者,掌握的契约能力为序号58的【白驹】。”苏柏继续说。 “喂喂,小白桃,哪有这么跟人透露自己契约的?”邱明山急忙打断,“也罢,反正也被封锁了。” “难道邱叔你也是为了......”秦尚远思考了片刻,好像明白了什么。 “对,”邱明山面色凝重起来,“没有时间浪费了,刘羽山牵涉到一件十年前的连环杀人案,而这背后可能跟恶魔有关。” “我有印象,”秦尚远脑海中闪过一道光,“当时我才二年级,在都容市闹得沸沸扬扬。” “我也有印象。”苏柏说,“被害人被包裹在一团怪异的物质里,头都被割去了,内脏也尽数遗失。” “嗯,王酥雨在今天下午遇害了,被抛尸,凶手的作案手法和十年前的那件案子完全相同。”邱明山说,“我找以前的同事要了当年的卷宗。 这十年的时间排除了当年的许多种可能,最后只剩下刘羽山,他当年在秦尚远家名下的那座阳光精神疗养院工作,还是一个籍籍无名的社区医生。” “刘羽山曾经在我家的精神疗养院工作?”秦尚远连自家产业也不清楚,不知道这种小事也很正常。 “嗯,他被解聘和他虐待病人有关,被解聘的时候,他的种种劣迹都是写在档案里的,但这好像没有影响他之后的发展。”邱明山说。 “刘羽山当年就是嫌疑人之一,如今同样的被害者出现在和他很近的距离内,相关度就大大提高了。” “但他现在不在医院,应该已经走了。”苏柏说,“不出意料的话,还带上了一个人。” “齐懿,我们的同学。”秦尚远也不得不严肃起来,毕竟如果齐懿真的被带走,这个小胖子的下场可能和王酥雨一样。 “我这里有几个他可能去的点,我会去挨个尝试,如果发现你们的同学,我也会把他带回来。”邱明山说。 秦尚远沉默了片刻,早上看到的那尊刻圆盘上的女人在他脑海里越发清晰,挥之不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想起那个紧闭双眼的、瘦干的怪异女人,心底就会涌起某种不安的情绪。 红光一闪系统应他的意念而出。 【都容市地图】在界面展开。 一众由暗红色线条绘制的城市地图上,一个蓝色的亮点正沿着北方向缓缓移动,按照地图的比例尺,目标的实际速度一定极快。 “我知道他去哪里了。”秦尚远开口。 邱明山和苏柏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他回家了。”秦尚远抬起双眼。 “城北的那片别墅区?”邱明山立刻反应过来,这个地点确实在他的猜测之内,不过优先级是最次的,第一优先级是医院,“你怎么知道的?” “他的家里,挂着一张很奇怪的圆盘雕塑,上面有一个闭着眼睛的女人......”秦尚远说出了心中的不安。 邱明山瞳孔微微震动,他怔怔地抬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眼中燃烧。 他没再说话,转身戴上头盔,上车轰动油门,机车在他身下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谢谢你小白桃,能在情况不明朗的时候接下悬赏,约定的赏金已经到账了。”邱明山很郑重地说。 接着他看向秦尚远,眼神中一股落寞:“臭小子,没想到你也打开了这扇门,有机会的话,我再请你吃一次肯德基吧。” “邱叔……” 秦尚远还想说什么。 但下一秒头盔的面罩滑落,邱明山轰动油门离开了。 骑着摩托的男人独自背行,只留给他们一抹红色的车尾灯。 “什么意思?”秦尚远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独自去面对刘羽山了。”苏柏说。 “不行!”秦尚远顿时慌了,“刘羽山是什么身份我们还没来得及确认,你不是说邱叔是约束局的人么?约束局呢?” “约束局是依靠总局的任务颁布行动的,”苏柏说,“在这种时候的机动性并不高,只能依靠个人来处理。” “不行,约束局不启动那我们也得去!不能让邱叔独自面对那个东西,”秦尚远提着包走向路边,“齐懿也失踪了,我要把他带回来!” “秦尚远,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苏柏在秦尚远身后默默地说。 “你要去么?”秦尚远停下脚步,回头。 他是一定要去的,邱叔在他的记忆里,陪伴了他很长的一段童年时光。 不同于老爸,邱叔还像当年一样,留着胡子,有些沧桑有些蔫坏,却胸膛挺阔。 老爸在他眼中是一个伟大的科学家,而邱叔在他眼里是一个惩奸除恶的警察,是正义的朋友。 他本以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亲故,但谁知道邱叔忽然出现了呢?忽然地离别,又忽然地重逢,都没能够好好叙旧。 他讨厌死这样的感觉了。 “我什么时候离开过?”苏柏面无表情地走到秦尚远身边,目视前方。 · 雪白的车灯撕裂前方的黑暗,黑色的机车在通往城北的大道上飞驰。 这里远离喧闹的市区,人迹罕至,宽阔的大道上很少会有车辆经过,一般能看到的都是那些深夜运送沙石的卡车。 邱明山一言不发地骑车,仪表盘上的速度已经来到了120码。他头上扣着全封闭的头盔,只能听见隐约的风声在他耳边呼啸。 他能察觉到,这条长路上有某种气息。即便很微弱,但也能唤醒他脑海中沉睡的记忆。 ...... 十年前的那个雨夜。 雨中熊熊燃烧的帷幕和倒塌的残垣断壁。 那些如某种宗教仪式般排列的鲜血淋漓的孩子,他们赤裸的尸体围绕着一扇诡异的圆盘,圆盘上雕刻的女人紧闭着双眼,头发如同盘错的树根那样编织成一道牢笼。 人类,你杀不死我...... 辛延! 邱明山,你快走!我已经死了!你快走! 你杀死的只是这具本就空荡的遗骸,而仪式已经来到了最后一步。 邱明山你快走啊! 就用你朋友的血,为这场仪式画上句号! 辛延!! 第40章 往事 邱明山在一片湖泊边的草坪停下,旁边的立牌上刻着精致的两个大字——“鹭湖”。 这里是都容市近几年新兴的别墅区,开发商为了宣传花园城市的概念,突发奇想地在这里挖出了一大片湖泊,种上成片的绿植。 这里远离人烟,只有一条双车道跨过湖面直通建筑群,连接别墅区与公路。 湖对岸的房子里有住户在露天烧烤,别墅自带的小花园被小灯装饰得灯火通明,音乐的鼓点中,烧烤的白烟慢悠悠地升空,倒映在夜空下的湖面。 邱明山掏出手机,打开了一则信息。 信息的时间很久远,内容是一个这里的地址,信息发送人备注是“老秦”。 “小邱,我托疗养院的员工查到了他现在的住址,秦家不比从前,这件事情我们已经有心无力了,你也要量力而行。” 下面还有一条很长的信息,时间停步在三年前。 “小邱,我总有种特别的预感......” 曾经因为将秦禹当作重要的嫌疑人,他经常以朋友的名义去秦家调查。 大概也就是那时候开始,这种目的并不是很单纯的接近,慢慢开始演变成了一种奇怪的温情。 秦家在以前是毋庸置疑的大家族,邱明山尚小的时候,就已经从父辈的口中听说过秦家的影响力。 那时候的一些新闻上也能经常见到秦家人的身影,譬如又去和沿海的哪位企业家谈了合作,和哪个地方的政府达成了投资协议,日本的哪位天皇要又邀请他们共进晚餐...... 但等到他真正怀着敌意接近这个家族时,却发现他们早已经衰落,秦禹成了这个家族的末代的家主。 这个男人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文质彬彬,颇有学者的气质,他笑着称呼自己的妻子为秦夫人,两人举案齐眉温馨恩爱。 在散尽家财之后,也仍旧竭力保持着曾经投资建设的几个福利机构正常运转。 而他们唯一的孩子,也不像一个蜜罐中长大的富少爷。 邱明山第一次见到秦尚远的时候,他还是个八岁的小孩,嘴里嚷着想“吃肯德基”、“想成为蒙面超人“、“变身”之类的所有小男孩都会说的蠢话。 那时候为了调查秦家,他和队友分开行动,队友负责和秦尚远的父母交涉,他们也积极地配合讯问。 邱明山因为才入队不久,就负责去带孩子。 调查持续了好几个月,那时候邱明山每天都会骑着车去接秦尚远放学。 夕阳底下,坐在他背后的小男孩背着大大的书包,用稚嫩的双臂环抱住他的腰,炸炸嚷嚷又细声细气问他:“邱叔叔,我爸妈去哪啦?” “他们在忙,让邱叔叔来接你。” 刚工作不久的邱明山才二十多岁,还没有结婚,他编着拙劣的谎话,想着只要让这孩子不哭就好了。 “爸爸妈妈老是忙,不过邱叔叔来接我我也很开心,因为邱叔叔的车很酷,像蒙面超人骑的车!”小秦尚远显得很开心。 “蒙面超人是什么?”邱明山一愣。 “蒙面超人......就是咻咻地变身!然后飞踢打倒怪人,拯救世界的英雄!”小秦尚远在后座七拳八脚地挥舞。 “哦......” “邱叔叔有变身腰带吗?” “没有。” “那邱叔叔会骑士飞踢吗?” “不会。” “那邱叔叔会什么?” “邱叔叔不是蒙面超人,邱叔叔什么都不会,邱叔叔是警察。”邱明山耐心地解释。 “警察会抓住坏人,邱叔叔是警察,邱叔叔也是英雄!”小秦尚远眼里冒着光,满眼都是崇拜。 “邱叔叔不是英雄,邱叔叔就是一个很平凡的人啦。”邱明山经不起夸,嘿嘿地笑。 “那邱叔叔可以......”小秦尚远有些忸怩。 “什么?” “带我去吃肯德基吗?”小秦尚远厚着脸皮笑。 ...... 夕阳渐落,车流如电,邱明山扶着重车慢慢地下坡,小秦尚远坐在后座,好奇地东摸摸西摸摸,跟他讲在学校里碰到的有趣的事。 没想到,这小子转眼就长这么大了啊。不知不觉间,邱明山欣慰地勾起嘴角。 略微有些刺鼻的气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回过神来,周围起雾了。 雾? 他目光四至之处都是蒙蒙的白雾,视野很有限,对面那户正在露天烧烤的小花园也没有了欢声笑语,只剩下播放着的音乐,空洞之中又有一股说不明的怪异。 结合他手上所掌握的信息,可以合理地推测,刘羽山本人和某位恶魔有关,他可能是使魔,也可能是那位恶魔的契约人。 那这突如其来的怪雾...... 他忽然想起约束局档案中记载的一份契约能力,序号12的【灰雾】。 邱明山警觉地将手伸向衣服内兜,触摸到了那柄冰冷的伯莱塔。 水声。 邱明山猛地回头,他抽出伯莱塔上膛,枪口瞄准原本平静的湖面。 夜已经深了,本就漆黑的湖水笼罩着一层雾气,更让人看不真切。 但湖中的确有什么东西在游动,邱明山能够听见它来回搅动湖水的声音,从容不迫。 邱明山死死地盯住湖面的方向,他能感觉到那个东西就在靠近岸边的位置,它似乎在安静地观察他,就像是狮子捕猎之前会来回巡视观察自己的猎物。 一阵急颤的水花声! 嘶吼声伴随着利爪划破了浓雾,冰冷的湖水溅射到邱明山的脸上,大型生物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嘭!嘭!嘭! 邱明山以极快的速度朝一旁躲闪,紧接着面目狰狞地向那头生物扣动扳机,接连几发子弹没入浓雾,在那头生物铁壁般的身躯上击发出几道刺眼的火花。 紧接着是一阵呼啸的风声,骇人的巨尾凶猛地扫荡浓雾,直冲邱明山的侧身!仅凭尾巴的尺寸,邱明山就能大概判断这个怪物的体型了,至少要比他大只得多。 怪物没有停下的意思,一只布满灰青色鳞板的巨爪随即荡开浓雾,带着狠厉的风声朝邱明山袭来。 邱明山只能在雾中闪躲,他往后退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卸下原本的弹夹,从口袋里抽出另一支弹夹迅速换上,弹夹中的弹头泛着奇异的银色光泽,连排着没入枪柄。 诡银弹,收容所研制,混合金属汞、以恶魔血浸泡过的银所铸成的枪弹,能够杀死在恶魔血染下诞生的造物。 他所使用的型号在约束局的编号是sp-2,全称是“对特殊生物有效穿甲弹”。 这种子弹的弹头镶嵌钢芯,在击中目标之后,钢芯会脱离并剧烈地旋转,从而穿透目标装甲,将对使魔有毒的诡银送进它们的肉体,威力恐怖。 他的【白驹】被封锁了,不能以契约能力应战。 但在那个恶魔横行的旧时代,多少猎魔人或者斩妖师,都是这样以人类之躯,仅凭一把燧发枪,甚至是冷兵器,就独自守护了一方的安宁。 前人能够做到,那他,就能够做到。 巨爪再度突破浓雾,这次直冲他的面门,邱明山没有一丝迟滞地上膛,对着那张带着蹼的怪爪击发! 嘭! 黄铜弹壳跃动,他听到了弹头嵌入生物肉体的声音。 怪物吃痛,将手收回,但就在收回的那一瞬间,那只巨爪的血肉已经开始枯萎了,其上生长的鳞板仿佛旧墙皮般脱落,就像是盛开的花在一瞬间凋谢。 而血肉萎缩,鳞板剥落后剩下的,竟然是一只白皙细小的手臂。 人类的手臂! 第41章 湖 黑色的奥迪在路边急停。 “你什么时候买的车?”秦尚远捂住胸口强忍着呕意。 “刚成年就买了,顺带考了驾照。”苏柏解下安全带,“起雾了。” 雪白的车灯撕破黑暗,却照不透前方深林中弥漫的雾气,公路和鹭湖别墅区之间的绿化缓冲带相当宽广,挨着公路的是一片常绿林,尽头是草地和湖泊。 “看来就是这儿了。”苏柏下车。 秦尚远也跟着下车,随后扶着车门哇哇地吐了一地。 苏柏驾驶着新车在车流中鬼魅般穿梭,出了主城区后速度直达150码,就连路过的几辆大货车都慢下速来乖乖给她让道。 但秦尚远没有坐过快车,平时出租车司机打个急转他心里都得跳三跳。 吐完之后他长舒了口气,抬头擦擦嘴角。 【巡雾者】 他暗自在背后以双手结印。 周围的声音骤然减小,而他眼中的世界却越发细节和清晰,秦尚远的眼睛仿佛一台高速摄像机那样迅速地捕捉前方的信息。 即使在夜晚中,【巡雾者】也能让他看清每一片叶子表面的灰尘和纹路。 聚焦像是一支满弦射出的利箭,拉着他的目光穿破迷雾飞速向前。 秦尚远瞳孔骤然紧缩! “走!”他大吼一声,率先朝湖边跑去。 苏柏闻声,立刻绷紧了全身,迈开步子跟在秦尚远身后。 · 邱明山单手撑地喘着粗气,手中的伯莱塔枪口正在徐徐冒着青烟,枪口微微发红。 面前的怪物已经倒地,那是一头浑身布满类似爬行类鳞板的怪物,体型异常壮硕庞大,但它的爪子之间又生长着灰色粗糙的蹼,身后的尾巴粗壮得夸张。 怪物的的左腿和右手已经枯萎凋落了,在那些腐臭的血肉间隐约能看到白皙的另一具肉体。 但邱明山知道这头怪物不会就这么死去,那些枯萎的伤口正在愈合,血肉之上又重新覆合上新的鳞板。 怪物像是被操纵的木偶那样再度直立起来,如同小山的影子笼罩了邱明山,他对准怪物发白的腹部接连开枪清空最后的诡银弹。 怪物被击得后退,腹部的伤口随即开始腐烂枯萎,但紧接着就开始愈合。 它一步步朝邱明山接近,嘶吼咆哮,但那双蟒蛇般的双眼中却带着享受和愉悦,像是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邱明山一咬牙,他扔掉手中的枪,转身要去拿车后座上的背包。 “契约·凝风,生效。” 只听浓雾中中传来一声轻吟。 领域展开,铁拳伴随着洪钟般回荡的低语直接贯穿了怪物的头部! 黑血四溅!雾气以怪物的脑袋为中心,像是被砸中的水面那样荡起巨大的涟漪,随后整个庞大的身体脱离拳头被轰飞回湖里。 身穿蓝白色校服的少女轻盈落地,缠着绷带的拳头上沾满了黑血。 “小白桃?”邱明山愣住了。 “邱叔!”秦尚远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苏柏身后。 “尚远?你们怎么也来了?”邱明山瞪大了眼睛,“这里很危险,你们快走!” “重新介绍一下,这是苏柏,”秦尚远指了指旁边的苏柏,又指了指自己,“我俩被蓝湖学院录取了,等到四年之后毕业,我们就是你的同事!” “你们......” 邱明山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他从林澜口中听说过苏柏这个名字,是学院新近录取的学生,还没入校就有了“祸”级的评级。 伏潮震,祸鬼神。 约束局的许多拘束官穷尽生涯或许才堪堪能够摸到的门槛,却是这个女孩的起点。 原来如此,将这样的人设安放在“猎人论坛”的“小白桃”身上,就一点也不意外了。 看秦尚远这臭小子一脸激动的样子,或许当年自己和同伴,在队长看来也是这样的吧? “那种东西就算用诡银弹也杀不死。”邱明山说,“得尽快找到刘羽山,他杀人是为了集合尸体举行某种仪式,你们的同学还在他那。” “被诡银弹命中的使魔肉身都会腐烂,那头不死的怪物,应该是背后有人在操纵,而且操纵者的权限很高,能够随手复原被诡银杀死的肉体。”苏柏沉着目光说。 “低阶的使魔和契约人是不可能有这种权力的。”邱明山说。 又是一阵水声。 三人循声看向浓雾中的湖面,四溅的水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湖面像是正在大规模地沸腾。 黑暗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冷和潮湿。 下一个瞬间,无数双发光的眼睛在黑暗之中睁开,遍布整个宽阔的湖面,就像是无垠深空之中的群星那样交叠着闪动。 鱼。 秦尚远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曾两度出现在他面前的鱼形使魔。 它们长着怪异肥大的身躯,鱼腹下寄生着恶心的长肢虫子,满口利齿。 他原本以为这是寄生恶魔的杰作,但寄生恶魔已经死在了柳玉颜的身体里,他甚至还得到了一截寄生恶魔的脊髓。 怎么会呢?这些东西难道不是寄生恶魔帕拉赛达的眷属么? 他分明已经死了,为什么他的眷属还会出现在这里? 可看着近乎满湖的鱼形使魔,他心里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或许这里才是它们的巢穴。 苏柏和邱明山也同样惊讶,因为他们都曾在不同的地方见到过这些令人作呕的怪鱼。 “我和小白桃在这里拦截这些使魔。”邱明山对着秦尚远说,“臭小子,你去找你的同学,不要轻举妄动,想办法把刘羽山拖住,我们待会儿就赶过来。” “好!”秦尚远点点头,在【巡雾者】的加持下,他的视野异常清晰,刘羽山的房子就在过湖之后不远处。 他绕过树林朝湖对岸奔跑。 红光闪过,暗红色的粒子在他手中快速地凝聚成一把修长的狙击枪。 · 那头魁梧的怪物从水中直立,他被锤爆的脑袋已经复原了,骨相畸形的铁青色脸上带着屈辱和愤怒,目光如火。 “看来头部恢复需要的时间要更多一些。”苏柏摆出架势,“邱队长,你还有子弹么?” “没有了。”邱明山阴沉着脸,“就连契约能力也被封锁了。” “那你......”苏柏愣了一下。 “契约能力是来自恶魔灵魂的力量,”邱明山抓住机车后椅上的黑色背包。 “但能杀死这些东西的......可不只是那些来自灵魂的力量。” 背包的拉链拉开,一块黑色的金属板暴露在空气中。 苏柏凝神一看,那是一截由特殊金属铸造的沉重腰带。 黑色的漆面有着微微的磨损痕迹,腰带扣的位置是一枚硕大的核心,不知名的金属紧密地包裹住这枚核心,再向一边延展出类似机车把手的结构。 邱明山将腰带放在腰部,背扣伸出的倒刺扣合,再猛地穿透衣衫,鲜血淋漓地扎进邱明山的脊柱。 邱明山面部的肌肉因为背后传来的剧痛而微微颤抖,他放松下来喘着粗气,看向苏柏。 “恶魔这种东西,无论是灵魂,还是肉体,都能释放出极致的暴力。”邱明山缓缓地说,眼底流动着暗红的光芒。 第42章 恶魔遗骸 怪物声势浩大地对着两人吼叫,而匍匐在它身后的鱼群仿佛蓄势待发的万军。 在它吼声结束的那一刻,湖中的鱼群挥舞着诡异的长肢,山海般汹涌地上岸! “来吧。”邱明山伸手低语,勾起嘴角像是挑衅。 他的身体正在急剧变化,浑身的骨骼发出异响,邱明山的面骨开始扭曲变形,鲜血淋漓,而人类的皮肤之下,那些属于恶魔的细胞被唤醒,它们正在疯狂地增殖彼此咬合,形成坚硬嶙峋的皮肤。 他用狰狞利爪缓缓地拧动节流阀。 下一个瞬间,骇人的高温从腰带的核心释放,以邱明山为中心,伴随着一阵巨大的冲击波飞速地向周围扩散! 突如其来的高温强风驱散了大片的灰雾,同时掀飞了鱼潮的先锋军,长着虫肢的鱼和周围的树叶一样燃烧起来,痛苦地翻滚。 而腰带的核心此刻犹如一颗被熔得通红的钢珠,正在放出耀眼的辉芒! 液态金属般的物质从核心散布,流动着覆盖到邱明山正在异变的全身,最后又迅速冷却,赫然形成包裹住那具躯体的漆黑外甲。 苏柏靠着【隐秘王座】强化后的身躯勉强在冲击波中保持住了身形,她惊异地看向身边的男人。 他应该不能再被称之为人类了。 那具荆棘般的佝偻身躯静静地伫立在被高温烧焦的草地上,怪物般的面容已经被金属的面罩紧紧覆盖,昆虫般的硕大复眼也是漆黑如墨。 浓白的蒸汽从金属甲板的缝隙中急促地喷涌排出,那些既具有生物特性也能看出金属质地的身体上,隐隐能看出熔岩般的细芒。 邱明山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长长地叹息。 另一头怪物先是露出了惊惧的神色,随后它再度咆哮起来,剩下的鱼潮受到它的催动,继续从湖中涌动着冲锋! 漆黑的怪物怒吼着高高跃起,以恐怖的势能砸进鱼群,他很快就被密密麻麻的鱼群一层接一层地盖住,鱼形使魔疯狂地涌入,堆叠成的小山覆盖住他,像是正在贪婪地啃食。 但下一秒,小山中传出油门轰动的怒吼! 携带着高温的冲击波再度释放! 无数的鱼形使魔被恐怖至极的冲击波击溃,原本覆盖在邱明山身上的鱼群被抛得高飞,一头接一头地被他咆哮着洞穿、点燃、粉碎! 成吨的鲜血刚刚洒到上空,随即就被恐怖的高温蒸发,随即化作一阵阵血雨落下! 苏柏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战斗,她听说过这种诡异又特殊的战斗方式,并不依靠恶魔的契约能力,而是直接动用恶魔的遗骸。 这是属于恶魔的战场,只能由恶魔来终结! ...... 回过神来,没有时间再给她惊讶了。 “契约·凝风,生效。” 她再次咬破手指,领域轰然展开,苏柏攥紧双拳,领域之内的风与雾旋转着向她的拳头汇集。 空气中残留的高温将雾中某种高浓缩的可燃物质引燃,她每轰出一拳都伴随着一股炽热的烈焰! 烈焰轰击在那些脆弱的鱼腹,将整头鱼形使魔连带骨骼也一同熔穿。 寄生在鱼身上的怪虫随之脱落枯萎,这些本属于寄生恶魔的眷属生物早应该死去了。 · 秦尚远被身后忽如其来的爆炸声吓得抖了一下。 苏柏偷偷带了炸药? 他趴在别墅外高处的草丛,架上狙击枪屏住呼吸,通过窗户看向刘羽山的家中。 浓雾弥漫了整片别墅区,四周死寂,像是寂静岭里的恐怖场景,迷雾中似乎随时会有怪物出没。 刘羽山的家里只有很微弱的灯,但不得不说系统给的契约能力刚刚好,他能清楚地看到此时此刻那幢别墅里正在发生什么—— 齐懿。 · “你你你你,你谁啊!” 客厅中,齐懿被拘束带绑缚着双手。 他浑身发颤,脸上的白肉随着害怕的情绪水波般颤抖。 “刘羽山。”蜡黄方脸的矮男人坐在椅子上安静地喝茶,然后吐出茶渣子。 “你不是医生么?你干嘛把我带到这里来?”齐懿惊诧地问,“我得了癌症长了肿瘤,你说的,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我还想见见我爸我妈!” 齐懿惊恐地哀求。 “哼,你的确是个死人了,告诉你也无妨,”刘羽山嫌弃地皱眉,“那是骗你的。” “骗我的?”齐懿眼眶中还含着泪,忽然停住了。 “不说你得了肿瘤,你怎么会再花钱检查,再做手术呢?”刘羽山很自然地摊手。 紧接着他咧开满口的黄牙狞笑:“你不做手术,我怎么收钱呢?” “你还是明星医生?”齐懿诧异地看着刘羽山。 “那不是跟上面打声招呼的事么?”刘羽山不屑地笑了一声,“在我这个位置上,就算是你也可以。不然,患者们还怎么放心乖乖听我的话呢?” “真是可怕。”齐懿看着刘羽山,微微颤抖。 “人就是这样,贪生怕死、懦弱无能,”刘羽山咬着牙说,“稍微说一点什么东西就能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恨不得直接跪在我的面前。” 说完他低声奸笑起来:“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用什么赚钱最容易么?” “什么?”齐懿强装着镇定和他对话。 “恐惧,还有希望。”刘羽山摆出一副导师的姿态,“你们这些社会上的人都是猪猡, 告诉你们明天就要死了,你们会恐惧。 再告诉你们还有得救,你们就会跪下把钱送给我,同时还会对我感激涕零。” 齐懿咽了口唾沫,他心跳加速,不敢说话,这人是个疯子。 但,他说的,好像有那么一些道理...... “既然要赚我的钱,那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干什么?”齐懿继续装着胆子问,160斤的肉也不是白长的。 “有人需要你。”刘羽山说到这里,有些愤愤不平。 “谁?”他心里一紧。 “要死的猪,有必要知道自己会被送去谁的餐桌么?”刘羽山恶狠狠地笑。 “他妈的,你要杀要刮至少让我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吧?”齐懿怒火中烧,“我爱你!猪怎么了?猪会干你这种不是人干的事儿?有脸说猪?” 齐懿咬着牙口吐芬芳,如果真要死了,有些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刘羽山被这个胖子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 “算了,没必要跟将死之人多费口舌。”刘羽山强压着怒气喝茶。 · 门外,秦尚远收起了【巡雾者】,方便偷听屋里的对话。 齐懿这胖子,还挺勇的嘛。 不过如果是仪式需要,为什么还不动手呢? 难道是要等到某个特别的时间? 他听苏柏说过,不同的恶魔仪式需要的条件不同,寄生恶魔需要灵、肉和骨,以及150个活人,但或许换一个恶魔就不同了。 苏柏告诉他,约束局记录中有某个恶魔的复活仪式,是将肉身浸泡在成吨的液态巧克力中,再用甜甜圈进行祭奠,于是位于北美的约束局只能在当晚匆忙炸掉了整个区所有的巧克力工厂。 当然,这种条件十分罕见,后来他们发现借此复活的也只是个弱小的低位恶魔。 客厅中没了动静,他双手结印,开启了【巡雾者】。 不过刘羽山跟他之前印象里的似乎不同,他不再像早上有着一身肃杀之气、精致而沉默寡言,反而更接近一个贪迷酒色的中年男人。 第43章 恨意 屋内好像有动静了。 秦尚远立即警觉,【巡雾者】立即淡出,他认真地听起屋内的对话。 “准备好了么?”刘羽山端坐着,语气忽然严肃深沉。 齐懿心头一颤,他错愕地看向刘羽山,那个男人正坐在椅子上,面对着远处墙上那扇雕刻艺术品,艺术品的主题是一个闭着双眼的怪异女人。 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齐懿就注意到了这副雕刻,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紧闭双眼的女人总是让他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确定刘羽山不是在跟自己说话之后,齐懿松了口气。 变态有个自言自语的怪癖,好像也情有可原。 “你要的几个人已经准备好了,”刘羽山忽然换了一副嘴脸,“为什么还不开始仪式?” ?? 齐懿愣了一下。 秦尚远也愣了,有第三个人? 【巡雾者】。 屋内仍然只有两个人。 “斯旺所需要仪式的条件是苛刻的,耐心。”刘羽山的语气忽然稳重而温和。 “有什么苛刻的?十年前不是只需要杀人、鲜血就可以了么?”刘羽山又变了脸。 他坐在椅子上像是在独自演一段双簧,昏暗的夜灯照在他忽变又扭曲的脸上,显得瘆人而诡异。 精神分裂? 秦尚远和齐懿不约而同地想。 “越逼近真实,越要精确,”刘羽山的语气肃穆,“她是所你崇拜的恶魔,你难道不肯为她付出这么一点耐心么?” “耐心?”刘羽山冷哼一声,“你所谓的那么一点耐心就是让我等十年再等十年?你所谓的耐心就是随手杀掉我的情妇?你所谓的耐心就是一边享受着我给你的供奉,一边占据我的身体去人间作乐?” “你很暴躁,刘羽山医生,”刘羽山的面目忽然冷静下来。 “请静下心来看看你的周围,你的房子,你的车,你银行卡里的余额是谁给你的?”刘羽山绅士般浑厚的声音循循善诱。 “看看湖中,那些你所谓的艺术品,是谁赋予了它们生命? 又是谁给了你玩弄了一堆又一堆女人、病人,又每每逃脱人间法律制裁的权力? ...... 你痛恨那个姓秦的企业家,是谁最终让你亲手报仇雪恨?” !! 秦尚远瞳孔微微震动,心里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穿透了。 双耳嗡鸣,大脑空白。 老爸...... 是被他,杀死的? 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炸开了。 老爸在老宅的树荫下安静地看书。 老爸笑着挥舞手中的手柄邀请他一起玩游戏。 老妈在围裙上擦擦手,笑着叫他爷俩吃饭。 老爸很中二地说要掌握自己的命运,秦尚远问命运是什么。 老爸很认真地回头对他说,命运是每个人自己要走的路。 ...... 那些飞速掠过的画面,是有关那个有着诗人气质的男人的记忆,在他的回忆里昏黄但温暖,就像是一则默声的旧片。 秦尚远虽然不会说起,但常常会在夜里偷偷地回忆,像是念旧的人拿出自己珍藏的旧物一遍遍地擦拭。 他怕哪天自己记性变差,那个男人的面容和声音就会在他的脑海中慢慢地模糊。 秦尚远本以为,老爸和老妈都是死于寄生恶魔操纵的那些使魔,寄生恶魔死了,那股空虚的恩怨就已经了结大半。 他只是隐约觉得这背后还有别人,或许是某个庞大而恐怖的存在,是某位穷凶极恶的恶魔。 可是为什么老爸是被刘羽山杀死的?那样温和谦逊的男人,被这样一个卑劣、猥琐的人类了结了生命? 他怎么敢啊? 他怎么敢啊!! 视野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巡雾者】在他无意识间瞬时展开,秦尚远脑子一片空白,他木然地透过瞄准镜,准心对准了那个面目可憎的男人。 他右手木然地拉栓,手指颤巍巍地放到扳机上。 嘭! · 刘羽山的脑袋应声炸开,血溅了齐懿一身。 齐懿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恐惧地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下一秒他就被捂住了嘴。 “别叫了,你安全了。”秦尚远冷静地解着齐懿双手的拘束带。 “秦尚远?”齐懿大口喘气,他的鼻尖还残留着血腥味。 “是我。” “你怎么在这儿?”齐懿揉着被酸痛的双手,神色震惊。 “来不及解释了,”秦尚远看了一眼脑袋已经被洞穿的刘羽山,心情复杂,“我是来救你的。”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齐懿惊魂未定。 “知道,但是说了你也不会信,”秦尚远说,“快走,我不保证他待会儿不会爬起来。” “被爆头了还能爬起来?”齐懿这胖子直接傻了,“刚刚那一枪你开的?” “能,对,是我开的枪。”秦尚远笃定地说,“这些东西不是人,你之前也见过,但你应该完全想不起来了。” “哈?”齐懿惊恐之余带着满脑袋问号。 秦尚远拉着齐懿正打算出门,背后忽然传来了咳嗽的声音。 咳嗽的人像是呛了几口沙。 “劣迹斑斑啊!劣迹斑斑啊!”刘羽山大呼了一口气。 他从地上爬起来,擦掉脸上的血迹看了看,表情像只是刚刚摔了一跤脸上沾了泥巴。 “你们两个中学生,怎么能杀人呢!”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齐懿彻底傻了。 秦尚远心说不好,拉上齐懿的手就想往门外冲,但门轰然关上! 他下意识地用力拧动,但无论怎样都没法打开,小石头在这时也莫名其妙地失效了。 “狡之牙?”刘羽山的声音变得沉稳,他眯起眼睛看向秦尚远手腕上系的玉石“果然是你。” “没记错的话,”刘羽山一步步向着秦尚远和齐懿逼近,又变成了那副猥琐的模样,“秦禹只有一个儿子吧?叫什么来着?” “秦尚远。”下一刻,刘羽山的声音而平静,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呼唤。 “妈的,看到秦家人的脸就烦。”但再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变得狰狞奸诈。 刘羽山举起藏在身后的菜刀朝两人砍去,秦尚远怒吼一声,他用尽全力一脚踹向齐懿的屁股,160斤的齐懿仿佛肉弹战车那样撞破了木门,滚出了别墅! 而秦尚远没有躲闪,他用肩膀,硬生生抗下了这一刀! 原本狞笑着的刘羽山愣了,因为秦尚远这个高中生正怒目圆睁地直视着他! 这个小孩儿是傻了么? 他不害怕么?还是说他一直都这么勇敢? 菜刀的刀刃深嵌进秦尚远的肩膀,鲜血从伤口缓缓溢出,但秦尚远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眼神中带着无穷无尽的愤怒和恨意,甚至还有一丝“我抓到你了”的兴奋。 下一秒,他用左手死死地捏住刘羽山拿着菜刀的手腕,右手挥舞拳头,毫无保留地砸在了那张自以为是的蜡黄方脸上,硬生生在眼角砸出一道血痕! 第44章 下跪 刘羽山本就矮小的个子,被这一拳打得倒退,手自然也松开了菜刀。 秦尚远紧接着又是用尽全力的一脚,直直踹在刘羽山的心窝! 刘羽山唾沫和血沫混在一起横飞,他痛得直不起腰,但还是努力地维持着站立的姿势。 秦尚远正要继续挥拳,刘羽山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笑?”秦尚远肩膀上顶着没入了一大截的菜刀,脸上毫无惧意,似乎也没有任何痛觉。 他只能感觉到心中的愤怒,只要刘羽山那副面目可憎的样子出现在他眼前,他之前心中的那种虚无感就荡然无存! 他心中复仇的烈焰再度被点燃了,那是暴雨也无法浇灭的大火,直至燃尽眼前这个卑劣至极的人类! “对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刘羽山抬头直视秦尚远,“真是个孝顺的儿子啊,你的爸爸要是在天有灵,应该会觉得很欣慰吧?” 一拳! “你打我也没用,我背后有人,”刘羽山阴险地挑衅,“你去告法院,要告我地人已经排到地狱了,你看法院理会了么? 你要杀我,刚刚那一枪贯穿了我的脑袋,你看我死了么?” “烂人!”站在秦尚远身后的齐懿破口大骂。 “烂人?”刘羽山愣了一秒,下一秒哈哈大笑起来,“这是我听过最温柔的夸奖了,谢谢你。” 两拳! 刘羽山栽倒在地。 他睁大眼睛看着步步逼近的秦尚远,控制不住地大笑:“你要看你的爸爸么?你要找到他然后让他像小时候那样抱起你举高高么?” “你说什么?”秦尚远死死咬着牙,眼角抽搐,双眼通红。 刘羽山见他一副不知道的模样,笑得更加兴奋了,“他可是今晚的主角啊,他们没告诉你么? 你要去看看他么?他就在我的后院呐! 只是他现在有些干枯,可能还要再泡会儿水,就像泡发干蘑菇一样。 哦,不过他现在是我的艺术品了,他不再是你的爸爸了,我只能把他借给你。 看完了记得还给我哦。” 刘羽山失心疯般狂笑着挑衅,刺耳的笑声回荡在秦尚远耳边。 但那股荒诞的笑声很快停了下来。 “还在等什么?”刘羽山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出来说话了,“快要零点了,准备仪式。” “那个小胖子呢?”刘羽山的小眼睛阴鸷地看着齐懿。 “他跑不掉。”刘羽山静静地说。 齐懿顿时慌了神,他想去拉秦尚远,可秦尚远现在貌似状态不太对。 但眼下似乎没有什么特别要命的危险,秦尚远没走,他也就在一边等着。秦尚远是来救他的,他怎么能扔下秦尚远一个人逃呢? “等等,这是你说的,这是最后一场仪式,对吧?”刘羽山问。 “斯旺一共需要九次复生仪式,从1637年开始,已经有其他的信徒完成了七场,”刘羽山答,“你是他们的接替人,也会是见证斯旺回到人间的,最忠实的信徒。” 干瘪的无头尸体一个接一个地被搬了出来,刘羽山脱去外套干得很起劲,就像是地主家的长工。 一列接一列,一共12具尸体,形状各异,他们的身体已经扭曲,身上覆盖着难以形容的奇怪粘液,像是刚刚从某种东西里被捞出来。 基本上已经看不出他们生前的模样了,只能勉强从干枯的胸部来辨识是男是女。 紧接着,雕刻着女人的圆盘出现了,刘羽山抱着它就像是抱着宝贝,他亲吻着圆盘上女人的嘴唇,亲吻着那些渗透着铁青色的纹路,忘情地像是在和自己的妻子共舞。 如果在一些宗教中,这样近乎渎神的行为是被禁止的,可放在刘羽山身上,变态和诡异交织,渗透着一种疯狂的邪恶。 圆盘雕刻像是井盖那样被刘羽山放到地上,接着他伸手抓住一具尸体皮包骨头的脚,将它朝向圆盘,摆成一个扭曲的跪拜姿势。 秦尚远怔怔地盯着刘羽山将一具又一具尸体摆弄。 老爸...... 也在里面么? 秦尚远的手微微颤抖,愤怒已经过去了,肩膀处伤口的疼痛开始蔓延,流出的血浸染了他大半的衣衫。 秦尚远想知道哪一个是他,但心里又有些害怕,他怕自己不敢面对。 但如果知道了,至少可以把他带回去,和老妈安葬在一起。 就葬在他经常看书的那棵树下么? 也好。 反正他也不准备把那栋老宅子卖出去。 就让他和老妈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没人打扰,也不错。 “对了,”刘羽山欢快忙活的间隙,转过头看向秦尚远,“你想知道哪个是你的爸爸么?” “秦尚远!别听他的!”齐懿察觉出不对。 “你跪下。” 刘羽山接着说,语气像是在引诱。 “你跪下, 我就告诉你,哪个是他。” 齐懿愣了一下,随即破口大骂:“你个疯子!你他妈的闭嘴!” 齐懿慌张地看着两边,“秦尚远!别听他的!这家伙骗人的!” “跪下。”刘羽山的眼底流动着暗红色,冷冷地看着秦尚远,“我就告诉你。” 真的么? 如果朝这个人跪下的话,他就能知道哪个是老爸了。 血液正在流失,秦尚远觉得自己的意识在逐渐模糊。 如果只是下跪就能知道哪个是老爸,把他带回家的话...... 好像也未尝不可。 秦尚远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春天的阳光洒在小院子里,和煦的春风吹动树叶婆娑作响。 那个男人穿着白色的毛衣安静地坐在树下读一本书,树影在他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女人在一旁晾晒刚刚洗好的衣服,衣服的袖口滴滴答答地滴着水,空气里弥漫着花和洗衣粉的香味。 他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女人边忙着边紧张地提醒他小心摔跤,男人却合上书本,让他加油跑,跑得越快越好。 那只是一家三口一些琐碎的日常...... 此刻在他眼前重现,却仿佛一轮温暖的太阳。 周边的声音已经飞速离他远去了,秦尚远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很沉重,眼皮很沉重。 跪下吧。 耳边似乎一直有人在低语。 刘羽山兴奋地看着秦尚远微微弯曲的双膝,眼睛里像是能够摩擦出火花。 “你看啊!你看啊!”刘羽山向着齐懿振臂大呼,“我跟你说什么?人类是懦弱的东西,是猪猡! 懦弱至极的人类!我让他们恐惧,给他们希望!他们就会跪倒在我的面前! 尊严是什么?尊严是人类用来自欺欺人的谎言! 你不信?可你的朋友,就在你面前验证着我的真理! 你有什么理由不信?” 齐懿没有说话,他只感觉到一股冻结血液的寒冷,他看着秦尚远,瞳孔微微颤动。 跪下吧。 秦尚远垂下脑袋,他的意识游离在清晰与模糊之间,双膝一软,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往下掉。 他正朝着那个小院子坠落,那个院子里有一家三口,有微风与阳光。 爸爸、妈妈...... 但下一刻,一股温暖坚实的触觉从他的双肩传来。 第45章 故人 秦尚远猛地一惊,脑子忽然清醒,他回过神来喘着粗气,脸色、嘴唇因为失血而苍白。 空气中还弥漫着刺鼻的浓雾,远处的路灯在雾中亮着磨砂般的模糊光芒。 他看向两边,苏柏和邱明山分别托着他的肩膀。 “苏柏......邱叔......”秦尚远愣愣地说。 “你正在失血,不要说话。”苏柏面无表情地开口,她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沾着血迹,眼神像是一柄沉重的钝剑。 “人的懦弱,并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是因为爱。”邱明山盯着那副久违的面孔,缓缓地开口。 “臭小子,你要记住,人会因为心中的爱而变得懦弱,但不必因此感到羞愧。” 是么......? 秦尚远的瞳孔微微颤动。 “小白桃,带着你的同学们离开,这里交给我。”邱明山沉声说,他赤裸着肌肉虬结的上身,衣服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被撕碎燃尽了,“臭小子,你老爸,我会帮你带回来的。” 秦尚远脑袋昏沉,苏柏一言不发地解下手上的绷带简单地包扎了秦尚远的伤口,然后举重若轻地背起了他。 “苏柏?连你也......”齐懿再度被震惊了。 “走。”苏柏的语气干净利落,背着秦尚远向浓雾中走去。 “你!”刘羽山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惊恐地睁大眼睛,“你们不是应该......” “你是说你的那堆艺术品?”邱明山冷笑,“一堆杂碎而已,老子当初就知道疗养院的事情没完,原来在这儿。” “不行!那个胖子不能走!”刘羽山恶狠狠地说,“今天的仪式,谁都别想破坏!” “13个人是吧?”邱明山冷着脸挡在苏柏离去的方向,缓缓地说,“我来做第13个人。” “你以为想死就能死?”刘羽山放声大笑。 “我没有跟你说话,滚。”邱明山沉声说。 “哈?”刘羽山蜡黄的脸皱起来。 “你听不懂人话么?”邱明山断喝,“滚!” 刘羽山被这一声吓了个心颤。 “好久不见。” 下一秒,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威严、肃穆、宁静。 这种人格层面上的变化不只是声音,还包括了眼神、气场,是无法模仿出来的。 一股汹涌的威压从头顶轰然降临,无声地覆盖了整片区域,就连走出很远的苏柏也能感应到。 因为【灰雾】的效果,齐懿刚走出几步路就昏迷了,苏柏无奈只能一手背着秦尚远,一手拖着齐懿。 苏柏的行动微微凝滞,她感觉自己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拍,那是来自绝对上位的恶魔所释放的威压! 在恶魔横行的旧时代,这种威压带来的凝滞哪怕只有零点几秒,对战斗的影响也是致命的。 “久违了,虽然不知道你是谁。”邱明山长叹了口气,有些斑驳的脸上忽然有了一种释然,“但说真的,再找不到你,我恐怕就要变成一只恶鬼了。” “是么?”刘羽山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一丝轻浮的蔑视,“或许只有变成恶鬼,才有和恶魔谈条件的资格啊。” “我已经和恶鬼相差无几了。”邱明山指了指束缚在腰上,血迹斑斑的节流器。 “梅菲恩创造的小玩意儿么?”刘羽山笑了,“她还和从前一样热爱戏弄你们。” “听起来你好像认识她。”邱明山说。 “你们叫她机械恶魔,但对于我来说,梅菲恩只是故人而已,就像我和你,”刘羽山轻轻笑着说,“作为故人,我允许你称呼我的一个名字。” 邱明山直视着刘羽山的眼睛。 “安帕。” 邱明山缓缓打了个寒颤。 安帕,这是一个很古老的名字,藏在一本相当晦涩破损的北欧典籍中。 这个名字的主人是在当地呼风唤雨的神明,渔民们出海时都要先向他祭拜,才能保证丰收的渔获和平安归来。 之后,这个名字的出现往往伴随着海面上疾驰的骤雨与深入云山的风暴。 但之后的千年里,这个名字再也没有出现过,约束局也未曾观察到这位“神明”的存在。 “安帕。”邱明山缓缓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听说你们人类,习惯用某种方式来给我们划分等级,”安帕笑着说,“伏潮震、祸鬼神,对么?” “对。”邱明山回答。 “我杀死过很多拘束官,”安帕说,“他们在你们的等级里无非是什么祸级、鬼级,可是在我的手下,他们往往撑不过两招。 你又是什么呢?” “震。”邱明山缓缓地答。 “但你看起来好像并不害怕。”安帕疑惑。 “我害怕。”邱明山说,“但我更害怕的是那些死在你手下的亡魂,找不到归所。” “你说他们?”安帕指着那个仪式中的12具无头尸体,“他们不是我杀的呀,他们是刘羽山杀的,他要复活他所崇拜的恶魔,那仪式材料的血就需要经由他的手。 我只是小小地玩弄了一下这些已经失去生命的肉体,刘羽山也有这样的嗜好,反正在最后的仪式中,他们都会被烧毁,不用来玩就太可惜了。” “我无法理解。”邱明山静静地说。 “你不需要理解,来吧......” 下一秒,安帕借着刘羽山的身体瞬时来到邱明山的面前! 他贴近邱明山的耳边低语:“加入他们吧,去见你的朋友。” 安帕笑了,他绅士般地对邱明山伸出手,像是要邀请他共赴某场盛大的宴会。 片刻之后,血肉被穿透、缓缓旋转的声音。 邱明山的瞳孔应声骤然地缩紧。 他低头,自己的胸膛被一只已经异化的巨爪穿透,血液从巨大伤口的边缘缓缓流出。 安帕缓缓地扭动手臂,享受般地聆听血肉与骨骼搅动的声音。 邱明山没有倒下,他甚至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 他伸手抓住那只变异的手臂,另一只手狠狠捏住安帕的头。 安帕的表情有些吃惊,但旋即变得兴奋起来,他和邱明山的目光激烈地碰撞,他纵声大笑! 邱明山目光凶狠,他怒吼着一头砸下,安帕人类的额头被他撞破,鲜血横流! 浓雾散了,大颗的雨点。 一颗、两颗。 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雨。 响彻天地的暴雨。 “安帕!” 邱明山在雨中咆哮,他伸手拧动节流阀,目光灼灼如恶鬼。 “我,是来复仇的!” 席卷高温的冲击波将周围的雨水瞬间冲开、蒸发! 但雨势汹汹,下一秒就被从天而降的成吨雨水取代。 暴雨横流,重重雨幕中,两具人类的身躯正在急速异化。 他们相互绞缠,非人的诡异组织刺破他们原本的皮肤,各种生物的特征在他们各自的脸上蔓延生长,他们骨骼结构开始发生恐怖的扭转,骇人的骨刺在肌体表面丛生! 邱明山一脚踹开了安帕,巨爪从他的胸膛连带着黑红的血液抽出。 他在雨中站直身体,胸口巨大的伤口暴露着跳动的心脏,但那些伤口正在以疯狂的速度飞快地编织愈合,取而代之的是漆黑坚硬的甲壳,那些甲壳在修复不久又被一层流动着的熔光覆盖,金属的外甲在他的身体上成型咬合,关节缝隙处喷出阵阵灼人浓白的蒸汽! 第46章 暴雨 “昆虫恶魔的遗骸。”安帕缓缓开口。 他已经露出了本相,一头充满水生生物特征的怪物,形象介于人类与鱼类之间。 灰青色的坚硬皮肤上有着斑驳深色的凸起,他的双臂奇长,畸形的巨爪间生着灰色的蹼。 “我十年之前抛弃的躯壳,没想到在你身上。”安帕好奇地转头,“融合的过程应该很痛苦吧?” “对啊。”那个佝偻嶙峋的黑影叹息,“他占据了我的身体,遗骸残留的灵魂一直在侵染我的神智。” “这样的话,所谓的契约力量就很难再摧毁你的身体了。”安帕的语气有些惋惜,“不过......折磨人类对我而言是一种乐趣。” 利爪突破雨幕直冲邱明山,后者没有躲开,他用胸前的板甲硬生生地接住这一击,金属被安帕的利爪突破,但随即又像是有生命般自动生长覆合起来! 邱明山怒吼,他抓住安帕畸形的手,随即照着那张可憎、覆盖着硬甲的脸来了一记重拳!面骨粉碎,血肉横飞,但与邱明山同样,那些原本足以致命的伤口又迅速地编织愈合! 暴雨之中,两头怪物正在相互撕咬吼叫,他们砸向彼此的进攻没有任何的技巧,只有残暴直接、从不停歇的摧毁、重建! “值得么?动用这样的身体,你的生命在不久之后也就会结束了。”安帕大吼着问。 “值得。”邱明山没有犹豫,他躲过安帕的攻击,狠狠地撕扯下安帕身上某个器官,血液飙飞。 “你杀死的,是我的挚友,是那个臭小子的爸爸,是那些明明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却要为此遭受侮辱、付出生命的普通人!” “我不理解。”安帕摇了摇头,在受到伤害后他的身体组织以恐怖的速度再生,“他们与你有什么关系?他们死了,并不意味着你也会死。” “我啊,”邱明山咬着牙捅穿安帕的胸膛,鲜血涌出随着高温蒸发,“我在那个臭小子的眼中可是蒙面超人啊......在他眼里,我可是英雄。” 横流的雨与血不断地被蒸发,又不断地坠落。 连接天与地的雨幕中夹杂着恶魔的笑声,响彻夜空。 · 黑色的车在暴雨的公路上疾驰。 秦尚远缓缓睁开眼睛。 接连不断的雨流砸在车窗上,劈里啪啦地作响。 这是一场罕见的冬季暴雨,雨量比夏季更甚,路上的司机们被暴雨逼得只能打着双闪停下,因为雨势实在是太大,厚重的雨幕遮挡了视线。 “苏柏,”齐懿的声音,“秦尚远醒了!” “看好他的伤口,让他别乱动。”苏柏目不转睛地开着车。 秦尚远坐了起来,他脑海里的最后一幕是邱叔和苏柏托着他和刘羽山对峙。 但自己怎么在车上? 肩膀处传来一阵剧痛,他扭头,血已经将白色的绷带完全浸透了。 “苏柏,邱叔呢?”秦尚远用虚弱的声音问。 “他在那里处理刘羽山。”苏柏说,“你别动,出血太多了你随时可能有危险。” “不行,回去。”秦尚远慌了。 刘羽山绝不只是一个人,秦尚远听清楚了刘羽山和他身体里另一个人格的对话,那股威压的主人一定不是帕拉赛达那样虚弱的恶魔,他的威压甚至能让人的心跳暂停身形凝滞! “你现在很虚弱,你需要去医院。”苏柏断然回绝,“这是他的要求。” “邱叔的要求?”秦尚远一愣。 “对,”苏柏说,“我知道很危险,所以我先把你们送去医院,我再折返回去。” “不行,现在就过去,”秦尚远说,“我不会死的,但刘羽山身体里的那个家伙很危险!” 系统! 红光闪过,界面展开。 【生命值:35\/100。】 妈的,来个急救包啊! 小窗口弹出。 【您有新的任务道具投送。】 秦尚远甚至来不及感到奇怪,他伸手点开邮箱,其中静静躺着的赫然是一个“急救包”。 秦尚远点击使用,肩上的伤口在一瞬间奇迹般愈合。 【生命值:100\/100】 “苏柏,我很好!”他撤掉自己肩上的绷带,原本豁开的伤口已经长成了细致的肌肤。 苏柏回头,有些错愕:“那帮人说得没错,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她一脚踩在刹车上,巨大的惯性让所有人摔了个趔趄,苏柏长发散开,她伸手挂上倒挡。 “你要干嘛?”齐懿傻了。 “倒车。”苏柏冷冷地说。 下一秒,她踩满了油门。 数分钟后。 苏柏的车原封不动地在出发地急刹。 秦尚远和齐懿打开车窗狂吐,暴雨飘进车窗里。 “倒车只能开到80码,不然还能再快。”苏柏取下安全带,“齐懿,你给这个电话里一个叫‘林澜’的人拨号,就说城北鹭湖这边有恶魔,已经陷入战斗了,她知道该怎么处理。”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很郑重地交到齐懿的小胖手里。 即使约束局只是靠头上的总局发布命令行动,但如果真的出现了使魔动乱或者恶魔现身,也是以分局所在的实际情况为准来行动的。 “恶魔?”齐懿接过手机,满脸震惊,“好......好!” 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就现在的状况而言他才是局外人,苏柏说什么,他只能照做。 “你呆在车里别出来,有任何响动都别出来。”苏柏再次嘱咐。 “好!”齐懿颤颤巍巍地答应。 · 秦尚远沿着通往别墅区唯一的车道狂奔。 黑夜里暴雨如注,寒风侵袭。 奔跑中他忽然想起在那座废弃的精神疗养院,自己拼命奔向老妈的那一天。 老实说,他心里真的很害怕。 自从穿越以来,真实世界的容貌才真正展现在他的面前。 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没什么太大的烦恼,但也没什么太好的运气。 他老老实实地上下班,攒不了钱,还欠着房租,没办法想到更远的将来。 但直到他再度回到这个改变他命运的年纪,他才发现,原来老爸老妈从来都小心翼翼地将这个世界阴暗面隐藏在他们的身后。 他们竭尽全力地想让自己的孩子度过一个普通的人生,哪怕平庸也好。 现在爸妈死了,邱叔算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剩下唯一的亲人。 要是邱叔也死了,他真的就只剩一个人了。 自己小时候那些温馨的记忆,要跟谁去诉说呢? 秦尚远撒丫子跑啊跑,他的衣衫和长裤已经湿透了,夜里的雨冰得要死,鞋子里也灌满了雨水,他就脱下鞋子光脚狠狠踩在遍布石头的小路上。 远处终于有了路灯的光,在离他数百米的位置,秦尚远忽然停了下来。 战场。 他看到了熊熊燃烧的,即使暴雨也无法浇灭的战场。 而战场的中央,是两头身形狰狞的怪物。 怪物们相对而立,他们的身体已然残破不堪,像是经历了长达万古的恶战,雨水不断地冲刷到他们可怖的面孔上,随即又被伤口愈合时的高温蒸干。 第47章 蝼蚁 “你看啊,你嘴里的那个臭小子又回来了。”安帕举起自己的怪爪轻蔑地笑。 邱明山猛地回头,重重雨幕之中,一个略显瘦小狼狈的影子站在不远处。 那小子好像在对着他大吼着什么,但风雨太大了,他听不清。 真是的......说好了让他们走,秦尚远这小子怎么又回来了呢? 私自行动,搞不好是会死的啊。 他忽然想起了手机里那则停留在三年前的信息,如果出了意外,他要怎么跟这小子的父母交代呢? 那个影子看他没有回应,却跑得更近了。 “不要回来!这里很危险!”邱明山头也不回地吼,“打电话给约束局!” · 秦尚远傻了,那就是恶魔么? 他看着两轮狰狞的黑影交织在暴雨之中,高温伴随着他们高速的格斗撕咬一阵阵地爆发,蒸发雨水,引燃周围的树木和房屋。 住在这里的人并不多,多数富人出高价钱买了这里的房子却只是空着,留作炒房增值的作用。 但其中一头有些佝偻的身形像是覆盖着金属的外壳,两轮巨大的复眼在黑雨中隐隐亮着暗红色的光芒。 在他看来有些眼熟。 就在下一秒,鱼一般的怪物一拳轰击在了昆虫怪物的腹部,昆虫怪物突破雨幕被击飞到了他的脚边! “咳咳......”昆虫怪物全身都覆盖着金属的甲板,就像是骑士身披的甲胄,但那些甲胄与其说是一种防护,不如说是一种束缚。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复眼之中的红光有些暗淡。 秦尚远愣了,这头昆虫怪物,和他小时候看的某个英雄剧里的主角几乎一模一样。 昆虫怪物扭头看向了他:“臭小子,你还不快走!” “邱叔?”秦尚远大为震惊,“你是邱叔?” “没时间解释了,你别过来,离我远一点。”邱明山捂住自己被穿透的左腹部,那里汩汩流着黑色的鲜血正在不断地被如注的雨流洗去。 “我能打!”秦尚远慌了,他抽出了系统中唯一一柄可以称作“武器”的脊髓之剑。 “你能打个屁!”邱明山拍了拍他的脑袋,“那玩意儿是上位恶魔,只有我能收拾他。” “可是苏柏也来了!”秦尚远目光坚定。 “你说小白桃?”邱明山一愣,随即摇了摇头,“不行,她还很年轻,是学院的希望,我不能让她冒这个险。” “我们可以的,你信我们!”秦尚远提着那柄剑就要往前冲。 “臭小子,你听我的,”邱明山伸出丑陋的利爪捏住秦尚远的肩膀,“其实叔瞒了你很久,我是被上位恶魔选中的人,是总局派下来处理这头恶魔的特殊人员。” 秦尚远愣住了,雨水从他脸上划过,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邱叔很认真,所以他只能点头。 “我很强,他们给我的评级是最强的‘神’,叔向你保证,处理这个小垃圾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邱明山接着说,“叔骗过你没有?” 秦尚远摇摇头。 “你听我的,离我远一点,然后叫约束局的人过来,等待会儿完事儿了我带你们去吃烧烤,喝点酒, 你虽然没有成年,但是偷偷喝一点也没关系,咱俩好好叙叙旧。” 秦尚远用力地点头。 “去,走远一点。”邱明山用利爪拍拍秦尚远的脑袋,就像是嘱咐自己的小孩去一旁看电视。 秦尚远一边走远,一边回头不安地看向邱明山。 那头黑色的怪物叉着腰,一副很轻松的样子向他挥着手,让他再走远一些。 他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像是在放风筝,风筝会越来越远、越来越高,最后断掉。 苏柏穿透雨幕出现在秦尚远的面前,她看到秦尚远的第一眼就撑开手中的伞遮住了他头顶的雨水,雨水哗哗地打在伞上,顺着伞沿流下形成一道雨帘。 “怎么样了?”苏柏问。 · 邱明山站在雨中。 暴雨冲刷着他沟壑般的身体,恶魔的身躯拥有着恐怖的再生能力,来自异族的基因疯狂地表达、复制、再造,所以他能够在没有契约能力的情况下,只凭借这副身躯跟身为某个上位恶魔的安帕硬碰硬。 但他明显感觉到了,这样的修复能力并不是没有休止的,在邱明山的身上,它已经快要到头了。 “怎么样?”安帕看出了邱明山的迟疑,他张开双臂,那张似鱼非鱼的脸上露出丑陋的微笑,“你身上的是早已被我抛弃的身躯,但作为下位之中的佼佼者,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昆虫恶魔的身躯的确很强大。 极强的再生能力,远超其他同类的跳跃高度,就连力量也会拟合那些昆虫,能够超越自身重量的几十上百倍。 可他的灵魂已经消亡了。 没有他的灵魂,这副身躯即使再强大也只是一具空壳,你用人类的灵魂当作燃料去驱动恶魔的遗骸,结果只会是灵魂磨灭!” “我还能继续。”邱明山站在雨里,破碎的身躯正在修补,但速度已经大不如前。 “梅菲恩创造的小玩意儿只是缓解你的死亡而已,而这样的死亡,是不会见到光辉的。”安帕轻声说,“你即使死了,也是永陷黑暗。” 修复完成,邱明山浑身冒着浓白的烟,缓缓直立。 他声音嘶哑着说:“安帕,你知道么?你杀死的那些人,那些孩子们,会在我深夜的梦里找我哭诉...... 梦里也是这样一个雨夜,他们跪在我的面前哭着说他们找不到回家的路。 永陷黑暗?那又怎样? 你是我的梦魇,你是人类的梦魇。 如果你不死,这段梦魇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用我一个人的死,来换千万个人的安眠。 这是一件很牛逼的事。”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梦呓。 “我不理解。”安帕的声音像是夜雨一样冰冷,“那你准备怎样杀死我呢?” “你不需要理解。”邱明山冷冷地说,“恶魔遗骸对恶魔而言本来就是一种有效的封印物,你那副由人类身躯支撑的本相,应该也难以支撑再久的时间了吧?” 安帕冷哼了一声。 邱明山微微屈膝,随后猛地弹跳! 他在烈火和暴雨中高高跃起,一只脚踢向安帕! “不错啊,还知道恶魔的遗骸能够成为封印物!”安帕在风雨中狂笑,但面对封印物,他却坦荡地张开了双臂露出胸膛。 “来啊! 蝼蚁如人...... 安敢驱魔!” 恶魔纵声咆哮。 第48章 撼树 风压来袭,那是极具压迫力的一脚,带着愤怒从天而降。 腿上携带的高温将轨迹上的雨水蒸发殆尽,金属咬合的响声穿破的厚重的雨幕,夜空中甚至划过了隐约的火星! “这是......”秦尚远目瞪口呆。 “能够磨灭恶魔的封印物有两大来源,一是源于那些肉身成圣的古代猎魔人的遗物,二是源自于恶魔本身,也就是他们的遗骸。”苏柏缓缓说,“邱明山是恶魔遗骸的收容者。” “封印物会用尽,会磨损甚至是损毁,但也会不断更新,目前有编号的都是历史上一直流传下来的封印物。” 原来如此,秦尚远忽然想起了【柳玉颜的脊髓】。 那也是一具封印物。 “许多年前,都容市的一件连环杀人案中出现了一位早已死去的恶魔,现在看来,当时应该只是有另外的人借用了他已经空掉了的骸骨。 邱明山作为当时的亲历者,很难想象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和意志,才将这具杀死他朋友的恶魔遗骸融合进自己身体里的,应该很痛苦吧?” 苏柏撑着伞,眼神有些幽怨。 “他说得对,这样的战斗不是你可以涉足的,他在保护你。 不同于契约能力的战斗,在这样一场只凭借肉体的对轰中,即便是依靠【隐秘王座】,我也只是能在他们之间硬撑着,不被点燃和粉碎而已。” 秦尚远愣愣地听着苏柏讲述,扭头看向那个恶魔般的男人。 那个骑着摩托,接自己放学,给自己讲故事,请吃零食的邱叔,他消失的这些年,是怎样度过的呢? 巨大的冲击波忽然袭来,某个水平面大范围的雨水在瞬间被击得轰然溃散,秦尚远来不及多想,多亏了苏柏才能勉强站直身体。 安帕的身体被那一脚踹得变形,他撞破了无数的雨幕退出数十米,巨爪在身下的公路留下两道惊心动魄的裂痕! 邱明山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以他的右腿为中心的路面瞬间龟裂成半径数米的圆坑! 裂缝中的雨水化为白雾飘散在雨夜里。 邱明山大喘着粗气,抬头看向那个被他踹飞的身影。 黑色的雨雾笼罩浓烟,没有动静。 天地间只有响彻的暴雨。 “结束了么?”秦尚远睁大眼睛,想竭力看清。 “......”苏柏的瞳孔微微颤动,“不。” 忽然,裂痕的尽头,一只青灰色的巨爪荡开浓烟。 伴随着骨骼纷纷复位的爆响,那头可怖的怪物又从浓烟中显露了身形,他缓缓从浓烟中支撑起身体,金色双瞳在黑暗的雨中闪着异样的光芒,仿若新生。 “怎么可能......”秦尚远喃喃。 “节流器。”苏柏缓缓地说,她也同样震惊。 “节流器?”秦尚远不解。 “邱明山腰上束缚着的金属腰带,”苏柏说,“这是一种保护装置,也是一种限制。 这是由约束局掌控的技术,但是使用恶魔遗骸战斗的拘束官很少很少,我对它的了解也不是很多。” 安帕从浓烟中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像是在闲庭信步。 “太弱了!”安帕兴奋地大吼,暴雨冲刷着他身上诡异的结构,洗去那些斑驳的血迹,“太弱了太弱了!” 投入战斗之后的安帕失去了那种儒雅的风度,语气中带着嗜血的疯狂。 “人类!你终究还是太弱了!”他迎着漫天的风雨咆哮,“怎么能妄图凭借一个下位恶魔的躯体,来杀死尊贵的上位恶魔呢! 哪怕这副本相,只是祂的一个分身而已!” 邱明山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复眼中的红光黯淡。 他在等着体力恢复。 “要想杀死我,就拿出觉悟!”安帕张开双臂,向着邱明山咆哮。 双腿弯曲,邱明山再度起跳,复眼中的红光炽烈! 又是一脚! 安帕又以胸膛硬扛,他再度横飞了出去,再度从路面崩裂溢出的飞石浓烟中缓步走了出来。 邱明山弓腰剧烈地喘息,他抬头看向面前带着嘲讽的恶魔,没有说话。 “太弱了!”安帕的吼叫中夹带着笑意。 他像是一个归来的帝王那样向邱明山缓缓走近,他的眼神居高临下,金色的瞳孔中充斥着怜悯。 骤雨在他手中汇集凝聚,形成了一把紧致锋利的长剑。 他拖着长剑,剑尖在路面划出深深的裂痕,奇异的响声回荡在雨声里。 “带着你的怨恨变成一头恶鬼吧。” 安帕在邱明山面前停下了脚步,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剑,闪着锋芒的剑尖直指邱明山的后背。 “人类......该处决了!” 剑尖就要坠落。 ...... 带着高温的冲击波穿透了雨幕! 没有防备的安帕被剧烈的冲击波抛飞,雨水凝成的长剑跌落在黑暗里。 他支起身来,目光凶狠地看向那头白烟缭绕的黑色怪物。 两轮暗红的复眼炽热,邱明山剧烈地喘息,他缓缓将手伸向腰部的节流器把手。 拧动。 一次。 引擎般高亢的轰鸣。 加温,浓白的蒸汽从金属甲板与躯体的缝隙喷薄而出。 “50%限制解除。”节流器中传来冰冷如刀的男声。 遍布邱明山浑身的黑色金属外甲开始缓缓出现细小的裂纹,那些裂纹从某个地方起始,如同藤蔓一样缓慢生长。 引擎再度轰鸣。 “60%限制解除。”冰冷的男声再度响起。 原本的裂痕演化为逐渐崩裂,高温的蒸汽中逐渐露出恶魔遗骸狰狞可怖的皮肤和角质结构的一角。 “你要干什么?”安帕的语气中带着罕见的震惊。 引擎三度轰鸣。 “80%限制解除。” 剥离。 “你疯了,人类。”安帕的语气缓慢,那对金色烛火般的魔瞳深藏着谨慎,“原本你只是活不长...... 现在,你要死了。” 邱明山深呼吸,他的面部正在因为完全释放的侵染而痛苦地微微抽搐。 引擎四度轰鸣。 “100%限制解除。” 束缚的装甲在炽烈的火光中被熔毁成滚烫的液态金属,炽热的金属沿着他昆虫般的腿部缓缓流下,像是熔岩流过兽牙般交错的山岩,就连暴雨也无法冷却。 那尊原本被金属外甲约束的魔身,此刻终于得以舒展开来。 恶魔的身形依旧佝偻,骨刺嶙峋,那张昆虫的巨脸显出真容,露出狰狞锋利的牙齿,他仰起头颅看向夜空,口中喷吐的雾气逆着雨幕缓缓上升。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最初的面貌。 “你疯了!”安帕失控地咆哮,“你疯了!人类!” “邱叔......在干嘛?”秦尚远怔怔地看着那个已经完全扭曲的生物。 “他舍弃了节流器的保护,”苏柏缓缓说,“让自己的神智完全暴露在恶魔遗骸的侵蚀之中。” “......什么?”秦尚远的身体微微颤抖。 “但与此同时换来的,是恶魔遗骸究极的破坏力。” 邱明山此刻的意志像是烛火般飘摇不定,但同样是一抹无法被吹熄的烛火。 他只感觉自己的神智被束缚在了无边无尽的黑渊之中,他是黑渊中微弱而唯一的光芒。 崭新的力量如泉涌般灌注四肢,他的表情却因为神识遭到这副身躯中残余怨念的侵染和啃噬而痉挛。 响彻天地的雨声让他竭力保持清醒。 真像啊...... 十年前那个雨夜也是这样,是么,辛延? 他能感觉到,生命的烛火,似乎要燃尽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强忍着剧痛,半蹲下来准备起跳。 “安帕!”他大吼。 安帕猛地回头,雨流飞溅,金色双瞳微微震颤,他变得像是野兽那样警觉。 那头黑色的怪物已经和恶魔相差无几了。 “这一脚......你拿什么接?” 第49章 我来杀你了 重重雨幕在一瞬间被震碎。 邱明山的身影在下一刻消失不见,大范围的高温蒸发着雨流,安帕霎时间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包围了。 他眼神凶狠地抬头四顾,只觉得头顶环绕的杀气重重。 巨大的火光带着震耳欲聋的呼啸从天而降! 如同天降流星! 安帕只觉得耳膜在震颤,来不及思考,他长剑在他手中凝聚,原本才是恶魔的他,此刻倒像是一个对抗汹涌神罚的骑士。 “人类......”他咬着牙,眼中的愤怒含着惊恐。 寂静。 下一秒,无声之中,刺眼的小火球在瞬间扩大成耀眼得让人无法睁眼的赤芒! 轰然的巨响在短暂的寂静之后,伴随着震动的冲击波向四周如涟漪般急速散开! 恐怖热浪散布开来的高温领域,甚至让周围空间之中的暴雨都为之停歇了数秒! 数秒之后,尘埃落定,成吨的雨水如同被按开了暂停键继续洒落。 邱明山半跪在地,他的胸膛已经被暴雨凝结的长剑贯穿了,浓郁的黑血沿着剑刃缓缓滑落。 而他的身后,安帕的身体已然半边腐朽、灰暗,像是正在逐渐失去生机,凝固成为某种雕塑样的物质。 安帕好奇地看着自己正在变得僵硬晦暗的半边身体,眼神平静而复杂。 “邱叔!”秦尚远在雨中大喊,他不顾苏柏的阻拦冲进雨幕里。 此刻的秦尚远还光着脚,他赤脚踩在那些燃烧着的木材上,烈火灼伤他的脚掌,下一刻又在冰冷的雨水中冷却,他像是毫无知觉。 “邱叔!”他跪倒在那头黑色的恶魔身边。 恶魔艰难地扭过头看向他,在那张已经不能再被称作人类的脸上,秦尚远竟然看出了某种释怀。 那两轮复眼中的红光正在逐渐黯淡,邱明山也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得模糊。 灯芯已经燃尽了,那一缕飘摇的烛光正在熄灭。 “杀掉我。”恶魔嘶哑着说。 “邱叔,你在说什么啊?”暴雨打在秦尚远的脸上,让人看不清他脸庞滑落的是眼泪还是雨水。 “转动剑柄,捣碎我的内脏。”恶魔艰难地低语。 秦尚远眼角微微抽搐,但他只能照做。 他颤巍巍地将手伸向剑柄,然后缓缓转动。 剑刃旋转切断的每一寸血肉纤维,从剑身传来的每一次细微震动,都仿佛一柄一柄锋利的钢刀,接连插进秦尚远的心脏。 完成了邱叔的命令,他慌忙地松开了剑柄,像是方才握着的根本不是剑柄,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邱明山那张丑陋的嘴中喷出一口浓稠的黑血,他接连用力地咳嗽起来,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缓缓地躺倒在秦尚远怀里。 秦尚远一直大声喊着邱明山的名字,他觉得邱叔好像要睡着了,他是太累了么?那么强的恢复能力,这点小伤应该不碍事吧? 怎么能睡着呢? 待会儿还要带他和苏柏去吃烧烤喝酒呢,秦尚远酒量不好,还打算说自己最多只喝得下一瓶勇闯天涯。 恶魔漆黑嶙峋的外骨骼皮肤像是受潮的墙皮那样一片片地缓缓剥落,掉落的碎片在雨中被冲刷成更细小的粉末融进涓涓雨流里。 男人那张熟悉的脸从恶魔的面甲里露出一角,随着外骨骼的继续凋落,那张属于恶魔的面颊终于碎裂了。 秦尚远这才得以好好地看着邱明山,和许多年前秦尚远刚见到他时好像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更衰老了一些。 “臭小子,你在么?”邱明山虚弱地说,他的眼球坍塌,眼睛已经变成了两个漆黑的空洞,“我看不见你。” “我在,我在。”秦尚远回答。 “咱叔俩好久没见了,在我眼里你好像还是当年那个叫叫嚷嚷的小子。”邱明山伸出手来想要触摸秦尚远的脸。 但他已经瞎了,伸出的手在半空中颤抖着胡乱摸索。 “对!我是,我还是那年的秦尚远,我没有变过。”秦尚远握住邱明山的冰冷而粗糙的手掌。 他急急忙忙地把邱明山的手掌放在自己的头顶,就像当年邱明山伸手抚摸他的脑袋。 可邱明山的掌心却已然没有了那时的温暖,因为他的体温正在不断流失。 “别哭,你是男子汉。”邱明山缓缓吐出一口气。 “邱叔,是雨。”秦尚远颤巍巍地说。 “雨么?”邱明山用面颊感受着脸上划过的液体。 “是雨。”秦尚远说。 邱明山的脸上带着微笑,目光却偏向了他的敌人。 “他死了没有?”他缓缓开口,声音虚弱。 秦尚远能感觉到怀中他原本炽热的体温正在冷却,仿佛要冷却到不属于人类的温度。 “死了。”秦尚远擦去脸上的雨水,用力地点头。 “我......赢了?”邱明山的双眼缓缓地就要合上,他像是精疲力竭像是很困很困。 “你赢了。”秦尚远回答说。 “真好啊。”良久,邱明山缓缓开口。 虽然邱明山跟他说自己是最强的“神”级,收拾那个恶魔就像收拾垃圾,还故意做出轻松的样子。 但秦尚远心里明白邱明山是骗他的,他心里苦笑。 谁会信啊?这个中年男人连说谎都那么笨拙,只有小孩子才会真的相信吧? 邱明山真的要死了,因为上一个给他这样感觉的,是老妈。 妈妈也是这样,躺倒在他怀里死去的。 那是什么感觉,他再清楚不过了。 而如今,那一幕正在他的眼前重演。 巨大的无力感像是海潮那样一阵接着一阵,秦尚远嘴唇微微翕动,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说什么。 “那我的使命就结束了。”邱明山像是松了一口气,“你啊......” “邱叔,你说。”秦尚远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颤抖。 “你一定要活下去。”邱明山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像是梦中呓语。 “真是又黑又冷,安帕说得没错......但,他们也应该能安心了吧?” ...... “辛延,不知道我有没有做得够好。” 邱明山的身体彻底冰冷了,数秒之后,他的身体像是由沙子堆砌的雕塑一般,被暴雨冲垮,溶解在雨里。 贯穿他胸膛的那一把剑在一瞬间失去了依附,坠落在雨流之中,砸出哐当的脆响。 秦尚远沉默地跪在雨中,手掌心的流沙被雨水冲散,从他指尖流走。 胸中的悲伤、愤怒在膨胀,他狠狠地握拳砸在沥青的路面,用尽全力发出痛彻心扉的怒吼。 但为什么总有一种无力呢? 老妈死的时候,他什么也做不了。 老爸的尸体还能再找回来么? 就连邱叔死的时候,他也只能在一旁看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秦尚远觉得头痛欲裂。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自己而去,可为什么自己总是这样无能为力呢? “人类,还真是让我匪夷所思。”安帕在背后轻声感叹,“那具下位恶魔的骸骨,竟然能让他发挥出这样的威力。” 他猛地转头,眼神凶狠状似狼顾,那头灰青色的恶魔竟然还没死! 但他腰部以下的躯体已经不见了,剩下的身体有一半已经石化。 “安帕。”秦尚远拾起雨中长剑。 烈火燃烧,暴雨坠落。 “秦尚远,”安帕看着向缓缓走近的少年,念出了他的名字,“你来啦。” “我来杀你了。”秦尚远举起长剑。 第50章 炼狱人间 骨骼爆响,安帕的面部忽然变形,有什么东西从他喉咙里出来了。 下颌骨脱臼连带着面颊的皮肤撑大,像是巨蚺在呕吐方才吞下的鸵鸟蛋。 下一刻,他的口中吐出了一具赤裸的人体。 是刘羽山,是那个卑贱的医生。 他的身上包裹着粘液,很难想象他是怎么被安帕吞食进身体里的。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安帕微笑,“你不是要复仇么?” 秦尚远没有看刘羽山哪怕一眼,他目光清冷,长剑利落地贯穿过安帕布满青灰色细鳞的胸口,发出令人舒畅的声音。 “仪式已经被摧毁了,斯旺只能静待下一次的复生。”安帕面目扭曲,面带微笑艰难地说,“你可以放心了。” “我现在只想完成两件事。”秦尚远眼底泛着暗红。 “第一件,杀了你,这是邱叔的愿望。 第二件,杀了那个变态,这是他应得的。” “很好,你有了杀戮的欲望。”安帕赞叹。 “作恶多端就应该死,无论是人还是恶魔,这是很明了的道理。 没有那么多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他那种人都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那和放纵你们活在人间有什么区别呢?”秦尚远面色铁青。 “人间?”安帕轻笑,“你所谓的人间,未必有吾等的地狱自在。” 秦尚远眼中没有了焦点,他搅动长剑,碾碎魔躯之中的内脏:“你所凝聚的剑,也是某种封印物吧?针对于你的封印物。” “很聪明。”安帕笑着赞赏,眼神中带着某种别样的意味。 “那就好了,死吧。”秦尚远说,他抽出长剑砍向安帕的脖颈,长剑斩断雨幕,毫不费力地切开了恶魔青筋隆起的皮肤。 “后会有期。”安帕轻声说。 下一秒,安帕剩余的身躯和邱明山一样灰化、然后轰然坍塌,在雨中化为灰烬。 暴雨坠落,房屋安静地燃烧,一切重新归于寂静。 旁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刘羽山醒了。 他赤裸着身体,惶恐地四顾,随后用那具丑陋油腻的身体爬向雕刻着女人的圆盘。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刘羽山涕泗横流,“我等不了!哪怕一天也等不了!” 他伸出舌头舔舐圆盘上女人的脸,随后又爬起来摆弄积木般摆弄祭祀的尸体,那种想要恢复仪式的样子令人作呕。 “我的女神!”他在雨中哀嚎。 秦尚远提着长剑走过去,一脚像踹狗一样踹开刘羽山。 他挥舞长剑,砍碎了象牙般乳白质地的圆盘,其上雕刻的女人也随之碎裂。 “不!”刘羽山伸手哀嚎,“原本她才是应该用碎裂的人类来献祭的!” 刘羽山眼含怒气,从地上暴起要杀人,但下一秒血液横飞,他被秦尚远砍掉了双手。 “你,你竟敢砍掉我的手!我是医生! 你在杀人!秦家的贱种!你和你那个活该千刀万剐的父亲一样该死!”刘羽山跌倒在地,疼痛让他不能自抑。 “贱种,你再说一遍?” 下一个瞬间,秦尚远暗红炽热地眼中释放出轰然威压。 刘羽山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少年,翕动嘴唇,却被威压震慑得说不出话。 他只感觉心脏像是被某只手死死地捏住,近乎窒息。 但那抹红色只是瞬间,片刻之后,威压退散。 刘羽山得以喘息,他再度睁开眼睛,立在自己眼前的还是那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男生。 “该审判你了。”秦尚远看着刘羽山那张蜡黄色的方脸,淡淡说。 “你们这群猪猡!”刘羽山愣了一下,随后破口大骂。 他在剧痛中挣扎,睚眦欲裂:“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我年龄比你大,我地位比你高,我比你富有!你有什么资格!” “你有没有数过自己杀了多少人? 有多少人直接,间接地死在你手里?” “你神经病!你会数自己吃了多少颗米吗!”刘羽山像是得了失心疯,怒吼,“猪猡就该安安静静地待在猪圈里,等着人来宰割! 我给他们治病,他们应该感谢我才对! 人不就是这样么?施舍给他们想要的,再索取回更多,他们会自己规劝自己!” 他一直都把人当作餐食,数不清的生命、金钱最终养成了这坨长在人间的畸形瘤子。 “那些在这个城市里两点一线普普通通的上班族,那些儿女在外,独自居住的老人,那些为了获得更好治疗条件,从乡镇一路颠簸来这里求医的农民工...... 你害死的那些人,他们都是某人的孩子、父亲、母亲、妻子或者丈夫啊。” 秦尚远努力地遏止心中的愤怒,这让他浑身颤抖。 “他们辛苦但努力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虽然平凡,但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你怎么敢这样践踏他们的尊严和生命啊!”秦尚远冲这个矮个子的男人咆哮。 “那又怎样,我管他们是谁?”刘羽山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说,“权力被我握在手里,我想弄死谁就弄死谁!” “是么?”秦尚远冷笑,“那权力现在在我的手里。” 下一秒,长剑用力贯穿刘羽山的锁骨,剧痛让他哀嚎出来,快要把他痛晕过去了。 秦尚远强压着怒气双手结印。 【巡雾者】被施加在刘羽山身上,给他来了一剂强心针,让他保持清醒,不至于在剧痛之中昏厥过去。 “你要干什么?”刘羽山回过神来,慌了,他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我有罪,法律会惩罚我!你是什么东西,你配么!” “得了吧,”秦尚远用力一脚蹬在刘羽山的肩上,长剑再度深入,旋转碾碎锁骨,“你犯下的那些罪恶,足够让你死上千次了,可是根本没有人来惩罚你。” 刘羽山剧痛无比,可这时候大脑的保护机制却无法被激活,他只能在无比清醒的感官中承受被折磨的痛苦。 “你现在所受的折磨,不及你害死、侮辱的那些人,和他们家人的万分之一。”秦尚远咬字冰冷,“认罪。” “我无罪!”刘羽山的眼球突出,他咬牙切齿,唇齿间染着鲜血。 “认罪。”秦尚远利落地抽出长剑,挑起一截燃烧的木头烙在原本的伤口上。 伤口发出滋滋的响声,涌出的鲜血被高温凝固,暂时缝合了起来。 刘羽山被痛得吼叫,猥琐的小眼睛里夹着泪水。 秦尚远扔掉木头,再次将竖着将长剑贯入伤口,形成了十字形的剑伤。 “我认罪!我认罪!”刘羽山咳出一口血沫,眼珠凸出。 “我杀了很多人......我害了很多患者,我骗他们得了很重的病,骗家属说他们在手术台上大出血......”刘羽山颤抖着、流着泪说,“我喜欢缝合人体和动物,我喜欢那种艺术......” “他们有的死了,有的捡了条命活了下来......我勾结上面的人,让他们给我资源,我给他们钱和女人......他们也是有罪的,他们也是有罪的,不止是我......医院里的张副院长、税务局的刘主任.......” 刘羽山事无巨细地数着他和他勾结的人所犯下的罪孽,像是老得要死的女人在数着怀里早已发臭的珠宝。 “还有么?”秦尚远冷着脸。 “没有了。”刘羽山喘着粗气,巨大的疼痛如同密集的蚁爬,早已让他的面孔扭曲得不成人样,“你可以放了我么?把我的手捡回来,他们还可以缝起来的...... 我还可以给你钱,你要多少?我都给你,我有很多钱!” “一个亿。”秦尚远面无表情。 “一、一个亿,好!我给你!”刘羽山满头大汗,“卡号给我,你的卡号。” “骗你的,我录了音,”秦尚远笑了一下,掐断了手机的录音软件,“现在,你可以死了。” 他挥剑砍断了刘羽山的膝盖,随即转身离开。 “骗子!你这个骗子!贱种!”刘羽山的眼中充满着惊恐,冲着秦尚远的背影高喊。 “你以为录音了就能解决问题了么!哈哈哈,别一厢情愿了!烂透了!烂透了!” “你以为你的正义是什么正义!这就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 忽然,他恐惧地停下了。 他听到了什么东西在头顶咯吱作响,他抬头。 头顶之上熊熊燃烧的钢架结构正在吱吱呀呀地倾斜,数秒之后,钢架的连接处熔断,数吨的钢材带着烈火轰然坠落。 刘羽山似乎最后还想咒骂什么,但他的身体在下一个瞬间就被压成了一滩血泥,脂肪染上木头,在雨中燃烧。 第51章 平息 苏柏撑着伞,静静地站在雨里。 那个浑身伤痕的少年,背着火焰朝她踉踉跄跄地走近。 秦尚远跌撞进她的怀里,下巴枕在苏柏的肩上,他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像个孩子那样放声大哭起来。 “苏柏,邱叔死啦。” 雨水混着眼泪和鼻涕,糊满了他的整张脸,哭得难看极了。 “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三个亲人,都死啦。” 苏柏低垂眼帘,没有说话。 背后亮起成群雪白的车灯,撕破了暗夜中的雨幕。 约束局姗姗来迟。 其实早在几十分钟前,他们就监测到了远超“祸”级的战斗在这片区域展开,这意味着参战者至少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恶魔完全体。 绞杀恶魔的战斗不是依靠人数就能取胜的。 面对一头上位恶魔,就算是浩荡的万军也没有意义,仅凭座下使魔释放的怒吼在瞬间就能够震碎大半人的心脏。 因为整个西南片区已经安宁很久了,这样的现象对于华夏以外别的地区而言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但也正因为如此,除了苏柏这个学生以外,近十年一直没有“祸”级以上的拘束官进驻。 无人能插足这场战斗,所以他们只能在战场的外围驻守,肃穆地旁观这场恶魔间的恶战。 林澜打着伞出现在他们身后。 她身着庄重的黑白两色正装,沉重的大衣被风雨沾湿,眉眼间神色低落。 “抱歉。”她轻声说。 林澜将手掌放在秦尚远湿漉漉的头顶,轻轻抚摸。 邱明山来找她要节流器的那一晚,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她也想过要阻止邱明山,她想说你看你现在是“震”级拘束官,都容市再怎样动荡,以你的实力过几年也可以升上“祸”级,再熬几年你就可以退休了。 “祸”级拘束官退休金很丰厚的,你骑着你的摩托去别的地方,放下过去重新生活,你已经老了啊,为什么一定要钻这样的牛角尖呢?那些棘手的事情就交给年轻人吧。 可正要脱口而出的瞬间,她愣住了。 邱明山积蓄多年的情绪,那一刻仿佛都藏在了他的有些浑浊的眼睛里,他如同一头失意的雄狮,在草原上孤独徘徊,眼神里藏着愤怒和不甘。 她忽然明白了,当年还只是普通人的邱明山是如何以一己之力,在众多天赋异禀的拘束官中脱颖而出的。 大家都将那场测试当作是和往常一样的考试,但在邱明山眼中,这场不死不休的战斗,从那时就已经开始了。 或许在十年前的那场雨夜之后,这个男人余下的人生,都只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 · 2018年深冬。 快到圣诞节了,商场门口开始摆起大棵的圣诞树,树枝上张灯结彩,拉起写着“merry christmas”的画报。 大街上人来人往,汽车驶过带起的冷风席卷满地的枯叶,每走过一家店都能听到店里播放着欢快的《铃儿响叮当》。 小吃店卖关东煮的格子悠悠地飘出白雾,放学的学生路过就驻足路边买上几串,围着围巾的女孩们吃着滚烫的鱼丸,白皙的脸蛋在冷风中被冻得通红,有种特别的温馨。 环球中心,天空笼罩在灰霾之下。 秦尚远把手揣进大衣口袋里,束起衣领御寒。 他按着手机上的地址,探头探脑地转角走进了e3口,跟入口的保安大哥打了个招呼,进了电梯摁下了16楼。 “蓝湖咨询事务所。” 他默默看着诺基亚老人机由粗糙像素点拼凑而成的屏幕,脑海中升起一阵疑惑。 发信人是“林澜”。 秦尚远在狭长的走廊上找到了这家名叫“蓝湖咨询事务所”的咨询公司,表面上看起来平平无奇,门可罗雀。 他敲了敲门,发现好像没人,便直接推门而入了。 整个公司的布局看起来很简洁,一个大的工作间,但工位上只有零散的几台电脑。 一旁被隔出几个茶水间,茶水间的门敞开,里面摆放着小沙发和咖啡桌,墙被漆成淡雅的颜色,墙面上挂着各种有趣的画,像是做心理治疗的地方。 唯有挂着“合伙人”牌子的办公室紧闭着门,百叶窗拉下,遮住了办公室内的景象。 他绕开工位的桌椅走过去,敲门。 门只是虚掩,轻轻一推就开了。 “你来啦。”林澜坐在办公椅上,对着他笑,钢笔尖形状的耳坠闪闪发亮。 秦尚远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坐上沙发,取下书包放在膝盖上。 “最近一个月过得还好么?”林澜推过一杯茶到他面前。 “还好啦,就是每天去学校当吉祥物,跟大家聊聊天,苏柏跟我讲讲关于里世界的事情。”秦尚远笑着说。 “不过,看你的样子好像很意外。”林澜跟着秦尚远的眼神环顾四周。 “因为澜姐你说这里是约束局的西南分部,我还以为会是局啊,所啊那样的地方。”秦尚远挠挠额角,如实说了自己的感受,“刚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 “皮包公司?”林澜笑着说,“毕竟里世界一直隐藏在阴影里,我们的机构自然也要做到不动声色。” “你上次给我们的录音,检察院说可以作为证据使用,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看到那些家伙落马的新闻了。”林澜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们用了什么手段才逼迫那个人渣承认的罪行。” “苏柏嘛,澜姐你也知道,她一直很强硬的。”秦尚远一副“我不知道”的样子,随后又有些惊讶,“但是这次举报得似乎异常顺利啊!” 林澜无奈地笑了笑:“那是因为有约束局施压,加上白医生出面作证,我们在上面的权限很高。” 秦尚远耳边忽然响起刘羽山临死前说的最后几句话,心里有些悚然。 “那刘羽山呢?”秦尚远问,“他是怎么和恶魔扯上关系的?” “刘羽山原本应该是个巨大案件,别墅区的整片湖泊中豢养的全是鱼形使魔。 他本人有缝制生物遗体的变态爱好,在他的那栋别墅里,我们搜查到了很多和《弗兰肯斯坦》有关的物品。”林澜说。 “根据你和苏柏的报告,刘羽山掌握的契约能力为序号12的【灰雾】。 目前约束局只知道它可能出自一位与海洋有关的恶魔,具体是谁还不清楚。” “你们查过‘安帕’这个名字么?”秦尚远问。 “查过,但我们只在一则北欧的遥远传说里找到了类似的发音,”林澜回答,“许多恶魔在不同文明的描述中可能有不同的尊名,甚至是不同的立场。 但因为缺乏和已知恶魔的联系,这个名字所给的信息是无效的。” “谢谢澜姐。” 秦尚远有些无所适从,因为那个名叫“安帕”的恶魔,最后消散时对他说的是——“后会有期”。 他很有可能还没死。 事件之后,系统更新了许多信息,他的识别权限也到了lv2,但查询“安帕”的关键词,依旧是一无所获。 “澜姐,恶魔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秦尚远思考了片刻。 “一种强大而未知的生物,”林澜说,“他们贯穿了人类文明的整个历史,仿佛是跟随人类的诞生而出现的,人类对他们的了解也很有限。 不过他们和神话中对‘恶魔’这个词条的描述重合度很高,狡猾、邪恶,甚至会和人类签订某种契约......你对他们好奇是好事,至少你没有害怕。” “对啊,至少我没有害怕。”秦尚远望着窗外喃喃。 “别发呆啦。”林澜看出了秦尚远的表情怅惘,“我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第52章 后事(一) 沉默了一会儿,林澜从背后的柜子里郑重地端出两个黑色丝绒包裹的盒子。 秦尚远的心微微一动。 “令尊和令堂。”林澜低垂眼眸,“令尊的身体破碎,收容所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辨认出了他的身份。 不过现在他们已经安息了,你也应该带他们回家了。” “谢谢。”秦尚远低声说。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林澜有些错愕,秦尚远此刻看起来很平静。“老朋友的后事葬礼, 曾经的秦家和约束局有很大的渊源,相信你应该已经察觉了吧?” “嗯,但是我爸妈从没有跟我提起过。”秦尚远点点头。 “那是因为他们想保护你啊,小笨蛋。”林澜无声地笑。 “这里只有澜姐你一个人么?”秦尚远的目光透过百叶窗看向玻璃外,“别的拘束官呢?” “没人了。”林澜摊摊手,“原本一个地区的拘束官的标准数量,应该在5人左右。 但都容市比较特殊,相对于别的地区而言,这里使魔动乱的频次一直是最低的,进驻的拘束官自然也就很少。” “原本总局不准备在这里安排掌握契约能力的拘束官。”林澜说,“低级的使魔动乱只需要收容所的人员出动就好,但邱明山他当时执意要留在这里。 所以他就成了这座城市十年来唯一的拘束官。” “原来老爸说邱叔去卧底了,”秦尚远低头喃喃,“是卧这个底。” “这是他生前穿的制服,”林澜拿出一套整齐叠好的正装和黑色风衣,“节流器的枷锁被完全解开之后,恶魔遗骸中残留的灵魂把他吞噬殆尽了,我们没能找到他的肉体。 这是他仅存的衣物,就托付给你了。” 秦尚远愣了一下:“我以为这些会送到他家人的手里。” “是的,”林澜犹豫了片刻,“正常的流程的确是这样的。 但邱明山......他是个孤儿。” “孤儿?”秦尚远的心微微颤了一下。 “对。”林澜说。 “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在工作的厂里出了意外,母亲也在不久之后得病死了。” “邱明山是吃着街坊邻里的百家饭长大的,而那些抚养他长大的邻里们,在过去的几年里也都相继离世了。” “你是我们能够知道的,唯一还和他有联系的人,不然他的遗物就要一直呆在约束局了。” 秦尚远捧着那叠衣物的双手微微颤抖。 他的余光看向林澜背后那些冰冷的空柜子,一股悲伤悄然在他胸口蔓延开来。 “就拜托你了。”林澜郑重地说。 “我明白。”秦尚远说。 最后,林澜从包里拿出一部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机,牌子是早就停产了的“酷派”。 “老邱临走前,说自己要是出了什么事,就把这个交给一个叫秦尚远的孩子。”林澜说,“这是他的旧手机。” “其实那时候你已经离他很近了,只是刚好你们都没有见到彼此。”林澜接着说,“他还担心我找不到你,很认真地跟我描述你的样子, 说你长得有点女孩儿相,脸上总是一副拽拽的表情。” 秦尚远忽然有些想笑,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按这个标准怎么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叔你认真的么? 但笑着笑着,他的泪就流了出来。 · 秦尚远打了个车,回了趟老宅,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把铁锹。 他将爸妈的骨灰盒埋进了院子里的那棵树下,然后陪着他们在那里坐到了天黑。 这是一场安静简单的葬礼。 穿越回来之前,老爸老妈连埋骨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秦尚远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他环顾四周凋敝的老宅,满墙的爬山虎已经枯萎了,冷风卷着满地的落叶。 很难把这个地方和曾经那个温馨的家再重合起来。 邱明山的衣物还在他手里,他不知道怎么办,就照着林澜给的地址去了一趟邱明山以前住的小区。 小区很破很旧,和秦尚远的家很像,都是上个世纪延续下来,还没来得及拆掉的老小区。 都是一些老人在住,突然来了个年轻人,周围的老爷爷老奶奶们都有些好奇。 “大爷,您知道楼上邱明山住哪家么?”秦尚远问楼下坐在藤椅上听收音机的大爷。 “邱什么山?”大爷手里拿着烟杆,收音机里唱的是《定军山》。 正唱到黄忠向诸葛亮讨令拒敌,大爷也跟着喇叭里小声哼唱起来。 “末将年迈勇,血气贯长虹。斩将如削草,跨马走西东。两膀千斤力,能开铁胎弓。若论交锋事,还算老黄忠。” “邱、明、山啊大爷。”秦尚远提高了音量,放慢速度。 “哦,你说那小子啊,三楼左边那户。”大爷摇头晃脑,面带不屑,“几个月没回来了,谁知道在外边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快四十了还没成家,没得个正形!他要是我儿子,我早把腿给他打断咯!” “张老头你胡说什么呢!小邱是警察,是去执行任务了,上次听他说过几年就该退休了。 还有啊,你这个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烟和戏还封不上你这张嘴?”远处走来的奶奶没好气地喝止。 张大爷被怼得小胡子一吹,闭上眼睛继续听戏抽烟去了。 紧接着,老奶奶热情笑着看向秦尚远:“小同志,你是他的同事?” 秦尚远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对。” “为人民服务的队伍是越来越年轻了啊。”老奶奶上下打量秦尚远,发出一声感叹,“你来找他什么事哇?” “我来帮他送点东西到家。”秦尚远犹豫了片刻。 “就在这栋三楼,302。”老奶奶很热心地指了路,“对了小同志,麻烦你能不能帮我问问邱明山这孩子,他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呐?” “他都快四十了,你说没孩子就算了,那人老了,以后谁还不需要个伴呀?”老奶奶语重心长地说。 第53章 后事(二) “我刚好认识几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女人,离过婚,要是他有那门心思还不嫌弃,可以给他介绍,免得总有闲言碎语说他是个一事无成的鳏夫。” “好,我一定告诉他。”秦尚远微微有些动容。 这里的人,或许只有他知道,邱明山始终不结婚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活不长的人。 林澜对他说,自己注定活不长,还要和别人组成家庭,在邱明山看来就是不负责任。 秦尚远又跟老奶奶应付了几句,随后便径直上了三楼。 秦尚远站在302户门口,那是一道很有年代感的防盗门。 门两边贴着去年除夕时的春联,大意不过是除旧迎新,万象新春,但已经被风吹掉色了,右半边也被撕掉了一块。 门把手和锁芯锈蚀,猫眼也是坏的,可以直接从那里看到屋内的景象。 一张旧沙发,一张小茶几,电视柜上摆着老式的大头电视机。 “几个月没回来过,我还以为他搬家了呢。”烫着卷发的阿姨伸手用指纹打开301户的门,“还回来么?” “可能不回来了。”秦尚远回答。 阿姨随口“哦”了一声,一边换鞋一边关上了门。 秦尚远默默站在门口,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进门的勇气。 想了一会儿。 秦尚远转身一直上楼,爬到了最高层,接着像只猴子那样灵巧地翻到了天台上。 以前秦尚远也经常这么干,天台对所有男人都是一块奇妙的圣地。 那里俯身可以看到芸芸众生,抬头可以仰望天空,即使你只是平视,也可以望见很远的地方。 华灯初上,夜晚的都容市灯火通明,车灯在远处汇集,像是汹涌的海潮。 秦尚远毫不介怀地一屁股坐在长着青苔的地上,抱着衣服发呆。 他摸了摸衣服口袋鼓包的地方,那里装着一包没有抽完的烟,还有一支小卖部里卖两块钱的塑料打火机。 秦尚远抽出一支烟点燃,他直到工作都没有抽过烟,呛得眼泪流了出来。 秦尚远低头咳嗽起来,但他忽然愣住了。 身下的地上丢着一些浸湿的脏烟头,和他手里的烟是同一个牌子。 他猛地抬头,某个长满青苔的角落,整整齐齐的放着一小堆同样的烟头,有些刚被雨水打湿,有的则已经腐烂进了泥土里。 脑子里的画面忽然明晰了。 在这片天台过去的无数个夜晚里,那个叫邱明山的男人都蹲在这里默默地抽烟,看着远处明亮的城市,冷风吹过他满是胡茬的脸。 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秦尚远忽然想起了那部手机,他掏出来摁亮屏幕,里面的app能删的都删了,只留着一条信息。 发信人是“老秦”,时间是8年以前。 “小邱,我最近忽然有种特别的预感。 我总觉得我和我夫人,可能没办法陪伴尚远很久了,即便我们一直在为此付出努力。 但你知道,里世界并没有那么简单,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被命运束缚的蚱蜢,无论掌握再高的权力,再多的财富,都无能为力。 尚远很惦念你,没事的时候老提起你,问你什么时候能来家里玩。我告诉他你去做卧底了,是危险但是很光荣的工作,他就说他以后也要像你一样。 说到这里,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如果将来哪一天,我和夫人出了意外,尚远就只能请你代为照顾了。 以前人丁兴旺的秦家,如今只有我们一家三口。我们没什么朋友,除去我和夫人,你大概就是这个世界上,他还唯一能称作‘亲人’的人了。” 秦尚远愣住了,他忽然想起大学时每个月都会给他汇款的神秘账户. 刚好就是爸妈去世后的一个月出现的。 ...... 原来自己曾以为独自煎熬的日子里,他们一直都在啊。 秦尚远收起手机,抬头仰望夜空,无声地勾起嘴角。 夜风吹过,深冬的乌云已经散去了,星星明亮。 · 红光闪过,界面展开。 【欢迎使用——】 秦尚远目光下移。 【任务:谬手仁心 已结束。】 小弹窗。 【您有新的邮件等待查收。】 秦尚远熟捻地点开邮箱。 有两封待查邮件。 图标中是一把英格兰宽刃剑,笔直修长的剑身呈现出一种微微透明的质感。 这就是那把贯穿邱明山身体的长剑,由名为“安帕”的恶魔从暴雨中凝聚而成。 它甚至没有名字,但出自恶魔之手的兵器,生来便具有封印物的性质。 现在已经是秦尚远的囊中物了。 秦尚远伸手点开图标。 【为您的道具命名。】 秦尚远一愣,怎么跟玩游戏似的。 下一秒,暗红色粒子纠缠凝聚,系统生成了一张悬浮于原本界面之上的虚拟键盘。 还是26键的。 秦尚远踌躇了片刻,随即伸手打字。 【雨中剑。】 第二封。 【识别权限升级经验+600】 【lv2→lv3:12\/3000】 秦尚远眼前一亮,识别权限升级了。 【恭喜,您已经成为尊贵的lv2用户。】 【信息更新中......】 有什么更新的词条么? 【正在载入......】 【秦姓家族。】 华夏三家族中的一支,与夏姓为世交,掌控「封印物」狡之牙与 ▉██▎,负责 ██▎的看守,曾与恶魔 ██▎签订契约,由于 █▉█▋█▎的影响,于20世纪中叶后加速衰落。 外姓分家,陈。 现任家主秦尚远,未婚育。 【使魔。】 恶魔之血的衍生物种,根据恶魔的不同而具有不同的形态、规模与习性,弱点也各不相同。 一些种类\/种群中的某个体可能具有“智能”。 使魔的大规模活动可能预兆恶魔复苏。 秦尚远再度查询了主线任务的情况。 【主线任务:颅骨。】 【倒计时:未开始。】 更新的信息十分有限,重要的地方全是乱码,获知的也基本上是聊胜于无的消息。 华夏三族?秦、夏,还有一支呢? 主线任务目前也处于静止的状态,谁知道它会不会哪天忽然开始倒计时? 查阅完信息,秦尚远舒了一口气。 但系统忽然弹了个小窗。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还没等秦尚远反应过来,红光闪过,系统关闭。 秦尚远出神了片刻,无声地笑了一下。 这是在安慰我么? 第54章 今晚去吃烤肉吧 生物习题课。 “秦尚远,下午放学要去吃烤肉吗?”齐懿用笔头戳了戳秦尚远后背,悄声问,“我请。” 今天周五,明天放半天假。 秉承着“再忙也得吃顿好的”的宗旨,齐懿打算今晚去找家霓虹烧肉打打牙祭。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一个月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应该找个机会请秦尚远吃顿饭。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念头,但这个小胖子还是照做了。 “你请?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正在当班级吉祥物的秦尚远表情相当吃惊。 正在看《故事会》的苏柏显然也听到了,眼神锋利地看向背后。 胖子愣了愣:“柏姐也来?” 苏柏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齐懿!干嘛呢?” 只听一声脆响,生物老师手中的粉笔顿时断成两截,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到齐懿的头顶,弹开。 齐懿被吓得肥肉一抖,不敢说话。 “谁给你的勇气跟前面那两尊大佛说话哒?啊?”生物老师气不打一处来,“别人不用考试,你到时候把他们两个搬到考场上陪你考啊?周一做的卷子扣了多少分心里没数啊?” 生物老师的每一声质问,都深入齐懿的灵魂。 齐懿缩了缩头,没敢再说话。 下午放学,发手机。 “你们看热搜!快看热搜!”有女生小声惊呼。 “天哪,我记得我奶奶还挂过这个医生的号。”另外的女生捂着嘴说。 “好恐怖。” “幸好没事。”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女生的小团体们议论着走出了教室。 秦尚远百无聊赖地跟在之后,默默地吐槽。 没想到吧?真是恶魔。 和林澜说的一样,有约束局施压,另外的机构行动得很迅速。 刘羽山做的事,有部分被公之于众,还有一部分被隐藏在了约束局的历史档案里。 但即使只是公之于众的那部分,也足够惊世骇俗的了。 与其有关的人员也被迅速地撤换,有的进了监狱,有的则是换了个地方任职。 无论是恶劣程度,还是牵涉的人员数量,都算得上是都容市近二十多年来,最大的一场案件了。 “嚯,真的恐怖。” 齐懿看着手机里的新闻,额头上不知不觉有汗珠冒出来,“这个医生总感觉很眼熟的样子。” “是啊,你跟他可熟了。”秦尚远幽幽地说。 “一起去吃烤肉啦!” 齐懿没当回事儿,开开心心推着秦尚远和苏柏往外走。 想也不用想,他当天晚上就被拉去又做了一次“免费心理辅导”。 齐懿选了一家相对来说比较高档的日式烤肉店,在市中心,人均大概在二百五左右。 这小子爸妈都是大学教授,家里还就他一个儿子,每个月生活费给的很多。 齐懿身上肉也没白长,全都用来吃了。 三个人入了座,齐懿忙着点菜,苏柏一言不发地刷着手机,秦尚远发现她最近的脸色好像比以前和善了一些。 秦尚远坐在靠走廊的一边,他闲不下来,就东张张西望望。 这是一家装修很雅致的烤肉店,进门是石山和竹帘,日式庭院设计的卡座,墙面是红日白鹤的浮世绘。 天花板上由成簇的造景樱花覆盖,用餐区采用层层递进的圆窗隔墙,每扇圆窗遮着半挂帘子,用餐的顾客扭头就能看到隔桌。 今天是周五,但意外的是来的顾客并不是很多,偌大的店里只有两桌人,有些清冷。 其中一桌是秦尚远一行人。 而另一桌,坐在走廊的另一端,四人座上只坐着一个孤零零的女孩。 桌旁的小服务生一直在紧张有序地烤着各种肉,女孩则挽起头发,一会儿埋头苦吃,一会抬起头喝一口可尔必思。 根本就无暇顾及这之外,还有个秦尚远在以一种“参观动物园”的眼神盯着她看。 她特意穿了方便干饭时大开大合的运动衫,还特意用粉色的塑料发卡把碍事的刘海别了起来。 显然是有备而来。 看起来她已经吃了不少,因为负责烤肉的服务生一直手忙脚乱地在拿着对讲机讲话。 过不了几分钟,就会有服务生端着新加的菜从后厨径直走向走廊最里的那桌,然后撤走空掉的盘子。 “嚯,那位女侠也太能吃了。”齐懿注意到之后发出了由衷的赞叹,随即又有些沮丧,“这么能吃也没见她胖,好羡慕。” “没事,胖胖的也很可爱。”秦尚远扭头做了个嘲讽的笑脸。 “你!”齐懿高扬起右手欲言又止。 背后忽然响起一阵骚动。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充满压迫感的阴影笼罩了秦尚远他们所在的卡座。 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三个穿着黑色西装、皮肤黝黑的彪形大汉俯身盯着他们,壮汉们身材魁梧,双目圆睁,健硕的胸肌像是要把衬衫撑裂。 六双眼睛交换着对视。 秦尚远瞟到了西装袖口下隐约露出的文身,不敢乱动。 齐懿咽了口唾沫,眼神里满是惊疑。 苏柏则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和壮汉们对视片刻后,她风轻云淡地指了指走廊尽头。 三头大汉瞬间撤走,迈着人均46码的大脚朝走廊尽头那桌的客人风风火火地走去。 来找麻烦的? 秦尚远看着那仨人均一米九,西装革履虎背熊腰的背影,仿佛齐刷刷写着“讨债”两个大字。 服务生们也面面相觑,他们也尝试过阻挡,但是对方实在是太壮实了,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们乖乖地让开道来。 谁敢拦啊? 这三人的体格,就算是放到美国橄榄球联赛上,都能绰绰有余地跑上几场吧? 大汉们撩起帘子一字排开,形如一道密不透风的铁墙般堵住原本就狭窄的卡座出口。 烤肉的小服务生很显然被吓得震了一下,手上的夹子“哐当”一声落在了烤肉盘上。 “报、报警?”秦尚远背后,有个小男生怯生生地问领班大姐姐。 该死,不会真是来找麻烦的吧? 光天化日之下,华夏竟然还有这种事情发生? 天理呢?王法呢? 秦尚远正想起身,好歹自己如今也是有系统的人! 危急时刻掏出【柳玉颜的脊髓】也未尝不可,正当防卫啊! 但那个一直埋头苦吃的影子忽然站了起来! 紧接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像一只灵活狡黠的小狐狸那样从隔墙的圆窗之中一跃而出! 哈? 女孩身材匀称,相当矫健。 她很漂亮,同样是漂亮,却和总是阴沉的苏柏截然不同,女孩眉眼之间跃着一股明艳的色彩。 三个大汉看到目标脱离,立马掉头截击。 女孩当然也没有坐以待毙,她早在大汉们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起成功开溜了。 女孩躬身,迅捷地躲闪过走廊上端着盘子的服务生,服务生被突如其来的女孩晃得无法站稳,慌慌张张地竭力保持手中餐盘的平衡。 女孩回头道歉,她像是奔跑在钢丝上,脸蛋上还带着闯了大祸的绯红兴奋。 大汉们平均身高在一米九以上,狭窄低矮的走廊对于他们而言反倒是不利的地形。 他们显然也慌了,带着满身的肌肉在狭小的空间里挤作一团。 “对不住了!” 女孩左躲右闪地朝秦尚远冲了过来,甚至还抽出双手作了个揖。 “哈?” 秦尚远眼睁睁看着那张春风般明媚的脸蛋在他的视野里,越来越大。 嘴角甚至还粘着饭粒。 忽然间,他只感觉耳边吹过一阵香风,身体一飘,自己连人带椅被狠狠地一把扯了出来! 生生横在了走廊的出口! 第55章 变成一棵树 三头大汉的阴影再度笼罩了秦尚远。 秦尚远坐在椅子上,仰头看了看那堵比自己整个人还宽阔的熊腰。 偏偏这三位猛男大哥还摆出了类似三人男团的舞台站位。 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像是坐在电刑椅上,即将面临拷打的地下党。 【柳玉颜的脊髓】掏出来能擦破这种人的皮么? 给上一枪都未必能放倒吧! 秦尚远叹了口气,自己肯定是打不过了,但是又不想那么快认怂。 苏柏,苏柏救一下啊苏柏!你怎么还不动啊! 秦尚远像是看救星那样看向苏柏。 苏柏正埋头刷着手机,无事发生,无动于衷。 正当秦尚远要大喊饶命时,他忽然觉得手腕空荡荡的。 小石头,消失了。 ?? 只有黑绳孤零零地系在手腕上。 他触电般忽然想起来,自己被女孩扯飞的时候,自己的右手和女孩的左手,好像撞在了一起。 被顺走了? 她是小偷? 秦尚远一时间慌了,他猛地扭头看向身后,在猛男伸手把他提起来的前一秒,拔腿就跑! 他再怎么样都可以,但是小石头绝对不能丢! 秦尚远连滚带爬,慌忙冲了出去。 他扑到栏杆边朝商场楼下望,在三楼往下走的电动扶梯上看到了那个穿运动衫的女孩,她正在向下疾行! 秦尚远想也没想,双手结印,启动了【巡雾者】。 上次副本结束后,系统一直没有回收这个契约能力,所以秦尚远可以随时使用。 环境像是被降噪了,整个世界在秦尚远的眼中越来越明晰。 秦尚远一边朝着下楼的扶梯奔跑,一边将目光聚焦在女孩身上。 下一秒,他有些懵。 女孩的左手上系着和他一样的黑绳,而绳上结的是一块和小石头同样质地的小玉环。 玉环的中心原本是钻空的,但此时此刻,小石头竟然完美地镶嵌了进去! 简直就是浑然天成。 商场里正在上演一场追逐戏,秦尚远在缓缓运行的扶梯上甩开膀子向下飞奔,身后是三头大汉。 正在逛街的路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纷纷向两边躲闪让道。 “柏姐,这......”烤肉店里,齐懿已经傻了。 店员们冲出店里看热闹,只有之前那个小服务生在战战兢兢地为他们烤肉。 “没事,吃。”苏柏如无其事地夹起一片烤熟的牛上脑。 女孩的体力貌似相当好,秦尚远在身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追,她却像是出来夜跑一样不慌不忙,但速度却很快。 他们已经一路追逃出了商场。 而那三位猛男被商场叫来的保安合力用防爆盾拦下。 逛街的路人们以为是恐怖袭击,抱着头慌乱逃窜,商场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成群的人从各个出口涌出,商场被迅速地清空了! 毕竟那三位的体格看起来就不是每天坐在格子间滚键盘的。 倒像是在商场的某几个角落里埋了炸药,现在该准备掏面具和冲锋枪了。 女孩的背影夹杂在人群中,一边跑一边向路边用力挥手,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我去。 秦尚远看了看前后来往如电的车流,要是她坐上车走了,再想找到这个女孩就是大海捞针了。 想到这里,秦尚远心一横,一口气硬生生顶上了天灵盖,不要命地提快了速度。 上次这么跑,还是大学老师告诉他体测不合格要挂科重修的时候。 女孩开门的瞬间忽然转头,秦尚远在她眼里仿佛是一只穷追不舍的丧尸那样可怕。 她慌张地开门,飞快地钻进了车里。 但就在下一刻她准备关门的时候,秦尚远一个飞扑抓住了门把! 好歹秦尚远也是个男生,力气自然要比女孩大,女孩没来得及关上门,他一把拉开车门挤了进去。 “你怎么拿我东西?”秦尚远克制住情绪,质问正在喘气的女孩。 想来对方应该也不是有意拿走的小石头,但她手上系着的和小石头同款,甚至是互补的小玉环,就很耐人寻味。 仿佛这两件器物自从当初诞生开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莫非也是封印物? “什么东西?”女孩高低眉。 “你手腕上的。”秦尚远累得不行。 “我手腕上的什么时候成你的......”女孩抬起左手,“哈?” 原本中间空心的玉环,此时正镶嵌着一颗圆润的小石头,连材质都是一样的。 它们之间有极其微小的缝隙,中间没有任何连接物,像是仅凭某种强磁力吸附在一起。 秦尚远指了指中间的小石头。 “你们去哪啊?”师傅显然对年轻人的恩怨没兴趣,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两人暂时放下了争执,女孩随便说了个地址,师傅拉下计程器,出租车缓缓汇入了灯光如海的车流中。 几分钟之后,出租车把他们甩在了某座跨江大桥上,这座大桥是人们夜晚散步时的首选,桥侧的人行道上有小商贩在寒风中贩卖灯光小玩具。 “你......姓秦?”女孩打量秦尚远良久,开口问。 “你......” 秦尚远看着那张漂亮脸蛋,沉吟间恍惚觉得,面前的女孩似乎有些眼熟。 像是记忆里的某个熟人。 “小夏?”秦尚远的下巴快掉到地上了。 那个穿着抹茶色连衣裙的小美女乍然浮现在了秦尚远的脑海里。 这是他穿越之前认识的,办公室的同事小夏!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女孩吟诗般闭着眼摇头晃脑,“夏蔷柔!” 秦尚远愣住了。 虽说曾经,呃,在未来,这个女孩和他做了挺长时间的同事,距离也就只隔了几个工位的位置而已。 但秦尚远始终没有主动和她认识过,两人分管不同的业务,也没有工作上的往来。 秦尚远不记得她的名字也很正常,只记得她姓夏。 他当然也觉得夏蔷柔漂亮,但他当时连自己都养不活,就算夏蔷柔很多次向他抛出橄榄枝,他也不敢自信地接住。 “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姓什么?”夏蔷柔小小的脸上有了一抹鄙夷的神色,“你不会是那种跟踪妙龄少女的变态吧?” 夏蔷柔双手抱胸:“离我远点,我跆拳道黑带!” “你说谁是变态啊?”秦尚远扶额。 原来文静端庄的夏蔷柔,在现在的时间线里,居然展露出了一丝搞笑女的潜质。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先把我东西还给我,再回答我几个问题。”秦尚远摊手。 “这玩意儿真难取!”夏蔷柔用力将小环中的小石头抠了出来,表情像一只龇牙咧嘴的小野猫。 她没好气地将小石头搁在秦尚远的手心:“急急急,你是吉吉国王啊?我烤肉才吃到一半呢,我说什么了我......” 夏蔷柔越来越小声地唧唧歪歪,随即那张娇嫩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委屈的绯红。 “欸欸欸,你别哭啊。”秦尚远把小石头系回手腕,抬头却发现夏蔷柔已经梨花带雨了,“那三个追你的是什么人啊?” “甘、文、崔。”夏蔷柔擦了擦眼角的泪滴,撅起小嘴埋头抠着手指甲,“《成龙历险记》没看过啊?” 秦尚远:“......” “不逗你啦不逗你啦,”夏蔷柔摆了摆手,随即严肃起来,“他们其实是卡兹,瓦乌姆和艾西迪西。” 秦尚远:“......” “笑死了,你真逗,”夏蔷柔破涕为笑,“是我的保镖啦。” “保镖?”秦尚远满脸难以置信。 他倒是知道那个同事小夏家底殷实,家住城南别墅区,但“配保镖的大小姐”这个级别,还是稍微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大小姐您这是......”秦尚远欲言又止。 “翘家啊。”夏蔷柔通红的眼角上露出一丝不羁和叛逆。 · 齐懿急匆匆地找到了商场的厕所,形如一颗肉弹,脚下卷着小旋风般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之前还在喧闹的商场,现在安静得诡异。 人都蒸发了? 齐懿顾不得那么多,尿意上涌,他的小胖脸都憋红了。 终于可以快乐地嘘嘘了! 齐懿解开裤腰带,长舒一口气。 “嘘嘘~” 他悠然自得地吹着口哨,快乐随着嘘嘘撒到了小便池里,激起哗哗啦啦的水声。 “你知道......他在哪么?” ?? 齐懿快乐的嘘嘘顿时停住了,那是一个女人的叹息声。 可是空旷的厕所里就他一个人。 他有些奇怪地四下张望,确定了自己没有走错厕所。 女厕所也不可能有小便池啊喂! 齐懿没管,继续快乐嘘嘘。 “你知道......他在哪么?” 女人的声音空灵又寂寞。 齐懿心里“咯噔”一声,惶恐地环顾四周,胖手一抖,冷汗直冒。 他没听错,那就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商场的厕所难不成还有地缚灵?? 一想到这里,齐懿背上的汗毛根根竖起,额头上瞬间冒起一层细密的冷汗。 “你好像不知道......” 女人叹息着说,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齐懿下意识地想提起裤子开溜,但是糟糕的是他还没尿完! 下一个瞬间,一股凝滞的感觉从小便池的水里传来。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变硬了。 齐懿惊恐地低头。 树皮般的变化正在一寸寸覆盖他的身体! 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硬化,硬化的皮肤朝着完好的皮肤蔓生,将那些完好的皮肤剥落成老树的样子。 随后,齐懿变异的皮肤之上,待放的花苞如同雨后春笋那样,挤破树皮,从他的小腿、大腿、肚子、手臂......一朵接着一朵冒出。 深渊般的恐惧在齐懿心底蔓延开来,张嘴想要大喊,可是身体异化的速度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下一秒,一朵巨大的花苞从他的嘴里探出,堵住了他的喉咙。 齐懿,变成了一颗树。 第56章 花之恶魔 “翘家?”秦尚远抠抠脑袋。 “当然咯,不翘家哪能吃烤肉、喝奶茶啊?”夏蔷柔满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你家里管得还挺严。”秦尚远“哦”了一声。 “原本我是能经常出来的,可是最近一个月,家族忽然来了一大堆人,哥哥也来了。” 夏蔷柔趴在大桥冰冷的钢铁栏杆上,俯瞰漆黑汹涌的江水。 “虽然哥哥来了我很高兴,但是他们却说为了我的安全着想,把我关在家里快一个月了。” “我一个月都没去学校,上次给我写情书的男生,我都还没来得及看他长什么样呢。” “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偷跑出来,结果被那三兄弟发现了,就追过来了。我还给了服务员小费呢我,让他们帮我拦住,结果没什么用。” 夏蔷柔说完,叹了口气,小脸上遮满了愁云。 秦尚远抽了抽眼角,心说大小姐您心真大,那三哥们儿谁敢拦呐,保安来了都得拿防爆盾。 秦尚远手机响了,他掏出兜里的诺基亚老人机,来电人是苏柏。 夏蔷柔竖起了耳朵贼眉鼠眼,吹着蹩脚的口哨,有意无意地偷瞄秦尚远的屏幕。 “你跟苏柏,关系很好嘛。”夏蔷柔咳嗽了两声。 “你认识苏柏?”秦尚远脸上带着疑惑,接起了电话。 “这边出事了,快回来。”苏柏的声音冷如刀锋。 还没等秦尚远开口,苏柏率先挂断了电话。 一道尖锐到让人牙齿发酸的刹车声。 秦尚远和夏蔷柔同时回头,一台黑色的保时捷卡宴直挺挺地横在路边,车窗缓缓下摇。 戴墨镜的男生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扭头看向窗外,用食指勾下墨镜露出半张脸。 秦尚远和男生对上目光,对方的眼神像是要立刻将他拦腰斩断那样凶狠。 “哥!”夏蔷柔惊呼。 “哥?”秦尚远惊异地看向夏蔷柔。 “你小子叫谁呢!”男生摘下墨镜愣了一秒,忽然急了。 · 百达国际商场,五楼男厕。 苏柏站在小便池前,对着一棵“树”,沉默了。 那是一株有些矮小的绿色植物,但偏偏横截面却相当的大,光看大小像是花市上售卖的矮胖独干发财树。 这棵树上没有一片绿叶,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还未绽放的花朵。 上百支色彩各异的花朵像是被打了生长素,此起彼伏地拥挤在一起,布满这棵树的每个角落,仿佛是出自某位艺术家之手的造物。 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树干的下半部分长出了一支怪异的根须,根须上长满了小花,呈抛物线的弧度,一直延伸到小便池里。 如果再仔细一点,会发现这个树其实是一个人形。 ...... “又是这个小胖子啊?”林澜穿着既往的制服大衣走进了男厕,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嗯。”苏柏扭头。 那株矮胖的花树其实是齐懿。 三十多分钟前,齐懿站起来说自己去上个厕所,但一直没有回来。 十分钟前,商场拉响了火灾警笛,整座商场的人都在有序地往外疏散。 苏柏透过商场的玻璃幕墙,看到了路边伪装成消防车的收容所车队,随即意识到状况不对,就奔向了这层楼的男厕。 但他没有死,苏柏还能试探到他的心跳。 “别推我!”秦尚远骂骂咧咧地撞进了厕所。 他的背后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生。 男生的气质很难形容,二十三四岁的年龄,正介于成熟和幼稚之间。 那身手工缝制的西装是痞气中捎带庄重的英式三件套,内衬马甲笔挺,第一眼看上去就很有质感。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西装外套着和林澜同样式的大衣御寒,像是刚从一场酒会离场。 看得出是一位翩翩公子。 秦尚远霎时就愣住了:“澜姐,苏柏?” “你们这么快就见面啦?”林澜看着秦尚远和他身后的男生,表情欣慰,“看起来相处得不错嘛。” 秦尚远没好气地朝后白了一眼。 男生也不饶人地回瞪过去。 澜姐你从哪看出来的相处的不错了? 苏柏显然也看到了。 她下意识地半退几步,眼神瞬间变得警戒了起来:“夏超。” “别介意啊别介意。”夏超举起骨节分明的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我不是来监督你的,家族对你最近的表现相当满意。” “家族?”秦尚远看了看夏超,又看了看苏柏。 没人回答。 “这次约束局行动得很快。” 沉默了片刻,苏柏给出恰如其分地评价。 林澜无奈地摊手:“不同往日了,华夏片区的管理和调度最近被全权移交给了几大董事之一的夏家。” “董事?”苏柏满脸诧异。 “看来你对自己的家事不关心啊。”林澜扬起眉毛。 “母亲的家事而已,母亲已经过世,跟我也就没什么大的关系了。”苏柏垂下眼帘。 “怎么能不是家事呢?”夏超一听,立马急了,“你舅舅知道你这么说该多伤心啊!” “闭嘴。”苏柏冷冷地说。 “哦。”夏超被吓得抖了一下,噤若寒蝉。 秦尚远默默看着两方拌嘴,他才知道原来苏柏是单亲,这之前他还以为苏柏是那种被爸爸妈妈从小爱到大,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女孩。 “这些本来是你去了学院之后才会接触到的,早点知道也没关系。”林澜说,“约束局获得了世界各国的官方承认,但是作为隐藏的机构,其起源本来就具有一定的特殊性。” “我们都知道,恶魔的起源很早,无论是西方传说中的恶魔还是东方神话中的妖魔,在真实的历史上都有能够追溯到的根源。 虽然在普遍的印象中,恶魔对于人类往往是不屑一顾的,但他们的存在和其污染产生的使魔却对人类造成了伤害。 于是在世界各地的文明中,自古以来便衍生出了许多以斩妖除魔,卫道人间为己任的各方家族。 他们在历史的长河中无数次地将那些东西封印或杀死,也有无数的义士献身于这场漫长的战争之中。 不少的家族被历史淘汰,逐渐式微,但仍然有几支家族抵抗住了历史的巨轮,在这场战争中延续到了如今,并且已经根系庞杂。 他们无一例外地掌握着巨额的财富,家族子嗣深入各个国家的金融和政治领域。 这些家族联合起来出资,利用现代的武器组织起了如今的约束局和各学院,用来培养对抗恶魔的新生力量。” “夏家和曾经的秦家,都是约束局的创始者之一。”林澜娓娓道来,分别看了一眼夏超和秦尚远,“也就是董事。” 秦尚远瞳孔震颤! 原来自己的家族,曾经竟然是这种听起来牛逼哄哄的存在? 可是爸妈居然从没跟他提起过。 “原本,设在世界各地的约束局都是由总局统一调度的,但是夏家最近的几年一直在试图夺回华夏的独立调度权。” 林澜接着说:“现在,这个提议已经通过长老会了。” 夏超双手插袋,一脸无奈地看向苏柏:“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了吧?” 苏柏别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秦尚远。 秦尚远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和夏超撞在了一起。 两个人瞬时在对方眼中看出了对彼此的厌恶。 “夏超是被派过来协助行动的,最近西南地区的恶魔事件数量飙升,我也忙得焦头烂额。”林澜摊摊手。 “但重大的事件基本上都发生在都容市,比如现在的......”夏超走近那株花树,他像是研究者那样仔细端详其上生长着的、含苞待放的花朵。 “花之恶魔。” 第57章 惰性 “花之恶魔?”秦尚远盯着那株树上堆集生长的花苞,其中还有一些刚刚“破土”的花骨朵。 端详片刻之后,他弱弱地说:“这玩意儿,该不会是......齐懿吧?” “对,他过来撒尿,然后就这样了。” 因为实在是有些无厘头,苏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尚远扶额,莫名其妙想起了那个在维苏威火山喷发时,脱下裤子的庞贝勇士。 “但是他看起来好像还有呼吸。”秦尚远说,伸手试图触碰齐懿身上生长的花骨朵。 “别碰。”夏超一把打开秦尚远的手。 他不知在什么时候戴上了一尘不染的白手套,手里握着一支精致打磨的放大镜,沿着齐懿身上的纹路细致地观察。 齐懿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干枯坚硬的树皮感,其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 不成比例的花骨朵从干裂的皮下密集地生长出来,尚未绽开的花瓣虽然上半部分色彩各异,但其根部无一不是殷红浓郁的血色。 “夏超是蓝湖学院2017级的毕业生,评级为‘晨祸’,主修的是恶魔分类学。”林澜补充道。 “显着你了......”秦尚远刚想反驳,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一席嘴硬最终化为了腹诽,毕竟自己不是专业的,再说下去就底气不足了。 他吃痛收回了手,慢慢地揉着被打得生疼的关节。 红光闪过,界面展开。 【任务开启:凋零之爱】 系统再次自动发布了任务。 【任务道具已发放至您的邮箱,您已是成熟的lv2用户,道具请按需购买。】 购买?? 还成熟的lv2用户,这什么破福利? 【您的识别权限目前为lv2,任务开始执行之前,有一次提问机会。】 凋零之爱?谁的爱? 【花之恶魔,芙罗拉。】 【您的提问机会已消耗。】 【任务:谬手人心 任务道具已回收。】 【特别提示:您的精神状态值已长期处于65。】 【祝您好运。】 小窗口接连弹出,重叠在一起,像是电脑卡顿后连点鼠标出现的效果。 红光闪过,界面关闭。 “芙罗拉?”秦尚远默默地念出了系统给出的名字。 正在观察的夏超闻声皱起眉头,打量了一番秦尚远:“你知道她的名字?” “略知一二而已啦。”秦尚远敷衍地回答。 夏超没有理会秦尚远,继续说道:“芙罗拉只是她在希腊神话中的尊名,她有许多名字,在日耳曼神话中,她被称作‘奥丝塔拉’。” “奥丝塔拉?”林澜问。 “对,那时候的她被视作春天与花之神,尊名随着日耳曼人的迁徙遍布欧洲。”夏超继续说。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秦尚远喃喃,“那既然这样,她为什么会被封上恶魔的名头?” “她是存在了千年的恶魔,历史的长河中,她会在人类的面前展现出成百上千个不同的形象。” “那既然这样,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百达商场里?看起来完全不搭边啊。” 秦尚远只觉得匪夷所思。 “我要知道我现在就不在这里了,这不是她的本体。” 夏超白了一眼秦尚远。 他对这个和他妹妹单独相处的陌生男没什么好感。 指不定是什么变态男高! 但两个妹妹,总有一个能让他安心。 还好苏柏妹妹向来对人冷言冷语,这小子虽然是她的同学,想来也没在她那里讨到过好脸色。 夏蔷柔那个小混蛋,要是能跟苏柏妹妹一样让他这个当哥的放心就好了。 “恶魔本体出现在市中心,是难以想象的灾难,无异于将一头狮子放入羊圈。”夏超看向林澜,“澜姐,收容所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么?我才来这边,还没来得及去见江洋所长。” “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联系,最近整个收容所的主要人力几乎都被调度出去了。”林澜摇摇头,“工作量一下子飙升,我忙着整理各地区发来的任务报告书。” “看来我应该申请几个秘书了。”林澜揉揉额角。 “这样的状态会维持多久?”苏柏指着齐懿这棵矮胖的植物问。 “不清楚,但是她会通过水质传递孢子,你们的同学就是被这种孢子覆盖了,如果不开花的话,他就不会死。”夏超看到苏柏提问了,显得很开心。 “等等,孢子为什么会通过水传播?”秦尚远凭借着常识问。 “说孢子只是用这种概念来比喻她的某种增殖方式......”夏超看到是秦尚远瞬间就变了脸。 但是下一秒,他就发现不对劲了,“等等!” “如果通过自来水传播的话......”秦尚远也察觉了异样。 整座商场和其所在的片区采用的是同一套供水系统,如果商场的水源里出现了花之恶魔的孢子。 那么,很难想象具体的情况是怎样的。 林澜脸色瞬间煞白,她显然也明白了,立刻走出门拨通了电话。 几分钟之后,林澜带着满脸的疑惑又走了回来。 “商场里的确还有数十个这样的‘植物’,但除了这里,其他用水的场所一切正常。” 在场的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难道百达商场成了花之恶魔唯一的目标? 林澜的手机响了,她摁亮手机只看了一眼,神色凝重起来。 “接下来如何处理就交给你了,”林澜拍了拍夏超的肩膀,“苏柏、尚远,配合行动。” “明白。”苏柏应声。 “小超超还是很好相处的。”林澜看秦尚远不说话,笑着在他耳边说。 “哦哦,好的澜姐。”秦尚远被一股扑面而来的女人味弄得不知所措。 林澜轻轻抚了抚秦尚远有些驼的脊背,秦尚远脸涨得通红,像是被喊了“立正”那样立马站得笔直。 “祝你们好运。”林澜朝年轻人们挥了挥手,衣摆起落,疾步走出了男厕。 “夏超,现在打算怎么办?”苏柏看向夏超。 夏超抚摸着那些尚未绽放的花苞:“各部分典籍中有关芙罗拉的描述,都在向阅读典籍的人说着同一件事——芙罗拉,或者说奥丝塔拉其实是一位充满着惰性的恶魔。” “充满惰性的恶魔?” “对,从那些典籍的字里行间中,人类其实可以捕捉到关于恶魔世界的一些蛛丝马迹,”夏超缓缓说,“恶魔世界的历史伴随争斗和厮杀,但这场漫长的战争之中,几乎没有关于她的身影。” “包括那场让恶魔们集体陷入静默的事件中,也见没能见到她反抗的踪影。”夏超说。 “她可能和其他恶魔一样被封印了,但如今再度被释放到人间,似乎也并没有带着某种目的,或者是强烈的争斗意志。” 第58章 群山之中的矿场 “争斗意志?”苏柏疑惑。 “亲爱的苏柏妹妹,这就要回到你老哥我的专业上了!”夏超的表情相当得意,“目前学界主流的假说,恶魔这种存在,和人类息息相关。” “陈米学姐好像也说过,恶魔的力量是靠人类的恐惧而壮大的。”秦尚远若有所思。 “半罐子水响叮当!”夏超对于秦尚远的发言毫不留情地表示批判。 “你......”秦尚远胸有不忿,动了动嘴唇,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谁叫夏超是专业的呢,夏虫语冰,再说下去他就成杠精了。 “恶魔的力量的确是靠人类的恐惧而壮大的,理论上,所有事物都有对应存在的恶魔,”夏超说,“请试着想象一下餐巾纸恶魔和塑料袋恶魔。” “这也太无厘头了吧......”秦尚远瞪大了眼睛。 餐巾纸恶魔和塑料袋恶魔,苏柏说的那个用甜甜圈和巧克力苏生的恶魔,不会是什么甜品恶魔吧? 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害怕甜品么? “这种假说在原本的事实上,加深人类和恶魔的联系,追溯到人类文明诞生之初,有学者提出了人类与恶魔共生的观点。”夏超继续说。 “共生?”秦尚远匪夷所思。 “对,恶魔是伴随人类的诞生而诞生的。”夏超解释。 虽然他还是很不爽秦尚远,但对于学术方面,他还是十分的热心。 “类似生物学上的共生概念,人类对事物的恐惧或者欲求,诞生了恶魔。”夏超说,“这同时也意味着,恶魔的存在离不开人类。” “可我记得生物学上的共生关系,两种生物共同生活,是相互依赖,彼此有利的。”苏柏思索着说。 “难道恶魔的存在,对人类也是有利的么?”秦尚远的思路紧跟着苏柏。 “所以说只是类似,就目前的普遍结果而言,恶魔的存在对人类来说并不有利。”夏超说。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他们是人类的投射,人类的存在也注定了恶魔的诞生。根据一些宗教研究观点,恶魔映照着人类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欲望。” “我所说的‘争斗意志’,就是其中之一。” “你是说,争斗,是人类的欲望?”秦尚远问。 “当然,这是任谁也无法反驳的答案吧。”夏超理所当然地回答,“可问题就出现在这里,花之恶魔芙罗拉,她不一样,她缺乏‘争斗’的意志。” “我大概明白了。”苏柏语气淡漠,“意思就是暂时不用担心。” “苏柏妹妹果真是冰雪聪明!”夏超立马附和。 “那我们接下来什么打算?” “总不能让这家伙一直长在这里吧?” 秦尚远看向已经变成了树的齐懿,心想这胖子是不是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体质。 “就你问题多。”夏超略带嫌弃地看了眼秦尚远,“花之恶魔的本尊不在这里,我们在找到她本尊之前无济于事。” “但是我会让这里停业几天,以装修的名义。”夏超若无其事地说。 哈? “这里可是整个都容市最大的百达国际诶,哪能你说停业就停业啊?” 夏超头顶问号,对秦尚远的疑问露出了一个不解的表情。 接下来他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嘟—— “喂,爷爷诶诶是我,您亲爱的大孙子!” “他在干嘛?”秦尚远贴近苏柏的耳畔,悄声问。 “......”苏柏抿了抿嘴唇,最终选择了沉默。 两人看着夏超那张本应该写着“高冷帅比”的脸上满是谄媚,好似向战争时期向大佐通风报信的汉奸。 这大哥出生的时候该不会是选错皮肤了吧?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夏超以各种循循善诱的语气讲述了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最后满意地挂断了电话。 “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哇!”他收起手机,由衷地感叹。 “啊?”秦尚远虚起双眼,眉头紧皱。 “啊什么啊,解决了。明天开始,百达国际和周围的街道会因为施工封闭。”夏超眼神睥睨。 “......”秦尚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家里那个老头子恰好和这个集团的老总有点交情,一句话的事。”夏超轻描淡写地接着说。 这就是钞能力?? 作为本应该和夏家平起平坐的秦家的家主,秦尚远很难想象,也许自己的老爸或者是爷爷,曾经就过着这样的生活。 “你们有没有听到......厕所外好像有什么在响?”苏柏忽然开口。 砰! 脚下的大理石地砖忽然碎裂开来,飞石迸发! 秦尚远本能地跳起躲避,他的目光同时向下看去。 树根! 顶破地砖的是一支斑驳遒劲的树根! 下一秒,大理石分崩离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顶灯破碎,四周忽然昏暗下来。 众人抬头惊异地环顾,地砖碎片与石灰像是飞雪那样从四壁簌簌地抖落。 无数的树根正在蔓延生长,要包覆整间厕所! · 都容市,南部深山,深夜。 一辆黑色的吉普车疾驰在蜿蜒盘旋的山路上,车灯在黑夜之中撕开两道雪白的口子,向着纵横交叠的山林深处驶去。 这里是都容市南部的山脉,东西走向,群山遍布。 林澜已经驶过了旅游开发区,再往后开就是人迹罕至的深山了。 纷纷细雪穿过车顶之上覆盖的常绿树林缓缓飘落,落在引擎盖上化为小蛇般的细流被风刮跑。 林澜的左手边是高耸的山壁,山壁的岩石上附着黄青交接的苔藓和蕨类植物。 原本潺潺流动在岩隙间的山泉,已经被夜间的低温凝结成了一缕缕晶莹剔透的冰柱。石缝中生长的大树遮天蔽日。 而右手边就是深不可测的山谷,谷底是翻腾着雪白浪花的湍流,湍流如龙般的怒吼在深夜的山谷中回响。 这里只有一条路曲折地通向山脉深处。 是一条相当宽敞、但修建粗糙的车道,在灯光的照射下,还能隐约看到许多年前卡车在这里碾过的车辙印。 车灯偶尔扫过路边蒙尘的告示牌,牌上标识着运送沙石的卡车。 这条山路的终点,是一座早已废弃的深林矿场。 数十分钟之后,林澜将车停在了一处草木凋敝的观景台上,山腰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刮过,吹起她的头发和衣角。 数十颗大功率塔吊灯将整座矿场照亮得如同白昼。 大理石矿遍布整座小山体,曾经的矿场工人们在山壁上硬生生凿出了这片庞大的矿场,让它看起来像是镶嵌在山壁之中的巨大王座,浑然天成。 矿场平台上停着各种重型卡车和工程破碎车,“之”字形的运输车道从矿场延伸出去。 她俯瞰身下那座呈阶梯状的白色山壁,规则的形状让人联想到玛雅文明中的金字塔。 工作服上印着“s.c.o.p.”的人员在平台上操纵着各种机器作业。 上百吨的大理石原石被两台切割机从山壁上小心翼翼地剥离,各种粗细不一的管道被密集地铺设在白色的大理石平台上。 被成功剥离的大理石轰然砸倒在平台之上,震动和巨响悠悠地传遍夜空。 山林中的鸟群被这场不小的动静震得扑腾着翅膀飞出密林,连带着树叶也在半空中翻飞。 收容所的工作人员们像是专业的矿工一般,他们执行着各种工作,重新将这座早已尘封的矿场从沉睡中唤醒。 从林澜的角度看去,他们就像是巨型蚁巢中的工蚁那样忙碌而有序。 这片矿场本应该废弃了,如今却再度被人打开。 像是人们又在其中发现了什么宝藏。 “林澜局长。”沉稳敦厚的男声在林澜背后响起。 “江所长。”林澜回头。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她的身后,他裹着漆黑的大衣,面容坚毅。 “曾经被秦家拿到开采权的大理石矿场,已经废弃许久了。”江洋扭头,看向那具几乎和山体等高的白色大理石阶梯。 “你在信息里说,这是......”林澜一脸沉重地看向江洋。 “秦家已经崩溃的封印,葬魔之井。”江洋缓缓说。 第59章 树守 商场大楼似乎正在微微震动,瓷砖下的墙灰纷纷抖落,仿佛地下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无数的树根交错纵横,层层叠叠地生长在一起,将男厕所编织成了一架致密的牢笼。 苏柏瞬间警觉起来,双拳下意识地攥紧,手背上青筋微微暴起。 震动在数秒之后停止了,那些原本攀爬生长着的树根也停止了蠕动,它们安静下来,像是陷入冬眠的群蛇。 “什么情况?”秦尚远环顾四周的环境。 树根盘桓堆积,其上还生出了绿茸茸的青苔。 但就刚刚的整个过程而言,它们的主人似乎并不具有攻击性。 苏柏缓缓走到被树根封住的门口,她伸出手,触摸那些交织的枝桠。 树枝像是感应到了有人站在它们的面前,在苏柏手指触碰到的瞬间,竟然自动地向周围缓缓地缩回。 将大门敞开来。 秦尚远和夏超紧随其后,三人缓步警惕着走出了男厕,来到了厕所外的消防通道。 不出所料,整个消防通道也遍布了交织的树根树枝,这些根枝紧紧攀附在墙壁、天花板,似乎有一株生长茂盛的巨树已经占领了这个地方。 它的根系交错盘桓,遍布在这里的每个角落。 他们继续朝外走,来到了商场的环形正厅。 正厅内的景象扑面而来,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让秦尚远喘不过气来。 大厅之中仍旧亮着灯。 盘根错节的树枝交叉生长,从一楼蔓延到五楼的墙壁,就连正厅顶部的玻璃天花板都被它们占领了。 粗壮的树根足足有一人粗,而细的树根则细得如同榕树新生的小小根须。 树根挤破了玻璃,缠绕着钢架,如同成群的爬山虎那样编织在一起。 万达商场仿佛在瞬间变成了原始森林中的某个巢穴。 “不是花之恶魔么?”秦尚远震惊,“怎么看起来说是树之恶魔更加贴切啊!” 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遍布整座商场的所有树根,都是从一个中心点呈放射状向四周散布开来的。 而那个中心点就在他们身下的一楼。 三人朝楼底的小广场看去,那里蹲伏着一个巨大枯瘦的人形,它树状的四肢接触地面,竭力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坨。 四周的树枝就是从它的四肢处蔓延开来的。 “那......是什么?”苏柏看着那具人形说。 “花之恶魔的使魔,树守。”夏超缓缓地回答。 “她的使魔是,一株树?”秦尚远的手抚摸过那些缠绕在栏杆上的树根。 “没错。”夏超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我以为使魔都是那种成群出现的......”秦尚远不禁回忆起那些寄生在鱼腹上,令人恶心的虫子。 “不同恶魔的使魔当然不一样,使魔只是泛指由恶魔创生的生物。”夏超以一种惊叹的表情观察着蹲伏在底楼的树守。 “它们既有可能是恶魔凭空捏造的生物,也有可能是原本就存在的,一些崇拜恶魔的眷属。” “一般而言,使魔不具有理性,它们抑制不住对血肉的渴望,从而对活物具有极强的攻击性,”夏超继续说,“但这头树守好像继承了花之恶魔惰性的特质。” “它对活物并不感兴趣。” 苏柏也看到了,她放下了原本警戒的心态,转而开始有些好奇起来。 楼下,几个收容所的工作人员提着采样箱站在门口,他们和树守撞了个照面,不敢轻举妄动。 但树守对于他们的出现,并没有做出什么太大的反应。 那颗巨大的头颅缓缓地左右摇摆,像是小孩在观察小猫小狗。 三人逆着向上生长的树根枝桠下楼。 扶梯已经完全停了,想来是庞杂的树根卷进了扶梯的铁板中,不由分说地搅坏了电机。 “好大......”秦尚远站在树守面前,不由自主地喃喃。 直到设身处地地和树守站在同一个平面上,秦尚远才真正感受到了这头巨物的庞大。 它仿佛就是由几截树枝拼接而成的生物,几乎有两层楼高。 而它那张沟壑斑驳的树皮脸上却长着和人一样的面孔,眼睛、鼻子、嘴巴分毫不差。 它原本是以一个笨拙的姿势蹲在地上的,那双枯枝巨手也撑着地面,和蔓生出去的树根长在一起。 身上弥漫着一股森林枯树的气息。 周围所有人都不禁摒住了呼吸,观察着这头庞然大物的一举一动。 而树守也在以同样的姿态,俯身观察着它周围的人类。 寂静。 片刻之后,几声树枝断裂的声音陡然传来。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个激灵。 苏柏的反应最快,她率先把秦尚远挡在身后,双手握拳摆出防御的姿态。 而另几个收容所的人员被突如其来的响动吓得连连后退,但是随即就被身后的树根绊倒在地。 可树守并不是要发动进攻,它只是折断了手脚连接的树根,并不在意人类。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树守缓缓支起庞大的身躯,它躯干上堆积的灰尘和树皮尽数抖落,树干构造的关节转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巨响。 随后它又俯下身,朝着另一片大厅缓缓爬行。 “愣在这干嘛,快采样啊!”回过神来的夏超对着收容人员大喊。 下一刻,他看向了躲在苏柏身后的秦尚远,眼神中一股幽怨。 秦尚远的目光和他对上。 这家伙......好像是个妹控啊。 秦尚远察觉了夏超的心思,旋即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贱兮兮的笑。 · 南部山区矿场。 深夜,葬魔之井。 从半空中俯瞰,在山壁上凿出的巨大白色阶梯一层接着一层,规则致密,如同隐藏在群山之中的巨人王座。 夜空中飘着细雪,雪白的大功率氙灯从四面八方照射在大理石平台上,将整座矿场照亮得如同白昼。 渣土车和工程破碎机在平台上运作,发动机发出巨大的响声,整座平台也在跟着微微震动。 “这里已经封矿很多年了,这片矿场在前几年的时间里一直没人来管理,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废矿。 当地政府也没有管理的闲心,只是下发了打击非法采矿的文件。” 江洋的声音被遮盖在机器运作的巨响里,他将手里的安全帽递给林澜。 “那这里怎么又被重新关注了?”林澜大声问,接过安全帽戴在头上。 电机就在他们旁边不远处满功率运转,再加上其他柴油机的声音,交流的确要靠喊。 “上个月有一个某音平台的户外主播,驱车来这里做恐怖直播。”江洋说,“跟我来。” 林澜随着江洋的步伐,走向了山壁中凿出的矿洞。 探进矿洞之中,平台上的传来的巨响骤然小了许多。狭长的矿洞山壁上,每隔数米就安装有一个照明灯。 但即便如此,林澜穷尽目光,矿洞的尽头也仍然幽暗深邃,像是一头巨兽的喉管。 看得出来这里确实废弃很久了,黑色的管道沿着凹凸不平的山壁铺设,这里每个角落都结满了蜘蛛网。 墙角堆积着很多年前的食品垃圾袋,已经辨认不出它们原本的颜色了。 “来这里做直播?”林澜跟着江洋往洞穴深处走,继续着刚才没有结束的话题。 “对,他甚至自己带了炸药,”江洋继续说,“这个原本封住的矿洞就是他炸开的。” “然后呢?”林澜皱起眉头。 “然后他就因为带炸药被举报了,直播间被某音官方封杀。”江洋说,“不过这似乎没有让他停下向里探索的脚步。” “他......下去了?”林澜问。 “对,我们在矿井最深处发现了他的身体,”江洋说,“他被烧死了。” 第60章 神奇翻译机 “喂!你小子笑什么啊!”夏超忽然急了。 “啊?我没笑啊。”秦尚远躲在苏柏背后耸耸肩。 “苏柏妹妹,离这个变态远点,哇~他笑得真的好猥琐啊!”夏超很诚恳地向苏柏提出了建议。 “够了。”苏柏转过身,给了两人一人一个脑瓜崩。 “情况已经够模糊的了,该忙什么忙什么。” 说完,她走向另一侧的步行走廊。 秦尚远吃痛捂着头,乖乖闭上了嘴:“......” 夏超站在原地,略微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多大的人了,夏超你还是队长,齐懿没死你们就不动是吧?”苏柏语气冷淡。 “啊......”夏超见有些绷不住脸面,表情十分沮丧,“苏柏妹妹说的有道理,我这就去安排场外的围栏安装!” “我去看看树根覆盖的情况,至于那个家伙,”苏柏若有所思地看向蹲在另一个大厅的树影,“应该不用管它吧?” “依照现在的情况,不用管它的,之后我会叫工作人员来进行监测,”夏超连忙给出了专业的意见,“或许它是在找什么东西。” 很自觉地分配完任务之后,苏柏和夏超就各自离开了。 秦尚远没有说自己要做什么,也没说自己不做什么,反正他就是个自由人。 这段时间苏柏一直跟他在一起,似乎也没指望过他做什么,反倒是每次有危险的时候,苏柏会第一时间把他护在身后。 这搞得秦尚远有些不好意思。 苏柏不会喜欢我吧我测? 秦尚远脑子突然里冒出了这个奇怪的念想。 但下一秒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苏柏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怎么看不都像是会喜欢人的样子。 但自己呆在这里什么事也不干,总不好吧? 总感觉那个死妹控会找理由数落自己。 秦尚远不是那种好吃懒做的人,相反这种奇怪的责任心会驱使他去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他不由得看向隔壁大厅那个蹲在地上的佝偻巨影。 思索片刻之后,秦尚远穿过步行长廊,来到了树守的身后。 这里的大厅白天在做儿童活动,商家在小广场上铺设了一张巨大的充气城堡,里面倒满了各色的海洋球。 白天的充气城堡挤满了家长和孩子,但是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树守蹲在充气城堡前,似乎是在认真捣鼓什么。 秦尚远从背后看着它,忽然感觉这头大怪物像是一个在公园沙堆旁玩沙子的小孩。 巨大的树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树守缓缓转过了身。 秦尚远被它忽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个趔趄。 它举过枯枝败叶聚成的巨手,迟缓地递到秦尚远的面前。 秦尚远下意识地抬手躲闪,但他定睛一看,树守粗大的手指指腹上,伸出了两只细小的枝丫,枝丫此刻正夹着一颗蓝色的海洋球,动作相当精密。 树守看着他,眼睛里像是有什么话要诉说。 过了会儿,一串听不懂的奇怪音节从树守口中蹦了出来。 ? 秦尚远顿时一脸的懵逼。 红光闪过,系统自动开启了。 小弹窗。 【检测到您的外部情况。】 【提醒您自助购买任务道具。】 秦尚远这才想起来,还有任务道具可以使用,但坑比系统说升级到lv2后道具需要自己购买。 上次兑换了一万的系统代币,用八百系统币解锁了【柳玉颜的脊髓】的l级效果根须。 代币余额还剩了很多。 秦尚远打开邮箱,说是自助购买,但邮箱里就只有一个选项。 【神奇的翻译机。】 什么鬼名字啊! 秦尚远一口老血。 系统你干脆改名叫哆啦a梦的次元口袋好啦! 【抱歉,不能更改系统名。】 ...... 购买神奇的翻译机。 【将扣除5000系统代币。】 什么鬼翻译机要五千?? 【使魔沟通翻译机,一次买断,终身享受。】 真的? 【千真万确。】 行吧......秦尚远皱着眉头点击了购买。 五千系统代币瞬间扣除,余额上的数字转动最终停在了4200。 真是花钱如流水。 红光闪过,系统关闭。 但【神奇的翻译机】的效果来得意外的快。 “丸……丸吗?”树守再度缓缓地开口。 雄浑伟岸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但听起来它好像有一丝羞涩。 哈? 秦尚远眨了眨眼睛。 这家伙,在邀请我? 呆呆地等待几秒钟之后,树守见秦尚远不应,睁大眼睛,凑近了看他。 浓热的鼻息带着木屑喷在秦尚远的脸上。 秦尚远闭上眼睛摸了一把脸,没有说话。 树守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它伸出另一只爪子挠了挠光秃秃的树皮脑袋。 树干摩擦发出生涩的异响。 紧接着,树守又迟缓地转过身,将手里的蓝色海洋球放了回去。 秦尚远看着这家伙的一举一动,脑子上顶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它似乎并没有放弃,再次转过身的时候,尺寸巨大的双手中已经捧满了各种颜色的海洋球。 “丸……丸吗?丸吗?”它好像有些兴奋又有些着急,那双比牛眼睛还大的眼珠像珍珠一样透亮。 秦尚远忽然间明白了! 它以为秦尚远不理它,是嫌小球太少了。 所以它转过身又捧了一大把出来,希望秦尚远能和它一起玩。 就像个孩子一样,把自己认为最珍贵的玩具和朋友分享。 该死。 秦尚远怔怔地看着树守那张纯真的笑容,眼角抽动。 夏超不是说这是恶魔的使魔么? 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小孩啊! 还是个很大方的小孩! 亏他之前还以为这是树之恶魔什么的,哪有恶魔的智力跟个三岁小孩差不多的? 那还怎么忽悠人类? 秦尚远思索了片刻,心生一计。 小孩子的话是最好套的。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树守。 树守看到秦尚远动了,圆圆的眼睛明亮,开心地咧开了嘴。 “想我跟你一起玩啊?”秦尚远站起来拍拍屁股,脸上带着蔫坏的笑。 对付恶魔之类的他可能不擅长,但是要说到糊弄小孩子,他可能比小孩子本人还玩得开心。 “对……对……哥哥,这个球球很好玩。”树守的眼睛都亮了,在以一个它认为很快的速度,真诚地点着头。 ...... 虽然这次的小孩子,稍微比平时大了那么亿点。 秦尚远咽了口唾沫,心一横,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这个得这么玩……” 他一把拨开树守的巨手,然后纵身一跃! 一头栽进了充气城堡的海洋球里。 树守显然没有见过这样的玩法,它先是一惊,然后欢欣雀跃地拍起那双树枝构成的大手,嘴里发出咯咯的低沉笑声。 它很认真地看着泡在海洋球里的秦尚远,像是一个在观察仓鼠游泳的幼儿园小朋友。 秦尚远就是那只仓鼠,可它管仓鼠叫哥哥。 拍完手,它忽然情绪低落了起来,脸上看得出有不高兴的表情。 “你怎么了?”秦尚远一愣,心说这玩意儿怎么还突然伤感起来了,明明自己都还没开口问呐! “哥哥……丸得很开心。”树守扭扭捏捏地说,声音缓慢而低沉,“巴德尔不能开心……巴德尔太重了,会把球球鸭坏……” 原来这货叫巴德尔。 “没事,压坏就压坏呗。”秦尚远若无其事地说。 怎么感觉还挺懂事的,比小区里那些熊孩子乖多了。 “鸭坏了.....姐姐费不高兴。”树守巴德尔怯生生地说,那副委屈的表情看起来憨憨的。 它环抱着膝盖,巨大的躯干同时往后缩了缩,远离了充气城堡和海洋球。 · 南部山区,葬魔之井。 “被烧死了?”林澜一愣,“他带汽油了?” 矿井因为海拔的原因,最深处的确会很热,但空气中的温度也不至于达到一些可燃物的燃点。 “不,从总总迹象上来看,像是自燃。”江洋解释说。 矿洞长廊中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几分钟后,他们走到了下井的罐口。 简陋的铁栅栏缓缓打开,江洋和林澜走进罐笼。 “这原本是给矿工们下井采矿乘坐用的特种电梯,深度四百多米,现在已经被收容所的人员接管了。”江洋说,“我们花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重启这里。” 工作人员按下启动键,罐笼缓缓开始下行。 头顶的钢索结构发出巨响,罐笼摇摇晃晃,环绕他们周围都是简易蒙尘的钢架,钢架背后是机器开凿的,凹凸不平的岩壁。 “我还以为这里只有大理石矿。”林澜有些惊讶。 “不,大理石矿是在之后才发现的,”江洋说,“当然它也为秦家带来了不少的财富。” “但在那之前,这里一直是秦家封印的所在之地。” “那为什么他们一直不告诉约束局,封印的所在?”林澜问,“我们有最专业的团队。” 第61章 墓地 “秦家的历史可比约束局早得多,毕竟他们是约束局的创立家族之一,”江洋解释说,“早在约束局成立的数百年前,秦氏祖先就已经是赫赫有名的斩妖师了。 数百年来,秦姓斩妖师一直以血脉维持着封印的存在。 对于封印,他们的观念相当保守,但这样的保守态度是用历史上无数血的教训换来的。 这世界上有太多的人渴求恶魔的力量了,因此他们不惜铤而走险。这些里世界的叛徒们,有的甚至穷其一生都在寻找世界各地的古墓和封印地。 在这样的情况下,各个家族的封印地就应该作为一项最高的机密被保守。” “但是它最终还是崩塌了。”林澜说。 秦家封印的崩塌本就在约束局的预料之内,但奈何维持这处封印的秦家早已衰落。 这是一列失控的火车,所有人都知道它终将撞向山崖,但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结果来得比测算的要快。 “作为最后的秦家血裔,秦尚远,甚至从他的父亲秦禹开始,就已经不具备维持封印的能力了,这从遗传学的角度是解释不通的。”江洋说。 “这就是夏家对他这么感兴趣的原因?”林澜说,“以至于专门送去他们最中意的武器,在他身边贴身保护他?” “也不全是,我已经脱离家族很久了,老人们的想法,我也拿捏不清楚。”江洋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那双布洛克雕花的牛津鞋面已经沾满了矿井中的灰尘。 罐笼缓缓停稳,铁栅栏打开。 江洋带着林澜前往另一个地点。 “四百米只是矿井深度的一半,我们还要乘坐两趟人车。”江洋说。 “竟然这么深?”林澜很惊讶。 “没错,他们在八百多米的深度发现了大量的金铜矿,但因为封印的原因始终没有刻意开采过。”江洋说。 “那个自燃而死的主播,也是听说这里有未开采的金矿,才起了直播的心思,因为是废弃矿场,又加了个恐怖直播的噱头。” “哪想到真成了恐怖直播了。” 深度来到海平面以下,林澜已经感觉的有些热了,矿井最深处仿佛有一台烧得炙热的锅炉。 人车在轨道上摇摆着停下,前方是黑漆漆的甬道。 “快到了。”江洋很绅士地牵着林澜下车,接着给了她一张防尘口罩。 两人佩戴上口罩,一前一后地步入甬道。 前方只有一点光亮,热浪从甬道的尽头涌来,即便是隔着口罩,林澜也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气味。 从黑暗转换到明亮的环境,耀眼的光霎时笼罩了两人,刺得林澜睁不开眼。 等到她的眼睛慢慢适应,才看清楚甬道的尽头。 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 “欢迎来到,人与恶魔的——”江洋深吸了一口气,“墓地。” · 秦尚远愣了。 哈? 姐姐? 使魔这玩意儿还带家属的? “你姐姐是谁?”秦尚远想了会儿,问。 树守巴德尔听到之后缓缓抬起了头,憨憨又木讷的巨脸上写满了疑惑。 只见它缓滞地张开嘴巴:“泥这莫问......姐姐费森气的......” 你姐姐好大的官威啊,什么人呐问个名字都还要生气。 秦尚远皱眉。 “那,你姐姐在哪?” “在嘿远的地方碎觉。” 睡觉?别的地方还蛰伏着巴德尔这样的树守么? “那你怎么过来了?” “姐姐刚刚醒,但是还没有完全醒,要我过来枣人......”树守巴德尔迟缓地说,它缓缓挪动巨大的躯体,双手撑地,用巨脸贴近秦尚远。 鼻息狂风般贴面袭来。 秦尚远紧闭双眼,脸上的肌肉拧成一团,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巨牛接近并打量了。 随后,巴德尔的巨手伸出细枝,它用夸张的不成比例的木手指精密地抓住了秦尚远的衣领,要将他缓缓地提起来。 “秦尚远!”苏柏从远处百米冲刺了过来。 血液飙飞,风压凝聚。 铁拳穿透了巴德尔的手腕,树干应声断裂,秦尚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沁人心脾的摔痛感从背后蔓延开来。 秦尚远挣扎着缓了一会儿。 巴德尔怒吼一声,下一秒就挥舞着另一只手朝苏柏砸去! 苏柏摆出格斗的架势,用小臂硬生生接住了巴德尔的大手。 两者体型相差悬殊,站在秦尚远的角度,仅仅是巴德尔的小臂就有苏柏整个身躯的大小。 但苏柏眼底流淌着红光,毫无惧意。 苏柏没有给巴德尔移动的机会,她用左臂接住枯枝聚成的拳头之后,五指弯曲,顺势扣住树干上的凸起。 紧接着,她右手握拳,以腰力挥拳,凝聚风刃的拳头再度贯穿了巴德尔的另一只手! 树干断开,木屑纷飞。 “苏柏!苏柏!”秦尚远躺在地上急忙喊停,“停手苏柏!” “怎么了?”苏柏回头,眼底满是戾气。 “它不是想伤害我。”秦尚远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来,姿势怪异地想要拉伸还在疼痛的背部,“哇我的背......” 巴德尔呆住了,它看了看自己断掉的左手,又看了看自己断掉的右手。 接着,它笨拙地跪了下来,侧着庞大的身躯,想用断臂去够到地上被苏柏卸下的手臂。 嘴里还一直在叨念着一些莫名其妙的音节。 但在秦尚远的耳朵里,巴德尔说的是—— “疼。” “好疼啊哥哥。” “这个姐姐好凶。” 巴德尔见自己够不上手臂,脸色有些慌张,大眼睛甚是委屈地看了看比它矮小许多的苏柏。 它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孩这样凶狠,什么都不说,就打断了它的手。 随后,它挪动着庞大的身躯,自顾自地躲到了大厅墙壁的角落中去,它将脸埋在膝盖里,像是受了委屈的大狗。 整个大厅忽然一片寂静。 苏柏也愣了。 她看了看拳头缝中的木屑,又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大树干,最后将目光投向秦尚远。 “委屈了这是。” 秦尚远沉默了一会儿,见苏柏看向他,略微有些尴尬地说。 “怎么办?”苏柏罕见地问出了这种问题。 “哄呗。”秦尚远挠挠额角,面露难色。 苏柏有些错愕,停顿了几秒,开口问:“怎么哄?” 她的确不太擅长哄人这种工作。 相比之下,她好像更擅长将人大卸八块。 秦尚远也不懂,但看起来巴德尔的思维方式和人类小孩似乎差不多,应该勉强可以当作人类小孩来哄吧? 想到这里,秦尚远跑到充气城堡里拿出了两颗蓝色的海洋球,给苏柏手里塞了一颗。 “跟我来。”秦尚远摆了摆头示意苏柏跟上。 他们走到巴德尔面前,秦尚远晃了晃手里的海洋球。 “巴德尔,要一起玩吗?”秦尚远小心翼翼地问。 “它叫巴德尔?”苏柏也学着秦尚远的样子,举起手里的海洋球,略微生硬地晃了晃。 树干摩擦,咯咯作响,巴德尔摇了摇头。 秦尚远思索片刻,转身将两条巴德尔断掉的手臂拖了过来。 “你的手我给你搬过来了,巴德尔。”秦尚远再次小声地喊,“这位姐姐不是有意的。” “快说点什么啊!”秦尚远咬牙,小声拐了拐苏柏的胳膊。 苏柏见状,一改往日的常态,小心温柔地朝着巴德尔说:“对不起,巴德尔。” “手臂......没关系姐姐,手臂会寄几长出来的。”巴德尔微微抬头,却只露出了两只滴溜溜的大眼珠小心翼翼地看着两人。 “巴德尔累了,巴德尔要碎觉了。”它怯生生地说,“哥哥姐姐,晚安。” 第62章 葬魔之井 南部山区,深夜。 葬魔之井。 这是一片巨大的地下空洞,大体轮廓呈现半球形,高近百米。 和整座井的深度比起来当然不值一提,但在林澜的眼中,这片空洞仿佛是巨人国度的某座宫殿。 “主棺。”江洋缓缓说。 “主棺?” “我们给这座地下洞穴取的代号。”江洋说,“四周还有一些规模更小的空洞,但只有这一间,是最值得研究的。” 他们已经换上了黑色的长筒雨靴,林澜往前走了一步,一脚踏进了及脚踝深的积水里。 她埋头,积水是暗红色的,却没有血腥味。 林澜放眼望去,整个主棺的地面都布满了这种积液。 数十只大功率的氙气灯被安装在岩壁之上,高亮的灯光如同太阳,将本应该暗无天日的地下空洞照亮得犹如世界杯的球场。 空洞的岩壁相当粗糙,里面含杂着一些颜色奇异的矿石,在灯光之下闪闪发着亮光。 收容所早在一个月前就入驻了主棺。 入驻之后的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大规模的临时工事在这座空洞中迅速地搭建起来。 围绕岩壁的环形钢铁长廊一共分五层,每层既有楼梯连接,也有运输直梯从底层缓缓直达最顶部。 每层长廊都配备有各种观测仪器,收容所的人员们在不同的长廊间疾走往返。 顶部四层、五层的长廊有数个平台如同半岛,向环形的圆心延伸出来,供人员朝圆心走近。 而所有人围绕忙碌的中心,就是主棺正中,从穹顶岩壁上生长出的巨型卵状物。 这颗巨大的“卵”形物质像是生生从岩石中长出来的,它倒挂在岩壁之上,表面覆盖有类似黑色鳞片的结构。 层层叠叠的鳞片微微起伏开合,仿佛有生命的物体在进行呼吸,缝隙中透出炽热的光芒。 卵状物周围依着岛形平台安装着各种仪器,液氮正在卵状物顶部源源不断地向下灌注,低温液体渗入鳞片,又不断化为浓白的气体从鳞隙间溢出。 研究人员围着仪器记录下实时的数据。 即使隔着百米的距离,林澜还是隐约能够看见卵状物周围因为高温而扭曲的空气,之前林澜在甬道中感受到的热量就是由它散发出来的。 “这是......”林澜的瞳孔微微震动。 “不清楚,但我们初步判定,应该是某种生物的卵。”江洋仰头遥望那颗卵状物。 “生物?”林澜警惕起来。 “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江洋说,“恶魔。” “恶魔这种东西,也会繁殖么?”林澜说,“虽然他们也被划在生物的范畴之内。” “不清楚,就目前人类所理解的恶魔来说,他们的生命和人类文明等长,几乎是不死的,也不具有种群的概念。” 江洋说,“不同的恶魔就是独立存在的个体。” “如果这真的是恶魔的卵,那几乎会是个轰动里世界的发现。”林澜喃喃,她感觉自己还陷在震惊之中无法自拔。 “几千年过去了,恶魔对人类而言依旧是相当模糊的存在。”江洋说,“我们给封印物分类,给契约能力编排序号,可是我们至今连恶魔的种类划分都搞不清楚。” “恶魔衍生出了肉体和灵魂两个概念,”林澜若有所思,“他们的灵魂来自于另一个空间,而当他们沉眠时,躯体则会被留在人间。” “你是说,它有可能是孕育恶魔身躯的卵?”江洋说。 “但问题就在于,全世界至今还没有人见到过恶魔的‘卵’,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的肉身在时间长河中是如何得到延续的。”林澜摇了摇头。 “所以鉴于这个地方的特别之处,收容所最坏的打算,是将它当作恶魔来处理。”江洋带着林澜涉水走向底层的直升电梯。 简易电梯缓缓上升到五层。 门打开,江洋和林澜踏上了钢架平台,迎接他们的是一位头戴呼吸面罩的年轻人。 年轻人从平台上走来,身穿收容所的明黄色防护服。 看到是江洋,立马摘下了面罩。 “江所长,林澜局长!”年轻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潇洒地轻点额头侧边,当作是打招呼。 他是个相当年轻的男孩,留着硬朗的短发,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 “研究组组长,余卓。”江洋向林澜介绍,“今年由学院输送的优秀毕业生。” “本来是想分配去约束局的,”余卓神色有些羞涩,“但是能力测验没有通过,导师还是说我适合做研究。” 进入约束局需要经过层层测验,除了理论测试之外,还有体能、格斗、契约能力等一系列的门槛考试。 “半年不到就升上了组长,说明你还是挺有天赋的。”江洋罕见地笑了,“现在状况怎么样了?” “没有太大的变化,”余卓低眉思索着说,“它一直在向外辐射热量,液氮只能勉强稳定这些高温。” “不能直接摧毁么?”林澜问。 “我们甚至无法取样,表层覆盖的鳞片状结构相当坚硬,我们试过很多种方法都没办法破坏。”余卓解释。 “诡银试过么?”林澜接着问。 “试过,切不开。”余卓摇头,“这种金属起作用的本质,简单来说是与受恶魔之血异化之后的蛋白质作用,使其变性,进而达到破坏的目的。 但那些鳞片的硬度太高了,我们连一点粉末都磨不下来。” “那意思是只能任它孵化?”林澜看向江洋。 “恐怕是的。”余卓回头看了一眼。 钢架平台建设在方便观测卵状物的高度,从这个角度看去,卵状物的尺寸大得吓人。 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它孵化的速度很快,一个月前我们刚发现它时,只有人脑的大小,”余卓说,“现在已经比得上一头蓝鲸了。 但那时它的热量释放得十分猛烈,那个主播刚刚抵达甬道口就被烧焦了。” “这里就是整座封印的主体?”林澜转头看向江洋。 “恐怕是的,我们刚进来的时候发现了许多堆积在红水中的人类骨骸,经鉴定都是秦氏的先祖。”江洋说。 “秦氏每隔数十年就会有家族的斩妖师主动献身,以肉身稳固井底的封印。”江洋回忆,“据说是家族的习俗,但没人真正见过秦家的封印。 如今看来,的确都是事实。” “那附近还有其他恶魔的踪迹么?比如花之恶魔什么的?”林澜想起了在市区中的事件。 “这就是我们正在奇怪的,并没有发现,我们起初带来了大量的火力,但连一枚子弹都没有用出去。”江洋说。 林澜沉默了,她静静地环顾,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正在呼吸的卵状物之上。 起伏的黑色鳞片构造,透着某种不详的气息。 “等等......”林澜皱起眉头,她看向余卓,缓缓开口。 “怎么了?” “这么高的热量......竟然没有将地面的积水蒸发?” 第63章 又穿越了? 百达国际,门外广场。 零点,原本灯火通明的城市仿佛已经入睡,寒风席卷街边的枯叶,偶尔有汽车驶过。 商场周围已经拉起了一道施工挡板。 一个小时之前,几台挖掘机和渣土车直接开了进来,夏超以一副睥睨的姿态站在机器面前,像是个包工头那样挥斥方遒。 就差腋下夹一个lv的山寨包包了。 他很严肃地告诉秦尚远和苏柏,说撒谎就要撒全套,必须得装作是要开始施工的样子。 秦尚远和苏柏坐在路边喝着热咖啡,面带无语地看着这个春风得意的大少爷,头顶仿佛有一只乌鸦嘎嘎地飞过。 “他……真是夏家的大少爷?”半晌,秦尚远抿了一口咖啡。 “嗯。”苏柏的回答简短而有力。 “感觉有些智力不足的样子,夏家不会有族内通婚吧?”秦尚远问。 “你的猜测很有意思,但要是真有智力问题,他也不可能以第一名的成绩从蓝湖毕业了。”苏柏看了一眼秦尚远,“夏超只是......” 苏柏扭头看向夏超。 此刻那个穿着定制西装的男生,正在热情似火、手舞足蹈地和挖掘机师傅交流,试图夺取挖掘机的控制权。 ...... “好像确实有些智力不足。”苏柏沉默了一会儿,收回目光,埋头默默喝着热咖啡。 “要再来点牛奶么?”雄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秦尚远回头,钢铁般的小臂肌横伸在他眼前,上面纹着的猛虎睚眦欲裂。 他缓缓抬头,之前追逐中的三位大汉之一正站在他的身后,满脸的横肉此刻正带着家庭主妇般温暖的笑意。 秦尚远起初看着觉得怪瘆人的,但这位大哥刚猛的外表下好像藏着一颗温柔的心。 大哥搭好帐篷之后就在他们身后摆起桌子,挽起袖子拿出家伙开始烧热水、磨咖啡豆。 现在秦尚远和苏柏手里捧着的咖啡就是大哥手磨的,大哥研磨豆子的手法很细致,冲煮出的咖啡香味醇厚而不酸涩。 当真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我加一点,谢谢大哥。”秦尚远傻笑着递过杯子。 “我喝这个就好,谢谢。”苏柏礼貌地拒绝。 “很久没见到苏柏小姐,感觉比从前成熟了不少。”大哥边给秦尚远倒牛奶,边对苏柏说。 “真是很久没见啊, 阿壹。”苏柏淡淡地笑了。 “是啊,我们一直跟在夏超少爷身边,这次有家族派遣才来到了都容市。”阿壹挠着头解释说。 秦尚远心领神会。 难怪之前这三位大哥围上来的时候,苏柏能面不改色,原来是早就认识的熟人。 如果是陌生人的话,想来苏柏大概已经暴起揉肩,准备完成三记漂亮的抛摔了吧? “以前的苏柏,是什么样子的?”秦尚远忽然反应了过来,问。 “以前的苏柏小姐啊......”阿壹很认真地思索。 “阿壹。”苏柏的声音冷得像是坚冰。 “哦哦,不好意思苏柏小姐。”阿壹回过神来,意识到快要失言立马闭嘴,随后向秦尚远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好奇心害死猫。”苏柏冷冷地看了秦尚远一眼。 “哦......”秦尚远也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苏柏这家伙,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嘛。 失去八卦乐趣的秦尚远叹了口气,只能默默复盘今天的事件。 苏柏之前走遍了整座商场,有五十四个倒霉蛋被树化了。 他们都还活着,生命体征稳定。 但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花之恶魔的使魔,树守巴德尔已经沉睡了,他们现在没有任何信息来源。 这也就意味着,在巴德尔醒来之前,整件事情都会处于停滞的状态。 而鬼才知道那棵树会睡到多久。 几声咳嗽将秦尚远从沉思当中拉回现实。 夏超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马路牙子上的秦尚远。 “干嘛?”秦尚远和夏超对视,越发觉得对方眼神寒冷。 “你多少岁了?”夏超开口。 “没记错的话,应该还是17岁。”秦尚远愣了一下,想了想。 他是真的有点没记清。 “小孩子,没有成年就别想着早恋!”夏超斟酌了一会儿,摆出一副说教的态度。 “谁想着早恋了!”秦尚远咬了咬牙。 “你啊!趁我不在离我妹妹那么近,你想干嘛?啊?你想干嘛!”夏超急了,“居心叵测啊!阿壹你看他!” 在一旁磨咖啡的阿壹没有说话,只一脸傻笑地看着大少爷。 像是看着宝贝儿子的温柔妈妈。 “去接蔷柔的时候我就知道!劣迹斑斑!”夏超对秦尚远的罪证如数家珍。 “我哪知道她是你妹妹啊!”秦尚远也没有认怂,站起来对峙。 “翘屁股的变态男高!!” “......什么猥琐妹控!”秦尚远怒火中烧。 “他诽谤我啊!他诽谤我啊!!”夏超抓住秦尚远的衣领。 两人剑拔弩张,吹胡子瞪眼,不依不饶。 “够了,你们是什么磁铁正负极么?每次见面都要吸在一起。”苏柏的声音冷冷的,却掷地有声。 苏柏毫不留情的训斥让两人冷静了下来,夏超略略低头瞥了一眼秦尚远,秦尚远也不服气地咬牙皱眉抬眼看了看夏超。 “这后半夜的,我们也该回去了吧?”秦尚远擦了擦冷风吹出来的鼻涕。 “你还想回家?”夏超冷笑。 “不然呢?”秦尚远一脸懵。 “睡帐篷。”夏超说。 秦尚远一愣:“帐篷?” 苏柏指了指阿壹背后。 那里支着两顶露营帐篷,在寒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 “既然被蓝湖录取了,就要有随时随地做实习的觉悟!”夏超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教导。 “可是我们这里有……”秦尚远数了数人数。 “我们哥仨睡车里就好。”阿壹笑着说。 “那既然这样,作为组长的我就来分配一下帐篷。”夏超煞有介事地说。 “秦尚远。”夏超开口。 “啊?” 你睡左边那顶。”夏超表情认真地思索了片刻,声音也低沉下来。 “哦。”秦尚远愣愣地说。 尼玛你这个立场……最好是作为组长。 “苏柏和我还有要事商量,我就勉为其难……喔喔喔喔!” 夏超话还没说完,开始公鸡打鸣似的叫了起来。 苏柏拧住了他的耳朵:“我睡左边的帐篷,秦尚远和夏超睡右边。” “知道了。”秦尚远乖乖服从分配。 “不愧是苏柏妹妹,揪人耳朵都那么有力度!”夏超龇牙咧嘴地揉着发红的耳朵。 苏柏分好帐篷之后,三人简单用矿泉水进行了洗漱,就回到各自的帐篷里准备休息了。 秦尚远艰难地钻进睡袋里,旁边是早就躺好的夏超,这家伙甚至还贴了张面膜在脸上。 “看什么看,没见过精致男性啊?”夏超瞥了秦尚远一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精致男性啊?”秦尚远阴阳怪气地学着夏超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夏超直挺挺地躺在睡袋里犹如千年木乃伊。 “你打我啊!”秦尚远吐舌头。 “我三分钟之后起来揍你,你等着!”夏超恶狠狠地说。 “你们是小学生么?睡觉还要人监督?”帐篷外传来苏柏的声音。 秦尚远和夏超立马闭上了嘴。 “你打不了我。”秦尚远朝着夏超做口型,又指了指隔壁。 夏超脸都绿了,气急败坏但又无可奈何。 “你跟蔷柔......”沉默良久,夏超忽然开口。 秦尚远一愣,扭头看向夏超,这家伙脸上竟然带着一股真诚的忧虑。 “哥,我清白得很。”秦尚远只能无奈地回答。 “不准叫我哥。”夏超的反应相当干脆,顺带嫌弃地看了秦尚远一眼。 “......” “你发誓。”夏超皱着眉头。 “我发誓。”秦尚远从睡袋里伸出四根手指。 “那就好。”夏超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这家伙开始打鼾了。 ...... 这一家子,到底都是什么样的人啊? 秦尚远叹了口气,他的脑袋昏昏沉沉。 缓缓闭上了眼睛。 · 冰凉的水滴在秦尚远的脸颊上。 “该死......夏超那家伙流口水了?” 秦尚远闭着眼睛,略带烦躁地伸手擦去脸上的水渍。 “o_o ....!!!” 有什么东西狠狠地砸在了秦尚远的胸口。 秦尚远被砸得唾沫横飞,吃痛猛地睁开眼。 一只可爱的红松鼠蜷缩成小小的球形,刚从他的胸口上弹射起飞,看到秦尚远睁开了眼睛,小松鼠赶紧落地,小爪子抓住秦尚远的袖口,好奇地睁着大眼睛注视他。 秦尚远意识模糊,缓缓支起身体。 下一秒,他愣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花香,他身下是绒绒的草地,头顶是生长繁茂的花与藤,刚刚叫醒他的,是花瓣上流下来的露水。 秦尚远抬头望去,广袤的草地,不远处茂盛的森林,一棵参天巨树生长在天际,根系庞杂。 头顶的苍穹满布星辰,闪耀的银河如同巨幅的画卷,横跨天际。 这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秦尚远心里“咯噔”一声。 又穿越了? 第64章 星梦热砂 “这里是......”秦尚远揉着昏涨的脑袋。 他睡在一棵树下,树上缠着不知名的藤花,娇艳的花朵盛放,坠下来要触到他的鼻尖。 身旁鸟语花香,小溪蜿蜒,流水潺潺。 天际的大树恢弘参天,树冠仿佛连接着银河深空。 他起初以为自己穿越了,但视野里无处不在的朦胧感,让他恍惚间觉得这只是一场梦。 身形庞大的驯鹿在远处的湖泊边饮水,薄雾弥漫。 秦尚远低头,这才看见自己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薄纱,稍显白皙的肌肤在白纱之下若隐若现。 他有些羞涩地捂了捂对襟之下袒露出的胸膛。 有些无语,自己怎么在梦里还成仙女了? 秦尚远挠了挠头。 地面微震,小松鼠原本还在秦尚远的身上窜来窜去,忽然被吓得窜到了后边的树上去。 秦尚远抬头,远处的湖边,一个伟岸的身影从雾中显形。 “巴德尔!?”秦尚远几乎脱口而出。 那个身影是由几节粗壮斑驳的树干组成的巨人,赫然就是巴德尔的模样。 巴德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尚远冲着走到湖边的巴德尔招手,但这头树人好像并没有察觉到秦尚远的存在。 它缓缓俯身,将大手伸向波光粼粼的湖面。 秦尚远定睛一看。 巴德尔的手掌上,竟然拖着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的身形太过娇小,看起来就像是被巴德尔攥在手中的小小人偶。 女孩身上裹着贴合的白绸裙,她以脚尖轻点湖面,柔白似玉的脚趾在水面激起一层薄薄的涟漪。 随后女孩提起裙角,轻轻踩入湖中,浅水没过她的脚踝细腻的肌肤。 女孩躬身掬起一捧水洗脸,水花溅湿了裙边,白裙黏在她美好的身体上。 镜面般的湖泊倒映着无垠星空,水滴从女孩的脸颊滑落,她抬头仰望,眼神深邃。 这,就是巴德尔说的姐姐? 秦尚远正想起身朝湖边走去,可一股突如其来的飓风阻隔了视线。 秦尚远被狂风掀翻在地。 接着,远处的森林燃烧起来,熊熊烈火在草地上蔓延,他背后的那棵大树也开始燃烧,巨大的火势让秦尚远不得不朝湖面翻滚躲避。 “快跑!”秦尚远对着湖边的女孩和巴德尔呼喊。 但他愣住了,湖边空空荡荡,女孩和树人巴德尔早不见了踪影。 火,要烧尽整个世界的烈火。 无数的动物从森林中逃窜出来,它们身上背着熊熊的火焰,没跑出几步就被灼烧成了森然白骨。 成千上万的白骨沿着草原密密麻麻地堆积,一直延伸到天际那棵巨树庞杂的根系之下。 秦尚远抬头,眼睁睁地看着天际那棵巨树被火焰吞噬。 他回头,忽然被身后的景象惊得呆住了。 灼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无比恐怖的真实感。 在秦尚远背后燃烧的,不是大树,而是巴德尔。 它由树干组成的身躯被烈火煅烧着,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 而那个女孩躺在它的怀里,群裾燃烧,火势蔓延到她的肌肤之上,她慌乱地向秦尚远挥舞着双手求救。 火焰的红光渐渐吞噬女孩的皮肤边缘,就像是在缓缓烧掉一幅画卷,被火焰碾过的身体只剩下空洞的骨架。 秦尚远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但就在他触碰到女孩指尖的那一刻,火焰如同饿兽那样将她指尖的血肉蚕食殆尽。 秦尚远瞳孔震颤,女孩已然成了一具枯骨。 但那不是人类的骨架。 妖冶之中泛着诡异的红铜色光泽,不管是骨头的惊人数量还是致密的排布方式,都与人类有着天壤之别。 女孩与巴德尔燃烧着,像是被火焰吞噬的雕塑。 秦尚远来不及多想,惊悸中爬起来,他得逃。 “系统!” “系统!” 他光着脚踩在燃烧的草地上,不顾一切地大喊。 像是被刺的皇帝撒丫子跑着大喊“杀驾!”、“杀驾!”一样。 红光闪过,系统展开。 【欢迎使用——】 梦里居然也能叫出系统! 秦尚远大喜。 这是怎么回事! 【任务:凋零之爱 的副本任务。】 什么?? 【相当于您购买的dlc。】 dlc?? 你他妈当我登录steam呢! 秦尚远忽然转念一想。 不对! 你不会偷偷扣我钱了吧?? 秦尚远慌忙逃窜之中,怒看系统代币余额。 【并没有哦,是附赠您的内容。】 还算有点良心。 任务目标呢? 【没有目标,您可以按照您的选择来行动。】 没有目标? 秦尚远都默认系统给的目标是封印恶魔之类的。 那女孩是谁? 【......】 【您猜。】 我......我猜你妹啊! 我特么要被烧死了你还搁这儿磨磨唧唧! 【花之恶魔 芙罗拉。】 她就是花之恶魔? 可看起来一点恶魔的样子都没有啊! 【并不是每个恶魔都面目可憎哦。】 【还请从现在开始改掉宗教电影给您树立的刻板印象。】 有什么能够逆天的神器么? 【您做梦呢。】 哈? 几个意思? 【字面意思。】 秦尚远满头黑线,梦里的系统感觉说话都欠了很多。 你就说你给不给吧! 【可以给,但只能给一点点。】 快给! 【已发送至您的邮箱。】 等等,要钱么? 秦尚远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系统里剩下的4200代币被瞬间清空了! 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点开邮箱。 【契约能力·隐秘王座。】 秦尚远一愣,他隐约记得这是苏柏的契约能力,约束局序号65。 【效果:赋予契约人躯体极高的强度。】 那要咬手指么? 【可以结印驱动。】 一道单手诀立刻浮现在秦尚远的脑海之中。 他还以为也要像苏柏那样咬手指飙血才能使用。 【温馨提示,在这场梦中死去,现实中可能也会有一些变化哦。】 !? 秦尚远脚心冒汗开始后怕。 他抬起手,就在正要结印时。 周围的环境像是被风吹散的沙。 忽然间翻天覆地。 沙子,果然是沙子。 一望无际的沙漠。 烈阳炙热,秦尚远心有余悸地站在硌脚的细沙上,滚烫的沙子灼烧着他的脚心。 狂风之中夹杂着沙子,秦尚远揭起白纱挡住面孔。 他正站在一片沙丘之上。 传送了? 秦尚远怔怔地看向远处沙丘之下的城市。 几袭白衣进入他的视角,驼铃叮当作响,驮着商货的骆驼队从他身边缓缓走过,他们要向远处的城市进发。 秦尚远鬼使神差地跟在驼队之后,跟着他们走进了城门。 热闹嘈杂的集市展现在秦尚远的面前。 人们摩肩接踵,将手中的鲜花举过头顶。 他们的嘴里齐声诵念着某个名字。 像是朝圣。 巨大的花车从城市的尽头驶来。 熟悉面孔的少女高坐在花车之上,秦尚远被淹没在人群之中,他抬头仰望着少女,接受着众人欢呼的少女也将目光倾向他。 秦尚远这才发现,少女乘坐的并不是花车,而是一头庞大的树人。 巴德尔。 巴德尔的身上被热情的民众挂满了鲜花,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台高大艳丽的花车。 她们又复活了? 秦尚远下意识激动地朝少女招手。 第65章 入侵者 灼热的气息袭来。 秦尚远微微颤抖。 恐惧的情绪忽然在他的心底蔓延开来。 火。 火又来了。 那焚烧至天际的烈火。 周围的人山人海忽然变成焰中枯骨,数以万吨计的骨骸在一瞬间坠落,巴德尔身上的花朵在火光中枯萎,它也被火焰吞噬,轰然瘫倒。 少女摔倒在地,她惊恐地挣扎着,想要朝秦尚远跑来。 房子、树木、马车......周遭的一切都在燃烧! 巨大的金字塔在他的视线尽头耸立,金字塔尖越发高耸,最后遮蔽了太阳,向大地投下巨大的黑色阴影。 秦尚远瞳孔震颤。 他立刻单手掐诀,表情狠厉。 身为花之恶魔的少女在向他求救,他不能坐视不理。 【契约·隐秘王座】 全新的力量灌注全身,并没有像苏柏那样的疾风凝聚,秦尚远只觉得自己的肌肉在膨胀硬化。 他伸出脚踏上前去,腿上就像缠绕着千斤的铅块,每一脚都带着震撼大地的力量。 火焰在他的脚畔蝶一样地翻飞。 秦尚远仿佛一位皇帝,要踏上加冕的阶梯,走向矗立于阴影之中的铁铸王座。 “来啊!”秦尚远艰难地朝着少女招手。 他迫切地想要抓住少女。 但下一刻,火焰们都不约而同地想着同一个方向倾倒,似乎有什么东西刮起了巨大的风。 一个巨人的黑影从飘摇的火焰中缓缓现形。 那是一头庞然恶鬼,他身负熊熊火焰,身上缠挂着森然的人骨,手中持着同样巨大而扭曲的长剑。 他缓缓地举剑,枯枝一般的剑尖指向娇小少女的背后。 身着白裙的少女夹在恶鬼和秦尚远之间。 她的眼中尽是绝望。 秦尚远慌了。 他忽然想起,不久之前少女和巴德尔也是这样燃烧在火海之中。 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冲动。 秦尚远狠狠咬牙,箭步冲刺。 在【隐秘王座】的加持下,他的百米速度能够随意地超越世界记录。 就在剑尖坠落的前一秒。 秦尚远抱住了少女。 但他同样来不及躲闪,恶鬼扭曲的长剑贯穿了秦尚远的胸口! 而就在即将被贯穿的前一秒,秦尚远将少女推开出了百米,火焰还未波及的城围外。 秦尚远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胸口被贯穿的巨洞。 洞口渗出的黑色血液在火焰中凝滞。 恶鬼没有抽出长剑,他再度穿刺! 血肉破碎,秦尚远被钉死在了地面之上! 秦尚远呼吸着灼热的空气,环视着周围火海之中燃烧的白骨,崩解、成灰。 【隐秘王座】的力量正在逐渐流失。 他也正因为失血而头脑昏沉,视线意识模糊。 沉雄的号角声连天,遮天蔽日的金字塔在秦尚远的眼中越发恢弘伟岸。 真的是梦么? 就连死亡也这么真实。 秦尚远缓缓闭上了眼睛。 眼前的世界飞速轮转,秦尚远仿佛乘坐着一台时光机器,周围全然是抽象的光芒与色彩。 他猛地从睡袋里坐起来! 满头大汗。 秦尚远喘着粗气,下意识地抚摸自己在梦中被洞穿的胸口。 那里的肌肤完好无损,甚至还有些好摸。 秦尚远松了一口气。 他还是不放心,因为那种洞穿的感觉太过真实了。 低头看去。 他略显瘦弱的胸口上,竟然赫然多出了一块暗红色的印记! 秦尚远忽然想起,系统曾在梦中提示他,被杀死之后会对现实造成某些影响......也说不一定? 他立马展开了系统。 【隐秘王座】并没有在列表里。 真的只是个梦? 那【隐秘王座】就是仅限于在梦中的能力? 但是下一秒他看向余额—— 0。 妈蛋,这系统是实实在在扣了钱的! 秦尚远恶向胆边生,如果这破系统是台实实在在的电脑,他现在大概已经上手直接砸了!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夏超翻了个身,砸吧砸吧嘴,含糊不清:“嗯~蔷柔,苏柏......小心变态。” 秦尚远被吓了一跳。 无语,这家伙该去看医生了吧? 秦尚远揉了揉额角,准备躺下继续睡,毕竟现在还是半夜两三点。 忽然,帐篷外传来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动。 像是有个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到了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秦尚远竖起耳朵。 貌似听到了一声“哎呦!” 秦尚远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惊疑。 有贼? 秦尚远小心翼翼地再度爬出睡袋,穿上衣服。 以一个隐蔽的身影悄悄窜出了帐篷。 月黑天高,路灯亮着微弱的光芒,寒风贴着地滚动。 秦尚远以帐篷为掩体,探头看向声响传来的方向。 一个黑黢黢的影子趴在商场的橱窗门口,上下左右地张望着。 鬼鬼祟祟,有些猥琐。 秦尚远总觉得那影子有些熟悉。 他抽出了脊髓剑。 学着游戏里的角色那样躬身潜行。 静步...... 贴近...... 按f! 啊不,绞喉! 秦尚远咬牙,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臂绞缠住那人的脖子! 他看起来是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可心性早已没有那样的胆小和畏缩了。 好歹已经经历了几次战斗,对于绞缠这种事情,他不仅不会犹豫,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 对方身材比他要小,穿着十分贴身的纯黑织物,力气并不是很大。 可恶,竟然穿着潜行装? 原来是专业的刺客?还是忍者? 秦尚远心中一惊,自己该不会是惹上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了吧? 但那人在他的臂膀下死命地扭动,却也无法挣脱分毫。 秦尚远咬牙,就现在一对一的场面来说,他是能压制住对方的! 后面要来了大的,再把苏柏叫起来也不迟! 一想到这里,秦尚远便不怕了。 “小贼!说,你什么人!”他紧了紧臂锢,低声恶狠狠地问。 “咳咳咳!!”小贼艰难地发出了咳嗽声。 秦尚远这才意识到自己绞缠太紧,立即略微松了一寸,给小贼留出喘气的余地。 “说!” “松开松开!你要勒死我啦!”小贼胡乱挥着手,发出快要窒息的求饶。 秦尚远愣住了,是个女孩的声音。 他松开了手。 小贼手撑着膝盖喘了几大口气,随即转身面向秦尚远,气鼓鼓地摘下当作面罩的黑色真丝方巾。 “夏蔷柔?”秦尚远的声音很低,也很震惊。 他的手上还残留着夏蔷柔身上柔软温暖的触感。 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你干嘛啊!你要掐死本小姐啊!”夏蔷柔急坏了,皱着眉头低声数落秦尚远。 “我又不知道是你!”秦尚远也急了,心说你们兄妹俩什么卧龙凤雏? “你来这儿干嘛?你这穿的什么?” “我!” 夏蔷柔随即愣了,提溜着眼珠看向别处,随后心虚地撅着嘴吹口哨,但是吹又吹不响。 简直就是把“心虚”两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我、我来逛街......” “你把人当傻子呢!”秦尚远绝望到咬手背。 “好啦好啦,听说这边出了恶魔事件......”夏蔷柔埋头戳着手指,声音小得像是蚊子,“我就想来看看嘛......” “哈?” “这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是夏家人么?这种事你还看得少?”秦尚远表示很不理解。 “没见过。”夏蔷柔瘪着嘴巴。 “家族从不让我涉足里世界的事务。爸爸哥哥他们都在北方,家族的中心也在北方,就我一个人在南边读书......” “正好最近哥哥来了这边,刚好又出了这种事情,我就大着胆子瞒着杨阿姨她们偷溜出来了......” “想着是潜入这种很带劲的剧情,就换上了平时运动穿的瑜伽服......” 说罢,夏蔷柔指了指停在身后的共享单车。 秦尚远傻了,没记错的话,夏蔷柔住的城南别墅离这里大概有十多公里。 也就是说,这姑娘,只是为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 在冬夜的寒风里,穿着瑜伽服......蹬了十多公里的自行车?? “你疯了?”秦尚远发自内心地提问。 “我想看看嘛......我知道你们的工作很危险,但哥哥说这次的使魔意外地温和。”夏蔷柔惨兮兮地说,“但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愿意让我来看看。” “我也想像你们一样进入里世界,猎杀使魔、封印恶魔什么的......” “你和苏柏也是高中生,我也是,为什么你们可以,我不行?” “但是家里人无论如何也不准,我被当作正常家的女孩养大,什么都没见过。” 夏蔷柔看起来很失落,脸蛋被风吹得通红,身子还在不停地颤抖,像是冬风之中早醒的春叶。 瑜伽服很贴身,勾勒出女孩美好的身体。 秦尚远脸一红,脱下了身上的羽绒服给夏蔷柔披上。 “呜呜呜.......”夏蔷柔哭丧着脸,很自然地把鼻涕擦在秦尚远的羽绒服上。 巴德尔很温顺的话,带她看看也没关系吧? 秦尚远心中一动。 “别哭了,带你看啦带你看啦!”秦尚远叹了口气,“跟我来。” 他低头。 夏蔷柔和他几乎是同时,将系着玉坠的手腕伸向门口硕大的金属链锁。 竟然有种不谋而合的意思。 两枚形状互补的玉坠同时亮起,锁链应声解开。 秦尚远只是留意了一下,随后就带着夏蔷柔,两人像是两只小老鼠一样钻进了商场。 门口不远的地方,帐篷的拉链悄悄拉开。 苏柏默默地起身。 她早就穿好了衣服,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脱衣服睡觉。 苏柏从一开始就睡不着,这是她的某种疾病,所以两人的对话她从头到尾都听到了。 苏柏一言不发地看向秦尚远和夏蔷柔消失的门口,沉默着想了想。 片刻之后,她又坐了下来,准备拉上拉链躺进睡袋。 但就在她伸手的瞬间。 头顶的夜空之中,掠过了一道极快的黑影! 第66章 黑影 南部群山,葬魔之井。 后半夜。 前半夜在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撤走了,只剩下每层的值守人。 氙灯熄灭,只有应急灯在岩壁角落发着微弱的亮光。 那颗硕大的卵状物倒挂在岩石穹顶,缓慢地呼吸。 浓白色的液氮从顶上灌注,维持它的温度稳定。 第五层观测平台。 余卓神色凝重地站在基本元素分析仪前。 他在对底层地面上的暗红色积水进行成分分析。 而分析结果在一分钟前打印出来了。 严格来说,这种红色积水并不是水,而是某种火元素的富集态。 因为含有大量的杂质,使得原本应该狂躁的火元素呈现出一种稳定的液体状态。 元素论和恶魔以及一些神秘学息息相关,也是蓝湖学院的通识课之一。 这套理论在基本上沿用了古希腊的物质组成学说。 那时候的哲学家们认为,世界来源于风、火、水、地这四种基本元素,后来却因为阻碍了化学的发展而被抛弃。 这种近乎精神领域的辩题,确实不能为现实世界的科学发展作出什么贡献,但在与恶魔秘密高度相关的里世界,元素论是研究恶魔秘史的一个切入口。 基本元素与恶魔之间的关系,迄今为止还是具有争议的问题。 可无一例外的是,所有与元素相关的恶魔,都是掌握磅礴伟力的上位者。 历史上不乏有他们移山填海,血海焚国的记载。 邪恶、诡异而又强大至极! 余卓眯起眼睛,看向数米之外那颗庞然巨物。 元素是一种“概念”,高纯度的火元素会执行其所含有的“概念”。 譬如,火元素的“概念”为“燃烧”,当它们的纯度高到某个数值,就会执行这个概念。 这样的燃烧在科学家们看来是不符合物理定律的。 因为不需要达到既定的温度,只要火元素附近存在具有可燃性的物质,它们就能瞬间附着,接着将物质燃烧殆尽。 红色积水巧妙地达到了某个平衡,将高浓度的火元素凝成了富集态,让它们看起来和普通的积水没什么区别。 但只有余卓才知道,这些富集态中的火元素含量有多么恐怖。 如果这些火元素被提纯引燃,方圆之内二十公里的范围,一切有机物将会被从头到尾、无休止地烧得精光。 火焰恶魔? 余卓的脑海中生出一个猜疑。 他开始在脑海中搜索关于这位恶魔的信息。 这位狂暴的上位恶魔在每个文明的神话中,几乎都留下了他的踪影。 因为自从人类第一次见到火焰以来,就被这种能量形式震慑着心灵。 火焰,既是创造的力量,也是毁灭的力量。 余卓沉思。 原来在那个夜晚之后,火焰恶魔被封印在了秦家的葬魔之井么? 他不由得血脉喷张,心跳加快。 如果能够证实那是火焰恶魔的卵,那么人类在对恶魔的研究和了解上,又更近了一步! 仅凭这种液体状的火元素富集态,就能让那群学院中的老学究们目瞪口呆了。 这绝对是有历史意义的。 作为一个学者,余卓不由得开始隐隐激动起来。 他立马扑到桌边,开始在键盘上敲击研究日志,手指飞速地劈里啪啦。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排开,余卓全身心地集中在记录日志上。 忽然,背后掠过一阵尖锐的风声。 余卓瞳孔骤缩,他的手指悬停在键盘之上,微微颤抖。 后颈的汗毛根根竖立。 这是人类处于危险气息中的本能反应,武侠小说中也将这种危险气息称之为,“杀气”。 余卓猛地扭头,一个修长的黑影站在环形平台的另一边。 入侵者。 对视。 下一秒,黑影缓缓举起了什么东西。 余卓心中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毛骨悚然,他下意识地去抓桌上的对讲机。 但下一秒,一道尖锐的呼啸! 利箭撕破空气,尖啸着贯穿了余卓的手掌,连带着他手中的对讲机一起。 对讲机被贯穿断裂,跳闪着蓝色的火花。 他咬着牙,果断拔出了箭头。 灼烧神经般的痛觉,余卓浑身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钛合金制的箭头在昏暗的环境中泛着柔和的微光。 第二箭破风而来! 余卓几乎是凭借本能般地翻滚,迅速躲到桌子之下。 欻! 箭头深深嵌入他背后的岩壁。 箭尾急颤! 余卓来不及看,他忍痛脱下防护服,从里面穿着的棉质长袖上撕下一块布条缠绕手掌的伤口,防止不停的渗血。 余卓猛烈地喘息,整座主棺中弥漫着一股死寂。 钢架搭建的观测台分了五层,每一层都有收容所的值班人员。 最坏的可能,值守的人都被杀了。 从外部想要进主棺只有唯一的一条通道,那就是林澜之前通过的甬道。 但从罐笼到斜井人车,再到井底,一路上都需要人员的准许和操作。 对方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余卓迅速冷静下来,现在的最优选择是通过身后的矿用电话机联络地面。 他需要呼叫支援。 但下一刻,一股恐惧在他胸中升起。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能够躲开之前的那一箭。 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中,对方既然能精确地射中他手中的对讲机,就已经足够说明对方的箭术有多么精湛了。 面对这种弓箭手,余卓居然认为自己侥幸躲开了他的利箭,这样的想法是相当幼稚的。 第二箭没有直接命中余卓的脑门,只有一种可能—— 对方的目标并不是他。 而是他背后的......矿用电话机! 余卓猛地回头,这一层唯一的电话机果然被钛合金箭头破坏了。 他立刻感到一股恶寒,对方相当狡猾。 入侵者首先选择的是切断这里与地面的联络,让主棺成为一个与世隔绝的密室。 然后,就可以尽情地展开他的屠戮了。 平台的钢架传来一阵震动。 对方正在朝他飞奔。 余卓咬牙,事到如今,只能依靠自己阻止入侵了! 他抽出腰后的手枪,起身朝着那个几乎贴着岩壁跑动的影子开枪。 砰!砰!砰! 一共15发子弹。 每一发都在含有金属的岩壁上碰撞出灿烂的火光。 余卓对自己的枪法向来很有信心。 在进入约束局的测试中,他唯二两个高分的项目就是移动射击和短刃搏斗。 但那个黑影形同鬼魅,竟然一颗子弹都没能贴近他的身形! 余卓呼吸沉重,肾上腺素正在飙升。 黑影越逼越近,留给余卓反应的时间不多了。 这时,黑影果断地扔掉了手中那把机构复杂,形状怪异的复合弓。 这种狩猎用的现代弓箭能够直接穿透一头棕熊! 随后,黑影从腰后抽出了一把波浪刃形的短剑。 马来克力士剑。 即便是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中,余卓也能看见那把短剑刃身上精美绝伦的花纹。 黑影的速度从来就没有减慢过,甚至越来越快! 仿佛是一头逼近猎物的猛虎。 第67章 搏杀 余卓迅速抽出捆绑在大腿上的战术匕首。 挺进者tg折刀。 在战场上,刀刃就是一个士兵最后的防线。 刀风在沉闷燥热的空气中发出尖锐的蜂鸣,直逼余卓面门而来! 余卓下意识抬手用手中的刀刃格挡,金属碰撞,火光迸发。 黑影刚猛凶狠的力道沿着刀身,几乎是瞬间传至了他的手臂,竟震得他手发麻。 对方显然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白刃交锋,他竟然没有丝毫试探的意图。 但余卓的实力也不是对方能够妄测的。 他曾经单靠着短刃搏击的成绩,就进入了约束局的遴选测试。 测试中的考官,都是世界各国武装特种部队的退役人员。 而余卓恰恰能够以自己的技巧,在这群野兽之间搏得高度的认可。 只是别的项目偏科,让他与拘束官的职业生涯失之交臂了。 来不及多想,刃风再度划过! 横刀! 余卓反握刀瞬间切换至正握,刀刃横于胸前,劈挡开对方的进攻。 不过他并没有放弃这个近身带来的进攻机会,他先是以左手虎口猛地击开对方的摆拳,而后右撩手将刀身抬起,直逼对方的喉咙而去! 黑影迅捷地侧身躲过短刃地突袭,左手擒住握着短刀袭来的手腕,想使出反肘关节技。 但余卓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折刀被他瞬间抛至空中,左手果断精准地反握刀柄,以迅雷之势劈向黑影! 黑影松手,同时以克力士剑迎击! 咣—— 白刃撞击的声音在黑暗中清脆而利落。 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后躲闪,拉开距离。 第一次交锋,结束。 余卓这才看清楚,黑影身材不算高大,在应急灯微弱的亮光之中,甚至看得出对方有些凹凸曼妙的身材。 是个女人? 余卓心里一惊。 但无法再判断出更多的信息了,对方穿着纯黑色的贴身作战服,头戴战术目镜,特种呼吸面罩严严实实遮住了她的下半张脸。 俨然是武装到了牙齿。 两人相对而立,缓缓走动,并没有很快出招。 经过第一轮的交锋,余卓大致对黑影的战斗力有了初步的判断。 训练有素,果断狠毒的杀手,或者说,战士。 但她为什么要潜入这里? 她又是谁派来的? 如果之前关于卵状物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对方背后的势力,难道说是这位恶魔的崇拜者? 里世界中,恶魔的崇拜组织并不少见。 但他们大多行事隐秘,而且很少透露自己崇拜的恶魔尊名。 更遑论那些和几大家族一样,掌握着庞大势力的组织。 约束局对抗恶魔崇拜,但却拿他们之中的大头没有办法。 经济上有交织,人情上也有交织。 这就像是国家之间的外交,在多方面都有交汇的情况下,很难明牌,更别说直接掀翻桌子了。 那无异于直接开战。 于是只能在暗处爆发一些小规模的冲突,渗透、暗杀或者是当街火并。 总之,脏活累活都在背地里解决。 到了第二天,组织的话事人们再出面,春风和煦地坐在谈判桌上讨论某个恶魔遗迹的发掘权。 看似和平解决的背后,实际上已经吹过了几阵残酷的腥风血雨。 但这是属于顶层大佬们的斗争,随意的一个决定就能牵涉到上千万,甚至上亿人的生死。 余卓无能为力。 很多底层的人员和他一样,他们都是怀着守护世界、守护人类的赤诚之心,才加入了约束局体系。 但这个世界和人类社会一样,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青铜指骨? 不,这个组织一直活跃在欧洲,至今还没在亚洲范围内听说过他们的行动。 血树教会? 这个组织的信徒以邪门的祭祀着名,在这些组织当中,也属于比较隐秘的一类存在。 ...... 一时间,众多大大小小的崇拜组织名称在他脑海中翻涌起来。 但手腕遍布全世界,能够有实力入侵渗透约束局的,就只有那么几个。 对方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 克力士短剑照着面门劈下,那是一记狠厉的斜斩。 力道之狠,余卓仅凭凌厉的剑风,就能感受到对方藏在短剑中的骇人杀意! 这种攻击,几乎是抛弃了短剑突刺偷袭的特点,强行要当作长形兵器使用。 余卓的匕首硬接不下,火花四溅,短暂交锋的下一秒,他只能被逼得后退。 黑影缓缓立定,换双手持刀。 中段。 余卓愣住了。 她手握蜿蜒的克力士剑,竟然摆出了日本剑道的起手! 下一秒,刀光快闪,如斩乱麻! 袈裟斩! 逆胴! 血振! 残心。 余卓吃力地硬接,即使对方手中只是短刀,那刀身之中爆发的力量也已经相当恐怖。 袈裟斩后紧接的横刀逆胴斩,他只勉强地用匕首硬接了半刀。 但匕首刀身的力矩太短,这种瞬间撞击的情况下他难以发力,只能任由波浪形的克力士剑身划开了他的腹部。 黑影横刀,以小臂内侧擦拭刀身上的血迹,随后再以正握刀刃对准余卓。 标准的剑道残心,毙敌之后仍然留心对手,以预防垂死的对手突然袭击。 浓稠的血从伤口缓慢溢出,剧痛之中他一怔,忽然明白了。 难怪,在之前的交锋中,他总隐隐感觉对方的进攻中怀着刀术的痕迹。 原本应该用作秘密暗杀的克力士短剑,却被如此大开大合地挥斩...... 并不是对方低估他的实力,而是对方单纯不习惯使用这种类型的武器。 但迫于某种无奈,这场行动不允许对方携带太多的道具。 对方唯一的大型武器,是那把造型夸张的复合弓。 现在已经被弃用了。 余卓得想办法近身,贴近距离将战斗拉回自己的主场。 在之前的近身格斗中,他是能感觉到自己的优势的。 而且匕首面对较长的短剑,在距离上是捞不到好处的。 想到这里,余卓稳定身形,深呼吸。 折刀在他手中旋转,反握。 他将刀刃横伸至胸前,做出格挡的起手。 对峙。 沉默的空气中杀机四伏,两人能够听到彼此沉重缓慢的呼吸声。 这场对峙的结束,也会是这场战斗的结束。 对方既然摆出了剑道的起手,就说明她没有耐心耗下去了。 想要一招毙命。 但余卓还有底牌。 制式契约【白驹】。 当初在约束局的测试中,他没有通过的科目——契约能力。 而测试的通过标准,是将【白驹】发挥至3阶,24倍速。 余卓只能勉强开至2阶,也就是正常动作的16倍速。 听说西南片区一个叫邱明山的拘束官,能够将这份契约能力使用到人类能够触及的极致——8阶,64倍速。 邱明山当时以教官的身份来向他们这些新人做过演示,但课上他只将自己的【白驹】开到了4阶。 即便如此,他们也根本看不清环绕4阶白驹的邱明山,只觉得耳膜被什么东西轰击了。 一秒之后演示结束,百卷草席在一瞬间齐齐断裂。 余卓自那以后心服口服,自己离一名合格的拘束官还很远,所以只能失意地来从事他研究的老本行。 但这不代表他就没有了战斗的能力和勇气。 经过大半年的不懈练习,他已经能将原本只有1阶的【白驹】勉强拔高至2阶。 虽然每次开启契约之后都会异常疲累,但这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况且在正常人类看来,16倍速已经是个相当恐怖的速度了。 【白驹】这种契约能力会提升契约人本身的动作速度,也会相应地提升契约人的思考速度。 余卓盯准了克力士短剑的剑锋,下一秒,剑锋斜斩落下。 黑影踏步向前,极其狠厉的袈裟斩! “契约·白驹!”余卓后撤步,手掌中被洞穿的伤口汩汩流血。 洪钟般的低声! 暗红的光芒在他眼底流淌。 刹那,世界在他眼中变慢了。 对方的攻势如同被按下了0.1倍速播放那样慢慢悠悠。 仿佛秋叶飘落。 黑影手中的剑锋缓缓从他的肩部切落,微微凝滞,剑身上的钢纹如同万花筒般绚烂夺目。 确是要一击毙命! 余卓以短刀猛然格开克力士短剑,同时以左手抽出腰后的枪。 弹夹中还有最后一枚子弹,是他刻意留下的,为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对方既然不想再缠斗,余卓也必须先下手为强,尽快解决战斗! 枪口抬起,对准黑影的额头。 余卓利落地扣动了扳机! 第68章 破窗 砰! 火药在枪膛中炸出火光,黄铜弹壳退出,子弹击发! 几乎是同时,白驹的效果崩解。 2阶白驹,只是数秒的时间,已经快要耗尽余卓的所有精力,两行鼻血缓缓流出,他的精神已经过载了。 但他已经达到了目的——将子弹对着黑影的面门击发。 这样一来就能结束战斗了...... 余卓这样想着,但眼中的画面却开始扭曲起来。 子弹......停住了。 子弹颤颤巍巍地悬停住了,停在了距离黑影面前几厘米的半空! 甚至没能碰到对方的战术目镜。 就像是有什么力量,在它出膛的瞬间凭空将它捏住了! 余卓瞳孔骤缩! 他握着匕首的手还在下意识地与黑影角力,可是下一秒,黑影就挥刀砍断了他角力的左小臂! 小臂在半空中带着血浆划出一道弧线,随后滚落在钢架平台之上,断臂手中中还死死握着那把战术匕首。 余卓恶狠狠地咬牙,他走神了,这就是走神的代价。 但是对方却没有直接杀掉他。 紧接着,黑影伸出纤细的手指。 捏住了那颗悬在眼前的弹头,如同移开一枚棋子那样,轻描淡写地将弹头摘离了眼前! “白驹......?”黑影低头打量着手心的黄铜弹头,缓声说。 余卓的视野正在模糊颤抖,恐惧在他的心底蔓延。 刚刚那个,是什么? “你刚刚用了契约能力,对吧?” 黑影的声音经过变声器的处理,难辨雌雄。 “但你又是怎么判断出,和你交战的对方,是否有契约能力呢?”她一脚将余卓踹倒在地。 剧烈的疼痛让余卓难以再做出大的动作,他只能死死咬住牙,让自己不会因为痛楚而哀嚎。 为敌人所耻笑,是战士的耻辱。 “你不是战斗单位,”黑影沉声说,“但我承认你的格斗素养。” “不过,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情报。” “情......报?”余卓眼角微颤。 “看来你在学院的格斗老师没有教过你这些常识,也难怪他的学生会有现在的下场。”黑影的语气略带嘲讽。 “在两国交战中,敌对国掌握了什么武器,布设了哪些防线,安插了哪些间谍,都是重要的情报。”黑影缓缓地说,“而在里世界中,契约能力,就成了情报中重要的一环。” “如果不知道对方的契约能力,却在搏杀之中贸然使用自己的,就有可能成为断送性命的举动。” “因为你让对方掌握了你的信息。” “更何况你的契约只是序号58的白驹,你,应该只能勉强开到2阶吧?” “既没有能力做到瞬杀,还是约束局制式的。清理清理那些低阶的使魔,可能还会奏效。” “你......你是谁?”余卓喘着粗气,问。 “你没有必要知道,因为你已经是个死人了。”黑影冷冷地说。 “好歹告诉我点什么,让我死得明白。”余卓咧开满是鲜血的嘴,直勾勾地顶着黑影的目镜。 黑影沉默了片刻,将手郑重地置于左胸。 吟诵道: “我永耀的主,于冰川的深处碎裂巨浪,在万古的大陆掀起怒涛。黑渊巨殿中镌刻祂的无数尊名,星野正确之时,祂的御座要重返人间。” “如果你在临死前,忽然忏悔,信奉我的主可保你在暗渊之中永恒的安眠。” “永恒的安眠?有意思,既然信奉祂,那我能知道祂的名字么?”余卓嘶哑地说,他正竭力保持着清醒。 唯一还能动的右手藏于身后,点开了手机录音。 “但卑贱的人类只配知道祂最微不足道的尊名。” “我并不介意知道。” “安帕。”黑影缓缓说。 “安帕?” 余卓用尽自己四年所学的知识,也只是隐约记得这个名字,似乎存在于一则语焉不详的北欧地区的古语之中。 “那么,你可以死了。”黑影的声音冰冷。 . 真的要死了么? 余卓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眼皮沉重。 没能成为一名拘束官,真是遗憾啊...... 但,这也算是,斗争到了最后一刻吧? 子弹破风而过的声音。 鲜血四溅。 原本那枚从余卓枪口中射出的子弹,缓慢地一寸接着一寸没入他的额头,沾着粘稠的血,再缓缓从他的脑后穿出。 约束局收容所,研究组组长。 余卓,24岁,阵亡。 · 百达国际,深夜。 商场大厅,某家衣帽店的橱窗前,蹲伏着一头巨大的影子。 微弱地展台灯打在它由树枝组成的斑驳脊背上。 “这就是......使魔?”夏蔷柔瞪大了眼睛,“会动的树?” 巴德尔已经醒了,它断掉的手臂还在缓慢地生长恢复,此刻正转着大眼珠子看着面前的二人。 “新姐姐。”巴德尔慢吞吞地说。 “对呀对呀!”夏蔷柔很得意,转过身对秦尚远说,“它好乖!” 秦尚远正想说什么,但下一秒,他忽然愣了。 “你听得懂它说话?”秦尚远陷入震惊。 “听得懂啊,你听不懂中文么?”夏蔷柔一脸莫名其妙。 天赋异禀? mua的,就这破功能,系统还收了他钱! “嘻嘻嘻,没想到使魔这么乖啊,好像一只大狗狗哦。”夏蔷柔伸手去抚摸巴德尔粗糙的大脑门。 “巴德尔系大狗狗......”巴德尔咬着手指缓缓地思考,“巴德尔不系大狗狗。” “好了吧?”秦尚远无奈看了一眼激动的夏蔷柔,打了个哈欠。 “好了就走吧,正好苏柏一个人睡,听夏超说她是你表姐,你们可以挤一挤。”秦尚远哈欠连天。 “那多不好意思......”夏蔷柔地脸蛋上平添了一抹绯红。 一阵骚动,顶上的天花板忽然有什么扰动起来。 秦尚远和夏蔷柔正想抬头,下一刻却被面前生出的长枝卷走。 巴德尔将他们护在怀里,抬头死死地盯着上方。 “巴德尔你干嘛?”秦尚远懵了。 他和夏蔷柔此刻就像是雏鸟,被母鸟护在翼下。 “怎么了?”夏蔷柔也有些懵。 “有、有坏人。”巴德尔慢吞吞地说,“巴德尔感觉到了坏人。” 坏人? 秦尚远不由得想起了那场梦。 梦中的巴德尔像是一辆巨大的花车,大手之中,托举着那个名为花之恶魔的少女。 寂静。 下一秒,头顶的钢架轰然坍塌! 玻璃渣、钢架混着断裂的树干猛地坠落,在大厅的地面砸出巨响! 一时间,尘烟四起。 透过树干的缝隙,秦尚远看到了大厅内的景象。 皎洁的月色透过大厅顶部,斜斜地洒进商场。 原本空无一人的大厅中央,静静地伫立着一个人影。 秦尚远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烟尘之中灼烧飘摇的两枚暗红瞳孔。 一股至邪之气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令人不寒而栗。 他的膝盖微微抬起,脚下似乎踩着什么东西。 浓烟渐渐散去。 陌生魁伟的男人显出身形,秦尚远才看清,他的脚下,踩着一个人。 苏柏!! 第69章 交出来 苏柏像是一头被制服的猎物那样被男人踩在脚下,月光照亮她的小脸,穿着单薄校服的身上满是伤痕。 苏柏的眼角带着盛放的怒火,眼底流淌着和男人一样的暗红色光芒。 两个契约人? 秦尚远面部微微抽动,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苏柏在战斗中陷入劣势。 他不由得将目光转到那个男人身上。 男人的身材极其魁梧,这样寒冷的冬夜之中,他竟然只打着赤膊,背上隆起的肌肉如同游走的龙蛇。 他戴着漆黑的铁铸面具,面具刻画的是狰狞恶鬼。 秦尚远立刻冷静下来,他得做点什么,不能看着苏柏挨打。 对面是什么来路还不清楚,但就这样的架势看来,苏柏的处境恐怕会越来越凶险。 下一秒,大厅中央的人影闪动了起来。 苏柏左手撑地,右手攥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皮肤隐隐泛着暗铜色的光泽。 这是【隐秘王座】生效时的状态。 苏柏的肌肉量虽然看不出太大的变化,但是与某个恶魔签订的契约会在瞬间异化她的肌肉形态。 在这样的状态之下,苏柏可以毫无压力地举起接近一吨的重物。 左手掌下的树根轰然断裂,其下的地砖忽然横生裂纹! 呼啸的风声! 巨量的风正从每一个进风口向整座大厅汇集,气流汹涌地在每个过道里奔腾。 它们仿佛是苏柏忠实的仆从,应着她的召唤而来,高速的气流贴着墙壁和编织的树根旋转,在大厅形成了一股恐怖的旋涡。 噼里啪啦的声音从四壁传来,大理石砖和树根被正在被刀锋似的密集气流切断,从高空坠落。 男人的面罩中传来沉重的呼吸声,他察觉到了不对,魁伟的身形瞬时模糊,以极高的速度飞身退去。 苏柏艰难地原地起身,她从兜里掏出一根皮筋,将长发高高束起。 随后如同一头警惕的幼兽那样环顾四下。 “苏柏?!”夏蔷柔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们躲着别动!”苏柏躬身大吼,“这家伙很危险!” 下一刻,光影掠过,仅仅是数秒,就结束了几次交锋。 每次光影交接结束,苏柏的身上凭空多出几道血痕,但对方的臂膊也受伤不轻。 男人伸手,将脱臼的臂膀利落掰正。 对峙。 此刻,苏柏和男人之间仿佛紧绷着一根极细的丝线。 下一个瞬间,丝线毫无征兆地绷断! 男人如同一头蛮牛那样,手脚并用地朝着苏柏横冲直撞了过来! 整座大厅都在随着蛮牛狂奔的脚步震颤! 可苏柏丝毫不慌,她先是稍微稳了稳身形,而后身体后倚,沉肩坠肘,坐腕立掌。 太极起手,斜行拗步。 “苏柏竟然还会太极?”秦尚远目瞪口呆,没吃过猪肉,但是他见过猪跑。 “跆拳道、空手道、巴西柔术、泰拳、华夏武术中的各大门派、以及自由搏击等等。 你所知道的几乎所有格斗术,苏柏都系统学习过,并且能够做到精通。” 夏蔷柔和秦尚远同样是旁观者,但是此刻她的眼中却含着光。 “原来苏柏这么强?”秦尚远又吃了一惊。 他原本以为苏柏只是依靠蛮力在战斗,现在想来,或许只是因为当时面对的敌人太弱了。 脆弱的敌人,只需要纯粹的暴力就能解决。 而现在,需要在暴力之中灌注一丝技巧。 蛮牛的身形在苏柏的视野中越来越大,他此刻就像是一辆小型汽车被踩满了油门。 那股凶猛的架势,仿若千斤重锤,几乎能够摧毁面前的一切。 苏柏气沉丹田,意念集中,周遭环境中的所有信息都在这一刻汇入她的眼睛、耳朵甚至是肌肤毛孔。 下一秒,蛮牛冲撞直抵苏柏的面门! 两者体型巨大的差距下,苏柏就像是汽车上拴着的挂坠小娃娃,要硬生生接下蛮牛的冲撞,无疑是螳臂当车! 但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就在秦尚远以为苏柏会被撞得横飞出去时。 苏柏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腾挪脚步,似粘似躲,竟然贴着蛮牛闪开了! 长发摇曳,她不仅是闪开了,最后发力的一记双推掌,让蛮牛顺势撞向了大厅的承重大柱! 轰——! 水泥砌成的承重柱被恐怖的力量撞去了半边,顿时飞沙走石,烟尘四溢。 玻璃橱窗纷纷破碎,整座大厅再度摇晃起来。 秦尚远看得瞠目结舌。 太极拳中的以小胜大,四两拨千斤,如今他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自己应该不用出手了吧? 蛮牛般的男人从水泥块中站起身来,灰土在他身上无声抖落。 他沉默地看向苏柏,双眼中的暗红在铁铸的鬼面之后愈发炽烈,如同烧热的烙铁。 “你是谁?”苏柏沉声问。 死寂弥漫在大厅之内。 半晌之后,男人缓缓开口。 “星期一,坠地。”蹩脚的中文。 “什么?”苏柏没有听懂。 “坠地,你叫我坠地就可以。”男人的声音浑厚如牛,附带着嘶哑的呼吸声。 “是某种代号么?” “是的。” “坠地,为什么要和她浪费这么多口舌?”穹顶的空洞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随后,一个身穿黑色作战服的女人轻盈地落地。 她身材高挑,月光像是舞台的聚光灯那样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 女人娇柔地傍在名为“坠地”的男人身边,像是倚着一台巨大的机械。 “星期三,娶妻。”女人不以为意地做了自我介绍。 “坠地,娶妻。”苏柏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男女,“你们的代号真有意思,此行的目的?” 坠地抬手,手指缓缓指向角落的那头树人的方向。 “把那头使魔交给我们。”娶妻说,“还有那个姓秦的小子。” “你说巴德尔?”苏柏眯起眼睛,“和秦尚远?” “花之恶魔的使魔,你们竟然知道它的名字。”娶妻怀抱双臂,“不过也不重要,至于秦家的小子嘛,他是重要的祭品。” “抱歉,我只能告知你们,它们俩......”苏柏紧了紧手上的拳击绷带,“现在都属于约束局!” 两扇巨大的木盾竖在巴德尔的面前,让它此刻看起来如同一座小堡垒。 “坏人,来找巴德尔。”巴德尔慢吞吞地说,“旧姐姐,保护巴德尔。” “对啊!你还不做点什么?”秦尚远说,“你的旧姐姐现在要一打二啊!” “可是,姐姐让我来保护哥哥,我帮旧姐姐,”巴德尔挠挠脑袋,“就不能保护哥哥了。” “保护我?”秦尚远愣了。 他忽然想起了那段无端的梦。 梦中女孩的面容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坐在巴德尔手上的女孩,花之恶魔芙罗拉,就是它的姐姐么? 使魔,竟然称呼创造自己的恶魔叫姐姐? 第70章 殿中红骨 黑影冷冷地看了一眼已经彻底死亡的余卓。 抬脚迈过他的尸体,没入了前方的黑暗。 她沿着钢铁环廊一路向前,同时伸手,沿路摸索那些闪闪发光的岩壁。 忽然,她在某个点停下了脚步。 黑影转身,将手掌轻覆于凹凸不平的岩壁之上。 轻微的蜂鸣从岩壁内部传来,鸣声越来越大。 数秒之后,蜂鸣扩展到整个平面,最后演变成了某种高频震动。 瓦解! 岩石坍塌,大大小小的沙石混着金属颗粒簌簌抖落,滚烫的热浪带着烟尘从裂缝中喷涌而出,甚至还带着几缕明灭的火星。 归于平静后,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洞口豁然开朗。 这里的岩壁不是实心的,在这层薄岩背后,存在着一条幽长狭窄的甬道。 甬道之中铺陈着石砖,黑影扶了扶目镜,轻盈地卷入了其中。 黑暗曲折。 黑影从大腿外侧抽出一截燃烧棒点燃。 她将燃烧棒高举过头顶,红色的火光照亮了嶙峋的岩壁。 岩石当中夹杂着黑色光洁的杂质,那是黑曜石,是熔岩流外围温度骤降形成的琉璃矿物。 “果然是高温的恶魔啊,竟然能在这种地方生生造出一座火山。”黑影暗暗赞叹。 她仰头看着琳琅满目的岩壁,各色的矿石如同花火那样耀眼。 黑影再度深入甬道,越往深处走,涌来的高温就越发炽热。 路上逐渐出现了大大小小堆积的枯骨,这些森然的白骨都是秦家百年前的斩妖师。 数百年前,为了封印尽头的恶魔,他们自愿献身于此,封住甬道。 几分钟之后,黑影停下了脚步。 甬道的尽头是一座殿,大殿由成块的巨石砌成,风格古老。 殿的四角坐落着形状诡异的神龛。 神龛破败,但其底座以石砖牢牢捆缚着粗大的铁索。 四根铁索早已锈蚀断裂,中心指向大殿中央。 那里端坐着一尊猩红狰狞的骸骨。 黑影走向大殿的中央,站在骸骨之前。 骸骨整体呈现人体的轮廓,但只要分开细看,就能发现它与人类的骸骨有着千差万别。 额上后弯的角质结构状似山羊,骨刺密集遍布全身。 骸骨之上的血肉早已残破,仿佛凋零的神佛陶塑。 骸骨的手腕、脚踝间被铁钉钉死。 铁钉是锁链的一部分,与四角的神龛形成拉扯之势。 纠缠虬结的树枝,从大殿穹顶的中心向下垂直着生长。 树干紧紧缠绕束缚遗骸全身,像是为他穿上了一具威仪厚重的甲胄。 “当年的秦家煞费苦心,用这样的方式埋葬了你,如果不是花之恶魔,你早就应该现世了吧?” 黑影抚摩着遗骸额头上生出的巨角,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遗骸倾诉。 火焰恶魔,摩洛克。 在北欧神话当中,他也被人类当作诡计之神供奉。 尊名为——洛基。 即便他只坐在那里,黑影也感受到了一股诡异与至邪。 以及积攒了千百年的......怨恨! 但这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遗骸。 没有灵魂,恶魔遗骸就只能是一具空壳,即便再强大也不能成为恶魔本尊。 “现在,就让我来为你解开束缚吧。” “让你能够重返人间。” 黑影轻声说。 她摘下一只手套,露出白皙的葱指。 来自敌手的折刀在她另一只掌中飞速旋转,最后在细腻的掌心利落地划下一道血痕。 “这会是一场漫长的仪式。”黑影冷冷地说。 她用力挤压掌心的伤口,粘稠的鲜血从掌心低落。 血滴落在骸骨的额头之上,所触及的一小块地方,枯骨之上的暗红竟骤然开始有了血肉的生机! 突如其来的警报回荡在主棺之中,沿着狭窄的甬道传入大殿。 “已经发现了么?”黑影淡然地抬头。 她骤然握住裸露的手,稠血很快就被神奇地收止住了。 黑影戴上手套,安静地看向门口,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 城中,百达国际。 秦尚远懵逼了,这算怎么一回事儿啊? 花之恶魔派自己的使魔来保护他? 素昧平生,无缘无故,花之恶魔为什么要保护他? 系统所说的那场类似于dlc的梦境,难道是真实发生过的? 所以,对面那俩又是什么人? 坠地,娶妻。 这种莫名其妙的代号,莫非是什么神秘组织的人员? 里世界还存在别的组织么? 这他倒是有印象,苏柏之前浅浅地提到过几句。 青铜指骨、血树教会...... 这些隐秘在阴影角落之中的恶魔崇拜组织,时常与作为“秩序维持者”的约束局发生冲突,但这大多数的冲突,都限于华夏大陆以外的地区。 这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更大的秘密,但秦尚远如今只看到了它的冰山一角。 巴德尔慢吞吞地说:“火,烧死了巴德尔。” “但是哥哥,救了姐姐,姐姐复活了巴德尔。” “现在,火,要燃起来了。姐姐,也醒来,想起了哥哥,让我来保护,哥哥。” 秦尚远瞳孔骤缩! 火烧死了巴德尔,他救下了巴德尔的姐姐...... 巴德尔刚才所描述的,正好是那场梦境! 难道这场梦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火要燃起来了是什么意思? 秦尚远看向自己的胸口,那层衣服之下,有一块红色的不规则印记。 那场沙漠城池中的大火,难道是另外一个恶魔降下的? 从无垠星空下的草地,到一望无际的沙漠。 难道都是那头火焰的恶魔在作祟? 梦的最后,他被那头火中显身的恶鬼,执掌长枪贯穿了身体. 所以胸前这块红色的印记,就是那头恶鬼留下的么? 花之恶魔如今又在哪里呢? 夏超说她是一位充满惰性的恶魔,但就秦尚远掌握的信息看来,可能并不是这样。 芙罗拉不像别的恶魔那样邪恶狂暴,并不是因为什么惰性,倒不如说,她可能就是一位温柔的恶魔! “苏柏!”夏超的声音从走廊中传来,他的身后跟着的,是约束局的战斗小队。 所有小队人员手中端着mp5冲锋枪,全副武装。 阿壹、阿贰、阿叁手提三柄形制不同的冷兵器,跟在夏超身边,他们此刻也换上了适合战斗的装备。 个个如同猛兽,向着大厅中央的两位不速之客虎视眈眈。 “哥!”夏蔷柔惊喜地大叫。 夏超听到了妹妹的声音,忽地扭头看向巴德尔一侧。 巴德尔见状,解开防御状态,夏蔷柔一把扑向夏超的怀里。 “死丫头,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夏超又惊又喜。 “还不是你不让我来,我好歹也是夏家的女孩......如果你能教我战斗,我现在也能帮上忙了。”夏蔷柔歪了歪小嘴。 夏超无奈又怜惜了摸了摸夏蔷柔的头。 紧接着,夏蔷柔又踮起脚在哥哥耳边说了些什么。 夏超听后紧皱眉头,瞪了一眼远处的秦尚远。 秦尚远无奈地摊手,指了指苏柏。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瞪我? 第71章 锡海隐修会 夏超被秦尚远点破,挠了挠头,随即看向大厅中的敌人。 他缓步走上前去,与苏柏并肩。 “娶妻,坠地,这两个代号你有印象么?”苏柏低声询问夏超。 夏超细细思索了一下。 “我之前在埃及实习的时候,听当地的拘束官说过,”夏超说,“锡海隐修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组织,崇拜的恶魔不明,组织者也不明。” “他们是最近几年才出现的,一直活动在世界各地。” “情报很有限,但这个组织中应该有契约人存在,就连别的大组织都难以彻底剿灭他们,要小心。” “我懂了。”苏柏低声说。 “后面那个使魔怎么回事?”夏超忽然想起来。 “秦尚远说它叫巴德尔,对我们很友好,看起来智力不是很高。”苏柏说。 “他能和使魔交流?”夏超震惊。 “嗯。”苏柏点点头,“锡海隐修会的目的,就是带走这头使魔,还有秦尚远。” “不行,埃及当地的拘束官告诉我,碰上锡海隐修会,准没什么好事。”夏超斩钉截铁地说。 “商量好了么?”代号为“娶妻”的女人身段妖娆地说,“如果你们愿意和平处理,我们或许可以坐下来谈,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价格。” “满意的价格?”夏超不屑,“大姐,你把约束局当纪念品店啊你想买就买?” “那你的意思是,开打?”娶妻怀抱双手。 “开就开咯,你别看我是搞研究的......”夏超摊摊手,脱下长外套活动筋骨,“我啊......能打十个你!” 夏超的目光转向娶妻倚靠着的坠地。 两米之高,壮如蛮牛的筋肉壮汉。在他的面前,阿壹三人瞬间就像是楚楚可怜的小猫咪。 “要带走那头使魔和那个衰小子,那就从我身上踏过去!”夏超挽起衬衫袖子,向后厉声喝道,“阿壹!” 阿壹沉声应和,将手中所执的长柄大刀抛向空中! 夏超单手举起目不斜视,稳稳接住刀柄。 夏超举重若轻,通长一米的大刀在他手中轻快翻飞。 “唐代的陌刀,相传一刀能够做到人马俱碎,专用于斩马。”夏超细细打量双面开刃的长刀,“斩你的话,应该绰绰有余了吧?” 他架起陌刀,沉重的刀锋格在面前,对准坠地。 坠地隆起蛮牛般的后背肌肉迎战,浑身的骨骼爆响。 黑色面具之后的双眼,红光开始炽烈,炭火燃烧。 “你去追他们,这里我来对付。”坠地沉声说。 娶妻娇柔地点头。 夏超愣了一下,对方说的是俄语,但是他学过一些,也能勉强听懂。 “这里我来对付,你去保护秦尚远。”夏超低声对苏柏说。 苏柏沉默地点头,眼睛却一刻也不曾离开那个身姿妖娆似蛇的女人。 “小妹妹,跟得上么?”娶妻朝着苏柏娇俏一笑。 “试试就知道了。”苏柏淡漠地说。 “所有人员后撤,通知后勤组疏散附近居民!”夏超向后大喊。 “撤?撤不掉哦。”娶妻回头,一声亮俏的口哨。 无数双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现形。 一队全副武装的人马列阵,他们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人数。 · 葬魔之井。 黑影看向甬道入口。 数秒之后,急促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全副武装的收容所战斗组从狭窄的甬道鱼贯而出,他们在大殿之中一字排开,围绕黑影形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 所有人手中端着清一色的mp5冲锋枪。 漆黑的枪口齐刷刷地抬起,准星对准大殿中央的黑影。 黑影冷冷地环视:“比我想得要快啊,约束局。” “射击!”战斗组长挥手喝令。 所有人在同一时间扣动扳机! 枪火高速闪灭,密集的弹雨在瞬间向着黑影覆盖而来! 但下一秒,时间仿佛静止了。 黄铜弹头密集地排列,颤颤巍巍地悬停在半空之中! 射击还在继续,响声不绝。 但所有子弹出膛一段距离之后,就像是射入了一道透明的屏障,不再前进哪怕一毫米。 无一例外。 直到打空了弹夹,所有人愣住了。 战斗组人员颤抖着放下枪口,看着悬浮在空中的子弹,仿佛看着神迹在他们眼前上演。 “是契约人!”有人大喊。 已经晚了。 下一秒,上千颗子弹齐刷刷地调转,飞速地退回! 血肉被洞穿的声音不绝于耳,很多人还没跑出几步就已经被穿成了马蜂窝。 战斗组所有人员瞬间阵亡! 大殿之中瞬时血流成河。 浓稠的血液沿着倾斜的石板汇向大殿中央。 血液汇集至猩红骨骸身下。 骨骸接触到血液,像是枯木逢春,原本黯淡的红色微微亮起了光泽。 “劣质的祭品么?” 黑影有些无奈地看着脚下的血流,眼中透着一股失望的神情。 “大概能完成10%吧?算了,聊胜于无。”黑影默默地计算。 尸堆之中,一个残喘的战斗人员艰难地掏出对讲机,用尽全身力气报点: “五层甬道,五层甬道......目标失控,契约能力是......” 下一刻,子弹连同他的手掌一起穿透了对讲机。 随之而来的是另一颗子弹,穿过头颅捣毁了他的大脑。 战斗人员的头颅重重地砸下,彻底死亡。 “下辈子好运。”黑影不以为意地说。 她正要转身,继续仪式,可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高大的男人一声不响出现在甬道入口。 他穿着黑色的风衣,单手提着一柄近一米长的漆黑直刀。 他缓缓将直刀从皮鞘中抽出,长刀在手中翻转如浪。 这柄刀与一般的直刀不同,刀身奇特地微微反曲下弯,黑色镀层,形如镰刀龙的利爪。 刀背上的锯齿,刀身两侧的血槽,内外无不透着粗犷与野性。 “新客人来咯。”黑影转身面对,故作轻松地吹着口哨。 男人的额头上满布细密的汗珠,但是看着黑影地眼神阴沉坚毅,状似冷铁。 约束局西南分局下辖,收容所所长,江洋。 “让我猜猜你们在干什么。”黑影略带戏谑地看向江洋。 “你们一定在研究外边的那坨大东西吧?” “如果你们认为那东西是什么恶魔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但江洋没有要和她周旋的意思。 疾风袭来,江洋以一种极致恐怖的速度近身。 衣摆起落,双眼无神,长刀斩下! 黑影眼角微微抽动,以腰后的克力士短剑迎战! 第72章 漆黑之鬼 直刀与蜿蜒的短剑碰撞出激烈的火光,刀身向着克力士短剑的剑柄急转直下! 黑影抽剑退身,之后正斩。 江洋横刀轻松地格挡,随后顺势狠狠肘击在黑影面部。 黑影的体型在江洋面前显得娇柔,那一记肘击完全没有留手! 黑影瞬时翻滚摔倒在地。 从踏入大殿的那一刻起,江洋就怀着一颗要杀掉她的心在出招。 而她一直在想方设法拖延着时间。 她在等待她的契约能力——【铁色红潮】。 这种能够操纵一定范围磁场的契约能力,在约束局编纂的序号中排在81位。 【铁色红潮】已经跨入了高危的门槛,但它的启动需要时间,并且极其消耗契约人的体力。 她方才在潜入之时一直尽量避免使用契约,就是为了防范约束局的战斗小组,为了让自己在这种恐怖的火力压制下能够轻松反制。 操纵数千颗子弹已经几乎耗空了她保存的体力,选择在此时和江洋正面对抗,是一个很糟糕的决定。 毕竟这个男人在约束局中的称号,是“漆黑之鬼”。 很久以前,他还在约束局任职时,曾独立斩杀了一头上位恶魔,成为小组中唯一一个幸存下来的拘束官。 【晨、暮、夜。】 【伏潮震、祸鬼神。】 约束局总部给他的评级是“夜鬼”。 手持一柄名为“玄错齿”的刀状封印物。 无限逼近顶级战力——“神”! 这样的评级,放眼整个里世界,也不过区区百人。 在上半阶段的“伏、潮、震”之中,每一阶的跨越,需要的或许只是努力练习,以及经验积累就能实现。 但在下半则全然不同。 “祸、鬼、神”三大等阶之间的距离,宽若鸿沟。 能跨越到下半等阶的拘束官,几乎都是天赋异禀。 可以说,从落地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等阶就已经由血统注定了。 至于后天的晋升,则只能听凭天命。 但是据黑影所知,这头“漆黑之鬼”已经很久不出手了。 “喂喂喂,你难道一点都不感兴趣么?”黑影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譬如,这具骨头是什么?” 黑影拍了拍那具端坐着的异鬼之骨,遗骸下身浸润着鲜血,此刻已泛起红铜的光泽。 胸板上伶仃细骨彼此紧密地交织,如同犬牙交互。 回答她的是一阵罡烈的刀风,江洋眼中无光,毫不留情地将玄错齿斩向黑影。 黑影应接不暇,只能凭借敏捷的身形躲避。 与此同时,江洋的背后,血泊中的子弹悄无声息,一颗颗浮空。 【铁色红潮】,生效。 数十颗子弹颤巍巍地悬浮,仿佛是黑影手中牵着的丝线,随时都能向她骤然收拢。 说到底她还是一个潜行的刺客。 刺客就应该用刺客的手段。 这头漆黑之鬼的契约能力,会是什么呢? 她忽然有些好奇。 下一秒,数十颗子弹穿破空气,瞬间加速,射向江洋的背后! · “什么鬼?”夏超看着那队忽然出现的人马,心中疑惑。 “这么多人,是怎么混进来的?”秦尚远也愣了。 约束局能够随时拉出这么多武装人员,是因为平时对外,他们都会伪装成各种社会组织。 譬如最经典的消防队,施工队,以及红十字会志愿者等一些公益组织。 必要的时候甚至会在某个地方拉起一排横幅,说这一大帮子人是某个马拉松俱乐部的。 同时,因为有官方的默认,有关部门也不会对这些身份去加以核实。 相当于是在掩护他们的行动。 但是在华夏这片土地上,别的不法分子想要以同样的方式这么活动,几乎是不可能的。 两队人马举枪对峙,局面顿时陷入了僵持状态。 “这里是市区,如果发生火并......在华夏,这是什么性质,你们应该知道吧?”娶妻笑盈盈地说。 秦尚远被吓得一愣愣的。 那自然是相当严重的性质。 都容市作为华夏西南地区的重要城市,有许多国外的大使馆驻扎,自然也备受各种国际目光的瞩目。 里世界中布满了矛盾和冲突,人类的社会也一样。 如果一场枪战在这里展开,毫无疑问,bbc之流一定是跑得最快的国际媒体。 到时候不管事实真相是什么,这场街头火并,在它们的笔下都会成为国际上的舆论口诛笔伐华夏的端口。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只是里世界内部的斗争,就会迅速发酵,被转化成为人类社会的国际矛盾。 事情的性质会完全改变,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你们想怎么样?”夏超问。 “只是告诉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毕竟我们双方都不想把事情闹到不属于里世界的范畴。”娶妻回答得游刃有余,“你们的枪装有消音,我们的未必哦。” 随后,她又转向秦尚远。 “小乖乖,你只要听姐姐的话,来姐姐这里,姐姐就把什么都给你哦。” 娶妻说罢,给了一个飞吻,眼神中的暗红色此刻柔情脉脉。 秦尚远眼角抽搐,缓缓咽了口唾沫。 什么都给我...... 紧张之余,他还反复打量了一下这位女士的身材,丰腴而不肥腻。 作为一名标准严苛的鉴黄师,秦尚远能给出90分的好成绩。 这种级别的诱惑力,不管对于17岁的他还是23岁的他都是不小的。 “恶魔都没能把你给骗到,你要真被她骗了,我他妈笑你一辈子!”夏超扭头大吼。 “你他妈怎么就笑我一辈子了!”秦尚远一愣,被夏超吼得回过神来。 他下一秒看向苏柏,女孩的表情没有一丝涟漪。 “好啊,想要抓我是吧?”秦尚远扶着巴德尔的粗枝树臂。 “对呀。”娶妻掩嘴轻笑,“小乖乖,准备好到姐姐怀里来么?外面那么冷,姐姐怀里有37度哦,你在姐姐怀里努努力,或许就有40度了呢。” 秦尚远的目光忍不住在那具丰润姣好的身体上流连。 妈的,你是真会啊。 秦尚远咬咬牙,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巴德尔,害不害怕?”秦尚远悄声问背后的大树怪物。 “巴德尔不怕坏人,但是巴德尔怕哥哥,受伤。”巴德尔以为大家都不能大声说话,也学着秦尚远的样子,乖乖压低了声音。 “想不想你姐姐?”秦尚远又问。 巴德尔愣了一下,果断的点头:“巴德尔想姐姐。” 秦尚远深吸一口气。 “那走,我们去找她!” 想抓我? 那就来啊。 我的尽头,是花之恶魔! 第73章 奔袭 “找姐姐?”巴德尔的眼睛立刻亮了。 “你看,现在坏人来抓我们俩了对吧?”秦尚远小声和巴德尔合计。 巴德尔点头。 “我们要做的,是不是不能被坏人抓到?” 巴德尔点头。 “你姐姐现在醒了,我们去找她,她就能保护我们不被坏人抓到。” 巴德尔点头,看来它对这套完美无缺的逻辑很是认可。 秦尚远也有一些不确定。 贸然去找一头恶魔,这在别人看来大概是一件疯狂的事情。 但是他很想知道,那个梦里所发生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 他救了花之恶魔? 扯淡。 那个梦怎么看都发生在中东沙漠一类的地区,而且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相当久远的味道,人还在修金字塔呢! 跟他这么一个21世纪,17岁风华正茂的华夏少年八竿子打不着。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真的跟他没任何关系,为什么系统会让他梦到呢? 他想起了系统发布的任务——【凋零之爱。】 花之恶魔的爱? 两头恶魔之间的相爱相杀么? 这么大的事儿,结束之后能有不少奖励吧? 秦尚远蠢蠢欲动。 他打开系统看了一眼,离lv3级还有......近三千点经验。 等识别权限到了lv3,他或许可以尝试着查询一下那头为名“安帕”的恶魔的信息。 “巴德尔,我们走!”秦尚远拍拍巴德尔,故意喊得很大声。 所有人都听到了。 他就是要所有人都听到。 他认为自己至少要吸引走对方的一部分火力,有巴德尔这个肉盾在,他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可提着夸张大刀的夏超和赤手空拳的苏柏就不一定了。 夏超那家伙,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实际上却是个武力人员。 巴德尔像是战马那样嘶鸣起来,吼声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它一把抓起秦尚远,将他安置在自己的颈项上,背后迅速长出巨大的木质甲板将秦尚远罩住。 树枝从它的双臂生出,以极快的速度射向穹顶的钢架! 巴德尔带着秦尚远,像是金刚那样刚猛而利落地攀上了楼顶。 所有人都在躲避因为剧烈震动而坍塌的墙壁和钢筋。 “卧槽!”夏超挥刀斩开几匹水泥板,陌刀连同其中的钢筋也一起毫不费力地斩断。 可还没等他站稳身形。 下一秒,坠地如同蛮牛一般冲撞过来! “趁人之危你特么不得好死啊!” 夏超挥舞陌刀,以刀柄横在胸前抵挡,怒火中烧。 与此同时,娶妻娇媚一笑,仿佛雕塑坍塌那样,瞬时化作了一滩黑色的影子! 黑影跟随着巴德尔迅速地向上空飘去。 苏柏眼中红流翻滚,【隐秘王座】即刻生效,来自某位恶魔的力量灌注双腿。 她屈膝上跳,精准垫着空中还在坠落的水泥,直接登上了屋顶! “卧槽!”秦尚远大呼。 他艰难地伸出头来,在寒冷刺骨的狂风中大口呼气。 黑空澄静,城市灯光寂灭。 巴德尔正背着他,兴奋地攀登疾走在商场的玻璃穹顶上,怪异奇长的树枝沿路生长。 “姐姐!姐姐!”巴德尔高兴地大呼小叫,像一只头脑简单的大猩猩。 秦尚远感觉自己好像坐在一辆疾驰但颠簸的高速列车上。 他扭头,苏柏一声不响地在他们之后飞奔,她轻松地踩在那些钢架之上,仿佛融入夜色的忍者,速度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 数百米之外,居民楼。 某一户房间亮起了灯。 女人走进房间,看着站在窗边的儿子。 “妈妈你看,外边有人在屋顶上跑。”穿着睡衣的男孩指着窗外,声音稚嫩。 “这都几点啦,你明天还要上学呢!”妈妈严厉地呵斥,走到窗边一把拉上窗帘,“快上床睡觉!下次不给你看武侠片了,一天天胡思乱想的。” · “旧姐姐。”巴德尔立刻察觉到了苏柏的存在,卷起树枝,也将她送到了背上。 “旧姐姐,真开心。”巴德尔自言自语。 “苏柏,你跟来干什么?”秦尚远愣了一下,“夏超呢?” “那个叫娶妻的女人跟来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苏柏冷冷地说。 “娶妻?”秦尚远问。 “锡海隐修会的人,更多的信息目前还不清楚。”苏柏回答。 “她在哪呢!”秦尚远慌张地四下张望。 “我看不到她,应该是她的契约能力。”苏柏说,“它要带你去哪?” “去找花之恶魔。”秦尚远说。 苏柏默默地听了,没再追问。 她向来不是个喜欢追问的人,听到了什么就无声地接受,她从不会拒绝,也不会好奇,就像一台任人设定的机器。 仿佛所有的事情,在她的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当然,这就给了秦尚远一个很大的方便,他不用给苏柏解释很多东西。 但想到这里,他心里忽然一动。 在从前的那个时间线里,苏柏在哪呢? 她恋爱了么? 这样一个女孩,能被谁给捡了便宜呢? 巴德尔的速度越来越快,它沿着通向南边山区的高铁轨道狂奔,像是一头冲锋陷阵的猛兽。 很快,他们周围就没有什么高楼大厦了。 巴德尔的速度几乎能够匹敌一列在轨道上高速行驶的高铁。 夹道的树景和远处的山脉在他们身边飞快掠过,冷风呼呼地灌入秦尚远的鼻腔,让他感觉到有些难以呼吸。 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了山区,都容市在秦尚远的眼睛里越来越远。 巴德尔正带着他们在不同的山体之间跳跃,他们从一个山头重重地落到另一个山头,遍山的飞鸟走兽在深夜里被惊动。 秦尚远在风中哗啦啦地吐。还好有苏柏提着他,不然他早散架了。 秦尚远放眼望去,视野里尽是群山。 而巴德尔则像是一头回归山野的猩猩那样自由。 正当秦尚远想问还有多久时,他愣住了。 巴德尔停在了一片高台之上,他们的身下,是一片巨大的矿场。 大理石在山壁上开凿成落差巨大的阶梯,从半空中俯瞰下去,整座山体就像是一尊白色王座。 巴德尔小心翼翼地将秦尚远和苏柏放下来。 秦尚远扶着巴德尔在冷风中狂吐,快要把肠子呕出来了。 苏柏则静静地俯视,那座白色的平台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隐隐震动。 “到了。”巴德尔抠了抠脑袋。 “你姐姐呢?”秦尚远扶着腰,擦了擦嘴角,双眼迷离。 巴德尔指着下方,没有说话。 “哪?”秦尚远疑惑。 “哎呀呀,小乖乖,你可真是笨呢。” 女人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秦尚远被吓得半死。 他和苏柏不约而同地回头,曼妙的身姿从黑暗中缓缓现形。 “娶妻。”苏柏下意识地攥紧拳头。 “别紧张,我和你们一样,也是来瞻仰神迹的。”娶妻怀抱双手,红色的长发在风中飞扬,“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小乖乖,你再决定要不要跟我们走。” 娶妻向秦尚远抛了个媚眼。 “神迹?”秦尚远看着这个令人生疑的女人。 “呀,你不知道么?”娶妻装作惊讶地捂住红唇,“这里是你们秦氏世代守护的陵墓啊......埋葬恶魔的陵墓,葬魔之井。” “你要找的花之恶魔,就在你面前的那座山上......或者说,她就是那座山!” “那座山?”秦尚远愣了,“开什么玩笑?” “信不信由你们咯。”娶妻耸耸肩,“大的要来了,看来祭品的事情要搁置一下。我还有事呢小乖乖,姐姐先走一步。” 娶妻挑逗地伸手刮刮秦尚远的鼻头,娇媚一笑,随后仿佛墨水那样融入了身后的黑暗。 · 子弹如同在膛中击发,以百米的速度射向江洋的身后! 可是,就在它们要接触到江洋的前一秒,即刻统统化为了金属的粉尘! 一股无形的威压以江洋为中心,在瞬间膨胀! 黑影下意识地避开江洋的眼神,江洋“夜鬼”的等阶毫无疑问一定是比她要高的。 这种时候正视江洋,是很愚蠢的举动。 搞不好会被溢出来的气息压碎心脏。 刚刚那个就是他的契约能力么? 防御类型的契约? 江洋持刀快斩,黑影也在吃力地躲闪。 江洋的契约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克制了她,她也就没有耗费体力的必要了。 目的已经达到了大半,她现在只需要等待一个脱身的时机。 而这个时机,就在这具恶魔遗骸之上。 第74章 冥演空断 虽然不能执行完整的仪式,但是依靠这些劣质的血液作为祭品,也能让火焰恶魔摩洛克的遗骸暂且苏生。 一头上位恶魔,仅仅是苏生的遗骸就足够人类头疼的了。 更何况,外边那个东西如果醒来,比这具遗骸还难对付。 江洋也注意到了,大殿之中的这具骨骸,正在血液的浸润之下逐渐焕发生机。 玄错齿暗色的刀光之中,他忽然凌空抽射一脚,巨大的脚力将黑影踹飞。 黑影翻滚在地,疼痛难忍。 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但面具之后,谁也看不清她的伤势。 江洋那一脚很结实,可能踹断了她的几根肋骨。 她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反曲如爪的玄错齿就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江洋双眼无神,他一手提着刀,另一只手中金属打火机翻转。 被汗水沾湿的几缕头发从额头垂下,他单手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烟丝缓缓燃烧。 “我没有时间跟你浪费,这支烟抽完之前,我要得到所有的答案。”江洋的声音像铁一样冷。 “你问。”黑影镇定地配合。 “那具骸骨。” “火焰恶魔摩洛克,他的恶魔遗骸。” “外边的那个东西。” “你说你们研究的那坨肉?那是他的仆从,也是他的使魔。你应该听说过它的某个名字,嘉尔姆,芬里厄......或者你可能更熟悉的,刻耳柏洛斯。” “地狱的看门犬?” 许多神话之中,都有地狱犬这种生物的存在。 在北欧神话里,它的名字是嘉尔姆,与死亡之神海拉蛰伏于尼福尔海姆。 也有人说,它是那头上下颚顶住天与地的魔狼。 而在希腊神话中,它则被描述为长着三颗头颅的恶犬——刻耳柏洛斯,把守着通往地狱的大门。 “神话中描述的而已,火焰恶魔摩洛克自命为王,而这头巨大的犬形使魔曾经是他王座下的大将。 几千年前,它和自己的主人跨越宽广的亚欧大陆,沿路摧毁燃烧那些文明、军队与城池。哪曾想,最后来到华夏时,却被一帮人类斩妖师封印了。” “知道了,你们的组织,还有你的目的?” “找他有点事咯。”黑影的语气很轻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组织而已,不足挂齿。” “你看我像在跟你开玩笑么?”江洋持刀的手腕微微翻转。 玄错齿的刀锋毫不费力地割开了战术服,在黑影细腻如瓷的皮肤上留下一抹血痕。 血液渗出,但在碰到刀刃的瞬间就变成了黑色,然后蒸发。 江洋微微皱眉。 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震颤,头顶的岩石开始剥落。 整座地下空洞都在晃动。 · 主棺。 一层到五层都是研究人员,他们正在紧张有序地将一叠一叠的重要资料装进合金箱子之中封存。 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有敌人潜入,发生震动的不止是这座空洞,而是整座山体。 这种情况之下,对于收容所来说最重要的不是人命,而是从这里获取的机要文件。 他们要保证这里在坍塌之后,后来的同伴能够从废墟中挖出完好无损的资料。 林澜当然也在。 她站在那台基本元素分析仪前,桌上是纸质的分析结果,电脑屏幕上是余卓留下的研究日志。 火元素的富集态? 林澜皱眉。 竟然是液态的? 她在晃动中竭力维持身体稳定,看向遍布主棺的暗红色液体。 时机到了。 随后,她缓缓闭上眼睛。 契约能力【冥演空断】。 约束局序号44的制式契约,能够在瞬时增强契约人的思维强度,能够凭借契约人眼前已有的信息,以及潜意识中存在的信息,推断出理论上能够得到的极限结论。 一瞬间,像是终端接入了某台主机,浩瀚汪洋般的信息汇入林澜的大脑。 从她呱呱落地的那一刻就开始接收的所有信息,瞬时浮现在脑海之中。 但她来不及反应,【冥演空断】如同一台内置在她大脑中的超级计算机,独立地演算着这些信息。 包括文字、声音、数据、各种资料化为无数密集的小点。 它们像是物理实验中的高速粒子,飞速而无序地碰撞、分开、碰撞、分开...... 互相关联的信息粒子会在碰撞中结合形成更大的信息粒子,然后继续与别的信息粒子碰撞。 仅仅是在0.01秒的瞬间,这些海量的粒子就已经碰撞了成千上万次。 数秒过去,林澜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 一条清晰的“链条”正在她的脑海中生成。 毫无疑问,这里埋藏的是火焰恶魔,那头名叫“摩洛克”的上位恶魔。 他在不同的文明中有不同的尊名,但在铭刻着恶魔正式尊名的“恶灵石板”上,镌刻的是“摩洛克”这个从闪米特文明中遗留下来的名字。 其意为“王”。 但是,这里并不是埋葬那位恶魔的“主棺”。 收容所一开始就错了。 他们看到了这巨型颗卵状物,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它就是这座主棺的主人。 但并不是,这里只是恶魔使魔的陪葬。 真正的“主棺”,应该就是江洋现在所在的地方。 而作为陪葬,那些火元素的液体富集态,是处于沉睡状态的“火之精”。 这种由火焰恶魔创生的使魔有群居的特性,当它们苏醒的时候,整片山野都会直接燃烧起来。 但这些火之精在秦氏的压制下,数百年来一直处于沉睡。 思维过载让她流出了两行鼻血。 她顾不得这些,因为【冥演空断】告诉了她一个恐怖的结论。 这颗布满鳞片的巨大卵状物,是那头驰骋在各个神话之中的地狱巨犬,刻耳柏洛斯。 可他们完全猜错了方向,这并不是某种卵。 而是它的......心脏! 林澜竭力保持着平静的呼吸,她看向下方的地面。 那些暗红色的液体开始逐渐沸腾,红光隐现。 随着创生者的醒来,他的使魔们仿佛也收到了某种召唤,要苏醒了。 · 大殿之内。 束缚那具红铜之骨的树枝开始逐渐崩解。 原本不动如钟的遗骸此刻开始缓缓苏醒,不同于人类的肌肉纤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如同爬山虎那样疯狂在骨面之上交织爬行,血肉蛮横地覆盖。 花之恶魔在沉睡的百年间,一直压制着这具怨念颇深的恶魔遗骸。 但这一刻,双方都醒来了。 大殿之内的温度陡然升高。 地面上和空气中开始凭空腾起一抹一抹的火焰,一闪即逝。 像是有什么空气中的易燃物正在被高温点燃引爆。 江洋厌恶地躲开。 整座大殿正在土崩瓦解,上方成吨的岩土塌方滚落。 江洋随手挥刀,玄错齿毫不费力地切割开滚落的飞石和树干。 随着泥石的崩解,皎洁的月光照进大殿。 大殿所在位置的顶部可能是山腰或者山脚,离地表只隔着数米厚度的岩层。 “很愉快能和你有一次交手,江洋所长,或者说......漆黑之鬼?”躺在地上的黑影朝他挥挥手,像是要说再见。 江洋震怒,猛地看向身下。 手中刀光翻转。 月光投下的影子错落有致地撒布在大殿之中,但是那些影子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们逐渐扩大,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渊,要吞噬整座大殿。 他下意识地飞身后撤,影子随即吞没了黑影,仿佛胶液,将她完全包裹。 随后带着她完全消失。 影子像是潮汐一般褪去,树影恢复了正常。 制造麻烦的人走了,但眼下的麻烦并没有解决。 江洋回头。 在束缚遗骸的树枝崩解之后,暗红色的铠甲状结构开始覆盖遗骸的全身。 遗骸全身跳闪着猎猎的红焰,威压袭来。 他却仍旧安静地端坐在那里,仿佛入定的禅僧。 可甬道之外的震荡和吼声,以及那些疯狂涌入的高温,与喷吐的火焰...... 无不证明着,他此刻正在苏生。 火焰恶魔,摩洛克遗留在人间的骸骨,被唤醒了。 第75章 火之精 “我没看错吧?”秦尚远揉了揉眼睛。 那座巨大的白色王座,正连同背后的山体震荡。 森林倾倒,数千吨的岩石和泥土崩裂,从山顶滚落。 白色平台上的工事就像是小孩搭建的玩具积木,被滚落的岩土随意地冲垮。 王座背后,像是有什么蛰伏在地下的巨物正在苏醒。 他们身处在一片山脉之中,震波很快就传到了他们的脚下,秦尚远和苏柏在地震之中勉强站稳。 震耳欲聋的坍塌声此起彼伏地回荡在山谷,仿佛天地都在震颤。 巴德尔竖起宽大得夸张的木盾,为他们遮挡头顶滚落的石块。 “是你姐姐醒了么?”秦尚远问。 “不是,姐姐在维持。”巴德尔慢吞吞地说。 “维持?” “坏蛋,要醒了,带着火。” 巴德尔的语气忽然变得很忧伤,又有些害怕。 “坏蛋,杀死过巴德尔,但哥哥,救了姐姐,所以,巴德尔没有死。”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秦尚远不解地挤弄眉毛。 苏柏听不懂这俩在聊什么,只能观察对面的平台。 看来收容所很早就驻扎在这里了,谁在里面? 她忽然想起了林澜离开之前,手机中收到的信息。 那条信息的发送人,是收容所所长,江洋。 “你问巴德尔,有没有办法把我送上那座平台。”苏柏开始在手上缠拳击绷带。 “哈?”秦尚远难以置信,“你去那......” 正要开口,可看到有序地从矿洞逃出来的收容所人员,他忽然意会了。 收容所、约束局......林澜可能在那里! 正好,他也准备去找那位已经苏醒的花之恶魔。 他立刻扭头问了巴德尔。 巴德尔很认真地点点头,顿了顿足,便像之前那样带着他们跃向对面的矿场! · 暗红色液体“沸腾”了起来。 但如果仔细去看,那种液体并不是因为到了温度到达了沸点而“沸腾”。 一种奇小却散发着高热的生物,正一只接一只地从液体的表面凝结、抬头然后剥离—— 火之精。 它们从液体之中抽出两对细长的、翅膀一样的结构,挣扎着苏醒。 无数的火之精像是海底成群的游鱼,它们迅速地纠结在一起,行动整齐划一,形成庞大的高温生物群。 火之精组成的生物群发出一种诡异的嚎叫,一股脑地向着五层的那个甬道口奔涌。 那里通往真正的“主棺”,也就是束缚遗骸的大殿。 这些低级的使魔因为感受到了自己主人的苏生而醒来。 所以,它们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遵循本能,如朝圣般涌向自己的创生者。 就和那些怪虫成群结队地涌向寄生恶魔一样。 携带着高温的火之精执行“燃烧”的概念,沿途点燃了能够燃烧的一切,包括仪器、文件和人。 它们本来就是火元素的某种集合体,那些遗漏出的火元素在燃烧完一切可燃物之前,是不会停下的。 被点燃的收容所人员大喊着挣扎了几下,然后从高台上坠落。 在这之前,他们仍旧在收拾各种文件,然后像是接力赛那样传递到平台之下的井口。 林澜震惊地看着这一切,手足无措。 “林澜局长,趁事态还没有过于恶化,请您立刻跟我出逃!”一个二十出头、学生模样的女孩扑到林澜的面前,一把抓住林澜的手腕。 女孩穿着收容所的制服,原本清秀的脸蛋上沾满了灰。 她下意识地看向女孩胸口的金属铭牌—— “re-”。 re是英文单词“research”的前缀,代表女孩是研究组的成员。 而后面的数字,标明的是女孩加入约束局收容所的时间,2018年六月。 她是今年才入队的研究员,是夏天才从学院毕业的新人。 “可是......”林澜正想说什么,却被女孩的举动打断了。 女孩拉着她躲过燃烧的仪器和其他人,迅速地跑到了环形平台的一边,那里有一个快速升降的缺口。 女孩在林澜的身上娴熟地系紧安全绳,拉了几下确认稳固之后,示意林澜和她一起下滑。 两人降到主棺地面,林澜怔怔地抬头。 整座主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断有人和物从平台的边缘燃烧着坠落,撕心裂肺的喊叫回荡在岩壁构成的球形空间。 有些钢架结构已经被高温熔断了,钢水滴落,上面附着的火元素在接触到人体表面的一瞬间,直接“轰——”地燃起熊熊大火。 “不是地震了么?”林澜问,“怎么逃?” 女孩指着林澜背后的通道,几缕头发垂落。 林澜扭头,背后通道的岩壁有着崭新的开凿痕迹,四壁以金属框架加固。 女孩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这里,应急直梯。” 这是收容所修建的工事之一,专供这种紧急情况使用。 “原本有五部,但电力供应刚刚被地震切断,其它四部已经不能运行了。因为是独立供电,剩下的那一部供电虽然稳定,但也只能再撑十多分钟。”女孩紧张而有条不紊地解释。 “你们呢?”林澜顿时有些懵。 “一部电梯是坐不下这么多人的,”女孩摇摇头,“这种时候我们只能优先保护更重要的力量,您是契约人,对吧?” 林澜点点头。 这的确是约束局安全手册中的规定。 “真是羡慕啊。”女孩嘴角闪过一抹温暖的笑意,乌黑明亮的双眼看向林澜,“我仰慕您很久了,可惜大二的时候被通知身体条件过不了关,不能接受局内提供的契约。” “您先走,”女孩接着说,“我们也不是傻子,完成任务之后会尽快逃出来的。” 她长长地深呼吸,回望背后一片混乱的主棺。 炽热的高温扑面而来,所有的东西都在燃烧。 但仍然有一队人在有序地封装重要的资料。 林澜愣在了原地,身为约束局局长的她,此刻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做。 “时间不多了,您身上有许多重要的信息,不能在这里逗留。”女孩对着林澜,一字一句地说,“应急直梯有专人把手,您不离开,他是不会离开的。” “听济美姐说您缺一个秘书,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之后申请来您身边当一个小秘书吧?” 女孩见林澜的脸色惨白,忽然笑着说。 她一笑起来,就像是回到了青春靓丽的校园里。 早夏的夜晚微风吹拂,她手里拿着书要去上第一堂晚课。 “好。” 林澜想也没想,就和女孩许下了这个匆忙的约定。 “那您先走,我们随后就会尽快来的,别的同事也有先出去的。” 她只能点头,随后迈进身后的通道,朝通道尽头的电梯跑去。 见林澜走了,女孩放心地回头。 她再次长长地深呼吸,咬住嘴唇,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她正要向封装文件的小队走去。 下一秒,一滴钢水坠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片刻。 “妈妈。” 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坠落,她眼神空洞,下意识地喃喃。 熊熊火焰如同一头猛兽,瞬间引燃衣物与头发,吞没了她的身体。 第76章 炎魔苏生 林澜站在急速上升的电梯中。 她背靠轿厢扶着把手,抵抗着加速度带来的不适感。 忽然之间她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问那个女孩的名字。 女孩温暖的笑容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林澜只记得她是今年的毕业生。 轿厢到顶,厢门缓缓打开。 轿厢之中的高温遇到地表的冷空气,凝成了浓白的水雾。 林澜摇摇晃晃地走出矿洞。 身后的山体正在震颤,震耳欲聋的响声由远及近,从她的头顶传来。 山顶的落石! 她惊恐地回头,这种落石她根本来不及逃! 此时此刻,她只能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但下一秒,冷冽的飓风迎面袭来,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她。 眼前一片黑暗,耳边只有让耳膜震颤的巨响,两层楼高的树状怪物架起庞大的木盾。 木盾深嵌进洁白的大理石地面,硬生生为她挡下了一连串大大小小的石头! 林澜缓缓睁眼,面前是两只绯红幽深的眼睛。 “苏柏?”林澜认出了面前的女孩。 “澜姐。”苏柏简单地回应。 “这是......?”林澜到现在还有些不太适应。 “它叫巴德尔,是花之恶魔的使魔,事情太复杂了,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秦尚远从苏柏身后走出来。 “巴德尔,能救下这里的所有人么?”秦尚远立刻问。 他在来的半空中,瞥见了很多被落石砸成肉泥的收容所人员。 虽然生理和心理上,一时半会儿都难以接受,但这些事情都真实地在他面前上演。 巴德尔点了点头,树枝立刻延展数百米! 树枝交织形成了一张巨大而充满韧性的网,和整座山体连接在一起! 地震越来越剧烈,无数的落石砸在网上,被硬生生地拦截下来。 巴德尔折断自己和树网之间的连接,随即看向秦尚远。 秦尚远忽然明白了。 系统给他的道具,好像不是那个什么神奇翻译器,而是巴德尔。 难怪总感觉这么抠呢。 远处亮起数道雪白的灯光,巨大的矿场作业车启动,逃出生天的收容所人员们正在启动还能操作的机器相互救助。 “你快走,这里有我。”苏柏轻声对秦尚远说。 秦尚远听到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拍了拍身旁的巴德尔。 巴德尔竟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把抓起他,庞大的身躯灵巧地翻向山顶。 · 江洋一脚踹倒那具正试图支起身躯的人形。 可下一秒,无数的火之精围绕了上来! 这些由火元素构筑的使魔形成一阵高温的旋风,将那具具足甲胄般的身躯托了起来。 周围的一切都在燃烧,本就破败的神龛彻底坍塌。 其中所供奉的,身份不明的木制神像斜斜地倒下,接着就被铺天盖地的火焰吞噬。 钢铁的锁链熔成高温的钢水,沿着倾斜的石板汇聚至大殿的中央。 外面现在一定死伤无数了。 江洋心里很清楚,但是正是有他守在这里,才能防止更进一步的灾难。 火之精也试图点燃江洋。 但他仿佛百毒不侵,火元素接近他的下一刻就直接被消耗掉了,剩下的只有丝丝明亮的火星,在高温的空气之中闪灭几下,就彻底消失。 江洋若无其事地站在火焰之中,燃烧的火焰在要触及到他的那一刻就立马熄灭。 周身的空气因为燥热的高温扭曲,明焰之中,他提着那柄黑色如爪的玄错齿,静静地盯着那具复苏的恶魔遗骸。 契约,【诸魔禁域】。 约束局序号95,高危险度。 能够以契约人为中心,形成隔绝任何形式物质与能量的领域,在物质或能量接触领域表面的一瞬间,能够将同等的能量反馈回去。 理论上来讲,【诸魔禁域】的领域可以延展数十米的距离。 但对于江洋来说,那样不仅会很快地耗尽体力,还会对他的身体施加重大负荷,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但在这个时候,他要保证这具东西不能烧毁整片山区,或者跑去任何一个市区。 此刻,【诸魔禁域】正以一层透明盔甲的形式,覆盖在他的全身。 所以那些火之精无法点燃他。 火之精们在企图靠近他的那一刹那,就直接灰飞烟灭了。 那头“漆黑之鬼”回来了。 他要留下来面对这头上位恶魔苏醒的遗骸,怎么能被这些低级的使魔点燃呢? 大殿中央。 火焰中静静站着一个精瘦但结实的漆黑人形。 额头那对反弯的骨质巨角,像是戴在他头顶的华丽冠冕。 他万花筒般绚烂的双瞳里,燃着熔岩色的火光,比任何火焰都要明亮。 成千上万的火之精编织成宽广的披风,在他的身后轰然展开。 炽热的铁水凭空上涌,凝聚在那只丑陋狰狞的爪中。 铁水逐渐在恶魔的掌中化作一柄枯枝般的扭曲长剑。 长剑的剑身流淌着诡异却炽热的光芒,仿佛有火焰在其中永恒燃烧。 任凭再炙烈的高温再也无法将它熔化,因为在接触到恶魔的那一刻,它就已经成为了一把魔兵。 是能够斩杀上位恶魔的顶级封印物。 如同滔天巨浪的威压从那具身体中喷薄而出! 火焰化作巨龙与蛇的形状,恐怖森然。 龙蛇围绕着他升起,向着江洋齐声怒吼。 江洋却如同巨浪之中的礁石一般,岿然不动。 他单手提刀,双目无神地直视。 恶魔的黑影在火焰的高温之中扭曲,仿佛水中倒影泛起涟漪。 “人类,是来觐见的么?” 恶魔引诱却又威严的声音从火焰中传来。 一股久违的感觉来袭,江洋很久没再感受到那股压迫感了。 那股能够让人类陷入疯狂,或者心脏在瞬间碎裂的压迫感。 · 巴德尔带着秦尚远在山顶的某处停下。 它大开大合,挥舞夸张的长肢,为秦尚远在茂密森林中清理出一片能够行走的区域。 随后,巴德尔的口中低沉念出一长串陌生奇异的咒语,周围数公顷的森林在一瞬间拔地而起! 成千上万棵树木以及数以亿吨计的泥沙,如同数千辆满载沙石的大吨位卡车,接二连三地从秦尚远的身边呼啸而过,纷纷向着数百米外的山脚坠落! 几分钟过去,他们周围的环境终于被“清理”干净。 山野中显露出的景象,一再将秦尚远震慑地说不出话。 第77章 芙罗拉 山体依然在震颤,却没有巨石滚落。 很难想像一座山体的泥土竟然只有数米的厚度,却能长出和普通山野一样的森林。 秦尚远有种站在火山岩上的错觉,脚下是漆黑凹凸的岩石,四周的岩土光秃秃的,一层不染,苍凉而坚硬。 岩中夹杂的各种矿物杂质反射着月光,如同漫天的星辰闪闪发亮。 但这些大片的岩石表面,铺就着长达数百米的硕大根系。 放眼望去,它们像是这片山体的表面的血管,蜿蜒遍布。 而每条根系之上,都绑缚有难以辨识的怪异生物。 哺乳类、爬行类与节肢类之间的特征难以分辨。 它们的数量众多,形态各异,但每一只身上都透着一股至邪诡异之气。 秦尚远知道,这些生物之中的任意一个个体,都足以颠覆人类生物学家的认知。 它们是使魔。 和巴德尔不同,一如在校园里涌现出的,那些长着昆虫长肢的鱼。 这些怪物才符合他心中对使魔的第一印象—— 诡异、血腥和疯狂。 但如今,它们都被束缚在根系之中,动弹不得。 有些怪物的半身已经呈现出树化的现象,半截身体上长着硕大的花苞。 但更多的怪物只是单纯地被束缚,它们痛苦地嘶吼,叫声有的像是疯狂的笑声,有的则像是人类婴儿尖锐的哭喊。 秦尚远的脚边,一头似蛇非蛇的使魔吐出信子,凭着本能张口咬向秦尚远。 但下一秒,巴德尔随手就拧断了它的脖子。 秦尚远惊魂未定地抬头。 所有的根系都从一处延伸出来。 “姐姐,在那里。”巴德尔迟缓地抬起巨手,指向远处。 皎洁的月光下,漆黑的岩石上,跪着一具素白瘦弱的人体。 秦尚远愣住了。 那是一位人类少女模样的身体。 巴德尔带着他走近。 少女垂着头,长发瀑布般洒下。 她赤裸的肌肤在月光的照耀下,每一寸都闪着珍珠般的光芒。 但她的每一根发梢和四肢,连接着的却是无数藤蔓,瀑布般的藤蔓再逐渐长成巨大盘结的根系,遍布包裹整座山体。 藤蔓上生长着绚烂艳丽的花朵,在这片漆黑的岩土之上,就像是在沙漠之中盛放的曼陀罗之花。 秦尚远低头看着她,像是在欣赏一幅孤冷而凄美的画。 果然是梦里的那个女孩。 “你来啦?”少女艰难地抬起头,苍白而美丽的脸上带着一抹虚弱的笑意。 她的语气熟悉而亲近,就像是一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秦尚远来不及想,蹲了下来,眼睛与少女齐平。 少女的眼睛中流淌着绚丽的色彩,仿佛缓缓旋转的万花筒。 秦尚远细细打量,她的皮肤没有血色,却无比细腻,仿佛一尊精心捏造的白瓷娃娃。 “你是......花之恶魔?”秦尚远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说出了这个名字。 “花之恶魔?”虚弱的少女苦笑。 她似乎对这个称谓有些不满,却又苦于没有力气吐槽。 “你,不会忘了我的名字吧?”少女的神色有些哀伤。 秦尚远一愣,心说大姐我们俩是真没见过啊,你是说梦里那回么? 不会吧? 你真在我梦里? “芙、芙罗拉?”秦尚远磕磕巴巴地说。 “负心汉。”芙罗拉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在责备。 哈?? “我......”秦尚远想说什么,但是这种情况下,好像说什么都像是在狡辩。 他什么时候犯下的情债? 还是人魔之间这样禁忌的羁绊! 想想都刺氵......啊不。 想想都离谱啊! 离谱啊!! “把手伸过来。”芙罗拉又说。 秦尚远不明觉厉,心中甚至还残留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愧疚。 于是他听话地伸过手腕。 芙罗拉埋头。 冰冷的触觉。 针一般刺痛。 秦尚霎时远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 但芙罗拉正轻咬着他的手腕! 与此同时。她原本苍白的嘴唇正在缓缓恢复血色。 少女嘴角微动,口中含糊不清地说:“别动。” 芙罗拉在小口小口地吸食他的血液。 就像是在喝奶茶的女孩。 秦尚远咽了口唾沫,心里自己给自己圆解释。 恶魔嘛,有些这种奇怪的设定也蛮正常的。 随着血液的让渡,少女赤裸瘦弱的身体逐渐恢复了生机,变得丰满,有了血色。 而她的身后,那些绿藤之上原本含苞待放的花朵,也都在月光之下逐渐盛开。 数十秒之后,芙罗拉松开了嘴巴。 秦尚远这才颤巍巍地收回手,他凝视着手腕上两个小小的血洞。 正在紧张,但下一刻,那些被咬开的血肉竟然快速地恢复如初了。 获得力量的女孩站起身来,长发如同黑色的瀑布。 她傲人的身体在月光之下舒展,肌肤珍珠般洁白,却又流光溢彩。 “借了你的一点血,”芙罗拉说,“没事的啦。” 一阵热风吹拂,秦尚远恍然反应过来。 两人身下是悬崖、是矿场。 他耳边充斥着诡异凄惨的哭喊声,鼻腔中弥漫着温暖而又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空气中的温度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越来越高,他甚至都感受不到冬夜的寒冷了。 山下堆积的树木燃烧起来,用不了多久,火海就会蔓延到另一个山头。 花藤缓缓缠绕住她的身体,最后在她的身上编织成一套和秦尚远一样的衣服。 四中的蓝白校服。 “原来还是没能......” 芙罗拉望着身下的满目疮痍,她轻捂胸口,微微动容。 这样看起来,她似乎也是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高中女孩。 随后,她的眼中闪过繁复华丽的光芒。 她猛地回头俯视山下,神色中,刻骨的冷漠和威严令人生畏。 下一个瞬间,漫山遍野中,无数被树根捆缚的使魔直接变成了植物! 它们的身体接二连三地上长出密集的花苞! 紧接着,数以万计的花苞在一瞬间绽放,立刻抽干了那些使魔的生命力! 仅仅是在一瞬间,它们就此化作了花朵的养料,永远地留在了这片群山之中。 随后,芙罗拉看向秦尚远,眼中的光芒暗淡。 她细细地端详着面前的人类男孩,脸上的表情好奇而不解。 但下一刻,她便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上掠过一层转瞬即逝的哀思。 “原来如此......”她眼帘低垂,轻声呢喃。 秦尚远怔怔地看着这个有着混血容貌的女孩。 她竟然在眨眼间就毫不费力地抹杀了成千上万的使魔。 这就是恶魔么? 创生者与被创生者之间,就是有着这样无法跨越的等阶沟壑么? 沉默了片刻。 女孩向秦尚远伸出手。 她仿佛恢复了王女一般的气质,端庄而优雅。 滔天的火光映照她的面庞,高温鼓动起她的长发。 她如同站在万古长河之中,遗世独立。 女孩缓缓开口,声音轻柔而威严不减。 “几百年来,我一直在这里镇压火焰的恶魔。 但如今,他的骨骸再度苏醒了。” “人类,数百年前,我敬佩你的先祖们的勇气。 他们以血肉,铸成了这片土地往后百年的安宁。 而现在,火焰再度肆虐...... 你愿意继承他们的意志,助我一臂之力么?” 说罢。 她低垂眼眸颂唱起来,眼中繁复的花纹越发炽烈。 洪钟般的诵念灌入秦尚远的脑海,他只感觉眼眶震颤,仿佛灵魂被震慑。 那不是人类任何语言中的音节,秦尚远却句句都能够理解。 —— 我的名为埃蒂安卡巴拉。 树与藤是我忠实的仆从,世人的梦境定为我终日的乐土。 亘古血流的人间战场,万军熔毁神的御殿,厮杀死去。 我漫步于横尸的城墟之上,俯身盛放唯一的花朵。 第78章 援军 “我......我愿意。” 秦尚远与少女相对而立,他的眼瞳中映照着同样的万花筒。 ......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了那样的话。 仿佛是本能驱使,但总感觉怪怪的。 愿意个der啊!怎么有种结婚誓言的既视感? 关键他还是新娘子的那一方,拉着新郎的手一个劲地“i do、i do. ” 但整个过程中都充斥着某种庄严和肃穆感。 这让秦尚远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起誓的庄重,他也很自然地挺直了胸膛。 但这让他不得不生疑,她真的是恶魔么? 怎么任何一点让人不适的气息都感受不到? “契约达成。” 月光之下,芙罗拉伸出纤纤细指,轻点秦尚远的额头。 肃穆的气氛忽然间一扫而空。 她咧开嘴,朝着秦尚远爽朗地笑,像是达成了什么小小诡计。 “哈?契约?”秦尚远叫出了声。 “对啊。”芙罗拉说。 “什么契约?”秦尚远慌乱地把自己身上摸了个遍,看看有没有缺斤少两。 “我和你的契约啊。” “你给了我什么契约能力么?”秦尚远震惊。 “那玩意儿啊?你需要么?我也可以给你,但保不齐会和你身体里现在有的东西,产生什么不可逆的冲突哦。”芙罗拉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幽幽地说。 “你不是要我助你一臂之力什么的么?”秦尚远错愕。 “你以为我要让你上战场?”芙罗拉忍俊不禁,“得了吧,恶魔之间的战斗,凭你现在的那个小身板怎么受得了? 不过你身上的带着印记,会被他强制拉过去。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芙罗拉的语气轻飘飘,她身上穿着四中的校服,像是课后跟他聊天的漂亮女同学。 “那是什么契约?你需要我做什么?” 秦尚远不由得想起那个叫里斯本的男人,虽然他的存在感在穿越之后很低,但毕竟是第一个和他订立契约的恶魔。 “很上道嘛,那你就做我的小窝吧。”芙罗拉的语气带着赞赏。 “小窝?”秦尚远摸不着头脑。 这是你刚刚想起来的说辞么? 你们恶魔的契约都这么随便的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芙罗拉的眼中闪过一丝神秘,“对了,我的名字叫什么。” “芙罗拉?” “很好,另一个,” “奥丝塔拉......?”秦尚远绞尽脑汁念出了另一个拗口的名字。 “很好,是个我都差点忘记的名字,还有呢?” 秦尚远一愣,心说你们恶魔的身份还真是麻烦...... 但他忽然想起那段诵念中,自己听到的名字。 “埃、埃蒂安卡巴拉?”他艰难地模仿那段生涩的发音。 “记忆力不错嘛,就像小狗一样。记住这个名字,无论是谁问都别说。”芙罗拉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膀。 “为什么?” “等等......你为什么说我是小狗?”秦尚远懵逼。 “有机会再解释咯,你的同伴还在危险之中呢,我要赶快过去帮忙。” 身下传来巨响,地震愈发剧烈。 “呼......把这个家伙忘了。”芙罗拉踏了踏脚底,啧了一声,头疼地扶住前额,“巴德尔,这个就交给你了。” “嗯嗯!”沉默在一旁的巴德尔高兴地点了点头。 “哪个家伙?”秦尚远顿感不对。 “一只大狗。” · 江洋和摩洛克已经斗出了大殿。 江洋依靠着头顶的星野估算了一下方向,摩洛克的行进的轨迹,直指北面的都容市。 此刻,他正跟随摩洛克疾驰在山野中。 刀光交接,他拼尽全力试图阻止这副身躯前进,但上位恶魔的遗骸几乎是顶级的生物体构造,速度奇快。 并且他能感觉到,这副躯壳之中还有一些摩洛克本尊的灵魂残留,虽然仅有一丝,但释放出的威压已经仿佛无量洪海。 换成别人,早已经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心胆俱裂了。 火焰沿途点燃了周围的树木。 森林很快大范围燃烧起来。 方圆数公里的火势已经压不住了,矿场之后的森林化为一片熊熊火海,将夜空映照得透红。 江洋凭借着【诸魔禁域】和火焰恶魔硬拼。 玄错齿在约束局之中已经属于相当高级的封印物,但相对于直接炼造于上位恶魔之手的顶级封印物而言,还是太脆弱了。 幸而这具躯壳之中只是残存着摩洛克很少的一丝神识,还不能使用来自于恶魔灵魂的权能。 不然,以摩洛克的残暴程度,江洋也许只能做到自保了。 但最难对付的还不是摩洛克的遗骸,而是他的那头地狱恶犬,或许应该叫它“刻耳柏洛斯”? 黑影说那颗卵状物是它布满鳞片的心脏,可它的正身还没有孕育出来。 它的心脏已经快赶得上一头幼年蓝鲸的大小了,身躯自然会很大。 但孕育这样巨大的身躯需要同样巨大的能量,那么多的能量,要从哪来呢? 一截燃烧着的巨树带着高温破风而来,打断了江洋的思考。 江洋手持玄错齿将其斩开,随后而来的,是那柄枯枝般的长剑! 剑身燃着烈烈火焰,江洋横刀格挡。 如果不是【诸魔禁域】,玄错齿早已在这场战斗中碎裂掉了。 摩洛克无情而快速地斩击,刀光遍及四周,江洋躲闪不开只能硬接。 摩洛克的躯壳之内残留的,是他残暴好战的那缕神识,执行着他从前在人间所施展的暴戾。 同时,因为这副身躯虽然是人形,却与人类的构造不同,所以他能够做出各种让江洋匪夷所思的攻击动作。 江洋面无表情,从容地应对,但他不确定自己还能撑多久。 【诸魔禁域】已经生效很久了,这种高危的契约能力,几乎都是靠燃烧生命力来使用的。 每多使用一分钟,他的身体就会更虚弱一分。 所以,即便身为这个契约能力的使用者,他使用这份契约的次数也是相当少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但这场战斗不会有援军,他要尽快找到制服这具魔躯的方法。 火之精始终在试图在【诸魔禁域】的领域表面找到一丝破绽。 但每当它们试图靠近时,和它们本身等价的能量就会从领域表面反馈回来,将它们直接摧毁成飘渺的火元素, 紧接着,两种等同的能量撞击,结局就是湮灭。 这些火之精的数量是有限的,魔躯身后那张火焰的披风也在战斗中逐渐变得残破。 江洋看着那些消亡成缕缕火星的火之精,沉默地思索了一会儿。 【诸魔禁域】的领域在高速扩张的过程中,凭借这种特质,也许会成为一种进攻类型的契约? 但他并不确定,因为当初和他签订这纸契约的恶魔,已经不在人间了。 这个想法在他的心中已经埋藏了很久,但他很清楚【诸魔禁域】对自身的消耗,所以这种办法只能作为一种底牌使用。 他能想到最好的后果,就是直接和对方同归于尽。 但如果不能呢? 更何况在自己现在面对的敌人,是一头上位恶魔遗骸的情况下,这张底牌是有变数的。 江洋扫视了一眼周围燃烧的森林,他迅速地思索了几秒,随后咬紧牙关! 必须要赌一把了! 玄错齿在他手中翻转,刀刃划开手掌,单手掐诀! 可下一秒,他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就在他准备再度扩张【诸魔禁域】的那一瞬间,另一股威压逼近,震得他的动作停了一拍。 不知从何处生长来的花藤忽然捆缚住那具燃烧的魔躯,茂盛而艳丽的花开,火焰大规模熄灭,暂时限制了魔躯的行动! 江洋下意识地抬头,天空中闪过一道矫捷的黑影! 第79章 雪夜红花 “秦尚远。”江洋看着那个脸朝下落到地上的男生。 【诸魔禁域】最终只扩大了一人宽的范围,将秦尚远囊括了进去。 秦尚远摔傻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飞过来的,只觉得有一股力强行拉扯着他。 秦尚远抬头望着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男人手中提着一柄形状特异的长刀,轮廓分明的脸上神色坚毅。 但他又说不清那双无神的眼睛里,究竟真的是铁一般的坚毅,还是某种由来已久的绝望。 “你是......”秦尚远愣了,不用想,肯定是约束局的人。 “约束局收容所的所长,你叫我江洋就好。”江洋说,“早在寄生恶魔的事件里,就听闻你的名声了。” “江所长好。”秦尚远拘谨地点了个头,“虚名而已、虚名而已。” 寄生恶魔? 不不不江所长您误会了,我那次完全是误打误撞啊! 而且还有苏柏这个大爹在我旁边当c位呢! 况且,柳玉颜那家伙如果站在这两尊怪物的面前,真的有任何位格可言么? 同样被冠以恶魔之名,只能说那个叫帕拉赛达的恶魔,现在看起来那真是一点牌面没有啊! 两人说完便沉默了,只有秦尚远心里在上演咋咋呼呼的小剧场。 气氛有些尴尬。 两个男人躲在一个女孩身后,而女孩的面前,是熊熊燃烧的恶魔。 “人类,我欣赏你的勇气。”芙罗拉头也不回地说。 她伸出手,铺天盖地的藤蔓从四周卷涌而来。 它们彼此交织生长,仿佛有意识那般,如同汹汹的蛇群。 漫山的火海,在短短的几分钟里,被茂盛生长的藤蔓扑灭得只剩一星半点。 如果是正常人类看到这一幕,已经吓晕过去了。 它们受到芙罗拉的召唤,埋葬了成千上万的火之精。 但如果仔细看去,那些火之精其实是被极细的藤蔓束缚了。 火之精的生命力正在被藤蔓吸取,这种细小的虫子在藤蔓之下拼命挣扎,火元素原本的炽热明亮,在它们身上开始消散,最后变得黯淡无光。 与此同时,无数的藤蔓之上抽出新芽,开始生长出暗红色的花苞。 它们是用火之精的生命力作为养料生长的。 在火之精们逐渐变得干枯时,娇艳欲滴的花苞也开始丰盈。 片刻之后,无数花苞中的一朵轰然绽开! 两朵、三朵......月光之下的森林之中,绽放出漫山遍野的赤红色花朵。 秦尚远置身其中望去,如雪般的月色下,铺天盖地的赤色像是要铺红天涯。 空气中的温度骤然降低,群山之中早已开始下的雪终于得以飘落。 大雪纷飞,无数的雪花落在赤色的花瓣之上,又被融化成涓涓细流。 “好美......”秦尚远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这个女孩是......”江洋立刻反应了过来。 “芙罗拉,或者你喜欢的话叫我花之恶魔也可以。” 芙罗拉的声音轻亮如风铃,带着一股骄傲。 江洋没有丝毫怀疑,因为女孩身上溢出的威压是人类难以揣测的。 可他唯一疑惑的,却是这股威压却没有那种要致人于死地的凶狠和疯狂。 芙罗拉微微侧身,脸颊、肌肤上,流淌的光芒越发炽烈。 她朝着那副已经被熄灭大半的炎魔之躯走去,血管般细小的藤蔓突起爬上她少女的脸颊,獠牙微微生长。 雪花从她眼前飘过,瞳孔中繁复的万花筒缓缓旋转起来。 “摩洛克,好久不见,”她轻声念道,“你的灵魂,在地狱......过得好么?” · 矿场平台。 大雪纷飞,地面的微颤从未停止过。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仰头,望着天上降下的雪花。 几分钟之前,正要蔓延到山前的火忽然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藤蔓,赤红色的花朵生长开来。 月光之下,是猩红与洁白的极致反差。 担架往返,将浑身是血的伤员和尸体抬上车,再运送到三公里以外的另一处营地。 他们之中有身体完好无损的,但更多的是残肢断臂。 跟山另一边的战场比起来,这才是普通人类在恶魔阴影之下,真正的样子。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甚至根本没有见过所谓的“恶魔”。 而恶魔也从未想过杀死他们,对于他而言,自己只是简单地睁开眼睛而已。 林澜正在组织还能行动的人员,救援被落石困住的人。 苏柏也在一言不发地帮忙。 【隐秘王座】的加持下,她能轻松抬起那些成吨的巨石。 但在长时间的使用之后,她的身体也开始逐渐疲累起来。 “澜姐,搜救已经准备收尾了。”苏柏走到林澜身边。 “所有人,收尾完成后,向三公里以外的营地进发!”林澜大喊。 江洋不在,在此刻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作为江洋的上级,林澜要肩负起指挥的任务。 她当然很关心江洋的生死,也关心那个送她上井的女孩,可现在不是顾及私情的时候。 “还有个大家伙要解决。”林澜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残破不堪的山体。 苏柏跟随着林澜的目光向上看。 他们身处的巨大王座,已经有一角坍塌,大理石矿背后露出的,是嶙峋的黑色岩壁。 而那方岩壁中反射的光,此刻似乎正在蠕动! 苏柏觉得是自己眼花了,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揉眼睛。 再度看向原来的位置时,岩壁上的那种蠕动依然在继续! “苏柏,上车。”回头时,林澜已经跳上了吉普,“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火焰恶魔的使魔,神话中的地狱恶犬,在人类的认识中,它众多名字的其中一个,是刻耳柏洛斯。” “刻耳柏洛斯?”苏柏坐上副驾驶。 林澜熟练地挂挡踩油门,跟随着收容所的车队前往三公里外的营地。 “它的主人苏醒了,作为仆从,它自然也要跟着醒来。 我们都猜错了,矿井里有一颗巨大的卵状物,我们以为那是孕育火焰恶魔肉身的卵。 但并不是,火焰恶魔没在那里,那是刻耳柏洛斯的心脏。” “澜姐你是说,那座山......” “没错。”林澜沉默片刻,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后视镜。 后视镜中越来越远的山体,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原本剥落的那一角岩壁,此刻轰然睁开了一只巨大的猩红独眼! 眼球凶狠而沉重地四下转动,仿佛初生的婴儿,在观察它身下的世界。 第80章 我们需要火力 后勤营地驻扎在一片干涸平整的河滩上。 这里大概有百余人,依旧分成两组——研究小组和战斗小组。 一个月来,他们始终驻守在这里,负责运输物资,分析收容的物料以及联络外界。 “林澜局长。” 济美穿着收容所的制服,长发凌乱地从帐篷里赶了出来。 出来之后她先是愣了一下,环视那些从车上被抬下来的伤员和尸体,眼里忽然就浸润了泪水。 后勤营地是之后才得到矿井遇袭的消息的。 在进驻的时候,收容所携带了许多大小型的热武器,但都处于封装的状态。 尚存的人员目前正在紧张地准备物资,战斗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展开了,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江洋所长他......”济美看着车上触目惊心的画面,忍不住问。 她来到约束局还没几年,今晚的阵势就连林澜也没见过,别说济美了。 “江洋还在战场上,你别小瞧他,他很强的。”林澜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拍拍济美的肩膀。 说完她便垂下了眼眸,其实她的心里也没有底。 “我们只需要做好我们的任务,把那头巨犬解决掉。” 林澜说罢,一阵剧烈的扰动传来,即使隔着几公里,他们仍然能够一眼看到那头小山般大小的犬形生物。 白色的王座正在崩溃,上千甚至上万吨的大理石矿逐一剥离,成吨的泥土从山体上抖落。 巨响回荡,这一刻仿佛天地变色。 即使是几公里外的距离,依然能震得人耳膜生疼。 林澜在研究组人员的带领下迅速地检视热武器,他们脚下的土地正因为几公里外的巨变剧烈颤动。 但还好河滩的地势相对较高,周围滚落的飞石不算太大,被防护网拦住了。 “史密斯威森mp15突击步枪,改装弹匣40发,诡银弹。”全副武装,只露出眼睛的研究所人员拍了拍墨色的运输箱,随即揭开,里面躺着的是数支黑色的步枪。 “tavor 7,击发可靠,m4型双面弹匣释放钮,抛壳口和拉机柄可以换侧,改装弹匣40发,同样是诡银弹。” “aug自动步枪,91年的海湾战争里沙特阿拉伯的参战部队使用过,我们提供可以更换的枪管,改装弹匣50发,也是诡银弹头。” ...... “等等......你确定这些小东西,对那玩意儿不是挠痒痒?”林澜愣了一下,指向远方的黑色山丘。 全副武装,只露出两只眼睛的研究人员,顺着林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随着地震的加剧,原本的山体此刻已经完全崩解! 刻耳柏洛斯如山般的身体逐渐暴露在空气之中。 那头蛰伏了上百年的巨犬,如今终于彻底露出了它的全貌。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仰头看着那头漆黑嶙峋的巨兽,那不是自然的造物。 在神话之中,它应该把守着通往地狱的大门。 但此刻,它就匍匐在人间的群山之中,当它站起身时,将会与山脉等高。 刻耳柏洛斯由黑岩构成的三颗头颅彼此交错,血腥可怖的六只眼睛中倒映出尘世的模样。 “啊这......”研究人员眼角微微抽搐,面露难色。 他随即果断地关掉运输箱,大步迈向了另一个区域。 “fim-92毒刺,美帝的单兵地对空导弹,弹头是一公斤的hta炸药,但我们改装过了,在里面掺入了诡银。”研究员自豪地揭开另一座墨绿色运输箱。 “光学瞄准,红外制导,这才是真正的以小博大,紧张刺激!”研究员的副手补了一句。 “先生们,就这些火力,我们想撂倒那座山一样的怪兽,还差10万年。”林澜扶住额头。 “当然不止,我们最后的武器,在这里,”研究员大手一挥,“请看!” “直升机?”林澜看向研究员身后。 三台漆黑的直升机如同黑色的巨鸟,静静停在远处的空旷地带。 “不! 是运输直升机! 是搭载反坦克导弹的运输直升机!” “火力怎么样?”林澜只关心这个问题。 “搭载改装版的mk20石眼集束炸弹,您可以简单理解为子母弹,能够实现大范围的覆盖式打击!”研究员说着就拉起林澜,兴致勃勃地走向机体,“如果您看过《钢铁侠l》,就知道这种武器在现代战争中的威力!” “改装之后我们优化了装载方式,略微调小了它的杀伤范围,让它面对大型目标时变得更加灵活和精确,同时,里面掺杂的诡银弹片也能够在穿透之后,有效地灭活恶魔蛋白!” “穿透力怎么样?” “100毫米厚的钢板,面对硬目标毫无压力!如果您担心火力不够,我们还有核弹头版本......” 研究员指向一旁的墨绿色运输箱,上面张贴着明黄色的核警告标识。 “我们是正规军......”林澜头疼,“不是自杀小队!” 林澜叹了口气,世界上最小当量的核弹w54的爆炸半径都远超三公里,直接投放的话方圆五公里的所有活物都会被直接抹杀。 但她看向双眼明亮扑闪,一脸赤忱的研究员,顿时陷入了沉思。 是不是武器研发做久了,都会朝着某个不可控地方向飞速狂奔? “射程之内,皆是真理!”研究员挺胸抬头,举起右手敬了个礼。 “约束局武器研究员,阿卜杜拉·马里对火力的追求永无止境,对人类的敬意......永无止境!” “中东人?”林澜瞪大了眼睛。 “巴基斯坦人。”阿卜杜拉研究员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普通话丝毫听不出巴基斯坦的口音,甚至还有点沪区的腔调。 “被父亲送到华夏留学,毕业后就留在这里了,在校期间成绩表现优良,还入了党。” “一共有多少枚这样的炸弹?”林澜点点头,肃然起敬。 “您是说常规弹还是核......” “常规......” “......10枚。” “很好,通知战斗小组,两分钟后起飞。”林澜手脚并用登上直升机机舱,她回头,“苏柏,会装弹么?” “学过一点。”苏柏淡淡地回答,雪花落在她的肩上,缓缓融化。 “欸等等!”阿卜杜拉研究员慌乱地阻止林澜,“林澜局长,您会开直升机么?需要不要一名人员随行?” “有操作手册么?”林澜不以为意地问。 “这个......副手位上倒是有一本。”阿卜杜拉研究员忽然记起来,“可那本手册一共800页......” “足够了。”林澜轻描淡写地说。 “可是您还没有考直升机驾驶执照啊!”阿卜杜拉研究员关心的点虽然有些奇怪,但也不无道理。 “我就是执照。”林澜头也不回。 第81章 刻耳柏洛斯 林澜坐上主驾驶位,抓起副座上的操作手册扫了一眼。 【冥演空断】——生效。 她的眼睛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掠过密密麻麻的文字,可以说一目千行也不为过。 所有的文字信息,接连不断地被【冥演空断】储存在她的脑海中,仅仅数十秒,一本厚达800页的直升机操作手册就已经一字不差、全然灌入了林澜的脑海! 如果秦尚远看到了这一幕,他一定会惊呼:卧槽!传说中的量子速读! 当然,这不是那种违背常识的教育骗局,而是货真价实的学习。 这架直升机的操作方法和各种细节,立刻环环相扣,在林澜的脑海中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体系。 即使她是第一次接触这种运输工具,也不会输给那些已经拥有多年经验的驾驶员。 数十秒过去,现在的林澜已经是个直升机驾驶的经验人员了。 她不需要考任何执照,只要给她一本操作手册,她就是执照本身。 苏柏坐上驾驶舱身后的飞行工程师专座,专座面朝机窗,下方的操纵杆连接的是机舱的外挂机枪。 “苏柏,戴上耳机,抬头。”林澜同步戴上飞行耳机。 她一边和苏柏交流,一边熟练地调试着驾驶舱的各种按钮。 苏柏照做,抬眼看去,左手边有一排两个按钮。 一个红色,一个黄色。 “你的左手边有两个按钮,揭开保护罩按下红按钮,会发射挂载在机舱下方的集束弹,右边的黄色按钮是发射之后重新填装,弹舱里一共有四枚。” 整台直升机的架构,仿佛就藏在林澜的脑海之中。 两台涡轮发动机吼叫。 旋翼开始一寸寸地转动起来,逐渐加速,最后在空旷的河滩上掀起狂风。 林澜缓缓地拉起总距控制杆,直升机开始缓慢地攀升。 三架直升机越飞越高,河滩在他们的眼中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高度一千米。”林澜冷静地说,“恶战要开始了,祝诸君武运昌隆。” “我的天呐......”频道里有人感叹。 他们身下的景象此刻一览无余。 山峦般大小的漆黑巨犬,月光照亮漫山遍野的赤红色花朵。 雪花缓缓飘落,有的融化,有的却堆积。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奇幻电影中才会有的场景。 极尽凄美,却又极度危险。 也是这时候,苏柏和林澜才真正看清楚刻耳柏洛斯的全貌。 这头巨犬通长上百米,它正匍匐在山地里,半截身体被浓厚的蒸汽覆盖,黑色的体表熔岩流淌,光芒照亮夜空。 刻耳柏洛斯的脊背上长满了漆黑的毛状组织。从远处看起来,像是野兽的鬃毛。 但实际上每根“鬃毛”都有着几人环抱的树干那样粗细。 组成刻耳柏洛斯身体的,不是寻常生物的血肉,而是类似于岩石的物质。 它的身体也并不是完整的。 研究所之前的活动地点是它的整座胸腔,所以他们才能看到那颗巨大的心脏。 刻耳柏洛斯的腹部镂空,脊椎、腿骨以及盆腔那样的结构没有覆盖“肌肉”,直接暴露在空气当中。 脊柱之间的岩隙里流淌着高温的熔岩,它的后半段身体正冒着大片浓白的蒸汽,仿佛有岩石的血肉正在生长补完。 这些蒸汽的规模可以轻松覆盖一座小镇。 但这并不妨碍刻耳柏洛斯已经醒了,它三颗凶残暴戾的头颅缓缓转动,正凶狠地环顾四下。 刻耳柏洛斯呲牙咧嘴露出交错的犬齿,三种低吼如同火山喷发的前兆,圆睁的红目中尽是血腥。 下一秒,一颗头颅仿佛察觉到了头顶上直升机的存在。 它仰头张开血盆大口,试图用粗糙却尖利的巨齿去够到半空中的猎物。 滚烫的熔岩跳荡在空中,又落回刻耳柏洛斯的巨嘴里,那是它口中的涎液。 而和它临近的两颗头颅却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对着那颗鲁莽行动的头颅蛮横地呲牙。 沉重粘稠的熔岩从它们交错的巨齿中流淌到土地上,再次引燃了大大小小的火堆。 三架直升机不得不再度拔升。 这种直升机即使在高原环境也能正常作业,一千多米的高度对他们来说绰绰有余。 但这种庞然巨物给人的威压,以及人类的本能,还是让他们无意识地摒住了呼吸。 “它的后半身组织正在疯狂地修补,此刻的它好像还不是成体。”苏柏透过观察窗往下望。 “被当作山脉的一部分封印了上百年,它已经成为了整座山脉的一部分。” “身上长着稳定的生态系统,所有生活在它之上的生物,百年来都向在它索取养分,”林澜皱着眉,“能完整就怪了。” “这样的巨型生物,跑动起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苏柏低声说。 “如果它是血肉之躯的话,它是站不起来的,因为地球的重力不允许这种体型的生物存在。”林澜说。 “但它是恶魔的创生物,不会按照人间的法则运行。这样的生物奔跑起来......大概山川都会为之崩解溃散吧?简直是灾难。” “各机组人员,定位下方范围是否有幸存者。”林澜熟稔地下令。 “报告,下方发现四个人形目标,均处于活动状态,坐标已投送。”有人在频道里说。 林澜看向屏幕,四个小小的亮点呈“一对三”的形式排布在下方的红色花海中。 她暗自松了口气,踩动尾翼踏板,推下操纵杆调转机头。 “规避人形目标,先对犬形目标用常规武器进行攻击。”林澜在频道里下令,“尽量瞄准它的腿,别让它有机会站起来!” 机舱两侧外挂的30毫米链炮在同一刻启动,机枪口加热轮转起来,朝着下方的的巨犬倾泻火力。 密集的火光在黑暗之中跳闪,刻耳柏洛斯被密集的诡银弹药命中。 它疼痛地咆哮起来,三颗头颅拼命地挣扎。 空气里传来恐怖的震动,三架直升机不得不再次拉升高度。 “目标体表未见明显伤痕!”频道里有人报告,“但好像的确对它造成了伤害!” “该死。”林澜低声骂了一句。 换战争中普通的防御工事,在刚刚那一轮轰炸下,人连带着建筑已经被夷平了。 但现实中,却仿佛只是给刻耳柏洛斯做了一次晨起按摩。 “准备使用集束弹!”林澜咬牙降低高度。 · 赤红色花海。 藤蔓遍野。 “那是......”秦尚远望着那头从山体中现形的庞然巨兽,瞠目结舌。 “......原来如此。”江洋自然也看到了,他微微皱眉,旋即明白过来,“那是火焰恶魔的使魔,嘉尔姆、刻耳柏洛斯,北欧神话中的地狱犬,希腊神话中地狱之门的看守者。” 他们的周围花藤与火焰交织,两头魔躯在刀光剑影中闪灭。 恶魔们撕咬在一起,血液在高温中四溅蒸发。 花藤将他们分开,试图将火焰的魔躯再度缠绕住。 可下一秒,成千上万的火之精飞舞,炽热的火焰就卷起狂暴的炎柱,作为锁链的藤蔓在火焰之中枯萎死去。 紧接着又是下一个轮回。 第82章 恶灵石板 “我们这样......真的好么?”秦尚远局促地站在一旁。 烈焰的狂风从他们周围刮过,双方的咆哮响彻耳畔,但这些战斗仿佛都与他无关。 “哪样?”江洋席地而坐,盘腿冥想。 “战斗。”秦尚远有些扭捏。 “你是说旁观?你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到恶魔厮杀的场面吧?”江洋不以为意地说。 “上位恶魔之间的战斗,哪里是人类能够插足的?你身上存在着焰魔的标记,他是为你而来的,对花之恶魔而言你也是再次封印摩洛克的工具之一。” 秦尚远一愣,看来收容所所长也知道鹭湖区的事件。 这的确不是他第一次见识恶魔间的战斗。 虽然这两次战斗的双方,都不算是真正的完全体,但依旧透着恐怖的压力。 仅凭战斗中掀起的风声,就感觉能将人由内到外彻底摧毁。 “斗胆问一句您的等阶......或者说,评级?”秦尚远听罢,也只好叹了口气,学着江洋的样子坐了下来。 “不对,”秦尚远想起了什么似的,“您在收容所,应该没有评级吧?毕竟那里都是研究员什么的......” “夜鬼。”江洋利落地说。 “还真有?”秦尚远目瞪口呆,随后又扳起指头数了数,“而且还这么高!” “以前在别的地方是拘束官,后面调回西南分区,就没再做拘束官了。”江洋解释。 秦尚远煞有介事地点头。 他们的周围,时刻有两股磅礴的力量汇聚碰撞。狂风中致命的招式来来去去,却无法伤及他们半分。 每一秒都是死亡与新生的交织! 秦尚远讪讪然,腥风血雨中两人就这么席地而坐,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茬,就差面前温一壶酒了。 颇有一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感觉。 不过,看江所长那股衣角鬓发无风自动,雄姿英发的超然姿态,才是翩翩公子周郎公瑾。 他坐在江所长身侧,气质略显猥琐,充其量也就是个小小鲁肃。 “夜鬼,大概是怎样的概念?”秦尚远想了想问。 他只知道“鬼”阶排在第二,却对他们的实力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全盛时期的鬼,可以独自格杀一头上位恶魔,但是做不到收容。”江洋闭着双眼平静地说。 “上位恶魔,和下位恶魔有什么区别么?”秦尚远问。 系统在此时也在更新着信息,从别处摄取的信息,是不需要经过系统权限解锁的。 所以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用这种方式来获取信息更加快捷方便,就像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一样。 “这是恶灵石板上的记载。” “恶灵石板?” “从某处遗迹里挖掘出的文物,镌刻它的人和文明已经被遗忘在了历史的洪流里,人类只能确定这是很久远的东西。 但是等到破译文字之后,人们才发现,里面相对完整地记载着上百头恶魔们的正名。 同时也将恶魔分为了【上位格】和【下位格】,你可以简单理解为恶魔的阶级,上位恶魔一般会比下位恶魔拥有更强大的力量。” 秦尚远点点头,可疑问又接踵而至:“正名?” “你应该知道,不同文明神话中描述的,其实可能是同一个人吧?” “嗯。”秦尚远点点头。 “譬如火焰恶魔,北欧神话中,他被称作火与诡计之神洛基。 到了希腊神话,他是火与工匠之神赫菲斯托斯,善于锻造金属,建造宫殿。 而赫菲斯托斯,根据考究,这位神只对应的是罗马神话中的火焰化身,伏尔甘。 在庞杂的闪族文明中,他还有一个很隐晦的名字——摩洛克。 这个名字在他们的语言中,是‘王’的意思。 对照恶灵石板,那位火焰恶魔其下所记录的,就是这个尊名。 所以人类为了方便区分恶魔,给他们编号,一般都以恶灵石板上所记录的名字,作为这位恶魔的学术名称,此称为‘正名’。” 秦尚远恍然大悟,他抬头看看眼前已经战斗到模糊的身影,隐约间还能瞥见芙罗拉那张高中女生般幼稚的脸庞。 原来如此,那花之恶魔的正名,想来就是“芙罗拉”了? “所以,这世界上,一共就只有一百多位恶魔?” 江洋摇摇头:“可能不是,那块石板后来被考证为残卷,自己本身就是不完整的。 而且在它之上应该还有两卷,至于另外两卷记录的是什么,人类就不得而知了。” “恶魔真累啊,活跃在那么多文明的神话里。”秦尚远叹了口气。 没人回答。 秦尚远扭头,江洋已经闭上了双眼。 · “弹药填装好了。”苏柏说。 “各机组控制发射高度,尽量全数命中,这只狗是一座山!”林澜在频道里下令。 刻耳柏洛斯的三颗头颅呲牙咆哮,它浑身的岩隙中岩浆愈发耀眼,后半身的岩石正在蒸汽之中延展。 刻耳柏洛斯的六只血目圆睁,目光死死地锁定住头顶的三架飞机。 下一刻,大规模的高温蒸汽,从它山体般的身躯中喷涌! 林澜见状立刻拉升,另外一架直升机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可第三架的飞行员没来得及规避,被笼罩进了蒸汽之中。 直升机的机翼在蒸汽里被腐蚀溶解,机身后端的油箱被蚀穿,燃起了大火,数吨重的钢铁瞬时朝着地面坠落! 而后大火蔓延,机体在空中直接爆开! 弹药被提前引爆,连锁爆炸,数道明亮的火光划过,在刻耳柏洛斯与两架直升机间绽开了一朵艳丽却血腥的花。 “二号机坠毁!二号机坠毁!”三号机的观测位置更有优势。 队友在他们的面前牺牲,他们也来不急悲伤,只能优先将实时的情况通报在广播里。 “注意规避!蒸汽具有强腐蚀性,成分不明!”林澜冷静地调整机位,“先做悬停,观察目标状况!” 喷吐蒸汽之后,刻耳柏洛斯好像比先前冷静了一些。 它再度匍匐,其中一颗头颅血红的眼珠依旧锁死上方的直升机。 “它看起来很虚弱,但是很谨慎。”苏柏透过观察窗望着那具残破的身躯,“蒸汽增多的时候,修复的速度在加快。” “可是它释放的蒸汽,总量似乎是固定的,现在的蒸汽规模已经不比刚才了。”苏柏细致地分析,“总感觉它是有智慧的。” “在神话里,刻耳柏洛斯是一只用蜜饼就能骗走的笨狗,”林澜皱眉,“但是作为上位恶魔的使魔,它跟随摩洛克在人间驰骋千年,具有智慧也是很正常的事。” “这么大一只狗出现在人间,大概少不了轰动吧?”苏柏说。 “它应该有另外更易隐藏的形态,只是当初被封印在这座山下时,它和自己的创生者尚处于战斗的姿态。”林澜说。 “所以,这些恶魔,真的是靠秦氏封印的?”苏柏问。 第83章 巨兽相搏 “这么说也没问题。这里的确是秦家所掌控的封印,葬魔之井。”林澜说,“但摩洛克和别的同类不同。” “不同?”苏柏有些不解。 “摩洛克在里世界的历史文献当中,是为数不多常在人间,并且广为露面的恶魔。”林澜细细地回想,“比起别的恶魔,他身上更多的似乎是人性。” “人性?” “他享受愚弄和掌控人类带来的快感,千年间,他带着恶犬与火之精,跨越广袤的海陆,自称是人间的征服王。 他烧杀无数的文明,身影穿梭在神话与历史之间,自然就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摩洛克的征服、人类对他的恐惧,一直从史前的壁画书写到中世纪的羊皮卷。 他甚至与人类的君主签订过契约。 可能是所罗门王,也可能是匈奴王阿提拉......成为历史长河中上一些帝国台前幕后的掌控者。 他享受人类的供奉,古代巴勒斯坦地区的一些部族在他的祭坛上,会烧死孩童来作为献祭。” “澜姐你的意思是说......”苏柏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样一个践踏过万军文明的恶魔,为什么会在抵达华夏之后,就连同他的使魔一起,被封印住了?”林澜缓缓地道出疑点所在。 “花之恶魔?”苏柏说。 “不清楚,所有人都只从文献典籍上了解过这位暴虐的恶魔,甚至花之恶魔芙罗拉也险些被他几度杀死。 关于他的记载在进入华夏之后出现了断代,我们并不知道来到华夏的火焰恶魔遇到了什么......该死,这只狗又释放蒸汽了!” 磅礴的高温腐蚀性蒸汽,再度从刻耳柏洛斯黑岩的身体上喷薄而出! 林澜微微皱眉,再次拉升高度。 而与此同时,外挂的链炮也从未停止过射击。 但那些恐怖口径的弹头,在没入白色蒸汽的瞬间就已经被溶解掉了,剩下无法锈蚀的诡银纷纷从高空中坠落。 “蒸汽的量在增多......”苏柏顿感不妙,“它的腿快长好了。” ?! 所有飞行员都看向匍匐在山中的巨犬。 刻耳柏洛斯原本残破的后半身现在已经逐渐覆盖上了坚岩般的血肉,岩浆在岩隙之中流动奔腾,尚未长好的断口里冒出浓白的腐蚀性蒸汽。 它的一颗头颅负责警戒,警惕地看着头顶盘旋的直升机,另外两颗头颅则负责观察周围的环境。 三道喉咙发出各不相同的低吼。 吼声交织,仿佛演奏着毁灭的奏鸣曲。 它开始挥动前肢清空周围的阻碍,巨爪带起恐怖的飓风。 那些矮小的山头直接被摧毁,原本崎岖的山路此刻变成了一片铺满黑色土壤的平地。 大地之上雷声滚滚,刻耳柏洛斯支撑起前腿,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在震慑着陆地。 这头庞然大物正试图站起来! “它在站起来?它要去哪?”频道里有人震惊。 “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市区。”另外一个人声音低沉,“看它头朝的方向就知道了,它已经锁定都容市了!” 刻耳柏洛斯另外的两颗头颅齐齐朝着北方,血目之中尽是贪婪与对厮杀的渴望。 这种“趋人”的特质,源于它的创生者,以及使魔的本能。 “该死。”林澜调转机头,“没办法,我来锁定,只能从这个高度发射了!” · 地面战场。 赤色妖冶的花朵鲜怒地绽放,火焰正在减弱,花藤的数量也在逐渐减少。 数百个回合的交战之后,火焰恶魔的身躯也已经逐渐破损,花藤逐渐束缚了他的部分肢体,火之精也已经被它们化成了一朵朵赤红色的花。 令秦尚远惊讶的是,芙罗拉的身形也正在变得矮小,像是在逆向生长。 她已经从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变成了七八岁的小女孩! 原本合身的衣服没有在激烈的战斗中破碎,现在穿在她身上更像是一张大罩子。 可那副面容上由藤蔓织成的纹路,万花筒般的双瞳,以及尖长的獠牙,无不提示着秦尚远,她仍然是那位群花的恶魔。 芙罗拉肉肉的拳头在空中挥击,如果不是每一拳的力道都足以震碎一匹岩石,秦尚远大概要以为她实际上是在卖萌。 变小后的芙罗拉灵活了许多,她带着自己的藤蔓在布满火焰的魔躯之上闪转腾挪,这个女孩正在尝试着用最笨的方法束缚住摩洛克的移动。 但显而易见,这是个有效的方案。摩洛克身上绽开了一朵朵妖冶的红花,他原本暴怒的行动现在已经安分了不少。 腿上的花藤是最繁杂的,这幅魔躯原本就机械单一的行动此刻已经逐渐寸步难行。 “她怎么了?”秦尚远禁不住问。 “她在消耗大量的能量,身体的特征也在往回生长。”江洋抬眼。 “看来和这副遗骸战斗,对她来说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说什么呢人类!老娘打得可轻松了!”小姑娘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情,稚声嫩气地说。 她残留着战斗时的野性,拖着长长的大袖子,显然有些不服气。 “有老娘来帮忙就偷着乐吧!” 说话间,芙罗拉伸出有些婴儿肥的小手,眉眼间戾气不减。 她起操纵万千的藤蔓,再度涌向火焰恶魔的遗骸! 藤蔓争先恐后,如同群蛇般缠住遗骸的四肢,它们刚刚一直在和成群的火之精作你死我活的对抗。 现在,它们的创生者已经快要分出胜负,藤蔓的声势也自然压过了火之精。 看样子,这场战斗已经进入尾声了。 但下一秒,所有人都感到身体一阵倾斜,忽然间传来的地震打破了这一平衡! 芙罗拉的施法被打断,遗骸再次地挣脱束缚,原本微弱的火焰此刻蓬勃地燃烧起来! 地面龟裂,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漆黑岩石构成的巨犬正在试图起身。 成吨泥土从它山峦般的躯体上抖落。 刻耳柏洛斯身体的每一寸移动,对他们来说就是一次地震。 芙罗拉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她咬牙再次操纵藤蔓进攻,藤蔓在她的手下,与那些火焰做着艰难的角力。 “几千年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大不如前了呢,没想到就连一副遗骸也......”芙罗拉暗自喃喃。 但她面对的那个人并没有说话,只以沉默和烈火回应。 因为他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又是地震! 芙罗拉集中的精力再次溃散,火焰压过了捆缚的藤蔓,根根藤蔓像是蜗牛受到刺激的触角,逐一地往后收了回去。 芙罗拉的表情有种被人打扰的不爽:“巴德尔!你在干嘛呢!” 她有些不耐烦地大喊。 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回荡在山林之中,气势却仿佛是在叫孩子回家吃饭的妈。 下一秒,响彻天地的吼声自地面上狂怒着升起。 数千棵树木混杂着成吨的土壤,在它不断变得巍峨的身体上簌簌坠落,像是乐高玩具里被抛下的小零件。 秦尚远瞠目结舌地抬头。 直升机上,林澜在广播里大喊规避,苏柏下意识地警惕,随即将枪口调转。 尘埃落定,另一座如山般的阴影,遮天蔽月! 第84章 合作 “好大!”秦尚远脱口而出。 两头巨兽相对而立,面容狰狞。 一边是刻耳柏洛斯,一边是化身山一般大小的巴德尔。 巴德尔此刻的状态,和之前已经全然不同了。 之前在秦尚远面前,它还像是个情绪脆弱,脑子不太灵光的小孩或者大狗狗。 被折断了手臂还会把脸埋在膝盖上哭唧唧。 但此时此刻,它的脸上只有磅礴的怒意,四肢着地的姿态仿佛愤怒的金刚。 “那是......花之恶魔的使魔?”林澜坐在驾驶舱低头望去,依稀辨认出了树形怪物的容貌。 “恐怕是的。”苏柏脸上凝重的神色瞬间消解,随即又将链炮的朝向调转回去。 “它这是要干什么?”林澜愣愣看着两头巨兽之间的对峙。 “应该是来阻止那条大狗的。”苏柏说。 另外一架直升机上的机组人员则直接懵逼了,两架链炮分别对准了两头巨兽。 “先不要开火,树形怪物是友方单位,注意规避,静观其变。”林澜在频道里下令。 两架直升机随即再度攀升,为巨兽之间即将拉开的大战留出空间,以免脆弱的机体被战斗波及。 · 数公里外,另一座山崖。 一架直升机悬停在半空中。 穿黑色作战服的女孩坐在机舱口,双脚百无聊赖地悬在舱外,像是坐在山顶看夕阳的学生。 她头上戴着还没来得及摘下的战术目镜,旋翼扇起的风吹起她的长发。 “真是壮观。” 她沉默了片刻,就透过战术目镜看到的景象发表了看法。 “看来你肋骨上的伤好了不少嘛,还有心情看戏。” 娶妻坐在一旁揶揄。 “还好,断了三根肋骨。” 女孩的肋上做了应急处理,如果是正常人现在已经躺下了,但她的身体显然要比一般人更强硬。 “对上那头漆黑之鬼,你能跑已经很不错了,还不快谢谢姐姐我?” “在埃及那次你还没谢我呢。”女孩朝娶妻翻了个白眼。 “鬼才知道那座金字塔里还有金属建筑,没有你我也能逃掉好么?”娶妻摊了摊手,“我的【影】可没你想的那么弱。” “芙罗拉也醒了,没想到她的使魔也能够巨大化。”女孩继续看向战场,“我本来以为他们拦不住那头魔犬。” “毕竟是上位恶魔的使魔,即使芙罗拉对于战斗并不积极,她的力量也是相当磅礴的。” “老大说什么了么?”女孩接着问。 “你是说,他对于你任务失败的评价?”娶妻顿了顿,旋即望向几公里外的战场。 和山岭齐高的两头巨兽相对而立。 巨大的树形怪物张开双臂,死死摁住三头犬的两颗头颅,然后朝着剩下的那一颗头颅咆哮撕咬。 无数的树枝在高温蒸汽中穿插着生长,以各种方式,企图束缚住魔犬的四肢。 魔犬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它凭借蛮力不断地挣脱束缚,但那些树枝依凭大地,又不断地生长。 两股恢宏的力量此消彼长,血色将蒸汽染红,巨兽们的嘶吼声震天。 “嗯。”沉默了一会儿,女孩点了点头。 “你是我们的圣女啊,圣女的失败不叫失败,圣女的失败叫宝贵的经验。 即便是老大,又敢说什么呢?”娶妻轻描淡写地说,“他的原话,一如既往地捉摸不透。” “倒不如说,一如既往地阴阳怪气。”女孩笑了笑。 “大块头,不发表什么意见么?”娶妻侧过身,面向机舱中那块魁伟的黑影。 坠地沉声嘟哝了几句,便没再说话,隐入了黑暗里。 “他说什么?”女孩问。 “俄罗斯的一句俗语,类似于你们华夏人的‘祸从口出’。”娶妻解释,“别担心,我们的任务也失败了,秦氏的家主还在那片战场上呢。” “听说老大很想见他。” “的确,他可是老大晋升‘主教’的重要材料啊,浑身都是宝。 老大听说我们把秦尚远丢了,劈头盖脸把我和大块头骂了一顿。但是他后面又自顾自念起了诗,好像又不是很急。”娶妻说。 “谁知道他为了‘主教’等了多少年呢?可能早就已经麻木了吧,当你走过了漫长的岁月,也就不会抗拒这一刻的等待了。”女孩幽幽地说。 “真是不吉利啊,来华夏的第一次任务就以失败告终。”娶妻仰头看着明月西坠,雪花缓缓飘落。 “那岂不是和摩洛克一样?典籍上说他在世界各地征战未尝一败,刚踏入华夏的境地却被一帮人类斩妖师给封印了。” “放尊重点,好歹是上位恶魔,你现在说得他像是踩滑摔了个狗吃屎的将军。”娶妻忍俊不禁。 “我又不是他的信徒,管他呢。”女孩耸耸肩膀,“我们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耐心一点,老大说我们有东西要回收,这次总不能出岔子了。”娶妻怀抱起双手,“你就坐山观虎斗吧。” · “刻耳柏洛斯被它......缠住了?”广播里传来另一个机组成员的声音。 他们身下传来巨兽们的吼叫。 透过观察窗,能够看到巴德尔的树枝从四面八方的土地种生长出来,缠住了刻耳柏洛斯的四肢。 巴德尔的双手空了出来,它正抡起拳头狠狠地揍在那三颗生着血目的狗头上。 它的每一次挥拳都有着巨物特有的缓慢与沉重,缓缓地穿破蒸汽。 但每一次挥拳都能结结实实地将刻耳柏洛斯的狗头揍懵圈。 “这样的进攻是短效的,它束缚不了刻耳柏洛斯很久。”苏柏察觉出来了异常。 虽然现在刻耳柏洛斯被巴德尔牢牢地锁住了,但并不意味着狗输给了树。 它们正处于角力的阶段,刻耳柏洛斯的身体还在继续恢复。 此时此刻,已经有部分束缚它的树枝被火焰吞噬,或者被酸性的蒸汽蚀穿了。 如果刻耳柏洛斯的身躯完全恢复,不难看出,它完全能够反过来压制住巴德尔。 “趁这个时候发射集束弹,不能让它有机会跑起来!”林澜说。 “可是......会打到那棵树吧?”机组人员有些犹豫。 林澜愣了一下,苏柏也沉默了。 研究所改造的mk20石眼集束弹是对使魔特化的,简单理解,就是在其中掺杂了大量的诡银。 诡银对使魔而言无解,就像是圣水之于魔鬼。 正在众人犹豫不决的时候,下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浓厚的白色蒸汽被震得散开。 林澜向下看去。 巴德尔,那头山岭般的树形使魔正抬眼看向他们。 它奇长的双臂绞索住刻耳柏洛斯的三颗头颅,不再进攻,而是如同一具牢笼那样,将这头三头犬牢牢锁住。 “它这是在......示意我们进攻?”广播里,另一位飞行员匪夷所思地说。 震得人耳膜生疼的吼声再度传来,巴德尔依旧将目光投向头顶的两架直升机。 林澜咬牙:“准备向目标投送集束弹!” 第85章 收尾 巴德尔的吼声震散了腐蚀的蒸汽,给他们清出了一片没有障碍的视野。 两架直升机迅速调整了高度与朝向。 下一秒,两枚头部漆红的导弹分别从舱底坠落,弹尾的四只控制面如同降落伞一般张开,发射! 母弹在半空中炸裂分解,其中装载的子炸弹在夜空中划过无数道明亮的弹道,仿佛烟火般绚丽。 数十万枚含有诡银的子炸弹无差别地轰击在两头巨兽的身躯上,大规模血雾顿时腾起! “有效果!”广播里的飞行员激动地大吼。 巨兽们发出激烈且愤怒的咆哮,巴德尔依旧死死地摁住刻耳柏洛斯,集束弹对它们平等地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两头巨兽的身躯上中弹的部分开始出现大规模的溃烂。 那是诡银对恶魔蛋白产生破坏之后,最直接的结果。 集束弹本来就是专门为了对付集群的装甲坦克而研发的热武器,在研究组的手中,它们的穿透力甚至还要更上一层楼。 紧接着又是两发! “继续发射!不要停!目标正在腐烂!”林澜怒目圆睁。 剩余的集束弹接连发射,在夜空中绽开上万朵绚烂的花火。 刻耳柏洛斯山岩般的皮肤表面被接踵而至的炮弹穿透! 刻耳柏洛斯的身体与山壁无异,群石激荡,像是有连排的炸药在它的身躯上同时引爆! 紧随其后的,是对于使魔而言致命的诡银弹片。 上万颗弹片没入刻耳柏洛斯的体内,诡银立刻作用于刻耳柏洛斯被称为“肌肉”的组织。 仅仅是在接触的一瞬间,使魔的细胞便如同得了某种瘟疫,瘟疫在细胞与细胞之间迅速地传播,大片大片的细胞开始死去。 从外部看来,则是刻耳柏洛斯的身体成块成块的溃烂瓦解。 没几分钟,刻耳柏洛斯就如同一座暴雨中沙筑的堡垒,四处坍塌融穿。 它已经不具备行动的能力了。 束缚它的巴德尔也是同样的遭遇。 从高空中看下去,残破的巨兽们相互绞缠在一起,睁着血目相对怒吼,仿佛一座意义不明的宏伟雕像。 · 数公里外的山崖。 “真稀奇,人类和恶魔竟然合作了。”娶妻望着远处密集炸起的火光。 山峦般巨大的怪兽冲着它们头顶的直升机吼叫。 可那吼叫声中,蕴含的却是两种不同的意义。 “这有什么稀奇的,花之恶魔的使魔。” 圣女的表情像是在看一场无聊的烟花大会。 “那位惰性的恶魔,也终于被人从沉眠之中吵醒了啊。”娶妻叹了口气。 “灵魂和身体共存在人间的上位恶魔,本来也不多吧?”圣女说,“她本身就是为了封印摩洛克而陷入沉睡的,摩洛克的遗骸醒了,她也该醒过来了。” “看约束局怎么收场咯,不说摩洛克,两头这么大只的生物,处理起来很难吧?”娶妻的语气兴致勃勃。 “只要使魔的创生者不死,它们就能再度活过来。”圣女不以为意地说,“但估计得消停一阵子。” · “秦尚远!” 巨兽们的震天吼声中,稚嫩的声音响起。 是芙罗拉。 巴德尔将刻耳柏洛斯控制住后,火之精们萎靡了下去,她再度操纵藤蔓将摩洛克的遗骸压制住了。 那具燃着烈火的魔躯被花藤牢牢束缚住,身上的火焰黯淡,甚至有缓缓褪去的趋势。恶魔红铜色的皮肤表面逐渐显露出来。 “到!”秦尚远下意识地应和,像是军训被教官点名。 “出来!” “哈?啊?”秦尚远傻了。 “来不及解释了,快出来!” 芙罗拉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逆向生长,几分钟前的她还像是个七八岁的女孩,现在那张胖嘟嘟的脸,顶多只有四岁! 而就是这么一个四岁孩子,正在和一尊魔躯死死僵持。 秦尚远看向一旁的前辈江洋,可他正闭眼冥想,仿佛老僧入定,对外界的纷争没有了反应。 这就是江洋说的,他是芙罗拉再次收容摩洛克骸骨的工具之一么? 既然战斗帮不上忙,他只能在别的地方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了。 秦尚远顿了顿,做好觉悟,咬牙踏出江洋的领域! 一股高温热气扑面而来! 下一秒,那具残破的魔躯忽然睁开猩红色的眼睛! 对视! 秦尚远只感觉胸膛一阵滚烫。 他低头,自己的衣服竟然瞬间被点燃了! 他慌乱地扒去校服上衣,赤裸清瘦的上身。 衣服迅速在地面上燃烧殆尽,而他胸膛上那块不规则的红色印记,此刻像是活了过来,正发着炽烈的红光! 夜空之下,身体单薄的少年和恶魔遗骸相对而立。 滚烫的空气贯入秦尚远的鼻腔,他咽了口唾沫,尽量让自己不表露出怯意。 系统! 红光闪过。 【欢迎使用——】 【监测到您的环境恶劣。】 “是啊,你再不给点东西我就要打出gg了。”秦尚远忍耐着空气中的高温,按住胸口那块发烫的红斑。 这块红斑,真的是最近才出现的么? 秦尚远直直地盯着面前的那具魔躯,脑海之中思绪万千。 那张脸乍看起来似乎与人类无异,可那些覆盖着红铜色角质的外骨骼,又明显有着非人的特征,像是长在人脸上的暗红盔甲。 【已经提高您在该环境下的耐受数值。】 【此项服务免费。】 红光闪过,界面关闭。 那具燃烧的魔躯离秦尚远只有数米之遥,在秦尚远步出【诸魔禁域】的瞬间,它原本暴躁的情绪忽然安定了下来。 遗骸空洞炽热的双眼在飘忽不定,像是要找到某个落脚点。 秦尚远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像江洋说的,他目前是帮助收容的工具,那他就当好一个工具。 遗骸抛弃了别的目标,正在向他步步靠近,脚下踏出的每一步都带着喷薄的火焰。 秦尚远站在原地,他凝望着那个因为炽热而扭曲了的影子。 眼角忽然有一行泪划过。 他来不及想,只觉得有某种喘不过气的情绪在胸中积郁。 下一秒,遗骸的动作停止了。 一柄枯枝状的长剑从背后穿透了遗骸的胸膛! 秦尚远忽然感觉那片红斑一阵刺痛,他踉跄着后退半步,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而脑海里的意识,此刻也开始逐渐变得模糊。 就在秦尚远觉得自己重心不稳要向后栽倒时,成群的藤蔓涌了上来。 藤蔓们形成一张柔软的沙发,从身后将他轻柔地托了起来,接着再包裹住。 秦尚远眼中的最后一幕,是遗骸化作沙雕在风中坍塌,那些遮天蔽月的巨兽们也在风月之中消散。 原本插在遗骸胸膛的那柄枯枝般的诡异长剑“叮当”坠落。 藤蔓的另一端托着双眸紧闭的婴儿,轻轻地放进了他的怀里。 秦尚远眼皮沉重,他下意识地接过那个孩子,将她抱进怀中。 紧接着是断断续续的画面。 直升机旋翼掀起的狂风...... 杂乱的脚步声...... 交谈声...... 摇晃...... 有人扒开他的眼皮...... 测试瞳孔的手电光...... 苏柏? 苏柏冰冷如山的脸庞在秦尚远眼里凑得越来越近。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苏柏的瞬间,他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心安感。 秦尚远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第86章 墓园 秦尚远缓缓睁开双眼。 缓慢点滴的吊瓶,陌生的天花板。 系统。 红光闪过,界面展开。 【欢迎使用——】 熟悉的画风。 【姓名:秦尚远。年龄:17岁。】 【状态:恢复良好。】 【精神状态:40。】 我靠,这精神状态什么情况?如果掉到0会怎么样? 【副本任务:凋零之爱。】 【任务状态:持续进行。】 【主线任务:寻找颅骨。】 【任务状态:未开启。】 凋零之爱还没有结束么? 那就意味着他拿不到这个任务的经验奖励了,权限升级又得等上一段时间。 秦尚远打了个哈欠,系统关闭。 一旁传来削苹果的沙沙声。 秦尚远扭头看过去。 穿着校服的苏柏散着长发,正认真地削着一颗苹果。 发丝轻盈地勾勒在她耳边,窗外有寂静的月光洒进病房。 “看到你醒了,就想着你可能想吃东西。”一瓣汁水丰盈的果肉不动声色地递到了秦尚远嘴边。 “谢谢。”秦尚远受宠若惊地用嘴叼走那瓣苹果,但下一秒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是可以活动的。 “别看了,白医生说你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心神不安,需要静养几天。”苏柏瞥了一眼正在东摸摸西摸摸的秦尚远。 “这样我就放心了。”秦尚远大叹一口气,随即裹紧了被子,“我......睡了几天?” “一周。” “这么久?!”秦尚远大惊失色,“难怪我肚子感觉空空的!” “想吃别的么?我下午打包了饺子、面条还有卤肉饭。”苏柏认真地在书包里翻找,“用微波炉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你一个人能吃那么多?”秦尚远觉得匪夷所思。 “是啊,顺手而已。”苏柏冷着脸地说,“选一个。” “卤、卤肉饭吧。”秦尚远不敢再多嘴。 苏柏利落地起身,带着饭盒走到微波炉前加热。 秦尚远借着这个机会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宽敞的单人大病房,有冰箱和微波炉,还带了一间厕所。 秦尚远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种单间不是他能住的,大概又是约束局出的钱。 病床两边的床头,一边放着一束花,一边放满了水果。 花香沁人心脾,让秦尚远疲惫的身心安定了不少。 “花是夏蔷柔送的。”苏柏朝后瞥了一眼,淡淡地说。 正在试图闻花香的秦尚远被突如其来地震了一下。 略微尴尬地看向苏柏。 “老师们也来过。”苏柏补充。 “我三天两头进医院,他们不会起疑心么?”秦尚远鸡贼地思索。 “我跟他们讲,你是因为被蓝湖录取了终日惴惴不安,高强度补习知识导致的身体虚弱。” “哈?” “显然,他们信了,还夸赞你是君子慎独。” “我隐约记得,老师们之前都一致评价我是银样镴枪头......” 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如今被蓝湖发了录取通知,老师们对他的评价也一百八十度大逆转了。 “至少沾个中看,你还没有到一无是处的地步。”苏柏的语气平淡,也不知道是揶揄还是安慰。 “那件事情,算是结尾了么?”秦尚远忽然发现自己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齐懿怎么样了?” “你说火焰恶魔的遗骸么?”苏柏轻描淡写地取出热好的饭盒,“结尾了,齐懿什么事也没有,当天就回家了。矿场那边,官方对外宣称是大范围的瓦斯爆炸。张嘴。” “啊——”秦尚远老老实实配合,像是被母鸟喂食的雏鸟。 热气腾腾的卤肉饭入口,他仿佛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那花之恶魔呢?巴德尔呢?” 秦尚远只记得倒地前看到的婴儿,那应该就是芙罗拉吧? 她的力量持续耗空,似乎就会变成这样的状态。 苏柏愣了一下:“什么花之恶魔?什么巴德尔?” 秦尚远吃饭吃到一半,傻眼了。 “花之恶魔啊!芙罗拉、奥丝塔拉啊!还有她的那个大使魔巴德尔,就像《银河护卫队》里的格鲁特......只是智商好像有些低!”秦尚远手脚共用,比划着解释。 “你什么时候偷偷补习的恶魔名?”苏柏微微有些吃惊,“不错,看来我也不算跟老师们撒谎了。” 真不记得了? 秦尚远看着满脸写着认可的苏柏,一头雾水。 “快吃,吃了好好休息。”苏柏舀了一大勺卤肉饭,冷冷地催促,“白医生说你醒了就说明可以出院,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 “什么重要的事情?”秦尚远一愣。 “葬礼。” · 都容市,坐镇西北,面朝东南的公墓园。 深冬的晴日,暖阳和煦,冬风似乎也不比平日里的寒冷刺骨。 今天是格外温暖的周六,墓园门口广场,五颜六色的风筝在风中欢快地飞扬。 孩子们笑闹着相互追逐,家长们抱着花花绿绿的保温杯坐在长椅上,悠闲地交流彼此的育儿心得。 “对不起,叔叔。”五六岁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抬头。 她跑着跑着就撞在了一个男人的腿上,男人穿着黑色西装外套黑色的大衣,身后跟着另一个穿着同样装束的姐姐。 那姐姐虽然长得好看,却面色阴沉,看起来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小女孩正害怕呢,但男人的面色显得有些尴尬,蹲下来和她目光齐平。 “没关系,小妹妹。”男人揉了揉她头发细软的额顶,转身指着远处的花摊,“你的小伙伴们在等你呢。” 她这才发现,这个叔叔的面容看起来似乎也不是很老。 她没再多管,妈妈说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伙伴们还在花摊等她追上去,小女孩拘谨笑笑之后便一溜小跑逃掉了。 秦尚远仿佛心上插了一柄刀子,神色生无可恋地站起来。 “原来我已经是叔叔了么......”秦尚远受伤的心灵近乎破碎,表情沮丧。 “你胡子是该刮一下了,但我不会用刮胡刀,所以没有帮你刮。”苏柏瞥了一眼胡子拉碴的秦尚远,轻描淡写地说。 “走吧,人陆陆续续都到了......等等,我不是教过你系领带么?” “系领带是男人一生的修炼!哪是学一次就能会的啊?”秦尚远挠了挠额角,说了句俏话。 苏柏皱眉,伸出白皙细腻的双手,解下秦尚远衣领上系得七歪八扭的领带,利落地打了一个漂亮的温莎结。 她拍拍秦尚远的胸口,为他压平领口的褶皱:“行了,待会儿过去别多嘴,默哀就好。” “哦。”秦尚远怯怯地应了一声。 就在秦尚远打算转身的一瞬间,背后袭来一股莫名的威压。 这种威压和恶魔身上散发出的威压不同,单纯出于某种位高权重者的气场。 秦尚远背后发毛。 他想要扭头,可下一秒竟觉得脖子僵硬,无法动弹。 下一刻,一只饱经风霜的手掌轻轻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秦尚远下意识身躯一震。 第87章 葬礼 独臂的男人西装革履,外罩低调奢华的黑色大衣,戴着墨镜,身后跟着一队人马。 之前在万达碰到的壮汉阿壹正站在他的身后,为他撑起一柄漆黑的遮阳伞。 男人摘下墨镜,深色的眸子看向秦尚远。 “秦家的家主秦尚远,久仰大名,你好啊。”男人留着钢针般的花白短发,脸上明显有着岁月刻蚀的痕迹。 秦尚远回看向他,却又只觉得他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 那种位高权重者的威严,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您是......”秦尚远暗自用手肘碰了碰苏柏,示意她救场。 看这架势,必然是夏家的人。 苏柏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转过头没做回应。 “夏素月,小女顽劣,先前多亏你照顾了。”男人轻轻点头示意。 男人背后的女孩轻哼了一声,手腕上黑绳系的圆环玉佩忽闪忽闪。 狡之牙的另一部分。 秦尚远这才注意到,夏超和夏蔷柔兄妹也跟在他的身后。 夏超也穿着黑色的正装,外套黑色大衣,只不过胸前别了一枚代表夏家的金色徽章。 他不屑地打量了秦尚远一眼,吊儿郎当的气质在父亲面前收敛了不少。 夏蔷柔则穿着一袭素黑色的长裙,袖口、领口的部分以白丝带点缀。 她的头发扎成了规规矩矩的马尾,素白的脸蛋上一抹冷风吹出的绯红。 “犬子护妹心切,举止不当,多有得罪。”夏素月一一道歉。 秦尚远错愕,这是干什么? 要不是这种严肃的场合,他已经后退三米远了。 先不说他本来就有点社交恐惧症,街上要是碰到半熟不熟的同学老师都得绕道走。 现在忽然冒出一个已为人父的家族长辈,两人初次见面就一个劲跟他道歉。 这唱的是哪出啊? 不等秦尚远回答,夏素月重新戴上了墨镜,嘴角轻微勾起一个弧度,朝墓园走去。 大队人马乌泱泱地跟在夏素月身后,引来了广场上不少人的目光。 秦尚远心里发毛,倒忽然开始思考起自己有没有不经意间做错什么事了。 凡是沾上约束局的,有哪个是什么吃斋诵佛的善茬? 自己应该不至于半夜被绑去工地上浇水泥柱,或者被消音手枪一枪爆头吧? “家族长辈们的客套而已,别放在心上。”苏柏看着那个背影,淡淡地说。 “你们来得挺早。”女人的声音。 两人扭头,是裹着黑色大衣的林澜,钢笔尖形状的耳坠在发间闪闪发亮。 化了一个淡妆来掩饰憔悴的神色,想来是火焰恶魔的事件最近让她焦头烂额。 “澜姐。”两人不约而同地打招呼。 “走吧,快开始了。”林澜没有多说话,将手轻轻搭在秦尚远和苏柏的肩膀上。 秦尚远和苏柏跟随林澜走进墓园,绕过弯弯曲曲的小道,走进一片偏僻的墓地。 这片墓地和外边的墓园隔开,是一片开阔的草坪。 位置很偏,一般来参拜的人都走不到这里来。 墓地意外的宽敞,雕刻简洁的墓碑密密麻麻地排布。 秦尚远一眼望去,大概有一千尊出头。 墓碑上雕刻着逝者的名字和生卒日期,有的墓碑上有逝者的黑白照,而有的没有。 远处的不少墓碑已经有了风吹日晒的痕迹,石料显得沧桑。 而近处的百来尊墓碑,不难能看出来是新近雕刻的。 墓碑前摆放着或黄或白的菊花,气氛肃穆。 秦尚远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那尊刻着“邱明山”三个字的碑。 邱叔的遗照不是那种一板一眼的三寸照,而是被抓拍的某个瞬间。 他当时正在吃一个大包子,大惊失色地伸手想要阻止偷拍他的人,却没想到那副窘迫的表情被永远定格在了相框里。 秦尚远看着那张无可奈何的大叔脸,默默笑了笑,可能这就是音容宛在吧? 苏柏带着秦尚远挤进了人堆,最后和夏超、夏蔷柔站在了同一排。 在场的人数有些出乎秦尚远的意料,大概有两百来人。 除了秦尚远熟悉的那几张面孔,更多的是他素未谋面,或者仅仅打过照面的收容所人员。 收容所所长江洋也在场,这个眼神如鹰隼般的男人脸色苍白,看到他之后,稍稍点头致意。 秦尚远哪敢怠慢,尴尬地笑着点头回应。 他和江洋所长也就是在和摩洛克交战的战场上有过一面之缘,说起来两人确是有一段坐而论道的交情。 但说来有些惭愧,正面战场上三个人,江洋所长以一己之力拖住了摩洛克的遗骸,芙罗拉紧随其上将其收服。 就他秦尚远在那里划了一整个太平洋的水。 “你小子真行啊。”夏超低声咬牙切齿。 ?? 秦尚远一愣,别想了,这个死妹控绝不可能是在夸他。 妈的,阴阳怪气是吧? 秦尚远正想反驳,后腰上的肉忽然被狠狠掐了一下。 他疼得面部一抽,回过神来。 “肃静。”苏柏收回手,面无表情。 “看到没有,苏柏妹妹还是维护我的!”夏超平视前方,小声咬牙切齿。 “你也一样。”苏柏平视前方,不怒自威。 · 参加葬礼的人陆陆续续到齐了。 不光是约束局和收容所的人,还有些别的面孔,他们或是崭露头角的知名企业家,或是一些艺术领域的大拿,甚至还有几位当红的明星。 无论他们平时在公众面前有多风光,此刻的他们都面色凝重,穿着深色的衣服,和所有人站在一起。 “夏家在各界的人脉都很广,他们是自愿前来吊唁的。”苏柏瞥了一眼秦尚远,看出了他的疑惑,“他们和里世界有或多或少的关系,也受过夏家的不少庇护。” 哀悼会正式开始,作为约束局局长的林澜走出人群发言。 “这次的事件,一共有96位同事离开了我们。” “他们是父母们的好孩子,是在场诸位的好战友。” “直到矿洞坍塌,身体燃烧殆尽的前一秒,他们仍旧一丝不苟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是他们用自己宝贵鲜活的生命,踏出了人类在恶魔领域前进的一大步。” “我们此刻同聚于此,正是为了缅怀他们逝去的亡魂。” “同志们,我们是人类历史的逆行者!人类的历史已经踏进了21世纪,而我们无时无刻,不在与那些存活了千万年的恶魔们赌上生命斗争。” “我们挣扎,我们反抗,我们死亡。我们逆行的尽头,不是所谓的两界平衡,而是人类真正自由的明天!” “斯人已逝,我不想将他们称作无私奉献的孤魂,因为每个生命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而无私奉献是一个冰冷无情的赞美。” “契约、遗骸、生命,人类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人类。” “我们付出生命的意义,在直到看见自由的影子的那一天,才会真正实现。” “他们死在了追求自由的道路上,而总有一天,我们也会。” “自由的精神在我们心中永垂不朽!” “他们的灵魂在我们的心中永垂不朽!” 林澜悲怆地闭上双眼,将手放在左胸口。 “敬人类!” 整齐划一的声音,在场所有人都将右手置于左胸,神色肃穆庄严。 “敬人类!” 秦尚远被浩大的声势镇住了。 他怔怔地环顾。 无论是苏柏、夏蔷柔还是之前吊儿郎当的死妹控夏超,此刻都静静地颔首默哀。 秦尚远动容,他忽然想起那个冰冷的雨夜。 暴雨浇不灭的烈火里,已经彻底变成恶魔的男人双眼空洞,他伸出丑陋的爪子想要摸摸秦尚远的头,用嘶哑的声音要他转动剑柄杀掉自己。 一行热泪忽然夺眶而出。 他缓缓将右手放在左胸口,沉声念道:“敬......人类!” 第88章 集体失忆 这场简单而庄重的葬礼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没有音乐,没有礼炮或者鸣枪,只有林澜那一段简短的致辞。 寒冷的风里,人们默默地来,献花之后又默默地插兜离开。 仿佛只是来看看自己逝去的老友。 秦尚远站在边缘的位置,看着那些陌生的面孔,他们和自己平常在街上或者学校里看到的那些面孔没什么不同。 很难想象,在自己穿越之前的二十多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这些其貌不扬的人就潜伏在人类社会之中,暗自维持着里世界与人间的平衡。 “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葬礼,很意外吧?”林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秦尚远旁边。 林澜的个子很高挑,她竖起衣领抵御寒风,双手揣在大衣兜里注视着那些三三两两远去的背影。 “嗯,我以为我只是个外人,毕竟我还没有加入约束局呢......”秦尚远愣了愣。 的确,秦尚远没有正式加入约束局,他甚至还没有正式回复蓝湖学院的录取通知。 那座远在华夏魔都的顶级高校这几个月间已经给他发送过无数次短信了。 每次的内容都是同一条—— · 亲爱的秦尚远同学,你好。对于我校发送的录取通知,你目前还没有给予明确回复。蓝湖学院充分尊重你的抉择,也理解你的犹豫。 但鉴于你的初次评级为相当优异的“晨祸”,以及我校学制与国内其他高校学制的差异,学院还是希望你能够尽快做出选择。你的录取通知书已经交由苏柏同学保管,她会协助你进行入学相关的准备。 蓝湖学院招生办 · “约束局和里世界的大门向你敞开,看你怎么选择了。”林澜说。 “去蓝湖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我和江洋所长打了赌,如果蓝湖给你发了通知书,他就会把他的秘书让给我。” “还没想好,但是学院的招生办在催我。”秦尚远一听,顿时有些错愕。 心说原来江洋所长那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还会跟别人对赌。 “你可以慢慢考虑,但有些选择一旦错过,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了。”林澜说。 秦尚远点点头:“澜姐缺秘书么?” “逗他玩的而已,我这个人,只是单纯喜欢赌点什么罢了。”林澜说,“看他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是个人都会想把他拉下水吧?看看他窘迫或者无奈的表情。” 说罢,她的表情又像是忽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不过,的确有人说过要做我的秘书。” “谁啊?我好像还没见到过。”秦尚远踮起脚,在面前的人群中东张西望。 “喏。”林澜示意秦尚远看向背后的墓园。 一块崭新的墓碑上挂着女孩的遗像,她扎着马尾,穿着正装打扮漂亮,灰色照片定格在她青春微笑的那一刻。 女孩的名字叫做吴柚子,听名字就很活泼可爱。 看照片上的样子也不过二十来岁,正是人生刚刚启程的年纪。 秦尚远没再说话,他觉得自己像是提到了不太合适的话题。 “里世界有时候是很残酷的。”林澜平静而哀伤地看着女孩的墓碑,“人类对于那些超自然的存在而言,太过脆弱了。” “但即便是这样,仍然有那么多的人愿意前仆后继。”林澜接着说,“如果你真的想好了,就要做好这样的打算。” “如果我最后拒绝了录取会怎么样?”秦尚远只是有些好奇。 “你会被洗去这段时间的记忆,然后回到四中继续读书,和别人一样参加高考,读大学,毕业之后参加工作,继续人间的生活。”林澜解释,“没人会来找你的麻烦,我们也都会从你的世界里消失。” 洗去记忆? 秦尚远遥遥看向邱明山的墓碑。 雨夜的记忆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杀掉我......”昆虫般可怖的怪物躺倒在他的怀里,嘶哑地说出自己的遗言。 那个瞬间所有的无力、愤怒和悲伤,在这一刻又重新涌入了秦尚远的脑海里。 他不自主地扼住喉咙,喘着粗气。 “你怎么了?”林澜见状,急忙关切地询问。 秦尚远回过神来,看到面前的林澜,神色微微凝滞。 他稍微定了定神,揉揉额头:“没什么的澜姐,可能是有些累了。” “也是,毕竟你杀死的是摩洛克的遗骸,那可不是轻松活。”林澜脸上掠过一抹微笑。 ?? “我没听错吧澜姐?我杀死了摩洛克的遗骸?”秦尚远目瞪口呆,像是在听一段奇葩的评书。 “对啊,你的名声已经在华夏的约束局传开了,大家都很看好你呢。”林澜一副欣慰的模样,“看来那场战斗对你的记忆影响有些大啊,回头再联系白医生帮你看看。” ?? 秦尚远懵了。 什么情况? 他杀死了摩洛克的遗骸? 可他当时分明只是躲在江洋的领域里划水来着......两人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啊! 杀死遗骸的是花之恶魔,是那个叫芙罗拉的女孩! “江洋在你昏迷的那几天写了份行动报告,根据他的报告,他只是拖延了遗骸出逃的时间,在你单枪匹马赶到之后就昏厥了过去。”林澜说。 “而在我们赶到时,你也已经快要昏迷了,还光着上半身。” “看不出来,你还挺勇的嘛。 虽然那只是一具遗骸,不过也很好地凸显出了你的潜力,所以知道为什么学院那帮家伙老是发短信催你了么?” 秦尚远满脸难以置信,随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记不起也没关系,别消耗精力了,顺其自然吧,”林澜拍拍他的肩膀,“局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了,我会让白医生电话联系你。” 秦尚远看着林澜逐渐远去的背影,满头雾水,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苏柏也不记得有花之恶魔和巴德尔的存在。 在所有人眼中,杀死火焰恶魔摩洛克遗骸的人是秦尚远。 难怪夏超在一开始就跟他阴阳怪气。 那花之恶魔去哪了? 难道是自己做的梦? “别想啦,摩洛克那家伙是我杀的。” 一个女孩慵懒的声音回响在秦尚远的耳边。 “谁??”秦尚远警惕地四下张望,那声音空灵,仿佛从天边传来。 “是我,芙罗拉。”声音懒懒地解释。 “芙罗拉?你在哪里?”秦尚远忽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他试探地看向人群,试图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别找了,我在你脑子里。”能听得出她有些无语。 “脑子?” “你还记得,我跟你订立的契约么?”芙罗拉的声音狐疑,“别告诉我你又忘了。” “记得,你让我做你的,呃......小窝?”秦尚远绞尽脑汁。 话音刚落,秦尚远眼中天地变换。 下一刻,他已经身处在自己的卧室里了。 卧室? 秦尚远不敢轻举妄动,眼珠滴溜溜转起来,环顾房间内的陈设。 床、书桌、衣柜、台灯、海报、手办......各种物品和他房里的摆设别无二致。 床上的被子裹成一堆,里面似乎蜷缩着一个人。 秦尚远疑惑地伸出手,揭开被子。 嗯? 看到被子里的那个东西,秦尚远一瞬间愣住了。 第89章 非我族类 素白赤裸的女孩仿佛触电一般大叫一声,以迅雷之势夺过被子,顺带一记重重的耳光将秦尚远扇了个狗吃屎。 “卧槽......”秦尚远捂着红肿的脸,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长着獠牙,瞳孔冰蓝的少女满脸羞涩慌张,一只玉手抓住被子捂着赤裸丰满的胸膛。 墨青色的繁复纹身从背后延伸到伶仃分明的锁骨,再爬上她绯红的脸颊。 “芙罗拉?”秦尚远倒吸一口凉气。 “干嘛私闯女孩子的卧室啊!”芙罗拉双眼含泪,委屈地大吼。 “我我我我我我!!”秦尚远顿时捂住眼睛,百口莫辩。 “色狼色狼色狼!!!” 无数的枕头从芙罗拉手里飞出,一只接一只砸在秦尚远的脸上。 此刻,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那种威严的气息,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宅在卧室里的普通漂亮女孩。 而秦尚远推开了她的房门,还掀开了她的被子。 “这他妈是我的卧室啊!”秦尚远欲哭无泪。 “咦~你的卧室不在这里!”芙罗拉嫌弃地从被子里伸出玉腿。 她的长腿柔韧度惊人,用泛着桃红的脚板踹了踹秦尚远的脸,像是要把他踹走。 秦尚远满头雾水,扒开芙罗拉的脚掌:“不行你必须跟我解释清楚!” 争执不下,少女看他一脸疑惑,略微思考了片刻,随后缓缓将长腿收回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芙罗拉一脸的鄙夷:“那你坐下来,我跟你讲讲,免得你老是来打扰我。” 秦尚远闻声,迟疑地坐在了床沿。 芙罗拉看着秦尚远,思索半晌后开口:“很简单,我洗掉了他们的记忆。” “洗掉了记忆?”秦尚远高低眉。 “梦境和花木是我权能的一部分,和精神有关的改动,我当然能做到。”芙罗拉很自然地说,“你还记得你做的那个梦么?” “梦境......”秦尚远恍然大悟。 原来那晚上的梦境,是芙罗拉制造的么? “你为什么要让他们都失忆?”即便如此,秦尚远还是有些不明白。 “你也说了,我是恶魔。”芙罗拉蜷缩在被子里,轻轻将下巴搁在膝盖上,“人和恶魔之间的隔阂我比谁都清楚,我可不想和他们扯上什么关系。” “可是你是帮助人类封印火焰恶魔的人啊,你在人类的眼中至少不会是敌对的角色。”秦尚远说。 “幼稚。”芙罗拉摇头,以食指戳了戳秦尚远的脑壳,“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不是你们说的么? 我封印了火焰恶魔,就能说明我跟人类站在一边了?” “可是......” “在你们人类眼中,这不过是恶魔之间的私人恩怨而已。” 秦尚远一心想反驳,可是看着芙罗拉红唇背后若隐若现的獠牙,他不得不承认,芙罗拉说的是有道理的。 “所以与其横生些事端,给我自己惹些麻烦,不如能少一事便少一事。”芙罗拉打了个哈欠,獠牙锋利。 “但是你为什么醒了?” “你以为我想醒么?还不是封印崩溃,摩洛克的骨骸被唤醒了,连带着那只臭狗一起。”芙罗拉叹了口气,“所以我不得不起来把他们毁掉。” “封印的松动惊醒了我,你还记得那些漫山遍野的使魔么?若不是我束缚着它们,这些怪物早就为祸人间了,十个约束局都不够擦屁股的。” “巴德尔呢?”秦尚远想起那头叫他哥哥的使魔。 “那个笨蛋啊,被你们人类杀死了。”芙罗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秦尚远,“但别担心,它是我的使魔,只要我不死,它就永远不会迎来真正的死亡。” “原来是这样。”秦尚远放心地点点头,随后又有疑问在心中升起,“我听说那片山是秦家的封印地?” “是啊,所以我用尽力气给你托了个梦。”芙罗拉瞥了他一眼,“你对自己家的东西没点概念么?” “我要是有概念,我就不用问你了。”秦尚远讪讪地说,“所以你说的小窝就是......我的脑子?那你的身体,或者说恶魔遗骸呢?” “滚啊,那玩意儿不是死了才会叫遗骸么?老娘好好的呢。” 芙罗拉忽然暴躁起来。 但是暴起之后,她又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过分,旋即表情平静下来低眉顺眼,像是一只乖巧的小野兽。 “没错,我正以灵体的形态寄宿在你的身体里,至于我自己的身体,因为力量耗费太多,已经变成了最原始的状态。” “最原始的状态?” “一颗种子,但这不重要,天下所有的花木都可以是我的身体。”芙罗拉又打了个哈欠,“好了,有什么问题下次再问!芙罗拉很虚弱,芙罗拉需要休息。” “休息?你睡多久了?”秦尚远一脸错愕。 “三天三夜而已,跟以前比起来可差远了。” 芙罗拉正说着,目光缓缓扫视整个房间。 下一秒,她随手扯过床头柜上的薯片,撕开包装大快朵颐起来。 紧接着,她思考片刻后,打起响指。 书桌上的电脑自动开机,鼠标移动,键盘自己敲击起来。 屏幕页面跳动到某个粉色网站,自动播放起了当下最热的新番—— 《青春猪头少年不会梦到兔女郎学姐 》。 秦尚远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那是他不久前才收藏的。 芙罗拉挥动修长的手臂,如同优雅的乐队指挥,房间里的物品在她的操纵下凭空移动起来。 汽水瓶盖自动拧开,芙罗拉怼着瓶口猛灌了一口,接着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长嗝。 “嚯嚯!这就是人类现代文明的结晶么?太快乐啦!” 芙罗拉对人类的这款黑色气泡饮品相当满意。 “呃......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秦尚远恶向胆边生。 她裹着被子哈哈大笑的样子,在秦尚远看来就像一只肥大的仓鼠。 “我在你的脑子里,你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和想法,我都能窥探到哦。”芙罗拉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 “我去!那......”秦尚远倒吸凉气,欲言又止。 “没错,那些东西也一样......”芙罗拉嘿嘿一笑,“少年郎,要节制。” “那你要住多久?”秦尚远声音颤抖。 他忽然感觉到深深的恐惧,现在的自己,在芙罗拉这个租客面前和浑身赤裸无异。 “想住多久住多久咯,毕竟当时签订契约的时候,又没有规定时间。”芙罗拉耸耸肩。 “好啦好啦,你快退下吧,我不会没事看你在想什么的,外边有人敲门找你呢。” 秦尚远一愣,仔细听,确实是有敲门的声音。 回过神来,冷风如刀般割在他脸上。 他仍旧站在墓园里,苏柏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 “还算有几分姿色,就是摆着副臭脸。” 芙罗拉的评价回响在秦尚远脑海里。 谁叫你偷看了!! 秦尚远怒从心头起,但看到苏柏又平静下来。 他装作无事,挠了挠后脑勺:“苏柏?” “有事做了。” 苏柏淡淡地说。 “夏素月要请你吃饭。” 第90章 宴请 秦尚远闻声一震,心中旋即升起一股狐疑。 “请我吃饭?” 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为什么要请他吃饭? “对,但不用急,他还有别的事。”苏柏说。 小山般的阴影出现在他们背后,秦尚远扭头,穿着西装的彪形大汉正站在他们身后。 阿壹。 这位壮汉满脸柔情,手中操着一柄和他手臂极不成比例的遮阳伞。 他脸上的横肉堆起来,画出一个笑脸:“苏柏小姐,秦尚远家主,夏总正忙,你们这边请。” 说着就带着秦尚远和苏柏朝墓园外边走去。 秦尚远边走,边看向墓园小路的尽头,独臂的男人短发如针,背后站着壮如熊的阿贰和阿叁,正在和周围的人游刃有余地交谈。 和夏素月交谈的,都是经常在电视和网络上抛头露面的公众人物。 有影响整个华夏的行业先锋,也有当红的流量明星。 其中有几个还是曾经经常霸占微博榜首的顶级流量,秦尚远从没去过什么演唱会或者粉丝见面会,只是听说他们的见面会都是人山人海,引得无数少女为之疯狂。 想当初柳玉颜为了其中一个男明星茶饭不思,秦尚远还忍痛割爱,从自己少得可怜的生活费里掏出了十多块钱买了几瓶那个男明星代言的饮料,就为了拿到那位男明星的海报送给她。 秦尚远现在想起都觉得可笑,什么叫究极舔狗啊? 最后还不如人家杨坚舔得一往情深,连命都给出去了。 而他,只徒留了曾经暗恋女孩的一截脊骨。 但这些平日里大家都觉得遥不可及的大人物,此刻就站在不远处。 他们在夏素月的面前显得十分恭谨,企业家们还好,而明星们就只能低眉顺眼地等在一旁,听着他们交谈。 阿壹带着他们坐上了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车头的立标是两个重叠的“m”。 秦尚远心头一惊,梅赛德斯-迈巴赫。 这款车型他在视频里见过,落地要一千多万,号称是陆地上的头等舱。 秦尚远本以为这已经是顶级了。 没想到相同的车,在他们身后竟然还有几辆。 阿壹贴心地为两位客人打开车门,秦尚远小心翼翼地坐了进去,后排宽敞的空间能让他舒舒服服地伸腿躺下,甚至有种在洗脚房准备喊技师按摩的感觉。 阿壹坐上驾驶位,引擎沉声怒吼。 迈巴赫平稳地在马路上行驶。 前后排间的磨砂玻璃缓缓升起,给苏柏和秦尚远营造出一个良好的私密空间。 “我记得你以前花钱给柳玉颜买他们的海报,最后连午饭都只敢点一个菜。” 苏柏自然也看到了那几位在人前光彩夺目的流量,她的语气依旧是波澜不惊,却像是明写着“我在嘲讽你。” “海报一组七张,我当时是想凑齐来着......诶不对,你怎么知道?”秦尚远脸忽然涨得通红,像是身上的衣服被扒光了。 “大家都传开了,全班的人都知道你喜欢柳玉颜。”苏柏瞥了秦尚远一眼,“我耳根难得清静,想不知道都难。” “呸,那时候我要知道她是寄生恶魔,我跟她势不两立!”秦尚远竖起三指,坚定地对天发誓。 “那时候她还不是寄生恶魔,她只是柳玉颜而已,你美丽可人的初恋对象。”苏柏语气平淡。 “初次暗恋、初次暗恋......”秦尚远中气不足,有些尴尬。 古人说盖棺定论,如今柳玉颜死了,秦尚远对于从前发生过的事也没什么可以辩驳的。 “这些企业家、明星,他们的成功离不开夏家在背后的推波助澜,今后也要继续仰仗夏家,所以才会不远万里来参加这场葬礼。”苏柏接着说。 “你是说......”秦尚远愣了一下,苏柏这番话仿佛意有所指。 “他们的人生和里世界脱不开关系,却又处处想跟里世界划清界限。”苏柏说,“里世界中,约束局是甘愿为了人类赴死的组织,但你之前看到的人是一群例外,夏素月也是。” “他不是夏家的长老么?”秦尚远很震惊,这算是“陛下何故谋反”? “他不是长老,老家伙还没死呢。”苏柏说。 “老家伙?”秦尚远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瘦得皮包骨的老头形象。 “名义上算是我的外公,夏家的现任家主,夏守。”苏柏打开车内的小冰箱,拿出了两罐可乐,递了一罐给秦尚远。 “夏素月游离在家族关于恶魔的事务之外,专注运营夏家在人类社会的企业和投资,很多你熟悉的大企业背后,都是他在布局,说他是华夏首屈一指的商界大鳄也不为过。” “这么牛逼的人我竟然一点也没听说过!” 秦尚远目瞪口呆,打开可乐喝了一口。 车里温暖如春,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热带海湾的沙滩上。 “很正常,碍于夏家特殊的身份,这些事务只能在暗中进行。”苏柏说,“在公众眼中,他们只是有几家公司而已。” “所以他找我是有什么事?”秦尚远有些迷糊,“总不可能是要让我继承什么家产吧?” “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做梦了?你是秦家的人,秦家式微,从前还能和夏家在南北分庭抗礼。” 苏柏小口喝着可乐,“但自从你家没落之后,几十年间几乎大部分的产业,都由夏素月拆分收购了。” “还有这档子事?”秦尚远先是震惊,然后才是愤愤不平。 “多的我也不清楚,”苏柏说,“总之,他本人极其厌恶里世界,所以身为他的女儿,夏蔷柔也被单独送到南方来读书,这里没有夏家的分支势力,和里世界划开得一清二楚。” “难怪......” 秦尚远想起那天晚上偷跑出来的夏蔷柔。 “可是,夏超那家伙怎么还是从蓝湖学院毕业了?” “我也不清楚。”苏柏摇摇头。 “不过有一件事要提醒你,这家伙不像江洋或者澜姐,能够在商场中游刃有余的人,绝对不单纯,你要小心,独自面对他的时候尽量少说话。” “你到时候不一起么?”秦尚远一愣。 “我不够格。” 第91章 舒窈山庄(一) 另一台迈巴赫上。 “爸怎么来了?不是说来的是二伯么?”夏蔷柔撅着小嘴,满脸的委屈,“爸他这么排斥里世界的事务,怎么还要假心假意地来参加一场葬礼?” “蔷柔,这个就不能赖哥哥了。”夏超为难地抠抠额角,“据说是临时决定的。” “诶,但你可别说咱爸假惺惺啊,他听到会生气的。” “我就说,反正到时候赖给哥哥就好了。”夏蔷柔小脸上的愁云顿时消散,笑盈盈地看着夏超。 她想了想,又开口:“那个秦尚远这么厉害么?听说他一个人就搞定了火焰恶魔?” 夏超看着妹妹眼里那丝若隐若现的崇拜,心里怨念丛生:“区区火焰恶魔而已,哥去照样能给他收拾咯!” “可是哥,你没有契约能力诶。”夏蔷柔眼神幽幽地说,“我至今都好奇你是怎么入职拘束官的。” “你还懂的挺多......没有契约,那哥必然有别的长处咯!”夏超不以为然,“一会儿到了地方,你可别乱说话啊,乖乖吃饭就行。 让你出来参加葬礼这件事,也是哥在爸跟前求了好久的。” “知道啦哥,我一会儿跟那几个男明星说话,班上好几个女生想要他们签名呢!”夏蔷柔拉着夏超的胳膊撒娇。 · “这里是......”遮光帘自动拉开,车外的光景随之映入秦尚远的眼帘。 迈巴赫正在不紧不慢地上坡。 窗外是层层叠叠的绿色。 车窗缓缓摇下,夹带着花香的新鲜冷空气连带着山林鸟语一起涌入,秦尚远顿时感觉眼睛都亮了几个度。 再扭头,蜿蜒山路的尽头是一幢依山而建的中式院落。 白墙黛瓦,粗壮的法国梧桐成排地种植在道路两边。 深冬,梧桐树叶已经落光了,只剩下斑驳的枯枝,和远处翠绿的重峦叠嶂对比,不免有些萧瑟之感。 “舒窈山庄,夏家留在都容市的房子。”苏柏看向窗外。 隔断前后的磨砂玻璃降下,阿壹扭头:“苏柏小姐,秦尚远家主,目的地快到了,请两位做好下车准备。” 苏柏点点头,秦尚远见状也跟着点头。 其实没什么要收拾的,倒是阿壹一口一个“家主”地称呼他,搞得他有些不太适应。 什么家主? 曾经偌大的秦家,现在也不过就他一个人而已。 都说家道中落,他是没赶上那个“中落”的阶段。 自秦尚远出生起,秦家好像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除了初中之前在市里的某所私立学校念书,能让他稍稍感觉到某些不同外,其他的记忆几乎和普通人家的孩子没有不同。 可能是碍于秦家和夏家曾经的关系,所以阿壹才叫他“家主”。 总不能称秦尚远公子吧?或者秦尚远少爷? 他这幅样子也没那个气质啊! 要不是苏柏替他打理,这身西服他穿起来就像是街上卖保险的。 迈巴赫缓缓在空地停稳。 秦尚远只朝窗外瞥了一眼,就愣住了。 院落的停车场还有别的车,这就意味着这里还有别的客人。 流水的保时捷、宾利和法拉利。 再远一点的地方停着劳斯莱斯、玛莎拉蒂、迈凯伦......这些网上报价动辄百万千万的车标,现在就跟不要钱似的停在同一个地方。 颇有些清晨的菜市小摊,萝卜芹菜任君挑选的意思。 恍惚间,秦尚远又有一种自己在玩gta的错觉。 “下车,如果不想丢脸的话,就跟紧我。”苏柏轻声说。 秦尚远规规矩矩地跟着苏柏下车,远处的夏蔷柔站在哥哥夏超的身后,颇有礼貌地对着秦尚远颔首致意。 秦尚远也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不管是在穿越之前的公司,还是穿越之后的现在,他跟夏蔷柔都不算熟悉,但现在看来,夏蔷柔的身上还是有些疑点的。 譬如她手腕上那块和自己手腕上的小石头完美契合的圆环玉佩。 原来父母给自己的“狡之牙”,原本是玉对么? 头一次见到夏蔷柔的时候,他就努力地回想过穿越之前记忆,他倒是不记得那位夏蔷柔的手腕上系有玉佩。 虽然自从穿越回来之后,对前世的记忆一直在减弱,但这样重要的事件,他应该是会有印象的。 不过这些小事目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夏素月的宴请。 这突如其来的请客吃饭,确实让秦尚远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何德何能让一个手眼通天的资本大鳄开下金口,点名邀请他吃饭? 毕竟他现在只是高中生,在夏素月那种人的眼中,本应该是乳臭未干的毛孩。 投资界的人向来惜时如命,时间对他们而言就是生命。 如果夏素月决定把时间浪费在他一个高中生的身上,这背后就不会是一顿饭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苏柏小姐,秦尚远家主,这边请。”阿壹伸出手,指向一条石板铺成的小路。 两人正准备动身,却被女孩的声音叫住了。 秦尚远转身看过去,是夏超和夏蔷柔。 “阿壹,来这了这么多客人,我跟哥哥也不熟悉,你去接待吧。”夏蔷柔说,“秦家主这边,我们来招待就好。” 阿壹想了想,觉得也是个挺好的安排,点点头留下一句嘱咐,便迈着大步径直走向另一头了。 但哪能想到,阿壹前脚刚走,后脚四人间的气氛就凝固了起来。 夏蔷柔拘谨地向秦尚远点点头,眼神里全然没了头一次见面时候的叛逆和不羁,仿佛她一直是位温柔娴静的大家闺秀。 秦尚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又谨记苏柏先前的叮嘱,为了不失礼只能干巴巴地以点头回应。 “呃......”夏超在一边想说些什么,看到苏柏的眼神,瞬间又闭上了嘴巴。 苏柏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但比起方才,她的脸色更加冷峻。 最后还是苏柏先开口了。 “不带我们去换衣服么?葬礼上穿的衣服,出现在晚宴上总有些不合适吧?” “哈哈哈哈!苏柏妹妹说得有道理!”夏超咧嘴大笑,竖起拇指就硬夸,“蔷柔啊,你带带路。” “那只能去我的厢房咯。” 第92章 舒窈山庄(二) 夏蔷柔伸出可爱的食指,轻轻点了点面前另一条小径。 四人一路向着院落的深处走去,秦尚远这才得以好好地观赏这座中式庭院。 虽然是个品味和见识都不咋地的小土狗,但他也不是没有见过豪宅,好歹曾经还光顾过刘羽山那个变态花几千万买下的别墅呢。 但如果要把这里的舒窈山庄比作是一座宫殿,那刘羽山的别墅就只能算得上是宫里的一间厕所。 整座院落依山而建,一路上山,周围没有别的建筑,只有茂密的常绿树叶林和潺潺山泉。 院落除了正厅的建筑,背后还有大一片花园。 花园以池塘为中心,石山、泉水和各种观赏木错落有致,池塘中的大大小小的锦鲤成群游动,木质长廊连接着会客厅和厢房。 设计师采用不同的方式在庭院里造景,仿佛是在绘制一副山水画,笔触间带有江南园林的婉约写意,却又不失奢华贵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冽的梅香,红枫树如炽烈的火焰般生长在院落之中,又以绿丛点缀。 光是站在这里,秦尚远就能想到夏天时“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惬意光景。 落地窗能直接看到屋内的陈设,高级的木质家具、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璀璨的水晶吊灯、鎏金佛像、彰显品味的雕刻艺术品...... 穿戴整齐的家丁佣人们在长廊上来来回回,看到他们四人从庭院慢悠悠地经过,家丁们纷纷侧过头微微鞠躬以示尊敬。 “这也太有......”秦尚远下意识地喃喃,后面两个字是“钱了”。 但他立马止住了,免得丢人。 他们很快就到了西边的厢房位置。 按照四合院的规格,这里确实是要被称为“厢房”的,但规格显然要豪华得多。 三层,地下一层的影音室,底楼的餐厅和厨房,以及二楼的卧室、练琴室还有书房。 从东方到西方,从公元前到21世纪,各种琳琅满目的艺术品真迹挂满墙壁,恰到好处地拔高了室内的审美品味。 到了二楼,秦尚远踩着长廊上柔软的羊毛毯,头顶是暗金色的吊灯,他总感觉有些不真实。 夏蔷柔双手推开沉重的卧室双开门。 “请吧各位,欢迎光临,美少女的闺房。” 她彬彬有礼地比了一个“请”的姿势,脸上的表情甚是自豪。 “妹妹的闺房!这真的是哥哥可以进去看的么?”夏超激动地捂住鼻孔,尾音微微颤抖。 “扶住他,别让这家伙兴奋倒地了。”苏柏轻描淡写地对秦尚远说。 秦尚远连忙哦了一声,随即便抽住了随时可能因兴奋缺氧的夏超。 “我就知道苏柏妹妹还是关心我的!” 夏超已经幸福地开始吹鼻涕泡了,这是双喜临门啊! 有了外边的规格做铺垫,看到夏蔷柔的卧室时,秦尚远也只是稍微大了吃一惊。 这一间卧室就能比得上自己整个家大小了吧? 秦尚远心里默默地嘀咕。 房间显然是夏蔷柔自己设计的,四周的墙壁贴着淡粉色的墙纸,里里外外透着一股青春少女的气息。 可以横躺上几个人的天鹅绒大床、ps4、ns、xbox以及内嵌式的巨屏一应俱全,巨屏下的电子壁炉点燃。 武器库似的衣帽间里挂满了他叫不出名字的高定奢侈品,宝石在暗金色的灯下折射出璀璨迷人的光芒。 还有大到能在里面练习自行车的浴室、以及能容纳下十几个人开派对的阳台。 数不清的订制或限量玩偶被随手扔在房间的角落。 而这些东西对于夏家的财力而言,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女儿的随手胡闹而已。 “等等啊,我找找。” 夏蔷柔挠挠头,一头扎进衣帽间,翻找一分钟后扔出了几套衣服。 “这是我所有的男装,burberry、hermes、prada、gi和阿玛尼。”夏蔷柔拎起手里的一摞衣架。 “蔷柔你怎么还买男装!”夏超表示不理解。 但旋即他灵光一闪,“难不成是给哥买的?” “对啊对啊!”夏蔷柔笑嘿嘿地点点头。 “别逗你哥了,再逗他就该流鼻血了。”苏柏淡淡地制止。 说这话的时候,她既没有看夏蔷柔,也没有看夏超。 “哦。” 夏蔷柔低声回答了一句,有些尴尬地放下手里的衣服,“哥,秦尚远,你们挑吧,可以去阳台换。” “表姐要穿什么衣服,可以在里面随便选哦。”夏蔷柔还是笑着对苏柏说,但显得有些怯生生的,“我们俩身高相近,这些衣服你应该都能穿......” 夏蔷柔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像是蚊子嗡嗡。 “嗯。”苏柏目不旁视,答应得很硬。 秦尚远察觉到了气氛微妙的变化,便提着一堆衣服,匆匆推着夏超去了百米开外的阳台。 “秦尚远,你怎么每次都坏我好事!”夏超回过神来,拿着衣服愤愤不平。 “妈的,你没发现气氛有些不对么?我问你,苏柏跟你们夏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说这话时,秦尚远小心翼翼地看向屋内。 苏柏和夏蔷柔相对而立,而后者扭扭捏捏,显然有些面对生人时的害羞胆怯。 经秦尚远这么一说,夏超倒是察觉了。 “倒也没什么,苏柏妹妹的妈妈是我们的小姨,所以从辈分上来说,她是我和蔷柔的表亲。”夏超想了想。 “可为什么我总觉得,苏柏不是很喜欢你们?”秦尚远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放屁!我们是苏柏妹妹的亲人,苏柏妹妹不喜欢我们喜欢谁?喜欢你啊?”夏超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趾高气昂地说。 “她只是天生冷傲,性格如此罢了。” 夏超没在意,边说着边脱下身上的衣服。 秦尚远这才发现,夏超衣服下罩着的是希腊雕塑般的身材。 “呃,你这......”他看着夏超身前两坨健硕的胸肌,还有那如同用刀子刻出来的八块腹肌。 又看了看夏超那张凉薄的、书生气的脸。 顿时觉得有些货不对板。 其实夏超和秦尚远是一种长相,属于那种看起来有些文弱,甚至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男生。 秦尚远本人是完美符合的,但夏超不一样。 “怎么样?多少女人投怀送抱就是为了躺在我的胸前数我的八块腹肌!”两块胸肌有节奏地抖动,夏超拍了拍胸脯,“让你白看了你就偷着乐吧。” “呸,我喜欢女生!”秦尚远不屑一顾。 夏超埋头从衣服堆里调出几件搭配穿上,最后将长发向后一梳,整个人看起来得体又风骚,里外都透着一股“我是贵公子”的气质。 秦尚远目瞪口呆,他这个土狗拿到一堆大牌还不知道该怎么穿,试了几次都被夏超嘲笑像是城乡结合部的暴发户。 但秦尚远分辨得出来,夏超的嘲笑更像是学生时代那种男生之间没脑子的嘲笑,而不是出于有钱人的刻薄。 这倒是让秦尚远挺意外的。 “哪有穿整套阿玛尼的?”夏超上下打量秦尚远,眼神中透着质疑。 “不行么?”秦尚远一愣。 “外边那么多人,还有不少old school,你到时候别被笑话了,丢的是夏家的脸。” “我记得我好像姓秦。” “你是夏家的客人,你以为舒窈山庄是什么茶馆么?什么人都能进?” “哦,那你来。”秦尚远交出手里的衣服。 第93章 生日宴 “好好看好好学。”夏超一把夺过秦尚远手里的衣架,随意地挑了几件,“虽然是前几年的款式,不过你穿着也足够了。” 他将选出的衣服拍在秦尚远胸口:“穿上衣服记得挺胸抬头!你是男人!” 秦尚远瞥了眼夏超,缓缓地脱下衣服裤子开始换装。 夏超同样瞥了眼秦尚远。 少年的身体单薄,像是风吹稍稍一吹就会倒的样子。 沉吟半晌,他双目半眯,开口:“火焰恶魔,那玩意儿的遗骸真是你杀死的?” 秦尚远正在烦恼裤子怎么系,一听夏超发问,愣了半秒。 “呃,那个啊,是啊,你别看我瘦,我其实很猛的!”秦尚远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赶上架的鸭子。 总不能说是花之恶魔杀的吧? 芙罗拉说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秦尚远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但好像不管秦尚远是否承认这件事,不同的麻烦都会接踵而至。 更别提芙罗拉已经用自己的权能,在众人的脑海中抹去了关于花之恶魔的记忆。 “真的?”夏超有些不信。 “我骗你干嘛,你不知道蓝湖已经以【晨祸】的评级录取我了么?万里挑一的待遇!”秦尚远轻描淡写,实则心里慌得一批。 既然决定打肿脸充胖子了,那就多打几拳! 秦尚远原本以为迎来的会是夏超的嘲讽。 但这个死妹控居然破天荒地没有挖苦他,反而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 下午五点,晚宴之前。 舒窈山庄会客大厅,金碧辉煌的会客大厅。 管弦乐队奏着舒缓的古典乐,非富即贵的名流们在大厅中端着高脚杯相互攀谈,侍者端着盘子穿梭在客人们的身影之间。 秦尚远站在大厅门口,有些羞涩地捂了捂袒露的胸口。 那是一件很有设计感的西装,原本设计师的意图就是要露出衣服主人性感开阔的胸膛。 只是秦尚远瘦猴子似的胸膛既不开阔,也不性感。 但夏超说没问题,你这副身材,有一种衣架子的美。 其实就是拐弯抹角地说他像瘦猴子。 夏蔷柔被平日里照顾她的杨阿姨叫去了别的地方,苏柏也说有些在意的事情,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只剩秦尚远站在夏超旁边,面对着浩大的阵仗在风中凌乱。 “喂喂喂喂,穿成这样去你爸面前真的没什么问题么?我觉得面对他们那种中老年人,还是保守一点的好!” 望着大厅中那些金光闪闪,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孔,秦尚远觉得有些羞赧。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母鸡,母鸡现在混进了丹顶鹤们的聚会里。 “谁跟你说要去见我爸了?”夏超“啊”了一声,问。 “苏柏告诉我的啊。”秦尚远有点懵。 “别开玩笑了,我一年都不能见得到我爸几次。”夏超以一种鄙夷的眼光看着秦尚远,“今天是老妈的生日,只是顺带请你来吃饭的而已。” 一道晴天霹雳。 秦尚远的脸“嗖——”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本来他还在心里揣摩着,要以怎样的姿态面见夏素月。 是“夏叔叔,家父在世常念起你的英姿,今日一见,果真不凡!”这样的怀柔策略? 还是“夏素月,我秦家今日虽式微,但也不是可以任人奚落的!秦家的尊严,就由我秦尚远来维护!”这样的威压路线? 秦尚远前后犹豫,想来夏素月是不太愿意理会这种弯弯绕绕的,秦尚远最终决定还是看对方怎么出牌。 但没想到,人根本就没打算来这一场牌局。 苏柏可能也是警惕过度了,不过他也能理解,这个刀锋一样的女孩总是保持着紧绷的状态。 但他随即反应过来了:“老妈?令堂在哪呢?这走得急,我也没来得及带什么贺礼......” 秦尚远双手在身侧擦了擦,略微有些尴尬。 按网文里的规格,这不得献上公司股权、百亿合同、千年灵芝什么的贵礼? “那。”夏超指了指外边的天。 “令堂还有跳伞的爱好?”秦尚远大为震惊,战术后仰。 “要不是在这么多人的场合,我真想揍你啊。”夏超一边笑着和远处的来宾打招呼,一边咬着牙对秦尚远说。 “我妈妈已经去世了,准确来说应该是她的忌日,但父亲不这么叫,他每年农历的这个日子都会为已故的母亲举办一场生日宴,今年刚好在这里。” “原来如此。” “知道这座院子为什么叫舒窈山庄么?” 秦尚远摇摇头。 “舒窈是我妈的名字,夏家在南方没什么房产,妈妈生前体弱多病,都容市又是她的家乡,父亲就索性在这里修了一幢她能常住的院子,在外边种满了她喜欢的法国梧桐。” 秦尚远闻声一愣,没想到那位独臂短发的投资大佬竟然还是一枚情种。 “当然,父亲也会趁这个机会跟那些有求于他的人商谈,毕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几乎每天都在天上飞,很少有整块的时间来和别人会面。” 夏超挠挠脑袋:“我对他的了解也不是很多,更多的是从他手底下的人那里听说来的。” “听说他对恶魔的事务不是很感兴趣?”秦尚远想了想,问。 “你怎么知道?那是长辈们之间的约定,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夏超扬了扬眉毛。 “我能在蓝湖顺利毕业还是靠我二伯,蔷柔就没那么幸运了,她年纪还小的时候就被父亲送来了都容市,跟家族只有很少的联系,上普通的人类学校,父亲是想将她当做普通女孩养大。” “普通女孩,这样不好么?”秦尚远问。 “作为哥哥,我当然希望蔷柔能够一辈子平安幸福,最好永远也不用涉及那些黑暗肮脏的生物。” 夏超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但我更希望她快乐,希望她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过完自己的一生。” 秦尚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然错愕这死妹控竟何以说出这么正经的一番话。 “哟,夏公子?” 不远处,年龄与夏超相仿的男人向他举起酒杯,缓步走近。 男人一副欧洲人的面孔,却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他穿着暗色条纹的正装,胸前的衣兜里塞着玫瑰红的丝巾。 这里不少来宾,大多都带着美艳动人的女伴,他却仿佛是孑然一身,穿梭在出双入对的来宾之间。 “罗素?”夏超愣了。 “麻烦叫我的名字,杰兰特,我的朋友,别说你忘了。”杰兰特走到二人面前,在夏超猝不及防之际,给他来了一个热烈的拥抱。 夏超剧烈地咳嗽起来,推开这个满身金色绒毛的家伙。 “妈的,你是掉进香水坑里了么?”夏超扭头想要呼吸新鲜空气。 “louis vuitton,柜员建议的,”杰兰特一脸疑问,埋头闻了闻身上的气味,“走得急,可能喷的有点多。” 秦尚远也闻到了浓烈的香水味,下意识地捂住鼻子。 “这位是......?”杰兰特看到一旁的秦尚远,随即俯身。 “秦尚远,算是我的朋友。”夏超介绍道。 “原来是那位杀死摩洛克遗骸的勇士!” 杰兰特肃然起敬,伸出一只手,“你好,杰兰特·罗素,法国人。” “你好你好。”秦尚远一时间还不太适应这种盛名在外的状态。 还好几人只是寒暄了几句,杰兰特就拉着夏超去了二楼,说是要参观一下那里的画廊。 临走前,夏超告诉秦尚远随便行动就好。 不像杰兰特,这里多数客人还是活动于人类社会的,大概率都不认识他。 秦尚远松了口气,他正准备转身,下一秒脚下却像是绊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这年头没长眼睛的也是少见!” 背后的声音一阵咒骂。 第94章 大明星 秦尚远失去平衡一时慌了神,正想道歉说对不起。 可对方没给他这个机会。 接下来是毫不留情的一脚,高跟鞋尖重重地踢在了秦尚远的小腿胫骨上。 那里的神经相当密集,秦尚远顿时痛得发不出声音,他下意识地弓腰捂住小腿。 还没等他缓过劲来,金黄色的透明酒液混着蛋糕的奶油泼下,直勾勾地浇了秦尚远一头。 秦尚远倒吸了一口气,冰凉的酒液渗透进衣服,流遍浑身,像是被泼了个透心凉。 “哎呀!” 女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恰到好处。 秦尚远艰难地睁开被酒精渗湿的眼睛,只看到穿着金色鱼尾裙、蹬着银色高跟鞋的一双腿在慌慌张张地后退。 年轻侍者立即跑上前来,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询问情况看起来更糟糕的秦尚远,而是缓步走到那个女人身边。 “李小姐,您遇到什么困扰了么?”年轻侍者的声音彬彬有礼。 “倒也没有,”鱼尾裙高跟鞋优雅地站正了,“只是这位先生,不小心把我的酒杯撞洒了。” 一根葱削般的指头指向被淋了一头酒的秦尚远。 秦尚远窘迫地用袖子擦干了脸上的酒,在众人的目光中勉勉强强地站直。 管弦乐的演奏停了下来,整个大厅里的客人都在以一种奇怪的眼光打量着秦尚远。 他们都不认识这个陌生的男孩。 他们都是各自行业的翘楚,没有理由会认识一个人堆里随便一抓就能抓出好几个的男孩。 虽然男孩的身上穿着昂贵的衣服,可衣服这东西,不是穿在谁身上都能像那么回事儿的。 宴会只是短暂地陷入了停滞,音乐重新响起,高雅和谐的气氛恢复如初。 大家又开始彼此畅谈各自的话题,似乎秦尚远的出现只是一个不和谐的音符而已,根本没必要在意,跳过就好了。 李小姐扭动着腰肢走向秦尚远。 秦尚远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旋即认了出来,这是近几年正当红的演员—— 李露凡! 秦尚远再三确认,的确没有错。 眼前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年仅二十岁就承包了几乎所有热剧,拿下好几个奢侈品代言的女明星李露凡! 李露凡款款朝他走来,明明只比秦尚远大了两三岁,却浑身散发着一股成熟女人的味道。 “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衣服,去杂物间再换一身吧?”李露凡身姿优雅地附到秦尚远耳边,轻启朱唇。 秦尚远被奶油和酒液的混合体黏得睁不开眼睛,心里烦得要死,根本没工夫听她在讲什么。 李露凡看面前这个土小子没有应声,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正想继续说些什么。 可就在她打算开口时,一只手搭在了她肩膀上。 那是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可如果仔细看,能够看到手指关节处有一层透明厚茧。 她还来不及想这只手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对方就先打招呼了。 “麻烦您让一让,这位先生是我们的贵客。” 贵客? 李露凡轻皱眉头,回头看。 扎着高马尾的女侍者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冰冷的琥珀色瞳孔中逐渐泛起暗红,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开始燃烧。 什么嘛,原来只是一个侍者而已,李露凡松了口气。 因为在回头之前,她感受到的是和侍者截然不同的气场。 可能是错觉吧? 李露凡不认识这个土小子,什么贵客,今晚她才是这里唯一的贵客。 这里政商云集,没有人不认识她李露凡。 年轻的富二代们都想着和她约会,就连那些带着老婆来参加宴会的男人也要用拉丝的眼神在她美好的身体揩两把油。 夏素月每年都会举办几场这样的活动,一般也会向她发送邀请。 所有人都想巴结她,求她演戏的大导演们也不例外。 “歌舞升平里,平时谈不成的人,自然也就谈好了。”夏素月曾经是这么对她说的。 夏素月不太亲自接见他邀请来的客人们,故而客人们一般将李露凡当做是夏素月在场的信号。 如果李露凡在宴会上露面,那么大概率夏素月也在场。 也正因为如此,某位日本的政客中二之魂燃烧,将夏素月称为“夏氏影龙”,这个绰号也很快在众人间传开了。 而李露凡在这种场合的身份,更像是这位“夏氏影龙”的秘书。 所以每逢这样的场合,她就把自己当做是主人,无论在哪。 所有人都对她笑脸相迎,卑躬屈膝,本来也应该这样。 有李露凡在的场合,就不存在所谓的“贵客”。 更何况这个目中无人的土小子,刚刚还差点害得自己在众人面前跌倒失态。 李露凡没有理会背后的女侍者,扫了一眼被酒和奶油沾湿的男孩,向远处的经纪人招了招手。 “王哥,处理一下。”李露凡面带不屑,“啧啧”了两声,别过头避开浓烈的酒味。 王哥正准备扶走秦尚远,却立马被一旁的女侍者拦下了,女侍者只冷冷地扫了一眼王哥,就令他乖乖放开了手。 “露凡,这两个人很面生啊。”王哥平时打点周围关系,认识的圈子要比李露凡广,却对这两人没什么印象。 “可能是新攀上来的,冒冒失失不懂礼数,我就给了点教训。”李露凡不以为然。 “但是露凡,你现在是大明星,是时候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了。”王哥戴着一顶有些滑稽的小毡帽,语重心长地对李露凡说。 “王哥,你总是说和我妈一样的话,我耳朵都起茧了。” 李露凡崩溃地捂住耳朵,“拜托,我拿了那么多的奖,接受了那么多的赞美,难道就是为了这种人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露凡,上次那个新人导演只是想给你剧本而已,你直接把酒浇在他脸上了。”王哥苦口婆心地跟在李露凡身后。 “知道了知道了,”李露凡不耐烦地摆摆手,“对了王哥,上次在索斯比拍下的那尊象牙雕塑搬下来了么? 夏总就喜欢这种稀罕玩意儿,他见到了也会喜欢的。” “吴管家已经让人挂在二楼了,夏总还没来得及看。”王哥想了想说,“不过那尊雕塑确实挺奇怪的,哪会有人雕一个半裸的女人在圆盘上?” “艺术家嘛,总有些奇怪的想法。”李露凡不以为意地摊摊手。 · 后院杂物间,说是杂物间,其实是一间干净温暖的小屋子,平日里仆人们没事就会在这里偷偷闲。 煤油灯昏黄的光照亮小房间。 苏柏低垂眼帘,从一旁侍者的托盘里取出热毛巾,替秦尚远擦拭身上的污渍。 “她没有伤到你吧?”良久,苏柏开口。 “没有,但是我觉得她好像踹了我一脚,只是当时酒杯倒了,我也不清楚。”秦尚远揉着小腿。 “她是故意的。”苏柏面无表情地说,“李露凡在私下的圈里就是这种倨傲的性格,但碍于夏素月这层关系,所以没什么人愿意惹上这位大人物的麻烦。” “妈的,故意的?我还为她演过的古灵精怪小师妹心动过好长一段时间!”秦尚远震惊,“话说,微博超话里她不是走纯情可爱的甜妹路线么?” “这些人给你看到的,都是他们想给你看到的。 但事实上大家都是人,傲慢、贪婪、嫉妒......人生来就会有各种缺点。” 苏柏的语气像是一柄精确的解剖刀。 “枉费了我对她的一番向往......可她好像不认识你。”秦尚远想起刚才的会面。 “很正常,夏家是很庞大的家族,夏素月在众人面前深居简出,私密被保护的很好。 他们与夏素月有些来往,不意味着就认识夏家的所有成员,夏家依旧是很神秘的,他们甚至不认识夏超和夏蔷柔,更何况是我这样的......” 苏柏说到一半骤然停下,不再说话,只默默拿出备好的衣服给秦尚远换上。 “不好意思,苏柏小姐,打扰你们了。夏总要见秦尚远家主。” 杂物间的门被推开,阿壹庞大的身影堵住了门口。 第95章 会客 二楼,会客室。 这是一间装潢颇为古典的小厅。 地面上铺着厚实的羊毛地毯,黄花梨木的桌椅,精致的骨瓷茶具,会客沙发摆放在角落。 房间里最多的东西是书。 各种普通人闻所未闻的书籍从地面到天花板塞满了书柜,它们一般都涉及到古老的咒语与恶魔领域的秘辛。 头顶的水晶吊灯缓缓旋转,折射着稍显暗淡的光芒,正好将光线铺满整个房间。 桌上的景泰蓝香炉里静静焚着安神香,白烟缓慢地旋转上升,香气氤氲。 房外大厅的音乐声和宾客们的交谈声隐约传来,愈发显得房内安静。 花白短发的男人独坐在阴影里,吊灯微弱的光只能照亮他斑驳的下半张脸。 他本该是右手的袖子空荡荡的,左手指尖把玩着一枚黑棋。 面容衰迈的老管家正在和他对弈。 夏素月执黑,老管家执白。 面前的棋局已经进入终局了。 棋盘上黑白纵横,起初两方还势均力敌,甚至是黑子略占上风。 可不知道从哪一步开始,白子便摧枯拉朽般一路厮杀,将黑子围死到仅剩最后一口气。 夏素月双目凝视棋盘,思忖片刻。 下一秒,他伸出双指,如释重负地落子。 清脆的声音。 老管家扫了一眼黑子落定的位置,微微惊讶。 并不是说这一招救活了黑棋,正相反,夏素月将这颗黑子下在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错误位置。 这步拙棋一出,直接导致了黑棋被白棋完全封死。 老管家也没想,迅速地落棋提子。 几手之后,残局结束,白子胜。 “夏总,这么多年没跟您下棋,没想到您的棋力依旧超群。”老管家身为胜者,只是微微一笑。 他并不是奉承,上一次和夏素月下棋是在十多年前,这位“夏氏影龙”的实力他是清楚的。 “你这个前职业九段就别揶揄我了吧。”夏素月摆了摆手。 “只是我不太理解......”老吴道出了心里的疑惑,他指的是那一步手法极为拙劣的棋。 “你说那步棋?”夏素月眯了眯眼,看着悠悠上升的香薰,“黑棋已经死了,但老吴,你做的局很漂亮,故意给我留下了在上方和左方看起来像是生路的缺口,也是你想要我落子的地方..... 可就算下在那里,迎接黑棋的,也不过是延迟几手的死亡。” 老吴点头称是,夏素月看清了他最后的棋路,而且思维很清晰。 虽然黑棋注定落败,但他本以为以夏素月的棋力,多少能够再博弈上几轮,也能让黑棋输得不那么难看。 老吴的目光落在棋盘之上。 “被围死已经成了黑棋的命运,作为执棋者的我,也就没有必要让它们再和这样的命运共舞了。” 夏素月的声音略显疲惫。 “我在这局棋的结尾感到一股宿命感。我讨厌宿命,没必要将它复刻在棋盘之上。 时隔多年能再次和你下棋,我很荣幸。” “我也很荣幸。”老吴微微鞠躬起身。 有人敲响了门。 两米高的壮汉领着一个瘦小的少年,缓步走了进来。 “哇这里好暗!是忘交电费了么......” 哐! 少年话没说完,头就撞在了一人高的青瓷花瓶上。 哐当的清脆响声回荡在房间里。 “秦尚远家主,请您小心一点。”阿壹贴心地嘱咐。 不一会儿后,秦尚远坐在了这里唯一的一张沙发上。 他小心翼翼的摩挲着身子底下沙发的真皮质感,龙涎香熏的香味萦绕在他鼻尖,璀璨的灯光昏暗,如梦似幻。 但扭头他就愣住了,独臂的男人就坐在办公桌后的黑暗里。 夏素月! 只是光线太暗,秦尚远完全看不清他的脸。 不是说好了今天你亡妻生日么? 你见我干啥啊?我何德何能啊? 咱俩年龄差那么多,谈起话来还有代沟! “老吴,看茶。”夏素月低声说。 “小家主,请。”热腾腾的红茶随即呈上。 秦尚远连忙道谢接过,然后顺其自然地饮了一口。 “那是刚烧开的水。”夏素月友情提醒。 噗——!! “靠不早说!”秦尚远被烫得热泪盈眶,吐出被烫红的舌头大口呼吸,剧痛之下他也顾不得先前的拘谨和风度了,“我上牙膛脱了层皮!” “知道我为什么要见你么?”夏素月细细抿了口茶。 “不知道。”秦尚远捂住嘴,眼神显得倒霉又幽怨。 “夏总,庭乐地产的。”管家老吴缓步上前,毕恭毕敬地打断了二位的对话。 “庭乐地产?”夏素月皱了皱眉,“那群暴发户的股份不是已经被百达集团给收购了么?能买下那堆垃圾已经是给他们的恩惠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们貌似是想换股,用庭乐地产的股份来换李露凡小姐名头下那家娱乐公司的股权。”老吴解释,“为此专程从上海赶来。” 庭乐地产,秦尚远听说过,最近新闻上一直说这家地产公司深陷财务危机和腐败风波。 而李露凡所在的娱乐公司是名晖娱乐,是华夏最大的一家造星工厂,吸金能力自然一流。 “告诉他们不行,来了这里就安心吃饭聊天,今天是特殊的日子,我不想在这种事情上闹出不愉快。”夏素月淡淡地说。 “明白。”老吴会意。 秦尚远坐在一边看戏也觉得蛮好笑的,这和拿着一堆废纸换黄金有什么区别? 随后他就看着老吴短暂地离开,在门口交流了几句,门口那几人闹哄哄地推搡着老吴,接着就强行闯了进来。 四个人,三男一女,三四十岁的年纪。 男的穿着暗花纹的马甲、头戴小毡帽,女的身披昂贵皮草、手上戴着鸡蛋大的宝石,从头到脚一副上世纪的城市小资气。 四人进来先是趾高气扬地环顾四下,随后为首的女人走到秦尚远面前踢了他一脚,示意他让位。 秦尚远哪见过这副阵仗,灰溜溜地站了起来,立在管家老吴一旁不吭声。 阿壹正欲上前阻拦,却被夏素月摆手拦下了。 三个男人看着坐在正位的独臂男人,试图用眼神让他屈服。 但夏素月没有理会他们,只静静地打量手中那枚棋子在暗光下流淌的光泽。 半晌,为首的女人终于耐不住了,坐在沙发上怀抱双手:“哟哟,这就是夏氏影龙,夏素月先生伐?” 夏素月没有回答,反而是专心致志地摆弄着香炉,试图将里边的龙涎香摆成另一个造型。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 “他们求你家夏总办事,还不认识他?”秦尚远在一旁和管家老吴嘀咕。 “这里宾客满门,和夏总真正会过面的却不超过10位。 这种宴会的一大功能,其实就是一个资源交流的平台,宾客们自己会根据需求相互联系,所以很多时候夏总并不会亲自露面。”老吴解释。 “但看起来庭乐地产这几位,比你家夏总要牛很多啊!听起来你家夏总就像个,呃,拉皮条的。”秦尚远再次打量那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他们做了最不该做的事,要倒大霉了。”老吴闭上眼睛,“小家主,您切勿肆言无忌,看着便是。” 第96章 威胁 见夏素月不回答,女人有些尴尬,浓妆艳抹的脸上表情显然有些挂不住。 “喂喂!阿拉上午从上海赶来哒!侬不懂礼数伐?不知道倒茶啊?”她伸手拍响桌子,对着老吴喊,声音尖锐。 “老吴,慢着。” 老吴正要走去倒茶,被夏素月叫住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沧桑中带着一丝深不可测的平静,却又不怒自威。 所有人无形之中都被震得停了片刻。 棋子一下下敲在桌面上,传出单调却极具压迫力的清脆响声。 仿佛有钟摆在读秒计时。 “故弄玄虚!”愣了数秒,女人回过神来,不屑地丢下一句。 边上三个男人也跟着点头。 “特级的正山小种,每年产量可不多,不是随便来什么人都可以喝的。”夏素月放下骨瓷杯。 女人打量了一番坐在阴影里的独臂男人,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夏素月,感觉他和一般的男人没什么不同。 “我就开门见山了,上个月百达集团提出要收购我们手里的公司,说是你安排的,出价我们不满意。” “我记得成交价是高于市场价的,庭乐地产已经快到破产清算的地步了。”夏素月说。 “那又怎么样?甄庭乐那家伙已经让我们亏了很多钱了,他本来就欠我们这么多钱,却拍拍屁股逃去了美国!” 女人轻蔑地哼了一声。 “我们需要的不是这笔钱,而是可以持续生钱的罐子,我们不接受合同,除非换成名晖娱乐的股份,我们要成为名晖娱乐的股东!” “名晖娱乐的股东?”夏素月扬了扬眉毛,“那你们愿意支付什么样的代价?” “代价?入股一家娱乐公司要什么代价?你们不是要接手庭乐地产?一比一的股权置换。”女人颐指气使。 “反正你们必须得管。”女人若无其事地点起了一支细烟,脱掉了皮草。 烟雾缭绕中,她露出了自己细骨伶仃的香肩。 “美丽的女士,你如果懂拉丁文,可以去后面书架第六层,取下左数第十二本书《恶魔起源考究》。”夏素月缓缓说,“书本会告诉你,即便是恶魔与人交易,也会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更何况是人类。” “你知道庭乐地产是个比狗屎还烂的摊子,没人愿意接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上个月你们还在全华夏乱飞,求爹爹告奶奶地找资本接盘,”夏素月摊手,“现在有人愿意接手,你们就坐地起价了?” “等价交换是吧?”女人吐出一口烟圈,“老公。” 女人一扬下巴,留着精致胡须的男人就从兜里掏出一叠照片扔在了夏素月面前。 秦尚远愣了。 每一张都是偷拍的机位,饭店、路边、机场......镜头里无一不是贴着一个独臂大叔的大明星李露凡。 那个独臂的大叔显然就是夏素月本人! 还以为夏素月是个情种,没想到是个色老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私事,李露凡那么大棵摇钱树是你在背后一手栽培起来的,你能对她没有想法?” 女人勾起嘴角:“男人脑子里装的无非就那么点东西!照片备份在我那里,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做,这些照片隔天就会流传到互联网上。” “李露凡倒了,名晖娱乐扶持下一个李露凡要多久?你在圈子里的名声臭了,还能有第二春么?这点账,我想你是能算清的。”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过了半晌,夏素月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 踱步走到四人面前,低垂眼角挨个扫过他们的脸。 走到女人面前时,他忽然弯下腰。 “我想你们搞错了一件事,”夏素月沙哑地开口,“你们应该是来跟我商量的,要讲道理。” “讲什么道理?”女人叉起腰来,挺起了胸脯一副准备干架的样子,“出来混就要有觉悟,你是黑白通吃,但那又如何?别以为所有人都得仰仗你!” 夏素月扬了扬眉毛,他从兜里里摸出手机:“周欣?是叫周欣么?” 女人闻言一愣,像是看鬼一样看着夏素月。 “是,怎么样?”女人迟疑着点了点头。 “资料上显示你们过去十多年一直在欧洲活动,怎么突然回国了?”夏素月翻看着手机。 女人只是瞥了一眼,只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文件,资料一张接着一张。 有她的护照头像,也有另外三个男人的资料。 她愣了几秒,接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本来以为自己的信息私密做得够好了,可她过去几十年的人生,现在正以几张pdf的形式,存在于夏素月的手机上。 “我在国外的产业不多,你确实不用仰仗我,但是我朋友还蛮多的。” 夏素月皱着眉头浏览完那些文字和图片资料。 “你人生过去三十多年的所有经历,我只要动动手指,立马就能看到。” 女人愣住了,先前身上的那股嚣张全然消散,此刻的她像是一头受惊的鹿,在猛虎的环伺下动也不敢动。 当一个人掌握你的名字和年龄时,并不足以畏惧。 但当他掌握的信息繁多且细节到能够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你时,你就应该开始害怕了。 因为在这些事无巨细的信息里,总有一个是你的软肋。 “是、是啊,但那又怎么样?”女人的面容难以察觉地抽动了几下,她觉得自己不能露怯。 谈判场上,显露怯意就等于把砍头的刀交到了对方手里。 “我看你们在国外的生意劣迹斑斑啊,”夏素月用手机的边缘划过女人精致的脸庞,“你们注册了好几家公司,却一直将它们作为你们见不得光交易的幌子。” 女人猛地颤了一下:“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你别血口喷人!” “从东欧的小国贩卖人口到西欧,人口贩卖不是件容易事吧?还牵扯到军火和药品走私,”夏素月轻描淡写地说,“但那些家伙不愿意和你们合作了,一直扬言要把你们供给当地警察, 所以从去年开始,你们就在盘算回华夏的计划了,对吧? 然后捡起你们留在华夏唯一的烂摊子,企图用它来维持你们原本奢靡的生活。” “夏素月!你别太过分!”女人破口大骂,“凭空污蔑人也要有个度的!” “我有几个在俄罗斯联邦安全局的朋友,他们最近几年也一直在调查人口贩卖的事件,刚刚那份资料就是他们给我的,我可以随时跟他们通话。”夏素月扬起手中的手机。 女人被瞬间震得说不出话。 但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只听到“扑通”的下跪声。 一旁穿丝绒马甲的男人跪了下来,他拉着夏素月空掉的右衣袖:“夏总!夏总!我们没有要威胁您的意思! 我们是来商量的,有话好好说!我们老大可能是心急了些,所以说话有些急躁!” 男人一边求情,一边看向女人,示意她快说些什么。 可女人已经傻掉了,她本以为自己将经历隐藏包装得够好,在国内别的老板看来,他们就是在西欧卖海鲜发迹的归国华侨。 他们此行的目的也是找一棵长期摇钱树,能让他们在华夏暂时避避风头。 经人介绍,他们拿到了夏素月宴会的邀请,想来这头“影龙”面前找找机会,为此她还花了几个月时间研究对方。 但她显然低估夏素月了,她原本以为夏素月能量最大的领域是华夏的娱乐圈,所以她一直不太瞧得起这个被所有人都高捧的独臂老男人。 可现在看来,这里不过是他随便玩玩的地方。 她本想着,如果夏素月不答应就直接来硬的,所以两三句话不投机,她就亮出要把夏素月拖下浑水的态度。 毕竟她太清楚了,这样的老男人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声誉,钱和女人倒是其次。 可夏素月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是一头隐忍的猛兽,又像是坐在阴影里的君王,一举一动间不怒自威。 “你们走吧。”夏素月低垂着眼角,忽然说。 四人愣了,头上冒着冷汗面面相觑。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客人也在场,我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心情。不过你们确实把我惹毛了,趁我还没有发火之前,拿着你们的这堆垃圾,滚出这里。”夏素月声音嘶哑。 “好......好!” 四个人没有多作停留,收拾起东西灰溜溜走出了房门。 会客室重新恢复了宁静。 秦尚远默默回到沙发上坐下,夏素月此刻的气场像是难以撼动的山。 他光是站在那里,就能给人一种心跳加速的压迫感。 如同虎视狼顾的皇帝。 夏素月在阿壹耳边低语了几句,阿壹那个壮汉领命之后就出门了。 屋里只剩下夏素月、秦尚远和吴管家三人。 “抱歉,让你看到失态的一面了。”夏素月重新坐回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骨瓷杯口的光泽闪烁,他把玩着棋子开口:“话题回到之前,我找你是有件事想委托。” “委托?”秦尚远警觉。 “一件恶魔物品,或许你们叫它封印物。”夏素月点点头。 第97章 委托 “封印物?”秦尚远看着夏素月,“我听说您不大涉及里世界的事务。” “功课做得不错。”夏素月微微点头赞许,“但这件物品对我来说很特殊,我要找它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为什么要委托我?我只是一介高中生,如果是和恶魔相关,你也应该找约束局的帮忙。” 秦尚远有些诧异,心说国家安全局这种级别的人你都认识,还缺我这一个普高学生帮你找东西? 我能找什么?你家走丢的猫猫么? “约束局受到的限制太多了,而我的事更接近于私人性质的委托事宜。”夏素月耸耸肩,“而且你身上有那个人的印记,和那个封印物之间有天然的相互吸引力。” “印记?”秦尚远一愣。 “没错,相信你已经猜到了。”夏素月说。 “火焰恶魔?”秦尚远问。 “是的,我要找的,是火焰恶魔摩洛克手执的长剑。”夏素月双手交叉,“破灭之枝。” “破灭之枝?”秦尚远好像在哪听说过这个名字。 evatain,北欧神话中的神兵,但事实上它作为君王的佩剑,伴随摩洛克在人间驰骋了数千年,”夏素月缓缓道来,“你应该见到过。” 秦尚远忽然想起了遍山火海的夜晚,似乎就是这样的一柄长剑贯穿了摩洛克的身躯。 像是银铸的、轻盈的枯枝。 这柄出自恶魔之手的顶级封印物,在江洋之后的报告中也有过提及。 只是无论是他还是约束局,所有人都没再见到过它的踪影。 “它已经失踪了。”秦尚远如实说。 “没错,它失踪了,所以我才会委托你去找。”夏素月说。 “约束局大概也在找它,为什么不等他们找到了,你再和他们接触?”秦尚远多长了个心眼,“我没记错的话,夏家分管着整个华夏的约束局吧?” “你很聪明,也很谨慎。”夏素月缓缓点头,“你说的没错,但如果等约束局找到了,那东西就归属于约束局了,我更希望它作为我的私人物品而存在。” “私人物品?” “不属于约束局或者夏氏,只属于夏素月。”这个独臂的老男人很自然地说。 “你知道,大家族都是很臭屁的。 家族里的人都没什么个人意志,成天就为了家族做这个,为了家族做那个。 仿佛每个人生下来就是家族的齿轮,对于我而言,这是一件很窒息的事情。” “所以我总是把自己和家族划得很开,起码,我喜欢的东西要完全属于我,而不是属于夏氏家族。 我无所谓恶魔不恶魔,但我对艺术品很感兴趣,这栋房子里有许多封印物,它们都是我从市场上花钱挨个搜刮来的。” 秦尚远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一路上来看到的那些艺术品,其中隐藏着里世界中的恶魔封印物。 “所以,你想找到那一件封印物,仅仅只是因为想要收藏?”秦尚远觉得有些惊讶。 他清楚出自上位恶魔的封印物等级绝对不低,甚至相当稀有。 对约束局来说,它们应该是面对恶魔的大杀器。 可在夏素月看来,这些似乎不过就是摆在家里好看而已。 “不然呢?”夏素月低垂眼角看着秦尚远,“作为回报,我会给你一个相对丰厚的报酬。” 夏素月伸出左手比了三个数。 “万?”秦尚远心中一动,提着胆子尽量往大了猜。 夏素月摇了摇头。 “十万?”秦尚远顿时有些不敢相信。 夏素月再次摇了摇头。 “百万???总不可能是千万吧!”秦尚远血脉喷张! “错了,不是佣金,”夏素月双手交叉,眼神中没有波澜,“作为回报,你可以向我提出三个愿望,而我会为你一一实现。” “三个愿望?你是阿拉丁神灯么?”秦尚远顿时像被戳破的气球。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老男人腰缠万贯,手眼通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许诺应该要比自己那个坑比系统靠谱。 “有些区别,不过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 二楼长廊。 昏暗的灯光打在长廊两边挂着的绘画艺术品上。 这些文物级别的画作或者雕塑都曾在圈内享有盛誉,或是出自某位大师的手笔,又或者是创作时使用了一些早已失传的技法。 所有作品的色彩和笔触都极为流畅,像是画家在梦呓时随手所作。 其中不乏海内外收藏大拿辗转全世界都想要拿到的孤品,可它们此刻正被随手挂在这间屋子里当做普通的装饰。 “库诺·阿米耶。”杰兰特望着其中一副画感叹道。 “库诺·阿米耶??”夏超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对艺术没什么研究,要非说有什么接触的话,大概是大学时候和文艺女约会前的突击准备。 但他的知识储备也就仅限于达芬奇、梵高、莫迪利阿尼或者莫奈这些脍炙人口的艺术家们。 属于多说几句话就会露馅的程度。 但到了那时候,文艺女孩们也不会多问,毕竟她们也不是冲着看展或者交流艺术而和夏超约会的。 “一位瑞士的印象派画家,作品以色彩着名。我还以为你那么受女孩们欢迎,是因为涉猎广泛。”杰兰特隔着保护玻璃抚摸着面前多彩的画作。 奇异的是,有那么一瞬间,画作上的色彩似乎隐隐流动了起来。 “相比起莫奈的睡莲,她们倒更希望我能多评价几句她们精心准备的蕾丝内衣。”夏超看了兰杰特一眼,“这些都是我爸的藏品,跟我没什么关系。” “就是那位‘夏氏影龙’?”兰杰特扬扬眉,“据说他对恶魔世界的事务避之不及。” “没错,他多活跃于投资界,疏远自己的家人,别说竞争对手了,就连我这个亲儿子也难以看透他。”夏超想了想说,“比起我和蔷柔,楼下那个女明星更像他亲生的。” “知道我为什么会来么?”兰杰特一路向走廊深处走,最后在一尊圆盘浮刻前停下了脚步。 夏超很难不注意到这尊浮刻,其上雕刻的女人紧闭双眼,脸型瘦削可鼻子却高挺着。 海藻般的长发茂盛地散开,遮住她半裸的身躯,看起来美丽而妖冶。 它是这里唯一的雕刻作品。 夏超心中一沉,即刻察觉了不对劲。 和别的艺术品不同,这尊浮刻的内外都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诡异气息。 第98章 小偷 “这又是哪位大家的手笔?”夏超盯着浮刻,却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金钱恶魔,斯旺。”杰兰特一字一顿地说,“当然,这不是她雕刻的。” “金钱恶魔?”夏超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和浮刻保持开距离。 他忽然想起初来都容时林澜给他看的报告—— 鹭湖恶魔契约人事件。 根据事件参与者之一的秦尚远描述,那个名为刘羽山的契约人家中,就供奉着一尊这样的圆盘浮刻。 可在报告中,这尊浮刻已经被毁损了。 为什么现在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她的信物,顶级封印物1-13。某种类似象牙质地的材料,人间一共存在三件,效果暂时不明。 斯旺的信徒遍布世界各地,她的信物也在不同的信徒间流转,家族一直在跟踪它们的下落。”杰兰特说。 “罗素家族?我还奇怪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夏超满脸质疑地看着杰兰特。 “不然呢?如果我为别的家族办事,大概会被那群老家伙赶出屋子的。”杰兰特耸耸肩,“不过夏氏影龙的牵头的宴会的确挺难进的,这里大概集齐了整个华夏最有权势的一批人吧?” “大概吧?”夏超说,“地产老板、互联网大佬,还有几位和我父亲一样深居简出的投资界大拿。” “相比起来,那位骄傲得像是孔雀一样的大明星,倒是这里最无足轻重的人。”杰兰特轻描淡写地说。 “我跟他们都不熟,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我是夏素月的儿子。”夏超说,“父亲也很少来这里,夏家的中心在北方......喂喂喂,你在干什么?” 夏超说到一半停下了,面前的这个法国人正挽起袖子要把墙上的雕塑取下来。 “我要把它带回去,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我的挚友。”杰兰特取得有些费力,嘴角都使上劲了,像是要把它撬下来拿去换钱。 “妈的,你这幅样子让我想起当年的英法联军。”夏超嘟囔着,急忙拉住了杰兰特,“别慌,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杰兰特愣了一下,回头。 “这尊雕塑是今天才挂上的。”夏超说。 “你怎么知道?”杰兰特问。 “看墙上的印记就知道了。” 夏超伸出手指试探雕塑背后的墙面和未被遮挡的墙面,这两部分累积的灰尘量几乎是一样的,这说明雕塑才新挂上去不久。 “谁挂上去的?他是斯旺的信徒?他的目的是什么?”杰兰特立刻反应了过来,发出灵魂三问。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夏超想了想说。 忽然,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那里直通楼梯,听声音是有人上楼。 杰兰特和夏超迅速地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躲到了一尊青瓷大花瓶背后。 长廊的灯光足够暗,一人之高的花瓶也足够大。 位置隐蔽,只要他们不发出太大的响声,就不会被来者发现。 “老大,我们这样真的好么?”男人有些尖锐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 “有什么不好的?他欠我们的!”高跟鞋踩在羊毛地毯上发出哒哒的闷响,听起来女人走路雷厉风行。 “老婆,我觉得这个事情我们得再商量一下!”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跟在女人之后。 “废物!我说什么就做什么!别多嘴!”女人的声音毫不留情地驳了回去。 青瓷花瓶后。 “是宴会的客人?你见过么?”夏超看向走廊上四个黑影,低声问。 “在资料上见过,欧洲做人口贩卖的,但因为太贪心,所以被那群做地下生意的联合赶了出去。”杰兰特扫了一眼为首的女人。 “罗素这个姓氏在欧洲那块地盘还是比较好用的,家族的一些活动难免会接触到这种灰色的区域,所以我略知一二。” 夏超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儿?”女人沿路打量长廊上挂着的画作,“能卖几个钱?” “看起来品味不怎么样。”杰兰特评价。 “你别看我,我也觉得画的都是破烂玩意儿。”夏超心虚地看了杰兰特一眼。 “等等。”女人停下了脚步,位置正好是圆盘浮刻之前。 “好像是象牙雕的。”她身后的男人直接上手摸了一把。 “这个不错,就它了。”女人使了个眼色。 “不会吧?他们是来偷东西的?”夏超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四双腿,“但这么大的东西,他们要怎么拿出去?” 圆盘的体积不小,直径大概一米,而且质地沉重。 要想悄无声息把这玩意儿带出灯火通明的舒窈山庄,几乎是不可能的。 杰兰特沉思片刻:“我忽然想起来,这几个人的资料上似乎有偷盗的记录。” “偷盗?你说这几个人是小偷?”夏超问。 “不,大偷。”杰兰特摇了摇头。 “大偷?” 杰兰特总会用一种奇怪的逻辑来使用中文。 “没错,五年前俄罗斯境内某所银行发生了一起黄金失窃案,一夜间5吨黄金被盗。”杰兰特说,“后来被查出和这帮人有关,但由于地下人员网络复杂,有人在背后保护他们,所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我们一般管这种人叫‘大盗’。”夏超扶住额头纠正,“可5吨黄金,这也太多了!” “黄金密度是19.3吨每立方米,5吨其实也就两个手提箱大小。”杰兰特说,“后来探员在监控中看到了他们的记录,这几个人看起来只是普通的进出而已,甚至是打车离开的,可以说是正大光明。” 夏超陷入了沉思。 “很奇怪对吧?”杰兰特说,“所以家族就把他们纳入了监视的范围。” “你是说,他们和恶魔有关?”夏超有些豁然开朗。 “有可能。”杰兰特说。 外边忽然有了动静。 夏超和杰兰特探出半个头,只见穿着西装马甲的男人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口袋。 那口袋看起来稍显破旧,像是年代有些古老的荷包。 荷包之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 男人正要将荷包接近圆盘,女人忽然制止了他。 女人皱着眉头扫了一眼四周的画作,缓缓开口:“先把这些破烂都打包吧。” 第99章 等待中的女孩 秦尚远搓了搓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空气之中有一股刺骨的寒气。 他朝楼下扫了一眼,那里宾客云集,管弦乐队正演奏到高潮,眩目璀璨的光里存在的是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他是出来上厕所的。 毕竟人有三急,何况会客室里的气氛实在是太紧张了,初中被同学拉着去网吧通宵一晚上出来都没那么闷。 所以踌躇了一会儿,他就挠挠后脑勺跟夏素月说夏总我想去上厕所。 夏素月严正惯了,周围多的是手下与他讨论的话题都是某个季度的投资回报、晚上要和哪位企业家共进晚餐又或者提醒他某场重要的会议就要开始了...... 想来大概从来没人跟他作过“我想上厕所”之类无厘头的汇报。 夏素月先是一愣,本就看不出表情的脸上明显沉思了片刻,最后略显无奈地挥了挥手。 秦尚远一看懵了,心说这老男人什么意思?没办法,他只能再三跟老吴确认,不然总觉得自己先走了有些不太礼貌。 老吴瞧了一眼在沙发上扭捏的秦尚远,尴尬地说小家主这里不是学校,您是客人方便的事您自己去就好不用跟夏总汇报。 他这才溜了出来。 可是他现在有些急—— 他迷路了。 没错,迷路了。 “修个房子而已,能住就行了,有必要修成宫殿么?”秦尚远沮丧地扶着墙暗自吐槽,不敢大步跑。 周围全是迷宫似的通道和房间,听苏柏说舒窈山庄平时只有夏蔷柔居住,所以大部分房间都是空出来的。 和外边不同,这里目光所及之处的家居和装饰大多都盖着防尘的白布,也看不到有人活动的身影。 灯光昏暗,窗外树影幢幢。 宴会的声音越发的小了,秦尚远隐约觉得有些阴森。 他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这下尿也不急了。他贼眉鼠眼地环顾四周,想着按原路走回去,可刚没走几步,就听见了背后悉悉索索的声响。 哐当—— 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 有人? 秦尚远错愕地回头,可幽深的长廊看不见一个人影。 他只能怀着疑惑又转过头去,可细琐的声音仍旧没有停下来。 白色的纱帘被风微微吹动,今夜月色皎洁。 秦尚远心里有些发毛,他咽了口唾沫,不由得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一部恐怖电影,这种地方妥妥就是闹鬼圣地啊! 但那声音并不是单纯的响动,秦尚远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心中一动,干脆大着胆子竖起耳朵仔细听。 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悄声说话。 人? 秦尚远心说卧槽,正想抬脚迈步子开溜。 忽然间。 有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他的脚后跟。 秦尚远倏地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 “抢老婆啦!!”某个声音突然大喊。 “啊!!!”秦尚远双脚弹射起飞。 · 后院。 “蔷柔,换好衣服了么?”杨阿姨轻轻敲了敲门。 房间里,夏蔷柔端坐在镜子前,小心翼翼地戴上最后一边的珍珠耳环。 戴好之后,她很自然地垂下双手,默默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映照着一个闪闪发光的女孩。 精心盘起的头发,精致得体的妆容,束腰勾勒出少女动人的身材,塔夫绸的珍珠白晚礼服以无数亮片或宝石点缀,在灯光之下显得星光熠熠。 夏蔷柔有一个习惯,每次穿戴好之后都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鬼脸。 因为她没什么朋友,自从来到都容市读书之后,她慢慢地发现周围的圈子越发地小了。 同班的女生们本来就排斥她这个北方来的女孩,加上班里的男生们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就更讨厌她的一举一动了。 早晨做操时在队列里故意排挤她、上课时从背后踹她的椅子、课间把她的书当做垃圾扔进卫生角、在老师跟前打小报告说夏蔷柔跟谁谁早恋、跟班上男生散播消息说别看夏蔷柔文静内敛其实私底下能吃得很...... 夏蔷柔当然知道,却也懒得理她们,没人跟她抱团取暖她就一个人独来独往。 反正她从小在院子里就是出了名的小疯子,那时候男孩女孩们都怕她,却又羡慕她胆子大,爬大树掏鸟蛋时夏蔷柔永远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 小疯子当然不在意谁跟她玩或者不跟她玩,没人跟她玩她就照镜子跟自己玩。 可今晚不一样,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没有做“略略略”的鬼脸。 她只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女孩,有多久没见到父亲了呢? 三年?四年?又或者六年? 她记不清了,只记得来都容市之前,哥哥和一众家族的成员都来机场和自己告别。 大家都在担心这个家里最小的妹妹能不能一个人好好长大,哥哥在她跟前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着嘴硬的话。 分明是爸爸做出送她去南方生活的决定,可机场大厅的人群里她谁都能看到,唯独没见到爸爸的身影。 之后每年一次的家庭见面,也只有哥哥和她出去旅游,哥哥带着她去了冰岛伦敦墨尔本圣托里尼...... 在圣托里尼某家的酒店阳台,明媚的阳光下,兄妹俩喝着小酒面朝大海,她忽然问起哥哥说老爸呢? 哥哥尴尬地沉吟一会儿说老爸啊,我也不知道。 兄妹俩谁都不知道老爸在哪,只是知道他在家族的企业中掌握着重要的投资项目,还在娱乐圈的资本中算得上赫赫有名。 他疏远了家族内务,也疏远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父亲在她的眼中其实是个蛮陌生的人,印象中的父亲是个温柔的男人,可再见到父亲时这种存在于记忆中的印象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他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只是好像比以前衰老了一些。 她在无数个夜里偷偷想过,再见到老爸时要怎么样跟他撒娇抱怨自己对这几年疏远的不满。 又或者是像以前一样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冲他笑笑说老爸你看我都长这么高了。 可等到真正见面时,夏蔷柔却只像是见到陌生人那样略微生疏地喊了一声“爸”,花白短发的独臂男人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之后她便换上得体的素黑色长裙,跟在父亲身后一起赶赴墓园。 对夏蔷柔来说,这算得上是有纪念意义的一天。 她短短十七年的人生里有两个愿望,一个是希望自己将来能够成为一名拘束官,另一个则是希望能经常和老爸见面。 “好了,杨姨。”夏蔷柔扭头对着门口喊。 门开了,杨姨走了进来,欣慰地看着略施粉黛的夏蔷柔:“蔷柔真是好看,打小的美人胚子。” 夏蔷柔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随即又挺胸抬头:“我从小你就这么说,怎么样,没有让你失望吧!” “没有没有,我们蔷柔啊,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孩!”杨阿姨拉起夏蔷柔的纤纤玉手,“不过待会儿记得要......” 不等杨阿姨说完,夏蔷柔立马接过话头:“是是是,要端庄,要文静,不能失了夏家小姐的风范。” 说完她无趣地撇了撇嘴。 “肩膀露出来会不会冷?这大冬天的。”杨姨关切地问,“先披上一件羽绒服吧?” “没事啦,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厅里有暖气。”夏蔷柔说,“曲子我也选好了,杨姨我琴呢?” “已经在大厅了,大家都等着你的演出呢。”杨姨说着,牵起夏蔷柔朝门口走去。 可正要迈出门,夏蔷柔忽然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杨姨:“杨姨,你说,父亲还爱我么?” “傻丫头说什么呢,父亲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女儿呢?”杨姨拍拍夏蔷柔的手。 “你看,他还记得你学过琴呢,就算这么多年不见,一切都还照旧,不是么?” 夏蔷柔点了点头,她深吸了一口气,像一只骄傲的天鹅,昂首挺胸朝着灯火通明的主楼大厅走去。 第100章 抢老婆啦 “啊啊啊......啊?”秦尚远跌坐在地上,忽然愣住了,“老婆?什么老婆?” 他低头看向脚边,一幅油画被扔到了他的鞋面上。 画上是一个哭泣着的男人,男人的穿戴打扮像是几个世纪前的风格,可表情却相当抽象。 毕加索的?也不像啊! 秦尚远正想伸手去捡,又是一阵哭天抢地的哀嚎。 “抢老婆啦!!!” 秦尚远伸出一半的手忽然停住了,整个人被吓得朝后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 ?? 是这画在嚎! 夏素月说山庄里的藏品里隐藏着不少封印物,想来这幅画大概也是封印物之一。 这样就能理解了。 秦尚远松了口气。 画上的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痛苦地哀鸣:“抢老婆了啊~~” “什么老婆?哪有老婆?”秦尚远捡起油画,用手擦拭去表面的灰尘。 “我老婆啊!”男人歇斯底里地哭喊,两行蓝色的颜料从他脸上呼啦啦地流过,已经开始喘不过气了。 “等等,你说你老婆被抢了?” 秦尚远抠抠脑袋,一幅画而已,哪来的老婆? “是啊!”男人脸上挂着两行蓝色颜料,“恩人!恩人!求你救救我老婆啊!” 他背后庞杂的色彩此刻也随之流动起来,整张油画看起来仿佛奇异的万华镜。 “怎么恩人就叫上了?可别乱叫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只是出来上厕所的!要找老婆让别人帮忙去!” 秦尚远心说卧槽,随即把头摇出了残影。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和厕所扯上关系了,反正记忆里每次出大事都跟厕所有关。 他的生活要是本小说,那作者口味属实有点重量级。 再说找老婆这茬。 现在走在大街上就算是扶老人他都得考虑一下,更别说碰上这种怪力乱神的事。 一幅画哭着让你帮他找老婆。 首先油画、哭、老婆。 这个组合看起来就很诡异。 其次这里是舒窈山庄,夏素月的地盘。 一幅画在夏素月的地盘找老婆,谁的老婆? 只要夏素月一开口,凭那个老男人的权势地位,不管是谁的老婆都得是他的老婆! 今天主尽宾欢的日子,小号和萨克斯吹得贼拉响,在场的都是些大人物。 他小小秦尚远,还能翻了天不成? “恩人!恩人!您听我说!”画里的男人随即挽留,颜料画出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只有您能帮我了!别人还真帮不了!” “为什么?”秦尚远一愣,心说这件事还非自己不可? “那可不嘛,我在这里喉咙喊破了都没人应,就您停下来了。”画里的男人哭丧着脸,“您得帮啊!不帮我就没老婆了,就成单身狗了!” “呸!我都还没老婆呢!没老婆怎么了?瞧不起单身狗是吧?”秦尚远愤愤不平,从男人的口中,他感受到了一股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但随即他转念一想,自己能听到这幅画开口说话,难道是翻译器的作用? 他想叫系统出来,可是接连动了几个念头,那道熟悉的红光就是不现身。 “不是白帮忙!我有报酬!报酬!”男人看到秦尚远一股嫌弃的表情,立马开口,倒也是熟谙人情世故。 男人说完,眼睛里便带着十二分的真诚看着秦尚远,努力地想从这个少年的表情里看出一丝破绽。 可是秦尚远微皱着眉头,眼神像是教室背后神出鬼没抓睡觉的教导主任,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 男人在秦尚远的审视下有些胆怯,咽了口唾沫补上一句:“不菲的报酬!” 坚冰在一瞬间消融。 秦尚远笑逐颜开:“报酬什么的倒是小事......主要就是想助人为乐!帅哥展开说说,你老婆被谁抢走了呀?” “恩人海量!我的老婆叫小芳,原本挂在我隔壁,我们俩琴瑟相和举案齐眉比翼连枝如胶似漆......” “行行行!打住!你说相声呢,说重点!”秦尚远怕再不打断要把这家伙的情史给听完了。 男人舔了舔嘴唇,干脆利落地说:“被四个人给抢走了,就在这个走廊尽头右转的地方。” “四个人?”秦尚远疑惑,“怎么给你抢走的?” “一个女人,三个男人,那个女人长得相当丰腴,胸部也蛮大......咳咳”男人说着说着眼神迷瞪了,但又立马清醒过来,“但是比起我老婆还是稍差了一点! 他们带着一个小荷包,那个女人凶神恶煞说要把我们全部打包带走。 以我的智商当然立刻就察觉不对,那我就想一窝蛋总不能全给摔坏啊,总得有个通风报信的! 所以说时迟那时快我直接纵深一跃就直接溜了,一路上我喊啊喊啊,没人应我,所以这才碰到英姿飒爽、雄姿英发的恩人您不是?” 男人一脸谄媚,如果他能从画里跳出来,大概已经在给秦尚远捏脚按摩了。 秦尚远心里直说好家伙,我出来上个厕所都是雄姿英发了,这人要放到单位里高低得是个处级干部。 “一个女人三个男人?偷画?” 秦尚远随后便反应了过来,是先前办公室里跟夏素月叫板的那几个欧洲人贩子,被夏素月揭穿底裤后只能溜之大吉。 但估计夏素月也不会就这么放过他们,怎么被赶出来之后还偷画来了? “是啊恩人!偷画贼啊!几十幅画他们要一起带走!”男人立刻附和。 “可是那么多画,他们怎么带出去?”秦尚远很自然地发问。 随手顺走一件巴掌大的古玩还可以理解,但听架势这帮人像是来菜市场批发大白菜的。 “他们手里有封印物!”男人颤巍巍地说,“就是那个荷包!” “封印物?” “因为我也是封印物所以我清楚,那家伙的阶级要比我们高,能把我们全吞下去!”男人咽了口唾沫,“恩人救命!”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封印物......”秦尚远嘟囔,举起画细细打量,“那我只能跟这间房子的主人说了,让他们来处理。” 男人一听,脸色就变了,原本浅色的颜料肉眼可见地变深。 “不不不,恩人万万不可啊!这件事最好就低调一点!低调!”男人摆手说。 “那我也不能赤手空拳一打四吧?”秦尚远还真的仔细想了想自己以一敌四的胜算。 他仍然唤不出系统,芙罗拉也叫不出来,大概率是睡死了。 自从进了舒窈山庄以来,他就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我有一计,可降四人!”男人殷勤地建言献策。 “细说。”秦尚远点点头。 “走廊那边有两位大哥看起来人高马大,恩人可以让他们帮忙,因为我看他俩蹲在那偷听。” 第101章 婪 “两位大哥?人高马大?听起来很靠谱啊!”秦尚远也没觉得奇怪,把画藏于身后,按着男人说的方向蹑手蹑脚地走去现场。 走到拐角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没问你名字呢。” “哦哦!小的叫尼古拉斯,恩人要是觉得难记叫我小尼也行。”男人有些羞涩地自我介绍,“恩人尊姓大名啊?” “哦,尼古拉斯,外国人,”秦尚远沉吟片刻,“我姓秦,叫秦尚远,你叫我秦尚远就好了。” “好名字!恩人仪表堂堂,一看便是天人之姿!”尼古拉斯的马屁就没停过,“嘶~说到这里我就想起来了,恩人,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我没有艺术细菌,很少看展览什么的......”秦尚远一愣,还真想了想。 下一秒,他忽然警觉了起来。 他身处的环境是背着光的,只能看到拐角后的长廊里站着几个黑色人影,女人怀抱着双手,三个男人交头接耳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 秦尚远原本就轻的脚步更轻了,他竖起食指放于唇边,示意尼古拉斯不要说话。 “嘘......” 可还没嘘完,他只感觉一股重力硬生生扯着他向下! 秦尚远被拉了个趔趄,来到一个不那么宽敞的角落。 他愣了一下,旁边还挤着两个人,面前挡着一人高的青瓷花瓶。 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眯眼笑着跟他打招呼,而另一边的肌肉男那熟悉的、凉薄的眼神盯了他一眼,他正要开口,肌肉男赶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他的嘴巴。 秦尚远嗯嗯呜呜一阵挣扎,那人才终于放开了手。 “呃呃啊......你先把你的肱二头肌挪一挪......”秦尚远艰难地喘气。 他被夹在两人之间,那个老外身材修长还好,但另一个肌肉男快要把他挤得变形了。 “哦。”肌肉男应了一声,随即便挪了挪身位。 “妈的,夏超!”秦尚远喘了一口长气,随后才低声怒喝道。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夏超以同样分贝的声音问。 “我来上厕所!”秦尚远理直气壮。 “厕所在另一边!”夏超扶额。 “你家这房子修得跟迷宫似的也没个标识,我哪知道厕所在哪?”秦尚远愤愤不平。 “不是,你上厕所手里还拿一幅画?你也是来偷画的?”夏超瞥了一眼秦尚远手里的东西,注意到了重点。 “滚!偷什么偷,是它自己要跟我走的!”秦尚远手里拿着画,气势汹汹地反驳。 “二位别吵,嘉宾们的表演要开始了。”杰兰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目光投向走廊上的四人组。 秦尚远和夏超消停了下来,幽怨地看了彼此一眼,又侧过脑袋看向走廊。 “真是在偷画?”秦尚远注意到其中一个戴着毡帽的男人,他的手里仿佛有什么在蠕动。 其余三人都在一旁围观,为首名叫周欣的女人慢悠悠地点燃了一根烟,她穿着高开叉的旗袍,傲人的长腿不遮不掩地暴露在外。 烟雾在黑暗里上升,她手里的烟头则像是恶魔的眼睛那样烧得通红。 “是的......”杰兰特看着毡帽男的一举一动,面色沉重。 秦尚远顺着杰兰特的目光看过去,毡帽男手中拖着一个荷包,荷包之中的蠕动十分剧烈,毡帽男口中低沉着念念有词,同时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安抚着荷包里的某个东西。 但因为背光的缘故,秦尚远看不真切。 这就是尼古拉斯说的封印物? 几人的目光注视下,毡帽男颤颤巍巍地将荷包靠近面前的油画。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几乎是在一瞬间,原本挂在墙上的画, 消失了。 但不是凭空消失的。 秦尚远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了,在荷包靠近的瞬间,油画像是忽然间变成了液体! 迅速地“流”进了荷包内。 可那副风景画足足有一米四的宽度,荷包在吸纳之后竟然没有任何形态上的变化! 秦尚远微微一颤,他隐约听到了某个声音,仿佛野兽进食后心满意足的低吼。 他和杰兰特与夏超对了对眼神,杰兰特面色凝重,夏超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来他们早就知道了。 “这家伙用这种方式接连打包了十多幅画。”夏超说,“我爸知道了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原本收容在约束局欧洲分部的封印物079,婪,”杰兰特低声说,“ greedy。” 秦尚远听懂了,那是贪婪的意思。 “婪来源于偷盗恶魔,荷包不是它的本体,荷包里的那东西才是。 封印物都有自己的法则,婪似乎不喜欢自己被人看到,所以像寄居蟹一样找到了一个能够隐藏自己的外壳。”杰兰特补充说,“当然,也没人见过它真正的样子。” “你们欧洲分部的封印物怎么老丢?”夏超忍不住吐槽。 约束局欧洲分部擅长丢东西在业内是出了名的。 “我哪知道,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下几个案子都结了。”杰兰特耸耸肩,拿出兜里的微型摄像机记录下正在发生的一切,“婪目前已知的效果是吞噬物体,但吞噬的上限在哪我们并不清楚。” “吞噬物体?”秦尚远瞪大了眼睛。 “没错,无休止的吞噬,包括人,类似于你们华夏的一些神话生物,叫什么来着......”杰兰特努力回想那几个难记的汉字。 “貔貅?”夏超说。 “不,那家伙嘴大无肛只进不出,硬要说的话,更像是饕餮。”秦尚远思考了片刻。 “没错,饕餮。”杰兰特说,“饕餮这种生物理论上是真实存在的,并且很可能跟恶魔有很大的关系。 但因为华夏的情况和其它地区不同,至今没有出现任何记载过的神话生物或者是拥有神格的个体,所以关于这片土地上的秘密,我们也知之甚少。” “不过有学者怀疑这个封印物来自于你们华夏的凶兽饕餮,呃,身上的某个部位。”杰兰特说,“所以我才会提到。” “难怪这几个人在欧洲做人口贩卖做得风生水起,原来是有封印物啊。”夏超喃喃。 杰兰特低眉沉思了几秒:“这事还不要紧,要紧的是那边那个。” 一阵脚步声响起,四人组停了下来。 秦尚远的目光跟随他们移动。 可下一秒看到的东西,让他的瞳孔在瞬间收缩成了一个点! 圆盘上的女人! 第102章 凶杀 秦尚远立刻感到一股刺骨的恶寒。 他深深地打了个寒颤,目光却毫不躲避,死死地盯住圆盘上那个闭着双眼的女人。 暴雨和烈火之夜中,那十二具无头尸体要献祭的—— 刘羽山和安帕口中的金钱恶魔,斯旺。 雕刻而成的她栩栩如生,仿佛只是陷入熟睡,终将醒来。 “眼熟?” 夏超注意到了秦尚远的变化,他略微吃了一惊。 这小子虽然处处跟自己合不来,却从没见过他露出如此怨毒的神情,简直像是要把对面的东西生吞活剥了一般。 “岂止眼熟,老朋友了。”秦尚远怨毒的眼神只是一瞬,随后露出的更多是疑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的记忆里它本应该碎掉了。” 他挥动雨中剑亲手斩碎了斯旺的雕塑,这个不会有假。 “斯旺的信物不止一件,封印物1-13全世界一共有三件,你斩断的不是面前这个。”杰兰特说。 “所以他们准备偷走这个?要干什么?”秦尚远问。 “原本是的,他们大概在夏素月那里受挫,气急败坏了打算偷点贵重的东西走,毕竟这栋房子里就算是抠一块砖下来都能在黑市上卖个好价钱。” “但他们选错对象了。”杰兰特说。 “选错对象?”秦尚远问。 “封印物的效果有限制,低级的封印物对高级封印物是无效的。”夏超低声补充说。 “他们想用编号079的婪去吞噬封印物1-13,但两者之间差距太大了。”杰兰特低语。 “079?1-13?为什么他们之间的编号的规则还不同?”秦尚远注意到了区别。 约束局对里世界的一切规则和物件都有对应的编号。 契约能力的编号对应的是能量释放的规模,契约生效后释放的能量规模越大,这个编号就会越大,这个他倒是清楚。 但是封印物的编号相比起来就有些晦涩了,他只大概知道数字越大对应的封印物等级越低。 还没遇见过编号规则不同的情况。 “有前缀的封印物是特殊封印物,也被称作恶魔信物,通常和无前缀的普通封印物区分开,也比绝大多数普通封印物高级。”杰兰特解释说。 一声厉喝打断了三人的交流。 “蠢货!有什么吃不了的?几十吨的黄金都能装下,还装不下一个盘子?”周欣气冲冲地瞪着一旁畏畏缩缩的毡帽男。 荷包还托在毡帽男的手里,可藏身在荷包里的那东西已经停止蠕动了,之前每吞噬一幅画,它都会嘶哑地发出低吼。 可面对封印物1-13,它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啊老婆!”毡帽男战战兢兢地看着周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它就是失灵了!” “放开,我来!”周欣轻蔑地看了毡帽男和他背后的两个男人一眼,一把夺过毡帽男手里的荷包。 她有些置气地将荷包怼向封印物1-13,可荷包依然没有反应,接着她又狠狠地将荷包摁向1-13。 “诶诶诶!老婆使不得!”毡帽男急急忙忙地伸手阻止,“里边那个是个活物,要温柔一点......” “温柔个屁!你当老娘脑子瓦特啦?还活物?”周欣骄横地回绝,“你那点神神鬼鬼的我还不知道? 成天什么恶魔恶魔,我看你就是魔怔了!就算是活物那他该办什么事也得给我办什么事!” 周欣说着,直接粗暴地将荷包拍在了圆盘雕刻上。 哐—— 两者相撞,竟然发出的是诡异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金属的崩鸣急颤,回荡在长廊之中,如同洪钟敲响。 下一刻,黑色如同石油般的浓稠液体从荷包表面缓慢地渗出。 那些漆黑的液体在接触到周欣皮肤的一瞬间,迅速织成了一张致密的黑网! 黑网紧贴着周欣奶白的肌肤,沿着小臂一路向着脖颈攀越,率先封住了她的嘴! 周欣双目圆睁,受惊丢下荷包,她来不及反应只能慌忙地倒退,最后整个人绊倒在地上。 黑色液体并没有因为周欣丢弃了荷包而与其割断联系。 相反,黑网收束的尽头就是荷包口,荷包里像是有一个藏在黑暗中的渔夫,洒下了致命的渔网。 此时,黑网已经覆盖住周欣的全身了,她看起来就像是在海中被网住的猎物。 她被封住的口中咿咿呀呀地发出恐惧的声响,在网中拼命挣扎,先前倨傲优雅的姿态现在已经烟消云散,可无论怎样她都无法挣脱黑网的束缚。 站在一旁以毡帽男为首的三个男人显然是被吓住了,他们脸色惨白地看着在地上翻滚挣扎的女人,可双腿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角落里的秦尚远和夏超看着面前上演的这一幕,不约而同地捂住了嘴,杰兰特则忠实地拿起摄像机记录资料。 “这种形态的079我还是第一次见。”杰兰特略带兴奋地说。 “不救一下?”秦尚远弱弱地问。 “你喜欢这款?”夏超瞥了一眼秦尚远。 “也不是......”秦尚远挠挠头,“我的意思是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况且我还找她有事儿呢。” “什么事?”夏超一愣。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他们把我朋友的老婆给抢了......”秦尚远自己都觉得听起来有些离谱。 “什么朋友?你这剧情挺陡啊。”夏超挠了挠嘴角,一时间没想通。 秦尚远犹豫了一下,扬起手里的画。 画中的男人,尼古拉斯双手正交叉放于身前,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抛开背景来看像是站在酒店门口喊“宾至如归”的男侍。 夏超正想说什么。 女人的尖叫声终于得以喊出来,三人循着声音看去,黑网正在收缩! 那张液体编织而成的网此刻正在溶解,可连带着“溶解”的,还有被罩在网中的女人。 周欣咿咿呀呀的叫喊现在变成了哭泣的呜咽。 她的皮肤正随着黑色的稠液溶化,随后又艰难而缓慢地滴落,石油般的液滴落到羊毛地毯上,接着又如同虫豸一般爬向荷包。 她身体的各个角落正在同一时间经历这个可怖的溶解过程。 无数的黑色液滴在溶解人体后,就落向地面往荷包爬去。它们成群结队,就像是工蚁那样规整有序。 皮肤溶解之后紧接着就是肌肉。 肌肉溶解之后则是森然的骨骼和猩红色内脏。 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与肠胃中未消化物的恶臭,人类身体中的热量慢悠悠地升腾而起,血液顺其自然地和黑色液体融合在一起,整个过程诡异而荒诞。 毡帽男三人抑制不住地呕吐起来,秦尚远和夏超也被震慑住了,夏超恶心地捂住嘴,秦尚远则像是在看一部重口味cult片。 不消半分钟的时间,这个女人就在他们的面前香消玉殒了。 又或许早在半分钟以前,她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草!”秦尚远和夏超长喘了一口气。 杰兰特相对而言更加镇静,他不急不躁地收起摄像机,对他而言,要取的资料此刻已经收集完成了。 可还没等他们缓过劲来。 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三声枪响打破了长廊中的宁静。 毡帽男三人应声倒下! 暗红色的血液从他们头部的弹孔汩汩流出,缓缓地渗入地毯。 三人立刻警觉起来。 长廊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刺眼雪白的光柱四下扫射长廊。 几个高大的阴影立刻围拢了过来。 慌乱中三人只能照做,即便算是这里半个主人的夏超也不例外。 “双手背头!蹲着别动!”为首的壮汉大吼。 第103章 哪来的枪 灯火通明、装潢奢华的会客大厅。 管弦乐队演奏到一半,站在c位的提琴手节奏忽然乱了半拍。 厅内不乏音乐领域的名人,他们都听到了乱掉的那半拍,眼神不约而同地看向乐团的位置。 这半拍带乱了整首曲子的节奏,但好在这支乐团经常出没在诸如维也纳金色大厅、悉尼歌剧院之类的场所,专业素养极高。 其余的位置没有慌张,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就立刻以高水准的默契和手法将曲子带回了原本正确的轨道上。 杂乱无章的演奏只是持续了片刻,恢弘而缓慢的曲子再度响彻整座大厅,台下有人翩翩起舞,有人相谈甚欢。 站在c位的女孩讪讪地低头,手里握着的琴弓也有些颤抖,小提琴的声音下一秒就被别的乐器压了下去。 乐团中别的乐手看出了小提琴手的心不在焉,但他们并没有在意,小号手立刻顶上了高音部分,其他乐手则照旧演奏。 无伤大雅。 一曲结终了,台下响起稀疏的掌声,乐手们来到了休息时间。 他们大多是外国人,用英语相互交流。 唯有那位演奏失误的小提琴手坐在一旁扭捏地红着脸。 她看样子不过十七八岁,穿着一袭纯白色的夜礼服,好一个肤若凝脂,手如柔夷。 少女眉眼间有着亚洲女孩独有的温润,端坐在那里就像是一杯氤氲淡淡香气的清茶。 大提琴手伊莉雅端着起泡酒,对同伴安妮低语道:“你看,听说那位小提琴手是这幢房子的主人。” 安妮皱眉:“可我听说,雇我们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华夏老男人。” 从接到通知开始,一直到抵达这座南方城市的山庄,他们都没能见到雇主的真容。 据说是一位颇为神秘的投资人。 “兴许是他的女儿吧?但是也没见过父女俩说话。”伊莉雅好奇地端详少女,“真是位美人,让我想起了春天的山麓......” 伊莉雅话说到一半,安妮用手肘顶了顶伊莉雅的腰。 “你看,她那个总在阴影里的父亲出来了。” 伊莉雅看向二楼,独臂的中年男人已经走了出来,此刻正默默地站在大理石栏杆前俯视大厅。 虽然脸上已经有纵深斑驳的皱纹,但男人的目光却锋利得如同鹰隼。 这是他们的雇主。 伊莉雅和安妮立刻就明白了,她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一旁的少女。 夏蔷柔自然也注意到了父亲的出现,她本来还在为演奏中出现的失误而烦恼,原本以她小提琴业余十级的水平,那样的错误是不应该出现的。 但那时候,她莫名其妙地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响声。 类似利落的撞击......又或者是枪响。 她被突如其来的怪响吓了一跳,手里的琴弓不自觉就乱了节奏。 夏蔷柔一直是个厚脸皮的女孩,不管班上那群捉弄她的女孩说什么难听的话,她都会煞有其事地点头说“啊对对对”。 那些女孩见语言攻击对她不管用,自然就只能另寻他法,去别人面前诋毁她了。 可无论她们怎么诋毁,夏蔷柔也毫不在意,依旧是我行我素。 但唯独在练琴这件事上,她的脸皮厚不起来。 她有些怯生生地看向二楼。 父亲的身影有一半隐藏在灯光的阴影里,她远远隔着看,不知道刚刚的演奏父亲有没有听到? 是他叫我来拉琴的,应该会听的吧? 自己的提琴就是他教的,他听到了我慢了半拍,会生气么? 她期待着站在高处的父亲会看将目光投向她所在的角落,毕竟自从见面以来,父亲还没怎么跟她说过话。 夏素月冷峻的目光挨个扫过大厅内的所有人。 几分钟前,阿壹推开门说画廊发生了命案,三位来宾被枪杀,那位名叫周欣的女客不知所踪。 “尸体已经检查过了,是枪杀。”阿壹附到夏素月耳旁说,“那条画廊上的油画也都失踪了。” 犹豫片刻,阿壹补充。 “我们还在画廊发现了封印物1-13,金钱恶魔的信物。” 沉默良久。 夏素月冷眼看着大厅内端着酒杯相谈甚欢的名人富豪们,阴沉着脸“啧”了一声。 这些人掌握着人间大量的资源,个人财富以亿计数。 他们不用像普通人那样疲于奔命地努力工作,甚至不需要劳动,只用广撒投资的大网就能坐享丰厚的回报。 有的人即使只靠银行存款的利息,都足以维持他们平日里奢靡的生活。 正是因为这样,夏素月才更愿意和他们打交道。 面对这样的一群人,他只需要用投资的回报和人脉来应付。 因为他们和家族里那些打了鸡血似的机器不同,他们没什么信仰,如果硬说这世上有什么值得他们高看一眼的话。 那大概就是名利场中,人人都有的欲望。 权力和金钱。 这是夏素月为自己织造的密不透风的巢穴,多年以来他一直凭借惊人的天赋混迹于人间的事务,在背后揽下千百亿的巨额财富。 唯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完全忘却那来自于古老屠魔家族的束缚。 可现在,那些东西又再度找上门来了。 主人感觉自己费尽心思编织的巢穴受到了威胁。 “这边的事情我们会尽快安静处理,不打扰宴会的进行,”阿壹犹豫了片刻,踌躇着说,“夏总,恕我多嘴,这么多年来,小姐她一直期待您的关心,您是否可以......” “凶手有下落么?”夏素月没有理会,甚至没有听阿壹把话说完。 灯火辉煌的大厅内依旧笙歌不断,众人觥筹交错,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已经藏匿在黑暗中了。 阿壹“嘶”了一声,挠了挠头:“目前据说......是那位秦尚远小家主。” · “冤枉啊!!” 长廊内,秦尚远当着几人的面绝望地呐喊。 “别嚎了,不是你还有能有谁啊?”夏超暗戳戳地拱火。 秦尚远,夏超,杰兰特三个人并排站在一起。 面前站着一个手持电击棒的壮汉,壮汉看着面前的三人,坚毅如山岩般的神情流露出一丝为难。 他背后还跟着一队西装革履的保镖,保镖们人手一支电击棍,却也目光茫然。 他们原本巡视在最靠近大厅的一圈,听到枪响后就立即赶了过来。 本以为是有歹徒混进山庄作恶,结果...... 几分钟前。 “看我干嘛?啊?”夏超挨个扫视过每一个投向他的目光,“画要是我偷的人要是我杀的,那不成了监守自盗了么!况且我手里哪来的枪?” 壮汉为首的众人听罢讪讪地低头,随后又把目光投向夏超少爷旁边那位金发碧眼的贵宾。 杰兰特耸耸肩,表情自如地举起空荡荡的双手,表示自己手里没有武器。 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腕表闪着银光,从头到脚的穿着也相当考究。 虽然这帮人不认识杰兰特,但却莫名生出一股敬仰之情。 想来是不会做出这种杀人放火的行当。 那么,真相就只剩一个了。 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站在一旁的秦尚远。 “啊?”秦尚远愣了。 “秦尚远家主,请和我们走一趟。”壮汉叹了口气,不得已挠了挠眉心。 “不是,难道排除了他俩,就一定得是我么?我还是高中生啊!”秦尚远一脸懵逼地开始辩解,“况且凡事得讲证据吧?你哪看出来我杀人了?” 秦尚远认得这个壮汉,三人组里的老二,阿贰。 跟柔情似海,心思细腻的阿壹不同,老二有些直楞。 虽然脸上坚如磐石,但实际上总感觉是因为脑子拐不过弯。 就像是一头眺望远方的棕熊,神情坚毅得让你以为它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要和入侵者来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但实际上它只是吃的有点撑在单纯地发呆而已。 阿贰表情十分诚恳地指了指秦尚远的双手。 秦尚远“哦”了一声。 他不以为然地举起手,眼神里带着十二分睥睨看着阿贰:“切,我还以为什么呢,一幅画而已...... 见鬼!哪来的枪?” 第104章 故技重施 “哪来的枪啊啊啊啊!!” 秦尚远幻灭的惨叫回荡在画廊里。 此刻的他,右手拿着画,左手则握着一把银色的手枪。 秦尚远对军事略知一二,他在某本杂志上见到过这把枪,奥地利产的格洛克18。 枪倒也好解释,毕竟这枪本来就不是他的。 但关键是他正以一个很板正的姿势握着枪,有多板正呢? 紧握枪柄,食指轻轻地搭在扳机上。 而枪械的保险也是拉开的,他只要食指稍稍用力,扳机扣动,撞针就能将弹匣里的子弹击发出去。 秦尚远茫然四顾,所有人都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别说别人难以置信了,他本人也匪夷所思啊! “冤枉啊!大哥!冤枉!我好端端的怎么还就成了杀人犯了呢?不信你问问旁边这两位!夏超你说句话啊!” 夏超瞥了他一眼,眼珠子滴溜一转。 秦尚远望着夏超一愣,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小子心里不会是在憋什么坏水呢吧! 啪! 一记巴掌落在秦尚远头上,给他揍得晕头转向。 “我说呢!我跟杰兰特来这边上厕所,听到三声枪响,跑过来一看,画也全给偷了!”夏超突然一副恍然大明白的语气。 “没想到你小子浓眉大眼,也是个背叛革命的货色!” “我真的很为我妹......啊不,我真的很痛心!”夏超侧身心绞痛般捂住胸口,像是影帝附身。 “不是,你睁眼说瞎……”秦尚远怒从心头起。 “说!画你藏哪了!”夏超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厉声质问。 秦尚远一脸茫然地看着夏超表演敌特角色。 如果他是一个漫画人物,现在大概已经掉光色彩,变成黑白线条了。 阿贰挠了挠头。 他虽说没多少文化,人情世故也是懂不少的。 按理说秦尚远作为夏总亲自邀请的贵宾,身份也还是一名中学生,应该是完全不具备杀人动机和能力的。 但是怎么说呢? 现在的秦贵宾整个人,就是一个“人赃并获”的状态。 就算他想不承认秦尚远杀了人,想避开视线,但秦尚远手上那柄明晃晃的枪就像是在冲着他喊:“嘿!看我看我!你快看我啊!” 如果是有人想栽赃陷害秦尚远,那这种栽赃的手段也显得过于笨拙了。 但唯一不可否认的是,目前在场人员中,秦尚远的嫌疑的确是最大的。 就算是警察到了现场,也会不由分说地将秦尚远扣留住,鉴于秦尚远手里的枪械,手段很可能会比他们下手更狠。 当然,这里发生的事情,在封印物出现的那一刻起,就都属于里世界的事务了,自然也不会报警。 思考片刻,他无奈地做出决定,俯身到秦尚远耳边低声说:“抱歉,秦家主,我知道人不是您杀的。 但为了晚宴的秩序和周围人的安全,您必须跟我们去一趟安置房,得罪了。” 秦尚远撇了撇嘴角,只能认栽。 他把手里的格洛克交给了阿贰,在安保小队的带领下走向“安置房”。 夏超和杰兰特则跟在他的身后。 走到了“安置房”的门口,夏超三言两语就遣走了阿贰和安保队。 阿贰也没拖延,毕竟真正的凶手还没查出来,为了保证晚宴客人的人身安全,他们也没有时间在秦尚远身上浪费了。 “这坏人就只能拜托你来当一下了。” 站在门口,夏超冷不丁地说。 “我去,你们在搞什么鬼!还有那把枪是怎么回事?”秦尚远正沮丧着,被吓了一激灵。 一旁的杰兰特略带歉意地笑笑:“抱歉,那把枪是我放你手里的。” “你的?你放我手里的?你们合起伙来栽赃我?” 秦尚远傻了,因为那把枪是无缘无故出现在他手中的。 即便只是正常的传递物件,他至少也应该有意识才对。 可枪到他手中时,他竟然连一丝一毫的察觉都没有。 就算用屁股想,这也是不可能的事! “你这放《走进科学》栏目,估计得拍到电视台倒闭。”秦尚远不合时宜地吐槽。 但同时他也深深了地打了一个寒颤。 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名叫杰兰特·罗素的法国人,看起来优雅礼貌又人畜无害,说不定背后是什么残暴嗜血的杀胚设定。 毕竟人不可貌相,小说里不都这么写么? “那是为了保护你!”夏超义正言辞。 秦尚远一愣:“保护我?” “听着,有里世界的人混进了这场晚宴,他带来了封印物1-13,并且悄无声息地藏进了人群里。” 夏超的语气难得地正经。 “虽然还不知道他的具体目的,但对方似乎不希望有人靠近1-13,我们三个目睹了整个事件的经过,不清楚他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行动。” “如果他是想杀人灭口的话......” ...... 秦尚远沉吟片刻:“对哦!” 原来夏超是怕敌人要暗杀他们三人,出于保护他的目的,才上演了这么一出栽赃的戏码,把他送到相对安全的“安置房”内看护起来...... 秦尚远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忽然有一丝感动。 “超哥,没想到......” 他正想着说些感激涕零的话,夏超却有力地拍打上他的肩膀。 “就靠你了啊!”夏超的语气无比肯定,并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一旁的杰兰特也微微点头,以示认可。 “我从夏超那里了解了你的履历,听说你是一个战斗天赋颇高的人。 刚出道不久,便成功阻止了寄生恶魔的复活仪式,前不久又杀死了火焰恶魔摩洛克的遗骸。”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学院的学生会里和稀泥呢,大家都说我是一个没有天赋的人。” 杰兰特微笑着说。 “我......”秦尚远面如死灰地听完,动了动嘴唇,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天赋个鬼啊! 寄生恶魔事件基本全靠苏柏同学这架人形高达。 而与摩洛克那一战,前有江洋拖延战斗,后有芙罗拉天降收场。 他就是来回在战场里跑腿打杂的,放到古代那就是给将军牵马的小厮。 “别谦虚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对你之后进学院也有好处,教务处那帮人会给你算工时加工资和学分的!”夏超的语气颇有一番关照后辈的意思。 “狗东西!想让我当诱饵是吧?!保护我?保护个屁啊!”秦尚远以千分之一秒的速度立刻反应了过来,旋即暴跳如雷。 又是诱饵! 当初寄生恶魔祸乱学校,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那是因为多少有点私人恩怨在里边。 纪学长让他当诱饵,那自然是义不容辞。 可今晚他就是来蹭饭的。 且不说银盘里的丝绒蛋糕没吃上几口,托盘上的香槟没喝上两杯,还被那个女明星给淋了一头。 这是什么? 这是纯纯的大冤种啊! 当初夏超问他摩洛克那茬子事的时候,他就不应该顺着装下去。 方圆十里的逼都让他一个人装完了。 现在到了该兑现的时候了。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夏超目光坚定,“所谓保护,就是你把要杀你的人都杀光,那你自己不也就安全无虞了么!” 杰兰特也微微点头,以示对夏超的肯定。 …… 吹牛逼也就算了。 关键是这俩二货当真了啊! 秦尚远欲哭无泪。 苏柏没在这里,系统叫不出来,真来什么妖魔鬼怪了他拿头打么? “我……”秦尚远还想周旋几句。 可没等他反应,夏超眼角掠过邪魅一笑,手掌轻按在他的胸口,随后一把将他推入了背后的黑暗里。 秦尚远没能站稳,连“卧槽”都只喊了一半。 哐当—— 安置房的门,关上了。 第105章 失效 四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秦尚远只觉得屁股跌的生疼。 气不过是气不过,但他冷静了几秒,等门外的脚步声消失了,他又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秦尚远拿起尼古拉斯,叹了口气:“记住啊,为了帮你找老婆,我可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是的是的,恩人的恩情,我定当永世难忘!” 尼古拉斯也很配合,就算看不到这个画里的男人,秦尚远也能想象出他点头如捣蒜的样子。 秦尚远思索了一下,他现在有两件事要做。 一是打开门出去。 夏超大概也没想到,秦尚远身上最大的bug就是他手腕上系着的玉佩。 系统把这玩意儿叫做“狡之牙”,虽然谐音听起来像是“脚趾丫”这种无厘头的东西。 但事实上只有秦尚远才知道,这个从小就和他绑定的封印物,有着能够打开一切“门”的效果。 知道玉佩的名字之后,秦尚远为了方便,就把它简称为“牙”。 秦尚远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将手腕上的牙靠近门锁,姿势就和用指纹解锁一样随意。 这种事他自然是轻车熟路的。 可就在他准备身心舒畅地聆听清脆的解锁声时。 卡了。 门卡了。 他手上带了点劲,却推不开这扇门。 怎么可能! 秦尚远面部微微抽搐,他急了,慌慌张张地又试了几次。 依然没有效果。 狡之牙失效了? 秦尚远就像是家长会上拿着成绩单,一脸难以置信的老父亲。 平时月考次次全校第一的好大儿,这次怎么就掉到最后一名了呢? 秦尚远眉头像是挤干水的毛巾似的拧在一起。 他如同打量一枚价值千万的宝石般打量牙,翠绿色的微光是漆黑房间中唯一的光源。 没道理啊! 不可能啊!! 他再度冷静了几秒,脑子太乱了。 自从进入舒窈山庄以来,他总隐隐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有些奇怪…… 太……安静了。 唤不出系统,新近入住的芙罗拉也没有吭声。 本来他就有些缺乏安全感。 现在,就连一直以来他无比信赖的牙也失效了。 秦尚远脑子要炸了,他感觉自己现在是一台浑身闹bug的电脑。 想不通也只能作罢,反正也出不去了,就只能做剩下唯一能做的事。 他摸摸口袋,默默地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巴掌大小,有种亚麻布混合毛皮的质感,对秦尚远来说是很新奇的触感。 荷包。 或者说,封印物079。 方才趁着一片混乱的时候,他眼疾手快捡起了079装进了兜里。 倒也不是艺高人胆大,他就是单纯的没多想,莽了。 秦尚远就是这样,平时你看他唯唯诺诺的还胆小好色。 但真要有事儿让他上,他的脑筋就只会剩下一条直线。 他咽了口唾沫,摸着黑,小心翼翼地将079放在地上。 这时候,秦尚远才忽然有些后怕起来。 他刚刚才见识过079愤怒的样子,这个巴掌大的玩意儿吞食起人来,就像是在以一种极度残忍的方式凌迟,将人体的细胞逐个溶解,最后竟然连一点残渣或者血水也不剩下。 “恩人恩人,屋子里这么黑,需要开灯么?”半晌,手里的尼古拉斯开口。 秦尚远回过神来,尼古拉斯一说他倒反应过来了。 自己刚刚光顾着慌了,心神不宁,以至于没反应过来自己正身处在一片漆黑里。 “灯在哪呢?”秦尚远摸索着黑暗中的墙壁。 “恩人,我来。”尼古拉斯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只骄傲的公鸡。 “你来?”秦尚远觉得尼古拉斯是在耍他。 他就算相信一只猪会上树,也不会蠢到相信一副画能把房间里的灯打开。 啪嗒—— 一声响指。 轰!! 火焰腾起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房间。 铺天盖地的暖意如潮水般袭来,连带着原本漆黑的房间也被照亮了。 秦尚远看向不远处的火堆,那里有一个壁炉。 火焰跳闪,壁炉中的木柴燃烧起来哔剥作响,冬雪的气息忽然之间就更浓了。 没人点火,仿佛只是一个响指,它就燃了起来。 连带着燃起的,还有书桌上高低不齐的蜡烛,凝固的烛泪层层叠叠地堆积在桌面上。 这堆蜡烛像是已经燃烧了很久,只是如今又被重新点燃了。 房间的面积不大,在以中式风格为主的舒窈山庄内,这间房里的陈设内饰却充满着一股浓浓的复古英式格调。 房间正中铺设厚实的羊绒地毯,桃木家具,略微磨损的皮质沙发,书柜上的雕花设计在火光的烘托下优雅而柔美。 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温暖的不知名香味。 秦尚远很顺其自然地坐在了中间那张铺着毛毯的沙发上。 “恩人,欢迎落座。”尼古拉斯清了清嗓子,以浑厚的嗓音说。 说罢,他又打了个响指,角落里的留声机应声缓缓启动,片刻之后,悠扬的音乐响彻房间。 仿佛他是这间房的主人。 “这里就是安置房?”秦尚远环顾整个房间,愣住了。 他本以为所谓的安置房会是监牢那样的地方,没想到是间装修温馨的套房啊! “不是的啊,恩人,”尼古拉斯皱着眉说,“这里是主人的房间,本来我还在担心你,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儿来了。” “主人?夏素月?”秦尚远问。 “屁嘞......”尼古拉斯正想反驳什么,却又止住了,脸上泛起一股悲伤,“主人早就死了,夏素月在这里复刻了他原本的房间。” “对了,你老婆,我差点给忘了。”秦尚远忽然想起,看向地上静静躺着的荷包。 秦尚远想着先把尼古拉斯的老婆给放出来,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可这玩意儿,要怎么老老实实让它吐出来呢? · “你有什么头绪么?”走在长廊上,夏超问杰兰特。 杰兰特思索片刻:“先回大厅。” “回大厅?”夏超不解。 “欧洲分部掌握的封印物1-13的近期流向,他们唯一追踪到的一尊,在几天前流入了华夏境内。” “那应该就是这一尊了。”夏超点点头。 “而在此之前,它出现在了伦敦的一场拍卖会上,这也是分部注意到它的原因。”杰兰特说。 “拍卖会?” “1-13是那场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因为缺乏有力的背书,实际上没什么人为它出价。”杰兰特接着说。 “最后出价的一共有三方,罗素家族、来自华夏的李小姐,还有一个id叫‘艾无常’的账号。” “你家也去搅混水了?怎么没拍下来?罗素家想要的东西,居然还能在自家地盘上让别人给拍走了?”夏超有些意外。 罗素家在欧洲权势滔天,一些国家的国王即位都还得看他家那几位“老家伙”的脸色。 “罗素家族又不是暴发户,”杰兰特耸耸肩,“花高价强行拍下一尊名不见经传的诡异雕刻,是会引起别人不必要的注意的。” “况且,约束局的那群家伙也想知道是谁要拍下1-13,方便后续跟进。” “你的意思是说,最后拍下1-13的人,在今晚的宴会现场?”夏超恍然大悟。 杰兰特伸手推开面前沉重的大门。 耀眼的光芒霎时撒进昏暗的长廊,大厅中的景象一览无余。 大理石表面反射鎏金的光芒,餐车往来。 穿着红裙的曼妙身影穿梭在衣着精致的人群里。 杰兰特的目光瞬间锁定住了她。 “没错,来自华夏的李小姐。” 第106章 邀请 “难怪你之前一直在观察她,”夏超不怀好意地看了杰兰特一眼,这个法国人的瞳色蓝得像是一枚透明的宝石,“我还以为你喜欢她呢。” “我不喜欢像高卢鸡那样高傲的人,就像我不喜欢拿破仑。比起喜欢李露凡,我喜欢你的可能性会略高一些。”杰兰特不以为意地说。 “别乱来,我喜欢女性!”夏超立马反驳,“所以现在我们找她当面对质?我的那位老父亲也知道这件事了,这位李露凡在外边传言可是他的掌上明珠。” “传言?你是夏素月的儿子,这位李小姐是不是他的掌上明珠,你不清楚么?”杰兰特扬了扬眉毛。 “鬼知道,他从来都活在自己的游戏里,我妹已经多少年没见他了?这次见面连话都说不出来......”夏超低声说。 说到一半,眼眸又低垂下去:“但那丫头私底下很开心,以为我们一家人能像以前那样......算了,你打算怎么办?” “让她下不来台,”杰兰特说,“你在这里留意其它地方的异动。” 杰兰特只留了个背影给夏超,转身就走下了通向大厅一楼的弧形阶梯。 夏超留在二楼的看台上,忽然觉得有什么人盯住了他。 这种忽如其来的注视像是蝎子的毒针那样让他觉得如芒在背,他猛然抬头,可看见的却是他的父亲。 夏素月静静地站在对面看台,一侧是深红色的丝绒幕布,幕布半遮住他。 他脸庞的皱纹肉眼可见的斑驳,神情宁静得仿佛正在聆听告解的神父。 可投向夏超的目光却宛如坚冰般寒冷。 夏超愣了一下,随即投以对等的目光。 夏蔷柔心里的夏素月还是从前的那个父亲。 可兄妹间只有他心里清楚,对面的这个男人早已不是他们曾经的父亲了。 但他没办法跟夏蔷柔解释。 自己的妹妹虽然一直是个坚强的女孩,但这么多年的孤独里,夏素月算是为数不多支撑着她信念的人。 她总是盼着和父亲见面,总是问父亲多久才能回家。 每逢这种问题夏超就会头疼,要么就是,“不知道,大概在忙吧?” 或者是,“再等等,他每天都在开会。” 夏素月不在,长兄如父。 这么多年间他也只能代行夏素月的职责,负责照看妹妹,去给她开家长会或者有空的时候接她上下学。 在蓝湖学院的四年里,他向学院请假的次数多到老师和同学们都以为他在外面有了私生子。 音乐继续演奏,晚宴也在照常进行。 可是这场宴会上却诡异地死了人。 这个男人,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夏超看向夏素月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警惕。 忽然,一阵清脆悦耳的敲击声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诸位,晚上好,我叫杰兰特·罗素,来自法兰西。”杰兰特手中端着一支郁金香杯,用银叉轻轻敲击杯身。 在场所有人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众目睽睽下他沿着环形阶梯缓步下楼,那副姿态和神情仿佛他才是这场晚宴的主人。 “我原本带着家族的使命来到东方的大国,谈拢了合同准备明日返程......但多亏了夏素月先生的邀请,我才得以在今夜的宴会上,遇见我的真爱。”杰兰特走下旋梯,越过裙裾与银光交错的人群。 在场的人不论男女,虽然个个自诩为这个国家的精英人士,却依然会对这个来自外乡的年轻人抱有特别的好感。 在他们的眼里,这些欧洲的有钱人才是真正讲究礼仪和传承的“old money”。 以至于许多人将他们的子女从小送去欧洲,就是为了耳濡目染他们身上的“贵族气质”。 杰兰特当然知道,他二十多年的人生有一半都是在华夏度过的。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老外”,他甚至故意扭曲了自己的中文发音。 他是真把自己当成半个华夏人,故而自己也很清楚这些人的秉性。 “真爱”这个词一出,人群里有人鼓起掌来起哄。 这场宴会持续了很久,老板富商们应该达成的交易或者协定也早已经达成,他们是不介意多出一点时间来看热闹的。 杰兰特走到某处停了下来,顺手将郁金香杯放上一旁侍者的餐盘。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汇拢。 杰兰特面前端端站着一位穿着红裙、身材高挑的女孩。 女孩目光此刻正防备地打量着他,可是目光汇聚,女孩像是被逼到角落里的猎物。 “李露凡小姐,请问您愿意和我共舞一曲么?” 邀请声回荡在金灿灿的大厅中。 杰兰特微微鞠躬,绅士地朝李露凡伸出手 · “尼古拉斯,你知道这个怎么开么?你老婆就在里边。” 沉默良久,秦尚远开口。 尼古拉斯沮丧地摇摇头:“它的阶级比我要高,我甚至没办法跟它对话。但是据我所知,它一般情况只会吃掉生物,对像我这样的死物不感兴趣,只是简单的容纳而已。” 封印物079此刻被放在桃木茶几上。 温暖火光的映衬下,079和别的摆设看不出有任何的区别,仿佛就是一个老旧却又精致的荷包。 过去的十多分钟里,秦尚远尝试过轻轻触碰它,或者叫它的名字。 可是都不管用。 但他挠挠额角,也不敢来硬的。 那个叫周欣的女人就是最好的例子,整个人就像是被扔进了腐蚀液里。 秦尚远感觉窝在包里的那个玩意儿像是位大爷。 总不会是要八抬大轿请出来吧? 既拿它没办法,也出不了这扇门。 秦尚远动了动脑筋。 要不,在这屋里转转? 秦尚远本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站起身来,顺手将尼古拉斯挂在了墙边的挂钩上。 很典型的英式装修,连墙纸都是花格纹的。 尼古拉斯说他知道舒窈山庄里所谓的“安置房”,是类似于地下室的地方,原本是夏素月修建用于窖酒的贮藏室。 他的夫人去世后,山庄里的这栋楼连带着里面的各种物具也就弃置了,只有夏蔷柔居住的后院维持着正常的清扫和布置。 反正一定不是这间屋子。 但自己怎么会走到这里呢?难道真是夏超他们担心自己的安危,送自己到这里的? 所以那个诱饵的计划,其实是他们编造出来骗他的? 但是没有必要啊,以夏超那个脑子,估计真以为自己很能打。 “别想啦,是我。”慵懒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秦尚远愣了一下:“芙罗拉?” 听声音,是刚睡醒? “记不得名字,没想到你小子还认得出老娘的声音呢,”芙罗拉轻哼一声,“你猜得没错,这座舒窈山庄有问题。” “真有问题?”秦尚远立刻警觉起来,“什么问题?” “有人用契约能力在整座山庄部下了一个阵,类似于限制器。”芙罗拉的声音听起来若有若无,像是信号不好的无线电。 “限制器?”秦尚远似乎明白了什么。 “限制‘灵’的某种能力。”芙罗拉说。 第107章 芙罗拉老师的补课时间 “灵?”秦尚远听得一愣一愣的。 就好像大学时上高数课弯腰捡笔起身之后的那几秒。 整个世界都陌生了。 “这点东西都整不明白还想着混里世界呢?”芙罗拉叹了口气,“进来上课!” 秦尚远“哦”了一声。 眼睛一闭一睁。 转眼间,自己又置身于那间小卧室里。 和他想的不一样,芙罗拉没有在睡觉。 相反,这家伙正盘腿坐在床上,浑身上下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张小脸来看动漫,咧开嘴来能看见两边可爱的小獠牙。 远远看去好似一只硕大的仓鼠。 她还蛮会照顾自己的,左手薯片,右手可乐,目不转睛地盯着动漫哈哈大笑。 看得相当专注。 里世界的学者们称她为“惰性的恶魔”。 因为在那个诸魔并起,人间地狱的时代中难见其踪影。 起先秦尚远还不明白,现在想来,恐怖如斯。 这完完全全就是二次元宅女好么! 芙罗拉见到他来了,先是瞥了一眼,随后递过手里的薯片,自己嘴里还留着半截没吃完。 “不吃这种垃圾食品,谢谢!”秦尚远义正言辞地拒绝。 “切,这可是人类智慧的完美结晶,从口感到饱腹感一骑绝尘的完美食物!”芙罗拉的獠牙若隐若现,有些不服气地反驳。 “那是因为你还没吃过别的东西。”秦尚远无奈地挥挥手,“说吧,你说的那个限制器,到底怎么回事?” 芙罗拉隔空按下暂停键,随后又把可乐和薯片放在一旁摆好,裹在被子里正襟危坐。 “你知道‘灵’么?” “灵?” 秦尚远细细回想,这个概念他好像在哪听过...... 寄生恶魔! 柳玉颜的脸咆哮着大吼“灵、肉、骨”的场景,估计他一辈子也难以忘怀。 倒不是说自己是忘不了自己的初次暗恋对象,而是因为那副场景实在是太中二了,看着就像是在拍什么热血剧喊台词。 “在寄生恶魔那里......听到过。”秦尚远想了想说。 “寄生恶魔?他出来了?”芙罗拉忽然皱起眉头,像是吃饭到一半看到了一只苍蝇,“现在真是什么杂鱼都敢出来混了,在哪呢?” “她......呃,被打死了。”秦尚远犹豫了一会儿说。 “这家伙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也很正常,”芙罗拉的语气寻常而冷漠,“你听过这个概念就好,所谓的‘灵’,其实可以把它看做你们人类熟知的‘灵魂’的概念。” “灵魂?” “没错,类比人类,比如......组成一个秦尚远,需要什么?”芙罗拉展现出一个好老师应有的良好素质,循循善诱。 秦尚远挠挠头:“需要......七分帅气,两分贫穷和一分好色。” “滚啊!”芙罗拉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一记手刀劈在秦尚远脑门上。 秦尚远吃痛捂住额头,即刻躺倒在床上翻滚:“要死啊对房东下那么重的手!” “谁叫你不认真回答问题。”芙罗拉揉揉手掌,别过头气鼓鼓。 “从非科学的角度来讲,组成一个你,需要的是你的灵魂,你的肉体,和你的核心。” “灵魂?肉体?这些我大概能理解,可核心是什么东西?” “灵魂、肉体与核心分别对应灵、肉、骨这三大概念,核心就是不可缺少的实质部分,通常而言,我们叫它本源之质。” “它像是一颗大树的根部,生命自它起开枝散叶。”芙罗拉解释说,“骨落定生命之源,肉铸成生命之实,而灵赋予生命之自由。” “说回到灵,和人类一样,如果要在人间存活,恶魔就必须满足这三个条件同时具备。 我现在以灵的状态寄宿在你的身体内部,借助的便是你的肉与骨。 这使得我能够在人间留存,但不属于我的骨与肉同样也会大大限制我的能力。” “嗯嗯,这个我懂,什么都是原装的好!”秦尚远的认真程度堪比上网查游戏攻略。 “人类所熟知的‘契约能力’,来自恶魔的‘灵’。”芙罗拉说。 “所以......”秦尚远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没错,有人在这里布下了‘灵’的限制器。”芙罗拉说,“在这个限制器的领域内,是没办法使用契约能力的,包括我这种灵体形式的存在也无法活动。” “那你现在怎么出来了?”秦尚远早就想问。 之前喊她一直没动静,还以为这家伙睡死过去了。 “说到这个我可就不困了,”芙罗拉小獠牙一亮,来了精神,“你一直在那喊我,我也想答应你啊,但奈何我感觉头顶像是有张网,罩着我出不去。 可我是谁啊?我是大名鼎鼎冰雪聪明美貌无双的埃蒂安卡巴拉·奥丝塔拉·芙罗拉! 当然立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灵的限制器本身也是一种灵,我探测了一下,就知道了深浅。” “深浅?”秦尚远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没错,这个限制器是一种契约能力,从覆盖范围、稳定程度以及强度来看,它的契约人在人类中也算得上相当高阶的存在。 而这家伙现在就隐藏在这栋房子里。”芙罗拉严肃起来,“虽然我回应不了你,但是我能听到你的对话。 没想到夏超那小子还真以为你能打,你要是真被当成诱饵,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 “所以......”秦尚远再次恍然大悟。 “你忘了么?我可以操纵人的意识,让他们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但是因为限制器的缘故,即便是诱导他们带你来到这里,也是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的!”芙罗拉缩在被子里气呼呼地说。 “那你又怎么会找到这里?”秦尚远问。 “这里的限制器就像是一张大网,我能感受到这张网薄弱的地方,自然而然地就到这里来了。 这也是你现在能跟我对话的原因,”芙罗拉狡黠地笑,“因为这里是一个自维持的炼金领域,这个炼金领域的等级要比限制器高上很多,所以灵在这里是自由的。” “不过你现在大概对炼金术还一无所知,你把它当做是人类追求永恒和力量的一种手段就好了。”芙罗拉看着一脸茫然的秦尚远,“炼金术在如今的里世界,似乎已经不是主流了。”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秦尚远问出了关键问题,“外边还有一个嘴硬的家伙呢,等着翘开它的嘴。” “你是说079?”芙罗拉问,“估计一时半会儿吐不出来,你得让它信任你。” “信任我?”秦尚远睁大了眼睛,“养狗呢?” “差不多吧,你只要不惹怒它就没什么问题。”芙罗拉挪挪屁股,转过身去,手里拿起了薯片。 “这栋房子里有危险分子,我劝你谨慎行动,要是窝在这间小房子里也是可以的。”芙罗拉按开了暂停键。 电脑屏幕里的动漫又播放起来,她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动漫上。 “如果你出去的话,再遇到什么危险我可说不准能不能救你。”末了她补充道。 说完,芙罗拉挥挥手,秦尚远还来得及反应,身形便宛如风吹一般消散在房间内。 她再度按下暂停键,确认秦尚远真的走了,又默默掀开被子。 芙罗拉面前是一张暗红色的界面,像是她藏在被子里的平板电脑。 她静静地阅读其上的信息。 【姓名:秦尚远。】 【年龄:18。】 ...... 芙罗拉的目光忽然黯淡下来,淡淡的红色在眼底流淌。 “看来要比想象中更复杂啊......” 第108章 白羽 秦尚远话还没说完,转眼就坐回了沙发上。 他心有余悸地抚摸手边略微有些粗粝的皮质扶手,这次他更像是被芙罗拉强行遣走的,返程的整个过程仿佛是乘坐在急速坠落的跳楼机上。 “危险分子?”秦尚远嘀咕,“一个只会躲在暗处开枪的,叫什么危险分子?” 壁炉中木柴燃烧的声音哔剥作响,秦尚远走到右手边的书桌前,好奇地打量书桌上陈放的物件。 除了成排的白色蜡烛,桌面上还摆放着各种透明的瓶瓶罐罐。 广口瓶、烧杯、试管、蒸馏器、称量瓶、干燥器、分液用的漏斗...... 这些仪器大多看起来老旧,即便是透明的玻璃材质上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微小刻痕。 化学家? 尼古拉斯的主人原来是搞化学的么? 秦尚远肃然起敬。 “主人......” 远远的,秦尚远听到一阵小声的啜泣。 他有些奇怪地回头,挂在墙上的尼古拉斯沮丧地掩面哭泣。 “怎么还哭上了?”秦尚远有些诧异地看着尼古拉斯。 “恩人啊!”尼古拉斯长叹一口气,“不瞒您说,我与主人一别百年,只是到了这间屋子里,又想起他来了,如果我老婆现在在身边的话,一定也是一样的感受!” “说了半天,你的主人到底是谁?很有名的化学家么?拉瓦锡?”秦尚远挨个打量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奇怪的是夏素月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家里复刻一个陌生人的居所。 芙罗拉说这里是一个自维持的炼金领域? 他对炼金这种东西知之甚少,只知道有一部叫做《钢之炼金术师》的动漫。 但目前从结果来看,炼金术应该是可以和契约能力相对抗的一种概念。 “恩人您可能没听说过,我主人的名讳,尼古拉斯·霍恩。”尼古拉斯挠挠头说。 “尼古拉斯·霍恩?”秦尚远摇摇头,“没听过。” “我的主人那当年可是仪表堂堂......” “好了好了,打住!” 秦尚远和尼古拉斯认识不到两个小时,已经知道这家伙的秉性了,听起来很有江湖说书的天赋。 他得赶紧想想下一步要干什么,如果真有危险分子,自己是要在这里藏好,还是提着刀出去跟他干一架。 “哎,消逝的传奇,在新的时代里不值一提!”尼古拉斯也没在意,只是自顾自地感叹道,“恩人呐,现在到我报恩的时候了!” “这就报恩了?可是你的老婆......”秦尚远“诶”了一声,“还在这家伙嘴里啊!” 无功不受禄这点,秦尚远还是门清的。 但芙罗拉说要想079吐出东西,得先取得它的信任。 对一幅画来说,在079肚子里估计是没什么危险,但是多久能出来就不一定了。 孙悟空还给佛主压了五百年呢。 但既然尼古拉斯都开口了,他便也不推辞。 这和过年收红包一个道理,你就算一个劲地说叔叔阿姨使不得,那这红包最后还是要到你手里的。 因为这就是红包的命运! “多亏了恩人!我老婆现在至少已经安全了,不会被拿去卖掉。”尼古拉斯神情欣慰地看着茶几上的荷包,“再见到她也只是时间问题!” “理解理解,那......”秦尚远忽然变得有些羞涩。 “哦?哦......哦!懂!”尼古拉斯起先还有些诧异,但立马就明白了。 恩人这是不好意思开口! “恩人,您拉开书桌前右边的抽屉。”尼古拉斯想了想,殷勤地说。 “我本来也是准备带您来这里的,主人生前用尽毕生所学将这间房构造为了一个炼金领域,把自己珍藏的物件都留在了这里。” 秦尚远跟着尼古拉斯的指挥行动,伸手拉开了抽屉。 那抽屉上原本是有锁的,但靠近的瞬间,他手腕上的牙微微发亮,老式的锁具应声解开。 抽屉里只摆放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表面是丝绒质的布料,在火光下泛着荧荧的光泽,看起来相当精致。 秦尚远拿起那个盒子,过去的经历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毕竟上次从这种盒子里出来的,是一头恶魔。 “这里面,不会是什么活物吧?”秦尚远看着手中的盒子,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恩人您放一百个心!大胆地打开!里面的东西死的不能再死了!”尼古拉斯隔着半个房间遥控,拍着胸脯保证道。 死的不能再死? 秦尚远将信将疑地摸索,片刻之后从底部抽出了盒子收纳物件的内层。 就像尼古拉斯说的,盒子里没有什么活物,更别说恶魔了。 精致的赭红色丝绸衬布上静静地躺着一只...... 羽毛笔? 一只大概三十厘米长的白色羽毛笔。 可在火光下仔细观察,这种白色之上又隐隐泛着一丝丝金缕般的色泽。 两侧的鸟羽排列细致,绒毛洁白而浓密,似乎选用的是某种巨型禽类最粗硬的羽毛所制成。 中间笔杆的位置从上至下雕刻有繁复而神秘的符号,雕刻的凹槽中似乎洒有金粉,金属笔尖在飘摇火光的照耀下仿佛崭新。 秦尚远小心翼翼地取出羽毛笔,握在手中,只觉得手心里沉甸甸的,没有鸟羽那种应有的轻盈感,在质感方面倒是更像某种金属。 他甚至感觉,如果有必要的话,这支毛笔扔出去可以当做飞镖使。 “这就是......你说的报酬?”秦尚远好奇地靠近壁炉,仔细端详着这支羽毛笔。 他觉得这支笔应该出现在博物馆的展柜上,而不是一个奇怪的小房间的桌子抽屉里。 “对,”尼古拉斯此刻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秦尚远手中的笔,“恩人,这支笔,今后就托您保管了。” 秦尚远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去,看向尼古拉斯的位置。 因为这个男人的语气忽然变得失落起来。 言语间那股殷勤的店小二气质,此刻也收敛了。 “你这是怎么了?”轮到秦尚远不好意思了,他尴尬地挠挠头,“如果你觉得亏了的话,我可以加钱......或者你送别的给我也行!毕竟这笔看起来像个文物!” 尼古拉斯沉默。 秦尚远寻思要不原封不动给放回去? 正要走回桌前拿盒子,但谁知这家伙说着说着,竟然开始抹起眼泪来! “主人啊!主人啊!”尼古拉斯连喊两声,仰天大哭,“不负您遗志,您要的人,今天我终于给您找着了!” ??? · 李露凡妆容精致的脸蛋上立刻有了一丝不悦。 她轻咬红唇,警惕地盯着面前这个笑吟吟的法国绅士。 但碍于大厅中的目光此刻都汇聚在她的身上,她不好发作。 换成平时,大概早就转身只留给对方一个背影了。 如果对方还想继续挽留,那等着他的只能是一杯喝到一半的马丁尼。 大厅中不嫌事大的中年男人鼓掌呐喊着答应。 李露凡心中已经问候了这些人的祖宗上百遍,却也只能面不改色地接住杰兰特的邀请。 众人的目光也还好,她最在乎的,是二楼看台角落上的那个人。 夏素月。 犹豫片刻,李露凡骨节分明而纤细如葱的手落到了杰兰特的手里。 人群中顿时响起不绝的掌声,所有人都在为这对俊男靓女鼓掌叫好。 乐团也奏响了悠长的舞曲。 是有名的《por una cabeza》。 众人在大厅的中央纷纷为两人让出道路。 李露凡将双手交到杰兰特手中,两人就此起舞。 音乐之下红裙飞扬,高跟鞋上的水钻反射着大理石地砖晶莹剔透的光泽,仿佛是春日花园中尽情盛开的一朵玫瑰。 杰兰特显然是这种场合下的高手,他搂着李露凡的纤纤玉腰,从容地引导着她踩上正确的步子。 一圈圈的旋转中,璀璨的光影也跟着轮转,李露凡盯着这个法国人的脸,情绪由先前的紧张和抗拒,渐渐变得适应和羞怯起来。 在这暧昧的空气中,她不知不觉间竟有些沉沦。 就在她脸上泛起红晕,正欲开口说些什么时。 杰兰特先开口了。 语气低沉而富有磁性。 眼底漂亮的晶蓝色似乎流淌着暗红。 “封印物1-13,是你带来的么?李小姐?” 第109章 鱼(新年快乐,年年有鱼!) 李露凡闻言一怔,随后愣愣地摇摇头。 她身上的傲气全然消散,现在仅剩下少女的娇羞。 “或者,我换一种说法,”杰兰特带着她旋转,眼神却未曾从她的目光上移开,“那个刻着女人的白色圆盘。” 李露凡娇躯一震,险些没有在旋转中摔倒。 但在外人看来,他们只是轻微地趔趄,很快便恢复了舞步。 李露凡如梦初醒般喘着粗气,她刚刚这是怎么了? 她赶紧将自己停留在杰兰特眼睛上的目光移开,这个男人的眼睛好像有一种催人入睡的魔力。 反应过来的她咬牙想挣脱杰兰特的双手,可是她忘了,对方即便再怎样温柔绅士,也是个成年男性。 即便对方没有非礼的意思,但被这样一双手握着,她根本就没法靠蛮力挣脱。 她暗自惊讶,这个名叫杰兰特·罗素的法国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力气却大得可怕。 因为此时此刻她却动弹不得,只能按着对方的节奏跟他继续这场舞蹈。 “放心,不是所有男人都会对你感兴趣,请收起你那过于膨胀的自信。”杰兰特低声冷冷地说,手上的力道略微加大,向李露凡施压,“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你最好配合我的讯问,夏素月正站在二楼的看台,你们之间的关系复杂,但我想他至少不会乐意你在这种场合下丢他的面子。” 杰兰特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用力搂紧了她的腰,冰蓝色的瞳孔里藏着坚冰般的冷漠。 “是我带来的。”李露凡咬牙切齿地瞪着杰兰特,面部因为手上的疼痛而轻微地抽搐。 她假借一个华丽的转身,厌恶地别过头去:“那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杰兰特眼里瞬间掠过一丝冰冷的质疑。 “看着我的眼睛!”他低声喝令。 不由得李露凡多想,她像是被电击般不由自主地扭头,杰兰特的声音像是来自太古般浩瀚。 在四目交汇的瞬间,杰兰特的目光仿佛汹涌的山海般灌入她的脑海。 杰兰特的面容微微抽搐,他的眼底暗红的星芒正在缓缓旋转,双瞳像是烧得炽烈的炭火,试图从李露凡的眼神中看到哪怕一丝一缕的反抗。 罗素这个姓氏独有的能力——【血瞳】。 因为它在某种程度上与血统传承高度相关,起源也无从考证,从表现上来看,更像是一种生理特征,所以约束局并未将它列为契约能力。 杰兰特使用【血瞳】的次数也并不多,因为这种特征在战斗方面没有太大的用处。 比起实战意义,【血瞳】更像是一个识别器。 无论男女,普通人类都会在被这双眼睛直视的时候陷入梦境般的沉沦。 但只要与里世界有千丝万缕的瓜葛,在面对这双眼睛的时候,表情和肢体都会呈现出不同程度的异样。 或是惊惧,或是抵抗,或是愤怒。 而李露凡现在,几乎是被他的眼睛迷住了,正花痴般地任他摆布。 在一开始握住李露凡的手时,杰兰特就已经尝试过对她使用【血瞳】,但那时候他并未察觉出李露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现在他将【血瞳】全开,李露凡也只是更加花痴了而已。 难道说,李露凡只是被操纵的傀儡? 杰兰特眉头微皱。 他用余光环视在场的人群,他和李露凡在周围的人看来正踩着步子翩翩起舞,并且两人的默契程度还在不断地升高。 李露凡一圈又一圈地华丽旋转,红色的裙裾在人群中划过一道又一道漂亮的红弧。 所到之处,伴随一阵阵的掌声,观众们纷纷为他们让出空间。 杰兰特则借机凝视身侧每一个人的双眼,【血瞳】以极快的速度掠视过近处的每一张面孔。 杰兰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来到了什么奇怪的场合,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大范围地使用【血瞳】。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对在目光交接的瞬间对他露出沉迷的表情,数十双瞳孔里仿佛能飞出成堆的红心来。 杰兰特收回目光,眼底的红光逐渐褪去,恢复了晶莹剔透的宝石蓝。 他扭头,李露凡正以幽怨的眼神盯着他。 “我想起来了,来自法国的罗素,”李露凡声音刻薄,踩着步子,“在拍卖会上和我竞价的,是你的家族么? 怎么?出不起钱,东西被我拍走了,还想抢回来?”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我原谅你的无知。”杰兰特面无表情。 “现在我只想知道究竟是谁让你去拍这件浮雕的,据我所知,你是那场拍卖会上唯一的华夏人。” 那场拍卖会在一定程度上具有私密性质,参与的竞拍品中也掺杂有一些低级的封印物。 它们大多出自那些精神力超乎常人的艺术家之手,而这些东西天然地吸引着有着万贯财富的人。 “呵,费了这番周折,你是打算去找他当面对质么?”李露凡冷笑,“能来参加这场晚宴,想来你和夏总也算是认识,告诉你也无妨......” 尖锐的啸鸣! 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人群中爆发出尖叫,构成穹顶的玻璃幕墙在一瞬间粉碎! 无数的玻璃碎片仿佛被雷电击碎的坚冰般化作白色粉尘,连带着钢架一起朝着大厅坠落。 整座大厅瞬间乱作一团,这种时候人群中原本分明的秩序忽然消失了,无论是侍者还是客人,都争先恐后地抛下手中的东西,本能地朝有遮蔽物的地方躲藏。 银盘掉落在大理石地砖上的声音此起彼伏,金色的酒液和各种点心伴随着响声洒作一团,金灿灿的餐车被推得横飞,高跟鞋和皮鞋将污渍踩得四处都是。 杰兰特脸色一沉,立刻以左臂护住李露凡,身形敏捷地避开了沉重的钢架。 一阵碎掉的玻璃渣落在他的背上,像是淋过一场暴雨。 而暴雨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黑影! 昆虫鞘翅摩擦的声音仿佛刺耳急促的锋鸣,几乎是在一瞬间,杰兰特身影一沉,直接将怀中的李露凡如同抛布偶般扔了出去! 同样没有躲闪的还有一名的女侍者。 她穿着和男侍相同的马甲衬衫,长发在脑后束成高高的马尾。 看到了杰兰特的举动,她立刻心领神会。 女侍者眼里闪过一抹冷色,随即三百六十度转身,紧接着便一只手接住了飞来的李露凡。 她拽住的是李露凡的头发,眼神扫过李露凡的时候她特意打了个照面,不到半秒的时间,女侍者借助旋转的惯性,脱手。 本就恐慌的人群自然是避之不及,李露凡来不及反应,只能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一边的杰兰特敏捷地朝右一闪,侧身避过了从头顶坠落的重物! 那东西砸得大理石地砖应声而裂。 杰兰特稳住身形立定,伸出手拂去西装驳领上的玻璃渣,随即看向地上的那头怪物。 “......鱼?” 杰兰特看着地上挣扎着的半鱼半虫的怪物,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恶心。 “不......是使魔。” 女侍者缓缓地抬眼,目光与杰兰特交汇。 第110章 袭击 女侍者垫步上前,没等挣扎的怪鱼爬起身,一记凌厉的脚法带风碾碎了怪鱼的脊柱! 带有弱腐蚀性的血液四溅,黑粉色的肉质瞬间暴露在空气中,弥漫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脊柱断裂之后作为宿主的鱼便死亡了,附着在其身下的虫子立刻拔出自己肥硕蠕动着的“尾部”从鱼腹脱离,挥舞着长肢急于寻找新的宿主。 但女侍者并没有给它太多机会,眼角闪过一道冷光,果断地提膝踩下,顺带还碾了碾。 地砖应声碎裂,灰石迸射! 数秒之后,烟雾袅袅散去,一团绿色的粘液从女侍者的脚下缓缓流出,如分枝的藤蔓生长般渗进地砖的裂缝里。 大厅中的骚乱镇静了下来,只剩下此起彼伏沉重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大厅正中正在上演的一幕,他们的脑袋已经在刚才的骚乱中陷入了空白。 这是什么? 宴会的保留节目? 可那种怪鱼身体大得可怕,身上各种骨质结构突破鳞片的覆盖张牙舞爪地生长出来。 并不属于鱼类的畸形器官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一般吸附在鱼身之上,起伏间发出宛如破旧风箱的“嗬嗬”声。 没等杰兰特开口。 女侍者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简短地进行了自我介绍。 “蓝湖学院19级新生,苏柏。” “夏超的妹妹?”杰兰特饶有兴趣地说,“他经常提起你,说你是家族中的天才。” “第一,严格意义上来讲,我不是夏家的人,我只是帮他们办事拿报酬而已。”苏柏冷冷地说,“第二,如果他乐意接受天才的代价,那我不介意把天才的位置让给他。” “很有勇气的女孩!”杰兰特微微笑着说,“办事拿报酬,你是说那个名叫秦尚远的男孩么?” “这和目前要做的事情无关。”苏柏冷漠地回绝。 “房子的主人正在看着我们呢,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情。”杰兰特笑着说。 苏柏仰头看向二楼的看台角落,幕布半遮住男人的身影,男人的目光如同尖刀利刃般落在她的身上。 她毫无惧意地回敬,琥珀色的眼底中暗红色流淌。 “不管他是什么心情,现在也要面对现实了。”苏柏遥遥看着夏素月。 屋外响起密密麻麻的爬行声,如同百足虫在暗中伺机而动。 苏柏和杰兰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落地窗外,黑暗中,成百上千的赤红光点此起彼伏,如同潮水般涌动。 “知道是谁的使魔么?比起眷属,直接解决它们的崇拜对象或许来得更迅速。” 杰兰特拔出身后的格洛克,拔出弹匣抖落原本的黄铜子弹,开始一枚一枚地装填诡银弹。 “本来应该是寄生恶魔,”苏柏熟练地在手上缠绕绷带,“但这头下位恶魔几个月前已经被我杀死了。” “恶魔死后,他的眷属就会陷入沉默。”杰兰特沉吟,“上位的眷属凭借人智可能会继续在人间活动,但下位的眷属都是些低等生物,怎么还会这样大规模地出现?” 苏柏当然也清楚,但留给她的线索不多。 她只隐约感觉,寄生恶魔与那个自称“安帕”的上位恶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安帕自从鹭湖恶魔事件之后就隐匿了踪迹,但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头上位并没有死去,他只是再度藏匿了起来,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机会。 而对于这个问题,约束总局则像是沉睡的巨兽,并没有对分局发布任何的预案或者追查措施。 观察秦尚远的反应,苏柏暗自觉得这事没完。 可她无从查起,就连约束局的档案里也没有关于这个名字的任何信息,更别提猎人论坛了。 “酒窖!酒窖!阿贰,把所有人带去酒窖!”夏超眼见情况不对,扑到栏杆边对着对面看台大喊。 “夏总......”阿贰站在夏素月身侧,有些犹豫地看向独臂的男人。 如果换作平时,他肯定听到命令就立即执行了,但此时此刻夏素月在场,他只能受命于夏素月。 夏素月目光冷漠地扫了一眼大厅,像是古代站在高台上观看剧目的公卿,脸上看不出任何一丝的波澜。 “照他说的去做。”片刻之后,夏素月缓缓开口。 大厅之中忽然爆发出一阵骚动,原本蛰伏在屋顶的鱼形使魔开始移动,它们仿佛没有意识的机器,爬行到屋顶破洞的边缘就僵直地坠落下来。 但五六米的高度显然不能摔死这种高加索犬般体型大小的生物,它们坠落在地后便立即挥舞着竹节般的长肢爬起来。 使魔的本能引导着它们嘶吼着冲向人群,宾客侍者们惊声尖叫着往后挤,可是他们身后就是无路可退的墙壁。 大厅中此刻一共游荡着四头鱼形使魔,杰兰特跺了跺脚跟,屈膝跃起,在一个极高的高度飞身侧踢! 那速度几乎让他的身形模糊,众目睽睽之下,两头鱼形使魔在一瞬间身体扭曲着倒下,杰兰特重重地落地,在身下地砖上踩出几道凹陷的裂痕! 他没有停顿,伸手一时抓住两头使魔的鱼尾,接着举重若轻地将它们扔到了安全范围之外。 而苏柏则随手扯过了一台鎏金色的餐车,她果断地从餐车上卸下了两节钢管当做武器,随后一脚将剩下的部分踢向使魔。 餐车对这种怪物当然无法造成有效的伤害,但它将那头使魔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苏柏的身上。 苏柏手执钢管敲击,急促高频的金属声让另外一头正在逼近人群的使魔猛地调转过头来。 这是苏柏在鹭湖事件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在邱明山轰动油门时,这些怪物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攻击姿态。 虽然之后迎接它们的就是死亡,但这些使魔仿佛是被注射了兴奋剂,面对死亡和高温毫不畏惧。 苏柏持续地敲击,两头使魔仿佛入了魔,摩挲着节肢朝她冲了过来。 苏柏面色似铁,一脚垫步上前,脚下地砖应声碎裂! 她抬起左臂将手中的钢管率先贯入一侧的使魔口中,黄色的粘液迸溅,那是寄生怪物尾巴似的口器中的体液。 而后,她几乎没有停歇地旋转腰部,靠着恐怖的惯性用另一支钢管狠狠地捣碎了使魔的脊柱。 随后是两声沉闷的倒地,整套动作在数秒内完成,流畅地仿佛是计算预设好的一般。 杰兰特看着一旁的苏柏,不由得鼓起掌来。 可下一秒,他便感觉到身后一阵血风袭来! 几乎是在毫秒之间,杰兰特正要转身,可站在远处的苏柏果断地抽出一截钢管,以极强的臂力朝着杰兰特的方向投掷了出去! 轰——!! 下一秒,钢管尾部急颤着钉在了大厅的墙壁上! 仿佛是遭受了炮击,以钢管为圆心,墙壁开始龟裂。而钢管下面钉死的,是一头漆黑蜘蛛般的虫子。 它的身体被苏柏投掷的钢铁捣毁了,肥硕的黄色尾部蠕动了几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正在疏散的宾客们被吓得大叫,幸好疏散的一头还算有序,在惊恐之余,这些人还是对夏家的安保措施表示了相当高的认可。 苏柏走到墙边,轻描淡写地拔下钉死在墙上的钢管。 “虫子才是本体,这些畸变的鱼类只是宿主,早就已经死了。”苏柏伸手擦去脸上的血迹。 “很漂亮的截击!”杰兰特赞赏地鼓掌,丝毫没有虎口脱险的后怕。 “不过你注意到了么?”苏柏单手拖着血迹斑斑的钢管走到大厅门口,“这里,契约没办法生效。” 第111章 天规 杰兰特摩挲手指,微微点头:“序号87的【天规】,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 禁止一切‘灵’活动的领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笼罩了这里。” “这里有别的契约人?”苏柏警觉。 不等杰兰特回答,骚动开始扩大,楼外的鱼群发起了冲锋。 使魔们争先恐后地从一切能够破坏的脆弱部分涌入,密密麻麻的骇人节肢铺天盖地地涌来。 “这辈子都不想再吃鱼了。”苏柏冷冷地低声说。 她低头拔出深陷进地里的钢管,随后双手执刀般抬起双臂,向着门外摆出防御的架势。 率先冲向她的使魔死状大概是最惨烈的,苏柏的第一下挥击直接捣毁了它的头部! 断掉的鱼头连带着暗黄肥硕的寄生虫口器横飞了出去! 但苏柏没有停手,她果断挥动另一支钢管从鱼腹下方向上挥击,正要脱离宿主的虫子在沉重的风声中直接断成了几节! 各种颜色诡异而粘稠的液体溅到苏柏的脸上,她却视若无睹,像是手术台上经验丰富的主刀医生,眼里尽是冷光与漠然。 接下来的几只鱼形使魔也是大差不差的下场,虽然是非人的怪物,但说到底依旧是蛋白质组成的血肉之躯,面对苏柏手中实打实的钢管轰击,这些脆弱的鱼身还是不太够看。 落地窗的入口对于使魔群的数量来说有些狭窄,这些没有人智的生物只知道前仆后继地涌入大厅! 苏柏余光淡然一扫,紧接着挥舞起钢管。 女孩挺拔的身影如同刀锋那样利落地贯入鱼群,在鱼群的山海中宛如跳起如诗般的轮舞! 钢管抡出的狂风黏带着血液呼啸,猩红色的血带飘摇在钢管划过的轨迹上,仿佛是枪尖系上的红缨。 鱼群中仿佛突然闯进了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断裂的鱼身和节肢四分五裂地高高抛向空中,接着又重重地砸向地面。 杰兰特一把抽掉长餐桌上的桌布,转身挥向大门,深色的桌布如同巨型渔网那样将冲破落地窗正在朝里挤的鱼形使魔一网打尽。 数十头使魔正在桌布中挣扎,杰兰特一脚将散落在地上的烛台踹向使魔,末了抬手补上一发子弹。 纯银色的弹头在接触到烛台火焰一瞬间引爆! 桌布在之前就浸满了酒液,火焰一接触到桌布,整张桌布就像是被点燃的引线,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 火焰首先侵蚀的是鱼身上的寄生虫,那些富有金属暗色光泽但是又古老的虫子在高温的焰光中枯萎扭曲,干瘪着从鱼腹上脱离,仿佛一朵朵枯花在火中蜷曲消失。 而失去寄宿生物的鱼尸落在地上,被火焰烤炙的使魔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它们放弃了远处的目标,对着同伴的尸体一拥而上,开始疯狂地啃噬。 “夏超!还有枪么?”杰兰特朝着燃烧的鱼形使魔开枪。 但凡和约束局沾边的装备都会接受收容所的改造,那群研究人员为了特化装备在这种局面下的应变能力,一般会加强火力和弹匣容量。 格洛克的常规弹匣容量不到二十发,但杰兰特手上这把被扩容到了三十发,同时他的身上还携带有五支备用弹匣。 但此刻这种使魔的规模显然是五支弹匣不能解决的,他们还需要更强的火力。 “我妹妹还没走!你撑一下!” 夏超翻身跃下高台,抄起大提琴抡翻了从屋顶钢梁上落到大厅中的使魔,将瑟瑟发抖的夏蔷柔护在身后。 “他妈的,贰!贰!你他妈怎么把我妹忘了!”夏超挥舞着大提琴大吼。 成堆的使魔将他们逼到角落里,但同时这些没有人智的怪物也正在被夏超恐怖的臂力一只接着一只地肢解。 “哥......”夏蔷柔瑟缩着躲在夏超身后,小脸煞白,“我害怕......” “有哥在,别怕。” 夏超抹去脸上的血迹,抓起身边的烛台捅进了一只使魔的嘴里,同时他掏出身后的手枪抵着鱼头扣动扳机。 砰!! 鱼头瞬间炸裂,连带着血液和油脂炸向了周围,寄生虫的肥硕的黄色口器也一并被炸毁,蜡烛的火焰沿着鱼脊蔓延。 见到同类死去,有几头体型相对较小的鱼形使魔立即扑咬了上去,它们用嵌满细密獠牙的嘴从同类的身躯上咬下巨大的肉! 无神的鱼眼中飘摇着微弱的红光,像是几台没有感情的绞肉机械。 而它们的身躯也随着吞噬在肉眼可见地壮大。 “这玩意儿是靠吃同类长大的?”杰兰特转头几枪解决了夏超周围拥堵的鱼形使魔。 “应该只是一种汲取能量的方式,这些东西可没有兄友弟恭的说法。”苏柏头也不回地说,“它们会不顾一切的往上爬,就算此刻正在猎食人类。” 她卸掉了高达数米的楼门,重达数吨的木质大门重重地向外砸向鱼形使魔群。 头顶巨大的阴影降临,数十头使魔还没来得及改变方向,就直接被压成了难以辨认的肉糜。 鱼形使魔啃噬同类的情况,她在之前就见到过。 作为宿主的鱼类原本都是些小体型的淡水鱼,刘羽山在私下进行各种生物的缝合实验,同时他也将这些鱼形使魔豢养在了别墅周围的湖里。 湖水成为了那些缝合怪物生长的温床,怪物们在湖中厮杀,相互吞噬,不知经历了多长的时间,终于形成了稳定而诡异的生态链条。 鱼形使魔处于这条生态链的中位,它们既会受链条顶端的掠食者的捕食,同时也会吃掉比自己弱小的同类。 而那些体型本就羸弱的鱼形使魔,没办法在和比自己体型更大的同类的竞争中取胜,它们甚至会在冲锋时死在同类的脚下,于是在看到同类尸体时便会异常兴奋和嗜血。 这种欲望甚至能超越人血对它们的引诱。 “妈的......” 夏超扭头往后,环形楼梯下通往酒窖的门已经锁住了,那是一扇厚度数十厘米的合金大门,平时隐藏在深色的幕布之后,安全性堪比银行金库。 “爸爸呢?爸还好么?”夏蔷柔颤抖着将目光投向看台。 可看台上空无一人,原本站在那里的男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们看到秦尚远了么?”苏柏大口喘着粗气,将一头鱼形使魔踩在脚下,双手抡圆了将面前的另外两头使魔砸飞了出去。 她的体力消耗得很厉害,耳发顺着汗液贴在鬓角,上衣背部的部分被利爪撕破,露出女孩细腻而强劲的背部肌肉,她开始有意识地控制呼吸节奏来调整体力的流逝。 即便在【天规】的约束下不能使用契约能力,苏柏的徒手战斗能力也是顶尖的,只是没有【隐秘王座】的护佑,她的血肉之躯依然有一定的极限。 幸运的是门外早已经燃起了熊熊的烈火,更多的使魔还没有抵达大厅就已经被做成了烧烤。 但火势正在愈演愈烈,只要火势再大一些,被困住的就不只是这些鱼形使魔了。 “我们送他去了酒窖里,应该是安全的。”夏超说。 “可你们是从二楼看台下来的,二楼应该没有去往酒窖的通道。”苏柏立刻察觉了不对。 杰兰特眉头一皱:“他还在二楼!” 四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二楼唯一的那条走廊,从屋顶钢梁上游荡而下的鱼形使魔在幽深的走廊间若隐若现。 有几头使魔循着人类的气味早已经爬进了那条走廊,它们很聪明,在混乱中谁也没有惊动,看台栏杆处已经沾满了粘稠的鲜血。 有几个侍者没来得及逃跑,已经被鱼身上的虫子吃掉了,他们半截身体倒垂着挂在栏杆上,头部扣合着肋骨笼似的诡异面具。 苏柏脸色微变,提着钢管朝二楼冲去。 她沿路斩开挡路的鱼形使魔,从兜里掏出电话。 几秒种后,电话拨通:“喂!你在哪呢!” ...... “我我我我我、” 电话那头的男孩面对突然的电话轰炸,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我在这边喝咖啡呢,你要过来么?” 第112章 持枪增援 “……” 听到电话那头的沉默,苏柏也沉默了。 她本以为秦尚远那家伙现在估计前狼后虎,进退维谷,指不定鞋子给都跑掉了。 没想到居然在喝咖啡? 听语气还优哉游哉,甚至向她发出了邀请。 “你在哪个房间?” 苏柏没有停顿,三步并作两步飞似的跳上了二楼。 她偏着头把手机夹在头和肩膀之间,像是赶时间的上班族。 可这满脸血迹,手提钢管的样子又像是要找人寻仇的黑帮少女。 游荡在走廊的鱼形使魔在苏柏的钢管下几乎撑不过三轮,通通化为了一堆模糊的血肉。 有的甚至没来得及近身,在扑跃的半空中直接被贯穿钉在了墙壁上。 “好像是001。” 秦尚远的声音从电话那头断断续续地传过来,“苏柏你怎么了?你那边听着很吵,宴会散了么?” “没有,出了点小状况,鱼形使魔出现了。” 苏柏沿路检查房门号,身后不断有鱼形使魔追上来。 她的身上沾染了使魔的血液,混杂上她人类的气息,此刻的苏柏对于这些怪物而言,无异于是某种移动的成瘾药品令它们趋之若鹜。 “鱼形使魔?”秦尚远忽然紧张了起来,手里的咖啡忽然没端得住,“那些鬼东西不是在鹭湖被集中销毁了么?” “是啊,鬼知道怎么这里也会有呢?”苏柏夹着电话转身横扫,像是舞蹈结束时的华丽旋转,四周也飘荡起妖冶红艳的血带。 “听你的声音好像很吃力,这些怪物成群出现的时候就跟蟑螂一样,你没受伤吧?”秦尚远坐不住了,起身要去开门,“我们跑,开车跑!” 他不是胆小要跑路,好歹自己也是经历过事的人了,该承担的责任,秦尚远是绝不会推脱的。 但这是夏素月的地界,夏素月何许人也? 他不相信这件事情是绝对偶然的,也不相信夏素月处理不了一群低智的寄生怪物。 舒窈山庄好几个房间塞满了各种枪械,几乎就是一个小型的枪械博物馆。 一路走过来他虽然没提,可都是悄悄看到了的。 其次,按照芙罗拉的说法,舒窈山庄笼罩着限制“灵”活动的某个领域。 不出意料的话,苏柏的【隐秘王座】现在应该没办法生效。 那她用什么战斗? 秦尚远想到这里,立即觉得不对劲,迈着步子就要去开门。 “你那里听起来很安全。”电话那头的苏柏微喘着气,话间不时传来沉重的风声。 “是挺安全的,还蛮暖和……”秦尚远一愣。 壁炉里的干柴燃烧着,水壶咕噜咕噜冒着尖锐的气声,他的咖啡是由这个炼金空间中的那些古怪玩意儿端上桌的。 整个房间温暖如春,宁静惬意,仿佛拉开窗帘就能看见白雪皑皑的一片雪景。 跟外界的血腥厮杀似乎完全沾不着边。 “如果安全的话,你就老实呆在那里,等我电话。”苏柏轻声说。 “你的契约是不是没办法生效?”秦尚远问。 电话那头正要挂电话,却沉默了一会儿,“你怎么知道?” “我多聪明啊,你等着我!”秦尚远不等苏柏说话就挂掉了电话。 他怎么能放任苏柏一个人在外边被包围呢? 林澜说没有契约的拘束官和普通人类没什么两样,即便苏柏的身体素质要比绝大多数成年男性更能打,但依旧是人类。 多数时候的苏柏摆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臭脸,也从来不会说自己遇到了什么困难。 比起“少女”这个形容词,秦尚远有时候觉得她更像是一柄没有感情的利刃。 拔刀敌死然后收刀,直来直去。 可刀永远都是在不经意间就断掉了。 在断掉之前它可能已经钝了很久,也可能刃上有了缺口或者锈迹。 但刀从来不会向武士开口。 你让它砍人它就砍人,你把它收起来它就乖乖待在刀鞘里。 “小尼!”秦尚远将手放在门把上,咽了口唾沫,“这里边还有没有什么很能打的兵器?” 尼古拉斯愣了愣,开口:“恩人,其实那支笔就蛮能打……” 秦尚远沉默地点点头…… ?? “笔?你逗我呢!我拿去扔飞镖么?你以为我是去扎气球的么?”秦尚远反应了过来,“能靠谱点么!” “恩人,我哪敢有半句假话啊!”尼古拉斯像是受了莫大的冤屈,“我曾经亲眼看见我主人……” “停停停!我现在救人要紧,以后再听你讲故事!”秦尚远脑袋都快大了,“有没有锤子?” “桌上就有。”尼古拉斯老实交代。 秦尚远按到了桌边,一支纯银似的小锤子靠在试管架上。 “这么小?还有大一号的么?” 秦尚远掂量了一下,想不到锤子的重量远超他的想象,只比手掌大几寸的锤子,这重量却像是纯金打造的,密度奇高。 “这是主人用来拆解炼金材料的锤子。”尼古拉斯说,“就这么一支,但是基本上没它锤不烂的玩意儿!” 拆解材料? 秦尚远思考片刻,没时间犹豫了。 他抄起锤子就冲出了门。 “苏柏!” · “总之你把门锁死!千万别出......” 苏柏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了断线的长音。 倒挂在屋顶的鱼形使魔想要从上方偷袭,苏柏叹了口气,头也不抬地举起钢管在头顶画出一道圆弧。 那鱼头应声破碎成暗色的肉花,鱼身连着虫子的尸骨柔软而又沉重地砸在了地上,苏柏接着一脚踩上,虫骨彻底失去了生机。 附近的鱼形使魔都被苏柏清空了,昏暗的长廊上只剩下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血腥味。 苏柏松开手中的钢管,靠在墙壁上喘着粗气,随后撕下衬衣下摆的布料,手嘴并用地包扎住左臂上正在汩汩流血的伤口。 那是两道交错的伤痕,血肉已经模糊了。 之前一头鱼形使魔抓住她攻击的空档想要从背后袭击,苏柏察觉到了却来不及躲,只能用手臂格挡。 即使她的身体素质远超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但没有契约加持的肉体依旧是脆弱的。 好在这点程度的失血和疼痛对苏柏而言算不上什么,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就算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也能想办法解决掉外边那堆鱼形使魔。 苏柏心里很清楚,抛开性别和年龄来看,她是一个被锤炼到极致的战士。 远处的黑暗里传来一阵细密的响声。 苏柏提起钢管,活动了几转肩膀,扭头看向走廊的更深处。 这些陆行的鱼类跑起来竟然是千足虫一般的声音,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但苏柏没什么好怕的,她是绝佳的棒球手,这些怪物在她的眼里和抛球手扔过来的直球没什么两样,她次次都能全垒打。 “嘿咻、嘿咻、嘿咻......” 军训似的喘息声回荡在走廊里。 苏柏愣了一下,手中的钢管不由得攥紧了。 这些玩意儿怎么还喘上了? 没等苏柏想明白,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了走廊的拐角! 但周围的光线太暗了,原本隔上几步路的廊灯要么是被砸坏,要么就是被使魔的血污给蒙上了,这就导致苏柏根本看不清来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苏柏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她调整呼吸,提着钢管的手臂后摆,预备发力。 下一秒却和黑影撞了个满怀。 “哎呦我去,谁乱扔垃圾!” 秦尚远踩滑,一头摔倒在了地上。 “苏、苏柏?” 两个人一高一低对视着呼吸,相互都看不清对方的脸。 苏柏举起钢管的手缓缓落下:“不是让你待在房间里么?你怎么跑出来了?” “你没法用契约,我想着你处境危险我就来帮你啊!” 秦尚远的语气理所当然。 “我一个人应付得了,你就不一定了。” “我好歹也跟你一起行动过好几次了,你还没认可我的实力么?”秦尚远有些心虚。 都是开挂来的,现在系统跟死机了似的,他是手无缚鸡之力。 苏柏没有说话,转而将秦尚远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背后拖着的是什么?” 苏柏摸到了秦尚远背后拖着的大号旅行袋,里面装着的东西有些硌手。 “枪。”秦尚远咬着牙说。 第113章 阴魂 苏柏这才注意到秦尚远背后拖着的是整整两个旅行袋。 尼龙材质的袋子让他看起来像是要进城务工。 “你去藏器室了?”苏柏一把拉开袋子的拉链,漆黑色的金属光泽在长廊微弱的光下若隐若现。 藏器室是苏柏比较熟悉的称呼。 夏家作为约束局的创始家族之一,掌握着恶魔与契约的秘辛,数百年间这个家族戮杀了无数的使魔,将无数恶魔从人间驱逐回了地狱。 此间所依靠的手段自然不会是西游记里唐三藏那样的循循善诱,而真正负责驱魔的家族成员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善男信女。 尤其是在那个恶魔横行人间的时代,恶魔的群体苏醒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所以在每座属于夏家的房产里,都会修建用于陈列枪械炸弹等武器的库房谓之“藏器室”,也算是夏家一以贯之的优良传统。 夏素月虽然远离家族的恶魔事务,但舒窈山庄有“藏器室”,在苏柏看来也不算意外。 “汤普森、司登、什帕金......”苏柏仅凭触觉就辨识出了枪械的型号,“都是些老物件。” “老物件?”秦尚远一头雾水,满脸沮丧,“意思是都不能用了?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拉过来的!” “这些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候使用的枪械,击发上倒是没有问题。” 苏柏随即抽出一支汤普森冲锋枪,又从另外一个袋子里抽出合适的弹匣。 她熟练地将弹匣装配好,然后单手将枪提了起来准备拉栓上膛。 “怎么样,还行吧......” 秦尚远看着苏柏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寻常的女孩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门逛街。 但不等他说完,只感到身后一阵阴风,后颈的汗毛骤然竖立! 电光火石之间,苏柏以闪电般的速度垫步上前,同时伸出手将秦尚远抛到自己身后! 随后黑暗之中枪火快速地闪灭,她单臂支架着手里那支汤普森冲锋枪,对着来袭的庞然黑影打完了一梭子弹! 整个过程只有短短几秒钟,那头怪物的血肉四溅,重重地瘫倒在地毯上。 秦尚远惊魂未定地喘着气,苏柏则淡然地更换着弹匣。 “等等......”秦尚远发现了不对劲,“苏柏,这玩意儿,好像不是鱼。” 苏柏顿了顿,掏出手机蹲下身来,打开了背面的闪光灯。 秦尚远愣了。 死掉的怪物不是被虫子寄生的鱼,而是人。 一个早已经扭曲变形的人。 “安帕。”苏柏扫了一眼,旋即淡淡地说。 秦尚远暗自提了一口气,他知道苏柏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具人形的皮肤早已经腐烂,取而代之的是遍布全身的青色脓疮和裸露的湿润组织。 属于人类的面骨压缩变形得十分严重,两颗硕大的眼珠分别朝外凸出,开裂到耳根的嘴里长满了竖排密集而锋利的尖牙。 某种鳍状的结构从人形的颅顶延伸到它佝偻的背部,散发着一股海鲜市场收摊时的腥臭味。 安帕是某位与海洋相关的恶魔,他的使魔也多半具有水生生物的特征,苏柏的推断也恰如其分。 “还记得医院的那次事故么?”苏柏起身,利落地更换弹匣。 秦尚远点点头。 那天晚上苏柏第一次在他面前使用了契约能力,将那头“鱼人”的脑袋砸得粉碎。 “我们当时都以为那是寄生恶魔派遣的斥候,”苏柏说,“但后来事实证明,它更可能和安帕有关。” 秦尚远深以为然地“嗯”了一声。 寄生恶魔似乎跟安帕在私底下达成了一些隐秘的约定,但可惜的是他当时被苏柏的霰弹枪轰晕了过去,寄生恶魔临死前的哀告他一句也没听见。 “她临死前说了什么来着?”秦尚远问。 “你是说寄生恶魔?还是柳玉颜?”苏柏轻描淡写地问。 “这有区别么......好吧,寄生恶魔。”秦尚远挠挠头。 “寄生恶魔不能彻底地、真正意义上地杀死宿主,”苏柏说,“他和柳玉颜的关系就像是光的波粒二象性,不能用简单地二元概念来划分...... 我的意思是,她临死前变回了柳玉颜的样子,一直在求我放过她。” “别的呢?什么都没说么?”秦尚远有些惊讶,“按照动漫里的剧情,这种精英怪级别的角色领盒饭之前,不是都会讲一些推动剧情的台词什么的么?” “完全没有,她只顾着保命,大概已经被吓傻了。”苏柏摇摇头,“但可以确定的是,寄生恶魔似乎被安帕利用了。 根据约束局的文件,寄生恶魔出现的时间在都容市辖区的封印动摇之后,而那些被镇压的恶魔在出逃时,大概都受到了安帕的帮助。” “听起来恶魔们都还蛮相亲相爱的......不过安帕为什么偏要在都容市活动?”秦尚远挠挠额角,“别的地方没有封印么?” “问题就在这里。”苏柏说,“华夏乃至整个世界范围,存在着大大小小数万座封印,你们秦家在都容市辖区内布下的,并不算规模最大的一座。” “安帕的位格并不低,几头下位恶魔并不值得他去驱使,除非......”苏柏低垂眉眼,细细地思索,“他在都容市有一个确定的目标。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在这里扎下了很深的根系。 他一直选定自己在人间的代理人为他办事,帮助封印中的恶魔出逃,筹划金钱恶魔斯旺的复活仪式,都只是他顺水推舟而已。 寄生恶魔死了,刘羽山也死了...... 而现在,他的使魔又出现在了舒窈山庄。 我们不清楚他的目的。 但这一次,他选定的代理人,又会是谁呢?他在这里么?” 苏柏的目光缓缓抬起,在黑暗中与秦尚远对视。 “你是说......”秦尚远的声音微微颤动。 · “杰兰特!”夏超在烈火中咆哮。 整座大厅此刻化作了一片汹涌的火场。 红色的帷幕正在熊熊燃烧,大理石贴砖被高温炙烤得皲裂,无数奇形怪状的尸体堆积散落在火场里。 那些鱼的表皮被火灼烧得蜷曲,血肉之下露出其中蜷缩的人类白骨,在火焰中犹如森白扭曲的枯木。 原本火势是没有扩大趋势的,但随着鱼形使魔尸体的堆积,尸体上的油脂成为了天然的燃料。 夏超只顾着保护夏蔷柔,成群的使魔源源不断在向他这边围拢,这些怪物虽然个体战斗力弱,但胜在数量庞杂。 就像是富有攻击性的火蚁群,如果给它们时间,它们甚至能杀死一头非洲象。 所以夏超不敢有半点懈怠,可他忘了对他们来说最大的威胁并不是这些鱼形使魔,而是散落在大厅的火种。 不知不觉间,大厅中的火焰已经几乎把他们逼到绝境了。 杰兰特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没了声响,夏超有些担心。 不过作为杰兰特的同窗,他知道这二货向来喜欢独来独往,这种突如其来的失踪也不是第一次了。 “哥哥......我们是不是快要死了?”夏蔷柔无力地趴在他的背上,气若游丝。 “不会的,小场面,你哥我在学院见过的大场面可太多了。” 夏超伸出沾满血的手轻柔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随后脱下外套塞进背后的大鱼缸里浸湿。 他将意识模糊的夏蔷柔抱在怀里,用湿透的外套裹住她的上半身。 夏蔷柔穿着一件漂亮的露肩礼服,纤细伶仃的肩颈外露,只是这件礼服似乎有些不太合身,穿在她的身上略显局促了一些。 为了出席今晚的宴会她还化了精致好看的妆,珍珠耳坠在熊熊火光下流淌着灼热的光。 过了几秒,他忽然想起来了。 这件塔夫绸的白色礼服,还有这对耳坠,都是夏蔷柔十三岁那年的生日礼物。 虽然说生日礼物这种东西,对于夏蔷柔而言算不上什么稀罕玩意儿。 每年八月中旬的时候,都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物件以夏素月的名义,通过夏家的专人递送抵达这里。 意思是夏素月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 有可能是一座两层楼高的轻松熊,也有可能是一辆被漆成粉色的法拉利跑车,更多的时候会是装着各种当季奢侈品新款的大盒子。 可夏蔷柔并不期待这些东西。 她让管家把轻松熊捐到流浪动物救助站。 跑车被随意地扔在山庄的某个角落里积灰。 那些衣服没有穿过就被塞进她宽得吓人的衣帽间里,甚至连吊牌都没剪。 因为这么多年的生日礼物,只有她身上穿着的这件礼服,是夏素月亲手送到她手里的。 作为哥哥,夏超也在那年送了妹妹一对耳坠。 夏超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年,多年不见的父亲竟然破天荒地亲自来了一趟都容市,就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女儿过一个生日。 那晚的餐桌上烛光摇曳,虽然父亲只是安安静静地切割着盘子里的牛肉,但盛装的妹妹却显得很开心。 她穿着这件珍珠白的礼服,戴上温润的珍珠耳坠,向父亲和哥哥展示自己新学的小提琴曲,夏超也松弛了不少。 真是久违的感觉啊,就像是梦似的。 这丫头,今晚大概也是想在父亲面前好好表现自己吧? 所以为了这个小心思,她戴上了耳坠,穿上了这件早就不太合身的裙子。 就像是个相信童话故事的小女孩,蒙住眼睛假装自己的时间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一晚,从未流逝。 夏超叹了口气,但呛人的浓烟灌进了他的呼吸道,下一秒他就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火势已经不允许他再拖延了。 夏超抬起头,目光快速地掠过二层的看台,火焰只在一层燃烧,二层的情况相对来说要好不少。 但也正因为如此,房外的鱼形使魔也在从那里的缺口爬进这栋房子。 他们所处的角落地势得天独厚,正面突袭的使魔根本踏不过他们面前的火堆,而意图从二层往下爬行的使魔也会直接栽进火海里。 不过现在二层是唯一能够撤离的后路,他得想个办法带着夏蔷柔一起上去。 夏超抬头,环形阶梯中间衔接的部分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平台,原本是放置花瓶的地方,但在先前的战斗中,那尊花瓶早就被打碎了。 以夏超目前的体力考量,把那里作为跳上二层的中转处,是一条比较现实的路径。 而二层的鱼形使魔们早就闻到了他们的味道,十多头鱼形使魔围拢在环形阶梯的边沿,看似鼻孔的结构如同猎犬般拼命而贪婪地嗅闻,嘴中发出“嗬嗬”的声响。 半透明的黄色粘液从它们狰狞锋利的嘴中流出、拉长,紧接着蒸发在高温的火苗之上。 那些死灰色的眼球虽然没有半分生机,但夏超依然觉得它们在盯着自己。 这些鱼形使魔似乎知道那里是夏超逃生的必经之路,于是纷纷围拢在那里,想做一次守株待兔的猎人。 第114章 天降正义 火堆中的尸骨噼里啪啦地燃烧,灼人的火舌喷薄着舔舐每一寸空气。 夏超忽然有些紧张。 他没办法大口呼吸,空气里充斥着高温有毒的物质。 但火势正从四周逐渐侵蚀逼近,火海中偶尔有枯枝般的长爪在一瞬间闪现,然后又立刻坠落销熔。 这些使魔只差一步便能跨越火海,但最终还是被火焰吞噬殆尽了,外大厅之外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鱼形使魔正在前赴后继地送死。 每有一头使魔栽倒在火堆里,就相当于向火里多投进一捆柴,这些眼里只有血肉的东西就像是战场上的自爆步兵,火焰就是这样逐步垒高的。 “真是不要命的玩意儿。” 夏超凝视着面前被灼烧得只剩下白骨的人头。 他没想到这些鱼形使魔的皮肉之下,包覆的竟然是蜷曲的人类骨骼! 使魔的皮肉消亡了,人类的骨头才得以在烈火中舒展。 层层叠叠的白骨在火焰中像是佛塔般垒积在一起,空洞漆黑的眼窝齐刷刷地朝向夏超,像是某种诡异的活人祭场。 夏超心中升起一股疑惑,但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再细想。 他掂了掂怀里妹妹的体重,又以目光丈量了一眼自己到阶梯平台的距离和高度。 直线距离大概有八米。 夏超咬咬牙,助跑跳远目前的世界纪录是八点九五米。 他没有和任何恶魔签订契约,但他的体质和普通人类不同。 一种名为“半魔血脉”的东西让他甚至不需要太多的助跑就能十分轻松地打破这个纪录。 但跳上那个平台之后呢? 虽然暂时脱离了火海,但他接下来要面对的是环伺在阶梯口的十多头鱼形使魔。 如果这里只有他一个人,非要硬扛着冲进去也不是不行,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夏蔷柔的安全,他容不得自己让怀里的妹妹有半点闪失。 他扫了一眼堆积在二层的鱼形使魔,它们正围在不同的位置摩挲着爪牙,等着夏超抱着夏蔷柔主动送进它们荆棘丛般的嘴里。 “妈的。”夏超思考片刻,低声咒骂了一句。 随后他换单手抱起夏蔷柔,将空出的那只手放到嘴边,用力在虎口上咬出了一道口子。 细小的血流从虎口汩汩流出,鱼形使魔们忽然躁动了起来,它们如饥似渴地朝着夏超的方向涌动,有几头使魔甚至在急躁中被同伴挤下了阶梯,坠入了火海里。 即便如此,火海中尚存一息的使魔仍然像是着了魔般冲向夏超,但高温没让它有接近火场边缘的机会,没有挣扎几下就在扭曲的火焰中化为焦炭与枯骨。 果然,这些鱼类对他的血更加敏感。 这是他大学时候写过的一篇学期论文,标题是《基于信息素类别的使魔吸引种类分化研究》。 利用收容所的不同使魔活性样本进行实验,简单来说就是研究哪种物质更能吸引不同使魔的注意,并且强化它们的攻击欲望。 最后他得到的结论是,血液中“恶魔因子”含量越高,对这些低智能使魔的吸引力就越发的大。 但他当时只关注于使魔为什么会演化出这样的机制,忘了自己本身血液中的“恶魔因子”含量其实相当之高。 “没想到当时为了应付教授写的玩意儿,居然在今天用上了。”夏超无奈地喃喃自语。 他晃动手臂,使魔们就急躁地跟随他的手臂移动,这也间接验证了他的结论是正确的。 但光是这点出血量还不够,如果他只是涂抹一些血在衣服上抛出去,是不足以吸引它们全部的注意力的。 他需要更多的血。 或者,更多的肉。 夏超一拳砸碎了背后的鱼缸,玻璃混杂着水哗哗地流淌到地面上,浇熄了一小片区域,剩下其中饲养的热带鱼在大理石砖上无力地翻滚。 接着,他随意地将小臂挥向了鱼缸破碎后伫立在原地的玻璃桩! 极其锋利的玻璃断面,在下一秒生生地将他的小臂切割下来! 一时间鲜血四溅,夏超没有犹豫,强忍着断臂的疼痛,将切割下来的小臂踢向了空中! 渗人的嘶吼声此起彼伏,使魔们忽然间沸腾了,它们仿佛都变成了闻到致命药品的瘾君子,猩红着眼不顾一切地跃向半空中。 夏超将自己的那条小臂踢向了和阶梯相反的一个角落。 聚集在二层的数十头使魔一时间全都涌向了那里,它们只知道那条断掉的小臂是可以立刻舔舐到的。 为了争抢这块血肉,使魔们甚至不留情面地相互撕扯了起来,将弱小的同伴也化作了盘中的餐食。 好了,应该足够应付一阵了。 夏超单手抱着夏蔷柔后退几步,给自己留出了一端助跑距离,接着他小跑几步屈膝向空中奋力一跃! 下一秒,他凭借着优秀的平衡性稳稳落在了环形阶梯的平台上。 可正当他稳了一下身形就要跃向二层时,脚下却摔了个趔趄。 夏超抱着夏蔷柔翻滚摔在了阶梯上,嗬嗬的响声如同毒蛇吐信缠绕在他的耳边。 他睁开眼睛,一头鱼形使魔正用贪婪的鼻孔在嗅闻他身上的味道,他甚至能够闻到使魔泥泞锋利口中的腥臭。 这头鱼形使魔的体型要比其它同类都大,但在之前极长的一段时间里,它一直倒挂着隐藏在阶梯立柱的背后。 那里是夏超为数不多的视野死角,如果不换一个方向,根本就没办法发现它的存在。 夏超的心里隐隐发毛,看来这些鱼形使魔并不都是没有人智的,它们狡猾起来就像是成了精的狐狸。 夏超凭借恐怖的力道将使魔一脚踢开,然后迅速地退至墙边,将夏蔷柔护在身后。 使魔并没有着急进攻,反而是低吼着围绕着夏超游荡。 它的眼珠也不像是自己的同类那般无神,反而闪着灼灼的红光,汇集在夏超断臂处的目光中,某种极其血腥而原始的渴望跃跃欲试。 它知道断臂后的夏超陷入了虚弱的状态,但它猜不透这个人现在是否还有奋力一搏的实力。 所以它正来回逡巡,想要从某个角落看出猎物的破绽。 看得出来它并不想惊动自己的同类,它想独自吞下面前这两个可口的猎物,夏蔷柔对它而言可能更像是餐后的甜点。 夏超也不敢轻举妄动。 之前的火场中他用浸湿的衣物捂住了夏蔷柔的口鼻,但自己吸入了太多的有毒气体,在断臂之后还损失了大量的血液。 子弹早就已经打光了,就算还剩几颗,但那种花生米般的火力估计只能用来自尽。 他自己也是强弩之末。 如果换成正常人类,恐怕早就已经死在火场里了。 而他还有机会在保全妹妹的情况下全身而退。 即便如此,他还是掏出了那支弹匣已经空掉的手枪,单臂举起枪,漆黑的枪口对准那头狡猾的使魔。 “妈的,夏素月你这个老混账。” 夏超嘴里念念有词。 他右臂断口上有的已经在高温中凝成深色的血痂了,但有的还在不停地滴血,鱼形使魔一边舔舐着地砖上他的血液,一边恶狠狠地盯住他。 即便精疲力竭,他也要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的状态。 决不能让这东西意识到自己有可乘之机。 但它似乎察觉到了—— 夏超的意识正在随着血液流失。 犹豫片刻之后,它小心翼翼地靠近,古铜色的长肢像是在沼泽之中行进的巨虫那样一寸寸地试探虚实。 一旦夏超有昏迷的迹象,它就会猛地扑上前去,彻底将猎物占为己有。 三米。 两米。 一米。 夏超的心跳正在不断飙升,但此时此刻他没有别的选择,更大的动作只会吸引过来更多的使魔。 这家伙一步步地逼近,他却没有办法威慑和阻止,只能硬撑着举枪。 也许从它踏出前肢的那一刻开始,它就已经猜到,夏超的枪里是没有子弹的! 鱼形使魔越靠越近,开裂到鱼鳃边的巨嘴中发出“嗬嗬”的怪叫。 夏超听得出这东西...... 好像是在笑! 原本只是鱼头的地方,此刻竟然缓缓裂开了! 粗糙湿润的暗色皮肤之下,血花交缠着四分五裂。 数秒之后,一颗人类的头颅从鱼形使魔的身体中生长出来,赫然出现在了夏超的眼前! 那颗扭曲而精致的头颅如同漆粉般惨白,黑漆漆的眼窝凝望着夏超,就像是某种花朵绽开后,缓缓露出了颜色的诡异花蕊! 头部开裂后的鱼并没有死去,反而像是更加具有活力了。 那颗头颅仿佛是从母亲胎盘中获得新生的胎儿,带着腥臭的粘液和胎衣,从口中伸出奇长的舌头舔舐夏超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它似乎对这个猎物相当满意。 夏超强忍着怒火和令人作呕的气味,但举着枪的手从始至终都没有放下过。 使魔这种东西在他眼里从来都是实验对象,他知道这些怪物危险,但从未想过这种低能的东西有一天会威胁到他的生命。 用他自己的话来讲,就是“如果你是个生物系的研究生,你能想象解剖台上的兔子暴起吃掉你的场景么?” 但这些东西终究和兔子不同,它们是恶魔麾下嗜人的诡异。 头颅发出满意的鬼叫,低声却尖锐。 它舔舐够了,便慢慢地缩回了鱼头内部。 鱼头顶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在一起,鱼形使魔恢复了原本的样貌,它已经准备用餐了。 夏超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这种时候竟然会下意识地对使魔的进食方式感兴趣。 寄生怪虫黄色的肥硕尾部先是从鱼的口中缓慢抽离,紧接着,长着数排锋利密集长牙的大嘴裂到鳃根。 巨嘴缓缓地靠近夏超的右臂,那里弥漫着血腥味的断口从刚才开始就在吸引这头使魔的注意。 “他妈的!” 夏超怒喝一声,用尽全力将使魔一脚踢开,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反正横竖都是死,放手一搏! 他咬着牙,下意识地扣动扳机。 “嘭!” 使魔的头部应声开出绚丽的血花! 还有子弹? 夏超狂喜地看向手中的伯莱塔,但是枪口并没有冒烟。 “记住啊!你欠我的!”头顶一声熟悉的喊叫。 旅行袋的阴影从他头顶上方直愣愣地覆盖下来! “天降正义!” 夏超背后,二层的少年高高跃起,像是脱离地心引力的飞鸟,要奔向自由! 下一秒。 地心引力让少年摔了个狗吃屎。 那少年手里提着一支霰弹枪,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揉了揉胸口。 “我去,都烧成这样了?” 秦尚远扫了一眼化为火海的大厅,踩着那头脑袋开花的使魔又补了几枪,彻底把它轰成了红白交织的血肉。 第115章 新的契约人? “你小子怎么来了?”夏超艰难地扶着墙站起身。 他顺手从旅行袋中抽出一把什帕金冲锋枪,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重量,然后以一个利落的姿势单手上膛,抬手就朝着角落的使魔群扫射。 第一颗子弹并没有完全贯穿外围使魔们的身体,它们本就在对血肉的争夺中失败了,此刻正要寻找新的目标,扭头看到夏超之后更是怒不可遏。 但后来的弹药接踵而至,恐怖的火力直接将那头使魔轰杀成了碎片。 “还是波波沙好使!”夏超满意地打量手中的枪械。 这种冲锋枪曾靠着稳定耐用性,大批量地装备于苏联陆军,如今那头红色的巨兽倒下了,但这种枪械依旧行使着它们当年的意志。 “哎哟!你这是......cos杨过?”秦尚远惊愕地看着夏超断掉的右臂。 “才看到?常事了,替我把蔷柔扶起来。”夏超不以为意地说。 秦尚远“哦”了一声,立刻照做,将昏倒的夏蔷柔扶了起来,吃力地搭在自己肩上。 “解决了。”苏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二人扭头,满脸是血的苏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就像是刚搏命结束的亡命之徒。 粘稠的血液流了一地,她背后角落里的使魔尸体层层堆叠在一起,被子弹贯穿得千疮百孔。 “苏柏妹妹从没让我失望过!”夏超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狂喜。 “不正如你们所愿么?”苏柏冷冷地丢下手里过热的汤普森冲锋枪,转而注意到了他的右臂,“你又自断了?” “不然怎么能引开那群嗜血的怪物?”夏超耸耸肩,“你的手臂受伤了。” “嗯。”苏柏瞥了一眼自己左臂上的伤口,“没事,愈合得很快。” “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碰见杰兰特?”夏超问,“那家伙不见了。” “没有,长廊里全是鱼,这些玩意儿像是要把你家给占了!”秦尚远回答说,“这些东西哪来的?跟蟑螂似的。” “我也不知道。”夏超摇摇头,“情况比我们预料中的要复杂,原本只是封印物1-13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这里,但没想到还跟使魔扯上了关系。” “恶魔如果被收容了,它的使魔会是什么状态?”苏柏想了想,问。 “一般而言是陷入静默,”夏超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或者灭绝。尤其是这种低智力的潮级使魔,这些东西受它们所崇拜的恶魔意志驱使。 如果它们所崇拜的恶魔被收容了,从理论上讲,是会失去行动能力的。” “可是寄生恶魔已经被我收容了。”苏柏说,“换句话说,她已经死了。” “很简单,”夏超说,“这些鱼根本就不是寄生恶魔的使魔,它们不崇拜寄生恶魔,那她的死亡自然就和它们没有关系。” “大概清楚了。”苏柏点点头。 秦尚远也听明白了,和他们之前的推断类似,目前混乱的线索指向安帕,但他的本尊应该不在这里。 “你们想说什么?”夏超看着两人欲言又止的神情,不免有些疑惑。 “我们怀疑有某位上位恶魔的契约人在这里。”苏柏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就在人群里,在酒窖的人群里。” · 酒窖。 这里是舒窈山庄的地下室,从前的确是用来窖酒的,但因为这些年一直只住着一个主人,酒窖早就变成了下人们堆砌杂物的地方。 但幸好有不错的通风设施,加上空间还算宽敞,所以能够在这种紧急的时候轻松容纳下近百人。 顶上的灯光因为接触不良忽闪忽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香,人群有的站在一起,有的席地而坐。 淑女们各种红的白的晚礼服在混乱中被踩得一团糟,轻纱裙摆上混着酒液和食物发酵的气味。 绅士们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油头也早在拥挤中被撞得凌乱,有人的领带被扯垮了,有人的鞋子被踩丢了。 不管是贵宾还是侍者,此时此刻每个人都很狼狈。 来宾中的医生正在挨个为在场的所有人检查伤势,阿贰和阿叁两个壮汉分别提枪把守在酒窖的门口。 几分钟前,这里的空气中还是一片肃静,但慢慢地,有人开始愤愤地抱怨,有人则开始轻声抽泣。 “夏总呢?” 有个大腹便便,董事长模样的人终于坐不住了,他扶了扶早就被压弯的金丝框眼镜,咬牙切齿地站了起来。 “曹总,请您稍安勿躁。”李露凡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扶着腰靠在一边的墙上,有气无力地说。 她算是这些人里受伤最重的人,那名女侍者根本就没留手,简直是拿她当棒球棍使,很难想象那是一个女人应该有的力气。 但她几乎没有受什么外伤,所以即使来宾中有医生,也只能建议她坐在原地好好休息。 “稍安勿躁?”曹总听到这四个字就急了,“稍什么安勿什么躁?你知道我是谁么你!我明早要去魔都的电视台录节目!半夜的飞机!” 李露凡一听,愣了,她还真不知道这个死胖子曹总是什么来头。 但她今天已经够糟心的了,还很委屈,因为不管在哪从来都是别人围着她转,能记得一个人姓甚名谁已经足够给面子了。 只有在夏素月的场子,她才会像个看板娘似的四处跟人装作热情地打招呼。 听说有贵宾不满? 没关系,当红的女明星亲自举起酒杯的时候,一切就都好商量了,也还没见过什么不给面子的人。 曹总没等李露凡说话,声色俱厉:“我现在就要见夏素月,你把他给我叫来!” “抱歉啊曹总,我们现在也不清楚夏总去哪了。”李露凡强压着不满,从那张花脸上挤出一个微笑。 “滚!什么不清楚,我看你们就是故意的! 要么拿个电话给我!我给他打私人电话!”曹总怒冲冲地说,“什么破聚会还要收手机!” “曹总,聚会可是自愿参加的。夏总有能力把不同领域的话事人们聚在一起,给大家一个相互交流的机会。 况且还有这么位美丽的小姐赔笑,付出这点小小的代价,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人群里,金发碧眼的法国人站了起来。 他就像是这里的异类,在所有人都狼狈不堪的时候,他却仍旧西装革履,容光焕发。 “她?”曹总冷笑,“这种货色圈子里要多少有多少!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来,我们想捧的时候就说两句好话,不想捧的时候这种东西就是别人床上的一条狗!” “信奉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人,总有一天也会死在这套规则之下。”杰兰特迈出人群,目光挨个扫过那些身价过亿的面庞。 “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就算你是位高权重者,也会在不经意间成为某个规则之外存在的猎物......” “你说......对吧?” 杰兰特的目光缓缓地定住,停在了某个角落。 第116章 分工 “契约人?”夏超的语气忽然凝重。 “虽然今晚看起来只是夏素月安排的晚宴,来宾都是一些底子干净的人,但事实上没那么简单。” 苏柏从旅行袋中抽出一支新的汤普森,“有人在山庄附近释放了【天规】。” “天规?”秦尚远和夏超异口同声。 夏超立刻心领神会,难怪一直没见苏柏使用契约。在这种封闭的环境里,aoe式的进攻手段是更优的选择,但苏柏选择了更加危险的肉搏。 秦尚远也明白了,原来芙罗拉口中所说的能够限制“灵”的领域,就是苏柏说的【天规】。 “【天规】的序号只排在87,还没有到能够限制一切契约的地步,但对方的等阶应该很高,至少不在我之下。”苏柏说,“所以我的契约没办法生效。 夏超,你有什么头绪么?” “这里目前已知的契约人,你,杰兰特,还有......”夏超思索着看向一旁的秦尚远,“这小子算么?” 苏柏的目光在秦尚远身上停留了几秒,秦尚远则略微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暂时不算。” ...... “那就没有了。”夏超顿了顿。 “这种晚宴的审核很严,只有接到邀请的宾客才能进来,”夏超接着说,“门口的保镖们荷枪实弹,进门安检时还会被收掉电子设备。” “如果把来宾都排除出去的话......”苏柏抬起目光,缓缓地说,“有没有可能是不需要审核的人员?” “你是说那个女明星?” “不,她太蠢了,恶魔应该不会选这种人交易。”苏柏不以为意地说,“还有别的可疑人员么?” “说起来......”秦尚远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他抬起头来看向夏超,“你爸贴身的管家,为什么会是一名前职业棋手?” 这是在去夏素月办公室的路上,阿壹跟他聊起的。 早在上午墓园的时候,秦尚远就注意到了跟在夏素月身旁的那位老者。 虽然看朴素的穿着的确是管家,但和他印象中的管家不同,无论是塞巴斯蒂安也好,阿尔弗雷德也罢,秦尚远在那位老者身上都看不出任何“管家”的气质。 与其说是事事都要操劳的管家,不如说老者的气场隐隐露着某种道骨仙风。 阿壹听了笑着说秦家主您有所不知啊,吴管家原本是国内围棋界职业九段的高手,很有名望的。 您能看出他老人家道骨仙风,正是您洞若观火啊! 虽然他年纪大了,没有子嗣,也早就宣布了隐退,但大概是人老了耐不住闲,恰好夏总对围棋也颇有了解,就被夏总一句话邀请过来指点一二。 秦尚远听完颇为震惊,心说夏素月这么有声望的么? 一句话,让围棋前职业九段给我当管家? “你说吴管家?”夏超说,“我不清楚,我一年里跟夏素月相处的时间不超过四十八个小时,我甚至懒得听他说了什么,好吧虽然他通常也不会跟我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就连我爹我都看不懂,更别说我爹周围的人员变动了,我一概不知。” 但夏超想了会儿,又补充说:“不过,吴管家好像的确是新来的,之前我没见过他,管家是另外一个人。” “只能先过去,要是伤亡人数大了就麻烦了。”苏柏当机立断地给手里的汤普森更换弹匣。 “剩下的问题是使魔,”苏柏冷冷地踹了一脚脚边的死鱼,“夏超,这些东西是你家养的?” 夏超摊摊手:“这话应该问蔷柔,不过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喜欢这种怪物。 事不宜迟,你们去酒窖,如果有情况就马上控制住。” “你呢?”秦尚远问。 “我去解决这些东西的源头。”夏超扫了一眼燃烧中的大厅。 他们身下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是骨骼在高温中的爆裂声。 白色的枯骨层层堆砌在最底部,源源不断的高温正在把它们变成一堆无机质。 大厅中的温度一直很高,火光将穹顶照得通红透亮,火势蔓延的很快,先前困住夏超的地方现在已经被火焰覆盖了。 即便只是站在原地,他们依然能感觉到滚烫的空气像是成群的蚂蚁那样噬咬着皮肤。 “蔷柔就托付给你们了。”夏超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秦尚远的肩膀。 “别这样,你说的好像是要去赴死一样。”秦尚远嫌弃地扒开夏超的手,“话说你只有一只手,没问题么?” “就算他两只手都被砍了也不会有问题。”苏柏淡淡地看了夏超一眼,“走吧。” 苏柏说完就转身走向身后的长廊,秦尚远一面扶起夏蔷柔,一面提着袋子紧随其后。 “苏柏妹妹也要小心哦!”夏超笑着咧开嘴,对着两人的背影挥挥手。 沉默了片刻,夏超的胸口如释重负。 他沿着环形踏上阶梯,走到那堆鱼形使魔的尸身前,用脚胡乱地踢开堆叠着的尸体,露出最底部那截血肉模糊的白骨。 那是他的小臂。 这群使魔只顾着争抢,结果到最后谁都没能多吃几口。 大部分皮肉已经被啃噬殆尽了,森白的骨头在血肉间若隐若现,但部分骨间的肌肉残留得还算完整,肌腱也很幸运地没有被彻底破坏。 夏超蹲下身,如同捡起一根擀面杖似的,将那条断臂捡了起来。 “还算能用。” 接着,那条断臂软踏踏地在他手里翻了几个来回,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夏超十分熟练地将断臂接了回去。 在断口相互接触的那一刻,原本结好的血痂开始簌簌地脱落,乌黑的血液迸发般朝四周排出,血淋淋地淌到地面。 断口之间,密密麻麻的毛细血管与无数的神经分支交缠着攀爬,凭空在断臂之间搭建起了数亿千万计的桥梁! 在以毫秒计算的时间里,骨骼迅速地愈合,肌肉纤维紧接着从原来的结构中生长,如同枯木逢春抽长出新芽,彻底将断臂重新连接。 最后才是皮肤。 细胞们如同快进数十倍的机械那样疯狂地复制,攀爬在鲜红的肌肉表面,接着完美无缺地长在了一起。 数秒之后,夏超象征性地活动了一下刚刚愈合的手臂,紧接着像是一头豹子般飞身跃出了窗户。 · 幽暗仿佛无尽般的长廊。 “你哥……我是说夏超,他真的没问题么?”秦尚远犹豫着说,“我看他像是随时会死的样子。” “他会死的。”苏柏沉默了一秒,“但不是现在,那家伙可是半魔血脉。” “半魔血脉?” “夏氏族血统里的某种特权,极度强化人类的躯体强度,包括速度力量与新陈代谢,”苏柏说。 “你可以理解为打过四倍血清的美国队长,所以断一条手臂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如果我猜得没错,他还能捡起那只断手再接回去。” “你是说,只要有夏家的血统,就能有这玩意儿?”秦尚远几乎被震惊得说不出话。 “不,这个东西选择性表达。” “那苏柏你呢?” 第117章 破局 苏柏沉默了一会儿,停下脚步看向秦尚远肩上扶着的夏蔷柔。 “她很重吧?我来抱着她。” 秦尚远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昏迷着的夏蔷柔交到了苏柏怀里。 人在昏迷时,身体是处于完全放松状态的。 五十公斤的女孩和五十公斤的铁,通常前者显得要比后者轻一些。这是因为你抱着五十公斤的女孩的时候,她会配合你用力分散自己的重心,但显然五十公斤的铁不会。 而昏迷的夏蔷柔现在就和那五十公斤的铁是一个意思,秦尚远当然觉得沉,但是他不好意思跟苏柏讲。 苏柏倒也熟练,轻轻松松地就把这个一米七的女孩横抱了起来。 “夏超说的那个酒窖,你知道在哪么?”秦尚远拖着一旅行袋的枪跟在苏柏身后。 长廊灯光昏暗,地上散落着零星的使魔尸体,空气中弥漫着冷冰冰的血腥味,两旁全是紧闭的房门。 他们偶尔会遇到还在啃食同伴的鱼形使魔,但往往在使魔回头的瞬间,苏柏枪里的子弹就已经出膛了。 这倒是让秦尚远安心不少,跟苏柏在一起,他就只需要和古代将军身边的小厮一样,鞍前马后地打理好杂事,杀敌斩将的大事交给将军就行。 他看向苏柏的侧脸,昏暗的光线下,苏柏脸上染着的血污变成了纯粹的黑色,像是从她脖颈处向上蔓延的影子,最后要吞噬掉她整张脸。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开始有些好奇这个女孩的过去是什么样的。 在学校的苏柏是老师同学们口中的学神,虽然学在平行班,可次次考试都能和火箭班的学霸们掰掰腕子。 而学校之外的苏柏是个杀伐果断、训练有素的战士,放在电影里大概会是特工或者忍者那样的存在。 战士不介意自己的手上染血,也不介意把刀或者子弹送进别人的身体里。 可战士似乎也有温柔的一面,只是表露得不多。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不爱说话,甚至对人没那么友好的女同桌,就像是藏在他脑海里的一个遥远的影子。 影子不会说话,可影子好像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你。 秦尚远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有这样的感觉,穿越造成的记忆错乱? 他暗自摇了摇头,打消了一些虚无缥缈的念想。 “除了大厅里的那扇安全门,后院还有一个酒窖的入口。”苏柏说,“跟紧点。” “为什么要在大厅装通往地下室的安全门?夏素月在酒窖里放了黄金?”秦尚远随口吐槽了一句。 “大概是为了应付一些紧急情况,战争时期的武人会抱着刀剑睡觉,杀手的枕头底下永远压着手枪。” 苏柏背着夏蔷柔一脚踹开了通往一楼后院的门。 “夏氏的历史是和恶魔浴血搏杀的历史,对于一直扮演着武人和杀手的夏家来说,这种警惕是刻在他们血统里的。” “夏家人还真是累得慌。” 前院的火势烧得正旺,颇有照亮半边夜色的意思。 后院竟然意外的没有使魔的影子,他们沿着某条小路摸索到了一间堆着干柴的小屋里,拉开电灯,空气中有一股干净的木屑味。 苏柏踏了踏脚下的木板,木板底下传来几声空响。 接着她把夏蔷柔安置在堆满干草的角落里,又蹲下身来卸掉木板。 木板下隐藏着的是一扇方形的金属格栅,格栅下的垂直通风管道口能容纳一个成年男性轻松通过。 苏柏毫不费力地取下了金属格栅,看向秦尚远:“你先下去?还是我先下去?” · “你在说什么啊?” 曹总一脸懵。 但他没听懂杰兰特在说什么,所以只是迷茫了一下,脸色又立刻摆了上来。 “对什么对?赶紧的!赶紧把夏素月给我叫来!这种破酒局我再也不可能参加了!” 人群里见曹总敢为人先,也纷纷附和起来。 “明天我在伦敦还有个项目要谈!” “几个小时后我还要见我的投资人!” “什么破玩意儿!坐十多个小时的飞机过来,连他一面都见不上!这不是浪费我时间么!” “对啊!” ...... 酒窖里一时间闹哄哄的。 原本预定两三个小时的酒会现在看样子是无限延期了,这些原本亮闪闪的大人物们多少有些不满,他们要么在自己所从事的行业里鼎鼎有名,要么就是手里几分钟流水高达几亿美金的主。 对这些人来说,时间和金钱能够划上绝对的等号。 他们付出时间能够换来的财富,一定是和背后的机会成本等值的。 其实这种上流圈子的酒会随处可见,他们都不屑于多看一眼。 他们看中的是夏素月本人,传说无论是短线还是长线,夏素月的决策几乎没有出错过。 短短十多年间,他本人的财富在全世界范围内迅速积累翻倍,大有后来居上的意思。 偶尔有负债累累的落魄投资人见了他一面,不久后就又东山再起头角峥嵘,这种故事在圈子里已经是老生常谈的奇闻了。 无论海内外,是人都能看出来这个男人是一块至宝,可偏偏这块至宝又相当低调,总是喜欢把自己隐藏在幕后。 所以所有人原本都是抱着跟夏素月见面的目的来参加酒会的。 可他们现在不仅连夏素月的面都没见着,还蓬头垢面,像是难民那样不体面地待在一间地下室里。 “诸位难道没看见么?”杰兰特微笑,“死人了,刚刚大厅里的怪物,可是要吃人的。” “不管它们吃什么,我今天也得见到夏素月,然后他要派人护送我们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曹总一字一句地说。 杰兰特倒是很讶异,这些人面对鱼形使魔,似乎有一种见怪不怪的从容和淡定。 他原本以为,在使魔面前,这些以往总是显得很体面的人物们会吓得屁滚尿流,但惊吓似乎只是持续了一会儿。 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态度一致,心力交瘁的他们已经没有耐心好好交涉了。 有人甚至暴躁地抽出旁边酒柜中的酒瓶,相当野蛮地砸碎,深红的酒液撒了一地,那人胡乱挥舞着剩下的半截酒瓶,放出狠话威胁了起来。 “你们可能还没听懂我的意思,”杰兰特补充说道,“今晚死人了,就是各位来宾中的某几位。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凶手就在各位之间,并且他的杀戮才刚刚开始。” 杰兰特的眼中闪过一道翠蓝色的光芒。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却意外的有分量。 此话一出,人群立刻鸦雀无声。 “李露凡小姐,”杰兰特一步步走向李露凡,湛蓝色的眸子直勾勾地和李露凡对视,眼底有红色的星芒旋转,“事关重大,请你告诉我。 是谁,让你去拍下那件圆盘浮雕的?” “是......”李露凡双眼迷离,眼角微微抽动。 这本是在大厅时就应该结束的对话,但却被突如其来的鱼潮打断了。 “棋路被看破的时候,对局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就在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时候,角落里,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笑呵呵地说。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向那个穿着低调朴素的老管家。 他一直端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怪我,露凡。我一开始心软,没在大厅里就杀掉你。” “但现在杀掉你,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 老者笑眯眯地缓缓站起身,拂了拂衣袖。 第118章 仪式 “还真是他!” 秦尚远扒拉着顶部的通风口栅栏,光影越过格栅打在他和苏柏的脸上。 他们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挤在通风管道里,下方正好是酒窖最大的房间,近百号人都挤在这里。 苏柏没有说话,表情平淡得像是在看舞台剧。 “话说,我们什么时候天降正义?” 秦尚远兴致勃勃。 “再看看。” 苏柏的目光在人群之中游移。 “吴管家?!” 守在门口的阿贰和阿叁异口同声,但训练有素的他们随即调转枪口对准了老者。 “还是叫我吴本先吧,这才是我的名字。”吴管家笑呵呵地对着两位壮汉摆了摆手。 “吴本先?”人群里有人认出来了。 “就是那个棋手吴本先?” “曾经吧,我现在已经不再是棋手了。” 吴本先摊了摊手,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人群中一阵哗然。 即便是不下棋,他们也听过这个名字,上个世纪叱咤棋坛的围棋手吴本先。 杰兰特静静地看着他。 银发苍苍,满脸皱纹,笑意平静得仿佛一汪深泉。 吴本先看起来是那种你应该在公园的鱼塘边跟他偶遇的寻常老人。 他也许会跟你侃侃而谈,言语里折射出一些黄金般的人生哲理。也有可能一言不发地坐在长椅上,享受春日照进公园里的暖阳。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的老人,在一个小时前开枪杀死了两个人。 “怎么会......”回过神来的李露凡难以置信地喃喃。 她和吴管家还算比较熟络,这位老人平日里一直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面貌,待人接物也很懂分寸,后来又听说吴管家是一位棋坛巨擘。 所以即使骄傲如她,也对这位老人存着一些尊敬。 “所以,你们准备好了么?” 吴本先的声音苍老而宁静,甚至能听出一股温暖的笑意。 “仪式就要开始了。” “仪式?你是金钱恶魔的信徒?”杰兰特问,“但很遗憾地告诉你,你所崇拜的恶魔,上次的复生仪式已经被破坏了,斯旺的复活还遥遥无期。” “不,”吴本先摇了摇头,“正相反,她是我的阶梯。” “阶梯?”秦尚远在通风口栅栏后屏着呼吸。 “这座山庄是我的觐见场,等到越过那道门,我将从‘信徒’晋升为‘牧师’。” 吴本先的声音祥和,却让人不寒而栗。 信徒? 牧师? 晋升? 秦尚远下意识疑惑地看向苏柏,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词汇听起来不由得让人心跳飙升。 就像是黑暗中供人攀登的扭曲阶梯。 “恶魔途径,”苏柏轻声说,“没想到真的出现了。” · 主楼外。 原本微寒的夜风裹着高温与火星,燎燃了楼体周围的枯树。 火场里正噼里啪啦地作响,幸好主楼周围要么是石山要么是平坦的草地,大厅中的火势才不会朝四周扩散。 夏超手中提着两面开刃的长柄大刀,站在屋脊上向下看。 原本在钢架上游荡的使魔刚刚被他斩成了两段,然后被一脚踢进了火场里。 长柄大刀的刀锋映着熊熊的火光,刃口被粘稠厚重的血染红。 血液正沿着刃口流动,缓缓地向大厅中的火海坠去。 陌刀,相传出现于唐代,《唐六典》中记载其为“断马剑”,意思是这种大型兵器能够在沙场上斩杀马匹。 陌刀在兵器史上相当珍贵,由于为王公大臣所用,数量稀少且不许陪葬。 同时,其锻造方法也在历史长河中慢慢遗失,所以许多研究冷兵器的专家至今也不知道真正的陌刀应该长什么样。 但夏超手里的这柄陌刀,是实打实的古物,漆黑的古木刀柄,亮银色的白刃,刃间有细密繁复的黑色花纹游走。 即使过了百年,也如同刚锻造不久一般崭新。 夏超持枪的手腕微微一震,下一秒,刀刃上的血液竟然缓缓地向刀刃中收敛,仿佛是被其中寄宿的某种怪物吞噬了般。 夏超提着刀沿着屋脊向东走。 那条屋脊上有大片大片的痕迹,在月光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芒,夏超蹲下身来,用手指试探地上的粘稠液体。 这些是经过这里的鱼形使魔留下的,它们变异的肉体异常膨胀,体表湿润。 让夏超有些意外的是,虽然是不符合生物学规律的造物,但鱼形使魔体表竟然还有粘液腺存在,并且正常分泌粘液。 这种原本是用于维持鱼类在水中渗透压的东西,在陆地上成为了很好的追踪痕迹。 夏超沿着屋脊的痕迹继续往东走,逐渐的,黛青色的瓦砾上出现了一些鱼形使魔的残尸。 根据以往的经验断定,这些幼小的个体大概是在拥挤中被踩死的,然后又被路过的同类顺道分食了。 “几年没来这里,倒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夏超喃喃。 按照粘液的导向,他的最终目的地,是位于舒窈山庄东边的建筑。 舒窈山庄的占地规模比得上一个规模稍大的中学。 夏素月当年为了给自己的妻子养病,于是就在她的家乡建了这么一座山庄,还在院子里种满了她喜欢的花草树木。 不过夏超的记忆中,其实很少有一家四口在一起的场景。他从小在北方长大,对母亲的记忆也并不多。 等到那个夏超称为母亲的女人死后,夏素月就明显有些抗拒再来这里了,他甚至不再亲近夏超,又执意要把夏蔷柔送到这里来念书生活。 这么多年来,夏超也已经释然了,只是苦了妹妹。 夏超不再多想,他站在屋脊上俯瞰,主楼,东楼和西楼虽然名义上是这么称呼,但三座楼相隔甚远。 由于常年只有夏蔷柔一个人带着家丁们住在东楼,所以主楼和西楼就一直处于废置的状态。 主楼因为位置的原因,还会时常安排人去打扫照顾,但西楼就完全被无视了。 夏超跳下楼,越过一片草地间的碎石路。 东边的整片草地由于使魔席卷而过,早已变得泥泞不堪。 那栋白墙黛瓦的小楼被熊熊火光照亮了一半。 门庭凋敝的楼前,杂草过膝,树上的枯叶在吹来的热风中飘摇,仿佛是飞舞的蝴蝶。 原本应该被铁链和锈锁封住的大门大大方方地敞开着。 不过,看那扇残缺的木门上如同风暴席卷过的痕迹,想必开门的过程不太体面。 地上粘液的痕迹一直通往楼内,夏超仰头,那些成群的鱼形使魔应该就是从这栋楼里涌出来的。 不知不觉间,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紧张到有些忘了呼吸。 “我紧张什么。”夏超不以为然地喃喃,却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恢复了呼吸,夏超随即一愣。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诡秘的味道。 一股诡秘的、清冷的......香味? 第119章 恶魔途径 “不错啊孩子,没想到你竟然知道恶魔途径。”吴本先微微有些吃惊。 “只存在于尘封古卷里,散落在世界各处的禁忌知识。”杰兰特的手心渗出了些微的汗珠,“约束局早就禁止人类接触了,你竟然还能找到完整的篇章?” “呵呵,”吴本先有些无可奈何地摇头,“你们这群人,从古至今存在了上千年,怎么就能肯定在这千年里,没有人试图去寻找这样的知识呢?” “又怎么能肯定,没有人试图觐见进而握住权柄,超越人类呢?” “这是怎么回事?”秦尚远逐渐有些听不明白,“吴管家好像要变成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 “恶魔途径,传说中的觐见之路。”苏柏低声说,“记载恶魔位格的恶灵石板上零星提到过这种东西。” “通过特定的封印物与神秘仪式,人类或者使魔能够超越自身的限制,彻底化身为恶魔。” “彻底化身恶魔?”这种形容词让秦尚远不寒而栗。 恶魔途径并不是他第一次听说。 早在那间废弃的精神疗养院里,老妈告诫过他—— 不要攀爬恶魔途径。 但当时的他并不能理解老妈的意思。 “现在已知的攀爬途径一共有三个阶段。 信徒、牧师、主教。 选择攀爬的代价,是一步一步地化身非人...... 最后彻底抛弃人类的身份,成为具有位格的地狱恶魔。” 苏柏接着说。 “但所谓的‘地狱’究竟是什么样的,又或者这条道路的尽头究竟是什么,人类对此毫无概念。” “对约束局而言,使用契约和恶魔遗骸与这些隐藏在阴影里的诡异交战,已经是人类能够付出的最大代价了。” “在契约或者遗骸面前,我们还能保留住自己最后的人格,一旦再往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听到这里,秦尚远不由得沉默不语。 最后的人格么...... 他又控制不住地想起暴雨里那双空洞漆黑的双眼。 怀里那个垂死的男人,已经变成了骨刺嶙峋的怪物。 男人杀死了恶魔,现在却嘶哑着嗓子要秦尚远杀死他。 火焰飘摇,雨水冰冷瓢泼,秦尚远被黑暗中的无力和悲伤裹挟,除了照男人说的转动剑柄,他什么都做不了。 又是那种令人恨之入骨的感觉。 秦尚远眼神失焦了半秒,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人性是人类的底线,为了对抗恶魔而失去人性,终究是会被约束局处理掉的。”苏柏沉默着,轻声说。 “就算不会被约束局处理,自己也会一步步走向毁灭。” 秦尚远扭头看去,苏柏的眼神宁静,又仿佛隐藏着某种哀伤。 他开口正想说什么,吴本先苍老却爽朗的笑声突如其来,打断了两人的窃窃私语。 “那条人踪寂灭的道路已经尘封了千年,如果有一天它真的在你面前洞开,孩子,你能保证自己不会有一刻动摇么?” “难道契约还不够满足你的愿望?” 杰兰特吐字缓慢而清晰,将手缓缓伸向背后,不动声色地朝把门的阿贰和阿叁比了一串战术手势。 意思是,看准我的信号,开门。 “别动。”吴本先眼缝即刻中有光闪过。 下一秒,他手中漆黑的枪口抵在了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孩额上。 吴本先微微笑,脸上的皱纹拉出深刻的弧度,看起来温雅而和善。 “别想着做小动作,不然我就杀了她。” 女孩被吓出了惊声尖叫,杰兰特立刻收紧了手心,礼貌地朝老人回敬了一个微笑。 然后他缓慢地高举双手,手心向外以表示清白。 吴本先沉默了片刻,开口:“孩子,我本来已经到了要死的年纪,回首这一生,我只学到了唯一一件事。 那就是一个人越是竭尽全力去追求某一样东西,到最后就会越发意识到人类生命的短暂和人类本身的无能。” 吴本先的声音苍老疲惫,眼缝中闪着浑浊的光。 “和恶魔做交易,被他们换走的是什么,你我应该都清楚。” 他接着说。 “有人换走的是眼睛,有人换走的是双腿,有人换走的是愿望,而有人换走的是命运。” “恶魔向来标榜自己等价交换,他们说你的愿望应当和你的代价相匹配。 可当你开始相信恶魔的侃侃而谈,相信他们给你许下的承诺,当你相信那些像是黄金般诱人的条件是完全公平的时候,他们就会在属于你的秤盘上偷偷加码。 你实现了愿望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你以为他们不再出现在你的人生中了,可你从没想过,他们的阴影从来都笼罩在你的头顶! 这个阴影是如此之大,以至于笼罩了你的一切,你从他们那里借来的,到最后都要加倍偿还!” 秦尚远默默地听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一动。 吴本先缓缓地喘息,他拉长了气,像是要发出最后一声哀鸣。 “如果注定了和恶魔签订契约的结局是坠入深渊,那么为什么不赌一把,试着去成为深渊本身呢? 我们已经......回不了头了啊。” · 夏超摸了摸鼻子。 空气中有股异香的确不假,但那不像是任何花草或者香料的气味,闻起来相当复杂。 会不会有毒? 他提高了警惕,不过以他的体质,恐怕只有核泄漏这种级别的事件才能真正威胁到他。 没有犹豫,夏超提着陌刀缓步踏上台阶。 抬脚的时候他能明显感觉到鞋底的粘液正在一步比一步变得粘连。 东楼内部一片漆黑。 但好在主楼大厅火光冲天,借着那里透进来的微光,夏超也能看清楚楼内的陈设。 一楼是类似主楼的大厅,但多数是以榆木铺设的地板,内里的门窗也采用了华夏古风的花格镂空设计。 楼内空间极大,因为是中式的宅院,所以当初修建时保留的实墙很少,大多都是以门窗隔断,从而保证屋内充分的采光。 不过这些木质地板早已经老化腐朽了,原本昂贵的黄花梨家具也被使魔群糟蹋得稀巴烂。 黑暗中,角落里白色的蛛网在夜风中飘摇,门窗凋敝,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他的目光越过朝向山庄外的窗户,窗户下摆着一张铺满灰尘的小茶桌,窗外就是夜色下的山林。 想来在天气晴朗的白天,这里是一个眺望的好地方。 据说东楼是从前母亲常住的地方,因为这里视野开阔,能看到一些远处的树木花草,还有夏素月在山路上种下的梧桐树。 恍惚间,夏超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女人的背影,就静坐在窗前的茶桌边,静静远望。 转瞬即逝。 夏超回过神来,没再多想,他一边环视屋内的环境,一边沿路检查地面和墙上的痕迹细节。 今晚出现了多少鱼形使魔? 夏超暗自在心里估算,保守来看,大概不下六百头。 但同时他也对这个数字感到有些不真实。 按照一楼的面积规模,以及鱼形使魔的个头,这里是挤不下的。 难道还有二楼? 他的目光看向通往二楼的木质阶梯。 两边的阶梯已经从中间断掉了,并且观察断口的痕迹可以推断是很早之前就已经损坏的。 夏超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之前的推测有几处疑点,可如果不这么设想,又有许多事情解释不通。 要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地将数百头嗜血狂躁的鱼形使魔,大摇大摆地运送到舒窈山庄? 然后要怎么样才能让它们老老实实地待在这栋早就废弃的楼里? 而不是失控地四处乱窜? 难道这些使魔都是受它们所崇拜的某位恶魔所指引么? 可既然如此,那位恶魔为什么不亲自现身? 第120章 自信时间 “今夜并不是觐见的好时机,只是那三个愚蠢的混蛋竟然想要偷走封印物,我只能就地枪决了他们。” 吴本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语气像是在唠叨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我没想到的是你们竟然会在那个地方,既然被发现了,那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他像是在拖延时间。”秦尚远沉默了几秒,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这就是典型的反派话多啊! 但真正的反派可没那么傻,他们在开打之前啰里吧嗦费那么多口舌,要么是在憋大招,要么就是在等技能冷却。 毕竟他们又不是说相声的,也没必要把自己的计划对主角和盘托出。 “和寄生恶魔一样......她在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在地面上用鲜血完成了复生仪式的准备。” 秦尚远脑海中,寄生恶魔与他贴面呼出的气息还记忆犹新。 “会不会他也在等待什么时机?” “分析得不错,枪带下来了么?”苏柏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通风口下的空间。 “带了,我现在出门不带两把枪我心里都不踏实!” 秦尚远说罢,咬着牙艰难地从怀底抽出了一把铁灰色的手枪,勃朗宁m1910。 因为枪口压铸的一圈滚花,所以在以前也被叫做“花口撸子”。 秦尚远在旅行袋里看到这把枪的时候,忽然有些惊喜,心说这不是李云龙送给秀芹的那把手枪? “朝吴本先开枪。”苏柏的决定很果断。 秦尚远一愣。 “现在?这里么?” 他们现在挤在通风管道的两边,正处于一个头抬不起来,手臂伸展不开的状态。 虽然说苏柏略微后退,给他留出一点空间,他也许能勉强向下开枪,但瞄准的精度也不是他能够控制的。 这种时候,也许苏柏来操作更好? 秦尚远心里有些犹豫:“要不苏柏你来?我......” “对着他的脑袋打,在他变成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之前,杀死还是人类的他。” 苏柏没有给他讨还的余地,继续冷静陈述着自己的计划。 “我会卸掉面前的通风栅栏,到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吸引,你有两秒钟的反应时间。” “记住,瞄准脑袋,要快。” “可是......” “你要学会适应战斗,我观察过你的枪械使用,你偏好使用霰弹枪,对别的枪型也算熟悉,至少准度上意外的高。 自信一点,你可是被学院录取的人。”苏柏观察四下接着略微后退,留出面前的管道空间,将一只手搭在通风口,“准备好了么?” 秦尚远愣了片刻,没再说话。 苏柏说得没错,他要适应战斗。 从他选择和里斯本签订契约开始,他所遇到的一切都是无可躲避的试炼。 妈的,现在是自信时间! 他在心里替自己鼓足了劲,竭力迅速地调整姿势,隔着栅栏,将手里那支上膛的勃朗宁的准星对准了老人的颅顶。 就在秦尚远的目光透过准星落在那头苍苍然的银发上时。 他的心跳忽然像是停了半拍。 “心里不要动摇,你杀的不是人类,是已经选择堕落成魔的怪物。” 苏柏的神色坚毅,声音却像是云淡风轻。 下一个瞬间,通风口的钢铁栅栏带着扭曲变形的螺钉,直直地飞了出去! 原本还不明晰的视野豁然开朗! 秦尚远收到讯号,瞳孔放大,心跳瞬间飙升! “嘭!” 电光火石之间,子弹从枪膛中高速旋转着击发! 时间在秦尚远的眼里好像变慢了,所有人在他眼里都在震惊的表情中缓缓抬头。 那条弹尾形成的扭曲空气尾迹正在逐渐拉长离他远去,径直指向吴本先的头部,也就是他原本瞄准的地方。 只是一瞬间。 所有人都听到了子弹击碎骨头,没入人体的声音。 · 夏超环顾四周,缓缓地踱步。 其实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突破点依然在脚下的粘液上。 这些粘液的痕迹是有朝向的,就像大风刮过的草地,每一株草都会朝相同的方向倾倒。 夏超将陌刀插入榆木地板,再度蹲下身来,伸出手。 他的身上没有带光源,只能依靠触觉去仔细感知地上粘液的朝向。 “真是恶心,像是六十年烟鬼老头的青痰。” 夏超一边用手指试探,一边咬牙切齿地吐槽。 不过这样的方式的确很有效,很快他就知道使魔们行进的方向了。 他愣了一下,竟然出乎意料地一致。 夏超起身拔出陌刀,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大厅左侧的角落。 那里是阶梯旁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堆满灰尘的黄花梨书柜静静地伫立在阴影当中,其上摆放的青花瓷器原本应该价值百万,但早就碎成了不值钱的瓷片。 有风吹动,他吸了吸鼻子,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香萦绕在他的鼻尖。 心中一股莫名的悸动促使夏超朝那个角落靠近。 夏超翻转手腕,将奇长沉重的刀身置于身后。 榆木地板被夏超踩得吱呀作响,陌刀反开刃的刀尖委地,随着他缓慢的步伐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长而新的痕迹。 夏超在黄花梨书柜前停了下来。 他依靠着微弱的光芒,从上到下吃力地辨别书柜上的种种痕迹。 疑点。 很大的疑点。 他再次环顾整间大厅,所有的书柜桌椅几乎都被破坏掉了,有的被粘液包裹了起来,有的则没有规则地散落在四处。 而只有他面前的这架书柜依旧完好无损,仅仅只是积了一些灰。 在这间极其混乱的房间里,太符合规则的东西不免会显得有些扎眼,很不和谐。 但这架黄花梨书柜隐藏在黑暗里,不仔细观察的话,根本就发现不了。 他再次蹲下身来检查地板上的粘液。 成堆的粘液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拖拽的痕迹像是被人用刀从书柜底部硬生生斩断一般。 密室? 夏超心中“咯噔”了一声。 书柜背后有密室。 对于密室这种事,夏超并不惊讶。 对夏家来说,隐藏一些秘密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夏素月在自己家的宅子里搜集满了怪力乱神的封印物,藏器室里全是能够正常开火的二战武器。 修上几间密室又算得了什么呢? 正常操作而已。 他站起身来,张开双臂来丈量书柜的尺寸。 如果书柜的背后是一扇密门,使魔是从这道密门背后涌出来的话,那么这道密门应该不会太窄,至少得有两米宽。 夏超身高一米八五,他的臂展也在一米九左右。 他对着书柜将健硕的胸膛微微贴了上去,扭头看向手臂两端,书柜边缘里他的指尖并不远,只有几厘米的间隔。 夏超放下手臂,又伸手轻按书柜的每个角落。 他一边反复在正反面逐层试探,一边从下到上逐层观察。 书柜应该有某个能够打开密门的暗格或者机关。 可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他愣住了。 他头顶的黑暗里,竟然悄然闪烁着微弱的红点。 那里有一颗摄像头。 第121章 密室 与此同时,他手下的青花瓷碎片“咔哒”一响。 夏超瞳孔微微一沉。 黄花梨书柜在这时缓缓向两边移开,仿佛一扇打开的电梯门。 有风。 夏超鼻尖的那股异样的香味陡然变浓! 他下意识向后侧一闪,几乎是瞬间,那把高过夏超头顶的陌刀已经横在了他的胸前。 夏超凝神死死盯住书柜背后的洞口,不管那背后藏着的是什么样的怪物,都会在向夏超发起袭击的那一瞬间被直接斩为两半! 数秒之后,书柜停止了移动,露出一个两米左右宽度的洞口。 夏超预想之中的战斗没有发生,空气中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只是那股说不明的诡异香气越来越浓了。 书柜背后是一个简陋的电梯井,由钢架支撑,各种杂色的木板交错着被钉在一起,遮蔽住它们背后未经修整的岩壁。 大厅这一层就是电梯井的顶层,巨大的滑轮结构下亮着惨白的白炽灯,白炽灯光像是接触不良般无规则地闪烁,照亮空荡荡的井。 电梯没有停在这一层。 夏超面前只有一根由数十支钢丝绞缠而成的粗大钢索,他试探着看向电梯井深处,这根钢索连接着的与其说是电梯,不如说是一个简易平台。 电梯井足足有大概十多米深,四五层楼的高度,井中四壁的木板上被粘液糊得一团糟,铁灰色的钢架上还染着不少斑驳的血迹。 难道那些鱼形使魔就是沿着这条钢索爬上来的? 夏超随手捡起一片瓷片扔到井下,瓷片在钢架上来回弹了几次,然后坠落到井底,空灵的回响传递在井里,像是朝谷底投入了一块石子。 没有别的动静。 夏超这才放心地提上陌刀,顺着钢索一路降落到电梯井的底部。 这里又不是塞满了热辣妹子的酒吧夜店,夜店里要么是胸部要么是屁股和大腿,他一进去还会有妹子端着酒红着脸用自己宽广的胸襟和他的胸大肌对撞。 而这里只有疯狂的虫鱼怪物,鬼知道贸然跳下去会碰到什么奇形怪状的玩意儿朝他扑过来? 井底是一个天然洞穴,夏超的脚下是一片石滩,周围有汩汩的山泉贴着石缝流动。 成捆的各色电线杂乱地铺设在石滩上,仿佛是其上游走的大蟒。 大功率的氙灯被安装在洞穴顶部嶙峋漆黑的岩柱上,照亮了夏超所处的位置,而别的地方光线很暗,还有遍地一人多高的岩石做遮挡。 夏超检查了一遍人造设施的新旧痕迹,这个地方不是新近修建的,至少有一年以上的存在时间。 谁修建了这个地方?目的又是什么? 养鱼? 夏素月的嫌疑是首先要被排除的,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将近一半的时间都在飞机上度过,剩下一半忙着和各方的投资人或者企业交涉。 连自己儿子和女儿都没时间养,还养鱼? 除此之外,就只能将目光投向在这里常住的人了。 蔷柔? 夏超立刻打消了这个可能性,他宁愿相信是霍金摇着轮椅提着锤子修了这么一处地方,也绝对不可能相信是自己的宝贝妹妹。 剩下的就只有和蔷柔一起生活的那群保姆阿姨,以及不定时会代表夏素月来到都容市的吴管家了。 除了身份无异于蔷柔奶妈的杨阿姨,为了保证家族的私密,别的保姆都是定期更换聘请的,而杨阿姨有蔷柔作保,嫌疑自然也就被排除在外了。 夏素月自己似乎有些抵触这个地方,只有每年妻子忌日的时候才可能会来转一转。所以凡是有关都容市的事务,向来都是安排自己信得过的贴身管家过来处理。 真的和秦尚远他们推测的一样,是吴管家? 嘶哑的喘息声打断了夏超的思绪,将他拉回了现实。 夏超一愣,那喘息声回荡在洞穴中拉得极长,仿佛是有某个人在角落里抽拉着一台巨大而破朽的风箱。 鼻尖的异香浓厚起来,夏超在一瞬间确定了某个位置,他转身,然后提刀靠近。 那是一块被立石群形成的天然屏障遮挡起来的地方,就在电梯背后。 脚下的线缆也四面八方、歪歪扭扭地向那里汇集。 走到立石背后,夏超停了下来。 他确信那股喘息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面前的黑暗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地起伏,那里好像隐藏着一个什么不得了的生物。 线缆在他脚边的位置开始沿着立石向上铺设,他的手边有一个老式的电闸。 夏超伸手推动电闸,雪白的氙灯在一瞬间撕碎了黑暗。 与此同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 浓稠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其中却又夹杂着那股莫名其妙的香味。 夏超立刻持刀抵御,却仍然没有任何东西向他袭来。 心神还未定,下一秒,面前的巨物就不得不让他抬起头来仰视。 夏超抬起头,眼角微微抽动。 那是一头巨大、丑陋而扭曲的鱼...... 不!人...... 不.....虫子! 它几乎有三层楼高,以一个如同人类般诡异的姿势,躺在房间的角落里。 像是某个临盆后精疲力竭的女人。 它的身体结构仿佛被分割成了三个部分,和鱼类一样的头颅附着暗古铜色的寄生虫,长满稀疏刚毛的肥硕口器插进这头鱼已经异变的嘴里,正在缓缓地蠕动着。 而其下连接头部的,竟然是一具素白枯瘦的人体! 别的人体特征已经无法辨别了,夏超只能看见腋下那根根分明的肋骨轮廓。 但从人体胸前那两块本来应该丰满,却已经干瘪的组织看来。 这似乎就是一具女人的身体。 女人的双手无力地高高举起,腐朽的钢钉血淋淋地贯穿她的手腕,将她死死地钉在了身后的岩壁上。 像是是圣经中正在受难的耶稣。 而沿着这具枯瘪的身体向下,夏超看到的并不是属于人类的腿。 是膨胀肥大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类似于昆虫的腹部。 腹部几乎占据了这头鱼形使魔百分之八十的体长,跟庞大到不成比例的腹部相比,鱼头和人身简直像是栓在上面的一个小玩具。 泛白的腹部闪着粼粼荧光,半透明质,数不清的腹节层层堆叠连接,由上至下波浪般依次蠕动。 而那层看似薄膜的皮肤之下,一直有密密麻麻的黑色尖锐突起,它们海潮般涨起又退去。 仿佛里面有什么成群的东西正在伸着长肢试探,急不可耐地要从其中开膛破肚,鲜血淋漓地爬出来。 夏超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词汇—— 虫后。 空气中充斥着沉重的呼吸声,这个巨大而畸形的怪物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在费力地喘息每一口气。 每一口气都像是要把肺脏吐出来。 鱼缓缓扭动那颗僵硬的头。 无神苍白的眼珠看向夏超。 下一秒。 在夏超瞳孔微微震动的倒影中。 她开口说话了。 “请、请杀......杀掉我。” 第122章 几个吴本先 酒窖。 鲜血洒落在地板上,枪声之后是彻底的寂静。 吴本先缓慢而呆滞地扭头,看向枪声响起的地方。 子弹从他的太阳穴上方穿过了大脑,高温在弹孔周围灼烧出了一圈焦黑。 但这似乎还不足以杀死他。 吴本先的脸上,表情逐渐由呆滞变为愤怒。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个老人身体周围,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变化! 苏柏见状脸色一变,她以迅雷之势爆发顶膝,铁质的通风管道应声破碎!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苏柏手持管道的铁片,如同流星一般坠落到地面,! 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而苏柏手中银光闪动! 下一刻,苏柏贴地飞行般跑动,只听到呼啸的风声席卷而来,铁片边缘类似刃口的地方向着吴本先的脑袋直直砍了过去! 秦尚远见状也即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怒吼着从苏柏撕开的缺口翻下通风管道,提枪朝吴本先的方向冲过去! 争分夺秒! “金发人!”苏柏高举手中的铁片,扭曲着小脸大喊。 杰兰特闻声哭笑不得,但他知道苏柏是在叫他,可能这个女孩只是一时间想不起他的名字。 于是杰兰特立刻会意,抽出身后的匕首闪身逼近! 他要和苏柏呼应,直取吴本先的项上人头! 不管对方会变成什么东西,只要趁他还是人类的时候要了他的命就行! 电光火石之间。 枪火激发,利刃交割。 秦尚远将勃朗宁弹匣中的子弹全数贯入了吴本先的头颅。 原本吴本先的浑浊的瞳色正在逐渐变得灼烈,像是要迸发出不属于这位衰迈老人的光芒,但随着一颗颗子弹的没入,那种变化像是遇到了阻力般戛然而止。 而不管是铁片还是短刃,这两种东西在苏柏手中都可以是杀人的工具,刃口从两边同时没入吴本先的脖子,轻而易举地将那颗脑袋削砍了下来! 布满弹孔的脑袋滚落到地上,连续滚了几圈,最后停在了曹总的脚边。 这个胖子先是一愣,随即朝后仰倒,见鬼般大吼大叫起来! “杀......杀人了!你们杀人了!”曹总指着秦尚远三人,惊恐地大吼。 其他人此时也惊恐不已,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往后缩到了房间的角落里,女人们失控尖叫起来,男人则无一不是面孔煞白,微微颤抖。 杰兰特见状并没有试图解释,只是无奈地喟叹一声。 苏柏也像是司空见惯了,她面色冷峻,沉默不语。只是将手中的管道铁皮随手扔在了地板上。 沾满鲜血的铁皮在地板上弹跳了几下,每一下都把那群大老板们吓得够呛,在他们眼中那是妥妥的凶器。 秦尚远看着那颗已经被他打得血浆横流的脑袋,心情有些复杂,还伴随着恶心。 老人的眼睛微微合拢,神色苍白而宁静,就像是安静地睡去了。 就在几个小时前,吴本先还是那个站在他旁边,让他不要再乱说话的贴心老管家。 想到这里,秦尚远拿枪的手心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枪柄在他手心里仿佛只是一块冷铁。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自己刚刚没有因为太过紧张而掉链子。 “那就结束了么?今晚的凶手?”杰兰特拍拍手掌,“还有,漂亮的苏小姐,我叫杰兰特·罗素。” 杰兰特想了会儿,有些尴尬地再次自我介绍。 “好的。”漂亮的苏小姐淡淡地应了一句。 “啊!!!” 三人正想放下心里的石头,曹总又是一声惊恐的尖叫。 秦尚远叹了口气,有些无语地看向曹总的方向。 鬼吼鬼叫什么啊? 跟个娘们儿似的,我们要真的想杀你还用等到现...... 他愣住了。 瞳孔在一瞬间放大。 随即愣住的还有苏柏和杰兰特 ...... 这间地窖被分隔成了很多房间,曹总背靠的门开了。 他的背后,缓缓走出的那个人影。 苍老而熟悉。 如若不是他们三个刚刚削掉了他的头的话,那人远看去就像是某个在公交车上会被人让座寻常的老者。 吴本先! 秦尚远震惊之中再三确认了地上躺倒的尸体,朴素的中式短褂,黑色长裤,保守的布鞋...... 就连那颗头颅上的老年斑,都和面前的这位新的吴本先完全一致! 秦尚远缓缓打了个冷战,见鬼了! “忘了说,在那条觐见之路上,我是信徒—值夜者。”新的吴本先缓缓开口,死寂的空气中他的声音嘶哑。 “值夜者?”苏柏并不熟悉,开口问向更有经验的杰兰特。 “我只知道是‘贪婪’途径上的一阶位,”杰兰特低声说,“恶魔途径是封禁的古代知识,地狱的觐见之路已经多少个时代没有向人类洞开了,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而已! 约束局处理攀爬者的经验不一定比阻止恶魔复苏更多!对我们来说,这是情报上的信息差,我们现在处于劣势!” “同意。”苏柏咬咬牙,从马甲兜里抽出绷带,缓缓缠绕在拳头上,接着再用嘴咬紧。 “貌似是那种会有很多分身的能力。”秦尚远努力压制住正在狂飙的心跳,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他早就知道我们会杀掉这个他,所以这个他拖延时间,其实是为了隔壁房间里的自己做准备。” “而隔壁的他现在已经现身......”苏柏神色如愠怒的狮子,隔着人群与老者对视。 “那就说明,他的准备已经做得差不多了!”秦尚远呼出了长长的一口气,“所以,那个所谓的‘觐见场’,究竟是什么东西?” 话音还未落,秦尚远只感到脚下一阵摇晃。 天花板的白炽灯摇摇晃晃,墙灰簌簌地抖落。 一时间惊叫声四起,所有人只能都歪歪扭扭地试图保持平衡。 “草,地震了!?”秦尚远大吼。 而吴本先却如同静止般稳稳地站在人群中,他的手轻轻一推,分隔地窖房间的墙壁在瞬间轰然倒塌! 隔壁是藏酒的房间,那里的一切也都在摇晃中散落。 数百支酒瓶从架子上逐一滑落、破碎,那些价值上千上万的猩红酒液此刻迸溅的到处都是。 秦尚远无端想起了白居易的那句诗。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吴本先只是微微笑,接着在一片混乱中转身。 他平稳地行走在酒架之间,仿佛是某位正在巡视的庄园主。 秦尚远在天旋地转中想要阻止他,立刻拔枪激射,他带了不止一把勃朗宁。 枪火闪灭,可射出的子弹多数都歪向了酒架或者酒瓶。 “没用的,他开启了觐见,现在的他是这个空间中最为稳定的存在。”杰兰特伸手按下秦尚远手中的枪。 几十秒后,一切归于平静。 所有的墙都倒塌了,酒窖成为了一个长方的盒子,尽头通向一个巨大的天然空洞。 空洞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而剧烈地喘息,像是风烛残年的将死之人,又像是地狱中将息未息的业火。 混乱的全貌终于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今晚每一位喝下香槟的绅士与女士们!”吴本先走到尽头的边缘面向黑暗,高举双手,衰朽的声音忽然高昂起来,“老朽此番来邀请诸位,共赴这场伟大的觐见!” “见鬼,我也喝了!”秦尚远脸色微变。 第123章 生产 夏超颅内只是空白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 他捂着鼻子靠近了这头怪物,走出几步,他便感到脚下泥泞不堪。 夏超埋头,厚厚的一层混着血的粘液堆积在石滩上,他抬起脚,鞋底粘连的粘液拉出长长的细丝。 夏超略微“啧”了一声,忍着恶心环视四周。 这个依靠巨石形成的天然房间中,除了那头怪物,还有巨大的机械仪器。 简陋的操作台上摆放着计算机,六根透明软管从操作台一旁两排一人多高的铁罐中延伸出去,软管中的液体泛着奇异的红色暗光,向后蜿蜒隐没入黑暗。 夏超想也不用想,那些软管是接入这头怪物背部的,在这里做实验的人以这头怪物为实验对象,不知道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夏超检查了所有的硬件设施,计算机已经被格式化了,电源被切断,柜门大开,其中原本存放的文件也不翼而飞。 整个房间中只有铁罐中的物质还在源源不断地朝虫后的身体里输送。 夏超走近那两排铁罐,目光仔细扫过每一个角落,想要在漆图的文字上找到一些暗红色液体的信息。 可是四周检查了一遍,罐体上的文字都是些不要紧的东西。 缝合的虫后还在不断地喘息着,口中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夏超听不明白的句子。 夏超走到桌前,忽然停下了脚步。 桌子下方的粘液中,斜斜地浸入了一张纸屑,那节纸屑显然是在慌乱中被落下的,这里的主人察觉到有人进来,只能慌忙逃窜。 夏超缓缓躬下腰,他将那张纸屑拾了起来。 翻面。 目光接触到纸屑正面的瞬间,一股无名的恶寒瞬间袭遍了夏超全身。 那是被截下来的一张寸照。 寸照上的那个女孩眉目清秀,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那个从小就抱着他的手撒娇,腻声腻气地叫他“哥哥”的女孩—— ......夏蔷柔! 二次冲击下,夏超的心跳和呼吸正在逐渐加快。 他只感觉天旋地转,脑子里时而空白时而绞成一团乱麻。 他下意识地扭头,豹子般恶狠狠地看向那个虫后,忽然生出了一个拷打她的念头。 但那头虫后显然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意识。 她最好的结局就是死亡,别的一切对她而言已经毫无意义了。 正在愤怒之际。 虫后嘶哑的声音再度清晰地在他耳后响起。 “夏超......原来是......” 夏超的瞳孔骤然放大! 他不可思议地回头,怔怔地看着背后这头虫后,表情像是见了鬼。 顷刻之间,空气中那股异香陡然浓厚! 空气中,风声在迅速变化,瞬间凝聚成了一种叫“杀气”的东西。 夏超面容微微抽搐,他以极快的速度轻点脚尖向后躲闪,顺势抽刀向前方横扫! 暗中银光如同雷电闪灭,陌刀奇长的刀刃应声将夏超面前的设备统统拦腰斩为两半,削口竟然出奇的平整! 人形的怪物从暗中显出身形,那是一个瘦弱而细长的“人”。 它浑身滴着淡绿色的粘液,身上的凸像是死去的珊瑚那样多孔而坚硬,孔洞中有黏稠腥臭的液体缓缓涌出,四肢和背脊处生长的鳍状结构正在随着它的呼吸而起伏,如同荆棘般尖锐混乱。 这种东西和鱼形使魔不同,它一现身就充满了不洁与亵渎的气息。 就像是由某位恶魔亲手捏造的、令人作呕的塑像,充斥在无数人类的夜梦深处。 夏超平复呼吸之间,那张介于人与鱼之间的面庞缓缓抬了起来。 怪异的吼叫声中,它挥舞着变异的长爪,不顾一切地朝夏超扑了过来! 可夏超手中握着的是斩马刀,古代的军士面对敌军骑兵,用力一挥便可连人带马一同斩杀! 而这柄刀刃足足豪饮了百年的淋漓鲜血,无论是人类还是恶魔,往昔执掌这柄长刀的人,从未在战场上畏惧过! 夏超面露凶光,双脚并立带刀势,在鱼人进入刀刃斩杀范围的瞬间,他单手畅快利落地挥刀!没有技巧,也称不上刀法,爬满黑纹的兵刃径直将那头人鱼斩为两半。 血液在刀身上的细密纹路中浸润,夏超手腕轻轻一抖,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噗呲—— 夏超心中一惊,是漏气的声音。 他抬头循声看去,那两排铁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破坏掉了。 即使只是几个很小的缝隙,罐体中的高压也在不断地迫使其中的物质朝外喷射泄漏。 空气中的那股诡秘异香浓度再度攀高,身后那头巨物也忽然间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夏超心中惊异,扭头看去,黑暗中冒出了几个鱼人,不过它们没有立即朝夏超扑过来,而是如饥似渴地攀爬向虫后的腹部。 鱼人与虫后的体型差距极其夸张,那些率先爬上虫后身体的鱼人开始弓腰舔舐人躯,它们的喉咙中发出欢愉的嘶吼,像是在进行着某种神秘的祭祀。 而虫后在它们的舔舐下,痛苦的嘶叫声如同汹涌的海潮般一浪高过一浪,震得夏超耳膜隐隐作痛。 攒动中,其中一头鱼人忽然仰头,它的下颌开裂到耳根,露出尖利密集而枯黄的牙齿。下一秒,那头鱼人的口中伸出了一根细长猩红的软管。 鱼人埋头,软管仿佛针刺般扎进了虫后人体那个应该叫做“肚脐”的地方。 黑暗中,某种类似于欢呼或者愤怒的嘶吼声在这一刻达到高潮,虫后巨大而畸形的腹部蠕动更加剧烈了,黑点密集地在其中试图突破。 虫后痛苦地翻滚着,铁链搅动,那双脆弱的人类手臂在挣扎中再次变得鲜血淋漓。 夏超背后的汗毛忽然根根竖起,他感受到了某种如同浪潮般的东西。 循着感知看去,黑暗中,一点两点的红点如同星光般挨个亮起,最后遍布整片空洞。 每一对红点都是一双灼热的眼睛,鱼人们在欢呼。 它们在迎接什么东西的到来。 夏超的额头渗出冷汗。 鱼人、虫后、不明的物质、诡异如同祭祀的行为...... 他好像明白了。 这些鱼人是虫后的守卫,它们安静地守护着族群中唯一能够分娩生育的个体,就像是蚁群中的工蚁。 但同时,这些守卫当中也有能够使虫后怀孕的“雄性个体”。 这些雄鱼人争先恐后的爬上虫后的躯体,就是为了抢夺交配权,因为虫后只能受孕一次。 那股时而高涨,时而低迷的异香,就是吸引雄鱼人来交配的信息素,这种由虫后产生的信息素原本应该是遵循某种规律释放。 可有人为了加快交配的频率,人为给虫后注入了能够刺激信息素分泌的物质...... 浪潮般的嘶吼中,夏超双耳发鸣。 可这太匪夷所思了......甚至是有悖天理! 这是对进化论和科学的亵渎,是对生物与伦理的践踏! 虫后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她为什么会有人类的意识? 她一轮再一轮地孕育出鱼形使魔,为的是什么? 生产的尽头在哪里? 伴随着一阵诡异而刺耳的欢呼,虫后畸形的腹节突然停止了蠕动。 接着,一具包裹着白色黏液的人形从虫后的尾部被“吐”了出来。 人形顺畅地从产道中滑了出来,伴随着热气滑落在石滩上。 夏超本想缓缓地靠近,可下一秒那具本应该是新生婴儿的人形动了起来。 其中的人形略显艰难地剥离腥臭温热的胎衣,从胎衣中露出了头,接着在石滩上赤裸着站起了身。 夏超眼角抽搐,静静地看着这人类无法想象的一幕。 “你好,夏超大少爷。” 男人微笑着向夏超打招呼,就像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晨和他相见。 夏超怔怔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如果在那张脸上多添几道皱纹,再将那头漆黑的头发刷得苍白。 那就更熟悉了。 ......夏素月的管家,吴本先! 夏超胸中一股无名的怒火瞬间点燃,他咆哮,愤怒地暴起挥刀! 可下一秒,天地震颤! 仿佛头顶有万钧重量的马车轰隆隆地撵过,整个洞穴都在摇动! 岩柱断裂,石块哗啦啦地滚动,夏超失去平衡摔落在地上。 背后的岩壁彻底解体了,震惊中,夏超单手撑刀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扭头看去,背后坍塌形成的空洞里灯火通明。 那是舒窈山庄的酒窖。 而那里站着的,是另外一个吴本先! 第124章 觐见 两个空间瞬间被打通了。 视野忽然变得低矮狭窄了起来。 “原来这里和山庄的酒窖,仅仅只是只隔了一堵石墙?”夏超喃喃。 老年的吴本先与年轻的吴本先相对而立,他们的视线越过百米相互交汇,像是心有灵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夏超脑海里忽然炸出了一片阴云。 为什么会有两个吴本先? 他苦苦在脑海中思索曾经在学校里读过的文献和课本,难道是某种能够分身的契约能力? 他摇了摇头,这个解释不了两个吴本先年龄差距的疑点。 似乎有人跟老年的吴本先在对峙? 夏超忽然远远地注意到了酒窖里站着的秦尚远三人。 “他说喝了香槟的是什么意思?这老登不会在酒里动了手脚吧?”秦尚远低声念叨,内心忽然有些慌张。 “小家主您有所不知,既然是贪婪途径,攀爬者或者其材料,都需要和现实中的财富挂钩。”吴本先听到了秦尚远的低语,呵呵一笑,“而您跟‘财富’二字完全扯不上半毛钱关系,这是您的幸运。” “那我真是谢谢你啊!”秦尚远听完,悬着的心先是落定。 而后他愣了一下,又有些莫名的怒火。 这不是拐弯抹角骂自己穷逼? 但说到和财富挂钩,秦尚远看向站在两旁的金发人和苏柏...... “我没喝。”苏柏淡淡地说。 她今夜一身侍者的衣装,扎着高马尾,白色衬衣配黑色马甲,外加保守的黑色长裤。晚宴上,苏柏一直端着银盘穿梭在人群里,为不同的客人端上小吃和红酒香槟。 “我今晚上属于工作时间,罗素家的人在工作之前是不会饮酒的。”杰兰特的声音温柔。 顿了片刻,他指向持刀站在远处石滩上的肌肉壮汉。 秦尚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位胸肌壮硕得可以给小孩子当蹦床的男人,面容却出奇清秀。 颇有种贾宝玉的脸缝在鲁智深肩膀上的错觉。 “夏超?”秦尚远讶异。 “他虽然酒量不错,但今晚上我也没见他沾酒。”杰兰特补充道。 但余下的人慌乱了,他们根本听不懂面前的四个人在说些什么,但他们预感到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仿佛是在梦境边缘侵蚀人智的黑影。 吴本先微微一笑,他伸出满布皱纹的手来,掌心翻面。 紧接着,他掌心骤然收紧,像是拽住了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秦尚远身后的宾客们嘶叫起来。 他心头一凉,那些此起彼伏痛苦的嘶叫,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够发出来的声音! 三人不约而同地回头,宾客们的身体正在发生着剧变! 人类的皮肤像是在高温炙烤下熔化的白蜡,正一点一滴从他们鲜红色的肌肉上剥离流淌下来。 而他们的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锁住了,人群中此起彼伏地发出“嗬嗬”的喘息声。 血人们匍匐下身子,四肢跪伏在地上,缓缓地爬行。 吴本先攥住手中的虚无,像是攥住了某种栓在血人脖子上的无形的绳子。 紧接着他咆哮着高高跳起,凭空悬浮在了血人之上! 上百具血人仿佛是拉车的马匹,吴本先半空中的双瞳发烫。 此刻的他,是驱车的马夫! 也是朝圣的信徒! “怎么办?总不可能看着他这么操作下去吧?”秦尚远恶向胆边生,颤抖着更换弹匣,“这里的人如果都死了,那明天指不定哪个股票市场就得崩盘!” · 深夜,大风。 山庄的停机坪上,直升机如同黑色的铁鸟一般融入进黑夜里。 汹涌摇曳的火光映亮它的漆面,螺旋桨在草地上掀起骇人的狂风。 独臂的男人站在登机口,阿壹伸手为他点燃一支香烟。 狂风卷起他的风衣衣摆,远处的火星在夜风里朝他遥遥飘来,他静静地看着那栋燃烧的宅子,眼神中说不清是哀伤还是宁静。 “老板,真的没问题么?那可是相当有分量的一群人呐,他们手里的财富加起来可以买下一个国家了。”阿壹站在夏素月身侧。 “就算只是当做一场突发事件来公布,对于表世界来说也相当恶劣了。”阿壹想了想补充道。 “一群奴隶而已。”夏素月淡淡地说,“世界少了谁都不会停转的,而且他们也不一定会死。” “只是没想到吴管家......”阿壹犹豫了一会儿。 “是啊,谁能想到呢。” 夏素月顿了顿。 “打个电话给约束局,让他们来擦屁股了。” “是。” 夏素月吐出烟圈,将还未燃尽的烟头抛在风中,转身登上了机舱。 今夜无月。 直升机在火光中起飞,然后掠过山丘,融入漆黑如墨的夜色。 · 苏柏瞳孔微颤。 “【天规】消失了!”她大喊。 这是一种微妙的直觉,就像是装满水的玻璃瓶在瞬间破碎开来。 秦尚远和杰兰特也感觉到了。 远处的黑暗中,躁动的鱼人开始冲锋,那位身体裸露素白的吴本先,身影也模糊起来! 夏超见状,立刻持刀赶了上去,奇长的刀刃在鱼人群中掀起了一股血雨腥风。 “还有武器么?”杰兰特问。 “我一直都用这个。”苏柏伸出双拳。 说完,苏柏便以迅雷之势闪向吴本先。 她以极强的跳跃力高高滞空,久违地咬碎手指,血液在迅速聚集的风压中飙飞。 【凝风】! 可吴本先却无比从容,他仿佛只是微微地挪动身体而已,却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苏柏的连续出拳。 滞空时间结束,苏柏咬着牙单膝砸地! “现在的吴本先正处于‘觐见’的状态,普通武器对他是没用的!”杰兰特解释道。 秦尚远一边朝着空中的吴本先开枪打光了弹匣,一边伸出手在兜里东摸西摸,最后摸出了一柄银色的小锤子。 锤子虽然小巧,可锤身上遍布着神秘繁复的铭文。 “这......”杰兰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秦尚远一脸真诚的样子。 “除了手里这把勃朗宁,我就只有它了。”秦尚远很诚恳地说。 情况紧急,可杰兰特还是认出了那是什么东西。 “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杰兰特摸出身后的格洛克上膛,枪他倒是不缺,只是这些东西最多只能解决下面的那些鱼人。 “你要是不满意的话,”秦尚远又摸了摸屁股包,“就只有一支......” “你在哪拿到的?” “一间屋子捡到的,估计是什么小封印物,”秦尚远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锤子,“效果像是能拆解什么东西,我就用它拆了几把锁,把夏素月的藏枪都收集过来了。” “这是剥离之杖......他选择了你,你到底是谁?”杰兰特喃喃,胸膛微微起伏。 可他顾不得多想,提着枪冲了出去,“只有你能阻止他了!” 秦尚远心中一紧,扭头看向远处的黑暗。 瞳孔中闪着红光的鱼人怪物仿佛叠罗汉般密密麻麻地重叠在一起,它们咬住彼此的腿如同铁链般环环相扣,搭起了一座血肉铸成的长桥。 被缝合起来的畸形怪物正在在长桥的尽头苟延残喘,仿佛正在接受某种残忍的折磨。 而吴本先驱使的血人马车,正缓缓行进在那座长桥上。 鱼人们诡异的尖笑声此起彼伏,血肉叠成的长桥看起来摇摇欲坠。 正如他所说的,这是一场漫长血腥的觐见,是一场伟岸亵渎的朝圣。 那具血人马车,像是要通向某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大门。 就在这时,一头发疯似的鱼人从黑暗中向他扑了过来,它是那么的丑陋,似笑非笑的嘴角淌着粘稠的涎水,像是在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弱小的猎物而快慰。 一如在医院的那个夜晚,也像某个暴雨中的火场。 心跳飙升,胸膛起伏,胸中像是有一股积压已久的愤怒等待着发泄。 “我去你妈的啊啊啊!!!!” “系统!!!” 秦尚远睚眦欲裂,用尽所有力量咆哮着挥拳! 第125章 解锁、冲锋 铺天盖地的红光轰然乍现! 【欢迎使用——】 【好久不见~】 与此同时,时间流逝在秦尚远的眼中骤然减缓! 整个世界像是静了下来,所有的事物都陷入了无声。 秦尚远能清楚地看到那头鱼人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甚至是每一块肌肉群的抽动。 苏柏缠着绷带的拳头砸碎了一头鱼人的头骨,骨头渣子混着血浊的脑浆四溅,她的马尾飘荡在半空,狠厉的小脸微微扭曲。 夏超手中急速旋转的陌刀也随着整个空间减缓了转动,布满黑纹的刀身缓缓切割过周围涌来的鱼人,它们躯干中迸溅出的血液仿佛无数缓缓绽开的红花。 而杰兰特正手持双枪朝前射击,明亮的枪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枪口炸开,出膛的子弹旋转着慢悠悠地飞行。 血人马车的前进速度也放缓了,吴本先双瞳之中的红光飘摇,在黑暗中留下拖长的尾迹。 整个空间的流逝都在变慢。 “老子要打架!给buff!”秦尚远咬牙切齿地大喊。 【提示:战斗数值与实际经验挂钩,没有后者,再高的数值也是白给哦!】 “那就把我加成肉盾!我死不了就行!”秦尚远大吼。 他受够了每次都躲在别人身后的感觉,那种渗透骨髓的无力感就像是蔓延的某种病毒,要一点点蚕食他的意志。 “精神疗养院也是,鹭湖别墅区也是,还有该死的塟魔之井!我可是跟恶魔签订契约穿越回来的啊!在恶魔收走我的命之前......”秦尚远面部微微抽搐,指节捏得发白。 他怒目圆睁一字一顿,面部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扭曲。 “这种东西有一个算一个, 它们一个都跑不了, 都得给我......死!” 【正义发言!】 【申请获准——】 几行数据跳出面板。 【生命值:87。】 【体力:73。】 【速度:58。】 【敏捷度:83。】 【力量:25。】 【防御:50。】 【攻击:8。】 这些条条框框代表着秦尚远的实时基础数值,但下一秒,条框中过的数字在他眼底跳动了起来! 【生命值:。】 【体力:。】 【速度:100。】 【敏捷度:160。】 【力量:160。】 【防御:。】 【攻击:250。】 眨眼的工夫,所有数值立刻刷新。 【拟合您上次在‘捕鱼大亨’任务中的战斗数据已刷新,依照目前的实际情况有所调整。】 【事发突然,已自动扣费,无支线任务。】 【自由发挥。】 【武运昌隆。】 红光闪过,界面关闭,与此同时秦尚远全身仿佛被灌注了某种崭新的力量。 系统关闭的瞬间时间再次恢复了正常流速,秦尚远早已经做好准备了,迎面而来的是那头张牙舞爪的鱼人。 鱼人高举的畸形怪爪还没来得及落下,秦尚远挥出去的拳头就依照惯性砸在了鱼人的面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鱼人皮肤那种恶心的触感。 这头鱼人没能顶住秦尚远的这一拳,硬生生被拳头锤得横飞出去,紧接着被突出的锥形岩柱贯穿胸膛。 恐怕在它死的那一瞬间,方才的欣喜还没有褪去。 它也来不及想气息原本弱小的猎物,何以在一瞬间就成为了猎人。 秦尚远调整姿势大口喘息,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拳头,上面还残留有令人作呕的粘液。 这不比5点攻击力强多了? 他没有犹豫,迎着混乱的战场一步踏出。 秦尚远从系统中抽出那柄由脊柱构成的长剑,径直贯穿面前鱼人的面部,鱼人的血液浸润苍白的脊柱,那柄诡异的剑竟然似乎变得更有色泽了。 “秦尚远你在吗?”耳边有女孩的声音,像是邻居来敲门。 “忙着杀鱼呢!”秦尚远双手并用大力挥剑。 柳玉颜的脊髓剑从鱼人的肩膀一侧斜砍下去,剑锋毫不费力地展开皮肉,脊柱相撞,鱼人的脊柱却是更脆弱的那一方。 看来比起刺探情报,这种大剑还是更适合用来砍杀。 “我感觉到了某种不祥的气息,是久违的感觉,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嘈杂里,芙罗拉的声音有些担忧。 “你能不能把动漫暂停了再跟我说话!”秦尚远叹了口气,用剑锋将背后的鱼人钉穿在了岩壁上,“你看的什么热血番?两边都这么吵,我根本听不清好么?” “私密马赛,是《进击的巨人》......啊不是,不好意思,暂停了。”听得出芙罗拉手忙脚乱地挠了挠头,“听着,你那边有门要打开了。” 芙罗拉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 “门?”秦尚远高高跃起,他身下的鱼人们也踏着彼此起跳,伸出丑陋的长爪想要够到面前的这个人类。 可下一秒,秦尚远重重地落地,某种冲击波将这些支撑点不稳的怪物震得四散开。 太多了,比鱼形使魔还多。 所有人都正在接近那座鱼人咬口衔尾搭成的诡谲桥梁,上百个血人拉动的无形马车在摇摇欲坠的桥上缓缓地行驶,如同在进行某种远古的诡异祭祀。 秦尚远一种感觉,他们必须摧毁这座“桥”,然后杀死那个车夫。 但此刻的他们就像是行走在水流中,越往中心走,所受到的阻力就越大。 这座空洞存在多久了? 难道是夏素月的那个老贼在这里布的老窝? 为了搞水产养殖? “太复杂,先不跟你解释了。”芙罗拉的语气焦急,“总之,不能让吴本先走到那座‘桥’的尽头!” “直白一点!”秦尚远费力地在越来越多的鱼人群里跋涉,他已经放弃用武器了。 鱼人们围拢过来拼命想要啃噬他,可就算把那一口丑陋密集的尖牙崩坏了也无济于事,只能撕下他身上的衣物。 “那是通往‘故国’的马车!他走到尽头就说明完成了仪式象征他已经跨过了人间与地狱的边界,而那时候,连通两界的大门就真的会打开!” “你们恶魔的东西可真是复杂啊!” “你手里的是剥离之杖,权限很高的炼金产物......也是尼古拉斯那小子的玩具,用你的血液唤醒,你们人类应该把这种东西称作‘圣人遗物’吧?夏素月家里真是龙穴,全都是宝藏。”芙罗拉语速飞快。 “它能够拆解选中者所指定的物质,无论是物理层面还是哲学层面,摧毁那辆‘马车’,只有它能做到!” “你是说拆掉马车?” 秦尚远望向那座摇摇欲坠的肉桥,无形的马车行驶其上,吴本先身下爆发出不绝于耳的诡异奸笑,仿佛是皇帝游行,接受民众的欢呼。 “轮子!” “轮子?”秦尚远的目光越过重重狰狞的鱼人头,用尽全力试图找到马车轮子应该在的位置。 “你们口中的封印物1-13!” “你是说那个圆盘?”秦尚远愣愣地说。 “那是斯旺的信物,是通往‘故国’马车的轮毂!”芙罗拉喃喃道,“原本他要等到集齐三件才会开启攀爬的过程,但我们的出现让他不得不在这个残缺的状态开始。” 秦尚远凝神看向吴本先,他身下的空洞中,那轮雕琢着女人的圆盘正在以一个奇怪的角度缓缓转动。 与其说是轮子,不如说是某种核心。 吴本先应该是早有预谋,从枪响那刻就开始了。 第126章 剥离之杖 “我知道了。”秦尚远点点头。 他收起手中的小锤子,深呼吸。 他原本是被包围在鱼人群中的,这些诡异丑陋的怪物尖笑着哭泣着,用长爪和牙齿撕咬他的身体,想从这头猎物身上撕下一大块鲜肉。 远看过去,秦尚远就像是被抛入镪水的锡片。 “秦尚远!” 苏柏游离在鱼人群里,她勉强地张望,试图寻找秦尚远的位置。 她原本以为秦尚远会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至少不会冲锋。 “苏柏妹妹,那家伙可是收拾了焰魔遗骸的人,轮不到我们担心他。” 夏超被几头鱼人击得后退,他将陌刀横于胸前帮助卸力,退回来与苏柏以背相抵。 缓过劲来,夏超微微皱眉。寒冷修长的刀光一闪,将面前的鱼人尽数斩杀。 苏柏锁眉闷着脸沉默,没有说话。 “是啊,那家伙可不简单。” 杰兰特的声音由远及近,几乎是瞬间移动到了夏超两人的面前。 原本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金发已经散乱不堪了,这个法国的绅士现在就像是一个浪迹天涯的亡命徒,满身是血大汗淋漓,领带松散着手持两把枪口过热的格洛克。 西装衣摆被吹开,他的腰上竟然环绕着一圈黑色的填满诡银弹的弹匣。 “我记得夏素月的宴会是要搜身的。”苏柏皱眉,这个金发人显然隐藏得很好。 杰兰特苦笑。 “这家伙的契约能力。”夏超暂缓了一口气,“约束局序号81的【匿影】,罗素家族基本上和华夏没什么联系,夏素月没有给他发邀请,我还奇怪他从哪冒出来的呢。” “能够根据标记对调位置的鸡肋契约而已。”杰兰特摊摊手,“毕竟当初也没有换给那个恶魔什么东西。” 此刻的洞穴中,鱼人疯狂地朝着那座“桥”聚拢,它们甚至直接放弃了外围的三个人类,手脚并用地奔向洞穴中心,彻底疯狂地成为堆筑“桥”的材料。 “夏超你怎么会在这里?”杰兰特反问。 “这是这些玩意儿的老巢,”夏超的心情复杂,“吴本先大概是约束局遇到的第一个攀爬者,他不知道在这里布局了多久,有多少人是他的同谋。也不知道早就遗失不全的恶魔途径,怎么又重现人间了。” 他犹豫了几秒,开口问:“蔷柔呢?” “在地面,那里的使魔已经被我清理干净了,很安全。”苏柏面无表情,以一种保证的口吻回答。 “情况好像不是很乐观呐。”杰兰特眯起眼睛看向远处的“桥”。 “桥”正被鱼人们密密麻麻地堆垒起来,后来的鱼人用长着脓疮和蹼的脚掌踩着之前的同类朝顶上攀登,它们愤怒而兴奋地四顾、嘶吼,畸形的口中飙飞出混杂血沫的不明液体。 “桥”的整体形状正随着鱼人的增多,而逐步呈现出下宽上窄的趋势。 这样的形态不免让所有人都想起了一个东西。 金字塔。 鱼人们挤破了头,锋利狰狞的背鳍张开着彼此穿透。 鲜血仿佛瓢泼大雨般从金字塔的每一处缝隙中渗透流出,怪物们痛苦、愤怒和兴奋的吼声交织在一起穿透黑暗。 洞穴中金字塔摇摇欲坠,不断有鱼人从顶部失去支撑坠落下来,远远看去像是一副瑰丽而诡异的怪画。 “这究竟是什么见鬼的仪式?”杰兰特看着面前地狱般诡怪的场景。 “城外的夜,外邦的朝圣者要驱使百匹血人的车驾。哭泣的风揭开通往故国的旧路,将要点燃那门后的眼睛。”夏超望着远处默默颂念。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血腥味,使魔们的吼声飘荡在空中。 “那是什么?”苏柏的胸膛随呼吸微微起伏。 “恶灵石板残卷上的某段铭文,用一种古文字书写。”杰兰特替夏超回答,“你哥哥每门课都拿第一的成绩,对这种史学他再熟悉不过了。” “吴本先是那个驱使车驾的外邦人,如果那座通往金字塔顶端的桥是所谓‘故国的旧路’......”夏超的思维飞速旋转。 “那么吴本先的仪式结束,所谓的‘门’就会被打开。”杰兰特接上夏超的话尾,“至于门后是什么,人类还不得而知,反正不可能是维尼熊和跳跳虎。” “你还记得?”夏超诧异地看向杰兰特。 “是啊,那门选修课我挂了,于是就把整本书背了下来。”杰兰特笑了笑,脸上愁容惨淡,“显然有人比我们更先一步了解这件事的严重性。” 杰兰特指了指远处。 鱼人堆里有一团赤条白肉在晃荡,相当扎眼。 鱼人们撕咬着将白肉推进向金字塔,可白肉就是白肉,它们就算把所有牙齿都崩掉了也奈何不了白肉一丝一毫,只能扯下他身上早已被撕成布条的衣物。 “这家伙还蛮白......”夏超愣了愣。 苏柏别过头,默默捂住了眼睛。 “他手里拿着的可是失踪已久的剥离之杖,”杰兰特皱眉,“这支保密级别最高的圣人遗物原本被收藏在梵蒂冈的大教堂,失踪这几十年把我家那几位熬得头发都白了,可刚刚他居然告诉我是从你家宅子里顺手拿的!” 夏超耸耸肩,翻了个白眼:“你们洋人当初未必也是来华夏行善的,我们现在拿一支锤子又怎么了?” 杰兰特被夏超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怼得出不了声:“我的意思是说,他真的是个高中生?” “是的,是我同桌。”苏柏犹豫了片刻。 “等等,”夏超察觉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说什么在他手上?剥离之杖?” “那位传说中的炼金术师,尼古拉斯·霍恩的剥离之杖?”苏柏抬起眼睛。 所谓封印物其实泛指具有“精神力”的死物。 约束局所说的封印物一般是相对狭义的,只代表他们发现并且编号的对应物品。 但即使是这样,其下也囊括了很多的分支,包括与恶魔相关的古代物品和圣人遗物,而这两类之下的分支又更加繁杂,其中多数都具有克制的关系。 为了表明这种克制的关系,约束局从f到a再到s为封印物划定了层层级别。f为封印物级别的最低一档,在这个层级的封印物大概只能表现出微弱的“精神痕迹”。 越往上走,封印物的“精神痕迹”越发强烈,在代表顶级的s这一层级,封印物甚至会具有强烈的“自我”意识,其中能够迸发出的克制之力也是极为磅礴的。 而剥离之杖作为顶级封印物,一直被当做保密级别最高的物品存放在梵蒂冈的某座教堂中,百年间无人能够唤醒。 如今却突然出现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华夏高中生手里? 如果不是因为顶级封印物独一无二的气场,他几乎都要以为那是某个匠人仿制的赝品了。 “只有他能阻止那扇门的洞开了,”夏超沉默片刻,“我们要为他创造靠近吴本先的条件。” 第127章 杀出血路 “妈的,好歹给我留一条内裤啊!” 秦尚远伸出双手,奋力在鱼人群里一拨,鱼人们像是堆积在海底的沙子那样被拨得成堆抛飞,秦尚远就在其中缓慢而艰难的前进。 他已经被扒得几乎一丝不挂了。 那套动辄上万的奢侈品成装早已经成为了鱼人使魔们的爪下破布,不过幸好内裤是贴身的,并且角度过于刁钻,不然的话他就得在这里边裸奔了。 自己离那座“桥”还有一些距离,远处的鱼人正在一层接一层地垒高,形成了一种神秘的塔状结构。 而吴本先的血人马车也在那条道路上不断攀高,所有人都被鱼人潮阻隔在外,这仿佛是一场死人和怪物的狂欢,又有些像原始部落中某种残忍邪恶的死祭。 组成金字塔的鱼人们挣扎着吼叫着,不断有瓢泼雨水般的鲜血从塔身坠落。 秦尚远想这真是诡异,如果不是鱼人在他身上留下的那些恰到好处的疼痛,他估计会以为这是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 芙罗拉说只有剥离之杖能够摧毁那架马车,封印物之间的层级关系他多少了解一些,据说金钱恶魔斯旺是头上位恶魔..... 能够摧毁上位恶魔信物的封印物,那个叫尼古拉斯·霍恩的男人,竟然是这样的存在么? 秦尚远估摸着芙罗拉的意思是要他一锤子干爆马车的车轴,也就是封印物1-13。 不管是杰兰特、夏超还是苏柏,他们都做不到。 这里只有他能够做到! 秦尚远咬了咬牙,该加速了。 “把雨中剑给我!”秦尚远对着空中大吼。 系统的红光并没有闪过。 可下一秒,空气中忽然变得湿润起来,像是被某台机器瞬间加湿了成百上千倍,无数的水滴凭空凝聚! 与此同时,秦尚远周围正在乐此不疲啃咬他的鱼人停住了,它们先是难以置信地用丑陋的长爪抚摸自己嶙峋而畸形的面庞。 接着,那狰狞恐怖的表情凝固在了某个时刻。 因为密集的水分正在源源不断地从它们的身体中析出,像是空间中数不清的铁屑被磁铁强行拉扯了出来。 以秦尚远为中心,周围的鱼人们纷纷由狰狞的兴奋转为痛苦的痉挛,青筋暴起眼球凸出,它们一个接一个地迅速干瘪倒下,原本高大的体型因为身体细胞中的水分被抽离而缩小。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就像是已经风干了千年的木乃伊,又像是成群枯萎的灌木。 而在鱼人群变成鱼干的同时,那柄苏格兰阔剑形状的长剑也在秦尚远手中逐渐成型! 秦尚远左手持柳玉颜的脊髓,右手持某头神秘恶魔凝成的苏格兰阔剑,怒吼着在鱼人群中大开大合。 东瀛剑圣宫本武藏创造了“二天一流”的理念,所谓右手太刀左手小太刀,但后世不少人诟病这种双刀流的剑术是邪魔外道,并不实用。 这种说法也有一定道理,因为对于普通剑客而言,战斗技巧需要锤炼得如同机械般精密,而手执双刀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稍有不慎就会顾此失彼从而落败,甚至是丢掉性命。并且如果一人之力不能毫无保留地灌注于同一把刀剑上,那么挥斩出去的力量也会大打折扣。 但此时的秦尚远不同,他像是拿着除草机的园丁那样在鱼人群中肆意冲锋,愤怒而兴奋的表情又像是饿了两个月放出笼子的母老虎。 秦尚远没有学过任何的剑术或者格斗,但他此刻的表现足以让世界上任何一位剑道宗师惊恐地大呼“剑道不存在了!” 因为他的动作没有任何精密技巧可言,他完全依仗恐怖的蛮力挥剑,身体从头到脚每个角落都是破绽,可这样的效果甚为拔群! 被削掉半截身子的鱼人们像是被成群收割的韭菜,大批大批地飞了起来,与此同时无数血柱如同喷泉四起。 可同时他还飞快地在鱼人群中移动,他的每一次挥剑都是为了靠近那辆行进中的车驾,像是庆典游行中突然暴起,要刺王杀驾的剑客。 “做好准备,我要把那群家伙吸引过来了。”夏超挽起袖子,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臂。 “可那群怪物现在对我们根本不感兴趣,对它们而言我们就是一群毫无吸引力可言的老女人。”杰兰特摇了摇头。 “你们法国人说话都是这么风骚的么?”苏柏面色有些不悦。 杰兰特有些抱歉地苦笑。 然后他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夏超:“喂等等,你不会是想......” “男人对老女人不感兴趣,是因为她们没有掏出包里的珠宝,没有拿出柜子里的房产证。” 夏超说着,死死抓住杰兰特的手腕,举起来:“而罗素和夏氏的血,就是他们眼里的珠宝和房产证。” “你妈的!” 杰兰特根本来不及阻止,他惊恐的表情中,鲜血飙飞。 夏超收起随身携带的短刃,拔出陌刀,得逞的表情有些略贱:“说脏话可不是罗素家的少爷该有的素养啊。” “我说的是华夏脏话,老家伙们管不着。”杰兰特捂住流血的手腕,血液汩汩地从他的指缝中渗出,脸色阴沉。 “外套也该脱了。” 夏超片刻后补上一句,陌刀刀尖以一个精密的角度挑断了杰兰特手工定制的正装。 他抓过杰兰特的手腕和自己的手腕叠在一起,鲜血混合着滴落在外套上,浸入了深色的羊绒面料。 “我发现了,不管在哪,你总是很擅长让我变得狼狈。”杰兰特叹了口气,一脸无奈。 但和夏超说的一样,血液的效果很显着。 立刻有一拨外围的鱼人嗅到了那股令它们欲罢不能的气息,鱼人们凶狠地扭头,它们冲着三人怒吼,焦黄的牙齿锋利参差,它们荆棘般的背鳍最大限度地张开,眼瞳中的光芒飘摇狰狞。 杰兰特没有犹豫,他快速给手中的格洛克上膛,然后对着远处的鱼人扣动扳机。 “契约匿影,生效。”杰兰特嘴唇微微翕动。 苏柏只听见空气中一阵微小的爆破声,杰兰特瞬间消失! 甚至连残影都没有留下! 而取代他原本位置的,是某一头已经死去的鱼人尸体。 那鱼人的脑门已经被子弹轰去了小半,深银色弹头嵌在它模糊血腥的大脑里,脆弱的脑组织正在迅速地枯萎。 每打出一枚子弹,杰兰特的位置就会和被击中的鱼人互换。 杰兰特依靠着【匿影】移形换影般闪现穿梭在鱼群中,鱼人们嗅到他身上浓厚的血腥味,纷纷发疯似的飞扑过去,可到手的往往是同类已经失去温度的尸体。 而这一群扑空的鱼人抬起头要面对的往往是夏超的斩马刀或者是苏柏带着风刃的拳头。 如果从半空中看去,夏超的战术的确很有效,不断有鱼人被吸引过去,那些折返的鱼人像是在迁徙中离群的角马,秦尚远那方的压力也在随之减小。 秦尚远的速度逐渐加快起来,手持双剑的他在鱼人群中仿佛是一台高速列车,阻挡他的鱼人都被剑锋利落地斩开抛飞,四处都是被腰斩的鱼人尸体,秦尚远硬生生在其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秦尚远微微咬牙,抬眼望向那个高高在上、心无旁骛的车夫 还差两步! 第128章 如陨星坠落 秦尚远以左脚为圆心撤步,竭尽所能地将力量灌注于双腿之上,双剑斩开范围之内的鱼人。 他像是一头预备发动袭击的美洲狮那样将身体绷成弓,在这种状态下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根肌肉纤维上所积蓄的力量。 系统随手就将他的身体素质提高到了一个远超正常人类的水平,但是却意外地没有提及代价。 甚至没有扣钱。 秦尚远虽然内心有些疑虑,但此刻的他就是架在弦上的箭,命中靶心才是他唯一的宿命,况且虽然他内心不太愿意承认,但这一路的挥刀斩杀带给了他某种诡异的快感。 那种酣畅淋漓仿佛疯狂的杀戮,原来真的会让人上瘾么? 学校里提着霰弹枪轰杀鱼形使魔的回忆再度浮现在秦尚远的脑海里,系统在他的面前覆盖了一层怪异的滤网,让他误以为那是一场欢脱的捕鱼游戏。 但等滤网下线他才发现,其实自己在周围人的眼中早已是双手染血的杀戮者了。 某种无名的恐惧在秦尚远心里冒了头,自己什么时候竟然对这样血腥的场面已经习以为常了? 混乱的思绪中,秦尚远释放全身积蓄的力量,像是力大无穷的弓手终于手中松开紧绷的弓弦。 脚下一阵怪响,秦尚远仿佛火箭那样从鱼人群中弹射起飞,他手执双剑高高滞空于洞穴的黑暗中,这场血腥怪异的觐见此刻在他的眼底一览无余。 原本的混乱早就演化为了内乱,搭建觐见场的鱼人们在吼叫声中相互撕咬攻击,荆棘般的背鳍划破彼此晦暗畸形的肉体。 鲜血暴雨般滑落,通往塔顶的桥梁已经成型了,血人的车驾正旁若无人地行驶在那座桥梁之上,像是暴风雨中归城的马车。 拉车的每一个血人都仿佛着了某种邪恶的魔法,他们双目无神,裸露着红色肌肉与森白骨骼。 因为嘴唇和眼睑消失,密集排布的牙齿与布满血丝的眼球就那么暴露在空气之中。 每一颗肋骨笼中的心脏如同躁动不安的鸟雀跳动,鱼人们畸形的头颅密密麻麻地排列,成为铺设桥面的方砖,血人们一寸寸地爬过,四肢被锋利的背鳍刺穿得鲜血淋漓。 车驾之上,是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就是他了! 滞空时间到了,秦尚远目光沉沉,像颗导弹般调整姿态向吴本先俯冲。 耳边是猎猎风声,红光闪过,数值界面在他的视野里展开。 【生命值:\/。】 【体力:3561\/。】 【速度:100。】 【敏捷度:160。】 【力量:160。】 【防御:2560\/。】 【攻击:250。】 系统所谓的防御值其实更像一种“盾”,在战斗中是可以被消耗的,因为他的生命值目前还没有减少。 他并没有主动呼喊系统,这更像是系统给他的一种警示,不过他摔不死,生命值还是满的呢。 他让系统把他变成一个肉盾,系统就真的给了他一百倍于正常人类的生命值。 这个坦度够他在岩浆里打几十个滚了。 他离悬浮于半空的吴本先越来越近,这时候秦尚远只需要挥剑,无论是砍到吴本先,还是他身下的封印物1-13,对秦尚远来说都不算亏。 目标就在眼前,秦尚远咬紧牙关眉头一紧。 “你他妈还搁这开车呢!” 秦尚远怒吼,血腥的狂风灌进他的鼻腔和嘴里,他像是流星那样咆哮着坠落,他手中剑锋也跟着坠落! 但下一秒,耳边传来一声尖啸,他只感到腰部骨骼仿佛错位了,有什么东西极速冲撞了上来。 像是导弹在半空拦截了他这颗来势汹汹的陨石。 剑锋只剩咫尺之遥,秦尚远被拦腰撞得横飞了出去。 失去重心的他仿佛一台失控的跑车,在鱼人构成的活桥上摔落翻滚出数十米开外,一路上他撞裂了数十头鱼人的颅骨,带着粘液的血浆齐刷刷地飞溅。 柳玉颜的脊髓和雨中剑在离他十步外的地方斜斜稳稳地贯入鱼人的颅顶。 秦尚远还没稳住身形,他本能地想起身,却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给抓住了。 他半趴着扭头看向身后,他身下的鱼人狞笑着伸出双手,这些枯萎手臂形成的牢笼死死地将他扣在了桥上。 鱼人群爆发出尖锐刺耳的欢呼声,它们仰头伸出细长管状的舌头舔舐秦尚远赤裸的身体,仿佛是在品尝珍贵的祭品。 它们也试图抓破秦尚远的皮肤,可即使他的肉体再怎么柔软,鱼人们尖利的爪牙也削不下一根哪怕毫毛。 秦尚远动弹不得,只能抬头看向那个将他撞飞的影子。 “小家主,你好啊。” 男人缓步走到秦尚远的面前,声音温柔年轻又醇厚,在这个腥风血雨的夜晚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和秦尚远同样赤裸,唯一不同的是秦尚远还剩了一条内裤。 视野里,红光再次展开。 【生命值:\/。】 【体力:2322\/。】 【速度:100。】 【敏捷度:160。】 【力量:160。】 【防御:1560\/。】 【攻击:250。】 刚才的撞击对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秦尚远忍着肋骨传来的阵阵刺痛,咬牙吐出一口血沫。 下一刻他愣住了,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眼熟。 “吴本先?”他错愕地看着那个身体年轻的男人。 年轻的吴本先脚踩鱼人的头颅,坦然地张开双臂,意气风发。 他的身体仿佛是全新浇筑的,雕塑般的肌肉线条根根分明,四肢比例极度完美而匀称,让秦尚远想起列奥纳多·达·芬奇笔下的那幅《维特鲁威人》。 “很高兴您还能认出我。”吴本先缓缓绕到秦尚远的身后,声音柔和而魅惑。 无论外貌如何变化,一个人的气质和眼神是改变不了的。 秦尚远很确定,这副年轻身体中装着的灵魂,依旧是那个老管家。 可那个驾车的老人又是谁? 或者说,在“吴本先”这个身份下,他扮演着的是什么样的身份? 他猜测所谓的“值夜者”是能够允许多重分身存在的一个特殊称谓,难道攀爬恶魔途径会改变人类作为“生物”的基本性质么? “为什么会有两个你?”秦尚远脸色阴沉着诘问,“不,三个你?” 第129章 新的身体 他一边试图找到借力点用蛮力挣脱,一边拖延时间。 “那座城市不会只有一个守夜人。” 吴本先转身仰望正在向高处攀升的车驾,血人们如同马匹,正以一个难以描述的角度往金字塔顶攀去。 鱼人建构的桥梁夸张地向上弯曲,可车驾平稳,一切都诡异而秩序,在混乱中竟能感受到某种平衡的气息。 “什么意思?”秦尚远有些无语,这家伙还当起谜语人了。 尖锐的刺痛让秦尚远的脖子有了强烈的不适,但他能感觉到,吴本先拔出了一把剑对准了他的后背。 “抱歉,小家主。”吴本先缓缓开口,“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你干扰了仪式,是应该被立即抹除的存在。” “你知道么?”秦尚远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 与此同时,轻微的爆响从秦尚远的身下传来,仿佛冰川开裂。 “嗯?”吴本先愣了一下。 “我很讨厌别人威胁我,”秦尚远的语气很诚恳,像是在提建议,“特别是他们很嚣张地说要杀掉我的时候。” 身下的鱼人们忽然痛苦地嘶吼起来,它们眼瞳中扑闪着荧荧红光,作为牢笼捆缚着秦尚远的手臂在同一时间被蛮力凶狠地扯断! 动脉中的血液在心脏的压力下喷涌四射,在天上下起一场血腥的雨。 秦尚远果断地抓住剑刃紧接着扫腿,失去平衡的吴本先重重地摔落在桥面,鱼人们因为疼痛而仰头吼叫,每张嘴都是一处布满荆棘和粘液的黑色空洞。 吴本先没有慌乱,他迅速正身,那副近乎完美的身体朝秦尚远扑了过来。 秦尚远依靠高敏捷度迅速地换手,双手正持柳玉颜的脊髓,可吴本先没有躲闪,迎着剑锋径直撞了上来! 什么鬼? 秦尚远下意识一惊,可下一秒,他的脖子已经被吴本先掐住了。 吴本先面部扭曲着狂笑,用尽全力想要掐死秦尚远,这个更接近恶魔之手的造物却在用最为朴实的方法杀人。 秦尚远根本呼吸不过来,他攥着脊髓剑在吴本先的身体上捅了一个又一个窟窿,可根本无济于事。 他的面色涨得发紫,无奈之下他只能抓住吴本先的双臂与他角力,可对方的力气似乎和加成buff之后的他不相上下,秦尚远用尽全力也只是稍稍缓解。 红光再度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生命值:9999\/。】 【生命值:9156\/。】 【生命值:8752\/。】 ...... 生命值正在随着秦尚远大脑的极度缺氧而飞速掉落,吴本先根本没有留手,如果秦尚远的数值正常,他早已经死了好几十次了。 【生命值:5791\/。】 【生命值:4985\/。】 该死,要是会摔跤的话大概就能打破现在的局面了吧? 系统说的没错,如果不接受专业的训练,数值再高也只能被动挨打,他之前在鱼人群里仿佛没有障碍似的奔袭,也只是依靠豪横的坦度硬抗而已。 秦尚远拼命地挣扎,甚至试着反掐吴本先的脖子,但在缺氧的状态下他没办法使出全力。 “秦尚远!” 风声中,女孩的声音由远及近,她矫健利落的身影仿佛是刺破宇宙黑暗的光。 苏柏! 意识模糊中,秦尚远心中一喜。 寒光瞬息闪过,与此同时,吴本先的头颅飞了出去!随之而来的是断口处喷涌的鲜血。 失去头颅的身体松开了手,踉跄地后退几步接着栽倒,鱼人们欢呼着舔舐那些血液,仰头开始迫不及待地啃噬吴本先的血肉。 秦尚远像是溺水被救般得以喘息,眼前的世界逐渐清晰起来。 他跪倒在地,重获新生似的喘了几口气,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只穿着内裤。秦尚远埋下头,有些慌张地想捂住一点什么,可又觉得欲盖弥彰。 “你现在身上全是血,”苏柏别过头,“我什么都看不清。” 算啦,幸好没穿什么颜色奇怪的内裤。 秦尚远讪讪地在心里自我安慰。 就当是在游泳馆好了。 他这才发现,苏柏斩落吴本先用的是那柄雨中剑。 宽大的剑刃上还残留着温热的血液,沿着剑尖缓缓滴落。 脚下的鱼人丑陋而焦急的仰头,它们伸出细长的舌头却又畏惧雨中剑的剑锋,仿佛是毒瘾发作的将死之人。 下一秒,苏柏松开了持剑的手,雨中剑垂直下落,苏格兰阔剑锋利的剑刃利落地贯穿了鱼人们的面部。 鱼人们如愿以偿,但它们那些干渴的喘息声也就此而止。 苏柏低头静静地看着手上血迹斑驳的伤口。 她并不是要故意杀掉脚下的鱼人,而是她握不住了。 雨中剑在排斥她。 在她拔出这柄剑的那一刻,依附在剑柄上的血液迅速凝成了荆棘般的针刺,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的掌心。 即便如此,她还是得忍到吴本先的首级滚落才能放手。 “你受伤了?”秦尚远注意到了苏柏手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没事吧?” “没事,有绷带。”苏柏面色平静收起手。 “夏超说那是吴本先的新身体,由那头怪异的母虫孕育。同一座城池不会只有一个守夜人,杀了一个母虫还会孕育出另一个。 吴本先如果真的成功跨越了那道门,那么这个新的身体就会成为他旧灵魂的容器,象征着他跨上了另一段阶梯。” 她看向桥梁的尽头,金字塔的塔尖,被鱼人们举过头顶的母虫痛苦地翻滚,诡异的欢呼声围绕着她如同海潮般涨落,那畸形巨大的尾部因为生产的痉挛而蜷缩。 苏柏神色哀伤而坚定:“你去阻止吴本先,后面有我......我们。” 秦尚远一愣,扭头俯瞰桥下。 夏超和杰兰特还带着斑驳的血迹在鱼人群中厮杀,陌刀如同风车轮转。 他忽然明白之前在鱼人群里挣扎时,为什么会突然觉得阻力变小了,原来是因为他们。 “好。”秦尚远拔起雨中剑然后利落地转身,像是将要远征的战士。 “秦尚远。”苏柏在背后叫住了他。 “嗯?” “活下去。” 秦尚远回头,苏柏的双眼仿佛熔岩炽烈。 第130章 一步之遥 秦尚远手持双刃,如同追逐猎物的猛兽那样奔袭向那台血人拉动的车驾。 车驾在摇晃的桥梁上缓缓地行驶,脚下的鱼人们纷纷伸出怪异嶙峋的枯爪想要阻止秦尚远的行进。 空间中充斥着混乱诡异而血腥的气氛,可他却隐隐感觉有些乐此不疲。 他满身是血地倒提着长剑,剑锋沿路切割开数不清的头颅,鱼人还来不及哀嚎就被淹没在同伴和自己的血浆里。 车驾上的吴本先并没有多看秦尚远一眼,他驱使着没有皮肤的人体攀向金字塔的顶点,就像是时间洪流中的阴暗历史那样稳稳前行不容置喙。 脚下的鱼人嘶吼哀鸣,这些被束缚的怪物或许在死亡的最后一刻觉醒了神智,本能地想逃离死亡的宿命。 秦尚远的速度变慢了,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进没过脚踝的血浆里,视野里一直有一块暗红色的界面,红色界面上显示着他身体的实时数据。 系统给的buff是一次性的,防御减掉了不会再增加,生命值掉落了也没有血包,他的体力也在持续稳定地减少。 系统总是会给秦尚远一种“这是游戏”的错觉。 所以拿到buff之后他老是会觉得自己可以放心大胆地为所欲为,就像《真·三国无双》里的武将那样挥舞青龙偃月刀或者方天画戟大杀四方。 但系统从没告诉过他获得这些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让他身陷这个充满着诡谲生物的世界么?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必要再次审视自己和那个自称里斯本的恶魔之间订立的契约了。 恍惚间,秦尚远离吴本先的车驾越来越近。 他正在一段鱼人垒起的斜坡上飞奔,四周不断有骷髅似的鱼人沿着同伴的尸身爬上桥梁,可都被他断然地用雨中剑斩杀。 一路上的鱼人都没能拦下这个嚣张的刺客,此时的他终于得以近身自己的目标。 呼啸的血风中,浮在半空的吴本先轻飘飘地回头,眼中红光飘摇。 他勾起嘴角沧桑的皱纹,以一种嘲弄的姿态看着在身后追赶他的秦尚远。 “小家主,”风吹乱吴本先的银发,他对着秦尚远高喊,“你也要和我共赴这场觐见么?” “不,我要卸了你的车轮。” 话音未落,秦尚远纵身一跃!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阔剑,剑锋直指吴本先身下浮动的那轮圆盘。 铛!!! 空灵的回响回荡在洞穴中,鱼人们随着震荡声痛苦地放声嘶吼,洞穴中像是同时吹响了浑沉号角。 车驾的行进并没有被影响,雨中剑斩在了某种透明的结界上。 秦尚远勉强维持着平衡落地,手腕被剑身传来的震动震得生疼。 他本想着先阻止车驾的行进,再按芙罗拉说的处理掉封印物1-13,可没想到有一层透明的结界隔开了吴本先和外界。 难怪杰兰特说开启觐见的吴本先是整个空间中最为稳定的存在。 这背后似乎有一套隐秘而复杂的理论。 秦尚远来不及多想,他凭空抽出那柄精致的小锤子握于手中,然后学着苏柏的样子咬破手指。 血液飙飞! 他的血液滴落在锤身的铭文上,血珠缓缓渗进金属表面蚀刻的密集纹路,变得一干二净。 秦尚远的注视下,某种奇异的寂静只维持了半秒不到—— 一声巨大的叹息。 叹息声回荡在秦尚远的头顶,与此同时,他手中那支某种金属打造的锤子像是活了过来。 一种仿佛钢铁藤蔓般的深色物质从锤身中长出,飞速向着锤子两边蔓延纠缠,最后形成了一人之高的杖形物品! 难怪要叫它“剥离之杖”。 秦尚远微微皱眉,锤头原封不动地被镶嵌在杖的顶端,现在看起来小巧精致了不少。 他举动大臂,轮转手中如黄金般沉重的剥离之杖,呼呼风声之中,秦尚远再度飞奔了起来! 远看去,那瘦削的身体和修长的剥离之杖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感。 吴本先被惊动了,他回头,满身是血的少年手中提着长杖,疯狗似的追赶着他的车驾。 他满布皱纹的眼角微微颤动,脸上再没有了之前的风轻云淡。 先前秦尚远说要卸了他的车轮,他并没有理会,甚至还能嘲弄两句。 因为即便秦尚远能杀掉一路上的所有鱼人使魔,也不能奈何他身下的车驾。 但现在他慌了。 因为秦尚远手里的东西真的能扒了他的车轮。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此刻的他能感知到空间中所有事物的气场。 秦尚远手中的长杖是唯一能够威胁到他的东西。 那是某种封印物?还是什么鬼玩意儿? 吴本先心跳加速,他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缰绳,下意识地想要驱赶身下的血人加快爬行的速度。 已经快到塔顶了! 已经快到塔顶了! 畸形的虫母在黑暗的祭坛中翻滚,鱼人们围绕着它发出欢呼。 吴本先银发散落,他怒吼着驱车,身下的百匹血人发出渗人的嘶吼,某种不属于他们的意志刺痛着他们的每一根神经,强迫着他们加快速度。 血和泪混杂在一起,染红他们暴露在外的牙齿。 车驾加快了速度,吴本先一边驱车一边惊恐地朝后望。 秦尚远的速度也没有落下,他轻车熟路地在无数颅顶奔袭,胸中感觉到了某种追逐猎物的愉悦感。 但与此同时,只有他能看到的视野里,自己的各项数值也在飞速下降。 【生命值:2564\/。】 【体力:582\/。】 【防御:785\/。】 ...... 【生命值:1654\/。】 【体力:423\/。】 【防御:645\/。】 ...... 【生命值:1001\/。】 【体力:375\/。】 【防御:420\/。】 ...... 秦尚远没有减速,这是对赌,他如果恐惧犹豫他就会失败。 这对在下面厮杀的苏柏、夏超和杰兰特来说,不公平。 “你怕了!” 他咆哮着举起剥离之杖。 时间仿佛变慢。 塔顶的母虫痉挛着吼叫。 鱼人们的嘶吼如同潮水高涨。 第一头血人攀上塔顶。 那双血掌已经被磨损得只剩森森白骨。 可已经晚了,吴本先惊恐的表情扭曲而丑陋。 剥离之杖末端的锤尖,已经接触到了覆盖车驾的那层结界。 像是安全锤击碎玻璃,泛着微微荧光的裂痕在一瞬间显现,随后蔓延勾勒出整个结界的形状! 无形的罩子如同玻璃般碎裂了。 浮空的吴本先狠狠地摔落在长桥斜坡上,与之一同坠落的还有圆盘状的封印物1-13。 吴本先顾忌不得自己的形象,他像是马拉松最后百米要决胜的选手,抱起那扇圆盘狼狈不堪地想要冲过终点。 剥离之杖在击破结界的瞬间变回了原来的小尺寸,准备挥杖的秦尚远虽然惊讶,却也感到一股如释重负。 没办法,面对还想直追母虫的吴本先,他只能再次拔出柳玉颜的脊髓冲上去。 “你该歇会儿了!”秦尚远咬着牙将脊髓剑贯穿这个老人的肩胛。 在感受到利刃刺穿肉体的那一瞬间,秦尚远的手上忽然不受控制地有些松劲。 ...... 这就是杀人么? 和枪或者炸弹都不同。 用冷兵器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类,那种刺破肉体的阻力和震动会如实地反馈到你的手心,触动你密集的神经。 可他已经不是人类了。 已经不是人类了! 秦尚远心跳止不住地加快,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安慰自己。 吴本先哀嚎一声,那股冲劲瞬间被巨大的疼痛冲散,他扑倒在离塔顶一步之遥的地方。 封印物1-13滚落在一旁。 风声、血腥味、诡异的哀泣。 数值的掉落终于停了下来。 【生命值:541\/。】 【体力:75\/。】 【防御:113\/。】 秦尚远思绪如麻,一边平缓呼吸,一边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可下一秒,他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脚下的封印物1-13。 消失了! 第131章 门 鱼人们的嘶吼演变为一种诡异空灵的高歌,像是远古巨殿中群臣的礼赞。 秦尚远恍然,是那些组成桥面的鱼人! 它们在封印物1-13坠落之际,伸出枯槁的双手将这扇古老的圆盘托起,不动声色地将它缓缓送上了塔顶! “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扑倒在一旁的吴本先伸出枯树皮般的手,竭力想要去够到塔顶。 他像是要渴死般伸长了脖子,衰老的青筋根根暴起:“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我就可以......”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在缓慢地移动。 就像蚂蚁群运送一片树叶,构建这座桥梁的鱼人们正在帮他登顶! 秦尚远眼角微颤,他眼疾手快地再次拔出脊髓剑,然后抬脚想将吴本先一脚踹开。 可背后的鱼人如同坟墓中爬起来的僵尸,它们狞笑着伸出根根枯瘦变形的利爪,从后往前缠住了秦尚远的身体! 秦尚远拼了命地挥砍挣扎,但他挣脱了一只手,另一只又会从黑暗中爬出来,密密麻麻的怪手仿佛无穷无尽。 他像是陷入了某处沼泽无从逃脱的旅人。 混乱中秦尚远扭头向下望去,夏超他们似乎也陷入了这种缠斗的麻烦。 他们被成群的鱼人包围在一起,仿佛被海水环绕的孤岛,而鱼人们也忌惮他们之前造成的伤害而不敢贸然上前。 他身后的桥与阶梯早在他登上塔腰开始就在缓缓解体了。 这些丑陋扭曲的怪物像是蚁群般溃散,重获自由的鱼人们发疯似地涌了出去,他们需要面对的鱼人数量是先前的数倍。 整个洞穴中,只剩下鱼人构成的金字塔孤零零地矗立。 吴本先的手终于够到了塔顶。 这座金字塔的形状更像玛雅文明中的金字塔,玛雅人在平坦的塔顶修筑用于祭祀的神殿,而鱼人们垒起的高塔顶端,似乎也是同样的用途。 被鱼人锁住的母虫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那吼声既像是人类的哭泣,又像是野兽的哀嚎,透着彻骨的痛苦与孤独。 秦尚远的面部微微抽搐,他直到现在才看清母虫的样貌。 他根本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生物,因为畸形已经不足以形容它的存在了。 它就像是教堂中倒挂的耶稣十字,浑身充斥着尖锐、不洁和亵渎的邪恶意味。 两头鱼人在塔顶缓缓直立起嶙峋佝偻的身体。 这种人形怪物此刻仿佛是被赋予了人智,它们以一种虔诚的姿态半跪下去,介于母虫和趴着的吴本先之间,缓慢而呆滞地举起了封印物1-13。 圆盘上的女人紧闭双眼,双手交叉。 她赤裸的身体怪异清瘦,漫布的头发如同藻荇缠绕。 鱼人张开开裂到耳根的下颌,长满利齿的口中喷吐出的却是某种不属于人类的咒语。 秦尚远忽然止不住地头痛欲裂,与此同时面板的数据再度开始跌落。 【生命值:481\/。】 【体力:65\/。】 【防御:94\/。】 ...... 【生命值:322\/。】 【体力:43\/。】 【防御:85\/。】 ...... 剧痛的刺激下他张大布满血丝的眼睛,黑色的瞳孔极度放大,剧烈喘息着像是要把眼珠从眼眶里压出来。 无数诡秘如古钟的颂念如同虫蚁般噬咬他的耳膜,涌进他的大脑。 头像是要炸了。 不行! 秦尚远挣扎在鱼人群的簇拥中,这些怪物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反而只是单纯地控制住他,像是要强迫他见证面前的仪式。 得先解决掉吴本先! 秦尚远忍着剧痛抬头,脊髓剑缓缓抬起,他咆哮着挣脱束缚手臂的鱼人,用尽全力投掷,耳朵和嘴角都流出粘稠的鲜血。 凭借系统提供的力量数值,脊髓剑在极短的距离里贯穿了吴本先的腰椎,可极度兴奋的吴本先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哈哈哈哈哈哈!”吴本先狂笑着试图站起来。 可他忘了自己已经没办法直立了,秦尚远的脊髓剑已经毁掉了他的脊椎骨。 鱼人的颂念低沉如钟,吴本先的身体微微颤抖,那苍老的嗓子中也跟着发出高喊。 他凭着双手爬行,人类的手掌被鱼人的背鳍磨得鲜血淋漓,他无比疼痛,可他依然要爬向封印物1-13。 秦尚远怔怔地看向举着封印物1-13的两头鱼人,他忽然明白了。 “那就是‘门’。” 芙罗拉的声音忽然响起,回荡在他耳边,为他减轻了不少混乱的疼痛。 “神秘学上,人类总是喜欢用某种简单符号来构建一个复杂的事物,以此作为该事物在现实中的象征和投射。”芙罗拉轻语。 “单纯的符号是不会有任何超出自然规则的作用的,也没办法和其映射的那种存在发生实质联系,可现在就不一定了。” 芙罗拉接着说,“秦尚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现在你只需要毁掉那扇‘门’。” “去吧。” 芙罗拉的声音仿佛潮水般褪去,又像是墨滴染进大海。 话音结束的一瞬,秦尚远双目忽然明清,头痛消失了大半。 恍惚间他觉得有什么轻轻从背后推了他一把。 可这一推又仿佛有千钧之力,将他从鱼人使魔的枯爪中一举推了出来! 秦尚远大声骂了句脏话,迈开步子跑了起来。 他离鱼人所象征的“门”不过数米的距离,可这时吴本先已经快要抵达“门”之下了。 红光轰鸣,雨中剑凝结在手! 秦尚远挥动那柄仿若透明的苏格兰阔剑! 鱼人被拦腰斩断,颂念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门”被破坏了。 封印物1-13骤然坠落。 可秦尚远心头还没落定,吴本先却先他一步失心疯般笑了起来,笑声癫狂尖锐。 秦尚远失魂般看向脚下,吴本先的中指与无名指被坠落的1-13压成了断指。 可这也意味着,他已经触碰到了“门”。 “我越过了!” “我越过了!!” 这个老头披散银发趴在地上,癫喜得像是中了举人的范进。 “你们都没能阻碍我!” 某种诡异的因子正在他断掉的脊柱周围萦绕,吴本先身下的鱼人成片成片的死去,他的下半截身体也像是死去的植物般迅速枯萎。 仿佛海生生物般的触手状器官在吴本先的下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黏稠、湿润而肿胀。 吴本先面部的老旧的皮肤开始脱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密集微小的细鳞,他全身人类的特征正在飞速褪去。 骨骼错位发出渗人的爆响,随之而来的是横流的鲜血和无数诡异的结构。 “他在变成一个怪物......”芙罗拉喃喃。 这种古怪的进化正进行到一半,吴本先便痛苦地叫喊起来,可他觉得这是晋升所必须承受的痛苦,只能用已经彻底变异的怪爪层层抠落脸上的细鳞。 “这不是攀升的路径,”芙罗拉怔怔地说,“他被骗了。” 第132章 毁掉它 “杀掉那个母虫!” 芙罗拉反应过来似的大喊。 秦尚远的目光也随之锁定在那头令人作呕的畸形母虫身上。 鱼头,枯瘦可怖的身体仿佛只包覆着一层人皮,以及夸张得不成比例的虫腹...... 母虫此刻正在翻滚,它狂叫着想要挣脱束缚。 虫腹节节蠕动着,像是快要生产了。 可它的双手被贯穿,那巨大的下半身似乎也不随它的意志而移动。 “杀掉我......” “求求你杀掉我......” 那些不属于人类的声音中,秦尚远隐约听到一个哀告的声音。 那声音嘶哑又痛苦,被淹没在鱼人层层的鬼叫和欢呼中,像是深夜里的低语,听得人想要发疯。 “死亡......对你而言是种解脱么?”秦尚远望向母虫,心中动容。 倒提长剑,他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母虫背后。 雨中剑划开一颗又一颗鱼人头颅。 他沉默了片刻,耳朵边的哀鸣还在回荡。 下一秒,雨中剑的剑锋贯穿了那具瘦弱的人类躯体。 母虫立刻死了,虫腹停止了蠕动。 它失去支撑,带着双手上的镣铐从金字塔上如同巨木般滚落下去。 那洁白的身躯只落地了一会儿,便被密密麻麻的鱼人覆盖住。 在不久之前,它还是所有鱼人守卫的对象,是鱼形使魔的母亲。 而现在她死了,失去了生育的价值,便立即成为了鱼人们的盘中餐。 “母虫死了。” 苏柏注意到了动静,抬起头来看向远处混沌沸腾的黑暗。 鱼人们扎堆挤在一起撕咬着,像是群鱼咬食,一个个隆起的嶙峋脊背仿佛黑夜下层层叠叠的丘陵。 夏超沉默着没说话,刀锋如同疾风席卷。 “那玩意儿......”塔顶的祭坛被瞬间清空,秦尚远看着早已异变的吴本先,心中各种情绪掺杂。 此时的他已经几乎力竭了,只是靠着雨中剑勉强支撑着半跪的身体,全身的骨骼仿佛集体断裂般疼痛。 视野里的面板已经跌到了一个很低的状态,目光所及之处闪着红光。 那是系统强加给他的目镜,是一种警示。 “使用剥离之杖是要支付报酬的,它虽然选择了你,但也有自己的脾气。”芙罗拉的声音回响在耳边,“你感到不适,这很正常。” 吴本先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他的下半身早就被臃肿黏湿的触手状器官占据了,那团章鱼般的触手缓缓蠕动在一起,像是刚从海里捞起来的某种恶心的寄生怪物。 而他那张原本看起来慈祥儒雅的人类脸庞,此时也变得人非人,鱼非鱼。 他因为痛苦而嘶叫,变异的怪爪抠下那些不断生长的细鳞,可不等他的爪放下,被抠烂的地方又鲜血淋漓地重新长好。 他只能惊恐地一遍又一遍地抓挠,可那些血痕也跟着一遍又一遍地恢复。 “不!”吴本先忽然面容抽搐,惊恐中又夹带着愤怒。 “......滚!”他颤抖着眼眶怒吼。 但下一个瞬间,他眼里忽然流出了某种深刻骨髓的恐惧。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吴本先惊叫着诘问。 可怖的是他的双瞳正在洗去眼白,变得漆黑空洞,像是一位入戏疯魔的艺术家。 秦尚远对这一幕似曾相识。 刘羽山。 那个混蛋将自己的身体提供给了安帕,只有一个身体中存在两个不和谐的灵魂,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有什么东西正在占据吴本先的身体,随着他身体的变异,那个存在的意识也在吞噬吴本先的意识。 地狱来的东西么? 秦尚远微微颤抖。 “芙罗拉,现在该做什么?直接杀了他?”秦尚远抓着空隙喘气。 无人响应。 “芙罗拉?” 变异的吴本先猛地抬头,失去眼白的漆黑双瞳死死地盯住秦尚远,传说中这是人失去灵魂的象征。 他咆哮着张开已经溃烂的口腔,辨认不出形状的双手用力在地上一撑,朝秦尚远猛然扑了过来! 秦尚远无奈,咬紧牙关用尽力量举起雨中剑。 此时的雨中剑在他手中变得异常沉重,也本应该这样,苏格兰阔剑的形制原本就应该双手持握,挥剑是个体力活。 只是之前的满数值,让秦尚远直接忽略了这些现实中本就存在的细节。 阔剑只是勉强挡下了吴本先的扑击,秦尚远带着这个怪物翻滚在祭坛上。 它蛮横地用十多条腕足缠住秦尚远的下半身,已经完全辨认不出人类特征的上半身压在秦尚远疯狂而无序地攻击。 也好在是无序的进攻,秦尚远从而能够依靠敏捷度来规避。 可他隐约觉得吴本先只是开始,有什么更大的东西还没有来。 他已经在那条路上了,仿佛一位驰骋在荒原上的君主,他的双眼炽红,身下战马的双眼也炽红。 吴本先身体中的怪物与他相比微不足道,只是为他开路的先锋。 秦尚远双瞳旋转着扩大,他以本能般的反应躲避吴本先的攻击。 视野里血红一片,本就所剩无几的数值还在跌落。 【生命值:121\/。】 【体力:22\/。】 【防御:46\/。】 ...... 【生命值:101\/。】 【体力:22\/。】 【防御:23\/。】 ...... 是不是要死了? 可下一秒,一抹不起眼的红光闪过。 原本狂暴的吴本先瞬间变成了液体,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挣扎中的秦尚远终于得以喘息。 劫后余生的他埋头一看。 荷包状的物品正在他的胸口蹦蹦跳跳,像是个小仓鼠在向他炫耀。 封印物079,婪! 秦尚远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倒头:“别蹦了,我都快死了......” 原来它是闻到了什么东西,所以自己从系统的收纳包里跑出来了么? 可婪只快活地蹦了几步便停了下来,接着,它就像是个醉酒的小人儿,踉踉跄跄地倒退了几步。 再接着,那个吴本先异变的怪物被婪原封不动地呕吐了出来。 像是哆啦a梦从自己的次元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大家伙。 秦尚远无奈地勾起嘴角,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幕。 但很快,他的笑容凝固了。 气息。 让人无法喘息的气息。 鱼人们骤齐高歌,歌声空灵而诡异,仿佛吟诵远古的典籍。 婪整个荷包一颤,忽然跳回了秦尚远的胸口。 它瑟瑟发抖着想往秦尚远胸口里钻,见胸口钻不进去,又只能跑到秦尚远的咯吱窝底下藏起来。 活脱脱像是一只灾难来临时无从逃窜的小动物。 秦尚远瞳孔微颤。 ......来了! 倒在一旁的封印物1-13之上,女人盘错交横的头发开始转动,仿佛一柄古老锈蚀的铁锁正在瓦解。 圆盘的材质如同老朽的墙皮纷纷剥落,露出她原本灰青色的皮肤,就像是敦煌壁画上飞天的舞女被赋予了生命。 可她不具有那样优雅的美感,她有的只是莫名的混沌和致命的毒刺。 女人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那是血红的双目。 她张开背后满是獠牙的朱唇,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圆盘上的女人活了过来。 “万国疆土,永夜无回!” 夜空中传来低沉雄浑的颂念。 仿佛亘古不灭的王庭之前,万众来朝。 “万国疆土,永夜无回!!” 声浪仿佛海潮,一浪高过一浪。 那万人齐声颂念的速度越来越快,音调越拉越高,尖锐而疯狂,仿佛在加速流动的万古洪河中快速褪色失真的历史。 “万国疆土,永夜无回!!!” 金字塔下的三人也感觉到了,鱼人群们停止了攻击,虔诚地望向塔顶。 “快毁掉它!!”夏超和杰兰特猛然抬头,向着秦尚远大喊。 “万国疆土,永夜无回!!!!” 秦尚远没有时间再思考和反应了。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他还没有那样的魄力。 但他狠狠给了自己几个耳光,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清醒过来的秦尚远迅速地飞扑到封印物1-13面前。 圆盘中的女人停止了啸叫,海藻般的长发铺开,伸出细长的双手温柔地环抱住他的头颅,像是母亲微笑着环抱孩子。 可在他眼中,那却是恶鬼般的笑容。 “万国疆土,永夜无回!!!!!” “啊啊啊啊!!!!” 红光轰然乍现,沉重如黄金的般的锤子在秦尚远的手中凝结,然后盘结生长。 剥离之杖! 秦尚远深吸一口浊气,咆哮着砸向女人的脸庞。 寂静。 没有声响的死寂。 以封印物1-13为中心,刺眼的白光在无声中扩大,将整个洞穴照亮得如同白昼。 金字塔的塔顶淹没在球形的白光之中。 数秒之后,震耳欲聋的轰鸣伴随一阵恐怖的冲击波,从白光之中扩散开来。 烟尘四起,秦尚远像是一块破布,从塔顶被震波抛飞了出去。 第133章 灵视 雾。 四起的大雾。 整座空间像是被灰雾笼罩的无垠荒原。 秦尚远只身站在石砌的阶梯上,头顶的空间空旷又寂寥,像是某种古代宫殿,穹顶高达百米。 视野里灰蒙蒙的一片,没有鱼人,没有母虫,苏柏、夏超和杰兰特都不见了踪影。 秦尚远抬头,面前只有阶梯。 只够一人通过的石砌阶梯一直向上延伸,直直地插进灰雾里,看不到尽头。 秦尚远有些疑惑,不会又是什么梦吧? 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芙罗拉这小子又玩什么花呢? 他把命都豁出去了,也不见芙罗拉现身,现在居然连动漫也不好好看,搞个梦境来逗他玩? “芙罗拉?”他试着喊了几声,可回应他的只有在雾中的回响。 他又吸了吸鼻子,湿润浑浊的空气涌入鼻腔,给人一股陈旧、孤寂的感觉。 四周的路都被灰雾封住了,没有尽头的阶梯直插云霄。 秦尚远虽然一头雾水,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尝试着朝上迈步。 他踏出了步子,每一步都荡开脚下微薄的雾气,回音袅袅。 走着走着,他加快脚步,最后奔跑了起来。 他每到一个高度,就被周围的雾笼罩,他看不到前方的路,只能看到脚下万年不移的台阶。 不知道跑了多久,雾中的回音忽然明朗起来,秦尚远心中一沉,脚步凝滞。 要到阶梯的终点了。 他带着通关的欣喜冲破迷雾,踏上台阶的最高点。 可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气。 背后的汗毛骤然竖起,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杀人战场的气息。 阶梯尽头是巨石堆砌的高台,数不清的尸体散落在高台各处。 那些尸体有着似人非人的面孔,或狰狞、或悲伤、或不甘、或宁静。而他们异变的身体,足以让每一个见过的人在午夜惊醒。 高台的最中央矗立着一张漆黑的王座,座上的君王被长枪贯穿胸口,已经死去了。 侍卫们也死了。他们死在王座之下的阶梯。 斑驳的血痕染遍了那些古老的石头,成群的乌鸦盘旋在秦尚远的头顶凄厉地啸叫。 远处的天空浓云旋转着积聚,刺眼的闪电仿佛游离在云层中的巨蛇。 秦尚远抬脚跨过面前的尸体,打量着一步步踏向远处的王座。 但踏上台阶的瞬间,他忽然愣住了。 一名死去的侍卫躺倒在他的腿边。 侍卫的皮肤像是被什么东西烧得溃烂不堪,头发稀稀疏疏被烧掉了大半,破碎的双唇后,牙齿剥落得一干二净。 他的体格那么健壮,似乎是王座前的力士。 可秦尚远还是认出了那张脸的轮廓。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 夏超? 秦尚远猛然抬头,呼吸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起来。 他不敢再多看这个侍卫哪怕一秒了,可目光触及之处的另外一个侍卫再度动摇了他的心智。 那不是侍卫。 那是个女孩。 瘦弱的女孩跪在台阶上,无力地垂下头,双眼只剩两个漆黑的空洞,其中有两行血泪缓缓流出。 她伸出白皙的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纤细手腕上的环形玉坠发出灰黯的光芒。 ......夏蔷柔! 秦尚远难以置信,颤抖着后退了半步,本能地想要逃避。 可他又忍不住抬头,去看王座上那个被长枪贯穿死去的影子。 急促的心跳仿佛鼓点。 秦尚远深吸一口气,沿着阶梯向上,还有别的侍卫,可他认不出那些陌生的面孔。 他一心想着看清那张王座上的人,脚步不由得加快。 他终于站在了王座前。 可在目光接触到那个君王的瞬间,秦尚远的脸色骤然煞白。 短发的女孩瘫倒在整石铸成的王座上,黑色的长枪贯穿她的胸膛,血液在她的伤口上凝结成黑色的结块。 她已经死了,却还半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是午夜的迷离。 眼底无论是琥珀色还是暗红色,此刻都不见了踪影,只有溃散开来的漆黑。 秦尚远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刺痛。 巨大的悲伤在他胸口像是潮水涨落,他动了动嘴唇,想喊出这个女孩的名字。 可依旧没能发出声音。 秦尚远不受控制地摇了摇头,步步退后。 他不信。 他一定是认错了。 不会的...... 不会的!! 他犹豫了一会儿,又颤抖着伸手想去触碰女孩的脸庞。 可手指接触到女孩身体的瞬间,女孩的面孔浮现出了微小的裂痕,像是脆弱的瓷器。 她瞬间破碎了,坍塌成了一堆灰烬。 长枪叮叮当当地坠落,滚下了台阶。 乌鸦们在秦尚远的头顶飞旋,形成了漆黑的漩涡,凄厉的叫声贯彻满目疮痍的天际。 · 蜿蜒隐秘的山路上。 黑色悍马以一个夸张的高速甩尾,紧接着跟在悍马身后的消防车们也以极其高超的车技做出相同的动作。 远处听到消防车鸣笛的车辆都选择了宽阔的车道,打着双闪停下来,车主们看着一辆辆消防车疾驰而过,又疑惑地望向山后的位置。 “起火了?”坐在副驾上的妻子很自然地问丈夫。 丈夫摇下车窗向后探头。 深山中一片寂静,头顶的树叶在夜风里静静地旋转着坠落。 “没有啊,”丈夫坐回驾驶位,系上安全带,“也许是明天有演习?” 丈夫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打着方向盘跟别的车辆一起重新上路。 黑色悍马里。 江洋一脸镇定地拉着车门把手,脸色很不好看。 “我知道你会晕车,但情况太突然了。”主驾驶上的林澜又是一个高速甩尾,她的发梢和耳坠跟着漂移,仪表盘上的指针快到红区了。 “没事,我相信你的车技。”江洋坐得端正,面色铁青地捂住嘴。 “妈的,总局在搞什么鬼!”林澜踩下油门的同时还不忘锤方向盘撒气,“那头负责探测的恶魔是老得要死了么?白内障还是耳背?再这样下去分局就快成摆设了!” · 光球由白转红,红色的光柱带着灰尘冲天而起,震碎了洞穴顶部的岩壁。 整座洞穴都在摇晃,和秦尚远一起被抛飞的还有数不清的鱼人,它们大多当场死在了爆炸的震波和高热中。 秦尚远猛地睁眼。 【生命值:8\/。】 【体力:6\/。】 【防御:2\/。】 视野中被血腥的深红覆盖,分不清是到底是视网膜出血,还是系统加的滤镜。 秦尚远觉得自己的内脏一定都错位了,情况再差一点,大概是搅在一起了。 就像是被大卡车撞了似的。 背后有风声,强劲却又莫名温柔的风托住了意识微弱的他。 接踵而至的是一双温柔的手。 女孩轻盈地浮在半空,埋头看着秦尚远。 束起马尾的发带在风中被吹散了,墨色瀑布般的长发披散。 秦尚远悬着的心莫名安定了下来。 两行眼泪无声地划过脸庞。 “苏柏......” “你受伤很严重,别说话。”苏柏的声音很冷。 可秦尚远觉得自己从没感觉到她的声音这样温暖。 苏柏依靠着风场抱着秦尚远稳稳降落在地面,望向原本金字塔的位置。 洞穴顶部被炸穿了,没有死于爆炸的鱼人们正争先恐后地向地面逃窜,它们扭动着枯瘦嶙峋的身形,不顾一切地踩着同伴的尸身向上爬。 “约束局来了,我听见他们的声音了。”杰兰特略微松了口气。 “这家伙怎么样了?”夏超面色有些不忿。 “还活着,只是昏迷了。”苏柏垂眼看向怀里双目紧闭的秦尚远。 第134章 绯红之瞳 “蔷柔!”杨阿姨沿着后院的小路边走边喊。 夜风刺骨,身后的主楼大厅已经被大火烧去了一大半,小院子里的花草和池塘被冲天的火光照得透亮。 杨阿姨此刻的心情很复杂,既害怕又担心。 她在夏家待了三十多年,照顾这位夏家的大小姐也已经十多年了。 从北方到南方,她早就不再是当年窈窕的少女,身材慢慢走形,脸上的皱纹也平添了不少,她不曾结婚也没有孩子,早就将夏蔷柔视为己出。 她不喜欢夏素月,虽然名义上来讲,夏素月算得上是她的老板,但她觉得作为一个父亲,夏素月并没有多爱自己的女儿。 可这个傻乎乎的孩子还总觉得自己的爸爸真的是有很重要的工作,每年收到寄来的生日礼物,夏蔷柔总是会先呼噜噜地开心一阵,然后又有些失望地扔到角落里。 这孩子从不在她面前提起夏素月,在她面前也永远是副开心果的模样。 下午放学到家,夏蔷柔会开心地扔掉书包,朝她飞扑过去给一个拥抱大喊:“我回来啦!” 夏蔷柔爱吃她亲手做的饭菜,有时候忙碌了一整天,这孩子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却都看在眼里,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抱着枕头跑去她的房间为她按摩肩膀手脚。 但在那些推开她房门的瞬间,给她梳理长发时的镜子前,后院里明月当空的屋檐下,杨阿姨总是会不经意地注意到女孩眼角流露出的眼神,藏着一种落寞。 夏蔷柔对自己母亲的记忆并不多,她知道这孩子是想爸爸了。 可她也没办法,只能抱抱夏蔷柔说蔷柔明天想吃什么呀?我赶早去买。 她也知道夏家深处藏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秘密,只是她无权过问,也不感兴趣。 说到底她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在她的心里,只要夏蔷柔这个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姑娘,能够快快乐乐成长就足够了。 舒窈山庄离那个秘密的中心也很远,每年她都会为夏蔷柔量身高,然后在白墙上划下记号。 这孩子十一岁那年长得飞快,一下子就比她高了。 她很享受这样平淡的生活。 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种平淡的生活会被打破。 夏素月有时候好几年不来一次,但来了就出问题。 杨阿姨皱起眉,心里默默地埋怨,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后院的泥泞里。 大厅的混乱来得太突然了,她还没来得及见到夏蔷柔就被胡乱的人流冲散,鱼一样的怪物又四处横行,她只能带着一堆在后厨工作的孩子们躲到相对安全的地方。 前不久西楼的方向发生了一场爆炸,爆炸声后一片寂静。 她实在放心不下,大着胆子悄悄把门隙开了一条缝,想着大概安全了,就跑出来想看看那孩子有没有在后院里。 她当然怕那些怪物,但是她更怕夏蔷柔有什么三长两短。 寂静间她忽然听到一阵轻轻的呼吸声,是那间小柴房里传来的。 杨阿姨心中一动,加快了脚步,她轻轻推开柴房的门。 夏蔷柔蜷缩着躺在角落里,双目轻闭。 她的身上盖着一堆干草保暖,可能是带她来这里的人怕她着凉。 房里的地板被砸坏了,底下废弃的通风管道敞开着。 杨阿姨没有管,只是瞥了一眼,便赶紧走过去确认夏蔷柔的状况。 她轻轻地蹲下来,心中既紧张又担忧。 当手指感觉到夏蔷柔鼻尖那股轻柔的气息时,她那颗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热泪涌出眼眶,她俯身把熟睡中的孩子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杨姨......”夏蔷柔微微睁开了双眼,口中含糊不清,“我做了好长的梦。” “没事了孩子,杨姨在呢,杨姨在。” 眼泪划过她已经有些老态的脸庞,她埋下头想好好看看这个让她牵挂不下的孩子。 可她愣住了,干涸的泪痕挂在脸上。 夏蔷柔迷离的眼里不再是从前的深色瞳孔。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绯红。 那绯红之后,一种奇怪复杂的环纹仿佛映射在眼底一般缓缓转动。 可怖的躁动从柴房外传来。 杨阿姨心中一阵恐慌,那些怪物果然还没死绝! 她慌张地抓起一根木柴当做武器,笨拙地把夏蔷柔护在自己身后,像是母鸡用羽翼护住鸡仔。 可一想到那些未知的怪物,她也会止不住地发抖。 一念之间,柴房的门飞了出去,诡异枯瘦的影子出现在门口,它浑身散发着恶臭,多孔的身体上有黏稠的液体溢出。 影子忽然张开狰狞的嘴“咯咯咯”地叫起来,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它伸出难以辨认形状的爪子抓向躲在角落里的二人,动作与其说是攻击,不如说是在捞东西。 在它的眼里,面前的猎物是虚弱的,反抗不了也无法逃脱。 杨阿姨胡乱地挥舞着手中的木棍。 可这些攻击对鱼人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长而黏腻的唾液垂到地上,它觉得自己要得手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叫声愈发尖锐。 诡异的影子彻底笼罩了整间柴房。 “蔷柔快跑!” 杨阿姨不逃,反而趁这个间隙朝着鱼人的方向撞了过去。 她绝望地看向身后的夏蔷柔。 她希望这个孩子能跑起来。 像小兔子那样,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可夏蔷柔一动不动。 她缓缓睁开眼睛,茫然地和鱼人对视。 眼底繁杂的环纹旋转起来,仿佛蛇类美丽的花纹,像失速轮转的钟表那样越来越快。 与此同时,夏蔷柔眼底的那抹绯红也逐渐变得炽热。 此时的她不再是那个眼神明亮,蹦蹦跳跳的女孩。那双绯红的瞳孔不再聚焦,仿佛藏着星河万象。 鱼人的动作忽然凝滞住了,它的动作突然变得机械而缓慢,身形也变得更加佝偻。 接踵而至的是皮肤、牙齿、利爪......各种器官的皱缩和脱落。 这头鱼人正在飞速地衰老! 在夏蔷柔的双目的凝视下,它最终成为了一具失去生机的干尸。 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夏蔷柔像是失去了支撑般瘫倒了下去。 杨阿姨来不及想,扑过去把夏蔷柔抱在怀里。 可鱼人不止一头,外边的躁动越来越大,黑色影子急速喘息着,在后院里佝偻着四窜。 小柴房的位置并不隐蔽,她们很快就会再一次被这些猎手发现。 门口一阵风声,黑色再度笼罩。 杨阿姨心中一颤,那些嶙峋的怪物又来了! 她已经到绝路了,再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紧闭双眼,死死抱住怀里失去意识的夏蔷柔。 听天由命吧! 可下一秒,一串温热的血液就溅到了她的身上。 杨阿姨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谨慎又畏惧地抬头。 那具扭曲狰狞的身体已经被斩为了两半,血液洒在柴房里,只剩半截身子的鱼人迅速失去了生机。 门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高大男人。 他手中提着一把反刃的黑刀,双眼漆黑看不出表情。 但从铁青的脸色来看,这个男人的状态不是很好。 杨阿姨迅速认出来这是晕车后想呕吐的症状,因为夏蔷柔小时候也老是晕车。 “约束局下辖收容所所长,江洋。”高大沉默的男人捻转手腕,抖落刀刃上的血珠,“杨姐,是我。” 第135章 善后 八台消防车上的水枪枪口对准了主楼的火场开始扑救。 高压水枪吐出的水流仿佛八头咆哮的水龙,激流迅速减小了熊熊的火势,褪去火衣之后,那些已经被烧得焦黑的结构湿漉漉地暴露在夜风里。 偌大的山庄另一边是“杀虫”小组。 和之前在秦尚远学校处理寄生使魔时不同,这次的杀虫小组使用的武装比上次更加安全,手段也更加强硬。 数十个穿着明黄色防护服的收容所人员头戴防毒面具,背后罐子中连接的喷枪紧握在手。 他们从主楼的位置分散包围着出发,不紧不慢地向西楼周围的区域靠拢,步伐像是在楼栋里喷洒消毒药水。 银白色的雾状物质持续不断地从喷枪中喷吐出来,不到一分钟,西楼的那片区域就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浓雾笼罩。 那些从地下逃出的鱼人四处奔袭,它们已经顾不得猎食了。 接触到雾气的它们就像是避光的虫子那样四处逃散,可当它们绕着庄园寻找了一整圈才发现自己早就没有逃生的缺口了。 浓雾迅速笼罩了整片区域,鱼人们还来不及发出嘶叫就迅速地死去,它们以各种诡异的姿势死在雾中,黑色的影子仿佛伫立于雾气中的枯树。 每个人肩前的探照灯亮起,沉重的呼吸声在雾海中回荡蔓延。 “雾化的诡银粉末,比操作液氮要安全一些。”林澜递过一张防毒面具给江洋,她自己脸上也戴着一张,“就像传说中银制品对吸血鬼是剧毒一样,这种诡银金属雾对那些鬼东西也是剧毒的。 微量吸入对人体没什么危害,不过这个浓度下还是建议你戴着。” “雾化金属?”江洋接过面罩佩戴上,“我记得条件很苛刻,现在居然能装进罐子里。” “梅菲恩的杰作,这头正儿八经的恶魔现在是学院的终身教授。”林澜摊摊手,“记得我们在学校那会儿,他还是个副教授,而上个世纪的时候他只是一个讲师。”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第一届学生们有的已经老得快死了,而岁月却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甚至比当年看起来更年轻。” “真是头让人匪夷所思的恶魔啊。” 江洋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他靠在悍马的引擎盖侧,习惯性地从风衣兜里摸出香烟,但刚摸出来就发现自己戴着面罩,又只好默默地把烟装回兜里。 “按照当事人提供的名单,目前舒窈山庄的搜救工作已经完成了。”戴着面罩的小秘书将一份手册递交到江洋手上。 “现场一共128名人员,除去已经被杀死的危险目标,一共有九人遇难。” 江洋低眉思索了片刻:“确认遇难者身份后就通知关怀处,让他们准备好善后事宜。” “关怀处”是约束局中专门处理此类事件的部门,配备有最专业的心理治疗专家以及最完善的物质补偿制度。 遇难者家属在接受特殊的心理治疗之后一般会悲痛地接受“事实”。 不久之后,一份丰厚的保险理赔会从某家保险公司的账上划出到遇难者家属手中。 这取决于遇难者家属购买了哪家公司的保险。 这种理赔的数目一般会大于本应该理赔的数目,毕竟没有哪家人间的保险公司会向客户推销“恶魔事故险”这种产品。 “好的。”济美点点头,收起了名单。 离开的时候她偷偷看了眼江洋和林澜,这两个上级站在一起时总是有种说不出的“匹配感”。 就像咖啡和曲奇,或者豆浆和油条...... 倒不如说是某种奇怪的......“般配感”? 林澜局长真好看啊。 短发盖耳,耳垂上的钢笔尖坠子微微晃荡,成熟的身材也很挺拔。 她一直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又不着痕迹地理理衣角,又挺了挺胸,转身去完成自己的工作了。 “第一次碰见‘攀爬者’,幸好是在这种偏远的地方。”林澜埋头在平板里的文件上写写画画,“报告得写几天几夜了。” “上一次攀爬者事件是什么时候?”江洋问。 “有记录的是在17世纪。”林澜抬头用笔敲着额头,“一个欧洲的落魄贵族,那时候的许多王室手中都掌握着一些攀爬路径的残片。 但那个时期的欧洲社会变动风起云涌,原本的旧贵族慢慢没落,这些残片还没来得及被意识到,就随他们的财富一起不知所踪。 只有他将这些东西破译了出来,但很不幸的是他没能成功,暴走失控之后立即被那片区域的猎魔人给处理了。” “人能够成为恶魔。”林澜苦恼地拍了拍额头,“我那时候都当成故事来听的,没想到真让我们碰见了。” “约束局一直对这类事件很敏感,他们认为人应该恪守人的底线。”江洋看着那栋已经彻底烧焦的建筑。 原本的熊熊烈火现在只剩下了三三两两的火星,灰堆中层叠着数以千计的扭曲白骨。 “是啊,可是我们和恶魔签订契约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林澜扭头,“不依靠人类之外的力量,就无法彻底杀死那些东西。” · 临时医疗帐篷。 随行的小护士长满身是血地站在帐篷门口,已经被吓傻了。 这座紧急搭起来的帐篷能容纳数十张床位,和它一样规模的帐篷外边还有两座。 每一张床位上都躺着一个“红人”。 他们无论男女都没有皮肤,赤红的肌肉和森白的骨骼暴露在外,眼球和牙齿都没有东西覆盖。 按理来说他们失去皮肤早应该死了,因为这些人看起来和实验室里的大体老师没什么区别。 可帐篷内仍旧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带着小护士长来的白医生反倒是见怪不怪。 白医生只是蹲下来检查了基本的状况,就告诉她,这些半死不活的人只需要休息就好。 休息? 听起来有些荒诞。 但白医生是这个领域的专家,她看起来风轻云淡,那大概就不会是什么大事。 白医生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她是个很稳重的女人,金色的波浪卷长发,肌肤白的像是海贝,笑起来时深蓝色的双瞳像是两颗璀璨的蓝宝石。 但她的稳重里又带着一丝妩媚和轻佻,如果小护士是个男生,估计魂都要被她给勾走了。 没办法,小护士长只能按白医生说的,派人安安静静地守在帐篷门口,除此之外不需要做任何的措施。 第136章 心理咨询 “张大嘴巴。” “啊——” “再张大一点。” “啊————” “好了,没问题了。” 白医生利落地关掉手里的手电筒,转头在报告上签字。 秦尚远闭上嘴巴,揉了揉因为过度张开而疲惫的下颌。 “恢复的不错,”白医生埋着头沙沙地写着什么,顺手指了指旁边的会客沙发,“坐。” 秦尚远听话地坐到沙发上。 他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六点四十分。 窗外的天色水洗般澄净,高楼间缓缓飞过一排大雁。 暖色的夕阳斜照进窗户,金色的光洒上白医生的办公桌。 白医生挽起了袖子,阳光镀在她的皮肤上,很自然地呈现出水晶棱镜或者贝壳那样璀璨的微光。 秦尚远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惊呆了,但连续见了一个月,也就见怪不怪了。 自打从舒窈山庄被运回来,他先是在icu里躺了一周,又去普通病房躺了半个月。 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每天都需要做常规检查,拿到结果后来白医生办公室让她签字。 这种流程持续了一个月,他每天在住院部和办公楼来回跑。 一开始还需要坐轮椅,就和大学时候每天晚上打卡似的。 没什么可说的,但又必须要做,不做的话辅导员就不给你假条。 “你身上大大小小二十四处骨折,大面积的软组织挫伤,内脏出血,鼓膜破裂,皮肤有不同程度的烧伤,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有创伤性休克。”白医生看着检查报告单。 “换成一般人早就死在医院门口了,我的印象里只有半魔血脉才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可是你分明又不是夏家的人。” “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还能恢复得这么快?” 连续一个月来,白医生几乎每天都会问一次这种问题,不厌其烦。 看得出这位漂亮女医生对他旺盛的生命力很好奇。 秦尚远讪讪地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 主要是他也不太清楚。 不过也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系统给他吊着一口气,要么就是芙罗拉在后边使劲奶他。 “我当时的确是想捞你来着,但是我发现好像不用我出手。”芙罗拉如是说。 “嘛,不过一直跟着你的那个女孩倒急了。 我能听到她让开车的收容所小哥踩油门,小哥估计是害怕她随时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一路上胆战心惊,开得歪歪扭扭。 最后她把小哥赶了下来,自己跳上了驾驶座。 嚯!你是昏过去了你不知道,那叫一个快!” 芙罗拉对苏柏的车技倒是赞不绝口。 说起来苏柏又照顾了他一个多月。 对于这件事秦尚远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已经欠苏柏很多人情了。 转到普通病房之后,苏柏每天下午都会准时提着保温桶出现在病房门口。 保温桶打开有时候是青菜丸子汤和西红柿炒鸡蛋,有时候是清蒸多宝鱼和紫菜蛋花汤。 当然后面他恢复得差不多了,菜色就慢慢花起来了。 什么麻婆豆腐、水煮牛肉、鱼香肉丝、宫保鸡丁、干煸肥肠、油焖大虾、蒜蓉白肉、毛血旺、肝腰合炒、回锅肉、粉蒸排骨..... 有时候也会是群英荟萃的小火锅。 这何止是花起来,这是飞起来了啊! 短短一个月时间,秦尚远几乎把西南地区的菜色都尝了个遍。 他一边大口刨饭,一边被好吃到流眼泪,苏柏就抱着一本故事会坐在病床旁边安静地读。 也是这么长时间他才能知道,原来苏柏的衣服有那么多。 几乎每天都不重样,有时候是软妹风的jk格子裙,有时候是寡淡禁欲的高定女装,到后面甚至包臀裙都来了。 当然,多数时候她还是会打扮得更像个学生。 光是jk裙就有十来套,白裤袜、黑色过膝袜轮换着穿,然后就是各种风格的长裙子。 秦尚远哪里见过这阵势! 看到苏柏穿着粉色jk裙和奶白色连裤袜走进病房的时候,整个人都石化了。 锃光瓦亮的黑色小皮鞋在地砖上踩得哒哒哒,大腿和小腿的轮廓美得像是春天的山峦…… 他捂着鼻子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胸中激动的情绪高涨到快要爆炸,恨不得把大拇指竖到天上去。 要直抒胸臆那就是—— 好! 好上加好! 就是咱这表情能不能再活泼一点? 笑一笑? 据苏柏说,是白医生告诉她要为了秦尚远的心理状况着想,不能让秦尚远整天面对着一成不变的东西。 “秦尚远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是陌生的天花板,再一扭头就是陌生的窗户和电视机,时间一长准出问题。”白医生语重心长。 苏柏默默点头,于是就自动开启了每天走秀的模式。 “嘿!嘿!”白医生伸出白得发光的手在秦尚远面前晃了晃,“秦先生?” 秦尚远从神游中被拉了回来。 “白医生您说。”秦尚远点了点头。 “你的身体恢复得不错,现在是心理治疗时间。”白医生面向秦尚远,顺手拿过了桌上的小本子。 “白开水还是咖啡?咖啡的话我这里还是老样子,只有速溶。” “白水就好,您讲。” 听到“心理治疗”几个字,秦尚远瞬间严肃了。 这是他主动提出来的,已经持续了快一个月。 舒窈山庄事件之后,他的面板数据基本恢复了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是【精神状态】栏。 已经降到了16。 他问系统这是什么意思,系统回答得含糊其辞。 而芙罗拉这个租客忙着看动漫吃薯片,已经很久没出来了,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也懒得鸟他。 但秦尚远始终放心不下。 焦虑了几天,灵光一闪他忽然想到,既然生命值和体力值这种消耗类的数据能够恢复,那精神状态是不是也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来恢复呢? 比如心理咨询? 所以他就跟白医生提出了这件事,白医生听后转了转指尖的笔,说自己刚好学过一些心理治疗的东西也有持证。 就顺理成章地开启了每天下午的对话。 两人从弗洛伊德聊到庄周,又从秦尚远的童年聊到他上高中。 这样放松的聊天很有效果。 真被秦尚远猜到了,【精神状态】从16逐渐涨回了87,他最近走路都如沐春风。 想到这里,秦尚远叫出系统。 暗红色的界面展开。 【精神状态:89。】 “来吧,我们接着说你上次的......梦?” 白医生背对着夕阳,秦尚远只感觉到她整个人在闪闪发光。 “是的,那个梦。”秦尚远调整坐姿,深吸了一口气。 “你说,你在里面见到......” 白医生斟酌着用词,“你的朋友们,死了?” 第137章 得不到回答的梦魇 “是的。” 秦尚远深吸了一口气。 自从恢复意识之后,他一直不敢主动回忆起那场仿佛迷雾般的梦境。 他每天在苏柏的照顾下吃吃喝喝,还有每天不重样的衣装秀可以欣赏,短短一个月胖了十斤,从外界看起来的确是在健康有序地康复。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最近一个多月来他很难入睡,即便睡着了也很容易被一丁点微小的响动惊醒。 有天深夜,落在房外窗沿上的小麻雀弄出了声响,原本睡着的秦尚远闪电般坐了起来,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视野里暗红色的系统界面全开,雨中剑已经提在手里了。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惊恐地环视四周。 守床的苏柏看他满头大汗,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没有惊讶,也没管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雨中剑。 反而镇定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放起了《摇篮曲》。 他做梦了。 梦里他又面对着那座直直插进雾里的阶梯,他在石砌阶梯上玩命地跑,想要逃出身后的迷雾。 可当他突破迷雾之后,看到的又是那副炼狱般横尸遍野的场景。 天色暗沉如铁,原野上的血腥味在寒风中奔涌。 鬼怪们的尸体无序地交叠在一起,它们面目狰狞,直至死前的最后一刻还在厮杀,触目惊心的伤口中流出的血染红了身下的焦土。 这些尸体一直通向战场中心的高台,那里矗立着整石雕琢的王座。 座上的君王被一支长枪贯穿。 台阶之上的侍卫们半跪着死去,僵硬的尸体像是黑漆漆的雕像。 原本他们的面孔在秦尚远看来都是模糊的阴影,可等到他走近的时候,那些阴影就慢慢褪去了。 像是由他亲手揭开的面纱。 面纱之下,都是他熟悉的面孔。 “你是说那些在你梦里死去的朋友,是夏超,夏蔷柔,还有......”白医生若有所思地用笔头敲着小本子,“苏柏?” 秦尚远抹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如释重负地靠在沙发上。 “我不知道,”秦尚远摇摇头,“我记不太清他们具体的样子了,我能说出这些名字是因为梦里给我的感觉是这样的。” “而且......王座上的那个女孩留着短发,我只是觉得她,和苏柏长得很像。” 秦尚远垂下眼,他现在欢脱不起来了。 每次在梦境里他都会越过染血的原野,登上台阶,靠近那位王座上的君主。 而每次君主脸上的阴影褪去,露出的都是那张酷似苏柏的脸。 她静静地躺倒在冰冷的王座上,半阖眼帘,瞳孔不再是剔透的琥珀或者愤怒的暗红,只有漆黑和涣散。 梦里他被一种强烈的悲伤和愤恨裹挟。 他伸手想要触碰这个女孩,可每一次女孩都会像玻璃般破碎,接着化为一滩灰烬。 长枪滚落的声音悠远清脆,远处像是群山的黑云集聚,闪电在云层中游移。 成群的乌鸦在他头顶飞旋,发出刺耳的尖笑声。 他眼角挂着泪惊醒,那股悲伤的情绪在心底挥之不去。 可窗外的城市在夜幕下安静沉睡,汇集在城市边际的公路车流如电,人世间的一切都那么平静如常。 他失魂落魄地扭过头,才发现苏柏裹着小毯子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 她已经睡着了,睫毛又弯又长,呼吸声沉稳宁静得像是一只小猫。 苏柏被他的响动吵醒,以为是有风进了他的被子,就安静地伸手替他掖好。 “很正常,”白医生顺手记下笔记,“梦是一种生理现象,可能和你的经历、记忆和情绪有关。 你睡着的时候,大脑负责储存记忆的海马体也在休息,有可能是某些场景的转换过于剧烈,关于其中的大部分细节就会丢失。” “这样啊......”秦尚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谨慎地问,“那您的意思是,我不用在意么?” “当然,这是科学的解释,梦的确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白医生揣摩着用词,“前提是在没有外部干涉的时候。” “外部干涉?” “梦境解析在神秘学中占有很重的分量,”白医生点点头。 “古代人将梦境当做天启,认为这是上天给予人的某种指引。 古代埃及和希伯来人有解梦的传统,华夏的不少典籍中也会有解梦的内容。” “比如说我昨晚梦见了乌龟,周公解梦告诉我这是吉兆,预示财运。” “所以这是某种指示?” 他还没跟芙罗拉提起过这件事,不过猜也能猜到,白医生口中说的“外部干涉”到底指的是什么。 “不排除。”白医生若有所思地摇摇头,“也有可能是没有意义的意象拼凑。” “你说你最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这同一个梦,它对你的精神状态影响很大。”白医生想了想,“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梦的?” “舒窈山庄的攀爬者事件,我被爆炸抛飞了出去,意识虽然不清醒,但我能隐约记得是那时候。” 秦尚远回忆地有些勉强,每每触及到那晚的记忆,眉心就会刺痛。 白医生略略思考了片刻。 “即使你当时是清醒的,据参与事件的其他三位当事人描述,你当时也陷入了某种近乎‘癫狂’的状态。”白医生不着痕迹地笑笑。 “诡异的是,你的身体强度在那时候似乎突然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但这种提升好像也给你带来了高涨的嗜血情绪......” 秦尚远睁大眼睛:“您怎么知道?” 白医生摊摊手:“你是我的病人,我应该了解你的情况。” “这是报告中杰兰特和夏超的描述,苏柏的报告中则没怎么提及。不过只看这段描述,如果这是契约的话,效果有些类似于苏柏所掌握的【隐秘王座】......” 白医生咬咬嘴唇,表情仿佛陷入了痛苦的思考:“你到底和什么恶魔签订契约了?” 秦尚远愣了,干巴巴地“呃”了两声。 什么恶魔? 他也不知道里斯本·旁是什么恶魔,他只记得那是个优雅的男人。 他回来之后明里暗里查过不少资料,但都没找到“里斯本”这头恶魔存在的记录。 白医生回过神来,见他面色犯难,有些抱歉地说:“抱歉,关于契约恶魔的信息是规定的个人隐私,未登记前任何人都无权过问。” “只是你的案例太特殊了,我忍不住好奇。” “三份报告中都提到,你是爆炸之前离封印物1-13最近的人,也是你亲手捣毁的这件封印物,啊......”白医生自顾自地梳理着信息,最后发出一声轻叹。 她单手支在桌面上托住侧脸,目光沉沉,“那就不奇怪了。” “白医生有什么头绪么?”秦尚远自觉地坐了起来,聚精会神。 白医生摇了摇头没说话,看向秦尚远的目光里意味深长。 “我们来聊聊别的吧,”白医生话锋一转,“你平时喜欢看什么书?” “啊?”秦尚远被突如其来的转变打蒙了,“呃,《老人与海》?” ...... 漫长又轻松的对话很快就结束了,秦尚远觉得跟白医生说话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他分不清这是白医生的专业素养,还是单纯的个人魅力。 他走出办公室时,红色的界面展开。 【精神状态:90。】 白医生绕开了关于梦境的问题,难道是出于某些不能说的东西? 秦尚远没有多纠结,看来只能问问芙罗拉了。 必须得把那家伙从被窝里拽出来。 嗯。 先断掉电脑的电源。 · 太阳西沉,圆月缓缓升起。 夜幕降临在都容市,这座城市也被万家灯火点亮了。 到了下班的时间,远处高架桥上的车流慢了下来,车灯汇集在一起,嘈杂的喇叭声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白医生拉上百叶窗,打开了电脑。 屏幕底部聊天软件的图标闪烁,白医生打开对话框。 “秦尚远怎么样了?”御坂美琴的头像,备注是“酵母”。 “恢复的不错。”白医生迅速地键入文字,点击发送。 “什么叫恢复的不错?你再这么敷衍,那下次就得考虑投票让你升任了。”御坂美琴发来消息。 白医生:“......” 御坂美琴:“别省略号,他可是我们头号关注对象,关于舒窈山庄那场攀爬者事件有没有消息?” 白医生:“有有有,他接触到封印物1-13得到灵视了。最近被那场灵视缠身,找我解惑呢。” 御坂美琴:“灵视?这家伙终于开蒙了。” 白医生:“真的要他走上那条路么?” 御坂美琴:“不然怎么触及‘颅骨’呢?这可都是必要条件。” 白医生:“我觉得还是尊重他个人的意愿比较好,他就是个普通男孩。” 御坂美琴:“他可不是普通男孩,你我都知道,轨迹是不能改变的,这是他既定的命运。他来问你,你没说什么吧?” 御坂美琴:“你别跟我说你告诉他了,不然到时候那群老娘们儿问起来,我可保不了你。” 白医生:“怎么可能,那是干涉轨迹的大事,作为魔女这点素养我还是有的。” 御坂美琴:“锡海隐修会呢?听说最近有几个高层在你那边活动,摩洛克的遗骸是他们惊动的吧?还得感谢他们唤醒了这小子胸口的印记。” 白医生:“叫吴本先的攀爬者跟他们可能有信息上的往来,但这次事件他们没有现身,整场事件更像是一个定时炸弹忽然炸了。” 对面沉寂了一会儿。 御坂美琴忽然殷勤起来:“么么真棒!继续观察哦!想喝什么呀?我给你点!喜茶还是奈雪?” “蜜雪冰城柠檬水,谢谢!”白医生自动后仰,远离了屏幕打字,像是害怕御坂美琴越过电线爬出屏幕亲她似的。 第138章 苏柏复盘的听证会 秦尚远走到楼下,正准备往住院部走时,忽然瞥见楼下长椅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长发的女孩裹着一席浅色的牛角扣呢面大衣,透过衣领能隐约看见罩着的是裁剪合贴的深色小西服。 内搭是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衣,波点小领带在胸口系得规规矩矩。 不用说,今日份的jk穿搭,下半身自然穿的是咖色的格子百褶裙。 苏柏今天选了黑色的长腿袜,衣摆下露出的脚踝看起来像是柳枝般盈盈一握,方口深色小皮鞋用鞋油擦得锃亮。 她也看到秦尚远了,不过没打招呼,只是将目光停在了他身上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秦尚远迅速调整了自己在办公室里的情绪,朝苏柏一路小跑过去。 这是苏柏打招呼的方式。 这个女孩显然不是那种元气系少女。 虽然她最近为了照顾秦尚远的审美穿得很日系,但也绝不会像动漫里那样兔子般从长椅上跳起来,单腿后翘,用一只手当喇叭,另一只手挥舞着羞涩大喊:“前辈!” 她只会在你目光落在她身上的瞬间,报以同样平淡的目光,然后微微点头。 意思是,我看到你了。 这一直是苏柏的作风。 在号召尊师重道的校园里,大家路上偶遇老师都会殷勤地点头哈腰打招呼,但苏柏不管是对老师还是同学,似乎都是一视同仁的清冷。 但老师们不会在优秀的苏柏同学面前摆架子,还都以在路上碰见独来独往的她为荣,办公室的年轻老师们中间流传着一个奇怪的赌注—— 赌苏柏什么时候会笑。 有老师说是竞赛拿第一名,有老师说不不不,应该是期末考试拿第一,还有老师说应该是运动会项目拿冠军的时候...... 这项赌注的金额层层累积,最后被加到了上千块。 三年来,苏柏把老师们提到的可能性都实现了个遍,可不管是在哪个领奖台上,老师们失望地发现苏柏的眼神永远平静深邃。 苏柏自然也是校长的老熟人,因为几乎每次全校性的颁奖都会有她的名字。 别的同学得了奖嚎啕大哭着相互拥抱,而苏柏站在最高的台子上,表情更像刚睡醒只是碰巧路过。 校长颤巍巍地扶了扶眼镜,看着苏柏那张“我是谁我在哪”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手里的奖状该放在哪。 不过秦尚远很清楚,也适应得很快。苏柏要是忽然活泼起来,他还不知道怎么应付。 “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秦尚远走到苏柏旁边坐了下来,好奇地问了一句。 他记得他走出白医生办公室的时候七点半。 深冬里天已经黑了,苏柏往常都是下午五点的时候到医院,那时候刚好饭点,秦尚远的肚子也会准时咕咕叫。 “上次事件的约束局官方通报出来了,去听了陈述。”苏柏一只手递过身边的保温桶。 “陈述?” “因为是突发事件,就算当事人吴本先已经死了,但背后没有调查清楚的谜团还有很多。” 秦尚远打开保温桶的盖子,热腾腾的菜香扑面而来。 第一层是粉蒸肉,第二层是小炒黄牛肉,第三层是清呛油麦菜,最底下是用青菜煮的虾滑汤。 秦尚远掰开筷子,迫不及待大快朵颐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问:“你去澜姐那了?” “嗯。”苏柏先是看了一会儿秦尚远刨饭,随后就将目光移到被灯光映亮的夜空。 “准确来说是一场听证会。” “听证会?” 苏柏点头:“在总局举行的听证会。” “作为重要当事人的夏素月在当晚离开了,但舒窈山庄作为他的资产,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是脱不了干系的。” “你的意思是说,约束局把他抓起来了?”秦尚远一愣,停下了嘴里的咀嚼。 夏素月那晚消失得很突然,受他邀请来参加晚宴的宾客们,甚至在秦尚远眼皮底下变成了吴本先仪式中的祭品。 然而在整场事件结束之后,却发现夏素月早就不在了。 “约束局还没强势到那种地步,有人指控是夏素月操纵了当晚的事件,可没有证据,指控就不会成立。” “也是,这老头虽然可疑,但没有任何实打实的证据证明事情跟他有关,”秦尚远夹了一筷子牛肉塞进嘴里,“从结果上看,他的房子被烧了,他应该是受害者才对。” “夏素月没有到场,作为重要人员的他以视频形式出面,接通时看得出来他在海边度假,”苏柏接着说,“说是受到了过度惊吓。” “所有证据都在火中被烧毁了,一切只能被归咎到吴本先身上,然后听证会的话题就变成了一些赔偿之类的事项。” “还要赔偿?赔偿他的房产么?”秦尚远感到匪夷所思。 “不,那一百来个人里有银行行长,有知名企业家,还有不少投资人,”苏柏摇头,“虽然他们没有死,但也在医院治疗了不短的时间。 官方对外宣称是火灾造成的宴会意外,于是第二天的股市收盘时一片绿光,美股也一样。” “赔给他们?” “赔给官方,真正的官方。” 秦尚远点点头,心领神会。 “例如,某国的某位议员当晚就拉着证券交易管理委员会的主席,坐飞机去当面找到了夏素月,要求他大幅增加对某几个项目的投资额......这就是赔偿。” 居然能惊动这种级别的人物? 夏素月远比秦尚远想得要深藏不露。 “最后就是关于‘攀爬者’吴本先的陈述。”苏柏继续说。 秦尚远叹了口气。 听到这里,他忽然想起吴本先那张苍老又慈祥的脸。 这个老人在抵达那座金字塔的最后一刻,像是得了失心疯般扭曲起来。 “攀爬者、恶魔途径......到底是什么?”秦尚远问。 “通向地狱的七条不归路,早就在历史中遗失了,尝试走上这条道路的人被称为‘攀爬者”,苏柏垂下眼帘,“吴本先疑似掌握了名为‘贪婪’的路径,他占有的‘值夜者’能够同时拥有三个相同的分身。” “三个?” “他没有和恶魔签订契约,单凭一些诡怪的仪式得到了这种能力。 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无法想象的,即便是契约能力也很罕见。”苏柏说。 “可据你说的,当时他已经在‘意义’上跨过了那道门,但他本人竟然没有发生任何实质上的变化?” “什么样的变化?” “文献中显示,‘值夜者’攀升之后是‘铸币官’。”苏柏缓缓地说,“依照设想,他应该拥有一副更加年轻健康的身体,还有更强大的未知能力。” 秦尚远摇摇头:“他被章鱼占据了身体,我差点被他掐死。” 他被骗了。 芙罗拉的声音回荡在秦尚远的脑海里。 第139章 夏蔷柔 这是只有秦尚远知道的秘密。 也许真的存在能够让人类跨越界限,成为恶魔的“道路”。 可绝不是那晚近乎疯狂的献祭。 吴本先陷入了一个骗局,在那座鱼人搭建的长桥尽头等着他的并不是什么力量与位格的晋升,而是堕入深渊,万劫不复的黑暗。 “关于吴本先,还有一些不要紧的事。”苏柏见秦尚远把保温桶炫得干干净净,又从挎包里摸出一只保温杯给他。 “什么?”秦尚远正有点噎,见到保温杯里是白开水如获至宝。 “是他的人间事。”苏柏说,“吴本先的葬礼在上周举行,地点是他的老家苏城,因为他在棋界的地位,又无儿无女,所以即使他早已隐退,他的葬礼也是由曾经的几个学生一手操办的。” 秦尚远点点头,吴本先的学生们如今都是华夏围棋界叫得上号的职业棋手,想来财力丰厚。 曾经的老师膝下无后,现在去世了,估计也是风光大葬。 不过他随即愣了一下:“不过苏柏你怎么知道?” “抛开雇佣关系,吴本先个人和夏家的私交其实不错,”苏柏不紧不慢地解释,“夏家收到了邀请,我是跟随夏氏族的代表去的苏城。” “夏氏族的代表?” “夏守,就是夏超的爷爷,也是夏家现任的家主。” 秦尚远对这个素未谋面的老人有些印象。 芙罗拉的使魔巴德尔出现在市中心的百达广场时,他远在北方的一个电话让附近的街区迅速进入了“修缮”的状态。 这对夏守来说好像只是一件举手投足的小事。 “私下交谈的时候,我偶然听到他们提起自己老师曾经的心结。”苏柏顿了顿。 “心结?” “你知不知道1997年的一场棋?” “卡斯帕罗夫和计算机‘深蓝’的比赛?”秦尚远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读的科普书上有这么一个故事。 这位国际象棋特级大师在那次的对局中输给了一台名叫“深蓝”的计算机。 苏柏点点头:“那本身不是围棋界的新闻,可吴本先在那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长达数月之久,再次出现在学生们面前时,他很随意地宣布了退隐的决定。” “因为一场国际象棋,他这个下围棋的就决定隐退?”秦尚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苏柏摇头:“从他们的态度看来,在旁人眼里,也许是这样的。” 秦尚远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等等,今年是几几年?” “这个问题你问过我,2018年。” 2018年...... “难怪......已经输了啊。”秦尚远喃喃。 “什么已经输了?” “去年阿尔法狗和人类的围棋赛,华夏最年轻的八冠王被机器人剃了光头。”秦尚远看向夜空,远处的起重机正在灯光下吊起巨大的管道,“或许早在深蓝战胜人类的时候,吴本先就知道了总会有这么一天吧?” “难怪吴本先嘟囔着什么人类的极限......”秦尚远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保温杯里的热气在黑夜里缓缓上升。 苏柏没有再说话。 “苏柏,”今天的夜里没有星星,秦尚远凝视灰暗的夜空,“你觉得这样值得么?超越了人类。” 苏柏沉默了片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如果困在执念里走不出来,人生就会陷在执念的泥潭里慢慢变形扭曲。” “吴本先没有自己的孩子,他把一生的心血都付诸在了棋盘上,可直到最后他才发现,自己毕生追求的事业和艺术,只是一堆随时可以被计算的数据而已。” 苏柏想了想。 “谁都接受不了信仰的崩塌,对他自己而言,这样的选择或许是值得的。” 秦尚远忽然想起,吴本先没有留下任何临终的遗言。 他生命的最后只剩下欲望的癫狂。 在鱼人怪物搭成的高塔上,他变得面目可憎,不顾一切。 他被智械逼得无路可退。 可在恶魔面前,他也只是个开门的马夫。 刺骨的夜风吹袭过楼下的小花园,草坪上的灌木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秦尚远裹了裹衣服:“我们上楼吧?” · 秦尚远的病房在12楼,电梯到11楼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听说夏蔷柔转到这家医院了。” “今天刚转的,夏超也是今天走的,夏家要他回去做报告。”苏柏回答。 据说夏蔷柔在事件中虽然没有什么大的皮外伤,但受到的惊吓不轻。 她先是在收容所医疗组的照看下度过了一个多月,最后由白医生接手,今天转到了五医院来。 白医生在谈话里提过两句,还告诉了他夏蔷柔的病房号。 夏超这一个多月也没闲着,据说前段时间天天在收容所守着妹妹,就差在门口铺一张床了。 这家伙偶尔也会带着各种莫名其妙的补品来看他,只是还是改不了看见他就嫌弃的态度。 “你要去看看她么?”秦尚远问。 苏柏先是一愣,然后淡淡地点了点头。 秦尚远带着苏柏找到了夏蔷柔所在的单人病房。 他伸手敲了敲门,开门的是杨阿姨。 她看到秦尚远和苏柏,脸上立刻泛起一抹温暖的笑意:“是秦老爷和苏小姐,快进来坐。” 等等,秦老爷? 秦尚远一头雾水,这称呼是越来越怪了。 杨阿姨的热情招呼下,他和苏柏被邀请进了病房。 房间里弥漫着清新的某种花香。 窗帘拉开,城市的夜景被窗户框了一块出来,映女孩安静深邃的瞳孔。 穿着病号服的女孩坐起在床上,静静看向窗外,白皙的手腕缠绕着一枚玉环,白色的被子盖住她的双腿。 床头花瓶里的那束百合花已经凋谢了,她的面色有些憔悴,柔和的脸庞被霓虹灯映亮,恬静美好。 看到这一幕,秦尚远和苏柏都不由得放轻了脚步,生怕打扰到正在欣赏夜景的夏蔷柔。 秦尚远很能感同身受,他有时候整夜整夜地失眠,梦中坐起来的时候,他就会这样凝视窗外的城市。 像一座发着光的孤岛。 孤岛被黑色的潮水包围,有种说不出的悲凉。 夏蔷柔注意到有人来了,她扭过头和来客对视,深色的眸子像是湖水般宁静。 想来夏蔷柔也...... “哇!我没看错吧!是你们!” 夏蔷柔原本温婉尔雅的表情瞬间崩塌。 她先是扬起眉毛表示惊讶,然后瞬间转变为惊喜,小脸上笑逐颜开。 她立马跳下床,围着秦尚远和苏柏打量了好几圈。 两眼放光的样子像是在路上偶遇了自己的偶像。 “你们怎么来了?我知道秦尚远在我楼上,我还准备去找你玩呢!”夏蔷柔很兴奋。 “蔷柔要好好休息,和秦老爷玩,什么时候都不晚。”杨阿姨正在整理送来的花束,听到夏蔷柔的发言,立刻严肃起来。 ?? 不是,前一秒那个温婉静谧又柔美的女孩呢? 你难道不是在脆弱的情绪中独自酝酿伤怀么? 难道不应该摆出一副劫后逃生的悲伤与余庆么? 不是说你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么? 不应该啊! 第140章 偶发性基因表达 “你看起来很健康,没什么事的话,”苏柏抓起秦尚远的手腕,“我们就走了。” “等等!”夏蔷柔忽然叫住了正要离开的两人。 苏柏淡然地回头。 秦尚远则夹在她和夏蔷柔中间,一时间不知道何去何从。 虽然在夏超的嘴里,苏柏和他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但秦尚远又不是傻子。 苏柏排斥他们的情绪相当明显,和他们在一起时,苏柏多数时候的表情就像是闻到一只臭鱼的小猫。 不过碍于身份,他没有多问。 就他的观察来看,至少夏超和夏蔷柔对苏柏的态度是很友好的。 夏超真的把苏柏当成妹妹来看,而夏蔷柔看向苏柏的眼神里,也隐约藏着某种说不出的情愫。 所以每逢这种时候,秦尚远总是不会介意用自己作为跳板,来把苏柏和夏家兄妹间的关系拉得更近一点。 再冰冷的人,如果在世界上有了羁绊和牵挂的话,坚冰一般的心也会稍微融化那么一点点吧? 何况他觉得苏柏并不是冷冰冰的人。 “什么?”苏柏开口,淡淡地问。 “苏柏!”夏蔷柔轻抿嘴唇,晶莹剔透的眼眶里隐隐泛起了泪光,“我被蓝湖录取了。” 秦尚远倒吸一口凉气:“你也被蓝湖录取了?” 合着你们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是批发的么? 回忆起每月十几次的短信轰炸,这所学院的逼格不自觉地在他心里跌落了半分。 从前是麻省理工,现在落到了清华。 “傻孩子说什么呢!睡糊涂了。”在一旁整理床铺的杨阿姨头也不抬地说。 “我没睡糊涂,江洋所长说了,我觉醒了契约,学院迟早会录取我的!”夏蔷柔据理力争,“他们不会放着我不管!” “你忘了你爸说的什么啦?他能让你去蓝湖学院那种地方?”杨阿姨叹了口气,“乖乖躺床上,我待会儿给你煮甜粥当夜宵。” “我爸?”夏蔷柔一听急了,两行泪连珠般从婴儿肥的脸庞滚落,“那么大的事,他一声不吭说走就走!” 她的声音听不出有多大的委屈,脸上也没有悲伤的神情,可是泪水就是止不住地流。 秦尚远听说过,网络上管这叫“泪失禁”体质。 “所以你是觉醒了......泪失禁?”秦尚远问。 “什么泪失禁!”夏蔷柔抬起袖子抹去泪痕,微微挺胸,神情骄傲,“是我的眼睛!据说还是种罕见的能力哦!” “眼睛?” “是能杀人的眼睛,那天晚上我杀掉了一头使魔!”夏蔷柔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害怕,甚至有些小小的得意。 杨阿姨轻声叹了口气。 秦尚远看向苏柏,苏柏踏出两步,在一个更近的距离上端详起夏蔷柔的双眼。 和苏柏的浅色瞳不同,夏蔷柔的瞳孔是纯黑色的,泪光的折射下仿佛两颗剔透的黑水晶。 “偶发性的基因表达。” 苏柏退回原位置,分明没有用手,却习惯性地擦了擦。 “偶发性?基因表达?”秦尚远和夏蔷柔异口同声。 苏柏先是看了看秦尚远,又打量了一眼夏蔷柔:“夏家百年来独有的基因,来源未知的半魔血脉,可能是他们的祖先和某位恶魔缔结下的契约。 通过长期多代的观察,这种基因并不是在夏家的每个个体中都有表达,而是呈现出没有规律的随机性,最直观的例子就是夏超。 你的身体里也含有这种基因,但是一直处于稳定的沉睡状态,大部分夏家人身体中的恶魔基因也许会沉睡到他们过完这一生。 应该只是在你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它恰好被激发了而已,危险过去后它再一次销声匿迹了。 他们观察了你一个月,如果你的眼睛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你现在应该在收容所的观察间里。 既然他们把你转到了这家医院,那就说明你对城市治安几乎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夏蔷柔的小脸在苏柏的讲述中逐渐发白,有种被戳破的难堪和心虚。 “那、那也算是摸到门槛了!”夏蔷柔故意提高了音量,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总觉得气势上不能输给苏柏。 可是她说完立刻就后悔了,声势像是被扎破的气球那样立刻萎靡了下去。 “如果你觉得接触恶魔是件好玩的事情,那我劝你早点打消这个念头。”苏柏脸色阴沉,语气也阴沉。 夏蔷柔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苏柏没有给她分辩的机会,拽起秦尚远的手腕就往房门外大步走。 “诶!” 夏蔷柔伸出手想要挽留,可留给她的只有半扇虚掩的房门。 她默默垂下手臂,一片寂静。 窗外的夜风吹得她脊背凉凉的,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杨阿姨走过来替她披上一件外套。 夏蔷柔低下头去,忽然变得沉默了。 杨阿姨摸了摸她的颅顶,叹了口气:“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苏柏姐姐说得好,你呀,就安安心心读完高中,读完大学,然后去你爸那工作。” “我爸才不管我。”夏蔷柔撇过泪花盈盈的双眼,像是在置气。 杨阿姨呵呵轻笑了一声,把她搂进怀里。 夏蔷柔原本还气鼓鼓的,被杨阿姨这么一搂,莫大的委屈像是海潮那样冲上胸口,眼泪哗的一下就涌了出来。 “杨妈......”夏蔷柔怯懦懦地轻喊。 并不像是外人以为的主仆关系,私底下她其实一直叫杨阿姨“妈”,两人的关系也更像是母女。 “我啊,就盼着你长大,看着你结婚生子,家庭美满,我也就算是了了后半生这桩心事了。” 杨阿姨轻轻拍抚着夏蔷柔的后背,像是十多年前她哄这个还只有怀抱大小的女孩睡觉似的。 “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杨阿姨自顾自地扳着指头算,“最早还得等七年哟......” “我才不嫁人,我要杨妈照顾我一辈子。”夏蔷柔伸手揉揉眼睛,泪水淌过的眼角有些痒痒的。 “傻丫头,哪有女孩不嫁人的?”杨阿姨嘴角泛起温暖的笑容,像是春雨过后的阳光,“杨妈呀,照顾不了你一辈子。 我总有一天会老得走不动路,能照顾你一辈子的人,还在前面等着你呢。” “那就我来照顾杨妈,天天带你跳广场舞去。”夏蔷柔撇撇嘴。 杨阿姨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把脸颊贴在女孩温热的额头。 云散了,月光悄悄洒进窗户。 像是细盐落在她早已黑白斑驳的头发上。 第141章 意识之海 回病房的路上,苏柏冷着脸,一声不吭。 秦尚远也没有吭声。 本来他想着借这个机会,让苏柏多和夏蔷柔接触接触。 可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讲实话,这件事至少一半得赖苏柏。 苏柏对别人的耐心不多。 一天24小时,除了睡觉的6小时外,至少有18个小时都板着个脸。 像是随时都有人欠她八百万似的。 他记得从前老妈老是跟他讲以后女朋友得找个开朗活泼的。 秦尚远问为什么,老妈就掰着指头说你你看你爸成天就知道看书玩游戏,你呢以后工作了也是个大男人了,孙子孙女就不说了,毛都还没长全呢。 你妈我又是个话篓子,那一大家子吃饭谁陪你妈聊天呢? 当然只有儿子的老婆啦! 要是儿子的老婆平时老板着个脸,见了公婆也闷着不说话,那你老妈我啊,可就寂寞咯! ...... 去去去,想哪去了。 苏柏是个很好很可靠的伙伴。 但他倒是想象不出苏柏谈恋爱,或者有朝一日成为人妻的样子。 苏柏似乎永远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即便睡着时也是如此。 只要有一丁点不寻常的风吹草动,哪怕前一秒她睡得再熟,下一秒那力道足以放倒美洲野牛的拳头就已经豪迈地轰出去了。 哪个男人这么倒霉,结了婚估计家里家外都说不上话吧? 叨叨个梦话都得被锤成午夜大猪头。 秦尚远洗漱了钻进被子里,白色的被套有股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苏柏蹲坐在一旁的折叠床上,下巴放在膝盖上,双臂环抱小腿。 身上裹着上次那张皮卡丘的小毯子。 一来二去,秦尚远也算是这家医院的熟人了,这是值班护士特意来留下来的。 短短几个月时间来了四五次,光手术就做了两场。 这层楼的值班护士从业以来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有时候甚至怀疑秦尚远是看上了特别科室的白医生,所以故意给自己弄伤老往医院跑,还老挂白医生的号。 苏柏睡了快一个月小床,腿脚都伸展不开。 秦尚远光是看着就觉得睡那张床一定很难受。 他当然劝过很多次,让苏柏不用来守着过夜了,也提出过换床睡,他睡小床苏柏睡大床。 但这女孩一句都没听,只是冷冰冰地说等到他出院,她就回家。 然后依旧我行我素。 “苏柏?”秦尚远凝望着轻闭双眼的苏柏,微微叹了口气,试探着扯了扯她的皮卡丘小毛毯。 回来之后苏柏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闭着眼睛像是在养神。 也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累了。 老实说,苏柏的表情并不能实时反映她的情绪,因为苏柏表情的波动并不是很大。 如果你某一天肉眼可见地发现,苏柏她好像真的生气了。 不用再怀疑,那就说明你周围有什么东西很大概率是离死不远了。 “嗯?” 苏柏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慢悠悠地应了一声。 恍惚间,秦尚远的余光忽然落在床头的那本页脚微卷的《故事会》上。 秦尚远心里忽然明了了。 苏柏往常都有睡前看书的习惯,今天却没有。 “你......不高兴了?”秦尚远试探着问。 苏柏听到这句话,先是刘海下细长的眉毛微挑,然后漂亮的眼角微微睁开,瞄了一眼秦尚远。 但随即又缓缓合上了,那睫毛美得惊心动魄,开合间仿佛蝴蝶扇动翅膀。 “这个不用你关心。”苏柏沉默了片刻。 ...... “早点睡吧。”末了苏柏补上一句,“晚安。” 秦尚远吃了闭门羹,只能闭上嘴巴耸耸肩,又默默钻回被子里。 临睡前,他照常看了一眼自己的面板。 【精神状态:90。】 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吧? 红光抹去,他怀着忐忑的心情闭上双眼。 不知过去了多久,迷迷糊糊,秦尚远感觉耳边有大风刮过。 他在半梦半醒之间竭力将双眼隙开一条缝。 空间开始扭曲了。 像是一块被打乱的调色盘 窗帘、窗户、天花板、灯、床头柜上的《故事会》、小床上的苏柏...... 所有的一切都在缓缓扭曲,然后飞速离他远去。 像是车窗外后掠的风景。 尔后所有一切静止,如同枯叶轻轻飘落在镜面般的湖水上。 此时他依旧是躺着的,鼻尖的消毒水味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更熟悉的气味。 他的卧室。 刚安静没多久,耳边又响起了蚊子般的唱歌声。 “ki say依你那拉打,唔唔给次喏一咖喱~” “那古罗莫挪拉多,那你喏那一多……洗带莫~” “姨妈妈吸其他米奇莫嘎啦速速咩~ ~” “希望の花......” 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像是电钻在开凿水泥墙。 秦尚远暴躁地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此时的他活脱脱是被楼上吵醒的怨种邻居。 “还要不要人睡觉啊!!!!” 秦尚远愤怒着揭被而起! 那副样子磨牙吮血! “铛铛铛铛!” 电脑屏幕上,鲜花炸开,k歌软件对刚才的演唱打出了sss级的优秀评分。 穿着宽松t恤的芙罗拉随手丢掉手里的麦克风,背对着秦尚远轻笑一声。 “什么嘛......我唱的,还蛮准的嘛。” ...... “别玩梗了啊啊啊啊啊!!!”秦尚远头痛欲裂,抱着脑袋作崩溃状。 “欢迎我们的加把劲骑士!” 芙罗拉笑嘻嘻地转过身,张开双手做出迎接的样子。 “别玩梗......”秦尚远倒在床上,像是差一口气就要口吐白沫。 “真无聊,看了动漫不玩梗有什么意思?”芙罗拉吐了吐舌头,从椅子上转过身,獠牙闪烁,“你是听了梗会死星人么?” “我知道你有事找我,我也有事问你,”秦尚远喘了口气,“但是咱们能不能换个时间?” 他指着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在“三点”的位置。 可秒针静止在正好60秒的位置,没有转动。 “三点而已,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啦,”芙罗拉摊摊手,“又不会耽误你睡觉的时间。” “姑奶奶,你平时都不睡觉的么?”秦尚远躺在床上扶住额头,语气很诚恳,“我很难想象你天天晚上在我脑子里练歌,我一个月没睡好觉了。” “不开玩笑咯,”芙罗拉笑嘻嘻,爬过来拍拍秦尚远的肩膀,“看,看窗外。” 秦尚远闻声睁开眼睛,顺着芙罗拉手指的方向看去。 巨大的黑影悬浮在深蓝色的夜空中。 按理说它看上去应该有上百吨沉重,可那飘动的身姿轻盈得像是春日里的鲤鱼旗。 秦尚远还没回过神来。 一条触手扒拉上了窗户。 成排的吸盘牢牢吸附在玻璃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过了数秒,一颗臃肿软润的大脑袋从蓝色的深空中探了出来,乌黑的眼珠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景象。 ...... “起得太猛,居然看见了大章鱼,我再睡会儿。” 秦尚远眨了眨眼睛,没有犹豫,转身就倒。 “你没眼花!”芙罗拉从背后把一脸懵逼的秦尚远给拎了回来。 “啊?”秦尚远像是还没睡醒。 “这是你的......”芙罗拉深吸了一口气,“意识之海啊。” “海?” 秦尚远的声音穿透海水,微弱的水纹如同声波那样,以悬浮在深海中的小房子为球心,向四面八方传播。 水纹所到之处,鱼群们纷纷震动着扭转游动的方向。 小房子孤零零地悬浮在深海中,鱼群围绕着它来回游动。 而其下不可见的深渊里,鲸歌深远而空灵。 第142章 开蒙 “我们在海里?”秦尚远彻底清醒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翻身坐了起来。 体型巨大的章鱼只是朝屋里看了一眼,随后八条粗壮的腕足在屋外用力一蹬,屋子的四壁微微震动。 它把小屋子当成了海中的某种悬浮物,也是它往浅海捕食的中转站。 四周静了下来,深海里回荡着某种沉重而深远的长音,庞大的阴影在他们正上方的海水中缓缓远离。 “是的,意识之海。”芙罗拉再一次强调。 “意识之海?”秦尚远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不是真正的海?” 他环顾四周,窗外的海水中浮动着细小的杂质。 海水的能见度很低,他只能看见不远处有鱼群的影子来回游动,它们的细鳞上折射着微弱的蓝绿光。 阳光能穿透数百米深的海水,但这个深度下的水压也能把一个人挤压成肉酱,更别提玻璃了。 可他卧室的玻璃不仅承受住了深海的水压,还刚被一头大章鱼当成了垫脚石。 “我以前不记得这外边是海水啊?”秦尚远愣了一会儿。 “没错,因为之前这栋房子之外,是虚空。”芙罗拉走到窗边。 她将手掌贴在窗户玻璃上,玻璃倒映出她的小獠牙。 “虚空?”秦尚远听不明白。 “我告诉过你,这栋屋子是你的意识集群,也是灵魂栖息的地方。”芙罗拉接着说。 没等秦尚远回答。 她转过身怀抱起双手问:“那天晚上,你有感觉到什么异样么?” 秦尚远知道芙罗拉指的是舒窈山庄的那场事件。 他犹豫了片刻,开口。 “我看到了很多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我听到钟声响起,一群人朝圣的声音。 我还看到战场上死去的一些朋友,没有人活下来,大家都死了......” “后来它们一直反复出现在我的梦里,就是因为这种事,我连续失眠了一个月。” “这是灵视。”芙罗拉略作思索后说。 “灵视?” “古代也有人类将这称之为‘天启’。”芙罗拉指了指窗外深蓝的海水,“在看到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时,拥有天赋的人会受到的某种启示。” 秦尚远忽然记起来了。 在第一次见到里斯本时,自己脑子里似乎也出现过一些混乱诡异的画面。 可远不如这一次激烈,也远不如这一次真实。 “为什么会这样?”秦尚远回想起那些画面,仍然心有余悸。 “你的小石头。”芙罗拉指了指秦尚远的手腕。 “你说小石头?”秦尚远抬起手腕仔细端详,黑绳系着的玉石摇摇晃晃,从他记事起就一直陪在他身边。 “封印物1-13在那场仪式上构筑出了‘门’,你当时正好在旁边,你还记得么?” 秦尚远点点头,他当然记得。 “狡之牙为你打开了那扇意义上的‘门’,同时也解开了你身体中的一些束缚。” “小石头可以打开那种东西?” “它具有‘开启’的特质,可以打开任何具有‘锁闭’概念的事物,无论是可以触摸的实物,还是......那种概念上的物品。”芙罗拉解释。 “狡之牙在你们人类的认知里,是相当高级的封印物,也算是你家的传家宝。”芙罗拉说,“可不止能用来当开锁师傅。” 秦尚远挠挠头,前十多年里,“开锁师傅”是小石头唯一的身份。 “可为什么约束局没有来找我要过它?”秦尚远心里随即升起一股疑惑,“他们不是要收纳封印物编号么?” “在人类的社会里,就算是大粪也有合法的所有权。” 芙罗拉站累了,很随意地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接着又随手扯过一瓶可乐拧开瓶盖,咕噜噜灌了一口。 秦尚远这才注意到她鼻梁上架着一副低度数的黑框眼镜,穿着宽大t恤的身体露出半边骨肉伶仃的肩膀,衣领之下峰峦沟壑若隐若现。 那是从他衣柜里扯出来的衣服,芙罗拉基本上都是吃他的用他的,鬼知道她哪来的无穷无尽的薯片和可乐。 电脑桌上罐装可乐的空罐堆成了小山,脚下还有几袋没吃完的薯片。 屏幕上的画面是某部动漫的第二季,芙罗拉为了不耽误自己看动漫,还事先按了暂停。 这家伙......倒是越来越适应肥宅的生活了。 “封印物也一样,夏素月花钱买下了那么多封印物,只是用来当做收藏品,约束局无权管辖,除非他们花同样的价格来购买他的封印物藏品。 而你呢,狡之牙属于你的私人财产,只要你不用它来干坏事,约束局也不会找上你。” 秦尚远点头的同时不由得擦擦额头,幸好过去自己没有因为贫穷而心生歹念。 “说回灵视,那是你意识开拓的前兆。” “前兆?” “现在这片海域是你意识的集群,而先前并没有这个东西。”芙罗拉很认真地说。 “在一开始,你的意识集群只是这一间屋子,而屋子之外是无垠虚空。 知道那样的虚空象征什么么?” “象征什么?” “象征蒙昧。” 秦尚远脑子里一下像是卡了壳。 “萌妹?” 然后忽然来劲了,四下张望着说:“我脑子里有萌妹?哪有萌妹?” “我......”芙罗拉面容抽动,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硬是把冲到嘴边的脏话给吞了回去。 “我是说这间虚空之中的屋子,象征的是你对整个世界的理解还处于蒙昧状态。” 芙罗拉一字一顿地解释,要是这家伙还不明白她就准备把他扔出去喂鱼。 “原来如此,我懂了。”秦尚远立刻明白了,“你是说在那扇所谓的‘门’打开之后,屋外的虚空,忽然变成了一片......海洋?” “没错。”芙罗拉歪歪嘴。 “大部分人类的意识集群,终其一生往往都只有那么一间小屋子大,因为他们一生都处于‘蒙昧’的状态。 这样的状态无法触及到世界的真实。” “所以,我现在不是普通人类了?我......”秦尚远绞尽脑汁,“我进化了?” “不好说,”芙罗拉心绪复杂地摇摇头,“总之你现在是开蒙了,也不知道是该祝贺你,还是该担心你。” “租客还担心起方房东来了。”秦尚远觉得有些无厘头。 【开蒙】状态他倒是知道,系统上他的状态已经更新了。 不久前他还是月薪不到三千的小蒙昧。 起初他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没想到是这个意思。 “开蒙意味着你的上限提升了,就像是游戏里开放了你探索整个地图的权限。 而不是不管你走到哪,总会有某个叽叽喳喳的小玩意儿提醒你‘前面的区域以后再来探索吧!’这样的话。” 芙罗拉捏着嗓子学她嘴里那个“叽叽喳喳”的小玩意儿说话。 “意思是我能做的东西更多了?”秦尚远换了一个理解方式。 第143章 潘地曼尼南 芙罗拉没应声,咂吧着嘴像是在思考。 静了片刻,她皱起了眉头。 “好端端的你皱眉干嘛?”秦尚远眼神警惕地看着芙罗拉。 他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在看老中医。 芙罗拉老师傅望闻问切一套流程走下来,不言也不笑,沉默了半天单单皱了个眉。 这就很有问题了! 不由得让秦尚远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啊,没事。”芙罗拉回过神来。 “我是在想刚刚那瓶可乐怎么没气儿,入口齁甜,才发现是昨晚开的盖。” 芙罗拉说着拿起手里的那瓶可乐又喝了一口,咂了咂嘴仔细体会。 “还真是。”她又皱了皱眉。 …… “你倒是回答我的问题啊!谁让你在这种时候喝可乐了!” 秦尚远反应了过来,下一秒怒起吐槽。 “你是花之恶魔啊!你成天赖在我这里看动漫吃薯片喝饮料,你恶魔的尊严和体面呢?” “我……” 芙罗拉显然被秦尚远打了个措手不及,脸蛋上的表情有些呆滞。 但她迅速理好了思绪,叉起腰反驳。 “哼,我吃吃喝喝怎么啦?恶魔难道就没有吃吃喝喝的权利么?” 虽然秦尚远说的都是实话,但丝毫不耽误芙罗拉理直气壮。 “你打架的时候我难道没帮你么?没有我你知道要去卸那架破车的车轮么?我可是大功臣,你不给我多搞点薯片和饮料就算了,还说我吃吃喝喝!” “而且你们人类叫我什么?惰性的恶魔啊!我贴合这个人设难道还有错吗!” “......” 惰性恶魔,恐怖如斯。 人活脸树活皮,恶魔活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秦尚远深知拿她没办法,只好摆摆手。 “所以你大半夜叫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我开蒙了?” “开蒙可不是你们人类年满十八那样的小事,”芙罗拉气鼓鼓,“即使是那些与恶魔签订契约的人类,开蒙之后获得的意识集群也未必能形成浩瀚汪洋。” “这意味着你有了能够接触这个世界真实的通行证。” “接触世界真实?” 芙罗拉点点头。 随后她不再言语,伸出手指了指头顶,指了指脚下,指了指身前,又指了指身后。 “你cos释迦摩尼呢指这指那的。”秦尚远忍不住吐槽。 “哟,你还知道释迦摩尼呢。”芙罗拉有些吃惊。 “废话。” 给猴子压了五百年的那尊大佛试问谁不知道? 《云门史话》中记载世尊释迦摩尼初生时不扶而行,向四方各行了七步,最后说了句:“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不过那是释迦摩尼洞见人性苦难,来人间要普度众生的。 按这套逻辑那何止是开蒙,完完全全就是已登高阁,要解救众生于水火。 “我说的不是你们人类信仰中的那个形象,而是真正的他。”芙罗拉随口说。 真正的他? 秦尚远一愣。 他知道迄今为止人类的所有神话传说,都能在恶魔残破的历史中找到对应。 难道…… “他不是恶魔。”芙罗拉知道秦尚远在想什么。 不过她很快地略过了这个话题,“我说的真实,是指上下四方,古往今来。” “人类是弱小的生物,你们会经历生老病死,短短不到百年的寿命,在时间的长河中也不过只是微小的一粟。” “这个世界的复杂程度远超你们的想象,而你们所谓的科学,在我们看来也不过是婴儿手里挖沙子的小铲子那样可笑。” “因为人类从古至今都是一群蒙昧,历史中有无数受恶魔诱惑的人类,可开蒙的人类却少之又少,触及到真实的更是屈指可数。”芙罗拉眼中的猩红浮现,如同万花筒那样缓缓旋转。 她忽然不再嬉笑,转而像是法相庄严。 “你知道恶魔途径,对吧?” 秦尚远点点头,认真听了起来。 “那就是通往世界真实的道路。” “你是说,世界的真实指的是……恶魔?地狱?”秦尚远喃喃,“听起来可不算太好的样子。” 他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从小到大老师和父母都在告诉他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 可如今芙罗拉却告诉自己,世界的真实是地狱里的恶魔? “别太沮丧。 如果说世界的真实是人类历史这趟列车的终点站,现在的你只是拥有了进站的车票而已。” 芙罗拉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人类有选择的权利,你也有。但是你接触了‘门’,那里面的东西就会盯上你。” 芙罗拉轻叹了口气:“我担心的是这个。” “门背后是什么?”秦尚远想起来了,“门开的那一霎那,我听到有人在喊……” “万国疆土,永夜无回。” 芙罗拉轻吐气息,接续上了那声赞颂。 “无回之城,潘地曼尼南。” “潘地曼尼南……?”秦尚远低声念出这个生涩的名词。 “弥尔顿的《失乐园》中记述的恶魔宫殿。”芙罗拉缓缓说,“同时也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背面的异位空间。” “地狱么?”秦尚远深吸一口气以平复被打乱的呼吸。 “地狱的一部分。”芙罗拉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惆怅。 “那是一个维度混乱的空间,在那里你可以看到枯泉喷涌,死人复生。 人类所有的意义在那里都将不复存在,那里是死者的故乡,是恶魔的乐土。” “里面的东西盯上我了?”秦尚远心里不免有些发怵。 听起来就像是初出茅庐的混混惹上了黑道至尊。 芙罗拉摇摇头:“盯上是盯上了,但只要不开门,他们也拿你没办法。” “如果吴本先那样的人不止一个,门岂不是还会再一次被打开?” “他被骗了,门并不会在途径的低阶洞开,有人想利用他把门背后的混乱释放出来。”芙罗拉啧啧摇头,“他只是一个开门的工具,所谓的‘值夜者’只是诱骗者给他的甜头。” “所以问题还是出现在人类的内部?”秦尚远听出了芙罗拉的意思。 “是的。”芙罗拉点点头,“不过这些你先别关心,人类的混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你需要把目光专注在自己身上,比如练习一下搏击什么的,今后你只会面对更多的战斗。” 秦尚远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看向窗外,黑色的海水中闪着鳞光,深海中充斥着让人压抑的回响。 他仔细地回想了穿越之后所发生的一连串事件。 老爸和老妈的死。 被寄生恶魔附身的柳玉颜。 邱叔的死。 与未知恶魔安帕做交易的医生刘羽山。 葬身于群山的焰魔摩洛克的遗骸。 约束局,以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夏氏家族。 还有眼前这个自称花之恶魔的女孩。 …… 他抱着拯救爸妈的愿望和里斯本签订了契约回到现在,可没能如愿,里斯本也消失不见了。 爸妈的死没有那么简单,疑似罪魁祸首的安帕也在鹭湖事件后销声匿迹。 他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爬不出去的泥潭,脚下每一步都不由他做主。 “芙罗拉。”他忽然开口。 “嗯?”芙罗拉兔子般看向他,猩红的眼睛忽闪忽闪。 “你……有听说过里斯本这个恶魔么?”秦尚远犹豫着问。 芙罗拉的表情在脸上忽然凝滞了半秒,身体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秦尚远并没有察觉芙罗拉的异样。 他见芙罗拉不回答,又换了种方式:“或者,某种可以操纵时间的恶魔?” 芙罗拉沉默了一会儿。 “你记得你的灵视么?” “怎么了?” “我不能对你的灵视做出解读,因为它在某种程度上昭示了你的命运。” 芙罗拉低眉轻声说,“但你要知道,世间的一切命运是无法改变的。 命运像是水中传递的波纹,任何试图干涉命运轨迹的行为,就像是朝波纹扔出石子,会让原本的秩序变得混乱。” 第144章 天机不可泄露 真是奇怪。 白医生对他的梦境三缄其口,他本以为在芙罗拉这里可以得到答案,但她似乎也对自己的问题保持沉默。 不过芙罗拉至少告诉了他为什么。 “命运?”可即便如此,秦尚远也并不是很理解。 他不太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是啊,命运。”芙罗拉的声音很轻,“那些早在这个世界诞生之初就被敲定的,就像星辰轨迹那样的东西。” “秦尚远,命运是真实存在的,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芙罗拉一脸真诚地看着秦尚远。 “华夏的算命先生常说‘天机不可泄露’,这不是故弄玄虚,而是他们知道因为没有人能够承受命运波纹破碎的后果。即使是我,也不能。” “你只需要遵循你的内心,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是你的后盾。” 芙罗拉将右手轻放在心口的位置,语气森冷而诚恳。 这一刻她好像又不再是那个只会吃吃喝喝看动画片的惰性恶魔了,这样的语气让秦尚远想起了自己初次见到她的那个夜晚。 赤裸的恶魔少女站在山巅,她以手遮胸双眼猩红,皎洁的月色洒在冷白的肌肤上,无数藤蔓围绕着她编织成人类的衣装,而她的神色清冷傲然,如同召见侍卫的王女。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秦尚远迟钝了会儿,很自然地问。 芙罗拉对他而言是个偶然。 她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借用他的身体。 莫名其妙地窝在这里当起了宅女,又莫名其妙地帮他在战斗时一往无前死里逃生。 她出现在秦家的塟魔之井,秦尚远就权当她是与曾经的秦家签下某种契约的恶魔,可为什么他看着芙罗拉的时候,总会有一种自己和她相识已久的错觉? “干嘛?你是嫌我帮你是吧?”芙罗拉忽然拉下脸来,那股冷傲在瞬间荡然无存,“老娘我可警告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那倒没有,我就好奇,你跟秦家什么关系?”秦尚远打算从她嘴里问出点家族秘史之类的消息。 “你那没落的家族有什么好谈的?”芙罗拉满不在乎地说,“我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只是我恰好路过,看着他们这些普通人类一个个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想要封印住摩洛克和他的那条臭狗,就顺手帮了个忙。” 说罢,芙罗拉垂下眼帘,眼神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缓缓沉淀。 静了会儿,她又轻声补充说:“他们是很有勇气的人类。” “哦。”秦尚远似懂非懂地点头。 老爸很少跟他提家族历史,他只隐约听老妈讲过从前的秦家门丁兴旺,按着家谱可以一直查到几百年前。 当然,老妈曾经也指着都容市最高的那栋大厦跟他说乖儿子,那栋楼以前可是咱家的。 不过无论是老爸还是老妈,对家族的没落似乎都没太在意。 就算从前万贯家产只剩下一栋破房子,他们一家三口也其乐融融地过了十多年。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那些祖先们竟然是一群不惜烈火焚身的仁人义士。 塟魔之井的事件平息后,秦尚远曾向林澜要了一份报告。 因为塟魔之井本质上是一座特殊的墓葬,所以约束局在井中开展了不少的考古作业。 那些被收容所人员拼死保存下来的考古和生物资料,是研究火焰恶魔的重要信息,也算是他了解自己家族历史的一个途径。 考古报告厚达数百页,里面充斥着墓室结构、大小棺椁的物料照片,墓道里堆积着结着蛛网的骨堆。 报告上说秦家死在这里的人远比可见的人骨要多,因为那时候的火焰恶魔是摩洛克本尊,他一个念头催动的火焰就能够达到上千摄氏度的高温。 第一批靠近摩洛克的斩妖师,很可能连骨肉一起都被瞬间蒸发掉了。 在报告上那只是短短的几行字,却看得秦尚远心情沉重,他又无端地想起邱明山来。 千年过去了,人类对抗恶魔的方式似乎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从来都是以命换命,不死不休。 这一切难道也是命运么? “想什么呢?” 秦尚远回过神来,芙罗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眼前消失了。 他扭头,这家伙已经盘着光腿坐在了电脑前。 芙罗拉戴着眼镜凑近了电脑屏幕,欣长的双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接着,她一脸兴奋地打开了...... steam。 “我要说的说完啦,你可以滚去睡觉了。” 秦尚远终于松了口气,正准备离开时,芙罗拉又叫住了他。 “对了,你那个......steam账号借我用用?”芙罗拉缓缓扭过头来,贱兮兮地笑着看向秦尚远。 “......” “好,我已经知道了。” 芙罗拉立马低头,蠢蠢欲动地键入id和密码。 ...... “你保证过不会随便偷看我想法的!” 秦尚远惊讶于这位恶魔的无耻,悲催呐喊着抗议。要不是对方是恶魔,他真想冲过去把这家伙提起来。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少年郎!成天光看动漫也蛮无聊的!” 芙罗拉嘿嘿一笑。 “对了,你的那几件封印物,有几样先留在我这里。” 秦尚远一愣:“为什么?” “剥离之杖那种东西不仅认主,还噬人寿,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为人类准备的。”芙罗拉头也不回地开始挑选喜欢的游戏下载,“那根羽毛笔也一样。” “哦?” “那柄雨中剑,节制使用,使用的时候要谨慎。”芙罗拉想了会儿,补充说。 “哦。” “你初恋对象的脊髓不适合用来战斗,我帮你改过了。” “哈?” “还有,记得给079定期喂巧克力球。” “??” “那家伙虽然很喜欢你也很胆小,但是发起脾气来也很麻烦的。” 房门忽然洞开了。 海水在瞬间贯入这间卧室,秦尚远还没来得及多问,被突如其来的波浪卷出了门外。 他漂浮在深海里,从远处看去就像是沧海中的一叶扁舟。 漆黑的海水冰冷刺骨,深水的急流在他耳边冲刷。 他的身体在海中不断下坠,能见的海面离他越来越远,微微摇曳的波光像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他的意识也随之模糊。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苏柏端了碗热粥坐在床边。 说是杨阿姨在家里做了带过来的,她一次做了三个人的分量,还煮了三颗茶叶蛋。 又是无聊的一天。 秦尚远每天过着重复的生活。 体检、复健、和楼下腿骨折的大爷下棋、跟白医生聊天、等苏柏带晚饭。 现在多了个夏蔷柔,所以他也会去夏蔷柔的病房晃悠几圈,更多的时候其实是夏蔷柔闲不住了跑来找他聊天。 两个人没事的时候他提议带夏蔷柔玩游戏。 夏蔷柔没有犹豫点点头说好啊好啊。 他本以为夏蔷柔这种看起来没什么脑子的女孩只会玩消消乐之类的益智游戏。 但没想到这女孩脱口而出:“王者荣耀!我王者晋级赛!” 2018年的王者荣耀才更新到s18赛季,新英雄上官婉儿刚刚上线。 秦尚远作为s27赛季的金牌射手,擅长鲁班后羿伽罗,当年被这位鬼魅般的法刺堵在塔下生生杀成了0-11。 后来他痛下决心逃了一早上的课,窝在寝室苦练飞天神技,最后神功大成。 只可惜每逢他要掏出这个英雄来时,对面辅助全选盾山。 2018年这时候可不一样,这时候正是婉儿的强势期啊! 于是他胸有成竹,大手一挥说我来带你飞! 登入游戏。 秦尚远id:兵线与她皆失。 这是当年喜欢柳玉颜时改下的id。 夏蔷柔id:小柔柔。 头像还是粉色二次元甜妹。 秦尚远若有其事地点点头,心里大概有了底。 到了bp环节。 他正想告诉夏蔷柔说你选一个好混的辅助就好,我走中。 这种时候,男子气概自然要自信地展现出来。 可轮到夏蔷柔pick。 她直接掏出了关羽......关羽...... 在秦尚远听来,那锁定的音效清脆,却震耳欲聋。 “我以为你会玩蔡文姬或者小乔什么的.....” 秦尚远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看着id:小柔柔底下关二爷霸气横生的面容,忽然觉得有些幻灭。 “没有啊,我关羽贼强。” 夏蔷柔毫不在意地说,然后在召唤师技能那里选了疾跑。 夏蔷柔说的没错。 接下来的一整局,关羽策马提刀,先是一级骗血单杀了对面的李信。 紧接着关羽疯狂转线,从上路砍到下路。 路过中路的时候,当然也没忘记挥刀分享大舞台的宝贵经济。 而打野的百里玄策从六分零八秒开始,把buff拱手让给关羽,然后蓝方四个人就安心开启了躺平模式。 秦尚远从没遇到过这么狠的关羽,团战绕后的时候跟鬼似的,喊着“血战到底”估计杀得眼睛都红了。 小乔和鲁班首当其冲,被青龙偃月刀砍得抱头鼠窜。 张飞二技能飞身套盾,紧接着吼大可还是保不住己方脆皮。 李信自从被单杀之后像是丧失了信念,站在高地就再没出来过。 而打野的兰陵王拉下面板看了看己方的战况,略加思索还是愉快地决定在野区隐身逛街。 十多分钟后游戏结束,蓝方把红方揍成了40-5。 秦尚远看着自己0-0-20的上官婉儿,眨了眨眼睛。 第145章 出院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秦尚远原本搁置在白银的账号被夏蔷柔的关羽一路连胜带到了王者。 苏柏每天送晚饭来医院的时候,都会看到这俩网瘾少年少女坐穿着病号服在病床上并肩作战,开着麦克风激情鼓励队友,丝毫没有需要休养的样子。 苏柏不玩游戏,秦尚远盯着手机屏幕的时候她就看书,手上那本《故事会》好像永远都看不腻。 杨阿姨倒是对秦尚远青睐有加。 她告诉秦尚远说夏蔷柔在学校里很孤独,女孩们不喜欢她,男孩们又都想追她,所以一直没什么处得来的朋友。 所以她很高兴能看到夏蔷柔能有秦尚远这么一个好伙伴,于是秦尚远每天夜里又能享受到杨阿姨送来的各色宵夜。 终于到了出院的日子。 太阳虽然高挂在晴空里,但深冬的寒风里丝毫感受不到它的温度。 秦尚远站在医院门口望着刺眼却又冰冷的太阳,老觉得那是冰箱里的灯。 他身上裹着黑色的羽绒服,两手空空的没带什么行李。 夏蔷柔和他同一天出院,已经在几分钟前被一辆低调的黑色奔驰s给接走了。 今天周六,医院门口人来人往,他就站在路边傻等。 秦尚远回头看着往来的人群,他们有的是普通上班族,年纪轻轻的就患上了心脏病或者三高; 有的是带着孩子的母亲,额发凌乱,一脸愁容地小跑向位于某层的科室; 更多的则是灰头土脸、口音浓重的佝偻老人,他们用瘦小的身子拖着大大小小的编织袋,从包里掏出裹了好几层的方巾,抽出其中皱巴巴的现金挂号。 刘羽山的事情最终被医院定性为严重的医疗事故,处罚了几个相关人员,在网络上掀起了一阵波浪,几周之后就没人再关注了。 秦尚远每次想起这件事,始终觉得自己好像动摇了什么,好像又什么都没有动摇。 一只手忽然敲了敲他的肩膀。 正出神的秦尚远被吓了一跳,惊悚地回头,几个不认识的人站在他身后打量着他。 为首的那女孩一头潮流的黄发,裹着看起来很贵的深色大衣,妆容成熟。 她挎着一只秦尚远不认识牌子的包,嫌弃的眼神像是在打量垃圾桶。 身后的那几个女孩也差不多是同样的装扮,跟着她们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孩,看起来像是朋友。 “诶,你跟夏蔷柔什么关系?”为首的女孩朝他扬了扬下巴。 秦尚远本能地对这种女孩没什么好感,他只看了那群女孩一眼,又当做没看见似的默默扭过头。 “喂,跟你说话呢,懂不懂点礼貌?” 见秦尚远不说话,女孩不耐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跟你说话,你聋了?” 男生穿着皮衣,痞气嚣张地推搡秦尚远,大概是想在女孩面前表现自己。 前有李露凡,后有这几个货色。 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涌上心头。 “我跟她怎么样,跟你们有关系么?”秦尚远半侧过脸,冷着脸丢了一句。 “我只是好奇,那只骚狐狸在学校里勾搭男人就算了,怎么学校外边还勾搭男人?”女孩冷笑,“要不是今天路过,我还不知道呢,真是个贱货。” “勾搭的男人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土狗一条。”为首女孩身后的女孩笑着说。 “我看他那样子还以为雯姐是想要他联系方式呢,真下头。” “是不是家里没人教你们怎么说话?”秦尚远拉下脸来,攥紧了拳头,冷着脸看着这群不怀好意的路人。 他知道夏蔷柔跟班里的女生们相处不来,但不知道原来情况这么糟糕。 “哟,居然还生气了?”为首的女孩惊讶地捂住嘴,根本没把秦尚远的脸色当回事。 女孩们捂住嘴,花摇柳颤地笑起来。 此刻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 一台漆黑的奥迪rs7缓缓滑停在了路边。 紧接着,一个戴着墨镜的女孩默默地开门,下车后径直向众人靠近。 靠近他们的同时,她顺带将瀑布般的长发扎成了马尾。 “那骚货在外边钓的土狗居然还有脾气?”女孩们嘲笑。 “还想打人呢,”为首的女孩注意到了秦尚远攥紧的拳头,“你有种打我一个试试?让那个骚货替你赔!哈哈哈,她当然有钱,没钱怎么钓男人?” “没关系的宝贝,这衰仔敢打你,正好在医院门口,我让他就近送去急救室。”高大男孩扭动脖子像是在活动筋骨,关节拧得咔咔作响。 “你打啊?”女孩一边挑衅,一边依傍着男孩调笑,“我倒要看看那个没爹没妈的骚货钓的男人有多硬......” “气”字还没出口。 像是席卷过了飓风,一记重重的耳光直接落在了为首女孩的脸上。 这一掌出手极为沉重,连带着假睫毛和女孩的美瞳一起扇飞! 为首女孩精心梳理的头发顿时乱作一团,鼻血霎时流了出来,要不是挽着男伴,她早就已经摔在地上了。 她估计是被扇懵了,就那样呆滞地站在原地。 而她挽着的那个男孩看到自己的女伴被打,先是吃惊,然后他愤怒地迈出一步。 他仗着自己魁梧的体格,挥起手就要将拳头落在那名攻击者的脸上,可戴着墨镜的女孩只是微微侧身,闪过他拳头的同时擒住了他的手腕。 墨镜女孩的手看似轻柔地一折,骨头错位的脆响立刻从男孩的手腕传出来。 没有丝毫停顿,墨镜女孩顺势一拉,男孩在剧痛中一个趔趄被拉得近身,还不等他反应,炮轰般的膝击就紧跟着痛击在了他的腹部。 五脏六腑像是被击得粉碎,结束后墨镜女孩随意地放开了手,他则捂着腹部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墨镜女孩出手的动作快得吓人,周围的路人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这就是斗殴现场。 那个为首的女孩在原地愣了几秒,看到自己的男伴倒地,她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包包落在了地上的灰尘里,左脸上的略秀气的巴掌印红肿得像是什么浮雕。 “赔钱!报警!”装扮精致的女孩们炸呜呜地乱作一团,“我们要报警!” “闭嘴。”苏柏的声音冰冷,听起来却极具穿透力。 她摘下墨镜,以目光注视那群女孩。 眼中的琥珀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暗红。 而女孩们目光触及到苏柏瞳孔的一瞬间就陷入了沉默。 她们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女孩,想要开口说话,却又像是溺水了般,被某种外力压迫得开不了口。 心中只剩下无限幽深的恐惧。 “苏柏?”秦尚远惊喜地放下悬在半空中的手。 他是真准备打,因为从没见过有人还有这样的要求。 但苏柏抢在了他之前。 “走,”苏柏重新戴上墨镜,“只有女人才能打女人。” “得嘞!” 秦尚远朝身后那群不速之客挥了挥手,跳上了rs7的副驾。 发动机低沉地吼叫,车轮扬起尘土,这台轿跑如同黑豹一般一跃而出,只给众人留下暗红色的尾迹。 静了几秒的人堆忽然又叫喊起来。 为首的女孩坐在地上止不住地大哭,同时还不忘给倒在地上的男伴狠狠来几个巴掌。 第146章 未知来电 车上开着暖气。 驾驶座上的苏柏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遮阳,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秦尚远坐在副驾的那张华格纳真皮座椅上,打量着车内各种精致奢华的内饰。 这是他第二次坐苏柏的车。 奥迪的rs7在市场上能卖到一百七十多万,拥有轿跑轮廓的同时,媲美兰博基尼等一众超跑的发动机还能让它在不到4秒的时间里速度破百。 穿行在都市林立的高楼大厦间,优雅又内敛着暴力,是绝对纯粹的西装暴徒。 秦尚远曾经的梦想就是能开着这么一台拉风到爆的车,带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四处兜风。 不过当他第一次领到自己的工资条时,随即便意识到这个梦想可能真的就只是一个梦想。 如今他受宠若惊地坐在副驾上,主驾的女孩冷艳如冰地为他开车,想来这个梦想也算是实现了个八九不离十。 “没带行李?”苏柏开口问。 “带了。”秦尚远挠挠头,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兜。 苏柏循声看去,秦尚远的兜里像是有什么活的东西在蠕动。 秦尚远拉开拉链,一个浅色的小钱袋子从兜里探了出来,它兴奋地跳出衣兜,来到了秦尚远的大腿上。 随后它张开漆黑一片的口袋朝向秦尚远,动作像是一只端坐的小狗。 “079?”苏柏只是看了一眼。 “对,从夏素月那里带出来的,不知道怎么就赖上我了。” 秦尚远叹了口气,从另一侧包里拿出一袋巧克力球撕开包装,然后一颗颗地扔进079黑色的口袋里。 喂了三颗,079像是吃饱了,满足地合上袋口,就安安静静地伏在秦尚远的腿上。 芙罗拉说的没错,079好像真的有些喜欢他。 它本来完全可以自己吃巧克力球的,但非得要秦尚远喂。 喂得久了,秦尚远总觉得这只荷包里怕不是装着一只小狗。 因为079能听懂他说的话,还会按照他的指令来做出相应的动作。 伤心了它会趴在秦尚远的手上一动不动,颜色变得深沉,荷包上的小绳子缓而低垂着摇动; 而开心的时候它则会兴奋地转起圈来,变成浅色的小包,小绳子摇得像是直升机的螺旋桨。 秦尚远让079吃下了自己的行李,等到了目的地再完好无损地再吐出来。 079在舒窈山庄吃下了不少封印物,其中还有那个名叫“尼古拉斯”的画中男的“老婆”。 秦尚远答应过尼古拉斯要把他的老婆找回来,可他让079吐之前吃掉的封印物,这个小钱袋子却像听不懂似的。 再加上那场大火之后,整栋主楼都被烧成了黑色的废墟。别说一幅画了,就连一面完整的墙壁都找不到。 于是秦尚远就只能暂时放下了实现这个约定的念头。 “那几个人真是莫名其妙,话说夏蔷柔在学校里这么招人讨厌么?”秦尚远感觉不可思议。 “刚刚那个女生叫杨潇,从初中开始就是那所私立学校里有名的太妹,家里在都容市算是有些权势。” “这你也知道?”秦尚远惊讶于苏柏的专业高度,他觉得苏柏很适合特工或者间谍之类的职位。 “夏蔷柔是半路转学过去的,以她的性格和长相,很容易在人群中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原本杨潇的追随者一窝蜂跑到了夏蔷柔那边,”苏柏打着方向盘,“她心高气傲,所以常常拉帮结派孤立夏蔷柔。” “像杨潇这样的女生,那所学校里还有好几个。”苏柏接着说,“都看她很不顺眼。” “很难想象她被孤立了,性格还能这么活泼开朗。”秦尚远喃喃,“夏家不管么?万一她被校园暴力了怎么办?” “有过先例。”苏柏点点头。 “真有?”秦尚远吃了一惊。 “那年初中部的小提琴比赛上,夏蔷柔拿了第一。 排在第二的女生觉得是夏蔷柔抢了她的冠军,第二天带着外校的高年级男生把她堵在了教室里。 那时候夏蔷柔在所有人眼里家世并没有多特殊,私立学校里大家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只看谁家更有钱、势力更大。 虽然很多孩子都受过良好的教育,但那种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思维是刻在他们潜意识里的,不愿意参与的孩子更多是想远离这种不必要的是非。 而那个女生家里在华夏各地都有公司,是初中部学生们公认的大姐,就以为她也是个好捏的柿子。 她和一群男生用拳脚和不堪的言语羞辱了夏蔷柔,夏蔷柔反抗,她就在夏蔷柔的身上留下了三道刀疤。” “然后呢?” “那个女孩犯事之后立刻向学校请了假说是抑郁了需要散心,她和她妈妈一起去了国外旅游,以为能避过风头。” “真让她避过了?这种人应该被判刑!” 秦尚远听得义愤填膺,想不到夏蔷柔看起来阳光开朗,背后竟然会有这样的过往。 苏柏摇了摇头。 “夏家的惩罚很快就来了。 首先是该校的校长引咎辞职,已经录取那个女孩的美国高中也连夜拒掉了她的申请。 其次她家在华夏各地的产业在第二天忽然陆陆续续倒闭了,家里还背上了几个亿的债务。 而参与事件的那些男生们,要么是父母被公司辞退,要么就是忽然违反了所在学校的校规,然后被开除。” “没人知道那是夏家的手段,全校师生只知道那个女孩莫名其妙地退学了。 第二周新校长就职演讲时,校门被十多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围得水泄不通。 乌泱泱的黑伞包围了整所学校,人高马大的男人们隔开人流,他们戴着墨镜西装革履站在校门口。 夏蔷柔背着书包从他们让开的过道走过去,他们就齐刷刷地喊‘夏小姐早上好’。” “......” 秦尚远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对夏蔷柔动手,女生们即使再不服气也只能远离她,只敢在背后嚼舌根。”苏柏淡淡地说。 “这听起来更像是黑道啊......”秦尚远擦擦额头上不知不觉冒出来的冷汗,夏家的形象在他的脑海里正在逐渐被补全。 不过想来也正常,和恶魔共舞的人也一定不会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菩萨。 “开创约束局的家族们都掌握着规则之外的暴力,他们和黑道的区别仅仅在于合法经营。” 但老虎始终是老虎,小老虎被欺负了,大老虎即使再和善也会露出牙齿来。 “夏素月的......主意?”秦尚远被深深地震撼住了。 苏柏摇头:“是夏守,那个老头把夏蔷柔当掌上明珠,当初就不同意夏素月把她送到都容市的决定。 他平时连门都懒得迈一步,听到这个消息先是哭了会儿,接着立刻就动身来了都容市。 夏素月没有参与这件事,换成他的话,就不只是公司倒闭这么简单了。” 还有比这更恶劣的手段么?秦尚远下意识地后仰。 夏素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个花白短发的男人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永远都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嘴角永远挂着一抹神秘的微笑。 秦尚远不敢再往下想了。 正沉默间,兜里的电话响了。 秦尚远掏出经典的诺基亚板砖机,来电显示是未知号码。 他按下接通键。 “喂?哪位?” 秦尚远将听筒靠近耳边。 “夏素月。” 电话那头的男人语气平淡而慵懒。 “秦尚远,还记得我的委托么?” 第147章 别剪头发 “记得。”秦尚远镇定地说。 “今天下午会有一个包裹寄到你家门口,记得去取。”电话那头隐约有海浪的声音。 “是什么?”秦尚远不由得提起戒心。 “委托人一点小小的帮助而已。”夏素月笑了笑,“康复的怎么样?” “挺好的今天出院......你竟然有时间给我打私人电话?”秦尚远顿了片刻,说出了让他感到奇怪的点。 “我只是个搞投资的普通人而已,那件事让我身心俱疲,花了几千万善后,又被狠狠敲诈了几笔,”夏素月的声音宁静而磁性,他呵呵地笑着说,“我已经是个老人了,总需要一点时间来休假吧?” “吴本先的事你就没有一点触动么?”秦尚远问,“他死了。” “我很遗憾,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么?”夏素月的声音里听不出悲喜,“我的话说完了,秦尚远,现在开始祝你好运。” 不等秦尚远回答,电话那头传来了长而尖锐的断线音。 耳畔回归了清净,秦尚远一头雾水地放下电话,埋头抚摸似乎已经睡着的079。 “夏素月?”苏柏一丝不苟地开着车,随口问。 “嗯,舒窈山庄晚宴那天,他委托我帮他找一件封印物。” “封印物,他找你是为了这件事?” 秦尚远点点头,“似乎是件挺特殊的封印物,叫‘破灭之枝’。” “出自北欧神话中的长剑,江洋的报告里提到摩洛克的遗骸用极致的高温随手锻造出了它,但约束局在那晚的废墟上并没有发现它的踪迹。” 苏柏若有所思地低语,“没想到夏素月也在找它。” “话说这老头的癖好蛮怪的,干嘛老盯着封印物不放?而且上位恶魔炼造的封印物,真的可以交到私人手里么?” “约束局会回收具有主动行为的危险物品,”苏柏说,“除此之外,越是高阶的封印物,越是需要依靠血系来驱动。 封印物如果没有认可持有者,那它们会一直处于沉睡状态。 这种不会有自主行为的封印物,在他们看来只要有归属就好了。” 谈话间,rs7拐进了窄小的街道,速度骤然降了下来。 这里是都容市少有的老街,上个世纪建成的楼房普遍只有五六层高。 墙壁上贴着白色的小方砖,经年累月地留着脏兮兮的雨痕,楼上每家每户阳台上种的绿植从锈迹斑驳的防护栏中生长出来。 各色电瓶车贴着围墙一直堆到了门口,傍晚时分,开在小区门口的小吃铺子陆续亮起了招牌,烟火气仿佛是沸腾的蒸汽那样从门面里悠悠溢出。 能搬走的年轻人早就搬走了,老人们念旧,所以还心甘情愿地住在这里。 而对秦尚远来说,这里远比不上舒窈山庄来得山清水秀富丽堂皇,但这里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还能落脚的地方。 rs7缓缓停在了小区门口。 “到了。”苏柏摘下墨镜,“你可以下车了。” “谢谢你苏柏。”秦尚远看了一眼窗外熟悉的街景,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安宁,“你回家么?” 苏柏沉默了会儿:“嗯。” “谢谢你照顾了我这么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秦尚远有些难为情地挠挠头。 他蹭了苏柏一个多月的饭,给不了什么物质上的回报,说话总得甜一点。 但一说出口他就觉得怪怪的。 以自己和苏柏现在这样的关系,说“谢谢”倒好像是什么生分的举动。 “没事。”苏柏摇摇头,“早点回家,明早我来这里接你。” 秦尚远一惊:“去学校?” 按理说也该去学校了,他在医院躺了这么久,醒来那天发现齐懿那个胖子打了五十多个未接电话。 “我已经跟学校请假了,老师同学们现在都知道我们在参加蓝湖学院的冬令营。”苏柏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冬令营??” “杨老师还让我叮嘱你好好学习。” “那明天去哪?”秦尚远一脸呆。 “约束局收容所。”苏柏淡淡地说。 车门关上。 正准备离开的秦尚远忽然停下了脚步,莫名的冲动促使他扭头俯下身来敲了敲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 他和苏柏四目相对。 “苏柏。” “怎么了?”苏柏淡淡地问。 “你......”秦尚远摸了摸鼻子,内心有些忐忑:“你不要剪头发好不好?” “怎么忽然说这个?” 秦尚远愣了一下,连忙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啦哈哈哈!就是......忽然觉得你留长头发的样子很好看嘛!” 这个笑容没有维持太久,在他脸上缓缓地僵了下来:“所以你不要剪头发,好么?” “好。”苏柏低头看去,摸摸自己乌亮柔顺的发梢,“我最近没有剪短发的打算。” 秦尚远心里像是有什么落定了,放下心来的他冲苏柏嘿嘿一笑。 “明早见。” “明早见。” rs7的引擎发出豹子般的低吼,在秦尚远的注视下消失在了老街的拐角。 不知道为什么,下车就要和苏柏分别的那一瞬间,灵视的画面再度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芙罗拉说它们在一定程度上昭示着与他有关的命运,所以他总是害怕那个噩梦般的灵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真实。 命运么...... 真是不爽啊......像是在做一张早就已经知道分数的试卷。 秦尚远的目光黯淡下来。 他仰头望向楼间露出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市井中嘈杂而温暖的气息。 “远,终于回来了呀,你的快递。”背后有人敲他的肩膀。 秦尚远回过神来,眼中的雾霾顿时驱散。 是小陈哥,几年来一直负责这个片区的快递配送,跟秦尚远是熟面孔了。 “谢谢小陈哥。”秦尚远从他手里接过一个小袋子。 他放在手心里好好掂量了一下,轻飘飘的,像是卡片一类的物件。 “这段时间跑哪去了?” “呃,学校冬令营。” 小陈哥见办完公事,贼兮兮地靠近秦尚远耳边悄声说: “行啊你小子,都有女朋友专车接送了?” “小陈哥开什么玩笑,是普通同学啦。”秦尚远摆摆手。 “普通同学可不会经常来这里哦,”小陈哥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自己的五菱宏光,“还开这么贵的车,妈的,那可是rs7啊,我做梦都想要一台。” “她好像也就来过两三次。”秦尚远认真地数了数。 “屁,这车牌号我都记住了,”小陈哥反驳,“你不在的这一个多月里,她的那台rs7每天早上都会停在这里,真他妈拉风,想不注意都难。” 秦尚远满脸问号,苏柏每天都来自己家?做什么? “她来这做什么?” “谁知道,我老看见她手里拿着一束花,那么新鲜估计是赶早买过来的。”小陈哥耸耸肩,“下了车就径直往小区里走,原来是你同学......” 秦尚远一听不对劲了,没等小陈哥说完,立马转身就往家里跑。 “下次还有这种好同学你介绍给我认识啊!” 小陈哥隔着街朝他大喊。 “去你的吧!老牛吃不了嫩草!” 秦尚远隔着街头也不回地喊。 他一路跑到家门口,用小石头打开了那扇有些锈迹的门。 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在落了餐桌上,花瓶里插着一束新鲜的紫色鼠尾草。 门口的拖鞋被摆得整整齐齐,地板也光洁如新,不大的客厅亮亮堂堂,原本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被规矩地收了起来,垃圾袋也都换新了。 整间屋子一副主人刚离开不久的样子。 秦尚远缓缓地走到餐桌跟前,呆呆地看了那束花很久。 原来那个女孩每天都会来这里换一束花啊。 · 夜幕降临,远处的高楼亮起了霓虹灯,高架桥上的车流络绎不绝,城市的灯火如海潮般汇集又退去。 黑色的奥迪rs7停在了路边。 苏柏解开安全带,摇下车窗。 刮骨似的冷风从车外涌了进来,让她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这里是城市公园,路边就是草坪和人行道,不少爸爸妈妈都会在晚饭后带着自己的孩子来这里散步。 人行道上迎面走来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身边的妻子挽着他的手臂,小女孩隔着车窗和她对视,然后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男人注意到了女儿的动作,于是笑着举起她的小手和坐在车里的大姐姐打招呼。 苏柏愣了一下,只好回报了一个略微有些生涩的笑容。 一家三口很快就和她擦肩而过,苏柏扬起的眉眼瞬间落了回去。 电话响了。 苏柏就是在等这个电话。 “喂。” “目标目前状况怎么样?”电话那头是个男人的声音。 “目前状况完好。” “有没有观察到什么特殊异动?” 苏柏沉默片刻:“没有。” “下次不能让他再置身于那样的险境了,他一旦折损在那种东西的手里,我们的损失会有多惨重你是知道的。” “是。” “再有这样的问题出现,你要面对的惩罚你也是知道的。” “是。” “夏小姐和他的互动怎么样?” 苏柏垂下眼帘:“良好。” “好了,就这样。” 电话那头只剩下断线的长音。 苏柏平静地躺倒在座椅上,天窗自动打开,她凝望着夜空出神。 出神了片刻,她忽然伸手摸向自己的头发。 苏柏犹豫了会儿。 拉下了遮阳板的化妆镜。 她呆呆地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女孩有着漂亮而锋利的眉眼,黑发如瀑。 很好看......么? 苏柏就这样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不曾察觉自己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忽然也如星星般明亮了几秒。 第148章 贵宾卡 秦尚远盘腿坐在床上,时隔几个月,他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这里和芙罗拉蜗居的那间“小窝”几乎一模一样。 床或者衣柜这种大件物品的摆放自不必说,甚至就连鼠标键盘上微小的划痕都复刻得分毫不差。 芙罗拉说“小窝”中的所有事物都是从他的意识中“抓取”出来的。 这也就意味着,芙罗拉的吃穿用度,和房东秦尚远的现实财富并无挂钩,只取决于他的见识。 如果她愿意,甚至可以把小窝变成一座恢弘的宫殿,每天在花园里跑马喝茶开舞会。 但芙罗拉所用的“物资”,似乎也具有某个类似“申请”的过程。 秦尚远每日夜晚昏昏欲睡之际,耳朵边似乎总是有什么窃窃私语。 后来他凝神一听。 竟然是芙罗拉在菩萨念经般地低语:“给我薯片给我薯片给我薯片给我薯片给我薯片......” 睡梦中的秦尚远在床上烦躁地翻了个身。 芙罗拉也随之换了套词:“给我可乐给我可乐给我可乐给我可乐给我可乐给我可乐......” 除了这种事,其余时候芙罗拉也不会来烦他。 这头恶魔被动漫和游戏搞得五迷三道,已经迷失在人类的快乐里了。 窗外寂静,远处大厦灯火通明。 秦尚远注视着面前的快递包装,他一直在犹豫要怎么打开。 夏素月那种人寄来的快递,真的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开口或者机关么? 犹豫之下他尝试过打给下午那个未知号码,可是拨过去才发现那只是一个虚拟号。 夏素月又消失了。 秦尚远的目光沉了下来。 他当初接下夏素月的委托,未必是要他许诺的丰厚的三个报酬。 他只是想要从夏素月那里获得更多关于自己父母死亡的信息。 那间精神疗养院已经废弃了很久,可为什么2018年,老爸老妈还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并且还对他撒了个谎? 他依稀记得当初找到老妈时所在的那个房间。 那道金属气密门后的室内崭新,看起来根本不像是被弃置已久的样子。 各种仪器都在正常地运转,电力也保持着正常供应。 这在一座被废弃的疗养院中是不应该存在的。 可惜的是疗养院在不久之后就被约束局当做危险建筑爆破了,里面的鱼形使魔也随之被清理干净。 解决掉迅速缠上身来的麻烦的同时,他顺着老妈留下的谜团撞到了疗养院曾经聘用的医生刘羽山。 后来又顺着刘羽山找到了安帕。 安帕在杀掉邱明山之后自己也伤得不轻,同样销声匿迹。 而此后约束局查无此魔,芙罗拉也表示自己没听说过某位恶魔有“安帕”这个小名。 所有的线索都中断了,所以秦尚远只能寄希望于能在夏素月那里获得自己想要的答案。 因为据秦尚远的观察,夏素月并非完全不涉足里世界的恶魔事务。 从满屋子的封印物就能想见,这个老男人的人脉很可能覆盖着表里两个世界。 而他没有被约束局的规则限制,能做到的事情只会更多。 可既然是这样,他为什么非得委托自己一个普通高中生去找破灭之枝“莱瓦汀”呢? ...... 想到这里,秦尚远叹了口气,也懒得纠结了。 委托是夏素月给的,他再怎么城府阴险,也总不可能变态到要为难自己委托的对象吧? 要是这样,那老男人可真够骚的。 他暗自咬牙,伸手撕开了快递。 袋子里很轻,没装什么东西。 他皱着眉抖了抖,然后从里边倒出了...... 一张会员卡? 上面没有“vip”的标识,但秦尚远凭感觉就知道这是什么会所贵宾卡一类的东西。 整张卡黑金配色,金属材质,卡边以闪亮的金粉镀饰。 卡面上没有什么文字,只有一串复杂的识别码和激光雕刻的阿拉伯数字“0”。 他将卡片翻面,手指摩挲,拇指大的圆形徽记上凸印着一枚被蛇环绕的苹果。 “这个标记......好像在哪见到过。”秦尚远自言自语地喃喃。 他带着疑惑朝窗外扭头。 夜幕下,目光所及之处最高的那栋大厦通层亮着迷离的灯。 忽然之间,大厦顶部漆黑的空气中,有几道光电般断断续续闪灭了几下。 像是有什么广告牌一类的东西,正在通电亮了起来。 秦尚远愣了一下,不由得坐直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座大厦的楼顶。 光线凭空勾勒着什么,最后形成了一副完整的牌面标识。 ...... 一枚被蛇环绕的苹果。 和卡背上的徽记如出一辙。 秦尚远正在震惊中。 光灭了,广告牌忽然黯淡下去,蛇环绕苹果的徽记骤然被黑暗吞没。 那座大厦恢复了往日的平常和宁静。 秦尚远愣了片刻,打量了几秒手中的卡片,随后又默默记下了大厦所在的位置。 紧接着他往被子里一钻。 手伸到床头一拍。 关灯!睡觉! · 凯伦大厦天台。 壮硕如同小山般的男人站在广告牌的铁架旁。 他一手退回通电的电闸,另一只手伸向铁架。 下一秒,那仿佛钢铁数道的肌肉在手臂上纠结骤然收紧。 千斤重的广告牌轰然向后倾倒,随后重重地砸在天台上,扬起一人高的灰尘。 天台上的狂风很快就刮走了尘土,远处霓虹的照耀下,显露出黑暗中两个影子来。 一个丰满又妖娆,另一个则有些清瘦。 “就不能绅士一点么?”清瘦的影子捂着口鼻,语气中流露出不悦的情绪。 男人挠挠头,随后一串爆破音从他的口中顿顿地吐出来。 “他说对不起,没想到地上这么脏。”丰满妖娆的影子解释说。 “我们这样就好了么?”她怀抱着双手问身侧清瘦的影子,“花两个小时搭了个广告牌,就用了不到五秒,一定要我们来做这种脏活么?” “他能看到就行,”清瘦的影子走到天台边上,“这个标志会引来约束局不必要的关注,上次的账他们还没跟我们算清。” “确定他能看到么?”丰满妖娆的影子语气里有些怀疑。 “老板说他能看到他就一定能看到。”清瘦的影子轻声说。 “依我看,还不如我们开车过去敲门告诉他。”丰满妖娆的影子耸了耸肩。 “老板要的是命运般的一瞥,”清瘦的影子摇摇头,“有时候我觉得他有些疯魔。” “他总是喜欢各种巧合。”丰满妖娆的影子叹了口气。 “巧合是世上最美妙的东西,因为它们是命运仅存的遮羞布。就像诗歌的韵律,看似浑然天成,实则处处都充满了设计。” 清瘦的影子低声念道,“他的原话。” “命运啊......那个老头也曾笃信老板许诺给他的命运呢。” 丰满妖娆的影子叹息着转身。 “最后不也只是开门的车夫。” 随毫无征兆地,她的人形忽然便如一滩浓墨般泼洒,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狂风呼啸的黑暗中。 同伴消失,清瘦的影子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狂风吹乱了头发,她站在天台的边沿,无视了摇摇欲坠令人眩晕的高度,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楼宇。 最终落在一片老旧的小区楼房,某间亮着灯的小方格上。 灯火熄灭,小方格无声无息地暗了下去。 “走吧,坠地。”清瘦的影子转身。 如同棕熊般的男人点点头,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水墨泼洒,他们消失在了黑暗中。 第149章 交易 第二天早上。 秦尚远是被房门外的一阵声响吵醒的,他穿着睡衣揉着惺忪睡眼走到门口。 “谁啊......” 秦尚远原本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可眼前的一幕瞬间让他清醒了。 穿着灰色卫衣的女孩,正挽起袖子把一枚煎蛋摆到面碗里。 什么鬼。 田螺姑娘出来做饭被他撞见了? 秦尚远看了看表。 早上七点零八分。 “你醒了?” 田螺姑娘面无表情地注意到了站在卧室门口的他。 “洗漱一下,早饭好了。” 苏柏扎着高马尾,脸上化了精致的淡妆,看起来成熟干练。 一点也不像是个学籍还是高中三年级的女孩。 “哦......” 秦尚远本来打算八点起的,但现在他不敢赖床了。 他不知道苏柏怎么会有自己家的钥匙,也没想问,但对她凭空出现在自己家也没有被冒犯的不适感。 有就有吧。 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苏柏也不至于惦记自己那点塞牙缝的存款,不仅如此,不知道为什么她还大有想要救济他的姿势。 苏柏今天也带了花。 昨天的紫色鼠尾草还很新鲜,被单独装瓶放到了阳台上。 洗漱完之后,秦尚远很快地吃完了苏柏煮的面条,然后喝光了她热好的牛奶,舒舒服服打了个嗝。 以前工作的时候,他的早饭是便利店三块一份的金枪鱼三明治,等他从地铁挤到公司楼下,在包里已经压得不成样子了,又冷又腥。 没成想回来之后,早饭竟然莫名其妙地丰富和规律起来。 下楼的时候恰好碰到了出车送货的小陈哥,秦尚远顶着他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坐上了rs7的副驾上。 然后苏柏一脚油门,引擎轰鸣,一骑绝尘。 收容所都容市北边的郊区,占地广袤,对外宣称是一个育种基地。 一路上秦尚远看见了成群的白色建筑,建筑之下是大型的湖泊、掩映的树林,牛羊猪等各种常见的家畜在湖泊边悠闲地散步吃草。 而所长江洋站在门口的草坪上亲自接待他们。 江洋还是老样子,一身裁剪贴服的深色条纹西服,从发型到鞋面的雕花都很考究。 秦尚远下车招了招手,心说这地儿还蛮适合度假,正想问江所长叫他过来是有何贵干啊? 江洋面不改色地打了个响指,背后一群年龄在四十岁上下浮动的医疗组男人们从江洋背后鱼贯而出 他们穿着保守的白色长褂,统一戴着护目镜和口罩,二话不说就将秦尚远抬上了担架。 秦尚远懵了一下,看着自己正在离江洋和苏柏越来越远,只能慌张地跟医疗人员解释说自己病好了。 医疗组长死死把他摁在担架上,取下口罩大声说秦先生你搞错了,我们这是免费的保健服务! 听到这句话,秦尚远的挣扎停滞了一秒,睁大眼睛说你们这里还能有保健服务? 可下一秒镇静剂的针头就精准扎进了他的肩头,他嘴里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一阵头晕目眩,直往后仰。 意识黑屏的一刹那,脑袋刚好落在医疗组人员递来的枕头上。 医疗组对于应付这种挣扎的对象很有经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交易达成,”江洋将两份文件递给苏柏,“按照约定云端记录已经抹除了,这两份原始文件现在随你处置。” 编号ws-)、ws-)。 苏柏接过那两份文件,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文字,落到页脚—— 署名分别为“geraint·russell”与“夏超”的两份行动报告。 “你的部下最好能对他温柔一点。” 苏柏看着远去的那群白大褂,其中不时传出兴奋的欢呼声,活脱脱是群打猎满载归去的原始人。 “我叮嘱过了,他们只是一群热衷研究探索的医学家,没什么心眼。”江洋的声音很温和。 “也是,真想不到你是会拿这种把柄来要挟我的人啊,江洋。”苏柏冷冷地说,江洋从她的语气里竟然能听得出一丝怨毒。 “同时行动的三人,提交的行动报告竟然存在40%以上的差异,这在总局看来存在巨大的造假嫌疑,” 江洋低头看向黑着脸的苏柏,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厚重。 “一旦坐实,你和秦尚远的入学资格都会被取消,夏家自身也会接受其他几大家族的审查弹劾。” 苏柏微微低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根据夏超和杰兰特的报告,这场事件中起决定性作用的是秦尚远,他用一件s级封印物最终摧毁了那道‘门’,疑似直逼超‘祸’的水平。” 江洋继续说。 “而你的报告中大大弱化了秦尚远的部分,甚至在事实叙述上和他们的报告有极大出入。” “既然分局要替你隐瞒,林澜和我都会承受相当大的风险。” 江洋的分析不偏不倚,虽然是在权衡利弊,可在苏柏听来却并没有那么刺耳。 “在这种风险下,我希望分局能得到相应的报酬,那就是秦尚远的各项指标。” “你为什么会对他感兴趣?”苏柏问,“他不过是我的同学而已。” “胆小、善良又心怀正义,偶尔会变成那种不要命的疯子。”江洋笑了笑,“这就是你对自己同学的评价么? 如果我冷酷又凶悍的表妹某天能对一个男孩做出这样的评价,我可不能保证自己对他丧失兴趣啊。” “江洋表哥可真会说话啊。”苏柏的语气平淡,神色却立刻黑了下来,手中的文件随着拳头捏紧皱成一圈。 “我只是想知道被夏家看上的人,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江洋话锋转正。 “听你们两人聊天真费劲,”女人的叹息从背后传来,“夏家是有什么不允许人开心的家规么?”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搭在了苏柏肩膀上,淡淡的清香味忽然包裹住了她。 苏柏回头,钢笔尖耳坠反射着阳光,在她眼前一晃一晃。 “澜姐。”苏柏向林澜打招呼。 “放心啦,我们不会把你的男孩怎么样的。”林澜内搭小西装外罩深色大衣,将手揣进兜里笑吟吟地看着苏柏。 “我只是奉夏家的命令看住他而已。” 苏柏微微别过头,余光避开了林澜。 脸蛋被冷风吹着,她竟然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滚烫。 “这是我的工作。” 林澜听了之后并不言语,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转而意味深长地用手肘捅了捅身旁不苟言笑的江洋。 秦尚远在收容所的“保健”服务持续了大概八个小时。 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处于无意识的状态,甚至连梦都没有做。 等到自己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秦尚远坐在副驾驶上,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面无表情开着车的苏柏。 他在有限的空间里活动着关节,那项莫名其妙的“保健”活动好像真的起到了显着的效果。 全身感觉轻松了不少。 秦尚远恢复精神后没有忘记昨晚的正事,他瞄了一眼时间,傍晚六点三十三。 揣在兜里的手摩挲着那张金属卡片。 凯伦大厦么...... “醒了?”苏柏注意到了秦尚远,“要听音乐么?” 没等秦尚远回答,她随手打开了播放器。 jay \\u0026 the americans的《e a little bit closer》。 “...... and i knew yes i knew i should leave when i heard her say yeah e a little bit closer you\\u0027re my kind of man so big and so strong e a little bit closer i\\u0027m all alone and the night is so long ......” 秦尚远一愣,这是一首明快又欢脱的情歌。 想不到苏柏听歌的口味,和她的性格看起来竟然这么的格格不入。 他会心一笑,没有说话。 只是安静地听着歌里的浪子唱着: “离我近一点,再离我近一点。” 苏柏也没有再说话。 只是好像握着方向盘的小手握得更紧了。 地平线下的夕阳挥发着剩余不多的光和热。 夜幕带着星星,垂临在平坦的天际。 公路的灯一盏接一盏地点亮,车流在远处安静地汇聚。 第150章 大厦 红色的尾灯消失在老街的拐角处。 都容市入夜了,冷风吹得地上的梧桐枯叶沙沙作响。 见苏柏走了,站在街边上的秦尚远松了口气。 他有想过要不要让苏柏跟他一起完成这项委托,但思前想后,苏柏已经帮过他很多了,自己实在是不好开口。 自从灵视开蒙之后,他本能地抗拒苏柏和更复杂的东西扯上关系,更何况是夏素月那种老狐狸。 如果这是一个坑,他宁愿自己一个人踩。 他掏出兜里的那张金属卡,再次确认了卡背上的苹果与蛇徽记。 苹果与蛇? 秦尚远记得在《圣经》记述的伊甸园中,正是恶魔化身的蛇诱惑亚当和夏娃吃下了果实。 他扭头看向昨晚那座通体黑色的大厦,百米高的楼顶除了闪烁的红色航标灯外,没有任何标识。 但这就是他今晚的目的地。 秦尚远一路小跑到地铁,最后在大厦附近的站点下了车。 凯伦大厦是都容市为数不多高度超过三百米的建筑,建成在十多年以前。 秦尚远对这栋大厦有特别的印象。 因为老妈曾经指着凯伦大厦告诉过他那块地皮原本是秦家的,后来被转卖到别人手中,凯伦大厦才得以拔地而起。 十多年前都容市这个区域的商业地价已经不便宜了,现在恐怕早就已经数百倍地攀升。 楼下的车位陈列着清一色动辄百万的跑车,兰博基尼、迈凯伦、法拉利和布加迪威龙。 丝毫不比他在舒窈山庄看到的场面差。 长长的队伍从底层大堂里排出来,全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秦尚远听着他们的对话,隐约知道他们在排队等着去大厦顶层一座名叫“seven”的酒吧。 酒吧? 秦尚远仰头,夜幕下,这栋通体覆盖着黑色玻璃幕墙的大厦顶层正泛着某种迷离的光。 他迟疑了一秒,心底莫名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 女孩们脸上铺着浓妆,身上裹着的皮草下是性感的露肩裙。她们嚼着泡泡糖埋头玩手机,大方地露出腿上雪白的肌肤,毫不在意路人的眼光。 男孩们则一个个鼻梁高挺,穿着不太合身的小西装,忧郁的气质像是从时尚杂志里复刻出来似的。 领口插着对讲机的安保维持着秩序,队伍缓缓地向大堂里推进。 某道引擎忽然高亢地轰鸣,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扭头。 随之而来的是两道刺眼雪白的光柱。 男男女女露出了被打扰的不耐烦。 而后,在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下,一辆白色的法拉利如同低伏的猎豹般缓缓驶入地面广场的车位。 周围有低低的赞叹声传入秦尚远的耳朵。 女孩们手里的手机还亮着屏,可她们的心却早就不在手机上了,正垫脚弯腰地想要看清楚车上的坐着的人是谁。 白色法拉利稳稳驶入了车位。 车灯熄灭,翼门向上旋转着开启。 万众瞩目下,一只穿着berluti定制款德比鞋的脚从车里踏了出来,女孩们的目光紧锁,男孩们的目光也紧锁。 一袭白色西装的贵公子从容地下了车,抹了头油的发间撒着点点金粉。 和队伍里模特般的男孩们比起来他算不上帅,甚至可以说有些肥胖。 可不少女孩们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拉丝了,流露出某种肉眼可见的期待和渴望。 就在所有人都在揣测贵公子接下来要去哪时。 他忽然一溜小跑到副驾抬起的车门前,绅士地伸出一只手。 贵公子脸上的肉挤在一起。 “宝宝,来,小心。” “啧。” 副驾上传来一声嫌弃,随后一只玉手缓缓搭在了贵公子的手心里。 贵公子像是捧水般轻柔地搀扶,女孩挺拔丰满的身材从车里舒展了开来。 她从头到脚都是昂贵的奢侈品,挺着胸站在队伍前,骄傲的样子像一只闪闪发光的孔雀。 那些之前还不愿意走的围观女孩们瞬间失落了下去。 和女伴相比,她们身上的妆容和衣服忽然就变得廉价劣质了。 有人不自在地埋头收了收衣摆,有人掏出镜子看了看妆容,不约而同地回避那位女伴盛气凌人的美貌。 人群里唯独秦尚远愣住了。 那个女伴他很眼熟。 是杨潇。 那天在街上找他麻烦的小太妹,和夏蔷柔的关系很糟糕。 按理说她如今才高二,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他高二的时候还在教室里苦逼地做六门学科的作业呢。 杨潇显然也看到他了,不过她并没有说话,只是扫了秦尚远一眼。 那脸上的怒意让她的美貌扭曲了半秒,随后转为了一抹讥讽。 没过多久,大厅里小跑出来两个安保,左右护着贵公子和杨潇无视了长龙似的队伍,径直走向了通往顶层的电梯。 “排好排好。”安保看队伍有些凌乱,于是大声敦促。 “凭什么他们不用排队啊?都是来玩的!”队伍里有人不服了。 “对啊!明明还有多的电梯!”有人附和,“凭什么不让我们去?” 安保没说话,他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车位上那排漆面如镜的豪车。 反驳的人也愣了,他们顺着安保手指的方向看去,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秦尚远本来不知道要去这幢大厦的哪一层,但现在直觉告诉他,这张卡的权限就在顶层那间名为“seven”的酒吧里。 “看什么看?没听到?排队去!” 可能是被触动了情绪,队伍里有人冲着站在原地的秦尚远大吼。 安保看着这男孩站在这很久了,也没什么举动。有人这么一闹,他也明白要做点什么让这些人的心理平衡下来。 “订了座就老实排队去,别看了,再看一百年也不会是你的。” 看到这个男孩沉默着不为所动,安保不耐烦地伸手就要把他推到队尾。 秦尚远一把打断了安保粗鲁的动作,接着反手从包里掏出那张金属卡片,众目睽睽之下,直直地怼在了他面前。 身高一米九的安保先是愣了片刻,然后立马站直了向秦尚远低头。 “对不起先生,您请跟我来!” 第151章 七日酒吧(一) 直升电梯里,空气仿佛凝固般沉重。 “先生,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还请您宽宏大量。”支支吾吾半天,送秦尚远上楼的安保终于开口了。 卡片顺畅地通过了机器识别,保安对秦尚远的尊敬又更上了一层。 “没关系。”秦尚远绷着脸,面无表情地说。 真被他赌对了,夏素月说的线索,就在这间酒吧里。 至于手里这张卡片的作用,似乎有某种较高的权限,从现在看来至少可以决定一个安保的去留。 管理者?秦尚远在心里揣摩。 可这间“seven”酒吧怎么看都是只是一个正常的场所,不像是会有里世界里那些怪力乱神的地方。 “刚刚李公子下车的时候,您要是说您是跟他一起的,我保准也不会犯这浑。”安保挠着头,笑容看起来很憨厚。 “你怎么知道我跟他是一起的?”秦尚远目不斜视,淡淡地说,“你认识我?” 他从语气到神色都在尽力模仿苏柏,让自己像是一个轻车熟路的少爷,这样才能在不外露自己的情况下问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既然都把大尾巴露出来了,就算尾巴后面是小白兔,那这大灰狼也是要一装到底的! “贵人的面相哪能是我这种人能随便记住的。”安保讪讪地笑。 见面前这位陌生少爷愿意搭理他,自己应该也不会面临被辞退的风险了,说话略微自在了起来。 “我跟李公子熟,李公子常来,也常带一些面生的朋友。您一站在那我就看出您器宇不凡,想必就是了。”安保嘿嘿地笑。 器宇不凡? 秦尚远在大理石反光里打量自己,几个月没剪的长发快盖住眼睛了,身上的廉价羽绒服也裹得很紧实。 器宇不凡说不上,倒像是蜗居数月泡面吃光被逼出门的宅男。 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啊。 秦尚远点点头,心里偷偷竖了一万次中指,却还是对着安保露出礼貌的微笑。 “我们平日里也就接触接触普通客人,”安保想了想又说,“拿这卡的我只听说过是资深会员,还是第一次见到真容,也是第一次有幸送您上楼。” “小酒吧的会员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秦尚远的语气轻描淡写,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安保口中的“李公子”也是持有这种会员卡的人么? 那作为他的女伴,杨潇也和里世界有某种关联? “先生您谦虚了,看您年纪不大,成就非凡啊,”安保继续拍着马屁,“seven可不是什么小酒吧,我听说您这种会员客人能做到的事,可比天高了去了。” “你既然知道,那我自然也不能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喝酒吧?”秦尚远故作姿态地回复。 “怎么会呢?一会儿去的可是您这种身份专属的场子。”安保立刻回答,“跟那些乌烟瘴气的人都不在同一层!” 看来这间酒吧远不止都容市这一家,而他手里的卡却是这间酒吧一张公认的通行证。 很有可能酒吧只是一个幌子,安保嘴里说的“专属的场子”才是这间酒吧背后的真实。 “今天有什么节目?”秦尚远沉默了会儿,随口问。 “我就是个看门的,怎么能打听您的节目呢......”安保畏缩地点点头。 但随后他的眼里忽然闪过一道亮光,“不过我听说我组长的组长是知道贵宾安排的,他上周摔断腿回家了,位置还空着......” 好小子,原来打这个算盘呢。 秦尚远没有应话,只静静地看了安保一眼。 贵宾平静的眼神吓得安保不自觉地一抖,他立刻识相地闭上了嘴。 电梯里再度回归了平静。 这就是所谓的“权力”么? 秦尚远默默地想。 即使他本身什么也不是,但只要手里握着这张金属卡片,随便一个眼神也能让别人噤若寒蝉。 电梯缓缓停了下来,数字停在了66层,这是凯伦大厦的最大层数。 奇怪的是,电梯门紧闭着没有开。 “贵宾先生,请借您的卡一用。”安保恭谨地说。 秦尚远将手中的卡递给他。 安保接过卡片,在轿厢的某处感应台划过,又将卡片递还给了秦尚远。 令秦尚远疑惑的是,门依然没有开。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装出一副淡淡的样子,安静地看着安保操作。 可即便如此,面对未知而封闭的场景,他也不由得暗自攥紧了汗湿的手心。 忽然,原本静止的轿厢再度动了起来。 头顶传来巨大机构传动的响声。 电梯继续在上升,可楼层的数字并没有发生变化。 依旧是“66”层。 响声很快就停了下来,秦尚远心口陡然有一股失重的感觉,电梯也随之静止。 轿厢门缓缓打开。 大理石贴砖折射着明晃晃的吊灯,走廊上的光有些刺眼。 秦尚远刚迈出电梯,看得出来那个安保还殷切地想跟他说什么,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电梯门以极快地速度关上。 秦尚远扭头打量周围的环境,一个寻常的走廊,头顶是璀璨的水晶大吊灯,四壁与脚下的大理石砖光可鉴人。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对开的青铜色大门,门上的雕花斑驳而古朴,和周围现代风格的装修格格不入。 这里也是66层? 只有持有卡片的人,才能抵达的“66”层。 秦尚远回头,正懵的时候,两个人高马大的影子压了过来。 硬汉身上挂着耳麦,西装革履,拧着眉头一副不好说话的样子。 他望着那两人出神了片刻。 硬汉的样貌似曾相识,可秦尚远想了半天,又说不出来像谁。 还没等秦尚远说话,他们忽然让开道来微微鞠躬,对着秦尚远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们手指的方向,是那道铜铸的门。 秦尚远缓缓走到门口,不等他推,那两扇门竟然自己打开了。 与此同时,嘈杂的喧闹声也如同潮汛般,在青铜大门隙开缝隙的瞬间,密密麻麻地灌入秦尚远的耳朵。 交谈声、骰子声和调酒声充斥着门背后的整个空间。 这里四处弥漫着白色的水雾,数十道冷暗的灯柱交织变换,水雾染上的颜色也在不断转变。 目光所及之处水雾缭绕,整间酒吧仿佛笼罩在一场迷离的梦境中。 秦尚远只能隐约看到全场的座位上坐满了人,音响里放着爵士乐,节奏轻佻而缓慢。 穿着近乎全裸的金发舞女们是整场最为显眼的存在,她们在台上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金色粉末如同天女散花般从天而降,黏在她们赤裸而富有欲望的肌肤上。 她们的手指每摸向自己敏感诱人的部位一次,台下的客人就爆发出一阵愉悦的欢呼。 亮色的霓虹灯相互穿插,编织成了苹果与蛇的标识。 这种标识挂在酒吧的每一处地方,在水雾中呈现出磨砂的质感。 秦尚远皱眉,看来就是这里了。 他迈腿走进了大厅,四下观察。 下一秒,背后那两道青铜门缓缓合上了,断绝了他和外界的通道。 第152章 七日酒吧(二) 秦尚远捏着鼻子挤过酒气弥漫的走道,卡座上的客人们纷纷抬起头注视这个陌生面孔的来客。 秦尚远被那些目光盯得心里发毛,他目不斜视,没有多犹豫,径直朝吧台走过去。 到陌生的酒吧应该先找吧台,这和进游戏先去城镇找npc是一个道理。 有着丰富游戏经验的秦尚远深谙此道。 “哟,小哥生面孔,蛮靓的哦。” 秦尚远刚坐下,吧台后的调酒就扬了扬眉毛,头顶倒挂的数排高脚杯折射着低迷的暗金色光芒。 “欢迎来到七日酒吧,我叫小n,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女孩的声音。 自称小n的调酒擦着杯子,她留着一头贴着耳根的短发,白色挑染,迷离昏暗的灯光下看过去雌雄莫辨。 秦尚远正疑惑。 目光向下一移,一对快要把衬衣纽扣撑爆的汹涌波涛赫然闯进他的眼帘。 “n小姐好,n小姐好。”秦尚远点头招呼,随后亮出了手里的会员卡,“我来找个人。” 这种时候就不适合装大尾巴狼了,天天跟这里的人混在一起,他是不是酒吧会员,调酒一眼就能看出来。 秦尚远决定以小白兔形态出击,老老实实提问。 “喝点什么?”小n只是看了那张卡一眼,平淡随意地问。 “......” 秦尚远两指夹着会员卡沉默了,他的问题被晾在了一边,表情显得有些尴尬。 他也不是来喝酒消费的,他是来找夏素月嘴里说的线索的。 再者说了,这里的价位表上连白开水都20块一杯,贫穷的他很难有消费的冲动。 小n见他不说话,擦杯子的手停顿了片刻:“那就gin tonic,算我请你的。” “金汤力,很简单的鸡尾酒,”小n看他一脸懵的样子,忍俊不禁,“适合你这种涉世未深、干干净净的小男生,有什么问题喝了酒再说吧。” 说完,银质调酒勺在小n的手中翻转如花,半分钟后,一杯嵌着半片柠檬的透明酒液被推到了秦尚远面前。 秦尚远看了小n一眼,接着端起杯子闷了一口。 “诶诶诶,别喝那么急!”小n见状赶紧拦住他,“你还是小孩子吧?喝酒的习惯跟大人学坏了?” “不小了,明年就18。”秦尚远抹了抹嘴角。 金汤力度数并不低,刚一口下去烧得他胸口有些滚烫,不过有柠檬和气泡的缓冲,还是要比白酒的口感好不少。 “那也还是个小孩,你不是这张卡的主人,是么?”小n看着秦尚远脸上即刻泛起的酡红,笑着又埋头擦起了杯子。 “n小姐怎么知道?”秦尚远问。 “在座的所有客人都有这么一张卡,我在这里工作了很久,从没见过号码在10以内的客人,”小n指了指背后。 “听说他们都是大忙人,从不光顾七日酒吧。” “而我熟悉这里每一个客人的气味,”小n的声音忽然变得缥缈,“你身上散发着和这些客人们都不同的气味,很奇怪。” “奇怪?” “比恶魔的契约人还要奇怪。”小n附到他耳边悄声说,可能是因为职业的缘故,她的身上有股杜松子酒的清香。 “说吧,想打听什么?”小n直起腰,将音量恢复到正常大小,“这张卡的主人让你来的么?” 秦尚远的酒量很差,刚刚那一口酒的效力已经让他的脸开始发红发热了。 不过这位调酒张口就是恶魔契约人,看来都是道上的人。 于是他决定开门见山。 “破灭之枝,火焰恶魔的封印物。” 小n听罢扬起了眉毛。 “没关系,你不知道的话,也可以叫你的老板。”秦尚远在想这个问题会不会太过难为一个调酒师了。 秦尚远正想说什么,下一秒却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红光。 “最近来打听莱瓦汀的人不少,都是从猎人网站上找来的。”小n慢悠悠地说。 “猎人网站?”秦尚远没听说过。 “你不知道么?”小n再次扬了扬眉毛,扯过一张纸条写写画画,“你需要注册一个,不然在里世界可寸步难行。” 秦尚远接过纸条,默默地记下了上面写下的网址。 “前一阵子那座名叫塟魔之井的古老封印崩塌,摩洛克的遗骸复苏,因此莱瓦汀才重现人间,”小n接着说,“不过大家都默认那东西一定会被约束局收容掉,可小道消息说就连约束局也没有找到莱瓦汀。” “有人在猎人网站上发布了悬赏,可大家信息公开,谁也没能获得莱瓦汀的情报,”小n叹了口气,放眼整间酒吧。 “小店作为历史悠久的里世界地下情报站点,自然就成了这段时间的众矢之的,客流量都蹭蹭蹭地往上涨了好几倍。” “恶魔的宝物流落在人间,自然就像一块生肉会招引来苍蝇。”小n轻声说,“但肉终究是会被狮子叼走的,苍蝇只能看着。” “所以你们也不知道?”秦尚远半猜半说。 历史悠久的情报站点?猎人网站? 他从没听苏柏或者林澜提起过,不过从现在的局面来看,约束局并不是整个里世界的全部。 里世界是很庞大的一个存在,约束局听起来更像是其中负责维护秩序的组织。 在约束局的体系之外,还有不少独立存在和行动的个体和组织。 “当然知道,可这种重要情报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去的,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小n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秦尚远。 “钱?”秦尚远立刻明白了。 小n摇摇头:“虽然这是交易,但不一定得是钱。” “那需要什么?”秦尚远一愣,他正愁夏素月怎么不连带着寄一张银行卡过来。 “随缘咯,”小n摇摇头,朝不远处卡座上的一个白衣服背影努了努嘴,“你看,那边那家伙出20万想买也没能买成。” ...... “那我还是改日再......”秦尚远悻悻地转身,准备回去从长计议。 20万都没能买下来的情报,如果换成别的代价,指不定要他一只手一只脚什么的。 况且这位n小姐提到了他从没听过的“猎人网站”。 他剑走偏锋,在上面应该也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就在秦尚远打算离开的瞬间,柔软略带冰凉的手立刻将他的手轻按在了墨晶吧台上。 秦尚远错愕地转身。 “你呢,你把这杯金汤力喝掉,”水雾弥漫中,n小姐歪歪头莞尔一笑,“我就把莱瓦汀的消息告诉你。” 第153章 邀请函 “有这么好的事?”秦尚远迟疑了。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永恒真理被牢牢记在他的脑子里。 况且是在里世界这个人人奉行“交换”的社会之中。 “我说了嘛,随缘。”小n将擦干净的空杯子放在墨晶吧台上,“缘这东西很难说,和喝酒一个道理,有的人一喝就倒,有的人千杯难醉。” “我觉得不合适的人,他就算出一百万、一千万,也拿不到这个消息。”小n继续说,“而我觉得你合适,所以你只需要喝掉这杯酒就好。” 秦尚远看着吧台上的那杯冒着气泡的金汤力,又将目光投向小n。 作为一个三天不倒霉就会怀疑生活一定出了问题的人,他还是觉得没那么简单。 “当然,主要是因为这张卡的主人,是尊贵的0号贵宾。” 小n的手指在墨晶吧台上敲了敲。 “0号贵宾有权力获得这里的任何信息,他把自己的卡交给了你,意味着你现在就是0号贵宾,这就是你和那些人的区别所在。” “你怎么确定这张卡是他给我的,而不是我捡到,或者偷来的呢?”秦尚远稍加思索后问。 “因为这样做的人,无一例外都死了。迄今为止几十年,还没有这种人能大摇大摆地活着走到这里。” 小n的语气仿佛是在说一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 “所以,你是喝呢?还是......” 秦尚远不等小n说完,他目光一沉,抓起杯子,豪迈地朝喉咙灌了下去。 咣!! 杯子重重地砸在墨晶吧台上,冰块贴着透明的杯底旋转。 秦尚远胸膛起伏着抹了一把嘴,看向吧台后愣住的小n:“好了,n小姐。” 小n笑着摇摇头:“秦先生,可以不用那么急的,我又不是饭桌上劝酒的中年男人。” “你知道我是谁?” 秦尚远忽然意识到,自己从见面开始就从没有做过自我介绍。 “秦尚远,”小n念出了他的名字,“邱明山常常提起你。” ...... 瞳孔无声地张大,秦尚远呆在了原地。 “邱叔?” “他生前经常来这里喝酒,”小n点点头,“点一杯干马天尼,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小n指指吧台另一边一尘不染的烟灰缸。 “那家伙一天一包烟,酒吧唯一的烟灰缸快成他的了。他死了之后我们为了纪念他,就把这个烟灰缸留在了这里。” “纪念?”秦尚远心中像是有什么被微微地震了一下。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再看见那个男人留在这世上的痕迹。 “以恶魔之躯杀死恶魔的男人,世界上没有比这更拉风了英雄故事了。” 小n摇摇头。 “他行走在约束局和我们这种灰色场所之间,追逐了某头恶魔十多年。 他说自己是条疯狗,疯狗以前也是一条有家的好狗。 可某天来了一个人踹掉了它的窝,把它扔进了雨里,它从此就一无所有了。 狗除了自己的窝还有什么值得珍视的东西呢? 所以它即便是死,即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拉着那个踹掉它狗窝的人一起下地狱。” 水雾悄无声息地弥漫。 秦尚远被震惊得说不出话,但随后他就低下了头去。 这么想来,对邱明山来说,或许死亡才是他人生中唯一一件幸运的事么? “他是困在过去的幽灵,是一个纯粹的复仇者。” 小n望着头顶折射的暗金色光芒,幽幽地说。 “不过他提起你的时候,倒是一脸阳光灿烂,” 小n话锋一转, “他说自己有个没有血缘的小侄子,小时候是个机灵鬼,长大反倒腼腆了,像个女娃,所以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他说的那个小侄子。”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小n缓缓开口。 “邱明山生前的十多年里常常去看你,只不过碍于身份,从不会在你眼前露面。” 秦尚远心里“咯噔”一声。 他愕然扭头。 那只晶莹剔透的烟灰缸闯进了他的视野,他的脑海中缓缓浮现出那个男人的样子。 邱明山是唯一一个在吧台坐着独自抽烟的客人。 他顶着胡子拉碴的脸,单肘撑着吧台安安静静地喝酒。指间的烟丝一寸寸地燃烧,长长的烟灰坠落,青雾在低迷的光里上升。 他有时候低垂眉眼,一言不发, 有时候则兴冲冲地跟小n聊起自己那个没有血缘的小侄子。 他比划着说自己什么时候又去看他了,他长高了,已经开始像个小伙子了。我看到他上台领奖了,还在全校同学面前发言。 就像是一个父亲自豪地跟别人讲起自己的儿子。 可他这一切都是他隔着学校的栅栏看到的。 说完他灌下一口酒,酒杯在吧台上碰出清响,他又重新变得沉默。 “要来一杯他的纪念酒么?”小n提议,“‘亡命之徒’,用他钟爱的马天尼调制,店里卖得很好。” “不了,n小姐。”秦尚远深吸了口气,将目光重新移到小n身上,“我们继续说交易的事吧,酒我已经喝了。” “当然。”小n将吧台上的杯子挪开,露出杯底压着的一个早已准备好的信封。 秦尚远拿过信封,拆开来,里面是一张黑色的邀请函。 “玛门拍卖行的邀请函。”小n说,“不出意外的话,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 “拍卖会?”秦尚远打量着那张纯黑色烫金的邀请函。 “里世界最负盛名的拍卖行,富商和老派的贵族云集,专门进行封印物的交易流通。”小n介绍,“它存在的历史相当古老,即使约束局不赞成有私人流通组织的存在,也会给玛门拍卖行一些面子。” “没有邀请函,银行里存着再多的钱也没有资格参加这家拍卖行举行的交易。”小n微微一笑。 难怪她不担心“情报”被泄露,原来真正有用的“情报”是这封邀请函。 “不过在去之间,你要先通过‘猎人集会’的审核。”小n补充说。 “猎人集会?” “里世界的雇佣团,也是猎人网站背后的运营方,他们在世界各地自发排查渗透人间的使魔,也会接受像玛门拍卖行这一类组织的安保工作。”小n耐心地解释。 随后她手中擦杯子的动作停了片刻,审视的目光投向秦尚远:“看来约束局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啊?” “为什么拍卖行宁愿选择灰色组织来做安保,也不愿意选择约束局?”秦尚远有些不解。 “约束局是里世界规则的制定者,但他们的正义是有选择的正义,也并不代表别人的正义。” 小n轻描淡写地说,转身踮起脚,将擦好的杯子整齐地放回背后的酒柜。 “集会虽然分布在世界各地,但每个区域的位置经常变动,具体细节你可以在猎人网站上查到,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 秦尚远点点头,小心收起邀请函:“谢谢n小姐,再见。” “不客气,有空常来玩。”小n说罢,从身上的口袋里摸出一张卡,抛落到秦尚远怀里。 秦尚远拿起卡片仔细端详。 同样的金属质地,这张卡却不是黑金配色,而是普通金属的银色。 上面同样用激光蚀刻着复杂的识别码,蛇与苹果的凸版标识赫然在目。 标号“3427”。 “这是邱明山的识别卡,他既然不在了,那就给你吧。从今天开始,你是这家酒吧的会员了。” 目光在那张卡上停留了片刻,秦尚远郑重地将识别卡收好。 今天的任务也算是结束了吧。 还有意外收获。 正准备离桌的时候,忽然间,一阵尿意盈盈。 秦尚远挠挠头:“请问,厕所在哪?” 第154章 老师 “前面到头左转。”小n又埋头擦起了杯子。 秦尚远“哦”了一声,头也不回,急匆匆地朝厕所的方向小跑过去。 吧台静了一会儿。 下一首曲子是dave brubeck quartet的《take five》。 小n吹着口哨擦着杯子,身体不自觉地跟随鼓点和音乐摇摆起来。 尿意就像爱情说来就来。 秦尚远走在水雾里,心里暗暗吐槽。 爵士鼓点像是水草在朦胧的水雾中轻盈摇晃,过道两边的led灯带亮着幽幽的蓝光,一路向前延伸。 但小n指的这条路他走了很久很久,却一直没能走到头,也没看见有左转的路口。 笼罩在雾气里的客人们自顾自地喝酒聊天,骰子摇晃的声音有些扎耳朵。 听到有人路过,他们纷纷抬起头。 秦尚远的目光逐一地掠过那些客人,隔着水雾,他也看不清他们的脸。 脚下忽然绊住了台阶。 秦尚远重心不稳,一个趔趄撞进了某道门。 他扶着门把手抬头,“wc”的标志在昏暗的环境里亮着微光。 居然误打误撞进了厕所? 心里浮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他还是推门进去了。 四壁贴着暗纹壁纸,薰衣草香弥漫,寂静无声。 “酒吧厕所这么小?” 秦尚远一边打量环境,一边走到唯一的小便池前拉开拉链,准备快乐嘘嘘。 但抖着抖着,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酒吧的厕所,怎么会只有一个小便池呢? 比起公共厕所...... 这里更像是某个包厢的卫生间。 秦尚远正错愕,对面的墙壁传来了的清晰的人声。 “李默!我让你找人帮忙,你带我见的什么牛鬼蛇神!”女人的声音怒气冲冲。 “宝宝,你听我说,你不是说碰到红眼睛的坏人了么?这位老师专门治你说的那种人!”男人的声音很谄媚。 红眼睛的坏人? 秦尚远愣了一秒,提起裤子将耳朵贴在墙上。 一阵桌椅挪动的噪声。 “宝宝、宝宝你别走!”叫李默的男人软磨硬泡地挽留,“你至少让老师把话说完啊,我好不容易才约到他的!” 老师? 对面的房间里至少有三个人。 一男一女,外加一个被称作“老师”的人。 听起来像是要求“老师”办事。 “装神弄鬼,不如回头我自己找人把那骚货给办了!” 秦尚远能想象到女人咬牙切齿的样子。 “妈的,敢叫人打我!我爸都没打过我!” 秦尚远只觉得那个女人的声音越听越熟悉。 ...... 他皱起眉头。 杨潇? 那个所谓的“李公子”带她来这里找“老师”,难道就是为了找夏蔷柔的麻烦? 记忆回到几天前刚出院的下午。 苏柏一耳光毫不留情地将杨潇扇懵,又顺手揍了跟着她的高个子男生。 按理说,她如果要报仇,也应该冲着自己和苏柏来才对。 怎么还是盯着夏蔷柔? “宝宝,你不是说几个不认识的人欺负了你么?怎么又成那个夏蔷柔了?”李默也愣了。 “那女的我认识!”杨潇气得微喘,心底像是有莫大的怒火,“四中的学生,跟夏蔷柔有关系,除了夏蔷柔还能有谁让她来打我?” 苏柏说自从夏蔷柔初中被欺负的那件事过后,自己时不时也会跟夏蔷柔结伴而行。 这当然是夏家的意思,被同年级的杨潇看到了也无可厚非。 墙壁另一边传来啜泣的声音,似乎是杨潇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委屈咱宝宝了,不气不气,老师一定能帮你解决的。”李默的声音。 接着又是一阵桌椅挪动的声音。 “老师,您别介意。”李默的声音笑嘻嘻,“确实是给我女朋友委屈到了,您帮帮忙,报酬好说。” 除了杨潇的抽泣声,没人说话。 “您看......她说欺负自己的是眼睛发红的人。”李默继续说,“要不是之前碰到过这种事,我还以为是红眼病呢。” 还是没人说话。 秦尚远虚起眼睛,“老师”......是个哑巴? “你这老师罩着黑袍子就算了,怎么不说话?”杨潇的声音中透着疑惑。 黑袍子? 难怪她会说“老师”装神弄鬼,原来是这幅打扮。 “您的意思是,把这个球,放到那个女孩身上?”李默迟疑地接过了什么。 没人说话。 “哦,您的意思是让我们滚......” 啪!! 清脆的耳光声。 又是一阵桌椅挪动的噪音。 “你他妈逗我玩呢?!想约我的富二代都从都容市排到渝都了,偏偏让你帮个忙你都不靠谱?”杨潇怒吼,“废物!老子不弄死她决不罢休!” 接着是一阵急催的脚步声,高跟鞋在地板上踏得哐哐响。 嘭!! 门被粗暴地带上了,高跟鞋的声音也随之远去。 “老师不好意思,老师您别介意。”李默一边道歉,一边赶着趟也出了房门。 见门外恢复了寂静。 秦尚远思索着拉开厕所门。 杨潇想要用特殊的手段报复夏蔷柔,拐弯抹角找到了这里,却又意料之外地碰壁了? 但既然那个叫李默的公子哥有能力找到这里。 那就说明他可能还有别的途径来接触里世界的各种诡秘。 杨潇那样子也不像是会忍气吞声、善罢甘休的主。 秦尚远虚起眼睛,“嘶~”了一声。 夏蔷柔昨天还发消息告诉他,说自己过两天就恢复上学了。 自己跟苏柏替夏蔷柔惹上麻烦了? 先回去再说。 秦尚远正要拉开门,准备静悄悄地走出去。 但下一刻,他的手却在离门把手一寸的地方忽然停住了。 心里有些发毛。 这种感觉错不了。 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 他能很直接地感受到,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心跳不由自主地开始加快。 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李默口中说的“老师”。 这位“老师”从一开始就没有发出过声音。 像是鬼魂般寂静。 莫名的好奇心忽然涌了上来,秦尚远大喘着气缓缓地扭头。 昏暗的房间里摆着一张书桌,书桌上烛火飘摇。 桌前伫立着一个披着黑袍的影子,那影子正对着他,仿佛黑暗中沉默的石像。 兜帽盖住了他的脸,而他的手也被宽大的袍袖遮住。 秦尚远刻意看向兜帽之下笼罩着阴影的地方,想辨清袍中人的面容。 可他除了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一股幽深的恐惧忽然像是虫子那样爬上了胸口。 秦尚远猛地回过神来,开门冲向了酒吧大厅。 背后的门自动关上了,大厅之中水雾翻涌。 秦尚远撑着膝盖大喘气,伸手抹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他心有余悸地回头,可诡异的是,背后的门竟然不见了。 他的背后依然是仿佛看不到尽头的过道,被幽蓝的灯带点亮,雾中的客人们觥筹交错。 他们的声音空灵而悠远,像是置身在一场梦境中的酒宴。 秦尚远喘了口气,循着远处的微光走回了吧台。 相比云雾缭绕的大厅,吧台倒像是雾海之中一座亮光的灯塔。 秦尚远躁动的心绪宁静了不少。 “秦先生,厕所上了蛮久的啊。” 暗金色的光芒璀璨地折射。 小n手里晃着调酒器,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秦尚远。 似乎对他的再次出现毫不意外。 “你们这店里......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秦尚远缓了一会儿问。 “人类在恶魔化形的毒蛇引诱下吃下禁果,于是人类开始分辨善恶与羞耻,这在恶魔学中被视作人类摆脱蒙昧的第一位象征。” 小n并没有直接回答,她抬头直视秦尚远,眼中暗红色光辉缓缓流淌。 “这里是七日酒吧,你所见的,就是你所想的。” 第155章 太岁 秦尚远走出凯伦大厦时已经是深夜了。 忽如其来的细雨扑在他的脸上,雨丝如同银针冰冷刺骨。 秦尚远没有伞,但好在雨也不算大。 停车场里那台白色的法拉利早已不见了踪影,那位“老师”没接受他们的请求,李默大概早就带着杨潇去了别的地方。 秦尚远回头,望向最顶层那团迷离的光。 凯伦大厦如同细雨中伫立的黑色方碑石。 66层的seven酒吧里,dj和欢呼声从来没有中断过,年轻人们的狂欢会一直持续到凌晨。 而那个隐藏在大厦之中的“七日酒吧”,谁也不知道它每天几点打烊。 秦尚远低头静静地看着手里捏着的一黑一白两张卡,雨水静静地落在卡面上,又化作一道道细小的水痕流走。 秦尚远正准备将它们放回兜里。 下一秒,夏素月的那张黑金识别卡像是被雨水熔化般软塌了下去。 卡片在秦尚远的注视下变成了一滩黑色的液体。 这滩黑液从秦尚远的指间滑落,悄无声息地坠落到雨流中。 秦尚远默默地看着黑液汇入雨水最后消失不见,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小n说偷到这种识别卡的人都死了,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进七日酒吧。 现在看来,这些卡片很可能也是某种类似封印物的物品。 卡片并不是这类物品的本相,它们具有卡片的形态,或许只是为了持有者方便使用。 秦尚远叹了口气,揉揉额角。 现在面前有两件事等着他去做。 第一件是注册猎人网站的账号,找到“集会”。 第二件是提防杨潇。 他真没想到杨潇会为了报复夏蔷柔,竟然会做到这种程度。 可转念一想......也许是积怨已久。 她的心智并不成熟,如果真的让她碰到里世界那些诡异的力量,很大可能会被蛊惑利用。 那要通知约束局么? 秦尚远思索了片刻。 第一件事肯定不能提。 约束局对这种私人组织虽然犯不上查封,但是也持负面的态度。 他现在有蓝湖学院的预录取身份,这种敏感的事还是不要暴露为好。 至于第二件事,都容市辖区原本就只有邱明山一位正式在编的拘束官。 邱明山战死后,拘束官一直没有新任。苏柏、夏超、江洋甚至是他都临时执行过拘束官的工作。 没有眉目和实际证据之前,即便是通知了,好像也是一种人力浪费。 ......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学习战斗。 他不能再顶着系统给的数值挥王八拳。 舒窈山庄的那晚,战斗方面的劣势给他造成了很大的被动。 如果不是苏柏救场,他恐怕早就被吴本先给掐死了。 秦尚远回想起那种窒息濒死的感觉,至今都还有些心有余悸。 也许有一天...... 苏柏会需要自己帮忙呢? 如果某一天,苏柏变成了需要自己保护的那个人,他也得支棱起来才行。 灵视的画面再度浮现在了脑海里。 秦尚远的心忽然变得不平静了。 莫名的急躁在胸口蔓延开来。 他一头扎进雨里,朝家的方向快走。 他得快点,再快点。 · “你行不行啊?” 白色的法拉利滑停在路边,两道雪白的灯柱映出了夜空中坠落的雨丝。 现在是深夜,路上没什么车流,引擎的轰鸣熄灭后,天地间就只剩细雨的声音了。 坐在副驾驶上的杨潇一拳锤在车窗上,她精致的妆已经被泪花了,红着眼眶怒目直视着前方。 可胸中那股咬牙切齿的愤恨却并没有随这一拳消散。 “宝宝,老师不帮忙,也还有人愿意帮嘛!”一旁的李默安慰说。 “人呢?”杨潇对着李默怒吼,“你倒是把人找出来啊?再有什么装神弄鬼的,你今晚休想带我回酒店!” 李默没说什么,只是点头哈腰,一个劲地赔笑。 杨潇发泄完胸中的情绪后,终于冷静了下来。 她恢复了那副傲人的仪态,理了理因为愤怒而凌乱的发型,然后直勾勾地盯着李默。 杨潇知道李默在想什么,无非是想睡她。 但她答应李默的约会邀请,不是因为看上了他的车或者他的钱。他开的这辆车,自己半年的零花钱就能买下一辆。 这位李公子虽然不学无术,成天游荡在都容市所谓的“上流”圈子里,但据说有着不少“人脉”。 而她答应李默,是因为他的“人脉”,是那些所谓的“巫道阴阳”。 都说信则有不信则无,杨潇当然不会相信这类超自然的力量。 在她看来,天底下没有钱谈不成的交易,如果有,那就再加上双倍。 如果超自然的东西存在了,那钱就不再是万能的了。 可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女生流淌着红光的眼睛,那之中似乎藏着什么摄人心魄的诡异,竟然能让她在一瞬间麻木得动弹不得。 那可不就是些鬼神之事么? 她认识这个女孩,隔壁学校的名人。 姓苏,好像是夏蔷柔的什么远房表亲。 夏蔷柔本就够让她心烦的了,长着一副狐狸媚人的样貌,在学校里独来独往,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之娇女宇宙中心。 那群男生也是瞎了眼了,竟然围着这种货色团团转。 现在又来一个她的表亲,莫名其妙给了她一耳光。 杨潇越想越气,她身体微颤,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可她一直拿夏蔷柔没办法,只能平时碰到了在嘴上痛快两句,但夏蔷柔通常也不会反驳,只会说啊对对对,是,嗯嗯。 一想到这里她就更怒一筹,那种感觉简直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不清楚夏蔷柔这个北方人家里到底是什么背景,但直觉告诉她一定不简单。 之前那个高年级的女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得找一个办法,悄无声息地给她一个狠狠的教训。 她要亲眼看到夏蔷柔哭着向她跪下求饶! 连着那个姓苏的一起! “你停在这干什么?”杨潇冷冰冰地开口,“今天这事必须得办完,不然我打电话让别人来接我。” 学校之外追她的人很多,这辆法拉利走了,另一辆保时捷就会紧接着开上来。 “就是这里。” 李默目不斜视地盯着车外,雨水打在挡风玻璃上又徐徐斜着流走,留下细蛇般的水痕。 “这里?”杨潇狐疑地看了一眼窗外。 这里就是普通的街道,甚至不是大马路。 街道上的门店都紧闭着,梧桐树的枯枝像是坟墓中伸出的腐烂肢体,只有路灯幽幽地发着暗黄色的光。 “对啊。”李默靠在座椅上,长吁了一口气。 “你发什么疯呢?”杨潇将手中的提包摔在置物台上,“你看这里有人么?” “老子没时间跟你瞎糊弄,我现在就走!死胖子装个屁啊?” 杨潇说着从包里掏出了手机就要拨号。 李默沉默了。 他将头枕在背椅上,扭头静静地看着杨潇。 眼神里的那种讨好忽然间烟消云散了,李默顷刻间仿佛换了一个人。 “你、你要干什么?” 杨潇眼角微微抽动,下意识地察觉了不对,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忽然慌了,一边后退想要拉开自己和李默的距离,一边用手在背后试图开启车门。 可车门像是锁死了,怎么也抬不起来。 “你知道我爸是谁么!” 杨潇虽然害怕,却依然恶狠狠地放话。 “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一个电话能让你在都容市混不下去!” 李默依然静静地看着她,面对杨潇的威胁他不为所动。 “我可没说过,我带你见的一定得是人啊。” 李默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变得犹如幽灵般缥缈。 “你什么意思!?”杨潇先是愤怒瞪了李默一眼,而后眼中的怒火瞬间变成了畏惧。 “它刚刚听到你的声音咯,你心里的声音。” “它?”杨潇惊恐地四下张望,可周围只有连绵不绝的雨声。 “下雨的时候啊,它无处不在。” 李默抬头望向漫天的黑雨。 他随手打开前照灯,法拉利的挡风玻璃变成了一面镜子。 杨潇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了。 她颤抖着看向玻璃上映出的自己...... 那张姣好的脸上,此刻赫然覆盖着半张滑腻肿胀的蠕动物! 它挥舞着分辨不清的腕状器官吸附在杨潇的半张脸上,脓肿漆黑的躯体不断地变换着诡异的形状,像是新鲜剖出的心脏那样微微起伏。 杨潇惊恐地尖叫,不顾一切伸手抠向自己的那半张脸,想把这团东西从脸上摘下来。 可她摸到的只是自己空荡荡的脸。 她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然而恐惧早已占据了神智,长长的指甲疯了似的抓破眼角和脸庞,鲜血顺着杨潇的脸廓缓缓滑落,却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与此同时,镜中那团黑色的诡异肉团正在逐渐胀大,从漆黑逐渐变成仿佛瘤子的粉嫩肉色。 “摘不得,摘不得。” 李默和颜悦色地柔声说着,将杨潇的挥舞的手按了下来。 “宝宝,太岁可是好东西呢。它吃了你的恶意和仇恨,一定能帮你实现心愿的。” 杨潇却也像是接受了似的,她不再歇斯底里地尖叫,缓缓放下手来,只双目无神地盯着镜子。 而镜子里的那个杨潇也端庄地坐着。 穿着昂贵的衣服,戴着昂贵的首饰,肌肤细滑娇嫩,像一位讲究仪态的大小姐。 只是大小姐的整个头颅,已经被那团蠕动的肉瘤子彻底包裹住了。 镜子里的肉瘤如同心脏缓缓搏动,瘤表面刀割般的口子不断流动着,安静的空气中有某种吸食的空洞细碎声。 李默默默地坐了回去,车门抬起,冰冷的雨水洒落了进来。 他发泄似的松开领口,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发出痴癫的大笑。 “妈的,要不是为了赚你那点钱,老子犯得着被你呼来唤去?还他妈敢打我?还叫我死胖子?” 他扭头,眼神阴鸷,随后恶狠狠地一巴掌抽在杨潇的脸上。 他顿了会儿,觉得不解气,抬起手又接连抽了好几个。 耳光声哐哐作响,在杨潇脸上留下错乱红肿的印子。 可杨潇却像是被切断了吊线的人偶,目光呆滞,一动也不动。 “操你妈的,人我给你带来了!” 李默怒睁着眼睛,仰头对着漫天坠落的黑雨怒吼。 “我都给你带了多少个人了?这他妈的是第二个高中生!上次那个姓柳的人头钱还没给,你他妈的赶紧打钱!” 第156章 登门 意识之海。 窗外是幽暗的海水,深海中的回声幽远而空洞。 “哟,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怎么有心情来看老娘我啦?” 房间里,正在打游戏的芙罗拉按下esc,转过身。 妖红如花般的瞳孔透过镜片看向秦尚远,宽大的印花短袖从一边滑落,露出她骨肉伶仃的肩膀。 秦尚远眉头一皱,地板上堆满了红色的可乐空罐。 他像是走在儿童乐园的海洋球堆里,只不过每走一步脚下都叮当作响。 “我说,你这可乐喝得也太过分了吧?”秦尚远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空罐,一屁股坐上床沿。 芙罗拉挠了挠鼻翼,神情理所当然:“老娘我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一的爱好就是看动漫打游戏喝可乐,碍着你了不成?下回多给老娘批点儿。” “七岁的人类小孩都知道可乐喝多了不好。”秦尚远对她的生活作风并不是很赞成。 “我体质特殊!”芙罗拉叉腰,“说正事儿!” “实不相瞒,有一事相求。” 求人帮忙,秦尚远决定还是客气一点。 芙罗拉扶了扶眼镜,上下打量了秦尚远一眼:“你小子,有心事?” “没有!”秦尚远打着哈哈,“哪有的事......就是想着你这里有没有什么秘籍之类的东西?给我练练,我不能老在战斗里打滚啊。” “我懂了,你是想让我教你打架。”芙罗拉沉思片刻,“不错不错,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还记着。” 秦尚远露出自豪的微笑。 “不过......”芙罗拉话锋一转。 “嗯?” “不过我也不会打架。”芙罗拉嘴角露出小小的獠牙,一个笑容企图萌混过关。 秦尚远大为震惊:“不会打架?你在开什么玩笑?你不是恶魔么?” “就算在我老家那种地方,我也不是战斗单位啊!”芙罗拉大声反驳。 秦尚远一愣:“那你是什么?我还以为恶魔们都擅长打架。” “我......”芙罗拉犹豫了会儿,脸上泛起红晕,开始支支吾吾。“我是文员!” “文员?”秦尚远差点栽倒,“干嘛?写生死簿?” 芙罗拉一脸不爽,殷红的小嘴一撇:“懒得跟你贫嘴了,教你是能教啦,只是我得现学。” “现学?” 话音刚落,芙罗拉忽然安静了下来。 她仰起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数秒过后。 “好了,我完全懂了。”芙罗拉睁开炽红的双眼,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跳到门边,“跟我来。” “你小子搞什么飞机?”秦尚远一抬头雾水。 芙罗拉在秦尚远的注视下拉开房门。 秦尚远神色一怔正想阻止,可令他意外的事发生了。 门外的海水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倒灌,它们仿佛被无形的壁垒挡住了,形成了一道竖直的水墙。 芙罗拉伸出手指轻轻在荡漾的水墙上一点,以手指为圆心,水墙上波纹乍现。 她随即抬起手,门外的海水中,原本悠游的鱼群忽然受惊般四散,秦尚远隐约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持续震动。 幽蓝广袤的深海里,沙尘在海水中抛散开,一道道阶石从下方的深渊中逐一浮现。 阶石按照芙罗拉的意念,自房门前形成了一道跨越海水的石道。 石道的尽头,是一座圆台阶座,七道希腊风格的多利克式石柱围绕着阶座伫立。 圆台阶座也是石质的,其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沧桑破碎的痕迹。 泛着幽光的鱼群从圆台阶座上方慢悠悠地游过,芙罗拉像是把什么深海遗迹给搬了上来。 不等秦尚远说话,芙罗拉先行一步踏入了海水构成的屏障。 长发如同海藻般在她背后散开,芙罗拉像人鱼公主翩翩起舞般浮动在深海里,姿态轻盈地转过身对秦尚远勾了勾手。 “愣着干嘛,快出来。”耳边回荡着芙罗拉的声音,她隔着海水和秦尚远沟通。 这是什么奇妙展开? 秦尚远在震惊中犹豫了片刻,面对深海,他心里还是有一点恐惧的。 但随后他便闭上眼睛,心头一横,一头扎进了门外的海水里。 立马他就后悔了。 海水猛地灌进他的鼻孔和耳朵,深海恐怖的水压挤得他喘不过气来,像是要把他的胸腔给压碎。 他慌张中紧闭双眼,胡乱地挥着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作为支点。 下一秒,芙罗拉牵住了他的手。 “海水只是一种形式,是一种‘相’。纠缠于‘相’只会让你偏离本质和真实,死在虚幻构筑的灾难里。”芙罗拉的声音春水般轻柔,仿佛具有某种特殊的魔力。 芙罗拉一说话,秦尚远就感到胸口的慌张和闷压缓解了。 可深海水流的声音从他的耳边清晰地擦过,鲸歌跨越万里海底钻进他的耳朵,他还是不敢睁开眼睛。 “抛弃掉你脑海中‘海洋’的想法,想象你的脚下有一片广袤的陆地,”芙罗拉引导着他,“不远处有几棵树,天际线平坦而狭长。夕阳逐渐向地平线沉沦,远处的空气黏着地面,因为热气而扭曲......” 随着芙罗拉的描述,秦尚远逐渐在海水中稳定了身姿。 在他的五感中,湍急的海流渐渐转变为草原上的呼啸的风声,而悠远的鲸歌也化作了象群的长嘶。 此刻他的心像是一池深不见底的幽潭。 “好了,现在请睁开眼睛。”芙罗拉缓缓地说。 秦尚远长舒了一口气,密集的气泡在海水中上浮,他缓缓睁开眼睛。 他依然被海水环绕,脑海中构筑的画面消失了,可先前那种恐慌和难受的感觉已经消失殆尽。 他只觉得海水冰凉,自己的身体好像前所未有的轻盈。 “这里是你的意识集群,不管在哪,我们本质上都是在用意识对话。”芙罗拉一说话就有气泡咕噜噜地上冒,“你作为人类,执着于‘相’是可以理解的,但不要被‘相’给缠绕住。” “相?” “世界的真实蛰伏在‘相’之下,你们人类的炼金术最终目的是赋予概念和死物以更纯粹的形体生命,本质上来说也是一种炼‘相’的秘法。” 两人缓缓降落在脚下的石道上,细小如蛇的海流从脚踝边窜过,芙罗拉带着秦尚远向着圆台阶座走去。 “但只有那些抛弃‘相’、杀死‘相’的人,才能掌握法则重新构筑‘相’,成为真正的炼金师。只可惜,人类已经抛弃炼金术了,也就抛弃了通往真实世界的道路。” 芙罗拉在这时候就很像一个好老师了。 “那我刚刚算是杀死了‘相’么?”秦尚远问。 “不,你只是从一种‘相’沉到了另一种‘相’,但‘相’本身还在,”芙罗拉很严谨,“人类是很难做到完全杀死‘相’的,真到了那种时候,还是不是人也很难说得清了。” “恶魔也研究炼金术?”秦尚远隔着海水,气泡咕噜噜。 “存在掌握炼金法则的恶魔,我只是略懂而已。”芙罗拉的气泡也咕噜噜。 “那恶魔也需要......杀死你们世间的‘相’咯?” “不......正相反,”芙罗拉轻描淡写地说,她领着秦尚远踏上阶座,“恶魔就是最大的‘相’。” 第157章 特训 “恶魔是‘相’?”秦尚远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是人类欲念与恐惧的化身,只凭灵体无法在人间行走,”芙罗拉摊摊手,“所以才需要‘肉’与‘骨’来赋予自己现实的形体,这也是一种‘相’的体现。” “欲念与恐惧的化身......”秦尚远咀嚼着这个词,忽然察觉出了一丝怪异,“那是不是说明,只要人类存在一天,恶魔就不会消失?” ...... “哇这么大的秘密居然被你发现啦,你真的好聪明啊恭喜你......”芙罗拉平静地棒读,脸上大写着“无语”二字,旋即暴跳吐槽,“蠢蛋!那不是明摆着的么!!” 秦尚远恍然大悟,难怪约束局清扫恶魔的官方文件上用的是“收容”。 因为恶魔是不会被彻底杀死的。 “那寄生恶魔也没死么?”秦尚远问。 “那种低等恶魔被封印物狠抽了一顿,灵体都散了。” 芙罗拉的语气像是扁鹊第四次遇到蔡桓公,她摇摇头。 “而灵体这玩意儿是需要凝聚欲念和恐惧才能形成的,它被封印物给摧毁了,就变成了尚未凝聚之前的状态。” “但只要人类对寄生物的恐惧还存在,总有一天这些恐惧会再度凝聚,成为新的寄生恶魔。” “原来是这样......”秦尚远若有所思地喃喃。 “来吧,我先来教你一些简单的格斗技巧。” 不知不觉间,秦尚远已经跟着芙罗拉来到了圆台阶座的中心。 阶座遍布着古老的痕迹,仿佛某个悠久文明的遗迹。 “你会什么?”秦尚远愣了。 芙罗拉此刻像是位老拳师那样背着手,以审视的目光绕着秦尚远缓缓踱步。 “看你想学什么咯,我学东西很快的,只要你脑子里有资料,我就能很快融会贯通。” 说罢,芙罗拉目光低沉,双脚分立微微屈膝,扬起双臂在海水中划出两道弧形的水迹,摆出了太极拳的起手势。 “试试太极?” 秦尚远倒吸一口凉气:“我脑子里有这种东西?” “嗯哼,学么?”芙罗拉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我没童子功啊,能不能来点成效快的?”秦尚远挠挠头。 原本他以为传统武术不过是些花架子。 直到亲眼看到苏柏在战斗中各种灵活地用出各种“花架子”的招式,将对手一击毙命。 他学倒是想学,但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一蹴而就。 “对人类来说,这种东西是没有成效快慢的,你们只能在有限的生命里,通过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来将学到的知识和技巧锤炼到极致。”芙罗拉随口说,“当然,这也是我欣赏人类的地方。” “不过你既然急于求成的话,我们就从巴西柔术开始吧。”芙罗拉走近秦尚远,“打我。” “哈?”秦尚远惊讶地张大眼睛。 “打我啊!”芙罗拉提高了音量,“出拳!” 秦尚远只好一头雾水地挥出了拳头,可这是在深海,暗流的强大阻力让他挥拳的动作变得缓慢而笨拙。 早就做好应敌姿态的芙罗拉一把擒住秦尚远的拳头,接着右脚蹬地而起痛击在他的腹部! 芙罗拉身体忽的往后倾倒,秦尚远也瞬间吃痛失去了平衡! 可紧接着芙罗拉的左腿旋转着离地,带过鬼魅般的水痕,从上方与右腿形成掎角之势死死锁住了秦尚远挥出的整条手臂! 失去支撑,芙罗拉连带着秦尚远整个人直接摔倒在台上。 浸泡在深海中的阶座微微震动,立柱上积淀的泥沙在海中簌簌抖落。 “十字固。” 整套动作流畅而迅疾,完成时间不超过两秒。 芙罗拉维持着拉伸的姿势将秦尚远锁在地面,左腿紧压秦尚远的脖子。 秦尚远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脸在海水中依旧看得出涨得通红,而大臂的关节也随着芙罗拉双手加力的拉扯,发出濒临破碎的响声。 他先是想要通过翻转身体,或者利用另一只没有被锁住的手臂挣脱。 可他挣扎了几秒便放弃了,挣扎只会让芙罗拉成型的十字固更为牢固,从而加剧他窒息或者断臂的速度。 对于被十字固锁住的人来说,这只能是一条死路。 他只能用空出的手用力地拍击地面,示意认输。 秦尚远站起来剧烈地咳嗽,然后脸色煞白地蹲在台上缓了好一会儿。 “你力气那么大,打我根本不公平!”秦尚远抗议。 “我可只用了人类该有的力气,”芙罗拉低头看着秦尚远,耸耸肩,“这种格斗术就是这样,将对手拖入地面,紧接着用关节技或者击打技术制服对方,一定程度上能在以弱对强的局面中取得优势。” “嘛……也很适合你这种体型,你看看,你不是大个子,也没有壮硕的肌肉......”芙罗拉摸着下巴打量他,“再来,打我。” 秦尚远环抱膝盖蹲着,狐疑地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芙罗拉。 刚刚自己脖子遭受的蹂躏此刻还如鲠在喉,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怀疑和难以言说的辛酸。 这家伙......该不会演示着演示着就把我打死了吧? “哎呀别怕,我不会用那么大力了,就是给你演示一遍。”芙罗拉试图给秦尚远喂定心丸。 “你最好是!”秦尚远心中愤懑着再一次站起身,紧接着一拳打向芙罗拉。 不过他这次长了心眼,挥拳的瞬间他伏低了上半身,以免自己再次遭遇上一局的十字固。 可在伏低身体的那一刻,他忽然感觉到胸口的位置有什么蹬踹了上来! 拳头被死死擒住,紧接着自己脚下的平衡被打破,他在一阵眩晕中生生侧翻,还没等反应过来,白花花的大腿根就从视野上方径直压了下来! 嘭!! 泥沙抖落,鱼群折返游动的方向。 又是锁技。 “再来。”秦尚远不信邪了。 嘭! “再来!” 嘭! “再来!!” 嘭!! “……再来!” ……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圆台阶座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动静。 柱上的泥沙间歇性地沙沙抖落,鱼群游过来又游过去。 ...... 秦尚远鼻青脸肿地倒地,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示意自己摔不动了。 “你要死啊下这么重的手!” 秦尚远面前的气泡咕噜噜地上浮,浑身骨头像是散架了一样。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一个彪形大汉提起来揍了几个来回。 “还要试试别的么?跆拳道?空手道?泰拳?或者马伽术?” 芙罗拉活动关节,伸展长腿,蹲下来做拉伸动作,仿佛是刚开始准备热身的教练。 “咳咳……不必了,”秦尚远躺在阶座上无力地咳了几声,“就学这个吧。” “听不见!”芙罗拉皱眉,声音洪亮。 “就学这个!”秦尚远顶着内脏被摔的疼痛提高了音量。 “听~不见!” “就学这个!!” “好!很有精神!站起身!”芙罗拉教官似的低喝。 秦尚远叹了口气,立刻站了起来,可下一秒就愣住了。 转眼间,芙罗拉就从一个穿肥宅t的宅女变成了斗志昂扬、活力四射的女教练。 她原本穿着的宽大t恤变成了紧身的蓝白体操服,上衣勾勒出她成熟的曲线,而短裤紧贴丰满的大腿根。 芙罗拉一手拿着口哨,神色严肃中夹带着认真可爱,红色长发扎成苏柏那样的高马尾。 额头缠着的红缎带上赫然写着“魔鬼训练”四个大字。 ……这小子搞什么飞机? 第158章 大更新 秦尚远正在想芙罗拉是怎么做到瞬间变装的。 尖锐的哨声在海中嘟噜噜地响了起来,吹起大片密集的气泡。 秦尚远被芙罗拉这副阵势吓了一跳。 体内的军训基因正要催他起身,芙罗拉叉腰厉喝:“我们从最基础的开始!” 最基础的? “直拳!” “直拳?”秦尚远大跌眼镜,“教练,如果从直拳开始练,我得练到猴年马月啊?” “呔!” 纤细的手掌隔着衣服在秦尚远的背上留下了一个火辣辣的红掌印。 芙罗拉横眉竖眼,活像山上道观里的小师姐。 “叫你练你就练!哪来那么多废话!” 秦尚远吃痛,只能流泪猫猫头摆开双腿,双拳收于腰间,老老实实摆出练拳的姿势。 他小时候在暑期兴趣班学过两个月的散打。 一节课80块钱,一共上了30节课,课程结束后以踢坏一块胶水粘合的断木板作为毕业试炼。 所以他对于直拳的发力要诀还是了然于心的。 旋转出拳,腰部发力。 秦尚远按照心里的直觉挥出拳头,可水流的阻力依旧妨碍着他的拳速,他的动作仿佛被按下了0.5倍速,轻飘飘的像是被扔出去的羽毛。 芙罗拉叉腰挺胸,哨声有节奏地连响,一刻不停地监督着他。 “教练,我这练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秦尚远一边出拳,一边欲哭无泪。 “头?”芙罗拉双眼一眯,肩头一震。 嘭!! 有一个影子轰了出去! 几乎是瞬间,海中的闷响震耳欲聋,脚下的阶座连带着石柱震动。 那道黑影带过的海水全数化为了密集的白色气泡,冲击波在深海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波纹朝四面八方疾速散开,不远处的鱼群生生被锤出了一道凹陷! 恢复阵型的鱼群快速游动着逃离,片刻之后,阶座周围又恢复了宁静。 秦尚远愣了几秒,忽然意识到,那是芙罗拉的拳头。 她刚刚挥了一拳。 “不要求你达到这种威力,但至少得在水阻中挥出这种速度吧?”芙罗拉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背后。 “可别小瞧巴西柔术哦,教你这个单纯是因为它能很快地应用在实战里,但要想制敌,力量和速度缺一不可。” 秦尚远心说不妙,看来选什么都避不开老老实实、一板一眼的训练了。 “你就放心在这练吧,”芙罗拉拍拍他的肩膀,暗红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不管这里过了多久,你在现实中也不过只是度过了一瞬息的光阴而已。 你不会感觉到饥饿和疲倦,时间的流逝也会从你的感官中消失。 因为时间实际上的静止,所以你的人生经验与认知也不会在这期间有任何的变化。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台无情的机械,你能感受到的,只有随着重复次数增多而逐渐熟练和强化的技巧。” 芙罗拉话音刚落,秦尚远眼角微颤。 他微微隙开嘴唇,深海的冷流在瞬间袭遍全身。 他感到身体被人从身后猛地一扯,眼前一黑。 · 秦尚远尖叫着惊醒,他猛地从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随后感觉到身下一片冰凉湿润。 他先是茫然地大喘气,然后埋头看向被子和床单。 整张床全都湿透了。 秦尚远半愣着伸手抓向被角,手上轻轻用力,捏出了一把水来。 “结束了?” 秦尚远喃喃着,他手上的动作一阵凝滞,随后只感觉全身分筋错骨般的剧烈疼痛。 他脑海里残留的最后画面...... 不,没有画面,只感觉黑暗中有无穷无尽的烈火,而他是烈火上被炙炼的钢铁。 那种被炙烤的、痛彻心扉的痛苦延续到了现在。 秦尚远从未体验过这种程度的疼痛,仿佛全身上下数以亿计的神经末梢都在被火焰翻来覆去地锻打。 要不是疼得没力气再抬手,他甚至想自我了断了。 “芙罗拉这小子......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啊!!” 秦尚远咬着牙,在心底绝望呐喊,他甚至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现在的嗓子只能发出类似哑巴那样咿咿吖吖的声音。 秦尚远只是坚持着坐了几秒,随后本着不想死在随手一拧就能出水的床上的想法, 秦尚远艰难地爬出了被子,埋头稀里哗啦地滚下了床。 模糊的视野中,有个荷包的小影子在他的床上焦急地跳来跳去。 079居然也跑了出来。 死在那种床上应该会长出很多蛆来吧? 秦尚远感觉自己在生死边缘地思考。 “出汗蛮多,看来效果不错。” 芙罗拉赞扬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次直拳、 轮翻滚、 次踢腿、 次俯卧撑、 次仰卧起坐、 轮扭转抛摔、 8718小时的平衡性训练、 9451小时的躲避训练 ……” 芙罗拉如数家珍地说出只有她知道的训练细节。 “你除了平衡性不错,其他的可以说是一塌糊涂。” 芙罗拉一本正经地吐槽。 “痛......太痛了!!!” 秦尚远意识模糊地在心底痛喊。 每一根骨骼、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接受上千种酷刑。 他没生过孩子,但他此刻觉得生孩子的疼痛也不过如此,甚至可能还差远了。 “你的灵魂韧性已经快到极限了。 你看,我没猜错的话你的肾上腺素已经没作用了。 大脑对于疼痛保护的机制也失去了效力,再继续下去你可能会死。” 芙罗拉在他耳边幽幽地说。 “不过好在这门格斗术的技巧已经在你的潜意识中融会贯通,现在去参加世界级的赛事,应该可以保底进个前三。” 相当于整整一年多时间无休止的训练,秦尚远觉得自己居然没死已经很幸运了。 不过这样岂不是可以卡bug? 躲在意识之海里反复锤炼自己,苟到万事俱备天荒地老? 秦尚远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芙罗拉泼了盆冷水。 “你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进行刚刚的那种特训了。这种类似冥想的锤炼方法,代价是消耗灵魂韧性,一旦过火很容易死的! 不过好在你开蒙了,换做以前的灵魂是无法承受这样的锻打的。” 这头花之恶魔咯咯地笑:“一觉醒来能达到大师级别的格斗水平,你就偷着乐吧!” ...... 芙罗拉的声音消失了,房间再度回归宁静。 秦尚远来不及想自己的能力是不是达到了大师级别,他只知道自己痛得想死。 十多分钟后,秦尚远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喘了口气,身上的疼痛略有缓解。 他环顾房间,目光最终落在了穿衣镜上。 啊......这是哪位少年的腹肌如此诱人? ...... 等等! 腹肌? 秦尚远忽然来了精神,他强撑起腰半坐了起来,整副赤裸的上半身暴露在镜子中。 镜中少年的身体遒劲有力,六块腹肌赫然在目,胸肌也微微有了轮廓,仿佛刀刻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虽然远比不上夏超那种施瓦辛格般的肌肉,却也有一种恰到好处的美感。 等到确定这是真实存在的之后,他又扯了扯自己的脸,彻底愣住了。 原来芙罗拉给他进行的特训成果,在他现实的身体中也会呈现出相应的变化么? 秦尚远不可思议地伸出手触摸自己的腹部,手指轻轻掠过肌群间那些强而有力的沟壑。 如果说此前的秦尚远是牛郎店中富婆们青睐的开胃小菜,那么现在的他,已经初具肉食正餐的雏形了—— 便如名画中闭月羞花的少女, 各种意义上肥的流油的富婆们, 大概会争先恐后地掏出大把大把的现金,肆意地砸在他的胸肌和腹肌上。 系统。 他默念。 如果自己的身体发生的变化,在系统数值上肯定也会有所体现。 红光闪过。 【欢迎使用——】 【姓名:秦尚远。年龄:17岁。】 【状态:高中生,蓝湖学院预录取,七日酒吧会员;开蒙。】 【非凡物品:封印物·狡之牙。】 【精神状态:99。】 ...... 前面都是些日常的更新,秦尚远略微扫了一眼就过去了。 目光接触到数据区的时候,他微微一怔。 【生命值:100→150】 【体力:100→250】 【速度:50→100】 【敏捷度:80→160】 【力量:20→160】 【防御:50→100】 【攻击:5→150】 不出所料,各项数据几乎是大幅度的提升。 可以想见之前的自己到底是有多菜。 秦尚远注意到“速度”、“敏捷”和“力量”这几项跟舒窈山庄时系统给的外挂是一致的。 正常人的数值是多少? 【以下是正常成年男性的各项数据——】 【生命值:120】 【体力:120】 【速度:60】 【敏捷度:70】 【力量:60】 【防御:50】 【攻击:60】 秦尚远了然于胸,相比之下还是超出了一截。 那……苏柏呢? 他脑海中冒出了这个念头。 下一秒面板迅速切换。 【生命值:500】 【体力:300】 【速度:200】 【敏捷度:200】 【力量:250】 【防御:100】 【攻击:300】 不出所料,苏柏除了防御数值和现在的他持平外,别的数据都领先他一大截。 是契约【隐秘王座】的加持? 【以上均为基础数值。】 基础数值就已经这样了?? 除了苏柏,还能看谁的? 秦尚远心中隐隐有种偷窥的刺激感。 【你以为我这里是窑子么?想看什么看什么?】 秦尚远一愣。 ……不是,你这语气…… 你真的是系统么? 你真的没有被芙罗拉偷偷夺舍之类的? 不对。 就算是芙罗拉,也不可能说出“窑子”这种奇妙而猖狂比喻来。 【你开蒙了,系统附带着更新升级,很奇怪么?】 ……你特么到底更新了什么。 【别闹挺了,快休息吧,下次醒我就该发任务了。】 第159章 秦族俊少 系统说自己再醒来就会发布新任务,结果秦尚远接到的新任务就是注册猎人网站的账号。 秦尚远说没活可以不整,你实在不知道颁布什么任务大可不必开口好吧? 搞这个东西本来就是我计划中的事! 【有奖励。】 什么奖励? 【金币咯,没见过有人还嫌钱多的。】 你那破金币除了能换些莫名其妙的能力之外能搞些什么? 要真换了美金,你确定警察叔叔不会带着枪上门找我? 【总有用咯,你爱要不要吧,别到时候来求我。】 系统丢完这句话就消失了。 079趴在鼠标垫上睡觉,这家伙竟然会打鼾。 房间里除了它小小的鼾声,就只有秦尚远敲击键盘的声音。 秦尚远回忆着纸条上的内容,在电脑上键入最后的域名部分。 .org 回车。 “猎人网站。” 原有的页面迅速清空成一片空白,只有顶上蓝色的进度条在缓慢地推进。 等待了几秒之后,全新的界面在自己的那台颗粒感十足的屏幕上浮现了出来。 这是一个设计粗糙的社区网站,各种ui风格还能看到2008年以前的古早痕迹,一眼看过去像是某页泛黄的旧纸张。 不过粗略看过去,社区的板块内容倒是做得很丰富。 秦尚远食指滚动着鼠标,浏览起各个板块的标题。 屏幕映亮他的脸,秦尚远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皱起眉头心中生疑。 网事瞎唠...... it苦逼搬砖人...... 二次元天堂...... 游戏佬专版...... ...... 秦尚远看了眼网站名。 没错啊? 是小n给的网址的哇! 怎么看着像个玩家社区? 网事瞎唠聊感情生活、期货股市、摄影旅游、麻将烹饪、模玩手办...... it苦逼搬砖人聊硬件配置、电子外设,甚至还有二手交易...... 二次元天堂要么是动漫版区,要么是cosy和vtuber的综合讨论区。 游戏佬专版花样就更多了,从主机到手游、从暴雪到拳头,秦尚远听过的没听过的游戏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板块。 不过因为不是社区的注册会员,秦尚远任何一个板块都没办法浏览。 他只能耐着性子滑到最底部。 看到最后一版的时候,秦尚远心里松了口气,终于有个像样的分区了—— “恶魔事务所”。 后面跟着不同的板块内容。 猎人审查。 都市怪谈。 ...... 秦尚远目光锁定在“猎人审查”尾后的那一行小字上。 “初次登陆请点此注册” 光标点开的瞬间,弹出了注册账号的提示。 秦尚远按照提示绑定了手机号和邮箱,接着屏幕上又弹出了一份试题。 “完成该测试考核即可成为社区成员” “什么破规矩这么多?”秦尚远嘟囔着点开试题。 “1.你相信这世界上有恶魔存在么?” ...... “相信。” 试题是一道接一道显示的,很快第二道题就出来了。 “2.灵肉骨是什么?” 这题我会这题我会! “恶魔出现在人间的必要条件。” “3.是否为约束局在编人员?” 临时工算么? “否。” ...... 总共一百道题,多数是涉及里世界秘密的提问,没有时间限制。 如果是正常人误点进这个网站,估计只会对着这套试题摸不着头脑。 “恭喜通过测试,请尽快编辑您的个人资料。” 秦尚远看了一眼,无非就是头像和昵称什么的。 他随便扒了张折木奉太郎的截图上传当做了头像,然后想了会儿,在昵称部分键入了四个大字。 “秦族俊少”。 点击确定。 【你这是真准备步入牛郎行业了?花名起得有点土啊!】 【我觉得富婆们可能更喜欢“威廉”、“明寺”和“直树”这类古早偶像男主的设定。】 红光一闪,系统擅自打开了对话框。 你是不是更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语言包? 如果是的话请现在就卸载掉。 秦尚远在心里礼貌地建议,然后顺手按下了暗红色界面右上角的叉号。 红光瞬息之间一闪,却还是没有关掉。 暗红色粒子汇集而成的界面依旧悬浮在他面前。 【等一下!你任务完成了,我是来给奖励的!吐槽两句也不行?】 【金币已到账。】 【→。】 账面余额是三千一百零一万。 系统说这玩意儿可以一比一换算成美元汇到他账上。 但要真换了,估计自己的银行卡马上就会被因为大额不明资产被银行冻结,紧接着就是“你好,社区送温暖麻烦开一下门”的标准流程。 行了,你退下吧。 秦尚远揉揉额角,摆出一副皇帝批折子的架势,就差说一句“乏了”。 无数凝结成型的暗红色粒子消弭,系统下线。 079已经醒了,漆黑的荷包口静静地对着电脑屏幕,它好像很好奇秦尚远在做什么。 秦尚远随手抓过一颗拆封的巧克力球,079听到动静兴奋地跳了起来。 秦尚远随手一抛,巧克力球掉进荷包,像是没入了深渊。 吃到了巧克力,079整个包像是个雀跃的小人儿那样在桌上蹦蹦跳跳。 投喂完079之后,秦尚远注意力再次回到了网站上,准备继续在网站上搜索有关于“集会”的消息。 “猎人审查”? 秦尚远试着点了进去。 不出所料,版面顶头一行大字映入他的眼睛。 “猎人集会,本月线下地点。” 下面是不同地区的选项,大体分为亚欧美三个大洲,亚洲分为中亚、东亚和南亚。 “猎人”这个私人组织竟然能有这么大的规模? 秦尚远点开东亚分区,目光很快锁定在了华夏的西南地区。 都容市。 新区地铁1号线,鹭湖站。 秦尚远心里咯噔一声。 新区的鹭湖站? 就是刘羽山住宅所在的鹭湖别墅区附近,离市区很远。 而集会的时间定在两天之后的下午。 有不少人在下面回复这则帖子。 @爱吃番茄:好家伙,怎么在鹭湖?直捣刘羽山老巢了属于是。 @王小明:那玩意儿在湖里养的怪物都给清干净了吧?我可不想走着走着被拽进湖里。[害怕] @无量888 回复@王小明:仁兄不用担心,约束局也不是吃干饭的,煎炒烹炸煮,早就给安排完了。 @sakura:我就盼着@小白桃小姐姐能来,到时候一定得想办法要到她的签名! @王小明 回复@sakura:小白桃女侠好像从来没来参加过集会……诶兄台,我以前混迹东瀛版的,看你id和头像很是眼熟啊…… @sakura 回复@王小明:我东瀛人,自学华夏语,专门来这里追星小白桃女侠! ……密密麻麻的评论看得秦尚远眼花。 小白桃?谁啊? 不过知道了地点和时间,两天之后准时到场应该就行了。 秦尚远关掉电脑,屏幕熄灭。 红光一闪。 【新任务:调查英冬国际学校。】 红光消散,没等秦尚远反应,系统丢下一则消息就下线了。 “英冬国际学校?”秦尚远一愣。 那不是夏蔷柔在读的中学么? 第160章 英冬 秦尚远拿出手机翻出134开头的电话号码。 备注是“夏蔷柔”。 在医院分别的那天,他和夏蔷柔互留了联系方式,两人从此往后就算是真正的朋友了。 夏蔷柔拍着胸脯说四海之内皆兄弟,我既然带你上了王者,那我就注定得罩你一辈子! 有事就打这个电话! 小事姐不爱帮,大事姐也帮不上,反正你就打这个电话,姐主打一个陪伴! ...... 秦尚远对她的脾气也算是有些了解,虽然长着一张孙尚香的脸,看起来是个妥妥的大家闺秀,性格却是如假包换的张翼德...... 比如大大咧咧、没头没脑且食量大得惊人,在病房里当着他的面一口气吃掉了三人份的拉面。 比如会用的形容词不多,开黑骂人经常词穷。 秦尚远在一边舌灿莲花,族谱都给对面翻到18代以前了。 而她同一个短句能翻来覆去说几十遍,急得就差说“俺也一样”。 系统让他去调查夏蔷柔所在的英冬国际学校,这和他之前对杨潇的警惕不谋而合。 难道,真让杨潇惹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既然要去一趟英冬,那还是要想想办法混进去。 今天是周二,秦尚远看了一眼时间,虽然夏蔷柔告诉过他自己上学会带手机,但上课期间她大概率不会接电话。 想到这里,秦尚远打开了短信。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进你们学校?” 秦尚远发完短信,做好了傍晚才能收到回复的准备正要收起手机。 “有啊有啊,你要来给我送吃的?” 手里的诺基亚板砖滴滴一声,对面回复得飞快。 ...... “我送个屁的吃的啊,现在不才中午么?你应该刚吃完午饭才对!” “今天食堂难吃死了,脆皮肠像是灌了水。你真要来?麻烦带一份鸡排,就我校门口旁边那家,14块套餐要芝士夹心的。” 14块的芝士夹心鸡排? 听起来可不像是个出入米其林星级餐厅的富家小姐会选择的食物,不过也算是夏蔷柔的日常食谱了,除此之外她对臭豆腐也情有独钟。 “你......鸡排好说,你先帮我想想怎么进你们学校?” 英冬国际学校是都容市远近闻名的私立学校,号称专门培养具有国际视野的精英人才。 学费昂贵,学生们课业压力却并不重,精力都放在兴趣培养、社会实践和外语学习上。 优秀的学生们在高中时会获得去国外旅学的机会,等到高三回到学校时大多已经敲定了自己要申请哪所大学的哪个专业。 即便是杨潇那种无所事事的太妹,家里也大都替他们安排好了高考后的去向。 学生们的背景非富即贵,校方对于进校人员的核查自然也相当严格。 “本小姐说了罩你,就一定罩你。你先过来。” 夏蔷柔的语气很笃定。 “但是记得鸡排别忘了。” 手机滴滴一响,短信那头补上一句。 · 面前白色大理石砌成的校门大气磅礴,校门后的广场上国旗和青蓝相间的校旗迎风飘扬,背后是红砖贴面的教学楼群。 抬头几个楷书大字酣畅淋漓:英冬国际学校。 背后车来车往,刚下过雨,天清气朗,柏油路面还很湿润。 秦尚远站在冷风里,手里提着刚出锅的炸鸡排。 过了几秒,他和保安亭里的大爷盯贼似的眼神对上,不自觉地往街沿边站了站。 看到秦尚远远离了校门的位置,大爷这才放下心从窗边坐回去,继续埋头看自己的报纸。 秦尚远掏出手机。 “我到学校了,你人呢?” “我刚上课呢!等等啊,我叫个人出来接你。” “保安大爷看我跟看贼似的,我站在这里很尴尬啊!” “没事,你站过去,接你的人很快就到。” 秦尚远收起手机,正准备雄赳赳地过去和大爷对视,忽然脚下有什么声音一掠而过。 他低头,排水沟的格栅下,某个黑色的影子忽的隐匿进了黑暗里。 淤泥? 秦尚远没有多想,径直走到了校门入口。 正在读报的大爷睥睨地抬眼,从保安亭的窗口俯视他。 “送外卖的进不了,放亭子里就行。”大爷慢悠悠地开口。 ...... 秦尚远无语凝噎:“大爷,我找人。” “找谁都没门啊,外卖放我这儿,我又不会给你偷吃了!” ...... “外校人员不准进校,这是规定!” 见秦尚远不走,大爷豪气干云地打出了规定牌。 “你们这些送外卖的怎么回事......” 大爷还想说什么,下一秒看到迎面走来的人时却立马放下了报纸,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王校长,出差呐?怎么没开车?哦,秘书开!我这就开门......” 大爷笑嘻嘻地准备开大门,却被来者一手给叫停了。 “老陈,您开小门就行了。”穿灰色西装的中年人看着小门口站着的秦尚远,颓丧的神情没精打采。 姓陈的大爷一愣:“小门?” “我是来接这位秦同学的。”王校长挠挠眉心,“不是出差。” 秦尚远:“哈?” 校长? 夏蔷柔那家伙说会叫一个人来接他。 原来她叫的是校长? 没搞错吧?? 见校长点明要人,大爷面露难色,看了这个“外卖员”一眼,只能把小门打开。 秦尚远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礼貌地对大爷微微颔首,然后顺理成章地进了门,跟在王校长身后。 大爷看着两个远去的背影,一头雾水地挠挠花白的头发,坐了下来继续读起自己的报纸。 · “你是四中的秦尚远?” 校长办公室里,喝过一口热茶,王校长忽然问。 这是一个中年人,穿着得体,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本该是副教育家的儒雅模样,此刻却满脸写着“我好累啊为什么要上班这学校怎么不马上炸了我好回家带孩子逗老婆最好一觉睡到天荒地老”的疲惫。 俩眼袋都快掉到下巴了,整张脸如同一个大写的“囧”字。 “那个校长......您要是实在困的话,”秦尚远手里捧着茶,生怕这位校长下一秒就死在他面前,“您先睡会儿?” “无碍。”王校长摆了摆手,“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王野,英冬的校长。” “这您倒是不用介绍......” “也算夏小姐的半个监护人。” 秦尚远一惊,他知道在夏蔷柔被霸凌之后,英冬立马就换了校长。 但没想到,这位新校长竟然是夏家一手安插的。 “小姐以前被这所学校的孩子欺负过,那之后老爷子就把英冬买了下来,现在夏家是英冬最大的股东。”王野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听小姐说,您到蔽校来是有要事?” 下课铃响起,教学楼里一阵躁动。 秦尚远看向窗外,穿着校服裙的女孩们陆陆续续地走出了教室。 和四中一穿三年的蓝白运动服不同,英冬的学生们有四季不同的统一服装,冬装的格子裙长过膝,外套着深色羊绒大衣,左胸口佩戴着英冬的铁质校徽。 要从哪里说起呢? 秦尚远默默地想,调查英冬,还是先从自己熟悉的信息找突破口吧。 “您对杨潇这个学生,了解多少?” 第161章 雨 “和小姐同班的那个杨潇?” 王野点上了一支烟,顺势猛吸了一口,然后吐出悠悠的烟圈来。 校长住手啊! 你这状况确定还能抽烟么? 秦尚远愕然地盯着王野指尖的香烟。 “你介意么?”王野用眼袋看了一眼秦尚远,正准备灭掉烟头。 “不,我实在是担心您这个身体状况。” 王野在秦尚远眼里像是随时会猝死。 “你说我的身体状况?”王野嘶哑一笑,“代价而已,暂时死不了。” “代价?” “恶魔契约人的代价,至于代价是什么,还请原谅我不能告诉你。”王野用食指抖抖烟灰,死气沉沉地说。 又是一位恶魔契约人。 秦尚远恍然大悟,夏家派出的人,具有这种奇怪的背景也不难解释。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正经的剑桥博士生啊!经济学师从……” 王野忽然像个话痨那样滔滔不绝起来,可那副随时会死的样子配合他演讲般的激情,让秦尚远不敢大喘气。 他老感觉王野是纸糊的,怕自己呼吸再大一点,就会把面前的王野给呼散了。 王野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说的太多,便适时停了下来。 沉默片刻后,王野继续了刚才的话题:“至于杨潇,我也有关注。 她家里在华夏各处都有酒店产业,虽然跟小姐有过节,可至今没对小姐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我也就没有多管。” “和里世界没关系么?” “有的话也会被约束局给盯上的。”王野声音嘶哑地说,“秦老爷对她有什么意见么?” 噗——!! “您叫我小秦就好,”秦尚远差点没把嘴里的茶给喷出来,“杨潇我只是碰巧见过一次,这次主要还是来给夏蔷柔送鸡排。” 秦尚远扬了扬手里热气腾腾的食品袋,搪塞了过去。 “如果你觉得有什么异常的话,可以随时来敝校活动,我会让教务处给你一套校服。”王野说。 ?? 还可以这样? 那可就方便多了。 “谢谢王野校长。” 秦尚远道了声谢,杨潇只是他的切入点,至于这所学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还要深入地观察。 “不用谢,都是为了小姐。”王野吊着眼袋,目光如同死灰。 走出了阴气沉沉的校长办公室,秦尚远拿着单子去了教务处。 教务处的老师倒是很热情,给他找了一套合适的校服换上。 秦尚远莫名其妙地摇身一变,成了英冬的临时插班生。 秦尚远游荡在某栋教学楼中,英冬占地广阔名不虚传,囊括了小学部、初中部和高中部。 学生人数不多,但建筑却像是毕加索的画作抽象又复杂。 他本想着去高中部找夏蔷柔,却在走廊上迷路了。 放学后的走廊吵吵嚷嚷的,秦尚远一面对比着班级牌,一面在人堆里寻找着那张熟悉的面孔。 “你小子终于来啦!” 有人“哇”地一声从背后拍住他的肩膀。 秦尚远被吓了个趔趄,回头,是穿着羊绒大衣和格子长裙的夏蔷柔。 “你穿这身衣服还蛮好看,王野给你的?”夏蔷柔打量着身穿英冬校服的秦尚远,眼睛忽闪忽闪满是好奇。 秦尚远正想回答,忽然感觉到周围投来了各种不善的目光。 他扭头。 教室里、走廊上,男生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手里的动作,无数怨念的眼神犹如一把把钢刀,要直直插遍他的全身。 秦尚远不敢停留,拉着夏蔷柔去了没什么学生的行政楼。 “你来学校后,没碰上什么怪事吧?” 楼下长椅上,秦尚远看着大口嚼着鸡排的夏蔷柔。 夏蔷柔口齿不清,表情看上去很满足:“怪事?偶能碰上甚莫怪事?” “杨潇。”秦尚远开门见山地说。 “那家伙啊,最近没见她在学校。”夏蔷柔毫不在意地说,“反正她旷课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没在学校?”秦尚远不由得觉得怪异了起来。 “我来学校就没见过她,没人找我麻烦,这几天我还嫌无聊了呢。”夏蔷柔埋头苦吃。 “怪了。”秦尚远喃喃。 “你来学校就是为了找她?”夏蔷柔后知后觉,“你怎么知道有这么个人的?” 秦尚远没有回答,在意念里问起了系统。 你确定任务地点是在英冬国际学校? 【确定啊,不然去哪?莎莎舞厅?】 鬼才去那种地方啊!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有什么关键字么? 【水。】 水? 没等秦尚远再问,红光消散,系统下线了。 秦尚远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像是随时都会下雨的样子。 放学了,远处的学生们陆陆续续向人头攒动的校门口走去。 家长们的车鸣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校门口顿时乱做了一团。 “你家里人不来接你?”秦尚远想起什么似的问。 “我放学之后还有个提琴课,很晚才能走。”夏蔷柔很自然地说。 提琴课。 他这才想起来夏蔷柔拉得一手好琴,丝丝入耳。 事到如今,他也不敢乱窜了,直觉告诉他还是跟紧夏蔷柔为好。 “走吧,我陪你去上提琴课。”秦尚远叹了口气,拍拍屁股站起身。 四周出奇的静,没人回答。 秦尚远有些诧异地低头。 夏蔷柔嘴里叼着半块鸡排,仰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红红的脸蛋润的像是能掐出水来。 “你、你再说一遍?”夏蔷柔哽咽着说。 “我说我陪你去上提琴课。”秦尚远满脸问号地重复了一遍。 夏蔷柔吃掉最后半块鸡排,连着嘴角的眼泪也一起咽了下去。 吃完了,她默默埋下头,声音很轻:“除了哥哥和杨妈,还是第一次有人愿意陪我上提琴课。” 秦尚远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个夏家的大小姐,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突如其来的眼泪。 他一直觉得夏蔷柔这种女孩应该是被爱包围着长大的。 毕竟她那么阳光、那么自信,就算被人孤立欺负也会当做无事发生。 没等秦尚远说话,夏蔷柔猛吸了一口气,抬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角还残留着亮晶晶的泪痕。 “果然啊小秦!我就知道罩你准没错!” “鬼咧!” 秦尚远心中的紧张一消而散,朝夏蔷柔做了个鬼脸。 所谓的提琴课其实只有夏蔷柔一个人,因为这里的老师都教不了她什么新东西了。 难怪夏蔷柔听到秦尚远愿意陪她拉琴,眼泪都掉下来了。 “怎么不回家练?” “回家就会有很多事,杨妈会催着我学各种东西,就拉不了琴了。” 秦尚远趴在音乐教室的窗边,俯瞰着空荡荡的校园,冷风吹散他的刘海。 琴声悠扬,夏蔷柔没有拉练习曲,反而选了一首动漫曲目。 秦尚远不知道名字,却觉得很耳熟。 夏蔷柔大概已经很熟练了,纤细的手指在琴桥上蝴蝶般翻飞,琴声如同春天解冻的冰溪那样一泻而出。 天色渐暗,教室里的灯光愈发明亮。 背后黑暗的映衬下,窗户愈发像是一面镜子那样清晰地反射着教室内的一切。 夏蔷柔一曲接一曲地拉奏,秦尚远百无聊赖地靠着窗边,头顶的黑云如墨。 忽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滴在了他的脸上。 雨。 下雨了。 天地间忽然充斥着哗啦啦的雨声,雨幕遮住了远处的光。 琴声生涩地戛然而止。 “秦尚远……那是什么啊?” 夏蔷柔握着琴弓的手微微垂下,愣愣地问。 秦尚远回过头,朝夏蔷柔手指的方向看去。 教室的玻璃窗在灯光的照射下如同一面镜子。 镜子映出他和夏蔷柔的影子。 而他们的影子背后,站着一个曼妙的人影。 那是个女孩的身体,穿着闪亮昂贵的裙子。 只是女孩的头颅已经被肉色的大瘤取代了,无数眼睛状的裂痕在瘤上游走,内外搏动着,仿佛一颗新鲜剖出的心脏! 第162章 消失的杨潇 草! 怎么来得这么快? 秦尚远死死盯着镜子里的那个怪物,瞬间将夏蔷柔揽到身后。 “那是什么东西?”夏蔷柔微微颤抖,“使魔?” “不......”秦尚远咬咬牙,目光如炬,“先别乱动。” 下一秒,镜子里的怪物动了起来,她轻轻地抬手—— 嘎吱—— 一旁的教室门开了。 高跟鞋哒哒地在地面踩出刺耳的声响,回响在空荡而凄冷的教室里。 镜子里的怪物陡然间消失了。 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位身姿高挑的女孩。 “杨潇?!”夏蔷柔脱口而出。 “你好啊,夏蔷柔,这么晚了还在呢。”杨潇笑着挥手打招呼,声音甜美轻柔。 夏蔷柔看着那个女孩,忽然有些恍惚。 “她......怎么好像变了个人?”夏蔷柔的表情凝滞在脸上。 秦尚远警惕地盯着杨潇,他当然不信那是杨潇。 鬼才信嘞! 她还穿着几天前的那身衣服,浑身上下被雨水浇透了,焦黄色的长发凌散得像是几天都没梳理过,脸色苍白如纸。 什么意思? 这几天里她都没有回家? 怎么可能! “你跟着我,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别乱跑。”秦尚远低声对夏蔷柔说。 “嗯。”夏蔷柔捏住秦尚远的衣角,用力点了点头。 “你是谁?” 秦尚远深吸了口气,对着那个自称“杨潇”的女孩发问。 “我是杨潇啊,夏蔷柔的同学。”杨潇回答得理所当然。 “哦?那你一定还记得,那天下午的那个巴掌吧?”秦尚远冷不丁地说。 “巴掌?”夏蔷柔躲在秦尚远背后,悄声问,“什么巴掌?” “啊......”杨潇的脸部微微颤动,“对啊,那个巴掌!” 她脸上维持着那个僵硬的笑容,像是短路的机械玩偶,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啊哈,”秦尚远冷笑,“对不起啊,我当时太冲动了,下手有点重。” 杨潇呆滞着将手轻轻放上脸颊,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的切肤之痛,又像是在确认那里是否真的挨过一巴掌。 “没、没关系。”杨潇磕磕绊绊地说。 从她开口到现在,说话的感觉都怪怪的,不像是个人,而是某种刚会学人说话的东西。 “你放屁!那个巴掌根本就不是我打的!” 秦尚远怒喝一声。 “我一眼看出你不是人!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杨潇闻声脸色一变,她的唇角以一个诡异夸张的角度勾起。 秦尚远还没来得及行动,她的喉咙里忽然发出两声尖锐混沌的笑声,然后提着裙子转身跑进了走廊外的黑暗里。 “这娘们儿到底想干什么?”秦尚远看着空荡荡的教室门口,被那两声尖笑吓得一怔。 要追么? 秦尚远凝视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 忽然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渗人。 沉思片刻,他决定掏出079。 这家伙睡得正香呢,在秦尚远的手心里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079,你顺着这门出去,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女人。” 秦尚远对着刚睡醒的079指指门外。 079摇摇晃晃地努力抬起荷包口,虽然这个小家伙没有五官,但一旁的夏蔷柔仍旧能够感受到它“怀民亦未寝”的迷茫。 “它是不是没睡醒?”夏蔷柔指着079。 秦尚远看了夏蔷柔一眼:“要不你替它出去?” 夏蔷柔无语了,默默后退一步,缩了缩头。 “079你乖乖去,待会儿回来,巧克力球大大滴有。” 见079实在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秦尚远只好祭出最强杀招。 079一听到“巧克力球”就像是触发了关键词,立马来了精神。 “去吧!079!” 秦尚远拿出宝可梦大师的气势喊道。 079抖擞精神,只见它躬起荷包身子,接着就从秦尚远的手上一跃而下! 啪...... 079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接着惯性又让它软趴趴地打了个几个滚。 然后一动也不动。 …… “摔、摔死了?”夏蔷柔看着摔在地上的荷包,咽了口唾沫。 秦尚远:“......” 遭,忘了079好像不能离持有者太远。 秦尚远皱眉,079的活动范围,大概在以持有者为圆心的一米之内。 超过这个范围,079就会丧失行动能力,变成一个普通的荷包。 看来只有自己去门外看看了。 秦尚远躬身捡起079,拍拍它身上的尘土放在手心。 “你在这里不要乱跑。”秦尚远转过身叮嘱夏蔷柔,“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夏蔷柔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拽着秦尚远衣角的手拽得更紧了。 “万一是调虎离山呢?”夏蔷柔说,“就想着把咱俩拆散,你说,她是冲着谁来的?” “总不能是我,大概率是你。”秦尚远想了想,“也有可能是我。” 经历了几场恶魔事件,他隐约觉得周围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和自己有某种关联。 虽然他还不清楚这种关联到底是什么,但显然有人是冲着他,或者他身上的某件东西而来的。 他觉得夏蔷柔说的有道理。 如果对方有把握直接放倒他们两个人的话,刚刚在门口出现时就直接动手了。 真能力大砖飞,还犯得着先礼后兵打个招呼? 一定是这里有什么东西限制了“杨潇”。 让她不得不试着把他们……骗出这间教室。 所以,到底是什么呢? 秦尚远环顾整间教室。 从吊灯到窗户,从黑板到门外。 光线? 风? 还是…… 雨? 秦尚远忽然想起系统给的线索是“水”。 那答案看似就简单很多了。 难道是和“雨”有关的使魔? 他妈的……安帕? 又是安帕这狗娘养的? 秦尚远眼角微微抽搐,胸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秦尚远,你……怎么了?”夏蔷柔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的脸。 “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些还没算的旧账。”秦尚远咬了咬牙,“走吧,跟紧我。” 秦尚远带着夏蔷柔走到了教室门口,腿没有迈出门。 因为雨天而湿润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整个校园都是黑漆漆的。 他们在六楼,目光越过走廊就是空旷的校前广场。 被雨沾湿的旗帜不再飘扬,死气沉沉地垂下来黏在旗杆上。 学校里的人都应该走光了,就算是保安大爷,也不会在下雨的时候到处巡视。 秦尚远深吸了一口气,托着079的手缓慢而颤抖着伸到了门外。 079趴在秦尚远的手心,抬起荷包口,像是一只小狗那样嗅闻周围的空气。 “079,有什么情况么?”秦尚远轻声问。 079摇摇漆黑的荷包口。 “没有?” 奇了怪了。 但看样子教室外的确没什么古怪的东西。 079的嗅觉出奇的敏锐,如果有的话,它会老老实实地按秦尚远的要求直接“吃掉”。 第163章 跑路咯 秦尚远谨慎地慢步出教室门。 往走廊两头分别看了看。 除了他脚步声踩亮的声控灯外,走廊上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吹进来的冰凉雨丝。 杨潇怎么跟鬼似的? “你对杨潇了解多少?” 秦尚远正准备扭头问夏蔷柔,但下一秒,他的动作停住了。 左侧走廊尽头的电灯忽闪忽灭。 内部电路发出“咝、咝”的短路声,回荡在冰冷的空气中空洞而诡谲。 而灯下伫立着一个穿着裙子的女孩。 忽而是一团黑影,忽而是一个具象的人形。 怎么回事! 秦尚远瞳孔骤然放大。 079不是说没人么? “079,你是不是还没醒呢!”秦尚远摇了摇手心。 可079仍然一脸茫然地看着秦尚远,表示走廊上没有任何东西。 杨潇先是阴冷地笑着,随后喉咙里忽然发出鸟类似的尖啸。 她张嘴仰头,脑袋迅速膨胀裂变,人皮像是蜡一样熔化。 巨大的畸怪肉瘤摇摇欲坠着,从她剥离下来的人皮中生长了出来! 肉瘤上满布着眼睛似的裂缝,被挤在堆叠的粉色肉层之中不断地游走。 裂缝中透着猩红的光芒,那团肉瘤迅速扩大,像是水体般坍塌下来覆盖住杨潇娇小的身体。 巨大软塌的肉瘤迅速地增殖生长,直至填满狭窄的走廊,然后如同洪水般向着秦尚远涌来。 “哇擦咧!”秦尚远强忍住恶心,迅速地观察四周。 肉山在走廊左侧尽头疯狂地涌动。 秦尚远面部微微抽搐,这必须跑啊! 鬼知道被那种不定型的玩意儿碰到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最快的通道一定是右侧通往一楼的楼梯。 秦尚远看准了方向,拉起夏蔷柔就开跑! 夏蔷柔还没来得及说话,差点一个趔趄被秦尚远带得飞了起来。 “抱歉啊!” 秦尚远忽然意识到夏蔷柔可能跟不上自己的速度,转身将她横抱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跑路没这么快过,脚下像是踩着风,如果让他去参加奥运会,自己的百米速度说不定能轻松地拿个名次。 这就是特训成果? 不断膨胀的肉瘤还在身后追赶,肉瘤表面的细缝里伸出无数类似手臂的细小触肢,拼了命地想要从背后抓住秦尚远。 “秦......” “没关系,不知道能不能打过那玩意儿,但我至少跑得过!你放心!” 怀里的夏蔷柔想要说什么,却被秦尚远一口回绝了。 先跑路保证夏蔷柔的安全,然后再回头解决那个玩意儿。 打不过就摇人。 管你什么妖魔鬼怪力乱神,我tm一梭子诡银弹! “秦老爷?” 刚跑到楼下,秦尚远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穿着灰色西装的王野站在楼梯口,一如既往地死气沉沉。 白天至少他会把背挺起来,可现在他佝偻着身子,像是个新鲜上吊的吊死鬼。 “王野校长快跑啊有脏东西!” 秦尚远根本没停下,抱着夏蔷柔就从王野面前旋风似的飞奔进了雨里。 “脏东西?”王野抬头,用眼袋看了看空荡荡的楼道,“这里什么也没有啊?” 什么也没有? 秦尚远在雨中急刹住了脚步,回头看着自己的逃跑路线。 愣住了。 空的。 什么都没有。 什么肉瘤、什么杨潇。 从六楼走廊到一楼楼梯口,只有冷风在阴暗的角落里呼呼地刮,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秦尚远看向被自己抱起来的夏蔷柔。 被雨淋湿的夏蔷柔红着脸,支支吾吾:“本、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啊......你忽然就拉着我跑,我还以为你想干嘛呢。” 秦尚远在震惊中缓缓放下夏蔷柔,然后一巴掌拍在自己冰冷的脑门上。 幻觉? 夏蔷柔带着秦尚远走回了檐下避雨,而秦尚远还沉浸在之前的场景中。 不对,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王野,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夏蔷柔将就擦着自己淋湿的头发,看向阴气沉沉的校长。 “多亏了秦老爷的提醒,我就想着多留意校园内的状况,”王野的嗓音平静而低沉,“以免有人对小姐您做出不利的事情。” 原来王野这么谨慎,秦尚远暗自想。 看来就算今晚自己不跟着夏蔷柔,藏在黑暗里的那些东西,估计也不能把夏蔷柔怎么样。 “没事啦,你看我现在不好好的么?”夏蔷柔笑嘻嘻地叉腰,“你也有自己的工作,忙自己的就好,我被这么盯着也不太习惯。” “秦老爷说自己看到脏东西了?”王野转而将阴沉的目光投向秦尚远。 秦尚远再度看向六楼的走廊,那里只有一间教室还亮着灯,走廊上什么也没有。 只有自己能看得见么? 但有一件事是自己能够确定的。 一开始出现在门口的杨潇,夏蔷柔和他可都看到了。 “王野校长有没有看到杨潇?”秦尚远问。 “杨潇?”王野似乎很奇怪秦尚远会问出这种问题,“这个时间点绝大部分老师都已经下班了,也只有小姐会留到这么晚,没看到别的学生。” “对,我也看到杨潇了,”夏蔷柔在一旁附和秦尚远,“感觉她怪怪的,不像是平常那副样子。” 王野摇摇头。 “秦老爷不必太担心,”王野的声音嘶哑起来,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呼出最后一口气,“只要还在这所学校里,就不会有什么脏东西能近小姐的身。” 声音倒是一副要死的样子,可说出来的话却信心十足。 秦尚远看着王野那对要垂到下巴的眼袋,寻思着他跟某个恶魔签订契约之前大概也是个热血少年什么的。 两道刺眼雪白的光撕开黑夜的雨幕。 密集的雨丝在光柱中坠落,黑色的轿车停在了校门口。 “小姐,时间不早,该回家了。”王野看了一眼校外。 暗红色的尾灯映着微雨,王野佝偻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 “王野还不走?” 秦尚远望向被夜幕笼罩的都容市,群楼仿佛钢铁铸就的巨木森林。 “不知道,”夏蔷柔摇摇头,“王野是爷爷派来的,又是契约人,你知道的我对这些事情知之甚少。” “应该也只是负责看着我,不被别人欺负吧?别看他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其实性格很活泼的。” 后视镜里再也看不见英冬的影子了,秦尚远终于松了口气。 他倒不怀疑王野。 只是突然出现的杨潇一直让他放心不下。 为什么她变成的那团肉瘤只有自己一个人看见了? 那绝对不是杨潇。 可真正的杨潇又去哪了? 如果她真的通过那个叫李默的人接触到了里世界的诡秘,那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找李默? 可要在一座城市里找一个陌生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 既然凯伦大厦的安保说李默经常混迹在那里的酒吧。 那要不要去七日酒吧看看? 第章 (作者按) 今天理了一下大纲,其实也就是本子上那堆杂乱无章的线条。 忽然发现《恶魔》已经四十万字了。 我灰溜溜地跑去看了榜首的小说,一般的分卷其实也就三十多万字的样子。 这个字数,要么早就该开新的分卷,要么分卷的故事已经接近尾声。 但我看着理出来的大纲,仔细想了想,估摸着第一卷可能会到五十万字。 远远超出了常规分卷的字数,所以想着,也应该把之后的打算告知一下我为数不多的读者同学们,这是对大家追更和支持的负责。 这是我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故事,期间很多事情都是人生的全新体验。 从编故事到写设定,从处理剧情到前后衔接...... 以前我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网文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动辄上百万字的...... 现在我有点理解了,大概就是一个地图水了......啊不,写了换另一个地图,然后写完再换另一个地图。 都容市算是《恶魔》的第一个地图,原型也是我的故乡。 这本书的故事是从这里开始的,不出意料的话,最后应该也会在这里结束。 这四十万字算是我作为网文作者的一个开端,前天我看着后台统计的字数,坐在电脑面前呆呆地想。 哇,我居然能把这个故事写到40w字诶...... 虽然成为一个作家一直是我的梦想,但这是我以前从未想过的事。 我看的网文不多,也没受过什么专业的写作训练。 中学时代受钱钟书、川端康成一类的作家影响居多,幻想类小说的启蒙,则是着了江南老师《龙族》的道。 至于那时候大火,现在已经成为玄幻网文教科书,登神证道的《斗破苍穹》或者《斗罗大陆》,我是一概没有读过的...... 倒大不小的年纪,谁心里没点悲春伤秋的恋爱小九九?谁做过想在同学面前大喊“变身”的英雄梦? 所以一路看下来的同学大概也能看出来,《恶魔》有些设定是借鉴了前辈们的优秀作品的。 譬如以契约能力为主、有序列号的异能部分...... 再譬如那位大家都很眼熟的纪东歌师兄...... 但整本书的主体,我按自己的脑洞做了自己的设计。 (纪东歌这个角色大概会在之后的分卷再次登场,他的出现纯粹是因为我个人对楚子航这个角色的喜欢,或者又有一些《盗墓》里张起灵的影子...... 但我保证他一定是他自己,他的故事也一定是自己的故事。 就像楚子航就是楚子航,不会是别的任何一个人。) 开书时没想太多,就是写了三万字的开头。 什么都不懂的我投了几次都碰壁了,然后一头雾水地删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剧情。 比如我绝对不会告诉你们,这本书的原稿,居然有“楔子”这种东西。 比如我绝对不会告诉你们,在原稿的前几章,里斯本这头恶魔还有一场和秦尚远吃街边烧烤的戏份,再接上一段俗套的打脸杨坚那几个老同学的剧情。 删减了部分之后再投,侥幸地堪堪过审。 《恶魔》连载到163章,大概前面的100章,都是我摸着石头过河写下来的,所以剧情和节奏上都有很多生涩的地方。 寒假过年那段时间大概写到了三十万字,一直没什么人看,恰好自己又羊了,躺在床上想了整整一个星期,寻思着要不快速结局,开下一本书? 一路追下来的读者同学应该知道,我整个寒假期间几乎没怎么更新,就是因为当时在盘算着怎么给这本书一个仓促而不失优雅的结局。 朋友鼓励我说,你写就是了,别管有多少人看,至少给这本书一个完整的结局,讲一个完整的故事。 哪怕这个故事千疮百孔,读来有些蹩脚呢? 我想了想,是啊。 我顶着父母的反对,终于鼓起勇气开始连载小说,终于有了一些自己的读者。 我终于写下了有些胆小但是善良勇毅的秦尚远,终于写下了苏柏、芙罗拉、夏蔷柔、夏超、林澜和江洋...... 他们在我心里都是活生生的角色,好像下一秒就会从文档闪烁的光标里跳出来和我说话。 我得对他们负责。 ...... 哪怕再胆怯,再别扭,我也得写完自己心中构想的世界,给这个故事一个结局吧? 我要从那些生涩的字里行间汲取经验,变得更好。 要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当“作家”的梦想呢? 至于成绩或者别的东西,交给市场,交给读者,交给命运。 命这东西啊,就像爱情,要强求是强求不来的。 嗷,好像说得有点多。 写书以来一直在隔壁翻看肘子、乌贼、风月和狐尾的书,想看看大佬们是怎么写故事的,能偷学一招半式什么的再好不过。 真特么累啊...... 不过我很开心。 真心希望有一天能跟他们坐在一起,面对面交流写作心得顺便蹭蹭饭。 也希望有一天能站在江南老贼......啊不,老师面前跟他说你可快点把《天之炽》写完吧,阿黛尔都被抓走十年了啊(哭)。 本想卷尾写点总结来的,码到现在看看字数...... 这就当做提前的总结了吧,到时候的总结应该会言简意赅。 还要解释的一点。 每天单更是因为,我有学业在身,偶尔双更都是随缘。 要是不幸被导师叫过去,能不能更就看我手里有没有存稿了。 不过要是哪天忽然火了,我就能理直气壮地跟老师说—— 老师别叫我啦,我要去写书咯! 我的老师是个性情中人,十多年来独力翻译了不少国外着作,自己写的领域内科普书籍也早已经出版成册。 我如果真的成为一名作家,他应该会蛮高兴。 记得第一次开会,某位师兄问我将来有什么打算,我那时还没开书。 我支支吾吾地说:“有余力的话想写点故事,当个作家。” 但说出口之后我就没了底气,因为家里没人干这行。 我也不敢说“梦想”两个字,因为我爸向来对这种话不屑一顾。 但老师的眼睛忽然亮了。 沉默的他忽然开口:“我读书的时候也想当个作家,现在看来,也算是写了几本书了。” 原本尴尬得不敢说话的我愣住了。 那一刻,我从没觉得自己的梦想似乎离我很近很近,近在咫尺。 老师的这句话给了我写《恶魔入职指南》的勇气。 希望有一天我的书也会有很多人喜欢。 这已经不是梦想了,这是目标。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年少无他,唯有一腔赤忱。 第164章 打听 七日酒吧,水雾迷离。 不知道名字的爵士乐曲轻佻而缓慢,冰块和玻璃折射出璀璨低迷的暗金色光芒。 吧台一如既往地像是迷雾之中的灯塔。 短发巨乳的调酒师像是知道秦尚远会来,早早地在墨晶吧台上放好了一杯嵌着半块柠檬的金汤力。 细密的气泡在冰块的缝隙中缓缓上浮。 “哈喽,靓仔。”小n擦着杯子打招呼。 今天的酒吧没什么人,大部分的位置都空着。 “杜松子酒的比例调低了,口感更像是气泡水。”小n将酒杯推向秦尚远,“这杯酒照样记我账上,算我请你的。” 秦尚远在高凳上坐下,端起酒喝了一口。 酒味比上次淡了些。 “很熟练啊,像个大人了。”小n笑着称赞。 她的笑容有一种特别的魅惑,瞳孔深处闪着若有似无的赤红。 “n小姐,”秦尚远下意识避开了小n的笑容,酝酿了一下措辞,“你知不知道这里有一位叫‘李默’的客人?” “李默?”小n放下手里的活,盯着头顶成排的玻璃杯想了想,“的确有这么一个人,怎么了?” “他做什么的?人在哪?”秦尚远脸颊微微发红,酒力上头得很快。 “坑蒙拐骗的骗子而已,没人知道他在哪。”小n低头继续擦起杯子。 “我听说他是这里的常客,还有那张会员卡。” “只有你手里的那张黑卡才是值得人注意的贵宾哦,”小n说,“一般的银卡不过是普通客人,你也知道,里世界的灰色地带鱼龙混杂。” 原来小n也不知道。 秦尚远陷入了沉默,那杨潇的事,还是只能回到英冬守株待兔了。 “靓仔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小n扬起嘴角,双眼中暗红色跳跃。 她身体前倾靠近秦尚远,只留出暧昧的空气,将那对富有弹性的大家伙搁在了吧台上。 “有什么青春期的烦恼就说出来......让大姐姐替你答疑解惑啊。” 好家伙......! 秦尚远本能地后仰,躲避这幅壮观景象带来的冲击,然后握拳捂嘴轻轻咳嗽了两声。 “我有一个朋友......最近老是说自己看到了奇怪的东西,可是我们都没看到?”秦尚远旁敲侧击地问,“n大......啊不,n小姐怎么看?” “有两种可能。”小n耐心听完,伸出葱根般纤细的手指比了个“2”。 秦尚远坐正了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第一种,”小n说,“你......的朋友可能是精神病。” 精神病? 秦尚远摇摇头,我一个身心俱康学习优秀偶尔看看涩涩舒缓压力迈开腿就能跑十多公里的活力少年,怎么可能是精神病? “第二种,”小n接着说,“有什么外来的东西在干扰他。” “干扰?” “某种东西趁你虚弱的时候入侵了你的神智。”小n说。 “入侵了我的神智?”秦尚远微微一怔,“还是在虚弱的时候?” 自己那时候是满状态,怎么会虚弱? “虚弱可不止是身体上的,”小n慢悠悠地说,“有时候神智上的虚弱更为致命。” “神智上的虚弱?”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饕餮和色欲。”小n缓缓说,眼中的红光也随之流淌,“这七种罪孽根植在人性深处,有的恶魔眷族以这七种罪孽为食。” 秦尚远一愣。 英冬的教室里,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内心的愤怒好像的确陡然上升到了极点。 以......愤怒为食的使魔? “太岁,一种镜面生物。”小n继续说。 “太岁?镜面生物?”秦尚远的印象里,太岁是某种菌类。 “很低阶的眷族,崇拜的恶魔不详。它们的实体存在于镜面空间,任何可以反射的界面都能成为它们侵入现实的媒介。” 小n指向酒吧暗色的落地窗。 秦尚远看过去,外面的雨还没停。 高空中密集的雨点斜着打在玻璃上,水珠将远处的霓虹模糊成一个又一个色彩斑斓的光点。 “尤其是在雨天的时候。” 小n接着说。 “不过太岁大多时候只会被当做一种楔子。” “楔子?” “因为蚕食罪孽的特性,经常被用来撬开人类的精神壁垒,让没有身体的恶魔得以寄居。”小n解释,“但这些恶魔大多是些没有位阶的小恶魔。” “没有位阶的小恶魔?” “约束局划分的‘伏潮震,祸鬼神’,这些家伙引发的灾祸大多属于‘伏’或者‘潮’。”小n说。 秦尚远点点头:“我大概知道了。” 他仰头喝完杯中的残酒,杯底在吧台磕出脆响。 秦尚远转身就要出门。 “几天后,李默会出现在猎人集会上。”小n的声音隔着浮动的水雾传来,飘渺如烟。 秦尚远回头,目光越过光柱交织的的水雾。 小n的眼睛在雾中仿佛两枚发烫的暗红色星芒。 水雾薄纱般荡漾,酒吧的门关上了。 小n埋头继续乐在其中地擦起杯子,慵懒地踩着爵士乐的调子,全然不顾地面之上升起来的黑色泡影。 泡影在水雾中不断地变换形状,最后凝聚成一个凹凸有致的人形。 各种细节如同被吸收凝固的墨汁那样在人形上具现。 泡影缓缓地凝成了一位性感的长发女人。 她穿着红色的鱼尾裙,丰满的胸脯松白得像雪。 “n小姐,”女人长发散落,单肘撑在吧台上,手里拎着一支空杯子,“威士忌酸。” 她又扭头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一大一小两个同伴:“再来一杯莫吉托......对了,能麻烦给我一瓶纯的伏特加么?” “威士忌酸108、莫吉托128、伏特加248,一共484现付,”小n将伏特加放到女人面前,熟稔地翻转面前的立牌,露出蓝绿两色的二维码。 “微信还是支付宝?” “我们也需要付钱么?”女人嫣然一笑,歪了歪头。 她倒不是付不起,只是对小n突如其来转变的态度有些好奇。 “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合作者当然是要算清账单的,不然容易提前撕破脸皮,”小n头也不抬地调酒,“娶妻小姐。” “不过比起付钱,我更好奇你的身份。”娶妻说,“你为什么要跟我们合作? 唤醒他体内那位火元素大公的核质? 引导他接触‘门’进而开蒙? 现在他已经具备了攀爬者的特质,只等待选择那七柱王座中的某一座,是最好的高位晋升材料...... 你也想从那个男孩身上的宝藏里,分得一杯羹?或者把他推进深渊......” 啪!!! 话音还未落,手中的玻璃杯毫无征兆地在娶妻的指尖碎裂了,细如粉尘的玻璃渣散落在吧台上。 “你!” 娶妻眼角微颤,媚人的双眼此刻怒瞪向正在若无其事调酒的小n。 她的眼瞳瞬间凝聚收缩成一条竖缝,仿佛一头凶猛的猫科动物。 杯影随着她的愤怒在吧台上缓缓凝聚升起,这种黑物如同被激怒的蛇群那样前后摇摆,幻形为危险而锋利的形状。 “你我都知道,这座城市从封印崩塌的那一刻开始早就成了一座牢笼,它最后的结局就是被潘地曼尼南污染,沦为现世边境。 这时候所有人都理所应当地盯着秦家的遗产不被末日覆灭,你装什么?” “你的老板没有告诉你,不要好奇与自己无关的事么?” 小n抬头,眼中的红光没有焦点,万花筒般的花纹轮转,炽热却透着刻骨的冷漠。 “搞不好,会死的哦?” 空气中的气氛骤然剑拔弩张。 ...... “叮!” “支付宝到账——484元。” 机械亲切的女声让两人都愣了一下,那种即将攀升到巅峰的紧张气氛忽然被打破了。 矮了娶妻一个头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吧台前。 她举起手机,面无表情地将支付成功的页面展示给小n,脑袋的高度刚刚好能越过吧台。 “莫吉托那杯,朗姆酒少要一半,多加两勺糖。”少女对小n说,“谢谢。” 小n眯眼忽然笑了起来。 “圣女小妹妹是摩羯座么?这种酒和你一样外表冷漠,内心火热呢。” 她推过一杯装满冰碎和柠檬薄荷的莫吉托,眼睛再度睁开时,那股烈火般的炽红已经消散得一干二净,瞳孔还原成了干净的纯黑色。 “不,天蝎。”圣女呆呆地咬着吸管,扭头凝视高空霓虹中飘摇的夜雨。 第165章 收容所 秦尚远仰头看着夜空中飘落下来的冷雨。 背后是高耸如黑方碑般的凯伦大厦,面前是川流不息的马路。 俊男靓女们依旧排着队等电梯进“seven”酒吧,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们扑了粉底的脸。 单凭车标就能值几十万的豪车一水地停在街边,烤漆面被雨水浇亮,光可鉴人。 斑斓的灯光中,卖烤红薯的小贩拉着小车,踩着水从他面前小跑路过。 小车斗的炉子里,乳白色的蒸汽在细雨中上升,小贩脚边溅起的积水浸湿了他的鞋子。 但小贩已经无暇顾及了,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势正在变大,他再不跑快点,自己吃饭的家伙就会被浇透,本来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钱,而开摊又得等上几天。 远处的高楼安静地亮着灯俯视这座城市,仿佛一座座沉默悲悯的佛像。 镜面生物。 秦尚远站在街边等车,埋头看了一眼脚下的积雨,水中倒映出他模糊的影子。 以七宗罪为食的“太岁”......竟然还有这种东西? 系统。 红色粒子在细雨中铺展开。 查阅资料。 【识别权限现在是lv4,开蒙之后获得的经验不少,至于多少我懒得算了。】 ...... 你特么......还真够智能的。 秦尚远有那么一瞬间真想一巴掌扇在这张界面上。 【少废话,说罢,想查什么?】 太岁。 【正在调取约束局“e”级信息库。】 【太岁:危险级别“夜伏”,低阶眷族,崇拜恶魔不详。蛰伏于镜面空间中的生物,无人智,目前无法确定其族群规模。 太岁以七种教会定义的罪孽为食,因此未观察到其感染除人类以外的生物。 观察报告称,目标在接受太岁侵染时,通常处于情绪激昂状态,侵染后的10分钟内就会出现呆滞、痴傻、痛觉丧失等症状,后续发现被侵染目标大脑额叶功能部分已丧失。 在布满镜面反射物体的空间内,太岁可以同时存在多个镜像,无法区分是否为同一个体。 根据多位目标描述,被侵染前似乎能看到令人恐惧的危险画面,但第三方观察者在收容室中未见空间有显着异常波动。 多位目标描述太岁的外观为黑色丛生菌类物,在进食后,外观向人体组织靠近,软体多眼,没有观察到其他器官。 太岁有明显的趋湿性,频繁出现可能意味着空间的微小扭曲。根据体型不同,应用b—e级封印物进行收容。】 秦尚远安静地阅读完信息,手轻轻一挥。 系统界面随着红色粒子消解散去。 车窗外明亮斑斓的街景一掠而过,秦尚远看着窗外模糊的光带,陷入了沉思。 既然自己在英冬时已经出现了幻觉,那就说明那只太岁已经进食了自己的“愤怒”...... 为什么自己没有出现上述的症状? 还能抱着夏蔷柔安全无事地逃到楼下? ...... 意识之海。 一个半小时前。 卧室里只有一台电脑亮着光。 键盘声噼里啪啦,鞭炮似的作响。 格挡发出的金属撞击声格外清脆利落。 屏幕中的武士在boss身上连跳两次,高高跃起准备落下最后一斩。 “危”。 武士头顶浮现出猩红小字。 屏幕前的芙罗拉眉头警觉地一皱。 随后她立即意识到了什么,目光绝望地瞄向左下角。 武士的血条已经见底,而最后一个葫芦刚才已经用掉了。 如果被砍中这一局就结束了,只能重开。 这是芙罗拉面对同一个boss,今晚的第250局战斗。 芙罗拉还没反应过来。 boss手中双手持握的大太刀左右袈裟斩,打出武士的硬直之后吃掉了最后小半格血条。 血条迅速落空。 武士颓然跪地。 一个大写猩红的汉字逐渐浮现在电脑屏幕上。 “死”。 芙罗拉红色的头发乱得像鸡窝,双眼通红地盯着电脑屏幕。 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斥着悲恸和崩溃。 她沉默地强压呼吸,颤抖的手缓缓移动鼠标,光标颤颤巍巍地指向“起死回生”。 准备再来第251次。 忽然间,头顶有什么东西正试图搅动海水,隐约能够看到光亮的海水正在变得漆黑一片。 正处于崩溃边缘的芙罗拉顶着鸡窝猛然抬头,眼神中放射的凶光狠得能吓走饿狼。 她双手颤抖,牙关也颤抖,肺中吸入一大口空气,汇聚胸中积攒了整整一夜的愤怒。 然后字正腔圆地从口中吐出一个字—— “滚!!!!!” 这一声如同群狮怒吼,上亿吨的海水顿时震荡起来。 那东西还没来得及深入,浸入海水的部分就已经被尽数摧毁了,触须折断枯萎,沦为了海中鱼群的食物和养料。 几秒后,海洋再度回归寂静。 狠狠发泄了之后,芙罗拉顿时觉得舒畅多了。 她用食指抽扶了一下眼镜,继续埋头准备重开第252次。 · 都容市远郊。 约束分局收容所,圣物研究院。 白色的建筑群坐落在广袤的湖边,湖边的草场上散布着棕红的马匹,以及一些不同品种的绵羊。 不少偶然经过这里的路人会把它当作某个农业研究机构。 但从没人见过这所研究机构里有人进出,只能看到低头吃草的家畜们偶尔三三两两地抬头,遥遥注视围墙外飞速掠过的车流。 但说来也奇怪,从没人好奇这里到底是干嘛的。 也许是因为大家原本的生活已经够忙碌了,也许是因为有人在这里布下了一个属于“遗忘”的魔咒。 分析室里热火朝天。 身穿白衣的研究员们来来往往地出入不同的区域。 手中或是拿着刚打印出的报告,或是抱着一堆等着分析的样本。 键盘噼里啪啦地敲响。 数十台显示屏幕上,各种颜色的指标和数据图不断地变化刷新,每台电脑前都有一个年轻研究员正抓耳挠腮。 “组长,江洋所长问上次的样本分析结果出来没有?”个子小小的女研究员戴着口罩,一路小跑到有些秃顶的组长面前。 “交给程渡了,他在做最后的收尾,细节只有我清楚,我晚点跟所长汇报!现在我得去跟隔壁的装备所组长开个会。”组长急急忙忙地换下实验服。 “可是江洋所长……” “新的恶魔基底武器就要开发完成了,他们考虑将最终成果设计成生物兼容的。”组长打断了女研究员的发言。 “生物兼容?”女研究员愣了一下。 “《tokyo ghoul 》看过么?”组长换好衣服,撇开呆呆的女研究员径直向门口走去。 “见鬼!组长!封印物099逃出收容室了!正在往d区进发!”吵闹中,一个研究员摘下耳机大喊。 正准备出门开会的组长回头一愣。 女研究员震惊:“封印物099?什么效果?” “范围催眠!名字是‘修女的膝枕’,分级f!”研究员如实报告,“d区的猪群正在大面积昏睡,099马上就要抵达备孕的母猪养殖区了! 不少母猪预计在今晚生产,如果它们睡过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猪崽子会被闷死的!” “该死!”组长眼角微微抽搐,“让后勤部的赶快过去!指着这帮小猪仔申请来年的预算,我们每周一次的团建……就靠它们了啊!” 此话一出,研究员们纷纷如临大敌。 每周一次的团建内容是轰趴烤肉ktv,再拿着手柄在ps4上畅快地对轰一整夜。 这是何等的诱惑! 如果没有办法做到每周一次团建出游,这对整个圣物研究院来说,简直是堪比末日一般的打击。 “后勤部正在协助处理封印物046,能拨开的人手有限!”有人报告。 分级为f的099本来也用不着多少人收容吧?连警报都触发不了……女研究员默默地想,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去!”立即有研究员放下手中的活,站起来敬礼。 “我也去!”立刻有人跟上。 “我去!” “义不容辞!” “组长,再带兄弟们冲一次吧!” …… “大家……”组长看着前赴后继的研究员们,顿时热泪盈眶。 众人崇拜的注视下,他伸手取下刚换下的实验服,如同纯白色大氅般披在身后。 “拿上家伙,随我出征!为了每周一次的团建!” 组长挡住了室外的光芒,他的背影此刻在众人看来仿佛高山般宏伟。 “为了每周一次的团建!” 所有人热血沸腾,一窝蜂地涌出分析室。 半分钟不到,这里空得只剩下半空中遥遥飘落的a4打印纸,还有设备单调的“滴滴”声。 女研究员还在独自凌乱,想不通这帮死宅男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快自我催眠的。 可下一秒,一只考究的雕花布洛克鞋就半踏进门。 高大的男人出现在了分析室门口,他穿着黑色条纹西装,油头梳得一丝不苟。 男人环视了一圈室内,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半退出去看了看门牌。 确定这里是分析室之后,他又看了看时间确定今天不是周末。 然后陷入了匪夷所思的沉默。 “济美?”江洋看着唯一凌乱的女研究员。 “所长,大家都……走了。”济美欲哭无泪。 “走了?” “封印物099出逃,他们全都去参加收容了,估计用不着后勤部。”济美摘下口罩,满脸黑线。 099......效果是催眠一定范围内的一切哺乳类和爬行类。 江洋还记得当初收容099的时候,这帮没精打采的宅男,一看到099的外形是丰满的人类女性大腿之后,忽然之间显得很亢奋。 完成收容后,他们迫不及待地给099套上了一双过膝的黑丝袜...... 然后大家隔着观察玻璃,开了一瓶香槟高声欢呼。 组长脱掉上衣带头裸奔,场面堪比世界杯国足夺冠。 这次099的出逃原因想也不用想,大概是有某个研究员想偷偷给它换上白丝之类的。 “那帮家伙是这样的,”江洋沉默着叹了口气,拍拍济美细弱的肩膀,“带我去见程渡吧。” “您怎么知道……”济美很惊讶。 “因为他大概是圣物研究院唯一个相对正常的……人吧?”江洋的表情很复杂。 “或许等明天……”济美不懂为什么江洋一定要这么急。 “不行。”江洋斩钉截铁地说。 分局的数据在几个小时之后就会上传到云端。 第166章 大秘密(一) 处理室。 巨大的显示屏前,江洋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看起来意外的年轻,神色如沐春风。 程渡,圣物研究院iii级研究员。 曾参与多起a级项目收容行动,是研究院绝对资深的前辈级人物。 按他的履历,早就应该升到院负责人一类的职务。 可每轮评估下来,程渡的职位都无一例外稳定得吓人,一直待在iii级研究员的位置。 要知道在圣物研究院这个全员宅男、胆小好色的团体里,连刚刚那个毫不着调的组长都是一个i级研究员。 大家都在兴致勃勃讨伐封印物099的时候,他竟然一个人呆在处理室整理数据。 这是被孤立了? 济美翻阅着手中的简报,对脑海中产生的疑问毫无头绪。 ...... 等等。 济美震惊地注意到了简报上最后一行小字。 “恶魔契约人”。 程渡竟然还是一个恶魔契约人? 约束局的契约人基本上都被分配到了林澜直接管理的执行部门,收容所中的契约人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而且这样的人才几乎都已经坐到了江洋这样举足轻重的位置上。 那就更说不通了。 程渡作为履历光辉的研究人员兼恶魔契约人,怎么可能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iii级研究员? 处理室内的空气静了片刻。 江洋想了想,终于犹豫着开口:“程渡,上次关于秦尚远的样本处理结果,有什么情况么?” 济美有些奇怪地看向江洋,她总觉得所长在面对程渡的时候,好像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什么人才能让被称为“漆黑之鬼”的江洋有这样的顾忌? 难道程渡持有的,是什么危险而不可控的契约能力? 想到这里,济美心中不由得一阵害怕。 为什么即便履历再怎么丰富,程渡也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总是得不到升值的机会...... 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济美提着胆子,暗戳戳地往江洋宽大的背后站了站。 身穿白色研究服的程渡满脸兴奋地看着江洋,在济美的注视下开口。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呢,他这个情况啊,存在一定的概率。但究竟是什么样的概率呢?那么我们说啊,从大概率而言,这样的概率是有一定概率存在的。但是就说他这样的概率呢,还是比较小。” ?? 济美敲了敲自己的脑瓜。 ......他在说什么? 看着程渡依旧兴奋地滔滔不绝,济美陷入了沉思。 “从一般概率来说呢,他这样的情况又属于大概率,从小概率来说呢,这样的情况几乎是不存在的。所以至于说是什么样的概率呢,我们也是要,综合来说通过这一些个概率......” “好好好......”江洋扶额,连忙打断了程渡的介绍。 程渡兴奋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眉眼瞬间耷拉了下去,看着有些委屈。 江洋转过身神色凝重,叹息着说:“......看来还是不行啊。” “怎么回事?所长,我怎么感觉我好像听了些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济美一脸懵逼。 “你说的没错,我也和你一样。”江洋揉了揉眉心。 “啊?”济美很少看到江洋有这种束手无策的时候。 “你看了简报应该知道,他是恶魔契约人。”江洋一边想着对策,一边低声对济美说。 济美点点头。 “和他签订契约的是废话恶魔。”江洋一脸无奈。 济美傻眼了:“废话......废话恶魔?” 废话恶魔?? 废话恶魔是什么恶魔? 专门去各大机关单位做领导演讲的恶魔么铁咩! 这是什么没用过的恶魔啊喂! 济美差点就把手里的简报拍在桌子上,小小心脏中的吐槽之魂在熊熊燃烧! “契约能力是在编的【缄口】,序列号9,效果是让领域内一切有语言系统的生物无法进行有效的信息沟通。 正因为如此,收容一些通过信息传递来发挥效果的高级封印物时,他的契约能力能够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但代价是,他本人从此就失去了说出有效信息的能力。虽然他还能说话,思维也能正常运转,但只要一说话就全是废话......写的报告也全是废话......” “我刚刚已经试着跟他沟通,没办法,看来还是行不通。” 济美眨了眨眼睛。 啊嘞? 啊嘞嘞? 程渡独来独往,没办法升职。 原来是因为这种无厘头的理由嘛!! 济美无语凝噎地捂住额头。 但是转念一想,程渡也蛮可怜的。 看着一脸愁苦的程渡,江洋再度叹了口气,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关系程渡,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嗨!所长!看来你还是离不开我这个得力小助手啊!”背后忽然传来豪迈自信的男声。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一身白衣的组长睥睨地靠在门框上。 他意气风发地捋了捋头上飘摇的几根毛发,像是放课后在楼下等待着女老师走出教室的教导主任。 显然是刚收容完封印物099,来年的团建预算有了保障。 济美觉得这位得力小助手的嘴里,好像应该再衔一支娇艳欲滴的玫瑰才对。 “不愧是号称‘漆黑之鬼’的江洋所长,您猜得没错!” 组长娴熟优雅地拍着马屁,漫步走近三人。 他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双眼放射精光,仿佛即将进入推理桥段的名侦探,又像是故意吊人胃口的说书大爷。 “那个叫秦尚远的小子,身上有大秘密。” · “什么大秘密?” 老小区,某间亮灯的窗户里,秦尚远睁大了眼睛。 【看窗户。】 系统的消息框更新。 回到家准备躺下的时候,系统忽然跳了出来,说要告诉他一个大秘密。 秦尚远扭头看过去。 凌晨了,窗外的黑夜静谧无声。 近处是旧街区的矮房子,多数已经熄灭了灯火,住户们大多是些老人,早就沉睡进入了梦乡。 有的窗户还亮着微弱的光,秦尚远仔细看去,是在桌前伏低的影子。 大概是刚进社会,只能租便宜房子的年轻人吧? 秦尚远以前也是这样,房租一个月800,几人合住,晚上下班回家随便吃点外卖,然后打起精神继续准备一些证书的考试。 考试很难,通过率也低,卷到凌晨是常事。 远处的城区高楼林立,终夜不眠的高楼依旧亮着孤独的灯光。 秦尚远忽然出神了片刻,住在那里的人,现在在想些什么呢? 这个世界上有钱的终究是少数人,他们不需要考证书也不需要吃外卖,只需要一份社会上体面的工作消磨人生,然后传宗接代。 如果愿意的话,他们或许连工作也不需要。 【谁让你看那么远了?我让你看窗户。】 窗户? 秦尚远被刷新的对话框拉回了现实,他的目光停在窗户上,玻璃一如既往地映出他的影子。 刚经历过英冬国际学校里的太岁事件,让他不由得有些抵触这样的观察。 但他很快便愣住了,玻璃如实地映出现实世界的一静一动,可窗棂边缘上好像多了一些东西。 那是丝缕状的黑色线条,从四面八方延伸,像是爬上窗户的某种藤蔓的新芽。 但秦尚远很清楚,那东西并不是真的长在了他房间的窗户玻璃上。 那东西在玻璃里...... 准确地说,是在玻璃映出的镜中世界里! 第167章 大秘密(二) “那是什么?”秦尚远跳下床,伸手想要触摸那些黑色的丝丝缕缕。 这些东西更像是某种菌丝,末端细微,又有些像人的毛细血管。 他的手指只能摸到冰凉光滑的玻璃。 【太岁。】 秦尚远先是一惊,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那些黑如泽漆的菌丝一动不动,如同封尘在透明琥珀中的化石。 他再次看向那些还映着伏案影子的窗户,那里的玻璃边缘也隐约爬行着同样的黑色菌丝! 【放心,太岁的本体不在这里,这些只是它延伸出的菌丝束。】 “菌丝束?”秦尚远问,“太岁这玩意儿是真菌?” “太岁”的名称在华夏人看来相当复杂而模糊,既是某个星象的名字,又和命理之学相关联,但约束局却把它冠加到了这种使魔的头上。 他略微放下心来,隔着玻璃触摸镜影中的太岁。 这些“生物”和他之前见到依附在杨潇身上的诡异肉瘤不同,倒是跟安静生长的一些植物有些相似。 “它究竟是谁的使魔?”秦尚远不由得好奇。 寄生恶魔的使魔,也就是那种附着在鱼身上的怪虫,名叫“畸食虫”,寄生恶魔现身之后这些低等的眷族也集体苏醒了过来。 而花之恶魔的使魔树人巴德尔,在奥丝塔拉·芙罗拉即将苏醒的时候也提前出现在了市区。 使魔的出现,是它们所崇拜的恶魔苏醒的前兆。 即便焰魔摩洛克仅仅只是残留在人间的遗骸复苏,也会招致大规模的火之精。 那同理可以猜测,这次太岁的出现,可能也预示着某头新的恶魔即将现世...... 或者,已经行走在了人间? 【约束局不知道它们到底崇拜着谁。】 系统更新了对话框。 秦尚远翻了个白眼:“你还不如不说。” 【人类目前对恶魔的认识还很幼稚,至少总局以下的机构是这样的,你在蓝湖学院的权限止步于‘祸’级,只够调取分局的信息库。】 【分局的信息库里,有关“太岁”的描述中没有提及它们的崇拜对象。】 【但我可以告诉你,太岁这种东西生长在无回之城潘地曼尼南的边境,是于黑暗中仰望天渊的无主之物。 它们没有脑子也没有崇拜的恶魔,行动只依靠纯粹的本能。】 “潘地曼尼南的......无主之物?” 无回之城潘地曼尼南。 秦尚远低头,想起了鱼人潮中那如同古钟回荡的诡噩声浪。 芙罗拉说那是个每个维度都极度混乱的空间,是“地狱”的一部分。 既然太岁生长在潘地曼尼南,而描述中,太岁又存在于镜面空间中。 那是否说明,潘地曼尼南就是镜面映出的另一个世界? 【不,无回城并不完全等同于镜面世界,镜面只是它们与人间沟通的媒介之一。太岁的菌丝能够穿行在两个现实之间,但如此大规模出现在人间,好像还是第一次。】 “你是说,这里......” 秦尚远一愣,忽然想到了一个令人胆寒的结论。 太岁,已经将自己的菌丝布满了整个人间世界? 怎么可能! 想到这里,秦尚远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整个人间不至于,但至少是整个都容市。】 ...... 车库中一片漆黑,只有某辆车的镜前灯微微亮着。 苏柏呆呆地端详着梳妆镜里的自己。 平静的余光注意到了蔓生在镜子边缘的黑色菌丝。 ...... 舒窈山庄,废墟旁的西楼卧室。 夏蔷柔如释重负地躺在床上准备入睡,可正准备闭眼的她忽然愣住了。 “窗户是不是脏了......” 雨后的月光透过纱帘,照进宽敞的房间。 她赤着脚走到落地窗前,指尖摩挲着窗户棱角的黑色丝状污垢。 “明天跟杨妈说说吧。” ...... 某家准备打烊的烧烤店,老板刚送走最后一桌醉醺醺的客人。 “这盘子是不是......” 他疑惑地看着光洁的瓷盘上怎么都洗不下来的微小裂痕,又使劲用钢丝球擦了几遍。 “奇了怪了。” 他没再多管,洗净油污后就转身将盘子收进了消毒柜里。 ...... “怎么回事?是下过雨的原因?” 秦尚远有些不安,扭头看向已经熄灭的一排排窗户。 这几天的雨的确有些频繁,天气预报说是因为立春后寒潮,提醒市民们加衣御寒。 【原因之一是因为潘地曼尼南与人间的缝隙,在上次被吴本先打开了。】 “不是已经关上了么?我他妈因为这个还差点死了。” 秦尚远纳闷,这玩意儿这么难封的么? 【更主要的原因——因为塟魔之井的封印破碎,都容市所在的空间出现了微弱的扭曲。】 “塟魔之井?你是说秦家的封印?” 秦尚远原本想说“我家的封印”,但他实在是有些陌生,说不出口。 “那怎么办?那玩意儿谁能恢复?” 几百年的古老封印,跟名胜古迹似的,再怎么修复也比不上原原本本的好使。 况且里面的恶魔灵魂死的死逃的逃,即使大部分藏在山里的使魔,在芙罗拉苏醒的瞬间也被即刻抹杀。 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损失最小化了。 没想到还有余波。 【暂时没有什么办法,这些蔓生出的菌丝没有意识,也不会有什么大变动,先专心解决杨潇那家伙吧。】 明明是解决太岁,怎么变成解决杨潇了? 秦尚远打算明天去猎人集会,先找到那个叫李默的家伙。 【明明是解决寄生恶魔,怎么变成解决柳玉颜了?】 秦尚远还没反应过来,红光消散,系统下线了。 · “什么大秘密?” 济美好奇地睁大了亮晶晶的眼睛。 “呃......”组长看着江洋,有些为难地指了指济美。 “没事,她是我的秘书,没什么需要回避的。”江洋直言。 “好的!”组长小跑到显示屏前,开始在众人的目光下操作起来。 “那个......”一旁的程渡似乎想说什么。 组长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程哥,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你让咱们的江所长和所长秘书急。” ......江洋和济美默默低头,揉了揉刺痛的眉心。 “好了,女士们先生们,”组长清清嗓子,意思是要进入正题了,“让我们来看看样本的分析结果。” 第168章 大秘密(三) 占据整张墙壁的巨型显示屏忽然被点亮,蓝光照亮了所有人的脸。 密密麻麻的数据在瞬间被调动起来,安静而汹涌,仿佛深蓝色的海潮。 片刻之后,三截不同频率的波段在显示屏上被展现了出来。 最顶上的波段为红色,中部偏下的波段为靛青色,底部细小的波段为暗紫色。 随着顶端的数据变化,三截波段缓缓地沿着底部的横轴向前运动。 “这是......”济美呆呆地看着图像,感觉有些眼熟,“光谱......还是心电图?” “感灵图。”江洋低声说。 “不愧是‘漆黑之鬼’!即便是战斗单位,对我们的研究项目也了如指掌!”组长的马屁拍得啪啪作响,简直要拍到江洋脸上去了。 “这是感灵图,专属于里世界的心电图。” 组长自豪地介绍。 “而感灵系统是约束局华夏西南分局下辖收容所圣物研究院的秘密项目,我们还没来得及申请专利!” “好了,说重点吧组长。”江洋打断了组长的自夸。 “感灵系统的研发得益于我们在塟魔之井收容的封印物122,‘秘灵的回声’。”组长正色道,“分级e,外形为古铜圆盘,疑似为秦氏家族的斩妖师用来分辨恶灵的古老仪具。” “照妖镜?”济美脱口而出。 “可以这样理解,不愧是所长秘书。”组长擦了擦鼻子,“在那个使魔被命名为‘妖’的时代,华夏的斩妖师们通常利用这种仪器,来辨识隐藏在人间的使魔或者恶魔。” “通过现代科技我们可以知道,这种手段,本质上其实是因为封印物122能探测到不同的‘灵’。” 在场的所有听众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在收容并研究封印物122后,我们利用它的这个特性做了进一步的开发和改进,将它的探测结果转化为可分析的数据,导入到了计算机里。” “计算机将结果统一处理,再呈现成为直观的图像。” 组长说到这里,按动手中的演示器。 显示屏上的图像立刻更换,一幅纯蓝色的波段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是正常人类的灵,”组长介绍,“在感灵图上会被显示为单一的蓝色波段,意思是只能观测到单一灵体。” 说话间,图像切换了回去,三截颜色不同的波段在横轴上齐头并进。 组长沉默地看着江洋和济美。 “意思是......”江洋脸色微微变化,济美也紧张起来。 组长看着江洋的眼睛,缓慢而郑重地说: “意思是,在那个叫秦尚远的目标身上,我们观测到了三个不同的灵。” · 地铁呼啸着穿过狭长黑暗的隧道。 秦尚远站在摩肩接踵的人堆里,耳边是轰隆隆的巨响。 他抬头,目光越过人群的重重阻碍,凝视地铁的车窗。 玻璃倒映出每一个人的身影。 疲惫的上班族低头刷着短视频。 母亲逗弄着怀里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半戴着口罩的老人靠在扶手上昏昏欲睡,斑白的额发有些凌乱。 ...... 一切景象都照旧如常,只是车窗边缘那些微小的黑色菌丝看着有些扎眼。 秦尚远观察了一路。 大楼的玻璃幕墙、路边商店的橱窗、公交车的窗户...... 每一个能够形成镜面的物体表面都能发现太岁的菌丝,有的多,有的少。 但如果不仔细去看的话,几乎发现不了。 系统说得没错,那种叫太岁的东西在都容市已经遍地都是了。 潘地曼尼南的生物正在入侵现实世界。 这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处理的问题了。 所以他尝试过跟林澜通话,这种时候就需要约束局来处理。 可不知道为什么,林澜的电话一直无法拨打成功,短信也没回。 猎人集会开始的时间就要到了,加上系统告诉他不用着急,他只好先去网站上公布的地点找那个叫李默的人。 毕竟那个实实在在能够对人产生威胁的“杨潇”,在变成那样之前是跟他在一起的。 “前方鹭湖站。” 一片嘈杂声中,地铁播报的声音传来。 这里不是中转站,下车的人很少,秦尚远独自下了车,站在空荡荡的站台大厅里环顾四周。 “下一步是......”秦尚远看向手里的小抄。 他没有智能机,这算是高中生活的遗迹。 所以为了不忘记路,他只能把网站上的路线抄在纸上。 “跳下站台?” 秦尚远愣了,抬头看了眼铁轨,上一趟地铁已经开走了,下一趟显示将在八分钟后到站。 狭长的隧道隔着玻璃暴露在秦尚远面前,两头都是黑漆漆的隧洞,不知道会通向哪里。 “走到左起第五个闸门。” “找到那个值班的工作人员。” “看着他,对话。” 大哥沉默地看着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猎人集会。” “id是什么?” ...... “猎人集会,id......”秦尚远看着那个穿着制服的大哥,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就没想到要亲口报出自己的id呢! 秦族俊少! 我特么怎么说得出口啊! 这不是妥妥的社会性死亡么?! 大哥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两个人就这么尴尬地对视了片刻。 “秦族俊少......”犹豫了会儿,秦尚远低头小声地念出了id。 沉默的大哥翻看了手里的名单,确认之后笑嘻嘻地露出大白牙,确定周围没人之后为他打开了那扇闸门。 真大胆啊,秦尚远在心里默默地想,随后一跃而下,走在了铁轨上。 朝左步行五十米,靠左有一步阶梯。 沿着阶梯向上,有一扇铁门。 秦尚远站在了铁门前,周围一片漆黑,只有隧洞顶端亮着微弱的指示灯。 轰隆隆的巨响从隧洞的尽头传来,刺眼雪白的光若隐若现,秦尚远能感受到脚下的水泥地和四壁都在震动。 下一趟地铁就要到站了。 下一秒,钢龙般的地铁飞速驶过,黑暗中在他背后刮起一阵震耳欲聋的狂风。 巨大的风声中,他伸手推门。 陡然的光亮刺得他睁不开眼睛,耳畔却响起了潮水般高涨的欢呼声。 第169章 擂台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本次猎人集会的线下会场!” 衣冠楚楚的主持人站在聚光灯下,环视规模不大,却座无虚席的看台。 “本轮登场的是‘id:无量888’和‘id:王小明’的两位选手!‘夜潮’之间的对决!大叔和鲜肉的激烈碰撞!抓紧最后的时间来下注吧!请选择你看好的胜者!” 啊? 秦尚远愣了下。 是不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怎么来到打黑拳的地下格斗场了? 秦尚远正想转头离开,戴着耳麦的纹身壮汉从背后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趔趄没站稳,下一秒就彻底暴露在了环形的格斗场里。 欢呼和尖叫声震耳欲聋,不大的环形看台上坐着百来号人,都是平常人的衣着。 男人们涨红着脸下注,站起来振臂高呼,看起来很兴奋。 女人们有的混在男人堆里,有的则端庄地坐在一区。 穿着暴露的女郎手里举着托盘走遍每个看台,给看客们一一送上酒饮,整个格斗场的氛围热情高涨。 “哟,面生的小哥!第一次来?社区id是什么?” 不远处,一个吊儿郎当、猴子似的男人朝秦尚远走了过来。 猴子男染着一头黄毛,面颊凹陷,但眼里却灼灼生光。他穿着朋克风格带铆钉的牛仔外套,紧身破洞牛仔裤脚上的大皮靴黑得发亮。 他不由分说地就将细弱的手臂搭在秦尚远的肩膀上,一举一动像是那种在街上收学生保护费的小混混。 “啊,是。”秦尚远有些犹豫,正想着这小子想干嘛,“叫......‘秦族俊少’。” 奶奶的。 早知道这马甲还会带到线下,他打死都不会取这个名字。 这跟当街拉屎有什么区别! “嚯!”猴子男显然是被这个id震慑到了,抹了把脸然后点点头,“有印象有印象。” “你们这......打黑拳?”秦尚远犹豫着问。 他看向中心的擂台上,熊腰虎背的中年男人正朝少年模样的对手落下密集的重拳,少年力亏,只能陷入被动的防守,然后等待男人露出破绽。 未知的契约能力在小范围中生效,双方眼中都闪着微弱的红色光芒。 那就是“无量888”和“王小明”。 两人在论坛板块上有不少聊天记录,秦尚远一路看下来,这俩根本就是早就认识的网友。 “嗨!打啥子黑拳哦,违法乱纪的事我们咋个敢嘛,嘞个是切磋!”猴子男换了口地道的都容话。 “我来找人。”秦尚远开门见山,“你......” 猴子男没让他说完,摆了摆手打断他:“你第一回来不晓得嘛,我们这儿有个规矩。” “什么规矩?”秦尚远问。 猴子男打了个响指,两个高挑的女孩抱着透明箱子走到他面前。 “买注!”猴子男豪气地说,“不空手来,不空手走,来的人都兴买一手!” “买注?” 秦尚远心说黑拳是违法乱纪,你们搞赌博就不是违法乱纪了是吧? 他当然不能打110叫警察叔叔过来把这帮人给一锅端掉,他只能给出两个字的有力拒绝。 “没钱。” “没钱?”猴子男勾肩搭背地上下打量他,“啧”了一声,“没钱嘛......也好说。” “好说?”秦尚远不禁生疑。 天上肯定不会掉馅饼,况且是在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灰色场所。 旁边的猴子男看起来像是这个场子的话事人,他都伸手要钱,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但自己确实没钱啊? 总不可能把自己给绑了,然后勒索苏柏吧? 猴子男诡异地一笑,伸手指向擂台。 “那就只有打擂咯。” 猴子男说完,一掌拍在秦尚远的后背:“来人!给这位小哥排上队!” “好的,秦族俊少,下一位上场。”端着盒子的女孩点点头。 秦尚远还没来得及说话,清一色墨镜的保镖们一窝蜂涌了上来,簇拥着他走向擂台旁的等候区。 他穿过夹道欢呼的人群,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脸庞,有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眼熟的人。 打擂? 秦尚远在等候区坐下来,心跳像是战鼓擂动。 他不清楚现在的实力能够打过什么样的对手,芙罗拉放言让他去挑战世界冠军,可那也还在人类的范畴以内。 而这里在场的各位,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指不准哪位就有着诡异的契约能力。 秦尚远暗自攥了攥拳头。 不过这样也好,要说全场最佳的视野点,那非位于正中央的擂台莫数。 能够360度无死角地看到全场每个人的脸。 而李默,就在这群狂欢的人当中。 “猴哥,给这小子安排什么对手啊?”保镖俯下身问猴子男。 “‘轮锤’在吗?”猴子男吊儿郎当地看着等候区坐着的那个清秀少年。 “轮、轮锤!?”保镖震惊地差点墨镜都垮了,“猴哥你不怕他把那小子给打死啊!?那是约束局的人,虽然是个弱鸡,但打死了我们要惹上大麻烦的!” “打死给他赔!就因为他是约束局的,我才要让他上去!”猴子男一巴掌拍在保镖头上。 然后扭头对着背后的女孩说,“妈的买轮锤赢!把老子今天放进场子里全部的钱都投进去!嘿嘿,赚大发咯!” “现在的赔率是1:1.2!1:1.2!”主持人热情奔放地报着赔率拉动气氛,“差距拉得不是很开啊!就现场的表现来看,‘王小明’小哥的确也是一员猛将!” 王小明和无量存在着鲜明的体格差距,按理说所有人都应该毫不犹豫地把赌注压在无量身上,但这场对决的赔率并不高。 根据主持人的介绍,叫“无量888”的男人是一名退役特种兵,而“王小明”则是来自于某个驱魔世家的少年,正在环球旅行,恰好路过都容市。 无量用的是很纯正的军用格斗术,从技巧上来说他已经炉火纯青了,脚步灵活出拳利落,那副如熊似虎的体格充斥着一种违和的灵巧感。 但王小明显然传承着某种类似“太极拳”的功夫,两个人你来我往,拳脚之间王小明往往能够将无量既快又狠的出招依次化解。 两个人都是契约者,但截止现在双方都没有率先使用自己的契约能力。 第170章 比赛 第四局结束,双方回到自己的休息区整备。 同一组一共有五场对局,三局两胜。 无量和王小明的比赛接下来还剩最后一局,但此前双方各胜两局,所以只能第五局定生死。 场上放起了过场音乐,擂台上方的电子广告牌竟然轮转播放起了某家汽水的广告来。 还有赞助商?? 穿着露脐装的女孩们手拿托盘,款款地穿行在喧闹的看台间。 她们妖娆地走到每一位观众面前,为他们递送上免费的赞助商汽水。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秦尚远接过一瓶白桃味的汽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以平复自己有些紧张的心情。 “我要白桃味的!我要白桃味的!”旁边有个家伙兴奋地喊。 秦尚远扭头看向那个有些聒噪的观众。 那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 一头棕黑色长毛,刘海耷拉在额前,他的眼角也耷拉着,看着有些没精神,气质莫名地像倒霉熊。 倒霉熊从女孩手里接过和他一样的白桃味汽水,拧开瓶盖咕噜噜地灌了一口,然后在吵闹的人群中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嗝。 看样子对汽水很满意。 打嗝间,倒霉熊看到秦尚远在看他,随即在那件白t上擦了擦手,然后傻笑着向他伸过来:“你好你好,我叫sakura,你也是来参赛的?” sakura? 秦尚远有印象,那个来追星的东瀛人? 他们此刻坐在整个看台最前,也是最底部靠近擂台的候场区。 所以这个sakura是报名参加擂台赛的? “莫名其妙的,”秦尚远和他握握手,“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要参赛了。对了,我叫秦尚远,你是东瀛人?” “华夏人啦,哈哈。” sakura喝着白桃汽水,普通话相当流利:“网站上的人来自四面八方,猎人集会也不受约束局管辖,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当然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信息啦。” 秦尚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向对方说出了自己的真名。 “没关系,我不是坏人,也不会告诉别人你的名字。”sakura看出了他的疑虑,附在他耳边悄悄说,“在下姓路,你叫我撒库拉就好。” 秦尚远点点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那你的网名还挺别致,叫樱花。” 撒库拉微微一怔,笑着说:“以前有个东瀛女孩喜欢我,她不知道我叫什么,就sakura、sakura地叫我。” 秦尚远正恍惚着想问那那个女孩呢? 可主持人手中的铜锣铛铛作响,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要开始了,专心看比赛吧。”撒库拉调整了一下坐姿。 无量大叔率先上场,他举起肌肉虬结的大臂,向支持他的观众们招手。 而看台上的观众们也表现出了自己应有的热情,纷纷站起身来振臂高呼。 “无量!无量!无量!” 而这时,王小明选手也修整完备,轻盈地跳上了擂台。 “王小明!王小明!王小明!” 另一阵更高的声浪盖过了无量大叔的支持者们。 虽然赔率不高,但想来这样紧咬比分的对局在猎人集会的擂台赛中大概很少见,碾压的对局毫无乐趣,只有势均力敌的棋逢对手才更有看头。 “猎人集会的场子就是热!”撒库拉猛灌了口汽水,“别的地方也差不多是这个势头!” 第五局开始。 两位选手相对而立,缓缓绕着擂台踱步试探对方。 无量并没有急于进攻,他在前四局比赛中一直是依靠力量优势主动进攻,寻找机会的一方。 这种方式固然奏效,可也有几个致命的问题。 其一,过于消耗体力,别看王小明是个清瘦的少年,力量对抗不行,但他的那身功夫却相当擅长见缝插针。 往往只是蜻蜓点水的几轮躲闪,让无量的进攻不仅没有达成原本计划的效果,反而成了消耗自己的举动。 其二,容易露出破绽,体能快速消耗带来的负面影响,就是进攻动作容易变得粗糙不精密。 而王小明又是个专盯破绽的对手,所以一旦陷入这样的困局,无量就会像个笨重的陀螺一样被对方玩弄在股掌之间。 王小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在等着无量大叔主动进攻。 说来汗颜......自己学艺不精,胜的两局都是靠骗和偷袭取胜,要是无量大叔进攻转防守,自己也难找到这个男人的破绽所在。 但无量大叔似乎看清了自己的套路,所以这最后一局在自己的进攻策略上做了改变。 还是太年轻了。 王小明目光一沉,只能...... “经过前四轮的试探,双方大概都已经知道对方的实力和出招套路了。”撒库拉默默地点评。 这一点倒是和秦尚远不谋而合。 秦尚远自己也觉得奇怪,自己以前看类似的格斗比赛也就是看个热闹而已。 但这一次,擂台上双方的一招一式在自己眼中被拆分得一清二楚,他能清楚地知道双方每一次出招的意图。 芙罗拉的恶魔特训果然童叟不欺! “秦兄弟知道怎么破局么?”撒库拉随口问。 “双方都清楚对方底细的情况下,那只有用出新招了。”秦尚远对答如流,“做不到力量上的绝对碾压,最后还是只能在技巧方面取胜,看谁的新招更胜一筹......” 秦尚远话音未落,观众席上忽然爆发一阵欢呼声。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都躁动了起来,薯条和莫名其妙的包装袋从上方落下来叮叮当当砸在撒库拉和秦尚远的头上,两人瞬间像是被暴雨淋湿的落汤鸡。 秦尚远错愕地看向看台上激动的观众们,忽然明白他们的热情到底是被什么东西给引爆了。 “契约能力。”撒库拉目不转睛地盯着擂台上对峙的两人,顺手捡了根掉落的薯条塞进嘴里。 第171章 秦族俊少,登场! 没错。 所谓的“新招”,所谓的“底牌”...... 就是比赛双方在前四局中一直未曾动用的“契约能力”! 过于精彩的体术格斗,让秦尚远有那么一刹那竟然忘了,这是里世界的格斗赛! “契约能力是真正意义上的底牌,因为这是契约人在战斗中的能力上限。” 撒库拉缓缓嚼着薯条,像是入了迷。 “如果没有绝对的信心一击必杀,先用出契约能力的一方则会陷入情报上的劣势。”撒库拉说,“两个‘夜潮’,真是带劲啊!” “无量叔,你下手得轻点,我买的你赢。”擂台上,王小明笑着说。 “哎哟,王小明小兄弟,那我得如你的愿了。”无量一惊,随后也笑笑,“这局结束我请你,咱俩吃烧烤去。” “好啊。”王小明笑着将手放到嘴边。 下一秒,两人同时咬破手指! 无量沉声:“契约·白驹,生效。” “契约的对决!这是契约的对决!背负恶魔命运的选手们终于将底牌展露出来了吗!”主持人激动地大吼,观众们的热情也一再地高涨起来,看台顿时沸腾热火朝天。 “无量选手的契约竟然是白驹!约束局序列号58的白驹! 白驹过隙,浮云苍狗...... 据说在加持这种契约的人眼中,时光的流逝会变得缓慢!他们对手的生命则会像光阴流逝那样不着痕迹地消磨!”主持人大吼着介绍,“让我们来看看王小明选手的契......” “啊嘞?”主持人的话筒停在嘴边,目光在擂台上愣住了。 场子顿时又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擂台。 无量的双眼中暗沉的红光闪烁,他身体中那张名为“白驹”的契约已经生效了,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他以极快的速度击破王小明。 可他现在却在以微不可见的幅度颤抖着,动作迟缓而僵硬,像是古朽的机械。 “这!”主持人随即反应了过来,“这竟然是约束局序列号66的【就木】!让领域范围内的对手行动成倍地减缓,简直就是白驹的天敌克星! 不愧是传承驱魔世家的小公子!也只有这种家族才会拥有这样罕见的契约! 那么,这一局的胜负!” “哈哈哈哈!”王小明在擂台上欣喜若狂地大笑,“无量大叔,是我赢啦!” 原本揭底牌这种事,他本就没什么底。 因为就木并不是什么高阶的契约能力,也没有爆发性的杀伤效果,他唯独能做的就是让对方的行动速度减慢。 而且这对他来说需要极度的精神集中,同时也相当消耗体力。 所以在两人都将手放到嘴边的时候,他并没有咬破手指。 直到无量的契约被摸清后,他才后手释放了就木,严格来说,这有点欺骗的意思。 他想先把无量的契约能力摸透,赌一把,如果被一击秒了那就秒了,还省得浪费精力。 但如果是低阶或者天克的契约,那他就选择生效就木,赢下比赛赚个几百块岂不是美滋滋? 他买注买的是自己赢! 但没想到无量大叔的契约竟然真被就木天生克制! 王小明走到动弹不得的无量身前,举起手给他最后一击:“抱歉啦无量叔,我后手生效的契约,兵不厌诈嘛嘻嘻......” 但下一秒,他忽然感觉身子下半部分被抽空了,重心在一瞬间发生了改变,王小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重重摔在了擂台上。 就木笼罩的领域在一瞬间崩解,然后如山般的影子压了下来! 观众们在震惊中接连惊呼,主持人也没看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拿着话筒的手垂了下来。 “呃......咳咳咳!”王小明被无量的体重压得喘不过气来,手掌拍地示意认输。 急铃响起,裁判走上台,拉起无量的手,宣布本场的胜者。 愣了几秒,观众们终于回过神来:“无量!无量!无量!无量!” 无量一边接受着欢呼,一边看向垂头丧气,仿佛一脸煤灰的王小明。 “你的就木确实限制了我的行动,但没能完全限制死,我不能动是装的。”无量拍拍王小明的背,“兵不厌诈嘛。” 休息时间,秦尚远被带去换上了格斗服,裁判走过来跟他讲了一些相关的规则事项,就把他留在了一边。 “不出意外的话,你这是最后一场,加油啊!”撒库拉凑过来给秦尚远打气。 “最后一场?”秦尚远愣了,“你不是也报名了?” “谁说我报名了?我是没订座,所以才付钱坐等候区而已。”撒库拉往后缩了缩,“有朋友一起来才能像刚刚那两个家伙一样友好切磋,不然都是跟主办方的人打。” “跟主办方的人打?” “你不知道?”撒库拉显得很惊讶,“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实力强劲的隐藏高手啊,专门来挑战强者的!” “猎人集会为许多里世界的大型组织提供雇佣服务,里面可都是些好勇斗狠的狠角色,不少定级在‘震’级以上的成员,成分相当复杂,所以才有了集会的格斗赛传统。” 撒库拉继续解释说,“有许多人慕名而来看血腥暴力的格斗赛,也有人慕名而来只求一败。秦兄弟,你好家伙啊,两个都不是?” 秦尚远心说我是个毛啊我是!我就是来找人的! 完蛋了,他还指望着上了台跟对手友好切磋。 想起刚刚那个黄毛猴子男,难怪他第一眼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怎么看都像是进了贼窝! “要下注了,秦兄弟,你说我要不要买你赢?”撒库拉很认真地打量着秦尚远的体格,像是在判断他的胜率。 聚光灯忽然打到了秦尚远身上,秦尚远抬起手挡住刺眼的光,发现全场的目光正齐刷刷地盯着他。 他只穿着比赛专用的短裤和背心,匀称而优美如雕刻的手臂线条暴露在空气中,该说不说,特训之后自己简直像是换了一副身体。 连他自己都忍不住会在镜子里反复观看抚摸,更别说年轻女孩子了,看台上那群女孩看自己的眼神像是盯着羔羊的饿狼。 “芜~~~湖!今夜最重磅的最后一局比赛!”铜锣铛铛铛地敲响,主持人吹响哨子,将手指向聚光灯下的秦尚远,“参赛的选手是谁呢?是这位迷途的羔羊!‘id:秦族俊少’!” “告诉大家一个小秘密!这位秦族俊少,真实身份可是约束局在编执行人员!评级为‘祸’!” 观众席一阵惊呼。 “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作为正统公务人员的秦族俊少,竟然会来到猎人的场子参加血腥的铁笼格斗!”主持人极尽全力地煽风点火,“是工资不够花?还是独孤求败太寂寞?让这里的小姐姐们敞开胸怀温暖你吧!” “不过,在此之前你要面对的是......” 主持人将手缓缓移向场地另一边的漆黑出口。 “评级同样为‘祸’的‘轮锤’!” 第172章 下注 “轮锤!轮锤!轮锤!轮锤!” 秦尚远被更高一轮的欢呼声震慑住了,在场几乎的所有人都站起了身,挥舞着手中的一切在呐喊着那个名字。 在一片乌压压的影子中,秦尚远望向擂台对面那个漆黑的入口。 没有灯光,漆黑得像是深渊,但深渊之中似乎又有一股无形的威压外溢。 “那是谁?”秦尚远侧过身问撒库拉,“看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善茬啊!” 撒库拉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我去过不少猎人集会,每处集会都有类似镇场子的角色。祸级的角色镇场,完全足够了。” “说起来,秦兄弟你居然也是祸级?”撒库拉忽然意识到主持人口中的约束局祸级公务人员就是面前这家伙,“啧啧,可怕。” 秦尚远心说我认识一女孩也是祸级,但是那家伙看起来秒天秒地,没有什么东西是她一拳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拳。 身边净是些长得像人的怪物,可我什么都不是啊! 最多就是危急关头求求系统大爷给点能扛的外挂撑那么几下而已! 鬼知道那素未谋面的蓝湖母校为什么会给他定级为“祸”?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主持人在震耳欲聋的狂欢中高举话筒,聚光灯的灯柱在场内缭乱地环绕。 “猎人集会西南片区连战88场从未落败的王者! 将亡之人告死的警钟! 祸级猎人,战车克星,轮锤!” 主持人话音刚落,雄沉的怒吼声从黑暗之中传来! 伴随着观众们的狂欢,一堵庞然黑影从以极快的速度从那道漆黑的入口处起跳,随后如同暗星坠落般狠狠砸在了擂台上! 场地中央的擂台顿时尘烟四起,水泥砌成的地面被生生砸出了凹陷! 片刻之后,数米高的烟尘散去,魁梧得不像话的人影出现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那就是......轮锤?”秦尚远呆呆地看着那个两米多高、仿佛城墙的影子,众人的欢呼声几乎要把他淹没了。 秦尚远见过不少身上长着横肉的壮汉,但轮锤显然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 他的头上佩戴着石质的沉重头盔,全身肌肉像是浑沉的岩石般隆起。 成年人小臂粗细的铁链从他的腰部缠绕到手臂,而他举重若轻。 头盔只露出了轮锤的双目和呼吸孔,他此刻正愤怒地凝视着擂台下的秦尚远,呼吸孔中喷出尘埃和细屑。 纯。 太纯了。 这还打个毛啊...... 主办方想我死就直说...... 秦尚远默默地想。 这个名叫“轮锤”的猎人浑身上下仿佛就只是为了战争而生的。 堪比绿巨人的体型、生铁铸造般的肌肉、瞳孔中映射的无尽愤怒...... 战车克星? 秦尚远脑海中浮现出战场上这家伙对抗坦克的场景。 完全能够徒手拆掉坦克这种东西吧? “喔!” 主持人一声赞叹,对轮锤的出场方式感到十分满意。 “不愧是曾经在里世界战场上徒手拆掉一辆豹式坦克的猎人!与他对局的88个人之中,无一不是非死即伤!半身不遂的重伤!” 卧槽!! 真能拆啊?! “我想起来了!”撒库拉忽然坐直了,“这家伙就是那个拆坦克的轮锤!” “里世界还有战争?还能动用坦克?”秦尚远的震惊仿佛是被焊在了脸上。 “为了争抢恶魔遗迹的开发权,各方势力都是些磨牙吮血的怪物。”撒库拉说,“下面的人总要先流一次血,上面的人才能和和气气地坐下来谈判。” “据说轮锤在战场上徒手让一辆坦克炸了膛,驾驶员直接被轰成了血淋淋的一滩肉酱。”撒库拉的脸色阴沉,“没想到竟然是猎人集会的成员?” “我去......我秦尚远何德何能和这种怪物互殴。”秦尚远咽了口唾沫,瞬间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他伸手准备扒下身上的海绵护具。 谁特么爱打谁打啊喂! 明明上一局还是相亲相爱的实力切磋,为什么这一局就是你死我活的生死相搏了啊! 我特么脑子抽筋了么? 一定是抽筋了吧! 与其用上擂台这样的方法找李默,还不如自己换一套服务生女孩的露脐装扭来扭去去送饮料啊! 我也很会扭的好么!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比那些女孩还会扭! 可他的手下一秒就被拦住了。 “俊少,不要轻敌,安全措施还请做好。”站在他身后的工作人员温馨地提示。 ...... 轻敌? 安全措施? 秦尚远快要石化了。 你他喵的哪只眼睛看出来我轻敌了? 面对那种能拆坦克的终极怪物,这些护具看着真的不好笑么?你分明就在憋笑吧! 真不是你们从儿童乐园里偷出来的么?还是两块钱从市场里批发来的? 可紧接着他就被不由分说地推进了擂台。 秦尚远还没站稳。 哐当!! 脚下一震,四方的铁栏从顶上砸落扣紧。 铁栏瞬间锁死了擂台的出口,形成了牢固的铁笼。 秦尚远愕然地看着背后的笼子,忽然想起了什么。 主持人在报场的时候,好像提到了。 这局是铁笼格斗。 “本场比赛将只有一轮赛制的笼斗,也就是一局定生死!” 主持人高举起右手,食指独立形成一个阿拉伯数字“1”。 “笼中没有时间限制!没有出招限制!无论任何形式的一切攻击均视为有效!直到对方认输为止分出胜负!” “同样是祸级对手的战斗,在场的各位,你们心目中的优胜者将会是谁呢!”主持人的目光环视整个场地,“比赛就要开始了,快做出你们的选择吧!” 观众们的眼中明亮得都要燃起星星之火了,看起来所有人都很期待这场完全自由的比赛。 抱着箱子的女孩们腰肢款款地走到每一位观众面前让他们下注,临走前再给他们一个魅惑的飞吻。 偏僻私密的包厢席位里。 这里是整个场地里最为隐秘的观看区,宽广的视野足以俯视整个格斗场。 微弱而璀璨的灯光下,穿着包臀裙的高挑女孩正俯身为这里唯一的宾客斟上香槟。 这位胖宾客瞟了一眼背后服侍他的女孩,微微发黄的牙一呲,伸手在女孩丰满的胸脯上狠狠揉了一把。 女孩身子忽然微不可见地一颤,却还是坚持着倒完了酒。 胖宾客好像意犹未尽,还想把脸埋进去,可女孩害怕地往后一缩,颤巍巍地躲开了。 “妈的......”胖宾客将骚扰女孩的那只手放在鼻子前闻了闻,那股轻柔香甜的味道令他有些飘忽,“一个月赚那么几个子儿还不如老子一次洗脚钱,不识货的东西。” “哟!李公子!”猴子男从一边的门走了进来,很自然地坐在了另一张躺椅上。 他和李默同时看向被铁笼罩住的擂台,身下是欢声雷动、血脉喷张的观众。 “怎么样?我给你安排的?”猴子男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响指,女孩随即慌张地为他斟酒。 “老子就晓得这货总要找到这里来。”李默有些不忿。 “哟,从来都是李公子惦记别人,没想到今天轮到李公子被人惦记了?”猴子男的语气略带嘲讽,“不过没想到这人真是约束局的。” “弱鸡一个,”李默吸吸鼻子,“你告诉过轮锤没有?让他把这姓秦的往死里揍。” “都是按你的要求说的。”猴子男双手背过去枕着后脑勺,躺在椅子上晃腿,“我买的轮锤!全都押进去了!” “你不怕别人也都买轮锤赢?”李默不耐烦地勾了勾手,示意女孩按摩他的肩膀。 “约束局的评级含金量要比其它组织高,声名在外,‘漆黑之鬼’也早就深入人心了。 我还不清楚?在这些人看来,野场子里轮锤最高也不过是个‘震’而已,虽然88场连胜,可从来没遇到过约束局的人。” “放心吧,李公子要不要也买一手?”猴子男百无聊赖地抖着腿。 “我可没闲工夫陪你玩这种小孩游戏。”李默冷哼一声。 “现在的赔率是1:2000!现在的赔率是1:2000!比赛就要开始了!各位买定离手!”主持人激动地呐喊。 李默和猴子男都不由得坐直了。 这赔率放眼一些大型赛事都是罕见的。 “我就说吧!”猴子男得意地大笑,“托李公子的福,我买了十万,这次赚翻咯!” 李默不屑地瞟了猴子男一眼,没再说话。 “竟然有这么多观众将赌注押在了轮锤身上!”主持人接着介绍,“看来这场比赛在观众们的心中已经毫无悬念了!可这也意味着,押秦族俊少获胜的观众将获得整整两千倍的奖金回报!那么,秦族俊少是否能给我们惊喜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见鬼了!”猴子男脸色一变,急得站了起来,“这帮人怎么回事!他们不信约束局?有鬼!有鬼!” 领班女孩急匆匆地走进包厢,脸色惨淡:“猴哥,不仅兄弟们都买轮锤赢,几乎所有人都买轮锤赢!大家好像对约束局的牌子不买账!” “狗日的,到底是谁买的那小子赢的?”猴子男急得骂起了脏话。 “就一个人押他,”领班说,“听她们说......好像是个女孩。” 第173章 此面向敌 铜锣敲响,比赛正式开始。 “轮锤大哥要不这样,我认输,咱们......”秦尚远抬起头仰视这个山峦般雄壮的男人。 咱们有缘相会江湖再见! 这特么打个鸟啊! 但轮锤并没有说话,沉重的石盔之下发出野兽般的怒吼。 秦尚远本能地退后半步。 下一秒铁链碰撞的声音像是冰山开裂,钢铁的火花密集地闪灭,比秦尚远脑袋还大的拳头,带着烈风直奔秦尚远的面门而来! 秦尚远下意识地朝旁边侧身躲闪,经过特训的他,如今的反应速度肉眼可见地提升了很多。 嘭!!! 秦尚远的脚下碎石激迸,虽然自己躲开了,但他依旧能够通过那股狠烈的罡风判断出轮锤的这一击到底有多大的威力。 轮锤的拳速很快,他双臂上缠绕的钢索并不是他的累赘,反而能让他的拳头在高速下化为一枚炮弹! 轮锤这一拳落空,下一拳就伴随着他不甘的怒吼砸落下来。 秦尚远敏捷地接连向后躲闪。 体型差距太大了。 秦尚远咬咬牙,柔术一类的技巧性格斗术在这种差距下已经失去了意义,他能做的只有闪避。 一个又一个坑陷在秦尚远身下被砸了出来,尘烟顿时笼罩了整个擂台。 铁笼被震得哐哐作响,观众们在看台上纷纷站起身来,为一连串惊心动魄的进攻闪躲惊叫呐喊。 在他们看来,这就像是一只小老鼠在躲避老虎的扑食。 所有人既想知道老鼠究竟能躲掉老虎多少轮的猛扑,又不介意看到一些血腥的场面。 他们投了钱买老虎赢,自然希望老虎在比赛中节节攀升。 “人类最原始的欲望被引燃了。”包厢里,李默小口啜着酒,吸了吸鼻子,“这才是猎人集会格斗赛应该有的样子,他们都想看流血和厮杀,那就给他们看,早该这样了。” “说得轻巧!话事人今天不在,我才敢把轮锤叫出来,不然让他知道了我可是会倒大霉的!”猴子男翘起的二郎腿上下晃动,从嘴里吐出了一颗果核,“你把太岁带来了?” “留在学校里了,在那里它能汲取到最多的养分,” 李默敲了敲杯子,玻璃上隐约可见黑色的细纹,那些细纹正在以缓慢的速度生长着,像是血管那样突突地跳动。 “你看,生长得很健康。” “心智不成熟的小孩们才是七种罪孽滋养的温床啊。”猴子男看了一眼李默手里的酒杯。 “成年人的世界说不定更肮脏呢?”李默冷冷地放下酒杯,“只不过孩子们的罪更纯粹罢了,都是没有经过污染的恶。” “将近一分钟过去了!秦族俊少目前看起来竟然还没有应敌的打算!”主持人在台下激情解说,“但他为我们贡献出了一连串教科书般的闪躲!不愧是约束局的拘束官,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可他为什么不主动出击呢?是因为不喜欢吗!” 不喜欢你妹啊! 秦尚远简直想把话筒塞进主持人的嘴里。 铁笼早就变形了,四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凹陷和拳孔。 直到轮锤将笼子砸穿,秦尚远才知道原来为了加固笼斗擂台,这群人竟然用了足有五层厚度的钢铁编织这座铁笼! 轮锤连珠炮般的轰击顿时停了下来,尘灰在半空中飘荡。 石盔下的双眼炽红,轮锤双臂上缠绕的钢索也因为高速的轰拳和摩擦而变得发红滚烫,汗液沿着他深红色肌肉间的沟壑,滑落在滚烫的钢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累了? 秦尚远此时也终于得以喘息,刚才的一分多钟里,轮锤轰出了几乎有百拳,但好在他咬着牙接连躲开了,一拳都没中。 他竭力平复着因为强力运动而起伏的胸膛,自己的身体像是一台过热的引擎那样热了起来。 换做以前,跑一千体测都费力的自己大概早就脱力被砸成肉酱了。 不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体强度能达到什么水准? 但不用想也知道韧性大概不如这座五层厚度的铁笼。 要真挨上一拳,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救护车赶过来。 不管怎么说,能把闪避点满也算是高手了。 秦尚远隔着散开的尘烟,凝视这个庞大的野兽,轮锤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仿佛一堵厚重的高墙。 秦尚远抓紧时间,迅速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现在重点是要找出这个家伙的弱点。 强大如阿喀琉斯也会有自己的死穴,就算面前的轮锤再怎么凶悍,也一定有不能碰的地方。 可之前和轮锤对擂的88个人,难道都没能找出这个死穴么? 那秦尚远又怎么能保证,自己就可以找出轮锤的死穴来呢? 秦尚远,你要学会自己处理这种局面! 你可以的! 秦尚远在心里给自己打上一针强心剂。 冷静......冷静! 冷静......先看看自己目前知道哪些信息。 秦尚远喘着沉重而粗粝的气息。 首先,轮锤一定是契约者。 不然就不会有那对红色流淌的眼瞳。 那么他的契约能力会是什么? 很奇怪。 主持人并没有介绍。 而作为这里的常驻拳手,轮锤的契约能力,主持人不可能不知道。 ...... 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不等秦尚远思考,铁锤般的拳头轰响在一起,密集的火花在尘烟中激发。 轮锤仿佛再次启动的杀人机械,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势! 轰击! 轰击!! 轰击!!! 又是一轮炮弹般的高速铁拳! 能不能来点新招? 秦尚远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烦躁,轮锤虽然攻击模式单一,可是这种单一的攻击覆盖面之广,伤害之恐怖已经让人目不暇接了。 一旦被这种怪物近身就宣告完蛋,可仅仅只是拉开和轮锤的距离,就已经让秦尚远有些捉襟见肘。 又是一轮休息。 秦尚远在扬起的尘土中和轮锤对望。 他现在最深刻的感受是节奏。 第二轮的节奏和第一轮,几乎完全相同。 ......这家伙也是需要休息的,而且模式固定。 秦尚远很确定。 也就是说,轮锤这具战车般庞大的身体,并不是完全忘却疲倦的机械。 持续大约一分钟无休止的进攻,再接续上接近十秒时间的休息。 进攻轮中的攻击极为密集而且破坏力恐怖,而休息的十秒时间里,轮锤不会有任何过大的举动。 难道这时候是最佳的进攻空档? “两分钟过去了!”主持人绕场大喊,“88场连胜比赛中,时间最长的一位挑战者支撑了三分半,那么一开局就选择躲避战术的秦族俊少,到底有没有希望打破这个纪录呢!” ! 88个战败者中,竟然没有一个能够撑过三分半? 也就是一般情况下,最多三轮的进攻里,对手就会被轮锤击败...... 这个结果可能是直接死亡,也可能是重伤瘫痪! 第174章 胜负 秦尚远微微俯身,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按照主持人给出的定律,在接下来的一分半内,他有很大的概率会被轮锤击败。 ...... 为什么呢? 为什么所有人都撑不过第三轮? 因为体力耗尽了么? 又或者是闪躲不开轮锤的强势进攻? 庞大的阴影荡开烟雾,钢索和铁链在破碎不堪的擂台上拖曳出灿烂的火光。 “吼!!!!” 巨大的双拳带着沉重的钢铁照着秦尚远的面门砸了下来! 来了! 秦尚远眼角微颤,趁着烟雾遮挡视线的瞬间,他的双手在对方的铁拳落下的间隙借力,然后弓腰身形一瞬! 下一秒,秦尚远轻盈地一跃,瞬间抱住了轮锤滚烫的石质头盔翻到了他的身后! ...... 全场寂静了一秒。 “鹞子翻身!是鹞子翻身!” 主持人也愣了一下,然后随口编了个名字,激情讲解。 “俊少他竟然主动出击了!!” 什么鹞子翻身! 秦尚远双手发力勒着轮锤树干般粗糙而坚硬的脖颈,双脚蹬踩在他隆起的脊背上。 好烫! 秦尚远微微咬牙,脸上的肌肉因为滚烫而抽搐。 轮锤体表的温度很高,几乎要把他烫伤了。 秦尚远凝视着那些极度坚硬、呈现出暗红色的肌肉,汗液正在其上不断蒸发,如果此刻打碎一枚鸡蛋在他的身上,估计能被煎熟! 但他没有松手,他用双手死死勒住轮锤的脖子,试图通过锁喉来使他脱力。 可现在他感觉自己的手像是勒住了一根烧红的实心钢柱,他甚至感受不到任何一点人类皮肤的柔软! 难怪这家伙能让一辆坦克炸膛。 秦尚远皱起眉头。 ......大概是直接用拳头堵住了正要发射的炮管吧。 轮锤怒吼一声,转动脖子,将手伸到背后,想要把蹿到背上的这只老鼠给抓下来。 秦尚远见状立即放开手,紧接着双脚朝前猛蹬,瞬间从轮锤的身上脱离了出来。 轮锤没有犹豫,他果断转身,踏着沉重的步子如同战车般往后冲撞! 还没能站稳的秦尚远只能朝侧边翻滚躲避。 随后就是贴面而来,闪灭着火花的铁拳,秦尚远连连侧身,轮锤没给他调整姿势的机会,几轮极重的拳不要命似的照着他的脑袋砸下来! 59、 60、 61、 62、 ...... 秦尚远默数着时间,但他很快发现了异常。 因为一分钟早就到了,而轮锤还没停下来进入十秒左右的休息轮。 擂台上再度飞沙走石,碎石在秦尚远面前迸射,他现在只能吃力地躲开轮锤和钢炮无异的拳头。 他还没停? 不累么? 秦尚远一边如履薄冰地闪过轮锤的铁链,一边拼命思考。 他盯着石盔下暴怒的红色双眼,忽然从其中看到了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 秦尚远愣了一秒。 那种眼神似乎并不属于这具蛮横强大的躯体,倒像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 “还有三十秒!”主持人高喊着报时,“轮锤的进攻咬得很紧!而俊少在落地之后就没能调整好自己的重心,很奇怪他是如何闪躲到现在的!” ! 秦尚远恍然大悟。 和前两轮不同,现在他之所以在躲避时还有思考的间隙。 是因为轮锤的进攻频率在减弱。 虽然他像是台坦克那样碾压过来时,依旧伴着狮虎般的吼声,可身体的疲累是骗不了人的。 轮锤累了! 可是为什么他不像前两轮那样停下来休息? “从没有人能将轮锤的战斗拖到三分半钟以后!”主持人高喊,“俊少究竟能不能成为这个纪录的打破者呢?!” “鬼了,”猴子男缓缓从躺椅上站起来,“怎么还没解决掉?” 他转过头看向李默:“你不是说这小子是个弱鸡么?” 李默的脸色也不好看:“我哪知道!你快想想办法!” “妈的!”猴子男狠狠啐了一口,转身走进了黑暗里。 看台上的观众们沸腾了,他们都惊讶于这只小老鼠能够靠敏捷的身法躲到现在。 面对轮锤的许多处攻势,但凡失之毫厘就足以让他粉身碎骨,可他每一处的闪避都堪称严丝合缝的完美。 注码已经被抛之脑后了,这些观众们纷纷觉得自己仿佛坐上了一台过山车,过山车底下正在上演一场惊心动魄的斗牛比赛。 “三分二十七秒!”场上环绕着齐刷刷的声浪,主持人激动地带着全场的观众倒数。 哪怕这位秦族俊少赢不下比赛,也能刷新88个人都没能打破的时间记录。 “三分二十八秒!” “三分二十九秒他还在闪!他还在闪!” “三分三十秒!” 全场欢呼! 秦尚远朝右俯身和沉重的钢索擦肩而过,那一瞬间他抬起双眼,和轮锤隔着石盔对望。 “喂,你的契约,是有时间限制的吧?” 石盔下的那双眼睛骤然放大,轮锤的动作竟然迟滞了片刻。 秦尚远以一个角度夸张的姿势后仰再躲一拳,迅速绕到了轮锤身后,接着敞开胸怀,冷笑着挑衅。 “我赌你的契约最多只能坚持三分四十秒。”秦尚远说,“而现在,还有十秒。” “十。” 秦尚远以只有轮锤能听到的声音倒数。 “九。” 轮锤彻底愤怒了,他扑下小山般巍峨的躯体,如同一头被触动了逆鳞的龙那样横冲直撞了过来。 “八。” 秦尚远咬着牙,沉下目光看着那头不要命朝他撞过来的轮锤。 男人要自信。 秦尚远深呼吸。 只要躲过最后十秒的时间就好。 “七。” 他将手抬起来缓缓伸向背后的铁笼,随时准备起跳。 可瞬间,他指尖一麻,视野立刻漆黑一片,紧接着整个人双腿失去了支撑朝擂台上倒了下去! 铁笼通电了! 电流通过身体让秦尚远在瞬间陷入了短暂的昏迷,视野还没完全恢复,他只感觉滚烫热烈的风扑面而来! 自己像是被一台战车猛地撞飞,抛砸到了铁笼上! 秦尚远重重地砸落在擂台上,脑子里七荤八素。 有人在铁笼上通电了,想也不用想,是那个猴子男。 他在某个地方看着比赛,三分半是他的底线......一旦超过了这个底线,他就会耍黑招帮轮锤制造机会。 为什么和轮锤对擂的88个人没有任何一个撑过三分半钟? 这些人之中一定不乏祸级高手,最后却都只能落得个惨死或者半死不活的下场。 这个解释就能说的通了。 沉重的呼吸声混合铁链拖地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 秦尚远勉强从昏沉中支起身子,他混沌地摇摇脑袋,想让自己快速清醒过来,可下一秒就感觉自己被人掐住脖子,恶狠狠地抵在了冰冷的铁笼上。 那只手并不大,并且触感冰凉。 他缓缓睁眼,看向那个掐住他脖子的人。 观众席爆发出阵阵刺耳的惊呼,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见鬼了。 那个是半裸上身,肋骨根根分明的男孩。 石盔和铁链仍旧束缚在他的细弱的身体上,可这时这两样东西更像是他的枷锁,而不是杀人的武器。 这......这是轮锤? 红流褪去,平静而疲惫的双眼透过石盔看向他。 轮锤的手上并没有用力,只是似乎这种动作成了他某种长久以来的习惯。 “这!这!”主持人也慌了,看台糟糟乱作一团,所有人都疯狂了。 任何人都无法想象,那个站起来接近三米的巨人,竟然是一个瘦弱的男孩! 好机会。 秦尚远暂时抛下了眼前的状况,目光越过铁笼扫视观众席。 他飞快地掠过每一张脸,却没能看到那个叫李默的胖子。 下一秒,浑沉如同古钟的颂唱回荡在整个空间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擂台上再度爆发出野兽般的吼声。 男孩的眼中闪过一抹绝望,随后他痛苦地扭动脖子,身体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与此同时,红色的暗光浮动在他的身体表面,男孩的表情恐惧而疼痛,他看着原本细弱的身体一寸寸地膨胀硬化,畸形的肌肉一寸寸地延展,最后变得如同城墙般魁梧。 黑影再次笼罩了擂台。 石盔下的双眼充满了暗红的戾气,混乱中,轮锤一把掐住秦尚远的脖子,将他举起来砸在了铁笼上。 秦尚远脖子涨红青筋暴起,他快要窒息了,现在的他真的像是被铁钳夹住的老鼠,没办法再逃了。 轮锤似乎没有打算一次捏死他,他能感觉到轮锤手里的力度逐渐加大,是想把他折磨致死。 秦尚远的双目正在失焦,视野里的一切逐渐模糊了起来。 逃不了了。 拔剑吧...... 再不拔剑就要死了。 伴随着这个想法,他的目光扫向观众席。 恍惚间他愣了。 人群之间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挑染白色的短发加上巨乳,任何人只要看一眼都忘不了。 “小......小n?”秦尚远模模糊糊地想。 小n歪着头坐在观众席上朝他笑,炽红的眼睛像是两枚滚烫的烟头。 我这是......死前幻觉? “可不要忘了,你在我这里白喝的酒哦。”小n隔着人群向他微微张嘴,秦尚远却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声音。 秦尚远一怔。 意识之海。 鱼群们正在焦躁地游离这片海域。 芙罗拉罕见地没有坐在电脑面前,她走到窗边,静静地俯视身下漆黑的海渊。 空灵诡异的巨响回荡在辽阔的海水中。 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那个看不见的黑暗里挣扎。 第175章 怪物 收容所。 “你说的......三个灵,是什么意思?”江洋缓声问。 “毫无疑问,”组长将手放在下巴上做思考状,“一个人类只会有一个灵魂,照我们的经验来看,如果人的身体被恶魔的灵魂寄宿,那么恶魔为了完全占据这个人类的身体,一般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他原本的灵魂。” “你的意思是,那另外的两个灵,都是恶魔?”济美急匆匆地问。 组长也犯了难,挠着眉心说:“对......但也不是很确定。” “不确定?” “我们都知道,人类的肉体与灵魂的关系,就像是水和装水的容器,而这个容器是有上限的。 即使恶魔不杀死人类的灵魂,那两个灵寄宿在同一副人类身躯中,也已经到了人类身躯作为容器的极限了。” 组长顿了顿。 “在感灵系统开发完成后,我们观测了上万个样本,有普通人类,也有被寄宿的目标,但绝没有一个人会呈现出三色的感灵图! 不仅如此,更诡异的是这三个灵竟然能相安无事地存在于一副躯体中,不会有任何的不稳定排异! 此子凶险啊所长!听说在这之前他一直是一所高中的普通学生?怎么可能!” 江洋默默地注视着巨幅屏幕上缓缓流动的感灵图,缓缓地开口:“济美,帮我联系林澜。” · 猎人集会。 单调刺耳的啸叫如同警报般席卷了整个场地。 一瞬间,全场所有人都静了。 主持人也没说话了,发出啸叫的是他手里空掉的麦克风。 每一双眼睛都在注视着被浓烟笼罩的擂台,那里此刻安静得像是午夜的坟墓,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震人心魄的威压。 这股威压从擂台上向四周瞬间铺开,掐住了每一个人的脖子。 不少观众僵直着身子微微颤抖,可现在他们的身体并不听自己的使唤,根本无从逃避。 系统的红色界面在秦尚远面前瞬间铺开,上面只显示了一个数值。 【精神状态:98。】 来把剑啊!再不来我要被掐死了! 秦尚远艰难地透着气,骨骼正在发出微小的咔咔声,轮锤的手几乎要拧碎他的颈椎了。 【精神状态:97。】 系统并没有回应秦尚远的要求,只是单调机械地重复着播报精神状态。 精神值在掉? 秦尚远视野早就模糊不清了,但系统的界面在他的眼里还是清清楚楚。 轮锤还在以缓慢的速度加力。 妈的,这次可能真的要死了...... “好久不见哦。” 意识模糊间,陌生女孩的声音轻柔地回荡在他耳边。 秦尚远只感觉到眼皮有千斤重,双眼一黑。 空气扭曲了。 砂石的浓烟中,铁笼的某一角忽然爆出了刺眼的金色熔光,五层厚度的钢铁被熔化成了浓稠的钢水,可怖的高温正在从那里喷薄而出! 观众们在高温的灼烫下终于回过了神来,纷纷惊惧着起身朝后逃窜。 这场比赛已经失控了,没人能够在轮锤这种怪物的轰击下撑过三分半,能撑过去的,只能是另一个更危险的怪物。 擂台上的滚滚浓烟中,轮锤的怒吼此刻变成了痛苦的哀嚎。 原本正在逃难的观众们忍不住好奇心,纷纷扭头看向还在继续进行的比赛。 高温的领域在迅速膨胀,铁笼此刻已经被完全熔毁了,擂台正上方的led广告牌半垮下正在熔化的钢架,设备的缝隙处跳闪出银蓝色的火花,原本的饮料广告因为部分息屏而变得斑驳不堪。 全场顿时乱作一团。 虽然看不清擂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一头怪物正在碾压那个号称“战车克星”的轮锤。 “鬼了,”猴子男在包厢里怔怔地看着擂台上的惨状,他扭头指着擂台问李默,“怎么回事?那是什么东西!你不是说他就是个普通人么?” 李默显然也慌了,但面对猴子男的诘问,他心里还是有不少戾气:“我他妈哪知道?雇我的人只跟我说不用在意他!但这家伙就像颗嚼过的口香糖似的难缠,我就想着弄死他......” “别说这么多了,快走!”猴子男站起身来催促。 “妈的,要不是有他那个同班女孩,第一次就应该弄死他的。”李默恶狠狠地说。 “你说的同班女孩,是我么?” 跑到包厢门口的猴子男身体忽然一颤,随后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砸倒了李默背后的餐车。 刚刚起身的李默愣了,他看向门口,一个戴着米白色棒球帽的女孩在黑暗中现出身形。 棒球帽女孩面色素白,她压低帽檐,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呵呵......你谁啊,我不认识你!”李默嘴角一抽,下意识地后退。 他慌张地看向四周,想找到包厢的另一个出口。 下一秒,李默眼中闪过狡黠,抄起手边的酒杯朝女孩扔了过去,转身想从面前的落地窗跳出去。 女孩只是微微偏头一闪,随即伸手抓住了李默的衣领,把这个胖子一把拽了回来。 李默一个趔趄来到了女孩面前。 对上目光的瞬间,李默被那双暗红的瞳孔怔住了,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个人让他小心这个姓苏的女孩,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你他妈谁啊!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场子啊!”猴子男倒在地上,冲着苏柏破防大喊。 “id:小白桃。”女孩头也不回地说。 “你你你你你就是小白桃?!”猴子男惊住了。 小白桃从不在网站的任何板块活跃,可她接取的悬赏是最多的,也是难度最高的。 除此之外,小白桃也从不会参加猎人集会的线下,因此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 很多人都好奇这位“小白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比较公认的说法是某个驱魔世家的掌门大小姐。 可有好事者走访了整个华夏叫得上名号的驱魔家,均是查无此人。 没想到竟然是一个高中生? “这场比赛还有效吧?”苏柏冷冷地问,“我买了秦尚远赢。” “去死啊!” 见猴子男吸引了苏柏的注意力,李默忽然叫吼着从身后掏出匕首,径直刺向苏柏的太阳穴。 可苏柏并没有正眼看他,她随意地抬起另一只手,虎口轻巧而有力地击打在李默持刀的手腕处,随后将飞起来的匕首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紧接着,李默只感觉身体一歪,整个人朝后重摔在了地上。 苏柏抬脚碾在他的胸口,冰冷的匕首架上他的脖子,刀锋微微渗出血珠。 “还有很多要问你的,所以暂时不能杀你,你最好有一点自知之明。” 苏柏眼里的红光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 第176章 我赢了没 出口和入口都被打开了,每个观众都在朝场地外蜂涌。 撒库拉也拿起包打算跑路,他是死活没想到这位姓秦的兄弟能狠到这种地步。 早知道就买他赢了! 撒库拉没心思再心疼他投出去的一千块钱了,低头忙手忙脚地收拾着旅行袋。 浓雾和尘烟混杂在一起,让人根本看不清擂台上的战斗。 是不是战斗还很难说,听那一连串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大概是单方面的虐菜。 摇摇欲坠的led广告牌终于不堪重负,悬挂的钢铁熔断脱落,广告牌重重地砸在了擂台上,蓝青色电弧怦然闪灭了几次,终于燃烧了起来。 炽热的钢水缓缓从擂台流向四周,整个擂台周围充斥着滚烫的空气。 他正竭力减少着自己呼吸的次数,因为每吸入一口空气都能感觉到黏膜的灼热刺痛。 嘭!!! 场地中央的浓烟突然被荡开一个大洞! 轮锤血迹斑斑的躯体径直飞了出来,重达百斤的铁索和石盔让他成了一枚真正的炮弹,在空荡的看台上生生砸出一个巨大的凹陷! 撒库拉闻声浑身一颤,惊愕地看向深陷在水泥里的轮锤。 那副暗红庞大的身躯正在慢慢褪色,缓缓恢复成瘦小的男孩模样。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周围的温度忽然高了起来,脚边的纸巾毫无征兆地被点燃了。 撒库拉条件反射般地抬起脚,然后心有余悸地看向擂台上轮锤被扔出来的方向。 “天呐……” 撒库拉愕然地看着擂台上的身影,胸膛随着呼吸止不住地起伏。 黑色的身影周边像是被镀上了一层赤光,其实那就是一个少年的身形。 可他站在那里就足以让人心跳加速,仿佛正是从地狱被召唤而来的恶鬼。 少年缓缓朝着台下踱步而出,周身的空气因为过高的温度而扭曲摇晃。 撒库拉这才想起来自己该逃了,可他的双腿偏偏在这时候颤抖着忽然软了下去。 “秦兄弟!” 生死关头只能打感情牌了! “秦兄弟!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可我见到你第一眼开始就觉得我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撒库拉仓惶地望着那个每踏出一步都伴随着金属熔裂的身影,声嘶力竭地大喊。 “哥!哥!” “把他看好。” 撒库拉恍惚中一愣,是个女孩的声音。 被绑成粽子的西装胖子忽然扔到了撒库拉面前,胖子被地面灼人的高温烫得翻滚,可他嘴里堵上了餐巾,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 撒库拉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容貌,就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风压! 戴着白色棒球帽的女孩踏出一步,只留了一个帅气逼人的背影给他。 救星!这是救星! 撒库拉立刻反应了过来,随即给了地上的胖子一拳:“不得喧哗!” 苏柏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神平静。 高温已经把秦尚远的上衣燃烧殆尽了,纯净的赤金色流光在他白皙的体表流淌,胸口的斑纹红得发亮。 部分皮肤已经脱落了,裸露出红色的肌肉纹理。 他的眼中被炽热的金色占据,像是两颗光芒万丈的恒星。 秦尚远呆滞地举起拳头朝苏柏挥去,滚烫的空气扑面而来。 苏柏极速地侧身躲过,随即上前一步,抬膝痛击在了秦尚远的腹部。 她不顾能够烧伤皮肤的高温,一把抓住秦尚远的胳膊,随后一记用尽全力的正蹬,将他生生踢飞了出去。 秦尚远没入数米开外的浓烟中—— 嘭!! 水泥碎裂的巨响从浓烟尽头传来,顿时没了动静。 苏柏摘下棒球帽,将长发束于脑后。 然后她脱掉兜帽卫衣,上半身只剩下一件紧身的运动内衣,露出大片健硕而匀称的肌肉。 苏柏的身材被班上许多女生羡慕过,既没有多余的赘肉,也没有男性那样大块的肌群。 六块腹肌若隐若现,要不是苏柏不近生人,她们都想上手直接摸了。 “契约·隐秘王座。”苏柏撕下被火引燃的小半截裤腿,然后咬破手指。 血液在高温里迅速蒸腾,她的眼中红色暴涨:“二阶。” 骨骼爆响,肉眼可见的变化正在苏柏的身体上呈现,她原本素白的皮肤暗沉下去,逐渐转变为红铜般的金属色泽! “隐秘王座……序号65的契约,开至二阶时释放的能量能够排到74! 没想到契约者的体表还会呈现出这样的变化……简直就和轮锤一样。” 撒库拉忽然明白了。 有一种契约常常被视为【隐秘王座】的下位—— 约束局序号60的【破败王侍】! 这种契约会大规模地增长契约人的体型,同时使其具有坚岩般的硬度。 这种状态下,契约人的拳力极限能够达到惊人的1.5吨!生效时,体表会呈现出暗红的状态。 要知道即便是人类肉体巅峰的拳王泰森,最高的拳力记录也只有800公斤! 但【破败王侍】有个致命的弱点,生效的时间并不会太长,通常只有几分钟。 拥有这种契约的人本来就短命,如果再强行延长时限,只会加速契约人死亡的速度。 轮锤拥有的,其实是【破败王侍】? 那面前这个持有【隐秘王座】的女孩,实力一定远在轮锤之上! 因为仅仅只从数据上来看,一阶的【隐秘王座】就远比【破败王侍】更高了,契约人的状态也远比后者更为稳定。 突如其来的风压吹散了火焰,也吹散了白雾和烟尘。 脚下飞石迸射,苏柏的身影在空中一闪,径直朝倒地的秦尚远冲了过去。 秦尚远刚从碎石堆里站起来,苏柏的手刀照着他的门面劈了过来! 金光怒涨,秦尚远大吼了一声,抬起双手格挡。 可苏柏那记手刀只是虚晃,另一只手一记重拳击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耳! 鼻! 咽喉! 后颈! 心窝! 肋下侧! 数秒之间,苏柏贴身短打了数十拳,拳拳都是能致人死地的要害。 她当然清楚这些出招还远杀不死现在的秦尚远,只是要通过这种方法让他冷静下来。 随着一记记重拳落在身上,秦尚远眼中的炽热逐渐褪去,露出漆黑的瞳仁。 最后一记膝击本来是要踹裆的,但苏柏犹豫了片刻,收起了脚,转为一记耳光扇在了秦尚远的脸上。 …… 流光褪去,温度骤然下降。 广告牌还在安静地燃烧,观众们已经跑光了。 “苏、苏柏?” 秦尚远如梦初醒般捂着脸,赤裸着上身站在已经成为废墟的擂台边。 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 沉吟片刻,他想起来似的问。 “我赢了没?” 第177章 谁他妈的砸场子 “赢啦!” 山谷飘摇的细雪中,无头的白色巨猿提着自己的脑袋,无力地瘫倒在谷底的浅滩上。 “忍” “杀” 随着屏幕上缓缓浮现出的汉字,芙罗拉凯旋似的举起双手,兴奋地宣告胜利。 打了boss神清气爽,她畅快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扭头看向窗外。 无数密集的白色气泡正从海渊中上浮,芙罗拉走到窗边,俯视漆黑的海渊。 忽然,一只粗大猩红的肉质触手飞速地刺穿千万吨海水,从看不见尽头的海渊中扭曲着生长出来! 触手贴着芙罗拉面前的窗玻璃飞掠而过,一路上它穿透了一切挡在它面前的海洋生物,像是一列无法阻挡的高速列车。 座头鲸、大王乌贼、大白鲨……数十头大型生物的尸体被串联在触手上,血色迅速在海水中蔓延开来。 “看来光靠那个叫苏柏的女孩,还是不行啊。” 良久,芙罗拉叹了口气。 她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暗红乍现! “走你。” 芙罗拉轻声颂念,眼中的红光再度高涨,她双颊的神秘花纹逐渐浮现,一直延伸到她细骨伶仃的肩胛。 与此同时,无数大大小小虬结的树干,凭空从这栋海中小屋的四壁生长出来,树干们绞缠着那只肉质触手向暗无天日的海渊攀越。 在约束局的档案中,这是一项名为【牢缚树界】的契约,能够让埋藏于地下的植物根系迅速膨胀生长,进而形成束缚大型目标的牢笼,序号85。 但在芙罗拉眼里,这只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 芙罗拉聚精会神地闭上眼睛,她感觉到那东西正在和她角力。 芙罗拉的小脸微微抽动,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火元素质核用的挺顺手嘛……可惜啊,这是在海里!” · “赢一场,输一场。” 苏柏面无表情。 “赢了轮锤,输给了我。” 秦尚远一脸茫然,随后意识过来了什么:“等等,苏柏……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女侠!女侠!” 撒库拉上气不接下气地喊,手底下拖着五花大绑的胖子一路跑到了两人面前。 “哎哟哎哟……” 撒库拉弯着腰大喘气,缓了一会儿后,他站起身,急急忙忙地从背后的包里拿出一支笔和一件白色的t恤衫。 “你这是……”秦尚远一愣,心说你小子这架势是要谁签名来着? “小白桃女侠!我仰慕您很久了!”撒库拉猛地九十度鞠躬,将t恤衫和油笔举过头顶。 这位救星般的女侠一定是小白桃没错了! 他看人从没看走眼过! “小白桃?”秦尚远的下巴快掉到地上了,“苏柏,你就是猎人网站上那个名声大噪的‘小白桃‘?” 苏柏静静地看了一眼深鞠躬的撒库拉,然后接过t恤衫,在上面飞龙走凤地签下了“小白桃”三个大字。 “很奇怪么?”苏柏递回衣服和笔,扭头静静地看向秦尚远,“我记得我告诉过你。” “诶……”秦尚远干笑两声,讪讪地挠头,“有么?” 撒库拉珍重地收好衣服,向两人告了别,踩着崎岖不堪的废墟走出了场地。 “你认识他?”苏柏看着那个有些驼背的背影问。 “刚认识的。”秦尚远顺着苏柏的目光看过去,“但总感觉是个很熟悉的人。” “话说苏柏你怎么在这?还有你居然也是注册的猎人?”秦尚远回到正题。 “先把衣服穿上吧。” 一件黑色的兜帽卫衣扔了过来,罩在了秦尚远脸上。 秦尚远嗅嗅鼻子。 苏柏的味道。 然后他扒下卫衣老老实实地套在了身上,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苏柏竟然只穿着一件运动内衣! 大片素缟般白皙的肌肤裸露在外,浑身的肌肉分明而匀称,六块腹肌赫然在目。 看起来健康有力。 瞬间像是有一股血气冲上天灵盖。 “你鼻子流血了。”苏柏友情提醒。 秦尚远呆呆地眨了眨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移开了目光。 “啊?哦。”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伸手摸了一下温热湿润的人中,接过苏柏递过来的纸巾。 “谢谢谢谢……” 说话间,他埋头一看,被脚边挣扎的西装胖子吓了一跳。 “唔!唔!”胖子嘴里塞着几坨餐巾,面带愤怒,脸和脖子涨得通红。 “李默!”秦尚远瞠目结舌,“你把他抓到了?” “这种危险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苏柏没有回答,反而是责问。 “解释起来比较复杂……”秦尚远扣扣后脑勺,声音越来越小。 他总不可能说我为了完成夏素月的委托跑去七日酒吧认识了一个短发巨乳的调酒小姐姐几杯酒下肚她告诉我想完成委托就得来猎人集会然后呢恰好又碰见了老熟人杨潇好像准备犯事儿…… 然后就发生了这么一大串事情。 他也总不可能说我在一场梦里看见了一个很像你的女孩死了,所以我不想把你扯进这些麻烦的事里…… “还有,刚刚那家伙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你就敢乱接擂台赛?” “……” “猎人集会的人都是些亡命之徒,这些雇佣兵打起架来是可以不要命的,你去跟他们比?” 苏柏的冷脸上微微有一丝不悦。 “我我我我……” 秦尚远结结巴巴地想解释说自己已经不比从前啦!这种情况我觉得我可以轻松处理! 可下一秒,沉钝的风声扑面而来! 那是一柄黑色巨斧! 正高速旋转着朝他劈过来! 苏柏凶狠地回头,她找准位置侧身提胯,扭转腰肢给出一记威力恐怖的膝击! 隐秘王座的效果还没有完全消散,那柄巨斧就这样被生生侧击飞了出去! 嘭! 半截斧身轰然深陷进水泥墙里,斧柄急颤,斧面裂开了黑色的微痕。 “谁!谁!到底是谁!!” 满脸横肉的汉子从暗道里冲出来,双眼发红,大有一副举头问苍天的架势。 他身后还跟着一大堆黑衣保镖,手里提着各种刀枪棍棒,个个凶神恶煞。 “到底他妈的是谁他妈的要砸老子他妈的场子!!!” 汉子怒不可遏地喘着粗气,恶狠狠地四顾。 可看到苏柏的一瞬间,他脸上的愤怒忽然凝固了。 甚至有些肉眼可见的尴尬。 “啊......是桃姐啊......那没事了。” 他一秒柔情,转身向下属们高喊道: “没事了没事了,是桃姐! 诶你!对!说你呢!谁他妈让你提西瓜刀的!收起来!我们不是黑社会! 啊还有你!把手榴弹给我放回去!后面的!rpg拉回去!你们他妈的疯了吧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把榴弹都带来了!” “老、老大......是你让兄弟们都把家伙带上的啊......”一个黑西装小弟在后排默默地举手。 “你下个月工资请兄弟们吃烧烤!” 汉子扭头一路小跑到斧子面前,谨慎又心疼地摸了摸斧子上的裂痕,又一路小跑到苏柏面前。 “桃姐,您说您这么多年都不来一次,这次光临大驾怎么也不先告诉我一声?”汉子点头哈腰地赔笑,“您看,这样的场子我还有很多,您要拆多少都可以......” “不必了,”苏柏冷冷地抬手,“我们来抓一个人,出了点意外。” 第178章 审问 “抓人?”汉子笑了。 “多劳累您啊!这种小事你告诉我就好!这儿我说了算,只要桃姐您一声令下,哪怕是美国总统,那也得跪在这儿!” “那可不一定,”苏柏踹了踹脚边的李默,“猴子跟这人混在一起了,跟你说了怕打草惊蛇。” “猴子?” 汉子闻声一愣,脸色迅速阴沉。 “徐琛,猴子现在在哪呢?”汉子挠了挠鼻翼,头也不回地问,语气却严肃了起来。 “猴子哥……他、他在那儿呢……来、来了。” 叫徐琛的小弟说话结结巴巴,头也不敢抬,只是指了指众人面前那个穿着破洞牛仔套装的瘦男人。 猴子狼狈地一瘸一拐走了过来。 他脸上挂了彩,衣服开线,胸口的李宁logo上印着一个秀气却痕迹深厚的脚印,看起来被揍得不轻。 那是肯定的,小白桃之前差点一脚没给他踹得背过气去。 现在老大回来了,事态是被压住了,但搞不好自己带着一帮人,私自派轮锤出赛赌拳的事情当场就得败露。 这可不是小事! 轮锤算是这里的高级战力,但那小子天生短命,契约使用是有限制的。 要真给老大知道了,自己的小命还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他喘了几口气,眼珠子滴溜一转,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汉子面前。 “虎哥!虎哥啊!呜呜呜呜呜呜!” 猴子抱着汉子的大腿痛哭流涕,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老子他妈还没死呢!”王虎一脚给猴子踹开几米远,“哭个屁啊跟哭丧似的!就是你把轮锤放出来的?” 猴子在碎石堆里翻了几个跟斗,又忙不更迭地爬到王虎脚边,抱住。 “虎哥!!您不在,小猴子受了好多委屈啊!” 猴子哭诉,指着被塞住嘴巴的李默,一抹一把泪。 “这小子知道您今天不在,找到我让我给他安排一场比赛,要让轮锤出场,跟这位秦族俊少打一场!态度很强硬!” “唔!唔!唔唔!” “我一开始是拒绝的!我说轮锤可是我们这的机密武器!怎么能说出场就出场!可是没办法啊,这小子一边拿枪指着我,一边提了一箱子钱摆在我面前……” “唔唔唔唔!” “他?给了你多少?”王虎眼中闪过一道光,“啧”了一声。 “20万。”猴子颤抖着伸出两根手指。 李默确实给了他钱,不然他不可能冒着这种风险帮忙。 他们平时也就不过是加一些小赌怡情的东西来给自己和手下兄弟们赚点小钱花花,观众们也乐意。 但李默没用枪指过他脑袋,李默是个狡猾的掮客,而他道德底线灵活,也算不上什么好人。 和掮客谈生意,自然是有难临头各自飞。 “20万?” 王虎略带疑问地重复了一句,挠了挠鼻翼。 随后,漆黑冰凉的枪口抵在了猴子的额头上。 猴子吓得一哆嗦,背脊骨忽然就软了下去。 “3、30万……” “30万?” 王虎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枪口缓缓旋转着,抵得猴子额头生疼。 “五十三万八千四百二十一块三毛!”猴子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崩溃大吼,“虎哥!是真没有了!” 枪口“唰”地撤开,猴子心里松了一大口气,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充公。”王虎拿枪的手随意往后挥了挥,“把他带回去,这笔账我待会儿算。” “是!老大!”背后冲出来两名小弟,迅速拖走了猴子。 “虎哥明察啊!虎哥!”猴子的声音在通道里渐行渐远。 · “桃姐,这就是你们要的人?”王虎看了一眼脚边的胖子,轻声细语地问。 灯光昏暗的办公室里,四周都是毛糙的水泥墙。 这间办公室位于新区的一栋封闭的烂尾楼里,离鹭湖站不远。 “嗯,你认识?”苏柏点点头,一边是百无聊赖踩着李默的秦尚远。 “只是眼熟,集会每次线下来的人都不少,我也有别的事要应付,”王虎呵呵地笑,有些抱歉,“所以才让那猴子临时帮我看着场子,让秦老爷为难了。” “没有没有。”秦尚远连忙客气地摆手。 同时打量着这个满身横肉的粗汉。 王虎穿着一件刚刚合身的衬衣,袖口上挽,黝黑的小臂肌肉龙蛇般游走。 衬衫领子外翻露出胸口猛虎纹身的一角,脖子上挂着一串形状怪异的金链子。 怎么看都是黑道上的某个大人物啊! “猴子跟他熟,是我管教不方,”王虎叹了口气,拍着胸脯保证,“如果桃姐你们有需要的话,我随时让猴子过来,敢漏说一个字我敲掉他一颗牙!” “不用了,我们直接问本人就行。”苏柏摇摇头,一脚踩在李默的脸上。 “唔!!!!” “没事的话我们就告辞了,我赌拳赢的钱就给你了,把你的场子砸成这样,”苏柏看向秦尚远,顿了顿,“我们也有责任。” “哪有的事!您太客气了,”王虎笑嘻嘻地起来送客,“只要桃姐一声令下,钱什么的都是小事!” “我倒是有个忙……可能要虎哥您帮一下。”秦尚远见状也就直言不讳了,从兜里掏出一封黑金色的邀请函。 王虎一愣:“玛门拍卖行的请柬?” “听说这家拍卖行雇佣了你们做安保,我从别处拿到的邀请函,可能需要虎哥你们……” “没问题没问题!一件小事一件小事!” 王虎连忙将邀请函接了过来,在灯光下翻来覆去地查看漆印和暗纹。 确认这是拍卖行的邀请函无误后,他又以一个奇怪的眼神看向秦尚远。 这个小哥看起来平平无奇。 要不是小白桃介绍说他是都容市从前大名鼎鼎的秦家最后一代单传,他估计连看都不会看秦尚远一眼。 而玛门拍卖会上都是些不常抛头露面的里世界大人物,如果不是拍卖行雇了他们,他估计一辈子也不会跟那些人有关联。 更别说一个高中生样貌的小孩儿了。 但这漆印和落章确是玛门不假啊…… 也罢,桃姐看起来对这位小哥也十分上心,就当卖桃姐一个面子。 “没问题,秦老爷您的相关信息我们会代为注册,之后发到您的手机上。”王虎点点头。 秦尚远也点点头,表示感谢。 “行,那我们走了。”苏柏起身。 “唔!!!” 苏柏一脚将李默踢出了门,那家伙被一脚正中心窝,疼得像蛆一样翻滚着。 “桃姐、秦老爷您慢走。”王虎笑着挥挥手。 “对了桃姐,老人们都说很长时间没见着您了。”王虎对着苏柏的背影喊。 “最近太忙了,义工的活你们定期去就好。”苏柏头也不回。 “好嘞好嘞!” 第179章 你犯了什么罪 rs7行驶在空旷的大道上,皎月高悬。 “你怎么会在集会上?”秦尚远坐在副驾驶上问。 “他们不是说小白桃从不会去猎人集会么?” “因为我一直在偷偷跟着你。”苏柏专心致志地开着车,若无其事地回答。 “哦,偷偷……”秦尚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旋即睁大眼睛,“偷偷跟着我!?你是说你跟踪我!?” “有问题么?”苏柏看了他一眼,打开转向灯掉头。 “倒也不是有问题……就是感觉被人跟踪,怪渗人的。”秦尚远由内而外打了个寒颤。 “那意思是,从七日酒吧到英冬,再到集会……” “我一直都在。”苏柏倒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出面?”苏柏想了想,“你不是想一个人处理么?我出面的话,你不就没施展的机会了?” 秦尚远听到这里,瞬间了然。 “苏柏你……”秦尚远挠挠头,“还真像是个保姆啊……” 苏柏看了他一眼:“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吧。” “你的进步蛮大,都敢直接上擂台了。” 沉默了会儿,苏柏忽然说。 也不知道是揶揄还是夸赞。 秦尚远尴尬地笑了两声,不知道怎么接过话茬。 他哪知道猴子会直接安排轮锤上阵? 全场都在喊“轮锤!轮锤!”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已经离死不远了。 所有人都压倒性地认为轮锤会把秦族俊少吊起来打,所以全都把钱压在轮锤身上。 苏柏成了那个全场唯一压他赢的人。 也不知道她怎么敢的……秦尚远呆呆地想,大概是有钱没地儿花吧。 “身法不错,但不要贸然挑衅这种大型对手。”苏柏继续说,“有时间我可以教你,也许比你的私人教练要好上不少。” 私人教练? 秦尚远心中一慌,难道苏柏知道芙罗拉的事情? 不应该啊,芙罗拉明明已经消除了当事人关于她的记忆。 之前的对话里,苏柏也很明确地表示过芙罗拉只是教科书上的存在。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这样大的力量和体能进步,” 苏柏见秦尚远没说话,继续说。 “但技巧一定是别人教你的,那个人自己似乎也是个初学者,还有许多地方可以进步。” 好啊可恶的女人你再说一遍? 脑海里传来芙罗拉闷闷不乐的质问。 去!一边儿去!你不应该在打游戏看动漫么! 刚快被打死了没见你出来,现在倒跑出来了! 哼,老娘耳朵灵着呢!碰见嚼舌根的第一时间出警! 嗯嗯你说得对,那明天的零食补给…… 啊!这个电脑屏幕是多么的屏幕!我好像还有八十部番等着去补不说了再见! 芙罗拉像是只小狗,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掉了。 “还好啦,哈哈。”秦尚远打着哈哈,“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中间忽然失去了意识,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还好有苏柏你出手。” “你又不记得了?”苏柏随口问。 “记得什么?”秦尚远一愣。 他只记得快被掐死的那一瞬间,自己系统中的【精神状态】栏在持续下降,上次好不容易补了起来,现在还剩85。 “没什么,可能是我下手重了一点。”苏柏淡淡地说。 “那个王虎看起来好像跟你很熟,还很怕你?”秦尚远问,“可猴子好像跟你一点都不熟悉啊?” 这的确很奇怪,猴子看起来是第一次见苏柏,但他的老大王虎却跟苏柏很熟络。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都是老朋友。”苏柏双眸微抬,想了想,“我让王虎保密我的身份,也不经常在他们面前露脸。” “很久以前?那时候你才多少岁?就认识这种黑社会?”秦尚远惊掉了下巴。 苏柏现在也不过18岁,在学校里是样样第一的三好学生,在学校外是黑帮老大都得膜拜的神秘大佬。 这反差要是让班主任杨老师知道了,不得把茶杯给吓碎掉? “11岁,刚上初中。”苏柏淡淡地说,“他们不是黑社会,猎人虽然会做些灰色生意,但都是受到约束的,像猴子那种情况,王虎向来严惩不贷。” “那李默这种呢?”秦尚远问。 “他不是猎人集会的成员,只是注册了论坛的账号而已。”苏柏低垂眉眼,“待会儿问问就知道了。” “唔!唔唔!!”后备箱里传来一阵翻滚挣扎的声音。 山崖。 这里是都容市的郊外,往东走就是崇山峻岭,人迹罕至,平常只有高铁会往来穿过这里开凿的隧道。 rs7停在盘山公路边,雪白的灯光照亮山崖前的碎石地,却照不亮黑漆漆的崖底。 山顶的冷风灌进衣领里,秦尚远狠狠地打了个抖。 “苏柏,真要这样么?”秦尚远手里拉着一根绳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问。 “嗯。” 苏柏盘腿坐在另一块大石头上,临走前她在王虎那里拿走了一件西装外套,虽然不合身,但也够御寒的了。 “万一把他推下去,摔死了,查到我们头上怎么办?”秦尚远还是不放心,手里的绳子紧了紧。 “唔!!!!” 李默被绑在悬崖边的一棵老树上。 这棵老树从下方的岩石间钻挤出来,弯弯扭扭地向上生长,整棵树都是悬在崖壁之外的。 大大小小的沙石滚落到悬崖下的黑暗里,瞬间没了声响。 李默低头看了眼面前的万丈深渊,又立刻抬起头绝望地闭上双眼。 凌冽的风呼啸着吹翻他的衣领和头发,他刚尿的裤子就只暖和了几秒,立刻湿冷下去。 绑他的绳子没有打结,全靠秦尚远一只手拉着,要是秦尚远松手,他整个人就能直接自由落体然后归西。 这俩人是疯子吧? 哪有一句话都不问就要把人往火坑里推的! 就算是国民党审特务好歹也将就个先礼后兵啊! “这家伙犯的案子都属于里世界范畴,我作为约束局的临时拘束官,有裁罪自由,可以随时处决。” 苏柏走到悬崖边,踹了两脚树干。 树身跟着晃动,树上的枯叶沙沙地抖落,李默吓得哭了出来,身体不住地颤抖。 “绳子给我。”苏柏伸手。 “哦。”秦尚远将绳头递了过去。 拿到绳子后苏柏猛地一抽! 捆缚在李默身上的绳子,在一瞬间被抽空了! 李默一愣。 他悬空了。 疯子! 绝对是疯子!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死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拉扯着他,一把将他狠狠地摔在了铺满碎石的地上。 车灯白得刺眼,不等他伸手去摸脸上蹭的血肉模糊的伤口,一只脚重重地踩在他的胸口上。 苏柏提起他的衣领,弯下腰用那双泛红的眼睛冷漠地看着他。 “说吧,你犯了什么罪?” 第180章 掮客(一) 嘴里的餐巾被扯了出来,李默终于得以大口喘气。 “什么罪?”李默迅速地打量着秦尚远和苏柏,“你们别乱说!现在是法治社会!小心我告你们诽谤!诽谤啊!” “你跟杨潇什么关系?”秦尚远索性在这胖子边上蹲了下来。 “什么杨潇?什么关系?”李默一愣,“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这小子还装呢。 秦尚远和苏柏对视一眼,冷笑一声:“这玩意儿是什么?” 他掏出一枚镜子,怼到李默面前。 镜面映出李默狼狈的脸,边缘的黑色微痕清晰可见。 “什么?我知道我很帅,不用你提醒?”李默吊儿郎当地看了一眼秦尚远。 “哇苏柏,我活这么久真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秦尚远摇了摇头,随即一拳打在李默的脸上。 “啊!”李默右眼眶立即多了一圈乌黑。 “帅是吧?!” “啊!!” “不用提醒是吧??” “那是啊命根子别踹!” “你还知道那是命根子!我专打命根子!妈的听说就是你让猴子安排我的?” ...... “这胖子嘴硬,要不给他打死了抛尸,我们回英冬再调查就好了。” 秦尚远打得累了,站起来拍去手上的尘土,踹了一脚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李默。 “我都好,”苏柏无所谓地摊摊手,“不过杀人的活还是让我来吧,我怕你手生,杀得不干净。” 李默浑身惊出一阵冷汗。 这俩真的不是什么在逃的通缉犯?? 秦尚远威胁他,他倒真没多害怕,他清楚秦尚远没真的杀过人。 但这个姓苏的女孩就不一样了。 试问猎人网站上,“小白桃”的威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可是斩杀恶魔从不眨眼的狠人啊! 看看她接的那些悬赏,光是震级就有上百个,潮级更是数不胜数。 正儿八经的除魔卫道,赤胆丹心! 没有暴露性别之前,大家都以为这个账号背后是个一字眉的老道人。 猎人上流传最广的一个传说,是几年前某座城市中的连环杀人案。 罪犯在连环奸杀二十多个女性和孩子之后隐匿行踪。 他甚至还有某种在不同地点同时作案的能力,案件十分棘手,警方一时间也束手无策。 由于其中出现了许多超自然的痕迹,所以约束局很快就介入了,并判定犯罪者是疑似具有人智的使魔。 可当地辖区的拘束官赶到现场之后,商讨了数天没有结果,甚至就连保护可能的受害人都做不到。 不久之后,有人在猎人网站上发布了祸级悬赏,过了数个小时都无人敢接取,可帖子的热度却越来越高。 下午六点左右,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份悬赏之上的时候,“小白桃”突然上线,一声不响地接取了任务,然后又一声不响地下线了。 次日清晨太阳刚刚升起,“小白桃”再次上线,宣布悬赏完成。 与此同时,收到消息的约束局赶到某个废弃工厂,并在那里发现了已经追查了很久的“使魔”。 那根本就不是使魔。 而是一个由23个人组成的,操纵封印物奸杀抢掠的人类作案团伙。 通过对比身份,约束局发现其中的成员几乎都有着犯罪前科和心理疾病史,各种痕迹也都和案件对得上。 但团伙中的所有人都死了。 23具尸体被整整齐齐地吊在生锈的钢梁上,远看去像是风干的腊肉。 每一个人的死状都很惨烈,全身数百根骨头像是被逐根砸断,七窍流血,大大小小的生殖器被割了下来塞进嘴里。 他们是被折磨致死的,临到死前都睁着惊恐的眼睛,仿佛是处刑者故意要让他们看到自己同伴的死状。 而那件被他们用作杀人工具的封印物,在数天之后被送到了位于都容市的收容所。 案件完美落幕,小白桃在猎人圈也一战成名,博得众彩。 真正的人挡杀人,魔挡杀魔! 李默想到这里,浑身颤抖,他是见过那23个人的死状的。 要多惨有多惨! 从那些表情看来,先前奸杀遇害人时他们有多猖狂,临死前就有多恐惧。 有的尸体甚至在约束局赶到时,脸上的泪痕都还没干。 很难想象这些人死前到底看到了什么。 要是小白桃真的知道自己做了些...... “没有啊!没有啊!”李默崩溃了,颤抖着痛哭流涕,“小白桃女侠我什么都没做!我就是个掮客,说白了就和拉皮条的一样,犯事儿的都不是我!” “终于肯说了?”秦尚远有些惊讶地看向苏柏,“他好像很怕你的样子,你一开口他就尿裤子了。” 苏柏面无表情地摊了摊手。 “说,你把杨潇怎么了?”秦尚远厉声问。 “不是我,是太岁!太岁!”李默惶恐地矢口否认,“太岁要来人间,让我带路!” “然后你就把太岁放进杨潇的身体里了?” “那也是需要条件的啊!”李默哭诉着,“太岁以七罪为食,如果杨潇没那么强的嫉妒心和憎恨,我就算那铁锹翘她的嘴,那太岁也进不去啊!” 秦尚远看了一眼苏柏,点点头,示意他刚刚没说假话。 但太岁这种生物是不具备意识的,行动和生长只是单纯地依靠本能,又为什么会找上李默? 秦尚远的直觉告诉他,背后肯定还存在着另一个人。 李默不愿意说出那人的名字,所以在对他们的坦白中自作聪明玩了信息差。 “苏柏,太岁这东西,你清楚么?”秦尚远问。 苏柏摇摇头:“太岁已经很久没被观测到过了,约束局的样本也不多,只知道是一种镜面空间中的使魔。” 秦尚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说明李默的信息差判断是正确的。 大多数人,甚至包括里世界的权威之一——约束局也不清楚关系到“太岁”的细节。 那是否说明,李默背后的那个人,所掌握的东西比约束局更多呢? 约束局是研究恶魔的权威组织。 比研究所还要专业的...... 恐怕,就只有被研究对象本身了吧? 李默背后的人,难道是某位恶魔? 第181章 掮客(二) “杨潇呢?”秦尚远问。 太岁只是吃了她的情绪,人应该还能救一下。 虽然她对夏蔷柔的恶意很大,但这不应该是她承担的后果,最起码也得让夏蔷柔来给她一顿教训。 “死了。”李默颤抖着说。 “死了?”秦尚远抓起他的衣领,“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了?” “那东西吃了她的情绪,下一步就是要占据她的身体,”李默咽了口唾沫,“我说得够清楚了啊桃姐!人不是我杀的,那些东西威胁我我也没有办法!” “你们不是跟杨潇有过节么!”李默见两人不应,接着说,“怎么她死了你们还不满足?” “要我说,这种人学校里欺凌弱小,学校外边勾三搭四,死了都是活该!”李默继续煽风点火。 他当然不关心杨潇的死活,在杨潇看来,他就是一个帮自己实现报仇愿望的工具。 而在他眼里,让太岁吃掉杨潇,不过是那个人给他的任务。 “你说你是个掮客,具体怎么回事,说来听听。”秦尚远问。 “二位大侠你们有所不知,我七岁丧母八岁丧父,自小在孤儿院长大,16岁独自谋生之后无以为继,只能走上这条不归路......”李默的语气很诚恳。 “孤儿?”秦尚远皱眉,“他们不是都叫你李公子?我记得你的车挺好啊,兰博基尼?法拉利?应该有不少钱吧? 你是孤儿的话,这些钱哪来的?拉皮条挣的?” “呃......”李默沉默了。 每单生意确实能赚不少钱,但那个雇他的人老是神出鬼没,最近的款项也老是在拖。 能说么? 当然不能说。 那位老板的身份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向别人透露一星半点的。 这是他在一开始就签订的契约。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高尚的契约精神,而是违背这份契约的后果,他根本就无法承受。 “他的身世暂时还不清楚,但在里世界,他这种拉活的人要么死了,要么都能混成土豪。”苏柏淡淡地说。 “入行多少年了?”秦尚远问。 “大概、大概也有十多年了吧。”李默有些心虚。 本来做完这单生意,他就准备收手不干了。 这十多年他见过太多疯狂的事了。 这行当里都是些疯子,再待下去他要么死,要么疯。 但这么多年来,双手沾上的血,还能洗的干净么? “哟,你的表居然还是百达翡丽?”秦尚远忽然注意到了李默手腕上那枚已经被碎石刮花的腕表,“十多年赚了不少啊,接了多少单?” “这谁记得清楚?你能记得你吃过多少碗米饭么?”李默有些心虚地反驳。 他很怕面前这小伙子,忽然就问到一些不该问的话题。 “你的雇主,都有谁?” 片刻之后,李默最不想面对的问题来了。 是苏柏问的,冰冷的语气犹如一把钢刀架在他脖子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个......”李默因为突如其来的紧张,大口喘了起来,“这个......” “你们这行的人,多数只有几个雇主。你从他们手里捞了那么多钱,总不可能连这都记不清楚。”苏柏冷冷地说。 “我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杨潇死了,太岁在英冬高中,”李默牙关打颤,“别的我不知道,桃姐,我真的不知道。” 在之前的对话里,他已经有意无意地绕开这个话题了。 但对方显然还是察觉了不对劲,一个劲地盘问他。 “你害怕了。” 苏柏淡淡地指出。 “你在害怕什么?” “我、我......”李默的呼吸忽然加重。 他睁大了眼睛,瞳孔悄无声息地放大。 李默看着自己镜子里的那张脸,那些黑色的触须仿佛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在光洁的镜面上缓缓爬行。 他像是忽然被一只巨爪攫住了心脏,下一秒,他的眼睛瞪得极大,身体剧烈抖动起来,幅度夸张得不受控制。 “别、别找我!别找我!”他失心疯般大吼起来,“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啊!” 大吼转变成痛苦的哀嚎。 秦尚远和苏柏不由得迅速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和李默的距离。 “太岁。”苏柏立刻反应过来。 李默的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搅动,此刻他正在痛苦地翻滚,关节发出诡异的脆响。 “他的情绪被太岁察觉到了?”秦尚远将手里的镜子翻过面来。 果然,原本要集中注意才能看清的太岁触须,现在如同茂盛的爬山虎那样布满了整个镜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 地面上忽然传来一阵痴愚的笑声。 秦尚远和苏柏循声低头,李默已经挣脱了捆着他的绳子,四肢以一个极其恶心的角度扭曲着,像是某种爬行动物那样支撑在地面。 李默的双眼灰暗,口中流出脓水,在车灯的两道光柱中发出蛇类般“嘶嘶”的喘息声。 “他已经......被太岁杀了?”秦尚远扔掉手里的镜子,后退半步做出警惕的姿态。 “恐怕是的。” 苏柏毫不在意地挽起长发,将绷带仔细地缠于双手。 “小心太岁的幻觉,”秦尚远低声提醒,“我在英冬被迷惑过一次。” “太岁的幻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和现实挂钩的,”苏柏说,“如果在幻觉中被杀死,现实中应该也会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秦尚远抬头看天,夜色正好,夜空中只有一层薄如轻纱般的云。 没有雨这样的镜面作为媒介,是不是意味着太岁能够造成的伤害也会大大减小? 至少不会出现那晚挤满楼道里的层层叠叠的肉山。 人类的皮肤像是熔蜡那样缓缓化开,李默的脑袋迅速膨胀,仿佛是绽开的一朵肉花。 他浅色的西装被血染红,血柱迸发间透着妖冶、邪恶和危险。 与此同时,脑部的膨胀并没有停下,反而愈演愈烈,层叠的肉状物开始在砂石地上堆叠爬行。 秦尚远盯着那团正在缓慢生长,分辨不清五官的肉堆,缓缓呼出了一口气:“真是恶心啊,有趁手的兵器吗苏柏?” 话音还未落,一根钢制的棒球棍落到了他怀里。 “我车上只有球棍了,不常用。”苏柏说。 秦尚远拿在手里左右挥了挥,风声呼呼四起。 但下一秒,他看着已经完全变成一滩肉瘤的李默,忽然呆住了。 “话说......这种东西要怎么杀?” “打成渣就行。” 苏柏眼中红光暴涨。 山崖边,铺天盖地的风刃如同两柄巨大的血镰,瞬间狂暴着掀起砂石。 · “联系不上?”江洋瞬间警惕了起来,“怎么可能联系不上?” 收容所圣物研究院,处理室。 四个人面面相觑。 济美对江洋举起平板,屏幕上显示林澜的约束局账号处于灰色的离线状态,上次登录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组长在自顾自地拍着江洋的马屁,丝毫不管自己是不是拍在了马腿上。 而废话恶魔的契约人程渡,由于此时发出任何声音都约等于没有声音,只能在一边呆呆地看着三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略显局促。 “不可能,这个账号不可能持续离线这么久,她是分局的局长,所有人的账号都可以离线,唯独她不行。” 江洋看着屏幕,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可他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赶紧把这些数据删掉,抹得一干二净,一个字节都不能留下!”江洋扭头告诉还在喋喋不休的组长。 组长显然沉浸在了自己华美的辞藻中,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江洋说的什么。 “是!保证完成任务!” 组长立刻站直了,向江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拉着程渡手忙脚乱地扑到设备跟前。 江洋大步流星地迈出处理室,济美抱着平板紧跟其后。 “私人号码呢?” “没有接通。” “微信?qq?” “都是离线状态。” 江洋停下了步伐,转身按住济美瘦小的肩膀。 “我得出去一趟,你在所里看好他们,这次的项目要绝对保密,相关的文件必须处理干净,知道么?” 济美被江洋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到了,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的脸上露出紧张和担忧的表情。 她也是第一次和这个男人如此接近,近得像是要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而那宽大的臂膀像是要紧紧环抱住她。 济美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她别过视线,本能地想要退后,却也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 “抱歉,济美。”江洋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放开手退后几步,沉声说,“拜托你了。” 不等济美抬头,他转身朝着圣物研究院外跑去。 第182章 凪 黑色悍马疾驰在空旷无人的大道上。 电话拨通的页面显示联系人林澜无人接听,这是江洋拨出去的第20个电话。 星月稀疏,远处依稀可见那座灯火斑斓的城市。 都容市。 这个华夏西南最繁华的都市坐落于一处广袤的盆地,以火锅、熊猫、盖碗茶和养人的温润气候闻名于世。 江洋记得很久以前有这么一句广告词,说都容是一座你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 他不是都容人。 在那场同僚都惨死的鬼级灾害过后,自己作为唯一幸存的拘束官被调离原职,来到了据说很清闲的华夏西南辖区。 到都容市任职的第一天,当时刚刚上任分局局长的林澜可能是出于笼络他这个新任的“收容所所长”的意图,以私人的名义约他在一家火锅店见面。 江洋对着那则突如其来的讯息为难了很久,其实他对这种私人往来并不感兴趣,但这位林澜局长好像是个熟络于人情场的老手。 他从前是个只用听从命令的拘束官,从来只靠手里的刀说话,恶魔也不会多嘴,要么杀死他,要么自己死。 所以拘束官江洋当然不用理会这些人情世故。 可江所长就不同了,由于刚刚交接职务,江洋那些天一直都在应付上面的必要程序和各种来访人员。 抱着“最后应付一次”的心态,江洋买了一盒巧克力当做伴手礼,带着疲惫赴约。 火锅店里熙熙攘攘,江洋隔着升腾的白汽,望见了那个耳边挂着奇怪银坠的女人,她穿着一件珍珠白彼得潘领的黑色连衣裙,身材姣好又挺拔,看起来闪闪发光。 林澜早就到了,她特意挑了一个窗边的位置,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窗外来往的行人身上。 那是他和林澜的第一次见面。 他本来以为林澜会一本正经地跟他谈工作上的事情,比如西南辖区最近几年的恶魔事件发生率,或者是新近收容的一些低级封印物。 可林澜都没提。 她接过江洋手里的巧克力,打趣地笑着说:“其实我更喜欢花啦,不过巧克力也不错,这算是给新同事的见面礼么?” 严格来说,林澜其实是他的上司。 因为研究性质的收容所在编制上是隶属于约束局的,而分局本身兼顾着执行部门的职能。 林澜是正儿八经的都容人,按她的话来说,就是土生土长川妹儿。 林澜一边烫着火锅一边告诉他,西南辖区几乎是全世界最平静的地方,别的辖区隔三差五就有恶魔苏生的危机浮现。 欧洲的神父们手里攥着十字架随时准备驱魔,日本的阴阳师们生活在现代都市里,却会随身揣着符箓,美洲分局奉行物理驱魔,用高科技24小时高强度巡逻监视一些魔灵涌动的区域...... 只有在都容市这种地方,拘束官的数量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要是其他分局的人员看到这片辖区的局长居然能在工作日跑出来走街串巷吃火锅,大概会嫉妒到变形。 林澜也很坦然地告诉他,西南辖区的人间烟火要归功于一座名为“塟魔之井”的古老封印。 缔结那座封印的血脉虽然已经没落了,但封印却仍然维持着百年之前的效力。 江洋了然地点点头。 滚烫的红锅辣得他满头大汗,林澜看着他一本正经却窘迫的样子,“噗嗤”地笑出了声,扭头给他点了一瓶冰可乐。 吃完饭后,林澜开着车带他去逛了九眼桥,步行走过那些成排的灯火璀璨的酒馆时,林澜指着不远处一栋还亮着灯的大厦,说那是她曾经工作的地方。 她大学刚毕业时,在那里的一家证券公司担任研究员,每天加班到深夜就会去楼下的摊点吃宵夜。 林澜说那时候的自己很穷,只能租最便宜的房子,出租屋里还有赶不尽的老鼠。 林澜说后来自己实在忍受不了那种生活,所以打算去读书进修,却阴差阳错地被蓝湖学院录取,最后进了约束局。 江洋问你很喜欢这座城市么? 林澜轻轻地说当然啦,这里是我的家乡。 她随意地趴在石砌的栏杆上,凉丝丝的河风吹起她轻柔的耳发,好看的眼睛里像是藏着星星。 酒馆的喧闹声和歌声幽幽地传过来,远处是亮着霓虹的高楼大厦。 快......十年了吧? 江洋开着车,默默地想。 都容市依旧是那座充满着烟火味的人间城市,可塟魔之井已经崩溃了,异变在极短的时间内突起横生。 江洋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包围这座城市。 这种感觉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对,就是从“秦尚远”这个名字,被注册进约束局名录的那一刻开始。 从“寄生恶魔”开始。 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他怀疑过很多人,最后却把嫌疑锁定在了一个最不可能的目标上。 约束局。 · 风刃暴力地切割着不断生长的肉瘤,血液疯狂飞溅。 此时的李默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座一人之高的肉山,肥肉横向堆叠在一起,它挥舞着令人作呕的肥硕肉肢,看不见的嘴对着皎洁的圆月发出诡异雄浑的吼叫。 秦尚远已经根本辨认不出这家伙原本的人形了。 被风刃割下来的肉落在一旁的砂石上,立刻化作了一滩冒着白汽的血水,散发出逼人的恶臭。 而肉山本体被切割的横截面又以惊人的速度生长恢复,朝着秦尚远扑了过来。 铛!! 秦尚远扭身挥舞球棍,沉重的金属棍子砸在肉肢上,那些肉肢仿佛能够感到疼痛,像是触碰到盐水的蛞蝓闪电般缩了回去。 “苏柏,这坨烂肉好像怎么砍也砍不完啊!”秦尚远砸开另一边的肉肢大吼。 另一边的肉肢飞快地补上他挥臂的空档,朝他露出的腰部扑来。 秦尚远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下一秒锐利的风刃几乎贴着他的腰身擦过,生生将那条肉肢削砍了下来! “躲开!”苏柏胸膛起伏着下令。 秦尚远飞身朝一旁的空地滚了过去,看向苏柏。 肉山其中包裹的人形还在,人形仿佛是这滩肉的“核”,肉质组织从李默的躯体上不断生长出来,底部却还能隐约见到李默弱小的四肢在支撑着这幅畸怪恶心的躯体。 他和苏柏的战术原本是切掉这些膨胀的肉质组织,然后彻底捣毁作为“核”的李默。 但李默化身的这滩肉似乎具有无穷无尽的再生能力,无论风刃怎样切割,秦尚远依旧找不到能够突破的切入点。 双方陷入了长时间的拉锯战,苏柏的体力也逐渐不支了。 除了【隐秘王座】,苏柏似乎还有某种控制“风”的能力。 一个人可以拥有两份“契约”么? 这是秦尚远心里一直门清的秘密。 他没有问过苏柏为什么要把【隐秘王座】叫做【凝风】,而苏柏也从没主动提起过。 就像他身上的许多秘密,他不主动提起,苏柏也从不会问。 两人就在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里,一直相处到了现在。 但可以确定的是,苏柏并不常用这种风元素相关的能力,大概是因为这种能力对体力的消耗要远胜于【隐秘王座】。 忽然,秦尚远的耳朵竖了起来。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 风声消失了,诡异的吼叫也戛然而止,肉山怪物对着月亮无声扭动着畸形的躯体。 远处山谷里的鸟叫此刻也寂静无声。 整个世界像是在某个瞬间被按下了静音,秦尚远听不见任何一丝一毫的声响。 静得可怕,让人想要发疯。 秦尚远曾经看到过一个实验,人无法待在零分贝的空间里,这种绝对安静的环境会让人惶恐不安,甚至精神错乱。 难道是苏柏? 他看向不远处的苏柏,这个女孩正端端地站在空地上平复呼吸,她腰身挺拔,缓缓闭上眼睛,抬起双手。 苏柏双手扣合,以一个秦尚远看不懂的姿势结印。 随后,她双唇微启:“凪。” 极为细微的声音。 仿佛一根银针跌落地面。 声音清脆。 下一秒,绝对寂静被打破了,恐怖的风场以苏柏为中心,猛地朝四周扩散! rs7的顶棚瞬间被掀飞,铁皮在风场中扭曲弯折,如同铁斧那样,深嵌进背后的山岩当中! 而秦尚远只能勉强能够在这场飓风中站立。 他顶着强风抬头,看向位于苏柏正对面的那座肉山,数百只丑陋肥硕的肉肢在一瞬间齐齐断裂,腥臭的血雾立刻蒸腾而起,砂石地上顷刻间下起了一阵血雨! 层层叠叠的肉终于被强行剥离了,露出那个只剩下浑身肌肉组织的血色人躯。 李默瞪着血红的眼珠,直勾勾地倒看着血肉之外的世界。 依旧残存的肉质组织还想附着在他的躯体上,可随之而来的风刃立刻切断了它们之间的联系。 “就是现在!”苏柏脱力,半跪在地上大吼。 秦尚远咬紧牙关,提着球棍闪电般冲了上去。 “下地狱去吧!”秦尚远怒吼着举起球棍。 实心的钢棍狠狠地砸在李默的头顶,沾染脓血的骨片瞬间飞溅。 李默的大脑被球棍捣毁,肉山在这一刻失去了支撑,彻底瘫软在了砂石地上。 秦尚远见状立刻扔掉了手里的球棍,折返冲向了苏柏。 “你没事吧?”秦尚远蹲下身,低下头,想看看苏柏的状况。 “没事。”苏柏大口喘着气撇开了秦尚远,脸色煞白。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肉山原本所在的位置。 肉山消失了,红雾带着恶臭蒸腾,血污几乎染遍了整片砂石地。 雾中,只剩下李默枯瘦嶙峋的骨架滴着稠血,像是刚从强酸池被捞了出来。 第183章 怀疑 “完球,人死了。” 秦尚远呆呆地看着那具枯骨陡然坍塌,愣了好一会。 李默就这么死了。 他是太岁的引路人,是导致杨潇死亡的罪魁祸首。 他的确该死。 但他的身上同样还有很多事情解释不通。 在这么多年里,到底是谁在雇佣他? 除了杨潇,他还通过这样的生意害死过哪些人? 这座城市有几千万人,太岁为什么偏偏要将目标选为夏蔷柔? 李默就这么死了,意味着追溯到他这里的线索就这样断光了。 可李默的变异在这种时候又显得特别突兀。 太岁只是安静地生长在镜面空间中,虽然那些菌丝生长得很旺盛,可几乎是没什么活力的。 为什么面对李默时,太岁却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瞬间将他吞噬了? 秦尚远在地上找到了自己扔掉的镜子。 镜面已经摔碎了,他捡起一块碎片仔细查看。 黑色的菌丝已经收敛了许多,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镜面边缘,就仿佛从来不曾布满过整块镜面。 苏柏跳上已经变成敞篷的rs7,捣鼓了几下,雪白的车灯重新瞬间撕破了黑暗:“有人杀了他。” “这台车竟然还能开?”秦尚远伸手挡住两道刺眼的光柱,惊讶地说。 “凪的杀伤目标是可以选择的,我已经尽力把你和车排除在外了。” 苏柏启动引擎,浑浊的声浪仿佛狮子怒吼。 “上车吧,我们走。” “现在去哪?”秦尚远看着车架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断口,坐上了副驾。 “舒窈山庄。” · 怀疑约束局。 这对于身处收容所长位置的江洋来说,无疑是个疯狂的想法。 但它的萌生并不是一朝一夕突然之间冒出头的。 约束局对于恶魔事件的敏感性,出现了巨大的滑落。 这是江洋怀疑的开端。 数十年来,全球上百个分局的行动指令完全由总局发布。 分局局长对人事有着部分的调动权力,但不多。 私自调动如果出现社会事件,还会承担相应的责任,被起诉至里世界的裁断庭。 对此,总局给出的解释是:“我们能够准确、及时地感知到这颗星球上任何地点的魔灵波动。” 过往给出的数据来看,近三十年来,平均每年全球发生的恶魔相关事件高达数千起,而几乎每一件都能得到及时而有效的解决。 总局能做出这种保证,当然不是一拍脑袋夸下的海口。 而是因为在约束局的总部,豢养着一头恶魔。 这头保密级别最高的恶魔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同约束局达成了合作。 他对魔灵的探测感知能够覆盖住整颗地球,表现出了近乎全视的恐怖能力。 正是这头恶魔的存在,约束局才得以掌握对所有分局的人事调动权,以及制式契约的生效权限。 但自从寄生恶魔帕拉赛达苏生后,华夏西南辖区的恶魔事件激增,约束局的行动指令却一次比一次来得晚。 甚至在舒窈山庄地窖中的那晚,吴本先制造条件进行路径攀爬时,还是夏素月一方通知的林澜。 而总局却在整件事收尾时,才后知后觉地向分局索要行动报告。 这很难不让人起疑心。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是总局中有人在故意误判? 还是由于塟魔之井封印的坍塌,对都容市产生了一些微不可见的影响? 如果是前者,那这个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但江洋有意识地将注意力放在了整个异变的开端上—— 秦尚远。 这个数月前还是一名普通在校高中生的少年,意外地受到了约束局的关注。 蓝湖学院将他的资质评定为罕有的“祸”级。 而夏家更是直接将自己精心培养的“剑”派遣到了他的身边紧盯。 这一切未免来得太突然了。 秦尚远就像是棋局上突然闯入的异色棋子,扰乱了整场棋局的序列。 林澜的想法跟他不谋而合,所以才在跟他的串通之下,偷偷更改了苏柏等三人的行动报告,向总局隐瞒了一些关于秦尚远的事实。 而江洋为此得到的报酬,则是经过苏柏的允许,对秦尚远进行了全面的采样研究。 果不其然...... 那小子的身体里,有三个灵。 这意味着除了秦尚远本人的灵魂,他的身体里还寄宿着另外两个全然不同的灵体。 而更可怕的是,这三个不同的灵体,竟然能在同一具身体中安然无恙地相处? 这是绝无仅有的前例,约束局从来没有三灵一体的实例。 恶魔或许会因为当下的利益,和人类达成短暂的契约,然后寄宿于其身体之中。 但这会给被寄宿的人类身体带来极大的伤害和负担。 往往在这段契约还没有结束的时候,人类就已经走向足以毁灭灵魂的疯狂之中了。 刘羽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当初,收容所在调查他的住处后发现,这家伙竟然还有记录实验日记的习惯。 在能够查到最早的实验日记中,刘羽山还能稳定地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最出格的也不过是表现出对尸体有轻微的怪癖。 但这种怪癖在之后的日记中愈发地不可收拾,他做的实验也逐渐突破伦理和道德的底线。 同时他本人在实验中还伴随着明显的人格分裂迹象。 而死前的刘羽山,已经是个彻底沉迷于尸体缝合的疯子了。 安帕可能占据了他的身体长达数年,即使邱明山不杀了他,按这种趋势下去,不久之后他也会在那头恶魔的侵蚀下完全疯狂。 秦尚远又何以能够在这种折磨下生存下来呢? 如果江洋的怀疑是正确的,那约束局的目标,难道是秦尚远? 可约束局作为公认的权威组织,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提出这个目的? 反而要在别的地方使绊子? 庞杂的思绪一时间充斥在江洋的脑海里。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管约束局有没有嫌疑,掌控这盘棋局的“妖”,是必然存在的。 此时此刻,他只担心一个人。 林澜。 林澜突如其来的掉线太诡异了,他得先找到林澜,确保她的安全才行。 宽阔的大道上,车流稀疏。 由于是深夜,这条通往郊外的路很少会有车辆驶过。 远处城市的灯光也已经渐渐熄灭,都容市已经悄然入睡了,只有路两旁昏黄的路灯安静地照亮着远处如长蛇般的公路。 江洋忽然间觉得有些闷热,他降下窗户,略微燥热的风钻进了车里。 热风? 现在又不是夏天,为什么夜晚会有热风? 下一秒,远处的路灯忽然爆闪了一下,在耀眼的光芒闪烁之后,它熄灭了! 熄灭! 熄灭! ...... 路灯一盏接一盏地爆闪着黯淡下去。 浓稠的黑暗仿佛朝着江洋突进的狂龙,整条公路瞬间充斥了它臃肿的身体,变得漆黑如墨! 江洋手背青筋暴起,伸手拔刀。 第184章 暗杀 嘭!!! 一股巨大的推力猛地从车尾传了过来。 江洋还没来得及看清后方的情况,两辆原本正常行驶的黑车忽然超车,从别的车道上甩尾拦住了悍马的去路。 江洋猛踩刹车,安全气囊在一瞬间弹了出来。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声音,悍马旋转着失速,横在了公路中央。 江洋在巨大的冲击中被撞得有些眼花,他甩了甩头使自己快速清醒过来。 交错的白色灯柱里,两排全副武装的人员从黑车里鱼贯而出,漆黑的枪口齐刷刷地抬起,透过窗户对准坐在驾驶位上的江洋。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刺杀,对方算准了他的路线,在一个最合适的路段堵住了他前后的去路。 对方大概有二十来人,人手配备微声冲锋枪、防弹衣和战术目镜,但不排除还有榴弹一类的武器。 随着为首人员的手势落下,数十支枪口齐齐喷火,骤雨般的子弹击打在悍马的车窗、车门上,在车身上留下密集的白色弹孔。 江洋的车被研究所改装过,能够扛住小范围的炸弹爆破,这种程度的射击对这台悍马而言只是小意思。 但如果对方后续还有别的手段,那么它也撑不了多久。 另外一队四人小组抬着黑色的架子迅速从另一侧切入,他们迅速地将架子部署在车门侧边,然后向四周退开。 嘭!!! 电机启动,巨大的钢柱砸落在防弹车窗上! 悍马近3吨重的车身瞬间被砸得倾斜,车窗玻璃上立刻炸开一朵雪白的花,白色密集的裂痕迅速向四周延展,玻璃碎了。 另一边的压制射击还在继续,无数铜弹仿佛骤来的暴雨那样接连不断地落在车身上。 而破门锤这边立刻有人补上,全副武装的人员端着霰弹枪对着外门把手连开数枪,彻底毁掉了门锁! 破门的人员左手提枪,立刻高举起右手握拳,示意停火。 枪声戛然而止,整个环境瞬间安静了下来。 经过几轮猛烈的压制射击,悍马所有的车窗上都遍布着白色的圆形弹痕,弹孔之中,无数道白烟幽幽上升。 密布的弹痕挡住了每一个人的视线,他们看不清车里的情况,也没办法估算车里那个人是否还活着。 但他们知道车里坐着的是一个鬼级目标,所以每一步都要格外谨慎。 破门人员缓缓将手伸向门把,他身后的人则齐齐调转枪口,对准即将隙开的门缝。 下一秒,形状怪异的黑刃刺穿了濒临破碎的窗户! 破门人员只感到身体面前一股巨大的冲击,他还没来得及哀嚎,整个人连带车门就直接被击飞了出去! “射击目标!”有人咆哮大吼。 黑暗中,枪火瞬间此起彼伏地闪灭,无数的子弹朝着车中暴露的目标倾泻而出! 可接下来的数秒内,所有人听到的并不是弹头贯入血肉的沉闷声响,而是类似击中金属的清脆回声。 “队长,这家伙还有防具?”有人悄声问,“我感觉我们像是在射击一堵铁墙。” “那家伙可是鬼级啊,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队长咬牙换上新的弹夹,毫不懈怠地对着漆黑的车门扣动扳机。 “没有什么防具能够抵住这种强度的射击,他的契约能力一定是防御类型的!”有人对情况做出了判断。 “所有人退后!准备朝目标投放榴弹!” 训练有素的人员迅速后撤,拉开了与悍马的距离。 下一个瞬间,40毫米榴弹紧随其后发射! 嘭!!! 耀眼的火光与浓烟在平地上升腾而起,悍马炸成了绚烂的焰火! 榴弹爆炸瞬间产生的高温、弹片和冲击波足以杀死半径10米以内的生物。 能防住枪弹也就罢了,他们从没见过有什么契约人能够近距离接住一发榴弹还能安然无恙,如果真的有,那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很专业啊......”浓烟缓缓散去,火焰的尽头,有个低沉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见鬼......” 队列中某个人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颤抖。 “目标存活!目标存活!” 数十支枪口再一次齐刷刷地对准了那个高大的影子,每个人放在扳机上的手指都在不由自主地微颤着。 “这就是......鬼级?”队长望着那个火焰中的黑影,仿佛看见天神般喃喃。 江洋一手提着玄错齿,一手慢悠悠地从外衣内兜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 他不紧不慢地从里面抽出一支,用钢架上燃烧的火焰引燃烟草,放到嘴边。 江洋面无表情地叼起烟,炽热的夜风猎猎地鼓动着他的衣摆和领带。 他缓缓抬起手中那柄弧度怪异的黑刀,面向众人。 “诸魔禁域。” 以他为中心的透明球形空间表面,迅速蔓延过一圈暗蓝与暗金色交织的荧光,仿佛飞速燃过的烟圈。 下一个瞬间,积蓄在这层空间表层的能量被尽数释放! 冲击波带着火焰和弹片高速射向小队的所有人,几十米的距离内他们还来不及躲避,像是处于一颗榴弹爆炸的中心,只能接二连三痛苦着倒地。 江洋面色如铁,默默地抽了口烟,提着玄错齿缓缓走向倒地的小队成员。 富有节奏的掌声从另一侧的黑暗响起。 江洋扭头。 “约束局序号95的契约诸魔禁域,能够以契约人为中心,形成隔绝任何形式的能量与实体的透明空壳...... 空壳能够将受到的攻击转化为能量覆盖在表层,然后在合适的时机由契约人释放。” 那是某个男孩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 “唯一的缺点,就是高强度的使用对体力消耗极大。 没想到号称漆黑之鬼的江所长,拥有的竟然是这样危险的契约。 想知道林澜局长在哪么? 哦,不对,她现在已经不是局长了。” · “为什么不先去英冬?”秦尚远问。 “英冬有王野看着,那家伙很强,暂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苏柏踩着油门,敞篷的rs7在蜿蜒的山路上漂移。 没了顶棚,冷风灌进车里,呼呼地吹拂两人的脸庞,秦尚远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王野?” 秦尚远想起了那个面如死灰的西装男。 在他看来王野一点也不像校长,反而像是被强制加班三个月,在阎王殿前反复试探的苦逼上班族。 “但如果太岁的目标真的是夏蔷柔的话,就危险了。” 苏柏看了一眼秦尚远。 “夏素月竭力将他的女儿排除在里世界之外,可她上个月刚刚觉醒了某种能力,夏家的血脉很珍贵,很难说不会被人盯上。” “谁敢盯上夏家的大小姐?真的不怕死无葬身之地么?”秦尚远惊讶地问。 惊讶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他看出苏柏应该还是很在乎夏蔷柔的。 但这样的在乎,也许只是苏柏出于对夏家的责任心而已,毕竟据他的观察,除了血缘,苏柏似乎和这个家族还存在着某种特别的关系。 秦尚远偷偷瞄了一眼苏柏,那张漂亮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正常人当然不会,但也许那家伙是个攀爬者,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为了晋升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第185章 审判院 攀爬...... 秦尚远不由得想起吴本先。 这种隐秘在历史尘埃里的古老仪式在之前从未被约束局正视过。 仪式的最终指向恶魔本身,据传说来源于某支古代文明遗落的祭祀传统,他们信奉恶魔为自己的造物主,但同时也渴望能够成为造物主。 “攀越人性与魔灵之间的山岳沟壑,洗去人类生命之中的脆弱,成为唯一而纯粹的存在。”苏柏轻声念,“因为攀爬者很久很久没有出现了,我后来又去查了不少资料,发现其实这些人一直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一直存在?” “没错,比如着名的恶魔崇拜组织,血树教会,他们掌握着七大路径中的一个分支,但多年来并没有这方面的事件引起约束局的关注。” 苏柏点点头。 “其余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个人或组织,都在尝试着成为恶魔。但他们多数都隐匿在里世界不可见的角落里,比猎人这种灰色组织还要隐蔽。” “约束局没有刻意将目光放在这些人身上,引发的事件由于牵扯到多方利益,不用约束局出手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平息。” “七大路径,”秦尚远喃喃,“难道说是七宗罪?” “7”这个数字在神秘学中本身就很耐人寻味,况且他还记得吴本先攀爬的路径,好像名为“贪婪”? “很可能是,还记得吴本先么?”苏柏说,“那个金发人说‘值夜者’是‘贪婪’途径上的一阶位,属于信徒。” 秦尚远点点头:“信徒?” “一个很古老的划阶方法,据说是由梵蒂冈方面定下的。”苏柏解释,“金发人的家族在欧洲辖区举足轻重,他比我们清楚也不意外。 目前人类已知的攀爬路径一共有三个阶位,从下到上依次为‘信徒’、‘牧师’、‘主教’。 这三个阶位依次攀高,每晋升一个阶位,攀爬者的人性就会剥离一层,对于契约能力的掌控也会进一步提升。” “换句话说,也就是会越来越不像个人?”秦尚远迅速理解了。 “没错,”苏柏点头,“这类似于某种蜕变新生的过程,人的灵魂和肉体在攀爬过程中会被依次摧毁然后重建,进而形成更高阶的东西。” “听起来像是炼金术......里的杀死与赋生。”秦尚远仔细想了想苏柏描述的过程。 “的确很像,”苏柏点点头,“但最终要成为恶魔,必须要具备相应的灵肉骨。 人类原本具有的灵肉骨在‘摧毁-重建’的过程中还远远不够,所以要借助相应的材料和仪式来补足,这才是攀爬晋升的关键。” “你的意思是,盯上夏蔷柔的人,可能是要把她当做晋升材料?” “只是可能,因为夏氏的家族血脉极为特殊,在一些恶魔崇拜的古代部落中,与恶魔缔结契约的孩子被称为‘圣子’,常常被用作活人祭祀的祭品。” 苏柏的神色很凝重:“约束局对于恶魔路径讳莫如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些攀爬者会重现那个血腥疯狂的时代。” “找别人不行么?为什么非得是夏蔷柔......”秦尚远陷入了沉思。 “草原上的鬣狗捕食,往往会挑选没有母亲庇佑的小角马,它们年幼、离群,被盯上了就难逃一死。” · 江洋默默地看着从黑暗中显形的影子。 那是个少年模样的男孩,长着一张亚洲面孔,短发梳于脑后,身穿黑色的特殊制服。 少年胸前别着一枚银徽,徽章上刻画着一支悬垂的长剑。 江洋认识这枚徽记,它从不轻易出现在普通人的眼里,甚至于在众人的意识中,这不过只是一个杜撰出来的机构。 而听说等到这所机构的人找上门时,你就已经在无声之中被宣判有罪了。 约束局,审判院。 银徽上雕刻的长剑意为“高悬于众颅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象征最高权力的监察与行刑者。 “连审判院都拿不到我这个区区所长的资料么?” 江洋淡淡地问,青烟缭绕中以袖口擦刀。 “要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我的契约能力?还是说,你们根本就是想在这里杀了我?” 少年哈哈大笑:“怎么可能呢?凭一支小队就想杀死一位鬼,这个想法未免太天真自信了一点。” “你获得诸魔禁域是在那件事之后吧?在那之前,你登记在册的只是约束局的制式契约。你太危险了,审判院给你的评级在夜鬼之上,我不得不谨慎对待。” 少年说着,从衣兜里掏出证件:“审判院代行官,姜天河,今年18。” “哎呀哎呀,大叔,为了不让你小瞧我,我要提前告诉你,我的评级是‘晨鬼’哦!今年刚进审判院,所以目前只是一级代行官。” 姜天河的笑容很自信,事无巨细,像是在开学典礼上做自我介绍的新生。 “掌握的契约是约束局序号87的【红莲狱】,虽然和你的【诸魔禁域】差了几位,可威力一点也不低哦。” 江洋听说过这个火元素行列中以暴力闻名的契约,能够制造猛烈的大规模爆炸,同时衍生出难以抑制的火势。 姜天河竟然毫不犹豫地就透露了自己的契约,看来在得知江洋的契约是诸魔禁域之后,姜天河对于自己对上江洋的胜负胸有成竹。 18岁的晨鬼,这样的评价甚至要远超苏柏,在蓝湖学院的眼中他绝对是绝无仅有的天才,可录取名录上竟然没有他的名字。 “你也可以把我看成是捕快啦,”姜天河挠挠头,看了一眼江洋背后倒地哀嚎的小队成员们,笑着说,“江所长,你涉嫌妨害审判院人员执行公务,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我妨害你们?”江洋皱眉。 围追堵截,压制射击,抛射榴弹。 这原来就是审判院的公务执行么? 江洋顿了顿:“林澜在哪。” “林澜小姐已经受到多项罪名指控,被撤去华夏西南辖区分局局长一职,现在由我暂代分局长的职位。” 姜天河怀抱起双手。 江洋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一字一顿地说:“林澜在哪。” 姜天河叹息着摇摇头:“江所长,我以分局局长的身份命令你,从现在开始,你只有保持沉默的权利,请跟我们走一趟。” 第186章 妥协&潜入 “很好,”江洋直视姜天河,“在动手之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江洋根本就没有把姜天河放在眼里,即使这个来自审判院的代行官是个评级“晨鬼”的天才少年。 “不不不,你误会了,”姜天河笑眯眯地摇摇头,“我没有一定的把握,能在战斗中完全压制你,所以还是希望我们能和气生财。” 姜天河伸手,后方的黑暗中,一份盖上红章的文件递到了他手上。 “总局已经下达文件,将华夏西南辖区的分局行为定性为叛变,林澜已经被卸任了,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后,她会被立刻起诉至裁断庭。” 姜天河不紧不慢地向江洋出示那份文件。 抬头、印章、特殊的纸质。 的确是约束局没错。 “而你,收容所所长江洋,有协助林澜犯罪的嫌疑。如果你能够配合调查,会获得裁断庭相应的赦免。 审判院、裁断庭,我们这帮人是做什么工作的,就不用我多解释了吧?” 姜天河依旧笑眯着眼,这个孩子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想来他很娴熟于对付这样的工作,一点也不像是个刚入职的代行官。 “我当然清楚,”江洋的声音冷如钢铁,“我们负责处理恶魔,你们负责处理我们。” “我们是悬在你们头顶的剑,如果你们出现失格,我们就会执行正义。”姜天河语气礼貌,“所以,在正义还没有抵达你的头顶之前,希望江所长不要让场面变得太难堪。” “总局盯上了秦尚远,为什么?”江洋毫不掩饰地问。 姜天河摊摊手:“无可奉告,我只是代行官而已,审判院让我们这么做,一定有审判院的道理。” “抱歉,我从来只做有理由的事。” 江洋低声说着,将玄错齿的刀刃划过指尖。 掌心的血液在热浪中飙飞,他的眼中猩红轮转! “契约·诸魔禁域,生效。” 仰头看着满面怒容的江洋,磅礴的气息扑面而来,而姜天河面色不改。 “没有商谈的余地么?” 啵~ 飞沙走石,杀机四起之间,一声清脆而空灵的声音在空旷的公路上响起,仿佛凌空拨动的竖琴。 江洋一愣,他猛然抬头,头顶的黑暗里,隐隐有什么东西缓缓旋转了起来。 下一刻,诸魔禁域,消失了! 江洋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身体中那股膨胀的力量和杀意如同潮水褪去。 有什么东西压制了他的契约,诸魔禁域形成的那层无形的结界在瞬间消散! 他沉默着看向那个表情始终如一的少年代行官,空气中的气息仿佛凝固了下来。 姜天河笑着耸耸肩,与此同时,一把小巧的乳白色竖琴缓缓降落到了他手中。 “我们面对的可是‘漆黑之鬼’啊,曾经独立收容了一头上位恶魔。怎么能这么轻易跟他动手呢?” 姜天河低头抚摸着怀中的竖琴,语气轻柔得仿佛是在跟竖琴说话。 他形同女人般纤细如葱的手指拂过根根琴弦,方才空灵的琴声在每个音阶上逐一奏响。 琴弦闪着刺人的锋芒,在他的手指上划开血淋淋的伤口。 血液顺着琴弦流淌,染红了琴身。 随着血液染上每一根琴弦,浸入竖琴,姜天河放开了手。 可悠扬的琴声竟然自发地奏响,琴弦凭空震动,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拨动每一根琴弦。 “a级封印物,希音,”姜天河笑着说,“某位上位恶魔的遗物,这里寄宿着他残存的灵,也就是序号119的契约,【天规】的源头。” “有它在,你就别想用契约了,如果江所长要硬砍出去也行,考虑到你的战斗力,我还为你准备了112挺冲锋枪和榴弹若干。” 姜天河伸出被希音划得鲜血淋漓的手,指指身后的车。 “走吧江所长,配合调查,你很快就能和林澜见面的。” “审判院来了多少人?” “如你所见,这里只有一半,至于另一半嘛......” · 舒窈山庄大门前,雪白的氙灯驱散了后半夜的黑暗,整座山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停车!什么人!” 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遥遥拦下了一辆伤痕累累的奥迪rs7,这辆车的顶棚已经被什么掀飞了,钢铁的断口撕扯而狰狞。 “夏素月回来了?”秦尚远看着仿佛在开通宵派对的山庄,彻亮的灯光几乎要照亮半边夜空了。 “恐怕不是夏素月。”苏柏迅速踩停刹车,解开安全带跳下了车。 秦尚远见状赶紧跟上。 大半夜这么多人,不是要开派对,就是要抄家。 “你们什么人?”穿着防弹衣,戴着目镜口罩武装守卫端着枪阻挡了秦尚远和苏柏的去路。 “这家主人的朋友。”苏柏仰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守卫。 秦尚远趁着守卫盘问的空档,踮起脚眺望院子里的情况。 警戒线拉了起来。 原本用于停车的空地搭起了几座黑色的帐篷。 而上次烧毁的主楼废墟前,停着十多辆漆黑的越野载具。 湿润的青草地上布满了泥泞交错的车辙,破碎的花瓣深陷进泥淖里,看来平时由杨姨精心打理的花丛也被这群人毫不留情地碾了过去。 里面的人员成分也很好分辨,有身穿白色无菌衣的研究员,还有荷枪实弹巡逻着的警卫。 所有人的胸口,无一例外都佩戴着一枚精致的银徽,长剑倒悬。 “这家主人今晚不待客,你们可以走了。”守卫冷冷地警告。 “不好意思,这家伙是她的朋友,”苏柏指了指一旁东张西望的秦尚远,“我是她姐姐。” “姐姐?”守卫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虽然看不见他武装下的脸,但不难想象他一脸懵逼的表情。 “呼叫呼叫,这里......”守卫拿起领口的对讲机正想通知。 可下一秒苏柏一记手刀横砍在他的后颈! 守卫双眼一黑,直直跪倒在了地上。 苏柏托住守卫的身体,将他轻轻放倒,趁着夜色将他拖到了看不见光的角落。 “脱衣服。”苏柏对秦尚远下令。 “啊?”秦尚远懵逼。 “你换他的这身,我们混进去。”苏柏的语气很笃定,仿佛这样的潜入对她来说驾轻就熟,“快点,趁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里面。” “......哦。”秦尚远有些羞涩地脱下裤子。 “这群是什么人?感觉和约束局很像,都是专业人士。”秦尚远问。 “审判院,你把他们当成锦衣卫就好,专门帮总局办脏活,”苏柏说,“我们处理恶魔,他们处理我们。” “处理我们?”秦尚远一惊。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但估计总局对分局不太满意。”苏柏想了想。 “不满意?”秦尚远摇摇头,“我想起来了,澜姐之前一直联系不上,要不我现在给她打个电话?” 他说着就要去掏手机,可手却被苏柏一把按住了。 苏柏摇摇头:“不行。” 秦尚远立刻明白了,放回了手机。 如果他们控制了澜姐,一定会想知道一切联系她的人的动向。 这些来自审判院的人专职处理这种事,那么他的位置就有很大概率会被跟踪。 还是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找到夏蔷柔再说。 第187章 查封 舒窈山庄里几乎被照亮得如同白昼,数十个临时搭建的灯架照亮了山庄的每个角落,就连瓷砖上的裂纹都不放过。 明黄色的警戒线拉起围住每栋建筑的入口,白色无菌服的研究人员手里拿着透明封装的样本袋进进出出。 最显眼的还是主楼废墟。 这栋原本用来待客的建筑,在上次畸食虫鱼入侵的时候已经被烧得只剩一些承重墙和主体结构了。 然而现在那些研究人员踩在黢黑的焦炭上,用手扒拉着废墟中的砂砾,像是要从里面找出什么东西。 但看样子还真有收获,每有什么东西在废墟中被发掘出来,研究员身后的助手就会立刻接过封装起来,然后进行拍照记录。 废墟上,闪光灯咔嚓咔嚓。 所有人都忙得不亦乐乎,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刑事案件的现场直击。 全副武装的秦尚远提着枪,带着苏柏越过之前夏蔷柔带他们走过的花园小径,向夏蔷柔的厢房靠近。 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各忙各的,并没有在意这位带着陌生女孩快速走过去的警卫。 秦尚远环顾四周刺眼的灯光,还是想不通:“这个审判院到底什么来头?” “起初是为了防止签订制式契约的契约人失控而成立的机关,本质上和分局一样是暴力机构,”苏柏低声说,“他们只听命于总局,有一套自己奉行的纲领,并坚信自己的正义。” “自己的正义?” “就像圣经是基督教徒的正义一样,世界在审判院的眼里只有一个正确答案,失控的拘束官就应该被彻底抹除。” 苏柏一边跟紧秦尚远,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们一般不会露面,许多拘束官一直到退休,都觉得这个机构是被人杜撰出来的。 一旦某一天这些戴着剑徽的人出现在你眼前,就说明审判院判定你有罪。” “你是说分局被判有罪?什么情况?” “应该是江洋那家伙的小动作被察觉了。”苏柏说。 “小动作?”秦尚远一惊,“贪污受贿?我看江所长不像那种人啊!” “不,”苏柏摇头,“解释起来很麻烦,还记得上次带你去收容所么?” “记得啊,话说那次到底是去干什么?他们要保存我的数据?像夏蔷柔那样?” 苏柏的让秦尚远醍醐灌顶,连珠炮似的问。 其实他当时就有些疑问,但是苏柏带自己来的,加上江洋给自己的印象蛮好,想来也不会是什么能害了自己的事,所以他也就没多管。 一群痴迷研究样本的学痴,路边碰到一条野狗都想追着拔几根毛下来,更别说他了。 “算是吧,你也许没发现,约束局的行动速度比以前慢了很多。”苏柏接着说。 “慢?” “从前的约束局甚至能在事件真正发生前,扼制住苗头。” “??”秦尚远大为吃惊,“怎么可能!这难道不就相当于预言了?” “很接近。”苏柏说,“因为分局行动的指令是总局发布的,总局有某种可以准确探知魔灵涌动的技术,所以几乎每次事件都能做到损失最小化。” “但没有总局的指令,分局派出人员就是私自行动。 严格来说这是违规的,无法得到技术上的支持,比如说制式契约。” 秦尚远沉默了。 邱明山当初明明有着【白驹】作为契约,却使用了身体中的恶魔遗骸。 是因为总局没有对分局发布行动的指令,他只能独自动用别的途径行动,最终加速了自己的死亡。 这听起来未免太荒谬,但确实已经真实发生过的事。 但如果当初约束局没有姗姗来迟,也许结局会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吧? “你也想到了吧?”苏柏看向秦尚远。 秦尚远的面容被面罩和目镜遮得很严实,可苏柏依然能感受到他的低落和愠怒。 “你的意思是,总局故意要这么做的?”沉默了半晌,秦尚远开口。 “我想江洋是这么猜测的,他如果发现林澜失联,应该会第一时间去找她,”苏柏冷静地分析,“但审判院盯上的明显不只是分局。” 两人在西楼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的人相比别的地方就少得多了,没有研究员,只有几个持枪的警卫。 胸口清一色地佩戴着悬垂之剑的徽记。 “哟,老林,你不是在另外一边么?怎么来这儿了?还跟着个姑娘?”为首的警卫惊讶地跟秦尚远打招呼。 秦尚远愣了一下。 大家都遮得严严实实,身上也没有编号,这名警卫是怎么一眼就把自己认成特定的某个人的? 不会是在试探自己吧? “身高。” 苏柏阴沉着脸,嘴唇微动,低声提醒秦尚远。 “进来的时候我注意过了,别的警卫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只有一个人身高和你差不多。” ......秦尚远目镜背后的眉头一黑。 原来这家伙是看自己矮啊! “哈哈!别介意嘛!”警卫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咱第一次这么打扮,谁让你还是这么显眼!” “代行官让你带人上去?”见秦尚远不说话,警卫指着苏柏问,“这是这家人雇的佣人?看着不像啊。” “是的,”苏柏见状,立刻挤出一个生硬的微笑,柔声说,“我是夏小姐在都容市的陪读。” 警卫用覆盖着面罩和目镜的脸打量着苏柏,良久之后微微点头:“不愧是夏家啊,连大小姐的陪读都这么漂亮,赶紧上去吧。” 警卫无趣地拍了拍“老林”的后背:“去吧去吧,死矮子真无聊,又玩不起了。” 一听他这么说,别的警卫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二楼铺着羊毛毯的长廊上,暗金色灯光昏暗。 审判院并没有在这栋楼里布置人手。 秦尚远摘掉目镜和面罩,狠狠地出了口气:“外面那群狗真没素质啊!我明明和一米八差不了多少!” “但是175和180看着真的差很多。”苏柏跟在秦尚远身后,低声给出意见。 “我、我再努努力。”秦尚远有些不服气地哼哼。 “你还记得夏蔷柔的卧室是哪间么苏柏?”秦尚远掠过一扇扇都差不太多的门扉,快步走着问。 “要我说有钱人就是闲得蛋疼,明明住不了几个人,还要修这么多房间,存心为难客人不是!” 他们一路上都没能见到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更别说夏蔷柔了,只能先去她的卧室看看。 但能确定的是,审判院的代行官,也就是这些人的老大,一定在这栋楼里。 “快到了。”苏柏飞速扫视着房间号,最终在一间对开的雕花木门前停下了脚步。 不同于别处紧锁的门。 夏蔷柔卧室的门扉虚掩,房间里隐隐有人说话的声音。 秦尚远和苏柏对视一眼,伸手将门推开。 下一秒,夏蔷柔的声音震耳欲聋。 “别过来!” 第188章 幻术 秦尚远被夏蔷柔这突如其来的一吼镇住了,神色紧绷着望向门内。 卧室里的灯大开着,物件陈设还维持着上次他们来时的样子,像是根本没有受到审判院搜查的影响。 “别紧张,只有她一个人。”苏柏将手轻放在秦尚远胸口,先他一步,小心翼翼地踏进门。 秦尚远见状,立刻跨了更大的一个步子,走在了苏柏前面。 “我没紧张,你也要小心点。”秦尚远把苏柏挡在身后。 总得试着迈出这一步。 他暗自想着。 以前总是苏柏第一时间保护自己,作为男生,秦尚远也不总是想做被人保护的角色,尤其是在自己逐渐掌握一些力量以后。 苏柏默默地看了一眼身前的秦尚远,先是愣了两秒,随后她微微拉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男孩们总是有着奇奇怪怪的胜负欲。 偌大的卧室房间里,夏蔷柔穿着浅色碎花睡裙,孤零零地站在阳台落地窗跟前,背后是山庄的灯火。 她长发散乱面容憔悴,苍白细弱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夏蔷柔?”秦尚远一边缓缓地靠近,一边试探着问。 那肯定是夏蔷柔无疑,但此刻的她,无神的双眼中充斥着恐惧,仿佛根本就不认识他们。 夏蔷柔只是畏惧地颤抖着,眼神中流露出极大的恐惧。 她紧咬着嘴唇不再出声,泪水从她的通红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她很害怕,”秦尚远走到了夏蔷柔跟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夏蔷柔似乎对于秦尚远的靠近根本就不抗拒,她惊恐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正前方,不如说根本就没有察觉到秦尚远和苏柏的存在。 秦尚远顺着夏蔷柔的目光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空荡荡的大床。 “她在害怕什么?” “难道有人已经先他们一步进来过了?” 秦尚远心中念头一动。 忽然间,他注意到了门口一掠而过的黑影。 那黑影没做停留,以极快的速度径直朝卧室中径直冲了进来! “小心!”秦尚远对着苏柏大吼。 苏柏脸色一变,话还未落,她握拳转身! 苏柏的反应和速度都极快,战斗的胜负往往都只在一招之间,这样的一招,苏柏只需要一拳打中就能解决。 黑影以疾速逼近苏柏的面门! 就在后者的拳头即将触碰到他腹部的一瞬间,黑影的长指,率先点到了苏柏的额头! 嘭!! 拳已经收不回去了,如同出膛的炮弹轰在了黑影的腹部,将他击飞出去。 黑影的身体“哐当”一下砸碎了衣帽间的玻璃,墨色晶莹的碎片一时间迸射得到处都是。 “苏柏!”秦尚远看向被点额头的苏柏。 黑影在交锋的一瞬间,并没有选择猛烈的攻击,只是轻轻一点。 这是什么意思? 苏柏回望向秦尚远,动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 可下一秒,她仿佛释然般深吸了一口气,琥珀色的瞳孔缓缓旋转着扩散。 “父亲......”苏柏痴痴的声音仿佛梦呓。 “苏柏?”秦尚远看着苏柏怪异呆滞的举止。 看着苏柏捂着脸,缓慢而痛苦地跪在了地上。 一边是陷入恐惧的夏蔷柔,一边是失神梦呓的苏柏。 秦尚远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低骂一句,快步迈向玻璃碎了一地的衣帽间。 在玻璃渣里找到了倒地不起的黑影。 那是一个女孩,普通高中生模样,吊梢眼角让她的漂亮看起来有些刻薄。 女孩黑色制服的胸口位置上,同样佩戴着悬垂之剑的银徽。 但她的制服和楼下的警卫都不同,裁剪服帖并且富有质感,很明显要高上不少阶。 这就是他们口中说的,审判院的代行官? 负责处理失控人员的代行官? 看来苏柏的那一拳给了她不小的伤害,她整个人目前正处于昏迷中。 居然没打死? 秦尚远小心翼翼试探着女孩的呼吸,心里惊讶不知是苏柏收力了,还是这个女孩抗击打能力过强。 刚刚那一点,是她的契约能力? 从生效的结果来看,是让人陷入幻觉么? 幻术? 精神类的契约...... 不等秦尚远做下一步动作,额头处突然传来一阵冰凉而轻微的触感。 女孩猛然睁开了眼睛,从他的额头处收回了双指,翻身从玻璃渣中站了起来。 但她没站稳多久,又痛苦地捂着小腹蹲坐在玻璃堆。 女孩回望了一眼另一边的苏柏,喘着粗气:“还好点到了,不然再来一拳可能......这娘们可真狠呐。 但既然中了【魇境】,就好好做你们的噩梦吧。” 说完,她又拍了拍跌坐在地上的秦尚远的脸。 这三个人中,似乎就只有那个冷面少女有些战斗力,只要搞定了她,对付这个少年也不过是略施小计的事而已。 “念什么呢?” 女孩凑近了耳朵,想听清楚他嘴里含糊不清在念着什么。 只听见少年口中轻柔吐纳…… “我说......我念你奶奶个腿!!!” 女孩一愣。 恍惚间,她只感觉有只手臂一把抡过了自己的脖子。 下一秒,她整个人凌空了。 少年怒吼着把她摔在了地上,背后骤然传来一阵剜心的刺痛! 还没等她从疼痛中缓过劲来,她已经以某种跪姿,被少年牢牢锁在了地面。 随之而来的是一柄闪着寒芒的匕首。 “咯哒。” 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一时间,卧室里安静地只剩下两个人的喘息声。 女孩的脸色大变:“你挣脱了魇境??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是我哪里失误了!” “魇境是什么?契约能力?”秦尚远一只手抹去脸上的汗水,微虚双眼,“幻术?你们代行官都耍这种阴招?” “你是什么人?”女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拼命想要挣脱秦尚远的控制。 但每挣扎一下,身体中的关节就会传来近乎分裂的剧痛。 “违逆代行官可是重罪,等着吧!你会被起诉到裁断庭的!” “什么狗屁裁断庭!我问你是谁!你对我的朋友做了什么!”秦尚远震怒着问。 “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你们现在的行为算是私闯民宅,什么狗屁裁断庭能凌驾于人间法律!” 女孩疼痛却又无奈,只能放弃挣扎摇了摇头:“斋藤三叶,审判院二级代行官,证件在我内兜里。 魇境是我的契约,能够让被我接触到的人陷入梦境,暂时失去神智。” “东瀛人?”秦尚远微微抬起眉毛。 “很奇怪么?”斋藤三叶操着一口正宗的华夏语,丝毫听不出东瀛口音,“该死的夏氏,搞得约束局要求每一个人学习华夏语!” “全世界都在学华夏语!约束局这么international的组织,怎么可能不学!”秦尚远义正言辞地反驳。 “バカ。”斋藤三叶低声骂了句,“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了,我现在好奇,你为什么能逃脱魇境?” “没有为什么,”秦尚远冷笑了一声,“就像美国人当年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会偷袭珍珠港。” 为什么? 我身体里住着的某位肥宅。 虽然她失去了部分力量,现在正在快乐地吃吃喝喝看动漫打游戏...... 但她可是不折不扣,号称“梦与花之魔”的强大存在啊! 第189章 解咒 “你还挺聪明的嘛。”芙罗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这个宅女此刻竟然放下了游戏,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外界的状况。 “第一次见到太岁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意识之海里,秦尚远站在窗边。 芙罗拉穿着大了几号的白衬衫,露出半边伶仃肩膀在床上盘腿而坐,花藤般的暗纹爬上她的双颊,猩红色的嘴唇后,獠牙锋利。 “为什么太岁不能趁我情绪失衡的时候入侵我的神智?是因为有你在吧?” “我当时打游戏呢,那个小boss烦死了,我很讨厌有人在这种时候烦我。” 芙罗拉满脸黑线,气鼓鼓地说。 “不过嘛,就算那时候没在玩游戏,我也会保护你的神智不被污染,谁叫这里是我的小窝呢。” “人间大部分的精神类契约,都直接或者间接来源于我,太岁不过是一种拙劣的冒牌货。 不过人类竟然将这种东西取名为‘魇境’?是戴在眼睛前面的眼镜么?” 芙罗拉耸耸肩,随后拇指食指扣出两个圈,放在眼睛前,红色的眼珠子在背后转啊转。 “什么时候还这么不靠谱呢,”秦尚远无语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盯着她轻咦一声,“不对啊,你怎么不玩游戏了?” 现在的芙罗拉在床上正襟危坐,电脑已经关掉了,可乐和半袋没吃完的薯片也扔在一边。 至于她自己,则有点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意思。 “干、干嘛啦!”芙罗拉被他盯得有些发毛,紧了紧衬衣领,“我休息休息眼睛而已! 不过提前告诉你啊,从现在起,我不能随便露面......你万事小心,这里的一切都不简单。” · “......”斋藤三叶面露不悦地别过头。 “你能解除魇境对她们俩的影响么?”秦尚远虽然用的是请求句式,但是语气却不容拒绝。 闪着白光的刀锋嵌进斋藤三叶脖子细腻的皮肤里,只要秦尚远用力一划拉,那里的动脉就会立刻喷出血柱。 沉默了片刻,秦尚远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抓向斋藤三叶的耳朵,一把扯掉了她的耳麦。 “......”斋藤三叶无奈地咬咬嘴唇,联系工具也被切断了。 她没带任何助手进楼。 原本在她看来,控制这位夏家的大小姐只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因为这片区域的夏家势力几乎不涉及任何恶魔事务,也就意味着她面对的不过是普通人类而已。 虽然档案上写着这位夏小姐刚刚有觉醒的迹象,但她似乎还不太懂得如何控制那股力量。 这也是上面派代行官抵达都容市的一个理由。 “你最好听我的话,你的两个施术对象都是夏家的宝贝女儿,”秦尚远开始不着边际地撂狠话,“夏家什么手段你不可能没听说过,我敢肯定的是,如果夏蔷柔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跟夏家可就是私人恩怨了。 审判院代行官的身份保护不了你,夏家的无数强者会从华夏追到东瀛,再从东瀛追到美洲,直到你付出相应的代价为止。 不管你之前想做什么,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他哪知道什么手段不手段的,当然也不知道夏家有什么强者云集。 反正这种掌握血脉与权力的神秘家族,用脚指头想都不可能是什么慈善世家,他一通乱编,能唬住人就行。 “......”斋藤三叶皱起眉。 片刻之后,她开口:“行,但解开魇境需要结印,你放开我一只手。” “用手结印?”秦尚远扬眉。 “没见过有术式的解除需要结印的,”芙罗拉的声音里充满了质疑,“结印本质上是人类用于凝聚自身心神的一种方式,是向内的,但解开术式这种向外的动作,怎么会需要结印?” 不愧是芙罗拉老师! 秦尚远内心了然,瞬间收紧了对斋藤三叶的束缚。 “解开术式是向外的动作,不需要结印,”秦尚远现学现卖,“你们东瀛术士是不是都这么诡计多端?” 斋藤三叶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尴尬地沉默了。 她在里世界算是比较罕见的阴阳师,家族传承各种驱魔咒术和符箓。 大正时代之前的近千年里,她的祖辈游历辗转在东瀛诸岛,驱尽群魔。 而在这个大家都喜欢用诡银弹和契约能力收容恶魔的时代,阴阳之术已经式微了,懂术式的人并不多。 她本以为这个少年会傻乎乎地听她的话,放开自己的一只手。 作为二级代行官,约束局给她的评级是“夜祸”,虽然作为术士,她不擅长体术格斗,但要用一只手挣脱控制还是很容易的。 但没想到碰到行家了。 这家伙也是阴阳师? 不过在华夏的话,应该叫做“道士”吧? “也有别的方法,”斋藤三叶想了想说,“但我需要靠近她们。” “先解开苏柏。” 秦尚远带着斋藤三叶磕磕碰碰地向苏柏走去。 “等等。” 走到一半,秦尚远想起了什么,他随手扯下自己的腰带,将斋藤三叶的手脚背着牢实捆在一起。 然后他走到落地窗前,封好窗户,拉上朦胧的纱窗。 秦尚远的目光透过缝隙往下一扫,这里的窗户能直接看到楼下巡逻的警卫。 夏蔷柔的卧室大得离谱,从衣帽间走到窗边,足足有三十米的距离。 如果她愿意的话,甚至可以在卧室养一头小马驹。 所以在衣帽间发生的打斗,楼下的警卫一定看不到,而叫喊的声音要传到楼底下也不太现实。 但走近窗户的位置就不一定了,如果斋藤在这时候突然扑到窗边叫喊,吸引了警卫的注意,那他要面对的就是那几挺冲锋枪了。 “放心,我不会喊的,”斋藤三叶看着秦尚远谨小慎微的样子,有些无语,“如果你是这帮人的老大,也不会拉下脸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这这副蠢样子。” “小心驶得万年船。”秦尚远丝毫不掩饰,“华夏古语,好好学。” “扶我起来。”斋藤三叶叹了口气。 秦尚远照做,将斋藤三叶以一个摇摇欲坠的姿势扶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不禁落在了沉浸在幻术中的苏柏身上。 苏柏满头冷汗,脸色苍白。 而她嘴里念叨的东西,秦尚远已经听不清了,但他能从那对琥珀色的眸子里看出来,苏柏很害怕。 即便是苏柏这样的人,也会有自己害怕的东西么? 在他的眼里,苏柏一直是个铁一样的女孩。 既不会哭,也不会闹,笑的时候也很少。 开始扎马尾就说明有人要倒霉了。 周围的老师学生都觉得苏柏同学似乎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只会学习学习再学习。 可他觉得不是这样的。 苏柏的心思很细腻。 但跟人见人爱的柳玉颜不同,她从不会把那些密密麻麻的心绪告诉别人,也从来不会寻求别人的帮助。 “我自己一个人就好。” “我能处理。” 这是整个中学时代,秦尚远听苏柏说过最多的话。 ...... 他轻叹了口气,将手覆在苏柏颤抖冰凉的手背上,希望自己掌心的温度能驱散她此刻面对的那场噩梦。 这是朋友该做的事。 秦尚远默默地想。 斋藤三叶鄙夷地看了秦尚远一眼,随后凝神深吸一口气,目光注视苏柏的双眼。 她紧抿双唇,齿间发出细小轻微的爆破音。 “破。” 第190章 召唤 苏柏如梦初醒般一颤,琥珀色的眼瞳先是旋转着骤然凝聚成一个小点,紧接着才缓缓放松成正常大小。 她一刻不停地喘着粗气,眼神试探着观察四周,迷茫得像是受惊的小鹿。 感受到苏柏捏起了坚硬的拳头,秦尚远闪电般收回自己的手,旋即怀疑地看向斋藤三叶。 “我怎么感觉她还没醒过来,你不会又偷偷施了什么术吧?” “中了魇境的人会沉沦在内心最深处的恐惧里。 那是他们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记忆,甚至有可能已经被大脑的保护机制主动抛弃了,重新再回忆起来,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也是很正常的。” 斋藤三叶无奈地如实解释。 随后在秦尚远的督促下,她解开了夏蔷柔的术式。 夏蔷柔倒是醒得很快。 这个女孩见到面前站着的是秦尚远,她双目泛红,一头扎进了秦尚远怀里。 秦尚远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有些猝不及防,只好拍拍夏蔷柔的后背告诉她已经没事了。 约莫一分钟后,苏柏缓过了神来。 她无声无息地走到秦尚远身边,一只手从秦尚远的肩膀上扒起夏蔷柔的脑袋,目光冰冷。 “你干嘛?”夏蔷柔对苏柏粗鲁的动作有些不高兴,但是对跟苏柏对视这件事,她又有些害怕。 “夏家大小姐,对男女之事还是要谨慎一些。”苏柏冷冷地说。 秦尚远见状,默默举起双手,露出夏蔷柔紧紧环抱的手臂。 被夏超知道的话就完蛋了。 他能提着那把长刀从北边砍到南边来。 “哥你听我解释......” “不准叫我哥!!!” ...... 他甚至能想象到时候的对话。 “代行官?”苏柏蹲下来观察被捆在地上的斋藤三叶。 斋藤三叶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名字?” “斋藤三叶。” “契约能力?” “魇境。” “评级?” “夜祸。” “审判院派你们来做什么?”苏柏冷冷地问,“怀疑分局?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们该去市区才对。” “华夏西南辖区的分局,已经被总局定性叛变了,”斋藤三叶以同样冰冷的语气回应,“审判院是来清算的,你们谁也跑不了。” 三人同时一怔。 “叛变?” “不可能,这种荒谬的事情,怎么可能......”夏蔷柔弱弱地喃喃。 紧接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扑到斋藤三叶面前,“杨妈她们呢?你把杨妈她们怎么了?” “被扣留了而已,她们是普通人类,审判院不会对她们做什么。” 听到这个答复,夏蔷柔先是半松了口气,彻底平静了下来。 秦尚远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肩膀,这丫头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一直照顾自己的杨阿姨,可能对她来说,阿姨的身份更像是她的母亲。 毕竟听说自从夏蔷柔记事以来,夏素月就已经同夏家疏远了,而夏蔷柔的母亲更是早在生下夏蔷柔后不久就离世了。 “你先说清楚,为什么分局会被定性叛变,”苏柏找回话语权,“舒窈山庄是夏素月的财产,如果只是清算分局,根本不会到这里来。” “我哪知道,我只是执行审判院的命令。”斋藤三叶冷哼一声,“审判院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这就足够了。” ...... “林澜已经被撤职逮捕了,我们调查跟进,真相水落石出只会是顺水推舟的事。” 斋藤三叶冷笑。 “呵呵,我见过太多你们这样......在抵抗恶魔的过程中为了力量丧失初心的人。 当然,他们每个人的下场也都很惨! ...... 无一例外都成为了恶魔的傀儡,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秦尚远眼角抽搐,胸中骤然腾起一股怒火,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妈的净放些狗屁!说谁人不人鬼不鬼呢!” 他不清楚林澜和江洋是什么样的人。 但一定不是坏人。 早在自己踏入里世界之前,他们就已经在守护这座城市了。 而且林澜是都容人,没有理由做出伤害自己家乡的事。 “近十年唯一一例攀爬者事件就出现在都容市,还说没被污染么?”斋藤三叶冷笑,“是谁在纵容恶魔路径的流通?除了你们分局私底下偷偷搞的小动作,还能有谁?” “你们没有证据,怎么能断言这是分局的责任?”苏柏眉头一皱,抛出了问题,“而且在分局看来,是总局对于每次事件的任务调动不够及时。” “审判院的规矩就是规矩!是写进法典的铁则!”斋藤三叶冷着脸,一字一顿地说,“分局已经被宣判有罪,有什么狡辩的话,留到裁断庭上再说吧。” “还惦记裁断庭呢。”秦尚远摇摇头,丝毫不怀疑斋藤三叶这个女孩的东瀛人身份,古板得像是要进棺材的人。 “裁断庭是里世界的审判机关,有至强的武力和威信,”苏柏看了一眼斋藤三叶,“她的身份不会有假,但我们得想想现在该怎么办。” 秦尚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感觉一时间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涌向了都容市,出现在同一个,或者几个地方。 玛门拍卖会、猎人组织、入侵现实的太岁、李默背后的雇主...... 以及半路杀出的审判院。 这些东西现在像是一团杂乱的丝线绞缠在一起,但是它们真的毫不相关么? 各种事件一个接一个地出现,让他连停下来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秦尚远隐隐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大麻烦。 但这只是他的直觉。 明明自己一开始只是想弄清楚老爸老妈的死因,却不知不觉地在其中越陷越深。 “果然,太岁也出现在了这里。” 秦尚远抬头看向窗户的边缘,太岁的黑色菌丝无处不在。 “你有没有感觉到不舒服?或者有没有看到一些奇怪的事?”秦尚远扭头问夏蔷柔。 夏蔷柔摇摇头:“我还以为是脏了,太岁是什么?”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在英冬,我们碰到的杨潇么?”秦尚远收回目光。 夏蔷柔点点头:“记得,镜子里她被肉球吃掉了脑袋,你后面还抱着我跑来着......说是杨潇追过来了。” “......”秦尚远挠挠额角,“那就是寄生在杨潇身上的太岁,一种吞噬人类情绪为生的魔物。” 夏蔷柔脸色“唰”地一下惨白:“那杨潇她......” “死了。”苏柏静静地补充。 夏蔷柔先是一怔,眉眼瞬间低落下去,像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我以为你听到这个消息会开心一些,至少不会太惊讶。”苏柏开口。 “杨潇的确是个十足的坏人,”夏蔷柔的表情很复杂,“我知道她那样的人一定会在别的地方吃亏,但没想到她会死于非命。” “她碰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在里世界,任何诡异的告求都值得警惕。”苏柏低声说。 “她......她在干什么?” 秦尚远打断了苏柏,三人疑惑而警惕地看向伏在地上的斋藤三叶,被缚的双手掐着奇怪的手诀。 斋藤三叶恶狠狠地抬头,瞪着秦尚远三人,随后她牙关用力一咬,舌头破碎渗出的鲜血立刻将嘴唇染得殷红! “咬舌自尽?”咬破舌头,夏蔷柔只是想想都疼。 斋藤三叶冷笑一声,随后从口中吐了出一团被血染红的纸球。 纸球在空中缓缓舒展开来。 那是一张小纸人,已经被血水浸透了,看来在斋藤三叶的嘴里藏了很久。 “不好,那是式神!”苏柏脸色微变。 这个审判院的二级代行官是阴阳师,这也暗合她东瀛人的身份。 审判院总是收录一些怪人,比学院要怪得多。 斋藤三叶嘴里渗血,忍痛含糊不清地低声念道: “血契既生,吾命昭昭。” “来至此身,缚令魔妖。” “护吾之灵,汝名......玉藻!” 第191章 狐狸 话音刚落,一阵震慑人魂的空灵诡吼回荡在整个房间内! 三人脸色惨白,齐刷刷地看向吼声传来的方向—— 夏蔷柔房间里的镜子! 房间中的灯光在无规律地闪灭,一明一暗之间,光洁的镜面忽然如同融化般漾起了水波,一只覆盖着绒毛的爪子从镜面中缓缓伸了出来! 那爪子表面的绒毛介于金色与白色之间,粗看和人手无异,但它更加细长锋利,灰白色的指甲呈倒勾状,像是能够轻易地抓进人类的身体里。 “式神!?”秦尚远很熟悉这个概念,但这里斋藤三叶叫出的式神显然不是手机里闪着金光的ssr。 “相传东瀛的阴阳师能够役使古老的灵体进行驱魔,我还以为他们只会在东瀛活动!”苏柏显然也是第一次遭遇这种只存在于认知中,却从没有见过的势力。 爪子扣住了镜面边缘,实心木制的镜框如同纸张那样被瞬间揉得稀碎,可镜子却没有破碎。 随着那具颇具人形的影子站在了众人面前,房间中的灯光才恢复了正常。 “女、女人?”夏蔷柔指着那个从镜子里爬出来的人形,捂着嘴惊呼。 秦尚远也沉默了。 那的确是个女人,眼角细长,容貌端庄的女人。 她身穿华丽隆重的十二单和服,脚踩着高高的木屐,窈窕端严地站在众人面前,可那头淡金色的长发却没有梳妆成复古式的垂发,仅仅只是瀑布般垂在身后。 在那张姣好素白的面孔之下,猩红的竖瞳、锋利的兽爪无声地昭示着这个女人非人的身份。 “妾身不是女人,是狐狸。”女人轻声说。 她并没有大的动作,只是朝着众人微微欠身。 “玉藻!这帮家伙要杀了我!”斋藤三叶面孔扭曲着,在地上竭力挣扎着大吼。 “妾身能够感知恶意,面前的这三位并不是想杀掉小姐......”名为玉藻的狐妖摇了摇头,拉起嘴角苦笑,“从情理上讲,也是小姐带人进入了这位夏小姐庄园在先。” 听玉藻这么一说,斋藤三叶瞬间泄了半口气:“你是我的式神,为什么要帮别人说话!” “妾身是与小姐您签订了血契不错,可您忘了,这血契是在您父亲的见证下签订的,妾身的职责是负责您的安全,而不是帮您杀人。”玉藻不紧不慢地缓缓道来。 “......”斋藤三叶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了起来。 虽然出自阴阳师世家,可她一直没有属于自己的式神,就连现在的玉藻原本也是世代守护家族的狐灵。 父亲让玉藻跟着她,确实也只是为了保证她的人身安全而已。 作为裁断庭的代行官,她大部分时候依靠的还是契约能力和各种术式。 “小姐落败的样子真是可爱,似乎很少见到呢。”玉藻捂嘴轻笑,款款地走到斋藤三叶面前蹲下身来,轻吹了一口气。 捆缚着斋藤三叶的绳索立刻毫无征兆地松开了。 斋藤三叶重获自由,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污渍。 她的对面就是秦尚远三人,两拨人相对而立,静静地看着对方。 玉藻的出现并没有加剧局势的对立,反而似乎成了某种调节剂,让原本紧张地局势渐渐地缓和了下来。 “我家小姐涉世未深,不妥之处还请诸位见谅,妾身在这里替小姐向诸位道一声不是。”玉藻狐狸眯眯眼笑,向三人浅浅低头欠身表示歉意,看起来俨然像是一位庄然大气的某国公主。 “哦哦,没关系、没关系。”秦尚远连连点头,玉藻狐狸太客气了,以至于他觉得自己不说些什么就是没礼貌。 而苏柏也能感受到这只号称“狐狸”的式神没有攻击他们的欲望,于是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小姐,您还记得,您出发赴任代行官之前,您的父亲说了什么么?”玉藻狐狸扭头看向身后的斋藤三叶。 玉藻狐狸的身体比一般的女子要高大得多,甚至比男人都要高大,以至于在她的面前,斋藤三叶像是一个被教育的孩子。 斋藤三叶站在穿着十二单和服的玉藻狐狸身后,低着头一声不吭。 “......” 斋藤三叶沉默了一会儿。 “父亲说,警惕人言。” 玉藻狐狸笑着从宽大的袖口中伸出毛茸茸的淡金色爪子,轻轻揉了揉斋藤三叶的额头。 “小姐记得就好。” 玉藻狐狸的声音轻柔缥缈,像是有股摄人心魄的魅惑。 “如梦如幻,人世浮屠。代行官的身份不过是一场试炼,小姐不要被轻易地蒙蔽双眼,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妾身先告退了。” 玉藻狐狸眯起细长的眼睛,扭头望向窗外一览无余的夜空。 “阔别多年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真是怀念呐......” 还不等斋藤三叶说话,连带着空灵的声音一起,玉藻狐狸的身影如同流沙般飘散在了风中。 玉藻狐狸消失之后,外边热火朝天的搜查行动还在继续,可屋子里两拨人之间的空气寂静得像是凝固住了。 最终还是作为“主人”的夏蔷柔率先开口,她犹豫着指了指已经在打斗中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天鹅绒圆床。 “那个、那个......坐会儿要不?” 除去学生以外的特殊身份,大家都是年纪相仿的孩子,夏蔷柔这么一开口,谁也不好拒绝,于是都老老实实地排坐在了床沿上。 “裁断庭到底想干什么?”苏柏语气冰冷,一再地确认,“或者说,你们接到的命令就是分局叛变?” 沉默了片刻,斋藤三叶叹了口气:“是,但我入职也不过才几个月,这次行动只是作为另一个代行官的副手而已。我接到的命令就是分局背叛,文件里列举了分局的数项罪名,要求我们到场进行清算。” “还有一个代行官?他在这里?”秦尚远注意到了斋藤三叶话里的细节。 “是的.......不,” 斋藤三叶表情复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说姜天河,他没在这里,搜查舒窈山庄只是一小部分任务而已,他去执行更重要的任务了。” “更重要的任务?”三人不约而同地问。 “格杀江洋。” 第192章 叛变 “下令格杀一位收容所所长,而不是逮捕?”苏柏微皱眉头,“裁断庭是不是疯了?” “江洋的评级是夜鬼,什么代行官能杀掉他?”秦尚远话是这么说,手心却不自觉地渗出了一层冷汗。 楼下警示灯光旋转着闪烁,裁断庭的闯入让舒窈山庄看起来像是某起凶杀案的案发现场,一场不由分说的搜查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秦尚远的直觉告诉自己,一定是有哪里出了问题。 潘地曼尼南、太岁入侵、分局“叛变”......就连芙罗拉也因为一些她不愿意提及的理由,在这里隐去。 同一时间,各种事情竟然在冥冥之中撞到了一起? 这未免有些太过奇怪。 这种感觉...... 事出反常必有妖。 想到这里,秦尚远立刻将苏柏拉到一旁。 “苏柏,你觉不觉得有些奇怪?”秦尚远无视了夏蔷柔奇怪的目光。 斋藤三叶刚刚在战斗中消耗了不少精力,见矛盾暂时缓和了,她就盘腿坐在床上开始闭眼静养。 “奇怪?”苏柏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你是指分局叛变的事?” 秦尚远摇摇头:“不止,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太岁的威胁。” 苏柏点点头。 见苏柏一脸认真地听他分析,秦尚远开始思考起来:“你看,目前我们已知的状况是有人将太岁当做工具,而他的目标可能是有着夏氏血脉,并且刚觉醒不久的夏蔷柔。” “没错。” “为此那个人通过一些途径雇佣了李默,利用在校内一直和夏蔷柔交恶的杨潇作为媒介......意图将太岁植入她的身体,进而夺取她的血脉?” “没错,就我们现在知道的情况来说,能够得到最大可能的真相就是这样。” “但你想过没有,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太岁的生长不受控制?仅在一夜之间就遍布了整座城市?” “我们对太岁的了解还太少,或许这是它的某种特性,也可能和它信仰的恶魔有关,没办法确定。”苏柏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不,太岁是生长在潘地曼尼南边境的无主之物...... 它们没有信仰的恶魔,如此大规模地出现,只是意味着那个混乱的维度正在试图抹除自身与现实的边界。 秦尚远在心中默默排除了这些可能。 “那个人一定知道我们在追查他的消息,并且他不愿意,或者说害怕我们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秦尚远缓缓摸了摸下巴上隐约可见的胡茬,接着说,“不然他也不会杀掉李默灭口。” “你能确定李默是雇佣他的人杀的?”苏柏微微有些惊讶。 秦尚远咬着下唇,稍微思索了片刻。 依次在脑海中回顾了一遍之前的经历,秦尚远才缓缓开口:“从各种痕迹上来看,应该是......间接杀了他。 苏柏,你应该很擅长观察别人显露出的情感,对吧?” 苏柏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你能够从敌方的情绪上来判断审问的走向,虽然我没有学过审讯,但跟在你身边真的能学到很多东西。” 秦尚远说。 苏柏就像一部行走的百科全书,只要用心观察她的一言一行,秦尚远就能学到许多皮毛。 他甚至觉得,如果进了学院报道,甚至可以在一些课程上申请免修。 当然,都是些用来斗狠的课程。 “所以你看得出来,李默当时害怕了,特别是在我们问到他的雇主是谁时。” “没错。” “他不愿意说出那个名字,也不愿意透露那个人的身份。”秦尚远沉思着咬起指甲,“哪怕我们用死亡来威胁他。” “这可能间接说明,如果他透露出那位雇主的任何信息,面临的下场会比死在我们手上要恐怖得多。” “能导致这样结果的原因有很多,可能他和雇主签订了某种代价残酷的契约,也有可能,那位雇主本身的手段就是非人类能够轻易承受的。” “而就在我们逐渐施压时,他释放出来的情绪被捕捉住了,同时也就沦为了太岁的食物,变成了一座肉山似的怪物。” 秦尚远缓了缓,接着说:“吞噬情绪是太岁的本能,那位雇主不需要亲自动手甚至不需要下令。 仅仅知道了他的身份,就能在李默被审问时给他带来极大的恐惧,这时候太岁本能地会吃掉李默,从而灭口。” 苏柏点点头:“既然李默被雇主默认是可以死的,那是不是说明,他的接到的委托其实已经完成了?” “没错,那这样大概就能确定了,他们是冲着夏蔷柔来的。” 得出这个答案,秦尚远心里踏实了不少,感觉自己像是在水流湍急的河道中抓住了一丛生长坚实的水草。 “那么,你觉得奇怪的事情是什么?”苏柏接着问。 “裁断庭、代行官。”秦尚远直言不讳。 “为什么我们在赶来舒窈山庄的瞬间,恰好就撞上了提前一步到场的裁断庭?”秦尚远皱起眉,“裁断庭,这个比约束局还要神秘的机构,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都容市?” 他对裁断庭了解得不多,甚至在几十分钟之前才得知这个组织的存在。 “并且突然扣上分局叛变的帽子来压人,”秦尚远补上,随后凑到苏柏耳边,“话说,你真的相信所长和澜姐会叛变?” 苏柏摇头:“不太相信,我跟分局的合作在很早之前就开始了,早在我被蓝湖录取之前,我很清楚林澜是什么样的人,至于江洋,从血缘上来说,他算我的哥哥。 但斋藤三叶的证件假不了,她是如假包换的代行官,而阴阳师这种特殊的身份,也符合裁断庭的录用标准。” 秦尚远看了一眼坐在那张凌乱圆床上,有些不知所措的斋藤三叶。 作为代行官,她和自己原本应该站在对立面,可是玉藻狐狸出现之后,斋藤三叶的态度竟然立马缓和了? “为什么那个叫玉藻的式神一出来,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秦尚远问。 苏柏不置可否,只是轻声念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狐妖......玉藻前。” “玉藻前?”秦尚远愣住了,“你说她的式神......是九尾狐?是苏妲己?” 她曾经是摩揭陀国斑足太子的王妃华阳天,是殷商纣王的宠妃苏妲己,是鸟羽天皇的爱姬玉藻前......但传说中的她早已经死了。 “不确定,只是她的名字让我想起了这头传说中妖怪,”苏柏的神色凝重,“不过不重要,据说阴阳师家族跟式神签订的契约,是随着家族的繁衍而永世源流的,东瀛在19世纪以前是个封闭的岛国,生活在东瀛的阴阳师宗族观念自然也很强。 古老的式神护佑家族一代又一代阴阳师长大,理所当然地会被家族的孩子们当做长辈,威信甚至要胜过孩子们的父亲。” “斋藤三叶加入裁断庭的时间还不长,所以相比起裁断庭,她下意识会更乐意听从玉藻狐狸的意见。” 秦尚远点点头,现在形势复杂,如果真的避免不了要跟裁断庭硬刚,斋藤三叶会是一个更容易拿到优势的突破点。 “既然分局没有叛变......” 秦尚远思考片刻。 随后,他像是忽然下定了某种决心。 挺直腰杆,清了清嗓子。 气势既像是华盛顿宣布美国独立,又像是一只冷漠骄傲的公鸡。 把坐在一旁的夏蔷柔和斋藤三叶都吓了一跳。 他缓缓开口,语气笃定。 “那就是裁断庭叛变了。” 第193章 危险 “啊?”斋藤三叶愣了一下,显然是傻了。 这家伙在说什么? 他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裁断庭叛变? 原本静坐养神的她缓缓看向秦尚远,表情复杂:“你说话最好过过脑子。” “裁断庭没有出示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就要格杀江洋,”秦尚远理所当然地和斋藤三叶对峙,“况且分局叛变,关人家夏蔷柔什么事?你们一帮人跟抄家似的,很难不让我怀疑你们的动机啊,代行官大人。” 说话间,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夏蔷柔身上。 她还穿着一件浅色的睡衣裙,长发凌乱,眼神疲惫又迷茫,和普通的高中漂亮女孩没什么两样。如果不是有人突然闯入,她可能已经和往常一样早就入睡了。 “我说了,我只是执行命令而已。”斋藤三叶微侧过头,冷漠地回答。 “你接到的命令就是带着一大帮荷枪实弹的人,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女孩,对付几个普普通通的做饭阿姨咯?”秦尚远摊摊手,略带不屑地追问。 斋藤三叶愣了,她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夏蔷柔。 夏蔷柔正一脸无辜地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 斋藤三叶心里忽然有些触动,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软了下去。 她动了动嘴唇,最终只是声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 “这事关恶魔的禁忌......” 所以到底是什么禁忌呢? 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一个刚入职的代行官,名义上来说,这次的行动算作是自己的实习。 其实她并不需要这份代行官的工作。 阴阳师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也并不屑于同谁为伍。 可她当初就是为了离开那个迂腐得要老掉牙的环境,摆脱那一套莫名其妙的行事准则,才一意孤行要选择离开家族、离开东瀛。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一个能够暂时依托的组织。 而现在经面前这个男孩这么一说...... 是的。 裁断庭从不会给人理由。 裁断庭并不活跃,所以代行官们的活也很少。 大部分代行官在里世界都有自己的工作,他们散布在世界上的无数国家,并不拘泥于固定的形式和规章,比约束局更加隐秘。 如果裁断庭忽然对某地分局的行为特别关注并且确定性质,那么处在附近的代行官就会立刻收到一封行动相关的邮件,马不停蹄地提上刀或枪赶赴现场。 而关于行动的理由,裁断庭永远只给出一句话—— “这事关恶魔的禁忌。” 恶魔禁忌决不允许触碰,这是约束局包括裁断庭的共识,这句如同真理般的箴言被镌刻在里世界中流传古老的法典上,有着绝对的权威,对里世界的每一个人都有着一种莫名的约束力。 但这样的约束力反而容易让人忘了追问,到底为什么?事件中恶魔的禁忌到底是什么? 她没问过这个问题。 因为姜天河没问过、她的下属没问过。 离家很远,所以老爹也没问过。 她有些害怕玉藻狐狸,很少叫她出来,所以玉藻也没问过...... 谁都没问过。 所有人都觉得,这事关恶魔的禁忌,所以我们只需要老老实实把触碰了禁忌的人处理掉就好了。 现在秦尚远问了。 要她给一个答案。 她给不了,所以只能对着裁断庭的通缉文件照本宣科,毫无底气地把那句语焉不详的话重复了一遍。 “裁断庭想在舒窈山庄找到什么?”苏柏的目光落在窗外那些来来往往的身影上。 “具体要找什么我并不清楚,”斋藤三叶很诚恳地摇摇头,“但是姜天河告诉我,她很危险,需要优先控制。” “她?” 秦尚远和苏柏不约而同地看向斋藤三叶说的那个人。 毫无疑问,那个人是夏蔷柔。 · 收容所。 夜幕宁静地笼罩着密林与湖泊,羊群和马群已经悄然入睡了,波光粼粼的湖面安静地倒映着湖边通明的白色建筑。 裁断庭的黑色装甲车正在陆续进驻这片区域,吵闹的引擎声从正门传遍整片区域,动物们从沉睡中醒来,纷纷抬头望向噪声传来的方向。 厚重的车轮在草地上留下凌乱不堪的车辙,武装人员们提枪跳下车,径直冲进了大楼。 门卫是首先被控制的对象,收容所的门卫安保属于后勤部的工作,门卫手中用于铺开结界的封印物第一时间被更高级的封印物压制收缴。 剩余的人员从一楼大厅分流,迅速排查控制每个房间。 身穿黑衣的少年背着手尾随小队缓缓踏步进大厅,他仰头环顾数米高的由银柱支撑的玻璃穹顶,穹顶之上反射的光点在夜晚璀璨得如同星群。 “这里就是华夏西南区的收容所啊,”姜天河赞叹的语气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约束局在全世界设立的收容所屈指可数,这里不愧是耗资规模最大的之一......” 说完,他扭头:“不知道江洋所长去过别的收容所没有?” 江洋双腕被拷上了手镯,脸色阴沉,并没有回答。 “啊呀,差点忘了,信息上说江洋所长在任务失败后不仅身体受了重伤,还因为同伴全数阵亡,患上了严重的后遗症,所长的职务属于关怀性质的调任。”姜天河笑眯眯地说,“是我考虑不周,这样的江洋所长怎么还会有访问它地的兴趣呢?” 江洋沉默,可紧攥的拳背能够隐约看到爆凸的青筋。 下一秒,一大帮白大褂从右侧的楼宇的通道中冲了出来,他们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咿呀呀大叫着甩开膀子跑路,脚底都快磨出青烟了。 目光和江洋对上的瞬间,他们像是看到了救星般大喊:“翻天了翻天了!所长!这帮审判院的泥腿子要抄咱的家!!所长救命啊!!” “医疗部的站住!!!!” 裁断庭小组的队员在他们身后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来不及想这帮成天搞科研的体力为何如此之好,简直像是专业跑马拉松的。 眼看他们就要冲到江洋的面前,一张巨网忽然从天而降,将白大褂们一网打尽! 紧接着空气中蓝色电弧噼里啪啦地击发,电荷沿着巨网的每一处传导,白大褂们瞬间两眼翻白,抽搐着集体倒地。 “医疗部抓捕完成!别忘了圣物研究所!”某个小队队长提着电击枪,潇洒转身在人群中大喊。 “哇喔......江所长,你们的医疗部人员,还真是......”姜天河看着面前倒地的医疗部白大褂,扬了扬眉毛,“训练有素。” “......” 第194章 圣物研究院 圣物研究院。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栋建筑。 研究室里纸张满天乱飞,数十台碎纸机功率全开,所有研究员的心里此刻都绷着一根弦,紧张有序地将身边的文件轮次送入机器的进纸口。 “快快快!那帮狗腿子要冲破防线了!”某位研究员冲到门口扶着门框大喊。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眼神里充满了惊恐,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加快了起来。 “妈的!还有三十公斤!”某位研究员抱头崩溃喊道。 “赶紧用封印物上强度啊!”另一位研究员头也不回,手忙脚乱地给出建议。 “不行!”满头大汗的组长站出来反对,“审判院有备而来,他们带来的封印物,对我们能够调用的都有压制效果!” “该死!要不然把观察室的门都打开,跟他们拼了!”有研究员想要破釜沉舟。 “观察室里可都是些危险物品!搞不好会危及市区,我们又不是敢死队,犯不着跟他们玩命!”但这个想法一经提出就立马被人扑灭了。 “带上所有能调用的封印物!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赶紧把文件处理掉,绝对不能落到那帮人手里!” 组长拍拍手号令全场,随后他环顾人群,想到了什么似的问,“程渡呢?” “程渡研究员负责处理室,那边只有他一个人!”立刻有研究员回答。 组长听完没说什么,紧皱眉头点了点头。 “组长,处理室可都是机密啊,程渡一个人能行么?”有研究员担心地问。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要撬开那家伙的嘴,比登天还难。” · 处理室。 程渡正坐在电脑前挨个清除所有的实验数据,他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跳跃,计算机中所有储存在本地的数据正在一行行消散。 只有在这种时候,程渡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因为契约的缘故,程渡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和别人正常沟通过了。 他遇见恶魔,是在一个下着冷雨的傍晚。 那时候他还是一家普通研究机构的普通研究员,因为不太懂得人情世故,所以每年的职称评审答辩虽然他都按照要求报名参加,但依然没能有他通过的机会。 那个傍晚,答辩刚刚结束他就知道这一次也同样是走个过场。抛去研究员的身份,他不过是个三十多岁,不善言辞的大龄未婚男。 研究员们的学术成果都差不太多,就算他来得早,成果多一些,但在名额有限的情况下,永远都是那些能说会道的新人获得升职的机会。 这么多年来,他觉得其实自己并不喜欢这份工作,可除了闷着头做研究,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窗外下着灰雨,程渡一如既往地来到吸烟区,抽出一支香烟来准备点燃,但冷风像是在有意逗弄他,一次又一次地吹灭他手中的火。 下一秒,一只苍白的手伸到他的面前,替他引燃了烟丝。 “你的打火机,不防风。” 这是恶魔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甚至没能注意到到这个站在吸烟区默默看雨的男人。 男人的长相普通,细看甚至还有些秃顶,他穿着普通的行政夹克,看起来像是单位上来视察的领导。 “我是恶魔。”随后,男人平静地自我介绍。 程渡只是愣了一下,没有太惊讶。 他其实不太在意这个男人是人类还是恶魔,即便真的是恶魔,那他刚刚也帮自己点燃了烟丝不是么? 程渡没有说话,继续默默地抽着烟,他有些疲惫,打算抽完这支烟就请个假回家。 “你好像很失意。”恶魔继续向他搭话。 “我观察了你很多年,每年这个时候你都会从那间屋子里出来,走到这里抽一支烟。” “......” “你,一定很讨厌他们吧?”恶魔的语气循循善诱。 程渡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我可以帮你。”自称恶魔的男人忽然以一个夸张的弧度咧起嘴角。 程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那天下午的事情在他的脑海里愈发模糊。 他只记得连绵到天际的灰云和冷雨,还有那个模样透着荒诞和滑稽的男人。 不久后,答辩的结果公布,他是全场唯一一个通过的研究员,理所应当地拿到了当年升高级职称的名额。 不过关于这场答辩,单位内一时间传得很邪乎。 据说除了程渡,别的研究员在答辩中忽然变得语无伦次,各种没有意义的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地讲,根本就不知所云。 来参加答辩的教授听到一半就开始摘眼镜擦汗了,旁观的单位领导更是坐如针毡,以为研究员在拿他寻开心。 “这是他们应得的。”男人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 程渡直到那一刻才愿意相信,原来这个男人或许真的是“恶魔”一类的东西。 虽然拿到了高级职称,但程渡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开心,不久之后他辞去了研究机构的工作,独自一人呆在家消沉了很久。 恶魔像是缠上了他。 几个月以来,无论程渡做什么,恶魔都静静地站在他的旁边。 他像是对这个奇怪的人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你痛苦的根源在于,你的信仰太过高尚。” 一个熬夜酗酒的晚上,恶魔忽然开口。 “高尚?” “你把你的工作看得太高尚,给予了它本没有的品质,所以当你发现真相并沉沦其中的时候,你就陷入了痛苦。” “可是,老师告诉我......” “老师?不不不,这是现实,是人类的现实。”恶魔几乎要笑出声了,“人类善于在孩子年纪尚小的时候为他们编织一个个美好单纯的梦,等到他们走入社会,再毫不留情地逐一击碎。” “......”程渡没法反驳,至少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恶魔是对的。 老师告诉他,科学研究是为了国家,是为了人类。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那时候的他走在郁郁葱葱的校园里,阳光洒落在大道上。 一腔热血,壮志凌云。 可这么多年过去,当年许下的志向遥遥无期,而他也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了。 “嗨靓仔!要加入我们么?每月一次烧烤ktv桌游团建哦!” 紧锁的门莫名其妙地洞开了,光照进屋子刺得程渡有些睁不开眼。 陌生的男人以某个睥睨群雄地姿态走了进来,像是老朋友那样对他伸出手。 “组长......我们要不正经介绍一下?”男人背后的跟班支支吾吾地说,“要不人家以为我们是传销......” “咳咳,”组长清清嗓子,换了一副醇厚庄严的嗓音,“约束局西南分局下辖收容所圣物研究院,正式聘请你入职我院研究员。” 说完,组长又小声重复一次:“薪资丰厚,各种福利到位,缴纳五险一金,每月一次烧烤ktv桌游团建。” “当然,我们一直贯彻的宗旨,”组长的声音再度拔高,“为了人类!” 第195章 缄口 总之,程渡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加入了约束局。 虽然他们的登场在程渡灰暗的生活中显得有几分滑稽,甚至让他几度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不靠谱。 但程渡从没后悔当初选择加入的决定。 人生就像是过山车,他以为自己在一处遗失掉的梦想,在另一处又找了回来。 这帮人摇旗大喊为了人类,那就真的是为了人类。 他们好色贪吃,但是正义。 组长说的团建ktv桌游一个不少,但临到了任务出动,这家伙也会带头冲在第一个。 虽说是研究员,但是这些家伙送起死来堪比挪威旅鼠。圣物研究院负责封印物收容后的研究,其中包括各种对魔武器的开发, 由于不同封印物具有的性质千差万别,稳定性也大相径庭,所以开发对魔武器的过程,大多数时候就像是在黑盒子里做化学实验。 但圣物研究院好像从来不在意这种事情,对魔武器的开发标准就一条——能炸。 听起来简单粗暴,但准确来说,是有较高的能量释放等级。 无论是恶魔还是使魔,在人间存在的条件之一就是需要具有肉身,换句话说,驱魔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摧毁恶魔在人间的躯体。 “从某种角度来说,驱魔和灭蟑螂在本质上是没什么区别的。”组长看起来义正言辞,“你可以选择炸弹,可以选择喷火器,也可以选择大号一点的拖鞋......当然,如果是大号一点的拖鞋我们可能需要一台机器人来操作,呃话说你觉得造一台高达怎么样?” 但那时候废话恶魔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无法从口中吐出有效信息的程渡,见程渡说了半天都没给出一句意见,组长只能失望地转身离开。 “能炸”的唯一标准让圣物研究院成为整个收容所最危险的区域,如非必要,其他部门的人员是万不敢踏足圣物研究院一步的,甚至一度到了在路上见到圣物研究院制服就避之不及的程度。 对此,组长倒是向来不屑一顾:“安全?什么安全?安全了那我们对魔武器还做不做了?要么它炸要么我炸要么你炸,有一个能炸就行。” 程渡觉得蛮好,在这片堪称研究员乐土的地方,他找到了家的感觉。 虽然他因为恶魔变得近似哑巴,也因此没办法得到职称上的升迁,这么多年了依然是个平平无奇的小研究员。 但他心里很踏实,他被分配到处理室,每天处理着一批又一批的数据,用不着应付各种没意义的检查,也不需要对哪位领导卑躬屈膝说好话。 江洋所长是个毫无架子的人,虽然总是板着一张脸看起来很严肃,可组长带着一帮人在观察室面前开香槟裸奔的时候,他也从来没出面制止过。 嘭!!! 楼脚的某处忽然传来爆炸的巨响,整幢建筑都为之轻轻震颤。 程渡没有在意突如其来的爆炸,大概是审判院的人触发了圣物研究院布置的封印物陷阱,这种小玩意儿在附近的草地上被铺得到处都是。 关于秦尚远的研究数据还有很多,他要在审判院的人赶到之前,尽快把这些东西都处理干净。 这个叫秦尚远的男孩太诡异了,什么人的身体里才会同时有三种完全不同的灵共存? 并且这三个灵在一具人类的躯体中竟然没有任何紊乱的迹象? 这无论怎么看都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可它的的确确发生了。 恶魔附身人类是圣物研究院一直在探索的课题,可因为可供观察的样本有限,并且魔灵一般会在短时间内就完全杀死所附身的人类灵魂,导致这项课题在很长的时间里,一直处于停滞的状态。 所以秦尚远在圣物研究院看来是绝无仅有的珍贵样本,如果不是因为秦尚远受到那个苏姓女孩的保护,圣物研究院一定会背着江洋准备好麻袋和大棒,把他偷回来继续进行进一步的研究。 对于今晚的变故,他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分局和总局在一瞬间忽然站在了对立面。 分局叛变? 他不相信,因为分局行事向来透明,收容所里更甚,都是些神经大条的宅男吃货,那点小心思全用在怎么变卖所里的猪仔资产增加团建预算上了。 如果不是什么误会的话...... 微光映亮程渡的脸庞,他注视着计算机屏幕上正在推进的绿色进度条,等到进度条跑满整条空槽,所有剩下的本地数据都会被清空。 下一秒,程渡脑子里忽然一闪。 他眼角微微抽搐着起身,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子里炸开了锅。 如果这一切不是什么误会的话,那所谓的“叛变”很有可能只是个幌子! 总局要借此夺取对分局的控制权! 清理圣物研究院所有文件的命令是几十分钟前下达的,而刚好审判院的代行官也在今晚抵达。 为什么呢?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呢? 难道是因为审判院原本就是冲着这些数据资料来的?可是如果有需要的资料,总局完完全全可以通过正当的程序来向分局索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除非那些研究数据......原本就不是正大光明进行的。 比如关于秦尚远。 可是为了赚外快带大家搞团建,组长手底下偷摸进行的小项目也不少,为什么唯独这件事会在总局激起这么大的波澜? 难道说,总局一开始就知道秦尚远的存在? 但碍于某种原因,他们不能直接对秦尚远着手进行研究? 所以才假借分局收容所的圣物研究院之手,得出他们想要的数据...... 那分局在其中扮演的,其实是毫不知情的中间人? 说不定总局比分局更清楚秦尚远是什么东西,也比分局更清楚三灵一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是他们需要一些更精细的答案。 而这一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成为了总局设下的一个圈套,总局知道秦尚远一定会引起收容所的好奇心,进而在隐瞒的状态下对他进行研究,一旦达成这一步,他们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用“叛变”的幌子,在混乱中顺理成章地获得所有的研究数据。 沉默了片刻,程渡摇了摇头。 这一切都是他的胡乱猜测,但至少有些东西是有迹可循的。 他只需要把这里的数据清理干净...... “停下你手里的动作!”有人在门口大喊。 程渡猛地回头。 全副武装的五人小队鱼贯涌入了处理室,齐刷刷的漆黑枪口在程渡面前围成一个扇面。 程渡一愣,缓缓举起了空荡荡的双手。 他用身体遮挡住屏幕,空槽正在被绿色的进度条填满,如果他算得没错,只剩下最后三十秒。 决不能落到审判院的手里! “你在做什么?”五人小队的队长抬了抬枪口质问,声音冷厉。 “做事情。”程渡脱口而出。 队长一愣,和队员们面面相觑,显然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回答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混蛋,问你在做什么事情!”队长又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厉声逼问。 “什么事情?这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记我是记得起来,就是有点忘了。”程渡面无表情地张嘴,莫名其妙地废话从他嘴里吐了出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队长彻底愣了。 “这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有队员窃窃私语。 “不知道啊!感觉像是听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另一位队员“嘶”一声,紧皱眉头深思熟虑起来。 “但处理室是需要重点搜查的,不然也不会让我们一组率先来这里了!”队长立刻反应,“把他给我扣上!技术人员补齐,看看这些设备里都有什么东西!” 一个站在侧边的队员忽然突发奇想地朝程渡身后看了一眼。 清除数据的进度骤然映入他的眼帘! “队长!” 发现猫腻的队员正想回头报信。 可下一秒,程渡的双手在半空中以一个难以察觉的动作掐诀。 契约,缄口,生效。 几乎是同时,在场所有人沉默了一秒。 队员们疑惑着纷纷将手伸向自己的耳朵,就在一秒前,那里好像爬进去了什么东西。 队长注意到了全体成员这个不约而同却又怪异的举动, 他看向刚才大喊的队员,想问他为什么大惊小怪。 可他动了动嘴,青春动人的旋律脱口而出—— “oh baby情话多说一点~想我就多看一眼~表现多一点点~” “......” 队长眼角抽搐倒吸了一口凉气,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 怎么回事?! 怎么唱起歌来了?!! 第196章 沦陷 五人小队忽然慌了神,队员们惊慌失措,纷纷阿巴阿巴地开口。 可是嘴里蹦出来的全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句子。 他们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五个人惊恐颤抖着对视,在队长欢乐的歌声之间,他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契约攻击! 程渡瞳孔骤然扩大,呼吸变得沉重起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飞速飙升。 以往这项契约生效时,几乎都是作用于危险的封印物,传说一些海妖留下的物品具有通过声音迷惑人心,致人死亡的效果。 所以“缄口”在收容类似封印物时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它会让封印物发出的声音在人类听来毫无意义。 这是他第一次将这种能力用在人类身上。 群体之间的有效信息传递的的确确被“缄口”切断了,但切断的方式竟然是以“唱歌”这种无厘头的方式。 程渡无奈地挑了挑嘴角。 “缄口”得名于它的效果,当初命名的人根据它在收容时的表现,认为这种能力作用在人身上的结果就是会导致群体沉默。 没想到非但没有沉默,反而好像变得更热闹了。 这时,队长怒目圆睁踏了上来。 他一手提枪,一手拎起程渡的衣领。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 “往前走!” “莫回呀~头!” 音准,声高什么的听来都没问题,转音处理得很好,甚至说如果这位小队长现在退出审判院去当一位歌手,应该也是问题不大。 但程渡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紧抿嘴唇,压抑住拼命上翘的嘴角。 这是个严肃的场合。 他现在面对的是立场相反的审判院,要拿出气势来,决不能丢了分局和收容所的脸! 关键的数据已经在刚才的混乱中完全删除了,他依然保持着举手投降的姿势,然后缓缓从计算机屏幕前移开。 队长眼看着空荡荡的屏幕,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又猛地抬头看着一脸无辜的程渡。 他强压胸中的崩溃和愤怒,深吸几口气,质问脱口而出: “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 队长立刻闭上了嘴,面部微抽。 这次是《酒醉的蝴蝶》。 “啊啊啊~!!!” 崩溃之际的队长发出了维塔斯《歌剧》中的高音,枪口对准天花板扣动扳机泄空了弹匣! 墙灰的砖砾被打碎得四处飞溅! 真是要疯了,明明能说话却比哑巴还要难受,可这跟哑巴有什么区别? 他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可刚才自己唱出的每一句歌词,此时此刻全数充斥在自己的脑海和耳畔,像是爬虫那样密密麻麻,挠得人想要发疯。 队长颓然地垂下持枪的手,缓缓蹲下来抱住自己的头,嘴里重复着一些奇怪的曲调。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但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与此同时,其他四个队员们面对忽然变故的队长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们惊恐地四顾,队长在五人中是经验丰富的老人,可他现在看起来已经不具备执行任务的能力了。 “如果我们是他的队员,那他就是我们的队长。”一个队员看着蹲地抱头的队长,忽然说。 “对。”旁边的队员应和道。 “对。”第三个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第四人“嘶”了一声,思考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不对!如果他是我们的队长,那我们应该是他的队员才对。” “对。” “对。” “对,不过但凡我们现在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也不至于在这里一点办法都没有。” “对。” “对。” “可我倒是觉得,我们现在应该这样,这样,这样,然后那样,再这样,就好了。” “对。” “对。” “那如果我们不这样,然后那样,那就相当于我们没这样,然后再那样。” “嗯。” “有道理。” “你们看啊,有没有这种可能,就是如果说,如果啊只是如果,抛开现在的情况不谈,那我们就没有谈到现在的情况。” “对。” “对。” “确实。” ...... 程渡的目光落在点头如捣蒜的四人身上,缄口好像让他们陷入了某个封闭的思维怪圈,他们的注意力现在已经完全不在外界了。 这种能力作用在封印物上,会因为封印物本身的等级和危险程度而有不同的维持时间,但是缄口在人类身体上的持续时间是没有定数的,就连程度也不清楚。 即便如此,程渡还是小心翼翼贴着墙,在一阵莫名其妙的讨论和分析声中逃出了处理室。 刺耳的警报声回荡在走廊上,触目惊心的红光遍及四周。 程渡一路上透过落地窗看到了整个收容所的景象。 收容所已经沦陷了,看样子来者准备是想抄家。 审判院,裁断庭。 即便是他这种半路出家的人都多少听过这个阴暗机构的名字。 徽记是高悬颅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既代表契约者强大力量下隐藏的危机,也象征他们手中牢牢掌握的裁决权柄。 他们视自己为绝对正义的化身,是约束局最终意志的体现。 至于像猎人集会或者另外的一些神秘组织是否承认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但这几乎是里世界中所有人的共识。 那几大家族掌握着驱魔师从古至今最渊久的血脉,与恶魔争斗了上千年,他们的正统不容置喙。 所以他们因袭前人所创建的约束局,及其审判机构,也不容置喙。 但程渡管不了那么多。 他就是个搞研究的,不信那套。 分局是他唯一的立场,他的朋友和同事都在这里并肩作战,谁要来给他们扣叛变的帽子,那就让他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地原路滚回去! 一群狗腿子,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现在他应该先去一趟控制室,没猜错的话,目前整个收容所就只剩圣物研究院没有沦陷了,大部分人都被集中在那里销毁文件。 后勤部都是些文员,而武器部的莽夫单凭武力也抵不过今晚的审判院。 至于医疗部就......都是搞研究的,一群跟圣物研究院不相上下的二货,全员胆小好色,两者间的区别就在于圣物研究院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封印物小玩意儿作为防线。 但只是靠着那些由真正封印物的边角料做成的小玩意儿,也抵挡不了审判院多久,出现在处理室的那支五人小队就是很好的证明。 “这里是审判院下属裁断庭,立刻停下你们手里的动作,举起手来!” 人影还没看到,扩音器的声音就从门外的走廊传遍了整个控制室。 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播放,像是警匪之间的最后通牒。 组长看着角落剩下的一堆纸箱,脸色一变:“关门!快!关门!锁上!!!” 第197章 救场 圣物研究所,控制室。 空气中的燥热里透着一股焦灼,两方人马静静地看着对方,无人开口,却剑拔弩张。 是真的很燥热。 因为控制室中央的金属台面上燃着一堆火。 火焰腾起,星火飘摇,火舌几乎要舔到天花板了。 乓!! 沉默中,天花板的led灯管被高温烫坏炸裂,电火花在断裂的接口处跳闪,由灯管铺就的天花板也就随之暗下了一块区域。 “你们在干什么?”为首的队长手持步枪问。 组长摊了摊手,满脸不屑:“工作咯,不然呢?” “队长,他好像根本没有要解释这堆火的意思啊。”手下附到队长耳边悄声说。 “这堆火,是什么意思?”队长黑着脸,用枪口指了指金属台上的火堆。 其中的纸质燃料早已经蜷曲成了黑色的无机物,灭火之后风一吹就会散掉。 他有理由怀疑这帮人为了躲避他们的搜查,直接在控制室生起火堆烧掉了审判院需要的证物,可他没有证据。 队长微微呲牙,环视了控制室一周。 下一刻他望着某一台机器,愣了一下。 碎纸机? 一台碎纸机...... 两台碎纸机...... 三台...... 四台...... ...... 八台??? 一间控制室里,竟然有八台碎纸机??? 你们这不是把“我在销毁证据”几个大字写在自己脸上了么??? “工作用得着在办公室点火?”队长低沉脸色望着对方为首的,被称作“组长”的男人。 “冷啊,加班到这么晚了,弟兄们烤火取取暖怎么了?不过分吧阿sir?”组长轻声笑道,“我们待会儿准备搞个篝火晚会,烤点东西吃,如果阿sir你们有带食材,欢迎一起哦。” “......” 什么鬼,这里圣物研究院的人都是些什么见鬼的乐天派? 编理由至少让人听起来合理一点好么! “装什么傻,光是滥用封印物就够你们在裁断庭上喝一壶的了!”队长厉声威胁。 圣物研究院楼下的那些埋有爆炸性封印物的区域,刚刚已经让他手底下的人直挺挺地躺了好几个。 简直跟轻量化地雷区没什么区别。 “哦,阿sir你说楼下啊!”组长听完一拍手,啧啧叹息,“那是我们用来防猪的!有绝对严格的申用记录,而且可以反复人工制造。” “......” “阿sir这幅表情,莫非......这是炸伤了您手底下的得力干将?” “......” “我说呢!兄弟们刚刚加班加到热火朝天,以为谁搁外边儿放鞭炮呢噼里啪啦的,真得劲儿!诶唷,原来是您啊!”组长一拍大腿像是醍醐灌顶,随即弯腰苦笑着道歉,“多有得罪,抱歉啊抱歉。” 一套阴阳怪气加虚伪关怀的丝滑连招下来,组长严厉地转过身:“下次谁要不在雷区放警示牌,下个版本游戏抽卡必连歪!听到没有!” “听到了!”全体研究员唰地立正,异口同声地回答。 “......” 组长转过身,赔笑着说:“阿sir,您看我已经严肃端正了院内的歪风邪气,赏罚分明,审判院这次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啊?” 队长面容抽搐,下一秒他凶狠地抬起枪对准研究员们。 “先灭火!然后......把这帮人都给我绑起来!” “我看谁敢!” 几乎是一瞬间,组长从腰间抽出一把硕大的柯尔特左轮,枪口漆黑对准队长戴着战术目镜的额头,黑亮的漆面映照熊熊火光。 “你反了!知道我们是谁么!”队长身后的队员被组长突如其来的疯狂举动吓了一跳。 “呸!”组长扭头啐了一口,“反了?你们怕不是忘了扣了什么帽子在我们头上!” “我们不过是照章办事!” “放你娘的狗屁!照章办事我们就要跟你们走?你今天要敢开枪,要是敢动这间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东西哪怕是一抹灰,圣物研究院保证你们走不出这栋大楼!” 紧张的气氛顿时飙升到了极点。 在场的研究员只有组长带了枪,其他人两手空空,只能随手抓起身边的各种东西当做可有可无的防身用具。 小队人员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因为他们不知道圣物研究院的底线在哪。 但对比后勤之类的部门,搞研究的人精神状态的确存疑,搞不好一点就炸。 领头这家伙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更不像是虚张声势。 楼下的雷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而圣物研究院这里集中存放着整座收容所的绝大部分封印物,其中不乏危险性极高的物品。 如果这群研究员真的豁出去了,那何止是这栋楼,收容所整片区域里的生物都难逃一死。 一片沉寂中,门廊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队长下意识地回望。 “队长......”队尾的队员疑惑地回头。 而后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呆滞,张开嘴高声唱起歌来。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 还没摸清楚状况。 整个队伍直接傻了。 人群中像是炸开了锅,各种废话一箩筐一箩筐地被扔出来,之前还气势汹汹的队长也不例外。 他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捂住嘴,一时间大脑空白。 研究员们先是一愣,正疑惑发生了什么时,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穿着粗气出现在了门口。 程渡! “草!程渡来救我们了!”有人惊讶地怪叫。 “程渡大爹!”研究员们双眼噙着泪花,闹哄哄地奔向门口。 组长跟在最后,眼看纸质材料已经被烧光了,他提起墙角的灭火器,也不管隔在中间的小队队长,对着那堆火就是一阵猛喷。 审判院的小队全员思维速度已经被程渡的契约能力大幅削减,在旁人看来,他们现在快跟流着哈喇子的傻子没什么区别了,就连被灭火器喷脸也不知道躲一躲。 组长也是第一次见到“缄口”作用于人类的效果,目光扫过那一张张近乎呆滞和疯狂的脸,他才隐隐感受到这个听起来没什么杀伤力的契约能力的可怕之处。 “幸好没占程渡便宜......”组长心底松了口气,随后抛掉手中的灭火器转身朝门口跑去,“程渡大爹!!” 无数双手朝程渡伸了过去,程渡一时间慌了神,也不知道该握哪双。 最后还是组长力排众人后来居上,紧紧握住了程渡的双手。 组长眼看着程渡,双眼闪着泪光,堂堂圣物研究院,所里别人见了都得绕道走的存在,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程渡研究员......”组长紧了紧双手,重重地点点头。 “额......”程渡正要张嘴,立马被组长以两指轻柔封住。 “寒暄的话就不必了,虽然我们都知道以你的情况也说不出什么寒暄的话,你也知道以往团建真心话大冒险都没让你参与,因为你每次都选真心话......”组长挠挠眉心,“你没事就好。” “组长,我们现在去哪?”有研究员问,“外边都是审判院的人,他们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的!” 组长望了一眼玻璃幕墙外各色闪烁的光,脸色微沉:“都这幅样子了,逃也难逃,不过好在该处理的都处理光了。医疗部那帮傻子估计早被抓住了,通知江洋所长没有?” “所长的手机没法拨通!” “坏了。”组长大叫,“最坏的可能,所长被这群人拦住了。” “不应该啊!江洋所长的评级可是夜鬼,什么样的人才能拦住他!”研究员们大惊失色。 江洋所长在众人眼里向来都是如山般高大沉默的形象,那双波澜不惊的瞳孔背后仿佛藏着莫大的秘密,而他本人的战斗力也像一口古井般渊深莫测。 从他独身应对上位恶魔摩洛克的遗骸来看,“夜鬼”的称号,他一定是担得起的。 真要兵刀相向,审判院即使派出再多的武装,流出的血也不够那柄名为“玄错齿”的诡异刀刃洗去灵怨。 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彻底束缚住他? “所里唯一的战斗力就是所长,如果连他都被审判院压制了,那我们也就只能举手投降了。”某位研究员垂头丧气地说。 “反正任务都完成了......投降也不是不可以。”某位研究员弱弱地说。 “不行!”组长一时间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能就这么投降!他们来得太突然了,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这里有我们几十年来的研究成果,有封印物099,还有刚出生的小猪崽子......” “而且我们还有最后一件秘密武器......”组长恶狠狠地攥拳于胸,“绝对不能就这么放弃!” 研究员们在组长的发言下备受鼓舞,眼神放光群情激愤。 “跟他们抗争到底!” “绝不低头!” “跟他们拼了!” “为了人类!” “......为了人类会不会太宏大了?我们现在属于自身难保啊!” “......” “为了099酱!” “......” “为了099酱!!” “为了099酱!!!” “呃,对了,谁知道济美小秘书去哪了?”组长在一群宅男的自我催眠中及时刹车。 “小秘书在骚乱开始的时候就不见了。”有人回答。 “奇怪......”组长喃喃,小秘书那细胳膊细腿的现在能去哪呢? 没等他细想,程渡一声不吭,“咚”地栽在了他怀里。 “程渡!”有人惊呼,伸手想要扶住他。 组长拍开那人的手,低头端详着程渡苍白的面孔,他立刻意识到了。 连续高强度使用契约能力让程渡体力不支了。 下一秒,子弹贴着众人的耳畔飞过,像是刀片划破空气,将他们身后的玻璃击得雪花般粉碎。 原本被困“缄口”的小队队员们像是宿醉刚醒来般,支撑着身边的墙体颤抖着双腿勉强起身。 小队队长弓腰靠着门框,涨得通红的脸上像是大写着“怒”字。 黑长的枪口冒着袅袅细烟。 “你们一把枪,我们十多把,来,看谁先死!” 第198章 下水道 身后的研究员们顿时乱作一团,纷纷抄起手边的家伙做出防御的姿态。 组长下意识去摸身后的枪,但他手上的动作迟疑了一会儿。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昏倒的程渡,随即抬手示意所有人安静。 沉默了片刻,组长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 “放下东西,跟他们走。” · 穿着短裙制服的济美奔跑在灯光昏暗的通道里,钢铁的回声由远及近,回荡在空旷的狭长空间中。 “他妈的,站住!”搜查小队的两名队员提着枪在她身后追赶,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枪声。 子弹射击在铁壁上,随即便擦出几道耀眼的火光。 “别开枪!搞不好会误伤我们自己!”一名队员按下了同伴手里的枪。 济美头也不回,她早就扔掉了高跟鞋,原本腿上裹着的黑丝袜也在逃跑中被划得伤痕累累。 这里与其说是通道,不如说是类似下水道一样地方,错综复杂的管道通向收容所地下的每一个角落。 济美对收容所还算熟悉,在这种环境下比审判院的人更有优势,但他们显然受过很专业的训练,在复杂地形中要追踪一个女人并不是件难事。 济美选择的这条路,从圣物研究院的地下一直延伸通往d区。 从某个节点开始,怪异的植物沿着湿润而斑驳的铁壁生长,长满倒刺的绿藤与细枝交缠着将铁壁覆盖得严严实实。 几分钟后,济美回望了一眼背后幽幽的隧道。 脚步声听起来还很远,说明审判院的人还在几个管道口之外。 阴冷的风吹进她的怀里,济美这时候不由得松了口气,放下脚步。 收了收衣襟,她小心翼翼的抬头,目光落在那些交织在一起,微微抽动的枝条上。 形状诡异的花苞从藤蔓间探出头来,倒挂在两层楼高的钢铁弧形穹顶上,随着济美的脚步声逼近,这些原本沉睡着的花苞仿佛是被惊醒了,密集的倒刺在瞬间竖立了起来。 它们如蛇吐信般缓慢绽开肉质的妖红花瓣,吐出像是触手的粘稠花蕊,发出微弱的“嘶嘶”声。 这是一种从没有被科学界命名过的生物,它的dna序列不存在于人类所知道的任何一个生物学分类中,自然也就没有拉丁文学名。 圣物研究院的人根据它和某些已知物种的相似习性,习惯性地将它当做某种爬行纲生物。 圣染物种,藤蚺。 受到封印物污染而产生变异的某种植物与蚺科动物混合体。 变异这种意外,在原本就有饲养动物用于研究的收容所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封印物本身就寄宿有残存的魔灵,这些魔灵在不经意间的泄漏,对一些生物来说可能是毒药,也可能是恩赐。 尽管圣物研究院多次声称藤蚺是一种很温和并且聪明的生物,邀请所里的各位来此处参观。 但显然没一个人肯接受这份邀请,就连江洋也不例外,在接到邀请的当天下午,他就以公务为由驾车前往位于市中的约束局了。 无数肉质的花苞统统将花蕊调向一路走来的济美,济美心中一颤,感觉自己像是被无数双眼睛死死盯住了。 头顶的藤蔓忽然流动起来,藤蔓和树枝表面细小坚硬却密集的鳞片交互摩擦,在下水道中发出刺耳的噪声。 一只花苞彻底醒了过来,它极大程度地张开肉瓣,露出花苞中猩红的粘液和数根触手般的花蕊,从穹顶盘错的根系中,以一种妖娆的姿态缓缓蔓生到济美的眼前。 济美一时间僵住了,颤抖着被吓得出不了声。 她面色惨白地看着肉瓣中密集排列的倒刺,只下意识地抱住头朝后躲。 可下一秒,猛烈的冲击从后腰部袭来! 济美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飘了起来,她被抛飞到半空中,随后重重地摔在锈迹斑斑的铁壁上。 “臭娘们,终于让我逮到了!”为首的搜查人员擦了擦脸上的水污,喘了口气,向同伴伸手,“手铐给我,能抓活的就抓活的吧,毕竟像是那位所长的秘书,也参与过各种任务。” 那人拿了手铐,贴近济美蹲了下来。 “哟!还蛮年轻漂亮的哦。”光照亮济美脸蛋的那一刻,为首的那人才注意到了她的美貌。 他不怀好意地从上到下打量着济美,给她拷上手铐后,手开始不老实地在那双曲线美好的腿上游走。 “妈的,吃独食?小心我报给姜天河!”另一个人看到同伴占了便宜,不甘心地叫嚷着跑了过来,想要分一杯羹。 “嘿嘿!当所长福利这么好?配这种秘书?”另一个人用手拍了拍济美的脸蛋,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件美妙的玉器。 济美怒气涨红了脸,愤恨地咬着牙,沉默着却死死瞪着那两人。 可那两人根本没管她,嘴里吐出一些污秽不堪的词,像是贼人在商量着要怎么分赃。 济美平复着呼吸,等到一只手要摸上她的胸部时,她一脚全力踹在了那人的心窝。 被踹的人顿时大叫一声,吃痛朝后翻滚。 看到自己的同伴受伤,另一个人慌了,他立刻抽出了腿间的匕首。 “你疯了?不想要命了?臭娘们你搞清楚,你的命现在在我们手上!”那人举起刀恶狠狠地威胁。 济美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这就是你们审判院的作风?” “审判院什么作风轮得着你管?老子今天办定你了!”那人的声音忽然变得疯狂而狠厉,他扭头,“喂,过来按住她的腿。” 没有人回答。 那人一愣,接着他拔高了声音,有些不耐烦:“不就被一个女人踹了一脚,你他妈是水做的啊?”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 那人眉间骤然充斥了数股戾气,他持刀猛地回头,却在一瞬间呆滞住了。 同样目睹现场的济美也呆住了。 微弱的光亮里,一只倒垂的巨大肉藤正在缠绕那具男人的身体。 肉质的花朵极大限度地张开,露出满是倒刺的花心,触须张牙舞爪地刺进男人青筋暴起的脖子。 男人显然已经昏迷了,他双眼翻白,身体的骨骼随着青色肉藤的不断收紧而发出彻底破碎的爆响,浓稠的血水从他的眼眶、耳朵、鼻孔和嘴角缓缓渗流出来。 缓缓地,从头开始,男人被缠绕住他的肉藤一寸寸送进那朵张开得夸张的花瓣中央。 济美眼角颤抖,呼吸急促。 它......在进食! 还存活的男人手中的匕首哐当一声掉在钢板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先是惊恐抱头,崩溃地放声大叫,然后麻木地提起枪朝面前和头顶的花藤扫射! 子弹密集地倾泻出去,却只在那些钢板似的藤与鳞上擦出火光。 肉藤像是应激了,它裹挟着只剩一半的食物缩回了黑暗笼罩的穹顶。 子弹没能穿透它,却像是能让它感觉到疼痛。 那人露出劫后余生的微笑,他颤抖着喘气放下枪,诡异地笑着转身看向济美。 忽然,他放声大笑着朝济美扑了过去。 “没人能阻止我了!没人能阻止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济美倒吸一口气,笨拙地竭力向一旁翻滚躲闪。 这人在见到同伴被吞食后就已经疯了,只剩下人类身体里残存的属于动物的欲望。 可他并没有扑腾太久。 粗壮的青色肉藤在他腾空的瞬间拦腰将他束缚在半空中。 与此同时,他看向济美的眼神也由疯狂转向惊恐。 寂静中,他低头看向腰间,肉藤收缩。 随后一声爆响,男人的身体像是被折断的木棍,从中间对折,然后栽向了地面。 他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四肢无力地散布开来。 藤蚺的花朵垂到他的脸上,还未靠近就如同受到刺激般收了回去。 随后肉质的花瓣一转,看向一旁的济美,缓缓地向着她的方向移动。 藤蚺并没有眼睛这样的器官,可济美却感觉自己像是被注视着,她不敢有任何动作,甚至不敢呼吸。 藤蚺贴近了济美的脸,却并没有攻击她。 它张开了肉质的花瓣,露出万花筒般的花心,那几根触须花蕊不过是缓缓地伸出,轻碰了碰济美的鼻尖。 那是一种微凉柔软的触感,并且伴随着某种奇特的清香。 随后,花朵埋向她置于腰间的双手,那股冰凉柔软的触感再度出现了,她能感到藤蚺似乎在用力。 “咔。” 手铐应声断成了两节。 济美一愣,不等她反应过来,藤蚺的花朵又慢慢悠悠地缩了回去。 济美脑子一片空白,但她终于还是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 她抬头望着几乎布满整个下水道穹顶的怪异植物,原来圣物研究院那帮宅男所宣称的东西一直都没错。 她就是因为要赌上这一线的可能,才在无数个分叉口选择了通往d区的这一条。 这里是藤蚺的领地。 圣物研究院将这种事看得相当平常,他们一度认为藤蚺这种生物出现的本质,和恶魔创造属于自己的使魔是相同的。 为此他们商议了很久,一直想和医疗部合作研究这项课题,但医疗部那群人别说合作了,就连踏足圣物研究院的想法都没有。 “鬼知道那帮疯子在地下养了什么蛊!自从他们接手了d区,我走d区的猪圈我都害怕呢!”医疗部组长拍着胸口如是说。 济美对这两个部门的恩怨情仇有一些大概的了解,基本上就是相互嫌弃看不对眼。 医疗部嫌弃圣物研究院总搞些事故出来给他们丢烂摊子,圣物研究院嫌弃医疗部根本就不务正业,比起救人更喜欢做一些奇怪的动物实验。 据说两边的组长在学院时期还是死对头,分领学院的两大学生社团,在每年学院的各种活动上斗得不可开交。 不过照目前的形式来看,两边的研究员大概都被审判院给拘禁起来了。 “他们都被抓起来了。”女人的声音回荡在下水道的穹顶上。 刹那间,济美错愕地抬头。 还有人? 第199章 计划(一) 惊慌间,头顶漆黑模糊的地方,盘错静止的枝藤摩擦着流动起来。 一时间蜂鸣似的声音回荡在下水道狭长的空间内。 藤蚺那些类似藤条和树枝的器官表面覆盖着细小坚硬的鳞片,它们交错运动起来时,无数密集的鳞片逆向而动相互撞击,发出刺耳的噪音。 既像是兴奋,又像是警告。 “他们被抓起来了,你猜的没错。”女人再一次重复道。 “你、你是谁?”济美压抑住正在加快的呼吸,警惕着问。 同时,她也没停下自己的脚步,一瘸一拐缓步朝着d区的方向走过去。 这就是她一开始的目的。 “如你所见,我刚刚救了你。”女人说。 她的声音有些冷淡,有些生涩。 像是一个刚学会说话不久的成年人。 济美愣住了。 她停下来,表情略带惊恐地看着头顶覆盖穹顶的那堆诡异的绿色藤状生物。 藤蚺......说话了? “没错,我会说话。”藤蚺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可它的声音却仿佛无处不在,“幸得无上我主,奥丝塔拉·芙罗拉,的凝视。” 奥丝塔拉?芙罗拉? 济美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这个尊名对应的恶魔。 可难道不是封印物的污染才导致了藤蚺的诞生么?现在的它,听起来更像是花之恶魔的使魔! 据说这位厌倦了纷争的恶魔常常以少女的形象行走于人间,是为数不多与人类为善的恶魔。 几千年前,她曾在现今的尼罗河流域创造出一片四季如春的广袤水原,是来往商队心之所向的绿洲。 关于这位怠惰恶魔最近的文字记载,是在千年前的华夏。 在那之后就再杳无音信,没人知道她最后去了哪里,她的身影仿佛一叶扁舟,就这样消失在了历史浩渺汹涌的长河之中。 而现在济美才知道,崇拜着她的使魔原来就一直存在于收容所的下水道里? 难道说她早就已经苏醒了么? 芙罗拉掌控着生命与意念的权能,作为她的使魔,藤蚺能够通过意识跟济美沟通,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放心,我是友好的。”藤蚺的女声冷冰冰的,听起来活脱脱像是爬行类冰冷的触感,“组长他们,对我很好。我很喜欢,收容所。” “你在这里多久了?”济美面对这个诡异的生物最终也放下了警惕,大胆地跟它对话。 “很久,自从有了意识起,大概有许多年。”藤蚺说,“但直到最近,我才感受到我主的存在,她苏醒了。” “芙罗拉醒了?”济美一惊,“可是约束局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任何异变。” “我主不希望被人类打扰,她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对人类也很安全。”藤蚺慢悠悠地说,“不过,我们不安全,人类不安全。” “不安全?” “地面上已经变得一团糟,审判院的人占领了收容所。”藤蚺顿了顿,“我能感觉到,还有别的东西试图侵入这座城市,我一直在与它对抗。但它没有思想,无法对话,这是一件麻烦事。” “所有人都被拘押了?”济美问。 “没错,还有人死了。”藤蚺说,它冰冷的语气很明显地低落下去,“我不能救他们所有人,审判院的出现造成了封印物的躁动,我需要维持住整座收容所的稳定,这也是圣物研究院的任务之一。” 有人死了? 济美的瞳孔微微震动。 她一直以为审判院只是奔着别的东西来的,但没想到收容所会有人因此而死。 她思忖了片刻,犹豫着开口:“那......江洋,呢?” 她颤巍巍地想知道这个男人的下落。 其实今晚的事,早在几天前她就已经有了预感。 她不惊讶,也不慌张,她只想知道江洋火急火燎地冲出收容所,到底有没有找到消失的林澜?又或者,他自己是否能在审判院的威胁下全身而退? “江洋所长很安全,只是高阶封印物压制住了他。”藤蚺说。 沉默了会儿,藤蚺说:“你担心他。” 济美一愣,脸忽然烫呼呼的。 “不,你喜欢他。” 济美忽然呛得咳嗽了起来,她低着头迅速朝前走去,一手扶着墙壁,另一只手却慌乱地不知道放在哪。 “这里是下水道,你看不到我的眼睛,所以,不用避开目光。” “非人的生物也会八卦么?”济美别过脸,轻轻捂住嘴咳嗽了两声。 “我只是看到了你的内心,”藤蚺说,“你的心,在我眼里像水晶一样纯净。” “......” “你喜欢江洋,所以你担心他。”藤蚺继续说,“你很漂亮,可是你为什么总是躲避呢?为什么总是否认呢?你为什么不勇敢地告诉他? 我感到很奇怪,人类的语言更像是凿子,会把这样一颗纯净的心凿得面目全非。” “不要再说了,藤蚺,”济美打断它,“我现在要去d区,这是拖住审判院,救出大家的唯一方法。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协助我么?” 穹顶的藤蔓再度流动起来。 “如你所愿,你可以跟我说说你的计划。” · 舒窈山庄。 卧室。 “夏蔷柔?很危险?”秦尚远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声,他伸手指着那个一脸懵的漂亮女孩,“你是说,你们觉得这家伙很危险?” 经过之前几轮唇舌上的交锋,秦尚远很明显地感觉到斋藤三叶的态度逐渐地软了下来。 和他想的一样,本身就背靠阴阳师家族的斋藤三叶,并没有将自己和审判院与裁断庭牢牢地捆绑起来。 说到底,她也是自己家族里的爱女,在离开家之前大概也和夏蔷柔一样过着物质优渥的生活。 家族里的长辈一定很宠爱这个女儿,不然也不会让世代守护家族的大式神贴身保护她。 秦尚远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比起为审判院工作,她更像是在暑假参加家族为她安排的一场实习......是来体验生活的。 不过什么爸妈会让自己女儿去审判院这种地方实习? 说好听点是督查,说得不好听就是狗腿子。 难道斋藤家本身和审判院就有一定的联系? 或者,她是偷跑出来的? 秦尚远微微摇头,没有再去多想,当务之急是稳住舒窈山庄的局面,确定每个人都处于安全的状态。 他也不放心这群人能把杨阿姨她们安置在什么好地方。 “对,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斋藤三叶摊摊手。 随后她摆正了脸色,那双吊梢眼角的双眼斜斜看向秦尚远:“说到这里,我可以不强制关押你们,但接下来你们必须配合裁断庭的工作。” “我和这位大姐来这里,不是为了配合你们工作的。”秦尚远用大拇指指了指面无表情的苏柏,“都容市被入侵了,你说的没错夏蔷柔很危险,不过只是她遇到危险了,她是需要被帮助的那位。” “我有危险?”夏蔷柔被接二连三的问题给搅晕了,瞪大了眼睛愣在一旁。 她求知似的看向苏柏,可苏柏并没有回应她,只是怀抱着手站在原地。 “入侵?”斋藤三叶眉头微微皱起。 秦尚远捡起地上的一片碎玻璃走到斋藤三叶面前:“知道太岁么?” 斋藤三叶将信将疑地看向秦尚远手中的那块玻璃。 目光接触的那一刻,她的瞳孔仿佛受惊般骤然放大。 第200章 计划(二) 似有若无的光洁倒影上似乎附着有某种黑色的丝状物。 她接过玻璃,正反两面仔细研究了起来,随后她抛去手中的碎片,俯身拾起地上其他的碎片逐一检查。 等到发现她目之所及的所有镜面上都附着着这些挥之不去的漆黑菌丝时,斋藤三叶才缓缓抬起头,面色苍白。 “镜面生物太岁......”斋藤三叶不可置信地喃喃,“这里怎么可能出现太岁?” 她猛然转身:“太岁......你们是在哪发现的?” “市区的一所学校里。”苏柏淡淡地说,她指向夏蔷柔,“她的学校。” “这东瀛人怎么看着比我们还紧张的样子?”秦尚远有些惊讶。 “不......为什么这么重大的事情,审判院和约束局一点声音都没有?”斋藤三叶竭力想要压制住逐渐紊乱的呼吸。 “你好像比我们更清楚,这种东西的威胁。” 苏柏察觉出了斋藤三叶脸上的异样神色。 作为一名阴阳师,她当然知道“太岁”这种东西。 斋藤三叶想了想,抬起头缓缓开口。 平安时代末,地处京都边缘的村庄,一户铁匠家的儿子在夜里忽然丢了头,惨死在自家后院的溪边。 铁匠认为是白日里和邻居的纠纷,让一向不合的邻居动了杀心,于是他带上儿子的尸首和一把刀,走到邻居门前打算讨要个说法。 可当他踏出门的那一刻,就听到了哭天抢地的凄惨哀嚎。目之所及处,邻居家的门被路人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像是堵在一起看什么热闹。 铁匠心中一动,只身挤进了人堆来到邻居家的门口,可下一秒他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住了。 原来邻居一家四口人,早已经全数横死在家中,死状惨烈。 因为地处京都要地,又是人命大案,幕府很快派人赶到了现场。 铁匠看见身穿狩衣、头戴立乌帽子的公家吓得瑟瑟发抖。 因为早在幕府的人赶到之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所有人都说是他杀了自己邻居的一家四口。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免不了牢狱之灾时,公家派来的人却让他不要紧张,不过是问了他几个简单的问题,就放他离开了。 那位公家还给了他钱作安葬费,让他好生送别自己的孩子。 后来铁匠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公家派来的人不问人间,但事妖鬼。 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家,是那时于京都早已名声大噪的阴阳师,斋藤明。 斋藤明进入屋子调查了一番,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两家人都同时出现异常的铜镜上。 镜面上密密麻麻攀附着头发丝线一样的东西,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被水洗掉。 斋藤明起初认为这种附着于铜镜中的诡异妖怪是某种付丧神,可丧付神这种精怪源于那些置放百年的器物。 而这两副出现太岁的,不过是寻常人家的镜子而已。 他又挨个走访了村中别的住户,发现每家每户的铜镜中,几乎都有这样的黑色发丝存在。 村民们说,这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每逢雨夜就长一次,刚开始不过一丝半寸长,现在已经要丝丝密密布满整块镜子了。 斋藤明问,莫名出现这种东西,你们不怕么? 村民说连年战乱饥荒,能寻得一处地方落脚安生已经是万幸了,这东西又不伤人,比起武士腰间染血的长刀和路边饿死的枯骨,哪能谈得上害怕呢? 走访无果,镜中丝物也再无动静,斋藤明只能次日再做打算。 斋藤明落脚在铁匠家中,一是为了方便办案,二是为了保护已经被袭击过一次的铁匠。 他想着时令仲夏正是多雨的季节,或许等到下雨的时候,案子能有新的突破。 巧合的是,当晚就下雨了。 没有星月的夜里,毫无征兆,暴雨如注。 斋藤明从浅眠中惊醒,除了密密麻麻的雨声,房屋里再没有别的动静。 他点亮油灯,起身搜索整间屋子。 就在将要走到铁匠的房门口时,房门忽然洞开,一阵卷着恶臭的腥风从房间中涌了出来! 斋藤明放眼望去,正要看清那鬼怪究竟是何方神圣,没想到只是看见了背影佝偻的铁匠。 铁匠呆滞地转过身,痴笑着与他打招呼。 斋藤明正疑惑,可顷刻间,那铁匠变成了堆叠着半边肉山的怪物。 斋藤明恍惚了,暴雨声断绝了耳边的世界,油灯的火焰在阵阵腥臭的风中摇摆不定,眼前的东西既是老实巴交的铁匠,又是面目可憎的肉堆怪物。 最后终是一声叫喊把他拉回了现实。 铁匠的确变成了半边怪物不假,可他还是人形的一半提着刀,正一刀刀砍向自己已经畸变的另一半身体。 血肉模糊中,铁匠挣扎叫喊着他:“公家大人!公家大人!这就是杀死我儿子的凶手!公家大人!它从镜子里出来,会占据人的脑子,我已经活不下来了,您快逃!它杀了我儿子,理应由我来亲手杀了它!” 钝刀一次次地砍进堆叠的肥肉里,半边怪物痛苦地在雨声中嘶吼,它想要完全吞噬铁匠的脑子,可铁匠死命挣扎着,拖着仅剩的一半身体叫嚣着要杀了它。 斋藤明愣住了,他从未想过,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铁匠,那具枯瘦黝黑的身体里竟然能爆发出这样可怕的力量。 他嘴里大喊着自己死去的儿子的名字,大喊着自己被杀死在路边的妻子的名字。 眼里如刀般的凶光中却泛着点点晶莹的泪花。 他的眼里愤怒、悲伤、惋惜、愧疚、遗憾......什么都有。 唯独没有对死亡的恐惧。 斋藤明就那样端着油灯,站在风雨中,默默看着这个早已失去妻儿的男人挥砍着自己的另一半畸形的身体,仿佛那是他早已经注定的命运。 无论他多少次挥刀,哪怕砍到刀刃都翻卷了,最终也难逃一死。 后来,斋藤明在自己的日记中写道: “多良丸忍受了一辈子,这一次终于能把手里的刀真实地落在什么东西上了,我应该尊重他生命中最后的决定。” 肉山似的怪物最终在斋藤明面前彻底吞噬了名为多良丸的铁匠,斋藤明抛出纸符掐诀,金光闪过,唤出了浑身白毛的巨大狐妖。 不出意料的是,狐妖仅用一只爪子就将怪物捏得粉碎,可暴雨落进了屋子里,屋顶和四面草砌的墙也随之塌陷。 重重雨幕中,傍身在巨大狐妖身旁的斋藤明回头看去,无数臃肿庞大的影子像是深海中的水草那样摇曳。 村子的房屋尽数被毁,它们踏过草堆瓦砾,缓缓行走在瓢泼大雨中,变换着诡异的形态,相互融合。 斋藤明的眼瞳微微震动,随后眸中的光霎时黯淡了下去。 他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出了错,这种妖物静伏于镜中,在每一次雨夜都伺机生长,最后再从镜中跃出吃人。 他本该想到的,妖物都善于伪装和隐藏,这是妖物的本能。 可他出了错,这个错误让一座村庄中的几十户村民都死在了今晚。 斋藤明没有犹豫,纸符一道道抛出,夜雨中金光四起。 藏伏于纸符中的异兽式神降临人间,山岳震动。 式神们如同虎狼狩猎般将那些已经彻底变成怪物的村民撕成了碎片,一丝不剩地吃了下去。 山林间忽然就寂静地只剩雨声。 认为事情绝不会就此结束的斋藤明意识到,这种东西或许是有“根”的。 它在生长,就一定会有扎根的地方。 暴雨中,狐妖为他拔起了脚下的整座地基,在地基之下,斋藤明只在泥泞间找到了一张草纸。 遇水不融的诡异草纸上镌画着陌生的异国符咒,斋藤明拾起它时,被暴雨淋湿的手心竟然感到了一阵滚烫。 但在斋藤明的注视下,那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草纸最终也变成了普通的草纸,被暴雨淋湿,碎在了斋藤明的手心里。 那晚清理完毕后,斋藤明亲手为每一户人家立了墓碑。 次日清晨,他驱车回到了京都,向将军辞去了官职,从此隐退山林。 · “难怪东瀛的故事里,很少出现斋藤姓的阴阳师。”苏柏低声说,“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历史。” “你的意思是,最后全城的人都会变成怪物?”秦尚远问。 想想就不寒而栗,但或许村民变成怪物,只是太岁出现时最轻的后果之一。 系统告诉他,潘地曼尼南的边界正在逐渐和都容市交融。 如果那个幕后操纵的人仅仅只是为了获取夏蔷柔的血脉完成晋升,那他毫无疑问简直是个疯子。 要拉整座城市的人陪葬! “这也许是最轻的后果。”斋藤三叶正色道,“太岁在夏女士的学校里?确定么?” “确定,”秦尚远说,“我们怀疑有人盯上了血脉特殊的夏蔷柔,所以才会来这里找她。” “等我联系审判院,这种事情不能坐视不管!”斋藤三叶起身朝卧室门口走去。 但她没走多远,下一秒就被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苏柏拉住了。 斋藤三叶猛地回头,女孩们的目光交锋之间,斋藤三叶开口:“你干什么?” “你要联系审判院?”苏柏面色如常。 “行动需要获得他们的许可,而且有了许可,我们也会有更多的武力支援。”斋藤三叶回答。 “我们现在在审判院的通缉令上,审判院连江洋都下令格杀,你确定到时候不是我们几个之中的某一位先死?”苏柏说。 第202章 计划(三) 斋藤三叶正想不耐烦地反驳,耳麦里却忽然传来了呼叫。 “斋藤代行官,上面遇到什么状况了么?是否需要援助?”对面的人在频道里询问。 斋藤三叶略显清冷的眼眸中,立刻有一丝迟疑闪过。 她注意到苏柏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这个女孩无论是体力还是知觉感官都远比常人敏锐,她一定听到了什么。 “你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他们开始担心起你的安危了么?”苏柏冷不丁地开口,“毕竟,在他们眼里,你面对的可是危险度很高的对象。” “不过事实证明,这个对象不过是个普通女孩而已。”秦尚远立刻补充。 夏蔷柔一脸迷茫地点头。 “......”斋藤三叶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 随后,她微侧过头,“状况照旧,我很安全。” 说完,她如释重负般扯下耳麦。 “虽然我刚进审判院不久,但对上面的手段也有所了解,你说得没错,”斋藤三叶轻声说,“既然江洋都下令格杀了,要我们一并清洗你们也只是时间问题。” “不是吧?这帮人真要赶尽杀绝?”秦尚远惊讶地张大嘴,“你以前接的都是这种任务?” 斋藤三叶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只是协助而已,清洗都是秘密进行的,拘束官被我们找上的时候,一般没有狡辩的机会。” “他们都是罪大恶极,濒临失控的对象,任何言语都是受恶魔蛊惑的辩言,”斋藤三叶以手作刀,放在自己的脖子处一横,“所以代行官向来都是速战速决,这也是审判院的要求。” “你知道得多些,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才能阻止这些玩意儿蔓生?”秦尚远问。 斋藤三叶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玻璃碎片,“斋藤明在隐退之后,只是不为幕府办事,依旧行走于山野间除魔卫道。他对妖物一事颇有研究,当然也包括一度成为他心魔的‘太岁’。” “不懂就问,你们东瀛人也叫这玩意儿‘太岁’么?”秦尚远问。 斋藤三叶摇摇头,“虽然东瀛许多文化都承袭自华夏,但关于魔物一事,我的祖先们自有研究,‘太岁’那时候被叫做‘枕前亡’或者‘雨足’。” “枕前亡?雨足?” “太岁在生长时偶尔会活动,那时候的人家镜子放在枕边,往往在睡梦中被取走性命,故名枕前亡,又因为这种东西在雨夜长得最快,像是长了腿,也叫雨足。” “所以,你们斋藤家对太岁有什么破解的良方么?”秦尚远问。 “长成这样......如果猜的没错的话,太岁应该很早就存在于都容市了。”斋藤三叶咬咬牙,“约束局没有任何察觉么?” “早就?”秦尚远警觉,“多早?” “如果是蔓延到全城规模的话,”斋藤三叶缓缓说,“起码有半年的时间!” “半年?”秦尚远默默推算,大概是去年十月到十一月的时间。 他心中一动,自己是在父母失踪身亡那天穿越回来的。 2018年11月12日。 也就是说,太岁出现在都容市的时间,和自己穿越回来的时间竟然差不多吻合? 不过,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塟魔之井封印崩塌呢? 他听林澜说过,塟魔之井封印崩塌之后,原本宁静无波的西南辖区恶魔事件上升了一小个量级。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心里莫名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过这之中大部分时间,它应该都处于游离生长的状态,依靠人的情绪入侵神识,进而吃掉他们,这个过程很缓慢。 但现在太岁已经扎根了,它现在正在快速生长,用不了多久就会活跃起来。”斋藤三叶说,“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它的根,然后摧毁。” “这是埋了一颗定时炸弹啊......”秦尚远神色凝重地喃喃,“就是不知道是谁埋的这颗炸弹。” “不管是谁埋的,”苏柏走到他身边,面无表情低声说,“总要先拆掉。” “猜的没错的话,你们第一次碰见它真身的地方,就是它扎根的地方,整座城市的黑色菌丝都听从那里根系的调遣。”斋藤三叶思索着说,“你说那里是学校?” 斋藤三叶清冷的目光看向夏蔷柔。 夏蔷柔立刻愣着点点头:“不过我没看到,只有秦尚远看到了,他嘴里喊着什么肉球肉堆,然后带着我逃了出去。” 斋藤三叶点点头:“那时候它还没有完全入侵现实的能力,只在固定对象的意识中显露出真身......” 不过,按理说被太岁入侵神识的人一定必死无疑。 可这个叫秦尚远的少年,为什么逃过了太岁的捕食? 斋藤三叶疑惑地看向秦尚远,在心里打下一个问号后,她没再多管,继续说:“我们现在要去夏小姐的学校。” “这摊子事你能抛下不管?”秦尚远指了指窗外。 “我的任务是确定夏小姐的状况,接下来她将跟随我们一起去到她的学校,期间我会时刻关注她的状态。” 斋藤三叶说着,迅速摘掉自己那身黑色行动服上无关紧要的配件,然后掏出一柄钥匙攥在手心。 “走。” · 收容所,d区。 第四小队的两名队员试探着走在幽暗的小道上,肩头上的探照灯只能照亮前方有限的距离。 这里起雾了。 浓白的雾气仿佛变成了某种粘稠至极的物质,用手也很难划拨开来。 “不愧是约束局最大的几座收容所之一啊......”有些矮胖的队员低声暗叹,“从建筑区到这里竟然还要开车。” “养殖棚嘛,确实应该离办公场所远一些,”身材较为高瘦的队员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回答,“听说他们在这里养猪。” “养猪?”胖子一愣,“养猪做什么?” “不知道,”瘦高个摇摇头,“做研究什么的吧?毕竟还有牛羊之类的,收容所有这些产业都不奇怪。” “姜天河可真行,放我俩来看猪棚。”胖子叹了口气。 “什么姜天河,叫代行官!”瘦子立刻纠正队友,“跟那个姓斋藤的实习生不一样,他可是正儿八经的上司。” “唉,真羡慕啊,”胖子幽幽地叹了口气,“诶你说斋藤才多大啊?这个年纪就进审判院了,哥俩快奔三了,升职都没个准信儿。” “听说她家是东瀛有名的阴阳师,姜代行官年纪小,却是实打实的天赋异禀,”瘦子说,“别以为里世界和人类社会不一样,到哪都是一样的。 想混出名堂,你要么有权有势,要么老天爷赏饭吃。” “干啥啥不行,送死第一名。”胖子说着便愁眉苦脸。 “不过我们算好的,再怎么说面对的也是人类。约束局才是一群怨种,”瘦子不以为意地说,“他们可是要面对恶魔的,听说西南辖区去年到现在死了不少人,还死了唯一的一名拘束官。” “什么人才会想进约束局啊?”胖子叹息着摇了摇头,“想不通?” 瘦子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可能就是想不通吧。” 头顶的鸟叫了几声,盘旋之后飞离了迷蒙的雾气,月亮被勾勒成毛玻璃似的圆盘,挂在枯死的树枝旁。 “这雾来得真奇怪,”胖子忽然说,“总感觉跟那边是两个世界,咱们不会迷路了吧?” “草,好臭!” 忽如其来的恶臭让两人不约而同捂住了口鼻。 “那么大座猪棚,你上哪迷路去?” 下一刻,两个人在一堵深深插入迷雾中的墙门前停下了脚步。 墙门厚重,漆黑的表面有着如同大片老人皮肤般的皱缩,门缝微微隙开,内里一片黑暗。 但即使他们严严实实捂住了鼻子,也还是能闻得出其中满溢出来的恶臭。 门墙伴随一阵古怪而干涩的声音,洞开了。 这片地带不断延伸的迷雾在门墙前凝滞,粘稠的白雾在门墙分界线处涌动,仿佛驱散不去的游魂。 一高一矮两人对视了一眼,缓步迈入了大门。 第203章 养猪场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三三两两的苍蝇“嗡嗡”地在耳边飞来绕去。 这是一座庞大的建筑,却没有灯光。 两人抬头望去,薄纱般隐约的雾中,弯曲的穹顶由数百支形状怪异的苍白钢架支撑。 行走时明显能够感觉到脚底的胶黏。 地面像是铺了一层厚厚的湿泥。 “真是猪棚啊,太臭了。”胖子眉头痛苦地拧到了一起,他抬起腿看了看脚底,肩头的手电光照亮了鞋底附着物。 黄黑色的淤泥。 一股极致的恶臭瞬间钻入他的鼻腔,胖子不由得大口大口呕吐了起来。 “妈的,这些不会是猪粪吧?”胖子擦干净嘴角,咬起下唇喘了口气,“怎么连路上也有?” 瘦高个皱皱眉,环顾了一遍四周:“不清楚,总觉得这里有什么怪怪的。” 说是养殖区,可这里并没有一处是他们认知中的“猪圈”。 无数一人高的铁箱子堆叠在一起,高度直达穹顶,只在中间留出可供两人交错通行的道路,这样的排布在d区似乎是常态。 每个铁箱子上都钉有一张钢制铭牌。 胖子看到的第一眼先是疑惑了一下,然后迅速走上前去仔细端详。 可铭牌上染着黄黑色湿泥,密密麻麻的苍蝇停在铭牌之上。 胖子眼角微颤,犹豫了几秒,他忍着恶臭将那些污浊抹得一干二净,苍蝇一哄而散,露出铭牌下镌刻的文字出来。 “圣染物种,suidae。” “分级,b。” “s-u-i-d-a-e?”胖子皱着眉,逐字逐句地将铭文念了出来,“圣染物种?喂,你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瘦高个闻声立刻踩着湿泥赶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铭牌:“suidae,这是猪科的拉丁文学名。” “猪科?”胖子疑惑地重复了一句。 “对,猪科,猪形动物。”瘦高个喃喃,“这里就是......收容所养猪的地方?” 瘦高个说完,自己也有些疑惑。 这里,养猪? 他迟疑着敲了敲那具仿佛铁棺材般的箱子,其中传来空洞的回响。 “你是说,猪在箱子里?”胖子忽然忍俊不禁,他随手敲了敲箱子,“谁会把猪养在铁箱子里?” “别乱动!”瘦高个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吼道。 胖子被队友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个激灵。 “干嘛?大惊小怪,你没见过猪么?” “傻子!这里可是收容所,不是你老家乡下的猪圈!”瘦高个低声吼道,“收容所给这些铁箱子里的东西划分了级别,也就是说,铁箱子里关着的东西是猪科...... 但它们一定不会是家猪!” 咚咚咚。 黑暗中,空洞的敲击声再次响了起来。 “我说了别敲了你是呆子么!”见胖子不听劝,瘦高个立马急了。 胖子一脸懵,他举起双手:“不是我,我还以为是你呢。” 两人面面相觑,冰凉的空气中,一股诡异的死寂弥漫开来。 瘦高个先是疑惑,随后脸色微微惨白。 绿头的苍蝇落在了他的鼻子上,反复搓洗着脑袋,可他像是毫无知觉。 咚咚咚。 ...... 咚咚咚! 空洞的敲击声又来了。 可是胖子两手空空,瘦高个也是两手空空。 “头、头顶的箱子!”胖子颤抖着猛然抬头。 咚咚咚! 左边、右边、背后! 一时间,所有的铁箱子都发出了空洞的敲击声,回响如同千百张鼓同时奏响那样震耳欲聋,又像是铺天盖地袭来的恶潮。 是铁箱子里的东西。 铁箱子里的东西......醒过来了! · 收容所,a区。 a区就是收容所所谓的建筑群,白色的楼群高矮参差,夜空下,大片玻璃幕墙中透出的光芒璀璨而耀眼。 审判院的势力已经基本控制了a区的所有建筑,全副武装的卫兵们如同生铁浇铸的雕像,持枪把守在每个出口。 地下30米。 顶部蓝色的幽光堪堪照亮狭窄的通道,花岗岩壁被打磨得光滑平整,卫兵们在不远处入口的地方一字排开。 披着黑色长衣的男孩缓步步入这里唯一的甬道,他的嘴里幽幽地哼着不知名的曲子,手指沿途轻轻划过甬道一侧的玻璃墙,在沉积着尘埃的地方留下一长串光洁的痕迹。 节奏轻快得像是在游览水族馆。 每一道玻璃墙前都挂着一道厚重的机械锁,用于铸造锁体的金属银色表面泛着暗红色微光,仿佛流淌在其上的缥缈雾气。 这是一座监狱。 男孩忽然在某一扇玻璃墙前停下了脚步,口中的哨子也戛然而止。 “新环境,还喜欢么?”姜天河敲了敲特种玻璃构成的墙面。 玻璃内侧的灯光亮了起来,陈设极为简洁。 四壁贴着白色的瓷砖,空荡荡的内室只摆放着一套桌椅。 身材高大的男人盘腿闭目静坐在地。 听到姜天河的声音,江洋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样子你已经习惯了,和我来之前想的略微有些不同。”姜天河少年的脸上有着不属于他年纪的狡黠和锋芒。 江洋并没有理会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默不作声。 “好吧好吧,说实话,审判院给我们的计划是在半路上截杀掉你,”姜天河无奈地摊摊手,“可是就在半路上,我忽然心软了。我觉得就这样杀死一头‘夜鬼’未免太可惜,强者本就不多,我们应该惺惺相惜。” “希音能够限制契约生效没错,但如果我想逃,你们未必拦得住我。”江洋沉下黑色的眸子,低声开口。 听到这里,姜天河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稍显幼稚的脸贴近玻璃,灯下的倒影里,少年的双瞳幽澈得仿佛一汪清潭。 “夜鬼,其实你我都知道,你的实力早不如从前了吧?”姜天河竟然直接用评级来称呼他,“你现在有你全盛时的六成么?啧啧,难说。” “原来你早已经看出来了啊,”江洋并没有否认,他一如既往地沉着脸,波澜不惊,“据我所知,审判院的文件上可不会写这种话。” “我当然知道咯。”姜天河拉起嘴角,笑容天真。 说着,他忽然抬起一只手,手指轻点在玻璃上。 随着指尖缓缓划动,赤色的暗芒开始在玻璃与手指的交界处膨胀蔓延,下一刻,钢化玻璃的表层忽然毫无征兆地凹陷了下去。 江洋瞳孔微动,像是注意到了什么。 可姜天河并没有觉得奇怪,他是故意的。 凝聚于指尖的高温微微熔化了玻璃墙,他以指作笔,在墙上画下了一个准心的标识。 在他的眼睛里,这个准心刚好对准江洋的眉心。 “我记得你的契约能力是红莲狱。”江洋沉声说,“这是一种类似烈性炸药的攻击型契约,可没有刚才这么温和。” 姜天河笑着摇了摇头:“回到刚才的话题吧,你清楚为什么自己早已经不再有当初的实力了。 人类的身体很难承受高等级的契约,序号越高,生效所需的能量越大,人类的生命就耗损得越快。 因为那是一张从我们拿到手就开始燃烧的纸啊,或许它燃得很慢,可终究会让我们引火自焚。” “你从某头恶魔那里得到了诸魔禁域,成为了夜鬼,可那不过是他收取你灵魂的序章罢了!乐曲如今进入哪一部分了呢?” 姜天河将手覆盖住玻璃上的准心。 “终章?夜鬼......仅次于神之下,你的诸魔禁域完全展开,能够达到多么可怖的伟力......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终生难达的高度!难道你就甘心余生都在一个小小的研究所度过? 江洋,你难道就没有一丝后悔么?” 第204章 不后悔 江洋的眼神忽的一下迷离,低声说:“我......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那段记忆已经模糊了。 对江洋来说,就像是戈壁里被风沙逐年掩埋的旧物。 西部辖区,无人区。 终年不断的狂风。 一望无际的炎热荒漠。 诡异凋朽的古老墓葬。 那本来是一场勘测魔灵、排除隐患的行动。 但六人的小队落入了陪葬品的墓葬机关里。 那些陪葬品是成百上千的使魔,它们被做成一排排陶俑士兵,尘封在陶土里沉睡了上千年,终于在那一刻苏醒了过来。 因为它们的主人苏醒了。 陶土人像的拱卫之下,主墓室里的石棺棺盖沉闷地移动,那具历经千年而不朽的墓主人缓缓从棺椁的金银珠宝中坐起身来。 面对来客,墓主人并没有表现出愤怒或者怨恨,他僵硬地转动了几下干枯的脖子,风箱般的喉咙嘶哑地吐出几个字。 “游戏,我们来玩游戏。” 那一定是恶魔。 因为就在棺盖掀开的瞬间,魔灵计数器飙升到了意味着高度警戒的红色区间,拉响了尖锐的警报。 没人知道他叫什么,但他一定是上位恶魔。 他或许只是那头上位恶魔遗落在人间的残魂,但即便如此,在瞬间泄露的魔灵也足以媲美他的本尊。 枯老如同干尸的恶魔缓缓伸出一根弯折的丑陋指爪。 “给你们六人一个选择,杀掉一个人。” 小队中没有人敢轻举妄动,虽然所有人的评级都在“祸”级以上,但这样的恶魔他们也是第一次见。 这种情况下,也无法生效契约。 恶魔汹涌庞大的魔灵笼罩了整个空间,任何其它魔灵的异动都足以反噬进而毁掉契约者自身。 可越是没人回应,恶魔就越是重复。 “给你们六人一个选择,杀掉一个人。” 恶魔引诱般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重复,令人昏昏欲睡。 无尽的重复中,小队中有一个人毫无征兆地倒下了。 没有任何的外伤,只是瞬间变成了一具尸体。 有几个人忽然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 这头恶魔,映照出了人类内心真实的想法,并且具有实现它的权能。 他们在无数次的重复中,忽然产生了“杀死某人的”想法,而恶魔替他们实现了。 所有人一瞬间仿佛掉进了冰窟,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每一个想法都有可能杀掉自己身边的同伴。 但你怎么能保证自己的思想在这时候永远保持理智呢? 谎言重复一千次,就会成为真理。 “给你们五人一个选择,杀掉一个人。” “给你们四人一个选择,杀掉一个人。” ...... 江洋至今仍然能够记起那时候的感觉。 血液凝固,大脑空白。 那头恶魔就像机器那样,缓慢而重复地低声说着同一句话。 “杀掉一个人。” 江洋那时候还是新入职的拘束官,因为过于认真和严肃而总被前辈们调笑。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也无法思考让谁去死。 他只是呆滞地看着以往的前辈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变成一具具冰冷沉重的尸体。 最后,终于要轮到他了。 “给你们两人一个选择,杀掉一个人。” 那位叫路月卿的前辈是个爱笑的女孩,留着和林澜一样的短发,在小队中担任医务的角色。 可那一刻,她的脸上早已经没有笑容了,泪痕干涸在她苍白呆滞的脸颊,她颤抖着转身,将手搭在江洋的肩上。 江洋不敢回应,他的大脑早已经空白宕机了。 他不希望谁死,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前辈们的脑海里能闪过一个杀死他的念头。 只有这样,他才不用去面对非要杀死一个人的选择。 可前辈们都死去了,只有他和路月卿安然无恙。 “前辈.....”他望着路月卿那张苍白的脸。 路月卿苦笑着摇了摇头,泪水沿着泪痕无声地划过她的脸颊。 接着,她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贴着江洋的耳边说。 “要好好活下去。” 话音刚落,她缓缓合上了双眼,下巴沉沉地搁在了江洋的肩膀上。 路月卿死了。 她在最后一刻选择了杀死自己,让江洋活下来。 棺中的恶魔终于停止了聒噪的复读,他坐在陪葬中嘶哑地尖笑起来,像是看了一场精彩的演出。 “你就是‘障壁’最佳的人选。”恶魔从棺中爬了出来。 他还维持着人类干尸的形态,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你就是‘障壁’最佳的人选!”恶魔摇摇欲坠地走到江洋面前,再一次重复。 江洋彻底愣在了原地。 “和我签订契约,我会把‘障壁’交给你。” “‘障壁’能杀死你么?”江洋的眼角微颤。 “当然。”恶魔张开双臂,声音时而如同洪钟,时而如同幽蚊,“你可以毁掉他们的一切,但他们永远走不进你的心里。” “好。”江洋呆滞地说,双眼失焦。 恶魔后退了几步,放声癫狂地大笑起来。 数秒之后,庞大的领域以江洋为中心爆发。 恶魔原本汹涌的魔灵被压制吞噬,恶魔本就残破的躯骸面对着江洋在一瞬间化为灰烬,无数还未来得及崩裂的陶俑连带着其中的血肉崩塌消散。 墓葬的结构被尽数摧毁,顶部上千吨的石土坍塌,掩埋了整座墓群。 戈壁荒漠浩瀚的星空下,江洋靠着前辈们的尸体缓缓坐了下来。 无力和疲惫席卷全身,身体里的悲伤忽然海潮般上涌,他张大嘴巴,后知后觉地掩面大哭了起来。 江洋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获得力量。 他杀了那头恶魔,可那又怎样呢? 前辈们不会再活过来了,借此换取的力量,只会成为他终生铭记痛苦的印记而非荣耀。 所以持有诸魔禁域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 他背负那段痛苦的回忆足够久远了,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 所以约束局才会将他从拘束官的位置撤换到一个闲职上来。 时至今日,每一个难眠的深夜,他的耳边都会响起路乐卿的那句话。 “好好活下去。” 那声音轻柔软呢得宛若一阵春风,像是来自姐姐的嘱托,却又隐藏着一些悲伤。 为什么呢? 为什么当初自己没有勇气杀死自己呢? 要是可以的话,至少路乐卿就不用死了吧? 她明明是那么乐观开朗的女孩...... 可那样的话,她的余生是不是也会和自己一样,很难再开心地笑出来了? 记忆的画面在脑海中逐帧闪过。 江洋抬起头,眼神平静道:“我没什么可后悔的。” 第205章 江洋 姜天河略显稚嫩的脸忽然就阴沉了下来。 愠怒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停顿了几秒,随即就烟消云散。 一瞬间,他又变成了那个笑逐颜开的天真少年。 “可惜呀可惜,”姜天河叹了口气,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玻璃,“本想跟大名鼎鼎的夜鬼促成一场合作呢。” “合作?”江洋抬起眼睛。 “如我所说,你的身体状况,应该支撑不了多久了吧?”姜天河笑着说,“每一次释放诸魔禁域,哪怕只在很小的范围内,都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巨大的损耗。 江洋,你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而已,这份契约会吞噬你的寿命。” “......” “现在的你持有诸魔禁域,就和手持着高爆弹的孩子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姜天河侃侃而谈,“你现在多少岁?三十?而你还有多久可活?八年?还是十年?” “真可怜。” 姜天河叹息,他透过准心观察着江洋的表情,像是谨慎的猎人在窥视笼中猛虎。 “所以你不敢让自己的人生和别人有任何瓜葛,这么多年来,你不敢爱上别人,也害怕让别人爱上你......” 姜天河说着勾起了嘴角,声音里难掩笑意。 接着,他凑近玻璃,一字一句地说: “包括林澜,对么?” 江洋微微一怔。 那一瞬间,他的瞳孔里有什么东西像是缓缓黯淡了。 “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东西罢了。”江洋毫不在意地开口,“我跟林澜在工作上有所往来很正常,你们审判院也会关注这种没头没尾的事情么?” 姜天河毫不掩饰地笑了:“这是代行官必备的技能呢,行动之前要做好调查,尤其是面对危险的拘束官,我们要清楚他们的软肋和弱点。” “比如咯,刚刚你的眼神就告诉我,你爱她。” 江洋沉默地一愣。 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站在玻璃外的姜天河。 他爱林澜么? 他不知道。 他只是偶尔会去想,如果自己和林澜结婚了,他们两人组成的小家会是什么样子的? 两个人约会逛街看电影?还是周末在家做做饭,放假了一起出门远游? 林澜喜欢下雨天,她说下雨的时候总感觉广阔的天和地都被接连了起来,有种很特别的味道。 她说自己喜欢在下雨的时候看电影,然后在暗淡的声光里昏沉着入睡。 她说自己喜欢在春天的时候驱车去城郊的花田买一些新鲜的花,修修剪剪后扦插在客厅的花瓶里。 她说自己喜欢在夏天的夜里去闹市吃火锅,走在静影沉璧的河边,吹着晚风抬头望着月色融融。 林澜和他一直都忙着各自的事情,如果不是公务,见面的机会其实很少。 而他想要约林澜一起吃个饭,自从上次打赌输掉了,到现在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和机会。 一个连恋爱经历干净得像是张白纸的人,却老是想着和别人结婚后的生活,说出去大概会惹人发笑吧? 可他就是这么一个笨拙的人,不会甜言蜜语,不会讨人开心,以前的同事们都嘲笑他像一根笨木头。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得到诸魔禁域,要是就这样签下一份制式契约,当一名普通的拘束官,或许还能活很久。 或许还有时间变得不那么笨拙,变成一个会讨人开心,受女孩欢迎的江洋。 可他现在这幅样子,不笨拙还能怎么办呢? 像托尼·史塔克那样当一个骚包的花花公子么? 在秦尚远这样年纪的孩子看来,他已经是个大叔了。 不解风月的大叔恋爱是会被年轻人们耻笑的,他们应该为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忙得焦头烂额,要么就挺着便便大腹醉倒在生意场的酒桌上。 什么风花雪月儿女情长,这些属于年轻人的美好,跟大叔没有关系。 更何况这个大叔就快要死了。 真的被姜天河说中了,他真的只有几年可活,甚至不到八年。 诸魔禁域的每一次生效都是对他身体的一次煅烧,契约终究是恶魔的东西,人类的身躯只是勉强能够催动它罢了。 像他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去谈爱,或者不爱呢? 爱从来都是细水长流的。 他老是会想起自己第一次在火锅店的雾气里看到林澜的侧脸,那个穿着彼得潘领连衣裙的女人美得像是一幅工笔画。 这样的画是需要你一笔一笔轻拢慢捻勾勒出来的啊,可你的生命热烈短暂得就像是冬天壁炉里的干柴,你的靠近只会让这幅画葬身火海,又怎么能给她幸福呢? 约会电影,做饭旅游,又或者是窝在下雨天的沙发里看一场昏昏欲睡的电影...... 这样平淡如水,却幸福满足的生活,果然还是只能让别的男人去实现吧?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站在一个自己也不知道是否合适的位置上,波澜不惊地看着林澜。 他心里清楚自己给不了林澜那样的生活。 即便他自己偶尔也会很憧憬。 “你可以毁掉他们的一切,但他们永远走不进你的心里。” 恶魔的低语回荡在耳边。 原来是这个意思么? 江洋默默地想,无悲也无喜。 有些东西是你命中注定就没办法拥有的。 这是宿命,是契约者的宿命,也是对抗恶魔的代价。 “这是宿命啊。”姜天河看着陷入沉思的江洋,悲伤地感叹,“力量带来毁灭,毁灭的是他人,也毁灭自己。” 长久的沉默。 “不过,”忽然,姜天河开口了,他的声音转而幽深愤恨,“我有办法打破这套宿命,让这些该死的东西,都去死!” d区,养殖场。 夜色下灰雾弥漫。 如同黑色皱缩皮肤般的大门轰然洞开,两具血肉模糊的残缺尸骨被像是残羹剩饭那样被抛了出来。 等了等,四周没了动静,枯树旁的深雾中才缓缓显出一抹娇小的影子。 济美从雾中走了出来,她轻皱眉头捂住鼻子,看向那两具残破不全的尸骨。 尸骨的大部分肌肉和内脏已经被某种东西蛮横地啃噬光了,森白染血的骨架上留着密密麻麻的楔状细痕, 这两个人看起来已经被吃干抹净了,很难再分得清胖瘦。 “圣染物种......”济美强忍住呕意,小心翼翼绕过了那两具血骨。 圣物研究院从没给他们养的“猪”起过一个正经的名字,只是根据一些生物学特征粗糙地将它们划归到“猪科”一类。 济美自然是没有见过圣物研究院口中所说的“猪”是长什么样的。 这些被豢养在d区的猪科生物数量大概在上千头左右,它们被圈限在那座似乎永不见天日的建筑内,以隔绝阳光和新鲜的空气。 “‘猪’们刚生完崽。” 济美的耳边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女声。 雾中的枯树忽然晃动了起来,干枯的树皮片片抖落,露出其下覆盖的细小乌青的钢鳞。 那是藤蚺,它最初的根系深植于d区的土地里,如今已经遍布几乎整座收容所,这里的任何一株草木都可以成为它身体的一部分。 济美这才想起来,今天是‘母猪’们临盆分娩的日子。 封印物099在不久之前脱离观察室逃到了d区,惹得圣物研究院焦头烂额。 “刚出生的小猪崽们,情绪不会像成体那样稳定,嗜血的欲望普遍会盖过它们的理智。”藤蚺用柔软的藤蔓为济美扫开路上的血骨,一条幽幽的小路出现在了济美面前,一直通往那扇如老人皮肤般皱缩的漆黑大门。 济美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墙前,伴随着一声古怪的长音,皱缩的大门慢慢地隙开了道一人宽的缝。 “我建议你捂好鼻子。”藤蚺很贴心地提醒。 济美还没来得及反应,数十只苍蝇带着一股湿热的恶臭扑面而来。 “好臭!”济美表情复杂地捂住口鼻,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摔进了粪坑里。 “没错,这些是它们排泄物的气味。”藤蚺也以一根藤蔓的形态,悠悠地从济美身后跟了过来。 “这里从来不清扫的么?”济美挥手赶走无处不在的苍蝇,暗叹了口气问。 她就知道脚底松软的触感并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都是收容所的资产,但你知道的,这座养殖棚其实在圣物研究院的管辖范围里,”藤蚺介绍,“据我观察,圣物研究所里的各位并不太注重自己的个人卫生,他们总觉得死不了人就好了,经费该省则省。 节省钱财,在你们人类看来,这似乎是种美德。” 美德......你是不知道他们把省下的经费都花哪去了。 “你是说‘猪’们,有理智?”济美环顾四周集装箱般重叠着的金属箱子。 所有的箱子上都留有大大小小不同的凸痕,像是被某种东西疯狂撞击产生的。 还有的箱子索性被撞穿了,留下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暗光之下隐约能看见被蛮横撕裂的金属断面。 “是的,圣物研究院把我们叫做‘圣染物种’,其实我们本质上和恶魔的使魔没有区别,都是受到‘灵’的侵染才超越了原本的生命形态。” 藤蚺的声音冰冷而缓慢,像是缓行吐信的蛇。 “‘猪’们是有理智的,而且它们的智力并不低,能够跟人类做简单的沟通,不然圣物研究院也不会对它们进行大规模的养殖。” “同样,我赞成你利用d区的圣染物种来挽救整座收容所的理由,也是因为它们是可控的。”藤蚺缓缓说,“否则我不会带你来这里。”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济美问,“审判院已经占领收容所了,下一步不知道会做什么。” “关门,放狗。”藤蚺的声音冰冷无情。 第206章 准备放狗(一) “关门放狗?” 济美当即反应了过来。 “你是说直接打开门,把猪放出去?” “没错。”覆盖着细鳞的树藤敲了敲堆叠的铁箱子,济美立即就听见了箱体内传来的不安躁动。 “猪”在猛烈地撞击着箱体,数米之高的铁箱堆摇摇欲坠。 济美不由得畏缩后退了几步,直到藤蚺的树藤轻托住她的后背,才让她微微安神。 “收容所的外部空间笼罩着一层隔离结界没错,但如果把这些圣染物种一并释放出去,没有理智的幼体不会无差别攻击么?” 济美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渗出了一层汗,她的这个决定其实本来就是在冒险。 圣染物种在收容所内虽然一直处于被圈养的状态,但它们绝对不会像牛羊那样温和良驯,它们脱胎于封印物中残余魔灵的影响,大部分的圣染物种都拥有与生俱来嗜血与狂躁。 济美自己也很忐忑,但除此之外,她暂时找不到能以一己之力能够解救整个收容所的办法。 “不会,但需要信息素。”藤蚺说。 建筑区,圣物研究院。 底楼大厅,顶部的玻璃天窗此刻能够看到晴朗的夜空。 整栋建筑都由成块的金属、水泥和某种瓷砖构成,按理说圣物研究院里里外外都应该透着一股冰冷,可一棵形状怪异的树结结实实地生长了在金属和瓷石构成的建筑中央,让人待在这栋建筑里不至于觉得烦闷不安。 “别磨蹭!快说!上面编号的文件在哪!”已经控制整栋楼的小队队长将手里的文件怼到组长面前,恶狠狠地问。 组长此刻正狼狈地抱着头蹲在地上,沮丧得一如被扫黄打非的中年男人。 “呜呜呜,什么编号!什么文件!你说的我都不知道啊阿sir!”组长哭丧着脸辩解。 “你现在是这里的最高负责人,你告诉我你不知道?”队长用手指狠戳组长的头,他看到这张蔫坏的胡茬脸就来气。 一开始在控制室里点火说烧烤的是他,接着拿枪指着自己是他,放狠话威胁审判院的也是他,现在蹲在地上哭爹喊娘求饶的还是他! 心说你硬气不能硬气到底么?你不是藏了枪?不是要同归于尽?跟你这种人对峙我竟然有那么几秒钟的犹豫和没底真是我职业生涯的一大耻辱啊! “我真不知道啊!”组长字字扎心,“你别看圣物研究院名字里有个院,其实我们就是个小部门!不然我就是院长了!院长可是能骑在所长头上拉屎的!” 队长一愣:“你想骑在江洋头上拉屎?” ...... 组长被这突如其来的疑问搞得手足无措双眼无神,他张了张嘴,最后无助地开口:“啊、呃......倒也不必,我就是形容一下这个关系而已。” “胡说!”队长拧起眉头继续逼问,“这部分研究全是你们在负责,别的部门连踏都不愿意踏进你们这一脚!” “不知道的事你让我怎么说!你是要我编么!我他妈的又不是写小说的!”组长不耐烦地暴怒道,“他们不愿意踏进圣物研究院关我们毛事啊!你当我们这里是博物馆么!” “你搞清楚你的位置,现在你们整个收容所从上到下都是叛徒!这张没有总局批准的文件是你们叛变的证据,你有义务配合我的询问!”队长再一次警告。 “我不知道,谁知道这不是一张随便用word编辑的a4纸呢?会打字的人都能做出这么一张纸,你们的这种行径就像掏出一管洗衣粉说这是大规模杀伤武器一样好笑!” 队长面部微微抽搐,一股无名火冲上心头,他从没见过这种厚颜无耻、冥顽不灵的人。 他低声咒骂了几句,站起身来抬脚猛踹在组长身上。 组长被一脚踹中了心窝,当即疼痛地蜷缩在地。 “你他妈......”组长差点背过气去。 但队长并没有就此收手,他一边骂着难听的脏话,一边像是泄愤一样出脚。 “你他妈!到底知不知道!我们是谁!我们是审判院!审判院不会给被审者辩解的时间!所以我这样耐心问你你最好感恩戴德!” 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几乎快要让组长昏厥过去,但他竭力保持着清醒,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几分钟过后,队长大汗淋漓地解开衣领,取下战术头盔。 他再一次蹲下身,将文件怼到被踹得不省人事的组长面前,一字一句地问:“告诉我,上面的文件都在哪?或者,你们对叫的秦尚远这个小孩,做了什么?” 组长缓缓睁开肿胀乌青的半只眼睛,直视着队长,还有他手里的那份文件。 文件上,少年眉清目秀的证件照被贴在最上方,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黑色的眼睛里藏着几分像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光芒。 有些畏缩,又有些疲惫......还有一些愤怒? 沉默了几秒。 组长从嘴里吐出带血的半颗牙齿,低沉地干笑了两声,声音虚弱又沙哑:“都说了我不知道......你要我编给你听么?好吧好吧,这个叫秦尚远的小孩......是究极大恶魔啊,你们小心点......他会吃了你们的。” 队长失望地闭上眼睛,他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他忽然暴起,猛地将文件揉成一团,然后狠狠地塞进组长满是血水的嘴里。 “恶魔是吧?吃了我是吧?”队长拼命地塞纸,“你他妈先把这给我吃了!” 一声怪响,大厅的电控门忽然嘭地锁死。 所有警卫一瞬间汗毛竖立,他们立刻提起枪口,警惕地望向底层大厅。 队长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拍了拍组长浮肿的脸,满眼戾气地看向背后。 透过玻璃能够看到楼外驻扎的审判院装甲车,除此之外那里什么都没有。 队长盯着窗外的夜色,扭头沉思了几秒,直觉告诉他这里头有猫腻。 “你们又在搞什么鬼东西?”队长冷冷地问。 “我要能搞鬼......我刚刚就弄死你了。”组长不屑地笑了两声,嘴里含糊不清。 嘭!! 生长在大厅中央的那棵形状怪异的树忽然晃动了起来! 金属材质的地板被粗壮的根系掀得成片翻飞,浑沉的嘶吼伴随着飞扬的泥土,像是要震碎每个人的耳膜。 那棵树,醒了! 数十根手臂般粗壮根系覆盖着铁青的暗色细鳞,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如铁的辉光,尾端细密的钢鳞褪去,它们夭矫地扭曲着身体,竟然逐一幻化为狰狞的蚺蛇! 数十头蚺蛇纵声嘶哑地咆哮,吐着黑色的信子,在一瞬间绷直妖娆的蛇躯,如同炮弹那样朝每个持枪的警卫冲了过去! 枪声在瞬间炸作一片,子弹打在细密的乌青钢鳞上擦出密集的火光。 “该死!”队长大骂着想要拔枪,可枪在腰间卡了几下,慌乱中掉在了地上。 组长见状立即扑了过去,捡起那柄漆黑的格洛克将枪口对准了队长。 “他妈的......碎了我两颗牙。”组长低声嘟囔着上膛,又从嘴里吐了半颗血牙出来。 “别冲动,兄弟。”队长愣住了,他干瘪地笑了两声,对着枪口缓缓举起双手,缓步后退,“我们是审判院,有事好商量。” “审判院从不给被审者狡辩的机会......我们被定罪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退路了。”组长鼻青脸肿地摇了摇头。 他疲惫地将食指放在拉去保险的扳机上,一字一句地说:“约束局西南分局下辖收容所圣物研究院组长,向你问好。” 嘭! 队长的眼瞳骤然缩小。 血雾从他脑后炸开,急速的子弹在他眉心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红点。 他像是发条耗尽的人偶,直挺挺地后仰倒在了地上。 几乎是同一秒,数十具尸体同时从各个楼层的围栏边栽倒下来。 整栋楼瞬间归于寂静,清冷的空气里弥漫着硝火和血腥味。 组长无力地垂下持枪地手,如释重负地倒在地上。 视野渐渐被血染红,那个叫队长的真是把他往死里揍。 他的侧肋剧痛,估计是断了几根肋骨......耳朵里在流血,鼓膜应该是碎了......视野还有些恍惚,脑袋昏沉,脑震荡也少不了...... 一串清脆的哒哒声回荡在他耳边,娇小曼妙的影子在他模糊的视野里越变越大。 还混杂着一股独属于女孩子的香味。 啊......组长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沉沦在温柔乡里了,在心里发出一声长叹。 这是上帝派来的天使小姐姐么? 原来死亡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 还会有穿着套裙黑丝袜又香又软的天使来接你上天堂。 会有神明给自己安排穿越转生么? 什么时光倒回十五年,他对重启自己的人生不感兴趣。 最好是转生到那种“只有xx才能产生魔力的世界”去当勇者。 带领不同尺寸的大胸妹子们打败魔王。 果然这才是无数宅男们梦想与人生的最终解啊...... “组长、组长!”天使姐姐摇了摇他的肩膀,语气听起来害怕且担忧。 “我选择成为勇者......”组长虚弱地举起手,声音嘶哑。 天使姐姐很明显愣了一下:“对,我看到了,你确实很勇者,但是现在我们还需要勇者所以请你再振作一下。” 组长一瞬间清醒了,猛地坐起身来:“我还没死?” 他回头,数十头由树根延伸出的蚺蛇齐刷刷地看着他,蛇瞳灼灼。 第207章 准备放狗 “染染,我就知道你会来!”组长委屈地打出了哭腔。 蚺蛇们吞吐黑信,逐一匍匐在地,数十枚蛇首缓缓闭上了灯火般的双眼,钢鳞再度生长覆盖住它们,瞬间,这些凶猛的蚺蛇又变成了这棵怪异绿树的根状组织。 “染染?”济美大跌眼镜。 她怎么也想不到组长和藤蚺之间竟然存在着这样亲昵的称呼,就像是在叫自己的小猫小狗。 所以原来他们是把藤蚺当宠物在养的么!? “对啊,我们家染染集温柔善良乖巧于一身,我就知道她不会见死不救的!”组长鼻青脸肿却昂首挺胸。 “组长。”藤蚺淡淡地打了声招呼。 它的声音在两人听来回荡在整片空间内。 实际上,这种沟通是直接通过意识交流实现的,这是它信仰花之恶魔奥丝塔拉·芙罗拉所得到的天然恩赐。 “别的研究员呢?”济美持枪环顾四周,“这里怎么就你一个人?” 组长气喘吁吁,口齿不清:“他们被锁在了五楼的观察室里,这群家伙知道我是领头的,就逮着我一个人薅!” 组长顿了顿又问:“话说小秘书,你怎么来了?” 组长心说我以为你胆小丢下我们一个人跑路了,不过女同志跑了也就跑了吧......你这回来又是怎么一回事? 原本纤弱的手里却还握着枪,原来你这是搬来了救兵要带领我们杀出重围么? 想到这里,组长心中喟然,大受感动。 “我十八岁的时候做梦都想娶你这么一个女孩......”组长顶着眼睛上乌青的大包,小小的眼缝中真情流露。 “......” 不等济美回答,组长顾影自怜般扭头:“不过你已经是江洋所长的人了,江洋所长是个好人......” 济美是真没听懂这个被揍成猪头的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可听到那句话,她的脸却悄无声息地涨红了。 “组长,我们需要开始行动了,不然时间来不及。”藤蚺提醒。 “来不及?怎么可能来不及!”组长义正言辞,“小小审判院,我们有的是时间跟他们耗,就算是总局的来了,我们照样杀给他们看!” “审判院是一回事,但是都容市正在被太岁入侵,它扩张的速度很快,再不阻止的话恐怕整座城市都会沦陷,我能感受到。”藤蚺冷静地解释。 “太岁?”组长立马精神了,“那种长在镜面里的生物?怎么可能!我们连它信仰的恶魔都还不知道!” 他四下环顾,想找到能够反光的东西来验证藤蚺的话,但所有地方的倒映都一丝不苟地呈现外界原本的样貌,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收容所是唯一例外的地方,抛开我们自己设立的结界,许多封印物中寄附的灵会天然地形成一道屏障,加上我的力量,能够保护位于这个空间中的人类不受侵染。”藤蚺补充道。 “太岁在约束局的分级中不算是太危险......”组长喃喃,“但规模一大可就不一定了!” “按照小而隐秘、多而庞杂的规则,太岁的事件可能会被划分为‘伏’级或者‘潮’级。”济美说。 “不,如果事态发展到足以危及整座城的话,完全可能是一场‘夜祸’级别的大灾难!”组长忽然紧张了起来,“整个分局的系统已经被总局抛弃了,我们争取不到支援......” 济美沉重地点点头:“意思是,我们现在既要对抗内忧,也要阻止外患。” “染染,你不能像刚才一样,把审判院的这帮混蛋都解决掉么?”组长扭头问。 “我的一部分还在对抗太岁的影响,它生长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助推很久了,你不能把我当成磨场的驴。”藤蚺冰冷却又真诚地拒绝。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来找你,组长,我们需要信息素。”济美接着说。 “信息素?”组长诧异地看着济美,随即反应过来,“你......去过d区了?” 济美点点头:“我见过......它们了。” 组长沉默了几秒,忽然眼泛泪光点着头自言自语:“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旋即他恳切地鼓掌:“对!终于有个人愿意相信圣物研究院了!那些都是可爱的猪宝宝!我们应该给予它们充分的信赖!” “......” 组长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电梯口:“你说的很对!我们需要信息素,为的是避免未成熟的幼体对自己人产生攻击的欲望,而成体是能够分辨自己人的。” 电梯门缓缓打开,济美小心地搀扶着他走出电梯。 组长心中一动,小秘书看起来娇小瘦弱,手上搀扶的力度却刚刚好,她像是那种精于照顾病人的贴心护士,又像是随时都能雷厉风行起来处理任何危机。 “外面是什么情况?”组长想起来似的问。 济美心领神会:“审判院的大部分人员都集中在建筑外,我们自己的人被控制在建筑内,我记得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作业无人机,圣物研究院应该也有自己的吧?五架?” 组长一愣,无人机? ……用无人机散布信息素标记敌方。 这的确是目前能够实施的最高效的方法。 没想到在圣物研究院编外的小秘书,思路竟然跟他一模一样,难怪她刚毕业不久就能担任江洋所长的秘书。 他看着济美,忽然想来那个不苟言笑像山般沉默的男人,在生活上大概是个白痴,对各种杂乱的文件估计也一概摸不着头脑。 所以小秘书这些年为他鞍前马后,才记得各种工作中的细节,和生活里的琐事。 为了交接任务,她能够鼓起勇气踏进塞满一帮宅男连狗都要绕着走的圣物研究院,现在又冒着生命危险来执行一个听起来疯狂的计划。 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那个男人而已。 组长莫名地笑了。 但如果这时候你问她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风险。 她大概会顾左右而言他说这是为了收容所,这是为了大家。 其实小女孩的心里还远装不下一整个世界啊,她红着脸拐弯抹角地说着大家啊你们啊这样的词...... 其实心心念念在意的,无非就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为了那一个人,她甘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风险?”组长有些捉弄似的问,“你明明可以先逃,玩命是男人的事情。” “这是为了收容所,”济美垂下眼帘,“这是为了大家。” 控制室的门被一脚踹开,两人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原本灰头土脸的研究员们眼睛都亮了。 他们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看来也是因为犯贱啊不......因为不配合挨了不少打。 济美三下五除二解开了研究员们腕上的手铐,每个人都朝她投去充满敬意的目光。 “圣物研究院集结!”鼻青脸肿的组长将拳头轻锤了锤左胸,声线洪如钟,“你们组长我!回来了!小的们!” “到!”众研究员齐声喊,眼神坚毅地像是要入党。 “轮到我们反攻了,”组长擦了擦缓缓流下的鼻血,目光阴鸷,“操练起来!” “是!”又是一声齐喝,研究员们转身迅速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各种设备再次被开启,红绿亮色指示灯挨个点亮。 “小六,d区养殖区对应的信息素还有多少存量,用来标记猎物的。”组长问。 “不清楚,但是上次预制了很多。”小六回答。 “很好把那五架作业无人机都给我装满,”组长咬牙切齿,“给我撒!狠狠地撒!给这帮混账一点小小的收容所震撼!” “收到!” 布置好一切后,组长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济美。 她盯着巨幅的落地窗,看着窗外空无一物的金属建筑,指示灯在她头顶缓缓变换。 她像是在发呆,可又似乎有些怅然若失。 犹豫了片刻,他从背后抽出一张白色的卡片,抛落到她怀里。 济美接住卡片,一脸茫然地看向他。 “总楼,地下监牢。”组长说。 “什么?”济美问。 “地下监牢,你从另一个入口进去,坐那部需要刷卡的电梯,”组长说,“我猜他们把所长关在那里了,以你的智慧,一定能想办法把他救出来吧?” 济美的眼睛忽然慌张地眨了一下,她像是一头受惊的梅花鹿,环顾四下却不知道何去何从。 “你怎么......”嚅嗫的话刚到嘴边,又被济美吞了回去,她低着头刻意避开的所有人的目光。 “你是想去找他吧?”组长压低声音,“江洋……我知道你喜欢他,虽然我们也喜欢他但是你的喜欢和我们的喜欢不一样......” 组长习以为常地说起白烂话,可他忽然话锋一转,变得严肃起来:“喜欢他就去找他啊,喜欢一个人不需要什么崇高的理由,你知道自己喜欢他,就足够了。” 沉默。 “我来简单说两句......”程渡见状打破沉默,主动请缨站了起来。 但还没走两步就被组长按到了椅子上。 “说实话,接下来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都不知道,审判院不是什么软柿子,要是真的打起来我们可能都会死所以......” 组长深吸一口气。 “有爱早点说,也许就没有下次了。” 济美眼里忽的闪过一抹微光,她沉默着点点头,将卡攥在手心,转身跑出了控制室。 几分钟之后。 安排好所有事宜的组长败狗似的蹲在门口,鼻青脸肿,颇为惆怅地点了一支烟。 “组长,你怎么看出小秘书喜欢所长的啊?”小六很虚心地蹲在他旁边,诚恳地请教。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组长望着上升的青雾,幽幽地说。 “d区准备好了么?”他忽然扭头问。 “都准备好了,搭载信息素的无人机也准备好起飞了。”小六如实报告。 “很好,接下来就该我们的小猪们登场了。” “这大概是第一次让它们暴露在外界吧?难以想象会是怎样的地狱。” “也好,哪怕一次也好,让它们彻底释放天性。”组长说。 “我们算是凶手么?”小六有些不忍。 “傻子,这里就没有手脚干净的人,”组长笑着拍了拍小六的头,“原本的秩序正在崩坏,总有人会死的。江洋和林澜看到了崩坏的痕迹,所以我们成了第一个被开刀的人。” “崩坏的痕迹?”小六问,“您是说秦尚远?” 组长摇摇头:“不确定,但总感觉暴风雨就要来了。” 第208章 猪 收容所,楼前广场。 巨大的黑石雕塑沉默地矗立,那是一块毫无修饰或者雕花可言的纯净方碑,象征着人类的意识和启蒙。 两个警卫靠在方碑下的石阶上,双眼无神望着面前大片寂静的草地。 “凌晨三点了,”一个警卫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不知道这破地方要守到什么时候。” “看代行官咯,他的工作进行的顺利,我们就少受点罪。”另一个警卫耸耸肩,“找几个女研究员放松放松才是我想干的事。” “女研究员?你不怕被告上裁断庭?”另一个警卫听到这个话题立马来了精神。 “怕什么?反正他们都是要死的人,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警卫不以为意,戳了戳同伴胸口的悬剑银徽,“你可是决定他们生杀大权的人,这种权力哪怕只有一点,也足够你为所欲为的了。” “真这么容易?” “不懂了吧?这就是上面的吃肉,我们底下的喝汤......嘿哥们!这辈子别想要什么契约能力,与其被恶魔诱惑交换灵魂,不如做个普通人爽一爽。”警卫摇头晃脑地拍拍同伴的肩膀。 红色的小光点忽然落在了他们的衣领上,以极小的频率快速抖动着。 两人一惊,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怔怔地举起双手。 有什么东西从头上锁定住了他们,而以他们的经验来看,可能是两支狙击枪。 一阵急促的蜂鸣掠过,红点也随之消失了,他们抬头,几台黑色的无人机低低地从他们头顶掠过。 “无人机?”警卫松了一口气,“又那些没事干的傻子。” “不知道,”同伴懵着摇了摇头,注意到了雨滴落在他的脸上,“下雨了?” “等等,这不是雨。”警卫迟疑地抹了一把脸,“是香的。” 刺耳尖锐的警报声响彻夜空,一时间,红灯如同海潮闪烁。 “震级灾害降临!震级灾害降临!” “震级灾害降临!震级灾害降临!” 冰冷机械的女声回荡在建筑群间,这是收容所的预警系统,此刻它被什么东西触发了。 “圣染物种袭击!圣染物种袭击!非战斗单位规避!!准备作战!!准备作......” 所有人的耳麦中骤然响起了某个人惊恐的吼声,可他的声音立刻就被雪花噪声覆盖住了,在无数人心中浮起的无名恐惧里戛然而止。 “房子......房子!”同伴忽然浑身颤抖着,指向被迷雾笼盖的远处。 “房子怎么了?”警卫的大脑似乎还 处在一片空白里。 他茫然地回头,就在那一瞬间,他面对着眼前的一切,竟然有一刻犹豫自己是否身在梦境之中。 浓雾尽头的漆黑棚房剧烈地震颤起来,随着某种类似密密麻麻关节错位的庞大怪响,水雾沿着整片草地铺天盖地地涌来,仿佛末日逼近的尘埃! 而尘埃的深处,似乎藏着万千的狰狞的黑色魔影,无数的黑色苍蝇疾速震动着翅膀,围绕着它们形成臭泥般流动的屏障,那些魔影扭曲着咆哮着,拖曳着畸形的身体狂奔,它们犁起成吨的泥土和草皮,宛若万军的战马从地狱的岩池中升起,吼声震天。 圣物研究院,五楼,控制室。 深红的灯光旋转着闪烁,机械冷漠的女声一再重复地播报着灾害等级。 研究员们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默默地看向窗外的草地。 红光逐一扫过他们沉重肃穆的脸,像是在参加一场盛大的葬礼。 雪白的氙气灯照亮了汹涌翻滚的灰白雾霭,雾中的怪形已经不能用“生物”来称呼了,面对它们的人只能勉强从外形分辨出那是一种四足行走的东西。 它们怪异的蹄子上踏着肮脏的淤泥,如同战车那样裹挟着浓雾碾压推进,苍蝇形成的屏障不断吞噬包裹住雾气推进到的前线。 整片广场顷刻间仿佛化为了战后的焦土,不断有残肢断臂从流动的屏障中被抛飞,警卫们还来不及开枪就被撕成了难以辨识的碎片,它们就如同蝗灾一般,所到之处就连钢铁也被啃噬殆尽! 它们此起彼伏、撕心裂肺、尖声咆哮着,仿佛一千头、一万头在夜空下齐声嘶吼! 而在旁人听来,那竟然就是彻头彻尾的猪鸣! “天哪......孩子们。” 组长平静的瞳孔中倒映着身下如同炼狱般的景象,低声喃喃。 老电梯缓慢地下降。 头顶的白炽灯嘶嘶闪灭。 济美攥着白卡的手心微微渗出了一丝薄汗。 这部电梯已经很久没有启动了,空气中浮动着薄薄的微尘。 地下监牢。 那是上个时代的产物,用来困住一些特别的“东西”,但那个时代已经死了太久,所以地下监牢也早已经被尘封在收容所的最深处。 作为后辈,济美并不了解那个时代,所以也不了解地下监牢。 她只知道江洋或许在那。 作为秘书,她有义务想办法把自己的上司救出来,然后理直气壮地叫他好好地请自己吃一顿饭! 组长给她的那张白卡有着地下监牢所有点位的通行权,也能够刷开每一道房间的门锁。 济美浅浅地咬咬嘴唇,捏紧小小的拳头在心里给自己鼓劲。 幽暗的走廊,指示灯堪堪能够照亮周围事物的轮廓。 “打破宿命的办法?”江洋抬起眉。 姜天河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你还记得吴本先么?” “夏素月的管家,那位‘值夜者’。” 江洋眼角微微抽动:“你说的办法,就是攀爬恶魔路径?” “聪明,不愧是你。”姜天河缓缓地鼓掌,“攀爬恶魔路径,蜕去人类脆弱的灵与肉,就是打破这套宿命的办法。” “你疯了。”江洋沉声喝道。 “我没疯!”姜天河一掌拍得玻璃墙微微震动,他忽然凑近上去,稚嫩的脸因为愤怒而微微痉挛,“作为一个人,想要活下去,想要拥有爱,想要拥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么?” 江洋看着他,没再说话。 “江洋,你爱林澜,”姜天河的声音缥缈起来,“如果踏上这条路,你将突破人类的寿命,短短的几十年对你而言不过是转瞬即逝,不管多久,你都能和她在一起。” 说到这里,他打了个响指。 隔壁的房间缓缓亮了起灯来。 江洋猛然回头,触及到其中事物的一瞬间,瞳孔骤然放大。 短发齐耳的女人静静地睡在那里,她耳边垂下的钢笔尖耳坠闪烁着微光,看起来静美得如同一尊雕塑。 第209章 地下监牢 “你把她怎么了?”江洋强压着怒气低吼。 姜天河手掌下的钢化玻璃即刻裂出一道道细密的白痕,他瞳孔微震,能够清晰地察觉到极为恐怖的威压正从江洋周身乍泄出来,仿佛即将喷薄的火山。 “别生气,”姜天河后退一步举起双手,旋即笑着说,“我只是想跟你谈条件,毕竟有希音在,面对我你还没有胜算。” “至于林澜,她作为我谈判的筹码,自然不会有人身上的危险。” 姜天河看向沉睡中的林澜。 “她很聪明,看出了这个系统里的一些端倪,可这不是某些大人物们想要的,你们做出了出格的行动,自然会被铲除,”姜天河微笑着缓缓说,“不过现在杀伐掌握在我的手里,我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 “你的条件?”江洋问。 “跟从我,成为攀爬者。”姜天河直言不讳,“我带来了一条路径上成为‘信徒’所需要的封印物,以你的资质,你会晋升得很快。” “江洋,这是你摆脱宿命的机会......契约能力根本就不是人类的肉身能够负担的,那是恶魔的权能,我们不过是借用而已,还要被换走最珍贵的东西。” “你的生命你的自由......还有你的爱。” “那些王座上的,早已经徒有其表残败不堪,人类压抑得够久了,而现在,让我们去夺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 “代行官!”警卫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 姜天河的神色瞬间阴沉:“什么事?” 警卫瞥了静坐的江洋一眼,随后附到姜天河的耳边低语几句。 姜天河双眼微虚,听完他背起双手,脸上随即恢复了春风和煦般的笑容。 “我说的,希望你能认真考虑。”姜天河礼节性地朝江洋点点头,随后不紧不慢地朝门外走去。 四周恢复了黑暗,江洋扭头凝视着林澜。 踏上攀爬者的道路,或许就能够和你在一起了...... 可是我们真的支付得起那样的代价么? 人类真是弱小的物种啊,拼命想要守护一切,到头来却发现倾其一生,自己能够保全的也不过只有那么几样罢了。 如果贪心一点,是不是就什么都守不住了? 铁门轰然洞开,回响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默。 “所长!”娇弱的女孩站在门口,她杂乱的额发黏在脸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眼里却闪着坚毅的光。 “济美?”江洋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济美没有回答,她跌跌撞撞地跑到玻璃墙前,微颤着埋头,迫切地想要找到办法解开那道复杂的门锁。 “我来救你啦所长,你要记得之后请我吃饭。”济美头也不抬,她的手小小的本应该很灵巧,现在却因为紧张和害怕在颤抖。 江洋错愕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个身体娇弱的女孩。 她是自己的秘书,入职收容所那年她不过才刚刚毕业。 她帮自己处理过许多工作上杂七杂八的琐事,也负责照顾自己的起居。 她会如实地写出好几份会议记录一脸得意地放在你面前,也会不厌其烦地每天为你手磨两杯咖啡,一杯清早,一杯傍晚。 她知道你不吃辣,所以会特意去学着做广东菜肴。 她知道你每次吃饭都会挑去韭菜,所以虽然她胆小却总是忍俊不禁地笑话你像孩子似的有些挑食。 她知道你容易晕车,所以总会在车上备好热水和晕车药。 她知道你疲于应付各种检查,所以总是提前几天就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 她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妈妈之外最熟悉你习惯的人。 你从未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依赖她,就像盲人摸索自己的手杖那样顺其自然。 直到你恍惚间有了就快要失去她的感应。 “你没有契约能力,你来这里干什么?”江洋有些急了,“我安排你做的事,你做好了就应该赶紧逃!” “逃不掉的,圣物研究院放出了d区的圣染物种,地上乱成了一锅粥,但是只有你才能救得了大家。” 济美摸索着锁上的凹槽,声音颤抖着。 “总局和审判院要我们去死,但大家都在反抗,谁都不希望自己不明不白的去死,我也是。” “那张卡......”江洋注意到了济美手里的白色卡片,“你怎么会有这张卡?” “组长给我的,他说这张卡能刷到地下监牢,他说你也许在这里。”济美终于将卡片嵌入到了卡槽里。 江洋的瞳孔微微震颤。 当初建造这座监狱的人在这种特殊的锁上设计了不同的划卡凹槽,只有按一定的顺序刷卡才能解开门锁,但好在卡槽数量并不多,济美能够在短时间内将所有的排列组合全都试一遍。 复杂的机构在一瞬间解锁,厚重的合金门应声开启。 “你等等,我去救林澜局长。” 济美转身就要去隔壁,可下一秒就被江洋拉住。 江洋拿过济美手里的卡片,将她拉到身边:“站在我身后。” 济美有些畏缩似的靠在江洋身后,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在她看来就像是一座山,又像是一棵大树。 她早已经习惯了站在这个位置,也很乐意站在这个位置,因为每当她自下而上看着这个男人硬朗的侧脸,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独特的气味,总是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心安。 她有些纠结似的蹙着眉,轻动了动嘴唇,终于开口:“所、所长,你没事吧?” “没事。”江洋埋着头不断尝试着划卡的不同组合,“上面是什么情况?大家都安全么?” 济美垂下眼帘:“一片混乱,有些研究员已经被射杀了,还有的被用酷刑审问,他们知道我们手里有秦尚远的研究数据,但是不知道我们已经销毁掉了。” 江洋利落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一下,济美抬头,瞥见他的脸上好像笼罩着一片阴云。 “你没事就好,但是你不应该来的。”江洋说,“姜天河很危险,我不是告诉过组长,让他在事态变糟之前首先保证你的安全么?” “这张卡是林澜的。”江洋顿了顿,继续说。 “林澜局长的卡?”济美心中像是一颤。 “地下监牢早就被弃用封锁了,”江洋说,“姜天河他们硬闯进来的,但要正常进入只能通过那部电梯刷卡,而有这张卡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还有一个是林澜。” “林澜局长的卡怎么会在组长那里?”济美的眼神无辜得像是小兔子。 “不知道。”江洋摇摇头。 “但组长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把卡交给我,告诉我你可能在这里。”济美慌乱地解释,“是我自己要来的!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怕如果我不来救你......就、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济美的声音颤抖着越来越小,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蚊子嗡嗡。 “笨蛋!”江洋忽然急得低吼出来,“济美,你只是个秘书!你只是个普通人!你甚至没有接受过任何战术训练!如果中途出了任何闪失,你是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济美看着江洋怒气未消的那张脸,委屈地像是要哭出来。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忽然变得通红,婆娑的泪光模糊了视线,她真的哭了。 女孩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说哭就能马上哭的梨花带雨。 济美罕见地怒了,她红着眼,像是一头炸毛的小猫那样吼:“我知道啊!我知道!可是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我不想连你在哪都不知道就死了!我不想! 外面死了那么多人,我想着哪怕你就是死了,我也要看到你的尸体!你就算被烧成了一捧灰,我也要看到那捧灰! 我不想你在走廊上的背影变成我见你的最后一面!” 第210章 长亭外,古道边 江洋愣住了,他的喉头哽咽了一下:“我不会死的,你也不会。” 门锁解开,江洋单手拉开沉重的铁门,冲进去横抱起了林澜。 他埋头看着那张素锦般宁静无暇的面孔,感受到了林澜的身体因为呼吸而匀净的起伏,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灯光黯淡。 济美的目光静静地隔着玻璃墙,有那么一瞬间,像是也悄悄黯淡了一些。 地下监牢空无一人,即便隔绝了数十米的岩层、金属与泥土,他们仍旧能够隐约感觉到地面上传来的微微震动。 江洋抱着林澜,带上济美踏进了电梯。 “现在我们去哪?”济美刷卡。 “先去负一层。”江洋说。 “然后呢?”济美问。 “姜天河把这里所有的警卫都调走了,”江洋低声说,“那些圣染物种一定造成了大规模的破坏,但只靠那种东西是不够阻止姜天河的,我必须留下来。” “我跟你一起!”济美慌乱中说。 “不行,”江洋摇头,“衣兜。” 济美愣了一下,这是她和江洋之间多年形成的默契,如果江洋有什么东西在身上要交给她,却又腾不开双手,就会简明扼要地说“衣兜”。 这种奇怪的默契跟朋友是不会有的,更像是至亲之人之间的某种心照不宣。 她默默地将手伸进江洋的衣兜里,在里面摸到了一把钥匙。 “车钥匙?”济美有些愕然地看着手里的那柄钥匙。 “负一层的车库里还有一辆吉普,这是那辆车的备用钥匙。”江洋说,“审判院的武装重心现在都被吸引去了广场,魔灵躁动,结界封印这时候也是最脆弱的,你带着林澜从背后走。” “你要我们逃?”济美的目光中透着难以置信。 “打起来这里会成为战场,你们没有战斗力只会被殃及,只有拥有契约者才有资格站在这里。”江洋的声音异常冷静。 随着电梯的攀升,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龙吼般的巨响伴随着地震从头顶传来,灰石在这台老旧轿厢的各个角落簌簌抖落。 济美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越来越快,头顶的建筑仿佛正在逐一地塌毁。 地面上像是有山岳般的群龙在相互怒吼厮杀,它们带着雷电与火焰的吐息穿透云层又降落到地面,所到之处皆化为惨白的灰烬。 电梯门缓缓开启,江洋带着济美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辆黑色吉普所在的位置。 他打开副驾将林澜放在座椅上,为她系好安全带。 江洋抬起头,目光很认真地看着济美。 济美倏地呆住了,脸颊控制不住地泛起红晕,老实说他这样看起来很像金城武,眉疏目朗,瞳眼幽邃。 江洋一直都是个很认真的男人,一丝不苟得就像他梳起的头发一样,甚至有些呆板。 “你还记得怎么开这辆车对吧?”江洋深吸一口气,“不要回头看,记得开快点,但也不要太快。” “你往北开,一直开,不要停,最好开出都容市。”江洋继续说,“夏氏一定会察觉到这次的异动,但他们需要反应的时间。” 济美呆呆地点头。 “还有,你记得右边扶手的位置。”江洋忽然说。 济美手足无措地看向右边,她揭开扶手的盖子,里面躺着一张崭新的身份证,几张银行卡,一叠百元现金,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文件。 身份证上赫然是她的脸,名字却不是她的。 “江柔,”江洋说,“这是你的新身份。” “为什么......”济美的双瞳微微震颤。 “这场战争一开始就不允许有人活下来,情况比我想得好一点,审判院的某个人叛变了,他之后一定会动用各种力量去抹杀幸存者。” 江洋缓缓说。 “这个身份很早之前就办好了,抱歉我私自替你做了主......我知道你是个孤儿,一个人靠着学院的奖学金完成学业,很艰难才来到这里有了依靠。” “但如果有一天就连收容所也不再是你的依靠,那你就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之后你会收到一份offer,是夏氏名下的某个基金会的一个闲职,收容所的一部分运作资金一直是由这个基金会暗中提供的。”江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那几张银行卡里的钱够你用一辈子的了,密码是你的生日,还有几支股票在之后他们会替我转到你的名下,这个新身份我动用了在夏氏的关系,他们会把你当作我的妹妹,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本来这只是一个备用的选项,但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了。” 他罕见地笑了,像是在自嘲,可是那个笑容在济美看来又久违的温暖。 “那你呢?”济美喘着气,她觉得这像是在诀别,可又无能为力。 “我要跟那群宅男们站在一起,他们做完了他们应该做的,我不能丢下他们。”江洋的目光坚硬得仿佛风暴中的礁石。 “好了快走。”江洋替她给车子点火,迅速关上了车门。 车灯撕裂黑暗,引擎咆哮起来。 济美呆呆地握着方向盘,隔着窗户看着这个男人。 原来他早就为自己的小秘书准备好了一切,却丝毫没有为自己想过退路。 济美摇下车窗,有些话堵在她的喉咙蠢蠢欲动,眼泪从眼角顺着脸颊滑落,她怕再不说出口就没有机会了。 “所......江洋,我......” “我知道。”江洋打断了她,垂下目光,“对不起,我喜欢林澜。” 济美释然地闭上眼睛,她感觉自己心里有一些紧绷好久好久的东西终于放下了。 对啊,这个男人喜欢林澜,而她是后来的。 那些笨拙的话语,那些无所适从又无可奈何的距离...... 春花秋月小桥流水,女孩的心思细腻又敏感,作为秘书的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更何况这个男人又那么笨,就连自己的心意也不善于隐藏。 只是江洋从不会说,她也一直不愿意承认。 “你不亲口告诉她么?”济美问。 江洋看了一眼仿佛沉睡的林澜,笑得有些苦涩。 “有机会的话,你替我告诉她吧。” “如果可以的话,能平安回来么?”济美还是忍不住问。 她控制不住泪水,早就哭成了泪人,“你说过你不会死的,我救了你,你还要请我吃饭。” “如果可以的话。”江洋的语气铿锵。 “武运昌隆。”济美擦去眼泪,轻声说。 江洋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来,谢谢你了。” 江洋看着吉普渐行渐远的尾灯,声音低哑得仿佛呓语。 第211章 红莲狱 爆炸的巨响裹着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 江洋踏出地下车库,手中的玄错齿刀身翻转。 天和地早已被骇人的高温笼罩,火光将夜空映成焰色,宛若烈阳初升。 厚重的装甲车早就化为了钢板和铁架的残骸,无数辨不清原貌的骸骨散落在滚烫的焦土上。 无数股炙热的气流贴着地面高速流动,黑色方碑是整片广场上唯存的完整事物,大簇的火焰流淌在其上,在火光的映照下呈现出黑曜石的光泽。 爆炸声四起,早已燃去上衣的少年拖着骨瘦如柴的身体站在远处,他的身边围绕着黑色巨兽的尸体。 那些巨兽长着猪一样的长鼻却没有眼睛,獠牙根根卷曲狰狞。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它们庞大的身体竟然没有皮肤,取而代之的是森然的骨架与直接裸露在外、层层叠叠的肥硕器官。 它们长着类似蹄状的四肢,却颀长细小得像是不属于那副邪恶的躯体。 圣染物种,猪科。 它们从d区的养殖棚中被释放,如同战车般横扫了审判院的武装,却最终没能逃过死亡的下场。 最后一头圣染猪科的头颅被瘦弱的少年仅用单手托举着,那根节节分明的脊骨如同一根岌岌可危的丝线牵连着它庞大肥硕的躯体。 它在少年细弱的手中发出惨烈尖锐的吼叫,那声音听着痛苦而愤怒,它想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 少年的眼中燃着火,焰流如同细蛇那样围绕着他的周身,贴着他半躯肌肉上的沟壑迅疾地游走。 他迟迟没有动手,闭眼享受着这头怪物临死前发出的悲鸣,像是陶醉在一场盛大的交响乐会中。 忽然,少年带着稚气的脸上闪过一丝极为厌恶的表情,他发出怒吼,原本游走在身体上的焰流急速向他的手臂汇聚,最终仿佛消失在托举的手掌处。 焰流并没有完全消失,它们源源不断汇聚在少年的手掌,手掌处的焰光也愈发刺眼,仿佛少年的手中攥住了一颗太阳! 嘭!!! 圣染猪科的头颅被强光湮没,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以少年的手掌为圆心飞速向四周扩散,那具几乎成吨重的躯体彻底失去了生机,重重地瘫在焦土之上。 冲击波掀起了沉重的合金甲板,裹挟着灼热的气浪朝江洋袭来吹起他的衣角,可江洋并没有躲闪,他提着玄错齿的右臂迅捷地抬起,自下而上在半空中利落地划了一个圆弧。 几乎是在刀光与甲板接触的一瞬间,后者毫无征兆地断为两半,以高速深嵌进江洋背后的混凝土墙壁里! “江洋!你终于还是来了!”姜天河转身,挥手指向他,像是孤身的将军终于等来了敌手,“你本来可以和你的小女友一起逃的!虽然终有一死!” “契约,诸魔禁域,生效。” 江洋顶着热浪缓步前行,以刀刃划破手掌,沉声低喝。 他的瞳孔中红光流淌,空气中陡然出现了另一股力量,它们仿佛是从地下突然升起的,以浊浪排空之势驱离了江洋周围恐怖的火焰与高温。 “收容所也造出了这样可怕的怪物!”姜天河的眼中,暗红早已升腾为炽热的金红色,“看来说你们叛变,根本一点都不冤枉!” “除了人类之外的生物,它们只是依照本能行事,根本阻挡不了封印物中魔灵对它们意识的侵染。” 江洋挥刀斩开侧翻的车辆,姜天河伸出右手,断车残余的油箱立刻引爆,火焰膨胀炸出无数金属的残片,可江洋周身笼罩着的无形屏障,在不到一米的地方将它们格挡在外! 余下的火光沿着那道透明屏障的表面快速地燃烧收缩,最后消散得一干二净。 “真是可惜啊,如果现在动用希音,我自己也没办法将红莲狱发挥到极致。” 姜天河张开双臂,露出肋骨分明的清瘦胸膛,低头看着满身游走的火蛇。 “本来能以最小的成本收拾掉你们的,至少这座收容所不用被摧毁,可惜了,”姜天河继续说,“代行官的职责就是以最快的手段清除威胁,只是我对你抱有期望,而你,辜负了我的期望。” “与其让这座收容所落到你背后的人手里,还不如让它毁在一场灾难里。”江洋缓缓说,“这就是红莲狱么?” 江洋环顾四周燃烧的火焰,仿佛置身在无尽的地狱业火之中。 “不,这是‘信徒’的红莲狱。”姜天河的脸扭曲,“我早已成为了‘信徒’,红莲狱的释放对我而言不再是一个极大的负担,我能够更精准地控制这股力量,让它发挥出更接近原本的形态。” “我猜的没错,你能够精准地控制高温,是因为你已经开始攀爬恶魔路径了。”江洋看着姜天河燃着炽光的双眼,“对于持有红莲狱这份契约的契约者来说,他们是没有办法控制住因自己而起的火焰与爆炸的。” “怎么样?动摇了么?”姜天河大笑,“我的实力也远超审判局给我的晨鬼!还有,你不妨再猜猜我的年龄?” “14?15?”江洋说。 “不不不,”姜天河笑着摇摇头,“我们年龄相近,甚至比你年长。” “‘信徒’赋予了我更年轻的身体,当然,这只是我那一分支上的附加效果,但如果你踏上这条路,至少不会让你几年后就死去。” “江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姜天河眼中的炽光暗了下来,声音幽邃,“你还有得选,你的自由,你的林澜,你的人生。” “这是我的底线。”江洋一字一句地说,“或许你的蓝图真的很美好,但谁知道这条路走到最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况且,从你们滥杀无辜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那就不谈。” 姜天河的脸瞬间阴沉。 他的眼中炽金再度燃烧起来,仿佛戴上了威严的鬼佛面具! 江洋面前的空气中瞬间腾起无数团火焰,散落在四周的骸骨在极短的时间内连带着高热的气体一起被隔空压缩到极致,随后贴着诸魔禁域形成的那张无形屏障爆炸! 爆炸的火光一次又一次地闪灭,如同榴弹群在同一时间贴着脸引爆,即便是一辆虎式坦克都要忌惮这样的攻势,可是江洋却面不改色。 江洋手中提着形状怪异的黑色长刀,在爆炸中闲庭信步。大片火蛇在他面前迅速扩张又消失殆尽,一次又一次地勾勒出透明屏障的形状然后转瞬即逝。 “不愧是号称绝对防御的契约,”姜天河笑道,“可是你能撑多久呢?你要想保住自己的命,就只能近乎节俭地使用这份契约,真是可怜!” 姜天河从背后抽出一柄朴素的长刃,火蛇从他的手臂上灌注刀柄,沿着银亮的刀刃流淌,随后彻底融入进刀光之中。 “听说你手里的那柄刀,是个还不错的封印物啊。”姜天河抬起手中的刀,以刀尖朝向江洋,“来试试吧。” 江洋飞速奔跑起来,一路上的热浪与火焰被诸魔禁域不断突破,姜天河清瘦的身影在他的眼中越来越近! 江洋早已在心中算好了距离。 数步之遥的位置,玄错齿刀身翻转,割开烈焰一刀横斩! 第212章 绝对防御 姜天河竖起长刃格挡,玄错齿钩爪般的与之碰撞,与此同时也灌注了极大的力量。 火花激荡,姜天河被这一刀砍得连连退后。 他的身躯只有十多岁孩子般瘦小,整体能够爆发出的力量却要高于成年人,但即便如此,面对同样位级的江洋,他在角力时也处于弱势地位。 力量上的差距姜天河当然明了,但他知道自己的红莲狱能够一定程度上弥补这种缺陷,特殊火焰加持下的刀身明亮得如同银镜,姜天河持刀向身前挥斩,每一斩都带着猎猎炎风! 江洋抽身格挡开姜天河的长刃,在他被击退趔趄的瞬间,江洋位于左侧身下的手腕轻轻一翻转,玄错齿黑光闪灭,奋力挥臂! 这种从左下至右上的斜斩类似于东瀛古流剑术中的“逆袈裟斩”,也像剑道中的“逆胴”,刀路直指对方的腰腹到肩膀的斜线,如果命中,以江洋的力道完全能够将姜天河的半个身子削砍下来! 刚才的交锋中,江洋打开了姜天河胸部以下的空档,正是追击的优势点。 姜天河眼角微颤,脸上流露出一丝轻蔑与怒意,他以迅雷之势立刻弓腰侧身躲过了江洋的斜斩,又以手中流火的长刃掀开了杀意汹涌的玄错齿。 可江洋以极为蛮横的力道迅速找回重心,停住了失衡的手臂,下一秒玄错齿的刀刃以疾速反向着姜天河的脖颈斜斩! 姜天河目眦欲裂既惊且怒,这种一般人类完全无法想象的动作,居然就在江洋的一挥一斩之间完成了,而这个男人的表情轻描淡写地像是在挥笔作画! 他没有时间多想,立刻将刀横亘在肩膀处想要挡住玄错齿猛烈的一击,但已经晚了,姜天河能够立刻回防保住自己脖子对他而言已经是极限了。 玄错齿刀势浑沉地砍在流火长刃上,两柄刀刃立刻以极高的频率震动起来,锋鸣在瞬间灌入双耳,姜天河承受着手腕与耳膜的阵痛,脸部的肌肉微微痉挛。 “我看你能撑得了多久!”姜天河满嘴是血地怒吼。 远处,圣物研究院,五楼控制室。 组长伫立在落地窗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燃成一片熊熊火海的广场,散落的生物与金属的残骸之间,有两个疾速的黑影正在交锋。 他们不断地彼此碰撞又后退,刀光映着烈烈焰色在扭曲的热气中高频闪灭,刀身在极速撞击中震动产生的锋鸣在他的位置也能隐约听个一二。 这是一场杀意高涨到极致的交锋,两人毫不留手地相互搏杀,刀光剑影之间,其中只要有半个闪失对任何一方来说都足以致命。 “组长,这种时候我们还能做什么?”小六面如死灰地看着窗外的景象,白色的裂痕在树脂玻璃构成的墙面上延展,在外界的高温中发出濒临破碎的细响。 控制室中空气燥热难耐,中央空调也早就在巨震和爆炸中被毁掉了。 “救人啊!还能干嘛!”组长撒开步子转身朝门外冲去,“别的部门还生死未卜呢!” 流火长刃照着江洋的面门直劈下去,江洋倒持刀柄,霸气地横刀连带着姜天河一同荡开,姜天河霎时摔倒在数米之外的焦土上,他迅速调整重心再度站了起来。 “红莲狱!”姜天河咆哮。 似乎有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散落在江洋周围的骸骨骤然缩为一个个致密的黑点,黑点周围的空气激烈的震荡着,像是快要维持不住本身摇摇欲坠的状态。 整个过程不过毫秒之间,致密的黑点绽出刺眼的光芒炸裂开来! 冲击波直接将远处的半截装甲车掀翻出数米,却只在诸魔禁域的表面留下涟漪似的点点痕迹。 江洋没有停顿,他突破震波扬起的滚烫尘埃,再一次发起了下一轮攻势,又是一阵刀光相撞,两人以刀身角力门面相抵,银色的刀身两面分别映射出他们炽金与暗红的两双眼睛。 “到底是哪头蠢恶魔持有的鬼契约!”姜天河吃力地招架江洋的进攻,江洋的每一次挥斩对他而言都是只能勉强应付。 江洋心里自然清楚,因为诸魔禁域的效果实在是太过无解了。 那头恶魔说这份契约带来的“障壁”是由契约者内心产生的,它全凭契约者的意志张开,契约者的意志有多强烈,形成的屏障就有多牢固。 纯粹、绝对的防御。 排斥一切。 如果必要的话,江洋甚至能够排斥空气,在屏障内制造真空。 据说只有接近核爆级别的能量释放才能彻底破除那层屏障,但这个临界点具体在哪并不清楚,因为江洋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拥有诸魔禁域的契约人。 契约签订给肉体机能上带来的提升足以让他应付各种复杂的状况,所以他自己对诸魔禁域的了解也不算深刻,更别提数据研究了。 但他同样也很难杀死姜天河,姜天河持有a级封印物希音,它与契约【天规】所属的恶魔同源,能够压制范围内活动的魔灵。 鬼级实力的契约人能够凭借蛮力突破这层限制,但必须承受巨大的压力,同时付出极大的代价。 之前姜天河之所以说江洋在希音下没有赢面,是因为除了契约能力,他还有一个数十人的警卫队,江洋的肉体强度再高也高不过合金。 但现在警卫队全军覆没,希音如果生效,单从体型上来讲,姜天河是赢不了江洋的。 希音的主动权掌握在姜天河手中,显然他算清了这层胜负,所以双方现在只能在契约全开的情况下角逐胜负。 姜天河的意图很明显,他要拖时间,让契约能力的负担拖垮江洋。 红莲狱这种具有类似榴弹群大规模杀伤力的契约其实并不弱,它每轮引发的爆炸相当于数枚迫击炮榴弹击中目标时产生的威力,数十公斤的tnt当量。 二战的战场上,这已经足够威胁到一整个连队了。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姜天河光凭一个人的战斗力恐怖到至少能够堪比几个步兵连。 但即便如此,红莲狱也没办法穿透江洋的诸魔禁域,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跟江洋玩时间游戏。 只要江洋的意志松懈或者体力不支,诸魔禁域的绝对防御就会露出破绽。 第213章 回头 “话说你真的不后悔么?”姜天河邪邪笑起来。 这副年幼的躯体抗不住如此高强度的战斗,唇齿间早已鲜血淋漓。 “你本就活不了多久,就连朝生暮死的虫子也知道及时行乐,”姜天河双瞳如烛,“而你既得不到自己爱的人,还要受到生命和肉体上的煎熬。 一个男人每天十一点前按时睡觉,不喝酒,烟也很少抽......据我所知你唯一勉强算是爱好的东西是看雨,雨有什么好看的?哪怕和圣物研究院那帮宅男打打游戏也好,是真是搞不懂你这种人在想什么。” 代行官会在执行任务前收到一份受审者的详细材料,侧重囊括了性格、爱好、倾向等信息,以便他们充分了解自己要处理的对象。 姜天河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读完了江洋的材料就扔在一边。 倒不是因为他一目十行,而是因为江洋的材料实在太过无趣。 一个每天按部就班,沉默寡言的男人,简单无聊得就像几行无限循环的代码,你只需要按同一个模板就能把他剩余的人生给写出来。 江洋沉默地挥着刀,姜天河以流火长刃被动接应,黑银两色的刀身交织在一起如火如荼。 突然间,他以极快地速度以刀驻地稳下身形,飞沙走石间姜天河一愣,悬在半空的流火长刃正要往下砍去,却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排斥开来! 江洋半跪在地,眼中的暗红汹涌窜动,砂石与火焰腾空了,它们混杂在一起围绕着江洋高速旋转,隐约勾勒出一个半球形的空间。 诸魔禁域的范围正在扩大! “我最不怕的事情就是跟人拼契约!”姜天河狂笑着大吼,“红!莲!狱!” 刹那间像是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从姜天河清瘦的身体中爆发出来,他伸手摊掌,然后猛地握拳! 江洋周围的骸骨与金属在毫秒间被压缩成致密的黑点紧接着引爆,江洋被爆炸的光湮没了,刺眼的光亮宛若无数颗太阳在燃烧! 恐怖的爆响不绝于耳,江洋横刀于胸前猛地抬头,在他的视野里,庞杂的火元素在诸魔禁域的屏障上击出了一个又一个密集的光点,如同骤雨打在平静的湖面。 这些火元素激荡在诸魔禁域之上产生的能量,有一部分会被原封不动地反弹回去形成二次伤害,但这几乎对现在的姜天河不起作用。 姜天河这次的攻势比之前都要猛烈。 虽然战场上一直有火焰在燃烧,但那些火焰都是红莲狱释放的次生物,红莲狱最可怕的一是毫无征兆的爆炸,二是难以遏制的火势。 这样纯粹破坏和毁灭的契约,简直就是为了将持有它的人变成杀戮机器而生的。 姜天河说得对,用契约对轰是红莲狱的优势,也是这份契约正确的使用方式。 但他不是要跟姜天河拼契约,他只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 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姜天河已经是‘信徒’了,踏上恶魔路径的人对契约的耐受不是他一张白板能比的。 姜天河各方面的上限都要高出他许多,江洋拼杀的风格虽然刚猛,但目的是为了快速取胜。 世界上的确存在绝对防御的说法,但真正的绝对防御换来的代价是无法做出任何进攻,江洋之所以能够在诸魔禁域生效时出刀,是因为他对诸魔禁域有极高的掌控程度。 那层坚固的屏障既可以贴着他的周身如同一层薄甲,也可以扩大成为一个透明的球形空间,只不过精度越高,对江洋的消耗就越大。 江洋对自己的体力有一个估算的红线,红线以下虽然还能凭借意志强行让契约继续生效,但那就意味着要玩命。 而现在,已经快要抵达那根红线了。 进攻性质的契约,江洋默默地想。 诸魔禁域在一定程度上是具有攻击性的,它“排斥”的性质注定了在这层领域扩张时会强行改变周围事物的状态。 诸魔禁域唯有一次肆无忌惮地恐怖扩张—— 多年前的那座戈壁古墓里,江洋初次获得它的那一晚。 那头恶魔与成百上千已经苏醒的古僵使魔,在一瞬间神形俱销。 对于那段经历,江洋也早已经有些不敢确认。 事隔经年,他每个夜晚再度回想起来,都有一种虚幻却痛苦的煎熬。 但那一瞬间,巨大的痛苦和愤恨包裹住他的身心,他只想要那头恶魔去死,让这些原本就在坟墓中的怪物灰飞烟灭。 因为他无力救回自己死去的朋友。 前辈们在那场二选一的杀人游戏里互相杀死了对方,却最终选择留下了唯一的女孩路月卿和年纪最小,资历最浅的自己。 而路月卿最后选择自杀,留下自己那个有些木讷的后辈。 为什么呢? 明明自己才是最没用、最拖后腿的那一个,为什么最后却要让自己活下来? 江洋想不明白。 他偶尔会做梦。 梦里自己还是那个独身跪坐在荒凉戈壁上的少年,灿烂的星空底下,路月卿冰冷的尸体活了过来。 这个笑起来像是一样的女孩仿佛不曾死去那样从沙地上缓缓坐起身。 她揉揉眼睛像是睡意惺忪,笑着问他在发什么呆。 可下一秒梦境崩塌,他坠入幽深的洞穴。 路月卿静静地躺在穴底冰冷的石台上,布满血丝的双眼无辜地睁着,她的瞳仁早已经失去了光泽,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 江洋捂住胸口,急促地喘息。 “你累了!”尘烟散去,姜天河的脸上带着轻蔑的笑。 · 去往城中的高速公路上。 一直往北开。 济美呆滞地踩着油门,她仅凭着本能在开车,脑子里一片空白。 江洋的脸一遍又一遍在她面前闪回,她始终没办法静下来思考。 她不知道那个男人是否会平安地回来,她也知道最后那个约定其实根本就是个哄小孩的玩笑而已。 可是她留下来能帮什么忙呢? 济美呼吸急促,江洋给她的任务就是保护好林澜全身而退,她不能在这时候乱了大局。 她紧张地看了一眼副驾上昏迷的林澜,握紧了手里的方向盘。 “济美。”林澜忽然醒了,她如梦初醒般撑着座椅喘气。 “局、局长......”济美局促地说,她不知道林澜会这么快醒来。 “我们现在在哪?”林澜喝了一口水忙问,“去城中的高速?” “您怎么知道?”济美有些震惊。 “不要用敬语了,叫我林澜就好。”林澜说,“快掉头,我们回去。” “可是江洋他......”济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澜看了一眼时间:“这个时间他应该在跟姜天河缠斗。” 济美目瞪口呆地看着林澜。 她怎么会知道? “冥演空断,这是我的契约能力。”林澜扭头,眼底的绯红缓缓流淌。 “你把之后发生的事情全部推算出来了?”济美震撼得无以复加。 林澜擦去因为大脑使用过载流出的鼻血:“我预测到了你六个小时内的所有行动,知道你会去d区,也知道你会去找江洋。 所以我把地下监牢的那张卡提前留给了组长,好在我失去意识之前引导你把江洋救出来。” “怎么做到的?”济美还是不敢相信。 “只要信息够多,冥演空断就能够实现在一定范围内预测未来的能力,类似于计算机的某种模型。”林澜语速有些快。 “收容所和约束局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你们是我最熟悉的人,我掌握了太多细节,这些细节足够让冥演空断推演出一个近乎确定的未来。” “这场事件最后怎么样了?江洋会不会死?”济美忙问。 林澜摇摇头:“我只能基于已知的信息推算出最有可能的情况,之前的信息密度推演全局到六个小时已经是极限了。” “那我们现在要回去么?回去的后果是什么?”济美心里像是有鼓在敲。 “很模糊,冥演空断只是告诉我有这个选项,”林澜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不太放心。” “可是江洋他......” “他会赢。”林澜斩钉截铁地说。 “你推演出来了么?”济美胸膛起伏,紧张到不敢呼吸。 “不,”林澜看着济美,“我只是相信他。” “但是契约会给他的身体带来极大的负担,我担心他可能需要人帮助。而且我们需要马上组织防御,现在的都容市不止审判院一股势力。”林澜说。 济美咽了口唾沫,握紧了方向盘。 “我知道你会掉头的,你喜欢江洋。” 林澜的目光变得柔和,声音也轻起来,“如果不是因为要带着昏迷的我,就算死你也会选择跟他死在一起。” 济美忽然有些伤心。 有冥演空断这么一个契约真是作弊啊,有些话就算你瞒在心里不说,她也能从你平时的一举一动中看得清清楚楚。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但是却一直藏在心里,什么也不说,然后静静地看着所有人朝他们已经注定的结局走去。 济美横心咬牙,减速急刹,吉普在空荡的公路上停了下来。 她调转车头,朝着来时的方向踩下油门。 林澜是她的情敌,可是她一点也不讨厌林澜,相反她其实觉得林澜和江洋是很登对的一对,一个木讷又不爱说话,另一个成熟又善解人意。 如果她能和江洋在一起真的很好,好过自己这个胆怯幼稚的小女孩。 “那你呢?”济美踩着油门,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心情有些复杂。 林澜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一点,她侧过头,没有说话。 第214章 列神诸魔难近之地 红莲狱一次又一次地引爆,火光四起。 “江洋,你拒绝了我的邀请,但你会获得成为祭品的资格!” 姜天河纵声咆哮,他能够感觉到那层屏障已经开始变得摇摇欲坠。 他的全身再度流淌炽热的火蛇,火蛇游曳着朝他手中的长刃汇聚,钢铸的刀身在火焰的加持下愈发地明亮耀眼。 他素白羸弱的身体背后是高耸的黑色方碑,此刻看来就像是幼王与他的王座。 江洋仍旧维持着之前的姿态,低头仿佛冥想。 所谓列神诸魔难近之地,是为心门。 能够偷天换日移山倒海,甚至能够逆转时间的洪流。 但祂们唯一不能改变的,是人类的意志。 典籍中就连撒旦也无法干涉这件事物,他只能令魔鬼们涉往人间给予人类诱惑,希望他们能够在物欲中堕落。 人类如果甘愿堕落,那么他的灵魂就堕入地狱的万丈深渊; 人类如果选择苦修,那么即便是恶魔也无法直视他光耀的灵魂。 神话中神明与恶魔掌握着无上的伟力,但接纳和拒绝的权力始终落在人类手里,无数次灭顶之灾之后,人类却仍旧生生不息。 诸魔禁域是这样一段历史的具象化,是意志的凝聚。 现在他要彻底封住心底的那道门,这份契约才能最终现出它原本的面貌。 诸魔禁域的屏障在颤抖。 姜天河等待的时机早终于到了,他欣喜欲狂,高举手中的长刃憎怒大吼。 “第二契约,熔炉!” 长刃从姜天河的手中脱身,如同满弦背负烈火的羽箭那样飞射出去,它穿过焦土刺破燥热的空气尖啸,速度快得像是鹰隼! “诸魔禁域。” 江洋轻声喟叹,他终于抓住了胸中那一抹缥缈的......悲望。 围绕着他的铁屑与火焰高速旋转膨胀起来! 江洋眼角微颤口吐鲜血,再度释放诸魔禁域的一刹那,他感觉整个人被瞬间抽空了,仿佛有人死死握住了他的心脏,强行加快心脏泵血的频率。 与此同时诸魔禁域的领域在不断地扩张,铁屑与火焰加速着飞散出去,江洋脚边的一切宛如被真空机抽离那样被净空,在光秃秃的土地上留下短促而干净的痕迹。 刹那间,流火的长刃以恐怖的姿态抵达了诸魔禁域的边界。 乓! 诸魔禁域的边界发出玻璃碎裂一样清脆的响动,江洋微微颤抖着抬头,长刃的刀尖竟然有半寸陷进了领域当中! 刀身急剧地震颤,流火长刃高声尖鸣着要突破诸魔禁域,烈阳般刺眼的刀身高高在上,让它看起来像是神话中的金乌。 姜天河睁大眼睛,面色红怒。 “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少年么!你的生命已经要走到尽头了,精神力也大不如前!收容所、你的秘书、林澜!你的心中有太多杂念,你没办法做到彻底释放你的那份契约!你扩张它只会让它变得更脆弱!” 江洋眉头轻皱,喉咙处一阵浓稠的血腥味。 “你们都逃不了!”姜天河吼道,他一步步靠近。 流火长刃飞回了姜天河手中,徘徊在姜天河周身的火蛇再次快速游动起来,朝着他手中的汇聚。 姜天河再度高举起流火长刃。 “我会先杀了你,接着再是那栋楼里的人!还有你那逃掉的秘书!这是审判院赋予我的,执行正义的权力!” 江洋猛地抬眼,他的眼神中藏着沧桑的凶狠,仿佛一头隐忍的雄狮。 还不够!还不够!还得再加把劲啊江洋! 江洋目眦欲裂,鲜血源源不断地从嘴角渗出。 姜天河说得没错,你的生命本来就是一支快要燃尽的烟,现在不过只是加速一点罢了! 江样闭上眼睛,血在狂风中被吹散! 姜天河手中流火长刃羽箭离弦! 几乎是一瞬间,两股领域的能量对撞击在一起,流火长刃刀尖撞击在覆盖着火焰与铁屑的屏障表面,硬生生碎裂开来。 刀尖陷进了屏障内不过半寸,而刀身却在高频的震动中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空气中炽光闪过,断刀如同高速离膛的子弹反向射出,旋转着插进了姜天河赤裸而肋骨分明的胸膛里。 姜天河被断刀巨大的惯性带着飞了起来,最后直直钉在了他背后的那座黑色方碑上。 他原本是想要说什么的,这一刻却戛然而止,古怪的表情凝滞在了那张有些孩子气的脸上。 姜天河低头默默地看着燃火的断刀插入自己的胸口,鲜红色的粘稠血液正从伤口处汩汩地涌出。 随后他神色慌张了起来,这个孩子无力地垂下头,鲜血从嘴巴里大股大股地涌出来,呼吸急促。 诸魔禁域在瞬间溃散,另一半破裂的刀刃“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江洋杵着玄错齿大口喘气,他擦去嘴角的血迹,一瘸一拐地朝着黑色方碑上钉死的姜天河走过去。 “连同你的心脏和肺部一起捣毁了,”江洋观察着姜天河的伤势,那具本就素白的身体正在变得彻底煞白,“你活不过来了。” 姜天河瞳孔微微涣散,无力地点了点头。 “保持清醒,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江洋说。 姜天河缓缓地看向他。 “你有第二契约?”江洋问。 “信徒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承受第二契约,但你必须找到愿意同你签约的恶魔,并且不能与上一个契约冲突。”姜天河声低而缓地说。 “审判院谁下的令?目的是什么?其他人知情么?”江洋喘着气。 姜天河笑了两声,他嘶哑地说:“我不过是个做事的罢了,只知道那是位大人物,就连我的攀爬路径也是他给的。” “目的?”江洋再次问。 “目的?”姜天河昏沉地抬头,“你说我的目的还是他们的目的?他们的目的我不清楚,但要求我找到一切关于那个叫‘秦尚远’的孩子的信息,至于我的目的......你知道,晋升是需要祭品的么?我是为了祭品而来的。” “祭品?” “一定纯度的恶魔血。”姜天河的声音越来越低,“夏家的那位夏蔷柔,在这片辖区上一次的行动中觉醒了血脉......你知道夏氏的半魔血吧?” “你要用多少她的血来晋升,夏家就会让你加倍偿还回来,盯上她会让你痛不欲生,甚至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江洋说。 姜天河摇摇头:“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我不去冒这个险,最终也逃不脱契约者的宿命......成为了攀爬者也会死,只不过这个身份延缓了你原本死亡的期限。” “这玩意就像是海洛因,只要你接触了就没有办法再摆脱。”姜天河说着,惨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悲伤,“所以你只能一直、一直、一直往上爬,直到爬到那条路的尽头。” “......”江洋沉默地看着这个生命逐渐流逝的男孩,沉默不语。 原来无论哪条路,对他们来说都是巨大的代价。 “都容市的水很深,”姜天河说,“有人早就布下了这场局,就为了今晚......而约束局不过是按捺不住下场的渔翁,现在却变成了相互争斗的鹬与蚌。” 风吹着燃火,一场沉默。 “我死了,他们两个大概会很难过吧?”姜天河忽然低声嘶哑地说,最后彻底垂下了头。 江洋错愕地看着死去的姜天河。 水很深? 难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还有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正在看着这座城市,正在盯着某几个人? 巨大的恐惧仿佛升起的潮水围拢过来。 江洋顷刻间跪倒在地上,鲜血大口大口地从他嘴里灌出来。 他忽然有些恍惚,他的内脏器官正在迅速地衰老,诸魔禁域的使用早就越过了他心里预设的红线。 他就像是一台超负荷运转太久的机械,已经濒临破碎了。 但好歹......收容所保了下来。 “林澜......”江洋孤零零地倒在冰冷的石阶上,夜空在他的眼里逐渐模糊,“你说我会不会后悔呢?” “果然还真是......”江洋苦涩地笑了一下,缓缓合上了双眼。 夜风中,黑色方碑背后踱出了一个白色人影。 男人罩着一袭收容所的防菌服,背后印着“b.o.c.”的logo。 他手里提着黑箱子,随意地打量着躺倒在石阶上的江洋,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钉死在黑石碑上的姜天河。 “说了多少次,叫你低调点不听。”男人责备似的说,就像姜天河是他活蹦乱跳犯了错的孩子。 但是姜天河已经死了,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安静地钉在石碑上。 男人如释重负般揭开面罩和目镜,露出自己的脸。 仔细看来,他的眉眼的确和姜天河有些相似,只不过年龄显然要大上很多。 “现在好,死了吧?一天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男人嫌弃地看着姜天河惨白的脸,放下手中的黑箱,从低温仓中利落地取出针头和冻存管,埋头收拾起来。 “真是丢姜天河这个名字的脸啊......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你死了,至少我会有一点难过,嗯......有那么一点点,可我跟你一样年纪的时候没有你这么狂妄啊?” 男人皱起眉思索,他拿着针管起身,熟稔地将针头扎进姜天河的皮肤,抽出粘稠的血,血液沿着胶管缓缓注满冻存管。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男人一连装满了十二支样品,最后盖上箱子。 “不过也能理解,如果那时候的我是一位信徒,有着红莲狱这样的契约,说不定我比你还要狂妄。” 男人笑笑,拍了拍那具冰冷躯体染上的尘埃。 “谁叫我们都是姜天河呢?” 中年姜天河伸手闭上姜天河睁着的眼睛,脸上掠过一丝凄凉。 “果然值夜者的分身,还是不能成为备份啊。” 他旋即转身蹲下,仔细端详着江洋。 目光触及到江洋起伏胸膛的一瞬,姜天河的眼角闪过一抹震惊:“竟然还没死?” 他从身后抽出一把利刃握在手中:“不过也是将死之人,我来给你一点帮助。” 忽然,远处的车灯让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回头瞥了一眼,那是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只是车灯太亮,他看不清车里坐着的人是谁。 援军? 姜天河心中一沉。 头顶的夜空里扇出巨大的风,火焰被狂风吹得倾斜。 姜天河抬头,宛如黑色铁鸟的影子笼罩了广场,直升机准备降落。 “啧,”姜天河一声叹息,“你捡了条命啊。” 他快速地收起匕首,在一片混乱中隐去了身形。 第215章 魔女 黑色吉普猛地甩尾停在了广场的石碑前。 济美手脚并用推开了车门,她慌慌张张地跑到石阶前,然后愣住了。 她战战兢兢地在江洋面前蹲下来。 济美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颤抖着俯身侧耳靠近江洋的胸膛。 心跳虽然微弱但是存在。 济美的瞳孔里忽然有光闪动了几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林澜靠近石阶蹲下身,手指轻轻试探江洋的呼吸。 感受到匀净的气息之后,她又将手轻覆在江洋的额头上像是在试探体温。 数秒之后,林澜紧皱的眉头松开了,目光静静地落在他的脸庞上,随后她看向身旁泣不成声的济美,眉眼间有些萧索落寞。 林澜收拾起情绪,走到黑方碑前,抬头看着那个被断刀钉死的男孩。 “姜天河死了。” 她伸手触摸姜天河胸口厚厚的血痂,脸色微变。 “有人来过。” “是谁?”济美擦着泪痕问。 “很模糊。”林澜扫视着周围可能的细微痕迹,一边在脑海中仔细搜寻,可是一无所获。 冥演空断就像是内置在她大脑里的一台超级计算机,她只需要用眼睛摄入一切细节,这份契约自然会帮她演算出所有可能的结果。 因为几个小时前她才用冥演空断推算过全局的发展,所以现在这份契约和她的大脑还处在漫长的冷却中。 但是本能还是告诉她,这里有人在他们之前来过。 林澜闭上眼睛:“可能是个男人,比我高一些,他三十多岁,像是个……父亲?” “会不会是我们的人?”济美问。 “不会,但他很可能穿着我们的制服,混在我们之间认不出来。”林澜收手,“不过已经没有危险了,他离开得很快。” 直升机如同盘旋在夜空的漆黑铁鸟,此刻终于稳稳降落在了焦土上。 穿着白色长外套的金发女人从飞机上一跃而下,余风吹起她的衣角,身后跟着男女一众人,他们手里带着各种设备,训练有素地往建筑群赶去。 “白医生?”济美远远看着金发女人挺拔傲人的身影。 她的皮肤白得像是海贝孕育的珍珠,有种钻石与流奶的质感,在火光的映衬下闪着斑斓璀璨的微光。 白医生埋头用手机发着消息,双指飞速地点击屏幕。 随后她抬起头来看到眼前的景象,抽了抽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愣了片刻。 旋即以一种“不可思议”加“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面前的三人。 “患难见真情啊。”白医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林澜转过身,平静地打招呼:“白医生,或者该叫你白恩?” “拜托,澜子......”白恩揉揉眉心,湛蓝色的眸子显得很无奈,“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这两个称呼有任何区别么?” “当然有,”林澜说,“白医生是都容市某家医院的外科医师,而白恩是蓝湖学院黯色蔷薇的魔女。”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魔女的身份,”白恩摊摊手,“我一直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 “今晚的你如果是白医生,那就说明你只是来救人的,”林澜顿了顿,“但如果你是白恩,那就说明学院准备介入这场事件了。” 白恩正想说什么,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前奏铃声是宇多田光的《beautiful world》。 白恩听到铃声的瞬间,眉眼一垮,无奈地掏出手机放在耳边。 “喂————?”白恩缓缓地翻了个白眼,极为慵懒地拖着长音。 “是的,到现场了在收容所,”白恩四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嗯、嗯、挺严重的,周围都烧得一干二净了......林澜在、济美在、江洋......暂时还在。 秦尚远?没在......啊不是死了,就是字面意思,师弟师妹过去了我没去。” “知道了你别催了,怎么年纪没我大却跟个老妈子似的,”白恩痛苦地揉着眉心,“审判院的人早被啃成骨架了,还被那个疯子烧了一遍,现在整个现场就像一台焚化炉,有点烤肉的气味。” “嗯、嗯、不是医学生的恶趣味,是真的有股烤肉的气味。”白恩点着头,抽了抽鼻子。 “你放心没问题,事情完了我还得回组织述职呢,学院那边顶住总局和审判院的压力别给这边添乱就行。” “哎呀我知道,我自己的安全还不能保证么?刚已经发信息给你说了,你每隔三分钟就发一次消息,我的回答能不一样么?求求你别念了行么?”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还在叠叠不休地说着什么,白恩的表情逐渐崩塌。 “......”白恩崩溃地撩起额发。 “奶奶的你要再问一句下次这种事情你自己亲自来!”她对着手机麦克风歇斯底里了一句,果断挂掉了电话。 静了片刻,白恩又拿起手机柔声细语地发语音:“哎呀~我的姑奶奶这件事情你放心,交给我们,不会出问题的。” 发送成功后,白恩将手机彻底关机,耳朵终于夺回了片刻安宁。 “你们的......教母?”林澜看着几近精分的白恩。 “不然还能有谁,这家伙关心得很,夺命连环call比我前男友还吓人。”白恩用手梳理着糟乱的金色长发,“不过谁让她是教母呢?” 白恩掏出一枚铜色的徽章别在胸口,徽章雕刻着蛇与权杖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在希腊神话中,这个符号象征着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 医学系是蓝湖学院里唯一有着自己独立系徽的专业,因为它本身的历史比这所学院更久远。 黯色蔷薇,又称“炼金魔女会”。 这个组织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中世纪的欧洲。 那场轰轰烈烈的猎巫热潮期间,侥幸存活的魔女们彻底隐藏起来,在世界暗面成立了这个庇护所。 在数个世纪的漫长时间里,这个完全由女性组成的协会逐渐演变成了一个研究机构,也就是如今的蓝湖学院医学系。 “你猜对了,我今晚是白恩,不是白医生。这件事情学院决定介入,不是派实习生来过家家,而是真的准备武力介入,事态很严重。” “我知道。”林澜的语气很平静,“冥演空断告诉我总局上层出现了一些变动,他们准备掀起一场风暴,而都容市就是这场风暴的中心。” “当初把冥演空断交给你真是上面某些人的一大失误啊。”白恩笑笑,“这里变得混乱的同时,总局上层也在进行一场战争。 ‘圆桌会’出了大乱子,夏氏作为约束局的创始家族之一,他们的家主夏守现在已经登上私人飞机去总部了。” “学院呢?什么态度?”林澜问。 “学院现在归夏氏管辖,自然是不遗余力地支持我们。”白恩解释。 她挽起袖子走到江洋身边蹲下,先是试了试脉搏和呼吸,随后利落地抽出手电筒检查了他的瞳孔。 “怎么样了?”济美忙问。 “大体没什么问题,但是心跳和呼吸都很乱很快,”白恩收起手电筒,“但这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契约给他身体带来的负担很大,具体的还要进一步检查。” 一帮闹哄哄的男人抬着担架,从远处一步并作三步快速走了上来。 “所长没事吧?”为首的圣物研究院组长搓搓手,满脸的担忧。 “怎么是你们?医疗部的呢?”济美一愣。 “他们在恢复原本被扰乱的设备和数据,审判院那帮混球把所有东西都搞乱了。”组长气愤而悲伤,“可怜我们的小猪......” 但是他立马又拍拍胸口:“幸好没波及到099酱......” “099酱?”林澜和白恩异口同声地低问道。 “一件有着催眠效果的低级封印物,外观是人类少女的丰满双腿,他们经常给它穿上不同颜色和款式的袜子来......呃,欣赏。”济美低声回答。 “......” 在场的三位女士纷纷尴尬地侧脸,适宜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圣物研究院和医疗部号称是“xp的培养皿”,在这里你能见到各种奇形怪状但是自由奔放的癖好。 “猪死不能复生,我们会永远记得它们的牺牲。” 沉默片刻,林澜郑重地将手按在组长的肩膀上,她倒是不介意把自己的智商拉低到和这帮宅男一个水平交流。 “把江洋抬去医疗部维持他的体征,他们知道该怎么做,我随后就来。”白恩抬起湛蓝的眸子。 第216章 下一层危机 姜天河的尸体被人从黑石碑上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装进了裹尸袋里,等待他的会是解剖研究。 “济美,你去守着江洋。”林澜按住济美的肩膀。 “可是这里......”济美看着眼下的焦土,直觉告诉她要留下来协助。 “这里有我和白恩暂时就够了,你是江洋的秘书,你最熟悉他。”林澜说。 白恩看着担架远去的影子,叹了口气。 “你还真是慷慨啊,善于拱手让人......澜子啊,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林澜沉默。 摇曳的火光在黑色的石碑上熠熠生辉。 白恩没有多作停留,她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一台平板,调出了一张五彩斑斓的画面。 那是一幅卫星云图,都容市所属的区域被一片黑色气旋覆盖,和周边的白色气旋全然不同,这团漆黑的气旋像是盘踞在西南辖区大气的某种古怪黑云。 “这是学院的一颗气象卫星传送回来的实时云图,”白恩说,“当然了,那颗卫星并不只是观测气象这么简单,总之,现在西南辖区的上方出现了异常。” “这团黑色的东西是什么?”林澜手指屏幕,“云团?” 白恩摇摇头:“不是,我们怀疑是某种.......异空间的传送门。” “传送门?”林澜惊讶。 “那颗气象卫星能够监测魔灵波动,空间产生的异常扰动了周围大气的环境,大量的魔灵从这片区域无端泄漏,像是在空间中撕开了一个口子,就产生了你现在看到的黑云。”白恩解释说,“这种事情约束局有记录以来是第一次观测到,所以我们也很头疼。” 林澜的脸色变得凝重。 白恩和她对视了一眼:“终于有危机感了?” “你不会觉得我这个曾经的局长,因为有秦家在西南辖区的封印坐镇,就成天摸鱼吧?”林澜有些无奈。 “怎么敢呢?”白恩叹息,“我们都算到了塟魔之井正在衰落,正如同那个走到末路的庞大家族一样啊。” “说说现在的情况吧,我们要怎么解决。”林澜转身疾步走向主楼。 “太岁正在大规模入侵现实边界,这你一定知道,”白恩快步跟上,“入侵的规模覆盖了市中开始向周边15公里的范围。” “都容市半径也才30公里不到,这就是大半个城区了?”林澜心中一紧。 “对,我怀疑有人早在半年多以前就布下了太岁,”白恩接着说,“这种东西埋藏在都容市现实边缘的空间里悄无声息生长了很久,不然不可能达到这么大的规模。” 两人踏上前往中控室的电梯,约束局和其下的收容所剩下的所有人都在那里等着她们。 “你是说有人在......”林澜想着措辞,“饲养它?” “我在来的路上查过了,去年都容市的失踪人口数量比以往激增了好几倍,尤其是在下半年,”白恩接着说,“往源头查,线索最终都中断在猎人集会的头上。” “不难理解,”林澜点点头,“猎人集会是里世界最大的信息交换组织,鱼龙混杂很正常。” “不过还没完,我继续查下去了,你猜怎么着?”白恩有些骄傲。 “你查到了?白侦探?”林澜扬起眉毛。 “嗯,”白恩点着头说,“是一个叫李默的人。” 她调出一张照片递到林澜面前。 照片是偷拍的,黑色的大厦前,穿着白色西装的胖子正从一台法拉利上下车。 “他是个孤儿,没有收养家庭,16岁从孤儿院搬出就在社会上谋生,近几年常常混迹在都容市的各种高档场所和酒会,装成投资人和富二代坑蒙拐骗,比如他热衷于把那些寻找金主的女人,或者涉世未深的富家千金骗上床。”白恩介绍。 “孤儿?听起来这个李默,充其量不过是个稍微有些胆子的色贼。”林澜审视着那张照片。 “没错,只不过是听起来而已,”白恩说,“在学院的帮助下,我们跨区调取了都容市上千个闭路电视的监控,查到了所有和李默相关的记录。” “李默接触的人范围很广,三教九流,上至企业的董事,下至街边的乞丐。”白恩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意味深长地看向林澜。 “甚至是先前的恶魔事件中,被寄生恶魔附身的高中生,柳玉颜。” “我大概猜到了,”林澜说,“那些人多数都和失踪人口重合了,你是说李默就是那个‘饲喂’太岁的人?但他背后应该还有别人。” “你怎么知道的?”白恩有些震惊,这正是她想说的。 “他是个没有依靠的孤儿,16岁就独自谋生,可现在却衣冠楚楚地在上流圈子里行骗,却一直没有被揭穿。”林澜说。 “他哪来的资金跨入这个门槛?又怎么会和里世界产生接触?更别提饲喂太岁的动机了,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在他背后给予他支持。 李默对那个人来说不过是个用来撇开关系的白手套。 肥胖、好色......种种迹象都在说明他的物欲太重,李默可能不是个意志力很强的人,那个人选他当中间人,或许只是因为他更好控制,等到事成或者面临自己身份泄露的危机时,他大概率会被灭口。” 白恩目瞪口呆,表情凝固在那张精致的脸上:“你这都能猜到?这就是冥演空断?” “这不过是一般的推理而已,”林澜不以为意地说,“当初备选的几份制式契约里,冥演空断和我的相性是最好的。” “查过他的账户么?”林澜话锋一转。 “查过,对方的痕迹被隐藏得很好,很多交易都在海外匿名完成,也有虚拟货币,不过是混币交易,很难追溯交易者的身份。”白恩说,“但有一点你推理得完全没错,他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 “死了,在郊外的山上。”白恩说,“秦尚远和苏柏是见过他最后一面的人。” “秦尚远和苏柏?”林澜一愣。 “秦尚远那小子私自跑去了猎人集会,还打了一场铁笼赛,”白恩挠挠额头,“本来碍于你的身份,我不太想告诉你的。” “铁笼赛?白恩,我没猜错的话黯色蔷薇应该很关注他的状态吧?”林澜忽然有些不淡定了,“你们放任他去打黑拳,就和家长放任自己不满10岁的孩子去水库里游泳一样好笑。” 白恩无奈地摊手:“又不是只有我们关注他,苏柏还跟着呢。他被那里的集会算计了,管事的大概是想从他身上捞一笔。” “听起来像是没有捞成的样子。” “对,”白恩说,“和秦尚远对擂的是祸级猎人,契约破败王侍。” “破败王侍?”林澜皱着眉,“契约者身体巨大化的那份契约?” “没错,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战斗毫无悬念,但让人没想到的是秦尚远的身法和速度都很快,”白恩说,“破败王侍的契约者没能快速击倒他,反而被他占了上风。” “说结果。” 白恩犹豫了一下:“他和苏柏揪出了藏在那里的李默,然后带他去了山上,大概是打算审问他。” “然后他就被太岁杀了?”林澜长吸了一口气。 “嗯。”白恩点点头,“这之后他们赶去了舒窈山庄,大概是要去找夏蔷柔,剩下的我不知道了,那是陈米和纪东歌的两人小队负责的事。” “看来秦尚远很早之前就开始行动了,没有通知我们大概是顾及到约束局的身份。”林澜若有所思。 “你就不想问问秦尚远是怎么赢的?”白恩沉默了一会儿。 林澜仰头看着夜空中缓缓移动的黑云,隐约有闪电在其中明灭。 “就算你不告诉我,所有的真相,也都会在今晚揭晓吧?” 第217章 任务颁布 都容市,英冬国际中学。 夜风凄冷,前半夜刚下过一场雨,青蓝相间的校旗被雨水浇透,黏在了旗杆上。 黑色的敞篷车甩尾急刹在亮着红光的校门前,刮起一泼积水。 “话说,这车是你自己改的?”斋藤三叶按住凌乱的长发,满脸呆滞。 “出了一点意外。”车灯熄灭,苏柏跳下车。 “你确定是一点意外?”夏蔷柔看着车门触目惊心的断口。 “嗯。” 秦尚远走近校门口的保安亭,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夏蔷柔,”秦尚远盯着保安亭里喊,“英东的保安不是24小时执勤么?” 夏蔷柔一愣,随即说道:“是啊,学校的科学教室有好多贵重器材,会安排24小时执勤的,一般王野也在。” “王野校长也负责执勤?”秦尚远有些疑惑。 “他......好像不用睡觉的。”夏蔷柔语气有些踌躇,“据说他的契约能力很奇怪,是爷爷特意派到我身边来的。” “奇怪的契约能力?”秦尚远脑海里浮现出王野那副肾虚体弱的中年男人脸,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斋藤三叶忽然蹲了下来,她以掌接地,闭目冥想。 片刻后,她缓缓睁开眼睛:“这里,阴气很重。” 夏蔷柔顿时目瞪口呆:“阴、阴气?” “孤魂的气味,我闻得出来。”斋藤三叶指指自己的鼻子。 “很正常,我们这里的学校多半都建在坟场上。”苏柏说。 秦尚远也听过这种说法,这是因为坟场的位置通常都很偏僻,并且地价便宜。 “我还以为这世界上没有鬼,他们是人生前的魂魄么?” 秦尚远心里一动。 原来人死后灵魂真的能够保存下来,他们和生前是同一个人么? 也还能记得从前的情感和羁绊么? 他忽然想起了妈妈,还有那些生命中来不及告别的人。 “并不全是,恶魔学中强调人与恶魔都是由灵、肉、骨三部分组成的,这三部分都是独一无二的,它们组合在一起成为了独一无二的个体,”斋藤三叶说。 “人死之后灵会脱离肉与骨,个体就会变得不再完整,这时候的灵就像一块破损的硬盘,记忆和情感会变得模糊甚至是一洗而空,只留下最纯粹的形态烙印。”苏柏补充。 “原来如此。”秦尚远低头,好像还是和自己想得不太一样。 “恶魔也会死,我们会破坏掉他们的肉身,消磨他们的魔灵,”秦尚远又开口,“但为什么会说我们从未杀死过恶魔?” “你应该知道,恶魔是因恐惧和信仰的聚集而存在的某种力量,这种恐惧和信仰根植在人类千万年的历史中,根本就没办法彻底消除。”斋藤三叶缓缓说,“所以即便人类摧毁他们的肉身,恶魔灵体的韧性也是人类的灵所远不能及的,这使得魔灵能够在脱离肉与骨后,承受住更大程度上的磨损,同时保留完整的记忆。” “和一些神话中不一样,地狱是恶魔的居所,却并不是传说中死人的归宿,”斋藤三叶站起身来,“死去的人当然可以被地狱接纳,但这不是某种定好的契约。” 她叹息着低语:“更多不被地狱接纳的人的灵魂,等待他们的只是永无止境的滞留和游荡,最后在人间耗尽最后一丝能量,消弭在虚空里。” “这里的孤魂就是那些不被地狱接受的灵魂么?”苏柏问。 斋藤三叶点点头。 “那头太岁呢?”苏柏沉声问,“这时候它应该很狂妄才对,毕竟已经躲起来发育得差不多了。” 斋藤三叶疑惑摇摇头:“感受不到,很奇怪。” 秦尚远抬头望向空荡荡的校园,面前红光乍现。 久违的系统。 暗红色粒子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张虚幻的面板。 【欢迎使用——】 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秦尚远盯着那张熟悉的红色界面。 新的弹窗忽然出现。 【主线任务已开启。】 ?? 不是,等等! 你没搞错吧?我这什么都没准备,主线任务就来了? 【原本你还有一段时间发育的,但是目前因为某些外部的不可抗力,这个进程被加快了一丢丢。】 加快了一丢丢?你的语气听起来还蛮可爱的啊! 什么外部不可抗力? 【提前告诉你了,岂不是就没有惊喜了?】 嘶~ 秦尚远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不是装了什么人工智能?感觉你一个系统说话越来越人精了! 虽然上次公告过在他开蒙之后,系统连带着也更新了一些东西,但秦尚远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和一个活生生的人对话。 【让你天天对着一个冰冷的人设叽叽歪歪岂不是太不智能了?这属于开蒙之后的服务体验升级。】 你说的主线任务是什么? 里斯本的颅骨有下落了? 【我还以为你早忘了有这号恶魔。】 秦尚远微微汗颜。 忘倒不至于,只是回来之后一直没有和他太有关联的事件发生。 【其实你一直在按着主线相关的任务,按部就班地触发了每一个环节的事件,只是你自己没发现而已。】 什么意思? 自己在按固定的路线触发事件? 秦尚远忽然警觉起来。 怎么听起来有点像游戏里被设定好的角色? 【颅骨会在之后现身,你把握住机会。】 那是什么样的东西? 一颗人类头骨? 像水晶骷髅那样的玩意儿? 【不,恶魔的“颅骨”泛指失去了“灵”的躯壳。】 你直接说灵肉骨中的“骨”不就好了! 【不一样,就像对人而言最重要的器官是大脑,“颅骨”是恶魔最重要的“骨”,尤其对于里斯本那样的恶魔来说。】 里斯本需要颅骨来做什么? 复活? 统治世界? 【你高看他了。】 【顺带提一嘴,注意倒计时。】 倒计时? 【这不是给你练级刷怪的副本任务,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失败了,契约会生效,你的灵魂会被直接作为代价交换出去。】 【通俗地说,你会死。】 秦尚远还来不及说话,构成系统界面的红色粒子消散在空中,像是一场绚烂的花雨。 真的会死么? 秦尚远正微微愣着,苏柏从远处走了过来。 “看什么呢?”苏柏在他身边停下。 秦尚远回过神来,扭头的瞬间,视线刚好和苏柏交汇在一起。 他摇摇头:“没看什么。” “你的样子像是有心事。”苏柏很认真地注视着他的脸,像是要从他的眼睛里挖出些答案。 秦尚远愣了一秒,忽然笑了两声:“哈哈,哪有的事啊苏柏,我也不像是会有心事的人呐!” 他说完,抬手比耶,咧起嘴做了个傻笑的表情。 苏柏看着他,沉默了几秒,然后默不作声地埋头在手上缠绕绷带。 “注意集中精神,不要有太多的情绪波动,”苏柏的声音听起来淡泊宁静,像是无风的湖面,“小心被太岁钻了空子。” 秦尚远正准备点头,视野的右上角却突然多出了一行数字。 【6小时59分钟59秒。】 秒数自出现的瞬间就开始逐刻减小,每一秒流逝都伴随着机械表那样的哒哒声。 倒计时启动了。 头顶的夜空中忽然响起了一声空灵而肃穆的回声。 秦尚远霍然抬头,漆黑的夜空无星无月,仿佛有人在那层看不见的深渊里,敲响了一口浑沉的青铜古钟。 第218章 分工(一 3400大章) 倒计时开始了,只有7个小时。 那他要从哪开始呢? 秦尚远一时间思绪万千,可也只能把目光投向英冬中学的校园内。 毕竟一开始系统就让他动身调查英冬,游戏里的任务是环环相扣的,说不定英冬的副本也是进入主线的前置任务。 “我们怎么分工?”秦尚远提问。 在带队方面他还是个小白,只能寄希望于经验更丰富的苏柏或者斋藤三叶来布置这个临时小队的人力分配,至于系统下达的任务,他打算在这个过程中再随机应变。 苏柏和斋藤三叶对视一眼。 “我和夏小姐一队,你和秦尚远一队。”斋藤三叶果断地说,“我来保证夏小姐的安全,毕竟她的身上现在还有不稳定因素。” “不行,”苏柏反对,“现在的情况需要有人深入校内调查,夏蔷柔没有战斗力,在这个过程中她会成为累赘。” 夏蔷柔在一旁不明觉厉,事到如今她也没有了当初初次参与进恶魔事件的兴奋了,经历过之前的事情,她心里更多的是不安和担忧。 “苏柏小姐的意思是?”斋藤三叶微微扬起下巴,吊梢的眼角有一股狐媚的味道。 “我们四个人不能都去,我和你一队,我们负责深入调查,”苏柏冷静地筹算,“秦尚远和夏蔷柔一队,留守在校门外相对安全的区域。” 苏柏转向秦尚远,认真地叮嘱:“从现在起,你负责夏蔷柔的安全,待在校门外,不要进来。” “什么意思?”秦尚远傻眼了,“我们待在校外?” “谁也不知道英冬里面藏着的那东西长成了什么样,如果出了意外,夏蔷柔没办法自保。”苏柏低声说,“而我不能让你进去冒这个险,所以只能让你留在夏蔷柔身边。” “可是......”秦尚远还想说什么,但话到一半停在了嘴边,他没能找出苏柏的话里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面对太岁,阴阳师世家出身的斋藤三叶经验最为丰富,至少她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魔物,而苏柏又是余下的三个人里战斗能力最为顶尖的那一个,应变突发情况的经验也足够多,理应由她去。 好冷静的女孩,秦尚远咽了口唾沫。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苏柏正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苏柏冷静时理性得可怕,她总是能在任何情况下找出一个问题最保守又最危险的解,保守是对秦尚远而言的,而危险是对苏柏自己来说的。 苏柏好像觉得自己无所不能,那副少女的身躯坚毅得似乎能够连天地崩塌了都能扛下,如果换一身好莱坞的行头,秦尚远甚至觉得苏柏可以去dc宇宙本色出演女超人。 “夏蔷柔是夏家的继承人,她不能有闪失,”苏柏说,“拜托你了。” 秦尚远看了看身后的夏蔷柔,又看了看苏柏。 点了点头。 苏柏很少有这种“恳求”的语气,哪怕她其实表现得并不是很喜欢夏蔷柔这个“妹妹”。 “注意安全。”秦尚远没再多说。 夜色中,两个黑影无视了紧锁的校门,飞身翻越了进去。 秦尚远和夏蔷柔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无奈地摊了摊手。 “我以为你是资深人员,没想到这时候还要来做后勤啊?”夏蔷柔靠在引擎盖上说着无关紧要的玩笑,表情却有些无所适从。 “没办法,谁叫你是夏家的大小姐,当然得保证你的安全咯。”秦尚远缓缓走动到夏蔷柔身边,以同一个姿势靠在被削去车窗的车门上。 两个人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像是无事发生。 寂静。 苏柏和斋藤三叶进入英冬之后竟然完全没了声响,就像是两滴清水坠入一瓶墨汁里,消散得无影无踪,甚至连脚步声都听不到。 “你跟苏柏很熟啊。”夏蔷柔忽然说。 “对啊,我记得你问过,”秦尚远百无聊赖地吹着口哨,“我跟她从初中开始就是一个学校的,到高中成同桌了。” “你觉得她......”夏蔷柔想着措辞,“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尚远差点被口水呛到:“苏柏是你姐姐诶,你怎么问的出这种问题的?” “话是这么说啦,”夏蔷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由的时间很少,在这之前连自己独自出门都不被允许,苏柏虽然是我姐姐,却也只是因为家族的事偶尔来山庄看看。” “看得出来你们很生疏,苏柏也不太亲近你们兄妹俩。”秦尚远点点头。 就因为这件事,秦尚远在之前空闲的时候还老是故意拉近苏柏和夏蔷柔的距离,像个操心的老父亲一样,希望她能多和别人沟通沟通。 “我觉得苏柏有的时候看起来太......孤独了。”秦尚远想了想说。 “孤独?”夏蔷柔歪头。 “虽然苏柏以前在我眼里就是个孤独的人啦......从我认识她开始,她的考试成绩就总是排在年级前10,她是学校里的名人,因为我们只是普通班,她的成绩却可以和清北班的学生不相上下。 所有老师都很喜欢她,觉得以她的成绩早可以调去清北班了没必要待在普通班浪费时间,男生们也都很羡慕她,觉得她帅得像是小说里行走天下的侠客,女生们害怕她老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可她也没有欺负过任何人。 她是个既漂亮又聪明的女孩,做所有事情都滴水不漏,同一道题她能在几分钟内给出所有的解法,800米体测她能把所有男生远远甩在身后,总之这个女孩完美得让你挑不出任何毛病,光芒万丈。” 秦尚远说得有点多,咽了口唾沫。 “可是这样的苏柏对所有人来说,她就像平原尽头的一座山。” “平原尽头的一座山?”夏蔷柔扬起了眉毛。 “我以前看过一本小说,故事里说主角出生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他毕生的目标就是抵达故乡尽头的那座高山。”秦尚远说。 “于是他准备好了六匹好马和很多干粮,发誓要做部落第一个攀上那座山头的人,于是他就踏上了征程。可他走啊走,却始终觉得自己和山的距离好像并没有拉近。一年后,他吃完了干粮,累死了六匹马,可依然觉得那座山的距离不远不近,没了马匹,他就只能徒步朝着那座山走,吃草根喝露水......” “蛮奇怪的故事。”夏蔷柔听得入迷。 “很多年后,他面黄枯瘦地死在了那条路上,死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山,失望地发现自己和那座山的距离好像还是那么远,和当年出发的时候一模一样。” “苏柏大概就是这样一个人,”秦尚远轻声说,“她总是和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你能看到她就在那,却无法走近她。 就像雾里朦胧的影子,遥遥伫立在水边,可等你一走近,她就消失不见了。” “我倒不觉得,”夏蔷柔摇摇头,“其实在我的印象里,苏柏一直是个胆小的孩子。” “胆小的孩子?”秦尚远有些吃惊,心说那位姐姐徒手开颅的时候可不像是能用“胆小”来形容的啊! “嗯,”夏蔷柔轻声说,“姐姐小时候其实是个很淑女的孩子,喜欢小裙子和布偶熊,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反倒是我剪着短发,经常跟院子里的男孩们混在一起。” 夏蔷柔说的“院子”大概是那种动辄价值上亿的物质文化遗产。 “你们小时候生活在一起?”秦尚远问。 “嗯,院子里有一片池塘,里边有很多鱼,孩子们都喜欢去那里看鱼玩,那时候苏柏也很想去看,可是通往池塘的路上养了几条罗威纳犬,她怕狗,所以当别的孩子都一哄而散朝池塘跑的时候,她还抱着自己的布偶熊站在门背后不敢出门。”夏蔷柔轻声说。 “那怯生生的眼神我现在还记得,就像小狗一样可怜,我最受不了那种眼神了,所以我就牵起她的手告诉她不要怕,然后带着她去了池塘边,那之后她就天天黏着我,像个小跟屁虫。” “这可跟现在的苏柏完全是两个样啊。”秦尚远一愣,很难想象那个胆怯害羞的小小苏柏。 “不过只有很短的时间,小姑去世之后,苏柏就从院子里搬走了,再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初中了,因为那时候我也刚被送到都容市来。”夏蔷柔继续说,“可能是因为我被隔绝在家族的恶魔事务之外,而苏柏很早就拥有了契约,所以很多年后再遇见时,她对我来说已经变得很陌生了,我想叫她姐姐,可是她好像变了一个人,我最终也没能喊出口。” “难怪你那么热衷于和恶魔有关的事情......”秦尚远低着头,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 “虽然说起来很幼稚啦,嘿嘿,夏家那股奇怪的血脉在我身上觉醒的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可就是很开心,”夏蔷柔挠着额角憨憨笑了两声,下一秒,眼神里的光却忽然柔和了,“因为我总觉得要是能赶上她的脚步,被蓝湖录取,说不定就能再和她好好说话了,问问她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问她是不是过得开心。” “对了,”秦尚远扭头,“你的小姑,也就是苏柏的妈妈,是因为什么原因去世的?” 夏蔷柔沉默着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家族对小姑的死很忌讳,苏柏也是那时候被带走的。” 秦尚远点点头。 “你、你呢?”夏蔷柔忽然问。 “什么?” “我小时候经常在爷爷嘴里听到关于秦家的事,”夏蔷柔举起左手,腕上小巧的玉环温润冰凉,“你手上的玉石是什么来历?” 秦尚远翻过右手腕,小石头在昏暗的光里闪着微光:“我妈给的,说是秦家的传家宝,我小时候发现它能打开各种莫名其妙的锁。 别人鉴定过说能值很多钱,可爸妈去世后,再穷的时候我也不敢卖,就一直留在身边当个念想。 后来约束局的人告诉我,这玩意儿叫‘狡之牙’,是一枚封印物。” “别、别的呢?”夏蔷柔好像有些语无伦次,“别的就没说什么了?” “没有啊。”秦尚远看向夏蔷柔,很自然地摇了摇头,“话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们附近安静得有些太过分了?” 第219章 分工(二) “安静?”夏蔷柔迟疑了片刻,望向身后。 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午夜雨后独有的清冷,地上湿漉漉的,柏油路面反射着微光。 校门前只有一盏路灯亮着,校门后就是大片的人工草坪,可是连一点虫鸣都没有。 “带镜子了么?”秦尚远问。 夏蔷柔随即扭头在自己随身携带的lv小挎包里翻翻找找,最后拿出了一面kitty猫的小镜子。 虽然出门在外都有专人专车接送,但就和所有的女孩一样,不管事情有多急,随身携带小挎包早已经成了夏蔷柔的习惯。 “喏。”夏蔷柔将镜子递到秦尚远手里。 秦尚远翻过kitty猫,凝视到镜面的那一刻,他忽然愣住了。 “怎么了?”夏蔷柔凑了过来。 “太岁......”秦尚远皱眉,“不见了?” “太岁不见了?”夏蔷柔夺过镜子,光洁的镜面映着她姣好的清容,原本应该存在于镜面边缘的黑色菌丝此刻竟然没有丝毫痕迹。 消失了? 怎么可能忽然就消失了呢? 秦尚远的大脑飞速转动。 可现在他唯一能想到的一种可能,就是苏柏和斋藤三叶已经把英冬校园里的太岁给解决掉了,但这未免也太快了? 秦尚远转身查看周围每一个能够反射光的镜面,无一例外,所有的镜面都没有太岁的踪迹。 “难道是转移了?”夏蔷柔问。 “不可能,太岁类似于巨型真菌,菌丝已经覆盖整个都容市了,它的目的就是这座城市,没有理由转移,就算是转移也不会轮到这种爬满镜子的细微末端。”秦尚远面色凝重,一个想法浮现在脑海里。 秦尚远随即缓缓闭上眼睛。 意识飞速坠落,冰凉的海水从背后托裹住他的周身。 下一秒,秦尚远在海渊中睁开了眼睛。 意识之海。 不过不同的是,这次他并没有在卧室里,而是在海中的石岛上。 七根破败的石柱围绕着他,石尘飘荡在海水里,头顶是因为暗流而扭曲的微光。 他的目光越过漫长的石阶,看向自己的卧室。 那座小屋的房门紧闭着,屋子里也没有开灯。 “芙罗拉?”秦尚远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回答他的只有贯穿数百公里海水的鲸歌。 “芙罗拉?”他再一次呼喊。 芙罗拉消失了。 秦尚远从石岛上漂浮起来,朝自己的卧室游了过去,他趴在窗户上想看清室内的情况,可光线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芙罗拉平时在这间房里都是一个通宵接着一个通宵地玩游戏看动漫,从来没有关过灯,短短几个月时间她把近十年发售的游戏几乎玩了个遍,各种番剧的台词也倒背如流。 这个平日里生龙活虎的宅女,怎么今天忽然就没了动静? 秦尚远心里的不安忽然涌动起来,他焦急地游到门前使劲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无奈之下,秦尚远只能用狡之牙打开门锁,从海水中脱身滚进了房间里。 他伸手拉开了卧室的灯,暖黄色光芒瞬间铺满了整个屋子。 他看向自己的床铺,床上被子被裹成了小小的一团,里面像是有一只淋了雨的小猫,微不可见地颤抖着。 秦尚远冲到床边,掀开被子的一角。 下一秒,苍白纤细的手从被子中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秦尚远的手腕。 秦尚远一愣,看向那只手臂,无数暗红色的纹路像是树叶的脉络那样从手臂苍白的皮肤下浮肿起来,像是随时都会涨爆。 那只手微微颤抖着,触感柔软而又冰凉。 “芙罗拉?”秦尚远忽然有些慌了。 他揭开了被子,芙罗拉双眼紧闭,侧身蜷缩在床上。 她的全身正剧烈地颤动着,身上罩着秦尚远的宽t恤,可身上的汗已经将这件衣服浸透了,冰冷地黏在她铺满红色脉络,细骨伶仃的背上。 “你怎么了?芙罗拉?”秦尚远见状连忙凑上前去试探女孩的额头,一点也没有高烧的迹象,反而是极度的冰冷! 秦尚远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只能用被子将芙罗拉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可整个过程中,芙罗拉抓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一刻也不曾放松过。 “你怎么了?”秦尚远小心翼翼地拨开芙罗拉黏在额头的刘海,凝视着那张娇横而又虚弱的面庞。 恶魔也会生病么? 秦尚远忽然有些心疼,他虽然老是吐槽芙罗拉成天吃零食打电动,但好歹这家伙是活蹦乱跳着的。 你不喜欢身边叽叽喳喳的小动物,可当小动物生病了奄奄一息,你就会忽然觉得好像叽叽喳喳也没什么不好。 芙罗拉微微张嘴,獠牙闪烁着微光,像是在叨念什么。 秦尚远凑近了耳朵。 “不要离开我......” 芙罗拉勉强地微微睁开眼睛。 “不要离开我......” “不要......离开你?”秦尚远有些茫然,虽然他不知道芙罗拉为什么会这么说,但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说什么胡话呢,哥现在去外边打怪,等你好了,可乐薯片要多少有多少,无限量供应。” “不要......不要离开我......”芙罗拉剧烈地喘息着,她将虚弱的目光投向他,吐气如兰。 秦尚远于心不忍,可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握住芙罗拉冰凉的手。 “好好好,我不会离开你。”秦尚远耐心轻柔地安慰她。 随后一字一句轻声问道:“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芙罗拉虚弱的眼神缓缓看向他,喉咙哽咽了一下,两行红色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是他,”她殷红的嘴唇微颤,“他来了,带着自己的军队来了。” “他?”秦尚远惊疑。 “摩洛克......从舒窈山庄开始......我就感受到他的气息了。”芙罗拉大口喘气,声线微颤. “摩洛克??”秦尚远瞳孔微震。 思绪在一秒间回到那个火焰漫山的夜晚,被引燃的草木像是成群纷飞的火蝶。 可他不是已经被逐回地狱了么!? “是真正的他,潘地曼尼南的摄政王......我已经竭力隐藏自己的气息了,可是他的魔灵还是影响到了我......” 摄政王? “他为什么找你?是要复仇么?”秦尚远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芙罗拉虚弱地苦笑:“也不只是复仇啦......我不会死,只是,我害怕在这之后就不能跟你见面了。” 她说着说着忽然支撑着坐起身。 芙罗拉挥舞着细弱的手臂,无力又愤恨地拍着被子,仿佛是在宣泄。 “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藏得这么好了,还是逃不过?为什么我等了那么久,就算你认不出我也好,就算你不再爱我了也好,就算你全都忘记了也好......哪怕就让我在你的身边多待一分一秒呢?我只不过是......” 她看向秦尚远,沉默了几秒,红色的泪水终于决堤了。 此刻的芙罗拉看起来像是一颗破碎的红玛瑙,脆弱又晶莹。 秦尚远愣愣地看着她。 他不知道芙罗拉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把自己错认成了哪位早已消散的故人。 他只觉得仿佛有莫大的痛苦和悲伤交织在这副小小的身体里,像是藏有惊涛骇浪般的力量,又像是孤独等待了漫长的时光。 秦尚远抬起手帮芙罗拉抹去泪水,扶住她的肩膀以免她过于虚弱倒下。 他犹豫了片刻,注视芙罗拉哭得红肿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 “听着,我不会离开你的。你是我的租客,我是你的房东,这间屋子你想住多久都可以,薯片和可乐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 “摩洛克有我去解决,你不要担心。” 芙罗拉怯生生地看着他,眼神有些悲凉。 “可是我没办法帮你了。”她轻声说,“我的灵体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地狱了,也没有肉身,连摩洛克泄出的魔灵都能完全压制我,太岁已经做好了打开潘地曼尼南和都容市边界的准备,他早就锁定了我的位置。” “别怕。”秦尚远轻轻拍着芙罗拉的头顶,声音坚定,“只要我还活着,他就什么都做不了,相信我。” 芙罗拉眼里的红光柔和了下来,点点头。 秦尚远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所有的指针都停在了一个刻度。 这说明同往常一样,在他身处意识之海时,外界的时间是停滞的。 “我进来是为了问你一件事,”秦尚远见芙罗拉恢复得差不多了,继续了问题,“太岁忽然消失了,镜面上看不到它们的踪迹。” 芙罗拉思考了片刻,缓缓闭上眼睛。 与此同时,秦尚远感觉到一股轻柔的力量从四周铺散开来,像是微风拂过草地。 芙罗拉霍然睁眼:“你们现在......就在它的巢穴里。” 第220章 分工(三) 漆黑的走廊上,苏柏与斋藤三叶并肩齐行。 校园里空无一人,就连一只蚂蚁都找不到。 走了几步之后,苏柏在校长室的牌子下停下了脚步。 斋藤三叶抬头:“这就是你说的,那位王野校长办公的地方?” 苏柏轻“嗯”了一声。 她推开虚掩着的门,办公室的窗户大敞开着,冷风呼呼地灌进来,窗帘飞舞。 斋藤三叶迅速朝门里丢出了一只发卡,发卡孤零零地落在地上,弹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见屋内没有反应,苏柏和斋藤三叶默默对视,相互点了点头。 斋藤三叶四下观察着室内的情况,拔出短刀缓步而行。 两人配合流畅默契,这是简化版的反恐流程。 里世界面对的不仅是恶魔,还有凶险的人类组织,作为大家族的成员,她们都接受过类似的特种训练。 一番快速有序的搜索,斋藤三叶与苏柏对视一眼。 苏柏摇摇头。 “没人。”斋藤三叶也摇头。 “你还能感受到那些之前的气息么?”苏柏问。 斋藤三叶点点头:“能,奇怪的点就在这里,我能够感受到它们存在,却发现不了任何一缕孤魂。那位王野校长,他也是契约者?” “是的,”苏柏点头,“算是夏氏的家臣,契约是序列号61的‘召死幡’,他能够控制那些......东西。” “罕见的契约。”斋藤三叶略微惊讶,“据说来自于火焰恶魔,恶灵石板上记载他曾经戍守着潘地曼尼南的边境长达万年,驱使的恶魂多如海沙。 但对人来说,这种契约可不是好事,时间一长就会变得像死尸一样死气沉沉,虽然序列号不高,可契约人的寿命也会极大缩短。” 苏柏缓缓走到办公桌前,桌上陈设简洁,只有几份未开封的文件,和一杯茶。 苏柏伸出手试探茶杯的温度,却被意外地烫了一下。 她揭开茶盖,乳白的热气蒸腾了出来。 “茶,”苏柏顿了顿,“还是烫的。” “烫的?” 苏柏凝视着缓缓上升的水汽:“就像刚刚斟满的一样。” 下一个瞬间,她霍然抬头。 苏柏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把夺过斋藤三叶手里的短刀,朝着手心划去! 血液泼散开来,钻心的疼痛。 苏柏猛然间睁开眼睛,她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手心全是汗水。 房间的灯没有开,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微微的一些亮光从没有闭紧的门缝里透出来。 平复了几秒,她看向身边。 有些破旧的布偶小熊安静乖巧地靠在枕边上,布偶小熊的身上到处都是缝缝补补的痕迹,只有玻璃球做的眼睛还亮闪闪的,像是两枚星星。 “乔治......”她抚摸着布偶熊已经褪色的脸蛋,轻声念着。 苏柏吸了吸鼻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味。 房门外有叮铃哐啷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人在狠狠地砸东西,还伴随着一些听不真切的怒吼和哭嚎。 她忽然间有些恍惚,小心翼翼替乔治掖好了被子后,鬼使神差地下了床。 苏柏光着脚走到门口,脸贴在门缝往外看。 客厅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酒瓶子,花瓶碎了一地,电视机也被砸坏了。 满脸涨得通红的男人拿着酒瓶瘫坐在沙发上,狠狠抹了一把脸,喘着粗气。 苏柏看向另一边,瘦弱的小男孩怀里抱着乔治,远远地站在客厅入口的地方。 “爸、爸爸,别......”小男孩的眼神有些躲闪,小熊乔治半遮住他的脸,只露出像女孩一样清澈漂亮的双眼。 “苏柏!”男人瘫坐着大吼。 小男孩被吓得一颤,怯生生地退了半步,怀里的乔治掉在了满是玻璃渣的地上。 苏柏心里也不由得一颤,瞳孔微微颤抖。 无论已经过去多少年,无论她的双手沾满多少恶魔的鲜血,她也无法驱散这段噩梦般的回忆。 那不是小男孩,她不过是剪了男生一样的小寸头,可眉眼间还是能看出是个英气漂亮的女孩子。 那就是她自己。 男人见小苏柏不应,气冲冲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将这副小小的身体提了起来。 小苏柏没有挣扎。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应该被她叫做“父亲”的男人,嘴角颤抖着,琥珀色的眼睛忽的闪了两下,涌出了几滴晶莹的泪。 “混账东西你哭什么?”男人满口酒气地咆哮,一把将小苏柏摔在了地上。 小苏柏没有大哭也没有大闹,她只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捡落在地上的乔治。 乔治被酒浸湿了,还扎进了玻璃渣,她抱起乔治,小心翼翼地想要摘去那些玻璃片,可男人伸手一把就抓住了乔治的手。 “给我!给我!”男人醉醺醺地吼,“混账!放手!他们不是把你当男生一样训练么!你不是个杀手么!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小苏柏死死抱住乔治,豆大的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珍珠那样从脸颊滑落。 男人见争抢不过,一脚踹在了小苏柏的背上。 她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身体却坚韧得像是磐岩,男人的那一脚用尽全力的蹬踹,甚至让自己后退了几步。 小苏柏一声不吭,她低头抱着乔治,将脸深深埋在阴影里。 零零碎碎的玻璃因为抱的太紧而划破了她稚嫩的脸颊,鲜血沿着伤口一道道流了下来,和泪水混在一起。 “啪!” 墨绿色的酒瓶碎片在地上四溅,男人又砸了一瓶酒,骂骂咧咧地往回走。 “晦气东西!”男人对着天花板大骂,“你怎么又改姓苏了?你该姓夏!你死了,苏家的族谱上也不可能写你的名字!你这个害人精!害人精!夏家的全都是害人精!” 小苏柏终于忍不住了,她嚎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 男人愣了一下,浑醉的脸上像是有了一丝悔意,他颤巍巍地再度走到小苏柏面前,半跪下来,用手臂环抱住她。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也哭了,他用额头抵住女儿的额头,声音柔和下来,“爸爸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苏柏躲在门缝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眼里的光早已黯淡了下去。 “父亲。”她看着男人的背影,轻声说。 她正准备迈出门。 “苏柏!苏柏!” 苏柏猛地睁开眼睛,是秦尚远。 她环顾四周,低矮的旧楼,是秦尚远家附近。 太阳穴像是针刺般剧痛。 ......一开始在哪来着? 苏柏看着秦尚远那张傻乎乎的脸,顿时有些茫然。 “我还以为你怎么了。”秦尚远尴尬地说。 “我睡着了?”苏柏问。 “没有啊,我看你像是在发呆,跟你说再见你也不理我。”秦尚远说。 “哦,我是来送你回家的。”苏柏顿了几秒,淡淡地回应。 “那,再见了?”秦尚远试探着挥挥手,打算转身。 “等等。”苏柏叫住了他。 “什么?”秦尚远回头。 苏柏没有犹豫,她面无表情地扯开了衣服领口,深邃美好的峰峦沟壑霍然暴露在秦尚远的面前。 秦尚远的脸色忽然变得怪异,他的表情兴奋地痉挛了几下,忽然伸手抓了过来。 背后有风袭! 苏柏淡定地侧身,躲过了来自身后的袭击,随后一拳捅穿了秦尚远的胸口! 第221章 分工(四) 胸部洞开的秦尚远失去了支撑倒在地上,随即化为了一滩腐肉。 “你不是他,他不会这样。”苏柏冷冷地看着地上的腐肉,重新扣好了衣领。 她随即转过身,背后袭击的人瞬间化作了一滩肉色的脓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中传来一阵空灵的轻笑,苏柏抬头,视野中的一切如同水洗般褪去,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腐烂的恶臭。 整个房间都已经沦陷了,目之所及都是蠕动的肉质组织,黑色的菌丝爬满了每一块肉质囊肿,像是硕大的黑葡萄,又像是没有发育完全的卵群。 苏柏半个身子都深陷进了拥挤肥硕的肉壁里,而另一只手中紧握着的短刀深深刺进了自己的大腿。 伤口正流着汩汩鲜血,疼痛有如剜心,正是这股剧痛将她唤醒了过来。 她扭头看向已经破碎的窗外。 鲜红与黑色的肉毯铺满了英冬的每一寸角落,高达一人的肥硕囊肿遍布四周,像是呼吸那样有节奏地起伏着,遍地流淌着暗红的鲜血与脓水。 · “巢穴里?”秦尚远心里“咯噔”一声。 “是我的问题,”芙罗拉神色黯然,“潘地曼尼南的边境上到处都生长着太岁,像这种杂碎,以前的我从来都不会看一眼......” “......”秦尚远沉默了。 他看着苍白的芙罗拉,想着这头平时骄横的恶魔,为什么现在看起来那么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潘地曼尼南对她这样的恶魔来说是“家乡”么? 她为什么要离开那里?又有多久没有回家了? 一千年? 五千年? 芙罗拉犹豫了片刻,强撑着身体深处布满血纹的手臂,想要再次调动属于自己的力量,可暗红的光芒仅仅只是在她的指尖凝聚了一下,瞬间便如同冰雪消散了。 只是那一秒的动作就让芙罗拉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的眉头痛苦地皱了皱,另一只手臂失去了支撑,倒在了秦尚远怀里。 她缓缓摇摇头,干涸的嘴唇早已没有了之前玫瑰般的鲜红。 “还是不行......摩洛克就是冲着我们来的,我的气息已经被他泄出的魔灵锁死了。”芙罗拉的声音微弱。 秦尚远眼角微微颤抖,那头火焰的恶魔究竟拥有着怎样的伟力,在他的本尊还没有抵达人间之前,就已经能够用自己的一点“灵”锁死芙罗拉? 难怪芙罗拉之前说自己并不是战士。 就算她是上位恶魔,可恶魔之间的差异有如云泥,强大如她也不能和征战过人间的摩洛克正面对决。 “摩洛克还有多久到?”秦尚远问。 “快了......”芙罗拉虚弱地喘气,“太岁已经快要覆盖整座城市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他?”秦尚远咬着嘴唇,心率飙升。 他焦虑的时候就喜欢咬嘴唇。 以前是在考试最后十分钟思考数学压轴题的解法,现在是要面对一头上位恶魔的本尊。 想想这跨度大概比马云去跳啦啦操还要大。 芙罗拉一愣,失落地瞥过目光:“他是闪电与枯木之子,三首恶犬与破灭之枪的主人,万年来他戍守着潘地曼尼南的边疆,役使多如海沙的亡魂。 他是战士,是阴谋家,是篡夺者......如果是从前的我,可能还能拖上一会儿。” 见芙罗拉这样沮丧,秦尚远心里也忽然没了底。 他咽了口唾沫:“一定有办法的,人类和恶魔对抗了多久?有几千年了吧?但你看,人间还是那个人间......从前的人扛得起这个责任,现在的人也扛得起。” 他说的很慢,一字一句。 像是在安慰芙罗拉,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别担心。” 秦尚远缓缓扶着芙罗拉躺下,走到电脑前开机。 芙罗拉有些疑惑,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秦尚远没有回头,认真敲着键盘,屏幕的光映亮他有些秀气的脸。 “你最喜欢看什么动漫?” 芙罗拉愣了愣,脸无声地微红。 她支支吾吾地答:“天、天竺鼠车车。” 秦尚远也是一愣,拉起嘴角笑了笑。 他点开粉色网站的观看记录,那部名为《天竺鼠车车》的萌系治愈番的观看记录在最顶上。 秦尚远知道它,大概讲的是由羊毛毡制成的天竺鼠车车们发生的各种冒险故事。 没想到芙罗拉看了那么多动漫,最喜欢的竟然是这样一部完全没有剧情可言的幼儿定格动画片。 他打开了番剧,天竺鼠车车们满屏吱吱吱地叫着,像是一个个可爱的小警报。 做完这一切后,秦尚远走到门口。 “芙罗拉,你睡一觉吧!”秦尚远忽然说。 芙罗拉看了看电脑里蹦来蹦去的小天竺鼠,又看向秦尚远。 “小的时候爸妈在深夜出门,会留我一个人在家。那时候我害怕一个人睡,妈妈为了让我不要担心好好睡觉,就总是会在电视里放我最喜欢的动画片。”秦尚远轻声说,“我喜欢《星际宝贝》里的史迪仔,听到它哇哇哇的声音我就会觉得很安心。” “妈妈总对我说,远远睡一觉吧,睡一觉,妈妈就回来了。”秦尚远接着说,“所以我就会乖乖睡觉,因为醒来时就能看到妈妈的脸。” “......” “你不会有事的,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秦尚远关掉灯,拉开房门,海水的波纹在水墙上泛着粼粼波光。 芙罗拉暗红色的竖瞳忽然亮了一下。 她像个小女孩那样小心翼翼地捂好被子,向着秦尚远无声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黑色的海潮涌来,将秦尚远整个卷入了漩涡中。 “啪!” 门再度关上,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第222章 脱身 距离英冬中学不远处的黑色大厦。 天台上的冷风吹起女孩的鬓发,她裹着长大衣御寒,看起来像是披着不合身雨衣的孩子。 女孩安静俯瞰着这座沉睡中的城市,市区的大楼中只亮着零星的灯光,她环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片不起眼的楼群上。 英冬中学。 它和别的地方没什么不同,已经沉沉睡去,等待着第二天清早的太阳升起它再醒来。 “有什么好看的?”娶妻走过来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敲完了钟,我们该走啦。” 娶妻回头,背后架着一口两人高的浑沉铜钟,锈蚀斑驳的花纹繁复又晦涩。 坠地木头似的站在铜钟旁,弯着腰好奇地观察钟面上的铭文。 观察了半天,坠地站直了身子指着铜钟,又做了个捂耳朵的手势。 显然,刚才的巨响让他的耳膜感受到了极为不友好的体验。 “声音......很响。” “是的,很响。”娶妻无奈地朝坠地点点头,“你终于说了句大家都能听懂的话了,话说,姓秦的那位小哥真的能听到么?” “他能不能听到无所谓,”圣女收回目光,裹了裹大衣,“老板能听到就行了,他是这出剧本的观众,我们是幕后,只需要布置舞台来满足他。” 圣女眉头微皱,面对老板的奇怪要求,她也有些疲于应付了,鬼知道他们把这座二十几吨重的铜钟搬到几百米高的天台上来花了多少工夫。 “真是令人期待啊,故事就要进行到高潮了。”娶妻叹息着,“这算什么?命运的编钟么?当钟声回荡在少年头顶的那一刻,他就开始真正踏上抉择自己命途之旅。” 娶妻模仿着中二动漫里的台词。 “差不多,”圣女瞥了一眼这个女人说,“原话是:‘当你意识不到命运正在操纵的时候,命运才真正悄然而至。’ ‘愚弄者往往抛出晦涩的念白,扮作勇者途经的吟游诗人,在耳边悄然昭示他们注定通向悲剧的结局。’” “他真的很喜欢......”娶妻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形容,“老板真的很喜欢当一位诗人,遣词相当的,古典。” “不过按老板的意思,秦尚远终究会走上那条路的,”娶妻接着说,“不管他是否愿意。” “愿意与否又怎样?走与不走又怎样?”圣女抬起眼睛,“这条路走到最后,无非就两个选择,吃了别人,或者被别人当做食物。” “或许他会是个例外呢,或许老板会成为他的食物?”娶妻耸耸肩,她不算口无遮拦,因为老板时常也会开这种玩笑,“我总是觉得你看问题的角度太悲观,你或许应该积极一点。” 圣女没有回应,冷冷地走下台阶,径直越过了娶妻。 娶妻并没有介意圣女故意冷落她,她温和地笑笑,随即转向一旁的黑暗里。 那里一直藏着一个窈窕的黑影。 “你觉得呢?n小姐?”娶妻笑着说,“乐观对孩子的成长健康很有帮助,对么?” 小n听到了钟响以外的动静,怀抱着双手走出了阴影。 她撩开额前那缕挑染的白发,赤红的双瞳静静地直视正在眯眼笑的娶妻。 “好了,女士们先生们,”小n开口的瞬间,仿佛带着某种不容置喙的威严,“锡海隐修会和七日酒吧的合作还有最后一步,别忘了你们的工作。” 这种威严是由内而外的,像是神官掷下皇帝的口谕,令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还没等三人反应过来,n小姐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抹难以捉摸的绯红,随后消散在风中。 圣女在铜钟面前停下,她摘下手套,在手心划开一道深口。 “契约,铁色红潮。”她缓缓地攥起拳头。 眼底的红流飞涨,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口铜钟仿佛置身于深海的高压,一寸寸向内坍缩,像是被无形巨手捏皱的纸团。 圣女将拳霎时间松开,刚刚才被揉成一团的铜钟也随之轰然散开! 震波以铜钟为中心瞬间向四周铺散,那口钟也随之化为了一堆黯淡的铜粉,簌簌地洒在天台上。 “就这么毁了?”娶妻还没看清圣女的动作,“这口钟好歹花了几万块呢。” 圣女瞥了她一眼:“要不然你来搬下去?” 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圣女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通讯人备注“老板”。 娶妻和坠地立刻肃穆了神色,齐齐看向那部叮铃作响的手机。 圣女在两人的注视下点击接通。 “怎么样?我的骑士们?”对面的声音意外地年轻而活泼,听起来很健谈,“我们的主角已经听到了昭告命运的钟声,而那位摄政的阴谋者也从他的王殿中走了出来。” 老板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我闻到了血腥的味道,现在奔赴你们的下一个战场吧!为那位摄政王,呈上他在人间的冠冕!” 鹭湖,猎人集会。 王虎坐在办公桌前揉揉眉心,摘下了金链子。 前半夜的事情搅得他头昏脑涨,处理到半夜,终于有时间让他休息一会儿了。 他打了个哈欠,正准备闭上眼睛。 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 王虎叹了口气准备挂掉,可瞥眼看到了通讯人名称,他只能忙不迭地接通。 玛门拍卖会。 虽然这家里世界声望颇高的拍卖所找到了华夏区域的猎人集会寻求合作,但对方也只是简单提供了一些信息,外加一笔不菲的预算。 但此后就杳无音信,甚至没有派人来线下和猎人对接。 竟然终于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了? “您好您好,不晚,接雇主的电话永远不晚,”王虎满面春风,疲惫一扫而空,“拍卖会那边还有什么事情要嘱托的么?” 但随即他的脸色就变了。 “今晚就开场?这也太急了吧?会场是要申请的!” “什么?会场你们已经准备好了?” “那......地址在哪?” “......” 王虎面色煞白:“我没听错吧?您是说,英冬国际中学?” · 秦尚远猛地睁开眼睛,一股腐烂的恶臭扑面而来。 周围布满了蠕动的肉质组织,这些长着黑葡萄似的囊肿的肉毯从英冬的校园内一直向外铺张,血雾幽幽地升腾,在黑暗中看不到边界。 他正深嵌在一人高的肉壁中,冰凉粘稠的触感在他的周身蠕动,死死地将他吸住。 秦尚远用尽全力挣脱肉壁对脑袋的束缚,看到了一旁同样被肉壁锁住的夏蔷柔,她静静地闭着眼睛,脸上的肌肉因为痛苦而抽动,像是深陷在一场噩梦里。 他们早就在靠近英冬的范围内进入了太岁制造的幻觉里,整个过程根本就没有被察觉! 如果不是芙罗拉的感应,他很可能会直接死在幻觉中。 这才是最可怕的。 但芙罗拉现在受到了摩洛克的限制,能帮他的也只是让他从太岁的幻觉中醒来。 秦尚远脸上露出一丝暴戾:“系统!” 红色光芒爆闪,一柄宽大沉重的阔剑凭空凝聚在他手中。 【雨中剑,已获得。】 这是由自称安帕的恶魔在那个暴雨与烈火的战场中凝聚的而成的封印物。 接受过芙罗拉的高强度特训之后,秦尚远的身体机能有了质的飞升,至少提起这柄阔剑已经不算太吃力了。 他紧紧握住剑柄,剑尖朝下,猛地将雨中剑刺入身下的肉毯! 腥臭的血液霍然四溅,整片肉毯像是受到刺激的软体生物,猛然一缩! 肉毯缓缓失去了生机,以刺口为中心的肉质组织迅速变黑灰化,秦尚远也得以重获自由。 他双手提剑,迅速削去了束缚夏蔷柔的肉壁。 组织萎缩变黑,还处在昏迷中的夏蔷柔被肉壁缓缓吐了出来,软趴趴地倒向秦尚远,他没办法,只好背过身就那样把女孩背起来。 秦尚远迅速确认了夏蔷柔的状态,心跳平稳,呼吸匀净。 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还好他醒得早,不然两人都得完蛋。 就是不知道苏柏那边怎么样了? 他单手背起夏蔷柔,另一只手拖曳着雨中剑走了几步。 “不行啊,太沉了,能换个武器么?”秦尚远试了试单手挥砍。 系统对话框再次跳了出来。 【可选:苏伦sr-410霰弹枪。】 【弹容量:∞。】 第223章 菌仆 苏伦sr-410,这个型号的霰弹枪秦尚远在杂志上看到过,双动左轮,弹轮容量五枚,有效射程50米。 据说是居家防御,旅行劫客的必备良品,因其小巧紧凑的枪身可以毫不费力地放进衣柜和旅行箱里,相当雅致精巧。 “就它了。”秦尚远心中的一个念头闪过,雨中剑无声地消散,红色面板的粒子拆解开,汇聚在他的手中,凝聚成了霰弹枪实体。 面前的肉毯缓缓蠕动着,粘液与肉状组织摩擦发出令人耳膜发酸的声响,黑色的“葡萄串”囊肿竟然颤颤巍巍地晃了起来! 囊肿在数米之外的距离忽然飞扑向秦尚远,黑色的血肉割裂开来,吐出了里面被啃噬一半的人形! 秦尚远在慌乱中勉强看清了那个人形的脸,虽然已经被吃得不成样子了,但他依然认出了这个人就是那天拦住不让他进门的保安大爷! 保安大爷被囊肿吐了出来,他浑身裹着厚重的透明粘液,身体的肉被啃去了一半,却好像并没有死。 大爷血肉模糊地站住,脖颈处的喉管外翻了出来,正“嗬”、“嗬”地喘着气。 还没等秦尚远倒过心里的那阵恶心,大爷忽然咆哮了起来,半身粉嫩的新肉断口丛开始迅速增生成不规则的巨大肉团,他正在变成和李默一样的肉状怪物...... 菌仆! 这是对被太岁俘获、同化而成的怪物的统称,它们是被束缚于这株庞大菌类魔物体内的“增生”。 约束局分级,“潮”。 秦尚远顿时恶向胆边生,他持枪的手腕猛地一抖,弹轮退出,几乎是同时,暗红色粒子凭空凝聚成了五枚长弹填充进弹轮! 菌仆最终成型了,它浑身的肉层层堆叠猛然收紧,挥舞着肥硕的肉肢冲了过来! 它疾速蠕动的样子,让剩下的一半人类肢体像是装饰那样甩来甩去,就像艾尔登法环里的“接肢”葛瑞克,看起来滑稽恶心又诡异。 秦尚远手腕再度猛地一抖,装弹成功,他精准抬起枪口,在菌仆只有数步之遥的距离扣动了扳机! 嘭!!! 子弹在菌仆身上轰出了骇人的血洞,可这头菌仆的动作只是停顿了一下,它半退几寸,随即变得更加狂怒。 菌仆高吼着,宛如高亢又沙哑的鸡鸣。 秦尚远脸色微变,刚才的那一枪好像没有对菌仆造成有效伤害。 他看了看手里的苏伦sr,.357口径的弹药的确没有普通12号口径的霰弹枪暴力,枪械的设计者在轻便性和威力上做了取舍。 一枪不够,就再来第二枪! 他没有犹豫,再次抬起枪口步步逼近,向菌仆连续扣动扳机,火光连闪了四次,秦尚远一次性清空了弹轮。 菌仆还没来得及再次扑击,就被连续的四发弹药猛击得接连后退,肥硕的肉状组织也被彻底轰成了模糊的肉糜,露出深深包裹在其中的保安大爷来。 这就是菌仆的“核”,处理方式和李默一样,只有摧毁了核才能真正杀死这头菌仆。 秦尚远手腕猛抖,弹壳推出,再次填弹。 这一次他闭上眼睛,对着保安大爷还算是完好的头部连开了三枪。 头颅炸成了血花,核心被摧毁了,菌仆也彻底死去,堆叠的肉状组织以极快的碎度萎缩变脆,像是烂掉的腐叶。 这头菌仆死后,周围暂时安静了下来,只是肉毯上不断涌动着的囊肿依然让秦尚远感觉很恶心,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口不断冒泡的大锅里。 太岁这玩意儿......真的从镜子里出来了。 如果他和苏柏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太岁真是某人觊觎夏氏血脉所使用的手段,那现在不正是那个幕后人行动的最佳时机么? 耳边有细微的声响,秦尚远一愣,立刻紧张起来,聚精会神地仔细听。 是轻微的呼噜声。 秦尚远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看向自己背着的女孩:“你还真睡得着。” 他换了个姿势,将夏蔷柔扛在肩上,这样他更好受力一些。 在医院疗养期间他就见识过夏蔷柔惊人的食量。 夏蔷柔一餐能够吃下相当于苏柏三餐的分量,换算下来是三个汉堡,三份炸鸡,两份薯条,两个蛋挞和一杯可乐。 第一次遇见夏蔷柔的那家烤肉店,她也是偷跑出来一个人点了三人餐大快朵颐。 虽然是个吃货,但夏蔷柔的体重却意外地不算太重,在女孩堆里算是平均数。 杨阿姨告诉秦尚远说蔷柔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缺点心眼儿,不管碰到多大的事都不往心里去,该吃吃该喝喝,健健康康地长成了现在亭亭玉立的模样。 秦尚远一听,想了想杨潇那帮人的嘴脸,心说夏蔷柔这小子缺心眼......缺得有点多啊! 杨阿姨叹了口气又说缺心眼儿就缺心眼儿吧,她一直担心这孩子没什么朋友,性格会变得孤僻,缺点心眼儿反而不会想这么多。 秦尚远还算有眼力见,安慰说杨阿姨我知道,这不叫缺心眼,这叫“钝感力”,是种大智若愚的人生大智慧啊! 杨阿姨摇摇头说秦老爷真是个好人,我老啦,不希望她有什么大智慧,只希望她开开心心的,过上安稳的生活......夫人去得早,夏素月也不常来,别看蔷柔不愁吃不愁穿,我亲手把她拉扯大,知道她真正受过多少苦,她啊,其实一点都不快乐。 杨阿姨满脸风霜,她说着说着眼泛泪光,跟秦尚远比划着夏蔷柔送到她怀里时不过三个月大的样子。 秦尚远有时候觉得奇怪,在这个世界上,有钱怎么会不快乐呢? 如果他像夏蔷柔这么有钱,第一件事一定是把购物车里的手办和游戏全都买下来,关在屋子里先玩个半年,然后再收拾行李开始环游世界,去北极看鲸鱼,去沙漠骑骆驼,去海边晒太阳,去东瀛泡温泉。 是啊,有钱怎么会不快乐呢? 可夏蔷柔好像真的不快乐,虽然她大大咧咧咋咋呼呼,跟秦尚远勾肩搭背互称哥们,虽然她饭量大得惊人,像是永远没头没脑。 可秦尚远看得出来,在许多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那双眼睛里洒满了孤独和悲伤。 就像夜里铺满天地的月光。 夏蔷柔小声打着呼噜,虽然是昏迷,却很安稳。 秦尚远收回思绪,扛着夏蔷柔跋涉在肉毯上。 他得先找到太岁巢穴的边界,前方是无尽的黑暗,但它缔结的结界不可能无限大,不然上位恶魔的位置就该让给它坐一坐了。 他回望了一眼满布肉瘤的英冬校园,苏柏应该不会有事吧......他的心里隐隐升起一股担忧。 黑暗中的一声枪响让秦尚远停下了脚步。 秦尚远猛然回头,与此同时,右腿剧烈的灼烧感让他瞬间半跪了下来。 他面部微微痉挛,扭头看向自己的右小腿,那里被子弹贯穿出了一个血洞,正往外汩汩流着温热的鲜血。 秦尚远心中一惊,忍着剧痛循着黑暗中枪响的方向看去。 “秦......尚远?”年龄与他相仿的少年从黑暗中显形,他穿着黑色的行动服,右胸口别着悬剑徽章。 少年的手中握着枪,枪口正因为刚才的击发而徐徐冒着青烟。 他有些兴奋地欣赏着秦尚远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表情,随后再次将枪口的准星对准了秦尚远的额头。 “看来我没认错。”少年笑着说。 秦尚远咬紧牙关对抗疼痛,用枪柄堵住出血口。 “你是审判院的人?”秦尚远注意到了他胸前的那枚徽章。 “审判院代行官,”少年一步步向他走近,“姜天河。” 第224章 姜天河? “姜天河?” 面前的少年给他一种十分不安的感觉,姜天河原本能一枪杀了他,却迟迟不肯动手,说明姜天河那一枪只是为了限制他的行动。 他对姜天河来说还有一定的价值。 斋藤三叶说代行官的评级普遍在“祸”级之上,而江洋“夜鬼”的评级是正大光明印在约束局档案里的,审判院派来追杀夜鬼的代行官,实力也绝不容小觑。 但姜天河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斋藤三叶不是说他去追杀江洋了么? 难道......? 秦尚远稳住姿势,竭力压制住狂飙的心跳。 “看起来你听说过我?”姜天河很意外。 “你的同事告诉我你去追捕江洋了。”秦尚远盯着姜天河的眼睛。 “看来她不出意外的没有履行自己的任务啊。”姜天河微微眯起眼睛,随后点头赞许,“不错,江洋的确是由我来负责。” 姜天河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这个点,估计已经开始收拾战场了吧?不知道你的江洋所长是全熟了,还是成了一堆灰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死死地锁住秦尚远,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不安和恐惧来。 可秦尚远并没有理会他的挑衅:“说吧,你想干什么?明明有机会放暗枪杀了我,却故意给我留了条命。” 他看出了姜天河故意想要扰乱他的情绪,所以即便心里再怎么不安也要强制自己镇定下来。 但稍稍缓过一丝劲,秦尚远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怕起来。 秦尚远小心翼翼咽了口唾沫,他们正处在太岁的结界里,如果某一种情绪被放大,他唯一的结果就是被同化为菌仆。 他没有再多想,静静等着看姜天河到底要做什么。 姜天河脸上的惊讶转瞬即逝,他移动漆黑的枪口,缓缓指向秦尚远肩膀上的夏蔷柔。 “无关公事,我只是来找她的。”姜天河说。 “夏蔷柔?”秦尚远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地紧了紧抱住夏蔷柔的手臂。 “与你无关,你只需要把她交给我,我留你一命也没关系。”姜天河的言语很轻,却透着一股蔑视。 沉默。 姜天河见秦尚远不说话,将枪口抵拢了秦尚远的眉心。 秦尚远感受到枪口的冰铁,喉头滚动了一下,右手放下了原本杵着的枪。 他的眼神缓缓向上落在枪口的准星凸起上,呼吸在瞬间加重,心跳快要飙到嗓子眼了。 他还从没有被枪指着脑袋的体验,而现在只要他敢有大幅度的动作,子弹就会立刻从眉心处穿过捣毁他的大脑。 只能说想想还蛮刺激。 “按我说的做。”姜天河重复。 可是如果他要的人是夏蔷柔,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自己,然后劫走她呢? 还是说有什么东西限制着他,让他不能杀了自己? 另外,这个评级可能在苏柏之上的代行官,他持有的契约是什么? 既然实力不俗,为什么要用这种躲在暗处偷袭的手段来挟持自己? 秦尚远的脑海里迅速多出了几个疑问。 思考了几秒后,他强压住几乎紊乱的呼吸,缓缓看向姜天河。 “抱歉,”秦尚远咽了口唾沫,“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管是你,还是我,夏家都不会轻易放过......079!” 秦尚远以迅雷之势握住姜天河持枪的手腕! 姜天河离他太近了,这种距离让秦尚远很难不心动冒险赌上一波。 姜天河不会轻易开枪杀死他,这是一个隐藏的不确定性信息,但也值得自己去赌一把。 果然,在手腕被抓住的那一刻,姜天河肉眼可见地慌了,他手腕发力想要挣脱秦尚远缴械的动作,却迟迟没有开枪! 与此同时,半空中红光乍现,荷包形状的物体凭空出现,朝着姜天河的手猛地咬了下去! 姜天河惶恐地大叫了一声,随即便往后栽倒,秦尚远看准时机撒手后撤,拿回了苏伦sr,杵着枪争分夺秒地喘气。 他扭头看向右腿肚子上的血洞,暗红色的粒子在伤口附近涌动。 血肉正在以肉眼可见地速度修补,新生的血肉将深嵌在肌肉中的黄铜弹头排了出来,最后长成了如初生婴儿般完好细腻的皮肤。 姜天河的方向传来一声怒吼,他举着血淋淋的右手站了起来,眼中充斥着愤怒。 079闻声原地起跳,像是小脚的形状在半空中划拉了几圈,迈着滑稽又慌张的小步子朝秦尚远的方向急不可耐地逃了回来,一边逃一边吐出了刚吃下去的握着枪的手。 秦尚远愣了,这家伙怎么比我还怕? 079一口气跳上秦尚远的肩膀,颤巍巍地缩成了一团。 秦尚远叹了口气,无奈地掏出包里的巧克力球扔向后背,079见状一喜,雀跃到半空接住,随后满意地化作了一阵绯红消散。 079在前主人的手上没日没夜地打黑工做坏事,秦尚远不忍心看到这个本性可爱的小家伙再像以前一样被逼得嗜血,所以只有在这种生死关头的时候才会让它现身。 “打工不积极,吃饭第一名。”即便如此,秦尚远还是默默了吐槽了一句,缓缓地站起了身。 他看着暴怒的姜天河,心里开始倒数。 不出意料的话,他就要被太岁吞噬意识了。 姜天河踉跄着倒退几步,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腕血淋淋的断口,又狰狞怒目看向秦尚远。 “你刚刚用了什么东西?”姜天河又惊又怒。 “玩过吃豆人吗哥们儿?”秦尚远举起右手比划着吃豆人张大嘴巴的样子。 “故弄玄虚!”姜天河大吼。 他迈开步子想要朝秦尚远冲过来,可身体却停滞了一下,像是背后有什么东西在牵扯他。 一声痛苦的哀嚎,姜天河撑着额头缓缓地跪了下来,他的身体宛如被寄生虫操控了一般,以诡异的姿态痉挛起来。 “该死!”姜天河咳出一滩黑血,背后的黑葡萄一前一后地想着他蠕动,敞开胸怀像是要拥抱他。 秦尚远不敢轻举妄动,也不需要动手,他只需要看着太岁解决掉姜天河,自己再解决掉同化而成的菌仆就好。 可下一个瞬间,黑葡萄们的行动忽然停住了,它们表面类似皮肤的组织猛然皱缩枯萎,仿佛遇到了高温的塑料。 高温。 秦尚远感受着那股灼热得让人快要窒息的高温,怔怔地看向跪倒在地的姜天河。 这家伙难道......在靠自己的契约强行抵抗太岁的侵蚀?! 太岁对人智的污染本质上是对灵的吞噬,而恶魔契约的本质也是某种灵,通过这样的方法来拖延同化的进程,从理论上来讲并不是不可行! 姜天河捂住半张肉瘤肿胀的脸,剩下的那枚眼眸中红光愤怒地暴涨。 “红!莲!狱!” 第225章 红瞳 火光耀眼,灼热的空气迅速逼近! 秦尚远心中顿时一沉,几乎是同时,他反手将夏蔷柔抱在怀里,转身背朝着冲击波袭来的方向躲避! 高温仿佛滚烫的海啸般涌来,背后仿佛同时刺入了一千根细密的银针,秦尚远的额头即刻渗出一层冷汗。 他硬生生扛过了爆炸的冲击,可高温气体引燃了他的衣服,熊熊火焰滚过他背后的皮肤,贴在大片的伤口上烈烈地灼烧着。 钻心的疼痛让他差点背过气去,系统的粒子在他身后瞬间涌起,飞速修补着被火燎过的伤口。 红莲狱,约束局序号87,能够在空间中实施精准爆炸,引发大规模燃烧的契约。 高温同时引燃了肉毯,黑色囊肿在火光中融化,其中厚厚的,类似脂肪层的结构是相当优质的燃料,火势腾地升起,扭曲了姜天河的身影。 姜天河用仅剩地那只手拔出背后的长刀,飞身朝秦尚远扑来,愤怒中的姜天河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他顶着正在缓慢菌仆化的半边身体,身势凶狠可丝毫没有技巧可言。 留给秦尚远反应的时间并不多,但幸好他的敏捷度在开蒙之后有了大幅的提升。 秦尚远忍着疼痛握住虚空中凝聚的雨中剑,以剑身为支撑,飞身一脚踹中了姜天河的心窝。 姜天河被秦尚远这一脚踹飞了数米之远,可秦尚远没有停下,他顺势抄起身旁的霰弹枪猛抖手腕,红光凝聚的子弹逐一嵌入弹轮! 嘭! 嘭! 秦尚远凶狠地朝姜天河清空弹轮。 姜天河连中了两发,口中喷出黑血,霰弹在他的躯干上轰出了两个骇人的血洞,可这两发霰弹并不足以让他彻底倒下,那些模糊的血洞被菌仆的肉瘤迅速修补起来,支撑起他破碎的身体。 秦尚远还没停,他步步逼近继续扣动扳机,可弹丸在抵达姜天河的身体之前,就被恐怖的高温熔化成了灼热的钢水。 秦尚远脸色骤变,他立刻将手中的霰弹枪向前扔了出去,霰弹枪的结构在半空中霍然瓦解压缩,最后浓缩成稠密的黑点! 毫秒之间,黑点不稳定地急速震颤起来,耀眼的光芒从黑点间暴涨! 秦尚远下意识地扭头扑向昏迷中的夏蔷柔! 黑点在下一个瞬间爆炸,秦尚远将夏蔷柔死死护在身下,火焰仿佛噬人的虫群,在接触到秦尚远的瞬间就将他的后背啃噬得血淋焦黑。 秦尚远感觉数以亿计的神经末梢都在承受着火焰的灼烧,他忍着背后针刺般的疼痛,小心翼翼地检查夏蔷柔有没有受伤。 “你可千万别有事啊。”秦尚远吃力地喘气,翻身坐在了已经烧焦的肉毯上。 秦尚远杵着雨中剑缓缓站了起来,绯红粒子疯狂地涌动,迅速地修补他背后大面积的烧伤。 姜天河愣住了,他惊惧着高呼:“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还没死?!” 秦尚远没有回答,他伸手扒去只剩一半的上衣,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上半身,任凭衣料在火焰中燃成纷飞的火蝶。 “没人能挡得过两次红莲狱!你是谁!”姜天河大吼着质问,半边肉瘤水波般震颤,“你是谁!!!” 秦尚远双手持握雨中剑,脚踏火焰朝姜天河冲了过去。 姜天河还剩下的一半人脸上肌肉抽动,他步步后退。 他没办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释放第二次红莲狱。 无论是契约还是体术,在三个人里,他是最弱的那一个。 但即使是最弱的,他凭借着红莲狱还是能够坐稳代行官的位置。 只是这次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了,这个叫秦尚远的少年,竟然硬凭肉体抗住了红莲狱的两次轰击! 怎么可能!这家伙,就像是在游戏里开了“无限生命”的作弊器! 可面对着提剑砍来的秦尚远,姜天河没有时间质疑了,他只能惶恐地举起长刀格挡! 重剑的刀锋破空落下,长刀瞬间崩裂,接着是血肉割裂的沉闷声响! 雨中剑的刀锋从他的肩头落下,血花四溅中,姜天河的半边身体被凶狠地削了下来! 秦尚远被重剑的惯性带得一偏,扭身停了下来。 他定了定神,看着那颗死前还处于惊恐中的头颅。 秦尚远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感受着后背若隐若现的针刺疼痛,低声骂了句:“靠,疼死我了。” 他一瘸一拐地转身准备朝夏蔷柔靠近,可那颗头颅忽然不安地扭动,原本面如死灰的姜天河竟然裂开嘴,癫狂地笑了起来! 他半边的肉瘤忽然开始疾速增生,肉质组织迅速生长包裹住姜天河的头颅,同地上的黑色囊肿黏粘融为了一体! 秦尚远心中一沉。 他只顾着杀姜天河,却忘了他正在被太岁同化成菌仆! 姜天河形成的菌仆对着天空怒吼,声音沙哑又尖锐,秦尚远震惊中想要挥剑,可手脚却被菌仆身上探出的肉色菌丝牢牢束缚住无法动弹! 菌仆一寸寸地朝着秦尚远蠕动,任凭秦尚远挣扎,却丝毫也不能挣脱! 系统!系统! 系统呢救一下啊! 可系统只是无力地闪着红光,像是游戏中玩家濒死的警报。 沾染猩红的菌丝束从菌仆那形似眼窝的螺旋状结构的空洞中缓缓探了出来,菌丝四处探触着,像是在寻路的绦虫。 【精神值:80。】 【79。】 【78。】 ...... 精神值的提示框忽然在秦尚远的视野中弹了出来,数值正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他屏住呼吸,心跳到了嗓子眼。 但就在菌丝接触到他鼻尖的那一刻,菌仆忽然停住了,菌丝束像是失去了生机忽地垂下,层层叠叠的肉瘤竟然开始缓缓地萎缩变小! 秦尚远摔在地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紧接着就莫名感受到背后有某种气场正在逼近。 他回头,夏蔷柔正浑身颤抖着站在他身后。 “夏蔷柔?”秦尚远心里一沉。 正想起身,秦尚远却愣了一下。 夏蔷柔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她安静得出奇,没有回应秦尚远,只是冷漠地看着前方。 而那对瞳孔洗去了原本的黑色,旋转着万花筒般的暗红色花纹,仿佛远古祭坛中的神秘符咒。 在契约生效时,契约人的瞳孔会受到魔灵的影响而呈现暗红色,契约迸发的能量越高涨,双眼中的红光就越炽烈。 可秦尚远却从未见过夏蔷柔眼底那样的繁复花纹,美丽又诡异。 这是某种契约么?可夏蔷柔甚至从没有见过真正的恶魔。 难道这就是......夏氏的血脉? 和夏超一样的,半魔血脉? 苏柏上次说夏蔷柔的觉醒不过是某种基因的选择性表达,难道这种基因的激活是不可逆的? 周围的黑色囊肿缓缓朝着夏蔷柔移动,像是在渴求着她这块诱人的鲜肉。 可夏蔷柔只是静静地回头,那双被红色花纹占据的眼睛居高临下,目光中充满着冷漠的怜悯。 霎时间,黑色囊肿们仿佛被圣水泼洒的恶魔,表皮滋滋地溢出白烟,它们发出诡异的尖啸,争先恐后地蠕动着逃跑,却在过程中枯萎成一串串干瘪的葡萄。 夏蔷柔再度安静地回头,看向姜天河同化而成的菌仆。 她脚步蹒跚地靠近,原本身形庞大的菌仆像是失去了抵抗,在那对瞳孔的注视下逐寸逐寸地萎缩变小。 最后变得仿佛一株枯萎的植物。 哐当。 姜天河衰老的头颅从枯萎的肉瘤中滚落了出来,滚进了火堆里,噼里啪啦地燃了起来。 第226章 结界边际 秦尚远咽了口唾沫,杵着雨中剑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暗红色的粒子围绕他的周身飞快地修补着伤口,可视野里的精神值却定格在了75。 耳朵边上像是有人在低语呢喃,又像是萦绕着幽幽的蜂鸣。 秦尚远略有不适地揉了揉太阳穴,恍惚间那阵声音又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夏蔷柔也停下了脚步。 她如梦初醒般站定了身,茫然地回头,眼瞳漆黑透亮。 “你......醒了?”秦尚远犹豫着开口。 他不确定夏蔷柔在刚才和现在的状态下是不是还保持着理智,而且夏蔷柔是不是能够控制她的那双眼睛也是一个问题。 夏素月竭尽全力地让自己的女儿远离纷扰的里世界,甚至不惜将她送来远离家族的地方成长,没想到夏蔷柔最后还是踏上了这条路。 真是讽刺啊。 秦尚远默默地想。 可为什么在原本的世界里,夏蔷柔和他一样只是一个普通人? 那时的夏蔷柔是位空降的大小姐,和秦尚远这样终日奔波的小工不一样,据说她只是来基层熟悉集团业务,半年之后就会调去集团管理层的位置。 旁边工位的宅男老哥脖子上挂着工牌,吸着可乐,煞有介事地跟秦尚远说到最后大概整个集团都会是这位夏千金的,但是千金看着对你好像还蛮有兴趣,你要不去试试? 第一天就给你配宾利,第二天别墅房产证送你手上了,多拉风啊! 秦尚远摆摆手说谢谢老哥,这梦这么美你要不一起来做? 难道他的穿越,不仅仅只是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别人的人生走向? 那彼时的苏柏又在哪里呢? 夏蔷柔看到秦尚远的瞬间,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秦尚远原本就紧绷着的神经被她这么一喊搞得更紧绷了。 他对姜天河开枪的时候是一点不留手,不过那纯是因为他害怕,匹夫血勇一鼓作气,那股气蔫了他也就怂起来了。 “你没事吧?”夏蔷柔眉眼间有些自责,她上下打量着秦尚远的身体肌肤,“都怪我,让你受伤了......” 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副有着些微健美痕迹的胴体上有哪怕半寸的伤疤。 “咦?” “我没事,就是有点疼。”秦尚远挥一挥手,雨中剑化作一抹绯红消失在空中。 “那是?”夏蔷柔注意到了消失的雨中剑。 “行走江湖,总要有些奇技淫巧伴身,”秦尚远懒得解释,抱起手臂朝夏蔷柔挑了挑眉,“你懂我意思吧?” 夏蔷柔恍然大悟似的点头:“哦——” 秦尚远趁着这个机会观察夏蔷柔的双眼,瞳仁乌黑明亮,清澈得像是一汪浅潭。 “话说,你刚才......做了什么?”没有察觉到异常的秦尚远决定问问。 夏蔷柔闻声立马收起了那股憨憨的劲,学着秦尚远抱起手挑挑眉,特有的人美声甜:“行走江湖,总有些奇技淫巧伴身,你懂我意思吧?” “学人精!”秦尚远一头栽倒。 “很奇怪,它突然就出现了。”不过夏蔷柔很快收敛了神色,一本正经地说。 “它?”秦尚远琢磨着这个词。 “我昏昏沉沉的,只听到有人在说话,”夏蔷柔揉着额角,像是在回忆,“我没听清它在说什么,就感觉眼睛热的厉害,我本能似的往前走,然后就看到了......” “看到了?”秦尚远跟着夏蔷柔断句,小姑娘话一次不说完真是惹人急。 “那些怪物的一生。” “一生?”秦尚远彻底凌乱了。 “它们在我眼里飞速地成长,衰老,最后变成了一堆枯骨。”夏蔷柔说。 秦尚远回忆着自己看到的细节,菌仆和囊肿在夏蔷柔的注视下,好像的确是在以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在衰老枯萎。 难道夏蔷柔觉醒后的目光注视......能够让事物快速衰老腐败,抵达自己的生命终点? 秦尚远只感觉背后有凉风嗖嗖地吹,不寒而栗。 “你能控制它么?”秦尚远问。 夏蔷柔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但是在它出现之前,我耳边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 秦尚远心里五味杂陈,夏蔷柔双瞳的能力如果可以控制还好说,如果不能控制,对别人来说就是一颗极不稳定的炸弹。 可先前她在收容所接受了长时间的观察又回来了,应该能够说明收容所的研究员们觉得这项能力是相对稳定的。 “不过它貌似只会在我受到威胁的时候出现。”夏蔷柔轻声说,“如果你觉得不安全的话,那我就只好闭上眼睛咯!” “啊?” 夏蔷柔用手捂住眼睛:“不过这样我就没办法看路了。” 她很自然地伸出另一只柔荑般细嫩的手,嘴上却有些小声地嘟囔:“那、那只能勉强让你牵着我走了!” 秦尚远愣了一下,目光落在夏蔷柔的手上。 各种昂贵的护肤精华乳每天都在上面滚个千百遍,加上夏蔷柔本就天生出挑,她的肌肤每一寸的地方都精致温润得像是玉器。 相比起来苏柏的手就没那么精致了,苏柏的手虽然也是小巧,可上面隐约布着长年累月积下的茧纹,还有些微小的伤痕。 “愣、愣着干嘛!真是个呆子!”夏蔷柔见秦尚远发着呆,小声地骂了句,又急忙伸手抓了过来。 可和秦尚远指尖相碰的那一刻,她仿佛触电般停滞了半秒,然后手儿悄无声息地上移了一寸,最后紧紧抓住了秦尚远的手腕。 秦尚远蓦然回头,只瞥见夏蔷柔那只遮住眼睛的手,微微隙开的指缝忽的合上了。 “这里真恶心。”夏蔷柔评价,“我闭着眼睛都闻到臭臭的气味了。” “没办法,你稍微忍耐一下。”秦尚远带着她往外跋涉,四只脚踩在肉毯上,一深一浅。 “苏柏她们呢?” “不知道。” “我们去哪?” 秦尚远叹了口气,平常也没觉得夏蔷柔话这么多。 “想办法找到这片结界的边界。” 两人走远后,穿着防菌服的男人从一旁的肉丛中缓缓走了出来。 他的长相和姜天河无异,不过是年龄看起来稍大了一些。 另一个......姜天河! 姜天河手里提着低温箱,走到那颗已经衰老得快要干枯的头颅边蹲下。 他用手拨弄了几下那颗和自己神似的头颅,表情有些复杂。 “枯死成这样,也没办法提取活体了。”姜天河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沉默了看了几秒,姜天河敲了敲头颅的额头:“我以为你至少比他要沉稳一点,没想到堂堂红莲狱,在你手上竟然成了二踢脚,不争气。” “姜天河”的头颅无声地看着他,浑浊的双眼里黯淡无光。 姜天河似乎有些郁闷,叹了口气,索性翻身在头颅边坐下。 “不过也不能怪你。” 姜天河像是在对头颅说,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你本来就有缺陷,值夜者晋升下一阶时三人又会归一,你注定是第一个消失的。” “你知道么?原本我还担心他对契约的掌控程度远超我之上,到晋升的时候我会死在他手里,没想到祭品丢了,你们死了,现在一时半会儿也不用晋升了,也不用担心他和我抢位置了。” 姜天河说着说着,脸上似乎有些悲伤。 “你们死了,我也会寂寞好一会儿的。” 他抬起手,轻轻拨着面前的猩红雾气,不远处的黑色囊肿正缓缓朝他蠕动而来。 姜天河只是瞥了一眼,黑色囊肿就伸出了鲜肉色的菌丝探向他的面门,像是在和他打招呼,足以致命的招呼。 姜天河为难地笑了笑:“抱歉啊,我现在没有心情和你们开玩笑。” 他伸出一只手指与菌丝轻轻触碰,眼中瞬间泛起冷峻的红光。 黑色囊肿停下了动作,从菌丝开始,一层荧蓝色的光忽然浮动在囊肿的体表,接着一声极为沉闷的声响由内而外爆发出来。 囊肿如同内里腐化的空壳,瞬间坍塌了。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姜天河脸上升起一股不耐烦,用力地踏了踏脚下的肉毯:“什么破结界电话还能打进来!?” 他慵懒地接起电话:“喂?想问结果么?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失败了。” “我觉得现在撤退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我还犯不着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姜天河抬头看向泛着诡异光芒的结界穹顶,“如果你觉得这片丛林里只有我们是猎人,那你就错了。” 秦尚远一深一浅地踩在肉毯上,夏蔷柔跟在他身后牵紧他的手腕。 不知道走了多久,路上也存在着不少黑色囊肿,可是却忽然之间对他们无动于衷了。 没什么遇到危险,可幻听却越发的严重,秦尚远老是觉得耳边像是有人在跟他幽幽窃窃地说着什么。 随着脚步的越发深入,秦尚远看见远处隐隐约约有一丛影子在浮动。 只是面前隔着一层肉毯蒸腾起来的猩红色薄雾,他看不太清。 秦尚远心里一个念头闪过,低头,系统界面缓缓浮现在面前。 【可选武器:苏伦sr-410。】 秦尚远伸手,红色的粒子从面板上涌出,在他手里凝聚成了霰弹枪的实体。 他熟练地翻转手腕填弹,放缓了脚步。 “怎么了?”夏蔷柔捂着眼睛。 秦尚远回头“嘘”了一声:“面前好像有东西。” 夏蔷柔立刻闭上了嘴,同时牵着秦尚远手腕的手攥得越发紧张。 秦尚远的手里握紧了枪柄,他调动起所有的感官,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袭击。 可那两个影子的轮廓越发清晰,红雾也越发稀薄。 看清楚影子的一瞬间,秦尚远愣住了。 “陈米学姐?” 第227章 扩散 陈米扎着丸子头,蹲在地上的姿势有些窘迫,她身边还躺着另一个人。 不是纪东歌,是英冬中学的校长王野。 王野校长此刻面容枯槁,他的腹部赫然是一个骇人的血洞,太岁的肉质增生从其中生长了出来。 秦尚远见状立刻冲了上去:“王野校长?” 夏蔷柔也是一愣:“王野叔?” 陈米只是瞥了一眼:“你们好呀,秦尚远,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了。” 陈米的身边带着急救箱,急救箱里的东西早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陈米的双手也染满了鲜血。 可看样子现代医学对此时此刻的王野已经回天乏术了。 秦尚远只见过王野一次,他总是觉得这个男人长着一副吊死鬼的脸,没想到等到他真的快要死的时候,也和他平时看起来差别不大。 “小姐......”王野看到了夏蔷柔,原本昏沉的眼神忽然亮了。 夏蔷柔看着王野,愣了几秒,忽然沉默着哭了出来。 “他这是......”秦尚远打量着王野身上的伤口。 陈米蹙着眉头:“他被太岁重伤了,正在被同化成菌仆的过程中。” “这里是太岁结界的边缘,他在用自己的契约硬撑,阻止了结界进一步扩大。” “王野校长的契约......”秦尚远一愣,“是什么?” “目前看来是召死幡,约束局序号61,能够操纵亡灵。在古代,持有这种契约的人会被称为死灵法师。”陈米说,“你仔细看周围。” 秦尚远回过头,才发现他脚下早就变成了坚实的沥青路面,肉毯的结构停在了数米外,像是流淌到一半便冷却结晶的岩浆。 只是空气中仍旧弥漫着猩红色的薄雾,远处的黑色囊肿林立成群,却逡巡着始终不敢靠近,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将它们阻隔在了某条红线之外。 秦尚远恍然大悟。 难怪从某个地方开始,那些黑色囊肿就像是陷入了诡异的静默。 王野一把抓住了秦尚远的手。 秦尚远回头,看到了王野干涸的嘴唇上下翕动,像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讲。 “秦、秦老爷,”王野的声音虚弱而沙哑,“你是对的,你是对的......是我迟钝了,我尽力了。” 王野吃力地吐出每一个音节,嘴角的鲜血汩汩地涌出来。 秦尚远忽然觉得有些不好受,他不忍心看到王野就这么在他面前死掉,虽然王野平时就顶着一张痨病鬼的脸。 只有他能看见的系统界面浮现了出来。 治疗我的功能可以用在别人身上么? 【不可以。】 系统的回答很决绝,界面转眼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再度看向王野,却只看见王野笑着摇了摇头。 “小姐,我这条命是夏老爷子捡来的,本就不长。”王野用手碰了碰泣不成声的夏蔷柔,“如果当年不是夏家,我甚至都活不到现在,您没事就好,这是我应该做的。” 夏蔷柔没有说话,只是流着泪摇了摇头。 “菌仆同化的过程好像停止了?”秦尚远问。 陈米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封印物的效果。” 她扭头,她的背后是一个低温箱,乳白色的低温液氮在箱体中翻腾。 秦尚远看过去,里面似乎压着一块黑色的石板。 “摹刻石板展开的固有结界抵消了太岁的结界,菌仆暂时没办法再继续同化,可是他的神经已经被侵染了,身体也处于失血过多的状态,大概活不了太久。”陈米低声说。 “小姐,您过来,我有一样东西要交给您。”王野沙哑地说。 夏蔷柔抽泣着轻轻地俯下身,王野吃力地抬手,从兜里摸出了一串吊坠。 那坠子是一枚精致小巧的铃铛,风一吹,铃舌碰撞,丁丁零零地响了起来。 夏蔷柔接过吊坠,郑重地放在手心里。 王野神色悲戚:“您的父亲万般不希望您踏入这个世界,可身上留着夏家的血,您的人生哪能就这样如他的愿呢?” “您果然还是踏入了这个怪圈,今后的路途也必然艰险......我把我契约的一部分放在了这枚坠子里,以后如果碰到危险,只需要与它缔结简单的血契,地下的亡灵就能够保您无虞。” 秦尚远沉默地看着,只觉得生命的脆弱,即使对于拥有着契约的人来说也一视同仁。 契约者的生命甚至更为易碎。 江洋对他说过,人的生命与燃烧的薪柴无异,烧得越旺盛,就燃尽得越快。 “快七年了吧......这七年来我看着您长大,我本就是一个活不久的人,可是我衷心希望您能够平安幸福。”王野的眼神越发浑浊,声音也越发低哑,“您帮我告诉老爷子,他的恩情,我......” 低哑的呢喃戛然而止,王野眼底的光也熄灭了。 他沉默地望着某处,像是一尊冷冰冰的雕塑。 “他走了。”陈米低声说。 夏蔷柔伸手,轻轻为王野合上了双眼。 诡异的嘶鸣声四起,宛若吹响的战号,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泛着荧光的穹顶飞速地向着外围扩张开来。 远处的肉毯也开始了生长,交织着向未曾被污染的沥青路面流动。 “契约人死了,他维持的召死幡的领域也随之崩溃,太岁开始突破原本的限制,占领整个都容市了。”陈米说。 “铃铛还能维持这个领域之前的状态么?”夏蔷柔迅速冷静了过来。 “不行,铃铛中的魔灵没有办法和真正的契约相比,只能用于你自保。”陈米摇头。 “太岁真的能将整个都容市范围纳入它的结界?”秦尚远有些难以置信。 “它的菌丝延伸到什么地方,结界就能抵达什么地方。”陈米说,“不过即便是这样也暂时不用太担心,看到那些肉质增生了么?它们需要接触到人类才能进行猎食,我们还有时间。” 陈米沉默了会儿:“柳玉颜那时候就应该注意到的,是我们疏忽了。” “对了,”秦尚远想起了什么,“分局叛变的消息......” “那个啊,我们早就知道了。”陈米正色。 她亮出了自己胸口的蛇杖徽章,粲然一笑:“我现在代表的是学院,按约束总局的标准,我们现在都是叛徒。” “不过据学院招生处说,你一直没有确定入学?”陈米问。 秦尚远一愣,挠挠头。 蓝湖学院招生处的号码已经被他拉黑了,原因是因为他们每个月都会不厌其烦地发一遍信息催他确认入学。 “这边还有一点事情没有解决......” “无论你想调查什么,里世界的秘密也好,父母去世的原因也好,学院都是你最好的跳板和信息来源,”陈米说,“否则在这个由谎言和欺骗构成的世界里,你只会感觉寸步难行。” 谎言?欺骗? 秦尚远一时间没太懂陈米为什么会这么说,只能点点头:“我知道了。” “希望一切还来得及。”陈米垂下眼帘,低声说了几句。 “什么?”秦尚远没听清。 “太岁只能指望白恩那边了,苏柏呢?她没和你们一起么?”陈米抬头问。 “她在英冬校园里,”秦尚远说,“我们分工,我负责的是夏蔷柔的安全。” 说完他才想起来夏蔷柔和陈米是第一次见面。 秦尚远向夏蔷柔介绍:“这位是蓝湖学院医学系的陈米学姐。” 夏蔷柔礼貌地伸出手:“陈米学姐,你好,我是......” 陈米摊摊满是血污的手,只微笑着点点头:“你好,夏蔷柔小姐。” 沉默了几秒,秦尚远有些踌躇:“陈米学姐,我想我还是得回去一趟。” “回去一趟?”陈米不解。 “去找苏柏,我不太放心。”秦尚远语气坚定。 陈米思索了片刻:“我知道了,夏小姐由我来负责,你万事小心。” 第228章 识途 夏蔷柔望着秦尚远消失的背影,有些出神。 “你的眼睛果然很特别。”陈米忽然说。 “诶?”夏蔷柔的思绪一秒被拉回现实,她慌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下意识地撇开了目光。 陈米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发言有些歧义。 “不用紧张不用紧张,我喜欢男生的。”她尴尬地笑笑。 “夏超算是我们的学长,他从前在学生会的时候很受大家的爱戴,”陈米话锋一转,“因为他老是凭那张三寸不烂之舌为每个社团申请活动经费,脸皮厚到能把校长主任灌醉认他作义父,最后不菲的经费把每位社长都安排得服服帖帖。” “原来哥哥在学校里这么活跃?”夏蔷柔吓了一跳。 “何止活跃,简直就是交际圈的一朵奇葩。”陈米说,“然而就是这么一朵奇葩,跟我们谈起他的妹妹时,却总是一股柔情脉脉的样子。” 夏蔷柔脑海里浮现出哥哥那副痴汉的表情来,哥哥是个经常脱线的人,为人总在靠谱与离谱之间反复横跳。 他总告诉自己说爸爸明年就会来看你啦! 到时候老哥也在,老哥不仅在,老哥还要在你生日上安排一场两个小时的烟花会,我们俩就坐在院子里的水池边上洗脚看烟花! 可夏蔷柔看着山庄池塘里那些锦鲤从小鱼苗一天天变得肥头大耳,院子里的小枫树红了又绿绿了又红,也没等到父亲来看她一眼。 哥哥许诺的烟花会在某年生日的晚上倒是如期而至了,可那时候水池边只有她和自己孤零零的影子。 她光着脚拨动冰冽的池水,灿烂的焰火在很远的地方转瞬即逝。 “他总说你的眼睛很好看,”陈米说,“不过我还看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特别的东西?”夏蔷柔惊讶。 “夏家传承着一种独特的基因,”陈米看着夏蔷柔,“半魔血脉,我能感知到,它在你的身体里已经彻底醒来了。” “你怎么知道?”夏蔷柔有些手足无措。 “因为我是医学院的。”陈米莞尔一笑,“有兴趣来蓝湖么?还是说你更想去牛津?我听说夏素月为那所学校捐赠过一笔不菲的款项。” “诶?”夏蔷柔目瞪口呆。 自己之前日思夜想的愿望,在这一刻竟然突如其来地实现了? “陈米姐,你是认真的么?”夏蔷柔觉得这一定是个玩笑。 “实际上,学院在我们出发前就已经通知了,同时也经过了夏氏现任家主夏守的确认。” “爷爷?” 陈米神色严肃,从背后的包里拿出一份盖满红章的文件,“夏蔷柔小姐,你将被蓝湖学院录取为下一学年入学的新生。” “我......”夏蔷柔正想开口。 “但很遗憾的是和秦尚远不同,你没有拒绝的权利,”陈米摊摊手,“因为这是你爷爷的要求,他是学院的创立者之一。” 英冬中学,空气中蒸腾着红雾。 苏柏从菌仆的肉眼中抽出鲜血淋漓的拳头,一人之高的堆叠肉丘在她面前轰然倒下。她还没来得及喘息,背后的菌丝像是针刺那样朝她的后颈突进飞来! 这里四处都是可能增生成菌仆的囊肿,她没有办法判断哪株囊肿会瞬间化为菌仆朝她袭来。 苏柏正想侧身,立刻有菌丝缠住了她的脚踝,无奈之下苏柏只能选择矮身,密集的风刃在一瞬间斩断了脚踝的束缚,可即便如此也太晚了。 更多的菌丝朝她袭来,背后放出的空挡她有心躲闪,却也无力顾及! 千钧一发,一声狼嚎刺破了红雾,苏柏一怔,黑夜中银光闪灭! 银光与苏柏贴面擦过的瞬间,菌丝和菌仆在被尽数击退,肉堆被分割成血腥的数块滚落在肉毯上。 苏柏终于得以喘息,她低头,一头浑身银白的苍狼轻盈地落在了自己的脚边。 苍狼弓起背对着周围的菌仆呲牙,喉咙深处滚动着警惕的低吼,它浑身似乎流淌着闪电,毛发间不断有白光炸灭,传来细碎微小的爆破声。 燃烧的小纸人慢悠悠地从苏柏面前飘落。 她抬头,斋藤三叶单手掐诀,如同忍者般站在高处,夜风吹动着猩红的薄雾飘荡,她的鬓发微动,宛如遗世独立。 “狩狼雷引,这是我的式神。”斋藤三叶睥睨地看向苏柏,略微拔高音调,言语中泛着一些得意。 “哦。”苏柏波澜不惊地顿了顿,“谢谢。” “......”斋藤三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苏柏犹豫了片刻,像是有些不情愿:“嗯......很帅。” 看到苏柏反应如此平淡,斋藤三叶忽然有些颓丧,她松了那股架子,轻轻地从高处跳了下来。 “这些东西是杀不完的。”斋藤三叶和苏柏背对而立,紧紧盯着对方的后背,“我们不能这么跟它耗下去。” “应该斩断它的主根才行。”苏柏点点头,“应该就在这所学校的范围内,你能感知到么?” “我试试,”斋藤三叶凝神静气闭上双眼,但又瞬间惊恐地睁开,“......崩溃了!” “什么崩溃了?”苏柏问。 “游魂们构成的结界,在刚刚崩溃了。”斋藤三叶喃喃,“这些游魂一直在抵抗着太岁结界的扩大,现在它们失去了号令,正在被太岁的菌群囊肿蚕噬。” “你的意思是,之前有人在维持游魂构成的结界?”苏柏立刻反应了过来,“是王野。” “很有可能,”斋藤三叶皱着眉点点头,“可他现在大概已经没法支撑了。” “时间够长,他已经尽力了,”苏柏说,“我们分两路,我去找太岁的主根,你在这里掩护我。” “太岁的主根可能不会固定在同一个地方,那里很危险,我的经验比你丰富。”斋藤三叶说,“我去。” “不,我见过作为‘主根’的那个人,这里的地形我也更熟悉。”苏柏摇头,“还有,我的情绪更稳定,太岁精神浸染的威胁对我来说更小。” 斋藤三叶顿时没了话,有些不好意思地左右四顾。 苏柏这倒是说对了,作为拥有着精神系契约的她竟然落在太岁的陷阱中毫无察觉。 如果不是苏柏,她恐怕早就死在了太岁编织的幻觉里。 · 秦尚远在肉毯上越走越深。 周围的红雾越发沉重,不一会儿视野就只限于短短的一臂之内。 他回过神来,停下了脚步。 环顾周围飘动的雾气,秦尚远隐隐觉得有些古怪,但现在已经看不清前方的路了。 浓而厚重的红雾环绕着他,稍微一失神就失去了方向。 他很怀疑这是太岁的某种手段,可现在芙罗拉没法出来,只能另外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在这种时候找到正确的方向呢? 首先,手机。 秦尚远摸出了包里那部性能堪比板砖的诺基亚,随即反应过来,老年机是没办法导航的。 就算他手里是一部智能机,现实世界的信号在结界内是否会被阻隔开也还不清楚。 其次,星星。 ...... 秦尚远抬头望天,红雾如同瀚海一望无际。 这破天气还星星个鬼啊,真成荒野求生了是吧! 他立刻掐灭了这个不靠谱的想法。 沉默了几秒,秦尚远图穷匕见只能叫出系统,查看自己的背包。 这还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查看背包,初见竟然有些耳目一新,像是在玩一款设身处地的虚拟现实游戏。 【武器】...... 雨中剑,柳玉颜的脊髓(匕首),霰弹枪(任意型号)。 平平无奇。 【食物】...... 什么?居然还有食物栏? 压缩饼干,脱水蔬菜,能量棒,牛肉罐头,鸡肉罐头,羊肉罐头,大豆罐头...... 怎么全是罐头?这是误入了什么废土末日题材的游戏? 【皮肤】...... “办公室......女性职员工作......服装。”秦尚远竭力辨识着底部的一行小字。 啊? 映入眼帘的第一秒秦尚远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继续往下看。 女仆装,死库水,连裤袜,兔女郎......连衣裙。 合着第一个是特么ol制服啊! 秦尚远吐槽的欲望胜过了震惊,这真的是我的背包?? 什么至臻皮肤! 他下意识地摸向裆部,沉默了片刻,确认了自己的确不是女生。 莫不是误入了系统开设的什么奇怪用品店? 总之皮肤栏现在也没什么用。 【贵重物品】...... 这一栏只躺着一个图标。 079。 图标里的079蜷缩成了一团,荷包微微起伏,像是正在呼呼大睡。 秦尚远搓着下巴,顿时陷入了思考。 079...... 脑袋里灵光乍现! 秦尚远从前看地理杂志,杂志上说北极圈里的爱斯基摩人有饲养雪橇犬的传统,这些聪明的雪橇犬能够在恶劣的雪暴天气下带着出门狩猎的爱斯基摩人找到安全的路。 相信动物的本能总比一通乱走更靠谱。 079这小家伙,说不上聪明,虽然吞噬的能力诡异又强大,但一定是贪生怕死。 而且从习性上来说,079也和犬类有些相似,遇到危险了也知道甩开了小腿往回跑。 说不定079还真的能行! 想到这里,秦尚远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 他掏出一枚随身的巧克力球。 锡纸只微微揭开了一个角,图标上呼呼大睡的那坨黑色小东西猛地一顿,随后抬起荷包口,像是在用鼻尖狂嗅。 079一边嗅着一边转身慢慢从平面图标中蹦了出来。 红色粒子构成的身躯飘荡起来,仿佛灵魂幽幽升空那样,一口咬住了秦尚远手里的巧克力球。 咬住的瞬间,079整个荷包猛地一颤,醒了过来。 “嘿嘿。”秦尚远凑近脸,略略猥琐地看着荷包里闪着光的那两颗小眼睛,“吃了巧克力,就得帮忙哦。” 079啪嗒一声落在肉毯上,回头弱弱地看了一眼秦尚远。 “加油!”秦尚远蹲下身来朝小家伙竖起大拇指。 第229章 正打歪着 红雾弥漫,周围一片死寂。 空气中只回荡着一串单调细碎,果冻般质感的音节。 滴嘟滴嘟、滴嘟滴嘟、滴嘟滴嘟...... 这是079跑步的声音,它此刻正迈着四条应该能被称作“腿”的结构,卖力地跑在秦尚远前面。 听起来相当灵活而且q弹。 秦尚远跟在079身后缓步而行,红雾冰凉湿润地贴着他的肩和脸擦过,他每迈出一步的距离就抵得上079这只小荷包哼哧哼哧跑上一小会儿。 079看样子也有在认真地分辨方向,它时不时就会停下来,张开荷包口子仔细地四处嗅嗅,然后再继续朝某个方向滴嘟滴嘟地跑去。 好家伙,还真认识路。 秦尚远看着079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不禁在心里暗叹,果然是居家旅行必备的生物导航,百公里耗巧克力球一颗! 不过秦尚远也觉得有些奇怪。 走了这么久,周围的浓雾丝毫没有稀薄的迹象,记得从英冬中学校门往外走的时候,还没有这么浓的红雾。 但脚下的路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秦尚远低头,那层厚重的太岁肉毯不知不觉地消失了,自己正踩在坚实的地砖上。 可079却依然乐此不疲地朝某个方向扒拉着。 难道苏柏和斋藤三叶已经把太岁解决掉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再好不过,可是这层越来越厚重的猩红色迷雾要怎么解释? “079。”秦尚远犹豫了会儿,叫住了小荷包。 079停下了脚步,回头一头雾水地望着秦尚远。 秦尚远蹲了下来,用手把荷包托起来,和它面对面。 “你确定是走这条路?” 079很笃定地点点头。 秦尚远稍有疑虑地后仰片刻,随后把079放在地上:“继续吧。” 079点点头,回过身继续滴嘟滴嘟滴嘟...... 秦尚远跟着079的脚步往前走,时间的流逝在他的感知里好像变得混乱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在这片迷雾里待了很久很久。 芙罗拉告诉过他,一些结界的确可能会扭曲时间,导致结界内时间的流逝和现实世界不同,人的感知也会因此出现异样。 所以自己现在毫无疑问还处在结界之中。 一道模糊的大门出现在不远处,雾气勾勒出两盏老旧煤气灯氤氲的轮廓。 秦尚远一愣。 煤气灯? 英冬中学的大门分明是极其现代化的设计,怎么会有煤气灯这种复古的玩意儿? 难道是后门? 那道门前似乎还站着一个人影,似乎是位身材姣好的女性,秦尚远隔着浓雾下的光都能隐约看见她呼之欲出的胸部。 不管是不是英冬,秦尚远在这一刻都略微松了口气。 总算走出了浓雾,但看样子接下来也免不了一场交涉了。 他正想叫住079,可079的速度不减反增,加快速度朝那个人影跑了过去。 人影隔着浓雾招了招手,又对着飞奔而来的079蹲下身。 秦尚远放慢了脚步。 人影的轮廓随着秦尚远的靠近逐渐在雾中清晰了起来。 秦尚远呆住了:“n小姐?” 小n拨了拨额前那缕标志性的白发,将079放在手心站了起来。 秦尚远迫于小n张力十足的身材只能礼貌地后退:“你怎么在这里?” 但他立刻注意到了小n背后完全陌生的高耸铁门,两盏复古典雅的煤气灯挂在铁门两旁的石柱上。 门后的雾气显然薄了许多,那幢黑色的哥特式建筑在薄雾中似乎高耸入云。 这里不是英冬中学! “等等,这是哪?”秦尚远后撤,本能地想逃。 “别害怕呀靓仔。”小n说着,专心致志地将手中一枚铜金色的小块喂给了079。 079迫不及待地大口嚼着铜金色小块,小n则赞许地摸摸它的头。 随后079便心满意足地跳回了秦尚远的肩上,化作了一抹绯红消失不见。 小n扬起眉毛摊摊手:“没想到在这里又碰见你了,真巧。” “这是哪?”秦尚远警惕地看着小n,“你刚刚喂它吃了什么?” “别担心,炼金的小物件而已,”小n笑着说,“小婪是封印物,老吃人类的食物是会变得羸弱的,虽然它喜欢,却也不能由着它的性子。” “我正愁找不着你呢,”小n接着说,“幸好小婪对炼金物品的嗅觉灵敏,不然就见不到你咯。” 啊? 难怪079跑那么勤快,原来就是闻着味儿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 可不是问过它是不是确定这条路么? 它可是很确定地点头了的呀! 秦尚远脑子里仿佛有一块cpu高速转动了起来。 “小婪没那么聪明,”小n仿佛看穿了秦尚远的心思,“它就是确定这个方向上有它想吃的东西而已。” 小n手里的炼金金属小块被抛得叮当作响。 秦尚远瞬间石化。 大意了!纯粹是大意了! 就算它是超自然生物! 那颗核桃大一点的脑袋里能装多少脑浆呢! “不过不用紧张,你到这里来也是计划中的安排。”小n说。 “计划中的安排?”秦尚远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可是我要去找我的朋友,我要去英东中学,时间很急很紧的,她们现在正在苦战!” “你就那么不相信她们么?”小n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秦尚远,“你成长了不少,不过我觉得当下的情况对你而言更重要,况且,我们就在英冬中学呀。” “这里是英冬中学......什么情况?”秦尚远说着说着就愣住了。 他这才注意到,小n身上并不是酒保制服。 这个女人此刻穿着精致的丝绒晚礼服,长裙拖地,细腻的缎面在煤气灯下呈现出暗红的色泽,背部是大面积的镂空,大胆地展示出她蜜奶般润滑白皙的肌肤。 她的发丝间撒着微微的金粉,鬓发轻柔地拨到耳后,露出耳垂璀璨夺目的水钻,松白的胸脯前那颗昂贵的祖母绿宝石黯淡而深沉,边缘泛着一轮耀眼的流光。 她微曲双臂提着裙摆,仪态端庄地站在煤气灯下,像是一位孤独赴宴的女爵。 如果不是脸上那抹熟悉而亲近的微笑,秦尚远恍惚间都快认不出她来了。 “还记得你来七日酒吧找我,是为了什么事么?”小n问。 “是为了玛门拍卖会的消息。”秦尚远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还等什么呢?”小n狡黠地歪了歪头,猫眼般的瞳孔中闪过一抹微光,“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拍卖会?”秦尚远一怔。 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秦尚远掏出手机摁亮屏幕,那是一条信息。 玛门拍卖行: 尊敬的秦尚远先生,您已抵达本次的拍卖会场,请按时入场,祝您好运。 第230章 拍卖会 小n歪了歪头微微一笑,接着大方又娇俏地挽住了秦尚远的手臂。 秦尚远顿时有些慌张。 他倒不是怕这位大姐姐对自己有什么想法,而是自己之前一直在和菌仆搏杀,此时此刻身上全是将干未干的血迹和不明液体,还散发着让人有些反胃的气味。 简直像是刚从某个奇怪的池子里爬出来的一样。 小n瞥见了他的慌乱,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衣服不要紧的,你有办法换掉的,对吧?” 秦尚远一愣,他鬼使神差地唤出了系统界面,点开了背包的皮肤栏。 划过一堆各色的情趣衣物后,终于在最底部找了一套男性正装。 秦尚远轻点了一下图标,庞大的红色粒子群从界面中一涌而出,将他的全身包裹起来。 无数粒子如同蝗虫那样一寸寸飞速蚕食着他原本的衣物,最后贴着他的身体形成了一套得体挺括的西装。 还在领口系了一枚精致的领结。 小n毫不意外地看着换了一身衣服的秦尚远,眼角含笑着上下打量了一番。 “还不错,”小n点点头称赞道,随后她伸手拍了拍秦尚远的脸,“真是年轻啊,青涩的感觉真好。” 秦尚远只觉得奇怪和疑惑,他跟这位n小姐其实并不算熟悉,不过只是有几次交流的一面之缘。 不过n小姐像是对他很感兴趣,他找去七日酒吧打听消息,n小姐还执着地请他喝酒。 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玛门拍卖会到底又是个什么东西? 难道这场拍卖会是在结界中举行的? 荆棘般的黑色铁门缓缓向两侧洞开,哥特式的古堡暴露在两人面前。 脚下只有一条石砖铺就的小径通向古堡,两侧都是漆黑茂盛的花园,奇异的花香和薄雾浮动在秦尚远的身边,他能听到灌木丛里不时传来的诡异响动。 小n挽着他的手臂慢悠悠地朝着古堡大门走去,路边的煤气灯在他们跟前一盏接一盏地点亮。 “好久不见,最近身体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小n忽然搭话。 “异样?”秦尚远一愣。 小n想了想:“比如,忽然失去意识,或者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什么的?” 忽然失去意识...... 秦尚远瞬间想到了猎人集会。 在那场格斗赛上,轮锤几乎是将他往死里打。 而有那么几秒快要窒息的时间,他像是听到了有什么人......在跟他打招呼? 而且恍惚间,他似乎在观众席上看到了小n? 秦尚远越想越模糊,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缺失了之后的一部分记忆,只记得视野里系统的红光飚闪着,自己双眼一黑。 再度睁开眼睛时,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苏柏,而红巨人般的轮锤已经被砸进混凝土墙里了。 确实是一件怪事。 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怪事情多了去了。 秦尚远一直是个活得很粗糙的人,独自生活的穷日子里吃了不少过期泡面和临期牛奶,小病小痛拖着不去医院更是家常便饭,凡事讲究一个“死不了就行”。 再加上当时追查李默的事情也很紧急,就没来得及顾上。 耳边又有莫名其妙的嘈杂声了,秦尚远瞥了一眼,视野里的精神值又降一格。 可恍惚间一切变化又消失了,似乎从未发生过。 煤气灯的光在浮动的薄雾中安然晕开。 秦尚远自己也有些不太确定:“有......有吧?” 小n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怎么了?”秦尚远追问。 “没怎么。”小n微微一笑,“就要入场了,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n小姐也是来参加拍卖会的?”秦尚远有些好奇。 他总觉得小n不是普通的调酒,一个普通调酒师身上是不会有这股优雅端庄的气质的。 小n摇了摇头:“我是陪同你来参加的,玛门举行的拍卖会我参加过无数次,每一次都很无聊,那些相互看不顺眼的老东西们为了一件老家伙能争得吹胡子瞪眼。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新人,我怕你被他们的气场镇住。” “老东西......们?”秦尚远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整个庄园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缓步走在石砖小径上,“这里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么?没看到别的人入场啊?难道我们来迟了?” “你大概也注意到了,这场拍卖会是设在一层结界里的。”小n说,“不过不同于太岁的结界,它和太岁的结界处在同一个物质空间,却存在于不同的位面。” “同一个物质空间,不同的位面?”秦尚远愣住了,“你的意思是,此刻的我或许正跟苏柏面对面擦肩而过,可是我们却看不到,也触碰不到对方?” “你理解的很快,”小n点点头,“拍卖会的结界就设在英冬中学现实中所处的地点,却不是任何人都能进来的,只有拿到那份邀请函的人才能走进这层结界。” “结界......是可以重叠的?”秦尚远震惊。 “只要结界所处的‘频率’不同就行,也可以在同一‘频率’下强行用一层结界瓦解另一层结界。”小n简短地解释,“不过这是炼金学的知识,你暂时还不需要知道。” “炼金学?”秦尚远大概知道这个处于传说中的里世界科学,那位尼古拉斯·霍恩就是一位伟大的炼金师,而芙罗拉也说地狱中的一些恶魔掌握着炼金法则。 “炼金学起源于哲学,原本是对世界本质的探寻,后来中世纪的炼金师们发现人类通过炼金术能够仿造恶魔所掌握的权能,炼制金属、精炼材料、创造生命......而构筑结界就是其中一项分支。”小n介绍说。 “不过在之后的历史中,因为某些原因,炼金术逐渐式微,到今天几乎已经销声匿迹了,不过还有一些历史悠久的家族在传承着这种古老的异术。” “那玛门拍卖会,为什么要把地址选在这里?”秦尚远问,“选在和英冬中学重合的地方?” 小n笑而不语,她伸出一只削葱般的手指,轻戳了一下秦尚远的胸口。 他们走到了古堡的门口,秦尚远仰头,沉重的雕花大门像是直抵穹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大门以一种生涩而笨重的姿态缓缓洞开,带着面具的侍者领着他们走向一条狭窄的过道。 两旁的灯光让人有些昏昏欲睡,过道上的红毯仿佛无穷无尽。 恍惚间像是走了很久,他们终于抵达了另一扇小门前。 “准备好了么?”小n柔声问。 秦尚远不自觉地挺了挺腰杆,清了清嗓子。 “应该准备好了!”秦尚远中气十足。 但他随即想到一个致命的问题。 他是来参加拍卖会的,要真拍下那柄破灭之枝了,他用什么付钱? 玛门拍卖行都不做资产审查的么? 小n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她招了招手,让侍者附耳过来。 侍者听后点了点头,向秦尚远微微躬身:“秦尚远先生,经过拍卖行对您的审查,您名下的账户有规模庞大的资产和极高的偿债能力,而且有夏素月先生作为您的保荐人,您绝对是我们这里最尊贵的客人。” 秦尚远微微一愣,夏素月保荐倒是说得过去...... 可这“规模庞大的资产”和“极高的偿债能力”......怎么听都不像是能和他沾边的样子。 他模糊的记忆里,近半年自己都没怎么花过钱。 医院都快成他半个家了,要么是约束局出钱包圆了特殊病房,要么是苏柏按时按点地给他做饭,自己家里的水电费也是苏柏每个月按时去缴纳的。 没记错的话,自己那张工行的储蓄卡里应该就剩4.72元了。 放眼世界叫得上名堂的拍卖行,哪场拍卖会不是几十万起步的价? 不过应该也不用担心,毕竟是夏素月找他帮忙,不管那支破枪要多少钱肯定也是他来付。 甚马?你要一个全日制公办普通高中生拿出几百万?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我秦尚远这条狗命给你拿去你要不要哇? 小n挥挥手,侍者应声退了下去。 雕纹古典的房门咿呀咿呀地洞开,秦尚远正要迈步,却被小n拦了下来。 “要注意保护个人隐私。”小n轻声说。 她打了个响指,两个人的身影陡然波动了起来,数秒之后,秦尚远和她都褪色成了两抹灰色模糊的影子。 秦尚远震惊地看着自己全身的变化:“这是做什么?” 小n在他眼中也成了一抹虚幻的投影,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来这里的客人都很忌讳被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拍卖行也会做好客人的保密工作。” 小n的投影因为声音的震动而微微漾起波纹。 “这也是玛门拍卖行把会场设在结界中的原因之一。” 第231章 先动者死 这是古堡中一座空间巨大的环形大厅,装潢和布局让它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古典剧场。 秦尚远环顾四周打量着环境。 大理石贴砖,鎏金的装饰,四处都充斥着一种典雅久远的气息。 中世纪风格的立柱支撑着绘制着厚重油画的穹顶,巨型的水晶吊灯是这座大厅中的唯一光源。 数百个观众席被分割为数个区位,他们脚下是绘着奇诡暗纹的深色羊毛毯,座椅的绒面反射着精致柔和的微光。 整座剧场座无虚席,只是座位上的那些客人都是和秦尚远一样是模糊的影子,坐席在暗沉鎏金的灯光下显得鬼影重重。 舞台上的猩红色幕布安静地下垂,在开场之前,这里的一切都悄无声息。 小n说得没错,来参加这场拍卖会的客人都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在这种隐去身形的方式下,彼此只能大概知道对方的性别。 无奈之下秦尚远只好仰头,把目光投向穹顶的壁画。 目光触及到壁画的一瞬间,他愣了一下,那是一幅很奇怪的画,他从没见过。 漆黑的大地上硝烟四起,恶魔们张开背后的双翼,他们被猩红色的闪电环绕着,手执发光的利剑从云端降临人间。 这幅画里,恶魔......是从天上来的? “他们都在议论你呢。”小n的耳语将出神的秦尚远拉了回来。 “什么?” 秦尚远扭头,那些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幢幢鬼影仿佛瞬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接着以一种极小的声音交谈。 可不管他们再怎么小声,秦尚远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德语、法语、意大利语、日语、阿拉伯语...... 各种秦尚远听不同的语言,此刻在他的耳朵里都无比的明晰。 “你闻到了么?他终于来了。” “秦......你确定是他?” “虽然年轻了些......但核质的气息是不会骗人的,它已经苏醒了过来。” “真是令人垂涎啊......可在座谁的肉体又能承受核质的侵蚀呢?” “所以才没人敢轻举妄动啊。” “听说夏氏为了他不惜和约束局内部冲突,啧啧,那可是约束局啊。” “约束局......一群道貌岸然的东西罢了,各怀鬼胎,和议会里的那群政客没什么区别,迟早会决裂的。” “真是让人心痒痒。” “再忍忍吧。” “准备好了么?今晚会是一个盛大的开幕。” 秦尚远耳边充斥着嘈杂的声音,他眼角的肌肉微微抽动:“他们在说什么?” 他听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语言。 却能听出那些私语中的讥讽、嘲弄、不屑以及......欲望。 出神之间,电话忽然响了。 糟了,忘静音了。 秦尚远连忙捂住诺基亚的喇叭,瞥了一眼来电人立刻傻眼了...... 苏柏? 不是,这里不是结界么?电话还能打进来的? 秦尚远愣了几秒,然后才怀疑着接通。 他扭头捂嘴:“喂?” · 十分钟前。 英冬中学,太岁结界。 苏柏背负直刀,挥舞风拳破开前方的囊肿,肉块应声被密集的风刃切割成血腥的数块,突破封锁后,苏柏一脚踏上了黏腻湿滑的楼梯。 相比于被肉毯铺满的广场和教学楼外壁,楼栋内的太岁肉状组织少了很多,根本像是踏入了另一个空间。 苏柏缓步踏上楼梯,她想了想,还是从背上绑缚的刀鞘中抽出了那柄直刀来。 直刀在微光下闪着寒芒,苏柏扫了一眼,明亮的刀身映出她的瞳孔。 这是斋藤三叶作为代行官的制式佩刀,用混有诡银的精钢一体压铸而成,刀身笔直而强韧,对上魔物犹如涂满剧毒。 虽然说审判院代行官的主要面对的是拘束官,但这种武器在战斗中也往往能够发挥奇效。 因为担心苏柏持续使用契约能力会体力不支,所以斋藤三叶毫不犹豫地取下身上的佩刀交到了苏柏手里。 苏柏其实并不习惯用刀。 她学过刀术,不过都是为了近身搏斗和刺杀服务,比如要怎样在半步内的距离中悄无声息地杀掉目标,或者要怎样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夺取武器进行反杀。 除此之外,长刀在她手里其实和一截钢管没什么区别。 而她也没有斋藤三叶想得那么脆弱,即使没有隐秘王座的契约加持,她的肉体强度也完全抵得上数个成年健壮的男性。 除非身体有伤,否则契约能力对体力的损耗于她而言不过是微乎其微。 她是个奇怪的人。 有时候就像一门铁炮钝而沉重,有时候又像一柄利刃快而锋利,但无论是铁炮还是利刃,它们生来都只是为了在战场上一往无前。 苏柏贴着墙朝教学楼深处走去,路上生长着几柱黑色囊肿,苏柏抬手刀光闪过,正在呼吸起伏的骇人结构瞬间化为一滩脓水。 斋藤三叶说的太岁本根,就是这种魔物在最后扎根前所选择的宿主。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里的本根就是那个叫杨潇的女孩。 她被太岁当做跨入现实的媒介后,会像幽魂一样游荡在这片区域内,这些疯狂生长的肉质组织就是很好的证明。 越靠近她,神智受到侵染的风险就越高。 但苏柏从它制造的幻境中醒来过,她自身的意识会对这种侵染产生抗性。 苏柏提着刀,谨慎地环顾四周。 长廊上弥漫着轻薄的红雾,夜空也被染成了暗红色。 大大小小畸形的肉瘤附生在大楼外壁缓缓地喘息起伏着,类似根系或者血管的结构向着四面八方铺生而去,布满这栋大楼的每一个角落。 宛如末日一般的光景。 苏柏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她现在位于顶楼的音乐教室,这是秦尚远描述中自己最后见到杨潇的地方。 看来太岁背后的人应该是以夏蔷柔为目标的......不过也不能排除他的目标是秦尚远。 秦尚远从来都是夏氏重点关注的目标,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只是秦尚远过去一直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察觉不到罢了。 不过苏柏现在并不是很担心秦尚远。 除了受命保护他的自己,她明显能够感觉到还有别的人在盯着他,那些人心怀鬼胎,未必都是良善之辈,甚至会像是豺狼捕猎羔羊那样对他垂涎欲滴。 不过一旦当森林里豺狼的数量多起来时,它们就会为了争夺羔羊的所有权,而死死地盯住彼此。 先动者死。 第232章 父亲 这是捕食者间天然形成的一种微妙平衡,也是对猎物无形的保护。 苏柏掏出手机打开地图,灰白色相接的地图上面显示着红绿两色的两个小点。 这是夏氏技术提供的某种特殊定位系统,绿色的点是她自己,而红色的点是秦尚远。 红绿色的两点此刻在地图上接近重合,从轨迹能够看出绿点在稳步有序地移动,而红点则相对来说有些不稳定,在以一个固定的频率震动。 第二层结界。 苏柏仰头环视,她此刻身处的空间之中还存在着另一层结界,这层结界的频率和太岁所构筑的不同,因此能够稳定地处于同一个空间中。 苏柏想了想,切换到拨号界面,熟练地按出了一串号码拨通。 秦尚远。 苏柏走到了幽深的长廊口,透过微光,隐隐约约能看到数头蛰伏的菌仆的影子,那些影子缓缓起伏着,吊坠在天花板或者墙壁上,肥肉粘黏得像是融化的雪糕。 距离最近的那头菌仆醒了,它闻到了苏柏的气味,伸长着菌丝朝苏柏扑了过来。 苏柏扫了一眼通话界面,电话嘟嘟响着,还没接通。 苏柏淡然地用肩膀和耳朵夹住手机,提着刀径直冲了过去。 连通声单调了响了几秒,对面就接了起来。 “喂?”对面显然是有些懵。 苏柏右手抓住菌丝,左手的直刀由下至上,迅捷的银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半弧,随之而来的是沉闷的切割声,菌仆用于吸食和感知的菌丝应声而。 那头菌仆猛地收缩,随后朝着苏柏的方向释放出了更多的菌丝! 菌丝如同密集的箭雨朝着苏柏的门面射来,苏柏空出的右手拿回手机,矮身躲过第一波攻势,随后她踏地腾空,左手挥刀斩断了从下方向上突袭的菌丝! “嗯,是我,苏柏。” 漂亮的落地,苏柏右手电话左手直刀,朝着惨烈嘶吼的菌仆飞奔,她面无表情地翻转手腕,刀柄和膝盖上下同时猛击菌仆! 菌仆本就已经被削断了所有菌丝,而刚才那一击似乎也已经将它的内里给捣得粉碎! “拍卖会?”苏柏微微皱眉。 刀在她手中快速地翻转切割,沉闷的切割声充斥走廊,最后寒芒在黑暗中交织成几道微光! 寒芒熄灭,挂着人头的脊柱从菌仆体内血淋淋地滚落了出来。 “嗯,知道。”苏柏一脚踩住那颗已经被太岁蛀食的头颅。 “好,你注意安全。”苏柏点头,刀身从眼眶刺入,微微转动,彻底摧毁了它的大脑。 苏柏抽出刀,抬起头。 同类的死后散发的气味刺激了过道里的菌仆们,这些积肉的怪物纷纷醒了过来,它们妖冶诡异地扭动臃肿的身体,对着苏柏发出渴望的嘶吼。 苏柏顿了片刻,对着话筒轻声说:“活下去。” 她挂掉电话,一脚踢开被捣毁的头颅,收起了手机。 “来吧。” 苏柏刀尖拖地,波澜不惊。 “隐秘王座,生效。” 眼瞳中绯红涌起,下一秒她猛地冲刺起来,动静之间仿佛一台超级跑车加速启动。 而直刀在她手中彻底变成了一枚炮弹,脱手而出! 刀身在黑暗中描出笔直而锋利的轨迹,如同穿甲弹那样接连贯穿几头菌仆的核心,被击中的菌仆瞬间枯萎倒地。 而苏柏的身形竟然和直刀几乎同步! 她飞快精准地抓住还在飞行中的刀柄,随后强行向后挥斩,沉闷的响声后精准地刺入背后菌仆致死的核心! 她转身的瞬间,背后的菌丝密集突袭而来,苏柏没有迟疑,她就势举起面前已经被贯穿的菌仆,猛地向后抛砸! 菌仆们被上百公斤重的同类砸倒了一大片,苏柏飞身跃起,巨大的风压围绕着她形成一道沉重致密的平面,如同风墙那样凭借着重力向下坠落! 菌仆们还没来得及起身,它们周围的空气在那道风墙和走廊墙壁形成的密闭空间中持续不断地压缩,萤萤的火色光芒蔓延在每一头菌仆的皮肤表面,像是有火在安静地灼烧。 嘭!!! 密闭空间中的空气终于在恐怖的高压中达到了爆炸的临界点,墙壁崩溃,菌仆们被爆炸彻底轰成了残肢断臂,而苏柏也被向上的冲击波掀飞到了走廊的天花板。 苏柏昏昏沉沉地杵着刀起身,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 如果要凭借契约能力达到这样的效果,就需要生效更高阶的契约。 而隐秘王座正在强化她的身体,苏柏即使再强,也没办法一次性让多个契约生效。 但好在单纯依靠这样的地势制造一个密闭的空间并不困难,重力也很好地充当了天然的压力器。 苏柏闭上眼睛调整了气息,随后沿着走廊深处走去。 “嘶、嘶、嘶。” 苏柏微微定了定,周围一片寂静,走廊尽头的白炽灯忽然亮了起来,而后苍白地闪了几下。 苏柏面无表情地看向走廊尽头,闪灭不定的白炽灯光下站着一个穿裙子的女孩。 她端端地站着,肌肤白如素缟,面带微笑。 可她脸上的微笑生硬又诡异,像是被操纵的提线木偶。 是杨潇。 苏柏提着刀,淡然地朝着走廊尽头的杨潇走去。 而杨潇缓缓梳着自己的一头秀发,似乎陶醉在那些油亮光滑的发丝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苏柏正在靠近她。 “苏柏。”杨潇抬起了头。 苏柏面无表情,只是提着刀靠近。 “苏柏。”杨潇又喊。 可这一次,她的声音变得生涩又坚硬,像是某个男人的声音。 苏柏微微一愣,却仍旧缓缓迈着步子。 “苏柏!”杨潇抚摸着手中的发丝,震声怒喝。 苏柏怔怔地看向杨潇。 那就是某个男人的声音,它被刻在苏柏的脑海里,于那些孤独深夜的噩梦中一度又一度地浮现。 恍惚间,走廊尽头似乎换了个人。 那个熟悉的影子站在灯下,他用居高临下的目光审视着苏柏,脸上的每一分怒气,每一道皱纹,苏柏都是那么地熟悉。 苏柏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她加重了呼吸。 “父......亲。” 第233章 太岁主根 “苏柏,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男人厉声喝问,“我不是让你滚么!你还有什么资格出现在我面前!” “爸......父亲,我......”苏柏支支吾吾地想说什么,却又不得已止住了。 她恍然间清醒过来,男人消失不见了,面前的那个人又变回了杨潇。 她僵硬诡异地站在那里微笑,动作妩媚地梳着自己的秀发。 苏柏眼角微微抽搐,她抬起手想趁着这个间隙将直刀飞掷出去,可下一秒杨潇的身影模糊起来,眨眼间再度变回了那个男人。 “你还有什么资格踏进这扇门!”男人悲愤地向苏柏怒吼。 苏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叩了一下。 她垂下了提着刀的手,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苏柏只觉得心里忽然像是压着一座沉重的大山,悲伤难过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问你!你还有什么资格踏进这扇门!”男人再次歇斯底里地质问,吼声震动着苏柏的耳膜。 周围的景色在飞速变化着,变回了那间糟乱逼仄的客厅。 她也在飞速地变小,变回了那个留着小刺猬似的短发,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 她将被弄脏的乔治紧紧抱在怀里,沉默而胆怯地仰望那个男人。 男人的身影像是山那样摇摇欲坠地压了过来,巨大的手遮住了客厅的灯光。 苏柏小心翼翼地把乔治藏到身后,缩着脖子下意识地向后躲,却依然被男人提了起来。 “要不是因为你......”男人喉头滚动,轻声颤抖着问,“我的妻子怎么会死?” 可随即他脸色一变,又哭嚎着、咬牙切齿地逼问她:“你的母亲死了!你的母亲因为你死了!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内疚么畜生!” 苏柏不敢说话,只是看着这个喝醉的男人,身体发颤。 “混账!你把她还给我!”男人醉醺醺的巴掌接二连三地重重落在苏柏脸上。 “你把她还给我!”每一句都带着一个耳光。 苏柏安静胆怯地看着男人,她没有哭,只是伤心和不理解。 男人扇得累了。 他终于放下了手,贴近自己女儿的耳边轻声说。 “你只会害了别人,只会被培养成野心家的杀手。你的存在毫无意义,我看不到你存在的意义,我为你身上流着我的血而感觉到耻辱,你这个......灾星!” 苏柏忍受着男人浑身的酒气,眼眶通红地咬紧了嘴唇。 “苏柏啊......”男人绝望地闭上眼睛,一字一顿,“如果能再选一次,我多希望你从没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苏柏终于忍不住了,泪水从眼眶里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她哭出了声,男人嫌吵,像是扔一块破布那样把她和乔治扔在地上,又随手捡起了一支酒瓶在墙上猛地砸碎。 “那些人告诉我你现在已经和正常人不一样了?”男人醉醺醺地走向她,“真是个怪物啊,他们说连刀都杀不了你。” 锋利参差的断口在灯下闪着迷离的光,苏柏愣愣地看着男人向她逼近,拿着玻璃的手向她砸下来。 她习惯性地没有躲,因为这种时候并不少见。 无论是刀子还是玻璃,男人往往都是下死手,可就是伤不了她。 但这次不一样,玻璃径直刺入了她的胸膛,断口撕裂皮肤肌肉的声音清晰又利落。 苏柏只感觉到胸口一阵冰凉,周围的景色飞速褪去! 男人消失了,自己正站在走廊上。 杨潇正阴毒地看着自己发笑! 她依旧不紧不慢地梳着自己的头发,像是早起梳妆的大家闺秀。 可她的一头秀发早已变成了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的肉色菌丝,仿佛成捆的绦虫。菌丝涌动着贯穿了苏柏的胸膛,胸口的血涌了出来,在那里染红了一片衣襟! 怎么可能...... 苏柏默默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伤,贯穿胸口的菌丝像是虫子般不安地蠕动着,正凶狠地往她身体里钻。 苏柏感受着一寸寸冰凉的体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低估了太岁的能力,原本她以为保持着内心的平静就可以抵御外部的精神浸染。 可事实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击溃一个人的从不是外来的影响,而是深埋自己在心底的恐惧、愤怒和阴影。 它们就像是猛兽那样长久地蛰伏在她的心底,一有机会便要暴起吃人。 杨潇的“发丝”猛地一扯,将苏柏拉到了自己面前。 “好吃。”她好奇地打量着苏柏,目光空洞,嘴里发出奇怪含糊的声音。 苏柏忍着钻心的痛向身后一瞥,那柄直刀早已经落在了地上,她现在赤手空拳。 “杨潇?”她正在失血,需要依靠不断地说话来防止自己昏迷。 “杨潇......已经死了。”杨潇依旧以一种诡异的声音回答她。 “好吃。”杨潇说。 苏柏忽然间一把抓住面前的菌丝,右手握拳风刃高速地凝聚! 她抓住机会果断地切断菌丝,杨潇一愣,随即便仰头发出痛苦的吼叫声。 “这种菌丝结构类似于你们的口器,切断开大概是很痛的。”苏柏一个踉跄后退着倒地,她迅速攥住贯穿胸口的菌丝,控制住这些还有活性的菌丝不让它们继续往自己的胸口里钻。 “真疼啊......就像是有倒钩的吸盘抠进肉和骨头里......”苏柏意识模糊,默默地絮叨着,她艰难地喘着气,摸索着将菌丝的一端缠在手上,然后缓缓发力向胸口外一寸一寸地拔。 杨潇颤抖着抱头连环惨叫,她的一头秀发都变成了密密麻麻的菌丝口器,此刻正因为剧痛而如同海藻般散开来。 沾着零星血肉的菌丝一寸一寸地被苏柏从胸口的贯穿伤中拔出来。 苏柏感觉的没错,这些菌丝上布满了微小的吸盘,每轮吸盘里的倒刺都钩着苏柏的血和肉。 它们贪食着苏柏的血肉不愿意被拔出来,于是伸出密密麻麻的长钩刺进骨肉里,和这具身体的主人角力。 苏柏深而长地呼吸,这样的剧痛对于常人来说是没办法想象的,相当于是在给自己做一台开胸手术,而且还没有考虑止血和消毒的问题。 但以苏柏的身体素质根本不用考虑这些繁琐的细节,她只需要拔出菌丝,隐秘王座带来的急速代谢会以正常人数十倍的速度修补她胸口和内脏的伤口。 只是在这期间她会变得很脆弱,也会很痛。 但她早就习惯了。 终于扯了出来!苏柏将还在跳动的菌丝群远远地扔了出去,迅速捡起身边的直刀。 菌丝群失去了母体,也失去了营养的供应,挣扎滚动了几秒后便彻底瘫死了。 诡异的惨叫忽的伏低下去,杨潇猛然抬头,头颅忽然像是被吹胀的气球那样肿起来,而这只肉气球膨胀不久便塌了下去。 以脖颈为界线,脖颈之下是女孩美好的身体,而脖颈之上则是畸变的肉瘤,无数菌丝从她背后升起,合成了一扇蠕动的圆盘。 那具少女的身体在畸形的肉瘤下显得那样瘦小而狰狞,背后菌丝合成的圆盘让它看起来如同寺庙中某种诡异肮脏的肉佛。 太岁主根! 第234章 救场 菌丝从圆盘中以极度恐怖的延展性生长,朝着苏柏纠缠着冲过来,苏柏瞳孔微微颤抖,吃力地挥刀斩断菌丝! 可菌丝仿佛无穷无尽,它们源源不断地从杨潇背后涌出,如同爬山虎那样贴着走廊的四壁生长,编织成一围扭曲的牢笼。 菌丝将苏柏死死缠绕住,苏柏力竭无法挣扎,再度被送到了杨潇面前。 “你让我,生气。”肉瘤几乎贴着苏柏的脸,那个堆叠着肉质的幽深黑洞中溢出一股又一股的恶臭。 苏柏冷笑一声,反手将刀身送进了那块黑眼里。 鲜血从黑眼里涌了出来,肉瘤整个为之一颤,编织整个牢笼的无数菌丝瞬间触电般回缩,苏柏也被重重地抛在地上。 “规模大了挺烦人的,就是蠢了点。”苏柏喘着气默念,一息之后,她腰部强行发力扭转,转身挥刀朝杨潇斩去。 另一丛菌丝再次被削砍下一半! 杨潇双手捂着肉瘤的黑眼,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因为那一刀再次到达另一个高峰,与此同时剩余的菌丝仿佛变得愤怒了,数倍于之前狂暴地挥舞! 苏柏躲闪不及被摔在了墙上,喉咙处一股腥甜上涌,她靠在墙壁上吐出一大口温热的鲜血,刚刚才勉强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 看来只是那一刀还不够。 苏柏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她的视野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面前的影子也时而像是畸变的杨潇,时而像是那个应该被她称作“父亲”的男人。 她冷笑了一声,即便是现在,太岁也没有放弃继续侵染她的神智。 苏柏缓缓地拾起刀,紧握在手中。 刀尖拖地,她蹒跚地朝着面前不断变换的影子走去。 男人的谩骂和杨潇的尖啸充斥在耳边,让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摇欲坠。 “啊!!!” 苏柏忽然怒吼着将刀刺入自己的大腿,鲜血喷涌而出! 剧烈、钻心的疼痛瞬间让她清醒了过来! 疼痛如同烈火灼烧着每一根神经,无比清醒的苏柏抓住这一瞬间机会,手中的直刀如同炮弹出膛那样轰然脱手! 刀身撕破空气和阻拦的菌丝,径直贯穿了肉瘤上的黑眼! 核心被击中,所有菌丝再一次猛地收缩,苏柏没有停留,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飞身冲向杨潇! 隐秘王座的力量再度上涌,密集的风刃凝聚于双拳,苏柏怒吼着一拳接着一拳地砸进肉瘤的黑眼里! 杨潇后仰倒地,惨痛地嘶吼着,菌丝们不顾疼痛纷纷涌上来环抱住苏柏,倒刺抠进她的皮肤里剜得鲜血淋漓,可根本无济于事。 苏柏根本没有停手的迹象,她的双眼早已被猩红占据了。 她疯狂地快速挥拳,每一拳都仿佛重炮无情地穿透肉瘤,将其下的大理石地砖和混凝土砸得粉碎。 没有任何技巧。 只是单纯而极致的暴力! 肉瘤早已被撕成了无数血淋淋的肉块,而苏柏却没有停手的意思。 她被剩下的菌丝死死缠绕着,像是穷途末路、伤痕累累的困兽。 忽然间,走廊的另一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刺破了空气,正啸叫着疾速冲向这里的战场! 那是一把刀柄缠绕着白布的日本刀! 明亮如镜的刀身切断了无数菌丝,几乎和苏柏贴面擦过,清冷的刀光在一瞬间映出她幽深的红瞳! 与此同时,高挑又有些瘦削的身影从远处飞速逼近。 纪东歌! 乌鬼切穿透“杨潇”的胸膛,将她钉在了墙壁上,成群的菌丝瞬间失去了活力,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纪东歌身上还穿着普通的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裤,看起来是时间太紧没来得及换。 他沉默地走到苏柏面前,他解下右手缠绕的布匹。 掌心的那只眼睛霍然睁开,眼球缓缓转动,如同龙蛇之瞳那样妖冶森然。 他对着苏柏抬起手掌,掌心的眼睛不再环视了,转而静静凝视着苏柏的双瞳。 目光交接的一瞬间,苏柏愣住了,片刻之后,她眼中漠然的红潮逐渐褪去,只留下一对澄澈的琥珀色瞳孔。 “还好么?”纪东歌面无表情地问。 “还好。”苏柏面无表情地答。 “你的气息太乱了,我以为夏家把你训练得够好。”纪东歌再度缠上右手的白布,那只如同龙蛇的眼睛缓缓合上。 “学长说得对,可总会有一次失误。”苏柏说。 “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纪东歌的声音淡然却又温雅,“你很强,隐秘王座给了你击溃一切外敌的力量,但你也要学会在内心构筑防御,不要被自己的内心所击倒。” “知道了。”苏柏捡起直刀,朝被钉在墙上的杨潇蹒跚而去。 “你被她骗了。”纪东歌拔出钉入墙壁的乌鬼切,刀身上的血迹迅速内敛,转眼又变得光洁如镜。 苏柏看向纪东歌。 纪东歌收刀回鞘:“她为了自保,将头分成了两半,一半留在原来的位置,一半后折藏在背后。” 纪东歌将杨潇的身体翻转过来。 杨潇一半的脑袋霍然暴露在两人面前,它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翻转折叠贴着杨潇的脊背,睁大着苍浊的眼睛盯着天花板。 只是已经连带着胸膛被乌鬼切贯穿捣毁了。 “这不是主根?”苏柏望着走廊外暗红色的天际。 “杨潇”被摧毁后,结界并没有消失。 纪东歌看向手中的乌鬼切,刀身安静地待在刀鞘里:“乌鬼没有反应,说明这大概率是主根,但太岁的结界也的确没有崩溃。” “怎么回事?”苏柏问。 “结界没有消失,但也没有继续扩张,”纪东歌缓缓说,“这层结界......可能被某种力量固定了。” “固定了......”苏柏垂下眼帘,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纪东歌将刀装进刀袋里,示意苏柏和他一起下楼。 他拨通电话。 “嗯,解决了。” “一切顺利,但结界没有消失,应该也没有继续扩张。” “这层结界不是封闭的,任何人都能走进来,我们应该迅速在这里部署后勤。” “截止停止扩张前,这层结界的范围大概是一个半径为三公里的圆形区域,包括8座小区,2所中学,4所小学,1所医院。” “没关系,学生会今晚的讲演我已经推迟到下学期了,同学们都很善解人意,说是改成开学典礼的学长分享会。” “好的,我会带他们一起回收容所。” 第235章 公里 收容所,一楼长廊。 整座建筑灯火通明,充斥着来往的脚步声和汇报声。遭遇袭击之后,a区关停了不必要运作和毁损严重的东翼和西翼,所有人都集中在还在正常运行的主楼。 这是本辖区收容所成立以来的第一次功率全开,整片区域的所有电力正在朝这里源源不断地输送,那些因为“久无战事”而尘封的巨型计算机也再度被唤醒。 “前面走就是中央控制室,三楼是临时医疗点,江洋他受了重伤正在那里接受治疗。”济美带着纪东歌、苏柏、陈米、夏蔷柔和斋藤三叶快步走在长廊上,“林澜要见你们。” “真想给你们开一个庆功宴,可现在还不是时候。”林澜从巨幅的屏幕前回过身,面色憔悴。 那块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由线条编织而成的巨大地图,地图上红白标记的点错落有致,白色的点静止不动,红色的点则在有规律地闪动。 控制室内的工作人员埋头测算着不同的数据,各种关于这座城市的复杂信息瞬息万变,由来往的人员络绎不绝地更新更新再更新。 “现在的情况是什么?”苏柏问。 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白色绷带从腰部开始缠绕至胸口,夹板固定右臂吊在胸前。 陈米在来的路上给她简单处理了伤口,做的最多的也就是止血和消毒,虽然苏柏即使感染了也不容易有生命危险,但更干净一点能促进伤势的恢复,也能减轻她的疼痛。 “离我们最近、也是最头疼的情况是太岁的结界,纪东歌估计的没错,”林澜看向端静站在一旁的纪东歌,“它覆盖着以英冬中学为中心,半径为3.3公里的区域,那个区域里分布着居民区、学校和医院。” “3.3公里?”斋藤三叶怀抱着双手靠在控制台边,“我以为会覆盖到整座城市。” “不好意思,但这位是......?”陈米看向神色有些轻佻的斋藤三叶,弱弱地举手。 她在来的路上就注意到这个口音有些奇怪的女孩了,只不过大家经历了一场恶战都太疲惫,加上自己忙于给苏柏处理伤口,根本没来得及了解她的身份。 “东瀛斋藤家,斋藤三叶。”斋藤三叶把玩着手里的纸人,“目前的身份是实习代行官,没错,我受审判院的委托来到都容市,按理说我有权力以叛变的名义逮捕你们在场所有人。” 在场所有人都回过头来默默看着她。 “......但如你们所见,我不擅长群殴,所以......”斋藤三叶被汇集而来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支支吾吾了几声,只能有些无所适从地耸耸肩。 其实她只是想开个玩笑,让自己看起来更能融入这个集体一点,但好像释放了一个不太友好的讯号。 “所以代行官的身份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我不靠他们的薪水生活。”斋藤三叶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拉起了嘴角,“我的身份他们也不敢拿我怎么样,最多把我开除而已。” “东瀛的斋藤?”林澜看向这个穿着黑色作战服,身材有些高挑的吊梢眉女孩,“久仰,听说阴阳师也开始逐渐走向现代社会了。” “还好吧,不过是有几处不动产而已,老古董依然是老古董。”斋藤三叶歪歪头,随即正色,“很荣幸能结识在座的各位,虽然是萍水相逢,但我会尽全力和诸位一起保护这座城市,这是家训。” “我记得一开始在你眼里我们全是十恶不赦,马上就会暴走失控的叛徒,呢。”夏蔷柔气不打一处来,故意放慢了语调冷冷地说。 “我一开始也只是照审判院的命令行事,在我之前执行过的处决里,没有任何一个拘束官是被冤枉的,”斋藤三叶解释,“但华夏的西南分局很奇怪,你们似乎没有拘束官,或者说你们这里执行任务的,都还是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 “这里和平太久了。”林澜苦笑,“人员配置只用维持日常的监控,紧急事件的拘束官都是从其他分局临时调用过来的。” “好了,我们回到正题吧,”林澜拍拍手,“根据原本的演算结果,太岁的这层结界能够覆盖的范围极广。” “极广?”陈米疑惑。 “半径40公里,”林澜说,“完完全全足够覆盖整座城市,虽然是低阶魔物,但这种东西和蟑螂一样烦人,镜面结构到处都是,这些魔物在结界内就像是雨后随处可见的青苔。” “不过各位的努力将预期损坏控制在了三公里的范围内。”林澜说。 “可它并没有消失,它被人固定了下来。”苏柏低声说。 “是的,主根被斩断而结界没有消失,足以说明有人在你们斩杀主根之前就通过别的方式维系住了这层结界,它虽然不再扩张,但也不会崩溃,”林澜回望背后的屏幕,“这就是我们面临的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 夏蔷柔看向沉默的众人,显然林澜口中的“第二个问题”,要比太岁结界严重得多。 “战场上存在着第三方,他隐藏在阴影里,能够随时打乱我们的计划。”纪东歌淡淡地开口,“这对我们来说很危险,而我们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有没有可能谈判?”陈米说,“或许我们有他想要的东西。” 陈米的提议让所有人沉思了起来。 其实约束局也不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组织,他们一直遵循“在必要的范围内使用过量的武力”的原则,除了面对目标恶魔,其余时候都倾向于采取怀柔策略。 “有没有可能,他其实根本没有把约束局放在眼里?”斋藤三叶冷不丁地说。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汇集到她身上。 “呃......”斋藤三叶目光慌乱,忽然感觉到一阵浓厚的尬意。 老爹总说她脑子直说话膈应人,但其实她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她就是不太会说话而已,更何况现在这种场合下说的不是自己的母语。 “我是说,他不在乎约束局是什么,也根本就没有想要从你们手里获得什么,他只是在执行自己的计划。”斋藤三叶补充道。 “我遇到过不少因为攀爬恶魔路径而失控的拘束官,所谓的‘失控’指的是他们绝对还保有理智,但对世界的认知和自我的价值观早就不同于正常人类了。” “毕竟恶魔们都活在一个失序的世界里,在这些超脱人类的生物眼中,他们和约束局的关系并不是黑帮与警察。” “他根本没有露面的准备,如果要以此作为要挟,他早就出面了。”苏柏淡淡地肯定。 “但他暂时还没有大的动作,”林澜凝视着地图,“我们目前主要的任务是疏散结界内群众,在太岁主根被斩断前已经有伤亡上报了,就算现在不会有大规模的菌仆出现,结界内也有太多的不可控风险。” “疏散小组的组长将会从在座的各位里任命,你们来引导和保护疏散,”林澜缓缓说,“各位有什么问题么?” “三公里的城区范围内可不是个小任务,光靠我们不行的,”陈米神色凝重,“而且还需要考虑到保密问题。” “官方会和我们配合,把这场疏散包装成一次突发的安全演习。”林澜说。 “即使是这样,中途也有很多难以控制的风险,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斋藤三叶举手。 苏柏沉默了几秒:“我有办法。” 第236章 红色悬赏 华夏东七区时间,凌晨3:45。 一条红色悬赏空降,在极短的时间内冲上了猎人网站主版第一的位置。 红色悬赏是猎人最特殊的一类悬赏,不同于别的单个或团体雇佣,它通常面向的是整个社区的所有猎人。 没有固定的赏金,危险等级不定,接取与否全凭自愿。 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悬赏贴也并不是所有猎人都能发布的,发帖人必须在社区内拥有极高的信用等级,这意味着发帖的用户已经积累了至少上千次的悬赏接取记录,持有极高的社区声望。 红色悬赏的权限是社区赋予他们的特权,有什么杂事都可以无条件扔到社区内寻求帮助,不必要通过审核。 但悬赏的接取的最终结果,还是得看猎人自己在社区内的号召力。 而发布的短短几分钟之内,这条悬赏已经被近万条回复和转帖顶到了主版榜首,接取也已经超过了一千。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发帖人的id—— 小白桃。 “小白桃”在猎人社区算是一个地标性质的id,有记录以来已经在猎人社区存在了近八年的时间。 小白桃接取了数千次悬赏,其中不乏大量危险程度极高的祸级事件,一开始围观的猎人还有所怀疑这个顶着快要褪色的布偶熊头像的账号。 然而当小白桃像关云长温酒斩华雄那样轻描淡写地领走悬赏金时,所有人都开始对这个各种信息都不明的账号刮目相看。 这么多年过去了,所有老猎人都知道小白桃急公好义,武德丰沛,而新加入的猎人注册之后第一件事也是点进小白桃的主页点击关注,社区内俗称“拜码头”。 不少人都猜测过小白桃的真实身份,可从没人猜中。 线下见过小白桃的猎人心照不宣地知道要守口如瓶,这就导致了小白桃连性别问题都还是个迷,甚至有人专门开贴为了“小白桃是男是女”这样的问题互喷。 粉丝、崇拜、声望......苏柏其实并不太在意这些东西。 因为她最初注册猎人账号的目的,不过只是为了用自己的一技之长赚取一些生活费而已。 · 女孩提起黑箱子,最后扫了一眼整座黯淡无声的城市,高处的狂风吹乱她的长发。 “就结束了?”娶妻对女孩的利落有些惊讶。 “接管那层结界而已,我只需要在原本的基础上构筑属于我的结界,基底还是太岁的尸体,”女孩轻描淡写地解释,“作为连通潘地曼尼南和人间的媒介,这样的结界已经足够了。” “审判院还有动静么?”女孩问。 “那个‘值夜者’,我是说姜天河,已经离场了,”娶妻的语气很平淡,“听说约束局内部现在正闹得不可开交,他们是最早抵达这片战场的人,也最早狼狈而逃。” “他们应该庆幸自己逃了,咎由自取而已。”女孩淡淡地说,“我见过刚果的一些部落捕鱼,部族的猎人会在用树枝和茅草编织的大笼子里嵌满鱼饵,放进河里,小一些的鱼很快就会填进鱼笼。” 娶妻扬了扬眉毛,她不介意多听听圣女讲述自己的各种奇妙见闻:“这么简单就捕到了?” “不,只是小鱼的话是不够家人吃的,他们往往会等待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女孩说,“小鱼钻进了笼子,笼子本身就变成了更大的诱饵,大鱼也会为了捕食小鱼游进来,一个上午过去之后,满笼子的大鱼小鱼就会被一起带走。” “鱼的智商有限,的确很好上钩。”娶妻耸耸肩。 “但是我听当地人说那里的河流里有一种鱼,”女孩的话锋一转,“它们不会被鱼饵或者笼中的小鱼所诱惑,只会静静地等待要钻进笼子而途经跟前的猎物,人类在它们眼里就成了另一种诱饵。” “真是可怕,希望这次不会有这么聪明的鱼到场。”娶妻欣赏着女孩的侧脸,象征性地展望了一下。 无论谁成为诱饵,都轮不到锡海隐修会成为诱饵,他们是放笼子的人,就连恶魔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下。 “作为他降临人世的祭坛啊。” 沉默了一会儿后,娶妻遥望着那座平静如常的学校感叹,坠地沉默地站在她们身后的阴影里。 “真难想象会是什么样的地狱。” 这座城市早已经入睡了,从半空望去,只有零星的几座大厦还亮着斑驳阑珊的灯。 通向市区的道路如同黑色蛛网那样错综又连通,这是都容市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所有人都毫无察觉地酣睡在深梦里,等待着黎明如期降临。 但沉寂片刻之后,那些黑色的蛛网忽然多出了一些微亮的闪点,如同电流一样从四面八方朝着某个区域汇聚而去。 “那些是......车?”娶妻勉强辨认着每一条道路上闪过的流光,“这么晚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车往城里开?” 圣女顺着娶妻的目光看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她迅速打开手机翻找,屏幕的光照亮她的脸,页面映在她黑色的眸子里飞速流动。 圣女眉头轻皱:“小白桃刚刚在猎人社区发布了红色悬赏,号召在市区附近的猎人赶往结界附近参与平民的疏散。” “红色悬赏?”娶妻微微惊讶,“小白桃的权限这么高?” “她不仅权限高,声望也高,在猎人社区一呼百应。”圣女回答。 “那我们怎么办?”娶妻问。 “我们的任务只是维持住结界,让它成为摩洛克降临的祭坛,”圣女低声说,“没人能击溃得了这层结界了,他们疏散民众是他们的事情,和我们无关。” “对了,n小姐呢?”圣女问。 “和秦尚远参加拍卖会去了。”娶妻回答,“老实说她想做什么?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如果她也想要从秦尚远身上得到什么,应该比我们积极才对,但我总感觉她像是来玩的。” “七日酒吧......或许她就是那只守在笼口的鱼。”圣女喃喃,“走吧,该赶往下一处地方了。” 第237章 疏散 “好......球、好球、好球啊!” 滨江宅邸的安保亭亮着灯,保安田大爷面红耳赤地看着手机,俩眼珠子都快掉进屏幕里了。 今天轮到他值班,漫漫长夜总得找点乐子。 叮叮。 有人敲了几下窗户。 田大爷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没把老腰闪着,闪电般装作没事人一样盖住了手机,然后才睥睨地看向窗外。 “干嘛?”田大爷打开窗户,细细打量着窗外的人。 来人是一个小伙子。 一米八的高个子,鼻梁英挺,一双剑眉一对黑眸,面颊瘦削但棱角分明,眼神温雅淡薄无欲无求。 要不是那头黑发,他看着总让人觉得像是哪座庙里深居简出的帅和尚。 大爷居高临下地打量,这么晚了这小伙子一只手上还缠着绷带,这是刚从酒吧出来把手给摔折了? “面挺生,没见过你啊小伙子,不是这的业主吧?”田大爷抱起双手,质问起来,“别以为长得帅就可以混进去啊,这么晚了该去哪去哪!” 小伙子没有多话,举起一张盖着红章的通知:“街道办的,区委临时通知有一场紧急演习,麻烦您叫物业逐栋通知一下,附近的小区都开始了,陈主任待会儿就会来。” “陈主任?”田大爷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打量了几番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孩,又拿起那张盖章的通知仔细研究起来。 看了几秒,目光瞥见几个街区之外亮如白昼的灯,田大爷好像意识到了事情的紧迫性,立马严肃地站起身。 “还真是!行行行,我马上就去。”田大爷说着就要朝门口走。 “大爷,您的裤腰带没系。”少年在背后淡淡地提醒,这一声提醒犹如刀尖刺中田大爷的左心室。 田大爷一愣,装作没事人一样立刻埋头提好了裤子,遮住了大红色的内裤。 “手机的声音也没关。”少年淡淡地祭出第二刀,刺中田大爷的右心房。 女人销魂的叫声仿佛海上的浪潮那样一波顶着一波从手机音响里漾了出来,在安静的夜里宛如是要叫出黎明第一道阳光的鸡鸣。 田大爷默默回头,脸红脖子粗,和淡静如水的少年遥遥相望。 声音一直没关,只是田大爷被少年突击检查太过紧张就忘了这茬。 “你你你......你们这帮年轻人,一点不学好!学校就是这么教你们尊重长辈的?”田大爷慌乱之中关掉了手机,皮鞋当做拖鞋塞进脚,骂骂咧咧地出了门。 骨科医院。 空无一人的大厅,一个人影迅速走近了服务台。 “急诊出门左转。”值班的护士头也不抬地玩着手机,“还是说您是病人家属呀?” “区委的。” “区委的?” 女孩的口音听起来怪怪的,护士不得不抬起了头。 这是一个漂亮得很锋利的女孩,这大概要归功于她那对如同柳叶那样上挑尖细的眼角,略看起来透着狐狸那样的妩媚。 “怎么了?”护士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 “上面刚发的公告,待会儿有一场紧急演习,”女孩贴出一张盖着公章的通知,“医院不便于疏散,你去告诉每栋楼的值班医生,让所有人在早上8点之前都不要走出医院大门。” 护士先是仔细验看那张通知,随后望见了楼外街区亮起的光。 消防车停在医院门口蓝红两色的警灯交替闪烁,护士还是有些发懵。 “如果做不到的话,就会失去今年的......优秀单位评选,的资格。”女孩照着别人教她的套路,有些磕巴但很严肃地说。 “好的,好的。”护士一听事关重大,连忙站起了身接过通知单,急急忙忙地消失在了走道里。 女孩看着空荡荡的走廊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陈米?”女孩说,“应该可以开始布设了。” 医院楼群中央的空地上。 陈米挂断电话,提着漆黑的低温箱席地而坐。 她揭开箱盖,看着乳白色的液氮从箱体中缓缓溢出。 箱体中盛放着的黑色物体如同某种避光的生物那样敏感,箱子揭开的一瞬间,它便触电般收回了原本攀附在箱壁上的触手。 封印物178,摹刻石板。 古代大炼金师达克赛德的杰作,石板是一种需要以低温窖藏的活物,通过某种特殊的血液将其唤醒。 达克赛德在它身上留下了永恒的炼金矩阵,这意味着无论在什么时代,只要有正确的血统,都能让它展开一片隔绝生人的领域结界。 陈米深呼吸,从袖口里摸出一柄折刀,慢而沉重地在掌心划开一道血痕。 粘稠的血液从掌心的伤口中渗出,缓缓地滴进了低温箱中。 箱体中的黑色石板在接触到血液的一瞬间表皮忽然皱缩,它像是苏醒了一般发出低沉诡异的嘶吼,下一秒,一道无形的屏障以低温箱为中心朝四周飞速展开! 炼金结界覆盖下的区域就像盖上了一层单向过滤的网罩,从外界看起来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结界布设完毕。”陈米接起电话,“还好只有这一座医院,不然我可没办法分身。” “辛苦了,”斋藤三叶疾步走在医院的过道上,“你注意安全,我要赶去下一个地方了。” 春蕾幼儿园。 “来来来,小朋友们走姐姐这边!” 灯打在软橡胶铺设的彩虹小路上,从睡梦中被叫醒的小孩子们揉着惺忪的睡眼,排成歪歪扭扭的长队朝门口的校车大巴走去。 少女的怀里抱着幼儿园小班的女孩,正在组织队伍纪律,而孩子们在她的指挥下也出奇的听话,竟然没有一个哭闹。 陪夜的老师跟在队伍后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到了少女跟前。 “抱歉啊,夏小姐,校长说这次区里的紧急演习你来负责,”老师看着这个年纪比她差了一大截的女孩,“你是新来的老师么?” “不是哦。”夏小姐一边安抚着孩子一边跟老师搭话。 “那你是区委的?”老师又问。 夏小姐摇摇头,粲然笑道:“的确是区委安排的演习,只不过这所幼儿园恰好是我家名下的一个小产业,我就在都容市上学却一直没来看过,这次趁着有机会来看看这些可爱的小朋友们。” 老师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尬笑两声:“您和孩子们相处得还挺好......” 夏小姐嘿嘿一笑,扭头放声问道:“小朋友们,姐姐漂不漂亮呀?” “漂亮!”小朋友们背着小书包齐声答。 如果这时候从卫星上俯瞰都容市,你会发现此刻整个区的道路都被陆陆续续点亮了,宛如蛛网的一角灯火通明。 私家车们组成的长龙正在有序地朝着区外疏散,攒动的人群摇摇晃晃地排成长队,站在固定的路口等待着接应的大巴车。 人群里有抱怨的,有打哈欠的,有教育孩子的,有惴惴不安的...... 凌晨的街头瞬间热闹得像是白昼人间。 第238章 真相 收容所,中央控制室。 研究员们进进出出,一切都在紧张有序地复原和运行。 主机散热风扇的响动充斥着整个中控室。 苏柏身上吊着绷带,坐在一旁静养。 “有件事我一直没问你。”林澜放下手中关于太岁的资料,看向苏柏。 “澜姐你问。”苏柏淡然地说。 “秦尚远呢?”林澜开口,“没记错的话,你一直和秦尚远在一起的吧?夏蔷柔也和你们一起过来,她没有疑问么?” 苏柏沉默了片刻:“夏蔷柔......很好骗,我随便编了个理由她就信了,秦尚远现在在另一层结界里。” “另一层结界?”林澜不由得警觉起来。 “炼金结界,由完全不同的人构筑,”苏柏说,“应该是玛门拍卖会,我听说这个里世界的拍卖行为了私密性,会将会场设在结界里。” “玛门拍卖会?”林澜站起身,“你们怎么会和这种组织有联系?夏家不是要你保护好他么?” “那是夏素月委托给他的任务,”苏柏如实说,“那重结界只有接受了拍卖会邀请的人才能进去,我没有收到邀请,只能确定他的位置,目前的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 如果半个小时候我无法打通他的电话,我就会动身去找他。” 苏柏调出了手机地图。 林澜扫了一眼,愣住了。 “在英冬中学?刚好......和太岁的结界重合?”林澜问。 “是的。” “拍卖会上,”林澜凝视着苏柏的眼睛,放缓了语速,“夏素月想要的是什么东西?” 苏柏迟疑了一秒:“摩洛克在塟魔之井炼造的封印物,破灭之枝,莱瓦汀。” 林澜仿佛触电一般顿了一下,瞳孔中红流涌动起来。 冥演空断在瞬息生效。 “怎么了?”苏柏看着林澜。 “莱瓦汀......太岁......潘地曼尼南......摩洛克......” 林澜低声喃喃,眼球不受控制地高速晃动起来,红流在瞬间染遍了整个瞳孔,仿佛有一层血膜笼罩。 冥演空断接管了她的大脑,无数信息的粒子汇聚成洪流,在瞬息之间无数次地对撞融合。 数秒之后。 林澜猛地惊醒,她调出卫星云图,看向云图上那团漆黑如墨的区域。 “摩洛克。”林澜面色凝重,“是摩洛克......今夜是为摩洛克创造的局,他会通过太岁结界,从潘地曼尼南抵达人间!” “摩洛克会复苏?”苏柏警觉地看向林澜。 她倏地起身,披在肩上的外套抖落:“那我现在就去英冬。” “不行,先冷静下来,这件事情太重大了。”林澜轻轻按住了苏柏的肩膀。 “而且目前这里和总局处于断联的状态,一切端口都向我们锁闭了,很多信息的及时性无法核实。” “但是你的契约还能生效,如果总局真的放弃这里,你的制式契约也会被锁定。”苏柏的反应很快。 “大概是因为此刻就连总局内部也在争斗吧。”林澜低声说,“跟我来。” 苏柏点了点头。 三楼,临时医疗点。 林澜推开医疗点的门,带着苏柏走了进去。 “白恩,江洋现在怎么样了?”林澜言简意赅。 白恩回过头,脸色苍白憔悴,之前隐约闪着钻石般璀璨光芒的皮肤,此刻也悄然暗淡了许多。 见林澜来了,白恩朝旁边站了站。 手术早就结束了,江洋安静地躺在中间的手术台上,此刻只有一盏无影灯打在他身上。 一瞬间,林澜的眼神飘忽了一秒,她快步走上前,然后默默停在手术台边。 江洋居然还醒着。 目光接触到林澜的一瞬间,他忽然笑了。 “笑什么。”林澜看着他。 “没什么。”江洋摇了摇头,沙哑地说。 “难得见你笑。”林澜沉默了一会儿。 “嗯。”江洋看着她。 白恩暗暗拉了拉她的袖子。 林澜心领神会,跟白恩去了门外。 苏柏留在江洋身边,两人对视了一眼。 “看来你也伤得不轻啊。”江洋声音嘶哑。 苏柏看了一眼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臂:“还好吧,大概比你轻松一点。” “他怎么样?”林澜站在护栏边,“还好么?” 白恩拨开金色的额发,指间缓缓点燃了一支细烟。 “能活,但不乐观。”白恩的声音很憔悴。 “......”林澜沉默了一会儿,“什么意思?” 指间轻雾缭绕,白恩猛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烟圈:“澜子......我很早就说过,江洋活不久的,那份契约就是埋在他命里的一颗定时炸弹,他活不下来。” “诸魔禁域?”林澜想了想。 “恶魔的契约本来就不是给人类的身体准备的。”白恩说,“除了像我这样的契约者,寿命对江洋这样的人来说就是一份近在眼前的倒计时。”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人,他体内的绝大多数器官都在以数十倍的速度衰老,”白恩低声说,“但他似乎还能像一个强壮的年轻人一样活动,那份契约每生效一次,就像是在给他的身体注射一次大剂量的肾上腺素。” “但药效过后,他衰老的速度又会加快,如果想要停滞这种衰老,又只能再一次依靠契约。” “这是一个恐怖的恶性循环。” “他......”林澜踌躇着,“还有多久?” 白恩顿了一下,有些顾忌地扭头看向房内,目光恰好和江洋交汇在一起。 她回过头来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用手比了个“三”。 林澜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秦尚远呢?”江洋主动搭话。 苏柏靠在一旁,瞥了他一眼:“他在结界里。” “不准备去找他?今晚的事看起来还没完,我还以为你会紧紧跟在他身后。”江洋的胸膛在灯下虚弱地起伏。 “我会的,”苏柏淡淡地答,“这是夏家给我的任务。” 江洋无声地笑了笑:“你老是跟着他,我以为除了夏家之外,会有一些别的原因。” “不会有别的原因,”苏柏冷着脸,“这么多年来,我所受的折磨、训练和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这项任务而存在,如果有别的原因,那么我所付出的一切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你呀......”江洋轻咳了几声,“你父亲还好么?” 苏柏避开目光,沉默了几秒:“还好。” “苏柏,”江洋的声音轻而沙哑,“你很强,假以时日你迟早会比我强得多......但人这一生存在的意义并不只在于变强,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值得你去追求。” “这些话或许你在我五岁之前跟我讲,我还能听得懂。”苏柏的语气冷峻,“我不是小孩子了,江洋,你现在很虚弱,好好休息吧。” 江洋沉默了,他收回目光轻叹了一口气,默默地看着无影灯。 “不说这个了,”林澜收回无处安放的目光,“冥演空断刚才告诉了我,卫星图上那块黑点的真相。” “什么?”白恩默默吐着烟圈。 “位置刚好和英冬中学正上方重叠,摩洛克会以那里的结界作为祭坛,抵达人间。”林澜说。 白恩一愣,细长的烟灰燃尽,悄然断掉了半截。 “难怪......难怪那里会有魔灵的喷涌乱流,原来真的是另一个空间的缺口!”白恩恍然大悟,“现在该怎么办?上调危险等级?如果是摩洛克本尊的话......至少应该是,夜鬼吧?” 林澜摇了摇头。 “新时代”以来,整个世界从没有遭遇过上位恶魔入侵人间的事件,没人知道存在于地狱中的那些纯正的“恶魔”对人类能够造成的威胁上限在哪里。 和混迹在人间,受到限制的残缺个体不同,那些是真正的、毫无保留的恶魔。 “听说摩洛克曾经统治埃及流域长达千年的时间,他是一位傲慢的将军,自从被驱逐回地狱以来,他就对人类充满了怨恨和愤怒。”白恩脸色苍白,“如果真的得逞,他大概会重新塑造现在的整个世界!” “只有约束局......总局才能应对这样的灾难,”白恩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我们只能请求他们的帮助!” 林澜摇摇头:“不行的,我早就试过了,没办法接通。这里已经被总局抛弃了,别忘了我们的身份还是叛徒。” “或许他们根本就不在乎......”白恩忽然有些万念俱灰,疲惫地凝视着指间上升的青烟。 “冥演空断告诉了你时间么?”白恩问。 “大概还有四个小时。”林澜脱口而出,“冷静想想,一定有办法的。” “不管是什么恶魔,想要来到人间,就一定需要一副足够强大的躯体。”江洋沙哑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林澜和白恩不约而同地回头。 江洋吃力地扶住门框,他满头大汗,虬结的肌肉随着喘息起伏。 “还有四个小时,”江洋看了一眼挂钟,声音嘶哑,“一定会有人把他的躯体送去祭坛结界的,只要我们赶在那之前......摧毁掉他的躯体就好。” 第239章 接任 “江洋......”林澜怔怔地看着他。 “我会去。”江洋全身发力,半身上的肌肉仿佛有生命那样在皮下滚动紧绷,再度形成钢铁般的线条。 顷刻间,先前虚弱的江洋好像又恢复如初了,背部隆起的肌肉群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白恩没有说话,她只是沉默地看向林澜。 “不行。”林澜拒绝地很果断,“你的伤还没好,你应该静下来养伤。” “现在只有我有能力处理这种事情。”江洋走到林澜面前。 他扭头看了一眼白恩,用低到只有林澜和白恩能听到的声音说:“其实我活不了太久了对么?” 白恩一愣。 而林澜避开眼神,沉默不语。 “我的身体我最清楚,”江洋看了看两人,无奈地笑了笑,“诸魔禁域削减了我的生命,又一再地延长它,对这么一天的到来,我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一阵沉默,白恩和林澜,谁都不愿意先开口。 他们已经认识了许多年,彼此之间早就是熟悉的老朋友,谁又愿意当面说出“你就快要死了”的这种话呢? “对不起......我什么都没能做到。”白恩犹豫了很久,声音低哑而沧桑。 “这不是你的问题,白恩,”江洋释怀地看着白医生,“你的契约对你而言是另一种痛苦,没必要把病人的痛苦也背在自己身上。” 江洋转向林澜:“我知道......也许你希望我有一段宁静的时间接受死亡的到来。” 林澜此刻毫不避讳地和江洋对视,她忽然觉得自己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所以只能静静地看着这个沉默高大的男人。 “谢谢你林澜,”江洋再次罕见地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可是人都是要死的,更何况是我这种人,安静不是我想要的死法......” “这一生我为了什么而活着,那么现在,我就要为了什么去死。”江洋直视着她。 林澜心里一动。 江洋话音落定的那一刹那,她的心里像是砸下了一记重锤,悲伤在一瞬间上涌,难过得难以呼吸。 这种感觉讨厌死了。 你们男人都是这样的犟种么?邱明山是,你也是。 好像每个人都必须得背负一些什么沉重的事才能活下去......可如果能够轻松快乐地过完这一生,谁又会拒绝呢? 林澜默默地想,脸上却不动声色。 可她还是漏了一丝怯,两行温热的泪悄无声息地从她的眼眶里涌出来,安静地顺着脸颊滑落。 “收拾准备,现在出发。”林澜装作无事迅速抹去了泪水,眼眶却通红,“我会和你一起。” “林澜?”白恩觉得自己听错了,“不行,你是局长,你要留下来主持大局!” “我们现在知道的结果,是根据之前的信息推演出来的,”林澜的声音很冷静,“摩洛克躯体具体的位置还有太多不确定性,为了确保不浪费时间,在信息上占优,我需要时刻动用冥演空断更新预判。” “可是......”白恩欲言又止。 “指挥的事交给济美,她很果断也很勇敢,会是个很合格的指挥官。”林澜低声嘱咐,“我们出发之后,由你来辅佐济美。” 白恩不再说话,她揉了揉额角,只是憔悴地点点头。 “商量好了么?”苏柏在不远处开口,“可能快要没时间了。” 中央控制室。 “济美姐,”组长忙着手头的调试,一边和济美搭话,“江洋所长好些了么?” “白恩医生说他暂时稳定下来了,应该不会有事。”济美盯着屏幕上的动态变化。 “没事就好,”组长咽了口唾沫,“这次多亏了你和所长,不然我们所真要被那群混蛋一锅端了......话说,济美姐你今年多大了?” “问女孩子的年龄是很不礼貌的!”济美气呼呼地说,“怎么了?” “毕业好几年了吧,还没谈恋爱呢?”组长贼兮兮地问,“家里人没催?” “在催是在催,”济美打趣说,“可这种事情又急不来,所里这么多男人,也没见一个追我的。” “济美姐你貌若天仙,我们这些歪瓜裂枣的宅男哪敢想啊......”组长挠挠微微有些地中海迹象的头顶,“不过大家不敢追你还有个原因。” “什么原因?”济美一愣。 “所长呗。”组长专注手里的事情,不着痕迹地暗示。 “江洋?”济美下意识地移开目光,脸色微烫,“他怎么了?” “所里谁都看得出来你对所长芳心暗许,哪轮得到我们这些妖魔鬼怪说三道四,”组长舔舔嘴唇,“大家都觉得你们俩郎才女貌。” 济美低垂目光:“没有啦,别乱说。”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觉得所长喜欢林澜局长对吧?”组长像是济美肚子里的蛔虫。 那岂止是喜欢啊......济美心里忽然有些惆怅。 本来她不愿意去回想这些絮絮叨叨的事情,可这些心事就像是海面上的浮标,一会儿沉一会儿浮,果然还是没有办法那么快释怀。 “你看啊济美姐,这次要不是你,别说我们了就连所长都得嗝儿屁!巾帼不让须眉,你现在就是我们的英雄!等所长伤痊愈,你再试试也不迟。”组长暗暗怂恿,“所长的位置迟早都得是你的,所长也早晚得是你的!” “......” “要我说啊,济美姐你之前就是胆太小了,追所长这样的男人,从来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得主动!得不经意地用女人的魅力撩拨!”组长喋喋不休。 “只要人在,什么都好说!什么叫来日方长啊?这就叫来日方长!济美姐您放心飞,我们圣物研究院永远是济美姐您最忠实的后援团呐!”组长的狗腿子气质展露无遗。 济美的目光在屏幕上游走,她没有再理会组长念经似的唠叨。 那张叫“江柔”的身份还在她的包里,看样子以后也用不着了吧? 还有银行卡,房产证,签证护照......甚至还有一些女性品牌的会员卡,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事无巨细到你光凭这些东西就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 按理说她不过是江洋的秘书,江洋也完全没必要为她做到这种程度...... 说不定和组长说的一样,或许......再努力一下?再努力一下也是有机会的吧? 济美的心里忽然燃起了一簇小小的、温暖的火苗。 一种名为“希望”的情感像是晨光那样洒在她的心底,面前那些无聊的数据图形仿佛变成了一个个欢呼雀跃的彩色小人,在屏幕上开心地敲锣打鼓。 “黑云区域在持续变化,它越来越活跃了!”研究员死死盯住云图,大声报告。 组长脸色一变,扑向巨幅屏幕:“该死,魔灵泄露的忽然速度加快了!怎么回事?!” “济美。”穿着白大褂的白恩出现在中央控制室门口。 济美的注意力刚落在云图上,只能下意识茫然地回头。 “现在由你来接任林澜,”白恩一字一顿,“成为行动接下来的指挥官。” 第240章 部署 “没时间了,火焰恶魔摩洛克会在大约四个小时后降临人间,英冬中学是有人为他准备的祭坛。”白恩疾步走到济美面前。 所有人都愣住了。 火焰恶魔摩洛克降世。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组长愣愣地干笑两声:“白医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混蛋!”白恩憔悴的脸上爆出一丝怒意,又立刻收敛,“江洋和林澜已经赶去祭坛了,我们要为他们提供后援支持,如果没能阻止成功,我们可能要考虑净善的手段。” “净善......手段。”济美喃喃。 “净善”是约束局内部对于“无差别人道毁灭”的隐晦说辞。 当一个区域的事件已经超出控制范围,就会动用大规模武器对该区域进行无差别的毁灭性打击,防止事态扩散。 这是鬼级以上的事件才会考虑的处理方式! 如果在商议中提出了备用,那就说明事件潜在的威胁已经庞大到不可想象了! “可江......”济美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她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只有你是最熟悉这里的人,靠你决策了,济美。”白恩郑重地看着她,“林澜让我把这个重任交给你,她很认可你。” 济美先是措不及防地顿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深呼吸了一口气。 “需要战斗人员支援么?”组长严肃地举起手,“我们可以通知后勤。” “那是上位恶魔,只有夜鬼级的江洋能应对这种级别的事态......其他人去了只是白白送死。”济美的脑海中,各种思绪飞速转动,“我们只能提供远程技术上的支持。” “圣物研究所。”济美忽然抬头。 “到!”组长立刻答。 “我记得塟魔之井虽然崩塌了,但很多关于火焰恶魔的研究资料都得以保存了下来。”济美缓缓地说,“你们在那不久之后提交了一项项目申请,经费是我审批的。” 组长一愣:“没错......可那项研究还没完成还处于保密阶段,我们刚造出了原型机还来不及测试验证,很多数据可能是超标甚至是不可控的。” “那是什么?”济美问。 “基于火之精开发的大规模特化杀伤武器。”组长回答,“代号是......魔焚,用来纪念我们因为那场事件牺牲的同伴。” “它被搭载在常规炮弹上发射。”组长眼神示意程渡。 程渡点点头,走到屏幕前调出了圣物研究院的数据库,魔焚的设计图纸被迅速而翔实地平铺在了所有人面前。 “击中目标后会迅速产生大规模的火焰。”组长接着说。 “燃烧弹?”有人举手。 “不止是燃烧弹,我们在座的有炼金术专家么?”组长问。 研究员们面面相觑,炼金术已经退出历史舞台太久太久了。 据说伟大的炼金师尼古拉斯·霍恩能以一己之力抗衡上位恶魔,他能够开辟永恒运转的炼金领域在不同的维度中穿行。 但自从他身隐后,再也没有后世的炼金师踏足过他的顶峰,炼金术这一门科学也诡异而迅速式微,直至今天近乎消失。 “好吧,想来也没有......”组长挠挠后脑勺,“但我们都知道一些基本的知识,在炼金术的领域,元素是世界最基本的组成,是构成世界的基石,火元素就是其中之一。” “纯净的元素是‘概念’的物质化,在自然界中一般不会存在,”组长介绍,“但根据我们在塟魔之井中的研究发现,恶魔似乎能够成为这种纯净元素的富集域......他们能够操控纯净的基本元素,这有可能就是‘契约’的本源。” “但我接下来要说的是,我们通过现代科技的手段,也勉强能够操控这种纯净的元素,”组长说,“虽然我不太敢确定,原型机迟迟拖着不敢测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我不得不说,我们貌似靠科技的力量,涉足了炼金领域。” “什么?”有人瞪大了眼睛,“这就像是......” “这就像是天文学家拿起望远镜看向月球,却发现月球的地表站着上帝。” 组长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但它依然是在实验室中诞生的,而且留给我们惊讶的时间并不多。 魔焚是类似‘炼金造物’的东西,你们可以把它看做某种封印物,它爆发所产生的火元素相当纯净。 这些火元素在接触空气的一瞬间立刻会执行‘燃烧’的概念,纯净元素燃烧的温度、破坏性和规模,是任何燃烧弹都难以比拟的,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人间的火焰。 而且它们消耗氧气的速度极快,会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制造出一个绝对无氧的环境。” “规模会有多大?”济美问。 “一切,”组长声音低而缓慢,“一切能够点燃、熔化的东西。因为我们没有试验,目前一切的结论都还停留在纸上,但即便只是纸面数据也足够可怕了。 魔焚产生的火元素会点燃范围内任何可以燃烧的物质,极高的温度也会熔化任何可以熔化的物质。 这种趋势会极快地向外扩散,就像是链式核裂变,我们只能引爆,却没办法控制。” “真是恶魔的烈焰啊......”有人低低地暗叹。 所有人都无法想象那是一幅怎样恐怖的光景。 火光焚天地面熔陷,空气早已经扭曲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在燃烧熔化,人体甚至是钢架在可怕的高温中瞬间熔毁成汽,甚至连惨叫都听不清晰。 焰光所及之处,整个领域再无活物。 所有人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攥紧了一般,直到济美开口,大家才梦醒似的喘过一口气。 “对摩洛克真的有效么?”济美问,“毕竟他是火焰恶魔,火元素的攻击手段会不会......” “这就是理论上的问题了,”组长清了清嗓子,“同种元素之间的确是不能够对彼此造成伤害的,可以举个例子,现在假设有一种生物,圆圆的、软软的......我们把它叫做‘史莱姆’。” 组长转过身,在屏幕上开启了动画演示。 “......” “不愧是圣物研究院的组长。”有人低语,“原来组内每天用游戏和动漫做研究么?” “统领那群宅男的宅男之王,连举的例子都恰如其分。”有人点头称赞。 “假设史莱姆就是由元素聚集而成的,制造一个史莱姆需要两份火元素加上半份无性凝胶。”组长绘声绘色地描述,小心翼翼地操作,“好,我们现在拥有了一个火史莱姆,当我们用火元素去攻击它,你看,是不会有效果的。” 众人若有所思地点头。 “因为同元素之间的对撞只是简单地融合过程,但只要我们现在给这只火史莱姆掺入杂质,比如说骨头、毛发、肌肉......它就成了一个拥有火元素性质的哥布林。” “这时候,我们再用火元素去攻击它,就能够造成有效伤害。” 屏幕上的哥布林瞬间倒地。 “提问,”有研究员举手,“不考虑这只哥布林的火元素抗性么?” “......”组长愣了片刻,明显无语了,“问题是个好问题,但建议别问,这是现实不是游戏!现实中火焰会对非火元素构成的物质造成等量的伤害。” 说完,组长看了看再度站起来的哥布林:“好吧......或许这只哥布林是会有一些手段来降低火攻的伤害。” “你的意思是,摩洛克相当于这只哥布林?”济美问。 “可以这样说,别忘了那张石板还有一大半的信息是残缺的,”组长点头,“摩洛克只是火焰恶魔,他并不是‘概念’的来源。他可以操纵火焰,但纯净的火元素不像火之精这种眷族,很难在短时间内受他的操控。” 第241章 博物馆 两台漆黑的悍马行驶在城区的大道上。 凌晨灯光熄灭,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仰头望去的天际,仿佛勾勒着一层诡谲猩红的血光。 车窗大开着,带有腥味的冷风源源不断地涌灌进车里。 林澜端静地坐在副驾驶上,狂风吹乱她的短发,银色的笔尖耳坠也在风中轻曳。 那对淌着红色暗流的瞳孔此刻正处于失焦状态,声音、气味、形状......无数的信息正在被这双瞳孔捕获,一台诡异的“计算机”正在林澜的大脑里飞速运转。 冥演空断。 “减速。”林澜忽然开口,“准备右转。” “我没记错的话,直走才是英冬中学。”江洋瞥了一眼地图,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减速右靠。 “苏柏,我们准备右转了。”江洋打开通讯频道。 “好的,”频道里传来苏柏淡然冰冷的声音,“我们已经处在结界里了,但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我会继续开去英冬,你们注意安全,保持联系。” “收到。”江洋说。 “江洋。”苏柏的声音。 “嗯?” “......”频道里传来一阵浅浅的电流声。 苏柏的声音再次传来:“祝你好运。” “收到。”江洋关掉了频道。 “要说出那种话,对苏柏来说应该挺难的吧。”林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离了契约状态。 “她和别的女孩不一样,”江洋沉默了一会儿,“或者说,没有别的女孩那么幸运。” “看得出来,”林澜说,“身上的伤疤、手掌的厚茧、还有丰富的经验和果断的思维,这不是一个18岁的女孩该有的,甚至连很多经受过严格训练的专员都达不到这种程度,夏家塑造武器的姿态还真是可怕。” “是啊,”江洋低声说,“苏柏对夏家来说是一柄绝对锋利的刃,夏家过去十多年中击败的那些看似坚不可摧的对手,都有苏柏留下的记录。 她执行这种任务的效率极高,往往只需要几天的时间,潜入,偷取、伪造或者更换情报文件,又或者是刺杀那些早就该死的杂种。 而在学校里的老师看来,苏柏这个全科优秀的学生只是身体上有些老毛病,偶尔需要休养。” “她没有童年么?她的爸爸妈妈没有意见么?”林澜问。 “童年......对她来说或许从没有完整过吧,”江洋说,“她的母亲因为一些原因在她很小的时候离世,入赘的父亲也在那之后一蹶不振,成日酗酒后来瘫痪了。” “母亲离世父亲瘫痪,夏家就间接成为了她的‘监护人’,他们把苏柏送去一个由孩子组成的编队,里面全是没有父母的孤儿,他们接受夏家的训练,夏家则为他们提供食物、住所和教育。”江洋低低地说。 “有潜力的孩子会被留下来,资质一般的孩子会被洗去记忆,送去家族名下的慈善机构按照正常的流程抚养到16岁。苏柏是其中最有天赋的孩子,所以很早就被派遣了任务。” “他们训练她伪装、格斗和刺杀技巧,给她安排金融、法律、数学和物理的课程,五岁的苏柏就已经展露了极其恐怖的天赋,在每轮测试中都能拿到最好的成绩。”江洋说。 “但这对于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来说太沉重了,苏柏的心智成熟得很快,十岁的她就已经达到了三十岁成年人的认知能力和行为表现。” “这不是什么好事。”林澜说。 “虽然她一直没真正承认过,但从血缘上来说,我是她的哥哥。”江洋平静地说,“我希望她能获得幸福。” “幸福是指......”林澜看着江洋。 “一个普通人的一生吧,就是我们都向往的......敢爱,敢恨。”江洋说,“哪怕她稍微表现得像是个18岁的女孩也好,追星旅游,和朋友讨论班上让她心动的男生。 她会为了一件很小的事情哭,又会为了另一件很小的事情笑,哪怕这些事情在我们看来都微不足道。” “你可以说这是幼稚,但幼稚没什么不好,这是我们人生里必经的过程,可是苏柏没有。”江洋的语气听起来很固执。 他缓了缓,低声说:“林澜,人生就像是一趟列车,我们慢慢地长大眼睁睁看着窗外的景色从五彩斑斓到一片灰白,无一例外。 因为其实世界本来就是灰白色的,只是小时候那些残酷的现实还没有摆在我们面前。” “可苏柏,她的列车上人生从一开始就是灰白色,我希望看到她的世界有一天能够摆脱那些灰黯,变得斑斓起来。”江洋平淡地说。 “她会爱上一个男孩,会找到自己的热爱,她会拥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永远都活在那个巨大的阴影之下。” “这样的事情,就连冥演空断也告诉不了我答案。”林澜苦笑着摇摇头。 “我相信会的,”江洋说,“因为她是个善良的孩子。” 是啊,善良的孩子心底就像是有一盏灯,无论脚下的路多黑暗崎岖,那盏灯都会带着她走向幸福。 “等等。”林澜忽然伸手,眼瞳失焦红流上涌,“快到了。” “你在冥演空断里看到什么了?”江洋立刻警戒起来,肌肉拧结,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这前面是......博物馆。” 林澜微皱起眉,失焦的瞳孔中仿佛流动着一层红膜:“是的......冥演空断告诉我,就是这里。” 说话间,两行稠血从林澜的鼻子里缓缓流了出来。 林澜擦去血痕,顿了顿,肯定地重复道:“就在市博物馆。” “博物馆?”江洋皱起眉。 悍马减速停在博物馆门前的广场,江洋和林澜开门下车。 夜幕笼罩下的博物馆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由于处在结界内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结界是另一种区别于现实的空间,他们所看到的一切事物,都是在现实本身上逐一加码形成的某种“复制品”。 这原本是恶魔及其某些造物的权能,后来人类逐渐发现依靠炼金术也可以实现类似的效果,并且炼金术构造的结界可以同前者相互抵消。 馆内一片死寂,只有文物展柜中打着昏黄微弱的射灯。 一件件古物就如同灯下聚焦的舞台剧演员,在黑绒幕布前孤芳自赏,美不胜收。 江洋和林澜对视一眼,旋即倒持玄错齿。 “退后。”江洋对林澜说。 林澜会意往侧边退了几步,停在安全的位置。 江洋提着玄错齿的手臂发力,用轻钢铸就的刀柄轻击在博物馆的玻璃大门上。 头顶上方传来如同冰面龟裂的响声,玻璃大门内层应声碎裂出白色凝聚的一点。 随后大片雪白的裂痕从这个白点向外扩散,最终布满整扇大门。 江洋再一发力,玻璃门忽然如同冰架那样崩解开来,碎成无数的碎片簌簌掉落。 “展厅的警报没响。”林澜注意到异常,“看来有人比我们先一步入侵了这里。” “冥演空断还在生效么?”江洋问。 林澜摇了摇头,黑暗之中看得出她的胸膛微微起伏:“需要冷却一会儿,冥演空断在我手里还从没有持续过这么长的时间。” “先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江洋抽出玄错齿,那怪异的刀身和黑暗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这里是历史展厅。”林澜的目光逐一扫过聚光灯下的文物,暗暗赞叹,“青铜面具、玉箸、象牙器、陶器......真是精美啊。” 江洋看着片刻沉浸在文物中的林澜,有些不忍心打扰。 其实他以前有想过约林澜一起来这间博物馆参观,但又想了想林澜大概会觉得他是个无趣的男人。 “别人约女孩子出来都是看电影、逛商场,去高级餐厅吃饭,哪有人约女孩子看这些老古董的?”脑海里的小林澜是这么说的。 他脑海里有一个小林澜,小林澜经常会在他犹豫的时候,跳出来毫不留情地打击他的各种想法。 所以他最后放弃了那次参观预约。 其实江洋心里有许多这样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胎死腹中的心思。 就像荒原上那些还没来得及盛开就枯萎在风中的花。 “要是世界上什么读心机对准你,那你一定会被人扣上‘婆婆妈妈大王’的帽子的!”脑海中的小林澜叫叫嚷嚷。 “要勇敢呀!江洋!”小林澜点点头。 “啧啧,无趣的男人,跟块铁板一样!”小林澜又摇摇头。 “林......”江洋回过神来,正想叫住林澜。 却发现林澜忽然在一块展牌面前停了下来。 “我好像知道了。”林澜神色凝重,缓缓开口。 “怎么了?”江洋警惕着走近,那是一块标注新展厅的展牌。 古埃及文物展出专场。 “埃及......”江洋的眼角微微抽搐,两个人的心率在同时间陡然上升。 第242章 棺椁 这是一个足以让人心跳停下半拍的信息。 迄今为止关于摩洛克的典籍,大多都集中在北非和中亚地区,传说中他率领人类与使魔混杂的军队征伐整座大陆,最后在尼罗河流域统治了长达千年的时间。 “古埃及文物的展厅就在前面。”林澜的目光从那张展牌上缓缓移开,扭头看向只亮着一条灯带的长廊。 “跟紧我。”江洋深吸了一口气。 两人一路无阻地抵达了古埃及展厅,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愈发浓郁。 墙灯幽幽地亮着,展柜里的射灯打在遍布沧桑的埃及文物之上。 “这些文物都是从海外空运来的,展会从昨天开始,会持续一个月的时间。”林澜环视整座展厅。 图坦卡蒙的黄金面具、舍顺克二世的臂环、珐琅质地的河马雕像、黄金铸造的荷鲁斯之眼、冥王奥利西斯与猫神贝斯特等神只的石雕......贴着展厅的四壁围成了一圈。 而它们如同忠诚的护卫,静静地拱卫着展厅中心唯一的文物。 透着一股古老神圣的意味。 那是一具竖立起来的镀金棺椁,覆盖在面具上的金箔历经了千年的磨损,依旧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这是......某位法老?”江洋走近展品,自下而上地打量这具棺椁。 整具棺椁几乎有四米高,展厅特意在天花板上为它做出了修改,它的主人生前显然是位体型极其魁梧的男性。 林澜站到江洋身旁,仰头看着那张古老耀眼的黄金面具,摇了摇头。 “不,”林澜说,“古埃及法老的身高虽然很难考证,但也都大致在正常人类的范围内,这具棺椁太巨大了,正常来说这位墓主人的身高几乎有近三米。” “这算是很大的棺椁么?”江洋问。 林澜点头:“虽然法老和贵族的棺椁会更大一些,比如图坦卡蒙,他的棺椁尺寸已经相当大了,但也才三米不到。” 她低头看向展柜的铭文,铜牌上语焉不详。 无奈之下,她只能将目光再度投向棺椁。 “上面有什么?”江洋问。 “一些图案和符号,神话中的生物,背后生有双翼的人、头戴花环的蛇......”林澜竭力辨认着棺椁表面五彩斑斓的纹路,“很奇怪。” “怎么了?” “这上边有太阳。”林澜将手覆盖在展柜玻璃上。 “我听说过,古埃及时期法老被视为太阳神的代理人。”江洋只是一知半解,“人们认为法老死后,灵魂会随着尼罗河航行,然后与太阳神合二为一。” “没错,所以法老的棺椁上通常会绘制太阳神同他们交接的画面,”林澜目不转睛,缓缓地说,“可问题是,这上面,只有太阳。” “巨大无比、永恒燃烧的太阳。”林澜的声线微微颤抖,她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切身实地的压迫从视线中逆流而来,缓缓地捏住她的心脏。 她眼角的肌肉微微抽动,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 “怎么了?”江洋看向她。 “这张面具上,还有一些象形文字。”林澜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加快的心跳。 “象形文字?”江洋抬头,数排象形字符密密麻麻地镌刻在那张镀金面具上。 林澜的瞳孔中猩红再度上涌,她面对着那张刺眼的镀金面具,眼神悄然失焦。 冥演空断,生效。 林澜对着那排文字,缓缓开口: · 我们祈愿花朵枯萎泉水枯竭, 那是背弃的恶魔所窃取而来的神国珍馐。 请允许我们拜入您的国土, 请允许我们在众神的塔门边得到宽恕, 请允许我们因您的光芒而接受烈火的审判! 在你面前,玛阿特高举她裁定命运的轻羽, 在你面前,阿努比斯的殿堂也因你的尊名而动摇喧嚣! 你将从黑暗中上升, 猩血喷涌装饰你的祭坛。 你将执掌权柄复仇, 万物低伏成为你的附庸。 你的照耀,令诸神献出黄金的杖! 你的照耀,令诸天向一旁退怯! 赞美你,向着你磅礴的升起! 赞美你,众神之王!万军之主! 赞美你,阿图姆·阿蒙·拉! · 红潮褪去,林澜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 “这是《死冥祭言》里的内容。”林澜脸色苍白,额上沁出了一层薄汗。 “《死冥祭言》?”江洋一怔,“你是说那本被证伪的埃及古典?” 林澜缓缓点头,她看向江洋:“或许之前的研究者错了。” “他们用《死冥祭言》中这位无法考证的太阳神,阿图姆·阿蒙·拉,还有其他无法考证的信息,否定了这份典籍的真实性,认为这位太阳神不过是后人缝合那三位埃及太阳神得出来的产物。” “你是说阿图姆、阿蒙和拉,这三位太阳神?”江洋问。 “是的,”林澜的语速很慢,“但有没有可能......《死冥祭言》要比所有的埃及神话都古老得多?只是那份最初的原本早已丢失了,我们所看到的,不过是某位古代工匠的抄刻。” “而那三位太阳神的名字,也是从这位最初的太阳神的尊名中分离出来的?” “......”江洋默默地看向那张庄严的黄金面具。 “摩洛克在尼罗河流域的统治长达千年,可关于那千年,人类历史中却只有只言片语。”林澜说,“他的统治,要比任何王朝都更加古老。” “你是说,”江洋抱着心中的猜测,缓缓开口,“这位最初的太阳神,阿图姆·阿蒙·拉,就是摩洛克本尊?” “恐怕这具棺椁里装着的,就是他遗弃在人间长达数千年的,真正的魔躯!” 林澜说出这句话时,自己的视野仿佛也在微颤。 空气中忽然传来微微一丝的响动。 江洋余光闪过,察觉到了瞬息之间的杀机。 几乎是同时,金属划破空气产生的割裂声陡然朝着两人扑杀而来! 他将林澜按至怀下,一支漆黑的利箭几乎贴着他的鼻尖擦过,随后稳稳命中了另一端的荷鲁斯之眼! 随后紧接着又是几支利箭连续开弓! 江洋单手护住林澜极快地闪转,再以肘击猛地击碎身后棺椁展柜的玻璃,玻璃碎片如同崩解的海潮瞬间洒落满地。 太阳神阿图姆·阿蒙·拉的棺椁霍然暴露在空气之中! 第243章 来者不善(一) 展厅一侧灯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一个娇小的身影缓缓从影子中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佩戴战术面罩的女孩,身体纤细而灵巧,她穿着贴合身体曲线的黑色作战连体服,长发束在脑后,手执一把机构复杂的漆黑复合弓。 江洋的眼神微顿,握着玄错齿的手下意识一紧。 是出现在塟魔之井,唤醒摩洛克遗骸的那个女孩。 执有的契约,是铁色红潮。 女孩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迅速抽箭搭弓疾射,两支利箭在数米之内的范围内迅猛地离弦! 江洋一手抱住林澜,抬手以极快的动作挥刀,他的速度同样快得已经模糊了,面前黑光闪灭啸叫,迎面而来的箭矢应声断裂! 作为曾经的鬼级拘束官,江洋的身体反应根本就不可理喻的快,在巅峰时期甚至可以闪避刚刚出膛的子弹! 女孩射出了箭却没有停下,几乎是箭离开弓弦的同时她猛抖手腕,手中的复合弓极富弹性地解开弓弦卸去轮组,成为了一截一米长的短棍! 女孩手执短棍瞬间矮身,化作一道迅疾的黑影朝着江洋的方向疾驰,速度快得仿佛要贴向地面! 因为她不确定下一秒江洋手中的玄错齿会不会直接照着她的面门斩下。 上次在塟魔之井她已经感受过江洋的实力了,这个男人能够以极为恐怖的力道克服自身的惯性,手中的长刀能实现没有任何缓冲的方向变换。 上一秒他可能还在全力右斩,但下一个瞬间那道刀刃可能就朝着左侧你的脖颈破风而来! 这是何等恐怖的身体强度! 见女孩近身,江洋不得不抛开林澜,手中的玄错齿与女孩的短棍在刹那间短兵相接,电光火石间飞沙走石! 高速挥斩和碰撞产生的高温,甚至让玄错齿在非金属材质的短棍上擦出了点点的火花! 空气中满溢的杀机此刻凝冽得如同冰针,双方都没有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锡海隐修会?”冰冷的女声在脑后响起。 女孩的动作忽然变得有一丝生涩,江洋抓住机会,一刀将她手中的长棍斩飞出去。 一把枪正对着她的脑后。 女孩停下了动作,她站在原地,缓缓地将双手举过头顶。 她的目光投向江洋背后,林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现在竟然鬼魅般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她能竟然从容不迫、形如魅影般地绕到自己身后? “你用了冥演空断?”女孩低声问,语气中藏不住的桀骜。 “冥演空断能够即时推演5秒内的未来,”林澜胸膛微微起伏,将手中的枪贴近女孩的后脑勺,“我永远快你5秒。” 但动用这样的能力给她的身体带来了极大的负担,眼中的红色逐渐淡去,她伸手擦去鼻血,可血流起来根本止不住。 “我们在塟魔之井碰过面,你们应该留下过我的资料。”女孩说。 “不牢你费心了,”林澜冷冷地说,“这把枪和枪里的子弹的材质是复合陶瓷和橡胶,铁色红潮操纵不了,虽然威力减小但足够洞穿你的脑袋......这些都是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情报。” 自从塟魔之井后,林澜出任务再也没有携带过常规枪械,研究部也在那之后设计了一批非金属材质的武器。 “对于你们,我很抱歉,但流血是必须的。”女孩的舌尖冷漠得仿佛要沁出冰来。 “收起你的怜悯,他们不需要你的道歉。”江洋将玄错齿架在女孩的脖子上。 “棺椁里的是什么?”林澜问,“摩洛克在人间的躯体?” “你既然知道答案,为什么还要再问一次?”女孩毫不在意地答。 “这具棺椁也是锡海隐修会带来的?”林澜追问,“这种古物的价格动辄上亿美金,你们从哪得手的?” “别这样说,我们可是很有钱的。”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回荡在展厅里。 林澜一顿。 恍惚间,地上的影子仿佛动了起来。 林澜脚下的影子缓缓升起,如同一泼未被研磨透彻的浓墨那样凝聚了起来,瞬间凝成两把刃口流光的黑刀横在了她的肩头。 仪态庄静的女人怀抱着手臂,从浓如墨的黑影中缓缓脱身而出。 她穿着暗红色的露背绸质礼服,贴身的礼服裹出她身体起伏的曲线,露出的大片肌肤白得像是雪,体态丰腴又妩媚。 一头山熊般魁伟的男人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也从墨帘中显出身形。 男人的下半张脸扣着黑色的拘束面具,夸张的肌肉宛如铁块般隆起,青黑色的血管在皮下缓缓跳动。 女人缓步踱出影域,款款走到展厅中央的棺椁前,安静地审视棺椁上的图案。 “此前从没人听说过锡海隐修会,”虽然被女人的影子挟持着,但林澜的气势丝毫不减,因为女孩的命掌握在她的手里,“不过既然你们能够得到这具棺椁,还能以这种方式骗过海关运进华夏境内,那我猜你们背后一定有一位长期的投资人吧?” “他庞大的财力能够支撑你们在世界各地的活动,而相应的,你们给他带来与之匹配的回报。”林澜缓缓说。 “煞费苦心在这座城市的深处植入太岁,为了唤醒摩洛克的遗骸不惜摧毁塟魔之井,”林澜直勾勾地盯着娶妻的眼睛,“你们繁殖太岁,就是为了将整座城市化为祭坛迎接摩洛克......先是遗骸,再是他的本尊,如果能直接召唤他在地狱的本尊,为什么还要花大力气去唤醒一具残破的躯骸?” 娶妻没有回答,她也直视着林澜,态度更像是默认。 “可能的原因有太多了,我猜你们大概是为了那支枪吧?”林澜继续说,“曾经出现在北欧神话中的神兵,蕴含火焰恶魔权柄的顶级封印物,破灭之枝‘莱瓦汀’。 破灭之枝在塟魔之井的战斗结束后就诡异消失了,很难不怀疑是你们先我们一步将它拿走的。 而破灭之枝如今却出现在玛门拍卖会的现场,你们和玛门拍卖行之间也有合作?” “真是诡异啊,在各自为营的里世界,居然会有组织同你们合作。” 见娶妻沉默,林澜冷冷地说。 “与此同时,夏素月竟然会委托秦尚远在拍卖会上拿下那柄破灭之枝,而此前约束总局将我们定性为叛徒,来搜查时也发疯了似的想要找到有关秦尚远的研究资料。” 第244章 来者不善(二) “种种痕迹交织在一起,很难让人不怀疑你们是为了同一个目标。”林澜死死盯着娶妻,“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秦尚远的身上,到底是什么在吸引你们?摩洛克和他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整个展厅沉寂了片刻,随后回响起寥寥的掌声。 “不愧是林澜,”娶妻毫不吝啬地赞许,“冥演空断的一部分已经和你的身体融合了么?就连你随口的推理和猜测都能接近真实。” 娶妻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棺椁上凹凸不平的古老刻痕。 “火之恶魔被古老的埃及人信奉为原初的太阳神,为世界带来了第一束火焰。傲慢的他化身为人统治尼罗河流域广阔的疆域,奴役埃及人为他建造金字塔作为陵墓。” “但他是盗名者,他偷走了原本那位‘真神’的光辉,享受着不属于自己的崇拜与恐惧,在那王座上盘踞了千年。”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千年一瞬,不管是真正的原初太阳神,还是那位盗名的伪神,历史早已经将他们遗忘了,”娶妻凝望着那张镀着黄金的法老面具,像是在讲述一场漫长而荒凉的故事,“我们所要做的,不过是继承他们的遗产。” “所有人都觊觎这些恶魔留在人世的遗产,如果不是这样,人间也就不会有契约者了,”娶妻说,“人类与恶魔签订契约的初衷,真的是为了对抗恶魔么?难道就没有人只是为了追求纯粹的欲望,和掌控一切的权力?” “你们已经在约束局的缉捕名单上了,原因是什么?你们真的是叛徒么?恐怕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吧?”娶妻目光扫过林澜和江洋,“约束局所谓的守护,说到底不过是一种孩子气的奢望,一张当权者给下层人员绘制的美好蓝图。” 娶妻的声音如同蛇般危险而诱惑:“那些当权者用高尚的梦想和政客的说辞,骗你们去奉献,让你们去送死,为他们卖命。” “当你们的行动支撑起这个庞大组织的运行时,他们会说为了崇高的理想,这是你们应该做的; 而当你们触及了真正的利益,他们会立刻翻脸,用他们制定的规则来围追堵截,就是为了杀死你们。” “这样真的值得么?”娶妻摇着头叹息,叹息之后她又微微笑道,“不如我们联手吧?我们可以动用各方的力量为你们解决所谓‘叛徒’的麻烦。” “而至于你,”娶妻侧目看向江洋,“被契约一步步吞噬的感觉不好受吧?锡海隐修会有办法补救你残破衰败的身体,让你不至于在几天之后就死去......我想,这个提议你的同伴应该很赞成。” 说到这里,娶妻看向林澜。 林澜一愣:“你们有办法......” “恶魔路径,”江洋沉声说,“他们说的办法,是恶魔路径。” “看来有人已经向你发出过邀约了,”娶妻说,“而你并没有接受,是身为人类的道德束缚么?” 江洋沉默了。 远处仿佛有什么爆炸了,玻璃与墙壁的破碎让整个展厅的人为之一震! 下一瞬间,一支表面锈蚀的青铜长枪刺破空气飞越长廊,如龙般高亢尖啸着抵达了埃及展厅,直直朝着林澜的胸膛刺去! 所有展柜在同一时间震碎! 所有人纷纷下意识地闪避,江洋瞬间展开诸魔禁域,猛烈的冲击直接将锡海隐修会三人掀飞了出去,重重地摔进了墙壁里! 江洋根本没来得及在意他们,在领域展开的瞬间,舍身扑向了毫无防备的林澜! 可清脆的碎响即刻传来,诸魔禁域的领域竟然在一瞬间就被击破了! 金属穿透血肉的沉闷利落回荡在展厅里,玻璃如碎雪那般洒了一地,刹那间整个展厅归于平静。 江洋靠在墙边,眼神恍惚,他强压着心跳,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温热浓稠的血顺着染血的枪尖滑落,正一滴一滴,慢慢地滴落在他的衣服上,把那身浅色的衬衣染得猩红。 第245章 快你5秒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 林澜挡在了他的面前。 长枪贯穿她的胸膛,短发和银耳坠晃晃悠悠。 展厅射灯的微光穿过她发丝和耳坠的间隙,刺得江洋有些睁不开眼睛。 她的目光和江洋交汇在一起,那张苍白的脸上就泛起了柔情似海的笑。 “林......林澜。”江洋罕见地慌了。 他的手忽然变得无处安放,想要找个方法证明自己现在是在做梦。 “好疼啊.....”林澜苦笑着沙哑地说。 她一开口,温热的鲜血就从嘴里汩汩地涌出来,大片泼洒在江洋的胸口。 “你在干什么,”江洋颤抖着问,“为什么会这样?这支枪刺中的应该是我。” “笨蛋,因为你忘了,”林澜姣好的面容微微抽搐,她强忍着疼痛,“我快你5秒啊。” 江洋的呼吸沉重起来,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本来应当他帮林澜挡住的枪,现在却让林澜帮他挡住了。 这支青铜铸造的古枪从背后贯穿了林澜的胸口,她的内脏正在大出血。 “为什么......”江洋愣愣地盯着林澜的眼睛。 林澜的眼睛此刻亮晶晶的,江洋能在那对深色的漂亮瞳孔里看到自己的脸。 “我一直都比你快啊,笨,”林澜苦笑着咳出一口血,“你知道么?其实我很早很早很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有多早?”江洋大口喘着气,茫然的眼神中充斥着不解。 “大概......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天开始吧?”林澜轻声细语。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刚当上局长的小女孩......冥演空断和我的相性很好,所以我可以跳过约束局的束缚随意使用它。” “你第一次见我的那天,就对我用了冥演空断?”江洋有些难以置信。 这像是林澜在跟他开某个贼兮兮的玩笑,就和小巫女一样狡猾淘气。 她一直很爱开玩笑,也爱和自己打赌。 “就是在火锅店的那天。”林澜吃力地点了点头,微笑,“你还记得么?” “我记得,那天你穿了一件很合身的黑裙子,白色领,还留着长发。”江洋点点头,艰难地开口。 “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在侧过头看窗外路过的车和人,看得很认真,这副耳坠亮闪闪的。” 明明只是一滩血而已,江洋却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压着千斤重的巨石,无论怎样都喘不过气来。 “你还记得啊?”林澜笑了,脸上像是蒙着一层温暖模糊的光。 “那件裙子是我买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你能喜欢我也很开心......可是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那之后我就再也没穿过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大概也穿不上了吧。” 江洋摇摇头,泪水无声地从眼眶中滚落。 “我对你用了冥演空断,本来只是一个恶作剧,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天赋的代价......”林澜的表情有些悲戚,“它忽然告诉我你会死,人人都会死,可只有你的死亡近在眼前。” “这是我早就接受的事实,我们本来只是同事而已,那时候我们刚认识,你没必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江洋喘息着说。 林澜笑了,眼泪混着血滴落到江洋的胸膛,热乎乎的。 “可它还告诉了我很多东西,告诉了我很多很多别的事......”林澜垂下眼帘。 她每说一段话,都需要大口地呼吸一口气。 “从那以后,我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用冥演空断推算一次。 最开始有无数种可能,它们像是一堆线那样从同一个点出发,交织在一起,可最后又无一例外地汇聚到另一个点。 七年来日子一天天临近,信息也一天天增加,那些杂乱的线条也一天天减少,到最后只剩下几条。 可即便只剩下几种可能,它们的终点也从未改变过......冥演空断告诉我你就是会死,无论怎么样死神的旗帜都会插在你的背上。” “因为它太庞大了,它牵涉到的不只是你我,还有许多别的人。”林澜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这就是命运啊,冥演空断让我窥见了你命运的一角,却没有给我更改它的权力。 无论我推算多少次,改变多少中途的变量,也只是堪堪延缓你的死期,没办法修改最后的结局。” 江洋的声音颤抖着:“所以我早就应该死了,对不对?” 如果没有林澜,他本应该死在收容所的地下监牢里,可林澜在临走前将自己的通行卡交给了一定会去救他的济美。 如果没有林澜,他本应该死在同姜天河的战斗里,可林澜拉着济美在半路折返,及时赶回了收容所。 如果没有林澜,他本应该在最后一刻被这支青铜长枪贯穿胸膛,可林澜借着冥演空断,快了他5秒,替他挡下了这一枪。 ......一切的一切在江洋面前闪回。 原来林澜早就知道了故事的结局。 从知道这个结局开始,这个女人的余生就开始了漫长的煎熬和等待。 她用尽自己所有的手段想把江洋从那个必死的命运中拉扯出来,可直到筋疲力尽也依旧无能为力。 所以最后她只能笨拙地用自己脆弱的身体,像是母鸟护住幼鸟那样为他挡下这一枪。 江洋快要崩溃了。 为什么诸魔禁域这个号称绝对防御的契约,没能防住这支平平无奇的长枪呢? 它不是什么藏着魔灵的封印物,甚至称不上锋利,它不过就是一支普通锈蚀的古枪而已。 可诸魔禁域就是没防住。 这份契约结成的领域,在这支青铜长枪面前脆弱的像是一层空心的玻璃。 它明明防得下姜天河如同集群轰炸般的攻势,却挡不住一支射向林澜的古枪。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江洋不解地问,脑子乱得像是快要发疯了,“我本来就会死,你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的......” 但说着说着他忽然就愣住了。 霎时间,回忆如同潮水般向江洋袭来。 回忆里的画面一张接着一张闪过,无一例外都是林澜的脸。 从开朗活泼,古灵精怪的女孩,到沉静端庄,满脸心事的女人。 夜幕降临,灯火涌动,芍药花凋零在城市铁灰色的森林间。 林澜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抽烟的习惯。 她不怎么爱说话了,就连笑容也减少了很多。 ......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林澜变了这么多。 可在江洋眼里,她依旧是很多年前的那个女孩。 穿着乳白色娃娃领黑色连衣裙,侧过脸静静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女孩,那枚古怪的银色耳坠在水雾里摇来摇去,闪闪发光。 不曾变过。 “其实我更喜欢花啦,不过巧克力也不错,这算是给新同事的见面礼么?” “哈哈,被辣呛到了?服务员!来一瓶冰可乐!” “喜欢这座城市么?什么奇怪的问题,当然喜欢啊,这里是我的家乡。” “江洋所长你很呆诶,能笑笑么?” “如果有空的话,江所长,请陪我逛逛街吧。” “江洋所长,打个赌么?” “江洋所长,是不是该请我吃顿饭了?” “江所长,你有没有听说,最近有一部电影好像蛮好看......” “江洋......” 林澜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密密麻麻如同结丝的春蚕那样噬咬着他的心门。 他这才想起,林澜曾经多少次看向他的眼神里像是藏着一捧柔弱的春水,微风轻轻一吹就皱。 那些像是藏着女孩心思的种种暗示,他这才后知后觉。 他早已数不清了,也回不去了。 林澜喜欢他么? 他从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可即便真的是这样,他的心里现在也已经顾不得这样的怀疑了。 林澜剧烈的咳嗽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好疼啊......我第一次受这么严重的伤。”林澜苍白地笑着,嘴里全是血。 “林澜......” 她忽然哭了起来,抽泣的声音很轻:“对不起江洋,对不起......我很自私我不想你死,可我真的做不到。” “我只能......我只能做到这里了......”林澜浑身颤抖着,艰难地俯身想要凑近他。 江洋麻木地侧过耳朵,微微地贴近她的脸。 林澜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要睡着了。 “七年前,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个傍晚,冥演空断告诉了我很多事情。” “它告诉我说,我会爱上你。” “对不起,江洋......” 林澜在他耳边沙哑地呢喃,像是少女在夏夜述说敏感的心事。 “我爱你。” 第246章 真的很开心 江洋的脑海中仿佛降下一道雷霆,他彻底愣住了,林澜失去平衡栽倒在他的怀里。 他愣愣地抱着林澜,无力地感受着她慢慢流逝的体温。 他的喉咙那里好像堵了颗石头,硬硬的,说不出话来。 泪腺崩溃了,泪水暴雨那样从他的脸颊滑落。 巨大的悲伤像是藤蔓从他的心底生长,蔓延到身体的每根神经。 他颤抖着看向怀里的林澜,银色的耳坠还是那么精致耀眼,可它的主人就要死了。 “林澜!”江洋拍着林澜的脸,手上沾满了血迹,“林澜你醒醒!不要睡过去!我会送你去医院的!林澜!” “不要啦......”林澜虚弱地摇摇头,“你没有时间送我去医院的,我已经没得救了,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她的语气那么轻描淡写,好像只是要一觉睡过去而已。 江洋手足无措地抱着林澜,他想去堵住她胸口撕裂的巨大伤口,可血根本止不住,只弄得满手是血。 “对不起、对不起......”江洋埋头抵着林澜冰凉的额头,泪和血混在一起,“是我没用,我的契约挡不住这支枪,对不起......” “你知道你为什么没能挡住么?”林澜温柔地微笑。 “对不起、对不起.....” 江洋只是一个劲地道歉,好像他一直认错,上帝就会大发慈悲地把林澜还给他。 “那头恶魔把诸魔禁域交给你的时候,换取的是你的爱啊。”林澜嘶哑地说,“只要别人无法走进你的心里,你就所向无敌......可要是你爱上了某个人,它的领域就会变得脆弱不堪。” 江洋愣住了。 所以哪怕你再怎么所向披靡,其实也只是孤独的将军罢了对么? 你横刀立马南征北战,却永远保护不了自己深爱的人。 人一旦有了爱这样的羁绊,就有了弱点。 “所以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可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林澜眼里流下血泪。 江洋鼻尖忽然涌起一股酸楚。 “我爱你。”他闭上眼睛,声音轻而沙哑。 他第一次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可下意识地用手去触碰胸口的位置,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很痛。 “瓜娃子……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林澜开心地笑了,像是又变回了七年前的那个女孩,“我等这句话等得太久啦。” 她伸出纤细的手拉住江洋的领口。 林澜只有很小的力气,江洋却傻傻的任凭她向下拉扯。 两人的嘴唇轻轻吻在一起,林澜便松开了手。 这是一记深情的吻,江洋尝到了泪和血混在一起的味道。 腥甜而酸涩,一直缓缓流进他破碎的心脏。 “对不起我可能,不能陪你白头到老啦。”林澜的额头贴着他的额头。 “可是江洋,我很开心......”林澜的瞳孔逐渐褪色涣散。 “真的很开心。”声音轻得宛若呢喃。 林澜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将头埋进江洋的怀里。 她缓缓阖上眼睛,像是就要安睡的孩子。 约束局华夏西南辖区分局局长,林澜,阵亡。 痛彻心扉的悲伤如同滔天巨浪般在心底掀起,江洋狮子般凶狠地抬头。 他流着泪怒吼,捡起地上的玄错齿朝嵌在墙壁里昏迷的女孩投掷而去。 坠地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见状立即如同炮弹般冲上前,去为自己的圣女挡刀。 他魁梧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石化。 约束局序列号76,契约【古岩】。 契约人石化后的硬度堪比坚岩,同时还能保持极高的机动性,在战场上极具威胁。 可玄错齿似乎无视了他的硬度,在江洋巨大的投掷力道下火光迸射! 玄错齿生生凿进了坠地的肩胛骨处! 这头熊一般的男人发出了痛苦的吼叫,江洋红了眼,他瞬间化作一道虚影,猛的冲向前去,一脚踩在坠地的膝盖处借力! 江洋扭转身体,一手凶狠地拔刀,另一只手标指击向坠地的喉咙! 坠地庞大的身躯同时多处受袭,捂着喉咙不受控制地朝后倒砸而去。 江洋杀红了眼,挥刀朝下砍去! 梆!梆!梆!梆! 力道恐怖的四刀砍在坠地的大臂处,如同砍在整块的花岗岩上,根本没有任何技巧可言,每一刀的力量都足够斩钢断铁! 火花四射,江洋把坠地石化的手臂硬生生砍了下来! 但他没有停歇的意思,他抬手最后一刀朝着坠地的面门砍去,可软体般的影子忽然横在了玄错齿与坠地之间! 玄错齿上灌注的巨力,竟忽然被影子化解了! 江洋红着眼抬头,娶妻艰难地从凹陷的墙壁中脱身,目光接触到江洋的一瞬间,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 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眼神,就连她所见过的恶魔也未曾露出过如此穷凶极恶的眼神。 简直像是要把人彻底撕碎! 呼吸之间,江洋已经鬼魅般闪现至她的身前,玄错齿从她的颅顶毫无征兆地劈下! 娶妻根本来不及反应,软泥般的影子自主地形成了一层保护罩抵挡住了这记暴力的下劈。 可随后一秒诸魔禁域猛地展开,她周身骨骼发出错位和断裂的爆响,又被狠狠地弹了出去! 江洋正准备踏步上前,背后忽然有沉重的风袭来。 坠地不知什么时候站起了身,他身上的肌肉快要炸裂般隆起,单臂举着两米高的猫神巴斯泰托的石雕砸了过来! 江洋体内的契约再度暴涨,这件价值连城的古物即刻在诸魔禁域面前瞬间碎作了一堆灰白色的齑粉! 周围的空气中忽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锋鸣,整个展厅中的金属古物纷纷突破展柜玻璃,颤颤巍巍地浮空。 契约,铁色红潮。 刚才这份契约只是召来了一支古枪,而现在它打算火力全开了。 圣女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着缓缓从塌陷的墙壁中滚落到了地上。 “快去揭开棺盖!”圣女单手撑地,用尽所有力气吼。 她同时攥拳,无数金属的尖端朝着江洋如同子弹般发射! 娶妻和坠地想要趁这个间隙行动,可诸魔禁域的范围再次暴涨,将本就重伤的两人死死限制在了原地! 瞬息之间那些金属古物猛地撞击在诸魔禁域的表面,随即便像失去了生命的飞鸟般坠落在地,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江洋!”圣女站起身来大喊,“你不是想杀了我么!来啊!” 江洋提着玄错齿,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圣女。 每踏出一步,脚下的地砖就碎裂一块。 圣女毫不避讳地透过目镜和他凶狠地对视。 忽然,她毫无征兆地从身后拔出一柄匕首,摘下手套。 匕首锋利的刀刃闪着光,从圣女小指的指缝切入。 圣女咬牙发力,竟然硬生生将自己的小指切了下来! 江洋一愣,这副诡异的场景忽然让他的脑子清醒了下来。 身后传来沉重的响声,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 圣女将自己滴血的小指用尽全力抛向娶妻! 影子灵活地接住了断指,迅速地飞向展厅中心的位置! 江洋回头。 展厅中心的棺椁,棺盖正一层一层地剥离开来,重重地砸在花岗石地砖上。 滴着血的小指悄声消失在了棺椁的影子里。 整个大厅忽然不受控制地剧烈摇晃起来,像是地震了。 “走!”圣女咬牙忍着疼痛,捂住断指的手,“我的一根手指足够了!” 江洋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他如同穷途末路的困兽那样凶狠地转身咆哮,手中的玄错齿脱手飞出! 玄错齿如同离弦之箭,毫无障碍地贯穿了圣女的胸膛! 鲜血四溅! 可就在他们脚下的影子速度极快,迅速包裹住了三人如同泼墨般崩塌溶解,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玄错齿“哐当”一声坠落到地面。 下一刻的空气中,杀机重重,接踵而至。 第247章 魔躯 整座建筑忽然间剧烈震动起来,如群山倾倒般的无形威压自上而下。 博物馆里所有展柜的玻璃在同一时间碎裂了,历经千年的古物们直接暴露在空气中,随着威压的降临,一种怪异的磁场也覆盖了这整个空间。 凝固在古物中的时间碎裂了,仿佛长河那样开始生生不息地奔腾。 青铜面具活了过来,它生涩地在展台上转动,长条形状的眼睛左右扭曲着,像是在打量四周。 画上的菩萨缓缓睁开了柳叶般细长的眼睛,眉间白毫心头怜悯,背后白描的光环安静无声地照耀。 镂空鎏金的香囊悄然生香,整座大厅顷刻之间红雾缭绕。 古剑发出刺耳的蜂鸣在展台上嗡嗡震动,发出清越的声响回荡在大厅之中。 青铜古树叮叮当当奏响了某种诡异的音乐,树叶也急颤起来,像是矗立在骤雨疾风里。 猫和狗的陶像忽然咔咔地扭动,历经沧桑的猫猫狗狗也活了过来。 小狗开始朝着面具高亢地吠叫,小猫在射灯下肆意地舒展僵化千年的身体,发出低沉的呼噜声,它轻盈地跳下展台,开始乐此不疲地追逐地面上流转的灯影。 馆藏的行书上水墨流动,那些干涸的墨迹此刻宛如长龙般,在沙色的画布上蜿蜒曲折地穿梭,变成一幅又一幅不同的作品。 整栋建筑似乎一时间热闹了起来,就像电影《博物馆奇妙夜》里的场景。 江洋手执玄错齿,他安静而孤独地站在大厅中央,面对着那具已经揭开石盖的棺椁。 那是这座博物馆里唯一还静止的文物。 其实江洋所在的埃及特展厅,除了正中央的棺椁,别的文物也都复苏了。 珐琅河马略微有些安分,却也只是立在原地,四只蹄子焦急地抠着展台。 图坦卡蒙的黄金面具只是转了转眼睛,随即缄口沉默。 荷鲁斯之眼重新生长,挤出了插进眼瞳中的箭矢,便不再转动,静静地看向展厅中央。 冥神奥西里斯低垂着头颅,朝着展厅中央的棺椁虔诚而庄严地半跪下去。 展厅外的博物馆热闹非凡,而展厅内的氛围却压抑冰冷到了极点。 亚麻布包裹的人形身躯静静地躺在棺底。 他的魔灵还没全然降临,祭坛就先行展开了一层领域,这层领域带着炼金术的性质,赋予了古物们暂时的生命。 江洋目光触及到他的一瞬间,身躯猛地一震。 那是个......侏儒!? 江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身高堪堪及他腰高的侏儒被亚麻布严严实实包裹着,他的头顶空出了巨大的空间,躺在这副近三米的棺材里,就像是孩子穿了大人的皮鞋。 这具侏儒,难道就是火焰恶魔在人间原本的身躯?还是说他只是个孩子? 否则怎么这副最接近他本相的原初魔躯怎么会如此矮小? 可在他人间神话的诸多化身之一里,他的父母是巨人法布提与女巨人劳菲,加上他“将军”的称号。 江洋在直觉上认为他最初的身体应该高大而威严具足。 他没有多想,诸魔禁域无声地展开,在江洋身边清出一片绝对空旷的领域,他提着玄错齿缓缓朝侏儒走去。 走出几步,他停了下来,凝视着那具安然的侏儒木乃伊。 锡海隐修会在匆匆逃离之前,圣女丢下了自己的一根小指,那根小指此刻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包裹着头部的亚麻布上沾染着一丝丝新鲜的血迹。 看样子他们似乎认为那根染血的小指,用来唤醒这副身躯已经足够了,可魔躯到现在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他一如既往地沉睡,从亚麻布包裹的轮廓看得出他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安静得可怕。 但确实没有任何的动静。 江洋微微凝神,继续朝着棺椁迈步。 一直到他站在离木乃伊一步之遥的距离,这具身躯都没有任何一点的响动。 难道是真的没有唤醒么? 江洋埋头直视那具木乃伊,举起手中的玄错齿,稳稳得刺进了它的胸膛。 刀身传来的那股内里腐朽的触感让江洋为之一惊,亚麻布经过千年的洗礼,已经脆得让刀碰一下就碎成了布渣。 一具暗红色枯腐的身体暴露在了空气中,那是一个赤裸的侏儒,他的身体已经干瘪了,暗红色的皮肤贴着密密麻麻的肋骨,头顶坚硬的双角如同波浪那样朝脑后弯曲。 江洋还没来得及拔出刀,随着一声狰狞嘶哑的吼叫,侏儒猛地睁开苍白的双眼,伸出畸形的双手朝他飞扑而来! 他根本没有在意江洋捅进他身体的黑刀,逆着刀刃而上,凶蛮地扑到了江洋的身上。 这股攻势极快,而江洋也几乎在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他拿稳了刀柄,一脚踹在侏儒身上的同时,自己飞身向后躲去,与他拉开了距离。 侏儒被江洋踹向半空,他干枯的身形在空中微微凝滞,背后收束的骨翼在下一刻舒展开来,针刺般的翼骨缓缓扇动,竟然将他托举在了半空中! “火焰恶魔的躯壳......”江洋望着那具飞在空中的矮小遗骸喃喃,“来吧。” 下一刻,诸魔禁域猛然展开! 以江洋为中心,一道无形的屏障以不可抵挡之势朝外排去,可侏儒仅仅只是伸出了手,诸魔禁域排山倒海般的势头就被止住了。 轻松得像是孩子停下一辆拉足马力开动的遥控汽车。 江洋微微一震,在经过与姜天河的一战中,自己对诸魔禁域的掌握有了长足的提升,这一切都是他靠着赴死的决心换来的,他的身体也因此变得比以前更加虚弱了。 可即便是这样,在这副原初的魔躯之前,诸魔禁域好像也显得有些无济于事。 江洋咬牙,再度推动诸魔禁域的领域,领域内的一切都在这股斥力之下进一步崩解! 尘埃焦躁地浮动,图坦卡蒙的黄金面具生生弹射出去嵌在了墙壁中,而冥神奥西里斯的石雕则直接化为了一堆石粉被排出了领域之外! 以江洋为中心的数米之内,寸草不生! 侏儒魔躯的枯爪死死按在诸魔禁域的表面,双方在这一刻沉默地角力,虽然暂时无法伤到这具魔躯,但虚弱的恶魔也没有办法突破江洋的绝对防御。 江洋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林澜,她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沉睡。 “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江洋低声喃喃。 角力在魔躯的主导下被抬升了一个等级。 刹那间风动万千,江洋脚下的地砖迅速开裂,四周的墙壁进一步崩解! 一切都在摇摇欲坠! 江洋没有说话,眼中的红色如同潮水般疯狂上涌,在沉默地发力下,遒结的肌肉在皮下滚动,青筋暴起。 他要解决掉魔躯,然后带林澜回家。 第248章 破灭之枝 收容所,中央控制室。 “魔灵泄露等级......达到鬼级标准!”观察员急匆匆地通报。 “上调这个区域的危机等级到晨鬼,通知各个部门,”济美风风火火地走近地图,“在什么地方?英冬中学?” “不,在都容市博物馆。”观察员咽了口唾沫。 入职这么多年以来,这是所有人离“鬼级”灾难最近的一次。 在这之前,所有人都认为这个时代不会再有这样恐怖的大事件。 “博物馆......”济美微微一出神,“谁在那?” “林澜局长和江洋所长。”观察员报告。 “帮我接通圣物研究院,我要问问魔焚的进度。”济美从容地转身。 事到如今她纵使有再多的牵挂,也不允许自己再犹豫了。 第二层结界,玛门拍卖会。 昏暗流金的光芒中浮动着某种奇异的暗香。 客人们手中微微晃动着酒杯,或是香槟或是烈酒,各色的酒液折射着暗光璀璨,偌大的厅室中古典乐悠扬着回荡在直通穹顶的立柱间,提琴声丝丝入耳。 拍卖会正在有序进行。 “接下来这一件拍品是伟大的炼金师尼古拉斯·霍恩的油画真迹,”拍卖师的声音回荡在歌剧厅里,“《群山中的哲梅乌》。” 随着拍卖师的话音落下,助手们将架在推车上的巨幅油画从幕后徐徐推了上来。 防尘布猛地抖落,一幅极具冲击感的画作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前,让人不由得微微后仰,以避开这幅画给人视觉上带来的震撼。 那是一片连绵不绝的群山,山顶厚重的积雪延续了千里,在深邃星空的背景下仿佛没有尽头。 与此同时,这幅拍品似乎引起了客人们的兴趣,朦胧的影子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虽然他们在此前就看过了拍品的名单,但最终见到实物时还是忍不住兴奋地开始讨论。 “这是一幅超越时间的作品,炼金大师尼古拉斯出生于17世纪,但我们对这幅画出处的鉴定结果却始终停留在中世纪伊始,一个17世纪的炼金术师兼画家,却画出了一幅中世纪出现的油画?”拍卖师的语气荒诞不经。 “这无疑是一个听起来完美的噱头,可科学告诉我们的结果就是这样,但不管如何,尼古拉斯·霍恩的印记是无法作假的,这也是我们认定它是这位炼金大师真迹的原因。”拍卖师故作神秘,缓缓放低音调,“这幅画上,存在着一个自维持的炼金域。”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当然,为了保护真迹,我们没有对这个炼金域做出任何触动,它也是画作的一部分。”拍卖师介绍。 “画上名为‘哲梅乌’的山峰至今没有被找到,况且谁又知道那位大师,会跟我们这些后人开什么惊天的大玩笑呢?” 拍卖师顿了顿,立正了身子:“起拍价1200万人民币,各位请出价。” “1400万。”立刻有人举起了手中的牌子。 客人的声音是经过处理的,每个人听起来都差不多低沉而沙哑,甚至辨认不出性别。 “1600万。”下一位客人举牌。 “尼古拉斯·霍恩?”秦尚远一愣,“他......” “想必你应该已经很熟了,”小n微微侧过身附到他的耳边,“他是一位古怪的炼金师,是人类炼金历史上无人可及的最高峰。 同时也是一位优秀的画家,《群山中的哲梅乌》是他油画中的代表作,出现在他的自传里,但这幅真迹直到上个世纪才被人发现。” “2000万。”客人们的出价彼此攀升。 “3000万。”忽然有人把出价拔高到了下一个阶段,显然是厌倦了这种无意义的加价,想要速战速决。 “4500万。”别的客人也不甘示弱。 接下来多方凶猛地互杀价格,价格每次都以千万作底加码。 眼见价格越来越高,不少原本雄心勃勃的客人失去了热情,厮杀到最后,场上只剩下两位豪客。 最终就要突破1亿的价关。 “1个亿。”一位客人犹豫片刻举牌 “1亿2千万。”另一位客人几乎是没有停顿地插入了对手的话尾,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号牌。 他这次直接在对手的出价上加价了2千万,语气却平淡如水。 “1亿......3......”对手显然被这位客人的气势震住了,可还是不能忍痛割爱,只能缓缓举牌。 “2亿3千万。”这位客人面无表情地举牌。 他直接加了1个亿! 不仅是对手,这次全场似乎也都被镇住了,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 “2亿3千万一次。”拍卖师微笑着报价。 “2亿3千万两次!” “2亿3千万三次!!”拍卖师举起手中的槌子,“......成交!!!” 清脆的落槌声回荡在歌剧厅里。 “恭喜b-231的先生以2亿3千万的价格,最终拍得这幅尼古拉斯·霍恩先生的真迹,《群山中的哲梅乌》。”带着白色面具的拍卖师以谄媚而礼貌的声音说。 “可算见到什么叫豪掷千金了......”秦尚远低低地感叹。 比起里世界关于恶魔的密辛,这场拍卖会更多的是金钱给他带来的震撼,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那可是两个亿啊! 他要是有两个亿就能躺着吃一辈子了,什么房租、工作......什么都不用愁了。 但对于这场拍卖会上的客人来说,两个亿不过是为了刹那间的快乐和胜负心,可以随手扔出去的小数目。 “接下来,将请出我们今天最后的一件拍品。”拍卖师环视全场。 客人们也停下了议论,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这是今天这场拍卖会绝对的重点和爆点。 拍卖师对着幕后拍了拍手,所有人都不由得前倾身子,屏住了呼吸。 长形的沉重黑箱被几个助手缓缓推了上来。 助手蹲下身来,解开繁重的铁锁,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将箱子揭开。 那是一支纯银透明的不规则长枪......与其说是长枪,不如说是一截未经打磨的银色金属枝桠。 和秦尚远初次见到它时不同,它已经不再通体流淌着活物一般的火焰了,而是静静折射着歌剧厅里璀璨的暗金色光芒。 显得极为沉重,又极为锋利。 凝造于上位恶魔摩洛克之手的顶级封印物—— 破灭之枝,莱瓦汀! 第249章 轮到你了 令人意外的是,客席间的议论声不久之后就止息了下去。 客人的黑影们端坐着恢复了原来放松的姿态,厅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秦尚远不知为什么,忽然感觉后背一凉,阴恻恻地觉得有些不自在。 那是一种被凝视的感觉。 秦尚远总觉得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如同针般,再一次密密麻麻地投向了他。 可是他们看着自己干什么呢? 自己分明是个无名之辈,放在这些动辄家产百亿千亿的人面前,根本就是不值得特意花时间注意的渣子。 还是说他们其实在看小n? 小n毫无疑问绝对是个大美人。 但她不同于苏柏或者夏蔷柔,又或者别的秦尚远见过的任何一位女性。 她的美貌在秦尚远看来跨越了次元,是某种介乎于三次元与二次元之间的长相。 那张脸甚至不用浓妆艳抹,只用略施粉黛就能吊打一众微博上天天顶上热榜的女明星。 像是从动漫里走出来的完美角色,总给人一种虚幻的模糊感。 秦尚远看向小n,可小n却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像位法国贵妇那样端雅地坐在秦尚远旁边,一边饶有兴趣地听着拍卖师介绍破灭之枝,一边浅浅饮了一口手里的香槟。 小n皱起眉头,舌尖“啧啧”了两声,脸色立刻阴沉了下去。 “拿non-vintage来糊弄客户,”小n黑着脸,“大概是不想做了。” “non......弄、弄什么?”秦尚远惊讶于小n对于酒品的严肃态度。 “non-vintage,”小n不悦地解释,“没有年份的起泡酒,是用不同年份的酒混合生产的,一般酒庄为了保持自己一贯的风格,在产量不足的年份时会调配。” “这你也尝得出来?”秦尚远惊愕。 “特定年份的酒口感和气味都不同,对于我来说只需要尝一口就能知道,”小n说,“我不算太挑,不过这种场合以玛门的风格是会用年份酒的,兴许是换了一个没品的选酒师。” 看得出来小n对没有年份酒这件事很不满,她招了招手叫来侍者,换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 “我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调酒师,没有酒能逃过我的舌头。”小n略略自豪地对秦尚远说。 “烈酒配美人,正好正好。”秦尚远恰如其分地逢迎。 他跟小n其实不算太熟,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地觉得小n有种大姐姐的亲切感。 “就你会说,”小n没有掩饰嘴角的笑意,“小小年纪净学花言巧语去了,快看看吧,这是你今晚的目标。” 她朝着台上努努嘴。 秦尚远扭头朝台上望去。 那支纯银般洁净的长枪静静地躺在漆黑的长匣子里。 只要拍到这个,就完成了夏素月的委托么? · 王虎站在一栋老房子的旧门前,摸出打火机准备点烟。 这是他今晚的第10支烟。 “喂,”王虎招来远处跑腿的小弟,“叫每个人都盯紧点。” “没问题虎哥!”小弟点头哈腰,又匆匆折返不见了人影。 “奶奶的,这什么拍卖行大半夜的搞活动。”王虎低骂了一句雇主,靠着砖砌的旧墙缓缓蹲了下去。 不过对于他们这行来说,只要给钱就是大爷,何况玛门拍卖行出手也不是一般的阔绰。 点烟的间隙他抬头朝上望去,夜空的边缘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红色,这表明整个区域都被一层结界覆盖住了。 而他在守的,是另外一层结界。 王虎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准备玩会儿王者荣耀,看来今晚只能等到天明了。 “是死亡骑士,不是死掉的骑士!” 结界里也能打游戏,真特么得劲! 夜风吹过,他刚选上亚瑟,嘴上的烟就被人掐走了。 正当他心想谁他妈胆儿这么大的时候,抬眼的瞬间忽然就眉目和善了起来,就连手臂上纹着的凶虎看起来都良驯了许多。 那是苏柏,长发束成马尾,绷带吊着一只手臂。 这位姐看起来在不久之前受了蛮严重的伤,可还是一副无所屌谓的酷样。 “白、白桃姐。”王虎嘿嘿尬笑了两声,“抽烟不好,有害健康。” 他说着想去拿回苏柏手里的烟,苏柏扬了扬手避开了。 “您想抽我再给您点一根就是了......”王虎老老实实埋头摸烟。 “不抽,我们学校不允许学生抽烟,”苏柏将烟头扔到地上一脚碾灭,“你也少抽点。” 王虎点点头表示自己谨遵教诲,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您这次来是有......” “我要你背后那扇门的通行证。”苏柏言简意赅。 “啊?” 收容所,中央控制室。 “魔焚怎么样了?”济美接起电话。 “已经做好基础调试了,三十分钟后就能出发!”电话那头的组长信心满满。 “黑云的范围越来越大了!”观察员惊恐地报告,“观测结界内魔灵水平已经超出预警标准三倍,潘地曼尼南和现实的边界正在逐渐融合!!!” 警报自动开启,红灯旋转着扫过整个中控室,刺耳的警报声席卷整栋楼。 “灾害等级提升至‘暮鬼’!”另一位观察员报告,“那头恶魔正在逼近!!正在逼近!!!” “该死!”后勤负责人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全区域已经完成了对普通民众的撤离!” “区域内只能准备硬接他的硬着陆了!”观察员扭头大吼。 “硬着陆?”另一位研究员问,“有多硬?” “巨他妈硬兄弟!”观察员手速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演算数据,“十多个街区会被夷为平地,范围内八级地震!” “十分钟!”济美转过头,“我们只有十分钟!十分钟后立刻出发赶往祭坛结界!现在完成必要的部分,剩下的在路上调试,没有时间了!” · 古典乐悠扬,是巴赫的g大调大提琴组曲。 昏暗的空气中酒香四溢。 秦尚远没忘记自己原本的目的,系统给的任务倒计时一直在他的视野里。 秒位随着时间的流逝一轮又一轮地刷新,只剩三个小时了。 其实他的心里是有些着急的,但现在的他就是一只被赶上瓜架的鸭子,干着急没用啊! 这该死的拍卖会是按流程走的,一共30件拍品偏偏他的目标是压轴出场。 这就好比广播温馨提示你考试还剩十分钟,然而你数学背面还剩三道大题没做,剩这十分钟时间你也就只能欺负欺负某个大题的第一问了。 不过按照目前的形式来看,除了欺负第一问,拿下第二问还是很有希望的。 拍卖会的时间可以压缩。 如果接下来的出价中,秦尚远以天人之姿空降杀出一个绝顶的价格,把这整个场上的神秘老钱们吓得瑟瑟发抖噤若寒蝉。 他秦尚远挥一挥衣袖在众目睽睽之下负手而去,那还是有机会的。 但那可是破灭之枝,属于火焰恶魔的顶级封印物! 有谁会心甘情愿地放弃这么一大块肉? 在场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冲着它来的吧? “我们在属于那个落幕家族的封印地——塟魔之井的废墟中发现了它,那场大战后火焰恶魔的遗骸已经被摧毁了,这是他留在人间唯一的器皿。” 拍卖师絮叨而庄重的介绍结束了。 “起拍价,1亿,请各位出价。” 拍卖师站在聚光灯下,抬头看向客席。 秦尚远一愣,总觉得那面具背后的目光,是投向自己的。 拍卖师话音落下后,全场静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竟然没人出价! 秦尚远扭头看向四周,黑影幢幢。 所有人都坐在原位,没人出价,就连说话的也很少。 秦尚远瞠目结舌,难道对于他们来说,这个起拍价太高了? 但宾客们表现出的姿态更像是来看戏的,也对,毕竟这里原本就是一座歌剧厅。 所有现在没有人愿意出1个亿,来买下这支由上位恶魔锻造的长枪? 更出乎秦尚远意料的是,拍卖师居然并没有因为全场的静默而感到尴尬。 他仿佛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而静静地立在台上。 白色的面具下,那张脸缓缓地面向客席。 他在看谁呢? 还是在等着谁出价? 空气中的气氛不知不觉间凝重了起来,秦尚远忽然间有些不寒而栗。 那种针刺般的不适感越发严重了,他微微有些忐忑不安地看向四周,所有的目光似乎都投向了他。 杯中的酒液折射着暗金色光芒,小n若无其事地饮酒,对着他莞尔一笑。 “这是怎么回事?”秦尚远只能听到自己狂飙的心跳。 “秦尚远,你一直都不明白众望所归的主角,其实一直都是你啊,”小n露出鼓励的笑容,“出价吧。” 第250章 飞奔的罐头 秦尚远心头一颤,有种莫名的冲动在心头蠢蠢欲动。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号码牌,喉头滚动。 “1亿......零1块。” 他加了1块钱。 如果只有他一个竞拍人,那他加价任何数目都是可以被接受的! “虽然说没有人和你竞拍,可加1块钱也未必太戏剧了。”小n忍俊不禁。 黑影们也轻笑了起来,有些讥讽,但更多的是觉得有趣。 “1亿零1块一次。”拍卖师一如既往的仪态端庄。 “这是为什么?”秦尚远并没有自己瞬息间抛出1亿小目标的自觉,因为反正又不是他出钱,数目再大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串数字罢了。 比起这个,他对全场的态度更加好奇。 为什么破灭之枝的竞拍人只有他一个人?? “那是恶魔的封印物啊......”小n说,“除了恶魔,没人类能够真正掌握它,反而会被其中庞大的魔灵反噬。” “1亿零1块两次。”拍卖师机械地重复。 “你的意思是,夏素月是恶魔?”秦尚远立刻想到了这次任务,自己的委托人。 小n摇了摇头,双眼中猩红涌动:“不过是个肉身凡胎的人罢了,不过那老头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1亿零1块三次。”拍卖师举起槌子。 “那是什么意思?”秦尚远有些忍不了谜语人了。 小n没有立刻作答,她修长柔软的手轻按在秦尚远的肩膀上:“坐好,冲击波要来了。” “成交!”拍卖师落槌。 “恭喜a-001的先生,成功拍得火焰恶魔的封印物,破灭之枝!” 观众席上响起了海潮般的掌声。 秦尚远茫然地回头,所有人都在为他鼓掌。 嘭!!! 一声巨响从头顶传来,整座大厅忽然剧烈震动了起来。 立柱的裂痕从上到下蔓延,头顶的油画大片大片地剥落,穿过黑影重重地砸在坐席上。 可那些宾客保持原来的姿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根本没有要跑的意思。 客人们,好像真的只是虚影! 小n看出了秦尚远的疑惑,不紧不慢地对他说:“除了我们俩,这些客人都是远程参会,他们用玛门提供的秘术,将自己的意识和身体投影到这层结界中来,对拍卖没什么影响。” “淦!”秦尚远大骂,“他们不跑,那我们得跑啊!” 他说着就要着急起身,可下一秒却被小n按住了。 小n平静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你以为他们是来看什么的?他们是来看戏的啊,看新王踏上登基之路,看旧王夺回权柄。” 新王? 旧王? 小n看向舞台:“那支枪,从现在起就是你的了。” 黑匣子里,那支纯银的长枪燃了起来。 火焰烧蚀着内衬,周围的一切都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炎光。 秦尚远胸口忽然传来一股钻心的灼烧感,他埋头,那股不规则的印记再度亮了起来。 巨大的疼痛让他不得已跪了下去。 秦尚远痛苦地捂住胸口,与此同时,耳鸣阵阵袭来。 席间爆发出欢呼声,这些神秘的贵客们顾不得仪态狂欢了起来,掌声如潮。 “那头火焰恶魔的灵魂正在突破潘地曼尼南和人间的边界,他正在降临人世。”小n把秦尚远扶了起来,“破灭之枝感知到了他的气息,被唤醒共鸣了。” “这些客人要看的就是这个。”小n说。 “他们想看恶魔降临人间?”秦尚远难以置信,“他们疯了!” “对普通人来说他们是活在云端的神,”小n摸了摸秦尚远的脸,“他们高高在上,早已经拥有了一切,所以有时候并不介意看着人间燃烧。” “我也是他们这场节目的一环么?”秦尚远忍住胸口钻心的刺痛,声音沙哑地问。 “嗯。”小n点点头,“可只要你握住那支枪,你就注定会变得伟大,这些人终有一天会匍匐在你的脚下。” “你给我的酒......有问题吧?”秦尚远想了想,问。 七日酒吧那两杯赠送的金汤力,秦尚远在很久之后才缓过来不对劲。 小n说是请他喝的,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他肯喝,也只是因为对小n有种天然的亲近感,就像是早已经认识很久的人。 “你猜出来啦?真聪明啊,”小n开心地笑,像是小伎俩终于被识破了,“也不算是有问题,只是稳定剂,加上一点催化剂。” “稳定剂?催化剂?” “开蒙的身体,不留意的话容易误入歧途,”小n说,“你身体里的一些东西也需要适当地松松绑...... 你知道么?你对一些人来说就像是一只罐头,所有人都恨不得撬开你的拉环把你吃干抹净,你的家族因此没落,你的父母也因此而死。” 秦尚远的脑海中犹如降下一道闪电,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视野震动。 “因为对你的爸爸妈妈来说,你不是什么罐头,你只是他们的孩子。”小n温柔地说,“他们为了自己的孩子而战,所以心甘情愿地赴死。” 鼻子微酸,泪水浸湿了眼眶。 秦尚远忽然有些想哭,可心中更多的是不解:“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小n笑着摇了摇头。 “现在,到了他们认为可以开罐头的时候了。”小n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 “不过别怕,挺起胸膛,即便是罐头,也要做一只有气性的罐头,不是什么人都能开的。” 秦尚远的脑海中思绪复杂,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只等着自己亲自去验证。 “去拿起那支枪吧。”小n的声音淡淡地远去,“盗名的恶魔就要来了,去贯穿他!” 秦尚远抬头,她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乎是同时,秦尚远跳起跃过观众席,飞也似的奔向舞台! 聚光灯形成的灯柱打在秦尚远的身上,跟随着他的身影飞速移动。 他现在成了全场唯一的焦点。 唯一的演员。 小n的话回荡在秦尚远的脑海里。 即使他是罐头,也要做一只有气性的罐头,谁要敢来撬拉环,就断手断脚! 立柱正在崩解,巨大的石块砸落在地面,用不了多久,这座古堡中的一隅就会彻底坍塌。 一股熟悉的威压自上而下,从舞台上方山一般崩塌降临! “逆贼!” 可怖的音浪灌入秦尚远的耳朵,鼓膜立刻破裂,鲜血从他的耳中喷薄而出! “王!王!王!” 观众席上的黑影们欢呼着呐喊着,掌声如同海浪此起彼伏。 这根本就是一场大戏。 恶魔和人类都是这场戏中的提线木偶。 这群疯子,就连恶魔也在他们的算计之内。 嘈杂的声音在秦尚远的耳朵里变小了,聚光灯打在他有些狼狈的脸上,在他脚下形成一道孤独圆形的光斑。 他站在舞台上扭头看向席间,那无数道目光齐齐地投向他,还是那么地让人不舒服,如芒在背。 他只觉得那些黑影似乎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好奇而又轻蔑。 秦尚远不再理会他们,他们要看戏,那么让他们看就好了! 他伸手抓向滚动着流火的破灭之枝,可下一个瞬间,却被巨大无形的冲击波震飞了出去! “逆贼!!”那威严的声音再度怒吼,自上而下。 欢呼声再次爆发。 可下一秒,剧烈的摇晃中,进入大厅的门被一脚踹飞了,木屑在吊灯下横飞! 观众席上的黑影愣了愣,齐刷刷地看向身后。 秦尚远也顺着所有人的目光看去。 扎着马尾的女孩站在路的尽头,璀璨的暗金光芒撒在她的身上,那道剪影宛如风一般沉默而飒落。 “看够了么?”女孩面向观众席,声音中含着怒意,“看够了就滚!” 秦尚远看着那道熟悉的影子,忽然有些感动。 “苏柏!” 第251章 决心 “夏家的人啊。” 剧烈的震颤中,有黑影喃喃道。 “虽然被打断的感觉很不好,但也得走了,”另一个黑影惋惜地说,“被夏家盯上,场面上闹得不好看也是很麻烦的。” 大理石墙壁塌陷滚落进歌剧厅里,宾客们的投影陆陆续续消失了。 空荡荡的大厅内巨声回响,直通穹顶的立柱在剧烈的摇晃中岌岌可危。 苏柏在地震中勉强站稳了身子,面露出一丝暴戾和不悦。 她伸手扯去手臂上的绷带,简单地活动了几下关节,虽然还是有一点痛感,但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苏柏!”感动之余,秦尚远更多的是担心,“你怎么来了!” 苏柏没有说话,她如同跑车那样迅捷地启动,模糊的身影在落石之间闪转腾挪,不顾一切地奔向站在舞台上的秦尚远。 两侧的幕布不知从什么时候从底部燃起了大火,整个舞台都在燃烧,火屑像是翻飞的蝴蝶那样扑散在空气中。 那股可怕的威压还在继续,如同一刻也不停歇的海潮,瞬间便压得秦尚远跪在地上抬不起头来。 秦尚远艰难地昂起脖子,此刻他顾不得苏柏,只能继续朝破灭之枝缓缓地爬过去。 高温的空气灌入他的鼻腔里灼烧着黏膜,他每呼吸一口,就像是吞吐了一次高温蒸汽。 他身上的衣服腾地燃烧了起来,灼热的火焰滚遍了全身,将他的皮肤烧得面目全非。 “草!” 秦尚远强忍着燃火的剧痛,一寸寸地朝着破灭之枝接近。 这是摩洛克的威压,秦尚远再熟悉不过了,就连每一缕烈焰的气味都和在塟魔之井那一次如此相似! 只不过上一次他有江洋保护,他们所面对的也不过是残留几缕神识的恶魔遗骸。 而这次他所要面对的,是那位踏出地狱边境,真正要君临人间的恶魔! 恶魔的本尊还没抵达现场,可那股滔天汹涌的压迫感就已经穿破空间直抵了秦尚远的面门! 匣子中的银色长枪忽然发出了浑沉的鸣声,如同高亢的龙吼! 秦尚远的思绪被瞬间搅乱了,各种嘈杂的声音在瞬间充斥了秦尚远的脑海。 他竭尽全力想要静下心来,可却只能听见雷霆与火,还有不知何人痛苦的嘶叫。 一帧帧陌生又熟悉的画面从秦尚远的面前如同走马灯那样一闪而过。 青铜铸造的恢弘宫殿、堆积着尸骨的祭坛...... 天际被血染成了猩红色,森然白骨从血池中缓缓升起,三颗太阳燃起耀眼的光芒又即刻坠落。 身着白衣的盲巫女疯狂呓语着,她忘我地跳着古老的祭神舞,远处黑色的海潮如同山脊般雄伟。 “秦尚远!小心!”苏柏的声音将他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立柱上方的一角崩裂了,沉重的巨型碎石从秦尚远的正上方坠落! 秦尚远如梦初醒般睁大了眼睛,却因为汹涌的威压而无法朝一旁躲闪! “契约!隐秘王座!” 飓风凭空骤起,下一秒,裂纹出现在了巨石表面,几乎是眨眼之间,就要砸在秦尚远身上的落石直接碎掉了! 细小的石块在秦尚远身边簌簌抖落,硝烟散去之后,苏柏略微喘息的身影缓缓显露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两股领域对撞的原因,原本笼罩在舞台之上的那股威压竟然消失了! 秦尚远心领神会,他还没来得及喘气,立刻转身奔向几步之遥外的破灭之枝。 支燃火的长枪静静地躺在舞台中央,那是凝结于摩洛克之手的封印物,它是摩洛克引以为傲的神兵,也是杀死摩洛克自己的利器。 只要拿到它,就一定能杀死那头恶魔! 秦尚远忽然明白了...... 系统任务最终的答案也许就在摩洛克那里! 系统给的提示自始至终都在把他朝现在的结果这里引导,系统要他调查英冬,要他发现太岁发现李默,要他再次回到英冬,要他踏入这场拍卖会......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现在的这一刻! 拿到破灭之枝,或许就拿到了任务的最终答案! 秦尚远背负着火焰飞奔,明明只有那么短的距离,却漫长得仿佛千里之遥。 破灭之枝在他的眼里越来越近! 可就在秦尚远的手即将触碰到这支燃烧的长枪之时,它忽然从黑匣中浮空了起来! 纯净耀眼的火焰从枪身周围扑闪而出,秦尚远只感觉到一股灼烧的刺痛,下一刻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径直掀飞了出去! 苏柏见状,腿部发力瞬身飞闪到了秦尚远的背后,硬生生将他接了下来,两人一同翻滚在地上。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秦尚远终于得以喘息,双手撑在地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苏柏撑起身子,看到秦尚远的那一刻,脸色忽然变得煞白。 “秦尚远......”苏柏喃喃,“你......” 秦尚远面部的皮肤已经因为火烧而脱落了,身上也有大面积烧伤的伤口,皮下猩红的黏膜直接暴露在空气中,可他仿佛对此一无察觉。 “咳咳、我知道苏柏......”秦尚远清晰地感受着全身针刺般的痛苦,“我不会有事的,只是我现在有一些任务等着完成。” “不行,”苏柏几乎是没有犹豫地摇头,“不管是什么任务,你不能再去了,我现在送你回去。” “我必须得去,”秦尚远一瘸一拐地从摇晃的地面上站起来,“我要杀了摩洛克,拿回破灭之枝。” “不行。”苏柏的语气不容置喙,又似乎隐藏着一丝焦急。 她起身扶住摇摇晃晃的秦尚远,眼神有些不忍:“你回去,我答应你,杀摩洛克的事情,我来做。” 秦尚远一愣,摇摇头声音沙哑:“其实苏柏,我知道你之所以对我这么好,是因为夏家给你的任务......对不对?” 苏柏心中“咯噔”一声。 “夏家知道我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派你到我身边来监视我,保护我的安全,对么?”秦尚远继续说。 “......”苏柏沉默了,她虽然性子冷漠,却不擅长说谎话。 遇到不想承认的事实,她只能保持沉默。 “苏柏,我的爸爸妈妈死了,我一直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死,这是我过去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事。”秦尚远缓慢而又悲伤地说。 他现在的样子很丑,皮肤被烧没了,头发也被烧光了,像一只从火场里走出来的瘦猴子。 可是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地失落,就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孩。 其实打从这个故事开始,他就是个无家可归的小孩。 这一点并没有因为穿越而变得有什么不同。 他早就没有家了。 “苏柏,能认识你我真的很开心。”秦尚远轻声说,“你做饭给我吃,穿好看的衣服讨我开心,开着那么帅的车,还乐意帮我出头...... 这是过去的我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喜欢我。” 说到这里,秦尚远自嘲似的笑了。 苏柏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涌动的红色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 “可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呢?你是品学兼优的漂亮校花,是所有人都憧憬又尊敬的存在,而我只是成绩中庸的普通男生,放在人堆里过几秒就找不见的那种。” 秦尚远自顾自地说着。 “校花大小姐喜欢上傻小子的故事只会出现在动漫里啊,现实是很残酷的。 我一则没有父母做靠山,二则没有什么存款,未来也一片迷茫,就算我能趁着年少浑浑噩噩做几年好梦,也会在大学毕业之后被现实社会一棍子敲碎得一地鸡毛。” “......”苏柏沉默。 “苏柏,老实说我真的很谢谢你啊,”秦尚远努力向苏柏挤出一个丑陋的微笑,“因为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那种感觉了......被爱着的感觉。” “哪怕知道了这是一种错觉,我也依然很感激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秦尚远笑得很悲伤。 “可是对不起,这一次我可能不能让你完成夏家交给你的任务了......这是我的私事,其实他们和别的人一样,也一直把我看成罐头对吧?” 苏柏垂下眼帘。 秦尚远声音沙哑,他决绝地摆脱苏柏的搀扶。 “一只藏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罐头,所有人都盯着它,等待着机会撬开拉环要把它吃干抹净。 爸爸妈妈为了保护我这只罐头死了,家族也因为它而衰落......” 秦尚远像是自言自语。 但下一刻,他的眼睛忽然亮了。 “我承认我是罐头,可我是一只有尊严的罐头......有尊严的罐头就是要把撬拉环的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谁都别想碰!” 整个二层结界正在因为可怕的巨力冲击崩塌破碎,古堡正在迅速地化沙,露出结界之外的世界。 第252章 恶魔从云端而来 那层结界之后的世界火光冲天,仿佛万千世界一同燃烧了起来。 文物们躺在展柜上被焰光映得熠熠生辉,原本舞台中央的位置竖立着一台沉重的棺椁。 侏儒似的红色恶魔振动骨翼悬浮在半空,它的双眼苍白,漆黑的头角如同波浪那样向后生长,神色暴戾。 市博物馆。 秦尚远立刻反应了过来。 原来拍卖会的结界并不是设在英冬中学的正上方,而是在几个街区外的市博物馆之上。 因为这里,寄存着他存在于人间最原初的魔躯! 可侏儒魔躯看起来似乎并不完整,半边的胸膛残缺露出密密麻麻的森白骨架,内脏破碎着暴露在空气中,滴着粘稠的血液。 他仿佛并没有痛觉,细胞飞速修补着魔躯,暗红色粒子汇聚,缺失的血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填补。 “有人重创了他......”苏柏喃喃,“但是没有用。” 一声咳血引起了秦尚远的注意,秦尚远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熊熊的火光下有两个摇摇晃晃的人影。 秦尚远心中一沉,飞奔了过去。 江洋脸色惨白。 他手中杵着玄错齿半跪在地上,上身的衣服已经被烧光了,胸口巨大的血洞仿佛是被某根巨大的立柱洞穿过后留下的痕迹。 林澜无声无息地躺在他的身边,在的火光映衬下,面容安详得仿佛熟睡。 秦尚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用力给了自己一耳光,竭力在脑海里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 苏柏也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后渐渐停下了脚步。 秦尚远大脑一片空白,他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又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该死!秦尚远!快醒醒! 江洋在下一刻握住了他的手腕,掌心冰凉。 秦尚远一愣,停住了。 “别打了,是真的。”江洋气若游丝。 他的眼睛早已无法聚焦了,胸口穿了这么大的洞,血流了一地,很难想象他是怎么支撑到现在的。 “他比塟魔之井那具躯骸要强很多,等到摩洛克真的降临到这座身躯上,大概就没什么人能阻止他了。” 江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他好像已经瞎了,只是在凭借着钢铁般的意志,等人到来而已。 在秦尚远眼里江洋一直都是个硬汉,沉默得像一座大山。 “交给你了。”江洋低声说。 “不是吧,所长,你就这么相信我?”秦尚远拉动嘴角,麻木地苦笑。 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和语气来面对,因为江洋好像和往常一样,无论大事小事都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所有人都在盯着你,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但你一定掌握着他们想要的东西。”江洋缓缓说,“那东西很危险也很强大,不要如他们所愿。” “好。” “带我和林澜回家,这本来是我答应她的,可是我没做到。” “好。” “最后一件事。” “嗯。” “照顾好苏柏。” 秦尚远心中一动,沉默着点点头。 江洋收回了他冰冷的手,缓缓在林澜身边躺下。 这个男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了那个死去的女人的手。 “终于能再见到你们了......” 他轻声呢喃,嘴角露出一丝像是释怀的笑容。 轻轻阖上了双眼。 火光摇曳,他们的影子仿佛两尊生铁浇筑的雕塑,坚硬而落寞。 秦尚远静静地看着熟悉的两位前辈,心脏所在的位置仿佛已经麻木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摸了摸鼻子。 “原来所长你一直喜欢林澜姐啊......怎么不见你约她吃饭什么的。” 秦尚远这么说着,踉踉跄跄地转身。 “真想好好悼念一场啊,可是现在没有时间。” 那副残破的魔躯已经长好了,他的双手鲜血淋漓,悬浮在半空,朝着秦尚远和苏柏凶狠地吼叫。 秦尚远低头,脚下是用鲜血画就的繁复的星芒阵。 这头狡猾的魔躯早已经替自己的本尊降临画好了祭坛,如果不是江洋,这里恐怕早就沦陷了。 但木已成舟,有太岁作为潘地曼尼南和人间的媒介,摩洛克回到这副身躯上,不过是时间迟早的问题。 那支燃烧着流火的长枪,此刻就在魔躯的面前。 他的怒吼转为了讥讽的狂笑,那苍白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秦尚远,然后伸手握住了破灭之枝! 结界远处的大厦上。 落地窗玻璃碎了一地。 隐修会三人组狼狈地靠坐在地上,遥望着燃着通天火光的博物馆街区。 坠地被硬生生斩断了一整只手臂,娶妻的身体全身骨折,圣女的胸口被洞穿了一个巨大的血洞。 坠地和娶妻的伤还算不太紧要,一时间还不足以致死。 但圣女很危险。 即便她的身体恢复能力强的可怕,但面对被玄错齿贯穿的伤口,那种修复细胞也像是被抑制了一般,迟迟不见恢复。 男人不紧不慢地从背后的黑暗中显形,三人知道有什么人靠近了,却没有心思抬头回望。 “真是狼狈啊。”男人蹲下身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的部下。 他有些为难地抠了抠耳朵,伸手拍了拍圣女正在失温的脸:“喂醒醒,先别死,看好戏了。” 圣女原本正逐渐涣散的眼睛忽然亮了。 瞳孔重新聚焦成一点,她一口长气喘了过来,如同梦醒般茫然地抬头。 与此同时,那被洞穿的胸口也在迅速地恢复,断掉的肋骨从肺部拔了出来生长回去,血肉一寸寸地蔓延缝合,重新长成婴儿般的肌肤。 男人又陆续拍了拍娶妻和坠地。 见到三人都清醒了过来,他满意地笑了。 “老板......”圣女虚弱地喘息。 “抱歉啊,你的小指用作了恶魔的祭品,我暂时不能从他那里替你夺回来。”男人惋惜地笑笑,他摸了摸圣女的头,“你们做得很棒,只怪江洋太强。” “要不是他分心,我们可能就走不出那座博物馆了。”娶妻如释重负。 “可惜啊,”男人笑着说,“他是本应该所向披靡的男人,可惜到头来持有绝对防御的他,心里仍然还有挂念。” “来吧,下一幕!”男人起身展臂高歌,“盗名的恶魔要降临人间!” 随着男人的高喊,一股可怖的威压铺天盖地从天而降! 范围之大覆甚至盖住了整个结界! 地震了,地面剧烈地摇晃起来,整栋大楼的外壁玻璃在同一瞬间震碎成白色的粉末,老旧的建筑在地震中倾倒坍塌。 “那半块石碑上的恶魔!”男人高喊。 云层中忽然亮起了闪电,照亮了男人沧桑的脸,滚滚雷声如同神明的大辇缓行在云端之上。 “漆黑闪电与枯木之子!”男人的气势如同山海。 太岁巨型的肉质根茎开始凭空在建筑的表面攀援生长,深深嵌进水泥与钢铁之中。 “三首恶犬的主人!”他豪迈地吟诵。 天空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叫,雷电闪灭,有什么东西从厚重漆黑的云层里挣扎着爬了出来! “手执破灭之枪的熊熊战火,戍守地狱边疆的缚魂之主,希嫩山谷中的冥暗回响!”男人吟诵的速度越来越快。 那是混合着人与鱼类特征的某种怪物,它们背后生着细长的肉膜双翼,从云端密密麻麻地探出了身子。 “狡黠诡变的阴谋家,万魔殿的篡权者,统御魔军的红色巨人,驰骋人间踏破万城的征服王!”闪电照亮了男人因为兴奋而颤栗的脸庞。 畸形的怪物们在灰红色的天空下肆意舒展着羸瘦嶙峋的身体,云中穿行闪电在瞬间照亮了它们狰狞凶恶的面孔! “传说中燃烧天际的恶焰魔鬼......尊名洛基·摩洛克·赫菲斯托斯!” 如同乐章演奏到高潮,云中的闪电也将夜空照亮得如同白昼! 一道暗红色闪电穿过成群的使魔,从天而降劈中了博物馆! 瓢泼的大雨终于从云端落下,使魔们也在人间重获新生! 它们高吼着震动双翼,如同蚁群那样涌向地面的城! 一座早已被围起来的死城! 第253章 盗名之魔(一) 暗红色的闪电不偏不倚地击穿博物馆的穹顶,越过了楼层,径直与魔躯相接。 闪电并没有立刻散去,反而停留在博物馆建筑的表面,苍蓝色的电弧怦然击发,如同细蛇般迅速地游走。 二楼早就在江洋和魔躯的战斗中垮塌了,贴着墙壁走线的电路嘭闪着火花,横亘的水泥柱断裂,其中的钢筋折断着暴露出来。 无数价值连城的文物此刻像是被人丢在地上的垃圾那样随处可见。 它们还活着,只是躺在废墟中微动,忌惮着那个赋予它们生命的存在。 嘭! 嘭! 秦尚远和苏柏不约而同地抬头,上方的钢制穹顶被什么东西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凹陷。 巨大的撞击声迅速地接踵而至,像是有无数钢弹的暴雨击落在穹顶之上。 钢铁的穹顶被利爪生生撕裂开了,那些黑色的利爪嶙峋又丑陋。 铁皮被一寸寸剥开,背后长着鱼脸的人形怪物拼命挤进带鳃的头颅,鱼鳍暴怒着张开,对着馆内嘶吼,仿佛猎食者发现了猎物的巢穴。 结界外围。 “还有三个小时就快天亮了,真的能解决么?”斋藤三叶看着面前风平浪静的城市,“天亮之后就瞒不住了。” 它已经完全和正常的城区剥离开来了,可如果你从外围看去,也察觉不出有任何的异样。 纪东歌手里握着刀,一言不发地看向结界内,接着摇了摇头:“不确定。” 斋藤三叶注意到了纪东歌手里的刀。 “打刀?”斋藤三叶认出了刀的形制,“刀镡是后来加的吧?” “嗯。”纪东歌微微点头。 “你是华夏人,为什么会用东瀛刀?”斋藤三叶又问,“在东瀛待过一段时间?” 纪东歌没说话,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这里是纪东歌。”他接起电话。 “知道了。”纪东歌点点头,“娇子大道上段,我们在这里等着。” 纪东歌挂掉电话:“收容所让我们准备好加固结界,支援正在赶来,结界内灾害等级已经提高到暮鬼了,如果让里面的东西泄露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脚下传来微微的震感,这说明结界内正在发生一场剧烈的震荡。 纪东歌和斋藤三叶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向身后结界外那座熟睡的城市。 冷风吹过,寒星点点。 秦尚远脚下的血色星芒阵亮了起来。 复活的仪式早在他们赶来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一旦进入仪式,仪式的主人就会成为整个空间中最为稳定的存在,除非真的有碾压仪式主的力量,否则仪式无法被任何人干扰。 更何况这场仪式是属于上位恶魔的。 魔躯开口了,一串晦涩难懂的音节从那张尖牙狰狞的嘴里爆破出来。 闪电与火焰遍布他的周身,那是存在于地狱最深处隐秘中的古老吟诵。 匍匐在地上的文物们蠢蠢欲动,紧接着一个接一个地浮空。 面具、长剑、青铜树......古老的青铜与铁器像是被某种奇怪的磁场操纵了,它们被吸引悬空,围绕着那具赤裸的魔躯缓缓旋转。 金属器物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与空气摩擦出荧荧火光,而四周的温度也越来越高,青铜与铁在一轮又一轮的旋转中,被熔成了金色耀眼的液体! 滚烫的金水周围因为电离而不断跳闪出银蓝色的闪电,干枯的身体也逐渐丰盈了起来。 金水流向魔躯,最终附着成为一身黯色腐朽的铠甲。 无数的火之精从四周的火焰中剥离出来,仿佛鱼群那样涌向魔躯,在他的背后织成一张炽热的披风! 魔躯苍白的双眼逐渐有了血色,他缓缓闭上双眼,然后猛地睁开! 双翼生出肉膜缓慢地舒展,他的眼睛里苍白终于褪去,此刻仿佛龙蛇那样的瞳孔映着熊熊烈火! 穹顶之上的使魔们收拢狭长的双翼,在这一刻纷纷朝向他。 散落在城区中各个角落的使魔也感应到了他的气息,收拢双翼,虔诚地朝向同一个方向。 下一刻,它们发出诡异而雄伟的高吼,如同在高天之上奏响的恢弘大钟! 就为了庆贺,这一刻他的再临! 摩洛克! 火焰恶魔,摩洛克! 降临人间! 空气中魔灵汹涌地翻腾,使魔们如同被注射了兴奋剂! 它们振翅飞上了天空,穿越雨幕,搜捕着生人的气息,不断冲击着结界的边缘。 这头矮小的恶魔并没有立刻行动,他缓缓扇着双翼悬浮在半空中,闭上双眼贪婪的嗅着人间的一切气味。 最后仰头吐出一口幽幽的气息。 “久违了啊,人间。”摩洛克伸出利爪。 他瞥向倒在一旁的江洋,丑陋的脸上露出不悦与轻蔑。 “就是这个人类,妄图阻止我?” 秦尚远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摩洛克顿了顿,缓缓扭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秦尚远,魔瞳灼灼。 “喂,我在问你话。”摩洛克一字一顿,声音浑沉如同古钟。 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是来自高位者的压迫。 “我还以为,传说中征战人间的恶魔,是什么身材魁梧的将军......”秦尚远毫无避讳地盯着摩洛克,冷冷地开口。 摩洛克还没听完,脸上已经有了怒容,他呲牙低吼,闪电与火焰在牙间游走。 秦尚远暗自咬咬牙。 红色的粒子群犹如群蜂凭空涌现,凝聚在他的面前形成一张暗红色面板。 秦尚远将手伸向虚空,拔出了那柄水晶般透明的大剑:“原来就是个身高一米的侏儒。” “僭越!”摩洛克的怒吼声含着可怕的风压,径直涌向秦尚远和苏柏! 秦尚远早就料到了摩洛克会因为他的挑衅而发怒,他双手持剑,飞身挡在了苏柏面前! 那是难以抵挡的恶魔之势。 秦尚远勉强将雨中剑的剑尖插入地面,以身体做盾替苏柏挡住魔吼,却还是免不了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剑尖也在地面划开了一道长而深的裂口。 全身的骨骼发出爆响,剧痛如同密密麻麻的爬虫,从身体的四面八方钻进秦尚远的心脏。 他双手杵剑,猛然吐出一口热血。 “秦尚远!”苏柏大喊,却一步也迈不出去。 以往果断决绝的她现在竟然做不出一点反应。 她猛地惊醒,摩洛克正在看着他! 心跳狂飙。 她怔怔地抬头,摩洛克汹涌的威势灌入她的双眼,原来早从一开始,这头恶魔就锁住了她的行动! 刚刚如果不是秦尚远,她或许已经被魔吼重伤了。 “契约,隐秘王座!”苏柏迅速咬破了手指,血珠飙飞。 双眼中猩红疯狂地涌动起来,属于另一位恶魔的气息从地底上升,替她夺回了理智。 肉眼可见的变化在苏柏的身体上呈现,黑色的纹路从眼底深处生长,在皮肤上纠缠着蔓延,宛若古老却绝美的刺青。 肌群的密度与骨骼强度也正在前所未有地拔升,精悍而遒结的肌肉呈现在苏柏的身体上,它们彼此相互拥挤发出“咔咔”的响声。 “二阶段......生效!” 第254章 盗名之魔(二) 这是隐秘王座的第二阶段,拔升契约人身体强度的契约都会被人为地加上限制。 因为这种拔升的结果和过程,原本都不是为人类所准备的。 如果不在生效时加以限制,只会对契约人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加上了限制,如何取舍,只看契约人自己的抉择。 契约白驹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白驹带来的速度提升被分为了10阶,但生理构造将人类发挥这份契约的极限限制在了5阶为止。 也就是说你即使豁出命来,也只能将白驹开到5阶。 但隐秘王座就不同了,它不是制式契约,在苏柏这里它分为三阶。 每上一阶,苏柏的肉体强度就会被拔升到一个全新的层次,第三阶能将这份契约发挥到极致,但苏柏所要承受的伤害也是极致的。 “嚯,那家伙的契约么?”摩洛克如蛇般看向苏柏。 下一秒,苏柏消失在了空气中! 摩洛克微微一愣,随后慵懒地歪了歪头。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空气中形成的空腔凭空在摩洛克脑后的位置炸开,苏柏的身影在空中微微定型,以出拳的姿态出现在了摩洛克的身后! 摩洛克蛇瞳向后瞥去,他放下手中的破灭之枝,空手面对苏柏。 苏柏眉头微皱,果断挥拳! 两人的身影消失了片刻,可眨眼间,摩洛克振动双翼出现,瞬间再度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苏柏呢?秦尚远一愣。 下一秒空气中迸发出爆响,苏柏带着一道尾迹,重重地从空中摔向了地面! “系统!”秦尚远大吼,“加buff!” 【监测到您位于boss房,体验礼包已送达。】 数值面板上的各项数据开始滚动变化,一瞬间刷新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被火焰熔毁的皮肤再一次恢复,头发也如水草般茂盛生长出来。 秦尚远宛若新生,只感觉身体里充满了正在膨胀的力量。 他双手持握,挥舞着雨中剑朝半空中的摩洛克砍去! 而摩洛克只是轻哼一声,他伸手握住破灭之枝,从容地格开了雨中剑沉重华丽的剑锋! “熟悉的气味。” 摩洛克微微歪头,以一种奇怪的表情看向秦尚远,蛇瞳中的火焰跳闪。 “浓烈的气味。” 摩洛克再一次重复,他缓缓抬起头来感受着环绕他身体的魔灵,像是在与什么透明的存在进行沟通。 再次看向秦尚远时,那对蛇瞳忽然亮了起来。 “原来那家伙,真的在你这里啊。”摩洛克眼底闪过狡黠的光,缓慢而沉重地吐息。 “谁?”秦尚远下意识地后撤,目光警惕地看向摩洛克。 到现在为止,这头恶魔都没有展现出自己真正的实力,而是以无所谓的姿态在和他们闹着玩。 但刚才的一瞬间,秦尚远感觉到摩洛克集中起了注意力。 “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啊。”摩洛克嘲弄似地俯视秦尚远。 他伸出手,凭空将秦尚远提了起来,拉近到面前。 灼灼的蛇瞳凝视着秦尚远。 “花之恶魔......”摩洛克言语间喷吐着灼热的气息,“花之恶魔在你的身体里。” “那又怎么样?”秦尚远面无惧色,“我是她的房东,她是我的房客。” “我不是来找你的,你把她交给我。”蛇瞳瞬膜开合,摩洛克的声音冰冷。 “抱歉,她目前还有续租的打算,”秦尚远冷漠地回绝,“而且她生病了,需要好好休息。这样,不如你滚回去,等她病养好了我会让她给你打视频电话。” 摩洛克眼角的肌肉根根抽动,他像是一头爬行动物那样凶狠而警惕。 “你以为我是谁!?”摩洛克震怒,“我贯穿过你一次,也可以贯穿你第二次!现在是万魔殿之主在跟你谈判!” “你害怕了。”秦尚远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隐约觉得,摩洛克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这是一种直觉,而他的直觉向来很准。 “什么?!”摩洛克蛇瞳震怒,“你知道我是谁!我会害怕?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这里会成为地狱边境,是潘地曼尼南拓向人间的第一片疆土! 我随时可以杀死你,但现在王赐予你的生的机会。” “你知不知道,你其实被人摆了一道?”秦尚远继续淡定地说,手心早已经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什么?”摩洛克的喉咙中闪着火焰,脸上的肌肉因为震怒而抽动。 “他们故意放你出来的,就是为了看戏啊,”秦尚远满不在乎地说,“原本只有我是舞台上的猴子,现在好了,你堂堂万魔殿之主也成了舞台上的猴子了。” “混账!”摩洛克浑沉地怒喝,秦尚远的发言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 那对蛇瞳极快地转动着,像是要看清楚秦尚远口中所说的,那些来看戏的“观众”。 “苏柏!”秦尚远用尽力气一脚踹在摩洛克的胸膛,他扭转身体从摩洛克的手中脱离出去! 滞空的瞬间,整个空间中风压暴涨! 摩洛克正迟疑,覆盖整个空间的巨大风刃汹涌地朝他袭来! 他提起破灭之枝格挡,可风刃如同灌注了滔天的伟力,竟然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吃力! 嘭!!! 风刃与破灭之枝相持不下,最终是风刃破碎! 两道极为恐怖的冲击波以极快的速度朝两侧冲散开,彻底将博物馆的承重墙摧毁了! 地面再度摇晃起来,失去了支撑,博物馆规模庞大钢架正在迅速变形。 头顶传来玻璃的碎响和钢铁扭转的刺耳噪音,成吨的钢铁如同龙蛇那样扭曲着坍塌! 秦尚远猛地扑向一旁的苏柏,整座博物馆最终化为了一片混凝土与钢铁的废墟。 暴雨坠落在这片焦土上,一切归于平静。 片刻之后,一层水泥断墙被一只染着血的纤细手掌缓缓推开了,苏柏从废墟中缓缓探出了身子。 她以可怕的力量抛飞着废墟的钢筋与断墙,最后将秦尚远从废墟中拉了出来。 秦尚远双手提着剑喘了几口气,犹豫着看向一贯沉默的苏柏。 “现在还来得及,你快走。”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正在以极速愈合。 苏柏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远处的使魔发现了暴露在外的两个人,扑腾着双翼朝自己眼里的猎物飞冲了过来。 雨幕中剑锋一闪,雨中剑将那头使魔一斩为二,热腾腾的血水泼洒在废墟之上,随即就被暴雨冲刷得无影无踪。 “你为什么不听?”秦尚远有些着急了,“你没看见么?我应付得来!” 第255章 盗名之魔(三) “保护你是我的任务。”苏柏瞥开了目光,“我很强。” …… 保护个屁啊! 你是很强!可是拜托啊姐姐!我有挂啊我tm是个挂逼诶!这副身体就算打不过那个臭矮子至少也能抗下个几百回合! 我被那头恶魔签了契约!没完成任务之前我死了还能复活的啊! 可你不一样,你就是我世界里的npc!npc死了就没有了! 死了就没有了! 秦尚远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正想说什么,脚下却猛地一震,背后的废墟猛地炸开! 他将苏柏护在身后,回望爆炸的方向,空气中的温度陡然升高了,雨幕大范围地蒸腾成浓白的雾气,曲折的钢筋与钢架开始熔化成灼热的钢水。 浓雾中,一个矮小的身影从废墟里缓缓地上升,蛇瞳如同雾中的灯那样狰狞明亮! “核质......”摩洛克从浓雾里显出身形,他歪起头,好奇而不解地看向苏柏,“你身体里,有核质。” 苏柏默默地调整气息,直勾勾地盯着他。 “原来莫托的核质在你这里......”摩洛克喃喃,他再度向四周嗅了嗅,“不对,只有一部分.....难怪你在拥有那家伙契约的同时,还能使用风元素,看来你已经将这部分核质掌握得很好了。” “核质?”秦尚远疑惑地看向苏柏,“那是什么?” “夏家......给我的‘礼物’。”苏柏紧皱眉头,低声说。 “这对人类来说可是极其沉重的背负,”摩洛克扬起并不存在的眉毛,“你们竟然会把那东西称之为礼物么......” 话音未落,摩洛克瞬身出现在了苏柏的面前。 他狡黠地瞥了秦尚远一眼,然后伸手掐住苏柏的脖子。 摩洛克猛地扇动双翼,肉膜鼓动着将苏柏拖上了天空! 秦尚远的视野里,黑点消失在了重重雨幕的镜头,随后又以流星坠落般的姿态冲向地面! 嘭!!! 摩洛克带着苏柏在地上的废墟中砸出了巨坑,连暴雨都无法压制的烟雾霍然腾起,他们随即又冲上了高空,然后再一次下坠! “你在干什么!”秦尚远愤怒地冲着摩洛克大吼,“够了!够了!!” 他知道摩洛克是想用苏柏来威胁自己,但同时也对苏柏体内的核质,有着浓厚的兴趣。 那道模糊的影子在空中骤停,雨水冲刷着天地之间的一切。 摩洛克缓缓振着宽大的双翼,一手提着满身是血的苏柏,居高临下地看向秦尚远。 “怎么样?想通了么?这个女孩虽然没那么容易死,不过如果我想杀掉她的话,也快了。”摩洛克嘲弄而冷血地看着秦尚远,“把芙罗拉交给我。” “芙罗拉跟你什么关系?”秦尚远调整因为紧张而乱掉的呼吸,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啊,”摩洛克活动着僵硬已久的筋骨,“仇家?毕竟她在这片土地上束缚了我一千年......又或者,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而已。” “如果你单纯只是为了杀死她报仇的话,可以连同我一并杀死,”秦尚远缓缓说,“没必要跟我谈条件。” 摩洛克的蛇瞳忽然变得阴鸷:“我见过很多不怕死的人,你不是第一个,你知道么?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在面对死亡时都会陷入无尽的恐惧。” 他缓缓振翅,在雨幕中如同闲庭信步。 摩洛克揣度了片刻:“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大发慈悲告诉你也无妨。” 意识之海的小屋里。 秦尚远沉默地坐在芙罗拉的床沿,她此刻正虚弱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满头细汗,呼吸沉重而艰难,仿佛在做着什么噩梦。 秦尚远伸手替她理好凌乱的额发,又轻轻试了试额头的温度,还是很烫。 摩洛克的声音透过屋外成千上万吨的海水回荡在小屋里。 “芙罗拉啊......她是潘地曼尼南唯一的王女。” 摩洛克幽幽地说。 “旧王已经战死了,她将继任新王。” 秦尚远心头一颤,地狱这种地方,竟然也分三六九等,贵族平民么? 他看着面前这个虚弱的女孩,脑海中浮现起她平时喝汽水打游戏的场景,怎么也不能把这副宅女的形象和仪态端庄的王女联系在一起。 “你难道不是潘地曼尼南的王?”秦尚远抬头和虚空对话。 “我不过是摄政者罢了,怎么会是王呢?”摩洛克平静地说,“国不能一日无主,潘地曼尼南的子民们已经等了太久了。” 正思索间,芙罗拉冰凉的小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秦尚远抬眼看向她,这头花之恶魔轻轻摇了摇头。 “不能......”芙罗拉苍白如纸的嘴里蹦出几个零星的词。 “你来选吧。”摩洛克威严的声音将秦尚远拉回了现实。 “这个女孩,还是芙罗拉。”他摇了摇手里捏着的苏柏,像是在摆弄一件玩偶。 选? 秦尚远咬紧了后槽牙。 他要怎么选? 一边是跟你朝夕相处的同学,在学校里她是在你身边的学霸校花,面对同学的冷嘲热讽她站出来替你出头。 在学校外你们出生入死共同患难,她像个保姆那样照顾你生活起居,偏偏现在还像个犟驴一样要自己扛住一切。 这样的人,你怎么舍得让她去死呢? 另一边是你亲手解放出来的恶魔,她和你订立契约,约定好她帮你解决麻烦,你的身体用作她的住所。 偏偏她一个恶魔还没什么愚弄人类统治世界的宏愿,最大的快乐就是每天喝喝快乐水吃吃薯片,熬着无数个通宵坐在电脑前肝游戏看动漫。 说到底,她的内心其实就是一个小女孩啊。 这样的恶魔,你怎么舍得让她去死呢? 你明明跟她承诺过,睡一觉就会好了啊! 秦尚远脑子要炸了。 就算选了苏柏,按摩洛克的说法,他未必就会放弃芙罗拉这位地狱王女。 选了芙罗拉,他难道就会心甘情愿放走拥有核质的苏柏么? 虽然他还不清楚核质是什么,但听起来似乎是某种对恶魔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草,这辈子最讨厌做选择题了。 什么都得选。 特么到这还让人选! 关键是选了也未必就让你有好日子过了,有些选择更多时候是愚弄人的把戏。 让你做选择的人就是要看你前狼后虎抓耳挠腮左右为难进退维谷的样子...... 不为什么,单纯只是因为他们可以这么做罢了。 不断冲刷的暴雨似乎停了一瞬,下一刻,成吨的雨滴被某个巨大的冲击震碎了! 重重雨幕如同海潮那样在眨眼间破碎,化为无数白色的水沫向四面八方排净,而原本震荡的中心骤然腾起了一阵朦胧的水雾! 正是摩洛克和苏柏所在的位置! 第256章 盗名之魔(四) 摩洛克的蛇瞳猛地收紧,微微震颤,他伸手摸向自己布满细鳞的脸。 那里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血液迅速收拢凝固,新肉缝合在一起,新生的细鳞立刻重新覆盖了面部的裂痕。 他被人类伤到了。 苏柏是冲着他的头去的。 还好他在这个人类出手的瞬间反应了过来,否则大脑就会被正面击中。 他怒然看向手里半死不活的苏柏。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人类在这样重伤的状态下,还能爆发出如此庞大的力量,难道莫托的核质真的被她全然掌握了? 不过刚才那一击,这个人类显然已经用尽了自己的全力。 摩洛克丑陋的面孔嘲讽地皱缩起来,露出阴险的笑容。 好险。 他忽然对着雨幕仰天狂笑起来,吼声带着高温蒸发了半空中的暴雨。 好险!!! 堂堂火焰恶魔,竟然差点被一个人类偷袭成功! 千百年来,从未有人类敢如此僭越。 一团无名的怒火接着就从他的胸膛腾起,他扬起手,狠狠地将手中的人类砸了出去! 苏柏重重地砸进了博物馆的残垣断壁里! 雨一直在下,秦尚远暗叫一声不好,飞身冲向了苏柏坠落的方向。 “你怎么敢!!”摩洛克的怒吼中含着烈火与闪电。 他猛地振起双翼,几乎和秦尚远同时起步! 但他显然要比秦尚远快得多,先一步掐住了苏柏的脖颈。 “滚开!”秦尚远怒吼着高高跃起,巨大的重剑朝着摩洛克的头顶砍去! 摩洛克没有躲闪,竟然伸出手,举重若轻地握住了雨中剑的剑锋! “你不是这把剑的主人,唤醒不了它的力量。”摩洛克阴恻恻地看向秦尚远,“如果是这把剑的主人,剑锋刚刚应该已经砍下我的手掌了。” 秦尚远立刻松开剑柄,双腿借势夹住摩洛克的脖子,腰部以极大的力量扭转! 这是巴西柔术中的腿固技,秦尚远在意识之海中已经磨练了成千上万次。 面对人类这已经是极其凶狠的控制技了,而现在他的身体强度得到了巨大的提升,或许可以跟这头恶魔掰掰手腕。 摩洛克蛇瞳闪烁出一丝兴奋:“人类的格斗......?” 可话音还未落,他便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摩洛克整个躯体被秦尚远的腿部裹挟着强行绊摔在了石堆之中! 有用! 秦尚远正狂喜,准备转身接拳。 可下一秒,一记足以让人灵魂出窍的正拳击中了他的胸口,整个人直接失去力量飞了出去! 秦尚远接连撞碎了好几根断掉的承重柱,深深嵌进了石堆里,七窍出血双耳嗡鸣,胸口的肋骨尽数碎裂,七七八八地插进了内脏里。 “喔!漂亮的一回合!” 远处的大厦上,老板站在岌岌可危的空窗边缘鼓掌,风雨鼓动进来,吹乱他精心梳理的头发。 一种特殊的炼金结界笼罩着他们所处的空间,能让数公里外的战场事无巨细地呈现在他们面前。 “摩洛克似乎没有用出全力啊。”圣女无精打采地看着下方的战场,虽然老板将他从死亡边缘捞了回来,可自身还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恢复。 “全力?”老板的语气透出一丝荒诞,“他完全就是在闹着玩而已,上位恶魔的威能是难以想象的,如果他愿意的话,这片街区早就沦为平地了。” “上位恶魔的时间这么富余么?还有兴趣和他们......闹着玩?”娶妻问。 “不,”老板笑了,“他可精明得很,他在忌惮,在试探。” “忌惮?试探?”圣女看向老板有些苍老的面庞,“那两人有这么大面子让他费尽心思试探?” “不是两人......只有那一个人,摩洛克是盗名的恶魔啊,”老板看着战场中的烟雾渐渐被雨打散,“他戴上了本不属于自己的王冠,当然会害怕真正的主人再次从沉睡中醒来。” 摩洛克扇动双翼再次居高临下地腾空。 他缓缓活动着脖子,那双蛇瞳中刹那间有一丝谨慎一闪而过,但更多的是愤怒。 “人类的格斗技。”摩洛克强压怒火,居高临下地嘲讽,“还挺有意思的,不过我可以认为你刚才的举动,是选择了芙罗拉么?” 烟尘被暴雨浇散。 红色的粒子群在秦尚远的身边涌起,肋骨回正缝合,血肉以惊人的速度再生。 秦尚远猛然睁开眼睛,从废墟中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 “呸......”他吐出一口血沫,恶狠狠地看向摩洛克,“才不选,不管是苏柏还是芙罗拉,老子一个都不会给你。” “由不得你。”摩洛克拉起嘴角嘲弄,脸上细鳞微微开合,如同灰色的铁面。 他猛地伸出手,苏柏从战场的另一侧被凌空抽吸到了他的面前。 “你要干什么?”秦尚远警觉。 雨中剑突破雨幕,重新回到了他手里。 “所谓核质,是凝聚了这个世界基本元素的概念之物,是最为原初的起始,”摩洛克缓缓说,“掌控一枚完整的核质,就如同化身成为了万水之源,登上王座。” “即便只是部分,这个人类女孩对风之核质的掌握,也超乎了我对人类的认识,”摩洛克掌握住苏柏的头颅,“可这本不属于人类,它应该回到它本应该在的地方。” 秦尚远心中忽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很久之前灵视之中的场景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短发的苏柏被一支长枪贯穿,死在了铁铸的王座上。 “失去核质,她会怎么样?”秦尚远冷冷地问。 “那部分核质已经和她的生命长在了一起,”摩洛克满不在乎,“非要说的话,下场只有一个,死。” “你敢!”秦尚远狮子般低喝,他猛地蹬地,举起雨中剑高高跃起在空中。 摩洛克随手一挥,雨幕中无数使魔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它们伸出骷髅般的双手,组成魔墙拦下了秦尚远,将他死死困在了半空。 使魔们扇动狭长的骨翼,暴怒着张开鱼鳍朝着秦尚远吼叫,却没有进一步攻击。 摩洛克冷冷地看了秦尚远一眼,目光重新投向手中的苏柏。 他伸出狰狞的指爪挠了挠漆黑的犄角:“让我想想,人类把那种契约叫什么来着?” “哦......”摩洛克蛇瞳中一闪,“炼灵寂焰。” “炼灵寂焰?”圣女疑惑。 “相传能够煅烧灵魂的火焰,”老板冷着眼旁观,“生效时没有耀眼的光焰,只有安静流淌在人体表面的微弱炽光,能够由内而外将具有灵魂的生物烧炼为铜色枯骨。” “约束局给了这种契约能力82的序列号,但仅供参考,能力呈现出的毁坏能力其实全由掌握者本身决定,”老板接着说,“这种契约能力原本是炼金术师用于材料准备的,尼古拉斯·霍恩就是持有者之一。” “摩洛克这样对那个女孩,就全无忌惮了么?”娶妻问,“还让秦尚远眼睁睁看着。” “他怎么能懂人类的感情呢?” 老板笑了。 “即使他在人间征战了千年,所倚仗的也是傲慢和暴力,在人间的战场上,暴力和流血就是一切,喜怒、爱恨都不重要...... 因为人类太弱小了啊,人类愤怒过,反抗过,但在他的眼中都和蝼蚁没有什么区别。” 第257章 盗名之魔(五) 暴雨如注。 秦尚远愣愣地看着苏柏,雨水浇透他的头发,一刻也不停地顺着脸颊往下滑落。 摩洛克的眼瞳被红色的瞬膜覆盖,他以俯视的姿态凝视苏柏,似乎有一股苍白的火焰从眼底腾起。 “炼灵寂焰。”摩洛克的声音如同洪钟,雨水蒸腾成为白汽。 秦尚远身躯猛地一震。 他当然知道炼灵寂焰,这是过去的炼金师用来获得纯净材料的契约,会将以安静的白色火焰将一个人的灵魂慢慢烧尽成灰。 这个世界上死亡不是终点,因为人是有灵魂的。 可如果连灵魂也死了,即使是恶魔也不能从地狱的岩池中再爬起来。 炽白色的微弱光芒忽然出现在了苏柏的身体表面,它们安静地发着光,在晦暗的雨幕中勾勒出一道微白的光圈。 苏柏静静的好像并没有痛苦,眼底的暗红缓缓褪去,好看的琥珀色露了出来。 那是她眼睛原本的颜色,秦尚远以前老觉得苏柏的眼睛是班上最漂亮的。 只是她老摆着一副臭脸,让许多人都不敢看她的眼睛。 只有秦尚远敢看。 因为他认识了苏柏六年,做了三年同桌。 至少她上课看故事会的时候不会臭脸,反而柔和又温暖,长而浓密的睫毛像是两簇小刷子。 睫毛下那对琥珀色的眸子流光闪转,像沙漠里的宝石。 可现在它们在逐渐变得黯淡,仿佛闪灭不定,将熄的星辰。 恐惧如同一只巨爪攫住了秦尚远的心脏。 “你他妈在干什么?!”他忽然疯了似地朝摩洛克大吼,拼命想要挣脱使魔的束缚。 他拼劲全力扭转身体,一拨使魔被他挣脱,可另一拨又越过雨幕紧紧锁住了他。 使魔们仰天尖锐地吼叫,鳞与鳍尽数暴怒着张开。 那些细长嶙峋的尖爪深深抠进秦尚远的肩胛骨与腿骨,鲜血淋漓地将他锁死。 尖爪上仿佛涂有某种腐蚀性的粘液,伤口传来沁入骨髓的剧痛,秦尚远被数十头使魔拖着,强行张开了双臂。 血液混着雨水在他身上冲刷,这一刻他仿佛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每次都是这样! 无尽的怒火在心头猛地燃起,秦尚远目眦欲裂。 每次都是这样!! “我***,摩洛克我***!”秦尚远不顾一切地挣扎着。 可他每挣脱一寸,使魔们的利爪就深入他的血肉一寸,那副困住他的枷锁也更牢固一寸。 剧痛仿佛蛇虫那样拼命地钻进他的脑子里,秦尚远在雨中怒吼,愤怒仿佛滔天的巨浪在胸口涌动,可这有什么用呢? 弱者的愤怒,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 他隔着晦暗的雨幕,苏柏的脸在他眼里却清晰可辨。 她的头发被雨水浇湿,黏在那张清秀却伤痕累累的脸上,身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刷着,看起来像一只没人要的布娃娃。 苍白的光焰在苏柏的周身静静地流淌,苏柏的那一头长发忽然开始被那股苍白光焰侵蚀,从发梢开始缓缓地成片枯萎,接着化为灰烬。 她似乎没有痛苦,只是安静地垂下眼帘,像是沉睡在一场无尽的夜梦里,如同行尸走肉。 可下一秒,苏柏的嘴唇忽然微微翕动,秦尚远措不及防地一愣。 他认得唇形,他知道苏柏在说什么。 苏柏在说:“逃走,活下去。” 泪水夺眶而出。 你就是个笨蛋啊,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一定要留下? 夏家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半岁大的小孩都知道下了雨要往家里跑。 你不怕死的么? 这句活下去你从一开始念叨到现在...... 都说了我不会死的啊。 暴雨骤停了。 漫天风雨如同被按下暂停键那样悬停在半空中,使魔们有的张开翅膀,有的收拢翅膀,但都被定格在一瞬,凶神恶煞,鱼鳍根根可数,从远处看去宛如一幅狰狞的画卷。 摩洛克的表情定格在某个傲视的瞬间,宽大的肉翼在风雨中展开,蛇瞳中苍白的光焰安静发着辉光。 他面前的苏柏宁静如初,只是头发的枯萎停止了,光焰的侵蚀停顿,刚好留在了齐肩的位置。 秦尚远闭上眼睛思绪沉底。 一切如同流沙般逝去,他缓缓睁开眼睛。 意识之海里,一头虎鲨悠哉悠哉地从秦尚远的身边游过。 他仰头,海面的微光从头顶微微投射进来,随着波纹闪动。 这里的时间相对于现实静止,是开蒙之后独属于他自己的领域。 小屋在很远的地方亮着幽幽的灯,芙罗拉在屋子里睡着,但秦尚远这次的目的并不是找芙罗拉。 他低头俯视。 骇人的吼声隐隐约约地穿透海水传来,下方漆黑的海渊里似乎有什么在不安分地蠢蠢欲动。 结界外围。 雨幕中灯火通明。 3.3公里半径的圆形区域边缘,每隔数公里的位置都设有一个人员聚集的点,或是在高楼大厦下的广场上,又或者是在老旧街区的巷子里。 娇子大道旁一所学校的操场,凌晨一反常态的人声鼎沸。 “这场雨来得真是莫名其妙。”斋藤三叶撑着伞,望着漫天大雨。 “结界内的雨,摩洛克复苏了。”纪东歌说。 “这场战斗,注定只有那几个人参加么?”斋藤三叶叹了口气。 “收容所那边给的实时情报,这层大结界中,摩洛克所处的空间已经被封锁了,那是他诞生的祭坛,我们无法强行突破。”纪东歌说,“但使魔遍布整座结界,我们的职责是防止它们逃出来。” “那群家伙真的可靠么?”斋藤三叶看着身后来来往往的人影。 几分钟前,猎人和约束局的人员同时涌了进来,在操场上迅速搭起了各种临时设施。 约束局倒是来秉公办事的,清一色的规范制服。 但猎人们竟然也兴致勃勃。 斋藤三叶自己在东瀛见过不少猎人,自己也偷偷注册了猎人账号。 但那里本质上说来是个悬赏平台,这些家伙都是收钱办事的主,没有油水可捞是万万不可能来帮忙的。 “喂,什么可靠不可靠?”一个匆匆忙忙的身影忽然在两人面前停下。 穿着雨衣,耷拉着眉毛的男孩看向斋藤三叶,上下打量了一遍。 “嘶~你很可疑啊美女,”男孩抱起手,高低眉。 “于情,我们是响应小白桃女侠在社区里的号召来这里撑场子,于理,华夏古话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怎么就不可靠了?” 第258章 盗名之魔(六) 斋藤三叶一愣,她被怼得无话可说,只能尴尬地浅浅鞠了一躬。 “抱歉。” “不可抗力正在突破这层防线!”另外一边忽然有人大喊,“结界加固一组!请求支援!” 所有人错愕地向半空看去,雨幕中的空气火光腾地闪灭,似乎有一道裂痕被猛地撕开了。 丑陋畸形的怪爪从中探出,裂痕的背后发出渗人的尖锐吼叫。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加固整座结界,让它变成一座坚固的牢笼,把这些使魔牢牢地锁在其中。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结界在这个点裂了一个口子,如果不及时处理,后果不堪设想。 斋藤三叶抛去手中的雨伞,任凭风雨吹湿自己,她单手掐诀,一念之间飞出纸人。 “苍狼·雷引。”斋藤三叶启唇轻颂。 一道苍白的雷光在雨幕中砰然降下,枯枝般的雷光击中了半空中的纸人,顿时腾起一阵烟雾! 凄厉的狼嚎声贯穿天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头浑身滚着金色雷电的赤眼白狼从烟雾中飞身扑了出来! 这头巨大的白狼仿佛无翼而飞,踩着空气扑向了结界边缘裂痕所在的位置! 使魔的先锋正朝结界外挤出半个脑袋,白狼张开电光流淌的血盆大口,贴着结界的边缘一口咬下了使魔的半个身子! “那、那是.......”有人认出了斋藤三叶所用的手段,“阴阳师的式神?” “愣着干什么!”负责人大吼,“加固组快补上!” “是!” “你是......东瀛人?”耷拉眉毛的男孩惊奇地打量着斋藤三叶。 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白狼从空中轻轻落地,在斋藤三叶的脚边盘踞着卧下。 “是的。”斋藤三叶捡起地上的雨伞重新撑上,“如果之前有冒犯的地方,我向你道歉。” “呃,没事没事,”男孩见状自己也不太好意思了,他伸出手,“我在猎人上的id叫撒库拉。” “樱花啊,一个蛮好的名字。”斋藤三叶一愣,轻握了握撒库拉的手。 一通简单的寒暄之后,叫撒库拉的男孩就没了影子,大概是去别的地方帮忙了。 “纪东歌!”他们背后有人在喊。 纪东歌和斋藤三叶同时回头,负责人冒着雨一路小跑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有些秃顶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收容所的明黄色制服,在雨里满头大汗,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这是圣物研究所的组长,他有事跟你交接。”负责人介绍。 “组长。”纪东歌微微点头。 “没时间寒暄了,”组长上气不接下气,白眼微翻,看样子快要喘不过气了,“魔焚、魔焚来了。” “魔焚?” “对付这次危机的特化武器,使用之后产生大规模的纯净火焰和绝对真空,”组长终于缓过劲来,“这层结界光是加固是不行的,里面的使魔总需要人来解决,济美姐让我把它交给你使用,你会的,对吧?” “没问题。”纪东歌面色不改。 “太好了!”组长喜形于色,他转过身拍拍手。 雪白的灯柱撕裂雨幕,一台改装过的黑色装甲车低吼着碾过草坪,缓缓开到了他们面前。 看到装甲车的一瞬间,纪东歌愣住了:“这是......坦克?” 组长摇摇头:“不,你看过蝙蝠侠么?克里斯蒂安·贝尔版本的,虽然我个人更喜欢本·阿弗莱克。” “我也更喜欢本·阿弗莱克。”斋藤三叶认可地点点头。 纪东歌显然没有摸清楚这位组长跳脱的思维逻辑。 蝙蝠侠他倒是看过,只不过是迈克尔·基顿版本的,剧本和拍摄技术放到现在来看都很老旧了。 “好了,这不重要,”组长兴奋地搓搓手,“重要的是,这台装甲车就是按照那个版本的蝙蝠车来造的!” 斋藤三叶眼睛忽然亮了,她猛然扭头打量面前的黑色装甲车,那如同低伏巨兽般的车身线条,跟电影里相比简直就是一比一的道具复刻! 一比一可动还搭载现实热武器的蝙蝠车,这是全世界dc粉看到了都会鼻血狂飙的东西! “诺兰电影里的蝙蝠车已经是最贴近现实的设计了,”组长介绍,“钛合金为主的车身,精密电子系统、热武器系统、无人机和导弹拦截系统、红外探测器。 动力方面我们采用了通用公司产的v10引擎,640匹的马力,百公里加速只需要3秒。” “电影里原车不是喷气式发动机么?”斋藤三叶问。 她背地里是个资深dc粉,家里的漫画书和手办高得能砌成一面叹息之墙。 “陆地上行驶不需要那么大的动力,”组长说,“不过我们考虑到了美观!在车尾仿造了一台喷气式引擎,里面装满了丙烷,在加速的时候丙烷会燃烧产生火焰尾迹!” “魔焚呢?”比起阿宅的兴趣爱好,纪东歌更关心这个问题。 “魔焚作为弹头,被搭载在车载武器系统上,”组长一本正经地介绍,“火神炮是连发机枪,25毫米的弹药规格,用的是诡银弹药。 除此之外,车上还有一门60毫米口径的加农炮,魔焚就搭载在那之上。” 纪东歌点点头。 “我们的设计初衷,是让驾驶员能在释放魔焚之后高速逃离现场,这台车上一共有四发魔焚。”组长看着纪东歌。 “只有四发?”纪东歌有些疑惑。 “魔焚释放的是极其纯净的火焰,和人间的烈火不同,是无法被寻常手段扑灭的,”组长缓缓说,“它们蔓延极快,能产生极高的温度,范围内会不定出现绝对的真空的现象,你小心一定不要被它波及,否则除了被烧成灰烬无法摆脱。” “知道了。”纪东歌点点头,“我这就准备出发。” “对了,你有驾照么?”组长问。 “已经过实习期了。”纪东歌转身。 “我和你一起去,”斋藤三叶忽然说,“这车是两人座的!” 纪东歌回头,这个女孩看着装甲车,满脸藏不住的兴奋。 “没错,是两人座的。”组长竖起大拇指,呲起大白牙,“两位,武运昌隆!” 车顶的液压机构滑动着抬起,露出精密有序的驾驶室,座椅缓缓转动,纪东歌和斋藤三叶分别坐了进去。 站在一旁的负责人和组长对视一眼,随后高喊:“结界控制一组!准备开闸!” 风雨漫天飘摇,夜的黑似乎变得更加浓稠了。 第259章 盗名之魔(七) 秦尚远一个猛子扎向身下,双腿摆动。 白色的水沫朝他身后涌去,海面的光离他越来越远,耳边回荡着空灵悠远的鲸鸣。 周围的海水逐渐变得寒冷彻骨,他正在陷入一片漆黑的深海。 不知游了多久,一点红色的微光忽然在暗不见光的海渊中闯入了秦尚远的视野。 秦尚远心里忽然有了一丝波动,加快了手脚的动作。 下一刻,一道庞然黑影忽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秦尚远的面前,秦尚远被吓了一跳,才惊魂未定地发现那似乎只是一根极为粗壮的树根。 树根? 秦尚远未免心生疑惑,他抬头,顺着树根的方向朝上游去,想要找到树根的来源。 可没游出几米远,才发现这支树根早已经断掉了,断口崎岖不平,上面附着着成片奇形怪状的深海生物。 这里为什么会有树根? 树...... 秦尚远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猛然抬头看向四周,海水中无数的巨大树根宛如擎天的巨柱那样从渊底的黑暗中延伸出来,其上攀附着枯萎腐烂的藤蔓,在海水中飘摇不定。 整个场景看起来仿佛沉入海底的巨木树林。 而秦尚远正处于这片树林的树冠处。 这是芙罗拉的权能,秦尚远大概猜到了。 但她为什么会让这么多树根生长到这里来? 秦尚远上次见到这么大的阵仗还是在塟魔之井,为了束缚住摩洛克的躯骸,芙罗拉用树根和藤蔓编织成了巨大的牢笼。 粗壮的树根不断生长,在被烈火灼烧后的焦土上生生造出了另一片生机勃勃的森林。 但显然秦尚远现在看到的,比在塟魔之井看到的要大得多。 他根本没办法估量每只树根的高度,只知道面前树根大概有几人合围起来那么粗,似乎每一根的尺寸都堪比北美红杉树。 如果说这片巨木森林也是牢笼的话,很难想象芙罗拉是要用它们来困住怎样一种可怕的怪物。 他犹豫了片刻,伸手在树根上借力,继续往更深处亮着微光的方向潜去。 很久很久之后,秦尚远终于觉得快到底了,微光就在眼前,而他也时不时能够摸到一些焦黑的岩石结构。 巨木森林也就到这里为止了,粗壮的树根深深插进海床里。 某种形状怪异的甲壳类海生生物从海床的气孔里爬过,气孔一刻也不停息地喷出高温的白色蒸汽,远处海床的裂隙中缓缓流动着炽红色的岩浆。 竟然还有海底火山? 秦尚远正想感叹自己意识组成的海洋事无巨细的时候,抬头忽然在树干的缝隙间看到了微光的来源。 那里似乎是一个洞穴。 秦尚远像一条鱼一样迅速而敏捷地游了过去,洞穴深入十多米的时候就到尽头了。 秦尚远正疑惑,忽然发现整座洞穴原来是向上通的,他咬咬牙,继续朝头顶上方游去。 上浮的过程枯燥得令人窒息,正在秦尚远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他猝不及防地从水面冒出了头! 大口新鲜的氧气灌入他的鼻腔输送到肺部,他竟然来到了水面上! 不是海面,因为上浮的距离比起下潜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而且头顶还是生长着钟乳石的崎岖岩壁,他还在洞穴里。 这里是位于意识之海海底洞穴的大型气室! 通常在海底出现大型气室需要极其苛刻的条件,否则因为压力的原因,这类洞穴都会被海水填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并不是真实的海洋,所以才会允许这种特殊情况的存在。 秦尚远游到岸边,费劲力气爬上了岸。 他踩在湿漉漉的地台上,才发现脚下并不是崎岖不平的岩地,而是平整的石砖。 石砖看起来沧桑破旧,竟然还因为湿润的空气而生长着地藓。 秦尚远抬头,这座海底洞穴大得吓人,根本看不到边。 而他脚下的这条路,一直不断地往前延伸,通往一座巨大恢弘的宫殿。 他心中一沉,缓缓走近,脚步声回荡在整个空旷黑暗的空间里。 那座灰色的宫殿看起来已经凋敝已久了,巨石堆砌的台阶仿佛并不是为人类而造的,他需要手脚并用才能爬上一格台阶。 费力爬完了数百格阶梯,秦尚远终于在近百米高的巨大石门前停了下来。 石门上的纹饰斑驳古老,秦尚远在它面前渺小得仿佛巨像脚边的蚂蚁。 秦尚远伸手推了推,石门并无动静。 他灵光一闪,举起右手的狡之牙,靠近门缝。 令人牙酸的巨响从门铰处传来,巨石门顶抖落下仿佛堆积了千年的灰尘,缓缓地洞开了。 门外的微光照进大殿,秦尚远的影子被拉得极长。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殿门,仰视着周围的一切。 斑驳的石席、圆桌枯萎的干花、结满蛛网的烛台......所有的一切无不暗示着,这座宫殿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废弃了。 形态各异的怪物石雕残缺着被挂在直通穹顶的石柱上,它们原本是这座宫殿的侍卫,面相凶恶狰狞。 而大殿尽头陛上巨大的王座之上,蜷缩着一个素白的影子。 那是一个女孩,长发垂着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她的双手被捆着铁链,手腕处的伤口早已结成了一圈黑色的血痂。 一只蜘蛛在凋敝的王座上缓缓从右爬到左,她的目光也耐心地跟着蜘蛛从右到左,不像是好奇,更像是消磨时间。 秦尚远的脚步声回荡在大殿里,引起了她的注意。 可能是察觉到了有人,红色的粒子围着她的周身浮动,为她披上了一件暗红色的袍子。 她缓缓抬头看向来人的方向,脸上并没有被束缚的怨恨,反而带着温暖的笑意。 “你终于来啦?”她笑着说,“秦尚远。” 秦尚远愣住了,脚步甚至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那个笑容,他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他曾经年少不更事时,日思夜想的笑容。 而它属于的那个女孩已经死了…… 柳玉颜。 秦尚远的瞳孔骤然放大。 这个被捆在王座上的女孩竟然是柳玉颜?! 怎么可能! 难道柳玉颜被恶魔寄生之后一直没有真正死去,而是以某种方式来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别害怕。” 秦尚远双腿一软,心说一定是自己打开的方式不对,正想往回溜,却被“柳玉颜”叫住了。 “哈哈。” “柳玉颜”见秦尚远那副吓傻的模样,娇俏地一笑。 下一秒,那张和柳玉颜几乎一样的面庞竟忽然变换了,换成了一张秦尚远说不上来,却又似乎很熟悉的脸。 “逗你玩儿呢,这才是我的脸。” 陌生的女孩在王座上笑得合不拢嘴,束缚她的铁链因为她的笑而碰得叮当作响。 她笑了好久才终于停下来,眼帘落寞地垂下,眼瞳像是两枚流光的红宝石。 “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 秦尚远顿时有些无语,头顶像是有一只乌鸦呱呱飞过。 “我们很熟么大姐?哪有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开玩笑的!” “熟啊,很熟的。”女孩理所当然地点头。 “可是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秦尚远只觉得莫名其妙,虽然他之前早猜到了自己身体里除了芙罗拉之外,还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没想到是个女孩。 “没关系,我熟就好啦。”女孩不以为意。 她转头忽然说:“院子里那棵黄葛兰树开花了。” 秦尚远顿时愣住了。 黄葛兰树…… 那是他小时候家宅里种着的唯一的大树,老妈说是爷爷亲手种下的,每到夏天,这棵黄葛兰树都会开花。 黄葛兰特殊的花香会弥漫整座宅子,花香充斥着秦尚远的整个童年,深深刻在他的记忆里。 但自从搬离旧宅,那棵黄葛兰树也偶然患上虫害枯死了。 有人说是因为秦家人丁衰少,这棵家树感知到家宅衰落的气数,便也随之枯死。 不过这些都是隐藏在记忆里的琐碎,秦尚远从没有对别人提起过如此微小的事情,可这个女孩竟然随口就说了出来。 “你……为什么会知道?”秦尚远愣愣地问。 “因为我跟你很熟嘛,我都说了,”女孩又是一阵轻笑,“我连你小学三年级数学只考了34分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 “......你、你是谁!”秦尚远立刻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 小学三年级的数学成绩到底是多少,秦尚远还真记不清了,不过他数学不好这件事倒是实打实的真事儿。 这件事从小学贯穿到大学,也是没多少人知道的事情。 “不好意思啦,还没做自我介绍。” 女孩古灵精怪地吐了吐舌头,狡黠得像一只小狐狸。 “我叫艾无常,是头恶魔。” 第260章 艾无常 “我叫艾无常,是头恶魔。” 女孩平静地笑着,猩红色的目光深邃幽远。 “艾无常?”秦尚远喃喃,“恶魔?你是什么恶魔?” 艾无常歪着头想了想,最后还是摇摇头:“被关太久,忘了。” “这也能忘?”秦尚远爬上通向王座的阶梯,来到了艾无常跟前,“你是被谁关到这里的?关了多久?” “忘咯,早忘咯。”艾无常嘿嘿一笑。 随后她摇头晃脑,模仿着机械的女声:“嘎嘎——欢迎使用(和善的)恶魔系统。” 秦尚远愣愣地看向她。 “怎么?不熟悉么?”艾无常抬头和秦尚远对视,嘴角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我就是你亲爱的系统啊。” “你是里斯本给我的系统?”秦尚远猛然震惊。 “部分吧。”艾无常似是而非地点点头,“那家伙非要让我搞个什么cosy,我说那行吧,反正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做,一天天的好无聊哇......不过你能找到我还蛮意外的。” “里斯本究竟是谁?”秦尚远终于见到了和里斯本那头恶魔有直接联系的人,急着想一次性问出答案,“他现在在哪?” 艾无常笑而不语,她摇摇头:“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我是谁?”秦尚远觉得莫名其妙,随口吐槽,“我是艾伦·耶格尔好不好?” “行啊,只要你想,你可以是任何人。”艾无常挑挑眉毛,“说正事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不,让我猜猜......” 艾无常忽然狡黠地笑起来:“是被那个臭矮子逼急了吧?” “摩洛克......”秦尚远一愣,“你怎么知道?” “芙罗拉用来加固困住我的树界已经断掉了,她现在应该很虚弱,”艾无常仰头看着高深的穹顶,“这里的海水充斥着火焰的气息,我大概感觉得到,是他降临人间了。” “怎么,”艾无常从王座上俯视着看向秦尚远,“想让我帮你?你还挺有眼力的嘛。” “猎人集会的擂台上,我击败了轮锤,但是相关的记忆全部都没有了,”秦尚远仰头,“是你吧?你占据了我的身体,然后揍了他一顿?” “这都被你发现了,”艾无常很坦然地承认,“你猜的没错,不过我很快就被那头花之恶魔压制了下去,可惜啊,还没来得及好好活动筋骨。” “既然你可以占据我的身体,为什么不一早就夺取它?”秦尚远问。 相比起穷凶极恶的恶魔,秦尚远觉得艾无常更像是被锁得没脾气了,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 “你的身体?”艾无常歪了歪头,“你的身体确实是个好东西,可它不属于我,那次也就是借来玩玩而已。” “更何况,我的自由是你赋予的,”艾无常打量着秦尚远,“你没发现自从你开蒙之后,系统的信息对话都自由了好几个度了么?真是憋死老娘了。” “啊?”秦尚远目瞪口呆。 难怪他觉得系统某一天忽然就变得嘴臭了,竟然是因为这个? “你是说,我自己身体上的变化,会逐步解放束缚你的枷锁?”秦尚远问。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枷锁始终是会存在的,我和某个人签订了契约,在那份契约失效之前,我会永远被锁在这里。”艾无常叹了口气。 “你打得过摩洛克么?”秦尚远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啧,”艾无常的眼皮忽然耷拉了下去,眼神变得很无语,“我现在收回我对你有眼力的那句称赞。” “啊?” “摩洛克那种玩意儿,老娘亲手锤他都嫌脏了自己的手。”艾无常语气平淡。 “好,那我需要你的力量。”秦尚远平静地笑了。 “嚯,”艾无常被秦尚远的魄力小小地吓了一跳,“那个自卑害羞的小男孩去哪了?你说需要就需要,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帮忙么?” “所以你愿意帮忙么?”秦尚远顺着她的意思问。 “这取决于你。”艾无常百无聊赖地吹着自己暗红色的头发。 秦尚远疑惑:“取决于我?” “代价,你愿意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艾无常猩红的眸子忽然正视秦尚远,肃正的诘问回荡在偌大空旷的宫殿里。 凝视着那对幽红的眼睛,秦尚远这才意识到,她是一头真正的恶魔。 向恶魔寻求帮助,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不是里斯本给我的么?怎么,套餐内还要单独收费?”秦尚远顿了顿。 “抱歉喔,这属于我的私人业务范围呢,那边可不给加班费的。”艾无常耸耸肩。 “真是奸商啊。”秦尚远幽幽地感叹。 “骗你的啦,”艾无常忽然嬉笑着吐了吐舌头,“我倒是很乐意免费帮忙,只不过要干翻那个矮子,凭你现在的身体还不够。” “什么意思?”秦尚远看向自己的身体。 “说到底,恶魔给予人类契约不过是将高射炮放到了小孩的手里,仅凭人类的肉身,是无法在真正的战场上和恶魔正面对抗的,否则人类早就将恶魔赶尽杀绝了。” 艾无常缓缓说,她居高临下俯视秦尚远,眼神却无比真诚。 “如果你要我帮忙,那就必须做好抉择,要放弃人类的身份。” 秦尚远瞳孔微微震动:“放弃……人类的身份?” 铁链碰撞出一连串的声响,艾无常挪动膝盖竭力向秦尚远贴近。 “你一定听说过了吧?”艾无常诡异地笑着看向秦尚远,露出雪白的尖牙,“恶魔路径。” 秦尚远不仅是瞳孔,连同心脏都在跳动中微颤。 放弃人类的身份? 审判院将定性为“叛徒”,给出的理由是他们怀疑分局有人被恶魔路径污染了。 因为对人类来说,选择成为恶魔本就是一种“污染”。 是抛弃人性的堕落。 讨伐这样的人类是理所当然的正义。 秦尚远的心跳和呼吸疯狂加重,怔怔地转过身,他现在只想离开这头恶魔的牢笼。 “就这么走了?你确定么?”锁链碰撞作响,艾无常冲着他的背影高喊。 秦尚远踉踉跄跄走向高大的殿门。 “你的朋友,你的城市,你的人间……”艾无常嘲笑,“你这一转身,被放弃的可是他们啊。” 艾无常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秦尚远头也不回。 “我是人类!”秦尚远有些愤怒,他怒睁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我是人类!我为什么要选择去做恶魔!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杀死摩洛克!” “是有别的办法......但事到如今,你不会以为自己还有得选吧?” 艾无常纵声浪笑。 “只要你一回到现实,时间开始流动,第一个死的可是你的朋友啊……” “她叫苏柏,是么?” 第261章 命运无可逃避 秦尚远瞳孔骤然放大,他猛地停下,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被艾无常说中了。 约束局有一千种方法杀死摩洛克,以他们的调性,如果事态超出控制,就算牺牲掉整座都容市也一定在所不惜。 摩洛克就算再强大,他的肉身扛得住核弹么? 扛得住? 扛得住几枚? 他们是不计牺牲的。 可秦尚远在意牺牲,他胆小,他贪生怕死。 约束局每次行动之后都会公布伤亡数据,在他看来那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们是谁的孩子?是谁的朋友?又是谁的爱人? 他们喜欢什么样的生活?会去酒吧喝酒么?会关注即将发售的游戏么? 他们有喜欢的歌手么?会不会独自循环一首歌直到夜深人静? 这是一个美好的世界啊,可世界的美好背后,是用人的血肉堆铸起来的堡垒。 偏偏苏柏也快成为这座堡垒中的一块血砖了。 她没办法再做秦尚远的同桌,偷偷在课堂上看故事会了。 也没办法一个人偷偷地开车去买花,放在车里,或者放在秦尚远家里的那张餐桌上。 虽然她老是摆着一副谁也不熟的臭脸,但她其实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啊。 她伤痕累累,却依旧勇敢善良。 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像她一样的女孩? 像这样的女孩,你怎么能够袖手旁观呢? 你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她去死,然后堂而皇之地把这称作“牺牲”呢? 死亡永远都是沉重的。 每个人都是盛放在这世界上的一朵花,有的花枯萎在黄沙漫天的戈壁里,有的花凋谢在焰火璀璨的晚风中。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不管追忆和悼词再怎么盛大华丽,都是无济于事的苍白补救。 父母离世后,秦尚远彻底失去了依靠,性格也逐渐变得逆来顺受。 领导要抽烟他殷勤地递上打火机,领导唱到深情处他见风使舵地鼓起掌。 他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就连工作上那些明摆着欺负他的调动,他也从没有说过一句“不”。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个没有靠山的人啊。 在这世界上他举目无亲,谁又能给他说“不”的勇气呢? 可他有一天恍然大悟才发现,苏柏偏偏就是那个让他有勇气说“不”的人。 秦尚远忽然害怕了,他不想苏柏只能活在他余生的记忆里。 更不想每年这个时候带着一束花去墓园看望她,傻傻地对着墓碑上的黑白照自言自语。 苏柏战死了,会被视作英雄。 可对于熟悉她的人来说,“英雄”这两个字就太过陌生苍白了,它们甚至勾勒不出这个女孩在秦尚远心里那副拽拽的样貌。 “英雄”也会在课堂上偷偷看故事会么?也会豪迈地踩死油门开快车么?也会冷着脸抛下一句不知道是赞赏还是揶揄的玩笑么? 被叫作“英雄”的苏柏太陌生了,秦尚远觉得这个头衔遥远又冰冷。 说到底,他秦尚远其实是个自私又胆小的人啊。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在杀死寄生恶魔的那个晚上,林澜说他和苏柏是拯救了学校的英雄。 他当时很开心,觉得这是个光荣的赞许。 可苏柏的神情却很落寞。 原来只有褪去那层荣光的外衣,才能看到它背后的沉重和回响。 苏柏早就看透了,而他到此时此刻才明白。 ...... 如果一定要有个人来做所谓的“英雄”的话。 那就我来吧。 秦尚远缓缓转过身,遥望着王座上被捆住的艾无常。 他开口,一字一句地说:“好,我答应你。” “哈哈哈哈!”艾无常大笑起来,铁链哗啦啦作响,她猩红的眼瞳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兴奋,“你果然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秦尚远的语气毫无波动,随后他直视艾无常:“我现在该怎么做?” “恶魔路径一共有七条,每一条路的尽头都对应着一个王座。”艾无常缓缓说,“原本七王座上的恶魔们盘踞割裂了整个地狱,不过千万年过去了,他们之中有的轮替,有的则早就身死,徒留下空缺的王座。” “摩洛克也是其中之一么?”秦尚远问。 “不,他没能掌握核质,只有掌握元素核质才最终有资格登上王座,否则就是盗名的伪王。”艾无常说,“他现在占据了傲慢路径的王座,你要做的,就是把他从王座上拉下来。” “你的意思是,我要选择七宗罪里的‘傲慢’?”秦尚远问。 “是的。” “需要什么仪式么?”秦尚远思索着。 下一秒,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攀爬恶魔路径好像需要用活人献祭! “只有最低劣的恶魔才会用活人献祭的办法来完成仪式,其实是为了满足他们的杀戮欲。”艾无常幽幽地说。 “仪式本质上其实是借助‘灵’作为献祭,而这些灵能够在相应的封印物内找到,配合自己的血液,还有对应的仪式符咒,就能完成晋升。” “听起来可一点都不危险。”秦尚远有些怀疑。 “当然危险,失控的风险可从来没有减少过,”艾无常冷冷地嘲讽,“人类对力量太过渴求,在这条路上失控也是死得其所。不过有我在,这种风险会小得多。” “所以我现在需要去找攀登所需要的封印物?”秦尚远又起了顾虑,“不,来不及了。” 艾无常摇了摇头:“早就准备好了。” “早就准备好了?”秦尚远错愕地抬头。 艾无常的嘴角闪过一丝狡黠的笑:“还记得你在舒窈山庄拿到的那支羽笔么?” 红色的面板在秦尚远面前展开,纯白的羽毛笔落到了他的手里。 “这是......尼古拉斯·霍恩的羽毛笔?”秦尚远依稀记得,这是那个画中的男人交给他的。 “封印物,堕落轻羽。”艾无常说,“传说是从那位堕入地狱的大天使的羽翼上,凋落的第一根羽毛。” “路西法?”秦尚远警觉。 “猜对了,不过路西法只是祂众多名字中的一个,傲慢也是属于祂的路径,”艾无常说,“对于如今的地狱来说,路西法是相当古老的恶魔,早已经消失了,据说祂的肉身最后化为了傲慢路径的王座本身。” “我怎么感觉,我过去所经历的一切,好像都是为了这一刻。”秦尚远看着手中圣洁的羽毛,低声喃喃。 “你的感觉是对的。”艾无常冷不丁地说,红瞳中光芒流转,“无论是敌对的、同盟的、无关的......所有人都期待着你走上这条道路。 你那些看似巧合的遭遇,其实冥冥中早有了注定,就像是旧时代落魄的女人,注定会被妓院的老鸨捞走一样。” 秦尚远来不及管艾无常奇怪的比喻,他只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的汹涌裹挟着,早已经无法脱身了。 他就像是一只皮球,欢脱地滚在球场上,途经的每个人都看似不经意地踢了一脚,最后他却不偏不倚地滚进了球门。 “这就是你的命运啊,”艾无常轻声说,“如果你不走上这条路,那么整个世界就会陷入一场轮回,停滞不前。” “这......就是命运么?”秦尚远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命运无可逃避。”艾无常说,“在你尚无法反抗命运的时候,只能像个囚犯那样俯首称臣。” 苏柏那天晚上说的话忽然回响在他的脑海里。 “人的命运就像树叶一样,无论经历过多少次轮回,依旧是春夏茂盛,秋冬凋零。” 苏柏看着他,琥珀色的双眼仿佛层林尽染的山野。 “命运已经让人很无力了,如果你觉得走上了你应走的路,那就一直走下去吧。” ...... 这就是我应走的路么? 秦尚远默默地想。 “那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秦尚远想了想,“里斯本的颅骨,到底是什么?” “一部分......能力,”艾无常思索着说,“你要叫权柄也可以,因为那本来就是遗失已久的旧王仪杖。” “在摩洛克身上?”秦尚远问。 “是,也不是。”艾无常说,“但要找回那颗颅骨,摩洛克是必经之路。” “我知道了。”秦尚远点点头。 “注意事项,”艾无常打了个响指,吹响口哨,“成为攀爬者之后,你的身体只是初步具有了承受更大力量的条件,要唤醒我,还需要突破另一重屏障。” “什么屏障?”秦尚远问。 “精神值。”艾无常邪魅地笑着,“精神值是里斯本为你设置的最后一道屏障,要叫醒我,精神值必须减到0。” 秦尚远愣了:“那玩意儿要怎么减?” “挨打!狠狠地挨打!最好直视摩洛克的双眼!”艾无常大笑。 秦尚远点点头。 “准备好了么?成为‘信徒’的仪式就要开始了。”艾无常眼里仿佛有火焰跳闪。 她缓缓开口,满口的尖牙仿佛荆棘尖刀:“傲慢路径,最初阶名为......‘背弃门徒’!” 空荡的大殿中轰然响起浑沉的钟鸣,残破的鬼怪石像们苏醒了过来,齐声高奏着诡异的圣歌! “妈妈,对不起。”秦尚远抬头望着漆黑的穹顶,轻轻的叹息声凋零在风中。 第262章 恶魔入职指南 圣物研究所的装甲车高速行驶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引擎高亢地轰鸣。 雪白的车灯撕裂黑暗,雨水在灯柱中一刻也不停歇地下坠。 成群的使魔追赶在车翼后方,火神炮机枪调转枪口,疯狂地对着这群怪物倾泻诡银弹。 攀附在高楼上的使魔们纷纷回头,它们被装甲车的引擎声所吸引,进而注意到了生人血肉的气味。 使魔们嘶声咆哮着,如同鸟群那样扑动狭长的双翼,循着装甲车的尾迹向下俯冲! “该减速了。”纪东歌坐在副驾驶上,友善地提醒斋藤三叶。 原本应该是他来负责驾驶,但斋藤三叶拿出了自己一级方程式赛车的亚军头衔,纪东歌就没再坚持。 他本就不是一个好争的人,只要能够完成任务,一切都好。 但斋藤三叶这位赛车手显然太过沉浸于驾驶“蝙蝠车”的乐趣。 她的车技确实也很高超,已经带着背后的使魔在整片城区溜了一圈了,愣是没有一头使魔能抓到装甲车的尾翼。 背后的使魔队伍越发的庞大臃肿,四周还有别的使魔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可他们现在开进了一条死路,前面就是急弯,尽头只有一幢大楼,以目前的车速来说根本来不及减速。 “蝙蝠车减什么速!”斋藤三叶兴奋地大喊,“我们是蝙蝠侠和罗宾诶!多看看漫画吧!” 背后的使魔嘶吼着穷追不舍,斋藤三叶盯死前方大楼的外墙,从容地将推进器顶格推满,擎的功率被彻底拉满! 装甲车如同低伏的野兽那样猛地加速,车尾骤然喷吐出龙息般的火舌! 嘭!!! 她真的没有减速,装甲车巨大的轮胎径直碾过楼外停着的那辆宝马,硬生生撞碎了墙壁闯进了大楼里! 使魔们争先恐后地从四面八方挤进大楼外墙的裂口。 这是一座商场,装甲车肆无忌惮地穿行在底层的店铺间,视墙壁和玻璃橱窗为无物,墙壁被一道道撞毁而装甲车自身却毫发无损! 不断有使魔从外面涌进来,它们振动双翼,高声嘶叫着,寻找充斥着整栋大楼的血肉气息。 很快整栋商场就成为了一座饲养着使魔的巨型牢笼。 纪东歌知道斋藤三叶要做什么了,她之前的兜圈并不是没有目的的,而是想吸引整块片区尽可能多的使魔到一栋独立的建筑里,集中销毁。 比起圣物研究院一开始设想的让魔焚大范围燃烧,造成的损失可能会更小。 承重墙被一堵堵逐层撞断,他们头顶的建筑发出摇摇欲坠的巨响。 “我们该走了。”纪东歌抬头看向上方,东翼的楼层开始坍塌,成吨的水泥板掉落下来,将数十头使魔压成了肉泥。 “魔焚的按钮在你那边。”斋藤三叶说,“我数一二三,你就按下发射。” “了解。”纪东歌点点头。 斋藤三叶调转车头,朝向地图上早就计算好的出口,顶格拉满推进器。 “一。” 大楼的东翼在他们背后彻底坍塌! “二。” 引擎如同龙吼般轰鸣! “三!” 装甲车冲出大楼的同时,搭载在加农炮上的魔焚同步发射! 嘭!!! 数十米高的莹蓝色火墙在装甲车背后轰然腾起! 追赶着飞出大楼的使魔第一个被点燃,它甚至还没来得及嘶叫就被这种诡异的火焰燃尽为了一堆枯骨! 诡异的莹蓝火焰瞬间转为高亢的烈火,熊熊的火焰在暴雨中沿着使魔的肉体传递,一直蔓延进了整栋大楼! 恐怖的火势几乎是瞬间点燃了整座商场! 困在大楼中的使魔们哭泣着嚎叫着,仿佛身处在人间炼狱,它们多数都在受着这些火焰的折磨。 坚硬的鳞肉像是蜡一般熔化,彼此粘连在了一起,骨翼的肉膜熔毁,使魔们感知到了危险,却无法再逃了。 纪东歌和斋藤三叶忍不住回望,商场大楼俨然化为了一座巨大的火坟。 这些火焰初看起来和普通的火焰没有什么不同。 可细看的话,似乎更加的......纯净,浮动的光焰通体看上去如同水晶那样晶莹剔透。 大楼的钢制结构正在不间断地化为炽热的铁水,缓缓流淌在暴雨中,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被冷却。 这些从火之精中提取出来的火元素,要将范围内可燃尽的一切尽数熔毁才能停歇。 火势还在朝外扩散,大楼在火光中坍塌,像是熔毁在灼热的岩浆里,暴露出粘连着化为漆黑焦炭的使魔群。 “耶和华将硫磺与火从天上降与所多玛与蛾摩拉,把那些城和全平原,并城里所有的居民,连地上生长的都毁灭了。”斋藤三叶低声喃喃,“简直像是神迹......这就是纯净元素么?” 天边骤然响起了一道巨大的雷声,将还没从惊诧中回过神来的纪东歌和斋藤三叶震了一个激灵。 装甲车顶部的甲板滑动着掀开,暴雨洒落进来,纪东歌站起身,默默望向那道雷声传来的方向。 正是摩洛克苏醒祭坛的方位。 乌云如巨大的山峦般像是要压向大地,原本闪灭着雷电的云层中,似乎有战鼓正在隆隆地擂响。 “怎么了?”斋藤三叶问。 纪东歌收回目光:“那不是属于我们的战场,走吧,还剩三个区域。” 秦尚远猛地睁开眼睛。 暴雨坠落,苏柏的头发还在枯萎。 可摩洛克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一秒。 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气息,危险到足以让他全神贯注地应对。 他骤停了炼灵寂焰,苏柏脱离他的掌握摔向了地面,而破灭之枝瞬间回到了摩洛克的手里! 下一刻,秦尚远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原本束缚着他的使魔群被他一把甩开,狠狠地砸向了摩洛克! 摩洛克抬起长枪格挡,可魔躯却在讶异中陡然失去了平衡,直直往下坠落。 秦尚远也重重地摔落在废墟堆里,他的肩膀已经被撕裂了,可他顾不得疼痛,迅速爬了起来,化作一道黯色的虚影冲向了摩洛克! 摩洛克振动双翼再度浮空,他手执燃烧的长枪,脸上带着盛怒。 “摩洛克!”秦尚远咆哮。 “来啊!”摩洛克蛇瞳怒睁,他敞开了胸膛。 他并没有准备下手攻击秦尚远,因为他不确定如果杀死这个男孩,自己会招来什么样的麻烦。 下一秒,秦尚远如同一枚炮弹那样撞进了他的怀里,两道黑影一同飞了出去! 轰!!! 尘烟很快在暴雨中散去,只剩下摩洛克惊恐的蛇瞳和秦尚远漆黑的双眸抵额对视。 秦尚远沉重地喘着粗气,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 【精神值:86。】 【85。】 “你、你做了什么!?”摩洛克嘶声怒问。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破灭之枝。 这支长枪的枪尖已经刺入了秦尚远的胸膛。 鲜血汩汩地从秦尚远胸口的伤痕中涌出,又迅速地被吸收进炽烈燃烧的枪身里。 灼烧的焦褐从伤口的位置向秦尚远的周身蔓延,他正在死亡。 摩洛克覆盖着细鳞的面部微微抽搐着,喉咙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他知道了,秦尚远是故意撞上来的,他在寻死。 【84。】 【83。】 “我说了!摩洛克!我们都是舞台上的提线木偶!”秦尚远满口鲜血,“既然注定了成为这场大戏的演员,何不把它推向彻底的高潮呢!” “你说什么!?”摩洛克难以置信地喘着粗气。 秦尚远因为剧痛而面部痉挛着怒吼。 他一把握住炽热的长枪,强硬地逆着枪刃着起身,让最后一寸刃锋彻底刺入自己的胸膛。 秦尚远的身体开始加速枯萎,火光在他的皮肤表层蔓延,血肉一寸寸地灰化腐朽,像是正在剥落的古老雕塑。 “你、你要干什么!?” 摩洛克的蛇瞳猛地一缩。 他松开执枪的手,惶恐不安地吼叫,既惊且怒步步后退。 成群的火之精涌动着扑向秦尚远,可无济于事。 他本来就是半堆灰烬了,就连带着纯净元素的火之精们也无法燃烧他。 【82。】 【81。】 可秦尚远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胸口贯穿燃烧着长枪,半身尽数腐朽。 明明是个将死之人,却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大幕拉开,聚光灯下疯魔的戏痴。 “你疯了!”摩洛克惊恐而愤怒地吼叫,“你疯了!!!” 【80。】 【79。】 ...... 视野中的精神值在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像是急刹踩死的跑车仪表盘。 【宿主即将死亡。】 【宿主即将死亡。】 海量暗红色粒子组成的弹窗像是计算机报错那样满屏幕地跳闪出来。 象征警戒和失控的红光拼命闪烁。 精神值终于归零。 秦尚远忽然盯死了摩洛克,那目光仿佛彻底换了个人,比毒蛇还要阴毒。 天地的暴雨间忽然响起了隆隆的擂鼓声,仿佛天雷将降。 摩洛克惊恐地抬头看向漆黑的云层,可他忽然意识到了,那不是雷霆。 而是某个人的心跳。 死去的少年从碎石堆中再次站起身来,雨水冲刷在他已经焦黑的身体上,那些灰烬被雨水洗去,露出其下焕然初新的肉体。 伤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血肉新生的巨力甚至将破灭之枝强行排出了他的胸膛。 少年缓缓拔出那支燃烧的银色长枪,双眼骤然转为炽烈的红色。 非人的特征正在秦尚远的肉体上急速演化。 背后的半边翼手刺破皮肤,鲜血淋漓地张开,翼膜缓缓覆盖。 少年肉体的线条如同经米开朗基罗之手雕刻那样臻于完美。 额骨凸生出暗红色的双角,宛若王冠那样荣耀狰狞。 “都说了……”秦尚远缓缓抬头,炽红的双瞳如同爆发的超新星,他的意识正在逐渐淡去,“苏柏和芙罗拉,老子一个都不会给你!” 他的声音此刻如同洪钟,肃正得如同末日降下的裁决。 “而你!你要为害死林澜和江洋,付出代价!” 秦尚远目眦欲裂,满口猩血狂嘻着咆哮! “艾无常!!!!”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摩洛克如临大敌般惊惧地吼叫:“不可能!不可能!!” “她已经死了!”摩洛克沉重地喘息着,蛇瞳骤缩,吼声震碎了通天的雨,“她已经死了!!” 收容所。 警报的红光席卷了中控室。 所有人在这一刻面色惨白地抬头。 警戒灾害已经提升到了暮鬼,按理说在这等级之下的灾害是不会触发如此大范围的警报的。 “看地图!”有研究员忽然大喊。 无数目光朝巨幅屏幕上汇聚而去,原本这些区域上统一布满了不同的红点,每一个红点都是计算出来需要优先支援的点,现在它们已经不见了。 可它们从原本的位置上消失,转而出现在了同一点上。 疯狂闪动。 “神级灾害降临本区域!神级灾害降临本区域!神级灾害降临本区域!” 冷漠的女声回荡在整栋大楼里。 所有人的心在这一刻如坠冰窟。 第263章 神级灾害? “等等。”有研究员忽然举手示意。 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 卫星云图被迅速调了出来,黑云依旧存在。 但之前警戒的特殊区域并没有扩大的趋势,反而在区域内,有两股不同的庞大魔灵在轰然碰撞! “神级灾害......好像在和摩洛克......对峙?”有人以难以置信的语气说出了所有人心里的猜测。 “只有一只翅膀?”大厦高层的落地窗边,圣女遥望着死而复生的男孩。 “那是堕神的遗荣啊,”老板幽幽地感叹,“如此宏伟的力量,怎么可能在‘信徒’的身体上得到完全的解放呢?” “他到现在看起来也还像个人类,摩洛克的身躯之上至少还有蛇类的特征,堕神难道没有本相么?”娶妻问。 “堕神的本相无从估量,”老板静静地注视战场,“但祂们的化形之一,便是完美到极致的人类身躯。” 暴雨坠落。 “怎么可能!!” 摩洛克惊恐地看着那个魁梧的人影。 那个他最不愿回忆起的恶魔,带着他最屈辱的记忆,再一次找上了门来。 少年伸出指爪锋利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额顶峥嵘的角,双眼如同洞中烛火。 这真是一个极其诡异的画面。 人类、恶魔、男性、女性......仿佛所有极端反差的元素,此刻都和谐地融合在一具躯体之上,充斥着枯荣参半的诡异之美。 “哈......”他抬头望着漫天的暴雨,吐出一口幽幽的气息,发出的却是女孩的声音,“摩洛克,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她!”摩洛克伸手颤巍巍地指着艾无常,蛇瞳中仿佛蒙了一层寒气,“她已经死了!你不是她!” “哦?”艾无常张开双臂,肌肉遒结地鼓动着,身后残破的半翼缓缓张开,“那你要不要试试呢?让我像从前一样......把你揍得像一块烂掉的太岁? 对了,我听说你让埃及人为你做的棺椁是你身高的三倍?哈哈哈,你那脆弱的自尊心小心翼翼地维护了千年,一定很难吧?” 蛇瞳震动,摩洛克怒容骤起,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满腔的怒火无从发泄,只能对着天空咆哮。 汹涌如海潮的魔威震碎了战场上使魔们的心脏,盘旋在半空中的使魔成片成片地死去,尸雨血淋淋地在雨中坠落。 它们原本是摩洛克为人间准备的先遣队,是所向披靡的魔军,但摩洛克知道它们的死活对于接下来的战场已经不重要了。 他凶狠地伸出手咆哮道:“莱瓦汀!” 那是他的武器,他以血和灵炼造的顶级封印物,它曾在无数场毁天灭地的战斗中熔毁,却又无数次地从他的手里再度重塑复苏。 他灌注了纯净火焰充斥着这支神话中的长枪,其中的魔灵仅听他的调遣,也只同他产生共鸣。 破灭之枝在艾无常的手中安静燃烧着,纹丝未动。 天地间只有暴雨哗啦啦的声音。 “莱瓦汀!”摩洛克震怒得颤抖,他不信,再一次吼道。 “哦,你是说它是么?”艾无常晃了晃手中的破灭之枝,“抱歉啊,我们已经买下它的所有权了,从拍卖会敲下槌子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经不再属于你了。” “胡说!” 摩洛克蛇瞳怒睁,他锋利的口中吐出毒蛇一般的青信,鼓动双翼在暴雨中悬空。 “嚯嚯,我还以为你会灰溜溜地滚回去呢,”艾无常抬头看着悬浮在半空的摩洛克,“原来不是要逃跑,反而是要靠近我么?” 艾无常鼓动起背后的一只残翼,双脚轻蹬,巨大的风即刻将她托举到了半空中,与摩洛克齐平。 “红莲狱!” 摩洛克毫无预兆地猛伸出手,无数的致密黑点瞬间浮现在艾无常的周围! 下一秒,热浪蒸发了成吨的雨水,爆炸的巨响直冲云霄,一道尘柱冲天而起! 艾无常的身影瞬间湮没在了刺眼的白光之中! “这看起来......”圣女喃喃,爆炸的光亮隔着几公里的雨照亮了她的脸,“比姜天河的红莲狱大了不止一个档次啊。” “所以恶魔才会放心地将他们的能力分享给人类,而不用考虑任何后顾之忧,”老板的目光冷得像铁,“在他们眼里,得到契约的人类不过是个拿着枪托砸人的孩子。” 摩洛克咆哮着接连释放红莲狱,致密黑点成群爆炸又再度浮现。 他控制不住地吼着,蛇瞳狰狞。 他就是要把这头恶魔炸成肉糜,永世不得翻身! 恐怖的尘柱接二连三地腾起,雨水从一开始就再也没机会靠近这座领域,在领域外就被蒸发得一干二净了。 直到累了,他才缓缓停手。 暴雨再度坠落,烟在雨中散去,雾气却没有。 天地间再次充满了雨声。 “是因为做人间的王太久了么?觉得天上天下,唯你独尊?”艾无常慵懒的声音幽幽地从雾中飘来,“还是说你煞费苦心成了潘地曼尼南的摄政王,就觉得自己真的继承了王位?” 摩洛克凶狠地回头。 他弓起背警戒,明亮的蛇瞳飞快转动,因为身边忽然多出了数股相同的气息。 “那就让我再提醒一下吧,你原本的地位。”艾无常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摩洛克抬起头谨慎而慌忙地环顾,直觉告诉他攻击会从四面八方袭来,他猛地收起双翼,朝正下方极快地闪去! 可下一秒,一只拳头就正中了他的下颚! “猜错啦!”艾无常嬉笑着鼓动残翼,“是从下面进攻哦!” 她顺势猛地掐住摩洛克的脖子将他按在身下,炽红的双眼直视那对蛇瞳。 “放轻松放轻松,呼吸困难是正常的。” 艾无常如同打量某件器具审视摩洛克。 如刀般的指爪逐一划过摩洛克脸上铁青色的细鳞,溅出铁器碰撞的火花。 她邪邪地一笑:“我还没用核质呢,你其实就是为了这具身体里的核质来的,对吧?” 摩洛克的蛇瞳猛地收紧,艾无常却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她指了指秦尚远胸膛上不规则的深色疤痕。 “你几千年前种下这枚印记,不就是为了标记火元素核质的所在么?”艾无常轻声说,“为了终有一天能夺取它,成为你真正的冠冕。” “可谁叫你这么贪心又自傲,不仅想要火核质,偏偏还打起了那个女孩身上核质的主意......” 艾无常忽然停下,转而以一种嘲弄的眼神看着摩洛克。 “你不光杀了他的朋友,还要杀他的女孩……哦对了,在人类的世界里,杀人是要偿命的。 所以这家伙跟我签订契约,可是让我务必要弄死你啊。” “你杀不死我,你用的是别人的身体。”摩洛克恶狠狠地回应。 “是么?”艾无常诡异地笑着,“这副身体可比任何别的躯干都要好得多,我从没有感觉到如此畅快过,甚至快要上瘾了。” “那就来试试吧!” 摩洛克怒吼着,蛇瞳忽然收缩成一条细缝! 他张开蟒蛇般的血盆大口,喉咙深处雷电与火焰滚动,对着艾无常贴面吐出了磅礴的雷火! 亚龙之息! 约束局序列号70,契约人能够将手中拥有的火源以几何倍规模的形式扩大喷射出去,契约生效时如同手执巨大的火焰喷射器。 但在这份契约的源流恶魔身上,火焰能够直接从他的体内产生,而且威力和规模都要更加恐怖。 雷火的高热喷射持续了数十秒,艾无常并没有闪躲,体表坚硬的皮肤无法撑住这样的攻势,但血肉恢复的速度要远超过毁损的速度! “该闭嘴了。”艾无常淡淡地说。 她轻而易举就合上了摩洛克的下颚,接着将他一把扔向地面! 嘭!!! 摩洛克矮小的身躯砸入了废墟,暂时不见了踪影。 艾无常回头,在暴雨中鼓动残翼,飞向了躺在战场边缘的苏柏。 她轻轻地落在地面,然后伸手将苏柏抱了起来。 “还真成了短发啊。”艾无常看着苏柏被炼灵寂焰灼烧后的头发,默默地说。 苏柏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 隐秘王座的效果早就褪去了,她浑身的骨骼断裂,内脏正在不受控制地大出血。 受到这样致命的重伤,换成普通人早已经见上帝去了,而苏柏现在还有微弱的呼吸。 “那家伙为了你,可是连人都不做了,”艾无常的红瞳闪烁,凝视着苏柏血迹斑驳的脸,“你可一定不要死啊。” 红色的粒子成群涌起,它们不安地浮动在苏柏周围,碎骨缝合,血肉重生。 苏柏的心脏开始有力地跳动起来。 背后数十吨的废墟忽然炸开了! 无数碎石仿佛炮弹那样向四周砸散,艾无常挥动巨大的残翼,将袭向苏柏的碎石一一弹开。 仿佛要遮天蔽月的影子在艾无常身后缓缓升起,它遮住了满天的暴雨。 火之精们展开双翼,如同萤火那样遍布天空,照亮了黑夜中的大地。 “嚯嚯,”艾无常勾起嘴角,“矮子终于露出本相啦,有的玩咯!” 第264章 舍身 “这......就是摩洛克的本相?” 大地微微震颤着,连带着大厦的高处也摇摆不定。 圣女看向那个几乎有五十米高的庞大怪物,心率不自觉地加快了起来。 那是一头混合着狼与蛇特征的生物。 如同白狼般狭长的头部却覆盖着铁青色的钢鳞,蛇信幽幽地吞吐,他粗壮的下肢支撑着这具庞大的身体,蟒蛇般粗而长的尾部拖曳盘桓在楼宇之间。 摩洛克朝着地上的那个渺小影子怒吼,钢鳞逐一开合泼出数吨计的血水,规模庞大的蒸汽从他鳞片相接处溢出,又迅速消失在暴雨之中。 而随着这尊本相的出现,方圆数公里还存活着的使魔正在成片死去。 飞在空中的使魔如同折翼地鸟,毫无征兆地坠落向地面。 “是啊。” 老板站在风雨吹打的楼沿,随手抓住了一头下坠的使魔,使魔的肉身在他的手中迅速干枯,然后又被他随手丢进雨里。 “摩洛克吸取了这些使魔的生命,耗尽他能掠夺的所有能量才露出了这副本相。” “蛇与狼......因为狼群在夜里叼走羊圈里的羔羊,土地歉收田野里充斥蛇患,迦南人以为神明降怒,曾经以烧死活着婴童作为血祭来供养他,以为这样就能平息他的怒火。” 老板幽幽地感叹。 “其实哪有什么神或者魔鬼,不过是掌控力量者的一念之间罢了。” “喂喂,你该不会以为,露出了本相就能打过我吧?”艾无常望着面前的庞然大物,哑然失笑。 “对于不完整的你来说,已经足够了!”摩洛克的喉咙中含着火焰,声音巨大得如同钟鸣。 蛇瞳在雨中亮如火炬,他摆动巨大的长尾,两座大厦从根部应声断裂,斜斜地朝艾无常的方向砸了下来! 艾无常看了看怀中的苏柏:“只能委屈你咯,进那家伙的背包里待一会儿。” 她打了个响指,苏柏的身体仿佛信号中断那样闪了两下,随即化作了一股红色的粒子,消失在了雨中。 艾无常提起插在地上的破灭之枝,扭动着脖子活动筋骨。 残翼猛地抖开,她发出龙吟般的吼声,顶着坍塌的大楼冲上了天空。 “你用常规的手段是杀不死我的,最起码,要找到我的恶魔遗物。”艾无常振翅悬浮在半空。 下一秒,她身下倒塌的高楼忽然消失了! 洪钟般的吟唱回荡在漫天的暴雨里,整座恢弘的大厦竟然是在瞬间,被摩洛克压缩成了致密的黑点! 某个庞大领域内,温度在不断攀高,钢铁熔化成遍地炽热的铁水,成吨的雨水被瞬间蒸发。 一场堪比小型核弹的爆炸蓄势待发! 蛇瞳微颤,这是摩洛克原本的躯体所无法做到的,必须要更加原始的身体才能施展这样的伟力! “红莲狱!!!”摩洛克以伟岸的身躯怒吼。 炽眼寂静的白光在一瞬间照亮了黑暗中的天空,明亮得让人以为太阳提前升起了! 艾无常几乎是同一时间挥手,正朝外发散的白光以及刚刚炸裂的“核”开始如同时光倒流般被生生压缩了回去! 她竟然阻止了这个过程! “你神智不清了,这样规模的压缩的确能够炸残我这具尚不完整的身体,”艾无常伸出手维持着黑点原本的致密状态,“但这么近的距离,你也活不了。” 她转动腰腹,如同抛铅球那样将手中的致密黑点抛向万米之外的高空! 黑点迅速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 “本来老友相逢想多玩会儿的,但是这么看来,留着你还是太危险了啊。”艾无常低声说。 她随即俯身,振动残翼闪身冲向摩洛克! 摩洛克蛇瞳收缩,喉头滚动再次催动亚龙之熄,比之前宏伟数十倍的火柱缠绕着雷电冲向迎面而来的艾无常! 而艾无常却毫无躲闪之意。 她从容地横握破灭之枝,这支燃烧的长枪竟然像直升机的螺旋桨那样在她的掌心高速转动了起来,形成了一扇炽热的圆盾! 亚龙之息的雷火硬生生撞在了破灭之枝形成的圆盾之上,两股强大的火元素撞击发出雷鸣般的巨响,而前者却无法再进哪怕一步! 僵持之中,云层之上的深空里忽然闪过足以照亮整个夜空的光芒! 那是艾无常刚才抛出去的致密黑点,它在靠近地球轨道的地方终于炸开了。 下一秒,艾无常的身影消失,连带着破灭之枝一起! 汹涌的亚龙之息直接熔毁了艾无常背后的大厦,可摩洛克立即警惕地停了下来。 他巨大的头颅缓缓转动,呼吸沉重得如同巨型蒸汽机。 摩洛克的蛇瞳四下环视,即使他曾被人看做诡计之神,可面对艾无常他也不得不警惕。 从潘地曼尼南到人间,即使从始至终他盘算得再完全,艾无常的出现也是这场局中的一个意外。 嘭!!! 艾无常的身影从一旁的大楼中冲了出来! 摩洛克抬起巨大的狼爪想要格挡,可破灭之枝径直贯穿了他的掌心! “上次猜错,这次犹豫!”艾无常疯狂地咆哮,双脚蹬在狼掌上一再地将破灭之枝深入掌心,“这不像你啊摩洛克!你的傲气呢?你的谨慎呢?哈哈哈哈哈!是被我吓到尿裤子了么!” “啊啊啊!!!!!”摩洛克怒吼着挥动左臂,他的右掌正在因为封印物的贯穿而坏死,但艾无常正在发力,无法脱身! 狰狞的左掌带着炽火向右合拢! 艾无常逃无可逃! 这头狼形的怪物浑身的鳞甲间骤然泛起耀眼的焰光,摩洛克张开巨口,喉咙深处对准艾无常喷出规模可怖的雷火! 艾无常丝毫没有闪避的念头,刹那之间,她顶着亚龙之息的雷火,毫不犹豫地用手斩断了破灭之枝! 露在掌外的断枪从她的手中飞箭一般刺了出去! 艾无常的身体在这座庞大的火柱中开始熔毁,翼膜被瞬间摧毁,只剩下光秃秃的骨刺,王冠般的巨角断裂,皮肤蒸发露出猩红狰狞的骨头。 那截断枪在火柱中却愈发耀眼和明亮,它如同涅盘的凤凰般高鸣起来,叫声刺破黑暗的天际。 摩洛克的蛇瞳惶恐地颤抖起来,他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可已经无法挽回了。 破灭之枝的断枪从他的喉管贯穿至脑后,亚龙之息的雷火骤然消失,摩洛克巨大的身躯失去了平衡,重重地向后倒去。 艾无常半身焦褐,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拔出剩下的断枪,随即也从空中向地面坠落。 那具庞大的怪物身躯迅速地消散,肉身和内脏溶解为高热的血水向高空蒸腾,只留下坚铁一般的鳞片和巨大的骨架。 摩洛克矮小的身体在腰部脊柱的位置中缓缓显露了出来。 他如获新生般从庞然残躯中爬了出来,满身是血,可蛇瞳中确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看着被烧焦的艾无常,疯魔般仰天狂笑,“我赢了!我赢了!” “如果那截枪刺中了我我就真的死了!”他张开鲜血淋漓的双翼悬浮在半空,缓缓向艾无常靠近,“可这不是我的本相,你杀死的只是这副躯体!” 他伪造了这副巨大的躯体,让艾无常误以为那是他的本相。 艾无常以为杀死了这具身躯的大脑也就等同于杀死了他,所以宁愿顶着亚龙之息也要毁掉他的大脑。 可真正的他一直隐藏在这具身躯的腰椎处,为的就是这一刻! 他抑制不住地狂笑着,同时也在警惕地嗅着空气中艾无常残余的魔灵,他要确定这头该死的恶魔是否真的死了! 明亮的蛇瞳狰狞凶狠地颤动着,他的呼吸兴奋地加快。 空气是如此的清新! 人间的天地是如此的宽广! 快感! 远远大于征服的快感! 几千年来,他从未感觉到有过如此的美妙! 空气中只充斥着属于他的魔灵! 艾无常! 艾无常死了! 他走近艾无常,抬起利爪准备给她最后一击,连同这副身体一同摧毁。 “真想好好羞辱你啊......可是我不能再给你任何喘息的机会了,哈哈哈哈哈!”他疯狂地狞笑起来,“艾无常,是我赢了!!!” 第265章 劫后 “混账东西,你赢了甚么?”男孩的声音猝不及防。 摩洛克欣喜欲狂的表情忽然凝固了。 参天大树从他的背后飞速地生长,树枝盘错着伸出,在瞬间死死缠绕住了他的身体! 而他已经无力挣脱了。 身上的铠甲在战斗中变得残破不堪,为了应对艾无常,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量。 魔灵对芙罗拉的压制消失,所以属于她的力量忽然涌现也并不是什么怪事。 秦尚远口中咳出几口带着灰的血,半身血肉缓缓地生长。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手中牢牢握着剩下的破灭之枝。 这个男孩的瞳孔一半漆黑,一半猩红,残翼在背后拢,冠冕般的断角也只剩下了一半。 摩洛克的蛇瞳骤然警觉地收紧。 他嗅到了属于艾无常的魔灵,它们此刻的确很微弱,但并非完全消散了。 只是需要离得很近才能察觉到! “呀呀呀,好险呐。”艾无常虚弱的声音从秦尚远的口中冒了出来。 破灭之枝的纯净火焰从枪身中缓缓溢了出来,枪尖拖行在早已裂开的柏油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怪声。 秦尚远一步步朝着摩洛克走去,那半边红瞳黯淡。 “你、你们想要干什么!”摩洛克震怒,他仰天咆哮,可早已经没有使魔回应他了。 艾无常接着说:“我说你因为害怕而失去了理智,看来是我判断失误了,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那个奸诈狡猾的摩洛克啊。” “狗是改不了吃屎的。”秦尚远说。 “不准侮辱狗狗!”芙罗拉说。 “你的人生充满了谎言和欺骗,还有血与泪,征服与恐惧。”艾无常冷冷地开口,“而现在,这一切都要画上一个句号了。” “我是火焰恶魔!”摩洛克怒吼,“我是摄政王!!你们杀了我,以为就有好下场了么!!” “火焰恶魔的头衔,就交给另外孕育的恶魔来继承吧。”艾无常的红瞳冷淡,“秦尚远,你动手吧,这一半身体还动不了。” 秦尚远的另一半瞳孔漆黑如墨,淡淡地盯着摩洛克惊恐又愤怒的脸。 “都说了,苏柏和芙罗拉,老子一个都不会给你。” “另外,你还要为害死江洋和林澜付出代价。” “杀人,是要偿命的,恶魔也一样。”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沙哑,却硬得像是坚冰。 “不!!!”摩洛克悲怒着长鸣,蛇瞳中的恐惧犹如深潭,“不!!!!” 秦尚远抬起手,半截断枪利落地刺入摩洛克的胸膛。 “永别了,”艾无常的红瞳闪烁,“洛基·摩洛克·康斯坦丁·蒙托留夫徕穆。” 这头恶魔的吼声戛然而止,蛇瞳忽然变得冰冷。 他整个身躯猛地一抖,白色的耀纹从头顶的巨角蔓延至全身,如同绳索那般将他束缚住。 恶魔失去了色彩,一寸一寸变得如同冰冷无色的陶俑,最后化作一抔细沙,渐渐消散在了风中。 “蒙托留夫徕穆?”圣女问,“摩洛克怎么还有这种名字?” 她从没在任何一则神话中读到过类似的名字。 “那是他的真名,”老板说,“恶魔真名被当众念出口的那一天,就是他们彻底死去的日子。” “雨停了。”沉默在一旁的坠地忽然开口。 “太阳也升起了。”娶妻看向城市地平线的天际。 雨后的空气寒冷而清新,东半球的星空还未彻底黯淡,那里的云层也已经有了一抹若隐若现的金色辉光。 这座城市正从睡梦中缓缓醒来。 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好戏收场,我们该走了。”老板拍拍手,淡淡地说,“不过想想那群花了大价钱却没看成的人,现在大概在抓耳挠腮吧?” · 纯黑色的装甲车越过如同经历过一场地毯式轰炸的路面,缓缓停在了这片毁损最严重的街区的某个位置。 巨大的白色骨架堆砌在只剩半截的大厦旁,那不是任何已知生物的骨架,妖冶中透着某种无法言说的邪恶与怪异。 坚硬如钢铁般的鳞甲遍地都是,每一枚都堪比人的手掌大小。 斋藤三叶拾捡起一枚鳞片,好奇而仔细地观察着,随后收进了自己的包里。 “天亮了啊,纪东歌同学。”斋藤三叶回望着逐渐被照亮的天际,“我们还是赶上了。” “嗯。”纪东歌微微点头,在某个地方停下了脚步,“找到他们了。” 那是四个人。 伤痕累累的男孩靠在一堵断墙旁疲惫地打着盹,和他年龄相仿女孩则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匀净地熟睡着。 他们的身旁还躺着一男一女。 男人和女人早已经死了。 可即便是这样,男人也牢牢地牵着女人的手,像是害怕她会迷路和自己走散。 女人钢笔尖的耳坠在晨光的照耀下无声闪着微光,男人的脸上洋溢着宁静淡薄的笑容。 纪东歌从没见江洋这样笑过。 他轻手轻脚地放下手中的刀,向着他们静静地低下了头。 斋藤三叶不知什么时候也轻轻地走了过来,低头静默。 凌晨5点40分。 整座都容市的所有警力、消防和医疗资源正在飞速赶往这座城市的某个区,官方调动了周围早已准备好的所有资源支援都容市。 清晨6点30分。 一则《无妄天灾!天外陨石袭击华夏都容市!》的新闻在全华夏人民的早饭桌子上炸开了锅。 各省的电视台晨间新闻滚动播报。 某博“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热搜霸榜第一。 - “哇你是不晓得哦,我打那个批英雄联盟连跪一晚上,打拢清早5点过,就看到天上嗨呀,吱儿~嘣!!哦,落下来这么一颗。”视频中的都容市青年顶着黑眼圈,操着一口流利的方言,很笃定地说,“哎呀,儿嚯你嘛老子尿都遭震出来了,黑人得很呐!” - “就是天上那么一亮,给我跟我老伴儿都亮醒了,”隔壁区出门买菜的大爷摇了摇头,“好黑人嘛你说这些东西,幸好那片全撤完了哦,不然跟08年一样不晓得要埋好多人。” - “是有轻微的震感,不过我们川渝人嘛,以为是地震,小震不用跑,大震跑不了。”带着孩子的年轻妈妈莞尔一笑。 “妈妈,我看到怪兽了。”儿子在一旁说。 “放屁哦幺儿,哪来的怪兽。”妈妈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瓜。 - 安置棚里人头攒动,镜头掠过无数张心有余悸、劫后余生的脸。 有的哭,有的笑。 “我们就是那个区的。”一对夫妻点了点头。 妻子的脸上有些沧桑:“钱都是小事没了还可以再赚,只要人没事就好,08年我们的孩子已经......要是这种事再来一次,真的......” 说着说着,妻子流下了眼泪,和自己的丈夫紧紧抱在了一起。 年轻的女记者转过身面向镜头,喉咙哽咽,眼眶湿润。 她看起来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没说得出口,最后只能对着直播镜头点点头。 泪水从脸颊滑落,她沉默地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 第266章 尾声(一) “姓名?” “秦尚远。” “年龄?” “好像......刚满18。” “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灾后重建部门的女孩认真记着笔录,抬起头来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桌对面坐着的少年。 秦尚远挠了挠头,想着自己是不是给人工作添麻烦了,只好讪讪地说:“是18,是18,刚成年。” 女孩的搭档是一位国字脸的中年大叔,一看就是中央下派来的中流砥柱。 中流砥柱靠近女孩低声说:“这孩子去年底父母不幸遇难了,现在举目无亲,据说精神上受到了一些打击。” “......”秦尚远的耳朵里听的一清二楚。 女孩眼里的疑惑忽然就烟消云散了,随后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怜悯。 按照规则,女孩又有些谨慎地问了秦尚远一些问题。 但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更像是一场轻松的闲聊,秦尚远也逐一作答。 谈话结束,两位专员起身跟秦尚远握手。 “你是这次灾害唯二的幸存者之一,所以我们尽量问得详细一点,这也是上面要求的流程。”女孩温柔地说,“做完这个笔录你就可以回去了,感谢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哪里哪里,应该的。”秦尚远连忙起身回应,他身上还缠着绷带,全身的骨头疼得像是要散架了。 艾无常把身体交还给他之后,虽然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 但在那场战斗中他的治愈量已经超载,所以留下的一些小伤还得靠正常的途径来慢慢治愈。 “我们还有别的事,就不送你了,门口会有组里的车送你回医院。”国字脸向秦尚远微微颔首。 “感谢组织,你们辛苦了。”秦尚远也微微点头,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门外。 等到秦尚远的背影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中,女孩忽然有了一些疑惑。 “老师,这么一场大灾难,他们可是唯二的幸存者啊,上面难道就没让组织宣传一下抗灾英雄之类的么?” 国字脸摇了摇头:“没有,甚至都没让宣传,在所有人眼里受灾区的居民已经在灾难发生前就已经提前撤离了,不存在遇难者,也就不存在幸存者。” “不过还真是诡异,”女孩皱起眉,脸上似乎漂浮着一团疑云,“方圆三公里的街区近乎被彻底摧毁,大片面积还有烈火灼烧的痕迹,所有的金属物质全被熔毁了,路面也像是被一头大铁牛犁了好几遍似的......” “这块陨石造成了近千亿的经济损失,竟然没有伤害到一个人?” “这就是奇迹啊。”国字脸幽幽地说。 办公室门口出现了几个张望的人影。 国字脸大力拍拍学生的肩膀:“记者来了,这次该你应付咯。” “啊?”女孩霎时如临大敌。 秦尚远走出临时搭建的灾区板房。 阳光洒落在大地上,目之所及处是一片焦黑的废墟,远处百米高的大厦仿佛被一柄巨剑斩断了,拦腰对折栽倒在翻起的路面中央,变成了这片地区极其显眼的“地标”。 “陨石”灾难过去了一个多月,从一开始就受到了社会各界的关注,在所有人都在感叹这是一场无妄天灾的时候,惊人的消息传来了。 受灾区的民众竟然在陨石到来的前6个小时,以紧急演习的名义,全部撤离到了安全地带。 受灾区竟然没有任何伤亡! 这是何等的神迹! 当然,新闻媒体最终还是将这件千古未有的奇事归功于官方先进正确的决策,与百姓相互之间的紧密配合。 新闻里说它不仅是一次简单的灾难胜利,还象征着我们“人定胜天”的韧劲,“乐观奋进”的狠劲,更有一股“不破不立”的傲劲。 由于事发时间是2019年4月23日凌晨,所以这一天也被定格为这个国家历史上最值得纪念的日子之一。 “423奇迹”。 不过人固然没事,城区倒是实打实地挨了一记“陨石”,警戒线已经拉起了一个多月,受灾区在未来的五年将要迎来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重建。 不少带着相机的记者徘徊在警戒线之前,每天记录灾区的状况变化。 警戒线内则是每天重复着搜救工作的军人和消防员,还有奔走在每座废墟间负责测算损失、评估危险系数的工程师。 都容市的其他市区和往常一样运转着,到了夜晚依旧流光溢彩,从空中看去宛如一顶镶满宝石的皇冠,只是有一块黯淡的驳杂。 除了满目疮痍的,其他一切照旧。 “小哥,这边。”部门的司机摇下车窗,对着秦尚远挥手。 “来了来了。”秦尚远不好意思让别人多等,下意识地迈开步子小跑。 可背上的伤口一跑起来就疼得厉害,于是他又只好老老实实放慢了脚步。 一辆黑色的奔驰s从外围迎面驶了进来。 秦尚远一愣,车里坐着的那个人影看起来有些面熟。 奔驰s交错着滑停在部门的公车前,车里的人摇下窗对着公车司机说了些什么。 司机点点头,随后冲着秦尚远喊:“嘿小哥!你姐姐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刚通知得接领导去了!” 话音刚落,公车司机利落地踩下油门,一溜烟就消失在了一片荒莽的废墟之中。 留秦尚远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不对,姐姐? 什么姐姐? 难道我爸背着我妈...... 秦尚远正愣着,一个穿着粉白色连衣裙的身影蹦蹦跳跳地下了车。 “啊呀!小远子咋这么巧在这遇见你啦?”来人将墨镜往额头上一抬权当发箍,她呲着个大牙,乐呵呵地冲秦尚远笑。 “......”秦尚远的手腕上,小石头有了磁铁被吸引般的轻微拉扯。 “我说谁开奔驰呢,原来是你。”秦尚远叹了口气,皮笑肉不笑,“还莫名其妙占了我便宜......” “啊?”夏蔷柔一愣,以为是秦尚远嫌这个品牌的车不够格调,“奔驰......不是,法拉利我倒是有一台红色的,但杨妈说开红色的车太高调了我就......你要嫌奔驰老气的话我下次可以开那辆黑色的保时捷。” “......倒也不是这个问题,”秦尚远动了动嘴唇无语凝噎,心说富婆的脑回路果然和他这种屌丝不一样,“今天周三啊大姐,不去上学怎么来这儿了?” “哟,谁还上学呢,”夏蔷柔眼神睥睨地抄起手,“本小姐我忘了告诉你,我要跟你做同学了!” 夏蔷柔脚上蹬着一双锃光瓦亮的珍珠白小牛皮鞋,镂空花纹的纯白腿袜拉到膝盖以上。 那套裙子的风格则有些洛丽塔的感觉,但设计上要收敛克制得多,用料看着也很讲究,想也不用想是她找设计师专门订制的。 夏蔷柔不喜欢穿成衣,像什么时装周之类的新品发布会自然也是不太屑于参加的。 她有上百件奢侈品的衣裙,连吊牌都没剪就堆在衣帽间里吃灰,常穿的倒都是按照她的要求订制的衣服。 既不落俗又合身,倒也是蛮符合她的气质。 快一个多月没见了,这个女孩居然还换了发型,是最近很流行的公主切。 飘逸的长发披在身后,短发则贴着脸颊,勾起俏皮的弧度。 “同学?什么同学?英冬要和我们高中合并了?”秦尚远愣了,“哎哟你别扯我我疼疼疼疼......” 屁股落在了副驾驶上,秦尚远这才感觉到了轻松一点。 “什么英冬,是蓝湖啦。”夏蔷柔启动引擎。 她轻点额头,长发散落,墨镜落下来架在鼻梁上,何等的意气风发! “不是,蓝湖真给你录了?”秦尚远下巴快掉到地上去了。 第267章 尾声(二) “很奇怪莫?”夏蔷柔嘴里嚼着口香糖。 奔驰驶出被围挡的重灾区,朝医院开去。 “你该不会无证驾驶吧......”秦尚远忽然想起夏蔷柔好像比他还小一届,看着周围一闪而过的车流,有些心虚地问。 “什么话什么话,”夏蔷柔满脸的嫌弃,“我虽然比你小一届,但我早满18了好吧?” “晚读书一年?”秦尚远问。 “也不是啦......”夏蔷柔说到这里语气忽然低了下去,“就是之前不是被学校里的人欺负了么,那一年心理上出了点问题,就休学了。” 秦尚远沉默着倒吸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他还是难以想象夏蔷柔以前到底面对的是怎样的一群人。 “没办法咯,爷爷有家族的事要忙,哥哥在读书,我又不想让杨妈知道,她那么温柔的一个人,知道我被一群坏小孩欺负会很伤心的。”夏蔷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好像轻舟已过万重山。 “你爸呢?”秦尚远问,“他难道没问过?” “爸爸啊......”夏蔷柔想了想,“其实他在我心里是个蛮模糊的形象,以前总想着他要是能多来看看我就好了。” “上次在舒窈山庄......” “那是为妈妈举办的纪念晚会,每年都会有,据说是父亲不想这一天庄子里太空旷,毕竟山庄是为妈妈修建的。” 夏蔷柔笑着说。 “偏偏我对妈妈的印象也很浅,哥哥总跟我说妈妈是个漂亮又温暖的女人,可我已经记不得她的样子了。” “除此之外,他留给我的记忆好像只停留在很久很久以前,不过上次事情过后,我忽然觉得他很陌生......又或许我从来就没真正了解过父亲,所以我就试着不再纠结这种事情啦!”夏蔷柔嘻嘻笑着打方向盘。 “让我远离恶魔世界,规规矩矩地上学之后听从家里的安排,这是他对我之后人生的规划,但现在这个规划已经见鬼去了,我迟早会成为一名拘束官的。” 秦尚远心中一动,在从前的那个世界里,夏蔷柔好像的确成为了夏素月规划中的女儿。 自己的重来,将她原本的命运也扰动了。 从他重生的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那个所有人都毫无交集的旧世界呢? “喂,你还要发呆到什么时候啊秦先生?”夏蔷柔百无聊赖地拍拍方向盘,“到啦。” 秦尚远豁然回头,才发现原来已经到医院了。 “我扶你下车吧,看你那弱鸡样。”夏蔷柔嘿嘿一笑,很鸡贼地跳下了车,跑到副驾驶把秦尚远扶了出来。 “我好歹是伤员......哎哟你轻点儿!”秦尚远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跟着裂开了。 “要去看看苏柏么?”走到住院部楼下的时候,夏蔷柔忽然说。 虽然同为幸存者,但苏柏的病房和秦尚远隔得挺远。 她的伤势要比秦尚远重得多,所以一直按照要求在静养,除了白恩医生和每天换药的护士,谁都没有资格探视。 “可是......”秦尚远正有犹豫,就被夏蔷柔给打断了。 “别可是了,规矩是医院的规矩,”夏蔷柔说,“我们有我们的规矩,再说这都一个月了,她应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也行。”秦尚远放弃抵抗。 其实他悄悄去看过苏柏。 隔着房门巴掌大的观察窗。 苏柏几周之前就已经能下地走路了,秦尚远去的时候她正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飞鸟。 正午的阳光在长廊尽头的窗边打下一个很窄很亮的光斑,纱帘被风轻轻地吹开。 秦尚远带着夏蔷柔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病房门口,贴着墙做贼似的。 他弓着腰,转过头对夏蔷柔低声说:“喂,你先看看苏柏在干嘛。” “我让你来的,肯定你先啊!”夏蔷柔忽然赖皮似的不干了。 “进来吧,白医生要下午才会来。” 房间里传来熟悉又冷淡的声音。 房门被一阵风吹开,两个人互掐着推搡的姿势尴尬地定格在门口。 “中午好啊......苏柏。”秦尚远挠着额角,又清了清嗓子。 夏蔷柔则一句话也不说,只讪讪地点头。 两人走进病房,秦尚远又转身关好门。 接下来的好几分钟里,三个人静坐在同一间病房,一句话也不说。 只有电视里播放着电视剧的声响。 午后的时光静谧又耀眼,夏蝉粘滞地长鸣,窗外碧空如洗,只有一层轻纱般的云缓缓飘过。 过了一会儿,夏蔷柔的手机忽然响了,铃声竟然是欢乐斗地主的音乐。 夏蔷柔接起电话小声地“嗯”了几句,随后便挂掉了。 “哎呀,我得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们啊。”她看向苏柏,但苏柏只是对她礼貌地点点头。 “晚上记得上号,”她冲秦尚远挑了挑眉,呲着白贝般的牙,“姐带你上分。” “知道知道,你开车小心点。”秦尚远没耐心地点头如捣蒜。 夏蔷柔离开之后,病房里就剩下秦尚远和苏柏两个人了。 秦尚远看着苏柏,苏柏也看着秦尚远。 蝉鸣不止,时间流逝,光影在窗外变换。 秦尚远已经很久没跟苏柏隔得这么近了,再次靠近这个女孩的时候,他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了一股脚跟着地的踏实感。 苏柏穿着一身病号服,面容憔悴,短发齐耳。 说来奇怪,被摩洛克用炼灵寂焰灼烧后的头发,在那之后就再也没生长过。 “你在看我的头发?”苏柏轻声开口,“白医生说这是灵魂被灼烧的痕迹,恐怕以后很难再长起来了。” “没关系,至少以后打架不用每次都把头发束起来。”秦尚远摇摇头。 “可你说过,我的长发很好看。”苏柏的眼睛里不知怎么,忽然有一股认真劲。 “我的意见很重要么?”秦尚远一愣。 “你是第一个说我的头发好看的人。”苏柏淡淡地说。 秦尚远心中一动,不再说话,随后心中又隐隐浮现起了一股担忧。 没想到苏柏竟然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变成了短发。 她现在的样子,正在逐渐和秦尚远灵视中的样子重合。 看来事情并没有因为摩洛克的死亡而变得不一样。 苏柏望着窗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谢谢。” 第268章 尾声(三) “谢我?”秦尚远开始打哈哈,“谢我干嘛,我还要谢你呢。” “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杀死了摩洛克,但......”苏柏小脸微微扭曲,尝试回忆着,“但我做了个很真实的梦,梦里是你救了我。” “说起来......苏柏你的体内,为什么会有核质?”秦尚远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说那是夏家给你的礼物,又是怎么一回事?” “核质是世界基本元素的起源,它们的存在比恶魔还要古老,”苏柏缓缓说,“我体内的核质只是完整风之核质的一部分,原本是由夏家所掌控的,他们将残缺的风之核质在我很小的时候移赋进了我的体内,我已经和它共处十多年了。” “会......很痛么?”秦尚远忽然想起摩洛克说的—— 核质对人类来说是一种极其痛苦的负担。 “会。”苏柏轻描淡写地说,“一开始的几年,身体、内脏会像遍布虫子噬咬那样又痒又疼,但时间长了也就难以在意了,我能感觉得到它在和我的灵魂融合。” “所以这也是苏柏你即使不使用契约,身体强度也极大超出普通人的原因?”秦尚远忽然明白了。 “嗯。”苏柏轻轻点头,“那些需要力量和爆发的运动对我来说都是小儿科。” “难怪运动会没人跑得过你!”秦尚远恍然大悟,“你还收敛了吧?竟然没有打破世界纪录。” “不收敛会被抓去研究的吧?”苏柏淡淡地回答,“太引人注目就不好了。” “你已经很引人注目了,”秦尚远无力吐槽,“连学校食堂的阿姨都知道苏柏这个名字。” “分局......现在是什么情况?”苏柏想了一会儿问道。 秦尚远愣住了。 他脑子里缓缓浮现出了一男一女的影子。 男人叫江洋,女人叫林澜。 恰好和他以前看过的一本言情小说里的男女主同名。 不同的是在小说的结尾,那个叫林澜的女人死了,而叫江洋的男人活了下来。 很多年后那个江洋功成名就,却忽然在一间放旧物的杂物间里找到了女人十多年前发给他的留言,一瞬间回忆汹涌。 男人爱着女人,在离别时却没来得及说出口。 而女人始终模棱两可,她从不说爱却把逃走的机会给了男人,叫人猜不透她的心。 当年看完书的秦尚远喟然,独自想了很久。 也不知道他认识的江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有没有告诉林澜自己的心意。 世界上有些东西就是这样。 每个人的周围都围着一堵高墙,两个人相爱呢,就会打破各自的墙壁将彼此的世界连接在一起。 “我爱你”这种话如果不趁着年轻说出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说呢? 等到你成家立业,而她已为人妻? 等到你风烛残年,而她垂垂老矣? 还是说索性带进棺材里,让殡仪师一锤定音? 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 在你大喊出自己的心意之前,整个世界就是黎明之前最深最冷的黑暗啊,连一寸光都无法照射进来。 而高声喊出的爱,就是那穿越孤寂荒原,刺破万古黑暗的第一道光芒。 秦尚远默默地想。 “可决定了爱一个人就像是在赌博,你赌她会回头看你,赌她会转身奔向你的怀抱。” 艾无常的声音陡然出现在秦尚远的脑海里。 “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心甘情愿地下桌,上桌的那一刻你告诉了自己不能空手而归,却忽略了自己已经压上了所有的筹码。” “即使是这样,你仍然觉得爱会是一道光么? 那也许是拉人坠入深渊的利爪也说不一定,有的爱,在它诞生之初便注定了是绝望的啊......就像你曾经喜欢柳玉颜一样。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每个人才会筑起高墙,不轻易走出一步,谁都不愿意当扑火的飞蛾。” 艾无常的声音仿佛伴着海渊中逼人的寒气,秦尚远莫名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吵死了,别烦人打游戏。”一直安静的芙罗拉忽然冒了出来,隐约能够听见噼里啪啦的暴躁键盘声。 “秦尚远?”苏柏的声音将秦尚远拉回了现实。 “啊,”秦尚远咽了口唾沫,“林澜姐和江洋所长阵亡之后,新任的局长由济美姐担任。 分局的‘叛变’通缉也被平反了,据说是总局的‘圆桌会’有某位元老徇私,目前下放的公告说那位元老已经被‘处理’了。” “是大人物们的斗争啊......”苏柏垂下眼帘。 是啊,属于大人物们的斗争,最后付出惨痛代价的却是与此最不相干的人。 “有空陪我出去一趟么?”苏柏忽然问。 “有空倒是有空,只要苏柏你愿意我什么时候都行,只是你现在......”秦尚远有些错愕。 “有空就足够了,我身体恢复得很快,不碍事。”苏柏掀开被子,下一秒已经开始换衣服了。 一个小时后,两个身影并肩漫步在墓园外的广场上。 “这样真的没问题么?”秦尚远看着苏柏。 “白医生不会过问的。”苏柏摇摇头。 今天不是周末,来扫墓的人很少,方圆几公里除了开小店的,基本看不到一个人影。 秦尚远扶着苏柏,弯弯绕绕地走到了最里边的一块墓地。 上百座墓碑整齐地排在平整广袤的草地上。 靠后的不少碑已经有了风吹雨打的痕迹,而最前面的几排石料看起来很新,是最近才雕刻的。 秦尚远带着苏柏在林澜和江洋的墓碑前停下脚步。 两座碑前各有一小束浅色的康乃馨,花看起来很新鲜,应该是不久前才有人来过。 “他俩挨在一起的。”秦尚远说。 苏柏沉默地对着碑,她没有哭,但也没有说话。 表情淡淡的,像是在回想一些往事。 “没记错的话,江洋算是你的哥哥。”秦尚远忽然说。 “嗯,但我和他没什么感情上的联系,也从没把他看作哥哥。”苏柏低声说,“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在夏家的院子里,他站在很远的地方看我,和夏蔷柔。” “夏家有很多小孩么?” “嗯,算上本家和分家,和我同辈的孩子大概有四十多个。” “喔,人丁兴旺。”秦尚远被这个数量吓了一跳。 “不是每个人都能接触里世界,大多数的孩子会被培养成家族庞杂事业的管理者。”苏柏轻声细语。 “在你心里,江洋是个怎么样的人?”秦尚远问。 “沉默寡言,但内心世界莫名其妙地很丰富,”苏柏说,“其实小时候长辈说他心思细腻,适合写书做一个作家。” “你们好啊。”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秦尚远和苏柏转头,穿着白色衬衣、蓝色牛仔裤的济美站在出口的位置。 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有些害羞,不善言辞的小秘书了,那股落落大方的气质反而和林澜越来越像。 “济美姐。”秦尚远和苏柏异口同声。 “我来告别,没想到恰好碰到你们俩,怎么样?恢复的还好么?”济美问。 “告别?”秦尚远愣了一下,“你不是才被任命为分局局长么?” “那只是济美,”济美摇摇头,“而我现在叫江柔。” “江柔?”两个人都呆住了,一时间没听懂济美话里的意思。 “是新的身份啦,”济美轻笑道,“圆桌会的风波想必你们也知道了,因为这件事,我不得不放弃现在的身份,以新的名字重新活着。” “为什么?不是已经平反了么?”秦尚远有些摸不着头脑。 “要是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像你说的那么单纯就好了。”济美叹了口气。 “那些追查我们的人不过是推了一只替罪羊到台前顶罪,真正的主使者从始至终都未曾现身过。” “围绕‘423奇迹’的整场事件中有太多的势力参与了,他们也不会就此罢休的。”济美的神色宁静而哀伤,“江洋和林澜死了,他们很快就会想办法追查到和他们生前关系最密切的我身上。” “我知道这样做很像个逃兵,但我不能让江洋失望。”济美神色黯淡。 她看向秦尚远:“至于你,有夏家的庇护,一时半会儿应该还不会有事。” “江柔走了,那济美会怎么样?”苏柏问。 “济美会死在一场火灾里,然后彻底给这件事情画上一个句号。”济美,不,江柔苦着脸轻笑,“虽然不知道这一别之后是不是还会再见,但就请以江柔相称吧。” “江柔......”苏柏轻念着这个名字。 “江洋说江柔是他的妹妹,”江柔说,“对了苏柏,我猜江洋有话要告诉你。” “什么?”苏柏愕然。 “他以前不止一次地跟我提起过你,而每次说起你,话题都会最终回到同一个点上。”江柔笑了笑。 “是么?”苏柏看着碑上的那张黑白照。 “他说,他希望你能幸福,”江柔轻声说,像是歌剧演员的念白,“这是作为一个哥哥的祝福,和期待。” 苏柏恍然。 时间倒回到他们赶往结界前,在手术台边的对话。 她好像忽然就明白了,江洋当时为什么要那么说。 他拐弯抹角地问了秦尚远的下落,也问了她的父亲是否安康...... 其实这个沉默如山的男人绞尽脑汁说来说去,无非是想说这么几个字—— 作为哥哥,我希望你幸福。 这难道不是临别之际才会说出口的话么? 苏柏坚硬的神色忽然有了一些动容。 原来这个男人一早就知道自己会死,所以即便他平日里再不善言辞,也想在生命结束之前最后的时间里,笨拙地学着去做一位真正的“兄长”。 只是这样的心意,苏柏在那时没能明白,还用恶意的揣测呛了回去。 “谢谢。”她沉默了一会儿,眼角划过了一颗晶莹的泪珠。 第269章 尾声(四) 从墓园出去后,苏柏带秦尚远绕着环路兜了很大一圈。 不出所料,在上一台车被毁之后,苏柏又买新车了。 只不过还是和以前那款一样,奥迪rs7,2019年的时候落地大概160来万。 这车倒是很符合苏柏的个性,张力十足又低调沉稳。 苏柏作为猎人论坛拥有红色悬赏发布资格的猎人,早就靠着接悬赏赚了很多钱。 除此之外,苏柏在14岁的时候用自己手里的资金从小产业开始投资,现在已经有了分布在能源、房产和材料等好几个行业的大把资产。 “还有比特币。”苏柏说。 “啊?”秦尚远惊掉了下巴,“你什么时候买的?” “2014年btc-e连环爆仓的时候,”苏柏轻描淡写,“在那之前门头沟被黑客攻击申请破产保护,我看价格还不错,就顺手买了一点。” 门头沟是东瀛的一家比特币交易商,正式名称mt.gox,是全世界最大的比特币交易所,2014年的时候mt.gox遭到黑客攻击,大量比特币失窃,比特币寒冬也就此开始。 秦尚远只在类似《互联网简史》这样的书刊上读到过这种故事,没想到苏柏竟然是当事人。 “2014年的时候比特币是什么价格?”秦尚远顺嘴问。 “400美元左右。” “现在呢?” “7000美元。” 秦尚远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我在这之前已经卖出去了。” “卖出去了?”秦尚远一愣,随即扼腕叹息,“可惜可惜。” “不可惜,是17年涨到美元的时候卖掉的。”苏柏淡淡地说。 噗!!! 您还挺实诚的啊! 秦尚远差点一口凌霄血崩上车顶。 翻了快整整70倍! “几千万而已,也没赚多少。”苏柏的语气很平淡。 换成别人,秦尚远早已经在心里咒骂什么不识好歹的家伙还敢在这里装逼? 但苏柏不一样,她是真的不在意。 那语气淡静得仿佛在说:“几棵萝卜而已,也没买多少。” “大部分都捐赠了。”苏柏补充说。 “捐赠?”秦尚远“啊?”了一声。 “山区的小朋友。”苏柏顿了顿,“他们读书的环境很差,三餐也吃不饱饭,女孩们到了该来月经的年纪,却还只能用一些很脏的纱布。” “那笔钱给了一家靠谱的基金会,用来给孩子们建学校买图书,给发育了的女孩们买卫生巾。” “苏柏......”秦尚远被震撼得久久说不出话。 原来这个女孩私底下做了那么多事。 其实学生不过是这个女孩融入群体的伪装而已,就算她剥去“高中生”的身份,也依旧还是那个原原本本的苏柏。 学校里的所有人大概打破脑袋也想不到,那个和他们一起早读出操,一起抢食堂的女孩,私底下竟然是个这样的人。 “总感觉从现在这一刻,才开始真正认识你啊。”秦尚远仰头,幽幽地说。 “是么?”苏柏的目光柔和了一些,依旧不喜不悲。 两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兜着圈。 太阳在大路两旁洒下金色的林荫,市区车水马龙,路上风光正好。 秦尚远带着苏柏吃了几处好吃的路边摊,逛遍大街小巷解了这一个月来的闷苦,然后赶在太阳落山,白医生查房之前回到了医院。 房门轻响,白医生微笑着推门而进,肌肤如同钻石般闪着微光。 “苏柏,今天感觉怎么样?” 静坐在床上眺望窗外的女孩回头,淡淡地说:“比之前好多了。” 秦尚远回到了自己的病房,拉上窗帘,跳上床盘腿端坐。 他闭上眼睛,思绪飞速下沉。 意识之海。 小屋里没有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以往这时候芙罗拉该玩《只狼》了。 但她今天不仅电脑桌面干干净净的,就连地上那些成年累月堆积起来的薯片包装袋和可乐空瓶也被收拾得一干二净。 整个房间窗明几亮,简直像是小学二年级班上的卫生日现状。 而芙罗拉本人,啊不,本魔,正端静地跪坐在床上。 小小獠牙闪亮,满脸写着“乖巧”两字。 秦尚远刚一进门就愣住了,心说这孩子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你干嘛?”秦尚远顿时觉得眼前人好陌生。 “您,终于回来啦?”芙罗拉恭谨地欠身。 “不是......你正常点。”秦尚远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在那场大战之后精神力一直虚脱,所以直到今天才第一次造访意识深海。 开门的方式有问题! 一定是开门的方式有问题!! “小女还未答谢官人的救命之恩。”芙罗拉的脸上忽而有了几分娇羞。 别说,这家伙夹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我、我警告你别乱来啊,”秦尚远下意识抱住胸往后躲闪,“你少打点游戏保护眼睛,注意打扫卫生就行了......” “喂,我好不容易温柔一次,你却让我输得这么彻底!”芙罗拉立刻垮了脸,从羞答答的林黛玉变成了红发飞扬的扈三娘,“就不能配合一下吗!” “这还差不多。”秦尚远松了口气,不然真以为走错了片场。 “你先别急,听老娘我跟你解释。”芙罗拉可怜兮兮地坐了回去,她知道秦尚远为什么而来。 “说吧。”秦尚远倒是宾至如归,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潘地曼尼南的,王女。” “......”芙罗拉重重地叹了口气,“不是王女,摩洛克骗你的。” “不是?”轮到秦尚远惊讶了,摩洛克在那种时候居然也会说谎。 “不过也差不多,我是潘地曼尼南唯一的公爵。”芙罗拉犹豫了片刻。 “公爵?”秦尚远皱起眉,“所以恶魔也有和人类社会类似的架构么?” 芙罗拉思索了片刻,摇头:“很难说,但恶魔之间是有等阶之分的,世界上有那么多的恶魔,但只有极少数能够被铭刻。” “铭刻?”秦尚远一时间没有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恶魔是需要被铭刻的,”芙罗拉的红瞳在光下收缩成一条细线,“只有被铭刻的恶魔,才能拥有历经万古的资格,换句话说,就是永生。” “恶魔也会死?”秦尚远顿了一下,“你是说,意志和灵魂的永生?” “(o゜▽゜)o☆[bingo!]”芙罗拉打了个响指。 “虽然人类的恐惧与信仰会不断地催生恶魔,但即便是掌握的权能相同,死而复生的恶魔也会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意志。” “用摩洛克举例,火焰恶魔在之后还会复生,虽然他也叫摩洛克,但和之前死在你手中的摩洛克并不是同一头恶魔。”芙洛拉娓娓道来,“同样的,也会有不同的真名。” “所以除了死于争斗,恶魔的寿命也是有极限的,”芙罗拉看着秦尚远,“这个极限相比人类虽然漫长得多,但终究会到来。” “要怎样做,才能......被铭刻?”秦尚远问。 “往上爬,”芙罗拉说,“你已经知道了,地狱是有七张王座的,登上王座并掌握核质,就会被‘铭刻’,得到统治的力量与永生的资格。” “所以你......”秦尚远略带疑惑地看向芙罗拉。 “我?公爵而已,”芙罗拉有些不屑,“离所谓的王座还差得远。” “如果不是为了一些奇怪的理由,花之恶魔恐怕早就占据某张王座了吧?”艾无常的声音从万丈海渊中幽幽地传来。 “闭嘴。”芙罗拉立刻黑下了脸,“秦尚远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自从艾无常开始活跃起来,她和芙罗拉就会时不时隔着海水互怼。 “那可不怪我,你问他是不是自愿的。”艾无常轻笑。 “那个,我问一下,恶魔路径的事还有得反悔么?”秦尚远冷不丁地问。 “没得。”两头恶魔倒是异口同声。 “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希望他走这条路,还是不希望。”艾无常扭头揶揄芙罗拉,“还是说身为恶魔,你本来就心怀不轨呢?” “我只希望他遵从自己的内心。”芙罗拉不甘示弱。 “嚯嚯,真是虚伪呢。”艾无常阴恻恻地说。 “听好了,”芙罗拉不再理会艾无常,看向秦尚远,“严格意义上来说,从现在起,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第270章 尾声(五) “我知道,”秦尚远的表情出人意料的平静,“我来就是问一下,恶魔路径那事有没有得反悔,毕竟我跟我妈承诺过。” “哇,你的语气淡定得好像买错了东西问老板能不能退款的小孩。”芙罗拉满脸震惊,“就没有一点恐惧和后悔么?”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做了决定如果不能撤销,那就只能心甘情愿地接受结果咯。” “我现在得跟你讲讲,关于恶魔路径的事。”芙罗拉忽然严肃。 “嗯。” “你所在的路径通向名为‘晨星’的王座,属于七罪之一的‘傲慢’。”芙罗拉说。 “它的整支链条一共分为三个等阶,信徒、牧师、主教。 每登上一阶,你的血肉就会被替换一部分,最终彻底成为非人的存在。” “没记错的话,我现在是信徒,‘背弃门徒’?”秦尚远说,“可我没觉得和之前有什么不同,我记得吴本先的‘值夜者’,能够通过某种途径拥有三个分身?” “我举个直观的例子吧,属于‘嫉妒’的‘海妖’路径,信徒阶名为‘潜渊之胎’。” 芙罗拉耐心地解释。 “成为潜渊之胎的攀爬者会不可逆地获得一些水生生物的特征,他们面对水下的环境也会逐渐变得像鱼那样自如。” “每个王座下的攀爬者都会有类似的改变,”芙罗拉说。 “但和别的王座不同,晨星下的每个阶段都是对肉体和灵魂的提升,你的身体不会出现太多非人类特征的变化。 但就像炼金术那样,在晋升的过程中,它会被不断地毁损再精炼,逐渐趋于真正意义上的完美。” “可以不晋升么?永远停留在信徒阶段。”秦尚远问。 “不行,一旦选择了某张王座,它就会和你的灵魂产生一种联系,如果你不向他靠近,迟早会以某一种形式或是疯狂或是死翘翘。”芙罗拉摇摇头。 “恶魔和人类不同,怠惰于攀爬的恶魔,最严重的后果也不过是面对终有一日的大限,被世界遗忘。” “而对于人类来说,恶魔路径是没有回头路的,只要选择了,就要走到底。”芙罗拉缓缓说。 “和同等阶的攀爬者争夺封印物,或者沦为高阶攀爬者晋升的祭品,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而现在的人间,恐怕早已经隐藏了太多正在攀爬恶魔路径的契约人了。” “我懂了。”秦尚远点点头。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走一步看一步,该怂怂该莽莽。 我怂自然是我有自己的理由,我莽的时候就说明你该死了。 这是他独有的阿q精神。 “不过你也不用急,晋升需要的是对应的封印物,必要的祭品和耐心。”芙罗拉胸有成竹。 “前两个我都明白,这耐心是什么意思?”秦尚远愣了一下。 “意思就是,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你抓破脑袋也没用。”芙罗拉摇头晃脑,“暂时就说这么多,剩下的以后遇到了再说吧。” 说到这里,芙罗拉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她眨了眨眼睛:“谢谢你。” “谢什么,反正艾无常被栓在山洞里也上不来,这里空着也是空着,更何况我早看摩洛克不爽了。”秦尚远满脸无所谓的样子。 “不过要真是摩洛克说的那样,潘地曼尼南现在应该群龙无首吧?你这个唯一的公爵长期翘家真的没事么?” “......”芙罗拉语塞了片刻,嘟嘟囔囔。 “潘地曼尼南的时间和空间都是混乱的,和你们人类理解的统治不太一样,不过那里还有比我更合适的家伙担任摄政王,摩洛克死了反倒是件好事。 只要他不出现,就说明没问题。” “这样啊,你们恶魔还真是难以理解啊,有的时候也说不清好坏,”秦尚远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门边,“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就走啦。” “诶等等,我还有事情要告诉你。”芙罗拉连忙叫住了秦尚远。 “可乐和薯片待会儿就到。”秦尚远头也不回。 “咦!不是这个啦!”芙罗拉皱起眉头,“老娘要跟你说正事,难道你就对之后的事情一点打算都没有么?” “打算?”秦尚远回头,“哦,我已经接受蓝湖学院的录取通知了,不参加高考啦。”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摁开手机,在喋喋不休的骚扰了他大半年的学生处短信底下回复了个“ok”。 陈米留在苏柏那边的文件他已经签字了,剩下的就等九月份去学校报到。 他回过七日酒吧一次,小n还真的给他注册了长期会员,不过这次就没给他送酒喝了,转而给了他一杯单纯的气泡水。 他没问小n的底细,反正就算问了,这个女人还是会遮遮掩掩地糊弄过去。 只要他没在小n那里感觉到恶意就好。 小n也是心照不宣地没提拍卖会的事,一如既往地叫他“靓仔”,还说七日酒吧在蓝湖学院所在的城市也有分店,到时候欢迎他光临。 秦尚远打趣地说没你做调酒的酒吧我可不去,而小n只是娇羞地莞尔一笑。 “你终于决定去蓝湖了?”芙罗拉一愣。 “昂。”秦尚远见打开了话匣子,又只能一屁股坐回床上。 眨眼间他手里还多了两杯可乐,递了一杯给旁边眼巴巴的芙罗拉。 芙罗拉双眼放光,欣喜地接过汽水咕噜咕噜地畅饮起来。 然后不顾形象,仰头打了一个巨大的嗝。 “都容市已经没有我想查的东西了,要弄清楚老爸老妈的死因,要再找到‘安帕’,必须接触到里世界更高的层级。”秦尚远咬着吸管,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夏家倒可以接触接触,但要作为一个稳定的平台还远远不够,况且夏素月对我来说还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 “所以综合考虑下来,对我而言最优的选择当然是去蓝湖学院,不论是老师,同学还是学校内外每天传输的信息,都和恶魔高度相关。” “我心里的问题,应该可以借由那里找到答案。” “哇,你居然想得这么多。”芙罗拉由衷地拍拍手。 “当然,选择蓝湖还有一个理由。”秦尚远双眼无神,忽然说。 “什么?”芙罗拉眨了眨眼睛。 “当然是要去临近高考的老师同学们面前,狠狠地装一波啦!”秦尚远忽然伸出大拇指,龇牙咧嘴地狂笑起来。 第271章 尾声(六) 六月盛夏,艳阳高照。 都容市的高考并没有因为陨石灾害而有时间上的调整。 除了彻底被夷为平地的英冬中学,虽然有高中在灾难中被波及,但因为坐落在边缘,所以也只是围墙倒了啊、学校外围草皮被烧焦了啊之类不痛不痒的损失。 至于学生们的学习资料,课堂笔记和堆成山的练习册,一概奇迹般地保存完好。 “这也是423奇迹中的奇迹之一了吧。”齐懿望着完好无损的校园,皮笑肉不笑地拉动嘴角。 他就不是学习好的主儿。 在这个一本率99%,火箭班人均985、211的中学里,他在去年底的一模考试才刚刚摸到本科线边缘。 所以内心阴暗的时候巴不得世界毁灭,大家一起从零开始。 “我们学校固然没事,可英冬中学被填平了呀!”齐懿沮丧着脸,“怎么能不照顾英冬同学的感受!” “拜托,认清现实好么?”教数学的谢老师在背后拍了拍齐懿胖胖的肩膀,“英冬的同学们有几个是要参加高考的?别人都申请国外的大学,这时候早拿到offer了,老老实实准备考试吧啊。” “呜呜呜呜。”齐懿心头有苦说不出。 课间还是一如既往的吵闹。 离高考只有不到两周的时间,学生们的水平差不多已经定了。 大家进入了平时偶尔看看书、做做题保持手感,剩余时间都用来感伤三年同学情,互送小礼物,写同学录的日子。 也有人心事密密麻麻,偷偷写好了情书,只等着考完试就送到心上人的手里。 整个班上气氛热烈,就只有两个位置空出来。 苏柏和秦尚远这两个吉祥物已经一整个学期没来学校了。 对此同学们和老师们也是相当理解,这两尊保送的大佛估计是怕影响大家的复习情绪,再说人都保送了,自然也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 但是今天到了要拍毕业照的日子,不管考不考试,照相人总得齐吧。 班主任杨老师给他俩都打了电话,可一个也没人接。 望着排前面的班级挨个到操场上合照,杨老师终于有点急了。 但这老头好面子,大言不惭说秦尚远和苏柏不来也没事,回头把他俩p上去。 “马上就要到咱班了,你到哪了?”齐懿给秦尚远打电话。 苏柏是高岭之花从没人联系得上,但秦尚远可就便宜得多了。 周围围了一圈人,水泄不通,男生女生都很好奇秦尚远究竟在干嘛。 毕竟这货之前在班上那么不起眼,学习成绩也完全不亮眼,怎么就给蓝湖录取了呢? 于是齐懿开了免提。 “快了快了。”秦尚远的声音似乎有些慌张。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跑车引擎的轰鸣声。 “你打车来的?”齐懿一愣。 “啊苏柏你慢点!”电话那头隐隐传来磕碰的声音。 “苏柏?”所有人异口同声,面面相觑。 “到了到了!”秦尚远着急大喊,“还有一个街区,等我们!” “我们?”所有人满脸问号。 “草!”有男生忽然不服了,“我得去看看这家伙到底要干嘛!” “我也去!” “我也去!” 男生们三三两两地冲出了教室,女生们闻到了八卦的味道也一溜小跑跟了出去。 剩下齐懿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紧赶慢赶。 “哪个班的同学,不上课了?”看门的大爷被乌泱泱的人群吓了一跳,以为是学生要来闹事。 但他们个个望着学校外,显然是在等什么人。 高亢的引擎声从空无一人的街道尽头遥遥传来。 下一秒,漆黑如镜的rs7甩尾急停在校门口,车尾掀起的风吹跑了大爷头上的帽子。 “草!好拉风的rs7!” 某男生激动地感叹,没想到学校里还有老师开这么好的车! 两个字,有品! “秦尚远在哪?他不是说快到了?”有女生踮起脚张望。 大家议论纷纷,只有齐懿盯着rs7墨色的车窗,略微感觉到了不对劲。 两侧的车门同时打开了,声音干脆地像是撬开了尘封的罐子。 “苏柏,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虽然想象里是很拉风,可是真到了这时候也太拉风了!”秦尚远穿着简单的白t,破洞的蓝色牛仔裤,脚上蹬着一双基础款的匡威。 “车而已。”短发齐耳的苏柏摘下墨镜,她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连衣裙,脚上是和秦尚远同款的帆布鞋,短袜子露出精致好看的脚踝。 她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可现在看起来似乎柔和了一些。 脚上的帆布鞋是那天逛街的时候,在秦尚远的强烈建议下买的。 因为当时他指着店里做活动的牌子,说两件打折,巨划算。 “挺起腰,是你拯救了这座城市。”苏柏熟练地将墨镜挂在胸口,低声说。 两人利落地关门,在众人石化的目光下走进了校园。 “啊?”所有人后知后觉。 回到教室里,大家倒没有太多的变化,不敢离苏柏太近,都围着秦尚远问东问西。 “你小子这段时间跑哪去了!” “呃哈哈,出去玩了一圈。” “你小子过得是真滋润呐呜呜!” “呃哈哈,也没有啦,就还好的样子。” “老子后槽牙都咬碎了你跟苏柏到底什么关系!” “呃哈哈,朋友关系啊。” “不是,那车是租的么?别告诉我是你的!” “呃哈哈,没有啦,苏柏自己的车。” “我泡在题海里,你泡在苏柏的rs7里,好好好,这么泡是吧!” “呃哈哈,祝你们高考顺利呀。” “可恶啊,你好装但是根本拿你没办法!” “呃哈哈,这不是特地回来就是为了装一波的嘛!” 图穷匕见,秦尚远的承认飒爽无比。 霎时间,无数股怨气仿佛笼罩了整个教室。 “高三41班,请到操场准备拍照。” 广播里的通知打断了教室里的谈话。 同学们纷纷回头,紧接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收拾东西,然后找到自己想要站在一起拍照的朋友,或是勾肩搭背,或是挽着手,陆陆续续地朝操场上走去。 齐懿早跑了,照他的说法是不想做电灯泡。 教室里最后只剩下秦尚远、苏柏。 阳光洒进空荡荡的窗户,微风吹起了窗帘。 苏柏是为了等秦尚远,名义上来说,夏家派给她的任务一直没有结束过。 而且她在班上也没什么朋友。 两个人没有说话,起身,慢悠悠地朝操场晃悠。 蝉鸣粘滞,树影婆娑,阳光下的校园里书声琅琅。 食堂里飘来的饭香味,操场上篮球架刺眼的闪光,宿舍阳台上被风吹起的床单和衣服。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秦尚远忽然有些恍惚。 好像这里的一切都不曾变过,他的人生也不曾变过。 这一刻他回到了原本乏善可陈的生活。 和所有人一样,读书做题,参加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和所有人一样,考上一所大学,毕业之后成为社畜。 没有狡诈的恶魔,没有诡异的封印物,也没有威胁世界的重大危机。 他所在的,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人世。 而他也还是那个没有任何亮点,再平凡不过的少年。 “来!每个人都准备好,我喊一二三!”摄影师调整着镜头的角度,全神贯注地盯着相机。 “如果再回到那个下午,你还会选择去那座精神疗养院么?”站在人堆里,苏柏冷不丁地问。 “如果你是说,不去就不会改变我的人生轨迹的话,”秦尚远盯着镜头,配合着比了一个别扭的剪刀手,“大概......还是会去吧?” “不后悔?”苏柏问。 “我已经得到很多了,”秦尚远摇摇头,“好过做一头蒙着眼睛、浑浑噩噩,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的猪吧,所以,不后悔。” “一二三!” “茄子!” “你俩嘀咕什么呢!拍照啦!”一片混乱中,齐懿在他们身后忽然大喊。 秦尚远和苏柏都是一愣,下一个瞬间却直接被两只小胖手推到了一起。 操场上微风和煦,闪光灯刺眼地连闪。 男孩和女孩脸贴着脸的表情窘迫又好笑,连同所有人的欢声笑语一起,被定格在了相机的取景框里。 那是他们18岁的青春。 独一无二。 第272章 尾声(终) “结果出来了么?”昏暗的办公室里,只有一台电脑亮着屏幕。 “秦尚远已经接受录取了,同期入校的还有之前就告诉过您的苏柏,以及夏家的长女夏蔷柔。”戴着眼镜的男人坐在电脑前,恭谨地报告。 “对了,东瀛斋藤家的小女儿也提交了入校申请,招生处正在犹豫要不要通过。”男人想起什么似的说。 “三叶啊,她不是在审判院实习么?”屏幕对面的传来模糊的声音。 “您也知道,423奇迹的灾害,一部分起因是因为总局圆桌会某位元老的徇私,这次高层的震动连同审判院一起拉下水了。”男人解释。 “而斋藤三叶恰好是参与者之一,斋藤家主听说了这件事之后震怒,说审判院这样的行动违背了大义,还好他的女儿刚直不阿,否则按照家规就得切腹了。” “咳咳,那个猛虎般的男人是这样的。”对面的人似乎有些尴尬。 “于是斋藤家主出手中断了女儿在审判院的工作,但不知道为什么她随后向我们提交了申请。”男人说。 “知道了,准过吧,三叶本来就很优秀,就是受那老家伙影响有时候脑子一根筋。不过还是得象征性地给一个考核,不能让别人留了话柄。” 对面的声音轻描淡写。 “难得那个老古董的家族有这样活跃的后人,学院也需要一些新鲜血液了。” “明白。” “423事件,最后是怎么上报的?” “那个时候总局因为通缉了整个西南分局,中断了系统的连接,所以没有关于423事件的任何信息。”男人说,“这样一来,我们得到的报告只是分局的一面之词,在真实性上就有存疑的可能。” “那不也只有这唯一的来源了对么?说吧。” “摩洛克在结界内降世,但最终被收容所研发的s级武器‘魔焚’杀死。”男人读着报告。 “当时在结界内部的一共有六人,分别是纪东歌、斋藤三叶、江洋、林澜、苏柏和秦尚远,西南分局局长林澜和收容所所长江洋阵亡,其余人员幸存。” “知道了,现在分局的局长是谁?” “呃......”男人有些犹豫,“原本应该是江洋之前的秘书,济美,也是她部署指挥了423的整场作战。” “原本?” “是的,”男人点头,“就在昨天,济美的住所突发火灾,她本人未能幸免,死在了火场里。” “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 “说。” “总局最近一直在找我们索要秦尚远的相关资料。” “告诉他们没门,蓝湖学院早他妈脱离约束局独立运作了。”屏幕那头的人忽然暴怒。 “这个男孩,就真的这么让人痴迷么?”男人看着资料上少年傻兮兮的证件照。 “谁会对力量视而不见呢?那群人都是鬼啊,吃人都舍不得吐骨头,更何是况秦家的遗产。” “知道了。” 通话中断,屏幕熄灭。 男人坐在黑暗里,默默燃起了一支烟。 远在千里之外的都容市。 破旧的小区,一扇亮着昏黄灯光的屋子忽然熄灭了灯。 楼下的小黑跑窝的声音窸窸窣窣,对面窗户伏案的影子在月光下一清二楚。 秦尚远扫了一眼窗外,然后安安静静地躺了下来。 他静静地盯着天花板,默数一二三。 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芙罗拉别打游戏了,我听得见。” 深海的小屋子里,电脑屏幕毫无征兆,忽然熄灭了。 屋子里死静了一秒,然后隐约传来某人撒泼打滚的声音。 第章 卷末小结(感谢陪伴) 历时近一年,《恶魔入职指南》第一卷终于完结了。 昨晚打完最后一个字,心里总有一种“觉得什么踏实了”的感觉。 小70万字,这个字数本身挺值得说道的。 第一个,第一卷的内容为什么会这么长? 一般正常来讲,其实恶魔第一卷的这些内容应该在45-53万字就足够了,但我还是写了这么多...... 其实是我自己实力不济的原因啦,一开始的剧情并没有安排得很妥当,导致一些地方显得有些冗余。 所以在那时候同样也有很多读者吐槽慢热,以及秦尚远升级慢之类的问题。 当然这些问题也是确实存在的,我看过的网文不算多,对如何把控主角的成长问题,在这本书刚开始写的时候还处于懵逼的状态。 所幸在之后有了些眉目,慢慢地我自己码字时候的感觉也就好起来了。 第二个,第一卷这小70万字是我人生中写完的第一个,完整的故事。 码完字的那一刻,心情真是无比的畅快舒爽啊! 那种感觉就好像穿着新的内裤迎接新年元旦的早晨一样! (虽然我昨天莫名其妙地感冒了,原本这三章是我今天的码字内容要等到明天才能更新,因为感冒头疼睡不着,所以就连夜写完了剩下的内容赶在今天更新了。) 我终于写完了人生中第一个完整的故事,对我来说这就好像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完成了环海航行。 哪怕它不完美,但对我而言,在意义上弥足珍贵。 这是我向“作家”这个职业迈出的第一步,它幼稚、生涩、踉跄、磕磕绊绊,但是我逐字逐句码出来的。 和你们一样,我在这个过程中从零开始认识了书中角色们,秦尚远、苏柏、芙罗拉、林澜、江洋...... 他们在我脑海中出现的时候都是模糊不定的形象,但随着故事的推进,每个人在我心中的样子逐渐锚定了下来。 面对一道岔口,他们会告诉我他们自己的选择。 譬如姜天河袭击收容所,济美执意要去寻找失踪的江洋,而这背后其实是早已经计算好一切的林澜顺势而为所设下的局。 又譬如林澜其实早就知道了自己和江洋的命运,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要去拯救她命定中必死的心上人。 她偷偷用冥演空断算尽了所有的可能性,每一次都无法达到江洋存活的那一点。 最后她只能笨拙地像母鸟用身体庇护孩子那样,替江洋挡下那支青铜古枪,换他活下来面对即将醒来的炎魔之躯。 又譬如秦尚远被开蒙之后的那场灵视所困扰,所以他在故事最后的关头终于接受了艾无常给他的选择。 舍弃自己人类的身份,其实只是为了能够拯救苏柏那个傻乎乎的女孩。 但其实从故事一开始,我想写的无非就是“角色们与自己无法抗争的命运”,这是一个很古老的命题,当然也很拉风。 英雄的历史,就是抗争命运的历史。 秦尚远有自己的命运,哪怕他再不情愿,最终也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踏上了那条无法偏倚的人生。 苏柏有自己的命运,但和秦尚远不同的是,她其实早已经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样的人生,并且一丝不苟地执行。 秦尚远的出现让她的命运出现了那么一丝涟漪,而在秦尚远的身上,她看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对我来说,林澜和江洋其实是秦尚远和苏柏的对照。 在故事的最后,林澜和秦尚远无可避免地要为了自己重要的人,而试图去强行逆转一些注定的悲剧。 但区别在于,秦尚远成功了,而林澜失败了。 我不是一个喜欢写死角色的人,因为死亡对人类而言是一件很沉重的事情。 一个角色的死应该有他们自己的意义,而不是只为了赚取读者的眼泪,或者让人惊呼“卧槽!” 我更希望我笔下的角色在退场的时候,他们在故事中的塑造已经完全了,又或者贡献了绝美如同花瓣般的凋零盛景。 林澜和江洋于我而言已经完全了。 这一对时间跨度长达十年的苦命鸳鸯在最后匆匆结尾,而且因为主角并不是他们,所以他们之间的许多细节我都一笔带过了。 但这两个角色其实本就是为了遗憾而生的。 高中的时候我读《上海堡垒》,在被窝里翻完最后一页,想了很久怎么也睡不着。 为什么呢? 为什么林澜总是模棱两可,总是要给江洋希望呢? 江洋又为什么在知道了林澜订婚之后,还要对她念念不忘呢? 上海陆沉的最后,杨建南问江洋:“林澜喜欢你么?” 这个男人对自己未婚妻的心意产生了动摇,可即使到了故事的结尾,我们也不知道林澜心里真正的选择。 因为林澜早已经死了。 许多年后,江洋在旧物箱里翻到了旧手机,里面有一条十年前他没来得及查阅的短信。 “好好睡,晚安。”——来自林澜。 唯美么?很唯美。 江南老师写感情从来都是点到为止,但是又让人挂念不下。 但对我来说这是困扰我很多年的心结。 八年前,在被窝里合上书的那一刻我就决定,以后要是写书了,一定要给这两个人一个属于我的结局。 所以才会有他们在烈火中相互表露心迹的剧情,所以才不会有杨建南或者路依依。 林澜的心意不再暧昧纠结,江洋也不再是那个胆小的上尉。 但我心里清楚,其实他们并不是《上海堡垒》里的江洋和林澜。 我无法企及前辈的笔力,他们也只是年少的我心中未结的遗憾罢了。 · 关于接下来的主线,大概就是秦尚远沿着恶魔路径一路攀爬,对抗各种神秘信仰的组织,揭开身世和父母身亡之谜。 走到最后,他是否会登上王座呢? 我想到时候具体的情况,应该会复杂得多吧。 毕竟第一卷的最终战和我一开始设想的不能说是有所出入,简直是毫无瓜葛。 我想在故事中引入我们自己的神话体系,但我后面发现这难度有些太高了。 在第一卷结尾的最初版本里,我是有这个想法的,但最后还是因为涉及的铺垫太少,剧情变化太陡而放弃了。 章金莱老师曾说过,改编不是乱编。 关于我们自己的神与魔,如果写得一塌糊涂的话我自己是不能接受的。 但这个想法会一直保留在这本书的框架里,等到我觉得时机成熟了,就会开始着墨。 我最想写的其实无非是那三个反骨仔,有时候忍不住想象,大道磨灭仙庭凋敝,那哥仨个在这个魔化版本的世界观里会是什么样的形象。 大概会很有趣吧? 七王座对应的是天主教中的七宗罪,这并不是什么新鲜的设定,我也只是在这些老套的基础上填了一些新东西,发散了一些思维而已。 整个攀爬的路径其实整体看起来更像是一座上窄下宽的金字塔,而恶魔和人类在面对这七条分支时,身份都是等同的。 恶魔是为了被铭刻,人类是为了获得力量,两种目的,无出其右。 秦尚远最终选择的是傲慢路径。 这条路径尽头的王座名为“晨星”,第一卷的卷名也是“晨星”。 在宗教里,傲慢对应的恶魔是堕天使路西法,而在希腊人和斯拉夫人的神话里,他是“晨星”的化身,这就是这张王座名字的由来。 所以秦尚远在这一卷最后会舍弃人类身份,成为攀爬者是早在一开始就决定好的事,这也是入职恶魔的开始。 只是中间因为我技巧的不熟练,让大家久等了,实在是很抱歉。 有读者经常会就神话里的故事和设定当中的出入提出疑问,这点我能理解,但其实是这样的。 人类不同文明的不同时期,其所属的神话传说也在经历着演变,因为文化交流的缘故,一些地区的神话免不了会在长达千百年的时间里被同化,又或者在一些民俗小说中衍生出新的版本。 譬如路西法这个名字和撒旦其实是没有关联的,但在文艺复兴之后,这两个名字就被逐渐联系在一起了。 又譬如大家最熟悉的托塔天王李靖。 其实在一开始他是佛教的四大天王中的多闻天王(毗沙门天王),在后来明清时期的小说里,托塔天王李靖的形象才从毗沙门天王的信仰中独立出来。 同一个人物,可能在不同的地区、不同的历史阶段会有不同的说法,这些都很难考证,所以我在做设定时只能选取某一个版本。 · 下一卷大概会在两三天之后开始更新,我得想想第二卷的具体脉络和节奏。 毕竟是学院篇章,新学期新气象,应该还是有蛮多有趣的东西可以写。 还有就是之后我会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秦尚远身上,描绘他自己的成长和抉择,其他的重要角色我也会竭尽全力去做到兼顾。 《恶魔》其实蛮尴尬的,因为第一卷并不是以主角为唯一视角所写的。 我码字的时候总觉得这个角色好,那个角色也好,就想多写点,不想他们成为单纯衬托主角和故事的工具人。 之后我会尽全力更好地做好平衡,贡献出更紧凑、更有趣、更跌宕起伏的剧情。 要说的大概就是这些。 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陪伴,稍作休息,秦尚远会继续往前。 第1章 旅程 铁灰色的天空中淅淅沥沥地落着雨。 飞机如同一只巨大的铁鸟,斜斜地穿过黯淡的雨幕,飞进厚重的云层里。 秦尚远手脚不安地坐在真皮沙发上,舷窗外的云层飞速掠过,头顶是微亮的阅读灯。 精致温馨的客舱里芬香弥漫,穿着灰丝袜包臀裙的空乘小姐正款款为他端上一杯加冰的柠檬气泡水。 壁上挂着一台巨幅的高清屏幕,放映的电影是前几个月刚上映的《复仇者联盟4》。 “秦先生,如果有沐浴的需要,浴室和盥洗室就在您旁边的卧室。”空乘小姐皓齿红唇,声音温婉,俯身对他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我们提前为您准备了合身的衣服。” 秦尚远点点头,示意空乘小姐自己知道了。 “有任何需要,请三位随时呼叫我们。”空乘小姐微笑着点点头,也没有多作停留,转身消失在了乘客们的视线里。 秦尚远终于松了口气,抓起气泡水猛喝了一口。 他随即转向身旁戴着蒸汽眼罩打盹的夏蔷柔:“这就是你说的一起?” 夏蔷柔揭开眼罩:“对啊,不然呢?” “你还我机票钱!”秦尚远有些愤懑,随即悲愤道,“开学季飞临州的机票两千二,说不坐就不坐了!” 昏昏沉沉过了一个夏天,九月临近的时候,秦尚远才想起来后天就要开学了! 这个暑假苏柏带他新买了智能机还注册了微信,终于赶上了时代的步伐。 于是转头就在微信上求爹爹告奶奶砍一刀加速,才慌慌张张抢到了两张机票,一张自己的,一张苏柏的。 这事他都没跟苏柏说,但用屁股想苏柏也会选择跟他一起去报到。 自从接受了苏柏是夏家派给自己的贴身保镖这个设定之后,秦尚远就舒心多了。 但他从没想过,苏柏好像一直不是很在意开学的事情。 结果上午刚抢到的票,下午航班就要起飞了,夏蔷柔却打电话过来告诉他,开学报到那天他们一起去。 秦尚远一愣,寻思说这都没票了呀! 夏蔷柔抠抠耳朵,声音慵懒得像是刚睡醒,买什么票,我家有飞机啊。 秦尚远,啊? 与此同时苏柏的rs7突然出现在机场路边滑停,于是一脸懵逼的他在凌乱中上了苏柏的车,一路飞驰到了舒窈山庄。 等意识到自己该退票的时候,那趟飞往临州的航班已经起飞了。 庞巴迪公司的公务机,环球7500,售价7300万美元,定制航线。 飞行平稳,隔音良好,客舱和走廊宽敞得让人无法想象这是在一架飞机上。 目之所及的四处都蒙着爱马仕的皮革,卧室房间的陈设透着简约与典雅,餐厅的墨晶玻璃光可鉴人,机组人员帅哥靓女,一水儿的专业团队。 从收纳的高尔夫球杆来看,这架飞机的主人大概有在飞机上打迷你高尔夫的习惯。 “虽然是爷爷派来的,但这架飞机平时都是二伯在用,球杆也是我二伯的。”夏蔷柔说。 二伯指的是夏素月的弟弟夏炽阳。 夏蔷柔的父辈一共有四人,除去两个早已经去世的姑姑,就只剩夏素月和夏炽阳这对兄弟了。 夏素月常年不在,而现任家主夏守年事已高,目前家族中的大权已经基本移交到了夏炽阳的手里。 “哎呀行啦,不就四千块么!”夏蔷柔懒得理,“这学期你的生活费我包圆了,一个月五千!” “夏小姐此话当真?”秦尚远的眼睛忽然亮了。 穷逼要有穷逼的操守,再穷也不能拿着碗到街上去当讨口子,但要是生活费主动送上门的话就另说了! “当然!”夏蔷柔一口答应。 “用不着。”苏柏忽然开口了。 夏蔷柔一愣,那股好胜的心腾地一下就冲上了脑门。 秦尚远随即闻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心中暗叫不好。 整个暑假他们三人没少待在一起玩。 虽然经常是夏蔷柔开着车到市里的旧小区找秦尚远,苏柏为了秦尚远的安全,只好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秦尚远最开始也觉得蛮好,苏柏以前从不跟人一起出门,现在肯出门溜达,唱k吃饭什么的也算是一大进步。 虽然在ktv的时候她从来都不拿起麦克风,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吃果盘。 但他没想到接下来才是噩梦的开始。 苏柏对夏蔷柔的防备心好像并没有放下,而以夏蔷柔的大小姐心性,在一些地方又死活不肯让步。 两个月过去了,秦尚远觉得自己像是被两头绷紧的绳子,苏柏和夏蔷柔各执一头,谁也不肯松手。 秦尚远暗自叹了口气......又来。 苏柏和夏蔷柔一左一右,把秦尚远稳稳夹在中间,此时此刻他活像是棋盘中间的楚河汉界。 “他的生活费我出。”苏柏冷冷地说,“一个月六千。” 夏蔷柔咬咬牙:“一个月七千。” “八千。” “九千。” “一万。” “两万!” “行了行了......”秦尚远在中间焦头烂额,还搞成拍卖会了。 谁也不服谁,照这么抬价下去,秦尚远担心这两个女孩能给他直接抬进福布斯排行榜。 “考虑到我的家庭原因,学院有给我奖学金啦。”秦尚远讪讪地说。 不得不说蓝湖学院考虑得确实周到,每年两万的无条件奖学金,虽然不多,但足够秦尚远生活了。 蓝湖学院坐落在东陆的沿海城市临州,虽然名字上是“学院”,但因为接连几年出了获得诺贝尔奖的校友,所以在地位上有赶超清北的趋势,更是稳压华夏排名前十的临州大学一头。 除此之外,蓝湖学院的校区也和临大校区毗邻,紧挨着临州最负盛名的南湖。 冬昼的断桥雪景,春日的满塘荷花都是一绝。 但让秦尚远奇怪的是,飞机上的航线显示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临州的市区,反而是市区边缘的山区。 “你不会以为,蓝湖学院就一个校区吧?”夏蔷柔怀抱双手,很神气地说,“我以为你什么都懂呢!” “装逼是会遭雷劈的。”秦尚远知道夏蔷柔什么德行,这妞又要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开始炫耀了。 “蓝湖学院对外只有一个校区,但因为其特殊性,建校百年来一直实行双院分治。”苏柏淡淡地插入两人的对话。 “你......”夏蔷柔见话茬被苏柏抢了过去,只好傲娇着轻哼了一声。 “双院分治?”秦尚远立即反应了过来,“里世界的学院,在山区里?” “嗯,”苏柏点点头,“普通学院都在南湖校区,临山校区则主要为医学系、化学与机械系、社会历史系。” “哇,苏柏你知道得这么清楚!”秦尚远不由得赞叹苏柏的情报工作能力。 毕竟校园简章是统一复印的,里学院的东西捂得很死,不会有这些东西。 “医学、化学与机械、社会历史......”秦尚远喃喃。 “分别对应着暗色蔷薇、炼金学与机械、神秘学与恶魔历史。”苏柏说,“你录取的是历史系,也就意味着你的课程主要会是神秘学、恶魔历史相关的内容。” “我选择了炼金学与机械,这个系的历史只有一半校龄,炼金学式微并且内容艰涩,主要以物理机械和生物化学的课程内容为主。” “至于夏蔷柔,录取她的是医学系,这个系的前身是学院最具有资历的组织,黯色蔷薇。” 夏蔷柔的耳朵忽然动了动,她偷偷掀开眼罩的一角,津津有味地听了起来。 “黯色蔷薇?”秦尚远只觉得这个名字耳熟。 “一个从欧洲中世纪猎巫运动中发展起来的古老组织,它的会员们都自称‘魔女’或者‘命运旁观者’,完全由女性组成。” “黯色蔷薇掌握着重要的封印物与古籍,从事各个文明的恶魔学研究,传承治愈与稳定的秘术,是蓝湖学院的发起人之一。” “那夏蔷柔现在也算是魔女咯?”秦尚远问。 “不,成为魔女要经过多层严苛的选拔和入会仪式,她现在去也只是医学系的学生而已。”苏柏淡淡地说,“陈米学姐和白恩医生都是黯色蔷薇的成员,也就是‘魔女’。” 苏柏说完,默默看了一眼时间:“都容飞临州需要三个半小时,等降落到临山校区最近的机场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你要不要先去睡会儿?” “没事,我眯着眼睛躺会儿就好。”秦尚远摇了摇头。 “秦尚远又不是傻子,困了知道自己去睡,是吧?”夏蔷柔戴着印上两个动漫大眼睛的蒸汽眼罩,随手扯过一只鹅绒抱枕塞到秦尚远手里。 “......”秦尚远在苏柏的目光下无助地抱住枕头,默默地戴上了眼罩和降噪耳机。 屏幕里的电影自动关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柔舒缓的音乐。 苏柏倒没说什么,一如既往地淡静。 她久违地松了松紧绷着的背,抓过一只抱枕在怀里,安静地靠在沙发上,然后静静地看着舷窗外。 皎洁的月轮高悬在天上,云海涌动着一直延伸到视野看不到的远方,仿佛绵延不尽的群山。 第2章 意外 秦尚远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忽然感到一阵腹痛。 他小心翼翼揭开眼罩,客舱里只亮着温馨昏黄的睡眠灯,屏幕上的电子时钟逐页翻动着,显示还有半个多小时抵达临州。 他身旁的两个女孩都已经睡着了,但她们的睡姿可谓是天差地别。 夏蔷柔微微打着鼻鼾,哈喇子从嘴角淌了出来。 她躺在沙发上四仰八叉,一只手臂毫无顾忌地搭在秦尚远的胸口。 想来客舱里应该是没有摄像头的,不然夏家大小姐这副睡容要是被机组人员看到了,恐怕是有损家体。 而苏柏就要收敛得多了。 她睡得很“端正”,两只手轻轻抱着枕头,没有戴耳机也没有戴眼罩,整个人看起来与其说是睡觉,不如说是冥想。 说起来秦尚远其实是见过苏柏的睡姿的,毕竟也算是一起躺过一张床的人,现在回想起那一夜的场景,秦尚远的鼻血还有些蠢蠢欲动。 毕竟大小伙子,谁不想开车啊! 不过后来苏柏也不动声色地解释过那天晚上的事,大意是说秦尚远初见恶魔,她担心秦尚远的精神状态,所以就盯得紧了一点。 秦尚远说那你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么? 苏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有心没胆,有胆也打不过我。 虽然很直接,但的确是苏柏的风格。 秦尚远小心翼翼地挪开了夏蔷柔的手,这女孩睡得跟死猪一样沉,根本没察觉到秦尚远醒来了。 她抱着枕头翻了个身,嘴里含糊地哼哼了几声。 苏柏依旧没什么反应,像是一尊坐在他旁边的佛雕。 秦尚远一面朝盥洗室走,一面睁大了眼睛仔细观察客舱里的每一寸地方。 该说不说,真不愧是庞巴迪生产的顶级私人飞机。 飞行全程的噪音极小,轨迹平稳。 机组人员也跟完全隐形了似的,对乘客的私密空间给予了完全的保护,吃喝拉撒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简直像是一座穿行在云层上的顶级套房。 秦尚远一边啧啧赞叹着自己这样的山猪,何德何能有生之年能吃得上这样的细糠,一边加快了的脚下的步伐。 合上卫生间的门,秦尚远一屁股坐在马桶上。 气沉丹田,双目微闭,一下秒,一股犹如三清化开的通透感直冲天灵盖。 秦尚远微微翘起嘴角,在万米高空上厕所,舒服。 叮—— 【你好啊~】 暗红色的面板忽然毫无征兆地在秦尚远面前展开。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艾无常的全息投影。 这头恶魔桀骜地坐在面板上沿的边框上,她穿着一件宽大的衬衣,百无聊赖地晃着双腿,向秦尚远招手。 下一秒,她悠闲的脸色一变,表情嫌恶地捂住了鼻子。 423奇迹之后,秦尚远的阶段由“开蒙”进阶到了“信徒”。 系统也跟进了升级,以前需要他亲自的阅读信息,现在已经有了艾无常的语音播报。 但这个需要付费,2500代币播报一次,5000代币包月,代币包季度,代币包年。 堪比某些软件的坑爹会员机制。 其实秦尚远本来还觉得便宜,毕竟他屯了一大堆代币还一直没有用武之地。 但更坑爹的是,当他想大手一挥买几个包年的语音播报时,发现原本能换上亿现金的代币被归零了。 系统的钱包里只剩下寥寥的几百块。 “不然你以为那支枪是谁买的?”凋敝的海渊宫殿中,艾无常狡黠地咧起嘴。 “难道不是夏素月付钱?”秦尚远瞪大了眼睛。 “大哥,你是出面参加拍卖会的人,当然是你付钱啦!”艾无常叹了口气。 “不是,那玩意儿真能换现实货币???”秦尚远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童叟无欺,一开始就告诉过你,可以换,”艾无常耸耸肩,“只是你自己不信咯。” “好吧......”秦尚远有些沮丧,不过他想既然做任务就可以换钱,那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以后可就没那么多钱给你赚了,”艾无常不怀好意地说,“机会只有一次。” 时间回到现在,艾无常和秦尚远静静对视了几秒。 “哇你变态啊!”秦尚远惊慌失措地捂住下体,“非要在人如厕的时候出来窥探隐私么!” 艾无常的投影捏着鼻子,摊了摊手:“我可没闲工夫看人类如厕,我是有急事要提醒你。” “急事?”秦尚远一愣。 艾无常不置可否,比了个“下坠”的手势:“祝你好运咯。” 秦尚远还没来得及问些别的,红光消散,艾无常也随之消失在了他面前。 难道这就是新的任务颁布方式? 秦尚远觉得莫名其妙。 马桶的自动清洗功能伴着舒缓的音乐出水,秦尚远擦干屁股,正准备提裤子起身。 可下一秒,他面前的舷窗外似乎闪过了什么东西。 漆黑的云层被照亮了。 刺眼的亮光落在了厚重的云山之上,狰狞的枝桠撕裂云层转瞬即逝,惊雷毫无征兆地炸开了。 原本平稳的飞行忽然剧烈颤动了一下,秦尚远低头,脚下的云层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滚滚雷声。 雷暴? 秦尚远脸色惨白,客舱里的天气预报并没有说航线上会遇到雷雨天气,为什么忽然变天了? 又是一阵沉闷的雷声,闪电接二连三地在下方的云层中闪灭,仿佛要连同这架飞机一起撕碎。 飞机剧烈地颠簸起来,所有的东西都在颠簸中碰撞泼洒,秦尚远只好扶着周围的舱壁缓缓朝客舱走去。 “亲爱的乘客......”广播中响起了空乘小姐断断续续的声音,“由于前方突发的天气状况造成的颠簸,请各位回到座椅上......关闭电子设备,系好安全带,我们......视情况返航。” 苏柏和夏蔷柔也在雷声中被惊醒了,夏蔷柔第一时间大叫一声,朝秦尚远扑了过来死死抱住他的手臂。 “喂!你在干嘛!”秦尚远被吓了一跳,但这家伙就像一颗嚼烂的口香糖怎么也甩不掉。。 “我恐高啊!我们不会要死了吧!”夏蔷柔闭上眼睛惊恐地大喊,身子瑟瑟发抖。 “来不及返航,”苏柏在颠簸中竭力保持平衡,“这已经完全超出正常的天气范围了,雷群像是在跟着我们走。” 秦尚远向舷窗外望去,云层中雷电闪灭着游走,仿佛蛇群那样逡巡在飞机周围。 “我们会被雷劈中?”秦尚远心中有些发毛,心说艾无常说的“急事”该不会就指的是这个吧? “理论上来说不太可能,”苏柏摇了摇头,“现代飞行器都有防雷系统,只要保持一定的飞行高度,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但这场雷暴来得未免有些蹊跷。” “替身攻击?啊不是,你是说有契约人?”夏蔷柔微微颤抖。 秦尚远一怔。 忽然间,舷窗外闪过一道极快极模糊的黑影,他根本没来得及看清,那道黑影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驾驶舱内。 交通雷达上,一个陌生的小点忽然显示出现在了机体前方的位置。 经验丰富的机长内心沉了一下,可防撞系统却一直没有发出警告,对方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匀速飞行在他们侧前方。 那是一架漆黑的小型运输机,他甚至能够凭借肉眼清晰地看到那架飞机上涂漆的样式。 没有数字或者字母,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图标。 像是一截......骨头? 机长犹豫了片刻,随即打开了紧急频率尝试和对方进行无线电通信。 “unknown aircraft, this is n723tx. please indentify yourself and state your intentions.” 频道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无人应答。 机长换了语言又再重复。 “未知飞行器,我是n723tx。请亮明你的身份并说明你的意图。” 可回应他的仍旧是一串令人不安的电流声。 机长的心脏忽然提到了嗓子眼,经验和直觉告诉他这可能是一场劫机行动。 但谁会在万米高空劫机? 难不成还能从另一架飞机上跳进来? 别开玩笑了。 一万一千米的高空,飞行时速近一千公里,此时机舱外的温度只有零下六十度左右,人类在这样的环境下跳机与自杀无异。 他定了定神,随即调整姿态,准备避让出飞行的路径。 机长的手心微微渗出了一层细汗,那架漆黑的运输机没有一点动作,仍旧匀速飞行着。 他总感觉有一对阴毒的目光在死死地盯着他。 接二连三的雷暴在他身下的云层中炸开,机舱内的一切都在微微震颤,仿佛下一刻就会土崩瓦解。 身下的云海此刻仿佛处于风暴中心的大洋,惨白的闪电穿行其中,云浪凶狠,高耸着翻涌。 机长回头,那架黑色运输机从他眼前消失不见了。 可雷达上分明还有它的踪迹。 他猛地抬头,那架运输机竟然在持续地攀升高度。 刹那间,机长觉得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他亲眼看到那架运输机的后舱门忽然降下。 紧接着,一个穿着漆黑翼装的人影从舱内跃了出来。 第3章 青铜指骨 机长怔怔地看着向他飞来的人影,过去所有的认知被打破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动作甚至让他忘了接下来的操作。 皎圆的月轮下,翼装人影如同高空之上的翼龙那样展翅滑翔,他身下近千米的地方正翻涌着雷电的云海。 闪电仿佛惨白的枝桠,雷声震耳欲聋。 等到机长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嘭!!! 翼装者毫无减速的迹象,在接近飞机的前几秒,他忽然弓腰做了个抱膝的动作! 在如此高速的情况下,且不谈做出这样精准的动作究竟有多离谱,这完全就是为了将自己化作一枚炮弹! 飞机的右挡风被这枚炮弹轰然炸开! 他刻意避开了机长的位置,以这种最直接的方式精准而凶悍地径直撞了进来! 高空极寒的冷风灌进了机舱,机长的眉毛和发丝上迅速凝结起一层薄薄的冰霜。 下一秒,温热粘稠的液体从机长的脖子里汩汩地涌了出来。 翼装者手里正握着一只漆黑的匕首,在瞬息之间切断了他颈部的动脉。 机长的尸体软塌塌地瘫坐在驾驶座上,机体开始失控,被撞坏的电子设备跳闪着电弧,极寒的风声灌进来,像是龙吼那样肆虐。 机体正在因为故障而失衡,急速向下方的云海坠去! 一切都在崩坏,而翼装者仍然静静地站在机舱中。 他揭起护目镜,露出一淡蓝色的眸子,这是一个欧洲男人,眉目锋利深邃。 男人摘下手套,将匕首从机长的脖子中拔了出来。 匕首划破掌心,血液在寒风中迅速凝结。 “契约,藏花。” 蓝色的瞳孔骤然泛起红流,周遭崩坏忽然停滞了,庞杂的噪音顿时间陷入了寂静。 下坠的飞机、钢铁的碎片、跳闪的电弧、闪动的警戒......周遭的一切事物毫无征兆地忽然静止了,以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状态停滞在半空中。 下方的云海已然化作了汹涌的雷池,空气因为磅礴的雷声不安地震动着。 而雷池上方的一座无形领域中,一切在瞬间停止,既不坠落,也不崩裂。 此地此刻,仿佛时间之神在高天经过,随手一挥凝寂而成的净土。 可这并不是这份契约的最终结果。 下一个瞬间,静止的领域开始流动,碎片覆合,机体回升。 领域内的一切都在沿着过去的轨迹原封不动地演变,仿佛一朵盛放之后又立刻收束起来的花。 已经死去的机长猛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他惊恐地回头,颤抖着看向身后这个鬼一样的男人。 男人出乎意料地扬眉,他没有说话,而是沉默着将手中的匕首再度送进机长的脖子里。 温热的血液飞溅,机长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死了一次。 机舱内恢复了寂静。 飞机目前正处于巡航定速的状态,和地面的连接也已经断掉了。 这就是男人想要达成的目的。 将这架飞机变成一座空中的孤岛,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客舱。 “刚刚发生了什么?我还以为坠机了!”夏蔷柔惊魂未定。 三人面面相觑,静了几秒。 秦尚远只觉得自己在之前的几秒钟里被某种巨大的力量不由分说地拉扯着,他也有坠机的记忆,整架飞机近乎倾斜,高度骤降。 可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搞不好真的是替身攻击。 难道这就是艾无常提醒他的事情? “有人劫机!”秦尚远立刻说。 “什么人能在这种地方劫机!?”夏蔷柔忽然傻了。 “你带着夏蔷柔去机尾。”苏柏掏出绷带缠上双手,她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缓缓地朝机舱的方向踱步,“对方在机舱。” “行,你小心。”秦尚远点点头。 秦尚远也不和她争,他现在算是完全摸清楚苏柏了。 如果要用一种动物来形容苏柏,那属于她的一定是像德牧这样的护卫犬。 忠诚、勇敢,主要还很能打。 秦尚远护着夏蔷柔且思且退,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盯上夏家的私人飞机? 并且挑在这种地方动手? 首先肯定不是普通的劫机团伙,秦尚远听说过各种劫机方式,唯独没听说过在一万米的高空跳伞劫机的。 这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只有一种可能,对方是里世界的人。 并且参与劫持的一定是契约者,甚至很可能还是踏上恶魔路径的攀爬者。 秦尚远将夏蔷柔带到卧室,拉上门闩。 “喏,把这个戴好。”他拿出一只特制的眼罩塞进夏蔷柔手里。 “干嘛?”夏蔷柔抬头一愣。 “白医生的医嘱,你肯定知道的吧?”秦尚远掏出手机,“临起飞前她跟我发了消息,说之后遇到紧急事件,要监督你带上眼罩。” 夏蔷柔见瞒不住,面露一丝尴尬,只好老老实实接过眼罩戴上。 “不要试图动用你还没有掌控的力量。”秦尚远学着白恩的语气说,“白医生是这么说的。” “但是......好吧。”夏蔷柔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老老实实地坐上床沿。 秦尚远将耳朵贴上房门,想要听清门外的动静,但奈何飞机外的噪音太大,他根本听不清楚。 正在他犹豫之际,面前红光一闪。 艾无常推着对话框走了出来。 “现在是学习新技能的好机会哦!” “你是谁?”苏柏静静地看着从驾驶舱走出来的男人。 他西装革履,有一头显眼的淡金色头发。 如果只是在普通的场合下遇见,你只会觉得他大概是某所金融机构的精英分子,在城市的cbd里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 “藏花。”男人用拇指摩挲着掌中的利刃,缓缓地说。 “嗯?”苏柏微微皱眉。 “我的契约,源流为悔恨恶魔,”男人说着一口流利的华夏语,如朗诵诗词般的口吻,“难能追忆之旧事,便如仲夏所藏之花。” “所以刚才真的坠机了?”苏柏迅速明白了过来。 契约,藏花。 约束局序列号46,属于并不危险,但极其bug的契约能力。 其效果是能让领域范围内的一切事物状态回到数秒之前,除了记忆,就连人的生死也不例外。 “没错。”男人微微点头,“所以按道理来讲,我救了你们一命。” 他轻描淡写找了个座椅坐下,优雅地翘起腿:“来吧,我们来谈条件,以此避免一切不必要的流血。” “但是,你杀了机长和空乘对吧?”苏柏冷冷地说。 她闻到了香氛空气中混杂的一丝血腥味。 按理说这一点气味就连警犬也很难察觉出来。 男人翘起嘴角,淡蓝色瞳孔里闪过一道光:“我以为我处理得够干净了......所以你是说那些人类?不不不,在我这里,他们不算是‘不必要或者必要的流血’,我只是顺手而已。” “我们来接着谈条件吧?”男人自顾自地拿起手边的红茶,“我要的是......一个姓秦的男生,我想小姐您,应该不是我要找的人哦?” “听不清你在说什么,他现在在全世界都很火么?”苏柏波澜不惊。 “当然啦,”男人笑了,“他可是家喻户晓的大名人,好多人都说他是杀了火焰恶魔的大英雄呢。” 苏柏看着他,没有说话。 “希望苏小姐您配合。”男人笑着说,“按理来说,您和您的那位大小姐,其实也符合我们组织的要求,但全世界所有人都知道不要和夏家作对,所以我们已经退让很多了。” “青铜指骨如果知道不能和夏家作对,那就应该知道,秦尚远现在是夏氏的头号安保对象。”苏柏也不掩饰。 她隐约猜到了男人背后的组织。 青铜指骨。 一个在欧洲地界范围内很活跃的组织,相比于名不见经传的锡海隐修会,青铜指骨算得上相当高调了。 他们一直以能源公司的形象活跃在人类社会,据说其联合多家企业形成的辛迪加一直掌控着欧洲多国的经济命脉。 还同约束局创立者之一的罗素家族有生意上的往来。 “青铜指骨在表里世界都算是有头有脸的组织,如果执意要撕破脸皮,恐怕会引起家族之间的战争。”苏柏看着男人。 “苏小姐行思敏捷快人快语。”男人轻笑,“不过既然我们行动了,那就说明我们有足够的把握,洗清所有的嫌疑,你看这里。” 男人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 “无天无地,所有的联系都被切断了,夏氏的卫星也被遮住了眼睛。” 男人仍旧微笑着。 “苏小姐,您持有的契约是隐秘王座,强化身体类型的契约,面对我的藏花,胜算很低。” 第4章 e=mc2 客舱内顿时陷入了沉寂。 苏柏瞥了一眼舷窗外,云层电离闪出的磅礴电弧在一瞬间消逝。 机身在雷电交加的云海之上微微颤动,仿佛随时一道天雷就能将这架飞机击碎。 “没猜错的话,这也是某一份契约正在生效?”苏柏缓缓说。 “是的。”男人微笑着点头,“只要有它在,这架飞机就不能落地,如果降入云层,只会被雷电击毁。” 苏柏不再说话,双眼中骤然泛起微红,契约中的魔灵正在涌动,舷窗因为这股力量而震颤。 双方都在暗暗酝酿,空气中的气氛陡然紧绷了起来。 下一秒,空气中响起金属的蜂鸣,那是拔剑的声音。 刀光在苏柏身下闪过,漆黑的直刀仿佛炮弹滑出膛那样从桌底出现在苏柏手里! 斋藤三叶的佩刀,她从审判院离职之后就将这柄制式的刀送给了苏柏。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银色的双枪出现在男人手中! 量阶越高的契约,其生效所需要的准备时间与冷却也越长。 约束局没有给藏花高序号,是因为它的生效本质上是一个“熵减”的过程,原本空间中所释放的能量在藏花生效时会按照原本的路径收敛。 但这并不妨碍藏花本身的效果算是高量阶,对契约人来说也是高消耗。 男人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短时间内再度释放一次藏花。 所以接下来的战斗全凭拳脚。 砰砰砰! 他的反应奇快,三发枪火在十步以内的距离中抢先击发! 古怪的暗纹在一瞬间蔓延上苏柏的皮肤,一阶隐秘王座的催动下,她的反应速度与身体强度瞬间得到了一次极快且强的拔升! 直刀在苏柏的手中翻转,她一只手猛然攥拳,而另一只手中的刀光快得像是斩开了无形的空气! 如此近的距离下,两枚高速出膛的子弹在钢刃下瞬间化为了碎片! 下一刻,苏柏缓缓张开紧攥的手,另一枚子弹竟然被硬生生地捏在了她手中!? 黄铜色的弹头只在苏柏的掌心陷进了小半寸,却无法击穿她的手掌。 男人见状一愣,来不及躲避苏柏的接下来的重拳,被一掌击中胸口砸向了背后的隔板。 他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却转眼抬起枪口朝苏柏射击,但根本就毫无章法和准心可言。 子弹只能擦破苏柏的皮肤,剩余的几颗也被刀光削铁如泥般削开。 “这就是隐秘王座么?”男人吐出一口血沫,表情痉挛中夹杂着一丝抑制不住的兴奋,“你敢跟我正面交锋,是认为我的藏花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一次生效么?” “不然呢?”苏柏冷冷地看着他,抬起手中的刀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眼中的红流逐渐褪去。 “如果是刚才那样大范围的话,还真是不能,但.....” 下一秒,男人的双手猛然合十。 他的双眼仿佛藏着猩红的曼陀罗:“......藏花!” 苏柏猛然一惊,她望向背后,嵌入机壁的弹头先是微微松动,随后以极快的速度,沿着原先的轨迹原封不动地射向了自己的后背! · “学习新技能的好机会?” 秦尚远“啊?”了一声,心说艾无常这么长时间一声不吭,忽然来了准没好事! “什么新技能?哥们我现在眨眼说不定就会死掉的危机时刻啊!你还想让我现学?” 下一秒,周遭的环境骤然变换,秦尚远悬浮于云端之上。 头顶是蔚蓝中透着微红的臭氧层,日光在微弧状的天际铺开一道金色的长线,他的脚下就是望不到边际的汹涌云海。 只不过这片云海并非白色,而呈现着黯淡深沉的红色,仿佛有一头巨龙在空中死去,磅礴的血海浸染了云层一般。 暗红的云层粘稠凶狠地翻腾着,瞥眼看去简直像是沸腾的血池。 高空中的猎猎狂风吹得他直打寒颤,想也不用想,估计就是艾无常搞的鬼。 果不其然......花之恶魔不动声色地出现在了秦尚远身后。 诶......花之恶魔? 秦尚远诧异地回头,某清瘦女魔一脸“哎呀哈喽你好呀真巧呀居然在这里碰见你了!”的神情站在他身后。 狂风吹起她的长发,苍白的小脸上戴着大号墨镜,猩红色花纹爬上脸颊。 秦尚远的衣服在她身上看着像是大了一圈,她一手拿着遮阳伞,一手握着冰镇的可乐,吸管咬在嘴里发出滋滋的细碎声响,悠然自得的神态看着像是景区随处可见的漂亮游客。 “怎么是你?”秦尚远一愣,“艾无常呢?” “你说那个海底洞人啊,那货在海底洞穴睡大觉啊,说什么有我在你大概率死不了,所以就叫我来代课了。”芙罗拉摊摊手。 “......有什么技能你不早教我!?”秦尚远忽然有些无语,“非得等到要拉裤子里了才知道找厕所是吧!?” “啧。”芙罗拉很不爽地拉下墨镜,露出滴溜溜的红瞳。 “你还啧上了。”秦尚远揉揉眉毛,表示很头疼。 “好不容易见着太阳了,我想晒会儿太阳怎么了?”芙罗拉没好气地回呛道,“成天待在你那个深海的大菠萝里,我也是很渴望阳光的好么?!” “我......你家才是深海的大菠萝!还有,你不是恶魔么?你不怕太阳?” “拜托,怕太阳的那是吸血鬼,有肉身的家伙怎么和我们比?”芙罗拉揣着手哼哼,“再说了,老娘是千树万花之主,喜欢阳光那不是理所当然?” “千树万花之主你最好先把遮阳伞给我撤走再跟我扯......” “......”芙罗拉一愣,挠挠头,“嘿嘿,老娘也是女孩子嘛,女孩子晒黑了多不好啊。” “好了,我没闲工夫跟你扯了,有屁快放我外边还等着救急呢,不然待会儿真坠机了咱俩谁都活不了。”秦尚远不耐烦地搓搓手。 “磨刀不误砍柴工,你们华夏老祖宗的智慧你是一点没学着啊,呆子。”芙罗拉这么说着,不紧不慢地吸完最后一点可乐,然后松手。 两人就这么看着纸杯被风吹进深不可测的云层里。 “这里也是我的意识?”秦尚远端详片刻。 “嗯哼,意识之海的上空,这里脱离了混沌的水体,也是的意识中最接近现实的地方。”芙罗拉轻描淡写地捋了捋头发,“看到这些云了么?” 芙罗拉指着身下一望无垠的猩红云海。 “云怎么了?”秦尚远见怪不怪。 芙罗拉的表情意味深长:“它们是从海中析出的魔灵聚合体,游荡在你意识与现实的交界地。” “魔灵聚合体?”秦尚远望着翻腾的云层,汹涌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们吞噬掉。 “每一个同恶魔签订了契约的人,都会有这层‘云’,”芙罗拉说,“用炼金术语来讲,它们是某种‘精神的提纯物质’,是契约生效的基础。” “原本这里是没有云的,或者说并没有这么多......”芙罗拉说着,竟然迈出长腿,悠然地凌空漫步在云层之上,“但你已经成为了晨星下的背弃门徒,身体作为容器的能力大幅增长,这些魔灵也就变得多了起来。” 秦尚远思考了片刻:“你的意思是说,攀爬者相较于普通契约人,能够让契约的行使变得更强大?” “唔,脑子还算有一点灵性,但也不能这么说,”芙罗拉沉吟一秒,“江洋不是攀爬者,但他持有的‘诸魔禁域’依然不容小觑,是量阶相当高的契约。 契约生效会消耗魔灵,但没有魔灵也没问题,消耗物只是换成了契约人的生命力。 契约量阶越高,普通契约人体内的魔灵根本就不够一次消耗,所以才会反噬他们的生命。” 芙罗拉望着天际熔金的细缝,忽然说:“要是江洋有这样规模的魔灵,当初大概也不至于死吧。” 秦尚远没有说话。 他听白医生说,在那天晚上,审判院的姜天河向江洋发起过攀爬恶魔路径的邀请,但江洋拒绝了。 江洋啊江洋,你倒是站着死了...... 秦尚远中断遥无边际的念头,笑着摇了摇头。 他转向芙罗拉,很诚恳地说:“所以呢?你有什么很厉害的契约给我耍耍么?你的形容让我感觉自己现在像是一台有着超大电池容量的老年机,功能少得可怜,唯一的优点是经久耐用。” “我没办法把我的契约能力给你,你跟海底的那位是绑定的。”芙罗拉摊摊手,“不过嘛,虽然没有什么强力的契约,但是有取巧的方法给你用,让你面对那些契约人不至于没有一战之力。” “取巧的方法?” 芙罗拉略带羞涩地挠挠头:“说起来,还是看动漫学到的呢。” “......”秦尚远无可奈何地叉腰,“来吧,我看看你学到了什么。” “置换咯。”芙罗拉伸出纤细泛红的手,身下翻腾的云海忽然抽出了一抹云丝,如同龙吸水般汇聚到了芙罗拉的掌中。 那些其实是一些介乎液体与气体之间的物质,在芙罗拉的手中快速凝聚、高速旋转...... “小芙啊......”秦尚远聚精会神看着芙罗拉手中的暗红色气团。 “啊?”芙罗拉正在为自己成功演示而沾沾自喜。 “来,告诉我,你看的那部动漫......是不是叫《火影忍者》?” 芙罗拉的双眼顿时瞪得像铜铃,惊呼:“你怎么知道?!” “丫的这特么不是螺旋丸么?!什么查重率百分百!”秦尚远差点暴跳起来,“快改快改!如果这是本小说我们会被吐槽抄袭的!!!” “啊?哦哦!”芙罗拉惊得一松手,手中的魔灵瞬间逸散得无影无踪,“吓死我了!” “所以你是打算让我用这些魔灵手搓螺旋丸?”秦尚远质疑地看着芙罗拉。 “也不是啦,那只是一种特定的形态,我就是觉得好玩而已。”芙罗拉讪讪地说,“我是说,你可以用现实中的物品,来置换这里的魔灵,用魔灵来实现对敌人的攻击,至于魔灵在你手中的形态,是由你来决定的。” “置换?” “用现实物品置换魔灵,就像物理学上的质能转换,有无相生,炼金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同样的原理。”芙罗拉说,“就像质能方程中e=mc2,e是能量代表着‘无’,m是质量代表着‘有’......” “你是说,现实物品代表着‘有’,魔灵代表着‘无’,而我就是那个光速的平方?”有了参照,秦尚远理解得很快。 “聪明!能量守恒的规则,即使恶魔也无法违背,只是实现的方法很诡异罢了。”芙罗拉看着秦尚远,“不过跟质能转换相似,这个过程存在效率差。” “效率差?” “简单来说就是质量亏损。我大概估算过,置换出足以击倒一个人的魔灵,大概需要现实中0.8kg的物品。”芙罗拉说,“但这是理想状态,考虑到亏损,你实际需要置换至少5kg的现实物品。” “这亏损也太高了!”秦尚远惊讶,“击倒一个人的魔灵量大概是多少?” “比我刚刚搓的丸子小一圈吧。”芙罗拉说,“至于你要在置换里起到的作用,那就是全神贯注在你身上的某个点,从那里打开引导魔灵的通道。” 秦尚远点点头。 之前练习格斗的时候,芙罗拉教过他冥想,现在的他借助背弃门徒本就优越于常人的身体素质,能够很快的进入心流状态。 “勇者哟!去吧,救下你的公主!” 芙罗拉猛地收起遮阳伞,摆出高尔夫击球的挥杆动作。 秦尚远只听到了声音,还没来得及反应,被芙罗拉一杆子击飞向了无垠蔚蓝的天空。 芙罗拉将手遮在眼眶上,出神地望了望,天际的尽头一道微光转瞬即逝。 第5章 魔灵置换 “卧槽!” 秦尚远猛地睁开眼睛,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一股火辣辣的疼。 芙罗拉那家伙...... 没想到意识中的行为竟然能够影响到自己现实的状态。 “怎么了?”一旁的夏蔷柔下意识抓住了秦尚远的胳膊,她现在老老实实戴着眼罩,根本不知道身边的情况。 “没什么,被外边的雷吓了一跳而已。”秦尚远拍了拍夏蔷柔的手,告诉她不要害怕。 “诶你说啊......我们会死么?”夏蔷柔手里紧紧攥着当初王野交给他的信物,“我刚刚好像听见隔壁传来的枪声了,你说苏柏她......”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秦尚远连连“呸”了几声,像是要甩开不好的念头,“信不过我你还信不过她么?” “也是......”夏蔷柔听罢,低声喃喃,“听家里的保镖说,她13岁的时候,在家族组织的野外训练里徒手打死过一头袭击自己的棕熊。” “什么!?”秦尚远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种事??” “据说是通讯设备坏掉了,失踪了一周,回到营地的时候她满身是血,还拖着那头棕熊的尸体。” 13岁......秦尚远已经见怪不怪了,难怪苏柏见到什么都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他还记得初中的时候年级组织去市里的动物园参观,那时候苏柏就已经是全校的风云人物了。 等大部队走到熊区,随行的学生会小记者小跑上去采访她参观动物园的感受。 苏柏盯着玻璃墙背后的熊看了一眼,随后淡淡地扔下了一句“挺安全的。” 小记者被优秀学生苏柏出人意料的回答惊住了,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记下一些什么。 只能写苏柏同学不愧是年级第一的天才......就连思考问题的角度都和一般人不同...... 难怪...... 这么一想秦尚远就像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心绪顿时宁静了不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就用这只手作为“通道”么? 他缓缓深呼吸了几次,气沉丹田,慢慢闭上眼睛。 此时雷声、风声、飞机的颠簸震动......一切外界的干扰都随着心流状态的进入而被排斥地一干二净。 “背弃门徒”是个很奇怪的位置。 艾无常说恶魔路径上其他的位置都会或多或少改变攀爬者的体表特征,但“晨星”下的位置没有这样的特点。 它只会以一种近似于“提纯”的方式来清洗攀爬者的精神与肉体,让它们臻于真正的“完美”。 秦尚远追问完美背后是什么,艾无常摇摇头,说那不是人类语言能够形容的东西。 但他的确感觉到自身和以往的不同了。 除了身体素质像是被蜘蛛咬过之后的彼得·帕克那样飙升之外,他专注速度、洞察直觉也肉眼可见地有了变化。 就比如他能很快速地排除干扰,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集中于身体上某个特定的点,这往往是一些在高山中修行半生的僧人才能达到的境界。 秦尚远缓缓睁开眼睛,伸出手掌,转向桌板上的金属水杯。 掌心处忽然传来一股淡淡的暖意,在毫无察觉之中,他的双瞳也泛起了淡红色。 秦尚远继续将注意力放在左手,掌心的暖意逐渐变得炽热起来,仿佛有一块烙铁缓缓靠近,最后落在他的皮肤上。 秦尚远的眉头因为莫名的滚烫而拧在了一起,他只觉得像是有刀子在自己的掌心缓缓刻着一些复杂的记号。 这就是“置换”的过程么? 与此同时,水杯表面的金属镀层开始微微震颤起来,震颤逐渐变得高频,却根本听不见一点声响。 大概十多秒过后,整只水壶如同变戏法似的砰然瓦解!随后化作了一堆淡淡的红雾,围绕覆盖在秦尚远的左手上。 秦尚远收回心绪,静静地凝视自己左手上的魔灵,这些魔灵比起契约生效时泄漏的要稳定一些,覆盖在手上有一种凝胶的冰冷质感,但也只是隐约薄薄的一层。 他再度凝神,在手心勾勒出球形,魔灵的薄雾竟然真的缓缓地汇聚到他掌心旋转起来,最后变成了一枚高速自传的球体! 不过比起芙罗拉凝聚的丸子,自己手中的这个还是要差上不少。 一个空的水杯有多重? 秦尚远在心里估算,100克?200克? 总之这点量是不够制服一个人的,尤其还是在对方是契约人的情况下。 而且他刚才分解水杯来置换魔灵的时间,总共大概花了二十多秒。 虽然不知道在熟练程度提升后,置换需要的时间会不会缩短,但在瞬息万变的战斗中,哪怕只有数秒之差,对他来说也是不容小觑的危险。 咚咚! 头顶好像传来了敲击的声音。 咚咚! 秦尚远猛地抬头! 那道敲击声很细小,被隐藏在了风雷声和发动机的引擎声中! 夏蔷柔是听不见,但秦尚远依靠自己敏锐的直觉,依然能够很清晰地捕捉到。 什么人能在万米高空扒上定速巡航的飞机!?疯了吧!? 就算那个人真的在外边,总不可能打破机体闯进来的,如果目的是杀了他们,大可以直接炸掉整架飞机。 从之前的经验来看,大概是盯上了夏蔷柔或者自己。 正在秦尚远想着怎么应对时,头顶的天花板上,竟突然出现了一道门!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么形容对不对,但那个突然出现在飞机内壁的形状,的的确确是一道门! 还是一道看着很普通的旋转把手的木门! 就这么突兀地镶嵌在秦尚远头顶的机舱上! 秦尚远忽然被震惊地说不出话。 这他喵的是什么鬼契约能力?! 任意门么!!! 一阵颠簸中,门把手咯吱咯吱地旋转,门开了。 磅礴的风雷声在一瞬间灌进机舱,强烈的气压差吹起了舱内的物品! 秦尚远见状,一把抓住座椅固定自己,立刻扭头拉住了身旁还来不及惊叫的夏蔷柔! 手中的魔灵在他下意识地催使下散为一层薄雾,将秦尚远的手牢牢锚定在了座椅上。 一个有些肥胖的身影从门中向下一跃而入,那道门在他进入机舱后立刻消失不见,舱内也随之恢复了平静。 “冷静,”穿着飞鼠装的胖子摘下头盔,脸上带着油光,“不要轻举妄动,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 秦尚远将夏蔷柔挡在身后,抽出桌下的明晃晃的水果刀和胖子对峙。 胖子轻蔑地一笑,随后抬起手中漆黑的枪口,缓缓对准了秦尚远的眉心。 “......” “我......我现在能摘眼罩了么?” 沉默数秒后,夏蔷柔怯生生地问。 “不行。”秦尚远和胖子异口同声。 第6章 吃我丸子 “现在放下手里的东西,老实听我安排。”胖子摸了一把脸上的汗,用枪指了指一旁,示意秦尚远坐过去。 秦尚远没有选择硬刚,悄然将魔灵收回左手,放下水果刀,坐回到夏蔷柔身旁。 胖子见两个人质没有选择反抗,便掏出怀里的镜子,自顾自地整理起自己乱掉的发型来。 “你们是什么人?”秦尚远静静坐着,不咸不淡地问。 夏蔷柔也一言不发,像是戴着眼罩睡着了。 但只有秦尚远自己知道,夏蔷柔捏着自己胳膊的手已经渗了不知道多少冷汗了。 自己刚学会基础的置换,马上就来了个可以开任意门的哆啦a梦当对手,这和刚迈出新手村就碰见区域小boss有什么区别? 点儿也太背了吧......至少等自己多练习几次啊! 总之艾无常是指望不上了。 什么危机时刻开大招恶魔附身搞定boss,连艾无常自己都说可别老指望自己出面解决问题。 恶魔附身会不可逆地同化人类的肉体,说不定哪天秦尚远这副美好的少年身体就属于她了。 想来艾无常还是一头蛮有契约精神的恶魔,在秦尚远人生的前十几中一直都蛰伏在他意识深处,如今就算醒来了摊牌了,也还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连自己“系统”的设定都懒得维持。 要不是里斯本,她大概会在秦尚远的身体里睡到地老天荒,直到某一天秦尚远寿终正寝或者突然暴毙,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房子什么时候塌了。 相比之下,芙罗拉这位租客就靠谱得多了,虽然是每天缠着自己要可乐薯片买新游戏,给他一种“养了只宠物或者女儿”的错觉,但该她出马帮忙的时候,的确是一点不含糊。 就是这妮子似乎不太愿意暴露自己,老念叨着什么“被人找上门来就不好啦”之类的话。 秦尚远说你不是地狱王女么?说得跟谁在追杀你似的,摩洛克已经嗝儿屁了啊! 芙罗拉直摇头,接着扭头开了《辐射4》的dlc,接连好几天两耳不闻窗外事。 总之碰到这种事故,到头来还是得靠自己啊! 秦尚远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随后怀着死马当活马医的觉悟,将手掌轻覆在了他身下坐着的床垫上。 “哦?”正在抹发油的胖子听到秦尚远居然有心情提问,不由得扬起了勾勒精致的眉毛,“青铜指骨听过么?” “没怎么听过,你们这名字,是考古队?”秦尚远直言不讳。 “......”胖子原本不屑的脸上露出了难堪和怀疑,“只听说这次任务的目标是几个新人,没想到这么新,连我们都没听过。” 说罢,他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姿态,继续摆弄起自己那张胖脸来。 “没事,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胖子梳妆打理结束,将镜子一丢,看了看腕表喃喃自语,“夏普在干嘛?按理说早应该结束战斗了。” “你的同伙对上的是我们的战力担当,能不能打过还两说呢。” 秦尚远刚感受到掌心逐渐泛起的暖意,随着他开口说话,又即刻消散了。 不行,说话的时候根本不能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心! “你说夏普打不过那个女孩儿?”胖子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戏谑地哈哈大笑,“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小子,你知道我们是谁么?” 秦尚远不动声色扯了扯夏蔷柔的衣角,微微开合嘴唇低声说:“你跟他聊,帮我争取时间,我要给他来个大的。” 夏蔷柔猛地坐直了背,同样低声回应:“说什么?我社恐什么都不会说啊!” “放屁,平时打游戏的时候没见你社恐!” “你俩嘀咕什么呢?”胖子面色阴沉下来。 “啊......那个,我在问他你们是哪个组织的来着,我刚、我刚睡着了!”夏蔷柔戴着眼罩,眼前一片漆黑,飞机外的雷声巨大,她只能扯着嗓子喊。 胖子以怀疑的目光上下审视着这个女孩,又想起情报上说除了那个姓苏的,剩下两个目标的实际战斗力评级都在“潮”之下? 面对这样的目标,他这个“祸”级可以说是游刃有余,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使什么鬼点子。 在绝对悬殊的实力面前,技巧只会徒增笑柄。 他放下心来,换作了调笑的口吻:“所以呢,小靓女?给你一次机会,知道我们是谁么?” “呃......”夏蔷柔支支吾吾,她刚刚被吓傻了,根本没注意听秦尚远和对方在说什么,“考、考古队?” “丢雷楼某的考古队啊!”胖子一秒破防,话中略带口音,“我们系青铜指骨啊!青铜指骨!系一个很牛逼的组织啊!” “哦哦,青铜指骨。”夏蔷柔被胖子这一下震得心惊,“记、记住了。” “算了,也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胖子“啧”了一声,目光再次落在了夏蔷柔身上。 情报中可没说,目标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他捋了捋自己油光锃亮的头发,清了清嗓子:“靓女,听说你是夏家的大小姐?芳龄几何啊?” “......”夏蔷柔就算看不见,光听声音也能想象得出这胖子此刻油腻造作的姿态。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夏蔷柔紧张地低头,悄声问秦尚远,“我还没谈过恋爱呢......也没被这种油腻的男人搭讪过!” 可她不知道秦尚远此刻眼神呆滞,端坐着仿佛老僧入定了一般。 “这家伙看上你咯。”脑海中,似乎突然冒出了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再拖一会儿,把他引过来,越近越好。” 那声音虚无缥缈,话音一落就消散在了夏蔷柔的耳畔,但话中的内容却像一条定律那样刻在了夏蔷柔的脑海里。 “18。”夏蔷柔鬼使神差地说。 “哎呀呀,18的姑娘一朵花,看姑娘这细嫩的皮肤,平时一定没少做保养吧?”胖子一听,脸上的肥肉都挤在一起了,“谈过男朋友么?” “......还没呢,家里人不让。”夏蔷柔实在是不想接茬。 “唉!真是可惜,不知道靓女你可曾听闻过江南四大才子的传说?”胖子叹息着摇摇头。 “我住都容市的......没住江南。”夏蔷柔讪讪地说。 “无妨,实不相瞒,我曾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人称佛山唐伯虎,不仅才华横溢更是英姿飒爽!”胖子说罢,45度角仰头,开始回忆往昔峥嵘岁月。 “佛山唐伯虎......” 夏蔷柔彻底沉默了,心中仿佛万马奔腾,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接话才好。 “呵呵,虚名而已,不足挂齿。”佛山唐伯虎摆手笑道,此刻竟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文人气节,“年轻时醉心创作,承蒙友人抬爱,取此名号。” “创、创作好啊,创作好啊,”夏蔷柔忍着不适接过话茬,“我爷爷最喜欢有才的人了......” “哦?”佛山唐伯虎来了兴致,“如果夏家老爷子不介怀,我亦不介意从青铜指骨跳槽到贵方旗下担任一官半职。” “......” “今日一见小姐,我心实是舒畅!想吟诗一首赠与小姐可否?” 先前的胖子像是被佛山唐伯虎给干掉了。 “好、好啊。”夏蔷柔拉起嘴巴尴尬地笑笑,恨不得立刻双耳失聪。 “正所谓凉风有信,秋月无边,睇我思娇情绪好比度日如年......” 夏蔷柔难受死了,感觉此时此刻像是有一只肥虫塞在她的耳朵里吐脓水。 佛山唐伯虎痴痴地念完,凝望着夏蔷柔出神。 随后他话锋一转:“见美人不见双眼,那怎能说见了美人呢?画龙尚需点睛,小姐如若不嫌弃,鄙人实在是想看看您动人的眸子。” 夏蔷柔虽然恶心,但她灵机一动,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她微微低下头,像是很娇羞的样子:“好啊,你过来帮我摘掉眼罩吧。” “有情趣!”胖子心花怒放,“有情趣!” 他咽了咽口水,搓着手朝夏蔷柔走去,迫不及待地想要揭开她的眼罩。 虽然情报上说如果目标戴上了眼罩,最好不要揭取。 但是......去他妈的情报! 情报还说老子三十分钟准时收工呢! 这他妈都一个小时了! 早该到了老子泡妞的时间了! “让我来看看......”胖子咽了口唾沫,手颤颤巍巍地伸向夏蔷柔的眼罩。 嘭! 身下的床垫忽然化为一阵红雾! 夏蔷柔紧紧闭上双眼! 秦尚远红瞳狰狞着咆哮:“你来看你妈呢吃我丸子!” 猩红色的魔灵在他掌心迅速凝聚为一团高速旋转的球体,一整张席梦思床垫能够置换的魔灵就太多了。 干翻一头猪都不成问题,更别说这个胖子! 胖子错愕地睁大了眼睛,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汹涌密集的能量不偏不倚地正中他的腹部! 仿佛一枚高速的钻头顶着他的胸口全速突破! 嘭!!! 胖子咳出一口鲜血,胸口的飞鼠装连带着其下的防弹层一同被击溃,轰然飞了出去,砸碎了卫生间的大理石盥洗池。 秦尚远捂着胸口喘息,缓缓朝卫生间走去。 胖子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艰难地抬起枪,扣动扳机! 秦尚远早有准备,他提前在意识中勾勒好了盾面的形状,在枪声响时,手中残余的魔灵几乎是同一时间凝结为了盾牌置于身前! 子弹拖曳着弹道,仿佛是打在了一堵热熔的墙上,迅速被熔为了一堆铜液滴落在地面。 见一枪未中,胖子发疯似的大吼着开枪,可即便是他清空了弹夹,后面的子弹也是同样的结局,被这些神秘魔灵构成的盾面一一熔化。 接住了这一连串的子弹,魔灵盾面也被消耗殆尽了,但现在的胖子对秦尚远已经没有了威胁。 “江南四大才子是吧!?”秦尚远实在是受够了,一脚踹在胖子脸上。 “佛山唐伯虎是吧!?”又是一脚。 “才华横溢是吧!?”再来一脚。 “英姿飒爽是吧!?”他集中精力置换魔灵的时候,这家伙一直在旁边叨叨念,烦死了! “你要干什么!?”胖子满脸鞋印口吐鲜血,指着秦尚远仓皇大吼道,“我可是青铜指骨的人,你要干什么!?” “我还华夏的人呢!泡妞是吧!?”第五脚。 “搞创作是吧!?”第六脚 “还真给你吟上了是吧!?”第七脚。 “凉风有信是吧!?”第八脚。 “秋月无边是吧!?”第九脚。 “还想跳槽是吧!?”第十脚。 “摘眼罩是吧!?有情趣是吧!?你看我鞋底像不像有情趣的样子!?” 拳头和脚如雨点般落下,胖子的喊叫撕心裂肺。 “不摘了!不摘了!大哥!大哥我错了!”胖子威胁不成,哭嚎着求饶,“大哥别打了大哥!我、我还得靠这张脸吃饭!啊!啊!!!” 秦尚远费力搬起卫生间散落的大理石块,照着胖子的脑袋,一锤定音。 “得了吧,我还没靠脸吃饭呢你先吃上了。” 一切归于平静,舱内只剩下飞机外传来的风雷声。 秦尚远长呼出一口气,先前凶狠的气势全没了。 “秦尚远!你没事吧?!”过了一阵,夏蔷柔在背后紧张兮兮地问。 “我没事,这家伙昏过去了。”秦尚远蹲下身,拍了拍胖子的脸,“我们应该这边暂时安全。” 第7章 安全降落 “哦,忘了自我介绍,”男人摊手,他没有进一步行动,只是淡然地观察着面前的女孩,“我叫夏普,夏普·巴恩斯。” 苏柏面色苍白,她捂住后肩中弹的位置,但鲜血正汩汩地从她的指缝间渗出。 如果只是中了一颗子弹的话她还能硬撑着战斗,但那枚特制的弹头在击中她的瞬间炸成了一朵花,大面积的创伤几乎要把她的整个左肩膀卸下来了。 赤红瞳孔中倒映舷窗外着骇人的闪电,苏柏的隐秘王座正在悄无声息地生效,缓缓重生的肌肉组织将弹片的碎渣一寸寸挤出伤口。 但和拥有天赋的夏超不同,这对苏柏来说是一个痛苦而漫长的过程。 “你是攀爬者?”苏柏冷冷地问。 “没错,”夏普此时倒显得很大度,“所以我对藏花的掌控能更加精准,让它只对某部分特定的空间生效,所需要准备时间与消耗也与你以往知道的规则不同。” “你们缉捕秦尚远是为了什么?他体内的核质么?”苏柏静静等着背后的伤口恢复,“这么光明正大地从夏家眼皮子底下抢人,还威胁到了夏蔷柔的安全,瞒不住的。” “我们当然会保证夏小姐的安全,但不管是夏家、青铜指骨还是罗素家族......支撑这个里世界的众多家族和组织,又有几家能洗得清这千百年来手上沾染的鲜血呢?”夏普的眼中闪过轻蔑,“无论是恶魔的血,还是人类的血。” “苏小姐虽然你还年轻,但你一定知道,在文明社会到来之前,哪怕在工业革命兴起的18世纪,我们都还是刀尖舔血的狂徒。”夏普笑了。 “与恶魔为伍的可怜人连自己都不能全身而退,又怎么能让自己珍视的人不受到一点威胁呢?我想夏氏一定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你看起来不是很着急。”苏柏冷着眼。 “当然。”夏普眉眼舒展着,走到被刀劈开一半的桌前慢悠悠地坐下,“甚至我没有杀掉你的必要,苏小姐,但我劝你现在不要乱动,不然我可不敢保证隔壁客舱里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桌上的咖啡在刚才的打斗中洒了一半,仍有一半在杯子里冒着白汽。 但夏普并不嫌弃,他浅尝了一口咖啡,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扭头静静地看着舷窗外的雷暴。 安静得像是一位搭飞机去北方看雪的普通乘客。 苏柏也敛住了情绪,目前的情况下她只能等待肩膀的伤口恢复,从夏普·巴恩斯的态度看来,青铜指骨对这次的劫机行动应该很有信心。 夏普是拥有契约“藏花”的攀爬者,他在青铜指骨这个组织中会位居什么样的位置呢? 他是苏柏目前已知的第三个攀爬者。 约束局还没有对攀爬者的出现定性,但在过去漫长的几百年中,恶魔路径只出现在约束局的红头资料里,记载着七条路径晋升的古籍早在几百年前就不知所踪了。 但从去年开始,像吴本先、姜天河这样的攀爬者却诡异地陆续出现。 难道恶魔路径早已经在里世界的某个角落悄然散布开来了? 这是一份加码契约,契约人们或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或是出于对力量的欲求,当然会毫不犹豫地落下自己手中的笔尖。 思索了片刻,苏柏收回思绪,专心恢复自己身上的伤口。 就这么静待了十分钟后,夏普看了看腕表。 “好了,唐应该解决问题了。”夏普缓缓起身打了个响指,对着门后喊道,“出来吧唐,到该你开门的时候了!” 苏柏猛然惊觉抬头! 还有另一个人!? 他是怎么绕过主客舱到卧室的!? 可没人回应。 夏普的脸上正闪过一丝疑惑。 轰! 分隔客舱的滑动门板竟忽然凭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红色烟雾遮盖了夏普的视野,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 红雾之中一个影子瞬身逼近,夏普只感觉胸口忽然传来一阵碎裂般的剧痛,紧接着痛觉从一点开始迅速蔓延遍布全身! 夏普像是被麻痹了一般动弹不得,只能被雾中冲出来的少年一路带着往后退,径直撞在了舱壁上! 双方都停了下来,夏普终于得以喘息。 红雾散去,瘦削但精壮的少年攥着拳头,如同坚石那样站在他的面前。 他很快就认出了这个突袭自己的男孩,正是他的目标......秦尚远! “秦尚远小心!他能倒转时间!”苏柏大吼着飞奔向秦尚远。 “倒转时间?!”秦尚远一愣。 “真是失礼啊秦先生!只可惜时间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夏普口吐鲜血,怒目圆睁着吼道,“契约......藏花!” ...... 秦尚远愣愣地站在原地,心凉了半截。 完了! 这人有听着这么牛逼的契约怎么不早说! 全完了! 可接下来时间逐秒流逝,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苏柏也愣住了。 藏花没有生效? 夏普呆了几秒,忽然失去了先前的从容。 金发凌乱地垂落在额前,他胡乱地撕开手中结痂的伤口,试图再度唤起藏花。 可自己竟然感受不到身体中涌动的魔灵了! 秦尚远刚才用了什么契约? 情报上明明写着他没有契约能力! 他难道不是一个常规实力只停留在潮级的新人么? 唐也是被这种古怪的契约击败的么? 他的目光顺看向秦尚远身后,唐那个胖子满脸是血地倒在地上,像是已经失去了意识。 一股不安涌上夏普的心头,情报出错了! “快给他最后一击啊!”夏蔷柔躲在苏柏身后急得要死。 “我也想啊!” 秦尚远尝试着集中精神,刚才的全力偷袭几乎已经耗光了他在门后置换的大量魔灵。 好在偷袭效果出乎了秦尚远的预料,凝聚魔灵的攻击方式能够给对方造成一段时间的麻痹,但准备需要的时间也会更长。 没猜错的话夏普很快就要摆脱麻痹状态了。 秦尚远的大脑飞速运转。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原本躺在地上的胖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站了起来,大吼着冲向秦尚远! 秦尚远心说不好!这厮怎么还能站起来! 可胖子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他面前的夏普·巴恩斯! 胖子一把擒住夏普,一道木门随即在他们身后的舱壁上展开! 风雷灌入机舱,胖子带着同伴径直坠入了舱外的高空。 舱内归于平静,三人沉默着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苏柏走近秦尚远,拍了拍他的脸,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被吓傻,随后又伸出手,摩挲着方才出现“门”的舱壁。 “契约·令行通,约束局序号19,能在任何封闭的空间表面打开一道可供通行的‘门’。”苏柏喃喃,“虽然序号并不高,但这种奇怪的契约有时候真的很让人头疼。” “你的肩膀怎么了?”秦尚远注意到了苏柏肩上骇人的血洞,多数已经结痂了,少数的裂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 “那人的子弹在我肩膀里炸开了,没事,很快就好。”苏柏看了一眼肩膀的伤口,不以为意,“你刚刚那是什么招式?” “......如果我说那是螺旋丸的话,你会信么?”秦尚远的语气很诚恳。 “嗯。”苏柏平静地点点头,“螺旋丸偷袭的效果很成功,但下次别这样了,他的契约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生效,否则你可能就危险了。” 驾驶舱忽然传来夏蔷柔的惊叫声,秦尚远和苏柏对视一眼,迅速赶向了驾驶舱的位置。 一路上都是机组人员的尸体,无论男女都是头部中弹,被堆在狭小的通道里。 果然如夏普·巴恩斯所说,他没有给这些普通人类留活口。 “他们、他们都死了。”夏蔷柔脸色苍白地站在死去的机长身边。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人类尸体,只能强忍着生理性不适,竭力不让自己呕吐出来。 苏柏看着机舱外密布的雷云。 原本肆虐的雷暴正在逐渐隐去,青铜指骨的人应该离开了。 “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想办法安全降落。” “风元素核质能够做到么?”秦尚远脑海里有念头闪过。 苏柏摇摇头:“不行,我们没有装备,贸然跳出机舱会被外部的低温冻死,而且云层的风元素对我来说太庞杂了,我没有完全的把握能让我们三个人都安全落地。其次就算落地,也大概率会是没有人烟的荒岭。” “我们应该没有一个人会开飞机,通讯也被切断了。”秦尚远迅速检查了一遍控制台。 真是份开学大礼啊...... 秦尚远的心里不知不觉蒙上了一层阴影。 “那我们就没办法降落了么?”夏蔷柔有些哽咽着问。 “我们现在正处于平流层的巡航状态,”苏柏说,“如果想不到办法,等到燃油耗空引擎失效就会坠机。但这架飞机有三座油箱,等到燃油耗尽会是一个很长的过程。” “所以坏消息是会坠机,但好消息是,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逃生方法?”秦尚远长舒了口气。 “不如说是折磨。”苏柏直言不讳。 就在这时,控制台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电流声。 无线通信的指示灯,此刻竟奇迹般地亮了起来。 “呼叫老姐,呼叫老姐。”机舱内响起某个男孩慵懒的声音。 苏柏一愣,夏蔷柔的眼睛则忽然明亮了。 “云舒!”夏蔷柔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是你?” “云舒?”秦尚远有些懵。 “夏云舒,”苏柏喃喃,“夏炽阳的小儿子。” “还好我的‘磁流’搜索到了这片奇怪的雷暴,不然真的很难锁定一架失联的飞机。”无线电那头的夏云舒略带严肃地说。 “机组人员遇难前给了家族警报,家族紧急通知到了学院里,希望不算太晚。” “我们倒还好,只是机组......”夏蔷柔看着横陈的尸体,心里很不是滋味。 对面沉默了片刻,随后缓缓说:“我知道了,你们先去休息吧,‘磁流’会把你们安全带到学院的。” 秦尚远回到客舱的座椅上安静地窝着,窗外的云山如同时间那样干净利落地流逝。 苏柏去卧室陪着夏蔷柔了,客舱里只剩他一个人。 他展开系统深红色的面板,取出了那支小巧的骨质匕首。 柳玉颜的脊髓。 上面残留着一丝新鲜干涸的血迹。 那是先前他从夏普·巴恩斯身上获取的。 他当时完全有机会杀掉夏普,但最终还是留手了,因为在夏普身上还有更值得获取的信息。 秦尚远缓缓闭上眼睛,深呼吸。 他手中的脊骨匕首开始逐节扭曲起来,仿佛从沉眠中苏醒的蛊虫。 这是寄生恶魔的遗物,是某种未命名的封印物。 那种寄生血主的本能正在悄然觉醒。 “根须。” 第8章 卑劣的寄生者 秦尚远的双眼沉重地阖上,周遭的一切都在飞速隐去。 寄生共感的效果很适合侦查,上次启用“根须”是为了调查刘羽山,但因为触发条件太过苛刻,所以他后来也很难有机会再用一次。 眼前的黑暗寂静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呼咧的风声。 秦尚远睁开眼睛,他的感官已经和血液的主人夏普·巴恩斯建立链接,视野渐渐明晰起来。 脚下的金属板微震着,头顶红光缓缓闪灭,巨大的引擎声从舱壁外传来,人声嘈杂。 这里应该就是那架截停他们的运输机内部。 佛山唐伯虎带着自己的同伴跃出机舱,竟然还能够回到来时的那架飞机上? “令行通”这份契约看来的确很好用。 夏普·巴恩斯缓缓扭头,在目光所及的地方,秦尚远没有见到那个姓唐的胖子。 大概是因为受伤太重被拉去治疗了。 夏普的精神状态似乎并不是很好,从他自己的角度能看到,身上的伤口已经进行过一次简单的处理。 由于共感的原因,秦尚远还能对一些地方的疼痛感同身受。 一种麻痹的、针刺般的痛觉。 难道这就是被纯净魔灵击中的效果么? 夏普的意识有些昏沉,导致秦尚远能看到的东西也很模糊。 过了片刻,驾驶舱中迎面走来了两个人影。 一个身材娇小生着长发,另一个则仪态端庄身形魁梧。 女孩在夏普的身边坐了下来。 男人则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夏普,感觉还好么?”女孩脱口而出的竟然是俄语。 但不知道为什么,秦尚远也鬼使神差地听懂了。 “好多了,”夏普也换用了俄语,声音微微有些虚弱。 沉默了片刻,他看向男人,换用中文:“对不起,我们的任务失败了,很难想象击败我的人在情报中的评估是‘潮’,和情报上完全不符,他似乎持有着一种不明的契约。”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中年人:“董事会的决策出错了啊。” “董事会?”夏普抬头。 “这次的情报,是由一个自称‘锡海隐修会’的组织提供的,”男人不缓不急地说,“他们和目标接触的次数很多,提出的‘焰陨计划’导致了摩洛克降临人世。 在火焰恶魔死后,锡海隐修会通过莫斯科的猎人集会找到了董事会,将目标的信息高价出售给了我们。” !! 焰陨计划? 原来是锡海隐修会干的好事。 “董事会竟然这么容易相信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组织?”夏普有些惊讶,在他的印象里,那群人都是见惯了博弈的老狐狸。 “他们参加了在都容市举行的那场拍卖会,是焰陨的见证者。”男人低声说,“富豪们都是自负的,自然深信不疑。” “现在看来,难道只是要我们来试试水?”夏普说。 “嗯,起看来他们似乎很擅长在保全自己的同时,尽可能地将局面掌握在自己手中。”男人不紧不慢地点头,“不过对我们而言也不是什么太大的损失就是了。” “唐还好么?”夏普问。 “他死了。”女孩说。 死了?秦尚远微微一怔。 夏普沉默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低下头。 “他的胸口和你一样有大面积的密集灼烧伤口,但那不是致死的原因,”女孩接着说,“让他死掉的,是在最后一刻带着你强行开启了通往这架运输机的门。” “虽然他自恋、好色、懒惰、没耐性,”男人像是失去了兴趣,转身离开,“但‘令行通’还算是份有用的契约,可惜了,缅怀他跟我们一起度过的六个月。” “毕竟是组织的新鲜血液啊。”女孩的声线冷冰冰的,“你好好休息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再叫我就好。” 女孩正准备离开,却被夏普抬手叫住了。 “薇拉,我还没办法感觉到契约的存在,它像是被封存了。”秦尚远能感觉到夏普用力攥紧了拳头,“是因为超负荷了么?” 原来那时候不是意外。 夏普的契约是真的不能生效。 为什么呢? “奇怪。” 女孩疑惑地回头,秦尚远终于看清她的样貌了。 一个标准而精致的俄国女孩,年龄似乎不大,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但确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一头灿然的金发,鼻梁高而细挺,冰冷的蓝眸像是湖水中天空的倒影。 秦尚远微微一愣。 那道目光平淡又锐利,恍惚间你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否在看你,又或者是在注视你的灵魂深处。 名叫薇拉的女孩将手伸向夏普的脸,轻轻地触碰。 她闭上眼睛,双眼周围隐隐浮起暗红色的纹路。 “好奇怪......你的体内好像有一股......不属于你的魔灵,”薇拉轻轻皱起淡金色的眉头,“它们压制着你的魔灵,并让你感受到持续的痛苦。” “不属于我的魔灵?”夏普轻咳了几声,“怎么回事?就好像有其他人把他的血液注射进了我的身体里?” “是的,魔灵就是契约人的第二血液,是精神的提炼物。”薇拉说,“普通人的精神力量不够强大,所以无法凝练,也无法操控契约。” “魔灵在契约人的体内周转往复,让契约人能够超越人类的同时,也在蚕食着他们的生命,但一旦遇到阻碍,就会阻止契约的生效。 但别担心,它们会自己散去,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薇拉顿了顿。 “你刚才说,那个姓秦的孩子,有一种奇怪的契约?” “嗯,”夏普点点头,“我没来得及看清,只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压迫我的胸口......就像是,瞬间有巨大的电流通过身体。” 思索了片刻,薇拉半信半疑地开口:“我刚才讲的是契约天规生效的原理,但天规无法精准到人,更没有产生伤害的效果......难道他手里用来伤你的,是纯粹的魔灵?” “纯粹的魔灵?”夏普一怔,“怎么有人能精准地将纯粹的魔灵集聚在手上?不带任何属性?或者别的残留?” “的确很奇怪,我们所有人的魔灵都会带有各种属性,或者恶魔灵魂的一角。”薇拉闭着眼,“行使契约也只是获得了恶魔的授权,几乎不可能接触到真正纯粹的魔......” 薇拉猛然睁开眼:“还有第三双眼睛在注视着这里!” “第三双眼睛?”夏普心中“咯噔”一声。 “我感受到了,就在你的身体里。”薇拉双眼中忽然涌动起绯红,低声怒喝,“卑劣的寄生者!” 秦尚远身躯一震,“嘭”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他满头大汗地睁开眼睛,像是做了个漫长的噩梦。 握着脊髓匕首的手心传来一阵钻心的灼烧感。 他看向右手,骨节组成的小刀痛苦不安地扭动了几下,随后仿佛死去的虫子一般,软塌塌地弯曲黯淡了下去,紧接着它彻底失去了生机,散落为一堆枯骨。 而自己的手心也留下了焦黑的痕迹,幽幽冒着白烟。 竟然被那个叫薇拉的女孩发现了? 秦尚远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 脊髓匕首已经被她轻易毁掉了,幸好自己及时终止了根须,否则那女孩似乎可以通过某种诡异的途径反追踪过来。 阅读灯安静地亮着,舷窗外流云飞逝,秦尚远的心绪很快平复了下来。 他慢悠悠地回到座椅上窝着,开始思考刚才的所见所闻。 原来芙罗拉教给自己的“螺旋丸”,竟然还有麻痹对方的副作用。 秦尚远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直觉告诉他,“螺旋丸”还有很多值得开发和练习的地方。 除此之外,没想到锡海隐修会在别的地方还是死性不改,居然摆了青铜指骨一道,让他们来试探自己一行人。 看来自己在这些人眼中的确是一块肥的流油的大肉。 与此同时,423事件的起因也更清楚了,原来锡海隐修会是有意通过太岁把摩洛克引向人间的,为此他们举办了玛门拍卖会。 但为什么又要借他人之手杀掉摩洛克呢? 夏素月呢? 他又是为什么要委托自己拍取破灭之枝? 小n呢? 她那么殷切,像姐姐一样帮助自己,她又获得了什么? 难道他们的目标都是同一个? 虽然知道了更多的信息,但事情好像又变得更加复杂了。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秦尚远昏昏沉沉。 舟车劳顿,他也不愿意再思考,索性翻了个身,哼哼唧唧地闭上了眼睛一头睡倒过去。 第9章 新孩子 随着黎明的第一缕曦光透过山林,飞机降落在山间的机场跑道上开始了滑行。 原本应该只有三小时的行程,他们足足飞了十小时。 华夏临州,蓝湖学院。 学院的人早已在机场等候多时了。 秦尚远带着苏柏和夏蔷柔走下扶梯,迎接他们的是一队黑压压的人马,为首的是个地中海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穿灰色的格子衬衫,外罩棕色的针织背心,深色西裤下的皮鞋锃光瓦亮。 黎明的山风冷得磬骨,吹着他额前几缕可怜的发丝飘动,可厚重镜片后的眼神却明亮如灯,焦躁中带着一丝期待,俨然一副教务主任的模样。 见到新学生的第一面,中年男人立刻舒展了紧皱的眉头。 他微微颔首,示意身后等待的校工部去处理飞机上的事故,接着自己也紧跟着大步流星迈了上去。 走下扶梯的秦尚远正想着待会儿要说什么话呢,就被校医院的人拦住了。 小护士给他们三人挨个披上毛毯塞了杯热水,医生们迅速检查了各项指标,确认没事之后才让他们自行活动。 “哎呀哎呀!秦同学!夏同学!苏同学!盼星星盼月亮,你们可算平安落地了!”中年男人挨个和他们握手,掌心温暖有力,大有领导莅临慰问的意思。 秦尚远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大学开学第一天竟然是这阵仗。 “怎么搞的?这人看着像教导主任啊,大一难道不应该是学姐学长举着牌子和各种社团招新扔传单么?”秦尚远低声吐槽。 “你好像很熟练啊。”夏蔷柔也低声说。 “现在还没到时间,我们原定是昨晚凌晨落地在机场休息一晚,然后中午再坐专线地铁去校区。”苏柏说,“你说的学长学姐,这个点大概刚在校门口支起摊。” 男人听不清年轻人们的窃窃私语,只觉得这种朝气蓬勃的气质很好。 他礼貌地没有打断学生的对话,等了片刻,才笑呵呵地对着两位女孩张开手臂。 “欢迎你们来到蓝湖!” 苏柏面无表情,甚至没有直视他。 而夏蔷柔显然是被中年男人的热情吓到了,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中年男人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老脸一红。 但为了掩饰尴尬,他自然而然地转身,大力抱住了一旁正懵的秦尚远。 “咳!!!” 哪能想到男人的力道大得出奇,秦尚远毫无防备,差点被勒得背过气去。 “咳咳、老师、老师看起来很热情啊!”秦尚远礼貌挣脱了中年男人的怀抱,喘了口气。 “看到你们平安到校才是校方最大的心愿!我热情似火!”中年男人挺起了胸膛。 “实在是没有想到蓝湖的学生在来报道的路上会发生这种意外!”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还好你们都是极为优秀的学生,不然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向学校和你们的家人交代。” 随后他挠了挠本就不多的头发,脸上流露出一丝歉意:“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学院的教务主任,也是社会历史系的教授兼博士生导师,乔远青。” “乔教授您好。”三人点头如捣蒜。 “我这学期会有大一新生的选修课,讲我的一本书,叫《侦探历史学》,”乔远青微微一笑。 “《侦探历史学》?”秦尚远和夏蔷柔面面相觑,听起来是门很有意思的课。 “纵观整个人类社会的历程,恶魔的历史不仅凝聚成为了各个文明的神话传说,他们还在真实发生的历史事件中留下了自己的踪迹,这些痕迹往往草蛇灰线,隐藏在历史各种不起眼的角落里。” 乔远青介绍道。 “这时候要想弄清发生了什么,就要拥有侦探般深邃的目光,来洞察历史背后的真实。” “比如......?”秦尚远看乔教授似乎是来了兴致,索性顺着往下问。 “你知道,历史上什么时候,发生的超自然事件最多么?”乔远青反问。 夏蔷柔是真的感兴趣,一脸茫然而又诚恳地摇摇头。 “是战争期间,”乔远青微笑,“举个例子,二战的时候,德国纳粹在位于波兰的猫头鹰山脉开展了一项大规模的挖掘工程,他们在地下挖掘了大规模的建筑群,有人说这些建筑群是为了躲避轰炸所建造的指挥中心,整个工程被称为‘巨人计划’。” “巨人计划?”夏蔷柔被进一步吊足了胃口,她不喜欢看书,但房间的小抽屉里塞满了《世界未解之谜》之类神神鬼鬼的“科普”书籍。 “但这个项目直到德国战败,二战结束都未能真正完成,”乔远青摇摇头,“不过后来盟军抵达山脉,在巨人计划的建筑群内找到了一些诡异的东西。” “诡异的东西?” “好了乔教授,您的侦探历史学就留到开课再讲吧。”乔远青的身后,男孩的声音无情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您来的路上跟我也讲了好几遍了。” 众人看向声音传来的位置。 穿着连帽绒衫的男孩摇着轮椅,缓缓横亘在了乔远青和三位新生中间。 男孩膝盖以下已经没有小腿,只有两截裤腿空荡荡地随风摆荡。 秦尚远打量这个这个眉清目秀的男孩,看着不像是高中生,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 他生着像女孩一样的柳眉杏眼,略显秀气的样子给人一种邻家弟弟好相处的感觉,却总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 好像某个人啊...... 秦尚远微微一愣。 对了,夏蔷柔! “云舒?”夏蔷柔激动地喊了出来,“从去年夏天开始我就再没见过你了!没想到你也来接我们了!” “初次见面,秦大哥,”男孩先是朝他姐姐呲了呲牙,随后双手将轮椅转向,向秦尚远伸出手,微笑,“我叫夏云舒,我的姐姐们让你担心了。” 好嘛,秦大哥...... 继秦少爷、秦老爷、秦先生、你这孩子之后,又多一个奇奇怪怪的称号。 这是准备要把男女老少这四个生态位全都占领啊! 下次是不是还有谁会叫自己秦小姐? “你就是夏云舒?”秦尚远握住男孩细腻冰凉的手,“谢谢。” 就是面前的这个男孩救了他们。 “磁流让我能够控制绝大多数电能驱动的物体,也能直接连接无线电通讯设备。”夏云舒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还好有那片不寻常的雷暴,否则即便是磁流也很难定位你们。” “打断一下,”乔远青举了举手,“秦尚远同学,你应该把云舒刚才的话视为一个极为友好的信号。 契约人的原则之一,是不能向除此见面的人透露自己的契约,除非对对方极其信任。换句话说,云舒对素未谋面的你相当信任。” “知道了,乔教授。”秦尚远点点头,随后对着夏云舒笑了笑,“我没有像你这么厉害的契约。” 秦尚远原本也想真诚一点说自己是穿越回来的,但稍微思考了一下,这样反倒可能会让对方觉得他在拿周围人寻开心。 夏云舒也以微笑回应,纤细的手上稍稍用了点力:“谢谢你照顾我的姐姐......们。” “其实是她们照顾我啦。”秦尚远尴尬地笑笑,回头看了看苏柏,又看了看夏蔷柔。 苏柏依旧面无表情,她既不对开学感到兴奋,也不对夏云舒这个弟弟的出现感到意外,只是静静地旁听他们的对话。 夏蔷柔则叉起腰轻哼了一声,朝秦尚远做了个鬼脸。 说起来刚刚过去的整个夏天,自己的饭钱和水电费都被这两位女侠给包圆了。 “我们往回走吧!”乔远青如释重负地拍拍手,挥手示意所有人回撤,“学姐学长们可在等着你们这群新孩子啊!” 第10章 分寝 从机场到学校有一条修建在山间的专线,专线列车飞速来往在两点之间,只用半小时的车程。 按乔远青的说法,其实也可以开车走蜿蜒的山路,但整座临山校区方圆数公里笼罩着一层庞大的结界,一般人想开车照着高德地图找到学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结界能够豁免特别人员的车辆,但如果每个人都那样进校的话就太麻烦了,因此学院索性建了一条专线高铁。 到学校的时候正是大批新生到校的时间,校门口虽然挂了横幅摆了小摊,但也不如他想象中那么拥挤热闹。 校门大气中透着一丝先锋艺术的意味,由整块的大理石和纯黑金属构造。 赭红色的教学楼和灰色的图书馆古朴精致,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校园的各区。 由于坐落在山林深处,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绿化,目之所及郁郁葱葱,灌木和常绿阔叶林远近高低、鸟语花香,各成一景。 不过和秦尚远印象中不同的是,来报道的人数和他想的不太一样,新学生们大多孤零零一个人带着行李。 学校里的人似乎也并不多,许多地方只有阳光混着凋零的秋叶静静洒落,看起来伶仃寂寥。 今天正式开学,乔远青在把他们带到学校之后就去忙行政上的事情了,临走了还不忘推销自己这学期的选修课。 而他们三人自然也闲不下来,在门口领了寝室表,就分道扬镳各自去找自己的宿舍了。 苏柏和夏蔷柔果不其然成了室友,分到了山脚的南区宿舍,而秦尚远运气要差一些,他分到的宿舍在北区半山腰,得爬山。 看到秦尚远脸色那么差,夏云舒“噗嗤”一声笑了,拍了拍自己的双腿说我一个残废也住半山腰啊,哥你先别急。 秦尚远一听忽然就通透了,对啊! 夏云舒只能坐轮椅都没抱怨,我一个四肢健全身强力壮的靓仔怕什么!? 但,忽然传来的引擎声浪几乎就要震碎秦尚远的耳膜。 秦尚远愣了一下,看向引擎声传来的地方。 是......夏云舒的轮椅? 夏云舒嘿嘿一笑,按下了他轮椅上某个奇怪的按钮。 轮椅上,机械结构以一种诡异复杂的方式展开,竟然弹出了...... 方向盘! 在秦尚远懵逼的表情里,夏云舒扣动油门,连人带轮椅消失在了山路尽头,只剩下一串轮胎摩擦柏油路飘起的青烟。 等等......这什么??? 秦尚远眨了眨眼睛。 暴力轮椅么? 什么人会在轮椅上安汽车引擎的啊!? 这怎么放上去的啊!? 秦尚远正凌乱中,夏云舒竟然又贼兮兮地从他背后出现了。 “我想说的是,我不急是因为我有轮椅啦,”夏云舒指了指身后,“你虽然没有轮椅,但可以坐那辆叮叮车。” 秦尚远回头,一辆观光车果然停在路边。 校工部的司机大哥正在抽烟,看到拖着大包小包的秦尚远,睥睨地按着喇叭打招呼,很可靠地示意他上车。 秦尚远大松一口气,拎着包就坐了上去。 叮叮车慢悠悠地上山,车顶棚上的铃铛在摇晃中叮铃铃作响。 山林里苍翠弥漫,开学第一天的阳光还算不错,被树叶切成金色的亮片洒在山路上。 夏云舒坐在轮椅上吹着只有他能听懂的口哨,保持同速陪着秦尚远慢悠悠地走。 “你这轮椅......”秦尚远实在是好奇。 夏云舒呲着白皙的牙齿,开朗一笑:“厉害吧?这是梅菲恩给我的生日礼物。” “梅菲恩?”秦尚远一愣。 他在林澜口中听过这个名字,也想起了邱明山赴死前腰间紧扣的节流器。 那就是机械恶魔梅菲恩的造物。 “机械恶魔啦,她总能搞出来一些稀奇的玩意儿,”夏云舒不以为意,“她现在是炼金与机械系的教授,算是个性格古怪孤僻但还算有趣的......老阿姨?不过她对老哥你很感兴趣哦。” “对我?”秦尚远觉得有些奇怪。 林澜说梅菲恩是一头很奇怪的恶魔,她诞生于机械与蒸汽的浪潮中,比起别的恶魔来说存在的时间并不算太古老。 可能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没有对人类表现出其他恶魔一样的恶意,甚至还对人类社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如果她能算是老阿姨的话,那芙罗拉岂不是应该被刻在祠堂的牌位上了? “喂,背后嚼人舌根天打雷劈啊!”芙罗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耳畔,紧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键盘声,“老娘年轻着呢!” 秦尚远叹了口气,自觉无趣地掐掉了这个念头。 芙罗拉平时沉迷游戏动漫不吭声,但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倒耳朵倒是会竖得尖尖的,对秦尚远偷摸腹诽她这种行径表示强烈抗议。 “当然啦,你和我苏柏姐参与了杀死火焰恶魔的行动,”夏云舒说,“消息传到学院之后,她就显得很兴奋。” 秦尚远忽然意识到夏云舒好像也是蓝湖学院的学生,而且甚至似乎比他来得更早。 “你也是这里的学生?”他忽然问。 “是的,我大二,在炼金与机械学院,说起来老哥你应该叫我学长的。”夏云舒嘿嘿一笑,“不过老姐她们都习惯叫我云舒了,你叫我名字就成。” “那想来你一定是天赋异禀,才会被蓝湖学院提前招纳进来咯?”秦尚远问。 “没有的事,只是意外获得了一份契约而已,”夏云舒摇摇头,“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天赋异禀的人。” 秦尚远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夏云舒空荡荡的裤腿上,心里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说起来东苑的食堂很好吃,待会儿我带你来吧。”夏云舒忽然说。 “好啊。”秦尚远点点头。 两人就这么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天。 叮叮车哗啦啦地绕着山路往上爬,阳光逐寸逐寸地透过阔叶林,秦尚远心里忽然感觉到了某种久违的宁静。 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念大学,没什么钱还要打几份工的那些日子。 出神了一会儿,叮叮车在秦尚远的那座宿舍楼门口停了下来。 “包我就不能帮你搬上去了,”夏云舒拍拍自己的腿,委婉地笑了笑,“不过老哥,小心你的舍友。” “我的舍友?”秦尚远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单子,上面也没写自己的舍友是谁。 “新生一般都会两两分组放进一个寝室的啦,”夏云舒说,“但你正好是这届男生中单出来的那一个,所以他们把你分到了只有一人入住的寝室......原本呢,这个人是有舍友的。” 秦尚远听罢,表情瞬间凝重起来,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这么严重的么?!他还要谋杀舍友??” 夏云舒摇摇头:“倒不是谋杀,那家伙就是脾气不太好,正巧碰上了个心理脆弱精神敏感的舍友,就给他吓成了植物人,现在已经退学了。” “......” “祝你好运,老哥。”夏云舒打了个响指,摇着轮椅回自己宿舍了。 第11章 长角的少年 和秦尚远印象中逼仄的大学宿舍不同。 临山校区的学生宿舍是宽敞的双人间,配备中央空调、自习室、厨房、独立卫浴、24小时供应的热水和千兆无线网络,底楼是大平层的健身房。 虽然学院坐落在山里,但楼下的便利店里各种商品一应俱全,还有每日定时供应的新鲜蔬果生鲜,如果学生们不想吃食堂,可以自己在宿舍的厨房里自行烹饪。 没有宿管阿姨,自然也不会有查寝签到这样流于形式的琐事,宿舍安全则全靠轮休执勤的学生会。 据说目前学院的学生会主席就是秦尚远一直很熟悉的纪东歌学长,进校门的时候他就见到了印着纪东歌人像的立牌,上面写着他会出现在开学典礼的致辞上。 好几个路过的女学生都会拿起手机拍下有纪东歌的立牌,星星眼的样子看来早已经被纪东歌主席俘获了芳心。 传说就是传说,秦尚远心里感叹,在高中是传说,到了大学依旧是人人敬仰的好学长。 优秀的人不管在哪里都一样优秀。 不过真人他倒是没见着,蓝湖学院占地相当广袤,碰不到某个熟人也是很正常的,大概是在忙吧。 毕竟纪东歌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性转升级版的苏柏,一眼看上去就是自律得不能再自律的精英,不管在什么领域都能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得很好。 楼外的树林里,不知名的鸟叽叽喳喳地叫着,秦尚远孤零零地走进电梯,按下了楼层。 他的宿舍在三楼第四间房,房门是密码加指纹锁,密码就在他领的那张单子上。 校工部的大哥说新生等之后去需要去录入指纹,这样就不用每次都输密码了。 校卡等同于校内使用的银行卡,除了进出学院,还负担着支付的职能。 学院在他踏进校园的那一刻,就已经兑付了两万元的奖学金,这些钱秦尚远可以转到日常银行卡上使用,也可以直接用校卡在校区范围内消费。 秦尚远收到钱的第一反应是把它们分成两部分,两万块钱他要用一整年,也就是说每个月大概只有1666块的生活费。 想到这里,秦尚远未免觉得可惜。 之前本来在系统里还有代币可以兑付,但早前他心疑不敢换成真实货币,后来一场拍卖会终了,那些代币却全用来支付“破灭之枝”的拍取费了。 423事件后,系统一直没发布过任务,背包里自然分币不剩。 哦,现在也不叫系统了,都是艾无常玩的cosy。 如今这家伙连装也懒得装,杀掉摩洛克之后就很少活跃了,有几次秦尚远甚至连系统界面都唤不出来。 秦尚远有时候觉得是冥冥中早已注定,有时候又觉得是艾无常在逗他玩。 偏偏那支叫“破灭之枝”的长枪还是一次性用品,上亿的价格居然捅一次就报销,想来大概连远在中东头顶白布的阿拉伯富豪都想不到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坑爹的消费。 西虹市的王多鱼要是早点碰到艾无常,也不至于绞尽脑汁愁他二爷给的20亿要怎么花了。 秦尚远轻叹一声,在校卡里留了1700块,剩下的全转到了自己的祖传储蓄卡里。 不过转念一想,钱倒不是最大的问题,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没钱了,苏柏一定不会吝啬接济自己的。 只是老接受苏柏的好处也不是个事,欠人的总是要还的。 人苏柏女侠义薄云天,慷慨解囊都不知多少次了。 他秦尚远一介草包,能拿什么还呢? 总不能说苏柏啊,我这一身腱子肉比你虽然弱小但也还算精干,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给你当牛做马...... 苏柏可不需要他当牛做马,苏柏一个人就能解决所有事情。 说到底秦尚远其实还是个很自卑的人,自卑的人都怕自己欠的人情某一天会还不上。 而他欠苏柏的已经够多了。 思绪飘荡到了千里之外,电梯骤停的超重感终于把秦尚远拉回了现实。 秦尚远拖着大包小包,有些犹豫地走到挂着304铭牌的门前。 他站在门口停了几秒,思考着是要敲门还是直接进去。 秦尚远的手腕上挂着小石头,他就算不输密码也能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 但考虑到那个暴脾气的哥们儿把前舍友吓成了植物人,秦尚远就有些踌躇了。 这是未来要朝夕相处四年的室友,一定要把关系处好才行。 秦尚远想起了从前大学寝室里的四个人,关于那时候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了,他逐渐记不清他们的脸,但依稀记得都是在他困难时常常接济他的好哥们儿。 思考了片刻,秦尚远僵硬地拉动起面部的肌肉,开唇露齿,像是身处什么空乘训练班那样,预演起初次见面时打招呼的微笑。 微笑...... 放松...... 微笑...... 放松...... 往复几次之后,秦尚远定了定神,深呼吸一口气,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没有开灯,厚重的遮光窗帘严丝合缝地拉拢,屋子里只有沉重的鼾声。 秦尚远一愣。 这是在睡午觉? 推门进去就是房间,他瞄了眼唯一有人的那张床,一坨黑漆漆的影子窝在那里。 秦尚远微微松了一口气,他轻手轻脚地将手中的行李放在玄关,然后静静地朝自己的床位走去。 床不算大,床垫松软踏实,并不是那种常见的铁架床,床头还有一盏起夜用的小灯。 秦尚远扭头看了看那个熟睡的影子,犹豫了片刻,伸手打开了自己床头的那盏灯。 就在秦尚远开灯的一瞬间,背后有一股强风猛地袭来! 有人偷袭! 成为所谓的“背弃门徒”之后,果然如艾无常所说,他身体的素质已经比以往有了全方位的提升,面对暗处的危机,他能在几乎眨眼之间做出应对。 秦尚远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借着力顺势背负一拽! 就在他出力的瞬间,对方似乎还想摆脱,但他显然没有料到秦尚远能够接住自己的攻势,也没想到这瞬间的攻防转换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因此对方只在手臂上稍微角力了片刻,便被秦尚远用柔道中的背投一招制敌,狠狠摔在了床垫上。 虽然秦尚远是想跟室友好好相处,可也不能代表要任人欺负。 “吧嗒。” 头顶的挂灯点亮了整个房间。 额顶生着奇怪犄角的少年被秦尚远死死压在床垫上。 他的肌肤透着一种病态的白皙,身上还穿着星星印花的睡衣。 少年刚刚用唯一能活动的一只手打开了寝室的灯,此时此刻表情无奈地吸了吸鼻子。 “......” “你、你好啊,同学。”秦尚远尴尬地拉动嘴角,在门口反复演习的表情终于是用上了。 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总之自己好像犯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嗯,你好。” 头角峥嵘的少年点了点头,纯黑色的眸子里透着一股欲言又止的无语。 第12章 陆星野 “开个灯。”少年眨了眨眼睛,语气安静又平淡。 秦尚远立马松开了手,干坐在一旁。 “我以为是你要......不好意思。”见对方如此淡定,秦尚远心里更过意不去了。 “我喜欢女生。”长角的少年平淡回复。 “嘶......” 秦尚远长嘶一声,心说哥们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人么! 不过一阵风波过后,他才好好开始打量起自己的新室友来。 一身星空睡衣,头顶黑而浓密的长发,短而深褐的犄角,袖口和领口露出的皮肤苍白如纸,在灯光下隐隐闪着细鳞似的五彩光泽。 再有就是少年的双瞳,秦尚远从没见过这么黑的眼睛,瞳仁像浓墨一样漆黑,就连高光都没有。 喵的。 听描述本以为对方会是什么凶神恶煞的大哥,没想到除了头生犄角肌肤惨白外,自己的新室友看起来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男生。 嗯? 等等...... 头上长着角的人......? 这放到以前一定是秦尚远会大吼大叫的程度,但如今他对这种奇怪事情的包容性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莫名其妙拔高了许多。 现在就算新室友是个半鱼半虫的东西,只要能跟他正常对话,他大概也能凑合着过。 “你好,我是今年的新生,”秦尚远踌躇片刻,伸出了手,“社会历史专业的秦尚远。” 少年忽略了秦尚远伸出的手,先是打量了他一眼,然后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床上,裹起被子。 “我们同专业,社会历史系,”少年用漆黑的眸子看了他一眼,“陆星野。” 陆星野? 虽然对方不是秦尚远预料中很炸裂的脾气,但看起来也并不是很好沟通的人,还是少打扰他为好。 “浴室有热水。”沉默了片刻,陆星野忽然说。 “......”秦尚远一愣,不知道新室友此话所谓何意。 陆星野纯黑的眸子和秦尚远四目相对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如果你要洗澡的话。” 哦...... 原来是这个意思。 难道是他嫌自己打扰他睡觉,所以想把自己支开,眼不见心不烦? 这陆星野说话还蛮客气的。 既然别人都这么说了,那秦尚远总觉得不去洗澡也不是个事,客套总比针锋相对好得多。 于是秦尚远缓缓起身,朝门口的浴室走过去。 浴室在进门的位置,秦尚远刚准备推门而入,就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快到那个寝室了,你说咱敲门么?” “敲啊,咱是学生会的,怕啥!” “你不记得了?304,这是陆星野的寝室......” “......陆星野?你是说那个头上长角、性格古怪的陆星野?” “那不然?历史系还能有第二个叫陆星野的?就是那个把室友吓成植物人的陆星野!” “长成那样,鬼知道他是什么物种呢,搞不好是跟恶魔换了什么东西吧?把室友吓成植物人倒不是什么让人奇怪的事。” “要不咱就走了吧?上学期部长跟我说过,直接给304打勾就行,反正乔老师也懒得管。” “可我听说这学期304来了个新生,要不,咱关心下学弟?” 安静了片刻,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秦尚远把刚才的对话都听在耳朵里。 他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里的陆星野,对方好像没睡醒似的,裹着被子呆坐在床上漆黑的目光直愣愣的,像是一尊凋零的神佛偶像。 犹豫了几秒,秦尚远将门隙开了一个小口。 门口站着两个学生模样的男生,从头到家身着挺括的黑条纹西装,胸口别着学生会的银色胸针,一前一后手里拿着计分板。 戴着眼镜的男生看了看手里的名单:“秦......尚远同学?” “是的。”秦尚远点点头。 “欢迎来到蓝湖,我们是学生会的新任部长,今天是查寝日所以特意过来看看。”男生接着说。 另一个男生小心翼翼地朝门缝里望,然后看向秦尚远:“新室友......接触过了么?” “接触过了。”秦尚远点点头。 “没问题吧?”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没、没问题。”秦尚远笑着摇头。 二人听罢立刻摆正了脸色,严肃道:“如果有问题,立刻通知学生会,这是我们的联系方式,24小时在线,支持暴力手段。” “暴力手段?”秦尚远瞪大了眼睛。 “必要的话。”男生扶了扶眼镜,“我们有军事训练和热武器支持。” 学院学生会还有这种东西? “毕竟学院的任何一名同学,都可能成为结界中的一枚定时炸弹。”他旁边的男生补充道。 “成为定时炸弹......会怎么样?”秦尚远迟疑地问。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摊摊手:“提前引爆咯。” 秦尚远回头,陆星野没有动静,似乎是坐着睡着了。 “没事了两位,我这里暂时用不到提前引爆,多谢学生会的关心。”秦尚远礼貌地推辞。 两位部长郑重的点点头:“好,秦同学若有兴趣,也可以加入我们学生会。” 一位部长递出了一张招新宣传单,纪东歌的帅照占据了几乎整个版面,搞得像是某明星的见面会宣传单。 想必要是女生的话,就算对学生会不感兴趣,也会跃跃欲试想去被这位帅出天际的主席亲自面试吧? 可惜他性别男爱好女,既碰巧认识纪东歌,也恰好对学生会没什么兴趣。 秦尚远收了宣传单,礼貌点点头,等到两位部长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如释重负地关上了门。 陆星野的情况这么严重么? 那既然如此,学院为什么要在明知道事实的情况下,还要执意把他安排到这间寝室? 秦尚远思索着转身,目光却恰好跟坐在床上的陆星野对上。 陆星野的眸子平静得仿佛一轮纯黑的曜石。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秦尚远,像只黑猫。 就在秦尚远一只脚迈进浴室的时候,陆星野忽然开口了。 “他们,在说我么?”还是一样沉默的眼神。 “没有,可能就是关心一下我这个新来的吧?”秦尚远回答,“你可以继续睡的,我待会儿会出去。” “好的。”陆星野点点头。 秦尚远洗完澡、收拾结束自己的床位后,陆星野已经不在寝室里了。 寝室空荡荡的,他的床位上乱糟糟的,被子没叠,睡衣也乱扔。 他也没多管,因为夏云舒不一会儿就来了电话,说自己的轮椅已经在楼下候着了。 第13章 食堂八卦 “一份生炒鸡、一份蒜香生蚝、半截清蒸鲈鱼。” 东苑食堂,夏云舒坐在轮椅上,朝食堂的阿姨微微一笑。 食堂二楼,灯光亮堂堂的,现在是晚餐供应的末尾时间,来吃饭的学生并不多,偌大的餐厅里只有寥寥几人。 “临州靠海,很少有你们川味的菜色,不过酱油烧菜也蛮好吃的,还有特色的海鲜。”夏云舒回头看向秦尚远。 “虽然不是南湖那边的校区,但是同一个学院,谁不知道蓝湖的食堂是整个临州的大学里最好吃的那一档!老哥你可以试试这里的虾和鱼。” “鱼......还是算了吧。”秦尚远看了看躺在餐厨里的鲈鱼,一些不好的记忆浮上心头。 秦尚远不喜欢吃鱼,于是点了和夏云舒一样的生炒鸡、蒜香生蚝,又加了一份番茄炒蛋。 一共12块,出奇的便宜。 “怎么样?”夏云舒夹起一只生蚝送进嘴里,脸上立马绽开了满足的微笑,“见到你的新室友了么?” “嗯,陆星野是吧?”秦尚远点点头,尝了一筷子番茄炒蛋,又立马吐了出来,“靠,这番茄炒蛋怎么是甜口的?” “沿海的当然吃甜口啦,要咸口其实可以备注。”夏云舒坏笑道,“听我姐说你都吃麻辣口的菜,我故意没说,就是想看看老哥你现在这副表情。” “......” 秦尚远看着夏云舒一副蔫坏的表情,心想这小子还蛮开朗的,最好别逮着机会让我往你嘴里塞凉拌折耳根。 “好啦不逗你了,我把我最喜欢的蒜香生蚝分你一半!”夏云舒很豪气地夹了几筷子生蚝放进秦尚远的碗里。 “所以,你们说话了么?”夏云舒接着问,“你觉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说了几句,但不多,”秦尚远想了想,“他来开灯,我以为是要揍我,所以给他按翻在了床上。” “喔!”夏云舒露出惊讶的表情,“听起来基情满满!” “......”秦尚远一时语塞,但刚刚那段话听起来确实是这样,“但看起来他的脾气好像也不是很糟,至少在我跟他相处的这段时间里?” “嗯......”夏云舒点点头,嚼着鸡肉若有所思,“但他的上一任室友现在确实还躺在病房里,醒不过来。” “确定是他么?不过......”秦尚远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好像跟普通人,长相不太一样。” 夏云舒看了看四周,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两支筷子分别放在额头上:“你说的是这个?” “对,陆星野的头上,长着角?”秦尚远也小声回应,“我本来还以为是cosy的道具什么的,那玩意儿是真的?” “那还能有假?”夏云舒说,“不过嘛,他从不来上课,也几乎不参加考试,没朋友老师也不认识,所以谁也不知道。他虽然在学校里出名,但长相具体是什么样,对好多人也还是个谜。” “不上课?”秦尚远疑惑,“不参加考试?” 放他上大学那会儿,这种就是妥妥的留级生,濒临劝退的边缘,导师不亲辅导员不爱的,别说什么还能在寝室里睡大觉了。 “对啊,所以啊,这位陆星野挂了很多门课,”夏云舒接着说,“甚至就连新生必须参加的入学考试都没参加,直接弃权了。” “新生还有入学考试?”秦尚远被这则意外消息震惊了。 通知书上完全没提到这件事啊! 这大半年别说学习了,他就连书都没翻过几页,现在拿笔写字还不知道有没有打26键的动作流畅呢...... 这入学考试还考个鸡毛啊! “啊?你不知道么?”夏云舒愣了下,“不过不重要,就是一些常规考核顺带加上二次排名,我一个残废都能过,学院之后会通知的。” 虽然夏云舒这么说了,但秦尚远的心情忽然就变得很复杂。 你上次拿自己残废举例是让我安心爬山...... 结果你那哪是轮椅啊,你那就是台双缸哈雷。 秦尚远想了想:“所以陆星野没参加入学考试?那他是怎么顺利读到大二的?” “大三,”夏云舒举起三根手指,“入学考试是一定要参加的,这关系到学生的评级和一些建校之初留下的规则。 陆星野第一年没来参加,第二年报名了却没有跟别的学生组队,然后在考试开始的时候直接弃权,明摆着是不想参与考核。” “所以?”秦尚远开始好奇了,“这有什么关系么?他还不是照样读到了大三?” 夏云舒摇摇头:“就像我说的,学校的原则是每个学生必须参与一次考核,这不是任何教授或者校长能够决定的,而是立校之初就定下的规矩。 所以按照规定,如果这第三次的考核他再不参与或是主动弃权,考虑到他之前在学院中给师生造成的困扰,那么他大概就会被学院清退掉。” 秦尚远扬了扬眉毛,因为旷课和挂科太多而被清退的学生太常见了。 大学里这样的事情几乎天天都在发生,或许这就是那位陆老哥的最终归宿吧? “咱学院落在这么一处山里,平时能出去么?”秦尚远转变了话题。 全华夏谁不知道临州的南湖最负盛名。 古语有云:“欲把南湖比南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读到这首诗的时候秦尚远还小,问老妈南子是什么。 老妈想了想说南子啊,就是古代一位很美很美的女孩。 秦尚远就想,到底是怎么样的一汪湖水才能让人用女孩和它作比呢? 于是那时候他便对临州的南湖心生向往,来学校之前他还蠢蠢欲动,打算进校了就去南湖徒步,没想到飞机落在了山区,秦尚远的梦就这样碎了一地。 “一般不能出去,安全考虑,”夏云舒说,“学院是我们的象牙塔,也是我们的保护伞,外边的里世界可是各种恶魔组织和猎人集会的地盘,虽然约束局也有管束,但学生一旦陷入灰色地带也是很麻烦的事。” “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么?”秦尚远问。 “嗯哼,”夏云舒点点头,“有学生注册了猎人集会的账号,在里面从事非法的交易呢,最后被某个恶魔组织的线人下了套,将a级的危险封印物带入了学院,你进学校的时候应该看到了一座被烧毁了一半的教学楼,那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遗址。” “猎人集会的......账号啊?”秦尚远干笑了几声,咽了口唾沫。 “嗯哼,”夏云舒点点头,“现在和翻墙梯子、粉色小软件还有一些别的app一起被列为了学校反诈宣传的重点呢,被抓住了是很严重的喔。” 说罢,夏云舒贼兮兮地看着秦尚远的眼睛:“老哥,怎么看着你好像有些心虚的样子?你不会是猎人的会员吧?” “怎么可能!”秦尚远管不了额上的冷汗了,本着不被抓住就死不承认的初心,挺起胸膛嘴硬道,“我还想问问你什么是猎人集会呢。” “比起关心这个,我还是给老哥你指条路吧。”夏云舒说,“南区宿舍继续往上走,快山顶的位置,有一潭水池,还有个神龛,风景还蛮漂亮的。” “水池?神龛?” “不知道谁发现的,三年前突然就出现了,”夏云舒满不在意地说,“但那里都是情侣才去,你的话......可以约我姐一起。” “哪个姐?”秦尚远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吃好了么?”背后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问。 夏云舒愣愣地抬头。 “苏柏......姐?” 第14章 停电的那几秒里 秦尚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打了个措手不及,习惯性地立马挺起腰杆坐正了。 “苏柏?”秦尚远回头,“吃了没?我去给你打饭......” 说完他默默站起身,灰溜溜地跑去点餐窗口。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现在吃饭没叫上苏柏的话,都会有种小时候偷摸去网吧的心虚。 不过苏柏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她看起来就像是随便走到这里来的。 但秦尚远用脚都能想到,这根本不可能! 学院一共有五个食堂,东苑是离北区宿舍最近的一个,所以是像秦尚远这样住北区的学生常来的食堂。 但苏柏住在山脚的南区,别说过来吃晚饭了,从南区到北区坐叮叮车都得10分钟。 秦尚远只看到有女孩送自己男朋友来这里出双入对,吃完饭在楼前拥抱着依依分别。 苏柏有跟踪自己的习惯,能猜到他的去处自然也不奇怪,秦尚远也见惯不惊了。 秦尚远给苏柏点了和自己一样的菜式,额外备注了咸口的番茄炒蛋。 看到黄澄澄的蛋蓉时,秦尚远幽幽感叹了一声,果然还是苏柏做的番茄炒蛋好吃。 “你怎么来了?”等到苏柏第一口米饭送进嘴里的时候,秦尚远才开口。 “寝室收拾完了,来看看你有没有被欺负。”苏柏直到细嚼慢咽完,缓缓说。 “我被欺负?”秦尚远尬笑了两声,“哈哈不可能的啦,没人能欺负我!” 苏柏的目光转向桌对面的夏云舒。 对上苏柏的目光,夏云舒眼角抽搐了几下,才小声开口:“确实,虽然秦老哥的室友是个猛男,但据他说是自己先把对方摁在了床上......” “喂喂喂!别越描越黑啊你!”秦尚远慌张地抗议,“那是我以为他要打我好么!?” 听到这里,苏柏也忍俊不禁。 她垂下眼帘用手捂着嘴,不着痕迹地轻笑了两声。 但旋即就恢复了之前冷淡的模样。 “没有就好,”苏柏淡淡地说,“在寝室门口听见有人说你的室友在学院里是个很大的麻烦,所以来看看。” ......感动! “夏蔷柔呢?”秦尚远问。 “她啊,”苏柏漫不经心,“好像说医学系晚上有个交谊会要参加,就提前去了。” “医学系就是魔女会啊......”夏云舒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爷爷怎么想的,居然会让蔷柔姐去那里。” “这番茄炒蛋居然不是甜口的。”苏柏终于尝了一筷子番茄炒蛋,略感惊讶。 “苏柏姐喜欢甜口的么?”夏云舒问。 “不,我来过几次临州,每次吃的番茄炒蛋都是甜口。”苏柏低垂眼帘,想了想,“虽然我不喜欢,不过这不重要,只是好奇而已。” “那可能是素昧平生、萍水相逢的打饭阿姨,用了读心术所以知道你不喜欢吃甜口的吧?”夏云舒瞄了一眼呆坐在一旁的秦尚远,嘻嘻一笑。 “呀!杀千刀的供电!又停了!”随着后厨阿姨的一嗓子,整个食堂的灯也随之完全熄灭了下去。 “哎呀,最近雨季刚过,学院老化的供电系统出了点问题。”黑暗中,夏云舒微笑道。 黑暗中,秦尚远的嗅觉也越发清晰了,空气中除了饭菜的香味,苏柏身上的味道也萦绕在自己鼻尖。 她刚洗了澡,也洗了头发,熟悉的沐浴露香味像是淘气的小精灵似的挥之不去。 苏柏早就吃好了,她静静地坐在昏暗里,呆望着三三两两的学生走出食堂,很远的地方有一点光亮,映出她脸庞细软的绒毛,映得她的瞳孔像是一颗流光的琥珀。 秦尚远的手放在桌面上,苏柏的手也放在桌面上,黑暗中片刻的慌张让他们的小指微微触碰了一下。 秦尚远的心头一颤。 他不是第一次碰苏柏的手了,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里忽然会有一股莫名的悸动。 那里似乎有个小人儿蹦蹦跳跳,在聒噪地鼓囔着: 趁这会儿牵住她的手应该没事吧?快牵呀!快牵呀! 望着远处的光亮,秦尚远霎时间有些恍惚。 他脸颊发烫心跳加速,手掌小心翼翼地微微移动。 但下一刻,餐厅的供电忽然恢复了。 四处都亮堂了起来。 灯光如同光明之神的使者,一丝不苟地巡视照亮每一个角落。 秦尚远突然清醒,触电般收回了自己的手,装作无事发生那样慌忙拿起了自己的筷子。 可惜筷子不听话,跳脱了一支滚到了桌对面的夏云舒面前。 “哎呀,可惜谁叫我的契约是磁流呢?”夏云舒一只手轻放在侧耳,另一只手优哉游哉地捡起筷子,微微一笑,“停电这种小问题,我抬抬手就能解决。” 秦尚远悻悻地接过筷子,恰好对上了夏云舒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孩总给他一种小狐狸般狡黠而得意的感觉。 一旁的阿姨大叔们欢笑着为夏云舒鼓掌,来电就意味着他们今晚不用再加班了。 “学院允许学生在校内随便使用契约么?” 离开食堂后,夏云舒说自己要去见老师,摇着轮椅提前开溜了。 秦尚远和苏柏有一步没一步地绕着山路散步。 路灯在柏油路面上画下温暖的光圈,山壁树林的月光下隐约能看到飞舞的萤火虫,灌木丛里的虫鸣一阵接着一阵。 偶尔有去上自习的学生路过,提着包在寂寥的鸟鸣声里往山下慢慢走,难得宁静。 “学院的结界内不能使用契约,效果类似于天规,但夏云舒应该是个例外。”苏柏说,“或许是夏家为他申请的特权吧,毕竟他的契约并不是攻击性的,在某些时候也很有必要。” “总感觉这小子......鬼灵精怪的。”秦尚远斟酌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吐槽。 “嗯,”苏柏点头,“他就是这种性格,喜欢捉弄人。” “难怪......”秦尚远挠挠头。 “你是想说刚才停电的事么?”苏柏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 “那个......”秦尚远尬住了,老脸微红。 现在想起来真是丢脸啊! 谁知道那一刻怎么就被鬼迷心窍了! 只能寄希望于苏柏没有察觉吧。 秦尚远有些心虚。 “呐。” 沉默了片刻,苏柏忽然轻声开口。 “嗯?” 没有风吹,秦尚远却一个哆嗦。 “听说山顶有个水池,要去看看么?” 秦尚远回头。 苏柏正扭头看着他,琥珀色的微光在眸子里流转。 第15章 池与龛 去山顶的路并不偏僻,学院真正的校区就到这座山的半山腰为止,而这座山的其他地方,虽然没有学院的建筑,但名义上也是属于蓝湖学院的资产。 据说作为蓝湖学院创立者之一的夏家在上个世纪花了数十亿的价格,买下了这片广袤山地漫长的使用权,加上结界的限制,只要学院师生不去的地方,就属于人迹罕至的无人区。 原本山顶那片地方也没什么人去,但前几年不知道忽然怎的就出现了一潭水池,还有一座破旧的小神龛。 接着又不知道是谁说的在这里求姻缘签十分灵验,学生们在内网的论坛上一传十十传百,后来凡是有怀春的少年或是少女,都会特意来池前抛枚硬币拜一遭。 秦尚远和苏柏绕过了北区宿舍群,翻过了一道不高不矮的红砖围墙,来到了校外的山路上。 这里的山路没有山下的宽敞平坦,本就是古代的一些官家工匠开凿的蜿蜒石径,如今也不过是重见天日罢了。 月光皎洁着穿林打叶,铺在凝着露珠的蕨叶上,清泉叮叮咚咚地越过岩石,丛林里虫鸣交织,秦尚远和苏柏一前一后,踩着石板往上走。 “这里晚上应该没什么人吧?”秦尚远伸出手,借着苏柏的力跨过最后那块湿滑的石阶来到了山顶。 “哇~”秦尚远大口呼吸着山顶的新鲜空气,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山顶的地势居然相对平整,除了一些凸起的岩块,只剩下远处一片不高的密林和面前的一汪清池。 天气清朗,月轮仿佛一轮白玉圆盘那样高挂在夜空中,清池倒映着月亮和繁星的辉光,在山顶的微风中微皱。 “没人,”苏柏拍了拍手,“就我们俩。” “也是,这么晚,大概也不会有人来了。”秦尚远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却忽地听见远处的密林中传来一阵响声。 苏柏忽然警觉地回头,显然她也听到了。 不过一切静下来后,这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只有虫鸣和风吹树叶的声音。 “大概是兔子吧?”秦尚远猜测,“听说学校这片山里有很多野生动物。” “嗯,反正我没感觉到杀意。”苏柏点点头。 “不要什么事都打打杀杀好么?”秦尚远无奈轻叹一声,旋即咧开嘴,“放轻松点啦苏柏,这里可是学院,不用每天都警惕着的。” “抱歉,习惯了。”苏柏淡淡地回复。 “快来。”秦尚远一路小跑到水池边,朝着苏柏招手。 苏柏不紧不慢地走到水池前。 池水在月色下清澈见底,池水大概只及膝深。 水底细细铺着小巧精致的鹅卵石,石头缝里密密麻麻散落着银亮的硬币,乌龟和鱼悠哉悠哉地游荡着,不时朝水面上吐着泡泡。 苏柏一时看得出神,不知道过了多久,水里的月亮和星星忽然变得皱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眨眼的时间里,秦尚远已经脱掉了鞋袜,挽起裤脚席地而坐,把脚伸进了池子里。 秦尚远被夜里的山泉水冷得牙关打颤,他上牙碰着下牙看向苏柏:“要试试么?” 苏柏愣了一下,她挽了挽耳发,没有回答。 空气中忽然沉默了下来。 可秦尚远借着皎白的月色看得很清楚。 女孩的脸上好像泛起了一抹酡红。 “来嘛来嘛,很凉快的!”秦尚远笑嘻嘻地招手。 “要是被人知道了我们拿他们许愿的池子泡脚,”苏柏说着,可还是慢慢地脱下了鞋子和袜子,“会不会不太好?” “这有什么的?”秦尚远脚上打着水花,看着池子里的鱼儿被吓得逃走,不以为意地说,“说不定这样许的愿望才更灵呢!” 这对秦尚远来说可太不是个事儿了,他小时候常去寺里的那些许愿池里捡硬币,被路过的和尚逮住了做个鬼脸撒腿就跑。 但这种童年糗事还是不告诉苏柏为好。 苏柏缓缓地在秦尚远身边坐了下来,她伸出雪白纤细的脚,先是用脚尖试了试水,然后才放心地把脚慢慢放进池子里。 但即便是这样,苏柏也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哈哈。”秦尚远在一旁打量着苏柏,表情很有趣。 苏柏愣愣地,还以为是自己失态了。 但她坐在水池边,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只能红着脸悄悄地别过头去。 “笑什么。”苏柏似乎是责怪般轻声怨道。 “没有啦,本来以为苏柏你什么都不怕,杀过恶魔打过架,没想到会被泡脚的池子冻得一阵寒颤。”秦尚远贼兮兮地笑着。 “......”苏柏望着水里皱皱的月亮和星星,小声嘟囔,“还不是因为你......” 不过只是片刻,苏柏又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依旧淡静。 “那是不是他们说的神龛?”秦尚远指着水池对面一座小小的木阁子。 “嗯。”苏柏点点头。 木阁子看得出已经破旧不堪了,布满痕迹的木纹间长着翠色的青苔,周围的红绳看得出是学生们新挂的。 神龛内是一尊歪斜的石像,石像的脸早已经磨得模糊不清了,所以大家一开始并不知道这座神龛里供奉的是什么神。 “真是大胆啊,”秦尚远幽幽地感叹,“不认识的神都敢乱拜。” “不过话又说回来,”秦尚远想了会儿又说,“他们里世界的人不都觉得这是一个‘神明已死’的世界么?乱拜好像也正常。” “学生们没那么多考虑,”苏柏的语气淡淡的,“有什么愿,就把祂当做什么神,可能和恶魔一样,即使祂原本不是那位神,被信奉得多了,自然而然地就会成为大家心目中期望的样子。” 山顶忽然而来的一阵冷风吹起她的短发,又吹得秦尚远一阵发抖。 “风会不会太冷了?”苏柏忽然扭头,看着怀抱着双臂取暖的秦尚远。 “啊?”秦尚远呵了一口冷气,却还是嘴硬,“还好还好。” 苏柏回过头去没有说话,她轻轻咬破拇指,琥珀色的眼睛里流淌起淡淡的暗红色。 吹拂不止的寒风忽然停住了,远处的树林也静止住了摩挲的树叶,现在四周只剩下聒噪的虫鸣。 “风核质竟然这么好用?”秦尚远恍然大悟。 “嗯,一些小伎俩吧。”苏柏看着手上的伤口,神情有些恍惚,“但并不是完整的风核质。” “月亮好圆。”秦尚远望着镜子般的水面,忽然说。 苏柏抬头,遥望着夜空中的月亮:“嗯,很漂亮。” “是啊,”秦尚远也抬起头,“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女孩温软的体香突袭般靠近,秦尚远下意识一愣,以为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他紧张地回头,却只见苏柏一头栽倒在他的怀里。 秦尚远心里“咯噔”一声。 苏柏,昏迷了? 第16章 勿言 蓝湖学院,奥里西斯楼。 急诊中心。 已经是深夜了,楼外早就没了学生,只剩一楼急诊室的灯孤零零地亮着。 “姓名?”戴着口罩的女医生摘下手套,提笔伏案。 又来...... “医生,我的名字也要写么?”秦尚远弱弱地问。 “首先,我是医学系的教授、硕士生导师,竹夜青。”医生面无表情,转了转手头的笔,“其次,按学校规定,家属陪同是要录入信息的。” “竹教授您好。”秦尚远连忙道歉。 随后小声嘀咕了几句:“我叫秦尚远,是她的同学。” “秦尚远?”竹叶青扬了扬眉毛,“久仰久仰,年龄?还有她昏倒之前你们在做什么?” “哦,是这样的......”秦尚远挪了挪屁股。 ...... 秦尚远按规定报备了信息,才终于有提问的空档。 “竹教授,苏柏她怎么了?是什么大问题么?” “问题倒不是大问题,就是肩膀上的旧伤发作,加上劳累,以及......”竹夜青斟酌了几秒,“精神上的一些压力。” “旧伤?压力?”秦尚远有些错愕。 “听说你们参与了423事件?”竹夜青翘起二郎腿,扶了扶眼镜,举起病历细看起来。 “是的。”秦尚远点头。 “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吧?”竹夜青的目光透过镜片折射,像是两片闪烁的刀刃。 “火焰恶魔,摩洛克。”秦尚远说。 “这倒是其次,”竹夜青说,“我是说,潘地曼尼南边境打开的那一晚,你们遇到了太岁吧?” “太岁?”秦尚远对太岁的印象很深刻,但远不如摩洛克深刻,“是的,那东西几乎占据了整座城市,但只是为摩洛克的降临作铺垫。” “嗯。”竹夜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话锋一转,“你对这个女孩熟悉么?” 秦尚远心说到底我是病人还是苏柏是病人啊? 怎么像是在给我看病似的。 我对苏柏熟悉么? 秦尚远还真好好想了想,这个问题要是换作别的时候问他,他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问的? 肯定熟悉啊! 长得漂亮一张冷脸,语数外物化生各科精通,上得演讲堂下得小厨房,学校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除此之外还特别能打,别人双拳难敌四手,她双拳能敌八手,堂堂契约隐秘王座,就算来一头西伯利亚棕熊也能给你一拳干倒。 哦,除了能打,她还是个会投资的小富婆,那辆奥迪rs7换了又换,按理说同价位的好车还有很多,也不知道苏柏为什么就中意这一款。 要真说苏柏有什么是大家不知道的,那大概是这个女孩其实在骨子深处也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吧? 不过这一点,有可能苏柏自己也不知道。 “当然......”秦尚远的话刚到嘴边,却不知道为什么又说不出口。 自己真的了解苏柏么? 这个女孩小的时候经历过什么?没有妈妈的童年一定很辛苦吧?她孤身一人在异姓的家族里是怎么长大的?风核质给她带来了痛苦,又为什么会在她的身上?她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察言观色,真的有谁会在乎她喜欢什么或者讨厌什么么? 她有什么开心的或者伤心的过去么? 她静静地坐在窗边发呆时,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的是那些她向往的东西么? 他和苏柏做了很久很久的同学,但这个他真正熟悉的苏柏,是在某一天突然闯进他的生活的。 因为他触及了里世界的秘密,所以作为夏家的眼线,苏柏不得不现身干预。 如果那天下午他没有选择前往那座精神疗养院,这个世界就不会出现任何的变化,苏柏还是那个鲜言寡语,冷着脸读《故事会》的学霸,跟他不会有让座之外任何的交集。 毕业之后她也会神秘消失,和秦尚远,以及其他所有人的人生,形成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秦尚远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口干舌燥,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竹夜青看到了秦尚远的反应,只轻笑了一下不置可否:“看得出来你喜欢她。” “没、没有!”秦尚远急忙摆手,“我没有。” “准备好表白了么?”竹夜青的问题犹如一柄从头顶劈下的斧子,正中胸膛。 “没......还没。”秦尚远脑海里闪过山顶的月色,擦了擦额头的汗。 “还没准备好表白?那就是喜欢咯?”竹夜青一脸调笑。 “竹教授您别拿我开心了......”秦尚远脸涨得通红,“我们还是聊聊苏柏的情况吧。” “嗯,”竹夜青颔首,“苏柏她,脑海里有一些很糟糕的记忆。” “很糟糕的记忆?”秦尚远愣了一下。 “这些东西由于自我保护机制,被封存在她的记忆深处,就像是上了锁的旧盒子,”竹夜青接着说,“但太岁的出现唤醒了它们。” 秦尚远似乎明白了什么:“太岁......会以负面的情绪为食。” “没错,”竹夜青说,“没猜错的话,肩膀处的贯穿伤也是那时候留下的,你们来学院的路上也发生过一次战斗对吧?” “是的。”秦尚远如实说,“那时候她的肩膀也被子弹炸伤了,恢复的速度比平常慢很多。” “本来就是旧伤口,加上她的精神力在423事件之后一直虚弱,当然恢复得很慢。”竹夜青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负面影响么?”秦尚远问。 “有,不过,这和与她签订契约的恶魔有关。”竹夜青的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但这是后话了,庆幸你们来得早吧。” 和苏柏签订契约的恶魔? 秦尚远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也不敢问,不过问了苏柏大概也不会说。 “我的学生已经给她喂了药,你过去吧,现在大概已经醒了。”竹夜青说。 “谢谢竹教授。”秦尚远起身鞠躬。 “在表白之前。” 秦尚远迈出办公室的那一刻,竹夜青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他停了下来,但没有回头。 “我是说,在表白之前,你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接受她的一切了么?” 竹夜青的诘问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地插入秦尚远的心脏。 “她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女孩,能够得到的爱少得可怜,所以她一旦嗅到爱的气息,就会奋不顾身。” “在这条路的尽头,她可以是头戴花环的骑士,也可以是扑火自焚的飞蛾,但这一切,都取决于你。” “这是一个女孩舍身忘我的爱啊,”竹夜青幽幽地感叹,“少年,你真的准备好接受它了么?” 第17章 教母 “没关系,热水放那里就好。”隔壁教室里,苏柏坐在椅子上,神色有些憔悴。 竹夜青嘱咐了需要多喝热水,秦尚远没办法,只能把杯子握在手里,如释重负地坐了下来。 “感觉还好么?”秦尚远歪着头看了看苏柏。 “嗯,竹教授说是旧伤复发。”苏柏揉了揉肩膀,“但其实感觉不到疼。” 苏柏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秦尚远想到这里暗松了口气,下意识喝了口手里的热水。 “哟呼!”一个人影忽然闯了进来,打破了寂静。 穿着奇怪服饰的夏蔷柔溜达着进了门,嘴上哼哼唧唧地打量着教室里的两人。 “夏蔷柔?”秦尚远一愣。 这位大小姐此刻正穿着类似万圣节小魔女的小短裙,脸上画着俏皮又夸张的妆面,两条长腿白花花,还抹着道具血浆,像是刚从一场狂欢派对里逃出来。 “叫你们偷偷玩不带我!”夏蔷柔颇有些指责的意思,“看,倒霉了吧!” “咳咳咳!”一股呛人的酒味灌进秦尚远的鼻腔直冲脑门,他瞬间就咳了起来,“我去,今天刚开学,你这是去干嘛了!” “医学系的开学典礼呀。”夏蔷柔摘下头上的“恶魔角”发箍,一脸呆萌。 · 一个小时前。 夏蔷柔挎着包,抬头望着面前的红砖建筑发呆。 “奥西里斯......楼?”夏蔷柔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导航。 天早已经暗了,周围只有路灯静静地亮着,夏末秋初的夜晚,除了虫鸣别无他物。 今天刚开学,按理说人应该很多,可这里仿佛被清空了,夏蔷柔在这里站了好久,愣是没有看到进出的人。 “滴滴。” “医学系2019级新生群”里有人发消息了。 头像是一个动漫角色,夏蔷柔不太看动漫,但暑假跟秦尚远玩的时候也了解过一些。 这个好像叫......御坂美琴? “今晚让我们在奥西里斯的顶楼,迎接我们今年唯一的新生!”御坂美琴在后面发了几个礼花的表情包,显得很兴奋。 “@夏蔷柔。” 群员们也纷纷跟发狂欢,群里一时间所有人在艾特夏蔷柔,手机玩命地震动了起来。 “学妹快来呀!这是属于女人们的狂欢!”有学姐在群里疯狂艾特她。 “今晚过后你将成为一个完整的女人!”有学姐甚至大放厥词。 “露西喝醉了快去管管她@杨青清。”御坂美琴发话,“是谁教露西说这种虎狼之词的!@夏蔷柔,师妹放心啊,我们这里都是女孩没有那种服务的!” “教母你不是隔得近一些么?”杨青清学姐显然有些不乐意了。 “我打碟呢看不到!”御坂美琴义正言辞。 消息看到这里,夏蔷柔抬头看了眼奥西里斯楼的顶层。 墨色的窗玻璃背后折射着五彩斑斓的光,隐隐有音乐沉闷的鼓点从那里传来。 夏蔷柔化着精致妆容的眼角抽了抽。 这就是......暗色蔷薇? “师妹从哪来啊?”留着寸头的金发女孩一手端着香槟,一手搭着夏蔷柔的肩膀,豪气干云地。 舞池里五光十色,音乐震耳欲聋,每个人都在豪饮和疯舞,女孩们白花花的大腿比比皆是。 “啊?”夏蔷柔有些微醺了,一手堵着耳朵一边大吼,“都容市啊!” “夏家不是在北边儿么!”金发女孩又问。 “我在南边儿住!家里在那边有产业!”夏蔷柔吼,“学姐你是谁啊?!” 跟这酷姐妹儿喝了半天了,连别人名字都不知道。 要么说还得是学姐健谈,给本来有些社恐的夏蔷柔灌了两杯酒下肚一下就通透了! “我啊!群里那个御坂美琴!”金发学姐拍了拍波涛汹涌的胸脯,她的角色是职场ol,胸口白衬衣那两粒扣子看着像是随时会蹦飞出去,“我叫龙桃!直接叫我龙桃就好!” “龙桃学姐!好名字啊!”夏蔷柔笑得傻呵呵的,“她们为啥叫你教母啊?” “因为我是教母啊!”龙桃忽而抬头,眼神迷离微醺,“知道黯色蔷薇的吧?” “知道知道!”夏蔷柔当然知道,“白恩医生好像就是黯色蔷薇的!” “哟,你还认识那小白娘们儿。”龙桃有些惊讶,“不错,今后我罩你了!” “嘻嘻!学姐真好!”夏蔷柔仰头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快!快收起来!”喧闹中有人忽然踹开了大门,“竹教授上来了!” 震天响的dj音乐戛然而止,斑斓昏暗的灯光一秒恢复正常。 各种各样的酒被人用餐车藏进了隔间,桌椅被人手忙脚乱地复原。 夏蔷柔愣愣地看着面前人来人往眼花缭乱,以为是自己喝断片之前的幻觉。 “后门后门!”有人急着大喊,“竹教授快到了!” 这是一间面积巨大的汇演厅,所有人都集中在前厅,现在跑过去根本来不及! 龙桃抽开搭在夏蔷柔身上的手,就着醉意咬破手指,血珠飙飞,她的眼底艰难地泛起了一丝红色。 “契约·御磁之冲,”龙桃随手从衣兜里掏出一枚硬币,抛向空中,“生效!” 硬币稳稳落在龙桃的指间,接着它仿佛被赋予了某种能量,一阵噼里啪啦的电光闪过,硬币猛地从龙桃的双指中间以高速弹飞出去! 叮! 硬币极其精准地击中了后门,巨大的动力让它嵌入了门框,而后门也随之猛然紧闭。 “好了!”龙桃顶着微醺的面颊回头,打了个响指,“大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李云愁把露西叫醒!杨青清把ppt打开!别忘了今晚我们申请汇演厅写的是要做学术汇报!” “孩子们,晚上好啊。”高跟鞋的哒哒声由远及近,戴着口罩的竹夜青出现在了汇演厅门口。 她先是吸了吸鼻子,然后冷着眼环视了一遍整个汇演厅。 所有女孩都坐在位置上低着头,大厅里鸦雀无声。 “杨青清,是你今晚做学术汇报么?”竹夜青环视所有人,声音威严又冷漠。 名叫杨青清的女孩梳着马尾,身子一抖,半步站在了讲台上,是没来得及逃下去。 “啊......是的,竹教授。” 她今晚的角色是吸血鬼伯爵,脸上的妆容煞白。 光忙着放ppt了,吸血鬼的假牙和斗篷也还没来得及取下来。 “讲什么?”竹夜青提高了音量,“讲吸血鬼的光合作用及医学应用?” “......”吸血鬼伯爵惭愧地低下了头。 “露西呢?”竹夜青又问。 “这里!”李云愁埋着头装出英国口音,偷偷帮露西把手举了起来。 “李云愁!”竹夜青点到。 “到!”李云愁下意识端正了腰杆。 “露西·普林!”竹夜青随即喊。 李云愁来不及掩饰了,她甚至来不及放下高举的手,只能默默地看着一旁酩汀大醉的红发女孩。 汇演厅里只剩下露西的酒呼噜声。 “老巫婆又在作妖了。”龙桃低着头悄悄对夏蔷柔说,表情有些不屑。 “说谁是老巫婆呢?龙桃女士?” 在抬眼的时候,竹夜青已经站在了龙桃和夏蔷柔面前。 竹夜青的身材很高挑,脚上还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 巨大的威严感压得夏蔷柔喘不过气来。 她俯下身先是看了看龙桃。 “啧,”竹夜青扯了扯龙桃胸前那枚岌岌可危的扣子,“胸部这么大,可惜不长脑子,为什么是你担任教母确实也是我一直没想通的事。” 听到训斥,龙桃满脸只剩下黑线。 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又拉了拉领口,将微红的脸转向一边。 竹夜青随之看向一旁的夏蔷柔。 “竹、竹教授。” 夏蔷柔呆呆地盯着竹夜青镜片后的眼睛,这位竹教授并不老,相反有种成熟女人的韵味,能看得出来似乎只有三十岁左右。 而她的那双眼睛似乎有股魔力,让人感到畏惧和好奇。 竹夜青沉默了几秒,眼睛忽然弯成两个月牙。 她笑着向夏蔷柔伸出手:“欢迎来到医学系,或者说......黯色蔷薇。至于成为魔女的资格,我们还要经历一段考察期才行。” 夏蔷柔呆呆地握住竹夜青伸来的手,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露西本来就不能喝酒,谁让你带她喝的?下次不允许了,知道么?”竹叶青皱着眉,轻轻揪了揪龙桃的脸。 “知道了。”龙桃满脸的不情愿,“今晚高兴嘛,喝果汁哪兴奋得起来。” “李云愁!把露西带到我的办公室醒酒,药已经在那里放好了。”竹夜青回头。 “好嘞!”李云愁打了个响指。 “要去看看你的朋友们么?”安排好一切,竹夜青又看向夏蔷柔,“那个女孩好像状态不是很好。” “苏柏?”夏蔷柔一愣,随即感激地点点头,“好、好的!” · “所以我就来啦!”夏蔷柔张开双臂,一副粉墨登场的样子,“铛铛!” “......”秦尚远沉默了会儿,“看来确实喝多了。” “所以,”夏蔷柔有些忸怩,“你......她到底怎么样啦?” 她的眼神一会儿飘向苏柏,一会儿飘向秦尚远。 苏柏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喝着热水。 最后还是秦尚远接下了话茬。 “没事,竹教授说是旧伤复发。”秦尚远说,“对了,竹教授人呢?她听起来像是那种慈严并济又稳重的和蔼导师吧?真好......” 原本安静的楼栋忽然传来了一阵沉闷的低音炮,令人心潮澎湃的音乐随之而来,似乎是楼上某个地方在蹦迪。 不时还传来十倍于先前的欢笑和尖叫声。 “李云愁你放开那瓶威士忌!我要对瓶吹!”一个秦尚远很熟悉的声线遥遥飘进窗户,后面跟着各种起哄的声音。 “呃......”秦尚远有了一个不太合适的猜想。 “嗯......” 夏蔷柔扶着额点点头。 “应该是跟她们蹦起来了,我不在,她们好像放得更开一点。” 第18章 梅菲恩(一) 新学期正式开课了。 接下来都是相安无事的几天。 蓝湖学院的课程设置跟秦尚远认知中的高校课程很不同,课表里见不到他从前上过的“形式课程”,每个学期也没有固定的课程安排。 除了系内主修的寥寥几门小课,其他的课程全凭学生的兴趣选择,只要修够要求的学分就行。 这点倒是很合秦尚远的心,这意味着他每周能自由安排自己的时间。 学院鼓励学生们通过网络或者图书馆自学,所以学院山脚那座古朴精致的图书馆里总是坐满了人,不过秦尚远倒是惭愧,开学一周了至今还没去过图书馆。 除了历史系的主课,公选课他还真选了乔远青的那门《侦探历史学》。 第一周就开课了,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坐满了学生,听说就连大三大四的学生也慕名而来。 乔远青教授对于自己的这次走红很是得意,一连发了好几条朋友圈显摆。 但没成想第一节课就听得大家昏昏欲睡,所以据说现在已经有很多人退掉这门课了。 秦尚远没有退。 虽然他也听不太懂书里的那些理论,但他觉得要是连自己也退了这门课,那个中年男人大概会很失意吧? 小时候看《论语》,叔孙武叔说子贡做学问比他的老师孔子牛掰。 子贡听了觉得很不合适,就说做学问这事儿吧,其实就像是家里边的围墙,我的院墙只有肩膀高,所以别人站在墙外就能看到我的院子很漂亮。 但我的老师呢围墙很高,你们踮起脚既找不到门,自然也看不到院子里那些富丽堂皇的庙舍。 “那你的意思是,乔远青的学问很高咯?”夏蔷柔撑着下巴,在课上无聊地刷着手机。 “不,我压根不知道他的学问高不高,”秦尚远很笃定地摇摇头,“只是我觉得应该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保持沉默和尊重。” “所以我选择很沉默、很尊重地退掉这门课。”夏蔷柔很坚定,“记得下周来看我的社团表演。” 这门课每周会花掉她几乎三小时的时间,她宁愿把这三个小时花在小提琴社团里。 “你还读过《论语》。”苏柏关注的重点很不一样。 “那不是谁都读过么!”秦尚远低声抗议,在苏柏的眼里他好像是个白痴。 除了乔远青的《侦探历史学》之外,他还莫名其妙选了一门梅菲恩的《炼金术基础》。 按理说这是炼金与机械系的课程,但秦尚远就误打误撞地选上了。 《炼金术基础》在第二周开课,在这之前,秦尚远还从没见过梅菲恩。 听学生们说梅菲恩常年居住在南区角落的一座旧钟楼里,那原本是二战时候留下来的老楼,上个世纪被梅菲恩选中后修缮了一次,一直续用至今。 梅菲恩在钟楼深居简出,除了上课足不出户。 在这学期开始之前,她已经三十多年没有任课了,一直在钟楼里从事自己的研究,除了校级的会议,基本上没有人见过她。 校领导当然没有怨言,作为一头活生生的恶魔,梅菲恩不给学校添麻烦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他们倒巴不得梅菲恩从1964年一觉冬眠倒现在。 不过上个世纪,梅菲恩刚来到学院时还是个讲师,这些年孜孜不倦的研究产出直接把她稳稳送到了正教授的位置上。 按理说梅菲恩是恶魔,她随手的造物都会是超越人类认知的存在。 但这头恶魔偏要模仿人类的研究方法。 这就如同一个大人明明能开车,却非要模仿婴儿爬行。 既像是嘲笑,又像是捉弄。 不过据师生们所说,梅菲恩就是这么一头恶魔,她似乎对人类充满了兴趣,也充满了善意。 只不过,是人类对于猫狗那样的兴趣与善意。 寝室里倒没什么大的风浪。 自开学那次之后,陆星野就再没跟秦尚远说过话。 陆星野和往常一样不去上课,没事就窝在寝室睡觉。 每天雷打不动睡到下午,似乎全然不在乎自己处在被清退的边缘。 但每天到了约摸傍晚,他会突然消失一段时间,然后在很晚的时候又突然出现在房间里。 秦尚远虽然摸不着头脑,但秉承着好奇心害死猫的原则,他也没有多管。 除了每天要跟这个长着奇怪角的男生打几次照面之外,秦尚远基本上约等于独居。 陆星野岂止不说话,简直是无声无息! 秦尚远能明显感觉到,自从自己搬进寝室后,陆星野基本上没了声响,每天像块石头,就连呼吸声他都听不到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这几天的觉老是睡不安稳! 秦尚远已经连续七天晚上做噩梦了! 就连芙罗拉也受不了。 因为噩梦的场景会具现化到意识之海,她的游戏也打不安稳,老是打着打着就被卷进某场恐怖的梦境里。 秦尚远做了七天噩梦,芙罗拉就被迫玩了七天剧本杀和密室逃脱,每天早上起来都累到虚脱。 整个人......啊不,整个魔都瘦了一圈! “你怎么回事!?” 芙罗拉很气愤地把他叫到小屋里,作为租客的抗议快要溢出屏幕了。 红扑扑的小脸鼓鼓的,顶着熊猫眼,獠牙明亮。 “我、我也不知道。” 秦尚远哪能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做噩梦。 难道是因为自己到了临州,水土不服? 蓝鹊翼尖挂着寒风,长鸣着掠过苍翠的山林。 电动窗帘自动拉开,北区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密林照进宿舍。 尘埃轻灵地飞舞在光柱里。 又是新的一天。 秦尚远揉着黑眼圈打了个哈欠。 他扭头,隔壁床上的陆星野一如往常蜷缩在被子里, 竟然听不到一点呼吸声。 有时候秦尚远会觉得陆星野安静得......好像是死了很长时间。 所以他到底是怎样把那个前室友“吓”成植物人的? 难道是cos尸体? 床头上放着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微信来了新消息。 秦尚远摁开手机,置顶的对话框冒出了红点。 那是苏柏的微信。 “梅菲恩的课是周一早上九点开始,也就是说,你还有大概二十分钟的时间赶到山下。” 二十分钟!? 秦尚远原本还惺忪的睡眼忽然亮了起来。 他猛然从床上跃起,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冲进卫生间灌了一大口漱口水,接着提上书包就往外冲。 第一节课就迟到可不好。 “师傅,到山下!”秦尚远满头大汗,抱着包一屁股坐上叮叮车。 “好嘞!”校工部的大哥随手弹掉了指间的烟头。 第19章 梅菲恩 蓝湖学院,北区,李耳楼。 狭长的走廊里冷冷清清,回荡着一串焦急的脚步声。 上课铃在五分钟前就拉响了。 迟到已成定局,秦尚远就差甩开膀子跑了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出门的时候忘了换鞋,自己还穿着人字拖的话。 “416、416......”秦尚远默念着逐一核对着教室的名字。 听说416是梅菲恩的专用教室,在她任课之外的时间,这间教室从不对师生开放。 匆忙间,秦尚远的目光停留在一块锈迹斑斑的铭牌上。 “416”。 可教室的门紧闭着。 秦尚远小心翼翼地透过窗,既看不到教室里的情况,也听不到教室里传出来的声响。 他正疑惑时,教室门“咯吱——”一声启开了。 和之前秦尚远看到的昏暗完全不同,教室里分明窗明几亮,来上课的学生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讲台上则站着一个红发的女人。 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秦尚远这个不速之客。 秦尚远这才想起来自己既没有敲门,也没有喊报告。 大学里是不需要喊报告的。 按理说他既然迟到了,就应该悄悄从后门溜进教室里。 而不是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但事已至此,秦尚远只能尴尬地在一堆陌生面孔里找着苏柏。 跟苏柏对上眼神后,他把头一缩,灰溜溜地朝苏柏旁边走去。 给老师留下太深的印象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那个女人就是梅菲恩么? 盛大的红发,细腻的肌肤...... 一眼看过去如同一株盛放的、带刺的蔷薇。 但除了那一头妖娆得有些失真的红发,他几乎找不到任何类似恶魔的特征。 “喔,终于见到你了。”女人的声音浑厚而富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秦尚远。” 秦尚远心尖一颤。 仿佛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控制着他愣愣回头,对梅菲恩颔首致意。 与此同时,教室里的议论声也纷纷四起。 “这就是那个参与了423事件的秦尚远啊。” “据说是新生里为数不多的‘祸’级呢,怎么看着很弱的样子?” “慌什么?还有‘入学考’的二次评级,说不定到那时候,这个‘祸’的头衔就保不住了。” “虽然我并不在意你的成绩,但下一次上课的时候,请你准时出现在我的教室里......”梅菲恩居高临下地缓缓说。 接着,这个刺玫般的女人的语气忽然凝滞住了。 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秦尚远,深蓝色的瞳孔变得仿佛神游般迷离。 “还有一些,别的朋友。”片刻之后,她收回了目光,低声喃喃。 秦尚远迅速点点头,以极快的速度坐到了苏柏给他留的位置上。 也就是这时候,他这才注意到,梅菲恩的穿着似乎很特别。 深色的呢绒外套、缎面的祖母绿马甲、内搭荷叶边的白色衬衣。 下半身则是一条成色老旧的长裤,搭配一双黑色的高跟靴。 身上还带着诸如蕾丝、搭扣之类镶嵌着宝石的装饰,像是几个世纪前欧洲的男人才有的穿衣方式。 “讲到哪了?”秦尚远低声问。 “刚开始,你以前学过炼金术么?”苏柏回答。 “看过动漫算学么?”秦尚远想了想。 “不算。” “那没学过。” “虽然我并没有指望你们能真正听懂,但照你们人类的程序,我还是会讲完这门课程。” 梅菲恩轻轻敲了敲桌面。 “炼金术,其实不过是一种认识世界本质的手段。”梅菲恩拿起讲桌上的一枚苹果,“秦尚远,请你告诉我,这枚苹果是哪来的?” 五分钟内被点了两次名。 秦尚远心里直说完蛋,自己肯定早就被这头恶魔放进特别关注名单了。 他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楼、楼下便利店买来的?” “回答的很好,”梅菲恩微笑着说,“但实际上它是从苹果树上结成的。” 人群里一阵嗤笑。 “如果我把它放在这里,放一整天会怎么样?”梅菲恩又问。 秦尚远想了想,犹疑着回答:“维持原样吧?” “很好,”梅菲恩微笑,“一整周呢?” “慢慢腐烂?”秦尚远认为自己勉强说出了正确答案。 他实在不知道一颗苹果跟炼金术有什么关系。 “很好,”梅菲恩似乎对秦尚远很满意,“那么,一整年呢?” “......一整年,”秦尚远愣了一下,“大概早成了一堆灰吧?或者被蚂蚁搬走什么的。” 梅菲恩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现在,我们把这枚苹果换成人,”梅菲恩接着说,“再将那点可怜的时间拉长到十年、二十年、一百年。” “这枚苹果会成熟、腐坏直至消失......而在座的各位,”梅菲恩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孔,缓缓说,“也会从如今的样子变得衰老迟钝,直到死亡。”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对人类来说,时间与自然的循环,是你们无法抗衡的毒药。” 梅菲恩颔首示意秦尚远坐下。 顺带将手中的苹果抛到了他怀里。 “而炼金术,就是对抗这种循环的手段。” ...... 一堂课的时间过得很快。 一开始还好,但到了后面梅菲恩就开始提及一些让人云里雾里的东西。 什么翠玉录...... 什么白色金属、黄金之种...... 什么二元两极、四重世界...... “炼金术早就被人类遗忘了,梅菲恩教授。” 临下课前,忽然有学生举手。 “我们有更加成熟的科学,科学帮助人类走向宇宙,帮助人类认识自己,而现在,科学能够帮助人类封印恶魔。 据我所知,仅是一枚百吨级的中小型核弹,已经是上位恶魔都要忌惮的存在了,而炼金术却无法做到。” 梅菲恩耐心地听完,神秘地一笑:“所以,你的问题是什么呢?这位可爱的小姐。” “我的问题是,作为机械恶魔,您如此推崇炼金术,那您惧怕科学么?或者说,您惧怕核弹么?” 秦尚远被提问者的问题镇住了,那可是恶魔啊! 有这么提问的么!? 这跟蝙蝠侠跑到超人面前他会不会流血有什么区别么? 下一句是不是就要说“你不勇敢,人类才勇敢”了? 这什么一根筋的榆木脑袋!? 就算真想知道也别这么问啊! 教室里的气氛也陡然紧张起来。 炼金术一直不是学院教学的重点。 且不说真正理解炼金术这门古老学科的教授,只有身为恶魔的梅菲恩一人,学院里对这门课程感兴趣的人就少之又少。 据说这门课开设之初,有很多学生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选了课,之后却纷纷抱怨课程艰涩难懂,期末考试也被挂倒一大片。 不过后来梅菲恩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下调了考核的难度,也从不在课堂上讲授那些晦涩的内容。 炼金术基础就此沦为了一门学生们凑学分的水课。 而所谓水课,就是那种你拍拍屁股来,又拍拍屁股走,挥一挥衣袖连一点粉笔灰都不带走的课程。 在课上,你只需要配合老师装模作样地听讲,时不时有点眼神交流,期末考试就能莫名其妙通过。 但这位提问的同学,完全就违背了秦尚远深信不疑的“水课定律”! 她,居然向老师发问了! 还是这么尖锐的问题! 诶,等等。 这人好像有点眼熟啊。 短发公主切,吊梢眼角的眉眼,一口别扭口音的华夏语...... “斋藤三叶?”秦尚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不是那个裁断庭的斋藤三叶么!? 斋藤三叶似乎是注意到了秦尚远的目光,满不在意地朝他点了点头。 意思是:“我看到你了。” “她跟我同系,就住在我们隔壁。”苏柏补充说,随即向斋藤三叶点头示意。 都说东瀛人脑子一根筋,看来真是一根筋! 秦尚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梅菲恩的表情,心里暗叫不好,谁知道把一头恶魔惹急了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据说梅菲恩性格古怪,发了脾气小则学院课程停摆,大则损失难以估量。 几乎所有人都被斋藤三叶的问题吓得不敢大声出气,鸦雀无声地等着梅菲恩降下她的惩罚。 可谁知道,诧异的表情只在梅菲恩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她便舒展眉宇。 “核弹?也许怕吧?”梅菲恩笑着回答,“好了,今天的课程就上到这里,下课。”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他们手忙脚乱地收拾起书包,加快脚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你回寝室么?”斋藤三叶隔着空气叫住了苏柏,“苏柏酱。” 苏柏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看向正在收书包的秦尚远。 “秦尚远。” 秦尚远正暗自庆幸的时候,梅菲恩冷不丁地叫住了他。 “你留一下。” “......” “现在应该是要回寝室了。”苏柏顺其自然地挎上包。 “上次送你的刀还好用么?”斋藤三叶很自然地上来挽住了苏柏的手,“苏柏酱?” “嗯。”苏柏淡淡地点头。 两个女孩的背影就这么渐渐消失在了教室门口。 只留下秦尚远在教室里独自凌乱。 她俩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墙上的挂钟一分一秒地转动。 哒哒声空洞又寂寥。 “梅菲恩教授......您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被留堂了,秦尚远只能硬着头皮问。 可奇怪的是,眼前的女人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发呆。 沉默中,秦尚远的眼神不自觉地和梅菲恩对上,有一瞬间的迟疑。 嘶...... 忽然间,梅菲恩深蓝色的瞳孔变得无神而诡异。 随后一声尖锐的暴鸣声突如其来地响起! 秦尚远一愣。 梅菲恩那天使雕塑般的面孔,竟沿着红唇嘴角突然裂开了! “啊啊啊!!!鬼啊!!!” 秦尚远被这幅惊悚的场面吓得惊声尖叫,声音高度堪比灶头烧开的水壶。 从梅菲恩口中喷出的浓白蒸汽瞬间充斥了整间教室,无数精密的银亮机构从那具身体里崩飞了出来。 而那具身体也随之半数瓦解,看上去像是一个被炸开的发条玩偶。 “安静,安静。”即便是崩坏了,那具身体还依然发出着正常的声音。 一个女孩稚嫩、轻灵的声音。 也是这个声音让差点崩溃的秦尚远镇定了下来。 秦尚远喘着粗气,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面前这具复杂而精密的机械人体,摇摇晃晃地朝他走来。 “没想到代课老师竟然坏掉了,”那个稚嫩的声音继续说,“能麻烦你把她的核心取出来,带上楼么?” “上楼?”秦尚远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哪个楼?” “钟楼,你现在抬头应该就能看到。” 第20章 梅菲恩 梧桐树的枯叶旋转着落在湿漉漉的石板上。 这是一条掩映在灌木丛中的石铺小径,茕茕孑立地通向树丛尽头那座有些年头的钟楼下。 这里离学院的中心区域很远,由于又是梅菲恩教授的居所,所以常年在学院内网的论坛上流出闹鬼的传闻。 即便里世界的学生再怎么信奉“神明已死”,该怕鬼还是怕的。 所以很少有学生会涉足这个地方。 秦尚远脚上塞着人字拖,手中捧着一块绯红色的晶石,小心翼翼地踩上长满青苔的石板,朝钟楼走去。 “原来那不是你?”秦尚远对着手中的红色晶石问。 绯红色晶石镶嵌在一块支离破碎的金属底座上,周围还存在着一些秦尚远根本就无法看懂的机械结构。 但照梅菲恩的要求,秦尚远将这一整块“核心”从那具人偶的身体中取了出来。 “当然,”核心中传来稚嫩又老成的童声,“我已经几十年没迈出过钟楼一步了,都是炼金人偶替我代劳。” 那稚嫩又老成的童声思索了片刻:“这是第几代来着?记不太清了。” “那玩意儿竟然是炼金术制造的?”秦尚远相当惊讶。 那具人偶的拟真效果已经到了惊为天人的程度,不仅仅只是外表,就连和人交流时的动作、微表情都和真实的人类一模一样! “当然,你以为炼金术是什么?”稚嫩老成的童声中带着邪魅,“把石头变成金子的愚蠢技术么?看来课上没认真听。” 秦尚远来到了钟楼的入口,不等他敲门,门栓上沉重的锁链利落地划开,将钟楼内的旋梯呈现在他面前。 “上来吧。”童声轻飘飘地说,“在顶楼。” 秦尚远双手捧着核心,一步步地朝着旋梯上迈进。 终于到了楼顶的阁楼。 秦尚远踩着年久失修的木地板,没有犹豫,直接叩开了阁楼的门。 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没有灯,唯一的光源是钟楼缝隙中挤进来的一抹狭窄微光。 屋子的角落里堆满了各种银金色的金属机械,在暗处的角落闪着光亮。 一旁的宽大台桌上堆满了烧瓶一类的玻璃器具,另外还有一些秦尚远叫不出名字的各色宝石或者晶体。 秦尚远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像是蜡、机油混杂着金属与火焰的潮湿味道。 最后抓住秦尚远视线的,是屋子中间的一个机械装置。 那似乎是被设计用来采集蛛丝的。 数十只斑斓的络新妇倒挂在滚轮下,不停地吐着蛛丝,只有这样它们才能落到地面。 但设计这个装置的人很聪明,他让滚轮不停地转动,络新妇们每吐出一寸蛛丝,滚轮就会收走一寸蛛丝。 “这是一个蛛丝自动采集器。” 肌肤煞白的女孩拄着拐杖,从阴暗的角落中缓缓走了出来。 秦尚远愣了一下,她的身体如同被拼接起来的、两个完全不相干的玩偶。 一半就如人类那样富有生机,另一半则如同机械那样死气沉沉。 看着既惊悚又诡异。 只不过那头妖娆得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的红发,还是让秦尚远一眼就认出了她。 机械恶魔——梅菲恩! 梅菲恩一瘸一拐地走到屋子中央的装置前,仔细打量着,赤红色的眼中满是怜爱和陶醉。 “而络新妇们为了尽快逃离这个装置,只能不停地吐丝。循环往复,络新妇们永远达不到近在眼前的自由,最后只会因为吐尽蛛丝而死在滚轮上。” “就像推石头的西西弗斯?”秦尚远想到了那个希腊神话中的悲剧。 梅菲恩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怪异,她直起腰杆,缝合的脖颈僵硬地看向秦尚远。 脸上的神色说不清是悲悯还是嘲弄。 “不如说像你们人类之中,那些最底层的人,”梅菲恩缓缓开口,依旧是诡异的童声,红瞳收缩成蛇那样的细缝,“上位者不断攫取由这些人创造的财富,而被掠夺的人到死都在悔恨,以为自己的人生之所以悲哀贫穷,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努力。” “从这个角度出发,我还是更欣赏斯旺,财富在她的面前不分阶级,只要有人心怀这样的愿望,她就会给他们一个机会。” “斯旺?”秦尚远心里“咯噔”一声,“你知道斯旺?” 那个雨夜的回忆瞬间涌现在了秦尚远的脑海里。 倾盆的暴雨。 熊熊燃烧的烈火。 哭嚎着异变的鱼人恶魔。 那个被雕刻在轮盘上,双眼紧闭的女人。 “几百年前有过交集罢了,”梅菲恩轻描淡写地说,猩红的瞳孔里却犹如蒙上了一层时光的尘埃,“我才诞生不久,伦敦还是那时世界的金融中心。” “斯旺那时以某位财政大臣夫人的身份隐藏在人间,背后却做着一位银行家的情妇。”梅菲恩缓缓地回忆,“我发誓,整座伦敦城都弥漫着她魔灵的味道,甚至盖过了金属和煤烟的气味。” “我流浪在街头,人类的身体逼着我只能捡垃圾吃......后来我被她的魔灵吸引到了那位银行家的庄园里。” 梅菲恩细细地回想着。 “她认出了我,知道我是新生的恶魔,就以主人的名义,将我收留为庄园的女仆。” “你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去做人类的仆人?”秦尚远很疑惑,也很好奇。 在他的印象里,恶魔一直藐视着人类。 “我作为新生的恶魔,力量太弱小了,”梅菲恩说,“人类那时发明蒸汽机不过百年,并没有衍生太多的敬畏和恐惧。” “我以为斯旺已经完全融入了人类的阶层,享受着背德与奢靡的生活,”梅菲恩接着说,“没想到她每天做得最多的事,竟然是去街边布施。” “布施?”秦尚远愣了一下。 “她身上会带很多的现金,去东区的白教堂附近找到无家可归的乞丐,以及一些贫穷的工人,”梅菲恩说,“然后给他们每人一便士。” “怎么听起来像个慈善家......”秦尚远错愕地听着梅菲恩的讲述。 “第二天,她会给每人一先令。” “第三天,她会给每人一克朗,”梅菲恩缓缓道,“这个数字逐天增多,一个月后,每个人每天能够拿到100镑。” “100镑?”秦尚远怀疑自己听错了,“我没记错的话,在那个时期,很多中产阶级的月收入都不能达到这个数字!” “是啊。”梅菲恩狡黠一笑,“斯旺给每人的布施停留在了这个数额,然后连续发放了三个月。” “三个月?”秦尚远有些震惊,“这些乞丐和工人,每天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平白无故获得整整100镑?” “是的,这些穷人和乞丐们涌入伦敦的高档场所,租用昂贵的公寓,订做奢侈的衣服,却觉得手里的钱不管怎样都花不完。”梅菲恩说。 “可三个月之后,这位神秘又好心的夫人忽然消失了,又三个月后,大部分人的救济金也已经花光了。亲爱的秦尚远同学,你猜猜,接下来会怎么样?” “......”秦尚远沉默了。 经济学上有一种理论叫做棘轮效应,说的是人的消费习惯一旦形成,很难在短期内向下改变。 斯旺让这些穷人平白无故地做了三个月富人,一夜之间又变回了穷光蛋,这种落差是很难接受的。 秦尚远摇了摇头。 梅菲恩沉默了片刻,勾起僵硬的嘴角:“失去救济的乞丐们在夜里冲进工厂和银行,他们打砸抢烧,在东区引发了大规模的混乱。 之后那些工人们也纷纷罢工,甚至绑架了管理工厂的资本家,想要把失去的财富掠夺回来。” “骚乱?” “这是一场社会叛乱,最后政府出动了军队镇压,有不少乞丐和穷人死在了枪口下。”梅菲恩说。 “马车拖行着乞丐们在路面上留下飘带一样的血迹的时候,斯旺正在路边二楼靠窗的位置坐着,朝自己的咖啡里慢悠悠地倒牛奶,那是她的下午茶时间。” “所以你欣赏斯旺,就是欣赏她把人间变成像那样的地狱么?”秦尚远不动声色地问。 不管梅菲恩再怎么跟人类合作,说到底她依然是一头纯正的恶魔。 梅菲恩忽然咯咯咯地笑了。 她僵硬地仰起脖子,可银铃般的笑声听起来却像是个单纯无暇的小女孩。 “两百年过去了,你觉得人间跟地狱,对于这世上的绝大部分人来说,真的有区别么?”梅菲恩向秦尚远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随即收敛。 “一点闲聊而已,请进吧,秦尚远同学。” 她操着稚嫩的声音,挥了挥手中的拐杖,对秦尚远作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你是六十多年来唯一一位需要椅子的客人,只有那张旧沙发了。”梅菲恩指了指角落里一张斑驳的牛皮沙发,“将就一下吧。” “需要椅子的客人?”秦尚远觉得梅菲恩的措辞很奇怪。 “夏云舒那个小鬼有时会来我这里做客,”梅菲恩说,“他不需要沙发,你知道的。” “苹果?”梅菲恩从袖子里掏出不知道哪切来的苹果。 “谢谢,我这里还有。”秦尚远晃了晃之前上课时,梅菲恩扔到他怀里的那颗苹果。 “另外两位呢?”梅菲恩很自然地问。 秦尚远忽然警觉。 “你知道?”秦尚远问。 “看得出来虽然竭力想要隐藏,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上,上位恶魔的魔灵是无法被忽视掉的。”梅菲恩诡异地一笑。 “更何况你的身体已经不完全是个人类了,那对我而言就更明显了。”梅菲恩吸了吸鼻子,像是嗅闻着空气中的蛛丝马迹。 “还有某个小家伙想要吃的吧?” 梅菲恩幽幽地说罢,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巧克力。 秦尚远一愣,系统界面毫无征兆地在空气中展开,荷包模样的079凭空蹦弹了出来! 它一个飞身从秦尚远的眼前冲到了梅菲恩的手心里,然后一脸享受地张开荷包口,抱着巧克力大快朵颐了起来。 “......逆子。”秦尚远满脸黑线,暗自攥了攥那不争气的拳头。 423事件后,他就一直把079当阿猫阿狗来养,定期喂点巧克力球。 079也是相当争气,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当真是一点多余的活都不愿意干。 秦尚远也认了,这小东西多次在危急关头出手救了自己,不愿干就不干吧,有好吃的也紧着它。 现在倒好,竟然为了一块巧克力就倒戈了! 陌生人给我糖我直接认爹认娘是吧? “很诡异、又很完美的躯体。” 梅菲恩忽然凑到秦尚远的面前,拄着拐杖绕着秦尚远一寸寸地细细打量。 “三位不同的灵,竟然能够互不排斥地共同存在于一具躯体内。”梅菲恩低低地赞叹,“难怪你要选择晨星,实在是天赋异禀。” “什么天赋异禀?”秦尚远有些无语,“天赋异禀就是发现自己原来是一座廉租房么?” 第21章 梅菲恩(四) “第二灵,一位古老的、强大的灵,我的鼻尖似乎有森林的气息。”梅菲恩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应什么。 但她的眉头随即一紧,展露出不可理喻的表情。 “以她的力量,完全能够统治一层地狱成为那里的大公,甚至是掌握王座,但她似乎停滞了太久......是有什么庞大的力量在阻碍她么?” “......” 只有秦尚远才能听见的世界里,键盘声正在噼啪作响。 “芜湖!四十周目通关!”芙罗拉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姓秦的,给老娘送点好吃的来!” “第三位灵,”梅菲恩没有停留,继续感应着,“我只能感受到她的轮廓,在你意识的最底层,那里仿佛流淌着极寒的暗流,她......是那里的囚犯?” 秦尚远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面前这个缝合布偶般的、苍白的女孩。 “她们两位远比我古老得多......”梅菲恩默念着。 “但第一灵,”下一刻,她霍然睁开猩红的竖瞳,端详秦尚远的脸,耸动苍白的鼻子嗅着,“虽然暴露在最表面,却笼罩着一层让人看不真切的迷雾,最无法看清的一层。” “你居然能阅读别人的意识?”秦尚远沉默了片刻,有些谨慎地问。 梅菲恩摇摇细弱如同枯枝的手,喉咙中发出小女孩的讪笑声:“不过是鼻子比较灵罢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么?”梅菲恩紧接着问。 “还这个什么核心?”秦尚远看着手中的红晶石。 “那是梅哲乌结晶,”梅菲恩说,“不过,或许你们更熟悉它的另一个名字,贤者之石。” “贤者之石?”秦尚远立刻反应了过来,手中的核心似乎有了些许温度,“炼金术中的贤者之石?” “对呀。” “用来干嘛的?”秦尚远问。 梅菲恩毫不在意地用拐杖拨开靠墙角落的黑色防尘布,露出了成排挂立的机械人偶。 那些人偶每一个都被开膛破肚,露出人偶内部繁复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机械结构,可面容却和真实的人类长相别无二致! 人偶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小孩,有些是欧洲的长相,也有些是亚洲面容。 但他们的黑色瞳孔都黯淡无光,愣愣地看着不同的方向,像是一排刚被杀死的尸体。 盯看久了,秦尚远只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脊骨直蹿而上。 “别害怕,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梅菲恩说着,指了指金属堆中的某个女性人偶。 “阿加尼娅小姐,我在俄罗斯时认识的舞女,那时候统治那个国家的还是叶卡捷琳娜二世。” 秦尚远的脸“唰”地一下惨白:“你、你把他们杀了?做成人偶?” 恶魔果然就是恶魔! 秦尚远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恐惧,那些苍白无神的人偶原来真的是人! 难怪院里都在传这边会闹鬼,原来不是空穴来风! 还没等秦尚远拔腿逃跑,梅菲恩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随后声音沙哑着开口。 “阿加尼娅小姐跟我只有一面之缘,我只是在酒馆里看她跳过一支很美的舞,在一百多年前的顿河州。”梅菲恩抬起猩红的眼睛,像是在回忆往事。 “可她第二天就被自己好赌的丈夫卖去了妓院,因为在酒馆看她跳舞的男人只会免费揩她的油,而在妓院里,想要碰她就必须掏钱。” “我其实不太想掺和人类的事,”梅菲恩缓缓说,“但阿加尼娅小姐的舞很漂亮,我已经很久没见过那么美的舞蹈了,让我觉得北极圈里的冬天好像也不是那么寒冷。” “可是等我去的时候她已经不堪羞辱,在行欢房里自杀了,所以我花钱向老鸨买下了她的尸体,做成了人偶一路随行。” “那他的丈夫呢?”秦尚远问。 秦尚远喟然,心中的疑虑打消了大半,想不到背后还有这种故事。 “我不想掺和人类的事,”梅菲恩回答,“更别提为谁报仇。阿加尼娅并不是那里唯一一个有这样遭遇的女人,更何况,她的家里还有一个孩子。” 秦尚远点点头。 也能理解,毕竟梅菲恩是恶魔。 “但孩子跟着这样的父亲,长大之后大概也会成为和他父亲害人的混蛋,所以我临走前放了把火烧死了那个男人,然后把他还没满周岁的孩子送去了市里的教堂。” “......” “教堂的嬷嬷胸口划着十字称赞我的善良,还说我死后一定会上天堂。”梅菲恩耸耸肩,“所以我觉得阿加尼娅小姐应该不会怪我吧。” 她说完,看向角落里安静躺着的“阿加尼娅小姐”。 “阿加尼娅小姐”没有说话。 接着,她又指向女人偶身边的年轻男人偶:“查威尔先生,一位好心的斯洛伐克绅士,在去莫斯科的火车上有一群茨冈人骚扰我,没等我起身,查威尔先生出面喝止了他们。” “所以这位是怎么......”秦尚远有些好奇。 “整趟旅途中都平安无事,我跟查威尔先生也聊得很开心。”梅菲恩说,“他说自己是个布商,要去莫斯科和刚结婚的妻子团聚。到站之后我们分道扬镳,第二天,莫斯科的新闻报上刊登了一位外国布商被抛尸的新闻。” “他被人杀了?” 梅菲恩点点头:“那些茨冈人下车后就盯上了他,但莫斯科的警察似乎对外国人的生死并不担心,所以没有查案就草草了事了。” “所以......”秦尚远试探着问,“你不想掺和人类的事?” “嗯,我不想掺和人类的事,”梅菲恩点点头,“但那些骚扰我的茨冈人,新闻登报的那天下午,他们在街头的咖啡店碰见了我。他们认出了我并且还想叫我去他们住的旅馆,于是几辆失控的马车横冲直撞过来,碾碎了他们。” “......你这个‘于是’用得还真是,”秦尚远绞尽脑汁,“逻辑清晰。” “碧尔·杜马小姐,普通而善良的法国人,我离开伦敦后她收留过我,后来她一腔热血参加了巴黎公社,成为了一名女战士,可惜最后死在了宪兵的火枪下。” “我无法干预这样的历史事件,”梅菲恩的眸子冷了下来,“策动它的另有其人。” “梁小婉,某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梅菲恩转向另外一位面孔温婉的东方女孩,“我在马赛到上海的航船上认识了她,她跟我讲了自己学成归国后的抱负,她说自己要见证一颗伟大的太阳从东方升起,可惜我们还没能到上海,她就染疾去世了。” ...... 梅菲恩逐个介绍,这些早已死去的人仿佛还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这就是你纪念她们的方式么?”秦尚远听完这些故事,反倒觉得没那么诡异了。 “人类的生命何其短暂和脆弱,”梅菲恩说,“可上天又赋予你们如此复杂的情感,就像一件件易碎的瓷器悬在一根根岌岌可危的蛛丝上。” “人类的灵脆弱,所以我给了他们的皮囊一个永生的机会,有时候我会扮成他们的样子出现在学院里,”梅菲恩走近秦尚远,拿起他手中的贤者之石,“就当是他们也度过了和我同样的一天。” “不过这块石头,我只有一颗,”梅菲恩说,“没办法让他们全都活过来。” “哦对了,”梅菲恩想起什么似的说,“今天那个教师人偶是炼金拟态的皮囊,它应该彻底化掉了吧?被别人看见可就不好了。” “是的,突然炸开,过一会儿就莫名其妙不见了。”秦尚远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只剩一堆零件。” “看来要想制造人偶,还是离不开真实的人类。”梅菲恩叹息了一声。 看似平淡的一句,却让秦尚远不寒而栗。 “所以,你对炼金术有兴趣么?”梅菲恩忽然问,“这是我今天叫你来的原因之一。” “你是说......造这些玩意儿?”秦尚远环视了一遍梅菲恩阁楼中的人偶。 “炼金术可没你想得那么肤浅。”梅菲恩用拐杖轻敲了一下秦尚远的脑门,“跟我来。” 第22章 我想要一个孩子 “知道这是什么么?” 梅菲恩将台桌上的一罐不明液体推向秦尚远。 秦尚远微微一愣,随后俯下身仔细观察起罐身。 罐子通体由轻巧坚硬的玻璃构成,两头被一种颜色黯淡的金属密封着。 罐中灰绿色的液体泡着一团形状难以辨认的白色物体。 那团白物表面布满着生物皮肤一样的细微褶皱,缓缓地膨胀缩小,仿佛在进行有节奏的呼吸。 秦尚远好奇地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玻璃壁。 罐中的灰绿色液体被轻轻地搅动了,气泡腾起。 泡在液体中的白物也随之微微一动,忽然间睁开了一只没有眼白的眼睛! “卧槽!”秦尚远被吓了个激灵,差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 “别怕,它还太小,不会出来的。”梅菲恩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这玩意儿是什么东西?” 秦尚远大着胆子凑近了看那只长着人眼的白物。 眼睛没有眼白,纯黑色的眼球仿佛沉静的黑曜石,眼皮上的褶皱和睫毛根根可数。 那白物的眼睛缓缓眨了眨,等到罐中的气体消散后,又静静地闭上了。 “看着就和真的一样。”秦尚远心有余悸地赞叹。 “什么叫看着就和真的一样,”梅菲恩举起拐杖敲了敲秦尚远佝偻着的背,“那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眼睛,你把罐子转一面。” 秦尚远看了一眼梅菲恩,然后照做。 “......”秦尚远的眼角微微抽搐着,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等等,梅教授你说,这玩意儿是货真价实的什么?”秦尚远屏住呼吸,咽了口唾沫。 “首先,我叫梅菲恩不代表我姓梅。梅菲恩是我的名,我在人间的全名叫做梅菲恩·斯图尔特·埃梅·哈耶克斯·凯恩斯,你如果非要叫我的姓,可以叫我凯恩斯教授。” 梅菲恩一字一顿地说。 “其次,它是货真价实的,”梅菲恩看了看满脸惊诧的秦尚远,“人。” 秦尚远的瞳孔骤然放大。 微小但精致、纤细而苍白的手臂、腿部赫然生长在这团白色肉质之上,藏在它硕大的肉球之后,如同树的根须那样,浸泡在绿色液体中缓缓漂浮着。 秦尚远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词来形容这样的生物,因为它分明看起来像是用橡胶做成的畸形玩偶。 可梅菲恩却说,这是“人”? “你确定这是......人?”秦尚远有些难以置信。 但那些皮肤的纹路,褶皱,四肢上精致而微小的关节...... 一切看起来都太真实了。 “没有灵魂的人,”梅菲恩说,“只有肉与骨的胚胎,用柏拉图的话来讲,它只有欲望灵魂与理智灵魂。” “是你做的?”秦尚远仍旧处在震惊之中。 “是的,”梅菲恩点点头,“并不成熟的人体炼成,我的第一步尝试。” “那什么是成熟的人体炼成?”秦尚远小心翼翼地问。 “为它注入灵,”梅菲恩歪头端详着罐中的小人,“灵肉骨,三位一体,就是完全的人体炼成。” “灵......?” “灵魂是无法凭空创造的,即便是炼金术也不行,”梅菲恩说,“要想获得灵,只能通过置换。置换是炼金术的本质之一,要想获得一份纯净的灵魂,只能抽取已经存在的灵魂进行提炼。” “也就是说......需要活生生的人?”秦尚远只觉得不寒而栗,“学院知道你在做这种实验么?” 梅菲恩愣了一下,猩红的瞳孔里透出一股无奈。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梅菲恩说,“我只是好奇而已,在这方面,我也只是初学者。” “初学者?你已经活了几百年,精通炼金术,在这方面竟然是初学者?”秦尚远难以置信。 “我原本对炼成人体并不感兴趣,生物的构造在我看来远没有机械完美,”梅菲恩说,“但有一件事改变了我的看法,邱明山。” 秦尚远心中一动,缓缓回过头。 “你知道他?” “啊,”梅菲恩勾起嘴角微微赞叹,“那个拧动节流器的勇士,虽然他连同灵魂也被碾灭了,但他的意志永远不会衰朽。” “是的,你制造的节流器。” 忽然提起已经故去的人,秦尚远的心里无悲也无喜,只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他想要燃尽自己生命的最后一丝光,那我就给他这个机会,恶魔一向如此。”梅菲恩说,“邱明山是第一位使用我的节流器的拘束官,但释放那些力量的前提,是他吞食了蝗虫恶魔的遗骸。” “他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让我对人体的极限产生了好奇。”梅菲恩接着说。 “那件事过后,西南辖区的分局长,就是那个戴着钢笔尖坠子的女孩......叫什么来着?” 梅菲恩歪着头想了想。 “林澜。”秦尚远不动声色地回答。 他又想起了那个大姐姐似的女人,她安静地坐在某个无光的角落,耳朵上的钢笔尖坠子晃晃悠悠。 “哦,林澜。”梅菲恩恍然。 “她说事发现场发现了疑似炼金术的痕迹,那个叫刘羽山的契约人,似乎一直在从事着某种神秘的炼金行为。而在战斗中你们也发现了一些呈人形,却并不是人的怪物。” 过去的一幕幕闪回在秦尚远眼前,一切都记忆尤新。 “我只在一次教授会议上见过她一面,甚至连名字都不太记得,她却记得我热衷于炼金,”梅菲恩猩红的目光变得柔和,“学院里所有人都不在意炼金术,她却记得联系我,真是个好女孩啊,下次回去的时候记得帮我向她问好。” 秦尚远呆呆地听着,胸口却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他翕动嘴唇,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林澜她......她已经死了,不在了,今年四月份。” 梅菲恩一愣,脸上说不清是忧伤还是疑惑的表情转瞬即逝。 “这样啊......”梅菲恩眸子中的红光黯淡下去,“接着我们的话题吧。” “林澜小姐给我送来了一些现场的人形怪物样本,”梅菲恩说,“那是有些瑕疵的炼成物,但对于人类来说,已经是很完美的作品了。” “很完美的作品?”秦尚远不太理解,“你是说那些像是弗兰肯斯坦一样的怪物么?” “人类很难真正理解炼金术,如果真的有谁能达到那种标准,期末可以在我这里拿到满分!你要知道,过去所有学生这门课的成绩都只有60及格分,”梅菲恩说,“还是在我把平时分占比拉到七成之后。” “刘羽山竟然还会炼金术?”秦尚远感到有些匪夷所思,“那家伙本职不是医生么?” “医生?”梅菲恩恍然大悟,“难怪,他能够得到完整的人类尸体,甚至还是新鲜的、尚未坏死的尸体,这对炼成很重要。” “但他想要掌握这种方法,如果不是背靠着某个古老的组织,那一定就是背后与他签订契约的恶魔教给他的。 他们杀了上百个人,然后将那些死灵注入炼成的人体,变成能够驱使的不死怪物。”梅菲恩继续说。 “总之,我在这件事里发现了人体炼成的潜力。”梅菲恩轻轻叹息。 “你说的潜力,是指?”秦尚远觉得这头恶魔似乎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了,“一支由炼成怪物组成的军队?” 故事里不都这么演么? 疯狂的科学家试图掌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最后得不偿失走向失控。 梅菲恩摇摇头:“不,那就太无聊了。” “诶?”秦尚远挠挠头。 “我想要一个孩子。”沉默了一会儿,梅菲恩忽然说。 “诶??”秦尚远瞠目结舌。 “我自己的孩子,”梅菲恩抚摸着玻璃瓶,“他像是人类,开朗、活泼、情感丰富,但他不会有疾病,也不会衰老,更不会死去。” “秦尚远。”梅菲恩喊。 “嗯?”秦尚远抬头。 “你能帮我实现这个愿望么?”梅菲恩歪头看向秦尚远。 “嗯???”秦尚远眨了眨眼睛。 头顶上缓缓打出了一个巨大的“?” 第23章 有悖一定的伦理 呃等等!这算怎么回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许愿来了么这是? 可我看起来也不像那种会接重金求子小广告的人呐! 虽然我们人魔两隔,虽然你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也是个甜妹,啊不,是前辈! 但是当着我的面这么说也不好吧! 梅教授!? “我......这个......不是,教授,真不是我不愿意,”秦尚远手忙脚乱,手里的苹果差点砸地上了,“我这个,呃,就是说,还是有悖一定的伦理。” “伦理?”梅菲恩拄着拐歪着头,猩红瞳孔里的光亮又黯淡了一分。 她的外表不过就是个小女孩,虽然看着浑身苍白怪异,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小巧可爱。 梅菲恩沉默思考了片刻,失落地叹了口气。 “是啊,人类是在意伦理枷锁的。”梅菲恩自顾自地说,“炼成人体,好像是有悖伦理的事。” 炼成人体? 秦尚远一愣,原来是这个意思! 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了。 秦尚远偷偷擦擦额头的冷汗。 都怪那句请求来得太突然,搞得自己都差点忘了原本在谈什么。 “哈哈,原来只是炼成人体啊,我还以为......” 秦尚远正准备大手一挥说什么炼成人体都是小事! 教授只要你不提奇怪的要求,什么东西小秦我都保证给您炼出来! 但是冷静下来仔细一想。 好像“人体炼成”这玩意儿......也是另一件有悖伦理的大事哦。 “你答应了?”梅菲恩红瞳一亮,闪过一丝期待的光,“我就知道!” 还不等秦尚远回答,梅菲恩脸上露出得逞而诡异的笑容。 “那从今天开始,你就跟我学炼金术吧。” “......”秦尚远石化中。 “教授,我再确认一下,”秦尚远试图挣扎,“您作为炼金术精通的恶魔,需要我的帮助?” “对啊。”梅菲恩僵硬地点点头。 “为什么?”秦尚远问。 “看到那个了么?”梅菲恩指着秦尚远送来的红色结晶。 “贤者之石?”秦尚远疑惑。 “我只有一颗,”梅菲恩说,“贤者之石既是炼金的产物,也是媒介。” “你们人类古代的炼金师用它来将贱金属变为纯金,但他们并不知道,贤者之石还能够封存灵魂与纯净的元素。要想完成真正的人体炼成,制造真正的生命,封存灵的贤者之石是必不可少的。” “刘羽山他们是怎么做的?”秦尚远问,“他们也有贤者之石?” “不,他制造的怪物体内注入的只是死灵。”梅菲恩摇头,“身体死去,灵魂的活性也会转瞬即逝,即使通过某种方法让它们复活,醒过来的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而掌握这种炼金术的,就是你们人类所谓的死灵法师。” 梅菲恩顿了顿:“只有贤者之石能够保存灵魂的活性,让灵魂如同在原本的身体中沉睡,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既然是炼金的产物,那炼制新的贤者之石就好了?”秦尚远说,“对你来说,这应该不难吧?” 梅菲恩指了指台桌上的一堆白色粉末。 “你是说这堆东西么?只有结晶状态的贤者之石才能封存灵魂,但没人能炼出结晶态的贤者之石,就算是我也不行。” “你都不行,那我就更不可能了。”秦尚远摆摆手。 梅菲恩拿起手中的贤者之石,问:“你知道,为什么它叫做‘哲梅乌结晶’么?” 秦尚远“嘶”了一声。 “总觉得,哲梅乌这个名字,很熟悉。”他皱着眉头回想。 “你一定见过一幅画,”梅菲恩微笑,“《群山中的哲梅乌》。” 秦尚远脑子里灵光一闪。 “群山中的哲梅乌!”他恍然大悟。 在玛门拍卖会上出现的藏品! 由17世纪的炼金术师尼古拉斯·霍恩所绘制的、鉴定于公元6世纪的古怪画作! 拍出了两亿三千万的高价! “跟那幅画有关系?”秦尚远问。 “这幅画的作者,尼古拉斯·霍恩。”梅菲恩说,“人类炼金历史上无人可及的高峰,他竟然在快四十岁时,对绘画突然感兴趣了起来。” “很奇怪么?”秦尚远问,“人就是会这样嘛,突然对某件事感兴趣。” “不,他原本不过是个落魄的皮匠,是普鲁士某个乡镇上平平无奇的鳏夫,”梅菲恩摇摇头,“他私下也学习炼金术,寄希望于以此来变得富有,但很多年过去了并没有什么成就。” “但在某一场席卷整个地区的瘟疫过后,尼古拉斯仿佛忽然变了个人。”梅菲恩看着秦尚远的眼睛。 “变了个人?” 第24章 哲梅乌结晶 “或许是大病之后带来的灵感,他抛弃了皮匠的工作,开始往家里搬运一些奇奇怪怪的矿石,”梅菲恩接着讲,“后来乡镇上的人才知道,那些颜色各异的矿石,是他用来制作绘画颜料的材料。” “一个死了老婆的鳏夫,忽然在大病之后开始绘画了?”秦尚远目瞪口呆,“这听起来确实很奇怪,很不合理!” “他的每一幅画作都足以媲美当时最着名的画家,”梅菲恩说,“也靠着绘画积攒的名望,他踏入了当地城市的上流社会。” “而在一次大型的酒会里,尼古拉斯当着公爵和贵族们的面,把一堆银器变为了金子。”梅菲恩缓缓说,“公爵大为震惊,即刻向腓特烈一世引荐了他。” “当然,这些只是一些小故事,”梅菲恩看着听愣了的秦尚远,“尼古拉斯一生有许多画作,但哲梅乌是他最钟爱的一幅,他在自己的自传中不止一次地提起,说那是他梦中的世界。” 梅菲恩顿了顿:“他还说,自己掌握的贤者之石,就生长在那片群山之中。” “哲梅乌结晶原来是这么来的?”秦尚远听明白了。 “很奇怪,尼古拉斯虽然是你们人类中的炼金巨擘,但他几乎从不把贤者之石称作‘贤者之石’,在他可查的字迹里,一共提到了8948次这种物质,”梅菲恩说,“其中有8504次都将它称作‘哲梅乌矿’或者‘哲梅乌结晶’,他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这样称呼贤者之石的炼金术师。” “听起来是个古怪、偏执的人。”秦尚远回想起挂在舒窈山庄某间屋子里的画。 那个自称“尼古拉斯”的画中人,难道就是炼金术师尼古拉斯·霍恩的自画像么? 可是整栋楼在那一晚都被付之一炬了,一张画都没能留下。 只剩下那人的“老婆”还藏在079的肚子里。 秦尚远想了想,领会到了梅菲恩的意思。 “你是想让我帮你找到哲梅乌结晶?也就是结晶态的贤者之石?” 梅菲恩苍白的脸上展露出笑容:“是的,但在这之前,你得跟我从零开始学习炼金术,不然就算找到了它,你也无法理解,更无法开采。” “我不是报了课么......”秦尚远嘟囔。 “水课,我其实只是教一些化学实验而已。”梅菲恩毫不在意,“还有别的问题么?”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选我?”秦尚远问。 “因为啊,”梅菲恩的目光霎时变得诡异起来,“所有人中,唯一不是纯粹意义上的‘人类’的那个人,就是你啊。” 秦尚远被梅菲恩的目光盯得背后有些发毛。 “是吧?背弃门徒?”梅菲恩嗅了嗅,随后低声说,“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你踏上的恶魔路径,但看起来你不像是追求力量的人。” 秦尚远沉默无话。 梅菲恩微微一笑,随即缓缓转身,拄着拐杖朝阴影里走去。 “秦尚远同学,你可以回去了,有事的话,我会让阿加尼娅小姐来通知你。” 秦尚远看了一眼挂在墙边的“阿加尼娅小姐”。 “阿加尼娅小姐”目光沉静。 他聊胜于无地向人偶们挥手道别,随后转身走出了钟楼。 阁楼中忽然一阵沉寂。 “你的嘱托,我完成了哦。” 等到秦尚远的气息在阁楼完全消失,梅菲恩才对着阴影里开口。 短发挑染着白色的巨乳女孩忽然从阴影里蹦跳了起来。 梅菲恩像是被捉弄般闭上双眼,猝不及防地向后闪。 可胸部巨大的女孩不依不饶,俯身将红唇落在了梅菲恩苍白的小脸上,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一脸仓惶的梅菲恩。 她一直隐藏在阁楼角落的黑暗里没有说话,等到客人走了,才终于现身。 “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穿成这样了?”梅菲恩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擦着脸上殷红的唇印,“白衬衣黑西裤的,像男孩子,不像是当初那个红女皇。” “这个时代的酒保都这么穿呀,”女孩在梅菲恩面前环绕一圈,像是小女孩展示自己的新裙子,“我早就不是红女皇啦,现在的身份是调酒,叫小n。梅菲恩,你太久没出去看过了。” 梅菲恩仰头,呆呆地想了想:“大概有五十多年了吧?夏家和学院跟我签订了协议,没有必要不能出校,无所谓了,本来我也不爱走动。” “哟,这话说的,当初是谁独自走遍了整个世界?”小n调侃,“你对人类的兴趣还真是来的没理由。” “你对秦尚远的兴趣呢?”梅菲恩反问,“也是没理由的吧?我很看好他,但没想到你对于让他学习炼金术这么执着。” 小n伸出手指,指了指头顶,又无奈地摊摊手。 梅菲恩见状心领神会,不再说话。 “那头花魔教给了他置换魔灵的技巧。”小n继续说,“那本质上也是种‘炼金’,让他加快学习,也会更快速地帮他掌握已经得到的力量。” “摆脱蒙昧的姿态后,他强大的精神力的确足以支撑炼金术的学习,更别提还是攀爬者了。”梅菲恩点点头,“不过置换魔灵这种技巧......能用来做什么?” “他领悟得很快,已经用这种奇袭的技巧取得了一次胜利,但仅仅是这样还远远不够。”小n露出满意的微笑,“那之后,这孩子就拜托给你啦。” 她拍拍梅菲恩的肩膀,又在这个小女孩的脸颊上落下一吻:“你真可爱,就和两百年前我第一次见你一样。” “是么?我以为我已经不是那时候的我了。”梅菲恩猩红的眸子很平静。 “不哦,你的生命还很漫长,”小n揉了揉梅菲恩的头,“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你去见证。” 梅菲恩点点头。 小n微笑,拉起并不存在的裙摆,对着梅菲恩微微欠身,行了一个宫廷礼。 梅菲恩一愣,略微生疏地回以同样的礼节。 等到梅菲恩再抬起头时,小n已经消失了,只剩红雾弥漫在阁楼顶上斜斜照进的光柱中。 第25章 来吃腊蒸鱼 “梅菲恩跟你说了什么?” 晚饭时间,秦尚远走在去东苑食堂的路上,夏云舒摇着轮椅跟在他身边。 “让我跟她学炼金术。”秦尚远百无聊赖地嚼着口香糖,“对了,她说你有时候会去找她?” “对啊,”夏云舒嘻嘻一笑,“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没有进固定的院系,经常在教授之间跑动,所以跟她关系还蛮好的。” 这么一说还真是。 夏云舒从没说过自己是哪个系的,入学一周多的时间也没见他上过课,他有时候出现在乔远青身边,有时候又能在医学系的奥西里斯楼见到他。 “饿死我了。”坐在轮椅上的夏云舒叹了口气。 “再忍忍,快到了。”秦尚远也叹了口气。 夕阳依傍着远处的山脊散发最后的余晖,学院的晚饭时间也快结束了。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从东苑食堂出来,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今晚整个学院都没有课,所以许多学生看起来很散漫。 要不是夏蔷柔吵着要来东苑吃饭,他们也不会专挑这个人少的时候来。 比平时的饭点晚了一个小时,秦尚远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兜里的手机忽然叮铃铃叫了起来。 秦尚远掏出手机,是夏蔷柔发的微信消息。 “快快快,饿死我了,再慢点我俩就不等你们先动筷子了啊![○?`Д′? ○]” 我俩...... 这家伙还把苏柏拉上了。 严格来说,就是上次得知秦尚远和苏柏吃饭没叫上她之后,她这次才硬拽着苏柏来的。 虽然秦尚远当时也不是故意不叫她,只是因为她还要参加医学系的迎新会。 苏柏的情况也不是很好。 在医学系的竹夜青教授检查过之后,苏柏每隔两天都要去一次她的办公室。 据竹夜青说,苏柏虽然在表面看不出什么大问题,但内里的状况却不是很乐观。 因为受太岁攻击过的精神力并不如普通的血肉那样容易恢复,在都容市的时候也只是做到了身体上的痊愈,精神力上却并不是太稳定。 所以近期内不建议参与过于激烈的活动,尤其是动用特殊的“能力”。 鉴于她是新生中为数不多的“祸”级,所以竹夜青对她格外关注。 不过苏柏本人看起来倒是并不担心自己的状况,把竹夜青的办公室加入自己的行程表之后,依然我行我素,一脸冷酷。 “终于来啦!这边这边!” 刚踏进食堂,秦尚远就看见穿着一身灰色运动装的夏蔷柔遥遥朝他们招手。 夏蔷柔看起来刚刚在操场跑完几公里,脖子上还挂着擦汗用的毛巾。 旁边坐着的苏柏穿着酒红色的jk制服裙和短外套,双腿过膝黑丝袜倒显得有些端庄文静了。 “你这是点了多少?”秦尚远走近,瞠目结舌地盯着面前堆成满汉全席似的盘子。 各种菜色应有尽有,像是把蓝湖学院的学生餐厅当成自己家的后厨了。 “听说东苑有几个菜系是特色,就都点了一遍。”夏蔷柔笑嘻嘻地挠挠额角,“今天还有据说是每月限定特供一次的腊蒸鱼!快吃吧,后厨的阿姨说腊蒸鱼冷了就不好吃了,趁热!” 腊蒸鱼是蓝湖学院的特色菜,因为需要的食材远在百公里外的海边,菜色制作对活鱼有苛刻的要求,所以每月只有一次特别供应。 “先说好啊!这么多,我可不付钱!” 鱼是一点吃不下,秦尚远想到自己每天不到六十块的预算,感觉很是揪心。 欲哭无泪,自己每顿紧巴巴的二十块,哪配吃这些啊? “萌呆奶萌呆奶!”夏蔷柔还豪气干云地整上了蹩脚的东瀛语,大概是斋藤三叶教的,“这顿本小姐我给包圆了!” “那我开动了哦老姐!” 夏云舒倒是一点不客气,抓起筷子就夹一大块鱼头肉塞进嘴里大快朵颐起来。 “你呀多吃点,去年看你那么瘦,今年倒是一点没长,”夏蔷柔温柔地看着夏云舒,“爷爷和二伯会担心的。” “爷爷不敢说,”夏云舒刨着饭皱皱眉,“至于夏炽阳那老不死的,他要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个儿子那才真是见鬼了。” “噗——”秦尚远差点把米粒从鼻孔里呛出来。 没记错的话,夏超对夏素月大概也是这么个态度。 “夏家的孩子,跟自己的父亲关系大多都不太好。”苏柏坐在一旁小口吃着米饭,像是司空见惯了,“夏素月和夏炽阳面对夏守的时候,估计也是这样。” “那夏素月和夏炽阳两兄弟关系一定不错咯?”秦尚远小心翼翼地问。 “不,我爸几乎不会和二伯来往,他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夏蔷柔耸耸肩。 “夏炽阳本人对于恶魔的态度很激进,这算是他坚定不移的立场,他的激进在整个约束局上层都很出名,这让夏守不太放心把手中的权力移交给他。”苏柏说,“而夏素月在所有人看来只是一个纯粹的商人,跟里世界扯不上半点关系。” 秦尚远看向一旁的夏云舒,而夏云舒则煞有介事地重重点头。 “梅菲恩送我轮椅被他知道之后,他就嚷嚷着要跟我断绝关系,”夏云舒满不在意地翻了个白眼,“谁理他。” “但有时候他的激进,在面对诡诈的恶魔时其实是最优的选择。”苏柏想了想,默默补充。 “不好意思同学,你不应该坐这里。” 忽然,某个声音传到了秦尚远的耳朵里。 他有些奇怪地回头,但这话并不是对他说的。 餐厅的另一头,有个穿着黑色兜帽衫的背影孤零零地坐在一张餐桌上。 虽然晚餐的供应接近尾声,但偶尔还是会有学生在这个点走进食堂。 所有人零零散散地分布在食堂的每个角落,却唯独默契地避开了那个人周围的位置。 “不好意思同学,你不应该坐在这里。”见兜帽没有回应,佩戴着徽章的学生会干事只好语气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驱赶声回荡在空旷的食堂里,把每个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他怎么来了?”周围的学生议论纷纷。 “害怕,我还是去对面的兰园吧......”有学生默默起身离席。 “学生会在搞什么啊?”有人的语气很恼怒。 “不知道,弄得人尽皆知他们就等着学院削预算吧。” “我已经开始觉得空气变得窒息了......” ...... “居然是他?”夏云舒先是惊讶。 “谁?”秦尚远一愣。 “你的室友咯,”夏云舒揣起手准备看热闹,“有好戏看啦。” 陆星野沉默地看了看手里还没来得及夹菜的筷子,安静地想了片刻。 接着,他拉了拉兜帽,确定帽子完全盖住了自己的角。 “我以为这个点,已经没什么人了。”陆星野半晌后才开口。 “可是的确很抱歉,”学生会的干事有些不耐烦了,“现在进食堂的学生都绕开你坐,鉴于你之前的事情......如果我们不把你劝离的话,恐怕明天就会有人投诉到学生会去。” “......”陆星野沉默不语。 “如果你要吃饭的话,其实可以在宿舍点外卖,或者再晚点来。”学生会干事说,“给我们行个方便,大家各退一步。” “我是来吃腊蒸鱼的,”陆星野说,他犹豫了一会儿,“晚了吃不到,冷了不好吃。” 干事听到这里,自觉荒唐地冷笑了一声:“每个学生都想吃学院的特色菜,腊蒸鱼而已,但只是因为你想,你就能随便拿同学们的安全开玩笑么?也太荒谬了。” “我只是在这里吃饭而已,没有拿谁的安全开玩笑。”陆星野依旧没有抬头,“今天之后我不会再来食堂,就这一次。” “不好意思,我这个月也就这一次考勤,”学生会的干事也不依不饶,他再一次提高了声调,“开学这个月决定了我能不能选任下届部长!” “你说完了么?”陆星野的声音低低的,一如既往地没有波澜,“说完我要吃饭了,鱼快冷了,这是最后一份。” “如果你再不配合,就别怪我不客气!”干事再一次警告,他亮出了自己胸前的徽章。 在这个每个学生都掌握着一定力量的学院里,学生会更像一种警卫组织。 虽然有结界保护,但为了防止突发事件,每个巡查的学生会干事都有“开火权”。 陆星野放下筷子,他缓缓抬起头,罕见地用自己纯黑的双瞳毫不避讳直视对方。 “你、你......”干事下意识地避开了陆星野的视线,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你是想被彻底清退么?!” “......” “陆星野,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在清退边缘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连续两年旷掉了新生考核,谁知道你心里憋着什么坏?” 干事右手颤抖着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是怕丢掉自己虚张声势得来‘祸’级的评级吧?不过也好,提前清退你还省得你在第三次新生考核里再丢一次脸!你的笑话我可不想看第三次,一点也不好笑。” “不是的。”陆星野垂下眼帘,只是轻声回应。 “不是就快滚!好好说你不听,非要我骂你才肯听?”干事见陆星野并不作反驳,心头的怒火更甚了,“瞧我这暴脾气,真是一点不能忍。” “......”陆星野一动不动,沉默了几秒,他再一次安静地拿起了筷子。 “还不走是吧?”干事来气了,一把抽掉陆星野的筷子就要扔出去。 “够了。”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握住了干事扬起的手腕。 “嗯?”干事脸上还残留着怒容,回头却是一个陌生男孩春风和煦的脸。 “干嘛?学生会执法!”干事一把甩开男生的手,亮出了胸口的徽章,“你眼睛瞎了?信不信扣你分到教务处?” “我说,”秦尚远不以为意地掏了掏耳朵,不咸不淡地重复,“够了。” 第26章 打起来打起来 “哦,我知道了。”干事愣了一秒,随后转过身上下打量起秦尚远来,“新生是吧?是不是要学生会给你们立立规矩?” “立规矩?”秦尚远眯起眼睛。 学生会这种组织还真拿起鸡毛当令箭了? 一个干事还能这么骑在普通学生头上作威作福? 不过转念想起夏云舒好像告诉过自己,蓝湖学院的学生会不是学院组织,而是直接隶属于比学院更高一级的“校董会”。 学生会和蓝湖学院的关系,更类似于审判院和约束局分局。 学生会负责学院学生自治,有时候会与学院行政产生交集,但最终向对学院的拥有者“校董会”汇报。 “学生会的干事也太猖狂了点吧?”夏蔷柔不禁有些义愤填膺,“本来还准备去报名的,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蓝湖学院的学生会跟别的大学可能不太一样,”夏云舒说,“他们手里掌握的权力很大,学生会主席的话有时候甚至比校长还管用。” “学生会主席能跟校长掰手腕?”苏柏也愣了一下,“不过我记得没错的话,纪东歌好像的确是对夏守直接汇报过。” “因为前一任校长纵容学生乱来,”夏云舒说,“放任某个夜祸级的优秀学生去国外辖区实习。” “在蓝湖,学生实习不是很平常的事么?”夏蔷柔有些奇怪。 “的确很平常,学院也鼓励学生们在约束局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夏云舒回答,“但是那个夜祸级的学生还掌控不了自己的契约,申请实习其实是为了追寻自己父亲亡故的真相。” “而校长在明知道有风险的情况下同意了,并且故意隐瞒了校董会,之后还派了两个学生会的成员跟随前往,这在程序上是严格不合规的。” “失控了?”苏柏已经猜到了结果。 里世界不存在那么多荡气回肠的英雄故事,任何一条规章背后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可能是几条人命,也可能是尸山血海。 “学生会两个随行人中的一个就是当年的主席,主席的家族是校董会成员之一,作为家族最看重的独子,当然是被宠大的,骄傲又跋扈。”夏云舒讲故事似的娓娓道来。 “主席觉得自己在任何时候都必须站在c位,所以在整个过程中一直认为夜祸级抢了他的风头。” “在那头恶魔的复苏仪式上,为了找回自己的尊严,心有愤懑的主席受到蛊惑攀爬了恶魔路径,但可惜那是恶魔的谎言,被恶魔诓骗的主席当场失控变成了使魔。” “天呐。”夏蔷柔难以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 “而那位掌握着火元素契约的夜祸级学生为了阻止他,”夏云舒叹息着摇摇头,“最后也只能以失控为代价,拉着他和另外一个学生会成员,三个人同归于尽了。” “第三个人就什么都没做么?”夏蔷柔问,“就这样莫名其妙当了炮灰?” “第三个人虽然评级也是夜祸,但在院里的表现其实一直挺废柴,入校两年考核甚至比不过潮级的新生。” “他唯一一次出名,是因为给主席的女朋友送花被拍到,上过一次校报新闻,说他觊觎自己主席的女人,”夏云舒想了想,“倒是挺无辜的,据说到死之前一次恋爱也没谈过,如今天天在学院论坛上被人扒坟,被封为‘舔狗之王’,有属于自己的板块。” “恶魔呢?”苏柏问。 “他们是私自行动,恶魔当然成功复生了,最后是当地辖区的约束分局去擦的屁股,破坏波及了小半个城市,折了好几位祸级的拘束官,整个事件经济损失超过百亿,在舆论上的损失更是不可估量。” 夏云舒摊摊手。 “这件事最后当然是校长负责咯,校长素日在学院里的政敌终于抓住了弹劾的把柄,得知消息后整个校董会都气炸了,爷爷当即就下令革了校长的职,将其遣送去了家族的监狱。” “学生会这个组织在那之后也被彻底独立了出来,变成了对校董会负责的学生自治会,校长的权力也因此被极大削弱。” “难怪一进校就没察觉到校长的存在感!”夏蔷柔也恍然大悟,“我还老觉得缺了什么!” “学校有哪条明文规定说了不允许他在食堂吃饭么?”秦尚远直直地问。 既然学生会在这里的影响力不容小觑,那只能有理说理了。 学生会干事冷笑一声:“这倒是没有,但危害我院学生人身安全,有失控风险的人,就不应该出现在公共区域!” 说话倒是义正言辞。 真烦啊。 秦尚远以前就很讨厌学生会“小大人”的那一套。 不过都是学生,被赋予了一点权力就颠三倒四,戴上官帽就忘了把人皮给披上,沐猴而冠罢了。 “呵呵,危害人身安全?有失控风险?”秦尚远阴着脸据理力争,“这些帽子是你一个干事该扣的?会不会危害,有没有风险,那是学院才能量裁的事,要是陆星野真的像你说得这么危险,他早该被学院劝退了,还轮不到你一个学生会的干事来说三道四吧?” 干事的眼角微微抽搐,脸上的表情忽然间变得很复杂。 这人有病吧? 整个学院谁不知道陆星野就是个丧门星?谁见了他不躲得远远的? 他站在这里驱赶陆星野,说白了那就是站在了道德高地,连乔远青都不会过问,就算拍成短视频发到学院论坛上去也会是一片叫好声。 “大家都是同学,退一万步说,大家都是人,”秦尚远见干事不说话,大概是被自己刚才那番话镇住了,开始好言相劝起来,“没见过谁不允许在食堂吃饭的。” “呵呵?”干事冷笑一声,“人?” “唰——” 他伸出手一把揭开了陆星野遮盖严实的兜帽。 两支短短的犄角和陆星野苍白闪光的皮肤赫然暴露在众人面前。 远处围观的人里有不少的惊呼声。 “你哪只眼睛看着他像个人?嗯?”干事似笑非笑地质问起秦尚远,一字一顿地说,“你他妈瞎啊?” “老子有一个算一个,”干事指指点点,“把你们都给清退了。特别是你,新来的,要学生会教你做人,那就如你所愿!” 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上心头。 秦尚远眼角跳动,用力压制着胸口的愤怒,直视干事挑衅的表情,拳头攥出了脆响。 他瞥向一旁坐着的陆星野。 陆星野从一开始就始终埋着头,被这样毫无底线地挑衅,他并没有生气或者愤怒,只是一再地将头埋低、埋低、再埋低。 就像是在宿舍里那样。 沉默。 沉默。 只是沉默。 怎么回事? 你不生气么?你不愤怒么? 你这么好欺负,当然谁都会蹬鼻子上脸! 要想谁都不敢欺负你,你就得捏起拳头狠狠揍在他们自以为是的脸上! 食堂里的气氛此刻像是降到了冰点。 双方之间霎时剑拔弩张。 “这也太过分了......”夏云舒皱起了眉头。 虽然他只是想看热闹,但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诶!苏......”夏蔷柔还来不及伸手。 只能眼睁睁看着坐在位置上的苏柏忽然面无表情地起身,冷冷地朝秦尚远的方向走去。 “完了完了,学院里打架怎么算?”夏蔷柔一巴掌绝望地拍在脑门上。 第27章 滚? “你再说一遍?”秦尚远手背上青筋暴突。 现在的他完全有把握在撂架上胜过对面的学生会干事,就是不知道打架斗殴在学校里会招来什么处罚。 “我们还是新生,直接打起来太招摇了。” 苏柏冷静的声线突然出现在秦尚远背后。 “蓝湖学院的学生会势力很大,要是不希望以后在行动上受到学生会的阻挠,我们最好聪明一点。” 这一句话突然让秦尚远清醒了过来。 他眯起眼,打量起面前这个文弱眼镜。 虽然面前嚣张跋扈的只是个小小的干事,但既然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放话对抗,那就说明学生会作为靠山,实力应该相当之硬。 就算他认识的纪东歌是现任的主席,但被这个位置和责任所裹挟,纪东歌今后大概也只会身不由己。 退一万步讲,人家优秀学生日理万机,哪还有心情管这种小事? “我说,”干事满不在乎地重复,“新来的,要学生会教你们做人,那就如你们所愿。” 他注意到了站在秦尚远身后的苏柏。 “怎么?想打架?还是个女的?”干事冷笑一声,“今天还真他妈是奇了怪了,我是出门没看黄历么?” “他确实挺欠打的。”苏柏沉默了片刻,静静地说。 “你还在康复,竹教授让你别动气,我来处理就好。”秦尚远轻声说。 秦尚远说罢,调整呼吸,集中起精神,幻想自己溺水沉底的状态。 转眼间,时间暂停。 周围的一切扭曲流逝,巨大的风声在他耳边呼啸着袭过。 秦尚远正从暗红翻涌的云端,坠落向一望无际的汪洋。 意识之海。 秦尚远拧开小屋的房门,小心翼翼地跨过随地乱扔的包装袋和空罐子,一手搭在了电竞座椅上。 “网管,续一罐可口可乐,再要一份酸菜猪肉水饺。” 蜷缩在椅子里的红发少女戴着耳机,电脑屏幕的亮光勾勒出她好看的侧脸,头也不回。 葱根般白皙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飞舞,鼠标有节奏地连点。 屏幕中的武士在铺满红枫的木桥上闲庭信步,连续弹开三次斩击之后他跳身避开了破戒僧的喷虫,但武士并没有借机贪刀,反而是等待着破戒僧的下一轮攻势。 芙罗拉的打法和秦尚远熟知的很不一样。 以前秦尚远打破戒僧,飞雪之后加上鞭炮和灰烬团才能勉强打掉两格血,到第三阶段经常被连下的几记重刀直接砍死。 但芙罗拉很明显是在玩弄破戒僧,她只是弹刀,而且把自己的躯干值控制得很好。 弹反之后就等待下一次弹刀,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浑然天成,这个到了第三阶段跟疯狗似的boss在芙罗拉面前仿佛无能狂怒。 武士连续完美格挡住了破戒僧的连环回旋斩击,破戒僧躯干值涨满后终于露出破绽,只剩最后一槽血的破戒僧被武士一刀毙命。 “精彩精彩,”秦尚远鼓起掌,顺便递上芙罗拉要的可乐和饺子,“上次我是姓秦的,这次是网管是吧?” 芙罗拉耳机也不摘,先是饿虎扑食似的猛塞了几个饺子进嘴,接着又灌了几大口可乐。 吃饱喝足之后,才摘下耳机,打了个巨大的饱嗝。 “饿死姑奶奶我了,”芙罗拉满意地擦擦嘴,然后一脸鄙夷地看向秦尚远,“无事不登三宝殿,又有什么事要找我帮忙啊?小秦?” “外边有点急事,你得帮帮我。”秦尚远拿出十二分求人的态度。 芙罗拉眯起眼睛,把秦尚远脑海中前十分钟的记忆过了一遍。 “我知道了。”芙罗拉终于舍得把自己的长腿从电竞椅上伸展出来,她清清嗓子坐正了,“那个腊蒸鱼......” “我的大小姐十三姨二少奶奶,”秦尚远的眼神很诚恳,“您刚吃了三十个饺子,您觉得这关头还谈吃的真的合适么?” “那个戴眼镜的学生会啊?”芙罗拉有些不情愿,但又不好意思惦记吃的,“揍他一顿呗,你现在应该打得过。” “我要能自己处理了,还用得着您出马?”秦尚远的语气立刻谄媚了起来,“这不是显得您英明神武嘛!” 秦尚远竖起一根手指:“就一次,您显个神通让他滚出食堂。” “哎呀,我现在不方便显神通,”芙罗拉被夸了显得很开心,但是又扭扭捏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外是离线状态!不然会惹来......” “摩洛克都领盒饭了你还离什么线!”秦尚远恩威并重,很懂驭魔之术,“就一个小忙,花不了多少力气的。” “不是姐姐我不想帮,是真不行啊小秦。”芙罗拉一再推辞。 “那这腊蒸鱼的事我看就......”秦尚远摸了摸鼻子。 “......”芙罗拉眼里忽然就有了光。 就像小狗见到了骨头,本能地摇起了尾巴。 “学院里反正是每个月只供应一天。”秦尚远埋头嘀咕,自顾自地盘算起指头。 “......” 半晌,芙罗拉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 “好、好吧!那你要说话算数哦!” “一言为定!”秦尚远抬起手和芙罗拉击掌。 诸事褪去,秦尚远猛地回过神,面前还是那个气焰嚣张的学生会干事。 干事伸出手指重重戳着秦尚远的肩膀,咬牙切齿:“我记住你们的脸了,从今往后,任何学生会能管的地方,你们记住了,有你们好受的!” “这话还是留着跟门口的广告牌说吧。”秦尚远平静地微笑。 “哈?”干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紧接着,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涣散,随即以一种匪夷所思地姿势蹲了下来。 这倒是在秦尚远的意料之外,给他吓了一跳。 “他要干什么啊?”本来就紧张的夏蔷柔更紧张了。 后面看热闹的学生都站了起来议论纷纷,很显然,他们也对这个学生会干事的行为感到很费解。 “不知道。”夏云舒都看得呆了。 干事呆滞地抱住自己的双腿,然后仰头哈哈大笑了两声。 紧接着他蜷缩的身子一侧,在众目睽睽之下,真的“滚”向了食堂的大门。 “......” 东苑食堂外是一条通往山下的陡坡,所有人就这么目送他一直滚下了山路。 “我是叫你让他滚,不是真的让他滚.....”秦尚远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你就说滚没滚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快点,你是想饿死芙罗拉么?”芙罗拉的声音倒是理直气壮。 “唉......”秦尚远的心中泛起十二分惆怅。 “谢谢。” 等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一直沉默的陆星野忽然开口了。 “谢谢的话就不用说了,快吃吧。” 秦尚远拍了拍陆星野的肩膀,手掌传来的温度却冰得吓人。 陆星野点点头,沉默着戴上了兜帽。 第28章 跟踪 “怎么帮他出头?”回去的路上,夏云舒显得有些焦急,“你会被挂到论坛上的!” “挂到论坛?”秦尚远愣了一下,“什么论坛?” “学院的论坛,相当于学院内的微博,每天都有学院的大小事和各种新闻在上面轮流滚动。”夏云舒说。 “那家伙本来就是论坛上讨论的热点,这次你帮他出头,还硬刚学生会,有几个人在后面拿手机拍了视频,”夏云舒面色凝重,“我估计等到明天一早你大概就会冲上热搜第一。” “已经是了。”夏蔷柔举起手机,无论是在学院外还是学院内,她永远奔走在吃瓜第一线。 “这么快?”秦尚远立马提起了心眼,“不过没事,至少我是见义勇为......” “你想多了,”夏云舒低声说,“因为他头上的那对角,有不少人猜他是人和恶魔的混血,只有这个传言才能解释他和前任室友的意外。所以这件事情在别的学生眼里,你要么是被他蛊惑的可怜虫,要么是绝世仅有的大傻叉。” “这人是臭傻*吧......新来的这么不懂事,吗?”夏蔷柔一字一句地念着评论。 “我……”秦尚远眼角微抽。 “听说还有四个人,那我们是不是该出......icu病房套餐了......买二送二,陆星野有望成为植物人流水线生产工......”夏蔷柔眨了眨眼睛。 “……” “纯小丑一个,让我来查查他的履历......”夏蔷柔愣了。 “攻击性这么强?”秦尚远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摊上了大麻烦。 “既然这样,那学院为什么不清退他?学生会有自己的权力,他们没有意见么?”苏柏问。 “招生和清退是学院的事,学生会只负责学生内部的管理,所以刚刚那个干事也只能用规章来压人,”夏云舒解释说,“学院里当然有意见,但教授和老师们充耳不闻,没几个月,请愿清退陆星野的热潮也就过去了。” “但他似乎也知道什么,本来就不怎么上课,那之后露面的时间就更少,”夏云舒接着说,“他和整个学院就这么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要我说学生会的就是欺负人,”夏蔷柔有些看不惯,“本来没什么的小事,偏要拿自己手上的一点权力来为难人。” “谁叫他们是学生会呢?”夏云舒摊摊手,“据说主席纪东歌是个蛮好的人,但手底下的人就不知道了。” “课没上几节,倒是先在学院出名了。”秦尚远叹了口气。 “后悔替他出头了?”苏柏问。 “不,”秦尚远摇摇头,“没有谁是天生就要被欺负的,小学的时候我班上有个小子也老被人欺负,剃个和尚头呆呆的傻傻的,别人骂他也不还嘴,我后面看不惯,就给欺负他的那帮人都揍了一遍。” “原来哥哥你这是从小就具备的优良品格!”夏云舒竖起大拇指,“还很能打!” “哦对了,那人也姓夏,名字我倒忘了。”秦尚远笑嘻嘻地看着夏云舒。 “不过腊蒸鱼是真好吃啊。”夏蔷柔还在砸吧着嘴回味,“可惜一个月只有一次。” 戴着兜帽的黑色背影从对面的路边一闪而过。 秦尚远抬眼就注意到了。 那是陆星野,他在往山上走。 是要回寝室了么? 秦尚远大概估计了一下时间,这个点正好是陆星野平常忽然从寝室消失的时间。 思索了片刻,秦尚远心里微微动了一下,旋即拍了拍夏云舒的肩膀。 “你先送你两个姐回去,我忽然想起点事。” “哦。”夏云舒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点头。 “啊?你不跟我们一起啦?”夏蔷柔很惋惜,“我还说请你吃哈根达斯呢。” “万事小心。”苏柏没说什么,只是一如既往平淡地提醒。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秋风席卷起山路上的落叶。 秦尚远道别后转过身,他默默仰起头,远处铅色的积雨云正在缓缓向这里靠拢。 “要下雨了啊。”秦尚远叹息一声,收拢了外套抵御寒意。 秦尚远先是装作回寝室的样子,保持着和陆星野的距离。 陆星野走的不算快,但越往山上走人烟越稀少,过了北区的宿舍楼群,秦尚远如果还跟在后面就显得太扎眼了。 他思考片刻。 “艾无常。” 暗红色界面瞬间展开。 艾无常的虚像趴在界面边框上,那不是艾无常的本尊,摩洛克一战后她说自己进入了某种“冷却”,现在估计还在海底的宫殿里静养。 背包界面,079静静躺在某个格子里打着呼噜。 秦尚远从包里掏出一颗巧克力。 他利落地剥开金箔,把巧克力球放在手心里,不出十秒的时间,079闻着味儿就从格子里钻了出来。 “小懒啊,帮我跟着前面那家伙。” “%…@*()&!—+\/” “不、不是,不是让你吃了他.....” “~@~1·#¥%…~…!*\/~” “对,跟着就行了,等他停下来就回来通知我,告诉我他在哪。” “!” 079整个荷包在秦尚远手心里立刻严肃立正,坚毅得像是军营中得令的小将,随后一个翻身跳进了灌木丛里。 安排好一切之后,秦尚远揣着手,转身往寝室的方向慢悠悠地走了回去。 愁云惨淡,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场雨突如其来,秦尚远从窗户望下去,没带伞的学生们只能冒着雨轻踩在积水里,慌慌张张地朝各自宿舍跑。 “一场秋雨一场寒啊,”秦尚远百无聊赖地等着079的消息,翻看着手机,“嘶~可天气预报也没说最近会下雨啊?还得去楼下买把伞,早知道就跟夏蔷柔借了......” 秋雨细密如织,暖黄色的灯光照在身上,催得秦尚远昏昏欲睡。 “梆梆——” “梆梆——” 混沌中,秦尚远忽然从一阵昏睡里清醒过来。 他擦了擦口水,惺忪地抬起头,原来是079扒着窗户在拼命敲窗框。 “找到了?”秦尚远有些惊喜。 他打开窗户,079纵身跳到了他的手心上。 “~@!#&…%*+@\/\/*” “呃,你还是直接带我去吧。” 079的声音叽叽喳喳,秦尚远听得头大。 079点点头,跳到地面上,随后扭头示意秦尚远跟着他。 第29章 旁观者 山顶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雨声哗啦啦地细微作响,风吹着被打湿的叶子,听起来有些萧索。 远处的临州市区在夜里灯火通明,亮光照透了天空中笼罩的薄雾。 每次在山顶眺望的时候,陆星野总会觉得那里是一座近在眼前的岛屿。 岛上彻夜点着灯火,就像是书里说的长乐未央。 陆星野知道自己离那里很远,他和岛中间隔着不知多少层的山脊,仿佛沉默汹涌的黑海。 入夜。 照例是陆星野躲在山顶发呆的时间。 这场忽来的雨不大不小,陆星野没有打伞,任由雨水打湿他的头发和衣服。 雨水顺着男孩白得有些病态的皮肤滑落,他把脚泡在池子里,呆呆地看着雨水在池面上绽放起一朵朵精致又小巧的雨花。 池子里的鱼儿和乌龟并不怕他,反而殷切地围着他的脚转着圈吐泡泡。 陆星野在白天几乎不会出门,他清楚学校里的学生们不会欢迎自己,所以总选择在晚上人烟稀少的时候出来透透气。 在好久之前,陆星野也会在白天出门。 因为那时候山顶这个地方也还是一片荒芜,比起爬山,学生们更喜欢绞尽脑汁请假去市区里消磨时间。 陆星野原本只是来散步的,某个瞬间却偶然在山顶丛生的杂芜间察觉了一缕奇怪的气息。 他顺着那股气息往山上走,不仅找到了古时候凿出的官路,还在山顶发现了一处死潭。 死潭里只有发臭的积水,对面的小石台上有一座凋朽的神龛,神龛里结满了蛛网,石像早已经模糊不清了。 那股奇怪的气息到这里就消散了,陆星野并没有多想,他砍掉了山顶的杂草和树藤,疏通了堵住的泉眼,又替神龛清理了尘土和蛛网。 后来偶然又有学生发现了山顶的池子,在学院论坛里广为流传,才有了如今的小景点。 这里出名后,爬山的学生陡增,从那时起,陆星野就很少在白天出门了。 不过晚上几乎没人会来,所以每天的这个时候就成了陆星野雷打不动的放风时间。 偶尔碰到有来寻刺激的情侣,陆星野就会很敏捷地藏进不远处的树丛里。 他会定期清扫神龛,给池子里的鱼和乌龟喂食,偶尔也会跟神像分享自己带来的食物。 虽然神像是石头不会吃饭,但陆星野看过电视,知道那种东西叫做“贡品”。 “今天下雨,”陆星野抬起黑色的眸子,看着细如牛毛的雨丝从天际坠落,“面包就不给你吃了吧。” 他一边对着神龛里的石像自言自语,一边把从食堂带出来的面包掰成小屑。 “面包打湿了坏得很快,不如喂给你们。”陆星野低垂眼帘,看向水里的游鱼乌龟。 面包屑撒进池子里,金鱼和乌龟们纷纷游出水面,风卷残云般将食物吃了个一干二净。 给池子里的小动物们喂了食,陆星野又开始发呆了。 落雨从未间断,隔着灰蒙蒙的雨幕看过去,那个长着犄角的男孩像是一尊沉默的石雕。 “你是说,他从到这里开始,就没动过?” 秦尚远躲在相当远的灌木丛里,皱着眉悄声问。 “!!” 079重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就是整只荷包对半折叠了两下。 “奇怪......”秦尚远自言自语,随即拍了拍079的屁股,“回去睡觉吧,没你事儿了。” 他话音未落,079早已化作一阵红雾消失不见了。 “嘿这小玩意儿......当真是一点班不愿意加。” 秦尚远叹了口气,挥手散去红雾。 他又把身子低了低,在灌木丛里藏得更深了。 不知道为什么,秦尚远的直觉告诉他,陆星野的感知力似乎很强。 但多亏了“背弃门徒”,原本有些轻度近视的秦尚远现在不仅恢复了视力,甚至具有一定的夜视能力,听力也得到了提升。 在这个距离上要看清陆星野在做什么,对如今的他而言是很轻松的事情。 发呆、喂鱼、自言自语、拿池子泡脚...... 陆星野在半个小时里就做了这些事。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泡着脚,愣愣地盯着很远的地方发呆,以及抬头看雨。 雨有什么好看的? 其中有那么几分钟他还会自言自语,但听他的语气,更像是在对水里的鱼和乌龟说话。 “今年来了新同学,”陆星野忽然收回了目光,“叫秦尚远,我们相处还算自然。” “我很害怕发生之前那样的事,不明白为什么学院还会给我安排室友。”陆星野看着泛着波纹的池水,“但他好像没有感到不舒服,今天还帮了我......他是个好人。” 秦尚远一愣,他在远处听得一清二楚,忽然觉得有些欣慰。 沉默了一会儿,陆星野像是松了口气,静静凝视起水面。 那里有他自己皱起的倒影。 “这幅长相真是惹了大麻烦啊,不能吃刚出锅的腊蒸鱼了。”陆星野触碰着自己额头上的角,像是在苦笑。 “真的不像个人吧?”陆星野端详着水中扭曲的影子,“有个家伙说我不是人......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们都觉得我是恶魔的孩子。” “可我没办法否认,因为人是不会长角的,只有恶魔才会。” “我就快被清退了,”陆星野低低地吐露着心声,他看向神龛中的无名石像,“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虽然你没有名字,也没有样子,但至少有一方神龛当作容身之所。” “如果离开了学院,我又该去哪呢?”陆星野愣愣地,像是在问石像,又像是在问自己,“白房子?除了学院,就只有白房子了吧......” 这话听得秦尚远这个旁观者的心情都低落了。 只觉得胸口压着一块石头,闷闷的。 或许陆星野前室友那件事并不是他故意的,他自己也很内疚? 又是一阵沉默,正在秦尚远困惑的时候,陆星野忽然抓起了一块石头。 “要是没有这对角就好了。” 雨势突然变得大了。 仿佛有千万吨的雨水从云端倾落。 “要是没有这对角,什么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 陆星野举起石头,重重地砸在自己额前的犄角上。 !!! 秦尚远的瞳孔骤然放大。 他凑近了一些,一再确认自己看到的东西。 陆星野嘴里念叨着什么,手里的石头却丝毫不留情地往自己的额上砸去。 一下接着一下。 每砸一次,长着角的少年就发出一声嘶吼。 但无论他怎么用力,即使额头变得血肉模糊,头上那对犄角依旧纹丝不动。 痛苦的嘶吼混在连接天地的暴雨里,让人分不清那是雨声还是哭声。 秦尚远隔着雨幕眼睁睁看着,眼角微微抽搐。 第30章 白猫 后半夜。 北区宿舍,304。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陆星野也早已经入睡。 但秦尚远睁着眼躺在床上,夜不能寐。 他先陆星野一步溜回了寝室,然后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坐在床上刷短视频。 陆星野淋着雨回来的时候,秦尚远注意到了他额头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以及额上的那对犄角。 奇怪的是,秦尚远明明记得陆星野的角是黑色的,回来时却呈现出一种玲珑剔透的水晶白,在灯光的照射下闪耀夺目。 陆星野并没有多说,甚至为了不吓到秦尚远,主动说自己额头上的伤是踩滑跌落所致。 但事实到底是怎么样,秦尚远心里门儿清,自然也就没有多问。 陆星野回来后洗了个澡,没多久就一如既往地藏进了被子里。 于是就轮到秦尚远睡不着了。 昨晚上做噩梦,前天晚上还做噩梦。 自从秦尚远搬来这个宿舍,噩梦就没停过。 每天晚上他不是梦见已经死去的柳玉颜,就是梦见恐怖电影里的各路恶鬼。 柳玉颜诡笑着,伸出血手抓住他的胳膊,一寸寸扒下他的皮,再血淋淋地抽出他的脊骨。 吓得秦尚远浑身是汗。 难道是柳玉颜阴魂不散? 回来报仇了? 秦尚远想到这里,不寒而栗。 不可能,她早就连人带魂儿一起被苏柏给抽没了。 再说了,那就不是柳玉颜,恶魔在占据柳玉颜的身体之前,早就杀死了她。 奇了怪了,这宿舍风水有问题? 秦尚远大脑飞速转动。 但宿舍睡着两个人,风水有问题也不应该是自己一个人睡不着吧? 我看陆星野的睡眠就很好......嘛。 秦尚远想到这里,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开了。 难道是因为陆星野? 陆星野的身世目前对秦尚远来说还是个谜。 他说自己离开了学院,唯一可去的,是一个叫“白房子”的地方。 陆星野似乎没有家,自然大概率也就没有父母。 那么是谁把他抚养长大的? 又是谁把他送来这所学院的? 陆星野真的是所谓的“恶魔之子”么? 秦尚远的脑海中忽然蹦出了密密麻麻的可能性。 思索片刻,他决定明天先去问问乔远青。 窗外的密林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偶尔传来一两声喵喵叫。 北区的林子里住着许多野猫,晚上正是它们活动的时间。 “喵~” 月色中,一只异瞳的白色猫咪轻轻跃上了304寝室的阳台。 秦尚远向窗外看了一眼,而猫咪也看了他一眼。 白猫端端正正地坐在窗前,优雅地舔着爪子,异瞳在月色下泛着金蓝两色,像是在等着什么。 秦尚远叹了口气,现在是凌晨两点,他不担心猫咪,只担心自己的睡眠质量。 噩梦就噩梦吧。 只能委屈芙罗拉再玩一晚上密室逃脱了。 这么想着,秦尚远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小屋中,芙罗拉猛然惊醒,惊恐溢于言表。 她动作利索地关掉游戏,手忙脚乱穿好衣服准备开溜。 操控梦境是她的权能之一,但不知为什么,秦尚远这一周的做的噩梦都极为奇怪。 芙罗拉根本控制不了。 她面对的是一股陌生的力量。 芙罗拉一度怀疑是自己出了问题,所以今天秦尚远请她帮忙,她虽然极度不愿意,却也半推半就答应了。 一个原因是因为自己嘴馋想吃学院的特色腊蒸鱼。 另一个原因,则是想确定自己的力量是否有所衰减。 芙罗拉穿过鱼群,姿态灵巧地游出海面,向着天空伸出一只手。 下一刻,翻涌着猩红的云层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响应着芙罗拉的召唤。 果然,如同参天巨树般庞大根系从云端深处缓缓生长了出来,它们相互纠缠攀附着为芙罗拉而来。 最终长成一座通天的长阶。 芙罗拉轻盈地跃上由树藤组成的天梯。 她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大喊:“老娘才不要玩密室逃脱!!!” 芙罗拉睁开眼睛,丝毫不顾自己淑女的形象,甩开膀子开始玩命地跑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今晚,她要暂时逃离秦尚远的身体! “猫咪!猫猫!啊啊啊啊!猫猫!!!”芙罗拉一边狂奔一边大吼。 现实中。 窗外的白猫似乎听到了什么,它警觉地抬头,歪着脑袋好奇地看向宿舍内。 接着,它仿佛听到了某种号召,弓起身子轻盈地跳上窗台,竖起长长的尾巴,乖巧地蹭着窗棂来回踱步。 只是瞬间,空气中一阵红雾自猫咪的周身怦然散开。 白猫仿佛受到了刺激般一个激灵。 它的瞳孔忽地收缩成两条细缝,如同宝石的金瞳逐渐灰化,缓缓流转为了暗红色。 那只红瞳之中,属于动物的天真与好奇褪去了,转而变得沉稳而智慧。 “喵~” 白猫优雅地舒展身子。 “好了猫猫,今晚就借你的身体一用吧。” 红瞳闪烁,口吐人言。 “唉,”芙罗拉一举跳上阳台边缘的栏杆,抬头望了望挂在天上的皎月,“是因为熬夜玩游戏么?连力量都变得迟钝了。” 回应她的只有林中寂寥的鸟叫。 她回头看了一眼寝室,熟睡的秦尚远时而紧皱眉头,时而不安地抖动。 “幸好逃了出来,不然又得被那家伙的初恋抽脊骨了。” 白猫不禁打了个寒颤。 静了一会儿,她一个轻跃,借着空调外机跳到了一楼,又顺着小道漫步在山路上。 白月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叶子洒在柏油路面,整座山林清冷又寂静。 “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芙罗拉找到了一处流浪猫投喂站,蜷缩着小小的身子挤了进去。 “哎,还是秦尚远好啊,有吃有喝,还有游戏和动漫。” 身处四处漏风,身下还湿漉漉的投喂站,芙罗拉重重地叹了口气。 “呜喵!” 正在芙罗拉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远处传来的猫叫声惊醒了她。 那些叫声焦躁不安,充满着警惕和攻击性。 她猛地抬起身子,猫瞳骤缩成细缝。 愣了片刻,芙罗拉一个纵身,踩着猫步跳了出去。 虽然或许只是流浪猫之间的争抢,但不知怎的,芙罗拉心中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不出她所料。 就在几百米外的山路边,一群炸毛的流浪猫警惕地围着山边的某个东西。 月光下,它们嘶叫着后退,却不敢转身肆无忌惮地逃跑。 同是猫科动物,老虎只会在感受到威胁的时候才摆出这样的姿态。 这片山里没什么大型野兽,尤其是在学院里,流浪猫就是食物链的顶点。 这些小猫连蛇都不怕,还有什么能够威胁到它们的呢? 但很快,芙罗拉微微皱鼻,白猫的红瞳也暗沉了下来。 她闻到了一丝令自己不悦的气息。 “果然没能逃过啊。” 白猫低声说。 第31章 黑猫 流浪猫群围着的,是一团肉。 那团孢子般的肉从山壁的缝隙间生长出来,如同癌症般无休止地增殖,在皎洁的月色下缓缓呼吸着。 它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让人联想到死亡、肮脏、腐败以及枯萎。 要是秦尚远在现场,一定会大惊失色。 因为眼前的东西,原本在半年前的那场大战中就应该彻底死光了。 太岁。 生长在潘地曼尼南边境的低阶魔物。 “唉。” 白猫轻声叹息着,优雅地迎着生长的太岁走去。 而原本围拢在那里的猫群,因为外来的白猫而受惊,终于慌张地四散逃开了。 芙罗拉知道自己要找的并不是那团令人作呕的肉,她和这种低等又恶心的苔藓没什么好说的。 她要找的,是依傍在肉瘤身旁的。 一只黑猫。 难怪那些流浪猫们犹豫着、低吼着迟迟不肯离去。 原来是因为自己的同伴被某个陌生的灵魂夺取了身体。 黑猫缓缓地舔舐着自己的爪子,睁开红色的瞳孔,凝视着白猫一步步朝它走近。 “你终于还是现身了。”白猫开口。 “怎么,见到我,你好像不太高兴。”黑猫的身体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芙罗拉没有接话,只是别过头。 她知道自己跑不掉,这只黑猫身体中的灵已经锁定了她,她是无论如何也躲藏不起来的。 “唉。” 良久,芙罗拉才失落地叹了口气。 “你看起来不仅不高兴,甚至还有些伤心。”黑猫看出了芙罗拉的心事。 “我只是泄露了一点魔灵而已,”芙罗拉有些懊恼,“没想到还是被你察觉了。” 她眯起猫眼:“这所破学院的结界,还真是什么都防不住。” “庆幸我不是摩洛克吧,”黑猫说,“议会那边,我还能帮你瞒一段时间。” “一定要我回去么?”芙罗拉不耐烦了。 “你在地狱消失了几千年,奥丝塔拉,你是万魔殿的大公爵,你才是那里合法的继承者!”黑猫的声音沉稳而焦急。 “无论是摩洛克,还是我,我们都不过是替代你的摄政者罢了,只有你才是正统的继承人。”黑猫歪着头,眼神疑惑地看着白猫,“你不要告诉我,你还留恋着人间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 “什么莫名其妙的小事?”白猫反问,“你什么也不懂,地狱的老迂腐!” “路西法的王座已经空了太久,如果我们不夺取,其他领土的恶魔可等不了太久。”黑猫的表情忽然肃正,“摩洛克只是第一个,还有别的恶魔在对它虎视眈眈。” “......”白猫沉默地和黑猫对视。 “你难道不期望自己登上王座,被永世铭刻么?”黑猫问。 “铭刻?你是说永生?”芙罗拉轻笑,“你我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几千年来,数不清的人类和恶魔对王座趋之若鹜,但不代表我要跟他们一样。” “你变了,奥丝塔拉,”黑猫叹息,“万魔殿的大公爵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们很久没见了吧?”白猫冷冷地说,“我早就变了,你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孱弱的孩子,你有能力自己坐上王位。” “恶魔和人类不同,我们不用挣扎在灰锡渊海里沉浮,白银旋阶就摆在我们的面前,”黑猫做出最后一次尝试,“你作为万魔殿的大公爵,本应该接受加冕,沿着白银旋阶走上深赤殿堂,接受最终的黄金铭刻。” “可为什么,要为了蝼蚁一般的人类,浪费自己得到铭刻的机会?” “整个神庭早已经前往黄金世界了,只有人类和恶魔还在挣扎,还不明白么?”黑猫叹息着,“白银世界和灰锡渊海一样,都是黄金世界的弃民。” “......”芙罗拉轻轻皱着眉头,并没有回应黑猫的质问。 “摩洛克为了得到核质,拿到登上白银旋阶的资格,他筹划了千年,最后却死在了自己的枪下,”黑猫猜不透芙罗拉的心思,“而他千年来绞尽脑汁想要的,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 “只要你愿意,奥丝塔拉,我会陪你回到万魔殿,卸任摄政王,将潘地曼尼南的统治权柄交还给你。”黑猫一字一句地说,“我会陪你征战整座地狱,夺取核质,让那些野蛮者灵魂的灰烬在我们的脚下哭叫哀嚎!” 黑猫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 “奥丝塔拉,你一直是我的骄傲。” “精彩的演说,”白猫面无表情地称赞,“看来你已经完全适应摄政王的身份了,我放心了。” “奥丝塔拉!”黑猫炸毛了,“究竟是什么让你不愿意回家?让你抛弃掌握无上力量的机会?那可是王座!是无数人都渴望的铭刻!” 白猫无动于衷地眨了眨眼睛,片刻之后,她扭头看向远处。 那里有漆黑连绵的山脊。 黑夜的寂静里只有风吹叶子的摩挲声。 “你知道么?”芙罗拉轻声开口,“还有四个小时,就天亮了。” “嗯?”黑猫愣了一下。 “太阳会从那个地方升起来,”芙罗拉的目光遥遥落在山脊上,“就像龙最爱囤积的金子,海潮一样的金色会洒遍那座山。” “你在说什么?”黑猫听得一头雾水。 “人类会在那个时候起床,他们穿好衣服,听音乐吃早餐,之后就去念书或者工作,”白猫缓缓说,“丈夫会给妻子一个吻,妈妈会替孩子整理好衣领,阳光洒在他们出门的路上,树荫也会照下来......” “我跟你说这些干嘛,”白猫忽然止住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我听得懂。”黑猫冷冷地说,“不过就是太阳的起落,人间的一天,难以置信,这些无聊至极的东西竟然能吸引你? 你知道,人类的寿命不过短短几十年,你所见到的,其实不过是眨眼的一瞬罢了。几千年了,你竟然还不厌烦么?” 白猫并不在意,她平静地看着黑猫。 “事物之所以美好,是因为它们转瞬即逝,而不是因为它们永垂不朽。” “更何况,你没玩过《只狼》,也没玩过《上古卷轴v》,更没玩过《荒野大镖客》,《辐射4》、《巫师3》,更别提什么《minecraft》、《超级马里奥》、《塞尔达旷野之息》...... 除此之外你也没看过《青春猪头少年不会梦见兔女郎学姐》、《小林家的龙女仆》、《辉夜大小姐想让我告白》、《冰菓》、《我的青春物语果然有问题》、《进击的巨人》、《火影忍者》、《海贼王》...... 更重要的是,你从没喝过可口可乐!怎么能理解我在留恋什么呢?” 白猫如数家珍。 “可口可乐?”黑猫满脸问号。 白猫摇摇头:“你不会懂的,既然我瞒不住你,那就麻烦你帮我跟那群家伙说我死了吧。” “说你这个大公爵死了?对我而言,你的要求是在让我僭越。”黑猫摇摇头,“但我会尽量帮你瞒住他们。” “知道就好。”芙罗拉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所学院里有股奇怪的气息。”黑猫环视着黑漆漆的山林。 他已经察觉到这股气息很久了。 “奇怪的气息?”芙罗拉一愣。 “某种生物的气息,很厚重,很有压迫感。”黑猫犹疑着说,“但同时,也很陌生。” “生物?”芙罗拉眯起了双眼,“使魔?” “不,”黑猫摇摇头,“不是使魔,那种气息并不混沌,也不同于魔灵,更纯粹、更圣洁、也更......威严。” “但他似乎对自己并不熟悉,”黑猫歪着头,仔细地感应着,低声赞叹,“真是伟岸......而孤独的力量。” “还有什么奇异生物,是我们没见过的?”芙罗拉目光低沉思索着。 一旁的太岁忽然“嘭”了一声,接着如同被抽干水分般缓缓蔫瘪退缩。 “时间就要到了,”黑猫忽然警觉地抬起头,“太岁在这块结界中也撑不了多久,我得回万魔殿了。” “嗯。”芙罗拉原地不动地目送。 黑猫沉默了片刻,转过身朝黑暗中踱步。 “奥丝塔拉,你的嗅觉有所下降啊,这样明显的气息都察觉不到。” 黑猫和太岁一同消失在了阴影里,声音却依旧回荡在芙罗拉的耳边。 “嗅嗅。” 白猫轻吸了吸鼻子,默默记下了黑猫所说的那股气息。 第32章 好人做到底 “哈~” 阳光照进山中密林,秦尚远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出所料又做噩梦了。” 昨晚又轮到柳玉颜了。 风和日丽的校园教室里,柳玉颜的嘴里钻出来一张流脓的人脸,奸笑着要跟秦尚远接吻。 秦尚远揉揉惺忪的双眼,穿好了衣服,溜进卫生间洗漱。 “你昨晚还好么?”刷着牙,秦尚远在心里问。 “啊?”芙罗拉一个激灵,鼠标都拿不稳了,“还好啊还好啊,密室逃脱而已嘛,柳玉颜我都看腻了,你下次能不能换个人?” 她可不想告诉秦尚远自己昨晚出去了,不然解释起来没完没了。 那只黑猫的存在,她还不想让秦尚远知道。 “没想到你还适应的挺快。”秦尚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今天准备干嘛去?”芙罗拉一边心不在焉打着游戏,一边问。 “查查陆星野的事,我打算去问乔远青。”秦尚远回答。 “哟,你这是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芙罗拉调侃。 “我觉得他挺无辜的,或许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离开了学院,他估计连个归宿都没有。”秦尚远想起昨晚在山顶上看到的事,耸耸肩,“我是个好人,芙罗拉。” 芙罗拉没有接话,她在这里感应到了黑猫所说的那股浓烈的气息。 磅礴、威严......圣洁。 难道黑猫所说的生物,就是陆星野? 可这股气息对芙罗拉来说也太陌生了。 她在人间几千年,龙、狮鹫、吸血鬼、狼人......什么奇异生物是她没有见过的? 却唯独不熟悉这样的气息。 “你去吧,”揣摩片刻,芙罗拉忽然说,“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我可以提前告诉你,陆星野的确不是什么恶魔之子,甚至可以说,他连半点边都沾不上。” “那学院里的那些谣言就不攻自破了?”秦尚远满嘴泡泡,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但说不定也是什么更糟糕的东西,”芙罗拉说,“未知的事物总是会带来恐惧。” 秦尚远点点头,没再说话。 他背上包,飞快地出了门。 乔远青的办公室在李耳楼,不过等到秦尚远哼哧哼哧跑到那的时候,乔远青的学生说他还在处理一些学院的事务,得中午才有空。 还好秦尚远今天没课,有大把的时间等他。 因为等得太无聊,秦尚远就顺带刷起了学院论坛。 在一堆没营养的帖子之间划来划去,秦尚远忽然愣了一下。 “帮恶魔之子出头?震惊!为首恶霸竟然是这个来头!?” 帖子下面,秦尚远的照片赫然贴在第一行。 那是他高中时期的照片,脸色煞白躺在担架上的特写。 他高二的时候报名参加三千米长跑,因为体能太弱,不仅成了吊车尾,还成了唯一一个动用当天医疗资源的学生,被救护车拉去了医院。 想必扒他的人特意查了他的母校,在学校的贴吧上找到了这张图。 挂照片可以......但好歹挂个帅照啊。 秦尚远心里长叹一声。 @乒乒乓乓:“这小子就是从都容市来的那个!” @见到我叫我去复习炼金术:“参加了423事件,听说还是‘祸’级?学生会这次是不是踢到硬茬了?” @许愿不要碰到梅菲恩:“‘祸’级怎么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狗学院什么时候直通市区:“现任主席跟他是同一个高中啊!听说还是同一个老师教的,换句话说,这小子不就是主席亲信么?” @隔扣詹姆斯:“这小子帮陆星野出头,那不就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么?你们谁想见到那家伙?学生会这是在帮我们考虑!” @我想谈恋爱不想吃香菜:“看热闹咯,早看学生会那帮狗腿子不顺眼了!” @左手屠龙右手驱魔:“别忘了还有入学考试,陆星野这次再缺考就得被清退了。而这小子,我猜他考完试肯定保不住‘祸’的头衔,到时候万事大吉,让他再出来狗叫。” @来条恶魔犬给我虐:“对!我听说他高中就是废柴一个,到了高三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混了个‘祸’级才来了蓝湖。” @太对了哥你又赢了:“没爹也没妈,不跟那个陆星野一样么?” ...... 一条条评论看得触目惊心,秦尚远第一次被网爆,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正准备关掉论坛,却注意到了另外一个id的评论。 @夏天小柔 回复@乒乒乓乓:“都容市来的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秦尚远一愣。 夏天小柔? 这谁啊? 眨眼间,评论区滚动起来,闪电般的评论一行接着一行地涌入。 @夏天小柔 回复@见到我叫我去复习炼金术:“滚去复习炼金术吧!选到梅菲恩算你踢到硬茬了,小心期末不及格!” @夏天小柔 回复@许愿不要碰到梅菲恩:“是的,‘祸’级就是可以为所欲为,还有,梅菲恩教授说她待会儿就来找你!” @夏天小柔 回复@狗学院什么时候直通市区:“亲信?说话这么臭是刚吃了*么?还是说没有双亲教你怎么说话?” @夏天小柔 回复@隔扣詹姆斯:“帮你考虑?现在是屁民的幻想时间捏。” @夏天小柔 回复@我想谈恋爱不想吃香菜:“知道你为什么谈不了恋爱么?嗯?我来告诉你,没有男生愿意跟爱看热闹的八婆谈恋爱的哦。” @夏天小柔 回复@左手屠龙右手驱魔:“立帖为证,等入学考试结束了我再让你来狗叫。” @夏天小柔 回复@来条恶魔犬给我虐:“垃圾的人看什么都是垃圾。” @夏天小柔 回复@用户:“这次举报了,下次别让我在学院里逮着你,不然你保不住学籍,我说的。” ...... id“夏天小柔”以一己之力在评论区里大杀四方舌战群儒,看起来没有丝毫惧意。 并且她的打字速度极快,别人回复一句的时候,她已经输出十句了。 夏天小柔把每一条恶意的评论都硬生生怼了回去,快得让人匪夷所思。 评论区的人当然也骂她,他们似乎看出了这个账号是个女孩,于是什么难听骂什么。 可这个叫“夏天小柔”的id似乎毫不在意,评论区里的骂战就这么一条又一条地刷新,让人目不暇接。 在秦尚远熟悉的人里,只有一个人打字速度既快,攻击性还强。 夏蔷柔。 夏蔷柔六岁的时候就能正反来回弹奏《野蜂飞舞》了,得益于小时候的钢琴童子功,如今称她一句“键盘艺术家”也并不为过。 看到这里,秦尚远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他能想象那个飞扬跋扈的女孩披盔戴甲,拿出手机气鼓鼓地打字,替他维护尊严的模样。 其实秦尚远倒无所谓别人骂他,骂就骂呗,还真能提刀上门不成? 可自己惹下的麻烦,结果把夏蔷柔也牵扯了进来,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只能快点解决这个问题,为陆星野正名,也给自己摆脱麻烦。 “哟,”一只粗糙而温暖的手放在了秦尚远的肩膀上,“小秦啊,你久等了!” 秦尚远抬头,乔远青的脑门锃光瓦亮。 第33章 送佛送到西 “乔教授。” 秦尚远立马关上了手机,从走廊的座椅上弹了起来。 “学生说你找我有点事?”乔远青爽朗地笑了两声,“来,进门说。” 秦尚远跟着乔远青进了门,乔远青很客气地给他泡了杯红茶,又让他坐在沙发上。 “乔教授,”秦尚远凝视着骨瓷杯里的红茶,斟酌着用词,“陆星野,您知道么?” 乔远青闻声一愣,随后面色凝重地后仰。 犹豫了片刻,他看向秦尚远:“当然知道,你跟他的相处出了什么问题么?” “原来您知道他是我的室友?”秦尚远听出了弦外之音。 “当然当然,”乔远青慌慌张张地端起杯子,颤巍巍喝了口热茶,“你的寝室,是我负责安排的。” “那您自然也知道,陆星野的前一个室友,发生了什么,”秦尚远缓缓转向乔远青,“对吧?” “对、对。”乔远青摘下眼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秦、秦同学你有什么问题?” “听说陆星野的前室友,还躺在医学院的病房里?”秦尚远问。 “这倒是......”乔远青默默低下了头。 “拜托您了,我想去看一眼,有些事情需要我确认一下。”秦尚远开门见山。 乔远青睁大了眼睛,慌乱地摆手:“这可不行啊,这不符合学院的规定!” 秦尚远没有着急说话,他看了一眼乔远青,这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慌忙避开了目光。 “那把新生和问题学生安排到同一个宿舍,就符合学院的规定了么?这个风险由谁来承担?” 秦尚远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缓缓饮了口茶。 “还是说,只是因为学生会的主席,还没有来得及把这件事汇报给校董呢?” “这......”乔远青一时间愣了神,期期艾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秦尚远眯起眼睛,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学院规章,只是凭直觉诈了一下。 按照正常的情况,既然学院公认陆星野是所谓的“问题学生”,又因为各种特殊情况而迟迟不对其进行处理, 那么出于对其他学生的安全考虑,学院理应在一些安排上规避陆星野。 尤其是在寝室安排这种事上。 而把秦尚远排成他的室友,简直是生怕秦尚远不能重蹈前一个学生的覆辙! “如果我愿意,我可以随时向学生会主席举报,”秦尚远轻描淡写地说,“我在陆星野的身边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的前一任室友已经成了植物人,而我还冒着这样的风险和他住在一起。” “陆星野他......”沉默良久,乔远青叹了口气,“他是个好孩子。” “如果您让我去探视陆星野的前室友,那么这件事情我替学院保密。”秦尚远开出价码,“但如果不能让我查清楚是怎么回事,那可就不好说了,你也知道,学院某个校董的孙女是我的朋友。” “小秦啊,你这不是让我为难么?”乔远青揉了揉额头,“这个安排是梅菲恩教授的主意,我当初也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梅菲恩?”秦尚远坐了起来。 “陆星野出了那件事之后,学院很着急,”乔远青摇摇头,“他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儿,校董会对于他的意见本就不一致。梅伦·罗素作为罗素家族的代表人,一直想从学院手中拿走陆星野的管辖权。” “罗素?拿走陆星野?为什么?” 秦尚远想起了那个金头发的法国人,是夏超的好友。 “谁知道呢?”乔远青叹息着说,“陆星野这孩子虽然孤僻话少,但其实单纯善良,在校董夏守的坚持下,他才能在学校生活至今。” “但罗素家族始终利用学院的规则施压,如果入学的第三年,陆星野第三次弃考入学测试,那么他就将被学院清退,管辖权转移至罗素家族手下。” “所以为什么陆星野会弃考?也从不去上课?”秦尚远问。 “一股奇怪的力量。”乔远青说。 “奇怪的力量?” “在里世界中是个异类,”乔远青神色凝重地点点头,“陆星野身体里的力量既不属于恶魔,也不属于任何我们已知的使魔,没有观测先例,他就是第一例。” “陆星野控制不住这股力量,”乔远青接着说,“它们会在他无意识的时候向周围泄漏,对靠近他的生物施压。 面对这种庞大的压力,有人会衍生出畏惧、厌恶、害怕的情绪,精神越是敏感脆弱的人越容易崩溃。” “难怪......”秦尚远恍然大悟之后越想越后怕。 难怪自己天天做噩梦!? 相比起那位变成植物人的仁兄,已经算是很好的结局了! 说到这里,乔远青重重地叹了口气:“哎,后知后觉啊。 自那之后,罗素利用校董的权力施压,一直提案要求将陆星野的管辖权转接到罗素家族之下,他们在欧洲有专业的团队。” “虽然这个提案在一开始就被夏守回绝了,但事到如今,陆星野的去留也不是他一人能说了算的。”乔远青娓娓道来。 “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把我和他安排到一个寝室,就能解决问题了么?”秦尚远满脸问号,“如果我也跟他前任室友一样倒头就睡,岂不是相当于你们拱手把陆星野送过去?” “这个问题我倒也想过,但如果不做点什么来破局,也只是延长了陆星野被清退的时间而已。”乔远青说,“所以梅菲恩教授给了建议,让你和他做室友,说你能解决问题。” “梅菲恩到底怎么想的?”秦尚远眉毛皱成一个囧字,百思不得其解。 “对哦......你这不就来解决问题了么?”乔远青双手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愣愣地抬头,“难道真的像梅教授说的那样......” “是梅菲恩·斯图尔特·埃梅·哈耶克斯·凯恩斯,”陌生女声从门口传来,“请叫我梅菲恩,或者凯恩斯。” 秦尚远和乔远青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一个穿着长裙的斯拉夫女人轻柔地推门而入。 秦尚远认得这个女人。 阿加尼娅小姐。 第34章 申请 “梅教授?”乔远青认出了人偶,连忙起身鞠躬。 “阿加尼娅小姐”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很自然地坐到了秦尚远旁边。 秦尚远心底“咯噔”一声,胆子提到了嗓子眼。 上次见到“阿加尼娅小姐”,还是在学院钟楼阁顶的墙上。 而这位早已经死去的漂亮女人现在忽然动了起来,秦尚远心里还是觉得隐隐有些发毛。 不过就像梅菲恩说的一样,阿加尼娅小姐果真是个秀色可餐的女人。 梅菲恩在出门前为阿加尼娅小姐涂了口红,棱角分明的脸庞将斯拉夫人深邃的五官衬得熠熠生辉,冰蓝色的瞳孔仿佛冬天贝加尔湖心悄然凝结的坚冰。 百年前的悲剧让她没有机会再老去,而梅菲恩却将她的生命重新定格在了最美好的年纪。 “今天的太阳不错,普洱,谢谢。”阿加尼娅小姐,或者说梅菲恩微笑着向乔远青点点头。 “没问题没问题,”乔远青听到后即刻殷勤地转身,翻找着茶柜里的罐子,“梅教授您眼光真好,昨天新炒的茶叶,从云南空运来的。” “乔,请叫我梅菲恩,或者凯恩斯,哪怕是斯图尔特。”阿加尼娅小姐犹豫了片刻,眼神里的无语像是要溢出来了。 “好的好的梅教授。” 乔远青笑呵呵地泡着茶,丝毫没注意梅菲恩的语气,反而是嘴皮子没停过,一直在介绍自己新近的茶叶。 “算了,这个称呼你也已经叫了三十年了。”阿加尼娅小姐轻声叹息。 “乔教授三十年前就来学院了?”秦尚远低声问。 “那时候他还是来上学的小可爱,”阿加尼娅小姐看着乔远青手忙脚乱的背影,“脸上没这么多皱纹,头顶也没这么亮。” “嘿嘿,老师您说什么呢。” 乔远青傻笑着,将盛着热茶的骨瓷杯子呈给阿加尼娅小姐。 “岁月催人老人无再少年啊,我不像老师,这么多年过去了,美貌不减。” “老师?”秦尚远注意到乔远青换了个称呼。 “梅教授是我当初的机械学老师,”乔远青挠了挠反光的头顶,“可惜我那时候对晦涩的机械学和炼金都不感兴趣,后来就跑去研究历史了,算是不务正业。” “找到自己喜欢的就好,”阿加尼娅小姐浅浅喝了口热茶,“如果你不喜欢炼金机械,最后还要为此来敷衍我,我会替你感到可惜的,乔。” 乔远青听完,惆怅叹息了一声,像是回忆起了往事,但随后他便严肃起了神色。 “老师您今天大驾光临,不知道是为什么事动身呐?”乔远青问。 他平时几乎见不到梅菲恩,有什么事情也只是线上联系,能让梅菲恩从那幢钟楼里出来的,一定不是小事。 只是秦尚远前脚刚到,她后脚就推门进来,未免也太巧了点。 阿加尼娅小姐看了看秦尚远,随即开口:“为了秦尚远而来,还记得我之前告诉你的事么?” “记得记得,”乔远青光速点头,本就不多的发丝也软塌塌地跟着飞扬,“您说秦尚远能解决陆星野的麻烦,让我把他和陆星野安排住在一起。” “嗯。”阿加尼娅小姐满意地颔首。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阿加尼娅小姐又问秦尚远。 秦尚远愣愣地点头:“记得,你说......” “我说我想要个孩子,你说你会帮我。”阿加尼娅小姐莞尔一笑。 “嗯???” 乔远青的表情霎时像是被天雷击顶。 “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啊教授!”秦尚远螺旋升天怒起吐槽,“你说会教我炼金术!” 也不知道梅菲恩这捉弄人的习惯是不是跟夏云舒学的。 阿加尼娅小姐轻捂着红唇嗤笑,她端坐回去,歪头看向乔远青。 “如你所见,我现在临时有一堂课,需要申请一间教室。”阿加尼娅小姐端起乳白色骨瓷杯。 “哦,”乔远青恍然大悟似的点头,“这个没问题,要求您尽管提,哪间教室都行。” 阿加尼娅小姐不急不缓地吹着茶水,抬了抬冰蓝色眸子:“那现在,可以让我们去那间特殊病房了么?” 乔远青愣住了。 蓝湖学院,昆仑馆。 学生会办公处。 “清退!必须清退!” 巡事部办公室,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的男生鼻青脸肿,拍着桌子大声抗议。 “他这哪是打我啊,”他右手绷带右手拐杖,头上罩着弹力网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分明就是打您的脸!啪!啪!啪!可疼了!” “林雨生,从校工部给我们的监控上看,”办公桌前的男生穿着笔挺的正装,一脸清冷地看着电脑,“你是自己滚出食堂,然后一路滚到山下的。” “契约!契约!”林雨生指着反复播放的监控视频,厉声抗议,“霍部长,这一定是什么契约!不然怎么可能有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我当时正准备伸张正义!” “什么契约,”霍松庭冷冷地瞥了林雨生一眼,“学院的结界是夜鬼级的拘束官负责构建的,除了学院特赦的学生,一个祸级怎么可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使用契约,你说话能过一下脑子么?” “妖术!一定是妖术!”林雨生诽谤不成,硬生生从嘴里挤出了一句话。 “行了,你这次的医疗费学生会已经批了,”霍松庭挥挥手,“你把他的帖子和黑料挂上了论坛,新闻部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现在正被人骂得体无完肤,这件事两清了。” 霍松庭说完,徐徐戴上眼镜,拉过一大批文件开始逐一核对。 学生会现任主席纪东歌临时外出,由于平时在组织内良好的声望,自然而然地由他来担任代理主席。 “不能就这么算了呀霍部长!”林雨生哭丧着脸,一再央求,“您看,纪东歌主席一走,您就是半个主席了,整个学生会试问哪个部门现在不得来问问您的意见?” 霍松庭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林雨生。 灰色的瞳孔里像是藏着两柄利刃。 第35章 学生会 林雨生被霍松庭的眼神吓得一抖。 他犹豫了片刻,却还是大着胆子继续说了下去。 林雨生放小了声音:“我听说,现在有一位校董,对纪东歌过于柔和的行动方式不太满意,尤其是在对陆星野的处置态度上,他们有很大的意见。” “有几位校董认为,夏守和纪东歌沆瀣一气,要庇护陆星野这个危险分子,所以三年过去了,学院在对待陆星野的问题上始终暧昧不清。” “本来当初他跟您竞选,就是夏守偏了心,纪东歌那个不争不抢的性格,怎么可能有机会选上主席的位置?” “这几年夏守已经老糊涂了,校董们也知道,他们其实早就想换掉纪东歌了。” “如果您在这件事情上,态度表现得坚决一点,将维护学院师生安全的决心展露给诸位校董......” “林雨生,”霍松庭叹了口气,不耐烦地摘下眼镜,“我如果没听错的话,你是在给学生会现任主席扣帽子?还是说,要怂恿我挑起内斗,篡夺学生会的大权?” 蓝湖学院学生会的大权,的确是大权。 他们不仅直接向校董会汇报,而且在许多事情上拥有自主裁定的权力。 如果学生会的公证庭决定起诉某个学生,最终要将他清退处理,那么只要得到校董的授意,判决结果会即刻生效,就连学院校长也无法干预。 而陆星野之所以能留到今天,是学生会主席纪东歌和学院管理层共同努力的结果。 但陆星野的这层保护罩,如今也因为各方的施压而摇摇欲坠。 “不敢、不敢。”林雨生慌忙避开霍松庭刀子般的目光,咽了口唾沫。 “去养病吧,”霍松庭重新戴上了眼镜,开始批阅起文件,“学生会的事,你暂时就不用操心了。” “部......” “莎夏小姐。”霍松庭头也不抬。 林雨生还想说什么,却被站在一旁的主席秘书礼貌地请了出去。 办公室恢复了宁静,只剩下鼠标点击和纸张翻页的声音。 “莎夏小姐,这些就是今天的工作内容么?”霍松庭看着面前小一米高的文件,叹息了一声。 “是的,”小麦色肌肤的拉丁裔女孩穿着白色套裙,笑靥如花地点点头,“这就是纪东歌主席开学的部分工作内容,包括新学期各部门的费用申请,场地申请,还有递交给校董会的部门报告以及新学期计划,这几天就麻烦霍部长您了。” “好的。”霍松庭扶了扶眼镜。 “对了,新闻部那边说,关于那位新生的帖子在论坛上已经吵疯了,热搜从昨晚挂到现在,”莎夏说着一口流利的华夏语,“再不撤,怕学院那边不好交代。” 霍松庭沉默了几秒:“新闻部也真是的,过这么久才提,让他们撤吧。” “好的。” 莎夏点点头,随即踩着高跟鞋走出了办公室。 昆仑馆,一楼大厅。 留着短发的女孩穿着白衣黑裤,静静坐在斑驳的沙发上。 她像是在等着什么人,无聊得只能抬头注视穹顶上华丽璀璨的吊灯。 灯光纸醉金迷地映在整块大理石地砖、瓷器和梨花木上,这些过了快一百年的旧物仿佛还光洁如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旧的香味。 沉默了片刻,她不咸不淡地评价:“没想到你们学生会办公的地方这么气派。” “这幢上个世纪留下来的建筑,原本是某个小军阀养情人的地方,取名‘铜雀台’。” 小麦色肌肤的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女孩身后。 “后来东瀛人从沪州打了过来,军阀在混乱中被流弹打死,临州被占,东瀛人在这里犯下暴行。” “军阀在市中的家业里里外外都被搜刮了个干净,唯独藏在山中的铜雀台落了个清净。” “听说军阀的情人一直在等着他回来,她日复一日地在三楼的阳台眺望远方的硝烟,可惜那是早已亡故的旧人,直到她最终老死也没能等到。” “不错的故事,”短发的女孩淡淡回头,“之前忘了介绍,我叫苏柏。” “莎夏·莱因哈特,”小麦色肌肤的少女伸手,“大二,评级晨祸,是纪东歌主席的秘书。” “你好,”苏柏握了握莎夏的手,“拜托你的事......” “办妥了,”莎夏眯眯笑着歪头,黑色长发像是瀑布那样洒下来,“新闻部已经撤下热搜了,开始舆论控制。” “没想到这么容易。”苏柏喃喃自语。 “没有主席的授意,新闻部也不会愿意撤掉热搜。”莎夏说。 “什么意思?”苏柏问。 “纪主席没在学院,主席的事务由巡事部部长霍松庭代理。”莎夏介绍。 “那我应该去感谢霍松庭么?”苏柏淡然地看了一眼楼梯。 “当然,没有主席的授意,新闻部当然不敢挑起这样的大事。”莎夏莞尔。 “莱因哈特小姐,有什么话可以直说。”苏柏淡淡地说。 “如果不是陈米,我也不会答应你的要求。”莎夏很自然地在苏柏身旁坐了下来。 这个拉丁裔女孩忽然放低了声音:“现在学生会内部对纪东歌担任主席颇有微词,校董会中对某些事情也有分歧,我要确保你不会对纪东歌不利。” 苏柏愣了愣神。 “但没想到你们是高中校友。”莎夏仰起头。 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好闻的熏香味,像是某种异国的香料。 “嗯。”苏柏点点头。 半个小时前,她联系了陈米,想通过陈米联系纪东歌,让学生会出手摆平论坛热搜的事。 但纪东歌不在学院,陈米也在其他辖区的分局实习,所以她引荐了纪东歌的秘书,莎夏·莱因哈特。 “你没让霍松庭知道这是我的请求?”苏柏问。 “嗯,”莎夏狡黠一笑,“我对他说那是新闻部的意见,对新闻部说这是代理主席的要求,他们两边都不会多问。” “谢谢。”苏柏轻声说。 “不用谢,”莎夏摇摇头,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吊灯,“不过你们之后要小心,学生会不像外边看着那样风平浪静。” 第36章 号病例 蓝湖学院,奥西里斯楼。 特殊监护区。 昏暗的长廊上,秦尚远跟在“阿加尼娅小姐”身后,默默打了个寒颤。 所谓的“特殊监护区”,其实是被隔离在奥西里斯楼之后的一块区域,据说这里常年无人,通行只靠医学系主任竹夜青手中的一把旧钥匙。 好在有乔远青的口信,竹夜青头都没抬,就把特殊监护区的钥匙交到了秦尚远手里。 “怎么感觉有点阴森森的。”秦尚远冷不丁地喃喃。 来到了特殊监护区紧闭的门口,秦尚远记起竹夜青的叮嘱,拿出了在医学系领到的隔离服,老老实实地套在身上。 他将手中剩下的那套递给“阿加尼娅小姐”,或者说机械恶魔梅菲恩。 梅菲恩摆摆手:“我不需要,阿加尼娅小姐不会失去活性,我们进去吧。” 失去活性? 秦尚远没有多想,他掏出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特殊监护区的大门。 铁门开启的瞬间,一股冷气扑面而来,秦尚远隔着厚重的隔离服也能感受到身外浸骨的寒气。 空气中的温度骤降了下来,他和阿加尼娅小姐仿佛走进了一间巨大的冷藏库。 特殊监护区的布局似乎和普通病院没什么不同。 促狭而空旷的走廊,两边的病房紧闭着房门,四周都是上世纪风格的绿花瓷砖,头顶的白炽灯因为年久失修,嘶嘶地闪灭着。 长廊上只回荡着他和阿加尼娅小姐的脚步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而压抑的死寂。 “023室。” 秦尚远看着手中的提示,略过千篇一律的房门,和梅菲恩一路来到了023室的门口。 即便再怎么好奇,他也还记得竹夜青提醒自己的话。 除了特殊病例001所在的023室,千万不要打开别的病房。 千万不要。 “特殊病例001”,指的是陆星野的前室友。 秦尚远从乔远青的口中得知这个男生叫徐宁,是机械系的学生,评级为“暮潮”。 伏潮震,祸鬼神,“暮潮”这个评级在蓝湖学院的学生当中能排在中等偏上的水平。 出事那年徐宁刚上大一,虽然资质较为一般,但据说为人谦和,和教授们的关系处的不错。 在蓝湖学院,这样的学生会有着不错的将来,毕业后如果不做研究,大概会被调去约束局各地分局里当一个文员,做一些后勤支持。 “准备好了么?”阿加尼娅小姐用冰蓝色的眸子瞥了秦尚远一眼。 “呼......” 秦尚远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023病房的门,“咯吱——”一声,被缓缓推开。 雾。 浓重得无法再浓重的雾。 房间内没有开灯,但秦尚远依稀能看见—— 浓重、粘稠而冰冷的雾中,一个亮着淡金色微光的人形被束缚在房间之中! 他的四肢被腕粗的铁链死死锁住,头朝下...... 倒挂在023室的正中央! 秦尚远正愕然时,背后的门忽然“砰”地一声锁上了。 被倒锁的徐宁似乎察觉到了有人来,他开始不安地躁动,试图挣脱四肢的铁链,喉咙中发出一阵阵不属于人类的低吼。 冰冷沉重的铁链哗啦啦地搅动起来,涤荡在浓浓的冷雾里。 仿佛那里捆住的不是人,而是一头诡异的凶兽。 看到这里,秦尚远的心瞬间就凉了半截。 他瞬间退到梅菲恩身后。 转过身。 迈开腿。 准备撒丫子开溜。 阿弥陀佛耶稣保佑佛渡有缘人这烂摊子谁愿意收拾谁收拾! 特么的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什么植物人! 确定不是医学系那帮家伙报告写错了么? 本来应该写半兽人的是吧!? 还是说我打开门的姿势不对? 误入了什么奇怪的恐怖小说情节? 可他下一秒就被阿加尼娅小姐头也不回地逮住衣领抓了回来。 “开始上课了,秦尚远同学,”梅菲恩幽幽地说,“早退可是要扣学分的哦。” “可我感觉过去就会被吃掉啊梅教授。”秦尚远哭丧着脸。 “跟我来。”梅菲恩没理会秦尚远的抱怨。 阿加尼娅小姐缓缓深入进浓雾中,带着秦尚远来到了徐宁的面前。 徐宁双目灼灼,原本属于人类的瞳仁已经被两道彻照的金光取代,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他浑身上下的皮肤底下透着一层薄薄的光芒。 金色密集的纹路游走在他的皮肤之下。 鼓动着、呼吸着。 徐宁整个人仿佛被灌满水的气球,满得快要撑破了。 “在我们开始之前,我有个很严肃的问题,”秦尚远弱弱地举起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徐宁应该是个植物人才对......” “那只是对外宣称,为了方便收监,只有校董夏守和学院的少数人知道,”梅菲恩缓缓说,“徐宁在陆星野的影响下,变成了这么一个吊诡的怪物。” 徐宁嘶吼着挣扎,像是要把面前的两个生人生吞活剥,吓得秦尚远闪躲到了阿加尼娅小姐的身后。 “别担心,我在铁链上设下了炼金矩阵用于加固,他挣脱不开。”梅菲恩轻描淡写地说。 “好家伙,我隔着过滤面罩都能闻到他嘴里的味儿,这家伙三年没刷牙了吧。”秦尚远捂着鼻子探头探脑,幽幽感叹。 “这里一般不会来人,”梅菲恩认真想了想,“这个状态,当然也不会有人愿意帮他刷牙,好了,我们开始上课。” “好的,老师。”秦尚远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身边的阿加尼娅小姐。 “你需要通过了解001号病例,来了解陆星野。” 阿加尼娅小姐在距离徐宁不远不近的距离优雅地蹲下,让人略感失真的红发垂落到一边。 她直勾勾地看着徐宁的双瞳,高挺的鼻尖几乎快要贴近这头陷入疯狂的怪物了。 “通过了解他,来了解陆星野?”秦尚远瞪大了眼睛,“那为什么不直接研究陆星野,或许我们可以让他来做一个访谈,比现在这样安全多了!” “陆星野回答不出来的,” 梅菲恩笑笑说,“他是一个对自我感到困惑的人。” “还有老师,”秦尚远百无聊赖地站在阿加尼娅小姐身后,“对于徐宁,你应该知道怎么治疗吧?感觉你来了很多次的样子,可为什么非要等到我来才动手?白白浪费了三年的时间。” “多么美丽的造物。” 梅菲恩没有理会秦尚远的碎碎念,只是轻声叹着。 阿加尼娅小姐也随之伸出纤长的手。 铁链不安地在冷雾中搅动。 徐宁察觉到了令他不悦的气息,吼声愈发狂躁。 冰蓝色的眸子缓缓转动,水晶般的眼瞳竟然悄然无息地流转成了暗红色。 阿加尼娅小姐的手指在碰到徐宁的一瞬间,瞬发的白耀将昏暗的病房照得如同白昼,爆炸声轰隆作响! 而阿加尼娅小姐毫无防备,她被一股庞大的力量猛然推击出去,荡开冷雾狠狠地撞在了墙上! 第37章 第五元素 “梅教授!”秦尚远犹豫了片刻,立马冲向了摔在墙角的阿加尼娅小姐。 “咳咳,叫我梅菲恩。” 阿加尼娅小姐在秦尚远的搀扶下勉强站起了身,胸口的衣物在之前的爆炸中被撕成了碎片。 秦尚远下意识想避开视线,可他随即注意到那里露出来的并不是松软白皙的胸脯,而是人皮下一堆运转不息的精密机械。 “您......没问题吧?” 秦尚远小心翼翼地问,从他的视角能够直接看到暴露在外的哲梅乌晶体核心。 “无碍......咳咳。”梅菲恩暂缓了口气,阿加尼娅小姐也随之摆摆手。 缓了片刻,阿加尼娅小姐才悠悠地抬起头,双瞳冷得像是冰封:“现在你知道了,为什么我一直没动手了吧?” 事实就摆在秦尚远面前,他立刻反应了过来。 梅教授这是在以身试险给他看呐! “因为那股力量会排斥您?” “嗯,”阿加尼娅小姐点点头,淡然地看向被倒锁的徐宁,“001号病例,现在是一具纯粹的容器。” “纯粹的容器......”秦尚远咀嚼着梅菲恩的用词。 他扭头注视徐宁,在那团人形的光雾中,秦尚远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不同于他以往接触过的魔灵,是另一种全然陌生的东西。 “灵的容器,”梅菲恩接着说,“陆星野体内存在的那种灵不受控制地外溢,找到了徐宁作为归宿,但人类的精神力过于脆弱,于是徐宁自然而然地被那种强大的灵彻底支配了。” “等等,您是说徐宁体内的力量是一种灵?”秦尚远问,“但却不是魔灵?” “是的,”阿加尼娅小姐摊开掌心,“你该不会以为,灵只分灵魂和魔灵两种吧?” 冰蓝色双瞳在黑暗中如同坚冰那样缓缓凝结,最后悄然化为飘摇的暗红。 与此同时,周围沉寂的冷雾如同洋流汇集般,从四面八方涌向阿加尼娅小姐的掌心。 冷雾在阿加尼娅小姐的掌心无端消失,取而代之升起的,是一股混沌、躁动的红黑色雾气。 它们纠缠着涌动,并不和房间中的冷雾融汇在一起,反而在她的掌心形成了一团致密的球体。 秦尚远立刻认了出来。 这是魔灵存在于现实空间中的形态。 暗红色的雾状物质。 “这是魔灵,在没有附着物的情况下,它们会释放能量,然后遁入虚空。” 梅菲恩说着,将阿加尼娅小姐的手掌一倾。 手中的魔灵如同小球那样从她的掌心滑落,在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刻,一声轻微的爆响传来,暗红色的雾球随即消散地无影无踪。 “而这是灵魂。” 做完这一切,阿加尼娅小姐用手指了指秦尚远的脑袋。 “灵魂存在于物质肉体中,人类的身体就是它们的附着物。在肉体死去后,灵魂失去附着物,就无法长久地存在于现实世界。” 梅菲恩顿了顿;“所以你能告诉我,魔灵和灵魂之间的异同么?” 秦尚远思考了片刻:“听起来,魔灵和灵魂,好像是同一种本质的不同形式?” “不错,”阿加尼娅小姐满意地点点头,“恶魔拥有的魔灵,与这世界上万物的灵魂,都是‘灵’的变体,它们本质上都来源于世界基底中存在的第五元素。” “第五元素?” “以太。”梅菲恩说,“读过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的书么?” “我只大概知道一点。”秦尚远摇了摇头,“高中物理老师说亚里士多德的理论在如今看来是很荒谬的,所以......” 在接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学生看来,这种远古时期的唯心主义哲学家早就被现代科学丢进垃圾桶了。 虽然就现在的情况看来,现代科学好像也不是太站得住脚。 “人类真有意思。”梅菲恩低低地说,“那就抛掉你在高中的物理知识,现在从头开始学。” “啊?”秦尚远目瞪口呆。 “亚里士多德认为,构成世界的基本元素是火、水、风、土,除此之外,还有第五种元素,那就是以太。”梅菲恩轻描淡写地讲。 “还真是?”秦尚远眼睛瞪得更大了。 “说得好像是你第一天才接触里世界似的。”梅菲恩敲了敲秦尚远的脑门。 “不不,因为从没人跟我这么一本正经地讲过......” “或许是不符合认知论的发展,人类并不满足于直接得到最终答案,相反你们更喜欢推导和求证的过程,所以这些人类哲学家的理论才会被推翻,人类科学走上了一条舍近求远的路。”梅菲恩接着说。 “火水风土四元素广泛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你感受到的热量,脸庞吹过的风,云层中瞥见的雷电,脚下坚实的岩土和潺潺流过的河川,都是它们存在的证明。” “这四者构成了人类所在的物质世界,并且在物质的循环中不断变化,相互转换。” “那以太呢?”秦尚远问,“以太构成了灵?” “你很聪明,”梅菲恩语中带笑,“以太是构筑精神的元素,同时也是构成整个宇宙的,最原始的物质。” “在我看来,亚里士多德并没有说错,”梅菲恩接着说,“他口中所说的‘原初质料’就是以太。以太和自然四元素不同,它不能和其余四者相互转化,万物都能嬗变轮回,但唯独以太恒常不变。” “原来如此......”秦尚远表情凝重,若有所思地点头,“既然不能和其余四者相互转化,那以太构筑而成的灵之所以会形成魔灵和灵魂两种形式,是因为结合了不同的东西么?” 梅菲恩愣了一下,阿加尼娅小姐小姐旋即露出赞许的笑容:“和那个人说的一样,你真的很聪明啊。” “哪个人?”秦尚远“嗯?”了一声。 “没事,你的猜测完全正确。”梅菲恩说,“以太在与不同的物质结合之后,分化成为不同的形。” “一者是物质世界中的灵魂,二者是恶魔拥有的魔灵,魔灵其实就是恶魔灵魂当中蕴含的精神力量,它们和人类或动物的灵魂并没有本质差别。” “而之所以契约能够操纵超自然的力量,是因为恶魔灵魂的精神力比起束缚于人类躯体中的普通灵魂来说,要庞大太多。” “这样强大的精神力,使得它的性质和形态更为灵活。”梅菲恩说,“不同于人类灵魂只能以一种固定脆弱的形式存在于物质肉体中,魔灵能够与基本元素结合,从而引导出不同的力量,这就是契约生效的原理,本质其实是在消耗魔灵。” 秦尚远豁然开朗。 芙罗拉说过,越是强大的契约对契约人的消耗就越大,甚至会大大缩减寿命。 这是因为强大的契约在生效时会消耗大量的魔灵,如果契约人体内的魔灵被消耗一空,契约就会继续抽取他们的灵魂,反噬生命。 灵魂能够代替魔灵维系契约生效,其实是因为两者一系同源。 “所以徐宁,或者说陆星野体内的灵,是独立于灵魂与魔灵之外的第三种形式么?”秦尚远举一反三,“那是什么?” “起初我也不清楚这种陌生的灵是什么,只知道它和我体内的魔灵相互排斥,”梅菲恩顿了顿,“但直到我在查阅炼丹术时,偶然翻到了一本华夏古籍。” “华夏......古籍?”秦尚远的眉毛渐渐皱了起来。 多年来的直觉在他脑海中逐层汇集起来。 一个奇怪的猜想浮现在他的心里。 阿加尼娅小姐的红瞳安静看着躁动的徐宁。 她缓缓开口:“秦尚远,你知道‘炁’么?” 第38章 校董代理人 炁! 炁!? 秦尚远的眼角微微抽搐。 难道就是玄幻小说中修真者们在体内运行修炼的“炁”? 不、不对! 这也太扯了吧? 恶魔存在的世界中怎么会有修真者? 真的确定不是串台了么? 可仔细一想,也并不是不可能。 如果按梅菲恩的推测,炁和魔灵、灵魂一样,同是第五元素“以太”分化出的不同存在形式。 并且炁和魔灵类似,能够通过结合不同的基本元素,进而引导出超乎自然的力量...... 那么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可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神明,这已经是供认不讳的事实了。 修真修道,明悟天地。 如果曾经真的存在修真者,如果华夏国土上真的存在所谓的仙与神,那他们现在又在哪里呢? “看来你应该知道‘炁’这种东西。”梅菲恩观察到了秦尚远表情在短短数秒内经历的剧变。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我也被震惊了,没想到这个国家历史上竟然有大批试图通过‘炼炁’来超越自我的人,太有意思了。”梅菲恩的红瞳中闪烁着某种兴奋,“这似乎和踏上恶魔路径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在追求某种超越的力量。” “并且就算到了今天,这个国家的人仍旧对他们的故事津津乐道,为此我还看了几本网络小说,你们把他们称作‘修真者’,对么?” “是的。”秦尚远还停留在几秒前的震撼当中。 “可惜对于这种东西,没有太多的样本可供研究。”阿加尼娅小姐收起了兴奋,看似有些失落地摇摇头。 “所以您怀疑陆星野体内的陌生灵,就是所谓的‘炁’?”秦尚远问。 “没错,”阿加尼娅小姐点点头,“和魔灵呈现出的混沌狂躁不同,这种灵伟岸光辉,二者是绝对互斥的状态。” “或许正是因为这点,罗素一派的校董才不惜代价明争暗斗想要带走陆星野。”秦尚远若有所思地喃喃,“他们一定察觉到了什么。” “未知的力量永远都是迷人的,”梅菲恩说,“但背后的代价是什么呢?人类永远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老师,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秦尚远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了心态。 “徐宁的精神力相比起他体内的炁来说过于弱小,只能被支配沦为纯粹的容器,”梅菲恩正色道,“如果没有学院在这里的监护,他随时可能被这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彻底杀死。” “而你需要做的,就是作为媒介,将徐宁体内的炁引导出来。” “我来引导?”秦尚远一愣。 “没错,只有你是最合适的人选。”阿加尼娅小姐点头。 “第一,这个过程需要媒介者来构筑特定的炼金矩阵,而作为媒介者的你,则是成就斐然的炼金术师,机械恶魔梅菲恩·斯图尔特·埃梅·哈耶克斯·凯恩斯刚入门的炼金术学生。” “第二,人类灵魂作为一种中庸的灵,对魔灵或者炁不会产生排异。 而巧合的是你并非那么纯粹的人类,作为信徒阶的攀爬者,你在精神力层面远超常人,能够承受炁的导入而不至于疯狂,是媒介的绝佳人选。” “第三,陆星野的问题在于他无法控制自己体内的炁,导致炁的大量泄漏可能对他人造成伤害。 如果解决了徐宁的问题,我们就有足够的经验来解决陆星野的麻烦,你不用每天都做噩梦,学生会对于陆星野的指控也自然会不了了之。” “了解!”秦尚远比了个ok的手势,但心中旋即升起了疑问,“所以说了这么多,陆星野真的不是人类,那他是什么?” 梅菲恩“啧”了一声:“大概是某种有角生物。” · 昆仑馆。 “莱因哈特小姐。” 霍松庭冷不丁地出现在大厅旋梯的拐角处,灰眸子锋利得像是利箭。 莎夏微微一怔,随即不动声色打了个手势,示意一旁的苏柏先走。 苏柏静静地起身整理坐皱的衣摆,然后淡然地侧目看向声音传来的位置。 两道目光的交汇只是一瞬,苏柏并没有对这个陌生的男生留下太深的印象,她默默地收回目光,转身离开了。 “霍松庭部长,您怎么下来了?”莎夏眼角含笑,缓缓走上旋梯,“如果有需要可以让干事来联系我。” “没什么,”霍松庭脸上立刻露出了礼貌的浅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刚才那个女孩,你们认识么?” “只是来咨询的大一新生,”莎夏轻轻摇头,“怎么,霍部长对学妹感兴趣么?” “的确是个眉目清朗的女孩,就算不化妆,身上非凡的气质也很难让人不注意到她。”霍松庭说。 “听巡事部的人说霍部长之所以单身,是因为眼光一向很高,需要我帮忙去要联系方式么?”莎夏调侃似的轻笑,“据说是机械系的优秀新生哦。” “我的私事就不劳烦莎夏小姐了,”霍松庭礼貌地回应,“还是把注意力专注在学生会的工作上比较好。” “那我就不打扰您放风了,”莎夏迈上阶梯,和霍松庭擦肩而过,“adeus。” adeus,葡萄牙语中“再见”的意思。 霍松庭轻“嗯”了一声,直到莎夏的背影消失在二楼走廊,他才终于放下心来,朝昆仑馆外走去。 他在这个时候丢下手中的工作离开昆仑馆,当然不是为了放风。 而是要去应一位贵宾的邀约。 校董,罗素。 昆仑馆位于学院的中南位置,坐落在山腰的灵湖边。 蓝湖学院建成后,初代学生会入驻了昆仑馆。 后来经过几轮变迁,又由校董会出资,围绕灵湖扩建了昆仑馆的配套设施。 例如小型的图书馆,学生会专用的健身房和自习室,还有一条绕湖一周的步行绿道。 但其实每届学生会登记在册的成员仅仅不到百人,所以这些豪华设施的大部分地方,经常都处在闲置的状态。 休憩室二楼。 这里是横跨在两栋建筑之间的连廊,设计师用大片透明的落地窗代替了连廊墙壁,坐在窗边就能望见灵湖的天光云影。 霍松庭不紧不慢地走上空旷的连廊,随即一愣。 这里来了一位新客人。 落地窗边的香樟木茶台在一水儿的咖啡桌间显得很扎眼,显然是应那位新客人的要求,刚被搬过来不久。 窗外的湖面之上云雾缭绕,茶台上也云雾缭绕。 身着真丝旗袍的茶艺师挽起长发,跪坐在茶台前端静娴熟地侍着茶。 新客人是一位金发碧眼的欧洲人,他穿着昂贵的白色订制正装,一层不染地盘坐在落地窗边眺望黛青的湖色。 “霍松庭,你好。” 男人察觉到了霍松庭的到来却没有回头,眼底依旧清澈地映着灵湖的景色。 欣赏了许久,男人才终于收回目光,温文尔雅地看向早已等候多时的霍松庭。 “都说灵湖有着小南湖之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男人微笑说着流利的中文,“怎么看也看不够啊,这汪湖水就像东方古典的美人,弱柳扶风,秀色可餐。” “您好。”霍松庭在男人面前倒显得有些拘谨。 “请入座,按理说你是这里的主人,我才应该客气才是。” 男人略略抱歉笑着,伸手做出请的手势。 “初次见面,我是高文·罗素,校董梅伦·罗素先生目前在学院的代理人,此行是为了学院的问题学生,陆星野的相关事宜。” 第39章 莉莉丝之血 “一切都在有序推进,”霍松庭的灰眸顿了一下,微微颔首,“如果今年的新生入学测试,他还是没办法参加,那按照校规学生会就能清退他了。” “还不够,光是这样还不够。”高文摇摇头。 “不够?”霍松庭一愣。 高文笑着把腾着热气的茶沿着茶台推到霍松庭面前:“来,尝尝龙井茶,今年3月在南湖新近采的茶叶。” 霍松庭迟疑着端起茶,浅饮了一口。 茶味清甘馥郁,唇齿留香,确是正宗的南湖龙井茶。 高文见状,满意地一笑。 他坐直身子,微微前倾放低了声音:“梅伦先生想要的不是陆星野被清退,而是他的监管权。如果仅仅只是清退学籍,按照原本的规定,陆星野的监管权还在夏氏手里。” “梅伦先生在校董会中虽然有一众支持,但碍于夏守先生德高望重......”高文啧啧摇着头,“所以才需要借助一点外力。” “那我应该怎么做?”霍松庭问。 “你知道的,事实有利就强调事实,规则有利就强调规则,”高文缓缓说,“但当事实和规则都不利于你时,就应该把局势搅浑,制造有利于你的事实。” 高文拍拍手。 身后着黑西服的保镖忽然闪现,恭谨地呈出了一支漆黑的方木盒。 “搅浑局势?”霍松庭犹豫着接过保镖手里的方木盒,看着高文揭开。 一支金属注射器静静地躺在盒底,侧壁是两剂纯黑色的粘稠液体。 “用这个?这是什么?” “一点助推剂而已,”高文微笑着点点头,“莉莉丝之血,炼金产物。” “莉莉丝之血?” 霍松庭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管不及拇指粗细的液体容器,放在光线下细细地观察。 宛如原油般漆黑的稠液贴着玻璃管壁蠕动着,在光的照耀下甚至还能看得出一丝血红。 “别用强光照它,会加速失效。”高文说,“你可以把它当做一种通过特殊方式炼制的魔灵。” “这竟然是魔灵?”霍松庭心中一惊。 他从没听说过魔灵竟然会以物质的形态存在于现实世界。 一般来说,这种精神概念是依附于灵魂的。 “是的,出自罗素家族的炼金术师之手,”高文点头,嘴角挂着一丝神秘的笑,“以血为基,承载最纯粹的恶魔之灵,就像莉莉丝在神话中被暗示为诱惑亚当堕落的魔女,你需要力量,它就会给你力量。” “我不需要额外的力量,这个学院能敌过我的人屈指可数。”霍松庭很自然地说。 “不不不,当然不,”高文微笑着说,“并不是要你来注射它,而是让你把它用在别人身上。” “别人?”霍松庭不解,“陆星野?” “这样恐怕过于冒险,”高文摇头,“我要你去找001号病例,把莉莉丝之血注入他的体内。” “你是说徐宁?”霍松庭当然知道001号病例,“他现在被锁在奥西里斯楼的特殊监护区,魔女会的人守在那里,就算有三头六臂都难逃出来。” “不,不用他逃出来,”高文笑了,“他逃出来只会徒增混乱,威胁到学院师生的安全。” “那这东西对他有什么用?”霍松庭更疑惑了。 “据说徐宁体内的力量,和魔灵相互排斥。”高文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缓缓说,“你把这一小管液体推进他的血管,就行。” 霍松庭愣了片刻,随即反应了过来高文话里的意思。 “你想让我杀了徐宁?”霍松庭放下了手中的木盒,“罗素家族这样行事,会不会有点折损驱魔家族的荣光?” 莉莉丝之血是液态的魔灵,注入徐宁体内和另一股力量产生互斥。 想也不用想,他要么彻底疯,要么彻底死。 高文摇摇头:“如果不是有魔女会监管,他可能早就死了,我们要做的只是纠正这个早该发生的事实,让事情的发展回归到原本的轨道上。” “什么是原本的轨道?”霍松庭反问,“你这是在指使我杀人!” “certainement pas!”高文笑着否认,表情像是在逗孩子,“严格来说,徐宁现在已经不算人类了,陆星野身上的力量异化了他,你应该没看过魔女会的观测报告吧?” 霍松庭沉默地看着高文。 “陆星野有着陌生的灵,不同于恶魔给予人类的魔灵,它们恢宏而光辉,同时又有着无可抗拒的威严,”高文继续说,“过去这么久,区区人类的灵魂怎么可能还受得了这样的压迫?” “所以毫无疑问,徐宁已经被陆星野异化成了怪物,就像恶魔污染人类成为他们的使魔那样。”高文说,“未知的力量是可怕的,而夏守校董一派的保守,已经不再适合这个时代了。” “陆星野理应由罗素家族来接管,只有我们才能查清他力量的源头,”高文提高了声调,“但不管他背后的源头是什么,杀伐也应当掌握在人类的手里!” “学生会新闻部的稿子已经写好了,只要徐宁一死,关于陆星野的帖子就会立马刊上学院论坛的头版。” 高文忽而低声说。 “据我所知,他才被推上过学院舆论的风口?现在事态进一步升级,学生们自然会哄闹起来,舆论会倾向我们,这时候起诉陆星野上学生公证庭,一切都顺理成章。” “可是夏守校董......” “夏守正被约束局内部和裁断庭徇私的事情闹得焦头烂额,火焰恶魔现世的收尾工作,在约束局看来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太老了,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雷厉风行的男人,已经没心力顾及学院了,”高文礼貌地微笑,“而纪东歌......他不是有事出差了么?听说是和临州大学的学生会洽谈交流会?” “纪东歌在这个时候被调走,是你们安排的吧?”霍松庭问。 “所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高文微笑,他从桌上拿起莉莉丝之血,递向霍松庭。 那两道目光不闪不躲,直勾勾地盯着霍松庭有些迟疑的双眼。 “当然,学生会十月份的新一届选举,我作为罗素家族的代表人,会全力支持你竞选。”高文将手掌诚挚地贴在胸口。 “一旦陆星野被驱逐,夏守校董和他手下一派的纪东歌的威信就会被削弱,而作为驱逐威胁的英雄,你理应得到学生们的拥戴,和校董们的支持。” “......”霍松庭不再回应,伸手接过了高文手中的木盒。 他缓缓起身离席,又沉默地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离开。 “你也不总是想被纪东歌压过一头吧?” 高文饶有兴趣地看着霍松庭愈走愈远的背影,高声说。 “明明那家伙没你努力,也没什么斗志,他那么不争不抢,却还是轻而易举拿到了你拼了命也想得到的东西。” 霍松庭走出了很远,可高文的声音在空旷的长廊中不死不休地回荡。 那些字句像是疯狂的虫子不管不顾钻进他的耳朵里,密密麻麻咬噬着他的耳膜。 第40章 初级炼金矩阵 奥西里斯楼,实验室。 “我现在教你画最基础的炼金矩阵。” 阿加尼娅小姐外罩白色的实验袍,左手拿着褐色瓶装的纯白粉末,右手的锥形瓶里则盛着镜面般的银色金属——汞液。 “准备好了么?”阿加尼娅小姐看向穿着白袍,全副武装蓄势待发的秦尚远。 秦尚远抬了抬护目镜,接着深吸一口气,举起佩戴无菌手套的手,很坚定地向阿加尼娅小姐比了个大拇指。 “其实可以不用这么害怕的,站近一点,”梅菲恩见秦尚远恨不得退到门口去,犹豫了一秒,“不会爆炸,也不需要无菌。” 秦尚远一愣,随后悻悻地摘掉了手套和口罩。 他靠近台面,学着阿加尼娅小姐的样子,轻拿起一份白色粉末和一份液态汞。 “3克特殊烧制过后的盐硫粉,”阿加尼娅小姐取出一部分白色粉末,轻轻倒在台面上,“在炼金术中,盐对应着恶魔学中的肉,硫则对应着灵。” “炼金矩阵本质上可以被理解为一种镜面,”梅菲恩说,“这种镜面可以作为一种稳定、高效的交换通道,来进行物质间的流转和存续,跟着我照做。” “流转......和存续?” 秦尚远用精致小巧的金属勺子依样取了三勺,每一勺定量一克。 “初级的炼金术师会利用炼金矩阵来实现物质性质的转换,譬如将一克铜转换为相应质量的铁,此为流转。” 梅菲恩说着,阿加尼娅小姐则相应地将粉末划开,在台面上画成了内含六芒星的圆。 六芒星由两个相互倒置的正三角组成,整个图案看起来和普通小孩子用沙子画的图案并没有什么不同。 “高级的炼金矩阵则能够永恒地封存处于其中的事物,保证其不腐不烂不消不灭,此为存续。” 随后,阿加尼娅小姐小姐侧过手中的锥形瓶,小心翼翼地滴下一滴水银。 “2滴汞,记住盐硫粉和汞的比例,否则阵会失效。汞在恶魔学中对应的是骨,是构成炼金矩阵的主要框架,所以比例会更多。” 秦尚远小心翼翼地照做。 汞滴在接触到盐硫粉的瞬间竟然神奇地消失了,它仿佛变成了更小的水滴,在眨眼的瞬间彻底融入进了秦尚远所画的符号之中。 “好了,现在集中精神,想象将自己的灵灌注导入你所画的阵中,激活它。” 秦尚远迅速集中精神,气沉丹田,现在的他很轻易就能够做到梅菲恩所说的要求。 意识之海上空。 猩红云海不止不休地翻涌着,秦尚远的召唤在不经意间从其中抽出了微不足道的一缕气息。 实验室的台面上。 暗红色的一缕雾气若隐若现,宛如薄纱那样轻柔地覆盖了六芒星圆阵。 紧接着灵性相融,红雾缓缓消逝不见,而原本松散的粉末也随之凝固,整个图案仿佛被一笔勾勒而成的墨迹。 六芒星的六个角也缓缓闪烁起微不可见的红光。 阿加尼娅小姐看着秦尚远仔细稳定的操作,脸上露出了赞许的微笑。 “不愧是背弃门徒,竟然能够如此娴熟地引导出自身的灵。” 完成这一系列操作之后,秦尚远终于得以喘息,长长地出了口气。 “这样就算激活了?”秦尚远试探着看向一旁的阿加尼娅小姐。 阿加尼娅小姐点点头:“六芒星的顶点分别指向位面之中的火、水、气、地、生命与精神,它们互相连接,象征着物质与精神最终的平衡。” “圆象征能量的闭环和永恒流转,”梅菲恩继续说,“加上六芒星,这就构成了最基础的炼金矩阵,它既没有符文也没有具体的法则,仅能够满足交换的需要。” “现在,试着将这块金属铜放在你所画的阵上,”阿加尼娅小姐指了指台面上指甲盖大的紫红色铜片,“然后感受你和炼金阵所建立的连接。” 秦尚远照做,将铜片轻置在六芒星的中央位置,接着伸出手再一次全神贯注。 随着他的引导,六芒星圆阵的边缘果真悄然泛起了一圈淡淡的暗红色荧光。 一股暖意开始灌入秦尚远的掌心,而与此同时,铜表面的紫红色也缓缓随之褪去,展现出某种奇异的纯白色。 “好了,现在,你杀死了它。”梅菲恩缓缓说。 “杀死了......铜?”秦尚远疑惑地看着阿加尼娅小姐漂亮的侧脸。 “没错,”阿加尼娅小姐微微颔首,“炼金术中,所有的金属在诞生之初都是白色的,因为其中精神元素的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颜色,譬如铜是紫红色,铁是灰黑色,铝和锑都是银白色。” “你拿走了贮藏在铜之中的精神元素,所以它现在已经被你杀死,回到了金属最初的状态。” “那我付出了什么呢?”秦尚远问,“这是一场交换,对吧?” “魔灵,你用自己的魔灵置换了铜的精神元素,但是它们并没有被铜吸收,而是逸散在了空间里。”梅菲恩回答。 “那就没办法用这种方式补充自己的魔灵了吧?”秦尚远皱着眉思考了片刻。 “当然,不然契约人们都会争先恐后地来学习炼金术。”阿加尼娅小姐抬手敲了敲秦尚远的脑门,但那对蓝瞳瞬时就暗了下来。 “这就是炼金术中的第五元素守恒定律,以一换一,宇宙中灵的总量不变,除非借助其他东西代替自身的魔灵,比如封存着精神元素的贤者之石。” 秦尚远猛然想起了在飞机上的那场战斗。 既然是以灵换灵,那为什么自己用普通的物件也能交换出体内的魔灵呢? “除此之外,利用普通的死物也能够达成置换,因为即便是世俗意义上的死物,其中也蕴含着一定的精神元素,只不过极少罢了。”梅菲恩补充。 “所以置换等量的灵,所需要的身内灵和身外物,往往有着量级上的差距,这个差距一般会体现在身外死物的质量上。”梅菲恩想了想,“类似于物理上的质能转换。” “原来如此。”秦尚远恍然大悟。 所以,炼金矩阵本质上就是一个加快置换效率的通道? 那要是将这类炼金矩阵绘制在手上,就能够加快搓魔灵的速度了吧? 理论上来看,这个逻辑的确没什么问题。 “我懂了,老师。”在脑子里盘算了一圈,秦尚远乖乖地点点头。 “用在徐宁身上的炼金矩阵就是这个,”阿加尼娅小姐敲敲桌台,朝秦尚远露出一抹神秘却明媚的微笑,“我先回去了,你这几天勤勉一点,多加练习。” “练习?几天?”秦尚远忽然傻眼了,原本梅菲恩夸他领悟迅速,他还以为最迟今晚就可以动手。 “当然。”阿加尼娅小姐很自然地点点头。 “可我已经很熟练了呀!” “徐宁身上的炁和这片铜壳可不是一个量级的,你先尝试一下在一分钟内置换掉角落那堆金属再说吧。” 阿加尼娅小姐将特殊监护区的钥匙抛到秦尚远怀里,转身优雅地朝门口走去。 “角落?”秦尚远回头看向实验室没有开灯的阴暗一角。 “啪嗒——” 阿加尼娅小姐路过门口时,顺手摁开了整间实验室的灯。 灯光瞬间充满了整间实验室。 室内的西南角里塞满了两人高的金属零件。 看起来像是把一台大型起重机打碎拆散了随意堆在了那里。 医学系的这间实验室宽敞得吓人,他们只占用了一块很小的桌台,导致秦尚远一直没注意到角落里的东西。 “一分钟?!”秦尚远下巴掉到了地上。 “为了这节课,我可是麻烦他们帮忙拆了一台挖掘机哦,”阿加尼娅小姐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加油吧。” 第41章 魔女的证明 “288。” “289。” “290......啊啊啊啊搞不下去啦!” 秦尚远把手里的拖拉机门把手一扔,暴跳如雷。 身前身后两座山,一座是拖拉机零件堆成的,另一座则是失去了“精神元素”的灰白色金属堆成的。 随着秦尚远的罢工,实验室地板上的初级炼金矩阵周围闪烁的暗红微芒也逐渐暗淡熄灭,像是黎明到来前的最后一颗星辰。 4个小时! 整整4个小时! 这4个小时里他什么都没干,净在这里收捡拖拉机零件了。 知道的是在完成作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校外的某收荒大爷混进来了。 拖拉机零件还有一大半,而梅菲恩要求他在一分钟内处理完,这特么不开玩笑么? 秦尚远略感疲惫地揉揉眉心,垂头丧气地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不过经过这5个小时的流水线折磨,他在运用矩阵置换方面的熟练度的确有不小的提升。 起初他置换一块较小的金属需要大概30秒左右的时间,而现在只需要10秒左右,缩短了2\/3。 但如果不借助炼金矩阵,这个时间会延长到一分钟,并且还需要他的精神高度集中,甚至不允许说话。 不过奇怪的是,不借助炼金矩阵的话,金属除了精神元素,连同其物质构成也会被完全分解吸收。 而如今有了炼金矩阵作为“媒介”,金属的物质构成就会被留下来。 秦尚远对着身后那堆失去生机的灰白色金属陷入了沉思。 所以,梅菲恩教给他的初级炼金矩阵,既是通道的同时,也是一道滤网? 能够过滤掉事物的物质构成,只快速获取其中所蕴含的精神元素? 想到这里,秦尚远立刻行动起来,利用剩下的材料在自己的左手掌心画上了了一枚炼金矩阵。 盐硫粉和水银的痕迹随着灵的注入快速固定下来,内嵌六芒星的圆阵如同纹身那样刻在了秦尚远的掌心。 秦尚远尝试着将左手掌心对准面前的实验桌。 稍微一动念头。 眨眼之间,一股温暖的波动涌入掌心,而面前的实验桌似乎也随之暗淡了一些。 是灵。 蕴藏在死物之中的精神元素。 秦尚远心中一动。 虽然不如一小块金属之中所含的庞大,但积少成多,集腋成裘,只要周围的物品够多,他就能够快速地集齐之前需要几分钟甚至更长时间才能准备的魔灵! 放在游戏里,这就好比卡到了取消角色技能前后摇的bug! 想到这里他立刻开始尝试。 放眼望去,实验室中的死物成百上千,秦尚远飞快地从一张张实验桌边快步走过,左手掌心上圆阵微芒被一次又一次地点亮,被他扫过的物件表面的颜色逐个变得黯淡。 大概过了半分钟,秦尚远抬起手,一颗混沌凝聚的魔灵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和他在飞机上战斗时花了好久搓出的那颗几乎一般大。 “靠,当时可是费了不少劲啊。”秦尚远凝视掌心的魔灵,嘴里小声吐槽。 果然学技术还是得来蓝湖。 如果自己当初执意要留在都容市当一只孤狼,想必也不会这么快有现在的视野。 魔灵在秦尚远的掌心凝聚了没几秒,便如烟尘般消散在了空间里,无影无踪。 梅菲恩告诫过他,灵并不是能单独存在于现实太久的东西。 就像灵魂始终要依附于肉体才能得以长久地存在。 如果秦尚远不能及时将这些魔灵用作攻击的手段给打出去,它们用不久也会自己消散掉。 不过,如果是炼金术的话,应该会有将魔灵单独保存在现实中的手段吧? 就像封存着灵魂的哲梅乌结晶那样。 “喂!呆子!”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叫他,“吃饭了呆子!” “啊?”秦尚远回头,身上罩着黑色袍子的夏蔷柔向他兴奋地招着手。 “又玩什么cosy呢这家伙。”秦尚远嘟囔着,想着差不多也是饭点了,就慢吞吞地朝实验室门口走去。 “吃什么啊?”秦尚远垂头丧气地来到夏蔷柔面前,才发现她背后还站着个女孩。 女孩一张亚洲人的面孔,却染着淡金色的短发。 那短发几乎要和秦尚远的一样短了,鬓角两边和脑后剃得只剩毛桩,白皙的耳垂还打着星星耳钉,俨然一副桀骜大姐头的模样。 可偏偏女孩的身材还爆好,一身酒红色的jk裙。 裙下是细腻乳白的大腿,而上半身的白色衬衣尺寸似乎刚刚好,好像她稍一用力,胸前的扣子就会被胸部豪迈的尺寸给崩开。 上次看到这么惊为天人的尺寸还是在小n身上。 秦尚远大为震撼。 “这是我的直系学姐,也是黯色蔷薇现任的教母......”夏蔷柔介绍着,看到了秦尚远直勾勾但是又有些呆傻的眼神,“喂喂喂!你小子有没有礼貌啊!” “哦哦哦,”秦尚远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伸出手,“教母好教母好......啊不,学姐好学姐好。” “你好,”大姐头女孩拿出嘴里的棒棒糖,握了握秦尚远的手,“叫我龙桃就行,医学系硕士二年级,评级为祸。” “咱们学校还有硕士的?”秦尚远愣了一下。 “医学系都是八年,硕士是基本要求,不读博士都没好单位要。”龙桃吃着棒棒糖,双手插兜。 “咱们学校还需要担心就业啊,我还以为是包分配......”秦尚远一脸被骗了的失落。 “分配也是看单位的好么,”龙桃一脸不屑,“你想去哪?是去战火连天的中东分局,在枪林弹雨里打滚,还是岁月静好的北欧分局,没事就听听邮轮的汽笛声,跟当地人喝酒唱歌过圣诞?” “龙桃学姐的前辈们都去哪了?”秦尚远随口问。 龙桃想了想:“白恩认识么?那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咸鱼,所以她博士毕业选择了同样咸鱼的华夏西南分局。” 秦尚远一愣,心说原来白医生就是这位学姐的师姐? “听说现在不咸鱼了,西南分局折损了两位祸级以上的专员,她现在是代理局长。”龙桃含着棒棒糖,眼神里似乎藏着什么心事。 “不过你和她说的一样,蛮健康的。”龙桃转念一笑,拍拍秦尚远的背,“以后蔷柔和你我都罩啦!有什么事就来医学系找龙桃,就算是学生会的麻烦也一样!” “啊?”秦尚远一时间还摸不到头脑,就这样莫名其妙被自来熟地收作了小弟。 “走吧走吧!快饿爆了我,”夏蔷柔挥了挥袍子,“我们去南苑吃,听说今天有好菜!” “等等,”秦尚远拉住了夏蔷柔,“你要不要把cos装换一下,这样去食堂方便么?” 秦尚远打量着上上下下罩得严严实实的夏蔷柔,像是某中世纪背景游戏里穿越来的流浪魔法师。 夏蔷柔翻了个白眼:“什么cos装!这是我魔女的证明!魔女!懂么?” “魔女?”秦尚远目瞪口呆,“你成魔女了?” 第42章 当然是魔法师啦! 医学系的前身是一个由女性组成的神秘组织,自称“黯色蔷薇会”。 因为她们在漫长历史中一直贯彻的诸多特征,所以也有人称其为“魔女会”。 据说这个由女性组成的古老协会似乎传承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术,至于是什么,也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了。 秦尚远知道的关于黯色蔷薇的信息就到此为止。 听说医学系每年招生很少,只有一两个,有的年份甚至没有。 而且就算被招入了医学系,也不等同于加入了黯色蔷薇。 陈米就是一个例子,她现在大三,依然以普通的学生身份留在医学系。 要成为魔女,还有比学院更为严苛的测试和标准在等着她们。 没想到夏蔷柔这么快就成为了黯色蔷薇的一员。 “实习。”龙桃一记爆栗弹在夏蔷柔白白嫩嫩的脑门上。 “呜啊!”夏蔷柔眯眼捂头,连忙哭丧着改口,“实习实习,是实习魔女!” 南苑食堂在山脚,比起山腰上的东苑食堂来说就要热闹得多了。 学生们只要下了课都会往这边跑,所以这里的菜色也是整个学院最多最全的。 秦尚远累得没胃口,只点了碗鸡汤素面。 龙桃口味很淡,又喜欢甜食,所以去门口的甜品店点了一份千层蛋糕和一块甜甜圈。 只有夏蔷柔。 她先是要了个聚餐用的小包间,然后豪气干云地上了一桌子硬菜。 从鹌鹑到肘子再到海鱼,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广式的鲁式的川式的招牌菜几乎都来了一份。 传菜小妹光是前菜就上了三份的时候,秦尚远都看傻了,心说大姐你这是最后一顿了么,还是说你要搞什么菜式测评? 结果下一秒,夏蔷柔认认真真地挨个试吃,然后掏出手机,很用心地把品鉴心得用备忘录记下来。 原来这家伙真在做评鉴呐! 秦尚远恍然大悟。 难怪夏蔷柔这吃货一早就吵着要吃饭。 她要现在注册个短视频账号,营销夏家千金的身份坐着豪车去探店,几年后保准是名粉丝千万级别的网红博主。 其实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秦尚远愈发觉得从某个角度来看,夏蔷柔就是个人形079,或者说翻版芙罗拉。 一点没有夏家千金的架子不说,还超喜欢吃吃喝喝,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要是她认识了芙罗拉,彼此之间大概会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然后手挽着手一起去东苑吃腊蒸鱼。 “别看啦,面条和蛋糕能吃饱么?动筷子吧!”夏蔷柔笑眯眯地说,“我叫了苏柏和云舒,哦,还有斋藤三叶,这顿我请啦!” 夏蔷柔有时候思维简单得像是草履虫,屁股一撅,秦尚远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屁。 无非就是想跟所有人炫耀一下自己魔女的袍子。 来食堂的路上,龙桃对秦尚远说纯黑的长袍象征黯色蔷薇对女孩初步的认可。 一般有志于成为魔女的女孩,都不会把这件黑袍当回事。 因为等到真正被黯色蔷薇接纳成为魔女,她们会披上纯白金边的长袍。 但好巧不巧夏蔷柔就是这样的女孩,出手阔绰落落大方,偶尔也会有点小得意。 要不然为什么到现在还罩着那身黑袍,传菜小妹开门的声音一响,她就不自觉地挺直腰杆表情肃穆,以为是苏柏进门了。 “柔酱成为实习魔女了?”斋藤三叶依旧是那副吊梢眼角的清冷模样,语气却很热情,“恭喜恭喜。” “我说爷爷为什么突然把老姐你调过来,”夏云舒坐在轮椅上,“原来是那股血脉被唤醒了,两个孩子都踏足了里世界,大伯估计气死了吧?” 苏柏一如既往,她没有参与讨论,只淡静地吃着饭。 “夏蔷柔很有天赋的哦,”龙桃吃了一大口蛋糕,晃晃悠悠地对秦尚远说,“天赋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东西,正因为这样,夏守才不愿意她在夏素月的手里当一只漂亮的金丝雀吧。” “金丝雀?”秦尚远一愣。 “笼子里的金丝雀啊,”龙桃诡秘地一笑,“被豢养着给人展示自己美妙的歌喉,它们很漂亮很美好,可到头来生死都由豢养它们的主人决定。” 秦尚远呆呆地看着龙桃。 他不知道龙桃话里的意义。 也不知道龙桃所在的黯色蔷薇,有一个叫作“观命枢”的古称。 夏蔷柔还在一边喊着吃饭吃饭,秦尚远只好抛掉那些无谓的思绪,拿起筷子捧场。 他和夏蔷柔一唱一和,两人像是天生的相声搭档,逗笑了在一边吃蛋糕的龙桃,也逗笑了夏云舒和斋藤三叶,甚至就连苏柏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欢声笑语里有那么一刻,秦尚远凝视着同样开心的夏蔷柔。 很久之前那场关于战争与王座的灵视再度闪回在他的脑海里。 苏柏的短发已经得到了印证。 那王座之下两具酷似夏家兄妹的尸骸...... “呆着干什么呢!”夏蔷柔的声音将秦尚远拉回了现实,“喝可乐还是椰奶呀?” 众人的谈笑声再次涌入他的耳膜,秦尚远仿佛如梦初醒,回过神来他依旧伫立在人潮喧嚣的尘世。 斋藤三叶跟苏柏商量着宿舍做饭的事情,看起来她对华夏菜系很感兴趣,央求着苏柏开课教教她。 夏云舒则跟龙桃聊着学院里某教授的八卦,说起来都是论坛上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譬如乔远青之所以这个年纪还没结婚,其实是因为暗恋医学系同样单身的竹夜青教授。 夏蔷柔左手可乐,右手椰奶气鼓鼓地说:“还是要本小姐现在给你点一杯heytea啊?要求再高就没有咯,这里只是学校!” “嗨!可乐可乐!当然是可乐啦!”秦尚远长舒了口气,很轻易地挤出了一个夸张的笑容。 他拍拍胸脯要去拿夏蔷柔手里的可乐瓶:“怠慢夏大小姐了!请吃饭已经够大气了,倒饮料这点小事我来就好!” “不行不行!”夏蔷柔鼓鼓腮帮子,大喊着拒绝,“我必须给你倒满!” 不过转念一想,那个当初脚踏共享单车,在寒风里骑了十几公里就只为了看一眼使魔的叛逆大小姐,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她现在是真实快乐着的夏蔷柔吧? 秦尚远看着小心翼翼为他斟满汽水的女孩,默默地迟疑着。 “话说,黯色蔷薇到底是做什么的?”饭吃了三碗,秦尚远晕乎乎地问龙桃。 “白恩那小娘子做什么,我们自然就做什么咯?”龙桃嘿嘿一笑。 “医生?” “你不觉得她作为医生的能力,已经超越自然规律了么?”龙桃反问。 秦尚远愣住了。 他现在才愕然回忆起,在舒窈山庄的那晚,数十个在仪式中被活生生扒下皮的大人物们到最后竟然一个都没死。 事件结束后,他们以往常的姿态回归到了自己的生活里,在外人看来没有半点损伤。 “某种治愈性的契约?”秦尚远猜测。 “不,”龙桃摇摇头,“是魔法啦。” “魔法?”秦尚远匪夷所思,“等等!魔法!?不是契约!?” “喂喂喂,我们可是魔女啊小子!魔女不用魔法用什么契约?”龙桃很不服气。 “靠,早该知道的......”秦尚远嘟囔,“炼金术都存在,魔法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魔法也是基于灵的一种玩意儿,但它既不像是炼金术那样触及本质,也不像是契约那样不得变通。” “它更像是一种失落的信仰。” “失落的信仰?” “我们信仰着一位无上的存在,祂并非恶魔,也非与恶魔对立的神只,魔法的力量自祂而来。”龙桃忽然坐正了,声音变得很虔诚。 难怪在这个诸多组织都被判定为“邪教”的里世界,黯色蔷薇能够以独立的身份参与约束局的构建。 原来是这样。 “但为什么非得是治愈系的魔法?”秦尚远试探着问,“没有什么阿瓦达索命咒什么的?” “有是有,不过大多数记载魔法的莎草纸和羊皮卷轴已经在公元三世纪被罗马皇帝戴里克先一把火烧掉了。” “加上后来的猎巫运动,医学系的这些人就是这世界上唯一的魔法师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比大熊猫还珍贵。” “......” “特么的老混蛋,搞得我只能学一些治疗魔法,等我翻进他的陵墓一定给他挫骨扬灰!” 龙桃沉默了片刻,忽然狠狠啐了一口。 第43章 千万别开 “那再见咯。”夏云舒和斋藤三叶对着秦尚远挥挥手。 又是个风清月朗的夜晚,一个摇着轮椅要去行政处,一个还有社团活动要参加。 “再见。”秦尚远也挥挥手。 “听说梅菲恩给你上课了?”苏柏站在斋藤三叶身边,临走问了一句。 “嗯,炼金的课,算是开小灶,”秦尚远吐吐舌头,“累得要死,你呢,最近在干什么?” 最近他忙起来都没管过苏柏,苏柏也没来找他。 按理说夏家要她监控自己,平时应该经常能在北区见到她才对。 在都容市的时候也是一样,秦尚远走在大街上,经常能在某家店面的橱窗倒影里看到苏柏躲躲藏藏的身影。 说起来是见不得人的跟踪,但其实只要秦尚远扭头跟她打招呼,她就会自然而然地丢掉隐藏,跟秦尚远走到一起。 连一丁点伪装的欲望都没有。 “处理了一些事情,不用担心。”苏柏轻声说。 “对喔,说起来论坛上我的帖子也撤掉了,你看到了吧,那群人现在想骂我也没地方。”秦尚远笑嘻嘻地说。 “嗯。”苏柏淡淡地点头。 “你们该开始准备入学测试了吧?还没通知么?”龙桃站在秦尚远身后慢悠悠地说,“建议先从体能锻炼起哦,每天早起绕灵湖跑20圈。” “入学测试?”夏蔷柔微微一愣,看向对面的夏云舒,“不是考试么?跟体能有什么关系?” “大概一个月之后?”夏云舒补充道,他挠挠额角,“怪我怪我,我没跟老姐你们说清楚,不光是有笔试,更大一部分是在学院划定的区域内,四人一组进行积分淘汰赛。” “积分淘汰赛?”秦尚远皱起眉。 “为了方便给学生们定级,入学测试的积分成绩会纳入学生综合评定的权重,成为新生最终定级的标准。”龙桃说,“不过你们几个这么优秀,就不用担心输给别人啦,评级一般来说会维持入学的水平,除非有高年级且高评级的学生申请重新定级。” “具体是什么内容?”斋藤三叶问。 “这个嘛,积分赛每年的比赛内容不一样,但肯定少不了对抗性的环节。”龙桃回答。 “对抗性环节?”夏蔷柔一听傻眼了。 “简单来说就是打架,”她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沉默的苏柏身上,“我听说各位都很优秀,尤其苏柏学妹更是强得可怕,组队的话,对抗倒是不用担心。” “还早呢,学院都没通知。”斋藤三叶了解了个大概,便安心地抱起了手。 秦尚远心领神会。 果然是阴阳师家族的大小姐,不仅纸人和式神傍身,还有着在审判庭身经百炼过的身手,当然不会在意这种小打小闹。 道了再见之后,大家就各忙各的了。 秦尚远和夏蔷柔的方向一致,都是奥里西斯楼,龙桃跟在两位后辈身后,叼着蓝莓味的棒棒糖慢悠悠地走。 “喂,听说你在学魔法?”秦尚远问。 “嗯嗯,以后我们组队,你和苏柏在前面输出,”夏蔷柔将身上的袍子脱下来,一丝不苟地叠好,又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我就是你们的蔡文姬!” “还蔡文姬呢,”秦尚远揶揄,“我撒丫子跑起来你追都追不上。” “放屁!”夏蔷柔气势汹汹地拍着自己的长腿,“谁说我追不上啦?本小姐这双长腿可不是白长的!” “本小姐这双长腿可不是白长的~” 秦尚远翻着白眼摇头晃脑,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随后很没品地哈哈大笑起来。 “死出死出死出!”夏蔷柔皱着眉头,狠狠地拍着秦尚远的背。 “师姐,我待会儿要练什么啊?”平心静气后,夏蔷柔扭头问龙桃。 “背咒语、画魔法阵咯,熟悉最基础的回复魔法。”龙桃含着棒棒糖,口齿不清地说,“掌握得越快,离正式入会也就不远了。” “嗯嗯!”夏蔷柔很用力地点点头。 龙桃沉默片刻,看向秦尚远:“我看秦小弟挺努力的呀,隔着实验室都能听到你的声音。” “啊?” 秦尚远心说坏了,当时收荒到一半实在是心力俱疲忍不住口吐芬芳,本以为奥西里斯人去楼空,没想到隔壁还有人! “待会儿准备去干嘛?”龙桃接着问,“还要继续去收荒么?” “我打算去看看徐宁,”秦尚远想了想,“梅教授把要用到的炼金矩阵教给我了,经过练习熟练了一些,所以想去看看有没有初步能做的事。” “哦......听说你最近在着手准备解决徐宁的问题?”龙桃坏笑着问,“那老妖婆不在,特殊监护区的钥匙一定给你了吧?” “是的......”秦尚远一愣。 “徐宁的问题可不好办哦。”龙桃素面朝天,望着月亮眨了眨眼睛。 “是啊,梅教授布置给我的任务,离完成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呢。”秦尚远悲催地叹了口气,实验室里的拖拉机零件还剩一大半。 “知道为什么他会被锁在那里么?”龙桃忽然问。 秦尚远很诚恳地摇了摇头。 “因为特殊监护区那么多病房,除了徐宁,还关押着别的东西。”龙桃幽幽地说,“他身上的灵过于庞大,只有它才能够勉强制衡。” 秦尚远忽然记起竹夜青把钥匙交到自己手里之后的嘱咐。 “千万不要打开别的房门。”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这所里世界的学院里牛鬼蛇神横行,谁知道会突然间蹦出个什么东西来? 于是秦尚远本着不要节外生枝的想法,很严格地遵从了竹教授的嘱咐。 “所以啊,秦小弟,”龙桃凝视着皎洁的月亮,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却又放得极缓,“千万千万,不要打开别的房门哦,不过你也没有别的钥匙了吧?想开也开不了。” 奥西里斯楼,特殊监护区。 按规定穿上防护服,秦尚远果断地掏出钥匙打开了监护区的大门。 又是那股熟悉的寒冷。 只要一踏进这里,周围的温度就会骤然降低。 头顶的白炽灯嘶嘶地闪着。 秦尚远走进面前通往023病房的走廊,整个空间中只回荡着单调的脚步声。 他路过的每一道房门都死锁,既听不见声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活动的痕迹。 一如既往地神秘压抑。 秦尚远先是缓步走到关押徐宁的023病房门口,手轻轻地放在门把上。 犹豫片刻,他还是松开了手。 转而将目光投到身后的那一道道紧闭的房门上。 龙桃的话萦绕在他耳边。 在秦尚远看来,“不要”这种词一旦重复多次,它的意思就会反过来。 龙桃是在暗示自己的什么么? 那种似是而非的语气不由得让自己多想。 竹夜青的确没有给他其余病房的钥匙,但他手里有小石头,开门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特殊监护区所处的位置是被学院结界所赦免的,灵在这里畅通无阻,也就意味着封印物能够正常生效。 所以要不要尝试着打开别的门试试呢? 秦尚远的大脑高速旋转着。 然后他默默地转身,将手伸向了对门。 开就开! 咔哒,小石头在他的手腕上晃悠悠地闪了一下,随即很快地黯淡下去。 门没开。 “嗯?”秦尚远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又试着拧动了几下门把手,房门依然纹丝不动。 小石头失效了? 秦尚远的额上不知不觉渗出了一层冷汗,那是小石头失效带给他的不安感。 “系统。”他在心头默念,现在要确认艾无常是否还在线。 红色的界面迅速在他面前凭空展开,自己现有的数值一行行列在面板上。 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小石头失效了。 秦尚远很快地冷静了下来,思索片刻之后,他沿着走廊往回,快速地走到一扇扇病房门前挨个尝试。 021,没开。 020,没开。 019,没开。 018,没开。 没开没开没开...... 000。 这是最后一扇门,就在整条走廊最开始的地方。 秦尚远的心跳莫名地飙升,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门把上。 如果这扇门打不开的话,那么就说明自己对龙桃的话的确是想多了。 门把手微微转动,背后的金属机构清脆地相互触碰。 咔哒! 门开了。 锁舌弹回,“嘎吱”声回荡在空荡寂静的走廊上。 000号病房门微微隙开了一条缝。 房间中没有光,只有和徐宁那间病房中相同的浓雾,缓缓地从门缝中流淌了出来。 秦尚远忽然之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000号病房,就是特殊监护区寒冷的源头。 思索间,秦尚远忽然心头一颤。 门缝背后,隐约伫立着一具高大的人形! 目光接触到的那一刻,刺骨极寒的感觉缓缓地从秦尚远的指尖侵入! 紧接着,麻痹的感觉如同密密麻麻的爬虫那样蔓延向四肢百骸! 不行,快跑! 秦尚远瞳孔骤然放大,来不及了! 他不能动了。 甚至就连意识,似乎也开始一寸寸地凝结起了冰霜! 第44章 白纹石像 身体...... 在...... 冻结...... 纤薄精致的冰晶一寸寸地爬上秦尚远的脸颊,渗入他的眼球。 秦尚远的意识正在被某种汹涌的寒流剥夺。 他尝试着在心中呼叫艾无常或者芙罗拉,但脑海中的意识就像四肢那样,似乎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 大概只有快死掉的时候才会被芙罗拉察觉到吧? 要真到那时候,自己估计已经是一尊冰雕了。 视线宛如蒙上了一层薄雾,周围越发灰暗,秦尚远的思绪也越发遥远,像是正在远离这个世界。 “伟居于黄金之国的无上存在。”轻柔空灵的祷告声忽然在背后响起。 就在要彻底断线的那一刹那,拉回了秦尚远的一丝意识。 “请您聆听我的祈求。”少女的祈祷声回荡在冰冷的空气里。 紧接着,一段如诗歌般的生涩咒语从女孩的口中流淌出来。 那不是秦尚远听过的任何一种语言。 它们仿佛并不来自这个世界,古老、隐秘而庄严。 由灵构成的莹蓝色圆阵在秦尚远的背后瞬间展开! 圆阵之中的咒语和符号虽然繁复,却满布着森严的法则。 随着咒语的咏唱,阵中涌出的热量很快驱散了秦尚远身体周围的极寒,他像是一尊逢春的冰雕,冰壳缓缓圆融,恢复了生机。 回过神来的秦尚远头顶汗如雨下,他不知道头上的水到底是融化后的冰晶还是自己的冷汗。 但碍于全副武装的防护服,他没法摘下头盔擦拭,只觉得自己从鬼门关口被一把抓了回来。 秦尚远心神还未定就匆匆回头,只见拿着一支短杖、同样穿着防护服的夏蔷柔一脸得意地看着他。 龙桃揣着手,吃着棒棒糖站在夏蔷柔身后,朝秦尚远盈盈一笑。 还没等秦尚远反应过来,龙桃赞许地拍拍夏蔷柔的肩膀。 “不错,状态回复的初级术式掌握不错,就是咏唱咒语的节奏还有些问题,”龙桃很满意夏蔷柔的表现,“但你是第一次接触人类之外的语言,这样的表现已经很棒了哦!” “什么鬼?什么回复术式?”秦尚远一脸懵,还没有从先前的惊恐中走出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龙桃拍拍秦尚远的肩膀,宽慰着说,“我看你好奇心那么重,特殊监护区关押的可不是什么善茬,所以就留心了一些。” “......” 明明就是你一副“快去开呀快去开呀,开了后悔一时,不开后悔一世”的表情,我才会好奇的好么!? “正巧蔷柔师妹学了新魔法,刚好缺个练手的病例咯。”龙桃紧接着摊手,像是在说实在没别的招了。 “所以这才是你们的真实目的是吧!?”秦尚远沉默了一会儿,暴跳吐槽,“拿我这个可怜的翩翩少年当小白兔!” “拿我这个可怜的翩翩少年当小白兔~”夏蔷柔这回占了上风,于是翻着白眼,阴阳怪气地当应声虫,“略略略~” “你小子这么小气啊你!”秦尚远很不服气。 “怎么样?我就说我能帮忙吧!?”夏蔷柔嘿嘿坏笑着,撞了撞秦尚远的肩膀。 “勉强还行吧。”秦尚远有些无语,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不过令他吃惊的是,夏蔷柔学东西竟然这么快。 不过转念一想也对,夏蔷柔和别的富家公主一样,从小就发展了五花八门的爱好。 什么提琴钢琴芭蕾舞,马术滑雪高尔夫......虽然她更喜欢小提琴,在众多爱好中却也不是一门独占,而是样样精通。 并且夏蔷柔在围棋和国际象棋的领域也是一把好手,还拿过业余比赛的大奖。 她唯一拿不出手的就是学习成绩,但即便是这样,她的考试排名也常年居于年级前列。 况且当初夏素月要她志在牛津哈佛,对国内的应试学习根本不屑一顾。 从某种角度来看,这种天赋是苏柏羡慕不来的,虽然她也不需要羡慕。 因为相比于夏蔷柔的速成天赋,苏柏那种蛮不讲理的强更多来源于厚积薄发。 “门都推开了,不进去看看?”龙桃朝隙开的门缝努努嘴。 秦尚远这才想起自己原本要做的事。 他正准备推门而入,目光又一次透过门缝后的浓雾,瞧见了那个巨大的人影。 “里面关着的是什么?”秦尚远犹豫着不肯迈脚,“看着,不太像是好东西啊。” “先进去吧。”龙桃微微一笑,从背后轻推了秦尚远一把。 秦尚远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栽进了000号病房的浓雾里。 巨大肃穆的石像如同暗夜中的神只,端立在阴翳之上。 秦尚远抬头仰视,只能看到石刻表面层层叠叠如同鳞片般的白色纹路。 石像所雕刻的并不是人,而是某种类似人的生物。 它一半是枯朽的干瘪骷髅,另一半则是凶神恶煞的魔像。 魔像低头皱眉怒视,可表情看起来又像是在悲痛地哭泣。 他巨大的羊角向后弯曲,石像宛如荆棘的双手沉默地聚拢,像是捧着什么。 雪白的纹路交织在石像表面,在黑暗中隐隐发着微光。 浓雾下,整尊石像看起来狰狞而诡异,似乎溢出着源源不断的、令人不适的气息。 仿佛被深锁在迷宫中的恶魔。 “封印物056,白纹石像。”龙桃仰头凝视着石像。 “冬之恶魔的遗物,白纹石像存在的范围内会呈现诡异的低温现象,这种非自然的低温会让领域内的具有灵的事物缓慢地失去活性,最终彻底坏死。 而如果直接看到它,则会让失活的过程在一瞬间发生。” “冬之恶魔?”秦尚远打量着面前的白纹石像。 “1940年4月,冬之恶魔于挪威的纳尔维克港被仪式唤醒。” “当时的英,德海军正在交战,堪比数艘巡洋舰的巨大尸骸忽然从海中现身,掀起的滔天巨浪瞬间就覆灭了激战中的军队。”龙桃缓缓讲述。 “而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几分钟里,这座号称世界最北不冻港的海岸,在冬日的阳光下瞬间冰封。” “这头凛冬的恶魔将方圆十多公里的海水冻结成广袤的冰原,划定了自己初临人间的领域。 他用人类的尸体和军舰残骸在冰原上垒起自己的宫殿,任何靠近的生物和器械都会在刹那间化为冰雕。” “在北欧神话里,他是霜之国尼弗海姆的巨人,也是整个神话的开端,尤弥尔。” “恶魔......干预了战争?”秦尚远错愕地想象着龙桃描述的画面。 “准确来说,他并没有干预,”龙桃摇摇头,“他掌握着磅礴的力量,是纯粹的上位恶魔,在石板上和火焰恶魔摩洛克并列。 所以他并不关心人类之间的斗争,所谓的热武器在他看来也不过是蚂蚁间的纷争。” “他只想将魔军从地狱中引来,以此换取某些东西。” 核质? 秦尚远下意识地想。 摩洛克当初拼了命想要夺取的,不就是这种东西么? 只不过被半路杀出的艾无常给一棒子敲死了。 说起来也挺憋屈的。 “是谁唤醒的他?”秦尚远问。 “据说是希特勒手下的一名神棍,或者说炼金术师,”龙桃说,“当时的德军的确造出了许多不可思议的科技,后来被怀疑他们其实是企图借助一些超自然的力量。” “想要借助恶魔赢得战争?”秦尚远大为震惊,“人类怎么可能驱使得了恶魔!” “战争中,绝对碾压敌人的力量是无比诱人的,”龙桃回答,“所以即使再危险,也会有人去冒死,大不了一起gg。” “所以冬之恶魔死了么?”秦尚远接着问,“不然他的封印物也不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 “是的。”龙桃自然而然地点点头。 “参战国中其实有不少的驱魔家族,在他们的号召下,交战双方暂时摈弃了成见,耗费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将尤弥尔彻底收容。 在尤弥尔死去的那一刻,属于人类的战争再度继续。” “关于尤弥尔的档案现在被封存在各国军事档案馆的最深处,成为最高机密。冬之恶魔并不是第一头闯入现实世界的恶魔,但一定是影响范围最大的那一个。” “罗素家族在德军占领挪威全境前搜索了尤弥尔此前沉睡的那片海域,在海底的遗迹中发现了这尊石像,二战结束,它几经流转之后来到了华夏,最后交由黯色蔷薇保管。” “就是它在这里限制徐宁体内的灵?”秦尚远忽然明白了什么,“同样具有限制灵的效果,笼罩学校的结界不行么?” “鬼级拘束官缔造的结界对学生当然有用,但对陆星野体内的灵还是太弱了,”龙桃解释,“否则也就不会有徐宁这档子事儿。” “如果没有这尊石像,徐宁恐怕早就疯狂或者死掉了,万幸他现在还暂时只是一具容器。”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秦尚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知道了就好。”龙桃孺子可教般点点头。 随后她粲然一笑,看向夏蔷柔:“这门,刚不是我开的吧?” 夏蔷柔一愣,随后摇摇头:“不、不是啊。” “也不是我们先进来的吧?”龙桃又问。 “不是啊。”夏蔷柔呆呆地答,“怎么了师姐?” “怎么?当然是跑路咯!” 龙桃眼疾手快抓住夏蔷柔的手,随后回头朝秦尚远抛了个媚眼:“未经允许,私自打开监护区病房门可是违反校规的喔!秦小弟我们先溜啦!” 话音还没落,这个金色短发的大姐头就拽着师妹跑没了影。 留下秦尚远独自凌乱。 不是大姐......说好的罩我呢? 怅然了许久,秦尚远揉揉额角,叹了口气。 他没有太在意龙桃甩锅给自己,反而隐约觉得龙桃像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话里话外好像是在暗示自己什么。 “虽说是违反了校规,但好歹是收获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秦尚远默默地凝视着石像。 现在的头等大事是解决徐宁的问题,但梅菲恩的要求太高了,短时间内他大概不能做到梅菲恩要求的熟练度。 但现有的时间很紧张,因为根据龙桃和夏云舒的说法,入学测试就快开始了。 如果在这之前,自己能彻底解决陆星野的问题,那么就算这之后学生会要针对陆星野,拿出的证据也不会有太强的说服力。 但如果不能解决,现有的证据指向的事实无疑都对陆星野不利,诽谤的话任学生会怎么瞎编都行。 想到这里,他脑海中又不自觉地浮现出陆星野那副淡然却又躲闪的目光来。 这个沉默的男孩总是一副超然忘我的样子。 不管怎样被人歧视,被人排挤和辱骂,他似乎总是不在意。 但秦尚远知道。 男孩们是很坚强,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心里受到的委屈、无望和悲伤会无端消失。 悲伤不过是隐藏了起来,总会在某个雨夜彻彻底底的爆发。 “真是受够了啊。”秦尚远嘟哝着走出000室。 他最后看了一眼沉默矗立的白纹石像,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空气中忽然没那么冷了。 秦尚远心中仿佛有一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他长舒一口气,丹田忽而一阵尿意充盈。 “先去上个厕所吧。” 第45章 侵入者 秦尚远离开了白纹石像所在的房间,小心翼翼地走回徐宁所在的病房。 整个监护区只有两间房门能让他打开,他当然不愿意在存放着恶魔封印物的房间里上厕所。 盯着石像那副既像是哭又像是笑的脸,总感觉瘆得慌。 夏蔷柔在他身上施加的魔法效果在不久之后大概也会失效,石像对人的麻痹效果很快又会重现。 而徐宁呢,虽然现在生活不能自理,被莫名强大的灵当做了暂时的容器,但好歹还是个人类。 更何况他被梅菲恩设下的铁链牢牢锁住,在他的病房里嘘嘘自然是什么都不用怕的。 秦尚远这么漫无边际地想着,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房门。 浓雾中,那个躁动凶恶的人形依旧不甘地拉扯着铁链,在空旷的房间里发出冰冷沉重的响声。 透过雾气,秦尚远隐约能看见徐宁皮肤在内里透出的金色光芒下宛如洞中晶石。 还真是奇怪。 秦尚远心里暗暗地想。 和魔灵形态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灵,竟然没有和魔灵一般的侵略性。 它们所做的最多也不过是将一个人的肉身据为己有,却没有进行彻底的破坏。 因为按照梅菲恩的说法,徐宁的意识只是被暂时压制了,如果驱走他体内充斥的灵,徐宁本人会原封不动地回来。 难道这个世界上,所谓的“神”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神们现在在哪呢? 秦尚远没有往下继续想,关于这方面的信息凤毛麟角,现在他能知道的也少得可怜。 尿意正浓,他顺手推开了卫生间的门,摸黑走到小便池前,开心地嘘嘘起来。 “咔哒。” 门外的房门突然响了。 小便原本连贯的抛物线轨迹猛地颤抖了一下,秦尚远手一抖,心里霎时间晴天霹雳。 坏了! 有人来了! 可是这里除了他,怎么还会有别人? 梅菲恩?竹夜青? 还是夏蔷柔和龙桃又折返回来了? 可是监护区的唯一的钥匙全在他这里,别说梅菲恩,就算是身为奥西里斯楼主人的竹夜青教授这时候也进不来。 刚才龙桃带着夏蔷柔离开的时候也不忘把门给带上。 除了她们,还能有谁会进来呢? 秦尚远只觉得有一股寒意,仿佛扭曲的虫子那样缓缓贴着他的脊背往上爬。 不是吧?为什么每次都是上厕所的时候出事! 就算是蝙蝠侠拯救世界上一秒也是在蝙蝠车里而不是在厕所的小便池前面啊! 秦尚远心如死灰。 但下一刻,他立即屏住呼吸,狠下心一把掐断小便,轻手轻脚地提起裤子悄无声息走近厕所门边。 他轻轻侧耳贴住门缝,聚精会神地听门外那位不速之客的动静。 门外的脚步声细微而匀净,看起来不速之客并没有察觉到厕所里还有人。 可徐宁拉扯铁链的动作,却随着不速之客的到来愈发狂躁。 他暴怒的低吼隔墙钻进秦尚远的耳朵里,像是一头发狂的老虎在不安地抓刨。 秦尚远微皱起眉,左手掌心上绘制的初级炼金矩阵悄然亮起了微光。 霍松庭缓缓踏开脚下的漂浮的浓雾,他竭力压制着呼吸,一步步朝病房中央氤氲金光的人形走去。 他在校董罗素那里拿到了通行特殊监护区的权限,监护区的门不止可以用钥匙开启。 按高文所说的安排,竹夜青已经被学院调去参加会议了,奥西里斯楼只有零星的医学系学生在自习。 而整栋楼的监控也早已经被做了手脚,根本不会有谁察觉到有人潜入。 霍松庭在那个倒挂锁着的人形面前静静停下了脚步。 “徐宁。” 他轻轻开口。 “哗啦啦......” 回答霍松庭的是锁链沉重冰冷的响声。 徐宁的喉中蓄着低吼,双眼中放射出漠然的金光。 “徐宁。” 霍松庭再次开口,这一次,他从背后拿出了一支深色的木盒。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排出胸口中的恐惧。 是的,霍松庭有些害怕了。 并非是出于对这种陌生力量的畏惧,而是出于心底的某种不安。 徐宁越是混沌愤怒,他就越是害怕。 “上一次,我把你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但夏氏校董远比我们想得坚韧。”霍松庭颤抖着手拿出盛有猩红色粘液的注射器,“这一次,就拜托你好人做到底了,如果要怪,就怪夏氏和纪东歌吧。” 什么!? 趴墙根的秦尚远猛然一震。 徐宁会变成现在这样,难道不是陆星野造成的么? 可门外那并不是陆星野的声音! 除去陆星野,还能是谁呢? 霍松庭缓缓举起手中的金属注射器,针管中充斥的红液贴着管壁黏稠地流下。 “这是莉莉丝之血,或许会很痛苦,”霍松庭的眼角不受控制地跳动着,他每靠近徐宁一点,心跳就越快一分,“只能请你忍耐一下。” “吼!!!” 徐宁以本能察觉到了威胁的逼近,锁住他的铁链前所未有地疯狂拉扯晃动。 他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咬向霍松庭,可始终差着一步距离。 霍松庭被徐宁突如其来的暴动惊了一瞬。 他下意识迅猛地收回手,脸上的表情既惊又怒。 每一环锁扣都岌岌可危地紧绷着,镌刻在黑色钢铁上的铭文在此刻终于明亮了起来。 那是梅菲恩为了防止徐宁失控暴走而设下的炼金矩阵。 它被书写镌刻在锁住徐宁的铁链之上,一旦这里出现连白纹石像都难以压制的异动,炼金矩阵就会即刻生效。 成为封锁徐宁的最后一道枷锁。 霍松庭的呼吸逐渐变得粗糙而急促,他冷静的脸上立刻展现怒容,随即以迅雷之势掐住徐宁的脖子。 霍松庭在学院的评级为“夜祸”,在他和纪东歌之前,从没有本科新生的评级到达过这个高度。 一位经验丰富的“夜祸”,对付一头失控的猛兽,当然易如反掌。 这样一来,无论这个早已癫狂的男孩再怎样挣扎,也都只能任他摆布。 金属针头折射着刺眼的金光,缓缓渗出一滴红液。 霍松庭深吸一口气,将针管颤巍巍地推向徐宁脖颈上暴突的动脉。 可下一秒,背后门锁突如其来地咔哒一响,将霍松庭的动作静止在了最后一刻。 霍松庭怒目圆睁,眼角微微抽动,他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 “是谁!?” 霍松庭凶蛮地扭头。 第1章 新年快乐 公元2019年2月4日,农历新年。 都容市。 “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 “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 “喔礼多人不怪~” 今天就是大年三十,公路上车流如织。 闹市的街边路口拉着红缎子,路灯上逐排挂满了红灯笼。 商超把刘德华的《恭喜发财》放到最大声,喜庆的歌声悠悠地从店门里飘出来。 抱着年货来往的人们穿得红红火火,深冬刺骨的寒风压不住他们笑逐颜开,于是只能从那些或是衰老,或是年轻的幸福面孔上悻悻吹过。 秦尚远揣着手,艰难地从太古里的人群中孤零零地挤了出来,顶着浸骨的冷风吸了吸鼻子。 今天过年,他一个人在家。 从早上起床开始就光听见隔壁上下楼一家团聚的欢笑声,楼下的小孩买了鞭炮在院子里点燃,吓得睡在那里的小黑嗷嗷叫。 班群里的一堆人叽叽喳喳地玩发抢红包的游戏,约束局万事清闲,苏柏也没找他。 有没有人一起跟自己过年倒无所谓,反正秦尚远也不是第一次一个人过年了。 就是一个人呆在冷冷清清的家里,闷得慌。 所以才百无聊赖地跑来太古里和春熙路闲逛。 太古里巨大的led广告牌上滚动着喜气洋洋的新年广告。 虽然今天应该是大家回家团聚的日子,但来这里逛街购物的人也照样不见少。 之前连住院的花费都是约束局代付的,秦尚远既没钱也没品味,所以就只能把手揣在衣服兜里,绕着春熙路和太古里一遍又一遍地干逛。 顶多花个十多块在街边买一串铁板鱿鱼尝尝味儿。 不过他精打细算的日子过习惯了,花了这十多块钱买零食,可能就意味着花掉了未来的某一顿午饭或者晚饭。 尤其是现在的他还没有能力在社会上赚钱维生,钱最好用在通勤和维持基本生活上。 不过太古里逛个几遍就腻味了,秦尚远稍微熟悉一些的也就是暴发土豪穿的阿玛尼啦、都市小资常逛的无印良品啦什么的。 大街小巷全是gi、versace、hermes、lv之类的高奢店,那里在秦尚远看来金碧堂皇,太古里的店员们服务的都是流动资金动辄百千万甚至上亿的有钱人,隔着玻璃橱窗看人都是要扬起鼻孔的。 对秦尚远来说,春熙路好歹有些烟火气,不过就是太挤了。 不过今天下午三点之后,这里的店面也就逐家闭门了。 服务有钱人的店员们也会脱下精干的专业制服,开着车哼着曲,带上年货欢欢喜喜地回家。 秦尚远扭头看了看背后攒动的人头,目光先是在那些陌生但洋溢幸福的脸上逐一扫过。 他呆滞了片刻,随即吐了吐舌头,戴上兜帽灰头土脸地跑去了公交车站。 靠着公交车的车窗,秦尚远看着车载屏幕的广告上播放着熊猫广告。 熊猫基地在今年新出生的熊猫宝宝们身上系上大红色的喜缎子,戴上毛茸茸的红绒帽,并排站在镜头前打招呼。 熊猫宝宝们有的淘气地仰头鸣叫,有的憨沉地打着瞌睡。 秦尚远看着这些孩子般的黑白色小熊们,默默地勾起嘴角,心里想这真是个美好的时代,可以随时随地看熊猫。 公交车缓缓地开出了繁华的街区,春熙路之外的地方肉眼可见得变得冷清了些。 他也不知道这辆车往哪里开,只是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 花两块钱看师傅能把车开去哪里,在秦尚远看来是一件蛮有趣的事情。 这辆公交车看起来是朝南开的,熟悉的景色一一掠过,车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看到人们大包小包地拎着下车,秦尚远呆呆地想,想必是都到家了吧? 车开到终点站,只剩下秦尚远和司机师傅两个人。 刹车的时候师傅盯了一眼后视镜,随口问:“小伙子还没到呢?” 秦尚远一愣:“没呢。” “家住哪呢,”师傅也愣了一下,“这边开发区,没什么小区啊,你是不是坐错车了?” “没有,应该是这辆车的。” 秦尚远见师傅要下车休息,随口应着也打算下车了。 大不了再花两块钱坐回去呗。 “这时间也不早了,快回家去吧。” 师傅朝秦尚远打了个招呼。 “看你也不小了,爸爸妈妈也该想你了吧?” 秦尚远正要下车,握着栏杆的手却一顿,恍惚了片刻。 爸爸妈妈啊...... 自己在这世界上唯二的两个亲人早就离开了。 家在哪呢? 就像一条流浪的野狗,自己在哪,家就在哪。 哪怕是风吹雨打的草窝,只要自己能躺上去,那也是家。 秦尚远听老妈讲过一个道理。 老妈说其实人都是社会动物,需要靠亲缘来维系。 亲人是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很重要的“锚点”。 有了这个锚点,人就有了根。 从此往后他们无论在哪里漂泊,这苍茫的世上总有一间房一盏灯,永远是为自己而留的。 永远有人等着自己回家。 可惜这个道理,秦尚远明白得太晚。 等他恍惚间回过神来,早已经时过境迁。 告诉自己这个道理的老妈,如今也长眠地底了。 “是不是考差了不敢回家?”师傅看秦尚远发呆不应,关切地问。 秦尚远沉默着摇摇头,又悻悻低下头去。 “嗨呀!没事,我儿子今年高二,明年高考,期末考试考了个倒数,”师傅抓抓头,“我就是再不高兴,压岁钱也照发,要揍他也得等大年过了再揍他!” 师傅缓和地笑着宽慰:“早点回家吧,他们肯定都盼着你回家呢。” 我哪还有什么家啊师傅,家里也没人等我。 秦尚远只在心里苦笑。 “嗯嗯。”秦尚远敷衍地点着头,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师傅喝着保温杯里的茶水,有些担忧地望着秦尚远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秦尚远沿着灰尘飞扬的大路漫步。 他不是不愿意坐车回去,而是不愿意关心他的师傅发现自己其实不是要回家,也不是要去哪。 回家啊回家,秦尚远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老爸老妈,你们在那边过得好么? 在里世界的规律里,灵魂是存在的。 但人类的灵魂在离开身体之后就会失去生前的记忆,变成依靠本能行动的单纯灵体,依附于土地或者一些其他的死物。 如果不能加入某种轮回,灵便会在不久之后消弭。 秦尚远倒是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不愿去想。 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会归于虚无。 这样的现实未免有些太过残酷,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给他留。 但是人总归是需要一些念想的,因为只有借着它们,人才能在这个残酷又无聊的世界上慢慢地活到很久很久以后,让那些已经故去的人不至于被世界很快遗忘。 想到这里,秦尚远心中一动。 要不回去看看吧? 秦尚远默默地忽然想。 不是回那个旧小区,而是家里的那座长满杂草的老宅。 老爸老妈埋骨的地方。 刚好离这里也不远,只是没有公共交通可以到那了,只能打车过去。 秦尚远站在路边,等了好久才终于拦到一辆顺路的出租车。 车窗外飞沙走石,秦尚远呆呆地坐在车上,等着时光流逝。 出租车照例把他扔在那个旧路口,他下车之后,沿着那条旧迹斑斑的石头路往里走。 明明前不久才回到这里,打开了那个万恶之源的潘多拉魔盒。 如今再回来,却仿佛过了好久一样。 慢慢走到那扇斑驳的大门前,秦尚远犹豫了片刻。 手腕上的小石头晃晃悠悠,秦尚远还是取下脖子上挂着的铁钥匙,轻手轻脚地拧开了门锁。 小石头能毫不费劲地打开这扇门。 但回到阔别的旧屋,秦尚远还是更愿意用这把旧钥匙开门,就像很多年前小时候的自己那样。 不过不同的是,这座屋子里不再点着灯,也早已经没有人等着自己回家了。 他颤巍巍地推门。 斑驳铁门吱吱呀呀地推开,熟悉的气息回到了秦尚远身边。 门开的那一刻,他的心里仿佛有什么尘封的罐子被敲碎了,里面流出一些酸酸的东西。 秦尚远鼻子一酸,不知不觉地红了眼眶。 “爸,妈,”他依旧自顾自地轻声说,“我回来了。” 门堂亮着灯,院子里焕然一新。 院子里那棵黄葛兰树周围的落叶被扫得一干二净,原本丛生的荒草也不见了踪影。 二楼飘来一股烹饪菜肴的香气。 厅堂,树枝,门檐......四处都挂满了喜庆的小红灯笼,喜庆的对联在门前排开,一幅春和景明,喜气洋洋的场面。 秦尚远笑着擦了擦眼眶的泪水。 “瞧我这么没出息,想你们都想出幻觉了。” 秦尚远闭上双眼,静下心来平复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绪。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等到自己再次睁开眼睛,面前依旧是那幅场景。 干净喜人的院子,喜庆的灯笼和对联。 二楼的菜香依旧。 秦尚远愣了一下。 不是幻觉。 不是幻觉!? 有人在家里? 谁? 秦尚远愣了许久,才终于回过神,试探着朝着屋里走去。 他沿着旋梯一路走上二楼。 来客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连贴砖都被擦得光洁如镜,许久没用的旧物也都蒙上了白色的防尘布。 空气中温暖的香气越发弥漫浓郁,秦尚远知道有人在二楼的厨房里,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出了声响。 他来到厨房门口,刀具银亮,厨房里的女孩百无聊赖地靠在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旁。 她腰间系着黑色的围裙,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正娴静地刷着手机。 手机屏幕映亮那张秦尚远熟悉的脸庞。 秦尚远只是疑惑地一愣。 锅沿冒着浓白的热气,女孩像是在等水开。 中央的岛台上整齐码放着早已经备好的菜,琳琅满目,看得秦尚远以为自己走错进了哪家酒店的后厨。 “你回来了?”女孩察觉到动静,头也不抬,顺手扔了一把钥匙到秦尚远怀里,“炖鸡正好缺一包盐,开我车去买一下。” “苏、苏柏?”站在门口的秦尚远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进来的?不对,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怎么,光看到苏柏,就没看到本小姐么?”夏蔷柔抄着勺子从另一个角落了窜了出来,漂亮明亮的眼睛抵着秦尚远的面儿,吓了他一跳。 “夏蔷柔?”秦尚远又是一愣,“你怎么也在?” 秦尚远看看苏柏,又看看夏蔷柔,觉得自己一定是开门的方式不对。 “快去买盐,”苏柏淡淡看了他一眼,拿起锅铲,“不然等鸡熟了就晚了。” “好、好!”秦尚远来不及反应,甚至没想过自己是不是有驾照。 “慢点开。”苏柏头也不抬地叮嘱。 “嗯嗯。”秦尚远心中蠢动,一头雾水地捧着钥匙,转身下了楼。 苏柏望着秦尚远消失在拐角,低头继续刷手机。 “放假一天,目标在都容市范围内会有系统监控,你今天就不用监管了。”对面的人发来消息,“回家过年吧。” “想不到给夏家当耳目,还能有休假的机会。”苏柏冷冰冰地打字,像是在揶揄。 “无论怎么样,回家过年,新年快乐。” “嗯。” “你真的会做这么多菜?”夏蔷柔一脸狐疑地看向苏柏。 “嗯。”苏柏没有多说,只是淡然地点头肯定。 一个小时前。 苏柏拿出手机,点开了对话框。 备注“夏蔷柔”。 “什么?你真的是苏柏么?怎么会主动给我发消息?” 夏蔷柔的微信信息回得很快。 一定是窝在沙发里用两只手指打字。 苏柏没有继续说话,转而翻出自己的定位发了出去。 “来来来!不过杨妈都在做饭了,我来秦尚远这里吃饭归吃饭,得早点回去!”夏蔷柔回得有些着急,“要不你们来山庄里吃?今天庄里的大家一起团年。” 苏柏没有回话,又发了一次定位。 “来来来!”夏蔷柔这一次言简意赅。 “本来在山庄里好好的,还不用我们动手。” 夏蔷柔拿着勺子怀抱起双手,累嘘嘘地叹口气。 “多好啊,我们就负责逛逛吃吃,完事了还能看看烟花,我哥送了几十万的烟花到山庄来,能放半个小时。” “过年不一样。”苏柏低下头,默默地说。 “怎么不一样了?”夏蔷柔问。 苏柏摇摇头,没有再回答。 “喂喂喂!锅里的泡子溢出来啦!” 夏蔷柔忽然手忙脚乱,指着苏柏背后的大锅,漂亮明媚的脸上表情夸张。 · “林澜局长,今天可有时间?” 收容所,江洋办公室。 江洋默默地看着手机的对话框,想了想,把之前打好的字逐一删去。 “林澜局长,今晚得空么?如果可以的话...” 江洋以一个微不可见的动作摇摇头,又删掉了刚打好的一行字。 “新年快到了,晚上能一起吃个饭么?” 江洋盯着屏幕想了想。 又再加上一句。 “和所里的同事们一起。” 江洋望向窗外,收容所碧绿的草地上毛都没有,所里的楼无一例外地静悄悄。 所里的同事们早就溜掉了,现在大概只剩自己留在这里。 “和所里的同事们一起”无疑是个蹩脚到爆炸的谎话。 以林澜的聪慧,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在撒谎。 江洋眨了眨眼睛,默默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郑重其事地打下四个字。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啊,所长。”林澜的消息回得很快,末了还加上一个可爱的表情。 江洋轻笑一声,摁灭了手机。 桌上的花很新鲜,是济美今天刚换的。 这个女孩还在桌上留了新年贺卡,娃娃字体可爱又圆润。 济美也提前回去了,不出意外的话,自己今天要留在这里过夜了。 过年是过年,但所里人不能走光。 不然就怕“猪圈”里的猪崽子和那些封印物们也过起年来。 约束局办公室里,林澜默默地抽着烟。 她静静地看着备注“江洋”的对话框,等着对面的人发出一句也许早该说出的邀请。 可等到自己抽完了一整包烟,也没能等到那个木头似的男人发来消息。 “瓜娃子。”林澜用方言轻轻骂了一句。 她像是早就知道就算重来一百次一千次也是同样的结局,所以只是无可奈何地笑笑,熄灭了屏幕。 · “新年新气象,诸位怎么还不回家?” 七日酒吧,短发巨乳的女酒保擦着杯子,有意无意地下着逐客令。 酒吧里水雾缭绕,杯子和吧台折射的璀璨黯淡的金光,空荡荡的,只有一桌三位客人。 两女一男。 “我们都是些漂泊之人呐,”暗着灯的卡座上,娶妻幽幽地说,“哪里有家可回?” 沉默如山的坠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加酒。”圣女走到吧台前,将手机举过头顶,示意扫码。 “如果要消费的话,那就另说了。”女酒保喜笑颜开,“四海为家,今夜的七日酒吧为诸位开放。” “新年快乐。”娶妻举起杯子。 “新年快乐。”圣女也举起杯子。 “ c hoвыm гoдom。”坠地举杯。 “新年快乐。”女酒保也举起杯子,红瞳隐约闪烁。 每个人都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杯底在墨晶吧台上磕出生脆的声响。 女酒保以肘撑着泛起红晕的脸颊,晕乎乎地看向落地窗外的向着夜幕沉沦、星星点点的城市。 每一块亮光背后,都是团聚的一家人。 其实她并不胜酒力,每次只能喝一点,若是饮得急了,就很容易醉倒。 “要多久才能等到你呢?”她轻轻地问。 · “夏蔷柔走得还蛮快。”酒足饭饱后,秦尚远在院子里席地而坐。 “杨阿姨还在等她回家。”苏柏也席地而坐,没有嫌弃地上的灰尘。 “叫的代驾,应该没问题吧?”秦尚远还是有些放不下心。 “这座城市能开那辆劳斯莱斯的人就那么几个,”苏柏说,“代驾就算是坏人,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说起来,那家伙还真是客气。”秦尚远看着背后堆着的一堆年货,都是些秦尚远认不得的大牌子。 夏蔷柔还给每个人带了一个丰厚的红包,说是夏超的心意。 “你今天怎么会来这里?”秦尚远忽然问。 “碰巧。” “碰巧?” “嗯。” 背后客厅里灯火通明,电视里放着没人看的春节联欢晚会。 有些微暖的风吹过来,秦尚远和苏柏都没有说话。 两人并排坐着沉默。 “谢谢你。”秦尚远忽然说。 “不用谢。”苏柏也说。 “打扫这里应该用了很久吧?”秦尚远说。 “还好。”苏柏淡淡地摇头。 “很久没回来了,”秦尚远说,“都快忘了这个家是什么样的了。” 苏柏静了片刻,轻声说:“那……欢迎回家。” “谢谢。” 秦尚远望着黄葛兰树枝上挂着的小灯笼,鼻子忽然有点酸涩。 老爸老妈的骨灰就埋在那棵树下,周围丛生的杂草也被苏柏清理得干干净净。 “要去看看么?”苏柏说,“你一定很想念他们吧?” 秦尚远缓缓起身,带着笑走到墓碑前。 “老爸,老妈,新年快乐。”秦尚远轻轻蹲下身来,抚摸墓碑。 苏柏站在秦尚远身侧,伸手去探黄葛兰垂得最低的那支叶子。 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了片刻。 心跳像是漏了半拍,回过神来,触摸的那枝头竟然缓缓生出了一只淡黄色的花苞。 “秦尚远。”苏柏拍拍秦尚远的肩头,示意他抬头。 秦尚远眼里噙着泪,抬头望去。 淡黄色的花朵在垂得最低的枝头绽开。 一阵风吹来,秦尚远的眼睛里欣喜地明亮起来。 那一刻,在苏柏的眼里,有两个隐约的影子在一抹枝头的花朵那里弯下腰来。 近得像是要轻吻秦尚远的面颊。 她知道人死之后,灵魂会失去生前的所有记忆,变成只依靠本能行动的灵体。 但也许这就是他们的本能吧? 爱,是一种根植在灵魂深处的本能。 新年的钟声敲响。 远处夜空中,绚丽夺目的烟火在一瞬间绽放。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第46章 初次交手 背后的浓雾之中猛然冲出一抹黑影,来势迅疾如同一道罡风! 霍松庭早有准备,他转腰抬手,借着昏暗的光线接住了来袭者的这一记重拳。 他在学院的对抗训练中拿不到第一,但除去那个人,只要对上自己,也别想有人争夺第二的位置。 拳脚相接的瞬间,霍松庭心中忽然一沉。 对方的拳力相当刚猛,这出拳虽然只是毫无章法的蛮力,但霍松庭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遇见过这样力道强横的对手了。 他此前心中的犹疑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遇见可战之敌的兴奋与蠢动。 学院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学生? 不对,难道是教官? 对方的拳头飞快地接踵而至,霍松庭没再多想,只能暂且接招。 两人都穿着收容所的连体防护服,场面看起来有些滑稽,但看出手分明是招招互制。 对手的进攻手段简单直接,每一拳都冲自己的面门而来,霍松庭很快意识到了对方的意图。 他想揭开自己的面具。 罗素校董对今晚的潜入十分重视,高文嘱咐自己务必要做得滴水不漏,也为他扫清了潜入路上的一切障碍。 但或许是为了以防万一,也或许是为了遮掩心中的不安,霍松庭还是决定掩面行动。 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担心还是该庆幸,关押徐宁的房间中果然还有另外的人。 如果在这里被对方识破伪装,不仅整件事情会功亏一篑,而且人证物证俱在,惹火上身也是迟早的事。 到那时候,罗素校董当然不会为了手底下的小卒子说话。 光是凭那位高文·罗素的行事风格,霍松庭就能看出整个罗素家族的态度。 他们既然能毫不留情地杀掉一个无辜的学生,以此来获得在局势中的优势。 那么自己的学籍乃至性命,自然也就是能随便舍弃的东西。 里世界历史当中存在“黑暗时代”一说。 黑暗时代如今被里世界的学者划分为恶魔横行、超自然力量涌现的很长一段历史,大致横跨公元前3世纪到公元17世纪之间。 这两千年里,恶魔、邪术师们在整个世界猖獗横行,而驱魔家族之间的联盟也并不如现在这样铁板一块。 恰恰相反,他们尔虞我诈,为了争夺权力在恶魔的挑拨下相互厮杀。 在那样一个黑暗时代,就连最纯粹的信仰也被亵渎和玷污。 对于罗素、夏氏这种在黑暗时代中得以延续并且得到壮大的世族来说,目的远比手段来得更重要。 霍松庭只是听说,那些校董家族中的老人,代代都堪比这世上最阴毒的政治家。 他们窝坐在家族最顶端的高椅上,风烛残年形销骨立,但眼神却堪比毒蛇那般明亮。 所谓他人的荣誉、爱恨、性命,都不过只是他们之间捻转的棋子而已,挑最顺手的用。 霍松庭并非不明白这些道理。 相反,他正是因为太明白,才心甘情愿地在背地里为罗素做事。 不过做一枚棋子而已,只要能够实现自己的目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一声不吭地招架对方的攻势,随后从身侧悄无声息地抽出自己随身的佩刀。 一把小臂长的曲刃短刀。 c级封印物,蛇牙。 虽然特殊监护区不禁止“灵”,但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契约。 在这个学院里,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签订契约的资格,所以持有契约的学生少之又少。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恶魔契约是“优秀学生”的证明,如果契约留下印记,那么学院就会很快排查到自己身上。 一旦自己的契约生效,那么就一定不能留下对方的活口! 但可以肯定的是,徐宁是一定活不过今晚的。 不管对方是什么目的,特殊监护区今晚的异动一定会引起学院的关注。 今晚过后,再想潜入就没今天这样容易了。 霍松庭微微后仰,左掌错开敌手一记直拳,蛇牙在右手宛如悄无声息的游蛇,瞬间斜刺向对方的腰间的位置。 刀如其名,蛇牙来自某头蛇类使魔的骨骸,是霍松庭在某一次实习行动中的战利品。 行动结束后,这件并不活跃的c级封印物并没有引起学院的关注,于是霍松庭私藏了起来,将其改成了一柄短刀。 骨质刃口在昏暗的光线下竟然泛着幽绿色的微光,那是使魔灵魂中所残留的剧毒,刀刃刺破浓雾,飞快而隐秘地朝对方的腰间剜去。 可对方显然察觉到了霍松庭的小动作,他立刻下沉小臂猛击在霍松庭持刀的手腕处,霍松庭关节吃痛,蛇牙的偷袭就这样被猛地格开。 “卧槽,阴我?” 秦尚远瞥了一眼对方手中斜刺而来的弯刀,心有余悸地皱起眉。 攻守之势风云之变,秦尚远当然察觉到了对方并非等闲之辈。 自己只想知道对方的真面目,但对方对自己起了杀心,所以决不能掉以轻心。 对手显然对一些格斗中的擒拿技相当熟悉,没有在之前的交手中给自己留空档。 学院里竟然还有这种反贼? 乔远青你糊涂啊! 接下来的交手中,秦尚远游刃有余地进攻还击,芙罗拉之前的特训已经深深烙在了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间,在纯粹的体术格斗上他没有落得半点下风。 但奇怪的是,他也没能占到一点对方的便宜,在密不透风地格击秦尚远的同时,他还在如猎犬那样试图寻找秦尚远的破绽。 对手显然是个经验极其丰富的格斗家,甚至还可能持有契约。 身为恶魔路径“晨星”的攀爬者,秦尚远先天拥有素质更高的肉体强度和反应速度,虽然仍然逊色于苏柏,但也比一般人要强得多。 他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甚至用上了苏柏教给他的太极和咏春。 如果对方不是契约人,应该在第一轮的攻势下就被突破了防线,不可能跟自己在拳脚上打得有来有回。 真难缠。 霍松庭在心中暗自咒骂。 交手的过程中他一直摸索对方的拳路,在自己的脑海中搜寻学院中是否查有此人。 精通马伽术等多种军用格斗,出拳和用劲中也有些太极和咏春的影子。 这样奇怪的对手,霍松庭还是第一次见。 如此多的门类,如此高的熟练度,如果从十岁开始练习格斗,直到这样在实战中行云流水的程度,最起码也要二十多年的时间。 对方对格斗的理解,对出招的运用,纯熟得不像是学生,学院里唯一有实力和自己在格斗上交手的只有纪东歌。 可对方分明比一米八五的纪东歌要矮上半个头。 而且纪东歌的出招,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难道是新生? 巡事部负责学院安全监管与威胁排查,身为学生会巡事部的部长,每年新生的信息他都要亲自经手一遍。 不过每年的情况也就那样,新生的评级“潮”之下的居多,“祸”以上的只有凤毛麟角。 今年被评为“祸”级、或者说令人印象深刻的新生…… 霍松庭心中一沉,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几个人的面孔。 苏柏,女,168cm,2000年生人,初次评级“晨祸”,契约登记“保密”。 备注:暴力与心理问题严重,有轻度失控倾向,应当列为学生会监察名录蓝目(红目参考标准:陆星野)。 秦尚远,男,178cm,2001年生人,初次评级“晨祸”,契约登记“无”。 备注:入学前给出的“晨祸”定级存疑,真实评级据观察应该在“潮”级以下,以入学测试后成绩为准。 夏蔷柔,女,163cm,2000年生人,初次评级“无”,契约登记“无”。 备注:夏氏千金入学,务必向校董提供最好的服务;由暗色蔷薇接管,学生会切勿过多介入。 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信息,霍松庭心中大概确定了对手的身份。 就是那名叫秦尚远的新生。 霍松庭心中犹疑了一刻。 为什么学院会认为秦尚远的真实实力在潮级之下? 就目前来看,这家伙绝对不弱。 难道入学之前,他在隐藏实力? 而且他没有契约,大概率体内不存在魔灵,那为什么能和持有契约的自己交手多轮回合而不落下风? 听说梅菲恩站在校董夏氏一派,对秦尚远似乎青睐有加。 加上此前学院里闹出的种种风波,现在看来,秦尚远是想介入解决陆星野的问题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代表他彻底站在了校董罗素的对立面。 比起怀柔居多的夏氏,霍松庭更愿意相信罗素一贯强硬的做派能够获得约束局更多的支持。 学院的大权从夏氏移交到罗素手中,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那既然如此,不过夏氏手底下的一个卒子而已…… 死不足惜! 霍松庭迅速后撤一步,抬手。 秦尚远见状也紧跟着踏步近身,咏春的贴身短打和瞬间爆发很适合在这种狭小的空间中使用。 对方此前密不透风的防守似乎松懈了,这是绝好的机会! 秦尚远抬起右臂划为中线,以指长为距离。 下一刻,掌化为拳,寸劲爆发! 寸拳猛击在对方的面罩之上,清脆的响声荡开了白雾。 面罩上的裂痕以秦尚远的拳为中心迅速向四周蔓延。 隐蔽身份的面罩开始逐寸逐寸地崩解,秦尚远看到了对方的眼睛。 平平无奇的深色瞳孔,眼神中带着清冷和阴鸷。 “你靠得太近了,”对方忽然说,是陌生而低沉的声音,“秦尚远。” 秦尚远眼角微微抽动,他意识到了什么。 血的气息。 对方咬破了手指,满口血腥。 那对深色的瞳孔中狂涌起暗红,就如黑曜石的外壳剥落,露出其中藏匿的红石。 这是契约生效的征兆。 第47章 艾萨克公理 靠得太近了? 秦尚远的目光撞上破碎面具后的那对暗红双瞳,背脊猛然泛起一层冷意。 苏柏告诉过自己,在一般的遭遇战中,契约是每个契约人最后的底牌。 因为第一,许多人的精神强度只允许他们在同一场战斗中解放一次契约,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手。 第二,契约是一种战术机密,契约解放之后就相当于战斗双方同时明牌,如果自己的底牌刚好被对方克制,或者直接被对方碾压,会是一件很尴尬的事。 所以对契约人来说,解放契约其实一种类似于囚徒困境的博弈。 在信息天然缺失的情况下,谁都不敢轻易让自己的契约生效,因为谁都无法保证自己的决定,会带来预期中的结果。 秦尚远眼角微抽,这家伙的契约,要生效了。 如此毫不犹豫地就使用自己的契约。 说明至少在学院的范围内,对方对自己的契约是有绝对的信心的。 很可能是约束局序号极高,或者一击必杀的那一类契约。 秦尚远想要反制,但已经晚了。 他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莽撞”。 但下一刻,他随即怒气上涌。 拿身体硬抗! 只能拿身体硬抗! 如果自己在这一击之下死不了,那么挨揍的就会是对方! 这可是“背弃门徒”的躯体! 空气中的血腥味忽然逸开,冷漠的暗红眼眸中一道犀利的光闪过。 对方直视着秦尚远,冷不丁地缓缓开口。 “你相信引力么?” 秦尚远一愣。 引......力? 嗡嗡嗡......嘭!!! 天花板上焊死的钢架微颤起来,这股急颤最终转化为凄厉的锋鸣,一股从上而下的可怕压力挤爆了膨胀螺栓! 铁链哗啦啦地作响,其上镌刻的炼金铭文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作用于徐宁身上的结界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功率运行。 整个空间中都充斥着这种突如其来的压力,秦尚远自然也不能幸免于难。 他的双膝忽然不受控制地跪向地面,仿佛有千斤重的石墩重重地压在自己脊梁......不,每一根骨头上! 重力蹂躏着他的每一寸肢体,让他不得不扭曲变形着低伏在地上,身下的地砖发出冰裂的响声,正在一寸寸地破碎。 “这是他喵的......什么傻逼契约......”秦尚远眼球暴突充血,脸颊死死贴着被压碎的地砖,剧烈地喘着气。 背弃门徒的身体没有抗住这一击,相反,他的胸腔正在被恐怖的压力挤压,像是不带设备瞬间沉入了水压爆表的深海。 对方抬脚踩在秦尚远的头上,眉头不悦地微皱起来:“梅菲恩的结界扛得住也就另说了,你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可能? 说话间,霍松庭的额间已经悄然渗出一层细汗。 他暗自加码着施加的超重,按理说一般人早就被压成肉酱了,可秦尚远只是一些部位微微有些骨裂而已。 局势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本来以为“艾萨克公理”能够瞬间解决掉秦尚远,但没想到这个新生强韧得像一只踩不死的臭虫。 现在这个情况下他也坚持不久。 无妨。 他转念一想,弯腰捡起脚边的注射器,缓缓靠近挣扎怒吼中的徐宁。 先解决掉头号目标,再解决二号目标,今晚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今晚过后,任何事情都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徐宁依然朝他挣扎嘶吼,这头“野兽”似乎察觉到了死亡的逼近,拼命地想要反抗,或者逃离。 他没有受到“艾萨克公理”的影响,但同样也逃不出梅菲恩束缚自己的结界。 “对不住了,祝你下辈子好运。” 霍松庭冷着眼单膝跪地,一手掐住徐宁青筋暴突的脖颈,缓慢而精密地将注射器扎进徐宁的血管。 秦尚远被无形的高压死死地踩进地砖里,脑部过载充血让他产生了红视。 整个世界都是猩红颤抖的。 他眼睁睁看着神秘人朝徐宁走去,手中拿着的注射器里装着足以杀死徐宁的暗红色液体。 “要是没有这对角,什么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 意识模糊间,陆星野的自白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 长角的少年在雨里痛苦嘶吼着,想要砸毁自己的额头。 连同想要砸毁自己那些不堪回首,却又无可奈何的过去。 在学院的这些年里,他究竟遭受了多少不公? 来到学院之前的白房子究竟是有多残酷,才会让他如此珍惜自己在学院的这些回忆,拼命想要融入向他投以敌视的群体? 一股无比熟悉的无力感在秦尚远的胸膛蔓延开来。 就好像那个人死去时,燃着盛大烈火的雨夜时一样。 “我不允许......”秦尚远陷在地里发出微弱却坚定的喘息声。 他的牙龈正在渗血,血浆像是冲到了头皮下面,要从每一个毛孔里缓缓溢出来。 他拼了命地将意识汇集到左掌掌心,那里镌刻着的初级炼金矩阵暗自点亮了。 只有霍松庭才知道他此刻承受着多大的重力。 那是足以压死一头牛的重力! “开玩笑的吧?” 霍松庭脸颊抽动着,下意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凝重而疑惑地看着秦尚远已经扭曲蜷缩的身体在压裂的地砖上微颤地想要舒展。 这个濒临破碎的少年,硬顶着可怕的压力摇摇晃晃,艰难地站了起来。 此时此刻他的耳朵、眼眶、鼻孔和嘴角都在渗血,骨骼也发出咔哒咔哒的破碎声。 像是一具随时都会散架的拼装玩偶。 霍松庭厌恶地皱起眉鼻,抬手轻点,施加在秦尚远身上的重力再度加大,秦尚远又一次被压了下去。 可这具拼装玩偶似乎有一颗熊熊燃烧的心脏,无论霍松庭如何施加压力,“艾萨克公理”似乎都无法彻底压死它。 秦尚远再度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顶着压力寸步寸步地朝霍松庭挪动,脚下的地面随着他的脚步一寸寸地龟裂。 收容所防护服的面罩早已被压碎,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嘴里却反复念叨着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 “我不允许......” “我不允许......” 秦尚远是纪东歌的高中学弟,他早就有所耳闻。 霍松庭冷冷地看着秦尚远,在他看来,秦尚远是在挑衅他。 “你跟那个人一样的讨厌啊。”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霍松庭原本冷漠的双瞳忽然圆睁,蛇牙闪现滑入他的手中。 他大步向前,挥舞着手中的蛇牙,像是屠夫面对一只将要死去的绵羊。 一直低着头的秦尚远,忽然开口:“你靠的太近了。” 霍松庭忽的一愣,重击麻痹的感觉毫无征兆地从他的腹部传来。 针刺般冰冷而密集的疼痛感立刻以腹部的某一点为中心,向着自己的经络血管四散,像是蛇群那样纠缠着爬到了每一根神经的末梢,封锁住了什么。 愤怒的双瞳之中,红流隐隐约约地褪去,空间中原本可怕的压力也随之消失。 “艾萨克公理”失效了。 霍松庭惊疑地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某种密集的暗红色物质钻破了防护服,在左腹留下了不大不小的血口。 随着契约的失效,他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一角,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摊倒下来。 秦尚远见状想要立刻冲上去控制住神秘人。 可身上的骨头像是已经快要破碎了,他也已经筋疲力竭,只能从系统界面中抽出雨中剑当做拐杖,支撑自己不至于倒下。 自己的魔灵麻痹了对方体内的魔灵流动,强制失效了对方正在行使的契约。 这是他在飞机上总结出的用法,没想到果然百试不爽。 这次轮到自己把脚踩在对方头上了。 这一拳一脚,他睚眦必报。 “你知道么?你这种人真的该死,”秦尚远已经没力气弯下腰摘对方剩下的另一半面具了,“毁掉了别人的人生,还想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陆星野的事,我管定了,”他喘着粗气,“管你背后是谁,滚回去告诉他们,做坏事是藏不住的。” 门外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不安的喊声。 似乎是暗色蔷薇的人。 霍松庭猛然睁开眼睛,从麻痹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 他一个鲤鱼打挺霍然起身,冲开了秦尚远的限制,又以一个迅疾的动作捡起了那支注射器仓惶地夺门而出,换了一个隐蔽的道路狼狈地隐去了身形。 皎洁的圆月高挂在山顶。 他半蹲在灌木丛中,按着胸口喘气,面部因为愤怒和屈辱而控制不住地抽搐。 如果再留下去自己势必会被发现。 任务失败了,但幸好自己的身份暂时还没有暴露。 唯一让他担心的,是自己已经暴露的契约。 夏蔷柔气喘吁吁地冲进了门,背后跟着龙桃。 “你没事吧?让我看看,哪里受伤没有?” 夏蔷柔伸出手想要确认秦尚远的伤势,随后又不安地收了回去。 雨中剑早在夏蔷柔赶到之前就收回消失了,此时的秦尚远正以一个空倚的奇怪姿势站在病房里。 “咳咳......再来迟一点就快死了。” 秦尚远几声像是要把肺咳出来,随后软塌塌地一头栽倒在龟裂的地砖上。 “还是直接用初级回复魔法救急吧,”龙桃含着棒棒糖揣着手,指了指身后,“老妖婆已经回来了,更重的伤势她能处理。” 第48章 计划 “你醒啦?” 奥西里斯楼的普通病房里,秦尚远好不容易恢复了神智。 病房里弥漫着女孩淡淡的体香,成熟风韵之中掺杂着果木的清香,是不同香味混合起来的淡香。 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龙桃学姐广大的胸怀。 这个留着极短金发的女孩依旧吃着棒棒糖,靠在门边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 看到他醒了,眼睛一亮,立马凑了过来。 夏蔷柔则关切坐在他的床边,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一场。 看到秦尚远醒来,她擦擦眼角立马坐正了,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另一边是刚赶回来的竹夜青,她的脸上透着一丝憔悴,低头在平板上记录着什么。 秦尚远瞥向门口,女孩们三三两两地围在门口,叽叽喳喳的。 她们探头朝里张望,漂亮张扬的眼神和秦尚远的目光一对上,女孩们便捂嘴偷笑着相互对视,像是吃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瓜。 难怪学院的论坛上都说整栋奥西里斯楼就好比西游记里的女儿国,这种地方谁不向往啊? 换齐懿那小子来了不得被迷得颠三倒四吆五喝六的? 秦尚远没由头地想起了高中的那个小胖子。 放眼望去净是一水儿的玉香花语,女孩们个个出彩笑语喧哗,盯得秦尚远脸涨红了起来。 回想上一次这么扎进女人堆里,大概还是自己刚出生的时候被一群小护士围着垫尿不湿。 “看什么?”竹夜青冷不丁地抬头,言语中不怒自威。 门口的漂亮女孩们闻言,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了。 秦尚远也不免为竹夜青的威严所折服,这个女人明明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举手投足却是老教授的做派。 “上次布置的实验都做完了?”竹夜青将手中的平板一丢,怀揣起双臂。 门口的女孩们不约而同地缩缩头,讪讪地推搡着作鸟兽散开了。 周围突然恢复了病房该有的安静。 龙桃吃着棒棒糖。 夏蔷柔挠着脑袋看看他,又看看竹夜青。 竹夜青则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那个......” 秦尚远犹豫着,打破了病房中的寂静。 “徐宁没事吧?” “没事,”龙桃摇头,“那家伙把针扎进了他的动脉里,但没来得及注射,还好你出手很及时。” “那是莉莉丝之血,具体什么玩意儿我也不太懂。”秦尚远回想着事发前的细节,“但看样子,那东西的确可以杀死徐宁。” “入侵者想害死徐宁?”夏蔷柔不解,“为什么?” “恐怕是想栽赃到陆星野身上,徐宁是个孤儿,16岁以前在福利院里长大,”龙桃说,“社会关系很单纯,对方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杀他,目的肯定不只是他的命。” “嗯,”秦尚远点点头,“他们似乎想把徐宁的事件扩大化,以便把手伸到陆星野身上。” “罗素啊......”一旁沉默地竹夜青忽然开口,眼神中带着一丝愠怒。 “罗素?”夏蔷柔一愣。 常年活动在欧洲的罗素家族也算是夏家的老相识了,他们和夏家一样,家族历史源远流长,势力庞大。 在上个世纪参与了约束局的创建,也参与了学院的成立。 但因为自己很早就被父亲送去都容市,远离了家族核心的事务,所以具体的情况,她也并不是很熟悉。 关于罗素家族,她只知道哥哥在那里有个叫杰兰特·罗素的朋友。 但看竹夜青教授那副沉重的神情,想必这次动乱的答案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那我们赶紧去反映啊!”夏蔷柔急了,“秦尚远刚刚差点就死在那里,这些坏蛋应该被送去裁断庭!” “要是能有这么简单就好了。”竹夜青咬了咬搽着胭脂的下唇,脸上露出不悦。 “老妖......咳,竹教授被临时通知去开会,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沿途的监控在过去五个小时也莫名其妙地罢工了,”龙桃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就连秦尚远口中的作案工具‘莉莉丝之血’,我们也是第一次听说。” “罗素家族和夏氏在校董会中分庭抗礼,各为一派已经不是新鲜事了,”竹夜青扶了扶眼镜,“没有抓到现行,就没办法追责。” “而且这次的入侵者很可能只是他们找的替死鬼,就算我们查出来,在公证会上起诉他们,他们也会立刻甩锅。” 夏蔷柔闻言,怒气冲冲的神情立刻失落了下去。 “对方是怎么把你伤成这样的?”龙桃思考了一下,“动用了契约?” “应该是,”秦尚远点点头,“但他没有把招式喊出来......” “噗......哈哈哈哈,”龙桃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后合,“你傻呀,他是偷摸做坏事,当然不会自曝啦!你以为是什么‘龟派气功’或者‘白金之星’么?” “还记得契约的形态么?”竹夜青问,“能确定元素么?” “不像是火元素,也不像是水元素......”秦尚远思索着,“很难说,是一股自上而下的压力,把我死死压在地上,身上像是站了一整个猪场的猪。” “真能扛啊秦学弟。”龙桃忍着笑,但秦尚远的修辞真的没法让人不笑出声。 “自上而下的压力?”竹夜青凝住柳叶般的黛眉。 “这样的形容,的确很像是土元素或者风元素?”龙桃说,“或者特殊类的契约?” “特殊类?”秦尚远抬起头。 “契约依照依附的基础元素不同,被分为火水风土四类,”龙桃介绍说,“但有一些不能用元素识别的,就会被划入特殊类别,这些契约往往被认为直接与精神元素有关。” “范围太广了,我所知的契约有很多都符合你描述的形态,”竹夜青思考着说,“虽然学院里持有契约的学生只是少数,但每个人的契约是什么,只有校董和校长才有权查阅。” “校长是罗素家专门挑选的软蛋,那个甩手掌柜现在估计在东南亚徒步旅游。”龙桃不假思索地说,“靠他不如靠乔远青,但乔远青没这权力。” “那我现在就和爷爷通话。”夏蔷柔立刻伸手去拿手机。 “不。”秦尚远冷不丁地摁住了夏蔷柔有些冰凉柔软的手。 “你、你干嘛?”夏蔷柔的身子微不可见地一颤,脸上悄无声息地浮起一抹酡红。 她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明明指尖离手机只有一寸,却愣是拿不起来。 “就这样。”秦尚远并没有看她,他低沉着眼眸,心里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就、就这样?”夏蔷柔一惊,深埋着的脸更红了。 自打上学以来,夏蔷柔就从不缺追求者。 青春期荷尔蒙旺盛的男生们鞍前马后地把她当成公主一样伺候,想趁着递水的时候碰一下她的指尖,也会被她婉转又礼貌地绕过去。 夏蔷柔从没谈过恋爱,而此刻她慌张又安定地感受着秦尚远掌心的温暖,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嗡嗡。 好像忘了是自己不愿意把手挪开。 “竹教授,今晚的骚动会被通报么?”面对少女的心事,秦尚远毫无察觉地收回了手,转而看向竹夜青。 竹夜青摇摇头:“暂时没有,消息停在了我这里,通报需要和学院行政沟通,贸然通报会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那就这样,”秦尚远低垂眼帘,低声说,“今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为什么?”回过神来的夏蔷柔鼓起脸颊呼呼,用冰凉的手贴了贴有些燥热的脸蛋,随后不解地问。 “入侵者在释放契约的时候,一定是想将我一击毙命,但我并没有死,他现在一定担心我们会顺藤摸瓜查到他的身份。” 秦尚远盘算着,他在回忆的画面中,捕捉到了神秘人语气中的惊讶。 “既然没办法把他们一锅端,最多只能查到那个入侵者,我们不如装出一头雾水的样子。” “如果背后的密谋者真的是罗素家,这次计划失败之后,他们一定心急如焚。” “因为我们在尝试治疗徐宁,如果徐宁恢复正常,那么他们在陆星野身上的盘算就会落空,校董之间胜负的天平也会倾向夏氏。” “所以,我们按照正常的进度来行动,不要打草惊蛇,他们不会死心,在这次风波过后一定会紧锣密鼓地进行下一次行动。” “到了那时候,我们会有充分的准备,”秦尚远一字一顿,“至少,能让背后的密谋者露出更多马脚。” 龙桃怀抱双手,认可地点点头。 夏蔷柔张大嘴巴,一副恍然大悟的可爱模样。 “那就按你说的办。”竹夜青毫不犹豫地点头。 特殊监护区,徐宁病房。 冰冷黏腻的浓雾中,体内充斥着金色光芒的徐宁陷入了长久的宁静,像是沉睡。 铁链之上,密密麻麻的炼金符文隐约闪着光。 穿着防护服的苏柏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摸索脚下地砖上可怕的裂痕。 现场除了这些裂痕之外,相当干净,空气中一点残留的魔灵气息都没有。 沿路上的监控也都失效了,甚至都不用依照自己特工的经验,这很明显是一场有预谋的潜入。 在搜索片刻之后,苏柏的目光停在了一处缝隙中。 那里有几滴粘稠的红色液滴。 苏柏伸手轻探,立刻有一滴绯红如同蒸发般在雾中消失不见。 不是血。 是一种容易挥发、不太稳定的提取物。 苏柏心中很快地做出了判断。 她沉默着从背后取出一方低温盒,沿着裂隙,小心翼翼收集起了另外的几滴。 第49章 卢浮宫 法国,巴黎。 天空中飘着细雨,塞纳河蜿蜒着静静流淌过这座古老的城市。 入夜了,河岸露天咖啡馆的行人们三三两两,沿街的市政灯光随着夜幕的降临缓缓点亮,从高空看上去浮华流光,宛如鎏金。 纯黑色的劳斯莱斯古斯特穿过锡安河岸大道上的车流,如同一抹魅影那样,悄无声息地滑入卢浮宫广场,最后缓缓停在玲珑剔透的玻璃金字塔前。 今天是闭馆日,卢浮宫广场上空无一人,喷泉在细雨中起落,像是一群孤美的舞者。 后排车门轻启,穿着手制牛津鞋的脚谨慎地伸出车外,立刻就有雨伞伸过来,替车里的人遮雨。 可看到鞋边沾湿的几滴积水,车里的人还是不免发出了一声轻啧。 高文·罗素小心翼翼地提起与他同行的黑色皮箱,他站在雨伞下,眯起眼睛望向背后的路易十四雕像,随后理了理自己白色正装上压出的褶皱。 “怎么不直接送我去黎塞留翼?”高文有些不悦地质问撑伞的司机,“正是巴黎多雨的时候,你觉得踩这些脏兮兮的雨水是很有趣的事情么?” 司机被责问了却没有辩解,只是低头听训。 见司机沉默,高文虽然有些疑惑,但此刻什么都不比他接下来等着要做的事更重要。 哪怕是自己的新鞋上沾染的泥水他都无暇顾及,遑论这个无足轻重的司机了。 他在大约半个小时前抵达巴黎的戴高乐机场,下机后马不停蹄地赶往卢浮宫。 路上甚至还动用了一点家族在巴黎市政方面的关系,警车为他清出了一条宽敞的线路,所以才能把原本一个小时的车程缩短到半个多小时。 他等不了了,必须马上赶去黎塞留翼。 “刚好上周berluti说会给我预留一双特别新款,作为我出资收购他们旗下一座小酒庄的答谢,反正你也是他们的常客,就留给你咯,按你的脚模。” 司机的声音年轻而爽利,熟悉的声音让高文一惊。 他回头,原本的亚洲裔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头灿然金发的男孩。 男孩严严实实地裹着一件宽大的burberry黑色风衣,站在背后为他撑伞。 “杰兰特?”高文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你在东瀛学习剑道么?” 杰兰特·罗素是主家的次子,按理说旁支出身的高文见到了他也只能毕恭毕敬地让道。 但家族中所有人都知道,自家二公子完美继承了罗素家浪漫的法兰西血统。 自打从蓝湖学院毕业后,他既不关心家族的商业事务,也几乎不掺和里世界的事情,成天研究吃喝玩乐,这里收购一家公司,那里随手拍下某件藏品。 完全就是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可以说是完完全全地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好在家族把未来大权的希望寄托在第一个孩子的身上,作为次子的杰兰特不着调也就算了。 不过令家长们欣慰的是,杰兰特倒对延续家族血统有几分研究,女友三天两头换一个遍布环球,从法国超模到东瀛女巫。 家里那架湾流自打他毕业起就几乎没有落在罗素庄园的飞机跑道上过,后来索性成了杰兰特的专机。 听保养飞机的雇员说,某次打扫时,他们在客舱的沙发缝里找到了好几套不同款式、不同尺寸的性感内衣,还都留着不同的香水味。 足以想象二公子那晚激烈又香艳的战况。 被用来和主家的同辈比较,是高文这种旁系后辈的宿命,但高文从不介意这个无所事事的弟弟。 因为他的名字是以与首席“兰斯洛特”齐名的圆桌骑士“高文”命名的。 这已经足够说明家族长辈对自己的展望了。 在罗素家,唯有得到家长的首肯,才是一个孩子应当且无上的骄傲。 “剑道老师只教了我一招袈裟斩,”杰兰特一手撑伞,一手划掌,“然后她就把胸部贴在我的大臂上,想爬上我的床。” “你的剑道老师是女人?你上个月不是才交往了那个浅草寺的女巫?”杰兰特的回答令高文大跌眼镜,“你让她爬了?” “我让她爬了。”杰兰特开朗地咧嘴,换了中文。 高文知道杰兰特在玩中文梗,大概是杰兰特看不上剑道老师的资质,所以让她滚了。 也不愧是杰兰特的作风,对待女性竟然这样随意粗鲁。 “不能跟你闲聊了,”高文有些焦急,“我得赶去黎塞留翼的研究室。” 卢浮宫在名义上是法国政府所有,但实际上有一大半都是罗素家的财产。 家族在卢浮宫内设立了研究室,用于家族的私人研究,而这些研究大部分都是关于恶魔秘密的。 由于历史上的一些原因,许多封印物以艺术品的形式保存了下来。 大隐隐于市,所以罗素家族才会选择以这种方式来将里世界掩藏在人类社会之下。 “姐姐走了,”杰兰特耸耸肩,“她让你有什么事情跟我说。” “姐姐”指的是罗素家的长女,也就是杰兰特的亲姐姐,兰斯洛特·罗素。 兰斯洛特是男人的名字,也是亚瑟王十二圆桌骑士中最勇敢的那位。 但性别在罗素家并不重要,家长们相信这个女儿未来会是伊丽莎白一世那样伟大的女性。 兰斯洛特当然不负众望。 在介入家族事务后,她很快就得到了家长们的认可,就如传说中的骑士兰斯洛特一样。 兰斯洛特一直是高文憧憬的家族同辈,他认可这样强大的女性,也很乐意听从兰斯洛特的命令和差遣。 但兰斯洛特......竟然要自己有什么事都告诉面前这个游手好闲的杰兰特? 高文眉头一紧:“这可不是胡闹,是很重要的事。” “胡闹?”杰兰特眼神沉了一刻,“是指你派人暗杀蓝湖学院学生的事么?” “想要速战速决,一些牺牲是应该的,”高文的声音立刻冰冷,“七月革命的那天,即使是女人和孩子也要冲锋。” “我可没听说1830年7月的某天,女人和孩子们是被逼着走上街头的。”杰兰特依旧开朗笑着,“让我猜猜,手提箱里是陆星野的东西?” “你太长时间不在家,过分介入这些事情不太妥当,”高文没有回答,“这件事情我必须向兰斯洛特亲自汇报。” “你去咯,”杰兰特把伞递到高文面前,粲然一笑,“她早就走了,你爱信不信。” 高文无奈而厌烦地看了看伞外的雨,又看了看杰兰特脸上的笑容。 僵持不下,他只能狠下心夺过雨伞,一头踏进了雨里。 一层不染的白色正装和皮鞋终于在雨中被溅上了并不优雅的水渍。 两手空空的杰兰特站在空荡的广场上,任凭自己被雨淋湿。 “姐姐走了,但是叔叔还在啊。”杰兰特看着高文渐行渐远的背影,低低地说,“你真聪明啊,高文。” 下一秒,他从风衣宽大的袖口中露出了一直藏着的那只手,摊开掌心。 掌心的疤痕鲜血淋漓。 高文说的没错,他的确是突然出现的。 因为十分钟前,他还在东京。 “契约,匿影。” 在雨中沉寂许久,他低垂泛起暗红的眼帘,轻声说。 时空似乎出现了一道刹那间的裂口,像是信号失联的雪花,或者像素错位的幻觉。 杰兰特裹着黑色风衣的影子忽然扭曲了一瞬,下一刻,戴着白手套的亚裔司机眨眼间便出现在了他原本的位置。 司机失去平衡,惊恐地摔进积水里。 过了很久,他终于颤抖着抬头,才发现自己的头顶原来是巴黎昏暗的漫天细雨,而不是白昼下的东京塔。 东瀛,东京都。 晴空万里,东京塔下漫长的步道上,穿着连衣裙的女人凑上来亲昵地挽住杰兰特,丰满柔软的胸脯有意无意地蹭着他的胳膊。 “罗素先生,您刚才去哪啦?”女人仰头笑着问,“看您的面色有些憔悴,头发也湿漉漉的,怎么了?” “接了个电话,老师。”杰兰特礼貌地微笑着,用日语回答,“一位老人家不小心把水撒在我脸上了。” “不要紧吧?”剑道老师惊讶地捂嘴。 “不要紧,这样晴好的天气,正合适。”杰兰特摇头。 他脸上洋溢着标志性的笑容,在剑道老师看来,这个帅哥更像是刚从穿越海浪的帆板上下来。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呢?”剑道老师有些苦恼地挠头,“东京真是座无聊的城市啊!” “该吃午饭了,老师,我在最近的餐厅给您订了位置。”杰兰特依旧礼貌和煦地笑着,“您如果不介意的话,我现在需要去处理一些事情。” “罗素先生真是位大忙人呀,”剑道老师眯着眼笑道,“您去忙吧,我在餐厅那里等您。” 第50章 黎塞留研究室 卢浮宫,黎塞留研究室。 烛火摇曳。 这里是位于卢浮宫地下三层的别室,在17世纪时建成后,几乎没再经历过大的改动。 整座博物馆的电力网络并没有覆盖到这里,只靠挂在墙壁上的烛台照明,室内的陈设也依旧沿袭四百多年前的原样。 成排的书架直直通往天花板,上面堆满了陈旧的古籍、油画和雕塑。 其实那些多是随手可及的低级封印物,只封存着一些薄弱的魔灵,级别低到约束局都懒得正眼看。 背靠杂物书堆,留花白短发的老人佝偻着背,端坐在一张古旧的书桌前。 他沉默地闭着眼,身上搭着绒毯。 老人仿佛昏沉地打着盹,他已经很老很老了,树皮般的皮肤紧贴着伶仃骨头,仿佛木雕一般,高文踏入房门的声音并没有惊醒他。 “父亲。”高文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 “你来了。”老人缓缓睁眼,面前的烛台也随之燃起。 飘摇的烛火映亮他苍老瘦削的面颊。 “我来找兰斯洛特。”高文说。 “给我看看吧,雷蒙德·罗素虽然老了,但还能提得起兴趣。”雷蒙德·罗素沙哑地笑了几声。 高文有些惊讶,父亲很少对别的事情表现出这样的积极。 见父亲沉默地看着自己,高文知道他是认真的。 于是他小心地将手中的皮箱打开,取出其中装着的物件摆放在父亲的面前。 那是由一支金属管封装的“光”。 金黄色的光芒安静充斥着金属管却不外泄,同烛火交相辉映,像是一支小巧而精致的led灯管。 “父亲,”高文沉默地立在一旁,“委托的任务失败了,霍松庭只交给了我这个,用缚灵管封装的灵。” “这是那位陆星野身上的灵?”雷蒙德·罗素浑浊的瞳孔亮了一下,他并不在意事情的成败。 雷蒙德小心翼翼地拿起缚灵管,低声说:“果然和魔灵不同。” “据说是冒死从那位001号病例身上取下的样本,疑似秦尚远的人偷袭了他。”高文补充。 “秦尚远?”雷蒙德似乎被引起了注意,“他成长得这么快?竟然能和一位夜祸交手么?” “霍松庭现在的实力可能已经超越夜祸了,据说他准备申请再次评级,有望冲击蓝湖学院三十年来的第一位晨鬼。” 高文有些犹豫。 “不过秦尚远也只是侥幸险胜,霍松庭动用了他的契约,艾萨克公理,应该也会受到封印物白纹石像的麻痹影响。” 雷蒙德不以为意地点点头。 沉思了片刻,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蘸起烛火下的黄色粉末,在斑驳的桌面上随手画下了一个正圆。 正圆内括六芒星,再加入汞液,就是最初级的炼金矩阵雏形了。 雷蒙德小心翼翼地揭开缚灵管,其上铭刻的炼金符文缓缓亮起,随后一抹无可捉摸的金色气息从管口的缝隙中溢了出来。 失去了缚灵管的庇护,溢出的金色气息并没有在空气中存在多久。 一部分消散了,另一部分则悄无声息汇入了炼金矩阵的雏形中。 随着金色气息的消失,原本松散的硫汞混合物质仿佛瞬间凝固了般,成为了镌刻在桌面上的图案。 “都能驱动炼金阵,果然,和魔灵的本质没有不同。”印证了心中所想,雷蒙德幽幽地说。 “我第一次见金色的灵。”高文附和。 “这种灵相较于魔灵,更加纯粹。”雷蒙德在烛光下虚起双眼。 “纯粹?” “魔灵掺杂着人的欲望、恐惧,”雷蒙德缓缓说,“这也是恶魔之所以伴随人类诞生的原因。” 高文点点头,这已经是里世界的共识了。 “但这股灵,并没有欲望和恐惧,它们不掺杂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是纯粹而磅礴的灵。”雷蒙德深吸了一口气,“这让我想起了一些很古老的东西。” “很古老的东西?” “世界之初是混沌的。” 雷蒙德苍浊的眼中映着飘摇的烛火。 “生命从那片混杂精神与物质的、了无边际的灰色锡海中诞生,因而具有了不同的形态。” “灰锡渊海。”高文低声说。 在恶魔学中,整个世界被分为三个部分。 人间的所在地,便是被称为“灰锡渊海”的物质世界。 在这里,物质赋予精神形体,而精神赋予物质意义。 “灰锡渊海中的精神与灵极度依赖着物质,只有在物质本身凋亡后,才能获得自由,前往上一层的白银世界。” “而除此之外,无数人类在跨越千万年历史中所有的信仰、恐惧与敬畏,也会汇集为磅礴的精神力,自然而然地升华到白银之中。” “这就是恶魔的诞生。”高文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这些于混沌之中升华的灵,真的只满足于停留在白银么?”雷蒙德低声问,声音低哑得仿佛自言自语。 “还能继续升华么?”高文问,“真的前往白银之上的......黄金之国!” “不知道,孩子,”雷蒙德笑着摇摇头,“我曾以为这并不可能,但残破的恶魔路径和陆星野的出现,让我开始相信,也许神是存在的。” “他们曾与恶魔相互为战,否则人类也就不会有堕落的路西法畏惧耶和华的传说。” 雷蒙德拿起手中的缚灵管,其中的金光流淌。 “这就是他们曾经存在的证明啊。” 雷蒙德闭上双眼,虔诚低声颂念祷告。 “神啊,你们如今身在何处?” “人间的恶魔,早已欺尽了你们光耀的辉名。” 在雷蒙德的祷告低语中,高文的世界观似乎有些动摇了。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存在过么? 那是怎样的神? 他们如果再临,会怎样惩罚这个充满罪恶的世界? “这件事情,要和叔叔说么?”高文打破了沉默。 “不必,”雷蒙德摆了摆手,“梅伦是家主,他在家族里有更要紧的事,在没有彻底的证据前,就当做流言好,反正里世界也不缺这个猜想。” 雷蒙德抚掌擦去桌面上的炼金矩阵,将手中的缚灵管回收装好。 “我们要做的,是掌握陆星野,这样才能将这个猜想推往下一步。” “那这份样本就交由您处理了,”高文点点头,“兰斯洛特她......” “兰斯洛特那个姑娘啊,”雷蒙德平静地眨了眨灰色浑浊的眸子,“她似乎有意避开了这件事。” “避开?”高文不解。 “兰斯洛特是个很优秀的孩子,家族选择她作为继承人是一个绝对正确的选择,”雷蒙德沉吟,“不过,她如今还缺了一样东西。” 高文皱起眉,兰斯洛特在家族中绝对是无可挑剔的存在。 这个姑娘能在酒会上将政商界互不往来的敌手拉拢到一起,也能转身逗得某位皇室亲王捧腹大笑。 她游走在堪称道貌岸然肮脏龌龊的所谓“上流社会”之间,如同蝴蝶飞过花丛那样游刃有余。 兰斯洛特的天赋不仅体现在家族事务上,以里世界的眼光来看,她也是一位相当优秀的契约人。 家族中,只有颇具天赋的孩子才能拥有契约。 与高文同辈的罗素之中,只有兰斯洛特和杰兰特才有这样的资格。 这是高文的遗憾,这也是为什么,获得“高文”之名的他,到现在还不过只是校董代理人。 所以他并不理解,自己父亲口中的兰斯洛特还缺了什么。 在霍松庭面前,他是不可一世的校董代理人。 但在家长面前,他只是一个永远需要学习的孩子。 “也难怪你无法察觉,”雷蒙德苍老的脸堆起一个微笑,“我的孩子,你早已经具备了兰斯洛特所不具备的东西。” “父亲......”高文微微低头,想要看清父亲的表情。 “那是铁腕,”雷蒙德抬头,沧桑却矍铄的目光和高文对上,“统治这个家族,需要绝对的铁腕,就像奥托·冯·俾斯麦那样。” 雷蒙德话音轻而笃定地落下。 他毫不犹豫地掀开自己腿上的绒毯,露出自己残缺不全的下半身。 高文微微一怔。 父亲在这不见天日的研究室中已经待了数十年了。 数十年如一日,他面对的都是同一堵墙壁。 仿佛是失败后给予自己莫大的惩罚。 数十年来,他肉眼可见地飞速老去,分明五十岁的年纪,却苍老得像是快要死去的耄耋老人。 “我是梅伦的亲弟弟,而他就是这样将我驱逐出家族中心的,只有这样的铁与血,才能引导家族、引导人类走向未来!”雷蒙德的语气嘶哑而坦然。 “不过一双腿和自由而已,我成为了家族领袖的试金石,”雷蒙德缓缓说,苍老的眼神很平静,“这就足够了。” 雷蒙德说完,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孩子。 “可是你看现在,多么可笑的寓言!铁血的领袖培养出的,却是优柔寡断的交际花,”雷蒙德的声音沙哑,“孩子,这是你的机会。” 高文的眼角微微颤动,眼神中倒映的烛火似乎渐渐有了某种炽热。 第51章 以狼为徽记的家族 塞纳河,圣路易岛。 夜幕下,街道上的车流如电光般来往穿梭,在落地橱窗前映亮行人们三三两两的剪影。 café saint-régis,这间咖啡厅坐落在小岛左岸的路口。 细雨飘落,车流汇集,从这里的岔路过桥,能够通往西侧的圣母岛。 裹着格子风衣的法国女人坐在露天的座椅上。 女人留着一头浓密卷曲的黑色长发,纤长的手里捧着一杯热拿铁,细如针的雨丝越过遮阳伞,斜斜地吹落在她立体深邃的脸上。 频频有路过的行人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或是因为她身上无法遮掩的卓绝气质,又或许是对那张雕塑般的脸庞感到莫名的熟悉。 女人毫不在意,只是把衣领竖起来御寒。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拿铁,青灰色的眸子依旧望着桥对岸那座正在修缮的建筑。 巴黎圣母院。 “怎么有空回来了?”女人目不转睛,开口问,“听说你最近在和一位东瀛巫女约会?还在学习剑道?” 同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的杰兰特苦笑:“是啊,不过巫女已经是过去式了,我现在本来应该在东京的一家料理店里和剑道老师共进午餐。” “听说了学院的事情么?”女人问。 “嗯,听说那家伙的妹妹一行人似乎受到了家族的威胁,所以回来看看。”杰兰特仰头望着夜空中的雨丝,“幸好在司机身上留了标记,不然可就没那么及时了。” “成长得真快啊,现在竟然能用契约进行洲际旅行了。”女人感叹。 “也就那么几个标记而已,每次都累得要死。”杰兰特笑着回答。 “那你还愿意这么跑啊?”女人喝了口拿铁。 “我不愿意看到学院里的老师和学生,因为家族的手段而受到伤害。”杰兰特沉默了片刻,“姐姐,我答应过你要做你的后盾,但你也要答应我,家族的底线在哪里。” 杰兰特话音落定,兰斯洛特青灰色的眼眸黯淡了,妆容精致的脸上流露出疲惫的神色。 她从衣兜中摸索出一枚青铜色的斑驳古币,轻轻放在桌上,转动。 古币摇摇欲坠地倒下,朝上的那一面镌刻着一头狼。 “这是家徽啊,”杰兰特瞥了一眼,“你怎么把这玩意儿揣在身上?” “你知道为什么罗素家的家徽,会是一头狼么?”兰斯洛特看向杰兰特。 杰兰特对家族的事情并不上心,小时候上礼仪课也总是走神,这种东西大概转念就忘掉了。 “罗素的祖先是从北欧迁徙而来的,在翻越阿尔卑斯山脉的时候,他们遇见了一场暴雪,看不清路加上天气太过恶劣,不得已只能停下脚步。”兰斯洛特缓缓说。 “可是数周过去,暴风雪不仅没有停歇,甚至还在愈演愈烈,返回山下的路也被暴雪堵死了,他们没有吃的,如果再撑下去,只会相继死去。” “千钧一发的时候,当时的家族领袖决定冒死走出营地,去深雪的地方探路,在那里,他碰见了一群狼。” “狼?”杰兰特一愣。 “我们的祖先靠游猎为生,所以那位罗素当然知道,越是这种艰险的时候,越应该相信动物的本能。” “所以他悄无声息地跟在狼群后,一路标记,不出意料的话,他能够跟着这群狼找到生路。” “但事情并非他所想的那样,狼群把他带向了一条死路,尽头是深不见底悬崖。” “它们发现他了?”杰兰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听关于自己家族历史的故事,不由得紧张起来。 “不,”兰斯洛特摇摇头,“那群狼已经穷途末路了,它们顾不上自己,怎么可能还能察觉跟在自己背后的人类?” “领头的狼把自己的狼群带到悬崖边,又掉头走到队尾。” “它随即展露爪牙,和其它的壮年雄狼一起,杀掉了同类中的老狼和幼崽。” 杰兰特心中一紧,疼痛似的虚了一下眼。 “亲眼见到剩下的狼吃掉了自己死去的同类,罗素有了觉悟,在狼群回过神来之前,他沿着原来标记的路折返回了营地。” “不会是......”杰兰特眼角微微抽搐,“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兰斯洛特勾起殷红的嘴角,优雅地仰头:“是啊,那位罗素返回了营地,在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商讨之后,投票判处了一些成员的死刑。” 杰兰特难以置信地扭头。 直到听到这里,他才明白,原来并非自己走神忘记了家族的某一段历史。 而是这段血腥和不堪的历史,根本就不会再被家长们提及。 罗素是一个荣耀的家族,他们在历史上受过法兰西和各国皇帝甚至是梵蒂冈教宗的封赏,是绝对的名门望族。 “罗素将那些肉混进晚餐里,告诉族人们,这是在山上捡回来的狼肉。” “为了消除一些人的疑心,他还带他们去往原来标记的悬崖,狼群早就散去了,只剩下深埋在积雪里的,血淋淋的骨架。” “暴雪持续了三个月,有了这些肉,罗素家族才得以熬过那场灾难。” “暴风雪后,他们翻过山脉来到法兰西辽阔的土地上,从皮毛生意做起,赚得了家族的第一桶金,在之后的几百年里不断壮大。” 兰斯洛特说完沉默了很久,杰兰特才从深深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车流如电般闪过,细雨冰冷地落在他的脸上。 桥对岸,巴黎圣母院被烧毁的塔尖还在修缮之中。 车灯汇集在桥的尽头,缓慢得像是海潮。 “这是只有罗素家主才能知道的秘辛,”兰斯洛特毫不在意地说,她漂亮深邃的双眼望着远处发呆。 “罗素是以狼为徽记的家族,除了家主之外的罗素成员,都会相信,是那些至死都不愿意吃掉同类求得生存的狼,拯救了濒临死亡的罗素家族。” “可他们并不知道狼这种生物,虽然从来都是结伴而行,但在条件极端恶劣的时候,它们会选择吃掉弱小的同类以求存活或者战斗。” “许多事情,我也还在犹豫。” 兰斯洛特轻声说。 “但这是父亲的正义,是家族的正义,他们贯彻了这样的正义上百上千年,已经是家族的底色了。” “杰兰特,”兰斯洛特忽然扭头,青灰色的眼睛看向自己的弟弟,“我现在开始怀疑自己曾经所做的决定,是否正确了。” “正确与否,是自己的选择。”杰兰特沉默了一会儿,“一件错误的事,不会因为它延续了千百年,就会变得正确。” “那段茹毛饮血的野蛮历史已经离现在太远了,”杰兰特接着说,“姐姐,如果你也觉得有什么东西需要被归正,那就去改变它吧。” “那些老人终究会死,从不曾实现的野心也终究会被扑灭,”杰兰特缓慢而坚定地说,“未来是属于我们的。” “哈,”兰斯洛特冰封般的面容终于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但愿如此吧。学院的这件事我尽量不去参与,这样的话,关于陆星野监管权争夺的事情,就会落到高文手里。” “真交给他办?”杰兰特露出怀疑的神色。 “这是父亲的决断,他现在对我有些不满意了。”兰斯洛特说,“这种事上,他似乎更信任自己的这个侄子。” “高文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你要小心。”杰兰特提醒。 兰斯洛特耸耸肩:“不过圣母院的烂摊子还在等着我收拾呢,不用担心。” “四月的那场大火?”杰兰特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座被围起来的塔尖上。 “是某个信仰恶魔的邪教组织,他们闯进了圣母院想要盗取那里封藏的封印物。”兰斯洛特无奈地叹气,“我们的人追到那里,最后某个火系契约在圣器室失控生效,火一直烧到了顶部塔楼的位置。” “真的能修复么?”杰兰特幽幽地问,“毕竟是八百年没动的老古董了,图纸早就遗失了吧?” “怎么可能,”兰斯洛特笑道,“育碧之前做刺客信条时还扫描有它的图纸,修复第一时间是找育碧要的数据。” 看着杰兰特一脸惊讶的样子,兰斯洛特开心地扬起嘴角。 “骗你的,”兰斯洛特灰青色眸子中映照着灯彩,“巴黎圣母院可是罗素家最初的杰作啊,那份由家族建筑师在八百年前绘制的设计图纸到现在还保存完好,怎么可能会没有呢?” “我记得神甫对外宣称是电线短路?”杰兰特说。 “理由嘛,任他们随便编就好了。”兰斯洛特轻笑,“当然话说回来,我也没办法帮你朋友的妹妹一行人了,这是属于他们历练自己的时刻。” “陆星野身上的确藏着秘密,但这份秘密的归属权需要他们自己去争取。”兰斯洛特接着说,“听说秦尚远的进步很大,你有见过他么?” “你什么时候开始惦记这个孩子了?”杰兰特摇摇头,“去年在华夏的都容市见过一次,那时候还是个青涩的小屁孩,短短一年时间不到,竟然能和一位夜祸交手,长进的确很大。” “或许是没有走寻常的路吧。”兰斯洛特放下已经冷掉的拿铁,从咖啡椅上起身,高挑匀称的身材惹得街上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 她如往常,仿佛高傲的天鹅那样忽视掉街边留恋的目光,从订制的包包里拿出了一部黑莓手机。 “这是你要的信息,就这一次,被父亲发现了我在暗中跟他作对,我们两个的下场都不会太好看。” “谢谢姐姐。”杰兰特咧开嘴笑。 “好了,你走吧。”兰斯洛特温柔地微笑,伸手揉揉杰兰特的金发。 杰兰特比她高出快一个头,但在她面前依然像曾经那个乖巧的弟弟。 杰兰特点点头,将手轻轻放在兰斯洛特的手心。 下一秒,空间仿佛仿佛被巨力撕开了一道裂口,又像是信号串流之后人眼看到的错觉。 杰兰特凭空消失了,消失得太快太诡异,路过的行人甚至都没怀疑自己是否是出现了幻视。 转而出现在兰斯洛特手心的,是一只小小的,丑丑的金发布偶小人儿。 金发小人静静躺在兰斯洛特的手心。 那是许多年前,弟弟许诺给她的陪伴和守护。 第52章 钟楼里的恶魔 华夏临州,蓝湖学院。 钟楼区。 即使是正午的阳光也驱散不了这里阴寒的冷意,苏柏沿着树荫下的石板小道,缓缓地朝钟楼走去。 她在缠着铰链的楼门前停下脚步,这道门常年封锁,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打开。 但看上面斑驳的痕迹新旧交错,应该前不久才被打开过。 苏柏只是站了片刻,铰链便哗啦啦地划开。 钟楼的主人知道有客人来了,并且愿意待客。 学院中所有人都知道机械恶魔梅菲恩性格古怪孤僻,她的居所又常年萦绕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气。 所以在普通的学生看来,如果把那个矮个子的跳级生夏云舒也算在内,大概只有疯子才会主动来找她。 苏柏缓步踏上摇摇欲坠的木质旋梯,来到顶层的阁楼。 阁楼中灯光昏暗,唯一的光源,是钟塔塔尖的缝隙打下来的一块银亮的光斑。 半枯半荣的女孩身披灰白色的袍子,手拄拐杖斜歪着头,站在阴影里静静打量她。 猩红色的双眼中透着好奇。 “又来了位了不起的朋友啊,”梅菲恩嗅嗅,稚嫩的声音中透着并不相配的成熟,“是残缺的风元素核质。” “梅菲恩教授。”苏柏点点头。 她即使不认识机械恶魔本尊,单凭自己对魔灵的感知力,也能知道这位怪异的女孩绝非常人。 梅菲恩身旁泄出的魔灵已经是经她之手极力控制过的了,却依然不免溢出了钟楼。 苏柏知道自己所能感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上一次感受到如此庞大的魔灵,还是在面对摩洛克的时候。 “苏柏同学,”梅菲恩微笑,“听说昨晚我的好徒弟遇袭了,今早你马不停蹄地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您知道秦尚远遇袭了?”苏柏微微有些惊讶,但旋即恢复了平静,“是的,有一个东西,想让您帮忙看看。” “是现场的么?”梅菲恩拄着拐,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阴影,“到桌子这边来。” “这是在现场痕迹里发现的一种物质,”苏柏将低温盒中收集的红色黏液放在梅菲恩面前,“这种物质很不稳定,我用了低温仓,但还是消解了一些。” “你很聪明。”梅菲恩猩红的眸子闪动了一下,伸手拿起低温盒中的细管,“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魔灵。” “魔灵?”苏柏陷入了片刻的思考,“我只见过秦尚远凝聚过体内的魔灵,但也只是转瞬即逝,无法保存这样久的时间。” “是的,按照通常的理解,魔灵只会随着契约的生效而自动溢出,”梅菲恩解释,“对普通的契约人来说,魔灵只是他们从恶魔那里租借的东西,不能够自主操控。” “一种炼金手段的产物么......”苏柏低声说,“我听说炼金术能够将精神产物通过物质固定下来。” 梅菲恩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如果你不想浪费时间在没有意义的课程上,那这学期我的课你可以不用来了,你对炼金术的理解超过了班级里的许多人,期末我会给你满分。” “这的确是一种炼金产物,工艺复杂,”梅菲恩说,“制造它的炼金术师应该是仿造了哲梅乌矿......也就是贤者之石。” “用贤者之石封存纯粹的精神元素,是人类古代的炼金术师常用的手段。” 梅菲恩将细管中的暗红液体轻轻倒在自己苍白狰狞的手心里,那一抹本就绯红脱离了液滴载体,悬浮在她的手掌之上。 身为恶魔,她对魔灵的绝对掌控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人类要想纯粹的精神元素存在于物质世界,只能找到这样一个载体。”梅菲恩端详着手心上的那抹绯红,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与沉思。 “很精巧的设计,炼造这种物质的人一定是个高阶的炼金术师。”端详了片刻,她才缓缓开口,“不过能想到用这种方式来杀死徐宁的人,也同样恶毒。” “是指魔灵和徐宁体内的那股力量互斥么?”苏柏问。 “对,就像是冰与火的对撞,一方熄灭一方消融。”梅菲恩低声叹着,“几百年过去了,人间的天底下还真是没有新鲜事啊。” “能看出是谁么?”苏柏问。 “这个时代的炼金术师少得可怜,甚至可能远比魔法师还要稀少。”梅菲恩说,“因为能够理解那些晦涩文明的人类早已死去,如果想要成为真正的炼金术师,大概只能碰巧遇到一位通识炼金的恶魔作为老师吧?” “而且炼金术从入门到精通运用,除非天才,否则以人类短暂的寿命,或许直到身死都无法实现。” “不过,在一些根系盘杂的大家族中,大概还存在这样的炼金师,他们大多是家族古代秘传的一系,”梅菲恩顿了顿。 “依靠家族,这些人类能够获得最全面的经验、信息,还有庞大的财力在背后支撑,这样便足以抵消掉人类本身的诸多缺憾。” “您的意思是,不是夏家,就是罗素家?”苏柏听完,心领神会。 “除非在这两个姓氏的任意一家,发现这份物质最原始的配方,”梅菲恩说,“否则谁都无法确定。” “知道了。”苏柏点点头。 “这份样品我会好好保存,有用的时候自然会拿出来。”梅菲恩将手收回宽大的袍子里。 “嗯,那我先走了。”苏柏起身,朝阁楼门口走去。 “你本可以置身事外的,但你还是来了。”梅菲恩在她背后忽然说。 “家族让我为秦尚远解决问题,”苏柏低声说,“这是我分内的事。” “你的身体还好么?”梅菲恩说,“那个同你签订契约的恶魔,也许要该他收租的时候了。” “您看出来了?”苏柏犹豫了片刻,停下了脚步。 “啊,”梅菲恩微笑,“那股隐藏在灵魂深处的、纯粹的暴力和狠戾,不会是一个人类孩子身上会出现的东西。” “嗯。” “你体内的残存核质在压制它,但那终究只是风核质的冰山一角,”梅菲恩的声音幽远,“它敌不过你记忆中深埋痛苦的引诱。 那股无上的暴戾冲破核质和你灵魂的枷锁,现在看来只是时间问题,你应该小心一点。” “嗯。” 苏柏轻轻点头,随后仿佛毫不在意,头也不回地走下旋梯。 “躯体终究会破碎,苟延残喘的灵魂是否也会呢?” 阁楼阴影中,梅菲恩以一个低不可闻的声音独自低吟着。 第53章 临床试验(一) 离开钟楼区后,苏柏走上了漫长的山路。 这里离她所在的南区宿舍很远,按理来说应该坐叮叮车。 秋日的落叶在风里缓缓旋转着飘落,临走前,梅菲恩的声音还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痛苦的记忆......么? 苏柏望着落叶,眼神失焦了一秒。 “你好,苏柏小姐。” 回过神来时,一张有些熟悉的欧洲面庞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苏柏搞不清楚他是从哪冒出来的,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这个留着金色头发的欧洲人应该已经从这里毕业了。 杰兰特·罗素。 这位生性风流的罗素家族二公子,此刻整身披着一整套黑纹和服,手里还拿着一柄小折扇。 苏柏虽然不怎么了解东瀛文化,但认得出那是五纹羽织袴,算是相当正式的礼服着装。 看起来二公子在赶来这里之前,似乎在参加一场相当重要的宴会。 “金发人?”苏柏淡静地从杰兰特的面前绕了过去。 “再次介绍,我叫杰兰特·罗素。”杰兰特哭笑不得地跟在苏柏身后,“你好像对我的出现并不惊讶。” “没什么好惊讶的,”苏柏依旧自顾自地走着,她现在要赶回去完成明天课上的ppt,“你的契约是匿影,只要有标记,你想出现在哪都可以。” “哎呀,果然还是瞒不住聪颖的苏柏小姐啊。”杰兰特笑着说,“实不相瞒,这次来,是有东西要给你。” “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夏超,”苏柏头也不回,“我跟你并不是很熟。” 杰兰特一愣,想起夏超之前跟自己说过的话,无奈一笑。 “夏超啊,恐怕现在没人找得到他,”杰兰特说,“他临走之前告诉我要照顾好你们。” 杰兰特话音还未落,苏柏就忽的停下脚步。 “夏超不见了?”她回头,眼神中瞬间充满了警觉。 “别管他,”杰兰特笑嘻嘻地伸手入怀,拿出了一部黑莓手机交到苏柏的手里,“这部手机会对你们接下来遇到的麻烦有所帮助,但只要一开机,就会被我家的人定位到,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别打开。” “这算是变相承认了?” 苏柏心中一动,她知道杰兰特指的“接下来的麻烦”是什么。 事已至此,她只好收下,点了点头。 “好啦,我的任务终于结束,”杰兰特见苏柏接手,面色苍白地一笑,“该回去赴约了。” 苏柏低下头摩挲打量手中的黑莓手机,再抬眼的时候,杰兰特已经不见了。 她的面前,只有飘着落叶的空旷山路。 · “徒儿,为师教给你的炼金矩阵,磨练得如何了?” 实验室里,坐在金属堆里的秦尚远猛地回头。 美丽的阿加尼娅小姐穿着红色连衣裙,在门后掩着身子,探出半个脑袋,温柔微笑地看着他。 距离上次的袭击事件过去了一周时间。 竹夜青的确按照他所说的,压下了特殊监护区的消息。 果然一周的时间里,对方也没有轻举妄动,这留给了秦尚远喘息的时间。 所以这些日子,秦尚远为了加快练习,在最短的时间内满足治疗徐宁所需要的熟练度,只能每天起早贪黑,一有空就跑来奥西里斯楼这间暗无天日的实验室。 绘制炼金矩阵、练习置换。 绘制炼金矩阵、练习置换。 绘制炼金矩阵、练习置换。 ......无聊得要死。 夏蔷柔因为在同一栋楼练习魔法,所以会经常过来找他开黑打王者荣耀。 夏蔷柔照例掏关羽杀穿三路,团战以一敌五所向披靡。 但因为夏蔷柔把他带到了不属于自己的段位,所以秦尚远大多数时候只能拿个鲁班躲在辅助身后瑟瑟发抖。 这妮子除了游戏玩得好之外,也确实有不小的魔法天赋,没事就会用自己的回复魔法帮秦尚远快速恢复消耗的精力,这对现在的夏蔷柔来说简直是得心应手。 苏柏呢,依旧神出鬼没,最近好像因为有什么事情又消失了。 不过秦尚远心里知道,这女孩一定不会离自己太远,指不定躲在哪个他看不见的角落里默默盯着他呢。 自从进入蓝湖学院,大家都在依照着各自的节奏成长。 秦尚远闲时想来,也觉得蛮好。 “还行吧,师父。”秦尚远蔫蔫地打趣。 她既然叫自己徒儿,那自己就该叫师父咯。 要么说从几十年前到现在,梅菲恩经手了那么多届学生,都没在炼金术领域出现什么巨擘大师呢。 漫漫几十年,这头恶魔或许就只教过自己真东西。 这和菩提老祖在淘气的猴儿脑门上敲了三下,只教他一人七十二般变化有什么区别? 虽然只是打趣,但秦尚远还是打心底里觉得,自己这声“师父”叫得不亏。 阿加尼娅小姐一听,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莲步轻移,轻盈地飘到了秦尚远身边。 “那你给我画一个炼金阵试试?”梅菲恩凑近说。 秦尚远一听,双目无光。 他机械般在指尖蘸取了硫盐粉末,熟练地在地上画下一个内括六芒星的正圆,随后又随意地捻了一滴水银,滴入圆阵。 毫无犹疑,甚至就像是本能,秦尚远喝水一样自然地在手心导出了一缕魔灵。 绯红色的精神元素无法在物质世界存在太久,但它们如同觅食的蛇群,很快找到了地面上的圆阵作为归宿。 魔灵灌入圆阵,粉末迅速固定下来,成为一块纯黑色的印记。 初级炼金矩阵,就这么举手投足之间被秦尚远完成了。 他甚至都没低头看过一眼,整套动作更像是无聊的孩子在地面上瞎画一通。 “掌握得很不错。” 阿加尼娅小姐深以为然地颔首,红唇上流露出一百多年前北境艳丽的风情。 “可以进行下一堂课了。” “下一堂课?”秦尚远愣了一下,“您确定不去看看徐宁么?” 嘴上说着不急,但秦尚远心里却很担心。 徐宁上次受袭击后虽然没有大碍,但他每次踏进病房,都能感受到他体内的那股力量在变得更加暴躁。 这种力量的暴动,让徐宁感受到了痛苦,即便特殊监护区有着白纹石像的存在,似乎也无法避免。 “上次我那么辛苦,差点挨黑刀,手都折了,面骨也差点折了才保全了那家伙,您不能......”秦尚远急着想要解释,下一刻却被阿加尼娅小姐一把搂进怀里。 秦尚远愣住了,人偶冰冷的体香在一瞬间香席卷了他。 阿加尼娅小姐的身材并不娇小,她是沙俄时代的舞女,当然有着出挑的身高和胸怀。 秦尚远被她抱住,更像是孩子被母亲抱进了怀里。 阿加尼娅小姐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低声告诉他安心。 “师父知道你很努力了,师父都知道。”梅菲恩轻声说。 他遇袭之后的一周里,阿加尼娅小姐并没有来看望过他,他本没有在意,毕竟是公认性格古怪孤僻的恶魔教授。 但这突如其来的关怀,却让秦尚远有些无所适从。 秦尚远愣了很久才回过神,他觉得鼻子忽然有些酸,只是却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泪点从何而来。 拥抱只存在了一瞬,阿加尼娅小姐放开手,又伸手揉了揉秦尚远的头。 梅菲恩看着秦尚远的眼睛,阿加尼娅小姐眼中的温柔也忽然沉寂下来:“所以我们下一堂课的内容,就是去做临床试验。” “临床试验?” 第54章 临床试验(二) “老师,我们这就直接上手了?” 秦尚远站在病房的冷雾中,心里直发毛。 他本意是想梅菲恩出面先稳一稳徐宁的状况,至于之前计划的治疗,按他的计算,再怎么也得等上一周的时间。 经过一周时间的不间断练习,自己对初级炼金矩阵的掌握程度已经很高了,置换魔灵的效率提升了十倍不止。 但就他的感知来看,这样的效率,面对徐宁体内磅礴危险的“炁”,恐怕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我觉得我还可以再练练......”秦尚远心里没底,小声说。 “你已经练得很好了,”阿加尼娅小姐站在秦尚远身边,“那堆金属垃圾是你在七天里置换完的对吧?” 秦尚远有些奇怪,愣愣地点头。 “那就好,”阿加尼娅小姐神秘地微微一笑,“毕竟是初级炼金矩阵,这个置换效率已经达到它的上限了,你再继续练也没用。” “原来您教给我的炼金矩阵还有上限?”秦尚远愕然。 “当然,炼金矩阵分为流转阵与存续阵,而流转阵又细分为炼成阵与置换阵。我教你的初级炼金矩阵,就是后者,它充当着不同空间之间物质交换的通道,”梅菲恩娓娓道来,“原本我以为你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我布置的作业。” 说到这里,阿加尼娅小姐脸上的笑容愈发明媚:“没想到你竟然一周就达到了。” “您不是说换掉那堆拖拉机零件,要达到一分钟内才合格么?”秦尚远张大嘴巴。 阿加尼娅小姐莞尔一笑:“傻徒弟,不这么说,你能这么刻苦努力地去达到我的要求么?你看现在,这不是效果拔群?” 秦尚远到现在也算是遇见过不少恶魔了,他深知恶魔的狡诈奸猾,譬如摩洛克甚至到死都还在试图欺瞒他。 没想到到了这里,自己的老师也免不了在一言一行中展露出恶魔身份的本质。 不过这种教学方式的确是行之有效。 秦尚远暗自叹了口气。 “不过一分钟时间内换掉一台重机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梅菲恩转念道,“只需要加大通道的口径就行了。” “通道的口径?”秦尚远疑惑地皱起眉。 “增添不同的炼金符文,”阿加尼娅小姐从怀里丢出一本小册子,“喏,这是我撰写的炼金符文参照抄本,好好看看。” 秦尚远翻开怀里皱巴巴的册子,借着徐宁身上辐射的金色光芒,勉强地浏览了几页。 “老师,这些都是什么?”秦尚远越看越觉得疑惑,虽然的确是中文对照的抄本,但其上撰写的陌生文字,未免太陌生了些。 并不是字母,而是类似楔形的某种方块文字,秦尚远从没见过。 “一种很古老的文明遗留下来的文字,据说就是它们开创了炼金术与魔法,”梅菲恩幽幽地说,“他们存在的历史,比整个人类都要悠久,但如今已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炼金术与魔法的......开创者?”秦尚远喃喃。 “是啊,如今的人类无法早已经无法知晓那段尘封的历史,只有作为恶魔的我,能勉强能够窥见一角。”梅菲恩轻描淡写地说,“这些东西,等以后再告诉你吧,太早知道也不是什么好事。” 秦尚远乖巧地点点头。 “现在,老师要教你进阶的置换阵,”阿加尼娅小姐原本冰蓝色的瞳孔瞬间转为诡异的猩红色,“准备好了么?” 秦尚远乖巧地......诶不对,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 秦尚远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中的册子之上,撰写下符文的黑色墨迹逐个闪耀起金色的亮光! 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力量,书页无风却哗啦啦自动翻飞起来! 宛如蝶翼般纷飞的书页间,无数金色符文照亮了秦尚远震惊的脸。 他下意识地想要远离,可下一秒,暗红色的系统界面却强行在自己面前的虚空中展开。 【艾无常提醒您:大量外部资料正在试图介入您的大脑。】 【请选择是否接受?】 【是】 【yes】 ...... 这头恶魔已经睡在海底了还不老实。 是和yes,那是要他选择么!? 分明就是没得选! “想要凭借普通的学习来记住这些符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梅菲恩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仿佛太古洪钟,“如果想要在炼金术的路上越走越远,那么就接受指引吧,我可爱的徒弟。” 秦尚远心中一动,伸手选了“是”。 眨眼间,无数陌生的金色楔形文字如同泄洪般汇入秦尚远的脑海。 那些陌生的文字分明上一秒还晦涩难懂,下一秒,秦尚远却理解了它们的含义。 “火!” “水!” “风!” “土!” “太阳!” “辉月!” “星星!” “灰汤!” “死者!” “枯萎母树!” “生命子宫!” “腐烂的星星!” “锡海中的雾门!” “银阶下的骑士!” “黄金之国的指引!” ...... 秦尚远的眼中似乎被一股火焰点燃了,在那么一瞬间,犹如太阳燃烧般耀眼。 意识之海。 熬了一周夜后正在补觉的芙罗拉被巨大刺眼的光亮照醒。 她从被窝中探出头来,强睁着已经很难抬起眼皮的双眼,看向窗外的神情相当恍惚。 “哇超,秦尚远你搞什么飞机,什么东西这么刺眼?你把太阳搞落下来了?” 老子在做正事! 你睡觉就好好睡! 多学学艾无常,上次完事儿后跟死了一样就没出过声儿! “我才懒得管你嘞,只要不让老娘给你擦屁股就行......”芙罗拉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几句,又糯糯地钻进被窝里,声音迷糊得像是梦呓。 “对了,上次的薯片吃完了,这次还要乐事的,正事干完了记得晚上再给老娘送份腊蒸鱼啊......呼......呼......” 仿佛演奏到高潮的乐曲,终于落下最终幕。 秦尚远大气一喘,悬着的心终于和熄灭下去的册子一起落定。 他愣愣地怔了几秒,才发现额头上汗如雨注。 “老师。”秦尚远缓缓转头,身旁是阿加尼娅小姐温柔赞许的笑容。 “怎么样,都记住了么?”梅菲恩轻声问。 “记、记住了。”秦尚远出神了几秒。 脑海中充斥着那些陌生,却又熟悉的符号。 第55章 临床试验(三) “那我们开始吧。” 阿加尼娅小姐响亮地拍拍手。 “第一步,尝试构筑通道。” “是要绘制炼金矩阵么?”秦尚远从身后掏出早已调配好的硫盐粉末,以及一瓶水银。 “没错,”梅菲恩说,“你现在一共要绘制两幅矩阵,一幅在安全距离,一幅在徐宁头顶的正下方。” “两幅?”秦尚远拿着工具,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置换矩阵,只有一幅也不是不行。”梅菲恩说着,随手掏出一块生铁朝徐宁丢了过去。 徐宁低吼着张嘴,像是被捆缚的凶兽那样一口咬住了生铁,皮肤之下金光闪耀。 那块生铁应声断裂,随后就被徐宁咬成了黑色的铁粉细渣,簌簌地洒落在地面上。 阿加尼娅小姐微笑着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秦尚远:“除非你想落得这个下场。” “明白!”秦尚远立定,立刻弯腰开始着手绘制。 他已经很熟练了,绘制基本的炼金矩阵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在我教给你的初级炼金矩阵的正上方、正下方,分别添加上这几个符文,无论顺序。”梅菲恩低吟。 “太阳、死月,”阿加尼娅小姐低垂眼眸,“以及,倒置三角。” 秦尚远的脑海中随即浮现出梅菲恩所说的符文图案,这些来自洪荒太古的文字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但目前只能随梅菲恩的提示出现。 “在你还没能完全理解炼金术前,这些符文只会随着我的引导而出现在你的认识中,”梅菲恩的声音庄严肃穆,“我的徒弟,这是一条漫长的路啊。” 秦尚远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循着老师的引导,在初级炼金矩阵的正上方与正下方,画上了太阳、死月、倒置三角所对应的符文。 “太阳与月亮象征日夜循环,倒置三角象征生物的子宫,生命从这里诞生,又在日与夜的循环中凋零死去。”梅菲恩说,“此为最标准的置换阵,描绘宇宙万物所要遵循的唯一定律——轮回。” “可我记得您说过,炼金术最后的目的,是要跳出轮回?”秦尚远问。 “任何伟大的炼金术士,都深知宇宙轮回是亘古不变的法则,并且能够利用这种法则达成许多伟业,”梅菲恩低声说,“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够逾越这种束缚万物的定律。” “我现在需要做什么?”秦尚远收好工具,缓缓地长舒一口气,看向阿加尼娅小姐的眼神有些忐忑。 “通道构筑之后,自然是着手置换了。”阿加尼娅小姐走到徐宁面前,蹲下身,猩红色的眸子直视徐宁眼中,“准备好了么?同学?” 回应她的,是徐宁喉咙深处的嘶吼,和那些冷漠刺眼的金光。 “真是神奇又诱人的力量。”梅菲恩轻嗅着低语,从随身携带的手包里拿出了一块猩红透明的晶石。 “这是......贤者之石?”秦尚远曾在那具破碎人偶的核心上见过这种本不存在于世的石矿,也是炼金术士毕生追求的东西。 “为了这件事,为师可是下了血本呐,哲梅乌矿晶全世界只有几十枚,可是用一枚少一枚。”梅菲恩幽幽地感叹。 “只有几十枚?”秦尚远瞪大眼睛,“那恐怕有一半都在老师您这里吧?” “我从上世纪开始就已经在和夏氏合作了,利用他们的资源和背景,想要在人间搜集这些石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花一点钱而已。”梅菲恩还是有些心疼。 阿加尼娅小姐将那枚贤者之石轻轻放置在徐宁所处的炼金矩阵之上。 “好了,到安全距离的那个矩阵旁边,我们开始。” 秦尚远听话照做,阿加尼娅小姐起身,将另一枚贤者之石交到秦尚远的手里。 “这两块贤者之石原本是一枚,我将它们分割开,赋予了相同的符文记号,”梅菲恩说,“这样,它们就能充当两幅炼金矩阵之间的连接,和灵的中转站。” 秦尚远认真地点点头,将手中的红色晶石放置在面前的炼金矩阵上:“好了老师。” “徐宁体内的灵和魔灵互斥,两种力量相撞,会发生类似湮灭的现象,极其危险,”梅菲恩低声提醒,“过程中必须小心翼翼地试探,否则要么你死,要么他死。” “试探?”秦尚远不免得疑惑,他还没有尝试过控制置换量。 “还记得你之前置换的那台机械上,一颗螺母和一整扇门的区别么?”梅菲恩看向秦尚远,“这样的节奏,你过去一定是掌握过的,只是需要重新将目光投射过去,用心感受灵的变化。” 秦尚远点点头,练习时的体会又重新涌上了心头,那是一种触手可及的体验,梅菲恩的这番话的确让他踏实了不少。 “那我开始了,老师。”秦尚远深呼吸,拍了拍胸口给自己打气,像是运动会上准备开始三公里长跑。 “步骤倒是不复杂,和我教你的一样,伸手,导出自己体内的魔灵。”阿加尼娅小姐理了理红裙,席地坐在了冷雾里。 “螺母、螺母、螺母......” 秦尚远盘腿坐在炼金矩阵前,他闭上双眼伸出左手,感受着意识之海中那片汹涌澎湃的猩红云海。 大风起兮,云翻浪卷。 片刻,一缕红丝从浩瀚的云海中抽离了出来。 暗红色的气息从秦尚远的掌心氤氲而出,它如同一只离群的蛇,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归巢——静静躺在炼金矩阵上的贤者之石。 与此同时,徐宁一方仿佛也出现了同样的变化,宛如野兽的焦躁低吼在徐宁的喉咙深处愈演愈烈,金光在雾中闪灭不定,仿佛接触不良的白炽灯。 一抹金色的灵悄然从徐宁无神的眼中溢出,立即循着最近的贤者之石而去,两股不同的灵徘徊在猩红的晶石中,仿佛笼中两头困倦的游兽。 “准备好了么?”梅菲恩忽然开口,“我要唤醒那两枚哲人石上的符文了,可能会有些疼。” “嗯。”秦尚远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死死盯着面前的贤者之石,咬紧牙关点头。 第56章 符文全开 阿加尼娅小姐缓缓闭上双眼。 再度睁开时,那双眼睛中冰晶一般的蓝色已然变成为了瑰丽流光的暗红。 与此同时,两幅炼金矩阵上放置的贤者之石开始震动。 镌刻在其上的炼金符文闪烁出灼热的光芒,石头先是在亮起荧光的矩阵上小幅度地震颤,仿佛巨兽行走时陆地上微微震起的砂石。 片刻之后,震动的频率逐渐高涨趋于同步,甚至发出了某种人耳不可听闻的蜂鸣! 封困于贤者之石中的两股灵高速旋转起来,眨眼间,它们竟然越过了空间的距离,出现在了彼此所在的晶石中,交缠在了一起! 秦尚远猛然感受到了一股清晰又利落的疼痛。 从他的左手掌心切入,仿佛无数把细小明亮的钢刃直直插进了他手臂的神经,然后沿着血管脉络通往正在泵血的心脏! 那并不是施加于身体上的疼痛,它们在灼烧秦尚远的神经,在烧炼他的灵魂,像是要将他置身于地狱的烈火之中。 刻有炼金符文的铁链前所未有地拉扯起来,徐宁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体内的金色光芒暴涨数倍,现在的他有如一枚上千流明的白炽灯。 那是可怕的疼痛、不安与愤怒。 徐宁周围的浓雾被吹散了,这意味着冬之恶魔的封印物——白纹石像对徐宁的麻痹作用已经完全失效! 铁链上的符文此刻忽然变得狰狞又明亮,这是封锁徐宁体内力量的第二道屏障,梅菲恩施加于其上的炼金矩阵......正在全功率运转! 贤者之石中,两股交缠的力量正在与彼此的融合之间一点点地消解。 那是无声的毁灭,在猩红的晶石中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如同水晶球里转瞬即逝的烟火。 “啊啊啊啊啊啊!!!!” 秦尚远的面部因为承受着的巨大痛苦而扭曲,他竭力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体内的魔灵借助炼金矩阵,正在源源不断地导出。 阿加尼娅小姐忽然有些担心地看向秦尚远:“还行么尚远?现在符文还没有全开,全开的话,这个过程会持续进行,徐宁的身体有那股力量本身加持倒是没问题,但你承受的痛苦会成倍增长!” 梅菲恩有些后悔了。 阁楼里她狰狞地露出红瞳,幼小苍白的脸庞上青筋跳动。 那股湮灭的力量,就算她身为一头上位恶魔都应该小心。 秦尚远是个人类,不同于大部分由“灵”组成的恶魔,非灵组成的杂质会让他面对这股力量时,拥有强于恶魔的承受能力,这也是当初梅菲恩选择秦尚远的原因之一。 可即便如此,一次性承受的力量过载,也会给他的灵魂带去极大的负担。 况且他的身体里沉睡着两位强大的灵,这让他拥有了无穷的潜力,但这时候纯粹力量之间的碰撞也会给他的灵魂施加难以想象的痛苦。 可转念一想,梅菲恩立刻察觉到了一件棘手的事。 炼金矩阵构造的通道已经形成,相反力量之间的湮灭正在发生,如果贸然终止这个过程,那些纠缠一起还未消散的灵会对双方都产生反噬。 梅菲恩只能保证自己救下秦尚远,但对于早已沦为容器,而自我灵魂陷入沉睡的徐宁,她无法保证在这个戛然而止的过程中能够安然无恙。 难道真的只有放弃徐宁了? 梅菲恩咬死了嘴唇。 “可恶......明明只是想先做个试验。” 她低声喃喃,狰狞的小脸上竟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忽略了这是个无法中止的过程。 第一次如此深入地接触炁,这是自己身为老师的失误。 此刻梅菲恩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寻找破局的办法。 上位恶魔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这副孱弱的身体让她存在于人世间,但同时也束缚了她原本的力量。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彻底解放自己的力量,露出本相,自己在人间的生活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没问题!”秦尚远夹杂着痛苦和忍耐的声音将梅菲恩拉回了现实。 阿加尼娅小姐猛地抬头。 “没问题的......老师!”秦尚远死死咬牙,鬼知道他正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那些悲痛的回忆一幕幕地在眼前翻涌着闪过,全身数以亿计的神经像是被刀锋密密麻麻地切割着,肌肉仿佛要溶解了一般无力。 他终于承受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可手上的姿势依旧保持着原样,魔灵还在持续输出! 相应的,徐宁体内的炁也从他的五官中不断地被拉扯出来,在人体与贤者之石间形成了一条淡金色的通路! 贤者之石之中封存的力量交缠着湮灭,耀眼的光芒接连不断、安静地闪耀。 宛如绚烂苍白的烟火。 “没问题的老师!”秦尚远死死咬着牙,眼球上布满了血丝,“继续!我还能撑住!” “如果是老师也需要犹豫的决定,那一定是很难处理的麻烦吧?”秦尚远依靠大口的呼吸,勉力维持着炼金矩阵之间的运行,“既然都到这一步了,不如一步到位!” “秦尚远......为什么?”阿加尼娅小姐微微侧了侧身子,怔怔地说。 “因为我需要这件事万无一失!”秦尚远大吼,“陆星野那家伙一直活在挣扎和痛苦里,所有人都说他是个祸害,所有人都巴不得他立刻去死!” “可好像只有我知道,他是个善良的人!” “他深爱着这个世界、这个学院中的一些东西,所以甚至善良得有些怯懦。”秦尚远颤抖着抬手擦去流过嘴唇的鼻血。 “老师,我曾经就是陆星野那样的人......是会为了自己所爱的,抛去尊严、忍辱负重的人。” “可有个人告诉我,人会因为爱而变得懦弱,但不需要为此感到羞愧。” “如果有人要你用尊严去交换所爱,”秦尚远一字一顿,胸中的愤怒高涨,“那就是他们该死!” 陆星野那双沉静的黑瞳又出现在了秦尚远的脑海里。 无论是受人侧目还是被人欺辱,那双黑瞳之中,从未泛起过一丝波澜。 因为这个男孩只会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哭泣,愤恨地想要砸烂自己额上的双角。 秦尚远看得出来,陆星野其实是个心底能燃起烈火的少年啊。 可他从未将这份熊熊烈火降于世间。 真是讨厌这种无力感。 秦尚远嘴角渗血目眦欲裂,瞳底的红色光芒仿佛汹涌的血潮。 “来吧老师!”他振声怒吼。 像是要将心底的愤怒连同那股过去的遗憾,一同彻底发泄出来。 “符文全开!”便如君王暴怒。 第57章 失控 贤者之石中,能量湮灭产生的光耀越发刺眼,照亮了浓雾。 晶石震颤的频率正在越走越高,阿加尼娅小姐依旧不动声色,瑰丽的红瞳狰狞沉静。 符文此刻已经完全开启了,此刻双方体内的灵正在源源不断地通过两幅炼金矩阵交换汇集,然后纠缠着在透明的暗红色矿石中湮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梅菲恩暗自观察着秦尚远的情况,如果他实在坚持不了,梅菲恩会毫不犹豫地中止炼金矩阵的交换进程。 别人如何她管不了,陆星野的问题也总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但自己的徒弟绝对不能出意外。 到这种关头,梅菲恩的心头还是有很明显的偏袒的,只不过她自己并没有察觉。 可秦尚远偏偏像是一块亘古不变的顽石,又或者是背弃门徒的忍耐力远超她的认知所想,秦尚远竟然硬生生坚持到了现在! 徐宁体内的光芒正在有序地起伏着减弱,秦尚远的面颊也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下去。 灵的大量流逝,导致了他的身体正在不断虚脱。 徐宁体内的所寄生的灵略微超出了梅菲恩的预料,中和湮灭的过程,比梅菲恩预计的要长。 已经接近半个小时了,徐宁体内的光芒才有暗淡减弱的迹象。 但秦尚远展现出的忍耐、坚毅和潜力也着实恐怖。 拥有人类的身份,但却有超越人类的精神与肉体力量,不仅如此体内还蕴藏着巨量的魔灵。 同时满足这三点的人,才符合梅菲恩寻人启事的标准。 因为只有这样的人类,才是陆星野和徐宁的最优解。 想必寄宿在秦尚远体内的那位灵,此时此刻也在帮他吧? “阿嚏!” 浮空于意识之海云端的芙罗拉打了个喷嚏。 足以席卷吹去珠穆朗玛峰顶积雪的狂风中,无数扭曲粗壮的树根从翻涌的红云下探出,它们交织着攀援,树干缓缓摩擦发出贯彻天地的巨响。 芙罗拉头顶的天空中,一张巨大坚韧的网缓缓编织而出。 花之恶魔顶着疲倦的黑眼圈,繁复古老的纹路爬上脸颊,獠牙锋利红目狞亮。 “老师!能预计时间么!?”秦尚远咬着牙大吼。 徐宁犹如一盏接触不良的白炽灯,原本金色耀眼的光芒正在变得晦暗不定,反而贤者之石中寂静的湮灭正在越发刺眼。 阿加尼娅小姐目光一沉:“大概还有十秒。” 她从侧边的荷包中取出一块翻盖旧怀表,用猩红的双瞳注视着时间逐秒流逝。 “那就十秒!”秦尚远颤抖着大吼。 “十!” “九!” “八!” 魔灵的输出不减反增,秦尚远布满冷汗的脸上苍白而无光。 “七!” “六!” “五!” 【艾无常温馨提示:】 红色的系统界面忽然跳闪。 【您的精神值余额已不足。】 【4。】 “四!” 【3。】 “三!” 【2。】 “二!” 【1。】 “一!” 【0。】 “结束!” 阿加尼娅小姐霍然起身。 病房中忽然死寂下来。 原本被驱散的冷雾回流,徐宁身体内的金色光芒已经消散,像是耗尽了电力的灯泡,在冰冷的雾中显得暗淡无光。 这个受到三年折磨的男孩终于停止了暴躁的低吼,在这一刻合上双眼仿佛沉沉睡去。 其实细细看去,那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男孩而已。 捆缚他四肢的铁链之上,那些为了困住他而镌刻上的符文也暗淡熄灭,它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炼金矩阵也熄灭了,其上放置的贤者之石已然无法维持红色晶体的状态,彻底变成了白色的粉末。 在炼金术士看来,贤者之石是最为纯洁、至高无上的物质,在充当灵容器的同时,它们也在经受着湮灭的冲击。 “你成功了,我的徒弟。”阿加尼娅小姐欣喜地回头。 但下一秒,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红瞳收缩成一条尖锐的细缝。 阁楼之中的梅菲恩缓慢而深地皱起眉头。 她感受到了某种巨大力量的冰山一角。 秦尚远并没有任何成功的喜悦。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深埋着头,雾中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可那些红色的魔灵围绕着秦尚远窜动,像是要包裹住他。 梅菲恩感受得到,那是来自于魔灵的,彻底的恶意。 “失控了么?”阿加尼娅小姐眼瞳一收。 “艾无常你这个狗东西!” 芙罗拉忽然破口大骂。 她支撑着头顶由巨树编织的网,原本生机盎然的树根正在凋零,浩瀚的树灰缓缓自高天飘落。 天地间下起了一场灰白色的暴雨。 雷声滚滚,无边无际的暴雨落在云层之上,还未接触到云海,便被狂躁穿梭的闪电消弭殆尽。 “你这么想夺取秦尚远的控制权,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芙罗拉试图再度唤起那些自己的巨树,可秦尚远此刻失去了意识,原本就是寄宿的她没有身体主人的配合,独木难支。 “可不是我哦。”海底传来的声音幽远又困倦,“我自己都被拴在海底,还有契约限制,哪敢想这么多呢?” “不是你?”芙罗拉愤怒的神情一愣。 “不光不是我,我还提醒了他,”艾无常打了个哈欠,“谁叫他那么拼命呢?非要去承受超过自己极限的荷载,背弃门徒的身体已经获得了一次遗荣显身,这个口子一旦打开,就合不上了。” “他每一次的精神值归零,都会引诱遗荣的显身。” “你是说,摩洛克那次之后就已经回不去了?”芙罗拉怔怔地问。 “回去?我们都是恶魔,难道还有人能比我们更清楚堕神遗荣一旦显身,还能否反悔么?”艾无常哈哈大笑,“他走上这条路,难道不是为了救你和那个叫苏柏的女孩么?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不用装得假惺惺!” “回到你的小窝里吧!”艾无常的声音忽然阴冷刻薄,“外边的那头恶魔会替我们收拾残局的!” 阿加尼娅小姐小心翼翼地抱下被倒锁的徐宁。 她毫不留情地扯下红裙的衣袖,流奶般白皙的小臂上镌刻的炼金矩阵旋转着闪耀,有如金色的盾面,保护结界立刻笼罩了深眠的男孩。 一阵躁动之后,镌刻着炼金符文的铁链脱离了墙壁,环绕在阿加尼娅小姐的身旁,符文再度亮起金芒,宛如流转的闪电。 铁链仿佛是守护圣女的某种圣物,可她是恶魔啊。 是圣经中玷污圣洁的、堕落的恶魔。 藏在阴影中的男孩安然低垂着头。 狰狞的一半犄角挣破骨头和皮肤,从他的额头生长出来,火焰早已燎尽了他身上的衣物。 森白色的半骨翼沾染粘稠的血,仿佛没有发育完全的鸟翼,收拢在他被烧得炭黑的背后。 阿加尼娅小姐眼中升起了疑惑,随即了然。 “这是堕神的......遗荣啊!” 第58章 休息的时间不多了 秦尚远飞速逼近,在仅有数米的狭小空间内,他瞬间的加速竟然突破了音障! 嘭!!! 尘白色的音爆云转瞬即逝,墙壁崩裂,灯管尽数破碎,尘埃簌簌地抖落下来。 眨眼间,额头生着残破巨角的少年已然挟着可怕的高温,闪现到了阿加尼娅小姐的面前! “徒弟啊......”阿加尼娅小姐悲叹一声。 她低垂猩红色的眼眸,长发被高热的狂风吹散开来,不闪不避。 在秦尚远逼近的那一刻,游荡着的铁链刹那间便横亘在了阿加尼娅小姐的面前,形成了一道金色的屏障! 秦尚远已经扭曲的爪牙狠狠地凿在铁链上,耀眼的火花一连串地迸发,钢铁间的摩擦声尖锐又刺耳,仿佛刺破天际的龙吟。 他猩红而茫然的双眼中露出了一丝畏惧,猛地收回利爪,就像是老虎偷袭失利后的狡黠谨慎。 细胞极速修补血肉时产生的浓雾徐徐升起,秦尚远本能地低头看向已经被铁链符文吞噬一半的指掌,扭曲的脸上怒容更甚。 “以你现在的状态,我还用不到契约啊......”阿加尼娅小姐不知是庆幸,还是叹息,“但愿,以后也不会用到吧?” 阿加尼娅小姐话音落定,不疾不徐地竖起左臂,其上镌刻的炼金矩阵有如徽章那样光芒四射,缓缓旋转起来! 病房中原本沉寂的冷雾忽然受到炼金矩阵的驱使,开始绕着发光的符文缓慢地流动。 阿加尼娅小姐端静地站立在雾中。 此刻的她仿佛面对着愤怒公牛,准备一举夺魁的斗牛士。 “炼金矩阵,”沉寂片刻后,阿加尼娅小姐抬起猩红的双瞳,“瞬发封锁!” 奥西里斯楼,教授办公室。 正在浅眠的竹叶青被一声短促而巨大的爆炸声惊醒。 “发生什么事了?”在办公室里整理文件的龙桃咬碎了棒棒糖,诧异地扭头。 “好像是监护区!”夏蔷柔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操!”竹叶青妆容浓艳的脸上微微抽动。 师徒三人猛地起身,一言不发地朝特殊监护区狂奔而去。 “老妖婆!”龙桃狂奔着大喊,“要是徐宁出问题就惨了!” “我当然知道!”竹叶青奔跑中还不忘给龙桃的额头来一记爆栗,“教母!你能把胸抱着跑么!?晃来晃去让人很眩晕!” “那监护区现在怎么会有人?”夏蔷柔自然也不敢歇,甩开步子跟在老师和师姐身后,虽然不是什么短跑健将,但她的体能还不错,“是上次的坏蛋又有动作了?” “不!”竹叶青咬牙,镜片折射着反光,“是梅菲恩和秦尚远!” “秦尚远?”夏蔷柔震惊,“他不是在实验室么?” “梅菲恩跟我要了钥匙!”竹叶青利落地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光脚穿着丝袜跑上了通往特殊监护区的狭长走廊,“妈的,应该不会有意外!” 打开大门,师徒三人一刻也不敢停,匆忙穿上防护服后,径直走向了徐宁所在的病房。 可监护区的走廊里静悄悄的,似乎一点动静都没有。 “白纹石像正常生效,”龙桃喘着气,“没有异动。” “千万要没事啊!”竹叶青咬着牙低声喃喃。 推开病房已经被穿破一半的门,阿加尼娅小姐春风和煦的脸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你们好。”阿加尼娅小姐的身上穿着漂亮的红裙,一尘不染,唯有左臂地袖子被撕扯不见了,白皙修长的手臂上有着纹身一样的图案。 她怀中抱着已然昏迷,上身赤裸的秦尚远。 “好消息,徐宁体内寄宿的灵已经清空了,”阿加尼娅小姐笑着,“只不过可苦了我的学生。” “接下来就是你们的事了,他在里面。” 阿加尼娅小姐将特殊监护区的钥匙放在一脸惊异的竹叶青手里,然后抱着秦尚远头也不回地离开。 “梅教授!”夏蔷柔朝阿加尼娅小姐离去的背影喊。 “秦尚远很好,请不用担心你的朋友。”阿加尼娅小姐回头,微微笑,“还有,叫我梅菲恩教授。” “哦,好、好的,梅教......”夏蔷柔有些懵,“啊不,梅菲恩教授!” “果然!”房间深处的浓雾里,传来了龙桃的声音,“还有呼吸!” 夏蔷柔折返回去,看到了安然躺在地板上的徐宁。 不同于之前的狂躁混沌,他的呼吸很均匀,像是正在熟睡。 “嘶......” 竹叶青凌厉的眼神透过薄薄的镜片,落在了墙壁那些狰狞可怖的爪痕和焦痕上。 这里似乎发生过一场不小的纷乱,但终究被一个人平息了。 皎洁的月光透过毁坏的窗户斜斜照进来。 竹叶青回头凝视着徐宁。 她隐隐发觉,这场历经数年、以学院学生为牺牲品的纷争,就快要迎来结局了。 “把徐宁带回奥西里斯楼的病房,”竹叶青低声说,“记住,不要声张。” · 秦尚远缓缓睁开眼睛。 月光从阁楼顶的缝隙中打下一块方形的亮斑,阁楼中摇曳着烛火。 苍白脆弱得像是纸娃娃的女孩拄着拐,在一旁静静守着他。 “老师......”秦尚远认出了女孩。 他正躺在钟楼阁楼的硬台子上,背底的大理石板冰凉又硌人。 梅菲恩从不睡觉,但人间的肉体会不可避免地疲劳。 这张硬台子就是她平时休息的地方。 “怎么样了?”秦尚远揉了揉刺痛的额角,记忆停在梅菲恩倒数归零的前一秒。 “成功了,徐宁现在被黯色蔷薇接管,已经转移去了奥西里斯楼的病房。”梅菲恩沙哑着说。 “感觉怎么样了?”梅菲恩问。 “还好,”秦尚远疲惫地坐起身,“像是醉酒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没给您添麻烦吧?” 梅菲恩笑着摇摇头:“怎么会呢?” “只感觉,似乎是不好的事。”秦尚远回忆起了失去意识之前,系统闪现的警告。 同样类似的警告,在猎人集会的擂台上出现过一次。 当初自己委托艾无常杀死摩洛克时,也要达成同样的条件。 难道是自己精神和肉体上受到折磨,精神值就会狂跌,进而就会出现自己无法控制的局面? 是艾无常趁机偷跑了出来? 可自己现在还太虚弱,没办法探及意识之海。 不过在秦尚远的印象中,这一次的确没有艾无常的参与,而且就活跃度而言,艾无常远没有芙罗拉那么活跃。 “别多想,”梅菲恩笑着安慰,“你完成得很好,如果出现什么状况了,只要老师在,你就一定会没事。” 听到梅菲恩的承诺,不知道为什么,秦尚远的心中竟然稍稍安定了下来。 自己失去意识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老师最清楚,既然连她都这么说,那秦尚远也就不纠结了。 “徐宁恢复意识了么?”秦尚远问。 “哪有那么容易,”梅菲恩苍白地透过缝隙望向月亮,“不过接下来,留给你休息的时间也不多了。” “为什么?”秦尚远一愣。 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秦尚远摸出手机,是新生群里的信息。 “亲爱的2019级新生同学,学院的入学测试将在本月末,也就是两周后的周日举行,内容涉及笔试与小队考核,测试结果将与每个人的二次定级挂钩。 二次定级为潮,将正式免除未来四年的一半学费; 二次定级为震,将正式免除未来四年的所有学费、住宿费用,同时获得每年3万元的学院奖学金; 二次定级为祸,将正式免除未来的一切费用,同时获得每年10万元的学院奖学金,以及更加自由的学院通行权限。 入学测试与二次定级,初衷是为了让同学们更加真实地认识自我,所以请同学们务必认真参与,竭尽全力。 详细要求与考核内容请参考附件。 蓝湖学院学生会呈上。” 第59章 礼物 蓝湖学院,北区宿舍。 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初升的阳光穿过稀稀疏疏的树林,暖洋洋地照在北区红白相间的楼墙上。 流浪猫们在楼下的灌木丛中跳跃着穿梭,踩得落叶堆沙沙作响。 一只瞳色各异的白猫经过秦尚远脚边,歪起头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没等秦尚远蹲下身摸摸它,立刻就跃进草丛里不见了身影。 秦尚远手中握着一枚红色的吊坠,踏进了楼门。 他在梅菲恩的阁楼里待了一整晚,也不知道昨晚上学生会查寝有没有发现他不在。 每天晚上十点左右,是学生会的巡事部雷打不动的查寝时间。 这群逼崽子平日里在学院嚣张惯了,有时候知道是查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黑手党收保护费。 碰到开学那天两个懂礼貌的干事倒也还好,要是碰到官小脾气大的干事,他们大呼小叫的声音能直接从底楼传到住在三楼的秦尚远耳朵里。 不过他们从不会敲开秦尚远的寝室门,因为他们知道陆星野住在这里。 没闹出食堂那件事之前,学生会的人还会象征性地把秦尚远当作自己人。 查寝的时候敲敲门,倚着门框一脸严肃地说“同学有什么问题及时通知学生会”,隐蔽性堪比地下党的特务接头。 那意思好比就是“兄弟你竟然跟这种扫帚星分到一间寝室真是家门不幸啊不过没关系还有我们跟你同仇敌忾!” 但食堂风波之后,秦尚远直接被挂上了学院论坛的头条。 新闻部的狗仔倾巢出动,把他的丑闻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把秦尚远的底裤给扒了,势要把他跟陆星野钉在学院的耻辱柱上。 那之前学生会对他的怀柔政策当然也就随之而散了。 现在秦尚远走在校园里,但凡人多一些的场合,他都能察觉到一些异样的眼光落在他身上,不过倒没一个敢动手的。 一个个网上骂那么凶,在线下倒噤若寒蝉了。 怂包! 秦尚远不知道,其实是夏蔷柔放下了话来。 这个女孩以夏氏校董的名义发布了通告。 敢在学院里惹事生非的,会立刻开除,甚至都不用走“留校察看”这个常规流程。 不然以秦尚远现在人人喊打的风评,学院中好歹也有些当拘束官的好苗子,暴力执法的基因就刻在好苗子的骨子里,搞不好哪天秦尚远走进教室就会挨上一闷棍。 有了夏蔷柔,挨打倒是免了,不过秦尚远现在又多了个“校董赘婿”的名头。 夏蔷柔虽然是顶着校董的马甲匿名发布的通告,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夏家千金和没爹没娘的扑街仔同届入学,两人还经常结伴同行。 现在扑街仔风评被害,上一秒夏家千金不顾形象亲自下场和恶评打成一片,下一秒夏氏校董立刻发了警示通告,虽然没有说明特指哪件事,但那意思明显是项庄舞剑。 “早上好啊,赘婿!”迎面走来的陌生同学笑着拍拍秦尚远的肩膀。 “啊?”秦尚远愣了一下。 “早上好啊,赘婿!”他的同伴也拍了拍秦尚远的肩膀。 秦尚远莫名其妙地回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个他不认识的背影勾肩搭背越走越远。 反应了好一会儿,秦尚远才明白那两个家伙是在讥讽他。 他一直都是个有些迟钝的人,被人损了,要过一会儿才能回过神来。 “笑吧就,看你们还能笑多久!” 阴恻恻地嘟囔了几句,碍于别人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秦尚远只能愤愤地扭头,坐上电梯回寝室。 现在徐宁的问题已经基本解决了。 有了徐宁做参照,解决陆星野的麻烦也只是时间问题。 秦尚远看了看手中握着的红石头吊坠,深吸了口气。 马上就要入学测试了,希望不会太迟。 “贤者之石雕琢的吊坠,”梅菲恩是这么跟他说的,“多亏有你,我才能参考徐宁的实际情况,在这枚贤者之石上写下了足以压制住陆星野体内炁的炼金矩阵。” 瑰丽的红色晶面上隐约呈现出繁密黑色的细纹,那是梅菲恩随手雕刻其上的炼金矩阵。 虽说是随手,但其绘制难度,远不是一般的炼金矩阵可以比拟的。 梅菲恩说,世界上任何一幅矩阵都是炼金术师的独家秘密,因为不同的炼金矩阵能够实现的目的千差万别。 炼金术师们会想方设法地隐藏这种秘密,所以在许多炼金术古籍中,常常有许多极为隐晦的代指和密语。 后世的炼金术师几乎没有前人参照,除了绞尽脑汁去破译那些隐晦的文字,就只能从实际的操作试验中,来获取绘制炼金矩阵所需要的信息。 这是一幅置换阵,原理和秦尚远当时画下的两幅炼金矩阵类似,不过梅菲恩做了很大的优化,相对复杂一些。 贤者之石中封存着一定量的魔灵,置换阵会催动它们与佩戴者身体中溢出的炁相互抵消湮灭。 理论上这样一来,陆星野体内溢出的灵,就不会给周围的人带来不适了。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却拖了这么久,让他们白白蒙受委屈。”把吊坠交给秦尚远后,梅菲恩发呆似的喃喃。 秦尚远觉得梅菲恩真是一个奇怪的恶魔。 她的奇怪,远不是“孤僻”、“古怪”能够简单形容的。 秦尚远走到寝室门口,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 寝室里静悄悄的,一如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安稳的呼吸声。 对床上,熟悉的影子孤独地蜷缩在那里。 听到开门的声音,影子慢悠悠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陆星野穿着星星睡衣,平静的黑色眸子遥遥看了秦尚远一眼,然后伸手把灯打开了。 他平常都睡不着,躲在被窝里其实只是因为白天没有地方可去。 一旦秦尚远回到寝室,他就会从被窝里出来,悄无声息地把灯打开,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发呆。 不说话,也不看书。 他挺好奇秦尚远在电脑上玩的玩意儿,有时候会看得入迷。 其实秦尚远只是在玩游戏。 电脑是网上淘的二手,游戏是苏柏送的生日礼物。 《只狼》他翻来覆去地玩过好几十遍。 算上前世的那几年,大概已经玩了有五十多周目了,全收集全成就,能够无伤连战稀世强者。 打铁的清脆声音叮当作响,陆星野就那么好奇地盯着。 秦尚远回头看他,他就立马移开目光,装作没事的样子,盯着天花板亮着的灯管默默发呆。 “醒啦?”秦尚远笑着跟陆星野打招呼。 陆星野沉静的眸子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你要不要试试把这个戴上?”秦尚远很自然地递出手里的吊坠,“这是梅菲恩教授给你的礼物。” 第60章 朋友 “......” 陆星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沉默了。 他略过了秦尚远手心里的红石吊坠,和往常一样呆坐上床边。 礼物? 梅菲恩教授? 自己的这位室友,大概是在开什么玩笑吧? 陆星野还不习惯别人跟自己嘻嘻哈哈,哪怕秦尚远之前站出来为自己出头。 他跟秦尚远其实说不上熟悉,不过做了几周的室友。 更遑论那位常年蜗居在钟楼里的恶魔教授了,他从没有上过梅菲恩的课。 “徐宁,你的前室友,”秦尚远看出了陆星野眼中的怀疑和犹豫,“我们把他救回来了。” 陆星野的身子晃了一下,像是没有撑稳。 片刻之后,那对黑色瞳孔猛然收缩成一条诡异的细缝。 “你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开口,声音很低很低。 “梅菲恩教授和我,我们清除了徐宁体内寄宿的灵,”秦尚远缓缓坐在陆星野对面的床沿上,和他对视,“他现在被秘密收入在奥西里斯楼的病房里,暂时还没人知道。” “可是他......”陆星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出口的话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变化来得太快。 对他来说,这原本只是和往常一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早晨。 如果秦尚远不回来,他会照例旷掉一整天的课,躲在寝室里不愿见人。 到了傍晚,人烟渐渐稀少的时候,他才从背后的小路绕去山顶的池子。 他会在那的水池边跟鱼和乌龟说说话,独自一人坐到深夜再回去。 这样的平淡无奇的生活日复一日,直到他被学校清退的那一天才会彻底结束。 对他而言,这样的日子既煎熬又幸福。 就像是得了绝症的病人在一天天数着自己将近的死期,平静地享受人生最后的时光。 “等徐宁彻底恢复,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秦尚远再次递出手中的吊坠。 “这是什么?”陆星野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却还是将信将疑地接过吊坠。 “绘制着炼金矩阵的贤者之石,”秦尚远解释,“它会消解你身体中溢出的灵,你之所以会对周围的人造成困扰,也是因为这些灵。” “灵?”陆星野有些疑惑。 “就是你身体里蕴藏着的,不同于其他人的力量。”秦尚远耐心地说。 时过境迁,居然也到了自己向“新人”解释这种奇怪概念的时候了。 看来从没人教过陆星野关于里世界的认知,他从不去上课,也不跟任何人亲近,想来也正常。 “不同于其他人的力量?”陆星野垂下眼帘。 “就像是你头上的角。”秦尚远不知道自己的例子找得是否恰当,“那可是一对角诶,是很帅的东西啊!” “帅、帅么?”陆星野被秦尚远突如其来的夸赞搞得有些不好意思,黑色的眸子里除去疑惑,还有一丝羞怯。 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自己额头上黑色的犄角,眼里的夹杂着疑惑和期待的光芒。 “我靠!”秦尚远见话匣子打开,索性拍了拍大腿,“谁中二的年纪没幻想过自己是什么‘真龙后裔’这样的设定?龙就是长角的啊!哪吒传奇看过么?” “哪吒传奇?” 陆星野呆呆的。 “哦不对......不合适,”秦尚远咬着嘴唇思索,眼睛忽的一亮,“柳毅传!柳毅传读过吧?” “柳毅传?” 不管是《哪吒传奇》还是《柳毅传》,陆星野都是第一次听说。 “里边有一头赤龙,唤作‘钱塘君’。钱塘君身长千余尺,电目血舌朱鳞火鬣,知道自己侄女被丈夫辜负,顷刻间怒飞千里,伤人六十万,杀稼八百里,吃掉了那个负心汉。” 陆星野听完沉默。 不知道是被秦尚远吓到了,还是为故事里的钱塘君所折服。 “你和钱塘君一样,都有强大的力量,当然会和别人不同,”秦尚远想了想,“但拥有力量没有对与错,如何去运用这份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如何去......运用么?”陆星野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普通的人类,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来自何方。 他没有同类,也不知道如何去处置体内这股可怕的力量。 力量曾经是“白房子”里的人追逐他的理由,但等到他终于走出“白房子”,却不知道该如何安置它们。 “俗套点讲,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秦尚远清了清嗓子,语气忽然变得严肃。 这句很老的台词来自于电影《蜘蛛侠》,陆星野当然不知道,但秦尚远小时候翻来覆去看过许多遍。 “可是没人愿意相信。”陆星野默默地低头,眼神中的光逐渐暗淡。 没人愿意相信。 那些充满恶意的眼神和话语,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这个世界上,其实没人愿意相信自己。 “人是环境的产物。”秦尚远忽然说,“如果一个人没有偷东西,但所有人却一口咬定,他就是小偷,时间长了,就连那个人的记忆也会变得模糊。” “他会变得怀疑自己,开始去相信自己当初是否真的偷过什么,同时也会试着说服自己之所以否认,只是因为那段偷盗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 “所以就算没人愿意相信,你也一定要相信自己。”秦尚远看着陆星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徐宁的遭遇,不是你的错。” 陆星野忽然抬起头,黑眸里闪着亮晶晶的泪花。 “可我......真的没有想要伤害徐宁。” 他难受地皱起眉,忽然大口喘气。 心里像是压了很久很久的那块巨石,在这一刻终于消失了。 他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的胸口,那个地方好像空空的,只留下一块很深、很重的印记。 秦尚远说的对,人是环境的产物。 如果一个人被周围所有人都认定是小偷,那么就算他真的一身清白,也会忍不住偷偷地去怀疑自己。 “陆星野,你需要朋友。”秦尚远伸出拳头,“如果有人污蔑你是小偷,那么就需要有人坚定地告诉你,你不是。” “朋友?”陆星野诧异地抬头。 这个陌生又熟悉的词,是他根本不会,也不敢去想的。 毕竟又有谁愿意跟一个公认的灾星做朋友呢? “怎么,允许那些人抱团欺负你,还不允许你抱团反击?”秦尚远说这话的时候恨恨地咬牙,“这个世界上弱肉强食,你只要展现出畏惧和怯懦,就会有人蹬鼻子上脸!” “那我应该怎么做?”陆星野有些茫然。 让他感觉困惑的事情,有太多太多。 他收敛自己的锋芒,是畏惧自己无法控制的力量伤害他人,可越是这样逃避,换来的却越只剩他人的恶意。 “不卑不亢,昂首挺胸。”秦尚远说。 “不卑不亢,昂首挺胸。”陆星野低声默念。 秦尚远咧起嘴,朝前递了递自己的拳头:“来碰个拳吧!这样我们就算是朋友了。” 陆星野犹豫了片刻,伸出手握成拳,轻而生疏地在秦尚远的拳面上碰了一下。 “戴上吊坠试试,我们费了好大劲才做好的。”秦尚远嘿嘿一笑,有力地拍拍他的肩膀。 陆星野回过神来,愣愣地将这块贤者之石雕琢的坠子挂在脖子上。 玫瑰色的晶石在他的胸口沉寂了片刻,其上绘制的繁复黑纹微微亮了起来。 晶石中,两股细流安静地相互交缠着上升,仿佛优雅的芭蕾舞者。 舞者们寂静地交融,最后化为贤者之石中一抹抹转瞬即逝的绚烂光焰。 “它开始工作了,”秦尚远露出满意的微笑,能跟梅菲恩交差了,“这之后,你就能像正常人一样外出了。” 泪水沿着陆星野苍白的脸颊滑落。 无数个灰暗的日夜过去,现在终于有人愿意相信自己了。 但他还是有些怀疑,那些灰暗的日子真的过去了么? 窗外响起了沙沙声。 牛毛般的细雨穿林打叶。 下雨了。 “徐宁这些年的悲剧,是另有人所为,”秦尚远静了片刻,“你体内的灵,的确会对周围的人精神施压,但远没有那么严重,有人利用这一点钻了空子。” “那是谁?” 陆星野的眼神瞬间变得锋利,原本暗淡的黑眸中仿佛藏着凶兽,蓄势待发。 空气中霎时充斥的杀气让秦尚远都不由得一怔。 这样浓烈的猩杀气,他只在那些狡诈的恶魔身上领会过。 每当他们露出这种气息,就是真的要杀人。 “还没确定,”秦尚远摇头,“在他们完全暴露之前,我不能妄下断论。” “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一直在等着你被清退出学院的那一天。”秦尚远接着说。 “我们治好徐宁,帮你洗刷身上莫须有的罪名,就是为了不让他们的目的得逞。” “可我就快被清退了,昨天有人隔着门通知我,说学生会已经在走流程了。”陆星野忽然没了信心。 “不,”秦尚远缓缓竖起一根手指,“还有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陆星野的眸子里亮了一下。 “两周后的入学测试。”秦尚远拿起手机。 第61章 想法 “可入学测试......” 陆星野当然知道,学生会清退自己的由头之一,是逃避每年一度的入学测试。 但也只有他清楚,自己体内所谓的“灵”,如果不小心在测试时被释放,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他控制不了它们,也没人来教他如何控制,所以宁愿不参与这场测试。 陆星野有太多的顾虑,太多的疑惑。 从他开始想要认识这个世界时就把他困在了原地。 “我知道,入学测试需要组队。” 秦尚远猜到了陆星野想要说什么。 “我和另外两位新生,会邀请你成为我们的队友。行走江湖嘛,没点朋友怎么行?” 陆星野大概知道秦尚远口中的另外两位新生是谁。 两个女孩。 他在食堂见过。 短发的女孩似乎总是黑着脸,眼神冷得像是坚冰,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长发的那个,看起来就要开朗明媚得多,像个小太阳。 “如果她们没意见的话,”陆星野显然有些不太适应,“我、我都可以。” “嘿嘿,”秦尚远咧起嘴笑,“那就这么定啦。” · 秦尚远慢悠悠地走在灵湖湖畔。 镜面般的湖水波光粼粼,细软的柳枝抚着岸边,秦尚远找了张没人的长椅,如释重负地坐了下来。 夏蔷柔最近除了在奥斯里西楼练习黯色蔷薇的魔法课程,就是参加提琴社团的活动。 而苏柏貌似在赶某一门课的ppt汇报。 大家都在忙,只有他下午没课。 天清气朗,诸事勿扰,宜散步放空。 上个星期的强度已经快把他掏空了,幸好事情终于在昨晚今早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按理说是需要吃顿大餐庆祝一下的。 但秦尚远现在还没法完全放松。 拿到吊坠后的陆星野还是选择待在宿舍里不出门,毕竟梅菲恩的吊坠只解决了他自身的困扰,还没有让所有人对他的看法发生一百八十度的扭转。 上次特殊监护区的风波结束后,幕后的袭击者也没有任何动静。 秦尚远开始暗自庆幸当初不声张的决定。 现在回过头去看,如果当晚选择把袭击事件扩大化,特殊监护区乃至是整座奥西里斯楼,都有可能被学生会全盘接管。 而如果背后的主使真的是身为校董之一的罗素,那就相当于平白无故地把刀子递到了他们手上。 秦尚远自然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得到治愈徐宁的机会。 在梅菲恩问是否要中止湮灭进程的时候,他选择了硬扛下来。 因为他很明显地察觉到,梅菲恩犹豫了。 自己的老师对这场试验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把握,担心他能否抗住灵之间的湮灭所带来的高压。 但既然梅菲恩犹豫了,就说明她知道中止湮灭,也许会带来一些不可控的因素。 而就连身为机械恶魔的梅菲恩都无法预料的不可控因素,在秦尚远看来,是没有必要去试探的,代价想必会非常高昂。 他不允许徐宁出任何一点意外,所以决定把不可控的因素都揽到自己身上。 虽然后来的精神值归零,在现在看来的确有些铤而走险...... 这一次,就算是上天眷顾自己莽撞的运气吧。 但光靠运气肯定走不长远,自己又不是小说主角,哪能一直靠运气硬莽? 秦尚远默默地回想起遇袭那晚的对手。 那家伙很强。 那晚如果不是自己有近乎赖皮的“秦氏螺旋丸”硬控,以及背弃门徒主场作战的优势,可能还真死在他手底下了。 秦尚远从体内导出的魔灵实质虽然转瞬即逝,可是却有麻痹对手催动契约的能力。 只不过一旦碰到阶级更高的对手,这种麻痹的时效还远远不够,否则那晚的袭击者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怎么样才能让“秦氏螺旋丸”麻痹时间变得更长,是上次袭击后秦尚远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这个没办法的啦,”芙洛拉老师如是说,“只有纯粹的能力压制才能做到,虽然你体内有如此浩瀚的魔灵,但明显你现在能够调动的魔灵规模,还不如那些强力的对手。” 短期内提升自身实力,远超过那个硬实力起码在“祸”级的对手,看来是做不到了。 秦尚远郁闷地“啧”了一声。 上次侥幸的胜利一直悬在自己心里,始终没办法踏实下来。 他随手捡起脚边的一块石子,随手扔向湖中心。 石子恰好砸中了浮出水面呼吸的游鱼,惊起了一片薄薄的涟漪。 “君子性非异也。” 望着湖面的天光云影,秦尚远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这句话。 “善假于物也......” 秦尚远愣了一下,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 既然自己的实力还不够,那有没有可能,可以让额外的装备来凑? 本质同为魔灵,本身具有麻痹效果,能够储存在物品之中的...... 白纹石像! 这件冬之恶魔尤弥尔遗留的封印物,本身就有着强大的麻痹效果。 正因为如此,白纹石像才会被用来压制特殊监护区中的“病人”,在它的领域内让那些躁郁的灵变得相对温顺。 那晚的袭击者也不过是勉强使自己的契约生效。 离石像越近,这种麻痹的效果只会越明显! 而如果直视那尊诡异的石像,甚至能让人的灵魂都被冻结! 白纹石像带来的恐惧,秦尚远是切身领会过的,到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想到这里,秦尚远的眉头蔫坏地一皱,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里逐渐成形。 如果把白纹石像之中寄宿的魔灵拿走一些,封存起来,等到需要的时候再定点释放...... 是不是就能够延长自己的控制时长了? 换言之,就是一种简易的“魔灵炸弹”。 而以他现在的炼金术实力,制作简易的“魔灵炸弹”问题应该不大。 眉头皱得更深了,光是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都让秦尚远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安。 他按耐住躁动的情绪,暗暗盘算。 这个偷盗计划,执行起来应该比想象中要复杂很多。 首先,根据炼金术中“精神元素无法单独存在”的定律,他需要一枚,甚至是多枚贤者之石来充当魔灵的容器。 梅菲恩说,贤者之石每克的价值是黄金的上万倍不止。 这当然是个夸张的形容。 贤者之石根本无法找到开采点,现存的贤者之石全是古代的炼金术师留下来的遗物,就和《蒙娜丽莎》这样的艺术品一样稀有。 就算真的有人愿意出上千万的价格来购买一颗晶石状态的贤者之石,也不一定有人愿意出售。 如果自己的计划真的需要几枚贤者之石,那样是不是太过昂贵了? 所以这个想法,只能先放在一边。 秦尚远沮丧地叹了口气,怎么问题还越想越多了? 兜里的手机连珠炮般响了起来。 秦尚远对这种打扰自己清闲的老鼠屎向来是零容忍。 可鉴于临近测试,生怕漏掉一点信息的秦尚远只能忍住巨大的不爽,慢吞吞地掏出手机。 “喂喂!” “老哥,入学测试就要开始了!” “收到消息了么?” 原来是夏云舒。 第62章 组队商议 “组队?” 北苑食堂,夏蔷柔停下手里的筷子,看看坐在一旁的秦尚远。 “组队。” 桌对面,坐在轮椅上的夏云舒很自然地点头。 “据说往年都是四人一组,今年也一样。”苏柏静静地吃着饭。 “你怎么知道的?”三人异口同声。 “看新闻。”苏柏指了指食堂大厅中央的巨型显示屏。 学生会的新闻部正在播送晚间报道,油头粉面的主持人字正腔圆地介绍着“入学测试”的详细规章。 “还差一个。”苏柏不咸不淡地说,顺带从秦尚远的腌笃鲜汤里夹走一块咸肉。 夏蔷柔用目光扫视桌上的三人,最后落在夏云舒身上。 夏云舒一愣,扯了扯自己空荡荡的裤管,又拍了拍轮椅。 “不是姐,你看我干嘛,我摇着轮椅跟你组队么?再说了,我又不是新生。” 夏蔷柔闻言,皱起眉好好审视了这个堂弟一番。 然后又看向秦尚远。 秦尚远心里当然有数。 在谁都没开口的时候,苏柏就说“还差一个”。 这说明她已经默认了他们仨会组成一个小队。 这就好比听说天庭要大比武了,猴子想也不想就把金箍棒往肩上一扛,跟猪和鱼勾肩搭背说还得是我们仨兄弟一起干翻才能那帮撑干饭的神仙罗汉呐! 虽然通常情况下,猪和鱼都帮不上什么忙,只会说“大师兄不好啦,师父被妖怪抓走啦!”、“大师兄不好啦,二师兄被妖怪抓走啦!”之类的台词。 苏柏这边没问题,别说猪和鱼了,就算再来一头猪她都能一起带飞。 夏蔷柔一脸沉思和疑虑,似乎是在思考。 但其实秦尚远知道她这时候脑袋里大概率是空的,只是装作在思考而已,最后还是会听从秦尚远提出的意见。 嗯......看样子夏蔷柔也不介意。 秦尚远心里暗自送了口气,能顺理成章地进入到下一步了。 “这差的另外一个嘛,我倒有一个人选。”秦尚远谄媚地笑着,从自己的腌笃鲜里又夹了块嫩笋给苏柏。 “谁啊?”夏蔷柔疑惑的眼珠子中一亮。 “陆星野。”秦尚远贼眉鼠眼地看了看四周,拉低声音很快地说。 “谁?”夏云舒怀疑自己听错了。 “陆星野。”秦尚远贼兮兮地,又重复了一遍。 苏柏淡淡地喝着腌笃鲜汤,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 夏蔷柔则因为徐宁的事情,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只剩夏云舒一脸茫然。 “我没听错吧?陆星野??那个长角的陆星野!?” 四人就这么沉默了会儿,秦尚远脑子里忽然响起了夏云舒震惊的声音。 坐在对面的夏云舒睁大了眼睛,他紧闭嘴巴,满脸的不可置信。 那个万年不上课,在学校里几乎人人喊打的陆星野居然终于要参加入学测试了? 而且竟然还有人愿意拉他一起组队? 还好磁流这份契约能够充当类似的某种无线电,让他们直接在脑海中沟通。 不然以这个新闻的爆炸程度,夏云舒就差直接从轮椅上跳起来了。 他倒是知道梅菲恩拉着秦尚远在背后偷偷做着一些小动作,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你没考虑过学生会那边的态度么?”夏云舒悄声问。 “学生会预计在今年的入学测试结束后,以重大违规的名义将陆星野起诉到学院公证会,”苏柏淡淡地开口,“重大违规包括不限于三次逃避入学测试、25门课程缺考挂科,以及危害同学人身安全。” 秦尚远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最后发出一声破天荒的“哈?” 丫的,这指控要是真的,公证会真的还有开庭的必要么? 任何一条拿出来,换作别的学校,早就开出清退了! “这简历听起来劣迹斑斑啊!”夏蔷柔也有些意外,“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最近我一直致力于和学生会的一些干部打好关系,”苏柏照常吃着米饭,“对他们内部的情况有了一些了解。” “学生会内部目前也分为两派,一派拥护以夏氏和现任主席纪东歌为首,以夏家在学院庞大深厚的背景为根基,同时对待陆星野的态度较为温和。” “另一派则拥护纪东歌的竞争者,目前的巡事部部长兼任代理主席,霍松庭。” “霍松庭?”秦尚远对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印象,在学生会的宣传手册上见过。 “霍松庭是个相当有天赋的学生,如今还没毕业就已经锁定了某个约束分局的拘束官席位,”苏柏继续说,“而我们都知道,拘束官是要在毕业之后再经过严格层层筛选的,这足以证明他的优秀。” “听起来比纪东歌还厉害呢,为什么最后是纪东歌担任主席?”夏蔷柔有些奇怪,“比起早早就定下席位的霍松庭,至少纪东歌好像还需要去分局攒实习。” “霍松庭的例子很特殊,他之前实习的时候相当激进,强度是同时期人员的数十倍,”苏柏说,“短短三年间,有过五次祸级行动经历、二十次震级行动经历,已经上百次的伏、潮级行动经历。” “三年这么厚重的履历?”夏云舒只听说学生会有位部长很优秀,风头比主席更甚,但并不清楚是霍松庭,“很多分局辖区内几年都很难出现一次震级事件,他这么高的强度,难道是全球各处飞?” “没错,他像疯了一样去应聘全球分局的短期实习,哪里有恶魔事件,他就会出现在哪里。”苏柏缓缓说,“抛开实力,这个速度放在整个学院历史上都很罕见。” “他现在执掌的巡事部也是学生会中的实权部门之一,职能相当于警卫队,能够在学校内使用必要的武力。”夏云舒回忆着。 “那为什么他没比过纪东歌?”秦尚远疑惑地问,“我看纪师兄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眼里也没有‘一定要赢’的灼灼火焰呐!按理说碰上这样的对手......” 纪东歌给秦尚远的感觉,甚至比苏柏还要更漠然。 苏柏虽然面上冷漠,但一些细节上透露出来的温暖是她装不出的。 但纪东歌,这个男人完完全全的让人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温度。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一个对情欲、物欲与胜负欲完全无感的绝缘体,三伏天你贴着他都能感觉到隐隐的寒气。 如果你非要跟他争个胜负,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胜利让给你,绝不会因为输赢而争得面红耳赤。 要让他使出全力,除了生死之战,秦尚远想不出别的。 “不知道。”苏柏淡淡地说,“有人说是因为有夏氏在背后扶持。” “爷爷的确有决定学生会主席的权力。”夏蔷柔说。 “霍松庭背后是罗素家族么?”秦尚远忽然问,“听说校董内部,罗素和夏氏最近有些不合。” “还不清楚,”苏柏摇摇头,“我观察过好几天,他一直在昆仑馆忙代理主席的工作,罗素校董的代理人高文·罗素最近来过学院,但我没看到他们接触......如果没有被特殊的手段避开的话。” “他在学生会多数人的眼中,一直是刚正不阿的正面形象,”苏柏接着说。 “多数人?” “包括纪东歌的秘书,莎夏·莱因哈特。”苏柏点点头,“基于纪东歌,我跟她关系还不错,是个相对可靠的情报点,她告诉我,之前挑衅你的那个巡事部干事林雨生在霍松庭面前打你的小报告。” “什嘛??” 秦尚远想起那个狗腿子就来气,没动手收拾他就不错了,还敢打小报告? “莱因哈特小姐的原话是‘林雨生话里的谄媚惟妙惟肖,就像古代朝堂上的佞臣’,”苏柏回想着,“似乎是在撺掇霍松庭寻找罗素家族做靠山,将纪东歌挤下主席的位置。” “霍松庭怎么说?”夏云舒来了兴趣。 “他的举止和反应符合莱因哈特小姐对这个人一贯的认知,他严词驳斥了林雨生,”苏柏回答,“不像是装出来的。” “喔!是正人君子啊!”夏蔷柔对这个霍松庭高看了几分。 “周围的同学也都是这么评价他的。”夏云舒点点头。 “但他的确和纪东歌存在竞争关系,不过似乎并没有为此逾越一些底线。”苏柏低沉地说,但心里总觉得有些异样。 “就算纪东歌到时候回不来,有霍松庭在的话,陆星野面对的指控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夏云舒说,“相对来说,还算公正。” “所以如果通过了测试,那么有关陆星野的事情就会朝好的方向进一步发展。”秦尚远拍拍手,“我提议,邀请陆星野加入我们四人小队。” “老哥,你这是何苦呢,”夏云舒苦笑,“正义感太大,有时候可不是好事呀,只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可这不是已经惹上了么?”秦尚远很有信心,“我是正义的朋友,我的正义不允许我坐视不管呐!” “哕!”夏蔷柔做呕吐状吐槽,“好中二的台词!请问你是m78星云警备队的么?” “我没意见。”苏柏轻描淡写地说。 “我我我、我也没意见!”吐槽归吐槽,夏蔷柔还是紧跟着举手表态,“不过他能控制自己的能力么?不是说......” “梅菲恩教授和我已经解决了大部分问题,剩下的嘛......”秦尚远扬扬眉毛,“这不是还有两周么?” “等等。”夏蔷柔忽然望着屏幕里的新闻出神。 “什么?”秦尚远有些奇怪。 “入学测试......是只有新生才能参加对吧?”夏蔷柔喃喃。 “不准确,入学测试实际上是一种二次定级考试,理论上来说任何年级都能报名,但因为过程太麻烦,有的人定级之后几年实力甚至有所下滑。” 夏云舒虽然不明白姐姐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但也还是解释道。 “这就相当于英语四六级,一般人考过了就万事大吉,不会再去想着刷分......” “今年的入学测试,有个意外的身影出现在了同学们的视线中。” 新闻里报道的声音在他们的耳朵中越发清晰。 “学生会巡事部部长,评级为‘夜祸’的霍松庭学长,据悉将会参与本次的二次定级,冲击学院历史上的首位‘鬼级’在校生!”新闻里的男生一本正经地介绍。 “哇,那今年的对抗赛就有得看了,相信霍松庭学长一定会使出全力!”播报的女生期待地鼓掌。 “那接下来是我们的有奖竞猜环节,一年一度的猜题:问,今年的入学测试,我们的老朋友陆星野是否依旧会缺席呢?” 女生低头看着手中的题词板,念到“老朋友”的时候,漂亮的笑容里是掩饰不住的讥讽。 “缺不缺席我不知道,”男生一本正经地回答,“但我知道,今年会是他最后一年缺席入学测试。” “为什么呢?”女生做出很好奇的表情。 “因为他今年如果再次缺席,那么就会被清退出学院了。” 男生说完就笑出了声,把自己的搭档也逗得忍俊不禁。 食堂里也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笑声。 大家不约而同,都在为男女主播抖的包袱大声鼓掌叫好。 “我丢在山顶池子里的硬币,没白丢!”旁桌的女孩抱着男友的胳膊。 “原来我们许的是一个愿望啊!”男友有些惊喜。 “真是灵验!等这灾星滚了,我们再去还愿吧?”女孩笑嘻嘻地挽着胳膊,两人起身蹦蹦跳跳地走出了食堂。 秦尚远愣愣地环视,每个人的脸上都笑逐颜开,热闹得像是在欢庆什么节日。 真是一个大快人心的新闻啊。 所有人期待这么久的愿望,如今终于要如愿以偿了。 那个该死的陆星野,终于要滚出这所美好的学院,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第63章 欠债? “陆兄,”秦尚远开门进屋,一件大袍子扔到陆星野床上,“睡得着么?” “睡不着。” 陆星野悄无声息,几乎是瞬间坐起身来,胸口的红石坠子安静地闪着白光。 几天过去,他已经适应了这枚坠子,也明显感受到体内的那股力量安分了不少,给自己带来了久违的宁静。 “穿上衣服,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秦尚远活动着筋骨。 “现在?” 陆星野看了看窗外,夜色已深,现在已经是凌晨了,只有北区的流浪猫孤零零的轻喵声。 “离入学测试还有两周,你对自己的力量应该还不熟悉,我们得抓紧时间。”秦尚远掏出报名单。 陆星野一眼扫过去,上面赫然印着自己的名字和学号,还有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拍下的证件照。 “苏柏......夏蔷柔......”陆星野念出了名单上另外的两个名字。 “她们都是很好的女孩子,也很欢迎你入队,”秦尚远微微笑,“这件袍子是夏蔷柔给你用的,那家伙嘴上说着没关系,其实心里可宝贝了。” 陆星野茫然地看着那件厚重的深色袍子,这熟悉的样式,他似乎只在学院中那些自称魔女的学生身上瞥见过。 他小心翼翼地将袍子罩上,宽大的兜帽刚好能将自己的双角遮蔽在阴影之下。 秦尚远上下打量了一通:“还不错,黯色蔷薇的实习魔女袍本身具有一些魔力的属性,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遮住你的特征。” “那我们现在去哪?”陆星野起身。 “为你制作这枚抑制器的教授,梅菲恩那里。”秦尚远拍拍手。 · “徒弟长大了,知道带朋友来看望孤零零的老师了。” 阁楼中,苍白残疾的少女幽幽地在阴影中感叹。 “老师。”秦尚远带着陆星野,轻车熟路地摸上阁楼的阶梯。 “梅、梅教授。”陆星野摘下兜帽,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恶魔教授,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少女拄着拐杖,脸上的表情有些许的复杂。 “叫梅菲恩教授!她不姓梅!”秦尚远头疼地戳戳眉心,低声提醒。 “无碍。”梅菲恩扬了扬细弱的手臂,看向陆星野的猩红色瞳孔收紧,“陆星野,久仰你的大名啊,还能适应么?你的力量在我看来已经安驯了许多。” “谢谢教授,已经好很多了。”陆星野抬头,伸手捧起胸前的红坠,贤者之石中缓缓闪着苍白色的焰火。 “虽然我还不清楚类似魔灵的‘炁’到底是源自哪里的力量,”梅菲恩打量着陆星野额顶深色的犄角,“但它们运作的原理是类似的,你缺少一个教你控制、运用力量的导师,我刚好可以胜任。” “老师。”陆星野沉寂的黑色眸子里忽然有了光。 “你接下来要和尚远他们参加入学测试,”梅菲恩一瘸一拐地走近,“对抗是不可避免的,体内那股并不来源于恶魔的力量,也会不可避免地被使用,你是否清楚?” 陆星野深呼吸,点头:“嗯,我清楚。” “许多事情,一旦决定去做,就要全力以赴,你是否清楚?”梅菲恩平静地看着他。 陆星野眼中的光芒迟疑了片刻,还是点头:“嗯,我清楚。” 梅菲恩缓缓笑了:“很好,那我们开始吧。” “这就开始了?”秦尚远一脸懵。 “尚远,对他的训练会在我划定的存续阵中进行,一旦开启就只能等到训练结束才会结束,”梅菲恩打了个响指,阁楼地板微微晃动起来,“你可以先回去。” 秦尚远低头,脚下泛起了金蓝色的微光,繁复细密的炼金矩阵竟然覆盖着整座钟楼! 那些杂乱的线条与符文游龙走笔般在他的脚下延展,炼金矩阵被绘制它的主人唤醒了,整座钟楼现在正在进入存续阵制造的结界之中。 完蛋! 秦尚远还没来得及说自己想要找老师要贤者之石的事! 可脚下正在发动的炼金矩阵已经不给他时间了。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 秦尚远竟然......看见了前一秒的自己! 他和陆星野并排走入阁楼的背影,阁楼顶上的缝隙打下来的月光,以及梅菲恩在阴影中猩红色的双瞳! 空气中的异香缓缓飘动,轻柔地刷着秦尚远的鼻尖,就在数秒之前,他似乎才感受过同样的香味。 时光倒流? 秦尚远皱起眉,不,时光真的倒流了。 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一步一个脚印,沿着来时的足迹走下了钟楼的旋梯,最后退出大门。 绞索逆着重力再度哗啦啦地缠绕起来。 锁芯清脆地扣死。 一切重归于寂静。 等到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愣愣地站在钟楼底的门前了。 大门锁死,楼内一丝声光都没有。 他不甘心,试了试手腕上的小石头。 但梅菲恩设下的结界等级太高,就算自己的小石头真的能打开,也需要更高级别的炼金术师,或者更强的契约人来使用它才行。 “不是,老师,你好歹等我把话说完啊......”秦尚远沮丧地扶额。 梅菲恩是贤者之石大户,据说仅存于世的贤者之石,有一半都在她的手上。 但这一闭关,看来没个十天是出不来了。 临近测试,到时候再去取白纹石像的魔灵就晚了。 更何况,贤者之石这么宝贵的材料,梅菲恩还不一定愿意给他。 只能从别的渠道获取这种石头了...... 秦尚远咬着下唇思索。 梅菲恩的贤者之石,是依托夏家的人脉资源,从世界范围内广泛搜集的。 早在上个世纪初,夏家就以收藏、矿产等名义,秘密揽入了一批贤者之石...... 秦尚远“啧”了一声。 所以说,真正的贤者之石大户,其实是夏家才对。 心里“腾”地一下,燃起了一丝火苗。 夏蔷柔? 秦尚远立刻掐灭了这个想法。 夏蔷柔是家里的宝贝千金,从小要什么有什么,五岁就有自己的马场了,还有一匹白色的矮脚小马当生日礼物。 长大成年后岂止是不愁吃穿,她如果想要天上的星星,夏家估计都会发射一颗卫星想办法给她摘下来。 她要真问自己爷爷夏守拿几枚贤者之石,想必那老头眼都不眨一下就会给她。 而夏蔷柔对这种东西没什么概念,秦尚远要是真找她帮忙,她估计大大咧咧地就去跟爷爷夏守撒娇了。 但这么贵重的东西,归根到底不是夏蔷柔要的,他秦尚远要是真拿了,就变成欠夏家的了。 那么大的家族势力,自己孑然一身,可欠不起。 不过话又说回来...... 说到“欠债”这事儿。 夏家好像的确有个人,还欠着自己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秦尚远眉头舒展,沉思的目光缓缓亮了起来。 夏素月。 第64章 老登,爆金币 离开了钟楼区,秦尚远独自回到北区宿舍。 左右望了望,已经过了学生会查寝的时段,他谨慎缩回头,小心翼翼把门轻轻合上了。 秦尚远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床上。 他静了一会儿,脑海中玛门拍卖会那晚的一分一秒分明地闪过。 时至今日,他还是没想通,夏素月当初委托自己帮他拍下破灭之枝莱万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那件顶级封印物,早已经在和摩洛克的大战中被艾无常折毁成两半。 失去寄宿在其中的火元素后,莱万汀就彻底沦为了一件死物。 夏素月倒也是不挑,他找人回收了断为两节的破灭之枝。 不过因为这件封印物已经“死去”,所以夏素月原本需要付给秦尚远的上亿拍卖金,不久之后就通知说取消了,损失由秦尚远独自承担。 存在系统里的钱他真不敢花。 但要是经一遍夏素月的手,那他就敢了,还是大大滴敢。 银行往上查只会查到夏素月,这位隐藏富豪可能是这家银行的vip客户,甚至是股东。 秦尚远就这么跟上亿的资产失之交臂,郁闷了好几天。 不过转念一想,幸好系统里的代币是可以在真实世界支付的,不然他还要为此背负上亿的负债。 负债一个亿什么概念? 秦尚远想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以前还能说秦家祖上富过只是现在没落了,所以秦少爷这根独苗走到哪都得弯着腰。 现在好,“咔”一声欠下一个亿。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秦少爷弯了这么多年的腰终于,彻底断了! 秦家祖坟里估计得连夜起火。 祖先人都得在阎王那请两天假上来扇他几巴掌。 不过老话说得好,尘归尘土归土,苏柏小老虎,只要没欠就万事大吉! 他帮夏素月办了事,夏素月还欠了他三个承诺。 现在终于到了要兑现第一个的时候了。 秦尚远咬咬牙。 嘿老登! 爆金币啦! 他雄赳赳气昂昂,从包里翻出那部好久没用的老年机。 寄给他七日酒吧黑卡的时候,夏素月锁定了这部手机,所以只有这部手机才能打通他的私人号码。 秦尚远摁亮了老年机的像素屏,拨通了那个陌生号码。 短暂的等待后,电话通了。 “我还在想,你预计什么时候来找我呢。”电话那头的声音坚硬又沧桑。 秦尚远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夏素月那副淡然却又像是藏着利剑般的眼神。 “久违啊,秦老爷。”夏素月淡淡地打招呼。 “久违啊,夏家大少爷。”秦尚远也不咸不淡地回应。 夏素月能叫他秦老爷,那他自然也不惯着,以德报德。 “上次的委托虽然有点小瑕疵,但好歹也算是圆满完成了,它即使已经死去,也是这世界上无与伦比的藏品。”夏素月缓缓说。 “我会履行我的承诺,答应你的三个请求,”夏素月顿了顿,“所以,说吧。” “咳咳,”秦尚远清了清嗓子,“我也要你帮我找个东西。” “哦?”夏素月饶有兴趣地扬起了声调,“是什么?” “哲梅乌矿晶......或者说,”秦尚远一字一句地说,“贤者之石。” “啊......”电话那头的声音沉吟了片刻,“你选择了炼金术。” “我选炼金术还是挖掘机技术你管不着,”秦尚远有些不耐烦,“就说能不能。” “能,当然能,”夏素月不紧不慢地说,“不过贤者之石可不是钻石或者黄金,那是在全世界都极其稀有的材料,你要它来做什么?” “炼金啊,”秦尚远心说这老头话真多,“不然呢。” “呵呵,”夏素月不置可否地一笑,“我还以为炼金术在这个世界已经绝迹了。” “放心,我断子绝孙了炼金术都不可能绝迹。”秦尚远的烂话张口就来。 “很有魄力的判断啊,你的老师想必是那位梅菲恩教授吧?”夏素月问。 “我就是来要个东西,也不关我老师的事。”秦尚远说,“再说了,你不是对里世界不感兴趣么?” “刚好就在上个月,我花两千万美金拍下了一些奇怪的猫眼石,”夏素月收敛了问题,“拍卖行的人介绍说它们是来自异星的结晶,一共三枚,你需要的话,我就送给你了。” “行。”秦尚远的肯定迅速清晰。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它们会在明天临州落日之前送到你的手上。”夏素月一丝犹豫都没有。 “好的没问题,感谢夏总夏总大气祝夏总投资长隆。”秦尚远语速飞快神似棒读,像是被迫营业的女主播在感谢榜一大哥的火箭。 他对夏素月是抱有戒心的,尤其是在舒窈山庄那晚的事件之后。 “那么还有两个承诺。”夏素月说,“第一个承诺,并没有让我失望,但也没带给我多大的惊喜,我很期待你之后会提出什么样的请求。” “建议你不要擅自期待一些奇怪的事,搞不好我下次要你帮我搞两双aj全球限量的鞋子,或者让你帮我跟伊丽莎白·奥尔森安排烛光晚餐。” 夏素月淡淡地笑:“如果是的话,我会很乐意,我在好莱坞也有许多......” 没等夏素月说完,秦尚远挂断了电话。 他彻底将手机关机,塞进了箱子底。 第65章 岛屿 美国,迈阿密,黑石岛。 夕阳缓缓靠近了远方的海平线,碧蓝的海水闪耀着波光,宛如撒上了一层金粉。 这里距离迈阿密最近的海岸有20海里的航程,站在礁石崖边依稀能够看见城市海岸线傍晚旖旎的风光。 这座小岛是私人财产,几年前有位别国的富豪从佛罗里达州政府的手上买下了它,“ckstone”这个名字也是后来岛主人取的。 岛主人在黑石岛上置办了占地广袤的奢华宅邸,仅仅是修筑用的石料和木材,用直升机和大型运输船在岛屿和城市间就整整往返了三个月。 半年之后,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邸倚着海岸拔地而起,宏伟的气概让人想起古代东方皇帝的行宫。 宅邸建成后,富豪也不过是偶尔来住几天,多数时候是管家带着几位女佣生活在这里。 据说这位神秘的岛主是华夏人,他每次登上阔别的黑石岛,就像是天子巡视自己最南方的领土。 有几艘快艇在黑石岛附近全天候巡逻,日夜戍卫着这片私人领地。 安保人员们荷枪实弹,清一色的都是fbi或者海豹突击队的退休成员,在这里领着数十万美金的年薪,然而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简单的巡逻,空闲的时候打牌喝酒。 迈阿密当地人或者游客都听说有这么一处地方,不日便在youtube上出了名。 曾经有不少身价千万的网红带着团队坐上游艇想要来黑石岛打卡,但通常在距离岛屿几海里的地方就会被拦下来。 当然,也曾有几位产业大亨想要拿出几个亿跟岛主人交朋友,只不过他们的境遇和那些想看热闹的人没什么区别,往往也会被拒之门外。 这些自诩新贵的有钱人生活在遍地绿灯的上流社会,从没有受到过来自他人的鄙视。 但当他们的秘书尝试拨通黑石岛宅邸的电话准备优雅地自我介绍时,却只能得到管家淡然的回应,说我们这里是私人住宅,不对外提供服务。 这不是鄙视,而是单纯的漠视。 漠视对于这群身价动辄上亿的人来说,比鄙视尤甚,无疑是巨大的侮辱。 所以久而久之,黑石岛就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对于这些人来说,这里甚至比美国军方的51区还要神秘。 今天是黑石岛难得热闹的日子,岛主带着自己的朋友登临宅邸。 管家和佣人们接到消息,提早一周就开始准备了。 “谈得如何了?二位。”脸上布满皱纹的男人关掉手机,随手交给候在身边的壮汉,慢悠悠地走回靠海的露台。 他穿着有些正式的深色条纹西装,衬衣领口解开一枚口子,猩红的手帕叠起来塞进胸兜,仪态举止漫不经心却又透着威严。 露台上摆着一张不大不小的圆桌,桌上的三杯香槟,有两杯喝了一半,有一杯还是斟满着的。 “我倒是很乐意继续合作,可......”声音稍微年轻一些的男人穿着白色的正装,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 黑色的面具覆盖了男人的整张脸,让人根本看不清面具底下他真正的神色。 看到岛主回来,他也只能苦笑着摊摊手。 “所罗门先生,我们花了大价钱从您的手里买下了情报,但为什么最后却落了这种下场?” 白衣男人旁边的年轻人阴沉着脸,他是来问罪的,并没有心思喝酒。 年轻人背后靠着一位娇小的金发女孩,女孩怀抱着手,漠然地看向远处漆黑的海域,似乎并没有心情参与男人之间的辩议。 “首先我向青铜指骨致以诚挚的歉意,”戴着面具的所罗门先生坐起身来,微微鞠躬,“其次我想说的是,夏普先生,再先进的情报也总有过时的时候。 如果你们选择在423事件之前行动,或许结局就不同了。” 夏普·巴恩斯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绅士教育不允许他在这种正式的场合做出失礼行为。 “哼,”夏普轻声冷笑,“那时候?怕是只会被你们锡海隐修会当做试验品去承受火焰恶魔的愤怒吧?” “以青铜指骨的家底,未必连一个有缺陷的上位恶魔都无法承受?”所罗门先生依旧礼貌地回应,“摩洛克刚夺取无回城的摄政王不久,比起千年前全盛的他,应该是更加虚弱的。” “如果连这样的错,你们都不敢试,”所罗门先生顿了顿,“青铜指骨董事会首席的位置,是不是也可以给我坐坐?” “你说什么?”夏普虚起眼睛,眼中的光锋利得像是鹰隼。 眨眼间,女孩手中不知不觉地出现了一把左轮枪,枪口对准了所罗门先生面具的额心。 如果她扣动扳机,柯尔特吓人的口径足以将所罗门先生的面具连同脑袋一起轰爆。 “薇拉小姐,那么久不见,您依然像是俄罗斯最北群山上的坚冰一样闪耀。”所罗门先生并没有受到威胁的样子,反而让人从他的言语里听出了温暖的微笑。 “所罗门先生,如果继续出言不逊,我会就在这里考虑杀了你。”薇拉说。 “你觉得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影子快?”黏稠如同石油般的影子缓缓从薇拉的背后升起,逐渐具象为一抹窈窕的人形。 娶妻穿着华丽的红黑色礼服,眼角的那抹颜色明亮又艳丽,她手中的暗影化为了刀刃,微微嵌入了薇拉的脖子。 薇拉感知到了危险,可瞄准所罗门先生的手也并没有因此抖动丝毫。 “夏普·巴恩斯,契约能力是极为bug的藏花。” 穿着纯白色嵌钻礼服的女孩从隔壁房间中缓缓走了出来,手中那把沙漠之鹰的准星瞄准了夏普的额心。 “但相信我,我会在你的契约生效之前爆破掉你的大脑。” 她的小指断了一截,但并不影响她扣动扳机。 露台边,咸湿的海风吹拂着生长旺盛的棕榈树,这原本应该是个悠闲惬意的傍晚。 可空气中锋锐的杀意四伏着,让每个人的神经都不由得紧绷了起来。 “很精彩,列位也很有勇气。” 沉默了片刻,一阵孤零零的掌声响起。 岛主人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慢悠悠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惬意地饮酒。 “只不过华夏古语说,匹夫之勇,血溅五步。意思是那些莽撞的庸人发怒,最后的结局也不过只是用血溅脏别人的衣物。” “因为置气而流血,是最没有价值的事。” 岛主人微笑着举杯。 所罗门先生也微笑着举杯,并没有在意对准自己额心的柯尔特左轮。 两人缓缓看向神色愠怒的夏普。 夏普的眼角微微跳动。 沉默片刻后,他沉脸举起斟满香槟的郁金香杯:“薇拉,够了。” 女孩“嘁”了一声,利落地收回柯尔特。 威胁解除的同时,娶妻和圣女也同时放了手。 夏普喝了一口酒,便匆匆放下杯子。 “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夏普起身,淡淡地朝岛主和所罗门先生微微点头。 “再会。”两人异口同声。 “希望这次的合作,不会再出什么意外。”夏普整理着衣领,头也不回。 “那要看你们自己了。”所罗门先生微笑。 “下来吧。”薇拉在耳麦中打了个信号。 片刻之后,黑色的直升机仿佛铁铸的巨鸟,从半空中降落在露台前的平台上,螺旋桨掀起了一阵狂风。 岛主和所罗门先生目送着两位贵客登上直升机,消失在橘红色天空的深处。 “还是太青涩了啊,青铜指骨的年轻人。”岛主望着天,“老人保守,新人莽撞,这个组织已经不复当年了,像是一头快要死去的鲸鱼。” “我不在乎,”所罗门先生一如既往地微笑,“既然鲸鱼终归要死,不如盘算一下怎么从它的身上咬下更多的肉来。夏素月先生,你的这座岛还真是惬意啊。” “怎么样,对现在的秦尚远还满意么?”夏素月问。 “还不够,”所罗门先生摇摇头,“恶魔路径只停留在信徒阶层,还远远不够,他还要再往上爬。” “可即便只是信徒,就已经引得那么多人垂涎欲滴了,就连青铜指骨也不免想来分一杯羹。” “这样的宝藏落在他们的手里,只会是暴殄天物,”所罗门先生说,“除你我之外,那些想要入局的,都是你所说的匹夫,夏素月先生。” “哦?”夏素月觉得有些有趣,他知道这位所罗门先生并不是华夏人。 “匹夫的勇气和怒火亦或是欲望,都不重要,”所罗门先生漆黑的面具缓缓看向夏素月,“唯有天子的勇气、怒火和欲望,才真正能够颠覆天下啊。” “我们来下一局棋吧。”夏素月淡淡地提议。 “下棋?”所罗门先生有些意外,“我可不会像吴本先那样故意让着你,哦吴本先,说来真是可怜......圣女。” “老板,执白还是执黑?”圣女从背后璀璨的水晶酒柜上取下围棋。 “今天穿着白色,那就执白吧。”所罗门先生微微颔首,“夏素月先生呢?” 夏素月轻笑了一声,取过了黑子。 落子的声音清脆又干净,海潮冲刷着浅滩。 宅邸通宵亮着灯火,却映不亮环绕着岛屿的漆黑海水。 第66章 老鼠计划 “咚咚。” “咚咚咚。”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密林,自动窗帘像舞台的幕布那样缓缓拉开,光照在了秦尚远半睡半醒的熊脸上。 “咚咚咚咚。” “谁啊大清早的。”秦尚远哼哼唧唧翻了个身。 今天上午没课,平时被早八折磨的他打算多睡一会儿。 “咚咚咚咚。”有节奏的敲门声又响了一次。 秦尚远愤愤地用被子蒙住头,试图再次入睡。 但再也没人敲门了,周围就只剩下宿舍楼外的鸟叫声。 某个预感忽然像是一道光射入秦尚远的大脑。 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身,睡意瞬间全无。 难道是贤者之石? 秦尚远掀开被子,塞上拖鞋就朝门口跑。 夏素月说今天日落之前送到他手上,没想到太阳刚出来就送到了,比京东商城还快。 但价值三千万美金的玩意儿就这么放在门口,是不是太草率了? 秦尚远打开寝室门,一只黑色的盒子静静躺在门前的地上。 他弯腰拾起这份快递,贼兮兮地关好门,回到床边仔细打量起来。 盒子只有巴掌大,实木质地有些沉甸甸的手感。 盒上挂着一枚老式的精致银锁,没有钥匙。 “没钥匙?” 秦尚远迟疑了一下,手腕上的小石头亮着的温润光泽提醒了他。 看来夏素月知道自己身上带着“狡之牙”,所以故意没有送来钥匙。 不过他为什么知道? 难道是因为自己女儿的身上也有另外一枚? ......这老头挺能藏啊。 秦尚远心里地念头一闪而过,小石头微微一亮,银锁应声解开了。 他揭开盒子,三枚指甲盖大小的深红色猫眼石静静地躺在黑色的丝绒底座上。 光泽流转在圆润的宝石表面,这是被打磨过的形状。 当初拥有这些贤者之石的人一定将它们和普通的宝石混在了一起,交由工匠加工成了光滑的珠子。 但那股不同于一般宝石的猩红色光泽是伪造不了的。 谨慎起见,秦尚远拉上窗帘,又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调配好的硫盐粉末,以及一支水银。 这是老师梅菲恩教给他的习惯,优秀的炼金术师会常备硫盐粉末和水银,就像武士的腰间永远能够拔出一把锋利的刀来。 秦尚远在自己的左手掌心上画下简单的初级炼金矩阵,又细致地从手心导出魔灵。 一阵灼烧的痛感之后,矩阵图案像是烙印那样固定了在秦尚远的左掌。 这是他已经无比熟悉的过程了。 置换阵绘制完成后,秦尚远从黑盒中拿起一颗猩红猫眼石,放置在了左掌心。 “来试试吧。” 秦尚远轻声呢喃,随后集中精神,一缕细如牛毛的魔灵从意识之海的红色云海中抽离,来到了现实世界。 正如他所期盼的,魔灵只是在空气中短暂滞留了一瞬,随后便如同找到了巢穴的蛇,迅速钻进了掌心的猩红猫眼石中。 魔灵逐渐在猫眼石中凝固下来,仿佛是被松珀包裹的昆虫,又像是琥珀中静止流动的时光。 完成了! 秦尚远吊着的一口气终于放松了下来。 只有贤者之石才能封存魔灵这样纯粹的精神能量。 一枚模拟的魔灵弹就这样制成了。 秦尚远最终的目的,也不过就是将其中自己的魔灵换为白纹石像的魔灵而已。 他犹豫了片刻,将手中的贤者之石猛的朝前一扔,弹珠撞击在了盥洗室的瓷砖上。 听到“咔嚓”的一声时,秦尚远立刻就后悔了。 不过紧随而来的爆炸声让秦尚远来不及心疼。 猛烈的动量击碎了这枚脆弱的石头,魔灵在冲击中瞬间逸散,却也仍然在瓷砖上留下了不大不小的裂纹和凹痕。 “谁啊!?”楼下刷手机的宿管被吓了一跳,连人带手机差点摔下十级台阶。 他怒气冲冲地抬头扫视那些可疑的阳台,可观察了一会儿,楼栋再没有刚才的爆炸声,也没听见烟雾报警器的声音。 “真是日了怪了。”他警惕地松了口气,才终于又放心地刷起短视频来。 秦尚远躺在床上捂着嘴不敢发出声响,还好自己没开灯。 早上待在宿舍的人本就不多,哪个寝室有人开灯了,宿管一眼就明了。 “奶奶滴,这一扔就是几百万美金啊......”秦尚远心如刀割。 三枚贤者之石,现在只剩下两枚,这让本就不富裕的秦尚远更是雪上加霜。 不过好歹验证了秦尚远想法的可行性,也不算是浪费。 对于自己心里打的那点小算盘,秦尚远更有底了。 事不宜迟。 得找个时间偷偷去一趟奥西里斯楼。 不过自从徐宁转移之后,奥西里斯楼的特殊监护区就再次封闭,不会对普通学生开放。 私自接触封印物更是学院命令禁止的大忌,上次他擅自打开白纹石像所在的房间,没被追究已经算是运气好了。 竹夜青知道了之后出人意料地没责罚他,倒是劈头盖脸把龙桃给骂了一顿。 龙桃和竹叶青对他都蛮好的。 所以自己这样是不是有些对不起她们? 秦尚远犹豫了片刻。 ......没关系的! 拿一点魔灵而已,只要不被她们知道,就不算对不起她们啦! 秦尚远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着鸡血,一边打开了微信。 “最近这几天干什么呢?”他点开了夏蔷柔的消息框,哒哒哒地打字。 “魔法练习啦,上课啦,过两周就测试了,晚上我们小队还约好了训练不是?”夏蔷柔回复得很快。 “怎么,想单独约见本小姐啊?”夏蔷柔的消息紧接着又弹了出来,后面紧跟着一个“调皮”的emoji。 “我就是想问问竹夜青教授和龙桃师姐什么时候有空,我有点事想问她们。”秦尚远想了想,打字发送。 “切。” “干嘛啦,一脸不屑的样子,回头请你喝奶茶。” “嘻嘻,一言为定!” 秦尚远有些无语凝噎地叹了口气。 这妮子有时候跳脱得跟只兔子似的,一会儿跳东,一会儿跳西,总让人捉摸不透。 “不巧哦,最近竹教授很忙,经常不在奥西里斯楼,龙桃师姐作为她的随身跟班也一样。”夏蔷柔的信息隔了一会儿才发过来。 “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等下周来问。” 太好了! 秦尚远心中窃喜,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徐宁还好么?”秦尚远盘算着问。 “嗯嗯,在普通病房呢,师姐们轮流照顾,只不过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话说上次的事情真是危险,连沿路的监控都给撬翻了。” “可不是,整个线路都被事先烧毁了,奥西里斯楼的监控到现在都没恢复!”夏蔷柔回复,“原本我还担心你呢......” “放心,我比蟑螂还能活,不会就这么轻易死掉的......” “是呀是呀谁活得过你呀真是......乌!龟!”夏蔷柔针锋相对的语气跃然纸上。 秦尚远无声扬起了嘴角,他没有打字,只是点了点夏蔷柔的头像。 拍一拍。 “秦尚远拍了拍夏蔷柔的头说我请你吃好吃的。” 还真是个吃货啊。 以夏蔷柔对人际关系理解那种有限的脑容量,如果真的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她也不过是平添麻烦。 再者,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差池,反而还会连累她。 秦尚远站起身,拍拍屁股,对夏蔷柔套话的内疚感转瞬即逝。 竹夜青和龙桃这两位黯色蔷薇的重要人物都不在,奥西里斯楼的监控也还处在瘫痪的状态。 月黑风高嘛。 正是老鼠出没的好时机。 第67章 潜入 “云愁学姐好!” “露西学姐好!” 夜幕下的奥西里斯楼前,秦尚远表情严肃立正敬礼。 李云愁和露西·普林笑手挽着手正在往病房赶,嘻嘻地跟这位乖巧的学弟打招呼。 在黯色蔷薇所有魔女的眼里,正是这位有些小帅的学弟挽救了徐宁,解决了她们棘手已久的大问题。 “尚远学弟,怎么有时间来奥西里斯楼了?”李云愁留着黑色的短发,一股男孩气,但笑起来时还是能感觉到女孩的温软。 “我来找夏蔷柔。”秦尚远咧着嘴笑嘻嘻。 他当然不想碰到任何人,所以选了个没人出没的时间偷偷赶了过来。 但哪知道这两位学姐,在医学系所有人都应该呆在教室或者病房的时间,竟然出现在了楼下? “小师妹好像在实验室那边。”露西操着一口有些蹩脚的中文,朝反方向指了指。 她是英国人,准确来说是爱尔兰人,一头枯槁的红发和脸上的雀斑让她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浅色瞳孔里的混沌很像是刚刚睡醒。 据说她的家族是魔法师梅林的后代,然而在如今这个低魔的时代,曾经笼罩着整个世界的魔法也和炼金术一样,早已经成为了历史洪流中微不足道的尘埃。 “知道啦露西学姐!”秦尚远嘴上打着哈哈,心里其实虚得要死。 李云愁和露西·普林是奥西里斯楼出了名的热心好姐妹,除了做科研,其它什么都喜欢管管,平时竹夜青训得最多的除了龙桃,就数她俩了。 大概这次也是贪玩迟到了,不然秦尚远千算万算也不该碰到她俩。 秦尚远尬笑着和两位女孩对视,生怕这两位学姐担心自己找不到路,手挽着手就把自己给架到夏蔷柔面前。 那自己的去特殊监护区的计划就泡汤了。 “就上次那个实验室嘛哈哈。”秦尚远不太放心,立马补了句,“我之前去过的。” 露西闻言,像是有什么要说,于是看了看李云愁。 李云愁眉头奇怪地一皱,沉吟片刻。 “不对,你不知道。”李云愁很严肃地摸了摸下巴。 ?? 秦尚远心说完蛋完蛋,这群魔女平时不学习也不打架,光把时间花在研究人心上了! 听说有种魔法能读心,她们不会真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吧? “小师妹魔法天赋奇高,进步神速,之前你在的小实验室,已经满足不了她的练习需求了,”李云愁很认真地说,“走!学姐们带你去!” “啊?” 秦尚远一愣,眼睁睁看着两位热情好客的学姐殷切地迎了上来。 “不用不用,我可以......” 他正准备惶恐地摆手拒绝,但学姐们热情的双手又顿时止住了。 六目交汇相对,秦尚远脸上地笑容尴尬地停住。 “哦~你小子......”李云愁恍然大悟,一脸坏笑地打量着秦尚远。 “有些心虚啊!”露西也怀抱起双手,红色的眉毛一高一低,表情相当值得玩味。 “怎、怎么了?”秦尚远小声问。 他是来偷东西的,怎么可能不心虚。 “是来约会的吧?”李云愁努努嘴,目光落在秦尚远书包侧边的鼓包上。 那是一个方形的鼓包,一看就知道是盒子之类的东西。 “这是准备的礼物?”李云愁嘿嘿笑着,“小师妹不知道吧?” “我知道了,今天是七夕。”露西在一边摇头晃脑。 “笨蛋!”李云愁大声呵斥,“七夕早过了!今天是小师妹的生日!” “小师妹的生日?”露西和秦尚远不约而同,诧异地抬头。 秦尚远脑子里瞬间乱作一团。 在他的记忆里,夏蔷柔的生日一个月前早过了。 自己和苏柏还去舒窈山庄一起陪她庆祝,夏超送来的烟花在后山放了足足一个小时。 “你怎么知道?”露西奇怪地问。 “嘿,你忘了入学要填阳历生日的么?”李云愁哼哼,“今天就是小师妹的生日呀!这一届就她这么一枝花,我当然要记得啊!不过我们华夏人一般都过农历,嘿嘿。” 秦尚远豁然开朗。 推算下来,今天好像还真是夏蔷柔的阳历生日。 只不过家里人为她庆祝的生日,都是惯例按农历算的。 在这一天,各种稀奇贵重的礼物会从世界各地送到舒窈山庄,在夏蔷柔的面前堆成一座小山。 秦尚远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想也没想连连点头:“啊对对对!” “真是有情调啊,”李云愁幽幽地感叹,“喜欢一个人,就要给她最独特的!就连生日也是!” “哇!尚远师弟你真是秀到我了!”露西也竖起大拇指。 浓浓的坏事预感,秦尚远这一刻才体会到。 不是,这帮魔女以为自己跟夏蔷柔在谈恋爱? 不是吧!? 你们魔女也会这么八卦的么? 前面“夏家赘婿”的梗在学院里传得风风雨雨,说到底也是毫无根据的流言,但无巧不成书,搞不好今天她们真的觉得找到根据了。 “那我们不打扰了!新实验室就在右翼一楼的第二个门!” 话音刚落,李云愁一副“学姐也曾是怀春少女当然懂学弟你风花雪月的想法祝你泡妞顺利”的表情,拉着露西匆匆离去了。 风风火火过后,只剩秦尚远一个人凌乱地站在原地。 虽说李云愁和露西最后还是走了,他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但中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今天居然是夏蔷柔的阳历生日? 那自己到底要不要跟她说生日快乐? 跟苏柏不同,以同学的身份相处六七年,秦尚远到现在都不知道苏柏的生日是多久,她从不提及也从不庆生。 但夏蔷柔恰恰相反,她是一个把任何节日都看得很重的女孩,手机的日历上标注着每个奇怪节日的倒数天数。 “再说吧。”秦尚远沉思着喃喃。 夏蔷柔是纸包不住火的急性子,自己真要过生日,就肯定会大张旗鼓,大大方方地告诉朋友们。 既然更熟悉夏蔷柔的苏柏都没动静,那他就更不必说了。 还是正事要紧。 秦尚远定了定,悄声走进了奥西里斯楼,在拐角处隐去了身形,径直朝人烟稀少的特殊监护区潜入。 沿路的监控装置都低着头,秦尚远逐一确认过,应该是主线路和每个分路都被切断了。 袭击事件还没有被公布。 或许是出于保护现场的目的,竹夜青并没有通知校工来维护,毕竟谁来了看到毁损这样严重的监控系统,都会隐约知道这里大概发生过性质严重的潜入事件。 秦尚远摸着黑走到特殊监护区的门前,利落地套上防护服。 腕上的小石头在黑暗中微微一亮,监护区严丝合缝的铁门应声打开。 一股透过衣物的冰冷雾气瞬间侵入了秦尚远的肌肤。 他再熟悉这种感觉不过了。 第68章 偷取 那是灵雾,如果直接暴露在其中,很可能会连同灵魂一起被彻底冻结坏死。 秦尚远深吸一口气,内心忐忑地走向“000”号病房。 寒冷雾气的源头。 白纹石像。 开门前,秦尚远从包里掏出了一卷黑色电工胶布,撕下一截,小心翼翼地贴在防护服的观察目镜上。 这是为了遮挡自己的视线,让自己在进入房间后避免与那尊邪恶不洁的恶魔石像对视。 炼金术的观点中,眼瞳是通灵的重要器官。 否则这层薄薄的防护服可救不了自己。 做好一切准备后,秦尚远用腕上的小石头开了门。 周围涌来的寒意陡增,秦尚远不由得狠狠打了个寒战。 即使眼前有纯黑色的胶布遮挡,秦尚远还是依稀能看见一层薄薄的、狰狞的恶影。 他忍住恶心来到白纹石像前,半蹲下身,掏出包里事先准备好的硫盐粉末和水银,开始绘制初级炼金矩阵。 绘制好后,又用自身的魔灵将其完成固定。 “会不会太简单了?”秦尚远拿出木盒,正准备放置贤者之石,又停下动作默默地问自己。 毕竟冬之恶魔在恶灵石板上被记录在上位,作为传输的口径,也许初级的炼金矩阵还不够格。 想到这里,秦尚远回忆着梅菲恩的指导,在六芒星的上下分别绘制了太阳、死月以及倒置三角所对应的炼金符文。 梅菲恩告诉过他,炼金术所开拓的,是直抵灵魂的认知,并非普通的背诵和记忆能够学成。 所以即使当初整本符文笔记的知识都灌入了自己的脑海,如今他能够真正理解和运用的,也只有这三枚。 “太阳与月亮象征日夜循环,倒置三角象征生物的子宫......” “生命从这里诞生,又在日与夜的循环中凋零死去......” 秦尚远循着记忆默诵。 “此为最标准的置换阵,描绘宇宙万物所要遵循的唯一定律......” “轮回!” 猫眼石在昏暗的环境中流淌着猩红色的光,秦尚远缓缓睁眼,透过黑色胶布与目镜边缘的缝隙,将手中的贤者之石放置在炼金矩阵之上。 自己只需要用魔灵激活这个置换阵,将大量的魔灵注入贤者之石中,那么寄宿在白纹石像中的魔灵就会与自己的魔灵开始进行交换。 秦尚远伸出左手,凝神。 掌心绘制的炼金矩阵微微泛起蓝金色的荧光,一缕暗红色的魔灵从矩阵的中心溢出,迅速激活了外部的炼金矩阵。 秦尚远一开始只感觉到手心有些发热,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股温热就变成了滚烫的灼烧! 刚才那一缕魔灵只是为了激活矩阵,可就在炼金矩阵激活之后,交换开始。 秦尚远却觉得对面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拉扯着自己! 等到他想收回时,却只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那是白纹石像之中寄宿着的冬之恶魔的魔灵! “呜呜呜呜......”冷雾之中回荡着一阵凄凉的抽泣声,可又像是夹杂着嗤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呜呜呜呜......” “哈哈哈哈......” 哭笑交织着,仿佛有个疯魔的戏子在虚空里唱着一出诡异荒唐的戏。 秦尚远抬头。 黑色胶布遮挡住的视线背后,石像像是活了过来。 它缓缓低下有着冠冕般弯角的头颅,丑陋的脸似笑又似哭地看向半跪的秦尚远。 宛如塑金的恶佛俯身打量来参拜自己的信徒。 意识之海上空的红云忽然暴躁起来,如龙般的雷电肆虐着穿行。 云海之中涌起一股可怕的巨型气旋,这些由魔灵构筑的云层像是正在被什么东西大肆抽离! 刹那间,一股透心凉的绝望击穿了秦尚远的内心。 双眼一黑,世界旋转着离自己而去。 眼中的光芒越发遥远,秦尚远觉得自己像是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海底。 是海底。 秦尚远惊恐地回过神来。 他正飘荡在一片暗蓝色的海域中,头顶的光芒只剩下随波而动的亮点,周围的海水冰冷又孤寂。 就像是在意识之海中一样。 秦尚远一愣,难道这里是冬之恶魔的魔灵所构筑的空间? 在魔灵交换的过程中,冬之恶魔的魔灵接触到了他的魔灵,所以自然而然地将他拉了进来? 可周围什么都没有。 秦尚远定了定神,铆足了劲朝上方游去。 芙罗拉教过自己潜泳,他现在可是潜泳的好手。 可越接近海面,海水的颜色就越发奇怪。 渐渐地,秦尚远的眼前变得一片雾红,一些奇怪的物体也纷纷砸落在了海水里。 苍白的,大小不一,也不规则。 秦尚远觉得有些奇怪便停了下来,浮在海水中,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一块杂物缓缓漂浮到自己的面前。 观察了片刻之后,秦尚远的瞳孔骤然放大! 一股恶心想要呕吐的感觉涌上了心口。 那是手指! 一截人类的手指! 手指已经被海水泡得肿胀糜烂了,所以秦尚远没有立刻认出来。 他惶恐地环顾四周,海水中漂浮着大小不一的残肢断臂,还有聚团、零散的器官。 无一例外,都是人! 就在这些残肢断臂间,秦尚远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鱼。 那些长着虫肢的鱼。 鱼也死了,翻着无神的白眼,断了半截身体浸泡在海水当中,和那些残破的肢体一起随波逐流。 海面上传来齐声肃穆的吟诵。 秦尚远抬头。 那些吟诵古老又庄严,像是为王加冕时的证言。 “摩洛克,我岂没有完成予你的誓言?” “现在,轮到你来完成予我的承诺了。” 秦尚远的身子猛地一颤。 身上的汗毛不由自主地战栗着竖了起来。 这声音...... 这声音! 胸中压抑已久的愤怒,终于在此刻醒了。 便如沉寂冷却的废墟又再度重燃起熊熊烈火。 安帕! 这是安帕的声音! 他无论再过多久都不会忘记! 秦尚远怒容抽搐,他拼了命地朝着水面游去,像是一头怒火中烧的虎鲸。 他一头钻出海面,怒吼着环视四周,可那里什么都没有。 黑夜中,只有一望无际的浮冰。 寒冷的空气灌入鼻息,头顶夜晚的极光如同神女的裙摆,铺满了整个星空。 “秦尚远!”有人在喊他。 “秦尚远!”女孩摇着他的肩膀,声音很焦急。 周遭的景象如同被洗去的墨迹,飞速褪去。 秦尚远缓缓睁开双眼。 自己正躺在银蓝色的魔法阵之上。 暖意灌注,仿佛温水那样滋养着他的身体。 夏蔷柔跪坐在一边,紧紧握住他的手,眼神慌张得像是受惊的小鹿。 胸中的那股悲伤和愤怒一时间还无法散去。 秦尚远揉了揉额心,看向一侧自己绘制的炼金矩阵,贤者之石中的魔灵已经凝固。 他的计划成功了。 第69章 老鼠计划圆满结束 秦尚远逐渐恢复了神志。 他一把撕去目镜上的电工胶布。 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尊沉默的石像。 在夏蔷柔的回复魔法阵中,他们能够暂时抵抗灵雾。 看来光是遮住眼睛还不够啊。 秦尚远暗自感叹。 或许应该屏蔽掉所有的感官才行。 “你怎么在这里?” 他定了定神,不着痕迹地将手从夏蔷柔温暖的小手中抽了出来。 “云愁师姐发消息告诉我,说会有人给我惊喜......”夏蔷柔结结巴巴地说,“我本来在做魔法练习,想了想应该不会是苏柏和云舒,加上你之前莫名其妙问我的事,就猜到了师姐说的人是你。” 说到这里,夏蔷柔粲然一笑。 “可你一直没来,我有点放心不下,放下练习找了很久,才发现你在这里。” “我记得我把监护区的门关好了......” 秦尚远觉得额头还有一阵阵的余痛。 “你笨啊!” 夏蔷柔脸上的担忧烟消云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炫耀似的摇了摇自己葱白的手腕。 小玉环一晃一晃的,在这位千金大小姐的身上并不显得惹眼。 难怪...... 秦尚远恍然大悟。 夏蔷柔的那枚玉环有着和小石头相同的效果。 打开一切锁闭的东西。 自己手腕上的小石头有了轻微的拉扯感,每次和夏蔷柔离得近时,秦尚远都能感到这样的拉扯。 或许这两件封印物原本就是一件,因为某种原因才被分开,分别在秦夏两家传承了下来。 只可惜父母走得太早,关于这个没落家族的许多秘密还没来得及告诉自己。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那个?” 夏蔷柔的目光落在了炼金矩阵的贤者之石上。 秦尚远一愣,连忙小心拾起那枚贤者之石装进了盒子里,又顺手消除了地面上绘制的炼金矩阵。 做完这一切后,才尴尬地朝夏蔷柔一笑。 “你......”秦尚远想让夏蔷柔保密,但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合适。 毕竟现在这个情况,夏蔷柔大概也知道他骗了自己。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啦!”夏蔷柔咧着嘴,笑容温暖又灿烂,“不过一直待在这里可不好,我们赶紧离开吧。” 秦尚远点点头,两人确认没留下任何痕迹后,才朝着特殊监护区外走去。 “喂!”走出容易引起怀疑的区域后,夏蔷柔赌气似的狠狠撞了一下秦尚远的肩头,“你小子真不够意思!亏我带你打排位还请你吃饭呢!这么刺激的事都瞒着我!” “什么不够意思,”秦尚远大声反驳,“我只是想有点自己的打算而已!难道什么都需要让你知道么?你是不是连我什么时候上厕所都要摸清楚啊?” “你!”夏蔷柔脸颊一红,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怼。 “低俗!”四下无援,夏蔷柔嘟囔了好一阵,只好轻声嗔怪,“本小姐又救了你一次,这次连谢谢都不说?” “谢谢谢谢,谢谢夏大小姐!”秦尚远摇头晃脑的,跟着夏蔷柔走进了她练习魔法的实验室。 秦尚远虽然吊儿郎当的,不过细细想来还真是后怕。 自己陷入了恶魔魔灵构造的空间当中,如果没能醒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只不过他在幻境里的经历...... 秦尚远暗自“嘶”了一声。 摩洛克的降世,难道背后是早已销声匿迹的安帕在策划? 那锡海隐修会所策动的“焰陨计划”...... 秦尚远忽然想起了在来学院的飞机上,从袭机的青铜指骨那里获得的信息。 所以锡海隐修会,其实和安帕是一伙的? 就目前的信息来看,这好像是个合理的推测。 秦尚远心中一沉。 423事件背后所隐藏的真相,似乎并不像所有人看到的那样简单。 所有的巧合,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要将他引向真相的中心。 “呐,这就是云愁师姐说的新实验室啦!我一个人专用喔!”夏蔷柔得意地叉腰,像是小女孩在介绍自己的新芭比娃娃。 秦尚远敛了敛神,思绪回到现实。 比起之前所在的实验室,夏蔷柔进阶后的新实验场地要大得多,没有桌椅,与其说是实验室,其实更像是学舞的练功房。 四壁都镶嵌着镜子,唯一的台桌上堆着几摞极老旧的古籍。 白蜡烛成堆地矗立在角落里,烛泪堆叠在墨色的地砖上,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 巨大而繁复的魔法阵被深深地镌刻在实验室的中央,想来夏蔷柔就在这里领悟魔法的精髓吧? 正想说些什么,秦尚远扭头注意到了台桌上。 书堆里静静放着一块小小的蛋糕。 就是很普通的奶油水果蛋糕,学校的糕点店里花20块就能买到很大一块。 这种看起来并不华丽,甚至有些廉价的蛋糕并不会是女孩们生日的首选。 女孩们大多都更愿意花钱在城里订更精致更大牌的蛋糕,然后由一列生鲜专快从城里送进学院。 但蛋糕上已经熄灭的蜡烛告诉了秦尚远,买下它的主人今天生日。 夏蔷柔见秦尚远注意到了,也没遮掩。 她大大方方地端下蛋糕,递到秦尚远面前。 “呐,要吃么?”夏蔷柔轻声问,脸颊绯红,“勺子只有一只,如果不嫌弃我用过的话......可以哦。” “生日快乐。” 秦尚远不知道为什么夏蔷柔要独自偷偷过第二次生日,却也还是送出了祝福。 “切,不吃就算了。”夏蔷柔白了秦尚远一眼,自顾自地席地而坐,吃起手里的水果蛋糕来。 “喂,你为什么还要自己过一次生日啊?”秦尚远好奇,也在夏蔷柔旁边盘腿坐了下来。 “很奇怪对吧?”夏蔷柔嘴里叼着勺子,“明明之前才在家里庆祝过。” “嗯。” “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呗。”夏蔷柔淡淡地笑了笑,笑容像是春风,“我从出生起就没有了妈妈,爸爸也很早就离开了家族,留我和哥哥在爷爷身边。” 这段往事,秦尚远倒是知道,沉默着点点头。 “那时候啊,我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小女孩,总希望爸爸能在身边。”夏蔷柔轻声说,“所以我就总问哥哥,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老哥他其实也挺头疼的,但总要安慰哭哭啼啼的我呀,就说,”夏蔷柔清了清嗓子,用粗粗的声线学夏超的声音,“等蔷柔过生日的时候,爸爸就会回来的。” “所以我就盼着过生日,日想夜想,终于到了那天,整个家族都张罗着我的生日,我兴奋地起了一大早,让杨妈给我穿上我最喜欢的红色小棉袄,戴上喜庆的小蝴蝶发卡。” “那时候我才四岁,家里所有的佣人都说,蔷柔小姐原来知道生日的含义呀?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夏蔷柔嘴角含着笑,眼神里却掩饰不住地失落。 “其实啊,我那时候并不懂生日的含义,只知道哥哥说这一天爸爸会回来。” “我的房间里藏着一本小日历,上面用红色蜡笔标着哥哥告诉我的爸爸回家的日子。” “每过一天,我就会悄悄撕掉一张,日历越来越薄,我也越来越开心,因为爸爸要回家了。” “生日那天我等了很久,”夏蔷柔顿了顿,“爸爸并没有回来。” “那天晚上我哭得很厉害,饭也没能吃下。” “哥哥吓得赶紧翻日历,想了很久轻轻抱着我说哥哥算错啦,今天是蔷柔的农历生日,爸爸在蔷柔的阳历生日那天才会回家,是哥哥记错啦哥哥真笨。” “我擦干了眼泪问哥哥是真的么?哥哥拍拍胸脯说哥跟你保证,一定是真的!” 说到夏超的时候,夏蔷柔笑了。 “于是我又开始在那本小日历上等,等着自己的阳历生日。” “其实等待的每一天,我都很害怕,我害怕我的憧憬其实都是哥哥为了安慰我编造的谎言,可是那时候小小的我没有任何办法去改变。” “而哥哥也只是为了安慰自己的妹妹,毕竟那时候他也才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妈妈过世的时候他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他一定比我更清楚那种痛苦。” “所以夏素......你爸,他回来了么?”秦尚远问。 “回来了。”夏蔷柔说。 “那挺好的。”秦尚远心说夏素月这老头还算有点人性。 “那天我特别开心,因为爸爸真的像哥哥说的一样回来了,那个小女孩的期待没有落空。”夏蔷柔说,“可我后来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哥哥。” “因为夏超?”秦尚远愣了一下。 “爸爸并不在乎我多久过生日,哥哥从家族里偷听到了爸爸所在的地方,他找机会逃学之后挟持了家里的飞机,逼着机长飞去了那里。” “夏超?挟持?”秦尚远觉得自己听错了。 “是啊,荒唐吧?”夏蔷柔笑着说,“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手里握着一把刀,抵着机长的后心狠狠地威胁他把飞机开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世界对那时候的他来说既陌生又广大,他未必去过那里,可依然愿意为了实现对妹妹许下的承诺铤而走险。” “他找到了你爸爸么?”秦尚远问。 夏蔷柔摇摇头。 “哥哥一直拿刀架着机长的脖子,机长无奈只能用摩斯电码求救,飞机在北欧的一个小国落地之后,家族才知道这件事。” “可在家族里的人赶来之前,哥哥就已经冲进了爸爸所在的大楼,那里安保重重,但在真正惹出大祸之前,没人会在意一个小孩子。” “哥哥那时候已经觉醒了半魔血脉,他很容易就夺走了保安的配枪,闯进爸爸的办公室,用枪抵着他的头,要他在我阳历生日那天回家。” 秦尚远咽了口唾沫:“没想到夏超这么生猛......” “别看哥哥经常不着调,但他是很好的哥哥。”夏蔷柔笑着说。 “爸爸罕见地妥协了,那是我知道的他唯一一次妥协。”夏蔷柔接着说,“那之后我就习惯了过两个生日,农历是家族里为我定的日子,而阳历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我在手机上标注了各种奇怪的节日,劳动节啦、国庆节啦、圣诞节啦、妇女节啦......其实都是在擅自期待,或许某一天爸爸就会回来。” 夏蔷柔的话漫无边际,说的自己的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可弯弯睫毛漂亮的眼睛深处,秦尚远看到的只有一个小女孩的悲伤和落寞。 她大口大口地吃着蛋糕,根本不顾及淑女的形象,像是要借此掩饰什么汹涌的情绪。 “好啦!”吃完蛋糕,夏蔷柔用手擦擦嘴,又顺手在秦尚远的衣服上一揩,“该做正事了!” “正事?”秦尚远还没从夏蔷柔的故事里回过神来。 “训练呀!入学测试入学测试!你该不会忘了吧?”夏蔷柔嚷嚷着看向门口,嘟嘟嘴小声说,“有人又要生气咯......” 秦尚远愣愣地看向实验室门口。 苏柏冷着脸倚靠在门框上。 “准备好了么?”苏柏从背后抽出列着表格的平板,淡淡地开口,“未来两周的训练计划我已经安排好了,没问题的话,这就开始吧。” 第70章 外派组合(一) 华夏临州,临州大学。 大礼堂持续了一整个上午的分享会终于结束了,学生们背着包夹着书,三三两两地从侧门和正门离席。 今天是周末,按理说这所代表华夏学术界顶尖水平的高校学生们,不应该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分享会上。 但即便校方没有对此次的分享会做广泛的宣传,来分享的嘉宾仍然凭借不小的人气,在学生们,尤其是女孩们之间轻而易举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原定开放给机械工程学院的分享会,到最后也变成了一锅乱炖。 隔壁文学院、法学院、经济学院、艺术学院和医学院的女孩们都跑过来凑上了热闹,散场时依依不舍地跟分享嘉宾的立牌合影留念。 机械学院的老师当然乐意看到这样的盛况,毕竟这次的嘉宾无论是学术水平还是外形条件都无可挑剔。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们甚至不介意让嘉宾分享完前沿学术的成果,摇身一变在台上唱跳rap。 “怎么我们学校没有这么帅的理工男?”文学院的女孩有些沮丧。 “纪东歌诶!从身高长相到名字再到实力,完完全全就是男主的标准模板啊!”另一个女孩心花怒放地翻着手机里模糊的照片,“这哥现场的生图直出都要比那些明星的精修图还精致了!我的天呐什么叫天生丽质!他真的没考虑过出道么?” “姐妹几个听懂人讲的什么了么?”旁边走出来的机械学院女孩弱弱吐槽,“人家大二的时候就已经发顶刊了!” “我听不懂,”文学院的女孩嘻嘻一笑,露出星星眼,“但我不介意就这么看着他的脸,听他讲一整天。” “我说,你们机械学院的女生已经算是极其稀有的物种了,能好好珍惜这次机会么?”另一个女孩收起手机,白了一眼,“难怪找不到男朋友呢!” “诶你说谁找不到男朋友!?”机械学院的女孩急了,“我那是醉心学术!” “哦哈哈哈还醉心学术呢,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刚刚想去前排要合照!”文学院的女孩一语中的。 “你!你怎么知道?”机械学院的女孩表情像是见了鬼。 “拜托姐妹,机械学院总共就那么几个女生,扫一眼就能记住。”文学院的女孩脸上露出坏笑,“有这勇气,还不如研究研究化妆,兴许别人跟你合照的机会还大些。” 机械学院的女孩被噎住了,她今天早上为了占前排的位置来得比较急,只是匆匆化了个妆,头发都没梳。 “你......” 被说中了软肋,机械学院的女孩忽然有些难堪,下意识想要反驳,可脸却先红了起来。 文学院的女孩一脸的旗开得胜。 她乘胜追击还想说什么,却被同伴拉了拉衣袖。 “干嘛?”女孩一脸不耐烦地回头,喉咙里的话却噎住了,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 劲竹般瘦削高挑的男孩出现在三个女孩身后,男孩右手小臂直到手掌缠着白色的绷带,似乎是受伤了。 男孩的美貌像是将时针拨回了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和如今盛行的阴柔美不同,换作那时候的审美,他应该是从某部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男主角才对。 男孩看到女孩们注意到了自己,藏着星光般的深色眸子眨了眨,朝女孩们礼貌地微微点头。 三个女孩上一秒还在面红耳赤地争执,下一秒就忘记了呼吸。 “纪、纪、纪......”文学院女孩结结巴巴。 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想要试试自己的心跳是不是很急,因为她好像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她的同伴愣愣地吸了吸鼻子,空气中有一股好闻的清冷味道,不知道是不是纪东歌同学的体香催得人昏昏欲睡真的好想就这么依偎在他广阔的胸怀里...... “像妖怪。”机械学院的女孩喃喃。 她的意思是,只有妖怪化形的人才会有这么无可挑剔的容貌。 “如果要合影的话,我刚好有时间。”纪东歌淡淡地说。 “好、好的!”女孩们受宠若惊地疯狂点头,立马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相机。 “纪东歌同学在这里合影!”不知是谁,忽然有人大喊,“想合影的同学快来呀!” 原本三三两两的嘈杂人群忽然静了。 楼层忽然鸦雀无声。 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下一秒,整个楼层嗡嗡震动起来。 五光十色的女孩们争先恐后,蜂拥而至。 · “还真是受欢迎啊,我们的大明星。” 陈米用手托着腮帮子,手里的小勺搅动着热气腾腾的豆浆。 纪东歌端正静坐在一旁,闭着眼像是僧人入定。 “光是合影就折腾了半个小时,学校里走到哪堵到哪,要不是校方临时在这个周末下午加了课,放话出去逃课的期末一律不及格......恐怕食堂也被堵得水泄不通了吧?” “当然,为了保证两位这次学术分享的良好体验,我们临大师生自然是要通力配合的。”临大的教导主任笑着说。 “怎么样?对我校的条件还满意么?虽然单独的领域比不上蓝湖这样小而精的学院,但临大的综合实力在华夏名列前茅,全国top3还是没问题的,我们的硬件设施和教授实力也都是世界一流的水平。” “两个学院的教授们对这次的分享会都很满意,学生们的反馈也都很好,如果有升学的想法......临大会为二位开绿灯。” “不用参加选拔,给出两个硕博的推免名额和全奖,以两位同学的实力,项目和国家基金自然都不用愁,每年都有至少上百万的经费拨款,那几位大牛教授可都对你们垂涎欲滴啊。” 不用参加考试选拔,就能随便拿到这个国家顶尖学府的硕博推免,这是许多学生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然而就这么被人随口讲出来了。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都要竞争的名额,在某些人面前,其实不过是一顿饭上,风轻云淡之间敲定的事。 “我知道,二位之前辗转清华和北大都分别作了分享,他们也向二位抛出了橄榄枝吧?”王主任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刻殷勤地问。 “这倒是......”陈米一愣,为难一笑。 这倒是被王主任猜中了。 他们在来临州大学之前分别去了清华和北大,那两所高校对他们的热情程度比起临大,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知道,我都知道!”王主任摆摆手,“你们就说,他们是不是开出了比临大还优越的条件?北京的安家费?还是上千万的资金奖励?或者是世界顶尖的实验团队和实验条件?” 学界所有人都知道蓝湖学院的苗子是个宝,领导和教授们只要挖到了就不愁自己在全球学界中的光明未来。 靠学生把自己送上某些世界级荣誉的宝座上,到了这里也并非不可能的幻想。 有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自然是趋之若鹜。 “你们就说,还缺什么,还想要什么。”王主任咬咬牙,“钱?房?社会地位?” 陈米闻言忽然不置可否地一笑。 “王老师,您真的知道我们是研究什么的?” 第71章 外派组合(二) 王主任一愣,表情变得很疑惑:“难道我记错了?二位的专业分别是医学和机械工程吧?” “我们在临大的分享会为期一周,到今天就结束了,接下来是别的打算,”陈米笑着微微摇头,礼貌地回应,“如果有什么学术分享以外的想法,可以另行联系我校的乔远青老师哦。” “哦.....”王老师眉眼间有些失望。 蓝湖学院的孩子是傻么? 还是他们根本不懂这些条件的含金量? 以上任意一条,都能让这些还没有踏足社会的孩子几世无虞了。 他只听说过蓝湖学院的毕业生散布在世界的各个地区,从事着一些保密的工作。 但无论待遇如何,肯定是没有临大的学生们吃得开,临大的校友遍布商界、学界和政界,说起来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更何况如果这两位真的来了临大,只会被教授们当成神佛供着,毕业之后下到高校上到科学院甚至是政治圈,这个国家最顶层的圈层和大人物们都会乐意向他们敞开怀抱。 遍地绿灯,是真正意义上的“前途无量”! 可话已经说到这份上,王主任也只能似是而非地点点头,想追问,但犹豫了片刻还是作罢。 蓝湖学院本就神秘,虽说华夏的学术圈很小,但蓝湖学院自己就是一个更小的圈子。 他们总是有着最先进、最前沿的研究发表。 有时候一些理论甚至领先了整个世界数十年,研究思路匪夷所思,蓝湖学院因此也成为华夏唯一有过诺贝尔奖获得者的高校。 北大清华和临大这样的顶尖学府,早就想破了脑袋,要从蓝湖学院撬走一两位教授或者学生,借此来挤入这个圈子,但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更奇怪的是,国家教育部也没有对这种学术封闭的现象做出干预。 蓝湖学院对他们来说就像是遗世独立的明珠,只可远观。 能请来这两位优秀学生做为期一周多的分享,也是托了临大某位教授在蓝湖学院校董会那里的一层关系,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机会。 “呆木头,走啦。”陈米起身拍拍屁股,又拍拍纪东歌的肩膀。 纪东歌淡然地睁开眼睛,礼貌地朝教导主任微微点头。 两位嘉宾一个提着一只小箱子,一个提着一只手提袋,在教导主任的目送下,不紧不慢地走出了食堂。 王主任有些不舍地望着那两个消失的背影,叹息着摇头。 “可望而不可即,没想到临州大学也会有这样的烦恼。” 深夜零点,天空中飘起了细细的雨。 灰云压得很低,像是灌了铅。 临州大学南湖港校区东门,背后就是临大酒店的霓虹招牌,在薄薄的雨幕里亮着猩红的光。 “要开工了。”纪东歌换了一身黑色的行头,外罩深色大衣,“确定好位置了么?” “确定好了,就在这个校区的那片待开发荒地上,我观察了一周,他好像暂时被那里的一个固有结界困住了。”陈米点点头。 “固有结界?”纪东歌眸子闪了闪。 “可能是临州古代的斩妖官留下的,不过已经在挖掘时被破坏了,支撑不了多久,”陈米提上手提箱,“通行证拿好,今天到期,但临大的安保不会拦我们。” 纪东歌和陈米拿上通行证,冒着小雨走到临大的东门口。 “叔叔,能放我们进去么?” 陈米晃了晃手里已经过期的临时通行证,朝保安亭里给了一个甜美的微笑。 这两张面孔最近一周可是火遍了整个学校,亭里的保安大叔想也没想就开了门。 临大的校园里静悄悄的,沿排的路灯安静地亮着,很远很远的图书馆自习室能看到一星半点的灯火。 “南湖港校区是临州大学的新校区,占地面积很大,被划分为东西两个部分,”陈米领着纪东歌朝目的地走去,“东区在十多年前就建成了,也是我们过去一周主要活动的区域。” “任务点在西区?”纪东歌问。 “对,西区开发比较迟,有一片地区待建,附近是一块湿地公园,”陈米点点头,“也是固有结界张开的位置。” “这种事情,校方应该察觉得到问题才对。”纪东歌轻描淡写地说。 “校方的确察觉到了,”陈米看了他一眼,“不过是在一个学生失踪之后。” “有学生失踪?”纪东歌愣了一下。 他只知道这里有些不干净的东西需要自己处理,但不知道竟然牵扯到了临大的学生。 “临大对这件事情绝对保密,就连学生的家长都不知道,”陈米说,“临大发现不对后先是秘密报了警,可警察对这件事也束手无策,因为从各种监控和学生证词来看,失踪学生根本就没有离开校园。” “没发现尸体么?”纪东歌顺着已知的信息问。 神秘失踪,没有离开区域的证据,也有可能是在校内遇害,尸体被罪犯藏了起来。 “暂时没有,他们不敢开展大范围的搜索,怕引起学生的恐慌。”陈米摇头,“不久之后,警方发现了里世界的一些痕迹,又连忙把案件交到了约束局手上,刚好学院就在临州,我们算是近水楼台。” “学院最近真是反常,”陈米叹了口气,“先是史无前例地把我们外派去做学术交流,后脚又把约束局该管的事情丢给我们。” “有人不想我们在学院。”纪东歌的语气很平淡。 他其实早就察觉到了,不过这种暗里的斗争在他看来毫无意义。 既然有人不想自己在学院碍事,那自己就出去走走,给更多的人带去知识和欢乐,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有人?”陈米有些吃惊,“谁?” 纪东歌想了想,摇头。 “不过话说回来,你的那几位学弟学妹,好像最近遇到了不小的麻烦。”陈米说。 “你说秦尚远他们?”纪东歌看向陈米,“他们怎么了?” “惹到你们学生会咯,扯上了陆星野,新闻部把秦尚远的各种隐私扒了出来发到学院的论坛上供所有人议论取笑,”陈米说,“他现在在学校里也算是个红人了。” “莎夏会处理好的。”纪东歌说。 “......”陈米一时间无语凝噎,“还真被你猜对了。” “话说你就这么放心霍松庭?”陈米又问,“你刚才这么一说,我忽然就很怀疑一切都是他搞的鬼,那个人看起来一脸正人君子,实际上城府深得很。” “还有莎夏在。”纪东歌淡淡地回答。 “莎夏莎夏莎夏!” 陈米被纪东歌的态度搞得有些不耐烦。 “好吧好吧!莎夏·莱因哈特小姐真的是一位冰雪聪明的女孩啊!什么事情都处理得那么好,让纪主席如此放心,真是可堪大任!” 胸中一团无名的烦躁涌了上来,陈米将头一低,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可是手中的箱子太沉,她脚下一急,被路边的石头给绊了个趔趄。 “用不用我帮你提?”纪东歌平静地伸出手。 “不用!”陈米头也不回,昂首挺胸地继续向前走。 第72章 纪东歌 新月的清辉穿过树林,天上还落着小雨。 纪东歌抬头,月亮雾蒙蒙的,笼着一层灰纱般的薄云。 荒地占据了校区西半部分很大的一块面积,凹凸不平的泥地上因为长期的搁置而长满了各种杂草和芦苇。 月光洒下,和远处如诗如画的校园风光比起来,这里就有些萧索了。 调查的时候,陈米特意问过王主任临大对这片荒地的安排。 王主任介绍说学校原本打算在这里建一座大规模校史博物馆,毕竟算上前身的求是书院,临大这座校园也有一百二十多年的历史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工程还在有序推进,之后就莫名其妙地停工了。 王主任说到这里的时候吞吞吐吐的,眼神有些遮掩。 陈米大概猜到了,所谓的“莫名其妙”应该指的是施工时碰到了什么怪力乱神的事。 “我们已经进入了那层固有结界。” 雨渐渐停了,陈米放慢脚步,抬头看向那团模糊不清的月光。 “我感觉到了。”纪东歌聚精会神,他嗅了嗅鼻子,“但这层结界很脆弱,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可纪东歌放眼环顾,清冷的月光下,荒地里只有寂寥的虫鸣。 陈米以目光丈量,随后找到位于中心位置的一片芦苇丛,在放着杂物的土堆上盘腿坐下。 “我会用摹刻石板接管这层脆弱的固有结界,这期间,结界内的一切都不会泄露出去。”陈米揭开箱盖,乳白色的液氮缓缓顺着箱沿溢了出来。 箱子中的某种黑色物质只被月光照了一瞬,便如同触电一般回缩。 “但直到任务结束之前,我都不能动。” 陈米抽出匕首,划破掌心,黏稠的血沿伤口缓缓滴落进冷藏箱中。 一阵罡风吹过,以陈米为中心的无形结界瞬间笼罩了荒地。 “你是任务的行动负责人,我听你的安排。”纪东歌回答。 他跟陈米出过很多次任务,一直是学院公认的最佳搭档。 学院对于这种搭档行动的人员配置,一向都是一名主力战斗单位,外加一名场地支持单位,而行动负责人一般由战斗单位担任。 纪东歌的强毋庸置疑。 比起锋芒毕露的霍松庭,纪东歌更像是一口波澜不惊的古井,深不可测。 这位学生会主席大一的时候,曾单刀截杀过一头上位恶魔的使魔,抢在事态恶化升级为“鬼”前平息了骚动,将恶魔的苏生计划扼杀在了摇篮里。 不过强归强,奈何纪东歌是管杀不管埋的性格,每次善后的支出都高得吓人。 乔远青经常为此烦得头疼,因为每次超额申请费用时,他都不得不面对校董会财务秘书那对怀疑审视的目光。 所以在前几次试错之后,他就果断把行动负责人的身份交给了更加细心...... 或者说,更具有母性光辉的陈米。 不参与战斗的陈米,比进入激战状态的纪东歌有着更好的全局观和控场能力。 “可以开始了。”陈米微微点头示意。 纪东歌缓缓闭上双眼,聚精会神,用嗅觉捕捉着空气中流动着的蛛丝马迹。 刚下过雨的深夜,荒地中弥漫着泥土和枯叶的气味。 如同新月的光那样冰冷、锋利。 但在纪东歌的眼中,透明的空气呈现着淡淡的白色,如同白雾那样。 白雾之中,一条若隐若现的红丝飘荡着,指向某个大概的方位。 纪东歌没有契约,但他拥有更强大的感知、更敏锐的嗅觉、更强大的肉体...... 这些特质将他造就成了一名天生的杀手。 而这一切,都是恶魔遗骸赋予他的。 手提袋中传出一阵尖锐的蜂鸣,纪东歌再次感受着那种熟悉的震动. 那是乌鬼赫然的、蠢蠢欲动的杀意。 这柄猎魔杀鬼的诡异古刀,终于在此刻感知到了恶魔之血的存在。 纪东歌从手提袋中抽出蜂鸣的乌鬼,乌黑发亮的刀身在月下画出一个完美的亮弧。 魔灵的气味在的嗅觉中越发浓郁,纪东歌循着嗅觉中的轨迹,缓缓朝着远处巨大的水坑走去。 走出大概数十米后,纪东歌在水坑前停下了脚步,平静地望着倒映月色的水面。 这是一个挖掘机挖出的巨大坑陷。 这种坑陷一般来说至少都有两三米的深度,下雨的时候积满水,看着其实并不深,可如果有人不小心踩了进去,就很有可能会因为慌乱溺水而亡。 这里常年无人,坑里早就蓄满了水。 加上周围的芦苇丛旺盛生长了几轮春秋,月色映在黑色的水面,看上去就像是一片小湖泊。 魔灵富集的位置是在这里没错,纪东歌伫立在水坑前,凝神观望水面。 没有任何异动。 风被芦苇丛挡住了,水面静得仿佛一面黑色的镜子,芦苇哗哗地轻摇。 可手中的长刀依然在震动蜂鸣,在纪东歌的耳朵里,是乌鬼在哭泣。 除非品尝到恶魔的鲜血,否则这样的就哀泣不会停止。 思考了片刻,纪东歌将手指放上耳麦:“我可能需要下水。” “下水?”耳麦中传来陈米疑惑的声音。 “地面上没有异常,”纪东歌将刀身缓缓插入水中,波纹“嗡”地骤起,乌鬼的哭声更加凄厉了,在水面激荡出细密的涟漪,“那东西在水下。” “不行,这样我们会断联,根据学院的安全准则,我无法确认你是否还可控。”陈米断然拒绝。 “相信我。”纪东歌沉默了片刻,淡淡地扔下几个字。 他随即摘去耳麦,切断了和陈米的联系。 陈米听着耳麦中独剩的杂音,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虽然在学院的教授眼里他是个好学生,在学生眼里他是个好学长。 但纪东歌从不循规蹈矩,所谓的规则有时候在他眼里几乎是形同虚设。 他独自行动也不是一两次了,实习的时候常常能把当地拘束官的魂都给吓丢。 但奈何他个人能力过硬,愣是一个人解决了当地约束局长达几个月都解决不了的麻烦。 人类创立规则的初衷是组织混乱,提高效率,防止意外。 但这一切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个人力量的渺小。 因为个人太渺小,所以人类需要合作,因为人类需要合作,所以才会创立规则。 但之于纪东歌这样的人来说,规则只会束缚他。 因为他有着不需要合作,就能解决掉大部分困境的能力。 比起合作捕猎的狼群,纪东歌更像一头纯粹的孤狼。 孤狼敢于在雪原上踽踽独行,眼神中除了风雪,就只剩下冷漠的强大和孤傲。 纪东歌脱下上衣。 新月的冷光下,他赤裸肌肉虬结的上身,负刀纵身跃入了水中。 第73章 深潜 纪东歌整个身子都浸入冰冷的水里。 他试探着向下潜,触不到底,于是只能伸手打开腰间的小型探照灯,缓缓睁开双眼。 这潭其貌不扬的水坑,深度远远超过了他的估计。 水质出奇的清澈,探照灯射出的光线能照射到二十米之外的区域,可依旧见不到水坑的底部。 一个挖掘机土坑的深度而已,怎么可能有二十多米? 纪东歌继续向下潜去,背后的乌鬼在深水中也依然震动着。 他潜下的深度越深,乌鬼的哭泣就越凄厉,这说明他越发接近魔灵的源头。 纪东歌的感知中,那一抹若隐若现的红丝也变得越发清晰,像是要引导着他找到那个地方。 就如同鮟鱇鱼的灯笼,在深海中闪着幽光吸引猎物靠近。 长达十多米深的水里什么也没有,水中死寂得可怕,有一种坠入无底深渊的错觉。 纪东歌恍惚了片刻,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唱歌。 歌声婉转又空灵,唱歌的人似乎就在水中,在某个他看不到的暗处游荡。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纪东歌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在游荡着歌唱。 那姿态宛如水中的天使,可又令人想起神话中,那些盘坐在礁石上捕食水手的人鱼。 一抹魅影忽然在纪东歌的头上游过,片刻遮挡了月光。 纪东歌并没有在意,继续向下潜去。 土层在某个深度忽然变成了坚硬的石壁,这时的水深早已经超过了20米。 水压正随着水深的增加而慢慢增大,纪东歌些微调整了自己的姿势。 他抬头看了一眼,水面漾着月光的波纹在他的视野里越来越小,再游出几米,他的背后将会是一片黑暗。 纪东歌的无设备潜水的记录是120米,憋气长达一个小时,这已经是人类生理极限之外的数字了。 通常情况下,契约者的身体素质会稍强于普通人类。 而吞噬了恶魔遗骸的人类躯体,在强度上会远远超过契约者,超越“牧师”阶的恶魔路径攀爬者。 在一些情况下,甚至能够匹敌夏家所传承的半魔血脉。 如果在拥有恶魔遗骸的同时持有契约,这样的契约者也能将契约在人类体内的潜力,开发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邱明山就是一个例子,他能够轻松地进入五阶白驹的状态。 这个状态下的他,能够轻松写意地躲过几支枪瞬间连发的子弹,完全是许多拘束官望尘莫及的禀赋。 不过纪东歌并不打算签订属于自己的制式契约。 探照灯的光柱终于触底,那里是一片平整的岩石。 纪东歌触摸岩底,无法推动。 他转过身来,用腰间的探照灯扫射周围的环境。 这里比水浅的地方更加浑浊,探照灯的光柱只能抵达数米之外的水域,此后便被吞没在黑暗里。 迷惑的歌声隐隐约约地传入纪东歌的耳朵里,从一开始就没有断绝过。 那歌声中唱着纪东歌无法理解的语言。 像是一个哀怨的女人在哭诉弃自己而去的丈夫、哭诉那未足月就死去的孩子。 那些滔天骇浪般的悲伤化作了凄怨的歌声,在纪东歌的耳畔萦绕不绝。 头顶又一抹黑影迅速地游过,影子妖娆又迅捷。 可纪东歌似乎并没有察觉,他依旧将目光放在潭底的岩石上。 下一刻,漆黑的魅影无声无息地划过水域,悄然向纪东歌的背后逼近。 它似乎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被水流勾勒出的身段玲珑有致,荆棘般的长尾无声拍着水,款款地来到纪东歌的背后。 女人缓缓伸出丑陋长有蹼的指爪,静静地伸向纪东歌背后的黑刀。 歌声还在继续,她自由而散漫地歌唱着。 那些听过这首歌的人都会沉沦在她所编织的幻想当中。 这个年轻人也不例外。 可就在她将要握住刀柄的那一刻,缠绕在刀柄之上的白色布带骤然松动! 刀柄之上,龙蛇般的竖瞳赫然暴露在水中! 女人大惊失色地收手。 竖瞳紧缩着颤抖,乌鬼的刀身兴奋地颤动起来,发出哗哗的金属扣合声! 说不清那是更为凄厉的哭声,还是疯癫的尖笑!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那是刀身上覆盖着的无数细小的青黑色钢鳞逐一扣合所发出的声音! 乌鬼如同兴奋的蛇那样开合着鳞片,它所渴望的血肉就在眼前! 女人本能地一怒,口中依旧传出凄惨的歌声,可却用刀刃般的指爪狠狠刺向纪东歌的腰间! 便如出演着莎士比亚笔下悲剧的话剧演员。 可纪东歌并没有给她表演的机会。 几乎是在女人出手的那一刻,他闪电般地背手抽出乌鬼,长刀画下的弧度瞬间切断了女人丑陋的指爪! 女人惊痛着尖叫,不属于人类的叫声尖锐得仿佛能够震破玻璃! 纪东歌猛然转身,腰间的探照灯直直打在了“女人”身上。 丑陋的女人猛地张开长满细长尖牙的巨嘴,她摆动长尾,不顾一切地扑向纪东歌! 纪东歌横刀于前,将乌鬼的刀刃嵌入了女人的巨嘴中! 他被巨大的力道冲击地往后退去,深水并非人类的主场! 尖牙和乌鬼刀身之上的细鳞“咯咯”地摩擦,在水中激出了明亮耀眼的火花! 女人高高举起仅存的另一只利爪,爪尖朝着纪东歌的脸上刺去。 可纪东歌依旧面无惧色,他迎着落下的利爪,利落地翻转手腕,手中的乌鬼也随之划动! 乌鬼尖啸着切断了女人头部下颌以上的部分,顺便也切断了她高举起来的爪子。 浓血瞬间氤氲在了水中,女人的尸身无力地倒在水底的岩石上。 乌鬼尖锐的震动终于停了,刀身上细小密集的鳞片逐一开合着,它正在争分夺秒,贪婪地吸取水中溶解的每一滴血液。 纪东歌游到尸身面前,用探照灯仔细端详这个女人的模样。 与其说那是“女人”,不如说那是某种类人的雌性生物。 嶙峋枯瘦的脸上布满着角质隆起,纯黑色豆子般大小的眼球深深镶嵌在隆起之间,仿佛传说中灵魂被吞噬的行尸走肉。 鳍状组织遍布在她关节的每一处,那样狰狞恐怖。 可她偏偏又有着女人的上半身体,那每一处诱人的起伏、每一处令人血脉喷张的凹凸,在光线的勾勒下都足以让一个男人为之神魂颠倒。 但肥硕的鱼身接替了人体的下半,瞬间就会让人被诱惑的错觉成为一种罪恶。 根根针刺般的脊骨沿着脊椎一直通向她硕大的尾部,鳞片腐烂着剥落,在水中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 人鱼! 神话中以歌声魅惑水手的诡异生物,据说她们美艳得令人窒息,可下半身却是冰冷的鱼尾。 传说无数渔人曾死在她们魅惑的歌声之中,在远途航行的船只上,经过人鱼的海域水手们也不得不用棉花塞住耳朵,以防被这些没有灵魂的生物拖下深海。 人类世界中,总有人热衷于寻找这种传说中的生物。 可谁曾想,它竟然会躲藏在一所大学荒地的深水坑里? 纪东歌的目光在人鱼的尸身上游移,最后目光落在了鱼身鳞片的缝隙上。 那里夹着一块破布。 纪东歌伸手取下,在水中仔细地打量。 那是一块破碎的织物,从残留的商标来看,应该是人类的衣服。 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来了。 就在一年前,他在都容市的那座精神疗养院里,也见过类似的残留。 这些破碎的衣物,是被恶魔之血异化的人类最后保有的身份证明。 难道这头人鱼就是那个失踪的女学生? 纪东歌将织物收好,他扛上人鱼的尸身,调整身姿准备上浮。 耳畔又传来了一阵凄凉的歌声,纪东歌一愣。 悠扬的歌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如同涨退的海潮。 恍惚间,纪东歌觉得自己好像身在迷宫,腰间的探照灯闪了几下,终于还是彻底熄灭下去。 四周恢复了黑暗。 纪东歌侧身看去,黑暗之中,一双猩红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第二双、第三双...... 纪东歌浮在水中逐一环视,有无数层层叠叠的眼睛正藏在黑暗中窥视着他。 那些是已经醒来的人鱼,他杀死的不过是她们正在巡夜的同类。 人鱼们围绕着纪东歌,齐声颂唱着来自异界的歌。 在遥远的古代,这样齐颂的歌声甚至能够迷惑半神! 第74章 圣染金刚 水底的黑暗无边无际,那些猩红的目光如同溶洞中的蝙蝠群。 密密麻麻的光点粗看去只会让人觉得脊背发凉。 神秘诡异的歌声铺天盖地涌入纪东歌的耳朵里,漆黑的水底忽然亮起了温暖的微光。 纪东歌抬头,色彩斑斓的珊瑚礁从崎岖的岩壁上缓缓生长出来。 藏在黑暗中的人鱼们也纷纷显露了身形。 哪里是凶神恶煞的妖鬼,她们分明是身姿妖娆的女人。 女人们裸露着柔软雪白的胸脯,她们将妖媚的目光纷纷投向水中的人类,下半身硕大的鱼尾轻摇着水波,层层鳞片五光十色,如梦似幻。 忽然间,一头人鱼游动了身姿。 她是人鱼群中最美的那个,不仅有着比其她人鱼更勾人的美貌,还拥有更加硕大丰满的肉体,在原始的生物部落中,丰满的身体代表着强大的生育能力。 其她的人鱼即使样貌再美艳,面对她的光辉也不得不唯诺地低下头来。 人鱼朝纪东歌游去,轻启贝齿唱着悠长神秘的歌谣,她张开雪白的双臂来到纪东歌的面前,猩红的双目注视着男孩深色迷离的眸子。 人鱼们的歌声还在继续,那双女人的长臂缓缓围拢,像是要将纪东歌拥入诱人的温柔乡。 硕大的鱼尾从下身缓慢而温柔地圈住纪东歌的腿,人鱼将自己整个裸露的下身贴了上去,缓缓蠕动。 人鱼的眼中闪着兴奋的猩光,她晃动着和人类无异、洁白柔软而挺拔的胸脯,狠狠地要将纪东歌抱入怀中。 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男人会拒绝这样的欢愉。 色是刮骨刀,哪怕只是春宵一刻,他们也会心甘情愿地死在牡丹花下,做个潇洒风流鬼。 可就在下一秒,人鱼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男孩的口中似乎低声念着什么。 这里是水下,只要一张口,水就会灌入他的嘴里。 可男孩分明就在念着什么,那迷离的眼神,似乎也并不是因为沉沦在她绝伦的美艳里。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男孩的声音灌入她的耳中。 “诸行性相,悉皆无常。” 那声音在人鱼的耳中清晰无比,恢弘庄严,竟然让她忘记了歌唱! 这个男孩,并没有被她们的歌声迷惑! 在歌声停顿的瞬间,刀刃穿透了鱼人的胸膛! 开合着细鳞的刀身从那对雪白裸露的胸脯中间刺入,贯穿背部的长鳍,彻底摧毁了她的心脏。 腥血在水中晕染开来,水底的歌声骤停! 珊瑚消失了,温暖的微光消失了! 一切又重回了黑暗、冰冷与血腥! 人鱼们以骇人的分贝惊声尖叫起来,纪东歌腰间的探照灯重燃,照亮了漆黑的水底! 恶鬼那般丑陋的人鱼们张开血盆大口冲着他嘶吼,原本香艳的水底温床褪去了幻象,再度化为了豢养着怪物的炼狱! 纪东歌是水底唯一的光源,人鱼们在示威之后,带着尖啸发疯一般朝他快速扑杀而来! 那是百鬼夜行般的景象,妖娆修长而狰狞的身躯在水中灵活舒展地游动,如同正在逡巡着捕猎的狼鳗。 纪东歌抽出刺入人鱼身体中的乌鬼,眼神忽然变得凌厉凶狠! 他猛然伸手,一把抓住第一头向他袭来的人鱼头颅,挥动乌鬼切开沉重的水流,从脖颈处砍下! 头颅与畸形的身躯顿时血肉分离! 他瞬间骇人的杀气以水为媒介迅速散播开来,原本还在冲锋的人鱼们不由得为之一怔,她们拍打水流的尾部顿了下,来自血液中根深蒂固的恐惧在告诉她们应该逃避。 可人类的鲜嫩血肉就在面前,她们无法在基因的两种本能间做出选择,只能浮动在原地犹豫。 纪东歌将那颗丑陋的头颅死死握在手中,他淡然地环视周围凶恶却又畏惧的人鱼,随后松开了手中的乌鬼。 刀身漂浮在水中,乌鬼像一只活物那样震颤着刀身上乌黑的钢鳞,鳞片高频地扣合,它在水中嘶笑着,并未远离自己的主人。 纪东歌缓缓解开右手的白色布带,掌心的眼睛霍然睁开! 下一秒,他竟然猛地举起那只人鱼的头颅,大口地啃食起来! 一连串气泡溢出,大量的水带着血涌入纪东歌的口中,但这丝毫没有阻止他啃食人鱼头颅的动作。 一种不属于人类的特殊生理结构排出了涌入纪东歌口中的水流,只容下他吞咽的血肉! 随着人鱼血肉的吞食,纪东歌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动起来! 水流躁动不安地蒸腾,人类肉体的特征在他身上开始极速退化,取而代之地是某种狰狞的结构! 盔甲般的鳞片撕破人类的肌肤,迅速而疯狂地生长,贴合在他虬结鲜红的肌肉上! 火焰般的长发暴涨着在水中散开,嘴角以一种可怖的角度开裂,其中长出骇人锋利的獠牙! 纪东歌再也无法按捺那股属于恶魔遗骸的暴怒,霎那间,他自己也变成了凶神恶煞的妖鬼! 比那些丑陋凶恶的人鱼还要凶恶一千倍!一万倍! 可那副妖鬼般凶恶的身躯,看上去又是那么地庄严肃穆,他双眼的猩红中折射着难以掩灭的辉光,便如密宗寺庙里供奉的怒目金刚。 不可被毁坏,却拥有毁坏世间一切的力量! 这就是纪东歌所掌握的力量。 圣染金刚躯! 远古被某种恶魔遗骸所污染的金刚肉身,如今已经和他融为了一体。 以恶魔毁坏,显露金刚怒相! 人鱼们惊叫着再度朝纪东歌袭来,层层叠叠的凶牙如同排排钢钉那样要从他的身上啃下血肉! 可尖牙撞在纪东歌的肉身钢鳞之上,只是徒劳地擦出一连串耀眼的火光! 越来越多的人鱼涌来,一百只?两百只? 纪东歌已经无心去数了。 她们从四面八方围住了纪东歌,蠕动着妖娆腐烂的躯体拥挤在一起,腥臭的鳞片相互摩擦着,宛如啃饵的食人鱼那样密集、凶猛而迅速! 下一刻,巨大的爆炸在水底响起,围成一群猎食的人鱼们被瞬间炸开,残肢断臂四分五裂地在水中抛开,缓缓地上浮。 幸存的人鱼群吸食了同伴的血肉,内心深处的渴望被彻底激发出来! 她们本就是没有灵魂的生物,模仿人类歌声与交媾的行径,也不过是根植在基因当中,为了猎食人类而生的本能! 纪东歌如同炮弹出膛那样弹射朝着一头人鱼弹射而去,乌鬼此刻在他手中已然化为了一柄更为修长的太刀! 乌鬼锋利地切破水流,拉出一长串白色的气泡。 刀身之上,乌黑的钢鳞极速开合着,似乎是这把刀在兴奋地尖笑! 人鱼被纪东歌撞了个满怀,她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撞进了石壁里,纪东歌伸出已经化为爪的手掌掐住人鱼的脖颈,她硕大的尾部拼命地摆动着,想要挣脱这个人类的束缚。 人鱼张开嶙峋的巨嘴朝着纪东歌嘶吼,可那对漆黑的双眼与纪东歌眼中冷漠的凶光,下一刻就变为了畏惧与躲避! 她拼了命想要挣脱,骇人的指爪在纪东歌的身体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火光,却依然无法撼动这个如不动明王般的男人分毫! 纪东歌用乌鬼将人鱼钉死在石壁上,张口咬去了人鱼的半张脸! 大脑被摧毁,人鱼瞬间失去了生机! 血肉再次被纪东歌吞食而下,他痉挛似的一颤,背后的鳞片竟然忽的破开,森然白骨就那么从体内生生地长了出来! 新生的血肉和筋脉在水中迅速地沿着白骨攀附,鳞片扣合,最终长成了一条完整的手臂! 背后仅存的几头人鱼凶猛迅疾地向纪东歌的后背袭来! 纪东歌并没有回头,他依然在啃食那具已经死去的尸身。 可乌鬼却自动从已经死去的人鱼身上抽离,来到了纪东歌的背后! 第三只手握住了刀柄,大臂霍然挥动,以恐怖的力量在深水之中横斩! 人鱼们还未来得及近身,瞬间被乌鬼修长的刀身拦腰齐齐斩为几节冰冷的尸体! 一切归于寂静。 纪东歌狼顾般凶恶地回头,放眼皆是身首漂浮、残肢断臂。 水底被血染成了深红色,这些人鱼体内大量的鲜血不久之后就会把整片水域由深到浅染得通红。 乌鬼兴奋地扣合着细鳞,它在这场战斗中饱饮了恶魔血,而那副激战姿态的修长尺寸也正随着主人的冷静而逐渐缩短,回到了正常的打刀尺寸。 纪东歌眼中的光渐渐冷却了,鳞片纷纷退化剥落,骨骼回正,背后的第三只手臂也逐渐缩回体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片刻之间,他从恶魔相的金刚之躯,变回了那个冷淡帅气的纪东歌学长,眼中凶怒的光芒被淡然的温柔和谦逊所取代。 他扭头看向已经被他啃食得难以辨认的人鱼,那张残破的脸上,摇摇欲坠地挂着一张斑驳的青铜面具。 这头人鱼身上散发的气味和其她人鱼截然不同,乌鬼之所以那样兴奋,也是因为她。 因为她脸上扣着的这张青铜面具。 乌鬼不再哭泣,静静地浮在水中,乌黑的光泽锋利而寂静。 如果不是它已经吃饱,那就说明这里已经没有人鱼,或者其他有着恶魔之血的生物了。 纪东歌收回冷却之后的乌鬼,从人鱼脸上摘下那张面具挂在腰间,在浮尸的间隙中蹬水上浮。 第75章 返校 一池血水中,纪东歌猛地浮上水面,脸色煞白。 新月的辉光再度洒在他赤裸的身体上,纪东歌划动血水游到岸边,等到彻底上岸之后,他才缓缓地跪伏在地上。 身体上冰冷的血水正在迅速地蒸发,瞬间,一阵薄薄的红雾在纪东歌的身体周围蒸腾而起。 那是圣染金刚相褪去后未散的余热,无论是恶魔遗骸还是契约,其行使消耗的终究是持有者本身。 好在纪东歌已经能够很好地控制这副躯体了,否则只会步入邱明山的后尘。 但在深水高强度的作战之后,自身精力的消耗也可想而知。 纪东歌平复了呼吸,重新戴上耳麦:“任务结束,可以收敛结界了。” “真行啊你。”沉默了片刻,陈米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 几分钟之后,陈米拨开芦苇丛,提着箱子来到了纪东歌的面前。 雕塑般的男孩盘腿端坐在月光下,闭眼入定。 男孩身旁的血色水潭之上,漂浮着大大小小难以名状的残破尸体。 从那些狰狞的面目、破碎的巨爪和鱼尾能够看得出来,她们都是深居于黑暗水域中的怪物。 在人类的神话中,似乎有一个名字是专属于这种生物的。 人鱼。 华夏境内竟然出现了人鱼? 陈米不由得沉思。 一些古籍中倒是提到过“鲛人”这种生物,最出名的是东晋年间的《搜神记》。 书中记载:“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华夏传说中的鲛人泣泪成珠,善于纺织,织出的鲛绡入水不湿。 那是一个恶魔活跃的黑暗时代,任何奇异生物都能在那段诡秘的历史中留下一些隐约可见的痕迹。 但这些面目可憎的怪物,很显然不是华夏传说中所描述的“鲛人”。 在陈米看来,她们反倒更接近西方神话中用歌声猎食人类的人鱼。 人鱼是没有灵魂的生物,那些纯黑色的眼瞳就是证明。 没有眼白的纯黑色,是无魂之物才有的特征。 这些天生邪种的怪物一般都分布在北极圈的海域里,历史上也有人曾称在莱茵河畔和爱琴海见过她们。 但人鱼从没有在华夏海域出现的记录,怎么如今会突然出现在华夏一所大学的水坑里? 而且仅从浮上水面这些密密麻麻的肢体来说,数量多得可怕,难道她们全都聚居在这么一滩不起眼的水坑底下? 那这潭水坑到底有多深? 这已经不是一桩简单的学生失踪案了。 不过这些疑团的方向都还无法确定,下一步要怎么做,应该只有实地探查过的纪东歌才清楚。 陈米蹲下身来,仔细端详打坐禅定的纪东歌。 纪东歌仿佛雕像那样安静端坐,呼吸匀净。 乌鬼安静地躺在一旁,刀身乌黑发亮,如果仔细看的话,能够发现那是无数细密钢鳞在泛着月光。 刀柄和右手的绷带果然都拆去了,不过其上生长的诡异眼睛此刻已经静静地阖上。 “地点,临州大学。圣染金刚相展露第83次,无异常。”陈米低头,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记下一行小字。 距离上一行记录已经过去了快一年的时间,陈米扫了一眼。 “地点,都容市第一中学。圣染金刚相展露第82次,无异常。” 陈米在这个小队中还有一个责任,那就是实时监测纪东歌的情况,避免失控的发生。 纪东歌是罕见的恶魔遗骸持有者,这让他失控的风险要比普通的契约者高上不少。 虽然他有一套自己的方法来避免陷入失控,但对于这种相对陌生的力量,学院还是持谨慎态度。 收起笔记的瞬间,陈米的目光落在了纪东歌的脸庞上。 清冷的月光在棱角分明的轮廓边勾勒出一层淡银色的辉光,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男孩安静地闭着双眼,双唇薄得宛如刀片般锋利。 除了那张让无数女孩为之倾心的脸,男孩那肌肉线条沟壑起伏根根分明,白皙健硕的肉体,宛如经米开朗琪罗之手雕刻过一般的完美无瑕。 恐怕即使是男人见到了,也会忍不住伸手去试试手感。 有时候陈米看到了也会无意识地出神片刻,哪怕他们已经是执行过很多次任务的老搭档了。 纪东歌就是这样的人,粗看是个文质彬彬的帅哥。 细看就更帅了,体魄还相当精壮,会让人不由得感叹并且不解一个男生怎么能天生就帅成这样。 “还真是帅得惊心动魄啊,纪东歌同学。”陈米拉了拉嘴角,低声笑着,“还是和尚的话,也能把隔壁的师太们迷得神魂颠倒吧?” “法镜寺和灵隐寺没那么近。”纪东歌缓缓睁开眼,淡淡地说。 陈米意识到了自己不着调的调侃被听见,脸颊忽然泛起羞红。 她轻轻捂住嘴,朝纪东歌调皮一笑。 “这摊水可真是难事啊。”陈米蹲在纪东歌身边,望着漂浮人鱼尸块感叹。 “只能通知最近辖区的约束局来处理,”纪东歌说,“下面的水很深,大概有六十多米,应该不会是工程过程中挖掘的。” “六十多米?”陈米看着密密麻麻的人鱼尸块,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故意挖出来,用于饲养这种玩意儿的水池?” “很可能是,”纪东歌点点头,“底下的岩石被切割得很整齐,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应该是用了专门的重机。” “那个失踪的女孩有线索么?”陈米问。 纪东歌从腰间拿出那块破碎的织物,放到陈米手心。 即便只是一小块,陈米也能迅速地辨认出那源自于一件粉红色的卫衣,涤纶材质,手感和如今学生们常常购买的运动品牌类似。 “女款的卫衣,s码,衣物的原主身高大概在一米六五左右,痕迹很新,这些信息和校方给出的失踪女生相吻合,大概率就是了。” 陈米皱着眉,从商标上依稀辨认出了衣物残留的尺寸号。 “这是你从人鱼的身上取下来的?” “对。”纪东歌回答。 “那个女生......被人鱼吃掉了?”陈米胸口泛起一阵恶心。 “也有可能,是那个女生变成了人鱼。”纪东歌缓缓说。 “变成了人鱼?”陈米一脸错愕,“人类怎么会变成人鱼?” “普通生物受到一定纯度的恶魔血污染,会有概率很快地发生突变。”纪东歌尝试着将自己的猜测和自己的认知相吻合。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陈米恍然大悟。 身为医学院的学生,她上过一门《恶魔基因学》的课程,其实那种东西根本不能用现有的现代生物学来解释,因为那是超脱物质直达世界本质的事物。 通俗来讲,即为“污染”。 恶魔魔灵极强的侵略性会污染普通生物的灵魂,灵魂的变化表现到物质层面,就是基因的改变。 “但要求很苛刻......普通的突变个体最后应该也不会具有任何的活性......”陈米皱眉,“就像是基因实验的失败品。” “在任务报告中陈述吧。”纪东歌说,“除此之外,还有这个。” 他拿起那张斑驳的青铜面具,面具上并没有什么古怪繁杂的花纹,只有斑斑点点的锈迹。 陈米从纪东歌手里接过面具,仔细打量:“封印物?” “嗯,未记录的封印物。”纪东歌点头,“被一头人鱼戴在脸上,乌鬼察觉到了它,但从人鱼面上取下之后,它的魔灵就削弱得很快,现在乌鬼已经懒得理会了。” “我现在通知学院。”陈米点点头。 “那我通知约束局。”纪东歌明白了分工。 两人分别通知完后,学院和约束局的人很快赶来了,几辆消防车趁着夜色悄然驶入临州大学的校园。 现在是凌晨,一切行事都要小心翼翼。 等到处理完善后,已经快要天亮了,纪东歌和陈米回到酒店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马不停蹄地赶往回学院的高铁站。 专列候车厅。 纪东歌和陈米推着行李箱踏入空无一人的候车大厅,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从角落里利落地闪现,来到了两人的面前。 “天呐,莎夏!”陈米有些惊讶地眨眨眼,“现在才七点呀,你这么早就来起始站等我们了?” 拉丁裔的女孩一身休闲的纯白色西服,波浪卷的长发自然垂下。 她的皮肤明明是健康阳光的小麦色,按理说她应该穿深色的衣服才对。 可这样穿着纯白色的她看起来也极好看,自信开朗的模样,让人错以为是某家时尚杂志的封面女郎。 “祝贺你们任务顺利完成。”莎夏·莱因哈特看着两人,她咧嘴笑起来,贝齿洁白又闪耀。 “莎夏,其实可以不用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我们能自己回来的。”纪东歌淡淡地说。 “可这是学生会主席秘书的必修课,等待!”莎夏笑着说。 看得出来她很开心。 “车票已经为两位准备好了。”莎夏从身后拿出两张车票,“还有半个小时发车,需要吃早餐么?” “不......”纪东歌正想说些什么,可却忽然被陈米从旁边挤开。 “当然需要啦!”陈米揉揉空荡荡的肚子,“从昨天到现在我就只喝了碗豆浆,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说到这里她斜瞥了一眼纪东歌,像是恨得牙痒痒要戳他的脊梁骨:“我肉体凡胎,可不像有些神仙呐,跟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那走吧,我带你们去。”莎夏甜甜笑着,挽上陈米的手,“包子还是面条?” “面条!”陈米蹦蹦跳跳。 纪东歌推着箱子,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莎夏,我听说,今年的入学测试快要开始了?”纪东歌忽然问。 “嗯,提前两周公布的,现在只剩两三天了。”莎夏回头,“新生们都在如火如荼地准备着呢。” 第76章 最后期限 “加油,今天的二十公里还剩五百米。” 山路上,苏柏一身黑色的紧身运动服,发带箍在额头,手里拿着秒表慢跑着跟在秦尚远身后。 枯叶飘落在湿漉漉的山路旁。 早上六点,空气里都是夜雨湿润冰冷的气味。 秦尚远哼哧哼哧地跑着上山的路,在萧瑟的冷风中汗如雨下。 “不、不是,我说,为什么夏蔷柔不用跑啊?”秦尚远累得实在不行,“还有,我能把腿上的沙袋摘了么?” 他所知道的军队体能训练每天也不过是负重二十公斤,跑五公里。 而他,已经负重二十公斤,二十公里跑了整整两周了。 虽然如今自己作为攀爬者,在体能上已经比起普通人类有了质的飞跃,随便跑个马拉松拿个名次也不在话下。 但要命的是,苏柏要求自己将这二十公里跑进三十分钟。 这就很完蛋了。 这个速度约等于四十公里每小时的时速,几乎和低速行驶的汽车相同了! 要知道21公里的半程马拉松,目前的世界级的纪录也仅仅停在57分半钟而已。 所以不出意料,两周以来秦尚远一次半小时也没能跑进,最好的成绩也仅仅和世界纪录的57分钟大抵持平。 但他如果去跑半程马拉松,一定是能破纪录了,毕竟他身上还有二十公斤的负重。 “夏蔷柔是医疗单位,她不需要太多的体能训练,最重要的是休息。” 苏柏面不改色地跟跑在秦尚远身后,这两周的时间以来,秦尚远跑多少,她就跑多少,但她身上的负重是秦尚远的三倍还多。 可即便是这样,秦尚远也没见苏柏有什么大喘气的时候。 这个女孩最多也不过是脸颊微红,漂亮的脸蛋上渗出一些细汗,轻松得像是刚做完有氧热身。 “你很喜欢这么跑么?” 秦尚远半死不活地跑完最后的五百米,冒着烟一头栽倒在山路边的草坪上。 “这是我十一岁时的体能训练项目,之后除了正常的器材训练,还有负重徒手攀岩,和十五公里海泳。” 苏柏轻描淡写地取下身上的七十公斤负重,面不改色地蹲下查看秦尚远的情况。 “这么剽悍的么?”秦尚远已经无力吐槽了。 “契约对人体的消耗远比这种程度要多得多,”苏柏说,“这种对耐力和体能的磨炼,是在加强灵魂的韧性。” “哇......苏柏你要是生在哥谭市,那怎么也得混个蝙蝠女侠的名头来当当,正义联盟都得让你坐第一把交椅!” 秦尚远被二十公里折磨得痛不欲生。 “很不错,这两周的体能训练效果很好,”苏柏低头看着掐停的秒表,“50分钟28秒,比之前快了七分钟。” “你就不怕把我给跑死么?”秦尚远欲哭无泪。 “你可是打败了摩洛克的人,要是跑二十公里就翘辫子了,摩洛克大概会死不瞑目的。”苏柏淡淡地说。 “......” 说的倒也是。 “呐,盐汽水。” 女孩轻扬的招呼仿佛晴空下的一抹哨子声。 随后一瓶汽水画了道抛物线,砸在了秦尚远胸口,像是给垂死的他来了一闷锤。 “你的,牛奶。” 夏蔷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路边,刚把手里的汽水扔出去,下一秒包里的牛奶就递到了苏柏手上。 苏柏抬眼和夏蔷柔对视片刻,默默接过了牛奶,面无表情拆开喝了起来。 秦尚远抓起汽水拧开瓶盖,咕噜咕噜猛灌了几口。 原本无神的目光,在喉咙灌入汽水后忽然间就变得闪耀。 “嗝~~哈~~!”他打了个相当崎岖的嗝,飒爽地从草地上坐起身,“活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秦尚远一脸惊讶地看着把浅色运动服拉链拉到下巴,裹得严严实实的夏蔷柔,“我还以为你在睡懒觉。” “放屁!睡什么懒觉,马上就要测试了,本小姐可睡不着!”夏蔷柔很不服气。 她不怀好意地蹲下身,给秦尚远额头上来了一记暴栗。 “明天就是测试了,我们就这么去?”夏蔷柔扭头问苏柏。 “主要战力、次要战力、后勤支持。”秦尚远依次指了指苏柏、自己、夏蔷柔,“还差一个陆星野,目前还不知道那家伙是什么定位。” “梅教授的特训还没结束么?”夏蔷柔有些担心。 “没呢。”夏蔷柔问到了重点,秦尚远的语气瞬间也沉闷下来。 临近测试,他每天都会去钟楼看看梅菲恩布下的那道炼金结界有没有解开。 但无论他什么时候去,钟楼的门都紧紧闭锁着,完全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难道梅菲恩和陆星野在特训的过程中遇到什么麻烦了? 如果明天早上十点,测试开始前,陆星野还不能到场......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没关系,再等等。”苏柏淡淡地说。 “不过我们这个小队真的没问题么?”夏蔷柔想了想,“两个‘祸’级诶!对别的组来说,这样的配置会不会不太公平?” 这一届新生中,初次评级为“祸”的学生屈指可数。 这样来看,两个“祸”级分在一起,似乎确实不会太公平。 不随机分组的话,不排除有实力较弱的学生投机取巧,会去找评级高的大佬一起组队当混子。 “不,”苏柏摇头,从手机里翻出一张表格,“这是学生会前几天接到报名表单后,出具的初次评级核定表。” “初次评级核定表?”夏蔷柔睁大了眼睛。 “因为最终成绩需要把学生的初次评级纳入权重,所以在测试前会重新核准初次评级是否准确,同时也会根据这个核定后的初次评级,来调整实力不平衡的组别。” 苏柏解释说。 “意思就是说,入学前给的初次评级,可能有问题?所以需要根据入学前的数据重新评一次?”秦尚远好像懂了。 “是这个意思。”苏柏点点头,“核准后的表中,我们组内只有我的评级是‘祸’。” “啊?”夏蔷柔张大嘴巴。 一旁的秦尚远更是一头雾水。 “夏蔷柔很特殊,没有评级,陆星野,也没有评级。”苏柏缓缓念着表单上的内容,“秦尚远,重新核准的评级为‘潮’。” 秦尚远听着苏柏的一字一句。 慢慢石化在了风中。 “他好像很悲伤......别念了。”夏蔷柔关切地用手在秦尚远的呆滞目光前晃了晃。 “不是!”秦尚远回过神来,神情悲愤,“这么大的事,苏柏你作为队长怎么不早告诉我!” “就算告诉你,也改变不了评级下调的事实,还会影响你的心情。更何况,这只是学院的评级而已,并不代表你自身的实力。”苏柏倒是句句在理。 “你没有契约,考虑你参与过重要的行动还能幸存,没把你定级为最低的‘伏’,大概是看在主席纪东歌的面子上。” “这玩意儿是学生会核定的?”秦尚远恨得牙痒痒,“那他们为什么一开始要给我‘祸’的评级!”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耍了,自己还有冤说不出口。 “招生时的评级是学院行政处给的,也就是乔远青他们,他们会根据一些已经掌握的基础信息来给予评定。” “但入学测试时,这个结果会交给学生会核定,我查过了往届的记录,一般来说这两次结果都会保持一致,也就是说,学院行政的初次评级结果是可信的,而你是第一个出现出入的学生。” “我......”秦尚远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挣扎片刻后,他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祸”级对学生而言意味着很多,这是蓝湖学院的学生历史上所能够获得的最高评级,在学院内自然也有更多的权利,也会受到学生和老师们的尊重。 当然对秦尚远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一些很俗套的物质基础——奖学金。 祸级学生的奖学金福利是其他评级的好几倍。 本来入学前他还在沾沾自喜,加上乔远青帮他申请的补助生活费,以为紧巴巴的小日子终于能够过得宽松一些。 但现在看来,这种想法也岌岌可危了。 而且不仅是物质生活大打折扣,随之而来的,是舆论上的危机。 学院论坛上还有一大堆乐子人巴不得他死呢。 早有人开帖子喷他的“祸”级是名不副实,那则帖子下面几百层楼的拥趸,正一起等着看入学测试的结果。 好了,现在不用等测试结果了。 只要学生会把这个核定表单公布,那群人就该开香槟了。 要是入学测试,陆星野再次折戟。 那自己就不该留在这里读书了,该戴上红鼻子找个最近的马戏团入职。 “还好学生会没公布这张表单。”秦尚远叹了口气,随即振作,努力往乐观的方向看,“入学测试加油吧!” “初次评级核定表......在主版公示了,热搜第一。”夏蔷柔愣愣地看着手机。 秦尚远眼前一黑,感觉自己就差一口凌霄血喷上灿烂的天空。 “没事,今天的训练结束,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坐了会儿,平复了心情,秦尚远反倒安慰起夏蔷柔和苏柏来。 “对了,苏柏。”秦尚远忽然问,“那个霍松庭,跟谁一组?” “斋藤三叶。”苏柏回答,“霍松庭个人能力过于突出,所以他那组只有两人,这是学生会做出的平衡。” 秦尚远沉默地点点头,可他记得斋藤评级也为“祸”来着,霍松庭据说要冲击首个“鬼”,那实力想必也大差不差了。 一祸一鬼,难道就真的公平了么?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对那个从没见过面的霍松庭,有些在意。 凌晨。 秦尚远晃晃悠悠到了钟楼。 他睡不着,因为陆星野和梅菲恩那边一直没有消息,所以睡到一半他又只能翻起身来跑出寝室闲逛。 秦尚远站在楼门下,抬头仰望这栋老旧的建筑,里面一丝光也没有。 门沉默地紧锁着,拒绝一切的来客。 钟楼已经沉寂了两周时间,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了。 第77章 靖魔堂 蓝湖学院,大礼堂。 靖魔堂。 这是一座中式风格的塔楼,雕梁画栋坐落在半山腰,从很远的地方就能望见这里缭绕的云雾,看上去华美、大气又恢弘。 靖魔堂的设计人,是业内硕果累累,世界着名的建筑师嘉顺。 而嘉氏祖上,据说是当年明成祖朱棣御用的建筑师,紫禁城整个布局,以及其中的许多大殿与园林,背后的设计都出自其手。 清兵入关时,这一脉匠人世家被满人俘虏,之后的几百年间便一直服务于清朝王室。 后来直到1900年,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慈禧太后带着光绪皇帝出京逃往西安。 眼见大清国祚将亡,嘉氏先人不愿再做亡国奴,于是带着一批珍贵的建筑资料和国宝,前往寻求夏家的庇护。 夏家大隐于世上千年,向来不愿意涉足人类世界的种种规律变化。 但当时的家主被嘉氏一脉护国的诚心所打动,和秦家破例出手干涉,这才将那些嘉氏手中的国宝留存下来。 靖魔堂在60年代落成,时任校董的秦家家主为它取了“靖魔”二字作名,意在平定妖魔之患。 “我去,这大礼堂也太气派了!”秦尚远抬头环视正圆恢弘的穹顶,惊叹于那些精巧复杂的榫卯结构。 “小声点。”苏柏低声说。 礼堂内黑压压一片站满了人,都是即将参加测试的新生。 离开幕会正式开始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所有人都等得磨皮擦痒。 医学系教授竹夜青穿着墨色的高腰旗袍,身姿挺拔地站在最高的讲坛上,镜片折射着锐利的白光。 她和行政处的乔远青是入学测试的主要负责人,但显然乔远青是迟到了。 “联系过了么?”竹夜青低声问身后赶来的龙桃。 “说是叮叮车坏了,乔主任还在爬山。”龙桃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绷不住,“大概还有十五分钟的样子,要等么?” “......等吧。”竹夜青怀抱双手,表情无奈又无语。 放眼望去,几乎所有组别都是四人成行,只有两个组不同,一个三人,另一个只有两人。 两人一组的,是这次备受瞩目重新参与评定,要冲击“鬼”级的大三学长霍松庭,以及来自东瀛的阴阳师女孩斋藤三叶。 所有人都看好这对组合。 入学测试不仅只是测试,在后续的小组赛中,对抗的观赏性也是学院所追求的目标之一。 所有人期待着霍松庭的加入,会带来一场无与伦比的对抗盛宴。 这就像普通高校的运动会,只不过参与运动会的,是一群轻松就能够摸到,甚至打破世界纪录的孩子。 但那三人组的就不同了。 “他们连人都凑不齐。”有人在私底下嗤笑。 “我就说那个陆星野来不了吧?老子最讨厌圣母了,什么站在世界中心呼唤爱,现世报看得我真爽!嘻嘻!” “听说那个苏柏还是‘祸’级,现在要被走后门的大小姐,还有大小姐的赘婿拖累咯!” “那赘婿果然就是个‘潮’级,估计是夏家给做的弊吧?这小子福气真好,但可惜啊,现在学生会那边不是夏家说了算!” “啧啧,真惨,刷刷论坛吧,看看论坛老哥怎么说。” “昨天核定的名单公布,姓秦那家伙就已经被喷过一次了,大小姐还搁那底下给这龟男逆风输出呢,嘿嘿。” “你说什么?”夏蔷柔忍无可忍,扭头一把揪住了旁边队列那个叽叽喳喳的眼镜小子。 要是没被她听到,或者只是骂她自己就算了。 但夏蔷柔实在是忍不了有人在旁边这么骂自己的朋友。 眼镜小子脸一红,直愣愣地盯着夏蔷柔,他想不到这个来自夏家的大小姐会不顾自己的形象直接和自己对峙。 他立刻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任由夏蔷柔扯住自己的领子。 “怎么?这都21世纪了,我说什么这是言论自由!还是说,夏大小姐您,要动用您家里的关系,把我们几个都通通开除?” 眼镜小子故意拖大了声音,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就是!”眼镜小子周围的人沆瀣一气。 “你......”夏蔷柔很明显生气了,但她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一种隐形的身份暴力。 当对手抢先占据了“弱者”的位置,那么被置于对立面的你,就会被扣上倚强凌弱的帽子。 在公众的睽睽目光下,你这个所谓的“强者”无论怎么解释,都带着不可饶恕的原罪。 “怎么?你不会以为,这个学院是你家的吧?”眼镜小子不依不饶,他狠狠地抓住夏蔷柔的手,用力一把扯下。 夏蔷柔的手被眼镜小子死死攥住,她努力想挣脱,可是自己的力气太小,只能被眼镜小子强拉着对视。 “你以为你家是校董,你就能助纣为虐无法无天了?叫你几句大小姐,你不会以为你真的是公主吧?别搞笑了。”眼镜小子冷冷地掷下一句。 “以为有钱就能当皇帝啊?你搞搞清楚啊大姐!这里是华夏!”眼镜小子背后的人大喊。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笑出了声。 大家纷纷鼓起掌来,以示对这些敢为人先的同学的支持! “......” 掌声里,夏蔷柔眼中的怒气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先是疑惑不解,然后是突如其来的委屈和眼泪。 她从没有因为自己家里的背景,或者家人给予自己的爱而藐视过谁。 也从没有以怜悯的姿态,居高临下去可怜过谁。 虽然老是自称“本小姐”,但那也只是她在好朋友面前的口头禅而已。 可为什么这个男生要把自己说成那么一个嚣张跋扈、面目可憎的人呢? 自己明明不是的呀? 那为什么这些人的眼神,和高中时候的那些人会好像啊? 难道自己真的是一个很差劲的人么? 那些咄咄逼人的污蔑并不是第一次钻进自己的耳朵,她伤心的是,即使换了一个地方,还是有人这么讨厌自己。 两行豆大晶莹的泪珠悄无声息地从脸颊滑落。 在礼堂中环绕的掌声和笑声里,夏蔷柔无声地哭了起来。 “嘭!!!” 一声闷响,原本还在冷笑着的眼镜小子毫无征兆地横飞了出去! 但显然出拳的人没打算让他飞太远,在一个刚刚好的瞬间,抓住他的领子又将他猛拽了回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因为那一瞬间太快,他们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出的手。 “喂,你把她惹哭了,跟她道歉。” 秦尚远双眼无神地看着眼镜被揍得歪斜、鼻血横流的眼镜小子。 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打、打人了!”眼镜小子歪着脸,慌张地大喊,“这个姓秦的,打人了!” “怎么还打人了!” “学生会!学生会呢!” 围观的学生们蠢蠢欲动,挽起袖子准备冲上来干架,但更多的是在外围看热闹。 “我看谁敢!” 苏柏一声低喝站了出来。 她冷冷地逐一环视那些围成圈的学生。 原本血气方刚的男生们在目光触碰到苏柏的瞬间,忽然犹豫了,围成的圈也不约而同地往后收。 光是那双锋利冷漠的眼神,就能瞪得人一步也不敢向前挪动。 每个人都仿佛被一头猛虎盯上那样后背冰冷发毛。 这个女孩分明不过是站在那而已,却能让人感觉到她强得可怕。 “我,在跟你说话。”秦尚远冷着脸,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姓秦的!你别以为你有夏家罩着就有多了不起!”眼镜小子颤颤巍巍地大喊,“老子他妈也是‘潮’级,真打起来指不定谁赢呢!” “跟夏家有鸡毛关系,她是我朋友,我让你跟我朋友道歉。”秦尚远没有理会眼镜小子的挑衅,又给了他一耳光。 清脆响亮的耳光把眼镜小子的眼镜扇得飞了起来,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缓缓肿了起来。 这个姓秦的此刻力气大得可怕,眼镜小子根本就挣不脱。 嘴里一股血腥味,他用舌头抵了抵自己的臼齿,好像有几颗块连根断掉了。 “学生会!学生会!”有人躲在人群里大喊。 人群外围的霍松庭正要走进去,下一秒却被身后的斋藤三叶拉住了。 霍松庭回头,不解地扶了扶眼镜。 他和这个东瀛女孩并不熟。 “想必刚刚他们因为什么而争吵的,你应该也听见了吧?”斋藤三叶的汉语有些口音,“公正在心,怎么,你是要替这一大帮人拉偏架,还是担心秦尚远他们打不过?” 底下混乱的这一幕,显然也被远处讲坛上的人注意到了。 “老妖婆。”龙桃扯了扯竹夜青的衣角,在背后低声喊。 “不用管,”竹夜青依旧怀抱双手,镜片折光,淡淡地看着靖魔堂里的混乱,“年轻人,没点脾气还怎么敢指望他们能收容恶魔呢?” “真打起来怎么办?会有人受伤的。”龙桃还是觉得不妥。 她虽然也是个飞扬跋扈、带头喝酒蹦迪的祖儿,但这种场合下的是非对错还是能拎清楚的。 “真打起来,奥西里斯楼就对他们敞开怀抱。”竹夜青说得轻描淡写,“正好小组赛也不用举行了,就以这场架的结果来定级。” “乔主任到了!”身后的学生会工作人员大喊,“乔主任到了!” 竹夜青和龙桃不约而同地回头。 地中海的中年男人满脸通红一头大汗,哼哧哼哧地跑上讲坛。 他先是惶恐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竹夜青,见竹夜青没发话,又注意到了礼堂内的骚乱。 乔远青第一时间显然是懵逼的。 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看竹夜青,摊了摊手,表示疑惑。 “不是开幕式么?”见竹夜青一点反应都没有,乔远青又茫然地看向龙桃,“怎么改成比武了?” “问她咯。”龙桃含着棒棒糖,满脸无奈地指了指竹夜青。 “唉哟坏了坏了!”乔远青一拍光溜的脑门。 竹夜青本来就不是搞行政的,当然不懂和气生财的道理,这个学医的理科女人向来理性严谨,但就是不通人情。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讲坛前,拿起麦克风振臂高呼。 “住手住手!你们不要再打啦!” “再打扣全科绩点和奖学金!” 第78章 作证 乔远青的声音响彻整座靖魔堂,礼堂内的骚乱忽然静了下来。 绩点和奖学金无论在什么年代、什么国家都是学生们的命根子,这种惩处正在恰到好处的位置。 不至于闹到直接开除学生破罐子破摔,但肯定也会让犯事的人肉痛到以至于反思悔过。 乔远青这种常年浸淫在管理层的老油条,早已是大奸大滑,对学生们的命根子那是了若指掌,他当然有法子治这些自命不凡的年轻人。 “秦尚远!苏柏!你们干嘛呢!”乔远青踮着脚大喊。 即便是站在讲坛高处,他也有些看不太清人群中的状况。 “主席回来了!主席回来了!”有人在人堆外围喊。 人群静了一刻,随后只见原本水泄不通的人堆从最外围开始朝两边散去,自动让出了一条窄窄的道来。 手缠绷带的男孩穿着黑白两色的正装,身后跟着一位漂亮的外籍留学生,在众人目光的簇拥下走到了人堆中心。 原本嚣张的学生更不敢说话了,在男孩走近纠纷的中心时,他们的眼神就开始躲闪着看向别处。 都说学生会主席纪东歌铁面无私、绝无偏袒,但这次冲突起先挑衅的本就是他们,如果真的搬上台面,于情于理都是他们的错。 蓝湖学院可不奉行诸如“不管怎么样,打人就是不对”之类的人类文明校规。 这所学院是整个里世界社会的缩影。 而里世界中,向来奉行的是“以牙还牙、以暴制暴”。 在旧时代恶魔活跃的时期,人与恶魔、人与人的纷争纠葛错综复杂,那时候的驱魔者们和行走江湖,刀尖舔血的亡命徒无异。 亡命徒是不需要那些温柔的法律的,什么“相信人性本善”,“人人都应该拥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在这些驱魔者看来完全就是扯淡。 他们的逻辑很简单——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杀人就该偿命。 这就是公平和正义。 不管你是恶魔还是人类,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老人还是小孩。 不相信人性本善,因为他们再清楚不过,恶魔之所以诞生就是因为人性的恶。 人类文明几千年的光,有一半都几乎照不到这里。 所以各国后来发展起来的法律,也几乎有一半在这里都不适用。 而如今,整个里世界经过约束局和几大家族的规范管束,虽然也逐渐也建立起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法律,脱离了以前的野蛮混乱。 不过对于“正义”的态度,和人类社会还是有着天壤之别。 往大了说,约束局默认,拘束官不仅可以在行动中处决任何受到恶魔污染的人类,在必要条件下,他们甚至还能够自行处决那些犯下杀戮罪,但却因为各种原因而逃避法律惩罚的正常人类。 往小了说,至少不会因为谁先动手,谁就会受到惩罚。 “秦尚远。”纪东歌毫不顾忌地打招呼。 “纪学长。” 秦尚远心中一动,眼中的戾气瞬间消失了,这还是他到学院以来第一次见到纪东歌的真人。 他将手里的眼镜小子随手往地上一扔,擦去拳头上沾染的血迹,又理了理衣服。 眼镜小子狼狈地在地上一滚,狗爬一般仓惶地想钻进人群里。 “我让你走了么?”秦尚远一秒变脸,冷冷地说。 刚爬出没几步的眼镜小子从头到脚一颤,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同学之间有矛盾是正常的,总打打杀杀的不太好。”纪东歌淡定地走到秦尚远面前,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 莎夏先是和苏柏打了个照面,随后温柔地走到哭红双眼的夏蔷柔身边,轻轻搂住她,仔细地为她擦去眼泪。 “是这个姓秦的先动的手!”有人躲在人堆里喊,“应该处罚他!” “对!” “对!!” 原本静下来的男生们面面相觑,看到有人带头,便开始此起彼伏地壮声支持。 就算纪东歌是这姓秦的小子的学长,要偏袒他,那也得看看民意不是? 夏家都不可能在这个学院一手遮天,区区一个学生会会长更是别想。 “你是无缘无故打的他么?” 淡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纪东歌没有看秦尚远,反而扭头,淡静地看向愣在原地的眼镜小子。 对上目光的瞬间,眼镜小子心头一个冷颤,随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该死。 纪东歌的眼神平静又淡漠,看上去就是一个极度自律学习还巨好的优秀学生。 可优秀学生偏偏能看得人心里发毛。 “你问他。” 秦尚远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都不是,最好让那眼镜小子自己承认。 “威胁人算什么!就是你先动的手!”个子有些瘦小的男生从人堆里挤了出来。 秦尚远虚起眼睛,男生的胸口别着徽章,那副倒霉样秦尚远可再熟悉不过了。 学生会巡事部的干事,林雨生。 林雨生手上的绷带已经拆了,但头上还留着一些纱布。 看这嚣张的气焰,估计上次在食堂给他的下马威,还不够让他长记性,这个时候站出来要借着官威压人了。 “纪主席我作证,这位同学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林雨生拍着胸口,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随后他伸手看向周围的学生,“大家说是不是?” “是!” “对!人说了几句话,他嫌吵就动手打人!” “我作证!” “我作证!” ...... 男生们纷纷举手,这场诡辩有了领头人,心中本就有怨愤的学生这下可收不住了。 靖魔堂这么大片地方,离讲坛又那么远,眼镜小子当时到底说了什么,还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就是闲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啊,怎么了?还不允许人说话了么? “真是纯粹的恶意啊。” 秦尚远眼角微微抽搐,目光逐一扫过那些举手起哄的人。 其实站在这里的几乎都是新生,比起已经在这所学院中度过两三年的学生来说,刚来学院的他们对陆星野根本就没什么概念。 所谓的“灾星”一说也是人云亦云。 而他们对于秦尚远的怨愤,自然也是恨屋及乌。 这些人其实根本不清楚秦尚远、苏柏或者夏蔷柔是谁,也根本不会想要去了解他们是怎样的人。 这些人之所以能像现在这样理所当然地扯谎、诬陷、栽赃,或许只是因为这样抱团更有安全感,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好玩。 诋毁一个人有时候其实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唯一能称之为“理由”的,也许只是道听途说而来的一些荒唐谣言。 “你作证?” 纪东歌不着痕迹地抬眉,他缓缓走到林雨生面前,居高临下地投出冷漠的眼神。 纪主席高大的影子压了过来,林雨生站在原地不敢动,他咽了口唾沫,眼神躲闪着点点头。 “嗯。”林雨生强撑着说。 “那你能对着你胸口的白阳徽章发誓,你每一句都说的是真的么?”纪东歌问。 第79章 道歉,是必要的。 银白色的耀眼太阳,那是学生会最初的象征。 学生会的前身是一个名叫“驱魔光荣会”的组织。 光荣会诞生于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后,大航海时代的来临、蒸汽船的发明,让这颗星球上最年轻、最富有活力的驱魔者们能够跨越大陆和海洋,汇集在一起。 几百年间他们联合起来,前仆后继以血肉铺垫前路,不惜献出生命,将企图苏生的恶魔一次又一次地收容封印。 这里既诞生了历史上许多伟大的驱魔者、魔法师以及炼金术师,也是约束局创生的摇篮,不可谓不光荣。 这段历史是所有加入学生会的成员都要学习并且牢记的。 每个人在入会时,都需要按着胸口的那枚白色太阳徽章发誓。 之所以各分局的拘束官,或者其他重要的位置,通常都会在学生会的成员中推举,就是因为他们曾是对着信仰发过誓的人。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是绝不容许亵渎的誓言和徽记。 “我......”林雨生眼角抽搐,一时语塞。 他加入学生会的初衷,就是为了进约束局。 但跟所谓的“信仰”无关。 毕业后分配到一个风平浪静的辖区当混子,领着拘束官不菲的俸禄不说,整天的工作就是喝茶看报。 像国家机关的公务员那样,在基层待几年就自然而然地往上爬,不再接触一线的危险任务。 按徽发誓什么的不过是逢场作戏,不会真他娘的有人信这玩意儿吧? 今天的场合还不一定能把这姓秦的干掉,但自己要真被揭穿了,违背誓言肯定会被学生会除名,那自己的整个人生规划就落空了。 “我、我作证。”这时,边上的一位女孩怯怯懦懦地举起了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汇集而去。 林雨生心中狂喜,自己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居然有人替自己说话! 纪东歌的眼神一移,淡淡地看向举手的女孩。 “我作证,”女孩在男生们的目光中,声音有些颤抖,“是那个男生说了很侮辱人的话,所以秦尚远同学才打了他......” 所有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林雨生更是当场石化在原地。 “你疯了吧......”有人喃喃。 当所有人都在试图说谎的时候,唯一说出真相的人,在他们看来就是疯子。 而女孩愿意作证的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夏蔷柔和苏柏就住在她的隔壁。 她对那个经常板着脸、偶尔黑着脸的苏柏没什么印象。 但夏蔷柔平时开朗大方得像一颗温暖的小太阳。 她把左邻右舍的关系都处的很好,女孩们一见到她,就会觉得拥有了一天的好心情。 “她说的是真的,我作证。”人群外围,斋藤三叶遥遥举起了手,“别小瞧阴阳师的窃听手段,是吧?霍部长?” 霍松庭面无表情,只有清冷如蛇的目光和纪东歌对视了片刻。 作证的女孩紧紧抿着嘴。 见纪东歌淡漠的神色微微有了一丝变化,她心一横,深吸一口气回头。 “我说的是不是!?姐妹们!” 女孩们愣了片刻,面面相觑,刚才对秦尚远群起而攻之的大多数都是男生,而女孩们更多则是在一旁沉默。 但现在有人带头作证,她们本来沉默的态度忽然有了一些动摇。 更何况,这可是少有的跟纪东歌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对,我听到了,全是些空口白牙的污蔑,说夏蔷柔嚣张跋扈,在学院滥用家族权力!”站在近处的女孩说,她也跟夏蔷柔住在一层楼。 “我作证,还有骂那个姓秦的小帅哥是龟男,说他之前的‘祸’级是作弊得来的。”另一个女孩也站了出来。 ...... 话匣子被打开了,此前沉默的女孩男孩们,此刻纷纷站了出来,他们详细地佐证,最终坐实了对秦尚远的污蔑。 “沉默的螺旋被打破了啊。” 讲坛上,竹夜青镜片折光,抱着双手微笑。 “还想着看热闹呢!别忘了今天是入学测试!” 乔远青怒其不争。 竹夜青斜着白了乔远青一眼。 男人缩了缩头,自知无趣地闭上了嘴巴。 “结果一目了然了,”纪东歌走到瑟瑟发抖的眼镜小子面前,“道歉吧。” 眼镜小子背后的男生都沉默了,原本起哄的拥趸们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们倒是骂了个爽,结果到最后只有眼镜小子站在聚光灯底下。 还挨了顿打。 眼镜小子肿着脸,心中纵使再怎么愤懑,现在也只能颤巍巍地走到夏蔷柔面前,深埋着头。 “对、对不起。” 他的声音有些磕绊,舌头在嘴里搅了几下,慌忙用手接住了掉出来的几颗断牙。 “没......”夏蔷柔擦着红红的眼眶,正想说没关系,但被秦尚远拦了下来。 “道歉是必要的,”秦尚远冷冷地看着态度端正的眼镜小子,“但原谅不是。有的话说出口就收不回了,而有的人道歉,也不是因为他们真的认错,只是因为他们害怕。” 之前嚣张着起哄的男生们将秦尚远的话一字一句听进耳朵里,心中不由得一阵胆寒。 这个姓秦的……好像真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 可回头看看论坛里那些他高中的黑料,照片上那个畏畏缩缩的男生,和现在的他真的同一个人么? “解决了。”纪东歌淡然抬头,看向众人,“入学测试的开幕式耽搁太久,应该开始了。” 人群沉默着散去,所有新生都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莎夏,走吧。” 纪东歌转身。 “乖,不伤心了~啊。” 莎夏温柔地哄着夏蔷柔,临走前用双唇在她哭红的脸颊上轻轻贴一下。 夏蔷柔委屈地撅着嘴巴,低低“嗯”了一声。 她梨花带雨地抬头,泪痕擦干了,可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之后还是亮晶晶的。 古人说红颜祸水真是不假,夏蔷柔哭红双眼的样子,真的会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怜爱。 “还要纸么?”苏柏从包里拿出纸巾。 “嗯。”夏蔷柔的声音依旧低低的。 “谢谢纪学长。”擦肩而过的时候,秦尚远低声说。 “比起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你变了很多。”纪东歌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前方。 “是么?”秦尚远一愣。 “这是好事。”纪东歌轻声说完,带着莎夏走远了。 逃过一劫的林雨生心有余悸地站在原地。 等到纪东歌彻底走远,他才冷笑一声,不疾不徐地走到秦尚远面前。 “怎么,还有事要说么?”秦尚远一脸无所谓地看着林雨生。 “真是不巧啊,你还有资格参加入学测试。”林雨生阴着脸冷笑。 “抱歉,让你失望了哦,”秦尚远摊摊手,“怎么,你也要用你在学生会的背景,取消我们参加测试的资格啊?” “呵呵,你是能参加了,但你不是要逞英雄,救赎那个灾星么?名倒是报了,但是他人呢?”林雨生看向别处,摇头啧啧了两声。 “开幕结束之前,那个灾星要是再赶不过来......呵呵。”林雨生冷哼。 秦尚远默默看着他,没有理会他的挑衅。 因为苏柏在背后悄悄握住了他的手腕,女孩掌心的温暖传来,秦尚远紧握的拳头忽然放松了。 “你以为你是谁啊?嗯?”对视片刻,林雨生拍了拍秦尚远的肩膀,又整理似的扯了扯他的衣领,随后低声笑了起来。 “勉强祝你测试顺利吧,不过我要告诉你,入学测试啊,是学生会巡事部负责安排的。” 林雨生施舍似的笑了声,就那么在秦尚远的凝视下走开了。 “纪学长,偏心了哦。”通道里,莎夏走在纪东歌身旁,调皮地说。 她从不会叫“纪学长”这样的称呼,一般都是人前称“主席”,人后喊“小纪”。 纪东歌也不抗拒,莎夏不管叫他什么,他都会一视同仁地回应。 “有人撒谎,就有人受委屈,”纪东歌的语气很淡,“没什么偏心不偏心的。” 莎夏很甜地笑了下:“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的态度这样明显,明明平时都是一副‘不管怎么样都好啦,你就算说破天我也无所谓。’,或者‘学生们的争端真麻烦呀,还是交给厉害的莎夏·莱因哈特小姐吧!‘的样子。” 纪东歌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在莎夏的眼里会是这样的形象:“有么?” “有喔!小纪有在长大喔!”莎夏笑得很开心。 纪东歌沉默着想了想。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莎夏眼中,好像一直是个等待着长大的小孩子。 第80章 拖延 靖魔堂中很快肃静了下来。 因为乔远青来迟,加上台下的一些意外事件,所以留给开幕的时间很短。 乔远青本来掏出了提前准备好的稿子,还想要畅谈一番,可立刻就被一旁的竹夜青一把夺走了话筒。 “入学测试,一共三天72小时,两个部分,”竹夜青看着台下的新生们,竖起三根手指,“两个半小时的笔试,和余下时间的野试。” “笔试,很简单,就是为了检查你们的基础知识,内容涉及《恶魔学基础》、《世界基本法》以及《蓝湖学院规章制度》,想必此前公告中已经讲得很清楚了......”竹夜青目光下移,环视新生们,“接下来我直接说重点。” 台下鸦雀无声,听到“重点”时,新生们都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笔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历年的新生测试,没有人会折戟在简单的笔试上。 甚至有许多学生猜测,学院在入学测试设置“笔试”这么一个环节,是为了提醒大家,这里是一所教书育人的高校,而不是什么残酷的特训基地。 而“笔试”过后的“野试”,才是测试真正的重头戏。 在野试中,蓝湖学院所展现出来的气质,也更像一个残酷的特训基地,而非一所教书育人的高校。 “野试顾名思义,野外测试。在为期三天的野试中,诸位将以小组的形式合作行动,按照规定和要求,完成学院给出的考试内容,”竹夜青缓缓说,“野试的地点在学院后山,那里是一片占地亩的密林地区,包含有山地、丛林、河流、湖泊、浅滩等地形地势。” 巨幅的全息投影霎时在竹夜青的背后展开。 幽蓝色的3d模型缓缓旋转着,以不同的角度将野试场地的全貌展示给所有人。 亩是一片极其广袤的占地,这个面积大约与一座中小型的城镇相当,加上山麓地势的上下落差可达近2000米,实地给人的感受只会更广大。 “考试内容届时将会以任务的形式发布给各组,除了与你们竞争的组别外,诸位还将面临来自自然环境、野兽、以及一些......其他的威胁。” 入学测试的基本内容介绍结束之后,按理说开幕式就到此为止了。 一座巨大的沙漏缓缓从讲坛幕后推了出来,这是蓝湖学院的计时传统,巨型沙漏颠倒一次的运行时间刚好为24个小时。 颠倒三次,即为三个日夜的长度。 所有的细沙都堆积在上半,只要竹夜青一声令下,沙漏就会从此刻开始计时,也标志着测试开始。 沙漏从开始的那一刻就不会停止运行,意味着这场测试也不能再有人进入。 如果有人提前退出,那就标志着主动弃权。 可竹夜青既没有宣布开幕式结束,也没有走开。 靖魔堂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她宣布入学测试正式开始。 “怎么回事啊?” 有人低声问。 “不知道。” “好像是在等什么?” 一时间,台下议论纷纷。 “还有人没来呢。”林雨生作为巡事部维持秩序的干部,站在一边不咸不淡地说,“这次那个陆星野可是报了名的,要是他现在还不来,那等计时开始,他就是主动弃权咯!” “哦!就是论坛上说的那个人人喊打的晦气玩意儿?”有人忽然明白了。 “我去!真可怕,到时候要真来了怎么办?我还不想死啊!” “放心,大不了就是中途退赛,明年再来!” “当四六级呢你还明年再来,没了奖学金你赔给我啊?” “是不是还差一个人?”竹夜青皱眉沉默了片刻,不动声色地问。 乔远青一脸懵地看向龙桃。 他觉得自己不仅是来迟了,还像个局外人一样听不懂竹夜青在说什么。 这人不整整齐齐的么? 他从教数十载,听说过不参加测试的,听说过连续几年不参加测试的,刚刚还见识到了在靖魔堂动手揍人的...... 愣是没见过有谁会在开幕式上迟到的。 所有学生都把入学测试看得无比重要,因为这关系着他们未来四年的诸多权益,以及毕业后的去向,乃至是今后整个人生的走向! 怎么可能有人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迟到? 这跟在自己婚礼上迟到有什么区别? “陆星野还没来。”龙桃在背后低声说。 “陆星野?”乔远青以为自己听错了,“陆星野报名了?” “接下来,有请乔远青主任为开幕式致辞。”学生们茫然的目光中,竹夜青微笑着说。 乔远青当然也很迷茫。 “还是当好你的吉祥物吧,乔主任。”竹夜青无可奈何,又把乔远青拉上了讲台。 乔远青被赶鸭子上架,站到了麦克风前,尴尬笑着跟新生们招手。 “念你的稿子,越慢越好。”竹夜青在他背后低声说。 “哦哦。”乔远青立马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稿子。 “金秋九月,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我是蓝湖学院行政处的教导主任,乔远青。” 念到这里,乔远青特意顿了顿。 台下的学生们果真自动鼓起了掌。 “今天,我们在美丽的蓝湖校园,隆重举行2019级本科生的入学测试,首先啊,我代表......” 乔远青脑门锃亮,那叫一个意气风发,声情并茂! “真肉麻,我以为这种发言稿早就被淘汰了。”龙桃吃着棒棒糖,打了个寒颤。 “能拖时间就行,”竹夜青眼镜折光,“还没有消息么?如果等乔远青念完稿,他还没来,就只能让你上去表演杂技了。” “你才表演杂技呢!老妖婆!”龙桃呲着牙表示自己的不满,“听说陆星野在接受梅菲恩的特训,他需要控制自己体内的力量。” “你再叫我老妖婆,我就把你从d罩杯揍成-a罩杯。”竹夜青冷冷地看了龙桃一眼,“现在最急的,应该是秦尚远他们。” “是啊,小秦付出那么多就是为了今天,如果陆星野在沙漏启动的那一刻还没到场,那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龙桃低声说。 “如果陆星野落到校董罗素的手里,那就意味着夏氏的权力流失,校董会中的校董们会更加支持梅伦·罗素的决断,夏守老了,失去他的威望,夏家只会被慢慢架空。”竹夜青说,“到时候,整个学院都会被罗素家族彻底掌控,黯色蔷薇也不例外。” “我可不信任那群法国人,华夏是片宝地,他们的祖先已经来掠夺过了,现在还想来那就等着挨锤。” 龙桃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这也是为什么黯色蔷薇即使不惜一切,也要站在秦尚远一方的原因。 第81章 开测! “陆星野还没有来的迹象,怎么办啊?”夏蔷柔有些慌了,拉着秦尚远的衣角嘀咕。 “等。”秦尚远咬咬牙。 他当然也很慌。 他才是全场心里最没底的人。 完了完了,话也放了架也打了,到现在不会要前功尽弃吧? 他就算低着头也能感觉到,周围不断有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林雨生那家伙,一定在等着自己被他的话打脸。 但此时此刻木已成舟,除了相信自己的老师,也别无他法了。 “苏柏......”秦尚远下意识的开口,想知道苏柏是怎么想的。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依赖苏柏了。 在心里没底的时候,总是想知道这个云淡风轻的女孩是怎么想的。 “会来的。” 苏柏目不转睛地盯着讲坛,左手却安静而沉稳地握住了秦尚远冰冷的手腕。 乔远青的稿子整整念了十五分钟。 一气呵成。 可靖魔堂高大沉重的楼门紧闭着,唯一缺席的人依旧没到。 “怎么办?老妖婆你不会真的打算让我去表演杂技吧?”龙桃急得六神无主。 竹夜青轻啧了一声,柳眉微皱:“平时喝酒泡吧厉害得很,到关键时刻屁用不顶,你这个教母连宋徽宗都不如!” “你才是宋徽宗!你全家都是宋徽宗!”龙桃很不满竹夜青用这个北宋的废柴皇帝形容自己。 竹夜青顿了顿,没办法,只能自己再上去拖一会儿了。 要是沙漏真的开始运行,那他们于情于理都没法再保陆星野。 幸好乔远青还稀里糊涂迟到了,自己是不是应该感谢他? 竹夜青面色如常,从乔远青手中接过话筒,心里正想着说些什么。 “也该开始了吧?竹夜青教授。”一袭白衣的法国人出现在了讲坛后的幕布边。 竹夜青眼角微抽。 高文·罗素! 罗素家族的校董代理人! 他是来这里督职的? “你来这里干什么?如果想观战,校董和教授在野试时自然会收到邀请。”龙桃挡在了高文和竹夜青的中间。 “我是来监督的,保证测试的公平公正。”高文穿着一层不染白色西服,他抬起手看了看腕上的百达翡丽,“我没记错的话,在过去几年中,测试已经开始十五分钟了。” “乔远青教授迟到了。”龙桃将棒棒糖塞回嘴里,“你们要是不爽,可以扣他下个月工资和年终奖。” “......”乔远青看向高文面露难色,一脸无辜地捋了捋脑门上那几缕岌岌可危的毛。 “不能允许你们胡闹下去了,简直完全不成体统!” 高文撇开龙桃,径直走向竹夜青。 “竹夜青教授,我以校董的名义,要求你停止一切的行动,将发言权交到我的手里!” 见到讲坛上出现了新面孔,台下的学生们无不一愣。 “那是罗素校董的代理人!”林雨生激动地说,“校董来了,青天就有了!没人可以再胡闹了!” “那是谁?”秦尚远目不转睛地盯着讲坛。 “那是高文·罗素,罗素家在学院的代理人。”苏柏说。 “罗素家的代理人来这里干什么?”夏蔷柔心中直觉告诉自己不妙。 “恐怕,是要宣布测试正式开始了。”苏柏眉间凝重。 “同学们好,”高文用一口流利的中文说,“很抱歉打断了竹夜青教授的讲话,我知道现在还有一位学生没有到场,但入学测试的规则,并不能因为一名学生的失误与不尊重而被拖延和更改。” 高文冷色的眼瞳扫视全场的学生:“那么,作为梅伦校董的代理人,现在由我宣布,本次的入学测试,正式......” 靖魔堂沉重高大的雕花木门被猛然推开,光带着尘埃涌了进来。 寂静被瞬间打破。 高文的声音硬生生被打断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回头。 一抹影子背光而立。 那是个稍显清瘦的男孩,正微微喘着粗气。 即便再怎么看不清男孩的脸,所有见过他的人,也会记得他头顶上的两只犄角。 陆星野! 陆星野环视着靖魔堂中的所有人,紧接着,他在所有人或是惊异或是恐惧的目光中,稳稳地走到了秦尚远的身边。 四周一片哗然,四人小队周围忽然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所有人都窃窃私语着。 这可是会让人变得不幸的灾星! 这个时候,他竟然真的来了! “怎么可能!”林雨生的愤怒让他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形。 秦尚远看向远处的林雨生,目光对上后,他缓缓竖起了中指。 陆星野纯黑色的眸子看了看秦尚远,又看了看一旁的苏柏与夏蔷柔。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夏蔷柔摇摇头。 苏柏一如既往地没说话。 “感觉怎么样?”秦尚远问。 “感觉好极了。”陆星野说。 “孩子们还在成长,多给那些特殊的孩子一点时间吧。”阿加尼娅小姐一袭红裙,从幕布之后款款现身。 红裙盛大,她像是要来见证一场胜利。 高文猛地转头,警惕地看向这个高挑美丽的斯拉夫女人。 “梅菲恩?”竹夜青为之一惊。 “梅教授......”龙桃惊讶地张嘴,嘴里的棒棒糖掉了出来。 乔远青更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他们从没见过梅菲恩出现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平时八抬大轿都请不动的教授,此时此刻竟然穿着盛大的礼服出现了! 阿加尼娅小姐缓缓走到讲坛前,和高文并肩。 高文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冷颤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个女人,是恶魔! 是头货真价实的恶魔! 原来家族告诉自己,蓝湖学院里有一头恶魔并不假! 有学生认出了梅菲恩教授,惊叫着大喊。 学生们纷纷鼓起了掌,为梅菲恩的出现而惊喜。 除了一些骇人的传言外,这位教授在学院的口碑还是很好的。 比如在她的课上从不会有人挂科。 “师父!?”秦尚远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些感动。 “听说,有人等着看我徒弟出丑啊。”梅菲恩低低地问,阿加尼娅小姐的声音听起来诱惑而成熟。 “恶魔......恶魔!”高文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恐惧。 看起来,这头恶魔只对他一人展示了恶意。 而恶魔的恶意,足以吓碎人类的心脏! 高文呼吸紧张地颤抖着,从包里摸出了银质的十字架,死死攥在手心里。 “收起你的十字架吧,那种对付低级恶魔的玩意儿对我没用。”阿加尼娅小姐淡淡地说,“如果你还是个孩子,那么就叫你家里的大人来参与这样的场合。” 高文面色很难看,他眼珠涨红,已经无法说话了。 胸中的恐惧汇集着化为一股呕吐的欲望,他只能勉力维持着优雅的姿态,向台下鞠了一躬,随后匆匆地走去了幕后。 他只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捏住了,如果再撑下去,说不定真的会死! 学生们当然看不出台上的异样,他们没想过为什么陆星野和梅菲恩教授的出现,会是同一时间。 而雷动的掌声,也只是在欢迎传说中深居简出的梅菲恩教授。 梅菲恩微笑着拿过话筒,红唇微启:“孩子们,去证明自己吧。” 她伸手打了个响指,背后的沙漏中细沙应声松动。 砂砾缓缓地开始下坠,逐渐连成一条隐约可见的细线。 入学测试,开始了! 第82章 第一题 “我靠,这笔试的内容也太简单了!” 靖魔堂楼门前,坐牢了两个小时的秦尚远飒爽地踏出考场,终于呼吸到了一口半山的新鲜空气。 因为背过答案,所以他只用了两小时就做完了题目。 但即便如此,他也是四个人中完成最慢的那一个。 看来成为攀爬者,对智商方面还是没有什么提升的。 “本小姐提前把旧卷子搞到你们手里,当然简单啦!”夏蔷柔白了秦尚远一眼。 “几十年来,入学测试的考卷都是相同的十套不同的题目轮换使用,”陆星野站在一旁,用硕大的斗篷遮住双角,看起来像是山中走出来的隐士,“很容易碰到原题。” “你居然知道?”夏蔷柔惊讶地问。 “我以前参加过一次测试,但是......”陆星野目光迷离,犹豫了一下。 “也是哦,说起来,你算得上是我们的老学长了。”夏蔷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按照要求,我们现在需要前往野试区域,试炼山地。”身为组长的苏柏拿出每组一份的测试指南。 那是一张成卷的聚合纤维纸制地图,耐水防潮,上面绘制了整个试炼山地的地形、主要路线和补给点。 所有电子设备都被收缴了,而试炼山地的环境相当原始,这张地图是他们未来三天的唯一指向, “我们怎么去?”秦尚远凑过去。 “徒步过去,靖魔堂背后有一条下山的路直通试炼山地,我们在那里应该会碰上第一个补给点。”苏柏手指着地图,“可以领取扎营用的简要工具,还有干净的水。” “听起来怎么像是山地露营?”夏蔷柔听着有些好奇,也凑了过来。 三个人大小瞪小眼地审视信息繁杂的地图。 “的确是山地露营,只不过条件要艰苦得多,还要完成任务,预防突发事故。”苏柏点点头。 “我去,我怎么看着像是要去拍荒野求生了?”秦尚远皱眉。 就在他们商量时,背后踏出考场的新生急急忙忙地从他们身边掠过,在阶梯尽头消失得没影。 “补给点的物资是有限的,如果我们去晚了就没有了。”陆星野忽然说。 “还有这种事?”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抬头。 “我每年都会关注入学测试的消息,负责组织测试的巡事部会控制物资发放,每年都会有小组因为拿不到第一站的物资而被淘汰出局。”陆星野说,“刚刚那四个人中,应该有学生会巡事部的人,只有他们才知道今年的物资情况。” “事不宜迟,我们走!”秦尚远率先跑下阶梯,朝着苏柏他们招手。 苏柏拿着地图带路,四人小组匆匆朝试炼山地进发。 靖魔堂背后的山林极其古老,这里是夏氏祖先划定的一片净土,千百年来,因为有结界的守护,所以没有受到朝代更迭和战火纷乱的染指。 “嚯!真是够远的。”秦尚远擦了擦头顶的汗,在一片碎石荒地前停下了脚步。 面前的峡谷深不见底,秦尚远小心翼翼地往前一探,身下的峡谷缭绕着浓白的冷雾。 脚边的石子不小心被踢落下去,很久之后才能听见空谷中传来的回响。 秦尚远心中一虚,沿着峡谷两头眺望。 山脊层层叠叠,如同通天的海浪那样根本望不到尽头。 秦尚远这才切身感受到,竹夜青所说的亩到底是个多大的范围。 如果被困死在这片山林里,估计到死也走不出去。 前面无路可走,苏柏和陆星野也纷纷停下脚步。 夏蔷柔跟在最后气喘吁吁,她的体力在小队中是最差的,虽说有运动的习惯,但平时也不怎么爬山。 距离他们出发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山路蜿蜒曲折,这里已经属于学院范围之外了,没有人工修建的山路,只有被人踩出来,掩映在林间杂草中的小径。 “前面有一座吊桥,穿过峡谷,就是试炼山地的结界范围了,”苏柏展开地图,“也就是说,穿过这片峡谷,学院限制‘灵’的结界就不复存在,契约的生效也不会再受限制。” “吊桥?”夏蔷柔抬头一愣,“哪来的吊桥......” 话音未落,她的目光落在了两座间隔一人宽的木桩上。 可木桩前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可供通行的桥面。 四人小队陷入了沉默,没有吊桥,想要抵达峡谷对岸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靠!”后面陆续有小队按照地图抵达了这里。 但所有人看到的都是空荡荡的峡谷,不少人呆坐在原地。 “看来所有人都不知道怎么做。”苏柏望了望背后密密麻麻的人堆。 秦尚远走到木桩旁,凝神观望了片刻。 “你有眉目了?”苏柏问。 “等一等。”秦尚远得意地对苏柏扬扬眉。 半个小时后,有人终于耐不住性子,站起了身:“我知道有条小路过到对岸,只不过是极窄极险峻的栈道,花费的时间也更多!不怕死的跟我来!” “妈的!死了总比半路退出来得好,再说了,学院不可能对我们见死不救的!”立刻有人附和道。 顷刻间,碎石荒地前的人就几乎全散去了。 每个小组都想争取在天黑之前拿到物资扎下营,不然荒山里的夜晚可不好熬。 随着一组接一组的人失落离开,荒地又恢复了清净,只剩下两组。 一组是秦尚远一行人,另一组是霍松庭和斋藤三叶两人。 “哈啰!”斋藤三叶开心地朝两个女孩招手,“苏柏酱!柔酱!” “哈啰!”夏蔷柔开心地回应。 苏柏则淡淡地点了点头。 霍松庭略过陆星野和夏蔷柔,不动声色地走到木桩前,和秦尚远并排而立。 秦尚远一怔,这个戴着细框眼镜的男生,让他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霍部长,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秦尚远问。 “或许吧,可我对秦同学你没什么印象,”霍松庭目视前方,“倒是对苏柏小姐的印象更深一些。” 他看向苏柏,眼里的神情似乎多了一丝礼貌的温柔。 “我们是唯一留下的组别,”霍松庭又开口,“想必秦同学你对这道题已经有了解法。” “题?”秦尚远愣了一下。 “你还没明白么?”霍松庭清冷的眸子一移,“从沙漏翻转的那一刻起,你所碰到的每道阻碍,都是学院设置的题目。” “每道题目诚然有不同的解法,但诸多的解法中,只有一种才能以最短的时间,拿到最多的分数。” 霍松庭扭头直视秦尚远:“所以,你知道这道题的解法么?” 霍松庭身上的气息让秦尚远不由得后退了半步,后跟碾落石子坠下悬崖,他们身下便是万仞石壁,摔落下去必死无疑。 干嘛?这是想直接抄自己答案? 秦尚远沉默片刻,他虚眼看了一眼霍松庭,又将目光移向苏柏。 苏柏点点头。 见苏柏肯定,秦尚远深吸了一口气。 他缓缓转身,面向悬崖,颤颤巍巍地抬脚。 “他要干嘛?”夏蔷柔直接看傻了眼。 “秦尚远同学已经知道这道题的答案了。”陆星野坚定地说。 下一秒,秦尚远凭空落脚,踩在了悬崖的虚空之上! 第83章 观众们 秦尚远的脚稳稳地落在了半空! 夏蔷柔被秦尚远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半死,双手捂住眼睛不敢看,可见秦尚远没落下悬崖,那双手又缓缓地放下了。 夏蔷柔冲着秦尚远气急败坏地大喊:“喂!你要吓死我啊!?” 秦尚远回头,嘻嘻一笑。 紧接着,他将另一只脚抬起,整个人完全踏出了悬崖。 在其他人看来,秦尚远此刻是凭空悬浮在悬崖之上的,仿佛施展了浮空的魔法。 只可惜,这个世界并没有浮空的魔法。 呼啸的山风在秦尚远身下刮过,秦尚远低头看去,脚下就是深不见底的黑渊,这种视角看去还是有些头晕目眩。 吊桥是存在的。 只是没人能看到。 所有人都认为是有先到的人拆掉了吊桥,所以逼得他们只能绕更远更险的栈道。 但其实吊桥一直都在,只是它被灵包裹了起来。 这里早就脱离了限灵结界的范围,想来是有人在这道桥上布下了结界,只有灵感极强的人才能察觉到桥的存在。 “我能看到桥,跟我来。”秦尚远举起手。 霍松庭率先踏上了这座隐形的桥,斋藤三叶与苏柏紧随其后,他们因为更高的灵感,所以也能隐约看到桥面包裹的灵。 夏蔷柔则是完全看不到,脚踏上浮空时,整个人都在颤抖。 “需要我背你么?”苏柏斟酌了片刻。 夏蔷柔闭上眼睛,使劲点点头。 等到所有人都上桥了,陆星野才不紧不慢地跟在整个队伍的最后。 完全过桥后,所有人才暂时松了口气。 这比走玻璃栈桥还刺激,玻璃栈桥好歹还能看到玻璃。 “这就是野试的第一道题?”秦尚远有些怀疑。 “只是门槛题而已,看来只有我们五个人真正通过了。”霍松庭缓缓说。 巨大的风声从他们头上压过。 秦尚远抬头,黑色巨鸟般的直升机徘徊在他们上空。 学生会的成员肩扛摄像机,从机舱探出半个身子,对着这一行人比了个“耶”。 看来是跟踪报道。 “根据我们前线记者传来的消息,今年野试的第一题可谓是别出心裁啊,竟然用结界隐形了以往可供通行的吊桥!”油头粉面的男生一口标准的播音腔。 “是啊,以往的结界谜题几乎都是压轴的存在,没想到今年竟然成为了新生们的第一道门槛!”女主播附和道,“来,现在让我们的镜头给到连线记者。” 东苑食堂的大屏幕上,前线记者的镜头被切了出来。 “夏落你好,冬眉你好。”学生会记者按住防噪耳机,直升机掀起的狂风吹乱他的头发,声音是近乎用喊的。 “原华,听说今年的野试第一题就难倒了许多同学,那么目前现场的情况如何呢?”名叫夏落的男生亲切地问。 “目前看来,大部分新生都被劝退了,辗转去了更远的栈道,应该只有五位同学通过了第一关的测试!” 原华紧皱眉头,示意摄像同学调转镜头。 屏幕中,寥寥五个人凭空飘浮在万丈悬崖之上,竟然还能稳稳地向前迈步! 食堂中围坐的学生们看到这幅场景的瞬间,纷纷替他们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没看错吧?”有人忽然愣了,“第一个人是谁?” “这第一个人,是谁?”冬眉皱起眉头,身子微微前探。 “这......”原华也皱起了眉,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当然是秦尚远啦!不然还能是谁!?”食堂里,最前排的夏云舒兴奋地拍着轮椅。 靖魔堂。 并排列坐的八个席位上,除了端坐着的阿加尼娅小姐,其余几个都是由激光投射而下的虚影。 “梅菲恩教授,多久没当命题组教授了,如今好容易出山,一上来就是这种难题,不太好吧?” 位于中央的虚影端坐着,用并不太流利的中文问,声音低沉而肃杀。 看得出那是个身材魁伟的男人,衣着打扮却又优雅绅士。 即使是参加一场只有投影出席的越洋会议,装束也相当整饬考究。 “学院难道不应该将更有天赋的孩子筛选出来么?”阿加尼娅小姐温柔而节制地笑笑。 “蓝湖本就是天才的土壤,我们没必要太给那些平庸的孩子留脸面,不然把他们宠坏,他们反倒会认为那些有天赋的孩子是灾星。”她随即换了法语,“另外,梅伦校董,如果中文对您来说不太方便,您大可以用母语。” “呵呵,倒也不必。”投影轻描淡写地说。 罗素家族现任家主,梅伦·罗素! “梅菲恩教授,就别难为梅伦校董了吧。” 开口的是一位女性校董,身着旗袍,吴侬软语。 “陈酥,梅伦校董似乎已经忘记了这所学院创立的初衷,”阿加尼娅小姐侧目,“我不过是在提醒他而已,怎么说得上为难?” 陈氏家主,陈酥。 陈家世代商贾,从唐宋时起就横据江南,如今已过数百年,一举一动中都透着商人的精明机敏。 听到梅菲恩这样说,陈酥以手中的团扇半遮住嘴不再言语,转而柔柔微笑,扭头认真观看着厅堂中的巨幅转播画面。 “呵,不愧是学院资历最老的教授,好大的官威!”另一个影子低喝,言辞讥讽。 “唐凯斯特校董,比起关心我的官威,或许你家族中的屠龙之术在今天如何安置,才是你更应该关心的话题吧?” 阿加尼娅小姐甚至懒得给唐凯斯特校董一个目光。 “即便是我一个恶魔也懂得,曾经光芒万丈的猎龙圣族,如今却甘愿沦为他族的附庸,这会令先祖蒙羞的吧?” 唐凯斯特是千百年前最负盛名的屠龙家族,与早已经消亡贝奥武夫一脉,并称为“猎龙圣族”。 他们的祖先,传说为《圣经》中屠龙传教的圣乔治,圣乔治为了拯救和自己一样的信众被皇帝戴里克先所杀,一百多年后教宗格拉修一世为其封圣。 圣乔治的后人们定居在英格兰,当地人为了表达自己的崇敬,建了一座教堂献给他,那地方后来被称为“唐凯斯特”。 第84章 前往补给点! 唐凯斯特与贝奥武夫两股古老的血脉曾经遍布欧洲大陆。 他们的族人上到阿尔卑斯山,下到爱琴海域,四处猎杀肆虐的龙类,以及含有龙血的怪物近千年。 龙这样的传说物种,普遍被认为是恶魔在人间的第一代理人。 可自从那一夜之后,黑暗时代宣布结束,诸魔退伏地狱,包括龙在内的诸多传说生物也悉数绝迹。 从此天下清净,屠龙之术再无龙可屠。 现在的唐凯斯特家族,在里世界中,更多承担着咨询和顾问的责任。 但梅菲恩显然很清楚唐凯斯特的底细,她轻描淡写地揭开这一族的伤疤,丝毫不留情面地调侃这位唐凯斯特校董。 “恶魔!”唐凯斯特校董冷哼一声,“别忘了你的身份!” “女士们先生们,好好观赏比赛吧。” 另一张椅子上的校董开口了。 他的声音沙哑苍老,却又有着赫赫威严,令人不由得噤声。 这是一位形销骨立的老人,投影模糊隐去了他衰老的面庞,阿加尼娅小姐只能看到他穿着深色的长袍。 老人坐在最中央,位置紧挨着梅伦·罗素。 他一开口,气焰正盛的唐凯斯特校董立刻闭上了嘴。 夏氏家主,夏守! “难道我们要把时间浪费在这样无意义的争执上么?已经有孩子解出第一题了,这是我们这样的教育家应当高兴的事。” “夏守说得对,我提议,为这五位优秀的孩子鼓掌。”阿加尼娅小姐眸子猩红,嘴角带笑。 夏守和梅伦率先送出了掌声,其他的校董见状,也跟着附和。 “叮!” 踏上陆地的瞬间,秦尚远的手腕上率先响了一声,随后所有人的手腕上都叮叮叮地响了起来。 那是预先佩戴好的计分手环,每完成一个关卡,手环就会给佩戴者记上相应的分数,这些分数最终会参与到二次评级的权重当中。 “哇!2分诶!”夏蔷柔惊喜地大喊,随后便伸长脖子凑到苏柏旁边想要偷看。 “诶,怎么你是3分?”夏蔷柔高低眉疑惑地问。 苏柏摊了摊手,表示并不知道。 “我也是3分哦。”斋藤三叶晃了晃佩戴手环的手腕。 “3分。”陆星野见夏蔷柔的目光移了过来,也只好举起手。 “3分。”霍松庭看向秦尚远。 秦尚远一愣:“我5分。” “你是解题的人,得分理所应当会比我们更高,”霍松庭解释说,“夏蔷柔小姐的灵感虽然较低,但她信任自己的队友,愿意舍身托付自己的安危。这份对于同伴的信任与勇气,在学院看来也值得2分。” “所以,2-5分,就是刚才这个环节的分数?”秦尚远问。 “其他绕远路的小组,根据情况,大概得分会在1-3分吧?”霍松庭回头看向背后的深渊,“这次的入学测试,我没有参与策划。” “这玩意儿真聪明,竟然还知道我们每个人在环节中的表现好坏。”夏蔷柔好奇地看了看手腕。 “这是一种封印物,我们所有人佩戴的计分器,都以某种方式连通着同一台‘主机’,”霍松庭不疾不徐地解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们拥有‘智慧’。” “听起来像是活物。”夏蔷柔隐隐打了个颤。 “炼金活物,据说是梅菲恩教授的作品。”霍松庭介绍。 “手环在之前一直处于息屏的状态,渡桥之后便立刻激活了......”斋藤三叶思索着,“说明我们已经正式抵达了试炼山地?” “喏。” 秦尚远踢了踢脚边的石头,上面刻着斑驳的四个字。 “试炼山地”。 “现在该出发去找补给点了。”苏柏提醒。 她伸手指了指远处,夕阳的余晖正晕染着山脊,给远方的山林镀上了一层暖意。 “要在落山前找到扎营点,”苏柏展开地图,“现在有两个初始补给点,一个就在前面不远处,另一个虽然更远,但是是离唯一水源最近的那一个。” “如果选择最近的那个,”秦尚远犹豫着,“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们会离水源比较远?” “补给点不是能领净水么?”夏蔷柔问。 “一处补给点一次最多只能领取400毫升净水,”苏柏说,“并且补给点并不是时刻开放,这处补给点结束,下一处不知道要等到多久。” “我建议分开扎营,分别去两个不同的初始补给点。”霍松庭说,“我们选最近的这一个。” “为什么?”秦尚远问。 “为什么?”斋藤三叶也问。 “第一,无论是两人组还是四人组,每次领取净水的数量都是固定的,这意味着我和斋藤同学人均净水量是你们的两倍,对净水的需求比你们要少得多。”霍松庭缓缓说。 “那为什么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扎营?”秦尚远又问。 “第二,那群绕远路的人,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赶到我们现在的位置,那时候太阳已经差不多落山了,最近的补给点会成为他们唯一的选择。” 霍松庭指了指地图。 “补给点附近可供扎营的地点比较少,到时候人数相对会更加密集,物资有限的情况下,肯定会有没领到物资,但又不甘心就这样退出的小组。” 秦尚远一愣,霍松庭的意思呼之欲出。 “你是说,到时候会有人打劫?” “恐怕会是一场混战,不仅是没拿到物资的组别,拿到补给的组也会趁乱去抢夺更多的物资。”霍松庭平静地说。 “别小看了人性,在这片荒野中,即便是最单纯的学生,也会为了生存和取胜而不择手段。” “野试所考验的,是学生在各种情况下的生存抉择,不仅是战斗力的高低,怎样取巧地获得更多资源,怎样在混乱的秩序中取胜,也会成为考量学生能力的维度。” “我可不能保证到时候,我们之间会不会产生什么摩擦。” 苏柏的目光悄无声息落在了霍松庭身上。 “听说苏柏同学很强,虽然我很愿意和你交手,”霍松庭微笑着看向苏柏,无奈地摊摊手,“但我不希望我们的交手,是在这样一场毫不体面的混战中。” 霍松庭沉思片刻又说:“斋藤同学是你们的朋友,这样分配她也愿意。” “嗯......”斋藤三叶先是疑惑地歪头,随后又肯定地颔首,“我没关系咯,可以让你们先。霍部长是有经验的选手,这样的分配听起来你们的压力会小些。” “苏柏,我们去更远的补给点需要多久?”秦尚远问。 “大概......一个小时,那时候也差不多傍晚快入夜了。”苏柏以目光丈量着地图上的距离。 “那我们就去这里,”秦尚远对苏柏说,眼睛却看着霍松庭,“大家没意见吧?” “我同意。”陆星野低声说。 “没意见咯!”夏蔷柔蹦蹦跳跳。 霍松庭的脸上风轻云淡,斯文地点了点头:“祝你们好运。” “也祝你们好运。”秦尚远说。 第85章 校董议会 靖魔堂,校董议会室。 随着夕阳西下,参赛小组们纷纷抵达各自的第一站补给点,入学测试的首场转播暂告一段落,下一场转播将在明天凌晨任务发布时开启。 校董议会室,长桌前的巨幅激光投影骤然关闭,房间内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单调的敲击声。 阿加尼娅小姐用纤长的手指在无聊地敲着桌面。 梅伦校董忽然不悦地皱眉。 唐凯斯特校董察觉到了梅伦校董的神色,随即以一副看野蛮人的表情,瞥向长桌的另一头。 “抱歉,各位校董,我们之中似乎有人不懂最基本的礼节,”唐凯斯特校董开口,“能保持安静么?” “是在说我么?”阿加尼娅小姐一脸惊讶的表情,可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停下,“可我很无聊,我上一次参加这样的校董聚会,还是在1962年,那时候可没人提过这样的规矩,你说是吧?夏守?” 老人听到梅菲恩的疑问,不禁内敛沧桑地苦笑了一声。 “不好意思,各位校董,我和梅菲恩教授认识的年岁已足有一个甲子,现在我已经老得快要死掉了,可教授却依然如当年那样青春活泼。” 夏守低眉,浑浊森然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梅伦·罗素。 “我很高兴看到这位异族教授,时至今日依旧保持着当年我们熟悉的习惯,给了我这个年迈的老人一些安全感,所以还望各位海涵。 如果某天有一位全然不熟悉的梅菲恩教授出现在我们面前,或许我们才应该警惕。” “真不愧是‘灰瞳宰相’啊,”陈酥校董仰慕地轻鼓手掌,“有夏守老爷子在,我这样的小辈算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梅伦校董面如春风地点点头。 但在外人看来,他也不过是在勉强维持基本的礼节而已。 唐凯斯特校董见梅伦校董没有再传达别的意思,先前的发难也就到此为止。 唐凯斯特校董的全名是“锡安·唐凯斯特”,他和梅伦·罗素一样,都是十多年前才正式代表自己的家族入主蓝湖学院的校董会。 自蓝湖学院创立以来,校董会中其余家族的校董换了一轮又一轮,唯有夏家的主人从未更替。 夏守之所以在校董中间拥有极大的话语权与威望,不仅是因为夏氏是学院创立的绝对主导,还因为夏守的资历。 这个老人实在是太老了,就如他所说,他已经老得快要死掉了。 长达近一个世纪的漫长时光中,夏守在不同的势力之间斡旋,平衡各方的利益与势力。 在那个时代,这个人所展现出的文韬武略,令几大家族甘心五体投地地拜服,他也就自然而然地获得了“灰瞳宰相”的名号。 在稍微年轻一点的校董看来,他们在夏守眼里就和穿开裆裤的孩子没什么两样,甚至就连他们自己的父辈,都是夏守看着长大的。 这所学院包括整个校董会,都是由他一手创建的。 夏守了解他们,就如同父亲了解自己的孩子。 “好了,趁着在转播的中场,让我们进入下一个议题吧。女士们先生们,可以进来了。”夏守拍了拍手。 一辆银色的推车从侧门进入,缓缓滑入了校董们的视野。 单调的光束从正上方射下,将推车上的物品衬托得像是一位孤舞者。 那是一张斑驳的青铜面具,没有多余复杂的花样,但锈迹旧得厉害,像是在水里浸泡过很长的时间。 推车的男生站在校董面前,他的右手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绷带,向着所有人微微欠身鞠了一躬。 “尊敬的校董们,这是上次任务中,我们在临州大学荒地的深水中发现的疑似封印物。”男生不急不缓地介绍,“我是任务的执行人之一,纪东歌。” “哦......”陈酥校董双眼一亮,团扇不动声色地遮住了嘴角的笑意,她不止一次地听说过这位优秀俊朗的学生会主席。 “疑似封印物?”梅伦校董扬眉。 “这张面具的无法令我的乌鬼切共鸣,”纪东歌犹豫着措辞,“而乌鬼切对于一切恶魔相关的物品或生物都会有反应,无法共鸣就说明这张面具,或许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就是普通物品嘛......”唐凯斯特校董刚吃了哑巴亏,此刻对什么都有些不屑一顾。 “唐凯斯特校董对于恶魔的经验似乎浅了些,”夏守打断了唐凯斯特校董的发言,“现场一定还发现了别的东西吧?纪东歌,不然一张普通的面具可不会引起你的注意。” “是的,”纪东歌点点头,“临州大学的那片荒地存在着一片固有结界,结界中的水池有六十七米深。” “六十七米深的天然水池?”角落中的另一位校董说话了,可投影似乎有些问题,他的影子时隐时现。 “很可能是人工开凿出的,”纪东歌回答,“我在水池底部发现了极其整齐的切割痕迹,以及......数量庞大的人鱼。” “人鱼?”陈酥校董惊讶地睁大眼睛。 “有取样么?”夏守风轻云淡地问。 “我带来了一些鳞片样本,以及现场的残肢照片。”纪东歌点点头,随后将手中的样本呈上了桌面。 “让梅伦校董看看吧,人鱼这种东西,华夏已经几百年没出现过了。” 夏守挥挥手,常驻于桌前的侍者将照片和鳞片样本恭谨地放到梅伦的面前。 “鳞片。”梅伦说。 侍者双手拿起样品袋,让梅伦仔细检查了那些五彩斑斓,但略微暗淡的碎鳞。 “照片。”梅伦的影像挥挥手。 随后侍者又拿起照片,一张接着一张地让梅伦检查。 认真审视了片刻,梅伦才缓缓开口:“是人鱼没错,这种生物被认为是某位恶魔的眷族,过去的几千年里,主要分布在爱琴海,黑海和北冰洋,此外欧洲的一些大型水域也出现过它们的踪影......” 沉思了几秒,梅伦凝重地抬眼:“你说,它们出现在了这座城市里?” “是的,而且数量不少。”纪东歌回答,“这张面具,就佩戴在其中某一只人鱼的脸上。” “水底有地下河道么?”梅伦问。 “有,并且不止一条,临州近海,这里的水域河道网络很复杂。”纪东歌回答。 “它们很可能是古代沿着某一条地下河,从欧洲或者中东地区长途游涉而来的,这颗星球上已经很久没有人鱼的踪迹了,”梅伦说,“那座从古代就缔结好的结界为它们提供了庇护,百年之后的人类工程才让它们得以重见天日。” “那这张面具呢?”纪东歌问。 “应该是它们所信仰的恶魔留下的遗物,自从它们崇拜的恶魔死去,人鱼这支族裔就几近绝迹,孑遗的这支人鱼血脉虽然保留着祭祀时使用的恶魔遗物,但它早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魔灵,”梅伦说,“或许在很久以前是一件很危险的封印物吧,可现在不过是一件死物而已。” “我们是因为一个女学生失踪的案子,才注意到了那座结界,”纪东歌补充说,“我在水底也发现了疑似那位失踪女学生的衣物碎片。” 梅伦若有所思地颔首。 “大概是被这群人鱼拖下水活祭了,这张面具很可能是活祭时,人鱼祭司所要佩戴的物品,是用于和恶魔沟通的媒介。 但恶魔已经死去,没有人回应它们的祈祷,进行这样的活祭也不过是远古流传下来的本能。” “不愧是罗素家族啊,凶案的真相在梅伦校董的面前显而易见!”听完这番叙述,唐凯斯特校董深以为然地鼓掌。 “现场还有其他的线索么?”夏守苍声问。 “还在调查中,辖区的约束局已经伪装成施工方进驻临州大学了。”纪东歌回答。 “除了梅伦校董,其他几位校董还有别的话要说么?”夏守不着痕迹地轻叹了口气。 “没有。”陈酥校董以扇遮脸,娇柔地摇摇头。 “没有。”其他的校董也逐一回答。 “那就先这样,”夏守将虚影形成的手掌轻放在桌面上,投影形成的手背干枯又苍老,“在更多的信息出现之前,将这张面具妥善收容吧。” “好的。”纪东歌点点头。 侍者将桌面上的样本和照片收起,正要交给纪东歌,却被梅菲恩叫停了。 “给我看看。”阿加尼娅小姐招招手。 侍者随即折返,将样品与照片递了过去。 阿加尼娅小姐垂着眼翻阅照片,目光落在了一些特别的结构上。 “梅伦校董,恕我直言。”梅菲恩忽然说。 “请讲。”梅伦校董轻移目光。 “您知不知道,人鱼的生殖器是什么样的?”梅菲恩问。 此话一出,坐席上的校董们瞬间哑口无言。 唐凯斯特校董惊疑地皱眉,心里早已经将这头恶魔的不知廉耻批驳了上百次。 而陈酥校董脸颊一红,手中的团扇遮得更严了。 夏守则云淡风轻,缓缓看向了端坐一旁的梅伦校董。 梅伦校董脸色阴沉,声音也阴沉:“梅菲恩教授是在羞辱我么?罗素家的家规可不许绅士的目光落在那些下流的地方!简直是庸俗至极!这件事很重要么?” “哦......”阿加尼娅小姐邪而诡地一笑,“没什么,我是新生的恶魔,不免会对这样古老的使魔生物好奇。” “身在人类的社会,梅菲恩教授或许需要培养一些......或许这么说有歧视之嫌,”梅伦校董有些厌恶地皱眉,“高雅的爱好。” 阿加尼娅小姐莞尔一笑,不置可否。 侍者从她手中收走了照片样本。 灯光熄灭,纪东歌和推车之上的面具一并退出了议会室。 禁物存放室。 林雨生小心翼翼接过学生会干事手中的透明方盒,轻手轻脚地放上背后的架子。 “去正门守着,别让任何人过来。” 林雨生推搡着干事的背,将小干事推出了禁物存放室的大门。 他现在成了最有希望的巡事部部长候选人,使唤人都要有劲些了。 “哦哦,好的。”小干事惶恐地点头,转身一溜烟小跑到没了影儿。 “破面具,”林雨生歪头端详了透明方盒中的青铜面具片刻,随后摇摇头,“不过还得感谢你啊,不然还真没什么理由藏在这里。” 他看了一眼手表,晚上7:30。 夜晚的时光才刚刚开始,他前后望了望,确定周围没人,才躲进角落里拿出了手机。 “喂?”林雨生拨通了电话,“你们到了没?提前给了你们答案,你们应该是最早到的才对!比来转播的直升机还早!” “谢什么谢,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林雨生有些不耐烦,“姓秦的那一组也到了?” “确定那边就你们两个组?”林雨生再次确认。 “好,就按说好的计划行事!”林雨生肃声说,“今晚淘汰了他们组,巡事部的大门向你们敞开,奖学金更不用说,我给你们许诺的,自然都会有!” “嗯,这些人皮厚,下手狠点也没关系。”林雨生冷笑着又补了一句。 他挂断了电话躺在空荡荡的地上,百无聊赖地刷起了手机,等待着电话那头传来捷报。 头顶的架子上忽然传来了缥缈的歌声。 林雨生有些奇怪,回头看向歌声传来的方向,可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那张斑驳的青铜面具,静静地陈列在架子上,黑色空洞的双眼像是在注视着他。 第86章 扎营 试炼山地。 落日薄暮,天色渐晚。 密林尽头传来湍急的水流声,而密林前面的空地上,独支着一顶黑色帐篷,帐篷背后停着一架漆黑的直升机。 几名学生会的成员穿着黑色马甲,守着帐篷里的物资,等待着参赛小组的到来。 “终于看到活人了!”夏蔷柔气喘吁吁,两眼放光。 秦尚远一行人终于走到了地图上标明的补给点,整条来路上果然和霍松庭所说的一样,别说其他组了,就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同学你好,我们是来领第一批物资的。” 苏柏走上前出示手腕上的计分器,表明身份。 “哪个组的?”为首的干事刚随口问了句,身后的同伴便撞了撞他的肩膀,示意他看远一些。 为首的干事一愣,目光落在了苏柏背后那个头戴斗篷的男孩身上。 即使有斗篷遮盖,男孩额顶生出的犄角也还是有些惹人注目。 “苏柏组,我是队长。”苏柏回答。 “哦,好的,”为首的干事点点头,随即扭头,“听到没,快去准备。” 补给站的学生会干事们心里有了数,默不作声地开始挑选补给站的物资。 “净水400毫升,简易帐篷一顶,压缩口粮200克,制式猎刀4把,盛器一只。”为首的干事清点着桌上的物资,“就这些了。” “没有打火机?”苏柏蹙起眉头。 入学测试这三天三夜和野外求生没什么区别,能生火当然是最重要的。 200克的压缩口粮估计半日都抵不过,到时候免不了自己打猎,来的路上她注意到了野兔和野猪活动的痕迹。 “这些就是全部的初始物资了。”为首的干事礼貌地肯定道,“到时间了,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撤了,祝你们好运。” 干事们交代完,迅速拆去了帐篷,将剩余并不多的物资收回了机舱中。 螺旋桨掀起狂风,初始补给站就这样消失在了小组的视野里。 山林里顿时只剩下孤独又空远的鸟叫声。 苏柏统筹了一下现有的补给,挨个分配给了所有人。 “没事,我可以不用吃,食物有限,你们先分配吧。”压缩口粮分到陆星野手里时,这个一向沉默的男孩摆了摆手。 苏柏没有多问,既然陆星野不需要,她就把多出来的那50克加到了夏蔷柔的分量上。 “你们在这里休息十分钟,我先去找个可以扎营过夜的地方。”苏柏分配好物资,提上制式猎刀起身。 蓝湖学院特供的猎刀比一般的猎刀更长更宽,能够用于削砍树枝,必要的时候也能用来战斗。 “苏柏好像很熟悉野外的生活啊。”秦尚远扭头看着苏柏远去的身影,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家族送去野外特训,”夏蔷柔恍惚着回忆,其实她也不太记得清那时候的事了,“大概是习惯了。” “苏柏......在夏家是个什么样的角色?”秦尚远斟酌着问。 “她啊,不知道,”夏蔷柔笑着摇头,“硬说的话,我对家族里的苏柏其实并不熟悉......你突然问这个干嘛?你好像很想了解她嘛!” “我哪有?我跟她是同学,我本来就了解她!”秦尚远一脸“我没有别乱说”的表情。 “明明就有!”夏蔷柔得理不饶人,凶了凶小脸,伸手要去掐秦尚远的脖子,“陆星野,你说是不是!” “你大了胆了你!”秦尚远恶向胆边生,不依不饶地掐了回去。 两人就这样闹哄哄地扭打在一起。 陆星野还有些腼腆,两人突如其来的脱线把他搞得一头雾水,目光只能在纷乱的两人之间来回闪。 打闹到一半,秦尚远和夏蔷柔忽然一人一边,被人分开提了起来。 “节省体力,晚上没有床睡,可能休息得不会太好。”苏柏双手一松,秦尚远和夏蔷柔两人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 秦尚远和夏蔷柔脸不约而同地一红,现场气氛有点像是孩子打架被家里大人抓包,一人挨了一巴掌。 “收拾一下,我们走吧,我找到了一个可以扎营的地方,就在河边。”苏柏装上猎刀,捡起了地上的一捆干柴。 这是她探路时顺便收集的,等到了河边可找不到这种完全干燥的木头。 “在河边扎营?不会有危险么?”秦尚远一愣。 “来之前我看了看天气状况,现在不是汛期,未来一周内也不会下雨,”苏柏说,“那里也没有山崖,我们在河边是安全的。” “晚上可能会有动物来饮水,但我们点起篝火的话,它们会主动躲开。” 河流就在一片密林背后,这里算是试炼山地地势比较低的地方,苏柏安排了夏蔷柔和陆星野搭设帐篷,又差遣秦尚远去取水。 自己蹲下身来开始用干柴生火,她对这样的事再熟悉不过了,就算没有取火器也能在短时间内打出一团火苗。 “苏柏,水取好啦。” 秦尚远将不锈钢的盛器小心翼翼放在碎石地上。 “等火搭好,就可以煮水喝了。”苏柏专心致志地钻木取火。 她的手很巧,用茅草的纤维编织了一个省力的弓钻,靠拉动弓弦就能快速地钻木。 说话间,木头的凹槽内骤然出现了几缕青烟,一抹火苗从木头棉芯里跳闪着腾起。 苏柏小心翼翼地用一些干燥的芦苇将这抹火苗喂大,再放上早已准备好的柴堆,火苗先是引燃了蓬松的棉芯,然后缓缓地烧燃木柴。 篝火在苏柏的控制下越烧越旺,不久之后火苗就腾得快有一人高了。 天色彻底暗下去,晴朗的夜空里星辰闪烁。 四个人围坐在篝火旁,吃了一些口粮,补充了水源,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 “叮!”所有人的手腕上,计分器陆续地响了起来。 “1分。”夏蔷柔抬头。 “1分。”陆星野和秦尚远也抬头。 “2分。”苏柏收起猎刀,“任务会在明早发布,早点休息吧。” 原来扎营也算分的,不过这项任务的权重在整个比赛中应该不算高,所以分数的上线也仅仅只有2分,参与扎营的他们也能拿到一半的分数。 秦尚远简单地加总了一下,到目前为止,自己已经拿到了6分,苏柏拿到了5分,夏蔷柔和陆星野分别是3分和4分。 到时候可能是根据分数的多少来评级,应该会存在几个标准线,达到不同标准线,就能获得相对对应的评级。 “谁睡帐篷?”秦尚远问。 学生会给的帐篷最多只能睡下两个人,肯定是要有两人在帐篷外过夜的。 还好苏柏找来了一大堆芦苇编织成了柔软保暖的芦苇席,不然他们就要在硌人的碎石上过夜了。 “夏蔷柔和陆星野。”苏柏说,“你和我在外边守着。” 第87章 密林内外 “我不睡觉的,夏蔷柔小姐去睡吧,我怕我的呼吸声打扰到她。” 陆星野眨了眨纯黑色的眸子。 他摘下了斗篷,皮肤白得闪光,黑色的双角在火光的映衬下也闪烁着黑曜石般的光泽。 “你不睡觉?”秦尚远睁大眼睛“啊?”了一声,“你不是每天在宿舍睡到下午么?” “我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而已,”陆星野挠挠头,“其实很少困过,在被子里睁着眼睛熬到天亮。” “你也是真能熬啊大哥......”秦尚远背后惊起冷汗,头疼着揉了揉眉心。 也不知道夜深人静自己悄悄做一些坏事的时候,这小子有没有听到。 聊完天,夏蔷柔乖乖钻进帐篷睡觉了,陆星野怕自己吵到他们休息,说自己去周围看看情况,不久就没了影儿。 篝火燃得噼里啪啦,秦尚远和苏柏头抵着头,静静地躺在芦苇席上,眼前是灿烂浩瀚的星空。 一切平静得不像是在参加一场比赛。 “睡了么?”秦尚远双手交叠枕着头,忽然问。 “没有。”苏柏轻声回答。 “想什么呢。”秦尚远问。 “觉得有些奇怪。”苏柏说。 “补给站?”秦尚远问。 他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看来你也留意到了,”苏柏说,“补给站的物资。” “太少了,”秦尚远说,“我没记错的话,拿出给我们的物资后,他们背后的箱子里就没剩什么东西了,因为剩下的东西少,所以撤离的时候也很迅速。” “对,少得就像是......正正好留给我们的一样。”苏柏斟酌着说。 “难道是预料到了来这边补给站的小组更少,所以他们才在物资上做了倾斜么?”秦尚远说出了一种可能。 苏柏沉默了片刻,脑海里逐一掠过几个小时前所经历的所有细节。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秦尚远也沉默了,霍松庭那边现在该是什么情况? 难道真就如他所说,为了争抢物资骚动起来了? “对了,有个东西还要给你。”苏柏从包里拿出了一只银色的镯子。 “这是什么?”秦尚远接过镯子,举起来认真端详。 银色镯子粗看起来浑然一体,但只要拿近点,就能看到其上复杂扣合的纹路。 “梅菲恩叫我转交给你的,”苏柏说,“说是……能让你变得没那么让人费心。” “老师给的?”秦尚远有些奇怪,但随即猜到了梅菲恩的用意。 他将镯子戴上手腕,原本宽松的银镯忽然猛地收紧,手腕一阵刺痛,奇异的金属就这样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像是融化进了他的皮肤。 与此同时,只有他能看见的红色界面在半空中展开。 【节流器佩戴中......】 【节流器兼容中......】 【兼容成功!】 【节流器已生效!】 界面的粒子在秦尚远的崩解消散,隐没在了火苗中。 节流器? 秦尚远依稀记得这个名字,邱明山死的那天,嵌进他腰上的那只腰带,就是梅菲恩给的节流器。 用来帮助他控制恶魔遗骸的暴走。 陆星野抬起头,星月的冷芒穿破层层叠叠的林叶,洒落在他身上。 随着他轻柔的哨声,枝头的鸟扑腾着翅膀,轻轻地落在了他抬起的手臂上。 鸟儿好奇地歪着头看着这个陌生的来客。 陆星野摸了摸小鸟毛茸茸的脑袋:“附近有其他人么?” 小鸟叽叽喳喳地歪头,叫了两声。 陆星野黑色的眸子眨了眨:“只有一处?” 小鸟又叽叽喳喳地,在他手臂上横着跳了跳。 “我知道了,谢谢你。”陆星野话音一落,抬了抬手臂,鸟儿在他的手臂上借力一蹬,重新展翅飞到了枝头,在林间藏了起来。 原来这附近不止他们一组扎营,还有另外一组。 陆星野能和动物交流,这是他天生而来的特殊能力。 因为怪异的长相,从小就没有小朋友愿意和自己玩。 他能毫发无损地长成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也是多亏了有这些单纯又特别的“朋友”。 虽然未通人智的动物们只能表达一些很简单的信息,但它们能看到许多在人类视角所看不到的东西。 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忽然有一阵沙沙声作响。 陆星野心中一沉,悄声伏藏了起来。 “你们三个直接上,没问题吧?” 林子里有四个黑洞洞的影子,为首的人悄声确认。 “我听说他们有个祸级,要招惹到她了怎么办?”另一个稍微矮一些的学生开口。 “就是那个短发女生,我们不用招惹她,干掉其他三个就行了!” “那个灾星也在,连他一起么?” “当然!毁掉他们的计分器,他们今年的入学测试成绩就会作废!别忘了,再顺带着痛扁他们一顿,尤其是那个姓秦的!” “可是老大,我们之中只有你有契约诶,打不过怎么办?” “不用打!我负责拖住那个祸级的女生,你们处理其他三个!我待会儿从侧面包抄,刘怀从另一边走,你们剩下的两个,就蹲守在这个林子里。” “蹲在这里干嘛啊老大?” “那个夏家大小姐没什么战斗力,到时候肯定会被吓得逃跑,我和刘怀把她往这边赶,你们在这里控制住就行!” 林子里顿时没了声音,只剩下鬼影似的树丛在夜风里摩挲着叶子。 “景义,你说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杀人抢劫,只是让他们退赛而已,退了赛明年再考不行么?”名叫景义的人冷笑了两声,“林卓,你是真胆小啊,要不你现在就滚回去,事成之后把你的那份奖学金给我吧?” “放、放屁!”林卓骂了句脏口壮胆,“待会儿你看我怎么吓唬那夏家的大小姐,你别说,这妮子长得还真漂亮,嘿嘿。” “这种富家女我们看看就行,你还真惦记上了,待会儿摸胸还是摸腿?一人一下,谁也不准多摸!”景义说。 林子里果然只剩下了两个人,陆星野依旧不动声色地潜伏着,名叫林卓和景义的两人正在离他越来越近。 “景义,你说他们会不会发现咱们了?” 林子里的鸟咕咕地叫,如果不是远处的篝火,林卓还真是不太敢往前继续走。 “景义?”林卓见没人回答自己,又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景义明明就在他背后不远不近,可为什么不回答自己? 这种幽暗的环境下,他其实不太敢回头,但没办法...... 林卓谨慎地回头,一张苍白瘦削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头生双角的人! 瞳孔是毫无光泽的漆黑,皮肤在月光的照耀下近乎惨白! 景义......景义早就不见了! 跟着自己的,是这个悄无声息的......鬼一样的男生! 林卓几乎被吓得惊叫起来,可还没等他出声,下一秒就被人击中脖子,径直晕了过去。 第88章 夜袭(一) 陆星野冷着眼低头,景义和林卓两个人安静地躺在自己脚边。 漆黑瞳孔中有一抹金色的火焰跳闪,他忽然觉得自己体内的力量久违地躁动了起来。 胸口那枚哲人石铸造的坠子中,金红两色纠缠着湮灭,安静爆发出一抹又一抹的苍白焰火。 眼眸中的金色火焰瞬间又暗淡了,最后彻底消失,瞳孔恢复了漆黑的本色。 在那座结界之中,梅菲恩已经教会了自己如何去运用自己与生俱来的力量,可他总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毕竟自己也只是初步掌握,贸然使用可能会对人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 陆星野蹲下来,仔细搜这两个小贼的身,只摸到了两把猎刀,还有一只打火机。 手腕上的计时器“叮”了一声,陆星野抬起手。 计时器给他加了2分,分两次,一次1分,他目前的总分来到了6分。 击败对手会获得分数,这符合他对野试的认识。 并且击败的对手初次评级越高,这个击败分数也会越高。 同时,击败的方式也会影响得分,正面击败获得的分数要比偷袭更高,越级击败的分数也比平级,或者压级击败的分数更高。 一个人只值1分,看来这两个人的初次评级不会太高,应该都是最低的伏级新生...... 听刚才的对话,这一组应该是受人所托,要在野试中给他们增加阻碍。 至于背后是谁,想也不用想,一定是学生会林雨生手底下的势力。 想到这里,陆星野心中不由得愧疚了片刻。 自己又给秦尚远他们添麻烦了。 陆星野顿了顿,平静的黑眸中微不可见地一亮。 既然对方有胆来偷袭,就说明这组领头的“老大”和那个叫刘怀的人,实力应该不会太差。 至少在潮级以上。 从刚才的对话来看,“老大”既然自信能够拖住“晨祸”级别的苏柏,那么有理由相信,他的评级应该至少应该是“夜震”,并且还持有契约。 如果他们能够把握这次的机会反客为主,击败这个小组,那么自己的小组里,每个人都能赢得加分的机会。 虽然陆星野这些年来一直被排斥在学院的活动之外,可他对周围学院的观察却从未放松过。 他没奢望过自己会有今天这样能够留在学院、还能拥有一群朋友的机会,但如今机会出现了,他就会死死抓住。 这就像是一个将死之人抓住一线生机的决心,不容置喙。 陆星野定了定神,他轻吹口哨,唤来枝头上的小鸟。 “两个陌生人,篝火,接近,通知我。” 陆星野以最简洁的信息表述了自己的意思。 小鸟在他手上歪歪头,随即扑腾翅膀,飞向了密林深处。 现在自己贸然出林,说不定会引起那两人的注意。 最好的时机是等到他们接近自己的营地,自己再从背后支援。 因为不知道对方手里有什么牌,如果是受学生会指示,他们甚至可能带有一些能够破坏规则的东西,所以里应外合是最保险的。 “有人。”苏柏静静地看着星空,像是聊天那样随口说。 “哪有人?”秦尚远一愣。 “离我们还有五百米左右,你的七点钟方向。”苏柏说,“周围太安静了,他不是专业的刺杀者,以为自己很隐蔽,其实早就暴露了行踪。” “这边......除了我们还有另外一组?”秦尚远皱起了眉。 “做好准备,大概是来抢东西的。”苏柏拿出绷带,缓缓缠上双手。 “嗯。”秦尚远暗自凝神,右手握刀,左手掌心的置换阵悄然点亮。 “你注意帐篷,我来解决他。”苏柏不紧不慢地起身,从脚下抽出了制式猎刀。 银亮凶狠的刀身映着灼灼火光,篝火哔拨作响。 苏柏静静地闭上双眼,听声辨位。 身为组长的李凌云忽的一愣,他的目光透过茂密的灌木林,落在了忽然起身的短发女孩身上。 “这女的在干什么?”李凌云眉眼一皱。 可下一秒,女孩的身影忽然开始动了! 她几乎是在瞬间出手,手中能够拦腰斩断一头野狼的猎刀疾烈地破空,如同一枚灼热的炮弹那样照着自己的脸飞来! 铛!!! 李凌云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柄猎刀就已经贴着自己的耳尖,深深陷进了背后的山岩当中! 被火焰灼烧过的刀身烫得发红,李凌云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可等自己终于记起来呼吸时,短发的女孩已经将自己提了起来。 苏柏拔出嵌入山岩中的滚烫猎刀,随手将对方扔在了地上。 李凌云在碎石地上翻了几个滚,疼得哭天抢地。 “你是谁?”苏柏蹲下身,用手将李凌云的脸摆正。 面对这个叫苏柏的女孩,李凌云不知道为什么,眼里既惊又怕。 翕动了几下嘴唇,他索性放声大喊:“刘怀!刘怀!给我打!狠狠地打!” 苏柏心中“咯噔”一声,还有一个人的气息没有被自己发现! “还有一个人?!”秦尚远惊怒地回头。 身穿黑色冲锋衣的男生从河水边探出了身,提刀飞速地向秦尚远冲了过来! “秦尚远!” 苏柏焦急地扭头,叫刘怀的人完全隐藏了自己的气息,他远比面前的这个人要危险得多,如果让秦尚远独自面对,很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更何况,还有帐篷里的夏蔷柔在,如果真打起来,她很可能会被挟持为人质! 一时间的失算,让苏柏只能焦急而慌忙地转身,可左腿传来的疼痛立刻让她半跪在了碎石地上!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苏柏难以忍耐,契约还没来得及调动,现在的自己还是肉体凡胎。 猎刀自上而下地挥砍,李凌云根本就没有给苏柏反应的时间! 苏柏凭借本能提刀格挡开了对方毫不留情的进攻,钢刃相格碰撞出耀眼的火花! 一招过后,苏柏心中一沉,如果刚才那一刀真的砍中,不管换了谁,都可能被卸下半条胳膊。 “苏柏!我这边没问题!” 背后传来秦尚远的喊声,苏柏躁乱的心跳才终于得以稍微平静了一些。 “在野试里下死手?”苏柏以刀拄地,缓缓站起了身。 第89章 夜袭(二) 李凌云双手死死握住猎刀,他被苏柏的随手一挡震得手麻,即使数秒过去了,他还有些怀疑手中的刀身是不是还在震颤。 这女的,好像有些强啊。 李凌云暗自咽了口唾沫。 “什么祸级,这一刀,也不过如此啊。”李凌云冷笑着嘲讽。 李凌云来自于小家族,虽然没什么名望,但祖辈在当地好歹也有百年的积累,用以前的话来讲,就是“土豪乡绅”。 家中的祖辈对父亲寄予厚望,而父亲又对自己寄予厚望,父亲说家族的野望就是这样一代接一代传下来的。 父亲说自己没能实现,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儿子有一天能够振兴这支早已经没落的斩妖旁系世族。 好在李凌云也是争气,以排名前列的成绩考入了蓝湖,踏入了里世界中的最高学府,并没有辜负父亲对自己的付出和期待。 虽然他未来的下一步就是加入学生会,但和景义、林卓不同,那两个家伙只是想在学生会混个一官半职好耍威风,顺带把丰厚的奖学金收入囊中。 李凌云对奖学金不感兴趣,他只想一步步往上爬,收获支持,竞选学生会主席......最后能够取代纪东歌! 他李凌云会得到校董们的赏识,和校董们把酒言欢,他们也理所当然地会培养扶持自己! 如果他真的实现了这个目标,那么家族振兴,指日可待! 而那个林雨生,据说是某个现任部长的手下心腹,还是未来的部长,能有幸被这种人拉拢,李凌云忽然就觉得自己离目标近了很多。 “不下死手,我怕被你打死啊大姐。”李凌云装作毫不在意,用手指试着猎刀的锋刃,“交出计时器,保你平安咯!” “噌”地一声,指尖立刻有硕大的血珠涌现而出。 李凌云脸色狰狞,额头有青筋跳动,眼底闪出淡淡的红流。 答应了林雨生的事,自己现在必须要完成! 否则自己还能不能踏进学生会的门槛,都会变成一个有待商榷的事。 自己是家族的骄傲! 是家族野望的寄托! 他肩负着家族复兴的责任......男人肩上的责任,绝不允许他在这里失败! “契约狂火,生效!” 在进入蓝湖学院之前,他就早已是周围人之中的佼佼者! 虽然是制式契约,但正是凭借着这份契约,李凌云也获得了同龄人中相当之高的成就,其一就是以“夜震”级的身份,进入蓝湖学院! 正是凭借着这份契约,父亲和家人,才会坚信自己能够一振家族的颓势,中兴世家! 什么“祸”级,还不是会被自己手中的这柄猎刀给砍伤!? 不过如此! 胸中的激情熊熊燃烧,李凌云咆哮着挥刀! 刀身上骤然亮起灼热的火焰! “火系契约啊......又是制式的。” 苏柏不免无趣地叹了口气,眼底一抹绯红闪动。 隐秘王座默不作声地催动,腿上的伤口极速地愈合,蒸腾起一抹浓白的水雾。 苏柏活动着筋骨,淡淡地抬眼看着跳起下劈的李凌云。 电光火石之间,她很随意地侧身避开了火焰的刀身,一拳猛击在了李凌云的腹部! 李凌云被剧烈的疼痛害得双手脱刀,飞身栽进了灌木丛里。 “狂火!狂火!”李凌云即便是摔倒在了灌木丛里也疯狂地大喊。 约束局序列号40的契约,狂火。 狂火能够在领域范围内燃起火焰,灼烧目标,同时也会让契约人变得狂躁易怒。 可火焰点燃了所有可燃的一切,也无法阻止那个女孩前进一步。 灌木丛“嘭”地燃了起来,苏柏手起刀落,砍出了一片隔离带,随后一把将李凌云从灌木丛中扯了出来。 李凌云再一次被扔在了碎石地上,衣服被烧毁,脸上身上也被火焰熏得黢黑。 硬底的战术靴狠狠地踩在了自己胸口,李凌云已经无力起身了,不惜一切地生效契约,已经让他精疲力竭。 他的眼中还残留着火焰留下的狂躁与愤怒,他怒吼咆哮着,就像是要生撕血肉的野兽。 野兽忽然噤声了。 李凌云突然之间就恢复了冷静,直颤不停的下颌差点把舌头给咬出血。 因为不可一世的野兽,发现还有更为可怕的东西在注视着自己。 苏柏猩红的双眼接触到自己的那一瞬间,李凌云胸中的狂躁和怒火瞬间消散了,就像是忽然被浇了冷水的柴堆。 眼中象征魔灵生效的淡淡红色瞬间消失,仿佛被狂风轻松压灭的残烛。 并不是苏柏的目光治愈了自己,而是她的眼中有一股更加难以形容的盛怒和暴虐,不费吹灰之力就压制住了李凌云心中的狂躁。 而她的眼瞳中也并不是一抹淡红,而是鲜血泼洒一般的猩红! 苏柏的瞳孔紧缩为极小极细的一点,她歪着头,冷漠地盯着李凌云。 那副面孔,仿佛就是噩兆降身的魔鬼在打量人类。 李凌云浑身上下狠狠地颤了一下,裤子在不经意间被胯下的一股暖流濡湿了。 在对视的这一刻,心中本能的惶恐总算让他明白了,自己的“震”,与“祸”的差距在哪里。 碾压。 毫无悬念的碾压。 这就是彻底的、纯粹的碾压。 这是里世界,是千百年来依靠纯粹的暴力来守卫黎明的世界。 父亲曾说,要想在这里掌握权力,政客那样的巧言令色和金钱贿赂不过只是入场券。 “吾儿啊,你的强大实力,就是另一份入场券!”临行前,父亲有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把父亲的鼓励记在心里,也认定自己的天赋,在更广阔的天地里,肯定能够有另一番更大的作为! 在家乡那个小地方,他已经是有着绝顶天赋的孩子了。 家族中没有任何一个同龄的孩子,在面对自己时能够撑过五分钟。 哪怕那些大他五六岁的少年,只要对上自己也会很快地败下阵来。 所以在收到录取通知时,获知自己拿到“震”的李凌云,并没有太把“祸”放在眼里。 不过是差一字而已。 只要自己听父亲的,勤加练习善于请教,过一年就能参加二次评级,拿到这一字之差的称号。 但现在面对着苏柏的灼灼红瞳,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踏入学生会,取代纪东歌,和那些站在权力顶端的校董们把酒言欢,谈笑风生间就复兴了家族...... 这一切美好的展望......好像都是父亲和自己的一厢情愿。 更别说“震”到“祸”之间,这所谓的“一字之差”。 多么可笑的想法。 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去竞争这样的位置。 开什么玩笑!? 这根本就不是凭自己努力就能填补的鸿沟!!! 也不是什么“家族责任”、“世代野望”之类的漂亮话能够弥补的差距!!! 哪怕他有契约,有契约又怎么样? 在真正交锋的那一刻,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和真正的强者对视哪怕一眼! 强大实力的确是另一张入场券。 可自己和父亲都错了。 他和“强大”两个字之间不仅不沾边,甚至还隔了一道令人绝望的、冰冷无情的鸿沟。 这道鸿沟,来自天赋、来自血统。 来自一些自己和父亲,从一开始就无法决定的事实。 或许家族的没落并不是没有理由。 或许家族所谓的复兴野望,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心理防线被击溃的李凌云霎时间哭了出来。 他在碎石地上嚎啕着打滚,仿佛是个闹着要回家的孩子。 “我还没用力......” 不知道这个男生为什么忽然就哭了起来,苏柏望着脚下撒泼打滚的李凌云,手腕上忽然“叮”了一声。 击败其他参赛者会获得分数。 苏柏心中立刻有了数。 3分。 自己现得总分一共8分。 “看来对方不是很强......?” 苏柏这么想着,远处一股湿润的气息忽然朝自己袭来。 第90章 夜袭(三) 身穿黑色冲锋衣的男孩从身后拔刀。 猎刀银色的刀身上附着一层坚硬而细小的冰棱,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两人在篝火前对峙,经过上一轮的试探,刘怀对面前的秦尚远已经有了些底。 力量、敏捷和速度虽然都算不上优秀,但也都还可以。 听说秦尚远的初次评级由“祸”更改为了“潮”,身为“夜震”的刘怀认为,学生会的意见还是很公允的。 只是他还没有使用那种奇怪的“契约”,据情报说,秦尚远持有的契约似乎会瞬间致人麻痹,同时受击者正在生效的契约也会被强行中止。 委托人叮嘱他们一定要小心。 “把你的计分器交给我,大家相安无事。”刘怀用刀尖指着秦尚远,手指勾了勾。 “交给你?”秦尚远将猎刀扛在肩上,“计分器都交给你了,那我还不如直接退赛咯?都是新生,留个活路行不行啊?况且,你的队友已经被制裁了哦。” 秦尚远指了指远处,李凌云正崩溃地躺在地上打滚。 刘怀脸上的神色凝固片刻。 “抱歉,我要的是分。” 他冷笑一声,忽然纵刀砍向秦尚远! 刀身之上,细小的冰棱在疯长,就如同豪猪忽然竖起的背刺,一把猎刀在坚冰的包裹下瞬间成为了骇人的钉锤! 秦尚远侧身正想躲避,可刀锋忽的一转! 刹那间,刘怀竟然转变了进攻的方向,朝着几步之遥外的帐篷陡然冲去! 李凌云的契约向来以豪横着称,全开时能够将周围点燃,化成一座小型火场,而他自己也会陷入不可抑制的疯狂,变得暴躁易怒,极具攻击性! 那女孩虽然是祸级,但身为夜震,又持有绝对攻击性契约的李凌云,在她面前怎么可能连两轮都撑不住? 不过李凌云输了就输了,要是他再出岔子,那别说退赛了,之后还能不能在学院里混都不好说。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他至少要先牵制住这一组,从他们最薄弱的地方入手! 夏蔷柔! 这个女孩是这一组中唯一没有战斗力的人,注册报名表上,她的分工划在了“后勤支持”当中。 如果挟持了她再且战且退,然后找个机会逃走,至少不会无功而返。 刘怀有自己的考虑。 李凌云向来是个自傲的人,这组长也是他雄心勃勃主动要到手的。 而他现在就这么被击败,虽说不至于退赛,但根据野试规则,好不容易拿到的分数会被折半,对他的心理一定是重大的打击。 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刘怀就需要扛起组长的责任了。 其实他对学生会的职位或者奖学金都不感兴趣,他愿意做这件事,只是因为李凌云应下了那个学生会的干事。 但没办法,他和李凌云是朋友。 而在刘怀心里,朋友之间,就是要两肋插刀。 “啧,真麻烦啊。” 刘怀一只手猛地伸进帐篷里,想要抓住藏在里面的夏蔷柔,手里却只有一股冰冷坚硬的触感! 一股气流猛然将帐篷门帘吹开,刘怀心中陡然一震! 里面坐着的不是夏蔷柔,而是那个头上生角的......陆星野! 陆星野漆黑的双瞳漠然注视着他,冷白的肌肤在火焰的映衬下闪着鳞光,那眼神盯得他心中一寒。 他这才发现,那位夏家的大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苏柏身后,根本就没有在帐篷里。 “糟!入局了!”刘怀心中暗叫。 电光火石之间,陆星野抬手就要擒住他伸进帐篷的手腕,可刀身之上覆盖的坚冰骤然崩溃,化为一阵高压的水流,猛然袭向陆星野的心口! 目的已经达到,陆星野没有想和刘怀纠缠,他身形轻盈地一闪,毫不费力就撤出了刘怀的攻击范围。 夏蔷柔心有余悸地躲在苏柏身后。 犹豫了片刻,夏蔷柔还是拍拍苏柏的肩膀,示意她放松地坐下来。 “别动,我要给你疗伤。”夏蔷柔轻声说。 李凌云划出的那道伤口有些深。 虽然在隐秘王座生效时已经恢复了一些,但也没能完全愈合。 苏柏有些疲惫,被太岁唤醒过内心恐惧之后,她的身体始终没能回到最佳的状态。 竹夜青也说她的精神衰老得不像一个少女,太岁的攻击就像正中她心窝的尖刀,恢复起来是件很费力的麻烦事。 苏柏一愣,她看了身后的夏蔷柔一眼,然后听话地缓缓坐下。 夏蔷柔拿出随身携带的木质魔杖,杖端镶嵌的宝石中闪动着暗红色的流光。 “贤者之石?”苏柏注意到了那枚暗红色的石头。 “龙桃说是仿制的,”夏蔷柔说,“虽然不能像贤者之石那样封存纯粹的灵,但也能够作为魔力中转的媒介。” “伟居于黄金之国的存在,”夏蔷柔闭上双眼,虔诚地诵念,“请您聆听我的祈求。” 一段晦涩难懂的咒语从夏蔷柔口中流淌而出,如同化冰的春水,流畅而冰冽。 那并不是来自这个世界的语言。 古老肃穆,仿佛蒙着万古的尘埃。 灵构成的魔法阵应声在苏柏身下霍然展开! 繁杂的符号与线条井然有序地分布,那是魔法之中的森严律法。 腿上的伤口痒痒的,苏柏感觉到了一阵温暖,也感觉到了伤口正在前所未有,飞速地愈合。 “叮”。 手腕上的计分器响了,夏蔷柔抬起手,系统判定给了她3分。 她现在一共有6分在手。 参赛选手之间的冲突和战斗,不仅会让物资重新分配,同时也会推动每个人的分数变化。 “怎么我们附近还有别的组?”夏蔷柔问。 “有人想要让我们出局。”陆星野面对着刘怀,一步步后退。 “学生会?”苏柏问。 “准确来说应该是林雨生,”陆星野说,“他们拿到了学生会内部的消息,要在野试的第一晚毁掉我们的计分器,让我们出局。” “可以举报么?”夏蔷柔咽了口唾沫。 “野试期间不能联系场外,参赛者倒也有求救的选择,但那样也就等同于弃权了。”陆星野思索着说。 “而且我们既没有录音,也没有别的证据。”苏柏补充道。 “倒也是......”夏蔷柔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那你们快去把这个人干掉啊!你看看他,提着刀就冲进来,多危险呐!” “没问题。” 陆星野点点头,立刻动身准备重回战场,随即又被苏柏拦下了。 “今晚我们都拿到分了,只有秦尚远还没拿到,”苏柏说,“让他处理吧,他可以的。” 陆星野安静听完,点了点头,盘腿坐了下来准备观战。 “你就这么相信那小子啊?”夏蔷柔一愣,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 “对啊,我相信他。”苏柏轻声说。 她远远看着,琥珀色的眼中映着火光和少年的背影。 第91章 夜袭(四) 篝火熊熊燃烧,哔拨作响。 秦尚远扭头,刘怀定在原地,原本的水流重新汇集,化为坚冰附着在了猎刀之上。 “制式契约,约束局序列32,水物幻形,”苏柏的目光落在流转汇集的水流上,缓缓地说,“能够操纵水的物理形态,进行简单的变化。” “怎么持有契约的人这么多?”夏蔷柔不禁有些疑惑。 在她的认识里,一般学生是不会拥有契约的,尤其是刚入学的新生。 “制式契约,”苏柏回答,“除了夏家、罗素家族这样全盘掌控整个里世界秩序的家族之外,世界各地还有许多驱魔的世族。” “这些世族同样是自古代传承至今,但他们的规模更小,势力范围也局限在当地,但自己的地盘有着深厚的根基。 在约束局成立之初,他们自愿加入新时代的秩序,对约束局一呼百应,因此也有了协助当地分局守护辖区的责任。 有的地方甚至会由当地世族直接承担约束局的责任。 例如华夏的闽南地区,那里的约束分局直接建立当地家族的基础上。 他们平日里舞狮游神,到了出现恶魔骚乱的时候,就会化身为执行正义的拘束官,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收容恶魔。” 夏蔷柔睁大了眼睛,她还是第一次了解到这些“常识”。 “目前约束局注册在录的制式契约一共有十多个,这些制式契约,都来自约束局此前收容的恶魔。世族中的孩子从小培养,如果天资优越,就会在很小的时候获得签订制式契约的资格。”苏柏继续说。 “可制式契约,不是会受到约束局的管制么?”夏蔷柔又问。 “这和‘灵契’有关,也就是灵魂和魔灵的契合程度,”苏柏回答,“签订契约后,契约会融入人类的灵魂,年纪越小时获得契约,灵契就会越高。因为那时候,人类的灵魂还处在被塑形的状态。” “而如果等到成年灵魂成形之后才获得契约,那么灵契就会变低,制式契约也就更容易被剥离,相反,灵契高到一定程度,那么契约就会完全受到契约人的控制。”苏柏说,“约束局倒是想控制,可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这样难道就不怕他们滥用自己的契约四处犯事?”夏蔷柔挠着额角,她听说约束局对契约的管制向来十分严格。 “童年时期能拥有签订契约资格的,都是世族的孩子,他们有自己的家规束缚,如果滥用契约就会遭到家长的责罚,严重者甚至会被家族除名。”苏柏回答。 “需要监管的,都是那些不出身世族的拘束官,他们在获得契约时灵魂已经成型,灵契很低,所以约束局不会担心他们失控。” “来的这两个人,应该都是家里的天才,所以很小就拥有了签订制式契约的资格。” “看起来,你的同伴没有帮你的打算啊?”刘怀缓缓向着秦尚远踱步。 “秦尚远!”夏蔷柔朝着秦尚远大喊,“把他干掉,计分器会单独给你加分的!” “他们是想我单杀你,好独享经验呐。”秦尚远嘻嘻一笑。 “我没记错的话,你充其量也不过只是潮级而已吧?说单杀我就单杀我?”刘怀冷笑,“虽然击败你拿不到几分,但等你被击败之后得分减半,我再撤也不迟!” 话音刚落,刘怀抬起手中的猎刀,身形一闪就冲向了秦尚远! 猎刀刀身上覆盖的耀眼坚冰,就算靠近熊熊燃烧的篝火也没有要融化的趋势,依旧锋利如同钢针! 秦尚远稳住下盘,挥动手中的猎刀将刘怀的攻势格开。 他并没有用全力,从一开始他就在隐藏自己的实力,因为他感觉到了刘怀似乎也在隐藏自己。 秦尚远心中了然,毕竟自己之前的评级可是“祸”,哪怕之后核定被降为了“潮”,初次交手时,任谁也会谨慎三分。 刀刃相撞,没有火光,反而是覆盖在刘怀猎刀之上的冰层碎裂了。 纯白色的冰晶在刀刃之间绽开四溅,如同绽放的烟火。 秦尚远愣了片刻,他的视野里,那些映着火光的冰晶一颗接着一颗地融化了,化为无数水滴片刻悬浮在空中! 可这只是一瞬间发生的变化,下一个瞬间水滴忽然化为了密集的细针,陡然刺向秦尚远的胸口! 这不过是数尺的距离,只有不到一秒的反应时间! 秦尚远狠狠咬牙,立刻以一个夸张地角度弯腰后闪,错开了水针的突袭! 刘怀眼角微微抽搐,他没想到秦尚远的运气竟然如此之好,在这样近的距离里都能躲开自己的水针。 来不及思考,他的眼中淡色红流涌动,刺出的水针立刻调转了方向,袭向秦尚远的后背! 秦尚远感受到了背后的一阵凉意,他立刻抽刀闪身,避过了一半的水针,可仍然有几根刺中了他的后背。 水过无痕,但他的身体却感受到了明显的刺痛,血液缓缓从针口细小的伤口渗出,浸透了衣服。 看到秦尚远被血浸透的衣服,刘怀淡淡地一笑:“你,死定了。” “喂,不会吧不会吧?你真要杀了我么?” 秦尚远叹了口气,他低头,渗出体内的血液正在缓缓收回,被浸湿的衣物正在变干,就像是时光倒流。 “不知道咯,”刘怀耸耸肩,“但不巧啊我能控制水,你的血也是水,无意间让你大出血恰好落个半身残疾什么的,也能理解,对吧?” “......”秦尚远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在等着一些事情发生。 “现在给你一个选择,把计时器摘下来给我,”刘怀冷着声威胁,“否则离你皮肤最近的这层血液,就会刺破你的血管。” 他的契约能在一定程度上操纵水的形态,虽然在他无法看见的地方,这份契约是无法生效的。 但在离皮肤最近的血管,还是在有伤口暴露的情况下,他用这些血液来重伤,甚至杀死一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我现在倒数。” 刘怀举起猎刀指着秦尚远,刀身倒映着炽烈的火光。 “3。” “怎么办?”正在紧张观战的夏蔷柔急了,“他好像抓住了秦尚远的什么把柄了!” “我们需要出手么?”陆星野也问。 “他如果要我们帮忙的话,会大喊救命的。”苏柏一脸淡定。 “2。” 秦尚远体外流出的血液正在缓缓地朝着针口大的伤口回流。 “1。” 血液彻底回到了秦尚远的身体! 胸口传来一阵尖锐而密集的刺痛,秦尚远的脸部因为疼痛而抽搐,他以刀拄地,强忍着疼痛以免自己摔倒。 血管并没有立刻爆裂,刘怀冷笑着,在慢慢地折磨他。 “再给你一次机会,计分器......” 正想继续谈判,刘怀脸上的表情忽然凝固了。 第92章 吸收了?! 刘怀痛彻心扉地大叫了一声,颤抖着,重重跪在了碎石地上! 他抱着头大吼,可跪姿立刻就变为了翻滚,像是正在受到火焰煅烧的罪人。 “啊啊啊啊!!!” 他撕心裂肺地嘶吼,拼命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物,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缠上了自己 刘怀的双瞳此时极力睁大,遍布血丝,慌张地喘着气,像是陷入了某种可怕幻境。 “他、他怎么了?”夏蔷柔被刘怀忽然发疯似的反应吓了一跳,弱弱地问。 苏柏和陆星野同时摇了摇头。 只有刘怀自己才知道...... 在自己将渗出的血液探入秦尚远体内时,究竟看到了什么! 腐坏的石阶,溃败的森林。 死亡的气息犹如蚺蛇那样充斥着整个空间。 带刺的藤蔓从身后缓缓缠绕住刘怀的身体,划破了他的皮肤,露出白花花的脂肪和猩红的血肉。 他在剧痛中仰头,半张脸已经腐烂的少女隐藏在森林茂密的树冠之上。 那是一位身形巨大的少女,她有一半的身躯都深陷在满是虫蛀的腐木之中。 刘怀来不及逃跑,也来不及闭上双眼。 少女俯下身,贴面朝他呵了一口古老而腐朽的气息。 霉菌一般的灰白色孢子,从少女溃烂的口腔中密密麻麻地涌出,如同食腐的蝇群瞬间就遍布了他的皮肤、舌头、鼻孔和眼睛。 孢子深深嵌入他划开的伤口和眼球中,从那里的每一寸,开出无数肉质的花朵来。 少女捂着嘴,发出诡异而惊悚的笑声,她看着他被肉花腐蚀融化,彻底成为森林土壤之上的一堆烂肉。 刘怀惊恐地睁大双眼,他伸手去触碰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惶恐地确认着那里有没有长出肉花。 此时的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秦尚远缓缓地走近,一脚将刘怀踢翻过来,蹲下身给了他一个耳光。 清脆的耳光让刘怀忽然清醒了过来,他惊恐地看着秦尚远,很久才回过神来。 “你......你刚刚做了什么!?”刘怀大吼着问。 “眼睛和血液,都是通灵的圣物,炼金课上没有认真听么?”秦尚远神秘一笑。 眼睛和血液都是通灵之物,能够直达人和恶魔的灵魂。 所以仅仅是目光触碰到白纹石像,秦尚远就会有陷入冰冻的危险。 同为通灵之物的血液也同理,当刘怀利用契约操纵血液进入自己的身体时,就等于将自己的灵魂和秦尚远的灵魂,通过血液这个触媒建立了连接。 而在这个“灵”能够自由行动的试炼山地,秦尚远早就已经有了后手。 一旦连接建立,那么刘怀所面对的,就不只是秦尚远了。 “被吓成这样,你给他看了什么?”秦尚远在心里问。 “我本相的冰山一角而已啦。” 耳畔传来清脆的吃薯片声,随后是咕噜咕噜的喝水声,喝完之后又是几个畅快的饱嗝。 “怎么样,效果还满意吧?”芙罗拉笑嘻嘻地问,“不过仅限这一次哦,要每次困难都是我帮忙,那你就没办法成长了!” “知道了!玩你的游戏去!”秦尚远无语地低喝。 篝火燃烧,刘怀痛苦地躺在碎石地上,浑身冷颤。 “下一次,千万别用契约随便触碰陌生人的血,否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在篝火前丢下一句忠告,秦尚远起身,拾起刀缓缓走开。 “赢了!”夏蔷柔喜出望外地喊。 “还没完呢!”刘怀在秦尚远身后忽然大吼。 刚没走出几步,熟悉的寒意又从后背袭来! “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刘怀跌跌撞撞地从碎石地上站起身,不甘地怒吼,“不过潮级而已,竟敢妄想击败夜震!” 刘怀目光凶蛮地划破手掌,鲜血瞬间流满整条手臂! “契约!水物幻形!”他放声咆哮。 秦尚远惊愕地回头,湍急的河水竟陡地抽出一道水柱,骤然从河道中喷涌而出! 那道水柱发出龙吼一般的高亢鸣叫,以破空之势朝秦尚远冲了过来。 “秦尚远!小心!” 这次的突袭就连苏柏也没想到。 这一刻千钧一发,她原本平静的眸子中也终于掠过了一丝担忧。 水龙飞速地逼近,四下无路可逃,秦尚远心里一横,只好死死咬牙,伸手摆出架势准备强接下这一击。 陆星野见状纵身跃出,他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几乎就要冲到秦尚远跟前了! 可陆星野终究停下了脚步,漆黑的双眼里转而闪过一阵好奇。 那道夭矫的水龙消失了。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只剩篝火燃烧,哔拨作响。 刘怀愣愣地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喘着粗气。 秦尚远错愕地看着左手掌心,镌刻在那里的炼金矩阵正亮着蓝白色的炽烈光芒! 而光芒之上的手心中,一团暗红色的汽云徘徊悬浮着。 魔灵? 正疑惑着,突然有一股陌生的感觉充斥着秦尚远的脑海,掌心的炼金矩阵发烫,有什么东西似乎就要从那里爆发出来! 嘭!!! 来不及反应,秦尚远只好将手心对准了刘怀! 几乎是一瞬间,狂龙般的水柱从秦尚远掌心的炼金矩阵之中喷涌而出! 秦尚远被强大的后坐力掀翻在地,而水龙咆哮着正中了刘怀的胸口,将他猛地击飞到了河岸边。 巨大的冲击让刘怀瞬间昏厥了过去,河水依旧湍急地淌过,白色的浪花冲刷着他的半身。 秦尚远惊魂未定地换了口气,目光落在掌心的炼金矩阵上。 可矩阵已经熄灭,蓝色的光芒褪去,现在不过是他绘制在掌心的一堆怪异神秘的符号和图案而已。 “叮”。 手腕上的计分器响铃。 “4”分分两次入账。 一次3分,一次1分。 1分特别备注——“越级击败”。 这是对他以“潮”级身份击败“震”级对手的额外奖励。 秦尚远心中尘埃落定,总分10分。 苏柏带着夏蔷柔,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夏蔷柔忙问着,手中的魔杖准备施法。 秦尚远咳嗽了两声,喘息间摆摆手,他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夏蔷柔见状挠了挠头,立刻又捧来了水。 几口凉水下肚,秦尚远才感觉自己又活了。 “我刚刚那是......”秦尚远扬起左手比划着,“给他反弹回去了?” “应该是炼金矩阵的性质。”苏柏也有些不明白。 在场的四个人里,真正在学炼金术的,只有秦尚远一个。 从观战者的角度来看,秦尚远刚才的确是吸收了那道水龙,之后立刻原原本本地奉还了回去。 秦尚远一愣。 炼金矩阵的性质...... 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 自己手掌上绘制的置换阵,的的确确在刚才吸收了朝自己袭来的水元素......但这些原本是物质形态的水不可能在他的体内存在太久,所以只能以同样的方式再释放出去。 那根据“一等一置换”的法则,在吸收水龙时,自身体内一定有等量的魔灵被交换了出去。 然而秦尚远对这个交换的过程并没有意识,很可能是矩阵自发进行的。 炼金矩阵和魔法阵类似,都有内在的法则规束其运行。 炼金术师和魔法师绘制阵型的过程,就是写下阵法运行法则的过程。 依靠这些符号构成的法则,炼金矩阵和魔法阵就可以自律运转。 如果炼金矩阵可以通过置换的方式,吸收物质形式的魔灵...... 是不是就意味着恶魔的契约,也就是他们得以操纵自然法则的伟力,和炼金术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兼容的? 那么...... 如果将一些物质通过炼金矩阵这样的触媒,赋予其某种基本元素的属性,再通过某些方法加以约束,是不是就能够模拟出不同种类的契约了? 秦尚远脑子一顿。 难道炼金术士其实可以使用任何契约?! 脑海中千奇百怪的想法一通乱搅,告诉了秦尚远这个几乎不可能的结论。 契约的生效,首先需要消耗大量的魔灵,其次,可能还需要得到其源属恶魔的准许。 秦尚远定了定心神,梅菲恩可还没告诉过他这样的事。 现在不管有什么疑问,也只能等到入学测试结束再亲口问她了。 而且吸收又释放之后,秦尚远现在只觉得累得要死。 这种奇怪的方法,在自己没搞清楚之前最好也别乱用。 “你小子真厉害啊!” 夏蔷柔惊喜地拍拍秦尚远的肩膀,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他们要怎么处理?” 陆星野不动声色地出现在他们背后,手里还拎着两个昏睡过去的人。 苏柏看向秦尚远。 秦尚远想了想:“扔帐篷里,给他们盖好被子。” “嗯。”陆星野很认真地点点头,转身立刻去办。 “哇秦尚远你真是大善人呀!”夏蔷柔赞赏地竖起了大拇指。 “然后把他们吃的、喝的都拿走,凡是我们没有的,通通都拿走。”秦尚远忽然叫住了陆星野,补充说,“我们有的也全都拿走。” “嗯。”陆星野很认真地点点头。 秦尚远说完,鄙夷地看了夏蔷柔一眼:“什么大善人,我一念。” 第93章 目标是贡品收集大师! 靖魔堂,校董议会室。 议会桌上一片清净,只有一盏灯孤零零地点亮。 银蓝色粒子构成的投影屏幕实时转播着试炼山地的画面。 深夜凌晨,当然不会有学生会的直升机深入前线转播,现在转播的画面,是借由笼罩在试炼山地上空的特殊结界实现的。 没有人解说,画面由上及下,像是某种偷窥的视角。 阿加尼娅小姐坐在议会长桌的尽头,葱白般的长指百无聊赖敲着桌面,屏幕的亮光映亮了她猩红色的眼瞳。 看到画面中的男孩将对方袭来的水龙如数奉还时,阿加尼娅小姐原本无聊的脸上忽然有了一抹亮色。 “看来我的徒弟还是很聪明嘛,”阿加尼娅小姐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姨母笑,“果然还是我教得好......徒弟啊,聪明的你会不会猜到呢?其实炼金术士......” 梅菲恩自顾自地喃喃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只有自己能听懂的哼唱。 天际泛起了一抹鱼肚般的暖白色。 太阳还在山脊之下,可光已经遍及了半边天空。 是很干净的蓝色。 篝火还没熄灭,但一夜没添柴,火势已经小了很多。 空气中充斥着冷冽清新的气味。 闭目养神的陆星野缓缓睁开眼睛,河水潺潺,山林里充斥着鸟叫声。 目光落在两顶安静的帐篷上,其他三人正躺在里边呼呼大睡。 幸好有了另外一组的物资补充,他们休息得相当充分。 要把他们叫醒么? 陆星野认真想了想。 还是让他们好好休息吧。 没过多久,秦尚远掀开帐篷打着哈欠走了出来,他先是小跑到河边洗了个脸,然后又回到篝火边把打湿的衣服烤干。 “你真不睡啊?”秦尚远的表情很好奇。 陆星野摇摇头:“不困。” 秦尚远的目光落在那枚贤者之石的吊坠上,脑子里转了转,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钟楼结界里,梅菲恩跟你说了什么?” “教授教会了我如何引导力量,”陆星野把吊坠捧在手心里,“她说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没必要非得去合群,我会有适合自己成长的方式。” “原来是心理辅导。”秦尚远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其实他还想问些别的。 比如“其实你不是人类对吧?”这样的问题。 但秦尚远总感觉有些冒犯。 他虽然算得上整个学院跟这位陆兄最熟的人,但也还没到知根知底的程度,哪有上来就说“嘿哥们儿看你这样应该不是个人吧!”的? 于是想想还是只能作罢。 “咖啡。” 苏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从背后端来两小杯子热腾腾的咖啡。 他们在李凌云小组的营地里发现了很多物资,咖啡只是其中一类。 学生会给他们的补给果然是动过手脚的。 不仅帐篷只有一顶,而且也没有给他们火源。 另外还有防止失温的衣物,补充能量的肉罐头等一系列必要的物资,通通都没有。 正因为第一个补给站能拿到的物资在整场野试之中最丰富,所以才会像霍松庭说的那样,引得所有小组在第一个晚上互相争抢。 秦尚远接过咖啡,吹了吹,小口小口地喝着。 陆星野犹豫了片刻,但最终还是接过咖啡喝了一口。 苦涩的咖啡下咽,陆星野苍白的脸上骤然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表情。 “好苦。”陆星野低声说。 “苦就加点糖咯。”秦尚远随手拆开一包白砂糖,一股脑倒进陆星野的杯子里。 陆星野一愣,秦尚远又随手抽了根树枝放进他的杯子里搅合搅合。 “喝吧。”秦尚远嘻嘻一笑。 “我去,那组就是学生会内定的吧?那吃的喝的堪比外出野餐!要啥有啥,就差泡面了!” 夏蔷柔在河边洗完脸,又愤慨地坐到篝火边,表情狰狞,大口大口地吃面包喝牛奶。 “看来校董的影响力还不如几个学生会的小厮啊!”秦尚远幽幽地调侃。 “说什么呢!你现在看起来特别像喂不熟的白眼狼你知道么?”夏蔷柔愤愤地将喝光的牛奶袋子扔进篝火里。 “今天会发布野试的第一场大型比赛,长途跋涉是免不了的,也少不了对抗,”苏柏打开地图,“这么多物资我们不可能全带走,待会儿只带必要的水和补充能量的食物就行。” 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震动似的闷响。 秦尚远抬头,那里什么都没有,天色澄澈清明。 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有一丝淡淡的金色光芒隐约闪烁着,勾勒出一片弧形的轮廓。 那是笼罩在这片山地之上的结界。 这道结界原本应当是透明的,但秦尚远的灵感在他成为攀爬者之后有了不少的拔升。 加上进入学院之后对炼金术的学习,现在的他只要稍微凝神观望,也能勉强看见透明的结界。 “什么声音?”夏蔷柔忽然问。 “是结界的动静。”苏柏抬头。 “各位参赛的同学们,早上好。” 透明的穹顶忽然回荡着竹夜青教授的声音。 声音无根无源,像是有神明在云端降下谕令。 “结界被激活了,学院不仅用它圈出了试炼山地的范围,还把它当作传话的广播用。”苏柏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首先,让我们惋惜在昨晚的竞争中,被淘汰的194位同学,期待他们能够在接下来一年的修整之后,或许能够取得更好的成绩。” “昨晚竟然有近两百人被淘汰?”秦尚远一怔。 看来另外一边的竞争,果然要比他们想得还更加激烈。 参加野试的一共有三百人,在第一晚就出局了2\/3。 难怪学院的伏级、潮级一抓一大把。 “好了,废话到此为止,例行的惋惜不过是对失败者的人道主义安慰。”竹夜青的声音冷峻而肃穆。 “恭喜如今还身在试炼山地的106位同学,你们经受住了第一晚的考验,接下来,等待着你们将是更为严苛的试炼。” 竹夜青顿了顿。 “现在,我会发布各位接下来的任务。” “在这座试炼山地里,一共有东西南北四座高峰,分别冠以龙、虎、雀、蛇龟这四象的名字。” 苏柏将地图铺在地上,示意大家围过来对照着观看。 “在四座山脉汇聚的中央地带,有一座寺庙名为‘黄钟’,佛堂中供奉佛像用的四件贡品散落在了四座山脉当中。” “而各位的任务,就是在明天太阳落山之前找到那四件贡品,带往黄钟寺,重新将其供奉在佛前。” “手上的计分器会提示你们大概的方向,你们可以选择主动寻找,也可以选择守株待兔半路截取...... 总之只要能够双手奉上贡品,‘震’级之下的同学,就能够保底取得大于自己当前评级的大级别,而‘祸’级的同学,则小层次保底提升一级,‘晨’到‘暮’,‘暮’到‘夜’。” 这是相当诱人的奖励了。 震级之下,每一层评级的提升带来的都是丰厚的物质奖励。 而祸级以上每一个小层次的提升,除了有更多的奖学金外,还能获得更多学院内外各种便利的权限。 野试中高手如云,依照昨晚这架势,不同实力之间的学生交手还约等于随机匹配。 在这种情况下,野试前期每个人获得的积分都存在着一定的随机性。 但越到比赛后期剩下的组别就会越少,强组被筛选出来,弱组获得高分的随机性也就会被强制削减。 直到最后获胜的,很大概率会是硬实力更强的组别。 而“先到先得”这样的规则,就是给了正面实力没那么强,但在机动运筹、甚至是运气上更胜一筹的组别很大的机会。 如果足够油滑敌进我退,拥有足够强的侦察与反侦察能力,那么一个组稳稳拿到两件甚至以上的贡品,全组获得晋升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规则介绍到此为止,各位,即刻动身踏上证明自己的路吧。” 竹夜青的声音落定,天空重归于平静。 “离我们最近,并且可能的竞争者最少的,应该是位于玄武峰的贡品。”秦尚远指了指地图,“我认为这是我们最有把握先拿到的一个。” “从地理位置的角度上来看,玄武峰的确是最优选择,剩下的人应该大多都会去朱雀峰和白虎峰。” 苏柏仔细扫视整张地图,点了点头。 “剩下106人,除去我们,这座山地里还剩26组目前应该都还在北峰朱雀的范围内,我们所在的玄武是离他们现在位置最远的一座山。 强组不用说,更近的朱雀或者白虎、青龙都会是他们的选择。 而弱组为了避开与强组竞争,可能会选择玄武峰,但相应的因为他们实力更弱,在路上也更可能遇到无法处理的意外事件,对他们来说得不偿失。” “那就出发吧!”秦尚远站起身,打了个响指,“目标,是贡品收集大师!” “得令!目标,是贡品偷吃大师!” 夏蔷柔蹦蹦跳跳地起身,学着小跟班的模样很认真地敬礼,漂亮的小脸上神色坚毅。 “偷吃个屁啦就知道偷吃!”秦尚远给了她眉心一记暴栗,“是收集!” “以这条河为线,向西边走。”苏柏抬起手腕,计分器的像素屏上果然给了语焉不详的大概提示。 “知道了。”陆星野默默地背起硕大的行军背包,跟在小队背后。 第94章 动身 “所以霍部长,我们现在去哪?” 朱雀山脉,第一初始补给站附近。 斋藤三叶收起猎刀,将冲锋衣的拉链拉到下巴,吊梢眼角的妩媚里平添了一些凌厉。 “真是无聊的测试啊。”斋藤三叶抬起头。 头顶是层层叠叠的茂密树林,刺眼的阳光透过叶子将细密的脉络照得晶莹透亮。 又让她想起了自己在家乡山林里修行的日子。 周围看不见人的林地里接连有直升机起落的声音,从半空看去,从学院方向飞来的直升机列队降落在这片林地中的各个区域,不久之后又匆匆离开。 那是医学系的直升机,黯色蔷薇的女孩们正组织着将昨晚淘汰的伤员运送回去。 “我们先去朱雀峰找散落在这里的贡品吧,”霍松庭浇灭营地的篝火,装上必要的物资背在背上,“路上兴许还能碰见别的组,可以拿积分。” “拿积分?”斋藤三叶扬扬眉毛,“昨晚大好的机会,可没见你这么积极啊。” 昨晚这片山林附近是一片混战,不同的组别摸着黑交手,契约混着各种简易的炸弹齐发,差点就失火点燃了半边山坡。 当然战况也是相当惨烈的,淘汰的近200个人就是证明。 不过让斋藤三叶奇怪的是,霍松庭并没有动作。 他选了这片山地中最显眼的位置扎营,但等到深夜混战的时候,他却坐在山风里静听密林当中的响动。 斋藤三叶也没动,但她是因为懒得去争这么一分两分。 有那点工夫她宁愿待在营地睡觉,放松精神,等到之后和强组的竞争。 这和学霸在考试的时候懒得写“1+1等于几”是一个道理。 而其他组忌惮霍松庭的身份,知道只要敢去他的营地争抢物资就和送死无异,所以斋藤三叶也就幸得一夜安眠。 她不知道霍松庭对待野试是什么样的态度。 蓝湖学院对于“祸”之上的评级变动相当严苛谨慎,所以既然霍松庭想跨越“祸”级拿到“晨鬼”,那他对待积分应该锱铢必较才对。 “看来你昨晚休息得很不错啊,斋藤同学。”霍松庭微笑着扶了扶眼镜,并没有回答斋藤三叶的问题,“准备好的话,我们就出发吧。” “懂了,是因为不想泄露契约?是序号很高的契约么?”斋藤三叶跟在霍松庭身后喋喋不休,“身为‘夜祸’的霍部长究竟会持有怎样的契约呢?真叫人好奇呢。会是什么呢?让我来猜一猜,会不会是......” “抱歉,斋藤小姐,”霍松庭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直视斋藤三叶,脸上的笑意欲扬又止,“首先,我们只是暂时的组队关系,我的契约是什么与你无关。 其次,根据学院的保密规定,任何人不得主动打探、询问他人所持有的契约。” 斋藤三叶闻言立刻噤声,目光讪讪地移向别处,随后竖起食指在紧闭的嘴唇上轻轻敲了敲,表示自己知道了。 看来自己是真把霍松庭惹恼了,竟然能从语气里听出他这么不耐烦的情绪。 “抱歉。”霍松庭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 他沉默了一会儿,微微鞠躬,随即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和霍松庭拉开距离后,斋藤三叶故作轻松的神情才陡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警惕的凝视。 如果斋藤三叶是在学院以外的地方认识的霍松庭,或许会还欣赏他的绅士风度。 霍松庭是个很有分寸、懂得保持距离感的人。 在斋藤三叶的印象里,只有东瀛人会以这样的拘谨礼数拒人千里之外。 她当然知道,东瀛人那些所谓的繁文缛节,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些奇怪的安全感而已。 也正是因为厌恶这样的束缚,所以她才不顾一切地想要离开家,逃到一片可以自由呼吸的广阔天地里。 她才不稀罕那样的安全感。 因为越是拘于礼数而得来的安全感,就越是会在压抑之中滋生出变态来。 “可别是个‘へんたい’哦。”斋藤三叶低声自言自语。 她双手后枕着头,慢悠悠地跟在霍松庭身后。 随着她一步步踏入深林,身后的树丛里,也不着痕迹地留下了一只只不起眼的小纸人。 “我们还有多远的路啊?”夏蔷柔气喘吁吁地跟在队伍最后。 他们跋涉在一条崎岖的山路上。 但准确的来说,这里没有路,周围是看不见尽头的原始森林,丛林里不时有动物惊慌逃窜的声响。 他们每一步都踩着落叶腐烂降解之后堆积而成的松软黑泥,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踩中蛰伏在其中的蛇。 但从地图上来看,玄武峰山顶是大片裸露的深色岩地,越往上走森林覆盖的面积就会越少。 “我也不知道。”苏柏走在队伍最前边带路,手腕上的计分器屏幕跳出类似雷达的指示器,她带队正沿着指示器的大致方向前进,“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我们正在上山。” “你说为什么学院要费真大劲把佛堂的供养藏在山里?还让我们去找,”夏蔷柔上气不接下气,神情沮丧地低头嘟囔,“我忽然就不想当贡品收集大师了......” “苏柏要带路,陆星野背着行李,”秦尚远停下脚步,“如果你实在走不动了,我可以背你。” 连续两周的超高强度体能特训可不是盖的,背着夏蔷柔爬山,跟苏柏的特训比起来还是要轻松很多。 秦尚远伸出手,夏蔷柔有些心动地犹豫了片刻。 可下一秒,她又傲娇地一把推开,拒绝了秦尚远的帮助。 夏蔷柔默默低下头自言自语,小声嘟囔着给自己打气:“蔷柔呀蔷柔!加油!爬山而已!你可以的!可千万不要输给秦尚远那个小子哦......” 秦尚远无奈一笑,夏蔷柔总是对一些事情有着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但这个女孩可爱又积极的模样,又会让原本平淡或者阴郁的心情豁然开朗,一下子就变得好起来。 从小照顾她的杨阿姨说我们蔷柔啊就是这样,性子倔不服输,她小时候的胆子可比淘气的男孩们还大。 六岁的时候提起木剑骑上小马,假装自己是征战的将军,从夏家宅子的花园一路砍到两座山之外的祖祠里去。 在那之前夏蔷柔还从没独自迈出过宅门,夏氏家宅又深居山野,大小姐忽然消失实在是把整个家里吓得心惊胆战。 好在七岁的苏柏那天正在祖祠看守,面无表情地把夏蔷柔连人带马一起拖回了宅子里。 “发布任务时,有说贡品是什么样的么?”秦尚远忽然问。 “没说。”苏柏摇头。 “还能是什么样啊?”夏蔷柔喘了口气,“桃子啊、香火啊之类的呗!” “要是我们要找的玩意儿真是这种东西就好了。” 秦尚远望了望看不到边际的森林,隐隐觉得事情大概没那么简单。 他还记得竹夜青在开幕式上提到的“其他的威胁”。 第95章 埋骨之所 校董议会室。 由学生会在试炼山地转播的画面投射成一张巨幅屏幕,展示在议会桌前。 校董们依旧以投影的形象出现在各自的席位上。 这是校董们每年一度的观礼,蓝湖学院延续几十年的传统,每任校董都不得缺席。 陈酥校董弱柳扶风似的轻靠在一边,手中的团扇微微扇动,一举一动里都是江南女人的温婉柔情。 而锡安·唐凯斯特校董就狼狈得多了,按照伦敦的时区,他所在的地方现在正是凌晨两三点钟。 沉重的眼皮阖上又猛地睁开,想必背后还有一位贴身的秘书在提醒他不能失了校董的风度。 其实他往年也抗议过,说既然增加了异国校董的席位,那么观礼的时间就应该相应地变更,至少他们不应该熬夜参加。 只可惜得到的回应只是夏守的一个眼神。 陈酥则依傍在一旁打趣说:“我听说西方的恶龙除了收敛金银器具外,最大的乐趣就是趴在这些亮闪闪的金银之上睡觉...... 难道唐凯斯特家族屠龙百年,竟然也被这些生物同化了么?连一年一次的熬夜机会都不留给学院的孩子们呢。” 唐凯斯特倒不是不能熬夜,只是不愿意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愚蠢的所谓“东方礼节”上。 但一旁的梅伦·罗素从没有对这样的安排抱怨过,所以唐凯斯特也就无话可说。 况且这样细枝末节的抱怨,只会让人觉得唐凯斯特是个娇气又脆弱的家族。 毕竟夏守这个老东西已经快九十岁高龄了,每年参加入学测试观礼时,却也始终是神采奕奕。 其余的校董不愿露面,投影只描出他们大概的轮廓,看起来更像是藏在议会室之中的影子。 这些众多席位里,唯有梅菲恩教授亲临现场。 她是唯一受邀参加观礼的教授,和校董们平坐,是学院里其他教授求也求不来的资格。 “我们之中好像有人想要睡觉啊,”阿加尼娅小姐敲着桌面,“这颗星球上没有了恶龙,难道有人还继承了恶龙嗜睡的习性么?” 唐凯斯特猛然一惊,他回过神来,整间议会室中半数的眼睛都在盯着他。 面红耳赤地接过咖啡喝了一口,唐凯斯特整了整衣领,他强忍着心中的不悦,在位置上重新坐正了身姿。 “现在我们看到的画面是朱雀的南坡密林!朱雀是试炼山地位于最北面的山峰!最高海拔2013米!” 新闻部的前线记者原华顶着直升机掀起的大风报道。 “目前我们依然没有发现任何的魔灵波动!所以想要定位各位参赛选手是相对比较麻烦的!” “朱雀,”沉默着的梅伦忽然开口了,“据说这种生物和凤凰很相似啊。” 他没有对着谁说话,眼神始终静静地看着转播的画面。 “龙、虎、雀、龟蛇,这四种神兽是华夏神话之中的四象,朱雀八卦为离,五行主火,是四象中的南方神明。” 夏守苍老的声音娓娓道来,灰色浑浊的眼眸也平视前方。 “华夏历史上确有将凤凰和朱雀划等的记载,但因为这两种生物目前均已绝迹,所以典籍的真伪也无从考证了。” “据我所知,”陈酥摇着团扇,朱唇轻启,“目前主流的学说,认为朱雀、凤凰、以及欧洲传说之中的不死鸟,其实都是同一种生物,它们信仰某位执掌火焰王座的恶魔。” “摩洛克?”有校董问。 “不,这些在历史中被传颂为神兽的生物,所信仰的应该是比摩洛克更加古老,尊贵的恶魔王公。”陈酥说。 “所谓源于恶魔只是学说而已,在华夏历史上,这些异兽都是震天撼地的神物,”夏守缓缓说,“他们不一定在乎人类的存亡,但一定和恶魔站在截然不同的两端。” “既然有这个契机,那么请夏守校董向我们讲讲试炼山地吧?作为新生们历练的场地,野试在这里举行了数十年,却从未有人问过......所以,学院以这四兽的名字命名试炼山地的四座山峰,有什么缘由么?” 梅伦沉声问。 “朱雀是华夏神话中的南方之神,却被命名在北峰,而与之相对的北方神玄武,则被命名在了南峰,龙与虎的方位,也正好相反。” 梅伦对华夏神话略有一些了解,学院对于试炼山地四座山脉的命名,和龙、虎、雀、蛇龟四象原本的方位恰好反了过来。 这些隐秘的信息,此前从没有人关注。 陈酥以扇遮面,神色紧张,她默默看向身旁形销骨立的老人。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陈酥知道一些,但也并不多。 蓝湖学院建立在夏氏的祖地之上,只有身为夏氏家主的才真正知道这片土地过往的秘密。 “这个嘛......”夏守的声音嘶哑而缓慢,令人不得不沉下呼吸来静听,“所谓的试炼山地其实......是这四头异兽的埋骨之所啊。” 夏守的声音还未落,议会室中陡然寂静。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这个精神矍铄、银毫斑驳的老人,眼神中的讶异无法掩饰,像是要再一次确认他刚才所说的话。 四头华夏上古神话之中的异兽,竟然真的存在? 并且他们的墓地,就这样正大光明地在所有人眼皮底下存在了几千年? 的确,华夏历史上也有恶魔和使魔活动的记载。 不同地域神话之中的神明,在经过考证后能够和恶灵石板上所记载的恶魔们部分地契合,也就是说,这些恶魔在历史上曾被人类当做神明供奉过。 但华夏就不同了。 学者们曾经用同样的方式在石板上寻找着华夏神的对照,想要将这个文明的神话纳入大统一,可是却四处碰壁。 最后也只有很少一部分神与仙能被对应,纳入恶灵石板。 渐渐地,主导研究的约束局发现,诞生于这片土地之上的神话,和欧洲以及美洲的本土神话似乎存在着一个极大的断层。 或者说,东亚地区的神话,无法和其他地区的神话兼容。 所以其实华夏的历史,在他们看来一直都笼罩着迷雾。 人们只能看到它的凤毛麟角,但无法看清全貌,甚至是轮廓。 清楚其中秘密的,或许只有世代守护这里的夏氏。 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秘密要存守,不会轻易透露,原本梅伦只是随口一问,但没想到夏守这个老头子随口就说了出来。 就像是毫不在意..... 第96章 离席 开什么玩笑! 四头神话异兽的埋骨之所! 这可是足以和上位恶魔封印地相媲美的遗迹! 无论是对哪方势力来说,无疑都是巨大的宝藏。 激进的家族首领,甚至可能不惜为此策划一场战争! 反应了好久,唐凯斯特隐隐打了个颤。 这个秘密震撼到......他认为自己这种身份其实不应该听见。 陈酥的脸色煞白,身后的侍女悄悄递来一张丝巾,擦了擦她额上渗出的细汗。 其余的校董也都噤声。 只有阿加尼娅小姐端静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摆弄着手中的茶杯。 梅菲恩倒不紧张,和夏守认识了六十多年,她知道这位“灰瞳宰相”到底有着怎样卓越的判断力。 沉寂了许久,梅伦才缓缓开口:“幸好这里只是我们校董的议会,这样震撼的秘密如果透露出去,想必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吧。” 梅伦·罗素缓缓举起右手:“我以罗素家族的荣誉和名义发誓,今日所闻,谨藏于心。” 其他校董见状,也纷纷举起了手,肃静地许誓。 “呵呵。”夏守并没有多余的反应,他一如闲聊那样苍声笑笑,“发誓就不必了,在座的诸位不仅是校董,在约束局之中也有着不小的权力。” “不久之前发生在审判院的那场闹剧,我们至今也还不知道幕后的主使是谁。”夏守苍浊的目光环视着所有人,“我夏守活了八十多年,听的誓言已经够多了,在巨大的诱惑面前,各位还有几分像人几分像鬼,我心里也是清楚的。” “夏守校董,”梅伦缓缓开口,“我认为这两件事并无关系,这样贸然地给各位校董安插罪名,只怕是不太合适吧?” 夏守淡淡地一笑,脸上的皱纹仿佛枯干的老树。 “南宫北挂,东神西殒。”夏守并没有理会梅伦的质疑,继续道,“神堕之夜后,四象异兽们死在了不属于自己的方位,在华夏人眼中,这就如同你们基督耶稣的十字架倒挂一样,是极为污秽的噩兆。” “历史上也不是没有人尝试从埋骨之所窃走所谓的宝藏,但无一例外都以惨死告终,”夏守看向梅伦,“这桩秘密我公之于众,如果那位掀起423事件风波的校董不信,大可以来试试。” 议会室中再一次陷入寂静。 只是这一次并不是因为惊天的秘密,而是夏守语气中深藏的愤怒。 老人的每一个音节都轻若鸿毛,可每一句话又都掷地有声。 他年轻时也曾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 而“灰瞳宰相”这个名字,也是无人可及的巅峰。 如今这个凶徒只是老了,可心中仍然磨刀霍霍。 审判院徇私,判处西南辖区叛变,这直接导致都容市的分局被切断了和总局的联系。 外有太岁入侵现实边境,火焰恶魔摩洛克孕育苏生。 内有裁断庭的代行官动用私刑,对辖区人员毫不留情地围捕追杀。 分局局长林澜与收容所所长江洋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死战,最后悲壮牺牲。 如果总局能提前支援,事态绝不会被纵容发展到这一步。 而如果林澜和江洋当时有任何一步走错,如今所有人看到的,也都不会是一座完整的都容市。 也不会有所谓的“423奇迹”存在。 更别提裁断庭的私刑,差点被用在夏守孙女身上。 有人曾评价夏守是东夏之龙。 而夏蔷柔就是这头龙的逆鳞,触之必死! 死一般的寂静中,夏守再度开口了:“你害得华夏西南辖区的负责人,林澜和江洋阵亡,按照家族间最初订立下的盟约,你将被流放、监禁......” 老人苍浊的眼中没有光,只有无尽的灰翳。 “但你把手伸到了我孙女的身上,我夏守在此立誓,”夏守平静而缓慢地吐字,“等到把你揪出来的那天,作为夏氏家主,我会派人取来你的人头,希望你到时候求饶的姿态会体面一点。” 夏守说完,风轻云淡地喝了一口茶。 他满意地扬起花白的眉毛,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今日的浓茶深得自己的心。 寂静。 静得能够听见某位校董紧张的呼吸声。 “抱歉,人老啦,对一些事情就不再那么地有耐心了。”夏守的声音再次打破了平静,他轻轻抚摸着怀里跳上来的猫,恢复了慈祥和蔼的神情。 “诸位,继续关注孩子们的比赛吧。” 下一刻,夏守的影像跳闪了几下,顶部的激光源“嚯”地熄灭。 夏守校董断线离席了。 夏家宅邸。 偏安一隅的小楼阁中,夏守揉了揉眉心。 他动作迟缓地放掉怀中的小猫,任它跳出窗外消失不见:“玉灵,咳咳,把治头疼的药给我拿过来。” 静侍在他身后的女孩罩着深色的袍子,长相清秀大方,是女生里少有的浓眉大眼,眼神澄澈清明。 长发束在脑后,胡乱地扎成一个可爱的丸子,两鬓额前几缕杂发飘飘,像是道姑的装扮。 听到老头这么一喊,她连忙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了药丸,亲手倒了温水,小心翼翼喂进了夏守嘴里。 夏守就着温水咽下药丸,缓了片刻,才又觉得稍微好了一些。 在玉灵的搀扶下,他一步步挪步到安乐椅上,神色阴翳地躺下。 “老爷子,幕后主使又没线索,何必跟那群校董置气。”玉灵轻手轻脚地捏着夏守的肩膀,一边柔声宽慰。 “就是因为没线索,所以我才气不打一处来,还有脸提摩洛克!”说到激动处,夏守又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这群人看着衣冠楚楚,内里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现在是我这个老不死的还在,”夏守目光落寞,“就怕等我死了......” “不可能!”玉灵听到急忙反驳,“我家老爷子,那可是寿与天齐,无病无灾!” “呵呵,你这个鬼灵精,”夏守被玉灵的吉祥话逗笑了,慈祥地轻拍着玉灵的手背,“神龟虽寿犹有竟时,到我这个年纪啊,对生死之事也就没那么在乎了,只是......” “老爷子怕他们对小姐不利?”玉灵想了想。 “不只是蔷柔啊,玉灵你,云舒,小超,还有叶儿那妮子......”夏守力不从心地咳了两声,“这么一大家,我倒不是舍不得,就是放心不下。 我撑了夏家一辈子,快临到死了,却连一个接班的人也没有。” “炽阳二伯他......”玉灵犹豫着说。 夏守摇摇头叹息着说:“那小子,五十多了还没个正形,狂放冒进,家族交到他手里,迟早会完蛋的。” “要是素月大伯还在就好了,”玉灵也叹息,“老爷子会后悔当初的决定么?” “玉灵长大啦,会问一些让我这个老头子尴尬的问题了。” 夏守并没有计较,只是苍老而嘶哑地笑笑。 “没有后不后悔的,大家都觉得只是因为我更偏爱老二,所以才会做出那个决定。” “可老爷子看起来的确对二伯更偏心更宽容,否则二伯现在已经是个合格的继承人了。”玉灵嘟着嘴。 “玉灵,你喜欢你自己么?”夏守问。 玉灵一愣,脸色羞红:“老爷子怎么忽然问这种问题......喜、喜欢吧?我有时候照镜子,也会觉得自己蛮可爱蛮漂亮的。” “玉灵当然漂亮了,”夏守慈祥地笑着,“可老头子我啊,一点也不喜欢自己,我太清楚夏守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所以也就会害怕另一个夏守。” “另一个......老爷子?”玉灵有些不解。 “呵呵,是,我是更喜欢小儿子一些,”夏守坦然地承认,“可那是因为,我的大儿子跟我太像了啊,我很难偏爱另一个自己。” “可老爷子能带领着家族一直走下去,所以大伯也一定行。”玉灵说,“血浓于水,说到底老爷子和大伯,还是父子呢。” 夏守脸上的笑容不声不响地消失了,满布灰翳的瞳孔骤然沉寂下去:“我砍掉了他的一条手臂,从那时候起,所谓的父子情分就已经不再存在了。” 楼阁外的冷风忽如其来,吹动推开的窗户。 窗户撞在了窗框上,发出“嘭嘭”的响动。 玉灵愣愣地听完,她忽然有些失落,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更用心地替面前的老人揉肩捶背。 夏守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灰铅般的乌云。 第97章 玄冥宫 玄武峰。 苏柏拔出猎刀,砍断面前纠缠不清的藤蔓,露出背后长满斑驳青苔的石门来。 这里是玄武山接近峰顶的一片树丛,手腕上的计分器兼雷达把他们带到了这里。 秦尚远扭头,周遭的树林静幽幽,一路上也没见有什么人影。 和出发时的预测大致相同,多数组别应该都会先去龙、虎、雀三座山脉寻找贡品,玄武峰的距离就是天然屏障。 “好像是座古墓。” 秦尚远看了一眼石门熟悉的构造,半藏在崖壁之中的券顶,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在盗墓剧里看到的野墓门。 墓? 玄武峰几千年来都人迹罕至,谁会把这里选作自己的墓地呢? 又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被埋葬在这里? “雷达的提示到这里为止了,玄武峰的贡品应该就在这里。”苏柏抚摸着表面崎岖的石门。 “看着好阴森。”夏蔷柔咽了口唾沫。 陆星野则完全没有感受到空气当中阴森的氛围,背着硕大的行军包站在所有人身后。 秦尚远和苏柏对视一眼,一把撸起了袖子,狡之牙在他手腕上晃晃悠悠。 贴近石门的一瞬。 轰隆—— 石门颤抖着,应声洞开。 沉积其上的尘土簌簌地抖落,在高山稀薄的冷空气中扬起一阵轻灰。 随着石门的洞开,秦尚远闻到了一股潮湿的气味。 他鬼使神差地闭上眼,石门之中吹来的冷风,让他觉得自己像是站在的海岸边上。 竟然有一丝海腥味。 秦尚远没有犹豫,率先一步踏进了洞门。 “小心气体有毒!”苏柏紧张地提醒。 “没问题的。”秦尚远比了个ok,“进门是一条很长的甬道,感觉我们要的东西,就在甬道的尽头,是大家一起进来,还是留两个人在外边望风?” “我和陆星野望风,你和夏蔷柔进去拿贡品。”苏柏沉思片刻作了决断。 “我?”夏蔷柔有些意外。 苏柏取下缴获来的打火机以及照明棒,扔到秦尚远怀里:“里面的结构还不清楚,如果秦尚远受伤了,你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夏蔷柔点点头,心底暗自给自己打气之后,整装待发。 不如说她其实还有些小小的兴奋,自从进入了学院以来,自己正在一步步地向着目标进发。 或许在以后的约束局,会有一位声名在外的大魔法师,她救死扶伤,在人与恶魔的战争当中挺身而出,挽救无数人的生命。 夏蔷柔不想当一个总是被人护在羽翼下的雏鸟,也不愿意成为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 她向往这样被需要、被依赖的感觉。 她就是为此而来的。 简单休整之后,秦尚远带着夏蔷柔踏入了石门背后的甬道。 诡异的是,两人彻底消失在甬道深处不久,石门竟然又慢悠悠地合上了。 或许是某种特定的机关? 苏柏没有多想,她席地而坐,淡静的目光由上到下,探查深林中的每一处隐蔽的角落。 “想要知道这里有没有人么?”陆星野问。 “嗯。”苏柏点点头。 陆星野仰头,吹响了一声细长的口哨,不久,一只蓝羽鸟从密林高处飞来落到了他的手臂上。 “请为我们看看,周围还有没有其他人。”陆星野摸了摸小鸟的脑袋。 蓝羽鸟小声地鸣叫,随后扑腾翅膀飞回了密林。 甬道之后,是一个不大不小、类似侧室的空间,这整座姑且被称为“墓室”的结构全由大块大块的石砖堆砌而成。 面前石砖上的图案古老中透着某种神圣感,可等秦尚远将目光拉回扩大到整幅石壁上,才发现原来它已经被毁坏了大半,只留下部分完整的内容。 “这上面......好像有字欸!”夏蔷柔指着石质门楣上隐约可见的痕迹说。 “字?”秦尚远垫起脚,小心翼翼拂去门楣上的灰尘。 繁体楷书的石刻渐渐呈现了出来。 “玄冥宫?”夏蔷柔勉强辨认出了已经模糊不清的字迹。 “玄冥宫......”秦尚远沉思片刻。 艾无常。 【欢迎使用——】 熟悉的暗红色面板再度展开。 【叫我干嘛?】 消息在面板上逐字浮现。 “我查一个东西,叫‘玄冥宫’。” 【冷落了我那么久,现在好不容易叫一次系统,就只是为了查百科全书?】 虽然只是打字交流,但能感觉到艾无常的语气很娇弱很委屈,像是多日没被翻牌子的宠妃。 踏上了恶魔路径,加上有了梅菲恩的教导,秦尚远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力量。 虽然还不够强,但至少是他能自己掌握主动的,也足够应付目前遇到的危机了。 所以依靠系统的时间自然也大大减少。 主要现在艾无常也不给他发任务了,没任务就没了代币收入,没了代币收入秦尚远自然也就无事不登三宝殿。 击杀火焰恶魔之后,这头无名恶魔似乎就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难道是那一战消耗太大? 秦尚远想入非非。 “怎么,你还不能当百科全书了?” 【能当,就算你要让我陪睡,我也好歹弄个肉身来满足你的要求,我的服务自然是相当周到的,你想要什么款式和姿势都有。】 “......?” 车轮碾到了脸上,秦尚远猝不及防。 脸上的肌肉无声抽动了几下。 “艾无常,你该不会是魅魔吧?” 【啊嘞?魅魔?那种低级的东西,怎么配和我相提并论?】 艾无常像是很嫌弃一样,下一秒,消息的语气陡然一变。 【不扯了,来看百科全书的答案吧。】 【玄冥宫......载入中。】 【玄冥者,黑阴也,是为玄武本意。】 【玄武镇北,八卦为坎,五行主水。】 【所以玄冥宫,应当就是为玄武所建的宫殿,至于建造者是谁,又是因为什么而建,就不得而知了。】 红光闪过,粒子消解。 “这里是......玄武的宫殿。”秦尚远抬头,怔怔地看着那三个斑驳的字迹。 “玄武?”夏蔷柔有些诧异,“就是那种蛇龟一样的生物?” “生物?”秦尚远揣摩了片刻这个用词,“也许吧?” 由此推及到其它三座山脉,难道其它三件贡品,也都藏在这种地方? 也就是说试炼山地,应该分别存在着这四头神兽的宫殿。 难道是古代人祭祀用的? 但这里是夏家的祖地,世代笼罩着结界,如果出现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应该都是夏家祖辈留下的。 心里有些忐忑,秦尚远缓缓推开了面前的石门。 第98章 遗骸 亮光突如其来,刺得秦尚远睁不开眼睛。 跟在身后的夏蔷柔更是猝不及防地发出了一声惨叫。 渐渐适应之后,两人才缓缓将手从眼前挪开。 但随之而来的景象,让他们愣在了原地。 石门背后,竟然是一个巨大空洞。 他们站在百米高的悬崖边,眼前的景象无比开阔,仿佛来到了另一处山谷。 只是这里没有了外面那样的树林,取而代之的是漫山遍野的草地和低矮灌木。 山谷中笼罩着大片大片的浓雾,再远就不太看得到了。 鼻尖的空气潮湿冰冷,略带着腥味。 头顶几十米开外的岩壁上倒垂下密密麻麻的深青色藤蔓。 秦尚远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领会到了陶渊明所谓的“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这座山脉......是中空的?”夏蔷柔打从心底里感到极其地震撼。 秦尚远也觉得很奇怪,这么大的一座山脉竟然是中空的? 真的能承受住地质变动么? 不过这样大规模的空洞,应该也不会是人为开凿的,这几乎等同于要靠人力移开一座千米高的大山了。 夏蔷柔左看看右看看,发出了灵魂拷问:“不过,话说前面好像没路了,我们要怎么下去......” 脚下的石块忽然坍塌了,夏蔷柔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整个人直接滑落下了悬崖! 秦尚远眼睁睁看着夏蔷柔栽下山崖,他想也没想,匆忙一把抓住了夏蔷柔慌乱划拨的手臂。 巨大的惯性带着他也朝下栽倒,一阵慌乱之后,秦尚远稳稳抓住了悬崖边凸起的石头。 幸好自己现在的身体素质足够强硬,否则也就拉不住夏蔷柔了。 “你没事吧!”秦尚远低头看着被自己一只手抓住的夏蔷柔。 夏蔷柔双手拉着秦尚远悬在半空中,秦尚远能感觉到她在颤抖。 “没、没事!”夏蔷柔咽了口唾沫。 “抓稳了!”秦尚远试着用力将夏蔷柔拉起来。 “欸!等等!”夏蔷柔忽然喊。 “怎么了?”秦尚远疑惑地向下看。 “下面......好像有东西。”夏蔷柔愣了愣。 秦尚远感觉到夏蔷柔的手松开了。 紧接着,她落在了一片岩壁的凸起上。 “这好像是一座桥!”夏蔷柔稳了稳刚才过度受惊的心神,朝秦尚远招手。 “哈?”秦尚远往下一看,夏蔷柔脚下的凸起从崖对岸延伸过来,在之前他们的视角,如果不仔细的话很难注意到。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石壁向下攀行,安全地落在了岩石凸起上。 “这就是,玄冥宫?”夏蔷柔凝视着对岸笼罩的浓雾,心情忽然有些忐忑。 在她的认识里,至少能取名为“宫”的玩意儿都不会是这样。 他们小心翼翼地越过了凸起,抵达了对岸,迷雾中似乎有着野兽存在,朦胧的影子隐隐约约。 影子们察觉到了有陌生人到来,飞快的逃窜,秦尚远和夏蔷柔听到了慌逃四散的声音。 四周又恢复了寂静。 秦尚远正辨认着接下来的方向,带着夏蔷柔一步步破开迷雾。 但随着脚步的深入,映入眼帘的巨物差点让他惊掉了下巴。 他揉了揉眼睛,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出现了幻觉。 同样震惊的还有夏蔷柔。 她拉着秦尚远的胳膊,嘴里阿巴阿巴说不出话来。 但写着“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的脸蛋上,光是表情都会让人感觉到聒噪。 秦尚远愣愣地应声,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面前恢弘的景观夺走了。 那是一堆已经风化了的巨型骸骨。 巨大肋骨矗立在大地上,如同牢笼那样延伸到山谷看不见的尽头。 每一根肋骨都犹如参天古树,只能几人合抱才能勉强圈住,肋骨顶端深深插进迷雾之中,仿佛直插云霄的高塔。 骇人的头骨垂死在草地上,底部和岩石死死地生长在了一起。 秦尚远小时候看恐龙杂志,上面说地球历史上曾存在最大的陆生生物,是生活在上白垩纪的泰坦龙类。 这种蜥脚类恐龙平均体长三十多米,体重60吨。 而直到很多年以后,塟魔之井的使魔刻耳柏洛斯,终于推翻了他的这个认知。 总不能还有比刻耳柏洛斯还魁伟的生物了吧? 那可是一座小山啊。 但眼前的事实,显然正在推翻他重新构造起来的认知。 这是堪比一整座山脉的巨蛇遗骨! 它生前的体长很可能有近千米,甚至更长!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堪称宏伟的生物,竟然悄然死在了这座山中,遗骨风化成石头,和山岩生长在一起。 它还活着时,想必是极尽人类所有的华美之词都无法形容的美丽生物。 所以就算它早已经死去了许久,血肉早就被这里的生命分食殆尽只剩下森然的骸骨,也会让人的心中泛起某种原始的敬畏与惊叹。 忽然,秦尚远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蹲下了身,用猎刀刨开脚下的草地和泥土。 但仅仅刨到几根指节的深度,猎刀就碰到了坚硬的岩石。 “你在干什么?这下面有什么东西么?”夏蔷柔也蹲下来看。 “不......”秦尚远沉思着摇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夏蔷柔问。 “传说中玄武是身负长蛇的巨龟,玄武蛇龟纠盘相扶,”秦尚远抬起手,缓缓指向远处的巨蛇骸骨,“那或许只是他的一部分。” “那玄武的另一部分.....”夏蔷柔说着,看向了身下踩着的草地。 “应该就是这座山脉。”秦尚远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难怪它是中空的。 龟壳的内部,当然是中空的! 只是这副“龟壳”,未免也太过庞大了。 竟然支撑起了一整座几公里的山脉! 北神玄武真的存在,那就说明其它三位也...... “他们都死了,对吧?”夏蔷柔沉默了片刻,“没想到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这里。” 真是魔幻的世界啊。 秦尚远心里想着,盘腿在草地上坐下暂歇。 很难想象,几十公里外,就是如今华夏最炙手可热的互联网城市临州。 南子湖上终日泛着舟,相机的纷繁闪光被湖面的粼粼波光盖住,游客们摩肩擦踵地踏过这座古都,短视频和互联网在这里欣欣向荣地发展。 人类终于一手筑起了属于科学和金融的时代。 而这样的时代,生长在某个早已死去的宏大世界的遗骨之上。 “之前的野试,没有这样的环节么?”秦尚远看向夏蔷柔,“用传说中古神的尸骨来当做场地,这手笔未免也太大了吧?” “好像没有欸,”夏蔷柔揉着太阳穴,像是在缓解之前过度的震惊,“这次据说是爷爷出题,具体我也没听太多。” “所以真的有神存在么?”夏蔷柔缓了一会儿问。 “不知道,或许在里世界的这四神,应该也是某几位恶魔的化身吧?”秦尚远拍了拍屁股,站起身。 手上的计分器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计分器屏幕上的光标指向了一个十分模糊的方向。 他抬头望去,凝神静气试着拔高自己的灵感。 无边无际的迷雾尽头,似乎有一座类似庙宇的残垣断壁。 第99章 仇家上门 圣女单手吊着,从参天密林上安稳落地。 她娇小的身体裹着贴身的漆黑色行动服,在茂密的丛林中,轻盈矫捷得像是一只云豹。 随她一起来的还有手里那张复合弓,箭袋束缚在她玲珑的脊背上。 “这次的重点,可是那位灰瞳宰相的孙女啊,”娶妻的影子出现在身后,“他们没搞错吧?” “我们只是来协助的,青铜指骨现在是老板的合作伙伴,我们完成既定的任务就行,况且这片地方给我的感觉,”圣女顿了顿,“很不好。” “焰陨计划里这群人后知后觉,现在反倒怪起我们来了。”娶妻阴恻恻地说,“真以为入局了就能捞着好处,还敢拿枪指着我们。” “那件事里的所有人都只能旁观,他们垂涎火元素核质,想要夺取堕神躯,但说到底都是不自量力。”圣女语气平淡。 “就连摩洛克都死在了他的手下......虽说摩洛克的死法有些出乎了老板的意料,但这些人还真以为自己能比得上一头上位恶魔。” 圣女说着,逐个检查身上携带的装备。 格洛克手枪、快速弹匣、战术匕首、轻量化长刀......她现在活脱脱就是一只行走的武器架。 “据说现在青铜指骨内部青黄不接,那位夏普·巴恩斯作为会长接班人,想要尽快拿出成绩,用来堵住内部董事会的嘴。”娶妻八卦道,“不过他选定的战利品,竟然是夏蔷柔,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夏素月不也没说什么?”圣女说,“更何况,以那位公子哥的脾气,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证明自己,还是要从秦尚远那讨回上次飞机上一扫而光的脸面。” “那是他懒得理会这个幼稚的年轻人,知道夏普要么失败,要么......”娶妻笑笑,“就会给整个青铜指骨招来杀生之祸,不过,那个叫薇拉的先知还真是惯着他啊。” “毕竟是先知,灵感高得可怕,她认为自己有能力处理好一切。”圣女看了看手腕上的地图,大概摸清了自己目前的位置,“真正的强者不是夏普,而是那个先知。” “夏普他们也进入了这座结界么?”圣女蹙着眉头问,“那张青铜面具还真是好用,竟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蓝湖学院的结界。” “毕竟是顶级封印物啊,那玩意儿可是踏上‘嫉妒’的必需物品,闯入封印只要有水就能实现......”娶妻回答。 “夏普已经定位了秦尚远的位置,我们要做的,是在这边拖住秦尚远的竞争对手们,以免他们被发现。” “这可不好糊弄......”圣女罕见地叹了口气。 “你长得小没关系,大家都觉得你还是个孩子,”娶妻有些宠溺地揉揉圣女的头,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叮嘱,“我得走了,你心里有数吧?没有必要,就别杀人。” “知道。”圣女瞥了娶妻一眼。 娶妻眯眼笑着招招手再见,随后身形模糊为一团影子,像是墨汁泼洒那样瞬间坍塌,在林间树荫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遭再度恢复了安静。 远处的树林里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圣女警觉地抬头,她飞快地背过身,藏在提前算好的视野盲区里。 没有一丝停顿,转身的同时她抽出了大腿上的格洛克,利落地换上麻醉弹匣。 咔哒—— 解除保险。 上膛。 “组长,真的没问题么?我看霍松庭那组好像就打算去朱雀峰啊?”密林中,一个声音由远及近。 霍松庭? 圣女举枪的动作迟疑了片刻。 “你懂什么,贡品那玩意儿你以为是说拿就拿?我们守株待兔,等他们斗得精疲力竭,我们再趁虚而入!” 应该是这个小组组长的声音。 “趁虚而入?霍松庭可是夜祸啊!之前参加学生会面试,他一个眼神我就差点滚出教室了!” 评级夜祸。 圣女迅速确定了,这些学生口中的霍松庭大概会是这片山里最强的那个人。 最强的人,对这里局势左右的能力也更强。 其他人到最后不出意料应该都会被他荡平,这样一来霍松庭就是自己需要优先控制的目标了。 他们如果是要去和霍松庭碰面,那自己倒可以一路尾随他们。 以自己的跟踪能力,圣女有信心不被任何人察觉。 “我们抢了就跑!我还不信他能给我们全淘汰了!”小组长气势汹汹,力排众议。 商议似乎达成了一致,没有人再说话。 紧接着是几个人急促的脚步声。 圣女就藏在一棵大树背后,四人组从树前经过,距离近得圣女能够听见他们的呼吸声。 临走的时候,一旁草丛中亮晶晶的东西引起了圣女的注意。 她蹲下身来查看。 是一小堆埋在土壤里的黑曜石。 类似玻璃的质感,让它们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细光。 黑曜石这样的矿石一般只会出现在火山周围。 熔岩喷发到地表时,遇到突然的冷却才会形成这样的纯天然琉璃石。 圣女的表情稍微错愕了片刻。 所以她脚下踩着的,其实是一座火山? · “我们现在......在朝哪走啊?” 迷雾里,夏蔷柔壮起胆子,实际上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她的计分器和秦尚远一样,只有一个模糊的提示,但她看不到迷雾尽头的那幢建筑,所以只能完全信任秦尚远。 身旁的巨大骸骨施加的压迫感始终笼罩在他们的头上,有些让人喘不过气。 “那边有栋房子,我们去看看,说不定就是放贡品的地方。”秦尚远说。 因为害怕在浓雾里迷路,所以秦尚远带着夏蔷柔一直沿着蛇骨蜿蜒的方向走,这副巨蛇骸骨的尽头,似乎就是他先前看到的那座庙宇。 玄冥宫里是有动物生活的,就它们刚才发出的动静来看,甚至数量还不少。 或许是当年玄武死去时,腐烂的肉身最终化为了山脉的养料。 鲸落万物生,玄武堪比山脉般庞大的躯体已经足够维持起完整复杂的生态系统了。 但因为雾气太浓重,野兽们又警觉,所以这一路上秦尚远都没能看清到底是哪些物种生存在这片山中之土上。 只能隐约听见一些马蹄踏地的声响。 “吃点东西么?”秦尚远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两根能量棒。 他们跋涉了也有半个多小时了,在这样的环境下行走很消耗体能,学生会倒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在给参赛选手的初始物资里加了能量棒。 一人有两份,临走前苏柏拿出了两根分给秦尚远和夏蔷柔,以防他们饿肚子。 当然,这些丰富的物资都是从刘怀那组的营地里搜刮的。 夏蔷柔有气无力地接过能量棒,无精打采说了声谢谢。 秦尚远默默撕开包装,一口一口吃着,能量棒的糖浆和巧克力在嘴里慢慢化开,秦尚远也开始思考起来。 这样堪比恶魔遗迹的地点,用屁股想也是一个家族之中的绝密,为什么学院会在一场入学测试当中公开? 这是夏家的地盘,难道他们就不怕别的校董觊觎自家的圣地? 真是奇怪。 嘴里忽然有一种硬硬的感觉。 秦尚远“嗯?”了一声。 然后从嘴里吐出了完整的能量棒。 已经撕开的包装在秦尚远的眼皮底下原封原样地再度合上。 秦尚远的心里陡然“咯噔”一下,背心里一阵毛骨悚然。 他下意识地凝神细听,远处的浓雾里,有两道极快而又锐利的风声! 甚至没来得及思考,秦尚远提起夏蔷柔的衣领就把她甩到了巨蛇肋骨之后! 几乎是同时,一枚子弹穿破了浓雾没入秦尚远的肩膀之中! 而因为躲避及时,另一枚子弹则击中了巨蛇的遗骨,擦出短暂的火光之后便没了踪影! 肩上的弹孔一滴一滴淌着血,秦尚远只好忍着疼痛叫出艾无常。 【欢迎使用——】 “治疗包还有么?” 【有,但是对方很机灵,用了诡银弹,我最多只能帮你挤出弹头,暂时还无法治疗这种毒属性的伤害。】 红光闪过,系统息屏。 “靠......”秦尚远下意识在肩上发力,沾满稠血的银色弹头缓缓从伤口中被退出了他的体内,叮叮当当地落在脚下的骸骨上。 伤口深处有一种针刺的尖锐疼痛,疼得让人骨头发软。 难道是因为成为了攀爬者,所以身体也会对这种专克恶魔的材料作出反应么? 夏蔷柔惊魂未定地翻过身来,面前就是秦尚远因为疼痛而微微皱起的脸。 “你受伤了!这是考试,怎么会有人用枪!”夏蔷柔迅速地从震惊中回过神,“你坐好,我马上......” 嘭! 嘭! 几颗诡银弹破开迷雾继踵而至! 夏蔷柔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又被秦尚远闪电般拉到了身后,两个人靠在巨蛇的某一根肋骨上,肋骨的直径和强度足以让他们当做掩体。 诡银弹接连击中已经石化的巨型肋骨,秦尚远能够感觉到背后传来的震动。 “是青铜指骨,那个叫夏普的人。”秦尚远立刻反应了过来。 “青铜指骨?”夏蔷柔回想起了入学时在飞机上的遭遇,“这里有学院的结界,他们是怎么闯进来的?” “不知道,但苏柏告诉过我,夏普是个攀爬者。”秦尚远穿着粗气。 “攀爬者!”夏蔷柔想起了吴本先,“恶魔路径?” “对,他身份加上契约简直是像是在作弊。”秦尚远努力集中起精神,掌心的炼金矩阵悄然点亮。 “你好啊!秦尚远!”背后传来口音有些蹩脚的招呼声,“上次在飞机上你让我蒙羞了,这次我是回来报仇的!” 脚步声越发地近了。 夏蔷柔顾不得那么多,她小脸煞白,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恐惧,拿出镶嵌着仿制贤者之石的魔杖。 “来,你站着别动。”夏蔷柔咽了口唾沫,呼吸沉重。 她知道待会儿战斗一触即发,留给她治疗的时间肯定不会再有了。 所以现在要抓紧每一秒钟。 哪怕对手是有着诡异契约、杀人不眨眼的攀爬者! “伟居于黄金之国的无上存在......” 夏蔷柔颤抖着诵念。 “请您聆听我的祈求......” 随着晦涩古老的咒语脱口而出,莹亮的法阵在秦尚远的背后霍然展开! 法阵缓缓旋转,回复魔法正在生效,秦尚远伤口深处的刺痛感也正在逐渐消失! 快一点...... 再快一点! 拜托了! 夏蔷柔心中紧张地祈祷。 “你们之中竟然还有魔法师?”夏普的声音惊讶中带着一丝愤怒,“契约!藏花!” 原本顺时针旋转的法阵,这一刻竟忽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开始逆转了! 夏蔷柔口中的咒语也如同溪水倒流,以完全逆转的方式开始吟诵! 夏蔷柔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可现在的她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秦尚远愕然地感受着已经愈合的伤口再度撕裂。 眼瞳中倒映出夏蔷柔绝望无助的神色。 第100章 再会 “藏花这份契约虽然很强,但持续的时间每次也不过只有5-8秒钟。”飞机上,苏柏调出监控。 “5秒也很强了吧?这种契约到底是什么恶魔的?” 秦尚远看着监控当中各种匪夷所思的运动轨迹,不由得赞叹。 “应该是某一位上位恶魔,毕竟可以操纵时空间。”苏柏说,“不过只要他见面没能杀死你,那么这份契约大概会有3分钟的冷却时间,要把握好这个空档。” “不过他们不是已经吃瘪跑了么,苏柏你怎么还要把我拉起来补课啊?”秦尚远抱着枕头打瞌睡。 飞机在夏云舒的操控下稳定地巡航,现在是深夜,夏蔷柔在隔壁房间睡着。 “契约是很宝贵的情报,我怕我以后不在你身边,你总得学会应付这样的对手。”苏柏很诚恳地说。 “说什么呢在不在的,别说这种听起来不吉利的话啊。”秦尚远打了个哈欠,转身就近倒在了沙发上,“放心放心,你说的我都记住了,这小子我碰一次揍一......呼......” 倒头的瞬间,男孩几乎是毫无间隙地就打起了呼噜。 苏柏微微一愣,安静地凝视秦尚远睡着的样子。 出神了片刻,她扯过沙发上的妙蛙种子小毛毯,轻轻为他盖在了身上。 背后的伤口撕裂着刺痛,秦尚远猛然清醒。 5到8秒是吧? 那就当你是8秒! 伤口控制不住地撕裂开,秦尚远强忍着疼痛,心中默数。 “5......” “4......” “3......” “2......” “1!” 空间恢复了正常的时序! 夏蔷柔惊出了一身冷汗,魔法阵开始顺时旋转!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秦尚远几乎是一瞬间,顶着剧痛闪身冲了出去! 秦尚远右手从包里摸出一枚贤者之石,左手掌心当中的炼金矩阵迅速汇集起魔灵! 已经显形于迷雾当中的人猛然一惊,对着朝自己迅速逼近的少年扣动扳机! “079!”秦尚远大吼! 暗红色粒子汇聚而成的面板骤然展开,荷包样貌的封印物霍然苏醒,“duang~”地跃到现实世界! 嘭! 嘭! 嘭! 三枚诡银弹从夏普的枪口中齐发! 可这些子弹一枚接一枚,竟然被一个荷包样貌的小东西三口全数吃下! 夏普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他已经吸取了上次的教训,选择了和有着诡异契约的秦尚远拉开距离! 可为什么他还会持有这种怪异的封印物!? “你刚才开枪开得很爽啊!”秦尚远咆哮怒吼。 手中存有白纹石像魔灵的贤者之石猛地脱手,奋力投向了远处的夏普! 嘭! 夏普面色骤变,他来不及躲闪,贤者之石在接触到他的一瞬间炸开,烈性的冲击波将他硬生生掀飞了出去! 骇人的极寒在地面上瞬间蔓延,仿佛一柄无形的寒钉将他死死钉在了地面! 这是......! 夏普·巴恩斯的思维正在连同自己的动作渐渐减缓冻结。 这种恐怖的魔灵,绝不是秦尚远现在应该拥有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 “我在问你话!” 还没来得及眨眼,满眼怒容的秦尚远已经闪现到了夏普的面前! 他的右手扶着左臂高举,掌心赫然是一颗凝聚着高速旋转的魔灵球! “你刚刚......开枪开得很爽啊!” 秦尚远猛地将手中的魔灵砸在夏普胸口! 夏普根本没力气,也没地方躲避! 密度奇高的魔灵钻开了他的衣服,在腹部留下了刀划一般密集错乱的血痕! 除开剧烈疼痛,一股熟悉的麻痹再度在体内散开,那种被禁锢的无力感,比上一次还要浓重。 完成了二连bo,秦尚远一刻也没停顿,他抬脚踩上夏普的胸口,然后一把捡起落在地上的格洛克,死死抵在夏普的眉心。 这一切快得容不得人眨眼,就像是在一瞬间完成。 “你怎么会在这里?”秦尚远强忍着疼痛问。 毕竟诡银弹的效果还在,他刚才那样大幅而迅速的动作更是加重了创口的撕裂。 夏普说不出话,刚才的那颗贤者之石中贮藏的魔灵已经快要近乎麻痹他的五官了。 就连此刻的秦尚远,在他眼里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的心中只有第二次落败的耻辱和愤怒。 这一切都是因为锡海隐修会! 一次又一次地透露给自己不完全的情报! 远处骸骨投射而下的影子飞速地游动,秦尚远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迅速在雾中后撤。 影子仿佛稠墨一般包裹住了夏普。 一个女人的身形摇摇欲坠地浮了起来,并没有具象化。 “好久不见呀小帅哥。”娶妻的声音妩媚动人,“这么久不见,你已经变得很强了呢。” “......娶妻?”秦尚远调转枪口,“锡海隐修会也来了?” “啊呀,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娶妻很惊喜地柔声说。 “你们想干什么?这里可是蓝湖学院,就这么急着和整个约束局为敌么?”秦尚远冷冷地说。 “陪某位不自量力的公子胡闹呢,我们也不想呀。”娶妻叹了口气。 下一刻,迷雾中回响起一阵空灵的鸣叫,像是鹿鸣,又像是猪嚎。 娶妻好像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影子猛然一动:“抱歉哦小靓仔,多的以后再聊,我们得走了。” 秦尚远还想说什么,影子轰然坍塌,连带着地上的夏普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尚远!”夏蔷柔慌慌张张地从迷雾中找了过来。 看到秦尚远的那一刻,她喜出望外地加快了脚步。 可脚下突然一绊,这个女孩又踉跄摔倒了在草地上。 但看到秦尚远好好的没事,夏蔷柔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哎呦哎呦地站起来,扑到秦尚远身边。 “吓死我了你!”夏蔷柔眼含泪光,语气像是责怪,小脸皱起来又立刻查看他背后的伤口,“疼不疼?” “嘶~” 秦尚远将自己从战斗中的情绪抽离出来,一股透心凉的刺痛疼得钻心。 第101章 过场动画 “你等等啊,我来帮你。” 夏蔷柔红着眼眶,手握魔杖。 晦涩的咒语脱口而出,如同溪水那样流淌。 繁复的法阵展开,秦尚远背后的疼痛才逐渐有所缓解。 079在他身边跳了跳,要巧克力球吃。 夏蔷柔愣住了,“欸?”了一声,以为自己看错了。 秦尚远见状摸了摸079的荷包面,露出一个难为情的笑容:“我、我儿子。” “你儿子!?” 幸好夏蔷柔没喝水,不然已经喷了秦尚远一脸了。 “骗你的啦,这是我的封印物,你叫它小懒就好。”秦尚远拿出刚刚没吃完的能量棒,一小点一小点掰了喂给079吃。 “你从来没说过欸!” 法阵旋转,夏蔷柔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小家伙,在荷包漆黑的开口里看到了两粒黑黢黢闪着光的小眼睛。 079被陌生人这么一看,羞得立马合上了。 “嘿嘿,小懒害羞了。”夏蔷柔脸上的笑容傻傻的,小心翼翼戳了戳这只小荷包。 动作像是蹲在池塘边看癞蛤蟆的开裆裤小孩。 秦尚远以前老看人说谁谁谁是“笨蛋美女”,很不理解为什么会有美女是笨蛋。 美女要么是苏柏那样的高岭之花,要么就是柳玉颜那样有些心机的小绿茶,走的是亲民路线。 哪有美女会走笨蛋路线的? 然而现在一位“经典笨蛋美女”就这么活生生地蹲在自己面前。 “当然啦,小懒只愿意跟着我,被学院发现的话会被收走的,毕竟是封印物,”秦尚远轻轻摸着079,“虽然好吃懒做了一点,但关键时刻还是蛮靠谱的。” 喂完了079,趁着夏蔷柔在专心治疗,秦尚远在背后悄悄将它收了起来。 “锡海隐修会和青铜指骨竟然同时出现在了学院,”秦尚远收起了心绪,开始思考刚才发生的事,“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件很危险的事,我们应该及时上报学院才对。” “那我们放弃玄冥宫,现在出去跟他们汇合么?”夏蔷柔歪歪头问。 秦尚远看了看来时的方向。 “要按原路返回,大概是不可能了,”秦尚远说,“那片凸起离入口悬崖还有五六米呢,就算有胆子徒手攀上去,也没几处可落脚的地方。” 其实静下心来审视,他们现在是被困在了这片偌大的空间里。 “要出去就只能在玄冥宫里边找线索。”秦尚远看着周围蔓延不散的迷雾,头疼地“啧”了一声,“在这期间,就只能指望外边的大家能警觉了。” 治疗结束,秦尚远和夏蔷柔的计分器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 “10分。”秦尚远一愣。 “5分。”夏蔷柔也一愣,“对手就算不是学院当中的人员,也能计分?” “计分器的原理,大概是全方位探测我们周围的能量波动吧?”秦尚远皱眉,“波动的水平越高,幅度越大,得分也就越高?” 秦尚远现在一共得了20分。 夏蔷柔11分。 两个人的分高几乎翻倍增长。 所以夏普那人的评级其实应该挺高的? 也对,毕竟是攀爬者。 只不过又被自己杀了个出其不意,捡了个大漏。 否则如果正面作战,秦尚远真不知道要怎么跟这种时空间系的契约抗衡。 想到这里,他也就只能庆幸夏普那家伙年轻气盛了。 如果夏普·巴恩斯跟苏柏一样缜密沉稳,那现在的自己根本就没办法和他对抗。 正准备起身,秦尚远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夏蔷柔的表情也凝固在了脸上。 迷雾里......有什么大家伙在逼近! 马蹄踏草的声音落定,一头庞然大物破开迷雾。 秦尚远和夏蔷柔不约而同地仰头。 一头灰黑色的生物正歪着头打量他们。 它形似野马,可又长着牛一样硕大的黑色鼻子。 暗红色的鬃毛茂盛地披在脊背上,身上覆盖的鳞片闪着黑曜石般的暗光,只可惜有的鳞片已经黯淡剥落。 后腿上陈年的旧伤一直延伸到这头生物的背部。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这种生物的身上留下如此骇人的伤口。 但最惹眼的,莫过于这头生物额上的独角。 独角弯曲着生长,其中似乎闪着星辰般的辉光,只可惜这只独角已经折断了一半,在雾中闪着破败的光芒。 但即便如此,也依然无法阻挡那种由内而外的森严和肃穆。 独角兽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它用蹄子不安地刨着草地,鼻孔中喷出的冷气吹动迷雾。 看到眼前的两人想转过身逃跑,独角兽随即张开满是焦黄獠牙的嘴,发出鹿与猪似的高亢鸣叫。 独角兽的鸣吼甚至震散了笼罩不散的浓雾。 耳膜刺痛,秦尚远和夏蔷柔不得不停下脚步捂住耳朵。 “这什么玩意儿啊?”夏蔷柔脸上的表情很痛苦。 “不知道,看着像是山海经里才有的东西!”秦尚远捂着耳朵大吼。 下一秒,秦尚远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钻到了自己的双腿之间。 随着胯下一阵沁人心脾的冲击,这一击堪称大炮撞小鸟,他果真被顶了起来,抛飞后落到了独角兽宽大的背脊上。 “欸欸欸!” 夏蔷柔惊恐地看着独角兽如法炮制,断掉的独角明晃晃地朝她伸了过来! 不出意料,下一秒自己也被它扔到了背上。 独角兽欢快地鸣叫了两声,转过身再度步入了迷雾之中。 咯哒咯哒—— 秦尚远和夏蔷柔就这么并排趴在独角兽的背脊上,摇摇晃晃地不知道要去哪。 但秦尚远玩的游戏比较多,知道这种情形都是关卡和关卡之间的过场动画才会有的情况。 到了过场动画就说明游戏强制进剧情了。 不管接下来是生是死,至少这段时间里是安全的。 刚才娶妻也是听到了它的叫声,所以才慌忙带着夏普退场的吧? 秦尚远漫无边际地想着。 这头“独角兽”的体型比一般的马要大上不少,在秦尚远的印象里,大概只有夏尔马那类运输专用的重型挽马才能和这头大家伙比一比。 这副独角的尊荣,倒是和他印象里的“獬豸”有一些相似。 可再怎么说那也是传说中的异兽,按道理来讲世界上是不存在獬豸这种生物的,考古学家们公认的獬豸大概是某种古代犀牛。 可这是里世界。 里世界中,不管多么离谱的东西都有可能存在。 传说中的獬豸通人性,能辩忠奸曲直,可身下驮着自己的这匹大家伙走走停停,一会儿看看风景,一会儿低头吃吃草。 怎么看怎么像头铁憨憨。 渐渐地,一幢残破的庙宇出现在了秦尚远眼前。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地方?”夏蔷柔的眼睛忽然亮了。 “是。”秦尚远惊疑地点头。 秦尚远和夏蔷柔正在东张西望,男孩清冷的声音从庙宇中飘然而来。 “好了,暮儿,就让客人们在这里登门吧。” 第102章 危虚子 “暮儿?” 秦尚远看着身下这头大家伙。 它兴奋地刨了刨地,牛鼻子里喷出两道热腾腾的白气。 暮儿前倾着跪了下来,让秦尚远和夏蔷柔能轻松地从它的背上落地。 面前是一座残破斑驳的庙宇,墙围坍塌,门扉破碎,歪斜着半挂在门框上。 让人无法拼凑起它从前还完好时候的模样。 秦尚远心中一动,过场动画结束了。 “二位请进吧。”男孩的声音再次飘然而出。 听起来有些幽冷。 夏蔷柔心虚地看了秦尚远一眼。 荒郊野岭碰到这么一间有人的破庙,上一个敢大摇大摆走进去的还是《倩女幽魂》里的宁采臣。 秦尚远谨慎地望了望破门之间的缝隙,庙里的情况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 背后传来两股喷薄的热气,暮儿用鼻子轻顶了顶秦尚远的后腰。 示意他进去。 秦尚远犹豫了片刻。 最终还是带着夏蔷柔推门而入。 冷雾透过屋顶的破洞弥漫进来,尽头佛台上供奉的神像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插着一炷不大不小的香火。 香火未燃,四方冷清。 除此之外,整座庙宇中就只有一张简单的方桌。 方桌两端坐着一黑一绿、一少一老两个人影。 身穿漆黑长袍的男孩席地而坐,黑发如同瀑布那样拖曳在地上,散成一片。 穿着绿袍的老人则坐在男孩对面。 两人的姿势似乎是在对弈,但方桌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老人瞥见了两位陌生的来客,苍老的脸上微微一笑,随即便沉默着在雾中隐去。 吓得夏蔷柔一愣。 “今天翡翠先生走得比较早,两位请坐。”男孩推了推桌前的垫子。 “翡翠先生?”秦尚远意识到这是刚才那个老人的名字。 “我平时在这里无聊,翡翠先生好心常来陪我,我才能了解到世界里的许多新鲜事,不至于太闷。” 男孩微笑着转过头,可那副模样让秦尚远和夏蔷柔心里都不由得为之一惊。 他看起来分明就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可半边脸上却有着一道骇人的伤疤。 这道伤疤从他的额头,一直向下延伸到瘦弱的脖颈,在右眼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漆黑的空洞。 他只有一只眼睛。 男孩身上罩着一件宽大的黑袍,胸口的衣襟遮不住他肋骨分明的胸膛。 是个羸弱的孩子。 “你是......”秦尚远拉着夏蔷柔小心翼翼地在桌前坐下。 男孩微笑:“现在......叫我危虚子就好。” “危虚子?”秦尚远看了看门外,被唤作“暮儿”的独角兽正安静地低头吃着草,黝黑的鳞板上流淌着浓雾,“那玩意儿是你养的宠物?” “你说暮儿?”危虚子顺着秦尚远的目光看过去,忍俊不禁,“算是吧,暮儿是一头獬豸,我原来还有很多宠物的,只是时过境迁,如今只剩下它一只了。” “真的是獬豸?”秦尚远有些难以置信。 “对啊,没想到你还是认出来啦?”见秦尚远说对了,危虚子好像很开心,“不过它现在笨笨的,不如从前聪明了。” “喂,獬豸是什么啊?”夏蔷柔扯了扯秦尚远的衣袖,悄声问。 “这位是夏家现在的千金吧?”危虚子歪着头看向夏蔷柔。 夏蔷柔被危虚子突如其来的关注吓了一跳,红着脸深埋下巴点了点头。 “你们认识?”秦尚远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微妙,看一眼危虚子,又看一眼夏蔷柔。 “夏小姐应该不认识我,但夏家人的脸我还是熟悉的,都有几分相似之处。”危虚子主动解围。 “我听到外面有了许多年都不曾听到过的响动,所以就让暮儿去看看,没想到是你们,”危虚子和善的目光陡然冷峻,“来犯之人,应该走了吧?” “嗯,走了。”秦尚远点头,纠结了片刻,决定还是直问,“所以,你不是人?” “不算吧?”危虚子没觉得冒犯,倒觉得秦尚远的提问有趣。 “恶魔?”秦尚远试探着问。 “嗯......应该也不算?不如说翡翠先生更像是恶魔。”危虚子撑着下巴好好想了想。 “既不是人,也不是恶魔?那你是......”秦尚远眉毛拧成了麻花。 “我是危虚子呀。”危虚子很自然而然地说,“很多年前,我醒来时就已经身处在这座庙宇里了,但有人告诉我需要在这里帮他守住一座封印,我应了下来,于是固守至今。” 说到这里,危虚子抬手,静静地指向庙宇尽头佛台上那支未燃的香火。 “这是一座封印?”秦尚远问。 “看到外边的那具无比巨大的尸骨了么?”危虚子指了指破洞之外的蛇骨,在这具骸骨面前,他们身处的庙宇根本微不足道。 秦尚远和夏蔷柔都点了点头。 “那是玄武的尸身。”危虚子的语气很平静,“这头巨兽死后,尸骨化为了山脉,但他掌握着水元素,在新的玄武继任前如果不设封印,世界上就会掀起可怕的水患。” “他是......水元素的神?”秦尚远试图去理解危虚子话里的意思。 “嗯,”危虚子点点头,“当初让我替他守住封印的人告诉我,等到玄武重临人间再次镇守万墟之水时,我就能重获自由,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世上再也不会有新的神了。” 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新的神了。 这句话就这样从危虚子的嘴里如此自然地说了出来。 这个孩子神色低落,就仿佛不是在说神鬼,而是在讲一件悲伤,却又无可奈何的事。 “所以在以前,神是存在的么?”秦尚远的心中被危虚子激起一阵涟漪,“神明。” “以前是存在的。”危虚子点点头。 “他们去哪了?”秦尚远迫不及待地问。 危虚子眼神无辜,看着面前的两人,闭上嘴摇摇头。 “那他们是因为什么消失的?”秦尚远又换了个问题。 危虚子再度露出了那种无辜天真眼神,闭上嘴摇摇头。 “好吧......”秦尚远揉了揉眉心。 至少能确定“神”曾经是存在过的,就像6500万年前恐龙存在过那样。 这本来是一个值得兴奋的事情,可秦尚远和夏蔷柔的心里现在都有些平淡无波。 是啊,存在过。 但那又怎样呢? 世间万物来了又去,就算你是远在高天的神明,最后得到的也仅仅就是一句“存在过”罢了。 和树上的一片枯叶没什么不同。 就像故事永远只会留给纠缠不休的角色。 无法不朽,就总会有被历史遗忘的那一天。 哪怕是神也一样。 与其说心里平淡无波,不如说还有些失落。 呆了一会儿,秦尚远的目光落在那炷香上:“就那么一炷香,就能镇守所谓的......万墟之水?” “那可不是香火哦,”危虚子连忙摆摆手,“就是一根小棍子,给我的人说只有它才能镇住水,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了......” “棍子?”秦尚远愣了愣。 “别把咱俩来的正事给忘了。”夏蔷柔又扯了扯秦尚远的衣袖。 一拍大腿,被太多新信息干扰了的秦尚远这才想起来他们是为什么而来。 连忙问:“危虚子,你这里有贡品么?” “贡品?”危虚子歪头表示不解。 “我们在参加一个考试,贡品就是考试的一个道具,学院没有把它放在你这里么?”秦尚远解释。 “你们大概是弄错了,”危虚子一脸无辜,“我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过人了,上一次见到的,还是夏家的夏业瀚,现在夏家已经开始办学堂了么?夏业瀚当时好像的确跟我说过要办个什么学堂之类的......” “夏业瀚?”秦尚远看向夏蔷柔,“你家里,有这号人么?” 夏蔷柔回想着,脸色逐渐凝固:“夏业瀚好像是......爷爷的爷爷!” 夏守的爷爷? 那不就是一百多年前的人了么! 难道他们走错地方了? 贡品其实不在玄冥宫,而是在附近的某个地方? 可手上的计分器,明明就指向了这里! 第103章 默契 蓝羽鸟再度落上陆星野的手臂。 小家伙对着他喳喳叫了几声,歪着头看他。 “你知道我们要找什么?”陆星野有些意外。 因为这只蓝羽鸟告诉了自己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苏柏被陆星野和蓝羽鸟的对话吸引了注意,眼里闪过一丝迟疑。 很快,她注意到陆星野脸上的表情变得奇怪了。 陆星野送走蓝羽鸟,苦笑着回头:“我们好像......来错地方了,玄武峰的贡品不在这里。” 苏柏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关闭的石门,又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计分器。 之前的提示还在以一个微弱的声光响应着,所指的方向,分明就是面前这道石门背后。 “你的计分器,”苏柏抬头,“有提示的,对吧?” 陆星野点头,亮出起自己的计分器:“指向的也是这里,但它告诉我贡品是在这后面的另一个方向上,而且还看见了正有人朝这边赶,应该是别的组。” “那这背后是什么东西?”苏柏罕见地有些着急了。 是她带小组来到这里的,也是她让秦尚远和夏蔷柔进门的。 如果他们在野试之外出了什么事,那自己就是罪人。 不是她担不起这个责,而是不想他们因为自己的失误受到伤害。 失落和无助久违地涌上胸口。 “那只小鸟说它也不知道这背后是什么,但这些动物,似乎对这里抱着一种崇敬的情感。”陆星野说。 “你在这里守着,”一阵失落后苏柏没有犹豫,用猎刀在手上划开一道小口,血珠溢了出来,“我进去找他们。” “可是我们打不开石门。”陆星野说。 “隐秘王座应该可以做到,”苏柏沉声说,琥珀色的瞳孔迅速被暗红的光芒覆盖,“直接把这道门轰开!” 澎湃的魔灵在苏柏体内涌动,无与伦比的力量正在充斥全身,同时也无可避免地带来了极大的躁怒。 陆星野抬头看向山林,四周的空间中似乎有谁在齐声吟唱。 苏柏的身体逐渐变得坚硬健壮,全身骨骼挤压着咯咯作响,皮肤表面呈现出了某种诡异的黯淡深红! 这是隐秘王座一阶生效时的效果,一阶状态下的苏柏,最高能够轰出高达2.5吨的重拳! 要打开这道石门,完全足够了。 “等等!” 就在苏柏要出拳的时候,陆星野忽然说。 盛怒之下的苏柏恶狠狠地扭头,但眼中的那股躁怒很快便被她压制了下来。 “计分器,有变化了。”陆星野指了指计分器。 苏柏低头,手腕上的计分器“叮”地响了一声。 有得分进账。 “2分。”陆星野说。 “我也是......2分。”苏柏愣愣的,契约带来的体征缓缓褪去,眼瞳中的凶戾瞬间被澄澈的琥珀色取代。 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分数。 而是因为分数背后还跟着一个简单的表情。 “:)” 这是一个傻乎乎的笑脸。 而整条消息的上一行标注了这条信息的来源—— 秦尚远。 “他们好像在里面得分了。”陆星野歪歪头。 不同计分器之间的分数是可以相互转移、赠送的。 只不过一般都是击败对手之后,计分器自动从败者身上扣除,然后加成到胜者身上。 分数关系着每个学生的最后评级,所以通常不会有人主动赠送。 “而且,好像很安全。”苏柏用擦了擦计分器的屏幕,嘴角不经意地随着那个傻乎乎的笑脸扬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陆星野很奇怪。 因为他的计分器上面只有一行干巴巴的“+2”。 “既然这里不是玄武峰贡品所在的位置,那我们就该动身去找贡品了,他们在努力,我们也不能拖后腿。” 苏柏恢复了往常毫无波澜的状态,起身提上猎刀。 “不等他们了么?”陆星野问。 “有人正往玄武峰的贡品处赶来,不能就这么把分白白送出去,”苏柏说,“秦尚远和夏蔷柔已经受过专业训练了,我们应该相信自己的队友。” “哇你小子真大方!怎么不给我送个两分?”夏蔷柔皱着小脸凑到秦尚远的计分器前,一字一句都充斥着酸味。 “我们这么久还没出去,他们肯定会放心不下的,”秦尚远扒开夏蔷柔,“送分给他们报平安呗。” “送个分,他们就知道你什么意思啦?”夏蔷柔满脸怀疑。 “陆星野我不清楚,反正苏柏肯定知道。”秦尚远一脸神秘。 “喂,你们俩背着我还搞什么暗号啊?”夏蔷柔撅起嘴,不信任的目光上下打量秦尚远。 “苏柏本来就是你们家派来监视我的!我屁股一撅她就知道我要放什么屁,这点消息她理解起来当然是小意思啦!”秦尚远摊摊手。 对于自己和苏柏之间关系,秦尚远有自己的理解。 第一层当然是表面上的监视和被监视的关系。 “监视”这个词听起来是蛮可怕的。 但秦尚远无所谓。 苏柏的确经常总跟在自己身边,有时候是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光明正大地跟踪,有时候则藏在人堆里装成报亭边看书的女孩。 但他秦尚远一则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无父无母孑然一身,那时候一眼望过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二则他平时上街也没做啥见不得人的坏事,最坏不过买菜的时候想多跟菜市场的奶奶砍五毛钱的价。 他本来就没有什么秘密,夏家要苏柏监视他,说到底也监视不了什么结果出来。 身正不怕影子斜,所以秦尚远自然也就是无所谓。 至于这份关系的第二层,就和夏家的特工没关系了。 只是关乎他和这个名叫“苏柏”的女孩之间的某种......默契。 那次买菜砍价,秦尚远跟老奶奶僵持不下,苏柏实在看不下去,最后站出来帮他把菜钱给付了...... 很奇怪吧? 秦尚远也觉得。 苏柏很奇怪。 有时候你觉得这个女孩离你很远。 但实际上秦尚远只要回头,就会发现她在身后不远的地方,还压了压帽子以免自己的行踪被发现。 她甚至还不介意跟你赤身裸体地同躺在一张床上。 即使你们之间什么也不会发生。 有时候你觉得她好像离你很近。 可每当你试图从那张漂亮的臭脸上找出任何感情波动的蛛丝马迹时,又会失落茫然地无功而返。 苏柏就是这样一直保持着和他不近不远的距离。 也正是这样的距离,渐渐地让秦尚远觉得自己和她之间似乎有了某种默契。 他本能地觉得这种默契不应该被说破。 但如果不说破的话,又无法给自己的一个确切的答案。 就好像两个人之间的暧昧。 她爱你么? 好像爱。 因为她会按时跟你道晚安,也会亲手下厨给你做一桌好菜,答应和你一起看一场新上映的电影。 好像又不爱。 因为你总会从那双熟悉的眼睛里读到一些很陌生的情绪,你也不知道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里,她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其实更重要的是因为,她从来没有亲口对你说过“我爱你”。 更何况那双琥珀色的冰冷眸子,看上去似乎也不会爱任何人。 默契不是情人之间的专属词,暧昧的男女之间,也总会有默契存在。 或者说“默契”这个词,本身就有些暧昧。 互道晚安的默契。 相视一笑的默契。 以及,彼此不说破的默契。 你们拉扯着,忽近忽远若即若离,但始终无法真的离开彼此。 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拉扯,让秦尚远确信苏柏能够懂得自己发去的简讯。 危虚子端坐在一旁看着,沉默不语。 “说到这里,危虚子,我还有一些问题想问。” 秦尚远决心将对试炼山地的疑问给弄弄清楚,免得空跑一趟。 第104章 大灾变?新道具! “请问。”危虚子淡雅地点点头。 “青龙,白虎,朱雀,这三位也都......” “没错,”危虚子的眼瞳暗淡,“这四神死在了和自己完全相反的方位,尸骨化为了这片广袤的山林。” “那里的宫殿,也有你这样的人镇守?”秦尚远接着问。 危虚子摇摇头:“唯玄冥宫耳,其他三座山脉没有玄冥宫这样的地方。苍龙属木,掌雨水,朱雀主火,原掌万物长生,白虎位金,管征战杀伐......” “但他们早已经死去了,原来掌握的权柄也早已被交到了别人的手上。”危虚子仰头,目光忽然迷离了一刻,“你们刚才问,原本有神的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现在我倒是可以告知一二。” 秦尚远和夏蔷柔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那是一次大灾变,恶魔遁世,星辰死去,最终神明们也不知所踪。”危虚子看着秦尚远的眼睛,缓缓说。 他脸上的伤痕狰狞得吓人,被摘去眼球的眼眶中黑洞洞的。 整张脸看上去像是一半盛放,另一半枯萎的花朵。 “大灾变?” “对人间倒没什么影响,只是恶魔遭了罪,他们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横行人间,大多都被赶回了地狱,”危虚子说,“这一次,连同信仰他们的眷属也一并陷入了沉默。” “所以现在的世界,真的就只剩下恶魔和人类?” “嗯,在很久以前,星星是会说话的,但在大灾变之后,随着星星的死去,魔法与占星术也没落了。” “我记得魔法之所以没落,不是因为戴里克先烧掉了记载魔法的众多典籍么?” 危虚子微微一笑:“戴里克先啊,就算他不烧毁那些典籍也没关系,魔法的力量来自于星星,星星一旦死去,就算念出咒语也没用。” “你所说的星星......”秦尚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没错,所谓的星星,就是化作那四位神兽的星辰,青龙、白虎、朱雀与玄武。”危虚子点点头,“他们是来自宇宙之中的另一种存在,来自......这颗蓝色的星球之外,在那里,他们有别的名字......” 说到这里,危虚子忽然顿住:“已经死去的东西,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他淡然地抚袖:“总之,大灾变后因为人间格局的变化,只剩下了恶魔和人类的博弈,可即便如此,这两方追求力量的脚步也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契约、恶魔路径、白银旋阶......”危虚子低头喃喃,“果真是人有人的死法,鬼也有鬼的死法。” “好了二位,”危虚子仰头,“我已经讲得够多了,感觉像是把攒了很久很久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哪怕是翡翠先生,也没能让我一次说出过这么多东西。” 气氛明显地沉寂了一秒。 “好嘞我们这就走。”短暂当过社畜的秦尚远立马反应了过来,拉了拉一脸懵懂的夏蔷柔。 不能说是职场老油条,但至少也还算是有些眼力见的。 “嗯,”危虚子倒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承认,“但在临走之前,我要送你一件东西。” “送我一件东西?”秦尚远一愣。 危虚子微笑着从袖子中摸出一块黑色的玉佩,玉佩雕琢为抽象的线条,但还是能勉强看出,其所描绘的是玄武的蛇龟符号。 黑色之中闪耀着奇妙的斑斓微光,仿佛是从漫天星辰中随手摘下来的。 “这是玄冥符,遇到危及生命的关头时,按住它默念‘北斗注死、南斗注生’,就能免去灾祸。” “谢谢......不过为什么要给我这个?”秦尚远将信将疑地接过这枚疑似高级封印物的玄冥符。 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好处,总得要有一些让人信得过的理由。 暗红色面板出现。 【获得封印物:玄冥符。】 【已装备。】 “暮儿喜欢你,你们误打误撞来到这里,与我也算是有缘,”危虚子微笑,“我是玄冥宫的囚犯,这枚旧符留在我身上也无用,不如留给真正能用到的人。” 所谓的“囚徒”当然是自嘲。 危虚子这小孩看起来性格蛮好的,沉稳但不失机灵。 像是那种在公园里遇到之后,会愿意把自己手里的风筝和烤肠分享给你的孩子。 “刚才你和那个来犯之人的交锋,我在雾中看得一清二楚,”危虚子的语气坦荡而自然,“刚猛有余,但缜密不足,也算是险胜。” 下一刻,危虚子凑到秦尚远的耳边,以一个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说: “人间魔道横行,等到遇上真正的危险,可能那两位自身亦受着束缚的小姐也无法帮到你的忙。” 那两位小姐? 秦尚远心中一陡。 他显然已经透过秦尚远的肉体,看到了芙罗拉和艾无常的存在。 所以才如此直接而自然地说了出来。 “遇险时外力若是无可寄托,此外也不愿意以身涉险露出一些......诡怪的面目,那不如就赌一赌玄冥符吧。”危虚子的目光真诚又明亮。 “赌?”秦尚远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形容。 危虚子尴尬一笑,挠挠额角:“玄冥符待在我这里的时间久了,时灵时不灵的。” “什么叫......时灵时不灵?”夏蔷柔有些奇怪。 “能否免灾,”危虚子耸耸肩,“得看脸。” “看脸?” 秦尚远也有些愣。 这玩意儿灵不灵还要看自己帅不帅? “你们不知道么?”危虚子一脸惊讶。 “翡翠先生之前告诉我说,现在人世间的小娃娃运气好的时候不说好运,反倒说什么脸白,运气坏的时候也不说霉运,倒说成是脸黑...... 我经常央求他去给我搜集这样有意思的消息,我很喜欢听。” “......”秦尚远一头黑线。 心说这玄冥符的用法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抽卡? 画风变得很快啊! “所以,玄冥符能否生效,就看秦小哥你的脸白不白咯......不过失灵个几次后,下一次就必定会奏效。” 危虚子拍拍手。 “运气好的时候一击必中,运气差的时候九死一生,所以也还勉强算是有效吧?” “......”秦尚远脸上的黑线挥之不去,“你最好不是在说这玩意儿生效还有大小保底。” “大小保底又是什么?”危虚子头上仿佛有个大大的问号,“算了,还是下次让翡翠先生替我问问吧。” “至于这位夏千金,”他又将目光转向夏蔷柔,“你身上带着附灵之物,请给我看一看吧。” “附灵之物?”夏蔷柔呆了一下,随后看见危虚子的手指向了自己的胸口。 她才想起来,自己随身带着王野临死前留给自己的小铃铛。 王野说他把自己的契约部分留在了铃铛里,只需要缔结血契就能够保自己周身无虞。 但夏蔷柔至今也不知道要怎么样去缔结血契。 她当然试过用自己的血涂抹在铃铛上,但一点用也没有。 危虚子接过铃铛放在手心,随后抬头看了一眼夏蔷柔:“借你的精血一用。” 不等夏蔷柔反应,指尖一阵冰冷酥麻的尖锐刺痛,一抹血色渗了出来。 危虚子以血沾染铃铛,六芒星阵在掌心凭空浮现。 “炼金矩阵?”秦尚远立刻认出了再熟悉不过的符号。 还是他最熟悉的置换阵。 “此为行丹图,从前的丹士们常画的一种法阵,用于炼制丹药,”危虚子点点头,“或者依你的意思,叫炼金矩阵也不错。这枚铃铛需要缔结血契才能供夏小姐驱使,但血与灵之间需要此图作为媒介才行。” “难怪......”夏蔷柔挠挠头,终于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危虚子掌心中渗透出的气息大概也是某种灵,闪耀着并不是那么纯净的金色光芒。 倒是很像陆星野身体中所谓的“炁”,但很明显地夹杂着破败和污秽的质感,一如危虚子脸上骇人的伤疤。 “今后,夏小姐只需要用自己的血,就能唤醒这枚铃铛了。”危虚子将铃铛奉还给坐在一旁的夏蔷柔。 夏蔷柔诚心诚意地接了过来,道了声谢。 做完这一切后,危虚子又端坐回去,一脸的沉默淡静。 那副高贵的仪态,看上去就像是宫闱中天生内敛文静的世子。 “时间不早了,二位还忙着考试,玄冥宫地势凶险,迷雾中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污秽之物,我会让暮儿送你们出去。” “暮儿。”危虚子撩起宽大的袖口拍拍手。 门外吃草的獬豸听到呼唤,高亢地鸣叫了一声,很快就咯哒咯哒地踏入了庙里。 秦尚远和獬豸的目光交错而过。 眉头一紧,胯下也一紧。 刹那间有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暮儿头上的独角泛着漆黑斑斓的光,亮晃晃地就朝着秦尚远的裤裆顶了过来。 “不是喂喂喂......啊啊啊啊啊!” 第105章 本直播由...赞助播出! “哈喽各位同学!欢迎收看由七日酒吧赞助播出的入学测试野试环节转播!” 山顶上空,直播大屏幕上跃出一个男生的面孔。 “我是你们帅气的前线记者夏落!” “七日酒吧?” 校董议会室中,唐凯斯特校董发出了一声破天荒的“啊?” “七日酒吧是什么东西?”唐凯斯特校董很严肃地拍着议会桌,“我们的学生应该训练有素!应该在课余接受全盘军事化的管控!怎么允许向他们开放饮酒!?” 蓝湖学院的确有军事化管控的趋势,此前就是由唐凯斯特校董一手推进的。 但因为学生们的抵制和学生会的不作为,所以一直没什么进展。 毕竟谁也不愿意轻松自在的校园生活忽然变得铁板铮铮。 大一的早八和晚自习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底线了。 “酒吧啊,你们屠龙者难道不应该痛饮烈酒和龙血的么?”梅菲恩调侃的声音从长桌尽头传来,“哦,我忘了,你的祖先才是屠龙者,你不是。” “......”唐凯斯特校董默默捏紧了拳头。 这头聒噪的恶魔已经让他失去了耐心。 但碍于目前的场面,以及梅菲恩在学院中的身份,他拿梅菲恩没有任何办法。 “七日酒吧的老板奈小姐是一位很慷慨的投资人,她说自己很有兴趣为里世界的秩序添砖加瓦。”年轻小道士的虚影出现在夏守身后。 是个有些男相的女孩,浓眉大眼,机敏漂亮。 “小玉灵?”陈酥校董目光欣喜,忍不住伸手去触碰玉灵的影像。 但两幅粒子成像交错,只留下淡淡的干扰波纹。 “酥姐姐。”玉灵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呼,随后恢复了肃静端庄的仪态,“奈小姐在一个月前以捐赠的名义,向学院名下的基金会注资了一千四百五十万美金,当下汇率约合一亿华夏币。” “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有经过董事会的商议表决?”唐凯斯特校董低喝。 “捐赠的事得到了夏守先生和梅伦先生的表态,所以就没有再额外打扰各位校董。”玉灵说。 几乎无懈可击的理由。 唐凯斯特瞬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什么来历?想买校董会的席位?”另外有校董提问。 玉灵摇摇头:“奈小姐对校董会没兴趣,她开出的条件,只是把自己的酒吧业务扩展到学院里来。” “至于身份来历,奈小姐自称是独立投资人,不属于任何组织或者机构,过去二十多年里她的履历遍及世界各行各业,”玉灵顿了顿,“埃隆·马斯克早期的创业项目zip2曾经拿到过她的投资。” “此后的二十多年里,她一直在环球旅行,最后发现自己的爱好是‘开一间酒吧,看客人们醉醺醺很吵闹的样子’,于是七日酒吧就这么诞生了。 不过虽然奈小姐名下有巨大的现金流储备,以及大量的资产,但她本人并没有大肆扩展酒吧业务,七日酒吧在全球的分店两只手也能数得过来。” “人可信么?会不会暴露里世界的秘密?”又有校董问。 “根据裁断庭的背调情报,里世界与这位奈小姐益害相关,而且她本身似乎也有不小的政治背景,”玉灵说,“所以信息安全方面应该不存在问题。” 各国顶层政要几乎都或多或少知道里世界和恶魔的存在,并且有共同保密的默契。 “我倒是认为,放孩子们喝喝酒没什么,”夏守终于缓缓开口,“苏东坡说诗酒趁年华,等到一把老骨头,再好的酒也不过就是催命符,那时候再享受可就晚了啊...梅伦先生认为呢?” “既然夏守先生这么说了,我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梅伦正襟危坐着点点头。 “对了,”玉灵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七日酒吧今天在学院开业,开业邀请码已经发送到各位校董的私人电话上,说是可以凭此码享免费畅饮。” · “芜湖!!!” 璀璨迷离的灯光吊顶下,几只扎啤杯欢快地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玻璃声响。 金黄色酒液的上层,细密又浓白的泡沫在碰杯时溢得到处都是。 七日酒吧,蓝湖学院分店。 学生们摩肩接踵,气氛热烈。 满堂桌上琳琅满目摆着各式烤肉,一股迷人的果木烤肉香混着麦芽啤酒的香气弥漫了整座酒吧。 座位从店内摆到门外的山路上,酒肉的香味一直能飘到山底下。 新生入学测试,大二到大三的学生们也跟着一并放假。 听说北苑开了一家酒吧,所以学生们都慕名而来。 巨大的led屏幕放着试炼山地的实况直播,学生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时而叫好时而嘘声,屏幕里的小组在山林中相互博弈淘汰,气氛哄闹得像是在看世界杯。 巨乳短发的调酒一手排开“开业第一周,酒水一律3折!”的牌子,将酒花冒尖的黑啤逐杯放上吧台,推向面前等待的学生们。 黑啤一杯杯被拿走,直到拿走最后一杯时,调酒的眉眼动了一下。 男孩坐在轮椅上,满心欢喜地接过比自己脸还大的扎啤杯,正准备喝一口酒花。 可啤酒立刻被调酒一把夺过。 男孩一愣,目光转而越过双峰,看到的是调酒居高临下的眼神。 “同学,”调酒投去质疑的目光,“你还没成年吧?这可是精酿波特,未成年人不得饮酒。” “我、我过几年就成年了!” 男孩满脸涨红,本来以为可以混进来跟大家一样喝酒吃肉,没想到临到头被调酒给抓包了。 他才十二三岁,一副初中生的长相,任谁看了都得问一嘴。 “叫什么?”调酒背过身。 “夏云舒......”男孩垂头丧气。 调酒给他换了杯橙汁汽水,还叫后厨送了一份烤肉。 “炙烤羔羊排配北冰洋。”调酒把汽水和烤肉推到夏云舒面前,“我叫小n,这里的调酒,烤肉算我请你的。” “小n?”夏云舒咬下一口羊排,饱满浓厚的肉汁瞬间在唇齿间溢开,“好奇怪的名字。” “外号而已啦。”小n嘻嘻一笑,又问,“小孩,你怎么一个人来酒吧?你没有哥哥姐姐么?” 夏云舒指了指挂壁电视。 “在考试呢,”夏云舒畅快地喝了口北冰洋,“我来看他们暴揍小朋友的。” “暴揍小朋友?看样子啊,要有不得了的事情发生咯。”小n瞥了一眼电视,自言自语地转身倒酒去了。 第106章 所谓贡品 蓝羽鸟提示的方向是在山顶的位置。 苏柏和陆星野越往上走,空气越寒冷稀薄。 太阳快要下山了,山顶的周围渐渐泛起了一层湿冷的薄雾,朦胧的山林间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云山雾罩。 手腕上的计分器响个不停,苏柏低头,提示的反应比之前还要强烈。 看来之前是被石门之中的什么东西误导了? 石门之中,会是什么呢? 她现在没有时间去思考,既然得知了秦尚远和夏蔷柔没事,她也就放下心来处理贡品的事了。 只不过漫无目的地在山顶的林中绕了大半天圈子,她和陆星野两人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形似“贡品”的玩意儿。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间的雾气中,忽而传来了几声类似猿猴的叫声。 苏柏只是抬头看了看,并没有多想。 只是觉得雾气似乎变得愈发浓郁凄冷了。 很快,四周就变得雾蒙蒙的了。 林间的能见度不知不觉间变得极低,等意识到变化时已经晚了,苏柏和陆星野只能靠对方在落叶间踩出的脚步声,才能辨别出对方的位置和远近。 “我们分开搜索。” 苏柏说着,从陆星野背后的背包上取下应急用的安全绳,两头分别扣在自己和陆星野的腰间。 “绳子的长度在10米以上,这个距离足够我们在不走散的情况下搜索很大一片范围了。”苏柏试了试安全绳的松紧,“陆星野,你没问题吧?” 这样的大雾里,看什么地方都是一个样,如果两个人走散,基本上就不可能再碰到对方了。 “没问题。”陆星野呆呆地说。 简单地计划结束,两人分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原本盘在地上的安全绳也一寸寸地抽离。 苏柏将绷带缠上双拳,静心凝听着雾中四周的动静。 头上传来几声兴奋的呜叫。 有猴子在头顶的林冠之间摆荡跳跃,它的身上似乎还带着铃铛,铃铛随着猴子的跳蹿而摇晃,在林冠间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声响。 寂静之中,空灵又渺远。 苏柏仰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影子顺着高大的树干迅疾地跳了下来。 苏柏本能地向后一闪,一只还没人膝盖高的小东西忽然从旁一跃,跳到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只猕猴。 白脸长毛,和苏柏保持着绝对的安全距离。 歪着头看了苏柏一会儿,它突然伸出黑黢黢的五指,龇牙咧嘴的样子像是在跟苏柏打招呼。 苏柏一愣。 猕猴随即又转过身,用通红通红的屁股朝着她晃了晃,铃声叮当作响。 见苏柏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猕猴着急地呲着牙,指了指苏柏的手腕,其上的计分器正以前所未有的叮叮声聒噪地响着。 苏柏这才终于意识到,玄武峰所谓的“贡品”,其实就是这只戴着铃铛的猴子? 明白过来的一瞬间,苏柏陡然冲向面前的猕猴,可猕猴显然早有预料,苏柏蹬腿的瞬间,它的身形一扭,噌噌噌飞快地逃窜到了树上。 看到猕猴向树上逃,苏柏的脚步也突然变向。 她拔出猎刀,用力深插进树干,又迅速地取下安全绳的钢扣扣在猎刀上。 随后她全身发力纵身一跃,以猎刀稳固的刀身为跳板,猛然跳到了这棵大树离地面最近的那根粗枝上。 这时的猕猴也才爬窜到差不多的高度,苏柏没有犹豫,朝着猕猴猛然伸手,她的反应和动作都已经够快了! 可就在快要抓到猕猴摆荡的尾巴瞬间,猕猴忽然化作了一股飘然的红雾,消散在了林间的白雾之中。 无影无踪。 苏柏的抓取落空,稳下身形的她站在树枝上仰头,同样的铃铛声和叫声从更高的树冠中传来。 猕猴似乎很高兴,苏柏能想象这只猴子正拉着树干对天长嚎的样子。 她没能一次抓到这只猕猴。 或者不如说,是这只猕猴不愿意她抓到自己。 否则光凭着那一瞬间忽然消失的能力,就没人能抓住它。 所以这其实是学院设置的一个谜题么? 要怎么样才能让山林中上蹿下跳的猴子,自愿跑到你的手里? 苏柏跳下树枝,拔出猎刀,又将重新安全绳扣在自己的腰间。 此时的安全绳已经绷得笔直了,直直地插入浓雾中,看不到尽头。 安全绳的另一头拉了拉。 苏柏抬头望了一眼头顶无边无际的浓雾,现在没办法和这只猴子周旋,只能顺着陆星野的呼叫先过去。 随着距离的靠近,陆星野的身影逐渐在浓雾中显露出来。 他蹲在一片葱葱郁郁地竹林前,似乎在观察什么。 “这......有一块石碑。”陆星野忽然说。 “石碑?” 陆星野让了让,苏柏在石碑面前半蹲了下来。 一座半藏半掩在竹林之间的石碑。 四周都堆着厚厚的竹叶,还有竹笋发芽时堆积而起的盘根错节,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 “上面刻着字。”陆星野说,“但我不认识。” 苏柏抚开堆积的落叶和尘土。 石碑上镌刻的文字赫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是行书,你不认识很正常。” 苏柏歪着头辨认了片刻。 “这座石碑上刻的,是一首诗。” “一首诗?”陆星野错愕。 苏柏皱皱眉,轻声念了出来: 「天注云雨去无踪, 雾见诸山意会同。 若要寻问佛安在, 心无挂碍念须空。」 “谁写的?”陆星野问。 “没有写诗作名字,但碑上注明了‘玄武’两个字。”苏柏目光落在诗刻上,轻摇摇头。 “我刚才听到你那边有很大的动静,你找到什么了么?”陆星野问。 “是一只猴子,它只要一出现,计分器就响的很厉害,”苏柏顿了顿,“所谓的贡品,大概就是它了。” “所以我们要抓一只猴子么?”陆星野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贡品会是猴子? 正是这时候,头顶的浓浓白雾里传来了一声猴子的讥笑声。 “看来你把它逗得很开心啊。”陆星野抬头望去,只能看见一大片雾气弥漫,“我想我们应该不知不觉走入了一座小型结界里,是针对玄武峰贡品的结界。” “天注云雨去无踪......”苏柏蹙眉凝神,默默地咀嚼着石碑上的诗文,“雾见诸山意会同......” 难道这首诗,关系着解谜的要点? 第107章 空念铃 雾气弥漫,苏柏低垂目光,抚摸着石碑上镌刻的小字。 陷入了沉思。 这几行字念出口,有几分像是佛经里的偈语。 偈语是佛经中的唱词,明悟的僧人将自己觉了红尘之后的感念写作偈语,以表修行之果。 是佛法之本,也是僧人修悟得来的果实。 历史上最着名的偈语,莫过于唐朝高僧慧能的那一首《菩提偈》。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慧能或许是想说人心中一切所想,都是世事投影,烦恼爱恨不过虚妄。 就像是莲花不着水,日月不住空。 人内心的爱恨欲望,既然有到来的一天,那么也总会有散去的日子。 因为这首偈语,慧能和尚赢下了众望所归的同门师兄神秀,接下了师父衣钵,成了禅宗六祖。 所以这块石碑上镌刻的禅偈,也是在跟俯身查看它的人暗示着这个谜题的钥匙么? 苏柏沉默。 “若要寻问佛安在,心无挂碍......念须空。” ...... 念须空? 可这和那只猕猴又有什么关系呢? 思考间,那只白脸长毛的猕猴又从竹林之间跳了出来。 陆星野抓住了机会,安静地和它对视了一眼。 猕猴歪歪头,转过身亮出自己的红屁股,然后又尖叫着跑开了,身上系着的铃铛叮铃铃作响。 “它跟你说话了么?”苏柏问。 “没有,它只是在笑而已。”陆星野摇头,“没想到学院说的贡品竟然是猴子,另外三座山上是不是也分别是三只猴子?” “四座山上......四只猴子?” 苏柏一愣,倒是个很有意思的猜想。 每只猴子所在的结界里面,也会有这么一首偈语么? 当初刻下偈语的人,到底又意在何指呢? 如此晦涩的禅偈,苏柏目前实在是找不到任何能够破题的地方。 这和那种依靠武力就能够破局的情况截然不同。 如果纯靠暴力就能解决问题,那苏柏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头疼了。 一拳轰出去,简单又直接。 虽说她除了格斗、刺杀之外也学了不少其他领域的知识,包括金融、物理、化学甚至是政治。 并且都还精通。 但佛禅之道,还真触及到了她尚存不多的知识盲区。 “早知道就不看故事会了......”苏柏蹙着眉,低声自言自语。 在华夏传统教育体系里横行霸道了十多年的超级学霸苏柏,到了今天才终于有了一种“书到用时方恨少”和“早知道就多看看书了”的懊悔。 “你是怎么找到这块碑的?” 既然碑文上得不出任何的信息,苏柏决定从开始寻找一些可能的线索。 这块碑藏在竹林的最下方,常年堆积的竹叶和泥堆半掩着,就算擦着边路过也不一定能发现。 “雾太浓了,”陆星野回答,“用肉眼根本就看不到周围有什么,所以我尝试着用自己对灵的感知去寻找,没想到灵在这片环境中很清晰。” “灵感?” 片刻的错愕之后,苏柏忽然明白了过来。 自己的战斗直觉过于锐利,导致在这种时候总是会忘记,解题应该还存在别的方式。 不知不觉间,她自己也变成了一个习惯走“捷径”的人。 竹夜青之前趁着问诊的机会告诫过她,不要过于依赖暴力所带来的便利。 “那种东西虽然好用,但是会让人上瘾的,习惯了依赖暴力,就会在不经意间成为它的奴隶。” 竹夜青把调养的药房推到她面前。 “静心,2小时每日。” “教授,药方上只有这一项么?”苏柏问。 “太岁挑动了你心底最脆弱的部分,你的内心越是脆弱,心中的暴戾就越是蠢蠢欲动。”竹夜青鼻梁上的镜片折光。 “你所拥有的暴力并不能代表强大的力量,有时候它们反而是脆弱和无能为力的表现,所以,学会静下心来吧。” 但苏柏没有能完全遵照竹夜青的医嘱,每天静心2个小时。 她心中的某个单子上,有许多重要的事情都排在为自己治疗的前面,每天2小时的空闲当然也就十分奢侈了。 也许正是因为那样,所以自己内心的那股虚弱似乎也还不见好。 在有了陆星野提示之后,苏柏也沉静下来,凝神静心,开始感受四周空间当中正在活动的灵。 白茫茫的一片当中,陆星野是一抹淡金色的人形,面前的石碑金色当中萦绕着更多的,是象征着魔灵的暗红。 头顶上的密林当中,一抹暗红色在迅捷地跃窜,想必就是那只系着铃铛的猕猴了。 周遭的一切灵都很快显现了出来,果然如陆星野所说,这片区域中,灵的感知能够很清晰。 在其他的地方,要凭简单的凝神就想分辨灵的存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或许是学院故意的? 从第一道桥所在的地方,就一直有意无意地想要考察学生的灵感高低。 诚然,有着不俗天赋的学生,通常也拥有着更高的灵感。 但即使是现在这样的程度,也还不够。 苏柏再度集中精神。 她相信应该会有什么线索藏在这片迷雾当中更深的地方。 果然很快,随着她更进一层地凝聚心神,一抹淡淡的暗红在白雾当中终于浮现了出来。 暗红编织成一抹飘带似的细线,淡淡地指向迷雾中的某一个地方。 “可能找到了。”苏柏睁开眼。 陆星野心领神会,跟着苏柏的脚步,朝着迷雾当中的某个方向走去。 在雾中走出了很远,又艰难地穿过一道密林,暗红细线尽头所指的东西,才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是一座两人高的破败石像。 但所雕刻的东西,并不是人,而是...... “四只......”陆星野忍不住仰头,“猴子?” 苏柏缓缓抬起头。 四只猴子面朝四方而坐,分别做出不同的姿态。 面朝北方的猴子遮住眼睛。 面朝东方的猴子捂住嘴巴。 面朝西方的猴子捂着双耳。 而朝南的猴子则什么都没遮掩,只是睁眼静静端坐着,仿佛禅定。 看到石雕的瞬间,苏柏忽然明白了。 这四只猴子,代表的分别是目不视,口不言,耳不闻,心不念。 “禅语之中,不看,不说,不听,不念,即为不惑。”对于禅经,苏柏只是没那么精通,但也没到根本不熟的地步,“这四只猴子,分别代表着一个方位,玄武所在的方位上,就是不念猴。” “不念猴?”陆星野抬头,头顶之上的林中,那只猕猴的叫声还在回荡。 像是跟着他们来到了这里。 “若要寻问佛安在,心无挂碍念须空。” 这一句偈语背后隐藏的提示,苏柏在瞬间有了觉悟。 “想要抓到不念猴,”苏柏缓缓说,“我们应该抛掉心中的挂念。” “那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怎么样才能抛去心中的挂念?”陆星野问。 “从现在开始,跟着我一起,打坐静心。”苏柏环顾四周之后,盘腿坐了下来。 没有再问,陆星野也随着苏柏一起盘坐在山地之间。 “别再想找贡品,或者一切别的事情,彻底放空大脑,将意识集中于一点。”苏柏目视前方,“也就是冥想,你知道该怎么做么?” “知道,”陆星野点头,“从前在白房子的时候,那些医生们教过我。” 白房子?医生? 苏柏心中不免升起几个疑问。 但既然知道了陆星野会冥想,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别的事情她也没有兴趣多问。 两人很快进入了冥想的状态,空间中彻底安静了下来。 苏柏和陆星野两人仿佛也成了岿然不动的两尊塑像,安静地盘坐在四猴石像的旁边。 白雾的寂静之中,静得甚至连呼吸声都很难再听见。 猕猴从树上迅捷地荡了下来,它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类,脸上再也没有了先前那种顽劣讥笑的表情。 挠了挠脑袋,猕猴飞快地蹬腿,手脚并用窜上了不念猴的雕像。 猕猴四处张望了一下,随即有模有样学着不念猴的姿态,在石像的头顶盘腿坐了下来。 睁眼端坐定了,它的眼睛才眨了眨。 下一秒,这只猕猴化作了一抹暗红色的飘烟,消失在了白雾中。 取而代之的,是不念猴这尊石像原本灰色无神的石眼,变成了暗淡的灰红。 叮铃铃—— 在猕猴消失之后,原本它腰间所系的铃铛无所寄托,忽然就从不念猴的头顶滚落下来。 铃铛声响如同一道鹤唳,打破了林间的寂静,也将苏柏和陆星野从冥想的状态中骤然唤醒。 “成功了。” 苏柏稳稳接住那串斑驳青铜色的铃铛,目光落在不念猴炯炯有神的双目上。 那双石凿的双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点缀上了色彩。 破败的石像在此时也似乎焕发出了几分勃勃的生机。 “所以,贡品其实是这串铃铛?”陆星野打量着苏柏手中锈迹斑斑的铃铛。 “上面写着......空念铃。”苏柏极力辨认着铃铛上镌刻的字迹。 “叮”的两声响起。 破解谜题的分数随之到账。 “6分。”苏柏看向陆星野。 “4分。”陆星野点点头。 与此同时,笼罩这片领域的结界正随着谜题的破解而溃散,浓雾也正在逐渐散去。 “恭候多时了!”迷雾中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传来,“老实点把贡品交出来,不然让你们直接出局!” 第108章 重新集合 雾气逐渐散去,山林的原貌显露出来。 没有理会来人的喧嚣,苏柏淡淡地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走吧,我们去找秦尚远。”她最后看了一眼四只石猴的雕像,对陆星野说。 “嗯。”陆星野点点头,扭头跟在苏柏身后。 同样也在结界中的小组有些怒了。 什么人这么狂妄? 竟然敢对同为竞争者的组别摆出这种无所谓的姿态? 现在的局面可是少对多,这两个人就不怕自己组里的人群起而攻之? 组长杨行风拔出猎刀大吼:“喂!我在跟你们说话!” 苏柏并不是狂妄。 她只是觉得没必要跟这些人纠缠。 这只小组刚才一直在结界内,但苏柏凝神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他们的气息。 发生这样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这四个人天资卓越,能够完全隐藏自己身上的气息,均是祸级以上的强者。 第二,他们就是很普通的小组,之所以苏柏没有发现他们,是因为这四个人身上的气息弱到根本就没办法被察觉。 无论是是哪一种,苏柏选择直接走掉而非周旋的选项,都是合理的。 前则如果对方四人都是祸级,她是晨祸,而陆星野的实力她也还不太清楚。 她当然能够以一敌四,但要是真和四个祸级打起来,如果不是搏命,她也不太容易讨到好处。 后则如果四个普通路人,把他们撂倒在地,对方积分减扣面对的也许会是降级之类的惩罚,而自己拿到的积分,其实也完全可以在后面强组的身上找补回来。 苏柏觉得不过是一场考试而已,以强胜弱不算勇武,所以也就懒得应付。 “我让你们停下!” 杨行风怒喝一声,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到陆星野的腿上。 陆星野微微皱眉,腿上的疼痛很快消散,他也并没有理会。 他被欺负惯了,这样的沉默其实是下意识的举动。 苏柏注意到了背后的动静,扭头正想说些什么,但面前有两个高大的影子压了过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那两个男生人高马大,怀抱着双手,摆出一副居高凌下的姿态看着苏柏。 苏柏一个女孩,在两个男生魁梧的身材下显得纤细又娇小。 “哟,是那个灾星啊?”其中一个男生注意到了陆星野头上的角。 虽然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陆星野长什么样,但头上的那对犄角太惹人注目了。 “他的队友不还在靖魔堂打人么?”男生和同伴对视了一眼,“怎么,就敢欺负那种戴眼镜看着文质彬彬的矮个子,看到我们这种比你们高大的人,该不会就怂了吧?” 说到这里,男生们讥讽地笑了起来。 苏柏仰头和这两个男生对视,琥珀色的眼里没有光。 “林云,林溪,赶紧把她手里的铃铛抢过来,”组长杨行风没了耐心,“那玩意儿就是贡品,想拿奖学金就麻利点!” “听到没有?小姐姐?”叫林云的壮汉曲臂,拍了拍自己剽悍的肱二头肌,像是在跟苏柏炫耀自己的军火库,“还想继续参赛的话,就老实点把铃铛交出来。” “要么,就直接送你们出局。”林溪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他们一看就是健身房的常客,肌肉大得险些连衣服都绷不住。 “你们的初次评级是什么?”苏柏沉默了会儿,问。 林溪和林云对视一眼,虽然很奇怪,但还是异口同声回答:“晨震。” 虽然不过是晨震,但这个评级,放眼所有的新生中也算得上是优秀了,加上他们极其强健的身体素质,单挑一个夜震或许也不在话下。 “我是晨祸,你们确定要跟我打么?”苏柏埋头问,紧了紧手上的绷带。 “噗——哈哈哈哈!”林云和林溪不约而同地捧腹笑出了声。 苏柏回头,淡淡地看了一眼陆星野,把空念铃交到他手上:“你在旁边等一下,我很快就好。” 陆星野点点头,掌心是空念铃冰冷的触感。 “欸,你听到没有哈哈哈哈哈,她说她哈哈哈哈哈,是晨祸?”林溪笑的脸都红了,用手比划着苏柏的身高,“她不会是在开玩笑吧?还是说以为虚张声势能吓唬我们啊?哈哈哈哈哈......” 嘭! 笑声戛然而止。 林溪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然后随着剧烈的疼痛而逐渐变得夸张。 苏柏不动声色,一记后手直拳侧击在了他腹部的肝脏部位。 俗称“爆肝拳”。 击中这个地方,能让人痛得怀疑人生。 林溪应声倒地,这个一米八九的肌肉男瞬间失去了战斗力,倒在地上蜷缩着抽搐。 变化来得太快了,但林云只是愣了片刻,看到弟弟被面前的女孩击中,立刻愤怒地抽刀,用刀背猛击向苏柏的肩膀! “啊啊啊啊啊!” 猎刀带着可怕的呼啸和沉重的力道瞬间下劈,可苏柏只是顺势抬手,虎口精准地卡在了林云持刀的手腕上! 接触的瞬间,林云就发现自己的手像是撞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无法再往下分毫。 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竟然被面前这个身材娇小的女孩瓦解了! 怎么可能!? 可这个女孩的脸上没有半分吃力的神色,或者说根本就是轻描淡写,就好像自己接住的只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一样! 下一秒,林云才发现,女孩眼瞳之中原本的琥珀色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缓缓发着光的淡红色! “契、契约人!”林云之前的不屑与讥讽瞬间烟消云散,他惶恐地朝杨行风大喊,“她是契约人!” 虽然他和林溪在健身房能硬拉250公斤,肌肉维度和体重都算得上极其优秀,甚至是蔚为壮观,但这些都还只是在普通人类的范畴之内。 在持有契约的人面前,肌肉维度、体重之类的指标根本就是空话。 因为他们所展现出来的,是由魔灵和人类灵魂融合之后迸发出的,超乎自然生物规律的力量。 “晚了。”苏柏冷冷地说。 同样的一记爆肝拳痛击在腹部,林云惶恐之间已经试着去挡了,但苏柏出拳的速度快到让他根本分辨不清。 剧痛瞬间麻痹全身,林云痛苦地倒地,快两百斤的体重砸在了弟弟林溪身上。 苏柏拍拍手,转身。 陆星野将手中还没来得及捂热的空念铃交给苏柏。 苏柏拿起铃铛,朝着杨行风晃了晃:“还想要铃铛的话,就过来拿。” 杨行风眼见不妙,拔腿就想往山上跑! 妈的,谁特么知道光是这女的就这么猛! 本来以为自己解不开谜题,想拉着组里的壮汉林云林溪两兄弟等在旁边抓现成的,没想到抓到母老虎尾巴上了! 叮铃铃—— 铃铛破风而来,像是子弹那样猛然射中了杨行风的小腿。 他一个趔趄栽倒在了地上,然后从崎岖不平的山坡上滚落了下来,紧接着被苏柏一脚踩停。 苏柏拔出半嵌进杨行风小腿的铃铛,带出了一丝淡淡的血迹:“铃铛还要么?” 杨行风疼得哇哇叫出了声,随即求饶:“姐姐饶命哥哥饶命!那个谜题太难了!但没想到会这样!我们先来的时候只是想要个铃铛,对不起对不起!别摘了我们的计分器,已经有个队友淘汰掉了,我们还不想退赛啊!” “叮”。 计分器不出意料地响了。 苏柏拿到了6分,陆星野则是2分。 苏柏收起空念铃:“你们走吧,希望之后不会再碰见你们。” “一定一定!”杨行风仓惶点着头,过去扶起了林溪和林云,“我们一定不来烦各位大哥大姐的心!” 三个人相互搀扶,一瘸一拐,有些狼狈地消失在了山林里。 “苏柏?”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苏柏和陆星野回头,秦尚远和夏蔷柔完好无损地站在身后的山林里,夏蔷柔正在朝他们招手。 “我还说咋给我们干这儿来了。”秦尚远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暮儿在雾里完全照着来时的反方向走,刚到地面上来的时候,秦尚远看着周围完全陌生的环境,还担心是暮儿迷路了。 没想到竟然是直接把他们送到了队友身边。 那头獬豸看上去还蛮聪明的。 “贡品没在那道石门背后,对不起。”苏柏脸上的欣喜一闪而过,最后是一抹淡然的歉意。 “没关系啦,我们在里边还有别的收获,”见到苏柏,秦尚远心里踏实了不少。 “这是什么?”夏蔷柔注意到了苏柏手上的铃铛。 “空念铃,玄武峰的贡品。” 苏柏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石猴雕像上,随后向讲了事情的原委经过。 “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抓猴子?”秦尚远“啊?”了一声。 “是的,知道了一座山的解法,另外三座山就好解得多了,但综合考虑路途距离,爬山时间和路上可能存在的遭遇战,单组只会有一到两次解谜拿贡品的机会。”苏柏点点头。 “所以如果想要拿到四件贡品,就只能从别的组手里抢过来?”秦尚远想了想。 “应该是,毕竟四件贡品就意味着四个保底,对那些想要全组拿更高评级的组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 “说起来,我忘了自己还是个潮级。”秦尚远忽然有些沮丧。 兜兜转转了几天,终于想起来自己被降到潮级的事实。 这次测试,不仅要让陆星野拿到一个名正言顺的评级,他自己的评级也得恢复回去才行。 不然可堵不住那帮人的嘴。 “我们朝北面走吧,大部分的组,大概都还在那边。” 简单地休整了片刻,他们决定向北进发,拿到更多的分数。 第109章 猎犬(一) 夕阳薄暮,试炼山地间弥漫起了一层薄雾,温度降了下来。 杨行风一组一瘸一拐,垂头丧气地跋涉在山林间。 不久之前才被痛揍了一顿,三个大男人此刻都感觉到很失落。 本来看对方人少,以为捡到了软柿子,结果对面的大姐是评级晨祸的契约人,自己组内哪怕有三个震级,也根就本惹不起。 亏他们还以为自己选了人少的玄武峰,拿到贡品是易如反掌的事。 他们为了加快行动速度,抢在别人面前提前到达玄武峰,本身就已经大胆舍弃了大部分的物资。 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组内三人都负伤了。 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竞争力,而离野试结束还有一天两夜,就算从现在开始想苟住也苟不到结束。 淘汰对他们来说也只是迟早的事。 淘汰不仅意味着他们要在明年重来,还意味着辜负了家里人的期望,并且这一年不会有任何的学院福利到手。 他们的评级当然也不会维持原状,而是会降到最低的伏级,或者潮级。 这对绝大部分学生来说,都是莫大的耻辱。 看论坛上对秦尚远降级之后不留情面的耻笑就知道了。 “我就说那些东西不能丢,万一失败了,至少还能节衣缩食找个地方苟到结束,我们还能拿个原评级保底。”走到一半,林溪忽然抱怨。 林云沉默,弟弟的想法和自己不谋而合。 这个计划本身是杨行风提出来的,他们当时已经因为大意而导致组长受伤淘汰。 杨行风这时候站了出来,提出了这个计划。 暂避锋芒丢掉物资,前往相对距离最远,人也最少的玄武峰取得贡品。 林云和林溪两兄弟一开始觉得这个计划有很大风险,不如找个地方躲起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捡一点分。 但杨行风不同意,他觉得几乎所有的组都会先去其他的三座山峰,玄武实在是太远,四人组根本不方便行动,这就是他们三人行军的好机会。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三人之中最没有主见的林溪听到这个就来劲了,于是投票二比一,三人立即动身前往玄武。 果然如他们所料,玄武峰这片区域根本看不到什么人,他们顺利找到了贡品所在的位置,但同样也陷入了不念猴的难题中。 正当他们束手无策的时候,苏柏和陆星野两个人走进了这座结界,并且顺利解开谜题拿到了贡品铃铛。 一切都在按照杨行风的计划进行,这时候,他们只需要仗着人数优势抢走铃铛就好了,但谁也没想到所谓的人数优势在一位祸级的面前就是个屁。 光是那个女孩一个人就能把他们打到叫爸爸。 “妈的,当初二比一怎么来的?”听到林溪的抱怨,本来就不爽的杨行风火冒三丈,“还不是你他妈跟我一起投的? 现在又成了你早就说,你说个锤子你说!你这么牛逼你当时怎么不向着你哥说话?” “嗯?”林云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剽悍的臂膀上青筋暴起。 听到这个外人说自己的亲弟弟,林云的肩膀忽的按在了杨行风的肩膀上,捏得他有些生疼。 “你捏你妈呢?你这么大力当时怎么不敢吭声?被那女的一拳干翻在地上?”杨行风一把甩开林云的手,“窝囊东西,光长肌肉不长脑子!哦你有本事!你牛!你去找打你们那女的泄愤去啊!” 杨行风这么一通数落,林云脸上几乎快被气得变形了。 都是不到二十岁的成年男性,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你再说一句?”林云一把抓住杨行风的衣领。 “怎么?急了?被打的那怂样我现在还记得,妈的,有手机我迟早给你录下来放论坛上去!” 杨行风不依不饶,面对两个肌肉大猛男丝毫没有胆怯的意思。 林云一拳砸在了杨行风脸上,血沫从杨行风的嘴里喷飞了出来。 杨行风顿时怒了,挣扎着就要和林云殴打。 都是震级,他不过是矮了一头,要论身体素质未必谁强谁弱。 他先是学着苏柏的样子,一拳砸在林云的腹部,可自己的力量根本没办法破得了这个肌肉男的防,于是只能老老实实照着林云的脸上砸过去。 林溪见有人和自己的哥哥打了起来,自然也不答应,三个人就这样丑陋又混乱地缠打在了一起。 “够了。”密林之中,忽然传来了第四个人的声音。 三个人这才终于清醒过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面带狼狈地看向密林深处。 一张青铜色的斑驳面具从林中的薄雾里探了出来。 三人先是一愣,不寒而栗。 那张形状简洁的面具戴在一个人的脸上,那人脖子前倾,身体似乎已经失去了生机。 人和面具,还活着的,似乎只是那张面具而已。 是那张面具,在拖着这个半死不活的人缓缓行走在山林之间! 三个人终于感觉到了害怕,顾不得身上互殴留下的淤青和疼痛,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想要逃。 可在他们逃生方向的密林里,又有两个影子走了出来。 两个金发碧眼的欧洲人,一男一女,一高一矮。 彻底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林云心一横,大着胆子想要硬闯,但眨眼间,自己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时间像是停止向前了。 无论他怎么逃窜,都只能回到几秒之前的状态。 三个人挣扎了片刻,只能面如死灰地瘫坐在地上。 他们意识到了,自己似乎被禁锢在了“时间”这个无形的牢笼之中。 恐惧开始蔓延,这些突如其来的陌生面孔消弭了他们心中对彼此的愤怒。 “就他们了?”夏普阴沉着脸,神色憔悴。 “青铜鳞所附着的人,处在半梦半醒,半生半死之间,只带着心中最后的想法在行动。”薇拉低着眼,不带丝毫怜悯地看着这三个学生,“这所学院里还有异心的人,并不是铁桶一座。” “什么意思?”夏普问。 “有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站在了秦尚远的对立面,而青铜鳞所选择的刚好是这个阵营当中的一员。” 薇拉蹲下身,凑近了打量吓得面色苍白的三个学生。 “他们以秦尚远为敌,和我们的目的殊途同归,如果利用他们的话,正好能够顺水推舟免去我们的嫌疑。” “顺水推舟?不,我要让秦尚远......加倍偿还他给我的耻辱!”夏普眼角微抽,攥紧了拳头,“他凭什么能赢我!” 第110章 猎犬(二) 薇拉抬头,垂着眼帘看向夏普,随后用自己的手覆住了他捏得铁青的拳头。 “夏普,藏花是一份很强的契约,我知道你一直为此而骄傲,也知道飞机上的那次失败挫伤了你的骄傲,”薇拉轻声说,“但你是青铜指骨未来的董事长,所有人都对你寄予厚望, 你不能为了一时的情绪,而冒这样大的险。” 夏普脸上的愤怒和屈辱肉眼可见。 他的评级可是晨祸,从六岁起就开始接受各种尖端训练,日常生活中来往的都是政要和富商。 不论别人私底下如何讨论,至少明面上所有元老都承认夏普·巴恩斯是青铜指骨未来的“董事长”。 是有资格带领整个组织走下去的领袖。 按理说,如果不涉及里世界的事务,秦尚远这样下贱的穷人一辈子都不会有见到他的机会。 可就是这样的自己,却连续两次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败在初出茅庐、名不见经传的人手底下。 这种感觉,就好像德高望重的武道宗师竟然两次倒在了街边混混的王八拳下...... 这两次还偏偏都是同一个人! 明明有无数个机会一枪杀了这个卑劣的小子,但每次似乎都差了那么一点。 他怎么能忍! “你是未来的领袖,不能再任性了,更何况还有人在等着你犯错。作为你的先知,我会担任起规劝你行为的责任。”薇拉的话语虽然严厉,但声音却轻柔。 “我们这次是私自行动,霍兰德他不知道,所以必须小心谨慎。”薇拉继续说。 她的双眼是冰冷剔透的蓝色,此刻却温柔得像是能融化西伯利亚原野上的风雪。 手中紧攥的拳头微微松懈,夏普强忍着愤怒,几次深呼吸尝试让自己平静下来,变回文质彬彬的贵公子。 “我知道了,薇拉......不,先知。” “怎么样?伤口还疼么?”薇拉柔声问。 “不疼了。”夏普摇头,薇拉的声音让他的心都快化了。 薇拉扭头,冰蓝色眸子瞬间凝起了阴冷的云,落在了被他们堵截的三个人身上。 杨行风和林云两兄弟快被吓得尿失禁了,就算他们没有跟这两个人交手,光凭背后根根竖起的汗毛就知道,他们强的可怕。 因为这两个人从始至终都在自说自话,根本就没有把自己这三个人放在眼里。 也不担心他们会突然暴起对自己发起袭击。 反而在说一些像是儿女缠绵似的情话。 这是赤裸裸的、轻描淡写的蔑视。 如果不是对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有巨大自信的话,这样的蔑视根本就是在送死。 背后戴着青铜面具的人低低地念念有词,吓得杨行风一颤。 这个行尸走肉般的人,正在一步步向着他们靠近。 脖子上挂着的工牌晃晃悠悠。 杨行风好不容易才认出了上面的字。 “学生会巡事部:林雨生。” “他要用什么方法来达到目的?这三个人的资质很平庸,看起来也不过就是强壮一些的路人,怎么可能对那四个人造成威胁?”夏普怀抱双手,冷眼看着被青铜鳞操控的林雨生。 “他手里的东西。”薇拉目不转睛。 林雨生拿出身后携带的盒子。 动作迟缓地打开。 三支红色的药剂,一支金属注射器。 他沉默地伸出手,精密地拿起其中一支药剂装配好,一把用力抓住了林溪颤抖的胳膊。 “你、你们要干什么?”林云颤声问。 “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坐好。”薇拉冷冷地掷下一句。 随着红色药剂的注入,林溪像是忽然换了个人。 原本平平无奇的眼眸忽然变得猩红,眼睛深处像是渗着血色。 林溪大吼着猛然起身,身躯诡异地扭动,皮肤下像是有什么暗红色的东西在潜伏游走。 在林云和杨行风震惊的目光中,他突然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扑向了灌木丛中还来不及逃走的野鹿。 野鹿躲闪不及被林溪一个熊抱抓住,立刻被拧断了脖子。 陷入某种狂暴的林溪双眼流淌着没有光泽的暗红,他没有停留,而是仿佛野兽那样仰头在空中嗅了嗅,立刻就朝着某个方向潜入了深林当中。 “混蛋!你们对我弟弟做了什么!?”林云怒不可遏地吼。 “一种魔灵的炼金产物,据说叫‘莉莉丝之血’,”薇拉以一种施舍般的口吻,“用在契约人的身上,能够短暂地大幅提升契约的纯度和精度,使之能够与高阶的攀爬者相媲美。” “契约人?攀爬者?” 林云和杨行风听到这两个词,不由得为之一颤。 契约离他们这样的学生已经算得上是十万八千里了,更别说所谓的“恶魔路径攀爬者”,这样的词对他们来说和神话无异。 他们原本的人生轨迹,就是在蓝湖混到毕业,再被分配回到家乡辖区的约束局做一些基层工作。 什么算是“基层工作”呢? 约束局在全世界范围内有大大小小上百个辖区,这个神秘组织之所以能够不动声色地隐藏在人间,是因为其几百年来深植在人类社会的稳定而庞大的根基。 这些所谓的“根基”或许是司空见惯的消防局,或许是某家慈善基金会,又或许是某个市政服务机关,也有可能是某家世界五百强的企业,甚至是某个地区的黑手党。 遍及商界、政界、艺术界、娱乐界、黑帮等黑白两道。 约束局的情报线和行动链,就是这样错落着交织在人类社会无数的“根基”之间,最后悄无声息地形成一张包裹整个世界的巨大网络。 所以,神秘庞大如约束局也不是人人都需要战斗,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奉献生命。 更多的是类似善后部门这样,为真正有送命资格的那群人做后勤保障的“普通人”,在这张巨大的网络上隐秘地传递、保护、留存情报。 这就是所谓的“基层工作”。 哪怕这是在里世界,像所谓“攀爬者”这样危险的东西,也可能一辈子不会出现在这些基层工作人员的生活里。 “据我所知,你们应该既不是攀爬者,也不是契约人吧?”薇拉缓缓说,“魔灵如果突然被注射进入普通人类的体内,大概会随机赋予你们某个契约,就相当于同一个无名的恶魔签订了契约。” 薇拉顿了顿:“但同时,因为魔灵对灵魂的突然冲击,你们会陷入疯狂和暴躁嗜杀这样的负面状况,寻找最近的活物进行搏斗和杀戮。” “不过这些莉莉丝之血中似乎被加入了类似制导因子的成分,让被注射的人变成了追寻某个特定目标的猎犬。” “猎犬?”杨行风和林云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 “至于魔灵的效果结束之后,你们会是什么样,那就一概不知了。”薇拉说,“不过对杀性的提升倒是肉眼可见的,刚刚那个,是你的弟弟吧?” 林云已经无心回答了,心里只有无边的恐惧。 “现在的他虽然已经陷入了疯狂,但实力应该已经摸到了祸级的边。”薇拉像是在自说自话。 “创造这种药剂的炼金术师真是个天才,如果能够投入量产,那么就能拥有一支不怕受伤和死亡的军队了。” 薇拉凑近了,冰冷的目光在杨行风和林云惊恐的脸上游走:“怎么样?渴望这样的力量么?” 少女冰冷的指甲刮过两人的脸颊,杨行风和林云早已经被吓得失去了任何表情。 脸色蜡白,瞳孔放大,就像是人在临死之前的迷离无措。 “那就成为猎犬吧。”薇拉轻声说。 第111章 北峰战况 “好的同学们!我是你们亲爱的主持人夏落!现在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大家想先听哪一个?好吧我就不墨迹了!” 镜头前的男生高举话筒,激情四射。 “坏消息,目前评级夜祸的霍松庭小组,还没有和其他小组交手的记录!” “好消息,他们即将与其他各组相遇!” 漫长的开胃菜时间终于过去了!首场世纪大战,即将在朱雀峰顶拉开帷幕! 负责直播的直升机盘旋在一个相当高的位置往下俯拍。 除了现场画面,直播还会将现场的俯瞰图实时绘制成简易地图,便于观众们识别选手小组的位置。 朱雀峰这片地区汇集到直播屏幕的大地图上,现在有多个低频闪光点。 “最亮的那个点,就是霍松庭与斋藤三叶的两人组!他们目前已经很接近贡品结界所在的位置了! 最近的两座山脉,青龙与白虎的贡品,即避闻杖与默声笛已被其他小组夺取,除去最远的那座玄武峰,如今只剩下朱雀峰这一座争夺点!” 直播间里的冬眉一身正装,顶着耳麦里传来的巨大噪音和夏落连线。 “是的冬眉!你的分析很准确,本年度野试最盛大、最华丽的一场大战,也必然会在这里爆发!”夏落在机舱内探出半个身子。 “究竟是一超多强,还是并驾齐驱?让我们拭目以待!” “不过说起来,到目前为止,我们好像还没见到秦尚远小组的身影哦?”冬眉忽然说。 “是的,继上次率先攻克第一道难题,技惊四座之后,这个小组似乎就神秘消失了!”原华代替夏落来到了直播间,油头梳得一丝不苟,油头粉面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是个衣冠禽兽,“难道是在玄武峰搞事情?” “希望他们之后能给我们带来更大的惊喜,说起来啊,我还真有些期待那位陆星野的表现!” 原华煞有介事地点头:“在秦尚远主动伸出援手之后,这位传说中的灾星究竟一如既往为身边的同伴带来厄运?还是摇身一变,成为队伍中不可或缺的一员?真是让人期待啊!” 冬眉和原华两人一唱一和。 “现在让我们稍事休息,五分钟之后不见不散。”冬眉露出一个标准的露齿笑,一边整理着稿子,一边打眼色让导播切广告。 “怎么样?莎夏姐?”走出直播间,冬眉晃了晃手中的稿子,“你交代的台本,我可都念出来了哦。” 小麦肤色的拉丁裔女孩莞尔一笑:“不错。” “莎夏姐,我也有份我也有份,”原华从一边迫不及待挤了进来,笑容谄媚。 “莎夏姐您看上面能不能给我派个直播间里的活?老出各种外勤可危险可累了,我这次也是好不容易从叙利亚辖区回来,恶魔没怎么见到,倒是差点没被子弹给穿成筛子......” “那你得再加把劲啊,原华,这样我才好在纪主席面前说你的好话。”莎夏眯起双眼笑着,拍拍原华的肩膀。 “好嘞好嘞!保证完成任务!”原华殷勤地点头哈腰。 犹豫片刻,原华开口:“那莎夏姐,我去上个厕所?” “这你打什么报告大老爷们儿的!” 冬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东北腔中气十足。 见原华灰溜溜走了,冬眉立刻娇柔下来:“莎夏姐还有什么安排么?我们能做的虽然也不多,但一定尽力去做。” “没有别的安排了,就是在之后的直播里引导一下舆论的走向。”莎夏斟酌着用词,“在正面的情感上,稍微偏向秦尚远他们那一组。” “就带节奏呗?”冬眉很豪迈地拍拍胸脯,“没问题!这就是我们的专业!” 许下承诺后,冬眉犹豫了片刻,又小声凑到莎夏耳边:“这是纪主席的意思?” 莎夏想了想:“我的意思,怎么,不是纪主席的意思,就不愿意做了?” “没有的事儿!莎夏姐你的意思就是纪主席的意思,我们都懂!” 冬眉笑笑,又放低了声音:“只不过啊,现在包括霍松庭部长在内的大部分人,都对秦尚远和陆星野存在敌意的态度,我们也就是个传话的...... 听说巡事部主导的公证庭那边,正在着手准备对陆星野的起诉,时间就定在入学测试之后,看他们的材料一箱接一箱的,只怕是凶多吉少。” “巡事部主导公证庭?”莎夏一愣。 公证庭虽然名义上属于学生会,但运行独立于学生会系统之外。 必要时甚至能够对学生会主席发起诉讼。 “对,因为纪主席有夏氏校董在背后扶持,对陆星野的态度还是很明显的,所以只能避嫌,起诉陆星野的事就交给了霍松庭手底下的巡事部来做。”冬眉悄声说。 “毕竟他本人在学生会内部也有不少拥趸,是下一届主席的有力竞选人。” “我知道了。”莎夏沉思片刻,不置可否。 · 夜幕降临,圣女如同一头矫捷轻盈的云豹,悄无声息地穿行在林野间。 手腕类似雷达的定位器上,围绕圆心正缓缓闪烁着十多个不同位置的光点。 每个光点都是一个实力在震级往上的单位。 而此刻,这些光点正不约而同地往朱雀峰的峰顶汇集而去。 如果这些组别,都选择先联合起来淘汰霍松庭的话,那她想要借霍松庭对其他组逐个击破的计划就泡汤了。 圣女沉思了片刻,伏低身子准备全速奔袭到前线,可就在这时,脚下的一个小玩意儿忽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个还没有巴掌大的小纸人。 散落在枯叶和腐殖土之间,用肉眼很难发现。 但由于这座结界的特性,圣女只要稍微凝聚一些灵感,就能发现它们。 “式神?”圣女立刻认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再度凝聚起灵感,立刻察觉到了附近的区域几乎遍布着同样的纸人,密密麻麻,如同一片雷区。 听说和霍松庭一组的女孩是东瀛来的阴阳师,难道这就是她所布下的陷阱? 面前的纸人像是被什么点亮了,飘飘悠悠地向自己飞了过来。 圣女掏出打火机,不等它贴近自己,一缕火苗烧掉了这张纸人。 这种用作召唤的媒介中寄宿着薄弱的灵,纸人会悄无声息地贴上目标,作为主人的阴阳师就能获知它们目前的位置和状态。 说不定还留有类似“引爆”这样的后手,细思极恐。 真的是一个学生能够想出来的手段么? “这就是蓝湖学院的野试么?”圣女沉默着想,一举跃上了树林。 “按说我们拿了白虎峰的贡品,就应该直接去玄武峰,干嘛要来朱雀跟他们抢?”不远处的林子里忽然有人问。 这一组只有三个人,其中两人搀扶着向前,他们的速度不是很快,所以落在了其他组别的身后。 “我弟弟说,他想要跟秦尚远那一组来一场光明正大的交手,所以希望在那之前能解决掉其他组别。”被搀扶的男生不急不慢地说。 他的眼睛已经彻底失去了色彩,两颗瞳仁中只有无力的灰白色。 他是个盲人,所以才需要被搀扶着走路。 搀扶着他的人和他长相极为相似,两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区别不过是在那双眼睛。 双目明亮的男生背着一把形状色泽都相当古朴的大弓,和瘦弱的身形相比起来有些奇怪。 随身携带的箭袋里装着密密麻麻的箭羽,挂在腰间,随着他的脚步一晃一晃的。 “解决掉其他组别?”走在前面的男生觉得不可理喻,“喂,你们两兄弟真的知道我们前面还有谁么?打底三个祸级,还有一个冲鬼的霍松庭诶!怎么打?靠你们一个瞎子,一个哑巴?” “要我说,我们现在拿到的分已经差不多够了。嘉镭你是祸级,嘉锋你虽然不高但也好歹是个暮震,我江念呢没什么远大志向,能拿到晨震就已经很满足了。” 江念一边倒着走,一边侃侃而谈。 “要不我们趁还没人来抢,先把贡品送去黄钟寺供奉了,然后找个地方苟起来,免得之后混战里受伤退赛,明年还得重来,那多麻烦啊。” 沉默。 见嘉镭、嘉锋两兄弟没话说,江念急了。 “嘉锋,你不考虑你自己好歹考虑考虑你哥呗!”江念摊摊手,“你是个哑巴倒还好,可你哥是个瞎子啊!这荒山野岭的,我们混到现在,还能拿到一件贡品已经很好了!” 嘉锋面露难色,默不作声地指了指被自己搀扶着的嘉镭。 “哇,幸好你俩都不是聋子,要你俩既聋又哑还是瞎子,那我干脆别考试了,去应聘福利院护工好了!”江念要崩溃了。 看起来是江念一拖二。 实则队里现在三个人,有两个大爹,他江念是最混的那一个。 原本四人组里,他和另外一个哥们都在划水摸鱼。 而他和那个哥们之间的区别就在于,哥们划着划着已经被淘汰退赛了,喜提明年重考。 他侥幸留了下来,还战战兢兢,含泪舔包舔到了很多分。 所以随着野试逐渐进入白热化,从头到尾都是混子的江念,自然就开始打起了当缩头乌龟的算盘。 他可不想卷到后面的神仙大战里去。 那可都是混战里筛出来的狠人呐! 搞不好自己现在拿到的分就得打个对折,连晨震的评级都保不住。 更严重的结果,则是被某个祸级给一拳干到淘汰,然后和队里第四那哥们抱头痛哭,难兄难弟相约明年金秋。 而重考的时候,能不能再遇到这样脾气又好、又乐意带自己上分的大爹还两说。 “再说了,那个姓秦的圣母,有什么好交手的?嘉锋你哥眼睛看不见,你跟他说说,论坛上都给这姓秦的骂出翔了,你们要沾上这堆人,只会惹得一身味儿。”江念悻悻地说。 “江念。”嘉镭忽然开口。 “嗯?”江念忽然愣住。 “转身。”嘉镭说。 “怎、怎么了?”江念一头雾水,老老实实举起双手,心里有些胆怯。 “嘉锋,看看江念左边屁股往上两寸的位置,”嘉镭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嘉锋照做,果然从江念的屁股上摘下一片不到巴掌大的纸人。 “这是什么玩意儿?纸人?”江念睁大了眼睛,不明觉厉。 “一个带着灵的小东西,可能是某个人用作标记的,在这片地方到处都是,”嘉镭缓缓说,“它贴到了你的身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引爆,把你淘汰出局。” 江念浑身一颤。 如果不是嘉镭提醒,这么一张小纸绯他根本就不可能察觉得到。 “我们已经走进了布满这种纸人的雷区,”嘉镭平静地说,“江念,如果你想退出,那我们就此别过。” 别过......别过个鸡毛啊! 真就此别过了,他要怎么才能走出这片“雷区”! 江念几乎没有挣扎,牙一咬心一横,决定死死抱住大爹的腿! “管他什么霍松庭!我给你们探风,你们放心输出!”江念豪言壮语。 第112章 观赛的人 两道黑影奔袭在阴影笼罩的树林里。 这里是朱雀峰临近贡品结界的地方,雾色渐浓。 两个黑影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奔袭间刀锋相格,浓雾中接连有耀眼的火光迸射出来。 “哇!看来已经有人在交手了!”外派记者夏落从机舱中探出头,发出一声惊叹。 直升机盘旋在密林上空,镜头向下拉近,如同猎犬那样紧追着两个影子不放。 “让我们看看那是谁......不!速度太快,我们根本看不清,但从信号源上来看!似乎是两位祸级的同学!”夏落惊呼。 夜色同样笼罩了七日酒吧。 蛇与苹果的logo挂在门头,霓虹闪烁。 酒吧里人潮涌动,灯火通明。 原本学院定下的观赛区是各个区域的食堂,但由于老板奈小姐阔绰的捐赠,所以学生会临时增加了位于这家新开业酒吧的观赛区。 消息一出,这里的座位很快就爆满了,毕竟谁能拒绝在看比赛的时候来上几大杯冰啤酒和一大盘烤肉呢? 后厨已经抡出了火星子,仅仅在一天之内,运货的卡车就来了三趟。 这里各种酒水和肉类的一天供应量,是七日酒吧其他分店的数十倍还多。 在别的分店,七日酒吧一直走蓝调忧郁路线,里里外外散发着清冷典雅的小资气质。 在某些有着特殊法规的地方,老板小奈还会请来当地风俗业的女星表演艳舞助兴。 但在蓝湖学院的分店,今天用来助兴的是凤凰传奇的《奢香夫人》。 “乌蒙山连着山外山!” “月光洒下了响水滩!” 同学们喝着啤酒唱着歌,大屏幕里刀光剑影,大屏幕外烤肉飘香,这简直是一年中堪比过年的惬意气氛。 “你确定用这首歌?”小n略带怀疑的眼神看向夏云舒。 “当然!他们可是华夏国民组合!”夏云舒用力点头,把羊排塞进嘴里。 小n和这个小家伙还算聊得来,连送了他几份套餐。 夏云舒的饭量是真行,也是真不客气。 他用一天时间把菜单上的套餐里里外外吃了个透,也没带打一个嗝的。 据他自己说家里的某位姐姐也这么能吃,所以只能算是家族遗传。 “嚯!真带劲!这些大哥是真拼刀啊!”夏云舒盯着屏幕直播看得正起劲。 脑袋被人拍了一下。 “唉哟!” 夏云舒吃痛捂头,转身一看,一位穿着淡雅青色旗袍的女孩坐上了吧台。 女孩眉眼见不过略施粉黛,但即便是这样也已经是绝色了。 她的身段凹凸有致,有如花朵含苞待放。 内外散发着一种东方女性的古典美,仿佛是从民国旧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引得酒吧里男孩女孩的纷纷侧目。 “这么正大光明地来酒吧,不太好吧?”夏云舒东放低声音,东看看西看看。 “在校董议会室里待得太闷,就把阿加尼娅小姐留在了那里,出来散散心。”女孩叹了口气,“从现在开始,叫我梁小婉姐姐。” “知道了,梁小婉姐姐。”夏云舒死气沉沉地点点头。 机械恶魔,梅菲恩。 钟楼里一共陈列着四具炼金人偶。 阿加尼娅小姐、查威尔先生、碧儿·杜马小姐和梁小婉。 梅菲恩一般只会以阿加尼娅小姐的美艳成熟形象示人。 而见过其他三具人偶的,只有夏云舒和秦尚远。 “你好,要点......”小n擦着杯子转身,动作和表情忽然愣了一下,立刻恢复如常,“要点什么?” “金汤力,我有开业邀请码。”梁小婉和小n对视一眼,眼角带着雀跃的欣喜。 小n低笑着摇摇头,转过身去倒酒:“好嘞。” 没想到这孩子如今竟然学会开小号了。 夏云舒机敏地眨眨眼,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 他擦了擦嘴巴,伸了个懒腰:“好歹也吃一天了,我出去透透气。” 不等梁小婉和小n反应,身下的轮椅180度旋转,夏云舒大喊着“残疾人借过”之类的话,挤出了酒吧大门。 “新店还习惯么?”梅菲恩问。 “不太习惯,本来只是想安安静静在秦尚远旁边开个根据地,没想到这么热闹,这么下去也不能在这里搞会员制了。” 小n似是头疼地揉揉眉心,将手中的酒杯推向梁小婉。 “你的人偶能喝酒么?”小n问。 “当然。” 穿着旗袍的梁小婉接过金酒一饮而尽,颇有种林黛玉鼻梁上架墨镜的错乱美感。 “听说你给学院捐了一个亿?”梁小婉拍了拍渐渐泛起酡红的脸颊。 “准确来说,应该是秦尚远捐的。”小n摊摊手。 “秦尚远捐的?”梁小婉歪头。 “他以一个亿的价格拍下了破灭之枝,钱到了我的账上,我又把这笔钱注资到蓝湖学院,不过就是从我这里转了一道手而已。” “你想干什么?”梁小婉疑惑地看向小n。 “只是觉得他好像有些孤独,”沉默了很久,小n叹息着,“明明是个很善良的孩子,但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虽然他最后还是会在命运的规制下,再度走上那一条路,但起码这一次,我希望能帮他做一些事情。”小n说,“蓝湖学院的校董会,梅伦·罗素的席位原本是秦家的。” “你要帮他重新入主校董会?一个亿能让你在这里开酒吧,但入主校董会还远远不够。”梁小婉顾不得清雅含蓄的形象,睁大了眼睛。 “算不上入主,就是拿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免得到哪都被人瞧不起。一个亿不够,那就十个亿、一百个亿,反正我有的是钱。”小n轻描淡写,“只不过,光有钱还不行......” “你这么阔绰,差点让我把你错认成斯旺了。”梅菲恩轻声说。 “斯旺?那家伙,现在大概在哪个地方盘算着苏生吧?”小n的笑声有些阴冷。 “这次的野试,我闻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梁小婉喝了一口酒。 “什么东西?” “某个高等级的封印物。” 梁小婉看了一眼挂壁电视的直播。 “大概有人潜入了试炼山地,”梅菲恩说,“但不知道是好是坏。” “你担心他?”小n问。 “毕竟还是孩子,掌握炼金术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要是真对上那些变态,我怎么放......” 梅菲恩低声说着,意识到什么之后又立刻改口:“我对人类的生死不感兴趣,开蒙之后的秦尚远很有天分,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人体炼成,还有寻找贤者之石的计划就泡汤了。” “人偶也会脸红么?”小n笑着问。 “不、不胜酒力。”梁小婉埋头。 “如果不是更改走向的大事,我不能出手,因为这会扰乱进程。”小n说,“而如果你真的是为他好,那也要试着去相信他能处理好一切,孩子嘛,总要远走高飞的。” 第113章 包围 “火!火!火!”直升机上夏落激动大喊了出来。 俯瞰的镜头下,一团巨型火焰在暗色的密林中喷薄而出。 有一份不知名的火元素的契约生效了。 空气中纠缠着大量的火元素,感应器捕捉到它们后转化为直播地图上一个极亮的点,标明了契约人的位置。 “幸好有学院的技术支持,不然这片森林可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契约生效后的火焰没能点燃草木,冬眉在直播间有惊无险地说道。 “这两位祸级正在密林中且战且进!他们的队友已经跟不上了!”夏落持续报道,“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抵达朱雀峰的贡品结界!难道是在争夺结界的主导权?” “毕竟就之前的贡品试题来看,只要掌握了第一道的解法,其他三道都能够迎刃而解。”冬眉点点头,“说到底都是抓猴子嘛。” “对!”虽然没什么词,但原华干劲十足,“这意味着,只要谁能提前抵达结界,就能解开谜题拿到贡品!” “碍于隐私保护的校规,我们无从知道各位同学的所持有的契约是什么,但即便是这样,也能获得一场酣畅淋漓的观赛体验!”夏落在狂风中大吼。 “接下来的胜者将会是谁呢?其他的组别又潜伏在哪里呢?!” “你没关系么?已经喝了很多了哦。”酒吧的喧闹里,小n端上不知道第多少杯酒。 “没、没关系,我、我、我很能喝的。”梁小婉满脸醉醺醺的样子,手已经扶不稳吧台了。 “就算是人偶,喝这么多酒也会有生理上的反应的。”小n犹豫了片刻,拿走啤酒,换成了橙汁。 “我徒弟......我徒弟!”喝到动情处,梁小婉撑着吧台几近失声痛哭。 “你徒弟在比赛呢。”小n拍着梁小婉的肩膀,指了指电视直播。 “我徒弟可不能有事啊!”梁小婉满口的酒气,单手撑在吧台上脑袋摇摇欲坠,“妈了个巴子校董会梅伦那群王八蛋,尤其是那个唐凯斯特!什么玩意儿敢打我徒弟的主意......” “看来人偶喝醉了,对本体还是会有些影响的啊......倒杯茶给我。” 小n罕见地凝起眉,一手扶着梁小婉,一手接过侍者递来的温热茶水,慢慢喂到了梁小婉嘴里。 喝完温茶之后,梁小婉哇哇哇吐了一地,很不优雅。 小n叫人来收拾干净,就任她在桌上睡着了。 炼金人偶的原理比较复杂。 虽然梅菲恩根本不需要睡觉,但肉体凡胎改造而来的人偶还是会感受到疲倦。 如果这种时候不更换人偶,也不抽离的话,梅菲恩的精神也会随着这具人偶陷入类似“睡眠”的状态。 “徒弟......”梅菲恩嘴里模模糊糊念叨着。 趁着招待的空档,小n躲在吧台后边偷懒。 “很久没休息了吧?” 她轻轻抚摸着梁小婉玉璧般温润的脸庞,低声喃喃。 “还说我对秦尚远感兴趣呢,你不也挺喜欢这个孩子的么?”小n的声音很轻,“或许是你孤独太久了吧?虽然你很傲娇什么也不说,但我都知道哦...... 一有人闯进你的世界,你就迫不及待要献出全部的真心。 但人类脆弱的生命太过无常,所以你才把自己封闭在一座小小的钟楼里,不敢轻易和这样脆弱的生物建立羁绊。 所以现在,你对那孩子又怀有了新的希望么?” 小n脸上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 “你真还和几百年前一样,一点也没变啊......生来就冰冷的机械恶魔,也会害怕孤独么?” 酒吧里外的客桌上,不时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和掌声。 看来是比赛逐渐白热了。 梁小婉......不,梅菲恩,她咂了咂嘴,双眼轻轻阖住,在又冷又硬的吧台上睡得很香。 “目前正在交锋的两位祸级同学,已经逼近了贡品结界!”夏落大吼,“但奇怪的是,他们竟然还没有分出胜负!就这么难舍难分么!” “再这样拖下去,别的组就要赶来了!”原华煞有介事地推理。 俯瞰地图上,有好几个光点正在向着同一个地方逼近。 “如果他们还不能决胜,那么很有可能有在两败俱伤后,被人坐收渔翁之利!”原华说。 “不,”冬眉愣愣地看着地图上的光点,忽然说,“正在靠近的,好像是霍松庭!” “霍松庭!?”夏落和原华异口同声。 “他们彼此战斗目的,很有可能不是真的要争夺贡品结界,而是在制造陷阱!”冬眉忽然反应了过来。 此话一出,场外观看直播的学生一片哗然,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到了俯瞰地图上。 数十个光点正以包围之势缓缓靠近同一个位置。 因为地图比例尺的原因,肉眼看上去前进的速度过于缓慢,所以没人注意到这种包围的形势正在悄无声息地形成。 而正在收紧的包围圈中心,正是代表着霍松庭和斋藤三叶的那个点! 剩余的组别,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达成了这样一个共识—— 优先淘汰霍松庭小组! 校董议会室中,梅伦微微虚起了眼睛。 众多校董们也终于来了兴趣,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他们在这场漫长的直播中第一次看到类似“战术”的东西。 “夏守校董以为胜负如何?”梅伦沉声问。 “霍松庭啊,是堪比纪东歌的人。”夏守的声音苍老而嘶哑。 “堪比?”梅伦挑眉,“他们两人同为夜祸,我倒是听说您十分看好的纪东歌,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个相当消极怠惰的人。” “正是因为那颗操之过急的求胜心,让霍松庭略逊于纪东歌。”夏守不疾不徐地说,“不过嘛,那是他和纪东歌之间的胜负。” “在这场战斗里,如果只是要击败对手,霍松庭的实力已经绰绰有余了。” 朱雀峰。 两抹快速移动的黑影骤然停了下来,凄冷的刀光不约而同地收敛在夜色中。 迷雾渐浓。 萧静和顾炼对视一眼。 “戏已经做得够足了吧?”萧静问。 “足够了,”顾炼双眼中泛起淡红色,努力平息自己躁动的心跳,“我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听风真是个好用的契约啊,”萧静顺口夸赞,“跟人肉雷达一样。” “你的狂火也不赖。”顾炼笑笑。 “待会儿我负责主攻,你在周围辅助,”萧静说,“毕竟不知道他的契约是什么。” 顾炼点点头,从腰身里拔出一把漆黑的格洛克来。 “你怎么还有枪?”萧静睁大了眼睛。 “野试允许自带一样随身武器,你不知道么?”顾炼装填好子弹,检查保险和扳机,“学院给了专用的低剂量麻醉弹,八发连中才能放倒一个人。” “你现在有几发子弹?”萧静问。 “学院只给了十发,之前已经用掉了三发,”顾炼低声说,“还剩七发,不过我想大概已经足够了。” “如果他跑了怎么办?”萧静问。 “我们组织的包围圈正在收紧,周围五百米以内的每个要点上都有人把手,”顾炼能听到很远以外的细微声音,“他如果要逃,应该也是强弩之末了,那些震级的同学一拥而上应该也能勉强压制住他,再不济我们跟过去。” “勉强?压制一个残血的祸级?”萧静觉得顾炼的措辞有些荒诞,“同样是祸级,我们二打一,等到他意识到应该逃跑的时候,肯定大残了。” “别大意,不止是震和祸之间隔着鸿沟,祸级之上的每一个等阶,也都有着不小的差距。”顾炼握着格洛克的手心微微出汗。 “我们是晨祸没错,但那家伙......可是个纯正的夜祸!” 此时此刻,只有顾炼才能听到霍松庭此刻的脚步和心跳声。 一脚一脚地踩在枯叶堆积的山坡上。 如果萧静也能听到,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以霍松庭的实力,不可能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包围。 但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脚步和心跳也依旧极为平缓。 没有透露出丝毫的慌张或者不安。 甚至与其说是在竞赛,不如说他是在闲庭信步! 他一点惧意都没有么? 第114章 缠斗 林中弥漫着湿冷的白雾。 沉稳的脚步声回荡在雾气里,缓缓逼近。 萧静嘴上说着无所谓,可心还是慢慢提到了嗓子眼。 他咽了口唾沫,拿着猎刀的双手紧了紧。 “来了!”顾炼的瞳孔骤然放大。 白雾莫名驱散开来!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穿着和他们同样黑色冲锋衣的男生。 不同的是男生身上有股清冷的气质,细长眼高鼻梁,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根本不像是来打架的,反倒像是下一秒就会掏出苹果笔记本办公的都市精英。 “搞什么?这就是霍松庭?”萧静对霍松庭文雅的形象有些吃惊。 “来了!终于来了!霍松庭终于和现场的两位祸级新生碰面!他们之间会擦出怎样的火花呢!” 直升机如同蜂鸟那样盘旋在他们上空,夏落惊呼。 “北峰剩余参赛者组成的联盟已经围拢了过来!霍松庭小组又能否力破群雄,一战封神呢!?” 沉默。 霍松庭拔出身后的猎刀,扶了扶眼镜:“你们一起上吧,我赶时间,还要去玄武峰。” “什么?”萧静和顾炼隐隐为之一震。 这样的话未免也太过狂妄,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两个祸级么? 空气中的气氛陡然紧张,像是绷得极细的一根发丝。 触之即断。 萧静率先动身,猛一蹬步朝着霍松庭冲去,同时高举起了手中的猎刀! 霍松庭举刀硬格,刀刃相撞在夜色中迸发出猛烈的火光! 刀刃在角力的同时,两人的目光也交汇在一起。 萧静竭力想从霍松庭的眼神中看出一丝慌张或者恐惧的情绪,但并没有,这个男生的眼里只有一股蔑视的淡然,叫人不寒而栗! 电光火石间,霍松庭根本不给萧静思考的机会,猛然一个回旋踢向萧静的中段! 萧静的祸级当然不是白来的,论反应和速度都相当优秀,。 他几乎是同一时间回过神来,顺着霍松庭硬格的力道抽刀下竖腰间,挡住了霍松庭的回旋侧踢! 可那一记踢击的力道实在有些恐怖。 即便萧静用刀身挡住了,握刀的手也不免顿时被震得麻痹。 看出了萧静的吃力,顾炼也没有犹豫胆怯,一手持枪,一手提刀,从另外一方欺身而进! 他必须要找个机会,把麻醉弹送进霍松庭的身体里去。 第三人加入了战斗,对方的战力在一瞬间翻倍,但霍松庭进攻和防守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变形。 他游刃有余地闪身挥刀,每一刀都浑沉刚猛,同时以精湛快速的腿法来拉开靠近自己的顾炼。 顾炼迅速拉开身位给枪上膛,然后拉近距离将枪口对准霍松庭的腹部! 霍松庭余光一闪,利落地抽开正在和萧静交缠的猎刀,随后扭动腰身,极快而沉重地旋踢击在萧静的胸口! 嘭! 嘭! 嘭!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在不到一米的距离之内! 枪火激发! 但还是太晚! 不!应该是霍松庭太快! 他甚至预判了顾炼的动作! 麻醉剂被猎刀刚硬的刀身全数接下! “一打二啊!一打二啊!”半个身子探出直升机舱的夏落惊呼,“摄影师快拉近!拉近!” 三个闪转腾挪的身影顿时出现在直播画面里。 霍松庭的身法飘逸得仿佛鬼魅,同时出招还凌厉而有力。 他一边以刀柄错开萧静明防暗攻的拳,另一边又以横肘重重击打在顾炼的胸口。 萧静和顾炼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当然不会这么快落败,迅速调整好重心和呼吸之后又开始下一轮的交手。 眨眼间已经过了几个回合,霍松庭虽然不落下风,但要想就这样取胜,应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双方僵持不下,这就是祸级当中晨与夜的差距么!且看他们如何破局!” “这种时候,除了掏出底牌,没有什么能够破局的了吧?”夏云舒在酒吧外场吃着雪糕,和所有人一样屏息看着直播。 “目前只能生效自己持有的契约了吧?”直播间里,原华若有所思。 “是的,战斗已经达到了微妙的平衡!要想打破这种平衡,就必须加上更多的砝码,”冬眉说,“而这些砝码,就是他们所持有的契约!” “目前我们已知的只有萧静同学持有的契约,虽然不知道具体名字,但好歹能看出是火元素,”原华说,“攻击性很强啊,一旦生效,是否会决定这场战斗的胜利走向呢?” “不一定,据说霍松庭还从没有在公众场合下生效过契约,夜祸能够拥有的契约究竟有多强,谁也说不清楚。”冬眉严肃地说。 “究竟谁会先手生效契约呢?” 夏落目不转睛地盯着身下的战场,直升机掀起巨大的风,他似乎看得入迷已经忘了自己还在直播。 “还有几发麻醉剂!”萧静大吼着问。 “四发!”顾炼咬着牙躲开霍松庭的侧踹,立刻欺身。 “不够了!”萧静大吼。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抽身退出。 这是他们立下的暗号。 如果子弹不够,那就以萧静的契约狂火来结束战斗。 虽然这样有点贸然行事,但狂火这样攻击性十足的契约,是有能力在瞬间压制对手的。 瞬发的话,说不定能让霍松庭瞬间失去战斗力。 只是狂火的释放会消耗大量的精力,萧静本身也会变得狂躁,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压制或者击溃霍松庭,萧静就会陷入危险。 但还有顾炼。 顾炼弹匣中的那四发麻醉弹,就是他们的最后的底牌。 霍松庭在狂火的攻击下不可能毫发无损,行动肯定会受到限制。 而四发麻醉弹虽然不能完全让人倒地,至少也能让他的精神变得模糊。 至于霍松庭持有什么样的契约...... 在狂火释放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没有意义了。 因为火焰会燃烧一切。 萧静猛地划开手掌,鲜血淋漓。 他感受着体内那股涌动的魔灵,周围的空间中,有着某种恢弘而庄严的祷告幻听。 他双目泛红,缓缓开口:“契......” “契约,生效。” 另一股清脆的声音压过了他的诵念。 萧静愣了半刻。 霍松庭将猎刀插入地面,抬起双臂,仿佛要接受月光的洗礼。 在夜色中形成了一个“十”字。 “不好!他的契约正在生效!”顾炼大吼。 “狂火!生效!”萧静瞬间反应了过来,疯狂的火焰似乎覆盖了他的双瞳,红瞳之中金焰燃烧。 火焰围绕着霍松庭赫然腾起...... 萧静在惊讶和疑惑中睁大了眼睛。 不! 这些火焰本该在他周围扩散形成火墙,限制住他的行动! 可现在只有一些不成规则的火苗。 萧静发出一声怒吼,陷入狂躁的他抽刀向前猛地砍去! 狂火赐予他的不仅是火焰,还有短暂癫狂的激战状态,在这期间,他的肾上腺素水平将会史无前例地激增,为他驱散疼痛带来的怯懦和恐惧。 而顾炼却静静地愣在了原地。 “风向变了。” 他喃喃着,目光落在如同十字耶稣般站立在原地的霍松庭身上。 霍松庭微闭双眼,嘴角上扬,那副表情痉挛又享受,那个文质彬彬的男生此刻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的契约......究竟是什么? 第115章 好胜心(一) 嘭!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 原本正要一刀砍向霍松庭的萧静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自上而下硬生生摁了下去! 猛然跪地! 萧静整个人颤抖着跪伏在地上,就像是罪死的臣子颤抖着恳求圣恩垂怜。 而他眼中癫狂的烈火也随之退散,恢复了原本的瞳色。 狂火之花,根本就没来得及盛放。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夏落惊呼。 酒吧外场的观众们也不约而同睁大了眼睛,酒花溢出了杯子,洒在盘子里的烤肉上。 噼里啪啦—— 周围大小树干、竹林正在以不同程度和速度崩裂,露出木白色的内芯。 仿佛有一股千钧巨力正在齐齐下压。 碎屑被紧紧地吸附在地面,这片区域的力场似乎正在改变。 顾炼眼角微微抽动。 力场改变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变气流的走向,所以这就是刚才狂火的火焰,没能如期扩散的原因么? 顾炼感觉得到,一个隐形的领域正在缓慢扩张。 他想逃,可已经来不及了。 “你也,一并跪下吧。”霍松庭的声音犹如高高在上的君王。 顾炼甚至来不及抬眼一瞥,身上的每一寸骨骼顿时仿佛变得有如千斤沉重。 身体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只能任由这个诡异的力场摆布,跪伏在地,艰难地呼吸着。 ...... 输了么? 不! 他们还有十多个外圈包围的盟友! 如此可怕的契约,霍松庭在释放后一定会陷入力竭。 就算强如夜鬼,也无法避免这样的定律。 跟何况霍松庭跟他们一样都是祸级。 而他恢复的空档,就是他们压制的最好时机! “你是不是在想,你们还有的那些盟友?” 霍松庭的声音高得像是从云端而来。 “目前场上一共还有32位选手,此刻他们都潜伏在以霍松庭为圆心的500米距离内!”夏落的语速快而紧张,“先锋失利,他们会作何打算呢!” 地图放大,32个光点开始以不同的速度逼近同一个圆心! “天呐!他们决定一起上!”冬眉睁大了眼睛。 “一轮契约生效之后的霍松庭,难道还能再战么!?”原华紧张地攥紧了手。 “可是你没发现么?”霍松庭的脸上有一股意义不明的笑容,“这里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人啊。” 萧静和顾炼的心头随之一紧。 霍松庭的队友。 评级晨祸的斋藤三叶去哪了? 方圆之内的脚步声逐渐杂乱了起来,那是他们伺机而动的盟友,察觉到了前线的失利,此刻正在飞速赶来。 契约解除,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骤然消失。 霍松庭平复了呼吸,走到顾炼身边,从他的背后摘下了一张小纸人。 随手扔到他面前。 “别过来!是陷阱!”意识到什么的顾炼忽然放声大吼。 可已经晚了。 林中的闪光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每个人的背后都不约而同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麻痹。 瞬间栽倒在地。 直播地图上,32个光点瞬间全部熄灭。 外场一片鸦雀无声。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夏落在直升机上目瞪口呆,“......天呐!是斋藤三叶!是斋藤三叶!这个东瀛来的阴阳师,她竟然一个aoe清场了!” “感谢我吧,如果不是我,你撑不过第二轮。” 吊梢眼角的女孩身形眉眼如同狐狸,从一旁的密林中缓缓走了出来,随手抛掉手中的纸人。 “喂,你好歹说一声谢......”斋藤三叶忽然愣住了。 霍松庭以一个很暴力而隐秘的方式,像是踹死鱼那样踹了顾炼两脚。 随后他扶了扶松垮的眼镜,蹲下身来,轻而易举地捏碎了顾炼手腕上的计分器。 然后露出标准的微笑,将意识模糊的顾炼扶了起来,靠在一边的树干上。 而同样的方式,也在另一边的萧静身上重演。 斋藤三叶心中微微一怔,只装作没看见,转过了头去。 外围的32个人还有继续比赛的机会,但面前的这两个人彻底没有了。 “不愧是巡事部德高望重的霍部长啊,实力已经如此强大,但在战斗之外也对同学们很友善呢。” 镜头拉近,夏落感叹。 “叮。” 斋藤三叶和霍松庭的手腕上,计分器挨个响起。 斋藤三叶:96分。 霍松庭:20分。 “按照之前约定好的,我们平分这些分数。” 斋藤三叶低头默算,然后向霍松庭赠送了38分。 每人58分。 这是他们第一次得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你怎么了?”霍松庭鬼魅一般出现在斋藤三叶身后,“感觉你有些魂不守舍。” 斋藤三叶忽然一惊,扭头看向霍松庭那张微笑着的脸,装作无事发生。 “没怎么啊,霍部长怎么忽然关心起我来了?刚刚太累了,我先休息一下。” 她慢悠悠地坐到昏迷不醒的萧静和顾炼身边,余光扫过他们脸上和身上的淤青,以及手腕上碎掉的计分器。 她忍不住回想起霍松庭那张和善又亲近的笑脸,只觉得不寒而栗。 “你休息,我去拿贡品。”霍松庭说。 “青龙峰的贡品我已经从他们身上搜到了,”斋藤三叶从身旁费力拿起一根古旧的木质手杖,“避闻杖。” 激烈的战斗终于告一段落。 直播间里,冬眉娓娓道来:“朱雀峰的偈语如下——” 「浮世纷杂本无真, 辨得世识落心尘。 魔扰吾心何不惑, 会当闭眼释心门。」 “大家可以猜一猜,朱雀峰的贡品,应当如何作解呢?”冬眉提问。 “白虎不言、青龙不听,不念和不看当中就剩下玄武和朱雀,”原华积极互动,“这首偈语中又提到了‘会当闭眼’,那当然是遮上双眼不看就行咯!” “闭上眼睛是一回事,而能否做到真的不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校董议会室中,夏守嘶哑地说。 “什么意思?”梅伦看着屏幕。 “华夏古语中,不看、不听、不言、不念,即为不惑。”夏守缓缓说。 “霍松庭固然能凭借极强的好胜心,在激烈的争斗中轻松取胜,却也因为极强的好胜心,而未必能够解下这道谜题。” 第116章 好胜心(二) “听说这次的题目是夏守校董提出的,您未必认为我们不应该有好胜心?” 唐凯斯特出言质疑。 夏守笑而不语。 “每一场和恶魔的角逐,如果不是抱着必胜的信念,人类如何才能走到今天?”梅伦沉重地开口。 所有的校董目光侧过汇聚,肃然起敬。 “话已至此,我必须说,唐凯斯特不同意夏守校董所选择的学生会主席,”唐凯斯特紧接着说,“纪东歌根本就是个消极怠惰的人,虽然他每次任务都完成的很出色,但学生当中口碑远不如霍松庭!” “......” “诸位校董别忘了,蓝湖学院学生会的前身,可是驱魔光荣会! 它是里世界无数伟大先驱的摇篮,是人类现代驱魔史的开端,这样一个承载着沉重历史和责任的组织,领袖怎么可能让一个全然没有好胜心的人来担任!?” “除了那张脸,纪东歌根本就没有吸引人跟随的领袖气质,反而是霍松庭,我看支持他的人很多。” 唐凯斯特拍了拍桌子。 “如今正好面临换届,霍松庭同学优异的表现,刚才的比赛中各位也都见证了,我提议,选择霍松庭升任下一届学生会主席!” 此话一出,校董们纷纷噤声。 所有人都知道,唐凯斯特是在替谁说话。 他想掀起一场直面夏氏权力的挑战,但似乎有些操之过急。 有的校董已经蠢蠢欲动,有的则一脸担忧地看向夏守。 “呵呵,”夏守苍老的笑声打破了议会室中的寂静,“我只是老了,又不是死了,如果诸位还愿意给我这把老骨头一点薄面,那就且看霍松庭能否解开朱雀峰的谜题再论吧。” “唐凯斯特校董,是不是有些失礼了?”梅伦依旧风轻云淡。 “抱歉,各位。”唐凯斯特低下头。 “咳咳咳......对不起各位。”夏守轻声说。 光源关闭,影像消失。 “不好意思,各位校董,夏守校董年事已高,不能陪诸位在这里久坐,必须休息服药。”玉灵的影像投射下来。 除了陈酥一脸亲昵地点头,议会室中再没有动静。 梅伦一如既往看着屏幕,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老爷子,我看他们就是故意气你的......”玉灵给夏守送来温水,“您别动了肝火。” “那倒没有为这个生气。”夏守缓缓摇头,眼神低垂,像是在想些什么。 玉灵静侍在一旁,也不说话。 合上眼沉默了很久,夏守才睁开眼睛。 “不过,玉灵你应该也很好奇,为什么我当初没有选霍松庭吧?” “呃......有时会有这种疑惑,”玉灵挠挠头,“不过老爷子的决定嘛,自有老爷子的道理。” “呵呵,你个丫头,怎么比你姐姐还精。”夏守摸了摸她的脑袋。 “柔姐姐说话可比我甜多了,”玉灵笑嘻嘻地说,“不过我见过纪东歌很多次,总感觉他这不在意那不在意的,比隔壁灵隐寺的和尚还清心寡欲! 虽然我讨厌那个唐凯斯特,但他说得没错,在纪东歌眼里,世界上像是没有胜负似的。” “玉灵啊,你知道为什么,人类能够在恶魔的阴影下走到今天么?”夏守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 “因为各位先驱的奉献,无数的人命堆出了一条宽广的路,才有了今天的里世界和约束局,才有了平衡的秩序。”玉灵想了想说。 “那你觉得,输赢胜负在这里重要么?”夏守问。 “重要!当然重要啦!”玉灵想也没想,“因为输了就会死诶!只有赢了才会有明天!” 夏守风轻云淡地笑了:“所以,真正重要的究竟是胜负,还是生死呢?” 玉灵愣住了。 对啊。 真正重要的,究竟是胜负......还是生死呢? “人类和恶魔的博弈斗争,从来都是不死不休。”夏守缓慢而嘶哑地说,“对于人类而言,胜负不过是手段,只有活下去、繁衍、壮大才是真正目的。” “人类和恶魔签订契约的初衷,并不是因为有了契约就可以支配他人,也不是因为能够借此当做天赋,高人一等,”夏守说,“相反,它们是一种诅咒。” “一种诅咒......”玉灵喃喃。 “来自恶魔的诅咒,”夏守浑浊的双目中似乎有着某种磐石般的坚定,“以个体死的诅咒,换来族群生的希望。” “有了契约,就能够对抗恶魔,人类就有活到明天的希望,”夏守缓缓说,“这是生死。” “有了契约,就拥有了力量,人类就能随意支配他人的生命,”夏守又说,“这是胜负。” “被胜负蒙蔽双眼的人,终究会迷失在对力量的渴求中,”夏守淡然地看着窗外的夜色,“而只有怀着强烈的生死意志,才能等待未来无数个黎明的到来。” 玉灵深吸了一口气,她一时间被老爷子的这番话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原来老爷子有着这样的考量。 “纪东歌对胜负淡然处之,却又能每次完美地完成任务。” 夏守继续说。 “那是因为他把每一次的任务,都当做生死之局来看待,不自傲、不恋战,不犹豫......他不会有胜败荣辱,也绝不对强者抱有期待。” “的确,在简历上霍松庭比纪东歌优秀得多,他在纸面上的成绩,即使放在学院历史中也很难有人赶得上。”夏守又说。 “可他太想赢了,他太想赢纪东歌了,他对胜负有着难以言喻的执念。” 夏守目光苍浊,冷漠又怜悯。 “而这样的执念,只会让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变得扭曲。” · 迷雾渐渐聚拢。 猕猴在头顶的林冠中啸叫着游荡。 霍松庭凭借着灵感找到了石猴雕像,停下。 他手里还拖着一个人。 “你们组拿到了青龙峰的贡品,题目都差不多吧?”霍松庭以审讯的姿态半蹲,“告诉我,怎么解。” 被他拉来的学生惶恐不已,迅速读完了石碑上的偈语,颤颤巍巍地说:“这只猴子是不看猴。” “不看猴?” “不看、不说、不听、不念......要做到对应的动作,那只猴子才会把身上的贡品给你,硬抓是不可能抓住的。” “闭上眼睛?”霍松庭质疑。 “应、应该是。”这个学生点点头。 霍松庭起身环视四周,猴子的声音还在周围。 他心里叹了口气,表示对这种无聊题目的无奈,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静静等了好久。 依旧没有动静。 霍松庭睁开眼睛:“你骗我?” “不敢啊霍部长!我怎么敢骗你啊?”那名学生欲哭无泪,“我还是因为敬仰您的大名才好不容易挤进巡事部的呀!” “你是巡事部的?”霍松庭眼色一变,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千真万确啊,您开会的时候我坐第一排!”那名学生拍着胸脯。 “既然解不开,那就让我们来试试吧。”迷雾中传来另一个声音。 霍松庭扭头。 三个人影从雾中现身。 “霍部长你好,我叫嘉镭。”瞳孔灰白的男孩说,“旁边这位是我的弟弟嘉锋,另外这位是我们的队友,江念。” “你能解开?”霍松庭扶了扶眼镜,淡然一笑。 这一组,竟然没有踩中斋藤三叶的陷阱? “不一定,但也请让我试试,不过解开了,那贡品自然也是归我们组所有。”嘉镭说。 霍松庭沉默片刻,又是一个很标准的笑容:“好啊。” “那我就和霍部长口头约定好了。”嘉镭微笑。 “浮世纷杂本无真,辨得世识落心尘。魔扰吾心何不惑,会当闭眼释心门。” 嘉镭轻声念出这首偈语,抬起头认真地倾听竹林间的动静。 “闭眼、遮耳、捂口、不动,内心如果不能真正做到不愿看、不愿听、不愿说、不愿想,就算肢体表现出这些形式,也是徒劳。” 霍松庭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猕猴的叫声越来越近,它借着霍松庭的肩膀一蹬,跳进了嘉镭的怀里。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猕猴将腰间系着的金色叶子取下,恭谨地放进嘉镭的手心。 紧接着,这只猕猴用脚挠挠头,敏捷地攀上遮眼石猴的头顶。 它盘坐下来,学着雕像的样子遮住双眼。 转眼间,化作了一阵暗红色的云雾消散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代表“不看”的石猴双目中染上的一抹色彩。 “叮——” 嘉镭三人组的手腕上各自响起了铃。 得分。 谜题破解,浓雾也随之悄然散去。 “拿到了。”嘉镭的双眼虽然无神,但依旧能从中看出明显的笑意,“霍部长,没有别的事,我们就走了。” “这么容易就拿到了?”江念有些不敢相信。 “别忘了我可是个瞎子,”嘉镭笑着说,“看不见的时间长了,自然也就不想看了。” “谢谢霍部长,好了,我们现在去找秦尚远吧。” 三个人有说有笑,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霍松庭冷冷地叫住了他们,“这样就想走?” 嘉镭的身形一顿:“霍部长,该不会是忘了我们之间的君子之约了吧?” 第117章 君子体面 霍松庭一言不发,只能听见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怎么感觉背后凉飕飕的......”江念愣了愣神,只觉得后背一阵毛骨悚然。 嘉锋一脸“小声点别被听到了”的表情,悄悄指了指背后。 “部、部长,你脸色好像不太好......”被霍松庭抓来的学生试探着问。 他也不太明白温文尔雅的霍松庭,此刻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冰冷的空气中,顿时有了一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嘉锋不动声色地放开搀扶着哥哥的手,悄然伸向了腰间的箭袋。 他持有着制式契约“白驹”。 如果情况有变,他能在瞬间拉弓射箭。 嘉锋目前能将白驹开到二阶,16倍速。 在这样速度的加持下,他从抽出箭矢、拉弓瞄准再到射出箭矢的时间,不会超过0.3秒。 也就是300毫秒射出一箭,这和扣动扳机的速度没什么区别了。 在这一瞬间,嘉锋的脑子里闪现过无数种可能。 最大的顾忌,莫过于霍松庭的契约。 那种类似操控重力场的契约是嘉镭观察到的情报,在这个距离上,如果霍松庭的契约生效,那么他们极其容易被压制。 不过契约的生效近似瞬发,但实际上是需要准备时间的。 只是在普通人类的时间尺度上,如此短暂的时间被忽略不计了。 而白驹让嘉锋可以把这个尺度缩小到毫秒单位。 这个时候,契约生效的准备时间就不能再被忽略了。 所以嘉锋有机会在霍松庭行动之前,彻底按住他。 空气中的寒意,愈发浓郁紧绷。 嘉锋的心跳极快地加速,他好像能够感觉到背后传来的隐隐杀意。 是霍松庭么? 风吹草动,死寂得可以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 箭羽已经抽离一寸,可下一秒,却被另一只手轻轻摁住了。 “我听到直升机的风声了,是直播的同学来了啊。”嘉镭微笑着仰头。 虽然他灰白无光的双瞳没有焦点,但直升机螺旋桨发出的声音在他耳朵里就是漫天大风。 巨大的风声在他们头顶压近。 直升机如同漆黑的巨鸟盘旋在上空。 “找到了!找到他们了!”前线记者伸出那张滑稽又白痴的脸,“在这里!摄影拉近!拉近!” 后背的寒意在瞬间退去,嘉锋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定。 “喔!解开谜题的,竟然是嘉镭同学的小组啊!” 摄影师的镜头几乎拉到了特写。 嘉镭手里的那片金叶子亮得很耀眼。 “历史学院的嘉镭同学,评级晨祸,和机械学院的苏柏同学并列同为这一届各自学院的优秀新生哦。”冬眉在直播间里介绍。 “他虽然双目失明,但依然有着很高的灵感呢,为人也很友善亲和。” “没想到强如霍松庭这样的选手,都没能解开朱雀峰的谜题么?”原华低头惋惜,“不过也是,毕竟嘉镭小组已经有过白虎峰的经验了。” “换成别的小组,可能已经为了贡品和嘉镭小组大打出手了吧?!” 夏落就在高空以一个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大吼。 “真不愧是霍部长!真不愧是学生会同学心目当中的君子啊!” “这样捧霍部长真的没问题么?”摄影同学忽然一愣,探出头来“风向变了?” 离开了镜头,夏落拿走麦克风,看着夜空满目疲惫。 “这他妈吹的是哪阵风我还真不知道。” 毕竟冬眉已经提前揪着他的耳朵强调过了,说这是学生会主席秘书的意思。 苦啊,心里苦啊! 夏落欲哭无泪。 他们做新闻的,简直比孤儿还惨。 孤儿好歹还有福利院,而他们连块落脚的砖都没有。 倒是跟浮萍没什么两样。 浮萍没有根,风往哪吹,浮萍就往哪飘。 昨天吹那阵风,今天又吹这阵风。 风怎么吹,他们就怎么说。 “不愧是霍部长啊,守住了君子之约,”嘉镭说,“很体面。” 在他的感知中,来自于霍松庭身上那股清晰的敌意已经消失了。 “一码归一码,如果下次在别的地方遇见你们,我和斋藤同学就不会留手了。”霍松庭说。 “那就祈祷我们不会立刻去黄钟寺供奉吧。”嘉镭淡然地说。 远处密林的黑暗中,圣女皱起了眉。 这是她罕见的疑惑时刻。 耳麦中传来娶妻的声音,“你的借刀杀人计划怎么样了?刚刚动静很大,你的刀是不是不负众望,帮你清理掉了那些杂乱的无关人等?” “不,”圣女依旧紧皱眉头,“霍松庭放过了另外一组,所以这片山地里除了秦尚远他们,还有两个小组。” “放过了?为什么?”娶妻也很疑惑。 “不知道......”圣女的目光忽然落在盘旋的直升机上,摄像机的镜头在夜空下闪着光点,“他好像有些忌惮直播镜头,这个霍松庭是什么人?” “蓝湖学院学生会里,类似副主席的存在,是下一届主席的有力竞争人。”娶妻说。 “评价嘛,这所学院的论坛上都夸他是君子典范,温文尔雅,恭俭礼让。” “学生会?” “就是驱魔光荣会,可不是一般大学里那种纸老虎。” “我知道了,”圣女揣摩着,无奈叹了口气,“他有‘正人君子’的包袱,所以才隐而不发,但我看得出来这个人已经要气炸了。” “所以他还是放走了另外一组?”娶妻说,“那你得抓紧阻止他们,现在这组的目标应该是秦尚远,但是夏普和薇拉那边才开始不久。” “刚开始?” “猎犬才被释放不久,秦尚远从南往北,这些小组从北往南,如果计算没有出错的话,他们大概会在折中的位置相遇。”娶妻说。 “猎犬也会跟过去,如果你不行动的话,等到他们接头,就会是以多打少的局面。” “几只猎犬?”圣女知道那种名为“莉莉丝之血”的炼金药剂。 娶妻顿了顿:“三只,每一只都有晨祸级别的实力,并且由于在注射之前是普通人类,所以那种药剂各自赋予了他们随机的契约能力。” “青铜指骨真是大胆啊,想要这么打破平衡,就不怕约束局集中火力端掉他们的老巢么。”圣女幽幽地说。 “这次是继承人和辅佐他的先知私自行动,那位叫霍兰德的老先知现在大概还不知道。”娶妻回答。 “难怪老板会答应......”圣女忽然明白了。 “所以你抓紧,不然搞不好还会把事情闹大。”娶妻嘱托。 “闹大了找的也是青铜指骨,关我们星期小队什么事?”圣女不耐烦,“我早受够那个巨婴巴恩斯了。” “别抱怨了我的姑奶奶,好歹是老板做的人情。要有什么问题,我就立刻带你跑路。”娶妻说完就切断了频道。 密林里,圣女很烦躁地“啧”了一声。 她是个很怠惰的人,出工向来都是速战速决。 刺杀也好,偷盗也罢,从不会有什么顾及。 她本以为以霍松庭和斋藤三叶的实力,能够让她多摸会儿鱼,最后只用出面拖一拖他们这一组。 但临到最后的关头,霍松庭居然以这么荒诞的理由放过了一个强组? 叹了一口气,圣女翻身下树,悄无声息地跟上了先走一步的嘉镭小组身后。 第118章 堵截 白虎峰西侧。 远处深林中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 林冠上惊起一阵阵飞鸟,它们扑腾着翅膀,哗啦啦地从寂静的夜空中掠过。 陆星野抬起了头,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苏柏一怔,停下了脚步。 “有什么东西在接近我们。”苏柏目不转睛地盯着深林深处。 “有东西?”秦尚远手里的强光手电扫过面前的树丛。 圆白的光柱落在万年不变的树干和灌木上,什么也没有。 但他下一秒就立刻感受到了。 一股强烈的杀意。 对杀意的感知,是背弃门徒身份所带来的极高直觉。 而在这片试炼山地当中,这种直觉会被一定程度地放大。 一个? 两个? 不,三个。 有三个单位正在向着他们的方向飞奔而来! 就如同追杀猎物的猎犬。 “有敌袭!”陆星野忽然说。 “那群人已经抢完了别人,过来抢我们了?”夏蔷柔惊恐地环视四周的黑暗。 “应该不只是抢这么简单......” 秦尚远还没说完,一头硕大的黑影如同陨石那样,从天而降! 嘭——! 脚下的山地逐寸崩裂,那东西仿佛有成吨重,以极高的速度落下来,和动能武器没什么区别! 地动山摇中,四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可怕的冲击波以那个黑影为圆心迅速扩散,隐秘王座在瞬间生效,苏柏就近抱住了夏蔷柔,而秦尚远和陆星野被掀飞坠向了另一边! “秦尚远!”苏柏隔着漫天的尘土大喊。 “没问题!”秦尚远依靠着背弃门徒强健的体魄勉强扛了下来,可身上依然剧痛。 陆星野毫发无损,甚至还张开手来将秦尚远护在身后,眼神漆黑坚毅。 等到四个人都缓缓回过神来时,笼罩着那个黑影的烟尘也缓缓散去。 如同巨人一般的男人,赤裸着魁梧的上身立在直径骇人的深坑中。 他浑身颤抖着,浑身肌肉膨胀得吓人,如同隆起的山岩那样浑沉而坚硬。 男人魁伟的身体呈现出暗红色的质感,双眼中映射出的红光背后,似乎是无尽的愤怒。 近乎三米的身高,这毫无疑问是某种契约在生效。 秦尚远眼神错愕,瞬间认了出来:“轮锤......” 这和自己在都容市的擂台上看到的名叫“轮锤”的祸级猎人,几乎一模一样! 堪比绿巨人般的体型、生铁铸造般的肌肉,以及瞳孔中映射的......不可遏制的愤怒! 约束局序列号60,破败王侍! 这份契约能够巨大化持有者的肉体规模,同时使之具有堪比岩铁的强度。 而契约人会因此陷入短暂的暴力失控,但以此换来的,是极为恐怖的破坏力! 轮锤在猎人论坛有个“战车克星,告死警钟”的外号。 这是因为他曾在某场战役中徒手炸膛了一辆坦克。 而秦尚远之所以能够赢下那次的擂台。 也只是因为精神值被打到归零,解放了艾无常。 秦尚远握了握拳,掌心的初级炼金矩阵再度被激活,微微发亮。 也不知道这么久过去,自己是不是有足够的能力单独击败这样的对手了。 苏柏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心中一怔。 眼前这个被破败王侍强化的人,是之前在贡品结界遇到的那三人当中,名叫林溪的男生。 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身上散发的气息,显然不是区区一个震级能够拥有的。 正想着,背后的风似乎正以极快的速度压迫而来! 嘭——! 嘭——! 嘭——! 丛林中,比人腰身还粗的树干接连应声撞破、倾倒,另一个推土机般可怕的巨影朝苏柏和夏蔷柔身后径直袭来! 林云! 他和自己的弟弟一样,身上也呈现着破败王侍的特征! 林云愤怒地嘶吼着,他的身上满是血迹,早就杀红了眼,仿佛一头野蛮失控的巨熊一样冲了过来! 苏柏来不及细想,迅速把夏蔷柔拉至身后,眼瞳之中的琥珀色被暗红所覆盖。 隐秘王座! 少女肉体的强度迅速被拉升至普通人类的数十倍,爆发出骨骼压紧的“喀拉”声!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的林溪也并没有停顿太久。 他猩红的目光很快锁定了愣在一旁的秦尚远和陆星野,蛮牛一般冲了过去! 两个破败王侍!? 秦尚远和陆星野瞬身闪开,任凭林溪一头冲进了树林里。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现在紧张的战况根本容不得他们有丝毫分心。 秦尚远还没有稳住重心,那个硕大的影子仿佛没有停顿一般,竟然瞬时出现在了自己背后的半空中! 林溪高举岩铁般的双拳,猛地就要砸下来! 即使身为背弃门徒,秦尚远也知道自己没办法硬扛,这丫的和生扛大炮有什么区别!? 恐怕只有隐秘王座全开的苏柏才能做到! 但已经闪不开了,秦尚远抽出猎刀准备用刀身的硬度来做缓冲,同时也做好了重伤之后再修复的准备。 可就在这个时候,陆星野却忽然出现在了秦尚远的眼前! 挡在了林溪和他之间。 这个男孩就像是鬼一样,脸色煞白,瞳孔漆黑无光。 默默和他对视了一眼。 下一秒,一道暗金色的光芒在陆星野的面前闪现。 那仿佛是一层金色的硬壳,由无数鳞片般的金光勾勒而成。 秦尚远愣愣地看着这个从头到尾都沉默的男孩。 他心里其实一直没把陆星野当做一个能帮上忙的人,只要他能准时来参加考试,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但说起来......陆星野搞不好是个很强的家伙。 额上犄角的漆黑褪去,露出水晶一般剔透的莹白,陆星野漆黑无光的眼瞳,也在瞬间收缩成狰狞的金色! 电光火石间,秦尚远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出口。 嘭——! 破败王侍的重拳猛砸在陆星野张开的金色鳞盾上。 狂风席卷了这片林地,掀起漫天的尘土! 刺啦—— 鳞盾在猛击下骤然开出几道裂痕,但硬生生吃住了林溪的这一击! 林溪猩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怒,随后抬手接连砸了起来! 每一击似乎都有千斤沉重! 林溪每砸下一击,那道金色的鳞盾上就多开出一道裂纹! 陆星野的手微微震颤,瞳孔中的金色暴涨,他也撑不了太久! 眨眼间,秦尚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林溪的右侧,左手掌心的炼金矩阵上,一颗高速旋转聚合的暗红球体正在躁动地扩大! 那是从意识之海中抽离的魔灵聚合体。 纯粹的精神没有物质作为载体,无法在现实空间中稳定存在。 秦尚远正在勉力压制着这些躁动的魔灵,让它们在达到爆炸的阈值前尽可能地扩大。 “陆星野闪开!”秦尚远大吼。 林溪还在狂吼着疯砸! 这一刻,摇摇欲碎的鳞盾骤然崩裂,陆星野细瞳收缩,飞身后闪。 嘭! 魔灵球干净利落地砸在了林溪太阳穴的位置! 这头体型魁伟的野兽被秦尚远一掌砸飞了出去,接连撞断三棵大树,在地上拖出一道七八米长的痕迹,翻出了深埋在地下的新土。 烟尘四散。 秦尚远和陆星野喘息着对视一眼。 陆星野苍白的脸上似乎闪着一层斑斓的光泽,那副平常波澜不惊的神色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金色竖瞳中的某种兴奋。 额头的犄角既狰狞又美丽,如同璀璨的水晶。 此刻的陆星野就像是一台老旧的机器被重新激活,光彩焕然。 “你......?”秦尚远被陆星野突如其来的改变吓了一跳。 “结束了?”陆星野的竖瞳警惕地盯着林中漫起的尘埃。 刚刚那一掌的力道可不小,秦尚远没有收力,如果是普通人类的话,半边脑子应该已经不见了。 但考虑到破败王侍对肉体强度的拔升,秦尚远不得不用全力,只有这样才能对林溪造成有效的伤害。 否则就是给他挠痒痒。 “应该是,”秦尚远擦了擦脸上溅射的血迹,“刚刚那一击,应该会让他的契约失效。” “真的?”陆星野的金色竖瞳中闪出疑惑,“你什么时候学的?” “大哥你这副尊荣,这个问题应该换我来问你才对吧?”秦尚远苦笑,“你什么时候学的啊?” “梅教授教我的。”陆星野说。 “老师究竟教了你些什么啊?”秦尚远不解,“看着好像很帅的样子。” “梅教授就教我控制、引导那些泛滥的力量,”陆星野解释,“她说,就像修水渠一样。” “其他的呢?你刚刚那道很帅的盾?”秦尚远问。 “没有,梅教授没教我那些东西,她只是教了我怎么引导力量,说等我需要时,它们会以最自然的方式涌现出来。”陆星野摇摇头。 满天的尘土深处,传来一阵阵惊悚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林溪的喉咙里爆发出痛苦而炸裂的嘶吼声。 像是正在痛苦地挣扎。 烟尘散去,那个魁梧的影子再度站了起来。 只是有半截手臂已然不翼而飞,断臂的创口是一面骇人的血洞,黏稠的血液沿着伤口缓缓滴下。 “你的那招......好像没用啊。”陆星野喃喃。 第119章 突生变节 “大家好!我是前线记者夏落!” 夏落面对镜头的脸色很焦急。 十五分钟前,俯瞰地图上的另外一处地点泛起了一阵不小的波动。 这说明有四个祸级实力以上的目标,在远离朱雀峰的地方爆发了一场战斗。 波动通过直播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但每个人都知道目前整片试炼山地还能行动的,只剩下三个小组。 算下来一共也才十人不到。 祸级更是屈指可数,而且有三个都在朱雀峰的战场。 那另外一边的四个祸级是怎么回事? 有三个人龙场悟道了? 校董议会室。 “什么情况?”唐凯斯特校董率先发出一声疑问。 众校董们面面相觑。 学生会的干事从门口匆忙走近。 “试炼山地的结界,有人闯入!” “什么?”唐凯斯特吹胡子瞪眼,“怎么回事!?对方什么势力?有多少人?” “都还不清楚。”干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除此之外,新进的青铜面具也丢失了,主要负责人林雨生不见了踪影,两件事情扎堆在一起,学生会内部此刻乱成了一团。 他当然不敢说这件事,毕竟比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封印物丢失,直接威胁到学院安全的结界失控更应该优先处理。 所有人都看向梅伦,此刻夏守不在,梅伦·罗素就成了能够定下决断的人。 “在试炼山地外围立刻加固结界,确保没人能够出去。”梅伦的眼中波澜不惊,“你们的主席呢?” “纪东歌主席他,正准备进入试炼山地......”干事说。 “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得进入试炼山地。”梅伦否决,“包括学生会主席。” 临州,南湖区深处。 夏宅。 管家轻轻敲开了小阁楼的门。 “老爷子,灵隐寺的慧通法师听说您最近来了临州,想邀请您去他那喝茶叙旧。” 可开门应他的只有玉灵,平日里笑口常开的老爷子背对着坐在房间里,香炉里的烟撒了一地。 玉灵使着眼色,让管家赶紧离开。 学院直播刚才关闭,试炼山地的突发变故让老爷子忽然失了神,失手碰掉了正燃着的香炉。 “告诉慧通今晚就不去了,我之后会找他。”夏守苍老地咳嗽了几声,“玉灵去备车,我现在要去学院。” “老爷子你的身体......”玉灵有些担心。 “现在就去。” 试炼山地。 “薇拉......”夏普藏在暗处旁观着战局,眼神中有隐恨,“为什么这样一个用药剂制造出来的东西都能无视秦尚远的契约?” 冰山般的少女双手染着血腥:“那不是契约,那是一种置换魔灵的炼金术,通过魔灵爆炸来紊乱契约人体内原本的魔灵,从而使得契约失效。” 薇拉神色凝重,一字一句:“夏普,你的对手,是一名炼金术士,虽然他还是一名初学者,但比起普通的契约,炼金术带来的是无穷无尽的不确定性...... 一旦他成长为一名真正的炼金者,若非拥有极其丰富的战斗经验,普通的契约者面对他将毫无胜算。” “秦尚远,是炼金术士?”夏普怔怔地说,“那个早已经销声匿迹的炼金术?这世界上,还有谁能通晓炼金术的全部?” “已经不重要了,庆幸的是他现在所掌握的应该只是皮毛。”薇拉摇摇头。 “想要快速解决被魔灵封锁契约的问题,只有一种办法,”薇拉接着说,“大范围破坏人体这个魔灵流转的回路,也就是砍去某一部分肢体。” 夏普的眉头阴沉地深皱在一起。 “藏花没办法作用在你自己身上,”薇拉说,“你也就不能用这种方式来解困。” 看到夏普失落的眼神,薇拉像是宽慰地摸了摸他的头:“正因为他们是药剂制造出来的东西,所以砍手砍脚都无所谓。” “他的手为什么忽然断了?”秦尚远愣住了。 “魔灵依赖肉体存在,在人的身体里像是血液那样流转。” 耳边骤然响起了芙罗拉的声音。 眨眼间,秦尚远已经身处在了意识之海的上空。 身下是浩瀚的猩红云海。 “你将自己的魔灵打进别人体内,用来扰乱他们体内魔灵的正常流转,所以才能让他们的契约瞬间失效。” 扭头,芙罗拉穿着不知道哪来的白裙子,戴着一副墨镜,躺在遮阳伞下的摇摇椅上吃着雪糕。 见到秦尚远看她,不紧不慢地伸手打招呼。 “哇,你还真是惬意啊!”秦尚远大跌眼镜。 “哟!”芙罗拉很飒爽地打了个招呼。 “所以你说了这么一通,有什么意义么?”秦尚远也觉得有点晒,走到遮阳伞下面蹲了下来,像是在田坎上歇脚的老农。 “有人断了他的手,破坏了外来魔灵的回路,你的魔灵球也就没起到作用。”芙罗拉扭头,拨下墨镜,“看来是某位老朋友。” “老朋友?”秦尚远一愣,“等等!夏普?青铜指骨?” 秦尚远表情瞬间石化,抱头大叫:“完了!从危虚子那里出来就什么都忘了说了!” “从那种地方出来啊,会忘掉一些事情很正常的。”芙罗拉一脸轻松地招了招手,示意秦尚远放松,“问题不大,只要处理得好,你们这一组的分数,那是大大滴有!” “真的假的?怎么处理?”秦尚远将信将疑。 “那当然就靠你自己咯!”芙罗拉贼兮兮的,“那个叫梅菲恩的小女孩不是教了你挺多的么?一口一个师父!叫得很亲嘛!老娘教了你那么多东西!你怎么不叫老娘一声师父啊?你叫啊你叫啊你叫啊!” 芙罗拉说着说着像是暴走了,红发炸成一堆海藻散开似的。 “哎呦你干嘛!”秦尚远不知道芙罗拉哪来的这么大怨气,“腊蒸鱼一份,加五种口味薯片和一箱可乐,再加一款2022年春节发售的新游戏。” “得嘞。”芙罗拉眼中的暴躁瞬间平息,一点脾气没有地躺回摇椅,重新戴上了墨镜。 “所以啊,你有什么办法没有,帮帮我?”秦尚远问。 “还真没有。” 芙罗拉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 “我来是要告诉你,这片地方有大的东西可能要来了,我得藏起来免得被发现,所以临闭关之前,最后提示你一次。” “大的东西?像摩洛克那种?”秦尚远皱眉。 “倒也没那么大,只是利益相关所以,匿了。”芙罗拉打了个响指。 “老娘溜了哦,万事靠自己啊!别老想着找我帮忙,更别找那个艾无常,你会被那个坏女人给带坏的!” “你说谁是坏女人?”身下的海渊中传出一声幽怨的质问。 “这里就俩女人,我是可爱女人,坏女人当然是你啊!”芙罗拉不依不饶。 “......” 秦尚远叹了口气:“行。” “还有,我给你带了罐这玩意儿,你搞科研能用用。” 芙罗拉从背后掏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 罐子里装着炽烈的火焰,凭空燃烧。 “这什么玩意儿我就搞科研了?”秦尚远正想去拿,芙罗拉“诶”的一声,就把罐子举高高了。 “这你可随便碰不得,我从艾无常那敲来的。”芙罗拉笑嘻嘻。 “当初摩洛克就是为了你身体里的这玩意儿才来的人间,作为火焰恶魔,却没有火核质,所以他永远也没办法成为真正的王。” “火核质?”秦尚远一愣。 “你现在就给他用火核质,小心他被烧死。”艾无常的声音。 “别听她瞎说,就是从核质上面刮的一点皮毛,算是体验装。”芙罗拉小心翼翼打开了罐子,像是倒水那样将其中的火焰倒进了身下的云海当中。 “有一半的火核质就沉睡在你的身体里,但你还没办法任意使用它。”芙罗拉轻描淡写说了出来,“不过考虑到你已经开蒙,又在搞科研,所以也该让你试试了。” 那一滴“火焰”仿佛滴水入江海。 本来应该是墨水滴入大海,无影无踪,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无边无际的暗红色云海,竟然在此刻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火色。 “不是,你说的搞科研到底是什么?”秦尚远脑门上一百个问号。 “炼金术啊。” 芙罗拉起身,挨个收起摇椅和遮阳伞,乖巧得像是春游结束准备回家的小孩子。 “对了,你说的新游戏是什么啊?” “艾尔登法环。” 眨眼间,秦尚远又回到了现实。 “坏了,你还有什么招?”秦尚远看向陆星野。 “不知道,”陆星野很诚恳,双手一摊,“你还有什么招?” 秦尚远“啧”了一声:“只能试试了,你先帮我顶着。” “顶着?”陆星野愣了一下。 只见秦尚远从背后掏出了两个透明袋子。 一袋粉末,一袋银色的液滴。 “这是什么?” “是炼金术士的底裤。” 第120章 抽奖 通过炼金矩阵,为即将释放的魔灵赋予一些额外元素属性,再通过某种形式将它们加以约束...... 是不是就能模拟恶魔赋予人类的契约了? 之前的猜想浮现在秦尚远的脑海里。 理论上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但到底要怎么操作呢? 林溪再度冲了过来,陆星野的金色鳞盾乍现,提起猎刀顶上! 秦尚远手心渗汗,呼吸不知不觉间沉重起来。 要是梅菲恩在的话,自己大概就不会这么紧张了吧? 头顶传来呼呼的风声。 是直升机。 “现在的现场是一片混战!”夏落半个身子探出机舱,“正在交战的,是秦尚远小组?!另外一组怎么回事?这里显示有大量的魔灵波动!” “摄影师拉近!快拉近!” “看样子是评级晨震的林溪、林云两兄弟!”夏落终于看清楚这些人的脸了,可自己的表情也逐渐凝固,“他们......” 镜头此刻没有给到战场,但场外的所有人都从夏落的眼神里看出了难以置信和恐惧。 直播间中的冬眉和原华也都陷入了沉默。 原本热烈的气氛此刻已经变味了。 所有人都隐约意识到了,那片试炼山地的考试,好像有什么已经失去了控制。 “终于现身了么?”酒吧里,小n面无表情地看着挂壁电视。 喝醉酒的梅菲恩还在沉睡,小n略有些不忍地看了梁小婉一眼,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不要吵醒她。 下一秒,整个镜头猛地一晃,所有正在关注直播的人都为之一颤。 “被袭击了!”夏落已经跌出了镜头,可还是能听见他慌张的大喊声,“我们被袭击了!” 镜头胡乱地切转,镜头外传来可怕的故障声。 “失控了!飞机失控!我们正在坠......”信号切断,直播间的屏幕里只剩下一片雪花。 冬眉和原华都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酒吧内外迅速乱作一团。 兴奋、恐慌、惊讶......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希望弄清楚试炼山地发生了什么。 “呼呼,怎么了......好吵。”梅菲恩微微娇喘着,梁小婉那双动人的双眼惺忪疲惫,也像是快要睁开。 “没事,你担忧的事情太多,好好休息吧。”小n轻轻摸着她的脸,微笑着轻声说。 梁小婉阖上双眼,梅菲恩沉沉睡去。 “师父助我!” 秦尚远心中默念四字真言,大开大合地在掌心画起炼金矩阵来。 脑海里,梅菲恩曾经灌注在他认知里的金色符文如同编码一般涌现了出来,在囊括宇宙万物、浩渺如海的繁杂符号中,秦尚远只认得其中的几个。 在炼金术这条路上,他还是一个很青涩的初学者。 秦尚远在初级炼金矩阵的基础上,熟稔地添上了“太阳”、“死月”以及“子宫”三种事物的对应符文。 他要尝试的,是用炼金术模拟出火系契约。 炼金矩阵准备好了,火元素已经混入了意识之海的浩瀚云层当中。 如果他现在将魔灵导入现实空间,也能很容易地为其赋予火元素这个基本属性。 但问题是,没有物质依赖的灵,根本没办法在现实空间当中稳定存在。 如果契约生效的本质,也是通过“魔灵+某种元素+某种特定约束方式”来实现的话。 那么这种特定的约束方式,究竟是什么呢? 红光猛地闪过。 【你还算聪明,那个特定的约束方式,就是一种类似回路的东西。】 耳畔响起了清脆沉重的锁链声。 是艾无常。 “回路?” 【在和人类签订契约时,恶魔会在人类的灵魂中刻下类似‘回路’的东西,】 【契约生效时,魔灵会沿着灵魂之中镌刻的回路运转,从而呈现出不同的契约效果。】 【一个人类的灵魂,只足以刻下一种回路。】 【那些能够使用不同契约的人,要么是天赋异禀,就和你的那个小女友一样,灵魂与残破的核质融合。】 【要么,就是踏上了恶魔路径,灵魂已经摆脱蒙昧和狭隘,能够容纳下更多的回路。】 “灵魂回路?可是我们没有这玩意儿。”秦尚远一愣。 【你真是麻烦。】 见秦尚远还没领悟,艾无常显然有些不耐烦。 【不过炼金术师嘛,应该可以试着自己打造自己的灵魂回路,不用恶魔赐予,知道为什么么?】 “为什么?” 【因为恶魔自己的灵魂回路,也是他们自己炼造而出的。】 【用最纯粹的欲望,用怒与笑、爱与恨、生与死。】 “那如果既是炼金术士,又是恶魔路径的攀爬者呢......?” 【七条路径的终点之一,都是炼造灵魂,成为某张王座之上的恶魔。】 【脆弱的人类啊,若要炼造灵魂,必先炼造黄金!】 红光闪过,界面消失。 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怒吼。 黑暗的丛林中,秦尚远已经看不到苏柏和夏蔷柔那边的情况了。 陆星野还在和林溪缠斗。 这小子的身姿还挺矫健,看起来并没有输给苏柏多少。 但那张金色的鳞盾碎裂了一次又一次,看上去他还是十分吃力。 要是自己再拖下去,只恐怕陆星野也会被砸成肉泥。 灵魂回路么? 秦尚远凝视着自己双手上绘制的炼金矩阵。 用最纯粹的欲望。 用怒与笑、爱与恨、生与死。 秦尚远一把拿过猎刀,抖出兜里那些已经尽数置换掉的白色金属。 自己悄悄储备的金属已经用光了,要想再置换出大量的魔灵,目前只能牺牲掉自己的这把制式猎刀。 嘭——! 陆星野被一拳锤得飞出了数米之远! 硬生生砸在了秦尚远的身上,两人身形一歪,还没来得及恢复重心,那头庞然巨物咆哮着砸了过来! 好像只剩下一只手臂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破坏力! “好了没!?”陆星野又新张开了一面金色鳞盾,林溪扬起的铁拳奋力下砸,鳞盾之上赫然生出了几道摇摇欲碎的裂纹。 两人背抵着背,陆星野生扛了好几下林溪的猛砸。 “话说你真没别的招了么!?”秦尚远哭丧着脸大喊,“太难了,这他喵的跟考试临时预习有什么区别!” “没有啦!” 陆星野的脸扭曲了起来,竖瞳之中金色暗淡。 “玄冥符!”秦尚远忽然想到了危虚子给自己的新玩意儿。 红光闪过,周围的一切仿佛被摁下了暂停键。 灰色。 世界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灰白两色。 像是失去色彩的旧照片。 鳞盾上,裂纹犹如爬山虎一般蔓延到盾面的每个角落。 林溪的双眼之中猩红飘忽,硕大如鹏的肌肉上青筋暴突。 他高举着生铁一般的重拳,正要落在那张就快要碎裂的盾面上。 陆星野神色坚毅,竖瞳凶狠地收缩,露出狰狞的表情。 秦尚远不知道这是不是林溪这头巨兽的最后一击。 但在他喊出“玄冥符”的一瞬间,世界飞速褪色,飞沙走石都暂停了下来。 【做好抽奖的准备了么?】 “抽奖?什么抽奖?” 【玄冥符的生效随机,你在现实当中每受挫一次,就会积攒一发抽奖的机会,每九发一个保底。】 【注意,第一个九发保底,不一定是免除所有伤害,也可能是只免除一半。】 “?” 【但只要抽到十八发,那么就必定免祸,免祸之后,符咒随机生效的次数重新计算。】 “我把玄冥符交你手里,你能把它包装成这种无良氪金抽卡游戏?抽卡就算了还有大小保底?艾无常你......” 【我要不包装的话,你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行吧......我现在有几发抽卡?” 【一发。】 “抽!” 【消耗一发。】 【剩余抽数:0。】 一个极小的光点忽然出现在这个灰色暂停的世界的尽头。 朝着秦尚远飞速射来。 如同坠落的流星。 慢慢地,这颗白色的光点有了银蓝的颜色。 秦尚远愣愣地看着,这幅场景总觉得像是在哪见过。 随着光点的接近,它一开始散发的银蓝色也终于蜕变—— 成为一颗紫色的流星。 砸在了秦尚远面前。 堂堂登场! 【恭喜!一发入魂!获得079的专属巧克力球饲料一袋!】 玄冥符没有判定生效。 秦尚远愣在了原地。 饲料袋上有079的卡通印花。 两个滴溜溜的大眼睛从漆黑的荷包口中亮出来。 对着巧克力球比了个大拇指。 “喂喂喂......这可不好笑啊。”他傻眼着喃喃。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世界重新染上了原本的色彩,什么都没有改变。 破败王侍的重锤般的拳头终于落下。 咔嚓—— 鳞盾碎掉了。 第121章 灵魂回路 林溪的铁拳硬生生砸穿了陆星野的盾面,带着极其可怕的力道砸在了他的胸口。 即使是隔着一具身体,秦尚远也能感受到这一砸的恐怖。 如同被几吨的重锤瞬间砸中了背心,秦尚远双目猛睁,陡然咳出一摊浓血。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的,是骨头大片大片碎掉的声音。 陆星野被持有破败王侍的林溪正面砸中了,只怕整个胸口已经成了一摊碎片。 喂,不会真死了吧哥们...... 秦尚远的心里居然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有自己的视野逐渐被血色染红。 艾无常跳了出来。 开始报数飞速下降的...... 这次不是精神值了,是赤裸裸的生命值。 可能是因为已经见过一次破败王侍的缘故,精神不会再受到太大的冲击。 生命值从满血开始下降。 距离他第一次打开这个系统已经过去了快一年的时间。 随着他一路上打怪升级,成为恶魔路径的攀爬者。 生命值也翻了好几倍。 但现在的他一点也没底,因为生命值掉落的速度很快。 妈的,我不会也要死了吧...... 秦尚远喉咙深处漫出一片血腥,口中吐出一大片一大片的污血。 每次都玩这么极限......很累的哇。 意识之海。 浩渺无边的云层,忽然以一个极为恐怖的姿态翻涌,雷电惊炸着闪灭,在厚重的云层中穿行肆虐。 连同海洋也不停翻腾着,掀起滔天巨浪。 如同一锅沸腾的热汤一般。 “落叶捎来讯息......” 刚打开游戏的芙罗拉望向震动的窗外。 海洋沸腾了。 有什么巨大的变动正在发生。 她冲到窗边,朝身下的深渊望去。 黑色的海水中,如同山脉般伟岸的巨大石像正在缓缓上浮,一同上浮的气泡好像白雾那样绵密。 数公里的海域当中,密密麻麻的鱼群正在悉数散去,就连鲸群也不例外。 那座石像由不同的线条编织而成,在芙罗拉看来,就像是树叶和雪花那样独一无二。 它沐浴着千万吨的海水浮上海面,暴露在空气中。 那竟然是一座难以言喻的奇怪山峰。 恢弘伟岸地连接海洋与天空。 “灵魂回路......”芙罗拉震惊的脸上,此刻才缓缓露出一丝笑容,“你终于领悟到了。” · 夏落从挂着的树上艰难地跳下来。 直升机旋转着落在了两棵树的中间,被刚好卡在了半空中。 没有爆炸,机组的学生们也都只是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他从马甲兜里掏出手持摄像机。 佩戴好微型麦克风。 组员已经受伤不能行动,他现在一人成军! 所谓新闻工作者,就像是一条流浪的野狗,风里来雨里去,就是冒着被其它野狗咬死的风险,也得闯到最前线,抢下最新鲜的骨头! 直播间再次连通。 “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全组安全着陆。”夏落先是用摄像头怼着自己的大脸,在这种时候也不忘把台词念完。 他敬了个礼:“前线记者夏落,继续为您报道!” 冬眉和原华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此时的他们和所有的外场观众一样,紧张地关注着此刻的直播画面—— 魁伟如同巨型怪物般的男人疯了一样嘶吼。 他的面前,是两个背抵着背的男孩。 血撒了一地。 两个人奄奄一息。 这已经脱离了考试的范畴了,如果不加以干预,他们无异于在看一场处决直播。 对这两个男孩的处决。 夏落将摄影机的焦段拉近,男孩们的身份立刻就被人认了出来。 “这是陆星野......和秦尚远?”有人愣住了。 夏云舒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手中的雪糕“啪”地一声掉落在腿上。 “咳咳......” 背后传来陆星野的咳嗽声,他居然还没死。 在林溪的摧枯拉朽的猛砸之下,陆星野缓缓抬起手,金色的鳞盾再次在他面前张开。 “秦尚远,”陆星野嘴角渗血,金瞳黯淡,“快走......走!我撑不了多久的!” “走个锤子。”秦尚远忽然说。 正在奋力抵抗的陆星野愣了一下。 秦尚远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擦去嘴角的血:“以前也有个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他的身上此刻正散发着浓烈的杀意。 就连癫狂之中的林溪也为之一震,猩红的双目中迟滞了一刻。 “那时候的我还很弱小,面对恶魔,什么都做不到。” “那个人对我说,你快走啊秦尚远,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觉得自己能够保护我,所以站出来和恶魔单挑,让我先走,搞得自己好像很威风。” “可那是头上位恶魔啊......哪是一个震级的拘束官就能处理的?” 秦尚远提起了猎刀。 林溪早已经变形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警惕。 他开始后退,因为自己在空气中嗅到威胁的气味。 “但就算是这样,那个男人还是拼尽全力,最后用自己的死,换来了一座城市的安定。” “哪怕他拼了命杀死的,也不过只是那头恶魔的分身而已。” “你知道么?陆星野,每当我想起那晚的经历,都会觉得糟透了,糟透了。” “因为我的无能,那个男人在我的怀里变成了一堆沙子。” “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帮你么?因为我在你眼里看到了和我一样的无助和茫然。” “我受够了,不要再当一个只会逃跑的、只能躲在别人身后的胆小鬼。” 手中猎刀的光泽正在逐渐褪去。 银亮的金属,正变成毫无生气的苍白色。 手掌心的炼金矩阵正在全速运转,发出炽烈的光芒。 秦尚远“杀死”了手中的金属。 用其中蕴藏的精神,换取了魔灵。 “所以啊,陆星野,别再对我说出这种话来,我会生气的。” “检测到了强烈的火元素魔灵波动!” 夏落看着手腕上的专用指示器,声音颤抖。 “初步判定是......祸级!” 全校上千人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事情,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心跳加速。 地上凝固的血污忽然再度流动了起来,它们仿佛雨水倒流那样混在一起,缠绕着附着在秦尚远的手臂上。 在他的身体上留下大片血腥的花纹。 蓄势待发。 秦尚远猛地抬头,双眼之中猩红暴涨。 “契约......” 第122章 血焰赋形 “血焰赋形!” 秦尚远猛地张开手掌。 血色的火光在一瞬间照亮了他的脸庞。 大片的鲜血仿佛流动的火焰,迅速汇集到掌心发亮的纹路上,霍然腾起。 和他瞳孔之中涌动的暗红色交相辉映! 那是由血液构成的熊熊火焰,执行燃烧血腥的意志! “血焰赋形?那是什么契约?”所有人都愣了神。 他们第一次听见有人毫无忌讳,正大光明地喊出自己的契约名。 但也是第一次听见这个陌生的契约。 “血焰赋形.......也不是制式契约吧?” “火系的制式契约只有序列号40的狂火。” “奇了怪了。” 校董议会室。 “血焰赋形?陈酥校董听过这种契约么?”梅伦淡淡看着投影,低声问。 “没听过呢。”陈酥轻摇团扇,笑着否认,“现在有记录的契约,好像还没有叫这个名字的,看样子,也不知道具体效果是什么。” “那是什么契约?” 夏普在今晚一连被震惊了好几次。 “秦尚远竟然有契约?” 薇拉摇摇头:“我没有见过这种契约,但他是炼金术士,可以创造自己的契约,可是他还只是初学者啊,这样的速度未免也......” “创造......自己的契约?”夏普的瞳孔微微震动。 风吹草动。 正躲在草丛里直播的夏落忽然露出了头。 林溪显然注意到了他,果断舍弃了身上杀意蔓延的秦尚远,转而怒吼着奔向了夏落。 夏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跌坐在地上。 可即便在这个时候,拿摄影机的那只手臂也依然僵硬地举着。 畸形巨兽的影子怒吼着,在屏幕里越变越大,外场的观众们眼睁睁看着,紧张得早已经忘了呼吸。 千钧一发之际,秦尚远双拳覆盖着血色火焰,猛地冲向了朝夏落冲锋的林溪。 这头被破败王侍占据理智的巨人,此刻已经和野兽没什么区别了。 他喉咙深处发出嘶吼,注意到了秦尚远的动作。 为了自保,他不得不舍弃夏落,迅速转过身来正面冲向秦尚远! 在别人看来,秦尚远的身体在如小山般魁伟的林溪面前,根本就是螳臂当车。 不管之前对秦尚远是什么看法,屏幕前的所有人在这一刻,都不由得为他提了口气。 秦尚远全神贯注,在破败王侍的重拳痛击在他的面门之前,忽然矮身,敏捷地躲过了林溪大开大合的攻击! 下一刻,秦尚远高高跃起! 竟然直接闪现到了林溪的眼前! 两人以面抵面,红色的狰狞双瞳中,猛然映照出彼此的愤怒! 秦尚远狠咬着牙,微微仰头,以自己的额头全力痛击在林溪的额头上。 林溪怒吼,扑空的独臂转而就要熊抱住秦尚远! 血液构筑的火焰在秦尚远的手中熊熊燃烧! 在滞空就要结束的瞬间,秦尚远的双手带着血焰,先林溪一步挥出了一记沉重的双峰贯耳! 猩红的血焰在瞬间点燃了林溪的皮肤和头发,连带着他断臂之上已经凝固的鲜血,此刻也一并燃烧了起来! 在血焰燃起的瞬间,无数的痛苦、懊悔在林溪的脑海深处蔓延开来,这头巨兽迅速失去了攻击和抵抗的能力。 秦尚远稳稳落地,冷着眼看着林溪死死摁着脑袋,红瞳颤抖着朝后倒去。 血液构筑的火焰也不向四周蔓延,只是在他身上安静地燃烧,逐渐侵蚀肌肤和血肉。 这些血焰同时也在灼烧他的灵魂,让他的大脑陷入空白沉默。 痛苦的嘶吼中,那副变形魁伟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林溪眼中的红色褪去,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恐惧。 秦尚远打了个响指。 炼金矩阵黯淡下去,燃烧的血焰也随之熄灭。 林溪还有意识,但他现在的样貌似乎已经不能被称作“活人”了。 身体上大片的皮肤被血焰烧噬穿透,只留下血淋淋的肌肉。 “你们做新闻的都这么勇么?”秦尚远回头,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夏落,注意到了他手里一直举着的镜头。 短暂的死寂之后,外场爆发出一阵惊呼和掌声。 这时候,谁也顾不得那些流言和偏见,所有人都在为秦尚远的表现叫好鼓掌。 如果不是他在瞬间的决断和爆发挽狂澜,前线记者夏落也不会继续在这里举着摄影机,安然无恙地直播了。 看到夏落没事,秦尚远没有多作停留,一刻也不停地走到了陆星野身边。 陆星野可是挨了几记重锤,不知道现在状况怎么样。 这家伙原本是趴在地上的。 听到了秦尚远的脚步声,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翻身站了起来。 速度之快之敏捷,让秦尚远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 犄角透白,只是那对瞳孔之中的金色有些黯然。 “还是没有动手的决心啊。”陆星野的神情有些失落,咬着牙默默地说。 他低眉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向躺在一边的林溪。 秦尚远睁大了眼睛:“你没事?” “我的骨架构造和人类不一样,”陆星野擦了擦嘴角的血,“刚才在鳞盾被击破的时候,我把全身的骨骼锁在了一起,这种状态很抗揍,但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动了。” “难怪我听到了一大片骨头的响声,原来不是你被揍碎了?” 秦尚远恍然大悟,心说你小子果然不是人! 意识之海。 “血焰赋形?”芙罗拉一边全神贯注盯着屏幕,一边喃喃,“这小子还真会取名字。” 她在开局选择的职业是武士。 经历漫长的黑暗后,武士终于缓缓抬起沉重的石门。 翡翠般冷暗的苍穹下,顶天立地的黄金树巍然矗立在远方。 四个大字浮现在屏幕上。 “宁姆格福”。 “嚯。”芙罗拉吃着薯片,眼睛都直了。 “没被核质烧死,居然还真和你说的一样,自己形成了回路,不知道是该说你高明,还是该说秦尚远走运。”艾无常的声音从海渊传来。 “这都是他应得的,试想一下,一个有着远超人类的灵魂广度,拥有着规模庞大的魔灵的炼金术初学者。” “他为自己镌刻灵魂回路,创造出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契约,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芙罗拉很少和艾无常平心静气地沟通。 但今天例外。 今天她的心情还算不错。 “还以为他会模仿出别的契约呢。”艾无常百无聊赖地说。 “也算是应心而来吧?”芙罗拉想了想,“在形态上,这些火元素异化血液形成的血焰,能够按照他的意志呈现出各种外在形态。 但又因为创造回路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杀意,根本没想过自我保护,所以这些形态只能用于纯粹的进攻。 除此之外,血焰不仅能够像普通火焰那样燃烧物质,甚至还能在燃烧时触及灵魂,用他那时候积攒的痛苦烧灼对方的灵魂,制造出空白沉默。” “那时候?” “邱明山死的时候,”芙罗拉说,“我不在场,你大概也还在沉睡。但感觉这个人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 “果然啊,人类的情感和欲望,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杀器。”艾无常幽幽地说。 “对啊,不然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来的?” 薯片“喀嚓”一声碎在了芙罗拉的嘴里。 第123章 试炼山地,已经封锁 嘭——! 带着可怕力量的掌根由上至下猛然痛击在林云的下颌骨,堪比钢铁的骨头应声而裂。 这头身高近三米的庞然大物竟然径直飞了出去。 一头栽倒在远处的丛林中。 苏柏拍拍身上的尘土,面色凝重,随后一刻也不停顿地朝着刚才发出碎骨巨响的地方冲了过去。 “苏柏?”秦尚远听到了来人的声音,扭头。 看到秦尚远完好无损,苏柏一直浮躁的心跳终于安稳了下来。 跟随在苏柏身后的是夏蔷柔。 林云一直想对她动手,苏柏为了保护她才和林云缠斗了很久,不然以苏柏的实力,战斗早应该在几分钟前就结束了。 她拉过苏柏,关切地问:“受伤没?” 苏柏伸出刚才掌击的右手:“有点脱臼。” 夏蔷柔点点头,召唤出一个迷你魔法阵,迅速修复了这点轻伤。 四人小组再度汇合。 每个人的手腕上都响起了铃声。 秦尚远12分,当前总分28。 苏柏10分,当前总分32。 夏蔷柔5分,当前总分16。 陆星野8分,当前总分20。 “怎么了,看你好像有什么顾虑?”夏蔷柔注意到了苏柏特别的神色。 “这些人和我们一样,是参赛的新生。”苏柏说,“但他们就是普通的震级而已,不是契约人。” “那......”夏蔷柔一愣,脑子像是断线了片刻,然后忽然睁大眼睛,“我想起来了,青铜指骨的人,就在这里!” “对。”秦尚远点点头。 “青铜指骨?”苏柏愕然,“在哪?” “试炼山地。我和秦尚远在玄冥宫的时候,那个叫夏普的人突然出现,对着我们开枪。”在玄冥宫遇到夏普的场景历历在目,“但他被秦尚远逮着一顿揍,然后就逃之夭夭了,会不会是他们?” “试炼山地笼罩着结界,他们怎么进来的?” 苏柏眉目凝重,自言自语。 “而且这样闯进蓝湖学院制造混乱,对两股势力来说,几乎已经是外交事故了。” “外交事故?”秦尚远疑惑。 “青铜指骨这个组织,虽然信仰某位不知名的恶魔,但他们毕竟在明面上是势力庞大的财团,名下的产业能够在东欧联合成一个庞大的垄断组织。” “所以只要他们不做什么出格的事,约束局和青铜指骨的斗争还是会维持在明面以下的。” “所以这次就像是将本来就存在的矛盾挑开明说?”夏蔷柔忽然明白了。 “对,如果学院这次遭到重创,”苏柏的目光沉寂,“那么约束局和青铜指骨之间,可能会掀起一场战争。” “战争?”秦尚远微微一怔。 “上次我们在飞机上遇到的袭击事件,夏守就已经亲自找过青铜指骨现任的负责人问责。”苏柏说,“霍兰德·伊万,青铜指骨的前任先知。” “先知?” “青铜指骨的内部架构,先知是辅佐领导者的角色,据说被选为先知的人拥有和他们所信仰的恶魔沟通的能力。”苏柏解释。 “青铜指骨现在由前任先知代为管理,因为继任的领导和先知还不够成熟。” “那个继任的,不会就是......” “夏普·巴恩斯。”苏柏说,“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报仇雪耻,那也太孩子气了。” “上次冲突之后,虽然霍兰德登门道歉,并且承诺会给他们的继承人一些惩罚,但夏守还是单方面中止掉了家族产业中和青铜指骨的一部分订单,价值3200亿欧元。” “这么多?”即使是夏蔷柔也不太常能听到这样的天文数字。 3200亿欧元,已经相当于一个几百万人口的小国家一整年的gdp了。 “你毕竟是他的孙女,有人威胁到了你的安全,这一点钱他还是能够随意取舍的。”苏柏淡淡地说。 “你也是爷爷的孙女。”夏蔷柔冷不丁地说。 “但这次,”苏柏没有理会夏蔷柔的话,继续说,“如果被证实是青铜指骨搞的鬼,那惹怒的大概就不只是夏家了。” “各位!各位!”夏落眼见事态终于平息,从远处的灌木丛里一瘸一拐走了出来。 “这是......”夏蔷柔的目光落在夏落手里的摄影机。 “直播设备。”夏落咧嘴一笑,“来,跟大家打个招呼。” 夏蔷柔可爱的大脸出现在直播屏幕上。 “哈喽哈喽,看得到么?”夏蔷柔眨巴着大眼睛,招招手。 男生们的脸骤然红了一大片。 是来自大小姐的会心一击。 这女孩居然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蔷柔同学真是可爱啊。”直播间里的原华顿感不对,忽然激动地捂住了口鼻。 “还是先说说具体的情况,”夏落面对摇摇晃晃的镜头,平缓下呼吸,“试炼山地疑似被不明组织入侵了,但万幸现在我们和场外还处在联络的状态。” “外场的学生会成员,请你们立刻部署救援行动,从刚才的袭击来看,入侵敌人应该有祸级以上的水准!” 夏落果然是新闻部元老级的成员,职业素养极高。 “总之赶快行动!目前场内因素很不稳定,我们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就会断联!” 终于搞清楚的状况,大家也再没有看戏的心情了,纷纷起身准备去试炼山地支援。 “同学们,试炼山地目前已经彻底封锁,无人能进出。” 校园广播里传来机械女声的播报。 “有不明身份人员入侵,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请不要四处走动,留在自己原本的位置,相互照应。” “重复一遍......” 所有人面面相觑,但碍于是学院的通知,他们有心无力,也只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悬着心继续观看直播。 “应该还有一个人。”苏柏看着满地狼藉。 “我没记错的话,这组还剩一个叫杨行风的新生,也是震级,没有契约。” 夏落替换原华来前线直播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的记忆力极好,能够如数家珍地报出四十多个组每个人的名字,并且记住人员随时的增减。 “林溪和林云都出现了,他去哪了呢?” 正疑惑,秦尚远忽然感觉背后一凉。 不是那种赤裸裸的杀意,而是刺痛肌肤的冰冷。 周围的空气,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冷冽了。 每个人都能看见彼此口中呵出的白雾。 秦尚远愕然,正想说些什么。 一个比夜色更暗的巨大影子,忽然在丛林的上空压近! 第124章 自救 冰锥。 巨大而透明的冰锥。 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那样,摇摇欲坠地倒悬在他们的正上方,体积庞大到已经遮住了月亮。 远处的丛林中,杨行风如同行尸走肉,缓缓现身。 秦尚远被突如其来的冰锥镇住了,炼金矩阵点亮,血焰陡然从他身上的伤口中燃起。 但想要依靠这点热量来融化冰锥,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夏落抬头,眼睛里透露出惊讶和恐惧。 陆星野的竖瞳之中再度燃起了炽烈的金色,鳞盾全力展开。 但他才受过重伤,如果这座房子般巨大的冰锥落下来,只怕鳞盾也支撑不了太久。 就连苏柏的眼角也随之颤了颤。 她一个人想要闪出冰锥的攻击范围没问题,秦尚远和陆星野大概也勉强能跟上。 可如果要带上夏蔷柔或者夏落这两个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力的人,她的速度就会被拖慢下来。 更何况,自己不久之前才动用了契约,现在还在恢复。 即便如此,苏柏依旧生效了隐秘王座。 蓄势待发。 每个人的手心都渗出了冷汗,现在拔腿就跑也没用,因为不知道哪一刻冰锥就会被重力牵引掉落下来。 “前24,上18,满弓。” 千钧一发,风中似乎传来了谁的轻语。 尖锐的鸟鸣声在深林的某个角落冲天而起,那里似乎有一道炽烈的光芒在缓缓膨胀,仿佛要照彻天地。 一根炽金色的箭矢从天而降! 缠绕着箭身的火光像是凤凰那样展翅,带着无穷无尽的烈火与啸叫! 竟然短暂地照亮了夜空! 箭矢沉势破空,径直朝着秦尚远他们的位置飞来! 空气中的寒冷被骤然驱散,箭矢猛地射中了冰锥,在接触的那一刻,几乎瞬间就将这块庞然大物凭空蒸发! 下一秒,这片林地像是下起了一场倾盆大雨。 秦尚远不带半分迟疑,立刻冲向了在远处现身的杨行风。 血焰再度出现在掌心当中,杨行风还没来得及闪开,直接被秦尚远一拳掼倒。 杨行风震怒着起身就要再攻,可火元素异化之后的血液沾染在他的皮肤上,燃起了无法被甩脱的烈焰。 至此,他才终于停下自己的动作,像是一具失去动力的发条玩偶,直挺挺地倒地。 双目中的红色洗去,杨行风的眼中只留下茫然和一股莫名的颤抖。 那意味着血焰已经接触到了他的灵魂,正用秦尚远深埋在记忆里的悔恨灼烧着它。 秦尚远打了个响指,血焰立刻熄灭,化作一滩血液,又重新爬回了他的双手。 杨行风则是彻底失去了意识,躺在灌木丛中。 “秦尚远。”深林处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 秦尚远抬头。 三个人影从黑暗里钻了出来。 男孩双眼灰白,另一个和他长相极为相似的男孩在一旁搀扶着他,手里的大弓炽热。 后面跟着的第三个人看起来畏畏缩缩。 “你们的箭?”秦尚远问。 “是啊,我们本来照常在比赛,但变故突生,没办法的事。”男孩说,“我叫嘉镭,是一个瞎子,这位弓手是我弟弟嘉锋,另外那位是我们的队友,江念。” “我没猜错的话,霍松庭也在朱雀峰吧?”秦尚远问,“怎么没见他人?总不可能被你们淘汰了?” “淘汰他可不容易,”嘉镭笑笑,“他现在应该遇到了一点麻烦,我们不用管他,反正那么强的人应该也死不了。” “目前为止,这附近就只有这三个考试之外的威胁。”嘉镭继续说,“我们剩余的人先集合吧,这座结界已经被封锁了,没人能进出,我们等不到救援的,现在得想办法自救。” · “被封锁了?”夏落一脸震惊,“怎么可能?” “但我感知到的事实,确实是这样。”嘉镭一脸淡然,“学院在原本的结界上又加固了一层,彻底封锁了这里。” “嘉镭同学以极强的灵感在新生里出名,就算他没有契约,眼睛也看不见,但能够感知到的广度和深度也不是一般的契约人能够比的。”夏落喃喃,“冬眉,是这样的么?” 震惊了许久,他才想起来向直播间里的同伴求证。 “是的,学院已经发布公告了,我们也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冬眉的声音沉重而低落,“只能,祝你们好运了。” 靖魔堂。 竹夜青风风火火地闯进校董议会室。 所有校董的目光,此刻都落在了这个女人身上。 “各位校董,试炼山地发生意外事故,为什么第一反应不是撤出还在里面的孩子,而是封锁那片区域?”竹夜青语气中的愤怒已经极力克制了。 “有未知势力的人擅闯,学院首先应该保证的是广大师生的安全,如果不封锁结界,无疑是将所有人暴露在危险之下!”唐凯斯特校董低喝。 制定这个决策的梅伦·罗素则安静地坐在一边。 “那还在试炼山地的学生就应该暴露在危险下?到这个节骨眼,剩下的都是最优秀的新生!”竹夜青的声音微微颤抖。 她没有办法干涉校董的决定,只能尝试交涉。 “既然是最优秀的学生,那为什么还要担心他们的安全呢?既然是最优秀的学生,他们应该能够自己应付这样的困难,不是么?”唐凯斯特校董摊摊手。 竹夜青脸色气得煞白,她不知道唐凯斯特揣的什么心,也不知道为什么做下这个决定的梅伦·罗素为什么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但已经没有时间跟这些人耗了。 她愤然走出了议会室。 “给夏守打电话,快!”竹夜青将手机拍到龙桃的胸上。 “已经打过了,但没人接,估计是在路上。”龙桃也紧跟在竹夜青身后。 “纪东歌呢?他一个主席的话都不管用么?”竹夜青低声怒喝。 “负责结界的是巡事部,除了霍松庭,他们就只听校董的话。”龙桃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竹夜青忽然崩溃似的蹲在地上,拳头狠狠地锤在墙壁上。 沉默了很久:“乔远青呢?出这么大的事,学院行政部在干什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行政部门除了跟领导喝酒、当和事佬什么都做不了,”龙桃犹豫了一下,“封锁结界的通知还是他们负责发放的。” 竹夜青低声骂了一句什么,有些绝望地捂着脸。 “老妖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龙桃问。 “只能等夏守了,他孙女在里面,他不可能不管的。”竹夜青目光低垂,“另外,希望那些学生是真的很优秀吧......” 第125章 赢家(一) 箭矢连射,刺破空气的声音极为刺耳! 霍松庭挥动猎刀以极快的速度一并斩下,随后并没有多管,转身继续往前奔袭。 可暗处射来的箭羽不依不饶,对方并没有想要杀死他,反而给他留了反应和躲避的空间。 看起来只是想要拖住他。 他被一个神秘人缠上了。 本来这个人跟在嘉镭三人组身后,三方势力一前一中一后,但不知道为什么,嘉镭三人忽然消失了。 而那个一直处在中间的神秘人,竟然立刻转身找上了自己。 斋藤三叶此刻也不知道跑去了哪,偌大的山地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还在缠斗。 圣女手中的复合弓箭矢连发。 她特意留手,明明每次都能射中正在高速移动的霍松庭身上的死角,但每次又都离正中的准心偏了一两寸。 为的就是干扰霍松庭继续往前。 倒不是圣女不想继续阻止那个盲眼的嘉镭,而是对方似乎察觉到了跟踪,并且巧妙地利用地形甩开了她。 嘉镭看上去是个双眼失明的瞎子,可实际上他能看到的,比所有人都多。 圣女也没有太纠结,反正都是不情不愿的加班,还不如挑一个好做的下手。 所以她转头就跟霍松庭耗了起来。 霍松庭当然不愿意在这做无意义的消耗,现在试炼山地的局势骤变,是他趁乱完成目的的大好时机。 这次报名参加测试,并不只是为了获得鬼级的称号而已。 他要给秦尚远的小组施加压力,最好是让他们全组都被淘汰。 如果这个目的达成,那么不仅之后针对陆星野的公证会能够顺利地进展下去,秦尚远也会陷入自身难保的境地。 同时,夏守和他所选择的纪东歌在校董会中的话语权,也会因为陆星野监管权的交接以及其他的失利,而逐渐转向梅伦·罗素。 这样一来,校董罗素曾许给他的承诺,自然也会顺利地实现。 他在野试开始之前,将没能用出去的莉莉丝之血分作了几份,其中的四份交给了林雨生。 而现在这个时间点,和这件事无关的闲杂人等基本上已经被淘汰,林雨生也该行动起来了。 霍松庭一直对上次败给秦尚远的事耿耿于怀。 但他也深刻反思过,那次的失败是因为信息的不对称和他的一些顾忌。 并不意味着秦尚远真的比自己更强。 从始至终,霍松庭心里那个配得上和与自己一较高下的人,也只有纪东歌而已。 莉莉丝之血能大幅提升注射者的能力,也会赋予普通人类一份随机的契约。 所以四个祸级以上实力的人,要制服那一组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只不过即便如此,霍松庭也必须尽快赶到,以免那些人因为过量的药剂失控,从而制造出更麻烦的情况。 想到这里,霍松庭骤然停下了脚步,落在一片空地中。 “出来吧。”霍松庭环视周围的黑暗。 圣女提着复合弓,从丛林当中走了出来。 步伐坦荡。 “女人?”霍松庭冷着眼。 “怎么?瞧不起女人?” 圣女猛抖手腕,弓弦解放,复合弓瞬间变成了一根短棍。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霍松庭低声喝问。 “青铜指骨。”圣女耸耸肩,“至于目的嘛,和你差不多,你就算装得再像,也应该清楚自己不算是个好人吧?所以稍微搭了一下你们的顺风车。” 霍松庭面部微微抽动。 圣女毫不在意说出的话激怒了他。 “抱歉,我没有时间跟你再耗下去了。”霍松庭用猎刀划开手掌。 暗红慢慢攀上他冰冷的瞳孔。 “艾萨克公理,这种极耗费精力的契约,你还真是说用就用啊?” 圣女的话让霍松庭愣了一下。 “你知道我的契约?” “很奇怪么?”圣女满脸无所谓的样子。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学院规定只要遇到生命危险,我们就有无限自卫权。” “那你也得能杀得掉我再说吧?你不会以为,”圣女声音冰冷,缓缓抬起暗红泛滥的双眼,“我打不过你吧?” 圣女的心里暗暗地也很不爽。 本来早就应该收工了。 却因为霍松庭令人作呕的伪装,硬是拖到了现在。 她生气了,圣女很少生气,也第一次这么想痛揍一个人。 短棍在手中旋转,风声呼呼作响,圣女踏步冲了出去。 霍松庭也持刀,弹射起步:“艾萨克公理!” 一个无形的领域悄然展开,在这方天地之内,引力似乎也出现了扭曲! 圣女的速度出现了一丝凝滞,她能感觉到身体正在变得没那么轻盈。 之前能够很容易做出的动作,现在对她来说好像已经变难了。 霍松庭的镜片折射出他脸上阴冷的笑意。 虽然圣女半遮着脸,但他捕捉到了这个女孩眼里神情的变化。 霍松庭深知两军交战,攻心为上。 所以他很擅长阅读对手的表情,从而判断战斗局势的走向。 一开始圣女说出他的契约时,他还有些警惕。 但现在看来,对方只是知道自己持有的契约是什么,但并不知道自己具体能将这份契约发挥到什么样的程度。 他用艾萨克公理制造了一片高引力领域,但并不是之前那样的暴力压制,属于这份契约的精密控制。 目前圣女所感受到的重力加速度,大概有2个g左右。 这当然不足以让她彻底无法行动,但也不会让她太过轻松。 精密控制比起那种大开大合的高重力爆发,能够为霍松庭节约相当多的体力,更适合长线作战。 也说明霍松庭对面前的对手不敢掉以轻心。 “你的动作变慢了!”霍松庭低喝,迅速逼近挥刀。 圣女身材娇小,即便是在有重力拖累的情况下也还能勉强矮身躲过! 她的动作很流畅,丝毫没有因为霍松庭的突进而有丝毫凝滞,手中的短棍呼呼旋转着,她抓住霍松庭腰身的空档,猛地一戳。 霍松庭挥刀的惯性让他没能挡住这一击,吃痛向后翻滚了几圈,随后才稳住身形。 “怎么不全力释放出艾萨克公理的效果?”圣女耍着短棍,居高临下地看着霍松庭。 霍松庭双眼黯淡无光,经过第一轮交手,他发现自己似乎还是小瞧了面前的女孩。 双目之中的暗红再上一层。 领域当中的重力再加! 4倍重力! 圣女的动作一顿。 她微微愣了下,眼中瞪出凶光:“那就让我看看你还能撑多久吧。” 两人再次短兵相接,但这一次,圣女的动作明显要迟缓太多了,几次交手之后就落了下风。 霍松庭飞身侧踢,穿着行军靴的脚面狠狠地踢中了圣女的小腹,将她一脚踢飞撞进背后的树干上,紧跟着追身跳斩! 圣女仿佛对疼痛无感,她迅速在地上翻滚,勉强躲过了霍松庭的刀锋,然后稳住身形恢复重心,再一次耍着棍花朝霍松庭冲去。 可此时她的动作在霍松庭眼里就像是慢放了几倍。 他甚至都不屑于用刀去格挡,闲庭信步一般且闪且退。 他享受这种对别人有着绝对支配的快感。 就像是君王一样。 天下众生的性命在君王的眼里也不过形如草芥,随手就可以掐断。 恰好艾萨克公理就是这样一份契约。 能让所有人,在他面前变成待宰羔羊的契约! 霍松庭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哈欠。 好了,他闪够了,也玩够了。 这个女孩也该去死了。 霍松庭的眼里毫无波动。 他挥起猎刀,猛地向圣女的脖颈斩去! 一直埋头的圣女,此刻却忽然抬起猩红色的双眼来。 霍松庭心中一顿,是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么? 目光在这一瞬间交汇,霍松庭注意到了圣女眼神中讥讽的笑意。 刀锋停在离圣女脖子一寸长的距离。 却怎么也斩不下去。 手中的这把猎刀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在了那里。 即使霍松庭放开了手,这把悬在半空中的猎刀也纹丝不动。 “契约,铁色红潮!”圣女低喝。 下一刻,腰间的箭袋中,数十支金属箭簇悍然浮空。 围绕圣女的身旁,竟然形成了一扇密集的箭阵! 蓄势待发! “破。”圣女轻点手指。 霍松庭脸色煞白。 他对艾萨克公理太过自信了。 以为它能够完全压制这样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 可现在警惕已经晚了。 在他惊惧的瞳孔中,箭阵如同子弹那样猛地刺了过来! 几乎是同时,霍松庭全力释放了艾萨克公理的效果! 瞬间20倍重力! 嘭!!! 树木纷纷爆裂折断,两人脚下的地面在一瞬间分崩离析! 圣女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顿时跪倒在地上。 铁色红潮生效时,围绕她的身旁会形成另一种奇特的力场,这种力场和艾萨克公理所形成的重力领域相互抵消,所以她还能勉强站在这片领域当中。 否则她早已经被瞬间增加的20倍重力压得内爆而亡了! 行进中的箭矢有不少被生生压进了地面,但还是有几支毫不费力地穿透了霍松庭的身体。 两个人都没有想过留手,都想要杀了对方! 艾萨克公理的领域在完全释放之后瞬间解除! 霍松庭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肩上、腹部、大腿的血洞中淌着汩汩鲜血。 艾萨克公理的突然爆发,已经把他的体力榨干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次野试里把他推向失败边缘的,竟然是一个外来人员。 圣女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手里拖着猎刀,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霍松庭吃力地在包里摸索着,拿出两支装着红色黏液的雾色玻璃管。 他的眼镜碎掉了,那股儒雅的风度早就一扫而光。 圣女模糊的影子在他的视野里越来越清晰。 霍松庭将玻璃管放进嘴里,用尽最后的力气咬碎外壳。 锋利的玻璃划开了他的口腔。 血液流出来。 和猩红色的液体逐渐混杂在一起。 “赢的人......” 霍松庭感受着在血管深处忽然出现的搏动,那是沁人心脾的力量。 仿佛有人再一次擂动了他的心脏。 咚咚—— 咚咚—— 眼瞳中的猩红再度涌起。 霍松庭满口血腥,兴奋怒吼。 “是我!” 第126章 赢家(二) 恐怖的重力场从天而降。 嗡—— 蹒跚而行的圣女猛地跪在了地上,巨大的引力让她几乎无法再直起上身,最后只能用整个身体贴住地面。 “你自己居然还留有那种药剂......” 圣女根本就没办法再站起来,她此刻承受着自己体重的数十倍重量,全身骨骼发出濒临破碎的响声,视野正在因为可怕的重力而缓缓变红。 “这种重新掌控一切的感觉,”霍松庭双眼中染着猩红,一脚踩上圣女的脑袋,“真好。” 莉莉丝之血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他被洞穿的伤口。 霍松庭不允许有任何东西超脱他的控制。 所以他要拼尽所有,爬到最高的地方。 所以他才忿恨纪东歌,为什么轻而易举就能摘得,他使劲浑身解数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只要不被别人看到他不那么优雅的姿态。 那无论用什么手段,他都无所谓! “现在的我,大概已经迈入了鬼级?” 霍松庭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力量,减弱了艾萨克公理的重力场,将圣女一把从地上抓起来。 他歪着头打量圣女满是血迹的脸,像是在欣赏一幅血腥的油画。 他现在完全掌控着圣女,就像手里有一个任凭他把玩的器具。 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看着圣女白皙肌肤上沾染的血迹,霍松庭犹豫了片刻。 他伸出舌头,颤抖着去舔舐。 血腥味让他的表情再度痉挛了起来,他睁大眼睛,发出兴奋的喊声。 “娶妻!别过来!”奄奄一息的圣女忽然大吼,“这家伙服用了那种药剂,现在在鬼级之上!” “你还有同伴?”霍松庭扬了扬眉毛,满口的腥血。 娶妻用影子的状态隐藏在不远处的丛林中,原本飞速赶来的身形停住,凝起了眉头。 她的实力介于夜祸和晨鬼之间。 圣女则是晨鬼。 但霍松庭服用了莉莉丝之血,现在已经大跨步迈入了鬼级。 并且因为兴奋的作用,他短时间内近似挥霍地生效契约也不会感到疲倦。 圣女重伤的情况下,她们二打一几乎是没有胜算的。 就算她现在冲进重力领域把圣女就走,也不一定能逃得掉霍松庭的追杀。 “这个傻丫头......”娶妻手心攥出了一层冷汗。 原本只是让她拖住,怎么真打起来了? 娶妻面露难色,心性果然还只是个不到四岁的孩子啊。 “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霍松庭搅动舌头,品尝着口中血腥味的余韵。 不带一丝怜悯地将圣女扔在地上。 艾萨克公理再次生效。 嗡—— 足以让人骨骼碎裂的重量再次施加在圣女的身上。 只不过这一次,霍松庭并没有爆发式地释放全力,而是缓慢地增加重力。 他要将圣女折磨致死。 顺便再看看她的那位同伴,会不会现身。 圣女痛苦地翻滚挣扎着,但她仍旧狠狠咬紧牙关,努力抑制着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娶妻如果听到了,一定会忍不住冲进来救自己。 霍松庭等的就是那个时候。 他现在杀性大涨,这样的举动,自然得仿佛就是狡猾的猎食者。 娶妻当然能看到霍松庭在折磨圣女,当然也知道圣女忍着剧痛不发出声音,是在保护作为同伴的自己。 但她做不到。 她没办法看着圣女就这样在自己面前受到折磨。 没有犹豫,人形瞬间坍塌化为墨水一般的影子,在月光下朝着战场迅速突进! 可下一秒,影子忽然被一股莫名巨大的无形力量止住了。 面前就像是有一堵透明的墙壁,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影子再一次化为人形,但这一次,娶妻心中的担忧一扫而光。 “你知道么?”男人的声音忽然回荡在这片森林上空,“其实我倒是不介意你死在战场上啦。” “老板。”娶妻喃喃。 霍松庭眼中闪过一抹凶光:“谁!?” 圣女倒在地上,脸上只有一阵苦笑。 “谁!?”霍松庭怒了,用力向着圣女踩去。 谁知道圣女反而笑得越大声了,像是忘记了断骨的剧痛。 霍松庭怒不可遏,牢牢把握在手中的万物,此刻似乎又要脱离他的掌控了。 “但是啊,”那个声音继续说,“我没办法容忍你输给一个作弊的人,也没办法容忍你死在一个变态手里。” “我们青铜指骨的人,可以为伟大的梦想去死,也可以为伟大的梦想杀死任何人,但绝不能像蛆虫一样死在不堪的粪潭里。” 圣女满脸是血,仰天大笑起来。 娶妻在暗处听到,也不由得笑出了声。 老板啊老板,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啊? “对手已经作弊了,输了也不是你的错,”所罗门先生的声音宽慰道,“但是,你又何尝不能作弊呢?” “什么?”霍松庭的瞳孔微微震动。 “我将赐予你我的力量,在灰锡渊海之上,在白银旋阶之下。” 声音落定之后,便在风中隐隐散去。 断骨复位,血迹洗去。 皎洁的月光下,圣女逆着超重引力场,再度站起了身。 她缓缓抬头,双眼之中浮现出前所未有的盛大红流! 霍松庭再次发力,瞳孔中暗红翻涌着,艾萨克公理施加的重力再上一层! 40倍重力! 嗡——!! 地面树木纷纷震裂! 可圣女的身骨仿佛变成了坚不可摧的钢铁,依旧岿然不动。 “你知道这里曾经是座火山对吧?”圣女缓缓蹲下身,以掌贴地。 “什么?”霍松庭冰冷而警惕地盯着圣女。 “虽然不知道这座火山是不是已经死了,但它曾经一定喷发过。”圣女继续说。 “你到底想干什么?!”霍松庭厉声喝问。 “你知道火山喷发......会将地壳深处的物质带到靠近地表的地方吧?” “你究竟想干什么!!!”霍松庭从圣女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气息。 他不自觉地后退。 圣女抬头:“我感受到了一座金属矿床。” 霍松庭的眼角微微抽搐。 “铁色红潮!”圣女眼中翻腾起炽红色的光芒。 轰—— 脚下的大地深处发出沉闷巨大的轰鸣声。 地动山摇。 没有在重力场中折断的树木纷纷倾倒,千斤重的泥土和岩石在月色下翻飞。 霍松庭在分崩离析的岩土中飞速后退躲避,但也依然被一块巨石砸中了小腿,翻倒在地上。 霍松庭正准备起身,但周围忽然暗了下来,让他不得不抬头。 一个庞然大物的影子遮住了皎洁的月轮,如同龙形夭矫,舒展在夜色中。 那是由金属构成的巨龙。 颜色斑驳的金属原矿拼凑在一起,向着霍松庭怒吼。 巨龙之下的圣女身材是如此的娇小,仿佛这头金属巨龙是她豢养的宠物。 金属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金属巨龙带着恐怖的压迫感直直冲着霍松庭撞去! 霍松庭也不胆怯,他大吼着,再次生效了艾萨克公理! 60倍重力! 金属巨龙和艾萨克公理的领域毫无缓冲地撞在一起,龙头被60倍重力猛然按死在龟裂的地面上! 但龙尾还在百米开外,以龙头作为定点,凶狠地朝着霍松庭甩了过来! 嘭——!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龙尾的摆动突破了音速,音爆云出现几乎还不到一秒就杀进了艾萨克公理的领域之内! 这样恐怖的速度,在巨大的重力下,就算是只依靠惯性也能对击中的目标一击必杀! 霍松庭没有办法,只能跳闪躲避! 可根本不容他站稳脚跟,脚下的地面一寸接一寸地裂开。 尖刺一般的某种暗色金属从岩层中猛地刺出,堪比墓穴里凶险的机关。 这片山林的地下全是金属,此刻它们仿佛被召唤的族群,一个接一个地从地下苏醒! 就在这之间,一阵炽热的光芒忽然从大地的裂缝里渗了出来。 霍松庭闻到了一阵刺鼻的气味。 是硫磺。 第127章 火山喷发(一) “那三个废物......”夏普额上青筋跳动,“只能我自己去解决了。” 眼中暗红涌动,藏花正在蠢蠢欲动。 “不行,我们得撤离了!”薇拉慌张着去拉夏普的手。 “不!”夏普猛地摆脱薇拉。 “那边的两位,也别再藏了吧?” 这一刻,嘉镭悠然闲适的声音穿过树林。 一阵风吹来,两拨人在月光之下坦诚相见。 除了嘉镭,所有人都傻眼了。 “夏普!?”秦尚远瞪大了眼睛。 几个小时前才结下过梁子的两个人,仇敌相见分外眼红。 鳞盾张开! 回复魔法阵张开! 苏柏一秒进入隐秘王座的强化状态! 嘉锋拉开古旧的大弓,炎箭上弦! “秦尚远!”夏普怒吼,手伸到背后准备拔枪。 如果藏花在一秒内发动,那就算对方此刻倾尽所有,也只是徒劳。 但一旁沉默的薇拉忽然按住了他。 “如果事情真的要走到无法收拾的地步,那就由我来。”薇拉缓缓说。 “薇拉?”夏普的神色有些古怪,看着眼前这个身材娇小的女孩。 “你是未来的领袖,”薇拉扭头,金色的刘海下,炽红充满了冰蓝色的双瞳,“这次私自行动是我判断出错了。” “作为先知,我本来就有规劝的责任,是我不应该随着你的性子。” “薇拉,你在说什么?”夏普皱着眉,“我们联手,完全可以把他们杀得一干二净!” “夏普,如果今天他们死在了这里,死在了你的手里,那么不只是夏守,整个约束局的怒火,整个里世界的怒火,都会倾泄在青铜指骨身上。” “但如果你非要出这口气,我可以帮你,但你不许出手。” 薇拉一字一顿,但却没有埋怨的意思。 “我们可是青铜指骨!”夏普已经被胸中的愤懑冲昏了头,“我可是青铜指骨未来的领袖!你是辅佐我的先知!没有人能动得了我们!” “事到如今你难道还不明白么?”薇拉的泪光在眼眶中打转,“为什么你父亲死后,董事会宁愿让霍兰德这位前任先知代管组织,也不愿意让你接手?” 夏普沉默了。 他知道自己没能立刻接替父亲的责任,也许是董事会对他的能力还不足够信任。 但夏普·巴恩斯是个骄傲的人。 他没办法让自己的骄傲受到这样的折辱。 所以自从父亲死后,夏普一直想尽各种办法,向董事会证明自己的能力。 可那群老东西掌握权力已经太久,比爬满蛆虫的棺材还要腐朽,一直对他的努力视而不见。 所以他才铤而走险,向谋划“焰殒计划”的锡海隐修会寻求合作。 那群老东西早已经对核质垂涎已久。 而风核质的残骸,千百年来一直被夏家掌管着,深藏在这个家族继承人的身体里,代代相传。 毫无疑问,这个所谓的“继承人”,就是不久之前才觉醒血脉的夏蔷柔。 他只要替青铜指骨获得这个女孩,那群老东西就会自觉地闭上嘴,董事会一切的质疑都会烟消云散。 所以只要达成这个目的,哪怕掀起一场战争,他也全然无所谓! 因为原本他掌握青铜指骨后准备做的,就是代表他们所信仰的主,对整个里世界宣战! “因为你还是个孩子啊,夏普,”薇拉有些不忍,“他们觉得你还没有成熟到,足以负担起整个组织未来的程度。” “不可能!”夏普一腔怒火地否认,“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还不够成熟!?” “我已经学着他们的样子穿衣服,也学着他们的谈吐和别人相处,听从那些老东西的劝导,隐忍、学习、对着上主祈祷......难道这一切还不够么!” 他对着夜空愤然大吼。 “这样的质疑,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 “对不起,夏普,或许是我太惯着你了。”薇拉低声道歉,“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薇拉......”夏普还想说什么,却被薇拉一把推向身后。 “各位,速战速决吧。”薇拉走出深林。 月光在下一刻被突如其来的浓云遮盖。 雷声如同皇帝的大辇,缓缓行进在厚重的云层里。 闪电轰鸣。 “各位小心,这个女孩的实力,完全在鬼级之上。”嘉镭轻声说。 “陆星野,”苏柏站出来,“保护好大家。” “苏柏?”秦尚远伸手想要拉住苏柏。 “现在的所有人里,只有我有资格跟她打,”苏柏说,“对吧?嘉镭。” “是的。”嘉镭点点头。 他的灵感高到所有人都望尘莫及的程度。 野试的第一道题,除了秦尚远和霍松庭外,他是第三个解开的。 只不过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他们行进速度很慢,是最后到达试炼山地的小组。 嘉镭清楚在场所有人的实力和深浅。 光论可以解放的力量,苏柏的确是唯一能够和对面女孩抗衡的人。 苏柏回头,轻轻把手放在秦尚远的手心里,像是在建立某种让人安心的连接。 目光交汇,秦尚远瞬间明白了。 点点头。 夏蔷柔站在秦尚远身旁。 看到这一幕,她的心里好像忽然有一阵小小的失落,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劫机那件事,你也有参与吧?”苏柏和薇拉面对面。 “是。”薇拉面色平静,用汉语说。 “雷系契约?”苏柏仰头,看着漫天闪灭的雷光。 “约束局序号88,断雷。” “很坦诚的自白。” “因为我很自信。”薇拉掏出皮筋,将金色的长发系成马尾束在脑后。 随后将白色的绷带悉数缠上手掌。 握拳。 “你也用拳?”苏柏愣了一下。 “雷云只是我的领域,在这片领域内,我可以随时召唤雷电附身,再通过双拳将雷激发出去。”薇拉缓缓说。 苏柏摸了摸自己再也没办法长长的短发,也掏出绷带缠上双掌。 “对方竟然也是格斗系的!”秦尚远愣住。 “我记得隐秘王座只能排到65,面对88的断雷会不会太吃力了?”陆星野问。 “序列65的只是一阶隐秘王座,三阶隐秘王座所释放的能量,能够轻松排到83,”嘉镭不疾不徐地解释,“苏柏是个优秀的战士,也已经完全开发了这份极端暴力的契约。” “83......”夏落手持着摄像机喃喃,“这已经能够支撑她拿到鬼一级的称号了吧?” “三阶隐秘王座对人体负荷太大,”嘉镭说,“不能维持一阶的那种常态,所以论综合实力,苏柏也只能排到祸级。但现在,的确也只有将隐秘王座生效到三阶的苏柏能够和她交手了。” “这场战斗我们没办法插手,”嘉镭默默摁住了秦尚远,“断雷让那个女孩能够瞬间在双拳释放超过一千伏特的电压,只有苏柏能抗住,贸然上去只会是她的累赘。” 沉默被天空中的惊雷打破。 苏柏和薇拉瞬间闪身,朝着彼此冲去。 “断雷!”薇拉低喝。 金色的雷电环绕了薇拉的全身! 空气里,电离出现的电弧在极速中砰然闪灭! “隐秘王座!”苏柏猛地咬破嘴唇。 鲜血再一次渗出,眼瞳中的猩红再上一层! “三阶!” 肌肉的密度陡然拉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身体上原本的线条愈发坚硬分明,就连苏柏原本白皙的肌肤,此刻也呈现出一种类似咖啡的深色。 炽烈的红色光焰完全覆盖了她的瞳孔。 两个女孩怒吼着,铁拳激烈地对撞在一起! 闪电接触苏柏的一瞬间,立刻袭遍了她的全身,在肌肤上灼烧下一抹又一抹骇人的伤疤。 仿佛是某个工匠手起刀落,在石像上雕琢下一道接一道的刻痕。 可那些电击留下的伤疤在电流淌过后又迅速地恢复,苏柏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上半身的衣服被闪电瞬间燃尽了。 她现在只穿着特制的黑色裹胸短衣,上半身健美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如同一件绝美无比的雕塑作品。 眨眼间,两个女孩已然交手了无数次! 此刻,直播场外的观众们已经看傻眼了。 两个女孩的交手绝对是意外之喜,毫无保留地震撼了所有人。 女孩们出拳和接拳的速度已经快到让人根本无法看清她们的动作! “这是堪比一阶白驹的速度啊......” 直播间里,原华和冬眉想要解说这场战斗。 但女孩们的速度快到根本不容他们插嘴,因为想要看清楚出招都已经很难了。 只感觉风雷震耳,拳拳到肉! 耀眼的电光与怒吼交织。 仿佛每一拳都足够撼动一座大楼! 远处忽然传来巨大的雷声,所有人循声看去,雷云在朱雀峰的山巅汇集。 大片的飞鸟们从睡梦中苏醒,扑腾着翅膀四散。 那里的山林冒出了滚滚的浓烟。 隐隐有火光乍现。 脚下的地面在震动,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那边......是什么啊?”夏蔷柔愣神了。 “朱雀峰,”夏落倒吸了一口冷气,“是一座火山。” 第128章 火山喷发(二) “各位校董,试炼山地结界内的火元素正在大范围膨胀!” 学生会干事通报。 “什么原因?”梅伦·罗素淡淡开口。 “朱雀峰的火山正在喷发!” “加固结界。”梅伦·罗素的语气依旧淡淡的。 “那参赛的学生们......”负责传话的干事有些愣神。 “广播,让他们机动避难。” “恕我直言,”陈酥校董发话了,“这样是否有些太不负责了?那些可都是我们的学生!” “试炼山地离临州市区也不过几十公里的距离,”唐凯斯特校董拍桌,“陈酥校董要放开结界,纵容那些入侵的危险分子逃去市区!?” “入侵者不一定会往市区逃,但是,孩子们此刻的的确确面临人身安全的威胁!”陈酥校董放下手中的团扇,面色瞬间严肃起来。 她身段虽软,但毕竟是独自撑起一个家族的女人,气势自然也不容小觑。 “他们既是学生,也是士兵!”唐凯斯特校董不甘示弱,“别忘了入学的时候,每个学生都签订了生死状!里世界可不像人间,每个人都应该随时准备好赴死!” “您作为校董,作为家长,在危险发生时想的不是尽全力施救,竟然说学生们应该随时准备好赴死?”陈酥怒了,“抱歉,我认为您不是一个合格的教育家,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人!” “如果今天您的孩子在试炼山地,您还能摆出现在这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么!” 陈酥柳眉倒竖,这些人的强词夺理简直要让她不顾优雅破口大骂出来。 “我听说,夏守校董的两个孙女也在这次的野试里,”梅伦开口了,“倒也没见他着急啊。” 梅伦看向身旁空荡荡的席位,其他的校董也纷纷看过去。 夏守一直没出现,不知道去哪了。 “甚至都见不到他的人。”梅伦又风轻云淡补了一句。 “如果陈酥校董你觉得这个决定太莽撞,”梅伦将手掌盖在桌面,“那好,我给你一个公义的结果。” 顿了顿,梅伦淡淡开口:“如今还在席位上的校董,同意完全封锁结界,让考生们机动避难的,请举手。” 说完,梅伦率先举起手来。 唐凯斯特紧随其后。 沉默了几秒,其余席位上的校董也纷纷举起了手。 只有零星的一两位依旧保持沉默。 “满意了么?”唐凯斯特校董压着嘴角上扬的弧度。 陈酥眼角青筋跳动,沉默间,手里的丝巾早已经被攥成了一团。 她淡淡扭头,默默记住了每一个举手的校董。 调整好情绪后,陈酥重新拾起团扇,眼色低垂。 面对唐凯斯特的挑衅,陈酥咬咬牙。 随后用扬州话轻骂了一句:“炮子哉。” 她倒是不担心夏守去哪了。 在陈酥还是个孩子的时代,夏守的影子笼罩着整个约束局,同样也笼罩着整所学院。 她是在夏守影子下长大的女孩,所以她比这里所有人都清楚,“灰瞳宰相”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又为什么会有“东夏之龙”的称号。 而如今,这头东夏之龙只是变老了,但爪牙仍旧锋利。 · 雷雨齐落,闪电明灭。 天和地都在震颤,发出开裂的巨响。 几秒之后,大地果然从朱雀峰脚下开裂,漫天雷雨声中隐约传来震耳欲聋的吼声。 成吨的火山灰像是炉子清灰那样猛地腾起,和又低又重的黑云混杂在一起。 大量的静电荷在云层中聚集,黑色雷暴云连接天地,紫色和蓝色的电弧长达几公里,闪灭在雷云之间。 短短的几分钟里,这里变得像是来到了世界末日。 巨量的岩浆从火山口和大地裂缝中喷涌而出,沿着地形缓缓流动,吞噬了沿路的密林树木。 天空中的火山灰扩散的很快,试炼山地的能见度直线下降。 苏柏和薇拉没能分出胜负,但整片山地出现的变故让她们不得不停下。 苏柏红瞳一闪,飞快地撤出了战斗。 薇拉也即刻回到了夏普身边。 笼罩山地的穹顶结界传来学院的广播。 “突生事故为火山喷发,结界目前已彻底封锁,各位考生请就地机动避难,静待救援。” “重复一次......” 嘭——! 第一次集中喷发。 闪电之下,岩浆碎屑伴随着巨响喷射而出。 短暂地照亮了夜空。 漫天的火山灰铺成几公里长的灰幕,如同一只巨爪,铺天盖地地沿着山地汹涌袭来。 在如此恢弘的火山灰前,试炼山地的原始森林仿佛一排微不足道的模型,很快就被悉数吞没。 明亮的熔岩在光秃秃的山地间迅速流动,仿佛某种巨型活物。 天上下起了稀稀拉拉的岩浆雨,巨量的火元素聚集,终于点燃了这些原本有结界压制的树木。 “快走!”苏柏转身吼。 半空中,她双瞳中的红流褪去,清澈的琥珀色露出来。 三阶隐秘王座的战斗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半空中的她骤然失去意识,直直坠落了下来。 岩浆雨伴随着她坠落,秦尚远根本没有思考,立刻冲上去接住了昏迷的苏柏。 陆星野跟了上去,鳞盾张成一座巨大屏障,替秦尚远挡住了高速来袭的岩浆碎屑。 “该走了!” 娶妻瞬时出现在圣女身边。 圣女来不及追赶逃跑的霍松庭。 火山灰已经笼罩了他们所在的区域,很快,两个人的身上就都沾满了滚烫的火山灰。 在自然伟力的面前,哪怕掌握着契约,也只能无力地感受到人类的渺小。 娶妻也没有等圣女回答。 两人瞬间化作一道黑影,沿着尚存光亮的地方,消失得无影无踪。 金属化身的巨龙在霍松庭身后瞬间坍塌。 在磅礴的灰烬、熔岩和山火面前,那头金属巨龙已经是霍松庭面对的最小威胁了。 霍松庭满身裹着滚烫的火山灰,岩浆在背后追赶,他极速奔驰在山林间。 他无心继续执行罗素给的任务了,如果再不找个地方躲起来,他只有死路一条。 但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学院会决定封锁结界? 这跟让他们送死有什么区别? 难道是夏守? 不,那个老东西虽然迂腐,但不至于无情到这种地步。 封锁结界除了夏守能够决定,剩下的就只有和他分庭抗礼的梅伦·罗素。 霍松庭不了解梅伦·罗素是个什么样的人。 每次他有任务下发,都会让高文·罗素这个校董代理人秘密通知自己。 所以霍松庭才能够被排除在“罗素一派”之外,在“夏氏一派”立场比较明显的纪东歌的面前,他的形象就显得更中立。 背后的熔岩仿佛猎狗那样越咬越紧。 如果不是莉莉丝之血的效果还在,他早已经被熔岩和山火吞没了。 面前没有路了,只有万丈深的悬崖,所幸巨大的山壁侧边还有容得下一两个人的宽度,霍松庭眼疾手快,躲到了侧边的山壁之后。 岩浆从身边流过,黏稠地坠入面前的悬崖。 一切落定。 霍松庭也不敢喘气,只敢摁住胸口,缓慢地平复心跳。 他安全了。 但原本在野试当中解决陆星野和秦尚远的计划,也到这里宣告失败。 第129章 天雷(一) 秦尚远抱着苏柏。 嘉锋背着嘉镭。 夏落手持摄影机还在跟进直播,和江念各自并排飞奔。 夏蔷柔也勉强能跟上。 陆星野殿后,他伸出手臂,拼尽全力张开自己的鳞盾,替所有人挡住随时可能袭来的熔岩雨和山火。 所有人都在玩了命地跑。 但跟这些男生比起来,夏蔷柔的体力还是太弱了,弥漫而来的灰烬呛得她睁不开眼睛。 秦尚远抱着苏柏放慢速度,来到夏蔷柔身边:“你还能跑么!” “不能跑也不行啊!咳咳!”夏蔷柔埋着头,“你捂好苏柏的鼻子小心她呛灰......” 话音还没落下,夏蔷柔脚踝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摔在了山地上。 秦尚远急得满头大汗,苏柏还在昏迷,他当然不可能放下苏柏。 但夏蔷柔没人管啊! 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 一个巨大的身影忽然降临在山灰蔓延的上方。 那是一头几乎一人高的白狐,雪白的皮毛在灰烬弥漫的山林中一尘不染。 白狐一口叼起夏蔷柔,扔到了自己柔软的背上。 夏蔷柔害怕地睁开眼睛,下一秒便愣住了:“三叶?” 吊梢眼角的女孩骑在白狐的背上,横抱起夏蔷柔,驱使着白狐在山林间和所有人一同奔跑起来。 “斋藤?你怎么会在这!?”秦尚远边跑边喊。 “我知道要出大事,就准备先找你们!没想到真的在这里!”斋藤三叶也大喊。 “霍松庭呢?”秦尚远问。 “你说那个变态?”斋藤三叶摊摊手,“不知道,但应该不会死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斋藤忽然说霍松庭是变态。 但秦尚远也还是点点头:“你们在朱雀峰搞什么这么大动静!” “有人入侵了!”斋藤三叶回答,“秦君你不会不知道吧?” “青铜指骨搞的?”秦尚远睁大了眼睛。 那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夏普和自己的那位小先知现在估计也还在逃命吧? 一群人逃了很久,终于来到了玄武峰区域地势较高的地方。 岩浆是流不过来了,但火山灰不久之后也会扩散到这里,所以这里也不能停留太久。 众人终于得以休息片刻,准备继续赶路,毕竟学院让他们“机动避难”。 头顶忽然天雷滚滚。 一道闪电直劈而下。 火焰熊熊燃烧,树木应声断为两半。 险些没劈中秦尚远的脑门,倒是把旁边的斋藤三叶给吓了一跳。 红光闪现。 【玄冥符。】 【抽卡次数:+1。】 倒霉一次就增加一次抽卡次数,所以差点被雷劈中也算? 秦尚远猛地回头。 浓灰的尽头,两个疾驰的身影几乎和他们并行! “就是他们?”斋藤三叶也循声看去。 “没想到还不老实。”秦尚远咬咬牙。 但现在大家都在逃命,谁也顾不上谁。 【玄冥符。】 【抽卡次数:+1。】 【抽卡次数:+1。】 【抽卡次数:+1。】 ...... 闪电接连劈下,红框也接连闪现,像闪电那样精准落在秦尚远的面前。 生生把他逼停了下来! “你们先走!”秦尚远环顾四周。 面对陆星野和嘉锋他们的迟疑,他只能这么说。 对方是冲着他秦尚远来的。 但斋藤三叶骑着白狐,跟在秦尚远身后,也停了下来。 “你怎么不走?”秦尚远望着斋藤三叶。 “那家伙一看就很强啊,我怕你打不过,所以留下来帮你,”斋藤三叶说,“要是我们都打不过,至少还可以坐着我的式神跑路。” 秦尚远也没来得及说谢谢,把苏柏交给了狐背上的夏蔷柔。 夏蔷柔抱着苏柏,替她捋了捋额发,又探了探她的呼吸是否平稳。 随后伸手展开了回复魔法。 “不是,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秦尚远划破掌心,血焰流淌覆盖在双手。 “大家都忙着逃命,很紧张的。” “杀了你。”夏普冷冷地说。 他一是为了夏蔷柔体内的风核质而来,二是为了报秦尚远在飞机上的一拳之仇。 “杀我?”秦尚远笑了,“你输给我两次了还要杀我?而且我们在之前根本就不认识吧?夏普·巴恩斯?你为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呢?” “你所拥有的东西,正是你遭受不幸的理由。”夏普声音阴沉。 “杀秦尚远不会有什么事,”薇拉低声说,“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们不可能再把夏蔷柔带走了。” “那杀了他就够了。”夏普一字一句。 “还是我来,你不许出手。”薇拉的指节捏得喀拉作响。 “你还能够继续么?”夏普问。 “漫天的火山灰让我可以把雷直接引到地面,而劈死他,最多只需要两道雷。”薇拉的双瞳悄无声息地明亮起来。 “知道么?夏普,”秦尚远忽然说,“你现在看起来很像一个气急败坏,回家找妈妈的孩子。” 此话一出,薇拉和夏普都为之一愣。 这是在干什么? 秦尚远又不傻,薇拉的契约他已经见识过了。 短时间内要靠自己的力量,怎么可能抗住那一下天雷! 但同时他也看出来了,对面二人组里的核心,是薇拉。 在飞机上,他通过根须的共感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冰冷的俄罗斯女孩。 如果没猜错,整个劫持的计划应该就是她制定的。 她比夏普·巴恩斯更像一个成熟的领袖,想来夏普在她这位先知的保护下,大概干过不少出格的事。 所以现在不出意外,作为夏普的先知,薇拉要来替活活被他揍了两次的夏普擦屁股。 秦尚远自然也懂其中的利害关系。 青铜指骨和约束局都是里世界的巨头,大佬们都倾向于长期稳定的方针,根本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干起来。 换句话说,倘若两家真要大打出手,好歹也得讲究个“出师有名”。 毕竟这个世界不再是从前的野蛮时代了。 就算是美国这样的超级霸权,想要轰炸别国领土前,都得先编个“持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幌子,以此在名声上立得住脚。 青铜指骨是能和约束局对弈的组织,不可能不懂这种道理。 就像苏柏说的,这次的入侵完全就是“事故”。 既然是事故,那大概率会是底下的人拿捏不清,私自行动。 既然是私自行动,那么以薇拉的成熟,不可能不给她所辅佐的未来领袖留后路。 她之所以选择自己出手,而没有让夏普动手,大概是为了把这次事件所有的责任都背在自己身上。 因为她一定知道,事情闹到现在的地步,已经不可能瞒住双方的高层了。 她心甘情愿地陪着夏普·巴恩斯满世界胡闹。 最后也心甘情愿地替他背上黑锅。 大概她对夏普是真爱吧? 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什么才能算爱呢? 但心甘情愿地背下这样的责任,这个女孩最后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 爱情,真是让人盲目的坏东西。 秦尚远心里一阵唏嘘。 第130章 天雷(二) 只不过他也来不及替薇拉惋惜了,毕竟对方正用天雷对着自己的脑袋呢。 他现在只能拖延时间,用自己揣测到的信息攻心。 第一次在飞机上见到夏普,这家伙还穿得人模人样,优雅得不得了。 没想到私底下竟然是个任性妄为的巨婴。 那种契约攥在他手里也真是白瞎。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换个人,秦尚远大概也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我跟你的小先知没什么恩怨,如果你真的恨我,为什么不亲自向我复仇?”秦尚远问,“让女人出面,你真的是个男人么?” “你!”夏普被噎了一句,“你不也让女人出面?” “你说苏柏?我没她厉害啊。” 秦尚远无赖似的摊摊手。 “夏普,你以为我什么水平啊?我在学院的头衔也不过就是潮级而已,但你的契约是藏花,按理说你想杀我应该很轻松吧?” “潮级?”夏普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潮???” 他本以为秦尚远能用处那么多手段,至少应该是祸级。 但秦尚远自爆评级之后,夏普掘地三尺的心都有了。 他夏普·巴恩斯,怎么可能输给一个潮级两次? 怎么可能!? 自己的上次评级已经是五年前了...... 夏普咽了口唾沫,浑身气得发抖。 难道这五年来,自己的实力已经跌落到震级甚至以下了? 难道薇拉和整个董事会都在骗他? 不让他继承领袖的位置,并不是因为所谓的不够成熟...... 而是因为,自己其实根本不足以匹配一位领袖该有的实力? 脑海里五雷轰顶。 夏普瞬间如坠冰窟。 一切都说得通了...... 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的实力早已不是原来的夜祸,而是已经跌到了祸级以下。 难怪潮级的秦尚远只需要耍点小招数就能赢过他,还能赢两次。 难怪董事会一直对他做出的努力视而不见。 难怪薇拉...... 薇拉对自己很好,她肯定不愿意把这样的消息告诉自己。 “不!”夏普羞怒着吼,“不可能!” “怎么,你还想我带你去教务处查我的学生信息么?”秦尚远掏掏耳朵。 “他在扰乱你的心绪,别上他的当!”薇拉拉住夏普激动地攥紧的拳头。 可夏普根本就没办法接受从夜祸跌落到震级的“事实”。 “我不可能是震级!!!”夏普甩开薇拉的手,怒吼着冲了出去。 “震级?”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是震级?”斋藤三叶一脸震惊。 而薇拉瞬间明白了。 秦尚远刚才的引导,让夏普在内心陷入了自证的怪圈。 经过两次的交手,他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夏普性格里的自负,以及能力上的缺陷。 从而用这一点,在两三句话之间就击垮了夏普的自尊心。 薇拉太了解夏普了。 但就算是她也才刚刚反应过来,秦尚远每一句话,其实都精准地踩在夏普的雷区上。 这个叫秦尚远的男生,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当然也不可能只是什么潮级。 但已经晚了,失去理智的夏普冲了出去,她没能拉住。 薇拉划开掌心,她绝不能让夏普的手上染血! 下一刻,天雷精准地劈在夏普面前的空地上,她控制了雷击的威力,只会让夏普被击晕过去。 一阵烟雾散去,秦尚远看到的,是用娇小身躯挡在夏普身前的薇拉。 “我的领袖想要杀了你,”薇拉开口,“但他不适合做这种脏活,还是我来吧。” 秦尚远不自觉攥紧了手心。 炼金矩阵微亮,储存在其中的血焰喷涌而出。 “待会儿如果真打起来,光凭你的式神是没办法跑出雷击范围的。”秦尚远看向斋藤三叶,“她要杀的人是我,所以你们先走。” “那你怎么办?”夏蔷柔的心里其实很慌,但她知道这种时候不能露怯。 “我大概,”秦尚远笑了笑“没那么容易死,别忘了我还有玄冥符呢。” 斋藤三叶怔怔地看着秦尚远。 那种毅然决然的神色,是她从未见到过的。 “但在你死之前,”薇拉说,“我有几个问题想问。” “说。” “第一个,在飞机上次那次,你就是用某种能力追踪夏普的人?”薇拉从秦尚远身上感受到了那股气息。 “没错,照理说,那应该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秦尚远承认。 “第二个,除了契约,你是不是还掌握着其他力量?”薇拉缓缓开口。 “看来还是在飞机上那次啊,”秦尚远笑着说,“没错,但......” “但它们因为各种原因受到束缚,”薇拉打断了秦尚远,“让你没有办法随时随地地取用,否则你要么早就成为一方主宰,要么早就爆体而亡。” “我不知道你还需要花上多久的时间,才能掌握这些力量但......”薇拉说,“你现在的确该死了。” 她在第一次任务时就仔细查过秦尚远的资料。 从他踏入里世界,到成为423事件的幸存者,也不过半年的时间。 在这期间他参与解决了很多起恶魔事件。 单从这段经历上来看,堪称天赋。 但怪异的是,这样的天赋,在秦尚远人生的前18年里完全没有表现过。 他仿佛是被某个灵魂忽然附身,活出了另一段本不属于“秦尚远”的人生。 如果等到他在约束局的庇护下完全成长,也只会威胁到青铜指骨,威胁到夏普未来的统治。 所以不管夏普是否愿意,薇拉也早就在心底认定了。 秦尚远必须死。 只是她没想到会是在这一天。 头顶上,雷声乍然响起! “快跑!”秦尚远大吼。 斋藤三叶虽然不忍,但也驱使着白狐,带着夏蔷柔和昏迷中的苏柏朝远方逃去。 狞亮的电弧自黑云当中闪出,安静地沿着漫天的灰烬一寸寸绽放、攀爬。 直直击向秦尚远的头顶! 几乎是同一时间,秦尚远赫然大吼:“南斗注生!北斗注死!” 世界忽然灰暗了下来。 万物暂停褪色。 就连蓝色的闪电也失去了光泽。 如同坠落的枝丫一样,停在了他的头顶。 秦尚远颤抖着抬头,满头的冷汗。 他根本就没有预测闪电什么时候会劈下来,所以只能早喊一秒是一秒。 如果等听到雷声再喊,自己大概早成一具焦炭了。 平复好心情后,秦尚远看向面前的界面。 【玄冥符。】 【抽卡次数:12。】 得感谢薇拉,连劈了他12次没劈中。 这12发九死一生,已经够一次小保底了。 他这次就硬吃满九发小保底! 哪怕这雷直接劈下来! 正中脑门上! 最多也只能给自己劈个半死! “抽!”秦尚远手心攥着汗。 内心不住地颤抖。 蓝光! 紫光! 079专用巧克力球饲料! “抽!” 蓝光! 紫光! 雨中剑保养油! “再抽!” 蓝光! 紫光! 柳玉颜脊椎骨纪念吊坠! “什么鬼?再抽再抽!” 蓝光! 紫光! 炼金术士必备!硫盐水银组合包! “不亏!再抽!” 蓝光! 星尘逐渐剥落。 秦尚远目不转睛地盯着向自己袭来的彗星。 在他的瞳孔里逐渐化为一颗金色的星星。 出了! 秦尚远喜出望外! 出金!!! 恭喜获得玄冥符——妖祸·退散! 红光消散,时间再次开始转动! 一道雷电狰狞地从天而降! 正中秦尚远的脑门! 地面上顿时腾起一大片烟雾! 薇拉肯定觉得他死了。 现在是逃跑的好机会! 秦尚远趁着满林子的烟,拔腿就跑! 玄冥符只能挡一次。 虽然还剩了几发,但他实在是不信自己这个非洲人能突然变欧,继续在这里跟薇拉抽卡无疑是在赌命。 所以还是走为上策。 想也没想,秦尚远甩开膀子跑了起来。 你给路达哟!!! 薇拉耳朵捕捉到了脚步声,微微一怔。 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秦尚远挨了一发雷劈竟然没死!? 她有些不信,走到腾起的烟雾中一看。 人果然已经跑了! 她立刻动身追了上去! 雷击一道道落下,但就是击不中这个比猴子还灵活的男孩。 薇拉也没办法,她的断雷通常都是利用自己的身体来激发的。 像这样直接从云层中降雷,也只是利用了现在漫天灰烬的优势环境。 面对移动中的目标,的确很难命中。 而她之所以不选择贴身出拳,是因为夏普面对秦尚远时已经吃过近身的亏了。 对付秦尚远,最好是选择远程攻击。 否则你根本不知道,这个人下一秒会从兜里掏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来。 而秦尚远的视野里,只能看见自己面前一次次积攒的抽卡次数。 玄冥符+1。 玄冥符+1。 玄冥符+1。 玄冥符+1。 玄冥符+1。 玄冥符+1。 玄冥符疯狂+1...... 疯狂跑路的秦尚远都被气笑了。 最终犹豫了片刻,雷电滚遍全身,薇拉还是如电光般逼近了上去! 秦尚远听到背后的动静转身,惊恐睁大了眼睛。 他才不要跟她肉搏,他又不是傻子! 一定是疯了才会跟皮卡丘打架! “南斗注生!” 虽然没能接住拳头,但所幸他的反应还是够快的。 在带着千伏高压的拳头接触到自己的脸之前,秦尚远叫出了玄冥符。 短短的几分钟里,薇拉用雷劈了他20次。 他还有27发。 整整三次保底。 抽! 连抽9发! 不出所料,果然是保底出金! 恭喜获得50%玄冥符——妖祸·退散! 秦尚远眼前一黑。 算了,50%,就算死也只是半死! 时间恢复流动。 电流的感觉几乎是同时袭遍了全身,秦尚远直接被电击轰了出去! 头发根根倒竖,满头冒烟,身上也被电得黑黢黢的。 “咳咳......” 换了几秒,秦尚远满脸焦黑,咳出了几口黑烟。 缓缓从地上撑了起来。 准备转身离去的薇拉愣在了原地。 她有些难以置信,颤抖着看着自己的手。 自己难道没有用全力? 可按照刚刚轰出的几千伏电压,他早该死了才对! “秦尚远!” 远处传来斋藤三叶和夏蔷柔的声音。 她们听到接连劈下的雷声,最后还是放心不下,骑着狐狸折返了回来。 薇拉抬眼。 没有多想,拳掌间再度凝起噼里啪啦的电光。 如果一拳死不了,那就第二拳! 秦尚远还想叫出玄冥符,可系统显示正在冷却! 靠! 为什么抽卡还带冷却啊! 【就几分钟而已。】 艾无常的回答不咸不淡。 电光火石,千钧一发! “雷法!” 女孩的声音从天而降! “秽雷咒!” 刺啦—— 轰——!!! 顷刻间,另一道雷电怒吼着也从天而降! 正中薇拉的胸口! 她被两股雷电相撞产生的巨力瞬间击飞,整个过程快到秦尚远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一切落定后,一个穿着深色道袍的女孩飘然落地,挡在了秦尚远面前。 秦尚远满脸黢黑,傻着眼抬头:“敢问这位女侠......” “小道玉灵。小友,可还无恙啊?”浓眉大眼的女孩得意回头,恭敬作揖。 可她抬眼的瞬间,金红交织的眼瞳中逐渐浮起一层疑惑。 “啊嘞?救错人了?老爷子没说秦尚远是个非洲人呀?” 第131章 召唤仪式 “是我是我!” 面对小道士的疑惑,秦尚远呛着黑烟连忙说。 他现在浑身麻痹,动不了一点。 玄冥符的小保底果然有效,倒是没掉半条命,够呛1\/3条命。 他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烤肉味儿了。 “你就是秦尚远?”玉灵瞪大了眼睛。 她俯下身去仔细看,又拿出手机,翻出那张白面小生的照片一一对比。 “保真,就是被雷劈了一下下而已。”秦尚远眨眨眼睛。 “玉灵?”夏蔷柔愣住了。 “柔姐姐!”玉灵眼神明亮地跟夏蔷柔打招呼。 “山火和灰烬就要来了,我们还是快走吧!”斋藤三叶在白狐的背上催促。 “雷法?”薇拉摇摇晃晃站起身来,金发散落,“你又是什么人?” “神霄派弟子玉灵,道名祝虚真。”玉灵眼神犀利,鬓发飘动,“你重伤了,我暂不杀你,你现在可以选择逃命,之后的事夏家会找你们说清楚。” “逃命?” 薇拉冰蓝色的瞳孔再度泛起暗红。 雷云再度聚集,灼热的空气中,火山灰越来越浓。 她伸出手,用小刀划开掌心,看着手心中的血一滴滴地涌出来。 “我今天要拿的,是秦尚远的命。” 薇拉一字一句。 “拿不到,我就死在这里。”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对方的援军已经赶到。 在这之后,秦尚远有很大概率会被各方保护起来。 毕竟连她都能看出秦尚远身上所蕴藏的潜力,约束局和蓝湖学院不可能看不到。 秦尚远的存在,在将来足以打破里世界艰难维系的平衡。 就如同一场正在孕育的巨大灾难。 薇拉不能让秦尚远身上的可能性威胁到青铜指骨,也不能威胁到夏普。 所以她今天必须要杀掉秦尚远,以绝后患。 因为,她是青铜指骨的先知。 薇拉将自己的鲜血涂抹在白皙的脸上。 形成一幅诡异淋漓的图案。 “她在做什么?”斋藤三叶愣愣地看着薇拉怪异的举动。 “好像是,某种祈祷仪式?”玉灵缓缓说。 “薇拉!”后知后觉醒来的夏普·巴恩斯终于冲了过来。 但他没能接近此时的薇拉,在百米开外的林地里崩溃地跪了下来。 夏普声嘶力竭地嘶吼着什么。 可天空之中的雷声太大,没人能听得清。 “光耀吾主!请聆听我,您虔诚的信徒薇拉·莫罗佐娃的召唤!” 薇拉用俄语向着漫天的雷云嘶吼。 “初始之暗!乱秽虚无!辟星者!” “请您挪动群星之间的脚步!推开银门,就着雷云来到我的身边!您的仆从呼唤您!哪怕只有裙摆之下的一粒尘埃,也足以震撼整个人间!” “她是先知!她在和信仰的某位恶魔沟通!”夏蔷柔忽然反应过来了。 无数陌生的咒语充斥着天地。 震耳欲聋的巨大雷神猛然炸响! 雷云之间的闪电愈发密集了,黑云仿佛倒竖的巨大山脉那样矗立。 所有人立刻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威压从天而降! 所有人都失了神。 大脑空白,怔怔地立在原地。 面对这样的东西,他们只能是等待被屠宰的羔羊。 “你们怎么都傻了?”秦尚远是唯一在这种诡异氛围里保持着理智人。 但他的身体还处在麻痹状态,动不了一点。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薇拉的身体逐渐变得扭曲。 脸上的血迹图案缓缓晕染,最后融进薇拉的眼球里。 她以自己的肉体为代价。 将青铜指骨所信仰的某位“恶魔”,亦或是“邪神”请来了人间。 “夏普......” 生命的最后一刻,薇拉扭头。 可夏普的大脑已经彻底陷入空白了。 薇拉冰冷猩红的眼中挤出一抹温暖的泪,和血迹混在一起。 她为夏普杀过很多人。 她也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承认自己对于生命没有怜悯。 但她没法承认自己不爱夏普·巴恩斯。 薇拉·莫罗佐娃替这个男人的任性,心甘情愿承担过很多代价。 只不过无论怎样,这都是最后一次了。 如同空间被骤然撕裂那般,诡异的裂痕出现在了薇拉背后的空气中。 那道裂痕越撕越大。 仿佛要连接天地。 里面顿时散发出腥臭无比的气味。 但同时又寂静得可怕。 像是掀开了一扇塞满腐烂碎尸、如山般高大的冰箱门。 黏稠得难以形容的苍白巨物从裂缝里缓缓爬了出来。 它们在秦尚远眼里不断地变换着形态,惨白错乱的线条交织着。 仿佛在某种高维空间当中才能见证的诡怪图形。 又像是腐臭凹陷的肉质葡萄。 肉质葡萄在接触空气的一瞬间就变得猩红,变得如同流着脓血的肺泡。 果实缓缓接触到了薇拉。 而薇拉不受控制地张开嘴,咬住了那些如同淋巴一般的肉质。 她的身体表面已经充斥着血红,缓缓地流脓、膨胀,最后化为了整串葡萄上最不起眼的那一颗。 吞噬薇拉后,这座巨物缓缓地爬向已经近乎崩溃的几人。 【精神值。】 红色界面“刷——”地一下跳闪。 精神值开始掉落。 秦尚远拼命挣扎着,但也只能勉强活动四肢。 他知道那个青铜指骨的先知是要跟他玩命…… 但谁知道先知玩命是这么玩的?! 该不会这串葡萄上的每一颗果实,都是一个先知吧?! “艾无常!艾无常!”秦尚远拼了命地喊。 【你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如果还要来一次和摩洛克那样的战斗,只能等到你晋升为“牧师”——逆位骑士。】 “不是大姐,我现在上哪晋升去?”事到如今,秦尚远也只能哭笑不得,“没办法只能交代在这里了啊!” 秦尚远眼睁睁看着肉葡萄拖地,越爬越近。 它绕过了挡在面前的玉灵,径直爬向了秦尚远。 秦尚远心提到了嗓子眼,肉葡萄散发出的冰冷尸臭味熏得他直呕。 就在它正要接近秦尚远的瞬间,却猛然收缩了一下! 身上的玄冥符起作用了! 秦尚远看着胸口那枚发光的玄武挂坠。 可它瞬间又熄灭了下去。 应该是自动消耗了保底抽数。 精神值还在持续下跌。 秦尚远攥紧了手。 不知道再次跌落为0时,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嘭——! 电光火石间,金属巨物如同一头野牛那样从森林的尽头轰隆隆地平推了过来! 锋利的巨刃将变幻无形的肉葡萄瞬间斩切开! 腥臭的鲜血如同暴雨那样混着浑浊的火山灰零落洒下。 接地的那一节组织瞬间变得惨白,失去了不停蠕动着的变化,变得惨白毫无生机。 等到秦尚远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在阿加尼娅小姐的怀里了。 他愣愣地抬头。 阿加尼娅小姐的目光很温柔。 “老师......” “尚远,你没事就好。” 梅菲恩轻声说着,下一秒,目光冰冷地看向那个不断生出苍白巨物的裂缝。 其余的人也都回过了神来,脑子不再空白了,可面前高达百米的巨型裂缝,不由得让每个人都震撼地扬起了头。 “那是......”斋藤三叶眼角微微抽搐着,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某个上位恶魔的一角。”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出现。 “爷爷?”夏蔷柔立刻认了出来。 她惊喜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穿着黑袍的古稀老人拄着拐杖,缓缓现出了身形。 “老爷子!”玉灵迎了上去。 “乖孙女。”夏守慈祥地微笑着,随后他目光一移,落到了夏蔷柔怀里的苏柏身上,“叶儿她......” “苏柏只是有点累,在睡觉呢。”夏蔷柔试了试苏柏的额头。 “都长大了啊。”夏守欣慰地一笑。 “这就是......”秦尚远看着那位满脸皱纹、形销骨立的老头,“夏家家主,夏守?” “秦尚远,好久不见,”夏守侧过身,苍老地一笑,“都长这么大了。” “合家欢的事,等事情解决后再说吧。” 梅菲恩幽幽地插嘴。 “我的这副身体没办法做出更大的行动了,夏守,你应该还行吧?” “梅菲恩,我只是老了而已,曹操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夏守用拐杖上锋利的倒钩,猛地刺破斑驳的手掌。 红流立刻攀上他苍浊灰色的眼眸。 “可不要小瞧了灰瞳宰相的意志啊。” “夏守......也是契约人?”秦尚远喃喃。 夏守枯朽的身体中似乎正在爆发出无穷的力量。 无数瑰丽的猩红花纹攀上他斑驳褶皱的皮肤,形成一张衰败却疯狂的画。 “不,”梅菲恩说,“那是半魔血脉。” 随着红纹的生长,夏守好像恢复了青春的活力。 肌肉苍老却虬结分明。 这位本应该老得需要人照料的老人,此刻竟然缓缓朝着那道空间裂缝走去! 攀援着无数苍白肉质的巨物用畸形的身体拉住裂缝边缘,发出令人疯狂的吼叫。 电光闪灭,风雷嘶吼,岩浆炽热。 此时的试炼山地,就像是炼狱最深处。 而夏守苍老的背影,却宛若磐石般岿然不动。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秦尚远望着雷云之下的裂缝喃喃。 “那是某个上位恶魔的一角。”夏守的声音依旧苍老,“也有人将祂称作神明。” “但在这个时代......”夏守缓缓仰头,眼中蒙着灰翳的暗红摇摇欲熄。 那东西垂下肉质的“葡萄”,疯狂地想要接近他! 它们伸出无数柔软黏腻的根须,试图触碰他! 可夏守周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根须一旦触碰,就会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试探千百次后,恶魔终于失去了耐心。 裂缝背后的虚空中传来让人绝望的嘶吼声。 无数苍白、猩红的肉葡萄组成的巨大肉肢高高扬起! 随后猛然朝夏守砸去! 夏守丝毫不惧。 这个老人迎着恶魔的肉肢,双手合十,交叉相握! 眼中猩红前所未有地暴涨。 他以同样的疯狂,嘶哑怒吼! “明神已死......诸恶化佛!” 第132章 明神孽相 雷声轰鸣。 整个世界似乎都被昏暗和漫天的火光笼罩。 黑暗里,奔袭在林间的“机动避难小队”停了下来。 计分器开启了某种类似警报的声音。 这种警报声本意是提醒考生,附近可能有魔灵陡增的单位爆发了战斗。 在之前苏柏和薇拉的战斗中也曾响起过,但都远不如这一次强烈。 手腕处甚至传来了微微的震动感。 “喂......不是吧?” 比黑云更黑暗的影子投射下来。 江念愣愣地抬头,看到了远处如山般高大的诡异裂缝。 形如枯枝的雷电穿行其间,苍白色的肉质巨物在其中蠕动着。 他只觉得在目光接触到那东西的瞬间,身体也无法再动弹了。 几个人中唯有嘉镭和陆星野依旧保持着神志。 “那是什么?”陆星野问。 嘉镭扬起脸,瞳孔苍白无光:“那是......恶魔啊。” 恶魔仿佛无数肉瘤纠缠而成的肉肢以各种诡异的方式变幻着,探入茂密的森林,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直播的画面通过夏落手中的摄影机投送到学院里的每一块屏幕上。 所有人都在目光接触的那一刻,彻底陷入了沉默和呆滞。 七日酒吧瞬间静得鸦雀无声。 不再有觥筹交错的喧闹,正在倒着的酒也不知觉溢出来,洒满了整桌。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几乎都凝固成了恐惧。 小n一如既往地擦着杯子。 她的目光轻瞥了一眼挂壁电视,看到那座苍白巨物之后,也只是轻笑了一声。 没人再来要酒,终于能消停一会儿了。 校董议会室。 “这......”唐凯斯特校董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他愣愣地盯着屏幕里的东西,心跳骤然加速,觉得身体难以动弹。 其余校董也都陷入了沉默。 有的甚至直接关掉投影,离开了席位。 梅伦紧紧握住拳,虽然他的坐姿依旧没有丝毫的松懈,但还是能看出他的吃力。 “那是地狱之中,恶魔的真身......”梅伦极力压制着内心正在挣扎的恐惧,“是恶魔没有现实肉身时,最纯粹的本相!” 在座的校董,已经没有人能想着要怎么去解决了。 全数陷入了静默。 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恶魔直接在今夜的试炼山地出现! 学生会干事急急忙忙冲了进来。 “有人突破了结界!”干事慌忙报告。 他们只是奉命加固结界的小组,根本不清楚结界内部发生了什么。 “谁?!” 一片无声之中,勉强还保有理智的梅伦问。 “夏、夏守校董!” 尖锐的蜂鸣声席卷了蓝湖学院。 陷入静默的师生们如梦初醒,纷纷回过神来。 “鬼级灾害降临!” 机械冰冷的女声播报。 “鬼级灾害降临!” 刚回神没多久,警报对所有人来说,又是一记当头棒喝。 鬼级灾害。 对于蓝湖学院的学生们来说,这是一个近乎陌生的、只存在于预案分级当中的词。 毕竟这个等级的灾害,足以摧毁掉一座纽约那样的超大型城市! 而这些年,就算是祸级的灾害也极其少见。 近十多年的唯一一次鬼级灾害,还是上半年的423事件。 至于神级灾害。 如果被成功解决,其记录就会被永久封存保密。 当然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这种能量达到灭世级别的灾害,只要出现一次,就会是整个人类的灭顶之灾。 不可能有人能够解决。 所有的秩序推倒重建,自然也就无所谓记不记录了。 靖魔堂。 “老妖婆,鬼级灾害!”龙桃急急忙忙冲进了中控室。 “我知道。”竹夜青双手交叉盯着大屏幕,鼻梁上的镜片折光。 “怎么办?”龙桃大喘气,胸膛起伏。 “加固结界,决不能让那个东西到试炼山地以外的地方!”竹夜青说,“你带着奥西里斯楼的女孩们,带上卷轴、准备医疗用具,赶往前线。” “知道了。”龙桃点点头,“那玩意儿怎么办?” “夏守已经到了现场,我们只能相信他了。” · 嘭——! 闪电肆虐的雷云之下。 暗红色的光柱混着巨量尘埃冲天而起。 灼热的能量直接斩断了肉肢,数十吨的肉质组织瞬间失去血色,砸在一片密林当中。 空间的裂缝之后传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吼声。 很快,源源不断的肉葡萄又从其中爬了出来,滴着稠血一般的粘液,疯狂地向着尘柱当中挥舞! 它像是在拼命斩切着什么,可尘柱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任凭肉肢如何狂暴地挥舞也没办法侵入分毫。 恶魔一次次的斩切,只能留下一声声被弹开的巨响。 如同古寺里敲响的晨钟。 一道道可怖的冲击随着斩切向四周蔓延,震碎了山体,漫天的山火与灰烬也随之纷纷震动。 天地也为之变色! 漫天的尘埃缓缓散去。 所有人终于能看清那道暗红尘柱之中隐藏的,究竟是什么。 是宛若山岳般伟岸的凶恶神佛! 暗红色的巨量魔灵凝聚成形,逐一嵌合,形成了神佛仿佛虚像一般的身躯。 神佛赤身裸体,獠牙凶狠。 那副身躯几乎半毁,血骨尽数外露。 可神佛也依旧目眦欲裂,显现无比凶煞的忿怒相。 而驱使神佛的苍鬓老人,就那样凭风浮在半空,笼罩在神佛的炽红之下。 双眼中的赤色如同蒙着灰翳。 他赤裸上身,衰迈却虬结的肉体上,瑰丽的纹路如同鲜血殷红。 “那是......”不仅只有秦尚远目瞪口呆。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傻眼了。 夏家的半魔血脉人尽皆知。 但从没人知道作为家主的夏守,竟然还掌握着这种力量! 他可是个早已年迈的老人啊! “明神孽相。” 阿加尼娅小姐眼神淡淡的。 “是夏守灵魂、血脉的具象化,他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才终于从觉醒的半魔血脉中得到了这种遗失在家族历史之中的力量。” “明神孽相?” 没人听过这个名字。 “在华夏的一些传说中,这种力量似乎被描述为某种大神通。”梅菲恩继续说,“但理论上,应该也只有夏家的血脉才能掌握。” 神佛与恶魔相对而立,如同两座巍峨的山峰。 仿佛一抬手,就能伸进头顶积蓄闪电的雷云里。 恶魔的肉肢猛然收缩了一下,无数血色的肉瘤在此刻微微膨胀,千百道划痕瞬间出现在每一颗肉葡萄表面! 血液顺着每一道划痕微微渗出。 随后,皮肉张开,露出了其下隐藏的眼睛。 每一颗眼睛足有人头那么大。 千百颗眼珠颤抖着转动,纷纷锁定住了神佛红光笼罩之中的老人。 随后肉肢猛地一缩,分裂成无数尖刺,宛若密集的剑阵,朝明神孽相之下的夏守刺了过去! 夏守合掌。 明神孽相也跟着合掌。 巨掌将密集的肉肢猛地拍在一起,天地间也随之传来足以盖住雷声的巨响! 山石震动,所有人的脚下都不由得一震。 随后,明神孽相右手猛地一握,仿佛抓住了章鱼挣扎的腕足,拼命向着裂缝之外拉扯! 长满了眼珠的肉肢嘶吼着,也顺势缠上了明神孽相只剩血骨的右臂。 明神孽相怒吼一声,左臂高举,竟直接探入了头顶的黑云之中! 雷与电如同龙蛇般在云中肆虐。 可在这一刻,它们却尽数朝着明神孽相的手中汇集而去! 刺啦——! 无定形的闪电束被明神孽相握在手中,轻而易举地从黑云当中摘了下来! “摘摘摘摘摘雷!?” 几公里外的丛林中,夏落无比震惊的目光从摄影机的屏幕中移了出来。 如果他刚刚没看错的话。 明神孽相......徒手将天空中的雷霆闪电拿了下来! 外场的师生们也都傻眼了。 他们从未想过,一年一度的入学考试,竟然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灰瞳宰相”、“东夏之龙”么? 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牙关不自觉地打颤。 抬掌摘雷! 这是何等的伟力! 雷束此起彼伏地闪灭,发出足以令人肝胆俱裂的嘶吼。 随后便立刻在明神孽相的手中化形为一柄蕴藏雷电威能的明亮巨刃。 “雷法,”夏守的声音嘶哑沧桑,“元始杀机。” 雷刃在明神孽相的手中挥动,万丈电光炸响,即刻斩断了缠在右臂之上的肉肢。 虚空之中再度传来痛苦的嘶吼。 其余的肉肢像是感受到了痛楚之后产生了愤怒,猛地分散开来,拼命地刺击着明神孽相伟岸的身躯。 可这尊凶神举手投足已是地动山摇,身躯就算再怎么残破,也自然是金刚不坏。 夏守岿然不动,他翻掌为印,明神孽相也抬起巨掌,猛击在了那堆新生的苍白肉葡萄上。 轰——! 轰——! 轰——! 忿怒相的恶神连击三掌,每一掌都足以令山岳撼动! 黏稠的苍白肉体也被驱赶回了虚空之中。 “滚回地狱去吧,”夏守苍老的声音轻念着,“亚弗戈蒙。” 明神孽相抬手摘雷! 又是一发元始杀机! 雷电这一次形成的巨刃长达几公里,在时空的裂缝之中猛然炸开! 残余的苍白肉瘤震颤一般收缩,像是被扯动一般缩回了虚空当中! 电光消散,时空的裂缝也不着痕迹地融合。 天地之间又只剩下了可怕的雷声。 茫茫灰烬,熔岩喷洒。 明神孽相缓缓回头,凶煞的目光看向地上众人。 但它并没有立刻消散。 直播屏幕中,这具山岳一般高大的恶神捡起了地上的死去的肉瘤,一步步朝着还在喷涌熔岩的朱雀峰走去。 它跨越绵延几公里的岩浆,像是堆积木那样,将手中的死肉放入了明亮的火山口当中。 嘭——! 死肉坠入火山口,溅起一阵火焰,立刻便被涌动着的炽热熔岩吞噬。 漫天雷声中,只有夏守听到了。 岩浆深处传来的诡异咀嚼声。 贪婪地撕咬、咀嚼血肉的声音。 在扔进那几团长满眼睛的死肉之后,火山的喷发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火山停止喷发后,雷声也停了。 天地瞬间变得寂静。 夏守在高空中俯瞰着赤色的熔岩。 暴雨中的狂风吹动他的衣角。 “朱雀,原来你还没有彻底死去啊......” 半晌,夏守用苍老的声音喃喃自语。 双眼中闪过一缕悲凉的神色。 豆大的雨滴落到了试炼山地每个人的脸上。 “下雨了。”夏蔷柔望着乌云密布的夜空。 很快,暴雨如注。 数以万吨计的瓢泼大雨从云端降下。 炽热的熔岩立刻冷却,漫天的火山灰也随着雨水沉寂下来。 夜空再度恢复了澄澈。 试炼山地如同无事发生那样,又变成了往日里的样子。 只是这一次,多了明神孽相巨大衰败的身躯,默默矗立在雨中。 远远看去,沉默威严、形影相吊。 第133章 收拾残局 雨停了。 轰—— 轰—— 明神孽相的脚步声孤寂地回荡在山谷里。 这尊巨像的每一步都是地动山摇。 夏守凌空迈步,站上明神孽相的掌心,缓缓降至地面。 在夏守离开之后,这尊暗红衰败的恶神也随之消散,如同被风吹去的散沙。 “老爷子。”玉灵拿出准备好的衣服给夏守披上。 老人身躯上的红纹已经尽数褪去了,衰老的皮肤如同斑驳树皮。 一眼看过去,也不过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羸弱老者而已。 眼中还蒙着严重的灰翳。 他一步一咳嗽,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 “爷爷!” 夏蔷柔雀跃着跳下白狐,欢欣地扑到夏守的怀里。 “诶呦,我的乖孙女!”夏守满眼慈爱地接住了夏蔷柔,磨砂似的掌心用力揉了揉她的头。 “家主。” 苏柏早已经醒了过来,恭谨地跟在夏蔷柔身后。 夏守苍浊的眼中一愣,微笑颔首:“柏儿。” “对不起,在您面前没能担得起责任。”苏柏低头。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秦尚远心说不好。 他知道苏柏这是在主动认错,她奉夏守的命令来监视和保护自己,结果在还没完事儿的时候她这个保镖先晕了过去。 放在平时也就算了,毕竟天高皇帝远,一年才见这老头几次啊。 但现在就好比你摸鱼睡觉的时候,好巧不巧碰见上级领导亲自视察。 当然,以苏柏的敬业态度,自然是从不摸鱼的。 但这就又好像你妈出门时你在玩手机,等你做了一整天作业正准备拿出手机玩会儿,结果你妈忽然推门进来了。 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工作嘛,很多时候做多做少其实不重要。 领导看到多少才重要。 想来苏柏比钢板还刚正肯定不懂这些人情世故,要是他这个当事人再不出手,苏柏怕是要挨罚了。 想到这里,秦尚远拿出应付领导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德行就蹭了过去。 “哎呀哎呀,夏老爷子!久仰啊久仰!” 他的笑容极其热情谄媚。 一边握住夏守的手,一边对苏柏使眼色。 让她上一边儿去。 夏守看见秦尚远这样,苍浊的眼里神色颇为有趣。 “我掏心窝子跟您说啊,虽然没见过您老,但是您的威名我可是听说好久了。”秦尚远拍拍胸脯,“刚才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呐!” 秦尚远自顾自地鼓起掌。 夏守还是没说话,压着嘴角静看秦尚远表演。 “就是有件事,您老做得不地道,让我心里有点儿堵。”秦尚远的表情跟翻书一样。 刚刚还夸夸其谈,现在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跟领导说话,主打一个先扬后抑。 “哦?你说说。”夏守扬扬白透的眉毛。 “就是您叫的这个保镖!”秦尚远扭头指着苏柏。 苏柏抬眼,一头雾水。 “嗯!”夏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侧过耳朵准备认真听。 “跟我跟的太严,”秦尚远凑到夏守耳朵边,语气像是村口老太婆讲八卦,“一天二十四小时,就没跟丢过我,我感觉她都不睡觉的!” “这么厉害?”夏守拄着拐杖,睁大了眼睛。 “那可不厉害么!”秦尚远摊摊手,放低了声音,“这搞得,我一个还没谈过恋爱的黄花大小伙子,没隐私啊!” “你还没谈过恋爱?”夏守苍老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怀疑。 “啧,你还不信?”秦尚远侧目,“现在我们这些年轻人,没钱没房也没车,哪个女孩愿意跟你谈嘛。” “倒也是。”夏守点点头。 “也没啥,就是跟您老说一声,您这小保镖贴身保护得太紧了,24小时跟着,跟我身上挂件一样,都没丢过。” 夏守点点头。 “打人还厉害呢,有她跟着我出门,我就跟牵了只德牧一样,逮谁咬谁!谁也不敢惹我!” 秦尚远想方设法旁敲侧击。 就是想告诉夏守,苏柏其实对待工作很认真。 “柏儿,只要你没事就行。” 夏守苦笑着,目光落在被秦尚远挡在背后的苏柏身上。 苏柏并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深了。 远处的林子忽然传来一阵躁动。 “玉灵。”夏守眼睛都没眨一下。 小道士得令,飘然闪到几十米开外,提起夏普·巴恩斯就扔了过来。 而夏普几乎没有停顿,他从地上猛然挺身,拔出后腰的枪,在距离夏守几步之外的距离上激发。 砰砰砰! 三颗子弹瞬间出膛。 快到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硝火就已经消散了。 等夏普回过神,才发现夏守和站在他身边的秦尚远,竟然都毫发无损。 三颗子弹击在了一道淡淡的暗红屏障上。 夏守蒙着灰翳的红瞳居高临下,正冷冷地看着他。 明神孽相,百害不侵。 这种程度的显相,夏守早已经做到了随心而现。 所以位高权重如他,即使早已经年过古稀也从不会在自己身边设置保镖,而只是带一个小道士玉灵。 玉灵上前来压制住夏普的双臂,让他没办法挣扎起身。 可夏普也不挣扎,他瞪红了眼眶,恶狠狠地看向每一个人。 薇拉献身上主的情景,此刻一幕幕闪现在他脑海里。 他颤抖着嘴唇,压抑着心中巨大的悲痛。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总有一天,我要一个一个,把你们都杀掉。” “闹剧结束了。”夏守看向一旁,握紧了手中的拐杖,“霍兰德·伊万先生,如果不是你在,我直接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青铜指骨也未必能够说什么。” 头发花白的男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双目冰冷。 就这么看着被死死押在地上的夏普·巴恩斯。 他的情绪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了。 而是极度愤怒过后的莫名平静。 看到了霍兰德,夏普的怒焰立刻被压灭了。 “霍兰德,”夏普有些惶恐地抬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霍兰德静静地蹲下身来,直视夏普,“青铜指骨未来的领主大人?” “霍兰德!霍兰德!”夏普疯了似地朝着霍兰德拱去,“你听我说!这些人!这些人害死了薇拉!害死了我的先知!我们应该向他们宣战!” “害死了你的先知?”霍兰德笑了,“薇拉·莫罗佐娃到底是谁害死的,你真的一点都不清楚么?” “就是他们啊!”夏普怒吼,“是他们逼得薇拉只能祈求上主!没有他们,薇拉怎么会死!?” 霍兰德的眼神忽然变得犀利,一把掐住了夏普的脖子。 眼神中的愠怒已经藏不住了。 “需要我提醒你......是你擅自行动的么?” 霍兰德的脸微微抽搐,咬着牙,单词从嘴里一个接一个地吐出来。 掐着夏普脖子的手也越来越紧。 夏普快要窒息了,他才一把松开。 夏普干呕着,脸涨得通红嘶吼:“我们应该向他们宣战!我们早应该宣战了!” “你不是一位合格的领主,董事会没有看错。”霍兰德冷冷地说。 “你说什么?”夏普嗔怒地抬头。 “你不是合格的领主,”霍兰德再一次重复,“你给我们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包括一位优秀的先知,以及价值千万亿的订单。” “青铜指骨迟早会是我的!”夏普并没有服软,“什么叫我私自行动?!这一切不就是你们想要的么!你难道忘了......” “董事会将会通过商议之后剥夺你的继承资格,然后再商议你要接受怎样的处罚。”霍兰德没等夏普说完,一掌砍在他的脑后,把他击晕了过去。 他从玉灵手里接过夏普。 阴影里迅速有人冲了出来,将昏迷的夏普抬走。 “实在是抱歉,”霍兰德面向夏守,“对于这次的事故,我们一定会尽全力配合处理,等人员损失和伤亡都厘清后,需要任何赔偿都可以谈。” “这就是青铜指骨费尽心力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么?”夏守不置可否,脸色阴沉。 霍兰德沉默片刻。 “他的父亲生前太过强势,”霍兰德说,“夏先生应该不陌生吧。” “亚伯拉罕啊。”夏守浑浊的眼中像是涌起了往事。 亚伯拉罕·巴恩斯,一己之力造就了青铜指骨与约束局微妙平衡的男人。 在他之前,青铜指骨并没有如今的产业,在约束局眼里和其他的邪教组织没什么区别。 “我的领主,亚伯拉罕·巴恩斯是个聪明并且强势的人,是他成就了现在的青铜指骨,让我能够衣冠楚楚地站在这里跟你这位‘灰瞳宰相’对话。” 霍兰德面无表情。 “但也因为他的聪明和强势,让他认为自己能够掌控组织的一切。说到底,夏普是一个从出生就被设定好的孩子。” “被设定好的孩子?”夏守握了握手杖。 “夏普人生的每一步都由亚伯拉罕规划,甚至精细到三餐饮食,他从没想过让夏普自己做出选择,所以等到他因为意外死亡之后,夏普的人生就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继续下去了。” “人生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如果一直指望受谁的庇护,迟早会堕入深渊啊。”霍兰德感叹。 讲完这一切,霍兰德再次鞠躬。 “抱歉夏守先生,我得走了,我们的财务会在后续跟进,在董事会商议之后,我们会主动提出巨额的赔偿。” 第134章 平反 浩浩荡荡的直升机队列飞进了试炼山地。 几十只联排氙灯从高空撕裂黑暗,将整座山地照亮得如同白昼。 直升机的风声呼啸,掠过每一个可能的点位寻找幸存者。 其实在事故之前,试炼山地就没有多少考生了。 斋藤三叶的aoe收了一大波分,这直接给考生们干懵了。 从没听说过入学考试里还有这种操作的。 他们原本以为就算摁不住霍松庭,也能趁人多眼杂立刻抽身,苟到考试结束吃保底分,结果没想到半路被斋藤三叶给收了。 好不容易拿到的分直接砍半,有九成的考生心态直接爆炸。 所以虽然他们还能继续考试,但也都沮丧地选择了弃权。 正好在结界封锁前撤离了试炼山地。 目前还剩下的,大概也就只有秦尚远小组、霍松庭小组和嘉镭小组。 正好,考试的四件贡品也都在他们的手上。 秦尚远小组持有玄武·空念铃。 霍松庭小组持有青龙·避闻杖。 嘉镭小组持有白虎·默声笛、朱雀·遮目叶。 直升机缓缓降落在玄武峰北面的开阔地带。 竹夜青带着一队救援赶了过来。 “校董。”竹夜青在夏守面前站定。 救援的女孩们鱼贯而入,给每一个考生做检查。 “本次的野试,到此为止就好了。”夏守叹了一口气,嘶哑地说,“再弄就累了。” “好的。”竹夜青点头。 “乔远青呢?”夏守淡淡一问。 “他们行政的人,现在在学院安抚师生情绪。”竹夜青回答。 “在鬼级灾害出现之前,有很大一段撤离考生的空档,是谁下令封锁的结界?”夏守又问。 “梅伦·罗素校董。” “知道了。” “老爷子,梅伦校董其心可诛啊。”玉灵在一旁说。 “这一次过后,他们恐怕得歇一歇了。”夏守拄着手杖,朝一旁走去。 “爷爷!”夏蔷柔刚检查完,就看到夏守笑着朝自己走来。 “臭丫头,这么久不见你,想死爷爷啦。”夏守揉揉孙女的头发,慈祥地笑着,从上到下打量,“哟,长高了。” “我18岁啦爷爷,不会长高啦,应该是爷爷变矮了才对。”夏蔷柔吐了吐舌头。 夏守也不生气,见到了好长时间都没能见一面的孙女,他开心还来不及。 “怎么样,来蓝湖还习惯么?”夏守牵着夏蔷柔的手。 夏蔷柔感受着老人粗糙却温暖的手掌,好好想了想。 “唔......还算习惯吧,”夏蔷柔嘻嘻一笑,“有秦尚远他们陪着我,竹夜青教授和龙桃师姐也对我很好,我学会了魔法哦爷爷!” “那就好。”夏守看着孙女的脸,蒙着灰翳的眼睛忽然温柔下来。 夏守和夏蔷柔爷俩聊天的时候,秦尚远注意到了苏柏。 苏柏也是夏守的孙女,但她此刻却离得很远。 像没事人一样坐在大石头上发呆。 这个女孩哪也不看,就只是呆呆望着夜空。 秦尚远心里大概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苏柏作为外孙女,和夏守没那么亲也能理解。 毕竟夏家把她当做武器培养,自然也就不会在一把武器的身上倾注什么感情。 所以苏柏对夏蔷柔兄妹那么冷漠的原因,到这里也就呼之欲出了。 这不是秦尚远能解决的矛盾。 他能做的,也只是让苏柏没那么介意夏蔷柔而已。 毕竟那些让苏柏痛苦的决定,是夏氏家族的老人们选出来的。 他相信如果给夏蔷柔一个机会,她绝不会伤害苏柏。 “看什么呢。”秦尚远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到苏柏身边。 “看星星。”苏柏的眼神空空的。 她眼睛里的琥珀色本来就很好看,现在一放空,更像两颗透亮清澈的宝石了。 “不开心?”秦尚远试探着问。 “没有。”苏柏回答得很干脆。 周围救援的人吵吵闹闹的,还有很多流程没走完。 秦尚远选择默默在苏柏旁边坐下来。 他们就这样并肩坐着,也不说话,仰头看着夜空里的星星。 “我可没有逮谁咬谁。”苏柏忽然说,眼神很认真。 秦尚远愣了一下,傻笑着挠挠头:“原来你在想这个啊?” “你有契约了?”苏柏又问。 “嗯......”秦尚远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算是自己造出来的?反正都是梅菲恩教我的。对了,你的身体不要紧吧?” 苏柏出神了片刻,没有回答。 “陆星野呢?” “他啊,和夏落他们接受伤情检查去了。” · “姓名。” “陆星野。” 负责登记的女孩忽然抬头。 陆星野盯着一张肤色惨白的脸,一对黑色犄角,瞳孔也是纯黑色的。 “怎么了?同学?”陆星野伸手在女孩面前晃了晃。 “没、没什么!”女孩立刻摇头,“我们的医生在那边,陆同学你现在过去就好!” 陆星野微微点头,很有礼貌地走了过去。 “大家快看大家快看!” 夏落带着摄影的同学,走到了正在接受全方位检查的陆星野身边。 “这位!就是在鬼级灾害中救了我们的陆星野同学!”夏落把手臂搭在陆星野的肩膀上,“来,陆星野,跟大家打个招呼。” 陆星野忽然有些无所适从。 “啊?”他支支吾吾,慌乱地想要用手去挡住自己的犄角和脸,“我我我、我就不必了吧?” 奈何摄影作为一名新闻人很会找角度,无论陆星野怎么挡都能让他装进取景框。 陆星野见拒绝,苦笑着想要溜开。 但奈何他们体能也很了得,拔腿就追了上去。 夏落伸手去抓陆星野:“得拍一下,得拍一下。” “不合适不合适......”陆星野还是想躲。 他有镜头恐惧症。 在蓝湖学院的三年里,只要他的脸一出现在公众场合,就会招来一片骂声。 这种恐惧深埋在他的心底,呼之欲出。 外场的学生们也愣住了。 他们当然清楚,陆星野在这次的鬼级灾害里到底做了什么。 不是他们臆想中的灾星。 不是传言里那个会给人带来不幸的怪物。 除了头上的那对犄角,陆星野和普通的学生们没什么区别。 甚至这个背负了三年“灾星”污名的男孩,比他们之中的绝对大多数人更重情义,更有勇气,也更加善良。 没人能够反驳。 没有人再说话,大家都静静地看着屏幕。 “陆星野!” 争执中,夏落忽然吼了一声。 陆星野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了夏落真诚又严肃的表情。 “我只代表我个人,”夏落很认真地说,“对你说一声,谢谢。要不是有你,我恐怕早就被岩浆炸成肉丸子了。” “没、没事。”陆星野有些不好意思,煞白的脸上居然有了两抹血色。 “然后......”夏落深吸了一口气,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 这一声嗓门洪亮。 不仅把在场的同学们都吓了一跳。 就连场外直播的学生们都给震慑住了。 “夏落同学真是情真意切啊。”直播间里,冬眉看着这一幕说。 “我们之前的确对陆星野同学存在很多误解吧?”原华幽幽地感叹,“换成我的话,肯定会走上报复的不归路的。” “陆星野同学在这次考试中,很漂亮地证明了自己。”冬眉面对镜头,“这是一场全院师生共同见证的平反,是一场无声的公证会。” “我想再也没有人能够否认,陆星野同学是我们的好战友、好伙伴,他善良、坚毅、充满勇气。” “当然,我们也要感谢秦尚远同学顶住压力所付出的努力。”原华说,“如果不是他的坚持,我们将会错失一位优秀的同伴,也会任由自己内心深处的幽暗将我们推向深渊。” “所以在这里,我们想说的,和夏落一样。”冬眉顿了顿,“夏落。” “嗯。”夏落心领神会。 他将自己的耳麦摘下,轻轻戴在陆星野耳朵上。 在陆星野疑惑的眼神中。 冬眉和原华纷纷起身,鞠躬。 “陆星野同学,对不起!” 各种情绪瞬间涌了上来。 他无所适从地四处张望着,呼吸急促。 自己这几年来的委屈,就这样烟消云散了么? 可心里堵着的那块石头,好像也很难再搬开了。 但至少,自己以后不用生活在别人的辱骂和白眼了吧? 冬眉收拾好情绪,走出了直播间。 “做的不错,现在舆论总该消停下来了。”等在门口的莎夏拍手。 “也没必要夸啦,莎夏姐。”冬眉苦笑着摆摆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都是罪人,一句道歉只是很微不足道的弥补而已,其实我们也不指望他因为一句道歉,就原谅我们曾经的所作所为。” 竹夜青拿着一份文件,来到还在愣神的陆星野面前。 “学生会的巡事部,之前受理了对你的公证会。” “公证会?”陆星野的目光落在那份已经拟好的文件上。 字里行间,密密麻麻。 内容大概是要求学院开除陆星野这个“极其不稳定因素”。 “但你表现得很不错,师生们都成了你的见证者,所以这些指控都成了莫须有的罪名。”竹夜青说。 “现在你只需要在这上面签字,表示你已经知道有这件事,那么公证会就走完了名义上的程序,那些对你有想法的人自然也就没话说了。” 陆星野接过笔,在文件上落下自己的名字。 “谢谢。” 竹夜青接过文件:“要谢,就谢秦尚远吧,如果没有他,你现在可能已经背着恶名,被学院开除了。” 第135章 质问 靖魔堂。 夏守回到了校董议会室。 只不过,这次是他本人,而非投影。 竹夜青带着平板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扫视之前那些气焰嚣张的校董。 “伤亡情况怎么样?”夏守坐在正位,双手拄着杖,嘶哑开口。 “三人重伤,一人死亡。” 平板映亮镜片下那对蛇一般冷酷的瞳孔。 “重伤的三人是机械学院的大一新生林云、林溪、杨行风,他们被人注射了某种药剂,狂暴之后袭击了秦尚远小组,后者为了自保不得已将他们重伤,目前已经被送进了icu,生死未卜。” “我打断一下,”唐凯斯特校董说,“重伤他们的秦尚远小组,是不是也应该受到相应的处罚?” “锡安·唐凯斯特,”竹夜青抬起眼睛,直视面前的英国男人,“如果我现在兜里有针,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你那张不知廉耻的嘴缝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竹夜青已经忍了大半晚上了,实在是忍不了了。 厚颜无耻,势利钻营这几个大字似乎就刻在唐凯斯特的脸上。 “怎么?从事件上来讲,这就是学生之间的互殴嘛。” 唐凯斯特一脸无辜地摊手,向周围的校董求证:“互殴把人重伤,难道凶手不用负责么?我也只是问一下而已,竹夜青教授,您急什么呢?” 如果唐凯斯特本人在这里,竹夜青的巴掌已经呼到他脸上了。 但现在,竹夜青拿他没办法。 “竹夜青教授,大可不必理会唐凯斯特校董,”坐在一旁的梅菲恩发话了,“在龙死光之后,唐凯斯特这个姓氏就只能靠不知廉耻、蝇营狗苟才能勉强活下去。” “你说什么?”听到梅菲恩的羞辱,唐凯斯特脸上的讥讽瞬间消散。 “我看华夏古代王朝里,有一种官职就很像唐凯斯特校董如今的形象嘛。”梅菲恩自言自语。 唐凯斯特眼睛圆睁,要气炸了。 阿加尼娅小姐在桌上探出半个身子,对着唐凯斯特微微一笑:“那就是太监。太监呢,是没根的东西,只能看皇帝脸色办事,我看唐凯斯特校董今天这么殷切,大概也相差无几。” “你!”唐凯斯特被噎得说不出话,拳头都快攥烂了。 “别急,华夏还有句老话呢,”梅菲恩不急不缓地说,她看向竹夜青,“华夏人讲说打狗嘛,还要看主人。 主人好惹呢,那这条狗你就算杀了也没关系,主人不好惹呢,那就绕得远远的。” 阿加尼娅小姐的目光回到唐凯斯特身上:“我觉得现在的梅伦校董蛮不好惹的,所以竹教授还是绕远些好。” “噗嗤——”陈酥没忍住,用扇子遮着脸笑出了声。 零零落落的,别的校董也忍俊不禁。 一向沉重寂静的议会室里忽然就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只有唐凯斯特一脸懵。 他没听懂这个华夏俗语的比喻,但他知道梅菲恩一定是在羞辱他。 他目光恼怒地张望,一会儿看看阿加尼娅小姐,一会儿看看她话里提到的梅伦。 梅伦的脸色显然有些难看。 唐凯斯特清楚梅伦是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唐凯斯特一字一句地说。 “记不住。”梅菲恩即答。 “你......”如果唐凯斯特是颗气球,现在就已经炸了。 梆梆—— 拐杖轻轻点地。 “夜青,继续吧。” 夏守轻描淡写地控场。 唐凯斯特立刻闭上了嘴。 除了陈酥和阿加尼娅小姐,校董们的脸上此刻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一丝不自在。 明神孽相震天撼地般的伟岸身躯,直到还浮现在他们的脑海里。 他们许多人活了大半辈子,今天才第一次见到这位灰瞳宰相展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 这是毫无疑问的伟力。 难怪夏守能够代表家族统治学院这么久,还能在约束局之中拥有极大的话语权。 这个老人平日里和善、迟钝的作风,很容易让人忽略了他其实还是一个偌大组织的统治者。 换句话说,他在这个强者横行的世界里,掌握着绝对无上的权力。 而如果没有至高的暴力,是完全不可能稳稳坐在这个位置上,安然度过几十年的。 梅伦·罗素面无表情。 或许现在想要跟夏氏争夺蓝湖学院的权力,还早了一些。 “死亡的那个学生,是学生会巡事部的备选部长,林雨生。”竹夜青接着说。 “大概在四个小时前,学生会的人发现他连同那件最近收容的封印物,一起消失了。” “消失了?”陈酥蹙眉。 “他被发现的时候,陈尸在试炼山地玄武、朱雀和白虎峰交汇的某个位置,已经脑死亡,脸上的皮被扒走了,疑似附着过什么东西。” “会不会有可能就是那张面具?”陈酥思考片刻。 她其实在一开始就察觉到了青铜面具有些问题,但碍于梅伦笃定的语气,所以并没有在当下说什么。 只是没想到问题来得这么快。 “从他脸上的痕迹和面具实物比对来看,应该是的。”竹夜青回答,“但我们也没找到面具。” “死亡原因出来了么?”陈酥又问。 “没有外伤,内脏也没有损伤,”竹夜青说,“但大脑被摧毁了,颅骨里是空的。” “准备通知家属吧,还有相应赔偿。”夏守咳嗽了几声,“虽然在进校时,每个孩子都签署过生死文件,但他们毕竟是这些小家族里未来的指望。” “好的。”竹夜青点头。 夏守想了想:“面具的事,我会找青铜指骨问清楚,夜青,那个药剂是怎么回事?” “一种陌生成分,奥西里斯楼初步判定和魔灵有关,是某种炼金作品。”竹夜青回答。 “炼金作品?”夏守枯枝般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梅菲恩教授看过了么?” “那三位重伤学生的血液样品,我带来了。” 竹夜青吩咐门外的龙桃将样品呈给了阿加尼娅小姐。 阿加尼娅小姐接过样品,用手指蘸了一滴,放上舌尖。 很熟悉的气味。 和苏柏带去钟楼给她查验的样品一模一样。 红瞳闪灭,她翘起了嘴角:“未知名称的炼金药剂,能够通过强行灌注魔灵的方式,极大提升人类的能力。” “没错,那三位震级的学生,在袭击秦尚远小组的时候,人均实力都在祸级以上,并且突然拥有了契约。”竹叶青说。 这个说法得到了多位校董的肯定,杨行风三人超乎震级水准的表现,是每个人都清楚看到了的。 “震级提升到祸级?还能赋予契约?”有校董惊叹,“那如果能够批量制造,岂不是能够让大批普通学生,也拥有一定的战斗力?” “这种药剂注射到契约人的身体中,的确可以瞬间大幅提升他们的战斗力,”梅菲恩说,“但如果像那三个学生的普通人,被注射药剂之后,只会因为魔灵在他们灵魂中强行烙印下的回路而变得疯狂和痴呆。” “契约的本质是恶魔给人类灵魂中留下的烙印,也就是灵魂回路,”竹夜青点头,“这种药剂也能给普通人类留下烙印,但比起和恶魔签订契约,通过它获得的契约是几乎完全不可控的。” “那三个学生,就算能保住性命,下半辈子也只会在疯癫和痴傻中度过。” 那位提问的校董点点头,再度隐没到了黑暗中。 阿加尼娅小姐放下手中的样品,沿着桌面精准地滑到了梅伦校董面前。 梅伦·罗素目光下移,面无表情地凝视面前的血液样品。 如同硫酸腐蚀那样缓缓冒着气泡。 “这种东西是什么,最清楚的,难道不应该是梅伦·罗素校董么?”梅菲恩慢悠悠地说。 第136章 命运的奴隶 一时间,整座议会室的目光都向着梅伦·罗素汇集。 “什么意思?”唐凯斯特拍桌。 “我在问梅伦校董,唐凯斯特校董,您急什么?”阿加尼娅小姐一脸戏谑,“还是说你们唐凯斯特家,跟这种药剂有关系?” 言多献浅,唐凯斯特的脑容量在梅菲恩面前显然有些不够用。 他再这么说下去,只会让自己在一众校董中显得像个英格兰天然傻子。 于是只好彻底闭嘴。 谁都知道梅菲恩的质问是什么意思。 药剂是炼金作品,而如今世界上登记在册的炼金术师比魔法师还要稀少。 其中就有罗素家族的炼金术师在列。 “莉莉丝之血。” 半晌,梅伦终于开口。 “的确是罗素家族的炼金术师研制的药剂。” 此刻,议会室中每个人的表情都很耐人寻味。 就连梅菲恩也没想到,梅伦会如此承认得如此干脆。 “莉莉丝之血原本是应急药剂,让专员们在面对恶魔命悬一线时,有与之一战的资本。”梅伦不急不缓地说,“迄今为止还处在研发阶段。” “但就在半年前,莉莉丝之血的原始配方忽然被某个组织安插在卢浮宫的卧底泄露了出去。 因为制备方式并不复杂而效果卓越,所以已经开始在全世界的猎人集会上流动了。” “我不知道这里的莉莉丝之血是从哪来的,”梅伦轻描淡写地说,“但,青铜指骨也许是在猎人集会上购买的配方。” “既然是这么重要的药剂,那泄露的事,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有校董问。 “莉莉丝之血是黎塞留研究所的一级秘密项目,还处在半程阶段,”梅伦面不改色,“配方泄露的消息只会对之后的研究不利,我们的大肆纠察,也只会对药剂的传播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这件事情,我会向青铜指骨求证的。”夏守抚摸着银制的手杖。 “沙漏结束了么?”夏守问竹夜青。 他指的,是靖魔堂大厅中那台巨大沙漏。 “它感应到了试炼山地中的变故,早已经提前结束了。” 夏守点点头:“那么今年的入学测试,就到此结束了。各位校董辛苦了,我们下次议会再见。” 投影逐个关闭,校董们的影像也逐个消失。 “老爷子,那我走了。”陈酥站起身来,对着夏守笑。 “嗯,酥儿是越发亭亭玉立了。”夏守苍老地笑笑。 “老爷子,按年龄来说,我已经是中年女人了。”陈酥苦笑着扶额,“怎么在您嘴里,我还像个少女一样......走了啊,您来苏州城告诉我,我亲自来接您,去转转园子。” “呵呵,”夏守慈祥笑着,摆摆手,“还是不麻烦酥总啦。” “咦,老爷子您这么说,我可是要折寿的!”陈酥立刻摆摆团扇,“就这么说定了啊。” 留下一句邀请之后,陈酥也消失了。 “我们也走吧。”夏守慢吞吞地转身,对身边的玉灵说,“该回家了。” “夏守。”梅菲恩叫住了他。 “梅菲恩啊,怎么了?” 夏守回头,示意玉灵先出去。 玉灵点点头,转身出门。 门轻轻关上。 寂静。 偌大的议会室里,就只剩下夏守和阿加尼娅小姐。 “刚刚梅伦说的,有几分可信?”梅菲恩问。 夏守想了想:“六七分吧,但你就算当堂证明那是他的东西,也没办法对他造成什么威胁。至于到底是不是,我会去问问青铜指骨的。” “真麻烦啊,夏守。”阿加尼娅小姐的脸贴在冰冰凉的桌面上。 “这就是人类的世界啊。”夏守眯着眼睛笑笑,“没想到我那么久没见你,你还和以前一样,对人类的规则一窍不通。” “你倒是老了很多,快要死了么?” 阿加尼娅小姐面无表情,凝视着夏守皱纹满布的脸。 “应该快了吧?”夏守叹息着说,“但还是希望多活几天呀,这世界上还有很多留恋的东西,家族的未来也还没有着落。” “你今天见到秦尚远了,对他印象怎么样?”梅菲恩问。 “很不错的孩子。”夏守微笑。 “婚礼会如期举行么?”梅菲恩犹豫了片刻。 夏守仰头,脖子上的皱纹根根可数,仿佛老树的皮。 半晌,他才开口。 “当初定下婚约的,是我这一辈的老人,但并不是出于孩子们的意愿。” “秦禹夫妇因为一心想要秦尚远摆脱家族的宿命,不仅导致秦家衰落,甚至最后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住。” “我想如果我再一意孤行让这个婚约继续,是不是在死后会被他们唾弃呢?秦尚远那个孩子知道了,也不会原谅我吧?” 夏守微笑:“遵从孩子们自己的意愿吧。” “你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啊。”梅菲恩幽幽地说,“我记得从前的灰瞳宰相,可是不会拒绝所谓家族宿命这种东西的。” “也许是我活得太久了吧?”夏守苍老地微笑,“渐渐地,就对宿命这种东西厌倦了。他们都叫我东夏之龙,可没人看得到,这头龙被名为宿命的铁链,锁住了一辈子。” “面对命运,你终于看清了么?” “梅菲恩,”夏守想了想,声音嘶哑苍老,“我啊,从来都是一个臣服于命运的人,我是命运的奴隶。” “命运的奴隶?”梅菲恩觉得这个词很有趣。 “我这一生唯一见过的,有勇气反抗命运的人是夏素月,我的儿子。”夏守接着说,“但我因此震怒,砍去了他的一条手臂。” “你觉得他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梅菲恩说。 “不,但如果我当初能够多给他十分钟,一切或许就都不同了吧。”夏守摇头。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他明明是最像我的那个孩子,我却没理由地害怕他。或许在他的想法之下,夏家真的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未来。” 说完沉默了很久。 夏守拄着手杖,慢悠悠地朝着门口走去。 在开门的前一刻,夏守忽然顿了一下。 “我是命运的奴隶,但我希望,残酷的命运到我这里为止就好。” “我不想看到我的孙女们,再被我身上的铁链锁住一生。” 第137章 秦三瓶 “什么?你说学院里开了一家新酒吧?”秦尚远睁大眼睛。 “对啊。”阿加尼娅小姐把手肘放在秦尚远的肩上。 师徒两人就这么慵懒地靠着。 “大家一块去吧?还有精神么?”阿加尼娅小姐看着刚在学院北区落地的秦尚远小组。 “你们人类管这叫什么来着?劫后余生?及时行乐?”阿加尼娅小姐思考着措辞,“总之,去喝一杯吧。” “去呗!”斋藤三叶撺掇着一旁的苏柏和夏蔷柔。 考试结束,她很自然而然地就跟着秦尚远四个人一起回来了。 她的队友霍松庭在一个悬崖边被找到,全身烧伤,虽然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但也已经被送去紧急治疗了。 陆星野看了看秦尚远。 秦尚远犹豫了一下:“那里,现在应该没人了吧?” “今晚的情况嘛,怕是要通宵了。”斋藤三叶说,“我之前查过了,以往的入学考试结束,学院里的学生们都会疯狂玩个通宵。” “因为考试结束就意味着所有学生们白嫖的假期要结束了,这是最后的自由夜晚,现在开了新酒吧,肯定不可能消停的。” “那去吧,”秦尚远拍拍陆星野的肩膀,“你能喝酒吧?” “应该还行。”陆星野犹豫着,眼神还是有些躲闪。 他没喝过酒。 因为酒这玩意儿说到底是要和朋友一起喝的。 他以前没有朋友,自然就没什么机会喝酒。 “今晚的事可不小啊,他们心都这么大的么?”秦尚远走在半路上,还是将信将疑,“听说好像,死了一个人?” “教授们封锁了伤亡的消息,暂时还没有公布。”苏柏说。 梅菲恩在一旁,不置可否。 “越是这种时候,才越应该喝酒啊。”斋藤三叶幽幽地说,“驱散恐惧,抱团取暖。总比惴惴不安,待在寝室里来得好。” 酒吧的亮光像是黑海之中的孤岛。 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 那里人山人海,喧闹声由远及近。 快走到的时候,秦尚远看到不远处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扶着树,像是在呕吐。 那人吐完,醉醺醺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秦尚远一行人。 他脸色一变,立马就跑了回去。 秦尚远马上来了警惕。 对流言蜚语的忌惮忽然就涌上心头。 他和陆星野在这之前可是论坛里的头号战犯,这些人对着他们口诛笔伐,就差把他们的祖坟给翻出来了。 陆星野已经获准留在学院了,只不过还得等入学测试的成绩才正式公布消息。 竹夜青说学院会特意贴出公告,来为陆星野的实际情况做出说明。 但在这之前学生们怎么说,学院可是管不了的。 不过今晚有梅菲恩在,应该也不会有人为难他和陆星野。 烤肉和啤酒的香味钻进了秦尚远的鼻子。 一连吃了两天的压缩饼干的肚子咕咕叫。 秦尚远虽然不饿,但一闻到肉香,就已经顾不得身上奔袭留下疲倦了。 大家也和他一样,于是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一阵有节奏的踏地声和喊声忽然在酒吧门口的人潮中响起。 秦尚远一愣。 以为自己听错了。 “秦尚远!” “秦尚远!” 无数目光向他汇聚而来。 所有人一下下鼓着掌,踏着地,有节奏地呐喊着他的名字。 像是在迎接英雄归来。 秦尚远看向一旁的阿加尼娅小姐,满脸疑惑。 他忽然就成了人群里的焦点,虽然之前也是焦点...... 但焦点和焦点之间,似乎两极反转了。 阿加尼娅小姐用手轻轻在他背后轻轻一推。 秦尚远跌跌撞撞栽进了人群里。 所有人簇拥着他,热烈地为他鼓掌,摘下羊腿、斟满啤酒塞进他的手里。 秦尚远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给整懵了。 一手拿着比他脸还大的烤羊腿,一手端着啤酒,被大家送上了酒吧街沿的台子上。 熟悉的香味从背后靠近。 秦尚远心里忽然有种坏事了的想法。 “好久不见呀靓仔,这次,又成了英雄咯?”巨乳酒保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侧耳一绺白色挑染的头发很扎眼。 “小n?”秦尚远目瞪口呆,“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你的问题很奇怪诶,七日酒吧新开业,我在这里做酒保啊。”小n眨眨眼,可爱迷人又天真,“啤酒喝的惯么?要不要给你换金汤力呀?” “那玩意儿比啤酒难喝吧!”秦尚远在众人的欢呼下喝了一口啤酒,又咬了一大口羊腿肉,鲜嫩多汁。 “你能喝多少?今晚怕是不醉不归了。”小n问。 “我?哼,我海量!”秦尚远拍拍胸脯。 “真棒!”小n笑嘻嘻地揉揉秦尚远的头发,随后面向店内外的顾客,“七日酒吧今晚不打烊,酒肉不限量供应,为了庆祝大家从试炼山地平安归来!” 酒吧内外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几乎响遍了半座山。 一场彻夜的狂欢就这么开始了。 陆星野很快就被女孩们拉进了人堆里,开始喝酒。 一开始他还有些拘谨,可耐不住女孩们一再地劝酒,最后只能拿起酒杯咕噜咕噜灌下去。 那些平日里对他敬而远之的学生,此刻内心的态度也发生了180度的翻转,端着酒杯上来一起畅饮。 酒一波接着一波地上,玻璃杯子碰得叮当响。 在陆星野手里很快就见底了。 “哇你这么能喝?”斋藤三叶诧异地看着陆星野。 和他喝酒的人大半都开始胡言乱语了,不管男女开始互称哥们儿。 而陆星野就像是只喝了几杯白水,面不改色。 “还好吧,第一次喝酒。”陆星野挠挠头,举杯,“来点儿?” “来点儿!”斋藤三叶飒爽地跟他碰杯,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打了个酒嗝,“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秦尚远呢?”陆星野忽然想起来。 “在那呢。”斋藤三叶指了指身后的那桌。 秦尚远被苏柏和夏蔷柔一左一右扶着,脸红得像是烧开的水壶。 看上去已经神志不清了。 “哕——”秦尚远呕吐得相当不优雅。 “怎么喝成这样啊?”夏蔷柔急得直接用手去帮秦尚远擦拭脏兮兮的嘴角,“醉成这样,他这是喝了多少啊?” “两杯,拢共也不过三瓶啤酒的量。” 苏柏皱眉,她也是第一次见秦尚远喝酒,万万没料到是这个局面。 “什么?”夏蔷柔一脸的问号,捞起袖子,“几瓶?” “三瓶。”苏柏很笃定地指了指桌角三个小瓶子。 “三瓶科罗娜给他醉成这样???” 夏蔷柔目瞪口呆,秦尚远的呕吐声萦绕在耳边。 她平日里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偷偷钻进山庄的酒窖喝酒。 像科罗娜这种啤酒,她都当饮料喝的。 她实在无法想象,喝这玩意儿居然能喝醉。 “我猜到了他的酒量可能比较差,但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差。” 苏柏也很为难,一边抚着秦尚远的背,一边给他喂温水。 “你扶着他,我去给他冲点蜂蜜水。” 苏柏放开秦尚远,用纸巾擦擦手,朝着吧台走过去。 秦尚远醉醺醺的,一头栽进夏蔷柔怀里。 夏蔷柔人傻了。 脸“唰——”地一下红到脖子根。 夏蔷柔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心脏砰砰砰地跳,像是要从胸口跃出来。 她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少女的紧张和欣喜溢于言表。 “苏柏。”秦尚远忽然醉醺醺地说。 夏蔷柔愣住了。 原来秦尚远把她认成了苏柏。 紧张和欣喜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像是花朵枯萎,不动声色地缓缓消失。 “苏柏......”秦尚远迷迷糊糊地,又低声念出了那个名字。 夏蔷柔脸上泛起一阵勉强的微笑。 犹豫了片刻,她缓缓抬手,将秦尚远抱在怀里。 像是安抚那样,拍拍他的背。 “苏柏......”第三次。 “嗯,我在。”她颤抖着,轻声回答。 “你怀里好香好软啊苏柏,嘿嘿......”秦尚远在夏蔷柔怀里傻笑。 “苏柏……”秦尚远嘿嘿笑着。 “嗯。”夏蔷柔拍着秦尚远的背,像是要哄他睡觉。 “我好像喜欢你啊,你知道不知道……”秦尚远像是在说梦话。 脑海里晴天霹雳。 “你喝醉啦,呆子。”夏蔷柔垂下目光,轻声说。 “我才没醉嘞!哪有人喝@#e%#%*&......” 一阵胡言乱语之后,秦尚远好像消停了会儿。 怀里的男孩还在梦呓般念着那个名字。 夏蔷柔真的很想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 用来说明她其实无所谓。 用来说明她无所谓秦尚远的感情八卦,也无所谓秦尚远喝醉了会念谁的名字。 她还想着一定要掏出手机把这段话录下来,用来当做今后要挟秦尚远为自己当牛做马的把柄。 她是秦尚远嘴里那个大大咧咧又能吃的夏蔷柔,她无所谓。 是的,只要在这时候能给出一个完美的微笑,就能说明自己真的无所谓。 于是夏蔷柔很用力地勾勒着嘴角。 可无论她怎样在心里说服自己,也始终没办法掩饰心中蔓延四散的酸楚。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即将演出的小丑,忍着悲伤也要为自己戴上笑容夸张的面具。 可面具一次又一次地从她手里滑落,她一次又一次地弯腰去捡。 这一刻,面具终于碎掉了。 一行泪水控制不住地从眼眶滑落,夏蔷柔放弃了。 她终于确认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她喜欢上秦尚远了。 夏蔷柔有些疲倦地垂下一只手臂,手腕上的小玉环和秦尚远的小石头吸附在一起。 声音清脆。 夏蔷柔仓惶地抬头,目光和端着蜂蜜水回来的苏柏撞在一起。 苏柏看到了夏蔷柔怀里的秦尚远。 但她面无表情,随即移开了目光,像是不在意。 “他喝太多啦,都说胡话了。”夏蔷柔不动声色地擦去眼泪,把秦尚远从怀里扶起来。 “嗯。”苏柏淡淡地应着,一勺一勺地给秦尚远喂着蜂蜜水。 “坏了。”夏云舒摇着轮椅,刷着手机靠过来。 “怎么了?”夏蔷柔回头。 “远哥又上热搜了。”夏云舒说。 “嗯?”苏柏和夏蔷柔异口同声。 “不过这次全是夸的,评论区很乐呵。”夏云舒笑盈盈地翻看评论区。 “什么热搜?”夏蔷柔歪歪头。 “远哥现在的新外号,”夏云舒顿了顿,“秦三瓶。” “你徒弟的酒量比你还差啊,”小n在难得的空档里抽身休息,“梅菲恩,不去叫他们少喝点么?” “就让大家肆意开心吧,今夜过后,又要开始面临新的挑战了。” 阿加尼娅小姐端正地坐在吧台前,说什么也不喝酒。 人类的酒精对恶魔来说也是少有的陷阱。 如果不是小n叫醒她,她差一点就赶不到试炼山地了。 “是啊,”小n叹息着,“生死无常命,行乐须及春。” 第138章 审判 俄罗斯圣彼得堡,加特契纳。 加特契纳是圣彼得堡西南方的一座小城市,在沙俄的历史上,这里曾是保罗一世的夏季行宫。 深秋,蔚蓝色的天空仿佛一口平底大锅扣在穹顶。 那里飘着薄纱似的白云,压得很低。 这座小城市北方,成片的橡树和山毛榉被染成了温暖的棕黄色和深红。 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地散布在平坦开阔的大地上。 12月还没来,但严格来说,圣彼得堡其实已经进入冬季了,因为这里昨天才刚刚迎来了今年的初雪。 落叶堆和枯黄的草地上,还散落着一些积雪未化。 在外人看来,这里是一处私人住宅,从很远的地方开始,就有牵着罗威纳的警卫在靠近公路的林子里巡逻。 但如果要从正门口走进去,那恐怕得在这片森林里走上半个小时,才能看到那幢孤零零的建筑—— 翡翠宫。 青铜指骨的议会所。 这栋乳白与翡翠绿相间的巴洛克风格宫殿依湖而建,样式仿造座落于圣彼得堡广场的冬宫。 一位侍者静候在空旷无人的广场上,似乎是在等待着谁。 并没有等候多久,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帕拉梅拉出现在了远处的小路上。 帕拉梅拉扬起一人高的落叶,以极快的速度滑入了翡翠宫前的广场。 缓缓地在侍者面前停下。 身材高大的斯拉夫男孩推开车门,将手里的钥匙扔给侍者。 他不过二十四五岁的模样,穿着深色的休闲正装,脸庞立体得仿佛用刀子凿开一般。 男孩神采奕奕地打了个响指:“麻烦你了。” 侍者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随后帕拉梅拉启动,缓缓朝着停车场开去。 男孩则头也不回,越过冷而黑的铁门、恢弘的廊柱,在黄金、翡翠、壁画和雕像的簇拥下,径直朝着宫殿深处走去。 黑厅。 壁炉中的木柴哔拨作响。 穹顶之下,圆桌的席位上漂浮着仿佛随时会消散的黑影。 整个黑厅被数不清的烛台照亮。 火光将黑色的影子拉长,交错投射在厅内。 听到厅门推开的声音,唯二两个站着的人里,更年轻的那个人回头。 用一种恶狠狠的眼神盯着他。 “安东·普希金!”那个人的眼中遍布血丝,凶恶得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夏普,咱俩多久没见了?”安东如平常一般笑着,“嘿,放松点我的兄弟。” 夏普转身就要向安东冲过去,可立马就被身旁的先知霍兰德拦了下来。 “安东,请坐。”霍兰德指了指圆桌席位之外的位置。 安东朝着愤怒的夏普摊摊手,放松地坐上了那张沙发。 背后的镀金雕像在火焰下闪着暗金色的光华。 霍兰德放开夏普,后者态度很强硬地扯了扯衣领,眼中的恨意和愤怒并没有丝毫消减。 “安东,你理解一下。”霍兰德沉声说。 “当然,未来的领主因为独断专行先后失去了自己的搭档和先知,”安东翘起二郎腿,“任谁都没办法释怀的。” “这是一次董事会议,可为什么要叫他来!”夏普指着安东,恶狠狠地问。 霍兰德并没有理会夏普的疑问。 转向圆桌。 “各位董事,发生在华夏的事件各位应该已经听说了,上主被薇拉呼唤了出来,差点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霍兰德缓缓说。 “作为这次行动的主导者,我想夏普·巴恩斯难辞其咎。必须对其加以惩处,以儆效尤。” “霍兰德,你说什么?”夏普瞪红着眼眶。 霍兰德没有理会,继续对着那些黑影说:“那么,请各位董事们,用断罪牌选择对夏普·巴恩斯的惩处方式。” “呵呵,断罪牌只有三种选择!要么我无罪,要么就剥夺我继承领主的资格!”夏普对着霍兰德轻蔑地笑。 “剥夺我继承领主的资格?剥去就剥去吧,反正,这条路当初也是父亲逼我走的!”夏普低吼,“你以为我真的很在意么!?” 沙发上的安东一言不发,单手撑着面颊观赏这一出戏。 断罪牌。 是青铜指骨董事会用来决定罪人去向的工具。 一共有白、黄、黑三种颜色。 白色,意味着董事们同意无罪释放罪人。 黄色,意味着董事们同意在一定程度上惩处罪人,比如剥离原职,或者流放到西伯利亚。 而黑色,则意味着董事们希望对罪人执行死刑。 一阵诡异的嗡嗡声之后。 席位上的黑影落下了自己的断罪牌。 全数黑色。 夏普先是愣了一秒。 随后他崩溃似的冲了上去,将那些漆黑的木牌拿起来逐个审视。 “不可能!”夏普抓着霍兰德的衣领,“你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你们要杀了一位未来的领主!” 他以为董事会最多剥去他的领主继承权。 事到如今,他其实并不在意自己能否走上这个位置了。 就像他说的一样,这条路原本就是父亲要他走的,从他记事开始,他就被安排要成为这样的人。 他是被父亲推着走到现在的,所以除了坐上领主的位置,他没有别的路可走。 他曾经对自己漫无目的人生感到失望。 但就在失望的时候,是薇拉的出现拯救了他。 让他还能在这条预设的人生轨迹上走下去。 让他强忍着厌恶,像是被麻醉了那样拼命去获得董事会的认可,达成父亲的期待。 如今父亲死了,薇拉也死了,他万念俱灰,也不再有继承领主的打算。 他知道董事会或许将要剥离他的资格,这样倒成全了他。 但他从没想过,董事会要杀了他。 “我做的,不就是你们想要的么!”夏普怒吼,“当初的劫机是你支持的!是你!霍兰德·伊万!为什么现在又要惩罚我?就因为我失误了?” “还有你们!”夏普伸手试图抓住缥缈的黑雾。 “我所做的,你们看不到么?你们看不到么?”夏普疯了一样吼,“如果不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否定我,我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你太幼稚了!你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霍兰德一耳光扇在了夏普的脸上。 “明明是你和父亲让我走上这条路的,为什么现在又要我对这种破烂透顶的人生负责?”夏普捂着脸,冷冷地质问。 霍兰德的目光隐藏在黑暗里,一言不发。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霍兰德震怒着说,“你的父亲也是为了你!” “我选的?”夏普冷笑,“我有选择的余地么?你们给了我选择的余地么?” “真是虚伪啊......”夏普一字一句,伸手指着霍兰德,“从没给过我选择的余地,强加给我一个无法选择的人生,等到我没能做好,又要我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父亲真的是为了我么?还是说,他只是把我当做他的第二段人生,要继续掌握让他意犹未尽的权力?” 许久,夏普看着霍兰德的眼睛。 霍兰德的瞳孔微微颤抖。 他是看着夏普长大的,自然知道亚伯拉罕·巴恩斯对待自己的孩子有多严厉。 小时候的夏普对继承父亲的位置并不感兴趣,想法对别的事情表现过极大的好奇。 他在艺术方面有着不小的天赋,绘画、雕塑......每一件都能做得很好,让人赞叹。 但亚伯拉罕并不认同。 他在发现夏普偷懒之后,面无表情地让夏普亲手撕掉自己的画作,亲手用锤子将石膏雕塑砸得粉碎。 然后他警告翡翠宫的所有人,不能再给他送去任何相关的东西。 青铜指骨是个很大的组织。 历任领主的孩子也并非一定要继承父亲的地位,而是可以选择渗透到各个领域,在那里为组织做出贡献。 如果夏普·巴恩斯被培养成为一位出色的艺术家,那么他完全可以渗透进欧洲的艺术领域,在那里成为青铜指骨的眼睛和双手。 但亚伯拉罕认为,他的孩子一定要走上这个组织的最高点,掌握最大的权力。 所以夏普·巴恩斯的人生,其实从他还未降生的时候,就被剥夺了除成为领主之外所有的可能性。 可夏普在这方面的天赋,显然很糟糕。 夏普软弱、自卑,没有他父亲那样的头脑,也并不渴求权力。 他不适合当一个领袖。 在亚伯拉罕死后,如果不是薇拉一直在身后支持着,夏普恐怕早就被踢出领主继承人的席位了。 亚伯拉罕是为了夏普么? 霍兰德觉得不是。 那只是亚伯拉罕自私的一厢情愿。 夏普说对了,这个男人痴迷于权力,他其实只是把孩子当做自己的第二段人生,要继续掌握他手中的权力。 霍兰德早就知道这是一个谎言。 但夏普的人生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所以霍兰德也只能用“你的父亲都是为了你”这个理由来欺骗他。 就像是欺骗病入膏肓的病人,说一切都会好起来。 只可惜,等到夏普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其实早就坠入深渊时,他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霍兰德用小刀割开自己的手指。 鲜血溢出,他将血液涂抹在脸上,面无表情地画出猩红诡异的图案。 “夏普·巴恩斯,我的孩子,”霍兰德缓缓念道,“经过审判,你将会被剥夺契约,献与上主。” 第139章 卧底 随着古老诡异的吟唱声渐起,一道虚空的裂缝在夏普背后猛地撕开! 安东·普希金在沙发上低下头去,避免自己的目光直视夏普背后的东西。 夏普闻到了那股猛烈的、带着寒意的臭味。 自己的死刑竟然是上主来执行! 他不可能认命就这样死去。 这些人已经决定了他人生的走向,而竟然现在还想决定自己的生命。 夏普咬破自己的手,怒吼。 “藏花!” 周围的一切都在倒流。 烛台火焰沿着之前的轨迹飘摇。 影子摇晃。 安东·普希金重新将头抬起。 霍兰德脸上的血纹收缩消失。 比想象的要更顺利! 夏普转身,朝着黑厅的大门奋力跑去。 他要逃出这个该死的地方。 夏普争分夺秒地推开那道沉重的大门,朝着翡翠宫外狂奔。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而华丽的长廊里,他一个人也没看见。 没有任何人来阻止他。 几分钟后,他逃出了翡翠宫的铁门。 来到了门前广场上。 蓝天白云,空气冷冽。 逃出了阴暗的黑厅,夏普终于觉得好了一些,但他还是不敢停留,霍兰德应该很快就会追上来。 他放眼望去,只有一位侍者静静地在广场上等候着。 “有任何人来过这附近么?”夏普冲上前去问。 侍者不应,像是没听到背后有人。 夏普只觉得奇怪,没等他动作,远处传来了一阵引擎轰鸣的声音。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帕拉梅拉从远处的小路上奔驰而来。 背后扬起一人高的枯叶。 夏普愣住了。 那是安东·普希金的车。 帕拉梅拉滑入广场,在侍者面前停下。 安东·普希金打开车门,将手里的钥匙抛到侍者的手里。 “麻烦你了。”安东说着,像是无视了面前的夏普,径直走向了翡翠宫。 而侍者则开上这辆帕拉梅拉去了停车场。 安东怎么会在这里? 夏普的心跳陡然上升。 难道是藏花倒退的时间太多了? 如果自己来到了安东·普希金抵达翡翠宫之前的时间线。 那为什么他装得好像根本没看到自己一样? 广场上只剩下夏普一个人。 夏普没有多管,他沿着翡翠宫园林当中的路,逃到了翡翠宫的边缘。 那里的警卫牵着猎犬巡逻,可警卫和猎犬就算从他面前擦着身子走过,好像也根本没有看到他。 任由他走到了公路上。 世界变得无比安静。 夏普忽然意识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没有人能看到自己。 他仿佛已经掉落出了这个时空。 下一秒,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下坠,开始陷入脚下的沥青路面。 巨大的绝望由内而外,瞬间包裹住了夏普。 他从来就没有逃脱过上主的掌控。 他的藏花在上主的权柄之下,完全就是一个笑话。 天空和光亮离他越来越远。 最后,坠入黯淡无光的虚空。 夏普再度醒来,可怕的威压在睁眼的那一刻灌入他的脑海。 他头痛欲裂地嘶吼着,才发现自己被包裹在一层又一层的恶臭白色肉瘤当中。 肉瘤的缝隙当中透入一丝苍白冰冷的光。 那种光芒不是来给人希望的。 苍白的光芒没有温暖,像是光已经死去的尸体,充斥着衰败和死亡,只会给人绝望。 恐惧已经攫住他的心脏,夏普拼命划拨着一颗颗比他头颅还要巨大的眼珠,想要逃出这里。 可在那团肉瘤之外迎接他的,是绝对的冰冷和窒息。 死光照耀着夏普的身体,他无法呼吸了,只能感受着自己的身体一寸寸结满冰霜。 下一秒,夏普从肉瘤中飘了出来。 密密麻麻的眼睛出现在他的身下。 飘到高空,他终于看清楚了。 上主的面貌—— 一片长满肉瘤和眼球的巨大荒地。 巨大到无可想象。 所有的肉瘤都在以某种无法言说的方式,不断变幻着诡异的形状。 时而像是眼球,时而像是蟾蜍,时而像是尖锐的毒刺,时而又像是长满手臂和牙齿的婴儿。 夏普已经无法思考了。 他扭曲地笑着,疯狂已经充斥了大脑。 临死前,他甚至都没办法悼念。 身体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 夏普的意识逐渐模糊。 嵌满眼球的肉肢摇晃着生长,吸住他的头颅,血色逐渐浮现在他的身体表面。 夏普的肉体越胀越大。 最后,他安静地爆炸了。 变成了无数苍白肉瘤当中的一团。 “安东·普希金。” 烛光摇曳的黑厅中,霍兰德喊出了这个名字。 “嗯哼。”安东放下手中正在把玩的包金雕像。 “现在,经过董事会的决议,你已经被选为青铜指骨下一任的领主。”霍兰德说。 安东伸着懒腰起身,活动着因为久坐而僵硬的关节。 “原来是为这事啊。”安东像是根本不在意,“能坐到领主自然是好,但能问一下,为什么么?” “你过去完成了很多漂亮的任务,包括为夏普·巴恩斯惹出的麻烦擦屁股,解决和其他组织的矛盾,实现企业的资产大规模增值。” 霍兰德说。 “不仅是董事会,就算是我,也认为你更适合这个位置。” “还算合理的理由。”安东微笑,“还有的别的事么?” “接下来,你需要继承只有青铜指骨的领主才能拥有的契约,藏花。”霍兰德说。 “如果你们将来决定杀死我,也会用刚刚那种方式么?”安东笑着调侃。 “在青铜指骨有记载的历史里,只有夏普这位准领主是被用这种方式处死的。”霍兰德深吸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怜悯。 “他被推上了本不属于他的位置,所以等待他的,只有这样的死亡。” “我相信,只要你不做有害于青铜指骨的事,认真履行领主的职责,就不会遭受这样的惩罚。” “好啊,我接受。”安东点头。 等到安东·普希金走出翡翠宫时,已经是深夜了。 他从侍者的手中接过钥匙,开车径直前往圣彼得堡。 圣以撒大教堂。 天空竟然开始飘雪了。 昏黄的灯光下,雪花和枯叶旋转着坠落,仿佛肖斯塔科维奇笔下优雅奏起的乐章。 这个时间点,教堂已经关闭参观,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教堂镀金的穹顶在风雪中显得有些孤独。 安东在寒风中搓搓手,踱步走进了教堂。 空旷的教堂中金碧辉煌,飘摇的灯火下,似乎有谁在暗处低语着。 安东循着声音来到了侧翼的小礼拜堂。 穿着白色西装的信徒坐在长椅上,面对一座圣母玛利亚的雕像,低头念着什么。 他不是独自来的,长椅旁边还有三个侍从静候着他祷告。 两男一女,男侍从的块头要大很多。 而另外两个女孩,一个丰腴成熟,一个娇小干练。 “老板。” 安东在男人身边坐了下来,对着圣像用指尖轻轻触摸额头和两肩,行了圣礼。 在很久以前,他也是个虔诚的信徒。 “染疾来啦?”所罗门先生扭头,没人知道他黑色面具之下的表情是怎样的。 “如你所愿,我现在已经是领主了。”安东靠在长椅背上。 “很好。”所罗门先生赞许颔首。 他回头,看向圣女一行人:“好消息孩子们,青铜指骨,现在已经是我们的了。” “公司资产大增值?” 娶妻发出一声破天荒的“啊?” 在他们眼里,这个男人好像只是略微施展了一些计谋,就布下了一盘极大的棋局。 将青铜指骨收入囊中,只不过是他计划当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而已。 所罗门先生早在五年前,就将染疾安插到了青铜指骨当中,将他培养成了青铜指骨的重要干部。 最后一举进入董事会和那位先知的视野里。 后来他察觉到了那位名叫夏普·巴恩斯的准领主的羸弱,于是引诱他和他的先知去招惹约束局。 结果他们的举动,差点挑起一场席卷里世界的战争。 所罗门先生嘴上说着合作,却故意给了夏普·巴恩斯错误的情报,让青铜指骨误以为风核质在夏守孙女夏蔷柔的身上。 之后青铜指骨两次针对夏蔷柔的动作,果然惹怒了那头东夏之龙。 而夏普·巴恩斯的莽撞,和那位小先知对他的情感,也果然给所罗门先生带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以上种种,最终促成了现在的结局。 全数都在所罗门先生的掌握之内。 “现在,就派另外一个安东去担任领主吧。”所罗门先生将手搭在安东的肩膀上,“值夜者还真是方便呐。” “好的。”安东点点头。 “祭坛那边也该启动了,遇到什么困难了么?”所罗门先生看向坠地。 “有点麻烦,有人,发现了。”坠地结结巴巴地说,“好像是夏......” “没关系,”所罗门先生轻描淡写,“祭坛已经启动,照顾好蚁后,继续给胎体输送营养就好了,现在青铜指骨归我们,这个过程只会更快。” “答应斯旺的事,可不能再拖了啊。” 第140章 锔瓷匠 华夏临州,南湖区。 夏家宅邸。 偏安一隅的小阁楼中,雕梁画栋,熏香缭绕。 内外透着一股古朴典雅,令人安心的氛围。 阁楼沁人心脾的寂静里,只有一声声轻而短促的敲击声响。 有几分“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意思。 “老爷子,查过了,”玉灵在夏守耳边说,“莉莉丝之血的配方在猎人网站上确实存在。” “卖家能追查到么?”夏守停下了手里的敲击,咳嗽了几声。 他在锔瓷。 小桌上放着的是一只明洪武年间的青花碗。 青花碗已经碎成了两半,此刻被一股细绳缠绕固定住。 夏守用粗糙苍老的手,小心翼翼地在金片上打下细小的锔钉,紧接着颤巍巍地镶嵌在提前打好的钻孔上。 像是订书钉那样,把原本破碎的瓷器恢复原貌。 夏守披着黑底白纹的氅衣,鼻梁上架着厚厚的老花镜,手里的镊子不住地颤抖,有些拿不稳。 即便是这头东夏之龙也敌不过岁月。 做这种细活,如果不戴上老花镜的话,他完全几乎看不清。 小桌上还堆着几十只花色、形制各异的瓷器,年代也不尽相同。 但这些瓷器身上都有着相同的锔钉,密密麻麻的,如同旧衣服上的补丁。 这个老人的动作迟钝又缓慢,很难想象他是怎么耐心一步步将这些碎掉的瓷器逐个锔好的。 “最开始的卖家已经将猎人账号注销了,莉莉丝之血的配方应该早就流通向了全世界。”玉灵说。 “一些不入流的炼金术士正在尝试复刻这种药剂,然后放在猎人集会上售卖。”玉灵顿了顿,“这种药剂具有堪比海洛因的成瘾性,一旦使用过,就会对它产生持续的渴求,否则很容易走向失控。” “目前约束局已经下放通告了,最近在严查有关莉莉丝之血的交易。” “处处都是坑啊。”夏守咳嗽了几声,感叹道。 “那这样,是不是就能排除罗素的嫌疑了?”玉灵问。 夏守摇摇头:“罗素有没有嫌疑,已经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玉灵眨眨眼睛。 “青铜指骨的准领主夏普·巴恩斯,在昨天已经被执行了死刑,而他的先知死在了试炼山地。” 夏守缓缓说。 “这意味着,唯二可能知道那几剂莉莉丝之血来源的人,已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夏守埋头拾起瓷碗,仔细地轻敲起来,“现在无论罗素家族怎么说,都是死无对证。” “甚至他们可能是在事发之后,临时向猎人集会泄出了莉莉丝之血的配方,用来印证梅伦·罗素的证词不虚。” “至此,事情的矛盾点就从学院扩散到了整个里世界,现在整片水都被搅浑了,约束局也没精力放在学院的那几剂莉莉丝之血上。”夏守声音沙哑。 “那我们还继续查么?以家族的名义?”玉灵问。 “暂时不用。”夏守摆摆手,“青铜指骨的赔偿事宜进展怎么样了?” “他们新任的领主,安东·普希金很顺利地在推进,并且很有诚意。”玉灵如实禀报,“以前也没见他们那么干脆。” “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老爷子,整整五千亿美金的订单,还有在美洲、亚洲市场份额的大让步。”玉灵感叹。 “安东·普希金?什么来历?”夏守扬起花白的眉毛。 “青铜指骨上层的干部,据说是个杀伐果断的年轻人,董事会都很中意他,如果不是碍于前任领主亚伯拉罕·巴恩斯的余威,安东应该早就坐上领主的位置了。”玉灵回答。 “这里世界的各方势力,觊觎元素核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夏守的目光浑浊,“只不过他们大概没猜到,夏氏掌握的风核质是在叶儿的身体里。” “所以之前那个夏普,其实是找错目标了?”玉灵歪歪头,“其实他们想要抢走的,应该是苏柏姐姐?” 夏守没有回答。 他神色苍郁,疲倦地叹了口气。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夏氏守护的风核质只是残缺的一角,以夏氏世代的后人灵魂作为封印掌控。” 夏守深吸了口气,目光看向窗外:“原本,这一代的封印人,应该是柔儿。” “风核质原本应该在柔姐姐体内?”玉灵有些震惊。 “但就是在柔儿出生的那年冬天,小超觉醒了夏氏的半魔血脉。”夏守扬起苍老的面容,苍浊的目光漫无目的。 玉灵站在一旁,不声不响。 在有关恶魔和灵体的研究中,孩子和母亲之间有着灵魂层面的链接,这样的链接是与生俱来的。 对于夏氏来说,孩子体内半魔血脉的觉醒,意味着母亲作为人类的灵魂会被彻底撕碎。 并不是每个夏氏的族人都能够觉醒这样的天赋。 但这支吊诡的血脉,是夏氏始终无法摆脱的沉重宿命。 “蔷柔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舒窈也死在了产房里。” 老人目光浑浊,往事仿佛历历在目。 “那天我在祖祠里为舒窈祈福,夏素月接受不了舒窈的死,冲到我这个父亲的面前,怒问我这一切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夏守平静地说。 “可我没办法回答,因为在我的血脉觉醒时,我的妈妈也死了。” “他含着泪一直怒吼着质问。” “为什么舒窈会死为什么舒窈会死......” “但那时候的我并没有那个耐心,只是觉得自己怎么会有这样软弱的儿子。” “因为我的态度,夏素月威胁我说他总有一天,要将整个家族付之一炬。”夏守此刻竟然笑了,勾起了枯树缝一般的嘴角。 “他在我面前先是摔碎了那里奉藏的瓷器,然后又把祖祠里供奉的灵牌全数掀翻,踩在脚下吐口水,发泄着自己无处可去的怒火。” “可那是祖祠啊,是每一位夏氏先人死后长眠,接受供奉的神圣地方。”夏守说。 “我认为他没救了,这样的举动已经不配做夏家的子嗣,所以下令要将他驱逐出家门,即刻执行。” “他立刻被剥夺了在家族中的各种权利,资产也被全部冻结,如果我不改口,他只会在第二天流落到街头要饭。” “这一场爆发的几天后,我才终于冷静下来,”夏守接着说,“虽然我偏爱小儿子,但夏素月一直是我心中认定的接班人。” “所以我认为自己罚他罚得太重,毕竟那时候他的妻子刚刚过世。犹豫过后,我让人把他叫来,准备恢复他在家族恶魔事务中的权利,但他们告诉我,夏素月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了。” “夏素月进门的时候,一只袖子空荡荡的。” “他先是向我重重磕了三个头,为那晚亵渎灵位的事情道歉。然后在我面前,拿出了自己砍下的那只手臂,说是作为他亵渎灵位的惩罚。” “我正愁找不到原谅他的台阶,这样一来,我不得不原谅他了。” “他说自己累了,想要远离家族在里世界的事务,我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那时候的夏素月和此前我眼里的儿子,早已经判若两人。” “除此之外,他很强硬地要求将蔷柔剥离出家族有关里世界的事务,连她原本要继承的风元素核质,也交给在同年出生的叶儿继承。” “我出于一些愧疚,最终同意了,也没有挽留他,把家族在人间的一些业务全权交给他打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 “但柔姐姐最后还是觉醒了血脉,又走回了大伯不想让他走上的这条路。” “或许,这就是天命吧。”夏守叹息。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爷子倒学会锔瓷了呢。” 玉灵看着夏守手里已经锔好的青花碗。 “这些瓷器,都是夏素月在舒窈死去的那晚,当着我的面打碎的。”夏守看着手里布满锔钉的青花碗。 “我老啦,偶尔会想起那天晚上的事。闲的没事,就想着把这些碎片拾掇起来,拼拼凑凑。” 这么多年来,几百只瓷器就这样被他一块接一块拼凑起来。 夏守的锔瓷手艺到现在已经炉火纯青,甚至比得上那些专门锔瓷的老匠。 “可玉灵,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恢复如初的,就跟这瓷一样。” 夏守打量着手里的青花碗,声音苍老嘶哑。 “碎了就是碎了,即便看起来是修好了,里面的碎痕也会永远存在。” 玉灵听得沉默,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知道,其实老爷子也没指望自己能些说什么。 老爷子年龄大了,会孤独会寂寞,他年轻时候铸下那些无法挽回的遗憾,如今总得有个人听他倾诉。 就像是教堂里,那些向天父忏悔过错的信徒。 “柔儿和叶儿她们这次成绩怎么样?”夏守忽然问。 “还不错,柔姐姐是夜震,柏姐姐是晨祸。”玉灵说,“不过嘛,老爷子肯定还想知道秦尚远的成绩,我就直说了啊,他挺棒的,又恢复到晨祸去了!” “嗯。”夏守满意地颔首。 “对了老爷子,柔姐姐和柏姐姐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您也不常来临州,什么时候叫她们回家来住住呀?”玉灵想起什么似的问。 “就这周末吧,”夏守说,“对了,把秦尚远也一起叫来。” “好嘞。”玉灵咧嘴笑。 第141章 身体检查 “老师,我们这样子会不会不太好啊?” “没关系的,老师活了几百年什么没见过,脱掉,全都脱掉。” 钟楼的小阁楼里,秦尚远光着身子,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短裤。 少年精壮有力、沟壑分明的身体展露无疑,半枯半荣的女孩拄着拐杖,罩着大衣,红瞳狰狞地打量着他。 面对恶魔的打量,秦尚远羞涩地用双手挡在胸前,活像是个被扒光的娇羞小媳妇。 秦尚远昨晚喝到断片了,据说是凌晨五点的时候陆星野把他背回宿舍的。 他一直睡到下午才醒,脑袋因为宿醉的关系一直胀胀的。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校报新闻。 想知道入学测试之后,有没有什么新的大事发生。 果然不出他所料。 首先,入学测试的结果出来了。 苏柏维持原本的评级晨祸,陆星野也是晨祸,夏蔷柔是夜震。 而他,则又爬回了晨祸的评级。 看得出之前是学生会中有人想要从中作梗,但那股势力在入学考试之后就悄然撤手了。 想必是被夏守的威严给震慑了一番。 而那股势力的身份,想也不用想,自然有很大的可能是身为校董之一的罗素家族。 但谁也没有黑纸白字的证据。 至于霍松庭,他在半途因为不明意外退赛了,所以冲击鬼级失败,仍然保持夜祸评级,目前好像还在奥西里斯楼修生养息。 斋藤因为丰富的经验在以一对多的战斗中取胜,所以在晨祸的评级之上递进了一层,目前是暮祸。 嘉镭和嘉锋两兄弟,依然维持原本的评级不变。 这对又哑又瞎的奇怪兄弟虽然露面的时间不多,但却给秦尚远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嘉镭灵感高得可怕,能够感知到很远范围内的各种声音和灵体波动,而且能够精确地用语言描绘出具体的位置。 堪比一台雷达。 而嘉锋手持一张古朴的大弓,能够射出具有附灵效果的箭矢。 据说这张弓是他们家族世代相传的封印物,由当初大羿射日所用巨弓的一角制成,收容所给出了a的评级。 此外,生活产生最大变化的,当属陆星野了。 入学测试结束后,奥西里斯楼连夜对徐宁的病情发布了相关的报告,澄清了陆星野在这件事上蒙受的冤屈。 学院论坛从昨晚开始从头到尾,从内到外一改此前口诛笔伐的态度,“陆星野”、“灾星”之类的关键词全被撤销。 之后,在众多学生的自发,主版开了一个“反思帖”,供那些因为人云亦云而对陆星野进行攻击的学生们检讨自己。 帖子一开就被刷屏了,几百条“检讨”留言刷刷地涌进来。 大家不仅接受了这个有些“另类”的同学。 还纷纷对他表达出了很大的兴趣。 据说学院行政处的乔远青教授,对学生们这样自发检讨和自律的行为很是欣慰。 因为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们总要花费很大的精力去处理舆论上的问题,顶住压力力保陆星野。 今天,陆星野去上他入校三年来的第一堂课了。 斋藤三叶恰好和他在同一堂课上,从那个东瀛女孩偷拍发来的照片上看,老师和同学们都很欢迎他。 陆星野倒是对他蛮好的,这傻小子去上课之前贴心把自动打开的窗帘给拉上了,还在秦尚远手够得着的地方放了一只装着热水的保温杯。 到此为止,秦尚远也就完全放下心来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这小一个月的骂名也没算白背。 “嗯......”梅菲恩鉴赏片刻之后,发出了深沉的肯定声。 目光落在了秦尚远胸口的红色胎记上。 “怎、怎么了老师?” 秦尚远被梅菲恩的目光盯得实在害羞,只好胆战心惊地问。 他原本的人生里自己虽然已经是个社畜了,长相方面也称得上是小有姿色,但也依然还是处子身。 从没有被异性这么聚精会神地直勾勾盯过。 虽然这位异性是一头恶魔,并且还是自己的老师。 “火核质的印记,从小就这么大一片么?” 梅菲恩用自己灰白冰冷的手指,轻戳在秦尚远胸口的胎记上。 秦尚远摇摇头:“没有,以前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块痕迹,但是就在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这个胎记就突然变大了。” “摩洛克遗骸苏醒的那个晚上?”梅菲恩问。 “嗯。”秦尚远还记得很清楚。 据芙罗拉所说,这好像是摩洛克种下的印记,方便自己在复活之后再次寻找。 他的遗骸在那一夜被唤醒,这块印记就和他产生了共鸣。 对于这些,秦尚远倒是没有任何疑问。 但问题在于,摩洛克不是在几百年以前就已经被驱逐回地狱了么? 自己的身上为什么会有他的印记? “嗯......” 梅菲恩再次沉吟,片刻之后,她僵硬的小脸上露出一个别扭又诡异的笑容。 “不愧是我的弟子,居然能够利用火核质来创造契约,原本我还以为要等很久才能教你这个呢,没想到你竟然自己悟到了。” “嘿嘿。”秦尚远被老师这么一夸,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还是老师教得好。” “以你现在的灵魂广度,应该能容纳下两份契约。”梅菲恩捏捏秦尚远的肱二头肌。 “两份契约?”秦尚远一愣。 “对啊,你不是已经成为攀爬者了么?”梅菲恩说,“在‘信徒’阶段,你所能承受的,也不过两道回路的镌刻而已,如果想要获得更多,那么就只能成为下一阶段的‘牧师’,或者更近一层,成为‘主教’。” “成为‘主教’之后,会发生什么啊?”秦尚远有些谨慎地问。 梅菲恩邪邪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 她转口说:“不过鉴于你刚刚掌握了一份,另一份契约,等合适的时候,我再为你挑选吧。” 成为“牧师”。 秦尚远在心里默默地想,艾无常之前也说过,要想再次真正唤出她,就只能等到成为“牧师”之后。 但成为“牧师”具体所需要的东西,他现在还不是很清楚。 所以自己最终,还是会变成跟梅菲恩一样的恶魔么? 秦尚远默默想着。 手机忽然响了。 他打开屏幕。 是苏柏的消息。 “这周末和我一起去南湖。” 第142章 复盘 秦尚远一头雾水地从钟楼里走出来。 背后旧门的铰链再次沉重地锁在一起。 标志着梅菲恩大概又有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出来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其实和芙罗拉一样,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宅女。 只不过梅菲恩是搞科研做研究的技术宅,而芙罗拉是吃薯片喝汽水打游戏的纯肥宅。 其实梅菲恩找他也没做什么。 就是让他脱光衣服,做做身体检查而已。 秦尚远第一次给自己蚀刻回路拥有了契约,梅菲恩担心他在身体上会有不良反应,所以特地叫他过来看看有没有问题。 看了看没什么大碍,梅菲恩也就放心了。 血焰赋形是由秦尚远自己创造的新契约,这份契约在约束局的档案上没有先验记录,在诞生的当晚就被临时注册登记了。 就秦尚远的表现来看,目前约束局初步给出的序列号是41,可以算作是低危到中危之间的火系契约,此前同为41号的契约是水系“冰御”。 然而这个序列号只是一个粗略的估计。 凭空创造契约,是几乎所有人都闻所未闻的事。 如果要严谨地为新契约定下序列号,那么就需要收容所对秦尚远展开一场堪比小白鼠实验的研究。 考虑到秦尚远是学院德高望重梅菲恩教授的爱徒,约束局前来的特派专员也就只能罢休。 反正未知契约也注册登记了,这就已经达到了约束局安全管控的基准,再较真也没什么必要。 毕竟和那些普通的恶魔契约不同,血焰赋形是秦尚远自己和自己签订的契约。 血焰赋形的持有者是秦尚远,也只会是秦尚远。 只要秦尚远没问题,那么这份契约也就不会有问题。 秋风微寒。 秦尚远独自漫步在山路上,他不准备坐叮叮车回北区宿舍,而是决定沿着山路慢慢悠悠地转回去。 毕竟距离自己大醉刚醒也就仅仅一两个小时而已,宿醉的头痛还没散去。 正好吹吹凉风醒酒。 走在路上,他的心里也在盘算。 上次从白纹石像那里取来的魔灵,面对夏普的时候用了一份,现在还剩下一份。 想来这还是为了应对在特殊监护区袭击自己的那个强敌制作的。 不过自从遇袭那一晚后,秦尚远就再没听说过对方的动静了。 秦尚远虽然不擅长推理,但他也不傻,看得出幕后的主使者有极大概率,就是罗素家族的人。 他们之前一直在试图策动学院中的势力,往陆星野的身上泼脏水,希望得到陆星野的监护权。 本来他们并没有急于推进这个过程,但显然是秦尚远的行动,让他们感受到了危机。 所以才在那晚派人潜入奥西里斯楼行刺徐宁,想要恶化陆星野的舆论。 然而这个计划因为秦尚远的出现而失败了,那名刺客也趁乱出逃。 为了将心中的怀疑进一步锁定,秦尚远并没有选择让受到侵入的奥西里斯楼在学院里寻找那晚行刺的凶手。 而是选择不打草惊蛇,将徐宁保护起来,静待对方下一步的行动。 果然不出他所料,见到奥西里斯楼没有将事故扩大化,对方借助学生会的力量,在入学测试中动了手脚。 秦尚远查过了,负责入学测试主办工作的,是学生会中的巡事部。 也就是霍松庭手下的部门。 唯一遇难的学生,正是巡事部下一届的部长预选人,林雨生。 那个在食堂、靖魔堂两度威胁他的人。 他不是参赛者,却一反常态,极其诡异地死在了本该只有参赛选手的试炼山地里。 事情到这一步,嫌疑的范围就已经缩得很小了—— 罗素控制了学生会中的巡事部,差遣其中的学生为他们办事。 但也有疑点存在。 其一,既然林雨生都被收买了,那作为巡事部老大的霍松庭呢? 按理说,霍松庭应该是第一个被收买的那个人才对。 秦尚远起初也怀疑过,但在考试里,他和霍松庭相处的时间仅限于进入试炼山地的当天下午。 之后就再也没遇见过。 不过就从相处期间的感受来说,霍松庭并没有对他表现出恶意,相反,更像是那种独属于强者的不在意。 其二,林雨生为什么会死在试炼山地? 难道是在给他们一行人布设“陷阱”时,被夏普和他的先知女孩杀死的? 可夏普为什么又要杀掉他呢? 秦尚远暂时也找不出答案。 除此之外,他其实很想知道霍松庭的契约是什么,但在论坛上找了一大圈都没有相关的消息。 蓝湖学院对契约又很严格的保密条例。 它规定学生们对已经获知的契约信息必须保持沉默,不得相互传递、讨论持有人对应的契约信息。 入学测试看到的内容,只限存在于入学测试期间。 测试过后,学生们就不能再讨论。 所以无论秦尚远进哪个相关讨论帖,都只能看到有人吹霍松庭实力超群,却看不到他的契约是什么,或者具体效果是什么。 难道真的是那种重力相关的契约? 他想过问和霍松庭同组的斋藤三叶。 那个女孩虽然讲义气,却有些死脑筋,碍于校规对霍松庭的契约避而不谈,只说那家伙是个变态。 真相成谜。 不过至少能够确定的是,罗素家族的计划在入学测试之后被彻底挫败了。 就看他们接下来的动作了。 而从现在开始,自己也应该能够好好享受享受宁静的校园生活啦。 “嘿!秦尚远!”叮叮车从他身边掠过。 车上不认识的人在跟他招手打招呼。 昨晚之后他就成了学院里的大红人,被众多老哥冠以“真男人”的称号。 真男人秦尚远,背负骂名拯救失足少年于水火,自创契约血焰赋形直接逆转战局。 一时间可谓是风头无两! 秦尚远正想抬头say hi。 结果风中隐约传来一声“秦三瓶”。 只可惜真男人不胜酒力,寻常人当饮料喝的小啤酒只消三瓶就能给他喝到哇哇吐。 所以“秦三瓶”这个外号也就在论坛上传开了。 秦尚远一脸无语地放下想要打招呼的手。 以后还是不要喝酒了,想来三瓶就倒也不是一个真男人该有的美德...... 想到这里,秦尚远脸色骤然一变。 他想起了一件很糟糕的事。 自己昨晚喝醉的时候好像在苏柏怀里......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他他他他直接告白了好像! 完了完了完了! 喝酒误事啊! 秦尚远急得直拍大腿恨不得能给自己来一顿嘴巴子。 他立马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苏柏刚刚给他发的消息他还没回呢。 正好看看苏柏现在对他是什么态度! “去市里啊?好啊好啊。” 秦尚远飞速键字。 “你醒了?” 苏柏回得很快,像是随时等着他的消息一样。 “刚醒没多久,去了一趟梅菲恩那里。” 秦尚远犹豫了一下。 继续打字。 “昨晚,没麻烦你吧?” “没有。” 苏柏回得很干脆。 “那个......” “嗯?” 秦尚远心跳加速,手心里默默渗出了汗。 他打了几个字,自己默默念了几遍,又删掉了。 “周五先跟我去一趟市里。” 苏柏接着发来消息。 “不是周末去么?” 秦尚远有些疑惑。 “带你去买衣服。” 苏柏回复。 “买衣服?我有衣服穿呀。” 秦尚远一头雾水。 “周末要带你去见夏守,到时候就是正式会见了,还会设宴,按你平时这么穿,不太合适。” ...... “(?◇?)?” “不用担心,只有夏家的人。” 秦尚远彻底愣在了山路上。 心跳飙升,脸涨得通红。 正式会见...... 设宴...... 他只是跟苏柏告了个白。 而苏柏现在......要带他见家长??? 啊???? 这么急的嘛???? 第143章 衣服 星期五,小雨。 临州市南湖的湖滨银泰in77。 “哎嘛,可算闻到点人味儿了!” 秦尚远走出武林广场的地铁站,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苏柏默默撑着伞,走在他身边。 他们从学院坐专列到离这里十几公里远的余杭区,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才终于赶到人满为患的南湖湖畔。 对已经在学院那山里窝了两个月的秦尚远来说,这一趟可算得上是乡巴佬进城了。 “走吧。”苏柏倒是一如往常。 “我们从哪开始啊?” 大街上人山人海,秦尚远望着琳琅满目的商铺,有些眼花。 “店我已经看好了,提前和他们预定了几款合适的,我们直接过去。” 苏柏带着秦尚远绕过满街的人群,带着秦尚远来到了银泰c区的一家西装店。 秦尚远抬头。 k打头的单词。 他没听说过这个牌子。 但扫了一眼里边只有零星几位的客人,想来也不会比诸如阿玛尼或者lv一类的牌子差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他心里的气焰不免弱了一头。 原来苏柏是要带他来买正装。 秦尚远听电影里说,每个男人的衣橱里都应该至少有一套正装。 但是他没衣橱,也没有正装。 反倒以前穿西装总被同事笑话说像是卖保险的。 不过要见家长的话,穿得正式点好像也是理所当然哦。 只可惜刚刚拿到的奖学金还没焐热呢,现在又得交出去了。 衣冠楚楚的导购扭头见到了他们,眼睛一亮,热情地迎了上来。 “挺直腰杆。”苏柏察觉到了秦尚远怯场,暗地里拍了拍他的背。 “苏柏小姐您好,秦先生您好。”导购是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热情得体地迎他们进门。 看起来苏柏是这里的常客,导购也很懂人情世故,连带着也记了他的姓氏,功课做得很到位。 倘若要是自己一个人站在门口,男人恐怕连正眼都懒得扔一个过来。 “我之前订的,都准备好了么?”苏柏问。 “准备好了,两位跟我来二楼的会客室,我向两位介绍。”男人殷勤地点头。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舒心的香味,脚下踩着羊绒地毯,秦尚远走进了会客室。 四壁贴着镜子、陈列裁剪工具和各式面料的橱柜。 头顶是璀璨的水晶吊灯。 内饰的花纹透着一股上个世纪的华贵。 这间会客厅是绝对私密的空间,通常只有最顶级的客人才会被请到这里来。 “苏小姐,这是根据您这周一提供的尺寸,我们赶制出的三套衣服。” 男人抖开一边的防尘布。 一套纯白色、一套纯黑色酒红内衬、一套浅棕色格纹。 “清一色采用了小羊驼绒vicuna面料,秦先生的身材比例很不错所以......”男人逐一展示介绍。 秦尚远听得云里雾里,没一会儿就走神了。 如果他知道那个叫vicuna的面料是和黄金一样以克重来计价,并且足足是黄金的几倍,号称“神之纤维”,那下巴大概会掉到地毯上去。 但他不知道,他只会觉得这些衣服看起来很舒服很高级的样子。 苏柏耐心地听着男人介绍,思考了片刻,扭头:“你喜欢哪个颜色?” 秦尚远盯着那三套正装看了看。 开始为难。 他委实不知道要穿成什么样去见夏守。 要是夏超这时候在就好了,至少能给自己一些建议。 那家伙钟爱西装,几乎没见过他穿其他衣服的样子。 苏柏看出了秦尚远没有头绪,摘下第一件白色送进他怀里:“穿上试试。” 秦尚远乖乖那好衣服,消失在了试衣间。 几分钟后,秦尚远挺直腰杆走了出来。 苏柏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里面无表情打量他。 罕见地歪了歪头:“下一件。” 男人将黑色递进秦尚远手里。 几分钟后,秦尚远叹着气走了出来。 苏柏撅了撅嘴,眉毛很显然地皱了一下:“下一件。” 男人立刻把最后一件棕色格子递到秦尚远手里。 几分钟后,秦尚远摇着头走了出来。 苏柏的眉头终于舒展:“你觉得这件怎么样?” “还不错吧?”秦尚远挠挠头。 他当然穿过几次正装,但那是约束局的制服,拘束官们穿上要么是去猎杀恶魔,要么就是去参加葬礼。 和会面宴请要穿的正装完全是两个东西。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摆脱那种穿什么都像是要去卖保险的气质。 “那就这一件吧。” 苏柏从沙发里起身,走到秦尚远面前摸了摸衣服的驳领。 “如果是比较正式的家人见面,建议佩戴领结,款式我已经替您选好了。”男人在一边殷勤地侍奉。 “嗯。”苏柏点点头。 “选好了?那我现在去付钱?”秦尚远试探着问,把手机攥在手里。 苏柏按住了秦尚远的手:“这三件都挺不错的,我们今天先带走这一套,另外两套和之前选好的领带领结,你们最近几天送到宅子里就行。” “好的,苏小姐。”男人颔首微笑,给两位客人递上泡好的红茶。 “防弹么?”苏柏小口小口喝着茶,忽然问。 噗——! 秦尚远一口茶水差点从鼻子里呛出来。 苏柏你在问什么啊?! 他扭头,想从男人的脸上看出一点不一样的神情。 “能防住常见的手枪、步枪子弹,以及各种锐器的划刺。”男人依旧微笑,对答如流。 喂喂喂! 你们这里真的是一家正装店么? 怎么开始了一些奇怪的对白?? “还是跟以前一样啊。”苏柏的脸上微微有些失望的表情。 “苏小姐,这已经是目前的极限了,既要兼顾面料和美观,又要兼顾安全性。”男人为难地笑笑。 “不过应对一般情况也足够了。”苏柏低头自言自语,随即抬头,“多少钱?” 男人一愣:“难道不是记在夏老爷子账上么?” “这次不用,”苏柏淡淡地拿出一张银行卡,“划我的卡就好了。” “好嘞。”男人拿来pos机,“衣服每套,一共是,其它就当店里的赠品。” “398......”秦尚远默数着,忽然愣了一下。 等等! 夺少??? “不用那么麻烦,直接划40万就好了。”苏柏淡淡地说。 像是刚买了颗白菜,舍了几毛钱的优惠。 男人也没多推辞,点点头刷了卡,回头准备打包去了。 “苏......” 秦尚远被这一下给干懵了。 40万? 40万?? 这么多钱都能买自己的命了,没想到只买了三件衣服。 “你是个男人了,需要有自己的正装,有些场合里不能再穿得像小孩子一样。” 苏柏轻手轻脚,细细地替秦尚远整理着衣服。 她没有看秦尚远的眼睛,目光始终落在他的驳领上。 “你要学会挺起胸膛,不能怯场,勇敢地活下去。”苏柏轻声说,“就算有一天,没有我在你身边,也一样。” “你在说什么啊苏柏?”秦尚远觉得气氛有些奇怪。 他迟疑了片刻,低头去看苏柏微微埋着的脸。 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里,噙着亮晶晶的眼泪。 第144章 任务完成 入夜。 南湖,苏堤。 开阔的湖面波光粼粼,远处的光星星点点。 这条贯通南湖南北两端的林荫大道,是当年苏轼来临州做官时的政绩。 南起南屏山,北至栖霞岭,苏堤之上一共有六座桥,从南到北依次名为映波、锁澜、望山、压堤、东浦、跨虹。 柳树错落在长桥之间,南湖上的六桥烟柳,从元代起便已是“钱塘十景”之一。 夜色并没有驱离来观光的游客,反而给这片湖泊笼上了一层神秘朦胧的美感。 苏柏独自走在长长的堤岸上,由南向北,和嬉笑着拍照的游客们擦肩而过。 最后在望山桥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长椅上还坐着一个四五十来岁的男人。 男人戴着毡帽,因为深秋的寒意而穿着驼色的高领针织衫,外罩一件深棕色的猎装,看起来温暖又不失肃正。 男人手里握着一小块撕碎的面包,苏柏坐到他身边之前,他一直在这里用面包屑喂鱼。 “秦尚远呢?”男人一边喂着鱼,一边开口了。 “明天要见老爷子,回学院太远,就送他去客房了。”苏柏看着水里争食的鱼儿,淡淡地回答。 “那你今天带他去干什么了?”男人沉声问。 “带他备几件得体的衣服,他平时都穿卫衣什么的,明天是相对重要的场合,再穿卫衣恐怕不合适。”苏柏淡淡地说。 “我还以为是约会呢。”男人喂完了面包,拍拍手里的碎屑。 “不会。”苏柏低头。 “苏柏,”男人看向身边少女,“你......不会爱上他的,对吧?” “不会的,教官。”苏柏微微侧过脸,似乎是在本能地避开男人审视的目光。 “叫什么教官,苏柏,你应该叫我二伯才对啊。”男人笑笑。 夏炽阳。 苏柏没有说话。 夏炽阳伸了一个懒腰,自顾自地说:“好不容易来一趟临州,南湖还是一如既往地漂亮啊。” “时间不多,我得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夏炽阳很惬意地靠在椅背上。 “苏柏,等下一项任务完成,你也该休息了。” “休息?”苏柏有些诧异地扭头。 “以后,秦尚远就不用你监管和保护了。”夏炽阳说。 “我看了他在入学测试里的表现,他现在已经足够应对大多数的情况,有梅菲恩在,他体内的堕神躯也足够稳定。所以恭喜你,这项任务到今天,终于完成了。” 夏炽阳的语气里带着祝贺的欣喜。 他甚至为苏柏鼓起了掌。 对苏柏来说,这的确是个漫长的任务。 从她6岁开始,直到今天。 “真是难以想象啊,6岁的你竟然能接下这么一项艰巨的任务。”夏炽阳感叹着,“那时候你还不叫苏柏呢,夏叶冬这个名字,真是遥远的记忆啊。” “嗯。”苏柏略微附和着点头。 “我还记得,那时候为了把你放到那群男孩堆里训练,给你剃了寸头,打扮成男孩样,”夏炽阳笑了,“结果你真的就比那群男孩们都要优秀,苏柏啊,你真的是个很棒的孩子。” “谢谢教官夸奖。”苏柏微微点头,眼里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完成接下来的任务,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夏炽阳将手机里的信息发给苏柏。 “这是夏超失联之前的位置。” 苏柏低头看了一眼:“东瀛?” “你上次告诉我之后,我就派人去查了,夏超追查的东西似乎牵扯到了人口失踪,那里的红灯区是人口失踪的高发地,”夏炽阳收起手机,“再多的就查不到了。” “那我从东瀛查起。”苏柏面无表情地点头,“不告诉老爷子么?” “老爷子快九十岁高龄,最近烦他的事情够多了,”夏炽阳说,“要是知道自己的大孙子在东瀛突然失踪,明神孽相恐怕要把东瀛踏平。” “为他的身体着想,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吧。”夏炽阳接着说,“老爷子那边我会想理由,你处理就行了。” “嗯。” “还有,你的上一个任务完成得很圆满,回来之后呢,就不要再跟着秦尚远了,要保持绝对距离。”夏炽阳拍拍苏柏的肩膀,“我会把你的学籍调到蓝湖学院国外的分校去。” “免得那小子不小心喜欢上你了,毕竟他可是家族为蔷柔钦定的未婚夫。” 蓝湖学院作为里世界首屈一指的人才培养基地,当然不止在华夏设立。 华夏的是本校,美洲,欧洲都有不同规模的分校区,对外宣称联合培养。 “嗯。”苏柏垂着眼,凝视远方映着灯火的湖面。 “如今终于要见面了啊,”夏炽阳满脸的惬意轻松,“秦家已经没落,堕神躯和火核质受到如此多的觊觎,到今天终于也要尘埃落定。” “等到秦尚远成为蔷柔那孩子的丈夫,成为夏家的力量,这里世界,也就会减少许多尔虞我诈吧。”夏炽阳嘶哑地说,“秦氏夫妇若是有知,九泉之下也会含笑的。” “你呢,继续守护好你体内的风核质就行,等到了年纪,家族一定会替你挑选一个配得上你的男人,你或许可以轻松一些,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夏炽阳自顾自地说着自己心中宏大的蓝图。 “还有你那个没出息的父亲,家族也会为他养老的,到时候你想继续用苏柏这个名字,或者改回夏叶冬这个名字,都随你。” “我走了,万事小心。”夏炽阳站起身,拍拍苏柏的肩膀,“天冷,早点回去休息。” 苏柏没回应。 她静静地听完了夏炽阳为她安排今后的人生,心里没有丝毫波澜。 很快,夏炽阳的身影消失在了苏堤上,长椅上只剩下苏柏一个人。 在过去18年的人生里,她和夏炽阳这个二伯的关系一直都是这样。 从有记忆开始夏炽阳对自己就极度严苛,无论是训练、学习还是生活。 苏柏作为女孩从家族的一众男孩之中脱颖而出,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夏炽阳就真的把她培养成了一柄利刃。 比起他口中那个“没出息的父亲”,夏炽阳在她心里的确更像是一个“父亲”的形象。 夏炽阳还会像一个“父亲”一样,为苏柏安排今后的人生。 6岁到11岁该做什么。 12岁到14岁该做什么。 15岁到18岁该做什么。 18岁以前的人生里,苏柏的世界中只有无尽苛刻的训练、战斗。 她不由分说,被夏炽阳打磨成了秦尚远身边锋利的剑。 而18岁以后的人生,苏柏的世界又要迎来改变了。 她好像不必再做秦尚远的剑了,会过上夏炽阳口中“轻松一些”的日子。 不必去管爸爸的赡养,可以改回“夏叶冬”这个名字,还会和一个配得上自己的男人结婚。 秦尚远会在这里和她分道扬镳,成为夏蔷柔的丈夫。 从此形同陌路。 这就是夏炽阳为她安排好的人生。 可从不会问她是否愿意。 不过,就算不愿意也没用。 苏柏的想法并不重要,夏炽阳说她不能像一个女孩子那样撒娇。 因为夏炽阳说这关乎家族的未来,甚至可能关乎世界的未来。 因为夏炽阳说,这就是每个人的命运。 命运,无可抵抗。 唯有成为它的奴隶,才能从漫长的人生中获得一些慰藉。 拥有契约的苏柏能够一拳轰爆钢铁,但这有什么用呢? 她没办法轰爆命运,只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陷入命运的泥潭。 苏柏的听力很好,因为隐秘王座的原因,她即使常态下的各项素质也是成年人的几倍。 大家喝醉的那个晚上。 接好蜂蜜水回来的苏柏其实知道。 秦尚远把夏蔷柔认成了自己。 他倒在夏蔷柔的怀里。 说。 “苏柏,我喜欢你。” 她都听到了。 她全都听到了。 只是她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自己会和秦尚远分道扬镳。 她知道自己和秦尚远不可能有以后。 所以她只能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沉默地陪伴在这个男孩的身边。 沉默地看着他笨笨的,可是又勇敢的样子。 沉默地记下那些弥足珍贵的时刻。 苏柏静了片刻,又从包里拿出一本巴掌大的、厚厚的相册。 她翻开第一页。 照片上的两个寸头的小男孩并肩站在一起,左边的男孩皮肤白得耀眼,另一个却黑黝黝的。 那是从一次集体合照上裁下来的,被她夹在相册的第一页。 左边的孩子脚底下写着“秦尚远”。 右边的孩子脚底下写着“夏叶冬”。 苏柏伸手轻轻抚摸着那张发黄的照片,脸上难得泛起了一丝笑容。 右边的孩子可不是男孩。 那是留着寸头的自己。 那时候她被送去做秦尚远的同学,两人同桌。 她那时候看着瘦小,不爱说话,在班上存在感很低。 所以经常有别的男生成群结队地欺负自己这个“小男孩”。 踢走凳子啦,踹翻桌子啦,把抽屉里的课本全扔进垃圾桶啦...... 但苏柏只是来保护秦尚远的,所以她从不理会男孩们的挑衅。 有一天,那些坏小子们又来了。 这次不同于之前,他们要动手打自己。 但这一次,秦尚远忽然站在了她面前。 他说对坏小子们说:“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单挑!” 又对自己说:“你真笨啊你!欺负你那么久都不还手的!大哥保护你啦!” 可那时候他也是个很瘦小的孩子呀,只是比自己高了一点,就要做保护自己的大哥。 但就是那么瘦小的孩子,眼里却一点惧意都没有。 像个英雄一样。 苏柏翻阅着相册,也在翻着自己的回忆。 她从没和秦尚远有过单独的合照,那些都是她从每张照片里单独裁下来的。 有的是集体合照,有的是运动会时她和秦尚远恰好同框。 黑黝黝的自己逐渐变得白皙出挑,蓄起了长发,成为了人人仰慕的“苏柏”。 没有人会把她和之前那个瘦小的,名叫“夏叶冬”的小男孩联系在一起。 秦尚远也慢慢长大,变成了现在的少年。 回忆逐帧闪过。 每一帧都仿佛就在昨天。 苏柏从没有仔细地回忆过她和秦尚远的往事。 可直到这么多年过去,她试图重温一遍那些记忆时。 她才知道原来每一段秦尚远在的回忆,都像太阳一样温暖。 泪水忽然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夜色里的苏堤人来人往。 苏柏坐在长椅上独自哭出了声。 泪水滚烫,大颗大颗地滴落在相册上。 落在男孩灿烂的笑脸上。 悲伤仿佛海潮那样在胸口涨落。 “我喜欢你......” 苏柏用手捂着嘴,颤抖而克制地说着没人能听见的告白。 “对不起,我喜欢你......” 从今晚之后,她就得和秦尚远保持距离了。 将那个男孩的人生,拱手让给别人。 所以她才会借着这个天衣无缝的理由给他买衣服。 在秦尚远余生的每个重要场合,都会穿上其中的一套出席。 就好像是自己陪在他身边一样。 这是她唯一能留在秦尚远身边的东西了。 路过的游客们纷纷看向这个埋头哭泣的女孩。 心生怜悯,但也只能旁观。 哭了很久。 苏柏起身,睫毛上还挂着亮晶晶的泪水,可脸上的表情又恢复成了平常那个波澜不惊的苏柏。 她把手里的相册合上,放进了湖水里。 鱼儿们以为是饵料,围着相册游动。 一串气泡上浮。 沉底。 第145章 夏宅 临州,南湖风景区。 清晨,天蒙蒙亮。 古色古香的房间里,错金兽纹的白玉香炉静静地燃着,熏香氤氲。 秦尚远躺在真丝织就的床被上,睁开眼睛。 窗外就是青葱的朦胧山色,山野间还有未散的薄雾,寺里的和尚们已经起来做早课了,肃穆的诵经声隐隐约约传进他的耳朵里。 秦尚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气包裹着,不突兀也不俗气,就像是少女宽广柔软的胸怀,让人想完完全全地沉溺进去。 果然还是有钱好啊! 堪称顶级的睡觉体验,一觉起来就感觉整个世界都清晰了,一点赖床的想法都没有,精力充沛得简直可以马上跳下床犁二里地! 昨晚送他回客房的小道士玉灵说这安神香是沉香、薰衣草、白芷、甘松和安息香调制的,在这儿的宅子里窖藏了大半年,香气沉稳舒缓,安神助眠。 还说老爷子很喜欢这支香,听说秦尚远最近因为入学测试和繁重学业疲于奔命,就特地让她把这支香给送了过来。 秦尚远心说这老头怎么对我这么好? 不过仔细想想,就在几辈之前秦夏两家怎么说也还是世交,夏守这个活了快一个世纪的人,可能还记着快一百年前两家的那些情分吧。 自然也会对他这个小辈好些。 在床上躺了会儿,门轻轻敲响了。 “小友?可醒了?”小道士的声音。 “醒了醒了。”秦尚远连忙穿上衣服,光脚踩在地上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女孩浓眉大眼,对着他嘿嘿一笑:“小友,早啊,昨晚睡得好么?” 他对玉灵的印象,还是那个喊着雷法从天而降的飒气身影。 没想到原来是夏守的贴身侍从。 不过她也叫苏柏和夏蔷柔姐姐,夏家还有第三个孙女么? 怎么去做道士了? “早早早,睡得挺好的。”秦尚远连忙答。 “那就走吧,我带你洗漱去,然后再去吃早饭。” 玉灵转身,秦尚远跟着。 这座宅子就坐落在南湖的景区里,围着难以想象的广袤山地。 不仅有许多秦尚远叫不出名字的阁楼厅房,为了能在这里跑马,他们还特意在山里平了一片平地出来,周围绿岭环绕。 马场旁边就是一片湖泊,湖心的亭子据说是几百年前修的,到今天还完好无损,甚至都没经历过修缮。 北边是灵隐寺,南边则是大片大片的龙井茶田。 只有一条蜿蜒幽长的山径从灵隐寺旁边的梅灵北路直通这座宅邸。 山径掩映在林间并不显眼,游客们有时候误打误撞走了进去,也会被礼貌地告知前面无法通行。 这座宅邸是夏家在临州的资产之一。 到今天已经有快千年的历史了,期间不断地修修补补,又经历了大大小小数十轮战事和扩建,留到了现在。 东晋,也就是公元三百年前后,西印度僧人慧理和尚到华夏国土驱魔,从中原云游来到临州,被当时的夏氏家主在临州接见。 当时的夏氏家主颇好佛法,在宅中同慧理和尚辩经整整七个日夜,两人相见恨晚,结为莫逆之交。 慧理和尚见宅邸所在之地山岩秀丽,于是在夏氏的支持下,连建了五座寺庙,名灵鹫、灵山、灵峰、灵顺和灵隐。 在之后的岁月里,这五座古刹更废不休,只有灵隐寺完好无损独存至今。 夏家是在漫长历史中走来的家族,它在更迭的时间长河里踽踽独行。 所以直到今天,你也依稀能够从它身上见证历史留下的,或轻或重的斑驳。 远处雾色朦胧的青山里,传来了空灵肃穆的钟声。 秦尚远从楼栏处望去,灵隐寺的楼阁群宇在染青的雾色里错落有致。 “可能有人起早来敲钟祈福吧,现在才六点,可真够早的。”玉灵顺着秦尚远的目光望去。 到了沐浴间。 或者说,浴池。 这是一间汤泉房,大理石铺设的池子里水声叮咚。 向外的那一面没有墙壁,只有一盏屏风,泡温泉的人隐约能看到院内青葱宁静的景观。 “热水已经备好了,”玉灵拉开门,“虽然很舒服,但最多泡20分钟哦。衣服就在池边,按照你的要求,本来应该是那套棕色格纹的正装配领结。” 玉灵嘟嘟嘴:“不过还是建议你晚餐之前再换上哦,因为白天是见不到老爷子的。所以除了那套衣服,还给你备了另一套休闲款式的,就在池子边上。” “见不到他?”秦尚远有些懵,“那叫我来干嘛?” “老爷子白天要处理约束局和学院的事情,千头万绪,他可不闲的。”玉灵叉腰,“我会带你去南湖和灵隐寺转转,你到临州这么久,一定还没来过这里吧?” “道长,苏柏呢?”秦尚远问。 苏柏昨天把他送上那辆雷克萨斯lm的时候,说了句明天见。 他感觉苏柏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对,但苏柏一直说没事。 他知道苏柏是那种什么事都只会自己扛的性子,不愿意讲的说什么也不会开口。 所以他决定等今天再看看。 但晚上他给苏柏发微信,苏柏也只是短短地回了几个字。 “柏姐姐?她好像有事被叫走了。”玉灵有些奇怪。 “被叫走了?去哪了?”秦尚远皱眉。 “这我就不知道了,柏姐姐很厉害,所以她一回到家也很忙的。”玉灵说。 “夏蔷柔呢?”秦尚远又问。 “柔姐姐?” 玉灵觉得秦尚远问题好多啊! 但还是耐心地回答。 “家里规矩多,今天按理说是个特别的日子,柔姐姐有自己的事情呢,晚上你就能见到她啦。”玉灵摊摊手,“好啦好啦快去洗吧!别赶不上早饭我就只能跟你一起饿肚子了。” 秦尚远一头雾水,被玉灵推进了门。 叹了口气,他脱光衣服,瞥了一眼朦胧的天光,听着屏风外的鸟叫声,咕噜咕噜地把头沉进热水里。 早餐是宅子内院供应的,据说是从寺里请来的师傅,因为夏守大半辈子的口味都偏向他们的手艺。 所以他每次来临州的宅子小住,寺里的师傅们都会前来下厨。 师傅们蒸米、煮粥、用白菜和豆腐做汤,如果秦尚远不想吃米饭,还有菌菇浇头的素面可以选,看起来就是稀松平常的饭菜。 秦尚远和玉灵飞快地吃完早饭,被玉灵带着就往宅子外逛。 玉灵不穿道袍了,早饭后她去换了一套很日常的衣服。 棕红色的小西服内搭娃娃领的白衬衣,下身是深色格裙和乳白色的提花丝袜,踩着一双锃亮的深棕色小皮鞋。 玉灵摘下木质发簪,把平常梳的太极髻给放了下来。 长到腰身的黑发像是瀑布一样散落在背后,就只挑其中几缕,用皮筋和发卡在脑后扎成一个好看的花。 一个机敏的小道士瞬间就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漂亮女孩,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透着清澈和灵气。 “走啊小友,诶?你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么?”玉灵一脸好奇。 “没有......道长,你这身份换得太快,我一时间还转换不过来。”秦尚远傻在了原地,“道长,你这么穿没问题么?” “我是正一派的,没那么多拘束啦!”玉灵在背后推搡着秦尚远,“从现在开始呢,我就是你的导游,可不准再叫我道长!” “好的道长。” 两个人说着,踏着清晨的落叶往宅子外走去。 灵隐寺内。 大雄宝殿前,古松苍劲,香火鼎盛。 虽然也不过七点半,但已经有许多香客进了寺院礼佛拍照。 “道长......” 秦尚远看着手拿香火,对着四方虔诚礼拜的玉灵。 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这样真的没问题么?祖师爷真的不会有意见么?” “逢场作戏啦,祖师爷会理解哒!”玉灵嘻嘻一笑,很自然地将手里的香火插进宝殿前的炉鼎里,“而且你以为拜了就有用啦?求这个求那个,结果出了事还不是得自己上。” “......” 短短几番话把秦尚远说得恍然大悟。 心说不愧是修习的道长,看事情果然通透! “可别以为我活得通透啊,”玉灵看到秦尚远崇拜的眼神,愣了一下,“道士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你在公园里随便抓一个下棋的大爷过来都比我看得明白。” “来来来,给我和这边的鸽子们拍张照。”玉灵把手机塞到秦尚远手里,小跑到古松下的鸽子堆面前,伸出剪刀手比了个耶。 秦尚远只好照做。 咔嚓—— 走到大雄宝殿背后。 药师殿旁边的流通处人头攒动,游客信众们像是在哄抢着什么。 “药师殿那边有摆摊,要去看看么?”玉灵拍拍秦尚远的肩膀。 秦尚远见这仗势比大雄宝殿前面烧香的地方还要拥挤,便点了点头,凑了过去。 但秦尚远挤了很久都挤不进去,正为难时,有人点了点自己的后背。 秦尚远回头,是一个小和尚。 “请问是秦尚远先生么?”小和尚问。 “是的是的,小师父......找我有事?”秦尚远很奇怪,怎么自己从没来过灵隐寺,竟也有人认得他。 “终于找到你了。” 小和尚喜笑颜开,从衣兜里掏出一只彩色的手串来。 手串上的佛珠一共有十八颗,颗颗色泽材质各异。 “来。”小和尚示意秦尚远摊开手。 秦尚远照做。 小和尚将手串放到秦尚远手里,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小师父这是......” 秦尚远愣了一下,随即看到面前那堆人在抢的东西,正是自己手里这串珠子。 “这是十八籽,寺里很火的手串,上面的珠子每一颗都有不同的寓意。”小和尚说着,掏出手机,“来来,秦先生您站好,我给您拍张照。” “啊?” 秦尚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套搞得一头雾水,心说这不会是外来的假和尚卖自己黄牛手串吧? 正想把手里的十八籽塞回小和尚手里,却见他已经收起手机,笑眯着眼看着自己。 “这是纪东歌送的,秦先生好好收着吧。”小和尚说。 “纪东歌?”秦尚远“啊?”了一声。 “是这样的,纪东歌呢,此前是我寺的皈依弟子。”小和尚凑到秦尚远耳边小声说,“也是我的小师弟,他听说你今天要来这里,就托我送你一副手串,也算尽了地主之谊。” 秦尚远恍然大悟。 同时又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纪东歌原来是个和尚??? 各种纷繁的想法一时间汇集在脑海中,可转念想,好像这样一来,很多关于纪东歌的传言就说得通了。 譬如不近女色,譬如生性淡薄。 不过这位师兄对自己这个直系师弟倒蛮好的。 知道自己要来寺里游览,还专门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小惊喜。 一时间有些小感动。 “戴上它佛光护佑,纳祥避灾,”小和尚说,“秦先生自留或者送朋友都可以的。” 秦尚远捏了捏兜里的玄冥符:“避灾之类的我倒是不用了......” 虽说大小保底有点坑,但这玩意儿关键时候是真顶用。 “秦先生是要送人么?我现在可以带你去开光室,”小和尚再次凑到秦尚远耳边,小声说,“这些施主买的都是没加持的,不灵。” 秦尚远点点头,跟一旁游览药师殿的玉灵说了声,就跟着小和尚去了。 开光室里寂静无声。 “洒净加持之后,法物就不能随意赠送了,这之前请秦先生先想好要送给哪位亲友,真心实意最重要。” 小和尚手拿摇铃,在一旁说道。 秦尚远手里拿着念珠,没有一丝犹豫。 他要把这串念珠送给苏柏。 秦尚远从小到大都是个废柴,在遇到苏柏之前向来都秉承着“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人生信条。 他本以为自己会平平无奇地度过一生,但遇到苏柏之后,枯燥无味的人生好像才开始迎来了一丝转机。 变得更有趣了。 哪怕更多时候是险象环生。 但苏柏呢? 那个女孩号称要做自己的利刃,永远都绷着一层硬硬的外壳,让人看不出一丝破绽。 但秦尚远清楚,那层外壳其实脆弱易碎。 它偶尔碎裂开,你就会看见里面包裹着一个柔软温柔的灵魂。 他觉得苏柏好像很累很累,所以他只希望苏柏能够活得坦荡幸福。 想到这里的时候,秦尚远目光恰好落在小和尚背后的菩萨像上。 菩萨慈眉善目,眼神悲悯。 都说人在面对神佛的时候,是万不敢撒谎的,即便是内心所想也只存真心。 神佛在上,秦尚远此刻无比确定,他希望苏柏能够活得坦荡幸福。 “秦先生决定好了么?”小和尚问。 “嗯。”秦尚远点点头。 小和尚也点点头,开始念念有词地摇铃诵经。 光柱里尘埃飞舞。 秦尚远心里挂念着那个女孩,却觉得自己的内心从未如此澄澈宁静。 手里的十八籽念珠忽然有了一丝丝的暖意。 秦尚远低头,灵感让他隐约看见了氤氲在每颗佛珠周围的光芒。 暗金色之中混杂着猩红。 浑浊却宁静。 这是受魔灵所污染的炁。 加持确定是有用了,并且秦尚远还能感受到念珠此刻所蕴含着的庞大而坚定的力量。 只不过从这些灵的状况来看,掌握这些力量的“他们”,好像也并不是很好啊。 秦尚远抬头,那尊檀木雕的菩萨竟然露出了凶恶的鬼相! 白骨森然! 衰败残破得一如明神孽相幻化出的那尊恶佛。 小和尚微笑:“看到了?” “你们......”秦尚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他想起了试炼山地的四座山峰。 神佛们曾经都存在过。 但在这个时代,他们要么已经死了。 要么,就拖着残败的躯体存在于世间。 “败花自是花,残佛亦是佛。”小和尚一脸淡静收起铃铛。 小和尚从兜里拿出一只精致的荷包,给秦尚远装念珠用:“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佛门不再昌盛,但佛法恒常,法尚应舍,何况非法呢?”说完,他又回头,“所以秦先生不必惊疑,十八籽也请安心收好,其中承载有你的心意,请务必传达给你心中所念之人。” “知道了。”秦尚远收好念珠。 “那就此别过了,秦先生。”小和尚转身,朝光照不到的地方走去。 秦尚远将荷包揣到衣兜里,回到人潮涌动的药师殿前。 喧闹的人群、呛人的香火,让秦尚远瞬间觉得自己像是穿越了。 “噢哟小友,请到了最火的十八籽?”玉灵凑过来,“还开了光?我们道士也有手串,你要不要也请一串呀?小道我亲自给你念咒加持哦。” 没等秦尚远回答,玉灵又自顾自地转身。 “开玩笑的啦,看小友这么认真,一定是想送给心里很重要的人吧?这种东西啊,有一串就够啦,我们继续转吧。” 接下来就是玉灵带他漫无目的地到处乱晃。 什么法喜寺啦、财神庙啦、断桥啦、苏堤啦、雷峰塔啦...... 她对临州倒是蛮了解的,一边走,嘴也一边说个不停,给秦尚远讲解古迹的来历,还真是一个很合格的导游。 日薄西山,一天很快就要过去了。 两个人精疲力尽地回到宅子里,离定好的晚宴时间还有三个小时,玉灵把他带到早上的汤泉房,嘱咐他好好洗个澡休息一下。 毕竟马上就要跟老爷子正式见面了。 泡在池子里,一身的疲惫似乎都随着热水消散了。 秦尚远又想起那个威严赫赫的老头来。 试炼山地那晚,明神孽相回头时,他知道那尊衰败的通天恶佛是在看着自己。 他见过夏守么? 没有吧? 可为什么夏守却说得好像已经认识自己很久了一样? 第146章 家宴(一) 临州,夏氏宅邸。 太阳已经落山了,月轮高挂着洒下清辉。 马场旁的凝心湖面月光粼粼,一只船晃晃悠悠地,从湖心的那座楼阁摇向湖畔。 从头到脚修整好的秦尚远穿过宅子层层叠叠的屋宇飞檐,在玉灵的带领下来到了凝心湖边。 从外边回来之后,玉灵又换回了道士的装束。 一身长袍,长发在后脑勺盘成一个太极髻。 “小友,请吧。”玉灵对着小船,向秦尚远比了个请的手势。 “坐船?”秦尚远愣了一下,目光落在湖心那座亮着灯的楼阁上。 灯笼的红光在湖面的夜风里飘摇,看着并不华丽,却贵气内敛,让人觉得有一股莫名的气场。 “那是望雪楼,冬天登上阁楼顶,在那能够望见整片南湖的雪,只在宴请贵客或者最核心的几位亲族家宴时才会启用。”玉灵拍拍秦尚远的肩膀,“说明老爷子还蛮看中你的,好好表现咯。” “你不一起么?”秦尚远看着玉灵一副送别的姿态。 “这是家宴啦,我不是夏家的人,去了也只能守在一边。”玉灵嘻嘻一笑,“再说了这个时间点,我也该去做晚课了。” “晚课?” “《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啦、《元始天尊说生天得道真经》啦、《太上道君说解冤拔罪妙经》啦、《诸真宝诰》啦bb......” 玉灵条件反应似的说出了一大串秦尚远听不懂的道家经文。 “不过说了你也听不懂,加油吧你。”玉灵伸出手指试了试秦尚远的衣领,“衣服蛮不错的哦,很有品味嘛,看来是精心准备过的,穿在身上也蛮好看。” 秦尚远被玉灵送上了船,玉灵在岸边挥着手跟他告别。 船夫大爷摇着橹,不一会儿就到了湖心的小岛。 “秦老爷,到了。”大爷掀开帘子。 “唉哟大爷欸您可别这么称呼,现在是21世纪,您这么叫我我是要折寿的。” 秦尚远连忙向大爷鞠了几个躬心里才稍微平衡点。 没想到大爷居然笑了,他杵着橹板点燃一支烟:“他们说叫你秦老爷,你的反应会很有意思。” “......”秦尚远满脸黑线,心说大爷你玩儿呢。 大爷看着月亮,在飘摇的船上吐了口烟圈,回过头来打量他,“这身衣服不错,自己选的?” 秦尚远摇摇头:“朋友选的。” 大爷抽着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上次送秦家的人来,也是几十年前咯......” “几十年前?还有姓秦的来过?”秦尚远愣了下。 “嘿你这小子,什么姓秦的姓秦的,说不定是你爷爷呢。”大爷又被秦尚远逗笑了,“快进去吧,他们等着你呢。” 秦尚远转身,看着望雪楼,右手攥拳拍了拍自己的后腰。 该说不说,他还是有些怯场的。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有没有特别的礼仪? 应该聊些什么? 如果被刁难了又应该怎么样化解尴尬? 需要喝酒么? ...... 酒他是万万不能喝的,就他那个酒量,在这种地方喝醉了,那和当众拉屎几乎没什么区别。 不过万幸这是家宴,苏柏会在。 他进去就挨着苏柏坐,苏柏肯定会提点他注意这个主意那个。 想到苏柏,他又摸了摸自己兜里的荷包。 里面装着灵隐寺带回来的念珠。 他打算在今晚就送给苏柏。 随便编一个理由就好了,譬如“有一个奇怪的和尚非说我有缘要送给我我不喜欢戴所以就送给你”之类的。 秦尚远加油啊!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虽然整个秦家就剩自己这么一根独苗! 也不能丢了面子哇! 秦尚远理了理自己的领结,整理好衣领袖口,雄赳赳地走到门口。 头上的牌匾上用金粉写着三个大字。 “望雪楼。” 穿着旗袍的女侍者为他拉开大门。 进门之后,红灯笼和屏风一字排开,侍者们如同鱼群般穿梭来往,空气中弥漫着厨房溢出的香味,整座望雪楼都笼着一层朦胧的光。 “秦先生,请。”女侍者为他引路。 直到内庭。 黄花梨木制的雕花门推开,圆桌上的人已经坐齐了。 正对门的主位上坐着一位形销骨立的老者。 秦尚远当然认得。 夏守。 他穿着深色的中式衣衫,盘扣一直到衣领的位置。 灯光下,衣料的暗金色底纹绣着龙与虎,丝线细腻得针针可数。 夏守从不穿买来的成衣,从头到脚的每一件衣物都是专人由着他的喜好和身材手工订做。 每一件衣服粗看虽然不华丽,但和这座望雪楼一样,华贵内敛。 刺绣云锦、金丝银线,他的裁缝们光是准备衣服的刺绣就需要用上半年的时间,堪称最为顶级的织物,单拎一件出来都能放进博物馆展览。 这样的工艺根本没办法量产,也就无法商业化,用料和细致程度自然也是所谓的“奢侈品”所无法企及的。 夏蔷柔坐在夏守的右侧。 她穿着一套黑白相间的丝绒晚礼服,长发盘在脑后,灯下皮肤白得耀眼,姣好的脸上画着淡妆。 现在的她可不像平时那么跳脱,而是很乖巧很端静地坐在夏守的身边。 看到秦尚远来了,很迅速地将头埋下去。 再有熟面孔,就是夏云舒了。 这小子坐在自己姐姐旁边,穿着黑色的正装,内衬白色打底,外加一枚暗红色的领结。 看到秦尚远进门,狡猾地朝他做了个鬼脸。 另外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浅黄色的高领针织衫,外罩一件硬挺的猎装,坐在夏守的另一侧,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他和夏守之间空了个位置。 秦尚远四处张望了下。 觉得有些不对。 苏柏呢? 夏守看到秦尚远便笑了。 “来啦?”他率先开口,伸出枯枝一般的手,招了招。 示意秦尚远坐自己旁边。 秦尚远一头雾水,只能在众人的注视下坐上席位。 “你好,我是夏炽阳。”男人向秦尚远伸出手,“秦尚远小家主,久仰久仰。” 夏炽阳? 秦尚远一愣,面前这个男人就是夏素月的弟弟? 苏柏和夏蔷柔的二伯? “你好你好......二伯。”秦尚远懵然地握住了夏炽阳宽厚的手掌。 “噗——” 一边正在喝水的夏云舒呛了出来。 秦尚远只感觉脑袋里一阵电流般的刺痛。 下一秒,耳畔响起了夏云舒的声音。 “不是,你叫他二伯干嘛啊哥!”夏云舒那小子隔桌朝他挤眉弄眼。 秦尚远看着二伯...... 啊不,夏炽阳的笑容,大祸临头般捂住了嘴。 “我是说,夏蔷柔的二伯。” 秦尚远看了看夏蔷柔和夏云舒,尴尬地一笑,勉强解释道。 “没关系,反正迟早的事。”夏炽阳赞许地拍拍秦尚远的肩膀,转身对侍者说,“人齐了,上菜吧。” 侍者点点头,疾步走出了门。 秦尚远却愣住了。 人齐了? 苏柏呢? 秦尚远张望着,只看见门口的侍者缓缓关上了门。 “可惜呀,叶儿不在,”夏守叹了口气,“不然一家子都在这,多好。” 看到秦尚远疑惑的表情,夏守笑了:“叶儿就是苏柏,蔷柔的姐姐,我习惯了她的旧名字,新名字倒不熟悉了。” 第147章 家宴(二) “旧名字?”秦尚远愣了下。 “苏柏姐以前的名字叫夏叶冬,后面改了。”夏云舒很自然地说。 秦尚远微微一怔。 夏叶冬? 思绪忽然飘飞到很久远很久远的从前。 回忆里那个黑黑的小男孩脸上永远脏兮兮的。 都容市团结小学,三年级二班。 小男孩是秦尚远的同桌,个子瘦小又不爱说话,可偏偏那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像小狗,又像女孩子。 因为沉默寡言,班上的孩子们都不拿他当回事,老师也不太喜欢他,只有每次考试拿到高分的时候才会多看他几眼。 他也不和秦尚远说话。 秦尚远小时候自尊心强,自然也不愿意去热脸贴冷屁股。 但每次秦尚远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回头,就会发现这个孩子悄悄跟在自己身后很远的地方,用那双清澈的小狗眼睛看着自己。 秦尚远最受不了这种眼神了,可怜巴巴的,像是流浪在街边的小狗。 “这个,”秦尚远犹豫了一会儿走了过去,把手里刚买的辣条递给他,“要吃么?” 那孩子摇了摇头。 秦尚远撇撇嘴,大口吃着辣条,很自然地就走在他旁边:“你真奇怪啊,也不说话也不吃零食,辣条这么好吃你也不吃。” 两个孩子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并排走在一起。 洒满晚霞的路上车水马龙,霓虹斑斓。 夕阳拉长他们小小的影子。 “你家是不是住我家附近啊?” “不是?那你跟我顺路,是住得比我远咯?” “喂,你成绩这么好,要不下次考试借我抄抄?” “你喜欢吃什么,我每天有五块的零花钱,你喜欢吃什么我下次买,咱俩分着吃。” “明天邱叔来接我,要不要我让他一起把你也送回去?他那摩托车可拉风了!” ...... 秦尚远一路上喋喋不休。 那个孩子要么是点头,要么是摇头,一句话也没说。 到了秦尚远家门口,临分别的时候,那孩子转身走了。 秦尚远看着那个背着大书包的瘦小背影,挥挥手:“那我们就是朋友啦,以后可不准不理我啊!” 大门打开。 妈妈俯下身擦擦秦尚远弄脏的脸蛋:“我家小远终于交朋友啦?” “算是吧?”秦尚远摇摇脑袋,表情奇怪。 后来还是那样,夏叶冬依旧不言不语,但每天下午却会准时等着秦尚远一起回家。 班上精力旺盛的男孩们纠结在一起,觉得夏叶冬这样的人怎么会有朋友呢? 一定是假的! 所以他们经常来找夏叶冬的麻烦。 趁他不在的时候踹翻他的凳子,把他的书扔到垃圾桶里,然后哈哈笑着扬长而去。 秦尚远想去把那些弄脏的书捡起来,却被为首的男孩威胁,说敢动就打他。 秦尚远不会打架,对面人又多,他害怕了就没敢吭声。 可每次夏叶冬回来看到这幅场景,那双小狗眼睛又变得水汪汪的,像是流浪的小狗被坏人泼了水。 于是下一次,那群坏孩子们再来的时候,秦尚远站了出来。 他们这次要打人,秦尚远当然不能再坐视不管。 他虽然不会打架,但看过假面骑士,感觉自己好像也会那么一招半式。 “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单挑啊!”秦尚远挡在夏叶冬面前。 真烦呀。 他不想再看到那双泪汪汪的小狗眼睛了。 夏叶冬又瘦又小,要真被打了,就算叫老师过来,也会被揍得不轻吧? “哟,你是他大哥啊秦尚远?” 为首的孩子爸爸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家里也算殷实,所以被惯得不成样子。 “想打人?来单挑啊!”秦尚远面无惧色。 实际上他心里怕得要死。 但他知道他不能露怯,要是他表现出害怕了,那挨揍的就是他和夏叶冬两个人了。 虚张声势至少还能自欺欺人一阵子。 “能群殴谁特么单挑啊!傻x!”一拳照着秦尚远的鼻子打了过来。 三年级的孩子半大不小,下手没轻重。 只觉得上颚一阵腥甜,两行鼻血沿着秦尚远的鼻子流了出来。 秦尚远登时也不害怕了,他冲上去和那群男孩子们扭打在一起。 那是秦尚远人生里第一次打架。 他根本就不会打,力气也很小,被那群混惯了的孩子摁在地上揍。 雨点般的拳头和脚落在秦尚远身上,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在秦尚远以为自己要被揍晕的时候,男孩们忽然都飞出去了。 撞翻了课桌和椅子,书本撒了一地,在教室里清出一片空地来。 秦尚远鼻青脸肿,惊愕地抬头。 那个脏兮兮、黑黝黝的孩子缓缓朝他走来,伸手要拉他。 为首的那孩子估计没被这么揍过,生气了,大吼着举起拳头冲过来。 可夏叶冬似乎都没用力,他就又飞出去了,他的某个穴道被一拳打中了,怎么爬也爬不起来。 其他的男生们知道事情不对,惶恐地爬起身,跑去了老师办公室打小报告。 “哇你这么能打怎么不早出手啊,让我挨这么一顿。” 秦尚远肿着脸被夏叶冬拉了起来。 后来他们因为打架被罚在外边站了两节课,因为夏叶冬吓到了人,所以又被罚做了一周值日。 秦尚远当然不好意思舍下他先走,于是每天放学后,三年级二班的教室里就多了两个做值日的身影。 后来小学毕业,上了初中,秦尚远就再也没见过夏叶冬。 那个瘦小黝黑的孩子就这样停留在了他的回忆里。 但隔壁班一个叫苏柏的漂亮女学霸,偶尔会让他想起那双可怜的小狗眼睛来。 校园的一轮轮春秋里,秦尚远曾无数次和那个叫苏柏的女孩擦肩而过。 他无数次想跟这个女孩打招呼,可终究不敢鼓起勇气。 她是学生们敬仰,老师们交口称赞的学霸。 而自己只是个成绩一般的小透明,老师不疼不爱,坐最后一排就算猝死了估计也不会被发现。 还是算了吧? 直到高中上课第一天,秦尚远还在偷瞄柳玉颜背影的时候,一道凌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秦尚远身旁。 色胆都给秦尚远吓破了。 “你好,我是苏柏。”苏柏淡淡地回头,面无表情拿出了一本故事会,“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同桌了。” 无数回忆缝缝补补,像是一块块碎布那样拼凑在一起。 秦尚远愣住了。 苏柏,原来那个孩子是你啊。 原来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一直都在我的回忆里。 以各种方式存在。 “过去的事,我们就不提啦,得展望未来嘛!” 夏炽阳的手放在秦尚远的肩膀上。 宽大的手掌让秦尚远瞬间回到了现实。 “上菜了,大家动筷吧。”夏炽阳说。 第148章 家宴(三) “冷盘,豆泥拌褐菇、苏杭酱鸭、水晶猪皮冻、香汁花螺、烧拌冬笋、青玉白藕配北极鲜贝。” 六道摆盘精致的冷菜依次传到圆桌缓缓转动的转盘上。 “这冬笋是今早从贵州赤水新鲜摘回来的,现在正是吃冬笋的时令,尝尝。”夏守拿起筷子,亲手为秦尚远夹菜,“还有这酱鸭,鸭腿的肉最为肥美。” “喂,姐,爷爷好像很喜欢他啊!爷爷上次给咱俩夹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夏云舒在一旁嘀咕。 “闭嘴!好好吃饭!”夏蔷柔低着头,用手肘戳了戳夏云舒。 “呵呵,”夏守当然听到了,他慈祥笑着,又给自己的孙女和孙子各夹了一筷子菜,“柔儿喜欢吃猪皮冻,云舒喜欢吃毛豆,爷爷特意叮嘱了厨房,可不许说爷爷偏心啊。” “夏老爷子......”秦尚远咽下了冬笋,但心里总是不踏实,于是想说些什么。 可夏守缓缓将手一抬,淡静地看向秦尚远:“现在好好吃饭,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前菜上完,轮到主菜了。 每人背后都站着一位侍者随时准备传菜。 第一道是金汤烩四宝。 用一小盏精致的瓷盅盛着,底部轻轻地煨着火,侍者为秦尚远揭开盅盖,金灿灿的光照亮了秦尚远的眼睛。 侍者耐心地为秦尚远介绍着菜名菜色,说是主厨选用广东清远鸡开文火慢煨了七八个小时炖煮出来的,还加了鱼肚、花胶、鲍鱼和干贝丰富胶质口感。 秦尚远有一勺没一勺地吃着。 第二道菜是扬州狮子头。 也是用一盏花纹精致的瓷盅盛上来的。 侍者又开始为他介绍了,说这狮子头的用料、制作、烧制如何如何地讲究。 第三道菜,网油荷包鸡。 第四道菜,古法蒸石斑。 第五道菜,干?大明虾。 第六道菜,乌鱼蛋汤。 六道主菜依次结束。 然后就是精致的点心和水果。 每上一道菜,侍者都会耐心地向秦尚远介绍。 今晚的每一道菜都是曾上过国宴的名菜,掌勺的主厨也是夏家为了这一顿晚宴从北京专程请来的。 但秦尚远的心思早就已经不在这里了,侍者说的东西一句也没听进去。 平时吃泡面怎么吃,今晚也就怎么吃。 国宴不国宴的他根本就不关心。 他只想知道苏柏为什么不在这里。 一顿饭就这么风轻云淡地吃完了,没有秦尚远想象中的刁难,或者让人难堪的对话。 每个人都吃得很安静。 就连平时大大咧咧的夏蔷柔也一样,忽然就变得很温驯乖巧。 就真的像是一家子人围坐在一起吃顿晚饭一样。 今晚上也没有喝酒。 因为夏蔷柔提前吩咐过厨房,说客人不胜酒力,所以饮品只用准备一些鲜榨的果汁就好。 餐毕。 用热毛巾擦了擦手,夏守拄着手杖,率先颤巍巍地起身。 秦尚远赶忙扶住这个看起来就快要散架的老头。 “柔儿、云舒,”夏守嘶哑地开口,“还有炽阳。” “老爷子。” “你们先回去吧,我有些事要和秦家主单独谈谈。”夏守说。 “嗯。”夏炽阳对着夏蔷柔和夏云舒使了使眼色,“走,换身衣服,我带你们到南湖夜钓去。” “二伯又喜欢上钓鱼了?”夏蔷柔睁大眼睛。 “无聊嘛。”夏炽阳摊摊手。 “我可不去。”夏云舒没有给自己的爸爸好脸色。 “云舒你这么久不见老爸,都不想念老爸的么?”夏炽阳为难地笑笑。 夏云舒没有回答,甩了个白眼,转动轮椅上的把手,扭头出了房门。 夏炽阳和夏蔷柔走了之后,夏守挥挥手,让侍者们也退出去了。 餐厅里就只剩下秦尚远搀扶着他。 “夏老爷子,我们现在去哪?” 秦尚远看着这个一脸淡静沧桑的老人,自己内心的急切也莫名奇妙地被慢慢消解了。 他这么老了,你催也没用。 “顶楼。”夏守指了指上。 电梯安静地上升。 秦尚远看着屏幕上的数字变化。 这栋几百年前修建的望雪楼深处,竟然安装了一部直升电梯。 只不过电梯的装修风格也贴合着整栋楼宇的气质,将钢筋水泥都藏在了黄花梨木雕花和漆釉的背后。 顶楼只有一个房间,推开门,窗户大开着,秦尚远能直接望见远处成片的湖水。 皎月高挂,夜色下的南湖依旧柔美。 飞往萧山机场的客机闪着指示灯从澄澈的高空掠过,才让秦尚远意识到自己身处在现代社会。 青瓷香兰,整个房间装饰简约,却有一种敛不住的贵气。 秦尚远的目光扫过黄花梨家具间那些略微泛黄的字画,张大千、李可染,甚至是沈周、米芾、苏轼...... 夏守是有名的收藏家,这里挂着的每一幅,恐怕都是价值连城的真迹。 靠窗的地方摆放着一张罗汉床,床上一张炕几。 热水烧得咕噜咕噜,安神香在错金的白玉香炉里静静地燃着,微冷的空气中香雾缭绕。 夏守在秦尚远的搀扶下来到床边坐下。 “会泡茶么?”夏守问。 但不等秦尚远回答,他又接着说:“右手边柜子第二排的那两盒,左边是龙井,右边是大吉岭,你选一个吧。” 秦尚远随便选了一盒,在夏守的指示下泡好了茶,斟好后端到了炕几上。 “嗯,泡茶的手艺不错。”夏守闻了闻茶香,缓缓小饮了一口,“饭后还是喝茶清爽一些啊。” 秦尚远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烫得差点把茶水给吐了出来。 夏守笑了,也不斥责他无礼,反而是将自己兜里的纸巾递给这个莽莽撞撞的孙辈。 沉寂片刻后,夏守忽然看向了窗外:“有件事情,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老爷子说的是......?”秦尚远小心翼翼地问。 “秦家和夏家定下的婚约啊。”夏守说。 “婚约?”秦尚远心头一怔。 “秦禹他们没告诉过你么?”夏守沉思片刻,微微叹了口气,“不过也是,他们应该不希望你知道吧。” “老爷子,你说的是什么婚约?”秦尚远愣愣地问。 夏守指了指秦尚远手腕上的小石头。 “狡之牙。”夏守说,“秦夏两家世代相传的信物,传承这个信物的人,要通过联姻结合,担起守护家族,维护人间和地狱两界平衡的责任。” “狡之牙?”秦尚远低头看着用黑绳系在手腕上的小石头。 彻底愣住了。 如果他猜得没错,狡之牙的另外一半,就在夏蔷柔的手上。 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老爷子你说的这个婚约,不会是......”秦尚远缓缓抬头,看着夏守苍浊的双眼,“我和夏蔷柔吧?” 第149章 秦夏婚约(一) “是。”夏守风轻云淡地回答。 心脏仿佛瞬间被一只大手猛地捏住。 秦尚远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停了一瞬。 他从没想过这种戏剧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也从没想过,陪伴自己这么多年的玉佩,竟然会是订婚的信物? 一切来得太突然。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身上还背着一桩婚事。 而且竟然还是和自己的好朋友?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呢? “老爷子,我......”秦尚远想也没想,张口就要拒绝。 夏守却摆了摆手:“你不妨先听我说完。” 秦尚远闭上了嘴,咽了口唾沫,努力压着自己狂飙的心跳。 他下意识地将手伸到衣兜里。 紧紧地握住那串准备送给苏柏的念珠。 “狡之牙,是用异兽狡的牙齿打造的封印物,”夏守缓缓说,“《山海经·西山经》里记载......” 玉山有兽焉,其状如犬而豹文,其角如牛,其名曰狡,其音如吠犬,见则其国大穰。 “狡守护着通往玉山的大门,而玉山之后到底是什么,无人知晓。” “可传说中,西王母不是住在昆仑么?”秦尚远问。 “没错,那是大荒西经中的记载,史学家们也把这两个地方分开来看。”夏守点点头,“但其实玉山和昆仑,是同一个地方。” “同一个地方?” “你知道潘地曼尼南么?”夏守问。 “无回城,潘地曼尼南。”秦尚远轻声说,“那是地狱。” 他当然知道. 那个晚上,生长在镜面中的太岁打开了潘地曼尼南的一角,让摩洛克带着自己的先锋魔军们跨越了人间。 “并不准确,”夏守摇摇头,“无回城并不是整个地狱,只是地狱的一角。” “地狱的一角?” “所谓的地狱,是一片极其辽阔的疆域,不同的恶魔们统治着属于自己的领地,伺机而动,或是侵占人间,或是循着阶梯向上攀爬。” “那玉山,或者说昆仑......”秦尚远欲言又止。 “是神庭。”夏守声音苍老,“但它和无回城的区别,其实不大。” “神庭和地狱......区别不大?”秦尚远目瞪口呆。 “听梅菲恩说,你在学炼金术?”夏守问。 秦尚远点点头。 夏守伸出手为秦尚远添茶:“人类历史上所有的炼金术师,都在竭力追求同一件事。” “那就是实现永生,而实现永生的条件,就是要炼制自己的灵魂,让它如同黑铁嬗变为黄金一般变得纯粹,摆脱肉体、甚至是融合肉体,实现灵肉骨的神圣统一。” “那些着名的炼金术师们,无一例外最后都不翼而飞,突然间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夏守接着说,“譬如尼古拉斯·霍恩。” “尼古拉斯·霍恩的失踪至今是个谜,在那个炼金术还存在的时代,都没人知晓,遑论今天。” “但你的老师倒是告诉过我......” “老师?”秦尚远愣了下,“梅菲恩?” “嗯,”夏守说,“她说,尼古拉斯·霍恩大概是实现了灵魂的嬗变,成为了和她一样的存在。” “尼古拉斯·霍恩成了......恶魔?”秦尚远瞪大了眼睛。 炼金术的尽头,怎么和恶魔路径是一样的? “这个说法并不准确,有可能是恶魔,但更有可能,是另外一种存在,”夏守缓缓说,“神。” “神?”秦尚远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可神不是都已经......” “神明和恶魔的区别,”夏守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戳了戳秦尚远的胸口,“在这里。” 心脏的位置。 “心?”秦尚远低头。 “是啊,说到底,都是升华之后脱离物质的纯粹之灵,但因为掺杂着人类的欲望和恐惧,才沦为了所谓的恶魔,”夏守缓缓说,“而将这些欲望、恐惧剥离得更为干净的,便成了所谓的神。” “将欲望和恐惧剥离得更为干净......”秦尚远斟酌着夏守的用词。 “炼金术并没有地狱或者天堂的概念,而是将整个世界分为三层,最底层的,是人间所代表的物质世界,被称为‘灰锡渊海’,因为有众多受苦的灵魂在其中挣扎浮沉,所以也被称为‘苦海’。” 夏守以指蘸取茶水,在炕几上画图。 “第二世界,被称为白银之庭。灰锡渊海当中的存在,在他们所依托的物质身躯凋亡之后,便会脱离腐坏的肉身,以纯粹的灵态前往白银之庭。” 夏守画着图,抬起苍浊的、布有灰翳的双目看向秦尚远。 “而这里,就是地狱与神庭的居所。” “地狱和神庭......都存在于白银之庭?”秦尚远看着夏守画下的那个酷似金字塔的形状。 “是的,”夏守点头,“处于最底层,也就是苦海之中的人类,虽然依靠物质存在,但无数人类在跨越千万年历史当中的所有信仰、欲望和恐惧,最终也汇聚成为了磅礴的精神力量,自然而然地升华至白银之庭,成为了‘概念’的实体。” 秦尚远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就是......恶魔的起源?”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人类存在的历史,就是恶魔存在的历史了吧?”夏守嘶哑地说,“因为人类这个物种,就是欲望的集合啊,人类不可能剥离欲望,所以恶魔也不可能彻底死去。” “那神明呢?”秦尚远低头,看着夏守指下,那个没有塔尖的“金字塔”。 “神明?”夏守苍哑一笑,“神明和恶魔一样,在白银之庭俯视着苦海,但他们之中的大多数,并不怜悯人类。” “什么意思?”秦尚远一愣。 “比起因欲望恐惧而诞的恶魔,所谓的神们,并不关心人类的生死。”夏守灰翳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神也是会死的,跟恶魔一样,虽然同样位格的在死后会继承原本的名字重诞,但他们会失去所有记忆,会是两位不同的。”夏守说,“所以不管是神,还是恶魔,他们都怕死。” “于是他们漫长的生命里,都在寻找前往真正‘永生’的道路......” 夏守又蘸了一些茶水,颤巍巍地补上了“金字塔”的塔尖。 “第三世界,黄金之国。” “黄金之国......” 秦尚远凝视那块小小的“塔尖”。 原来就算是恶魔和神明的姿态,也还远没有到达尽头么? “黄金之国是我们至今都无法知晓的地域,而其中的存在,才能被称为真正意义上的,神只。” 夏守说着,用茶水在几面上写下了“祂”字。 “那是人类文明从从未记述过的东西,但根据炼金术的推演,祂们对人类的死活,就更不感兴趣了。” “所以你能看出来,人类和恶魔几千年来流血漂橹的斗争,不过就是为了守住灰锡渊海的这一方天地,而已。”夏守淡淡地说。 “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世界上从没有所谓神明的守望,守望着人类的,从始至终都是人类自己。” “所谓神与魔的分别,也不过是以其欲望的多寡。更痴迷于人欲的,即为恶魔,而剥离了人欲更靠近天理的,即为神明。” “所以我才说,白银之庭中,地狱和神庭的分别其实不大。” “那神明们,为什么都死了......?”秦尚远问。 夏守的笑容很苍老:“他们没有死,只是在那一夜之后,都前往了黄金之国。” “那一夜?” “人类将其称为,”夏守嘶哑地说,“神弃之夜。” “神弃之夜......”秦尚远喃喃,“就是那个神庭凋零、万魔遁世的大事件?” 夏守看着秦尚远的眼睛:“的确有某种途径,让白银之庭当中的通往黄金之国,称之为‘王座’。 不同于恶魔路径当中的七座伪王,那是真正的‘王座’,但王座是需要争抢的,就和恶魔路径一样。” “即使是剥离了人欲的神,在面对通往黄金之国的竞争时,也会凶相毕露。” “但那一个夜晚,某种巨大的冲击彻底击碎了其中的某张王座,”夏守接着说,“白银旋阶崩裂,神们争先恐后地涌向崩裂之后产生的缺口,一举前往了黄金之国。” “对人类而言,我们所信仰的神明弃我们而去。” “但对白银之庭而言,这是一场空前的灾难,这个举动导致了白银之庭的进一步崩坏,恶魔们受到极大的影响,死伤无数,从此噤声于人间。” 夏守说。 “那些没有逃走的神明也尽数死去,神庭因此受到地狱污染,重诞之后,他们的身上也被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为什么他们没有趁这个机会,前往黄金之国?” 秦尚远忽然想起了玄冥宫里的危虚子。 那个孩子的脸上,有一道极为骇人的伤疤。 “不知道。”夏守摇摇头,“那是只有先祖们才知道的事了。” “那这跟婚约又有什么关系?”秦尚远问。 夏守微微一笑:“秦夏两家的先祖留下来的这对狡之牙,能够打开神庭昆仑的大门。” “神庭......昆仑?” “史学家们一直试图在世界地图上寻找昆仑的所在之地,”夏守说,“但它并不存在于这个空间当中,就和无回城一样。” “无回城尚且有恶魔统治,但昆仑不同,昆仑早已在神弃之夜后成为了一片死地。” 夏守说。 “只有完整的狡之牙,才能打开通往那片死地的大门,而那扇门背后,藏有能够彻底终结人与恶魔之争的东西。” 第150章 秦夏婚约(二) “彻底终结......人与恶魔的战争?”秦尚远愣住了。 “可以说,秦夏两家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夏守点头。 “我可以把狡之牙交还给你们。” 秦尚远没有丝毫犹豫,立即表示。 既然能够彻底终结,那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把小石头一交,婚也不用结,自然就一身轻松了。 而自己也不用背着艾无常这样的定时炸弹四处奔波。 什么里斯本的三颗颅骨? 你妹的,条件?什么条件? 人魔都终结纷争了你还敢跟我谈条件? “要是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夏守微笑,“狡之牙会在两个家族各选一个人作为继承,必须要这两人心意相通,行夫妻之实,灵魂交融之后,狡之牙才能够真正化而为一,打开通往昆仑境的大门。” “什么鬼条件?只有我们这一代才有婚约存在么?”秦尚远下意识地骂出了声。 “并没有,”夏守摇摇头,“只是秦夏两家守护的这千百年来,狡之牙偏偏只选中了你,和柔儿。” “真会选......”秦尚远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真想二话不说立刻拒绝。 他想说对不起老爷子,现在是21世纪,我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新时代好少年,不搞娃娃亲那一套! 你的孙女夏蔷柔虽然是个很好的女孩,但是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很抱歉这件事情我爱莫能助! 但转念一想。 那可是能够终结这场延续千年纷争的宝藏啊...... 秦尚远恍惚间又看见了林澜、江洋。 他的指间,忽然有了一股流沙的触感。 那是邱明山化灰死时,灰烬沾湿雨水从他指尖滑落的感觉。 他至今还会梦见邱明山。 梦里邱明山在自己的怀里化为一抔灰土,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恶魔在暴雨里狞笑着。 这段悲剧在秦尚远的梦中一遍又一遍地重演。 还有都容市墓地里那些一排排的、新旧更替的墓碑。 他能记起墓碑上每一张照片上的笑容。 他们曾经都是鲜活的生命。 但为了人类的自由,甘愿将人生定格在自己最美好的年华。 秦尚远愣住了。 如果自己真的能做下这个决定...... 能和夏蔷柔结为夫妻。 是不是他们就不用死了? 曾经死了很多人。 今后也会死很多人。 在和恶魔的战争中,人类从来就没有真正地胜利过。 呼吸越来越急促,秦尚远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远处传来肃穆空灵的钟声。 是灵隐寺的晚钟。 兜里的念珠传来淡淡的暖意,将他猛然拉回了现实。 喘息之间,他已经满头大汗。 他仓惶抬头去看夏守。 可这个老人似乎并没有着急要个答案。 只是透过窗,用苍浊的目光注视着夜幕笼罩下的南湖,和那些如同潮水般汇聚又散去的灯火。 “你知道么?”夏守忽然说,“这桩婚事,是我年轻时候一手主导的。” “那时候我心想,两个家族肩负了千年的责任,终于就要到此为止了,而亲手实现这一切的我,将会被铭记在人类全新的历史里。” “但后来秦家飞速地衰落,我的儿子夏素月也离我而去,蔷柔和叶儿在我的眼里慢慢长大,而我渐渐衰老,不知道为什么又不这么想了。” “我问自己,这到底是责任?还是无可抗拒的命运呢?”夏守灰色的眼睛里满是落寞,“舒窈的死、叶儿痛苦的童年、蔷柔对于他父亲和母亲的纠结...... 我才发现,这偌大的家族中,每个人都是笼中的鸟儿,只有一个无法挣扎的未来。” “而那扇所谓的门背后,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它真的能够终结人类和恶魔的纷争么?” “如果真的能够终结,真的再没有别的代价了么?” “而这一切,又真的值得用每个人的幸福、用每个人的生命来交换么?” “有太多太多的疑问,让我犹豫不决。” “或许是人老了,便自私了吧。” 夏守叹息着,满脸的疲倦。 秦尚远怔怔地看着这个落寞的老人,心中思绪万千。 他本以为夏守会很强硬地要求他履行婚约。 可没想到,他竟然说了这样一番话。 “但我看得出来。”夏守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淡淡地说。 “嗯?”秦尚远惊魂未定地抬头。 “你喜欢叶儿吧?”夏守微笑着说。 秦尚远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衣兜里的念珠。 “叶儿是个好孩子,是夏家辜负了她。”夏守说,“这桩婚事,我不会强求,但我老了,等我死后,夏家的家主会由炽阳担任。” “炽阳不是个听话的孩子,他看起来玩世不恭,但胸中是有抱负的,也早就对我保守的态度感到厌倦了,”夏守缓缓说,“所以我只希望这一切能在我还在世时结束,我不想把孙子们的幸福交到他的手上。” “结束?”秦尚远问,“不是需要狡之牙么?” “那是祖宗之法,”夏守说,“现代科技已经很发达了,我在十年前成立了一个叫‘昆仑计划’的项目,隶属约束局下,想通过现代科学来绕过那道门。” “进展怎么样了?”秦尚远问。 “并不是很顺利,但我这把老骨头也会努力的,”夏守苦笑,“你呢,要对叶儿好好的,她为家族做出了太大的妥协、吃了太多苦,如果叶儿也喜欢你,那作为大家长,我会祝福你们。” 看着夏守苍老慈祥的笑容,秦尚远的心里也忽然有了一丝慰藉。 “背弃门徒的身体,还适应么?”夏守忽然问。 秦尚远突然呛了几口水。 “老爷子您您您知道了?”秦尚远惶恐地问。 攀爬恶魔路径,在约束局看来是死罪。 夏守却只是笑:“别害怕,是因为叶儿吧?” “这您也知道?”秦尚远睁大了眼睛。 “摩洛克那种存在,可不是几发魔焚就能杀死的,”夏守淡淡地说,“你唤出了堕神躯,普通人类的身体承受不了,只能通过恶魔路径来获得召唤堕神躯的资格。” “堕神躯?”秦尚远愣了一下。 “那是你家的东西,我也不清楚。”夏守说,“可能就和明神孽相一样吧?你要小心一点,如果哪天你真的失控,我会杀了你的。” 秦尚远看着夏守苍浊的双眼,咽了一口唾沫。 他对于夏守的实力,没有丝毫疑问。 “那夏家的半魔血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秦尚远想到这里便问。 夏守摇摇头:“一种先祖留下来的诅咒,一说是同某个恶魔签订了契约,另一说则是某位家主曾经同恶魔交媾过。” 秦尚远无声地张大嘴。 心说这也能行? “总之,也和所谓的恶魔路径差不了多少,”夏守沧桑地笑笑,“也有失控的风险,只是比起恶魔路径来说,小了很多。” “夏蔷柔也觉醒了这种血脉么?” 听到这里,夏守无奈地笑了。 “是啊,原本素月因为舒窈的死,要她远离家族的内部事务,但没想到她竟然觉醒了血脉,为了保护她,我不得不又将她放到自己能够到的范围之内。” 舒窈? 秦尚远心中一动。 夏素月的亡妻。 “她妈妈......是怎么死的?”秦尚远问。 “孩子的半魔血脉觉醒时,母亲的灵魂会受到牵连从而死去。”夏守叹息着,“蔷柔降生那天,小超刚好觉醒了。” “舒窈拼死生下了蔷柔才死去。” 夏守满眼风霜。 秦尚远注视着这个老人,沉默不语。 原来这支血脉的觉醒,是伴随着母亲的死亡的。 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夏守所说的那句“不知道究竟是责任,还是无可抗拒的命运。” 夏守当初,应该也亲眼见证了母亲的死吧? 强大如明神孽相这样的存在。 也无法摆脱命运。 “你一定很好奇吧?但半魔血脉,本质上是回路的一种外显。”夏守娓娓道来,“这种外显以一种花纹的形式出现在夏家人的身上,分为体纹和瞳纹。” “体纹和瞳纹?” “家族中有过记载的觉醒者,千年来不过寥寥百人,体纹居多。”夏守点点头,“偏偏蔷柔是最为稀有的瞳纹。” “这两者,有什么分别?”秦尚远问。 “体纹会赋予我们更强大的身体机能,譬如身体的学习能力和恢复速度。如果精神力量足够强大,就能够将自己的灵魂阴影向外投射,形成依附于自己的实体。” “这就是......明神孽相?”秦尚远恍然大悟。 “我是几百年来唯一一个能够使用明神孽相的夏家人。”夏守落寞地说,“至于瞳纹,则对应的是更高阶的能力,不同人的瞳纹能力也会不同。 我看过收容所给出的关于柔儿的报告,她获得的,是某种能够加速事物衰老的咒语印刻。” “加速衰老......” 秦尚远猛然回想起那几次危机之下,夏蔷柔无意表现出的能力。 被她注视的使魔,无一例外全都迅速变得干瘪衰老。 像是时间之神擦肩而过,唯独拨快了他们身上的时钟。 “对,但这种力量对于她来说太难控制了,所以我才会将她送去医学院,让她在竹夜青的监管下慢慢学习。”夏守缓缓说。 看得出他对于孙女觉醒血脉这件事,其实并不是很高兴。 “老爷子。” 秦尚远想了想,既然婚约暂时搁置了,决定还是要问一问。 “你说。”夏守点点头。 “苏柏她......现在是去哪了?” 第151章 秦夏婚约(三) 南湖,苏堤。 到了这个点,苏堤倒是没什么人了,游客们都集中在白堤和观荷区那一侧。 湖滨银泰的灯光在湖边连成一片,会一直点亮到接近午夜。 夜色里的南湖又是另一番风景。 即使等到了午夜灯火都散去,也还会有人在湖边漫步、喝酒、唱歌。 鱼线忽然抖动了几下。 夏炽阳眉毛微微一扬,拉动鱼竿,默不作声地和水里的鱼角力。 他的爱好有很多,摄影、健身、养马、滑雪、登山、帆板、狩猎、高尔夫...... 钓鱼只是他最近学会的另一个消遣方式。 在家族里的人看来,这个快要五十岁的大叔是个很标准的二世祖。 他既没有觉醒半魔血脉,也很少对里世界的各种事务上心。 家主夏守早已经到了该退休的年纪,却仍然不放心把家族交到他这个儿子的手上。 不过按理说,家主的位置本来应该是他哥哥夏素月的。 但夏素月在妻子舒窈死后,已然心灰意冷,退出了家族的核心。 那么这个位置自然而然是要由他这个弟弟接手。 “嚯!”水里的鱼被遛得累了,夏炽阳手臂上的力量稍微一收,也只能被这样给一把拉起来。 夏家在阿尔卑斯山脉地区有一座庄园,面积是临州这座宅子的十倍有余。 但更大的是这座宅子身处的林地。 上个世纪,夏家联合罗素家,花了大价钱从各国政府的手里买下了那片土地划为了私人财产。 平常会有各国政要或者富人到访聚会,去到那里的每个人都各怀目的。 夏家需要从他们的手里得到有利于维系里世界平衡的信息和筹码。 夏炽阳倒是懒得管这种事,只是闲来没事就会去那小住。 养马、滑雪、登山、狩猎这样的爱好就是在那里发展起来的。 所以他即使快到五十岁,身体也还相当强健。 “份量不错啊。” 夏炽阳满意地掂量着手里的白鲢,估摸着有个十来斤。 他把鱼放进脚边的水桶里,看向一边的夏蔷柔:“试试?” “不了二伯,我对钓鱼没兴趣。” 夏蔷柔摇摇头,在湖面吹来的冷风中微微打了个颤。 她出门之前换衣服忘了看天气,现在室外温度大概只有五六度,而她只是卫衣外罩了一件路易斯威登的小棉服。 夏炽阳也没勉强,上好饵料后再一次抛竿。 “二伯。”夏蔷柔将手揣在衣兜里。 “嗯?”夏炽阳心情不错。 “苏柏今晚为什么没在?爷爷让我们一起回家的。”夏蔷柔犹豫着问。 她知道苏柏虽然也叫他“二伯”,但实际上是她的“教官”。 苏柏的各种行动和任务,都是经由他的指挥。 “她啊,”夏炽阳顿了片刻,笑着说,“突然有一个紧急的任务,就派她去了。” “什么任务这么急?连一顿饭都不能吃?”夏蔷柔问。 “这是家宴。” 夏炽阳的语气忽然严肃了,脸上也不再有先前的笑意。 “家宴怎么了?她是我的姐姐,是你亲妹妹的孩子。”夏蔷柔不动声色地说。 夏炽阳脸色忽然沉了下去,但还是耐心地看向夏蔷柔:“柔儿,她姓苏不姓夏,就算她以前姓夏,但那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夏蔷柔听着夏炽阳的一字一句,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奇怪。 “物尽其用,她就是作为武器而诞生在这个家里的。”夏炽阳继续说,“我们也没办法啊,她接受了本来应该由你继承的风核质,那她就应该担起这个责任。” 夏蔷柔瞳孔微颤,惊愕的表情定格在脸上。 “应该由我继承的风核质?什么意思?” 夏炽阳一愣,随即叹息着:“你也大了,也该告诉你了。” “元素核质作为构成世界的基本,在神弃之夜后随着真实王座一同毁坏,散落在世界的各个地方。”夏炽阳说。 “神弃之夜?真实王座?”夏蔷柔皱起眉。 “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那个夜晚的大灾变后,元素核质散落到了人间,”夏炽阳说,“后来一些核质的碎片逐渐被各大驱魔家族寻得,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保存起来。我们夏氏,寻到的就是风元素的核质残片。” “元素核质只能寄托在物品或者人的肉体内,所以要想逐代长久地守护,就只能在家族内部寻找核质的继承人。” “经过千年的时间,核质早已熟悉了家族的血脉,所以如今的继承人往往是血脉最为浓厚的那一个族人。” “那不应该是哥哥么?他觉醒了血脉啊。”夏蔷柔愣愣地问。 “我们最开始的预测也是夏超,但夏超六岁之后才觉醒血脉,早已经过了融合期。而在那之前,家族的司祭官也说核质并没有选中他。” “但奇怪的是,核质最初选中的,竟然是尚在母亲腹中的你,”夏炽阳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司祭官也说你的血脉极其浓厚,简直就是风核质天生的继承者,临产的时候,家族已经在准备盛大的继承典礼了,继承核质后,你会是今后家族仰赖的中心。” “可变故来得很快,夏超在你出生的那晚觉醒了半魔血脉,你的母亲因此而死。”夏炽阳回忆着,眼里像是蒙上了一层阴云,“夏素月快疯了,我看着他从产房里狂奔出去,要去找老爹讨个说法。” “他跳上车踩满油门就狂飙出去了,我驱车跟在他后面,他开得很快,我根本就跟不上,但我知道他是要去祖祠。”夏炽阳顿了顿,“因为老爹那时候在祖祠里,为你母亲祈福。” “夏素月是真的疯了,他冲进祖祠对着老爹大吼大叫,我不敢上去阻拦,只敢躲在很远的地方看。” “然后他们爆发了很大的冲突,夏素月先是砸了祖祠里一切能砸的花瓶桌椅,然后把满墙的牌位、香烛全都掀翻、踩烂。” “你父亲他真的疯了,这是在亵渎祖先啊,烛火点燃了帷幕,他当着老爹的面对着那些祖先的灵位吐口水,骂各种各样不堪的脏话。” “老爹也怒了,他放言要把夏素月赶出家门,死后也不得入葬夏家的祖坟。” “那一夜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现在想起来,还和梦一样。” 夏蔷柔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她是第一次知道这样的陈年旧事。 她没见过母亲,脑海中父亲的形象也一直很模糊。 但直到今天,她好像才终于看破了那层模糊背后的东西。 “结果就是夏素月真的被赶出了家门,他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对夏家的所有权利。” 夏炽阳舔了舔嘴唇。 “就在我以为老爹真能这么狠的时候,他们突然达成和解了,你父亲自断了一只手臂作为亵渎祖先的惩罚,而老爹也不再追究他的过错,另加的条件,是不让你继承核质,让你远离家族里世界的核心。” “坐到老爹那个位置,就和皇帝没什么区别了,一面是家族重任,另一面是父子情分,他不得不在其中做出抉择。” “可我们都没想到,这位向来雷厉风行的灰瞳宰相,竟然妥协了。”夏炽阳说。 “老爹答应了夏素月的条件,刚出生的你被移除出风核质的继承人候选。接下来就是另选继承人了,那年整个家族虽然有二十多个孩子出生,但都是些旁系分家,能勉强满足继承条件的就只有和你同年出生的苏柏。” “于是她代替你继承了风核质,只不过这一次的继承,和几百年来的传统比起来,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老爹放话了,没有大肆的宣扬,也没有风光的祭祀,一切都偷偷摸摸的,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然后夏素月远走,一切就这样息止,直到今天。” “但在我看来,夏素月就是自私罢了。”夏炽阳忽然沉声说,“夏家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牺牲和死亡不可避免,这是我们的命。” “我的兄长是个太脆弱的人,他担不起家族的责任,所以只能远走。” 夏炽阳笑着收线,又是一条鱼。 第152章 秦夏婚约(四) 夏蔷柔脸上不再有任何表情,脑海中各种事情纠结在一起,让她感觉像是要炸掉了一样。 苏柏冷漠的表情逐一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到了今天,她终于明白苏柏为什么一直对自己和哥哥冷眼相待了。 苏柏承受着原本属于另一个人的命运。 被家族当做一件纯粹的武器来使用。 可为什么爷爷从不阻止呢? 夏蔷柔只觉得胸口有些堵,喘不过气来。 “怎么样?”夏炽阳也不钓鱼了。 他把鱼竿一收,放进桶里,背靠长椅。 “什么怎么样?”夏蔷柔深吸了一口气,强使自己镇定下来。 “你未来的丈夫,”夏炽阳微笑,“秦尚远。” 夏蔷柔的脸在冷风中悄然一红,但随即隐去。 那晚秦尚远喝醉后在自己怀里嘀咕的声音又回响在耳边。 夏蔷柔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掩饰住自己的落寞。 “我不喜欢他。”夏蔷柔说。 夏炽阳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默不作声地皱起眉:“不喜欢?” “对。”夏蔷柔点头。 “嗯......” 夏炽阳的神情凝重,因为夏蔷柔之前的表现和现在的回答有些冲突,让他感到意外。 “但是你们两人之间的婚约,早已经定下来了,不喜欢也不要紧,结婚嘛,都无所谓的。” “我不喜欢他,我不会承认这份婚约。”夏蔷柔顿了顿,语气颤抖而坚定。 她怎么可能不喜欢秦尚远。 夏蔷柔是被当做公主养大的,她在庄园里什么都有,但每次看到别的孩子有父母的陪伴,她也会伤心得偷偷擦眼泪。 杨妈见怎么安慰都没用,于是就说去他的夏素月!我们蔷柔啊,将来会有一个命中注定的王子来拯救她。 让她不再孤独,让她看到这个美好广阔的世界。 小小的种子在夏蔷柔的心底埋下。 她真的在希望能有一个勇敢的男孩,在某天夜里扒开窗户,拉着她的手走上屋脊看月亮。 后来逐渐长大,她偶然间听说手上的玉环是定亲的信物。 而定亲对象,就是秦家的独子。 夏蔷柔起初还有些抗拒,她不想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男孩。 她接触的男孩们动辄就是这个世界未来的精英、领袖。 那些孩子小小年纪就扮得像是大人,张口闭口,要么是期货股票,要么是生意政治。 这种所谓的“精英”在夏家名下的产业里一抓一大把,夏蔷柔只觉得厌倦。 可当她听到苏柏无意间讲述起秦尚远的故事时,竟然会破天荒地觉得有趣。 苏柏说他在课上偷吃辣条还要分给自己。 说他老是在草稿本上画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逗周围的人开心。 说他站出来帮某个被欺负的同学出头。 说他物理不及格被老师罚抄卷子抄了整整五十遍。 说他放学的时候会跑去河边,坐着发呆到傍晚。 说他情窦初开暗恋班上的某个女孩一不小心就当了舔狗。 说他朋友很少其实蛮孤独的。 ...... 这一定是个很棒的男孩,夏蔷柔看得出来。 因为就算是苏柏那么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女孩,在说起他的时候,脸上也会不由自主的泛起浅浅的笑容。 也只有说起他的时候,苏柏的话才会稍微多那么一点。 她对秦尚远的印象,就是这样像积木一样,一字一句在心里搭起来的。 直到后来,偷溜出家门的夏蔷柔在烤肉店第一次见到了秦尚远。 手腕上的玉佩命运一般彼此吸住。 少女的心里忽然就泛起了一阵悸动。 后来经历了一件又一件堪称生死的大事,面前的秦尚远和心里积木搭起来的秦尚远慢慢重合。 小时候的幻想中,那个扒开窗户,拉着自己的手爬上屋脊看月亮的孩子,从此也就有了一张清晰的脸。 皎洁的月亮下,她和那个孩子手牵着手。 少女心底小小的种子生根发芽,怦然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她怎么可能不喜欢秦尚远呢? 以她的性格,她完全可以明目张胆地表达自己的爱意。 夏蔷柔不是个内敛羞涩的女孩。 就和她的名字一样,她的爱就像是在阳光下盛放的蔷薇花。 温柔明艳、真诚热烈。 可...... 可苏柏...... 可她来得太迟了。 其实她完全可以向苏柏发起挑战,说你们俩还没在一起呢,那我们公平竞争吧! 因为在夏蔷柔眼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言说的。 她真诚热烈地追求自己的所爱,愿意在尘埃落定之前付出一切。 但唯独这一次,她说不出口。 比起自己,苏柏或许更需要这一份爱吧? 自己已经夺走了她原本宁静美好的人生,如果没有风核质,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家族培养成在夏炽阳口中“物尽其用”的武器。 苏柏已经失去了这么多。 自己怎么还能伸手夺走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份美好念想呢? 所以她要拒绝这份婚约。 即便违心,她也要拒绝。 “丫头,你最好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夏炽阳强忍心中因为疑惑和不解而产生的怒火。 “我说了,我拒绝。”夏蔷柔坚定地说。 夏蔷柔有这个自信。 说她是恣意妄为也好,恃宠而骄也罢。 毕竟现在当家的还是夏守。 夏炽阳用深呼吸压住胸中的怒意:“丫头也不小了,怎么能这么任性呢?这份婚约是家族的决定,你以为你还像小时候那样,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么?!” 但他还是想和这个侄女好好讲道理:“你手上的玉佩,必须要你们结婚才能发挥它真正的作用,它背后的秘密,可能会终结人类与恶魔之间的战争。” “可能?”夏蔷柔只是瞥了一眼手腕。 “对,是可能,但可能怎么了呢?”夏炽阳说,“人类千年来死伤了多少人,为的不也是就是那些无数个‘可能’?” “没有别的办法了?”夏蔷柔进一步问,“还是说其实你们根本没有想过,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这是祖训!”夏炽阳终于也没了耐心,厉声低喝,“你简直是太幼稚了,你简直太幼稚了!怎么能为了一己的私欲,就这样弃家族的重任而不顾?” 夏炽阳怒得眼角微抽,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夏素月的女儿也和他这个爹一样,如此地脆弱和幼稚。 “我不想做的事,爷爷也不会答应的。”夏蔷柔冷冷地说。 “你爷爷老了,这种事,他不适合参与决策。”夏炽阳平复了激动的心情,他没必要跟一个晚辈动怒。 “爷爷身体还很好,这种事情还轮不到二伯来说吧?”夏蔷柔心里烦躁,她起身顺着苏堤往回走,“南湖的风太冷,我先回去了。” 夏炽阳又温和地笑了。 “苏柏是武器,那是她这一辈子的命,她违抗不了,她注定了只能当一辈子武器。” “当然,你也有你的命,我也有我的命,每个人都必须走在自己的命运上,偏离一点就会万劫不复。”他看着夏蔷柔的背影,苦笑着缓缓说。 他叹了口气:“我们大人做的决定,其实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你们好啊,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只是你们还太小、太幼稚,不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 夏蔷柔没有理会夏炽阳如同魔音一般洗脑的话语。 拳头在衣兜里攥得咯咯作响。 无言的愤怒和无力感从心底腾起,她不愿意相信夏炽阳所说的命运。 但她的心里也很害怕。 她害怕夏炽阳说的都是真的—— 每个人都必须走在自己的命运上,偏离一点就会万劫不复。 很快,苏堤上只剩下了夏炽阳一个人。 他再度拿起鱼竿,挂饵抛竿。 拿起手机。 “夏超和苏柏失踪的消息,该告诉老爷子了。” 夏炽阳说完,便将手机抛到了湖里。 他沉着双眼,看着微微飘动的浮标,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 沉默了很久,他忽然开口自言自语。 “老爹,说好的每个人都必须走上自己的命运,我信了一辈子,您临到头了,怎么又反悔了呢?”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啊,这个家,还是我来做主吧。” 第153章 气血攻心 望雪楼楼阁。 “叶儿她......” 面对秦尚远的问题,夏守愣了愣神。 “炽阳说有个紧急的小任务,执行了很快就会回来。” “紧急的小任务?” 秦尚远总觉得有些奇怪。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咳咳,进。”夏守咳嗽着,喝了一口茶水,皱着眉低声抱怨道,“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什么事啊?” “老爷子!”进门的男人慌慌张张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夏守惊疑地回头,脸上斑驳的皱纹堆在一起。 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自己将要听到的,大概不是什么好消息。 入学测试、校董议会、明神孽相、摘雷封印。 多天的疲累在夏守身上一直堆积到今天。 本来晚宴之后和面前的小孙儿聊聊天,确定了他的心意,自己终于可以放下心休息了。 但经这么一扰,夏守的胸口又忽然涌起一股气血。 他太老了,这个年纪的人本应该安享晚年,可他每天还要处理千头万绪的事务。 若不是半魔血脉,大概早就倒在了案牍上。 可如今,半魔血脉似乎也撑不了太久。 “什么事?”夏守咬着牙,脸色铁青。 “夏超少爷他、他......” 男人舌头像是打了结,慌慌张张地,结巴了半天也说不出口。 听到夏超的名字,夏守铁青的脸色更甚。 自己的这个大孙子的确很久没联系过自己了,他以为超儿一定是在忙自己的事,所以虽然心里想念,但也忍耐着没有去打扰。 “夏超?夏超怎么了?我孙子他怎么了!?”夏守摇摇晃晃地下了床,连手杖也没来得及拄。 这个老人的身形极为不稳,但速度却奇快,秦尚远想扶也差点没跟上。 “夏、夏超......”男人的领子被夏守抓住,却就是把“夏超”两个字含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夏守呼吸急促,脸上越发涨红。 “夏超少爷失踪了!”男人终于说了出来,“苏柏小姐受命去调查,现在也失联了!不知生死!” “不知......什么?” 夏守脸上的表情扭曲在一起。 他颤抖着喘息,突然间气血攻心。 一口瘀血喷涌而出,洒在了地上! 昏了过去。 男人愣住了。 秦尚远把这个老人抱在怀里,手上沾着他吐出来的血。 他疑惑地看向这个报信的男人。 男人跪在地上颤抖,似乎没有丝毫起身应急的意思。 秦尚远给了他一耳光,大吼:“愣着干嘛!快他妈叫救护啊!” 男人仓惶地点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夏超失踪了? 苏柏也失踪了? 夏守知道消息后直接气血攻心晕了过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秦尚远深呼吸使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 他一边拨通玉灵的电话,一边叫出艾无常。 “道长!快叫救护!望雪楼的顶楼!老爷子吐血昏过去了!”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那个男人进来得太蹊跷,让他去叫救护心里总是感觉不踏实。 所以为了保险,还是只能把这种事情交给最可靠的人。 红色面板展开。 【叫我什么事?】 “救人啊救人啊!” 【治疗包只能你自己用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想想办法!我总不能让这老头死我怀里!” 【他的心跳正在减弱,换成别人早该死了,他现在全凭半魔血脉吊着一口气,真是强悍的肉体。】 “别说废话了!快想办法!” 【没辙,但你应该有法子。】 “我?什么法子?” 【生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种“物质”,只要是物质,就能够通过炼金术进行置换。】 【夏守现在很危险,但你可以在救护来之前应急。】 “靠!”秦尚远骂了一句。 随即掏出炼金术士的底裤。 硫盐、水银。 盐、硫、汞是炼金术的三大基本要素。 分别代表的人类的身、心、灵。 在恶魔学中,则分别对应着肉、灵、骨。 而在柏拉图的灵魂观里,则代指欲望灵魂、意志灵魂,以及理智灵魂。 所以仅凭着三种物质,就能够构造出一切炼金矩阵的基本。 秦尚远在梅菲恩的督导下恶补了不少的炼金术知识,理论基础如今是相当扎实。 秦尚远熟练地在地上绘制出一则置换阵,又拉开夏守的衣襟,在他嶙峋苍老的胸口画上了一幅同样的矩阵,只是标明了方向。 他选中了一株苍翠的绿植,放在绘制着地面的矩阵上。 思索片刻,他又觉得还是不保险。 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的水族箱里捞出里面的乌龟,一起放在了矩阵上。 “乌龟乌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下辈子一定会投胎成人的!”秦尚远嘴里念念有词。 但两座矩阵如果要相连置换非金属的物质,必须通过贤者之石这样的媒介沟通。 丫的,贤者之石? 他现在上哪找贤者之石去! 他兜里倒是有一颗,但那颗已经被他做成魔灵炸弹了! 秦尚远迅速冷静下来。 梅菲恩说过,不用贤者之石也行,只要是那种有折光率的宝石都行,只是效率会低一点。 他环视四周,在黄花梨木的柜子里发现了一堆颜色各异的宝石。 秦尚远大松了口气,亏得是收藏室,不然就彻底完蛋了。 他飞快地跑过去拿出仅有的两颗红色矿石,手心掂量了一下。 重量、色泽什么的都很熟悉。 秦尚远心中一惊。 芽儿哟,不会真的是贤者之石吧? 但秦尚远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一分一秒都是生死线。 他将宝石放在矩阵上摆放好,随后用自己体内抽出的魔灵催动了两座矩阵。 矩阵的线条微微泛起淡金色的光芒。 因为秦尚远构建好了完整的回路,两座矩阵开始自律运转。 原本苍翠的绿植开始缓缓枯萎凋零,矩阵之上的乌龟也逐渐停止挣扎。 它们的生命力正在被源源不断地抽取,输送到夏守的体内。 但这样低级的矩阵,也只能做到延迟夏守此刻的衰竭。 不能凭空从物质领域中创造出生命。 那是连梅菲恩也无法实现的事。 炼金矩阵稳定的运转着,夏守的呼吸也变得稳定有力起来。 秦尚远瘫坐在地上,终于松了口气。 门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门轰然打开,玉灵喘着粗气出现在了门口。 夏守随行的医疗人员们一拥而上,挤开秦尚远开始救急。 不一会儿,稳定的心电图出现在显示屏上。 所有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你做得很好,要不是你,我们就来不及了。”夏守的主治医师惊魂未定地说。 他拍着秦尚远的肩膀,满头大汗。 秦尚远和玉灵喘息着对视。 两个人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到底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那可是夏守啊。 整个里世界的主心骨。 说他是这里的皇帝也不为过。 他一手维系着里世界的平衡几乎百年。 如果他真的死在了今晚,那么就不仅仅只是夏家这个家族的事了。 他的死讯会通过人造卫星和海底电缆,在瞬间传遍整个世界。 曾经在这头东夏之龙治下,不敢轻举妄动的人和组织,都会蠢蠢欲动。 平衡将会被打破,经由他一手缔造的秩序也会被推翻重建。 整个里世界都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可万幸之中的万幸,这一切终究还是没有发生。 秦尚远的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在无意间避免了一场席卷世界的战争。 第154章 对白 夏氏宅邸。 湖心岛,秦尚远坐在湖边。 已经是后半夜了,整座宅子灯火通明,一片寂静。 夏守此刻正躺在望雪楼的阁楼里,情况暂时是稳住了,但一直处于因为惊悸过度,始终没有脱离昏迷的状态。 玉灵他们在病房里随时候着。 夏蔷柔在半个小时前也赶回来了,进门刚听到消息就哭个不停,说什么也要进去看一眼爷爷,就在夏云舒的陪伴下一起进了楼。 夏炽阳是最后一个到家的,他则要沉稳得多,立刻担起了代理家主的责任,有序地安排着宅子里的一切事务。 秦尚远还没来得及洗去手上的血迹,他的心里也是一团乱麻。 苏柏失踪了? 怎么回事? 她不是被夏炽阳安排去执行任务了么? 夏超也失踪了? 自己没听错的话,苏柏是因为找他而失联的。 脑袋里一团乱麻。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一家子到底在干嘛? 那么大的人难道还能说没就没? 以夏家的通天手段,满世界找两个人还不容易? 除非...... 秦尚远咬着嘴唇。 除非是失踪的人故意不想被找到。 但理由在哪呢? 夏超为什么不想被找到? 苏柏又去哪了? 而就在这个关键的节点上,家族的主心骨夏守倒下了。 蹊跷。 太蹊跷了。 背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秦尚远回头。 是夏蔷柔。 夏云舒摇着轮椅把她送了出来。 “哥,姐姐就拜托给你了。” 夏云舒向他使了个眼神,用磁流在意识里告诉他。 夏蔷柔眼睛哭得红红的,看起来心情很低落。 她出生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夏素月作为父亲常年缺席,除了哥哥夏超,还有常年照料她的杨妈,整个家里最疼她的就是爷爷夏守。 秦尚远向夏云舒点了点头,借着磁流回应:“知道了,你去忙你的。” “坐吧。”秦尚远挪了个位置,空出一片草地来。 夏蔷柔也不嫌脏,直接就坐了下来。 可她还是止不住地小声抽泣着。 秦尚远默默地用冰冷的湖水洗干净了手上的血迹,又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夏蔷柔。 空气忽然静了下来。 秦尚远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原本他只把夏蔷柔看做很好的朋友,可现在两人之间凭空多出了一纸婚约。 夏蔷柔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未婚妻。 而自己稀里糊涂的变成了她钦定的夫婿。 这未免也是个太大了玩笑了吧? 秦尚远心里觉得夏蔷柔大概也知道了这件事。 但他不知道夏蔷柔对这桩婚事是什么态度。 现在说什么好呢? 说什么都不好。 还是默默地陪在一边吧。 “他们说,要不是你,爷爷可能就撑不过去了。”夏蔷柔抽泣着,“你是我们家的恩人,谢谢你。” 秦尚远难为地一笑,他倒是很少见夏蔷柔这么客气的样子。 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 你说什么呢,老爷子对我这么好,在试炼山地救了我,周末又专门请我吃饭。”秦尚远轻声说,“这么好的老头,我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那个,”夏蔷柔不哭了,红红的眼眶里还有泪水的晶莹,她顿了顿,“婚约的事,爷爷告诉你了?” 秦尚远一愣。 他没想到夏蔷柔会这么直白地说出口。 只好点点头。 他悄然移过目光,落在夏蔷柔梨花带雨的脸上。 夏蔷柔沉默了一会儿。 她扭过头,毫不躲避地看向秦尚远的眼睛。 秦尚远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定住了,就那样和夏蔷柔对视。 有那么一瞬间,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他好像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孩。 女孩柔情似水的眼睛里藏着千言万语,藏着密密麻麻的心事。 无处可说,欲语还休。 陌生的眼神只存在了那么几秒,转瞬即逝。 过后秦尚远才终于记起自己还能呼吸。 夏蔷柔破涕为笑:“呆子,你听好了,我才不要嫁给你!” “这世界上那么多美好我都还没来得及体会过,干嘛要嫁给一个家里长辈给我定好的男人呢?”夏蔷柔和往常一样大大咧咧笑着。 她轻声说:“本小姐可是要成为魔法师的人呐!龙桃师姐说黯色蔷薇没有女孩子会爱上男人。” 秦尚远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苦笑着挠挠头。 “不过本小姐这么可爱、这么美丽、这么善良聪明、这么善解人意......你想必也很难不动心吧?”夏蔷柔一点都不吝啬地夸赞着自己,像一只趾高气昂的小猫。 “所以为了防止误会,我要先提醒你哦,我不会嫁给你的,婚约作废啦!”夏蔷柔坏笑着,“你呀,就老老实实跟本小姐当普通朋友吧!别老想着娶我!听到没?” 夏蔷柔的语气和表情都再轻松不过了,就像平时和他相处那样。 但秦尚远脸上的苦笑却逐渐消失。 化为一抹淡淡的错愕。 凝固。 因为和平时唯一不同的是,女孩的笑脸,此刻正抑制不住地流着泪。 泪水沿着还未干涸的泪痕再度滚落。 夏蔷柔今晚已经伤心了太多次。 泪水交杂斑驳。 或许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而落泪了。 可即使流泪,夏蔷柔还是像往常一样搞怪地坏笑。 大概是意识到了失态,她擦了擦眼泪,低头默默地说:“泪失禁体质真麻烦,今天因为爷爷哭了太多次,泪腺都紊乱了。” 秦尚远听到这里,心里也有了一个底。 夏蔷柔也不会认同这份婚约。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好像松了一口气。 可他没有注意到,这份婚约夏蔷柔用了那么多话来否认。 其实只需要五个字就好。 我不喜欢你。 只要她说“我不喜欢你”,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可夏蔷柔说不出口。 夏蔷柔可以在夏炽阳的面前虚张声势,撒谎说自己不喜欢秦尚远。 但她没办法在自己爱的人面前否认自己的心意。 在真诚热烈的爱面前,少女是赤裸的。 一切虚张声势的伪装都被剥去。 只剩下一颗透明脆弱的心。 所以她前前后后、遮遮掩掩说了那么多,也只是否认了婚约,让秦尚远能在心底有个安慰。 她知道秦尚远属于苏柏,而迟来的自己永远是旁观者。 她也不愿意看到秦尚远为了这一纸婚约而为难。 至于她的心意,从此刻深埋在心底,只让自己知道就好。 她是夏蔷柔。 是黯色蔷薇的魔女。 她有自己的骄傲。 骄傲让她决心守护自己所爱之人。 不计回报。 莫名其妙的悲伤在两个不同的人心底蔓延。 大家都沉默不语。 “老爷子有知觉了!”玉灵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秦尚远和夏蔷柔不约而同地回头。 玉灵使劲招手:“他、他好像要见你们!” 第155章 夏守 望雪楼。 顶层楼阁。 这间藏室在夏守出现意外之后的半个小时内就被迅速改成了病房。 各种先进的医疗设施一应而全,这之中甚至还有秦尚远熟悉地魔法阵。 夏守随行的团队中的医生不仅仅是医生,同时还是黯色蔷薇的魔女。 她们精通各种形式的治疗魔法,从很早以前就受雇于夏家。 秦尚远和夏蔷柔上楼之后,病房内就被清场了。 所有的人都自觉地出门,只留下老爷子要见的两位孙辈。 门被玉灵轻轻合上。 很快,房里静了下来,只剩下呼吸机漫长的滴声。 夏守躺在床上,沉重地呼吸着,斑白的头发因为汗水凌乱地贴在额上。 他抬起手,朝着夏蔷柔招了招。 夏蔷柔忍住泪水走到爷爷面前,仅仅握住了那只枯枝般的手。 她看着爷爷苍老憔悴的脸。 爷爷也睁开苍浊灰翳的双眼,旧报纸一般的脸皱起浅浅的微笑,无声地摇摇头。 夏守拨动手指,在夏蔷柔的手心轻轻比划着。 夏蔷柔愣了一下。 爷爷在手心写的是两个字母。 “ok。” 这是她从小和爷爷的暗号。 在她心里,爷爷就像一座大山,天塌下来了有他顶着。 爷爷说ok,那就一定没问题。 爷孙相视一笑,夏蔷柔愁容惨淡的脸上终于拨云见日。 夏守见到孙女放心,随即挥了挥手,让她出门,留秦尚远下来。 夏蔷柔也没有再担心,和秦尚远对视了一眼:“爷爷有话要跟你说。” 她鼓励似的点点头,随即走出了房门。 秦尚远心里“咯噔”一声。 又只剩自己和夏守了。 这个老人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对自己说的么? 夏守拍拍床边的凳子,示意秦尚远坐下。 等秦尚远坐下之后,夏守沉重地呼吸了几声。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然后摘掉了自己的呼吸机! 秦尚远见状差点爆发出尖锐爆鸣声,眼睛都掉到地上了心说老头你要干嘛! 你不要命我要啊! 他急忙去阻止夏守,可夏守却轻轻将手里的呼吸器一放,如同老风箱那样喘了口气。 “不碍事。”这个老人喘着气,嘶哑地说。 目光依旧浑浊坚毅,但显然不如之前精神了。 夏守拉开衣服,露出胸膛。 秦尚远定神看去,才发现有一层薄薄的、混着猩红的暗金色正覆盖在他衰弱的身躯上。 这是明神孽相的外显形态之一。 通过魔灵构成的虚无铠甲来加持早已病入膏肓的肉体。 明神孽相的本质,是夏守灵魂和精神力量的投射。 只要这个老人的意志绝对坚定,那么明神孽相就能在这副衰老的肉体上无限延缓他的死期。 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看起来已经如此衰老了,可却还是能够在试炼山地毫不费力压制一头上位恶魔的原因。 夏守不仅是夏家几百年来唯一能够使用明神孽相的觉醒者。 他还同这尊从心幻化的凶恶神佛完全融为了一体。 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远超人类的境界。 夏守活了快一个世纪,最负盛名的称号有两个。 灰瞳宰相、东夏之龙。 前者是出于对他政治手腕的肯定,而后者,大概是出于对他恐怖实力的敬畏。 伏潮震,祸鬼神。 如今的里世界没有神级实力的拘束官。 但秦尚远能够想见,夏守全盛时期的实力,恐怕只会在神级之上。 “我现在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夏守咳嗽着,像是摇摇欲碎的灯火。 “谢谢你秦尚远,要不是有你,我差点就得和孙子孙女们说再见了。” 秦尚远叹了口气。 心说这一家子人真客套,谢什么谢啊,我被请过来住得这么好,吃了顿看起来蛮高级的晚饭,你还让自己的贴身小道士陪我玩了一天。 更何况你还是苏柏和夏蔷柔的爷爷,我也不可能就那么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啊。 “但刚才气急攻心,伤了根本,这副身体只怕是难以为继了。”夏守低声说。 “明神孽相也不行么?”秦尚远问。 “钢躯易成,心防难铸啊。”夏守叹息,“听到超儿和叶儿失踪的消息,我实在是......人老啦,果然还是变得脆弱了。” 钢躯易成,心防难铸。 秦尚远恍惚。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江洋。 他偶尔会想,那个男人明明拥有着号称“绝对防御”的诸魔禁域。 可为什么还是在和姜天河的战斗中负了重伤呢? 但他永远无法知道问题的答案了。 因为江洋死了,林澜也死了。 他们的墓碑并立在曾经一起去祭奠的公墓里,石料还很崭新。 思绪只是短暂的飘忽了一下。 秦尚立刻即又关注到了问题所在。 “他们怎么会突然失踪?老爷子你现在有头绪么?” 秦尚远是觉得不对,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夏守摇摇头:“恐怕,只有炽阳才知道了,毕竟是他派叶儿去的。” “夏炽阳?” 夏守沉默了片刻,眼神落寞阴郁:“这就是我担心的问题。” “您担心夏炽阳?” “我活得太久了。”夏守说。 “长命百岁是好事啊老爷子。”秦尚远不明白夏守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长命百岁是好事,但握权不放不是,”夏守嘶哑地说,“秦尚远,毫不夸张地说,我活到现在,已经和皇帝没什么区别了。” “虽然不同于黑暗时代,现在的约束局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决策体系,但夏家这个家里,还是只由我一人说了算的。” 夏守深吸了口气。 “可我活了太久,约束局从建立到成长完善,许多规则都由我一手促成。” “而当初和我同行的老家伙们都死了,夏家也成了约束局中话语权最大的家族之一,这就导致了家族的行动,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约束局,进而影响整个里世界。” “那您为什么不把手中的权力,放出去?”秦尚远愣了愣。 “年轻的时候,我认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一切都需要由我来把控。”夏守叹息着,“可到老了才发现,我那时候的坚持已经让约束局依附在了我身上。” “目前的世界范围内,一共有数十座正在挖掘的恶魔遗迹,上千件流失未注册的大小封印物......我每天要处理近千份文件,确保那些机构还在稳定可靠地运转,如果不是明神孽相,我早就死了。” “欧洲的罗素家正在虎视眈眈,他们已经拉拢了屠龙家族唐凯斯特,以及一些其他的校董,企图入主蓝湖学院,排挤夏氏。” “美洲的财阀自视甚高,他们并不太愿意受到约束局本身的规则束缚。 从约束局创立之初的元老相继离世开始,他们就在策划着如何排挤我这个旧时代的遗老,像美国当初建立布雷顿森林体系那样另立以自己为核心的新规。” “还记得约束局下辖审判院的事故么?他们私自封锁了华夏西南辖区的信息,将江洋他们定罪为叛徒,派遣代行官来执行处决。” 秦尚远点点头。 他怎么可能忘,那可是记忆犹新的一晚。 “那不过是他们对我诸多试探之中的一次,我太老了,他们不断地要试探我是否疏忽,是否不清醒,是否会失去理智,就像审讯一个拒不开口的罪犯那样。” 夏守不住地叹息。 秦尚远听得目瞪口呆。 这个老人说自己像是皇帝,并不是夸耀或是骄傲,而是一种深深的无奈。 他真的需要像古代的那些皇帝,宵衣旰食地批阅奏章、接见大臣。 是否有匈奴犯边?是否有封王拥兵自重? 所以皇帝要确定整个国家机器都在掌控之中。 至于夏守,并不是他贪恋权力,而是他只要一撒手,手下原本牢固的联盟就可能分崩离析,或者走上完全偏离的道路。 “明明之前的许多次,我都挺过来了,偏偏那一次......” 老人说到这里,眼眶竟然微微湿润,从里面流出浑浊的泪水。 “如果我没有失误的话,或许江洋和林澜,还有那些孩子们,就不用死了吧?” 夏守难受地喘气,秦尚远见他又有气急的迹象,立刻递上了呼吸器。 夏守迟钝地吸了口氧气,才缓缓平复下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活了太久,没有及时放下手里的权力,也没有培养一个合格的接班人。”夏守缓缓说,“等到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早已经晚了。” 秦尚远默默听着这个老人告罪一般的自述,心中只觉得悲凉。 他年轻时意气风发,选择独自扛起整个世界的责任,以为那尊恶佛能够战胜一切。 等到垂垂老矣,却只能默默将每一条死去的人命,都算到自己的头上。 这是自食恶果么? 秦尚远不知道。 大概夏守也想找到一条终结恶魔的道路吧? 只是他走错了路。 而这一错,就是一生。 因此付出代价,也无法再估量了。 “原本,我以为这样的风险只存在于家族之外,”夏守喘过了气,轻声说,“可现在不同了,夏家内部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稳固了。” “您是说夏炽阳?”秦尚远错愕。 第156章 命运的囚徒 夏守听秦尚远说出了那个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他闭上双目,长长地叹了口气。 “您是说,他故意透露这种坏消息来......”秦尚远愣住,他万万想不到夏守对这次意外的判断会是这样。 “炽阳他啊,果然不是一个会甘心的人。”夏守缓缓说,“毕竟也快年过半百,结果在家族里却还是顶着个二世祖的帽子,他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对我这个父亲的不满啊。” “来报信说超儿和叶儿失踪的,是他手底下的人。” 夏守低垂眼帘。 他似乎并没有对儿子暗地里的冲撞感到愤怒,只是略微有些失望。 “虽然他没有觉醒血脉,但他太懂我这个父亲了,也知道明神孽相并非真的无懈可击。” 这么一说,秦尚远心里也清楚了。 同时不得不感慨夏家这潭水,远比看上去要幽深。 这不是明目张胆的刺杀。 而是一个最熟悉你的人所斩下的无形快刀。 他太熟悉你了,所以精准地知道你的所有死穴,也知道如何斩杀你于无形。 就算被识破,你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那您要怎么处置......他?”秦尚远犹豫着问。 夏守摇摇头。 “您不生气?他的这个举动可是差点杀了您!”秦尚远不解。 夏守还是摇摇头。 “知道我为什么偏偏把你留下来么?”夏守微笑着沙哑说。 “不知道。”秦尚远愣了愣。 “因为你小子还不是夏家的人,”夏守说,“所以我这个老头子,才能把这些心里话告诉你。” “我活了一辈子,母亲因为我的血脉觉醒而死,父亲在那之后郁郁寡欢,最后将家族托付给我,也含恨而去了。” 夏守的灰瞳里没有焦点。 “后来我有了妻子,她为我生下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可后来妻子因为恶魔的纷争而死,小女儿也死了,大儿子与我决裂,余生不再相见......” 夏守缓缓抬眼,看向秦尚远。 秦尚远被那双沉默的灰瞳震住了。 苍浊的眼中藏着的,不是东夏之龙的锋芒。 而是作为一个儿子、丈夫和父亲的自责,和孤独。 夏守如今已然登上了里世界的顶峰。 可顶峰之上,无人作陪。 “我虽然还有一群可爱的孙子孙女,”夏守疲累地喘息着,“可我只剩下炽阳这一个儿子了啊。” “如果我还要对他施加惩罚与他决裂,那我夏守活了一辈子,临到头,就真成孤家寡人了,”夏守轻声说,“很寂寞的。” 秦尚远忽然有些难过,觉得自己像是在听一个老人述说遗言。 “既然他想要这个位置,那我就给他吧。”夏守叹息。 “在我剩下的生命里,我会舍去夏家家主的职责,将夏家的大权,全权交给夏炽阳。”夏守说到一半,话锋一转,“只不过,我不能把孩子们的未来也交给他。” “我做了一辈子命运的奴隶,不想孩子们也戴上这样的枷锁。”夏守看着秦尚远,一字一句地说,“我作为大家长,必须守住他们的笑容,这是我夏守这辈子,要做的最后一件事。” 秦尚远看着这个老人坚毅的神色,肃然起敬。 “秦夏两家,都困在自己的命运里,而你的父母为了让你摆脱秦家世代的命运,已经竭尽全力了。” 秦尚远心中“咯噔”一声,瞳孔微微震颤。 爸爸妈妈......是为了让自己摆脱所谓的“命运”而死的? 那么,到底是怎样的命运呢? “只不过,违逆命运的代价是巨大的,他们至死也没能完成。”夏守看着他的眼睛,“即便如此,你也会沿着他们的道路,向命运宣战,至死方休么?” 秦尚远微微攥紧了拳头。 “会。”秦尚远轻轻开口,“老爷子,我们也许是命运的囚徒,但绝不会是命运的奴隶。” 囚徒会击碎牢笼。 而我会斩断命运。 至死方休。 “很好。”夏守赞赏地笑了,他强打起精神,“秦家主。” “在。”秦尚远虽然不知道夏守为什么突然这么叫他,却也还是严阵以待。 “我现在正式委托你,找到叶儿和超儿,将他们带回家。”夏守苍老嘶哑地说,他将老树皮般的手覆盖在秦尚远的手上。 “没问题。” 秦尚远毫不犹豫。 就算夏守不说这件事,秦尚远也会想方设法地去做。 “我现在失掉了大权,只能给你一些有限的帮助。”夏守说着,示意他打开茶柜。 秦尚远照做,在之前他拿茶叶的地方,发现了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 “就是那个。”夏守点点头。 秦尚远打开盒子,半枚斑驳的金色徽章安静地躺在盒子里,光泽黯淡。 那半枚徽章上印刻着的,是倒挂的天使。 天使以断痕为界被分为了两半。 背后的三只翅膀尽数展开,头颅高昂。 像是要飞向神庭,又像是要堕入地狱。 “封印物,或者说恶魔信物,”夏守的声音嘶哑低沉,“1-01,锈蚀之徽。” “1-01?”秦尚远愕然低头。 在收容所,这是特殊的编号方式。 一般的封印物,都会直接用三个连在一起的阿拉伯数字编号。 比如079,或者099,狡之牙在收容所的登记中就是061。 而这种有着数字前缀的封印物,还有另外一个名称。 恶魔信物。 在约束局眼中,这是在攀爬恶魔路径时所需要的材料之一。 前缀一共有三。 0,1,2。 踏入傲慢路径,成为信徒阶级的“背弃门徒”所需要的恶魔信物,是2-04堕落黑羽。 效果不明。 在秦尚远使用它晋升之后不翼而飞。 “傲慢路径——牧师——逆位骑士,所需要的恶魔信物。”夏守淡淡地说,“我预感到此去多凶险,对你而言,也会是一趟成长之路,或许会获得晋升也说不定。” “夏家为什么会有......”秦尚远愣在了原地。 夏守叹气:“一些恶魔路径,本就是由大家族管控着才不会流向里世界的,它们是家族最核心的机密。 夏家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掌握着傲慢和暴怒路径的部分信物,但力量的诱惑太大,而且没有回头路,所以不许族人攀爬。” “那我......” 秦尚远指了指自己。 按约束局的规定,他大概早就被当做有害垃圾处理了。 “只要踏上这条路,不走到头是会死的,”夏守说,“你已经上了赌桌,在赌局结束之前是下不来台的。” 秦尚远怔住了。 艾无常也说过,踏上了恶魔路径就没有回头路了,你不能往回走,也不能停在某一个阶段。 你只能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成为信徒、成为牧师、成为主教。 再成为“恶魔”。 等到赌局结束么? 你要么赢到腰缠万贯,要么输得倾家荡产。 说到底恶魔路径其实就是恶魔扔给人类的游戏。 是另一种以命换命的契约。 路径的尽头是什么? 是无穷无尽的生命么? 还是沦为神与魔们飞升到黄金之国的垫脚石呢? 艾无常没说,秦尚远不知道。 “明白了。”秦尚远收起那半枚锈蚀之徽。 “这徽章并不完整,另一半在这世界上其他地方。”夏守又说,“但这样的顶级封印物,往往都会互相吸引,你只要用血唤醒它,大概很快就能找到破碎的另一半。” 秦尚远点点头,回到夏守床边坐下。 “但老爷子,现在什么头绪都没有,我应该从哪找起?”秦尚远问,“去问夏炽阳?” 夏守摇摇头:“炽阳一心想要促成你和蔷柔的婚事,肯定是不会告诉你的,不仅不会告诉你,他还会动用整个家族的力量来阻挠你。” “那怎么办?” 夏守以极低的声音,轻咳了两声。 玉灵推门而进。 “卜卦。” 第157章 卜卦 “算卦?”秦尚远目瞪口呆,“道长你......” “怎么,我一个修道之人,会卜卦很合理吧?”玉灵摊摊手,随即坐下起卦。 “你最后一次见柏姐姐是什么时候?”玉灵忽然问。 “周五下午,大概五六点钟的时候,她送我上车来了宅子,就走了。”秦尚远回答。 “前天酉时啊......”玉灵沉吟片刻,“那她应该不是在那时失去消息的。” “你怎么知道?”秦尚远很奇怪。 “因为我在那之后还见过她,”玉灵说,“老爷子让我跟着柏姐姐,因为他听说炽阳叔忽然来临州了。” 秦尚远看向夏守。 夏守微微叹息:“炽阳放浪形骸惯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提前有了些预感,所以叫玉灵盯着点。” “那柏姐姐应该是在戌时离家的。” 玉灵确认了失踪时间,然后掐指盘算起来,口中念念有词。 秦尚远也听不懂。 算到一半,玉灵脸上的表情显然出现了一丝凝滞。 “怎么了?”秦尚远心里也随着玉灵的一举一动而起伏。 “有人干扰了我的卦象。”玉灵微微皱眉。 “这玩意儿还能干扰?”秦尚远目瞪口呆。 “占卜就是问星,根据星象运转的规律来推演事物的发展,所以照常而言,星象运行于宇宙,是无法被干预的,你要么看不见,但如果看见了,就能得到直接的答案。”玉灵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凝重。 “但我刚才算出青龙临速喜、大安,是吉相。” “吉相?” “卦象告诉我,他们都在家里。”玉灵思索着,“但那种感觉让人恶心,这不是我平时起卦的感觉。” 玉灵深呼吸平复了心跳:“不过没关系,我有办法。” 她咬破手指,以血在掌心画痕。 眼瞳之中金红交织。 “雷法,雷亡天光!”玉灵低喝。 下一秒,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破天的惊雷。 秦尚远扭头看向窗外,南湖上空瞬间聚集起了浓密的雨云。 湖面上疾风骤雨,闪电穿行在云雨之中。 还在饮酒纵乐的游客们一时间都被淋成了落汤鸡。 天气预报说最近几天都是天晴,谁也没想到后半夜会忽然下这么一场雨。 屋内,玉灵小脸皱了皱。 她用创口贴封好了自己的伤口,静静听着雨声。 很快,雨小了,雷声也消匿了,南湖这一带泛起了浓雾。 “这、这是你干的?”秦尚远有些难以置信。 他本以为操纵超自然的能力,只有契约才能做到。 但玉灵所用的,无论是“秽雷咒”还是“雷亡天光”,显然都不像是契约。 “雷法,契约运转的是身内之灵,而雷法是身外之灵,借由天人感应方可在天地召雷唤雨。”玉灵说,“有人遮住了我头顶的这片星空,用雷雨破阵就好。” 玉灵低头看向卦盘,又起了一卦。 随着掐算,她的神色从开始的舒缓,又变得凝重起来。 “怎么样?”秦尚远见状问。 “赤口白虎,”玉灵“嘶”了一声,倒吸冷气,“凶相。” “凶相?”秦尚远心中一沉。 “柏姐姐被困在东北方向,是很远的地方,”玉灵凝视着卦盘,“异国他乡,四面临水。” “东瀛?”秦尚远抬头,“她去东瀛做什么?夏超在东瀛?” “这是柏姐姐的卦象,接下来,就要算夏超哥哥的了,”玉灵摇头,低声默念,“福生无量。” 确定了基本的信息,玉灵再起一卦。 这一次,女孩浓浓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了?”秦尚远心提到了嗓子眼。 玉灵有些犹豫地抬头,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夏守。 “玉灵,尽管直说就好。”夏守很平静。 “落在了空亡勾陈,”玉灵顿了顿,“大凶。” “怎么会......”秦尚远愣住。 他很久没见夏超了,这哥们自从在舒窈山庄和他分别之后,就去了别的地方。 但他们加了微信,也会时不时在微信里聊天吹水。 过年的时候夏超还给他发了红包,让他带自己的两个妹妹出去玩。 秦尚远第一个反应是回头去确认夏守的情况。 他怕老头接受不了这个消息,身体又出什么问题。 但这一次,夏守却出奇地镇静。 “小超和叶儿在一个地方么?”夏守嘶哑地问。 玉灵摇摇头:“不知道,空亡稀查无音信,只知道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过姐姐的卦象落在了白虎宫,这个宫位有煞杀伤灾,能确定的是姐姐目前遇上麻烦了。” “玉灵,你那天跟着你柏姐姐,听到她和你炽阳二伯谈了什么么?”夏守轻声问。 “没有,”玉灵摇头,“柏姐姐感知力很强,我不敢跟得太近会被察觉,只看到了他们有交集。” “那就先去东瀛吧。” 默了片刻,夏守沉声对着秦尚远说。 “只要联系到了叶儿,小超也会有线索的。” “那我什么时候走?”秦尚远问。 “明天,”夏守说,“明天晚上九点,我会动用学院的关系把你送去东京,但等炽阳熟悉了家族的事,手很快就会伸到学院去,那之后,你就得独自行动了。” “知道了。”秦尚远点头。 “我会把你的这次行动申请为一项秘密实习任务,等到任务完成,你会自动修满本学期的所有课程。”夏守思量着,低声说,“这件事情,不能被炽阳知道。” “为什么?”秦尚远和玉灵异口同声地问。 “事发突然,我不知道炽阳究竟要做什么,”夏守缓缓说,“我明白炽阳一直有心上位掌握家族大权,但我不知道这个小儿子,为什么会忽然有这样的魄力。” “我有太多事情,还需要在背后观察,以防更大的危机。” 夏守躺回了自己的病床。 “一切安定之前,我会装作病重消除炽阳的戒心,既然他为了夺权能下这样的狠心,那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个合格的家主。” 老人看向秦尚远:“小超和叶儿,就交给你了。” “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就不怕我搞砸么?” 秦尚远和这个老头对视。 “就算我不说,你小子也会去的吧?” 夏守重新戴上了呼吸机,目光迷离,声音沉重。 “秦尚远,你说的那句话,我很认同。你也许是命运的囚徒,但绝不是命运的奴隶,奴隶会心甘情愿地戴上镣铐,但囚徒,终究会有击碎牢笼的一天。” 秦尚远心中一动。 “你也对那些生来就背负着的东西,感到愤怒么?”夏守一口呼吸,一段字句,“那么,就去对抗它们吧。” 夏守将斑驳粗糙的老手覆在秦尚远的手背上。 秦尚远扭头,老人的脸上已经浊泪纵横。 夏守没再说话,病房里只剩下呼吸机的声音。 良久,他挥了挥手,示意孙辈们离开。 房门关上,夏守注视着窗外的微光,喃喃自语。 “素月,如果我当年能理解你所说的东西,如今的一切,是不是就会变得不同呢?” “原来就算是我这个奴隶,也会有向往自由的一天啊......” 第158章 谈判 夏家宅邸,议事厅。 这间小院是整座宅邸最核心,也是最初的部分。 这座占地极大的院落,在最初只有这么小小的方寸厅堂。 夏家的先祖们当初也就是在这里定下了那些延续至今的传统。 古木斑驳,兰香氤氲。 四壁挂着泛黄的一幅幅古旧书法,写意酣畅走笔游龙,看落款大概是北宋时期流传下来的。 厅堂主位的头顶,高悬一张牌匾。 “祓辟凶魔”。 墨意淋漓。 秦尚远、夏蔷柔、夏云舒、玉灵分坐在这间屋子两边的席位上。 过往千年,议事厅的布局从未更改过,只是席位上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牌匾下的主位空着,每一代人都像这样,静候着夏家当主。 院落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推门的声音。 然后是一阵脚步声。 一队西装革履的男人簇拥之下,夏炽阳缓缓踏入了议事厅的门槛。 夏炽阳眯着眼环视议事厅,目光扫过厅内的人。 紧接着,在众人的注视里走到了主位前。 他并没有急着坐上去,伸手抚摸着已经被磨得失色的座椅把手,静了片刻。 “炽阳叔,这么晚了,紧急叫我们过来有什么事么?”玉灵率先开口了,她的目光移向秦尚远,“我们的客人还没来得及休息呢。” “老爷子年事已高,突然病倒,家族事务繁多芜杂,不能没有人主事,”夏炽阳顺其自然地说,“从现在开始,我会担任起家主的职责。” 席位上的孩子们神色各异。 夏蔷柔的瞳孔微微震动,心中思绪万千。 对她而言,爷爷的病发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了。 现在二伯掌管了家族大权,自己和秦尚远的那份婚约,不知道会走向何处。 夏云舒的脸上没有表情,对于这个父亲,他既没有期待,也没有别的不满。 秦尚远心中一沉,夏炽阳似乎并不想对夏守的突然病倒做出任何的解释,也不关心他们之中是否有人已经察觉到了真相。 夏炽阳的内心很坦荡,如果秦尚远当面质问,想必他也会直接承认。 “谁继承老爷子手中的权力,不应该和家族之中别的老人商量么?”玉灵敢于当面和这位新晋的家主对峙,“关我们这些晚辈什么事?” “我不是来商量的,玉灵,”夏炽阳微微一笑,“我是通知。至于为什么把你们这些孩子叫过来......” 夏炽阳的目光移向夏蔷柔和秦尚远。 “家族与秦家的婚约,大家已经知道了,这不是个秘密,”夏炽阳继续说,“经由狡之牙选定的婚约是关乎家族,乃至整个人类未来的大事,决不允许有任何的拖延和犹豫。” “蔷柔和秦家主最近也受累了,在今晚过后,我会给你们安排一趟为期半年的环球旅行,两人结伴,不用顾及学业和绩点,好好放松一下。”夏炽阳说。 “什么意思?”秦尚远冷冷地问。 “字面意思,送你们去旅游。”夏炽阳微笑。 “我知道,一份突如其来的婚约会让你们觉得无所适从,所以尽量用一种柔和的方式,让你们能够接纳彼此,毕竟,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 “我不同意,我哪也不去。”夏蔷柔很果断地否决。 “否决无效,”夏炽阳很强硬,没留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蔷柔,你还是太任性太幼稚了,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么?要以家族的责任为重!你的意见和想法,在家族重任面前根本就不重要,我比你看的更高、更远!” 夏蔷柔没说话,只直勾勾地和夏炽阳对视,她并不怕这个二伯。 哪怕他现在掌握着绝对的权威。 双方无声地在议事厅中对峙起来。 “炽阳叔说得对,柔姐姐的意见和想法不重要。”玉灵忽然开口了。 所有人都向着她看去。 “但,”玉灵从怀里拿出一张字条,“老爷子的意见和想法呢?” “什么?”夏炽阳狐疑地问。 玉灵展开字条,向议事厅内的众人展示。 即便是隔着距离,夏炽阳还是能看见字条上歪斜又熟悉的字迹。 “我病愈前,蔷柔、云舒留伴。”玉灵念出字条上的内容。 “老爷子在恢复意识之后,随即写下了这张字条交给我,他老了病了,儿子不能时常陪护在膝前,孙子孙女总可以吧?” 玉灵凝视夏炽阳隐怒的双眼:“难道说,炽阳叔就非要夺走老爷子这个唯一的念想?” 一招好牌。 夏炽阳的确是顺利坐上了家主之位,但夏守只是病倒,而不是仙去。 从情理上来说,哪怕是寻常人家也会尽力去实现一个病重老人的心愿,更何况是夏家? 从事理上看,夏炽阳接手家主之位不久,在家族其他老人心中的地位还不稳固,在这种事上逆着夏守的心愿一意孤行,只会让他这个位置坐得不安心、难服众。 夏炽阳的拳头微微攥紧,他没想到自己的老爹竟然还在这里藏了一手。 他揉了揉眉心:“那好,既然这样,秦家主也就留在宅子里,直到老爷子病愈醒来前,学院就暂时别去了。” “住在这里,你什么也不用担心,衣来伸手、发来张口,”夏炽阳高高在上,“之后我会告诉家族财务,每个月给你二十万元作为零用。” 秦尚远一怔。 夏炽阳这是要把他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每月二十万? 如果夏守装病一年,那就是整整二百四十万! 自己在这里白吃白喝,什么都不做住上一年,就能拿二百四十万? 疯了吧! 对秦尚远这样的穷孩子来说,当然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条件。 学院一整年给他的奖学金,也不过才抵这里半个多月。 但代价呢? 见秦尚远竟然还有迟疑,夏炽阳有些出乎意料的不悦。 “不够?那四十万。” “......” “六十万。” “......” “这样吧,你在这里和蔷柔待上一年,我就从我的账上拨给你一千万,美金。”夏炽阳用天文数字施压。 夏炽阳对钱不太在乎,他解决问题的方法向来是用钱砸。 只要钱够多,一定能砸一个结果出来。 一千万美金。 作为秦尚远的个人资产,他能够用这些钱在交易所换取大概20吨重的黄金。 如果夏炽阳扔的是金条,秦尚远早已经被砸死了。 所有人都看向默不作声的秦尚远。 夏炽阳随行的保镖则在厅外窃窃笑出了声。 第159章 相册 “这小子大概没见过这么多钱,傻了吧?” “看那样子就知道肯定是傻了,在夏家的宅子里,又有大小姐作陪,还有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拿,换了我做梦都会笑醒。” 良久,秦尚远缓缓起身。 他苦笑看着夏炽阳:“对不起啊,炽阳叔,你是给了很多......我虽然喜欢钱,但在我秦尚远这里,也不是什么都能用钱买到的。” 夏炽阳几乎是下意识地笑出了声。 他没想到这个衰落家族的独子,在他面前竟然还装起了清高。 是想要多敲几笔? 无妨。 夏炽阳并不介意,拿出了谈判的姿态:“说吧,你想要多少?五千万?一个亿?” “我什么也不要,”秦尚远沉下目光,恶狠狠地瞪着夏炽阳,一字一顿地说,“对,我是穷,我是什么也没有,但是,别以为只需要拿钱,就能让我去按照你的想法做事。” “呵。”夏炽阳轻蔑地笑着,“年轻气盛。” “我现在就要回学院,我不想在这里呆着了,你让我感觉很不爽。”秦尚远抬手指着夏炽阳,“我是秦尚远,我不姓夏,我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是我的自由。” 谈判就此崩裂。 “你们呀,终究还是太年轻,将来有一天,你们总会懂我们这些老人的良苦用心、并且追悔莫及。”夏炽阳似笑非笑地叹息。 秦尚远要走,他也不多留,风轻云淡地说:“送客。” 西装革履的男人们听到了号令,正要踏入议会厅,却被玉灵一把拦住了。 “秦家主是我请来的客人,”玉灵毫无惧意地和面前的男人们对峙,“要送客,自然也是我来送!” “秦......” 夏蔷柔在他身后想说些什么,秦尚远却也正好扭头。 “你和夏云舒安心照顾好老爷子。”秦尚远低声说。 无论是夏守,还是夏炽阳,都很默契地没有在夏蔷柔面前提夏超失踪的事。 想来大概是知道这个妮子的脾气,不愿意让她涉险。 秦尚远明白。 所以他也只好默默地将这份真相藏在心里。 苏柏说得对,他是个男人,有些事情就是要自己扛起来的。 秦尚远越走越远。 夏蔷柔看着少年的背影,目光久驻。 直到夏云舒扯了扯她的衣袖,夏蔷柔才回过神来。 黑色的雷克萨斯lm安静地行驶在南山路上。 旁边就是夜里的苏堤。 车上除了司机,就只有秦尚远和玉灵两个人。 从宅子里出来后,秦尚远就再没有说过话。 “小友。”玉灵忽然开口。 “怎么了?”看着窗外发呆的秦尚远扭头。 玉灵眼神有些犹豫:“昨天下午,我跟着柏姐姐来到这里。” “嗯。”秦尚远抬起眼,点了点头。 “炽阳叔跟她说了些什么之后,就走了,”玉灵咽了口唾沫,“那之后姐姐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拿出一本相册,一边翻看,一边哭了很久。” “相册?苏柏哭了?”秦尚远心里忽然触动。 玉灵点了点头。 “然后呢?”秦尚远连忙问。 “姐姐临走的时候,把手里的相册合起来,沉到了湖底。”玉灵看着秦尚远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难受,“那之后,姐姐就走了,到现在杳无音信。” “湖底?”秦尚远几乎要跳起来,“停车!停车!” 那个女孩在他看来就是一块钢铁,从不会轻易在别人面前落泪。 可她那天竟然哭了两次。 苏柏从不会向他展示自己的脆弱。 哪怕在衣店里,也不过只是落了几滴泪。 在湖边哭了很久,她一定是很伤心很伤心才会这样吧? 秦尚远胸口忽然一阵揪心的疼。 “师傅停车!”玉灵也喊。 雷克萨斯在湖边停住。 秦尚远拉开门就跳下车,沿着湖岸玩命地跑。 玉灵见状也只好迈开步子,跟在他身后。 “她把相册扔哪了?”秦尚远几乎是大吼着问。 “苏、苏堤上,跟我来......”玉灵很吃力地说,“唉哟,小友你慢点跑,小道是女孩,跟不上啊!” 两个人跑了一阵,湖对岸还未散去的游客三三两两,目光被吸引了过来。 不一会儿,他们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手忙脚乱地奔向对岸。 “有人跳湖了!有人跳湖了!” 湖边的烤串小店。 热心游客们在灯下围坐着玉灵,小声蛐蛐。 秋末初冬的深夜,秦尚远裹着毛毯,在一旁的小亭子里瑟瑟发抖。 他们着急忙慌带着打捞用具跑过去的时候,秦尚远已经喝饱了水浮了起来。 这小子应该是会游泳的,但估计是跳得太急了,或者就是单纯想要寻死。 “道长,这是怎么回事啊?” “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在这里跳湖啊?” 看到人没事了,游客们就抱着听八卦的心情问。 玉灵尴尬地笑着。 她也没想到秦尚远居然会直接跳进南湖里。 关键是玉灵也不会水,秦尚远这么一跳,吓得她差点没倒过气去。 “这位小友,可能是为情所困吧?”玉灵挠挠额头。 “是被女朋友甩了?”游客连忙问。 “倒也......没有?”玉灵也不太明白。 不远处的亭子里,秦尚远裹着毯子。 游客们把他捞上来之后,给他换了身衣服,借了老板的暖炉接上电放在了他旁边。 秦尚远颤巍巍地拿出怀里的相册,放在暖炉面前,想要烤干上面浸湿的湖水。 幸好相片都不是纸质的,不然早就被水浸烂了。 秦尚远找到的时候,相册有半截都陷进了湖底的淤泥里,他跳得太急,没有调节好呼吸,拿出相册之后就呛水了。 一本皱巴巴的相册,封面是浅色的,只有巴掌大。 苏柏为什么会有相册呢? 那个女孩也会拍照纪念日常么? 秦尚远想象不出来。 夏蔷柔只要一出去玩,手机相机都会随时待命,准备拍下各种美好的瞬间。 但苏柏不会。 只有秦尚远提出想要合照的时候,她才会勉强答应出镜。 那这本相册里到底是什么呢? 会是苏柏心里深藏的秘密么? 只有自己认为最珍贵的东西,才会想要定格下来留在一本相册里吧? 跟她的家人有关? 秦尚远心中一动。 他伸手翻开相册的扉页。 愣住了。 那是从一张毕业照上截下来的一角。 两个孩子并排站在一起。 笑容灿烂的孩子脚下写着“秦尚远”。 那个黑黝黝的孩子眼神躲闪,像一只小狗。 “夏叶冬”。 照片被完完整整地裁剪下来,静心地封装好,嵌在相册里。 角落用马克笔整整齐齐写着。 “2009.06.11,春游。” 秦尚远呼吸加速。 他翻开第二页。 “2010.04.12,运动会。” 秦尚远那年报了200米的跑步比赛,那个黑黝黝的孩子挤在人堆里为他加油。 第三页。 “2010.11.03,回家。” 那是用长焦镜头拍下的画面,夕阳下,两个孩子背着大书包,并排走在一起。 画面里街上车水马龙,照片捕捉到了秦尚远回头的一瞥。 他在看橱窗里摆放的玩具。 “2011.04.13,食堂。” “2012.06.15,毕业。” ...... “2012.09.12,开学典礼。” 照片里,那个黝黑的小男孩竟然忽然变成了一个高挑漂亮的女孩,绾起长发,穿着白色的棉裙站在讲台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秦尚远是典礼打杂的学生,和她擦肩而过。 “2013.05.13,大扫除。” “2014......” “2015......” 秦尚远一张张地翻阅,他和苏柏的成长,在这一本小小的相册中竟然形成了两条完整的轨迹。 仿佛是女孩牵着他的手,慢慢地走过那些早已经蒙尘的时光。 他看着自己从那个笑容明媚的傻小子,逐渐变成一个畏畏缩缩的男孩。 也看着那个名叫“夏叶冬”的黑小孩,终于出落成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 每一张照片都被完好地收藏在这本相册里,苏柏耐心地用马克笔在下面标注着日期。 有的还会破天荒地画上一个笑脸。 :) 原来这个温柔的少女,一直小心翼翼又笨拙地记录着自己心里最美好的瞬间啊。 从她还是“夏叶冬”开始,直到现在。 只是她从来没对谁诉说过。 也没有人会对她的心事感兴趣。 因为她是夏炽阳培养出来的武器。 在家族的重任面前,武器不需要有这样的心事,即便有了也没意义。 秦尚远心里很难过。 他终于忍不住了。 把相册死死地抱在胸口。 放声大哭起来。 第160章 送别 蓝湖学院,机场。 夜晚。 一架漆黑的湾流g650正在跑道上蓄势待发。 这所学院在建立之初就有了自己的机场,而且规模不小,能够允许两架飞机同时起降。 当然,学院也有自己的商务机,这架湾流就是某位校董慷慨捐赠的。 跑道上起了大风。 一个女人的身影等在舷梯下。 阿加尼娅小姐。 她身披黑色大衣,罩住曲线傲人的身体,竖起衣领御寒。 阿加尼娅小姐在这里等了很久。 她眯着冰蓝色的双眼朝学院的方向看去,空旷的机场上,一个拖着行李箱的少年正在越走越近。 “老师?”秦尚远愣了一下,随即放开手里的箱子。 “怎么,我的徒弟翅膀硬啦?”阿加尼娅小姐怀抱双手,美丽深邃的脸上露出淡淡的不满,“一声不吭就要离开师父走这么远?” “夏守老爷子说......”秦尚远被梅菲恩这么一问,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因为夏守说是秘密任务,所以要去东瀛的事他跟谁也没说。 “夏守的事,我听说了,父慈子孝啊。”梅菲恩幽幽地说,“这一去,打算多久回来?” “找到苏柏和夏超就回来。”秦尚远说。 “你的小女友啊......”阿加尼娅小姐仰头,凝视澄澈的夜空,“把手伸过来。” 老师发话,秦尚远也就老老实实地照做,把手给伸了过去。 阿加尼娅小姐圈住秦尚远的手腕,瞳孔中的冰蓝色逐渐被猩红覆盖。 全身的每个角落骤然刺痛,秦尚远的表情忽然痉挛扭曲,但这样的疼痛也很快就转瞬即逝。 定下神来,他才看见一副金属手环出现在了阿加尼娅小姐手里。 “这是入学测试时候,我让苏柏给你的节流器。”梅菲恩说,“因为我担心考试里激烈的冲突,会让你体内的堕神躯暴走不受控制,但没想到你用自己的方式化解了危机。” 秦尚远无声地点点头,原来老师是这个意思。 “老师,”秦尚远犹豫片刻,开口,“堕神躯,究竟是什么?又怎么会在我的身体里?” 同样的问题,艾无常没说过,夏守不清楚。 但秦尚远总觉得,与其说他们不知道,更不如说他们是在避讳着什么。 阿加尼娅小姐目光一柔,摸摸秦尚远的头顶:“堕神躯,是一种力量,你暂时不需要知道这种力量是什么,你只需要使用它...... 至于其它的,一切有师父帮你顶着,天塌不下来。” “老师......”秦尚远一愣。 说完下一秒,阿加尼娅小姐从身后拿出了一只铝制手提箱。 她打开箱盖,黑绒内衬里嵌着一条腰带。 钛金的银色很柔和,卡扣上的机械精密复杂。 “这是......”秦尚远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升级版的节流器,”梅菲恩解释说,“在它的拘束下解放堕神躯,会将你现在的身体在可控范围内拉到极限。” “拉到极限?”秦尚远接过阿加尼娅小姐手中的腰带。 “也不过就是堕神躯1%的力量吧,”梅菲恩说,“你曾在面对摩洛克的战争中解放了堕神躯的1\/6,那种形态加上火核质,已经足够杀死还不是完全体的摩洛克了。” “六分之一?”秦尚远对这个数字愣了一下。 “只不过光凭你现在的身体,大概还承受不了那1\/6的力量。”梅菲恩接着说,“不仅解放了堕神躯,还熟练地驱使火核质,那一次,是有人帮了你吧?” 是艾无常。 艾无常让他走上了恶魔路径,然后不由分说地顶号上线了。 “嘶......”秦尚远挠挠头,尴尬一笑。 “现在有师父了,师父会帮你,就别找一些来路不明的野路子。” 梅菲恩说着,阿加尼娅小姐又摸了摸秦尚远的头:“有了这副节流器,你也可以放心地使用堕神躯的力量,在1%的状态下,对炼金术的体悟也会迅速地拔高。” 秦尚远点点头,从梅菲恩手里接过了手提箱:“谢谢师父。” “只可惜师父现在的身体不能离开太远......”阿加尼娅小姐叹息着,“到外边去了一定要注意安全,听到没?” “听到了。”秦尚远点点头。 他忽然觉得梅菲恩好像忽然变得有些焦躁了。 焦躁起来就容易唠叨。 明明钟楼里的那具真身看起来还是个孩子,却像一个大人那样老成。 “这是为师给你打包的东西,带上。”阿加尼娅小姐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包。 秦尚远愣了,拉开背包拉链。 ......里面是围巾、水杯、零食和一本日语速学手册,还有一大叠钞票现金。 秦尚远目测了一下,大概有一百万日元。 “东京现在很冷,外出围巾记得戴上,”梅菲恩说,“水杯带着,冬天很干,你们人类容易缺水,记得多喝水。” “零食我问过夏云舒那小孩了,都是你平常爱吃的,在那边可不容易买到,如果有朋友记得分给他们吃。” 梅菲恩很认真地说。 “师父不知道你日语说得怎么样,但你应该还没去过吧?带一本速学的手册也是好的,免得一点都不会交流。” “你这次是瞒着夏炽阳那老小子出去的,没办法刷卡,尽量用现金消费,”阿加尼娅小姐,“一百万日元,应该也够你花上一段时间了。” 梅菲恩就这么唠唠叨叨,秦尚远哪知道一头恶魔竟然会拉着他说这么久的话。 明明是很严肃的一次任务,在她把那个小包拿出来的时候,秦尚远却忽然想到了自己小学时候某次春游的早晨。 妈妈也是这样把一个小包塞进他怀里,然后唠叨地嘱咐他各种琐事。 鼻子忽然有点酸。 秦尚远恍惚间,在阿加尼娅小姐身上看到了妈妈的影子。 “好啦,”阿加尼娅小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给了秦尚远一个大大的拥抱,“一路小心,师父等着你们平安回来。” 明明是恶魔操纵的炼金人偶,秦尚远却能感受到这具身躯上的温热。 是那枚贤者之石核心运转时产生的热量吧? 恶魔也会用这种方式表达不舍么? 秦尚远微笑。 “嗯!” 他悄悄地抹去眼泪,重重点头,在阿加尼娅小姐的目送下登上了舷梯。 舷梯收起,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转向。 手机响了。 “喂?”阿加尼娅小姐接起电话。 “感觉你心情很低落啊,梅菲恩。”小n的声音,“是舍不得那孩子么?” “没有啊。”梅菲恩故作轻松。 “他总是要成长的,你呢?今晚没什么客人,来我这里喝几杯么?” 天空飘起了细雨。 湾流轰鸣,仿佛巨大的铁鸟在跑道上飞驰起来。 斜斜地没入云层。 停机广场上,只剩下阿加尼娅小姐一个人的身影,和不停闪烁的指示灯孤单呼应。 第161章 出发 秦尚远放好了东西,在沙发座椅上躺下。 湾流轰鸣起来,斜着升空。 秦尚远咽了口唾沫,紧贴着椅背,紧张地看着舷窗外的云层掠过。 他现在坐飞机有些提心吊胆,上次被青铜指骨劫机的那段经历还历历在目。 不过据说这架湾流登记在学院名下,经由德高望重的梅菲恩·斯图尔特·埃梅·哈耶克斯·凯恩斯教授改装过。 那头机械恶魔除了改装,还写了一个存续阵加持在了这架飞机上,在安全性上有着绝对一流的保障。 “你请假了么?”旁边位置,忽然传来一个幽冷的声音。 吓得秦尚远差点跳了起来。 他惊魂未定地朝旁边的座椅看过去,穿着黑衣黑裤的男孩安静地贴在椅背上。 漆黑的双眸静静地看着他。 额头上的双角惹人注目。 “陆星野?”秦尚远下巴掉到了地上,“你怎么在这儿?” 他回去收拾行李的时候寝室里没有人。 陆星野把寝室收拾得干净整洁,秦尚远以为这小子出去参加校园活动了。 没想到不声不响出现在了自己旁边。 “纪主席的那位秘书找到我说,有个秘密任务正好缺一个人,完成任务之后这学期每门课都能拿到满绩点,问我愿不愿意去。” 陆星野很诚恳地说。 “我这三年欠了很多绩点,如果正常上课的话不一定能把绩点拿满,所以就答应了。” “那你知道我们是要去做什么么?”秦尚远问。 陆星野诚恳地摇摇头。 “你不知道你就来了?”秦尚远睁大了眼睛。 “他们说是和你出任务,所以我就没问。”陆星野说,“你蛮靠谱的。” “......”秦尚远叹了一口气,“行吧,你之前去过东瀛么?” “没有。”陆星野摇头。 “他们说过我俩谁是组长么?”秦尚远发现好像陆星野知道的比自己还多一些。 “你。”陆星野很认真地回答,“所以组长,我们这次是要去做什么?” 秦尚远擦了擦头顶的汗,心想这小子角色进入得还挺快:“找人。” “他们?”陆星野从身上抽出一份文件。 秦尚远打开,里面是苏柏和夏超的资料。 难怪学生会什么都没跟他说,原来他们把行动资料全给了陆星野。 “还跟你说了什么没?”秦尚远问。 “还给了我们一个家族的联络方式,说是约束局在东瀛的关东辖区,会秘密为我们提供各种任务支持。” “家族?”秦尚远翻看资料,里面还单独夹着几页小册子,“斋藤氏?” 秦尚远翻开小册,不是斋藤,而是另一个让他感到陌生又熟悉的姓氏。 德川。 象征武家的三叶葵纹印在扉页上。 竟然是货真价实的德川氏家徽。 公元1603年,在德川家康的带领下,这支武家氏族开创了东瀛长达近三百年的江户幕府时代,将都城从京都迁到了如今的东京都。 公元1853年,黑船叩关,东瀛被迫打开国门,这片岛国逐渐开启了明治维新之后的现代化进程。 昔日武家的荣耀也就此隐没在历史的尘埃里。 没想到他们并没有销声匿迹,而是换了一种方式藏伏在现代都市的浪潮之中。 “听说你昨晚上跳南湖了?”陆星野冷不丁地问。 “啊?”秦尚远惊诧地扭头,“你你你怎么知道?” 陆星野很老实地举起手机。 微博临州本地的热搜下有一则。 “临州男大学生为爱投湖,外地游客热心施救!” 点开照片,游客们围着死猪一样飘在水面上的他尝试打捞,依稀还能辨认出他的影子。 “你跳湖干什么?”陆星野不解地问。 “我东西掉湖里了,捞东西。” 秦尚远将手放进包里,紧紧握住那本浸水之后皱巴巴的相册。 “下次捞东西可以叫我,我很擅长潜泳。” 陆星野放下椅背,窝在沙发里闭上眼睛。 “目前天气状况良好,预计北京时间晚上10:13,在东京成田机场降落。” 机组空乘的声音在广播里温柔地响起。 湾流穿越云层,平稳地飞行在云海之上。 · 东瀛,东京湾。 迪士尼。 今天晚上的东京迪士尼有烟火表演和冬日奇幻巡游。 整座园区人头攒动,欢乐热烈的音乐震天响,斑斓梦幻的花灯映亮了夜空。 在人潮的欢呼声和闪光灯里,花车上迪士尼的公主和各位动画角色们粉墨登场。 白雪公主、灰姑娘、睡美人、维尼熊、唐老鸭、狐狸尼克...... 这些角色笑容明媚地和游客们互动,向游客们挥手,穿着荧光戏服的舞者们随着花车的行进起舞表演。 欢笑声中,彩色的射灯交织照亮城堡,像是在举办一场盛大的典礼。 在所有人都察觉不到的角落里,一抹轻盈的暗影正随着花车的飞奔行进。 那是一个矫健的女孩,她穿着黑色的连身服,毫不费力地将整个人隐藏在了喧闹和彩灯当中。 “目标正在跟随花车隐藏,我看到他了。”影子低头对着耳麦报告。 影子是一个女孩,她的目光落在载着白雪公主的5号花车,车后跟着的那只“狐狸尼克”身上。 “小葵?你现在在哪?”耳麦中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快到灰姑娘城堡了。”名叫小葵的女孩如同游鱼那样,灵活迅捷地穿行在人群里,“目标藏在了狐狸尼克的玩偶服里。” 欢呼的游客们察觉到背后似乎有人掠过。 可等到他们回头时,小葵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狐狸尼克的戏装并没有穿戴整齐,动作和其他的角色相比也很生疏。 只不过在这种热闹的场合,游客们都会自动忽略掉皮套里演员的业务能力。 但小葵能敏锐地察觉到,狐狸尼克身上的血腥味。 她是忍者,敏锐的感官不过是从小训练的成果之一。 “玩偶服?”男人意识到了情况似乎有些棘手,“阿政,你有什么头绪么?” “老大别急,我提前看过今晚花车巡游的路线,所以才让小葵把他赶进了这片区域。”耳麦里响起了另外一个男孩的声音。 “狐狸尼克现在没法回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如果他要前往祭坛,那么必须得找个机会脱身。” “井伊赤备的人手已经提前布设在了巡游的必经之路——提基神殿,不出意料的话,他们会从小飞侠的会馆把狐狸尼克给逼出巡游的队伍。” “很好,”被称作“老大”的男人淡淡地肯定,“离烟火表演还有30分钟,我们就在祭坛这里静待灿烂的冬日之花吧。” 第162章 围猎(一) 浪涛拍打着碎石堆积的浅滩,咸湿的冷风在海面上吹拂。 这里原本是成片的防波堤,但上半年东京湾发生了一场地震致使防波堤损坏,东京市政府准备在这里重建堤岸,就留下了这么一大片碎石滩。 夜色里的东京湾汹涌澎湃,仿佛漆黑易碎的翡翠。 海湾之上明月高悬,身穿漆黑正装的男人站在石滩上。 他黑发黑瞳,皮肤比女人还要白嫩,鼻梁上架着眼镜,气质斯文。 但看样子也不过才二十四五岁。 男人迎着风点燃了一支烟。 这里离迪士尼的海洋乐园不过只有一条公路和步道的距离,欢乐热烈的气氛却离了很远。 隔着漆黑海湾的对岸有一条璀璨的光带,那里是东京都最负盛名的银座。 人群的喧闹隐隐地传来,男人静默地抽烟,有些孤寂。 拿着修长薙刀的高大女孩静侍一旁,她有着足足185厘米的身材,甚至比男人都要高出一点,在这个女性平均身高不足160厘米的国家显得尤其出挑。 男人抽着烟,又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小巧的锡壶来,揭开盖子痛饮了一口。 辛辣的酒液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咽下了一颗滚烫的火球,但双眼也随即清明起来。 他不仅好烟还嗜酒,常常烟酒不离身。 女孩循着老大的目光看去,发觉了他的落寞,小心翼翼地开口:“真是耀眼的光啊,和老大你的名字一样。” “光啊......”男人轻声说,“你知道么爱酱,在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那里曾经遍地黄金,这个国家的年轻人们只需要把手里的钱全部投入股市,什么也不用做就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得富有起来。” “老大你就别取笑我了,我们本多家的孩子就没有一个爱学习的。”本多爱为难地挠挠头,“不过我很喜欢听少主讲给我听。” “那是经历二战的衰落之后,东瀛最辉煌的时代,”男人幽幽地吐烟,“可那时候没人想过那些辉煌都是虚假的,股市的泡沫很快就破了,自认为中产的年轻人们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个国家还在高速发展。” “他们在舞厅里用酒精和音乐麻痹自己,挥着朱莉扇跳舞,然后和这列注定驶向悬崖的列车同归于尽,”男人说着,将烟头扔进了潮湿的石滩里,“这副丑态,就像东瀛人曾经用所谓的‘大义’麻痹自己,犯下同恶魔无异的罪行,最后走向注定的失败那样。” “说到底,这个国家的人其实一直都沉沦在某个诡异的轮回里啊。” 男人叹息着。 “二战时踏上华夏的国土烧杀抢掠,就以为自己已经强大到能征服整个世界,黄金年代股价飞涨泡沫涌动,就以为自己能买下整个美国,最后哪个不是一败涂地。” “不过是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却以为那是永恒的光芒,要挣扎着高飞,所以最后就只能坠落在东京湾里。”男人说。 “老大,这番话如果被天皇听到了,德川家会不会被以辱国的名义起诉啊?”本多爱小心翼翼地提醒。 德川光笑着摇头:“德川家不是天皇的德川家,我们隐没在东瀛的历史里千年,维系人魔两界,出世统辖幕府也只是无奈之举。” 说起家族的历史,本多爱下意识地挺起胸膛。 她的祖先本多忠胜是跟随德川家打下天下的家臣,从十岁起就开始侍奉德川家康。 而她也从十岁便作为家臣跟随德川光左右。 这段历史,他们与有荣焉。 “德川氏也好,世界上其他的家族也罢,我们守护的只是人类这个绵延千万年的文明,守护的是徘徊在这片土地上数不清的亡魂,至于谁家国祚几何,过了几百年又是谁的天下,世界有它发展的规律,我们并不关心。” “天下兴亡,朝堂更迭不过是王家的斗争,唯苦百姓,后世犯下的这些罪恶和羞辱如果被祖先知道了,大概会蒙羞的。” 德川光凝视着漆黑的东京湾,凝视着那一条璀璨的光带。 “德川家的祖先在东京湾填海造地用来铸造银币,才有了如今的银座,东瀛本就是蝇头小地,承载太大的野心只会让它沉没。” 耳麦里传来“嘶嘶”的杂音。 “老大,阿政算的没错,目标真的逃出了花车巡游的队伍。”小葵的声音从耳麦传来。 “如果阿政之前的测算全都正确,那我们脚下应该就是目标选中的祭坛了,小葵,你把他朝这里驱赶过来。” “是!” “小心点,那家伙是攀爬者。”德川光再次叮嘱。 “明白!”小葵点头答道。 这是一场早就策划好的围猎。 只不过碍于地域和人群的敏感,他们不方便大开大合地行动。 猎物早已经进入了猎人们画好的包围圈,但他大概还以为自己逃出生天,马上就要抵达祭坛了。 德川光从身后拔出长刀,清冽的刀光在夜色里划开一道耀眼的圆弧。 刀铭·村正余铁锻造之。 传说之中作祟德川氏族,杀死过德川家族人的妖刀。 如今却赫然出现在了德川家的人手里。 “第一次看老大你用村正呢。”本多爱的目光落在德川光手里的长刀上,“之前都用鬼丸国纲。” 见老大拔刀,她也蓄势待发地舞起手里的薙刀,女孩一米八的身高,舞起薙刀来虎虎生风又矫健威严。 “村正是刀匠的名字,他的一生锻造过许多把村正,但饮过德川氏鲜血的,只有俸养在家族神社之中的那一把,也只有那一把村正才是真正需要看守的封印物。” 德川光从怀中掏出锡壶,饮下一口烈酒喷洒在村正弧形的刀身上,又以剑道残心的方式缓慢而庄重地擦拭刀身上的酒液。 清洗之后的刀身变得光洁如镜。 “那个攀爬者偷走了神社中的村正,那我便也用影打村正来了结他。”德川光透过刀身凝视自己黑色的双眼。 所谓“影打”,是相对于“真打”区分的说法。 古代东瀛的刀匠用神社供奉的奉纳玉钢锻造出“真打”,而应委托人的要求,用余料造出的“真打”仿品刀剑便为“影打”。 “刀之恶魔的召唤竟然需要名刀来祭,”本多爱回望漆黑的东京湾,“那帮人胆子也不小,竟然敢偷到德川家的神社。” “或许是别的名刀要么在博物馆,要么就被我们这群人随身携带吧?”德川光用刀尖挑拨着脚下的石滩。 脚下的石子被他一个接一个地挑飞,露出了半截惨白无色的指头,深埋在砂石下。 约束局东瀛分局,关东辖区在近半年的时间内一共发生了上百起人口失踪的案件,这还是去警视厅报了案的。 更多失踪了的独居老人、流浪汉还没有被算计在内。 后来逐渐察觉出不对,东京警视厅就将失踪案件移交给了约束局。 于是由德川家少主德川光带领的魔事科就开始行动了,他们先是调取了整个东京都范围内的街道监控,逐一和案情比对,又去调查了东京都内的猎人集会。 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他们逐圈缩小范围,最终确定了嫌疑人的身份,并将他的踪迹锁定在了这片待施工的堤岸附近。 石黑和正,原本是个无所事事的小混混,在某一天忽然被传道了恶魔信仰,随后开始对恶魔力量的疯狂追求。 他从猎人集会获得了贪婪路径的信息,成为了值夜者,三个分身让他可以同时出现在多个地方,在面对警方调查时洗清嫌疑。 随后石黑和正便日复一日地绑架、杀害无辜路人,然后埋在这片石滩里,用作某位恶魔复活的血食。 于是就在这座号称“全世界最幸福的地方”、夜夜笙歌的迪士尼乐园不到200米的碎石滩上,埋着近百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而石黑和正最终偷走德川家那把御神刀的举动,终于让他们确定了仪式所要复活的恶魔。 刀之恶魔,建御雷神。 第163章 围猎(二) “老大,话说这样真就能复活建御雷么?” 本多爱觉得这样的祭坛很简陋,比起关东辖区之前处理的恶魔苏生仪式,简直完全就是门外汉的手笔。 建御雷神在东瀛的历史里好歹是一位大神,是伊邪那岐用十拳剑斩杀火神迦具土命之后诞生的神明。 而刀之恶魔在恶灵石板上也被归属在“上位恶魔”一列,人类敬畏烈火,自然也就敬畏烈火锻造出的杀人刀剑。 那些藏在阴暗之中的恶魔崇拜组织,想要复活一位沉寂已久的上位恶魔也绝非易事。 不仅要替恶魔准备其降临人间的肉与骨,还要挑选所谓“正确”的时间和地点。 这些地点和时间关乎类似“星位”的神秘学,被古代人记载在古老的典籍上流传至今。 然而石黑和正的举动不像是有背景的邪教组织成员,反倒更像是被地摊传销糊弄了的普通疯子。 他没有规划正式的祭坛,也没有选择特定的时间。 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他只要杀了足够多的人,偷走一把名刀就能够复活恶魔的。 “不能,”德川光摇头,“但石黑和正不是唯一一个这样做的人,最近半年时间内,东瀛辖区出现了十多起这样的事件,攀爬者从今年年初开始忽然多了起来,关西辖区和北海道辖区在上报约束局的报告中都有提到,只是石黑和正是他们之中最疯狂的。” “会不会跟素盏鸣会有关?”本多爱问,“毕竟他们手底下还掌管着东瀛的猎人集会。” “已经问过他们的大家长了,”德川光说,“他们也没有头绪,东瀛的猎人论坛之前的确出现过非本地的ip,但这样的账号一年里可能有上千个,所以他们也就没管。” “这样啊......”本多爱皱了皱眉。 “猎人集会是他们在东京除了风俗业以外盈利的大头,素盏鸣会作为黑道,愿意配合到这份上已经很好了。”德川光说,“先解决石黑和正的问题吧。” 远处传来一阵杂乱慌张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玩偶服的身影出现在步道上。 狐狸尼克。 他一把摘掉硕大笨重的头套,露出一张平庸男人的脸。 石黑和正看起来年龄不大,穿着这套玩偶服狂奔了一路,他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脸上狂喜的表情没有停留太久,在目光接触到石滩上的德川光和本多爱时,忽然变得惊恐起来。 但越是这样,石黑和正越是狂躁。 他恶向胆边生,猛地抹了一把汗水,神情凶恶地跳下步道。 “你逃不掉了,石黑先生。”本多爱用刀尖指着石黑和正。 “你妈的,为什么?”石黑和正大喘粗气,“你们怎么知道在这里?” 本多爱看向她身后的德川光。 德川光没有回答,榊原家作为谋臣世代辅佐德川氏,如今他们的后代也有着祖先那般料事的风骨。 石黑和正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那是传说中隐藏在人类社会背后的守护者。 约束局。 在这个国家,约束局的组成之一,便是那个古代统治东瀛长达近三百年的德川家。 如果联络自己的那人给的资料没错,面前这个瘦削斯文的男人,就是德川家未来的家督,德川光。 真是不走运,竟然被德川家的人找上了门。 石黑和正在心里暗骂。 但无所谓,刀之恶魔,就快要再度苏生了。 石黑和正把手伸进硕大的玩偶服里,连带着刀鞘抽出那柄藏了一路的长刀。 他当着德川光的面抽出刀刃,明亮的刀身如同新月弯弧,美得惊心动魄。 这柄刀是没有刀镡的,这是因为常年俸养在神社中,不会有人真的用它来斩杀敌人,刀镡自然也就没了用处。 御神刀·村正。 石黑和正能够感受到手里这柄御神刀的杀意,他的呼吸也随着这股杀意而逐渐兴奋起来。 这不是一把普通的刀剑,它似乎有着自己的意识! 果然是天下名刀! “德川家的人!”石黑和正抬起村正,直直指向德川光的面门,“听说这柄妖刀曾经斩杀了你们满门?” 他张狂地大笑起来,用刀刃割破掌心。 “几百年过去了,它还是如此渴望德川氏的血啊!你们供养了它几百年,却还是没能洗去它的戾气!” “老大!他的契约要生效了!”小葵从高处的步道探出小小的头来。 “小葵,你不要下来。”德川光通过耳麦命令,“这里交给我和爱酱就好。” 周围空间之中,魔灵涌动! 石黑和正如同一颗太阳那般闪耀了起来! 极其明亮的光球在一瞬间将河堤上方的夜空照亮得如同白昼。 连带着照亮了漆黑的东京湾。 海水仿佛漆黑破碎的翡翠,又像是翻腾怒吼的巨兽。 站在步道上的小葵几乎是立刻闭上了眼睛,却还是感觉双眼有种灼烧的刺痛。 而德川光和本多爱早有准备,各自迅速掏出了一副墨镜架上鼻梁。 “约束局序号52,火元素契约,炙流,”耳麦里响起榊原政的声音,“对外辐射约5000流明的强烈可见光,能够在瞬间致盲,同时还可能引发高温烧伤,就算戴上了墨镜也不能完全抵消影响。” “原本炙流生效的过程中契约人是不能移动的,但石黑和正是攀爬者,在契约的运用上只会解放更多的束缚。” “老大还有,对方是贪婪路径的值夜者,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两个石黑和正,”榊原政飞速说着,“小心行事。” “明白了,阿政。”德川光关掉耳麦。 他索性闭上双眼,全神贯注,倾听四周的声音。 排除东京湾上传来的涛声之后,德川光进入了心流的状态。 右边远处传来了两个步调不一的脚步声。 “果然是值夜者啊。”本多爱忍着刺痛的热光,看见了那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 另外两个石黑和正提枪朝着这里靠近。 本多爱嘶吼起来,挥舞着手中的薙刀飞快冲向他们,但男人身形敏捷,分开两侧迅速地躲开了。 砰砰砰! 数枪接连在几步之内的距离上激发,本多爱也并没有躲闪。 转眼间,她浅色的瞳孔之中竟然也涌起了猩红! 约束局序列号71,净琉璃! 生效后,能够形成隔绝一切实体攻击的屏障。 因为相似的特性,收容所一直将95号的诸魔禁域看作是净琉璃的上位契约,源流为同一位恶魔。 本多爱很快地和石黑和正的分身缠斗在一起。 她很擅长深入敌军、大开大合的战斗,毕竟她的祖先本多忠胜有着“东瀛张飞”的称号,作为后人的自己也遗传了这支血脉的战斗天赋。 如果不是炙流的强光,这两个分身早就被她一刀拦腰切斩了。 有了分身吸引火力,石黑和正放心地提刀走近伫立原地的德川光。 他没想到这位约束局的拘束官,竟然如此容易被自己的炙流控制住。 第164章 围猎(三) “怎么!?”石黑和正狞笑着靠近,“怕了么?德川家的小少爷!” 村正刀身溢出的某种灵正在毫无知觉地侵染着他的神识。 他心想这所谓的德川氏也不过如此。 哪怕是他们未来的继承人,在自己炙流之下,也只能定在原地任人宰割。 石黑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感谢那个外国人。 他原本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小混混,自己的帮派被势力更大的帮派吞并之后他就失去了生活来源。 他当然也不愿意去找一份诸如便利店之类的地方打工,所以就只能找能够收留自己的帮派。 但他自己本就是一个不讨喜的人,所以他连续游荡了几个月,找遍了东京都得几个区都没有地方可去。 石黑在街头落魄了一段时间,最后遇到了一个自称“青铜指骨”的外国面孔。 青铜指骨向他展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世界。 一个对他而言充满希望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无情可言,只要掌握力量就能将别人踩在脚下。 而获得力量的方式,就是和恶魔签订契约。 那个男人给了他一个地址,告诉他如果愿意,就可以照着地址去找他们。 石黑和正觉得这太好了,他认为自己就是为此而生的,想也没想就去了那里。 如他所愿,在青铜指骨那里,他获得了新生。 他掌握了名为恶魔路径的力量。 拥有了另外两个“自己”。 还拥有了契约。 青铜指骨告诉他,他所获得的一切都仰仗于地狱之中的恶魔,恶魔赐予了他这样的力量,所以他要付出一些东西来作为交换。 石黑很激动,说不管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于是他就接到了复活刀之恶魔的任务。 这几个月来他不停地杀人杀人杀人杀人。 他从没体会过这样的快感。 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已经超脱出了人类的限制之外,法律无法束缚他,警察上门时他也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这种凌驾于人类社会之上的快感是无与伦比的。 石黑也就完全沉沦了进去。 掌握了这样的力量,他毫无疑问会是这里的王。 那些曾经拒绝过他的帮派,在刀之恶魔复苏之后,都会被他一一清算! 但青铜指骨也提醒过他,要小心一个叫“约束局”的组织。 约束局? 青铜指骨说那是专门约束像他这样的法外狂徒的机构,是人类的“另一套律法”。 里面的拘束官各个都是狠人,他们平时潜伏在人类社会的阴影里,只有这个世界需要他们时,才会真正显山露水。 他一开始还有些怀疑,在知道掌管关东地方的是那个德川家后,怀疑又变成了惊惧。 但一想到这帮饭桶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追查到他,他就觉得所谓的约束局实力也不过尔尔。 “不说话?”石黑和正恶狠狠地皱眉,“果然是被我给威吓住了吧!” 石黑和正和德川光面对面。 这个年轻斯文的男人闭上双目一动不动。 德川光似乎没有攻击,甚至是反抗的打算。 在石黑和正的眼里,这和刀俎之上的鱼肉没有什么不同。 在炙流无比耀眼的光中,石黑和正手里的村正高高举起,猛地斩下! 温热的血溅了石黑和正一脸,也溅在了他身穿的玩偶服上。 对德川光的处刑比他想的还要轻松。 约束局? 这就是号称“另一套律法”的约束局? 太可笑了,也不过如此。 石黑低头看向手中的村正,明亮的刀身在炙流的烈光里更加光耀夺目。 没有血。 石黑的瞳孔震动。 杀了人的刀身上竟然没有血? 随后,他感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拉坠感,来自腰身。 鲜血喷涌,自己的整个上半身缓缓倾斜,从腰间断裂,齐齐栽倒在了石滩上。 炙流的光芒骤然消失。 防波堤上恢复了黑暗和宁静。 德川光以残心收刀,他默默地取下墨镜,换上原本那副斯文的细框眼镜,睁开犀利的双眸。 收回原本的那把影打村正后,他弯腰捡起石黑和正落在地上的真打村正,缓缓地收入刀鞘。 石黑和正明白了。 是德川光拦腰斩断了他的身体。 可是是在什么时候? 在石黑和正斩下刀光的那几秒里,他甚至都没眨过眼睛! 他没有看见德川光有过任何动作。 在他的眼里,这个男人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个姿势,从没有动过。 如果说德川光有机会出刀斩切自己。 那他的刀光一定比光速更快! 但这怎么可能? 这世界上,真的有比光速还快的刀么? 另一边,本多爱抖落刀刃上的血迹,也缓缓走了过来。 “给他续命。”德川光用手帕擦去掌心沾染的血迹,对本多爱说。 “得令。”本多爱将薙刀插在碎石滩上。 她从外套衣兜里掏出一颗蚕豆。 捏住石黑和正的嘴,将蚕豆硬生生塞了进去。 蚕豆在石黑和正的嘴里生出了无数的触手,细密的触手穿透血肉,接入他的脊柱。 石黑正在逐渐模糊变黑的视野忽然变得清亮,他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几个月前,你只是一个不受本地帮派待见的小混混而已,”德川光蹲下身来抓住石黑和正的额发,和他对视,“但之后却摇身一变成了攀爬者,不仅知晓了里世界的秘密,还获得了契约。这期间,你遇到了谁?” 石黑和正狰狞地笑着:“布道者!传火者!” “听起来这家伙像是遇到神棍了。” 本多爱说着,在他的背后施展关节技增加他的痛苦。 这是他们惯用的审讯手段,可石黑和正已经只剩半个身子了,他本身就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只不过因为那颗“蚕豆”的关系还能硬撑。 石黑和正死死咬着牙,用那双小混混地眼睛瞪着面前的贵公子,充满了嘲讽和轻蔑。 德川光放开石黑和正,他知道这样也审讯不出任何结果。 石黑和正的眼瞳逐渐涣散,他的脑袋重重地砸在砂石上。 死了。 很快,一颗枯萎的核从石黑和正的口中滚落了出来。 “小葵,通知赤备的人进来,准备开工了。”德川光起身,看了一眼那些在砂石中露出半截的肢体。 “老大,今晚可能用不到赤备了。”本多爱眼神奇怪地看着德川光背后。 德川光没有转身,他的目光一瞥,脚下的砂石震动着。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着又咸又湿的海风袭来。 畸形庞大的影子遮住了照在德川光背上的月光。 第165章 围猎(四) 埋藏在砂石底下的尸体们正在掘地爬出自己的坟墓。 他们有的已经腐坏,正处在肿胀分解的过程中,白骨已经暴露在外。 有的则完好无损,肤色煞白,像是刚死去不久。 每一具尸体上都画着诡异的咒语和符号。 随之而起的,还有一柄柄刀剑。 鬼知道石黑和正从哪弄到的那么多刀剑,原本银亮的刀身蒙住了猩红的血色,那是无数股怨魂纠结而成的煞气。 尸体和刀刃在这片砂石滩上埋藏了很久,血光和死尸的戾气日复一日地喂养了这些刀剑。 他们的脚下,真的是一座“祭坛”。 尸体的血肉交融,无声地缝合在一起。 层层叠叠,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难以形容的畸形怪物。 它由数十具尸体交织在一起,摇摇晃晃,数十张喷着令人作呕的臭气的嘴,上百只不停转动的血目。 每一张脸或是惨白无色,或是已经彻底腐烂。 男人、女人、老人和孩子,每一张死人脸上嬉笑怒骂各不相同,齐齐发出令人发狂的哭声和笑声。 这种声音让本多爱和小葵不约而同地捂住了耳朵。 这只怪物硕大的身躯却只由几只不成比例的腿支撑着,它的每一只手上都握着一把刀,残肢挥动,血色的刀光在月下画出无数猩红的弧度。 它立在月下,无数声音交织成且哭且笑的嘶吼,让人分不清哪一张才是它真正的脸。 背后漆黑的东京湾浪涛拍岸而来,碎成白色的泡沫。 仿佛一幅渎神的浮世绘。 “坏了老大,”本多爱的脸色很难看,“真的是刀之恶魔?” “建御雷神可没有这么不堪啊,”德川光面无表情地扫过怪物的每一张脸,“顶多算是刀之恶魔的某个化身吧。” 密密麻麻的尸体之中,忽然有一张脸从血腥里挤了出来。 那是已经死去的石黑和正,或者说他的分身。 那颗原本死去的头颅忽然睁开紧闭的双眼,颤抖而惊喜地环顾自身畸形的样貌。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石黑和正兴奋地狂笑着,“他们两个都死了!我才是唯一的石黑和正!现在,我终于要获得真正的力量了!” 发表完获胜感言,石黑和正才居高临下地看向德川光:“德川家的人,你接得住我的刀么?” “老大,星昼才刚生效,再来一轮,你的身体能撑得住么?”本多爱低声问。 “撑不住。”德川光倒是没有一丝犹豫。 星昼,约束局序列号79。 这是一个效果上相当诡异强力的契约。 生效之后的星昼能够扭曲时空间,实现接近暂停时间的效果。 斩杀石黑和正在德川光看来只用了不到2秒的时间,但对于被拦腰斩断的石黑和正来说,德川光手中的刀根本就没有举起过。 只不过暂停的时间是很有限的。 在星昼生效之后,这个时限最长能够达到50秒,这是在德川光极力放缓星昼的情况下。 如果要以极限的状态来使用星昼,这个时限就会被压缩到8秒。 根据相对论,契约人在这期间的速度能够无限接近光速。 时间也会被“暂停”。 德川光的身体素质很强,在蓝湖学院上学期间,他的评级是“夜祸”。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受不了星昼这种契约的多次生效。 腥臭的狂风扑面而来,怪物石黑挥舞着数百条手臂,如同收割机那样朝德川光和本多爱扑了过来。 本多爱挥舞薙刀斩断那些触须一般的手臂,但她斩掉一条,另一条就会立马补上。 德川光拔出两把村正,摆出二天一流的架势,神色如常地抵挡。 “小葵,把手提箱里的东西给我。”德川光低声说。 “哈伊!”小葵很精神。 她把赤备小队送来的黑色手提箱打开。 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只硕大的白色幼虫,幼虫扭动呼吸着,肥硕的身体一起一伏。 小葵拿出一旁封装的红色液体,那是德川光的血液样本。 她将血液滴上幼虫的身体。 随着血液的浸润,这只幼虫竟然开始迅速地化蛹! 一只如红水晶般晶莹剔透的蛹虫蜕变而出,长足逐一收拢于胸前,昂扬的独角依稀可见。 化蛹之后,红水晶般的蛹虫的体内似乎有光圈不断循环掠过。 蛹虫随着红光的掠过而逐渐变得更加硕大。 蜕皮、羽化! 巨大的深红色独角兜虫舒展双翅,发出一种小葵从没有听过的嘶吼声。 封印物035,蜕色甲虫! 小葵小心翼翼地将封印物035捧在手心,这只甲虫闻到了主人的气息,高频震动着双翅,极速朝砂石滩飞了过去! 与此同时,小葵手里的计时器也开始跳动。 “30秒。” “爱酱,闪开。”德川光以双刀斩断那些烦人的残肢。 本多爱立刻收刀,翻滚躲掉怪物石黑杂乱刀光的挥斩。 “老大小心!” 本多爱眼睁睁见着五把长刀在德川光头顶错杂地高高举起。 可下一秒,原本还在刀下的德川光忽然不见了。 怪物石黑的把长刀赫然斩空,他忽然愣住了。 “太慢了。”德川光淡静的声音在怪物石黑背后响起。 怪物的无数张脸上忽然爆发出各异的哭声和笑声,那些苍白诡异腐烂的面孔嬉笑痛哭着转头。 德川光站在月光下的石滩上,茕茕孑立。 漆黑的海浪轰然腾起,又在他背后砰然碎开。 双刀已经回到了他背负的刀鞘之中,掌心取而代之的,是那只硕大的暗红甲虫。 “装神弄鬼!”怪物石黑嘶吼着,挥舞着无数惨白的手臂朝着德川光冲了过去。 德川光拿起035,让这只巨大的甲虫咬住自己手上的动脉。 甲虫的口器竟然是一张布满凶恶利齿的巨嘴! 它转动长满细密洞孔的骇人眼珠,密集的牙齿死死咬住了德川光的手腕,德川光的眼中,红光骤然暴涨! 035也随之衰败,成为一副空壳死去。 这是因为贪恋他的血液而选中他的封印物。 源流为某个与时间相关的不知名恶魔。 能够与他的星昼形成极佳的互补。 在怪物石黑的眼里,德川光忽然消失了。 他挥舞着那些坏死的手臂,在月光下嘶吼着,血色的刀光环绕他畸形的身体交织,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这是怪物石黑的防御。 怪物感受到了威胁,每一具身躯都开始因为求生欲而挥刀。 上百只血目不停转动着寻找那个男人的身影,可都没能捕捉到德川光的影子。 “老大......消失了。”小葵和本多爱不约而同,怔怔地说。 小葵低头看着计时器:“还有5秒。” 怪物石黑猛地嘶吼一声,他急切地挪动畸形的身躯,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个片碎石滩。 一阵清越的金属碰撞声击响,怪物石黑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那具由尸体拼凑的身躯失去平衡,狠狠砸在碎石滩上。 金属刀剑的碰撞声盖过了无数张人面的嘶吼。 一张笼罩怪物石黑的无形屏障正在缩小。 迸发的火光在数十柄刀上闪出耀眼的刺芒。 这说明它们此刻正在和一位看不见的敌人同时交锋。 “4。”小葵在心里默数着。 “3。”怪物的无数只喉咙深处爆发出绝望的嘶吼。 “2。”红色的刀光一道道交织重叠,铺满了这具畸形的身躯。 完全压制! “1。”海岸之上,绝对寂静。 嘭!!! 鲜血爆炸,数不清的残肢在月下横飞。 消失了二十秒的德川光,几乎是凭空出现在了本多爱的面前。 他斯文地纳回那把没有刀镡的御神刀,交给本多爱。 眼中的猩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疲惫。 “交给赤备,让他们带回家族神社。”德川光说。 “老大、爱酱,看烟花。”耳麦里响起小葵甜甜的声音。 德川光和本多爱不约而同地回头。 迪士尼乐园里,数十道摇曳的光芒齐齐升空。 花车巡游结束了,但迪士尼之夜还没有结束,人群的欢闹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摇曳的光芒在梦幻城堡上空炸开。 在每个人的眼瞳里映出绚丽的花朵,转瞬即逝。 “真美啊,老大。”本多爱喃喃。 虽然她是个“大女孩”。 但内心也依然会向往迪士尼的梦幻。 “这就是我们战斗的意义。”德川光将村正影打放进手提袋里,掏出锡壶痛饮一口。 咸腥的海风中,德川光觉得自己的目光清明了一些。 他喝完之后将酒壶递给本多爱。 本多爱接过锡壶,小小地喝了一口,然后皱起漂亮的眉眼:“好辣。” 德川光看向这个大女孩,爽朗地笑笑,将刀背在身后:“走吧。” “老大,我们现在去哪?”本多爱问。 “学院的师弟们就要到了,我们得去接一接。” 第166章 接机 银色包边的黑色丰田century royal行驶在去往成田机场的高速。 丰田的这个系列凭借极简庄雅的造型和顶尖的机械工艺,被视为东瀛的国车。 作为东瀛最豪华的车型,民众在街头看到车头镶嵌的金凤凰,都会下意识默认是某位不得了的大人物躬身出行。 “他们到了没?”德川光目不转睛开着车。 “我这边显示还有半个小时抵达机场。”坐在副驾上的本多爱说。 “我是说小葵和井伊赤备队的人。”德川光淡淡地笑。 “哦哦,”本多爱挠挠后脑勺,“他们刚到家族神社,神官们重新将村正供奉了上去,小葵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服部家对她还设有门禁,要小葵必须在十点之前到家。” 服部这个姓氏源自于“服部正成”,他更为人所知的名字,应该是东瀛历史上的“服部半藏”。 服部半藏是“德川十六神将”之一,当年在本能寺之变护送德川家康返回三河国有功,被德川家康赐予了远江国八千石的领地。 小田原一战结束,德川家康的封地转到了东瀛的关东地方,服部半藏也率领其麾下的伊贺忍众随行至此。 此后,“服部”这个姓氏也就代表了辅佐德川氏取得天下的忍者军团。 如今时过境迁,到了现代社会,武家的荣耀早已隐没,忍者自然也不再被人类的世界所需要。 但他们并没有完全消失,人类与恶魔的战场上还需要他们。 服部小葵是服部家的独女,忍者都是从小培养的,所以小葵知世很早。 但因为她目前还在读高中,自然也逃不过门禁的命运。 “嗯。”德川光微微颔首。 本多爱的目光落在德川光的侧脸。 老大是个很帅气的男人。 就是生理上的帅气。 在本多爱看来,老大的帅气完全比得上佐藤健,又或者是前几年爆红的竹内凉真,如果他能早生个几十年,也就没木村拓哉什么事了。 以他的资质完全可以取个艺名出道,演一演恋爱偶像剧,或者假面骑士之类的特摄剧。 大概能很轻松地成为每个怀春少女或者少妇的梦中情郎。 但奈何老大的气质总是很老成,长着一张青春少年的脸,内里却有一颗堪比大叔的沧桑内心。 小时候伯父总是揪着老大闷闷不乐的脸说阿光长着一张家督的脸呐! 不如我现在就把这个位置让给你,你来统领德川家,小兔崽子怎么看着烦恼比我这个当爹的还多! 现在好了。 伯父死了,不管老大愿不愿意,他都要承担起家督的责任了。 德川氏上一任家主德川宏毅,于一个月前心脏病突发死于家中。 虽然还没有来得及举行继承仪式,但统领德川家和整个约束局关东辖区的重任就这样落在了家中独子德川光的肩上。 这两个月来,一边是家父的葬礼,另一边是接任各种辖区内的琐事,同时还要兼顾石黑和正的案子,德川光的确有些分身乏术。 否则就凭石黑和正的那些伎俩,最多只能匿藏一周不到。 德川光也肉眼可见地憔悴了很多。 “老大,你还好么?”本多爱轻声问。 “嗯。”德川光点点头,嘴角习惯性地带着微笑。 他对本多爱也好、服部小葵也好、榊原政也好,永远都是这样很温柔。 这三个姓氏都是德川氏的家臣,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从很小的时候就缔结了下来。 在本多爱看来,老大就像一颗太阳,总是能让人觉得温暖安定。 难怪都说德川家的孩子是天照命。 因为他们生来就和太阳一样,照耀、温暖周围的人。 “其实今晚让我一个人来就好了。”本多爱说,“你已经连轴转了一周,还连续使用了星昼和蜕色甲虫。” “客人们千里迢迢来到东京,我这个准家督不来亲自迎接,可不是待客之道啊。”德川光轻声说,“如果老爹还在,大概也会亲自前来吧。” “他们来,是要调查夏超和苏柏的事,这一块我们都还一头乱麻呢。”本多爱叹气。 夏超是德川光的大学同学,加上杰兰特·罗素,三个人是学院里出了名的好基友。 不过随着毕业,大家回到了各自的家族中,承担起了各自的责任。 就几乎没再重聚过。 就在大概一个多月前,杰兰特·罗素忽然出现在了东京。 德川光是在一家米其林三星的餐厅和他见面的,家族的剑道老师千叶姬子也在场,大概是被他泡到了手。 杰兰特还是那副风流不羁的老样子,很符合德川光对法国人的刻板印象。 据他自己说夏超的联络在这里断了线,问德川光知不知道夏超的行踪。 德川光当然不知道,他甚至都不知道夏超已经到了东瀛。 自那之后,德川光才开始逐渐起疑。 但在得知夏超失踪后,父亲的去世也接踵而至,里世界的恶魔事件在某个时间节点开始又频频出现,现在华夏夏氏的苏柏也在东瀛失去了联络。 各种事情缠着德川光让他疲惫不堪,他强撑到现在,没想到还是被爱看出来了。 德川光开着车,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也难怪,爱从10岁起就成为了他的跟班陪侍左右,自己的情绪和状态,这个看似迟钝的女孩能够凭借直觉一眼识破。 他开心的时候爱会跟着开心,他伤心的时候,爱也会跟着难过。 “不管怎么说,先跟他们会面吧。” 德川光一手掌握方向盘,一手轻搭在本多爱的肩上。 成田国际机场,备用跑道。 这条跑道是成田机场和约束局签订专门用来接受其他分局专机的,但常年不用。 指示灯缓缓闪烁着,德川光和本多爱把丰田当摆渡车用,师弟们到了就直接坐车跟他们回酒店。 湾流呼啸着降落在跑道上,开始减速。 最后缓缓停在了他们面前。 舱门打开,舷梯降下。 两个男孩的身影出现在德川光的视野里。 右边的男孩长相有些清秀,堪称小帅。 左边的男孩脸色白得有些吓人,额上一对漆黑的犄角,不由得让他想起了传说里的般若鬼。 如果资料没印错,那右边的就是那位传奇师弟秦尚远了。 初入里世界就参与了数项潮级以上的任务,并且还是423事件的主要参与者之一。 约束局的报告中说他曾直面过火焰恶魔摩洛克,并且还幸存活了下来。 而最近又在入学测试中经历一波三折,获得了“晨祸”的定级。 并且力排众议,顶住巨大的压力,在争议中保下了自己的同伴—— 左边这位长角的少年,陆星野。 陆星野不是人类,约束局最高机密的文件中有他的dna序列,德川光看过。 这世界上包括哺乳类、爬行类、鸟类和诸多真核细菌在内,dna都呈现双股螺旋的结构。 这是因为双螺旋结构的碱基排列会使分子的能量处于最低的状态,这确保了生物繁衍的稳定性。 但陆星野的dna并不呈现这种排列,他是诡异的三螺旋。 按理说陆星野早应该躺在收容所的研究室里接受解剖了,但夏氏利用自己的话语权,极力将他保了下来。 没人知道陆星野是什么物种,他不是恶魔,但也绝不是人类。 他只是长得像人而已。 德川光和本多爱走上前去迎接,手里是提前准备好的花。 可还没等他们递出花,秦尚远却率先握住了德川光骨节分明的手。 “空帮哇空帮哇。”秦尚远第一次见东瀛同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操着蹩脚的日语打招呼。 “是こんばんは。”德川光觉得这位师弟蛮有意思,于是笑着纠正,“用中文就好。” “原来你们会中文啊。”秦尚远一愣。 “我们从蓝湖毕业,当然会中文了。”本多爱笑着,用中文解释。 本多爱的中文很流利,不像斋藤三叶,她几乎听不出口音。 “我是东瀛分局关东辖区的拘束官,德川光。” 德川光用中文说。 “欢迎你们来到东京,接下来,德川家会负责向你们的行动提供各种支持,顺带一提,我在蓝湖就读的也是历史专业,按理说我是你的师兄。” “原来是师兄啊,好说好说,”秦尚远费劲吧啦,从包里拿出分装好的乐事薯片,“你们要来点么?” 德川光和本多爱面面相觑。 “我老师给我买的,她担心我来东瀛的路上会饿肚子......” 秦尚远忽然意识到这样贸然给别人零食好像有些冒犯,踌躇着就要把手收回包里。 毕竟那可是德川家,这个家族之于东瀛,就如同夏氏之于华夏。 想要什么东西得不到? 自己这几袋乐事薯片属实是有点寒碜了。 也只有芙罗拉那家伙会乐意吃。 但德川光的动作很快,他在秦尚远收回手的瞬间,将薯片接了过来。 撕开包装,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喀嚓喀嚓地吃起了薯片,还分给了本多爱。 “本科的时候,我最喜欢去买楼下超市的薯片了,”德川光微笑,“很久没回去了,还是一样的味道。” 第167章 东京 东京,千代田区。 安缦酒店,日式风格的客房内。 秦尚远独自站在巨幅地落地窗前,这里能够观赏这座城市的全景。 陆星野放下包就去泡澡了,这家伙说自己太长时间不泡水就会不舒服。 一个人生活太久,他已经形成了一些奇怪的习惯,寝室里的加湿器也常年开着。 秦尚远倒没那么多讲究,他是第一次出国,自然也是第一次来东京。 因为动漫、小说和游戏,他曾经对这座城市有过许多联翩的浮想。 夜幕下霓虹闪烁,新宿区灯火通明的摩天大楼下,车流如同电光那样往来,往复着织成一张闪耀不熄的蛛网。 “很美丽对吧?”德川光走到秦尚远身旁,“这就是这个国家最引以为豪的城市。” “德川师兄。”秦尚远回过神来。 “秦君,”德川光微笑着颔首,“我来看看你们,很快就走。我租下了这间房,这是这家酒店规格最高的房间,无论是任务期间还是任务结束,你们想住多久都可以,德川家也会全力以赴配合你们的行动。” “谢谢。” “不用,你们是为了寻找家人和同伴而来,”德川光摇摇头,“而我是为了守护我心中的玉将。” “玉将?”秦尚远没听懂。 “将棋里,玉将是棋手们最终要守护的那一枚棋子,就如同象棋里的将帅。”德川光解释,“如果我是一位棋手,那么我脚下的土地,就是我要守护的玉。” 德川光轻声说着,眼里映着落地窗外的灯火。 德川光俯瞰着这座城市:“我小的时候对家族的事务并不感兴趣,一心想要读东大的金融专业,毕业以后穿得衣冠楚楚搬进银座的cbd里工作,每天盯盘看股票和期货买进卖出,晚上下班就和同事去居酒屋喝得醉醺醺,然后一起坐在街边的拉面摊吃酱油拉面醒酒。” “我的父亲鼓励我,说去吧,家里有老爹来扛。” 德川光说。 “但我很犹豫,问老爹说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么?我是德川家的孩子啊,德川家的孩子,要守护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啊。但老爹却说,人生没有正确的选择,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的选择变得正确。” “于是我就勇敢地去追寻自己的金融梦了,但直到我在东大两年念完了金融本科,踏入证券公司的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好像更喜欢看别人去过这种忙碌而宁静的生活,也是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我原来一直是个没有梦想的人。” “没有梦想的人?” 秦尚远错愕地看着那张少年老成的脸,心说德川师兄啊,你这张脸摆出去直接可以出道了好吧? 你不需要梦想,你这副尊容会成为别人的梦想! “是啊,没有梦想的人。”德川光垂下眼帘,点头,“但东京是一座因梦想而生的都市,无论人们的梦想在这里是否能够实现,它总能给那些尚未实现梦想的人一些走下去的希望。” 已经是深夜了,居酒屋离打烊还早得很,德川光口中喝得醉醺醺的上班族们这时候才勾肩搭背地回家。 霓虹交错的招牌下,各色的面孔在街道上穿行。 秦尚远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部日剧。 里面有这么一句台词。 “东京不是实现梦想的地方,东京是让人忘记自己还没有实现梦想的地方。” 这座亚洲最大的城市在秦尚远的眼里忽然变得很小。 如潮水般缓缓涌起的灯火里,房间里的音响轻放着歌。 “东京,在高楼的灯光闪耀中,无数失眠的理由正在闪闪发光。” 歌声很轻很柔,让人觉得远离了充满喧嚣的人世。 “东京ビルの灯り,无数の眠れない理由が煌めいている。”德川光和着歌声清唱着,“手嶌葵的《tokyo》,我很喜欢这首歌。” “人啊,总要借着梦想,才能活得不像一具行尸走肉。”德川光笑着说,“我心里记着老爹的那句话,人生没有正确的选择,而是要让自己的选择变得正确,所以我回到了家族,考进了蓝湖学院,选择和老爹并肩扛起家族的责任。” “我没有梦想,但我可以守护别人的梦想。”德川光平静地看向秦尚远,“这里也就此成为了我的‘玉’,成了我誓死要守护的地方。” 秦尚远愣了愣。 他原本还担心东瀛分局的拘束官为难自己和陆星野,但从下飞机到现在,德川光让他感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真诚和决心。 “秦君,你是否也有自己决心守护的‘玉’呢?”德川光说,“我看过你的履历,似乎每一次的行动你都是迫不得已,但每一次你却都能化险为夷。” 德川光平静地和秦尚远对视。 秦尚远也没有回避,他觉得这个男人的身上似乎散发着太阳一般的温暖和光芒。 “你看着并不是一个渴求力量的人,但却又有着极其坚定的目光,如果心中没有竭尽全力想要守护之物,是不会有这种眼神的。”德川光沉默了片刻。 没等秦尚远反应,他笑着转身:“好啦,我该走了,通讯用的手机放在了床头,之后就通过这部手机联络吧。” 房间门轻轻关上。 秦尚远回头俯瞰身下灯火通明的城市。 竭尽全力......想要守护之物么? 秦尚远有些出神,将手轻轻摁在了揣在胸口的相册上。 城市的灯火如同闪光的蛛网,倒映在秦尚远的双眼里。 那个声音轻声唱着歌。 歌声仿佛随着潮水般的灯火缓缓上升到高空—— “东京,在高楼无数的灯光下, 无数失眠的理由正闪闪发光着。 明天到来之前还有想完成的工作, 你一个人和软弱的自己一起战斗着。 谁都看不见的时候, 你在干什么呢? 神明大人一定能让我看到吧? 看啊,东京从从高楼的灯光之下, 无数失眠的理由正闪闪发光着。 明天到来之前还有想调整好的心情。 连未来都不甚冷清, 模糊看不清的眼睛, 要是流泪的话就悄悄冲洗掉吧。 快看啊,东京天上的星星, 不过地上耀眼的思念正在闪闪发光。 东京,重重高楼的灯光之下, 无数失眠的理由正闪闪发光着。 正在静静亮起的天空对面, 向耀眼的明日挥手。” 第168章 第一夜(一) 秦尚远回到床边,拿起床头上的手机。 手机牌子是索尼,据说东瀛辖区的分局和索尼一直有合作,内部联络用的手机都是向索尼单独订制的。 泡好澡的陆星野从浴室走了出来,黑发湿漉漉的,原本煞白的皮肤此刻终于有了一丝血色,隐隐闪着五彩斑斓的光。 他被电视柜上的任天堂游戏机吸引了眼球,走过去打量起来。 “你想玩?”秦尚远看陆星野那个架势,自己平时玩游戏的时候,陆星野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 “就是看看。”陆星野摇头,“关于苏柏,你有什么头绪么?” 听到苏柏的名字,秦尚远莫名地开始紧张起来。 他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查起,苏柏几乎是到了东瀛就立刻失联了,玉灵查不到她在这里的消费记录,社交账号也没有更新。 说到社交账号这事儿,秦尚远还特地去猎人网站上看过。 苏柏告诉过他,“小白桃”这个id是她偷偷在猎人网站注册的,就连身为她教官的夏炽阳也不知道。 除了秦尚远以外,没人知道“小白桃”的真实身份就是苏柏。 所以除了消费记录这种普通的找人手段,秦尚远能想到的就是去猎人网站找“小白桃”了。 可“小白桃”的账号也很久没更新了,最新的帖子还停留在4月。 秦尚远用“秦族俊少”的账号给“小白桃”发了信息,但消息一直处于“未读”的状态。 “明天再说吧,”秦尚远走回自己的房间,“看看关东辖区有没有什么消息。” 陆星野点点头,也转身回了房间。 凌晨。 秦尚远从睡梦中惊醒,满头大汗。 他梦见苏柏了。 苏柏被关在一个又深又黑的水牢里,秦尚远隔着栏杆看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变回了小时候,变回了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眼神。 噩梦驱散了秦尚远的睡意,他掀开被子,从榻榻米上起身,拉开落地窗的窗帘。 凌晨三点,银座依旧灯火通明,这座城市似乎毫无睡意。 “哇塞!好亮滴哇!”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赞叹。 吓了秦尚远一跳。 芙罗拉以灵体的形态漂浮在秦尚远身边。 她还穿着秦尚远的大t恤,红发散落露出半边肩膀,双手趴在玻璃上,忽闪忽闪的眼睛里倒映着银座璀璨的灯光。 “你怎么出来了?”秦尚远看鬼一样看着她,“讲真你现在真的很像阿拉丁神灯。” “怎么?不允许么?”芙罗拉鄙夷地看了秦尚远一眼,“就盼着我待在那个逼仄的小房子里是吧?好哇姓秦的你怎么这么坏!怎么不盼着老娘好点哇!” 芙罗拉伸手打他,但灵体很纤薄,根本就打不疼。 “现在不怕被人找到了?”秦尚远无语。 之前芙罗拉说自己不愿意露面,是因为怕有人找到她,但现在却大大方方地以灵体状态出现在现实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当然咯,这里是东瀛,潘地曼尼南无法映射到这里。”芙罗拉很得意,看起来心情不错。 她随手掏出一袋乐事薯片就开始大口大口吃起来。 咔嚓咔嚓。 梅菲恩给他带的零食有大半都是薯片,还有另一半是小罐装的可乐。 因为梅菲恩贴心地拿着秦尚远的学号去北区宿舍楼下的超市问过,秦尚远在这里最常买的就是薯片和可乐。 老师以为他嘴馋喜欢吃,就买了很多。 可实际上秦尚远平时都不怎么吃零嘴,他之所以买都是因为芙罗拉叫嚷着要吃要喝。 虽说在意识之海里给芙罗拉东西只是他一个念头的事,但这样的念头也要有一定的现实基础做支撑。 “映射?”秦尚远一愣,“什么意思?” “地狱,或者你已经知道了,笼统地来讲,应该是白银之庭。”芙罗拉浮在空中。 “嗯,夏守跟我说过,世界分为三层,灰锡渊海、白银之庭、黄金国度。”秦尚远点头,“人类所处的现实世界,在灰锡渊海,而白银之庭是灵与精神的汇集之地,存在着人类所谓的地狱,和神庭。” “所谓的分层,并不是真的空间意义的从上到下,白银之庭中的每一片地域,都是和灰锡渊海并行交错的,”芙罗拉解释,“时间和空间只在灰锡渊海有意义,在白银之庭中,你会看到死人复生,也会看到枯泉流涌,那是一个时空间都扭曲的维度。” “而这些维度也会受到灰锡渊海的限制,在很古远的时候,白银之庭就被恶魔和神明们划分了地界。”芙罗拉说着,看向夜空的星星。 “就像古代人用星野来划分大地,一座星宿对应着一片大陆,白银之庭之于灰锡渊海的映射也是这个道理,潘地曼尼南的‘疆域’固然很辽阔,但映射不到东瀛。” “为什么?”秦尚远问。 “我不知道,”芙罗拉摇摇头,“但能感觉得到,映射这片土地的白银之庭中,积怨深重。” “积怨深重?”秦尚远一愣,脑袋里浮现出充满怨恨的恶鬼形象。 “很久没回老家了嘞,”芙罗拉还是摇摇头,一脸不听不听不想不想的样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芙罗拉抬头。 目光憧憬地看着远处的灯光。 秦尚远从芙罗拉拉丝的眼神中看出了渴望:“你想去玩?” 芙罗拉狠狠点头。 秦尚远无奈,他没想过要芙罗拉必须待在他身体里。 一想到这家伙平日里窝在小房子里看动漫打游戏,只能通过一块屏幕来了解这个世界,好歹是曾经的上位恶魔,秦尚远就觉得蛮可怜的。 恰好来了潘地曼尼南映射不到的东瀛,这个机会难得,他倒是愿意放芙罗拉出去畅快地玩一玩。 “你怎么出去啊?”秦尚远问,“你都没有身体......” 秦尚远都还没说完,芙罗拉已经骄傲地叉起了腰。 獠牙明亮,高高在上:“哼哼。” 她打了个响指,秦尚远散落在地板上的行李箱里一阵躁动声。 “喵~~” 秦尚远见鬼似的回头,一只蓝金色异瞳的白色猫咪从他的箱子里跳了出来,舒展身体伸着懒腰。 “不是......你、这......啊???” 秦尚远看看猫,又看看芙罗拉。 心中纵使有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化成了一个巨大的“啊?”字。 第169章 第一夜(二) “这是年年,我的小猫!”芙罗拉叉着腰哼哼,小骄傲简直写在了脸上。 “你什么时候收养的猫?”秦尚远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北区众多流浪猫中的一只。 年年轻盈地走到秦尚远的脚边,乖乖地坐下,舔了舔毛茸茸的爪子。 “年年?”秦尚远蹲下身伸手抚摸它的脑袋,喊出了这个名字。 年年很乖巧地“喵”了一声,歪头轻蹭秦尚远的手心。 又扬起小脑袋,盯着灵体状态的芙罗拉,发出轻柔的喵喵声。 “年年能看到你?”秦尚远注意到了小猫的眼神。 它能够看到灵体状态的芙罗拉,并且很喜欢她。 “对啊,在宿舍的时候它就注意到我了,”芙罗拉飘到年年面前,用虚无缥缈的手指碰了碰小猫的鼻尖,“异瞳的小猫能够通灵,这算是它们的天赋吧?” “你把它带来干什么?”秦尚远一愣,忽然明白了,“你是说,你要用年年的身体?” “对的哇!”芙罗拉自豪地点点头,“又不是第一次了,年年也很乐意的哇!是不是呀年年?” 小猫眯起眼睛,轻喵了两声。 “行吧,”秦尚远略加思索,“东京这么大,你认识路么?” “当然,我已经提前做好攻略了!”芙罗拉伸手一抖,一张写满记号的地图出现在她手里。 秦尚远定睛一看,都是东京本地的一些名胜。 他粗略地浏览了一下。 浅草寺、晴空塔、涩谷、秋叶原、歌舞伎厅...... 其中秋叶原划了重点。 那里全是动漫周边,芙罗拉在一堆动漫和游戏的熏陶下早成了彻头彻尾的宅女,这一天一定她期待很久了吧? 好一个惰性之恶魔啊! 秦尚远不自觉地笑了一下:“那你要小心哦,还能找到我么?” “拜托,老娘可是花之恶魔欸!应该是别人小心我才对!”芙罗拉一脸不屑,“你身上有我的气味,化成灰我都能找到。” 下一秒,灵体消失在了空气中。 小猫蓝色的那只瞳孔,悄无声息地化为了暗红色。 年年伸了个懒腰,口吐人言:“我走啦!” 芙罗拉以小猫的身体,轻盈而矫健地跳到窗边。 是通风用的窗户,只有很小一块,刚好足够一只小猫通行。 可这是37楼啊! 一百三十多米高的高度! 芜湖!芙芙小猫要下楼去玩啦! 但不走电梯也不走楼梯哦! 合着直接跳楼是么??? “我在你身上留了花魔的烙印,可以保护你不受各种幻术的侵害,”小猫回头,红瞳眼底闪着智慧的辉光,“万事小心哦。” “嗯。”秦尚远点点头,“你就放心去玩吧!” 小猫傻敷敷地一笑,然后从高楼一跃而起,消失在了夜色中。 芙罗拉走了之后,秦尚远心里牵挂着苏柏的事也睡不着,索性回到榻榻米上枯坐起来。 一直坐到了天蒙蒙亮。 七点的时候,枕边的那部索尼手机响了。 是德川光的消息。 秦尚远打开line。 “秦君,早餐之后,在楼下会面。” 房间的门被拉开,是一夜未睡的陆星野,他指了指手机,示意自己也收到了德川光的信息。 光速吃完早餐之后,秦尚远和陆星野搭上电梯,匆匆下了楼。 德川光和那个很高的女孩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们穿着约束局标准的制服。 从头到尾的黑色西服,挺阔又得体。 看起来像是政府的公务员,又像是送葬扶棺的人。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约束局的拘束官们扮演的,也真的就是这两个角色。 他们以公务的身份受雇于约束局,也随时准备着为谁送葬。 为自己送葬、为同伴送葬、为恶魔送葬。 所以用漆黑的正装作为制服,再合适不过了。 “对于寻人一事,诸君如果没有头绪的话,可以先跟我们行动一天。”德川光说,“我们最近在侦办一件和恶魔有关的案子。” 东京,中央区。 黑色的奔驰越野在波除神社前停下了车,德川光带着秦尚远一行人步行前往他们的目标地点。 筑地鱼市场。 秦尚远在人头攒动的市场门口闻到了一股海产的咸腥味。 “鱼?”秦尚远下意识地皱眉。 “嗯。”德川光点点头,“筑地市场,东瀛首屈一指的海鲜批发市场,也是全球最大也最着名的鱼市场,这块地皮上每年能够卖出5万亿日元的海产,是政府的钱袋子之一。” 从每天凌晨一点开始,这里就已经热火朝天了。 全国各地新鲜捕捞的海产连夜送到筑地市场,来自世界各地的鱼货买家们也彻夜等在这里,早就跃跃欲试。 鱼贩和采购们拿着纸笔争分夺秒地出价,上千吨的金枪鱼在市场拍卖会中竞拍成交,留给每一头金枪鱼成交的时间不过几秒。 这里有六百多家鱼摊,从鱼类到贝类几乎上千种海产一应俱全,围绕着这些摊贩,驻地市场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商业生态,游客们能在这里吃到物美价廉的海鲜料理。 银座就在几条街外,从驻地市场到那里不过10分钟的步程,所以你也会看见银座餐厅的厨师一大早蹬着自行车来这里采购鲜鱼。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秦尚远问。 “最近几个月内,东京城和周边地区的恶魔事件数量陡增,”德川光带着他们穿越拥挤的人群,朝场内市场走去,“你们抵达东京的那晚,我们才破获了一桩意图通过人祭复活恶魔的连环杀人案。” “通过人祭复活恶魔?” “手段很简陋,最后复苏的也不过是个残次品,”德川光说,“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泄露里世界的秘密,这样的凶手最近几个月内已经出现了十多个,而且他们几乎都是攀爬者。” “攀爬者?”秦尚远心中咯噔一声,“哪条路径上的?” “有贪婪路径的值夜者,也有嫉妒路径的潜渊之胎。”德川光说。 “德川家有掌握的恶魔路径么?”秦尚远很自然地想到。 “有,懒惰路径的部分碎片,”德川光也很自然地回答,“信徒名为‘折翼人’、牧师名为‘沉眠亲王’,如果你的权限足够,可以在约束局的官网上查到。” “但贪婪和嫉妒这两个路径,目前没有在约束局登记注册,这意味着至少约束局之中没有掌握它们的家族。” 德川光继续说。 “筑地鱼市场,乃至附近银座80%的土地产权都是德川家的,同时我们也是这家市场最大的股东,想到潜渊之胎的出现可能和这间鱼市有关,我们就让这里的老板们多留意了一下。” “不出所料,一个姓黑须的老板在今天凌晨联系了我,说他的远洋捕捞船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秦尚远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抵达了驻地市场的场内,这里人山人海,偌大的市场里摆满了各种海鲜的摊位。 一水参差不齐的汉字招牌挂在摊位头顶,市场里充斥着日语的叫喊声。 脚下湿漉漉的,四处都是穿着黑橡胶靴和灰色工装的商贩买家,他们行色匆匆地穿行在逼仄的通道上,运送鱼货的小型叉车缓缓地从秦尚远面前开过。 “德川少主!本多小姐!” 留着短发,有些肥胖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德川光面前。 他穿着工装,将白毛巾搭在后颈,身上沾着市场的鱼腥味,面带笑容郑重地鞠躬。 “黑须一郎先生。” 德川光和本多爱也鞠躬。 黑须一郎看了眼秦尚远和陆星野。 陆星野没有动作,他戴着兜帽,遮住了额头的角,同时也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秦尚远则露出经典假笑打招呼。 但对于黑须一郎来说他们是陌生人,脸上不由得多了一抹警戒的神色。 “这两位是来自华夏的秦先生和陆先生,是德川家的朋友。”德川光说。 “原来如此!”黑须一郎展眉笑道,他看了看四周,随后放低声音,“诸位,请跟我来。” 第170章 东京湾的人鱼 鱼市储货间。 冷藏集装箱鳞次栉比地排列。 “远洋捕捞回来的金枪鱼会统一冻藏在这些集装箱里,然后由货船运送进东京港。”黑须一郎一边走,一边介绍。 “金枪鱼,全是冷冻的?”秦尚远随口一问,由本多爱担任翻译。 “是的,”黑须一郎郑重地点头,“这种鱼终其一生都在不断地游动,通过海水冲刷鳃来获得氧气,如果停止游动就会很快因为缺氧死亡。所以为了确保鱼肉的新鲜程度,我们会在捕捞上岸后立即对它们进行处理和冷藏。” 驻地市场每天凌晨三点都会有拍卖金枪鱼的盛况,上百个买家卖家快速地出价敲定,在太阳升起之前,市场就能够将运回来的上千吨金枪鱼一举售空。 但现在已经到了早市的时间,鱼货早就销售一空,现在的储货间一个人影都没有。 黑须一郎带着他们走到尽头,拉开一间集装箱的大门。 “这里的集装箱,有99.9%都装着金枪鱼,”黑须一郎看向德川光,“但这一间不是。”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光柱在集装箱里的黑暗中切出一道圆形的光斑。 照亮了箱体尽头堆积的冻货上。 秦尚远花了几秒钟才辨认清那是什么东西。 背后的汗毛在一瞬间倒竖。 人鱼。 三头人鱼被冷冻结霜的尸体被堆积在集装箱的最角落。 很像传说中的半人半鱼的美人鱼。 但是和“美”这个字并不沾边。 她们的上半身和赤裸丰满的女人并无两异,只是那张和人类极其相似的丑陋脸上覆盖着嶙峋的骨质,嘴角的裂缝隐约延伸到了并不存在的耳根。 分明就是怪物。 骨质结构缝隙里,眼珠是极小的黑色圆球,没有眼睑和眼白,即使她们早已经死了也就那么无神地圆睁着。 鳍状结构遍布人鱼身体的每个关节处。 从肚脐位置开始,人类的特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具长达近两米的硕大鱼尾。 “你们在哪发现的?”德川光问。 “近海的捕捞区,”黑须一郎回答,“围网捕捞的船队在上千头金枪鱼里发现了这种东西,她们应该是被无意间捞起来的,但很迅速地对我们的船员展现出极强的攻击性。” 秦尚远有些惊讶,黑须一郎看起来不过是一个老实的卖鱼老板,但对这种超出普通人认知的生物并没有表现出不解或恐惧。 “市场的老板们大多都知道里世界的秘密,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 本多爱看出了秦尚远的惊讶,低声解释。 “他们的祖辈从上个世纪初,甚至的更早的时候就在德川家的庇护下生存,避免了战争和黑道的侵扰,出于对家族的感激和敬畏,所以自觉地保守这份秘密。” “攻击?有伤亡么?”德川光问。 “她们一边唱着诱人的歌,一边想要通过渔网爬上船,有船员陷入了失魂的状态,但我的大副动作很快,在有人受伤前,用我们的电击设备把这些怪物电晕了过去,”黑须一郎说,“然后我们杀死了这些怪物,没敢停留在那片海域,就立刻启程回港。” “我知道了。”德川光点点头,“标记那片海域,告诉市场的捕鱼船最近一个月内都不要去那捕鱼。” “好的!”黑须一郎鞠躬。 “没事了,黑须先生,你去忙你的吧。”德川光蹲下身来,打开手电仔细地查看那些人鱼尸体。 “德川少主。”黑须一郎似乎有些犹豫。 “嗯?”德川光回头。 “宏毅大家长的事,我很抱歉。”黑须一郎满布风霜的脸上露出依稀悲伤,“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海上,没能回来参加他的葬礼。” “没关系。”德川光摇摇头,脸上露出温柔的笑,“你们奔波在海上,都是为了生计,老爹不会介意的。” “受德川家照顾了!如果您有任何需要,请尽管告诉我!”黑须一郎眼含热泪,再次鞠躬。 德川光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随即笑着点头:“嗯。” 黑须一郎擦着泪,离开了集装箱。 “秦君、陆君,”德川光看向两位客人,“你们见过这种东西么?” “我倒是见过和鱼相关的,鱼形使魔。”秦尚远摇摇头,“但这种人鱼......” 他还真没见过。 “鱼形使魔,我知道,”德川光恍然,“寄生恶魔事件里,被你们解决掉了,但那种东西和这些人鱼完全是两种生物。” 陆星野的表情忽然有些奇怪。 他沉默地走到人鱼的尸体面前,将其中一具人鱼翻了过来。 然后伸手砸碎面骨上的坚冰,从上面扣下了她的面骨。 正在众人惊愕的时候,秦尚远才发现那不是面骨,而是深嵌在人鱼脸上的某种面具。 只是它已经长在了人鱼的脸上,运尸体回来的船员们并没有发现。 面具是金属质地,类似锈迹斑驳的青铜,看起来已经在海水里泡了很久。 陆星野没有说话,将面具交到德川光的手里。 德川光透过面具的眼孔凝视。 “老大,有什么不对么?”本多爱问。 德川光沉默片刻,摇摇头:“感觉不是什么高级的封印物,但总给我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村正一样。” “村正?”秦尚远一愣。 他大概知道一些关于这把妖刀的传说。 “a级封印物,和玄错尺是同一阶的顶级刀剑。”德川光说,“因为一些不可说的缘由,村正曾经杀死了许多德川家的人,纳敛了血光,于是先祖就把它供奉在家族的神社中洗濯凶戾。” “爱酱,通知井伊赤备的人来把这三具尸体拉回收容所,这张面具我会带回局里。”德川光吩咐。 “哈伊!”本多爱中气十足。 千代田区。 和都容市的分局一样,关东辖区的分局也隐藏在不起眼的高楼之间。 只不过是藏在一间神社里。 德川光口中,专门侦办恶魔事件的是分局下面的“魔事科”,在这之前他的父亲是分局的局长,而他是魔事科的科长。 现在德川宏毅去世,他就肩负起了局长的责任。 德川光把车泊停在路口,像游客一样带着秦尚远和陆星野朝神社里慢悠悠地走。 这间神社是东京很有名的旅游景点,还没到门口就能看见有很多慕名而来游客。 秦尚远惊讶于德川家竟然会把约束局的办事处设在这样一个地方。 第171章 青铜鳞 “东京大神宫。”德川光说,“这里供奉着天照命,也就是天照大神,老爹告诉我说德川家世世代代的继承人,都是天照大神的使者。” 秦尚远跟着德川光踏入门前鸟居,紧接着就看到了神社院内正在举行的婚礼。 身穿白无垢的新娘和黑和服的新郎在正殿前合影,今天阳光晴朗,他们打着遮阳的纸伞,路过的游客们也纷纷掏出相机记录下偶遇的美好的时刻。 “对了,这里也是东京很有名的爱情神社,有很多人来求姻缘,也有许多新人来这里举办婚礼。”德川光介绍。 “现在是神前仪式,神官和巫女会引导他们进入神殿,向神报告结婚的喜讯,新郎和新娘也会表达对神明的敬意,祈愿幸福。 之后他们会交换三杯清酒,各自饮尽,再将杨桐树枝和纸条编织的玉串供奉在神前,表示和神明缔结了牢固的契约。” 秦尚远就这么成为了一场婚礼的见证者,新郎和新娘携手走出正殿时,所有人都在真诚地为他们鼓掌,表达祝贺。 婚礼很快结束,神社内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德川光领着秦尚远和陆星野来到了神社后的偏殿,这里没什么游客,因为远处的牌子上用好几种语言写着“游客止步”。 阳光透过木栅洒下,宁静的光柱里尘埃飞舞。 偏殿中走进了一个年轻的男人。 他穿着白色的狩衣,头上戴着高高的乌帽,看起来温雅庄重。 秦尚远见过他,是刚才主持神前仪式的神官,在这种地方,也只有神官会这么打扮。 神官摘下乌帽,在偏殿的厅堂中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书正准备阅读,可余光瞥见了德川光,他又立刻起身。 恭谨地鞠躬。 “老大。” “阿政,不用这么多礼了,我带贵客们来神社坐坐。”德川光笑笑,转身向秦尚远和陆星野介绍,“这位是家族的神官,也是我的朋友兼军师,榊原政。” 榊原政眨呼着浅绿色的双眼,用不太流畅的中文说:“秦君,陆君。” 秦尚远这才发现,这位神官似乎是个混血儿,眉眼间有着欧洲人的立体和深邃。 而他看的书,是《三国演义》。 “贵客稍坐,我去给你们泡茶。”榊原政微微鞠躬。 “阿政,驻地市场的黑须先生在近海发现了人鱼。”德川光看向榊原政的背影。 “人鱼?”榊原政微微一愣,“黑须先生也听过八百比丘尼的传说么?那种东西可不能轻易胡乱食用啊。” 八百比丘尼? 秦尚远好像有些印象。 八百比丘尼是东瀛传说中的女僧侣。 她曾吃下了人鱼肉,变得不老不死,看到了太多生离死别,最终感到孤独和苦恼。 传说她活了八百岁,而“比丘尼”在日语里是女僧侣的意思,所以人们叫她“八百比丘尼”。 “黑须先生应该不是想贩卖人鱼肉,”德川光笑道,“他说那些凶恶的人鱼混在金枪鱼里一起被打捞上海面,人鱼这种邪物的出现可能和最近东京城里出现的骚乱有一些关联。” 榊原政端来滚烫的茶水:“各位,小心烫。” “谢谢。”秦尚远和陆星野接过杯子。 “我们的贵客,在人鱼身上发现了这个东西。”德川光将那张青铜面具从随身的包里拿了出来。 “面具?”榊原政眉头微皱。 “嗯,一共有三具人鱼尸体,扣在了其中一具尸体的脸上。”德川光点头,“虽然感知不到强烈的魔灵波动,但总给我一种和村正一样让人不太舒服的感觉。” 榊原政接过面具,仔细端详了片刻。 “天照命对妖邪之物的感知不会出错,”榊原政开口,“但我倒是听师父说过,一些足够高级的封印物,能够刻意隐去自己强大的气息,让人放松警惕。” “刻意隐藏?”德川光不自觉地坐正。 “封印物中寄宿着灵,越是高级的封印物,其中的灵就越是强大,”榊原政说,“只不过多数的灵不屑于隐藏自己,而那些天生狡猾诡异者则是例外,这种封印物的源流往往和隐匿、潜伏有关。” “隐匿、潜伏......”德川光脑海中灵光闪过,“潜渊之胎?” “潜渊之胎?”陆星野抬头。 “流落在外的恶魔路径,位列‘嫉妒’,和象征水元素的海洋挂钩,潜渊之胎是信徒阶攀爬者的名字,”德川光解释,“这种攀爬者会改变人类的体征,进化出水生生物的特征,以支撑他们在水底环境中生存。” 秦尚远倒是听过这个名称。 就在自己成为“背弃门徒”的那个晚上。 “但因为是未登记的恶魔路径,约束局所了解的嫉妒路径,也就仅限于信徒阶,更高阶的牧师和主教的信息,我们也不清楚。”德川光摇摇头。 艾无常。 秦尚远心中一动。 红光闪过,艾无常的对话框立刻出现在了秦尚远的面前。 【欢迎使用——】 关于潜渊之胎,你有什么消息能告诉我么? 【潜渊之胎啊,这种东西曾经大规模地出现在人类的战场上。】 人类的战争? 【在某个不可考的时代,人类各国利用这条恶魔路径培育攀爬者用于军事渗透,因为其特性之一,是与水有关的“污染”。】 污染?与水有关? 【你很想知道么?】 不会又要换什么东西给你吧? 【当然不会!这些信息算是我免费送你的,今天这里有人结婚,我很开心。】 我怎么嗅到了一些......奸诈的气味? 你这理由还蛮牵强的! 【就说你看不看吧!】 看! 【信徒·潜渊之胎,晋升需要的恶魔信物为“青铜鳞”,这种封印物很特殊,是古代某种巨大海兽的躯体上剥落下来的鳞片。】 【晋升失败的人类陷入失控,先是失去人智,沦为只能依靠本能行动的生物。】 【紧接着,他们会被逐渐异化为恶魔远古的眷族,这种失控还会通过水体污染其他同类,就像不断传播的病毒,只要有人接触失控者存在的水体,就会经历同样的异化,最后形成一整个可怕的族群。】 远古的眷族? 【人鱼。】 秦尚远心头一惊。 【这些生物藏在水底守望着她们崇拜的恶魔苏生。】 【也正是因为这个特性,有国家专门饲养这种生物,进行生物改造后,投放进入敌国的水域进行秘密渗透,人鱼会污染整座军事基地的水源,将那些士兵全数异化。】 难道那张面具,就是所谓的“青铜鳞”?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 这种恶魔信物,同一件到底有多少个? 【不一定,信徒阶的恶魔信物或许会有很多,但在牧师阶及之上,只会越来越少,这说明有资格晋升的,也只会越来越少。】 【恶魔路径走到最后,注定会是一个相互厮杀的战场。】 秦尚远不寒而栗。 红光消散。 他回到了现实。 大家安静地喝着茶,没有讨论出结果。 秦尚远斟酌了片刻:“这东西,有没有可能,和潜渊之胎有关联?” 德川光和榊原政同时将目光投向秦尚远。 “可能,我是说可能。”秦尚远小心翼翼地说,想着要怎么把从艾无常那里抄来的信息变成自己的话,“或许这玩意儿可能是恶魔信物之类的东西?” 第172章 求签 德川光醍醐灌顶似的拿起面具:“诸君,我有事先去一趟收容所,你们在神社稍等,下午我回来接你们。” 又扭头看向榊原政:“阿政,好好待客。” 德川光的步子很快,不出几秒,偏殿中只剩下了秦尚远三个人。 “老大尝试着做一个尽心尽责的大家长呢。”榊原政看着德川光消失的背影,“秦君,陆君,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在神社里转悠一下。” 陆星野兴致缺缺,他好像很少对什么感兴趣,只是呆呆地看着偏殿旁边的水池假山。 秦尚远看他那副样子,估计是在听池子里的鱼说话。 “那就有劳榊原先生了。”秦尚远起身。 “哪里哪里。”榊原政笑着,带秦尚远踱步到正殿。 “今天神社有占卜的活动,秦君有意参加么?” 榊原政领着秦尚远走到御神签发放处。 穿着红白两色巫女服的巫女在为游客们介绍抽签的规则。 秦尚远愣了一下,因为榊原政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因为我看秦君的眼里好像藏有心事,心中有所想之人吧?” 榊原政将手揣在宽大的袖子里,笑得莫名像一只深藏不露的狐狸。 “这里是东京有名的姻缘神社,来这里求签的每个人,都露出过和秦君一样的眼神呢,要么是为情所困,要么想知道心爱之人所在何方。” “那......那抽一支吧?” 秦尚远知道自己被这个男人看得透透的,只好投了100日元硬币,伸手去摇签。 既然现在找不到苏柏的踪迹,问问鬼神也说不定会有什么启发呢? 木签从盒子里掉落到桌面上。 “5。”秦尚远看到了签号。 秦尚远心里一动。 这是他的幸运数字,他人生里绝大多数好事的发生都和这个数字相关。 秦尚远循着签号找到了对应的签盒。 拿出其中的签文,汉字赫然写着—— “第五凶。” 玄冥符的抽奖次数在此刻默默加一。 秦尚远一掌拍在脑门上。 他就知道不该抽这个签! 丫的,这算什么幸运数字! “呀嘞呀嘞,”榊原政揣着手凑了过来,“是张凶签呢。” 他轻声念出签文:“有径江海隔,车行险峻危。盘中黑白子,一招要先机。” “什么意思啊,榊原先生?”秦尚远问解签。 “这张签表明秦君目前遇到的情况非常不顺利啊,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遇到阻碍,而且和面对茫茫大海、崇山峻岭一样没有头绪的和线索。”榊原政认真揣摩着签文。 秦尚远醍醐灌顶。 说得还真准? “不过,”榊原政话锋一转,“后半段签文给了你破局之法。” “破局之法?”秦尚远扬起眉毛。 “就像博弈,秦君此刻是身处棋盘之上的棋子身不由己,若想破局应该静待机会,先发制人。” 傍晚,日落。 神社里的游客渐渐少了。 榊原政拿起扫帚和巫女们扫起地来。 他看起来已经在这间神社里生活了很久,不仅是漂亮的巫女们,就连来访的游客们也很喜欢这位有着欧洲血统的东瀛神官,他也很乐意为来往的游客们解签。 陆星野在偏殿和鱼讲了一下午话。 秦尚远就在旁边坐了一下午。 沉思。 本来抽到凶签他的心情是很郁闷的。 但一想到后半段签文,他又拿起手机,在猎人网站上匿名发布了一个悬赏。 内容是关于东京攀爬者源头线索的。 秦尚远觉得以苏柏的实力,一般人根本就不可能给她带来什么威胁,即使是单个的攀爬者也不可能。 但如果是一群攀爬者呢? 听德川光的口吻,东京这段时间集中出现的攀爬者事件,并不像是一个个巧合。 因为巧合一旦多了起来,那会就变成精心的设计。 攀爬者在去年某个节点以前,根本就没出现过,是只存在于约束局禁令的只言片语里。 可为什么一时间忽然多了起来? 秦尚远的直觉告诉他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策动。 但是谁呢? 锡海隐修会? 青铜指骨? 难道他们掌握着“嫉妒”的潜渊之胎? 或者是“贪婪”的值夜者? 还是两者皆有? 但他们又为什么要策动这样的事件? 秦尚远不由得想到舒窈山庄的吴本先。 那个常侍在夏素月身旁的老人。 他被人诱惑之后成为了值夜者,在地窖中晋升牧师阶失败。 舒窈山庄事件的始作俑者最终被归到锡海隐修会的头上,约束局只是怀疑,但没有确切的证据。 攀爬者的数量多起来,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么? 秦尚远盯着手机在猎人网站守了一下午,临近日落的时候,忽然有人回复了。 是东京本地的ip,回复也是日文。 秦尚远翻译过来:“去八岐馆看看吧,素盏鸣会的黑道们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八岐馆?黑道?”秦尚远看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八岐大蛇? 那是什么地方? “秦君、陆君。”德川光的身影出现在偏殿入口的地方。 还是那身制服。 身后跟着比他还要高出一截的本多爱。 本多爱带来了两套和他们一样的制服:“请换上吧,一会儿会用得上。” 秦尚远和陆星野对视一眼,走到门后换上了约束局的制服。 “哇哦!很帅呢!” 秦尚远和陆星野走出来时,本多爱眼前一亮,微笑着鼓掌。 太阳沉没到城市林立的钢铁森林之下。 夜幕降临,东京这座城市像是一头巨兽方才苏醒了过来。 高楼的霓虹灯逐排闪烁,仿佛这头巨兽的呼吸,照亮了夜空。 “走吧,我们该去下一个地方了。”德川光拿出本子,从几行目的地上划去了第一行,“希望诸君还有精神。” “下一个地方?”秦尚远顿了顿。 德川光抬起目光:“最近东京都出现了很多乱子,有一些脏事,还是必须得问那些专业干脏活的人。” 榊原政提着黑色的长袋从偏殿背后走出来,交到德川光手里:“鬼丸国纲,助少主的武威。” “要去打架?”秦尚远从德川光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肃杀的气息。 是这个太阳一般的男人从在他面前未展露过的。 而那个黑色长袋他也很眼熟。 这种道具就和“野外行李箱”一样。 “野外行李箱”打开,里面要么是人民币,要么就是人民。 而这种黑色长袋拉开,里面要么是羽毛球拍,要么就是刀枪棍棒。 “八岐馆。”本多爱说,“那里是东瀛最大黑帮——素盏鸣会的夜总会,也是东京都猎人集会的场所。” 第173章 素盏鸣会 新宿区。 歌舞伎厅一番街。 秦尚远站在街口,面前是五彩斑斓的世界。 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霓虹招牌,女仆咖啡厅、夜总会、药妆店...... 在某一张巨幅led屏上,秦尚远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李露凡。 上面说她近期会在东京举办演唱会。 这位明星在如今可谓是炙手可热,明明才出道不过两年时间,她已经走出国门转战整个亚洲,乃至欧美娱乐圈。 去年好莱坞一共上映了两部有她参演的电影,她在其中担纲女主角的位置,和老牌巨星们搭戏。 并且所发布的专辑也获得了一座格莱美。 在全世界都拥有极高的人气。 其中很难说没有夏素月的推波助澜。 琳琅满目的宣传牌上下左右拼贴在一起,李露凡的广告快速地变换成了动漫,游戏,在巨大的led屏幕上滚动播放,随处都可见“东京”、“新宿”、“新発壳”的字样。 街道尽头是东宝名下的摩天大楼,上面趴着他们家的吉祥物——大怪兽“哥斯拉”。 广告的灯光把街道和夜空照亮成冰冷的银蓝色,整个街区如同是由无数的招牌缝缝补补拼接而成,上个世纪留下的电缆和变电器乱糟糟的,交织穿梭在行人们的头顶。 穿着奇装异服的coser女孩怀里抱着宣传册,在拥挤的街道上殷勤地招揽顾客。 他们大多穿着短裙,过膝袜勾勒出青春美好的大腿,戴着口罩可眼妆却分外浓艳好看。 有种赛博朋克的感觉。 不远处的街面上停着警视厅的巡逻车,巡逻车的警示灯旋转着闪烁,戴着白手套的巡警荷枪实弹,低头对着领口夹着的对讲机说着什么。 秦尚远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他之前总听人说新宿是亚洲最大的红灯区,有很多黑道和小混混聚集活动。 但如今他真的来了新宿,发现原来还是有警察在这里维持治安。 看来那个叫什么“素盏鸣会”的黑帮,也只能灰溜溜地躲在地下活动嘛。 巡警站了一会儿,迎面走来了两个穿黑西装戴墨镜的男人。 但和约束局不同,他们不系领带。 领口的扣子解到第三粒,大大方方地露出胸口凶神恶煞的纹身来。 外套下有些鼓囊的地方,大概率藏着的是枪支。 气势汹汹。 秦尚远一愣。 黑道?来找事的? 难道自己刚到新宿就要开打了? 黑道男人在巡警面前停了下来,摘下墨镜。 巡警和他们面对面,双方对视了片刻。 秦尚远心里不由得抓紧。 就在秦尚远快要忘记呼吸的时候,那两个黑道男人却忽然很郑重地向巡警鞠了一躬。 “お疲れ様です!”黑道男人中气十足。 秦尚远大概能听懂。 是“辛苦了”的意思。 “お愿いします!”巡警也鞠躬。 意思是“拜托了”。 在秦尚远的目瞪口呆中,警察和黑道友好客气地握手。 巡警转身上了巡逻车,闪着警灯开出了新宿。 而黑道男人戴上墨镜,双手交叉,笔直地站在了巡警之前的位置上。 漆黑的墨镜倒映着斑斓的霓虹广告,新宿街头的人潮中,男人犹如礁石岿然不动。 “这里白天是警视厅的地盘,到了夜晚,就是黑道的天下,黑白两道就这样井水不犯河水。” 德川光出现在了秦尚远身边。 “警察有警察的规矩,黑道有黑道的规矩,正是因为有黑道的存在,才不会有人在这里的风俗店和夜总会乱来。” 秦尚远早就知道黑社会在东瀛是合法存在的。 但直到这一刻,秦尚远才明确地感受到这一点。 “我还以为整个东京都是德川家的地盘。”秦尚远说。 “新宿除外。”德川光微笑,“走吧,我们边走边聊。” “1945年东瀛战败后,华夏、美国等战胜国派出了军队对东京进行管制。后来东瀛步入经济复苏,那些战胜国政府派驻的宪兵用手里多余的粮食在东瀛民众手里换取现金,在新宿购买下了土地和不动产。” “德川家一直没有干涉,所以如今你看到的至少三分之一的建筑,都是外国人留下的产业。” “德川家没有干涉?”秦尚远很好奇,“东京是你们的地盘,你们为什么不管?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让出一块来?” “这是这个国家应得的惩罚,也是家族没能阻止战争的惩罚,新宿就像是一块烙印,会让家族铭记这段历史,也会让这个民族在心底铭记自己犯下的罪恶,”德川光轻描淡写,“更何况这些烙印,比不上他们曾经带给他人血泪的千万分之一。” 秦尚远心中一动,他当然明白德川光说的是什么,默默肃然起敬。 “后来东瀛经济腾飞,这片区域就逐渐变成了黑道的地盘,他们在这里从事各种非法的活动,政府默认他们合法。”德川光继续说,“东瀛的黑社会有着相当复杂的历史背景,但无论谈论什么,都绕不开阴影中的皇室,素盏鸣会。” “素盏鸣会?阴影中的皇室?” “皇室只是个比喻,毕竟小说和游戏里都把东瀛的黑道老大称为‘影子天皇’之类的。”德川光摊摊手,“但他们的确维持着另一套存在于社会阴影中的秩序,这一点和约束局很像,所以他们也理所当然地管理着本地的猎人集会。” “听起来势力范围比你们还要大啊!”秦尚远越听越不对劲。 “很难说哦,”德川光微微一笑,“其他地方的猎人集会一般都是见不得光的存在,被约束局发现了就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但东瀛的猎人集会能够正大光明地出现在这里的夜总会里。” “斋藤家呢?”秦尚远想起了斋藤三叶。 “你说那个阴阳师家族啊,”德川光说,“他们一直活动在北海道一带,处于半隐居的状态。” “素盏鸣会,是什么来历?”秦尚远接着问,“竟然能和德川家抗衡,我以为你们就是这里唯一的地头蛇。” “东瀛的神话当中有三位大神,天照命、月读命和素盏鸣尊,”德川光说,“东瀛一系的家族中,德川家是天照命的使者,斋藤家是月读命的使者,而素盏鸣会的宇都宫家,是素盏鸣尊的使者。” “而素盏鸣尊,你可能更熟悉他的另一个名字,须佐之男命。” “那个杀死八岐大蛇的须佐之男?” “嗯。”德川光点头,“须佐之男比他的姐姐和哥哥更亲近人类,后来他被姐姐天照命逐出了神国高天原,可能因为这段故事有‘堕落’的意向,所以宇都宫家在今天阴差阳错主宰了黑道。” “其实东瀛的黑社会在最初是由一些妓女、落魄武士所结成的松散联盟。”德川光继续说。 “江户时期武士阶层落寞,失去了他们原本的地位和收入成为浪人,经济萧条也让女人们不得不出卖身体来养家,这些社会最底层的人联合在一起,组织起了最初的同盟。” “发展到今天,他们已经洗去了发家史中绝大部分见不得光的东西,但有一部分仍旧作为传统保留着,并衍生出了许多家族分管这些产业。” “而宇都宫,就是他们的皇帝。” 德川光和本多爱停下脚步。 秦尚远和陆星野也随之停下脚步。 秦尚远抬头,金碧辉煌如同宫门的建筑。 木制牌匾在新宿区璀璨斑斓的霓虹灯中熠熠生辉。 用墨笔极意书写的三个大字—— “八岐馆”。 第174章 八岐馆(一) 宫殿般闪耀辉煌的门头只是一部分。 秦尚远抬头,这是一座不算高也不算低的大楼。 看起来像是上个世纪留下来的,贴着通体黑色的玻璃如同干净整饬的镜面,倒映着五彩斑斓的霓虹,仿佛另一个世界。 新宿这块地界很少有建筑不架设广告招牌,八岐馆算是其中的异类。 门口站着穿黑西装的男人,他们戴着墨镜满脸横肉,似乎并没有把来人放在眼里。 德川光走上台阶。 “约束局。” 德川光面无表情地摸出自己的证件,上面印着烫金的字母徽章。 “b.o.c.” 守门的男人对视一眼,立刻组成人墙挡在了门前。 他们捞起袖子,露出凶煞的纹身来。 “八岐馆今日不接待外宾,另外约束局的拘束官要预约。”男人居高临下地说。 “混账!”本多爱气势汹汹地拦在了德川光身前,“光先生是德川家的家督!你以为你们拦着的是谁?” 本多爱的个子很高挑并且相当健美,那股气势在秦尚远看来很有战国大将的风范,和黑道的男人争锋相对起来也丝毫不会落下风。 她是德川光的家臣,自然要维护他的荣耀和尊贵。 “德川桑?”男人后知后觉,立刻惶恐地鞠躬道歉,“对不起!我们这就通知宇都宫先生!” 男人随即拿起了对讲机,说明情况后,能听到对面传来一通劈头盖脸的痛骂。 就算看不到训话的人,他们也在不断地鞠躬,这副情景看起来多少有些荒诞好笑。 八岐馆的宫门很快被打开,将秦尚远一行人迎了进去。 欧洲风格装修的长廊,鎏金的装饰搭配上脚下光彩照人的大理石,头顶是璀璨的水晶吊灯,墙上一幅接一幅的油画,穿插天鹅绒的幕布装饰。 秦尚远差点误以为自己真的走进了哪座欧洲的宫殿里。 长廊尽头是一扇雕花的木门,保镖点点头,为他们拉开门把手。 震耳欲聋的乐声在一瞬间涌进了秦尚远的耳朵,舞池里灯光四射,他根本看不清有多少人在里边起舞,只能在射灯闪过的瞬间看到飞扬的头发、金粉、以及高举挥舞的手臂。 服务生们高举着托盘在醉醺醺的人群里游刃有余地穿梭,射灯偶尔照亮客人们的神态,有在舞池忘我跳舞的,也有在卡座上左拥右抱喝酒的。 女人们大方地展露着自己诱人的身体,她们也陪客人喝酒,你如果擅长聊天,只需要花上几万日元就可以在午夜之后约她们出去喝一杯。 灯光昏暗、乐声震天,舞池里甚至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上一秒还在和一个人接吻,下一秒就投入了另一个人的怀抱,每个人都沉浸在这种奢靡诱人的氛围里,堪称群魔乱舞。 “德川先生,这边请。” 秦尚远没有走近观摩的机会,他们立刻被守在门口的服务生引上了一条小道。 这条路通往一部旧式电梯,繁复的日式风格雕花,以及胡桃木墙板。 服务生摁下了一个楼层,电梯摇摇晃晃地上升。 远离了震耳欲聋的喧嚣。 周围忽然变得安静。 电梯缓缓停下,门打开。 他们脚下是白色细砂铺就的宽阔场地,中间一道木桥作为小径通往场地的尽头。 和底楼夜总会的欧式装修不同,这里的墙壁贴着整块平滑的大理石,富有光泽的花纹仿佛黑金色郁金香,光洁得能够倒映人面。 墙上的浮世绘画着怒目圆睁、身披甲胄的武士,他脚踏湍急的海潮,手持长剑斩杀长有八颗头颅的怪物。 《素盏鸣尊八岐大蛇退治》。 描绘须佐之男在出云国,用名为天羽羽斩的十拳剑斩杀八岐大蛇的传说。 宽阔的走廊两旁,喷泉在冷光灯下安静地起舞。 尺八和三味线奏响的孤寂乐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空气中忽然有股清冷岑寂的感觉。 “诸君,请!”服务生躬身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在服务生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长廊尽头的青铜门。 “老大,我在门口等你们,”本多爱在青铜门前驻足,“有什么事情立刻叫我。” 德川光点点头。 门扉吱呀吱呀地推开,屋内的歌声也随之传来。 “春日高楼明月夜,盛宴在华堂。杯觥人影相交错,美酒泛流光。千年苍松叶繁茂,弦歌声悠扬。昔日繁华今何在,故人知何方?” 这是一首古老又悲寂的歌曲,叫《荒城之月》。 身穿深色和服的中年男人坐在榻榻米上独酌,胸口纹着凶恶的夜叉与猛虎。 他的周围用精致的白砂奇石造出“枯山水”,背后是霓虹灯光勾勒出的宇都宫家家徽,三巴纹。 旁边的女人浓妆艳抹为他演奏,身穿华丽的振袖,很符合秦尚远心里大和抚子的妩媚娇顺。 “德川君!”男人喝醉了,听见有人进门也不抬头,只是狮子般怒喝,“别来无恙啊!” “宇都宫健先生,是我。”德川光走上前,“打扰了。” 宇都宫健皱起花白的眉毛,猛地抬头,眼神阴鸷地看向面前的年轻人。 “阿光?”宇都宫健愣神了片刻,随后醉醺醺的目光变得寂寥,“宏毅已经死了啊。” “是的,父亲已经走了,现在德川家是我在掌舵。”德川光平静地说。 “后面那两位小兄弟呢?”宇都宫健又震声问,横眉倒竖,“没见过啊,是生面孔么!” “华夏蓝湖学院,秦尚远、陆星野。”秦尚远带着陆星野踏上一步。 宇都宫健醉醺醺的脸上露出沧桑的笑容:“不错,很有精神。” 他挥手让正在演奏的侍女退下,随后坐正了,拉起衣襟遮住自己胸口的刺青。 “说吧,什么事?”宇都宫健耷拉着眼皮,抹了一把脸,“1991年出台《暴力团对策法》之后,素盏鸣会就再也没有收过保护费了,这一点你父亲很清楚。” “我是为攀爬者一事而来。”德川光说。 宇都宫健眯起双眼:“素盏鸣会对猎人集会的管控仅限于为他们提供场所,限制暴力冲突,其余的我们一概不知,线下集会的交易期已经过去了。” “一点线索都没有么?”德川光问。 “老夫的确不清楚。”宇都宫健摇摇头。 “那这个东西,宇都宫先生眼熟么?”德川光伸手拉开黑色长袋的拉链。 声音一响,提着长刀的西装男们就从宇都宫健背后的屏风里冲了出来。 秦尚远被这个场面震了一下,原来这个老头一直在背后埋伏着刀手。 是害怕德川光杀他? “混账!”宇都宫健低声怒喝,“这位是德川家主!” 刀手们被宇都宫健这么一声训斥,瞬间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如同一排雕塑那样站在他的两侧。 宇都宫健目光一动不动,看着德川光的手伸进长袋里。 德川光从长袋中拿出了一只布满刺青的诡异断手。 缓缓走到宇都宫健的面前,放在案桌上。 刀手们顿时被德川光的动作惊住了,其中为首的头目高喊着就要举刀冲上去。 德川光速度极快地从长袋中抽出鬼丸国纲,银亮清冷的刀身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锋利的圆弧,下一刻就落在了头目的脖颈上。 头目甚至都没来得及眨眼,一拨人直接围住了德川光。 剩余的刀手则冲下台阶围住了秦尚远和陆星野。 秦尚远的指节咔咔作响,手心的炼金矩阵缓缓转动。 这里随处可见都是金属媒介,只要有任何一个人出血,血焰赋形就能瞬时在他手里形成一把长刃,或者直接在对方的身上点燃。 陆星野则是几乎一秒就进入那种特殊的状态。 秦尚远称之为“炁形”,是陆星野掌握炁灵之后的成果。 额上双角的黑色在瞬间剥落,漆黑的瞳孔骤然轮转为炽烈的黄金,这个素白安静的少年忽然变得怒意昂扬。 青铜大门也轰然洞开。 本多爱在宇都宫亲卫组的包围下缓缓退后,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长刀,两头的路已经被堵死了。 空气里瞬间剑拔弩张。 第175章 八岐馆(二) “阿光!”宇都宫健愠怒拍案,“宏毅就是这么教你仪礼的么?!” “宇都宫先生,这条手臂你应该很熟悉吧?”德川光面不改色地看着宇都宫健,掏出了怀里的锡壶,笑着饮下一口烈酒。 秦尚远的目光落在那条断臂上。 那是已经异化成水生生物的人类手臂,原本遍布的鳞片已经剥落了,露出惨白糜烂的皮肤来。 秦尚远依稀能够看见上面遍布的纹身。 是青面獠牙的般若。 难道这是从那几具人鱼尸体上斩下来的? 原来德川光下午回到收容所是为了这件事。 “般若的刺青,”德川光继续说,“据我说知素盏鸣会里,般若这种恶鬼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纹的。” 宇都宫健紧皱眉头,没有说话。 “或者,”德川光换了日语,“你要不要看看他纹了满背的不动明王?” 宇都宫健凶煞地抬头,拳背上青筋跳动,仿佛恶虎要搏人食之。 秦尚远默默听进了耳朵里,他大概知道一些东瀛黑道纹身的规矩。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阴影社会里,有些图案只有爬上了一定的位置才能纹在身上,否则就是僭越。 不仅有图案限制,东瀛黑道对纹身位置也有严格的要求,纹身越多越复杂,就代表他们在组织中的地位越高。 而满背纹身,一般说明这个人已经坐到了组织顶点的位置。 秦尚远心中一怔。 有刀手忽然愣住了。 纷纷向着桌案上那只断手看去。 用刀指着秦尚远的一个男人忽然崩溃地跪了下来。 痛哭流涕地磕头。 其余的男人也都难以置信地面面相觑。 “发生什么了?” 炁形状态下的陆星野明显“开朗”了许多,像是睡醒了过来,他眨着狰狞的黄金瞳,扭头问秦尚远。 “那玩意儿,”秦尚远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是他们的老大。” “素盏鸣会里,纹满背不动明王的,只有一个人。”德川光一字一句地说,目光逐个扫过朝他举刀的黑帮成员。 “那就是你们的会长,宇都宫健。” 所有人都怔住了。 桌案上的断臂是会长的?! 那他们面前的这个男人是谁?! 手臂在发烫,芙罗拉临走前留给他的花魔印记正在逐层生效,在他的手臂上形成一块复杂华丽的烙印。 芙罗拉留下这个印记,是为了让他远离幻术的侵扰。 秦尚远心中一阵不祥,他猛然回头。 坐在案桌前的宇都宫健竟然露出了阴森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神态不再像一个中年男人了,他猛地起身,一把夺过背后亲卫组的太刀,眨眼间就砍下了亲卫组成员的脑袋! 秦尚远终于看清楚了,那根本不是宇都宫健,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年轻男人! 他身体的绝大部分已经变异,身上覆盖着浅色的鳞片,耳根的鱼鳃延伸到脖根,双手指间生长着薄薄的蹼。 所有人都处在他的幻术里。 把他当成了那个黑道皇帝,宇都宫健! 【bingo!】 红色界面跳了出来。 【嫉妒的潜渊之胎,乃至他们的失控物种人鱼已经能够使用歌声作为幻术了,而你面前的这个人,是牧师阶的攀爬者,他对幻术的使用只会更加纯熟。】 嫉妒路径的牧师阶? 是什么? 【夜潮祭司。】 【把握好这个机会,或许这就是签文里说的“一招先机”。】 “他不是宇都宫健,他是嫉妒路径的攀爬者!”秦尚远朝着所有人大吼。 血色四溅,屏风后的歌伎察觉到了厅内的异动,一前一后尖叫着逃了出来,可“宇都宫健”根本就没有留她们活口的意思,提刀砍去! 德川光飞快地扑向其中一位歌伎带着她躲过了刀光,可没来得及带过后面的女孩。 “宇都宫健”的长刀对着女孩的面门斩下! 德川光的瞳孔微动,来不及了! 就在他准备生效星昼的瞬间,地上的血液忽然凝结、燃烧了起来! 那是浓郁的血色火焰! 仿佛能够映出你心底的恐惧来。 火焰直接从“宇都宫健”的脚底腾起,在他和女孩之间划出一道安全线来,长刀最终没能落下。 德川光感受到了涌动的魔灵。 有谁的契约生效了。 他回头,秦尚远伸出了手,掌心的某种法阵光芒炽热。 眼中的红光也炽热。 这是一种他从没见过这种古怪的契约。 但德川光也没有多想,他扶起两个女孩,让她们尽快逃出这间房门。 秦尚远弯腰捡起地上的太刀,伸手为明亮如镜的刀身附上一层血焰。 血焰包裹刀身形成血红色的刀衣,他以刀指向“宇都宫健”。 “宇都宫健”脚下的火焰像是听话的猎犬那样猛地腾起。 火焰沾染在“宇都宫健”的指爪上,彻底在众人的眼里撕去了他的伪装。 通体灰白、状似某种古鱼、辨认不出男女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生满鳞片和鱼鳍的怪异身体穿着宇都宫健曾经的和服,满脸凶恶的杀气。 亲卫组的黑道们彻底愣住了,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明白原来他们侍奉的家主不知道早在什么时候就被掉了包! 鱼人呲牙,还残留着人类特征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过去痛苦的回忆在他脑海里翻腾,他立刻察觉到了燃烧自己指爪的火焰有异样,竟然毫不犹豫地削去了自己沾染了血焰的手! “嫉妒的牧师,夜潮祭司。”秦尚远一字一句,“你用幻术伪装了多久?” “竟然能看穿夜潮祭司的幻术伪装?”夜潮祭司冷冷地吐字,“你是谁?” 他说的是日语,但不知道为什么,秦尚远竟然能够听懂。 【还记得你从我这买过翻译器么?安装之后,非人智慧生物说的话你都能听懂。】 秦尚远心中一亮,原来不是坑爹呐! “你只需要知道我姓秦。”秦尚远看向德川光,“就算我没看穿你的幻术,也早有人察觉到了你的伪装,是吧?德川师兄?” “我回到收容所的时候,研究员们已经开始对人鱼的尸体开始解剖了,”德川光说,“解剖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们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些人鱼,都是由人类异化而成的,骨骼变形增生,肌肉组织重构,并且无论男女,性态都会朝雌性转变,x光照下能够看出明显扭曲之后的人体。” 真恶心。 秦尚远心想。 这些人鱼就是嫉妒路径失控之后的下场? 第176章 百鬼夜行(一) “上个世纪东瀛政府的《暴力团对策法》通过之后,约束局内部也针对素盏鸣会进行了调查,我们将素盏鸣会内部若头以上的成员纹身信息录入了系统,当然也包括从那时就开始统治的宇都宫健。” 德川光看向那个夜潮祭司。 “收容所尽可能还原了这些人鱼生前的样貌,虽然辨认不出脸,但纹身几乎就是黑道的身份证明,身体上的鳞片剥落后,残留的纹身露了出来,我们依照数据库比对,发现其中一具尸身,应该是宇都宫健的。” “我不知道宇都宫先生是从什么时候被掉包的,但时间应该不长。”德川光缓缓看向亲卫组的组员。 “夜潮祭司固然模仿的很完美,但他不知道我的父亲已经去世了,也不知道我仅仅在一周之前才来八岐馆调查过。” “竟然敢杀害健会长!混蛋!”为首的组长怒目而视,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就挥刀斩向夜潮祭司。 其余的亲卫组组员们也同仇敌忾,抽刀冲向夜潮祭司。 东瀛黑道就是这样,可以不讲法律,但决不能不提“义”字。 他们可以为了“义”切腹,也可以为了“义”杀人。 可面对刀剑,夜潮祭司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他忽然高歌起来,双眼猩红。 歌声雄浑而诡异,仿佛来自远古。 人鱼用女人的歌声来诱惑人类,而夜潮祭司的歌声更甚其上。 “诸位!捂住耳朵!”德川光大吼。 “哈伊!”本多爱很乖巧地立即执行。 陆星野用手塞住双耳,看向秦尚远:“那家伙好像又要施展幻术了。” “没关系,我经过努力训练已经对幻术免疫了。”秦尚远竖起大拇指。 冲向夜潮祭司的亲卫组瞬间停下了步伐,他们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又或者是直视了美杜莎的瞳孔,被牢牢地定在了原地。 夜潮祭司一脚踢翻绘着浮世绘的屏风,伸手取下了供奉在桌案上的古朴太刀。 那是一柄长度和弧度都极其夸张的大太刀。 刀身沉重,夜潮祭司自断了一只手,只能以另一只手勉强持握这把完全不像是为人类而锻造的武器。 “那是什么?”秦尚远看向德川光。 “传说中须佐之男被姐姐天照命逐出高天原,来到苇原中国的出云之国,用名为‘天羽羽斩’的十拳剑斩杀了八岐大蛇。”德川光缓缓说,“天羽羽斩后来一直作为宇都宫家的封印物,存放在素盏鸣会。” “那柄大太刀竟然是天羽羽斩?”本多爱目瞪口呆。 “但须佐之男的力量,应该只有宇都宫家的人才能使用,”德川光沉下目光,“这个夜潮祭司的身份我们还不清楚。” “你是说,夜潮祭司可能是宇都宫家的人?”秦尚远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素盏鸣会很可能陷入了一场内斗,“你们这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很快就会知道了。” 德川光低声说着,手持鬼丸国纲踏步前斩! 大太刀从华丽古朴的刀鞘中滑落,鬼丸国纲斩在其上,激发出耀眼的火光。 镰仓幕府时代,北条时政曾用这柄古刀斩杀了梦中之鬼因此得名“鬼丸”,所以鬼丸国纲也有着直接收容绝大多数下位恶魔的能力。 但它此刻面对的,是堪比“破灭之枪·莱万汀”的斩蛇大剑——天羽羽斩! 秦尚远和陆星野见状纷纷冲了上去。 本多爱捡起地上的长刀也飞速赶来! 夜潮祭司的眼神中流露出不屑与凶戾,他以锋利的牙齿咬破嘴唇,血液滴落到大太刀的刀身。 空气中骤然传来金属的蜂鸣声! 天羽羽斩猛地震动起来,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他唤醒了天羽羽斩!退后!”德川光率先察觉到了不对,抽刀后撤。 秦尚远试图用血焰赋形操纵地面的血液,血焰燃烧,可大太刀已经在夜潮祭司的手中挥舞了起来。 呲喇—— 仿佛撕开某种布匹的声音。 整个空间都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旋涡。 “素盏鸣尊秘传·苇原中国。” 夜潮祭司的身形隐没到黑暗之中,只留下空灵的声音。 秦尚远睁开眼睛,他正站在新宿的十字路口上。 红绿灯单调地变幻着。 夜空下的街道空旷寂静,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五彩斑斓的霓虹广告像是爬山虎那样爬满了新宿的摩天大楼,彻夜点亮,仿佛未来赛博朋克的世界。 素盏鸣会的亲卫组不见了,陆星野不见了,德川光和本多爱也不见了。 又是幻术? 秦尚远催动手臂上的花魔印记,但印记没有动静。 嫉妒路径的能力和幻术有关,可现在看来,那个夜潮祭司用的似乎并不是攀爬者的能力,而是天羽羽斩中本身就已经存在的力量。 苇原中国? 东瀛神话中也存在着三大领域。 神之国·高天原、人之国·苇原中国、鬼之国·黄泉国。 根据德川光的叙述,须佐之男被天照命流放来到了苇原中国,斩杀八岐大蛇后,就定居在这里的出云国。 所以所谓人间的苇原中国,其实就是和如今的东瀛一模一样的另一个空间? 秦尚远环顾四周。 除了空无一人,他根本找不出周围世界的任何破绽。 但下一秒,他愣住了。 或许是因为对日文不太敏感的缘故,秦尚远直到现在才发现。 他周围的文字,全是左右相反的! 所有的一切,都处在镜像对称的状态! 他现在处在一个镜面世界里? 其他的人呢?那个划开空间的夜潮祭司呢? 他们去了哪? 啪嗒—— 豆大的雨滴落在了柏油地面上。 很快,大雨倾盆。 整个东京笼罩在了暴雨之中。 五彩斑斓的霓虹在雨幕中安静地亮着,原本寂静的街道忽然热闹了起来。 有个空灵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仿佛绝世戏伶唱着冷寂的俳句。 “阴风凄凄冷,鬼影游荡寂无声,东京夜难眠。” 秦尚远孤身站在雨里回头。 那是难以形容的诡谲、震撼的场景。 仿佛是绘着灿烂百鬼的浮世绘活了过来。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雨中摇晃着,朝秦尚远走来,那队伍演奏着凄凉诡异的古曲,如同一场盛大却无人观赏的祭祀。 穿红衣的小鬼带着能剧惨白的女面,在雨中嬉笑着跳跃,嶙峋指爪举着苍白飘摇的灯笼开路。 各色的妖鬼或站或立,有的凶煞极恶,有的妖柔妩媚。 妖鬼们穿着盛大或素净的和服装扮成人的样子,长袖施然飘摇,但无一不是青面獠牙的噬人恶鬼。 霓虹的电子招牌安静闪烁着。 新宿街头的雨幕中,鬼影幢幢。 百鬼夜行! 第177章 百鬼夜行(二) 苇原中国。 暴雨。 新宿,同样的街口。 电子霓虹的招牌点亮,动漫和游戏的广告在雨里滚动播放。 陆星野站在暴雨之中,冷风吹起他的黑色制服外套。 黄金炽烈的瞳孔在夜雨中燃烧,额上白晶色的犄角狰狞。 他的对面,是夜行游荡的妖鬼。 炁灵在身体中流转,陆星野张嘴吐出一口冰冷的白气,很快被雨水冲散。 虽然在梅菲恩的帮助下,他已经初步掌握了身体中的炁灵,但他依然不敢轻易使用这种力量来进攻。 “你的血脉源自一个早已经灭亡的古老种族,”钟楼的炼金结界当中,梅菲恩说,“身体之中的炁灵也还尚未被魔灵污染,所以才会显露出如此强大的攻击性。” “这次特训的时间还不够你彻底掌握炁灵,如果不是必要的情况,不要随意使用它们攻击。” 所以在入学测试中,无论多危急的情况下,他也只用炁灵开出了防御用的金色鳞盾。 但现在不同,他身处镜面的苇原中国。 面对的是一群夜游的诡怪。 “既然如此,那也就不用顾虑太多了吧?梅教授。” 陆星野低声说。 新宿彩色的街道映在雨中,陆星野的金瞳炽烈地收缩成细缝。 “渊流息。” 他张嘴,脸上隐隐浮现出坚硬的鳞状结构,獠牙生长。 雨水经过他的面前骤然悬停,形成一颗透明的圆点。 狂风在暴雨中袭来,圆点仿佛有着某种强大的吸引力,不断地聚拢着周围的雨滴。 水球凝聚,旋转着越来越大,甚至激起了小小的浪花。 很快,这颗水球失去了“水”的状态。 变成透明、稳定、致密的深黑色。 仿佛某种物质能量的聚集体。 这是纯净的水元素。 百鬼游荡的队伍也越来越近,手持灯笼,头戴面具的小鬼手脚着地,四足奔跑率先嘶叫着冲了过来! 清脆尖锐的声音! 渊流息从陆星野的身前激发了出去,一开始如同一道细长而锐利的激光! 恐怖的高能激光径直将那只小鬼拦腰切断,这只是第一步。 激光在下一秒猛然扩张,放射成为漆黑的光芒! 黑光摧枯拉朽地突进,在夜游的鬼怪之中猛地炸开! 在炼金术中,纯净而大量的水元素,是黑色的。 就如同深渊。 嘭!!! 车辇崩溃,无数小鬼被狂暴的水流瞬间化为齑粉,天狗之类的大妖怪也被炸得血肉横飞,贴在了灯火通明的摩天大楼上,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 这是纯粹的元素爆炸。 陆星野用炁灵收束了空间中的水元素,将它们洗去杂质,再猛地释放出去。 鬼怪们齐声嘶吼起来,在雨中狂奔着冲向陆星野。 陆星野拔出手中的长刀,孤身迎战。 他睁着金瞳怒吼。 “杀!” 苇原中国。 暴雨。 新宿,同样的街口。 电子霓虹的招牌点亮,动漫和游戏的广告在雨里滚动播放。 桥姬苍白的头颅从脖子上的断口滑落,德川光手腕微抖,借用雨水洗去刀身上残留的黑色血迹,转身一刀斩落了背后袭来的独脚山精。 他从容地挥刀,清冷的刀光在暴雨中交织,反射着电子广告斑斓的光彩。 此刻的德川光,仿佛手拿画笔凭空作画的山水画师。 妖怪溅出的浓血就是他笔尖肆意挥洒出的浓墨。 赤川子、日和坊、百百爷、天逆每、青坊主...... 东瀛传说中的鬼怪一头接一头地死在鬼丸国纲之下,再也没有能够爬起来。 鬼丸国纲的锋刃卷起雨水,眼花缭乱的刀光闪过,切开妖鬼的身体如同烧红的餐刀切开黄油。 德川光走过的地方就如同飓风袭过,只留下诡异的残肢断臂。 北辰一刀流的秘传技,龙卷斩。 传说只有力大无穷又兼备速度的人才能使出的招式。 因为刀身本来已经够重了,如果想要像挥舞竹棍那样去自在地抡刀,是人类几乎无法做到的事情。 “老大,这里是什么地方!”手持薙刀的本多爱退了过来。 净琉璃已经生效了,此刻的她身上甚至没有粘上一滴雨水,暴雨落在她的面前,仿佛打在了一道透明的屏障上。 “苇原中国,也就是人世。”德川光调整着呼吸,将鬼丸国纲插进百目鬼的眼睛里。 百目鬼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鬼丸国纲猛地带出,然后一举削去了她的头颅。 百目鬼倒在雨水之中,浑身满布的诡异眼睛纷纷闭上。 “苇原中国?”本多爱怒吼着直砍,她的战斗没有技巧,全靠力量的碾压,“那不是神话中的东西么?” “我也是第一次见,”德川光一脚踹开朝自己扑过来的佝偻恶鬼,“须佐之男当年似乎将自己愿望中的苇原中国封印在了镜子里,所以他持有的天羽羽斩,也成了通往这座镜中世界的钥匙。” “那个攀爬者竟然能够唤醒宇都宫家守护的封印物?”本多爱背对背紧贴着德川光,为他防守身后的空档, 本多爱将戴着能剧面具的恶鬼挑上天空,恶鬼弯曲的身体迎着薙刀刀锋断裂,血液混着暴雨洒下。 “就连我这种笨蛋也能看出来,那家伙不会就是宇都宫家的人吧?宇都宫家暗地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事发太突然了。”德川光摇头,“我原本以为在这里的会是宇都宫加贺,健的儿子。” “话说,宇都宫健就这么死了么?”本多爱想不通,“那个老家伙好歹也是一代枭雄啊!宏毅先生也很敬佩他。” 密密麻麻的妖鬼中,高大的身影突破雨幕,摇摇晃晃来到了德川光的面前。 那是一个近三米高的女鬼。 身穿枫红色的华丽振袖,面色如死灰一般煞白。 她的手中举着和她一般高的巨大薙刀,一击便斩下了头顶的动漫招牌。 朝着德川光的肩头砍下! 红叶狩。 传说中枫叶的红色,就是她的血所染红的。 “恐怕没那么简单。”德川光低沉目光,挥舞鬼丸国纲,吐息之间使出八方斩。 顾名思义这种招式需要从八个方向斩击敌人,让敌方没有躲避的死角。 德川光所研习的一刀流更讲究一刀制敌,排除花哨无用的技法,学习者能练习的只有力量和速度。 他的老师曾经要求他在不使用契约·星昼的情况下,三秒钟精准地斩出八刀。 而现在的德川光已经能将八刀的时间压缩到两秒。 两秒之内,速度与力量兼备的八刀。 前两刀的目标就是红叶狩苍白腐烂的手臂,双臂在雨中齐齐断裂,红叶狩发出凄惨的吼声。 后六刀飞快地斩出,红叶狩的振袖和服上立刻出现了六道深浅整齐的血痕,轰然倒在了百鬼之中。 “答案只有逃出苇原中国,找到那个攀爬者才能知道了。” 苇原中国。 暴雨。 新宿,相同的街头。 秦尚远手执长刀砍去恶鬼的脑袋,这些妖魔鬼怪似乎没有尽头一般,在新宿的街头源源不断地涌来。 血焰无法被暴雨浇灭,它们在妖鬼之间燃烧,甚至相互传染。 可依然不断有鬼怪在新宿街区尽头的雨幕中出现,踏着那些已经被烧成死灰的妖怪朝着秦尚远袭来。 脚下积水的倒影里忽然有什么在扯着秦尚远的裤脚,秦尚远猛然低头,面色惨白的河童对着他露出诡异的微笑。 微笑随即化为嘶吼,河童张开嶙峋锋利的嘴,长着鳞板的长臂上爆发出可怕的力量! 秦尚远差点被这个怪物拉动,猛地抽腿,手中的长刃向下挥斩,砍在了河童秃顶的脑袋上。 还没有稳住身形,身后冲来一只恶鬼牢牢地吸附在了他背上! 恶鬼身上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放声咯咯咯尖笑着。 “跟我一起去往黄泉可好啊?”恶鬼将头枕在秦尚远的左肩上,尖笑着问。 “我去你麻辣隔壁。”秦尚远换手持刀,猛地一拳痛击在恶鬼的面门。 恶鬼震怒,张口就在秦尚远的肩上咬下! 秦尚远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从背上硬生生扯了下来,发现这是一个长着人头的短身妖怪。 恶鬼咆哮着,锋利的长尾旋转着切割街道旁的钢架! 印着绫波丽的广告牌“吱呀吱呀”地朝秦尚远倾倒,火花迸射,电线被一同扯断了,接到地面的积水中。 秦尚远用血焰将这只恶鬼焚烧得只剩下脑袋,同时矮身躲避。 可他踩中了漏了电的积水,脚下一麻,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 鬼怪们呜呜笑着涌了上来,令人头皮发麻。 秦尚远没办法躲避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就要被妖鬼分食。 他头皮发麻,在一张张诡异惨白的笑脸和哭脸中,大脑一片空白。 【精神值。】 【50。】 【49。】 ...... 精神值正在飞速下降。 秦尚远身体在冰冷的雨中颤抖着,他正感受着无数鬼怪的疯狂撕扯和温柔抚摸。 他强忍内心的恐惧,从身后艰难地掏出梅菲恩临走前给他的节流器。 “堕神躯!” 第178章 堕神躯 【42。】 【41。】 鬼怪扑在秦尚远的身上撕咬。 冰冷的雨水落在秦尚远的脸上。 咔哒。 金属结构猛地吸附在他的腰间。 秦尚远拧动节流阀门。 节流器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可是没有任何变化。 【要想唤出堕神躯,必须加速掉san才行。】 【否则你很容易在堕神躯出来之前,就死翘翘哦。】 秦尚远的面前出现了艾无常的温馨提示。 加速掉san? 【还记得面对摩洛克的那一晚么?】 【你是怎么做的?】 耳边充斥着鬼怪的哭笑声,像是在歌唱,又像是在诅咒。 那些惨白的、灰青的面孔嬉笑着挤在秦尚远的眼前,像是无数拼接的面具,吃人的妖鬼对他垂涎欲滴。 一头小鬼率先挤到了秦尚远的面前,它张开血淋淋的嘴,猛地咬在秦尚远的肩上。 鬼怪们发出渗人的笑声。 随着小鬼的动作蜂拥而至。 秦尚远任凭小鬼撕咬着自己。 痛觉和恐惧仿佛涨潮一般袭遍全身。 【40。】 【39。】 【38。】 精神值掉落的速度加快了一些。 不够! 还远远不够! 秦尚远的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小鬼撕咬他的同时,他也张开嘴朝小鬼咬了过去! 小鬼愣住了。 它用猩红的目光难以置信地看着秦尚远。 而秦尚远却硬生生地从它的肩膀上撕下了一块腥臭的血肉! 大口大口的嚼食! 秦尚远满口鲜血,发疯了似的狂笑起来。 他的笑声和鬼怪们的嘶吼混杂在一起。 他和鬼怪们相互啃食! 要想对抗怪物。 那就要比怪物还像怪物。 秦尚远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个拿着霰弹枪轰杀鱼形使魔的自己。 他以为自己在玩一个叫捕鱼大亨的游戏。 但实际上,早已经杀戮得满身是血了。 鬼怪们扑在秦尚远的身上堆成了一座山,它们要将秦尚远连肉带骨一起吞食。 五彩斑斓的电子广告跳闪着,血流成河染红了新宿的街头! 【20。】 【17。】 【10。】 【0。】 精神值飞速地归零! ...... 嘭!!! 跑车引擎般的轰响声在新宿街头炸开。 张牙舞爪的鬼怪们被轰飞了! 有的恶鬼直接被炸成了碎片,贴在霓虹灯光的广告牌上,顺着雨水血淋淋地流下。 原本的街头在一瞬间被清空,只留下一个双腿和半边身子都被啃食殆尽的人。 秦尚远。 “啊啊啊!!!!!!” 秦尚远发出可怕的怒吼。 吼声甚至震碎了天空中的雨水! 骨骼再生,血肉再造。 古老诡异的花纹爬上他的脸颊,他瞬间获得了一具新生的身体! 非人的特征在秦尚远的身体上迅速地演化。 他如同一颗超高温的火球,源源不断地蒸发周围的暴雨。 秦尚远喉咙深处发出痛苦的怒吼,皮肤化为了熔岩一般耀眼的赤色! 他的头上生出宛若王冠一般的巨大双角,半边苍白的翅膀挣扎着刺破皮肤,仿佛胎儿一样带着血,从他的肩胛骨生长出来! 可腰上的节流器正爆发着尖锐的轰鸣声,特殊的钢甲沿着他的腰身一块接着一块地贴合,生生地将那一只骨翼压了回去! 鬼怪们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气息。 妖怪们停住了动作,那些开路的小鬼更是直接低伏在地! 雨停了。 身形矫健的怪物从雨水里爬了起来。 他孤身站在巨大明亮的广告牌下,像是孤身而来的旅客。 地上的积水倒映着赛博霓虹的灯火。 也倒映着他此刻的面容。 漆黑的机械铁甲覆盖了怪物的整个身体,身体各处关节的甲板缝隙正喷吐着乳白色的蒸汽,以散去堕神躯显身时产生的超高温。 秦尚远宛若新生。 全息显示在他的眼前标注着身体的各项指标。 梅菲恩这个疯子,竟然模仿电影和漫画造出了一台战甲? “这可不是战甲,对你的能力几乎没有增益,它更像是约束堕神躯,防止你失控用的。” 艾无常的声音出现在耳边,随着堕神躯的解放,她似乎也更自由了一些。 “怎么样?你现在要我扮演贾维斯,还是星期五?” “你做好你的艾无常就好。”秦尚远低声说着,面甲的双眼在雨中亮起猩红的光,“这一次,我要自己解决。” 面甲张开,露出他满是尖牙的嘴。 秦尚远仰起头,对着夜空和霓虹吐出一口幽幽的白气。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长刀,以头上的弯角打磨刀身。 发出刺眼的火光。 他能感受到身体中充盈的力量。 现在的他,似乎无所不能。 这就是堕神躯么? 不远处的街口,东宝大楼的夜空传来浑沉的怒吼。 烛阴以身体环绕高楼攀上了顶点,扬起巨大的蛇身。 新宿的霓虹灯光照亮它赤色的身体,鳞片愤怒地张开又扣合,在雨中迸发出激烈的花火。 这种妖怪源自于华夏,传来东瀛之后,因为本地人的崇拜而改变了原有的强大模样,成为了百鬼之一。 烛阴猛地将庞大地身体砸落在地面上。 轰——!!! 东宝大楼上的哥斯拉模型被震得粉碎,新宿的柏油街道也瞬间崩开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一直延伸到秦尚远的脚底! 这头巨大的蛇以摧枯拉朽的速度席卷过新宿一番街,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妖鬼们再度嘶吼着冲锋起来,秦尚远挥刀! 契约·血焰赋形! 现在的他能够以成倍的力量来使用血焰赋形,靠近他的鬼怪立刻被淋漓的血焰吞噬殆尽! 化作一具具枯骨倒在积水里。 秦尚远踏着雨水中的霓虹,朝着烛阴之蛇高高跃起! 明亮的刀身倒映着斑斓灯光,瞬间便附上了血焰! 身穿漆黑钢甲的少年一脚踏在烛阴之蛇的头顶,附着血焰的长刀猛地插进它收缩的蛇瞳中! 血焰很快就将它的眼珠吞噬,只剩下一个骇人空洞的黑孔! 这头巨蛇发出痛苦的嘶吼,蛇身狂暴地拧转挣扎。 秦尚远果断地抽刀,他躬身猛地一跳,如同敏捷的黑豹那样跳上歌舞伎厅一番街的广告牌。 此刻的秦尚远身形矫健得仿佛忍者,他飞檐走壁,沿路斩断令人眼花缭乱的广告牌和线缆。 无数钢架吱吱呀呀地倾倒,混着高压电缆缠在了烛阴的蛇身上! 秦尚远在街道尽头落地。 他回过扣合着漆黑钢甲的侧脸,打了个响指。 血焰燃烧。 电弧闪灭。 嘭!!! 整条街在冲天的血焰当中爆炸! 爆炸持续了几分钟之久。 可怕的电压和火焰直接将这头传说中的鬼怪化为了一具焦尸。 刚下过雨的空气中甚至能够闻到某种焦香的气味。 “恭喜,自己使用堕神躯的第一战,完成得很漂亮。”艾无常调笑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秦尚远猛地跪地。 他有些体力不支了。 烛阴之蛇似乎是这里类似“boss”的妖怪,它一死,就再没有妖鬼出现。 秦尚远暗自松了一口气。 百鬼夜行结束了。 节流器的钢甲褪去,那些不属于人类的特征也仿佛退潮那样消退。 怪物消失了。 秦尚远又变回了那个人畜无害的白净少年。 一丝不挂。 “靠,早说这玩意儿费衣服啊......” 他有些疲惫地走进了新宿街头的一家衣服店,随便穿了一身。 然后坐在湿漉漉的街边,看着满目疮痍,却仍旧灯火通明的红灯区。 第179章 加贺君 真实世界,新宿。 漆黑的劳斯莱斯在车队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开进喧闹的长街。 上百个清一色黑西服的男人们从街口鱼贯而入,小跑着开道。 他们走进店铺里,很有礼貌地请游客们远离这片街区,然后扭头对店长鞠躬笑着说真是不好意思啊,素盏鸣会今晚有点事需要清场,还请您配合。 店长们虽然一头雾水,但看到了这些黑道腰间的枪械和长刀就立刻噤声,随即招呼自己的店员准备关门。 这里的店面都受到素盏鸣会的保护,在必要的时候他们也要按照素盏鸣会的规矩来做出妥协。 号称“东京不夜城”的新宿红灯区在半个小时内迅速清空了所有的人。 空荡的街道上电子霓虹灯光空亮着,led屏幕滚动播放着动漫和游戏的广告。 这片街区被包围在城市喧嚣的浪潮中。 街上井然有序站满了黑道组员,他们手持刀剑和枪械,袖口露出隐约的刺青。 整个场面肃杀而庄严。 这些黑道组员原本分属于素盏鸣会下不同的组,各自守在在自己的地盘,但就在一个小时前,整个东京的所有组都接到了一通本家的紧急来电。 本部的大人们一般不会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即便有事通知也只会一层层地向下传达。 而且绝不可能是帮派冲突一类的事,这种冲突还犯不上动用刀枪,顶多是钢管或者球棒。 但他们每个人出动的时候,却在各组的军械库领了枪和刀。 这样的来电只能说明今晚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到连本家的大人们也有些不太压得住了。 劳斯莱斯在八岐馆的门口急停。 车门打开,身披黑色羽织的年轻男人踏着木屐一脸凝重地走了下来。 身后跟着一身黑西装的榊原政。 “阿政!”男人回头,“跟我一起进去!” “好的,加贺君。”榊原政风轻云淡地点头。 “给我把街口封住!”宇都宫加贺取下腰间的佩刀,丢给等在阶下的头目,“哪怕是一只猫,也不准给我放出去!” “哈伊!”小头目中气十足地鞠躬。 “阿政,你从哪得到的消息?” 宇都宫加贺甩掉木屐,只穿着足袋就气势汹汹地朝八岐馆内走,榊原政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径直上了那部老旧的电梯。 “老大在驻地市场取回了人鱼的尸体,收容所发现其中有一具尸体的纹身和健先生的吻合。”榊原政不急不慢地说。 “人鱼?”宇都宫加贺一愣,指节捏得咔咔作响,“那绝对不是老爹!老爹不可能以那种屈辱的方式去死!” “比起这个,加贺君怎么没在八岐馆?”榊原政问。 “老爹一周前让我回出云打理素盏鸣神社的事,”宇都宫加贺说,“我到了出云才想起来还有几天就是老爹的生日了,我心想神社哪有老爹重要? 那老家伙都快60岁了,宇都宫家的男人不是长命的种,他的挚友德川宏毅先生又刚过世,我得好好陪他过生日才行,所以就提前回了东京准备,但一直没来八岐馆。” 电梯抵达八岐馆的秘密楼层,宇都宫加贺疾步推开青铜门扉。 门后的房厅内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打斗的痕迹。 黑色大理石的地面上留着已经凝固的血液,清酒洒了一地,主位背后的屏风倒了,供奉的神龛也倒了。 那柄大太刀直直地插进大理石地面。 上面留有干涸的血迹。 “天羽羽斩?”榊原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柄传说中的刀剑。 现在看来,似乎也和普通的大太刀没什么区别。 宇都宫加贺缓缓走到天羽羽斩面前。 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人打开了苇原中国?”宇都宫加贺的大脑忽然感到一片空白。 “苇原中国?”榊原政也觉得意外。 宇都宫一系作为须佐之男的使者,的确掌握了他的力量。 但榊原政没想到,那力量竟然是传说中的人间“苇原中国”? “打开苇原中国的力量藏在天羽羽斩里,只有宇都宫家的血才能唤醒,”宇都宫加贺瞬间陷入沉思,“可宇都宫家这一系除了父亲,就只有我和妹妹。” 宇都宫加贺的妹妹,宇都宫梨乃。 她被宇都宫家保护得很好,几乎不会以黑道的身份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 “可梨乃在国外留学,昨天还跟我通了电话。”宇都宫加贺皱眉,“难道父亲还背着我们在外边有情妇?” 榊原政自知不适合加入这个话题,毕竟是黑道的家事,宇都宫健那种级别的大佬在外有个情妇什么的,也再正常不过了。 “苇原中国打开了,他们一定被拖了进去。”宇都宫加贺双手施力,拔出了大太刀,“那个冒牌货也一定躲了进去,他既然能够开启苇原中国,那么也一定会趁这个机会逃走,我们只能抓紧时间把光和你们的客人救出来。” “苇原中国里,会有什么?”榊原政问。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午夜的钟声敲响。 宇都宫加贺回头看,落地窗如同镜面那样倒映着新宿的灯火。 他叹了一口气:“这个时间点,大概是百鬼夜行啊。” 宇都宫加贺将手放在大太刀的刀刃上,猛然一划。 鲜血立刻染遍了刀身。 双瞳之中红流上涌,他低喝一声:“苇原中国·解!” 空气之中,空灵的钟声敲响。 落地窗的镜像忽然泛起一阵水一般的涟漪。 几乎是同时,三面玻璃中齐齐跃出了四个身影。 德川光浑身湿透,搀扶着比他高了半头的本多爱。 陆星野黑衣黑发黑角黑瞳,白色的衬衣上沾着血迹,手中的长刀已经砍到卷刃了。 只有秦尚远全身干净整洁,只不过衣服上的logo和正常相比是反过来的。 但也只有他眼神茫然,像是做了一场梦。 所有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确认自己回到了真实的空间。 空气中凝滞了片刻。 德川光和宇都宫加贺对视。 宇都宫加贺笑了笑:“你这家伙,苇原中国连我都还没进去过呢,怎么样?好玩么?” 德川光搀扶着脱力的本多爱,无奈地笑笑:“如果你也想亲眼见证一次百鬼夜行的话。” “这两位是?”宇都宫加贺看向秦尚远和陆星野。 “我们的客人,秦君和陆君。”德川光介绍。 “你好你好。”宇都宫加贺满面笑容,握住陆星野的手,“哇陆君,你的手好冰,有空的话来我们这里的浴池,我叫人给你好好洗一洗。” 秦尚远心说这位黑道少主还真是热情。 你面前的家伙根本就不是人好么?! 他体温常年维持在十度上下啊! 然而陆星野一听泡澡却忽然来劲了,原本无光的眸子忽然泛起了一股憧憬。 “嗯。”陆星野很肯定地回复。 当然不是客气! 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是客气,他说嗯那就是真的要去! 宇都宫加贺的目光立刻落在了秦尚远身上。 “秦君,你的故事我有所耳闻!”宇都宫加贺有力地跟他握手,“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秦尚远心说自己何德何能,就那么点破事怎么感觉传得全世界都是? 还有没有点隐私了? “多多关照!多多关照!”秦尚远露出标准的假笑。 “新宿这片地方,想要来消费的话,”宇都宫加贺拍拍胸脯,“报我的名字,光那家伙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 德川光将本多爱交给榊原政:“阿政,你怎么知道我们会遇到麻烦?如果不是你,我们不知道要在镜子里待多久。” “呃!!!” 本多爱的体重压上来之后,榊原政明显感到了吃力,额头上立刻冒出一层细细的汗水。 虽然外表看不出一丝一毫胖的痕迹,但本多爱却足足有???斤的体重。 毕竟是随少主征战的大将,作为军师的榊原政相比起本多爱来,还是太瘦弱了。 榊原政叹了口气:“老大你们走了之后,我多留了一个心眼,打电话问了加贺君,本来应该坐镇八岐馆的他竟然不在,我就大概猜了一下。” “大概猜了一下?”宇都宫加贺缓缓扭头,脸上写满了震惊。 “这就是德川家的军师。”德川光微微一笑,神色疲惫,“宇都宫健先生他......” “老爹不会死的。”宇都宫加贺大大咧咧地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抓过杯子,随手斟满清酒一口饮下。 “你这么确信?”德川光挑眉。 “那是自然!”宇都宫加贺很自然地点点头,“他要死了,素鸣盏尊的力量就会传到我的身上,但我现在还是个废物所以......” 宇都宫加贺灿烂一笑,豪迈地饮酒:“懂了吧?” 德川光拄着鬼丸国纲,坐在宇都宫加贺旁边。 宇都宫加贺也倒了一杯清酒给他。 可德川光从衣兜里掏出装着烈酒的锡壶,揭开盖子饮了一大口:“我喝这个。” “你那装的是什么?弹珠汽水么?”宇都宫加贺满脸鄙夷,“男人就该喝清酒!” “清酒太柔了,你要不要试试我的?” 宇都宫加贺神情明显犹豫了片刻,他其实也好奇德川光随身揣的锡壶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但是一直没机会问。 德川光夺过宇都宫加贺手里的酒杯,随手倒掉,然后将自己锡壶里的酒掺进去。 宇都宫加贺喝了一口,觉得自己像是吞下了一颗火球。 他有点想吐,可宇都宫家少主的身份让他维持住了仪态。 他眨眨眼睛,脸立马涨红到耳根:“混蛋!你那壶里是怎么回事!” “二锅头喝过么?” 德川光微微一笑,然后自顾自地喝酒。 “他们两个,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秦尚远靠近榊原政。 “老大的朋友不多的,宇都宫家的少主加贺君算是一个。”榊原政看着那两个男人的背影,轻声说。 第180章 吊唁委托 宇都宫加贺带着八岐馆的宾客们走到门口。 夜风吹过干净的街道,他进去的这段时间,新宿街区的夜空下起了一场暴雨。 只不过现在雨已经停了,积水中倒映着新宿热闹的灯光。 “少主,”镇街的头目将佩刀交还给宇都宫加贺,“你们进馆之后,再没有发现有人进出,呃,猫也没有。” 宇都宫加贺接过佩刀,沉思着叹息:“告诉各组可以撤了。” 头目郑重地低头:“是!” 宇都宫加贺抬头,睥睨地环视这些带着刀的男人:“诸君,今夜辛苦了!” 整条街黑压压的一片,整齐划一鞠躬的声音。 上百个人齐声喊:“少主辛苦!” 随后就是纳刀收枪的声音,数以千计的黑道成员在十分钟内撤出了整片街区。 身穿黑西服的女孩走上前来,眉眼锋利如同刀刃。 那种锋利的感觉,让秦尚远莫名想起了苏柏。 “少主,”女孩开口,“收容所的人联系了我们,除了一具尸身疑似是家主,另外两具的身份已经确认了。” “是谁?”宇都宫加贺问。 “都是家主身边的前辈,”女孩犹豫了片刻,“矢车新先生和城户秀一先生。” “矢车新和城户秀一?”德川光一愣。 “怎么了?”秦尚远对于德川光的态度有些惊讶。 “这两位是素盏鸣会的若头,”德川光低声说,“地位仅次于身为大家长的宇都宫健,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 “通知家属了么?”宇都宫加贺脸上闪过一丝悲凉,拿着佩刀的手不由得紧握。 矢车新和城户秀一在他看来是大哥一样的人,没有父亲那样的威严,却担起了父亲左膀右臂的职责,将素盏鸣会打理得井井有条。 “城户秀一先生是家族捡来的孤儿,宇都宫家的人就是他唯一的亲属,”女孩说,“矢车新先生的死讯我们已经通知他的妻子了,他们的尸身会在收容所完成调查后运回他的家族所在。” “嗯。”宇都宫加贺点点头,目光低垂,“矢车叔叔是个顾家的好男人,他的夫人这时候想必会很难过吧?” “我已经隐瞒了家主的消息。”女孩说,“但矢车新先生和城户秀一先生的死讯怕是瞒不住,我以本家的名义准备了100万日元的礼金,您看是否要出席矢车新先生的葬礼?” “干得不错,树花。”宇都宫加贺颔首表示对树花工作的认可,“只不过,他们的葬礼日期怕是会撞在一起啊。” 【要去看看么?可能有机会。】 红色的对话框忽然在秦尚远面前跳了出来。 看什么? 秦尚远愣了下。 葬礼? 【有谁能够有能力刺杀素盏鸣会的若头呢?】 【这两个人在素盏鸣会里的地位可是相当高的,如果把宇都宫健看作是皇帝,那么这个叫矢车新的男人,可以说是位极人臣。】 秦尚远恍然大悟。 矢车新失踪前唯一见过的,也许只有自己的老婆。 如果他们能借着吊唁的机会去问问。 说不定能够得到什么信息。 “如果加贺先生肯相信我们的话,吊唁的事,可以交给我们。”秦尚远说。 此话一出,大家面面相觑。 秦尚远知道这样说可能有些莽撞。 立刻补充。 “攀爬者不仅混进了素盏鸣会,还把这座城市搞得一团糟,作为约束局的未来,我,”秦尚远左手搭上陆星野的肩膀,右手又勾住德川光,“陆君,还有德川师兄,都感到极其地悲愤,心痛!” “矢车新先生死前,一定和攀爬者做了激烈的斗争,最后不敌才英勇献身!”秦尚远叹息着摇头,双眼噙泪看向夜空,做悲痛状。 看得宇都宫加贺和树花都一愣一愣的。 “老大,秦君在做什么?”负责翻译的本多爱悄悄靠近德川光。 “照实翻译就好。”德川光用中文低声说。 “矢车先生虽是黑道,却有为人类奉献、不屈不挠的博大胸怀!”秦尚远的声音铿锵有力,“作为里世界中冉冉升起的新星,我秦尚远代表学院和约束局,对矢车先生感到由衷的敬佩!矢车先生,其实是我们的同志啊!” “同志?” “自古忠义难两全,矢车先生的死忠于组织,又不负大义,岂不正像那些如同春樱般凋零的武士?”秦尚远重重叹息。 宇都宫加贺紧锁地眉头忽然展开。 眼里充满了光。 东瀛黑道们一辈子行走在枪口刀尖,没有寄托人生何其寂寞? 这种寄托,对他们来说就是“忠义”两字。 他们奉行“武士道精神”,向往武士浪人那样落樱一般飘摇凄美的结局。 加贺被秦尚远的热血发言感染,潸然泪下。 “少主,男儿有泪不轻弹。”树花贴心地递上纸巾。 “想不到秦君是这样有情有义的好男儿!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宇都宫加贺擦去眼泪,双手重重地搭在秦尚远的双肩上,“矢车新先生的葬礼,就拜托你们,替我寄托哀思了!” “秦君是想以矢车新为线索追查下去?” 回去的路上,德川光开着车问。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吧?”秦尚远讪讪地说。 “其实不用说那番话,我们也能去的,”德川光说,“只不过就是以约束局的名义了。” 他的想法其实和秦尚远不谋而合。 夜潮祭司在打开苇原中国后就逃走了,他们手里目前只有两个线索。 一,素盏鸣会很可能已经被某个组织渗透了。 二,矢车新的家族内部,也许知晓一些内情。 “约束局的名义?”秦尚远看向德川光。 “我和加贺,虽然私下是好友,但约束局和素盏鸣会并不是。”德川光淡淡地说。 “正邪不两立,天照命将须佐之男逐出了高天原,黑道在过去也被德川家视作应当斩杀的鬼。” “如今的和平,不过是在约束局秩序下勉力维持的平衡而已,平衡一旦打破,我们也只会身不由己。” “我作为德川家的现任家督,如果以私人身份参加黑道的葬礼,只怕难以服众。”德川光顿了顿,“所以,谢谢你,秦君。” 第181章 信息 “矢车新,男,41岁。东瀛黑道本家素盏鸣会的若头,也就是副头目。” 酒店房间客厅,陆星野念着手机里发来的信息。 半个小时前,德川光从分局的库里调取了素盏鸣会的基本信息发送到他们的行动电话上。 “矢车家分管的区域在东京西部,尤其是奥多摩地区?”秦尚远窝在沙发上。 他从包里掏出两罐梅菲恩买给他的可乐,扔了一罐到陆星野怀里。 背后的落地窗外,千代田区灯火璀璨。 “我查过地图,那里离东京市区很远,是一片山区,”陆星野说,“那里有素盏鸣会的供奉的神社,看护神社是矢车家的职责之一,他们世代都担任着宇都宫家神官。” “神官?”秦尚远皱眉看着手机,明白了,“就像榊原政之于德川家那样。” “素盏鸣会在东京的唯一一座神社就位于奥摩多地区,”陆星野低头浏览着信息,手机屏幕照亮他黑色的眼睛,“传说须佐之男命曾经在那里留下了神迹,这也是为什么素盏鸣会会在那里建立神社的原因。” “哦......”秦尚远想了想,“那照这么说,矢车新的葬礼,大概也会在那座神社举行了。” “矢车新身高180cm,体重100kg,”陆星野继续念道,“从体型上来看,应该是个很强壮的中年男人,不是契约人。” 不是契约人倒也正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约束局眼皮子底下,哪里来的那么多恶魔乱跑跟人类签订契约? “矢车新的妻子叫矢车明子。” 秦尚远喝了一口可乐,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轮到他们要拜访的主角出场了。 陆星野顿了顿:“38岁,身高163cm,体重57kg,d罩杯,臀围101......” 噗——!!! “停!停停停!”秦尚远手忙脚乱地擦着喷出来的可乐。 本来还有种搜查官办案的调调,怎么现在是要直接转去搜查官主题的小电影了是么? “你怎么知道这些信息的?连三围都出来了?” “资料上有写啊。”陆星野一脸淡定。 秦尚远拿起手机。 眼睛瞪得像铜铃。 嚯! 还真有! 东瀛分局的调查组是有什么变态混进去了么? 不过还真是触目惊心的三围数字啊。 秦尚远若有所思砸吧着嘴。 想必这位矢车夫人,应该是个身材相当火热诱人的少妇。 “和你平时夜里看的电影里那些女人的三围很像。”陆星野平静地喝着可乐。 ??? “不是,陆星野你......”秦尚远的脸忽然红到了脖子根。 “不是有意要看,你背过身的时候不小心瞥见的。”陆星野举起双手示意投降,“冲田杏梨?” “你也看???”秦尚远震大惊。 “不,我对那些东西没有兴趣,只是好奇你在看什么,所以就去查了一下。”陆星野摸了摸头上的角,“东瀛的成人电影行业很发达,素盏鸣会名下也掌握有制作和发行商。” 也是。 秦尚远看了看陆星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如果说纪东歌是出世的和尚,人生脱离了低俗趣味。 那么陆星野就完全是另一个物种,裸体的女人在他眼里就像是扒光了毛的猩猩,不管再怎么搔首弄姿也不可能让他有什么想法。 “矢车明子性格温柔,在和矢车新结婚前只是一个普通学校的老师,结婚后她辞去了工作,但会协助丈夫打理家族事务,受到很多组员的尊敬。” “他们只有一个女儿,矢车美香,今年8岁,还在上小学,患有轻度的自闭症。” 秦尚远点点头:“后面的资料,就是一些可有可无的信息了。” “矢车新的人际关系虽然复杂,但在素盏鸣会内部没有树敌,看起来是个八面玲珑的头目。”陆星野浏览着资料。 “没有......树敌么?”秦尚远愣了愣。 “嗯。” “那就等到葬礼那天吧。”秦尚远说。 “苏柏的事,你找到了线索了没有?”陆星野放下手机。 “我之前找到的线索,是八岐馆。”秦尚远沉思片刻。 “八岐馆?”陆星野有些疑惑。 “如你所见,我们去过,然后回来了。”秦尚远摊摊手。 “你从哪得到的线索?”陆星野问。 “我有小道消息。”秦尚远随便糊弄了一下。 他不太愿意把自己有猎人论坛账号的事情说出去。 这倒不是他不信任陆星野。 陆星野平时跟块木头没什么区别,也不是那种会乱泄密的人。 只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万一呢? 毕竟自己的账号还关注了“小白桃”。 陆星野也没多问。 房间里忽然静了下来。 陆星野看向落地窗外的灯火。 在遇到秦尚远之前,他和真正的人类社会几乎是完全脱节的。 只能通过电视屏幕来了解这个纷繁多彩的世界。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陆星野忽然问。 秦尚远愣了一下:“你有喜欢的人了?” 陆星野摇头:“没有。” “那你问这个干嘛?”秦尚远喝着可乐。 “我很好奇,”陆星野眨了眨黑色的眼睛,像是学生在问老师某道题的标准答案,“听说你高中的时候就有喜欢的人了,叫......柳玉颜?” “噗——”秦尚远一口可乐飚到了天花板,“你在哪听的?” “夏蔷柔告诉我的。”陆星野回答,“你很喜欢柳玉颜么?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尚远觉得有些头疼,这千想万想也不会是陆星野会问出来的问题。 “呃,”秦尚远想了想,“现在想来,也不算很喜欢吧?” 喜欢个鬼啊! 柳玉颜已经被连人带魂抽进地狱了好么? 哦不对! 苏柏当时处决用的是封印物,直接就给她100%收容了! 寄生恶魔连渣都剩不下,更别提柳玉颜的肉身了。 “不算很喜欢?” “现在想起来,当初吸引我的,应该是某一个瞬间。”秦尚远挠了挠头,坐正了, “某一个瞬间?” “高一军训的时候,我站在柳玉颜背后,踢正步的时候她扎起来的马尾一晃一晃的,”秦尚远说。 “虽然其他女孩的马尾也像这样晃,但那时候我就看到了柳玉颜,她对每个人都很温柔,因为长得有些小漂亮,就成了公认的班花。” 第182章 陆星野的疑问 “那时候,班上喜欢柳玉颜的男生很多。”秦尚远耸耸肩。 “我就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个,柳玉颜从不会说她喜欢谁,也从不会拒绝谁,她对所有男生永远都是一个暧昧的态度,让人摸不着头脑。” “如果有谁说他们在谈恋爱,柳玉颜就会说,没有啊,只是普通朋友而已,让你找不到任何破绽。” “那听起来蛮过分的,”陆星野展示了在爱情方面难得的共情,“没记错的话,现在好像有一个新的词来形容这种女孩。” “绿茶。”秦尚远说。 “那你为什么要喜欢绿茶?”陆星野问。 “年纪小不懂事呗。” 秦尚远倒是不介意跟陆星野讲讲,万一这小子以后开窍了和母猩猩谈恋爱,他作为老师传授经验,也称得上是功德圆满。 秦尚远坐到陆星野旁边,手搭在他肩膀上:“人的脑子啊,是一台机器。” “一台机器?” “一台会自我美化的机器,”秦尚远说,“你的脑子会自动替你美化那些你并不了解的人或事,在脑海里把他们装点得很漂亮。” “什么意思?”陆星野一愣。 “就像是东京。”秦尚远指着落地窗外的灯火。 “东京?”陆星野疑惑,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到一个毫不相干的东西。 “你知道么?互联网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在说自己热爱东京这座城市。”秦尚远轻声说着,看向落地窗外,目光像是迷失在了璀璨的灯光里。 “可他们真的爱这座城市么?不,他们爱它,只是爱它的繁华、古韵和彻夜点亮的灯火,他们爱在寺庙虔诚跪拜的信众、爱在夏夜像彼岸花一样灿烂绽放的烟火,他们爱银座朝时升起的太阳、爱东京湾夕时漫涌的潮水......” 陆星野静静听着,愣住了。 “他们完全可以说自己热爱东京的某一样特质,却唯独不能说自己热爱东京。”秦尚远说,“因为他们从未真正了解过这座城市,他们举起相机惊叹彻夜点亮的灯光,自动忽略了灯光里还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人...... 那些人也热爱东京么?还是说他们早已经在这座城市里疲于奔命?” “相机里的东京永远都那么完美无瑕,他们那么爱它,因为他们不过是暂留的过路人,过路人没有资格谈爱,因为他们爱的只是那些被美化的记忆。” “所以喜欢一个人当然也是这样,我当初喜欢的,或许只是柳玉颜蹦蹦跳跳的马尾和白皙的后颈,”秦尚远笑了笑,“我喜欢的,是我的脑子记下那个瞬间之后,自我美化出来的影子。” 耳畔响起了孤零零的掌声。 秦尚远感觉到有个恶魔在他的耳边勾起了嘴角。 艾无常。 【说的真好。】 “柳玉颜的性格其实跟我不算合得来。”秦尚远继续说,“如果真的在一起的话,大概也不会善终。” 他当然能感觉得到,班上喜欢柳玉颜的男生那么多,性格唯一能与她契合的,也只有杨坚而已。 只有在杨坚身边,柳玉颜才会像一个小女孩。 “那你想过,和柳玉颜结婚么?”陆星野问。 “结婚?”秦尚远笑了,“这种喜欢是没有结果的啊,更没有意义,怎么能谈爱呢?” “结婚要两个人相爱才行,不相爱的人结婚,是不会被祝福的。”秦尚远拍了拍陆星野的肩膀。 “那爱一个人,又是什么感觉?”陆星野又问。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出现在脑海里。 课外书、短发、长裙、温柔的风、女孩并不时常展露的笑脸...... 春花秋月。 无数看似并不相干的东西在一瞬间交汇,又在一瞬间散去。 如露亦如电。 秦尚远咽了口唾沫,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呃......爱?” “刚刚有谁出现在了你的脑子里么?”陆星野问。 “什......怎么了?”秦尚远以拳捂嘴,咳嗽了两声。 “我听人说,你问一个人爱是什么他未必答得上来,”陆星野很诚恳地回答,“但在那几秒钟里,他的脑海里一定会出现某个人。” “超纲了。”秦尚远略微尴尬地站起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 “我会帮你找到苏柏的。”陆星野在他背后冷不丁地说。 秦尚远愣了一秒,停下了脚步。 没有回头。 “干嘛,我们是来完成夏守委托的任务的。”秦尚远说,“肯定要找到她啊,也要找到夏超。” “不,我不是说夏守,”陆星野回答,“我是说你,你爱苏柏。” “喂哥们,你都不是人诶,你看看你头上那对角,你搞不好是一头龙啊!”秦尚远说着筛边打网的话,“龙类怎么会懂人类的情感呢?洗洗睡了吧。” “关于爱情,我虽然还不是很懂,但我听明白你说的话了。”陆星野看向窗外的璀璨灯光,“以前有孩子在白房子里结婚,我听到了他们的誓词。” “誓词?”秦尚远仰头看着天花板,“什么誓词?” “我接纳你,作为我的妻子,从今天起,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富有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我都将爱你、珍惜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这是我的庄严誓言。” 陆星野的记忆很好。 他轻声念着很久以前听过的誓词,黑瞳中的疑惑慢慢解开。 陆星野轻声说:“所谓爱,或许就是接受彼此的全部吧?好的、坏的、开心的、悲伤的、顺境的、逆境的......共同经历,一并承受。” “秦尚远,就像你说的,过路人没有谈爱的资格。”陆星野抬起黑眸,“你没有让我成为罗素家的试验品,所以我也不想你成为那个女孩生命里的过路人。” “略略,你小子跟我客气什么。”秦尚远散漫地说,听起来有些无所谓。 他走进房间,关上了房门。 客厅中的灯光熄灭。 银座的灯火寂静地映照进来。 陆星野垂下眼帘,高楼底下车流如织,这座城市如同灿烂又寂寞的画卷。 沉默了片刻,他从包里拿出了一部安全手机。 这种手机一般只会出现在特工或者间谍的手里,防窃听、防追踪、还有很好的隐蔽性。 夏炽阳的下属在陆星野临走前,将这部手机交给了他。 夏炽阳早就知道了秦尚远会被派往东瀛。 他并不担心苏柏的死活,就算苏柏有生命危险,家族也会马上通过暴露的风核质找到她的所在。 苏柏也许会死,但风核质不会丢失。 他只是觉得秦尚远对苏柏的感情,似乎有些超出了他的掌控。 但碍于家中老人的看法,坐上家主之位不久的他还没办法直接叫停秦尚远的行动。 所以陆星野就成了他安插间谍的首个人选。 陆星野打开手机,早在八岐馆的时候,他就偷偷关掉了原本一直打开的定位。 在夏炽阳手下人的眼里,这部手机应该还在新宿的八岐馆。 叮—— 一条信息送了进来。 “可以动手了,飞机在机场随时准备接应。” 陆星野面无表情地读完信息。 没有回复,直接熄灭了手机。 黑暗中,眼瞳里的漆黑色剥落,炽烈的黄金竖瞳燃烧起来。 掌心用力。 咔嚓—— 安全手机在他的手里碎成了一堆电子垃圾。 第183章 历史中的阴影 东京,千代田区。 一只金红异瞳的白猫跳下花坛,穿越车水马龙的公路,来到了马路面对。 “皇居这里,果然还是没有银座好玩啊。” 白猫舔舐着毛茸茸的前掌,嘴里却说着人话。 “哇!小稻荷!”路过的人注意到了这只漂亮的小猫,发出惊喜的称赞声,忍不住俯下身摸摸它。 小猫象征性地喵喵了几声,然后贴着街沿一路走掉了。 到了一处僻静地方后,芙罗拉才停下脚步来。 这几天她在东京漫无目的地转悠。 逛遍了繁华的银座,品尝了各种奇怪口味的可乐和薯片,到东京塔的顶端俯瞰过整座城市,也去了秋叶原看了满街的手办和coser,玩了扭蛋机,还抓了娃娃。 当然了,都没给钱。 毕竟芙芙只是一只小猫呀! 没有谁会跟小猫要钱的! 相反,人们还会热情地邀请小猫来店里作客! 跟她合影留念! 所谓小猫,就只是坐在那里,也会被人夸“超卡哇伊”的啊! 反正芙罗拉就靠小猫年年可爱的皮囊,在东京都招摇过市、混吃骗喝了好几天。 此时此刻,就在几个街区之外的酒店房间里。 睡不着的秦尚远掏出手机,刷出了本地的娱乐新闻。 “千年一遇!东京惊现可爱的异瞳猫咪!” “一定是神明大人派来人间的天使!” 秦尚远先是毫不在意地刷着。 直到看见了照片。 他眯起眼,头上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你看它竟然叼着薯片!很像传说中稻荷神的狐狸使者诶!我们叫它‘小稻荷’吧!” 金红异瞳的白色猫咪被众人簇拥着合照,嘴里还有一半没吃完的薯片。 可能在场的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只猫会喜欢吃薯片,只觉得它很像稻荷神社前叼着信物的狐狸使者。 但秦尚远知道。 因为那特么是惰性之恶魔、刷遍游戏与动漫的王女、掌管小被窝之魔神、薯片与可乐之主、睡懒觉意志的执行者,芙罗拉·奥丝塔拉·埃蒂安卡巴拉啊! 芙罗拉大人这是留恋人间、与民同乐来了。 下面的评论被刷了几千楼,东京人对“小稻荷”可谓是热情似火。 对着手机沉默了几秒。 本来心情还有些郁闷的秦尚远忽然笑出了声。 看样子,芙罗拉在外边应该玩得蛮开心的。 大家都很喜欢她,那他也就不担心了。 “阿嚏!!” 远在几个街区之外的小猫忽然打了个喷嚏。 这一趟出门,芙罗拉当然也不全是为了玩。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在身上。 那股“不祥”的怨念。 这些天她穿行在东京都林立的高楼间,一面享受人类的热情供奉,一面追查那股莫名怨念的踪迹。 不知道为什么,芙罗拉的直觉告诉她,这股怨念似乎源自于某头恶魔。 很古老的恶魔。 甚至能够干预潘地曼尼南的投射。 而怨念背后的威胁,似乎也远比秦尚远现在面临的,要大得多。 芙罗拉知道,秦尚远现在一心只想找到苏柏和夏超的下落。 但她也没办法放下心中的不安,所以就借出游的机会,打算查清楚怨念的来源。 最后就来到了这里。 神社? 芙罗拉抬头,目光落在了那座石质的灰色鸟居上。 猫瞳猛地缩成了一条银针般的细缝。 背猫根根倒竖起来。 这不是芙罗拉的反应。 而是年年的这副身躯的反应。 在芙罗拉附身之后,年年的灵魂处于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 年年作为猫能够通灵,很敏感地就察觉到了外在的危险。 芙罗拉猛地一抖,回到了年年的身体。 她很确信,那股怨念的源头,就是这里。 就像是在这片土地深处埋下的、早已经腐臭却还不肯挖出火化的巨大怪物尸身。 芙罗拉咽了口唾沫。 小猫抬头。 那只红瞳能清晰地看到这股怨念形成的乌云,正笼罩在这座城市繁华灯火的上空。 这个时间,神社已经闭门了。 芙罗拉的心中揣着忐忑,缓缓地朝神社中迈着步子。 灯光暗淡地亮着,周围时不时有野猫尖锐厌恶的叫声。 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还没走过鸟居,芙罗拉竟然已经感觉自己汗流浃背了。 那是就连身为恶魔的她,也能感受到的庞大恶意。 周围忽然空寂起来。 所有的声音都在一瞬间消失。 树林抖动,惊起一片飞鸟。 芙罗拉抬头,数不清的乌鸦啸叫着,盘桓在她的上空。 清冷的脚步声响起。 远处缓缓走来一个黑影。 “好久不见啊,芙罗拉。”男人穿着整洁的正装,肤色苍白无光。 他的面貌并没有明显的人种特征。 反倒像是混有各个人种的血统。 但只有头顶的那对弯角,在昭示着他非人的身份。 猫瞳收缩,年年发出小猫独有的警戒嘶吼。 “是你?”芙罗拉不动声色地退后,“你竟然还没死?” “你这话说的,”男人笑了,“我怎么会死呢?” “比起来,你竟然还流落在外,”男人继续说,“你这个王女不回去,难道无回城的王座就这么一直空着么?” “无回城的王座空不空,跟你有什么相干?”芙罗拉冷冷地说。 “我倒是听说摩洛克那个蠢货,真的想要夺取不属于他的王座?”男人说。 “是啊,就是因为这样,”芙罗拉回答,“所以才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她一边说着,一边后退。 暗自寻找离开的机会。 如果说花之恶魔全盛时期,还能与火焰恶魔摩洛克一战。 那面前这个男人,则是全盛之时的摩洛克,也无法企及的恶魔! 哪怕现在的他,并不完整甚至相当虚弱。 “战争真是个好东西啊。”男人苍白的脸上毫无波澜地笑着,“你说是吧?” “能活到现在都没死,也真是难为你了。” 小猫炸毛,芙罗拉脸上流露出讥讽的表情。 “你以为我在1945年就该死了么?”男人张开双手。 “你早应该死了,不止一次。”芙罗拉说。 “但如你所见,我还在这里,我还是我。”男人站得笔直,“因为还有人记得我,这里的人将战争中那些侵略者,连带着他们丑陋的意志一起奉为民族英雄,每年祭拜供奉,我才得以存活至今。” “马尔斯,你没死,还真是遗憾啊。”芙罗拉咬牙切齿地说。 战争恶魔,马尔斯。 马尔斯并不是他唯一的尊名。 在别的神话中,他被人类称作“阿瑞斯”、“摩瑞甘”或者“赛特”。 战争、暴力与混乱的代名词。 人类历史中徘徊不去的阴影。 永不死去的恶魔。 头顶盘桓的乌鸦终于俯冲了下来。 这些大鸟化作一道道漆黑的箭羽,飞速朝着白猫射去! 白猫的背毛凶狠地竖立起来,红瞳发出耀眼的光芒。 脚下的石砖在同一瞬间崩裂开,暴露出的树根立刻交织着生长,在它的头顶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 漆黑箭羽深深地穿透进树根,没办法再进一寸。 可树根的生长并没有就止于此。 刺啦—— 两股锐利的树藤从屏障上飞速生长交织,如同一支长枪那样射向马尔斯! 空气发出被刺破的尖锐啸声。 马尔斯的红瞳瞬间收缩成一个极细的小点! 他随手一挥,树藤织成的长枪在他面前一寸寸地碎裂成灰烬。 周围忽然寂静。 一人一猫,隔着台阶冷冷地对视。 “看起来你好像很恨我的样子,”马尔斯有些疑惑,“是还放不下几千年前的恩怨么?可那场战争并不是我制造的。” “是啊,不是你制造的。”芙罗拉已经厌倦了这套狡猾的说辞。 马尔斯阴森地笑着:“老实说,我从没有制造过战争,战争的种子就埋在人类的心底,就像永不熄灭的火苗,我如他们所愿,只需要轻轻一吹,火势就会蔓延,席卷世界。” “如果你还记得那场杀了你心上人的战争,那我在这里为你道歉。”马尔斯说,“可他现在,不是已经回到了你的身边么?虽然失去了记忆,虽然那段记忆可能再也找不回了。” “事到如今,你认为道歉还有用么?”芙罗拉冷笑,“如果可以,我真想就在在这里杀了你。” “只可惜你做不到,”马尔斯面无表情,“我很虚弱,你也同样虚弱。这片地方供养起来的怨灵,甚至要比你在地狱中见过的更加强大,如果你真的想要杀我,那最起码需要和我一样的身躯,一只猫可不足以承受恶魔暴怒时的力量。” 芙罗拉“嘁”了一声。 “最近有客人来到了这座城市,”马尔斯居高临下,“你们就是为此而来的吧?” “关你什么事?”芙罗拉冷冷地回答。 “作为几千年后再次相遇的见面礼,”马尔斯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些线索。” “什么线索?” “有大量的人类,从东京港被转移出去。”马尔斯微笑。 “是你做的?”芙罗拉死死盯着马尔斯。 “不不不,”马尔斯摇头,回望背后的神社,“虽然我也觉得人类丑陋又卑劣,并不值得活在这个世界上,虽然我也喜欢看他们彼此厮杀践踏,可这件事与我无关,我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里,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那些人类,是从哪里来的?” “应该是从各个地方转卖来的吧?有哪个老朋友要复活了么?”马尔斯微笑,“真是件美妙的事情啊。” 说完,马尔斯的身影如同墨迹入水一般消失了。 风里只剩下若隐若现的血腥臭味。 “马尔斯,你一定会死的,一定会。”白猫的红瞳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神社,“到时候,我会亲手给你送葬。” 它矫健地扭身,转头消失在了城市的黑暗里。 第184章 未亡人 东京。 奥多摩地区。 黑鹳展开翅膀掠过翠绿的林野,层层叠叠的林冠在风中婆娑摆动。 远方开阔山地的尽头,夕阳的光染红了天际。 奥多摩地区有一大部分都是东京西部的山群,有许多历史悠久的神社寺庙,当然也有着名的徒步旅行路线。 这里古老原始的森林茂密到阳光都很难穿透,高大的杉树和扁柏之间常年透着一股沁骨的冷意,每个季节都会吸引很多背包客前来徒步。 素盏神社就座落在奥多摩山区中的某个角落。 入冬傍晚的林野里透着一股肃杀的寒意。 头顶深翠的绿荫里传来空灵的鸟鸣,清泉叮咚。 红色鸟居上悬挂的风铃微微作响。 灰黑色的神社肃穆庄严。 秦尚远和陆星野身穿漆黑的正装,在素盏鸣会几个小组长的带领下缓步踏上了通往神社的石板。 天色昏暗,神社各处的房沿上挂着白灯笼,在风中飘摇。 “秦君、陆君,我叫伊藤慎太郎,是矢车新先生的义子,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大可来告知我。”跟在他身边的年轻男人操着带口音中文,点头哈腰。 “嗯。”秦尚远点点头。 伊藤慎太郎说完便离开了,毕竟是矢车新的义子,葬礼上肯定得多帮衬。 庭院里黑压压的一片,清一色黑西装的黑道男人们排在灵前挨个献花。 矢车新灰白的遗照摆在桌案上,黄白两色的菊花簇拥着,那张国字脸一看就很正派可靠。 矢车新在素盏鸣会的声望很高,如今他死了,这些平日里凶神恶煞的男人们一个个都如丧考妣。 有的大男人甚至在人前就泣不成声得像个孩子。 神社中弥漫着一股沉重哀伤的气氛。 “虽然是黑道,还是挺重情义的嘛。”秦尚远隔着庭院,远远地看过去。 “嗯。”陆星野附和。 “不过想想也是,黑道本身就游离于法律之外,情义就成了他们遵循的信念。”秦尚远说。 “嗯。” “人总是需要有些信念,才能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啊,哪怕是黑道也一样,不然就会变成真正孤独的人。”秦尚远感叹。 “嗯。” “大哥你好歹说句话啊!别嗯了!要是咱俩搭档去说相声,照你这么捧哏我们连票都卖不出去!” 秦尚远实在听不下去了。 陆星野非炁形状态下,就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黑瞳黑发黑角。 皮肤比在棺里躺了三四天的矢车新还白。 他也不说话,就那么幽幽地看着你,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你要是跟他搭话,他能说一个字,就绝不多说半个。 “你这是什么节能模式么?”秦尚远叹了口气。 “嗯。”陆星野好像真思考了几秒,“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 “所以你一节能就节了快20年?” 秦尚远瞪大眼睛,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 陆星野的炁形是在接受梅菲恩的特训之后才出现的。 所以在这之前,他就一直保持着如今黑瞳黑角、沉默寡言的形象? “没有。”陆星野摇摇头。 有人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秦尚远回头,身高接近两米的彪形大汉戴着墨镜满脸横肉,身体宽肥得几乎能装下三个秦尚远,浑身散发着压迫感。 听说素盏鸣会里有位相扑横纲,想必这位就是了。 横纲满脸苦大仇深地指了指灵前的空位。 意思是轮到秦尚远了。 秦尚远被此人的气势惊住,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横纲鼻孔喷气,转身摘下墨镜,痛哭流涕。 秦尚远满脸黑线。 心说你要哭就哭!绷又绷不住的表情我还以为你要一屁股坐死我呢。 秦尚远和陆星野捧着提前准备好的菊花,走近灵前,轻轻地放在矢车新棺前的桌案上,然后微微鞠躬表示悼念。 鞠躬的那一瞬,秦尚远的余光注意到了坐在灵旁的女人。 他以极快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这个哭红了眼眶的女人。 女人穿着极其庄重的黑留袖,长发绾起。 脸上微微的皱纹依稀能看得出她已经不年轻了。 但黑留袖也遮不住她还凹凸有致的身体,凭秦尚远的经验而论,都与资料上的数据基本吻合。 矢车明子夫人,当真可谓是风韵犹存。 献花悼念之后,秦尚远和陆星野来到了矢车明子的面前。 矢车明子用手帕擦了擦泪,起身致意。 “这就是未亡人么?”节能模式下的陆星野在一旁很正经地问。 “你在哪学的这种词?”秦尚远赶紧捂住陆星野的嘴。 然后微笑地看向矢车明子:“矢车夫人。” “你看的电影封面。”陆星野被捂着嘴,含糊不清但很诚恳地说,“上面的女人都穿着这种和服......难道说那也是av么?av竟然有这么多种类?” “大哥我求求你别说了!”秦尚远欲哭无泪,“虽然她听不懂,但我总觉得在这种场合下谈这种话题我们会下地狱的!” “秦君、陆君。”矢车明子微微颔首,竟然是中文。 秦尚远瞬间面如死灰。 完了。 这下真得下地狱了。 不过矢车明子倒没有计较的意思:“你们能带着少主的心意赶来吊唁,我很感动。在大学的时候,我学过一点中文。” “矢车夫人的中文,”秦尚远拉着满脸茫然的陆星野顿感自己颜面扫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竖起大拇指,“大大滴好!” 堂外传来了一声鸟叫。 陆星野眉头微微一动,扭头对秦尚远说:“我出去看看。” 秦尚远点头。 “矢车君是个好男人,”矢车明子哀伤地看向丈夫的遗照,忽然就梨花带雨地低下头,低声哭泣起来,“也不知道是谁......” “人死不能复生,矢车先生也不希望看到您这幅伤心的样子,”秦尚远拿出失恋劝人的口吻说,“夫人还请节哀啊。” 矢车明子点点头,身子娇柔地坐了回去。 秦尚远暗自催动手臂上的花魔印记。 瞳孔深处,魔灵的暗红悄然浮现。 他的目光落在矢车明子的脸上。 没有变化。 秦尚远心中微微一定。 矢车明子还是那个刚死了丈夫、美丽娇柔的未亡人妻。 秦尚远不动声色地熄灭了手臂上发烫的印记,正准备转身去找陆星野。 可矢车明子似乎注意到了秦尚远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姣好的脸颊上微微一红。 伸出纤细如葱白的手,拉住了秦尚远的衣袖。 另一只手放在堪称豪迈的胸前,不着痕迹地拉开了和服的衣襟。 在一个只有秦尚远能看到的角度。 露出了丰满雪白的胸脯和诱人的沟壑。 第185章 入局(一) “不好意思啊秦君,有些热。” 矢车明子以手作扇,轻扇了扇。 那勾人的眼神转瞬即逝,仿佛只是秦尚远的一个错觉。 热? 天大的笑话。 现在已经入冬,室外温度低到就差下雪了。 上哪热去? 秦尚远顿了顿转过身,笑着问:“我听说矢车夫人的女儿叫美香?怎么不在这里?” “美香有些内向,还不太明白生死的事情,现在正在本殿里由神官照看着。”矢车明子回答。 秦尚远不再说话,也不走了。 转眼间,拜礼吊唁的组员三三两两,已经结束。 灵堂里香火和蜡烛静静地燃着。 “今晚是通夜,葬礼要等到明天才举行。”矢车明子软软地起身,眉眼间柔情似水,“秦君请随我来。” 说完,软若无骨的冰凉手在秦尚远的手腕上轻敲了三下。 秦尚远不是常年混迹在情场的浪子,但在生物学上的分类好歹也是个“雄性”。 矢车明子的一举一动他看在眼里,就像是被菩提老祖敲了三下脑袋的猴子。 只不过菩提老祖敲那三下是暗示猴子要在半夜传授他七十二变。 矢车夫人要传授他什么...... 那就很难说了。 虽然他能确定这位矢车夫人不是夜潮祭司假扮的。 但直觉告诉他,矢车夫人一定有问题。 是其他路径的攀爬者? 比如贪婪路径的值夜者? 她是在引导自己踏进某个陷阱里么? 为什么? 在自己丈夫的葬礼上,怎么还会有心思干这种事? 难道说矢车新的死,和矢车明子有关? 那这位矢车明子,和隐藏在东京阴影之中的攀爬者又有什么关系? 秦尚远没有迟疑,点了点头。 欣然应邀。 当然不是因为他是好色之徒面对矢车夫人的d罩杯和101厘米臀围蠢蠢欲动。 要是被苏柏知道了,他估计会被打死吧? 但秦尚远正义凛然,问心无愧! 都是为了人类! 所谓谋士以身入局,举棋胜天半子! 这局,他秦尚远今天就入了又怎样!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素盏神社外。 月光艰难地透过树叶的缝隙照进深林,黑影幢幢。 冷风吹拂着林野,神社是这片森林里唯一亮着光的地方。 陆星野放走落在自己的小臂上的鸟。 黑瞳平静无波。 这些动物没有告诉他任何有效的消息。 陆星野转身,准备先回到神社找秦尚远。 可下一秒,鬼魅般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陆星野身后。 “陆君。”是伊藤慎太郎的声音。 矢车新的义子,看样子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模样。 “伊藤先生。”陆星野回头,黑瞳直视伊藤慎太郎,“有什么事么?” “呵呵,拜礼结束了,特地来提醒一下陆君。”伊藤慎太郎恭谨地颔首,“已经入夜,听说陆君和秦君下榻的酒店在东京都的银座附近,父亲大人的葬礼明天才举行,现在这个时间驱车来回只怕是有些繁琐,今夜就在神社住下吧。” 陆星野没有任何反应,黑瞳静静地看着伊藤慎太郎。 “我得问问秦尚远。”陆星野说。 “可以体验有山林特色的露天温泉。”伊藤慎太郎微笑着低头。 “那可以去看看。”陆星野点点头。 “陆君,请随我来。”伊藤慎太郎侧身,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 月光朦胧,树影摇晃。 下午来吊唁的头目和组员们已经离开了,除了矢车新的灵堂,神社其他地方的灯火也早已经尽数熄灭。 沁骨的冷风吹过,这座林中神社透着一股清寂的味道。 陆星野换好了浴衣,在两个神社巫女的带领下,沿着铺满细碎石子的参道去往本殿背后的露天温泉。 灯笼在昏暗的夜色中氤氲着微光。 注连绳连同纸垂遥遥悬挂在神殿门口,参道两旁的红枫树影在月光下飘摇摩挲。 一阵阴森的夜风掠过,陆星野的黑瞳微动。 他听见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哭声。 哭声很小,被隐藏在风声和水手舍的水声里。 陆星野踩着木屐的脚步停下,他一手搭在了引路的巫女肩上。 巫女恭敬地回头。 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日语。 “灯笼借我用一下。”陆星野伸手去拿巫女手里举着的灯笼。 “はい。”巫女轻声应着,顺从地递出了灯笼。 这个词陆星野倒是能听懂。 意思是“好的”。 听起来很像“哈伊”。 在他看来,这是东瀛人的口头禅。 无论愿不愿意,他们都会说恭敬地说:“はい。” 陆星野举着灯笼,穿过参道旁的枫树丛,来到了本殿内的长廊上。 石潭的水光倒映在古旧的门板上,本殿香火缭绕,铃铛在凄冷的风里微微摇曳。 一个人也没有。 可是那阵哭声分明就在耳边。 陆星野踏入内殿。 这里平时只有神职人员才能进入,是放置神龛、供奉御神体的地方。 小小的背影跪坐在神龛前,供奉的烛火飘摇,在黑暗中发着微弱的光。 那是一个小女孩。 背对着陆星野哭泣。 陆星野举着灯笼朝前走了一步。 下一刻,一把长刀自阴影中无声刺了出来,分毫不差地架在了陆星野的脖子上。 陆星野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黑瞳缓缓侧过,看向阴影中走出来的人影。 一个面容沧桑的武士,长发在脑后束成发髻。 有一道骇人的伤疤从他的左耳延伸到右颈,可眼神里却是饱经风霜的坚毅和隐忍。 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 “长角之人。”武士用日语嘶哑地说,“这里是内殿,矢车先生的灵堂不在这里。” “我听到了哭声。”陆星野用中文回答。 武士一愣,又用蹩脚的中文重复了一遍。 原本还在抽泣的女孩听到陆星野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她回头扬起小脸,看了看陆星野。 随即又看向武士,伸出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襟。 “小姐。”武士低头。 “胧,”小女孩的声音又小又细,还留着哭腔,“大哥哥,不像是坏人。” “可是小姐......”名叫“胧”的武士有些迟疑,架在陆星野脖子上的长刀却没有懈怠分毫。 “嗯。”小女孩泪汪汪的眼睛里露出祈求撒娇的神色。 胧犹豫了片刻,收回了长刀。 小女孩从地上起身,她穿着一袭淡蓝色和服,比起葬礼上黑压压的一片,看起来稍微明亮一些。 像是荒漠上盛开的一朵淡蓝色小花。 小女孩神色哀伤,对着陆星野微微欠身,用中文很小声地说:“您好,我是矢车新的女儿,矢车美香。” “可是我在灵前没见过你。”陆星野低头。 “因为家里,有坏人。”矢车美香抓住武士胧的衣角。 第186章 入局(二) 神社回廊。 纸糊地灯笼飘摇亮着。 朦胧的月光洒下。 秦尚远跟在矢车明子身后,女人脚下的木屐踩出的哒哒声回荡在清寂的神社里。 “矢车家世代为素盏神社的神官,”矢车明子忽然停下脚步,“秦君,此刻所有的神官,全去了灵堂。” 秦尚远见矢车明子停下了脚步。 他也停下。 林间传来孤寂的鸟叫。 静影沉璧,树影水光。 矢车明子转过身,她眼角撩人娇俏地一笑,默默地朝秦尚远贴了过来。 女人裹着体温的香味轻柔袭来。 黑留袖下成熟丰腴的身体如此玲珑。 秦尚远光是看着黑暗中那些隐约的曲线,就能想见矢车明子年轻时候绰约的风姿。 这一举动不知道会让多少男人魂牵梦绕,甘愿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想要一睹她在床帏下香汗淋漓的样子。 矢车明子的身体竟然直接贴了上来。 手臂像是柔软的柳枝那样环绕住他的腰身。 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秦君,放心,这里不会有人来的。” 秦尚远的心跳在加快,呼吸燥热。 矢车明子大了自己多少岁? 快20岁了吧? 该死! 他以前看三国,都说可以怀疑曹丞相的人品,但绝对不能怀疑曹丞相的品味。 当真是人妻有三好,温柔丰满喂不饱。 矢车夫人,你确定你以前的工作真的是老师么?? 可恶啊! 汗流浃背的秦尚远现在才意识到。 或许以自己的定力,真要以身入局还嫩了点! 但如今后悔已经晚了。 秦尚远吸了吸鼻子。 没有避开。 他心里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面对诱惑摆出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此时此刻,他多希望自己是陆星野。 这样就能把矢车夫人当成一只母猩猩了。 西装袖口下,手心的炼金矩阵却早已经暗自点亮。 忽然,一个硬硬的东西抵住了他的腰。 秦尚远一愣。 那当然不是矢车夫人和服底下掏出来比他还大的东西。 那是冷冰冰的枪。 秦尚远低头,一把漆黑的格洛克抵在了他的腰身上。 而那个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千娇百媚的矢车明子夫人也瞬间变得冷酷。 秦尚远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矢车明子刚才温柔地环住他的腰,是为了确认他有没有带枪。 “秦君,”矢车明子语气变得冰冷,腰间的格洛克步步紧逼,“是主家派你和同伴来杀我们的?难道,他们害死了我的丈夫还不够么?还要把刀,架到我和女儿的脖子上?” 矢车明子双眼噙着泪,神情却无比坚毅。 如果秦尚远真是本家派来的杀手,她也真的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此刻的她洗去了那股风尘味,更像是一个为母则刚的女人。 秦尚远心底一动。 似乎明白矢车夫人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手心的矩阵暗自熄灭。 他举起双手,哭丧着低声喊:“冤枉啊矢车夫人!我不是坏人!” “坏人?”陆星野问。 矢车美香咬着嘴唇,犹豫着点了点头。 内殿烛火摇曳。 武士胧嘶哑地开口:“就在矢车新先生死讯公布的前几天,夫人忽然撤掉了神社大部分的保镖单独和我取得联系,让我紧跟保护小姐。” “她怀疑有人潜入素盏鸣会?”陆星野问。 “矢车先生的葬礼,宇都宫家的家族没有来,”胧说,“夫人怀疑矢车先生的死,正是宇都宫家的人所为,也不相信周围的任何人。” “为什么?”陆星野看向矢车美香。 “爸爸在会中的声望很高,”矢车美香小小的脸上,有一种和年龄并不相配的成熟,“妈妈虽然没有说过,但她应该觉得本家认为爸爸威胁到了他们的地位,所以才会被杀害,从明面上来看也只有本家的人,才有机会杀掉爸爸。” “现在看来,矢车先生的死太过蹊跷,夫人应该早就知道了一些什么。”胧说。 “应该不是本家的人。”陆星野想了想说。 毕竟宇都宫健现在也是生死存疑的状态。 如果真是宇都宫健要杀自己的手下,没必要亲自以身犯险。 在陆星野看来,他们更可能是同时遭遇了某场袭击。 但那可是黑道至高至尊的皇帝,还有皇帝的左膀右臂...... 在失踪了之后,却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袭击,才能在悄无声息中抹去他们的踪迹呢? “内奸?”秦尚远眼珠子溜了一圈,在回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嗯。”矢车明子轻轻点头,“这些天我一直在等那个暗中的凶手,他杀死矢车君之后一定还有什么图谋,身为矢车君的妻子,我有责任保护好他留下来的这个家。” 矢车明子愁容满面,自从矢车新消失后,她就一直紧绷着不敢松懈。 而直到现在她才放下戒备。 “原本我以为会是本家内部的杀手,所以今天一直在等着本家的人前来,”矢车明子低头,有些哀怨地看着手里的枪,“这把枪是矢车先生留给我的,我一直没用过,没想到第一次拿出来,竟然是为了保护美香。” “所以如果凶手真的是本家的人,哪怕来的人是宇都宫健,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开枪?”秦尚远问。 “嗯。”矢车明子坚定地点点头,“以下克上有悖常理,更何况我只是个女人......所以我早已经想好了,将美香托付给可靠的武士胧,自己远赴黄泉和矢车先生相会。” “女人怎么了?”秦尚远看着矢车明子,“华夏有句老话,妇女能顶半边天!矢车夫人可不要妄自菲薄。” “妇女能顶半边天......倒是很有力量的句子呢。”矢车明子微笑,像是晚春的樱花,“可是秦君,在这里,女人不过是无足轻重的陪衬而已,有胆量行刺本家,就是有违大义,就算没人追究,也应该切腹谢罪的。” 真是位忠贞烈女啊。 秦尚远心想着,肃然起敬。 “话说,矢车夫人在结婚之前,是学校老师对吧?”秦尚远想起资料上的信息。 “老师?”矢车明子“咦”了一声,“秦君在说什么?” “高中老师啊?”秦尚远说着,翻出了手机上的资料照片,“难道不是么?” 听到这里,矢车明子哑然失笑,立刻难为情地轻捂嘴唇:“不是的。” “不是?约束局给我们的资料有错?”秦尚远快速浏览核对着,“没问题啊?” 矢车明子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了回忆的微笑,像是蒙上了一层雾。 “在成为矢车先生的妻子之前,我是一家av制作公司旗下的小演员,”矢车明子低垂眉眼,轻声说,“那一年,我20岁。” 第187章 入局(三) “av?演员??”秦尚远此刻如果在喝水的话也应该呛出来了,“夫人你还真......” “我是北海道一个小村子里的人,家里很穷,妈妈在我还小的时候就因为重病瘫痪了,只靠爸爸给一家渔场做工维生。” “虽然肩上挑着一家人的担子很辛苦,但爸爸也依然省吃俭用,鼓励我好好学习。” “他常常跟我说,明子啊,一定要努力学习,将来就能去到大城市生活!你的人生应该像大海一样广阔,你应该抬头仰望东京的灯火,而不是被束缚在这间破旧的屋子里,对着两个已经没有未来的人枯坐。” 矢车明子轻声说。 “后来我好不容易考学到了东京,真的实现了爸爸说的目标,就天真地以为毕业之后能在这里立足。” “那时候我一天打两份工,还努力学习拿到了学校的奖学金。虽然很累,但是我很开心,因为我想我一定要攒钱,等攒够了钱,就接爸爸和妈妈来东京玩,他们在那个小村子里待了一生,也应该来看看东京的高楼,那么璀璨耀眼的光,爸爸一定会竖起拇指赞叹吧?” “真厉害啊夫人,难怪你的中文说得这么好。”秦尚远听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矢车夫人听起来是个很善良的人。 “但念到大二的时候,家里忽然传来消息,渔场的老板说爸爸在渔场出了事,掉进海里淹死了。” 秦尚远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 “人生如戏,我们都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推着向前走的人偶。” 矢车夫人无奈而哀怨地笑笑,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女孩了,说起往事时却依稀能够照见那时的风华。 “原本的生活发生了巨变,家里没有了生活来源,养活妈妈的重任就落在了我的身上,当地的福利机构说可以帮我照顾她,每月还有福利拨款。” “但我知道,那些拨款经过各级官员的手,已经被层层盘剥得什么也不剩了,他们能帮忙照顾妈妈,让我完成学业就已经很幸运了。” “为了向家里寄钱,我只能尽可能地多打几份工,一边养活自己,一边兼顾母亲。从三份到六份、九份......但我实在是太累了,也没有精力再继续学业,最后也只能退学。” “可即便是退学,我也还不能回家,回家没有我能做的工作,唯独留在东京还能赚一些钱。有一天,我走在去打工的路上,忽然被一个男人搭讪了。” “男人说他是星探,专门替事务所发掘有潜力的女孩子培养成模特和明星,能赚很多钱,还说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每周拍一些短片和照片就好。” “虽然是农村来的土女孩,但我清楚自己的身材和样貌,稍微打扮一下就会讨男人喜欢,如果真的有机会成为明星的话,就不用每天再为钱的事犯愁了,也能把妈妈接来东京照顾。” “所以我就跟着他走进了一家公司,男人交给我一张表格让我填写,后面还附带了十几张密密麻麻的文件。那里还有很多跟我一样来签约的漂亮女孩,我本来还有些犹豫,可男人一直在旁边催促,我不知所措,就匆忙签下了。” “这是......被骗了?”秦尚远小心翼翼地问。 “嗯。”矢车明子平静地点头,“回去之后第二天,我就接到了事务所的电话,让我去公司拍摄。我到了才发现原来他们并不是什么明星事务所,而是一家av拍摄公司。” “我害怕了,说什么也不答应,可社长拿出我签字的合同,从上千条文书里摘出一条,威胁我说如果毁约,我就得赔偿他们1000万日元,否则就去坐牢。” “他们对我威逼利诱了一下午,到最后我终于绝望了,只能屈服。”矢车明子低垂眼帘。 “拍摄的机器对着我,陌生的男人脱掉我的衣服,按照导演的要求对我动手动脚,我不停地哭着反抗,求他们住手,但导演却说哭得越大声越好,因为这样会有很多人愿意买单。” 矢车明子低声说:“太屈辱了,我那时想我的人生都在衣服脱掉的那一刻被毁掉了,拍摄在晚上进行,我哭喊得累了,麻木扭头却看到了窗外璀璨的灯火。” 女人说到这里却愣了片刻,眼神里仿佛真的倒映着东京夜晚的灯火。 “那是爸爸曾经要我来看的灯火啊,我想,爸爸满眼憧憬地说他女儿的人生应该在这些明亮的灯火里。可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如今活成了这样,他会是什么表情呢?一定会很伤心吧?” “后来我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被压榨,可因为公司太小,制作手段低劣,就算是拍av也没有赚到什么钱。”矢车明子摇摇头。 “我已经对自己的人生感到失望了,打算等到母亲去世,自己也就可以跟这个世界告别了,人死了就不用还那1000万日元,也不用坐牢了。” “我一直怀着这样的想法,直到矢车先生出现。” “矢车新?”秦尚远回想起灵堂里的遗照。 一脸正气仿佛写着五个大字——“昭和好男儿”。 矢车明子点点头:“他那时候刚接手父亲的职责,成为矢车家的八代目,那家av制作商是素盏鸣会扩张要收购的对象之一,因为社长坐地起价,收购出了一点摩擦,所以本家就派了矢车先生来。” “我并不知道这些事,因为就在前一天,妈妈去世了。”矢车明子说。 “我也准备履行之前的誓言,要自寻短见,可我不想就这么没有价值地死去,至少要拖那家公司下水,所以那天下午,我冲到了公司里打算跳楼。” “就在我冲向窗户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将我拦了下来,是矢车先生。” “矢车先生那时候很年轻,还没谈过恋爱。他问我为什么要跳楼,我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矢车明子的脸上,竟然露出的温馨的微笑。 “听完之后,他脱掉西装外套,挽起袖子露出纹身,威风凛凛地一脚踢开社长办公室的门,刻意露出腰间的长刀。”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社长被吓得直接跪倒在他的面前不停磕头,说无论怎样都好,请不要杀了他。” “矢车先生却说这家公司诱签合同,强迫女人拍摄,即便是黑道也看不起这样的事,素盏鸣会不会收购这样的公司。” “公司当天下午就解散了,社长以个人名义被起诉,我们签的合同也全部作废,就这样,大家获得了自由。” “我也获得了自由,可我没有活下去的理由,所以我还是准备去死。只是这一次,我只要一个人安静地死去就好。”矢车明子轻声说。 “我付完了房租,收拾好行李坐当晚的火车回家,我想死在那个破旧的家里,那里还有爸爸妈妈的痕迹,我死在那里,也算是真的回家了。” “可下车的时候,矢车先生却忽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什么也没说,从宽大的风衣里拿出了一束矢车菊送到我怀里。” 说到这里,矢车明子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脸上露出甜蜜的微笑。 “我以为他是觉得拍过av的女人一定很轻浮,想要占我的便宜,可他一路上竟然一句话也没说,就那么默默跟着我,我坐大巴车,他也坐大巴车,我走路,他也走路,有男人来骚扰我,他就露出纹身恶狠狠地逼退他们,送我一路到了家里。” “我到了家,安葬了母亲的骨灰,又走到父亲常去的海边,这时候矢车先生才从怀里拿出一把刀,那是我之前准备好自尽用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偷走了。” “他把刀扔进海里,对我说,我们走吧。我一脸茫然,说去哪里?他笑了,摊摊手说当然是回家啊,父亲要让他这个八代目找一个女孩做妻子,他觉得我就很不错。”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他却一把抱住我,说今后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了,刀也扔进了海里,一切都过去了。” “我就这么跟他回到了东京,也真的成为了矢车先生的妻子......矢车先生,给了我一个家。为了保护我,他亲手销毁了我以前拍过的所有作品,也在向约束局报备时编了假话,说我曾经是个老师。” “后来,我为矢车先生生下了美香,神社里的组员都称呼我为矢车夫人,我也以为自己能够就此过完一生,可是......” 矢车明子说到这里,却安静地攥紧了手。 秦尚远从这个女人逆来顺受的脸上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情绪。 愤怒。 第188章 入局(四) “我本以为,你们是本家派来的杀手。”矢车明子说,“因为你们不是素盏鸣会的人,甚至不是东瀛人,这样也最容易在之后洗脱本家的嫌疑。” “但是我错了,秦君,对不起。”说到这里,矢车明子欠身鞠躬。 “不必不必。”秦尚远连忙起身。 “我是女人,不比男人们勇猛,可现在又不能相信那些男人,所以只能用一些下流的手段来保护自己和女儿,让秦君看笑话了。”矢车明子又说。 “哪敢啊矢车夫人。”秦尚远尴尬笑着摆手。 他从心底里对这个女人感到敬佩。 矢车明子虽然是黑道大头目的妻子,可除去这层身份,她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而已。 女子弱也,而为母则刚。 她所做的这一切,也只是想竭力在这场隐秘的斗争中守护自己的女儿。 “夫人怀疑神社中,也被素盏鸣会的内奸渗透了?”秦尚远低声问。 矢车明子看了看昏暗的四周:“秦君,请随我来。” 她脱下木屐,小心翼翼地带着秦尚远走到了神社的一处偏殿。 她从衣服里拿出一柄早已经生锈的钥匙,解开偏殿门上布满灰尘的锁,推门而入。 偏殿中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了。 可烛火却亮着微光,仿佛永远也燃烧不尽那样,供奉着一方小小的神龛。 神龛里的御神体上朱红色的漆已经剥落了不少,看起来古旧斑驳。 那是一尊人形的神佛,可看起来又凶相毕露。 佛教里不乏明王金刚之类以凶相震慑妖魔的存在,但这尊神佛,秦尚远看着却越发觉得诡异。 “这是什么?”秦尚远问。 矢车明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打开这间偏殿的钥匙,矢车先生一直当做传家之宝那样随身携带,在这次临走之前,他却一反常态地把这柄钥匙,交到了我的手里。” “难怪你这么早就察觉了......”秦尚远恍然大悟,“所以说,矢车先生失踪之前,有说过他去做什么么?” “没有,他只说了要和宇都宫家主出差,”矢车明子回答,“素盏鸣会名下产业众多,出差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他走之后我却心神不宁,结果再次听到他的消息......却是死讯。” “我的丈夫死了,可他随同的宇都宫家主却没有消息,”矢车明子眼神落寞,“想到矢车先生手下的率众那么拥护他,我就猜测或许是宇都宫家觉得矢车家势力太大,想要铲除。” “应该不是,”秦尚远说,“其实宇都宫家主现在,也生死未卜,他的义子城户秀一也确认死亡了。” 矢车明子错愕地看向秦尚远:“怎么会这样?” 秦尚远忽然想起了那三个人的死状。 那并不是什么体面的死法。 告诉了矢车明子,也只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应该是有一些外部势力渗入了进来。”秦尚远想了想,“你说矢车先生临走前,特意把这间偏殿的钥匙给了你?” “嗯。”矢车明子点头,“我来到这里快20年,从没见过神官打开过这扇门。” “供奉须佐之男的神社......”秦尚远沉吟,“还能供奉别的神么?” “按理说,是不会这样的。”矢车明子摇头道。 未知的神佛隐藏在烛火照不到的阴影里。 秦尚远沉下心来。 所以其实在临走之前,矢车新就知道这次“出差”自己有去无回? 所以他才特意将这间偏殿的钥匙,托付给了自己的妻子? 这间偏殿里供奉的又是谁? 渗入素盏鸣会的人、那些攀爬者,是冲着它来的么? “关于潜伏在身边的内奸,矢车夫人有猜测么?”秦尚远问,“你把所有人都撤掉了,是不是意味着,你谁也不相信?” 矢车明子犹疑片刻:“没有,就是因为我猜不到,所以才只能把神官和组员们都撤掉。” “就一点异常都没有?”秦尚远皱起眉。 “异常......”矢车明子忽然抬头,“我是听说最近一段时间,奥多摩附近的组经常爆发冲突,死伤了很多人。” “死伤了很多人?有多少?”秦尚远连忙问。 “短短一周内,可能有三四百人。”矢车明子说,“据说是为了争抢地盘,我只帮忙打理神社,也不是很清楚。” “地盘这样的矛盾,”秦尚远咬了咬嘴唇,“在过去,应该是由矢车先生来调停的吧?” “嗯。”矢车明子点点头。 “按理说地界早就已经划清楚了,矢车先生的言行又服众,没道理在他出差的时候爆发争端啊。”秦尚远似乎想起了什么,“矢车先生没在的这段时间,不是由你来管理这片地区的?” “我只是个女人,大家只是尊敬我,我要去管,未必服众啊。”矢车明子难为地笑笑。 “那是谁在接手?”秦尚远觉得奇怪。 “自然是慎太郎......”矢车明子说着,愣住了。 “所以在你们眼里,矢车先生,只是去出差了?”陆星野问。 “嗯。”胧回答。 内殿中寂静了片刻。 矢车美香忽然拉着陆星野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哥哥,不是哥哥。” “哥哥?”陆星野黑瞳一顿。 他知道矢车美香口中的“哥哥”不是指的他。 “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胧显然有些惊讶,蹲下身来。 “哥哥,不是哥哥。”矢车美香再一次低声重复。 “您是说矢车先生的义子,伊藤慎太郎?”胧问。 “伊藤......”陆星野喃喃,“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伊藤是个孤儿,平时交集不多,但一直是矢车先生着力培养的对象。”胧回答,“矢车先生平时离开,他的工作,也是由伊藤来接手。” “所以,美香的意思是,伊藤不是原来的伊藤了。” 陆星野眼中毫无波澜地起身。 扭头就要走出内殿。 他打算去找那个邀请他泡温泉的男人问个清楚。 “小姐平时几乎不说话,但她年纪还小,一些话或许是因为做了噩梦。”胧叫住了陆星野。 这位誓死守护矢车美香的武士,此刻也有些迟疑。 “小孩子的直觉,都很准的。”陆星野低声说。 第189章 入局(五) “伊藤先生。”巫女掀开浴池的门帘。 月亮的清辉从夜空照下,露天浴场边,身穿黑色和服的男人转身。 “我们的客人呢?”伊藤慎太郎一只手没穿袖子,搭在身前。 “陆先生半路上借了我们的灯笼,离开了。”巫女恭谨地回答。 “离开了?”伊藤慎太郎垂下目光,“怎么可能,青木组守着这里的每一个出口,我没接到任何他离开的消息。” “不是离开神社,他好像朝本殿走去了。”巫女回答。 “本殿?”伊藤慎太郎虚起眼睛,“他去本殿做什么?” “不知道,语言不通我们不便问,陆先生拿了灯笼就走了。”巫女回答。 伊藤慎太郎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他好像忽然知道,陆星野到底在神社里发现什么了。 可没道理啊。 矢车美香患有自闭症,此时此刻应该还待在他安排好的屋子里。 那个名叫“胧”的武士负责她的安全,也决不会轻易离开。 陆星野又怎么会发现? 难道是接到了矢车明子的嘱托? 所以那个女人,最终还是怀疑到了自己的头上? “混账!”伊藤慎太郎眼眶通红着低吼,他突如其来的震怒,把两个巫女吓得不轻。 “我们、我们这就去把陆先生给找来......”巫女们低着头,怯怯懦懦地说。 “滚。”伊藤慎太郎面无表情地挥手。 巫女们也不敢久留,转身小步跑着离开了。 人散之后,伊藤慎太郎拨通电话。 “矢车明子在哪?”伊藤慎太郎问。 “我走之前她还在侧边的回廊,和本家来的小鬼在一起。”电话另一头响起了和他相同的声音。 “秦尚远?”伊藤慎太郎一愣,“矢车明子跟他在一起做什么?” “不知道,话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开始不耐烦了。 “要先把陆星野解决才行,那家伙不是人类,是最大的不确定因素。”伊藤慎太郎低头看着水池,“哪怕我们是攀爬者。” 迷蒙的水雾下,游动着数不清的黑影。 “我这边负责解决陆星野,至于那个姓秦的,夜潮祭司没有提到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到时候给一枪就行了。”伊藤慎太郎说。“慎二,你看好矢车明子,钥匙应该只有她才知道在哪。” “我现在没在神社。”慎二说。 “你又去哪了?”伊藤慎太郎隐怒。 “慎三说今晚运走的那批人出了问题,突然被奥多摩町的警察拦下盘查了。”电话另一头叹了口气。 “那些在他们看来不是尸体么?”伊藤慎太郎说,“拉出去火化的尸体有什么好拦的?本地黑帮冲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哪知道?但到底是不是尸体,只有我们才清楚啊。”慎二叹气,“慎一,你总不可能连两个小鬼也解决不了吧?那些人鱼可是养在你的手底下。” “两个小鬼而已,只要把那个头上长角的小鬼解决了,剩下一个不值一提。”伊藤慎太郎冷哼一声。 “今晚是最后的期限,夜潮祭司已经在本家败露了,今晚结束,拿到偏殿神龛里的佛像我们就撤走。” “今夜就要结束了么?”慎二的语气里透着感慨,“我和慎三倒是无所谓,可矢车新对你来说,如父如兄吧?” “事到如今也没有回头路了,我们选择杀死矢车新背叛家族,”伊藤慎太郎说,“那就意味着要迈向全新的人生,这岂不是更好么?” 伊藤慎太郎挂掉了电话。 脚下的水池里隐约传来嘶哑的吼叫声。 门帘被掀开。 穿着漆黑浴衣的黑瞳少年出现在门口。 陆星野平静无光的眸子静静看着他。 伊藤慎太郎的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 “陆君。”伊藤慎太郎微笑。 “嗯。”陆星野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你来得合适,月色正浓,水温刚好。”伊藤慎太郎稍稍侧身。 窗外响起孤寂的鸟叫,夜风吹过,树影萧瑟。 水雾氤氲的浴池展示在陆星野的面前。 “秦、秦君,你这是干什么?” 偏殿里,烛火摇曳。 矢车明子呆呆地看着拨通了某串电话的秦尚远。 然后呆呆看着秦尚远把奥多摩区黑帮斗殴死伤百人的事情给讲了一通。 “啊对对对......应该是奥多摩町,就现在,很危险的,记得多叫点人啊。”秦尚远用的是中文。 “还有,能帮我查一下宇都宫健一行人出差的当天,安排行程、还有周围的人都是谁么?越快越好!”秦尚远挂了电话,表情自然,“干什么?当然是报警咯。” “报警?”矢车明子瞪大了眼睛。 “对啊,”秦尚远拍了拍矢车夫人的肩膀,“死那么多人也太不正常了,于情于理,约束局也应该管制......对了夫人,你确定是今晚有一批尸体会往外运是吧?” “这倒是......”矢车明子点头,“附近的火化场规模太小,上周死去的一百多人至今还没火葬,只能在今晚运出山外,这是慎太郎跟我说的。” 秦尚远点点头。 其实他还藏着一层没说。 或许那些所谓的“尸体”,是另有作用。 毕竟在东京近海发现的人鱼,其实原本都是人类。 有人在背后利用人类来制造人鱼,这或许就是最近素盏鸣会内部死伤冲突不断的原因。 有人需要“尸体”。 而且是大量需要。 “夫人,在你眼里,伊藤是个什么样的人?”秦尚远忽然问。 “慎太郎他,很早就被矢车先生收养了,说是义父,其实矢车先生对他来说更像是哥哥。”矢车夫人说,“慎太郎的能力很强,在各种事务上都是矢车先生的帮手,矢车先生也很放心把许多要事交到他的手里。” “伊藤跟你们有没有什么矛盾?”秦尚远又问。 矢车明子很认真地想了想:“没有,矢车先生亡故之后我跟他说了我的猜疑,他也很尽责地在保护我们母女。” “你跟他说了?”秦尚远先是惊讶,随即又平静下来,“不过也正常,伊藤是你为数不多选择能够相信的人。” “我真的不敢相信......慎太郎他会做出这种事。”矢车明子低头。 “还不一定呢,只是怀疑而已。”秦尚远安慰着矢车明子。 手机忽然响了。 德川光来了消息:“安排那三个人出差行程的有很多,但可能有价值的,是一个叫伊藤慎太郎的人,他是矢车新的义子,你在葬礼上应该见过。这是在素盏鸣会本家查到的信息,出差当天,伊藤还陪同他们前往了目的地。” 秦尚远愣住了。 顿了片刻,他开口:“夫人,你说矢车先生出差当天,伊藤是在神社里的,没错吧?” “嗯。”矢车明子很肯定地点头,“那几天慎太郎一直都在神社处理各组的矛盾,没有出去,只可惜还是没能避免流血。” 同一个人。 竟然在同一个时间点,出现在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 秦尚远的表情忽然凝重,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秦尚远悄无声息熄灭了手机,看向矢车明子:“夫人,你相信我么?” 第190章 入局(六) “秦君是个好孩子......又是约束局的人,”矢车明子对秦尚远突如其来的问话有些惊讶,“我、我相信。” 矢车明子不相信警察,因为她就是黑帮的人,她知道警察到底有多不靠谱。 但约束局不一样。 许多警察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德川家的那些人往往靠着一把锋利的长刀,一枚三叶葵纹的银戒就能摆平。 如果不是秦尚远在之前掏出德川光给他的三叶葵纹戒,或许她真的会开枪。 秦尚远也只能暗自庆幸自己还想得起德川光给了自己这枚戒指。 倒不是德川光能未卜先知,事先知道矢车明子会被这枚家纹戒给说服。 而是这枚戒指所代表的德川家,在整个东瀛道上都有很高的声望。 如果杀死了戴着家纹戒指的人,那就意味着向整个德川家挑衅。 而挑衅德川家的下场嘛...... 未必会比挑衅素盏鸣会这样的黑道好得到哪里去。 “嗯。”秦尚远点点头。 他蹲下身掏出079,把这只正在呼呼大睡的小家伙拍醒:“小懒小懒。” 079很疑惑。 “巧克力。”秦尚远撕开包装。 079很高兴。 “侦查一下神社周围,看看安不安全。”秦尚远揉了揉079的头,把它放了出去。 小家伙滴嘟滴嘟沿着廊柱飞快地上窜。 一溜烟消失在了黑夜里。 “秦君,发生什么事了?”矢车明子小心翼翼地问。 秦尚远舔了舔嘴唇:“如果约束局那边的消息没错的话,那伊藤很可能就是那个内奸,是他杀了矢车先生。” 听到这句话,矢车明子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震动。 身体一软就要跪下去,立刻被秦尚远扶住了。 “怎么会......慎太郎他......”矢车明子捂住胸口,艰难地喘着气。 屋檐上落下来一只小荷包。 跳到了秦尚远的手上。 滴溜溜的大眼睛藏在荷包口里忽闪着。 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秦尚远一脸凝重地听完。 “很安全?” 079点头如捣蒜。 叽里呱啦_ 叽里呱啦_ 秦尚远的表情逐渐无语。 “笨蛋啊!人都把这里包围了还很安全!你还以为他们是来保护我们的嘛!” 079很委屈。 眨着大眼睛,微微低下荷包口。 秦尚远看着这个委屈的小家伙,也不忍心再骂了,摸摸它的头:“行行行,小懒我知道了,你回窝睡觉吧。” “秦君这是......”矢车夫人全看在眼里,那小荷包说的东西她一句也没听懂。 “它啊,应该算是我养的狗吧......”秦尚远尴尬地笑笑,随即正色,“不过这都不重要,夫人,美香现在在哪?” “美香她,被慎太郎安排在神社的一个房间里,他说既然是家里的人想要对我们不利,最好就让美香藏起来,”矢车明子说,“但我后来不放心,又派了胧过去守着她。” “胧?” “听命于神社的武士,是当初宇都宫家捡来的孩子,我不清楚他的来历,但他看着美香长大,对矢车家很忠心。” “那这个胧,打架厉害么?”秦尚远问。 “听说,评级好像是什么......祸?我也不是很懂。”矢车明子说。 秦尚远心头一震,原来不是约束局的也会搞这一套。 胧既然是祸级,那应该也足够应付大多数的情况了。 “你现在能联系上他么?”秦尚远看了看门外。 “这个......”矢车明子有些为难。 胧是个很木讷的人,他从不出远门,活得像个苦修士,行动范围就在奥多摩这一片地区里,所以也不会有手机。 正为难的时候。 一个高大的黑影悄无声息地闪现在偏殿的门口。 刀疤脸的武士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低声说:“夫人。” “胧!”矢车明子惊讶地捂住嘴,立刻把他拉进了门。 胧将矢车美香交到矢车明子的怀里:“夫人,那个内奸,可能是慎太郎,一个头上长角的正义家伙已经去找他了,自称是约束局的人。” “头上长角的正义家伙?”矢车明子用中文重复了一遍。 “陆星野?”秦尚远瞪大了眼睛,“你们跟他见过面了?他现在在哪?” 胧转过身:“阁下想必就是那位陆君的朋友了,夫人,劳烦您照顾了。陆君,现在大概在本殿背后的露天浴池。” “露天浴池?他去那里干嘛?”秦尚远皱眉。 “他说伊藤慎太郎可能在那里。”胧一五一十地回答。 “胧,你们不是被慎太郎保护起来了么?”矢车明子将女儿抱在怀里,“怎么又忽然出来了?” “夫人,对不起!”胧先是沉重地低头,之后才慢慢解释,“我原本是寸步不离守着小姐的,但小姐忽然哭了起来,说是要去本殿求问神佛,我就只好悄悄带着小姐绕过了守卫去了本殿,在那里碰见了陆君。” 怀里的女儿忽然抽泣了起来。 “小美香怎么了?”矢车明子埋头看向美香。 美香抬头的瞬间,秦尚远忽然愣住了。 小女孩的瞳孔,在暗中竟然悄然泛起了红光。 “哥哥不是哥哥......”矢车美香低声说着,眼泪汪汪。 难道她是感应到了什么? 这样的眼睛,矢车美香应该不是一个普通人类。 “哥哥不是哥哥?”矢车明子忽然明白了,“小美香,告诉妈妈是不是又感应到了什么?” “嗯......”矢车美香低声点头。 “那应该是慎太郎没错了......”矢车明子神情凝重地抬起头,“矢车先生是契约人,或许正是这个原因,美香从出生开始,就和别的孩子有些不同。她对一些事情有着超乎常人的感应,但代价就是先天的自闭症。” 秦尚远立刻明白了。 契约人生下的孩子会遗传父母某些天赋,但也会因此失去一些东西。 手机响了,是德川光的电话。 “秦君,你现在在哪?”对面传来很急促的脚步声,像是在赶路。 “在素盏神社,怎么了德川师兄?”秦尚远问。 “我们派去的人守住了奥多摩町的几个高速公路出口,果然排查到了素盏鸣会运送尸体的车,”德川光说,“现在具体情况还在排查,但矢车新的义子伊藤慎太郎在车上,看样子他们估计今晚就要在这里收尾,你那边一切安全么?” 秦尚远错愕了片刻:“那恐怕......没那么安全。” 对面忽然静了一刻。 “秦君,你听我说,”德川光的语气凝重,“刚刚发布的危情评定,把奥多摩的危险等级定在了‘夜祸’。” “夜祸?”秦尚远一怔。 约束局对灾害等级和拘束官实力评定,虽然都通用一个系统。 但尺度却不一样。 夜伏级事件,匹配的是评级在晨潮,或者以上的拘束官。 相对应的,夜祸级事件,一般来说只有鬼级、或者多位祸级拘束官才有收场的能力。 这里到底在孕育着什么,才会被评定为“夜祸”? 难道苏柏就是遇上了他们才最终失去了联络? 无数不好的联想出现在脑海里。 “坚持住,我们马上就来!”德川光低声说。 秦尚远挂断了电话,快速深呼吸。 “现在神社周围全是荷枪实弹的人手,”秦尚远对矢车明子说,“唯一能够命令他们的矢车新已经死了,他们现在大概率不会听命于你的,所以那应该是伊藤安排的守卫。” “慎太郎他想要做什么......”矢车明子难以置信地低声喃喃。 “那家伙是攀爬者,夫人,你应该听过这种人吧?”秦尚远舔了舔嘴唇,“十个里面挑十个出来都坏透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当然也在说自己。 抛弃自己人类的身份,可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选择。 动漫里那个拿出面具大喊“我不做人了!!!”的大反派,最后不也被正义一拳爆轰在地,死在了升起的朝阳下? 这是和恶魔的交易。 看看吴本先那些攀爬者的下场。 保不齐哪天艾无常就要让他用人血献祭了。 秦尚远认真想过,要是自己真的走到了那一步。 他就打算跟艾无常掀桌子。 妹的,都他娘的别玩了。 【如果你的血也算人血的话,倒是有很大可能。】 “素盏鸣会也把攀爬者定义成堕落的人,但矢车先生却说那些攀爬者之中,也许会有自己苦衷的人也说不一定......”矢车明子低下头。 秦尚远一愣,随后笑了:“自己的苦衷么?” “矢车先生说,害人的攀爬者应该被除掉,但总会有那些宁愿被路径侵蚀,也绝不选择伤害无辜之人的攀爬者,不是每个人都是因为追逐力量,才走上那条路的。”矢车明子很坚定的点头,“这是矢车先生告诉我的,我一直都这么坚信着,但慎太郎他......” “矢车先生真是个温柔的男人啊,我终于知道夫人你当初为什么会爱上他了。”秦尚远露出微笑,随即看向一旁的武士,“胧先生,你守在这里,保护好矢车夫人和美香。” “秦君?你要去哪?”胧面向秦尚远。 “我现在得去找你说的那个头上长角的正义家伙,”秦尚远说,“他万一死在了这里,我回去可不好交代啊。” 第191章 识破 东京,千代田区。 东京大神宫。 灯光璀璨。 神社背后清出了一大片的空地,直升机如同一只漆黑的钢铁巨鸟停在机坪上,螺旋桨发动,卷起巨大的风。 白色漆面“b.o.c.”三个字母尤为醒目。 德川光手里拿着鬼丸国纲疾步走向机舱,衬衣领带,黑色风衣被吹得翻飞。 “老大老大,”本多爱匆匆忙忙地跟在他身后,“我们上个月提交的飞行申请,国土交通省还没有发许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跟那群官员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暗示我这个新上任的家督得去送礼了,”德川光也不回头,“父亲在的时候他们还不敢这样,不管。” “明白!”本多爱立刻点头。 德川光和本多爱登上机舱。 身穿白衣的神官急匆匆地从神社赶来,穿着jk制服的服部小葵手里提着箱子跟在身后。 小葵今天周末,放学了就来神社里玩。 “老大!”榊原政手里提着黑色的长袋,气喘吁吁,“老大!” “阿政?”德川光一愣。 “老大,刀!”榊原政将长袋交到德川光手里。 “还有035。”小葵面无表情地将手提箱交给本多爱。 德川光拉开铜链,那柄家族的御神刀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他隐约能够感受到其上氤氲的怨煞之气。 御神刀·村正。 a级封印物,供奉于德川家族神社,非妖邪作祟不得取用。 这把刀以前都是父亲在危情较高的事件中才会使用的。 是德川家的标识之一。 他用惯了鬼丸国纲,却不熟悉村正。 这次事件定级夜祸,当然达到了取用村正的标准。 但他倒忽略了。 “村正,助老大的武威。”榊原政恭谨地鞠躬。 直升机的风声里,德川光低头看着身穿神官白衣的榊原政,忽然有些出神。 他想起以前阿政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也是如此这般的动作言语。 如今父辈们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责任就落在了他们这些后辈的肩上。 “知道了,谢谢你阿政。”德川光将鬼丸国纲一起装进黑袋里,用鬼丸斩鬼的正气来压制村正的戾气。 榊原政换了中文:“老大,爱酱,武运昌隆。” 服部小葵也换了不太熟悉的中文:“武运昌隆。” 约束局在全世界的拘束官出任务时,都会听到这同一句祝语。 并且无一例外都是中文,哪怕那些打死学不会中文的欧洲拘束官,说起这句祝语来也是朗朗上口。 这条规矩,其实是那位“东夏之龙”在上个世纪定下的。 在某次约束局的国际会议上,夏守引了华夏南齐谢眺的《酬德赋》:“奉武运之方昌,睹休风之未淑。” 提出了“武运昌隆”这句祝语。 东瀛代表一拍桌子说这我熟啊,这不是我们的词儿么? 夏守当即横眉冷对环视圆桌。 你们的词儿? 不好意思,出处在华夏。依我看以后各局的祝语统一用中文说吧,也算是个暗号。 我的意见就这些,谁赞成谁反对? 圆桌上的十几个代表,愣是没一个敢出声。 这项提议最后全票通过。 这句中文祝语也成为了约束局的传统沿袭至今。 直升机呼啸着在城中起飞。 “阿政、小葵好好守家!”本多爱笑嘻嘻地咧嘴,露出大白牙。 奥多摩地区,素盏神社。 “那看起来可不像是浴池。”陆星野依旧面无表情。 他的面无表情和苏柏、纪东歌还不一样。 苏柏是拒人于千里的冷漠。 纪东歌是超脱凡俗的安静。 而陆星野,你说他呆吧,好像也不是。 但你如果说他不呆,他那对无光的黑瞳就那么看着你,似乎又一副很好被骗的样子。 “怎么会不是呢?”伊藤慎太郎笑了,“这间浴池已经几十年了,在这里能遍览奥多摩群山的风光啊,陆君快请吧。” 陆星野吸了吸鼻子。 他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但凡是活在水里的东西,想要瞒住他就太难了,尤其是在这么小的一汪池水里。 浴池里涌现出来畸怪的气味,和之前在筑地市场见到的人鱼如出一辙。 “是你杀了矢车新,对吧?”陆星野冷不丁地问。 “陆君在说什么?”伊藤慎太郎那双一直笑眯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了。 穿堂风吹得风铃叮当作响。 “池子里是人鱼,那种东西我已经见过了,”陆星野说,“你们是什么人?” “你竟然知道?”伊藤慎太郎的瞳孔微微震颤。 藏在和服袖子里的手悄然握住了一柄枪,伊藤慎太郎冷笑着步步后退:“陆君,你果然不是人类,看来我选择先杀死你并没错。” “秦尚远比我强,就算你先杀了我,”陆星野面无表情地朝前走去,“他也会把你挫骨扬灰。” “那个姓秦的?”伊藤慎太郎一愣。 怎么可能? 那家伙看着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而已,身为攀爬者的自己甚至都不用契约,一把枪就可以结束他的生命。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陆君,既然如此那就拔刀吧。”伊藤慎太郎背后浴池中的水忽然涌动起来。 一个极大的漩涡正在形成。 雾气洗去,水底竟然是隐隐的黑色。 似乎有无数的夭矫黑影在其中游动。 鬼知道这片浴池到底有多深。 水声越来越大—— 嘭—— 一个长尾的畸形黑影忽然高高跃起,划破夜空中! 月光洒在它嶙峋的脊背上。 这头人鱼摆动臃肿黏腻的长尾,嘶叫着扑向了陆星野。 水池中,更多的黑影爬上了岸,这座神社的寂静在瞬间被打破。 这些人鱼一直被豢养在浴池里,以人血为食。 此刻在伊藤慎太郎的授意下,它们终于能够爬上岸来,彻底释放自己的杀戮本能了。 人鱼们很快密密麻麻地逼向了陆星野。 陆星野闪转腾挪地躲开人鱼杂乱的进攻,想要去追赶伊藤慎太郎,可后者早有了准备,他掏出手枪对着陆星野连发,趁乱逃出了露天浴池。 伊藤慎太郎逃出后门,朝着神社内赶去。 他掏出手机:“围住神社!和矢车明子沆瀣一气、杀死矢车先生的内奸已经暴露了!诸君务必要在今晚将他们赶尽杀绝!” “是!”对面传来斩钉截铁的回应。 他飞速奔跑在回廊上。 他现在的要务是去找到矢车明子,拿到偏殿的钥匙。 这样一来,自己在素盏神社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可跑着跑着,他就停了下来。 幽长的回廊深处,似乎有什么人正在走近。 “夜黑风高,你要去哪?”一个声音幽幽的问。 身穿黑西装的少年手里提着一把长刀,从回廊的黑暗中走到了清寂月光下。 第192章 遇险 刀是秦尚远在神社里随便搜刮来的。 毕竟须佐之男在世斩蛇,供奉他的神社里,怎么说也得有几把趁手的刀剑才对。 “你、还有那个长角的人类亚种,究竟是什么人?”伊藤慎太郎厉声问,“怎么跟本家搭上关系的?” “你不认识我?”秦尚远有点惊讶,“我还以为我的威名早就传遍全世界了。” 其实秦尚远的这句话没什么问题。 但需要在“全世界”后面加上一个限制词。 那就是“约束局”。 毕竟每次大事都有他的身影,各地区分局的成员们每次都能在报告和案例里无数次看到各种语言版本的“秦尚远”三个字。 跟黄色网站小广告似的,想不认识他都难。 只不过素盏鸣会不是约束局的隶属,这些黑道不认识他也正常。 “你不认识我,那你总该认识这个吧?”秦尚远抬起手。 月光照亮他食指上的银戒。 三叶葵纹。 德川家的家纹。 “你是德川家的人!?”伊藤慎太郎的眼眶微微震颤。 他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出町的卡车会忽然被警察盘查了。 “你是拘束官?”伊藤慎太郎厉声喝问。 原来这两个人不是本家,而是德川家派来的。 他当然知道这些拘束官的手段。 对付恶魔,他们的凶戾程度未必会比黑道轻到哪去。 “暂时还不是,不过不重要。你杀了矢车新,又是攀爬者,所以我现在得花点时间制裁你,”秦尚远扔掉刀鞘,明亮的刀身在他手中和月光交相辉映,“然后再问问,你嘴里那个人类亚种的下落。” “那个长角的家伙?”伊藤慎太郎冷笑,“现在,应该被人鱼给拖进水里,吃干抹净了吧?那片浴池,可深得很。” 陆星野瞳孔里剥去了黑色,炽烈的金瞳显现在空气中。 白角金瞳。 脸上隐隐显出五彩斑驳的白色鳞迹。 他的面前人鱼尸体被削砍得几乎堆成了一人高的小山,血水染红了浴池。 黏稠的血液沿着手里修长的刀身缓缓流淌,一滴接滴地打落在木地板上。 刀是他从内殿里顺手取走的。 在这一点上,陆星野和秦尚远一样,绝不空手应敌。 岸上的人鱼们围着他逡巡不前,喉咙深处发出嘶吼,可又始终不肯离去。 和女人无异的赤裸半身沾染着异血,在血池前扭曲成一幅诡异又妖娆的画卷。 让人恶心作呕。 伊藤慎太郎大概是用了一些手段驯化这群人鱼,否则它们早就翻出露天浴池的竹排围栏去食人了。 不过陆星野看得出来,这些人鱼适应的战场应该是在水中。 岸上它们只能用臃肿硕大的尾部配合原来人类的手臂爬行,失去了原有的极高机动性。 人鱼们在靠近池水的岸边游离着,鱼鳍尖锐凶狠地开合,纯黑色没有眼睑的眼珠中透露着对血腥的渴望。 它们仿佛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头上的灯管忽然闪灭了一下。 陆星野忽然感到背后一阵猛烈的刺痛。 他强忍着剧痛低头,一只丑陋的爪子刺穿了他的胸口,几乎要将他顶起来。 陆星野回头,那头一直悄声低伏着靠近自己的人鱼终于抬起了身子。 人鱼像是偷袭猎物成功的毒蛇那样,昂起了上半身。 它戴着和那张丑陋大脸并不相称的金属面具,张开腥臭开裂到耳根的嘴,发出兴奋的沙哑嘶吼。 身上狰狞的鱼鳍反复地收拢又张开,像是在向猎物展示自己的强大。 陆星野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些人鱼之中的某些个体一直是有智力的。 譬如这头戴着面具的人鱼。 这头人鱼从一开始的混乱中脱身,悄悄从一旁的房梁上蹿过了屋顶,它倒挂在屋顶上,一直等待着机会从背后贯穿自己。 人鱼高吼抵着陆星野向着血池冲刺,剩余的人鱼们纷纷跃入水中。 他已经被这头人鱼捕获了。 他是猎物,就要被带回人鱼的老巢。 手中的刀“哐当”一声落在池边的木质地板上。 很快,腥血染红的冰冷池水包裹住了他。 这潭池水根本就不是用来泡温泉的,底下深得可怕。 月亮倒映在水面的波光上闪动。 身下无数粒状的眼睛密密麻麻地睁开。 在水下蛰伏的人鱼们,此刻正在磨牙吮血。 陆星野的金色瞳孔在水中飘忽不定。 他看着逐渐远去的月亮。 可是嘴角却忽然勾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拖进水里?吃干抹净?”秦尚远将刀扛在肩上,毫不遮掩地笑出了声,“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误解?”伊藤慎太郎冷冷地问,“你什么意思?” “因为那个人到了水里,就跟回家一样......” 秦尚远声音未落,身形却猛地冲了出去! 他举刀就要砍下,可伊藤却早有准备,矮身猛地躲开,立刻掏枪! 首刀落空! 秦尚远虽然不能像江洋那样,骤然改变刀身方向连续做出极其夸张精准的“z”型劈砍,但也凭借极快的反应在瞬间出脚,将伊藤慎太郎手里的枪给踢飞了出去。 伊藤慎太郎还想逃,可秦尚远伸手朝他的脖子一扯,用蛮力将他拽了回来! 几乎是同一瞬间,秦尚远猛然顺势膝顶,痛击在了伊藤慎太郎的腹部,伊藤顿时痛得青筋暴起! 伊藤慎太郎咳出一口血,他的契约不是搏杀用的,现在还没到契约生效的时候。 他清楚自己在近身上不占优势,所以脚尖猛地一踢,露出鞋尖里藏着的匕首,在阴暗里突然刺向秦尚远的下段。 伊藤慎太郎并不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他很自豪地承认这点,所以在行事手段上,他根本就不管是不是符合所谓的道义。 那个人要他找人头“上贡”,那好啊,这些手底下听命自己的男人们不正是么? 所以他挑动了本地各组帮派的争斗,让他们相互残杀。 可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以强悍的身体强度以及精密度着称的“背弃门徒”。 现在的秦尚远,单论常态下的身体素质可能比不上苏柏。 毕竟苏柏是能单挑一头成年棕熊的人。 秦尚远看过苏柏在约束局的试训数据,二阶隐秘王座给她带来的力量,让她全力一拳能够轰出恐怖的十数吨完全暴击。 但即使做不到苏柏那样,秦尚远的力量、反应和精密这三维也已经到了相当高的水准,这种程度的偷袭根本不可能伤到他。 秦尚远在瞬间反握刀柄,身子轻飘飘地微侧,腰部发力。 左手以肘尖为圆心向下反铲,上下两路霎时齐攻! 前手刀柄痛击在伊藤慎太郎的半边脸,后手猛然击打在伊藤慎太郎袭来的小腿胫骨上。 这是咏春拳的耕手。 苏柏教他的。 那时候的秦尚远还不是背弃门徒,他刚在芙罗拉那里学会了摔跤术,咏春要练到能够实战的程度,对他这样没有童子功的小白来说还是有很大难度的。 “咏春不是女人练的拳么?” 某个下午,苏柏教了很久也没学会的秦尚远有些丧气,蹲在木人桩旁边画圈圈。 嘭——! 苏柏面无表情地在木人桩上留下了一个极深的拳印。 “那要不要我教你一点男人练的拳?”苏柏身影阴恻恻的,仿佛大山直压了过来。 秦尚远看着木人桩上触目惊心的拳印,吓得冷汗直流,猛然起身。 “不了不了,苏师傅我就学咏春挺好的,学了以后就去广东佛山开武馆!”秦尚远哭丧着脸,默默走到木人桩旁边。 当天就回意识之海,把小念头重练了1000遍。 苏柏老是跟他说,这些东西学会了就能独当一面,以后没有我在身边,你也能活下去。 秦尚远当初不以为意。 觉得苏柏跟妈妈一样,老是唠叨一些有的没的。 可过了很久再想起来时,他的心里竟然有些酸楚。 在来东瀛的一路上,他都在问自己说,那个女孩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终究会有这么一天? 他不知道。 可苏柏当初教他的东西,现在的确已经完全融进了他的身体里,只要他需要,下意识就能够用出来。 拳拳到肉,伊藤慎太郎痛苦地嚎出了声。 秦尚远反握长刀,刀刃微微陷入伊藤慎太郎的脖颈。 “在决定怎么处罚你之前,我有些东西要问你。”秦尚远的眼里泛起红流微光,冷冷地问。 伊藤慎太郎阴森地笑着。 “我见过那个华夏女孩儿。” “叫苏柏,是么?” 第193章 忧怖影偶 秦尚远心中猛然一震。 “你见过苏柏?!”他像发怒的狮子般低吼,手上的长刀逼得更近了,“她在哪?!” 伊藤慎太郎忽然邪邪地笑起来:“这就是你心中,所恐惧的东西么?” 他咬破手指,血珠缓缓地渗了出来。 “契约?”秦尚远眉头忽锁,立刻反应了过来。 他一早猜到伊藤慎太郎的契约大概不会是近身搏斗用的,否则早就在他贴身的那一刻生效了,也不至于被自己单方面压制这么久。 这熟悉的口吻...... 难道是幻术系的? 秦尚远默不作声地唤醒了手臂上的花魔印记。 幻术? 有芙罗拉这位源流恶魔在,秦尚远在幻术这栏上已经算是开了外挂了,没有人能让他真的陷入幻觉里。 “听说你能看破夜潮祭司的幻术?”伊藤慎太郎说,“但很可惜,我的契约,可不是幻术啊。” 秦尚远心头一怔。 背后传来一股诡异的剥离感。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中被分离了出去。 秦尚远猛地回头。 那是一个影子。 他自己的影子。 从头到脚,竟然都是他的模样。 只不过,像是蒙上了一层雾。 “约束局序列号62,忧怖影偶。”伊藤慎太郎嘶哑着说,“从你心底的恐惧和忧虑映射而来的,影子。” “直接明牌?”秦尚远冷冷地说。 “我当然不怕。” 伊藤慎太郎的表情忽然变得淡然了。 他用淡红的瞳孔直视秦尚远,眼神中甚至略带讽刺。 说完,伊藤慎太郎直接伸手握住了锋利的刀刃。 借着秦尚远的力,猛地在自己的脖子上狠狠划了一道! 秦尚远甚至来不及惊讶。 只见伊藤慎太郎虽然被刀光刺过,却像是一尊被刀割开的蜡像。 皮肉被深深地割开,露出猩红的血管肌肉和隐约森白的骨骼! 却没有一丝血流出来! 伊藤慎太郎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就像是随手切开了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东西。 喉咙的伤口严丝合缝地重新生长在一起。 “秦君,看到了么?”他猖狂大笑着脱身,一脸戏谑地看着秦尚远,“在你打败你的影子之前,我,是无敌的。” 他走上某个高台,像是来看戏的观众,独善其身。 伊藤慎太郎坐了下来:“在那之前,就让我看看你的影子,是怎么杀死你的吧?毕竟有谁能逃得过自己的影子呢?就连宇都宫健和矢车新,也逃不过啊。” “所以你就是靠这种手段杀了他们?” 秦尚远转身,看着那个和自己极度相似的“影子”。 “不然呢?”伊藤慎太郎摊手,“你看我的样子,像是个武人么?宇都宫健和矢车新可都是龙虎一般的人物啊,不用点手段,怎么弄得死他们?” 一股熟悉的气息忽然爆开,秦尚远的影偶猛然持刀冲来! 秦尚远下意识竖刀格挡,刀剑在黑暗中撞出灿烂的花火,一对何其相似的双眼倒映在明亮的刀身之上! 随后是接连的劈斩。 火光如同鞭炮那样连闪,秦尚远抽身弹刀,一一接下! 他没学过任何刀术或者剑术,所以影偶所用的刀法自然也就和他如出一辙,是毫无技巧的进攻。 秦尚远硬接劈斩,手被震得生疼。 我力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他甚至没办法安静地在心里吐槽,影偶向后收刀,正蹬踹照着他的胸口袭来! 秦尚远猛地侧身躲开,他弃刀顺势前冲,抱住影偶高抬的大腿,架住朝后猛抽! 在近身格斗中,高抬腿正踹这种动作一旦被抓住就是一个极大的破绽,因为对手如果反应够快,就能够立刻让你失衡。 影偶明明复制的是自己,为什么还会犯这种错误? 秦尚远没来得及思考,下一秒,自己的影偶竟然抽身凌空了! 原本失衡的一方是影偶,可谁知道影偶在一瞬间居然完全放弃了自己的重心! 秦尚远几乎就要被扯得失衡,硬是靠对身体平衡的强大控制力勉强停了下来,可就在转瞬间,影偶那只凌空的腿却如同鬼魅般,要缠上秦尚远的脖子! 秦尚远立刻反应了过来。 这是要做十字固把自己拖向地面! 芙罗拉教会秦尚远柔术之后,苏柏也无数次向他示范过各种格斗中的锁技。 格斗术一般只对人形的敌人管用,但秦尚远面对的敌人要么不是人形,要么就是隔着几米远拿技能对轰。 所以他其实没有几次实力相当的近身实战经验。 即便如此,秦尚远也下意识地识别了出来。 格斗中的十字固一旦成型,就算被锁者拥有极大的力量优势也很难解得开,只能等着自己的手臂被硬生生扯断。 更别说秦尚远面对的,是自己的复制品。 电光火石,就在快被影偶拖入地面的瞬间,秦尚远腰部发力飞快地抽手,低头摆颈甩开了影偶的臂箍! 随后一记爆发式的寸拳猛击在了影偶腰间! 影偶的锁技霎时被秦尚远破解,皎月之下他飞身翻滚在地,拉开一小段距离之后又迅速欺身朝秦尚远的中线袭来。 拳风呼啸,咏春中凶狠的日字冲拳。 秦尚远在苏柏那学会这套拳之后从,就没在实战里用过,如今却在影偶的手里打得虎虎生风。 神社里夜风凄冷,树影婆娑。 他深吸了一口气,顿时沉心,抬臂膀手化解了影偶的冲拳强攻,没等他喘息,影偶的左拳就势化作标指,猛地照着他的眼睛刺来! 秦尚远淡定地偏头侧闪,一记横肘猛地击在影偶的侧颅。 影偶仿佛没有痛觉,撑脚踢向秦尚远的小腿胫骨,秦尚远下意识闪开,冲拳强攻了上去。 他们此时已经贴的很近了,瞬息之间拳脚交错得堪比幻影,看得人眼花缭乱。 出招拆招,影偶的路数和秦尚远的路数看不出半分差别,每次秦尚远觉得自己像是找到了影偶的破绽,可影偶在下一秒也朝着他的破绽攻来。 换句话说都是一个师父教的,根本破不了招。 甚至这具人偶没有痛觉,似乎也不知疲惫。 秦尚远隐隐猜到如果这样耗下去,落败的只会是自己。 恐怕宇都宫健和矢车新,就是这样被伊藤慎太郎算计的。 秦尚远飞身后退,抽离战斗,躬身捡起长刀。 魔灵涌动,掌心的矩阵在瞬间点亮。 他以金属的刀刃划破手掌。 鲜血淋漓迅速流满了整条小臂。 双瞳之中,猩红猛然涌现了出来。 秦尚远低喝:“血焰赋形!” “血焰赋形。”影偶也阴森低语。 第194章 强行变身 手臂上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短暂化为漆黑的花纹之后,猛地腾起。 能够触及灵魂的血焰覆盖在秦尚远的双手,安静而汹涌地燃烧。 这份契约是秦尚远和自己签订的。 血焰是火元素与血液的某种炼金产物,再以他自己的意志加以束缚,赋予这些血焰以诸般形态。 同样的血焰在影偶的手上燃烧,目光交汇的瞬间,火焰状态的血液猛地凝固为尖锐的长刃,从秦尚远和影偶的手中骤然刺出! 血焰长刃洞穿了双方的肩膀,秦尚远的表情因为疼痛而抽搐,左手化掌为拳全力猛揍在影偶的面颊! 影偶被他一拳打飞了出去,而他自己也因为痛苦而跪在地上。 影偶僵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留在彼此身上的血焰点燃了衣物,却没办法燃烧他们的肉体。 影偶缓缓地伸手撕去了上衣,血焰剥离,似乎除了肩上的伤口外,他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但秦尚远却忽然觉得很痛苦、很悲伤。 爸妈、邱明山、苏柏......脑海中,过往一切的悔恨在瞬间浮现。 像是大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自己的契约么? 秦尚远扒去燃烧的外套,红着眼眶站了起来,额上青筋暴起。 “听说你的契约能够把人最痛苦的记忆悉数翻出来?”伊藤慎太郎坐在台阶上看戏,“影偶可感受不到这样的痛苦,我的契约真是绝妙,人怎么能打败自己的影子呢?” 嘭——! 地上的长刀猛地飞刺而来,利落干脆地洞穿了伊藤慎太郎的胸口。 将他钉在背后的廊柱上。 伊藤慎太郎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伤口里也没有一丝血流下来。 “闭嘴!”秦尚远低吼,“你待会儿最好不要发出求饶的声音。” “好啊,那我就在这里看着,”伊藤慎太郎丝毫不管自己被洞穿的胸口,居高临下,作壁上观,“我要看着你,是怎么死在自己手下的。” 【忧怖影偶复制的只是一部分,不是真正的你。】 艾无常忽然蹦了出来。 什么意思? 【正因为如此,所以在你的记忆受到血焰灼烧的时候,同样被血焰攻击的影偶却不会有任何影响。】 说话间,影偶手持血焰凝成的刀刃再度冲杀过来。 秦尚远还没从低落悲伤的情绪中缓释,也只能起身迎战。 影偶阴鸷的双目中涌起猩红,血焰再度大规模地燃烧,虽然不会对秦尚远的肉体造成伤害,可精神上的折磨却少不了半分。 秦尚远暴怒。 所以你突然跑出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血焰只会对我产生影响?? 【倒也不是,我是在提示你可以利用这方面的破绽,看你打架真无聊啊,要是我能上这只影偶大概撑不过五秒吧?】 那你丫的倒是上啊! 【嘻嘻,你什么时候这么慷慨了?放心吧,该我上的时候你可别后悔。】 红光骤然消散。 影偶在月下展开双臂,金属节流器出现在他的腰间,在月光下泛着青冷的流光。 秦尚远愣住了。 影偶......怎么还能用堕神躯! 可自己用不了啊! 在苇原中国开启堕神躯之后,秦尚远明显能感觉到它进入了某种类似休眠冷却的状态。 到现在也还没有冷却结束。 影偶无声地拧动节流器,引擎野兽般嘶吼。 “堕神躯。”影偶低低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影偶的身体正在发生不属于人类的剧变,火焰燎遍他的外衣,皮肤之下仿佛滚着炽热的熔岩。 巨角弯曲着刺破头骨的皮肤生长,宛若初生之王的冠冕。 孤单的骨翼从左肩带血刺出,在彻底展开之前就被钢甲彻底压了下去。 漆黑的钢甲如同衣物那样,层层叠叠地在影偶的身体上组装贴合,发出金属扣合的声响,最终将已经变成怪物的影偶拘束成一个矫健的人形。 浓白的蒸汽从钢甲的缝隙中“嘶嘶”地喷涌泄流。 那张冷漠的黑色面甲上,双眼目镜骤然点亮,射出两道清冷的蓝光。 某种嘶吼在月色下的风中涌动,仿佛来自太古。 “喂,我可不知道我有这么帅啊哥们......”秦尚远喃喃。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这头黑金色的怪物瞬间来到了秦尚远的面前,钢制的重拳带着沉重的风,以极快的速度砸向秦尚远的面门。 秦尚远挥出血焰硬扛,血焰像是黑色凝胶般粘上了影偶的钢甲。 这些血焰能够燃尽一切,当然包括金属。 金属正在被血焰缓慢地腐蚀,影偶察觉到了,飞速后撤。 他静静地低头,看着血焰将手背上的钢甲燃烧殆尽,露出其下覆盖的狰狞指爪。 “看起来你很狼狈啊。”伊藤慎太郎在他背后幽幽地感叹,“你的契约真的很奇怪,而且看起来......不像是普通契约人认知当中的东西,不过嘛,不管是什么无所谓,只要能杀掉你就好咯。” 秦尚远咽了口唾沫。 堕神躯对自己的提升是断崖式的。 如果说持有血焰赋形的自己能够达到晨祸,那么唤醒了堕神躯,哪怕只是艾无常口中的“很小一部分”,恐怕也能让他轻松跨越祸与鬼之间的鸿沟。 要他现在赤手空拳跟唤醒了堕神躯的自己打。 能打过就有鬼了! 但刚才艾无常说的“不是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意思? 忧怖影偶没办法真的复制自己......只是从恐惧中脱离而出的影子。 【堕神躯这种东西,忧怖影偶就算能够复制,也不过只是徒有其表的空壳而已。】 【充其量不过是影子,只能活在阴暗之中,和那头盗名的恶魔没什么区别。】 “那好,我也用堕神躯!”秦尚远眼中的红流暴涨。 他忽然对着月亮伸手。 红色粒子纠缠着凝结在他手里,金属节流器凭空出现在了他手里。 【苇原中国使用之后的冷却还没结束,现在强行唤醒的话,你搞不好会死哦。】 “玄冥符,”秦尚远冷冷地说,他毫不犹豫地将节流器束缚在腰间,“我记得现在的抽数,够一次保底了吧?” 【万一够不到大保底怎么办呢?】 “够不到大保底我只是可能会死,可不变身我一定会死,这样我就找不到苏柏了,也完成不了夏守给我的嘱托。”秦尚远说。 “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跟那个老头保证过的啊,要把苏柏和夏超给找回来,怎么能死在这里呢?就算小保底只减少一半的伤害,若是背弃门徒的身体,应该也勉强能承受得住吧?” 【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啊。】 发丝一般粗细的探针密集地从金属内侧缓缓生长,刺入秦尚远的脊柱,以某种诡异的方式连接上他的神经。 “堕神躯。” 秦尚远低声拧动节流器的把手。 引擎轰鸣。 高温席卷。 炽烈的岩浆在他的皮肤之下流淌。 来自地狱的火焰燃尽了秦尚远的衣服。 烈火点燃他的每一寸肌肤,灼烧过后的痕迹像是漆黑山岩般狰狞坚硬。 王冠一般的巨角弯曲着刺破皮肤生长,半边骨翼还没来得及展开,就被黑色的钢甲猛地压了下去! “这、这是......”被刀钉在廊柱上的伊藤慎太郎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就在刚才,他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威压。 虽然并不是翻江倒海那般汹涌,可伊藤慎太郎总觉得...... 秦尚远正在变成一头怪物! 心脏仿佛一台正在超载运行的引擎,极速地跳动,仿佛擂响的战鼓! 与此同时 玄冥符,生效! 数道光芒在秦尚远的视野里掠过! 小保底! 抽卡次数消耗归零! 【恭喜!接下来将成功减少一半的变身伤害!】 即便如此,秦尚远也感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他猛地跪地,以手遮面痛哭起来,身体像是正在被撕裂,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棱角分明的金属甲板从上到下依次扣合,发出钟鸣般的声响! 高温的白色蒸汽从关节甲板的缝隙中喷涌而出! 在月下勾勒出一个夭矫的人形。 冷峻、锋利、危险。 面甲层层叠叠地打开。 怪物仰头,在皎洁的月色里吐出幽幽的气息。 一切的恐惧、忧虑、犹豫和畏惧,都在堕神躯被唤醒的瞬间消失了! 每当被地狱的烈焰包裹时。 秦尚远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面甲重新覆合,他也回头。 影偶沉默地从黑暗中再度冲了上来,电光火石! 可下一刻却被秦尚远一把掐住了脖子。 秦尚远轻描淡写,举止轻松得像是随手停住了一支破风而来的箭羽。 颈部的装甲在秦尚远的手里发出冰裂的声响。 影偶拼命挣扎着,却被他活生生举了起来。 秦尚远伸出另一只手,摧毁了影偶腰间的节流器。 漆黑的金属装甲在影偶身上骤然化为灰烬,露出其下遮掩的怪物。 半边骨翼终于在怪物身后血淋淋地展开。 影偶嘶吼着,可下一秒骨翼就被秦尚远彻底撕碎。 两只何其相似的怪物在黑暗中对视。 猩红的双眼注视着影偶,秦尚远的心底忽然生出了某种奇怪的感觉。 秦尚远开口,声音裹挟着金属的冰冷。 “谁给你的胆子,僭越神貌!” 下一秒,烈火自上而下,将秦尚远的影偶彻底焚尽。 金属装甲的怪物回头。 双眼之中冰冷的蓝光投向在台阶上看戏的伊藤慎太郎。 伊藤早已经拔出了胸口的刀准备逃跑,眼里的戏谑此刻已经化成了恐惧。 他看着秦尚远。 像是在看一头怪物。 “不可能......不可能!”伊藤跌跌撞撞地爬起身,仓惶大喊,“你是谁?你是谁!没有人能打败自己的影子!不可能!” “好了,该说说你的问题了。”秦尚远伸手,掌心的炼金矩阵骤然点亮,在伊藤的四周升起一圈熊熊燃烧的血焰。 伊藤慎太郎想逃,却发现早已经无路可去。 沉重的金属脚步声步步逼近。 唤醒堕神躯之后的秦尚远足足有两米多高。 他俯下身和伊藤慎太郎对视,面甲的金属仿佛鳞片收拢那样褪去,露出少年清秀的脸。 双眼猩红。 “听说你无敌?” 第195章 逃 素盏神社,本殿内殿。 夜风里,寂静的神社之中时不时传来隐约的可怕声响。 爆炸、嘶吼、撞击...... 本殿中的烛火摇曳,矢车明子抱着女儿,神色凝重。 “妈妈......”美香抬起头,眼瞳清澈。 “小美香怎么了?”矢车明子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捋了捋女儿的额发。 “小美香听到了怪物的声音,还听到了有人过来。”美香低声说,“小美香好害怕。” “没关系,妈妈在,妈妈会保护小美香。”矢车明子紧紧地抱住女儿,柔声安慰她。 这时候的矢车美香才是她熟悉的那个木讷、胆小、畏生的女儿。 美香偶尔会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来。 矢车明子清楚那是自己丈夫遗传,但每当女儿的眼睛变红时,也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眼神成熟又陌生,也不再有原来自闭的症状。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矢车明子也听到了。 那是一群男人,还有金属磕碰的声音。 男人们带着刀和枪,口中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要搜找她这位“矢车夫人”的位置。 虽然矢车明子不知道为什么伊藤慎太郎要背叛神社,但她隐约猜到其中可能有偏殿之中供奉的那位无名神的原因。 偏殿的钥匙此前在自己丈夫矢车新的手中,而新也隐约提起过几次,伊藤慎太郎向他打听无名神的事。 现在钥匙到了自己手里,很难说伊藤慎太郎不是为此而来的。 门外响起了杂乱的枪声和刀剑碰撞的声音,男人们哀嚎和怒吼此起彼伏,又是一场血战。 矢车明子连忙捂住女儿的耳朵,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胧奉命一直暗守在本殿的入口处,只要那些男人搜查到这里,胧就会出手将其斩杀。 她心里清楚,虽然男人们一口一个“矢车夫人”毕恭毕敬,但不过是明面上尊敬自己而已。 这些尊敬源于新,如今新已经身死,自己这个“矢车夫人”名存实亡,男人们自然就会听从慎太郎的命令。 原本她唯一能够相信的只有胧,而现在又多了那位从异国而来的秦君,对矢车明子来说这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厮杀声就这么一阵接着一阵,看来他们已经发现了自己藏在了本殿里,只不过忌惮胧手中的刀,不敢一拥而上。 片刻之后,殿外的厮杀终于告了一段落,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了内殿。 是满身鲜血的胧。 他身上几乎全被血给浸透,仿佛是血池里爬出来的。 殿外围攻的人前仆后继,天知道他杀了多少人。 不过胧也并非安然无恙,肉眼可见的几处枪伤已经被他简单包扎过,血却还是浸透了扎布。 “夫人,整个神社已经全在伊藤那个叛徒的掌控下了,”胧的胸膛微微起伏,“就连巫女和神官们也拿着暗器要闯进来刺杀,各组的人员们源源不断正在赶来合围。伊藤之前放出了消息,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是您杀死了矢车先生,他们正怒不可遏。” “原来如此......”矢车明子默默低头,不愤怒也不冤屈。 “神社虽然大,但也很快被他们搜了个遍,这里已经不适合藏身了。”胧说。 矢车明子微微一怔:“那我们应该去哪?” “我探过了,下山的路也全然被堵死,鸾组、鹿组和狸组牵着猎犬在神社附近巡逻,”胧摇摇头,“除了神社,我们恐怕也再没别的地方可去。” “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么?”矢车明子恍然。 “对不起,夫人。”胧沉重地低头,“但我在此立誓,即使本殿是最后一道防线,我也会以命死守!拼死保护夫人和小姐!” “胧,你不能死,”矢车明子在烛光中抬头,“如果事态真的一发不可收拾,还是按原来的计划,你带着美香逃走。” “可是夫人......”胧愣住了,他在矢车明子的眼神中看到了无比坚毅的目光。 “你已经没法再战斗了吧?”矢车明子看着他身上血迹斑斑的伤口。 胧噤声。 矢车明子的眼神很准。 这么长的时间他一共杀了百来人,但自己也负伤不轻,所以他才会进来告知矢车明子事态的严重性,做好了生死与共的准备。 “放火!把那女人逼出来!”殿外有人大喊。 “为矢车先生报仇!”他们怒吼。 紧接着是汽油泼洒的声音。 胧愣了一下。 火真的烧起来了。 从一只不起眼的小木桶开始,火先点燃了本殿附近的回廊,再从边角蔓延至正面。 最近连天干燥,几百年的木质结构燃得很快。 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这群混账!”胧霎时怒火中烧,“竟敢在神社放火!” 火光大作。 踌躇了片刻,胧犹豫着说:“现在看来必须走了!夫人,后山有一条险路,虽然有猎犬巡逻,但我若拼死突破,或许也能为夫人和小姐争得一线生机。” “如果没有带着我,”矢车明子忽然说,“这一线生机,会不会多一点?” 胧愣了一下,低头:“小姐的身形娇小,如果我只带小姐,的确能够顺利逃出各组合围......” “那就按着原来的计划,”矢车明子说,“胧,带着美香走吧。” “可是夫人......” “我不会走的,矢车先生把神社留给我打理,我就和神社共存亡。”矢车明子眼含泪光,微笑,“再说了,这里是我和矢车先生结婚的地方,我哪也不去。” 矢车明子低头亲吻女儿的脸颊,将她交到了胧的怀里。 “这些人要找的人是我,跟美香没关系,你们逃,去找约束局。”矢车明子说。 “夫人!”胧很焦急。 “快走吧,等火势大起来就不好走了。”矢车明子抿着唇,眼角含笑,她摸了摸女儿的脸,“好好活下去。” 胧抱着矢车美香,霍然跪了下来。 向矢车明子重重一拜。 矢车明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 随后胧利落地起身,将刀入鞘,又哀伤地看了矢车明子一眼,才抱着矢车美香从窗户中跃了出去。 本殿之中,只留矢车明子一人。 殿外的火光盛大,摇晃着映了进来,将原本微弱的烛光彻底盖住,照亮了矢车明子憔悴动人的脸庞。 横梁燃烧,本殿边缘的那些老旧木头结构根本烧不了多久,轰隆隆地坍塌。 男人们口鼻捂着湿布,提着刀冲了进来。 “这个妓妇,果然在这里!”为首的男人大喊,“把钥匙交出来!” 男人们哄笑起来。 他们当然知道矢车明子曾经的过往故事。 在他们看来,没人会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av演员结婚,矢车新先生愿意娶她,也不过是因为动了恻隐之心而已。 可这个女人为了利益,竟然就这么杀了矢车新,杀了自己的恩人。 真是蛇蝎心肠。 矢车明子没有说话,她转身取下本殿中供奉的长刀,握在手中。 然后拿出手中的钥匙。 在男人们的注目中,一把将钥匙扔进了火海。 “混账!你做了什么!”为首的男人见状想立即冲进火场捞钥匙,是火势太大,生生逼退了他。 “素盏神社百年历史,只有那座偏殿受结界保护,不燃不腐,也只有那把唯一的钥匙,才能打开。”矢车明子冷冷地说。 男人们当然知道,这也是伊藤慎太郎向他们交代过的。 “矢车先生临走前,特意将钥匙交给了我,我不会让它落进你们手里。”矢车明子强撑着,她已经吸入了太多的高温空气和灰烬,正在止不住地咳嗽。 “混账!那是矢车先生的遗物!矢车家守护的东西,怎么可能交给你一个妓女?”为首的男人攥紧了拳头。 “抱歉,诸君,”矢车明子穿着庄重肃穆的黑留袖,“我不是妓女,我叫矢车明子,是矢车新的妻子,也是矢车美香的母亲。” 刀身明亮地映着冲天火光,矢车明子感受着炽热的空气,缓缓将刀横在了喉前。 “呵,畏罪想自杀?”为首的男人轻蔑冷笑,举起了手中的枪,对准矢车明子的眉心,“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矢车明子闭上眼睛,眼角泪水滑落:“新,对不起......” 扳机即将扣动。 喉前的刀光也即将闪动。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身影踏破屋顶,从天而降! 几乎没有眨眼的时间,男人连带着自己手中的枪一起飞了出去,矢车明子正要划动的手臂被稳稳停住。 利刃没来得及割开大口,只在她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矢车明子睁开眼睛。 火光中,一个温柔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手提黑色长袋。 恍惚之间,她像是看到了耀眼的太阳。 男人微笑着缴去了她手里的刀,还不忘亮出b.o.c.的证件:“你好,矢车夫人。” 低声打完招呼后,男人扭头看着冲进来的凶徒们。 他脱去黑风衣,一脚踢开长袋,两把长刀赫然出现在他的手中。 “约束局关东地方代理局长,德川光。”男人拔刀,“诸君,请赐教。” 第196章 火灭 整座神社都在燃烧。 这片山林里,火势大有蔓延的趋势。 神社外。 本多爱身穿黑风衣,背后跟着一队荷枪实弹的人马,守在神社的门口。 一人之高的薙刀扛在肩上,她的腰间还别着另一把佩刀。 “什么人!”从山下赶来的小组看到这队陌生人,瞬间懵住了。 本多爱拔出腰间的佩刀。 火光映在明亮的刀身上,隐约可见其上雷电形状的纹路。 “这、这是少主的佩刀!”有人认了出来。 素盏鸣会少主宇都宫加贺的佩刀,鸣蛇斩。 “约束局关东地方,协助素盏鸣会接管奥多摩分部。”本多爱将刀插入地面,“矢车新的义子伊藤慎太郎内通外敌,刺杀诸家当主,你们少主的意思,该杀。” “怎么可能!杀死矢车家主的,是那个叫矢车明子的妓女!”有人拔出了刀,“伊藤先生被诬陷了,你们约束局想从内部瓦解我们!” 本多爱目光一冷,单手挥动薙刀,身旁环腰粗的参天大树应声倾倒,在森林里轧出一片巨大的吱呀声。 “好啊,既然如此我等就守在这里,你们若是不怕死,那就来。”本多爱居高临下,胸膛挺拔。 火光四起。 神社已经被火彻底包围了。 灰烬如同火蝶飞舞在炽热的空气中。 德川光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提着刀,疾步行在回廊上。 走到有房门的地方,就一脚踹开,一间一间地确认这里还有没有人。 解决掉杀手后,德川光就将矢车明子交给了神社外围的本多爱。 自己独留在燃烧的神社内。 按照矢车明子的说法,秦尚远、陆星野,包括伊藤慎太郎,应该都还在神社内。 但奈何素盏神社太大了。 这里除去神殿,光是房间就有上百间,德川光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找起。 听说素盏神社本殿后面有一处浴池。 烧起了火,要是这里还有人,也大概率会逃向有水的地方。 想到这里,德川光调转了方向,朝本殿背后走去。 枫叶被炽热的空气烫得干枯蜷曲,混着星火飘飞在半空。 从很远的地方,德川光就闻到了血腥味。 和人血不同。 更像是某种鱼类的血。 准确地来说,是人鱼的血。 污秽、腐败。 血腥味密密麻麻,在灼热的空气里愈发膨胀。 甚至还有一股炙烤熟肉的气味。 难道伊藤慎太郎在这里养着人鱼? 可浴池怎么养...... 德川光很自然地想到了上个月约束局下放的一则案例,只不过这则案例,他在半个小时前才想起来查阅。 华夏临州某个大学校园里的人鱼事件。 那是这一系列人鱼事件的起始。 近百头人鱼被饲养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荒地水坑里,就在大学校园之中,并且同样出现了那张诡异面具。 说是水坑,却有数十米深。 没人知道那样的深坑是怎样形成的,也许是使用了某种土系的契约。 从华夏临州,到东瀛的东京。 这两座城市唯一的共同点。 是靠海。 尤其是东京,东京湾的海水会直接汇入太平洋。 如果这背后是同一股势力,那么他们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攀爬者、人鱼、人口失踪...... 德川光没有丝毫头绪。 难道是有恶魔准备复苏? 可大量涌现的攀爬者又是怎么回事? 再说了,如果真是某场复苏仪式,那约束局也会通报对应地方的分局才对。 德川光正离浴场越来越近,鼻尖的血腥味也愈发浓郁。 他掀开面前染满血迹的帘布。 血腥至极的场景映入德川光的眼里。 但他见惯了厮杀的场面,面不改色地踢开地上骇人的人鱼残肢,脚下踩着黏稠的血水,朝早已经被染红的浴池走去。 浴池的水面飘着大大小小的残肢断臂,但几乎看不见一条完整的肢体,零零散散。 这些尸体的伤口断面像是被某种炸弹炸开的,绽放出模糊骇人的肉花。 秦尚远他们带了炸弹? 德川光蹲下身仔细查看。 很典型的爆炸冲击造成的损伤,内脏破碎、骨头断裂,可那些伤口上一点烧伤都没有,也没有残留金属弹片。 德川光特别留意了一下,浴场周围没有焦黑的爆炸中心,甚至连一点灼痕也没有。 整个现场看起来,又不像是炸弹爆炸。 血池里忽然冒起了气泡。 德川光立刻警觉起身,手按住腰间的双刀。 下一秒,瞳孔却猛地收缩。 一个上半身布满白鳞、头生双角的少年浮上了水面。 虽然已经不再是德川光熟悉的样貌,但他还是第一眼认了出来。 陆星野。 白鳞开始褪去,如玉的峥嵘头角也缓缓收缩,附上一层黑色,露出陆星野本来的面貌。 德川光的目光在一瞬间沉了下来。 “原来是你......”德川光伸手,将昏迷的陆星野抱了起来。 德川光环视,人鱼已经全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来早了,还是来晚了。 陆星野缓缓睁开眼睛。 黑瞳沉默。 “德川光。”陆星野冷静地打招呼。 他正以一个公主抱的姿势躺在德川光怀里,恰似刚被吻醒的公主。 但可惜公主是个无情面瘫。 “谢谢。”陆星野沉默了片刻。 “不用谢,我只是把你捞起来而已。”德川光把陆星野放下来,“这些人鱼是怎么回事?” 陆星野从身后拿出一张青铜面具。 “是它,”陆星野说,“和鱼市场的面具一样,似乎每出现一个人鱼群落,就会有一张这样的面具。” “也是从人鱼的脸上摘下来的?”德川光接过面具仔细打量。 质感坚硬冰凉,像是某种金属,但又相当轻盈,和之前那张面具没什么不同。 陆星野点点头:“它们之中似乎有一头特别的首领,首领的脸上长着这种面具,它的身形更大,也更具有智慧,其他的人鱼都对它俯首称臣。” 德川光俯下身,用刀刮去某个断肢上的鳞片,露出血肉模糊的人皮来。 毫无疑问,这些人鱼也是人类异化而成的。 他收好鳞片纳好刀,提起箱子:“秦君呢?” “不知道,但应该还在神社里。”陆星野摇头,他自己也才刚从死战中脱身。 静了片刻,陆星野才注意到漫天的火光。 “神社起火了?”他抬头。 “可不是么?”德川光无奈苦笑,咳嗽了几声,“素盏鸣会的那些叛徒放的火。” 肌肤隐隐能感到灼热的刺痛,每呼吸一口都是混着灰烬的高温空气。 契约人的体质本就要超出常人一些,更何况他的评级是夜祸,换作本多爱的话,在这片火场中也许就撑不了这么久。 他大概能猜到奥多摩町的消防已经驱车赶过来了。 这里可是山区加上又是旱冬,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起火,如果不及时干预恐怕会成为全国轰动的新闻。 而秦尚远如果没有及时逃出火场,万一又在和伊藤慎太郎的战斗中负伤,面对这样恐怖的火势只怕也难以逃脱。 “没问题的话,陆君就先出去,趁着火势还没烧到浴场来,翻出竹栏围成的院墙就行,我去找秦尚远。”德川光转身。 他一直把自己放在主要负责人的位置,而陆星野和秦尚远都是客人,让客人如此涉险已经是失礼了。 “不,我还是留在这里吧。”陆星野平静地摇头。 “为什么?”德川光疑惑。 “因为火,马上就会熄灭了。”陆星野漆黑的眼瞳中平静夹杂着迷惘,他缓缓仰头。 火势盛大。 如同红蝶翻飞。 可下一秒,豆大的雨滴落在他苍白的脸上,那里仿佛覆盖有白色透明的鳞片。 雨。 冰冷的雨水从天而降,在烧得滚烫的地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德川光也仰头。 雨点接二连三地坠落。 最后,奥多摩山区的某个地方,暴雨如注。 干冷的冬季忽然下起了暴雨。 无法阻挡的雨势岂止是浇熄了素盏神社的大火,甚至灌满了那些冬季干旱的山溪河谷,冬眠的动物们巢穴被水倒灌,无奈只能离巢避难。 可这场暴雨似乎又只是刹那间的神迹,在火灭之后,诡异地停了下来。 月明风清。 山林间恢复了往常的寂静,素盏神社大部分的建筑已经化为了焦黑的废墟,被火烧焦的梁柱门扉,神龛鸟居四散倾倒。 德川光静静地看着陆星野,什么话也没说。 陆星野不过只是眨了眨眼睛,踏出浴场:“如果秦尚远真的被火烧死,我会很伤心的。” 两人朝着本殿前的参道走去。 一声声痛苦的惨叫哀嚎回荡在湿润的空气里,惊起了林间的一阵乌鸦。 惨叫声伴随着一寸寸骨头碎裂的声音,光是听着骇人的响声,就已经让人不寒而栗、感同身受了。 嘭——! 月光下,一个人影仿佛破布一样被抛飞到参道上。 猛地撞断了本就不稳固的鸟居。 烧焦的鸟居摇摇欲坠。 那人在鸟居下竭力地挥动双臂想要逃跑,可他的双腿已经断了,只能被动地被拖曳着爬行。 男人惊恐地抬头,目光落在了走来的德川光身上。 德川家现任的家督! 他如逢大赦涕泗横流,像是遇见了一线生机。 “德川大人!德川大人!”男人带着颤抖的哭腔,“救救我!德川大人!这、这里、有恶魔!” 德川光身子一僵。 这个已经断掉了双腿,几乎快要精神失常的男人。 正是素盏鸣会今夜最大的叛徒。 伊藤慎太郎。 他用手段把那么多活生生的人类异化成了人鱼怪物,这种行为已经惨无人道了,他怎么还会畏惧恶魔呢? 德川光顿了片刻,正要走上前去。 回廊的阴影中,一个影子却缓缓踱了出来。 影子释放出的那股无形威压,甚至连德川光都不由得愣神了片刻。 可威压转瞬即逝,似乎只是幻觉。 阴影中踱步而出的哪里是什么恶魔。 分明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少年。 秦尚远。 他赤裸上身,眉眼间残存着疲惫。 身形健壮瘦削,遍布着还未愈合的伤痕。 “德川师兄,陆星野,你们站远一点。” 秦尚远轻声说。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但德川光和陆星野都能听到他的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他还有一些东西没吐出来。” 第197章 私刑 “不知道......我不知道!请相信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啊啊!!!” 瞳孔里秦尚远的身形越来越近。 伊藤慎太郎的表情恐惧到近乎撕裂,用日语哀嚎。 秦尚远表情淡漠,一脚踩在伊藤慎太郎已经断掉了小腿上。 伊藤爬不走,只能像被踩住的蛆那样在地上扭曲挣扎。 秦尚远蹲下身,抓住伊藤慎太郎湿透了的头发摁死在铺满砂石的参道上。 他冷冷地举起伊藤慎太郎的手,挑出了中指,猛地向后一扳。 咔嚓。 随着手指的断裂,伊藤慎太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恐惧已经彻底占据了他的内心。 他泪流满面地喘着气,已经没办法去数自己到底断了多少根骨头了。 就算秦尚远就此停手,他的下半生估计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 更可怕的是,他好像没办法因为剧烈的痛觉昏过去。 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失灵了。 秦尚远手心的炼金矩阵维持着微亮的光芒。 微弱的血色火苗在伊藤慎太郎的伤口里起伏,以一种“温和”的方式灼烧着他。 血焰一直给伊藤的精神施加痛苦,避免他因为生理上的疼痛昏厥。 “说中文。”秦尚远低声说。 他晃了晃伊藤慎太郎那根已经断掉的中指,又挑中了无名指。 “不知道!我不知道!请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啊啊啊!!!”伊藤慎太郎痛苦地哀嚎。 原本他心里还存有愤怒。 黑道的愤怒。 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黑道的愤怒在秦尚远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在秦尚远面前,他不是攀爬者,不是契约人,也不是东瀛黑道......所有身份被一层层剥去,此时的伊藤慎太郎也就只是个“赤裸裸的人”而已。 他惹错人了。 他本以为最不能惹的是那个叫陆星野的亚人,所以才设计把陆星野留给了人鱼群。 “你不是还用她的名字来挑衅我么?”秦尚远掰断了那根无名指。 又是一阵肝颤的惨叫。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伊藤慎太郎开始后悔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而已!我只是想知道你心里是不是在意这个名字......为契约生效创造条件!” “听说?”秦尚远挑中了小指,“听谁说的?” 伊藤慎太郎愣住了。 小指断了。 伊藤慎太郎再一次颤抖着惨叫。 他近乎崩溃,快要疯了,可秦尚远不准。 “听谁说的。”秦尚远没什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他丢掉了伊藤慎太郎只剩下两根手指的手,又掰开了伊藤的嘴,用手指逐颗掠过他的牙齿。 “艾无常。”秦尚远似乎有些疲惫,朝虚空伸手。 虚空之中似乎回响起一个诡异的笑声。 红光凝聚成一柄老虎钳,出现在秦尚远的手中。 伊藤慎太郎眼球震动,因为恐惧,他口齿不清地喊了出来。 “私刑!私刑!你们是约束局!你们是约束局!就算我犯了再大的罪!也应该由法律来惩罚我!” 陆星野黑瞳微动:“我们要不要去干预一下?” 德川光默默背过身,吸了吸鼻子。 雨水洗净了火烧味,空气中弥漫着的全身是人鱼尸体的腥臭味。 神社里可能豢养有近百头人鱼。 这些怪物原本都是活生生的人,兴许就是奥多摩町本地的居民或者流浪汉。 德川光没说话,点燃了烟,又摸出兜里的锡壶喝了一口酒。 “约束局本来就是私刑者,”他吐出烟圈,看着月亮,“法律不一定代表正义,因为法律预设每个罪犯都是‘人’,所以法律要给他们人权。但有的罪犯分明已经不是人了,却还是按照人的律法来宣判,岂不是很不公平么?” “哦,我是说,我们要不要去给他来一针强心剂,免得他晕过去。”陆星野说。 德川光一愣,随即笑了:“应该不用。” “听谁说的。”秦尚远钳住伊藤慎太郎的门齿。 伊藤慎太郎早已经吓得尿失禁了,口齿不清地求饶。 他不能说。 如果透露了那些人的消息,他面临的结局只会比死亡还可怕千万倍。 咔嚓—— 门齿硬生生被钳子折断,掰了下来。 伊藤慎太郎的惨叫声再一次回荡在整个院落中。 血焰的折磨也没停歇。 他的身体和精神正遭受着清醒的痛苦。 他甚至没办法求死。 牙齿被一颗颗钳断,伊藤慎太郎的哭喊撕心裂肺。 拔到第12颗牙的时候,他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 “我说!我说!” 秦尚远抽回了手。 毫无表情地看着他。 “可能在、在新宿!”伊藤慎太郎抽泣着,满嘴是血。 “新宿?”秦尚远扬了扬眉,“新宿什么地方。” “一家、一家风俗店......”伊藤慎太郎不住地颤抖。 “风俗店?”秦尚远下意识攥紧了拳头,“你们把她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伊藤慎太郎恐惧地摇头,“我不知道她在哪!只不过那里、那里是那群人联络我的地方!他、他已经很久没来了,上次联络也只是电话联系!如果你去那里,应该能找到一些消息!” “那你是怎么知道苏柏这个名字的?”秦尚远问。 “他们、他们说这个女孩抢走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之后就消失了!没人再见过她!”伊藤慎太郎颤颤巍巍咽了口唾沫,将碎牙和血一起咽了下去。 “那群人是谁?为什么要把人变成人鱼?”秦尚远又问。 “不知道......这是真的不知道!”伊藤慎太郎撒了半个谎,两边的人,他都惹不起,“他们好像很需要这些人鱼,包括尸体......剩下的都没告诉我!” “那些人鱼,都是你养的?”德川光和陆星野走过来。 “是!是!”如此显而易见的答案,伊藤慎太郎也不敢再狡辩了,他只求着坦白从宽,“是那张面具......戴上之后,施加一些咒语和仪式,就会让那些人变成人鱼!这种东西在水中会传染,让附近的人类也被感染变异成人鱼!” “最后一个问题。”秦尚远说。 “那我回答了,能放我一条生路么?”伊藤慎太郎像狗一样摇尾乞怜,“我的义父死了,可明子夫人和美香小姐还需要人照顾!我可以照顾她们!” “可以啊,配合调查,都好说。”秦尚远微笑。 “您问您问!”伊藤慎太郎抓住了生的希望。 既然有了生的希望,他就不怕。 他是值夜者,自己残了,还有慎二和慎三。 到时候他一定会把自己现在遭受的痛苦,加倍奉还给这个华夏人! “素盏鸣会的会长,也死了?”秦尚远问。 “没有!宇都宫健被自己的影子杀成了重伤,但逃走了,我不知道他在哪!” “那那个尸体是谁的?”德川光问。 “那是他的替身!”伊藤慎太郎说,“关键时刻,是那个替身站出来为他挡住了致命一击!” “还有问题么?”秦尚远抬头确认。 德川光和陆星野都摇摇头。 “麻烦、麻烦能把我送医院么?”伊藤慎太郎虽然痛苦,但仍旧满脸竭力地赔笑,“我犯了大错,可我已经知道错了,我治好之后会做好事的,我会替矢车新的家人养老......” “德川师兄,带枪了么?”秦尚远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伊藤慎太郎愣住了,笑容凝固在血迹斑驳的脸上。 “枪?”德川光当然有随身带枪的习惯,拘束官都这样,虽然惯用武器就那么一件,可出任务的时候也还是一个行走的武器架子。 他拔出腰间的伯莱塔,递到秦尚远手里。 秦尚远接过枪,解除保险、上膛。 他摸了摸鼻子,神色淡静地看着慌忙求饶的伊藤慎太郎。 “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伊藤慎太郎止不住地磕头,“明子小姐和美香还等着我养!美香很喜欢我的!请原谅我!请原谅我!我有罪!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不能死! 他不能死! 他死了,就全完了! “你杀了矢车新,转头把这个罪名按在矢车夫人的头上,你的手下放火烧了她的神社,你怎么还有脸提她们母女的?” 秦尚远冷冷地说。 “矢车新应该原谅过你不少次吧?毕竟他是那么温柔有担当的男人,可你不仅杀了他,还想杀他的妻女。” “我错了!秦君我真的错了!”伊藤慎太郎口齿不清地磕头。 “伊藤,你是有罪,但我没兴趣听你忏悔,也没资格原谅你。”秦尚远掏了掏耳朵。 他把枪口抵在伊藤慎太郎的眉心:“如果你真有什么忏悔的话,就去地狱对着你害死的那些人说去吧,你看他们原不原谅你。” “你骗我!你骗我!你这个可耻的骗子!”伊藤慎太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愤怒地大吼。 嘭! 枪火激发。 子弹旋转着在伊藤慎太郎的脑袋上开出一朵红花。 瞳孔在一瞬间彻底放大,失去光芒。 泪痕和血迹就这么停在他的脸上。 嘴巴微张,里面全是血腥的断牙。 秦尚远松开手,伊藤慎太郎的脑袋重重地砸在地上。 他疲惫起身,将枪交还给德川光。 夜风吹过,月明星稀。 警笛在很远的地方拉响,神社外的人涌了进来。 第198章 下一步计划 本多爱走了过来。 她先是厌弃的看了一眼死状难堪的伊藤慎太郎,然后朝着两位客人微微点头致意。 “老大,三件事。” “嗯。”德川光点头。 “我们通知得很及时,其他地方的拘束官已经带上人合围将运送尸体的车拦下,那两个伊藤慎太郎被当场处死了,确定了身份是攀爬者,并且是贪婪路径的信徒,所持契约是序列号62的忧怖影偶。” “忧怖影偶?”德川光忽然明白了,“难怪他能杀死矢车新,还能重伤宇都宫健。” “这个契约怎么了?听着好像蛮厉害的样子。”本多爱有些疑惑。 “提取对手心中的恐惧等情绪,复制出对方的影子人偶,矢车新和宇都宫健对付的不是伊藤慎太郎,而是他们自己的影子,他们越强,影子也就越强。”德川光说。 “听着好变态,那山下的那群拘束官是怎么赢的?”本多爱睁大了眼睛。 “的确很变态,但这样的优势,只限于单打独斗的情况,”德川光说,“影子一次只能够复制一个,但考虑到伊藤是攀爬者,也许能同时复制两个吧,只不过应对我们的人数优势,仅仅两个还远远不够。” “原来如此,难怪灾害等级一直没往上升。”本多爱恍然大悟。 “后面两件呢?” “哦,矢车夫人我们已经遣人送去德川家保护下的酒店了,剩下的人去找她的女儿矢车美香,据说还有一个叫胧的武士。”本多爱说,“当地的警方也赶了过来,当地黑帮最近频繁惹事,今晚终于被抓了现行,大概免不了上法庭了。” “通知加贺了么?” “还没有。”本多爱摇头。 “那你简单跟他说一下吧,顺带告诉他,他爸没死。”德川光点头。 “好嘞!”本多爱元气满满地点头。 “第三件呢,是阿政的计划。”本多爱接着说。 “什么计划?” “山下战场是由他指挥作战的,阿政他,故意放跑了一些人。”本多爱说。 “故意放跑的?” “嗯,”本多爱有些疑惑地点点头,“但同时也让人跟了出去,老大,你说阿政又在盘算什么幺蛾子?” 德川光苦笑着摇摇头。 榊原政痴迷于三国和兵法,很多时候的想法连他这个老大也得细细思索好一会儿,才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不愧是军师,有他在的场面一般都控制得不错,所以德川光才放心让他独挡一面。 “没事,”德川光伸手摸摸本多爱的头,“爱酱别想这些,不然脑子会绕成一团乱麻的。” “好吧......”本多爱遗憾点点头,旋即反应了过来,“老大这是在绕着弯骂我笨!” “你看,爱酱还是能反应过来的,爱酱不笨。”德川光温柔地笑,“快去吧。” 德川光说着,把手里的黑袋子交给了她。 “把刀一起带回去吧。”德川光说。 本多爱打开看了一眼:“老大,没用村正么?” “客人们比我想象中厉害一些,我来收尾,没有邪祟村正自然就不用出鞘。”德川光说,“本殿附近的水井旁还有几个人,原本是去刺杀矢车明子的,抓住他们一并交给警察。” “得令!”本多爱漂亮明媚地一笑,转身办事去了。 “她真高。”秦尚远随口说了一句。 “爱酱啊,从小就吃得多,力气也大,”德川光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又点燃了一支烟,“小时候都是她护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秦尚远忽然想起了瘦瘦黑黑的夏叶冬。 那时候秦尚远还不知道夏叶冬是个女孩,老师也好同学也罢,大家都以为她是个木讷的男生。 放学的时候,夏叶冬畏畏缩缩地跟在自己身后。 秦尚远问她要干嘛,她眼神躲了躲,小声说:“我要保护你。” 背着大书包的秦尚远一听,乐了。 不当回事,哈哈大笑起来。 “秦君,接下来什么打算?”德川光问。 “去新宿的风俗店看看,”秦尚远说,“伊藤把线索吐了出来,说那里可以找到苏柏的下落。” “新宿各种风俗店超过两百家,”德川光喝了一口酒,眼神失焦了片刻,像是在思考什么,“如果伊藤是在那里和背后的人联系,那这些风俗店应该可以划去99.9%。” “什么意思?” “伊藤大概很早之前就叛变了,照之前的形势来看,如果没有我们插手,那他们应该能够顺利渗透素盏鸣会。”德川光说。 “而在此之前,伊藤要想私通外敌,就不能引起本家宇都宫的注意,但他在本家的权限又不够,所以只能在矢车家的势力范围内活动。” “如果说交接的地方在新宿,那么这个答案显而易见,因为矢车名下的确有风俗店,不过坐落在新宿的很少。”德川光继续说,“回去之后我会给你一份名单,派人协助你们排查,除了这个,伊藤还说了什么么?” “他说,”秦尚远顿了顿,“那个人已经很久没去了,他们似乎一直在等他再次来线下交接。” “尸车出町,神社放火,”德川光看着指间的烟灰一寸寸燃尽,“今晚是他们的撤离夜......”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光。 “原来阿政是这个意思,原来他早就算到这一步了......”德川光恍然大悟,他扭头对秦尚远说,“不用一家一家试了,那家店应该很快就会自己浮出水面。” 约束局收容所的后勤人员涌了进来。 清一色穿着明黄色的防菌服,提着各种清洗和收纳工具,朝着本殿背后的露天浴池跑去。 和位于华夏的收容所一样,专业素质奇高。 经过秦尚远三人时,这群人还不忘整齐划一地鞠躬。 战斗结束,他们的任务就是在抹去废墟里一切超自然的痕迹。 德川光将他们叫住,把青铜面具交给了他们。 “待会儿我们一起回去。”德川光说。 “我先去那边看看,”秦尚远到现在才彻底松了口气,“走的时候记得叫我。” “嗯。” 空气中重归寂静。 陆星野回到了节能模式,安静地立在原地。 德川光犹豫了片刻,开口:“陆君。” “什么事?”陆星野黑瞳一移。 “关于你的身世,我可能知道一些。”德川光看着他。 第199章 老朋友 偏殿。 秦尚远拨了拨那枚沉重古旧的门锁。 周围一圈都是焦黑的神社废墟,本殿已经被烧得只剩个空洞的框架,像是巨人的骨骸。 只有这间偏殿完好无损地矗立。 大概是有某种固有结界的保护才会这样。 否则这些又干又脆的木质结构早就化为一堆灰烬了。 秦尚远催动手心的炼金矩阵,明显地感受到了一种“碰撞”。 梅菲恩说过,所谓“结界”,就是人为创造的、与周围空间不同频率的另一个空间。 不同频率的空间会相互碰撞,排斥。 所以秦尚远很确定,围绕偏殿的确有一层结界不假。 一座供奉须佐之男的神社,本殿不设结界保护,却在一个紧锁的偏殿设下结界。 更何况偏殿之中供奉的,还是一位无名神只。 这是什么意思? 在德川光他们赶来之前,秦尚远已经审讯了几轮。 伊藤慎太郎亲口承认了这座偏殿是他的目标之一,至于其中藏的东西,他也不清楚,只是别人要求他这么做。 持有钥匙的矢车明子也不知道。 恐怕知道这座偏殿秘密的人,也只有矢车新了。 之前时间太紧,秦尚远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神龛里的东西。 矢车明子说她愿意把这间偏殿里的东西托付给秦尚远。 秦尚远不理解为什么矢车明子要把自己家中的传承托付给他这么一个外人。 但矢车明子说丈夫曾经告诉过她,这里面奉纳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似乎是某种邪祟之物。 既然现在矢车家走到了末路,想再获取本家的信任也难如登天,秦尚远是约束局的人,那么把这种东西托付给他,矢车明子也能放心。 说着矢车明子就要把钥匙给他,但秦尚远摆摆手说没关系,没有钥匙我也能开锁。 那把钥匙是丈夫最后留给她的东西。 秦尚远想着,她要是一直随身带着,也算是个念想。 手腕上的小石头微微一亮。 锁应声解开。 秦尚远推门而入,蜡烛安静燃烧。 他的目光瞬间落在了神龛中那尊诡异的木像上。 秦尚远伸手,拨开绕在神龛前系着纸垂的注连绳,将那尊木像直接拿了出来。 一阵阴风吹过。 秦尚远脊背一凉,他回头,什么人也没有。 但是那对常年燃烧的蜡烛在这一刻却熄灭了。 心中念头一动,红光闪过。 “你认识这玩意儿么?”秦尚远问。 【你的老朋友。】 “老朋友?”秦尚远一愣。 【这么快就忘了?他在这里的名字,应该叫“迦具土命”。】 “火神迦具土......不是,你说这玩意儿是摩洛克?”秦尚远立马反应了过来。 他深皱着眉,将神像放在手心左右翻看。 原本肃穆得不可亵渎的神像,在“摩洛克”这三个字脱口而出时,像是忽然变成了一只小手办。 气氛陡然搞笑起来。 “摩洛克来过东瀛?”秦尚远翻看手办,啊不神像,皱眉,“他不是在踏进华夏境内的时候,就被斩妖师和芙罗拉给摁住了么?” 【是这样没错,但迦具土命是他很久远的化身之一。】 “化身?” 【上位恶魔能够将自己的力量分出去一部分,形成自己的化身,这些化身散布在整个人间,拥有不同的名字,被当做神明供奉的也不在少数。】 【花之恶魔曾经也有自己的化身,但为了镇压摩洛克召回了她们。】 “但迦具土不是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的儿子么?”秦尚远大概了解一些东瀛神话,“也不是没有源流的神啊。” 【那只是东瀛人美化的版本而已,血腥的真相除了恶魔,没人知道。】 “真相?” 【两千多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东瀛列岛的人类文明刚发展起来,白银之庭中的领域也随之投射到这里,名叫“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的恶魔诞生。】 【这片土地上的文明远不比其他大陆上古老,所以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作为所谓的“神”,统治着白银之庭中映射这里的领域。】 “高天原?”秦尚远忽然明白了。 【是的,但那时候的摩洛克已经是征战大陆的人间领主了,他远比这两位恶魔古老得多,远在亚非大陆的他打了个响指,自己的化身便出现在了这颗星球的另一端。】 “火神迦具土就这么出现了?” 【迦具土在降临之初就杀死了伊邪那美,此后,伊邪那岐和迦具土展开了长达百年的战争。】 “摩洛克就没管过么?”秦尚远皱眉。 【他不在乎。】 “不在乎?” 【摩洛克是极其傲慢的恶魔,东瀛列岛的面积不如他征战领土的数十分之一,他根本不屑于正眼看。】 “那他为什么还要派化身过来?精神分裂吧?”秦尚远不理解。 但转念一想。 摩洛克是一个非要把自己尸身装进三四米高大棺材里的侏儒,一切似乎就好理解了。 【在人类眼里,他可能是一位掌握无上伟力的君主,那是因为面对弱小的人类,他只需要用力量碾压就好,但面对有能力杀死他的同类,虚荣、自尊、脆弱、蛮横......一切的弱点,就会从摩洛克的身上涌现出来。】 【你没发现,他也是因此而死的么?】 “我只记得,他好像很怕你。”秦尚远摇头,“你跟他认识很久了么?” 【记不清了,只记得我揍过他。】 “所以后来迦具土果真被伊邪那岐杀了?”秦尚远问,“摩洛克怎么忍得下这口气的?” 【因为那时候摩洛克也深陷囹圄,自身难保。】 【伊邪那岐和迦具土从高天原杀到苇原中国,再杀到黄泉国。】 【战争持续了一百年,人间因此天地大变,风雷翻滚海水倒灌,引发了侵漫岛屿的巨大洪水,人们恐惧晦暗的太阳和月亮,于是天照、月读、须佐之男也在这场战争中诞生。】 “这三神分别代表的是太阳、月亮和海洋......看来也是有迹可循,”秦尚远若有所思,“那就不奇怪了,不过天照命和阿波罗、阿蒙·拉之类的太阳神,是什么关系?” 【真正的太阳恶魔只有一位,其余的,皆可看做是他的化身,虽然都很古老,但人类对于太阳的敬畏和恐惧起源,要比天照的诞生早得多。】 秦尚远想起了摩洛克棺椁上的铭文:“摩洛克曾经想过篡夺太阳恶魔的位置?” 【他想篡夺的太多了,太阳恶魔只是其中一个,不过埃及人把他当做阿蒙·拉的人间化身供奉,也不能全怪他。】 “说得好,”秦尚远看向手中的迦具土神像,“这东西怎么办?” 【伊邪那岐最终杀死了迦具土,迦具土的信物散落在这片岛屿上,被须佐之男的神社镇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神社被烧毁了,须佐之男在这里的效力已经消散,这东西也镇不住了,而且我总感觉里面藏着什么,矢车明子既然说了,你不如就带在身上,之后再看看。】 “什么意思?你指望我能镇住?”秦尚远看着手心里令人顿感不适的神像,“果然雕得很恶心。” 【你要镇不住,不还有我呢么?我虽然被锁在这里,但要镇住一个已经死去的雕像,倒也没那么吃力。】 秦尚远打了个响指,迦具土木雕化作一阵红色雾气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系统背包里的一个小小图标。 第200章 稻羽之兔 东京,新宿。 入夜后,原本晴朗的天空就忽然飘起了细雨。 但小雨并没有阻挡新宿的活力,大大小小的电子屏幕滚动播放着游戏广告,繁华的街道上人流如织。 一家不起眼的俱乐部店门口,几个兔女郎装,戴口罩的女孩正举着牌子,牌子上用彩笔写着“因幡の兎”的字样,意思是“稻羽之兔”。 女孩们的身材相当性感,兔女郎装的高腰一直拉到胯骨以上,马油黑丝袜在广告牌的映照下光滑发亮,勾勒出几双令人赏心悦目的长腿来。 她们是来街上揽客的,歌舞伎厅的街头不乏这样的女孩,如果女孩们稍微放得开一点,客人们三言两语之后就会心甘情愿地被拉进店里。 但这家叫“稻羽之兔”的风俗店生意好像一直都是不温不火,不过整条街放眼望去,他们家的女孩的确是最漂亮的。 女孩们举着牌子呆站了会儿,忽然有几个醉醺醺的男人勾肩搭背凑了过来。 “喂。”男人满口的酒气,大概是刚从对面街的居酒屋里出来。 兔女郎们被吓了一跳,举着牌子下意识地后退。 但领头的女孩意识到这是客人,所以还是忍着难闻的气味点头哈腰地打招呼。 “您好,”领头的女孩说,“我们是稻羽之兔的......” “别说废话了!”女孩还没有说完,就被男人给蛮横地打断了,“你们这里,都能干什么啊?” “我们会所提、提供陪酒、聊天和卡拉ok之类的服务,是、是......”女孩结结巴巴。 “废什么话,”男人不耐烦地挥手,随后迷离眼神里掠过一丝挑逗,“如果我多给你一千块,你,能不能跟我出去聊聊天呢?” 男人们猥琐的目光上上下下,仿佛几双无形的手,说话间已经将女孩的身体摸了好几遍。 “我们是正规的......”女孩羞赧地低头,声音小得像是文字嗡嗡。 “难怪整条街就数你们的生意最差!”男人的同伴哄笑起来,“歌舞伎厅哪有这么做生意的?” “这、这......”女孩们一时间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喂!老子在问话呢!一千块!够不够啊?”男人借着酒劲就压了上来。 “一千块连一碗拉面都买不到还想约女孩?吃屎去吧你!”力大势沉的手刀伴随着一声泼辣的叫骂落在了男人头上。 一下给他干清醒了。 男人愤怒地回头。 红发的漂亮女人穿着一身花色和服,脚踩木屐,撑着素白色的纸伞,气势汹汹地站在他们身后。 “你打我?”男人怒火中烧。 “是你骚扰我们的女孩在先。”女人先是把伞递给了正淋着小雨的兔女郎们。 又举起手里的小扇,指了指街角:“识相的话,就赶紧滚。” “滚?”男人看向女人手指的方向,是街角的摄像头,他轻蔑地笑出了声,“你有本事报警啊,敢报警我就举报你们,你们这种店一查一个准!” 可同伴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袖子。 示意他重新向街角看去。 “干嘛?好不容易来喝一次酒还要被这些女公关扫兴,你看我怎么收拾他们!”男人不耐烦地甩开同伴的手。 下一秒,他不耐烦的表情却缓缓凝固在了脸上。 然后变得很难看。 两个穿着黑西装的魁梧男人脸上架着墨镜,腰间摁着什么东西,正风风火火地朝着他们的方向大踏步走过来。 西装墨镜男像两座大山那样横在男人面前,袖口隐约露出华丽凶猛的刺青。 “做什么!”男人色厉内荏,还是强撑着叫嚣,“黑道啊?黑道报警照样抓!” 他瞪着红发女人,在酒精的怂恿下拨通了警署的电话。 空气顿时安静了几秒。 滴滴滴滴—— 谁的电话响了起来。 素盏鸣会的男人手伸进袖子里,拿出一只正在滴滴作响的行动电话。 他摘下墨镜,看着男人的眼睛,接通了电话。 “摩西摩西。”素盏鸣会的男人沉声开口。 男人愣住了。 他拨通的是警署电话,可响的却是面前黑帮的手机。 ...... 心里忽然凉了大半截。 黑帮挂断了电话,男人手里的通话也被随之掐断。 长长的“滴”音里,男人原本凶煞的表情忽然变得良善起来。 瞳孔澄澈得像是小白兔,也不醉酒了,这边一鞠躬那边一鞠躬,嘴里一连串的“私密马赛”就没停过。 毕恭毕敬,服服帖帖。 男人们鞠完躬道完歉,在众人的注视下,当个没事人一样淡定地走到长街拐角。 然后忽然发疯似的跑了起来。 “辛苦了。”女人收起伞,微微欠身。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素盏鸣会的男人们郑重地点头,“天道樱小姐,有麻烦随时叫我们。” “嗯。”天道樱微笑,目送着这些黑道们离开。 “对不起,天道小姐。”兔女郎们有些沮丧地道歉,“我们搞砸了。” “哈哈,没事啦!”天道樱大笑着摸摸兔女郎们的头,“反正那种男人就算来了也付不起酒钱,更何况还想睡你们,稻羽之兔的女孩们哪有那么廉价呢?况且矢车先生当初收留你们,也不是为了赚你们的卖肉钱啊。” “矢车先生他......”兔女郎们纷纷难过地低下头。 矢车新的死讯早在几天前就传了过来,为此稻羽之兔会所还停业了几天。 她们都是走投无路的年轻女孩,家里要么是突遭变故,要么就是债务缠身,差点被骗去做“特殊服务”的行业。 但幸好有矢车新先生,是他把这些失足的女孩收留到自己名下的店里。 虽然也是夜总会,不过稻羽之兔真的就只是陪喝酒和聊天,与其说是乌烟瘴气的夜总会,不如说更像那种环境单纯的减压氧吧。 女孩们穿着性感好看的制服,会为客人表演歌舞,但不会像其他会所那样,明里暗里逼迫她们走上卖身这条路。 甚至客人如果喝醉了对女孩们上下其手,也是会被赶出去的。 也正因为如此,没有灰色服务的稻羽之兔在这里的生意一直不是很好。 毕竟谁会愿意一晚上花个几万日元、十几万日元、甚至几十万元在这里,就为了聊聊天喝喝酒呢? 不过胜在女孩们漂亮明媚没有风尘气,所以稻羽之兔也还没到倒闭关门的地步。 矢车先生遇难了,大家都很伤心。 因为在女孩们的眼里,温柔的矢车新先生就像是父亲一样的存在,令人感到由衷的敬佩。 据说矢车新先生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的妻子曾经和她们一样。 所以身为黑道的矢车新先生,大概是在救赎妻子的过去吧? “收了吧,”天道樱把手揣在袖子里,“今晚就到这儿。” “可是天道小姐,我们得揽客人呀。”兔女郎犹犹豫豫地说。 “没事啦,客人嘛,过了这茬还有下茬,又不缺这么几个,”天道樱拍拍她们的肩膀,“心情不好也接待不好客人吧?你们先回去。” “可是今天店里也没什么客人吧?”兔女郎们迟疑地收好广告牌。 “白桃大人上次昏迷之后还没醒过来,你们去照顾她。”天道樱低声说,使了个眼色。 “诶?”兔女郎们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可、可白桃大人......” “前几次不也是你们么?快去吧!”天道樱催促。 “哦......”兔女郎们若有所思地点头。 “记住,要悄悄的,别让店里的客人发现。”天道樱叮嘱。 第201章 白桃大人 水雾弥漫的浴室。 苏柏缓缓睁开眼睛。 自己正泡在一个相当大的浴缸里。 短发在水里散开,温热的清水在皮肤上跳跃。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头疼得快要裂开了。 几个兔女郎装扮的女孩围在浴缸旁,温柔地为她按摩。 “白桃大人的身材真是丰满啊......” 兔女郎们还没察觉到“白桃大人”已经醒了。 一边抚摸过苏柏的身体,一边赞叹。 “是啊,白桃大人平时都穿束胸衣,没想到胸部竟然......这样的身材,束胸的话应该会很难受吧?” “白桃大人的腹肌也很厉害!你们要不要来摸摸看?” “好呀好呀......” 兔女郎们星星眼纷纷围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触摸苏柏的腹肌,赞叹声不绝于耳。 大家兴奋地感叹了一会儿,有个兔女郎忽然叹了口气。 “就是这些伤痕,看着让人心疼。” 白桃大人的皮肤虽然白皙细腻,但身上却少不了各种各样的旧伤痕。 伤痕交织着集中在腰腹、手臂、大腿的位置,很难想象她过去到底经历过怎样的历练才会留下这些痕迹。 可白桃大人的那张脸,看过去也不过才18岁左右,要真比起来,她们个个都能叫白桃大人妹妹。 苏柏扬了扬脑袋,想从浴缸里坐起身。 池水搅动,兔女郎们察觉到白桃大人醒了,立刻扶住她:“白桃大人,您就躺下吧,我们给您按摩。” “不用了,谢谢。”苏柏用日语说。 苏柏会的语言不多,除了母语以外,也就不过三四门的样子。 英语、日语、法语还有一点阿拉伯语。 听见白桃大人这么说,兔女郎们立刻停手。 她们不知道白桃大人的身份,只知道她是老板天道樱的客人。 前些日子的凌晨下了一场暴雨。 稻羽之兔正要打烊的时候,这个女孩忽然跌跌撞撞地出现在了店门口。 她来的时候身上被血水打湿了,双臂缠着绷带,浑身上下还有好几处血淋淋的伤口,怀里抱着一样东西,像是刚从某场生死之战中勉强逃脱。 侍者吓坏了,以为是谁派来的恐吓,就把老板天道樱给叫了出来。 天道樱看到女孩的时候,脸上轻松自若的神色忽然就消失了。 她迅速叫人将女孩抬进了店里,又亲自清理了门口的痕迹,仔细删掉了监控。 回来后,天道樱单独在房间里和这个女孩呆了很久。 听说天道小姐以前是学医的,大概是在为女孩处理伤口。 一切做完之后,天道樱才完全放松下来。 她收拾出门,告诉她们无论如何都要死守这个秘密,不能对任何人说。 女孩们当然听天道小姐的话。 天道小姐是稻羽之兔的老板,矢车新先生的意志都是她在执行。 如果她不想给店里的女孩好日子过,或者想偷摸赚点外快要压榨她们,都是顺手的事。 但天道小姐偏偏很善良。 她对女孩们很好,要是有客人闹事,也第一时间为她们出头。 也会在工作之余带女孩们逛街,在圣诞节为她们准备礼物。 总之就像大姐姐一样。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日子长了,她们自然也就把天道小姐当成了“大家长”那样的人。 对女孩的身份,天道小姐也没多说。 只说了她叫“白桃”。 女孩们清楚稻羽之兔的顶上东家,是日本最大的黑道素盏鸣会。 加上白桃第一次出现的血腥场面,心里大概能猜到她的身份。 应该是受到某位家长信重的家臣。 在女孩们心里,这样的身份就算杀了人也不会被追究,是很威严的。 于是大家就称呼她为“白桃大人”。 白桃大人像是对天道小姐说了些什么,因为自从她来店里之后,天道小姐就成天疑神疑鬼的。 之后矢车先生的死讯传来,情况更不对劲了。 但大家都憋在心里没说。 因为就算真的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她们也什么都做不了。 说到底,她们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而已。 “诗羽、英梨、惠,你们先出去吧。”白桃大人面色憔悴,把头埋进水里。 兔女郎们一愣。 原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白桃大人已经把她们的名字给悄悄记下了。 虽然很意外,但能被漂亮帅气的白桃大人记住名字,本身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 女孩们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把带来的蛋糕和牛奶放在浴缸旁边,安静退出了房门。 女孩们走后,苏柏从浴缸里起身,擦干了水穿上女孩们为她准备的和服。 毕竟店里合她身的衣服不多,总不能给白桃大人穿兔女郎装吧? 静了片刻,她坐上房间的沙发,大口大口地吃起了蛋糕。 她很饿。 苏柏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中途有醒过来的记忆,只不过很模糊,而且都是些迷离的碎片。 就这么断断续续了几天,直到现在醒来,她才吃上了第一口东西。 门被推开了,红发的天道樱匆匆忙忙走了进来。 “白桃大人,”天道樱惊喜地拍了拍手,“您醒啦?” 苏柏愣了愣:“天道小姐。” “你的伤势重得吓人,”天道樱贴着苏柏坐下,“但好在你恢复得很快。” “谢谢。”苏柏低头。 “这是身为魔女应该做的事,白桃大人谈什么谢。”天道樱说,“正式介绍一下,我是蓝湖学院2012级医学院毕业生,黯色蔷薇魔女天道樱,竹夜青教授是我的老师。” “2018级机械学院新生,苏柏。”苏柏喝牛奶。 “我知道,”天道樱笑着说,“我还知道,你是猎人论坛上鼎鼎有名的小白桃。” 虽然自己的这个身份一直保密,但被天道樱一口说了出来,苏柏也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毕竟那群女孩“白桃大人”长“白桃大人”短的,她就知道自己在网站上的马甲大概泄露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苏柏问。 “毕业分配回东京的辖区之后,我就一直作为学院的卧底潜伏在这家店里,成为了这里的老板,”天道樱说,“虽然是素盏鸣会下的产业,但那个叫矢车新的男人还算好相处,也就一直留了下来。” “此后我就奉命在这里为约束局的行动提供支持,一边是正常的医疗援助,另一边是监视猎人集会在东京的活动,为外来的专员提供庇护。” “大概一周多以前,我忽然在猎人网站的本地帖子里看到了一条奇怪的帖子,询问东京市内最近大量出现的攀爬者线索。” “一般人是不会关注这种东西的,我出于谨慎就顺手回复了一句,让发帖人亲自去一趟素盏鸣会的总部八岐馆看看,因为那里也是猎人集会的地点,说不定会有消息。” “而对我来说,只要未来一个小时内有陌生面孔出现在八岐馆,我就能知道到底是谁在关注这件事。” “嗯。”苏柏点点头。 “结果半个小时后,果然有人来了。”天道樱说。 “是谁?”苏柏抬头。 “约束局,德川家的少爷。”天道樱将手顺其自然地搭在苏柏肩膀上,整个人状态很松弛。 “约束局?”苏柏一顿,“你是说,猎人论坛上那条帖子,是约束局的人发的?” “嗯,是有这个可能,”天道樱沉思着摸了摸下巴,“但很奇怪,约束局本身就在严查猎人组织,怎么会动用这层良莠不齐的信息网来搜索消息? 这不像是训练有素的拘束官能做出来的事,反倒更像是......” “更像是什么?” “更像是实在没辙了,所以只好上猎人来问问。”天道樱回答。 苏柏心里微微一动,开口问:“发帖的那个人,你还记得是什么名字么?” 第202章 原委 “这倒不是很清楚,收到回复后他就把帖子删了,好像叫什么什么少爷之类的。” 天道樱皱眉回忆道。 “反正看起来倒也符合德川家少主的身份,应该是他偷偷注册的账号,我跟分局接触不多。” 听到这里,苏柏的目光低垂下去。 看来是她想多了。 也是。 家族中重重阻碍,他还有和夏蔷柔的婚约在身上。 光这一条,不管是夏守还是夏炽阳,都不可能轻易放他离开临州。 他又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再说了他那么穷,连水电费都是自己替他交的...... 而且那么大的人了还不会做饭,一个人住的话,就只能吃一些很差的食物...... 如果老老实实履行婚约,他的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肯定毫不犹豫就会接受的吧? 苏柏不想看他过很苦的日子,也不愿意看他吃很差的食物。 她很心疼,所以才会偷偷帮他交水电费,所以才会找各种理由做饭给他吃。 苏柏看到他傻傻的样子就会很开心,心里也会感到温暖。 但履行婚约之后,他自然也就不用过苦日子了。 夏氏家大业大,他和夏蔷柔的婚礼一定会轰动整个世界,当然也一定会受到所有人的祝福。 而自己只不过是个见证者。 想到这里,苏柏的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她已经竭力控制自己不再去想他了。 她已经把相册沉到湖底了。 她已经割舍了那些珍贵的回忆了。 她在心里一点一点地垒砌起高高的堡垒,要把自己彻底关在里边。 可一想到他,那座好不容易垒起的堡垒就又垮掉了。 苏柏不动声色地咬了咬嘴唇。 疼痛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天道樱的声音又出现在耳边。 “不过,真正引起我注意的,还是之后的帖子。”天道樱继续说。 “什么帖子?” “这次的发帖人我记得,网站没办法翻译他的名字,所以就只能用拼音,”天道樱回答,“叫,艾无常。” “艾无常?”苏柏警觉。 这个名字在很久之前出现过一次。 回想起来,还是在都容市高中的时候。 过了这么久,竟然又出现了。 “这个id发了一则很奇怪的帖子,用的是约束局内部的暗语,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根本就不会注意。”天道樱说。 “不过帖子的内容倒是很简单,透露了你的信息,并且说明了你最近大概会出现在东京一带。” “我当即意识到可能是学院派了人来东瀛,但我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所以你联系过学院?”苏柏问。 “嗯,我联系了学院,但学院的联络人对我保持沉默。”天道樱继续说,“所以我大概猜到情况可能比较复杂,就多留意了最近发生的各种情况,也在试图找到那个帖子里提到的小白桃,结果没过几天,你就真的出现了。” “我是来执行的是夏家的私人任务,不是学院派我来的,所以学院那边对此保持沉默也很正常。”苏柏说。 “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天道樱问。 “矢车新。”苏柏回忆。 “矢车新先生?”天道樱忽然愣住了。 “情况很复杂,我在某个地方跟一个神秘组织的人起了冲突,”苏柏目光黯淡,捏着手里的牛奶杯子,“他们人很多,其中不乏祸级实力的成员,还有几个鬼级之上。” “就在这里?东京?”天道樱追问。 “没错。”苏柏说,“矢车新死在了他们手里,还有素盏鸣会的会长宇都宫健,掩护我逃走的时候他还在硬撑着,不知道最后怎么样了。” 天道樱直接僵住了:“那两位......可都是鬼级的实力。” “矢车新让我来稻羽之兔寻求保护,他说这里的老板是他最信得过的人,”苏柏默默低头,昏迷之前的记忆正在脑子里混乱翻涌,“之所以没让我直接去宇都宫家下的八岐馆,是因为素盏鸣会内部出了叛徒,其中一个叫伊藤慎太郎,是矢车新的义子。” “前几天接到的密报,伊藤慎太郎已经死了。”天道樱说。 “死了?”苏柏迟疑了片刻,“是谁杀的他?” “关东地方的约束分局,德川家的势力。”天道樱回答,“准确的来说,是素盏鸣会和约束局,他们应该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德川家的孩子才能大张旗鼓地在素盏鸣会的地盘上执法。” “不过这个消息没有被公开,是我铺设在东京的信息网传来的。”天道樱补充,“他们可能有自己的计划。” 沉默。 “我从他们手里抢走了一样东西,是人造封印物,他们把它称作‘魂幡’,”苏柏说,“现在应该在你们这里。” “那东西灵压高得诡异,我已经用收容箱临时封闭储存起来了,”天道樱说,“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直觉告诉我,里面挤满了灵魂。” “嗯。”苏柏点头,“是人类的灵,只不过他们再也没办法回到肉身里了,也失去了记忆。” “那群人拿这些灵做什么?”天道樱不解。 苏柏摇摇头:“不知道,那场混战发生的地方我也忘了......不,与其说是忘了,不如说我根本就不知道当时是在哪。” 混乱的记忆翻涌,头又开始一阵阵地疼起来。 “魂幡这么重要的东西被抢了,他们接下来应该会不遗余力地搜寻。” 天道樱思索了片刻,也只有让苏柏暂时藏在这里。 “白桃大人,你暂时先在稻羽之兔待着,有我在,这里绝对安全保密,待到约束局那边有了动向,再作下一步打算。” “可灵不是很容易被定位么?”苏柏看着天道樱自信的表情,“那群人里应该不乏灵感极高的成员。” “白桃大人的灵感也不低吧?”天道樱玩着自己的红发,“但你现在能感知得到那件魂幡的存在么?” 苏柏闭上眼睛,聚精会神地感应。 四周空空如也。 没有异常灵的存在。 苏柏睁眼,摇摇头:“似乎被屏蔽了,你布下了结界?” “魔法结界,比不上炼金结界,不过也已经够了。”天道樱起身。 “白桃大人,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见过你、真正记得你样子的也就惠她们三个,她们是我信重的孩子,所以保密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让其他人远离三楼的包间,这段时间三楼就都归你。” 天道樱莲步轻移,慢悠悠地走到门口,回眸一笑。 “不过你要是兴致来了想来下面逛逛,我也很欢迎的哦,我们这里偶尔有帅气的小哥哥会来消费。” 第203章 意外会面(一) 关了门。 苏柏缓缓地在沙发上躺下。 脑子疼得像是要炸开。 胸口涌起一阵腥甜,她胡乱抓起了桌上的镜子。 隐秘王座并没有生效,可原本琥珀色的澄澈瞳孔,此刻却如灼热的炭火一样烧红。 苏柏眼睁睁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缓缓化形成一头长角的恶魔。 恶魔口中吞吐着信子,面目可憎。 “苏柏,到了履行契约的时候了。”他轻声说,像是蛇诱惑夏娃吃下苹果。 “滚!”苏柏忍痛低喝。 镜子在掌心无声地碎裂。 那头恶魔却没有碎裂。 只是随着碎掉的镜子,生出了更多的恶魔。 一窟的恶魔在苏柏的耳边低语,声音四面八方,此起彼伏地重叠着仿佛回音。 几乎要把她逼上绝路。 苏柏咬牙闭上眼睛。 将竹夜青教给她的静心诀复诵了几遍,心内才终于平静下来。 再睁开眼时,已经是满头的冷汗了。 她清楚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上一次的战斗,她几乎把命豁了出去。 东京的事绝对没那么简单,她误入的应该是那个组织在东京的老巢。 那场战斗里,隐秘王座第一次被她开到了三阶,二十多吨的重拳当场轰死了一个夜祸攀爬者。 但对她自己来说这也是个极大的负担,最后还是在矢车新和宇都宫健的力保下,加上紧急赶来的杰兰特·罗素,才得以从那个诡异的地方脱身。 现在的结局,梅菲恩当初在钟楼里就已经预言过了。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屋外传来欢乐的电子音。 苏柏扭头,沉默地看向墨色窗外灯火迷离的新宿,超级马里奥出现在高楼的巨幅屏幕上。 自己的身体,应该能撑到找到夏超那一天。 等找到了夏超,也许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死去,比夏炽阳说的那种“和某个配得上自己的男人结婚”要好得多。 夏炽阳是个自负的人。 他自以为自己能掌控得了任何事情,包括苏柏的人生。 苏柏人生19年,仿佛是一场艰难漫长的跋涉。 她的姓氏从夏改到了苏。 可姓夏的母亲早已经过世,舅舅夏炽阳不过将她当成家族做事的工具,而姓苏的父亲又将她视为命中之劫,不愿相认。 所以说到底,苏柏其实是个没有家的人。 苏柏有些头疼。 她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东京各种事件背后的策划者,夏超跟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幸好手上还有杰兰特调查的一些信息。 说起杰兰特,这个看似在东京风流的男人,其实是瞒着家族在查夏超的去向。 同时他一直在等着夏家的应援接力,现在苏柏来了,杰兰特交过自己调查的结果之后也赶紧回去了。 而杰兰特的调查结果,就是那件魂幡。 在苏柏刚到东京的时候,杰兰特就主动联系了她。 他说自己一个月来混迹过街头,也探入过东京的名流圈子,而那些攀爬者们在上下两个圈层都有。 他们聚集在东京的某一个地方,集体行动、组织严密。 他们分头在这个国家的各个地方制造各种意外死亡、失踪的案件,而且伪装得很好,无论是警方还是约束局都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异常。 而他们的目的,似乎是为了收集灵魂。 不然也就不会有魂幡这种东西了。 但除此之外,他们好像对尸体也有着同样的兴趣。 夏超的线索就是在这里断掉的,他疑似朝着这个组织目的的终点追去了。 不过杰兰特没时间继续深入。 家族给他的时间到了期限,他只能把已有的信息交给苏柏。 而变故就是在交接魂幡的时候发生的。 苏柏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大概是被拖入了某个结界之内。 所以她现在才会不记得具体的地点。 只记得是在风海之上。 在那里他们遇见了矢车新和宇都宫健,密密麻麻的人鱼从漆黑的海水里升起,几个人黑色的阴影站在高处的钢架上俯视他们。 人鱼一轮接一轮地死去,血沫却染不红漆黑的海水。 终于,一直旁观的阴影们出手了。 分辨不出契约,但他们的影子迫近时,苏柏只感到了一股极大的威压。 苏柏体内的风核质和隐秘王座在同时爆发,终于为他们争取了一点逃脱的时间。 可杰兰特的契约只能带走一个人。 于是那个自称健的老人选择独自挡下了所有攻势,为他们殿后。 他们认识的时间太短太仓促,甚至只交换了名字,没有来得及交谈,可老人依旧愿意舍身把生路留给他们。 如果不是真的找到了矢车新口中所说的地方,苏柏或许会以为那是一场混乱虚幻的梦。 矢车新让她来这里也不是单纯为了避险。 可能是吃了甜食的缘故,苏柏昏昏沉沉的。 她习惯性地硬撑了一会儿,却还是没能顶住,在沙发上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自己的身上多了条毛毯。 应该是天道樱或者那三个女孩担心自己,所以来过。 天还没亮,窗外的新宿依旧闪耀着灯火。 只不过楼下的吵闹声已经消失了。 苏柏看了一眼挂钟,凌晨三点。 算起来自己应该也就睡了两个小时不到。 苏柏缓缓起身,打开门想要透透气。 却听见门口的电话里响起了天道樱的声音。 “现在客人们都已经走啦,只有惠她们三个人在,白桃大人下来看看?” 苏柏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下去转转。 映入眼帘的是一幢复古的屋顶装饰,屋顶之下是舞台,舞台前是正面和左右几排坐席。 这样的装修有点像传统的歌舞伎剧院。 不过在细节上做出了一些调整。 动漫兔子、人物贴画、可爱字体......很多元素都带着一种二次元的废萌感。 暖黄色的灯光微亮着照亮空荡荡的舞台,吧台就在另一侧。 天道樱独自收拾着酒杯。 杯子碰撞,叮呤咣啷。 “毕竟“稻羽之兔”这个名字,脱胎于古事记里因幡国白兔和大国主命的典故,”天道樱说,“所以我们也偶尔会为客人演出自己改编的神话剧本,收获了不少好评呢。” “自己改编的剧本?”苏柏有些惊讶。 她以为风俗店只卖艺不卖身已经很超乎意料了。 但没想到她们还会演出自己写的剧本。 “是的,是诗羽写的剧本,诗羽她一直想做个轻小说家,”天道樱笑着说,“现在已经在网站上小有名气了呢。” “她写的这个舞台剧还有漫画,已经托人出版成册了。”天道樱擦着杯子,顺手从面前的吧台上拿起一本封装精致的漫画递给苏柏。 苏柏略带疑惑地接过漫画翻看。 画风独特精致,分镜也安排也很成熟,看得出来是个有丰富经验的漫画家。 漫画讲的都是古事记里的神话故事。 是一个系列,名字就叫《新世纪古事记系列》。 苏柏拿到的这本刚好是稻羽之白兔的故事。 原本帮助白兔渡海的大国主命,在故事里摇身一变成了可爱善良的正太,而白兔却成了咖啡厅里卖咖啡的性感大姐姐。 原来这是多年之后的轮回,曾经大国主命和白兔之间的关系颠倒了过来,在高楼林立的现代社会里,轮到白兔大姐姐来帮助迷失的大国主命了。 倒也算是有趣的冒险故事。 苏柏合上漫画:“你们请人画的?” “不,英梨画的,”天道樱摇摇头,“少年jump看到了她的潜力想让她投稿当签约漫画家,可她不喜欢热血的少年漫啊,所以就在等着其他漫画刊物的邀约。” 天道樱脸上的笑容似乎明媚了好几个度,她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地笑,如数家珍。 “而惠呢,是个出色的演员和模特,几次演出之后她也算是小有名气了。有个叫伦也的富家少爷每周都会来捧惠的场,一出手就是100万日元打底,很豪迈呢!这家店能开到现在,其中很难说没有惠的功劳。” 天道樱注意到了苏柏脸上的惊愕,随即笑了:“白桃大人是在惊讶,为什么她们明明都这么厉害了,却还是没有离开这里,没有离开一家风俗店,对吧?” 苏柏点点头。 “在来到稻羽之兔前,惠是孤身来到东京打工的乡下女孩。英梨从小立志做个漫画家,可家里破产,父亲巨额债务缠身逼得她只能辍学。而诗羽的父母因为一场意外去世,原本在大学的她也只能走进社会维生。”天道樱微微叹了口气。 “刚入社会的女孩总是容易被骗的,所以无一例外,她们都被骗入了行,她们原想着只是陪酒聊天,但没想到老板却强迫她们跟愿意花钱的顾客上床,用身体拴住这些钱袋子。” 天道樱继续说。 “在东京几乎80%的风俗业都是素盏鸣会下的产业,剩下的20%他们还在努力收购,当天就恰好是矢车新先生去那家会所洽谈收购的事项。” “会所老板摆出一副恭谨的态度表示自己愿意臣服本家,但矢车先生却发现了女孩们的呼救,据说他发了很大的火当场就要切掉会所老板的手,所幸被手下拉住了,之后女孩们被顺利解救了出来,会所老板也滚了。” “惠她们离开之后,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矢车新先生就把他们安排到了稻羽之白兔。”天道樱摊摊手。 “他说这些女孩们还小还有自己的梦想,可这个国家就是如此,他也无力改变,就只能尽自己所能,为她们提供一些庇护。” “于是这些女孩就一边在稻羽之兔打工,一边继续为自己的理想努力,如今也渐渐有了一些成果。”天道樱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她的笑容明媚豪爽,和那头红发相得益彰,“我呀,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妹妹们,一点点长大一样,很欣慰。” “其实说起来,在一开始她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孩子啊。”天道樱仔细整齐地码好吧台上用作展示的漫画。 “为什么还不离开呢?大概是把这里当做家了吧?我相信她们就算有一天真的羽翼丰满,离开了稻羽之兔,也还会时常回来看看的。” “白桃大人,没有永远离群的候鸟,”天道樱微笑着说,“人总是要找到自己的归宿,才能一往无前地冲锋啊。” “归宿......”苏柏失神着喃喃。 “就是‘家’啦。”天道樱回答,“也不一定非得是父母给你的家,因为这天底下,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孩子。华夏不是有一句老话么?此心安处是吾乡。” “能让你感到心安,充满力量的,”天道樱顿了顿,“就是你的归宿。” 一声惊呼打破了寂静。 英梨急急忙忙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天道小姐!是......是!” “英梨酱你别慌呀,慢慢说!”天道樱惊愕地看着英梨。 “是小稻荷!”英梨眼中闪着星星。 第204章 意外会面(二) 稻羽之兔会所。 底楼大厅,大门紧闭。 手机闪光灯不厌其烦地咔咔闪,女孩们欣喜地围着某个沙发上的小东西合影,嘴里时不时发出惊喜的赞叹。 “小稻荷好可爱!” “小稻荷真漂亮!” “真是柔顺的毛发!” “真是千年一遇的绝世猫咪!” 红金异瞳的白猫姿态优雅地伸了个懒腰,慵懒地享受着大家对她的夸赞和各种彩虹屁。 面前是成堆的薯片。 小稻荷早就走红了网络,每天大概有上百万人围观这只红金色异瞳的白猫在东京的闹市区走街串巷。 她的走红并不是偶然,毕竟谁会不爱一个罕见的红金色异瞳、成天神出鬼没还钟爱吃脆脆薯片的纯白色小猫呢? 只不过近几日,大家忽然发现小稻荷消失了,网友发起了“寻找小稻荷”的活动。 可几天过去,偌大的东京都真的就连这么一只猫也找不到。 有人就说,那这样不是更能证明小稻荷是神明派来人间的使者了么! 它来人间游历一圈,现在一定是回到了神明大人的身旁。 可他们没想到,失踪的小稻荷其实今天出现在了新宿歌舞伎厅的某家风俗店里。 苏柏坐在吧台边,默默喝着天道樱准备的牛奶。 她虽然喜欢小动物,不过倒也不像惠她们那么狂热。 喝了一口牛奶,苏柏放下杯子,上唇留下一抹牛奶的白渍,微微皱眉。 只不过总感觉......好像一直有一双小眼睛,在盯着自己。 是错觉么? 沉寂了很久,小稻荷忽然从小沙发上跳下来。 又敏捷地跃上吧台。 迈着步子款款朝苏柏走了过去。 她在苏柏手边停下,先是伸出舌头舔了舔苏柏的手心,然后歪头柔柔地蹭了蹭。 “白桃大人,小稻荷好像很喜欢你诶。”英梨有些羡慕。 苏柏感受着手心一阵又一阵毛茸茸的暖意。 心里越发觉得奇怪。 “好啦,今晚就暂时收留一下小稻荷吧。”天道樱满意地翻看手机里的照片,摁灭手机挥了挥手,“时间不早,你们三个该去睡觉了!不然明天会没精神的!” 三个女孩恋恋不舍,却还是笑吟吟地相互推搡着朝员工宿舍走。 “我也得去睡觉了,”天道樱打了个哈欠,“白桃大人,洗漱用品和换洗的衣物,我之前已经让惠送去你的房间了,你才脱离危险不久,早些休息吧。” “嗯。”苏柏点了点头,起身去往电梯。 没想到小稻荷也贴在她的身后,紧跟了过去。 临走还不忘叼一袋川式香辣味的薯片。 “看来这只小猫真的很喜欢你呢。”天道樱也觉得新奇。 不过没多留意,收拾完剩下的杯子,她也打着哈欠回了自己的房间。 苏柏上了三楼,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小稻荷也不落下,四条腿哒哒哒哒,还喵喵叫着,试图唤起苏柏的怜爱,生怕自己走丢了。 苏柏也没多管,任由它跟着自己。 可就在房门关上的一瞬间。 猫忽然说话了。 “哎呦喂!可累死老娘了!”小猫忽然瘫坐在地上。 它忽然从一个温柔可爱又优雅的猫咪,变成了彻彻底底的肥宅坐姿。 苏柏一愣。 回头。 “看什么啊?我叫芙罗拉,是个恶魔,家住某个翘屁股二傻子意识之海的小窝。”红瞳闪烁,芙罗拉不情不愿地自报家门。 “......”苏柏蹲下身,从上到下打量着它,“小稻荷?” 小猫转了个身,嘴里发出搞怪的声音:“要年年要年年,不要小稻荷!” 苏柏疑惑地歪头。 芙罗拉的灵体从它的身体里飘了出来,猩红色的长发泼洒。 獠牙明亮的恶魔女孩穿着大一号的t恤,神气地叉腰:“看什么看,我真是芙罗拉!如假包换!还有,小猫的名字叫年年!” “芙罗拉......花之恶魔?”苏柏皱起眉,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塟魔之井?” “是啊......”芙罗拉抱起双手,苏柏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打量苏柏。 小嘴咂吧了片刻,芙罗拉嫌弃地说:“也不算是很漂亮嘛!也不知道那二傻子怎么想的......” 可芙罗拉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尤其是目光落在苏柏胸口的时候,声音就更小了。 其实她是有点没底气。 单看脸的话苏柏其实很漂亮,是很标准的美女,如果不是因为常年黑着脸,哪能轮得到柳玉颜当班花? 要单是漂亮就算了...... 可是...... 芙罗拉愤恨不已,暗自咬牙切齿。 可是之前也没觉得她胸大啊! 芙罗拉沮丧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一马平川、几乎没有丝毫起伏的胸口。 ...... 她虽然是恶魔,但恶魔也是有自尊心的哇! 而雌性恶魔的自尊心。 在这一刻就已经碎掉了。 芙罗拉虽然嘴上还在硬撑,心里却早已经破防大哭了起来。 这一战,她输得很彻底。 不过小芙! 坚强! 就算比胸比不过,我们还能比可爱的嘛! 毕竟哪个男人会拒绝能变成柔软小猫的女孩呢! 芙罗拉无师自通阿q精神,迅速在心里给自己勉强找到了安慰。 清了清嗓子,以长辈的姿态正色道:“你呀你,走了也不说一声,你知不知道那小子现在正在满世界找你呢?” “谁?”苏柏皱起的眉头就没放下过。 很奇怪。 她总觉得这个恶魔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气息。 所以就算是第一次见面,就算对方毫不遮掩地说自己是恶魔。 她也不会有本能的敌意。 可花之恶魔是高阶的上位恶魔,按理说根本就不应该这样。 “谁?”芙罗拉不情不愿,“还能是谁,就那个姓秦的二傻子啊!” 苏柏彻底愣住了。 “他现在在东京呢,带着陆星野,就是为了找你。”芙罗拉没好气地抱起双手,“幸好你没事,不然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年年打开薯片。 芙罗拉这边也咔嚓咔嚓地吃起来。 边吃嘴里还边嘀咕:“你说......薯片这玩意儿......谁研究的呢......” 苏柏脑子忽然空白了片刻,呼吸急促起来。 他真的来了...... 她罕见地有些慌乱,不知道是欣喜、紧张还是伤心。 鼻头一酸,忽然很想哭。 可苏柏还是忍住了。 毕竟有夏炽阳在,婚约是不可能解除的。 背后牵扯的事情太多了,不是秦尚远一厢情愿就能解决的。 而且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找回夏超。 “那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苏柏思索再三,缓缓问。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芙罗拉身上察觉到一种熟悉的气息了。 和秦尚远很像。 “我和他?”芙罗拉吃完薯片,嘬了嘬手指,没好气地说,“我说他是我男朋友你信么?” 第205章 意外会面(三) “不信。”苏柏的脸色忽然阴冷。 “老娘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就这么凶......”芙罗拉上下打量着苏柏,小声嘀咕,“不过嘛,我是很传统的恶魔。” “很传统的恶魔?” “你要是以后真跟那二傻子结婚了,”芙罗拉说到这里摆正姿态,羞红了脸,“我、我愿意做小。” “......” “哎呀,看你很紧绷逗逗你嘛!”芙罗拉嘿嘿讪笑两声,“塟魔之井事件里我被唤醒了,为了省去麻烦我清洗掉了当晚所有人关于我的记忆。” “所以现在我没有肉体,就只能寄宿在秦尚远体内。现在你见到我了,那晚的记忆缺口应该就被补齐了。” “你,没有做什么伤害他的事吧?”苏柏冷冰冰地问。 “你那么凶干嘛啦......”芙罗拉有些委屈,“老娘要是想伤害他,还会等到现在么!还会帮他满城找你么?这几天走得老娘脚都走疼了!多亏是你醒了而我恰好在附近,才闻着味悄悄过来的!” 年年可怜巴巴地扬起爪子,粉色柔软的肉垫上已经被磨出了点点血迹,和各种脏泥巴混在一起。 苏柏沉默了片刻,把小猫抱起来。 芙罗拉的灵体猝不及防,瞬间收了回去。 苏柏走到浴缸旁边,打开热水调到合适的水温,又挤了沐浴露在手里。 芙罗拉看到了一浴缸的水,脸色忽变。 “诶.....诶!!喂喂喂!你干嘛!” 芙罗拉如临大敌,扑腾着说什么也不下去。 “花之恶魔也会怕水么?”苏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可我现在是猫啊啊啊啊啊!!!”芙罗拉四只脚各舞各的,“不情愿”三个大字像是印在了脑门上,拿出吃奶的劲往苏柏怀里钻。 “不准!不可以!我不允许!”芙罗拉恶向胆边生,惊恐地大吼。 “我是花之恶魔!是万树之主!是潘地曼尼南的王女!是只狼无伤通关玩家!还是资深薯片品鉴大师!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可以!不可以啊啊啊啊啊!!!” “不赶快清洗的话,脚上的伤口容易感染生病。”苏柏语气淡淡的,却不容置喙。 小猫哪里拗得过她。 直接被放进了水里。 “啊啊啊啊啊!!!”芙罗拉的惨叫声回荡在房间里。 余音绕梁。 ...... 一场酣畅淋漓堪比wwe摔跤的小猫沐浴之后。 年年像一只落水猴子窝在暖和的毛巾里。 等着苏柏拿暖风机给她吹干。 芙罗拉小媳妇似的哭丧着脸:“都怪你,年年搞不好就要感冒了!” 苏柏没说话,把暖风机打开,又耐心地用干毛巾擦拭小猫湿漉漉的毛发。 闹了会儿,芙罗拉的哭声就止住了。 转而竟然觉得这手法有些舒服是怎么回事? “不会感冒的,我帮很多猫咪洗过澡。”苏柏淡淡地说,注意力却始终在毛巾上。 “怎么,你还养猫?”芙罗拉哼哼。 “很久之前,我资助过都容市一家快要倒闭的养老院。”苏柏平静地说,“有空的时候,我就会去那儿做义工,院里有许多流浪猫,平常都是它们在陪伴那些孤苦无依的老人,所以每去一次,我就会给它们洗一次澡。” 芙罗拉听了,慢慢地就不说话了。 只嘟囔了一声:“还怪舒服的。” 热风机呼呼地响。 屋子里很安静。 好一会儿终于吹干了,苏柏又从房间的柜子里找了些消炎药,细致地涂抹在小猫的肉垫上。 芙罗拉斜眼看向苏柏的胸口。 “喂。”她贼心不死,有些嫉妒地开口。 “怎么了?”苏柏头也不抬。 “你......胸部怎么长大的?”芙罗拉的小眼神游来移去,嘟嘟囔囔,“之前怎么没发现......” “一直都这么大,只不过平时为了方便行动都会裹胸。”苏柏淡淡地回答,“你呢?” 这其实算是女孩们之间很私密的闺房话题。 苏柏没什么朋友,自然也就没怎么聊过,顺嘴就问了一句。 芙罗拉表情一僵,脸涨得通红,悲愤怒吼—— “我!没!胸!” 芙罗拉悲从中来,鼻子一共出了三口气。 可恨!可怜!可气! 飞机场恶魔。 彻底认负。 苦哇! 芙芙心里苦哇! · “苦?什么苦?”秦尚远“huh”了一声,扭头看着一脸板砖似的陆星野。 “这个粉末。”陆星野吐了吐舌头,很老实地指着面前的一只古旧的瓷碟。 里面装着一层黑棕色的细粉,看着像黑巧克力磨制的,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 他们在一座神社的底下通道里,面前是一扇紧锁的旧木门。 门前贴着一张已经掉色的纸符。 秦尚远看不懂写的什么,但能清楚地认出“敕令”两个字。 很像华夏传说中那种传统的黄纸符。 在东京北面的郊外。 德川家有太多的神社了,这只是最不起眼的一座。 没人来祭拜,守护在这里的,也只有几个年老的巫女。 烛火幽暗,四壁砌砖上的斑驳痕迹,角落里成堆的蜘蛛网和各种动物早已风化的白骨,看得出这里已经很古老了。 “你要不要尝尝?”陆星野说。 秦尚远看着那盘粉末,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默默伸出了手指。 “那不是吃的。”德川光从他们身后走来,手里举着一支火把。 “啊?”秦尚远意识到已经晚了的时候,手指已经放进嘴里了。 “哇!好苦!”秦尚远感觉自己吃了一撮苦精。 痛苦面具立刻就戴在了脸上。 “这是什么?”秦尚远指着粉碟问。 “骨灰。” “......” “不过不是人的。” “我一定是脑子秀逗了才会受你的怂恿!”秦尚远一巴掌拍在脑门上,“你还吃!” 陆星野再次伸向粉碟的手停住了,老实收了回来:“我就是有点好奇。” “吃点......倒也没事,没毒。”德川光见状说。 “德川师兄,你大老远地把我们带过来做什么?”秦尚远问,“你说这里有陆星野身世的线索?” “嗯。” 德川光点头,他走到门前,用手蘸了一些粉末点在眉心。 而后粘上皮肤的粉末,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 “陆君应该不用点,我建议秦君还是点一下。”德川光说。 “这玩意儿是什么东西的骨灰?”秦尚远学着德川光的样子,在眉心点了一抹粉末。 “龙。” 第206章 龙骨 秦尚远和陆星野都猛地为之一震。 龙? 龙!? 德川光拿出一柄生锈的旧钥匙打开锁,手上用力,推动门扉。 灰尘簌簌抖落,多年没有打开的门轴已经老化了,咿呀咿呀地响起来。 门上早已经失效的纸符应声而落。 “诸君,请随我来。”德川光将火把举过头顶。 秦尚远和陆星野对视一眼,跟着德川光迈进了门。 这座地下室常年锁闭,时隔多年再次打开,一定会有很多灰尘。 秦尚远暗戳戳地想。 虽然身体经历过几次大规模的濒死修复,已经连带着治好了他的鼻炎和近视。 但作为一个多年的鼻炎患者,秦尚远还是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可等到德川光用火把逐排点燃了门口摆放的蜡烛,秦尚远才发现,这间地下室里其实没有堆积什么灰尘。 壁画、神龛、注连绳、纸垂。 看起来更像是一座隐秘的神殿。 只是神龛比起外边的要大上很多。 秦尚远目测了一下,装下两个他不成问题。 烛火微明,映亮了整间神殿。 壁画的颜料多数已经剥落了,看不出画中的内容,上面用汉字行书书写的字迹也已经难以辨认。 但依稀能看得出有“竜”这个字样。 这是日文里的“龙”字。 整座神殿中弥漫着一股老旧的气味。 “这是什么地方?”秦尚远问。 “坟墓。” 德川光缓缓走到那座神龛前,撩起注连绳。 神龛里是一具人形的黑色骨骸。 骨骸的外形和人类极为相似,可细看骨头复杂得近乎精巧的结构和庞杂的数量,秦尚远才发现,那根本就是另一种生物。 黑骨以一个正襟危坐地姿态端坐着,不像是早已经死去,反而像是僧人入定了。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这里,仿佛一直在等待着什么人。 可他直到死也没能等到,最终化为了一具枯骨。 于是千年一瞬。 陆星野原本淡静的黑眸里忽然有了一丝波动。 他愣愣地看着那具黑骨,黑骨的额顶生长着和他一样的漆黑犄角。 陆星野和那对漆黑的眼窝对视。 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情感正在萌生。 “你是说这里是......龙墓?”秦尚远的目光落在那具黑色的骸骨上。 他当然也看到了那对张扬的犄角。 和陆星野头顶的一模一样。 见鬼了。 难道陆星野真是龙? 杀生六十万,伤稼八百里的钱塘君莫名其妙地出现在秦尚远脑子里。 不对。 万一陆星野是欧洲那种长翅膀的大蜥蜴呢? “和西方传说中的喷火蜥蜴不同,那种龙准确的来说是一种使魔异化之后的种族。在约束局的名册里,他们的正式中文学名叫‘罗亚龙’,现在已经完全绝迹了。” 德川光看着神龛中的骨骸:“而这具遗骨,是真正的龙。” “真正的龙?”秦尚远有些疑惑,“可东方传说中的龙也不是人形的吧?为什么那具骸骨那么像个人形?” “不知道。”德川光如实说,“但我知道他的名字。” “还有名字?”秦尚远愣了下。 “他叫敖丙。”德川光说。 “不是......你等一下。”秦尚远大脑忽然宕机了,他神色凝重地咬住唇,“敖丙?” “曾经统御诸海的龙族,”德川光说,“都姓敖。” “海洋在以前竟然真的是由龙统治的?”秦尚远睁大了眼睛。 所以这个种族也是在经历“神弃之夜”的大灾变之后......被灭族的么? “那是一段很久远的历史,恶魔横行、天灾无妄,约束局将它称为‘黑暗时代’......” 烛火摇曳。 德川光凝视着烛光在斑驳墙壁上投下的影子。 摸索出锡壶,默默饮下一口烈酒。 公元前2580年,古埃及第四王朝的第二位法老胡夫受到火焰恶魔的蛊惑,驱使他的奴隶在辽阔的大陆上建造了第一座金字塔。 而彼时远在数万公里之外的海底,龙族的统治也已经维持了千年。 没人知道这个族类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没人知道他们和恶魔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这群龙族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守护某一样东西。 此后人类文明逐渐繁衍壮大,陆地上的人类相互攻伐、贸易交流,朝堂经历无数更迭,大大小小的种族和国度分裂又归并,而龙族在海底的统治却一如既往。 龙族的威严足以号令诸海之中的生物,引导环绕星球的洋流,他们操纵天气云雨,偶尔回应人类向神灵的祈祷,几千年来极少涉足陆地。 就这样,这群龙类一直在海域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 “缄默日?”秦尚远小心翼翼地举手。 “缄默日”就是约束局对神弃之夜的官方称呼,但多数人提起它是,还是会习惯性地将其称作“那一夜”。 这一天的夜里,恶魔噤声,人间太平。 而“神弃之夜”这个名词,只存在于夏守的讲述之中。 “没错。”德川光又喝了一口烈酒,“缄默日的具体日期已经遗失了,但那场大灾变对恶魔来说无疑应该是刻骨铭心的。” “缄默日之后,恶魔们有的退回了地狱,有的则直接身形俱灭,人间的使魔和奇异生物也尽数死去......其中,也包括了龙族。” “那敖丙的尸身,又为什么会在这里?”秦尚远问。 从神话传说分布的地界和相关度来看,敖家在古华夏活动的痕迹应该是最多的。 可为什么他的尸首会被安置在东瀛呢? 除此之外,秦尚远还留意到德川光在提及缄默日时,并没有提到神。 ...... 或许夏守此前告诉他的关于神明的信息,是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真相。 到现在为止,里世界中的主流认知应该还停留在“无神”的范围内。 可为什么呢? 不让人类知道曾经有神明存在的用意在哪里呢? 秦尚远默不作声地想。 夏守那张苍老的脸又忽然闪现在他眼前。 “守望人类的......从来都只有人类自己。”夏守的声音嘶哑、无奈又决绝。 秦尚远恍然。 人若有求于神,而神也爱人,那么让人类知道神明的存在才是有意义的。 夏守知道,约束局那些老东西也都清楚,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神明。 可神们高高在上,人类的生死,他们并不在乎。 黑暗时代,只有人类一直守望着自己。 既然神明无法给人类带来希望,那他们是否存在,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我查过华夏明清两代的一些志怪小说,无一例外都提到了敖广统治的东海。” 德川光对着烛光,自顾自地喝着酒。 “敖广被尊为东海龙王,据推测,他实际统治的范围除了华夏东部沿海的海域,应该还包括了日本海和朝鲜半岛以东的大片海域。” “但这些龙族似乎更钟爱华夏,所以华夏的传说中经常会有他们的身影,在东瀛神话里则很少有龙的存在。” “而缄默之日,龙族统御海洋的辉煌在一夜之间销殒,那对他们来讲几乎是场灭顶之灾,”德川光徐徐道来,“此后的海洋中,再也没有龙类的传说。” “敖丙大概是世界上最后的龙,他好像一直在等着谁,看不到尽头的枯等,让这头龙原本漫长的生命开始敌不过光阴的流逝。” “而他长达百年的衰老,似乎耗尽了那时王朝的命数。” “公元184年,张角带领的黄巾军揭开了乱世的一角,此后群雄割据并起,魏蜀吴三国鼎立,至此,东汉王朝的余晖终于消失在了华夏国土之上。” “再到后来司马氏统一天下,这场动荡持续了一个世纪。” “公元303年,这颗星球上的最后一头龙,老死在了华夏北方的某座寺庙里。” “敖丙死后,西晋摇摇欲坠的统治也终于崩溃,华夏的国土掀起了五胡乱华的可怕人祸。” 随着德川光的讲述,华夏漫长沉重的历史像是一幅画卷那样徐徐展开。 那里面,是兵荒马乱,是悲欢血泪。 鬼知道他一个东瀛人为什么会对华夏的历史那么清楚。 哦,秦尚远这才想起来。 德川光是自己的直系师兄,他在蓝湖学院学的也是历史。 “公元756年,唐朝安史之乱,社会动荡不安。” “而经历了数百年光阴,这具龙骨中残留的神力也渐消,寺中的住持为了避免它在动荡之中被毁,就托遣唐的僧人将其带回了东瀛。” “而那个遣唐的僧人,就是德川家的祖先。”德川光说,“所以敖丙的尸骨才得以在德川家的神社中完好无损地保留到今天。” 第207章 孑遗之龙 “所以龙族的秘密,到现在只有德川家知道?”秦尚远问。 “不,夏家应该也知道。”德川光顿了顿,“说起来,当初是夏家主导了龙骨的转移。” “那我们刚刚进门时涂抹的龙骨灰,是从哪来的?”秦尚远又问。 “古代留下的其他龙骨磨制的,敖丙虽然死了,但他的遗骸之中还残存着大量特殊的灵。”德川光说。 “这种灵相当稀少也没有具体的名字,但它和魔灵相斥,会对周围的人产生一种压迫感,尤其是像你我这样体内存在魔灵的人。” “而在眉心涂抹少量的龙骨灰,可以短暂有效地屏蔽这种负面影响。” 秦尚远默默点了点头。 那不就是梅菲恩所说的“炁”么? 陆星野之所以会让周围人感到不舒服和排斥,也是因为没人教导,无法控制体内的炁。 ......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所以陆星野真的是龙? 是这世界上的......最后一头龙? 难怪夏守不惜一切,要在校董们的围剿之下力保陆星野。 秦尚远扭头看向那张苍白如纸的脸,陆星野额前和龙骨一样的漆黑双角,在此刻看来似乎又有一些不同了。 陆星野平静地看过来:“怎么了?” 两个人像是参观水族馆的小学生。 并肩站在漆黑的龙骨前抬头,像是在瞻仰。 “你搞不好真是龙诶。”秦尚远也平静地说。 “昂。”陆星野应了一声。 “知道了身世,你不开心么?”秦尚远说。 陆星野摇摇头。 “为什么?”秦尚远奇怪地问。 陆星野很认真地打量着龙骨,古井无波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些动容。 “如果你在一个陌生的世界浑浑噩噩活了二十年,你不知道自己从哪来,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只知道自己和周围的人都不同。” “忽然有一天这些答案都被解开了,你知道了自己是谁,知道了自己从哪来,可你也知道了自己是族裔之中的最后一人......你会觉得开心么?” 陆星野第一次在黑瞳的状态下说出这么多话。 喋喋不休。 没等秦尚远回答,他继续说:“我只忽然觉得很孤独。” 气氛突如其来地有些悲伤。 是啊,就算知道了身世的真相又怎么样呢? 真相背后是更残酷的事实,事实就是你在这世上没有同类了,从今往后你将会孤独至死。 没有血脉至亲、同族同类的孤独。 敖丙当初也是这么死的吧? 德川光无声地注视着陆星野。 龙类本身拥有近乎永恒的生命,肉体衰坏之后便结茧重生,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几乎不会繁殖。 可敖丙最终是老死的,肉体在加速衰老,他却不愿意通过结茧来孕育新的生命。 是无法忍受孤独么?还是太过悲伤? 德川光只从家族宗庙的文书中了解过这头龙,今天也是他第一次打开这间地下神殿,或者说“龙墓”的门。 那尊龙骨真的跟家族文书中描述的一样在这里端坐了千年。 德川光越过历史的尘埃见到他,却发现他还是和祖先口中所说的一样,一层不染。 “龙骨会一直秘密保存在这里,但关于龙族更多的信息,德川家也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这座白龙神社是德川家最深的秘密之一,它从修建开始似乎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我作为德川家的家督,也算是完成了家族传承下来的任务了。” “德川家只是守护者,今晚过后神殿的门会再次封闭,让他继续在这里安息。”德川光安慰似的拍了拍陆星野的肩膀,“陆君,德川家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谢谢,知道这些就足够了,至少我不会再迷茫地在这个世界上活着。”陆星野依旧没什么表情,目光却落在龙骨之上始终没有移开。 “也算是结了一桩心事。”秦尚远拍拍手,对着龙骨诚心拜了拜。 敖丙啊敖丙,你在天有灵的话就保佑保佑陆星野吧。 这小子是龙族的独苗,在人间的短短十几二十年过得挺苦的。 要是没有自己以身入局仗义执言,现在估计在罗素家的实验台上躺着当小白鼠呢。 说着说着秦尚远也有些伤心了。 他忽然想到陆星野是龙族的独苗。 而他却是秦家的独苗。 陆星野是世界上最后一头龙。 自己是秦家的最后一个人。 世间孤独啊,何其相似,人与龙究竟都无法逃脱。 陆星野也学着秦尚远的样子拜了拜。 不知道此刻的他在想些什么。 德川光在一旁静静地等他们祭拜结束,发出了邀请:“诸君,一起去喝酒么?” “嗯?”秦尚远脸上闪过一个问号。 陆星野也扭头。 “陆君解开了心中自我的迷惑,这是个值得庆祝和纪念的事情,”德川光笑笑,“不管过去是什么样,我们总归是要迎接明天的。” 一个小时后。 东京千代田区,丸之内。 这里是东京的商业中心,在东京站旁边,离秦尚远他们下榻的酒店就隔了几个街区。 虽然号称高档商业区,但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下,依然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小吃摊和灯红酒绿的居酒屋。 灯火通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拉面锅里的水汽吹开帘布的时候,新干线列车呼啸着从轨道上飞驰而过。 秦尚远东张西望。 冬夜的寒风里飘着细雪,灯光温暖柔和,各种食物的香味弥漫在这条地下街。 街口有拉着电吉他唱歌的街头歌手,霓虹招牌的光里到处都是上班族疲惫的身影,他们喝得酩酊大醉,嘴里大声说着模模糊糊的话,衬衣和领带松松垮垮一开半解。 “来东京这么久,各种高档的餐厅都带诸君体验过了,可只有在市井当中,你才能看见这座城市的全貌。” 德川光往自己的豚骨拉面里加着辣子。 “烤串来咯!”本多爱从隔壁摊打包了各种烧鸟串和章鱼小丸子,又从街口拐角的便利店里带来了啤酒。 一人三罐。 “老大平时请客都是去那些贵的吓死人的餐厅,自己却是这家拉面摊的常客,” 本多爱低声向秦尚远和陆星野说。 “这种便宜的地方他是决不会带客人来的,不合德川家待客的礼数,老大这是把诸君看做朋友了。” 第208章 战前一醉 “朝日啤酒,”德川光很顺手地就拉开了一罐,又问了句,“秦君和陆君应该都成年了吧?” “嗯。”陆星野点点头,随即扭头问秦尚远,“你能喝么?” “秦君酒量不行?”德川光听到了,轻声问了句。 秦尚远有些尴尬,心说陆星野你说话你真是不挑时候啊! “我,海量。”秦尚远微笑。 “是么?那为什么会有秦三瓶这个外号?”德川光冷不丁地说。 “不是,这你也知道?”秦尚远瞪大了眼睛。 “我虽然毕业了,偶尔也会逛逛学院的论坛。”德川光拿出手机,翻出了秦三瓶的帖子。 照片是秦尚远喝得烂醉之后被两个漂亮女孩搀扶着喂蜂蜜水。 下面回复清一色的羡慕嫉妒恨。 “既然不胜酒力那就不勉强了吧,”德川光善解人意,“爱酱。” “锵锵!”一瓶冰镇可乐落在了秦尚远面前,“コーラです!” 这个可爱的大女孩朝秦尚远眨眨眼睛。 那句日语的意思是“是可乐哟!” 三巡酒过。 地上的空罐子散落了一大堆。 本多爱脸颊上多了两抹迷人的酡红,双眼迷离地依靠在德川光的身侧,嘿嘿地傻笑着,像是看到了什么乐得不行的东西。 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她,此刻竟然也多出了一些妩媚。 “老大......”本多爱的呼吸声像是大猫一样柔软又沉重。 只是她比德川光高了半个头,这样看起来,有些清瘦的德川光倒是显得娇小了。 “爱酱,其实根本就没醉吧?” 德川光喝完了啤酒,又掏出自己怀里的锡壶独酌起来。 喝了这么多也不见他脸上有醉色。 “没醉,就是累了,想借老大的肩膀靠一靠。” 本多爱嘿嘿一笑,脸上的笑容很幸福。 德川光没说什么,他习惯性地从怀里掏出烟来。 可看了看肩头咂吧着嘴的本多爱,他又仔细将烟塞回了兜里:“累了就小睡一会儿吧,最近几天辛苦爱酱了。” “有老大在就不辛苦嘛。”本多爱用日语软软地说。 “我忽然觉得我俩很亮。”秦尚远喝光了拉面汤,又叫了一份,哼哧哼哧地埋头苦吃,“还辛苦,她分明都幸福得冒泡了啊!” “你才觉得么?”陆星野的黑瞳里竟然泛起了一丝惊讶,“你跟苏柏和夏蔷柔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直都很亮啊。” “......”秦尚远一愣,嘀咕了两声,“一头臭龙说什么呢。” 他说着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一手搭在陆星野肩上:“诶,你说要是龙族都姓敖,你是不是也该姓敖?” 陆星野顿了顿,喝着酒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好像是,可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叫什么。” “你看你脸色苍白双眼无神,还整日整日地不睡觉,”秦尚远说,“不如就叫敖夜吧。” “噗——” 陆星野连喷酒都很节能。 金黄的酒泡子沿着他的下巴流下来。 漆黑的瞳孔里第一次有了“无语”的情绪。 德川光低头笑笑:“陆君酒量不错啊。” “还行,第二次喝酒。”陆星野说。 他也不是谦虚,这家伙谦虚不来,也说不了大话。 他就是如实说而已。 “我父亲说,人开心了喝酒,悲伤了也喝酒,开心的时候是为了铭记,悲伤的时候是为了一醉。” 德川光喝着锡壶里的二锅头。 街头的行人和灯火逐渐在他眼里融为一片迷离的光彩。 “极乐地狱之端必有光明,云雾皆散心中唯有明月。” 他的口中念出一段诗来。 秦尚远在书里读过,是上杉谦信的辞世诗,不过德川光只念了前半段。 后半段是:“四十九年一醉梦,荣华一期酒一盅。” 德川光仰头喝光最后一点酒,起身走到拉面摊前,从钱包中掏出三张一万日元的纸币,压在餐台上。 “再打包两份豚骨,一份加辣,两份叉烧,面硬一点,另一份不加辣,面软一点,但要加一份微焦的猪肩肉。”德川光说。 老板搅动着汤锅:“又是给阿政和小葵带的吧?” “是啊。”德川光笑着回答。 他得给在神社里的阿政和小葵带去,今天又是周五,小葵也照例在神社里玩。 顿了片刻,德川光忽然想起小葵上周好像说过...... 这周五,筑地市场黑须一郎的女儿杏子要和她一起来神社。 黑须杏子是小葵同校的学妹,小葵说杏子是个很有趣的女孩,未来的目标是成为在东京都活跃的时尚设计师,还经常打趣要给她设计制服呢。 “老板,打包的再加一份口味和小葵一样的拉面吧。”德川光又补了一句。 杏子的口味和小葵一模一样,也难怪她们会成为朋友。 “好嘞,”老板笑盈盈地说,“今晚就这么结束了么?” “嗯,谢谢老板。”德川光点点头。 “最近是又多了新朋友么?”老板看向一旁的秦尚远和陆星野。 “嗯,带他们来尝尝全东京最正宗的拉面。”德川光笑着说。 老板忽然叹了口气:“我在这里卖了二十年拉面,宏毅就带着你在我这里吃了二十年,我眼看着你从小孩变成大人,偶尔还觉得是在做梦呢。” “父亲他喜欢您的手艺。”德川光说。 “如此小店被客人喜欢,是我的荣幸。”老板正色,微微鞠躬。 “真是奇怪啊,我记得小光你这些年从不吃辣,来这里也总是只吃酱油拉面,”老板疑惑地说,“豚骨拉面加辣是宏毅的口味啊,说起来,好久没见他了。” 德川光笑笑:“他之后应该也不会来了,所以我想……尝尝他以前喜欢的口味。” “哦......”老板愣了下,满布风霜的老脸上忽然明白了些什么,“那小光你以后常来,想吃什么口味我都能做。” “嗯。”德川光微笑,“今晚给您添麻烦了。” 老板只收下一张纸币,退回了另外两张:“给多了小光,阿政和小葵的那两份,加上今天来的新朋友,就算我请的吧。” 德川光一愣:“这多不好意思……” “我这辈子也就会做点拉面了,能有小光你这样的顾客喜欢吃我做的拉面,我就觉得自己每天充满了干劲。”老板低声说,“快去吧,别让你的朋友久等。” 德川光没再多说什么,只轻道了声谢谢。 老板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埋头继续忙碌:“小光也变成大人了啊......” “老板认识你?” 秦尚远虽然没听到他们聊了什么,却还是注意到了德川光在餐台前停了好一会儿。 “嗯。”德川光回答,“很久以前德川家在这边有一栋楼,老爸在这里办公,晚上很晚的时候就会带我来这家店宵夜,老板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只知道我的名字叫光。” “你妈妈呢?”秦尚远问。 “我妈妈跟别的男人跑了。”德川光手里摩挲着锡壶。 “跑了?” “她是个向往自由的女人,而那个男人是个法国混蛋,三言两语就把我妈妈迷得神魂颠倒,于是她抛下了三岁的我,一个人去了法国。” 秦尚远本以为这一位的妈妈也是因为什么诡异的原因早逝,没想到真相竟然还有些清新脱俗。 不过能不管德川这么庞大的家世,出轨一个法国佬,他妈妈倒也的确是自由。 “老爸不放心把我交给奶奶管,更不放心把我交给其他人养,他说儿子就应该在父亲的身边长大,这样才能长成一个男子汉。”德川光说。 “所以我从三岁起就像只拖油瓶一样被他带在身边,而他也没有再娶别的女人。” “你呢?”德川光说完,又问秦尚远,“看秦君的样子,应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啊。” “我?”秦尚远挠挠头,“我小时候还挺幸福的,爸妈也没婚外恋这档子事儿......” “据说祖上是挺富,但到我爸那一辈已经没落了,再后来我就从家里的老宅里搬出来,”秦尚远说。 “虽然变穷了,但生活倒也平平淡淡,只不过后来爸妈忽然遇难,平淡的生活就结束了。” 两个人就这么聊着。 陆星野的童年是在“白房子”里度过的,他没有家,所以也插不进话。 但他也不介意多听听别人的故事,于是就在一旁沉默不语。 “之后的几天,可能随时会有关于伊藤慎太郎背后组织的消息。” 德川光的口吻严肃起来。 “从素盏神社的情况看,背后牵涉的东西可能十分重大,今晚也许是诸君最后一次放松了。” “没关系,我已经做好准备了。”秦尚远起身擦了擦嘴。 他就算把东京翻个底朝天,也要查清楚那堆人究竟把苏柏藏在哪了。 “他做好准备了,那我也做好准备了。”陆星野说。 “那就祝我们武运昌隆。” 德川光抬头看着夜空,对着很遥远的地方抬了抬手中的锡壶。 第209章 夜港哭声(一) 东京湾,中央防波堤。 这是东京都政府用水泥在海面上灌注起来的巨型工事。 中央防波堤在东京湾和城市之间形成了一道人工屏障,为城市抵御汹涌海潮,同时也承担着港口的作用。 夜幕下的防波堤上一片萧索,比起远处灯火璀璨的城市,这里黑漆漆的一片就显得有些寂寥了。 海风从平坦的堤坝上急吹而过。 虽说是水泥浇筑的平台,但东京湾上的海鸟每年都会带来很多种子,所以很多年过去了,石缝里还是钻出了一些野草和野花。 身形魁梧的男人走到了防波堤的边缘,看着漆黑的海水拍打堤岸。 他就那么看了会儿,一阵海水骤然拍了上来,男人没有躲避的意思,却蹲下身用手护住了即将被海水沫淹没的野花。 “坠地,你又在做什么?”斯拉夫人长相的男孩穿着一身黑灰色的休闲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坠地的身后。 “染疾,是花。”坠地像是蹲在地上看蚂蚁的孩子那样扭头,嘴里蹦出俄语。 “花?”染疾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因为夏家人的出现,我们的进度已经推迟很多了,魂幡现在也丢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浪费时间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上面?” 坠地听了染疾的训斥之后,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失落。 他缓慢地站起身来:“对不起。” “行了,去守着吧。”染疾挥挥手。 坠地点了点头,默默地消失在了防波堤的阴影里。 “为什么这个大傻子会是所罗门先生的手下?”亚洲面孔的男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我以为星期小队都是像你一样的恶人。” “星期小队?”染疾扭头,“什么东西?” “所罗门·格兰迪,星期一坠地,星期二受洗,星期三娶妻,星期四染疾,星期五垂危,星期六死亡,星期天埋葬。”男人唱着一首奇怪的童谣,“难道这不是你们代号的由来么?” “我们都是所罗门先生收留的可怜人而已,什么恶人?”染疾谦虚地摇头。 “你们几年来从全世界走私了上百万甚至千万的人口,把他们变成半死不活的攀爬者,用作魔胎祭坛的血食,还不是恶人?”男人冷笑着说。 他借着月光看向自己布满细鳞,长有蹼状的手。 这只手看上去还有些稚嫩,刚长出的细鳞柔软弹性,还没来得及变硬。 上一场战斗中他砍去了这只手,但嫉妒路径晋升之后,他在水中的自愈能力变得极强,长出一只断手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夜潮祭司! 可他的脸不再是半人半鱼的畸形模样,而是没有任何异常的普通人类。 “要是另外几个也像我这么恶就好了。”染疾苦笑,“魔胎祭坛的事,全是我一个人在负责。” “你一个人?”夜潮祭司觉得染疾在撒谎。 “老板没让娶妻和圣女知道这件事,她们的性格太懦弱,如果知道了实现某人的计划需要一千万人献祭,大概会崩溃吧?”染疾轻笑,“她们只会杀必要的人,没有达到老板的要求,所以到现在为止还不是攀爬者。” “所罗门先生对他的亲卫还有要求?什么要求?”夜潮祭司来了兴趣,“跟我说说,说不定等你死了,我可以成为下一位‘染疾’。” 这位“所罗门”先生,以及其手下的锡海隐修会,在几年前完全就是里世界中不入流的小组织。 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忽然开始活跃了,并且似乎还掌握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所罗门先生自称“神启者”,带来了恶魔路径中的“嫉妒”和“贪婪”这两条路径的残片。 他追求所谓的绝对力量,自然就归顺了锡海隐修会。 “老板他对人没什么特别的要求。”染疾说,“只要你足够‘恶’就好了,纯粹的、毫无顾忌的恶。” “那为什么你口中所说的懦弱的圣女和娶妻,能够成为他的亲卫呢?”夜潮祭司问。 “圣女之所以被叫做圣女,是有理由的。”染疾说,“而娶妻嘛,我说是圣女选择了她,你信么?” “选择?你们内部的关系可真够复杂的。”夜潮祭司冷笑,“不说废话了,人我给你带来了。” 一个被黑袋套着头的人从黑暗里被摔了出来。 他的嘴里应该也被塞着东西,嘴里呜呜呜地发出声音,可就是说不话来。 染疾立刻厌恶地捂上了鼻子:“怎么一股鱼腥味?” “你这话说的,捕鱼的怎么可能没有鱼腥味。”夜潮祭司说着,揭去了那人头上的黑袋。 一张满布沧桑的中年男人的脸出现在了染疾的视野里,嘴被黑胶带封死,他发不出呼救的声音。 他满脸的惊恐,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脚也站不稳,在防波堤的海风中摇摇晃晃。 随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就是那个......”染疾仰头想了会儿。 “筑地鱼市场的黑须一郎。”夜潮祭司毫不在意地说,逐个掰响自己已经变异的指节,仰起头在月光下欣赏上面青黑色的鳞片。 “哦......黑须一郎。”染疾恍然大悟,一把撕开封住黑须一郎嘴巴的黑胶带。 “你、你们是谁.....” 黑须一郎一边颤抖着问,一边把自己最近可能惹上的人给想了一遍。 可他常年出海,最大的娱乐就是跟朋友喝喝酒,其他的时间都用来陪伴自己的家人。 哪能惹上什么人? 鱼市的生意中规中矩,他没什么太大的野心,赚到的钱都存在了以后留给女儿的银行卡里。 黑须一郎老来得子,他今年五十五岁,再过几年就没法出海了,但他还想努力为女儿攒一个富足的未来,足够让她在这座充满梦想的城市开出属于自己的花来。 如今东京的生活成本越来越高,女儿今年才刚上高中,正是用钱如流水的年纪。 那会不会是贷款上出了问题? 黑须一郎立刻想到了一年前用于扩展经营借的贷款,整整五百万日元。 可那笔贷款是东京都政府的政策啊,都是合法的途径,而且还没到期,又怎么会有像黑帮一样的人找上门来? 染疾开心地笑了,没有回答他。 黑须一郎这才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面前人的脸。 是个年轻的男孩,长着一张外国人的脸。 “查过了,是他把那三具人鱼尸体带回来的,不然德川家的人也不会注意到我们的事,还漫无目的地在东京城里搜捕呢。”夜潮祭司低头抠着自己手上的细鳞,“我说,嫉妒路径晋升牧师之后就真的不能完全变回来了么?” “至少你的脸看着还是个人吧?”染疾不以为意,“又想在水下像鱼一样活动,又想和人类一样看不出差别,哪有这么好的事?” 三具人鱼尸体? 黑须一郎的脑海中仿佛晴天霹雳。 是德川少主拜托他帮忙的事! 那这群人......就是德川少主要追踪的幕后组织! “你们是里世界的人?”黑须一郎强压着心头的恐惧问。 “他竟然知道?”染疾扬了扬眉。 “那片市场几乎就等同于德川家的产业,这些捕鱼的人算是当地约束局的耳目,知道一些里世界的秘密很正常。”夜潮祭司说。 第210章 夜港哭声(二) “德川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黑须一郎忽然振声,沧桑的双眼里恐惧消失了,剩下的是愤怒和坚毅。 “你们这群混蛋!” 染疾有些惊讶,扭头问:“德川家在这些人心里是什么样的存在?他好像忽然变得很勇敢啊。” “德川家是这群渔民的保护者,最早是保护他们不受当地黑帮的侵扰,步入现代之后也就顺理成章地发展了起来,在他们眼里,大概是‘神’一类的形象吧?” “所以只要想到自己的神,就会无所畏惧,是么?”染疾笑出了声。 下一秒,染疾的眼神忽然变得尖利,如同毒蛇那样:“喂......我问你,德川家的本部在哪?” “什么?没想到你让我抓人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夜潮祭司忽然觉得有些无趣,“谁会关心那种事......” 但他立即就止住了,意识到了什么。 从他们手里抢走魂幡的女孩是夏家的人,换句话来说,也就是约束局的人。 而德川家是东瀛关东地方分局的主事。 按照常理,那女孩重伤逃走之后极有可能会去寻求德川家的庇护。 否则他们早就找到她了。 可约束局的办公地点向来是无人可知的秘密。 大隐隐于市,偌大的城市中车水马龙,加之有结界加持,任何一个不起眼的窗口都有可能是他们的本部。 但作为和德川家联系紧密的普通人,黑须一郎很可能知道本部的所在。 可知道了德川家本部所在地又怎么样呢? 总不可能...... “你这不是废话么,”染疾耸耸肩,“不知道本部在哪,我们怎么打过去啊?” 夜潮祭司瞳孔骤缩成一个小点! 他微怔地看着满脸风轻云淡的染疾。 他想直接进攻约束分局的本部? 这是个疯子! 绝对是个疯子! “说。”染疾没管夜潮祭司,抬起了黑须一郎的下巴。 “呸!”黑须一郎狠狠地啐了一口,他冷笑道,“什么本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德川家的本部在哪。 就是那座位于千代田区的神社。 它太出名了,已经成为了东京有名的景点,以至于根本不可能有人相信,约束局会明目张胆地将那里设为行动的总部。 那座神社就是东京大神宫。 每年都有许多人在那里结婚。 他时常会亲自给德川少主和他的朋友们送新鲜的鱼肉过去,每次遇到新婚的喜事,就会停下来观礼。 看着身穿白无垢的女孩在神前祈祷幸福,他也总会忍不住幻想自己女儿将来的婚礼。 我的女儿杏子,一定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 “德川少主,我和她妈妈已经商量好了,以后杏子的婚礼也要在这里举行哦!”黑须一郎放下鱼,擦擦额头上的汗,有些羞涩地笑着说。 “当然没问题一郎先生,天照命会见证,阿政会亲自主持,到时也一定请我作为杏子的证婚人吧,这是我的荣幸。” 德川少主和被称作“阿政”的神官下着将棋。 空气里安静得只有棋子落盘的声音。 阳光透过竹栅照进后殿,一个来自德川家的诺言就这么风轻云淡地被敲定了。 但黑须一郎不可能把这个秘密告诉面前的这群恶人。 德川少主那么信任自己,德川家对整个鱼市场都有莫大的恩情,他怎么能做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情呢? 况且......如果那座神社因此被毁的话,杏子今后就没地方结婚了呀。 德川少主守护着这座遍地梦想的城市,杏子的梦想今后也会在这里生根发芽。 他保守住了这个秘密,也就是守住的杏子的未来。 “不要玩这种把戏,我听腻了。”染疾叹了口气。 “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知道!”黑须一郎冲着染疾吼。 染疾见他矢口否认,不以为意地向夜潮祭司动了动手指。 夜潮祭司会意,又顺手从黑暗里拖出了一个人。 穿着学校制服的女孩被捆着双手双脚,重重摔在了黑须一郎面前。 夜潮祭司摘去了女孩头上罩着的黑布,撕去了封嘴的胶带。 “爸爸!爸爸!”女孩喊了出来,满脸泪水和伤痕,眼里全是恐惧。 那是他的女儿,黑须杏子。 黑须一郎愣住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了女儿身边。 可他双手也被死死捆住了,他没办法把杏子抱进怀里,只能躬身护住她。 “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黑须一郎红了眼眶,几乎疯狂地怒吼,“你们要杀要剐都是我一个人的事!绑我女儿干什么!?” “爸爸......”杏子呜咽着说不出话来,“妈妈、妈妈被他们......” 黑须一郎停住了,脸色惨白地问:“昭美她怎么了?” “妈妈她死了!”杏子放声嚎啕,“妈妈死了,在我面前死了......” “真是个刚猛的女人,”夜潮祭司耸耸肩,“我本来已经变成黑须昭美的样子了,可是不巧正好撞到了真的黑须昭美,一个人怎么会有两个一样的妈妈呢?我当然就只能杀掉她咯。” “混蛋!你们这群混蛋!”黑须一郎愤怒地冲向置身事外的两个罪魁祸首。 可他不过就是个上了年纪的普通男人而已,平日里做过最重的体力活就是搬运金枪鱼,因为常年出海,身体还有严重的风湿病。 夜潮祭司一脚踹在他的心窝,把他踢得翻滚回原来的位置。 “爸爸!爸爸!” 杏子被困住手脚,只能像一只虫子那样笨拙地朝自己的父亲爬过去。 爸爸上年纪了,病痛缠身,要不是为了自己,他其实已经可以退休回乡下生活了。 可杏子对他说自己有个当时尚设计师的梦想,爸爸很开心,说时尚设计师啊!很了不起的目标!那可要花不少钱,爸爸还是努力为杏子攒攒钱吧! 妈妈已经走了,她不能再失去爸爸。 杏子哭嚎着扑过去,可却被那个外国男孩一把提了起来。 “混蛋!放了我女儿!有什么恩怨跟我算!”眼泪在怒红的眼眶里打转,黑须一郎恨得咬牙切齿。 昭美已经死了,他不能再失去杏子。 “什么恩怨?” 第211章 夜港哭声(三) 染疾有些奇怪,他扔掉杏子踩在脚下,女孩嘴里发出痛苦的声音。 “我们都不认识哪来的恩怨?我就是找你问个事而已,你不配合,我自然就要想办法让你配合呀。” “所以呢,你说不说?” 染疾俯下身,原本绿色的瞳孔转而变为猩红色。 那双瞳孔带着天然的威压,就像传说中的恶魔一样,黑须一郎曾经隐约在德川家的人眼里见过。 杏子痛苦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嘴里一直在呼喊着“爸爸、爸爸”。 “真是老套又可怜的亲子戏份啊。”夜潮祭司嘲弄地看着夜空中的月亮。 漆黑的东京湾在夜色下嘶吼着。 黑须一郎喉头滚动,沉默了很久,他翕动着干涸的嘴唇说:“你是说......只要我告诉你,德川家的本部在哪,你就能放了我女儿......?” 染疾哼笑一声:“当然了。” 黑须一郎颤抖而恐惧地看着在一旁挣扎的女儿,脸色煞白,双唇颤抖。 “爸爸!”杏子痛苦地大喊,“爸爸!不能说!不要说!” 幸好下午放学的时候,她让小葵学姐先走了。 不然让那个变成妈妈样子的坏人一路跟去神社,就全完了。 杏子当然也知道这个秘密。 因为德川家从来就没有对他们设防过。 她还和那个名叫服部小葵的忍者是同校的校友,小葵是杏子的学姐,经常邀请她结伴去神社玩。 她隐约知道德川家神秘的身份,在她看来他们就是世界的守护神,和热血动漫里的故事一样。 所以杏子也很崇拜服部小葵,她觉得小葵学姐活脱脱就是动漫里走出来的很厉害的高中生,一边读书上学,一边保护世界。 杏子对这种身份也就仅仅停留在幻想和羡慕上,她知道自己这种普通人跟他们隔着很遥远的距离,不过她和小葵学姐仍旧是很好的朋友。 小葵学姐呆呆软软的,杏子就说以后我成了时尚设计师,要给小葵学姐设计一套像超级英雄那样拉风的制服! 呆呆软软的小葵学姐开心地点点头说好呀好呀,但不要卖得太贵,不然我买假面骑士手办的零花钱可不够匀。 是啊,小葵学姐,和她背后的德川少主,是像假面骑士那样守护世界的英雄。 杏子不能把英雄的下落告诉给反派。 因为那样自己就成了反派,将英雄和世界都置于危险之中。 德川少主他们,应该也一直在追查这群人的下落吧? 英雄们在前线奋战,自己又怎么能临阵退缩呢? 想到这里,杏子忽然就不怕了。 她忍着疼痛,鼓起勇气:“爸爸!如果把德川少主的消息告诉他们,整个城市都会受到威胁!如果是这样,我宁愿自己去死!” 黑须一郎如梦初醒般震颤了一下。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不敢相信那句话竟然是她亲口说出来的。 可是杏子......老爸只是想你能够活下去,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啊。 染疾有些头疼地扶住额头,他实在是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了。 他从身后拔出枪来,上膛后直接抵住杏子的额头。 食指放上扳机,看向黑须一郎:“我数五秒,五秒之后就开枪。” “五。” 父女两人眼含着泪水对视,杏子不说话,只是摇头。 “四。” 黑须一郎从没有做过这么艰难的决定。 他不知道该到底该选择德川家,乃至整座城市,还是自己的女儿。 “三。” 可就算说了,这些人也真的会放过自己和女儿么? 德川家会受到袭击,城市肯定也会乱作一团。 他们是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普通人,毕生的家业、心血都早已成为了这座城市的一部分,当然也不会幸免于难。 “二。” 黑须一郎不是德川少主那样的英雄。 可德川少主现在应该也在为这群人的踪迹头疼吧......德川少主什么时候也成了宏毅那样的大人了? “一。” 英雄还在奋战呢......事已至此,他们又怎么能临阵退缩呢? 杏子含泪向他无声地点头。 嘭——! 枪声很快被浪涛声和海风淹没。 杏子的眉心被子弹洞穿。 脑袋重重地倒地。 黑须一郎放声大哭起来,他发狂似的冲向了染疾,就算只用牙齿,他也要和这些人拼个你死我活! 女儿和妻子都死了。 他没有了羁绊,可以彻底豁出命来了。 可是他根本不知道,面对这些人,他就连豁出命的资格也没有。 脚下的地面忽然凭空裂开了一个完整的空缺,黑须一郎整个身子落空下去,下一秒这个空间诡异地消失了。 黑须一郎只剩下脸还留在地面上,身体被禁锢在千万吨重的水泥地中。 “走吧。”染疾拍拍手,兴致缺缺地转身,“那张魂幡丢了也就算了,过几天的演唱会之后又会多出一张来,只不过这里就不能再久留了。” “喔喔!”夜潮祭司忽然兴奋了起来,“我知道,是李露凡的演唱会对吧?还有些期待是怎么回事?” “毕竟是国际一线的巨星,我也有些期待。”染疾嘲弄地扬起嘴角。 “要不要考虑用他们的尸体?就这样丢在这里会不会太可惜?” “我很讨厌这样自以为很英雄的人类,所以也连带着厌恶他们的尸体。” “伊藤慎太郎死了,但有人从约束局的那场围剿中逃了出来,大概这几天就会去那个叫‘稻羽之兔’的风俗店接应。” “哦?如果再有更多的麻烦,我会生气的。” “那个姓秦的看样子不太好对付,连伊藤都死在他手里了。” “不太好对付?你不是和他交过手么?” “我把他们扔进苇原中国之后就趁乱跑了,只知道他的契约是一种奇怪的火系能力,给我的印象远不如那个头上长角的人......对了,伊藤应该不会暴露我们的行踪吧?” “暴露行踪?你应该知道,泄密的下场是什么吧?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那可是比死亡还要痛苦一万倍的惩罚。” ......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远。 这里就只剩下黑须一郎,和他女儿的逐渐变冷的尸体。 黑须一郎看着倒在地上的杏子,他已经无力再哭泣了,只想好好地抱抱自己的女儿。 可他根本动弹不得,海水的泡沫拍打上岸,打湿了他的脸,嘴里全是细细的沙子。 胸口裂开一般剧痛,水泥像是正在压碎他的身体。 他已经无力呼喊了。 远处城市亮着璀璨的光芒,像是一座遥远辉煌的城堡。 那是他心里的梦想之地啊。 是自己的女儿黑须杏子要去栽种梦想的城市。 可杏子现在正冷冰冰地躺在地上,她临死前还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自己,可是眼里再也不会有希望和期待了。 “德川少主......”黑须一郎虚弱地呢喃,“请务必......”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怒吼的浪涛里。 黑须一郎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死了。 皎洁的月光下,漆黑的东京湾冰冷汹涌。 第212章 夜港哭声(四) “尊敬的港口工作人员,这里是东京都政府发布的重要通知。” “由于目前中央防波堤港口及其周边区域出现大范围浓雾,能见度已显着降低至0.5公里以下,为确保大家的安全,现发布大雾警报。” “目前浓雾中的能见度已经低于历史记录,港口已停止作业,船只进出港时间延后至大雾警报解除。” “请还在防波堤停留的市民和工作人员尽快撤离。” “温馨提示,请各位驾驶员务必降低车速、打开雾灯,保持安全车距。请大家彼此关照,确保周围人的安全。” “这里是东京都气象厅的广播通知,谢谢您的收听。” 温柔的女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防波堤上。 钢铁的影子藏在浓雾里,仿佛是魔巢中邪恶怪物的雕像。 凌晨的时候,防波堤上起了大雾,东京湾的海面也忽然汹涌起来。 灯塔的强光旋转着,无法穿透浓雾,船只们纷纷拉响雾笛,却感觉四面八方都是准备进港的船只,除却雾笛,偏偏这场大雾似乎还干扰了雷达。 一切辨位导航的手段都失效了,无奈港口只好暂时停运,原本准备靠港的船只也只好掉头去其他更近的港口暂等。 经常出海的老人说他们只在小时候听说过这种场面,这东西叫做“鬼雾”,是从阴冥之界涌出的雾气,每当这时候就会有鬼怪出没。 别说商船和渔船了,即便是载满重炮的军舰也无法在鬼雾里进出港口。 原本还在港口上工作的人们有些窃喜,接到气象厅的广播后,他们三三两两结伴离开,闹哄哄地赶去夜市。 鬼雾不鬼雾的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终于有理由休息了,而港口停运的损失会由企业购买的商业保险来负责赔偿。 染疾站在浓雾笼罩下的海岸边,手中举着一支高耸的黑幡,幡旗在雾中诡异飘摇。 黑色的海水怒吼着拍打在他的脚边,像是要将他拖入深渊的神秘巨兽。 他就那么等着,终于,一道孤单的雾笛声在很远的海面上拉响。 幽幽地回荡在漫天的大雾中。 海水忽然躁动地翻涌,长相丑陋的人鱼一个接着一个浮上海面,很快就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海面。 它们的四肢彼此扣合在一起,齐声高唱着诡魅诱人的歌声,在汹涌的浪潮里形成了两堵坚实的围墙。 人鱼在浓雾里组成了一条清晰宽阔的水道,水道延伸进浓白的雾气中,黑色的大船沿着这条引路的水道缓缓靠岸。 舷梯降落,像是要迎客。 染疾伸手,从背后拿出一只红铜色的干枯头骨。 这颗头骨形状诡异,既像是人类,却又长着尖锐的骨刺,额上的角弯曲着贴合头骨牢固地生长,似乎已经死去很久了。 染疾划开手指,将血液挤出滴落在头骨密密麻麻的利齿上。 鲜血慢慢消失不见,头骨却耀起猩红的微光。 似乎是这颗骷髅的作用,染疾背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回头,大雾之中忽然闪出了一群人影。 浓雾隐隐约约遮住了他们的脸,可从穿着上能够依稀看得出来,这些不过只是普通人类。 人影们像是从一个虚无的地方走出来的,有男人,有女人,也有孩子,各个都脸色煞白,双眼无神地盯着浓雾尽头。 活死人。 每个人都像是被复制了三份,整整齐齐地列在雾中。 “好多的值夜者,说起来,和你一样啊。” 一同从雾中走出来的,还有夜潮祭司,此刻的他已经完全化为了那副鱼不鱼、人不人的模样。 “都是些失败品,谁让那头魔胎只能吞食攀爬者的血肉呢?普通人类的血肉对他而言只是没用的废料。” 染疾在浓雾中挥动魂幡,这些活死人再度走动了起来,整齐而诡异地在雾中登上舷梯。 他们仿佛是被这艘船邀请的客人,要在午夜大雾时去往远海。 坠地跟在这群活死人的最后:“他们,都死了。” “是啊,都死了,”染疾微笑着说,“但这是为了我们伟大的梦想,也是为了你的家人,不是么?他们的灵魂会在灰锡渊海之上安息。” 坠地紧皱的眉间忽然有了一丝释怀,他沉默地点点头,跟随活死人上了船。 “今晚就走了么?”夜潮祭司问。 “不,再等两天,这是最后一艘船,”染疾说,“要尽可能多地带人走。” “两天之后,差不多也是那场万人祭举行的时候。”夜潮祭司估算着,“看来东京之旅就要结束了啊,除了最后的小插曲,其余时候还真是风平浪静。” “这得多亏了马尔斯,要不是那头恶魔无形之中的威慑,恐怕约束局早就查到了我们。”染疾在雾中幽幽地说。 · “战争恶魔?”苏柏看向霓虹璀璨的窗外,依旧有搞怪的电子游戏的声音传来。 “马尔斯、阿瑞斯......不管怎么样叫他都好,他一直在这座城市里。”猫猫状态的芙罗拉瘫坐在沙发上。 “那为什么约束局没有察觉?”苏柏警然,“难道又像都容市那次一样,隐而不报么?” “不,总局的那头恶魔这次大概是真的没探测到,”小猫芙罗拉摇摇头,“上位恶魔都拥有对人类隐藏自身的能力。” 小猫叉腰:“例如我,只要我不想现身,那么约束局就永远不会知道我的存在。” “那你是怎么找到他的?”苏柏问。 “现在的战争恶魔和我一样,处在一个相当虚弱的状态。”芙罗拉继续说,“但他的戾气太重了,我虽然没办法发现他的存在,却也在这里感受到一股极深、极重的恨怨......” “所以我才借口出去玩,从那傻小子的身体里逃了出来嘛......本来是计划来玩的,没想到这里还真是不让我省心。”说到这里,芙罗拉的灵体从年年身上钻了出来,表情有些委屈。 “你跟他说了什么?”苏柏又问,“他不会复苏么?” 芙罗拉低头想了想:“倒是没说什么,那家伙一直让我很不舒服,我们打了一架,但也都点到为止。” “只不过他告诉我,说有大量的人类从东京的港口被转运出去,看样子......应该是用作某头上位恶魔复苏的血食。”芙罗拉摩挲着下巴。 “至于复苏......大概暂时不会,他用的也是人类身体,而且气息大不如前。” 第213章 夏叶冬(一) “大量的人类......转运......”苏柏低头喃喃,“我从那个组织手里抢到了一种封印物,他们把它叫做魂幡,似乎是用来收纳人魂的。” 芙罗拉眉头缓缓蹙起来:“魂幡?收纳人魂?母乳已经备好了啊......” “母乳?什么意思?”苏柏看向漂浮在半空的芙罗拉。 芙罗拉猩红的瞳孔不安地转动:“喂养魔胎的母乳......恶魔的复苏并不一定需要人类的血肉,但恶魔肉躯的养育是一定需要的......” “将人类的血肉和灵魂分离,利用炼金术将这些血肉与灵炼制成诞生魔胎所需要的养分......”芙罗拉思忖着说,“可只有位格极高的恶魔魔胎才会需要这样的方式喂养,况且普通人类的血肉是无效的,必须需要攀爬者的才行......” “等等,”苏柏及时打住了芙罗拉的自言自语,“魔胎是什么?” “就是恶魔在人间最原初的肉体,不需要借用,也不需要创造,而是单纯经过人类子宫诞生的肉体。”芙罗拉说,“通过魔胎复苏的恶魔,能够从白银之庭中拿回他们全部的力量,从而展现本相,还记得摩洛克么?” 苏柏点点头。 “那一夜他利用使魔的躯体伪造了自己的本相虚张声势,所以才会被杀死,”芙罗拉说,“但如果他展现的是自己真正的本相,那场战斗的结果就不太好说了,至少不会那么快结束。” “但照这个趋势,魔胎现在应该还在孕育中,不会有那么快。”芙罗拉接着说,“根本不会有那么多攀爬者......” “一具魔胎需要多久才能孕育完全?” “短则五十年,长则几个世纪。如果是在我之上的恶魔,需要上千万人类的血肉,其中还需要有不计其数的攀爬者。” “上千万人?”苏柏愣住了。 “如果孕育魔胎真有那么容易,灰锡渊海早就成了恶魔的天下了。”芙罗拉抱起手臭哼哼。 “所以夏超其实是去追踪那个还在孕育中的魔胎了......”苏柏暗自喃喃。 她完全没想到这背后竟然是一场牵涉上千万条人命的血祭。 可那个组织哪来的这么多人? 苏柏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阵光,她以前看过一则关于失踪人口的报道,全世界每年因为战争、天灾、人口贩卖等原因,每年有多达近千万的失踪人口。 绑架、诱骗、人口黑市,这些存在于表世界中的黑暗,甚至比里世界中的恶魔还要令人惊悚。 苏柏不敢再细想。 “不行,至少要把在东京转运的组织拦下来。” 她在慌忙中起身,抄起桌上的绷带就要走。 芙罗拉骤然回到了年年身上,小猫从沙发上跳下来,弓起背挡在门口:“你怎么想的?你知道他们在哪么你?” “在海边。”苏柏执意开门。 “东京是座临海城市!那么多港口你怎么找?而且这么大规模的人口转移,肯定不会在明面上进行!大概率是设了结界,你怎么进去!”芙罗拉四只腿死死挂住了苏柏的手。 “总有办法的。”苏柏说,“再不行就通知约束局。” “可他们现在也在追查那群人!约束局在明那群人在暗,掌握主动的是他们,如果你通知了约束局,在约束局还在核对信息真实性的时候,那群人就已经动身了!” 苏柏抱下小猫,轻柔地摁住还在挣扎的芙罗拉:“可我必须得去,我是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现在我知道了真相,不能坐视不管。” “别逞强了!”芙罗拉大吼,“你的身体已经在崩毁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我是恶魔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已经来找过你了吧?你的恶魔!” 苏柏愣住了。 她放开手,神色萧然:“你说的对,我的身体......” 就和江洋当初一样。 虽然容貌没有变化,可她体内的器官正在急速老化。 江洋那是过度使用契约的副作用,苏柏也是。 在奥西里斯楼接受检查的时候,竹夜青就察觉到了这种衰老的迹象。 竹夜青告诫她不要再过度使用隐秘王座,静心等待太岁在她心中留下的伤痕痊愈,一切就都会慢慢好起来。 可苏柏根本就没有休息的时间,经过入学测试和在海港遇到的危机,她已经连续高强度生效了几次契约,每一次都是堪称搏命的全力以赴。 苏柏没办法不搏命,她清楚对自己而言现在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立刻就死,而另一种,是慢慢等死。 那头恶魔也回来了。 他不遗余力地诱惑着自己,将最后的生命交换给他。 可在这之前,苏柏都充耳不闻。 直到芙罗拉点明真相的这一刻,她才对自己的濒死有了实感。 这把曾经一往无前的剑,如今终于到达了崩毁的边缘,快到剑身自己都还没能反应过来。 一人一猫终于冷静下来。 空气中忽然寂静无声。 沉默了片刻,芙罗拉低声问:“跟你订立契约的恶魔,究竟是谁?” 苏柏眼神微微动容。 窗外忽然落起了雨,新宿不夜城的霓虹招牌在风雨里模糊成五彩斑斓的光点。 回忆如同风雨那样席卷而来,唤起女孩心底深藏了许多年的潮湿。 十四年前。 同样飘摇着风雨的傍晚。 燕京,夏家宅邸。 夏叶冬抱着名叫“乔治”的小熊玩偶,站在房门口,沉默地望着降下灰雨的天空。 “叶儿,”夏守笑眯眯地从庭院里走过来,他手里拿着一束新鲜的小花,掀开帘子,有些费力地蹲下身,“来,看爷爷给你带了什么?” “是花......”夏叶冬暗淡的琥珀色眸子里明显多了些光彩,“谢谢爷爷。” “这是爷爷专门给叶儿种的,是咱们爷俩的秘密,”夏守小声地说,“可别告诉你柔妹妹,不然柔妹妹可要哭鼻子的哟!” “知道了,爷爷。”夏叶冬低头小心拨弄着手里的花。 犹豫了一会儿,她抬起肉嘟嘟的脸,眼里泪光闪闪,很小声地问:“爷爷,妈妈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夏守一怔,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笑:“你妈妈她去了很远的地方,暂时不会回来了,但是有爷爷陪着叶儿,今后爷爷走了,柔妹妹也会陪着叶儿的,你们两姐妹呀,是会支持彼此一辈子的。” 夏叶冬低头闷了闷,豆大的眼泪却一声不吭地滴落在了手里的花上。 一滴接着一滴。 她虽然还小,可她不傻呀。 她知道爷爷口中说的“去了很远的地方”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爷爷知道她会伤心,所以才不愿意告诉她。 “我不要爷爷走。”夏叶冬忽然抱住了面前笑容慈祥的老头,小手攥得很紧。 “好好好,爷爷不走、爷爷不走......”小孙女的拥抱猝不及防,夏守的脸上乐开了花,“那把乔治借给爷爷,让它陪爷爷玩两天好不好呀?” 说到乔治,小叶冬忽然犹豫了,她的眼神躲闪了几下,才恋恋不舍地把小熊放到爷爷的怀里。 “那爷爷,说好了就只有两天哦......”夏叶冬咬着嘴唇。 这是妈妈送给她的三岁生日礼物。 妈妈知道她怕黑,可小叶儿已经三岁啦。 勇敢的小女孩应该要学会自己睡觉了,妈妈不在该怎么办呢?那就让小乔治来陪你吧! 于是小熊乔治就这么陪伴她到了现在。 “爷爷逗叶儿的,”夏守笑着把布偶放回了孙女怀里,又摸摸她的头,“不管是乔治还是爷爷,都不会离开叶儿,好不好?” “嗯嗯。”夏叶冬很用力的点了点头,很珍重地将花和小熊都紧紧抱住。 后院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夏守忍着怒意回头。 宅邸里丧事的白布都还没撤干净,谁这么不长眼地来扰人清净? 管家急急忙忙地就冲进了屋院。 夏守不急不慢地站起身,将孙女护在身后。 “老爷子、老爷子......”管家上气不接下气。 夏守指了指厅堂,示意管家有什么事不要在孩子面前说。 到了厅堂,夏守给供奉的灵位点了三炷香,回头问:“什么事这么急?” “老爷子,是叶冬的父亲。”管家的神色明显有些紧张。 第214章 夏叶冬(二) “苏靖?”夏守眯起了眼睛,“浣星的葬礼他不回来,现在还来干什么?不见,让他走。” “这......苏靖好歹也是叶冬的爸爸,家里上上下下都看着,分家的人也还在,您这样会不会太伤他的面子?”管家有些为难。 “伤他妈个头!”夏守压不住心中的愤怒,径直骂了出来,把管家吓了一跳。 骂声很快就被雨声给盖住了。 “告诉他,他苏靖要还是个男人就麻溜点滚蛋!夏家从现在开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夏守一字一句地说。 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他才想起自己小孙女的听力其实很好。 虽然下着大雨,但自己刚才的怒骂,大概都被她听见了。 他目光一侧,有些心虚地看向小孙女的屋子,那间屋里的帘子隔着朦胧的雨幕,却是悄悄地合拢了。 夏守愣了片刻,重重叹了口气:“慢着。” 管家正准备走,却又被叫住。 “老爷子,还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管家已经做好伤这个前夏家女婿面子的准备,“让我找几个人给他扫地出门也行!” “不用了,”夏守揉揉眉心,坐上旧椅,“让他过来吧。” “明白。” 半分钟不到,一身黑色的男人火急火燎地从雨里冲进了厅堂。 管家跟在身后想给他打伞,却也追不上他的步子。 “夏老爷子,身体可还好啊?”苏靖面带讥讽,一字一顿地问。 他浑身都被雨浇湿了。 双眼通红,眉眼间藏着怒气。 夏守冷面如霜,指了指厅堂中供奉的灵位,低声说:“浣星在这里,你有什么事,就对她说吧。” 苏靖瞥了一眼灵位上的遗像,并没有多看:“我是来带我女儿走的。” “你要带叶儿走?”夏守的指节骤然间捏得咔咔作响,“你在开什么玩笑?” “别忘了浣星是因为什么死的!”苏靖低吼,“就是因为你们这个该死的血统!因为夏家这个该死的传承!” “叶儿姓夏,她是夏家的孩子!”夏守眼角抽动,如果不是念在孙女的情分上,苏靖就连见他的资格都没有。 “从现在起她姓苏,我已经把她的名字改了,从现在起,她叫苏柏!”苏靖恶狠狠地说。 “你说什么?”夏守猛地起身,“你再说一遍?” “我说她从现在开始,叫苏柏。”苏靖将户口复印件拍在夏守面前。 “夏叶冬”赫然已经成为了“曾用名”。 夏守看着那张复印件,只觉得天旋地转。 真是可笑。 他是里世界人人敬畏的东夏之龙、灰瞳宰相。 今天竟然会因为一纸滑稽的户口复印件而为难。 “法庭上见。”夏守揉着眉心,他不愿意在这种事上和苏靖扯,约束局和学院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他挥了挥手,准备离开。 可苏靖却从身后掏出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苏靖!你要干什么!”夏守猛地回头。 “我再说一次,把苏柏交给我,不然我今天就死在夏家。”苏靖用力将刀嵌进脖子里,在那里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你冷静一下。”夏守试图安抚情绪激动的苏靖,目光却一直落在小孙女的房门口。 他知道小孙女在偷看,毕竟苏靖是她的爸爸。 “把苏柏交给我!”苏靖发疯似的大吼,“我保证这一刀下去,你无论用什么都救不回来!” 从没人敢这么威胁夏守,有这样的人也早已经死了。 他并不是害怕苏靖死。 而是怕苏靖就死在小孙女的面前,死在自己女儿的灵位前。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对峙,屋外雨声大作。 “好。”过了很久,夏守才缓缓开口。 苏靖的刀却也依旧没有放下。 在夏守看来,这个男人已经疯了。 “叶儿跟你回去,但你拿什么养活她?”夏守质问。 “别忘了我是清华的毕业生,虽然远比不上夏家辈出的英才,但也算得上人中龙凤了。”苏靖嘴上不饶人。 夏守冷笑:“清华的毕业生?你要是真有骨气,怎么在入赘之后整日无所事事?家里内外都要浣星打理?” “浣星已经死了,我们的事,不用你管。”苏靖说。 夏守眼角抽动了几下。 他慢慢踱步到苏靖面前,伸出干枯的老手,握住苏靖的手腕。 苏靖想要夺回手臂的控制权,可老人的力气竟然出奇地大,如同无法撼动的巨山。 苏靖的手臂,连同手里的尖刀,此刻都在老人的掌控下,动不了一丝一毫。 而老人却气定神闲地用另一只手喝茶,仿佛只是捏住了一枚棋子。 直到这一刻,苏靖才感受到夏守身上散发出的可怕气场。 夏守回头看了眼女儿的遗照,满目萧然。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心气再去和小孙女的生父争什么了。 小孙女是个懂事的孩子,看到爷爷和爸爸因为自己争吵起来,她一定会很伤心、很自责的。 “好,那叶儿就跟你回去。”夏守不由分说地从苏靖手中夺走刀,“此外,我会让炽阳定期从家族基金里拨款,用作叶儿的生活读书费用,但名字这事......不管是法律上还是家里,都得缓一缓。” 夏守说完,又下意识地看向小孙女的屋门口。 那里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了人影。 苏柏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父亲回到了都容市。 她已经不太记得清离开那晚,那个说会一直陪着自己的爷爷,有没有来送她起飞。 她也记不清一路上父亲到底说了什么,只记得父亲在自己耳边痛骂夏家的人。 她一路上都在哭,哭得很伤心,她觉得自己是被爷爷抛弃的孩子。 可即便是这样,那束爷爷送给她的花,也还死死地被她护在了小熊乔治的怀里。 因为她觉得爷爷一定会来接她的。 爷爷在别人眼里是无所不能的龙、是宰相,所以爷爷一定会遵守诺言,来接自己回家。 但事实是,并没有。 回到都容市之后,父亲转手就把他交给了另一个人,二伯。 二伯此刻在她面前,也一改往日的慈眉善目,变得无比严厉。 二伯说,今后她和父亲能过什么样的生活,就全靠她的表现了。 她被送到了一个类似军营的基地里,里面到处都是比她大六七岁的孩子。 这些孩子都是无家可归,被夏家福利机构接收的孤儿,自愿报名来参加的训练。 在那里她被剃掉了漂亮的长发,和男孩子们一样接受残酷的训练和挑战。 别的孩子们在坚持不了后就能立刻离开。 而她却只有每天达到二伯的设定的目标,才能拿到自己和父亲的生活费。 没有天赋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基地。 最终只有包括她在内的少数几个人留了下来。 这时候,基地开始训练他们格斗、暗杀、渗透、军事理论,同时还教给他们的数学、金融、物理、化学和语言这样极为的复杂知识。 对于那几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来说,即使再有天分,也很难在一年之内将这些知识融会贯通,彻底记在脑海里。 可只有五岁的苏柏却有如神助,她的学习能力极大地超越了其他孩子,从所有人中脱颖而出。 二伯也遵照承诺,没有吝啬拨给她和父亲的生活费。 而父亲呢?他什么也不做,既不找工作,也没有想办法赚钱。 他没日没夜地在家里酗酒,喝醉了之后就会大吵大闹,扔砸东西。 所以小苏柏很害怕回家。 因为她回家之后,只会被父亲的怒吼和打砸吓到。 家里的家具换了一轮又一轮,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父亲砸得稀巴烂。 苏柏很害怕,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抱住自己的乔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装睡。 她会做梦,梦见远在燕京的爷爷,梦见柔妹妹。 那个风雨飘摇的傍晚,孤独的小苏柏仰头看着雨,爷爷拿着一束花慈祥地走了过来,告诉她这里永远是她的家,爷爷也会永远陪着她。 而胆子很大的柔妹妹也会过来牵着她的手,带着她慢悠悠地走过拴着大狗的林荫道,去池塘边看色彩斑斓的鱼。 可这样的梦终究会有结束的时候,小苏柏抱着乔治从梦中惊醒,父亲还在客厅外醉呓,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她才意识到,原来爷爷当初都是骗自己的。 说什么乔治和爷爷都不会离开叶儿......却只有乔治一直陪着自己。 那束爷爷给她的鲜花也早已经干枯了,她只能在黑暗里紧紧抱住自己的小熊,蜷缩着熬过漫漫长夜。 苏柏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重复着过下去。 直到有一天,父亲终于不再只是对着家具撒气。 而是把怒火倾泄到了她的身上。 第215章 夏叶冬(三) 苏柏像往常那样推开家门。 她今天没有训练,而是去河边走了一圈。 夏天河边的风很凉快,那个姓秦的孩子也总喜欢放学之后去河边吹风,所以她也就悄悄跟着。 二伯给的钱今天到账了,今天也恰好是父亲节,苏柏从河边回来之后,就去买了一份蛋糕。 因为老师在课上说,大家应该在今天跟自己的爸爸说一声父亲节快乐,因为爸爸为了支撑起一个家,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她想着,也许能通过这个节日,让父亲多看看自己呢? 苏柏背着大大的书包,踮起脚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除了扑面而来的酒气却什么都没见到。 因为房间里没开灯,客厅里一如既往乱糟糟的,沙发上全是酒,花瓶电视什么的也全都砸坏了。 苏柏放好书包和蛋糕,独自收拾了一片狼藉的客厅,最后在沙发和墙的角落看到了醉得不省人事的爸爸。 她将爸爸扶上了沙发,用温毛巾给他擦了脸,又把写着“爸爸,父亲节快乐”的蛋糕摆在收拾好的客厅上,等着他醒过来。 可这么一等,就是傍晚到深夜。 爸爸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找酒喝,枯等了很久的苏柏欣喜地给了他酒,然后又把蛋糕送到他面前。 “爸爸、父亲节快乐......” 当苏柏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满是期待的时候,等来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男人喝醉后的力气太大,毫无防备的小苏柏被抽得摔在了地上,连同蛋糕也一起四分五裂。 男人醉醺醺地站起来,满脸通红愤怒,他一脚踩在蛋糕上,用力地碾碎了那个“父亲节”的巧克力小牌子。 “我呸!”男人狠狠地啐了一口,“你个灾星!还父亲节?要不是你,浣星也不会死!我情愿没有你这个女儿!” 苏柏愣住了。 爸爸在说什么啊?好像......说了什么很伤人的话。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男人的咒骂伴随着拳脚接踵而至。 “你这个畜生东西!你这个流着肮脏血的畜生玩意儿!要不是为了靠你生活,拿夏家那么一点臭钱,老子恨不得你从此就消失在这世界上!” 他像提布娃娃那样把苏柏提了起来,死死摁在沙发上像是要掐死她那样用力。 “要不是因为你,我的妻子怎么会死?”他流着泪怒吼,“浣星怎么会死?你回答我!你回答!” 苏柏用力挣扎着,可即便她受过夏家的训练,七岁孩子的力气还是没办法和一个成年人相比。 她像是一只被死死掐住的小狗那样,脸涨得通红,呼吸逐渐变得困难。 “爸......爸......”苏柏的视野逐渐模糊,耳朵也听不见男人的怒吼了。 她就要死了。 男人这一天不知道酝酿了多久,想到了什么,竟然在这一刻下了死手。 时间在这一刻忽然停住了。 苏柏忽然觉得一切都缥缈了起来。 背后传来一阵声响。 是乔治。 妈妈送给她的布偶小熊竟然活了过来。 乔治慢慢地走到了她面前,在乱糟糟的客厅里坐下。 “乔治......你是来带我去地狱的么?”苏柏小声问。 “去地狱?”乔治的声音嘶哑又邪恶,和它可爱的脸并不相配,“你难道不想去天堂么?” “坏孩子能去天堂么?”苏柏很真诚地问,语气很失落,“我不知道哪里惹得爸爸不开心了,我是坏孩子。” 乔治思考了片刻:“你不是坏孩子。” “可如果我不是坏孩子,为什么爸爸要这么对我?”苏柏说。 “那是他的错,不是你的错。”乔治回答,“你需要我帮你杀了他么?只需要一点小小的代价。” 苏柏一颤,立刻摇摇头:“不行,他是我的爸爸......我没有妈妈了,爷爷也不要我。如果没有了爸爸,我就没有家了。” 乔治听完,狠狠地叹了口气:“真拿你没办法,家就这么重要么?这么一个畜生禽兽给你的家都让你这么珍惜?” “嗯。”苏柏点了点头,“没有家,我会很孤独。” “那你和我签订契约吧。”乔治说,“我是恶魔。” “恶魔?”苏柏的眼睛忽然亮了。 “毁灭恶魔,有人叫我‘赛特’,也有人叫我‘湿婆’,这些都是很遥远的名字了,”乔治说,“你叫我‘赛特’就好,我更喜欢这个名字。” “跟你签订契约了,会怎么样?”苏柏小心翼翼地问。 就算乔治自称是恶魔,可它看上去,也远比爸爸要令人安心。 “我会给你力量,既然你不想杀掉这个男人,那么从今往后他也不能杀掉你。”乔治说。 “代价呢?”苏柏很自然地问。 任何事都会有代价。 这是她很小就明白的道理。 她从二伯那里拿钱养活自己和父亲,代价就是要满足二伯给自己设定的目标。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给自己无条件的关心和爱。 如果她不拼了命努力,那就什么也得不到。 “代价就是让我在你死的时候,收走你的灵魂。”乔治说。 “世界上有灵魂么?” “有啊。” “那妈妈也会有灵魂......我想妈妈了。” “可惜现在已经不会有轮回啦,你妈妈大概早已经化作虚无了吧?”乔治邪邪地说着,“怎么样,达成这个契约么?有了我的力量,你会变得很强,这个男人的生杀之权就会掌握在你的手里。” “好啊。”苏柏轻轻点头。 乔治起身,用布偶熊的手打了个响指:“契约达成,等到时间到了,我就会来找你索要灵魂哦。” “好啊。”苏柏轻轻点头。 时间再一次流动。 苏靖还死命掐着苏柏的脖子,他用指甲在苏柏细嫩的脖颈上抠出了一道道可怕的血痕。 血顺着静脉的纹路缓缓流了下来,苏靖手上还想用力,可似乎有什么东西忽然变得不一样了。 女儿琥珀色的瞳孔中涌起了暗红。 那双眼睛之中的神采忽然就变得无比陌生、冷峻。 苏靖手里原本柔软的脖子忽然变得钢铁般坚硬,他再也无法用力。 这样恐怖的变化让他想起了那晚在夏浣星的灵前,那个老人手上爆发出的可怕力量。 “怪物......”苏靖崩溃地抱着头步步后退,“你们都是怪物!” 他蹲在了角落里,双眼无神地喃喃着什么。 苏柏默默地起身,本应该在房间里的乔治,此刻果然躺在乱糟糟的酒瓶中间,只不过它现在又变成了普通的布偶小熊。 刚才那个自称“赛特”的恶魔,原来不是幻觉。 苏柏捡起乔治,看了看地上碎掉的蛋糕,又回头看了看苏靖那个极其畏惧而神经质的眼神。 她忽然就明白了,无论是爸爸,还是爷爷,都没办法给她一个家。 妈妈去世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家了。 从此之后孤身一人。 那晚过后,苏柏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第216章 新宿街头的秦女仆 “赛特?”芙罗拉瞪大了眼睛,“竟然是他?” “嗯。”苏柏面无表情地点头,“你认识?” “那家伙啊......”芙罗拉咬了咬嘴唇,最终不置可否,“难怪你的契约里透着一股血腥暴力的味道,原来是赛特。” “埃及神话里,赛特是保护太阳神拉的勇士,也是混乱和暴力的象征。”芙罗拉说,“没想到他的条件最终只是要收走你的灵魂。” “人死了,灵魂去哪也就不重要了。”苏柏不以为意,“既然已经活不了多久,那我希望至少可以在死之前,做到自己应该做的事。” “你在说什么屁话。”芙罗拉皱着眉。 她忽然张嘴,死死咬在了苏柏的脖子上。 苏柏整个人猛地一愣,只感觉脖子像是被叮了两针。 “你干什么?”苏柏惊诧地摸着脖子上留下的印记,疑惑地看向芙罗拉。 “你、你不能这么快死,这是我给你的治疗印记,花之恶魔掌管着生命,我还能给你续上一阵。”芙罗拉有些害羞地打着结巴。 随即很严肃地问:“你有没有想过秦尚远?你死了,他怎么办?” “他和夏蔷柔有婚约,那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苏柏说。 “可他喜欢的是你啊!”芙罗拉说。 “喜不喜欢不重要,在家族面前,不管是我、他还是夏蔷柔,都没有挣扎的余地。”苏柏平静地说,“就像当初爷爷把我送走一样,我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接受。” “这、这......”芙罗拉词穷了,人类的事,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反驳。 什么鬼东西! 比动漫里的玩意儿复杂多了! 要是她平时少打点游戏,多偷听秦尚远在说什么做什么就好了! 说不定能说出一些劝她回头的话。 芙罗拉心中后悔至极。 “我现在的第一任务是找到夏超,如果我的身体不足以支撑我做完这件事,我也要去阻止港口正在发生的事。”苏柏的表情很认真。 “我现在能找到秦尚远,我们偷偷联系他,”芙罗拉低声谋划,“然后一起去找那个转运人口的中转站,怎么样?” “不行。”苏柏很果断地摇头,“那有多危险只有我知道,鬼级以上的战力能够很轻松地对约束局的势力形成压制,就连素盏鸣会的宇都宫健和矢车新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家伙很强的!真的很厉害!就是很厉害、超厉害、巨厉害、究极厉害的那种厉害!”芙罗拉极力竖着大拇指。 她极少有心甘情愿夸秦尚远的时候,但这一刻,这位恶魔才女几乎用尽了毕生所学。 就差说摩洛克是他亲手杀死的了。 但那事关秦尚远的身份,轻易说不得。 “我知道。”苏柏垂下眼帘,“摩洛克就是他杀掉的,对吧?” “......”芙罗拉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我隐约看到了,他变成了长着半只翅膀的怪物,”苏柏说,“可那是和某个恶魔交换得来的力量吧?” “这倒是......”芙罗拉沉默了。 秦尚远在那一晚,为了救下自己和苏柏。 在艾无常的怂恿下成为了攀爬者。 唤醒了体内沉睡的堕神躯。 “那是只有神才会拥有的强大力量,”苏柏低声说,“他一定付出了很多代价吧......就为了救我。” “也还有我啦......”芙罗拉扭捏着说,“那一晚,摩洛克也是冲我来的。” “他真的是个很善良的人,所以我不希望,他再为了我付出什么代价。”苏柏抬起头,眼神坚定而温柔地看着芙罗拉,“我已经知道他的心意了,我已经满足了,我只希望,他能好好地活下去。” “不是,姐姐你......”芙罗拉猩红的眼瞳忽然有些动容。 “去港口的事,今晚的确有些太着急了,”苏柏冷静了下来,“从明天开始,我会去每个港口排查,而且这家店里,还有些东西我没能查清楚。” “这家店?”芙罗拉环顾四周,“什么东西?” “矢车新临死前交代过我,说那个组织安插在素盏鸣会的间谍,可能会定期来这家店和顶头上司交换情报。”苏柏说,“我已经连续观察了好几天,还没有发现异常。” · “真的靠谱么?德川师兄?” “没问题的!” “不是陆星野你来什么劲啊?我看你节能状态下也很有精神嘛!” “秦君很漂亮啊!” “爱姐话不是这样说的......” “我倒是有点担心......你会不会被那种奇怪的欧吉桑搭讪了。” “德川师兄怎么连你也......” “因为真的很可爱啊。”三个人在频道里齐声说。 秦尚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丝袜女仆装,胸口还塞了两坨大海绵,女装的身段岂止是可爱,甚至可以说是妩媚。 欲哭无泪。 路人纷纷投来色气的目光,在他的脸蛋、胸口、大腿和屁股上流连忘返。 秦尚远只感觉每一个瞬间都有无数的手,在他身上从头摸到脚,感觉相当猥琐。 整件事情的起因还要回到一天前。 榊原政安排的线人传来消息,说之前一直追踪的线索人员最近忽然出现在了新宿区,好像是在寻找接头的机会。 线索人员名叫松下明。 疑似攀爬者,具体路径不明,契约不明,初步评级为“夜震”。 这家伙的反侦察能力极强,而且相当狡猾。 他从奥多摩町逃走之后并没有直接前往目的地,反而辗转了东京许多个区,期间只用现金消费,并且他察觉到了有人追踪自己,约束局方面还是靠换人才抹消了他的怀疑。 接到消息后,就该秦尚远他们行动了。 最好的方式就是他们能够在新宿区可疑的店门附近守着,新宿地盘上矢车家的风俗店并不多,只有十来家。 他们追着松下明的足迹排查了几天,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一家名为“稻羽之兔”的风俗店。 既然确定了最终的目标,那他们就不能将目光移开了。 扮成游客在附近终日乱晃的话,很容易引起松下明的怀疑,所以必须得找个名正言顺的方式,在“稻羽之兔”附近从早站到晚。 而这个“名正言顺”的方式,当然就是风俗店的站街女郎了。 四个人里德川光需要负责约束分局的总体调度。 而本多爱身高太高,在普遍一米五到一米六的女孩堆里特别扎眼,当然也就被立刻排除了。 至于陆星野,头上那对惹眼的黑色龙角让他直接就pass掉了,不然呢? 难道要去cosy《小林家的龙女仆》么? 于是此情此景下,最合适的人选出现了,那就是—— 屁股很翘的秦尚远! 本多爱一边给他化妆一边赞叹说哇!秦君你这岂止是合适啊!简直是先天女装圣体! 你真的不是女孩子么!真的不是么?来来来让我确认一下...... 秦尚远愁眉苦脸,一抬眼便看到了镜子里女装的自己。 哦呼! 不是,竟然有些心动是怎么回事??? 第217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 “回学院了可别跟别人说我做过这种事啊!”秦尚远在耳麦里威胁陆星野。 “你放心,我不会说的,照片已经存下来了。”陆星野诚恳地点头。 “......怎么好像有什么把柄被你捏住了。”秦尚远心里忽然有了一丝危机感。 “内、内,”一旁的兔女郎忽然跑过来搭讪,“你是新来的么?之前没有见过你呀?是我们隔壁店的女孩?” 秦尚远一惊。 心里发毛。 临走之前他们可没说会自己遇到这种状况。 “奇怪的欧吉桑没等来,但是等来了漂亮的兔女郎。”本多爱在耳麦里说,“她在问你是不是隔壁店里的店员。” “说话容易露馅,你摇头点头就好了。”德川光说。 秦尚远只能点点头。 “我叫惠,你好呀。”惠笑着说,“你真漂亮,胸部也很大,很少看到有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真是嫉妒啊。” “惠小姐在夸你漂亮胸大,还说很少见到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有点嫉妒你。”本多爱忍着笑翻译。 “......”秦尚远勉为其难地笑着点头。 “啊嘞?”惠有些奇怪,“是不方便说话么?哑巴?” “惠小姐问你是不是哑巴。”本多爱已经快笑地躺地上了。 秦尚远点点头。 “原来如此啊......” 惠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发现女孩的目光已经没在自己身上了。 “目标出现!目标出现!你的右手街角!棕色夹克,黑色毡帽!”本多爱目不转睛盯着监控,“目标正在朝稻羽之兔行进,秦君请务必盯住他,在他进店之后五分钟再易装尾随。” 秦尚远死死盯住那个黑毡帽,心跳如同战鼓,呼吸不由得紧张起来。 苏柏的下落,也许就在他身上! 松下尾这一次果然毫无顾忌地走进了稻羽之兔。 好!好!好! 秦尚远心里数着数等了五分钟,店门口再没有人进出。 五分钟一到,他摘去假发,掏出胸口的海绵,扒去身上的女仆装。 在惠小姐和街上众人几乎已经石化的目光中。 秦尚远大步流星地走进了稻羽之兔。 “女......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样的服务?”穿着和服的红发女人一脸奇怪地问他。 “照着我的发音说,”耳麦里是德川光的声音,他很快换了日语,“刚刚进来的那位先生,我是他的朋友,请问他去了哪?” 秦尚远模仿着德川光的发音,很流畅地说了一遍。 虽然不能很快地学会日语,但背弃门徒赋予他的模仿能力还是很强的。 “哦,二楼。”天道樱说。 目送着这位奇怪的顾客走上了楼梯,天道樱默默擦起了杯子。 下一秒,吧台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天道樱接起电话:“摩西摩西?” “约束分局,德川光。” 秦尚远小心翼翼地摸上了二楼的楼梯。 现在还是傍晚,而新宿的夜店要到深夜才会真正地活过来。 所以像二楼这样本就私密的空间没什么人,到现在也还没开灯。 伸手堪堪能看见自己的五根指头,要是迎面突然走来一个人,只怕是会撞个满怀。 松下尾似乎在确认逐间着房间号,走到了长廊深处。 秦尚远不敢跟得太近,那样气息就不好隐藏了。 他眼看着松下尾进了某个包间之后,才大着胆子快步跟了过去。 可转角处,另一个黑影忽然冒了出来。 两个人“嘭”地一声撞在了一起。 秦尚远被对撞翻在了地上,他还没来得及站起身,但看得出黑暗里对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他就被对方拖进了松下尾的隔壁包间里。 包间有些小,这里原本是唱歌的地方,但小包只够容纳下两三个人挤在一起。 秦尚远这才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对方戴着一张滑稽的火男面具,但从身材来看明显是个女孩。 “笨蛋。”对方沉声用日语说。 这次没有人翻译。 他进店的那一刻本多爱就切断了联系,这里的空间太小,必须防备对方有任何察觉到他们跟踪的手段。 但就算没有翻译,秦尚远也能听懂“八嘎”是什么意思。 他心说这女店员真没礼貌,怎么第一次见人就骂别人“八嘎”的? “你、你好,我不是来消费的......”秦尚远想着还是打个招呼。 秦尚远的目光落在了对方规模甚可的身段上。 毕竟自己不是来消费的,万一这个女店员到时候强行给他服务然后再要钱,那他这一辈子的清白可就毁了! 但没有让他多嘴,这个戴着火男面具的女孩就立刻示意他闭嘴。 对哦! 他得听听松下尾到底在隔壁干些什么。 秦尚远聚精会神,闭上了眼睛。 背弃门徒的听觉在他主动切断了视觉之后有了增强,勉强能听到隔音间对面在说些什么。 但听了两句他就放弃了...... 听个屁啊! 那俩人说的都是日语,他一个外国人怎么可能听得懂啊! 秦尚远一拍脑袋,刚才这么一撞给他脑袋撞糊涂了,这才想起身上带着的特殊录音设备,他立刻掏出设备贴在隔墙上。 确定无误后开始录音。 要么说收容所科技天下第一呢。 这种录音设备好就好在防火防水防隔音,就算隔了一千层吸音棉也能准确地把那一丝一毫的声波给捕捉到,并且自动过滤掉杂音,给予使用者堪比hifi音质的听感。 当初冷战的时候,美国人想花重金向约束局购买这种间谍设备来监听苏联。 但哪知道收容所的研究组长双手一摊,对上门来见的国务卿说:“阁下多疑了,我们就是单纯的军火商,哪来的这种黑科技?” 从现在起,秦尚远就只需要等到对方谈完话,自己的任务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约束局的人之后会持续跟踪在这里碰头的两个人。 之所以并不着急抓捕,是因为他们是饵料,约束局用他们能钓到潜伏在这座城市中的大鱼。 背后的组织是一方面,秦尚远更关心能不能从中得到关于苏柏的消息。 只可惜伊藤慎太郎到死也没告诉他,苏柏到底在他们那发生了什么。 关于这件事,秦尚远更倾向于伊藤没有说谎。 因为血焰会持续不断地折磨伊藤的精神,就算拔牙断骨这种肉体上的痛苦可以硬撑,精神上的痛苦也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如果苏柏真的被他们抓住了,或者甚至遭遇了更极端的情况...... 他大概率也不会一直说不知道。 所以苏柏其实是逃走了? 想到这里,秦尚远心里忽然宽慰了一会儿。 这两天秦尚远的心态就是这样,忽上忽下,只要想到苏柏,他就放不下心来。 秦尚远静下心来想了想。 既然这家店是素盏鸣会间谍会面的地方...... 那有没有可能这里的店员见过苏柏? 他看了几眼戴着火男面具的女店员,犹豫着拿出了那本皱巴巴的相册。 悄无声息地凑了过去。 女孩不知是看到他的动作,还是看到他手里的东西,身子忽然僵了一下。 秦尚远生怕她误会,就结结巴巴地用英语解释,说自己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消费的。 他在女孩面前翻开相册,很迅速地翻到最后几页。 秦尚远指着照片上的苏柏,恨不得手脚并用,他结结巴巴地用很简单的英语问: “have you seen this girl?” 第218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二) 苏柏本来在全神贯注地偷听隔壁的谈话。 在秦尚远拿出相册的那刻,心里仿佛忽然被一颗子弹击中那样,一下子愣住了。 出神了好久,滑稽的火男面具背后,她才无声地笑了笑。 秦尚远手里拿的,是她丢进湖里的相册啊。 谁告诉他的? 他又是怎么捡到的? 难道这个笨蛋真的是跳进湖里才捞起来的么? 可那明明是她已经准备彻底丢掉的过去啊。 明明就是不要的旧东西...... 为什么还要去捡呢? 想着想着,泪却无声地流了出来。 她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有这么巧,她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在这种地方和秦尚远见面。 苏柏透过面具打量着这个心里偷偷想念了很久的男孩。 这么久没见,他变瘦了,也憔悴了很多。 笨蛋。 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地来找我啊? 就留在夏家不好么? 不管你要什么,他们都会满足你的啊。 ...... 此刻纵然有千言万语,苏柏也全数咽了下去。 她不能在这里揭开面具。 如果揭开了,那自己去港口的计划就瞒不住了。 以秦尚远的性格,一定会冲在自己前面。 可她不愿意秦尚远再在自己身上浪费更多美好的机会了。 秦尚远会是夏家的女婿,会是夏蔷柔的丈夫。 他会有一个前途无限的未来。 而不是把人生和感情,白白浪费在自己这个将死之人的身上。 她和秦尚远之间的感情,在那天晚上她听见这个傻小子错位的告白时,于心中就已经全然无憾了。 她爱秦尚远。 可夏炽阳说得对,她的爱恨并不重要,也没人在乎。 妈妈去世,爷爷没能遵守承诺,爸爸也把自己看做是丧门的灾星。 “家人”之中,唯一能让她体会到一些人生存在意义的。 竟然是对她极度严厉、赏罚分明的二伯,夏炽阳。 那个渴望爱与被爱的夏叶冬,早在与毁灭恶魔签订契约的那一刻就已经死去了。 她是个没有家的人。 活下来的,只是那个已经彻底心死的苏柏。 “你好?”秦尚远对着她摇了摇手。 苏柏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擦去眼泪。 可当手指触及到面具时她才慌乱地反应过来,自己戴着面具。 眼泪无法彻底滑落,也不容她擦去。 “have you seen this girl?”秦尚远再一次问。 “没有见过。”苏柏换了一个声线,用日语回答。 她在接受间谍训练的时候,一共开发了五种以上的声线。 专业程度之高甚至可以支持她去找一个配音演员的活来养活自己。 “really?轰多尼?”秦尚远一见女孩摇头,瞬间有些慌了。 他也顾不得英文日语还是中文了,手乱舞着低声问:“她、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important!” 他指着相册上的女孩,真诚的眼里带着泪光,结结巴巴地说:“かない!family!......家人。” 泪在一瞬间涌了出来。 苏柏撑不住了,她忍着哭腔说了声抱歉。 飞快地起身,径直走出了包间房门。 她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电梯,回到了空无一人的三楼。 苏柏没有进门,她知道芙罗拉也在偷听。 她不想让那头恶魔看到自己现在脆弱的模样,于是在门边昏暗的走廊上蹲了下来。 她摘掉面具,胡乱地擦着眼泪。 悲伤一阵一阵的,像是潮水那样在胸口涨退。 真难受。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啊秦尚远...... かない......是妻子的意思啊。 怎么能这么用呢? 房间里有一抹光亮透过微隙的门缝,照亮了苏柏满是泪水的脸。 猫猫芙罗拉从房里走了出来,叼了一包薯片,默默放在苏柏面前。 “算我请你的,吃吧。” 芙罗拉脸色也不是很好,就那么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见苏柏只是哭她也没办法,只好用小猫的身体,既笨拙又熟练地拆开了薯片包装。 递了一片到苏柏嘴边。 苏柏默默地接过薯片咀嚼起来。 辣辣的薯片混着咸咸的泪水,一点也不好吃。 “这是我最喜欢的口味,每次伤心的时候,吃一片薯片我就会开心一点,整包薯片吃完,就不会伤心啦。” 芙罗拉低落地说。 “我也很爱他......但我知道他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他了,所以我不求他还会爱上我,只要我能一直守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幸福就好啦。” 苏柏只是哭。 也不说话。 她还以为自己这一生的眼泪,早在那段童年的时光里就已经流干了。 可泪水如今却像是决堤了那样,伴随着胸口涨落的悲伤,从眼里止不住地滑落。 “苏柏,其实我觉得你蛮不错的。” 芙罗拉自顾自地说,像是在安慰。 可她安慰人的技术,着实有些太差劲了。 “又漂亮、又能打、胸还大,就是命短了点......” “喂,你说我们两个现在这样,像不像那种动漫里的败犬?回头我去把头发染成金色,可以cos路人女主里的英梨梨......”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说你跟他结婚了我愿意做小不是开玩笑来的,我是真愿意......” “就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略~~其实是开玩笑逗你开心啦!有没有发现前面三句结尾其实都是单押?怎么样好不好xi......” “好吧一点都不好笑,我还是闭嘴好了。” “伤心的时候摸摸猫头会不会好一点?” “我不介意的,你来摸吧?” “哭吧哭吧,哭完了这一场,我就陪你去那个港口,找他们算账。” 芙罗拉轻吐着幽幽的气息,猩红色的猫瞳在黑暗中闪烁。 夜晚。 新宿街头,车水马龙。 秦尚远和德川光他们在街角碰了面。 “约束局的人已经追了出去,录音呢?”德川光问。 秦尚远将手中的录音交到德川光手上,神色焦急:“德川师兄,快听听那两个人说了些什么,有没有苏柏的消息?” 德川光站着把录音听完了,面色阴沉。 “怎么了?”秦尚远屏住呼吸,不敢喘一口大气。 “有苏柏的消息,不过他们只提到了她抢走了一个叫‘魂幡’的东西。”德川光说,“能知道他们现在也找苏柏的下落,她应该暂时没事。” 秦尚远听到这里,心里悬着的大山终于落定了下来。 “不过我们可能要面对一件更严峻的事情。”德川光面色凝重地说。 “什么?”秦尚远和陆星野不约而同地问。 德川光转过身。 指向十字街口大楼上巨大的led广告牌。 秦尚远扭头。 包围着他们的大大小小的霓虹灯牌,在一瞬间忽然整齐划一地滚动变化了。 变成了千篇一律的同一则广告。 “levana·lee东京歌会!万人盛典!” 盛装的李露凡一身复古的欧美扮相,出现在成千上万张led屏幕上。 几乎霸占了整个新宿! 第219章 门票 “levana·lee的演唱会!”本多爱惊呼,“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啊啊啊啊!最近太忙都没有关注她的行程!” “levana·lee?”陆星野黑眸一动,仰望满街的广告,“是谁?” “李露凡,在国际上声望很高的大明星。”秦尚远忽然陷入了沉思,“我们的行动,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把对话转译成中文给你们听听。”德川光拿出转译器,耳机分别戴在了秦尚远和陆星野的耳朵里。 “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不急。” “不急?现在他们正在满城找我!我甩掉了整整三个追踪者才在这里见到的你!” “魂幡被那个华夏女孩抢走了,这意味着过去的半年都白干了!现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那就是明天的演唱会,levana·lee,那个国际明星。” “我把新的魂幡交给你,你和她配合,整个场馆六万人的灵魂,基本也能补齐那张魂幡丢失的亏空!” “那张丢失的魂幡呢?不要了?原本这六万人的灵魂就在计划之内啊。” “染疾说时间太紧迫,找不回来了,该死的,所以才会让你去和lee配合收集新的灵。” 这里是一大段的空白,松下尾估计陷入了沉思。 “好,那我去。但你们必须得给我一点承诺,约束局已经盯上我了!” “这个先给你。” “这是什么?” “晋升的材料之一。等你带着魂幡回来,我会把完整的晋升材料给你,你就能够补完成为牧师。” 又是一阵沉默。 “一言为定......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当然是装货,等你回来,我们就离开这里。” 录音结束。 秦尚远彻底沉默了。 李露凡? 魂幡? 六万人的灵魂? ...... 夏素月! “levana是里世界的人?还是邪教的?”本多爱有些震惊。 秦尚远来不及去想太多:“德川师兄,演唱会还能取消么?那场演唱会......好像会变成一场万人献祭。” “已经在跟东京都政府和警视厅联络了,但取消的可能性不大。”德川光摇头。 “为什么?德川家在东京不是能够呼风唤雨么?”秦尚远急得挠头。 德川光沉思片刻。 “一是演唱会明天晚上就会开始,全世界的粉丝提早一周就已经赶到了东京,现在想要取消,时间太紧了。” “二是自从父亲走后,德川家之前在政界的朋友,还不太卖我这个新家长的面子。” “三是作为目前全球最顶级的歌手和演员之一,levana在东京开一次演唱会,能够为这座城市带来大量的外汇和旅游收入。” 德川光顿了顿。 “这些钱大部分也会进到那些政客的口袋,就算父亲还在,于公于私这么大一块肉,他们绝不会轻易松口。” “真是麻烦......”秦尚远咬咬嘴唇,“那我们怎么办?总不可能看着那六万人真的在演唱会里被献祭,这也太疯狂了。” “六万人,明目张胆的献祭,这么一想的确是太疯狂了。”德川光说,“听起来不像是初犯。” 本多爱苦恼地托着下巴:“可levana在全世界开了那么多场演唱会,除了粉丝极其狂热,好像也没有恶魔相关的事件发生。” “所以暂时还不知道这场‘献祭’,到底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进行的。”黑色的吉普在路边滑停,德川光跳上车,“爱酱,你带客人们先回酒店,我去趟神社。” “好嘞!” 酒店房间。 陆星野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夜里璀璨的城市发呆。 秦尚远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本多爱把他们送到之后,也立刻赶回神社和德川光汇合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秦尚远哒哒哒的脚步声。 “六万人的演唱会?怎么也没办法把这种事和恶魔献祭联系起来啊。”秦尚远自顾自地叹气。 恶魔虽然猖狂,但碍于约束局的制衡,迄今为止这帮魔物干坏事也还需要躲在结界之类的地方。 把演唱会明目张胆地化为祭坛算怎么一回事? “那就去看看呗。”陆星野淡淡地说。 “看?怎么看?”秦尚远回头。 陆星野举起手机,上面是德川光的新消息:“明天的计划大概拟好了,东京和周边的约束局会派大量的人手在演唱会场馆周围监控,一有异变就马上行动。” “场馆在哪?” “能容纳这么多人的,只有东京巨蛋了,迈克尔·杰克逊和披头士乐队都在那里举办过演唱会。”陆星野说。 “我们能混进去么?” “不能,票早已经卖光了,连炒到100万日元的黄牛票也不剩了。”陆星野说。 “不进去就意味着我们没办法第一时间行动,现场的变数太多了,必须得有人进去守着随机应变。”秦尚远咬着嘴唇沉思。 “倒是有额外的席位,德川光试过了,但对方说到底是境外势力,也根本不卖约束局的面子。”陆星野平静地眨眼。 “额外席位?”秦尚远眼睛一亮,“我有办法。” 秦尚远说完就扭头回了自己的房间,在随身的箱子里翻出了那台秘密手机。 联系夏素月的专用电话。 上次从夏素月那拿走三颗贤者之石后,这个老东西还欠着他两个人情。 秦尚远想也没想,拨通了那串电话。 “你好啊,秦尚远。”电话另一头传来熟悉而沙哑的声音。 “我需要两张李露凡的演唱会门票,明天的。”秦尚远说。 夏素月爽朗地笑了:“你倒是直接,我还以为是要帮你和伊丽莎白·奥尔森安排烛光晚餐呢,门票没问题,我会让人给你们安排vip通道。” “少废话。”秦尚远说,“演唱会万人献祭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演唱会?万人献祭?”夏素月的声音有些缥缈,“我就是个半退休的老头,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夏守病倒了。”秦尚远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口。 他想知道夏素月对夏家现在到底是什么态度。 “我知道,但他独权了一辈子,也该活够了吧?”夏素月的语气毫无波澜,“就是苦了夏炽阳,那家伙一腔抱负,却空等了三十年。” 秦尚远不知道说什么,电话间忽然沉默了下来。 “这么久不见,你对于人生有什么新的体悟么?”夏素月说,“还是说,我弟弟已经在逼着你和我女儿结婚了?” 秦尚远一愣:“你知道婚约的事?” “知道。”夏素月轻描淡写地说,“你喜欢她么?” “我只把蔷柔当做朋友。”秦尚远说。 “怎么样都好,反正那是夏家的事,我不关心。”夏素月毫不在意地说,“但希望你不要被他们所吹嘘的各种伟光正的责任绑上绞刑架,那没有意义。” 秦尚远还没来得及应声,电话就被挂掉了。 他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发起呆来。 大概二十分钟后,门铃响了。 酒店的工作人员手里提着两个不大不小的盒子,脸上的表情相当复杂。 “这是levana·lee小姐演唱会的vip门票。” 秦尚远心说这老登比艾无常都好使,艾无常有时候还叫不应,反而夏素月倒是说来就来。 女孩将包装精致的盒子交到秦尚远手里,一脸羡慕和期待,像是在等着他拆包。 秦尚远看出了工作人员的小心思,当着她的面把包装拆开了,又将里面的收藏写真都送给了她。 女孩拿到写真后满脸欣喜,一连好几个鞠躬道谢之后才转身离开。 秦尚远关上门,丢掉包装。 他取出两张闪闪发光的门票,扔了一张到陆星野怀里。 “明天,你跟我一起进去。” 第220章 万人祭(一) 文京区,夜。 东京巨蛋城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五光十色的射灯照亮了城市的夜空。 东京都政府对国际巨星levana·lee在东京的首场演唱会可谓是尽心尽职。 文京区和附近千代田区的交通管制早在上午就开始了。 东京地铁和jr中央线、水道桥站、后乐园站等关键站点增加了列车班次,车流拥挤的大小路口全是临时增派的警力和志愿者在指挥交通。 天空中飘着细雪,已经是深冬了,可依然抵挡不住人们的热情。 近三个小时内,就有数万人涌入了这个围绕着体育场建成的商业区。 除去场馆内的六万人,没能买到门票的粉丝们也闻讯而来,堆集在了场馆周围,举着灯牌和横幅疯狂地呐喊。 有了人流,小商小贩之类的当然也少不了。 一时间不光是观众,卖拉面、章鱼小丸子和烧鸟寿司的小摊贩也推了车早早进来占了位置。 “levana·lee如今的声势,比当年迈克尔·杰克逊来东京时还要浩大吧?”不远处的高楼了望台上,榊原政透过望远镜看向场馆的位置。 密密麻麻的人群,在他眼里此刻就像是扎堆的蚂蚁。 “80年代的东京啊,真是个遥远辉煌的年代,但现在技术和交通都更加发达了,比那时候声势浩大不是应该的么?”耳麦里传来德川光的声音,“话说阿政,各部门的人都安排好了吧?” “嗯,所有交通要道都是我们的人,斋藤家的阴阳师也连夜从北海道赶来了,如果事情有变,结界会立刻笼罩这一片区域。” “真想进去看一眼啊,老大。”本多爱可怜兮兮地说。 “levana现在可洗不清和恶魔的嫌疑,爱还想去么?”榊原政语气严肃。 “我也想去。”是服部小葵的声音。 “爱酱和小葵很早之前就吵着想去看她的演唱会了,就是最近太忙,没能注意到。”德川光笑着说,“我想就算是恶魔,能给人类带来片刻的欢笑,就算看看也无妨。” “老大你也太惯着爱和小葵了。”榊原政皱眉。 “我记得奶奶说过女孩们是花,得耐心呵护才行啊。” 德川光穿着约束局的正装制服,站在另一栋楼的高处仰望夜空中飘零的雪花,右手摁住腰间的双刀,指示灯在他背后孤单闪烁。 他换了一副口气:“秦君,陆君,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人声喧哗的场馆内,秦尚远摁住耳麦。 “目前一切正常,我们在内场,如果舞台上生变,能够立刻行动。”秦尚远低声说。 “很好,我们在体育馆之外随时接应你们,保持联系。”德川光点点头,“武运昌隆。” “武运昌隆。”耳麦里的声音也齐声说。 “怎么感觉周围的人都很眼熟?”陆星野眨巴着眼睛,平静地环视四周。 “眼熟?”秦尚远顺着陆星野的目光看过去。 嚯! 好家伙可不眼熟么? 这里坐的都是些经常在网络和影视上抛头露面的名人啊,还有几个nba的球星。 有很多秦尚远能叫得出名字,甚至有合影的冲动,但更多是他不认识的。 不愧是内场vip,但内场vip之间亦有差距,夏素月这是两张票直接给他们干到名流聚会来了。 搞不好那老登还真能让伊丽莎白·奥尔森跟自己共进晚餐。 随着架子鼓的敲响。 沉闷的贝斯开始拨动,配合演奏起一段简单的蓝调。 场馆很快安静下来,射灯也尽数熄灭。 整个场馆陷入了一片黑暗。 人群中不时爆发出尖叫声,这是热场音乐,也是李露凡某一首歌的前奏。 秦尚远没听过李露凡的歌,所以也听不出是什么。 至于为什么李露凡这么有名,他却没听过,那是因为在秦尚远穿越之前,世界上并没有李露凡这个明星。 她是忽然冒出来的。 就像是一段代码重跑之后添加的新参数。 单调惬意的蓝调里,曼妙的歌声也缓缓开唱,像是一段女人的哀诉。 舞台中央的升降台缓缓升起,身穿梦露白裙的李露凡出现在了所有人眼中。 音乐!吉他、键盘、各种管弦乐器在此刻齐声奏响,灯光猛地点亮,原本清冷的气氛忽然火热起来。 李露凡在舞台上裙裾飞扬,明媚地演唱着秦尚远从未听过的歌曲。 数不清欢呼声和歌声,数万张灯牌也纷纷举起,如同潮水那样此起彼伏地涌动。 陆星野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副墨镜,挡住对他来说太强的射灯,这家伙此刻竟然很认真地听起了演唱。 秦尚远听不进去。 他死死盯着台上的李露凡,想要看出她除了演唱之外的小动作。 可一首结束接着下一首,现场没有任何的异常。 这就是一场正常的演唱会。 “没有异常,”秦尚远摁住耳麦,“场外有没有什么情况?” “没有。”德川光的声音,“我们这里一切正常。阿政,现场的音频能听到么?” “能。”榊原政的声音。 临时指挥间,榊原政扭头走到监控设备前:“现场的音频都录下来了么?” 收容所的组长戴着耳机,身体正在有节奏地跟着律动。 榊原政有些无语。 他知道levana很受欢迎,但没想到收容所的这些宅男也是她的粉丝。 他一把摘掉了耳机,把收容所组长吓了一跳。 “录下来了录下来了!不好意思!”收容所组长起身鞠躬,“不该在上班时间利用公务之便追星!” “没事。”榊原政拿起耳机,重放已经录好的音频。 收容所组长看着榊原政,支支吾吾地说,“榊原先生,我们录下来的音频,可不可以包装之后放上乐天售卖?这样能多一笔经费......” 榊原政揉揉眉头,这群搞研究的宅男成天除了工作,就想着搞经费来过好日子。 “不行,”榊原政一边听着音频,一边严词拒绝,“你这是盗版行径!老大上个月不是才给你们批了100万日元的经费么?你们用到哪去了?” 组长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神色惨淡,只好自闭地点点头,哀怨地等在一边。 榊原政完整听完了一组录音,也没有听出任何的异常:“音频没什么问题,秦君还请好好看着现场。” “没问题。”秦尚远点头。 “诶,榊原先生,我忽然心生一计,”组长又起了别的心思,“不能卖完整的音频,我们还可以处理之后当伴奏之类的卖啊!处理之后算二创,就不算盗版了!” 榊原政叹了口气,他暂时接管了收容所,但和这帮宅男也聊不到一起去。 每天和他们说话就像哄小孩一样。 “行吧行吧,你想怎么处理?”榊原政无奈地问。 组长见榊原政采纳了自己的意见,兴奋地回到自己的电脑前,将音频拖入处理器分离音轨。 “你看,只需要把人声这条音轨分离出去,只剩下伴奏......”组长将鼠标一拖,“甚至我们还可以把伴奏的音轨也都分离开,吉他、贝斯、架子鼓、萨克斯......呃等等,这一条是什么?” 榊原政原本不耐烦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他缓缓凑近了,屏幕映亮了他的脸。 那条不属于人声,也不属于乐器的怪异音轨,也倒映在他微微震颤的瞳孔上。 第221章 万人祭(二) 场馆内热火朝天。 演唱会预计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秦尚远真就一点异常都没有发现。 李露凡的热歌他也一点都听不进去。 不过他现在倒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特别骄纵了。 一个被全世界都追捧的人,不仅有数以亿计的狂热粉丝,私底下不惜砸重金追求她的有钱人估计都能从东京排到南极洲了,眼里自然是谁都容不下的。 想到这里,李露凡当初在舒窈山庄踹自己一脚的事,秦尚远也就能理解了。 不过她能从华夏的娱乐圈跨洋进入好莱坞,进而全球爆红,是因为有夏素月在背后推波助澜。 那老登口口声声说自己对里世界的事不感兴趣,但在秦尚远看来,从舒窈山庄到423事件,再到如今的演唱会,每一件似乎都没法和他完全摆脱干系。 如潮的掌声和欢呼中,秦尚远暗自皱眉。 夏素月到底是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红光一闪。 系统界面弹了出来。 【你再这么听下去整场的人都得跟你完蛋了。】 秦尚远一愣:“什么意思?” 【仪式正在进行。】 “仪式?献祭的仪式真的在进行?”秦尚远跟着周围激动的人群一同站起了身,借着这个由头观察四周,“可一没见血,二没魔灵波动,难道是在后台?” 【祭礼上的媒介,血只是其中之一,镜子可以当做媒介,声音也可以当做媒介,梅菲恩教给你的东西你怎么又忘了?】 秦尚远恍然大悟:“是歌声?” 【歌声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伴奏,你仔细听。】 秦尚远沉心静气,闭上双眼。 背弃门徒对身体的极高掌握,能够让他在嘈杂声中只听见自己想听的声音。 李露凡的声音很快被剥离了出去,随之排除的是各种乐器的声音。 秦尚远耳畔的世界忽然宁静了,只剩下一段嘈杂的、令人不安的男人的低语。 这段低语被隐藏在复杂的乐声中,像是远古的祭司在喋喋不休地颂唱着通灵的咒语。 秦尚远猛地睁眼,场馆内的喧嚣再度涌入他的双耳。 “那是什么?”秦尚远忙问,“听着像是什么不得了的魔咒。” 【引魂言灵。】 “等等,言灵?”秦尚远一愣,“你确定没串台?” 【串什么台?不管是恶魔还是古人类,都笃信语言的力量,这也是为什么恶魔害怕自己的真名被人念出来。】 【这段言灵是引魂用的,而整个场馆中的人在这场演唱会后,灵魂都会缺失一部分。】 “缺失一部分灵魂?”秦尚远紧皱眉头,“什么意思?人少了一部分灵魂,还能活下去么?” 【能,但寿命会大大缩短,性情也会有不同程度的改变,譬如变得狂热、迷失、焦躁、易怒。】 【演唱会他们听得越多,就会死得越快,引魂言灵就像是毒药,会一点一点地消磨、收取他们的灵魂,最终变成一具呆滞的空壳。】 “原来如此......”秦尚远低声喃喃,“因为他们是追捧李露凡的粉丝,所以再怎么狂热,似乎也都不会显得太奇怪。” 【人类本就是迷失的羊群,他们需要牧羊人,所以愚昧的羊群缺失一部分灵魂,在我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 “你毕竟是恶魔啊,艾无常。” 秦尚远笑笑。 “但我是人类,好歹曾经是,我见证过人类生命里那些美好的事物,所以缺失灵魂这件事在我看来,是很可怕的哦。” 红光在演唱会眼花缭乱的射灯里消散,艾无常再一次隐去了身形。 秦尚远勾住陆星野的肩膀:“该行动了。” 陆星野摘下墨镜:“你说,怎么行动?” “去放火。”秦尚远指了指身后。 场外。 “老大,演唱会的音频里藏着一段引魂言灵。”榊原政在耳麦里呼叫。 他是神官,当然深谙言灵之事。 “引魂言灵?”德川光一怔。 “应该被分成不同的段落隐藏在每一首曲目里了,演唱会一共有四十六首歌,等到整个演唱会结束,言灵的仪式也就结束了,”榊原政冲到了望台,“每个人的灵魂都会缺失一部分,有许多人也可能因此而死!” “爱酱,通知各部门严防死守,准备搭建结界!”德川光下令。 “明白!”本多爱中气十足。 “秦君,听到了么?”德川光问,“场内现在是什么情况?” 秦尚远没有回答,反而是陆星野一脸淡然的声音:“我已经开始放火了。” “放火?”德川光眉头一皱。 “不放火,难道等着他们把演唱会听完啊?”秦尚远在vip席位上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上的李露凡,“烧一个体育馆而已,德川家应该赔得起吧?” “没问题,正好把这座建筑买下来。”德川光淡淡地说。 “德川师兄,让他们守住每一个出口,疏散的时候,松下尾可能会趁乱逃出来。”秦尚远说。 “没问题。” “起火了!”一队安保人员从观众席间冲了出来,用日语高喊,“起火了!” 先是着火的观众席上一阵骚动,随后骚动像是多米诺骨牌那样推倒传遍了全场。 很快,演唱会的喧闹停了下来,音乐也随之止息。 整个会场的六万人齐刷刷地扭头,看向火焰腾起的那一大片区域,没人知道火势是怎么蔓延开的,但幸好有惊无险,没人受伤。 而着火区域的观众们早已经乱作了一团,纷纷朝着安全通道疏散。 而其他区域的观众虽然不至于被火势波及,但今晚的演唱会也只能取消了。 国际巨星levana·lee,在东京巨蛋的首场演出就此中止。 体育馆的安保们有序地组织着大规模的疏散,人群怨声载道,乱中有序。 场馆内的人群花了十多分钟疏散一空。 而此刻,秦尚远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 他在盯着李露凡。 李露凡和自己的乐队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那么站在台上目送着观众们疏散,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陆星野!” 秦尚远三步并作两步翻越了围栏,冲上了闪光的舞台。 陆星野面无表情,紧随其后。 李露凡显然看到了他们,脸上先是疑惑,然后是厌恶。 她身后原本准备护送她撤离的保镖跨过一步,迅速地挡在了她身前,但是被秦尚远一拳锤翻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她身后的乐手们似乎察觉到了事情不对,纷纷抄起家伙冲了上来。 陆星野金瞳燃烧,黑色剥落,露出晶莹剔透的白龙角,仅凭喉咙深处的低吼就将这群乐手吓得四散逃离。 秦尚远双手扣住李露凡的肩膀,可这个女人恶向胆边生,挣扎着就要逃,不停用手边能够到的东西朝秦尚远砸过去。 烦人得像是什么聒噪的小玩意儿。 秦尚远火气立马就上来了。 本来一路追来也没有什么耐心了,这又是一场涉及几万人的献祭,还和苏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秦尚远察觉到自己心里此刻竟然动了一丝杀念。 新仇旧账一起算,秦尚远拉住李露凡的手臂,省了点力,抬起一脚踹在了她的腰间,随即松手。 穿着白色礼服的李露凡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巨大的疼痛让她根本无力再站起来。 秦尚远是照着她的肝踹的,普通人类挨这一下要还能站起来就有鬼了。 但他当然不可能真的杀掉李露凡,因为从刚才的表现来看,李露凡似乎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类。 秦尚远指节捏响,蹲下身:“松下尾在哪?” 李露凡恶狠狠地抬头,却猛然愣了一下:“是你?” 第222章 追逐 “你还记得我?”秦尚远难以置信。 “按理说你这种人我根本不可能多看一眼,但夏先生看重你。”李露凡冷哼了一声。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她依然骄傲得像一只天鹅。 “夏素月?”秦尚远“啧”了一声,这不是重点,“说吧,松下尾在哪?” “松下尾?”李露凡厌恶地蹙起眉,“谁?我不认识。” “你不认识?”秦尚远虚起眼睛,“那你来东京是为了做什么?” “当然是开演唱会!”李露凡的语气里露出不解,“你的vip门票是哪来的?” “夏素月给我的。”秦尚远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李露凡像是真的不知道。 虽然这个女人高傲自负,可口中否认的语气,真的不像是在骗人。 甚至在秦尚远看来,这个女人根本不屑于去欺骗。 难道她只是个被人利用的工具? 如今在全球炙手可热的levana·lee竟然能被人利用? 能被谁利用? 秦尚远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夏素月这一个选项。 难道是夏素月策划了这一场献祭?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又要给自己门票,给自己干涉这场献祭的机会呢? 这不就自相矛盾了么? 脑海中杂乱的思绪瞬间涌来,搅作一团。 秦尚远一时半会儿根本就理不清,只好先把注意力集中在松下尾的下落上。 “你真不认识松下尾?”秦尚远问。 “都说了不认识,你是聋子么?”李露凡咬牙切齿,“你这样是犯法的!我会找律师起诉你!等着......” 没等她说完,秦尚远已经把话筒掰断,径直捅进了她嘴里:“不认识就老实把嘴闭上,吵得很。” 李露凡根本吐不出来,只能吚吚呜呜地挣扎,可转眼间,自己的手脚也被陆星野给绑住了。 陆星野竖起三根手指,比了个ok。 这头龙再度进入了节能模式,黑瞳里没有一点波动。 “嫌疑人李露凡被我们控制住了,派人来接管......”秦尚远摁着耳麦,目光环伺。 话音还没落下,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在舞台的角落里一闪而过。 虽然时间很短,男人的动作也很快,但秦尚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松下尾! “你在这里守着她!”秦尚远大吼着飞奔出去。 “结界组!”德川光大步飞奔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 过去的半个小时,他们已经利用火灾的名义,联合警视厅迅速疏散了整个巨蛋城的所有人。 “隔断结界已部署!”耳麦里传来声音。 “务必把他摁死在结界之内!”德川光下令。 “哈伊!” “老大!线人的最新消息,那家伙是嫉妒路径的信徒‘潜渊之胎’,手里的封印物青铜鳞也就是人鱼面具,能够穿透结界!”本多爱的声音。 “松下尾抢走了车,像是要逃往后乐桥方向!” “见鬼!”德川光加快了速度,他全速奔跑的时候能达到40公里的时速。 “德川师兄!有没有车!”秦尚远大喘气地从他身后全速追了上来,“这样跑着很累啊!” “确实,有车的话会更快一点。”陆星野也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了秦尚远旁边。 “鬼啊!”秦尚远被陆星野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是龙。”陆星野淡淡地说。 三个人并肩飞奔在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车已经送过来了!”是小葵的声音。 黑色的悍马在路口急停,穿着忍者制服的女孩跳下车:“老大,松下尾那家伙朝下宫笔町的方向逃了!” “小葵?”德川光愣了下,“谁教你开的车?” “是阿政啦!”服部小葵着急忙慌地把他们三人推上了车,“哎呀快快快!那家伙越跑越远了!” 德川光猛地踩下油门,悍马直接飚了出去。 “阿政!”他在耳麦里喊,“小葵还没成年!” “小葵要学嘛,老大你看,这不就派上用场了?”榊原政打着哈哈,语气随即严肃起来,“松下尾身上的定位器显示他正在一路朝着新宿南边的方向逃,定位地图马上就发到你的车载导航上。” “定位器?你们什么时候给松下尾身上放的定位器?”秦尚远瞪大了眼睛。 “拜托稻羽之兔的老板娘放的,类似定位器的人造低级封印物,是一种有机生命体,混在了给他们的饮料里,只有在这种大跨度的范围下能够定位。” 德川光专心致志地飙着车:“但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松下尾喝了下去,和他接头的人却没有喝。” “意思是你们让老板娘下药,老板娘照做了?” 秦尚远忽然觉得这群人的手脚......好像也不怎么干净的样子。 “知道黯色蔷薇么?老板娘天道樱就是黯色蔷薇的人。”德川光说。 “那位红发的老板娘竟然是位魔女?”秦尚远立刻回忆起来。 “她听命于学院的黯色蔷薇魔女会,不属于约束局编制内的人。”德川光解释,“她只在必要的时候才出手帮忙。” 秦尚远豁然开朗,和在都容市的白恩医生一样。 “老大,你们前面好像有些堵车!”榊原政的声音。 “我看到了!”德川光猛地甩弯,选择了一条车流压力更小的小路。 又顺手从门边拿出了警用车灯拍在车顶上。 尖锐的警报声使得面前的车辆纷纷朝两边散开,行人朝他们投去目光,在这些人眼里这是警视厅的警车在出勤。 “德川师兄,我们这是在冒充警察么?” 秦尚远看着德川光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顿感不妙。 一看就是惯犯啊! “没错,我没有警察执照。”德川光点头。 “我也没有啊!”秦尚远忽然有些幻灭,“这不是违法么!你们德川家也和素盏鸣会一样会违法么!” 德川光掏出怀里的锡壶喝了一大口酒:“没关系,相信德川家的实力。” “喂,师兄......你刚刚是喝了酒对吧?壶里的酒是二锅头对吧?陆星野!陆星野你说话啊!我真的很怕我们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路码表的指针摇摆着进了红区,悍马的引擎高吼起来。 秦尚远快被德川光的动作吓昏了。 但好在是有惊无险,他们正离地图上的红点越来越近。 “该死,”德川光用余光盯着地图,“松下这家伙好像在往明治神宫跑。” “明治神宫?”秦尚远抬头。 “阿政,明治神宫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德川光在频道里问。 “有不少人。”榊原政的声音有些严肃。 “这个点了,怎么还有人?”德川光皱眉。 他看向夜空,东京都的上空挂着皎洁的月亮。 “好像......”榊原政愣了片刻,“有人在那结婚。” 第223章 婚礼(一) “结婚?”德川光也愣了,“时间为什么选在晚上?” “好像是东京有名的企业家族源氏要嫁女儿,她历来有个‘月亮公主’的称号,所以才会选在今晚,让月读命见证吧?”榊原政说,“德川家半年前就派人去送了贺礼。” “我想起来了。”德川光看了看夜空中的月亮,“半年前父亲还在的时候,和我提过。” “东京除了德川家还有别的家族?”秦尚远有些好奇。 “当然,东京这么多企业,很大一部分都是从很久之前传承下来的家族企业,源家就是其中之一。” “源家和里世界没有关系,就是普通的商人,之前有些黑道背景不过早已经洗白了。”德川光解释。 “源家有两个儿子,但今晚结婚的这个小女儿是他们捡来的,也没有入家族的姓,反而不知道为什么姓上杉。” “老大,松下尾好像真的躲进了婚礼现场,他的定位器现在和明治神宫重合了。”榊原政喃喃。 “知道了阿政,我们会处理。”德川光说,“让赶来的人员在附近待命,没有必要就不要干扰婚礼的进行。” 悍马在明治神宫的第一鸟居前猛地急刹。 神社笼罩在晴朗的夜空下。 明治神宫的深处亮着静谧的灯火,背后高架桥上的车流如电。 松下尾的信号消失在了神殿的位置内。 这就意味着他混进了婚礼的人堆里。 秦尚远和陆星野跟着德川光走过了鸟居,沿着铺满砾石的参道朝深处的神殿走去。 参道两旁是高大密集的树林,成排的奉纳酒樽整整齐齐地排列,有歌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走到神殿门前的时候,神社的工作人员将他们拦了下来。 “抱歉,先生,今晚是私人宴会,请您出示请帖。”工作人员微微鞠躬。 “德川师兄,你有请帖么?”秦尚远问。 “请帖应该有,毕竟德川家送了贺礼,但没能带出来。”德川光低声说。 说罢,他转身对着工作人员微笑:“麻烦向婚礼的主人通报一下,就说是德川家的人来访。” 工作人员一愣:“德川家的人?我看你们不眼熟啊!你们没有请帖的话,还是尽快离开吧。” “师兄,怎么德川家的身份也不好使了?”秦尚远低声问。 “家内社交的事过去都是老爸在处理,我懒得应付,也不太常露面。”德川光罕见有为难的时候,“不然那帮官员也就不会不卖给我面子了,这里也一样。” “松下尾也不可能有请帖,他是怎么进去的?”陆星野问。 “身为牧师的夜潮祭司有易容的幻术,信徒阶的潜渊之胎可能也有。”秦尚远说。 “要不我们把他们打晕混进去?”陆星野掰响了手指。 “别胡闹,别人结婚呢,横冲直撞多不吉利。”秦尚远皱着眉头否决了陆星野的提议。 “这都快开始了,你们就别守着了,一起来!” 蹩脚的日语从背后越靠越近。 秦尚远皱皱眉,略感奇怪地回头。 眼角耷拉着的小子穿着剪裁贴身的黑色正装,脚上蹬着锃亮的皮鞋,头发朝脑后梳得一丝不苟。 看起来颇有些衣冠禽兽的味道。 他一上来就跟门口的工作人员拉扯,让他们进去坐。 工作人员一个劲地摆手说不用了先生不用了,我们在这帮您看着。 那小子却硬是不听,非得让他们去神殿里待着。 工作人员推脱不下,实在是拗不过他,只好道了谢,满面笑容地朝神殿走去。 正要转身,那小子忽然注意到了面前的三个人。 他看了看陆星野和德川光,没有特别的反应。 可目光和秦尚远对上的一刹那,那双耷拉着的无神双眼忽然就点亮了。 “秦族俊少!?” “sakura!?” “诶,这里可别叫我这个名字,”sakura贼眉鼠眼,拍拍秦尚远的胸口,“我姓路,叫我老路就行。” “你也叫我小秦就行,别叫那个名字......”秦尚远有些尴尬地挠挠鼻尖。 早知道随便取个“无敌暴龙战士”之类的也比“秦族俊少”来得好...... 秦尚远对自己的江湖诨名相当后悔,听起来总让人想到村口的紧身裤花美男。 “小秦!” “老路!” 对上暗号的两人含泪握手,又有力地抱了抱。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上次都容一别,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路先生上下打量着秦尚远,又看向一旁的陆星野和德川光。 很明显地愣了下。 “这又是角又是刀的......”路先生有些语塞,“来玩儿cosy啊?” “没有没有,就、就、就来这边转转。”秦尚远结结巴巴,绞尽脑汁编了个理由,“你呢?你穿成这样,来这当司仪?” “什么话什么话!”路先生听见秦尚远这么说就不乐意了,整了整胸前的领结,随后呲起大牙乐了,“当什么司仪!今天我结婚啊!” “你结婚?”秦尚远目瞪口呆,一时间手不知道要放在哪才好,“你、你什么、不是,你怎么就结婚了?” “唉。”路先生叹了口气。 伸手勾住秦尚远的脖子,把他拉到了一边。 “说来话长,秦兄你是不知道,自从去年我从都容市出发环球旅行散散心......” “对了,你是为啥想去散心来着?” “失恋了呗。” “失恋?” “有个东瀛女孩儿喜欢我,记得么?” “记得记得,上杉小姐?” “哇这你都知道?” “今天的新娘子嘛!” “上杉小姐她很喜欢我,但我当时蒙昧哇,看不到她的好,只觉得她像个孩子一样需要人照顾。加上她两个哥哥凶神恶煞,家里以前又有黑道背景,我就更不敢跟她谈恋爱了。” “后来我不顾她的挽留,离开了东瀛,在飞机上的时候又忽然想起了她那副傻乎乎的样子......上杉小姐不聪明的,又是个小哑巴,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就放不下她了。” “然后我坐飞机回了学校,立马又买了到东京的机票,你是不知道,芝加哥到东京啊!整整20个小时,花了我小一万块!” “可等我到了东京去找她,却被她的两个哥哥拦在了机场。她哥哥说上杉小姐已经订婚,就要嫁人了,她也被我伤透了心,不愿意再见我,我要是再敢来他们就打断我的腿。” “我倒是不怕他们打断我的腿,毕竟死皮赖脸活了二十多年,可我还是伤心地走了,因为我听说上杉小姐不愿意见我,她一定是被我伤透了才会这样的。” “那之后我就死心塌地回了学校,两年结束顺利毕了业,可毕业之后我还是忘不了她,就想着环球旅行散散心。” “飞机在东京中转的时候,我看见窗外的梨花忽然就想起了她,上杉小姐现在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已经当妈妈了呢?” “可能是思念作祟,我打开了已经很久不用的line,那是专门为了上杉小姐才注册的。” “可打开line的那一刻我就愣住了,无数条信息在同一个对话框里,一个接一个地弹出来。从我跟她分别之后的第一天,一直到两年多之后的今天。一共三千四百八十二条信息,还有她喜欢的动漫表情。” “原来这八百多天里,她每天都会给我发line,问我说sakura在干什么?sakura在哪里?sakura我好想你,sakura今天樱花开了,sakura天上的云有一朵很像你......” “你知道么?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在自己的日记本里喋喋不休,可我却从没看过。” “她还说她每周三会准时来成田机场等我。我大概猜到了她不知道我的身份,觉得我会经常来东京,还以为是我故意躲着她,所以才不联系她的。” “我下意识看了看日历,才发现今天刚好就是星期三,所以我发了疯似的在机场里跑,到处找她。” “结果她真的就站在航站楼的门口,拖着一个红色小皮箱,戴着绒帽和围巾等在早春的冷风里,一副像是要离家很久的样子。” “我冲上去抱住了她,抱了很久很久才舍得放开,我说你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去哪啊?” “可她却摆了摆手,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给我看,说哥哥不让她出门,她是偷跑出来的” “每周三的下午,哥哥就会准时来逮她回家,但她想着,万一要是等到sakura了怎么办呢?” “要是等到sakura了,当然就不能被哥哥逮住,所以她每周三翘家的时候,都会准备好自己的小行李,带上自己的小鸭子、小熊和漂亮的小裙子,还有各种贴纸,如果等到了sakura,那就和sakura一起逃走。” “我说你放心,sakura再也不会逃走了,sakura去见你哥哥,就跟他们说sakura要和上杉小姐永远在一起。” “她在小本子上写,说真的么?好开心!她还说这些日子里她总是梦见自己被坏人抓走了,可sakura却一直没能去救她。” “说来真巧,我也经常做有关她的噩梦。” “梦里她被人害死了,可我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及时赶到,她干瘪又冰冷的身体躺在我怀里,我在她随身带着的小皮箱里找到了很多关于我的东西。” “虽然那些都是假的,都是梦,可每次还是会给我惊出一身冷汗来。” “所以我们现在也算是修成正果了,婚礼在东京办一场,然后再回华夏老家办一场,这边是她的哥哥操办,那边就是叔叔婶婶操办了。” 路先生讲完了他的爱情故事,睥睨地拍了拍秦尚远的肩膀。 “怎么样?哥们的故事传奇吧?来都来了,进来坐坐呗......不是,秦兄你流泪干嘛?我讲得有这么动人么?” 秦尚远如梦初醒,擦了擦泪:“是啊我流泪干嘛,搞不好是昨晚滴的眼药水......” “来者都是客!”路先生把着秦尚远,又招呼着陆星野和德川光,“进来坐进来坐!” 神殿。 婚礼就要开始了,观礼席坐满了人,两边都是新郎和新娘的亲友。 所有人都穿着盛装礼服,脸上洋溢着笑容,等待婚礼仪式的正式开始。 秦尚远一边心不在焉地走着,一边催动了手臂上的花魔印记,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找到伪装的松下尾。 但芙罗拉给地印记生效主动距离很有限,除非松下尾主动找他,否则他也很难识破对方的伪装。 德川光和陆星野紧随其后,目光扫视过观礼席上坐着的每一个人。 德川光作为德川家的前任少主、现任家长,很快就被人认了出来,他也没办法,只能走过去应酬了。 而陆星野就跟在秦尚远背后,那双黑瞳平静地四处张望着。 但下一秒,背后有阵低沉的男音传来:“麻烦,借过。” 第224章 婚礼(二) 陆星野转过头。 两个穿着挺括西装的男人站在他身后,正等着走去观礼席。 说话的男人是个华夏人,一头黑发,身材高挑清瘦,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随时会从身后掏出一把刀来。 而他旁边的男人身材健硕,金色长发挽在脑后,刀削斧凿般的欧洲面孔上满是贵气:“我们是路先生的亲友,麻烦借过。” 欧洲男人开口,竟然是标准的中文。 “噢噢噢噢!盼星星盼月亮,师兄老大!你们终于来啦?”路先生听到声音,惊喜地回头。 “下午楚子航非要去银座逛,回来的路上遇到堵车了,幸好我英明神武挑了条近路。”欧洲男捋捋长发,满脸臭屁。 等等......谁??? 秦尚远的表情像是见了鬼,猛地抬头。 “是凯撒一直在酒店睡到下午五点,才导致我去银座的计划推迟的。”楚子航不动声色却有力地反驳。 啊??? 秦尚远又看向那个欧洲男人,眉毛拧成了麻花。 “为什么非得今天去?”凯撒十分不理解,“明天去不行么?” “当然是为了我啦!”黑长发的女孩从楚子航宽阔的背后突然冒出了头。 “夏弥?”凯撒有些惊讶,“你怎么也来了?” 嗯??? 你也在? 待会儿是不是该到零了? “我是小路的学妹我为什么不能来?”夏弥一脸坏笑地怼怼楚子航的肩膀,“好歹当年还在火车站给你们接免费可乐呢,是吧?楚师兄?” “你要的联名化妆品我抢到了最后一套,在凯撒的车里,待会儿给你。”楚子航淡淡地说。 “哇!真是可靠啊楚师兄!你把人家的心~捏得紧紧得呢!”夏弥星星眼,模仿着蜡笔小新的声线。 她一把挽住楚师兄的胳膊:“阿姨还说让你多请两天假,婚礼结束和我一起回家看看她。” “妈妈是这么说的?”楚子航愣了愣。 “是啊是啊,”夏弥点头如捣蒜,“我有每天监督她睡前喝牛奶哦,按你说的,中火加热五分钟,一块方糖,我下班早的话,她也会拉着我一起去逛街。” “妈妈跟我说她很喜欢你。”楚子航点点头。 “那当然了,我这么聪明美丽善良厉害集于一身的美少女,简直是婆家杀手好么?”夏弥很自信地拍了拍胸脯。 “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你什么时候到的?”凯撒问夏弥。 “就在一个小时前啊,我和零一起到的,别看她个子小,开车跟飞一样!”夏弥表情煞有介事,说起来还有些惊魂未定。 身材娇小可爱的俄国女孩从夏弥身后闪了出来,面色冷若冰霜。 “这么重要的婚礼,我怕迟到,主要还是怪芬格尔,那家伙弄错了我们的航班。”零一身简单的西装,干练漂亮。 还真是你啊!!! “喂喂喂!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零你这样说小心我告你诽谤啊!”观礼席上胡子拉碴的德国男人坐不住了,表情相当委屈,“明明就是时间太晚没有机票了!” 还有那个败狗!? “这么久了还没见到新郎官呢?路明非在哪啊?”穿着纯白西装的男孩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背后。 “路鸣泽?”路明非皱起眉,将弟弟一把提溜了起来,“你小子搞什么鬼?今天你哥结婚,别给我整幺蛾子!” “我亲爱的哥哥哟,我当然是来祝福你的啊!”路鸣泽一脸贱笑,从背后拿出一束花来,“新婚快乐!” “等等......老路,你、你叫什么?”秦尚远的大脑陷入了宕机状态。 “嗯?”路明非扭头,满脸问号,“路明非啊。” 秦尚远环顾四周,cpu给干烧了。 又穿越了? 他回头看了眼,陆星野还在。 又顺手掐了一把这头龙的脸。 “疼。”只听见陆星野淡静的一声。 还能感觉得到疼,应该不是幻觉或者穿越。 “那上杉小姐是不是叫绘梨衣?”回过神来的秦尚远连忙问。 “你小子消息很灵通嘛!”路明非拍拍秦尚远的肩膀。 将他拉到亲友面前:“介绍一下啊,这是我楚子航师兄,高冷帅气得可以去当爱豆了,这是我老大凯撒·加图索,人称意大利地头蛇,这位呢是楚师兄他女朋友夏弥,我们都叫她小龙女,这位是零,我本科时候期末抄了她不少题所以也算是于我有恩,而坐在位子上那个德国屌丝......” 路明非放低了声音。 “叫芬格尔,在我们学院读了十年本科......” “喂!别以为放低了声音我就听不到啊!”芬格尔坐在位置上恶狠狠地狗叫。 “各位,这是我的新朋友秦尚远,而这位是他的朋友......小龙人。”路明非一本正经地介绍。 “陆星野。”小龙人一脸平静地纠正。 “哦陆星野!”路明非改口。 “你好。”楚子航伸出手,“毕业之后很难得聚在一起,我们不在的时候,辛苦你照顾路明非了。” 秦尚远有些忐忑,激动地握住楚子航骨节分明的手:“没有没有,我跟路先生也就是萍水之缘,敢问楚先生现在在哪工作?” “我么?”楚子航抬了抬眸子,“我是个机械工程师,目前公司外派去了奥斯陆,最近准备回国,不然夏弥老说她心里不踏实。” “干嘛说得像是我逼你回国的一样?”夏弥在一边歪了歪嘴,却还是挽住了楚子航的手。 “萍水之缘也是缘,”凯撒有力地拍了拍秦尚远的肩膀,“既然来了就是朋友,我先替路明非谢谢你。” “老大说话还是那么豪迈。”路明非傻笑,“对了,师姐呢?” “你师姐她最近有些事留在波涛菲诺了,让我务必得把加图索家的祝福带到,她说,”凯撒清了清嗓子,“祝路明非幸福......不行我还是说不出来,待会儿让她给你通个视频。” “唉哟那得先谢谢师姐,我们的蜜月就选意大利了!”路明非眉飞色舞。 “你来!全意大利,想去哪我都给你包圆了!”凯撒豪气干云。 “凯撒,要不要去跟象龟和他弟弟打个招呼?”楚子航隔着人群,看向新娘家的观礼席。 两个相似的背影并排坐着,眉眼清冷的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迅速移开了目光。 “不去,等象龟来找我们。”凯撒满脸不爽,“想当年我还送了他几盒高希霸,结果在东京给我们一顿坑。” “婚礼就快开始了,请各位亲友回到各自的席位上。”神官用日语说了一遍,又用中文重复了一遍,“还有,新郎就不要乱跑了。” 路明非挠挠头,他把秦尚远和陆星野安置在席位上,打了个招呼就走去了神殿前。 殿前忽然吹过一阵风,树下落花纷飞。 那里,穿着白无垢的红发女孩在盛装等着他。 “陆星野。”秦尚远忽然开口。 “怎么了?”陆星野回答。 “你看过一本......叫《龙族》的小说没?”秦尚远问。 “没有,没有这本小说吧?谁写的?”陆星野的眼中古井无波。 “江......南?”秦尚远脸上也出现了不确定的问号。 “没听过这个人。”陆星野埋头查手机,搜索几轮之后,又抬起头,“没有这个作家,也没有叫《龙族》的小说,你做梦了?” 秦尚远心中“咯噔”一声,夺过陆星野手里的手机就翻看起来。 果然没有。 那个他熟悉的故事,在网络上竟然搜索不到一丁点的痕迹! 就连《上海堡垒》也是。 秦尚远的眉头深深地锁在了一起。 平白无故多出来的国际巨星,平白无故被抹除痕迹的小说和作家...... 难道自己目前所处的世界,和穿越之前......是两个不同的时空? 震惊了片刻,秦尚远也没有太过纠结。 一年多以来他已经见识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只要现在正在发生的一切,不是虚幻的就足够了。 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松下尾的身上。 他要赶在婚礼开始之前,将那家伙彻底驱离出去! “艾无常。” 秦尚远展开只有他能看见的系统界面。 【随时待命呢~】 “把松下尾那家伙找出来,我不允许有任何人打扰这场婚礼。” 秦尚远压低声音,一字一句。 “就算他要死,也得死在今晚的明治神宫外边!” 第225章 婚礼(三) 【遵命~不过你得先绘制一个初级阵。】 “拿那玩意儿干嘛?”秦尚远脸上一个问号,但还是老实掏出了炼金术师的底裤,“陆星野,你在这等我。” 陆星野点点头。 秦尚远猫着腰,装作上厕所的样子溜到了神殿外围。 【花之恶魔给你留下的印记是让你用来保命的,类似于被动天赋,如果想要找出松下尾,得把这个被动天赋变成主动技能才行。】 【用初级阵包裹住印记,再催动就好了。】 “但这样只是让我找到他,得想个办法把他逼走。”秦尚远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婚礼不能出乱子。” 【你照我说的做就行,其余的交给我。】 “好,信你一次。”秦尚远捞起袖子,用盐硫粉末配合水银,在小臂的花魔印记上画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初级矩阵。 “这样就行了?”秦尚远端详着右臂上的矩阵。 【催动它。】 秦尚远聚精会神,抬起左手,通过掌心的矩阵将魔灵缓慢引导了出来。 包裹花魔印记的炼金矩阵微微亮起荧光。 秦尚远感受到了体内一股异样的涌动。 本殿前雅乐奏响,盛装的新郎新娘在巫女的引导下走入神殿。 观礼席间的亲友们面带微笑,见证他们在神前订下延续终身的契约。 只有一个妇人脸上的表情,在某一瞬间有了一些异样的变化。 松下尾做梦了。 他没有在明治神宫里。 而是奔跑在无穷无尽的黑海之上。 猩红色的月亮像是要迫近大地,占据了半边天空。 有不可名状的漆黑恶影在他身后穷追不舍。 他嘶吼、尖叫,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胸中只有无限的恐惧在蔓延。 那是令人崩溃的威压。 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 他现在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肃穆的神前,新郎和新娘交换着誓词。 所有人都在乐声中见证圣洁的婚礼。 却没人发现有一个陌生的老妇人霍然离席,摇摇欲坠地朝着神社外逃去。 “德川师兄,陆星野,松下尾已经逃出去了。”秦尚远在频道里低声说。 “走吧。”德川光和陆星野悄声出现在了他身边。 原来他们也一直关注着观礼席上的动向,那个可疑的老妇人一走,他们也便跟了过来。 秦尚远最后看了一眼神殿里的婚礼。 神前仪式已经结束了,路先生和上杉小姐拥吻在一起。 亲友们真诚地鼓起掌来。 向这对历经磨难的新人献上诚挚的祝福。 掌声雷动。 仪式结束后就是祈愿和合影留念。 凯撒直接在神殿前打开了香槟,金色的酒液浇了楚子航一身。 路明非连声大喊老大这会不会不太好啊!这里可是神前有月读命见证啊! 凯撒说加图索家的男人连耶稣都不信还信什么月读命?今天你结婚那就玩得尽兴,在明治神宫胡闹又怎么样?源家是付不起这点钱么? 楚子航默默抹了一把脸说我同意,然后抽出另一支香槟对着凯撒狠狠喷了出去。 樱花树下瞬间乱作一团。 芬格尔悄悄溜到了一边,打算去即将举办宴会的纪念馆里混些点心吃,他一整个下午都在帮着路明非筹备晚上的仪式,一点东西都没下肚,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零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抓到了他,零说还没到开饭的时间,你怎么不跟凯撒楚子航他们待一起? 芬格尔挖了挖鼻孔,表情相当不屑地说那群男人都奔三了还跟个大男孩儿似的,我这种成熟大叔跟他们没什么话说。 夏弥手里拿着拍立得,慢悠悠地来到上杉小姐跟前,说哎呀哎呀,这就是让我们小路朝思暮想的小怪兽啊?还蛮可爱的哦? 绘梨衣脸上露出一个恬静的笑容,这是她第一次化浓妆,看起来终于不像个幼稚的孩子了,反而明艳大方。 她在随身的小本子上写写画画,是一行歪歪扭扭的汉字:“你好,谢谢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这是路明非教她的,说如果有朋友来跟她打招呼,就在小本子上这么写。 夏弥开心地笑了,举起拍立得说来我们拍个照怎么样?你今天好漂亮! 凯撒和楚子航拉着路明非胡闹的时候,源稚生带着源稚女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嘴边还叼着一颗“柔和七星”。 诸君,合个影怎么样?源稚生抽着烟,淡淡地说。再怎么说,我们都是新郎新娘的亲友。 凯撒满头是酒,瞬间就怒了大吼说象龟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挑我们衣服弄脏的时候来合影? 源稚生端过一杯香槟一饮而尽,轻描淡写地点头说对啊,稚女也是这么想的。 所有人都看向一边的源稚女。 源稚女为难地低下头,幽怨地说哥哥这不是你的主意么? 过了会儿,满头是酒的源稚生和源稚女看起来相当狼狈,源稚生嘴里的“柔和七星”也蔫了。 两兄弟被凯撒和楚子航拉着,笑意盈盈私底下却咬牙切齿。 四个被酒浇湿的男人在树下伸出手指比“耶”,路明非掌着相机大喊我说一二三你们就说茄子! 零从后面冒了出来,一把夺过路明非手里的相机说你是新郎,也是凯撒和楚子航的兄弟,你得去跟他们合影才对,拍照的事情让我来。 路明非挠挠头,说零就是零,永远是这么一副女王的气场。 然后屁颠屁颠跑去了凯撒和楚子航一边。 源稚生眼角一抽,不忿地说路明非来了那绘梨衣也得来。 凯撒说你妹妹大婚,那怎么没见你老婆呢?象龟你年纪比我还大,该不会还没结婚吧? 源稚生移开眼神,没说话。 源稚女在一边解释说哥哥想去法国摆个小摊,于是樱小姐最近去那的某个天体海滩考察防晒油项目了。 闻到了八卦的味道,凯撒扬扬眉,楚子航默不作声凑了过来。 源稚女揉揉额头,趁机说哥哥啊,樱小姐今年已经三十五六了,再过两年就是高龄产妇,你不为家里的香火想想,也得为樱小姐想想...... 源稚生听到这里立刻出声打断,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少说点! 源稚女眨眨眼睛说那你今晚过后要去法国么?我让乌鸦和夜叉陪你一起去。 神殿的气氛不再肃穆庄严,一板一眼的仪式结束后,在这群活宝的窜动下莫名透着一股欢脱的气氛,每个人都被幸福的喜悦感染。 很快,在一边和夏弥合影的绘梨衣不明不白地拉拢到了哥哥身边。 新郎和新娘被大家围绕着,零拿着相机的手稳得堪比云台,灯光飞闪,她咔咔咔拍了几张。 最后一张倒数321的时候,夏弥做着鬼脸凑到了楚子航身边,零忽然一脸冷漠地调转镜头自拍,把自己也拉进了相框里。 留下了一张不算严肃但相当欢乐的大合照。 树影相交,轻纱吹拂。 明治神宫里灯火通明。 绘梨衣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噩梦结束了,sakura。” 路明非牵着她温热柔软的小手:“嗯,不会再有噩梦了。” 传统的古典雅乐在此刻换成了《婚礼进行曲》。 铿锵有力的小号在灯光下奏响,新郎和新娘正步入婚姻的殿堂。 那里有如云般的轻纱、有圣洁的鲜花、有象征爱与忠诚的白鸽、还有永不褪色的真爱誓约。 “一定要幸福啊。”秦尚远低声说,脸上不经意间露出笑容。 他有些不舍地回头。 踩着婚礼进行曲的调子。 大步流星地朝明治神宫外的黑暗追了出去。 “我总觉得你,好像很在意这位路先生。”陆星野冷不丁地在秦尚远耳边说,“你跟他很熟么?” “熟?不,不熟吧,毕竟很多年前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认识我,”秦尚远仰头看着月亮,“与其说是在意,不如说那是某种其他的感觉。” “其他的感觉?” “大概是......亲自见证心中无法忘却的遗憾,在多年之后终于迎来圆满结局的感觉。” “老大!松下尾的轨迹开始移动,这次在代代木公园!”耳麦里响起了榊原政的声音,“负责结界的阴阳师们已经围拢了过去!” 第226章 弃子 “收到,我会第一时间缴获他手里的青铜鳞,这次他逃不出结界。”德川光淡淡地说。 “老大,封印物035已经在送来的路上了。”本多爱的声音,“公园周围的人群已经提前疏散,请放心生效契约。” “明白。”奔跑当中的德川光停了下来。 “德川师兄,追啊!”说这话的时候,秦尚远已经冲出去了好几十米。 可下一秒,松下尾掏出腰间的手枪,朝着身后的黑暗凶狠地扣动扳机。 砰砰砰! 几枪连发。 秦尚远摸不准他的路数,无奈只好拉着陆星野滚进草丛里。 阴阳师们在不远的地方织就结界,秦尚远能感觉到有一层异样的空间正在他们头顶被剥离出来。 “德川光好像准备生效契约了。”陆星野藏在草丛里。 秦尚远愕然,看着站在黑暗中毫无惧意的德川光。 他才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德川光的契约是什么。 “听说他是天照命,是像太阳一样的男人。”陆星野说。 “你听谁说的?”秦尚远扭头。 “大家都这么说,德川家的男人,快得像是一道光。” 德川光拔出腰间的刀,划开手掌,将鲜血猛地握在掌心! 那双温柔的眼睛中骤然涌起两抹猩红! “星昼......生效!” 话音落地,德川光消失了。 秦尚远很确定自己没有眨眼,可德川光就那么凭空消失了,他站立的原地只留下了一阵缥缈的烟尘。 百米开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骚乱,秦尚远和陆星野飞奔过去,只见到德川光一手拿着青铜斑驳的面具,另一只手上的鬼丸国纲血迹淋淋。 松下尾的尸体躺倒在一边,已经被德川光毫不犹豫地砍成了两半。 现场极其血腥。 这就是名为“星昼”的契约? 秦尚远感到难以置信。 在连眨眼都来不及的、极其微小的一瞬间,完成追赶和利落的击杀。 简直就是光速。 “可还有许多情报没来得及问......松下尾就这么死了?”秦尚远问。 “没关系,有反魂虫。”德川光低垂眼眸,从随身的盒子里拿出一枚状似蚕豆的虫子。 德川光将虫子塞进松下尾的嘴里。 下一秒,原本目光涣散的松下尾仿佛回魂了一般,活了过来。 这个只剩下半个身子的男人,满口是血地狂笑起来,像是在嗤笑周围的所有人。 “你们在我身上装了定位器对不对?”松下尾脸色煞白地吼,“是什么时候?在那家风俗店?那他是不是也被你们跟踪了?” “没有,那种定位器在给你们的饮料里,和你同行的那个人没喝。”德川光说,“所以我们只知道你的行踪。” 松下尾愣了片刻,随即不知是哭还是笑地吼。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们早就知道约束局盯上了我,也早就知道了你们会在我们接头的地方监视!” 松下尾恶狠狠地说。 “他们是故意的!你们被骗了!我只是他们的一枚弃子,用来吸引你们目光的弃子!” 德川光眼角抽搐:“你说什么?” “真是可怜啊,哈哈哈哈......”松下尾自顾自地发笑,笑声中藏着忿恨,“我为他们做了那么多,冒死苟延残喘到了现在,居然成了他们的弃子!” “你说的他们是谁?现在在哪?”德川光逼问。 “他们?”松下尾冷笑,“锡海......” 嘭——! 一个暗影在瞬间砸了下来,结界内尘烟四起,所有人都下意识扬起手臂遮挡。 长着鱼脸的夜潮祭司手中掌握着松下尾的半边身子,脸上露出不屑的厌恶。 “是你!是你!”松下尾惊恐地喊。 “如果不是因为你的愚蠢,我早就应该走了!”夜潮祭司怒吼,“你想背叛我们?不要忘了背叛的惩罚会是什么。” “是你们先抛弃我的!混蛋!”松下尾发疯似地吼,“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打赢他们?” 夜潮祭司冷笑:“我不是给了你东西么?是你自己懦弱不敢用罢了,被追到现在,你也没敢露出潜渊之胎真正的模样,那当初又何必选择这条路呢?” 松下尾颤抖着沉默,夜潮祭司给他的东西除了晋升的材料,还有几管像是血液一样的药剂。 他的确没敢用,因为直觉告诉他那玩意儿用了就会死。 松下尾没有契约,能躲到今天完全是因为嫉妒路径的“伪装”特质,在奥多摩町那一晚,他第一次见识到了约束局的可怕。 侥幸逃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些人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对抗得了的,所以他才拼了命要和顶头上司夜潮祭司联系。 可没想到夜潮祭司早就知道他被盯上了,也早就知道风俗店的事情已经败露。 他去风俗店和他接头也不是真的为了让他去填充魂幡,而是把他当作一个诱饵,将约束局的注意力吸引到一边去。 “难道那些宏伟的愿景......成神的承诺,都是假的?”松下尾颤抖着说。 “你说的没错。”夜潮祭司冷冷地回答。 “所以我就和那些被你们变成攀爬者,然后再弄得半死不活,当作柴薪的人类一样?”松下尾咬牙切齿地说,“只不过我比他们聪明,还有一些利用价值,所以你们才会不断地给我希望?” 夜潮祭司放声大笑:“你还是这么聪明。” 他伸出布满青灰色鳞片的指爪,掏出松下尾身上的药剂。 “莉莉丝之血!”秦尚远大喊,“那玩意儿是强化药!” 德川光和陆星野闻声,飞快地冲了过去! 血焰赋形! 秦尚远也划破手心,炼金矩阵点亮,血焰瞬间腾起! 可夜潮祭司只是后退了一步,陌生的威压就如同巨山那样从天而降! 除了秦尚远之外,在场的所有人身形不约而同地凝滞了一刻,霎时间跪倒在地。 秦尚远顾不得那么多,他忍痛猛地拉大了伤口,大量的血液在他手里即刻凝聚成一柄长刃,照着夜潮祭司的脖子径直砍下! 夜潮祭司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他上次已经被秦尚远的血焰恶心过了,为此还自断了一条手臂。 但没办法,这个角度已经没办法躲开了! 夜潮祭司仍旧是以一只手臂的代价抵挡了秦尚远的攻势,他带着半截身子的松下尾翻滚到一边,然后起身踩住松下尾的胸膛,将他牢牢控制住。 “你要干什么!”松下尾惊恐地吼。 “闭嘴,要不是德川家的反魂虫,你早该死了。”夜潮祭司用剩下的那只手捏碎所有的莉莉丝之血,连带着玻璃渣一起塞进了松下尾的嘴里,“你不是想晋升么?我现在就让你晋升啊。” 他从松下尾的身上扯出那张黑色的魂幡,沾染着血,在路灯下高举起来。 松下尾满脸泪水挣扎着。 他早该死了,可现在他却根本就死不掉。 他能感觉到已经断掉的下半身有畸形的血肉正在重新生长,他正在变成一个怪物。 夜潮祭司给他的材料只有一部分,这头鱼嘴里所说的“晋升”,和真正的晋升根本就是两码事。 “灵肉骨......”德川光喃喃,“他这是要举行晋升仪式!所有人!加固结界!” “潜渊之胎晋升到夜潮祭司?”秦尚远捂住口鼻。 场面有些过于恶心了。 松下尾已经消失不见的下半身,此刻正在以一种畸形的方式疯长。 就像是胎儿刺破胎衣,鲜血淋漓地爬出母体的子宫。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陆星野说话间已经进入了炁形状态,地上血液之中的水元素此刻正在源源不断地在他面前汇拢,凝聚。 最后缩成一个致密的黑点。 “渊流息。”陆星野一念之间。 黑点在瞬间爆发,一束漆黑的光线猛然在他身前激发而出! 可那道能够刺破一切的黑光,下一刻却仿佛是击在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之上,屏障之中的夜潮祭司和松下尾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夜潮祭司旁若无人地在松下尾的生下用鲜血绘制着诡异的法阵。 “晋升仪式中的主体处在绝对平衡的状态,无法被外界干扰。”秦尚远默默地说,“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守好结界,让之后的战况不至于波及到结界之外。” “但这附近,似乎还有谁。”秦尚远环视四周,刚才那一阵突如其来的威压,干扰了德川光和陆星野的攻势。 “之前的那股气息的确很奇怪。”德川光低声拔刀,左手鬼丸国纲,右手村正,“不像是区区夜潮祭司能够释放出来的威压。” 黑暗中传来一阵古老晦涩的诵念,那是从远古流传而来的咒语。 随着咒语而来的,是渗人痛苦的嘶吼声。 “老大,他们手里没有完整的材料不可能完成晋升,但看样子,松下尾似乎迈入了一种诡异的晋升分支,最终会变成类似使魔的怪物。”耳麦里传来榊原政的声音。 “知道了。”德川光点头。 “老大,还有一件事,”榊原政犹豫了片刻,“根据之前松下尾只言片语的信息,我派人去了东京所有的港口和机场。” 秦尚远和陆星野对视了一眼。 “有什么发现?”德川光问。 “没有发现任何魔灵波动,他们很可能将自己隐藏进了某种更高级的结界里。”榊原政说,“但......但小葵在中央防波堤的岸边,发现了黑须一郎,和他女儿黑须杏子的尸体。” 德川光瞳孔微颤。 “什么?”秦尚远以为是自己没听清。 “筑地市场的黑须一家......”榊原政顿了顿,“被灭口了。” 第227章 月黑风高夜 黑须一郎? 秦尚远记得筑地市场那个满面风霜的男人,满身的鱼腥味,谨慎又热忱,是德川家的朋友。 可他们是普通人,为什么会被...... 德川光面色惨白,他沉默了片刻:“先解决现在的事情......阿政,锡海隐修会的位置有没有消息?” “暂时没发现。” 听得出以往风轻云淡的榊原政,此刻声音也有些颤抖。 “但依照他们收集尸体的各种动作来看,很有可能是通过海运的方式出逃,所以他们现在很大概率是在港口。” “阿政,你觉得是哪座港口?”德川光问。 “老大......我不知道。”榊原政一时间慌了神,他虽然是军师但也还年轻,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没关系,”德川光从血迹斑斑的制服内衬里拿出酒,仰头喝下一口,“你只管说你的直觉,你是我的军师,我相信你的判断。” 榊原政舔了舔嘴唇:“我、我觉得是在中央防波堤。” “好,中央防波堤。”德川光又从血迹斑斑地内衬里拿出烟,微颤着手在嘴边点燃。 “几天前那里出现过一次强雾,很有可能是某种结界的通道,但是他们创造的一定不是普通的结界,还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进去。” “足够了。”德川光说,“小葵在哪?” “小葵还在现场,不愿意走......毕竟杏子是她的朋友。”榊原政说。 “让约束局的人立刻把小葵带走。”德川光像是君王那样下令。 “明白。” “没想到还是被你们发现了啊。” 夜潮祭司守着正在痛苦异变的松下尾,极为不屑地“嘁”了一声。 “没错,黑须一郎一家都死了,我杀的。”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德川光的脸上无喜也无悲。 “本来想问问你们约束局在东京的本部,那家伙和德川家走得那么近,一定知道吧?”夜潮祭司笑了,“但谁料想他那么正义,不管怎么样都不配合,就算我威胁着要杀掉他那个刚上高中的女儿......” “哦对了,他的女儿也跟他一样嘴硬,我还以为小女孩会更惜命一些,没想到不管怎么折磨她,她也高喊着什么不能说不能说,就真的到死也一句都不透露。” 听着听着,德川光的瞳孔渐渐失去了光泽。 他忽然回想起,自己带着打包好的拉面回到神社的那晚。 阿政在,小葵也在。 可跟小葵约好要来神社玩的杏子却没见人影。 小葵说杏子的妈妈放学把她接走了,说是家里给她准备了惊喜。 惊喜...... 握着双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跳动。 空气中瞬间凝聚起一抹锐利至极的杀意。 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秦尚远控制住呼吸,死死盯着夜潮祭司正在完成的晋升仪式。 松下尾并没有和他想的一样,变成一头人不人、鱼不鱼的怪物。 他畸怪的身体上不再有水生生物的特征,反而漆黑崎岖得像是被反复轰炸过后的焦土。 空气里弥漫着着火药硝烟的气味,沾染鲜血的森白人骨从松下尾的身体各处杂乱地刺出来,宛如地狱中挣扎呼救的无数手臂。 此时的松下尾早已经没了人类的模样。 晋升之后的他,似乎是用各种残肢断臂拼凑而成,又经历过烈火反复煅烧的某种肉体机械。 极致的诡异血腥。 这就是榊原政所说的......晋升分支? 【材料不全,加上有外来的力量介入,松下尾没能踏入嫉妒的牧师阶,只是走向了恶魔路径之上的旁支,沦为了类似使魔的怪物,但也足够强大了。】 【毕竟魂幡收集的灵此刻全在他的身体里,又被注入了加大剂量的莉莉丝之血。】 “怎么说得像是养蛊一样?”秦尚远捂住口鼻,“外来的力量是什么?” 【这座城市里其他的恶魔。】 “恶魔?”秦尚远愣住了。 【先不说这个,我察觉到了风核质爆发的气息。】 “苏柏?”秦尚远立刻警觉,“在哪?” 【海边,芙罗拉跟她在一起,原本这种气息并不会扩散得太远,但芙罗拉像是故意要扩大这个信号一样。】 秦尚远沉默了片刻,忽然明白了:“芙罗拉这是在求救!她是在叫我帮忙!是不是中央防波堤?” 话音刚落,一串车钥匙落在了秦尚远怀里。 “秦君,中央防波堤那边就暂时拜托你了,”德川光将鬼丸国纲交到他手里,“你和陆君先去,我把这里的渣滓解决了,就立刻赶过来。” 秦尚远一时间愕然。 他没有多说什么,带着刀,转身狂奔。 陆星野也狂奔。 他抬头,高悬的月亮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了。 月黑风高,这样的夜晚,注定有人要死去。 所有恩怨都会在一夜之间了结。 “老大,你们那边的灾害等级上一秒提升到了鬼级。”榊原政压住乱掉的呼吸,“派设的增援拘束官正在赶过来。” “不用,这里有我就够了,”德川光摘掉耳麦,扔掉了烟,“鬼级的话,他们就算来了也无济于事吧?” 中央防波堤。 大雨滂沱。 漆黑的东京湾怒吼着,疾风骤雨打落下在海面涌起的怒涛上,根本见不到一丝雨花。 狂风拉扯着集装箱上覆盖的油布,这里空旷无人。 女孩和一只猫独行在风雨中。 旋转而过的塔灯一轮又一轮地照亮暴雨、拉长她们的影子。 “你想好了么?”芙罗拉问。 “嗯。”苏柏一圈接着一圈地将绷带缠绕在双手上,暴雨淋湿她的头发,“我还得去把素盏鸣会的那个老头救出来,他应该还没死。” “有多少把握?”芙罗拉又问,“我这副身体,可帮不了你太多。” “九成。”苏柏着凝视海面上不断碎裂又攀升的怒涛。 “这么高?” “豁出命来才有这么高。”苏柏说。 “你确定他们是在这里么?”芙罗拉望向不远处漆黑的海水,鼻子嗅嗅。 “嗯。”苏柏点头,“好像是某种结界。” “不,不是结界。是位于灰锡渊海之上,白银之庭之下的空间。” 芙罗拉说着,皱起眉陷入了沉思。 “没想到,他们竟然掌握着灰海边境。” 第228章 夜港骤雨 “灰海边境?” “这个空间连接人间和白银之庭的过度地带,所以被称作边境。”芙罗拉说,“还记得太岁么?太岁就是通过边境连通人间和潘地曼尼南的,镜面只是一种媒介。” 芙罗拉的内心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不安。 这些人说到底不过是人类的组织而已,怎么可能掌握灰海边境? 除非他们的背后是某位权能极大的恶魔在支撑。 会是谁呢? “他们应该掌握着开启灰海边境的钥匙,我也没办法强行打开,”芙罗拉继续说,“上一次你是被他们拖进去的,就看这一次......” “所以,我带了他们想要的东西。”苏柏从挎包里抽出那面黑色的大幡。 魂幡被疾风骤雨吹得展开。 风雨的呼啸中,似乎隐约能够听见其中密密麻麻、凄厉悲惨的哭喊声。 “我给你留一个印记。”芙罗拉一口咬在苏柏的手臂上,留下一个繁复的花纹。 “给你续命的东西,里面储存着我的生命力,你的生命在战斗中快耗尽时,它就会替你补上。”芙罗拉看着苏柏琥珀色的眼睛,“但战斗的消耗太大,就算有了它,你也只能多撑一会儿,依然逃不过一死。” “嗯。”苏柏郑重地点头,“你在外边接应我,如果我带出了那个老头,你就帮我照看着他。” “好。” 起雾了。 鬼知道这么大的雨里怎么会忽然起雾。 但苏柏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那阵突如其来的白雾,就像是通往另一世的大门。 穿过了它,就能去往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门打开了。”芙罗拉警觉地看向迷雾,“那里边的人,果然察觉到了你的存在。” 苏柏手拿魂幡,又从挎包里抽出斋藤三叶送给她的直刀。 一声不吭地朝着迷雾深处走去。 芙罗拉于心不忍地看着那个孤单的背影:“你真的不怕死么?” “怕。”苏柏停下了脚步,轻声说,“可我怕的是没有意义、痛苦挣扎着死去,我怕的是面对无法反抗的命运,郁郁寡欢地死去。” “芙罗拉,”就连风雨也盖不住她轻柔的声音,“我是战士,我不怕死在战场上。” “你真的不准备见他了么?”芙罗拉不甘地追问。 “我只希望他幸福。”苏柏淡淡地说。 沉默了一会儿,苏柏又说:“如果我死了,一定要帮我照顾好他,想办法让他忘了我。你是花之恶魔,你有办法让所有人忘记你的存在,也一定能让他忘掉我的,对吧?” “苏柏......”芙罗拉全身都被打湿了,猫毛黏在一起。 “我们才认识不过几天而已,别哭。”苏柏说。 “猫才不会哭,那是雨。”芙罗拉摇摇头,“你又哭什么?” 苏柏微笑:“是雨。” 女孩说罢便转身,一手持着魂幡,一手提着长刀,头也不回地一步步远去。 直至被白雾吞没。 她的身影消失的那一刻,雾气骤然被暴雨浇散了。 空旷的防波堤上只剩下一只孤零零的白猫。 一层陌生的结界在芙罗拉头上展开。 她抬头,应该是约束局的人来了。 ......约束局? 不对!秦尚远秦尚远! 芙罗拉心里疯狂念叨,秦尚远你小子快来啊! 我已经把位置暴露给你了啊! 就算你察觉不到,艾无常那家伙也绝不会忽略吧? 这和地球人向宇宙广播三体星系坐标没什么区别了啊! 芙罗拉走了一步险棋。 她在半个小时前利用苏柏身上的风核质,悄无声息地释放了一次自己的魔灵。 范围足以笼罩整座东京城。 就是为了让秦尚远或者艾无常察觉到他们的位置所在。 但这样同样也有风险,因为战争恶魔也在东京。 芙罗拉并不相信马尔斯所说的话,至少她不相信马尔斯被困在那座神社里无法出去。 马尔斯有没有可能和这个组织合作? 毕竟他们掌握着灰海边境的钥匙,就意味着背后的操盘者,极有可能是一头上位恶魔。 如果马尔斯想要尽快恢复自己的身躯和实力,那么一定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战争恶魔本身也是极其强大的上位者,对方很大概率也不会无视他的存在。 如果他们之间形成了某种合作的关系,那么自己发送信息的行为,无疑是在引起马尔斯的注意。 搞不好发现花之恶魔参与了这场争端后,马尔斯也会擅自掺和一脚。 不过反过来想,肯让曾经将绝望笼罩整个人间的战争恶魔甘愿合作的恶魔...... 芙罗拉在细思之下感到了一股恐惧。 话说当初摩洛克的死...... 会不会也是那头恶魔一手策划的? 虽然是艾无常和秦尚远合力杀掉了他,可回过头来看,秦尚远从一个普通高中生到解除蒙昧,开创意识之海,再到成为傲慢路径攀爬者...... 这一步接一步,就好像是在谁的算计之中? 就连自己这个花之恶魔的醒来,也一并被算计在内。 芙罗拉没有继续深思下去。 再这么想下去,只会让她感到不安。 东京湾在暴风雨中怒吼着。 芙罗拉环伺四周。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整座港口都陷入了停摆的状态。 搞不清楚到底今晚真是这个天气,还是那个组织搞的鬼。 她现在只盼着接到消息的秦尚远能飞速赶过来。 雨水不停歇地击打在岸边。 芙罗拉正准备转身,却听见了一声拉长沙哑的嘶吼。 一只狰狞湿润,覆盖着青灰色鳞片的怪手猛然扒上了岸! 芙罗拉低头,塔灯掠过。 照亮了那张丑陋畸怪的女人脸。 人鱼! 芙罗拉飞速后退,红瞳的光闪烁着暴涨。 水泥缝隙之间的植物在瞬间疯长,数根藤蔓编织在一起,飞快地向着防波堤的边缘蔓延,将那头人鱼死死地束缚在岸边。 藤蔓纠缠着形成尖刺,如同毒蛇那样高扬,猛地向下刺穿了人鱼的心脏。 一切归于宁静之后,芙罗拉才皱着眉缓缓踱步到岸边,低头凝视。 那头死去人鱼的尸体被漆黑的海浪反复冲刷,暴雨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人鱼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芙罗拉顿感不妙。 这种玩意儿出现的时候,可不止会有一只啊。 暴风雨中隐约传来了吟唱声。 芙罗拉猛然抬头,黑色的海潮起伏,而海浪之中似乎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尸体。 尸体们霍然动了起来,她们用畸形诡异的手臂和密集的牙齿将彼此牢牢地控制住,摆动臃肿的长尾,一层接着一层地朝着岸边游过来。 坏了! 芙罗拉的猫瞳骤然收缩成一条细缝。 脚下的水泥平台分崩离析,一瞬间被暗绿的植物群所取代覆盖,编织成一道坚实的屏障! 芙罗拉的灵被束缚在一只猫的身体里,没有办法使用更多的力量,她现在只能尽自己所能阻挡来袭的人鱼群。 希望苏柏那边一切顺利...... 不过她还是更希望秦尚远能争点气,赶紧麻溜地到场! 第229章 灰海边境 苏柏独行在防波堤上。 这里是灰海边境。 漆黑的东京湾怒吼着,白月高悬。 看起来和现世没什么区别,只是尤其空旷萧索。 巨大的黑色货轮停在港口,集装箱堆砌在空荡荡的水泥平台上,起重机钢架的影子仿佛形销骨立的巨人。 穿过迷雾之后,她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潮湿的海风吹起手中的黑色魂幡,她仰头看向高高站在钢架上的黑影。 “你居然来了?” 穿着黑衣的欧洲男人从钢架上一跃而下,上下打量着她。 “我还以为翻遍整座东京都找不到你了,上次没来得及认识,我叫安东,或者你也可以叫我的代号,染疾。” “我是来找人的,”苏柏并不关心他是谁,淡淡地说,“素盏鸣会的会长宇都宫健,他还没死吧?” “你说那个老头?”染疾来了兴趣,他没想到这个女孩明明都逃走了,却还为此而来,“没错,他还没死,坠地!” 染疾喊。 很快,货轮的舷梯降下。 魁梧如同小山的男人押着一个虎背熊腰的老人上了岸。 老人的双手被束缚住,身上伤痕累累。 看到苏柏的瞬间,他忽然愣住了:“孩子?你怎么又回来了?” “健会长,我是来换你回家的。”苏柏说。 “你和矢车新先生当时毫不犹豫地把逃生的机会留给我,是因为我比你们年轻,是因为我还有大把美好的生命,有更多的可能,是么?” 宇都宫健脸上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话是这样没错。 本来他也觉得自己活够了老糊涂了,连组织内被渗透得如此严重他都察觉不到。 干脆把机会留给这个素不相识的孩子。 自己留在这里对抗这些外邦人。 他也是做父亲的人,家里还有个不让人省心的儿子。 加贺那小子应该比这女孩年长个几岁。 可看起来却远没有她成熟,也远没她聪明。 这样的孩子如果是宇都宫家的,他只怕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话说到了这里,宇都宫健也只好点点头。 “可是你们错了,我没有未来,也没有大把美好的生命,我只是一个将死之人。”苏柏看着染疾的眼睛,却在对宇都宫健说话。 “您的儿子我在新宿偷偷见过,他把素盏鸣会把持得很好,而素盏鸣会的那群男人们,似乎也认定了您还没死。” 苏柏说:“我本就是个没什么未来的人,所以不如用自己最后的一点价值,成全别人的美好。” 没什么未来的将死之人...... 不知道为什么,苏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想到了江洋。 “染疾,你是在找这个对么?”苏柏举起手中的魂幡,“我和它都会留在这里,但条件是放走宇都宫健。” “你的底牌呢?筹码呢?你单枪匹马地闯入我的地盘,没有筹码却想和我谈条件么?”染疾纵声大笑。 “风核质。”苏柏面无表情,“我体内有风核质,可我已经要死了,完全可以不顾一切引爆它,引爆核质的后果......我想你应该知道吧?” 猩红在瞬间占据了她的双眼。 一狂风骤然从海面上吹袭而来。 风势越来越大,就连成吨重的钢架也快要被掀翻了。 整座防波堤上的集装箱被吹得平移,钢铁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所有人都在勉力维持着站姿,只有苏柏仿佛浪潮之中的礁石岿然不动。 染疾和苏柏对视,眼角微微抽动:“够了!你是夏家的人?” “我就是我,我叫苏柏。”苏柏面无表情地抬手,瞬间止住了狂风。 染疾陷入了沉默。 这个女孩当然是夏家的人,目前已知掌握着风核质碎片的,只有华夏的夏氏。 她敢单刀赴会,就证明绝对不简单。 经历上次一战之后,这个女孩应该很清楚,自己完全有足够的手段在这个异空间当中杀死她。 染疾不由得起疑。 就算她不敢引爆核质,夏家也必然会给她别的底牌。 难道夏家明面上只派了她一个人来,实际上暗地里已经包围了整个东京? 不然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老板之前跟他强调过很多次,有夏超一个就已经够烦的了,最好别再招惹别的夏家人。 老板未必是害怕夏家。 充其量也就是觉得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计划会引来很多干扰。 几度揣摩之后,染疾再度展露微笑:“交易达成。” 他拍拍手:“坠地,把宇都宫健先生放逐出边境!” 坠地一声不响,带着宇都宫健跳入了漆黑的海水里。 类似镜面的水体也是连通空间的媒介之一。 苏柏的目光移了回来。 染疾伸手:“你把魂幡给我,然后你就可以离开了,我们互不相欠。” 夏家的人,像夏超那种自找上门的也就罢了。 苏柏这种来谈条件的,他还是尽可能不去招惹。 苏柏抬头,凝视手里被风吹得翻飞的魂幡,依旧能隐约听见其中传来的凄厉哀嚎,万鬼齐哭。 “这些人,死了就是死了,对么?”苏柏问。 “不然呢?” 染疾觉得这个问题无聊透顶,他伸手就要去拿魂幡,可苏柏后退了一步。 染疾皱眉,再次上前一步。 苏柏侧身一闪,一把将手中的魂幡卷起来放回挎包里,同时挥出手中的长刀,将自己和染疾拉出一个安全的距离。 “我没说我要走。”苏柏面无表情地说。 “那你想做什么?”染疾低声喝问。 “船上都是尸体?你们要去哪?”苏柏瞥了一眼港口的黑船,追问,“锡海隐修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们和青铜指骨什么关系?” “交易可是你说的,姑娘,”染疾的脸上流露出厌恶,“你这样戏弄我,不太好吧?” 之前不知道她的身份,差点就杀了她。 但现在知道了她背后的势力是夏家,染疾不得不谨慎起来。 他现在的任务是离开东京港。 松下尾那边很可能拖不了太久,放弃那场演唱会能够制成的魂幡,将松下尾当做一个诱饵抛掉,本来就是当前情况下的权宜之计...... 如果现在连手里的魂幡和尸体都保不住。 那他的命,很可能也就保不住了。 魔胎需要充足的母乳,而所罗门先生对他寄予厚望。 苏柏拔出长刀。 “抱歉,我必须得把你们和这艘船......” 狂风吹起她的头发,长刀划破掌心,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骤然被染得猩红。 “留在东京港!” 第230章 决意之战 狂风大作。 “送死就这么好玩么!”染疾掏出短刃,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手掌。 “界尘契!”他猩红着双目怒吼。 脚下的防波堤平台发出可怕的嘶吼。 东京湾的怒涛如同巨龙那样袭来,竟然在瞬间击碎了这座人工浇筑的填海工程! 不!不是击碎...... 水泥基底像是被无形的刀刃猛地切割开,碎裂成形状规则的巨石,变成了汹涌海面上漂浮不定的碎冰一般! 港口上无数的集装箱和起重机钢架在同一个瞬间倾倒,有的随着平台的崩解滑向了海面,有的则直直朝着他们砸了过去! 黑海白月,脚下的大地崩裂,满是潮湿的气息被风带着扑面而来。 霎时间便如同末日降临! 成吨重的岩石带着怒涛朝苏柏铺天盖地地袭来,如同几何切割形成的巨大碎块全在染疾的掌握之中。 染疾的攻势足够浩大,浩大到在他和苏柏之间形成了一道绝对的屏障! 老板在之前就把东京基地协助他的人调走了,现在的港口只剩他和坠地。 但光是以他的实力,要杀掉这个女孩也已经足够了。 “隐秘王座!” 苏柏毫不犹豫地将契约开到了三阶。 诡异的花纹从她的眼睛向着身体四周飞速延伸,形成某种古老曼妙的刺青。 浑身的骨骼发出爆响,肌肉密度在一瞬间凭空拉伸至一个不可思议的强度,甚至她的体表也开始覆上了一种奇怪的角质。 三阶是这份契约的极致,也是苏柏能够承受的极限。 这个状态下的她堪称无敌,速度、力量同时被提升至顶峰,不仅速度能够媲美4阶白驹,还能在瞬间轰出高达数十吨的重拳! 如同陨星的巨石群朝着苏柏飞速坠落,可她仍旧面无表情,不过是随手一挥! 轰——!!! 巨石群瞬间化为了一阵齑粉,立刻被涌来的海潮吞没! 染疾眉头微皱。 刚才的那阵攻势足以毁掉一幢楼,可就被她这么轻描淡写地挡了下来? 这个女孩到底是什么实力? 巨石围绕着苏柏,仿佛不断变换的某种几何体。 这些物质在染疾的手中就像是能够随意操纵的方块,依照他的意志随时被塑造成不同的形状。 这就是地系契约,界尘契。 靠着这份契约,染疾才能在那些不起眼的小池子中制造深得可怕的缺口,用于豢养人类变异而成的人鱼。 在他的领域当中,他就是绝对的造物主。 染疾看着那个早已经被他手中的巨石封死生路的女孩,冷哼一声。 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那份强化躯体的契约就算再强,不是攀爬者、没有能够在概念上真正超越人类的身体,也绝无可能赢得这场战斗。 这个女孩在燃烧生命,她很快就会被她自己的契约拖死。 谁让人类本就是这样脆弱不堪呢? 苏柏一直和染疾所操纵的泥石对抗,分明是一对一的战斗,她却感觉自己像是孤身面对着万军。 可这并没有浇灭她的战意,反而让伴随契约而来的那股暴怒之火,在心底越烧越旺。 每挥出一拳,苏柏的身体都在出血,鲜血像是汗水那样泼洒。 没有伤口,没人能在三阶隐秘王座强化之后的身体上划出伤口,就连反坦克导弹正面轰击在她的身体上也只能留下一抹不大不小的血痕。 那些淋漓的鲜血是从苏柏的皮肤之下渗出的,浑身的血管正在可怕的压力下不断破裂。 可芙罗拉的印记此刻正在生效,花之恶魔的生命力正在源源不断地修补她已经濒临破碎的身体。 如果不是芙罗拉临走前留下的这个印记,她根本没办法在三阶的隐秘王座下撑这么久。 染疾一直在用远程的攻势消耗着她,因为清楚她目前的状态维持不了太久。 苏柏猛地一拳砸进脚下的地面里。 下一秒,海风岑寂。 白月安静地高悬在黑海之上。 风声、浪涛、金属破碎的声音......周围的一切瞬间静了下来。 仿佛时间停止! 周围空间中的风元素正在源源不断地朝着苏柏汇聚,它们的剥离抹除了空间中的一切声响! 苏柏眼中的红流高涨! “凪!” 绝对寂静之后,风元素在一瞬间爆发! 如同死神平挥他手中的巨镰,可怕的风刃沿着一个平面霎时间挥斩而出! 钢架、集装箱、成吨的巨石...... 只要是在这个平面之内的物体,瞬间被拦腰斩断! 染疾提前预感到了危机,调动了数十吨的水泥屏障,仿佛一堵高墙那样挡在在自己身前! 狂暴的风压在一瞬间将这堵高墙削去了四分之三! 染疾第一次感到了一些压力。 他低吼一声纵身后跃,苏柏身下的地面应声豁开一个漆黑的空间,没有防备的她陡然坠落了下去。 染疾的脸上露出一丝计谋得逞的微笑。 空间在瞬间合拢,这座防波堤的数十吨水泥形成的恐怖压力,会将她的肉体在瞬间直接压碎! 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等到一切平静下来,他就会去那对水泥残渣里拿走那面丢失的魂幡。 可还没等他喘出下一口气,防波堤的地面竟然开裂了! 裂痕从小到大逐渐延伸! 嘭——!!! 震天的巨响从防波堤上传来,苏柏矫健的身影如同一枚炮弹那样直冲了出来! 瞬间闪现到了染疾的面前! “终于接近你了。”苏柏直视着染疾低声说。 染疾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下意识地重组身下早已经碎裂的防波堤平台。 电光石火之间,苏柏在半空扭动身姿,将早已凝聚起全力的重拳猛地轰击了出去! 嘭———!!! 被苏柏一拳轰中的半边身体,在海风中骤然化为了一阵缥缈的血雾! 魁伟的俄国男人口中吐出鲜血,和苏柏一起直直地摔向地面! 是坠地! 坠地在地上翻滚着,苏柏那一拳没能把他彻底轰杀成一团血雾,但也毁掉了他的大半部分身体。 骇人的猩红肉洞模糊成一团,流着汩汩鲜血。 苏柏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手臂上芙罗拉的印记已然黯淡消失了。 刚才的那一战中,她已经用尽了芙罗拉留给她的生命力。 可她费尽周折,就是为了靠近染疾给他自己用尽全力的最后一击。 她知道不管染疾有多强,都不可能抵挡得住三阶隐秘王座的一拳,即使是攀爬者,也照样还是肉身。 只要是肉身,那么这份来自毁灭恶魔的契约,就能将其摧毁殆尽。 可显然染疾也明白这个道理,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坠地拉出来做了自己的替死鬼。 苏柏拖着快要半残的身躯勉强站了起来。 她身上的黑色刺青正在消失,瞳孔中的猩红也逐渐褪去,露出澄澈漂亮的琥珀色。 染疾缓缓地围着坠地踱步,脸上的表情时而可怜又时而欣喜。 他且哭且笑,像是惊魂未定,又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狂喜。 最后他索性鼓起掌来。 “你叫苏柏是么?真是漂亮的一拳,只可惜我留了后手!” 第231章 支援赶到 人世,东京。 中央防波堤。 雪白的车灯撕破了雨幕和黑暗,在暴风雨中拉出一声巨响,急刹。 秦尚远没来得及熄掉发动机,他跳下车,狂奔在雨里。 在来的一路上,他就发现了某种怪异的气味前所未有地膨胀,这边又忽然下起这么大的雨,顿时就知道坏事了。 陆星野面色如常地说人鱼群正在袭击中央防波堤的港口,这头龙在雨中的嗅觉比雷达都来得要准。 约束局的人正源源不断地朝这边汇集,秦尚远他们是最先抵达的一批。 雨幕尽头,秦尚远隐约看到了挥舞的巨影,仿佛攀上海岸的巨型海怪正在张牙舞爪地摧毁陆地上的建筑。 “怎么还有大乌贼?”秦尚远皱眉。 “什么狗屁大乌贼!”一声盛怒的娇骂隔着雨幕遥遥传来,“秦尚远你再不来老娘就撑不住啦!” “芙罗拉!”秦尚远眼睛一亮,立刻冲了过去。 怒涛如同雷霆一般拍打在藤蔓和植物编织的高墙上。 这堵高墙并不是密不透风,藤蔓的缝隙之间还能隐约看到那些人鱼丑陋的恶容。 人鱼群在高墙之后发出悲恸的哀哭,湿黏嶙峋的枯瘦手臂抓挠着面前的障碍,暴风雨中传来密密麻麻的咀嚼声。 那是它们在疯狂地啃食这些藤蔓。 可因为芙罗拉的原因,这堵高墙还在不断地重生修复。 这些人鱼从漆黑的东京湾中源源不断地爬上海岸,又前赴后继地加入到这场啃食中来,人鱼的数量越来越多,高墙也总有撑不住的时候。 芙罗拉娇小的身躯独自站在暴风雨中的高墙下。 秦尚远定睛一看,这只猫的身旁还坐着一个浑身是伤的老头。 老头身材魁梧强壮,秦尚远一眼认了出来。 “健会长?”他见过夜潮祭司假扮的宇都宫健,如今总算是见到真人了。 老人诧异地抬头,随后又缓缓低下头去。 实在是没什么面子见人。 本来以为自己能够在灰海边境中和那帮人决一死战,好歹也算死得荣耀,没想到今天被一个女孩给救了出来。 回到真正的人间之后,他发现天色大变人鱼入侵,正想要起身用尽最后的力气殊死一搏,却只见一只猫在风雨里拔起了一座巨墙,直接将人鱼群挡在了海岸之外! 猫? 宏毅那家伙说的对,看来自己不服老确实不行。 老花眼都老出幻觉来了。 更吓人的是猫拔起墙之后竟然说话了! 猫说你就是素盏鸣会的宇都宫健会长是吧?我等你好久了你在这坐着别动,情况太复杂你也别多问,毕竟我只是只小猫什么都解释不清楚。 宇都宫健直接就傻了,自己听力也老化了? 这个世界和以前不一样了,十几年前还得靠着他们这帮老东西扛在肩上,而现在,女孩和猫都能救自己这个老东西一命了。 “陆星野,通知素盏鸣会的人。”秦尚远扭头对陆星野说。 陆星野点点头,随即掏出手机拍了张照开始编辑消息。 秦尚远冲过去抱起芙罗拉,先是左看看右看看,一口气三连问:“有哪受伤没?你怎么会在这儿?苏柏呢?” “没有。苏柏要来的。在灰海边境。”芙罗拉也一口气给了三个回答。 “灰海边境?”秦尚远没听过这个名词,但从名字隐约能够猜到和灰锡渊海有关联。 “就是介于人世和白银之庭中间的过渡地带,当初太岁就是通过那里爬过来的。”芙罗拉言简意赅。 “怎么进去?”秦尚远问。 “没有,锡海隐修会那群家伙掌握着灰海边境的钥匙,只有他们才能打开边境的通道。”芙罗拉说,“不过你可以试试狡之牙。” 秦尚远聚气凝神,高举手腕上的玉石。 狡之牙在风雨中飘摇,但数秒之后整座中央防波堤上也没有什么变动。 “看来没用。”芙罗拉皱皱眉。 “苏柏怎么进去的?”秦尚远问。 “是那群家伙主动开的门,”芙罗拉回答,“她带了从他们那抢走的魂幡,那群家伙正为这个发愁呢。” “灰海边境,是么?”一旁沉默不语的宇都宫健忽然说话了,这个老头在风雨中抬起沧桑的双目,“听起来和苇原中国很像啊。” “苇原中国?”秦尚远一愣。 他对那个镜面空间的印象可太深了。 毕竟亲眼见证了一次百鬼夜行。 “可那不是镜面中的空间么?”秦尚远问。 “苇原中国,在东瀛神话中指的是人间吧?”芙罗拉也说,“老头,那可是灰海边境啊。” “呵呵......”竟然被区区一只猫看不起,宇都宫健苍老脆弱的内心感受到了一阵悲痛,流出悲催无声的泪来。 他叹了口气:“苇原中国在很久以前的确是人间,但在那一夜之后,它便沉到了人间之下的某个空间当中,作为现实世界的镜面存在。” “所以说,苇原中国其实是灰海边境当中的一部分?”秦尚远听明白了。 “应该是,”宇都宫健疲惫地点头,“但毕竟不是现实空间,其中空间的排布方式也没人知道,但它们应该是相互联通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锡海隐修会的那帮人,才会第一时间找上掌控着开启苇原国之力的素盏鸣会,”宇都宫健说,“他们是怕自己的计划被我们发现,生出变数。” “喂,小子,”宇都宫健看向秦尚远,“你是想去救那个女孩,是么?” “嗯。”秦尚远回答。 宇都宫健轻笑:“你说她叫什么名字?” “苏柏。” “苏柏......真是个好孩子,加贺那小子,要是有她半分的样子就好了。”宇都宫健缓缓起身,低声说,“你手里的刀借我。” 秦尚远把鬼丸国纲抛给他。 宇都宫健接过刀,眉头一皱:“你们是约束局的人......真是怀念啊,宏毅。” “听好了小子,我会斩开苇原中国把你送进去,”宇都宫健缓缓说,“但得靠你自己找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会直接出现在你想去的位置。” 秦尚远看向陆星野。 陆星野一如既往地淡静,他伸手指向藤蔓编织的高墙之外:“你只管放心去,还记得我说的话么?不要成为她人生里的路人,此外的所有障碍,有我来帮你摆平。” 宇都宫健嘱咐:“那个叫染疾的人,契约能够随心所欲地操纵地形,实力恐怕在鬼之上,千万不要被他拉开距离,否则万劫难复。” “好。”秦尚远坚定地点头。 “里面可是很危险的......你们这群年轻人,还真是不惜命啊。”宇都宫健幽叹。 老人的声音被淹没在风雨里,他以血染刀,双眼迅速被猩红覆盖。 风雨当中他的长袖急颤,宇都宫健高举手中的长刀,在虚空中猛地一斩! “素盏鸣尊秘传·苇原中国!” 第232章 疯狗来也(一) 秦尚远猛地睁开眼睛。 他正漂浮在漆黑的海面上。 头顶是皎洁的白月,耳边是如雷般的浪涛声。 “艾无常!”秦尚远大吼,翻身划水。 那把鬼丸国纲依旧在他手里。 【你进boss房了。】 简洁明了的讯息在秦尚远面前展开。 “boss在哪呢?”秦尚远在冰冷的海水里浮沉,一上一下地东张西望,“也没说会直接传送到海上啊!” 【没有镜子,水体就成了媒介,你传送到海里也在情理之中。】 “别废话了赶紧给我指个路,或者派一艘快艇什么的,”秦尚远急急急急,“不会真指望我游上岸吧?” 【就是你现在的方向,抬头。】 秦尚远照做,看见了一排比夜色和海水更黑的影子,鳞次栉比。 那是一座城市。 【你现在离岸还有13公里,我能察觉到风元素的气息在这里变得更明显了,它的主人状况不是很好。】 “你急死我了,他妈13公里我怎么游过去?”秦尚远急得破口大骂。 他现在的体能游个13公里不是问题,问题就在于时间不允许,他必须马上赶到。 【要不......抽个卡?万一小保底歪了个有用的东西出来呢。】 “抽卡?”秦尚远一愣,“上次次数还没花光呢?” 【是花光了,但之后又攒了几发,我数了数刚好够一发小保底。】 “什么时候倒的霉我怎么没发觉?”秦尚远皱眉。 【显示是你在稻羽之兔攒的,看起来你在那似乎错过了什么东西,所以自动汇成了抽卡次数。】 “行吧!”秦尚远一声叹息,“取我玄冥符来!等等......这玩意儿除了保命还能抽出别的来?” 【原本是不能,但......你懂的嘛,就跟游戏装mod一样。】 艾无常鬼魅一笑。 【我可以给你添一些不至于是没用的东西进去,毕竟之前你抽到的饲料都够079吃100年的了。】 “艾无常还是个忠厚人呐!”秦尚远感叹,旋即双眼放光,“开抽!” 染疾双手沾满了鲜血。 他低头冷眼看着在地上挣扎着,却还未死去的坠地。 他面无表情蹲下身,双手捧住这个大块头的脑袋,以额抵额看着坠地棕色的眼睛。 坠地浑身颤抖着不受控制抽搐。 他的半边身躯已经没了,像是被一枚炮弹直接炸毁了整个躯干,只剩下半只大腿,一只手臂,上下半身还剩左胸肋骨和皮肉相连。 裸露的心脏还在向身体幸存的器官源源不断地供血。 他的半张脸已经被那一拳的余波轰去。 而他身体消失的部分,在被苏柏击中的瞬间就已经化为了血雾,完整状态的骨肉连半秒钟都没能保持。 坠地的契约是序列号75的“海格力斯”,名字来源于希腊神话中拥有无穷力量的大力神。 和隐秘王座同属于一种强化类型的契约,远比一阶的隐秘王座更强。 坠地曾经凭借着这份契约在战场上冲撞过整个坦克连队,他一个人就足以赢下一场小规模的战争! 可三阶状态下的苏柏仅仅只是一拳,就让这副堪比钢铁的身躯化为了齑粉! “告诉我,坠地......你为什么不出手?”染疾低声喝问。 整场战斗,坠地一直没有出手,如果坠地出手,只凭苏柏一个人,也不至于把他逼到这个地步。 染疾认为这是一种背叛。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拿坠地挡下了苏柏的致命一击。 “不想......再,杀人了。”坠地双眼涣散,眼中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的暗红,“杀了......好多人......就算是为了家人......也不能这样......就像,海港上的花,一样。” 染疾眼角跳动。 他的脸上涌出盛怒:“事到如今你在开什么玩笑!你这个白痴!圣女也杀人!娶妻也杀人!难道她们的手就干净么?你的手就干净么!” “我......以为是为了家人所以......”坠地的眼中流露出不解的情绪,两行冰冷的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可是我不知道......有太多人死了......我的家人......会憎恨我的。” 染疾气极反笑,脸色却阴沉:“难怪老板只把你派给我做帮手,没有提那两个女人,因为你一直是个只知道听命令做事的傻子!白痴!如果是她们......说不定早就在背后捅我一刀了!” “阿列克谢......不是傻子......”坠地竭尽全力地喘气,眼中的红流正在逐渐消退,“阿列克谢只想......回家。” “回家?你的家人早就死了!什么灵魂往生!都他妈是骗你的!”染疾道出了只有他们知道的谜题的真相。 他现在气得要死。 如果坠地跟他一起应敌何至于让他被逼到千钧一发的地步? “看花!看花!老子让你看花!苏卡不列!”染疾起身用脚痛踩着坠地的脑袋,一边踩着一边骂着难听的脏话。 难怪他总觉得东京这一趟重重受阻,原来不仅有外患,还有内忧。 “骗人的......”坠地的目光涣散,他已经无力去想更多的事情了,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 下一刻,他不再呼吸了。 契约的效用已经完全消散,他的生命也到此为止。 察觉到坠地已经彻底死去,染疾随手将血擦在身上,然后转身朝着不远处的苏柏走去。 但刚刚迈出一步,他又停住了脚步。 之前这个女孩挥出的那一拳,直到现在还让他心有余悸。 如果不是他临时将坠地拉过来挡刀,那自己只怕连一具残躯都不会剩下。 虽然这个女孩此刻看起来似乎已经快要死了...... 可染疾不敢赌。 他是一个相当谨慎的人,因此才会得到老板所罗门先生的赏识。 原本他不想杀这个女孩的。 但现在的染疾心里的杀意已经在前所未有地高涨了。 在她出现之前,哪怕是夏超的出现,都没有让他手底下的计划被这样打乱。 而自从她来到东京之后,素盏鸣会、约束局、以及华夏那边的势力,前前后后迅速冒出了头。 首先是丢在外海的人鱼尸体被捕捞上岸。 紧接着当晚夜潮祭司伪装的宇都宫健在八岐馆被拆穿。 然后那帮人竟然直接捅到了奥多摩的素盏神社,杀掉了他们已经安插了很久的伊藤慎太郎...... 尤其是那个叫秦尚远的小子抵达东京之后的这些日子,染疾觉得自己就像是在被一条疯狗穷追不舍。 第233章 疯狗来也(二) 疯狗带来了自己的同伴,一大群疯狗就这么找上了门来。 那群疯狗比警犬都要缜密恐怖。 所以染疾并不相信,松下尾真的是凭借实力或者运气从约束局的围剿中逃出来的。 他之所以肯回应松下尾的求救,让夜潮祭司去接应他,也不过是要榨干他的最后一滴价值。 他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将约束局的目光引到了演唱会的万人祭去,可没想到这个女孩压根就没有去过约束局! 她这次来,完全是以私人的名义在行动! 单枪匹马! 想到这里染疾依然觉得有些不太可能。 他狐疑地看着那个倒在血泊之中已经再无力爬起的女孩,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觉得这个女孩的手中肯定还藏着什么底牌。 否则她绝不可能孤身闯进来阻止自己。 除非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但怎么可能? 她掌握着风核质,足以说明她在夏家的地位举足轻重。 夏家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家族成员,就这样明晃晃地危险之中?又怎么可能让她产生轻生的念头? 不过时间不允许他再过多的思考了。 他必须及时止损,赶紧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染疾收敛思绪。 既然她一心求死,那自己就成全她。 就算苏柏现在濒死,他也不敢贸然靠近。 就像是猎人也不敢轻易靠近自己已经猎杀的老虎狮子。 因为这样的猛兽即使濒死,也有可能突然暴起,用尽最后的力气咬下你的头颅。 犹豫之后,他从身后掏出枪,上膛后对准了苏柏的头。 苏柏倒在自己的血泊里。 那双被秦尚远夸赞过无数次的琥珀色瞳孔,此刻正随着她极其微弱的呼吸慢慢扩大,失去光泽。 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从一开始她的浑身就都在流血。 到现在血已经快流干了,她的脸色也煞白得吓人。 苏柏是真的要死了。 她连思考的力气都没剩下多少了,自然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视野正在渐渐模糊。 一个奇怪的念头忽然在她的脑子里冒出来。 苏柏这一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孤独? 奇怪? 还是可怜? 苏柏慢慢地想了很久,她没有得到答案。 可思绪却没来由地飘飞到很久很久以前,高中的某个夜晚。 那天晚上是元旦节,学校没有放假。 放了晚自习之后,窗外大雪漫天。 在苏柏回宿舍的路上,周围的学生们忽然呼朋唤友,兴高采烈地朝着操场跑。 他们一边跑一边喊,快来看啊快来看!隔壁学校开始放烟花跨年啦! 他们三三两两地和苏柏擦肩而过,苏柏对烟花不感兴趣,正准备往回走,可兜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她打开,是夏蔷柔的微信。夏蔷柔经常给她发微信,但她很少回复。 夏蔷柔发了一张照片给她,是月夜大雪里灿烂绽放的烟花。 夏蔷柔说,这是我们学校的烟火哦,祝你新年快乐。 苏柏照常熄灭了手机没有回复,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没由来地一动。 她鬼使神差地和那些学生一样朝着操场走,然后选了一个光很暗人也很少的角落,缓缓地坐了下来。 五彩斑斓的烟花在漫天的大雪里炸开,转瞬即逝地光照亮了她的脸,也照亮了和她一起坐在角落里的那个少年。 秦尚远看到她顿时一愣,她也一愣。 烟花在很远的地方炸开。 秦尚远就那么愣了几秒,随后扭捏地坐到了她身边,而她也没有拒绝。 雪越下越大,在操场上堆起了白皑皑的积雪,学生们即兴唱起歌跳起舞,跨年夜的场面忽然热闹起来。 他们就呆坐在很边缘的角落里看着热闹。 烟花的火光映亮他们的脸和眼睛,然后谁也没再说话。 不孤独、不奇怪......也不可怜。 苏柏本以为自己临死前会想起小时候的那些不幸和悲伤。 可临到头来,却是这么一件深深埋藏在记忆里、小得不能再小的事。 ...... 再见了。 “苏柏,你已经活不了太久了,”染疾将手放在扳机上,他咽了口唾沫,总感觉这个女孩先前的威压似乎还在,“但你差点逼死我,我会永远记得这个夜晚。” 嘭——!!! 就在染疾准备扣动扳机的瞬间,一枚战斧导弹在染疾和苏柏之间飞掠而过! 随即在很远的地方炸开! 爆炸的余波掀了过来,在他们中间扬起了漫天的尘埃。 染疾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除了远处被炸开花的集装箱群,其他的似乎一切都没改变...... 不对! 他定睛一看。 这漫天的尘埃里,多了一个跪在地上咳嗽的少年。 秦尚远超大声地咳嗽着,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 “我靠......咳咳咳......”秦尚远睁大眼睛张开嘴巴,缓解亚音速飞行带来的不适感,“艾无常你真行啊......” “你跟我说是至尊宝救紫霞仙子一样的场景......我还以为是驾着七彩祥云......”秦尚远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特么的原来是战斧导弹!到底哪个至尊宝救紫霞是坐特么的战斧导弹啊喂!” 【拜托,我为了能让你尽快赶到已经很费心尽力了好么!再说了,你现在这副样子像什么至尊宝?在我看来更像一条疯狗才对。】 “秦尚远?”染疾预感到事情似乎超出了自己的预想。 “苏柏!苏柏!” 秦尚远回过神来第一件事是扑到苏柏身边。 看到苏柏身下这么大一摊血的时候,他顿时傻眼了。 “秦尚远......你来啦?”苏柏勉力睁开眼睛,那双琥珀色的双瞳此刻已经没有了光泽,“笨蛋,你怎么来了啊?” “你伤在哪了?”秦尚远把她抱在怀里,着急忙慌地在她身上寻找伤口。 苏柏的身体很冰很凉,状况看着不像是太好。 “流这么多血,那个伤口一定很大才对......”秦尚远自顾自地喃喃 可找遍了所有地方,他都没有看见哪怕一处伤口。 苏柏的身上没有伤,可她整个人却像是在血池里浸透过的一样。 苏柏摇摇头:“我没伤......只是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秦尚远权当是没听到苏柏说的话,轻声安慰着她:“没事啊没事,我很快就带你出去,我认识......” “秦尚远!”染疾对秦尚远的忽略感到愤怒,同时也对他的出现感到不安。 他连连扣动扳机,毫不犹豫地射出三发子弹! “滚!!!” 如同雷霆般的咆哮从秦尚远的喉咙中爆发出来。 随之袭来的还有极为可怕的高温。 超高温如同真龙盛怒,三枚子弹在出膛的瞬间就被熔成了铜水,连带着熔化的还有染疾手中的枪。 漆黑的枪口被熔得通红,染疾被烫得只能松手。 染疾惊惧地抬头。 少年的脸上满是泪水,瞳孔烧得炽红,正恶狠狠地死盯着他。 愤怒,却又赫赫威严。 第234章 疯狗来也(三) 染疾只觉得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心脏。 他浑身青筋暴起,四肢百骸却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这种程度的恐怖威压。 他只在老板生气的时候感受到过。 “他现在啊,可不好惹哦。”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忽然出现在染疾的耳边,如同恶魔低语。 “你是谁!”染疾咬牙切齿地问。 “我是那家伙的保镖?秘书?打手?不重要......不过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站在这里别动的好。”艾无常嘴角带笑,“否则,你会死得很快。” “......” “对了,你身上有件东西我要替他拿走。”艾无常说。 “什么?”染疾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快爆了。 “边境的钥匙......”一只无形的手摸进了染疾的身体当中,“那颗颅骨。” 染疾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的恐惧蔓延无边。 那是老板借用给他的权柄。 总有一日是要归还的。 他不能弄丢! “不、不!”他惊恐地大喊却无法发出声音,脑袋疼痛得像是要裂开,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那里剥离。 “苏柏......苏柏!”秦尚远轻拍苏柏冰冷的小脸,声音因为紧张而颤抖,“艾无常!还有多久?” 他知道艾无常的系统没办法救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 但他至少需要知道苏柏还能撑多久。 【她的状况很差,所有的器官都不可逆地老化了,全凭意志撑着,照目前的状况,大概还能撑一个小时。】 “你千万别睡,我跟你讲,新宿有一家风俗店的老板是黯色蔷薇的魔女,我们去她那,她一定有办法的。” “天道樱......小姐,对么?”苏柏轻声说,她现在每说一句话都要换一大口气,“我认识,她说我的伤已经病入膏肓了。” “不会的,不会的。”秦尚远想都没想就摇头,“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那天在稻羽之兔,我看见你了......”苏柏伸出沾满血污的手,替他擦去眼泪,却在他的脸上留下了血痕,“你瘦了,是不是最近吃了很多苦头?” 秦尚远愣住了,豁然开朗之后的悲伤像是一只木塞那样堵在了他的心房。 “是你?那个戴面具的女孩是你......”秦尚远满脸泪水,呼吸加剧,“为什么我没把你认出来......难怪艾无常说我倒霉。” “我明明该把你认出来的,我明明该把你认出来的......你以前跟踪我的时候都没瞒得住我。” 秦尚远心中的难过和悔恨纠缠在一起,让他有些呼吸不过来。 “笨蛋,那是因为我故意的啊。”苏柏轻声说。 秦尚远不解地皱起眉头,泪水彻底模糊了他的双眼。 沉默了片刻,他埋下头来深呼吸。 原来他自以为的识破,都是苏柏故意露给他的破绽啊。 是因为想借口跟踪,光明正大地跟我逛街么? 傻子你直接说不就好了么? “相册......”秦尚远想起什么似的,着急忙慌地从系统里拿出相册来。 秦尚远翻开相册,一直翻到最后一页。 那里添一张新照片。 苏柏没见过。 是她坐在雪地上仰头看着什么时,秦尚远从她身后拍下来的。 夜空里大雪漫天,她的侧脸被烟花照亮。 苏柏本来已经快要模糊的意识,忽然清明了片刻。 就是那个下着雪的元旦夜啊。 没想到秦尚远偷偷留下了这张照片。 笨蛋,你那时候不是喜欢柳玉颜么? 怎么还敢偷拍别的女孩呢? 你是花心大萝卜么? “你看,其实我也有偷偷在看你哦......”秦尚远强颜欢笑,喉咙哽咽,“因为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老是黑着脸的同桌,竟然也会有这么漂亮的时候。” 他抹了把泪:“相册是我从南湖里捡来的,你为什么要丢掉,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夏叶冬?” “因为你是夏蔷柔的未婚夫......”苏柏艰难地笑笑,“只要还在夏家,我跟你就永远不可能。” “放他妈的屁。”秦尚远很不争气地哭着骂了一声。 苏柏轻轻将手放在秦尚远的脸上,她还能感受到这个男孩身体的温热:“这个世界,在很久很久以前,好像就只把最残酷的一面展现给我。” “秦尚远,我没有去爱或者被爱的资格,因为所有人都告诉我,这里是不战斗,就无法看到明天的生存地,我没有家。” “放他妈的狗屁。”秦尚远把鼻涕眼泪一抹,“谁说的你没有家?是不是夏炽阳那狗日的?” “回家,我现在就带你回家。”秦尚远将女孩冰冷的身体抱起来。 “可是我没有家了......”苏柏悲伤地笑着,闭上眼睛摇摇头。 是啊,妈妈、爸爸、爷爷...... 她在这世上的亲人,要么早已不在了,要么将她视为祸害,要么和她有了深厚的隔阂。 “有的。”秦尚远忽然说。 “可是我找不到了。”苏柏气若游丝,“妈妈、爸爸和爷爷......” 秦尚远皱起已经哭成泪人的脸,露出一个丑丑的微笑:“可我还在啊,苏柏。” 他把苏柏的手拿起来,贴在自己的脸上。 他嘴唇颤抖着一字一句,像是在教小孩子念书:“秦尚远还在,秦尚远和苏柏在一起,我们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好不好?” 苏柏忽然愣了一下。 她身体里的血大概早已经流干了,就连泪水也只能流下浅浅的两行。 “秦尚远和苏柏在一起......我们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她微微闭上眼睛,轻声忽然念着,像是梦呓。 “别睡!苏柏!别睡!”秦尚远发疯似地大喊,“艾无常!艾无常!” 【没办法了!身体的状况糟糕成这样,她已经撑得够久了......本来就已经救不回来了。】 【先离开这里。】 白雾突如其来。 中央防波堤上,暴雨滂沱。 秦尚远抱着苏柏,站在冰冷的雨幕里。 陆星野,芙罗拉,宇都宫健。 远处的平台上,雪白的车灯交错着照亮雨幕。 在那,素盏鸣会的人和约束局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这里。 人鱼已经被驱逐殆尽了。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就连暴雨也无法浇散。 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似乎都陷入了一种呆滞的状态。 就那么站在雨里。 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压迫感,不知道为什么,光是呼吸空气,就能让人感觉到强烈的不适和呕吐感。 一同离开灰海边境的染疾此刻忽然狂笑起来:“没想到!没想到!原来老板给我留了底牌!你们......已经是死人了啊!” 秦尚远打开耳麦,在频道里呼叫。 回答他的只有杂乱的电流声。 “秦尚远!”芙罗拉忽然嘶吼,声音痛苦而恐惧,“快、快逃!” 视野里闪起了红光。 艾无常的警示突破桎梏跳了出来。 【不好......真的是他!】 第235章 战争恶魔(一) 秦尚远的心跳如同战鼓擂响。 “谁?”秦尚远问。 “战争恶魔,马尔斯!”芙罗拉惊恐地跳到了秦尚远的肩上,“不是他的本尊而是化身,他还没到这里,可魔灵泄露产生的威压已经铺天盖地地漫了过来!” 【代代木公园,让松下尾走向晋升分支的人。】 “可恶......我就知道那家伙一定是装的......”芙罗拉继续说,“这里的所有人,被他的魔灵影响,陷入了静默状态。” “静默状态?”秦尚远看向周围的每一个人,无一例外都像是站在雨里的木偶,脸上的表情都定格在某一个瞬间。 “我......感觉到很不舒服。”陆星野表情有些怪异,他捂住胸口,那枚贤者之石的吊坠正发出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 “为什么摩洛克出现的时候,没有提到这种东西?”秦尚远不解。 “因为那时候整座城区已经清空了,能进入结界战场的,都是级别很高的作战人员,不会陷入静默。” 芙罗拉话音刚落,目光立刻落在了秦尚远的肩上。 已经湿透了的猫脸上闪过一丝哀伤。 她轻轻落在苏柏的身上,再一次张嘴,在苏柏脖子上留下了两道轻微的齿痕。 “芙罗拉......”秦尚远低声说,“我记得,花之恶魔也掌管生命,对吧?” “嗯。”芙罗拉默默点头。 “就算你现在没有完整的力量,被这副躯体所束缚......你也能救回苏柏么?”秦尚远犹豫着低声问。 他其实不太想问出这个问题。 他害怕芙罗拉给出的答案是不能。 因为如果芙罗拉都束手无策,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能救得了苏柏了。 但他必须先把苏柏安顿好,再去应付那个所谓的“战争恶魔”。 “花之恶魔,只能让枝叶枯死的树木生出新芽,”芙罗拉垂下眼帘,看向仿佛安睡的苏柏,“但不能救回根系已经毁坏的树木......你,懂我的意思吧?” 秦尚远的眼角跳动了几下,默默点了点头。 “我给她续了命,让她能多撑一会儿。”芙罗拉神色凝重,“但也只是一会儿,过不了今晚。” 秦尚远面无表情,将苏柏交到芙罗拉面前:“帮我照看好她。” 暴风雨的阴暗夜空中闪过一道闪电。 轰隆—— 雷声滚动,闪电转瞬即逝照亮的云层当中,一个巨大阴影正在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一同离开灰海边境的染疾仰头沐浴着暴雨,忽然狂笑起来:“没想到!没想到!原来老板给我留了底牌!” 他轻蔑地指着秦尚远冷笑:“你们......已经是死人了啊!” 雷雨声中忽然传来无边无际的吟唱,仿佛天国奏响的琴音。 秦尚远仰头。 一个人影缓缓从闪电交错的云端降临。 他沐浴着漫天的风暴却神色自若。 仿佛在他面前,就算是席卷天地的暴风雨也只能臣服。 那是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穿着有烧毁痕迹的西装,你很难说得上他算是哪个人种。 但那张令人感到极为不适的脸,只要看上一眼,就绝对无法轻易忘记。 马尔斯落在海面漂浮着的人鱼尸堆上。 人鱼的尸体堆砌高高隆起,在港口堆成了小山。 他低头打量那些被炸得已经分不清原貌的尸体,目光落在残肢断臂骇人的伤口上。 马尔斯的转动红黑色的竖瞳,鼻翼微动:“这里有龙?” 即使隔着厚重的雨幕,秦尚远也听到了马尔斯的低语。 他看向陆星野:“你站到后面去......” 陆星野没等他说完话,再度进入了炁形状态,黄金瞳陡然点亮。 抬手瞬发渊流息,黑光在一瞬间刺破雨幕朝着马尔斯射去! 可马尔斯只是抬起手轻点指尖,仿佛一场演奏的指挥家。 瞬息之间浊浪排空,渊流息的黑光还没能抵达马尔斯的面前,便仿佛被什么切断了一般急停,混着雨水向四周爆开,像是在海中激起的千层浪花。 “龙族已经绝迹一千年了,”马尔斯猩红的目光透过雨幕,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双如同烛火的龙瞳,“真是孱弱的孑遗之种。” “芙罗拉,”随后他又将目光投向雨中的白猫,“以后想要介入人类的事,可以提前告诉我一声,让我也来凑凑热闹。” “真是够假的,马尔斯,”芙罗拉冷哼,“你从来就没停止过介入人类的事吧?你不是说自己被困在神社出不来么?” “马尔斯,你来的正好,魂幡在他们手上。” 所有人之中,只有染疾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他原本以为马尔斯这种极为傲慢的恶魔只是单纯和老板达成其他的合作,并不会插手这件事,但没想到现在他居然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了。 这样一来,所有的威胁都将不复存在。 染疾面朝秦尚远,缓缓地踩着人鱼的尸堆退后,移向马尔斯一边。 可下一秒,马尔斯像是抓一只鸡那样掐住他的脖子,轻松地将他提了起来。 “马尔斯!”染疾的预感有些不对劲,在一头恶魔的爪下,他根本无法挣扎,“你要做什么?你和我们是合作关系!你难道想毁约么?” “注意用词,先生,”马尔斯凑到他耳边低声呢喃,“我跟你的老板才是合作关系,而你,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而已。” “你说什么?”染疾的瞳孔微颤。 “你弄丢了那颗颅骨对吧?通往灰海边境的钥匙?”马尔斯在暴雨中嗅着气息。 “钥匙已经不在你体内了,那可是所罗门先生的权柄之一啊,可你就这么将它给弄丢了你猜......所罗门先生会怎么惩罚你呢?” 染疾浑身一颤,内心深处冒出的恐惧堪比恶魔给人的威压让他难以呼吸。 “帮我把那颗颅骨拿回来......”染疾颤抖着低声说,“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你可以为我做任何事情?”马尔斯轻声重复着他的话,像是在斟酌,“如果我说,我要你替我杀了所罗门先生呢?” “你......”染疾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无话可说。 他早该意识到,不应该把自己的机会仰赖在一头恶魔身上。 瞳孔在瞬间充满暗红! 契约,界尘契! 嘭——!!! 毫无征兆地。 染疾的脑袋在马尔斯纯黑色的指爪下化为了一摊血水。 只剩下身体留在他手里。 “像你一样的家伙,在别的地方还有两个,所以死掉一个也没什么吧?”马尔斯将提在手里的无头尸身玩弄一般甩了甩。 随后张开满是尖牙的嘴,照着染疾的身体咬了下去。 他分明西装革履,却在雨中贪婪地啃食着血肉,暴雨之中传来恶心的咀嚼声。 马尔斯拖着染疾还剩一半的身体,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悠悠地走下尸堆。 仿佛君王走下自己的王座。 他来到秦尚远面前,满口血腥地将手里的半截尸身递出去。 “我吃了一些,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多了,这家伙虽然是信徒,但应该准备晋升牧师了,吃起来很脆,尝尝?” 第236章 战争恶魔(二) 秦尚远忍着恶心,扫了一眼被啃去大半的染疾。 “不好意思,没这爱好。”秦尚远抬了抬手表示拒绝。 “芙罗拉终于找到了你,也算是美事一件。”马尔斯的瞳孔在夜雨中烧得通红,透着一种妖冶诡异,“今晚是个团聚之夜,不过有些事,我更希望跟你单独谈谈。” 他轻描淡写地打了个响指,霎时间天地骤变。 漫天的暴雨被清洗一空,秦尚远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一片焦土上。 黎明时分的天空呈现出一种阴沉的青灰色。 四周硝烟弥漫,脚下的土地像是被什么可怕的机械翻来覆去地犁过,翻出深黑色的东西来。 四处都是弹坑和残骸,毁坏的建筑、断裂的树木......远处冒起冲天的光焰,这里到处都是人类的痕迹,却听不见一点人类的声音。 寂静无声。 “这是哪?”秦尚远警觉地退后。 “我的意识之海。”马尔斯面带微笑,展开双臂,“已经是最拿得出手的部分了,其他的地方,我怕你看了会做噩梦。” “意识之海?”秦尚远虚起双眼。 原来恶魔的意识之海是这样的? 是......战场? 【意识之海意味着灵魂的深度和广度,未开蒙之前的人类,意识之海只有方寸大小,开蒙之后就会变得无比广大。】 【马尔斯这种恶魔的意识之海,是依照他灵魂的特质所塑造的,并不跟你一样拘泥于“海洋”的形态。】 “这里没有别人,我想跟你谈谈我的想法,”马尔斯在焦土上缓缓踱步,“首先......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是用那个旧名字还是......?” “旧名字?”秦尚远抬眼,“我们很熟么?” 马尔斯听罢愣了片刻,红瞳之中闪过一丝怪异又瞬间豁然的神色。 “秦尚远,”马尔斯顿了顿,“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什么交易?”秦尚远心里冒出一个问号。 他本以为这头战争恶魔这么大张旗鼓地前来,是要找人打架。 可为什么突然要和他做交易? 秦尚远不相信马尔斯能许诺给他什么愿望,于是直接问:“先说说你的条件。” 马尔斯有些意外,却也神色自若地回答:“我的条件是,接下来的五年内,你不能离开华夏。” “不能离开华夏?”秦尚远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算是什么条件? “很简单,就是字面意思,”马尔斯笑笑,“你不能离开华夏,所以追查一类事情,也就此终止。” “禁足?”秦尚远明白了,“你要让我禁足,那开出的价码呢?” “价码嘛......”马尔斯咧嘴,露出针排一样的尖牙,“第一,那个叫苏柏的女孩不是快死了么?我会把她还给你。” “第二,我会保证你们安全地离开今夜的东京。”马尔斯的瞳孔里闪出灼灼红光,仿佛大雾之中燃起的炭火。 秦尚远心底一颤:“你说什么?” 芙罗拉也无力回天的苏柏,在马尔斯嘴里,竟然还有挽回的余地? “你是说第一个?”马尔斯说,“是的,我能把她还给你。” “你凭什么?”秦尚远问。 马尔斯摊开双手:“凭我是恶魔,战争恶魔,天启四骑士之中的......红马骑士。” “天启四骑士?”秦尚远再一次对马尔斯的身份产生了疑惑。 【那是一个很古老的说法,停留在神弃之夜前。】 【天启四骑士是所有上位恶魔之中的佼佼者,白马骑士象征掠夺,红马骑士象征战争,黑马骑士象征饥荒,灰马骑士则象征疫病。】 【战争恶魔就是红马骑士,他在人间带来纷争和冲突,让人类彼此厮杀。】 “是啊,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记得这个身份。”马尔斯冷不丁地说。 秦尚远陡然警觉,一把抹去了系统界面:“你能看得到?” 这家伙看见了艾无常的界面! 绝对看见了! “这里是意识空间,所有非物质的东西都无处遁形。”马尔斯无所谓地笑笑,“回到正题,这个交易你答应么?” “你要怎么才能救回苏柏?”秦尚远追问,“你只和人类的战争有关。” “你还是不了解我,”马尔斯凑到秦尚远的耳边,“你知道战争意味着什么么?战争意味着流血和死亡,一场战争下来,有无数的人类在冲突中惨死,而他们的生命和灵魂不上天堂也不下地狱......全都归我。” “如果你学过炼金术,那你一定知道等价交换吧?”马尔斯循循善诱,“只要现在制造一起冲突,冲突之中有人死去,那我就能用他们的命,换来你朋友的命。” 秦尚远心底一沉。 用别人的命......来换苏柏的命。 他当然知道炼金术的本质是交换,无论是什么东西都不可能凭空产生,生命也一样。 梅菲恩向他阐述过这种炼金术观点。 夏守出事的那晚,他勉强用动物的生命力帮夏守吊起了一口气。 可他的手法很拙劣,当时能成功大半,矩阵没有过载崩溃,现在想起来也只能归功于自己运气好。 只有像尼古拉斯·霍恩那样极为高阶的炼金术师,才能做到真正的以命换命。 但说到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使是尼古拉斯·霍恩,其所用到的材料,也必须是鲜活的、等价的生命。 “也就是说,用其他人的死,换来苏柏的生?”秦尚远缓缓问。 “当然,这是个技术活,不一定每个人的生命都和她的生命等价,”马尔斯说,“考虑到交换过程中的损耗和折算......” 这头恶魔仰头思考了片刻:“大概只需要332个人?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用332个人的命来换?”秦尚远觉得马尔斯像是在故意戏弄他。 332个人? 秦尚远忽然想起了远在都容市的那座公墓。 那里的角落里,埋葬着约束局迄今为止殉职阵亡的成员。 截止423事件,新添墓碑两座,算下来一共刚好332座墓碑。 苏柏以前亲口跟他说过,自己身份特殊,如果以后死了找不到地方安葬,她很愿意选择葬在这里。 因为葬在那座公墓里的人,都是为同一个目标而死的。 为了人类,驱逐恶魔。 苏柏忽然老气横秋地说葬在这里,以后如果有人来看她的话,也会想起她是为什么而死。 这样一来,她这一生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秦尚远当时却不以为意,摆摆手说我们扫墓呢,干嘛说这种丧气话。 可如今这样的结局,却真的戏剧性地摆在了他面前。 秦尚远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苏柏真的从很早开始,就在认真考虑自己的后事了。 在这个女孩的眼里,是不是每一天都有可能是生命的最后一天? 秦尚远不愿意让她死。 可在马尔斯、在战争恶魔这里,她的生命......要用332个活人来换! 第237章 战争恶魔(三) 【别信他的鬼话。】 艾无常的声音冰冷如铁。 【那是炼金术最深的禁忌,用那种方法复活的人类,和恶魔献祭没什么区别,指不定会拉回什么样的灵魂。】 秦尚远如梦初醒,满头冷汗。 他不可能用332个人的命来换苏柏。 哪怕是一个人,也不行。 秦尚远说不上来。 但他隐约觉得,这是一件极为亵渎、令人觉得厌恶的行径。 他不希望苏柏的生命,是建立在别人的死亡之上。 这样的话,苏柏也会痛恨自己。 【杀死其他人从而获得新的生命,在重生的那一刻开始,就背负上了因杀而生的因果,而因果一旦背上,就会有轮回清算的一天,秦尚远,别信他。】 秦尚远冷冷地抬眼:“第一,苏柏的性命我有自己的办法,第二,就算没有你,我们也能安全离开东京,所以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的交易?” 马尔斯的竖瞳骤然缩拢:“不不不,没有我,你们离不开东京......或者说,没有人能离开今晚的东京。” 代代木公园。 飞虫一下一下撞着路灯残存的玻璃罩。 天空中飘起了大雪。 收容所的救护车亮着灯,周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整座公园已经被战斗近乎摧毁,树木尽数断裂,土地像是被某种巨大的机械犁了一遍,干燥的空气中全是硝火味。 那是炸弹留下的痕迹。 德川光提着刀,满身是血地靠在路灯下,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 他的脚边是夜潮祭司的脑袋,这颗丑陋的鱼头此刻正静静地安放在地上,再也没有了此前的嚣张。 香烟的青雾逆着漫天雪花缓缓上升。 德川光将满是鲜血的村正用酒擦干净,仔细地纳入刀鞘内。 做完这一切后,他踢了踢面前已经被数千刀、甚至数万刀削成碎块的焦黑尸体,示意工作人员加速清理。 “德川先生......您的伤......”收容所来负责敛尸的小女孩同时也是医护,她胆战心惊地打量着德川光满身的血污。 “左手手臂烧伤,右腹有一处贯穿伤,但血已经止住了。”德川光抽着烟低声说,“我现在只是很累,需要休息一下。” 得到德川先生的回复,女孩受宠若惊地点点头,随即便专心完成起自己的任务。 一个熟悉的喘息声由远到近,德川光回头,是本多爱。 这个高个子女孩一跳下车,就不顾一切地朝他奔来。 德川光瞥了一眼,就当做没看到。 他怕本多爱在这次围追里受伤,特意把她调去了不太危险的搜查岗位上,但这个笨女孩显然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在搜查结束之后就赶了回来。 德川光环顾四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还好是调离了,不然就凭代代木公园现在这副满目疮痍的样子...... 本多爱气喘吁吁一路跑到德川光面前,满眼通红地看着他。 脸上的心疼、责备还有担忧复杂地纠结在一起。 两人对视片刻,本多爱不由分说地将德川光抱进了自己怀里,确认他真的还在。 “老大,为什么不带上我,我是你的家臣!我誓死向你效忠过了!”本多爱紧紧抱住德川光,像是女孩找到了自己失而复得的宝物。 “那两个家伙在鬼级之上,爱酱你来了,我反而不能专心战斗了。”德川光微笑着沙哑说,但随即目光又变得低沉,“那个夜潮祭司害死了黑须先生一家,有些东西,我必须和他亲自算。” “老大,别抽烟了。”本多爱擦擦泪,摘掉了德川光嘴里的烟。 “爱酱真是......”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这次算是欠了这个笨女孩一回,所以就算烟被摘去也只能乖乖听话。 “小葵呢?”他问。 “小葵在神社,她现在很伤心,应该执行不了任务了。”本多爱低声说。 德川光摇摇头:“让她好好休息,她本来就只是个孩子,这些责任应该扛在我这个老大身上。” 本多爱将德川光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慢慢扶上车:“老大,我带你去医护,你需要休息和治疗。” “天道樱小姐已经帮我处理过了,”德川光一瘸一拐,“我现在得去中央防波堤,秦君他们还在那里等我。” “不行,老大你今晚已经不能再战斗了。”本多爱掌握着方向盘否决,“秦君那边我可以去。” “只要还有035,我就还能战斗。”德川光艰难地靠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阿政,防波堤那边是什么情况?” “人鱼潮已经被约束局和素盏鸣会的两拨人杀退了。”榊原政咽了口唾沫,“但,你这边的鬼级标记刚刚消失,另外一个鬼级标记,又出现在了那里。” “又是鬼级?”德川光一愣。 “嗯......而且还有上升的趋势,我们在那边不仅检测到了巨大的魔灵波动......”榊原政顿了顿。 德川光能够明显听得出,他的呼吸正在变得急促紊乱。 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榊原政变得如此慌张。 德川光忽然有了很坏的预感。 “老大,我劝你不要过去......”榊原政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你和爱酱还有小葵,现在应该头也不回地,赶紧离开东京。”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本多爱就算再迟钝,此刻也察觉到了一丝极度危险的气息。 “我马上买最近一趟的航班,你们来这里先把小葵接走。”榊原政那边似乎手忙脚乱,“老大,这里有我,你们放心走。” “阿政?”德川光的声音忽然严肃,“阿政你先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德川光透过车窗,看向被灯火映照得如同白昼的夜空。 鹅毛大雪在空中飘落,新干线列车的声音在几个街区之外响起,远处的新宿和涩谷人声鼎沸。 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欢快的《铃儿响叮当》。 他这才想起,好像快到圣诞节了。 最近真是太忙了,连这件事都差点记不住。 电话那头还是没有声音。 “阿政!”德川光低喝。 “老大......我们在东京港外十公里的上空,监测到了大量的高能伽玛射线......”榊原政犹豫着,声音颤抖,“环境省派去的无人机传回的数据,那里的辐射剂量已经达到了500微西弗每小时,超过了国际标准几千倍,还在不断攀升。” 德川光脸色骤然煞白。 他知道这些数据的背后是什么意思。 本多爱也愣住了。 她虽然不懂数据,但她懂德川光的脸色。 “老大......这已经不是结界能解决的问题了。” 榊原政强压着心跳,几乎崩溃。 “东京港那里,好像有一颗核弹。” 第238章 战争恶魔(四) 东京都千代田区,首相官邸。 会议室。 防卫大臣、环境省大臣、国家安全保障局局长、警察厅长官、自卫队统合幕僚长、消防厅长、厚生劳动大臣。 紧急召开的会议室内人头攒动。 所有人都是半夜从床上爬起来马不停蹄赶到的。 首相更是连睡衣都来不及换,一脸狼狈地被众人围坐在长桌的首席。 会议桌上环绕着多面显示屏。 上面的画面是东京港此时的监控,以及各种复杂的动态数据和折线。 “说吧,目前是什么情况。”首相满头冷汗,战战兢兢喝了一口茶。 环境省大臣站了起来:“最新的监测数据显示,东京港外5公里的辐射剂量率已经达到了800微西弗每小时......” “这个数据,是福岛核电站泄露时最高峰的两倍,那里像是有某种核材料在进行快速的裂变反应。” 环境省大臣颤巍巍地伸手,指向屏幕中正在动态变化的数据:“监控里能确认到大量的伽马辐射,这种峰值能量只有在进行裂变时才会出现......” “直接说结论!”首相听不下去了。 “我们怀疑这是某种核装置爆炸的前兆!”环境省大臣抹了一把汗,将头埋下去。 “有没有可能是里世界相关的?那个什么......恶魔?”首相径直问。 “我们第一时间联系了德川家,没人回应,和他们一贯的态度一样。”国安保障局局长回答。 “听说德川家的新家督最近一直被交通省和警视厅为难,他们会不会生气了?”局长补充问,“我们要不要用武力逼迫他们出手?”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们根本不在意当政的是谁,就算是你把枪怼在他们脑门上,他们也不可能当你的狗!” “能估计当量么?如果爆炸了有多大的威力?”自卫队统合幕僚长问。 防卫省大臣接过话:“已经估计过了,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那东西至少相当于100万吨tnt炸药。” “在座的同僚可能对这个数据没什么概念,当初摧毁广岛市的‘小男孩’当量是15千吨tnt,东京上空这一枚......比它高了整整一个量级。” 防卫省大臣擦去额上的点点汗珠。 他这辈子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但这次的场面未免也太大了,大到他觉得这是老天在跟他们开玩笑。 “如果真是核武器......那整座东京,包括周边的城市都会被彻底摧毁,没有人能幸免于难。” “好了我知道了!”首相霍然抬手。 他脸色苍白地转向警察厅长官:“给我一个行动方案,快。” “启动最高等级的应急预案,先全面疏散东京港周边的居民,在关键出入口设置检查点,防止任何可疑人员进出。同时进行交通管制,确保救援车辆优先通行。”警察厅长官早就打好了腹稿。 首相又看向消防厅长和厚生劳动大臣。 “救援队伍已经待命,随时准备进入高辐射区域进行紧急救援。我们还准备设置临时避难所,并派遣医疗队伍提供必要的医疗援助。”消防厅长说。 “我们会紧急动员全国的医疗资源,集中所有的防辐射药物和急救设备。”厚生省大臣颤抖着点头。 “所有医疗机构在今晚进入紧急状态。将全部的医疗队伍部署在各个避难所,随时准备处理任何受伤和辐射中毒的病人,并向国际申请人道主义援助。” 首相脸色煞白地点头:“这座城市的安危,这个国家的安危,今夜就托付诸君了!” 他一挥手,所有人迅速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没人知道今晚之后到底会怎样,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也没办法停下来。 只剩下国安保障局局长还在位置上:“首相。” “你怎么看?你觉得这件事到底是谁的计划?”首相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来回踱步,“华夏?美国?俄罗斯?” “我来之前已经联络了冲绳的美军基地,”局长说,“他们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但承诺会迅速部署侦察机和防护装备,调遣军队配合自卫队联合行动。” 首相气得脸都白了:“他们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是啊,不然能怎么办呢?”局长讪讪地挠头,他犹豫了片刻,“首相,老实说我感觉您刚才提到的那几方势力都不太可能。” “那还能是谁?朝鲜?天知道!”首相快要崩溃了。 “您觉得......会不会是报应?毕竟那时候的罪债,我们还没认罪也没还清......就算债主不找我们算,天也会的......”局长心惊胆战地说。 首相眼神怪异地看向自己的国安保障局局长,心里却深深的一颤。 是啊,世间不会有突如其来的毁灭,因为那是神对人类旧罪的清算。 可这世上没有神。 但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呢? 恶魔? 他没空再理会这种言论,也不敢再细想下去。 首相疾步走出了会议室。 东京都政府,办公厅。 东京都知事正在等一通电话。 可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了,额头上全是冷汗。 倒不是他的任期就要到了在愁下一任选举的事。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事要是解决不了,那他也不用再担心选举不选举的事了,因为大家都会一起死。 大到一幢楼,小到一株草,都会成为这座城市的陪葬。 毁灭面前,人人平等。 电话如同催命铃一般响了起来,把知事吓了一个冷颤。 他颤抖着接起电话,牙关打颤:“摩西摩西,这里是东京都知事松本弘。” “内阁危机管理中心,”对面的人和他一样紧张,“紧急会议已经结束,你们赶紧发布紧急警报,组织警视厅从港口一带开始疏散群众,自卫队会马上赶到。” “已、已经确定了是核威胁么?”知事结结巴巴地问。 对面没说话,直接挂掉了电话。 知事也不敢怠慢,直接抓起手机冲了出去。 中央防波堤,东京港。 雨已经停了,黑山一般的云层之中,闪电穿梭。 “你要毁了东京?”秦尚远望着遥远的、怪异的云山。 那座云山太显眼了,似乎要接近漆黑的海面。 “是啊,准确地来说,是我养的狗。”马尔斯指了指秦尚远的目光所在。 “你的狗?”秦尚远死死地盯着他,“在那片云里?” “我叫它......奴奴。”马尔斯摊手,“它是新生的恶魔,还不到一百岁的孩子。或者你们人类应该更熟悉它的另一个名字......” 马尔斯微笑着轻声说:“核弹。” 他在秦尚远苍白震惊的目光中摊开双臂,云层的闪电之中隐约游动着一阵诡异而混乱的影子。 “你看,那孩子正在孕育它的契约,它很高兴也很活泼......你们人类好像给它的契约取了一个名字,是么?” “契约名册里有类似核爆的契约......?”秦尚远脸色苍白,“我怎么没听说过?序列号是多少?” 【没有序列号。】 【契约名册里,有部分契约释放的能量,换算下来已经远远超出了衡量的范围,被称为“失序契约”。】 【失序契约一旦生效,其能量足以毁灭、颠覆一国,甚至是整个世界。】 秦尚远喉头滚动,眼角抽搐。 眼睁睁地看着艾无常的信息在自己面前逐句展开。 【而属于核弹恶魔的失序契约是......】 【寂静人国。】 第239章 寂静人国 寂静人国。 生效时最为安静的失序契约,因其生效之后所造成的效果而得名。 契约完全生效的那一刻,直径数公里的火球将直接笼罩中心区域,高达百万摄氏度高温会汽化中心区域的任何物质。 紧随其后的是恐怖的冲击波、热辐射和高能射线。 冲击波和火焰风暴会彻底席卷半径数十公里的整个领域,没有生物能够幸免于难,而生效瞬间释放的巨量伽马射线与中子将会彻底抹除屈指可数幸存者。 上个世纪,约束局在南太平洋的某座群岛上发现了核弹恶魔的踪迹。 寂静之国在一座边缘小岛上生效。 没有声音。 从高空俯瞰下去,海面上只有一团比一千颗太阳还耀眼的光焰膨胀着,在一瞬间笼罩了整座岛屿。 规模恐怖的火焰席卷过海面,冲击波掀起了数百米高的巨浪,海水向着岛上的陆地汹涌倒灌。 整座群岛上的动物根本来不及躲避水患。 它们在下一个瞬间,连同植物一起都被汽化了,因为离爆炸中心太近,这些生物甚至连燃烧的资格都没有,只留下遍地漆黑的土壤。 但这场骇人的毁灭只持续了不到五秒。 五秒结束后,这座位于热带地区生机勃勃的群岛只剩下一片寂静,无数的鱼尸密密麻麻地浮上海面,方圆20公里都被混着大量辐射物质的血水染红。 领域内在一瞬间陷入死寂。 “寂静人国”由此得名。 “很可惜没能跟你达成交易,”马尔斯的举止彬彬有礼,“那今晚的谈判,就这样吧?我得去照顾我的狗了。” 他微微颔首,瞬间消失在了海风中。 【很难想象这份契约在人类生活的土地上生效的场景,如此毁灭席卷之后的城市,才能真正被称作“寂静人国”吧?】 艾无常的语气中透着玩味和好奇。 “那就是一场纯粹的核爆。”秦尚远一时间还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正在他面前发生。 核爆? 这根本就不是所谓的结界能解决的问题。 无论再强大的结界,都不可能阻隔如此恐怖的毁灭。 如果寂静人国真的在东京的上空释放,毫无疑问整座城的人都逃不掉。 到时候就不只是里世界的事了。 东瀛的首都受到毁灭性的核打击,除了产生近乎彻底赶尽杀绝的平民伤亡,还会立刻引起国际局势的动荡,人人自危。 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对一国首都投放核武器的罪名...... 足以掀起一场人类世界的战争! 甚至有可能直接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 可如果约束局出面作出声明,此次事件由战争恶魔负责呢? 【你还是这么天真,你以为当混乱发生的时候,真的会有人在意事实真相么?】 【对于人类的侵略者来说,就连一支洗衣粉都能成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更别说一场货真价实的核灾难,这就是亲自递到他们手里的刀子。】 【你觉得真的不会有国家在这场灾难之后,举起所谓正义的旗帜,趁着混乱发动预谋已久的侵略么?鬼知道他们私底下都在打什么算盘,约束局可制衡不了他们。】 “那这事儿还有得救么?”秦尚远大脑飞速转动。 他的周围只剩下了芙罗拉和陆星野,还有吊着一口气的苏柏。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现在只觉得整个世界的责任都背负在他的身上。 没有恐惧,也没有抗拒。 因为所有的这些情绪,在即将到来的毁灭面前都没有用。 大脑反倒清明了很多。 大有一种能救救,不能救就拉倒的意思。 【没得救,孕育之中的失序契约是没办法中止的,契约生效以后就连核弹恶魔自己也会被摧毁,但因为人类庞大的恐惧,它根本就没办法真正死去。】 这件事肯定是没办法指望德川光了,甚至没办法指望约束总局。 只能指望艾无常。 秦尚远隐隐觉得艾无常是一头强得可怕的恶魔。 至少比摩洛克要强得多。 【夸得我很开心,继续。】 秦尚远懒得理会艾无常的插科打诨,他看向芙罗拉:“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小猫一脸绝望地摇头:“我现在不是完全的状态,最多能保住自己的灵......而且核爆这种级别的能量释放,就算是恶魔本相......能否承受得住也得分情况。” “也是,你现在只是只猫......”秦尚远咬着嘴唇沉思,转而看向陆星野,“你......算了你应该也没办法。” “秦君,能听到么?”断联已久的耳麦里忽然传来了德川光的声音。 “能听到,德川师兄那个......” “寂静人国的事我们已经接到通知了,总局刚刚将东京地方的灾难级别上调到了‘神’级。”德川光轻描淡写地说。 秦尚远愣了下,他对德川光的平静感到惊讶。 他没由来地回想起来到东京的第一晚,这个男人对他说自己想要守护这座充满梦想的城市。 可事到如今,他连带着整座城市大概要一起死了。 “总局什么态度?”秦尚远问。 “没什么态度,失序契约,无人能救。约束局能做的,也只是为我们祈祷。”德川光和往常一样温柔地笑笑。 “那你现在准备做什么?”秦尚远总觉得德川光不是这么一个轻易言弃的人。 “你知道战争恶魔其实一直隐藏在东京,对吧?”德川光说。 “嗯,刚知道,”秦尚远的疑问也在这里,“可为什么你们没有察觉?就连约束局也没有察觉?” “因为有人在帮他隐瞒。” 东京,千代田区。 漫天大雪,尖锐的警报刺破夜空。 这座城市原本轻松快活的气氛陡然消失了,车流塞满了主干道,闪灯和喇叭声此起彼伏。 街上忽然出现了很多背着大包小包奔逃的人,他们拥挤着、哭喊着、大吼着。 这座德川光口中充满梦想的城市,此刻正在蔓延出巨大的绝望。 自卫队和警视厅的直升机盘旋在高空喊话,城市广播在大街小巷循环播放。 疏散在半个小时前就开始了,但并不尽如人意,在恐惧的驱使下,一些地区的疏散很快陷入了一片混乱。 环境省的广播中通报的是大规模地震及海啸的预警,不知道什么时候,核打击的消息却在人群中不胫而走。 很多人根本就不相信东京都政府有处理这场灾难的能力,索性拖家带口开着车准备一路出城。 但也正因为如此,东京各区通向城外的城市主干道不堪重负,最后上万台车只能强塞在原地,谁也逃不出去。 德川光挑了一条小路,黑色的跑车在没有人烟的路上狂飙。 他不是要回去。 寂静人国一旦生效,会立刻笼罩数十公里的空间,还不算冲击波和辐射,这时候就算是坐上了飞机,逃掉的希望也很渺茫。 更何况他根本没有打算要逃。 肩负家族责任,就算死,他也要死在这里。 东京毁灭,他也跟着陪葬。 “还有人能藏得住恶魔?”耳麦里传来秦尚远的声音,“是谁?” “人类。”德川光的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第240章 最终之战(一) “记得侵华战争么?”德川光问。 “怎么可能忘记。”秦尚远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他无比清楚那场战争,对于有着五千年历史的华夏来说,是怎样一段屈辱的血泪史。 那是这个民族记忆中抹不去的、永恒的伤痕。 “1868年,明治维新后的东瀛学习西方技术和体制,迅速开始了工业化和军事现代化的进程,工业化为国家的社会经济带来了长足的增长,但同时因为岛内资源的匮乏,也导致了社会矛盾不断激化。” “如此驱使下,当时的政府选择了通过军事扩张来解决国家内部的矛盾。” 德川光学的历史不仅是恶魔史,也有人类史与战争史。 “在世界工业化的浪潮下,19世纪末的清王朝已经走到了封建王朝命数的尽头,早已经通过明治维新实现变革的东瀛海军,在甲午战争中毫无悬念地击溃了清军,夺取了朝鲜和华夏东北的控制权。” “在甲午海战中尝到了战争的甜头,东瀛又紧接着击败了俄罗斯帝国,成为了首个战胜欧洲列强的亚洲国家。” “战争是一个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自信心前所未有地疯狂高涨,东瀛的执政者们不再满足于已经获得的土地和财富,他们带领着整个国家陷入了军国主义的狂热。” “二战时期,他们打着‘大东亚共荣圈,实现共同繁荣’的旗号,对邻国实施惨无人道的侵略,东瀛的孩子还在学校时就被老师灌输军国主义思想,要他们忠于天皇、服从国家、支持战争。” “政府通过电影、报纸、广播这样的口径来美化侵略战争、煽动民族情绪,男人们大量应征参军,女人们也加入各种战时劳动组织参与生产,在战争末期,大量的青少年被编成自杀特攻队,以送死的极端方式来表现自己的忠诚。” “任何人只要对战争表现出一点不满,甚至是不积极的态度,就会被扣上‘非国民’的帽子,受到官方的严厉审查,以及周围亲人朋友的唾弃。” “真是可怕。”秦尚远不悲不喜。 德川光说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解释说自己的同胞也有苦衷么? “可罪行犯下了就是犯下了,你用刀在身上划下一条口子,伤口会愈合但伤痕会永远留下来。”秦尚远说,“没人会去关心刀在行凶之前有什么样的苦衷。” “德川师兄,如果你在这时候对我说出这些话,是为了在这场毁灭之前替你的同胞们忏悔,那大可不必。” 秦尚远顿了顿。 “那场战争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你没有资格替那些恶鬼忏悔,而我也没有资格为受这群恶鬼们凌辱、杀害的同胞接受这样忏悔。你是我师兄,但我们一码归一码。” “不。”德川光很平静地说,“我不是为了忏悔。” “二战时期德川家一直在为反战活动奔走,我的爷爷德川康义成立了反战同盟会,组织大学生们进行示威游行,和夏氏联合,为华夏的抗瀛军队提供枪械弹药,甚至是将训练有素的契约人投入战场。” “第二次世界大战,里世界也参与了?”秦尚远愕然。 “是的,这其实已经严重违背里世界所遵循的,不干涉人类社会发展更替的法则了,”德川光说,“但当时的德日两国也掌握着恶魔的力量,所以在人类的战场背后,里世界的战争也在同时进行。” “你是说轴心国的背后,是战争恶魔?”秦尚远意识到了。 “不,关于轴心国,尤其是德国所掌握的恶魔力量,至今也还是一个谜题。”德川光说,“但战争恶魔的力量的确在那时达到了巅峰。” “只不过随着德军在西伯利亚的失败,以及原子弹在广岛和长崎的投放,轴心国投降,战争也落下帷幕,战争恶魔马尔斯在一夜之间就由盛转衰,几乎死亡。” “那他是怎么躲到东瀛来的?而且还能隐藏得这么好?”秦尚远问。 “因为有人不想他死。” “谁?” “那些迷恋军国主义,意图再次发动战争的人。” 跑车在市中心的一座神社猛地刹停。 德川光取下村正,提上装有封印物035的铝制箱子,推门下车。 “爱酱,去配合他们组织疏散。”德川光一瘸一拐,头也不回,“如果有明天的话,我们再一起去吃拉面吧,叫上阿政和小葵。” “老大......”本多爱欲言又止,但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法再多说什么。 德川光立在灰色的石质鸟居下,掏出怀中的锡壶,饮尽了其中的残酒。 大雪纷飞。 他的背后,是灯光璀璨的东京,是仓皇逃窜的人群。 “二战结束后,原本早应该死去的战争恶魔,却在东京这座城市中死灰复燃......” “就是因为这里吧?”德川光仰头,喃喃自语,“祭奠那些死不足惜,本该千刀万剐的战犯,还将他们奉为民族的英雄......难怪会有这么一天,可这是谁作的孽,又是谁的报应呢?” “秦君,我会负责解决掉战争恶魔在东京孕育的温床。”德川光打开频道。 “有用么?”秦尚远问,“寂静人国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来了。” 德川光平静地说:“过去那些政客们总是编造各种理由,来美化他们参拜这座神社的行径,因为这样能得到右翼党派和选民的支持,从而获得更多选票。” “但现在,选票和党派支持通通都没有意义了,在这场毁灭面前,任何逃命的手段都显得太过苍白,如此,高高在上的政客、富人也和平民没什么区别。” 神社之内一片黑暗,德川光能够敏锐地感觉到一股强悍的魔灵。 战争恶魔远在东京港。 但这样强大的上位恶魔,一定留下了使魔或者化身守住自己的老巢。 等到东京毁灭,人类的战争全面开启,这里就归他统治。 “但就算没用,我也得在死前拔除掉这颗埋伏在东京的毒瘤。”德川光一字一句,“这座城市活着的时候,我是这里梦想的守护者,如果它即将死去,那我就是它的入殓师。” 秦尚远一怔。 他的内心能够感觉得到这个男人语气里的坚决。 那是一种令人折服的、视死如归的意志。 “秦君,你找到你爱的女孩了么?” “找到了。” “秦君、陆君,很抱歉在这次旅途中拖累了你们。” “没关系。” “十分抱歉。” 德川光拔出村正,清越的声音在雪光之中回荡开来。 一片寂静中,这个男人竟怡然自得地哼唱起了歌。 是秦尚远来到东京的第一天晚上听到的歌。 手嶌葵的《tokyo》。 “东京,在高楼无数的灯光下, 无数失眠的理由正闪闪发光着。 明天到来之前还有想完成的工作, 你一个人和软弱的自己一起战斗着。 谁都看不见的时候, 你在干什么呢? 神明大人一定能让我看到吧?” ...... 漫天大雪中,东京一如既往地闪耀。 有人哭泣、有人奔逃、有人亲吻、有人拥抱。 长长的车队堵住了路口,灯光此起彼伏地闪灭。 众生百相,不一而足。 但至少所有人都在向着充满光明的地方逃去。 只有德川家的男人提着刀踏歌而行,缓缓没入了黑暗。 第241章 最终之战(二) “真是男人啊,德川师兄,”秦尚远索性直接坐了下来,自顾自地说,“不过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现在都快死了。” 他现在孤身坐在海港之上。 陆星野已经被他糊弄去参与救援了。 芙罗拉因为具有治愈的能力,也被他派去参与疏散。 倒不怕芙罗拉的身份暴露,毕竟这种情况下,谁也不会在意路边街角多出了一只猫。 现在整个东瀛的人力物资都在向东京火速汇集。 政府、约束局、素盏鸣会也立刻行动了起来。 事件不久,几大拥核国家迅速都站出来发布声明,表示自己与此事件无关。 不过一旦东京真的被核爆摧毁,核平衡就此被打破,那不管什么声明都会被曲解,然后变成相互攻击的证据。 别的秦尚远不知道,那个自我标榜人类灯塔、世界警察的阿美莉卡想必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要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真的开打了怎么办? 大家相互扔核弹玩击鼓传花? 面前是漆黑的东京湾。 远处的海面上,一团接入浪涛的巨大黑云仿佛是倒置的大山。 无数闪电的枝桠在云层中闪烁明灭,那方的天空正发出诡异可怕的巨响。 仿佛恶魔的万军即将席卷而来。 但那里没有万军,只有一头被马尔斯称作“狗”的恶魔。 “核弹恶魔,奴奴。”秦尚远忍不住吐槽,“真给取了一个狗的名字。” 苏柏安静地躺在一边。 芙罗拉说就当她睡着了,她现在应该在做梦。 这头花之恶魔用了一种特别的契约吊住了苏柏的气。 约束局序列号80,织梦之拥。 这是一种干涉梦境与现实的契约,能够编织出一个让人能够永久沉溺其中的梦境,梦境受到契约生效者的操纵。 织梦之拥一般是用来杀人的。 但在芙罗拉手里,这份契约却成了给苏柏续命的最后手段。 苏柏在织梦之拥的影响下,只需要以最低的能量来维持生命,因为她的精神一直游荡在芙罗拉给她的梦境里。 但若是连最后一点生命体征都无法维持,那苏柏的生命,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秦尚远想哭。 但根本就哭不出来。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苏柏就要死了,自己和脚下的这座城市可能也就再多活个十多分钟。 但事到如今,他心里还残存着唯一一点希望。 这也是他把陆星野支开的原因。 “艾无常。”秦尚远有气无力地大喊。 【随时待命。】 “我都要死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秦尚远问,“回来折腾这么久,里斯本当初说的那三颗颅骨,可是一颗没找到,你作为他的代理恶魔,没点意见么?” 【第一颗颅骨已经拿到一半了。】 艾无常冷不丁地说。 “什么时候?”秦尚远一愣。 暗红色粒子在面板之上汇聚,凝出一颗长满骨刺的头骨。 头骨额上的角贴着天灵盖向后弯曲,它的主人似乎已经死去很久了。 【就在刚刚,灰海边境,得来全不费工夫。】 “灰海边境?”秦尚远努力回想,他当时眼里只有苏柏,什么都顾不上,“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是真实王座的碎片之一。】 “真实王座的碎片......之一?”秦尚远愣住,“真实王座......是什么东西?难道还有虚假王座?” 【没错,七条恶魔路径的终点,晨星、暴君、海妖、贪欲国师、秘密皇帝、灰宰相与皇后,这七者为虚假王座,恶魔们并不承认得到它们的是真王,所以也将其称为“七柱公爵”。】 【而虚假王座在两两融合之后,就会成为完整的真实王座。】 “两两融合......”秦尚远掰着指头算了算,“可虚假王座只有七张,怎么两两融合?” 【有一张是本身就已经足够完整,所以单是一条路径,就能成为真实。】 “让我猜猜......傲慢?”秦尚远思考着说。 【不,是色欲,这个以后再跟你讲。】 秦尚远并没有注意到,艾无常的用词中还有“以后”。 “所以真实王座,其实有四张?”秦尚远顺着艾无常的思路说了下去。 【不,五张。】 “经典四大天王有五个,”秦尚远一头雾水,“什么情况?多出来的那张是小板凳?” 【很复杂,但非要说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有人觉得这个漆黑的宇宙,应该多一抹色彩吧?】 “色彩?什么色彩?”秦尚远问。 【希望。】 【那五张真实王座位于白银之庭通往黄金国的“白银边境”,无论所谓神明还是恶魔,只有坐上真实王座的,才有资格褪去杂质,通向黄金之国。】 秦尚远脑海中闪过电波,他忽然想起了夏守说的话:“但有一张真实王座......碎了,连同元素核质一起......神弃之夜!” 【没错。】 “原来里斯本让我找的,其实是真实王座的碎片?”秦尚远明白了,“他是什么身份?真实王座碎片的形态,又为什么是颅骨?” 【这个我回答不了你,不过还是恭喜你,这个任务,你目前完成了六分之一。】 “颅骨都找到了,为什么还是六分之一?”秦尚远不解。 【你现在没有危机感么?苏柏自不必说,但你要死了,你背后的城市和所有的人都要死了。】 “我就是有危机感才叫你出来的,不然我叫你干嘛?那个战争恶魔,你有没有办法帮我解决掉他?” 【杀掉战争恶魔不是问题,虽然他全盛时期强大得可怕,但现在的他太过虚弱,就算是全力也不一定比得过当初的摩洛克。】 【问题是核弹恶魔,失序契约无法中止,寂静人国一旦开始孕育,唯一的终点就是彻底释放。】 “那怎么办?”秦尚远咬住手指。 【办法倒是有,但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资格,和这个决心。】 “资格?”秦尚远一愣,“什么资格?” 【你在踏上恶魔路径前,其实不知不觉已经在身体和灵魂上做了许多准备,包括开蒙、意识之海、以及灵魂的耐受性。】 “开蒙和意识之海......我倒是知道,但灵魂的耐受性,是怎么一回事?”秦尚远皱眉。 【还记得七日酒吧的那个酒保,请你喝的金汤力么?】 第242章 最终之战(三) “金、金汤力?!” 秦尚远猛然回想起在都容市的七日酒吧里,小n送给自己的那几杯酒。 他当时着急获得“破灭之枝”的情报,大着胆子就将那杯酒喝了下去,没想到今天才知道,小n当时竟然在里边掺了东西? 想想都后怕。 还好小n虽然神秘,至今却也没有害他的意思。 “那玩意儿......” 【是一种提升你灵魂耐受力的炼金药物。】 【不然就算开蒙之后灵魂的力量得到提升,却没有提升其耐受力,在踏上恶魔路径的一开始你就会疯狂,甚至直接爆体而亡。】 “还有这种事......”秦尚远沉思片刻,“为什么小n要给我喝这种东西?你应该也提前就察觉到了吧?但你为什么没说?难道你们是一伙的?难道你们在一开始就笃定我会踏上恶魔路径?” 秦尚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一路走来,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算计了。 【试试嘛,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就算踏上了恶魔路径,你现在不也照样活蹦乱跳的?】 话是这么说...... 但要是没踏上恶魔路径,他最后也没办法阻止摩洛克。 可总感觉...... 秦尚远万千思绪收拢一处,他也没时间想自己是不是被算计了,艾无常这个点子王看着好像是真有点办法解决东京的烂摊子。 “所以你说的资格,就是我的灵魂和身体?”秦尚远问。 【之所以说,这颗颅骨你只获得了一半,是因为你只是得到了它,却并没有掌握其背后的力量。】 “什么力量?” 【灰海边境,这颗颅骨是打开灰海边境的钥匙,是完整的灰海边境,比素盏鸣会所掌握的“苇原中国”,还要更接近白银之庭。】 “所以染疾就是通过这颗颅骨,来打开灰海边境的?”秦尚远皱眉。 【染疾勉强能够打开边境的大门,但无法打开更深的地方。这个深度刚好和苇原中国平行,所以宇都宫健能够通过他们家族的秘术将你送进去找他。】 “灰海边境里......到底有什么?” 艾无常思考了片刻。 【我只能说,比起白银之庭,它其实更接近人类神话之中的“地狱”和“冥界”,只不过真实王座的碎片坠落,毁坏的一切当中,也包括灰海边境。】 “所以总的来说,灰海边境是不同于灰锡渊海的另一个空间,却又不像白银之庭那样排斥一切物质形态......”秦尚远喃喃。 他沉思片刻,抬头:“你的意思是,既然不能阻止寂静人国的爆发,那就将那头恶魔拖入灰海边境,让寂静人国在灰海边境爆发就行了?” 【bingo!而且还得去更深处才行。】 秦尚远看着面前的暗红色头骨,他将手伸出想要触摸,可骨头上的尖刺却拒绝了他。 “那应该怎么做?”秦尚远立即问。 【堕神躯。】 “堕神躯......”秦尚远犹豫着看向自己的手心,“上次在解决伊藤慎太郎的时候强行召唤了一次,现在还能行么?” 【如果你说的是梅菲恩给你的节流器的话,那倒没什么问题,冷却早结束了。但那样的拘束形态,是无法通过颅骨去往边境深处的。】 “所以要......彻底解放的状态?”秦尚远喃喃。 【对。】 “我记得你上次说,再一次彻底解放堕神躯,只能等到我晋升牧师,逆位骑士。”秦尚远说,“可夏守给我的恶魔信物,锈蚀之徽只有一半,其余的材料我还都不知道。” 准确的说,他除了恶魔信物之外,晋升牧师的一切准备他都不知道。 毕竟第一次踏上恶魔路径成为背弃门徒,是艾无常一手操办的。 这家伙,既然能不声不响地让他的身体和灵魂全都提早为晋升做好准备,其他的材料估计也一早就准备好了。 【没错,你目前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完全解放堕神躯和上位恶魔的战斗了。】 “如果强行解放呢?” 【会死。】 “我不怕死。” 【要想解决这件事,你不能死在这,后面还有你死的机会。】 “什么意思?” 【你将核弹恶魔拖入灰海边境,让寂静人国在灰海边境中释放的前提,是你要和他同处在边境之中。打开边境的你必须存在,他才能被留在边境中,所以......】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必须在灰海边境中......面对寂静人国?”秦尚远缓缓吐出了剩下的半句话。 【没错,所以你至少不能死在前面。】 “那......无法完全解放堕神躯怎么办?”秦尚远径直问。 【我有说过你现在没办法晋升么?】 “什么?”秦尚远震惊,“现在就能晋升?可徽章只有半枚!” 【既然王座是虚伪的,那么通过虚伪的晋升来欺骗虚伪的王座,也未尝不可。】 “虚伪的晋升......欺骗虚伪的王座?”秦尚远一头雾水。 【半枚徽章足够了,你会暂时成为半个逆位骑士,唤醒下一阶段的堕神躯。】 【但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王座察觉到你欺骗它,那么就会随机抽取某种恶魔的魔灵来惩罚你,你会和松下尾一样走上晋升分支。】 秦尚远一眨眼,那半枚徽章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心。 “其他的材料呢?”秦尚远问。 【不需要别的材料,傲慢的晋升,只需要你熊熊燃烧的意志。】 “现在这气氛跟白开水一样......”秦尚远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漆黑的大海,“我可没有熊熊燃烧的意志啊。” 话虽如此,秦尚远却也还是缓缓地站起身来。 他挥手消去面前的一切,然后伸出手,在苏柏的周围画了一个存续阵。 当初梅菲恩教他绘制炼金矩阵的时候,连同置换阵一起将能够保存人与事的存续阵教给了他。 这只是初级的存续阵,相当于一种牢不可破的小型结界。 有它在,苏柏在这里至少会很安全。 “在这里等我。”秦尚远伸手抚摸着苏柏冰凉的脸,用很轻的声音说,“如果我再也没能回来,那我们就在另一个时空相遇。” 海鸥在海港的疾风中振翅飞过,远处的雷云在皎月之下聚集。 秦尚远将节流器猛地扣在腰上。 金属探针如同密密麻麻的苞丝,深深刺入他的脊背神经。 他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东京城。 那是德川光心目中誓死要守卫的、充满梦想的大都市。 所有人都在逃命的时候,德川师兄现在大概正在愤怒地火烧那座神社吧? 如果这个男人能拼命救下这座城市,他一定也会拼命的。 但奈何不是所有人都有拼命的资格。 只有他秦尚远才有资格拼命。 在这段故事里,只有他,才是唯一的主角。 “东京真美,虽然我没那么喜欢小日子,但这座城市中同样有我的许多同胞,”海风吹着秦尚远的头发,“今夜还有人举办婚礼,这么美好的夜晚,怎么能在一场毁灭中收场呢?” “堕神躯。” 少年拧动了节流器。 东京湾在风浪之中咆哮,节流器也咆哮。 来自地狱的火焰安静地燎遍秦尚远的全身,像是烧去一张白纸。 等到明亮的星火在急掣的海风中一丝一缕地散去,少年已然化身为了头顶巨角的怪物。 节流器的甲板逐层贴合他雄崎的脊背,在怪物的全身形成了一副漆黑的装甲。 那半边鲜血淋漓的骨翼还未展开便被强制压了下去。 乳白色的高温蒸汽从关节的缝隙当中喷射而出。 “苏柏,我们是英雄的,对吧?” 怪物回头,面甲背后的声音带着金属的沙哑。 “英雄就得死得其所,你在孤身来到这里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想过呢?” 秦尚远猛地屈膝,朝着高空霍然跃起。 飞行背包打开,他冲进了闪着雷电的云层当中。 第243章 最终之战(四) 风雷的深处。 正在欣赏脚下雷暴的马尔斯忽然察觉到了什么,霍然回头。 闪电贴着他的身体闪过,他正处在一团巨大的雷云当中。 没有谁能够靠近此时的他。 除非,是另一头恶魔。 芙罗拉? 不、不可能,现在的她不过是一只猫而已。 可马尔斯的确听到了,从那些混沌的雷云之中传来的、不同于雷电的爆响。 正在迅速朝他逼近! 嘭——!!! 闪电炸开! 一抹漆黑的影子突然从雷云之中现身,猛地撞在了马尔斯的身上! 马尔斯红瞳猛地收缩成一条细线,在瞬间展开了背后覆有肉膜的双翼! 可这次撞击来得太猛太烈,他即便展开了魔翼也没办法对抗。 那团黑影将他带着从万米高空直直地朝着海面坠落,带着硝烟,仿佛一颗流星! “你是谁!”马尔斯惊怒地看着面前身穿漆黑钢甲的怪物。 面甲层层叠叠地收起,露出一张丑陋狰狞的脸来:“秦尚远。” 马尔斯愣了片刻,尖声大叫起来:“不!你不是秦尚远!” 战争恶魔在瞬间就被激起了斗志,他用口中喷出的鲜血涂抹在掌心。 “冬核!” 这是一个从未被记录在约束局官方文件之中的契约。 没人知道它的具体效果是什么。 下一秒,翻涌着海水忽然凝固结冰,成为一片广袤的冰原。 秦尚远带着马尔斯撞入了厚重的冰层当中,激起了无数白色的碎屑。 嘭——! 片刻的寂静之后,秦尚远被径直从冰层中抛了出来,撞停在一座浪形的冰山上。 【这大概是核弹恶魔的权能之一,将核冬天的低温气候抽象出来形成的契约,这里的整个空间都散发着大量的核辐射。】 “管不了那么多了,至少得把这家伙打得起不来再说。”秦尚远缓缓地从冰面上爬起来。 【没有解放的堕神躯还杀不掉他,你得小心点。】 秦尚远抬手,为鬼丸国纲附上自己鲜血,一柄巨大的血刃出现在他手中。 血焰赋形! 他将血刃之上的血液泼洒出去,黏稠的血焰在冰面上熊熊燃起,在他面前形成一道血焰屏障。 “雕虫小技而已。” 冰坑中传来一声嗤笑,一只黑色枯萎的手从深坑当中攀附到了冰面之上。 背上生出双翼的男人在夜空中猛地高高跃起,随后又轻轻地降落。 “你已经掌握堕神躯了?”马尔斯红瞳收缩,忽近忽远的声音中透着一股猜疑,“不,那不是完整的堕神躯......” 说罢他大笑起来,可随后又压低了声音,像是毒蛇吐信:“你果然还是秦尚远啊......怎么,你是来一同见证这座城市的毁灭的么?看在你能来找我的份上,我会跟你分享我的观景位,不过你会不会死......我就不知道了。” “我是来阻止你的。”秦尚远摊摊手。 “阻止我?”马尔斯滑稽地一愣,“你难道不知道,寂静人国一旦开始,直到毁灭之前就无法停下了么?” “我知道。”秦尚远说,“可万一呢?万一能停,那不是更好么?我得赌一赌,对不对?” “你现在没有资格跟我正面交谈,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马尔斯沙哑地说,“既然不要,那就一起毁灭。” “我没有想跟你正面谈,就是单纯找你打一架而已。”秦尚远隔着装甲,掏掏并不存在的耳朵,“毕竟我有堕神躯,跟恶魔打架的资格总是有的。” “那就来试试啊。”马尔斯说着,却将手伸向天空,“尸手!” 一阵黑雾从海面上猛地袭来,无数沾染血迹的苍白人手自黑雾当中密密麻麻地探出。 黑雾之中充斥着哀嚎,人手拖拽着秦尚远,要将他拖入那阵不知名的黑雾里! 秦尚远挥动手中的鬼丸国纲,将身后密密麻麻的人手齐齐砍断,血焰附着在那些人手的断口上熊熊燃烧。 不知道它们是否存在灵魂,但血焰会在将这些手燃尽之前都保持着燃烧的状态。 摆脱了尸手的控制,秦尚远猛地朝着马尔斯冲去! 血焰在秦尚远手中一挥而过,骤然点燃了马尔斯背后的魔翼! 可马尔斯不过轻轻一抖,魔翼上的血焰便消失殆尽! “这样伟大美丽的身躯,却只用着这样低等的契约,你不觉得羞愧么?”马尔斯嘲笑。 秦尚远心中一惊。 低级契约在面对上位恶魔时不起作用? 【没错,即便马尔斯目前占用的只是人类的身体,这种量级的契约对他来说也只是挠痒痒。】 你不早说? 【好在你现在的状态还是比较抗揍的,别被他拉开距离。】 秦尚远猛地欺身而进,一记摆拳锤在了马尔斯的脸颊上! 马尔斯人类的脸颊在一瞬间被锤烂,那双魔瞳之中瞬间燃起了怒火。 这种简单有效的攻击,在马尔斯看来是属于人类的招式,如果人类的招式伤到了他,那对恶魔的身份来说就是一种赤裸裸的侮辱! 可不等他反应,秦尚远几乎贴在了他身上,数秒之内一套咏春拳法尽数输出在了马尔斯的身上。 有堕神躯加成的日字冲拳直接将马尔斯像锤钉子那样锤进了冰层里! “妈的,咏春拳就是用来打你这种战争贩子的!”秦尚远低吼。 “够了!”马尔斯也低吼。 下一秒,马尔斯以某种极限的角度张开那张属于人类的嘴,一排布满密集枪口的机械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那双猩红的瞳孔猛然收缩,无数火箭弹在距离秦尚远不到半米的距离内激发! 巨大的爆炸将两人都冲飞了出去。 秦尚远低头,胸甲竟然在刚才的爆炸中被轰去了一部分,黑色崎岖的皮肤显露在空气当中,弹孔中流出汩汩的黑血。 但那些组成装甲的金属正在源源不断地再生,重新覆盖。 梅菲恩用炼金术精炼了这些凡间的金属,让它们拥有了“生命”,这是机械恶魔梅菲恩作为炼金术师最为得意的作品。 她将这样的金属称为“梅金”。 硝烟散去,马尔斯虚起竖瞳看向对面附着黑甲的怪物,目光落在了他胸前的伤口上。 原来他还是会受伤的。 马尔斯心中的疑虑在此刻消去了一半。 他将手比出枪械的模样,缓缓在空中抬起。 肉身的手指迅速化为了某种肉质机械,血腥的巨大枪口对准了秦尚远。 “嘭。”马尔斯口中发出轻响。 一枚导弹从他手中应声发射,照着秦尚远的正面炸开! 密集的硝烟随着爆炸,在冰层之上轰然散开,遮住了马尔斯的视线。 他正犹豫的时候,脚下忽然传来一阵微动! 轰——!!! 冰层碎裂,身着漆黑装甲的怪物从碎裂的冰层当中猛地冲出,一拳击在了马尔斯的下颌上。 马尔斯并没有因为突袭大意,他震动双翼,双手化作炮弹齐发,在秦尚远面前引爆! 秦尚远胸前的装甲被摧毁了大半,失去动力,向着冰层坠落! 马尔斯俯身冲向坠落的秦尚远,抬脚将他踩在了脚底下。 “你竟然会可怜人类?” 马尔斯居高临下,红瞳灼灼,背后是巍峨的漆黑云山。 第244章 最终之战(五) 马尔斯并不是在问秦尚远。 而是秦尚远背后的那个恶魔。 艾无常。 “我们都是因人类而诞生,怎么也无法忽视人类的存在吧?”艾无常的声音幽怨地回荡在海面之上。 骤然,马尔斯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狰狞。 “德川家的人......”马尔斯忽然半跪在地上,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 秦尚远大喜:“德川师兄!” 千代田区。 所有人都在逃命的时候,某座无人在意的神社起了大火。 火光映亮了夜空,将还未落下的大雪融化成了雨水。 德川光一手提着刀,一手提着汽油。 他满脸都是血。 人鱼的血。 没想到这里还养着人鱼,这样就可以确定,战争恶魔的确和锡海隐修会存在着某种合作了。 德川光一路走一路烧,最后才到了那座供奉着战犯的本殿。 背后的人鱼缓慢爬着向他袭来,他转手挥动村正,利落地砍下了人鱼的头颅。 他在不久前点燃了饲养人鱼的拜殿,这些人鱼在深坑中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纷纷嘶叫着逃离。 但人鱼们为水而生的躯体在陆地上显得极其臃肿,并不能很好地移动,在德川光面前就只能成为会动的靶子。 德川光将汽油桶摔进殿内,汽油浸湿了木质结构和布帘。 然后他从怀中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燃了香烟,将还在燃烧的打火机扔向了浸满汽油的帘布。 火焰怦然腾起,开始燃烧本殿当中的一切。 做完这一切后,德川光抽着烟,面无表情地仰头,冷眼看着殿内供奉的牌位。 “怎么样?感觉得到仇恨么?”背后一个声音幽幽地传来。 德川光回头,那是一个穿着西装,长相令人感觉厌恶的男人。 他皮肤苍白如纸,双眼猩红。 “战争恶魔?”德川光将烟叼在嘴里,用衣袖擦去村正刀身上残留的血迹。 下一秒,村正破风而去,径直插入了马尔斯的胸膛。 可那里没有一丝血液流出。 战争恶魔的躯体,仿佛只是一具木偶空壳。 “你已经烧了这座神社,我自然也就失去了一处归所,我们之间不必再起一些冲突了。”马尔斯举起双手示弱,“我只想在临走之前跟你交谈几句。” 他的目的的确已经达到了。 奴奴已经开始孕育寂静人国,那边的化身是否能够战胜秦尚远并不重要。 就算神社被德川光烧毁,也无法再阻止东京即将被毁的事实。 只要寂静人国在这片土地上爆发,他就有自信再次掀起人类的世界战争。 到那个时候他就能重返巅峰,不再需要仰仗那位“所罗门先生”了。 但他还得感谢“所罗门先生”帮他找回了奴奴这条狗,否则凭他现在的虚弱程度,是不可能掀起今夜的骚乱的。 在马尔斯的眼里,现在就是目标达成之后,尽情放松的时刻。 “交谈?” “寂静人国已成定局,这你清楚吧?”马尔斯将胸口的刀拔下,交还给德川光。 德川光没有多说话,拄着刀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你为什么恨这里?”马尔斯问。 “因为这里成了你苟延残喘的地方。”德川光说,“你本该死了。” “你恨战争?” “当然。” “那你为什么不恨人类?战争,可都是由人类挑起的。”马尔斯笑了。 “人类不是一个概念,”德川光说,“人类是个鲜活的词,这世界上有70亿人,有好人也有坏人,甚至他们不应该用单纯的好坏来区分。人类,是一种很复杂的动物。” 马尔斯啧啧摇头。 “有时候我真可怜你们这群契约人,用拿命换来的契约,对抗给予你们契约的恶魔,保护这群一直在重蹈覆辙、根本就不值得保护的东西,还要给自己找一些伟大的理由。” 马尔斯幽幽地叹息:“你看看我,你以为我是从哪里诞生的?” 德川光在烈火中缓缓吐着烟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你痛恨战争,痛恨侵略,可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战争,人类的社会就没法进步,如果没有侵略,那些傲慢又落后的国度就永远无法睁眼看见世界。”马尔斯的声音循循善诱,“战争,其实能够让人类变得更好,不是么?”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德川光抽着烟。 “所以你烧掉的这些牌位,其实都是人类历史上的英雄啊,是他们拯救了那些愚昧的国度,是他们让人类在历史进程上迈出了一大步,全世界的人,都应该感谢他们才对。”马尔斯微笑,“所以德川光,你错了。” 马尔斯说完,自顾自地狂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讽刺好笑的笑话。 德川光默默扔掉了嘴里的烟,用脚尖碾灭。 下一秒,他猛然掐住马尔斯的脖子,熊熊火光映亮他愤怒的脸:“你没有资格说这种话,更没有资格替人类认谁是英雄。” 马尔斯的笑停了一刻。 他用猩红的眸子注视德川光,嘴角努力地抑制着不扬起。 德川光瞳孔愤怒地震颤,他一拳接着一拳地打在那张令人感到不适的脸上。 马尔斯并没有回避,德川光越是打他,他就越是兴奋,最后止不住地大笑起来。 “你急了!你急了!” 马尔斯兴奋地大吼,他觉得自己赢得了这场辩论。 “人类存在和发展的意义,并不是为了什么狗屁进步,也不是为了摆脱什么狗屁蒙昧,”德川光一字一句地说,“人类存在和发展的意义,是为了获得爱和幸福。” 马尔斯阴鸷地抽了抽眼角:“爱和幸福?” “人类的爱和幸福跟是否进步、是否蒙昧没有关系,五百年前的人类和今天的人类,心中所感受到的爱是相同的,就像几千年来,我们看到的都是同一轮月亮。” “正因如此,罗密欧和朱丽叶这样的故事才会流传至今。” “人类对于爱和幸福的感知,能够超越空间、时间和种族......”说到这里,德川光顿了顿,“哦我忘了,你这样的狗屁恶魔怎么可能懂这样的道理呢?” 德川光将村正捅进马尔斯满是尖牙的嘴里。 “马尔斯,你不可能理解什么是爱和幸福,你只会用自以为是的诡辩,从逻辑上为这些罪大恶极的战犯洗白,你将他们称做英雄,然后说看啊看啊人类都是一样的烂。” “人类的确不完美,但他们身上存在着值得被保护的美好,约束局就是为此而存在的,我们约束罪恶,让美好能够光照这个世界。” “可你,马尔斯,你不是人类,你不过是人类复杂多面的历史中,幻化出来的一个阴影而已。” 德川光凝视马尔斯的竖状瞳孔,忽然释怀地笑了。 “一个片面的、只有阴暗的影子,怎么可能理解人性中美好的部分呢?” 马尔斯的瞳孔骤然变化,一抹怒意瞬间出现在他苍白的脸上。 汹涌的魔灵溢出,如同一只巨爪忽然捏住了德川光的心脏。 德川光忽然觉得自己无法动弹了。 这头恶魔一直压制着自己的魔灵,想用诡辩的言语来羞辱作为人类的德川光。 可他最终没能成功,反而被德川光一语破了心防。 第245章 最终之战(六) “卑劣的人类!”马尔斯怒吼,但他随即放手。 马尔斯收敛了魔灵,阴鸷地注视德川光。 刚才的汹涌魔威,已经足以让德川光失去行动力了。 “我没必要杀你,”马尔斯居高临下地说,“反正用不了多久,这座城市就会被彻底清空了,让我算算......半个小时?” 他说完,仰头大笑着转身离开,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本殿在熊熊烈火中坍塌,火海里传来人鱼痛苦的嘶吼。 德川光的脸庞被火光照亮。 有一个瞬间,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许多东西。 天空中飘着大雪,这座城市在他眼里正安静地亮着。 半个小时......现在疏散到了十分之一么? 这座自己誓死守护的城市,最终还是要迎来毁灭了么? · 新宿,稻羽之兔。 三个女孩被谁推搡着出了门,漫天大雪的夜空里响着令人不安的隆隆雷声。 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新宿的大街上乱成了一团,一个小时前,自卫队的装甲车碾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大批荷枪实弹的军人。 让人意外的是,那些原本凶神恶煞的黑道男人们竟然在有条不紊地跟自卫队军人交接合作,开始维持秩序疏散人群。 无数游客、本地人已经混在了一起,密密麻麻地排到了大街上。 疏散者显然是没有精力去做区分,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禁让人怀疑是否有什么天灾在迫近。 “环境省的通报,好像是有一场大地震的震波正在逼近啊。”英梨望着满街的人喃喃自语。 “地震而已,天道小姐的反应为什么像是生死永别一样?”诗羽不理解的摇摇头。 惠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流泪。 天道樱从店门里走了出来,她没有穿和服,反而忽然换了一套干练的装束,不由得让惠她们三人感到有些陌生。 但一看到天道樱眼中那抹豪放亲切的神色,她们也仍旧觉得很亲切。 天道小姐似乎不仅是稻羽之兔的老板,她还有其他的身份。 “这是你们的行李。”天道樱塞了三个大大小小的包到女孩们怀里。 她仰头看了看天空中的飞雪,随后低头叮嘱:“包里面是店里现在所有的现金,一共八百万日元,还有一些饮用水,应急食品和三把枪。” “天道小姐......”诗羽有些迟疑地接下行李,“有什么困难我们可以一起面对的,为什么要这样......” “是啊,天道姐,店里大大小小的事我们不都一起熬过来了么?”英梨点着头说,“只是一场地震而已,东瀛这里又不缺地震,顶多大一点罢了!” 可天道樱并没有听女孩们在说什么:“我教过你们用枪,对吧?” 她表情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三个女孩,女孩们面面相觑,点了点头。 天道樱微笑,挨个抚摸女孩们的脑袋:“那就好,遇到危险记得保护自己。” “天道姐......”惠欲言又止,她隐隐觉得这场“地震”好像没那么简单。 可没等惠说完,天道樱便张开怀抱,将三个女孩抱进怀里。 “我们明天见。”她亲吻女孩们的面颊。 说完,天道樱果断地将女孩们推了出去,像是成鸟赶走羽翼已丰的幼鸟那样,将女孩们送进了正在疏散的人群。 人流拥挤着,女孩们手拉着手,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越陷越深,被推着远离天道樱。 天道樱站在原地,微笑着向她们挥手道别。 “如果有明天的话。”天道樱轻声说。 · 无数弹雨,自虚空之中向着秦尚远袭来。 金属的狂流如同疾风暴雨般倾斜在秦尚远的魔躯之上。 节流器的金属装甲无法抵御如此狂暴的攻势,逐渐被恐怖弹流洗去,就像是狂风吹散流沙。 马尔斯拖着残缺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向秦尚远。 他张开满是尖牙的嘴狂笑:“堕神躯也不过如此。” “你家都被偷了......”秦尚远的嘴里咳出黑血,猩红的魔瞳直视马尔斯,“还跟我在这里嘴硬?” 大战之后,他们脚底的冰层已经碎得差不多了,彼此都来到了筋疲力竭地状态。 “那又如何?”马尔斯张开双臂,“只要奴奴的寂静人国不受到影响,整个人间,又会被我的影子所笼罩,没人能够杀死我!” “梦里什么都有......我认识一个朋友能造梦,要不要我让她送你一个美梦你在里边待到死?”秦尚远扬起嘴角嘲讽。 他体表狰狞的特征正在褪去,节流器的钢甲也随之收敛消散。 他正在变回那个人畜无害的少年。 “你说芙罗拉?”马尔斯轻蔑地说,“不过是一头无能又懒惰的恶魔罢了,秦尚远,你就要死了,还有什么想说的么?还是你要让我把你送回你心爱的女孩身边,你们一起见证太阳的升起,一起在光芒中化成灰烬?” “你就追求你那微不足道渺小的爱吧,真是一只可怜虫,”马尔斯虚起双眼嘲讽,“战争来临时,你就知道人类这种孱弱的感情,到底是多么无意义的东西了。” “你懂个锤子。”秦尚远咬着牙啐了一口,“你一个说到底不过是怨念集合体的玩意儿,畜生的灵魂都比你复杂的狗东西,还有资格对人类的感情说三道四......老子要死?要死也是你先死!” 马尔斯眼角抽动,他的手化作沾满鲜血的刀刃,猛地贯穿了秦尚远的胸膛。 恶魔的愤怒是无言的,他的愤怒全数化为可怖的高温,几乎将刀刃和秦尚远的肉体熔黏在一起。 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发出“滋滋”的响声,秦尚远双眼在巨大的痛苦之中逐渐模糊。 系统红光疯狂地闪烁。 精神值飞速下降。 秦尚远猛地睁开双眼,他伸手握住那柄滚烫的刀刃,逆着坐起身,让刀刃搅断自己的内脏。 鲜血如注,洒在冰面之上。 秦尚远的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他直视着马尔斯充满疑惑和惊讶的魔瞳。 摊开手来。 赫然是半枚腐朽的徽章! 徽章之上镌刻的是倒挂的天使,天使以断痕为界被分为了两半。 天使背后的三只羽翼展开,头颅高昂着。 秦尚远疯狂地大笑着,以一种极尽狡黠的目光和马尔斯对视。 他看到了这头恶魔眼中的惊疑,以及......畏惧。 “艾无常!”秦尚远口吐鲜血,奋力大喊。 第246章 最终之战(七) 无人回应。 可海上咆哮的风声似乎是夹杂着某个女孩的轻笑。 来自地狱的火焰再次燃烧起秦尚远的身体。 那头恶魔从他的心底被唤醒了,她自地狱的岩池中升起,于黑夜中显形,从背后环抱秦尚远。 烈火点燃他全身的每一寸肌肤,灼烧过后的痕迹像是黑色山岩般狰狞坚硬。 那头恶魔再一次出现在了天地之间,海面之上。 不同的是,这一次再没有了漆黑钢甲的束缚。 单翼在这头恶魔的背后再次舒展! 汹涌袭来的高温熔断了贯穿胸膛的利刃,将这些金属化作了身躯的一部分。 暗红色的幻光自冰面上升起,化作六只巨大的羽翼包裹住秦尚远。 高温源源不断地以秦尚远为中心爆发,身下厚重的冰层在瞬间融化! 马尔斯警觉地抽身而出,震动双翼悬浮在海面之上。 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秦尚远痛苦抱住自己如同冠冕的双角,单翼鼓动海风将他托举在空中,喉咙深处发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嘶吼。 一个少年,一个少女。 全新的骨翼从他的另一边肩胛骨中刺破! 生长! 舒展! 肉膜飞速覆盖,滔天的威压在浩荡的大海上掀起巨浪! 双翼的恶魔缓缓抬头,歪着脑袋凝视马尔斯。 双眼之中仿佛流淌着炽热的熔岩。 傲慢路径·逆位骑士·伪! 双翼堕神躯! 马尔斯脸色一变,鼓动魔翼,迅速和秦尚远拉开了距离! 雷云嘶吼。 “不管你是谁,都不再可能阻止寂静人国!”马尔斯阴冷地低吼,“这里很快就会迎来终点了,我才是最终的赢家!” “谁说我要阻止寂静人国了?”艾无常的声音从这具魔躯之中传来。 她伸出手,在海风中猛地一抓。 暗红色的颅骨出现在她手中。 “灰海边境......灰海边境!”马尔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现在掌管了灰海边境!你疯了,这样你也会死!” 黑海之上,艾无常以血祭骨! 天地间传来可怕的巨响,比雷声还要震耳欲聋! 马尔斯既惊又怒,可他没有办法。 他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想出了这种方式来终结这场灾难! 没错,他们确实无法阻止寂静人国。 但只要将正在孕育契约的核弹恶魔转移去别的空间,就无所谓了! “一个人的命,换来一座城的安静,还有人类的和平......”秦尚远的声音,“我乐意。” 黑色的海水铺天盖地,漫涌而来。 转眼之间,秦尚远又回到了中央防波堤的海港之上。 四周都是萧瑟的景象。 这座灰海边境当中的“东京”似乎已经被废弃了很多年,到处都是野草和锈迹斑斑的金属。 天际的月亮蒙着一层诡异的红光,空气中弥漫着腐朽怪异的气息。 灰海边境。 深度,18。 随着秦尚远而来的,还有那团从云巅接入大海的黑色云山。 这座可怖的云山几乎要接近港口了,枯树枝桠一般的闪电密集地穿行于黑云之中。 仿佛一座宏伟巨大的搅拌机。 诡异而难以名状的黑影在霹雳雷光之间闪灭游走,吼声震耳欲聋。 边境的天地之间,似乎只存在着秦尚远和核弹恶魔这两个活物。 “这种深度,就连辐射也无法穿透了。”艾无常说,“绝对安全。” 秦尚远低下头,打量自己漆黑的、流淌着灼灼熔岩的躯体。 眼神低垂了片刻。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在课堂上,斋藤三叶向梅菲恩提过的一个问题。 “作为恶魔,你惧怕核弹么?” 当时课上的气氛忽然变得很紧张。 没有人想过,恶魔是否惧怕人类的科学。 所有人都在等着梅菲恩的回答。 但梅菲恩却只是说了句:“核弹?也许怕吧?” “艾无常。”秦尚远喊。 “怎么了?”艾无常的声音从同一张嘴里发出来。 “恶魔,会对核弹感到恐惧么?”秦尚远仰头,看着通天的雷云。 “会。”艾无常说。 “堕神躯也扛不住?”秦尚远还抱着一丝希望。 “就算你现在是虚伪的逆位骑士,也不过只解放了堕神躯的三分之一不到,还远没到无视高当量核弹这种级别毁灭的地步,整座东京城会被直接摧毁,你大概能留个全尸。” 艾无常收拢双翼,在港口上缓缓坐了下来。 “那你呢?你是里斯本的小弟对不对?我要是死了,会怎么样?”秦尚远问。 “不知道。” 艾无常双眼无神地注视着雷云,雷云之上是诡异的红月。 “不知道?那你肯帮我?”秦尚远叹了口气。 现在他们都要死了,没有了彼此的揶揄,只是在安静地进行最后的谈话。 “里斯本给我任务,就是不计后果地帮助你,但唯一的条件,就是让你在恶魔路径之上一往无前。”艾无常说。 “里斯本现在在哪?” “没人知道。” “你是什么恶魔?” “忘了。” “合着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那么多情报都是哪来的?” “黑进约束局的信息库里偷出来的。” “胡言乱语。”秦尚远摇摇头。 雷云之中的嘶吼声越发宏大,一团光点骤然于黑云中显形。 愈发明亮刺眼,那光亮甚至令闪电都自惭形秽。 巨量的辐射和电磁脉冲在瞬间朝着四周的空间释放,巨大的风压掀翻了那些早已经腐朽的建筑。 天地色变,毁灭将临! “要来了。”艾无常轻声说,“现在可是投不了胎的,有什么想说的话,赶紧说。” 秦尚远漫无目的地喃喃:“要是能再见一次苏柏就好了......” 苏柏猛地睁开眼睛。 一道微弱的金色光芒形成的屏障笼罩着她。 不远处是磅礴的漆黑港口。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灰海边境。 只记得在就快死掉的时候,秦尚远出现了。 那个傻子果然不顾一切来救他了。 可现在的港口上除了海风,一片宁静。 就连人影都没有。 大家都去哪了? 她强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可根本四肢就无法行动。 脑袋昏昏沉沉。 她才想起来,自己就快死了,器官早已衰竭。 她做了好长好长的梦,不过她已经忘了梦境里都有什么,只记得梦里的自己能够真切地感受到温暖和幸福。 那是芙罗拉送给她的礼物。 芙罗拉说梦一旦醒来,她就会死去。 看来自己终究还是逃不过这样的结局。 苏柏静静地躺着,打算安然地接受自己的生命结束。 她见过了秦尚远,两人互道了心意。 就这样去死,倒也心满意足。 忽然,一只毛茸茸的手戳了戳她的胳膊。 苏柏艰难地低头。 是妈妈送给她的小熊,乔治。 第247章 最终之战(八) “到履行契约的时候了。”乔治开口。 “我的灵魂,你拿去吧。”苏柏的声音很虚弱。 “我还以为你会让我滚。”乔治......毁灭恶魔赛特有些惊讶。 “那是因为那时候我还没有完成我要做的事,”苏柏笑着摇摇头,“赛特,我不怕死。” 赛特低头思考了片刻:“不后悔么?” “不后悔。”苏柏回答。 “那我要是告诉你,你爱的那个男孩,此刻正在独自面对死亡呢?”赛特歪歪布偶小熊的脑袋。 苏柏的意识片刻清明,她慌了神:“秦尚远?他在哪?怎么回事?” “核弹恶魔正在海港孕育失序契约,寂静人国。”赛特说。 “寂静人国......那是足以毁灭一整座城市的契约,”苏柏喃喃,“怎么回事,核弹恶魔怎么......” “说来很复杂,事情到这里,我原本的计划也被打消了一半。”赛特摊摊手,“不过秦尚远将核弹恶魔拖入了灰海边境的深处,现在东京的危机解除了,但代价就是秦尚远会独自在灰海边境承受这份失序契约。” “他不可能承受得了的。” 苏柏强撑着想要起身,可身体根本就不听她的使唤,精疲力竭的她也无法再调动契约。 “赛特,给我力量、给我力量......”苏柏的眼里满是泪水,“我要去救他。” “可是你已经没有能够交换的东西了。”布偶熊乔治就那么看着她。 “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求求你,给我力量。”苏柏喘息着。 “你就这么爱他?”赛特并不理解,“为什么?” “我只想要他好好活着。”苏柏摇摇头。 是啊,为什么呢? 苏柏想不明白。 但爱一个人,希望他能好好活着,是什么很过分的奢求么? 她这一生从来没有像这样哀求过谁。 因为她是无论何时都能够独当一面的苏柏。 除了此时此刻。 “真是奇怪啊,人类。”赛特叹息,“行吧,我会给你力量......但作为条件,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苏柏含着热泪点头。 “问题......就暂时不问了,毕竟交易结束后,你的灵魂都会归属于我,我有的是时间向你提问。”赛特说。 “接下来,我会给你一份契约,足以撕裂空间,抵挡寂静人国的契约,但你的肉体会在这之后彻底销殒,万劫不复,你是否愿意?” “我愿意。”苏柏闭上眼睛。 赛特将自己的毛绒玩具手按在苏柏的眉心。 玩偶一般滑稽的身体,却声如洪钟。 “失序契约·不动尊。” 毁灭恶魔一系,总是持有着与毁灭有关的、极其狂暴的契约。 约束局的人常常将这头上位恶魔的契约,称为契约之中的“最强之矛”。 因为毁灭恶魔的极限在他们看来,要比战争恶魔更为恐怖。 但从没人知道,掌握最强之矛的赛特,同时也掌握着最强之盾。 不动尊是源属于毁灭恶魔的契约。 拥有它的契约者能够瞬间化身为暴怒的至尊,获得近乎不朽的肉体,在强度上呈现出最趋近于恶魔本相的状态。 这样的躯体,足以媲美在一颗壮年恒星核心当中锻造而出的、究极完美的金属! 拥有了它,就等同于拥有了在这颗星球之上横行的无上权力。 “不动尊原本是用来强化恶魔本相的权能,让我能够抵抗高天之外降临而来的毁灭。”赛特低声说。 苏柏回光返照一般站了起来。 她只觉得从前的自己好像又回来了,难以言喻的磅礴力量充斥着全身。 “我应该怎么去?”苏柏问。 “不动尊的力量,光是凭借意念,就足以强行撕裂现有的空间。”赛特摆出一副旁观者的姿态,“你可以试试,隐秘王座只是从不动尊拆分而出的冰山一角。” 苏柏划破手掌,鲜血在海风中飘飞。 炽烈的红流覆盖瞳孔中的琥珀色。 “失序契约,不动尊!”苏柏低吼。 并没有惊天裂地的变化,只有一层淡淡的微光覆盖在苏柏的全身。 比起隐秘王座的效果,不动尊有些返璞归真的意思。 苏柏伸手,凭空在海风之中一斩。 虚空骤然撕裂出层层叠叠的无数裂缝,每一层裂缝的空隙当中,都透着某种磅礴而陌生的气息。 “凭着你的直觉,去吧。”赛特说。 苏柏回头看了一眼这只陪伴着自己从小到大的毛绒玩偶,心中忽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义无反顾地踏入了虚空的裂缝。 港口上只剩下了一只孤零零的玩具熊。 “赛特,你真是舍得啊。”白猫从港口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芙罗拉?”玩具熊愣住了,“你不是去参与救援了?” “察觉到马尔斯和他的狗都消失了,我就回来了。”芙罗拉神色凝重,“没想到那家伙竟然想出了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 玩具熊翻身坐上猫背:“累死我了给我坐会儿。” “你真是讨厌啊你!”芙罗拉炸毛,却还是没把赛特赶下来。 “你不也担心秦尚远?干嘛揶揄我?”赛特沉默了会儿说。 “把这种契约扔给她,你是嫌她死得不够快?”芙罗拉默默低声说。 “嗯。”赛特点头。 “真搞不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女孩的灵魂,对你来说就这么有吸引力么?”芙罗拉低语。 “我收走你情敌的灵魂,你留在秦尚远身边,”赛特摊摊手,“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可不把她看作是情敌啊......”芙罗拉喃喃,“我还蛮喜欢她的,可她注定一死,谁都没有办法,潘地曼尼南那边都稳住了?你当摄政王,他们没有异议了?” “当然,”赛特说,“至少比摩洛克要容易让人接受,但我可不愿意一直坐在这个烫板凳上,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芙罗拉随口一说。 “喂,你不会真想和那小子有以后吧?”赛特皱眉,“以前追你的恶魔都从潘地曼尼南排到华纳海姆了,你真的有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么?” “你管我?老娘乐意!”芙罗拉哼哼。 “那群妖魔鬼怪,不过只是以为娶了我就能成为潘地曼尼南的公爵,更方便觊觎路西法的王座而已,迟早要和我们相互吞噬,但那张王座,迟早都会是秦尚远的。” “况且,如今的地狱,除了潘地曼尼南还稍微有些活力,其他都成了死城了吧?”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觉得他......真的会心甘情愿接受黄金铭刻么?”赛特问。 芙罗拉沉默了几秒,摇摇头:“不知道,希望这一次,会有别的出路吧。” 第248章 秦尚远,带我回家。 “寂静人国生效时是没有声音的,好像是因为某种原因,周围空间会忽然变成真空的状态。”艾无常说。 “你说这些我也听不懂啊,”秦尚远喃喃,“我只知道我要死了。” 黑云之中的光点越来越大,逐渐形成了一团巨大的光球。 时间仿佛变慢了。 光球膨胀的边缘所到之处,成吨的海水一寸一寸地蒸发,所有的建筑正在一寸一寸地消减。 果然是无声的,他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目之所及的画面像是一出无声的默片,世界在爆炸的艺术里无声地走向毁灭。 秦尚远闭上眼睛。 准备迎接死亡的到来。 但忽然间,有一个影子挡住了面前的光。 秦尚远猛地睁开双眼。 短发的女孩不知从何而来,站在了他的身前。 苏柏? 这里是深度18的灰海边境,苏柏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自己许的愿成真了? 他说要是能见一眼苏柏就好,艾无常就真的让他在幻觉中看到了苏柏? 秦尚远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他伸手触摸,却发现女孩真的存在。 苏柏! 苏柏! 他失声大吼。 苏柏也翕动着嘴唇,像是在说些什么。 可万丈的光芒之下,无论是他还是苏柏,都无法听到对方的一点声音。 苏柏张开怀抱,将丑陋的怪物抱进自己的怀里,此时此刻,一道堪比山岳的恶魔巨影也随之挡在了他的面前。 毁灭开始了。 他们渺小的身影被光球吞没,整个港口在一瞬间被摧毁。 那道堪比一万颗太阳的光芒,让所有事物都失去了颜色。 世界变成了黑白照片。 光球在这之后极度膨胀,蘑菇云一般的烟雾伴着耀眼的火光腾起,无数道骇人的尘柱冲天而起! 铺天盖地的冲击波带着千万吨的尘埃,在眨眼之间就袭遍了整座死城! 银座、新宿、秋叶原、明治神宫...... 东京数以万计的建筑顷刻间被夷为平地,沸腾的海水涌上了岸,反复冲刷着早已经被摧毁大半的陆地。 所有的一切都在五秒之后结束平息。 五秒之后,红月的光芒洒遍焦黑的大地,满布阴云的天空之中落下了淅淅沥沥的黑雨。 哗啦啦—— 终于又能听见声音了。 秦尚远猛地睁开双眼,自己还在苏柏的怀里,被她安静地照护着。 秦尚远奋力从她的怀中挣脱了出来,身上丑陋的角质和恶魔的特征正在消退。 他又变回了苏柏熟悉的那个少年。 “苏柏!”秦尚远声嘶力竭地大吼,“苏柏!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柏躺在他怀里,无声地摇摇头,眼里流出血泪:“我想着我能救你,我就来了。”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秦尚远泣不成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我一个人就好了,为什么......” “我、我也拥有了失序契约呢,不过只能用这一次。” 苏柏伸出手抚摸秦尚远的脸。 “反正我都要死啦,如果能救下你,也不算浪费了这样的力量。” ...... “其实我很爱你,赛特问我为什么,我说我也不知道......可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啊,” 苏柏说着说着却哽咽了起来。 “我知道我爱你,爱本身就是理由。” 平常没什么话讲的女孩, 此刻却喋喋不休。 “别哭啦。”苏柏的声音虚弱得像是随时会飘走,她轻轻地为他的男孩擦去泪水,“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生活,不要再做这样冒险的事了,好么?” “你会成为夏蔷柔的丈夫,然后安静地过完这一生。”苏柏接着说。 “如果对我的想念会让你觉得痛苦,那就忘了我吧......忘了苏柏,忘了夏叶冬,把那本相册一起烧掉。” “不。”秦尚远流着泪,赌气似的疯狂摇头。 “人的痛苦,都是记忆带来的,傻瓜,只要忘记,就不会痛苦了。”苏柏虚弱地说。 “可是......可是我迄今为止的人生,每一段都有着你的影子啊,如果我忘了苏柏,那秦尚远这个人也就变得不完整了......我怎么敢忘呢?” 秦尚远将苏柏逐渐冰冷的身体抱在自己怀里。 他低头,忽然发现苏柏的脸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纹。 就像是精致的瓷器正在碎开,露出其中空洞的黑暗。 他慌乱地捡起落在焦土之上的碎片,想要替苏柏贴回去,可贴一片就落一片,他根本就来不及。 秦尚远流着泪,倔强地贴着碎片。 他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女孩,到最后却还是只能从自己的眼中溜走。 “你不能死,苏柏,你不能死,我们还能回去,找芙罗拉,找梅菲恩,你不会死的。”秦尚远颤抖着说。 他将耳朵贴在苏柏的胸口,想要听她的心跳。 可那里只是一片空洞。 心脏早就萎缩了。 “我早已经想明白了,能死在你的怀里,而不是孤独地死去,”苏柏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残缺又安静的笑容,“我很幸福。” 苏柏闭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轻声哼起只有她才知道的歌谣。 “秦尚远和苏柏在一起,我们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就像小孩唱着童谣,要进入甜美的梦乡,她自顾自地轻声说,“秦尚远,带我回家,好不好?” 悲伤在胸口膨胀又止息,秦尚远擦去泪水,将脸贴在苏柏破碎的脸颊上,声音颤抖着:“好啊,我们回家。” 秦尚远抱着正在凋零的苏柏起身:“艾无常,送我们回去。” 大雾弥漫。 转眼之间,秦尚远已经回到了人间。 东京港上风平浪静。 一条金色的线镀上了天海交际处,喷薄的日光照亮了远处的天幕。 太阳正在升起。 这座城市迎来了新的一天。 秦尚远抱着苏柏,静静地坐了下来。 此时的她已经成了一具残缺不全的瓷娃娃,早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成了空壳,摇摇欲坠地被海风不断吹散。 “我在灵隐寺给你求了一串珠子。”秦尚远抹去泪水,从展开的系统界面里拿出那串十八籽。 “本来想着用它来跟你私定终身。”秦尚远把手串小心翼翼地戴在苏柏白皙破碎的手腕上,“我心想,要是夏家不同意我们,我们就逃出夏家,可夏守那老头却说,如果我爱的是你,而你也恰好爱我,那他会祝福我们。” “是爷爷......”苏柏的眼皮似乎太沉重,像是要睁不开了,她艰难地看向手腕上的手串,泪水混着血水从眼眶中流了出来,“好漂亮,这是你为我准备的婚戒么......” 秦尚远把苏柏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害怕海风把他心爱的女孩吹走。 “对啊,”秦尚远流着泪,颤抖着声音问,“那苏柏......你愿意嫁给我么?” 苏柏的眼神清明了片刻。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凑到秦尚远耳边,颤巍巍地说。 “我愿意。” 这三个字如同万钧重,猛然砸在了秦尚远的心底。 “那......”他还想说些什么。 却发现怀里的女孩早已经没了呼吸。 红日在天海的尽头缓缓升起。 朝阳的辉光,照亮了终夜漆黑的东京湾。 也照亮了东京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东京政府站出来宣布危机“地震”危机彻底解除,之前的信息似乎是误报,因此造成的损失,责任将会追究到环境省的头上。 剑拔弩张了一夜的国际关系也骤然松了一口气。 各国政要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原本还在逃难的车流纷纷停了下来。 街头一夜未睡、担惊受怕的人们喜极而泣,他们拥抱亲吻,欢呼庆祝,共同沐浴在城市的朝阳里。 第249章 冲突 海鸥啸叫着从秦尚远的头顶掠过。 转眼之间,怀里的苏柏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抔轻灰,随着清晨的海风飘散得无影无踪。 那串十八籽留在了秦尚远的手里。 秦尚远面如死灰。 大脑一片空白,缓缓站起了身。 一队荷枪实弹的男人迅速冲了上来。 将秦尚远团团围住。 穿着风衣的夏炽阳从男人们当中站了出来:“闹够了么?闹够了就跟我回去。” 秦尚远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夏炽阳一眼。 “我知道,苏柏死了你很伤心,但她的身上有风核质,但她死后风核质却没有任何异动,看起来像是被你给继承了。”夏炽阳语气和善地说,“现在你得跟我们回去接受检查。” “苏柏死了。”秦尚远的声音很低。 “我知道。”夏炽阳耐着性子,“但是风核质......” “我去你妈的风核质!”秦尚远狮子般暴怒。 他一脚飞踢了过去,径直将夏炽阳踹倒在了地上。 “我草你妈的夏炽阳你个狗逼有娘生没娘养的烂货东西!”秦尚远一拳几乎将他的下巴砸得脱臼,“我草!” 男人们纷纷冲过来鸣枪警示,伸手将秦尚远控制住。 可这个男孩的力气忽然就大得惊人,有一个算一个,妄图控制住他的人纷纷被他痛揍了一遍。 秦尚远最后只逮住最高最壮的那个人,按在地上猛捶。 他像是泄愤那样不停大吼,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拳下不断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 夏炽阳的保镖们都被这个男孩的声势吓到了。 逡巡着不敢上前。 “给我上!开枪!哪怕把他打成残废!只要不致命就行!”夏炽阳也怒了,他捂着下巴,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脸上再没有了此前的和善。 “都别动。” 平静得像是冰块的声音从夏炽阳背后传来。 转眼间,一把刀已经架在了夏炽阳的脖子上。 男人们一惊,纷纷放下了原本对准秦尚远的枪。 夏炽阳压着怒火回头。 头上长着黑角的少年正一脸淡静地看着他。 “陆星野!”夏炽阳低喝,“你别忘了是谁在学院的风波里力保你!” “力保我的是夏守老爷子,不是你。最后为我正名的是秦尚远,不是你。” 陆星野一字一顿。 “如果你敢让他们对秦尚远开枪,我就敢动刀割开你的喉咙,你看是他们的枪快,还是我的刀快。” 夏炽阳怒目而视,没有说话。 空气当中剑拔弩张。 嘭—— 一声巨响,脚下大地震颤。 所有人都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都滚开都滚开!”高跟鞋的声音急急忙忙从远处赶来,“夏炽阳你个狗东西你要干什么?” 夏炽阳猛地抬头。 烈焰红唇的阿加尼娅小姐从远处径直走了过来。 她先是不着痕迹地卸下了陆星野手里的刀,然后打了个响指。 啪—— 男人们手里的枪械纷纷自动拆解,变成一堆废铁,叮铃哐啷地散落在了一地。 可男人们来不及反应。 魔威降临,每个人都动弹不得。 “梅菲恩!”夏炽阳的脸微微抽动了几下。 “我看你他妈是疯了!”梅菲恩毫不留情地骂出了口。 阿加尼娅小姐猩红的双瞳收缩成线,毫不掩饰地暴露在空气中:“要是我徒弟今天有个三长两短,死,就是对你们最轻的惩罚!” 恶魔的怒吼,伴随浩瀚魔威从虚空中袭来。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没人会怀疑一头上位恶魔的怒火,哪怕她并不完整。 阿加尼娅小姐扭头,满脸心疼地看向正在挥拳的秦尚远。 那个两米一高的壮汉已经被秦尚远揍得半死了。 不是不还手,是这老哥根本没办法还手。 秦尚远的力量大得可怕,再来三个这样的壮汉他也照打不误。 就这样,他还是留了手的。 “小远......”阿加尼娅小姐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秦尚远的肩膀。 听到熟悉的声音,秦尚远耳朵一动。 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眶里,还残留着一些破碎的愤怒。 看到阿加尼娅小姐的那一刻,他终于克制不住了。 一头扑进老师的怀里,嚎啕大哭。 “老师......老师!苏柏死了,我的苏柏死了!” 阿加尼娅小姐的眼圈也微微红了。 早知道会这样,她就算拖着半身不遂的身子也得来东京! 阿加尼娅小姐轻轻拍着徒弟的背,忍着泪安慰:“老师在、有老师在,对不起,是老师来迟了......” 说话间,梅菲恩目光一扫,却注意到了秦尚远手里的那串佛珠。 原本五彩斑斓的佛珠上,氤氲着温润的光芒。 ...... 仿佛是禁锢住了什么东西。 梅菲恩立刻明白了,放下心来。 她没有说话,扭头收敛了自己的魔灵。 她凝视夏炽阳的眼睛:“愣着干嘛,滚啊。” “梅菲恩!你不要欺人太甚!”夏炽阳朝着阿加尼娅小姐低吼。 “我现在心情很烦躁,如果你们不想回去的飞机出什么奇怪的事故,”梅菲恩的声音平静又阴冷,“那就赶紧滚。” “好,你给我等着。”夏炽阳不忿地指了指阿加尼娅小姐, 随即对随从们大手一挥:“愣着干嘛?走啊!把那没出息的也抬走!” 潘地曼尼南。 暗红色的广袤天空覆盖在穹顶。 一幢形状诡异、极为高耸的宫殿顶端。 漆黑的恶魔手持着钓竿,将钓钩抛进身下的虚空之中。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勾住了什么东西。 手臂用力,钓钩之上的东西好像有千斤重,怎么也拉不上来。 他奋力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放弃了。 恶魔抛掉钓竿,有些寂寞地在宫殿顶端的边沿坐了下来。 “你怎么把竿丢了?”白色的恶魔有些奇怪,“是时间序列没选对?” “你别多嘴,奥丝塔拉,你这次是偷偷摸摸回来的,小心被抓住了就走不掉了。”黑色恶魔冷冷地看了白色恶魔一眼。 花之恶魔,芙罗拉·奥丝塔拉。 地狱之中的常身为一头纯白色的恶魔。 毁灭恶魔,赛特。 常身则为黑色。 芙罗拉立刻捂住嘴:“你快继续啊,我得确定她的灵魂安全到这了。” “人类的灵魂到了这,就回不去了吧?”赛特说。 “你也是恶魔你问我?”芙罗拉皱起眉。 “不钓了,重得很。”赛特把挑子一撂,坐在半空开始摆烂。 “不钓了?你可是把那份失序契约给交换了出去,不换回来,你缺失的那部分力量怎么办?”芙罗拉大为震惊。 “没了就没了呗,熬个几千年就回来了。”赛特不耐烦地长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麻烦了。” “可你还要担任摄政王,”芙罗拉正色道,“缺失了力量,他们不承认你了怎么办?” “我演戏的手法还是一流的,他们看不出来。”赛特挥挥手,“没什么事你就快滚,别老碍着我,小心待会儿我改主意不让你走了。” 芙罗拉犹豫片刻,皱着眉转过了身。 走了几步,她忽然说:“其实,你根本就没想过做这个交易,对吧?” “瞎扯什么玩意儿,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心软?为了救一个人类,把自己整个人都给搭进去。”赛特冷笑,“我可没那么傻,我就是单纯嫌麻烦。” “我俩可是一起长大的,我不知道你在我消失的几百年里经历了什么,”芙罗拉说,“但我知道你此刻在想什么......不过你不收走灵魂就中止了交易,我没有意见。” “行了行了,你快滚吧。”赛特挥挥手,纵身跳下了高耸的宫殿。 第250章 巧合? 潘地曼尼南。 传说中,也有人将这里称作无回之城,万魔殿。 黑色的恶魔独步行走在王宫宽阔的辇道上。 整个世界都是苍红色的。 巨大的骸骨倚靠着远处的山脉。 暗红色的苍穹下,这里一片死寂。 周围不停有密密麻麻的诡异哭嚎从风中传来。 赛特并没有理会,他推开高大的宫门,走进辉煌空旷的大殿。 高阔的穹顶覆盖着沥青一般的物质,那种东西从穹顶缓缓滴落,沾染在赛特的脚边,蠕动着爬行。 “摄政王归来!”空中回荡着雄浑的声音。 宫殿中的几团并没有定型的雾状存在,迅速地汇集到了赛特面前。 杂乱刺耳的声音从雾状存在中传来,彼此交织成只有恶魔才能听懂的语言。 “好久不见,我的王公们。”赛特以恶魔语回应。 “殿下,请问奥丝塔拉公爵......是否有消息呢?”一团灰雾问。 “没有。”赛特摇头。 “那您此趟去往灰锡渊海,是为了什么?”灰雾中传来另一个问题。 “确定战争恶魔是否重生。”赛特扬眉。 “啊......马尔斯,这个狡猾的家伙,还妄图与您争名。” “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照现在的情况,他大概还要在人间养精蓄锐上百年。”赛特说。 “空王座的事......” “我说了,那本就是芙罗拉的,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没有资格坐上去。”赛特的眼中露出凶光,“其他地狱的恶魔也一样。” “要坐上王座,就必须吞噬其他恶魔,要吞噬其他恶魔,就得去人间,要去人间,就得有肉与骨,如果我在人间发现诸位之中谁的身影,那么......”赛特缓缓停顿。 灰雾骤然噤声。 没人敢挑战毁灭恶魔的权能。 灰雾沉默了会儿,忽然低语:“殿下,我等都是位格不存的无名者,对自然王座不可能有觊觎之心......” “就到这里吧。”赛特打断了灰雾。 灰雾渐渐消散,偌大的殿中只剩下那头黑色的恶魔。 他收拢双翼,独自在台阶下坐了下来。 赛特仰起头,看着空旷的穹顶。 “我的诺言实现了,”他喃喃自语,“这样的话,你的女儿也许就能开启一段新的人生了吧?” “毕竟彻底的毁灭......同时也意味着摆脱宿命的新生啊,窥天簿上她的名字,大概也翻到了新的篇章了吧?” 大殿之中刮过一阵诡怪的风。 无人回答。 · 人世,东京。 安缦酒店。 秦尚远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是阿加尼娅小姐温柔的脸。 “哎呀,我徒弟醒啦?”梅菲恩喜形于色,立刻招呼背后舔毛的白猫,“快快快,拿水来。” “招呼谁呢?小辈,对长辈客气点!”白猫皱着眉,口吐人言。 看似不耐烦,实则还是老老实实去客厅叼了一瓶水来。 被梅菲恩喂了几口水下肚,秦尚远才觉得好了一些。 “老师,我睡了多久?是不是睡了很久?”秦尚远问。 “我徒弟睡多久都不久,”阿加尼娅小姐笑着说,伸出两根手指,“两天而已。” “头好疼......”秦尚远伸手揉了揉额头,目光落在了白猫年年身上,“芙罗拉......” 白猫抬头:“你要快些好啊,我好回我的小窝去。” “陆星野呢?”秦尚远数着人头。 “在隔壁房看电视呢。”梅菲恩柔声说,“小远想吃什么呀?老师晚上带你去,想吃什么都可以哦,老师的卡随便你刷!” “刷刷刷,别把你养老金给刷没了......”芙罗拉在一边嘀咕。 “芙罗拉前辈,这样说话怕不合适吧?”阿加尼娅小姐斜眼幽幽地看了过去。 白猫左哼哼,右哼哼。 “老师,苏柏她......”秦尚远忽然想起了苏柏。 胸口一阵一阵的难受。 阿加尼娅小姐从秦尚远的衣兜里摸出了那串佛珠。 放在秦尚远胸口上。 秦尚远看着阿加尼娅小姐,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的苏柏,在这里哦。”梅菲恩轻声说。 秦尚远正流着泪却愣住了。 满眼不解地看向老师:“老师?”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原因,”梅菲恩说,“这串佛珠,保留了苏柏的灵魂,和她交易的恶魔没办法取走......你这是在哪拿到的?” 秦尚远一头雾水:“灵隐寺的和尚给我的,还开过光......怎么回事,苏柏的灵魂在里面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苏柏还有活过来的机会。”梅菲恩说。 秦尚远眼角微颤,立刻坐了起来:“真的?” 看来当时开光的时候,自己想着苏柏的名字……是真的有效! “老师可从来没骗过你。” 阿加尼娅小姐原封原样地把秦尚远摁回被子里。 “苏柏只是肉体销殒了,可因为这串佛珠,她的灵魂脱离了肉体就迅速被保护了起来,没有任何损耗,现在的她,正安睡在里边。” 阿加尼娅小姐扶了扶眼镜。 “这就意味着,只要孕育一具新的肉身,苏柏就能活过来,太令人震惊了,在这之前,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发生。” “新的肉身......”秦尚远迟疑片刻,“老师,这不会是什么恶魔的行径吧?” “怎么会?你还记得,我一开始找到你的时候,跟你说的什么么?”梅菲恩说。 “老师你说......想要一个孩子?”秦尚远忽然知道了,“通过炼金术?” “没错,”梅菲恩微笑,“我徒弟还是那么聪明,怎么样,现在你得和老师一起努力了。” “嗯。”秦尚远抓住了一丝希望,心里忽然明媚了许多。 他郑重地收好了那串佛珠,点了点头。 “原本苏柏的身体就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就算没有这次的事件,她也没办法再多活很久。” 梅菲恩顿了顿。 “这次的‘死’,对她来说反倒是好事,也多亏了你带了这么一样封印物......这一切,简直就像是命运的安排。” “因为夏家,她累得够久了,”秦尚远低垂目光,“就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对了,老师,风核质呢?” “风核质早已经融入了她的灵魂,一起收纳进去了,”梅菲恩说,“夏炽阳那个蠢货。” “他应该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夏守,”秦尚远自顾自地喃喃,“风核质在夏家看来,已经遗失了。 如果苏柏战死的消息泄露,那他现在这个夏家家主的位置可坐不安稳,但是夏超......” “那就先这样,夏超的事之后再说。”梅菲恩打断了秦尚远,“你先好好休息,晚上师父带你去吃好吃的。” 房门被推开,陆星野出现在了门口。 “都在呢。”陆星野的语气毫无波澜,“秦尚远,晚上德川家和宇都宫家请我们吃饭。” “嗯?”率先做出反应的不是秦尚远,而是梅菲恩。 “啧啧啧,”小猫摇头叹息,“某些人妄图和自己徒弟独处的时光,就这么没了哟~” “芙罗拉前辈......”阿加尼娅小姐的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第251章 庆功宴 东京新宿,稻羽之兔。 今夜的稻羽之兔并不迎接外客,可往日萧条的店门,在今天看起来却像是蓬荜生辉了一般。 西装革履的男人们代替了兔女郎们守在店门口,这家俱乐部的画风原本就跟整条街的香艳气息格格不入,要是有男人把手似乎更奇怪了。 什么时候成了牛郎店了? 一楼的演出厅,灯火通明。 服务生们端着新鲜的鱼生和各种菜肴来来往往。 雾气弥漫的舞台上,正在出演英梨和诗羽共同创作的漫画《新世纪古事记系列》。 “老大,咱们的身份,要是被拍到了进出风俗店,会不会不太好?” 本多爱有些扭捏地问。 说起来她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长这么大对男女之事都还不算太了解,更别说来风俗店了。 “没关系,我们是以私人身份参加的,就说贵客们对东瀛本土的特色产业十分感兴趣,我们只是陪同就好了。”德川光看着舞台上的演出,掏出锡壶喝了口酒。 听到老大这么说,本多爱打消了顾虑,从服务生的托盘中取走一块小蛋糕。 “哇,这块草莓蛋糕做得真不错!”本多爱星星眼。 “是吧?”吧台背后的老板天道樱接了话,豪迈地笑笑,“今晚的蛋糕都是我亲自做的哦,本多小姐要是喜欢,我再去特地给您做一份。” “真的么?”本多爱喜出望外,连连鞠躬,“那就有劳天道小姐了!” 德川光没说话,只是站在本多爱身边自顾自地喝酒,目光落在大厅的某个角落处。 秦尚远呆坐在那里。 “说来真是奇怪啊老大,”本多爱挠挠头,“寂静人国最后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不见呢?难道是战争恶魔又打消了主意?” “失序契约一旦启动,就没法再停下来了,就连孕育它的恶魔也不能收手。”德川光摇摇头,“是啊,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呢?” “是有神明出现么?” “爱酱的想象力很丰富,可是这世界上没有神啊。” 正发着呆无所事事,一阵豪情万丈的大笑从门口传来。 “啊哈哈哈哈,我的朋友!德川光!”宇都宫加贺像个二傻子一样从店门口走了进来,张开双臂就要和德川光拥抱。 “加贺?”德川光不动声色,避开了宇都宫加贺的熊抱,“我以为你会待在八岐馆。” “虽然这次的庆功宴是老爹和你主持,但老爹说我也该操持家事了,所以非要我来看看,不然他总拿我和你比来比去。”加贺嘿嘿一笑,“这次多亏了秦君和他的朋友们,不然老爹到现在也还生死未卜。” “这是白桃大人留在这里的东西,”惠将一套已经洗干净的衣服交到了秦尚远手里,“她来的时候,穿着这身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不过我们把它洗干净了,也算是白桃大人的遗物。” 说罢,惠默默地低头:“白桃大人的事,还请您节哀。” “没关系,谢谢你们。”秦尚远看着怀里的衣服,有些恍惚。 其实这就是苏柏平日里穿的常服,这个女孩难道穿着平时的衣服,两手空空就来了东京? 不过想一想,倒也是她干净利落的风格。 “哦,还有,”惠差点忘了,从身上摸出一张银行卡交给他,“这是白桃大人的银行卡,她说密码是你的生日,里面好像有很多很多钱。” “白桃大人说一个姓秦的男孩一定会来找她,如果她不在,就把这张卡给他。”惠接着说,“我想白桃大人说的,应该就是秦君你了。” 秦尚远默默收下那张银行卡,低声道谢。 惠没再打扰他,转身去了后台,因为下一场表演是她献唱。 “这张卡里有八千万呢。”小白猫跳到秦尚远的腿上。 流浪猫小稻荷的名气在天灾过后不降反升。 那场令整座东京城上下都虚惊一场的灾难过后,失踪已久的小稻荷才终于出现在了东京的街头上。 如今整个互联网都在传,其实是小稻荷解决了这次危机。 这更加坐实了这只白色小猫是神明使者的流言。 “这么多?”秦尚远微微有些惊讶。 他翻看着那张华夏银行的卡面,然后将衣服和银行卡一起收进了艾无常的背包,和那串佛珠放在一起锁起来。 这钱他是不会花的,等到以后苏柏回来了,他就原封不动地还给她。 “苏柏可是个小富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自己还有一大堆股票期货什么的没交易,”芙罗拉舔着爪子,“给你这张卡,是怕你以后过得不好。” “她不是都说了,去了夏家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干嘛还说这样的话。”秦尚远苦笑。 他有些累了,缓缓把芙罗拉抱在怀里,感受这只小猫毛茸茸又热乎乎的气息。 芙罗拉小脸一红:“话是这么说,但她哪信得过夏家啊,还不是怕你婚后万一哪天遇冷,上门女婿是没有颜面可言的。 有这么多钱,就算真的发生了那种事,你也能无忧无虑地过完一辈子。 虽然我觉得你要真的跟了夏蔷柔,以她的性格,大概也不会有这种事......” “别提那件婚约了,夏蔷柔那家伙也说了不会遵守的,在婚约这件事上,我们达成了统一战线。” 秦尚远拍拍小猫肥茸茸的脊背,短短的几天,年年竟然吃胖了,手感格外美妙。 芙罗拉翻了个白眼,没有再说话。 “这就是东瀛的风俗店么?我还是第一次来,也没见到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啊!”阿加尼娅小姐环顾四周,从楼上缓缓走了下来,面带疑惑。 “那是因为老师你没有来对地方,隔壁就有一家活色生香的俱乐部......”秦尚远没想到老师竟然对东瀛的好奇心这么旺盛。 好歹也是头几百岁的恶魔了,虽然比起芙罗拉这样的老妖怪来说还是小了不少。 “哦?”梅菲恩忽然来了兴趣,“是那种有成人服务的么?有没有可以*****?” “老师你少说点,幸好台词打码了,要是本小说的话,我们这都不过了审。”秦尚远扶额吐槽。 “你师父我虽然是恶魔,但对人类的男女之事也是略知一二,人之常情,不必那么害羞的小远。”梅菲恩正色道。 “你还略知一二上了哈哈哈......”旁边的傻猫忽然乐了,“唉哟唉哟!” 阿加尼娅小姐眉眼一低,把捧腹大笑的芙罗拉给提溜了起来。 “哦?我看芙罗拉前辈很懂嘛?教教我?” 谈笑间,一个壮硕年迈的身影靠了过来。 宇都宫健来到秦尚远面前:“秦君,可否与我一叙?” 第252章 宇都宫家的承诺 秦尚远一愣。 这个印象里凶煞的老人现在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秦尚远点了点头,临走的时候不忘嘱咐一句:“老师,你轻点跟芙罗拉玩,她怕痒。” “哦?”阿加尼娅小姐低眉思索片刻,“怕痒?” 空气顿时静了。 人偶和猫四目交汇。 芙罗拉咽了口唾沫:“别、别乱来啊梅菲恩,我、我再怎么说也是长辈......” “......” “哇哈哈哈哈哈哈!你干嘛!放手哈哈哈哈哈哈放手啊啊啊哈哈哈哈哈......” 安静的楼梯间。 灯光和大理石贴砖交相辉映。 惠的歌声从大厅里传来。 “那个女孩,苏柏她......”宇都宫健神色凝重地叹了口气,“怎么样了?” “她暂时不在了。”秦尚远想了想回答。 “......死了?”宇都宫健斟酌了片刻,才说出这个词。 “不算吧,但,”秦尚远皱眉,苏柏的情况相当特殊,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您只需要知道,她暂时没办法出现就好了。” “只要不是死了就好。”宇都宫健的花白的眉头舒展开来,“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你是她什么人?” 秦尚远犹豫着,最后选了一个词:“家人。” “有你这样的家人,她一定过得很幸福吧?”宇都宫健感叹,“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说什么自己是个没有未来的人,又懂事又坚强,是个令人心疼的好孩子。” 秦尚远愕然:“她是这么说的么?” “对啊,”宇都宫健点点头,“想来一定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很多委屈吧?以后她回来了,你得好好对她。” “嗯。” “正式自我介绍一次,我是宇都宫健,是素盏鸣会的当家。”宇都宫健从怀里拿出一枚雷纹铜戒交给秦尚远,表情忽然肃正,“这次的家族危机,如若不是有你们,后果难以想象。” 秦尚远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职责所在、职责所在。” “这是宇都宫家的信物,从今天开始,秦尚远和苏柏,就是宇都宫家永远的客人。”宇都宫健深深鞠躬,“有什么困难,只要素盏鸣会能办到的,绝无推辞!这是宇都宫家的承诺!” “唉哟唉哟,”秦尚远立刻把老头扶起来,露出一个微笑,“健先生言重了,有您的这份心意就好。” 宇都宫健郑重颔首:“接下来,尽情享受宴会吧!” 说罢,宇都宫健转身离去。 秦尚远收好雷纹铜戒,正想走,却被一道红光拦住了去路。 【没了苏柏的日子,还习惯么?】 “还算习惯吧,总归是尘埃落定,她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任由夏炽阳那狗东西摆布了,也让她好好在我这里休息。”秦尚远倒是不意外,“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又找上我了?” 【关于的颅骨的事,你还没能完全获得它的所有能力。】 “那玩意儿不是钥匙么?”秦尚远说,“钥匙有什么能力需要掌握的?” 【灰海边境。按道理来讲,灰海边境的权柄,目前可是在你手里,而这份权柄之前应该属于锡海隐修会的“老板”。】 “老板?”秦尚远皱起了眉,“什么人?” 【......】 【直觉告诉我那人大概是头恶魔,但,从现在的各种表现来看,又并不像。】 “那就不猜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锡海隐修会还和安帕有关系,我倒想看看他们背后究竟在盘算什么。”秦尚远将手往兜里一揣,“说吧,要怎么才能掌握颅骨之中的权柄?” 【狡之牙。】 “狡之牙?”秦尚远心里咯噔一声,扬起手,目光落在手腕微微亮光的玉石上,“那晚上不是试过了,没办法打开灰海边境么?小石头和颅骨的权柄又有什么关系?” 【狡之牙是钥匙没错,颅骨也是钥匙,但狡之牙的特质是物质解锁,而这颗颅骨对应的,则是灵质的解锁。】 “物质解锁?灵质解锁?什么意思?”秦尚远眉头深锁,话题忽然就变得高深了起来。 【一个对应着现实空间,另一个对应的则是现实空间之外,譬如蛋糕加上草莓,就变成了草莓蛋糕,如果加上巧克力,就会变成巧克力蛋糕。】 【你不是好奇,白银之庭当中的不同领域是如何映射到现实中的么?就是这样映射的,现实的空间范围作为基底,加上不同的灵质,就是它们所映射的不同领地。】 “大概......明白了,”秦尚远挠头,“你的意思是,狡之牙作为物质解锁的基底,融合颅骨的灵质,就能打开灰海边境当中的某个空间? 就相当于,一扇需要两把钥匙组合,才能打开的房门?” 【没错。】 “那和之前我们进去的空间,有什么不同?” 【在纵向上,灰海边境因为深度的不同,而被划分为不同的空间,但横向上这样的划分同样存在,有的空间是荒域,就只需要一把钥匙......】 【而有的空间并不是无人荒域,所以它们的主人外设了一道更加复杂的门锁,需要两把钥匙组合才能打开。】 “所以,你是说,我所要掌握的权柄......有主人?” 【曾经有,不过如今已经不在了。】 【神弃之夜,真实王座崩坏形成的冲击毁坏了白银之庭,也毁坏了灰海边境,他们死伤无数。】 “我大概明白了......所以那到底是什么地方?我要打开的门,门后曾经的主人,到底是谁?” 系统沉默了片刻。 【你知道,为什么世界上灵魂存在,而却没有轮回之道么?】 “灵魂存在......而供灵魂轮回的天道却不存在。”秦尚远愣住了,“你的意思是说,这世界上,原本应该存在着灵魂转生、轮回?” 【是的,灵的轮回是天法,是来自黄金之国的意志之一,只有轮回存在,才能保证人世生生不息,窥天簿才能如常书写。】 【而且,你手中还有从锡海隐修会那得来的魂幡,那里面都是没有归处的死人灵,有了钥匙的条件,你权当做个好事,把他们送到原本该去的地方。】 “轮回......天法......窥天簿......黄金之国......灰海边境的深度,有18层......”秦尚远喃喃,“你的意思是,灰海边境曾经存在的、我所要掌握的权柄,其实是......” 【人类的神话中,它有各种名字。】 【地狱?】 【冥界?】 【或者说......阴曹地府。】 第253章 传统公务员? 灰海边境。 白月悬空。 茫茫大海之上,飘着一叶扁舟。 两个人影手里拿着两片木板子当做舟桨,嘿咻嘿咻,拼命地划水。 “妈的......还以为来活了,没想到咳咳咳......”满身黑黢黢的人影咳出一大堆黑烟来,看得出来这个男人有一张相当长的大脸。 “马哥,我们就这么回去会不会被谢大人和范大人骂啊......” 他对面的人影也黑黢黢的,但是两只眼睛大如铜钟,在黑暗里像是两盏白灯眨巴了几下。 这人影的大脑袋上长了两只大角,鼻孔也哼哼哼地喷出来黑灰。 两人在刚才像是吃了不少苦头。 “骂?”被叫做“马哥”的人影一听,气急败坏。 他手上沾水往脸上一抹,赫然露出一张马脸来。 “整个地府现在,就咱们四个,他俩光杆司令还有脸骂我们? 那一黑一白的,丑成那样跟死了五百年似的,原本地位就在我们之下,要不是咱哥俩给砸晕了几百年,还轮得到他黑白无常来当老大?” “那是、那是,”牛头人笑嘿嘿地挠挠大角,“论颜值,还得是我马哥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啊。” “还是阿傍你会说话。”马面把手搭在牛头阿傍的肩上,细心帮他擦了擦满是黑灰的牛鼻子。 望着牛头纯洁智慧的两只大眼睛。 马面深深叹了口气:“虽然当初那下给你脑子砸傻了,不过咱哥俩好歹捡回一条命,你还是我的好兄弟!” “嘿嘿,好兄弟!我跟马哥是好兄弟!”阿傍一听乐了,手里的烂木板划得更带劲了。 “不过马哥,这东瀛的事,也归我们管么?”阿傍挠着大角问。 “什么东瀛西瀛,按人间时兴的说法,咱们现在就是亚洲区白事总代理,只要这片死了人,都归咱们管!” “总代理?那我们是真厉害哇!” 阿傍一听很兴奋,眨眼间这牛头人划船更卖力了,烂木板在漆黑的海水里翻搅起不小的浪花来。 不过另一边的马面一想到后面还有个“但是”,瞬间惆怅了起来。 但是因为那场天灾,天法崩坏,轮回不再。 人死之后不再入灰海边境,而他们也死的死伤的伤,最后曾经掌管轮回的“阴曹地府”,如今只留下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孤独守在破碎的轮回天法之下。 牛头阿傍还成了傻子。 过去的几百年里他们也不是没想过重铸回轮,可这种浩大的工程,岂是他们区区几个鬼差就能办到的事? 就连曾经的十殿阎王都做不到! 于是他们只能把目光放在人间的大灾大难上,如果运气足够好,万一就有人死后的灵魂误打误撞飘进来呢? 譬如今晚。 成天无所事事的谢必安忽然把他叫了过去,说自己看到人间东瀛那边好像有东西在放光啊! 马面说啊?放什么光?这不还大晚上的么? 谢必安说你傻啊!我看是那群恶魔又跟人类杠起来了!要死人了! 马面说死就死呗?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死心啊? 谢必安急了,那是核弹啊!核弹!叫你多看看书你成天就知道看些言情小说!那核弹是要死很多人的! 你要不跟阿傍走一趟,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捞点业务回来? 马面正想拒绝。 转眼谢必安连孟婆汤都给熬好了,那张脸白得跟鬼一样,大手一挥。 随时准备出击! 只要有人回来,立刻往生! 从此以后,咱们兄弟四人就是新的十殿阎王! 马面拿这个白脸大舌头没办法,只好跟阿傍坐着大船往东瀛赶。 结果...... 结果他妈的核弹怎么在地府里爆了啊? 啊?? 不是在人间的吗??? 谁干的? 谁干的?! 马面内心悲催呐喊。 好好的大船被炸得只剩空架子。 临行前,船上贴心拉起的“欢迎乘坐华夏地府大邮轮往生!”的横幅也给吹成灰了。 他和阿傍人倒是没事。 问题是他们现在只能划船回去了。 看这架势,要是风平浪静的话他俩估计得划到明天中午,也就是现在的月亮第二轮升到半空的时候。 业务?狗屁! 马面想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 可他又没办法反对谢必安的说法。 因为他们就是为此而生的。 作为阴司传统公务员,他们的职责就是送各种灵魂进入轮回往生。 可如今天法崩毁,灵魂死后也不再进入灰海边境,更不会进入地府。 他们相当于没了工作。 没了工作,就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这一点,就算是鬼也一样。 时移世易,人间的死物也会朝着边境沉淀。 人类步入现代化,他们自然也跟着享福。 白无常谢必安如今学会了看电视剧。 黑无常范无咎就成天窝在自己办公室里打游戏。 他马面罗刹和上面两个自甘堕落的废物不一样,他爱好学习。 这些年来,他还是读了不少名篇佳作。 比如说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我的校花保镖》、《狂龙赘婿》之类的,了解如今人间的时事变化,积攒现代人类社会的底蕴,为将来某一天轮回的重铸时刻准备! 牛头阿傍嘛......毕竟牛已经傻了,也就不要求他什么了。 每天只要能看到他蹲在门口画圈圈,而不是到处乱跑什么的就行。 海风吹来。 马面划着划着,只觉得昏昏欲睡。 忽然间,一道流星划过天空。 “马哥,马哥,”牛头指着夜空喊,“是流星,快许愿!” 马面一愣,定睛看去:“流鸡毛星!那是人!” “啊啊啊啊啊啊!!!” 秦尚远的声音时远时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倒栽葱似的砸进了海里。 砸起一朵精致的小水花。 然后一个猛子浮了起来。 “艾无常!你不是说这次是流星般的登场么!我以为应该很帅才对!”秦尚远气愤地抹了把水。 “是流星没错啊,你问那两个丑八怪像不像流星。” 秦尚远一愣,背后两个巨人一般硕大的影子挡住了皎洁的月光。 总感觉,阴恻恻的。 秦尚远虚起双眼,僵硬地回头。 一只马和一头牛正睁着睿智的大眼睛注视自己。 “马哥,是流星人。”牛牛鼻孔喷气,说话了。 “鬼啊!!!”秦尚远脸色瞬间煞白,挣扎着朝外凫水。 却立马被马面一板子挑了起来。 “不是灵......这位兄台,”马面皱眉,“你怎么进来的?” 第254章 合法轮回 “艾无常,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秦尚远喃喃。 【什么幻觉?】 “我同时看见小马宝莉和大角牛了。”秦尚远皱眉。 “什么小马宝莉大角牛?”马面立刻不乐意了。 “我是大角牛,我是大角牛!”牛头阿傍倒是很高兴。 马面一击打在阿傍眉心,给这只傻牛打得立正了。 “我二人是阴司鬼差,你们人间应该唤我们作牛头马面,”马面开口,“小兄弟这是地狱无门你自闯啊?阴司,已经停关千年有余了!” “坏了坏了......牛头马面还真给我碰上了......”秦尚远心里咚咚咚。 “说!是谁?怎么进来的?不然爷爷手里着勾魂索可饶不了你!”马面恶狠狠地从背后掏出锁链。 锈迹斑斑的锁链沉进海里,哗啦啦作响。 海浪一打。 咵啦—— 断了半截,沉进漆黑的海里没了影儿。 “马哥,”阿傍转着充满智慧的大眼珠,指着海面,“链子断了。” 一记手刀正中牛头,马面咬牙切齿低声说:“我知道!” 秦尚远心里一动,略略放松。 原来是小瘪山啊...... 难道是轮回不再之后,锁魂的差事从此就停了,所以生疏至今? “我是从灰海来的生人,”面对从小听到大的两个鬼差,秦尚远也不怯场,“有东西交给二位。” “什么东西?”马面一愣。 秦尚远掏出那张黑色的魂幡。 “马哥,”阿傍开口了,“我闻到熟悉的气息。” “阿傍你闭嘴。”马面从秦尚远手里接过魂幡,仔细一瞧。 确实! 是熟悉的气息! “回来了!都回来了!”马面颤抖着双手,鼻孔喷气,热泪盈眶。 仆地拜服。 “大恩公!受我一拜!” 陆上。 一行人划了一夜小船,终于靠岸了。 浩浩荡荡的黑雾飘荡在大地上。 时而幻化出各种秦尚远陌生的人形,时而又骤然消散。 这些人形呆滞又无神,按马面的话说,他们早已失去了人间的记忆。 马面和牛头两人一前一后,口中唱着神神鬼鬼的咒语,指引黑雾朝着某个方向前进。 马面一边唱一边哭,跟死了全家似的。 其实是因为太激动了。 这就好比因为游戏关服而不得已退役的选手,在多年后终于重新回到了比赛场上。 那简直是枯木逢春、咸鱼翻身。 连马都得年轻个几百岁。 “大恩公,贵姓呐?”马面擦干泪,才想起问一路随行的秦尚远。 “姓秦。”秦尚远环顾四周。 四周都是密林,远处才是人类的城市。 这里肉眼可见的空旷、萧索。 虽然一花一草,一叶一树都和人间没什么区别,却依旧能够感受到,一股透彻的腐败、枯朽的气息。 这里的东西,都是死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秦啊!”马面一听,腆着张脸笑嘻嘻地夸,“姓秦好啊,秦是个好姓呐!” “你们在这多久了?”秦尚远问,“怎么跟我印象里的阴司不一样?” “咱们这啊,”马面斟酌片刻,“估摸着得有个几千年,具体多久也记不清了。 大恩公以前来过阴司?还有印象?这里可不是人人都能随意出入的地方。” “哦,那倒没有,我是说跟我在电视里见的不一样。”秦尚远说,“我以为是阴森森的大殿,油锅、老虎凳、判官小鬼啥的。” “嚯!恩公说得真准!”马面竖起大拇指,“以前还真是这样,不过嘛,一场事件之后咱们阴司就都毁了。 判官死了小鬼死了,阎王和菩萨也死了,死人不进阴司,亡魂也不入轮回,以前热热闹闹的地府,如今死寂一片,就独剩下我和阿傍,还有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也在?”秦尚远挑挑眉。 “是啊,”马面理所当然地点头,“怎么,恩公认识他们?” “电视里见过。”秦尚远倒有些兴奋了。 颅骨的权柄,竟然是灰海边境? 而灰海边境之中,竟然有阴曹地府? 所以自己现在等同于掌握着地府的钥匙? “恩公有所不知,自从轮回的天法破碎之后,这世上就没了灵魂往生的事。” 马面抹着泪。 “这可苦了我们这些当差人,千年过去,如今终于看见了一丝起色,真可谓是蜉蝣终见青天啊!恩公当真乃我等的再生父母,乱世明主!” “这倒不必......”秦尚远不知道这只马脸拍马屁的话咋这么多,都给他拍得有点高兴了,“你说轮回天法破碎?那别的地方,也归你们管?” “不不不,咱们这的业务只负责亚洲地区,跟欧洲地区是分开管理的,”马面摆摆手,“恩公对他们那也感兴趣?” “还亚欧业务上了......”秦尚远不由得怀疑这斗转星移,连地府也跟着与时俱进了,“欧洲那边是谁分管的?” “记不太清了,好像叫什么哈迪斯什么的,不过他们那好像不入轮回,以前两边业务都好的时候,还有进出口条例呢。”马面说,“我们承接他们那边的亡灵轮回业务,就是投胎。” “投胎?怎么投?”秦尚远问。 “按功德投呗,功德高的投个人道,来世还能当人,功德低的投个畜生道,来世就当只猪做只狗什么的。”马面摊摊手。 “功德高的当人?”秦尚远微眯双眼,“人道也分三六九等啊,你们投放的范围是什么?” “投放就抽签咯,五大洲四大洋......不过恩公果然高见啊,人道也分三六九等,过去那会儿大多数人只能抽中穷人,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估计还没是没什么变化。”秦尚远说。 “总之是比饿鬼道、地狱道什么的好,至少还能当个人,”马面叹息,手枕着后脑,“不过现在连天道和阿修罗道都不存在了,六道轮回,六不存一。” “但就算轮回不再了,人间的生育增长还是存在,这是怎么回事?”秦尚远好奇问。 “这就是有规范和没规范的区别,没了地府来轮回,那些游离在人间的孤魂当然最终也能变成人,但这样的话,他们就永远失去了根。”马面拍拍胸脯,“咱们这是合法轮回!” “永远失去了根?什么意思?” “恩公听说过,缘分这种东西么?” “缘分当然听说过。” “浮沉在灰海当中的灵啊,看似游离,实则相互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有的丝线少,两个灵转生之后就是天南海北的陌生人。 而有的丝线多,将两个灵牢牢地绑在一起,那就是缘分。” 马面思索着说。 “可以称为某种‘无意识的命运’吧?譬如有两个人,在这一世是夫妻,到了下一世成了母子,再到下一世,他们还是朋友。” 马面接着说。 “以前轮回存在,能够保留这样的缘分,让有情人无论相隔多久,都能在人间重逢。 可现在天法崩毁,在这一世断掉的联系,那下一世,这些有情人就真的会相忘在茫茫人海当中。” 第255章 顭韏韦颬 “缘分......竟然是这样的么?”秦尚远低头喃喃。 “恩公,我们到了。”马面停下脚步。 浩浩荡荡的黑雾大队也随着他的脚步停下来。 秦尚远抬头。 他们站在一幢漆黑破烂的大厦底下。 这里是人类的城市,看样子还是在上海的陆家口,因为他抬头就能看见不远处的东方明珠。 只不过这里天色阴沉,像是永远蒙着一层褪色、老旧的滤镜。 总让人觉得自己是在一张掉色的民国老照片里。 这里的上海仿佛被遗弃了很久。 四处都是斑驳锈迹,大楼破碎广告歪斜黯淡,街上放眼望去全是灰白黑色的垃圾,安静得可怕。 像是某个人类文明早已消亡的破败时空。 街道上起着阴风,一阵阵地总让秦尚远觉得不舒服。 大厦的门楣上,一列歪歪扭扭的繁体大字。 “阴曹地府往生办事处(第一层)”。 阴风卷来一张旧报纸。 秦尚远将报纸拿在手里,低头一看。 “民国十三年五月二十三日”。 秦尚远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下一秒,报纸上的汉字全部诡异地、陌生地错乱起来。 “颪韀韈千顪,显颭颅顮顭鞑韊韦,颩顭韏韦颬颭韂韅颩韑飒......” 没有任何意义。 有些甚至不是汉字,而是某种单纯用笔画拼凑起来,乍一看却根本不是字的符号。 就像是某种伪装成人类的伪人,不免让人产生一种本能的抗拒和恐惧。 秦尚远抬头。 原本的现代都市,此刻又变成了满是小洋楼的旧上海。 街上依稀传来热闹又久远的叫卖声,拉着黄包车的男人从他的面前跑过,却径直和他的身体交错穿过。 下一刻,这样的场景又消散得无影无踪。 世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秦尚远心里忽然产生了“离开这里”的想法。 “恩公,害怕是正常的。” 马面似乎看到了他的紧张。 “你看到的是历史的旧影,那些你不认识的字,是这里模仿生人世界的产物,但终究是模仿,不会有生人的烟火气,是死物。” 秦尚远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自己也算是真来鬼门关走一遭了。 并没有什么吓人的恶鬼。 而是这种处处透着熟悉,却又处处经不起细看的感觉。 就好像你手里的百元钞票在眨眼间变成了天地通宝。 而和你谈笑风生的朋友,忽然变成了纸扎人。 马面和牛头高高兴兴上楼通报去了。 留秦尚远一个人还有一堆黑雾在大街上。 “艾无常,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秦尚远心里发毛,忍不住问。 “看你想待多久咯,”艾无常的语气倒是自在,“怎么?害怕?” “有点......这比恶魔什么的吓人多了。”秦尚远满头冷汗,咽了口唾沫,“你确定这就是颅骨的权柄?” “阴曹地府又不是全部的灰海边境,隔壁还有冥界,你要去看看?”艾无常问。 “不用了,走这一趟就好。”秦尚远摁住自己因为阴冷而竖起的汗毛。 很快,牛头马面带了一个人风风火火地下了楼。 那人穿着白衣服,身材高大。 秦尚远都没来得及看清楚他长什么样,那人几乎是一个滑跪就来到了秦尚远的膝下。 “恩公!恩公啊!”谢必安捶胸顿足,抱着秦尚远的腿失声痛哭。 猩红的舌头在地上拖了一米长。 “咦?大大泡泡糖......”牛头阿傍缓缓蹲下身,眨了眨智慧的双眼,捡起舌头卷了起来打算塞嘴里。 “老谢!”马面在后面着急喊,“舌头!舌头!” 谢必安立刻意识到失态,卷回了舌头站起身来,整了整官帽。 高帽上四个大字—— “一见生财”。 谢必安咧开红白极度分明的嘴,伸出惨白干枯、指甲又尖又长的手:“恩公你好!小的谢必安,人称白无常。” “久仰久仰......”秦尚远极不情愿地伸出手握了握。 谢必安壮志踌躇地看了看浩浩荡荡的阴魂队伍,兴奋地搓搓手:“恩公是生人呐,这是......怎么进来的?” “我拿到了灰海边境的钥匙,”秦尚远语焉不详地说,“至于怎么进来的,你们就别管了吧? 这些人都是在人间冤死惨死的,我想着既然能进来,那不如就直接把他们送到你们这里。” “好哇好哇!”谢必安脸都快笑烂了,“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秦尚远。”秦尚远回答。 “秦尚远......好名字!”谢必安大手一挥,“阿傍!去生死簿上给恩公的寿元添个几笔!” “谢必安你是不是脑子烧了?我们没有生死簿!还有你看阿傍像还能识字的样子么!”马面在后面急得大喊。 “识字......嘿嘿......柿子好吃柿子......嘿嘿柿子......”牛头阿傍眨着智慧的双眼,口水从嘴里流了出来。 被真实戳破幻想的谢必安一秒哭了出来。 这只又高又瘦的白色鬼差落寞地回头,重重叹息。 长而猩红的舌头又失落地掉了下来。 智慧的阿傍走过来卷起舌头,要当大大泡泡糖玩。 “一边儿去!” 谢必安一记手刀重重落下,径直给牛头劈立正了。 “谢大人,我听说轮回的天法已经破碎了,这些灵魂,还能往生么?”秦尚远问。 “恩公倒也不必称我为大人......叫小谢就好。”谢必安叹息,“轮回能是能,不过天法还存在的时候是批量操作,现在得我们一个个手动操作了......” “这样......”秦尚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老马,收拾收拾,我们该开始了。”谢必安挥了挥手。 “好嘞!”马面很有精神。 “这样,也算是圆满了吧?”秦尚远看着身后的黑雾,“阴司的业务送到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走呗,反正之后还有的是时间来这里玩。”艾无常满不在乎。 “最好还是少来......”秦尚远打了个寒颤。 正当他要走的时候。 黑雾之中忽然一阵骚动。 谢必安猛地紧张了起来,锈迹斑驳的勾魂索瞬间出现在了惨白干枯的手里。 秦尚远回头。 有一个声音幽幽地传来。 “明子......美香......” 第256章 道别 “怎么还拽倭语?”谢必安柳叶刀似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我认识他。”秦尚远忽然开口。 他静静看着黑雾当中,缓缓地凝出一个男人的样貌。 男人身形高大,脸型方正。 秦尚远在第一次见他时,脑子里浮现出了“昭和男儿”四个大字。 没错,秦尚远第一次见他,是在他的葬礼上。 素盏鸣会的二当家,矢车新。 矢车新的灵魂从黑雾当中游离了出来。 他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漫无目的地蹒跚而行。 嘴里低声念叨着自己妻子和女儿的名字。 明子...... 美香...... 在这个死寂的世界,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恩公认识?”谢必安收起了勾魂索,喃喃道,“看来,此人还是有执念啊。” “执念?”秦尚远愕然,“可我记得马面说过,这些灵魂因为没能及时进入边境,生前的记忆早已经消散了。” “是这样没错啊......”马面的马脸皱了起来,在后面嘀咕。 “恩公知道契约人么?”谢必安斟酌着说,“灵魂存在回路,混杂过魔灵的人。” “......”秦尚远豁然,“他的确是恶魔契约人。” “他们的灵魂韧性较普通人来说更强,意志力也更强,大概不愿去忘的东西,能记很久吧?”谢必安看向秦尚远,“恩公还能找到他现在所念的人么?” “能,是他的家人。” “家人?难怪会这样。”谢必安明白了,“看着正当年富力强的年纪,不是老死,大概也不是病死,死于凶斗吧?没有来得及见家人最后一面。” “是的。”秦尚远应声。 矢车新的确没来得及在死前见一面自己的妻女。 如果不是他和陆星野闯入素盏神社,恐怕他们一家现在就要在这里团聚了。 “那有劳恩公,替我们跑一趟,让他见一见家人最后一面吧。” 谢必安恭谨地朝着秦尚远作揖行礼。 “他的记忆也消散得差不多了,灵上的缘丝已经散尽,这次即便入了轮回,后世也不会再和如今的妻女有任何瓜葛,是真的‘最后一面’。” 秦尚远望着喃喃不休的矢车新,默默点头。 谢必安取下身上的勾魂索,眨眼间便扣在了矢车新的手脚上。 锁链哗啦啦作响。 矢车新双眼无神,一步一蹒跚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人世,东京。 秦尚远孤身踏入稻羽之兔的店门。 惠小姐在唱歌,大家举杯欢庆。 只有秦尚远知道,自己身后还用一条无形锁链牵着一只孤魂。 或许梅菲恩和芙罗拉也看见了,但她们也不会过多去问。 庆功宴之所以选在稻羽之兔,就是因为矢车新的缘故。 宇都宫健为了纪念自己这位挚友的牺牲,就把晚宴选在了他的地盘里。 所以此前一直受到德川家保护的矢车明子和矢车美香也来了。 三巡酒过,矢车夫人不胜酒力,抱着女儿坐在角落的席位里,安静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灯光映出她脸上浅浅的皱纹。 即便是这样,秦尚远也不得不感叹,这个女人真是漂亮啊。 很难想见她年轻时到底是怎样的风华。 勾魂索一阵晃动。 那声音只有秦尚远才听得见。 秦尚远回头,一直痴愚无神的矢车新,此刻似乎有了不同的反应。 像是早已失去意识的植物人,忽然听到了亲人的呼喊。 谢必安说,在人世逗留太久,他的灵魂应该早就将生前的记忆消磨得差不多了。 这种消磨,和喝下孟婆汤不同。 后者单纯只是将记忆封存起来,有情人还会在命运的指引中蓦然相见。 而前者,则类似于硬盘消磁,消磁一旦结束,那么所谓的“缘丝”也就消散得一干二净。 那就是真的再无瓜葛,永世相忘。 所以此行的目的,也就是让矢车新和妻女再见一面,让他忘却执念好入轮回,他应该是不会有别的反应的。 可勾魂索忽然颤动,矢车新盲目无神的眼里,忽然有了一丝泪光。 他朝着妻女的方向望去,那副表情,就像是如梦初醒。 “明子......美香......” 矢车新喃喃着。 他忽然挣扎着勾魂索,朝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奋不顾身地奔去。 秦尚远被这个男人的灵魂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矢车新张开怀抱想要将妻子和女儿拥入怀中,可早已成为灵魂的身体扑了个空。 他愣了下,回头看向秦尚远,像是明白了什么。 “我已经死了,对么?”矢车新问。 嗯。 秦尚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点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矢车新竟然会突然恢复意识。 谢必安口中那本该消磨殆尽的记忆,就好像是又被什么给重新垒了起来。 矢车新没有再说话。 他划拨着虚空当中的手臂,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拥抱自己的妻子。 却一次又一次地扑空。 秦尚远不忍再看了。 矢车明子只是个普通人,就连契约人也看不见的亡魂,她又怎么能看见呢? 矢车夫人现在,正在专心看台上的演出啊。 又怎么可能想得到,自己那早已死去的丈夫跨越了黄泉之路,赶来见自己最后一面? 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重逢。 结束之后,就真的永世不见了。 其实秦尚远很想问,在一千年前,你和矢车明子是什么样的关系? 父女?母子?又或者是还是夫妻? 一定是很深刻的缘分,才会让你在这一世越过茫茫人海,坚定不移地和这个女人走下去吧? 秦尚远想起了矢车明子跟他讲述的故事。 父母双亡、被骗失身的农村女孩。 和那个胸中有些正义、温柔懵懂的黑道少爷。 秦尚远从回忆中收回思绪,时间差不多了。 谢必安说见一面就够了。 待的太久,怕他的灵魂直接在人间就散了。 秦尚远正准备捡起地上的勾魂索,可忽然被矢车明子的一个回头给打断了动作。 原本还在认真看着演出的矢车明子,这一瞬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她的胸口一阵悸动。 恍如当年的火车站,跟了她一路的矢车先生从风衣里拿出一束矢车菊的瞬间。 矢车明子蹙眉。 她神情复杂地望着眼前的灯火,热泪盈眶。 “老公?”她的眼里忽然有了几分神采,翕动双唇,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新君?你在的,对么?你是来跟我和美香告别的,对么?” 秦尚远的眼角微微颤动。 难道她......能看见?不可能啊! 矢车明子也迟疑了,她对自己的自言自语感到奇怪突兀。 因为自己的眼前分明什么也没有。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却有一种坚定的、锐利的、近乎本能般的直觉。 自己的丈夫,此刻一定在某个地方注视着自己。 矢车明子擦了擦泪,轻轻抱过女儿:“我和美香一定会想念你的,我会好好生活,美香也会好好长大,请你放心地离去...... 新君,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新君,我爱你...... 新君,谢谢你...... 新君,再见。” 泪水模糊了双眼。 矢车明子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哪。 但她心底感受到的那种温暖和爱意,一直徘徊着没有散去。 在秦尚远眼里,矢车新张开了宽阔的臂膀。 这个早已死去的亡灵小心翼翼地俯身,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抱进了怀里。 “这就是爱啊。” 艾无常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当初婚礼上许下的誓言,在此刻却成了能够超越生死、超越时空的力量。” 第257章 里斯本 “这样就差不多了!” 忙活了好久,谢必安和马面终于松了口气,从大厦里走出来。 秦尚远已经在街上等得快入土了。 倒不是谢必安没邀请他上楼坐坐,而是他不敢。 怕上去又看见些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 光是街上各种随时变换的旧影和那些尸体一般的方块字,就够他消化一会儿的了。 纯粹的精神攻击。 艾无常的面板上,自己的精神值那一栏正在缓慢而持续地掉点。 目前是【56。】 “恩公!” 有了业务的小白和小马精神面貌是不一样,如今说话都硬气了几分。 “咋就你俩?”秦尚远好奇,“牛头和范无咎呢?” 他从到这起到现在,都还没见过范无咎一面。 “阿傍睡觉去了,范无咎窝在办公室里打游戏呢,那厮懒得不成样子了。”谢必安已经见怪不怪,“我先过把瘾,之后再把恩公的好消息告诉那厮。” 谢必安兴奋地搓搓手。 秦尚远若有所思地怀抱双臂。 原来范无咎也沉迷游戏? 秦尚远心说我家小孩也整天盯着电脑屏幕玩,电子毒品害人不浅呐! “我们前期准备都做好了,现在就等着一个个地送他们往生啦!”马面也兴奋地搓搓手,“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恭喜恭喜。”秦尚远看见这两只鬼这么高兴,也难免被他们的情绪所感染。 “得感谢恩公,”谢必安谦虚道,“要不是恩公,我们在这不知道要闲到什么时候!恩公以后还有这种的业务,记得想起咱哥四个......” “没问题。”秦尚远当然是点头如捣蒜。 “要有不顺眼的,也能直接送过来,油锅热着呢,剥皮拔舌车崩抽肠......只有恩公想不到,没有咱哥四个做不到!” 谢必安拍拍胸脯。 “从今往后,这华夏阴司,就是恩公的座下鹰犬!恩公要我们往西,我们绝不往东!恩公要做阎王,那我等就是跑腿的小鬼!” “阎王......倒也不必,我人间好好的呢......”秦尚远挠挠头,心说什么鬼两三句就要我当阎王了? “嘿嘿,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谢必安和马面点头称是。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秦尚远挥挥手。 “对了,你们接下来什么打算?世界上每天都有上亿人死,总不可能真的一个接一个送他们往生吧?” 气氛顿时安静。 一说到这个,谢必安和马面也很头疼。 “唉,恩公你是不知道,天法重铸之前,想要再重现六道轮回是不可能的了。”谢必安的长舌头又掉了下来。 “可这天法破碎多久了,也没见人修,神佛也死光了......就暂时这样吧,倒也清闲,如今又有了恩公,也不算没事做。” 看来当初神弃之夜引发的冲击是真不小。 不仅杀死了大量的神和恶魔,就连类似于“规则”和“概念”的天法也被摧毁了。 秦尚远没再逗留,如今艾无常已经将颅骨融入了他的身体,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据艾无常所说,这样,颅骨就完成了一整颗的回收。 此后他只需要耗费些许精力,就可以任意地进出两个空间了。 真是一种诡异的权柄。 他回忆起艾无常教给他的穿越两界的简化方法。 轻点了三下眉心。 白雾涌来,秦尚远头也不回地挥着手,走入白雾,消失在了谢必安和马面的视野里。 “恩公常来玩!”谢必安和马面微笑着挥手。 等到白雾消散。 谢必安用指甲抠了抠眉心:“这位恩公......” 马面接茬:“不简单。” “竟然能穿越人间和灰海边境,并且还能精准地进入咱们阴司?”谢必安沉思,“你有没有想到谁?” 马面一愣:“谁?” “......我也不知道。”谢必安摇摇头,“希望这是个好的开端吧。” · 人世,东京。 安缦酒店。 秦尚远把喝得醉醺醺的阿加尼娅小姐扶到床上,又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只喝的烂醉的猫,放进阿加尼娅小姐的怀里。 他委托了本多爱给阿加尼娅小姐擦拭了身体。 自己又去不辞辛劳,给芙罗拉清理了沾着呕吐物的猫毛。 真的很难想象她们俩是货真价实的恶魔。 虽说喝醉是身体的原因,但一想到恶魔喝醉了还会说胡话,秦尚远就觉得好笑。 今晚,自己的房间就只能留给老师和芙罗拉睡了。 他也不去跟陆星野挤,就在客厅待一晚上。 本来德川光说要去给梅菲恩单开一间房的,可哪知道酩酊大醉的梅菲恩根本就不答应,说自己就要跟徒弟睡一间房。 这才没办法,只能秦尚远把自己的房间给让出来。 德川光说那要不我再给你开一间? 秦尚远说不必了。 老师的人偶喝了这么多酒,保不齐三更半夜哪哪短路出什么问题,更何况还有一只烂醉的猫,他可放不下心去睡大觉。 但即便如此,德川光还是在隔壁给他留了一间房。 秦尚远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 窗外的银座灯火一如既往的璀璨,公路如同发光的蛛网那样交织。 这里是平凡的人世。 是差点被一颗核弹毁掉的城市。 秦尚远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了。 他倚在沙发上,拿出那串氤氲着暖光的佛珠看了一眼。 “晚安,苏柏。” 刚闭上眼睛。 秦尚远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周遭忽然变化,等到回过神来,他已经身处在意识之海的上空了。 身下红云翻卷。 “你好啊,又见面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在秦尚远背后响起,“秦尚远。” 秦尚远心中一怔,见鬼似的回头。 那个西装革履的恶魔,竟然就站在他的身后! “里斯本?”秦尚远震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里斯本·旁用骨刺狰狞的手优雅地梳着头发:“你见到的不是真正的我,而是我留在这颗颅骨中的残余魔灵。” “真正的你?去哪了?”秦尚远感觉这头恶魔又在故弄玄虚。 “总之......不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已经死了。”里斯本毫不在意地说。 “死了?你开什么玩笑?”秦尚远以为是自己的听力有问题。 里斯本踏空而行,围着秦尚远踱步:“我并不重要,搜集颅骨也不过是我对你的委托而已,帮我做,并不意味着我需要。” “能不能别卖关子了?我回来一年了,咱俩见上一面你跟我当谜语人?”秦尚远一脸严肃。 “收集颅骨,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里斯本说。 “为了我?”秦尚远皱眉,“我可没说我需要什么颅骨。” “你当然没说,”里斯本摊摊手,“那让我们把时间拨回到最开始......秦尚远,你找到自己父母死亡的真相了么?” 秦尚远的瞳孔骤然收缩。 “具体还没查清,但已经知道方向了,是一头自称安帕的恶魔。”他低声说。 “很好,那就继续前进。”里斯本微微颔首。 “里斯本,”秦尚远思索着开口,“我穿越回来的这个世界,并不是单纯的回拨了时间,对吧?” 一个莫名奇妙多出来的女明星。 一个莫名其妙消失掉的男作家。 不知道这乍一看没什么变化的世界上,还有多少和秦尚远认知中存在出入的细节。 里斯本有些惊讶地扬扬眉:“你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 “快?这可是过了快一年的时间。”秦尚远无语。 里斯本会意:“你一定是发现我给你留的小彩蛋了,对吧?” “小彩蛋?” “路明非。” 第258章 最后一个世界 秦尚远眼角抽动:“你说什么?路明非......是你给我留的,小彩蛋?” “对啊,”里斯本掰着指头,“楚子航、凯撒·加图索、夏弥、芬格尔·冯·弗林斯、零、上杉绘梨衣、源稚生和源稚女......怎么样?还算惊喜么?” “你什么意思?”秦尚远心里忽然有了戒备,“他们是你捏造出来的假人?” 里斯本忽然笑了:“怎么可能?造物可没有真假之分,人一旦诞生,那就是货真价实、具有情感和自由意志的人。” “只不过代价就是,那个创造他们的作者,或许会变成某本书里的人物。”里斯本挠挠额角,“我看你对这本书的故事挺遗憾的,所以趁这个机会圆了你的梦。 你快过19岁生日了吧? 就当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祝你生日快乐。” 说到这里,里斯本好像有些顾虑:“等等,路明非和上杉绘梨衣结婚了吧? 我只是将他们放入了现实中,并不能操控他们的人生。 他们的现在和未来,都是由自己选择的。” “结了......那还真是谢谢你啊......”秦尚远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现在我所处的世界,和原本我记忆中的世界,到底是不是同一个时空?” “不是。”里斯本果断地回答。 “不是?那原来的那个世界哪去了?”秦尚远问。 “崩溃了。”里斯本说,“在你穿越后的第一秒,就开始崩溃了,最后化归为一片虚无。” “......怎么会这样?”秦尚远愣住了,“所以我来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那这个时空当中的秦尚远呢?” “所有的世界当中,只会有一个秦尚远。”里斯本不紧不慢地解释。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是这个世界的锚点。你存在,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就存在。你消失,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就消失。” “什么鬼?”秦尚远皱眉“我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么?听起来,像块压舱石?” “这个世界在过去,还不是这样的。”里斯本说着,将手一挥。 一团明亮的尘埃云雾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雾中无数星星点点,每个星点之间相互独立,若即若离。 “这里的每一个星点,都是一个直径长达上千亿光年的宇宙。” “每个宇宙中,又存在着无数的、有生命的世界。 有像你所处的、平平无奇的人类现代世界。 有仍旧停留在蒸汽时代,点出了其他技能树的世界。 有因为失序,时空破碎交叉而陷入彻底混乱的世界。 也有充斥着剑与魔法,发展出了炼金术科技的世界。 还有的世界,人类已经殖民外星球,在不同的银河系中开拓疆土,建立起了浩瀚的银河帝国......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我就算不休不止地说上一万年也列举不完,你知道就好。” “你的意思是,多重宇宙?”秦尚远明白了。 “对,但也不全对。”里斯本微笑着打了个响指,“既是多重,也有平行。” “我尝试理解一下,所谓多重宇宙,就是你刚才列举的,五彩斑斓的、人类有着不同发展和面貌的其他宇宙......”秦尚远喃喃。 “而平行宇宙,则是和它们相似,但又不全然相同的另一个时空?” “没错,你很聪明,”里斯本满意地点头,“不同的多重宇宙之间,可能存在着完全不同的物理、自然法则或者常数,而平行宇宙之间,可能仅仅是历史事件的区别。” “但你刚刚提到了过去?”秦尚远追问,“意思是现在不是这样了?” “嗯。” 里斯本动了动手指。 云埃之中的无数光点在顷刻间破碎,很快消弭在虚空之中。 独独只剩下了一个光点,在云埃中缓缓闪烁。 “为什么只剩下一个宇宙了?” “神弃之夜。” “神弃之夜?”秦尚远睁大了眼睛,“你是说......神弃之夜,摧毁了除这个宇宙之外的,所有宇宙?!” “是的。”里斯本收敛了笑容,“我们目前为止所讨论的,依旧在灰锡渊海的范围之内,也就是物质世界。 而在你所见到的这团云埃之外,曾经是笼罩映射所有宇宙的白银之庭,与黄金国。 神弃之夜后,无数宇宙崩溃毁灭,白银之庭与黄金国也向着这个唯一幸存的宇宙收敛,最后勉强维持着这样相对稳定的状态。” “那恶魔......”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存在恶魔。”里斯本微笑,“区别在于他们是否活跃,当然这场针对白银之庭的大灾变,也让他们元气大伤。” “所以,我身处的宇宙,目前是个什么状况?”秦尚远问,“而这一切,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为什么,神弃之夜,所有宇宙在顷刻间陷入了寂灭,而唯独留下了这个宇宙么?” 秦尚远摇摇头。 “因为,堕神躯。”里斯本露出锋利的牙。 “堕神躯?” “真实王座是如何崩溃的? 是因为那掌握了王座、本该前往黄金国的神,却一反常态地拒绝王座。 真实王座无法接受,因此崩坏。 此举近乎毁灭了白银之庭当中的恶魔和部分神明。 这是第一次冲击,原本只会到灰海边境为止。 可灰锡渊海当中的无数宇宙,又是如何受到波及被毁灭的? 是因为真实王座崩坏之后,原本黄金国的完全律法濒临破碎。 贪婪的神明们肆无忌惮地冲击完全律法最薄弱的裂口,企图一举前往黄金国接受铭刻。 神性当中残存的杂质被同时剥离、同时入侵,这种举动引发了黄金国的毁灭浪潮,波及了灰锡渊海当中的宇宙。 这是第二次冲击。 而原本那位拒绝成‘神’的神,在第一次冲击中陨落,坠入人间。 这就是堕神躯的来源。” “所以是因为堕神躯在这个宇宙,所以才在第二次冲击当中,保护了这个宇宙?”秦尚远明白了,“可堕神躯为什么会在我身上?” “一时间说太多,我怕你接受不过来,”里斯本的身影在此刻忽然明灭不定,像是快要消失的全息投影,“留到下次吧,当你找到下一颗颅骨,我们还会再见。” “等等,”秦尚远想了想,“其余两颗颅骨的权柄,是什么?” 里斯本微微一笑:“王座崩坏时,其所掌管的权柄碎裂为了三部分,筑宇、化宙、造物,分别代表着空间、时间和空想。 你现在持有的,是筑宇。” “空间?”秦尚远忽然就明白了,难怪是通往灰海边境的钥匙,“可为什么要叫空间?筑宇?不叫边境钥匙之类的?” “灰海边境与自然诞生分化的三层世界不同,边境是曾经持有这份力量的人所创造的空间,用来缓冲灰锡渊海与白银之庭的频繁矛盾,某种意义上,是灰海的附属。” “所以,我也可以用这颗颅骨,来创造自己的空间领域?”秦尚远心中一动。 “以你现在的实力,那恐怕不太容易,不过你可以试试。” “里斯本,”秦尚远眼看里斯本的残像快消失了,抓紧问,“三颗颅骨最后的终点,是什么?” “重铸破碎的真实王座,重铸毁坏的完全律法,”里斯本低声说,“让这团寂灭的云埃,再度恢复过去的无数辉煌,让所有宇宙,再次变得生机勃勃。 而作为重铸者的你......你以后就知道了。” 里斯本在这里卖了个关子。 “还算是一个伟光正的结局。”秦尚远心里忽然有了底。 “不过那些恶魔们可不会轻易给你这个机会,他们会不顾一切地相互吞噬,也要将你吞噬,然后爬上真实王座。” 里斯本忽然伸手,按住秦尚远的头顶,像是长辈那样俯下身。 “秦尚远,上一个世界里你没有选择走上这条路,最后灰锡渊海彻底蒸发,人类毁灭。 三层世界,只剩下黄金国。 而没有了灰海与白银之庭,黄金国也迟早会迎来消解。” 里斯本猩红的瞳孔直视他,其中竟然闪出了一丝金色的光芒。 上个世界里,自己没有选择走上这条路? 秦尚远一怔。 难道是因为那天下午......他没有接受夏蔷柔喝咖啡的邀请? “还记得那个下午么?如果你接受了夏蔷柔的邀请,跟她约会,你就会踏上这条路。” 里斯本像是看透了他在想什么。 “但那时候的你自卑,你拒绝了她,夏家乃至整个里世界的大门,就对你彻底关上了。” “苏柏......呢?”秦尚远问。 他很想知道在过去的那个世界里,苏柏在哪,在做什么。 “那之后不久,隐藏在人间的恶魔集体复苏。 人间陷入夜神级天灾,为了应对这场天灾,世界上的驱魔家族们联合了起来。 苏柏因为体内的风核质,被夏炽阳强行献祭了。 但这并没有任何作用,整个人类世界还是被失序契约毁灭了。” “......” “哦对了,在那个世界里,她也一直爱着你。 从一开始到现在,你一共重启了九百九十九次。 九百九十九次里的每一次,那个女孩都不约而同地爱着你。” 秦尚远的瞳孔微微震颤。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 却像是一根尖刺,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心脏。 原来在那个还当着社畜、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的世界。 也依然有人爱着我啊。 ...... “秦尚远,这是第一千次,是最后一个世界。”里斯本轻声说,“如果失败,一切都会完蛋。” 云埃之中,代表着这个宇宙的光点正在逐渐变得黯淡。 “最后一个问题,既然如此事关重大,为什么你不在一开始就告诉我?”秦尚远问。 “因为自由意志。”里斯本指了指秦尚远的脑袋。 “我无法用一个宏大的、你无法真正理解的目标,来驱使你走上这条路。 所以在一开始的每一步,都只能由你亲自领悟,由你的自由意志来选择方向。 自由意志是人类的武器,就连魔神也无法违逆。” “我知道了。”沉思片刻,秦尚远重重点头。 “勇敢的少年啊,快去创造奇迹吧。” 里斯本忽然笑了,这头恶魔笑起来有一种特别的俊美。 “不过,这次见你感觉正常了很多,你没那么像个疯子了。” 临别最后,秦尚远忽然评价道。 里斯本一愣:“初次见面,总要维持一下人设的嘛。” “你们恶魔都是戏精么?”秦尚远吐槽。 “和艾无常相处还愉快么?”里斯本的声音越来越缥缈,身影也越发模糊。 “还行,她挺能打的。” 秦尚远话音刚落,回过神来,里斯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蓦然睁眼。 车流的喇叭声、人群的喧闹声涌入秦尚远的耳朵。 将他拉回了人世。 夜色迷离。 落地窗外的东京灯火璀璨。 “最后一个......世界么?” 第259章 窥天簿 俄罗斯圣彼得堡,加特契纳。 圣以撒大教堂。 教堂的晚钟敲响,漫天的大雪覆盖了这座城市。 礼拜堂里,穿着白色西装、脸罩黑铁面具的男人独自对着圣母像低语。 路灯沾着雪花,将昏黄的光从斑斓的花窗里斜斜地投射进来。 一片寂静。 “老板,”斯拉夫面貌的男人缓步进入礼拜堂,“染疾死了。” 男人祈祷的背影顿了顿。 “安东,通报自己的死讯,是种什么感受?” “没什么感受。”染疾不以为意地回答,“坠地也死了,东京的转运站,近期的魂幡和尸首全都被约束局截了下来。” “坠地也死了......”所罗门先生沉吟着,“圣女知道这件事么?” “暂时还不知道。”染疾说,“她要是知道了,大概会去报仇吧?要不要我跟她说?” “不用。”所罗门先生摆了摆手。 沉默。 染疾暗自惊讶。 除了可能影响圣女的因素,其余的事变,老板好像一概都不关心。 那可是供给魔胎的母乳,如今说没就没了,老板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还有,老板为了那个染疾的行动顺利,还将自己掌握的权柄暂时借给了他。 而那玩意儿自从染疾死后,就不见了踪影。 老板竟然也无所谓? “夏超的下落有了么?”所罗门先生又问。 染疾摇头:“他是追着夏素月来的,很隐蔽,我们只知道他在不断靠近,但没办法确定具体位置。” “夏素月的儿子啊......”所罗门先生叹息一声,“魔胎,大概还有多久能够孕育出生?” “现在出了这种事,比预定的,应该要晚上四五个月。” “继续推进就好。”所罗门先生依旧没有什么大的反应,“青铜指骨最近怎么样?” “照常运行,他们很信任我,也包括那个先知,”染疾回答,“照您的吩咐,我已经让人照着配方,开始大量生产莉莉丝之血了。” “嗯。” “目前暂时没有别的变动,老板,那我走了。”染疾试探着问。 “嗯。” 染疾走后,所罗门先生陷入了沉默。 他起身,缓缓走到圣母像前,伸手抚摸圣母的脸庞。 这是一种渎神的动作,如果有神职人员看到了,是会遭受训斥的。 而如果是信徒,也不可能用这种倨傲的方式,肆无忌惮地触碰神像。 “玛利亚啊玛利亚......神们已经逃走了,你的虔诚,能换来在天堂的安宁么?”所罗门先生悲悯地自语,“可就连天堂,如今也是一片死寂了吧?” 虚空之中,一本纯白色的羊皮书册缓缓浮现。 所罗门先生静静地看着,这本书册自己翻开了扉页。 紧接着像是有一阵风吹来,写满了密密麻麻文字的书页哗啦啦翻过,最后停留在只书写了一行文字的空白部分。 所罗门先生没有动手,书页上缓缓出现了一道横线,将这页唯一的一行字划去。 【东京遇袭,人间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战争恶魔马尔斯统治灰锡渊海。(已作废)】 紧接着,空白书页上隐隐浮现出了新的墨迹。 墨迹越来越多,那些陌生的文字也越来越清晰,最后书写成一段完整的句子。 · 【旧日天使篇章:】 【所罗门先生、夏素月以及“三神官”因为不同目的合作,将秦尚远送上了恶魔路径。】 【曾短暂占据虚伪王座的火焰恶魔摩洛克,被所罗门先生策划唤醒,并假借无名之神的手杀死。】 【所罗门先生暗中掌控了大型组织,青铜指骨。】 【自称“所罗门先生”的旧日天使,远古恶魔路西法,正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曾经的虚伪王座走去。】 【所罗门先生掌握窥天簿,虽然他无法凭借意志更改此书,但他依旧掌握了外道之物,能够看到此书所记载的万物天命。】 【所罗门先生通过窥天簿提前获知了战争恶魔马尔斯的背叛,通过染疾的死,将能够解决事件的颅骨送到了无名之神手中。】 【位于东京的转运站被摧毁,但所罗门先生并没有多余的动作,而是静待魔胎复苏的到来。】 【魔胎一战中,所罗门先生吞噬无名之神,占据斯旺魔胎,回收颅骨,重新登上属于傲慢的虚伪王座。】 【所罗门先生再度成为旧日天使,杀死毁灭恶魔赛特,融合暴怒王座,前往黄金之国,重铸完全律法。】 · 【星星篇章:】 【死去的星辰依旧沉默。】 【魔女们也依旧沉默地观察着命运,沉默地侍奉黄金之国中的意志。】 【她们对完全律法的重铸者翘首以待,将要拥立他成为新王。】 · 【三神官篇章:】 【里斯本·旁,超脱于世界之外,不在窥天簿的记录范围之内。】 【奈雅莉丝,引导秦尚远走上恶魔路径之后,再未出手干涉。】 【艾无常,不在窥天簿记录范围之内。】 · 【风之核质篇章:】 【继承风核质的苏柏被夏炽阳献祭,灰海命运转折,走向彻底的毁灭。(已作废)】 【毁灭恶魔赛特与苏柏重新订立契约,苏柏获得失序契约·不动尊,在失序契约·寂静人国中拯救了无名之神。】 【苏柏迎来了身躯的毁灭,但灵魂却被秦尚远完好地保留了下来。】 【风核质跟随苏柏的灵魂一起陷入沉睡。】 【命运窃贼的烙印,就此从苏柏的灵魂中抹消。】 【这一世,窃贼再无法偷取属于无名之神的命运,再无法代替无名之神承受命定之死,故得以继续存在。】 【风之核质即将展开新篇。】 · 【无名之神篇章:】 【秦尚远欺骗了虚伪王座傲慢,无名之神的旧躯在这场战役中暂时展开了双翼。】 【秦尚远利用颅骨·筑宇,破坏了战争恶魔马尔斯的计划,在失序契约·寂静人国中拯救了世界。核弹恶魔奴奴,在爆发后陷入沉睡。】 【真实王座破碎的权柄之一,掌握领域与空间的颅骨,已经回到了它原本的主人手中。】 【秦尚远在对素盏神像的围剿中获得了迦具土神像,但尚未察觉其后的秘密。】 【秦尚远晋升成为傲慢路径牧师,“逆位骑士”。】 【魔胎之战中,秦尚远被所罗门先生吞壧壨岊......】 窥天簿的记载,在这里戛然而止。 其后涌现的字迹忽然开始扭曲,似乎对于【无名之神篇章】的记载,窥天簿出现了某种故障。 书页开始簌簌抖动。 所罗门先生脸色微变,伸手想要收回窥天簿。 可书页之上却霍然睁开了一双血腥的巨眼! 龙蛇一般的瞳孔缓缓转动,仿佛蕴含着怒火,瞪向所罗门先生。 “无名之神的命运......尔等无权窥看!” 东京。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落地窗。 蜷缩在沙发上的秦尚远缓缓睁开眼睛。 一夜大雪。 整座东京城白雪皑皑。 大雪是已经停了,但小雪还在飘落。 市政的除雪车开上了大街小巷,晶莹的积雪在朝阳下缓缓消融。 这座城市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一杯热牛奶端到了睡眼惺忪的秦尚远面前。 是梅菲恩。 “老师?” 秦尚远坐起身,毛毯从他身上滑落,被阿加尼娅小姐接住了。 紧接着秦尚远一个不稳,身子向后倒去,却发现自己靠在了阿加尼娅小姐的身上。 阿加尼娅小姐明媚地笑着,伸手揉了揉秦尚远乱糟糟的头发。 秦尚远呆看着眼前一幅陌生的场景,他记得自己昏昏沉沉地就睡着了,也没想起来盖被子。 “这可是冬天,怎么不盖被子就睡了?虽然有暖气,但也不能这样,人类是很容易生病的!” 阿加尼娅小姐一边责备着,一边将热气腾腾的牛奶送到秦尚远的嘴边。 秦尚远喝了一口,从嘴巴暖到了心里。 “陆星野天还没亮就下楼去玩雪了,你想不想吃点别的?老师给你端来,这家酒店的早餐还不错。” “想吃包子。” 秦尚远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 梅菲恩应了一声,起身亲自去给秦尚远拿早餐了。 “喵~” 落地窗前传来一声猫叫。 年年轻晃着尾巴,正趴在窗前看雪。 金蓝异瞳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芙罗拉已经离开了。 秦尚远揉揉眉心。 耳畔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和怒吼。 我就知道...... “可乐可乐!”芙罗拉“芜湖~”了一声,像是要起飞。 “你消停会儿,这才隔了多久?”秦尚远苦口婆心,“你一个恶魔成天沉迷游戏,像什么样子!” “不管不管!可乐可乐!”芙罗拉耍赖。 秦尚远满脸黑线,还是给芙罗拉送去了三箱可乐,外带两箱薯片。 这阵子也辛苦她了。 “......秦尚远,”芙罗拉的声音明显有些犹豫,“这、这该不会是我的最后一顿了吧?” “对你不好你要闹,对你太好你也不安心!什么意思啊!” 秦尚远差点就掀桌子了。 “嘿嘿......”芙罗拉憨笑着挠挠头,“对了,键鼠玩游戏不方便,我还想要个xbox手柄,秦尚远,你给我买个xbox手柄吧?” “回头再说!” 手机忽然来了消息。 是德川光。 “一个欧洲ip的要我转交一个地址给你,说你要找的人,大概在这个地方。” 德川光发来一张有标点的世界地图。 秦尚远扫了一眼。 “北极啊......”他喃喃。 “但他建议你在此之前,先去一趟巴黎。” 巴黎? ...... 罗素? 年年“喵”了一声,忽然转身跳进了秦尚远的怀里,眨巴着大眼睛看他。 秦尚远一愣。 他竟然能在年年的身上感受到一丝魔灵的气息。 这只小猫或许已经有了什么不得了的能力? 是因为芙罗拉的缘故么? 年年在秦尚远怀里打着猫咪特有的鼻息,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胸口。 秦尚远摸了摸年年的小脑袋,和小猫一起看起窗外的雪来。 他知道,这样的安静的日子维持不了多久了。 东京的故事结束。 接下来,他得去找夏超了。 第1章 第二契约 飞机平稳地飞行在云层之上。 这一趟,前往巴黎。 陆星野安静地看着窗外流逝的白云。 秦尚远则端坐在一旁,闭目冥想。 意识之海。 秦尚远如履平地般踩在波平浪静的水面上,望着远处两座小岛,顿时觉得有些新奇。 ......诶嘿?! 现在的他,竟然拥有了两座灵魂回路! 这说明,现在的他拥有了两份契约! 普通人类与恶魔签订契约,因为精神力不够强大,所以只足够镌刻一道回路,当然也不如秦尚远意识之海中的小岛这样巍峨。 所以普通契约人所使用的契约,其实是一种削弱版。 当然了,江洋和林澜那样的天赋怪另说。 前者是夜鬼,一晚上连续高强度参战,就算不是攀爬者,想必精神力也延展到了普通契约人望尘莫及的地步。 至于后者,全世界持有冥演空断这份制式契约的拘束官数不胜数,只有林澜和它的相性是最顶级的。 一般的契约者只能利用它增强自己的观察和思维能力,做一些简单的推演提高断案几率。 而林澜,却能做到无限制推演! 也就是说只要她获得的信息足够全面,那她的大脑就会成为一台超级计算机。 所以林澜的精神力和灵魂韧性自然也相当高。 除了这种天赋怪之外,别人要想将契约发挥出全力,甚至是持有第二契约,几乎就是天方夜谭的事。 不过对于普通人类来说,一份契约已经够要命的了,也犯不着去签第二份。 更何况,光天化日哪来的那么多恶魔乱跑? 大多数区别于制式契约人的自由契约人,都是由恶魔亲自找上门的...... 而被恶魔亲自找上门,这种情况,更是比你中一亿彩票的概率还低! 想什么呢? 但攀爬者就不同了,恶魔是活的,但恶魔路径是死的! 所以那些没有获得恶魔契约,又想获得力量的人,自然会盯上这条所谓的“登魔之路”。 七条路径,不同的阶段,都会在身体上出现一些变化,获得不同的能力。 目前就秦尚远已知的几条路径。 第一,傲慢路径—— 信徒阶,名为背弃门徒,所需信物“堕落轻羽”。 能够强化肉体的各方面素质,总的来说就是跑的更快、跳得更远、打人更疼、感知更强。 秦尚远成为背弃门徒之后,腰不酸了腿不痛了一口气跑五十公里也不喘了。 那什么咏春拳巴西柔术更是说来就来,现在的他感觉自己能打两个泰森。 打完还能顺带再做两套高等数学。 · 牧师阶,名为逆位骑士,所需信物“锈蚀之徽”。 就在刚刚过去的上一战中,艾无常出了个歪点子让他用那半枚锈蚀之徽欺骗虚伪王座,短暂晋升了逆位骑士。 不过因为时间太短,他也没有发现逆位骑士相比背弃门徒有什么提升。 只是体内的堕神躯再一次被解放了,这次张开了两只翅膀。 帅得飞起。 秦尚远直觉告诉自己,逆位骑士应该也是在肉体和精神这两个方向臻于化境,毕竟艾无常说过,这条路的尽头能够获得的是完美的人体。 · 主教阶,名为晨星,所需信物......未知。 这就是艾无常所说的“完美的人体”,就像达芬奇笔下的维特鲁威人那样,能够用几何和黄金比例去划分。 这话说得相当抽象。 完美的人体?听着像是在为什么东西做着准备一样。 第二,嫉妒路径—— 信徒阶,潜渊之胎,所需信物“青铜鳞”。 这玩意儿可是把他们折腾够了的,这条嫉妒路径似乎和“水”以及“伪装”、“幻术”、“潜入”有关。 潜渊之胎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易容,是一条很容易隐藏自己身份的路径。 而成为潜渊之胎的人,在原本人类的容貌上也会产生一些非人的变化,比如说长出鳞片鱼鳍、眼球暴突之类的。 据说成为潜渊之胎的仪式,是潜入水中戴上信物“青铜鳞”。 但有概率失败,失败之后的攀爬者会被异化为人鱼。 更加疯狂的事情是,这种异化会通过水体传染,将周围的人类也异化成人鱼。 · 牧师阶,夜潮祭司,所需信物......貌似是一种生物的牙齿。 德川光说,那应该是1-03古海兽齿,他们在松下尾焦黑的尸体里发现了这份封印物。 夜潮祭司相比较潜渊之胎来说,其外形就更靠近某种海洋生物了。 幻术和伪装能力也更上一层,能够摄取被伪装者一定的记忆甚至是基因、血液! 毕竟那位“夜潮祭司”大摇大摆地在八岐馆里坐了一周也没任何人发现异常,还能像宇都宫族人一样用血唤醒天羽羽斩。 但看样子,他们似乎更适合生存在海洋里。 · 主教阶,海妖。 未知。 第三,贪婪路径—— 信徒阶,值夜者,所需信物“旧土之证”。 老熟人了。 没什么特别的,但说来又很诡异。 这个路径的初阶能力,竟然是产生自己的另外两个分身? 而且每个分身还有自己的思想,是独立人格! 不过一般来说三人的意见都是统一的,这样的能力就很适合犯罪了,因为可以毫无破绽地制造不在场痕迹。 · 牧师阶,铸币官,所需信物“故国轮毂”。 吴本先就是秦尚远第一个遇见的攀爬者。 那晚上还是他选定的晋升之夜。 这老头因为人类在围棋领域无法战胜人工智能,道心破碎然后走上了这条超越人类的道路...... 后来秦尚远一想,也不对啊! 你要真想下赢阿尔法狗,去约束局总部要一份冥演空断不就行了? 成为贪婪路径的攀爬者,也没法帮你下棋啊! 不过斯人已逝,能不能下棋也不重要了。 吴本先也是被骗的,那场他眼里晋升牧师的仪式,其实是打开潘地曼尼南的仪式。 但关于“铸币官”的能力信息,他还一无所知。 难道是拥有更多的分身? · 主教阶,贪欲国师。 未知。 目前秦尚远所知道的恶魔路径,就只有这三条。 艾无常掌握着傲慢路径。 而贪婪和嫉妒,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应该是掌握在锡海隐修会的手里。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完整的路径,和对应的封印物? 位阶最高的成员,是否已经成为了主教? 但还无法坐上虚伪王座吧? 因为需要核质。 火之核质目前在自己身上,风之核质的一部分被封存在苏柏那,相当于也是在自己身上。 ...... 自己还真是,从头到脚都是宝。 剩下的风之核质、水之核质以及地之核质,都不知所踪。 而其余的四条恶魔路径,到现在也还没有出现过它们所对应的攀爬者...... 难道真的被守护得很好? 秦尚远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是获得了新的契约,又好好在脑海中将恶魔路径的一系列信息再次复盘了一遍。 说到这份新契约,其实是梅菲恩兑现了之前在试炼山地的许诺。 梅菲恩在日本陪了他几天,就回学院了。 本来她这副身体就不适合出远门,这次是因为嗅到了端倪,加之核弹恶魔出现在东京,为了救他才火急火燎地赶到了这里。 看到徒弟安然无恙,还成长了不少,独立解决了危机,自然开心得紧。 只不过自己没办法陪他走得更远,也没办法无时无刻看护着他。 于是索性在他的灵魂上,用炼金术刻下了第二道回路。 约束局序列号82—— “炼灵寂焰”。 第2章 中级炼金术师 这份契约,秦尚远只见到摩洛克使用过。 能够由内而外,煅烧灵魂的火焰。 苏柏被摩洛克用炼灵寂焰燃烧过,从那之后头发再也没办法留长了。 虽然没什么大碍,但也算是一个不深不浅的印记吧。 梅菲恩说这份契约,燃烧的威力多大全凭持有者本身。 因为它原本是炼金术师用来处理材料的。 通过炼灵寂焰将材料彻底杀死,然后再通过炼金术将死物的杂质剥离,再生之后便完成了精炼。 但若是用来当做攻击性的契约,其威力也是相当可观的。 不同于血焰赋形那样的精神折磨,炼灵寂焰会直接烧毁生物的灵魂。 ...... 既然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对谢必安和牛头马面他们这种灵体也有用了? 秦尚远忽然想。 要不然找他们试试? 秦尚远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说他现在有了空间颅骨,加上自己的狡之牙,想去阴曹地府逛一圈也不过是眉心点三点的事。 但那种地方说不出的阴森诡异,没别的事还是尽量少去招惹...... 不过梅菲恩交给他炼灵寂焰,可不是让他拿来当鞭炮使的。 “那用来做什么?”秦尚远不解。 “我的笨蛋徒弟,当然是炼金术咯。”阿加尼娅小姐亲昵地弹了弹他的脑瓜。 “炼金术?” 掌握炼灵寂焰时,秦尚远对炼金术的概念还停留在置换和存续上。 他也尝试过自己钻研。 奈何没有《炼金术的基础原理(人教版)》这样的教材,再没有了梅菲恩的引导,这条路简直是寸步难行。 “炼金术的本质,是置换、是创造、是存续。” “由此可以衍生出各种临场应变的攻击、防御的方式,不同于契约对身体的损耗,炼金术的施展,只需要一些微薄的精神力。”梅菲耐心地教导他。 “可是老师,”秦尚远掏出了炼金术师的底裤,“每次要使用炼金术,我都需要花时间画下矩阵,这前摇可比契约生效要长啊,你就不怕你徒弟画着画着给人一刀砍死么?” 阿加尼娅小姐妩媚地笑了,葱指轻点在他的额头:“告诉师父,你这次偷偷从别的地方拿了什么......到自己身体里?” 秦尚远一愣,立刻捂头:“这也被您知道了?” 阿加尼娅小姐神秘一笑:“师父可是恶魔,跟你又相隔这么近,还有什么是瞒得住师父的? 不过这份破碎的权柄,可是烫手山芋啊,师父会帮你掩盖住它的。” “为什么老师突然提到空间颅骨?”秦尚远追问。 “既然掌握了它,那么你稍加练习,应该就能创造出一块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梅菲恩说,“这个空间不大,但足够你配合炼灵寂焰,在短时间内完成更高阶的炼金矩阵了,并且材料不再拘泥于金属。” 秦尚远收敛思绪。 回过神来,自己正盘腿端坐在海面之上。 用空间颅骨......创造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 再在这个空间之内,配合炼灵寂焰,瞬间完成更高阶的炼金矩阵? 秦尚远逐字逐句地回忆梅菲恩的话语。 原理大概就是,利用颅骨在自己的手上创造独立空间,这方空间当中的时间,是由秦尚远自己操纵的。 他能将空间之中的时间放缓到相对停止,然后绘制炼金矩阵,再用炼灵寂焰精炼所触碰到的物品,将其创造为自己的想要的东西。 这需要用到更加高阶的炼金矩阵,也就是中级炼金矩阵。 “只要成功调动,创造出你所想的、现实中存在的物品,”梅菲恩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那么就说明你已经真正迈入了炼金术的大门,成为了一名中级炼金术师!” 因此秦尚远也需要学习更多的炼金符文,只是太阳、死月和子宫还不够。 秦尚远念头一动,无数金色的、陌生的楔形文字从暗红色的云层之中倾泄而下! 火! 水! 风! 土! 太阳! 辉月! 星星! 灰汤! 死者! 枯萎母树! 生命子宫! 腐烂的星星! 锡海中的雾门! 银阶下的骑士! 黄金之国的指引! ...... 无数黄金色符文围绕着秦尚远,形成了一堵金芒万丈的墙,瞬间在海面上卷起了一阵风暴! 秦尚远双眼泛红,呈现出龙蛇一般的竖状瞳孔。 他正在理解这些符号的含义。 每记住一个,就像是有密密麻麻的骇人低语涌入他的耳朵。 让他觉得刺耳、幽暗、恐惧! “空间颅骨和你的相性很好,你只需要动动念头,就像呼唤我一样,便能动用你已经开发出的能力。” 艾无常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 “筑形!” 一个空灵的声音骤然回荡在意识之海上空。 那是属于秦尚远的心灵之声。 飞机上。 一个无形而微小的空间悄然出现在了秦尚远的手心。 秦尚远紧闭双眼,眼球在眼皮下快速地闪动。 像是正在经历一场噩梦。 陆星野有些奇怪,默默地转过头看他。 下一秒,秦尚远攥紧的手中陡然出现了一抹灰白色的火焰! 拳头舒展,符号繁复的炼金矩阵在虚空之中旋转着展开! 水杯和面前的座椅在炼金矩阵前凭空消解! 嘭——! 一声枪响。 秦尚远猛然睁眼,像是从梦中苏醒。 他满头大汗。 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中凭空而来的黑色枪械...... 格洛克17。 刚刚击发的枪口正在幽幽地冒着青烟。 面前的舱壁上,多出了一个漆黑的弹孔。 秦尚远一脸懵逼地看向陆星野。 这头龙却一脸淡静,像是刚看了场蹩脚的魔术表演。 啪、啪、啪。 沉默片刻,陆星野还是鼓起了掌。 表示自己对刚才的一幕都看在眼里,不是无动于衷,甚至相当赞赏。 “你就不想说些什么?”秦尚远觉得陆星野淡定得有些过头了。 虽然节能模式下的陆星野的确是这样的。 哪怕秦尚远睡着睡着忽然死了,他大概也只会淡定地叫来空乘帮秦尚远收拾尸体。 “很精彩的表演,”陆星野说,“虽然不知道你哪来的枪,幸好没对着舱外开。” “我也不知道......” 秦尚远来不及顾虑自己精神上的微微疲劳。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翻来覆去地打量、摩挲手中的枪械。 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不过是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这把枪的模样。 然而那幅中级炼金矩阵就自己进行了置换,将这把枪创造了出来? 这是什么逆天能力?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炼金术? 所以只要物质的量对等,那他就能在几乎瞬间制造出任何现实中的物品? 格洛克手枪缓缓地在秦尚远手心中化灰、崩塌。 炼金术创造的现实物品无法长久存在,其存在时间越长,消耗的精神力就越多,会让炼金术师快速疲劳。 但这依然让秦尚远幼小的心灵深受震撼。 正如梅菲恩所说,他现在,已经完全踏入了炼金术的大门。 成为了中级炼金术师! 第3章 兰斯洛特·罗素 东京时间,晚上10:45。 飞机轰隆隆地穿越云层。 城市仿佛一张明亮的蛛网,灯火辉煌地铺设在他们身下。 高耸的埃菲尔铁塔通体点亮,出现在秦尚远的视野里。 巴黎。 秦尚远看着这座城市,心中错愕地一愣。 他忽然想到,齐懿那小子毕业之后没留在国内,而是考了个雅思去了欧洲留学。 上一次和齐懿联系,还是在九月份刚开学的时候。 这胖子穿戴整齐,什么巴宝莉的风衣、路易威登的围巾、爱马仕的书包......反正一身奢侈品全往身上挂。 然后给自己发了张自拍,说哥们要去留学了! 今后回来就是海龟! 秦尚远,我们四年后再见! 秦尚远虚起眼睛回想。 这也就只过去了三个月......怎么感觉像是过了很久似的? 对了,齐懿当初说自己是去哪留学来着......? 秦尚远用德川光送给他的手机登录了微信,翻出了和齐懿的聊天记录。 巴黎! 齐懿留学的地方,正是巴黎! 秦尚远心中一动。 齐懿是他高中时候为数不多的朋友,男生里只有齐懿不会嘲笑他喜欢柳玉颜的事儿。 因为齐懿自己也被喜欢的女孩拒绝了。 秦尚远跟齐懿那时候因为感情的事促膝夜谈,算是难兄难弟。 其实这么久不见,他也挺想念齐懿的。 但齐懿没有主动联系过他,就连那个毕业后还算是活跃的班级群里齐懿的消息也就停在了几个月前。 只有偶尔更新的朋友圈,上周去了冰岛,这周去了瑞士之类的......小日子过得很滋润。 这家伙,大概是在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乱花渐欲迷人眼了吧? 这一趟来巴黎,自己要不要顺带联系联系他呢? 秦尚远在聊天框里输入了几个字。 但他停顿了一秒,又随即删去了。 因为他忽然想到了筑地鱼市场的黑须一郎。 黑须一郎一家人都被夜潮祭司和染疾给杀了。 而原因,只是因为黑须家和德川家走得近。 黑须家跟德川家做了朋友,所以染疾才会找上黑须一郎一家。 可黑须一郎一家不愿意背叛朋友,所以只能惨死。 这就是所谓“英雄”的宿命啊。 孤独。 秦尚远默默地想。 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上了这样刀尖舔血的日子。 他现在才明白,当初林澜告诉自己“一旦迈出了这一步,就意味着和曾经的生活告别”是什么意思。 你选择成为守护者,那就注定了要和那些平淡安宁的生活说再见。 因为“英雄”的朋友只能是“英雄”。 就像蜘蛛侠应该找同为蜘蛛侠的格温当女友,而不是玛丽·简。 玛丽·简只适合做彼得帕克的女朋友。 否则身为普通人类的玛丽·简就会时时刻刻被诸如秃鹫、章鱼博士或者犀牛人之类的反派惦记。 ...... 以前那九百九十九个世界中,苏柏都选择和自己断掉一切联系的原因,会不会也是因为这样呢? 秦尚远暗自摩挲着那串温暖的佛珠,某个灵魂正在其中安睡。 昏暗中,他的侧脸被城市的灯光映亮。 秦尚远心里苦笑一声,退出微信,关掉了手机。 ......还是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英雄”吧。 飞机倾斜着盘旋在明亮的城市上空。 准备降落。 齐懿。 我来守护你的城市了。 · 卢浮宫。 约束局巴黎分局。 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上。 一位拘束官身着黑色风衣正装,大步流星地越过古希腊时期的雕塑、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前往展馆最深处的房间。 他推开门,文艺复兴风格装修的办公室内,女人正在伏案工作。 纸笔摩擦出沙沙沙的声响。 “局长,有新的消息。”拘束官压低声音。 “马修?”女人抬起了头。 黑色长发浓密卷曲,脸庞的轮廓如同刀削斧凿般深邃立体。 那双眉弓下的灰青色眸子加上如同小梳般的黑棕睫毛,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她的瞳孔仿佛是天上星辰破碎之后,坠落在凡间的残星,带着神的魔力。 似乎你只要和她对视一眼,就会被那双眼睛拖入爱河。 马修·朗贝尔出神了片刻,无论他看过多少次这位兰斯洛特局长,也依旧会为她的注视而感到心跳加速。 谁让兰斯洛特·罗素是契约“魅”的持有人呢? 不过就算持有这份几乎算是魅惑的契约,如果本人长得不好看,也无法达到这样的效果吧? 马修·朗贝尔收回思绪,定了定神,开口道:“刑事调查组那边通报了我们,今年有记录的第86起人口失踪,这次是第十三区养老院的一个老人。” 兰斯洛特的表情瞬间有些复杂,皱了皱眉。 马修在心里暗自感叹,如果美神维纳斯皱起了眉头......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目前进展怎么样了?”兰斯洛特沉吟片刻。 “警方已经跟进了一周,实在没有进展才联系的我们。”马修回答,“听说东京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况,而且前不久,核弹恶魔还出现在了东京港附近,有没有可能是同一起?” 兰斯洛特轻咬贝齿,嘴唇如同蔷薇那样鲜红。 她思索着,最后摇了摇头。 “前几天梅伦先生吩咐我去了一趟青铜指骨交涉,但得到的回应是他们不对这件事负责,并将矛头指向了今年初在华夏活跃的组织‘锡海隐修会’。” 她没有称梅伦为“父亲”,因为这是工作场合。 “锡海隐修会?”马修恍然大悟,“可那个组织神出鬼没,说是邪教,也不知道他们信仰什么,甚至连固定的活动地点都没有。” “这就是棘手的地方啊,去年华夏的分局就已经被他们耍得团团转,如今同样的事情又出现在了东京,”兰斯洛特顿了顿,“现在该巴黎了么?” “上帝说话了么?”兰斯洛特继续问。 “没有,所以我才会来找您。”马修回答,“也有可能那件事跟恶魔本来就没有关系,但最近这种事情很多,不得不留个心眼,423事件就是类似状况留下的祸根。” 沉默了会儿,兰斯洛特挥了挥手:“告诉警察,就说我们知道了,交接一下资料,我们明天去。” “明白。”马修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一直被门扉笼罩的阴影里,一个金色头发的男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 兰斯洛特几乎被吓得快跳起来。 “杰兰特,我说了多少次,你不要再这么吓我!”兰斯洛特嗔怒的样子也十分动人。 杰兰特微微一笑:“姐姐,事出有因,秦尚远他们到了。” 第4章 练习 “秦尚远?”兰斯洛特青灰色的眸子亮了片刻。 “已经接到了,正在去酒店的路上。”杰兰特放低声音,“姐姐,我跟你说的,你考虑过没有?” “你说的?”兰斯洛特眯起双眼,“就算你不说,我也感觉家族之中,有人不太对劲。” “如果罗素家是铁板一块,那么有缺陷的莉莉丝之血配方就不会流入猎人集市了。”兰斯洛特继续说,“但我没办法调查雷蒙德,你知道的。” 杰兰特了然,只好点点头。 雷蒙德·罗素,自己父亲的亲弟弟。 多年之前不知道为什么断了双腿,如今自我放逐,将自己锁在黎塞留研究院昏暗的地下室里,没日没夜地研究炼金术。 虽然“莉莉丝之血”这种强化药剂的研究没有向家族或者约束局报备,但它一在猎人集市上掀起风浪,兰斯洛特就知道这是谁的杰作了。 不过至于为什么他要这么做,那就不得而知了。 单纯只是为了掀起波澜、制造混乱么? “父亲呢?”杰兰特问,“他有没有问我去了哪?” “没有,你现在在所有人眼里就是玩世不恭的二世祖,你都泡过lv家的小女儿了,”兰斯洛特摊摊手,“大家对此都没意见。” 杰兰特苦笑:“这个人设还立得挺稳。” 姐弟谈笑间,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兰斯洛特眸子当中的明光一沉,伸手接起了电话。 “父亲。”兰斯洛特压低了声音。 “是的,是我做的决定。”兰斯洛特点点头,“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太可怜,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是被那个契约者利用了,只是想混口饭吃。” 杰兰特的目光也一沉。 因为他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的,铺天盖地的愤怒。 “抱歉,父亲。”兰斯洛特冷着眸子。 她娴熟地低声道歉。 然后娴熟地挂断了电话。 姐弟之间轻松的气氛,在父亲梅伦·罗素的一通电话之后烟消云散。 “怎么了?又惹他生气了?”杰兰特沉默了会儿,问。 “老样子,对我这样的处事态度不满意,”兰斯洛特回答,“还记得圣母院的火灾么?我去处理的。” 杰兰特点点头。 “事情查到最后,落到了几个十六岁的孤儿身上,他们经常混迹在圣母院附近,有时会为了混饭吃去院里帮忙。”兰斯洛特说。 “照理来说,他们不是直接责任人,只是被那个盗取封印物的组织给欺骗了,泄露了圣器室的位置。” “你怎么处理的?”杰兰特问。 “他们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被吓坏了,态度很诚恳地解释了原委,表示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在我的契约下,没有人会说谎。” 兰斯洛特叹了口气。 “口头警告之后,我就给他们找了份在福利院找了份能勉强糊口的工作。” 杰兰特微皱眉头。 的确,这些连饭都吃不起的人,你也不可能让他们赔钱。 只要不是桀骜的无赖,这样的错误倒也不是不能原谅,惩罚罪魁祸首就好了。 “那父亲是什么态度?” “父亲坚持称他们是那个邪教组织的同伙,对圣母院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要处死。” “......” “我们抓到的那几个契约者,确实已经按照里世界的法则处死了,”兰斯洛特摊摊手,“但那三个孤儿,因为这种事情去死,是我作为约束局局长无法接受的事。” · “秦先生、陆先生,明天早上八点,杰兰特·罗素先生会来酒店亲自和你们会面。” “祝您晚安。” 金发的漂亮女侍者将秦尚远和陆星野送到了酒店房间,礼貌地道别,顺手关上了房门。 巴洛克风格的房间,四处都是雍容华贵的摆设、雕刻和油画。 楼层不高。 落地窗外望去就是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的塞纳河。 外边的街道上车水马龙。 秦尚远放下箱子,一屁股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壁炉燃烧着温暖的火焰。 陆星野刚进门就去泡水了,这小子坐飞机的时候,皮肤好像会干燥得格外快。 肉眼看过去都快爆鳞了。 难道他是纯水龙,不会飞? 抛开繁杂的思绪。 秦尚远定了定神,随即全神贯注,将意识凝聚于右手。 背弃门徒很快就进入了心流的状态。 这个状态下,他的感知力会极大地延展。 向外,周围事物的任何动态和细节,都会事无巨细地暴露在他的视野里。 向内,他能够以极快的速度调动魔灵。 他熟悉着此前在飞机上的操作,利用颅骨的能力,在手上开辟一个微小的、时间流速极为缓慢的独立空间。 然后生效第二契约,炼灵寂焰! 代表纯净火元素的苍白火焰,肉眼可见地在他手上安静燃起。 秦尚远以一个眼睛难以辨识的速度,几乎是在动念的一瞬间,就画好了相应的中级炼金矩阵。 符号繁复的中级炼金矩阵旋转着在空中张开! 秦尚远内心再度震惊。 他凝视手上以炼金矩阵为基底,缓慢而宁静地燃烧着的苍白火焰。 这个速度,可比他当初挨个置换金属要快上起码一百倍! 在颅骨自造的微型空间当中,不管书写的炼金矩阵再复杂,也都只是一瞬间的事! 而且加上炼灵寂焰的对物质材料当中“精神”的燃烧,所以才能无视时间、无视材料来进行造物! 只要是现实当中存在的、有质量对等物质的物品,理论上都能被他书写的中级矩阵给制造出来! 好强...... 秦尚远不由得再一次感叹。 与此同时,他伸手握住了面前的咖啡杯。 在接触炼灵寂焰的一眨眼,咖啡杯立刻消解,出现在他手中的,是他刚才脑海中所想的玫瑰花。 如同变魔术一样。 秦尚远看着手里这支娇艳的玫瑰,愣了片刻。 这是真花。 这是有生命的活物啊! 难道不是只能制造死物? 【生命值:1000......-100。】 艾无常的面板忽然跳了出来。 【生命值:900。】 秦尚远立刻明白了,炼造活物的代价,是炼金术师自己的生命。 炼造仅仅一朵玫瑰所需要的生命,竟然高达100点。 秦尚远心中掠起一阵微寒。 要知道,他还是个普通人类的时候,生命值的上限也不过100点。 不过秦尚远的心里也有了底。 那以后除了有生命的东西,其他的死物,他几乎都可以随心所欲的炼造了。 最常用的,应该是各种枪械武器之类的吧? 不知道自己炼造出来的诡银弹,是不是真的有退魔的效果。 梅菲恩说,这样的能力主要得益于两点。 第一点,是秦尚远对炼金矩阵书写的深刻领悟,以及对魔灵导出、调用的烂熟于心。这是实现快速施法的基础。 提到这个,梅菲恩对自己的徒弟还是感到相当自豪的。 第二点,则是空间颅骨,只有在颅骨制造的近乎静止的微型独立空间中,秦尚远才能做到瞬间的炼金矩阵绘制。 否则,再强大的炼金术师也得老老实实绘制矩阵。 当然,像梅菲恩这样的高阶炼金术师自有一套瞬发施法的捷径。 但在秦尚远目前的阶段,要想做到瞬发施法,就只能用这种方式。 算是对空间颅骨的一种“取巧”的使用。 借用梅菲恩的说法就是:“把航空母舰当晾衣坝使。” 衣服固然干得很快,但航空母舰终究不是用来晾衣服的。 手中的玫瑰花化作细沙坍塌。 秦尚远将手一握,炼金矩阵与炼灵寂焰即刻收敛,消散于无形。 看来这颗名为“筑宇”的颅骨,还有很多需要自己慢慢开发的地方。 耳畔传来芙罗拉玩游戏的声音。 这丫头最近迷上了《艾尔登法环》。 秦尚远思考再三,还是从开学存的小金库里拿出钱来给芙罗拉买了xbox的游戏手柄。 她拿到了开心得不得了,随后一头就扎进了电脑里。 前几天还在被门口的大树守卫爆杀,现在好像已经一路冲杀到格密尔的火山官邸,磨刀霍霍准备宰杀大蛇拉卡德。 离开了潘地曼尼南无法映射的东瀛,她自然就龟缩了起来。 上次给足了她可乐和薯片的补给,估计又是好长一段时间不会露面了。 第5章 沉眠的贝利尔 卢浮宫,地下三层。 黎塞留研究室。 一个身穿白衣的身影从老旧的电梯中缓步而出。 高文·罗素怀着忐忑而激动的心情走在幽暗狭长的甬道上。 父亲竟然破天荒地主动召唤他了。 闭关了这么多年,终于还能记起高文·罗素是他的儿子? 还是说他太闷了? 终于想要有个人陪他聊聊天? 高文微微攥紧了手心,推开门。 门外的微风吹得烛影摇晃。 这间封闭的小屋子里一如既往地昏暗。 “高文,我的孩子,”尽头书桌前,垂垂老矣的雷蒙德·罗素在烛光中缓缓抬头,“你来了。” “父亲,你以前从不主动召唤我。”高文·罗素微微鞠躬行礼。 父亲从来没有主动召见过他。 他没有和父亲玩过抛接球那样的亲子游戏。 父亲也从没过问过他的生活,或者他对未来的看法。 从小他就被家族中的孩子所耻笑,将他推倒在地,踩踏他的衣服。 说他是个没有父亲的“罗素孤儿”。 支撑他的骄傲的,只有“高文”这个带着荣耀的名字。 而如今,父亲终于肯主动召见他了! 他已经准备好了心情,和父亲畅谈理想。 虽然上次在学院的行动失败。 但梅伦先生也没有过多得苛责他,反而安慰他说没关系。 “是啊,我从没主动召见过你。”雷蒙德迟缓而颤抖地伸出覆着树皮般的手,对着高文招了招。 高文心中一阵涟漪,欣喜地俯下身,凑近了过去。 雷蒙德以粗糙苍老的手掌抚摸着儿子的头顶。 声音嘶哑地问:“你恨我么?孩子?” 高文感受着父亲掌心的温暖,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呢?爸爸!” 雷蒙德欣慰地点了点头,收回了手。 “爸爸,我......” 高文正踌躇满志,想跟父亲分享之后自己的对在家族中上升的打算。 可却因为雷蒙德手上的动作而止住了。 雷蒙德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了一尊只有手掌大小的象牙雕像。 那尊雕像雕刻着一具蜷缩的、长着巨大蝙蝠翅膀的恶魔。 恶魔的翅膀收拢,真容隐藏在双翼之下。 像是在沉睡。 一眼看过去,高文只发自内心地觉得不适、污秽、亵渎。 这是只有封印物才会让他产生的感觉。 他不是契约人,只是普通人类,对这种蕴藏着恶魔魔灵的东西,会天然地产生排斥。 “爸爸......这是什么?”高文迟疑着问。 “封印物2-09,”雷蒙德沙哑开口,“沉眠的贝利尔。” “2打头的封印物?”高文错愕地看向雷蒙德手里的那尊象牙雕像。 0,1,2前缀的封印物,代表着这是只有攀爬恶魔路径时,才需要用到的封印物。 也称......“恶魔信物”! 既然前缀是2,那就说明是路径最初的第一阶“信徒”晋升所使用的信物。 原来父亲是托我去办事啊...... 不是为了关心我。 高文心中的光焰顿时有些黯然。 不过他很快整理了心情。 毕竟这是父亲第一次召见他,这次完美完成了父亲的嘱托,那么父亲的关心,也是迟早会有的。 “父亲,您掌握着恶魔路径?”高文小心翼翼地问。 雷蒙德沉默颔首。 高文的脑子正在飞速运转。 他如今也算是最靠近家族高层的人之一,倒没听说罗素家掌握着什么恶魔路径。 他也来不及去想父亲是如何获得的恶魔路径,也许是家族本来就一直保管的,只不过当年争夺家主之位的时候,父亲将它藏了起来。 看来父亲是想杀人了? 高文立刻意会。 完全陌生的恶魔路径,普通人类贸然攀爬,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但依然有众多渴望力量的人,不惜一切代价去尝试。 力量,对人的诱惑是无穷尽的,哪怕代价高昂。 高文暗暗地思索。 父亲是想用这个方式杀了某人? 然后伪造成攀爬恶魔路径失控致死的场面? 一瞬间,高文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种猜测。 父亲想要杀谁呢? 兰斯洛特? 杰兰特? 不,他们都是契约人,攀爬失控而死的可能很小。 ...... 难道是梅伦·罗素?! 高文心中恍然大悟。 所以父亲一直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放逐自己......其实是为了复仇? 无妨...... 即使梅伦先生待自己再好,也抵不过血脉至亲。 无论父亲要做什么,他都会全力支持。 “您准备把这件封印物送到谁的手里?” 高文依旧小心翼翼地问。 雷蒙德缓缓抬起浑浊的绿色瞳孔。 树皮般的脸上露出一个复杂而诡异的微笑。 “送给你啊,我的孩子。” · 没有阳光的清晨。 巴黎的天空仿佛是生铁铸造的。 阴沉的颜色,几乎要和埃菲尔铁塔接在一起。 秦尚远和陆星野走下楼,街道两边的人行道上,穿着风衣和羽绒服的男人女人来来往往。 冬季是巴黎的湿季之一,冬风有些阴冷,行人们把衣领竖起来御寒。 秦尚远仰头环顾。 他们所在的第四区,位于塞纳河右岸。 出于对历史建筑的保护,这片地区的建筑都被限制了高度。 哥特式建筑、巴洛克式建筑以及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 不同时期的建筑风格,全然被浓缩于一座城市当中,让她看起来陈旧深厚。 一辆黑色的奔驰缓缓在路边滑停,车窗摇下来。 露出一个熟悉的、戴着墨镜的欧洲面庞。 杰兰特·罗素。 “哟!早上好啊秦尚远!”杰兰特笑嘻嘻地跟秦尚远打招呼。 上次见面还是在舒窈山庄。 “早上好啊。”秦尚远也没客气,带着陆星野拉开门就上了车,“我朋友,陆星野。” “知道知道。”杰兰特的蓝眸从后视镜里一扫而过。 “罗素家不会又对他动什么歪心思吧?”秦尚远将顾虑半开玩笑地说了出来。 “这个嘛,不好说。”杰兰特顿了顿,发动了引擎。 奔驰汇入了大道的车流。 秦尚远正想说什么,杰兰特便立刻补充道:“不过,叫你们来的是我,那我就要对你们在巴黎的安全负责,至少不用担心我父亲那边。” 陆星野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好像就算现在罗素家来一车人给他拉去开膛破肚做实验,他也会敞开肚皮给他们研究。 这头龙怎么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秦尚远看着陆星野不仅没有关心自身安全,还透过车窗东张西望的样子,暗暗腹诽了一句。 不过他很快就将重心转移到了此行的目的上:“杰兰特,你之前去了东京?” “嗯,追查夏超的痕迹。”杰兰特说。 “我在那碰到了你的朋友苏柏,那个女孩强悍得可怕,如果不是她,我们根本没机会逃出灰海边境,然后......后面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说到这里,杰兰特的眼神有些暗淡,在他看来,苏柏应该是阵亡了。 秦尚远略略点头:“你后来给德川光师兄发了消息,说夏超目前在北极圈内的某个地方,可为什么要让我来巴黎?” “那是因为......等等,”杰兰特开着车,忽然皱眉,“你叫德川光师兄?” “对啊。”秦尚远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直接叫我大名?我跟德川光那家伙是同班同学啊!”杰兰特在心里感受到了晚辈的蔑视。 “因为德川师兄没有把枪偷偷塞我手里,然后诬陷我把我当诱饵啊。”秦尚远摆出一副礼貌的微微笑。 “......”杰兰特眼角抽搐着,一时间汗颜。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这么记仇啊...... 他尴尬轻咳了几声,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因为夏超是这么说的。” 第6章 夏超日记(一) “你见到他了?” 秦尚远半眯起眼,狐疑。 “没有。” “那......” 秦尚远正欲开口,一本并不大的黑色封皮笔记本就递到了他的面前。 秦尚远接过笔记本,迟疑地翻开。 每一页纸张都已经泛黄发硬,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字迹,有的字迹已经晕开模糊,像是被海水浸泡过之后又风干的样子。 秦尚远翻回第一页,抬头明明白白地写着—— 【2019年9月29日。】 “日记?” “对,我带去的封印物‘灵嗅’在东京湾的近海找到了这本日记,是夏超的笔记,”杰兰特点头,“也是他记录的事情,他故意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标记,好让我们能找到。” 秦尚远继续翻看,日记本很薄,也不是逐日记录。 最后那篇日记记录的日子,就是夏超离开东京的日子。 而秦尚远他们,大概是在12月10日左右抵达的东京。 也就是说,夏超前脚刚离开东京,他们后脚就到了。 那时候,苏柏大概正在灰海边境里跟染疾缠斗。 “好好看看,说不定你能读出一些别的东西来。”杰兰特说。 秦尚远带着一种奇怪的心情,翻开了第一篇日记。 ———— 2019年9月29日,阴。 又做噩梦了。 距离那一晚已经过去快一年了。 时至今日我还是忘不了,山庄底下的那头鱼人。 像是蚁后一样,随时等待着生育的鱼人。 我几乎每天夜里都会梦见她。 到底为什么舒窈山庄里会出现那种东西? 又到底是谁在那个地下溶洞里建造了囚困蚁后的实验室? 为什么夏蔷柔的信息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那头鱼人......又为什么像是认识我? 夏素月一年都未必会来这里一次,难道真的是“值夜者”吴本先? 我不知道。 总之这件事和夏家已经扯不开关系了,或许按爷爷的计划,把蔷柔送入学院,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从都容回来之后,我每日每夜脑海中想的都是这件事。 我也想直接找到夏素月对质。 可夏素月还把不把我跟蔷柔当作自己的孩子都不知道。 自从妈妈离世,这个家就再也回不去了。 要找到夏素月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所幸我之前在各个地区约束局埋下的钩子,最近终于有了线索。 ———— 看到这里,秦尚远顿了顿。 舒窈山庄...... 实验室...... 鱼人...... 有关夏蔷柔的实验? 一切的事情,忽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竟然能扯回那么远? 秦尚远仔细回想起那晚的状况。 夏素月、李露凡、吴本先。 被剥下人皮的血人。 以及吴本先被欺骗之后,所打开的边境之门。 还有成群的“鱼人”,以及闯入厅室的“鱼形使魔”。 和他们如今看到的人鱼不同,那种“鱼人”两足行走,样貌更靠近潜渊之胎。 夏超在书写这篇日记的时候,并没有怀疑夏素月。 但经历过李露凡的“万人演唱会”之后,秦尚远就不再把夏素月当作“局外人”来看待了。 而有了“夏素月”的加入,日记里提到的“实验室”也就好解释得多了。 舒窈山庄本来就是夏素月的私人财产,他要想掏空地下改造出一间囚禁鱼人的实验室,完全没人能发现。 这根本就不可能是吴本先一个人能完成的事。 极有可能是夏素月授意吴本先去做的。 最后也只有吴本先被拎出来,当了炮灰。 所以,难道真的是夏素月? 他在暗中秘密研究自己的女儿? 为什么? 可那时候的事,和如今他们正在追查的东西、和锡海隐修会又有什么关系? 收敛了思绪,秦尚远继续往下读。 ———— 线索指向了临州大学,拘束官告诉我在大学校园的荒地里发现了人鱼。 虽然不同于那种双足行走的鱼人,但由于现场太过诡异,所以他们怀疑也是人为的。 我在后半夜前往了临大。 故意避开了纪东歌和陈米。 这件事涉及家族内部,也牵扯着家族的荣誉,我不希望有太多的人知道。 这本日记,如果在最后我决定留给后来的人作为线索,也只希望就那么几个人看到。 临大的现场真是血腥,圣染金刚几乎将那些人鱼撕得粉碎,不得不说被魔灵污染之后的神佛真得强得可怕。 关键证物被纪东歌带走了。 不过没关系,我只是来印证自己的猜想的。 饲养这些人鱼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水坑,看着很普通,实际上却有数十米深。 拘束官说,这些人鱼有可能是从地中海或者太平洋顺着地下河游过来的。 ...... 拘束官的职业素养,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我懒得理会拘束官的敷衍态度,太久的和平让他们的感官变得愚钝了。 所以我决定亲自看看,于是潜下了水。 水下石壁的切口很整齐,看不到一点毛糙,光滑得像是用激光切割的。 石壁上也没有任何能够容纳一头人鱼大小的洞口。 能够确定,这些人鱼是被人为豢养在这里的。 而这个水潭,应该是由契约创造出来的东西,当然也有可能是炼金术,但鉴于炼金术师的稀缺......我更倾向于是契约。 能够解构和重塑地质形状的契约也很好找。 约束局序列号94,界尘契。 操纵吴本先的那个组织手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强者? 上岸之后,我仔细搜索了残破的人鱼尸体,终于找到了我想要的痕迹。 人类的痕迹。 这些人鱼,都是由人类异化的产物。 和舒窈山庄底下的那些鱼人怪物一样。 单纯的基因技术不可能做到这样诡异的事,一定是有某种封印物的加持,或者是恶魔的诅咒。 就像夏家的半魔血脉一样。 哪个组织有这样的实力? 会不会是最近极其活跃,但又很神秘的锡海隐修会? ———— 秦尚远再度抽出注意力来。 夏超果然很强。 直接就将染疾的能力和手段锁定了,如果他在正面战场中遇见染疾,这将是一个极其有力的情报。 而且他提到了“基因技术”。 应该就是位于舒窈山庄地下的那个实验室,是他噩梦开始的地方。 ————— 随着线索的加入,整件事在我的脑海里逐渐形成了一个破碎的故事。 锡海隐修会利用“贪婪”路径诱惑了吴本先,许诺让他超脱人类,成为恶魔。 利用他舒窈山庄管家的身份,在地下修建了一间实验室。 对蔷柔进行研究......这或许是因为蔷柔的特殊身份。 她作为远离夏家里世界事务的孩子,受到特殊关注和特殊保护的必要,比起处于夏家中心的孩子当然要少得多。 他们在地下室不断尝试着某种实验。 与此同时,从华夏西南地区,甚至是东南亚地区的失踪人口,每年都会有一部分源源不断地悄悄送往这里。 然后另一部分送往临州,中转去别的地方。 送往舒窈山庄的人类通过那头“蚁后”的子宫分娩,被异化成鱼人和鱼形使魔。 这让不禁让联想我想到了秦尚远所说的东西。 被喂养在鹭湖里的鱼形使魔。 以及那头自称“安帕”、与海洋有关的恶魔。 第7章 夏超日记(二) 秦尚远的瞳孔骤然放大。 鱼形使魔...... 安帕! 脑子里像是闪过了一道光。 是啊...... 鱼形使魔,不就被认为是刘羽山利用安帕的力量,以及蹩脚的炼金术所创造出来的恶心玩意儿么? 它们后来出现在了舒窈山庄。 而现在,舒窈山庄又和锡海隐修会手底下的人鱼,以及某种正在准备的祭祀联系了起来。 秦尚远的心跳加快。 如果再从刘羽山的事情往前数。 那就要回到那座废弃的精神疗养院了。 老爸和老妈就是死在了这些鱼形使魔的利爪之下。 所以说,自己家人的死,其实和锡海隐修会脱不开关系? 那个“结婚纪念日”...... 爸妈对自己隐瞒的,到底是什么? 秦尚远心跳骤然飙升,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 他强行镇定下来,继续向下读。 ———— 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人口贩卖和转运的基础上。 对方一定需要大量的人类来作为实验材料,或者是某种祭品。 包括了人类的身体,以及人类的灵魂。 所以不排除那个组织背后,就是一头强大的恶魔,或者等待复苏的恶魔,又或者是某种化身。 但不管他是神还是魔,惹到了夏家,打上了蔷柔的注意,那就得死。 来之前我查过资料,全世界每年有记录的失踪人口多达500万。 而过去的几十年间,这个数字很稳定。 “稳定”是个有意思的形容。 因为这世界上没有任何随机的事件是稳定的,如果一个事件呈现出“稳定”的状态,那么就意味着背后有人在操纵。 每年500甚至可能更多的人类......一直持续了几十年,甚至可能更久。 这群人究竟是要做什么? 就在我写下这篇日记的时候,东北分局的拘束官来电,大连似乎有不明船只出港。 航向貌似是东京。 ...... 没想到下一站的目标,会来得这么快。 ———— 奔驰滑停。 陆星野敲了敲秦尚远的肩膀。 “我们到了。” 秦尚远如梦初醒般抬头,满头的冷汗。 “你怎么了?”陆星野问。 “没事。”秦尚远有些疲惫地捏捏眉心,收起了日记本。 “怎么样?有收获么?”杰兰特拉开车门,“剩下的之后再看吧,我们的目的地到了。” 秦尚远抬头,恢弘的哥特式建筑耸立在他的面前。 教堂的尖顶如同荆棘,直指着铁灰色的天空。 背后传来施工的声音。 巴黎圣母院。 这里因为上半年的火灾,已经封闭了,现在除了背后的施工的队伍,就只有他们三个人走在广场上。 “我们现在在西岱岛上,一开始的巴黎就只有这座岛的大小。” 杰兰特领着秦尚远和陆星野,向着正在修缮的教堂走去。 “巴黎圣母院,”杰兰特介绍,“罗素家在巴黎的财产之一,另一个稍微有些名气的,是卢浮宫。” “卢浮宫和圣母院,都是罗素家的财产?”秦尚远睁大眼睛。 “没错,巴黎分局的办公室就在卢浮宫,你要是感兴趣,我们待会儿去转转,”杰兰特说,“不过那里的主人,现在正在这里等你们。” “那里的主人?谁?”秦尚远走入教堂主殿。 他抬头仰视高耸的拱形穹顶,灰白色的阳光透过顶部的花窗照射进来,灰尘飞舞。 空旷的主殿里透着一股肃穆、庄严的气息。 穿着黑色呢子风衣的女人静静地坐在座椅上。 听见了脚步声,女人缓缓起身,扭头招手。 好、好漂亮的人。 秦尚远顿时愣了下。 高挑的身材,卷曲的黑棕色长发,深邃的五官和灰青色的瞳孔。 如果她是一尊雕塑,那么雕刻她的艺术家,一定要比米开朗基罗还要天才。 无论男女,只要你和她对视一眼,心里就会对她生出无限的好感。 甚至是坠入爱河。 当然,秦尚远并没有这样,他只是单纯地惊叹于女人的美丽,不真实但又的确存在的、惊心动魄的美丽。 “我的姐姐,”杰兰特伸出手介绍,“兰斯洛特·罗素。” “你好啊秦尚远,久仰你的大名。”兰斯洛特落落大方地伸出手,脱口而出是流利的中文。 秦尚远下意识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握住兰斯洛特的手:“您好您好,不敢当不敢当,多指教多指教。” 谦虚三连。 不过现在的他,好像成了全世界拘束官都仰慕的对象了。 毕竟出道就是在“423”这样的大事件中幸存。 前脚身陷“东京危机”然后成功逃脱,马不停蹄赶往巴黎。 次次都从这种鬼级以上的大事件中全身而退,不免让人对这个新人产生好奇。 有人说秦尚远就是个投机倒把,见风使舵的胆小鬼,但也有人说,他或许一直隐藏着自己真正的实力。 否则那位脾气古怪孤僻的“梅菲恩”教授,也不可能心甘情愿收他做学生。 秦尚远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 有流言,那就靠自己的实力让别人彻底闭嘴,毕竟没人能控制别人说什么。 “你好,陆星野,我也听说过你。”兰斯洛特又向着陆星野伸出手。 可陆星野无动于衷,只淡淡地点头:“你好。” 这头龙果然对人类女性的美丽没有任何触动。 甚至因为是罗素家的人,陆星野的态度也不会太好。 “那我们就进入正题吧。”兰斯洛特莞尔一笑,并没有多介意,她转身,“跟我来。” 秦尚远一行人跟随兰斯洛特朝教堂的祭坛处走去。 他们绕到了祭坛背后。 那里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有一道暗门。 兰斯洛特以从左到右画十字的方式,逐个触摸门上的浮雕。 轰隆—— 门后传来一阵巨石挪动的声响,被掩盖在巨大的施工声中。 暗门缓缓洞开。 门背后是一道幽暗的、倾斜着向下的阶梯。 狭长的甬道两旁燃着一盏盏的煤油灯,灯光昏暗摇晃。 一股老旧而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 做完这一切后,兰斯洛特回头。 她青灰色的眸子眨了眨,示意秦尚远他们继续跟随她的脚步。 第8章 上帝 秦尚远行走在古老的甬道里。 煤油灯的灯光忽明忽暗。 石灰岩构成的墙壁缝隙里,偶尔能看到一两根苍白的人骨,甚至是头盖骨。 兰斯洛特说,这些都是当初修筑这座大教堂的工人的尸骸。 巴黎圣母院的修建一共持续了182年。 这些劳工死在了修筑的过程中,没人收尸就一起浇筑了进来,成为这座教堂的一部分,认为这样会受到神的嘉赏。 “我们这是要去哪?”秦尚远问。 “情报室。” “情报室?”秦尚远微微有些奇怪,“我怎么感觉......” 我怎么感觉......附近有恶魔! 背后的汗毛根根竖起。 秦尚远的这种感觉不会错! 他太熟悉恶魔的气息了。 摩洛克、马尔斯、艾无常,甚至是芙罗拉和梅菲恩。 那种令人心中躁动不安的、本能抗拒的气息。 就算后三者对他没有恶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有“爱意”。 但依然会让人心中产生那种微弱的不适。 “是恶魔。” 陆星野忽然停下了脚步,一反常态地主动开口。 “兰斯洛特小姐,你想带我们去哪?” 秦尚远心中一愣,没想到察觉到魔灵的陆星野直接就摊牌了。 龙角上覆盖的黑色正在缓缓剥落,黄金瞳骤然点亮。 龙族的杀机在一瞬间膨胀! 炼灵寂焰同时在秦尚远的手上安静燃起! 繁复耀眼的炼金矩阵瞬间绘制完成,在他身前猛地展开! 甬道之中尘烟四起。 “陆星野,冷静!”秦尚远低喝。 他随即看向跟在他们身后的杰兰特:“杰兰特,这是怎么回事?罗素家怎么会私藏恶魔?” 空气中的气氛片刻就紧张起来。 秦尚远指节捏得作响。 抛去杰兰特“夏超好友”的这层身份,他其实也不太相信罗素家的行事准则。 毕竟蓝湖学院中学生会的两党之争,就是梅伦·罗素亲手掀起来的。 难道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鸿门宴? 但如果兰斯洛特是要在这里杀了他们,也没必要费这样的心思,就不怕波及到这座历史悠久的大教堂么? 可是突如其来的恶魔气息,确实不容得他忽视。 所以他想听听看对方要怎么解释。 “噗嗤——” 兰斯洛特和杰兰特对视一眼,竟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秦尚远一愣。 坏了,这女人好漂亮。 不对......你们笑什么? “怎么了?”秦尚远狐疑地看着兰斯洛特。 “看来父亲在你们眼里为罗素家树立起来的形象,不是那么地好啊。”兰斯洛特配合地举起双手。 这个女人举手投足都在展示自己的美。 简直就像是美神维纳斯的雕塑活了过来。 秦尚远就没见过如此超脱凡尘俗世的美丽。 让人只想静静地欣赏。 匪夷所思。 兰斯洛特·罗素,难道是某种和“美貌”、“魅力”挂钩的契约人? “是的,梅伦的口碑在我这里很差。”陆星野说。 “但我不是我父亲,我是兰斯洛特。”兰斯洛特平静而耐心地说,“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的嗅觉很敏锐,我们要去的地方的确有一头恶魔,但他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伤害。” “什么意思?”陆星野冷冰冰地问。 兰斯洛特看向秦尚远:“秦尚远,你在约束局实习过,你应该知道,约束局行动的情报是来自哪里的吧?没有行动情报之前,任何持有制式契约的拘束官都无法行动。” 秦尚远愕然。 他想起来了。 世界各地约束局行动的情报......来自于约束局总部的“恶魔”! 约束局,豢养了一头恶魔! 这头恶魔能够看到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察觉到任何的魔灵波动! 可那不是在美国的约束局总部么? “约束局行动的情报来源,是一头恶魔。”秦尚远回答,“可我记得,那头恶魔在美国总局。” 兰斯洛特没有敌意。 炼灵寂焰和炼金矩阵在瞬间消散。 秦尚远看向陆星野,微微摇头,示意不用警惕。 有了秦尚远的保证,陆星野这才完全放下心来,黄金瞳再度覆盖上黑色,他又回到了节能状态。 兰斯洛特眼见误会解除,微微一笑,转头继续朝前走去。 “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主要的大洲都有。” “主要的大洲都有?”秦尚远疑惑。 “你好像比一年前见你的时候,强了很多啊。”杰兰特对秦尚远有些刮目相看,拍了拍他的肩膀。 听说秦尚远在入学测试中拿到的评级是“晨祸”。 但杰兰特总感觉不止。 这小子的实力......恐怕远在晨祸之上。 你到底在隐藏些什么呢? 秦尚远一脸无奈地摊手:“走南闯北的,自然得多学些硬活,技多不压身。” 越过漫长昏暗的甬道,在甬道深处越走越远。 秦尚远心中的那份“不适”也在越来越剧烈。 那肯定是一头上位恶魔。 秦尚远暗想。 兰斯洛特最后在一道其貌不扬的木门前停下。 这是甬道的尽头。 门背后隐约传来奇怪的声响。 兰斯洛特微微颔首:“提示各位,捂好口鼻。” 秦尚远正愣着,杰兰特从身后递了两张口罩过来。 兰斯洛特也拿出了一张口罩戴上。 然后伸出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推开了木门。 随着木门的打开,一阵令人作呕的暖热腥臭扑面而来。 就算是口罩也很难抵挡住这阵浓烈气味的冲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秦尚远低头。 他们正站在一个中央掏空的巨型环岛上。 环岛中央的空缺长达数百米。 纵深几乎也是数百米。 几乎可以放下一整座摩天大楼了。 可位于环岛中央的并不是一幢楼,而是一具堪比摩天大楼的十字架。 一头巨大的人形生物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这头巨人通体呈现一种白垩的灰白色。 长着和人类一样五指的手掌,被类似船锚的巨型钢钉刺穿,血液已经凝固。 长达数百米的破烂麻布遮住了他的人形躯体,可秦尚远还是从亚麻布的缝隙里看到了他腐烂的下半身。 无数苍蝇绕着那里飞舞、产卵。 发出嗡嗡的声音。 从胯部开始,他的下半身已经只剩下了森白的骨骼,可腐烂的伤口处不是血红的肉质。 而是......人! 是的。 人! 人的手臂、人的大腿、人的身躯和头。 根本就数不清,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泼天的恶臭味就是由这些东西散发出来的。 这些“人类”仿佛正要从他庞大的躯体之中分离而出,可他们聚在一起,又像是某种极度病态的脓肿。 而这头巨人有着三颗头颅。 下垂面向不同的方向。 每一颗头颅上都戴着巨大而沉重的枷锁,覆盖了这些头颅的面容。 枷锁连接着无数线缆,成捆成捆地牵进环岛四壁背后的研究室当中。 研究室的全景玻璃背后,修女和神父们正在忙碌地来来往往。 这里的收容所成员,竟然全是教堂的神职人员!? 巨人的胸膛一阵接一阵地起伏,空气中回荡着沉重而缓慢的三道呼吸声。 很显然,巨人并没有死去。 而是以这种方式半死不活地延续着生命。 “这头恶魔名为‘全知’。” 兰斯洛特回头,看向一脸震惊的秦尚远。 “或者,你们可以称呼他在人类神话和信仰中的名字......” “上帝。” 第9章 失踪情报 上帝!!! 秦尚远的瞳孔微微颤动。 不可思议! 简直不可思议! 一座教堂的地底下,竟然存在着上帝! 而上帝,竟然还被钉在了十字架上! 这对他们而言,难道不是渎神么? “是那个......上帝么?”秦尚远捏着鼻子问。 “按理来说,是的。”兰斯洛特说,“因为驱魔家族的关系,罗素家的人从来就不信教。” “上帝怎么会在这里?人类是怎么捕获他的?” “全知恶魔·耶和华,代号‘上帝’,于1735年在格陵兰岛被人类发现。”兰斯洛特娓娓道来。 “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在冰川当中沉睡了很久,根据猜测,上帝应该是在‘缄默日’之后,从白银之庭坠落到灰锡渊海的。” “此后的两百年里,他都被钉在巨大的十字架上,躺在格陵兰岛冰封的群山之间。” “约束局成立后,上帝被人类驱使奴役,通过他全知的能力,来获取世界范围内魔灵波动的情况。” “由此,上帝成为了约束局的眼睛。” “你们能跟他对话?”秦尚远问,“你们怎么能知道他没有在欺骗人类?” “虽然是恶魔,但这副身躯应该是他的本相,毕竟是肉身,有大脑,就会有脑电波,”兰斯洛特解释,“我们通过读取他的脑电波,来获取魔灵波动的消息。” 秦尚远扭头。 修女们一边分析着从上帝那里榨取来的数据,一边在胸前比划着十字,嘴里低声念着“哈利路亚”。 神父们则一边划着十字,一边操纵巨大的针管,扎入上帝结节突出的怪异脊背上,输送着某种透明的红色液体。 所以这座教堂过去的日常,就是地上的孩子们唱着圣歌,歌颂上帝的伟大。 而地下则在争分夺秒地从上帝这里压榨信息? 这是什么地狱绘图? “别看他现在还在沉睡,实际上,他一直不受控制地观察着这颗星球。” “而滤掉无用的信息,然后再将和本地辖区有关的情报传递出去,就是这里的任务。” “美国还有一位上帝?” “美国那位是正身,还有两位是分身。”兰斯洛特说,“剩下的两位里,一位在巴黎,另一位在南非。” “华夏没有?” “没有,据说是约束局创始人夏守觉得这东西......晦气?中文是这么说的吧?”兰斯洛特说,“总之就是‘会带来不幸’的意思。” “......好一个晦气。”秦尚远望向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上帝”。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上帝苍白的胸口上。 那里有一道微微弯曲的疤痕。 像是闭上的眼睛。 “那我们来这里做什么?”秦尚远回头看向正在忙碌的收容所人员,“‘上帝’给出了新的情报?” “不,没有情报。”兰斯洛特摇摇头。 “没有情报?” “但事件存在。”兰斯洛特又说。 “你的意思是,上帝......失灵了?”秦尚远立刻明白了兰斯洛特的意思。 “有可能,听说423事件的起因也是类似的原因,没有得到及时情报?”兰斯洛特看着秦尚远。 “不过那次是因为总局有人徇私,已经被处决了。”秦尚远低眉思索。 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夏守。 夏守亲自去了趟总部,把徇私的高层揪了出来,连带着审判庭的人,一起处决了。 所以他相信这件事已经被完美解决了。 但现在看来,除了有内鬼,情报被隐瞒还有可能是因为“上帝”本身出了问题? “看来你也没有什么头绪啊,”兰斯洛特轻咬嘴唇,微微点头,“那暂时就先这样吧,接下来有件事情要拜托你们。” “什么事情?” “和你们也有关系,同样是人口失踪的案件,由于我们没有在‘上帝’的脑电波中读取到情报,所以这件事情追查起来很困难,”兰斯洛特说,“而且,也不方便。” “不方便?”秦尚远一脸疑惑地扭头,看向杰兰特。 “你的日记,是不是还没读到第二篇?”杰兰特微微一笑。 秦尚远这才恍然。 拿出日记,翻开第二篇。 ———— 2019年11月13日。 东京真他妈的够冷的。 来这里一个多月,拿到了不少线索。 在东亚这片区域,那条人口贩卖的线路,果然是利用东京作为中转站,再从东京港开往北极圈。 隐约听到这里的主管,好像叫什么“took ill”? “染疾”? 什么鬼名字? 这些人带来了恶魔路径,通过各种途径散布,已经影响了很多普通人类了。 这个月我一共阻止了二十八起攀爬事件,有人晋升成功,但更多的人根本承受不了仪式,直接变异或者死亡, 这些东瀛人真他妈的疯狂啊。 阻止这些人,我也算是做了回英雄。 不过像我这样的英雄,也是要吃饭的。 于是我遇到了我原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的问题。 没钱。 没法刷卡太难受了,带来的现金很快就花光了,到今天,我几乎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兜里只有10日元了,连块面包都买不起。 饿了三天,实在受不了,今天中午我大着胆子翻了翻垃圾桶,找到了半块面包。 路过的樱花妹看我可怜,带我去711吃了一碗泡面,我本来准备留下她的line,打算之后涌泉相报。 结果樱花妹以为我这个流浪汉饱暖思淫欲,给了我一耳光,骂了句变态就跑了。 幸亏她没报警,不然就麻烦了。 没想到我夏超竟然还有这么穷困潦倒的一天。 差点去找德川光帮忙,那小子现在估计快要接手家业了。 但为了保密,还是算了。 不过还好我身体强壮,英俊帅气,下午就被街上的星探搭上了。 那人说我的气质不俗,很适合当模特。 根据我的了解,东京的模特还是收入还是挺高的。 那个星探承诺给我按周结算工资,还可以提前预支薪水。 我二话不说就签了短期合同,这样一来,在东京的生活暂时就不用担心了。 可以专心收集那个组织的线索。 靠自己赚钱的感觉真好啊,以前从没体会过这种感觉。 连轴转了一个月,休息一下,整理整理这一个月的情报和思绪。 星探让我晚上去上班。 开始赚钱了。 ———— 中间断了一节。 然后下面有一大段被胡乱涂黑了。 但身为背弃门徒,秦尚远还是能看清到底写了什么内容。 ———— 妈的!!! 我真是草了这群狗日的东瀛人! 老子要是有核弹明天就核平了这里! 说好的模特,结果到了才发现他妈的是牛郎店里的模特! 我草了他妈的那跟牛郎有什么区别啊! 哈哈哈哈哈! 牛郎我真草了! 我是夏家的长孙!这样的身份!怎么可以去做牛郎啊! 这辈子没想过,他妈的我竟然会做男公关!还是在东京! 真草了...... 这事儿千万不能被蔷柔知道,也不能被爷爷知道。 不然就完蛋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 今晚接了十多个客人,他们都说我比全盛时期的木村拓哉还要迷人。 老板也夸我很有做牛郎之王的潜质,让我考虑签一份长期合同。 毫不谦虚地说,以我优越的外形条件,还是能吊打店里这些庸脂俗粉的妖艳贱货。 “牛郎之王”这个称号,我担得起! ———— 等等。 秦尚远皱起了眉。 hold on! 不是,我怎么感觉你融入得这么快啊? 你好像很享受啊!牛郎之王?妖艳贱货? 你都开始雄竞了啊哥哥! 秦尚远表情复杂。 继续往下读。 ———— 晚上表现很优秀,卖了不少酒,老板当即就预支了1万日元的薪水给我。 沉甸甸的钱砸在我的掌心里的感觉。 太幸福了。 加上客人的打赏一共5万日元。 这些东京白领出手真是阔绰,白天在公司受气,晚上就来牛郎店减压。 什么牛郎,说得那么难听。 我这是正儿八经的“女性心灵按摩师”,我要为牛郎行业正名! 说到底,我做的还是积福积德的慈善行业嘛,回去就找灵隐寺的和尚领功德。 这5万日元都是血汗钱、辛苦钱,拿在手里却意外地踏实。 而最重要的是...... 我终于有钱吃饭了! 终于不用翻垃圾桶了! 回到住处之后,已经快天亮了,我不敢睡觉。 开始复盘上个月获得的线索。 首先,东京是个人口转运站,他们通过掌握的恶魔路径来制造攀爬者,利用攀爬者杀人,然后收集尸体。 诡异的事情在于,他们收集的尸体也必须是攀爬者,晋升不成功没关系,至少不是单纯的人类,这是为什么呢? 暂时不明白。 在我看来,他们的行为等同于是在养蛊,用强的蛊虫来杀死弱的蛊虫。 但无论是强还是弱,所有蛊虫最后都是一死。 他们的目的,就是收集蛊虫的尸体和灵魂。 这些被他们变成攀爬者的人,都兴奋地想要变强,但几乎都没有活下去的未来。 其次,这个人口转运站的目标地点,我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所以接下来打算去每个港口逐一排查。 可能会遇到结界和契约人。 但无所谓,我有半魔血脉。 第三,德川光他们也在行动,但没见到他爸的身影,那个老头好像前不久去世了。 第四,除了东京的中转站,我还听到他们提到了巴黎。 也就是说,东京只是他们的在东亚的中转地...... 而欧洲的中转地,就是巴黎? 似乎美洲的失踪人口,也会通过迈阿密港,横跨大西洋后前往欧洲大陆,抵达巴黎,再绕去北极的某点。 但这也太繁琐了,为什么要下船走陆路? 这难道不是在增加风险么? 分明可以一直乘船抵达北极境内...... 难道巴黎也像都容一样,有一个做炼金生物研究的实验室?或者类似的地方? 他们只是分流一部分人类去巴黎当做实验材料,剩余的则会继续乘船北上? 嗯,这样思考,逻辑上倒是通顺了很多。 但是现在我也没法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只能等有缘人或许能看到这本日记吧。 糟了,妈的把牛郎的事情写进去了! 第10章 养老院 秦尚远收好日记。 他看向杰兰特,又看回兰斯洛特。 从短时间相处的印象综合考虑,秦尚远大概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我很好奇夏超划掉的那一大段内容是什么,”杰兰特面色凝重地沉思道,“难道是一些他决定自己背负的沉重秘密?” “呃......也算是吧。” 堂堂夏家长孙,沦落到在东京街头翻垃圾桶,被骗去当牛郎卖肉维生...... 是挺沉重的。 秦尚远顿时有些无语,旋即摸了摸下巴,将问题拉回正轨:“你们怀疑,在巴黎的事情,是罗素家族里的人做的?” 兰斯洛特和杰兰特对视一眼。 “嗯。”兰斯洛特大方承认,“家族中有人监守自盗,身为罗素家的人,我们不太好出面。 而夏超现在在北极圈的具体位置也不清楚,或许这里就有答案,对你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秦尚远点点头,表示理解:“有怀疑的对象么?” 兰斯洛特指了指门外,示意他们出门。 来到了教堂外,坐上了车,兰斯洛特才将手机递到了秦尚远手里。 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西装,雄赳赳气昂昂。 一副很精英很自信很有抱负的样子。 秦尚远对这张脸隐约有些印象。 好像是罗素家的校董代理人? “高文·罗素?”秦尚远迟疑了几秒。 “不,高文·罗素的爸爸,雷蒙德·罗素。”兰斯洛特说。 “雷蒙德·罗素?如果高文跟你们同辈,那雷蒙德就是你们的叔叔?”秦尚远捋了一下关系,“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的,他是我们的叔叔,但雷蒙德深居不出,这几十年一直待在卢浮宫的黎塞留研究室里。” 兰斯洛特回答。 “他早就断了双腿,当年和父亲争夺家主之位失败,就一直在家族的阴影里做事,跟我们的关系并不好。” “黎塞留研究室?研究什么?” “炼金术。” “他也是炼金术师?”秦尚远皱眉。 “没错,和你一样。”兰斯洛特点头。 “为什么会怀疑这么一个人?”秦尚远追问,“断掉双腿,与世隔绝,就算是老虎,他现在也是一只断了爪牙的老虎。” “莉莉丝之血,是他的炼金成果。” 秦尚远心中一怔。 莉莉丝之血?! 竟然是雷蒙德·罗素研制的? “最近莉莉丝之血的早期配方泄露到了猎人集市上,激起了一阵波澜。”兰斯洛特说,“没有他的授意,不可能有人能拿到早期还不完善的配方。” “早期还不完善的配方?和完全的配方有什么区别?” “对人体的加速损害,以及巨大的成瘾性,”兰斯洛特顿了顿,“成瘾性这方面,可以参考海洛因。” “那这跟流出毒品有什么区别?”秦尚远厌恶地皱起眉。 “但已经流出了,没办法再收回。”兰斯洛特摊摊手,“他给我们的解释很敷衍,但唯一能做这件事的,也只有唯一能够见到他的高文·罗素,也就是他的儿子。” “雷蒙德跟他儿子关系怎么样?” “不算太好......也不能这么形容,我不知道他的眼里,还有没有‘亲情’这回事。”兰斯洛特沉吟片刻。 “但高文,从小就很少见到雷蒙德,当时家族里的孩子都喜欢嘲笑他,叫他‘罗素孤儿’。” “罗素孤儿?” “罗素家是不会有孤儿的,每一个孩子都能得到最好的照顾,每一个孩子都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兰斯洛特说。 “‘罗素孤儿’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和‘金库穷鬼’一样好笑。” “而高文被父亲抛弃,在家族的福利院里长大,这在其他孩子看来,是一个莫大的笑话和耻辱,也成了其他孩子们耻笑他的地方。” “但高文做事缜密谨慎,很擅长猜别人的心思,所以他长大后在家族内部爬升很快,现在是我父亲的校董代理人。” “不过他也依然会尝试着,跟雷蒙德重建父子关系,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高文应该很渴望来自父亲的爱和认可。” 秦尚远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到了夏蔷柔。 “所以他自然而然就成了雷蒙德和外界沟通的唯一途径,我们猜测,莉莉丝之血的配方是雷蒙德通过高文传播出去的。 而巴黎的人口失踪案件,自然而然地也会怀疑到他头上。” “大概了解了。”秦尚远将手机交还给兰斯洛特,“但我总不能直接去审问他吧?” “当然。”兰斯洛特笑笑,“所以,接下来要带你们去现场。” “现场?” · 巴黎南部,第十三区。 养老院,赐福岛花园。 阴云密布。 闪着蓝红警灯的警车停在养老院门口。 刚下过一场小雨,柏油路面上湿漉漉的。 一个街口外的奔驰车里。 人手一杯星巴克。 “就是那里。”兰斯洛特小口喝着热咖啡,指着远处的警灯。 “警察?”秦尚远皱起了眉。 “那是约束局的车,只是伪装成了警车而已。” “又要冒充警察!?” “我们跟巴黎警察局有合作......等等,什么叫又要?”兰斯洛特眨着灰青色的眸子回头。 “没事,没事。”秦尚远提着的心,终于稳稳放下,“不过我们长着华夏人的面孔,冒充警察不会很奇怪么?” “最近这片街上也不太平,隔壁唐人街有家华人店铺前几天被洗劫,老板一家都死了,有两个华人警察出现也不奇怪。” 兰斯洛特说。 “但你们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警察训练,还是以咨询侦探的身份进去吧。” “咨询侦探......好嘛。”秦尚远勉强接受了这个设定。 “咨询侦探是什么?”陆星野看向秦尚远。 “看过福尔摩斯么?” “看过。” “他就是咨询侦探,苏格兰场的警察解决不了的麻烦就会问他。” “现在那里有两位拘束官在调查,一位是亚伦·唐凯斯特,另一位是马修·朗贝尔。” 兰斯洛特给出了详细的现状。 “亚伦·唐凯斯特你们可能不认识,但唐凯斯特这个姓氏,你们应该听说过。” “唐凯斯特......听说过。”秦尚远立刻想了起来。 梅菲恩跟他说过,校董席位上有一个“唐凯斯特”的屠龙家族。 “一开口就令人极度厌烦,三番五次忍住了往他嘴里灌机油的冲动。” 梅菲恩的原话。 “你听说过?给我讲讲。”陆星野好奇开口。 “屠龙家族。” “......” “的确,唐凯斯特是和贝奥武夫家族齐名的屠龙家族,但在缄默日,罗亚龙类灭绝之后,他们的屠龙之术就再没用武之地了。” 兰斯洛特看向陆星野。 “知道了。”陆星野眨了眨黑瞳,淡淡地回答。 “亚伦·唐凯斯特在罗素家族手底下工作,评级为暮祸。”兰斯洛特继续说,“我会将我最信任的助手马修·朗贝尔派为你的翻译,他的评级为晨祸,虽然比亚伦低一阶,但容易相处。” 容易相处? 秦尚远挑挑眉,听出了兰斯洛特的弦外之音。 “知道了,那我们就出发吧。” 秦尚远打开门,竖起黑色风衣的高领御寒。 天空中落着细冷的小雨。 “等什么呢?”他一脸睥睨地看向陆星野,“大侦探秦洛克·s·远尔摩斯的助手,敖夜·花生先生?” 第11章 调查(一) 秦尚远和陆星野走到时。 一个年龄看起来只比他们稍大的男人已经等在了门口。 男人留着短寸金发,瞳孔深棕,向他们点头示意。 他身穿警方的防弹马甲,外罩执勤的黑色大衣,马甲领口的位置别着对讲机。 真是做戏做全套啊。 俨然就是一副巴黎阿sir的模样! “秦先生陆先生你们好,我是你们的翻译,约束局巴黎分局拘束官马修·朗贝尔,评级晨祸。” “朗贝尔先生您好。”秦尚远热情握住马修的手。 “叫我马修就行。”马修的中文很标准,几乎听不出口音,“罗素局长已经告诉我了,今天两位的身份是,咨询侦探?” “没错。” 秦尚远点着头,环视四周的环境。 主楼的外形是简约的几何线条、通体白色,坐落在宽大的庭院当中。 他们目前所处的应该是这所养老院的中央庭院。 很宽敞,种着四季常青的绿植,还有几株已经枯萎的梧桐树。 太阳出来的时候,庭院里应该就是老人们活动的场所。 但现在这里几乎没人。 除了不远处的小门口旁坐着的一位老人。 穿着黑白色牧师服的年轻神父正伏着身子,似乎在跟那位老人交流些什么。 但老人有些昏昏欲睡,眼神低迷。 秦尚远眯起双眼。 神父? 今天也不是周日,不用做礼拜吧? 神父为什么会出现在养老院? “那我先跟你们讲讲具体情况。” 马修倒是没有管那么多。 他一边领着他们往灯火通明的主楼里走,一边一丝不苟地叙述。 “失踪的老人叫皮埃尔·马丁,今年78岁,膝下无子嗣,五年前妻子死后住进了这家养老院。” “五天前的晚上六点,晚餐时间护工叫人的时候,发现皮埃尔没在自己的房间里。 距离上次见到他,仅仅过了五个小时。” “然后护工报警,开始大范围的寻找搜索,搜遍了附近的几个街区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监控呢?”秦尚远想也没想就问。 进楼之后,他随便环视都能看到摄像头。 监控是一家养老院里最重要的东西,遇到这种事情第一件事就是调取监控。 身形矮胖的院长从远处的走廊赶了过来,紧张而微笑地对他们点点头。 马修指了指院长:“院长就是去查监控了。” “怎么会隔这么久才查?”秦尚远对他们的行为感到匪夷所思。 院长扭过头对马修说了几句法语,秦尚远听不懂。 马修听完,朝着秦尚远摊摊手:“这是第十遍了,他们把所有区域当天的监控,事无巨细地翻看了十遍。 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包括皮埃尔房间中的监控。” 监控没问题。 “皮埃尔有什么爱好么?”秦尚远问。 马修将秦尚远的问题复述给院长。 院长回答后,再由马修翻译。 “没有什么一眼能看出来的爱好,别的老人喜欢看电影、煮咖啡、打门球或者唱歌,但皮埃尔不怎么出来和老人们社交。” 性格孤僻的老人。 “那皮埃尔和邻房的老人关系怎么样?有没有交恶?” “他几乎不和这些老人打交道,也就谈不上交恶,倒是周围的老人们会偶尔调侃他几句,说他‘没有发明热水’,”马修顿了顿,“法国俚语,就是‘不太聪明’的意思。” 秦尚远点点头。 虽然性格孤僻,但并不惹人厌。 “护工们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没什么印象,皮埃尔不像别的老人,会称赞或者打骂他们,永远都很平静,爱干净,照顾起来也很省心。” 和护工也没有结怨。 被虐待的概率自然就很小了。 “你们认为皮埃尔是否有自杀倾向?” 院长好好思考了一下,点点头。 “现在的结论倾向于,皮埃尔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自杀了,他不想引起麻烦,所以熟悉这里监控的他绕开了所有人的眼睛,也符合他一贯的性格。” “能带我们看看皮埃尔的房间么?” 马修翻译之后,院长点了点头。 很快,几个人越过空荡荡的走廊,来到了皮埃尔的房间。 房间里的灯大开着。 一张整齐铺好的床,窗台上有三盆郁金香,边上书桌摆放着几本没怎么翻动过的古典小说。 空调面板上的温度是20摄氏度。 秦尚远的目光迅速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 那里还站着另外一个金色长发的男人,手里拿着咖啡,正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乱逛,手机里运行着俄罗斯方块。 看起来有些不耐烦。 一看到有人来了,男人立刻用英语抱怨道:“你瞧,朗贝尔!我说什么?这就是一场简单的失踪而已,让那些条子处理就好了,关我们什么事?” 不过男人说完,铁灰色的眸子立刻移到了秦尚远的身上,然后顺带看向站在他身后的陆星野。 男人的眼角忽然颤了颤,脸上浮起一抹嘲讽。 “这就是那个投机倒把的胆小鬼,和他的怪物朋友?”男人用法语说。 他知道秦尚远听不懂,故意用了法语。 亚伦·唐凯斯特。 他的父亲锡安·唐凯斯特是蓝湖学院的校董,不止一次跟他提起过这个姓秦的华夏人。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一旁的陆星野忽然冷冷开口了。 是发音纯正的法语。 一旁的秦尚远不明觉厉,陆星野竟然会说法语?? 虽然他听不懂。 但也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的气氛紧绷了起来。 唐凯斯特刚才一定说了什么挑衅他们的话。 陆星野听懂了,所以才果断回击。 兰斯洛特的弦外之音,在此刻秦尚远的心里有了回响。 这个唐凯斯特,果然跟他那个父亲一样,不是个好相处的东西。 早知道跟梅菲恩要点机油了。 师父想做,却没能做成的事,他这个徒弟可以做。 看到陆星野的反应,亚伦·唐凯斯特明显愣了一下。 他用拇指暗自摩挲着食指上花纹繁复的黑铜戒指,目光立刻充满敌意。 陆星野自然不怕,毫不避讳地跟他对视。 目光之间几乎要擦出火花来。 “注意礼节,唐凯斯特,这是局长的客人。”马修出声制止。 “我可没兴趣对一个投机倒把的胆小鬼和怪物有礼节,绅士的礼节是留给女人的。” 亚伦·唐凯斯特兴致缺缺地仰起头,换了中文。 “朗贝尔,我们什么时候走?这个案子就这么结了吧,警方都破不了的案子,丢给我们这些治恶魔的,怎么可能有用! 那老头说不定就是感觉太孤独了,绕过摄像头,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自杀了。 这种事情全世界天天都在发生。 再说了,上帝不是没反应么?兰斯洛特那个女人到底在执着些什么?” 亚伦说这话的时候,冷冷地看着秦尚远。 这里是他的地盘。 自己的父亲和家族的荣耀在学院里被他的老师羞辱,他怎么可能让秦尚远在自己的地盘上好过? 秦尚远当然听到了他在说什么。 但脸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像是没看到他。 秦尚远若无其事地转过身,问院长:“我能随便看看么?” 亚伦·唐凯斯特的余光一怔,表情闪过一丝隐怒。 这家伙......竟然敢无视自己? 马修翻译之后,院长点点头,说可以随他们调查。 秦尚远径直绕过了亚伦。 在亚伦几乎怒得瞪红的眼眶里,他缓缓走到了床边。 在众人的目光下。 秦尚远不紧不慢,伸了个懒腰。 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倒在了床上。 第12章 调查(二) “他在干什么?” 亚伦·唐凯斯特心里正不爽,又被秦尚远这一出搞得满头雾水。 “不知道,像是在睡觉。” 马修也没看懂。 虽说咨询侦探的身份是假的,但也没必要在受害者床上睡大觉吧? 华夏人都这么松弛的么? 他疑惑看向一旁的陆星野。 陆星野脸上古井无波,不动声色摊了摊手。 “正在长身体,觉多可能是。” “......” 秦尚远躺在床上。 却没有闭上双眼。 他睁着眼睛,排除干扰,快速进入了心流状态。 得益于背弃门徒的天赋,他可以在瞬间进入心流,也能在这个状态下极度放大自己的感知力。 以前他用这个方法来快速置换意识之海的魔灵。 而现在,他靠这个方法,来获取一些只凭肉眼看不到的细节。 世界上最伟大的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曾经说过: “这个世界充满了显而易见的事物,但没人会注意到。华生,你看见了,但你并没有观察。” 推理事件真相的本质,就在于观察出足够多的信息。 再将它们组合成令人信服的故事。 从这一点上来说,倒是和契约“冥演空断”有些相似。 而恰好秦尚远目前将自身感知力放到最大,就能实现这个过程。 实现......“观察”。 全身上下的毛孔在同一刻舒张。 视觉、听觉、触觉、嗅觉也在同一刻放大。 时间的流动,像是变慢了。 在秦尚远此刻的眼里,就连马修脸上最细微的毫毛、陆星野黑色龙角上微不可见的裂痕,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么? 秦尚远还是第一次利用心流做出这样的深度观察。 “你真的是自杀么?告诉我......皮埃尔·马丁。” 他不再多想,将注意力放在这间房的主人皮埃尔·马丁留下的生活痕迹上。 床单一个月之内没有洗过,却并不凌乱,也没有老年人常有的异味,基本能印证院长说的,皮埃尔是位安静爱整洁的老人。 但秦尚远能够通过一张床单获得的信息,远不止这些。 从床单面料的磨损程度来看,起码有六年以上的使用时间,花纹也和其他房间的统一颜色不同,应该是皮埃尔从家里带来的物品。 但同时也被皮埃尔爱护得很好,尽力减少了磨损。 床上有两个枕头。 养老院一间房里一般只会住一个老人,更别提皮埃尔这种孤身一人的老人了。 两个枕头大概是保留着他妻子还在时候的布置。 他习惯了。 床垫下半两侧的柔软度有很细微的不同,皮埃尔的右腿很可能有旧疾。 他是个瘸子。 床头放着胺碘酮,这是一种治疗心律失常的药物,皮埃尔患有心脏病。 但他晚上经常失眠起夜。 可能是因为治疗失眠的药物和心脏病药物共用会引起冲突,所以医生并没有让他服用前者。 失眠的皮埃尔深夜会坐在床边,一坐就是一晚上。 随着秦尚远心流的深入,感官的放大,他所能获知的东西也越多。 渐渐的,一个身高大概一米八,略微有些佝偻,右腿有些残疾的老人出现在了秦尚远的眼里。 他和秦尚远的身形重合,同躺在这张床上。 秦尚远的身体,忽然不自觉地动了起来。 他先是在床上辗转反侧,叹息着翻了几个身。 然后缓缓地坐起来,一脸沧桑而平静地看向窗外。 亚伦·唐凯斯特厌恶而迷惑地看着秦尚远突如其来的动作。 “他在装神弄鬼什么东西?” 随后秦尚远一把抓过床头的胺碘酮,打开盖子吃下了一颗药丸。 紧接着,他又抓起并不存在的水杯,仰头做了一个喝水吞咽的动作。 在一旁看着的马修·朗贝尔眼睛忽然一亮,明白了。 “他这是在......侧写!”马修大为惊喜地说。 侧写,通过现场的各种线索,来推理目标人的行为模式和特征的一种破案手法。 但秦尚远目前表现出来的,显然要比普通的侧写强上许多。 罗素局长难道在骗自己? 秦尚远其实真的是咨询侦探吧? 马修暗暗赞叹。 作为巴黎分局的拘束官,他很早就听说过秦尚远的大名了。 没记错的话,这个男孩在去年底,好像还是个普通高中生? 秦尚远一瘸一拐,蹒跚着从众人面前走过。 像是在摸索着什么东西。 他走到书桌前,缓缓坐下,将原本凌乱放在桌前的书放回桌角的位置。 然后又从卫生间拿来了一只花洒,朝窗台上养的花浇水。 细微的花香混着冬日的冰冷萦绕在鼻尖,这是其他老人的房间中所没有的。 浇水的手有些迟缓而颤抖,但很仔细。 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难得的笑容。 花。 秦尚远眼角微微颤动。 花瓣之上,还有一抹不着痕迹的暗红色。 细微的魔灵残留。 ...... 浇完花之后,秦尚远回到床边再度端坐。 某一刻,在他,或者说“皮埃尔”的眼里,天亮了。 秦尚远转身,佝偻着身子,缓缓将铺开的被子左右覆盖折叠,然后再对折。 叠成了一个奇怪,但整齐的方块状。 心流消退,他从沉浸的侧写当中彻底清醒了过来。 到此,秦尚远已经大概有些眉目了。 外界喧闹的争吵,此刻又涌入了他的耳朵里。 “就是一个孤独寂寞的老人自杀而已!” 亚伦再度爆发出不耐烦的情绪。 “赶紧结了案回去跟那个女人交差,这种地方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嘿,唐凯斯特,警方把案子交到了我们手上,这是我们的责任。” 马修·朗贝尔笑嘻嘻地,耐心劝导。 “责任?我们?”亚伦冷哼一声,他伸出手扯了扯马修的胸牌,“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别忘了,我是屠龙者,唐凯斯特家的人! 而你朗贝尔,你的姓氏是什么很值得夸耀的东西? 你的家世有多显赫? 你是什么东西? 我来这里,不是真的跟你这种庸人做搭档出生入死的! 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一起出几次任务,我就能把你放眼里了? 我告诉你! 就算是兰斯洛特那个女人,我也照样不会高看一眼!” 马修彻底愣住,他被亚伦·唐凯斯特怼得哑口无言。 眨了眨眼睛,心里虽然愤怒,但马修也无话可说。 只能咬紧牙关,力压心中的怒火。 比起大名鼎鼎的唐凯斯特、屠龙者圣乔治的后人。 他只不过是个还算努力的普通人而已。 说是跟唐凯斯特搭档,但车是他开,咖啡和牛角包是他买,行动所有费用都是他垫付,调查也是他去协调行动。 像这种撂挑子的情况,也是要他哄着劝着,才能让任务勉强继续进行下去。 为了让这位“唐凯斯特”顺心,马修几乎包揽了所有的脏活累活。 但到最后写报告的时候,这家伙却成了“行动当中的领导者”。 “抱歉,我得走了。” 亚伦·唐凯斯特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腕表,临走前不忘指着在场的三个人。 “我会在行动报告里如实书写的,你们急功近利,没事找事,为了邀功居然把一桩连上帝都没有反应的普通自杀案,包装成恶魔事件!浪费约束局宝贵的资源!” “喂,大名鼎鼎的屠龙者,身份尊贵的唐凯斯特。” 秦尚远忽然嘲弄地开口了。 这一声让亚伦·唐凯斯特停下了脚步。 秦尚远接着说:“很遗憾我要告诉你的是,皮埃尔·马丁的失踪,并不是自杀。” “而是确确实实的恶魔事件。” 亚伦·唐凯斯特眼角抽动,猛地转身,恶狠狠地盯着秦尚远。 门外的墙边。 穿着黑白色牧师袍的神父微微侧过身。 将自己隐藏在了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落。 第13章 小丑 “哦?” 亚伦·唐凯斯特铁灰色眸子半虚着,拇指摩挲食指的骨戒。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的意思是,警察和约束局调查几天的结果,都不如你刚刚在这里装神弄鬼?” “对啊。”秦尚远轻描淡写地点头,“警察没有头绪,单纯是因为这件事牵涉恶魔,而你没有头绪,则是因为你是个......” 秦尚远及时打住,最后两个字只化作两个简单的汉字口型。 然后便露出一个神秘淡雅的微笑。 亚伦·唐凯斯特暗自捏响指节。 秦尚远这个人,迟早要在这里付出代价的。 亚伦立刻收敛了脸上阴鸷的神情,他也不走了,准备听听看秦尚远的嘴里能蹦出来什么好屁。 “秦先生,你的意思是这件事,真的有恶魔参与?” 马修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院长,虽然说的是中文,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 不过就算听懂了也没关系,约束局心理援助的流程,在这之后还是会照例在院长身上走一遍。 “是。”秦尚远回答,“窗台的郁金香上有魔灵残留,但是十分微弱......不过我猜,你们甚至都没检测过吧?” 秦尚远面对着马修·朗贝尔,却看向亚伦·唐凯斯特。 “约束局办案子都会带魔灵探测的器具,在我们那是收容所研制的探测仪,在你们这里,应该是种叫‘灵嗅’的人造封印物?” 秦尚远缓缓向亚伦·唐凯斯特逼近。 这个留着一头金色长发的男人,眼里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了一些慌张。 “马修,这种器具的使用权是不是在他手里?”秦尚远开口,“他是不是不愿意动用封印物来探测灵迹?” 马修有些顾忌地看了一眼亚伦,随即点了点头。 秦尚远直视亚伦·唐凯斯特灰色的双眼,缓缓开口:“要不,试试?” “动用封印物很麻烦的!”亚伦·唐凯斯特低声驳回。 “麻烦?”秦尚远看向马修。 “灵嗅这种人造封印物绑定了使用人的基因血液,要使用就必须用使用人的血来唤醒。”马修解释,“虽然灵嗅在我这里保管,但是我也没有使用权。” 马修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个黑盒子。 打开来,里面是一块蠕动的半透明白色粘液。 像是从“上帝”身上取下来的东西。 “......”秦尚远顿时有些无语,回头打量亚伦·唐凯斯特,这个一米九高的男人,“你不要告诉我,你之所以不用灵嗅的原因,是不愿意流血。” “不愿意流血怎么了?”亚伦·唐凯斯特冷笑,咬着牙讥讽道,“一个本来就要死的老头,要让我流血?要让我这个唐凯斯特家族的继承人流血?他配么?” 秦尚远听完扬扬眉毛,他没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将手伸向身后。 “把咖啡给我。”秦尚远说。 陆星野显然是个很好的助手,一五一十地照做。 亚伦·唐凯斯特陡然狐疑,目不转睛地盯着秦尚远奇怪的举动。 完全不知道这家伙要做什么。 “来,手伸出来。”秦尚远手里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亚伦·唐凯斯特的脑袋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伸出了手:“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屠龙者这么辛苦,当然是要请屠龙者喝咖啡啊。” 秦尚远轻描淡写地一笑。 将咖啡杯放在了亚伦·唐凯斯特的手心上。 唐凯斯特不怀好意地瞥了秦尚远一眼。 怒冲心头起。 他握住滚烫的咖啡,顺势就要朝秦尚远脸上泼去。 可眨眼间,还没来得及脱手的咖啡杯竟然变成了一把小刀。 变化来得太快,而亚伦·唐凯斯特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直接握住了锋利的刀刃! 秦尚远顺手将小刀向上一剌,在亚伦·唐凯斯特的手心撕开一道血痕来。 后者惊恐地大叫了一声,想要收手,可没料到那只手却早已经被秦尚远牢牢地禁锢住了。 这个华夏人的力气大得可怕! 亚伦·唐凯斯特面孔微抽,内心头一次对未知泛起了恐惧。 刚刚那是什么? 魔术? 魔法? 契约? 他从哪来的刀? 咖啡又去哪了?? “灵嗅给我。” 趁着亚伦·唐凯斯特嚎叫的间隙,秦尚远当机立断,从马修手里接过了那只盛有白浊黏液的黑盒子。 “你自己握住的刀,可不关我的事哦。”秦尚远淡淡地说。 他强硬地翻转亚伦·唐凯斯特的手腕,让掌心的血液缓缓滴入到盒子里。 灵嗅在接触到唐凯斯特血液的一瞬间,竟然发出了某种诡异的尖鸣声! 灵嗅被激活了! 手中的染血的小刀在瞬间化沙崩塌,秦尚远将灵嗅丢给马修。 马修捧着灵嗅,走到窗台的郁金香边上,灵嗅原本不定型的“身体”陡然变得规整! 它从黑盒子中跃了出来,蠕动着爬向了其中一株郁金香,咬下半片金黄色的叶子,然后带回了黑盒当中。 马修绿色的瞳孔里忽然有了光。 这说明郁金香上,真的有魔灵残留! 并且真的只有很微少的一点! “秦先生说得果然没错!”马修回头,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亚伦·唐凯斯特既惊又怒地抽回自己的手,迅速地捂住那条并不深的伤口。 但事实胜于雄辩,灵嗅有了反应,那就说明这件事和里世界脱不了干系。 他也就没理由再叫嚷着走人了。 “呵,你们怎么就确定,一定是第三人的魔灵?” 亚伦·唐凯斯特想了想又说。 “万一那老头本身就是一个和里世界有牵扯的人呢? 我看他本身就不干净! 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孤僻?一定是心里有鬼! 受不了良心的惩罚所以自杀! 你们谁能找到他来养老院前的详细履历? 你们谁能证明他的清白?” 秦尚远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 要一个失踪了的、甚至可能已经身亡的人,证明自己的清白。 本来就是一件很荒唐的事。 谁提出,谁举证。 他既然要给皮埃尔扣一顶不干净的帽子,就应该自己拿出证据来说明他做了哪些坏事。 而不是让别人去证明皮埃尔的清白。 连这个原则都不懂。 秦尚远想起了夏超的那句话。 “拘束官的职业素养,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梅菲恩说他的父亲锡安·唐凯斯特,是校董席位里上蹿下跳的小丑。 现在看来,亚伦·唐凯斯特应该是他父亲的亲生儿子没错了。 就算不是亲生的,至少也应该是锡安亲自养大的。 秦尚远暂时懒得理会他。 转而对马修说:“想知道为什么我说皮埃尔不是自杀么?” 第14章 线索推证 马修·朗贝尔对这位假扮的“咨询侦探”很是叹服。 专业得简直不像是假货! 秦尚远啊秦尚远,果然是名不虚传。 他在心里暗暗赞叹,随即郑重地点头。 “所以是为什么?本来警察们也想定性他自杀的,就连院长,以及和他朝夕相处的护工们也这么认为。 因为皮埃尔实在是太孤僻了。 孤独症是很多老人自杀的原因之一,尤其是在自己的伴侣死后。以前也出现过类似的失踪案,只不过有监控记录。” “因为这个。” 秦尚远指向窗台的郁金香。 “郁金香?”马修愣了一下,“花?” “没错,”秦尚远回答。 “来的时候,因为很多房间都有大窗,所以我留意了一下每个屋子的陈设,大体的摆设都差不多,唯独皮埃尔的房间里多了这几盆花。” “这些郁金香,其他老人的房间里没有的。” “这就说明,养花是皮埃尔的个人习惯,也就是他的爱好。” 秦尚远顿了顿。 看向有些矮胖、一头雾水但不住点头,好像是在认真听的院长。 “难怪院长说皮埃尔没有‘一眼能看得出来的爱好’。” “这么一个令人省心、又不爱好社交的老人,不动声色地在房间里养几盆花,不特别注意的话,匆忙的护工应该也很难发现。” “可养花又能说明什么?”陆星野罕见地开口了,应该是对秦尚远的逻辑感到好奇,“养花的人也会自杀,甚至是杀人。” “但皮埃尔显然没有伤害谁,”秦尚远接着说,“这些郁金香被养得很好,长相端正漂亮,土壤肥沃干净...... 但更重要的是郁金香的花期,在春季。” “春季?”马修愣了愣,恍然大悟“对哦......每年三到五月,才是郁金香花开的季节!” 每年春天,巴黎花卉市场和城郊公园花开的盛景浮现在他脑海里。 “但是,皮埃尔的郁金香,却在12月的深冬绽放了。”秦尚远说,“为什么呢?” 秦尚远指了指头顶的中央空调。 “我想,足不出户的皮埃尔,整个冬天房间里的空调都是开着的吧?” 秦尚远转向院长,马修代为翻译。 院长点点头:“冬天别的老人都喜欢出去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但皮埃尔跟喜欢待在屋子里,所以空调也没关过。” “最适合郁金香的开放温度,大概是20摄氏度左右。” 秦尚远缓缓说,目光落在他进门就看见的中央空调控制器上。 “皮埃尔消失后,这间屋子的空调就没动过了,皮埃尔常开的温度也是最适合花开的20摄氏度。” “所以我们才能看到本应出现在春天的郁金香,盛放在深冬。” “种种迹象都说明,直到消失之前,皮埃尔都还在认真地照顾这些花。” 秦尚远顿了顿。 “这样一个对鲜花悉心照料的人,即使再孤僻,我也不认为他失去了对生命的希望。” 陆星野愣了片刻,缓缓点头。 说这句话的时候,秦尚远莫名想到了苏柏。 那个在都容市,每天都会带着一束鲜花到他破旧的小家里来的女孩。 回忆一闪而过。 那段日子,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似的。 秦尚远不着痕迹地一笑,很快收敛了飘飞的思绪。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看向床头柜上的药瓶。 “况且皮埃尔患有心脏疾病,如果他真的不想活,在治疗方面也应该表现出消极才对。” “那他为什么还要积极服药呢?” 房间中残留的魔灵。 无自杀倾向的论证。 这两个点连起来,几乎已经证实—— 皮埃尔·马丁的消失,就是里世界中的人所为。 亚伦·唐凯斯特再怎么不服气,现在也没话说了。 他只能沉默地捂着自己手掌的伤口,暗地里咬牙切齿。 “你不是要走么?”秦尚远一脸疑惑地望向亚伦·唐凯斯特,“伟大的屠龙者?” “你......”亚伦·唐凯斯特的脸几乎都要气歪了。 他的长相有很明显的英国人特点,虽然留着金色长发,但额顶稀疏的发根已经有了秃顶的迹象。 “你走啊,去写你的报告,说我们没事找事浪费资源啊。”秦尚远淡淡微笑。 亚伦·唐凯斯特冷哼一声,梗着脖子站在原地。 他当然不能走。 放在以前他可能已经转身走了,最后马修·朗贝尔写的报告里,他还是那位“领导者”。 但现在有了两个局外人的加入,他大概不能像往常一样如愿以偿了。 “哦,不愧是高贵的唐凯斯特家族,很有骨气呢。” 秦尚远看着亚伦·唐凯斯特动作,随口称赞了一句。 接着,秦尚远拍了拍马修的肩膀:“收拾收拾吧,准备寻找下一个突破口。” 可他说完便沉默了。 下一个突破口在哪里呢? 秦尚远犹疑着,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线索。 但又暂时想不明白。 秦尚远沉思片刻,再次进入心流,观察房间。 可刚进入心流的瞬间,一道十分扎眼的人影就闯进了他的视野里。 隔着墙,是一抹模糊的气息。 秦尚远心头微微一动,并没有做声,却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门外那道模糊的气息上。 有人在偷听。 不是养老院里的老人或者护工。 因为那个人正在竭力隐藏自己带有魔灵的气息。 是个契约人,而且实力不会弱。 至少在他目前的评级——“晨祸”之上。 因为大多数契约人都不懂得、甚至不会意识到应该如何隐藏自己。 这样的举动,一定是刻意练习的结果。 然而到目前为止,对方也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屋内的动作。 暂时没有别的举动。 秦尚远顿了顿,还是转身朝门外走去。 说不定这人和凶手有着某种关系,甚至就是凶手。 可秦尚远才刚走了几步,对方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迅速转身离开了。 秦尚远出乎意料地一愣,也没有追出去。 养老院这种地方,还是不要大动干戈的好。 如果对方和凶手有关系,作案之后这么久还会返回这里,说明这里一定有什么他惦记的东西,并且他还没拿到手。 那他就一定会找个机会再次返回。 秦尚远迅速确定了情况。 那人原来一直在和我相互试探啊,自己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在窥视着自己的行动...... 晨祸之上的,契约人? 秦尚远略略感到有些疲惫。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高强度密集地使用背弃门徒的被动能力“心流”,果然即使成为攀爬者,使用能力也不是完全没有代价的。 他退出了心流状态。 目光落在空无一人的门口。 第15章 折翼人 美国,华盛顿特区。 距离白宫只有几个街区的威拉德洲际酒店。 总统套房。 梅伦·罗素,这个身材魁梧但举止绅士的男人正在享用他精致的早餐。 熏三文鱼贝果,煎蛋,香肠和一杯鲜榨葡萄柚汁。 晴空万里。 冬日美好的阳光从窗沿斜斜洒进奢华的房间里,窗外的星条旗迎风飘扬。 身旁年轻美貌的女侍者躬身,细心地为他服务。 梅伦·罗素不急不慢地用完早餐,擦了擦嘴。 “通知高文,让他着手安排我明年一月的行程。再安排飞机来华盛顿,我这周五回巴黎。”梅伦头也不抬地对女侍者说。 “高文先生已经有几天不在线了。”女侍者轻声回答。 梅伦听到这里,表情奇怪地一愣:“不在线?” “家族里的各个部门都联系不上他,似乎是失踪了,家族已经派人去找,他短期内的工作由我来接管。”女侍者说。 “失踪......我知道了,”梅伦并没有太在意,“记得这周五的行程,奥蕾利。” 名为奥蕾利的女侍者微微点头:“也就是明天,知道了,梅伦先生。” · 法国,巴黎。 香榭丽舍大道附近的一间高档公寓。 封死的房门内。 中央空调的制冷开得极低,冷风呼呼地吹着。 浴室的浴缸里放满了水。 水中、房间内堆积着大量的冰块。 配合大量的冰块,整个卫生间的温度低得像是一间大冰柜。 一个赤裸的人影蜷缩在浴缸的冰水之间。 他抱住膝盖深埋着头。 意识游离在半梦半醒,半死半活间。 可男人还在不住地发抖,他的颤抖让冰块之间相互碰撞,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 他已经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了整整两天。 长时间的低温,已经让他的身体有了低温症的症状。 剧烈颤抖、心跳减弱、意识混乱。 而他浸入冰水之下的赤裸身体,也因为长时间的寒冷而大片发白发红。 浴缸旁有一台医用仪器,上面显示着他身体的各项数据。 最显眼的,是每分钟只有30次的心跳。 浴缸对面的墙上挂着倒计时。 原本48小时的倒计时,现在只剩下了5秒。 数字像是滴水那样逐一减少,空旷冰冷的房间里回荡着男人无意识的低语。 他仿佛梦呓般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不是罗素孤儿......” “我不是罗素孤儿......” “我不是罗素孤儿!” “父亲......父亲!!!” 滴——滴——滴—— 倒计时在此刻归零,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 因为冰冻而通红的手猛地从冰水当中抬起来,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拍向一边的控制器。 啪—— 按钮被拍下,警报声消失。 高文·罗素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 这两天的痛苦和饥饿,已经将他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他再没有了此前壮志凌云、一尘不染的高傲,满脸的胡渣和凌乱的金发让他看起来像是巴黎街头的流浪汉。 但他通红的眼睛,却仿佛两盏荒漠之中的明灯。 高文艰难地扯下贴在自己身体上的一堆电极片,如同一具死尸般从浴缸的冰块里爬了出来。 视野里的整个世界都在模糊晃动,心脏仿佛被麻痹了,每呼吸一口气都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这就是懒惰路径的晋升仪式么......” 高文仿佛一条死鱼,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已经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朝着不远处的象牙雕塑移动。 封印物2-09,沉眠的贝利尔。 宽大的肉质双翼拥抱自己,遮住真容,蹲伏在高台之上,那头邪恶亵渎、代表懒惰的远古恶魔正在那里等着他。 他回想起了父亲雷蒙德·罗素话里的内容。 作为秘密皇帝,懒惰路径命令他的攀爬者,必须要在晋升时让自己陷入半梦半醒的濒死状态。 麻木、昏睡、厌倦、迟缓。 越是濒死、越是麻木迟缓,成功晋升的可能性就越高。 反之如果在清醒状态下晋升,迎接攀爬者的很可能是失控......死亡! 但他还没开始晋升,就感觉自己已经快死了。 这就是恶魔路径么? 即使让自己已经无限迫近“死亡”,现在的高文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能够成功晋升成为信徒“折翼人”。 因为他是普通人类。 这是他从未涉及的领域。 似乎是因为意识模糊的缘故,高文似乎听到了那尊邪恶的雕像开口说话了。 “靠近我吧......” “成为我吧......” “奉献我吧......” 魔像的低语密密麻麻地回荡在他耳边,如同虫蚁一般噬咬着他的脑子。 在他模糊的眼里,贝利尔的象牙雕像竟然动了起来。 洁白的骨翼缓缓展开,露出恶魔令人厌恶的、瘦骨嶙峋的身体。 他的身体四周长出荆棘般的尖刺,丑陋的嘴张合翕动,其中幽暗的吟唱不断地传入高文的耳朵里。 “靠近我吧......” “成为我吧......” “奉献我吧......” 高文的心中骤然升起了一种幽暗的恐惧。 恐惧让他的双眼不受控制地流出泪水。 “父亲......”高文扭曲地爬行着,早已经麻木失控的脸上闪过一丝悲凉,“这就是你的决断,和爱么?” 高文心中怀着无限的悔恨、渴望、恐惧和不解。 “我是高文·罗素......” 他开口,让自己的声音支撑起自己已经模糊的意识。 “我不是罗素孤儿......” “高文......高文是十二圆桌骑士之一......” “如此荣耀的名字,才配得上罗素家族之名。” “这个因为互相戮食的狼而存在的家族!” “为了家族的未来......我可以舍弃任何东西,任何。” 他满脸泪水,伸出已经快要坏死发黑的手,握住了封印物2-09。 头顶的灯光“嘶嘶”地闪灭。 尖刺划破了他的手掌,红得发黑的血液一涌而出。 纯白色的象牙雕像浸入血液,被瞬间染成黑红色。 那是路径接纳他的象征。 某种奇怪的感觉在一瞬间袭遍了高文的全身。 那些或白、或红、或黑的印记在他赤裸的身体上永久留了下来。 也在他左边的眼睛里留下了一块纯黑色的印记。 那是他坏死,却被固定的眼球。 这个特殊的能力,将生和死的特征都同时保留在了他的身体上。 这是被扭曲之后依然存在的“规则”。 心跳再次恢复了活力,高文觉得自己像是再度活了过来。 只不过体温还是很低,而他也依旧感到十分疲惫。 高文手中握着封印物2-09,缓缓地从满是冰水的地上站起身。 他用纯黑色的那只眼睛看向头顶的灯光。 灯光扑闪了片刻,缓缓熄灭。 高文缓缓走出浴室。 他对着灯火通明的房间伸手,某种特别的力量在片刻之后被调动。 无形的领域在悄无声息中展开。 灯光闪出诡怪的颜色,制冷的空调吹出极度寒冷的冷风。 鱼缸之中的游鱼着魔似的疯狂游动,然后又立刻停下,缓缓沉入水底。 音响当中奏起了本没有的、奇怪、刺耳而诡异的音乐。 ...... 房间内的一切,都按照原来的轨迹,以某种极端的方式运行着。 被扭曲的......规则! 高文仿佛失去支撑一般躺倒在地上,疲惫和困倦正在侵袭他的全身。 可力量的愉悦,却如同温水那样浇灌着他的心房。 这就是力量...... 高文笑了,可是没有声音,就连嘴角也没有勾起。 因为他懒得出声,懒得勾动嘴角。 懒惰路径,信徒,折翼人! 第16章 唐人街 巴黎,第十三区。 夜晚十点。 养老院,赐福岛花园。 夜晚的巴黎也阴云密布,没有月亮。 远处的由于是高档住宅区和一些公益机构的坐落地,这片街区格外寂静。 天空中飘着细细的冷雨。 秦尚远独自从“赐福岛花园”中缓步走了出来,沿着行人不多的街巷穿行。 陆星野已经跟着马修他们,回到了巴黎分局在卢浮宫的本部。 秦尚远随便找了点由头留了下来,因为他之后又发现了白天那个人的踪迹。 对方虽然很迅速地离开了,但一直没有真的消失。 秦尚远先是问院长查了监控。 但对方似乎很熟悉监控的位置,从没在附近的监控下留下过身影。 由此可见对方应该是养老院的常客,甚至也许就是护工,否则怎么可能连哪是监控死角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查完监控,一无所获的秦尚远再次进入心流。 那股熟悉的气息一路延伸,出现在了赐福岛花园之外的街巷上。 秦尚远便一路跟了出来。 拐角就来到了唐人街。 街上虽然没什么人,但也是灯火通明。 通街的大红灯笼飘摇在风雨当中,街道两旁都是古典的中式建筑,能看见很多亲切的中文和汉字。 都是华人的商铺。 巴黎的第十三区也叫戈布兰区,是本地着名的多元文化社区。 唐人街和华人尤其的多,因此也被认为是这座城市的“华人区”。 满街都是亮着灯的大红灯笼,横跨着挂满了整条街道。 除此之外,还有喜气洋洋的对联。 已经到了十二月底,过完圣诞就是华夏的农历春节。 看起来像是准备过年了。 但随着秦尚远的步步深入,远处的店铺都不约而同地开始关门、关灯。 店里的老板们神色似乎有些慌张,像是正在躲避着什么。 “casse-cou。” 路边寒风中的白人乞丐一脸脏污,抬头以一个奇怪的眼神打量他,接着说了一句。 秦尚远不知道的是,这个词在法语里是“不要命”的意思。 他只觉得乞丐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卷着脏兮兮的大衣和写着法语单词的纸板,连滚带爬地跑到了没有灯光的巷子里。 秦尚远循着那抹气息,这条路上越走人越少,街上开始弥漫起一股诡异的味道。 忽然,一只手拉住了他。 秦尚远心中一惊,猛地回头。 炼灵寂焰和矩阵同时出现在暗手上。 街边卖广式肠粉的小门店里,一个华人模样的老头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你唔要命??靓仔?” 老头一口苍老的广东话,让秦尚远倍感亲切。 背后的餐厅窗明几亮,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泡,还煮着香气四溢的叉烧。 他这才略微放下心来,白焰和矩阵又悄然熄灭了。 眼见秦尚远看到了自己,老头皱起脸一笑,递了碗热腾腾的肠粉给他。 “嚟,食碗肠粉压压惊。” “哦......” 秦尚远看着外卖盒里的肠粉,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肚子里空荡荡的。 于是接过肠粉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吃到一半,秦尚远直接用中文问:“老辈子,这边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关门?” 老人目光警惕地看了看红灯笼飘荡,却空无一人的街上。 “阴时鬼出没啊,有鬼!”老人惊恐地颤抖着,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巴前,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有鬼?”秦尚远皱了皱眉。 奇了怪了,这离老家十万八千里呢。 你时尚之都巴黎怎么还有鬼这种东西? 再说了,就算是真正的“鬼”,他也见过。 岂止见过,勾魂的鬼差见了他还得叫他两声恩公。 不然就没活可干。 而且真正的鬼,其实没什么可怕的。 了解一些恶魔学原理之后就会知道,这些“鬼”说穿了也不过是些游离的“灵”。 灵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人身边的磁场,造成心理或者生理上的反应,就像陆星野此前在学院里那样。 但只要得到收束,或者等到它们自行消散,这种负面影响也就会很快消失。 这些不入轮回的灵,就属于自行消散的那一类。 但一个卖叉烧的老大爷,肯定不会知道这种事情。 所以秦尚远想了想,问:“老辈子,你说的鬼是哪来的?” “唔知,好早以前就有嘅,甚至啲洋鬼仔都知道,阴时都唔敢喺街上出现。” 老头摇摇头,拉住他的手又紧了紧。 “靓仔,嚟阿伯度避吓风头,呢啲唔系讲笑嘅!” “不用啦,老辈子,我专业就是做这个的。”秦尚远正想拍拍这老头的手让他早点关门。 可触碰到老头的瞬间,他却发现对方的手极其冰冷! 秦尚远的心也随之降至冰点。 这当然不可能是活人的温度! 这老伯...... 是个死人! 背后煮在锅里的叉烧,是一颗颗闭上双眼的人头。 心跳在一瞬间飙升,秦尚远胃里一阵翻腾,恶臭倒灌上来。 意识到自己中计的他猛地低头。 而自己手里端着的也不是什么肠粉...... 而是新鲜带血的、白花花的肠子! 哕—— 那老伯脸色苍白,嘶叫一声,翻过已经腐烂的手猛然扑向秦尚远! 秦尚远还在吐,只能躬身翻滚到了大街上。 街上的门早已经全关了,只有成片的大红灯笼安静地飘在昏暗的街道上。 将整个唐人街映照得通红。 秦尚远埋头像是要把胃给吐出来。 他刚刚吃了整整一大半的肠子! 那老伯一瘸一拐地朝他蹒跚而来,穿着唐装的身体中下部分有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里边空了一大半。 “嘻嘻……靓仔,我嘅肠好唔好食啊?”老伯嘴里发出不像是人的声音。 这碗里是这老头的肠子? 秦尚远满头大汗。 幻术? 怎么可能? 花魔的印记还在他的手上,芙罗拉也在意识之海里。 如果有大规模的幻术,他不可能反应不过来! “芙罗拉!别玩了!出事了!” 秦尚远在心中大喊。 无人回应。 紧接着他尝试进入意识之海,可心流仿佛不再起作用了。 无论他怎样凝神静气都没有任何作用。 某个领域似乎已经在悄无声息之间笼罩了这里。 而他,也成为了背后人的瓮中之鳖。 那个他一路跟踪的对象! 秦尚远猛地想起来。 原来他早就看穿了自己的行动么? 所以才料准了自己会跟踪他。 他以自身为诱饵,将秦尚远引入了自己布下的局里! 现在到他收网的时候了。 秦尚远强忍着恶心站起了身来。 擦去嘴角的呕吐物。 他抬起双手,猛然合十! 唐人街满街飘摇的大红灯笼下,炼灵寂焰和炼金矩阵在同一刻点亮! “收网的话,只靠老辈子你一个人怕是不够哦。” 秦尚远低声喃喃,眼中的暗红色飘摇浮现。 “因为我......” “是一条很大、很危险的鱼。” 第17章 尸潮 老头样貌的死尸仿佛被注射了什么活力剂。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声,陡然朝秦尚远冲了过来。 秦尚远站在原地,并没有躲避的意思。 死尸颤巍巍的双腿弯曲,径直朝着秦尚远扑杀。 秦尚远微微侧身,像是捉兔子那样,一把掐住了老头树皮般褶皱的脖子。 被秦尚远单手抓住提起来的死尸双眼暴突着挣扎,散布恶臭的嘴里不断涌出黑红相间的脓水。 他挥动着僵硬的手臂和腿脚,力气奇大,根本不像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该有的力气。 但实在是太臭了,和他之前一直习惯闻了的鱼腥臭味还不一样。 就是单纯的尸体发酵腐烂的恶臭。 这个老头看起来也才刚死不久。 秦尚远屏住呼吸,灰白色的火焰沿着金色的炼金矩阵在他的手上延伸,爬到了死尸的身上。 在接触到死尸的瞬间,这团灰白火焰立刻就将他燃成了灰烬。 秦尚远红瞳一闪,一把霰弹枪出现在了他手里。 炼金造物·霰弹枪,伯莱塔a300。 灯笼飘荡,落着细雨的猩红大街上空无一人。 只有秦尚远安静给霰弹枪填弹的清脆声音。 雨水勾勒出枪身的石墨灰黑质感。 那家还没来得及关门的肠粉店里传来了一声声痛苦的嘶吼声。 一只已经腐烂的脚踩进路面倒映着红灯笼的积水里。 秦尚远抬头。 一只只样貌各异的死尸密密麻麻地从肠粉的门面中挤了出来。 他们嘴上带着新鲜的血,身体上有着不同程度的残缺,蹒跚着一瘸一拐。 看来是这家店没来得及关门,被这群死尸抓住了机会。 可这么大的事,约束局会不知道么? 上帝......又没说话? 不过约束局就算不知道,巴黎的警察也该过问吧? 又或者说,今天其实是第一起? 为首的死尸忽然一声大吼。 他生前应该是个金融精英,头发的发油黏在了一起,身上还穿着剪裁贴身的高档西装,左脸到胸口有一条骇人的巨大伤口。 嘭——! 秦尚远扣动了扳机,霰弹枪激发,大口径的子弹直接轰碎了“金融精英”的脑袋。 秦尚远不以为意,伸出脚踩住“金融精英”破碎的尸体。 那种血肉的实感竟然让他产生了某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还不是碳基生物,你吓唬谁啊!”秦尚远冲着脚下的无头尸大吼。 但随着他的一声大吼,其他的死尸也纷纷怒吼起来。 死尸们仿佛在这样的吼声当中获得了某种怪异的力量,原本迟缓僵硬的身体骤然变得灵活了起来,像是行将就木的人偶突然被上了发条。 死尸们嘶叫着,乌泱泱地朝秦尚远扑来。 最先照着正面冲过来的,是个抱着赤裸婴儿的家庭主妇。 秦尚远将枪管捅进“家庭主妇”的嘴里,扣动扳机,子弹直接贯穿了她的后脑! 失去了脑袋的“家庭主妇”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她怀里抱着的孩子肚子上血淋淋的脐带一直连进了她的下体。 这个孩子当然也变成了小鬼,稚嫩的四肢上沾满了污血。 发现自己的“母亲”被杀死,那对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双眼从眼角撕裂开,露出巨大而畸形的眼球。 瘦骨嶙峋的脊背裂开,森白的骨头从小鬼的身体里钻了出来。 秦尚远无暇顾及,因为背后又有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下水道工,脸上罩着铁栅栏,挥舞着弯曲的扳手朝他袭来。 小鬼尖啸一声,仿佛弹簧那样扑向秦尚远的脑袋! 腹背受敌。 秦尚远脸上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他果断将枪管调转,朝向了“下水道工”。 因为那道铁栅栏的缘故,大概需要四枪贴脸才能将“下水道工”完全杀死。 嘭嘭嘭! 嘭! 半自动的霰弹枪几乎是在瞬间就将弹匣清空了! 正和秦尚远所估计的一样,罩着铁栅栏的“下水道工”此刻不管是铁栅栏还是脑袋,都被直接摧毁! 也是在同一瞬间,秦尚远用另一只手抓住了那只照着他脸飞来的小鬼。 将他举在了自己身前。 否则光是看着这个小鬼身体里爆出的,状似虫足密密麻麻的肋骨,也能预想到如果被这种东西抱脸了会是什么下场。 炼灵寂焰在瞬间将小鬼烧得只剩灰烬! 炼金矩阵张开,小鬼消失之后,出现在秦尚远手上的是一排霰弹枪子弹。 死尸们源源不断地朝着秦尚远涌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秦尚远将子弹抛向半空,极快地咬破手指! 猩红上涌,地上的血液在瞬间点燃! 血焰赋形! 血液凝成的猩红火焰在秦尚远的周身形成了一道屏障,将这些死尸隔绝在外。 秦尚远得以喘息,稳稳接住落下的子弹,挨个装填。 现在他手上的牌不仅限于艾无常了。 堕神躯、血焰赋形、炼灵寂焰、炼金术...... 他要综合考虑,在这些牌面中选择最合适的进行组合。 这就包括了杀伤性、持久度和可控性。 堕神躯肯定是杀伤性最高的一张牌,但持久度和可控性都一言难尽。 而血焰赋形作为他的第一契约,虽然有不错的伤害范围与可塑造性,也是一种高效的审讯方式。 但它燃烧摧毁目标的速度相对炼灵寂焰来说更慢,沾染上血焰的目标,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也还有一定的行动能力。 而炼灵寂焰,杀伤性和可控性都相当不错。 毕竟是高阶炼金术师用来处理材料的契约,威力全由持有人决定,能够以极快的速度将物质和灵质目标燃烧殆尽。 但它的缺点就在于只能由持有者的肢体接触释出,无法像血焰那样完全脱离和自发传染目标。 并且上述的三种方式,对精神的消耗相对来说都更大,不利于持久作战。 更稳妥的方式,是以炼金术造物为主要的手段,辅以两种契约来战斗。 堕神躯则作为底牌,哪怕是受到节流器约束的堕神躯也一样。 因为秦尚远能够感受得到,哪怕是长时间维持炼金造物,其所消耗的精神力,都不及使用契约的十分之一。 为什么呢...... 如果参考“炼金术是一切的本质、根源”这句话......是不是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这个“一切”,包括了契约和魔法。 梅菲恩的确这么跟他讲过。 秦尚远没空再想。 填装上最后一颗子弹,上膛。 他踏出血焰,对着血焰之外的死尸轰杀而去! 嘭——! 沾染血焰的“保安”被一击轰掉脑袋,秦尚远顺脚一踹,这具无头尸体即刻飞了出去,将血焰传染到了周围的死尸身上。 血焰有效地减缓了这些死尸疯狂的机动性,但似乎作用并不大。 秦尚远在一点站定接连开枪,枪火在红灯笼下的昏暗当中接连激发,围绕着他的死尸一个接一个地被轰碎倒地。 弹匣耗尽,秦尚远就伸手抓过一具尸体,用炼金术将其化为子弹接连填装。 但不管秦尚远怎样轰杀,尸潮都仿佛永无止境。 很快,秦尚远就已经被尸群围在一个小圈里了。 血焰燃烧着,一头死尸对着秦尚远冲了过来。 秦尚远像之前那样举枪轰击,死尸的脑袋应声而碎。 可他却愣住了。 那个死尸,就是他之前轰杀的那个“金融精英”! “金融精英”的脑袋,竟然又长了回来! 他带着疑惑回头。 乌泱泱的尸潮里,自己刚才击杀的无头死尸,断颈的地方,血肉竟然在某种力量的牵引之下慢慢汇聚,重新长成了一颗腐烂的脑袋! 这些本应该彻底失去动力的尸体,此刻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加入了尸潮! 这是一群“不死者”! 第18章 神父 嘭嘭嘭嘭!!! 秦尚远接连扣动扳机,扇形弹面在尸潮当中径直轰出一个出口来! 趁死尸们还没将这个出口填补上,秦尚远提枪纵身一跃,稳稳落地翻滚一圈,逃出了包围圈! 逃出之后,秦尚远才发现,这些死尸的数量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多。 他本以为这些尸群会占满整个街道,但是并没有。 秦尚远粗略数了一下,应该有五十多只。 只不过这些玩意儿在被轰掉脑袋之后还能再活过来,所以才会显得无穷无尽。 尸群们似乎发现了猎物已经逃出自己的包围。 这些怪物们愣了片刻,然后齐刷刷地转头,用几十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向已经逃向远处的秦尚远。 阴冷的大风吹得唐人街上的红灯笼乱飞。 哐啷啷—— 秦尚远将霰弹枪扛在肩上。 心如战鼓。 难道还是只能用节流器么? 他犹豫着将手伸向背后。 动作却忽然一僵。 一股熟悉的气息正在靠近! 秦尚远的瞳孔骤然放大! 是养老院里的那个神秘人! 是将他引到这条街上的神秘人! 终于要出现了? “in principio creavit deus caelum et terram. ” 一句深沉庄重的拉丁文吟唱回荡在整个唐人街上。 然后是一句中文。 “起初,神创造天地。” 《旧约·创世纪1:1》 死尸们的动作凝滞了片刻,齐刷刷地回头。 他们扬起腐烂的头颅,嗅着雨水当中的气味,感受到了危险。 魁伟的身影出现在了尸潮的另一端。 他和秦尚远分别占住了这条街的两头。 那个魁伟的身影穿着黑白相间的牧师袍,怀里抱着一本圣经。 一个留着棕褐色短发的欧洲人? ......一个神父? 正是他下午踏入养老院时看到的那个神父! 今天不是礼拜天,养老院没有礼拜要举行,但神父却出现在了这里! 难道他就是皮埃尔·马丁失踪的凶手? 秦尚远一愣,握枪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但令人费解的事情立刻就出现了,死尸们放弃了秦尚远,转而朝着神父飞奔了过去! 飘摇的大红灯笼下,神父低垂目光。 他拿起了胸前的银质十字架,低眉亲吻。 随后他抬起头,遥隔着尸群,声音却传到了秦尚远的耳朵里。 “我是约书亚·琼斯。” “一位信徒、一位传教者、一位神父。” “一位......驱魔者!” 转眼间,尸群已经抵达了他的面前。 又是那头“金融精英”! 神父眼中骤然涌起了猩红,他从宽大的牧师袍中掏出了一支金灿灿的十字枪,拨动转轮扣动扳机! 巨大的爆炸从枪口当中冲了出来,当即将“金融精英”轰成了碎片! 那具尸体依旧有某种力量牵引着企图复生,可神父一脚就踩在了“金融精英”的碎尸上。 他一手提枪,一手将《圣经》摁在死尸的胸前。 “我必安然躺下睡觉,因为独有你耶和华使我安然居住。” 《旧约·诗篇4:8》。 经文经由神父的口念出的瞬间,“金融精英”的复生戛然而止! “家庭主妇”带着“下水道工”冲了上来。 神父怀中抱着圣经,眼中的悲悯不减半分,可是却在瞬息间挥动枪口,接连轰爆了“家庭主妇”和“下水道工”的脑袋! 这一次,神父并没有将圣经摁在死尸的身体上,只是抱在自己胸前。 “我留下平安给你们,我将我的平安赐给你们。我所赐的,不像世人所赐的。你们心里不要忧愁,也不要胆怯。” 《新约·约翰福音14:27》。 果然,家庭主妇和下水道工也不再挣扎。 秦尚远眉毛拧在了一起。 不是......他才是驱魔师? 那我成什么了? 不过既然有人代劳,那秦尚远也不介意坐享其成。 手中的霰弹枪失去了造物者的精神维系,立刻崩塌,化作了一堆灰白色的沙子。 可怕的爆炸声从尸堆里一阵接着一阵地炸出来。 伴随着一句句经文的吟唱,那些死掉的死尸就再也无法爬起来。 路面逐渐被血染红。 “你有办法把这些东西全部轰烂的,对吧?” 神父约书亚·琼斯扔了一具被轰爆脑袋的尸体过来。 穿着护士装的无头尸体在血水中滚了几圈,被秦尚远用脚停球那样踩停了下来。 秦尚远抬头,看着面带着悲悯在尸群当中开枪的神父。 “一具不够。”他说。 “炼金术的等价交换果然是无法逾越的规则啊。”神父叹息着伸出手,筋肉虬结的小臂从朴素庄重的牧师袍中露了出来。 他单手掐断了面前那头死尸的脖子,随手抛向了秦尚远。 紧接着他又将手中的金色十字枪向空中抛去,空出的双手分别擒住从身后袭来的死尸! 这两头死尸生前可能是练角斗或者橄榄球的运动员,身体又高又壮。 即便如此,神父还是像抓鸡那样抓住了他们。 咔嚓—— 两只死尸的脖子应声碎裂! 魁梧的神父在雨中旋转了起来,借着惯性将两头高壮的死尸抛到了秦尚远脚下! 再次空出双手后,他接住了金色十字枪,扣动扳机的时间刚好卡在尸潮涌来的那一瞬间。 如同龙蛇的火焰从枪口喷发,直接将面前的死尸切为了两半! 神父再一次念出《圣经》当中的经文。 “他教导我的手能以争战,甚至我的膀臂能开铜弓。” 《旧约·诗篇18:34》。 神父手中的枪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子弹,从一开始到现在,秦尚远还没见过他换弹。 是某种封印物? 秦尚远没再多想,他低头看着面前四具正在重新爬起身的死尸,重新点亮了手中的炼金矩阵。 “护士小姐”最先完成了恢复,她蠕动着,慢慢从血水当中支起上半身,已经腐烂一半的脸上还挂着苍白诡异的笑容。 伸出只剩白骨和一些肉筋的右手,探向秦尚远的脸。 “permettez-moi de vous changer le pansement.” “护士小姐”的嘴里蹦出一段迟钝而连贯的法语。 意思是“让我为您换药吧。” 但秦尚远听不懂,他默默地蹲下身,带着灰白火焰的指尖在“护士小姐”的眉心轻轻一点。 炼灵寂焰立刻袭遍了“护士小姐”的整具身体。 皮肉褪去,骨头消解。 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连同身下的四具尸体一起被灰白火焰烧尽。 而血水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架装好弹链的重型武器。 炼金造物·gau-19加特林机枪。 第19章 不死尸领域 人类的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 秦尚远双手扶好机枪,电机缓缓运转起来。 神父听到异响,躲过尸群的围攻,扭头开始朝着秦尚远的方向狂奔。 躲出了加特林的扫射范围,神父高举手中的十字枪。 秦尚远收到信号,开始火力压制! 枪管旋转,上百枚子弹在顷刻间倾泄而出,在涌来的尸群面前形成了密集的弹雨。 “哈哈哈哈!!!” 肾上腺素飙升,秦尚远第一次在现实中感受到了肆意倾泄火力的快感。 炼金术就是好用啊! 黄铜弹壳如同瀑布那样从机枪下方退出,随着弹链的缩短,尸群也像是被割掉的韭菜那样一茬接着一茬地倒下,堆积的血水很快就染红了整片街道。 血水流淌在细雨里,和飘摇的红灯笼相互映照。 被弹雨撕扯成碎片的尸堆依然像刚才一样,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牵引复原。 可神父转身,举起手中金色的十字枪,对着尸堆扣动扳机。 退魔烈焰从枪口当中喷射而出,点燃了这些碎尸。 噼里啪啦—— 火焰明亮地燃烧。 神父将《圣经》摁在胸前,神情悲悯,眼瞳中泛起暗红。 “神说:要有光。于是,天地就有了光。” 《旧约·创世纪1:3》。 随着这一声颂唱,尸群彻底死去。 唐人街上除了雨和火,再没剩下别的声响。 加特林化为灰白的细沙坍塌在雨中。 神父将十字枪挂回腰间,掏出一盒卷好的烟,挑了一支叼在嘴里。 他将烟盒递向一旁的秦尚远。 秦尚远摇摇头。 神父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角,收回烟盒,然后俯身在脚下蔓延的火焰上点燃了烟草。 青烟缓缓上升,他自顾自地抽起烟来。 秦尚远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就等在原地。 从气息来看,这位的神父应该就是他一直追踪的神秘人了。 也是将他带入这个领域当中的人。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不像是参与了皮埃尔·马丁失踪案的凶手,或者帮凶。 否则在看到他们这样调查人员的那一刻,就应该跑得没影了。 神父仰头看了看满街的大红灯笼:“再次介绍一次,我叫约书亚·琼斯,是一名神父。” “我姓秦,秦尚远。”秦尚远也以自己的名字作为回应。 “我知道你,华夏来的有名的小鬼。”神父约书亚说着流利的中文,“你在追查皮埃尔·马丁的事,但那个拘束官尸位素餐,什么都不做。” “那个拘束官?”秦尚远立刻反应了过来,“你是说,亚伦·唐凯斯特?” “一个杂种家族的懦夫少爷。” 神父轻笑。 “但这个片区都是他在主管,所以他不想做的事,也没人能逼他做。” “怎么回事?就连约束局的局长也不能?” 这么一说,秦尚远就对唐凯斯特的态度有些好奇了。 亚伦·唐凯斯特说自己谁都不放在眼里,不仅是同事马修·朗贝尔,就连身为现任局长的兰斯洛特·罗素也一样。 “约束局的局长?”神父遗憾地摇头,“那个小姑娘,虽然挺有手段,在人群里声望很高,但巴黎的约束局终究也还没有完全掌握在她手里。” “兰斯洛特没有完全掌握约束局?巴黎除了罗素家,难道还有别的势力?” “不,你要知道,只需要往回数一百年,你在巴黎街上看到一条野狗都有可能是罗素家的。” 神父回答。 “巴黎就是罗素的行宫,这里除了罗素,不能有别的势力,教会能够在这里传教,一开始也得看罗素家族的脸色,毕竟他们不信教。” “所以,你的意思是约束局还有一部分,掌握在另一位罗素的手里?”秦尚远明白了,“梅伦·罗素?” “反应还算快,炼金术师。”神父说。 “但这跟皮埃尔·马丁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应该没什么关系,”神父摊摊手,“我只是想告诉你,别以为有了兰斯洛特的帮助,就能在这里横着走,你今天惹怒了那位唐凯斯特,想必之后的日子不会很好过......” “说了这么多,你还没说你是谁,我不信你只是个神父,”秦尚远反问,“这些杀不死的尸体又是什么东西?使魔?” “神父驱魔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么?”神父笑笑,“这些杀不死的尸体是不死尸领域当中产生的东西,不像是使魔,但的确有使魔的特征。” 神父将烟头丢进雨里,烟头的火光在水中嘶嘶地熄灭了。 头顶的红灯笼飘摇。 秦尚远猛地抬头,唐人街上瞬间又喧闹了起来。 原本紧闭的店门全都大开着,来往客人们进进出出。 只有那个买肠粉叉烧的小店里一个人也没有。 想起之前在这里吃了那个老伯的肠子,一股恶心反胃的感觉再次涌上了秦尚远的心头。 “这家店的老板是真的死了,不死尸领域波及了他。”神父带着秦尚远大摇大摆地走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 大红灯笼一如既往地在街坊上空飘摇。 “不死尸领域?” “一种奇怪的结界,每当有人想要从这里经过,它们就会出现,”神父解释,“普通人类一般不会察觉,但有谁不想我们这样的人通过,所以布设下了这道屏障。” “我们刚才只是短暂地逃离了那里,但其中被烧毁杀死的尸体,在下一次领域扩张时还会出现。” “那个衣冠楚楚的金融精英,我已经杀了他六十多次,我的契约只能在单次领域扩张中杀死他。” “你的契约?”既然神父主动说了,那秦尚远就开始好奇了,“你的契约是什么?竟然能杀死那些不死尸。” “约束局序列号65,安息日。”神父果然不作保留,“这是一种‘言灵’,通过我的语言能够强行压制,甚至杀死活跃的灵。” “能够杀死活跃的灵......难怪。”秦尚远喃喃道,“你平时就是用这种方式,驱魔?” “怎么可能?”神父耸耸肩,“我可不像教堂里那些冠冕堂皇的牧师和主教,圣经哪能感化恶魔?真正感化他们的,是这玩意儿。” 说完,神父拍了拍腰间金灿灿的十字枪。 构造很像霰弹枪,短口径,双管。 但不同的是靠近枪口的地方有一道横着的结构,让这柄武器从正上方看起来像是一只十字架。 “很有年头的封印物,a级武器,圣子之泪。”神父说。 “传说是由刺死耶稣的朗基奴斯枪熔化后锻造的枪械,可以喷出退治恶魔的烈焰,虽然有弹匣,但是没有弹量限制。” “当然,如果他不管用,我还有这个。” 神父从兜里掏出一对沉银色的指虎套在双手。 他捞起袖子,攥起铁块般的双拳。 露出肌肉量大得吓人、青筋游走暴起的双臂。 第20章 巴黎分店 “这是......”秦尚远脸上泛起一抹疑惑。 “诡银加圣水浸泡的指虎。” 神父约书亚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度诡异的微笑。 “我收容过五头下位恶魔,一头上位恶魔,使魔和怪物无数。 每到战斗的最后时刻,我就喜欢用这对指虎,一拳接着一拳打在那些恶魔的脸上。 一拳可以让他们皮开肉绽,两拳就可以痛得他们嘶叫求饶,求取上帝的宽恕。” 神父约书亚握了握,将指虎收了起来,带着秦尚远缓缓向前走。 “但上帝也已经被人类俘获了,甚至连上帝本身都是恶魔,因此只有人类才能宽恕他们。” “而我给他们的宽恕,就是让他们感受极大的痛苦。” 所以还是物理驱魔。 “我以为你们神父驱魔都举着十字架念圣经、洒圣水呢。”秦尚远随口说了句。 “传统驱魔是这样的,但很多年过去了,恶魔都变得不传统了,那传统的驱魔方法自然就没有用了。” 神父耸耸肩。 “以前带我的神父,驱魔的时候念圣经,嘴巴直接被恶魔给撕烂了。所以还是拳头和枪最管用。” “知道七日酒吧么?”神父忽然问。 “知道。” “是会员么?” “是。” “看不出来啊......约束局的正规军,”神父约书亚饶有兴趣地看了秦尚远几眼,“跟我来。” 他说完,带着秦尚远走到唐人街拐角的酒吧。 秦尚远正疑惑着,抬头。 霓虹招牌上,蛇环绕苹果的标志赫然醒目。 七日酒吧! 巴黎也有七日酒吧? 而这个神父,竟然是七日酒吧的会员? 七日酒吧是个地下信息流通交易的地方,也是猎人经常举行集会的场所。 当初邱明山也是因为在约束局里受到的限制太多,所以才偷偷找到了这间酒吧。 那就说明,神父很可能不是约束局体系内的一员,至少没那么忠诚。 秦尚远心中匪夷所思。 但毕竟是熟客,还是跟着神父走了进去。 “card.”门口的黑人警卫伸手阻拦。 神父从口袋里抽出自己的会员卡,用两指夹着在半空晃了晃。 警卫确认之后示意他可以进去。 目光随即就落到了神父身后的秦尚远身上。 可秦尚远哪能记得带七日酒吧会员卡的? 他现在就连身份证也没带。 但看到秦尚远的瞬间,那两名黑人警卫直接就愣住了。 他们凑近了拉下架上鼻梁的墨镜,从上到下打量着秦尚远,像是在鉴定一件传世古董。 随后警卫们对视一眼,立刻直起身子。 以极为恭敬的态度,为秦尚远和神父打开了大门。 “你来过这里?他们好像认识你啊。”神父带着秦尚远娴熟地选择通道,走向亮着光的吧台。 这里一如既往地清冷,卡座上没什么人。 迷离的爵士乐回荡在冷雾弥漫的昏暗空间里。 秦尚远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他也很疑惑。 小n认识他。 但小n也只是七日酒吧的一个酒保而已,现在应该还在蓝湖学院里的分店。 没道理连巴黎分店门口的警卫也认识他。 再这么下去,要是哪个地方的七日酒吧门口栓条狗,那狗指不定都得认识他。 “调酒,老样子。” 神父坐上高凳用法语说,那姿态简直就像是回到了老家。 “噢,亲爱的约书亚。”调酒同样以法语回答,“我敬爱的神父,您今晚还是选择‘上帝已死’么? 要不要试试我调制的新品,‘蛾摩拉之火’?让你拥有神一般的伟力,去给那些恶魔降下灭世的烈焰。” 神父听到这里不禁笑出了声:“噢不,我亲爱的奈雅莉丝小姐,我一般不喜欢更换我对酒的口味,就像我永远喜欢用拳头处决恶魔那样。” 神父和调酒看起来已经是老朋友了,两人说着秦尚远听不懂的法语。 一唱一和,气氛相当融洽。 大家都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好了,现在轮到秦尚远笑不出来了。 因为神父嘴里的“亲爱的奈雅莉丝小姐”...... 白色挑染的短发,扣子被胸部绷紧的衬衣,如丝的媚眼、姣好的面庞...... 赫然就是他认识的小n! 什么鬼? 你是冒险家协会的凯瑟琳么? 一定是吧! 你的真名是不是奈雅莉丝·凯瑟琳? 秦尚远的大脑错乱了片刻。 随着奈雅莉丝的一声轻唤而被唤醒。 “给你调一杯气泡水吧,免得又喝醉了。”奈雅莉丝用中文说,“伊甸园之果,你要草莓还是樱桃?” “呃......”秦尚远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说,“草莓吧。” “嘿姓秦的小孩儿,你还说你不是常客?连伟大的奈雅莉丝小姐都认识你。” 神父接过灰白色的“上帝之死”,摇晃其中的冰块。 “你怎么在这里?” 秦尚远略带疑惑地接过草莓气泡水,将小n拉到一旁。 小n,或者说奈雅莉丝摊了摊手:“店面太多,都得挨个看看,分身乏术啊。” “你不是应该在学院里么?”秦尚远又问。 “刚好最近来这里出差咯。”奈雅莉丝回答。 “骗人,那个神父的语气很明显就是这里的常客,每次也都是你调酒,”秦尚远低声说,“你到底是谁?有很多分身?” 奈雅莉丝甜蜜地笑了,伸手揉了揉秦尚远的脑袋:“才一个多月不见,你就变聪明了。” “别搅混水!我聪明这事儿自不必多说。”秦尚远拿开奈雅莉丝冰冰凉凉的手,“回答我的问题。” “碍于规则,我不能多说。”奈雅莉丝看向秦尚远的双瞳变得猩红,缓缓收缩成一条竖线,“你就当我不存在,是个会请你喝酒吃饭的大姐姐,反正我又不会害你。” “里斯本当初怎么跟你说的?”秦尚远脑子一转,随即开口问道。 奈雅莉丝很明显愣了一下,立刻抿唇:“你这小孩儿,还学会套话了?” “所以你认识里斯本?”秦尚远接着问。 “好啦,姐姐可不会被你这样的小屁孩套话的哦,”奈雅莉丝揪了揪秦尚远的脸,转身去拿菜单,“想吃什么?姐姐请你。” “烧烤肋排。”秦尚远揉了揉肚子。 想起之前在唐人街上几乎快把胃给吐出来了。 现在肚子空空的,但一想起来还是会有些反胃。 “有猪肉香肠拼盘哦,要不要试试?”奈雅莉丝推荐。 肉......肠? “哕——”秦尚远不由得干呕。 奈雅莉丝一脸奇怪地回望:“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秦尚远若无其事地摆摆手。 十多分钟后,现烤的猪牛羊肋排端了上来。 秦尚远大快朵颐。 神父沉默地在一旁抽烟,喝了一杯又一杯“上帝已死”。 “抽烟喝酒可不是神职人员对上帝该有的崇敬啊。” 奈雅莉丝幽幽地说着,朝神父递去今晚的第二十杯“上帝已死”。 神父接过酒,仰起头一饮而尽。 一手将装着冰块的空杯磕在魔晶吧台上。 “奈雅莉丝,对我来说如果上帝存在的话,他已经死了,或者说,在我眼里上帝从未存在过。” 神父低头笑了起来。 “追查的事情怎么样了?这么多年过去,你家人的死因还是没有查明么?”奈雅莉丝问。 “还是那个不死尸领域,你知道的,这么多年,我从未跨越过它。”神父低头,伸手摩挲胸口的十字架挂坠。 “我在不断地变强,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中的尸体越来越多。”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凶手如今大概也早就消失不见了。 我所追寻的,不过是一个真相而已。 至少让我知道,杀死他们的,是什么样的力量。” “不过今天终于有了进展。” “因为这位秦先生,也跟我一起踏入了这个领域。” 第21章 情报贩子 秦尚远在一边胡吃海塞,耳朵却一点也没闲着。 这位名叫约书亚·琼斯的硬汉神父,现在是孤身一人? 听他和小n...... 相比较“奈雅莉丝”,秦尚远果然还是更习惯“小n”这个名字。 听他和小n的对话,神父的家人在很多年前遇害,而这些年来,他一直在锲而不舍地追逐着那件事的真相? 之所以一直没什么进展,则是因为那个“不死尸领域”的阻碍。 所以这座城市第十三区的“不死尸领域”,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存在了? 并且在这些年间,其中的活尸数量也在不断地增加。 ......秦尚远心中微微一动。 “那个领域,一直有人在维持。”他咀嚼肋排的嘴忽然停了片刻。 “什么?”神父怔了怔,握着酒杯的手一紧。 奈雅莉丝擦着杯子的手也停住了,略带笑意地用暗红瞳孔看向秦尚远。 秦尚远将最后一根烤羊肋排塞进嘴里,擦了擦手,喝了一大口草莓蜂蜜气泡水。 他看向神父:“首先,那地方是个炼金结界,但不是固有炼金结界。” 神父的表情稍微有些复杂。 努力理解了片刻,他只能缓缓开口:“抱歉,我不太懂炼金术,或者说,这世界上应该没什么人懂炼金术。” 这在秦尚远的意料之中,毕竟炼金术这活代代相传,离了梅菲恩他也是寸步难行。 他咬唇皱眉思索片刻,缓缓说:“结界这种东西,除了一些特定的封印物,依靠炼金术也能生成。” “或者不如说,封印物生成结界的能力,正是来源于炼金术师写入其中的炼金矩阵。” 听到这里,神父皱起了眉。 而奈雅莉丝脸上露出了赞许的微笑。 “比如约束局所掌握的封印物178‘摹刻石板’,由使用者的血液唤醒,”秦尚远接着说,“它能够制造大范围的,隔绝生人和其他物质的领域,也就是结界。” “摹刻石板来源于古代炼金术师达克赛德,他在世的时候,将一个存续阵写入了这些石板,流传至今。” “其中的存续阵,就是摹刻石板能够生成结界的原因。” “但这跟结界有没有人维持,有什么关系?”神父谨慎地询问。 “那就是另外的问题了。” 秦尚远对着神父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神父的眼神顿了片刻,似乎听出了秦尚远的言外之意。 从宽大的牧师袍里拿出了几张100欧元的纸币,推到秦尚远面前。 ...... 秦尚远愣住了。 “你们......做神父的这么有钱?” “这里是七日酒吧,任何信息都得用钱来买。” 神父则不以为意地摊摊手。 “虽然我们并肩作战,但不影响正常交易,况且这个世界上的炼金术师可不那么好找,你们比棕色大熊猫还稀有。” 秦尚远挠挠头,看了看低头擦杯子的小n,勉为其难收下了那几百欧元的信息费。 其实他没有做情报贩子的意思。 他甚至都记不得来七日酒吧的人,基本上都是做信息交易的。 在小n的保护下,他对七日酒吧的印象仅限于可以“喝冰镇气泡水”和“吃好吃的烤肉”。 不过嘛,送到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既然神父说了炼金术师比棕色大熊猫都稀有。 那自己这几句话说出口,如果不收钱,他还怕神父这情报拿得不安心。 毕竟神秘稀有的炼金术师在他们的眼里,随时可以在话里埋坑,等着他们去跳。 那自己要是再学学风水堪舆,是不是就能去街边摆摊了...... 还是师父好啊,教给自己这门手艺,以后就算再落魄也不怕没饭吃。 “另外的问题,我付了另外的价钱,秦先生请讲吧。” 神父摩挲着胸前的十字架挂坠。 “结界当中最基础的,是固有结界。” “固有结界?” “比如摹刻石板生成的,以及你所能接触到的大部分结界,本质上都是由存续阵写成的固有结界。” “固有结界是一种可脱手的静止状态,意思就是存在之后,结界就会以存续阵为中心静止。” “固有结界当中伴随产生的物质,不会有任何变化,只需要保证矩阵本身的稳定,固有结界就可以稳定存在上千年。” “但更为稀少的,则是另一种‘续变结界’。” “续变结界......就是那个不死尸领域?”神父愣了愣神。 “很大概率。” 秦尚远的话中有所保留,免得到时候如果不是,他还得退钱。 神父若有所思地点头,示意秦尚远往下讲。 “不同于固有结界可以脱手,并且静止的特性,续变结界必须由结成者始终照看,同时也更为灵活,具有相当程度上的成长性和延展性。” “约书亚先生,你刚才提到了这些年间,结界中的活尸数量不断增多,而且这些活尸就算在一次领域展开中被你杀死,下一次领域再次展开时,也还会出现。” “正巧,续变结界当中的伴生物,也有着不死不灭的特性。” 秦尚远从喝光酒液的空杯中拿出了两枚冰块。 他将左手那枚冰块放置在墨晶吧台上,然后右手推着另一枚冰块缓缓向前。 “固有结界和续变结界,就是这样的关系。” 秦尚远松开左手,代表固有结界的冰块纹丝不动。 而右手代表续变结界的冰块,则因为摩擦变得越来越小。 最后化成了一摊水。 “热力学第二定律指出,孤立系统的熵总是趋于增加的。在没有外部干扰的情况下,系统总是朝向热力学平衡状态发展,熵达到最大值。” “因为运动变化是一个熵增的过程,续变结界在不断的变化中,注定会变得越发混乱,这违背了结界具有的‘约束’、‘稳定’的概念,如若不加干涉,迟早会崩溃。” “所以续变矩阵要想一直存在,就必须由结成者一直看管。” 秦尚远擦擦手:“所以约书亚先生,你所追寻的真相背后,一定还存在着当年害死你家人的凶手。 他们没有遁于无形,而是一直潜伏在这座城市当中。 这些年来,他们行着恶,却一直没有遭到惩处。” 神父听完,沉默了很久。 他摸了摸胸口的银十字架:“奈雅莉丝小姐,再来一杯‘上帝已死’。” 奈雅莉丝挑了挑灰白色的细眉,以娴熟的手法调制起酒来。 “那么,现在轮到我提问了。”秦尚远忽然开口。 他摸出一张纸币,缓缓推到神父面前。 “你是否怀疑赐福岛花园养老院里,皮埃尔·马丁的失踪,和这个不死尸领域有关系?” 第22章 新委托 “是的。”神父回答得很干脆,“因为我的家人,当年也是这样悄无声息失踪的。” “你的家人?也是失踪?” “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刚满十二岁的孩子。” 神父摇晃着灰白酒液当中的冰块。 在爵士乐的鼓点中,他缓缓讲述起了过去的故事。 “我的父亲,在我六岁的时候病重死了。 那时候,妈妈刚怀上妹妹。 后来妹妹降生,妈妈靠着社区打工赚来的微薄薪水,独自抚养我和妹妹。” “因为想早点帮妈妈扛起家庭的责任,所以我从十岁起就没再去学校读书,而是跟着妈妈去教堂。” “去教堂?” “妈妈是个很虔诚的信徒,她总是笃信上帝的存在。妈妈对我说只要我们坚持不懈地做礼拜,虔诚地对着神父忏悔,就一定能从现在的苦日子里获得解脱。” “我就那样跟着妈妈信了教,我在教堂做义工,在教堂学校里接受那些神父和修女的教育长大,妈妈每周末就会带着我和妹妹,去教堂做礼拜。” “但我并不是个虔诚的信徒,每次妈妈带着我做礼拜的时候,我都心不在焉。” “妈妈能将圣经的每一个章节,每一段字句都背下来,可我并不愿意花时间在这些没有用的东西上面,我觉得只要家里有一个人能背下来这些枯燥的句子就足够了。” “在我十二岁的一个周日,那天的巴黎下着很大的雨,我发了高烧没办法下床,妈妈只好让我一个人在家,自己带着六岁的妹妹去教堂礼拜。” 说到这里,神父顿了顿。 “那之后,她们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跑出家门,沿着她们留下的痕迹四处寻找,在某个晚上进入了那个不死尸领域。” “你十二岁就发现了那种东西?”秦尚远有些惊讶,“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是那个教堂的老神父把我救了下来。” 神父缓缓说。 “妈妈和妹妹就这么失踪了,我成了孤儿,我问神父和修女她们的下落,可每个人都对我摇头,没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人是不可能凭空蒸发的,对于十二岁的我来说,这是无法理解的事。” “我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我平日礼拜不够虔诚,所以上帝就从我的身边夺走了妈妈和妹妹。” “老神父收留了我,我开始一边寻找母亲和妹妹的下落,一边虔诚地侍奉上帝。” “我认为一定是上帝为了惩罚我的不诚,所以把妈妈和妹妹藏了起来。” “我因此背下了圣经的每一段字句,就好像我那虔诚的妈妈一样。” “不过我后来做过很多次奇怪的梦。” “什么梦?”秦尚远问。 神秘学领域,梦是很重要的“灵境”,有的人会自称在梦中得到神启,从而改变命运。 “或许只是出于思念,我梦见了妈妈和妹妹,她们变成了......猪。” “猪?”秦尚远皱起眉,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离奇的梦境。 不过神父并没有停留,继续讲了下去。 “后来神父发觉了我的天份,开始带着我驱魔。” “他是个很老派的驱魔者,喜欢通过念诵圣经的方式和恶魔对抗。” “其实念诵圣经是有用的,但仅限于一些位格很低的使魔。” “说到底是小教堂,约束局只会派一些小活到我们的头上,牧区有大事件,都会从本部亲自派拘束官过来。” “有一天,晨潮级的驱魔任务落到了老神父的手里,他带着我前往被恶魔附身者的家中进行驱魔仪式。” “原本这应该是驾轻就熟的任务,往常这样的小事有很多,我们半个小时就能解决。” “可那一次,约束局的判断似乎出错了。光是念诵圣经没办法驱赶走那头恶魔,那头恶魔甚至通过倒念圣经来嘲讽我们。 然后还在颤抖着念诵的神父,在我面前被恶魔直接撕烂了嘴和下半张脸。” “神父被捅穿了胸口当场就死了,我当机立断,将所有圣水浇在身上,就朝那头恶魔扑了过去。” “那恶魔附身的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真实的力量被那副小身躯限制住了,于是我用拳头活生生将那头恶魔给揍了出来,扔到圣光之下收容了。” “那是我杀掉的第一头恶魔,那一年我十六岁。” “后来怎么样了?”秦尚远忙问。 按理说这样的危险程度,应该在震级才对。 神父眉眼一低,继续讲述。 “等我收好老神父的遗物,回到教堂之后,我才发现所有人都不见了,教堂被搬空。” “穿着和你一样黑风衣的男人过来告诉我,说这片牧区的神父没有遵守规则行事因此丧命,有极大的安全隐患,约束局决定将其并入隔壁牧区的管辖之下。” “所以,你长大的那个教堂,就这样被撤封了?” “没错。”神父眼中是无穷尽的平静。 “那之后我又开始流浪,浪迹在这座城市的不同教堂里,一边做着礼拜和弥撒,一边追寻着那个不死尸领域的下落,直到今天。” “我怀疑那个领域是谁设下的屏障,只要穿过它,就能找到当初妈妈和妹妹的下落。” “因此我不停地历练,不停地变强,但诡异的是那个不死尸领域当中的活尸也在变多,我终究没能获得超越它的力量。” 说到这里,神父又从袍子里拿出一叠钱。 推到秦尚远面前。 “帮我找到不死尸领域背后的真相,秦先生,你愿意接受这个委托么?” 秦尚远一愣。 那叠纸币足足有一小块薄砖那么厚。 秦尚远见过类似的厚度,一万人民币也这么厚。 只不过这里的面值换成了齐刷刷的200欧元。 两万欧?? 你们神父是真有钱啊! “接猎人的驱魔委托为生,当然有钱咯。”奈雅莉丝似乎听到了秦尚远的心声。 秦尚远了然。 这位名叫约书亚·琼斯的“野生神父”既不隶属于约束局,也不隶属于哪座教堂。 专找猎人论坛里震级以上的委托任务,都是些动辄上万,甚至十数万的高价活。 不能小看猎人论坛这玩意儿。 如果说约束局是阴影当中的管理者。 那猎人论坛就是阴影背后的秩序维持者。 虽然相对无序,但也是泥沙俱下、鱼龙混杂,有着相当庞大的基础盘。 里边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也不乏奇人异士。 约束局不方便干的脏活都会偷偷丢进猎人论坛,里边的家伙个个刀尖舔血,有能力的人能在其中获得巨大的收益。 比如苏柏。 东京核爆危机过后,他偷偷电联过小道士玉灵,问过一些苏柏在夏家的情况。 玉灵说,当初的确是夏炽阳全权接管了苏柏和她那个废物父亲苏靖的生活。 除了住所外,夏家每个月会从自己的基金会里拨出一万块,作为他们父女的生活费。 而这一万块的生活费用,几乎每一到手都会被苏靖给挥霍一空。 后来苏柏直接受雇于夏家,也不过每个月两万的薪酬。 苏柏之所以那么有钱,能攒下八千万的现金外加无数资产,和夏家的直接关系其实很小。 除了各种投资外,有很大一部分也是在猎人的委托里积累下来的。 见秦尚远似乎有些犹豫,神父摸了摸十字架说道:“皮埃尔·马丁的失踪,很可能就是这件事的余波。 而且秦先生,你真的相信约束局么?” 第23章 唐凯斯特的约会 “神父你对约束局有成见?” 秦尚远不置可否,反倒问起神父约书亚的态度。 “说不上成见,只是我平时也会暗中观察你们这些拘束官。” 神父耸耸肩。 “经常负责这片区域的两位,一位是亚伦·唐凯斯特,那位传说中的屠龙者,另一位,是马修·朗贝尔。” “那位亚伦·唐凯斯特的行事风格,让我没办法说出‘信任’二字。” “他有这么不靠谱么?”秦尚远心中疑惑,他还以为唐凯斯特是专门针对自己而已。 “有死人的地方,就会有我这样的神父,我好巧跟他们打过几次照面,在暗中观察过他们破案的手段。”神父说。 “很可惜,就专业性和效率上来说,还不如花几万块在猎人论坛上雇一个祸级猎人。” 神父说着,喝了一口灰白色的酒液。 “那个叫马修的小子还好,看得出来他是真想办事。 可那位屠龙者就难说了。 他的样子看着像是来打卡上班的,咖啡不离手,也经常拿着手机玩俄罗斯方块。 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马修,他一概不会过问。” 那他还能在约束局混那么久? 并且还是马修的上级? 秦尚远想起了神父说的,约束局只有一部分掌握在现任局长兰斯洛特·罗素的手里。 还有另一部分,仍旧在上一任局长梅伦·罗素的掌控下。 联想到梅菲恩所说的,校董议会上,锡安·唐凯斯特似乎一直在看梅伦·罗素的颜色行事...... 那位跋扈的“屠龙者”亚伦·唐凯斯特,应该一直处于梅伦·罗素的庇护之下。 所以他才会说“就算是兰斯洛特那个女人也不会高看一眼”这样的话。 秦尚远心里有了数。 这样的话,要光靠兰斯洛特的力量,可能确实不足以查清事件的原委。 更何况涉及罗素家族内部的一些内幕。 单纯依靠兰斯洛特这只羽翼未丰的鸟,想要知道真相,更是几乎不可能了。 他对兰斯洛特的印象蛮不错的,虽然有可能是她那不知名契约的缘故。 但作为梅伦·罗素的亲女儿,作为罗素家族的继承人,哪怕她从长辈那里接手了权力,也没办法真正地贯行自己的主张和意志。 一想到夏家之中也有类似的斗争和矛盾,秦尚远就不由得叹息。 如果秦家没有衰落,到了今天依旧人丁兴旺,是不是也会面临这样的困境呢?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理解“猎人”们存在的必要性了。 “行,这个委托我接下了。”秦尚远从那叠面值200的纸币中抽走了一张,将剩下的原封不动退了回去,“事成之前,只收定金。”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等到需要行动的时候,我会呼叫你。”神父拿出一张名片,放到了秦尚远的风衣口袋中。 他仰头喝完最后一口残酒,将几张大额纸钞连同空杯子一起拍在吧台上。 晃晃悠悠地转身离去。 口中低声喃喃。 “凡你们祷告祈求的,无论是什么,只要信是得着的,就必得着。” 《新约·马可福音11:24》。 念完,神父醉醺醺地仰头大笑起来,笑声里含着幽怨的讥讽。 · 卢浮宫,夜。 亚伦·唐凯斯特漫不经心地晃着手中的车钥匙,准备回到自己的公寓。 他今晚有个约会。 两个女人,一个性感火辣的吉普赛女郎,另一个是彪悍狂野的斯拉夫女人。 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急着从养老院的事情里抽身。 这样的事对他来说是驾轻就熟,这些女人在酒会上认识了他,而他只是稍微花了些钱,给那些女人秀了秀自己的显赫家世。 就让她们心甘情愿地对自己投怀送抱。 卢浮宫已经闭馆了,空旷的广场上,只有那座玻璃金字塔还亮着灯。 亚伦·唐凯斯特有些欢脱的心情,在某一刻忽然沉了下来。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 有人在跟踪自己! 亚伦放缓了脚步,车钥匙在他手里变成了一柄随时可以杀人的武器。 没错,他对约束局的那些狗屁工作并不上心。 但这不意味着他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好歹也是一位“暮祸”! 背后的跟踪者离他越来越近,亚伦的脚步也越发缓慢。 他在默不作声地等待对方靠近,只要对方有别的动作,他就能第一时间将手里的钥匙插到那人的脖子里。 那人最好是秦尚远。 亚伦心中暗想,这样就算自己在这里直接杀了他,也能面不改色说自己是出于自卫。 他听父亲说过,姓秦的是个没靠山的孤儿。 死一个孤儿而已,以自己唐凯斯特的身份,罗素家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随着对方的靠近,亚伦也越发紧绷,手心渗出冷汗。 就在他准备转身刺出手中钥匙的时候,一阵疲惫的困顿骤然来袭。 亚伦·唐凯斯特身体脱力,昏昏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最后的模糊视野里,只留下了一道穿着纯白色西装的影子。 香榭丽大道附近的街区。 亚伦·唐凯斯特居住的公寓。 唐凯斯特疲惫地推开门,发现那两个女人早已经穿好了性感的衣服,在客厅里等着自己。 可他不知为什么,竟然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 见到唐凯斯特进门,女人们扭动着令人血脉偾张的火辣身材,如同水蛇那样贴了过来。 可不管她们做出怎样的举动,唐凯斯特都无动于衷。 “嘿,亲爱的!” 吉普赛女人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丰满姣好的躯体,信心忽然有些受挫。 “哦,亲爱的叶莲娜,”吉普赛女人霍然起身,揉乱了一头金发抱怨道,“这个英国男人对我们根本不感兴趣!他不会喜欢男人吧!” “不,赛琳娜,他也许就是不行,或许他需要一些药物的辅助,”叶莲娜看着瘫睡在沙发上的唐凯斯特,思索着说,“我听说英国男人都这样,上了年纪就......” “有没有可能,他是个骗子?”赛琳娜一脸阴郁地说。 啪啪啪—— 不知从何处响起了一段孤单的掌声。 “女士们,时间到了,今晚就到这里吧。” 一身白色西装的男人从公寓的黑暗处走了出来。 他拍了拍手,那只黑色的坏死眼球把赛琳娜和叶莲娜吓了一跳。 “男人们还有要事要谈。” 第24章 高文·罗素 高文对“折翼人”的能力很满意。 他欣赏着亚伦·唐凯斯特在沙发上瘫睡疲惫的姿态,目光也顺带落在那两个美艳赤裸的女人身上。 赛琳娜和叶莲娜抓过枕头遮住自己的身体,面带厌恶。 “你是谁?”叶莲娜警惕地问,“唐凯斯特先生的仇人?” “不,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和唐凯斯特先生是朋友。”高文缓缓说。 “朋友?”赛琳娜和叶莲娜对视一眼,“那你能为他替我们付钱么?” “付钱?”高文皱了皱眉。 “难道不是么?”赛琳娜警觉地眯起了眼睛。 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人不想付钱。 这位姓“唐凯斯特”的英国人,也许只是在酒会上装阔绰的骗子。 她遇到过不少这样的无赖。 他们往往会装成王公贵族,开着租来的豪车,拿着伪造的邀请函骗那些涉世未深的女人上床。 如果运气足够好,他们一场酒会上能骗到十几个女人的联系方式。 而他们一般只会挑选便宜、或者免费给睡的女人。 他们把这些女人约在同一天,睡了那些便宜货,就找各种理由摆脱之后的约会。 很显然,从刚才的反应来看,唐凯斯特就是这样的人。 赛琳娜越想越气。 她们这种名媛的时间很宝贵。 现在的她本来可以和某位贵公子泛舟在塞纳河上,享受烛光晚餐,然后再去巴黎最高那幢楼的落地窗前为贵公子服务。 这样的有钱人出手都很阔绰,所以她们的时间也是以分钟来计算的。 一分钟能值得上几十欧,甚至一百欧。 为了今晚,她们推掉了好几个开出高价的老雇主,来赴这位“唐凯斯特先生”的约,没想到却被这样欺骗了。 “不给的话,我就找人弄死你们。”叶莲娜也反应了过来,对着高文放下狠话。 高文眨了眨那只黑死的眼睛,心里陡然冒出了一丝烦躁。 他从没受过谁的威胁,更别说是这些妓女。 本来他还愿意用一些钱打发她们。 但现在,他不愿意了。 “请离开吧,女士们。”高文依旧礼貌冰冷地说。 她和赛琳娜气冲冲地穿好衣服,提起闪亮的奢侈品包包,踩着高跟鞋就准备出门。 她们能在这个圈子里混迹这么久,自然是有后台的。 那些来自俄罗斯的黑手党就是她们的后台。 只要她们被欺负了,黑手党的男人就会提着枪找上那人的门。 啪嗒—— 门无缘无故地锁死。 赛琳娜和叶莲娜无论用多大的力气也无法将这扇门打开。 她们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回头用恐惧而绝望的眼神看向那站在阴影当中的男人。 一股莫名的疲倦和怠惰席卷了她们的身体和意识。 “真是疲倦啊,女士们。” 高文低声幽幽地说。 “让我们,陷入沉眠吧。” 叶莲娜和赛琳娜还来不及尖叫,身子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高文摇摇晃晃地拖动身子。 他走到厨房取来一把剔骨刀,手法粗糙而随意地划开了女人们的脖子。 打了个哈欠,高文·罗素随手丢掉了血淋淋的刀。 在冰冷的尸体旁边睡了下来。 · “该死!该死!” 不知多久后,从沙发上清醒的亚伦·唐凯斯特暴跳如雷。 他一脸懵逼地冲到躺在两具女尸边的高文·罗素面前。 “高文!他妈的他妈的!罗素!”亚伦·唐凯斯特满头大汗,暴怒地大吼,“你在干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侧身蜷曲在血泊中的高文缓缓睁开双眼。 那半边黑死的眼球将亚伦·唐凯斯特心中惊得一寒。 亚伦·唐凯斯特眼角微颤,缓缓咽了口唾沫,将信将疑地开口:“高文......罗素?” “是我。” 高文缓慢地从血泊中转过身,露出了那只完好的眼睛。 但他没有起身,就那样躺着。 像是很疲倦、很劳累。 “快告诉我!他妈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亚伦·唐凯斯特拼命摇晃着高文的肩膀。 高文摊了摊手,那身一尘不染的白西装此刻已经被染得猩红。 “我找你有事。” “他妈的,有事就有事!你杀这两个女人干什么!”亚伦·唐凯斯特涨红了眼。 “她们该死,肮脏的女人。”高文不以为然。 亚伦·唐凯斯特眼角抽动了几下。 随即一声不吭地转过身去,开始收拾尸体,清理血腥的现场。 做完了这一切,亚伦·唐凯斯特的双手已经彻底被染红了。 但他无暇顾及,心中复杂的情绪纠结在一起,他坐在沙发上开始思考。 高文下刀的手出奇的稳准狠。 只有两刀,却都精准地划开了大动脉。 而且女人们在死前,竟然没有挣扎的迹象。 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亚伦·唐凯斯特狐疑地抬头。 这个本应该是秘书的男人,此刻在他的形象有了些变化。 他能感觉到,高文·罗素的气场和当初不同了。 “有任务给你。”高文瘫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 亚伦·唐凯斯特皱起眉:“什么任务?” 高文是梅伦·罗素的秘书。 他口中的“任务”,几乎就等同于梅伦·罗素的命令。 · 华夏临州,蓝湖学院。 昆仑馆,学生会办事处。 巡事部的办公室里亮着一盏孤灯。 整个房间很安静,只有键盘急促而沉重的啪嗒声,像是疾风骤雨。 霍松庭顶着熬过几个通宵、布满血丝的双眼,写完了最后一份两万字的行动报告。 紧接着,他没有停手,又打开了实习申请开始马不停蹄地撰写。 霍松庭双眼通红,充血的脖子上青筋暴起。 他已经不吃不喝熬了几个通宵。 双手没离开过键盘,双眼也几乎没离开过屏幕。 但这不是因为他在赶报告的进度。 相反,因为他的成绩过于优秀,这些形式主义的玩意儿对他来说都十分宽松。 他之所以这样折磨自己,是因为有某种东西在折磨他的内心。 第25章 血瘾 霍松庭刚从上一份约束局实习当中结束抽身。 入学测试之后,他虽然没能成功冲击鬼级,但他的实习效率和成绩比起以前却提高了一大截。 在这份为期45天的实习中,他独自完成了2件祸级任务,6件震级任务,以及十数件潮级和伏级危机。 这个效率,放眼整个约束局范围内都是堪称“恐怖”的程度。 学院的老师们都对他寄予厚望,学生们也很看好这位德才兼备、文武双修的部长。 所有人都认为,下一场选举如果不出意外,霍松庭现在的实力足以击败纪东歌,拿到下一任学生会主席的头衔。 但只有霍松庭知道,自己实力极大提升的原因—— 莉莉丝之血。 而那个折磨他内心,逼得他不得不用另外的痛苦来压制的东西,就是莉莉丝之血所燃起的“血瘾”。 血瘾发作的时候,他只感觉像是有无数虫子在他的皮肤地下不停地爬行噬咬。 他无比饥渴,想要再次服用那种猩红色的药剂。 这简直和毒瘾没什么两样。 这时候的他狂躁、易怒、嗜杀...... 正因为如此,他才把自己一个人反锁在办公室里。 血瘾每隔几周就会发作一次,这一轮他已经忍了快一周。 还没结束。 霍松庭像是处于极寒当中不住地颤抖。 键盘响声在他的手里越发的快,越发的沉重。 血瘾中的霍松庭每次敲击,都是在减损键盘的使用寿命。 啪—— 终于,键盘彻底崩溃了,键帽炸飞得到处都是。 但霍松庭没有停。 他瞪着通红的双眼,单手飞速敲击着桌面,不安地啃噬自己另一只手的指甲。 忽然,有人敲门。 咚咚。 霍松庭仿佛受惊的野兽那样猛地一颤,警惕地盯着门口。 他竭力压下心中的躁怒,视野中已经有虚幻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他牙齿一用力,几乎咬下了自己拇指的半个指节。 骨头断裂的剧痛终于让他短暂清醒过来。 霍松庭的面部不受控制地抽动了几下,他将流血的手藏到了办公桌下。 戴上眼镜,压低声音:“请进。” 巡事部的小干事战战兢兢地开了门。 “霍部长,有您的快递,说必须亲自送到您的手里。” “放门口就行。” 小干事觉得霍松庭的神情有些奇怪,电脑前的键盘也不知为什么碎了。 他小心翼翼,把不大的包裹放在门口,但出于关心还是问了一句: “霍部长,您......” 霍松庭的脸怪异地僵了一下,露出标志性的、文质彬彬的微笑。 “没事,去忙吧。” “好、好嘞。” 小干事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问,放下包裹就关上门离开了。 关门的一瞬间,憋得满头冷汗的霍松庭如同一只恶鬼那样扑向了门口。 他扑倒在地上,不停地嗅着包裹。 那里面的东西溢出的芳香,正是他这几天日思夜想的东西。 他顾不上歪斜的眼镜,贪婪地将包裹抱在怀里,疯狂亲吻、疯狂舔舐,直到包裹上沾满了自己的唾液。 直到再也无法隔着包装品尝那种诱人的气味,他才终于停手。 霍松庭迫不及待地撕开包装,从其中的黑盒子里取出那管注射器。 犹豫了片刻,他直接扔掉了繁琐的注射工具,反而拉出自己因为麻痹而活动不畅的舌头。 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舌头上咬出几个骇人的伤口,鲜血汩汩地流遍他的整个口腔。 接着他抓出了那支他渴求了太久的猩红药剂,径直用牙齿咬碎玻璃管。 啪—— 玻璃渣碎在了他的嘴里,猩红药剂仿佛虫蚁那样钻进他的伤口,和血液混在一起。 疲惫无光的瞳孔骤然收缩成极小的点。 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在一瞬间充盈霍松庭的全身。 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心中的那股狂躁和渴望渐渐平息,他躺在地上,满口是血地大笑起来。 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高文·罗素。 霍松庭平静下来,接听。 “嗯,收到了。” “很有效,谢谢。” “好的,下一份实习,我会选择巴黎分部。” 他疲惫地关掉电话,躺在地上继续喘息。 可没过多久,电话又响了起来。 他看着那通电话的备注,心中一沉。 霍松庭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擦了擦嘴角的血,从麻木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笑脸。 接通电话。 “喂,奶奶。” “嗯,还在工作,这个寒假会去巴黎实习,可能不回来过年了。” “您身体还好么?” “大家都很喜欢我,您别担心。” “奶奶您说什么呢,光是幸福快乐可不够啊,毕竟我是咱们家族唯一的指望了。” “我尽量回家过年吧,您的大孙子在学院里挺忙的。” “嗯嗯,您别担心,冬天来了,要注意保暖。” ...... 等到对面挂掉了电话,他才从耳边摘去手机,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 临州,南湖。 夜里,大雪铺满了山野和湖泊。 夏家宅邸。 铛~ 铛~~ 一间小宅中,清脆空灵的磬声一下接一下地敲响。 “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皆承大道力,以伏诸魔精,” “空中何灼灼,名曰泥丸仙,紫云覆黄老,是名三宝君,” ...... 穿着道袍的玉灵脑后束着高髻,一手敲着磬,一手拖着脸颊。 桌上摆着一盏兰花,她眼睛困顿地半眯着,浓粗的眉毛一高一低,有一下没一下地念诵面前的经文。 忽然,屋外长廊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将她惊得一激灵。 玉灵顿时没了困意,立刻端坐。 她伸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开始字正腔圆地继续念—— “还将上天炁,以制九天魂,救苦诸妙神,善见救苦时,” “天上混无分,天炁归一身,皆成自然人,自然有别体。” 雕花木门被人径直推开。 玉灵有些心虚地埋低脑袋,眼神却不着痕迹地看向门的位置。 夏蔷柔穿着睡衣,打着赤脚。 原本早应该休息的她,此刻正双眼含泪立在门口。 “小玉灵,我要问你个事。” 夏蔷柔的声音明显有些哽咽。 玉灵咽了口唾沫,头埋得更深了。 她就知道那件事情一定是瞒不住的。 不等玉灵答应或拒绝,夏蔷柔继续颤抖着问。 “苏柏她......是不是死了?” 第26章 花哀之眸 玉灵埋着头,始终不敢抬起来看夏蔷柔的双眼。 苏柏战死的消息,是她从夏炽阳的线人嘴里听到的。 后来秦尚远突然联系她,问了她一些关于苏柏的事情,也没提这件事。 但谁会闲着没事,特意打一通电话就为了问些没头没尾的事情呢? 所以苏柏战死的消息,很有可能是真的。 赶去东京的夏炽阳之所以没有公布,自然是因为他对这事要负主要责任。 家主的位置还没焐热,他可不想被家族里的那些老家伙给赶下来。 但即便如此,玉灵也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谁也没告诉。 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管是老爷子,蔷柔姐姐又或者是夏云舒那孩子,都会伤心的。 尤其是对苏柏一直怀有歉疚的老爷子。 眼见玉灵沉默。 夏蔷柔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她一脚踏进了诵经房,一字一句地说。 “回答我,祝虚真。” “祝虚真”这个名字,听得玉灵心尖一颤。 这是她的道名,也是真名。 但平常姐妹间称呼,夏蔷柔都会叫她的道号“玉灵”。 自从记事以来,她就从没听见过夏蔷柔叫她“祝虚真”这个名字。 自己这位好姐姐是真生气了。 玉灵手足无措,合上经书,有些局促不安地起身。 “那个,柔姐姐......”玉灵绞尽脑汁想着用什么话来缓冲残酷的真相。 但面对夏蔷柔的满脸泪水,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你就回答我是不是。”夏蔷柔三步并作两步,踏到了玉灵面前。 玉灵捏了捏衣角,垂目低声说道:“是......”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夏蔷柔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两行眼泪一直不停地顺着脸颊往下流。 玉灵没有再说什么,张开怀抱,将夏蔷柔抱进怀里。 接触到她身体的那一刻,玉灵才发现,夏蔷柔的身子冰冷得可怕。 她抬头看向窗外,漫天的鹅毛大雪。 刺骨的寒风呼呼地吹,白色的积雪堆在屋脊上,明天清早屋檐下就会挂上一道道的冰棱。 诵经房在宅邸中很偏的地方,夏蔷柔是从卧室走过来的,起码要花十多分钟。 这十多分钟里,她就这样穿着单薄的睡衣,打着赤脚,冒着雪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夏蔷柔软软的身子正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悲伤还是寒冷。 她靠着玉灵的肩膀抽泣着。 玉灵低垂眼帘,轻轻拍她的背,又赶紧关上门,将刺骨的风雪挡在外面。 “姐姐,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玉灵纠结了会儿,还是决定开口问。 “我去给爷爷送药,发现学院的梅菲恩教授在屋子里。”夏蔷柔抽泣着说,“我没进门,就站在门口听到了。” 玉灵听到这里,皱紧了两行浓密的眉毛。 “梅菲恩教授?那头恶魔,怎么会在这里?”玉灵喃喃道,“而且还跟老爷子讲这样的事......” 她把夏蔷柔扶到自己平常小憩睡的罗汉床上,为她披上保暖的绒毯,又点燃了壁炉里的火。 “不知道......”夏蔷柔有些疲惫,“梅菲恩去东京见了秦尚远,那里差点被一场核爆给摧毁,哥哥失踪,苏柏就是为了找哥哥才去的那里......不行,我脑袋好乱。” “没事,脑袋乱就暂时不想,你要不今晚就暂时在我这里睡下,我陪着你。”玉灵轻声细语地说。 “梅菲恩说,都是因为二伯的过错,苏柏才死的。”夏蔷柔擦了擦眼泪,低声说。 玉灵沉默了。 她那天下午也在南湖,虽然没听到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苏柏就是在那场对话之后消失的。 “哥哥也失踪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嘛。”夏蔷柔呼吸急促地叹了口气。 “喝口水,不急。”玉灵给夏蔷柔喂了些温水。 最近发生的事情的确特别奇怪。 越想心中越是不安。 玉灵还是决定起一卦,算算苏柏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排开经书和磬,专心地掐诀起卦。 可不起不要紧,一起吓一跳。 苏柏的宫位......很奇怪。 既有极为凶险的死相,又有一丝转机之兆。 好奇怪啊。 玉灵拿捏不准,再起一卦。 “雷火噬嗑”! 死相! 再起! “天地泰”! 生相! 再起! “水风涣”! 死相! 再起! “风火鼎”! 生相! 再起再起! ...... 连起了七八卦,玉灵算得眼睛都红了。 她从没见过如此诡异的卦象。 一个人的身上,怎么可能同时存在生死吉凶两种卦象? 按照卦象来看,苏柏现在处于生死的量子态。 “生”和“死”两种状态同时存在于她的身上...... 但这怎么可能? 薛定谔的猫? 玉灵心中拿捏不下。 但如果《周易》没有跟她开玩笑的话,至少能够确定的是,苏柏并没有按照“正常”的方式死去。 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铛—— 桌旁传来一声巨响,将玉灵从发神中扯了出来。 桌上的兰花盆毫无征兆地碎裂了。 漆黑的肥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贫瘠的灰黄色。 与此同时,那株兰花也在迅速地枯萎。 玉灵愣了片刻,回头。 夏蔷柔布满泪水的猩红色双眼中转动着曼陀罗似的花纹。 正是这双眼睛,夺走了这盆兰花的生命! 这就是半魔血脉么? 玉灵心中震撼。 之前她听说夏蔷柔对这份力量的掌握并不熟练,只能在无意识间释放。 是因为伤心过度了么? 玉灵小心翼翼地凝视夏蔷柔,害怕被那双可怕的眼睛误伤。 可夏蔷柔的眼神愤怒坚定,目光移向她的瞬间,那抹繁复瑰丽的猩红骤然消失了。 玉灵瞬间明白—— ......觉醒的半魔血脉,夏蔷柔已经完全掌握了! 半魔血脉分为体纹与瞳纹。 夏氏千年的历史,其中体纹的觉醒者已是罕见,瞳纹更是屈指可数。 而且那些瞳纹觉醒的族人,几乎都以瞳力失控暴死而告终。 然而夏蔷柔竟然就这样掌握了?! 这种瞳纹,在夏家的历史上曾出现过。 被称为......“花哀之眸”! 当初老爷子以保护的名义,才将违反了和夏素月的约定,将柔姐姐送去学院...... 她这样的天才,果然在任何地方都能将自己的天赋发挥到极致。 “小玉灵,”夏蔷柔犹豫了片刻,“我要去找秦尚远,我要跟他一起去找我哥哥。” “可是老爷子不是这么说的,那里不是你可以去的地方,很危险。”玉灵想也没想地反驳道。 比起淘气任性的夏蔷柔、冷漠可靠的苏柏,玉灵在这三姐妹中倒显得听话乖巧了。 “小玉灵,我会魔法,加上这双眼睛和这支铃铛,”夏蔷柔从怀中摸出王野当初留给她的招魂铃,握在手心,“我可以,替我照顾好爷爷。” “可是......” “夏炽阳不是说每个人都必须走在他所说命运的轨迹上,不然就会万劫不复么?” “所以正是因为这样,苏柏才会按照命运的轨迹去死么?” 夏蔷柔一字一句地说。 “那我倒要看看,如果我不按着他说的来,我是不是也会一样万劫不复。” 望雪楼顶。 黑暗中,高挑女人的影子伫立在病床边。 “听到了么?夏守?”梅菲恩说,“你孙女的决意,你认可么?” “枉费心神空计较,儿孙自有儿孙福。”夏守长叹,“这么多年,我终于明白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去吧。孩子不是风筝,总要放手的。” 沉默了会儿,他又道:“叶儿的事,就拜托你了。” “要拜托的,是秦尚远。” “秦尚远......这么一看,是夏家欠了那孩子。” 梅菲恩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夏守,红瞳中有一丝怜悯,“夏守,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多大?” “1936年......我才两岁啊。”夏守苦笑,苍老嘶哑。 “人类的生命真是短暂。”梅菲恩低低说了一句,转身离开。 第27章 吻杖礼 蓝湖学院,奥西里斯楼。 授徽室。 昏暗的房间中,只有几支巨大的蜡烛燃着光。 高台之上,矗立着祭坛,祭坛中央是一颗墨黑色水晶球。 身披白色法袍的龙桃站在祭坛前,双手交叠持着法杖,神情肃穆。 烛光将她的影子投到墙上。 她正注视着单膝跪在台阶下的女孩。 这是吻杖礼。 黯色蔷薇最古老,也是最正统的魔女授徽仪式。 竹夜青作为见证者,披着同样的白袍,沉默地站在一侧。 龙桃缓步走下台阶,来到夏蔷柔的面前。 “我亲爱的同志。” “愿尚存一息的星星为你指引命途。” 手中镶嵌仿制贤者之石的法杖,在夏蔷柔的左肩轻点一下。 “愿黄金之国的主宰向你投下注视。” 法杖又在她的右肩轻点一下。 “歃血,吻杖。”她说。 夏蔷柔用小刀划破手心,忍着微痛,将自己的鲜血涂于唇上。 在龙桃的注视下,以沾满鲜血的双唇轻吻法杖。 亲吻的瞬间,夏蔷柔感受得到这支法杖正在为她的灵魂加码,与她建立起了某种密切的联系。 “跟我一起念。”龙桃低声而迅速地说。 夏蔷柔微微点头。 龙桃沉下目光,低声吟诵。 —— 我将遵循宇宙自然的准则,凝望星辰的轨迹。 我将独身历经万古的黑夜,守卫命运的织机。 破败的时代之中,我将对抗邪恶与黑暗。 绝望的风暴降临,我将竖起标道的旗帜。 伟居于黄金之国的存在! 请您予我窥视命运的资格, 请您不再弃我微茫的信仰, 我,誓死扞卫人类与自由。 神明无法使我屈服,恶魔亦无法令我恐惧。 我将永远驻留人间的阴影黯色。 唯以蔷薇歃血,恭迎长夜黎明。 —— 仪式完毕。 龙桃将半人高的法杖交到夏蔷柔的手中。 将她扶了起来,为她拂去膝盖的灰尘。 又在她的胸口别上一枚黑色精致的蔷薇徽章。 “恭喜,初级魔女,你已经成为了黯色蔷薇的正式一员。”龙桃朝她眨了眨眼。 “嗯。”夏蔷柔重重点头。 竹夜青为她披上了一件象征初级魔女的漆黑法袍。 夏蔷柔用指尖触摸柔软细腻的绒缎材质,黑色之下隐隐排布有金色的暗线,交织成属于魔法的晦涩符号。 不同于第一次披上实习魔女法袍时的激动。 此刻的夏蔷柔,心中已经全然没了那时的兴奋,只感受到这件袍子中有些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了自己的肩上。 这次的吻杖礼,既是授徽仪式,也是饯别会。 “有问题随时发送信号,魔女们遍布世界。”竹叶青嘱咐道。 “我可以的,教授。”夏蔷柔紧了紧身上的黑袍。 “你的天赋很高,竟然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掌握了高阶的回复魔法。”龙桃赞许地说,“或许等到你历练回来,就能披上我的这身白袍了。” “希望到时候,还是师姐为我主持。”夏蔷柔轻轻点头。 “以后在外人面前,记得叫我教母哦。”龙桃张开怀抱抱住夏蔷柔,放低了声音,“路上小心。” 夏蔷柔点点头,披着袍子转身离开。 望着夏蔷柔远去的背影,竹夜青不禁叹气。 “夏蔷柔的天赋,足以让近一百年来的魔女们感到汗颜。” “是那双眼睛的原因么?” “花哀之眸......或许那种能力也同回复魔法一样,和命运有关,所以某种角度来说,她天生就会使用回复魔法。”竹夜青讲出了自己的猜测。 “回复魔法之所以能够治愈伤者,是因为我们窥探伤者的命运,从伤者混沌的命运之中抓住一线生机,将其覆写到现实之中。” “花哀之眸的能力,难道是加速对方的命运?”龙桃略加思索,“而衰老腐坏,就是任何事物都逃不过的命运。” “正因如此,那双眼睛才能让目之所及的事物迅速衰朽......” “真是强悍又可怕的血脉。” 龙桃赞叹道。 她低头,看向祭坛上的水晶球。 将手掌覆上球体,指掌间有蓝色的电弧闪灭。 片刻之后,水晶的倒影中缓缓呈现出了晦涩古老的文字、各种交错横行的虚影。 那是只有魔女才能看懂的启示。 “东京核危机之后,世界停滞已久的命运终于重新开始转动了。”在一旁默默观看的竹夜青问,“但除了秦尚远之外,我还看到了另外几个影子,有了别的选择,你准备拥立新王么?” “不,”龙桃低声说,“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黯色蔷薇选择的新王、我所看重的那位重铸者,一直都是秦尚远。” “魔女的直觉告诉我,只有他,才能带领这个衰败的世界走向未来。” 她轻声呢喃—— “唯以蔷薇歃血,恭迎长夜黎明。” 竹叶青默默低头,同样轻声附和—— “唯以蔷薇歃血,恭迎长夜黎明。” 熄灭电弧,龙桃将手收回了白袍之下。 · 法国巴黎,卢浮宫。 约束局办公室。 年轻的马修·朗贝尔越过富丽奢华的长廊,缓步到门前。 “局长。”他轻轻敲门。 门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他进门。 马修推开门,浓郁的热咖啡香扑面而来,那个熟悉的漂亮女人正在专心地伏案工作。 快要圣诞节了,往年的这个时候,兰斯洛特·罗素都在忙着跟欧洲上流贵族和政要打交道,以此来稳固约束局和欧洲政商之间的关系。 她是罗素家族出了名的交际花,深得各道人士的青睐,自然也有不少的追求者。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她却很长一段时间都待在巴黎、待在卢浮宫,专心履行“局长”的工作。 自己跟这位“局长”接触的时间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坐。”兰斯洛特随意地抬了抬手,马修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今天在赐福岛花园,跟您猜的一样,”马修汇报,“亚伦·唐凯斯特果然跟秦尚远起了矛盾,看起来他很讨厌秦尚远,他们以前认识么?” “不,不认识,”兰斯洛特停下打字的手,抬起青灰色的眸子,“但我听说唐凯斯特在校董会和秦尚远的老师有些过节。” “所以局长,您接下来的计划是......”马修欲言又止。 “驱虎吞狼。”兰斯洛特轻描淡写。 “驱虎吞狼......” 马修即使没有学过这个华夏成语,也能体会到它背后的隐意。 所以,兰斯洛特是要借用秦尚远的势力,来除掉在分局尸位素餐的亚伦·唐凯斯特? 唐凯斯特在兰斯洛特的眼里,已经是无法压制的存在了么? 怎么可能! 唐凯斯特虽是个有背景的姓氏,可比起真正掌握大权的罗素家族来说,根本就不值得一提,能进蓝湖学院的校董会,也是靠着罗素家族的提携。 非要对比的话,唐凯斯特在罗素面前,就是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蚂蚁,跟其他的姓氏没有任何区别。 马修暗想。 那位秦家独子,以及他的那位助手,加之他背后的“老师”......就目前的接触来看,实力的确毋庸置疑。 但到底是为什么,亚伦·唐凯斯特在兰斯洛特的眼中,才会成为需要假借外人之手才能解决的存在? “马修,”兰斯洛特浅饮了一口咖啡,“你来罗素家多久了?” 马修一愣,挠了挠金色的短发:“从8岁进罗素家的孤儿院算起,也有19年了。” 第28章 马修·朗贝尔 “你还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被选中的么?”兰斯洛特问。 马修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忽然转到了自己身上,但上司问到,他也只有如实回答。 “可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天赋吧?” 那家由罗素家族出资开办的福利院,每年都会选择一些孩子接受某种神秘的考核。 考核通过的孩子就此消失,听因为考核失败而回到院里的孩子们说,成功的孩子会走上另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去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其余的孩子们都很好奇,考核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全新世界”。 但当他们再想深问些什么时,被问的那孩子往往就再想不起来了,又说自己像只是做了场漫长的梦。 这场一年一期的神秘“考核”,也就成了孩子们之间流传的传说。 马修是听着这样的传说长大的。 他8岁时父母因为一场火灾去世,之后就被前来救火的消防队收留。 消防队将他送去了这家福利院,他就混迹在院里这些形形色色的孩子们中间。 因为是后来人的缘故,马修并不太受院里抱团的孩子们的待见。 只有一个孩子愿意为他出头。 那个已经模糊的脸将他从脏兮兮的地上拉起来。 “马修,你拥有天赋,总有一天我们会重逢的。” 脑海莫名回想起了这个声音。 勾起了马修内心尘封已久的记忆。 “约束局并不缺乏有天赋的人,这你是知道的。”兰斯洛特眨了眨青灰色的眼眸,动人心魄。 那双眼睛和极具魅力的嗓音,将马修从记忆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兰斯洛特的话也让他沉思。 兰斯洛特说得没错,约束局不缺天才,天赋之间也是要分等级的。 马修的天赋在约束局中顶多也就中游水准,能通过多年的努力跨过震和祸之间的鸿沟。 单凭这点,他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平凡出身的拘束官。 “抱歉,局长,我实在不知道。”马修沉思片刻后,还是轻声道歉。 兰斯洛特拿出一份原始文件,里面是几张已经发黄的表格,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这就是我选中你的原因。” “您......选中的我?”马修愣了。 兰斯洛特和他年龄相仿,今年也才不过二十八九岁。 “我从小被当做家族继承人培养,这种决策只是我成长中的一部分。”兰斯洛特将那份原始文件推到马修的面前。 马修的目光落在文件末尾。 那里有一行红色大字。 “马修·朗贝尔人格审查——未通过。” “未......通过?”马修眼中带着疑惑。 “是的,在约束局审查组的眼里,你当年并没有通过考核。”兰斯洛特缓缓说。 “为什么?” “在之前的测试中,你的成绩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按理说是能通过的,但你还记得最后一项考核么?” 马修恍惚了一下。 整场考核强度极高,他们接受了三个月的训练,在考核中面对的都是残暴的教官、极端的环境。 对抗、越野、生存......没有一刻留给他们喘息。 但最后一项考核却忽然归于平静,教官交给了他一把刀,让他走进一个小屋子,杀死里面的东西。 上一个进门的亚伦·唐凯斯特脸上沾着血,出门时不怀好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了句:“就在这里再见吧,胆小鬼。” 马修起初并没有明白亚伦·唐凯斯特话里的意思,这个来自唐凯斯特家族的少爷在一路上都将他视作是竞争对手。 当他进门时才发现,教官口中所谓的“东西”,是一只刚刚生产的小狗。 它生了五个小狗崽,马修踏进门的时候,他还在给自己的孩子喂奶。 不是使魔伪装,也没有受到魔灵污染,就是单纯的小狗。 狗妈妈看到马修进门并没有害怕,反而热情地摇起尾巴。 马修的余光看到了角落的监控,他知道此刻教官正在某个地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墙上挂着倒计时,只有十分钟的时间给他做出选择。 而马修并不知道正确答案,按理说,他只能根据教官的要求来行动。 犹豫中,马修注意到了地板上还有没干的血迹...... 亚伦·唐凯斯特的话浮现在耳边。 难道唐凯斯特按照教官的要求,杀死了同样的一拨小狗? 只要杀死小狗,就意味着能完全通过考核?走上福利院里孩子们梦寐以求的“另一个世界”的人生? 经过训练的他已经知道,这段人生就是守护人类,对抗恶魔。 但这就是他们选择的标准么? 能毫不留情地用刀去了结这些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生命? 马修犹豫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最后十秒。 马修终于下定决心,他提着刀缓缓走近正在喂奶的狗妈妈,蹲下身将刀轻轻放在一边,伸手摸了摸小狗的头。 小狗殷勤地舔舐马修的掌心,喉咙里发出撒娇的呜呜声。 下一刻,时间归零,考核结束。 马修回到了福利院。 本以为一切到此结束,可几天后他却收到了让他办理出院的消息。 他通过考核了。 马修终于才放下了心,所以那天最后一场考核的答案,他选对了。 记忆浮上心头,马修的眼角也微微抽动。 为什么会是......未通过? 他当年的选择,是错误的? “这是你当年做的人格测试题,没有反社会型人格、没有躁郁症、没有暴力倾向......即便是接受了制式契约,你的人格当中依然保存着善良的品质。” 兰斯洛特顿了顿。 “你和亚伦·唐凯斯特是唯二走到最后一项的候选者,唐凯斯特杀死了那只喂奶的狗和它的孩子,这才是他们想要的答案。” “而你,你选择了放下刀,去摸摸它们的头,这个动作足以抹杀你此前的一切成绩。” “在他们看来,你今后一定会因此丧命。” 马修愣住了:“为什么会是这样?” “欧洲约束局的考核是家族定的标准,家族认为对抗恶魔需要的不是善良心软,而是一定的残忍和暴戾,因为恶魔总是善于欺骗人类的。”兰斯洛特不疾不徐地解释,“但我看了全程,你走到最后那间屋子里时,我也在全程观看。” “这原本只是一场简单的考核,之前多少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从没人提出异议。按规矩,亚伦·唐凯斯特会成功通过选拔,而马修·朗贝尔则被程序正常淘汰。” “但我拒绝了这样的结果,我以家族继承人的身份干预了这场选拔,你才得以通过。”兰斯洛特接着说。 “只是所有人都不看好你,认为你虽然有资质,却依然平庸,初次评级只不过是在震级徘徊。” 兰斯洛特说到这里,明媚地笑了。 “但我很高兴,马修,你能通过努力跨越鸿沟,成为一名‘晨祸’,这在他们看来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我选中你,并非因为所谓的天赋,而是你心里的柔软和善良,家族管辖之下的约束局缺少你这样的人。” 第29章 密谈 听到兰斯洛特的夸赞,马修心情有些复杂地低下了头。 他一直以为当年自己在测试中做了正确的选择。 但没想到,杀掉那几只狗才是约束局真正想要的答案。 但为什么兰斯洛特局长会突然跟他说这种事? 马修察觉到了一丝说不出的古怪。 “马修,今晚我们的对话,全程保密,只有你和我知道。”兰斯洛特忽然说。 果然有问题。 马修警觉地看向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敲了三下桌子,办公室中忽然暗了下来。 电路关闭。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 女人的身段影影绰绰,马修和她对坐。 “局长?”马修疑惑道。 “只有三分钟,”兰斯洛特轻声说,“三分钟后这里的电路将会恢复,但在这三分钟之内没人能听到我们之间的谈话。” 停电的三分钟里,不会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什么意思? 马修一怔。 难道平时这位罗素局长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下? 兰斯洛特似乎终于放松了,缓缓地靠向椅背,点燃一支烟。 青灰色的眸子燃起猩红。 那份名为“魅”的契约已经在悄无声息间生效。 “这个机会很难得,我必须确保你完全说了实话,所以我会动用我的契约,你不介意吧?” “嗯。” 马修当然不介意,就算兰斯洛特不启用契约,他也会把自己知道的全说出来。 “马修,有个人,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 “局长请讲。” “约书亚·琼斯。” “约书亚......琼斯?”马修愣了片刻。 回忆忽然被拉扯回很久以前。 福利院里马修是后来的孩子,融不进团体,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那些早就站稳脚跟的大孩子们排挤他,只有一个名叫“琼斯”的男孩愿意替他出头。 孩子们叫琼斯“小神父”,因为他们说琼斯能够背下整本《圣经》。 琼斯比马修要大好几岁,留着棕色寸头,一双铁拳砂锅一般大小,一只大臂能抵马修两只小腿粗细,福利院里根本没人打得过他。 琼斯揍人的时候也很有仪式感。 他每轰出一拳,就会念出一句圣经的章节。 正因为如此,“小神父”琼斯在孩子们中间有很高的威望。 在一次孩子们的斗殴,或者说琼斯单方面虐刷之后,马修就成了琼斯的小弟。 从那以后,院里没人敢再欺负马修。 马修也从原来的独来独往,变成跟着“小神父”进进出出。 但日子久了,在马修眼里琼斯也逐渐变得奇怪起来。 比如他的眼睛有时候会忽然变成宛若吸血鬼的猩红色,嘴里经常会念叨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直到有一年的秋天,琼斯忽然对马修说自己要走了,他说自己被罗素家族选中,要打开人生的另一扇大门。 马修对琼斯的离开感到愕然,但琼斯对他说—— “马修,你拥有天赋,我们总有一天会再重逢。” 说这话的时候,琼斯的眼中轮转着那抹马修终身难忘的猩红。 那一天之后琼斯真的没再回来。 看样子,他通过了罗素家的“神秘考核”。 在几年之后,12岁的马修也通过了考核,成为了“被选中的孩子”。 从欧洲的蓝湖学院毕业后,他就回到了巴黎辖区担任拘束官,但他并没有在这里遇见过当年说要跟他重逢的“小神父”琼斯。 他记忆里,那个说他“拥有天赋”的琼斯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记得。” 思考只持续了片刻,马修就说出了肯定的答案。 “约书亚·琼斯是福利院的孩子,当年我们都叫他‘小神父’,他可以把整本圣经一字不落地背下来,”马修说,“那时候我被大孩子们排挤,是他站出来替我出头。” “他出手把那些孩子王揍得拉在了裤子里,一边揍,一边念圣经。之后他似乎参加了约束局的选拔,可我没再见过他。” 马修继续说。 “局长,怎么忽然问这个?您知道他的下落?” “当然,约书亚·琼斯,”兰斯洛特缓缓说,“死于2006年夏。” 马修眼眶微微震颤。 “他......死了?” “他的确参加了约束局的选拔,但和你一样,他没有通过最后一轮的考核。”兰斯洛特说,“约书亚·琼斯不是他的原名,约书亚这个名字,是他笃信天主教的母亲在后来给他取的。” “约书亚的父亲死的很早,是母亲扛起了全家的生计,养活了他和妹妹。” “20年前,他的母亲和妹妹死于一场神秘的恶魔事件,那起恶魔事件被封存在分局的最高机密里,只有罗素家族的家主才有权查阅。” “重要的是,约书亚在这件事后成了孤儿,被送往了家族福利院,与此同时他也履行着母亲生前侍奉神的意志,立志做一名神职人员。 “四年后,他被约束局选中去参加考核。” “考核失败,约书亚·琼斯被洗去相关记忆,但因为年龄已经满十六岁,约束局将他送去了教堂任职神父。” “又过了两年,约书亚·琼斯神秘死亡,遗体不知所踪,同时他任职的那座教堂也被关停。” “神父约书亚·琼斯的人生,到此为止。” “但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吧?”马修皱着眉,“如果约书亚真的只是一个死人,您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问我有关他的事。” “嗯,倒是可以这么说。”兰斯洛特没有绕弯子,“不过目前约书亚确实只是一个死人,我之所以问起他,是因为围绕他的死,有太多的谜题了。 但这些谜题即便是我也尚无法触及,家族对一些事情管控很严,所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没等兰斯洛特说完,马修立刻起身,右手放在心脏的位置。 “马修·朗贝尔,誓死追随您。” 兰斯洛特被马修的举动吓了一跳。 虽然契约“魅”一直处于生效的状态,但她没有强行施加在马修的身上,只是会在马修尝试说谎的时候不着痕迹地修正。 “您......”马修捏紧手心,还是没说出自己的猜测。 局长似乎是要彻查内部。 或许会牵涉到整个罗素家族。 “您当年选择了我,我才有了今天,”马修坚定地说,“不管您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到底。” 兰斯洛特笑了一下,招招手让马修落座。 与此同时,眼中的猩红也缓缓熄灭。 “我知道了马修,”兰斯洛特放下手中燃尽的香烟,“我只是想从当年和他有关的人那里问过一些信息,你是我唯一能查到和约书亚有关的人,但我并不想把你扯进来。” 就目前看来,马修知道的,似乎还没她多。 马修低眉,仔细在自己的回忆里翻找。 “我想起来了,局长。” 马修忽然说。 “从前在福利院的时候,约书亚每周都会收到一封信。” “信?” “内容我不记得了,但落款我还记得,那个人自称......” 房间中灯光亮起,卢浮宫的供电恢复了。 马修立刻闭上了嘴。 他看了看兰斯洛特,用指尖蘸了咖啡,在桌上写下了一串字迹。 “局长,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马修不着痕迹地写完,转身离开。 门关上后,兰斯洛特垂下眼眸。 桌上的咖啡水渍正在风干,但字迹隐隐约约保留了下来。 那个和约书亚·琼斯有着异常频率通信的人,落款为—— 炼金者! 第30章 纸? 巴黎,塞纳河畔。 24小时便利店。 顶着黑角的陆星野,面无表情地站在柜台前。 收银台上放着一大堆零食,吃的喝的,样样齐备。 现在是凌晨三点,他本来都准备“睡”了。 陆星野虽然不会完全沉睡,但会进入一种冥想的状态,这个状态会维持到天亮,中途有人打断,会让他感到疲倦。 但好死不死,突然回酒店的秦尚远跟捡到了钱似的,兴冲冲地把他从房间里拉了出来。 秦尚远跟他说哥们今天赚大了,走咱俩买点货去! 然后就给他一路拉到了便利店里来。 “一共213块,刷卡还是现金?”金发碧眼的女店员看出了顾客的身份,用蹩脚的中文说,“本店暂不支持微信和支付宝。” “现金。”秦尚远熟稔地掏出鼓鼓的钱包。 他来买吃的当然不只是为了请陆星野。 芙罗拉那丫头耳朵尖着呢,暗戳戳听到他赚了钱,立刻就摆出架子要他请客吃法国产的薯片和汽水。 秦尚远拿出两张面值200的纸币,放在收银台上。 可女店员的表情忽然一愣,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面前这两个华夏人。 “怎么了?我给的400块啊。” 秦尚远看到女店员迟迟不动也不找零,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给的不是钱......”沉默的陆星野终于开口,“是两张白纸。” 秦尚远心中一怔,低头看向收银台。 那两张面值200的纸币,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两张白纸! 他再一低头。 自己在七日酒吧收的哪里是什么钱...... 全是白花花的纸! 自己被那个神父给骗了??? 秦尚远反应过来,伸手去翻神父留给他的电话号码。 他掏出手机,对着纸条上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却被人工告知这个号码并不存在! 妈的! 被骗了! 但是为什么...... 处在巨大震惊中的秦尚远忽然间被陆星野扯了扯袖子。 “干什么?”秦尚远一脸懵逼地回头。 “我们摊上事了。”陆星野一脸淡定地看向拨通报警电话的收银员。 半个小时后。 灰头土脸的秦尚远和陆星野,提着一大堆零食,上了街边的奔驰车。 杰兰特顶着黑眼圈,从后视镜里看他们俩,语气幽怨:“要觉得酒店不好吃打电话跟你师兄我说呗......这好好的怎么还去抢便利店了呢?” 他半夜接到急电,说华夏来的客人在便利店抢零食被报警抓了。 仓促醒来的杰兰特人都傻了,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揉乱头发大吼你说什么?他俩放着星级酒店的顶级服务不享受,凌晨三点......抢劫便利店? 来电的约束局人员也觉得有些离谱,但事实确实如此,也只能让杰兰特赶紧去局子里捞人。 于是他只好驱车十多公里,到市区把他们捞了出来。 “说吧,怎么回事?”杰兰特扶着方向盘,叹了口气,“警察说你买了一大堆零食,然后付了两张白纸出去,大半夜的,收银的姑娘以为你们抢劫就报了警。” 陆星野一言不发,看向这场乌龙的始作俑者。 “杰兰特,你知道一个叫约书亚·琼斯的神父不?”秦尚远倒没有直接回答,转而问起有关神父的事情。 “神父?”杰兰特挠挠耳朵,“你知道整个巴黎市有多少座教堂么?1200座!这些教堂的神父数量加起来都能组成一支加强旅,我要能记住就有鬼了。” 秦尚远低眉颔首。 也对,况且约书亚还是在约束局管辖之外的“流浪神父”,杰兰特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杰兰特打了个哈欠:“算了,这也不早了,我把你们送回去,有啥想吃的就告诉我,吃不惯法餐的话,我就让华夏驻法国大使馆的厨子来给你们做中餐,可别再去抢便利店了。” “......”秦尚远一巴掌拍在额头,缓缓抹去脸上的一根根黑线。 奔驰缓缓启动,行驶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对了,养老院皮埃尔·马丁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我听警察们说他们倾向于马丁自杀的结论,”杰兰特问,“那个姓唐凯斯特的有没有整什么幺蛾子?” “能确定皮埃尔·马丁不是自杀,但是暂时还没有更多的消息,”秦尚远犹豫片刻,决定还是暂时隐藏“不死尸领域”的信息,“至于那位唐凯斯特,不够友好,但应该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别小看那家伙,看着吊儿郎当,实际上是个实打实的‘暮祸’。”杰兰特提醒道。 “他好像不听从约束局的管束?”秦尚远进一步问。 “是不听从我姐的管束,我姐的契约对他也没用,大概是屠龙家族的某种特质。”杰兰特说。 “那他听谁的?”秦尚远想了想,“唐凯斯特的手还能伸到巴黎来?” “听我爹的。”杰兰特回答,“但我爹基本上不怎么管他,他也就有点无法无天了。” “梅伦?” 秦尚远在校史博物馆最新的那一栏见过这位魁梧而绅士的校董、罗素家主。 在夏守眼里,梅伦·罗素是权力的竞争者。 “自从罗亚龙类完全灭绝之后,两支屠龙家族,贝奥武夫和唐凯斯特就逐渐式微。” “现在贝奥武夫已经失去了传承,当年的屠龙家族,就只剩下唐凯斯特这一脉。” “为了不让家族继续衰落,他们决定寻求罗素家族的帮助,逐渐就成为了我们的附庸,唐凯斯特家的子嗣在巴黎担任某些职位,也算是老传统了。” “我和我姐当然也看他不爽,但好歹是父辈留下来的关系......”杰兰特挑挑眉。 “懂了,你们内部的人不好动手,我一个外人,如果要教训他的话就没关系咯?”秦尚远立刻意会。 “嘿嘿,我就说嘛,还是师弟你最聪明!”杰兰特脸上露出谄媚的笑,“来,叫声师兄听听?” “滚。” 几分钟后,奔驰在酒店大门前滑停。 “教训归教训,别把那小子逼急了,他没有契约,但也是靠硬实力拿到的评级,我们也不知道他手里的底牌是什么。” 下车前,杰兰特一脸正色地叮嘱。 “ok。” “还有,皮埃尔失踪的案子,和之前的失踪案在细节上都很像,既然已经确定了不是自杀,那很有可能就是我们所猜想的那个答案。” “雷蒙德·罗素。”秦尚远点头。 “嗯,但必须要掌握到一锤定音的证据才行,不然不管是你们还是我跟我姐,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第31章 扭曲的现实? 到酒店后,秦尚远把买的零食分了分,抱着自己那份回到了房间。 意识之海。 芙罗拉见到新口味的薯片和汽水很开心,欢脱得连游戏都顾不得暂停。 “快给我快给我!”芙罗拉双眼放光,手脚并用从床尾爬到了床头。 “问你个事。”秦尚远将薯片高举,扬到身后。 “你这可就没意思了啊!”芙罗拉那股兴奋劲一泄,盘坐在床上撇了撇嘴,“问吧。” “我在那个不死尸领域里的时候,你在干嘛?” “在打女武神啊,”芙罗拉摇头晃脑,“她水鸟连击杀了我第四十五次,之后的猩红腐败更是重量级,我在这卡整整一天了!” “......” 女武神玛莲妮亚,《艾尔登法环》里的人形boss,数值怪、机制赖皮,几乎是这个游戏boss里最难的一个。 也不怪芙罗拉卡关一整天,秦尚远当年在这关卡了四天,最后无奈只能靠亵渎大剑和仿身泪滴这种同样的赖皮方式才最终通关。 不过现在是2019年,按理说这款游戏在三年之后才会发售。 照里斯本的说法,过往存在的世界和时间线全都崩溃瓦解了,现在他所存在的这个世界和时间线,就是最后一支。 但为什么只在从前世界的事物还能保留在他的意识里? 所以对于现在的世界而言,《艾尔登法环》是一款并不存在于现实的游戏? 秦尚远只是浅浅留意了下,便把注意力转到前半夜的经历上。 “我是说那个叫约书亚·琼斯的人,你注意到了么?”秦尚远问。 “没有啊。”芙罗拉伸手去够薯片,“约书亚·琼斯?怎么了?” “啧。”秦尚远微皱眉头,还是把薯片交到了芙罗拉的手里。 “没什么,总感觉这人有点不对劲。”秦尚远思索着说,“但你确定,我没有中幻术,对吧?” “幻术?”芙罗拉嘴里薯片咔嚓咔嚓地响,“有老娘在,就不存在这种可能性.....怎么?你觉得你碰到幻术了?” “那这个世界上,会不会存在一种......”秦尚远低眉,说出心中的猜想,“类似幻术,但并不是幻术的能力?” “你要知道,所谓幻术,就是制造虚假幻象的诡术。幻象无论带给你的感知有多真实,也都是覆盖在‘真实’之上的一层虚假。” 芙罗拉吮吸沾满薯片渣的手指。 “幻术之下,真实从未消失过。如果说,真的存在一种类似幻术,但又不是幻术的能力......” 芙罗拉沉思片刻后,抬起猩红的眸子:“你摊上大事了。” 秦尚远愣了愣:“什么大事?” 芙罗拉正色道:“你先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肠粉变成了血淋淋的肠子,现金变成了一叠白纸。”秦尚远回忆着前半夜的诡异经历,“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这真的不是幻术?” “这不是幻术,”芙罗拉缓缓说,“这世界上的事物只有两种状态,要么是真的,要么是假的。” “你吃的肠粉是真的,但后来你看到的人肠子也是真的......” “你收到的现金是真的,但后来在你钱包里出现的白纸也是真的......” “所有你以为是幻术的虚假,都是真实!” “等等等等......你慢点说!我cpu要烧了!”秦尚远面色凝重,“你说肠粉、肠子、现金和白纸都是真的,那哪个是假的?我快分不清了!” “没有的假的,都是真的。”芙罗拉说,“你进入的那个领域,绝不是一座普通的结界,那东西,扭曲了现实。” “扭曲现实?”秦尚远瞳孔骤缩,“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芙罗拉摇头,“但在我的认知中,不存在能够扭曲现实的恶魔,除非......” “除非?” “除非是一些很古老、很古老的东西。”芙罗拉的小脸也逐渐凝重起来,声音逐渐减小,“嘶......但不可能啊......” 她沉思了会儿:“先睡觉,到明天再说,明天你找机会再去一次昨天的那个领域,我会帮你看着。” · 早上八点。 由马修·朗贝尔接送,秦尚远和陆星野准时抵达了第十三区的赐福岛花园养老院。 他们下车的时候,亚伦·唐凯斯特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还是一头略微秃顶的金色长发,右手上缠着止血的绷带。 但他没有再吊儿郎当地玩手机,整个人的严肃神态和前一天截然相反。 秦尚远默默地察觉到了这种反差。 “嘿,唐凯斯特。”马修似乎忘了昨天亚伦·唐凯斯特对他的羞辱,依旧热情地跟他打着招呼。 “嗯,但你忘了今天的咖啡和牛角包。”亚伦 唐凯斯特不屑一顾地点了点头,看向秦尚远的眼神里带着一丝隐恨和幽怨。 秦尚远理解马修这样的态度和做法。 为了维持同事之间的关系,本就没什么背景的马修选择了一种有些窝囊但有用的方式。 那就是不顾一切地示好、示弱。 但秦尚远显然不是这样的人,唐凯斯特还记着昨天秦尚远戏弄割伤他手的事,不知道他今天打算做什么。 如果唐凯斯特还要执意阻挠他调查皮埃尔失踪的事,那秦尚远就不准备手下留情了。 马修被唐凯斯特呵斥,正低下头转身去买咖啡和牛角包,却被秦尚远一把拦下。 “等等,咖啡和牛角包是吧?”秦尚远从背后变魔术般拿出了这两样东西,“案子时间紧,就不麻烦马修跑这一趟了,请用吧。” 唐凯斯特眼角抽了抽,看向秦尚远手里的咖啡和牛角包,又想起了昨天咖啡变刀子的场景! 自己手心的伤口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天知道他手里的东西这次又会变成什么见鬼的玩意儿。 见唐凯斯特犹豫,秦尚远表情遗憾地收回面包,大口大口吃起来:“既然伟大的屠龙者嫌弃,那就请自己去买咯?” 唐凯斯特眼瞪得通红,冷哼一声,转身走向街尾的咖啡店。 “来,一人一份。”秦尚远大口嚼着面包喝着咖啡。 眼看着唐凯斯特气冲冲的背影越走越远,他又从背后掏出了两份咖啡牛角包。 第32章 再入领域(一) “这……不是炼金术造出来的?”马修显然有些吃惊。 见识过昨天秦尚远略微施展的小把戏后,他知道为什么唐凯斯特不敢接过秦尚远手里的东西。 因为这些食物几乎是瞬间出现在秦尚远手里的。 既像是电影画面被抽掉了几帧,又像是在变魔术。 他还在犹豫,旁边的陆星野已经开始吃了。 “什么炼金术,”秦尚远哈哈大笑,“我们来的时候在街边上买的,只买了三份。” 藏在系统背包里然后突然拿出来,这种视觉效果确实和炼金术造物差不多。 马修将信将疑,接过面包吃起来。 自从秦尚远来到了巴黎,加入了他和唐凯斯特的调查组,马修就感受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位华夏的秦先生,似乎能给人一种莫名的力量。 秦尚远默默喝着咖啡。 他打算再去看看现场,他总觉得自己昨天漏掉了什么东西,再去一次说不定能重新捕获。 再就是找个机会,进入昨晚的那个“不死尸领域”,看看是否能找到神父的踪迹。 神父的事情他昨晚发消息问过小n,但小n并没有回,软件地址显示她已经不在巴黎了。 正想着,买早餐的唐凯斯特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他们面前。 “我昨天接到了一个线索,关于皮埃尔·马丁的。”亚伦·唐凯斯特冷不丁地说。 “什么?”秦尚远的眼神由疑惑变成了警觉。 “关于皮埃尔·马丁的线索。”亚伦·唐凯斯特半靠在车上。 “关于失踪案的?你从哪知道的线索?”马修也有些愣神。 “这种消息在猎人论坛上一抓一大把,我就说约束局不应该限制我们这些拘束官登录猎人。”唐凯斯特耸耸肩,“是关于一座隐藏炼金结界的,那人告诉我巴黎一半以上的失踪案都跟那有关系。” “隐藏炼金结界?巴黎还有这种东西?就在罗素家的眼皮子底下?”马修瞪大了眼睛,“在哪?” “就在第十三区的唐人街。” “消息可靠么?我听说猎人论坛上的情报真假参半。”马修又问。 “你要是觉得我在骗你,你可以不去。”唐凯斯特冷冷地驳了一句,“但事先说明,我会在报告里如实汇报你的态度。” 马修没法反驳,下意识看向秦尚远。 “那好啊,既然有线索,”秦尚远点头,“那么就请唐凯斯特先生带路吧?” · 唐人街口。 满街的红灯笼飘荡。 秦尚远四人穿着约束局的黑色制服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 “灵嗅。”唐凯斯特向马修伸手。 马修从随身携带包里拿出一只黑盒子,盒子打开,灰白色的黏液状物质暴露在空气中。 唐凯斯特用自己的血唤醒了灵嗅,这团黏液从盒子里跳上地面,开始朝着一个方向飞快蠕动。 “跟着它。”唐凯斯特说。 秦尚远心里一动,这灵嗅的用法,不是跟079一样么? 他偷偷唤出面板,用巧克力唤醒了正在呼呼大睡的小荷包。 “小懒,闻闻昨晚炼金结界的味儿,带我们去。” 秦尚远以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动作,悄无声息将079抛到了地上。 079在地上打了个晕乎乎的转,随后朝着灵嗅的方向追去。 看到两者的路径开始重合,秦尚远才放下心。 看来唐凯斯特没有藏什么幺蛾子,他拿到的信息也是真实有效的。 但是他到底想做什么? 唐凯斯特的突然改变让秦尚远特别在意。 随着他们的深入,周围的人群也越发的稀少,到最后整条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诡异无声。 “看来我们已经进入那个领域了。”马修望了望四下无人,放缓脚步做出警戒的姿态,伸手摸向自己腰间的枪。 079此时已经回到了秦尚远的肩上。 “是这儿没错么?”秦尚远低声问。 “%x=&@?ぁ?。” “你干得很好,回去睡觉吧。”秦尚远拍拍它并不存在的脑袋。 “它说了什么?”陆星野冷不丁地问。 “我以为你什么都能听得懂。”秦尚远若无其事地说。 “我只能听懂动物的叫声。”陆星野解释,“能跟使魔和封印物对话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那可不嘛,当初可是花钱买的神奇翻译机。 但也只有陆星野注意到了秦尚远的079。 亚伦和马修此刻的注意力全都在周围安静的环境上。 悄无声息开启心流,秦尚远迅速观察到了亚伦·唐凯斯特身体上的细节。 细密的汗珠、紧绷的肌肉、飙升的心跳…… 这样的生理反应是无法通过表演假装的。 看来亚伦·唐凯斯特自己也是第一次来到这种领域。 难道他真的是想靠自己破掉这桩失踪案? “靓仔,吃碗肠粉吧?” 背后陡然传来的苍老声音把警戒状态的马修和亚伦都吓了一跳。 秦尚远回头,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那家肠粉店门口! 锅里咕噜噜煮着叉烧,昨晚请他吃肠粉的老头手里端着同样的肠粉,伸手扒住了陆星野。 陆星野顿了两秒,哦了一声。 接过热腾腾的肠粉就要吃下去。 “后退!”秦尚远忽然大吼,随即拔枪。 嘭——! 枪响的瞬间,老头的额心立刻炸开。 那碗肠粉也应声洒在地上,过了几秒,变成了一堆血淋淋的肠子! 秦尚远眼角微抽,和昨晚的情况一模一样! “陌生人给的东西别乱吃!”秦尚远正扭头叮嘱。 下一秒,西装革履的金融精英就从店里扑了出来,将秦尚远撞飞了出去! “这些是活尸!” 亚伦·唐凯斯特冲着金融精英连开几枪。 好几颗子弹险些误伤秦尚远,但秦尚远早有防备,拉过金融精英当了自己的挡箭牌。 这孙子故意的! 一个暮祸,怎么可能连这点准心都没有? 亚伦·唐凯斯特还想开枪,但持枪的手立刻被一只有力的手摁住。 他低头,那只手已经锋利狰狞得足以被称作“爪”了! 细密坚硬的白色鳞片覆盖其上! 这是…… 唐凯斯特猛地扭头,一双金色的竖瞳竟然瞪得他有些心慌! “你要是再朝秦尚远开枪,”身体进入炁态,已经略微龙化的陆星野冷冷地说,“我杀了你。” “活尸们涌出来了!”马修在一旁大喊。 乌泱泱的尸群从街角的尽头汹涌而出,腥臭的冷风吹动了整条街的红灯笼! 马修立刻咬破手指,猩红覆盖双眼。 契约·白驹! 四阶生效! 陆星野转头,和马修一同投入了战斗。 活尸们被杀死又源源不断地复活。 亚伦·唐凯斯特缓缓地跪在地上,双眼因为兴奋而极度收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忽然疯狂地大笑起来。 目光落在那个穿行在活尸之间的、白色矫健的身影上。 不会错…… 绝不会错! 龙……! 那是龙! 这个叫陆星野的…… 是唐凯斯特家族的……宿敌!!! 第33章 再入领域(二) “去你的!” 秦尚远一把扒开被子弹轰得稀巴烂的金融精英,从地上爬了起来。 远处的活尸群嘶叫着,被陆星野的“渊流息”和马修的子弹炸得四处乱飞。 那些残肢血淋淋地坠落在地,而后又缓缓地重新组合在一起。 这些活尸是无法彻底杀死的。 秦尚远抓过金融精英的脑袋,炼灵寂焰和炼金矩阵同时启动,瞬间将这头活尸炼成了一柄长刀! 秦尚远用刀割开手心,鲜血流遍刀身,血焰在瞬间腾起! 一头落单的活尸从背后飞扑而来,秦尚远猛地转身,横刀格在胸前,活尸的青灰色牙齿啃咬在刀身,迅速被熊熊燃烧的血焰感染。 这头活尸一声惨叫,带着血焰被秦尚远一脚踹飞进了门店里煮着尸块的锅里。 秦尚远看着这家熟悉的门店,他在现实的唐人街也留意过这家店。 因为老板的死亡,这间门店处于待出租的状态。 但是在不死尸领域中,这家门店一直在同一种状态中循环? 就连那个店主老头也一样,他会递给每一个路过的人一碗扭曲成肠粉的肠子。 紧接着,前面的街头拐角和店里就会源源不断涌出一大群活尸。 于是进入这座领域当中的人,就无法再往前前进一步。 “这个领域是一道屏障,正常人类可以通过,但怀有魔灵的人类会被挡在其外。” 芙罗拉的声音回响在耳边。 “但归根结底也还是一座结界。”秦尚远挥刀,如同热刀切开黄油那样将面前的活尸劈成两半。 “没错,而且是一座续变结界,有人一直在背后维持着这座结界的运行。”芙罗拉思索着说,“你说你昨天在这里碰到了一个神父?” “嗯,他是从对面街角走出来的,拿着一柄金色十字枪,契约是‘安息日’。”秦尚远一边挥刀,一边回忆。 “对面街角?”芙罗拉透过秦尚远的眼睛观察着整条唐人街,“是那些活尸出现的地方?” “对。”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什么意思?” “如果将这座续变结界比喻成一个封闭的游戏关卡,那你身后来的路就是玩家能够走的通道,而对面街角的位置,是刷怪的地方。”芙罗拉举了个例子,“刷怪点不会有玩家凭空出现,除非出了bug。” “bug?”秦尚远对芙罗拉的形容感到十分奇怪,“那你上次提到的现实扭曲......” “不,应该不是那种东西。”芙罗拉“啧”了一声,“我没有感受那种气场。” “确定没有幻术之类的?”秦尚远出于保险的心理,还是再问了一句。 “你这是在质疑我这个幻术源流恶魔的含金量!”芙罗拉气鼓鼓地驳了一句。 但如此诡异的现象,还是让她忍不住怀疑了自己片刻。 她调动起所有的感官,再一次确定了的确没有幻术的存在。 “没有幻术。”芙罗拉说,“如果你提到的那个神父不是真实的人类,而是和这些活尸一样,是续变结界的一部分,那他应该也会在这时出现......” “可你刚说了,神父也许是个bug。”秦尚远说,“他和这些活尸不一样,他有自己的独立思想,如果他被这座结界的主人操控着,就不会带我去七日酒吧......” 地上复活的活尸们转变了目标,开始盯上了秦尚远。 秦尚远正准备应敌,兜里的手机却忽然响了。 手中的刀化沙坍塌,他随意抓过一头活尸还未恢复的躯体,炼成了一把大口径的“西部守望”左轮。 嘭嘭嘭——! 秦尚远一手掏出手机,一手持枪后退着射击。 是小n的消息! “嗨,靓仔,我回学院的分店了哦~” “刚下飞机呢,你的消息我刚才看到~” “你说昨晚有一个神父?没有啊,昨晚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呢,早点回来我请你吃好吃的; )” 秦尚远彻底傻眼了。 难道自己昨晚出现了幻觉? 神父并不存在? 那是谁替他清扫了这群活尸,又是谁带他去的七日酒吧? 那些圣经的句子还回荡在秦尚远的脑海里,吧台上那个讲着故事、神情幽怨的神父还历历在目...... 怎么可能是假的? 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秦尚远......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在一旁沉寂的芙罗拉忽然说,“不是现实的扭曲,是时间!都是时间!” “时间?” 秦尚远一愣,但他现在没时间听芙罗拉解释。 陆星野那边的战场出了状况。 倒不是陆星野,而是马修。 他的契约和邱明山一样,是制式契约白驹,这种拖延战对有契约消耗的他相当不利。 现在的他无法长久维持白驹的加速状态,只能在陆星野的掩护下找机会休息恢复。 秦尚远一把扔掉清空弹仓的炼金左轮,朝着马修和陆星野他们的方向飞奔。 对面街角的活尸正在源源不断地涌来,看起来数量比上次又增加了许多! 没有神父的“安息日”压制这些不死者,他们就会一直在这座领域里被拖到死! 现在得找个办法逃出领域! “这些玩意儿杀不死,只会越来越多!跟着我跑!” 秦尚远猛地一跃,单手撑住横亘在唐人街中央的巨型活尸脊背,来了一个漂亮的翻身,在满街的红灯笼上划出了一道弧线,稳稳落在地上。 他没有停,几乎是在落地的瞬间就抓住了马修,将他一把背在背上! “陆星野!”秦尚远大吼。 陆星野立刻意会,黄金龙瞳正在燃烧,血液汇集在他开裂的狰狞嘴前,杂质迅速剥离,只剩下纯黑色的水元素! 渊流息! 漆黑凌厉的光线在秦尚远面前的尸群里炸出了一道缺口,秦尚远背着脱力的马修飞奔而逃,陆星野紧随其后。 游离在一旁的亚伦·唐凯斯特也瞅准了机会,他一把扯住身下那具老人活尸的衣物,猛地撕下一片,跟着他们的尾迹逃了出去。 “我们怎么出去?”陆星野头顶的晶莹剔透的双角和黄金瞳缓慢变黑。 这是水元素在陆星野体内收束的迹象,他回到了节能状态。 “用我的狡之牙。”秦尚远眼中泛着暗红。 第34章 传奇高中生 第十三区,某咖啡店。 晚上七点。 “亲爱的顾客们不好意思,今日店长有事,本店提前两个小时打烊,还没有上的订单,我们将会以双倍的价钱原路返回您的账户。” 店长微笑着指示店员们逐客,顾客们一头雾水地收拾出门,店铺以很快的速度清空。 两分钟后,店员们训练有素地走出店门。 一分钟后,店长半个身子探出店门张望了片刻,将门口的挂牌翻了个面。 窗外车流如电,店长回到灯光昏暗的店里坐下。 他抬头看着墙上的挂钟逐刻走针,心中倒数着一个数。 数到零的时候,咔哒—— 店门被人陡然推开。 “巴黎分局拘束官,亚伦·唐凯斯特。” 金色长发的男人急匆匆地进门,压低了嗓音。 “巴黎分局拘束官……马修·朗贝尔。” 马修被陆星野搀扶着走进了门。 “呃,我是......”见前两位都作了自我介绍,秦尚远也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但店长眼睛一亮,殷勤地起身,对着秦尚远笑脸相迎:“我知道您!来自华夏的、大名鼎鼎的、无数次死里逃生的秦尚远先生! 我们是巴黎第十三区辖区内的安全屋,平常就是普通的咖啡店,您请坐!您想喝点什么?我们这里......” 秦尚远皱起了眉。 心说自己真有这么出名? 什么“无数次死里逃生”...... 这是什么很光荣的称号么?! “咳咳。”亚伦·唐凯斯特不耐烦地咳嗽了两声,“店长,麻烦给我们留一些空间,我们不是来喝咖啡的!” 店长被唐凯斯特无情打断,悻悻地低头,转头回了后厨。 咖啡店内回归了宁静。 四个人在一张桌上对面而坐。 秦尚远的手指放在桌面上,敲出单调而清脆的声音。 他凝视窗外夜幕笼罩下的巴黎,陷入了沉思。 他们进入结界的时间,大概是是早上九点。 在结界内度过的时间,体感上不过也就是一个多小时、两个小时左右。 但等到他们踏出结界,就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所以结界内的时间流逝,和结界之外并不是同步的? 这一点,在昨晚也…… “秦尚远,麻烦你能不能安静一点?”亚伦·唐凯斯特烦躁地皱眉,“没人教过你最基本的礼节么?” “我敲桌子怎么了?”秦尚远被打断了思考,不悦地挑了挑眉。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敲桌子的手依然没有停下来。 “对,他敲桌子怎么了?”陆星野面无表情地在一旁附和。 马修在一旁静坐,没有出声。 亚伦·唐凯斯特暗自攥拳,默然吞下了心里的怒气:“我在那座结界里找到了些东西。” “是什么?”马修问。 亚伦·唐凯斯特将一块带血的蓝色衣料拍在桌上。 秦尚远一眼就认出了这块衣料的来源。 “赐福岛花园”养老院的老人睡衣! 在斑驳的血迹下,还隐约有一小行法文刺绣。 “皮埃尔·马丁。”陆星野念出了那段刺绣的内容,“这是皮埃尔·马丁的衣服。” “对。” 亚伦·唐凯斯特眼神阴沉地点头,拇指不安地摩挲着食指的黑戒。 他对这头龙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知道是否是出于屠龙世家的本能和直觉…… 唐凯斯特的心中似乎有了某种渴望在蠢蠢欲动。 但现在他必须压制这种渴望。 “这是皮埃尔·马丁的衣服?”秦尚远虚起双眼,“你从那座结界里的活尸身上取下来的?” “没错,皮埃尔·马丁已经死了,他成了那座结界之中的一具活尸。”亚伦·唐凯斯特点头,“案子有结果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幕后的凶手。” 没等众人回答,唐凯斯特起身:“先说好,这次的任务,是我在主导...... 徒有其名的秦先生,您就慢慢思考吧,你在那里装神弄鬼大半天,不如我一晚上的情报搜集。 啧,真吵,我得找个清静的地方待会儿。” 唐凯斯特目光落在秦尚远敲击桌面的手上,冷冷地丢下一句,转身离开了。 “各位,各位!” 亚伦·唐凯斯特刚走没多久,店长端着三杯热腾腾的咖啡殷勤地迎了出来。 “那位唐凯斯特呢?”店长似乎有些意外亚伦·唐凯斯特的消失,说着就把三杯咖啡端到了他们面前。 秦尚远嘴角无声地一扬,品了一口热的焦糖玛奇朵。 店长的反应和举动,让他越发确定——亚伦·唐凯斯特在辖区内的名声也不怎么样。 只不过看在他背景的份上,不管是拘束官,还是约束局的后勤支持都不敢明说而已。 “几位慢用。”店长绅士地微笑,然后暗戳戳递了一张照片和一支马克笔到秦尚远面前。 照片是蓝湖学院上流传照片的其中之一。 还是秦尚远喝醉那晚的。 ...... 秦尚远表情复杂地看向这个满脸络腮胡的法国人。 “麻烦您.....签个名,用中文。” 店长很正式地理了理自己的领结,掏出了手机准备自拍。 我在约束局其他人眼里......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秦尚远一头雾水,在照片上胡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在店长的要求下凑到镜头前,摆出标志性的假笑。 店长手拿签名照,表情夸张地和秦尚远合了影,才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 “跟唐凯斯特不一样,约束局里大多数人,还是很崇拜你的。”马修笑着解释。 “崇拜?”秦尚远很不理解,“为什么?我做了什么让他们这么崇拜?就因为在几次大事件里死里逃生?” 如果秦尚远说是自己解决了火焰恶魔又或者核弹恶魔,基本上不会有人相信。 那既然如此,自己在别人眼里看来充其量也不过只是运气好、能跑路。 能跑路而已......这有什么值得崇拜的? “秦先生知不知道一个叫‘江柔’的女人?”马修忽然说。 秦尚远的眼瞳忽然收紧,心跳仿佛断了一拍。 江柔...... 不就是济美么? 那个曾经贴着江洋的小秘书...... “江柔”是江洋在自己死前给她准备的新身份,因为怕约束局里的一些人在自己死后对她进行清扫。 在约束局的眼里,“济美”已经在一场火灾里身亡了。 而只有他和苏柏知道,真正的济美已经把自己变成了另一个叫“江柔”的女人。 江洋应该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又或者是因为他相当警惕,所以他替济美捏造的身份足够以假乱真,足够骗过所有人。 “江柔?”为了不暴露济美的身份,秦尚远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以前是华夏西南辖区收容所的,我还以为你知道......” 马修有些惊讶。 “不过在那之前她只是个寂寂无名的研究员,华夏西南辖区收容所的规模是最大的几所之一,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确实没印象。”秦尚远咳嗽了几声,以掩饰尴尬,“不过这和你们对我的态度有什么关系?” “423事件属于特大的意外事件,就像乱世出英雄,总会有那么几个人崭露头角,在事件里得到升迁,”马修回答,“事件结束后,总局从华夏西南辖区上调了很多人,江柔就是其中之一。” “她......她怎么了?” “你的事迹就是她传播开来的,在她的口中,你、秦尚远是拯救了整片辖区的英雄......是传奇高中生。” 第35章 安排 噗——!!! 什么??? 传奇高中生? 济美你到底说了些什么啊! 秦尚远险些没有把嘴里的咖啡喷到马修的脸上。 “怎么了?”马修见秦尚远的反应有些奇怪,“有什么问题么?” “到底是什么事迹?”秦尚远擦了擦嘴。 “你在423事件中拯救了辖区的约束局,还有收容所。” 马修回答。 “起初大家都不太相信,但江柔的态度特别肯定,一同上调的人也都说如果没有你,那位‘夜鬼’拘束官江洋也无法解决火焰恶魔。” “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到了你的身上,大家开始追星似的观察你,从入学测试,到这一次的东京危机。”马修接着说。 “果然你每一次都没让大家失望,你就像是个幸运儿,你走到哪里,哪里的灾厄就会随着你的出现而消散。” 你确定我是幸运儿不是丧门星? 近一百年就出现了两次神级灾害,每一次都有我啊...... 秦尚远在心里默默吐槽。 “好吧。”秦尚远皱着眉头,勉强接受了这样的评价。 济美原来在美国总局...... 可江洋原本的想法,应该是让济美摆脱这些纷争,去一个小地方安静地活着吧? 约束局上调是可以拒绝的,可她却义无反顾地去了。 秦尚远心里隐隐泛起了一些担心。 那位小秘书在他心里,还是个有些青涩的刚毕业的小女生形象。 总局的尔虞我诈可是连夏守都会感到头疼的。 济美那样的女孩,真的能应付么? “江柔的能力很强,你们华夏辖区出来的人果然都很有种,”马修接着说,“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她已经坐到了总局情报部长的位置。” “情报部?”秦尚远还是第一次听说约束局有这样的一个部门。 “有全知恶魔耶和华的分局才会设立的部门,”马修解释,“专门负责上帝的调用和看管。” “巴黎分局也有上帝,”秦尚远问,“巴黎分局的情报部长是谁?” “这还......真没什么印象。”马修想了想,“名义上是雷蒙德·罗素,也就是罗素家主梅伦·罗素的亲弟弟,但他多年以来深居简出,据说已经断掉了双腿,已经没有实际管理约束局的事务了。 巴黎分局的全知恶魔,现在实际上由圣母院的神父和修女在管理。” 又是雷蒙德·罗素...... 秦尚远沉下目光。 他竟然是巴黎分局的情报部长? 换句话说,他在以前还活跃的时候,直接管理着那头全知恶魔。 雷蒙德·罗素,曾经管理着约束局的眼睛。 那上帝如今产生的种种怪异......会不会和他有关? 秦尚远脑海中再度浮现出那具巨型十字架上钉着的亵渎人形来。 “芙罗拉,你熟悉全知恶魔么?”秦尚远在心里问。 “不熟诶,他不是潘地曼尼南的恶魔,在白银之庭里归属于‘天堂’,我只知道他相当高傲,不过全知恶魔是他最早的称号,”芙罗拉回答,“后来他自居为‘上帝’,普遍被看做是神只,享受教徒们的供奉。” 秦尚远心中微微一沉。 神只...... 就连恶魔同类也这么看待这位全知恶魔么? 过了会儿,她又说:“老娘刚刚好好想了想,对那座结界的怪异现象有了大概的猜想,等你这边忙完了我再找你。” 秦尚远收敛思绪,将注意力拉回了现实。 “秦,现在怎么办?”马修犹豫着问,“皮埃尔的消息已经找到了。” 他已经从兰斯洛特的态度看出来了,秦尚远这次来巴黎,身上的任务并不简单。 很可能和兰斯洛特想要调查的事情有关。 他并不迟钝,从一系列迹象来看,目前的种种线索都将这些年来的失踪案指向雷蒙德·罗素。 而这些事情的走向,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拘束官能说了算的。 “那座结界还需要调查。”秦尚远想了想,“不过下一次,我自己单独去就好。” “我不用一起么?”陆星野问。 “不,我有另外一件事交给你。”秦尚远说。 “什么?” “你去跟踪唐凯斯特,看他最近都在跟谁联络。” “行。” “那暂时就这么定了。”秦尚远拍拍陆星野的肩膀,“我们随时保持联络。” “那我呢?”马修见秦尚远没有安排自己,连忙问。 “马修,你正常工作就好。”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秦尚远决定不将马修扯进罗素家的纷争里来。 马修听后也不好说什么,拘束官有时候需要服从,如果局里不让他行动,就会停掉他的制式契约。 所以听到秦尚远的安排,他也只好默默地低头。 “皮埃尔的下落已经告诉他们了,”亚伦·唐凯斯特站在路边抽着烟,电话那头传来高文疲倦慵懒的声音,“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按你说的去怀疑?” “因为这一路上有很多蛛丝马迹。” “喂,我说,这就是你说的计划?你要帮梅伦先生彻底扳倒你的亲爹?”唐凯斯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雷蒙德是家族的叛徒,这些年来梅伦先生一直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的方式是给他最后的体面,你照做就是了,但不要告诉任何人。” “这我懂……”唐凯斯特拖长了尾音。 “事成之后你会有一笔丰厚的报酬。” “报酬倒是无所谓,但我能杀一个人么?”唐凯斯特抽着烟,余光落在了靠窗而坐的陆星野身上。 “谁?” “那个姓秦的跟班,头上长角的家伙。”唐凯斯特兴奋地舔了舔牙齿。 “只要不影响最后的结果,你无论做什么都无所谓。” “当然!”唐凯斯特忽然笑了,“一切都会如梅伦先生所愿,一切为了罗素!” “你觉得陆星野是龙?” “不是觉得,他一定是龙。”唐凯斯特笃定地说,“这是我作为唐凯斯特的直觉。” “你确定他是罗亚龙?” “就算是古龙也无所谓,罗亚龙本身就是那种古龙衍生的后裔,即使是古老的龙族,唐凯斯特也照杀不误。” 他挂掉电话,拇指摩挲黑戒的速度越发地快。 片刻之后,黑戒表面似乎泛起了一阵缥缈的烟,在车流的电光中闪着暗红色的光芒。 唐凯斯特闭上眼睛倾听。 在黑戒之中,他久违地听到了一声高亢而愤怒的龙吟。 第36章 审问活尸 巴黎第十三区。 秦尚远走到熙熙攘攘的唐人街口。 他用巧克力唤醒079,再一次把这只小荷包放到了地上。 079明白秦尚远的意思,扭头滴嘟滴嘟地带起路来。 秦尚远跟着079的脚步,越过人潮。 随着他的深入,周围的人群也越发稀少,原本喧闹的唐人街骤然安静。 等到秦尚远回过神来,空荡荡的街上只剩下他一人形单影只,头顶满街的大红灯笼在夜风里飘摇。 那个领域再一次出现了。 秦尚远收回079,继续沿着街边朝前走。 整条街上的店门都紧闭着,只有一家挤在大店中间的肠粉店亮着光。 秦尚远踱步到店门前,肠粉店的锅里咕噜咕噜煮着香喷喷的叉烧,店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肠粉。 店主慈祥地笑着,看到秦尚远走近,他立刻伸手拉住了秦尚远。 “靓仔......” 嘭——!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话,一颗子弹就轰爆了他的半边脑袋。 秦尚远连人带肠粉一起将他踹翻在地,枪口的青烟徐徐上升。 “老辈子,叫我靓仔也是要吃枪子的哦。”秦尚远看着那碗肠粉变成了血淋淋的大肠,心里再次泛起一股恶心。 地上传来血肉融合重组的黏腻声响,这位“店主”活尸正在复活。 干枯的嘶吼声被夜风送进秦尚远的耳朵里。 尸潮要来了。 秦尚远凭借着早上的肌肉记忆,迅捷地朝着一旁闪躲,躲过了金融精英的飞扑。 他行云流水般站桩踏清,扭转腰部带起手臂。 嘭——! 这头原本应该掌握主动的活尸不仅偷袭未遂,还被秦尚远一肘狠狠顶在了心窝! 八极拳,两仪桩! 极其凶狠的肘法,也是八极拳的起手式,以前秦尚远只在电影里见过,但苏柏后来将八极拳连同咏春一起毫无保留教给了他。 人类的格斗技能,对付活尸这种人形敌人还是很有效果的。 金融精英直接被一肘击飞了出去,秦尚远出力毫无保留,背弃门徒的力量直接将活尸的肋骨击得粉碎。 嘭——! 紧接着秦尚远横甩手中的枪,扣动扳机一记大口径子弹补满伤害,将金融精英的半颗脑袋炸得粉碎! 但秦尚远并没有停下,他有预料似的转身,开始奔跑。 果然,乌泱泱的活尸从店门和街角涌了出来。 有了两次经验,秦尚远已经记清楚了这些活尸一开始的攻击扑杀路径,开始游刃有余地穿行在它们之间。 他的动作轻盈灵活,仿佛是水里的游鱼,活尸们根本没办法真正抓住他,只能被他带着在大街上溜圈。 秦尚远的目光快速地在这些已经完全腐烂或者腐烂了一半的活尸之间扫过。 皮埃尔·马丁刚死不久,不会腐烂得这么快。 但下一刻,一具游离在尸群之外的活尸引起了秦尚远的注意。 那具活尸显然不如这群扎堆的怪物那样灵活,那是一个瘸腿的老人,身上穿着深蓝色的养老院睡衣。 样貌和秦尚远在侧写中感受到的几乎完全相同! 身上也没有太多腐烂的迹象,一切都和皮埃尔·马丁的线索相吻合。 秦尚远对着面前的尸群清空弹仓,替自己开辟出一个巨大的缺口,他猛地一跃,来到了那具游离的活尸面前。 这具老人活尸显然没有什么活力,但看到秦尚远,他苍白的瞳孔还是迅速缩成了一点,张开手臂就要扑在秦尚远的身上。 秦尚远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用格斗的锁技压制住他的行动。 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活尸的衣襟上,那里果然有一行法文刺绣。 可以确定这就是皮埃尔·马丁本人了。 他果然已经死了,还被神秘人做成了守护某处结界的活尸...... 背后的尸群再一次朝着秦尚远冲来。 秦尚远想也没想,划破手掌,将喷涌的鲜血洒在自己的面前。 血焰赋形! 契约生效,血焰的屏障在秦尚远面前猛地升起,尸群畏惧这股不熄的烈焰,被挡在了几步开外的距离。 身下的皮埃尔·马丁还在嘶吼着挣扎,秦尚远从包里掏出了一粒蚕豆似的东西,塞进了这具活尸的嘴里。 东瀛德川家的“返魂虫”。 秦尚远曾在德川光的手里见识过这种诡异的封印物,返魂虫是一种类生物,由德川家神社中俸养的返魂树结出。 这种虫子可以将死者的意识神志短暂复活。 德川光常常会将嫌犯一刀斩杀,然后再喂下返魂虫进行审问,是东瀛约束局执行任务的利器。 临走之前,德川光给了他两颗。 但返魂虫的效力取决于死者,也不知道对皮埃尔·马丁是否还有用。 秦尚远之所以要找到皮埃尔·马丁的活尸,不仅是要确定唐凯斯特有没有说谎,也是为了直接审问皮埃尔·马丁的尸体。 喂下返魂虫后,皮埃尔苍白紧缩的瞳孔忽然放松了一刻,胡乱挥舞的手脚也停住了。 有效! 秦尚远心中一喜。 但他随即反应过来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他不会法语。 眼看着皮埃尔浑浊的双眼逐渐恢复神志,秦尚远的心里却慌张了起来。 他听不懂法语,所以就算皮埃尔真的在返魂虫的作用下短暂复活,也不会有任何的有效沟通! 皮埃尔苍老的双眼中露出了一丝疑惑。 没等秦尚远开口,皮埃尔张开正在腐烂的嘴,满口摇摇欲坠的烂牙,吐出了两个音节。 “齐......懿。” 秦尚远瞳孔骤缩! 脑子瞬间嗡嗡作响。 “你说什么?!”秦尚远根本没来得及多想,他抓住皮埃尔的衣领,大吼着问。 可皮埃尔的眼神只是清明了片刻,下一秒就又恢复了活尸那样的苍白,瞳仁径直收缩成一个极细极黑的小点。 返魂虫的作用几乎只持续了几秒,皮埃尔·马丁再度变成了活尸。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秦尚远慌了神。 他刚刚听到醒过来的皮埃尔说了两个字。 听起来很像是中文。 很像是......“齐懿”! 法文里有类似发音的单词么? 也许是他听错了。 这一切跟齐懿根本就八竿子打不着。 就算那胖子在巴黎留学,运气也不可能差成这样。 没有他这个“幸运儿”在旁边,齐懿怎么可能还会跟里世界扯上关系? 秦尚远想也没想,掏出最后一颗返魂虫强行喂进皮埃尔的嘴里。 但已经没用了,皮埃尔这一次没有复活。 背后血焰已经消耗了一批活尸,剩下的尸潮就快要越过他划下的界限了。 秦尚远暗自咒骂了一声,抽身飞逃。 第37章 龙与屠龙者(一) 不死尸领域。 唐人街的楼房的天台。 亚伦·唐凯斯特冷冷地观察着街面上闪转腾挪飞奔的身影。 “怎么会是你一个人呢?秦尚远......”亚伦·唐凯斯特“啧”了一声。 他原本想找个机会摸清陆星野的行踪,但出了安全屋之后,陆星野就诡异地消失了。 想到这头龙是秦尚远的跟班,他就决定跟着秦尚远,因为陆星野总会出现在秦尚远附近的区域。 但没想到秦尚远并没有回酒店,而是又返回了十三区的唐人街,再一次进入了这座结界当中。 真是鸡贼的人。 亚伦·唐凯斯特看到了秦尚远的一系列举动之后,在心中暗骂。 看来秦尚远并不相信他今天的所作所为,要亲自返回结界中重新调查。 但他知道自己的确没有绕什么弯子,也没说什么谎。 唯一的谎言,就是将从高文那里得来的消息,说成是从猎人论坛上买来的。 虽然高文对这个计划没有透露太多,但亚伦·唐凯斯特也能猜到个大概。 梅伦·罗素要铲除掉一直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亲弟弟雷蒙德·罗素,但自己碍于身份又不想出面,所以只能利用这些外人。 呵呵。 亚伦·唐凯斯特在心中冷笑。 自己被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真是可悲。 高文交给他的任务到这里就暂告一段落了,他现在要享受和那头龙博弈的过程。 说不定自己的家族,将在百年之后因为自己而再一次荣耀。 没人再敢嘲笑“唐凯斯特”这个姓氏! 亚伦·唐凯斯特,将成为真正的“屠龙者”! 他摩挲着食指的黑戒,心中的兴奋蠢蠢欲动。 黑戒中陡然传来一声高亢的龙鸣。 这枚黑戒名为“龙脉”。 是唐凯斯特的传家宝,其中封印着某头龙的魔灵神识,会对附近龙族血脉的觉醒发生反应! 亚伦·唐凯斯特心中一沉,陆星野就在附近! 他立刻凶狠地四下环视。 “出来吧。”亚伦·唐凯斯特沉声说,“陆星野,龙是逃不过屠龙者的眼睛的。” 哒、哒、哒—— 炁态的陆星野从天台的掩体背后显露出了身形。 白色的细鳞覆盖在他的皮肤上,双角纯白晶莹,黑夜里黄金瞳熊熊燃烧。 按照秦尚远的安排,他一路跟着亚伦·唐凯斯特再一次进入了这座领域中。 但看到秦尚远被成群的活尸拖住,他还是决定开启炁态前去帮忙。 没想到被亚伦·唐凯斯特提前察觉了。 “屠龙者?”陆星野低头凝视自己已经龙化的身体。 “可惜你不是罗亚龙,而是龙族更为古老、原始的血脉,源自于华夏。”亚伦·唐凯斯特从风衣怀中拿出一支铜黄色的斑驳枪头。 亚伦·唐凯斯特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锈迹斑斑的枪头上。 随着血液的浸洗,金属枪头之中仿佛有什么在暴躁地鼓动着、怒吼着。 龙吟冲天! 枪头的尾部,黑色骨节似的结构带着血,一节一节生长而出,最后攀附缠绕在了亚伦·唐凯斯特的手臂上。 与此同时,唐凯斯特的双眼也变得猩红暴躁。 “不过,这也是好事......你知道么?我的家族,至今只有一位祖先屠杀过古龙。” 唐凯斯特缓缓说。 他的右手已经完全被漆黑的骨节覆盖缠绕,那支枪头也变得硕大而锋利,像是一柄巨大的斩刀。 “那位祖先,就是这个家族的源头,圣乔治·唐凯斯特。” “他一生中屠龙无数,但他最引以为傲的屠杀,还是一头来自于华夏的古龙!”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古龙血脉竟然还没有绝迹......” 话音未落,亚伦·唐凯斯特低伏身体,猛地朝着陆星野冲去! 陆星野抬手在面前汇集水元素,漆黑光线在瞬间朝亚伦·唐凯斯特射出! 水元素爆炸! 渊流息! 铛——! 光线被亚伦·唐凯斯特抬起右手的斩刀一挡,猛然格开! 漆黑光线并没有爆炸,而是在刀身上反射,转折之后朝陆星野射去! 陆星野覆盖着角质的面部厌恶地一皱,挥手用炁灵在身前竖起了金色的鳞盾! 水元素凝聚而成的黑光在鳞盾上猛然炸开,鳞盾消解之后在陆星野的身前形成了一阵磅礴的水雾! 视线受阻! 刺啦—— 斑驳的巨大斩刀荡开水雾,毫无征兆地砍向陆星野的头顶! 陆星野的金色龙瞳猛地收紧,侧身躲避,但刀身还是擦过了他的肩膀,在上面留下了一道可怖的血痕! 下一秒,两人不约而同地拉开了身位,等着弥漫的水雾逐渐散去。 陆星野静静捂着左肩的伤口,骇人的豁口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愈合。 他清楚自己身上的鳞片比任何钢铁都要坚韧,在炁形状态下,就连大口径的子弹也不一定能击穿他的身体,遑论一把普通的斩刀。 亚伦·唐凯斯特手臂上缠绕的斩刀,很可能是这支屠龙世族世代传承的武器。 唐凯斯特低头凝视黄铜斩刀,经过陆星野的龙血洗礼后,斩刀之上的斑驳逐渐褪去,明亮如镜的金属倒映出他的面容。 “a级封印物,斩龙活枪。” 亚伦·唐凯斯特冷冷地举起斩刀。 “这支枪头刺入过你祖先的身体,饮过你祖先的血泪,屠杀了无数罗亚巨龙,最后变成了如今斩刀的模样...... 所谓龙族的命运,就是千篇一律地死在它的手里,成就屠龙者的荣耀。” 黄金龙瞳再度燃烧起来。 陆星野怒吼着冲向举刀的亚伦·唐凯斯特,后者则挥刀和他交锋。 “古龙是凌驾于一切罗亚龙的存在,他们是罗亚龙血脉的源流,在古代被奉为神明......”亚伦·唐凯斯特冷笑着轻语,“但你知道为什么,即使是古龙也能被唐凯斯特杀死么?” “不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陆星野张开狰狞的嘴,贴着亚伦·唐凯斯特的脸释放渊流息! 可黑光被斩龙活枪猛地一挡,反倒在陆星野面前炸开! 幸而他提前张开了黄金鳞盾,否则水元素爆炸也会对他造成不小的伤害。 “你没发现,周围的空气正在越发干燥么?陆星野......你不能在完全无水的环境中停留太久,对吧?” 唐凯斯特将手中的斩龙活枪一挥,在自己和陆星野之间划开一道界限。 陆星野喘着粗气,站在原地调整呼吸。 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停止愈合了,皮肤的干燥感也正在越发强烈。 他的目光落在那支斩龙活枪上,龙瞳猛然收成一条金色细缝! ...... 黑色的细纹正源源不断地在黄铜色刀身上攀爬游走。 斩龙活枪,正在吸收空气当中的水元素! 第38章 龙与屠龙者(二) “古龙一脉曾经是水元素的主宰,是万墟之水的管理者。”亚伦·唐凯斯特缓缓说,“龙族仰赖万墟之水而延续,自然无法真正离开水元素。” 亚伦·唐凯斯特好奇地看着生长在他右臂之上的黑色脊骨。 这些漆黑是水元素的表征。 他也是第一次使用真正的斩龙活枪,这柄早已经锈迹斑斑的长枪只有用真正的龙血才能将其唤醒。 “但很可惜,这支斩龙活枪,就是为了猎杀古龙而诞生的。 因为它能彻底吸收空间当中的水元素! 虽然一些龙能够天生调动其他元素,但没有水元素的环境,无论是对罗亚龙还是古龙来说,都是剧毒。” 亚伦·唐凯斯特扬起嘴角,舌头舔舐牙齿,嬉笑着说:“你,死定了。” 陆星野猛地跪倒在地,黄金瞳变得暗淡。 身为龙族,他对元素极为敏感。 唐凯斯特并不是在虚张声势。 陆星野正在回到节能的状态,但因为空间中的水元素已经极度稀少,因此,节能状态的黑色并没有显露在他的身体上。 鳞片干燥剥落,他正在迅速被掏空。 唐凯斯特的心跳飙升,提着斩龙活枪朝着陆星野步步逼近。 他猩红的瞳孔正在颤抖着,胸中那股屠龙的渴望也正在愈发强烈。 没想到几百年后,唐凯斯特家族屠杀的第一头龙,竟然这么孱弱......他甚至还是一头古龙! 自己简直是捡了大便宜! “陆星野,如我所说......死在斩龙活枪的刃下,就是龙族无法逃避的宿命。” 唐凯斯特高举黄铜斩刀,刀面映亮了陆星野黯淡的龙瞳。 正在他要照着陆星野的脖子斩下时,这头白龙却猛地将头一抬! 黄金瞳直视唐凯斯特的双眼! 古龙威严如同汹涌的洪水般,在瞬间淹没了唐凯斯特的神识! 唐凯斯特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猛然挤压了一下,手上的动作骤然迟缓。 龙威和恶魔的威压截然不同。 龙威是来自龙族这样神圣生物的凝视,是刻在人类基因当中的恐惧! 即使经验再丰富的屠龙者,也会在面对龙族直视、释放威压时选择闭上双眼! 陆星野凭着这一刻的缝隙躲开了斩龙活枪的处决! 但现在的他,也再没力量还击了。 斩龙活枪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骇人的裂痕,从龙威当中回过神来的唐凯斯特再一次朝着陆星野冲了上去! “你是一头幼龙!”连续的斩击当中,唐凯斯特大吼,“没人教你如何使用龙威,甚至没人教你如何获得古龙真身! 陆星野,你既无法当一个真正的人类,也无法成为一头真正的古龙! 你迄今为止的人生,根本就毫无意义! 老老实实地死在我的刀下吧!” 哗——! 哗————!! 哗——————!!! 陆星野咬着牙,勉强躲开了前几刀。 但他知道,唐凯斯特正在把他往绝路上逼,他在享受追逐猎物的乐趣,这是猎人的本能。 陆星野心中一动,目光落在了挂满红灯笼的长街上,秦尚远还在和那群活尸斗智斗勇...... 这个距离上,秦尚远应该没有机会察觉到自己和唐凯斯特的战斗。 如果自己贸然求救,秦尚远可能会因为分心被活尸群抓住破绽...... 他不愿意做朋友的绊脚石。 也不愿意因为自己而拖累别人。 他是龙。 他也是陆星野。 唐凯斯特说得对......他既没法当一个真正的人类,也无法成为一头真正的古龙。 但唐凯斯特只说对了一半。 因为他迄今为止的人生,并不是毫无意义。 至少......在秦尚远出现之后,并不是。 秦尚远的出现就像是阳光,驱散了笼罩他人生二十多年的阴霾。 让他知道,人与人之间情感的连结和羁绊,就是意义所在。 在德川家的神社得知自己身份真相时,陆星野很认真地想过。 也许就这样,人不人、龙不龙地活着,也挺好的。 他糊糊涂涂地活到现在,终于在某一天重新看到了继续生活的动力。 失去了同类的孑遗之龙固然孤独。 可陆星野并不孤独。 因为陆星野有一群出生入死的朋友。 ...... 陆星野眼睁睁看着斩龙活枪照着自己落下。 时间仿佛变慢了。 他的眼前忽然闪现过许多往事。 像是快速闪过的电影胶片。 就这样死去么? 走上龙族的宿命,死在屠龙者的刀下...... 也不错。 但是秦尚远,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陆星野闭上双眼。 坦然迎接死亡的到来。 可空气中忽然安静了。 斩龙活枪迟迟没有落下! 陆星野睁开眼睛,亚伦·唐凯斯特的身体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禁锢住了。 那柄巨大到夸张的斩刀,几乎是贴着停在了陆星野的鼻尖。 再进一寸,斩龙活枪就会将他劈成两半! “怎么就这么放弃了?”女孩的声音从陆星野背后传来,“秦尚远当初为了救你,可是吃了不少苦、背了不少骂名。” 陆星野回头,身披黑袍的女孩站在天台上。 她的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法杖,中指挂着一枚铜制铃铛。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女孩微微歪头,缓步踱到陆星野的面前。 她伸出系着一枚小玉环的手,抓住了他的龙角,将他拖离了斩龙活枪的斩击范围。 “没想到你竟然是龙啊?”女孩纠结着眉头蹲下,表情奇怪地打量陆星野,“难怪......早该猜到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陆星野声音虚弱地问。 “秦尚远背着我在东京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你们一个二个的嘴倒是挺严,”女孩慢悠悠地说,“本小姐是来救场的,如果我不来,你现在已经死了哦。” “那他......又是怎么回事?”陆星野看向动弹不得的亚伦·唐凯斯特。 “我的铃铛,一个长辈留给我的,还挺好用。”女孩晃了晃中指的招魂铃。 叮铃铃—— 远处的唐凯斯特忽然鬼叫一声。 陆星野定睛看去。 黑色薄雾那样的暗影缠绕在唐凯斯特的身上,像是无数铁链从虚空中生出,牢牢束缚住了他的动作。 “先别动,铃铛召唤的灵魂有时间限制,”女孩伸手,有力地摁住陆星野的肩膀,“在那些黑魂失效之前,我先帮你疗伤。” 她在夜风中轻点法杖。 晦涩古老的咒语如同流水那样从她嘴里释出,在陆星野的身前展开了一道莹蓝色的魔法阵。 “你是谁!?”唐凯斯特无法动弹,只能怒不可遏地大吼。 女孩抬起深色的瞳孔。 “我是夏......” 她下意识地回答,却又立刻改口。 “不,我是黯色蔷薇的天才魔女......” “夏、蔷、柔。” 第39章 龙雾 “魔女?”唐凯斯特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里怎么会有魔女?!黯色蔷薇这帮女巫,早在几百年前就该被全部烧光了!” “抱歉呢,”夏蔷柔轻描淡写地说,“我们现在活得好好的。” “一群没用的婊子巫医!”亚伦·唐凯斯特咬牙切齿地咒骂。 “你感觉好些了没?”夏蔷柔将陆星野从地上扶了起来。 魔法阵的蓝色光芒消散在夜风中。 “好了不少。”陆星野的龙角和瞳孔恢复了正常的黑色,“他的那把刀,是a级封印物,会彻底吸收空间当中的水元素。” “知道,所以我们不能跟他拖延,铃铛召唤的黑魂快失效了。”夏蔷柔扫了一眼楼下大街,“朝秦尚远靠,至少在尸群里,你不是无效的战斗单位。” “想走?” 亚伦·唐凯斯特感觉到了束缚正在减弱。 他以蛮力挣脱了背后黑魂的控制,提着斩龙活枪,朝夏蔷柔和陆星野飞扑而来! 细密的黑纹再一次在刀身上蔓延! 空间当中的水元素正在被斩龙活枪迅速吸收! 亚伦·唐凯斯特猛然跃起,举刀下劈! 铛——! 斩龙活枪的枪刃最终砍在了一粒暗红色宝石之上! 夏蔷柔双手举杖,精准挡住了这一记劈斩! 亚伦·唐凯斯特眼角微微抽搐。 那是什么东西? 竟然能挡住斩龙活枪的全力斩击? 可他来不及多想,只见面前的夏蔷柔竟然缓缓抬起了头。 亚伦·唐凯斯特微愣了片刻。 ...... 夏蔷柔眼中的不止有暗红。 还有美得令人窒息的神秘花纹。 只是看上一眼,便觉得在瞬间经历了沧海桑田! 唐凯斯特身体骤然脱力,猛地摔在了地上。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唐凯斯特趴在地上,难以置信地注视自己正在变得苍老的手臂。 他原本青春的皮肤失去了活力。 他正在变老。 时间之神仿佛在上一个瞬间经过,顺手拨快了他身上的时钟。 “咳咳咳......”亚伦·唐凯斯特的内心被无限恐惧攫住,他沙哑地嘶吼,“你这个女巫!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夏蔷柔喘息着,捂住流血的眼睛,其中繁复的猩红花纹正在逐渐褪去。 她冷冷地凝视摔在地上、已经大幅老去的亚伦·唐凯斯特。 看来“花哀之眸”使用在人身上,还是需要花费巨大的代价。 原本二十多岁的唐凯斯特,现在的身体状态,估计已经快赶上他五十多岁的老爹了。 没等亚伦·唐凯斯特爬起身,夏蔷柔扭头低声催促陆星野:“快走,我没别的手段了。” 龙角与瞳孔当中的漆黑在一瞬间剥落。 陆星野以极快的速度进入炁形状态。 正当他要背着夏蔷柔从天台往下跳的瞬间,背后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吼声! 吼声带来了极大的风压,让陆星野不得不停下身体的动作。 他和夏蔷柔不约而同地回头。 只见已经老去的亚伦·唐凯斯特,缓缓举起了戴着黑戒的手。 暗红色的迷雾正在从那枚黑戒当中喷薄而出! 在夜空中汇聚成一头巨大的龙! 那头龙在夜空中展开了辽阔的双翼。 震慑人心的吼声,正是这头龙形黑雾的发出的龙吼! 龙形黑雾将亚伦·唐凯斯特包裹其中,它振动双翼,朝着天台之下猛地冲去! 秦尚远在突如其来的龙吼当中捂住了耳朵。 活尸们也被震得停下了动作! 他霍然抬头,望向吼声传来的方向。 天台上还有别人? 下一秒,一具足以遮天蔽日的龙形黑雾从高楼上俯冲而下! 轰—— 龙形黑雾如同不祥降落,收拢巨大的黑色双翼,那若有似无的庞大身躯几乎占据了整条唐街。 在被红色灯笼微微映亮的黑雾当中,秦尚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亚伦·唐凯斯特! 不...... 应该说是已经老去的亚伦·唐凯斯特! 他正被这头龙形的黑雾包裹在其中。 自己调查皮埃尔·马丁的这段时间里,天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头龙形黑雾又是什么东西? 陆星野按他的要求,本来是要跟踪亚伦·唐凯斯特的...... 他现在又在哪? 没等秦尚远多思考,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活尸们此刻仿佛失去电源的机器,纷纷倒在了地上。 一个白色的影子猛地坠落在秦尚远背后。 秦尚远一脸见鬼似的扭头。 身披黑袍的夏蔷柔从陆星野的背上跳了下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 没等秦尚远说话,夏蔷柔从黑袍之下伸出小手,放在了秦尚远脸上豁开的伤口旁。 那是一只持刀的活尸划开的,秦尚远为了减少损耗,所以没有动用艾无常的能力,这个伤口也就没有恢复。 一串陌生而温柔的咒语之后,秦尚远的脸颊上泛起一股微微的暖意。 这道伤口奇迹般地愈合了。 “夏......”秦尚远正欲开口。 啪——! “夏蔷柔”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女孩上一秒还在治疗的手,下一秒就化作了一记重重的巴掌。 巴掌毫不留情扇在了秦尚远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又红又肿的印记。 “不是,你......” 秦尚远委屈而不解地捂住脸。 啪——! 又是一记巴掌,扇红了秦尚远另一边的脸颊。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英雄?”夏蔷柔漂亮的眼睛里噙着泪,直勾勾地盯着秦尚远。 “我没有......”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夏守说......” 没等他说完,夏蔷柔用食指轻轻封住了秦尚远翕动的嘴唇,然后轻抱了上去。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们?”夏蔷柔热泪滚落,责备似的柔声骂道,“小混蛋。” 秦尚远手忙脚乱地想要辩解,想了想还是垂下了手。 夏蔷柔连骂人都这么温柔。 “如果一直活在爷爷和家族的庇护下,我就永远都是只能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夏蔷柔一字一句地说,“这和活在我父亲安排的人生里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 “秦尚远,你不是傻子......不,你就是傻子,但你一直都知道我会怎么选。” “如果你还认我这个朋友,如果你还愿意尊重我,那就不要试图一个人扛起所有事情,还有那头龙,也一样。” “我?”站在旁边吃瓜的陆星野锅从天上来。 夏蔷柔一把将秦尚远推出自己的怀抱,擦了擦泪,低声说:“这是朋友的拥抱。” “听懂了么?”她仰头直视秦尚远。 “听、听懂了。”秦尚远额角渗出几颗冷汗。 他忽然觉得夏蔷柔像是变了个人。 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这个女孩都经历了些什么? “这段时间的事,你都知道了?”秦尚远犹豫着问。 夏蔷柔眼帘低垂:“知道了,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了,出去再谈这些事情。” “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秦尚远又问。 “应该跟你一样,”夏蔷柔摇了摇白皙手腕上系着的小玉环,“狡之牙。” 一阵狂风正在席卷唐人街,满街的大红灯笼正在风中急颤。 倒地的活尸们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动,朝着街道尽头那具龙形黑雾汇集。 无数血淋淋的骨头与血肉分离,逐渐填满虚无缥缈的龙形黑雾。 这头原本只由黑雾形成的罗亚龙族...... 正在活过来! 第40章 碎裂 “真是见鬼了,这什么玩意儿?” 秦尚远盯着面前由活尸融成的巨龙。 “罗亚龙,我这一脉古龙族的后裔分支,”陆星野解释,“直白来说,就是西方传说中的dragon,喷火大蜥蜴。” “可我记得这种龙类已经在缄默日之后绝迹了......” “是从唐凯斯特的那枚戒指当中钻出来的东西。”夏蔷柔敏锐地察觉到了目前的形势,“很可能是屠龙家族秘传的一些封印物。” “啧......”秦尚远揉了揉额角。 本来应该去其他地方的唐凯斯特,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结界中。 难道他是跟着自己来的? 真有意思啊。 本来皮埃尔·马丁的案子有了推进,他只是想再深入调查,没想到今晚却走到了这一步...... 现在要怎么办? 要在这里杀掉唐凯斯特么? 再怎么说唐凯斯特也是正式拘束官。 在这里杀了他,秦尚远他们也很难向巴黎分局解释。 那头由活尸血肉组成的斑驳巨龙朝着秦尚远三人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在巨龙头顶站着的,正是亚伦·唐凯斯特! 他已经诡异地老去了,看起来就像他的父亲锡安·唐凯斯特。 在他的操控下,血肉之龙如同巨型机械那样摧枯拉朽地碾了过来。 “哈哈哈哈哈——”亚伦·唐凯斯特近乎疯狂的笑声回荡在夜空中,“你们都给我——去——死!” 血肉之龙挥刀巨镰般的骨翼,风压带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如同一幢大楼那样向着夏蔷柔的头顶坠落! “尤其是......你这个女巫!” 亚伦·唐凯斯特狂笑不止。 这头藏于“龙脉”当中的罗亚龙魂足以掀起鬼级以上的灾害! 他今夜就算在这座结界中杀了这些人,也没有谁会知道真相! “你们就......一起去和那头龙陪葬吧!” 轰——!!! 震彻天地的爆响几乎要震碎夏蔷柔的耳膜了,那只龙翼并没有砸中她,而是被某个人挡住了。 漫天烟尘吹动红灯笼。 夏蔷柔缓缓抬头,原来是秦尚远! 这个男孩单手接住了那只龙翼,仿佛只凭一只手就拖住了倒立的金字塔尖。 只不过,他的那只手已经不能被称作“手”了。 那是一只变异了的漆黑巨爪,本不该长在他的身上。 巨爪嶙峋坚硬的黑色皮肤之间,隐隐流动着炽热的光芒,正是这只异变的手为她挡下了血肉之龙的一击! “陆星野,带夏蔷柔先走,我殿后。” 秦尚远缓缓回头,双眼中正燃着火热的炽红! “秦......”夏蔷柔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陆星野拉住夏蔷柔,将她放在自己的背上:“记得打不过就撤。” “你见我输过几次?” 秦尚远扬起嘴角,赤光在皮肤下涌动,那位堕落的无名神躯正在取代他人类的身体,他缓缓将手伸向腰间的节流器。 “堕神躯。” 数倍与此前的风压席卷了整条唐人街,霓虹的招牌被吹飞得到处都是。 夏蔷柔愣住了,她眼睁睁看着秦尚远,在自己面前变成了一头覆盖着钢铁的怪物! 不......那不是怪物。 隆起的狰狞脊背,王冠一般的巨角,猩红的双眸...... 那铺天而来的汹涌威压...... 简直就是恶魔! 面甲之下射出清冷的蓝光,秦尚远奋力一推,几乎将那头小山般的血肉之龙推得翻倒! 血肉之龙咆哮着,踉跄退后,龙爪在街道上划出惊心动魄的无数深痕。 站在巨龙颅顶的唐凯斯特怒红了眼:“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秦尚远没有回答。 如果只能在这里杀了亚伦·唐凯斯特,他也认了。 不过这头龙...... 看起来再怎么也是鬼级以上的灾害了...... 巨龙再一次飞扑过来,双翼在唐人街两边的高楼上划出骇人的裂痕,所有的一切都在分崩离析。 黑影如同泰山压顶般朝着秦尚远倾斜! 口中的龙焰喷薄而出! 就在明亮如同烈阳的火球即将吞噬秦尚远的那一刻。 天地间忽然就传来了“滴答——滴答——”的声音。 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巨大时钟正回拨、启动。 龙焰形成的火球正在远离秦尚远,那道刺眼的光芒也正在减弱。 原本正在分崩离析、毁坏殆尽的一切,从此刻开始纷纷回退。 秦尚远看着自己身体上正在消失的堕神躯,瞬间明白了。 这座结界的时间,正在倒退! 一切都在回到原本的样子! 就如同那份名叫“藏花”的契约一样。 “这座结界的缔造者,出手干预了。”芙罗拉的声音回响在耳边,“果然是时间,和我想的一样......” 世界如同碎裂的镜子一般瓦解。 所有人的眼前陡然一黑。 “是你么?你就是他所说的......” 巨龙肮脏的血肉消散之前。 秦尚远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某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 秦尚远缓缓睁开眼睛。 天花板是白色的,鼻尖萦绕着刺鼻的消毒水味。 他身上挂着葡萄糖。 百叶窗外有隐约有阳光照射进来。 马修·朗贝尔正襟危坐在秦尚远的床边,看见秦尚远睁开眼睛,这位年轻的法国人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你居然现在就醒了,我立刻通知杰兰特先生赶过来。” 秦尚远拔去身上的针管,马修都来不及阻拦,他就直接坐起了身。 “我睡了多久?另外两个人呢?”秦尚远揉揉疲惫的后颈。 “不到五个小时。另外两位,你是说夏蔷柔小姐和陆星野先生?” 马修见秦尚远没有别的不适症状,便收手坐了回去。 “陆星野先生在隔壁病房,夏蔷柔小姐因为自身是魔女的缘故,似乎没怎么昏迷,是她把你们送来医院的。” “你们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么?” “暂时不知道。” “唐凯斯特在哪?” “和他有关么?” 秦尚远注意到了马修讶异的微表情。 看来昨晚在结界中发生的事,约束局暂时还不知道。 亚伦·唐凯斯特已经在结界中衰老了,秦尚远还不清楚这件事之后会怎么发展。 “不、没什么。”秦尚远摆摆手。 马修的表情忽然之间变得有些怪异。 犹豫片刻,他低声说:“最好不要把和唐凯斯特的关系搞得太僵,不然不利于案子的推进。” 秦尚远苦笑了两声。 看来马修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他和唐凯斯特的关系何止是“太僵”。 昨晚分明已经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说话间,房门忽的被推了开。 一身黑白色制服的夏蔷柔端着橙汁和煎蛋、香肠走了进来。 她用眼神示意马修。 马修识趣地点点头,向秦尚远致意之后就起身离开了。 夏蔷柔将早餐放在床头:“醒了?” 秦尚远肚子咕咕作响,伸手去拿盘子里的熏香肠,却被夏蔷柔一手轻柔地打开。 “没洗手呢你还!”夏蔷柔把叉子递到秦尚远手里,“呐,用这个。” 秦尚远只好用叉子胡乱把煎蛋和香肠塞进嘴里,然后咕嘟咕嘟几口橙汁送下肚去。 吃完之后,他觉得终于精神了些:“陆星野呢?醒了么?” “醒了,吃的让护士送去了,不过他是龙,不吃东西应该也能活吧?” “拜托,他是龙又不是机器猫,怎么可能不吃东西?”秦尚远无力吐槽,“昨晚......” “现在看来,应该是有人干预了那座结界,我们被强行送了出来。”夏蔷柔回答,“不过结界这块你应该懂的比我多,只好你自己去研究咯。 最近在巴黎发生了什么?你现在要不要讲给本小姐听听?” 秦尚远点点头,紧接着把从落地到现在的大部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夏蔷柔—— 除了夏超的日记。 他也没有向夏蔷柔隐瞒关于“神父”的事。 夏蔷柔耐心听完,若有所思地眨巴着眼睛。 “也就是说,起初有人告诉你,巴黎和这场全球性的人口贩卖链有关。” “等到你来了巴黎,罗素姐弟说他们掌握了一些和人口贩卖、失踪高度相关的线索,而这个线索,和一个名叫皮埃尔·马丁的老人有关。” “嗯。” “啧,”夏蔷柔柳眉轻皱,摸了摸下巴,“不仅如此,这件事扯到了约束局的全知恶魔,以及罗素家族的内斗......很麻烦啊!” “不过听你的描述,目前可能的突破口也有两个,一个是皮埃尔·马丁,另一个是交给你委托的神父,约书亚·琼斯?” 秦尚远点头:“不过那位神父,我至今也只在那座结界中见过他一次,他的出现和消失都太仓促了。” “那就只剩一个,皮埃尔·马丁,”夏蔷柔很利落地排除了神父的选项,“你说......他说出了齐懿的名字?” 第41章 突破点 谈到这个问题,秦尚远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 但他同时也很疑惑:“如果我没听错的话。” “你没听错,我也听到了。”芙罗拉像个聒噪的小人儿似的在他耳边说。 “齐懿......”夏蔷柔也开始沉思起来。 她当然记得那个和秦尚远同班的小胖子。 在苏柏跟她讲的故事里,这个小胖子总是作为秦尚远为数不多的朋友身份出现。 “首先,法语里没有和‘齐懿’谐音的单词。” 夏蔷柔做起了排除法,她从小就掌握许多门语言,法语也位列其中。 她的学习天赋比苏柏要高出许多,而对她这样天赋不俗的富家女来说,掌握多门外语几乎是最基本的要求。 “所以皮埃尔很可能说的就是中文,当然也可能不是人名,而是‘奇异‘、‘歧义‘一类的词汇…… 但他为什么会对完全陌生的人,说出这样一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词呢?” 夏蔷柔沉默了片刻。 “他是不是通过某种渠道,在哪见过你?猎人论坛?” “不可能,皮埃尔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普通人,老年丧偶,还是瘸子,因为孤独所以搬到了那家养老院。”秦尚远摇头。 “你能联系齐懿么?” 秦尚远叹了口气。 因为黑须一郎那件事,本来他不打算联系齐懿。 但如今事情走到这一步,他也不得不联系了。 这也是为了确保齐懿的安全。 秦尚远掏出手机,给许久不联系的齐懿发去了一条微信。 “等他消息吧。”秦尚远收起了手机。 “我们一会儿再去养老院看看。”夏蔷柔又说。 “怎么了?” “你不是说你总觉得有些线索遗漏了么?那就再去现场看看呗,兴许能想起来?” 秦尚远一拍脑门。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杂,他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哼哼,看来你还是少不了本小姐的智慧啊。”夏蔷柔骄傲地叉腰,“和打王者一样,这一次也是本小姐带你飞!” “......” 虽然这次见面成熟了不少,但这副臭屁的样子倒是没变嘛。 秦尚远终于从夏蔷柔的身上感受到了亲切的气息。 “还有神父的事,也不能落下。” 夏蔷柔得意归得意,立刻开始有条不紊地梳理起下一条线索来。 “怎么个不能落下?”秦尚远有些疑惑,“我现在联系不上他。” “找约束局呗。”夏蔷柔很自然地说。 “不行,不能问他们。”秦尚远立刻否定道。 “这件事变数太大,我不确定他们是否会有隐瞒,即便是罗素姐弟也一样,423那次你又不是不知道......” “谁说找约束局,就是要问他们了?” “那你是说通过夏家的权限,向巴黎分局要情报?”秦尚远皱眉,“不妥吧?” “当然不妥!”夏蔷柔摊手,“出门在外得靠自己,更何况,我这次出门的身份是黯色蔷薇的天才魔女,才不是什么夏氏大小姐。” “那你打算怎么做?” “别忘了,我们还有顶尖黑客。”夏蔷柔笑嘻嘻地打了个响指。 “顶尖......黑客?” “哈喽哈喽~秦老哥在么?” 耳畔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夏云舒的声音忽然就如幽灵一般闯了进来。 “夏云舒?”秦尚远立刻环顾四周,“你在哪?” “我在巴黎啊,正在铁塔底下晒太阳呢。” 夏云舒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联想到狡猾的小狐狸。 “你怎么也来了?”秦尚远惊喜中又带着不解。 “夏炽阳那个废物做的事情让我很不满,所以我就跟阿姐一起来帮你咯。” 阳光明媚的草坪上,戴墨镜的夏云舒正悠闲地喂着空地上的鸽子,两条空荡荡的裤管随风飘荡。 不远处就是高高耸立的巴黎铁塔。 “哥,你说的那个神父,叫什么玩儿来着?” “约书亚·琼斯。” “joshua jonas......竟然还是jojo!他的替身是什么?” “如果你是说契约的话,叫‘安息日’......还有,少玩点烂梗。” “哦......这算烂梗么?”夏云舒嘻嘻一笑,“知道啦,我会黑进巴黎分局的情报库里找资料的。 不过约束局的防火墙可比五角大楼的还要严密,只有我一个人的话速度会慢一点,可能需要一两天时间。” “没问题。” “那就不打扰你们咯?”夏云舒隔空比了个“ok”的手势,“万事小心,武运昌隆。” 呲—— 契约“磁流”带来的无线通讯效果中断了。 秦尚远耳畔的世界又恢复了宁静。 “你怎么把夏云舒那小子给带来了?”秦尚远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他自己要来的。” “他还是个黑客?我之前怎么都不知道?” “云舒的契约是‘磁流’,他在电子方面的天赋是绝对顶尖的,没事就拿一些国外的军事防火墙当练习题黑着玩。” “这兴趣可真够硬核的......” “苏柏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夏蔷柔低声说。 秦尚远瞬间沉默。 “苏柏她......”他犹豫着,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不怪你,要怪,就怪夏氏这整个家族。”夏蔷柔的声音很轻,“来之前玉灵算过了,她说苏柏的卦象很奇怪,让我们不要灰心......我就想,说不定她还活在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 秦尚远拉动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猜得真准。 “总之,我们先把面前的事情解决好吧。”夏蔷柔如释重负地起身。 下一刻,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很认真地看着秦尚远。 “对了秦尚远,别把我看成需要保护的对象,知道么?我是魔女,按理说,应该是我来保护你才对。” 亚伦·唐凯斯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公寓的沙发上。 “蠢货。” 看到唐凯斯特醒来,穿着白色西装,一只眼球已经坏死变黑的高文·罗素端坐在一边,冷冷地呵斥。 亚伦·唐凯斯特并没有理会高文的训斥,惊恐焦急地冲到了镜子前端详自己的身体。 直到确定自己并没有衰老之后,才如释重负地瘫坐在了地上。 满背的冷汗。 “发生什么事了?”亚伦·唐凯斯特摩挲着食指的黑戒“龙脉”,看向高文。 “亚伦,你差点毁了整个计划。”高文的声音低沉而缓慢。 “我只是想杀掉那头龙,但过程出了点意外,为了自保,我只能这样做。”亚伦·唐凯斯特耸耸肩。 “你的行动决策应该更聪明,而不是像一只看见骨头的疯狗那样。” “这是唐凯斯特家的私事,是屠龙者的事,你少管,任务我会圆满完成的。” “你不是说秦尚远已经相信你所找到的线索了么?”高文问,“为什么他昨晚还会返回那座结界?” “鬼知道呢?我还想知道那个姓秦的一直都这么多疑么?”亚伦·唐凯斯特摊手。 “我帮你做了不在场证明,”高文说,“今天正常推进皮埃尔·马丁的案子,昨晚的事情在你这里,就当没有发生过。” “知道了。” “接下来,没有我的通知,不要轻举妄动。”高文冷冷地丢下一句,起身出门。 亚伦·唐凯斯特望着高文消失的方向,低声骂了句娘。 他重新站起身,心有余悸地看着镜子里年轻的自己。 那个魔女的眼睛也太过诡异了...... 到底是什么? 幸好自己有家族传承的“龙脉”黑戒,否则昨晚可能就死了。 可为什么自己衰老的迹象又退回了? 再见到那帮人,自己应该说什么? 他心有余悸地埋下头,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刺激自己疲惫的神经。 但“龙脉”上传来的刺痛,不得不让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亚伦·唐凯斯特目光下移。 他的食指流血了。 黑戒之中的东西,似乎正在不安地躁动。 他从没遇见过这种状况,只能忍痛将“龙脉”从食指上摘了下来。 “安静!” 他恶狠狠地盯着这枚黑戒,仿佛皇帝般命令道。 第42章 异动 去往“赐福岛花园”的路上。 “妹妹也来啦?”杰兰特开着车,笑眯眯地通过后视镜和夏蔷柔打招呼。 “是啊,杰兰特哥哥。”夏蔷柔也报以微笑,“怎么没见到兰斯洛特姐姐?” “老姐最近行动不太方便......”杰兰特放低了声音,试探着问,“你来巴黎,家里那些长辈们,应该知道吧?” 其实看到夏蔷柔的第一眼,杰兰特的心里是虚的。 这里边当然掺杂有各种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怕夏蔷柔在行动中出现任何一丝闪失。 说句难听但是又现实的话...... 秦尚远和陆星野要是有了三长两短,不靠罗素家族,单凭他自己的财力还是能够兜底。 而且这两个小弟孑然一身,也不会有人来问责。 可如果是夏蔷柔......那他就得对整个夏家负责了。 搞不好还得捅到他爹梅伦那去。 梅伦对他这个小儿子的态度可谓是没有任何期待,向来都是放养,根本不介意他当个奢靡放纵的富二代。 但唯一的前提,就是他不能搞出幺蛾子给家族添麻烦。 小道消息说夏家现在是夏炽阳在把控,难道不应该对夏蔷柔的行动严加看管么? 怎么还让她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出来了? “因为在东京发生的一些事情,家里现在忙得团团转,没什么时间管我。”夏蔷柔将一手搭在秦尚远的肩上,“又因为某个家伙瞒着我干了些不得了的大事,所以我决定来看看,你说是吧?秦尚远?” 秦尚远讪讪笑了两声,肘了肘发呆的陆星野:“是不是啊陆星野?” 陆星野如梦初醒般点点头,其实他什么也没听到。 在医院里苏醒之后,他的心里就不断浮现出昨晚和亚伦·唐凯斯特恶斗的场面。 唐凯斯特倒是没多大威胁,让他十分在意的,是他手里的那柄名为“斩龙活枪”的封印物,以及那枚黑戒。 他在黑戒之中,听到了某种战鼓一般的心跳声。 陆星野从未听过,但在听到的那一刻,又觉得无比熟悉。 “你们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杰兰特不放心地问,“今早全在医院里,给我吓了一大跳。” “没什么,”秦尚远想了想,“皮埃尔·马丁的事情有了进展,他确实已经死了,而且被人变成了活尸。” “什么?”杰兰特冰蓝色的眸子一凝,“活尸?” “第十三区的唐人街,那里有一座炼金术缔结的续变结界,结界里全是活尸。”秦尚远将最近掌握最重要的情报告诉了杰兰特。 “你说巴黎市区、约束局辖区内,有一座非法结界?”杰兰特眉头深皱。 “兰斯洛特说得没错,这种事情都没发现,那头全知恶魔确实出了不小的问题。”秦尚远说,“听说圣母院管理上帝的情报部长,曾经是雷蒙德·罗素?” 杰兰特听完,默默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先不要声张,按你的节奏继续。” 奔驰滑停在街边。 临下车前,秦尚远问了句:“亚伦·唐凯斯特在哪?” “在那等着你们呢。”杰兰特隔着车窗努努嘴。 街角养老院门口,依旧站着两个年轻的身影。 亚伦·唐凯斯特和马修·朗贝尔。 后座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怎么可能......”秦尚远眼角微微抽动,“杰兰特,昨晚唐凯斯特在哪?” “听说你们昨晚出了状况,我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杰兰特躺在座椅上,“所以我去查了他昨晚的行踪,发现他昨晚一直在自己的公寓里,跟两个吉普赛女人鬼混,符合他一惯的风格。” “你确定?”秦尚远狐疑地问。 杰兰特一愣:“确定,怎么了?” “没事。” 秦尚远三人下了车。 “你眼睛的能力,是可逆的么?”秦尚远看着奔驰的尾灯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花哀之眸......不,应该不是可逆的,至少我目前没发现。”夏蔷柔摇摇头。 “花哀之眸?好名字,这应该是半魔血脉吧?”秦尚远问,“夏家历史上有关于它的经验么?” “半魔血脉分为两种,花哀之眸是其中的瞳纹,我爷爷的明神孽相是体纹。”夏蔷柔解释,“瞳纹在夏家历史上出现的次数很少,而且不易控制,我是为数不多的那个觉醒者所以.....” “夏超的也是明神孽相?” “不,哥哥的半魔血脉,我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体纹。” “不管怎么样,先过去看看。” 秦尚远带着他们,缓缓朝养老院门口走去。 “很高兴看见你没事的样子,秦!”马修开心地跟秦尚远击掌打招呼。 简单的寒暄里,秦尚远有意无意地将目光移向在一边玩俄罗斯方块的亚伦·唐凯斯特。 这家伙依然是一头金色长发,头顶的秃顶似乎又严重了些。 他的身体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年轻而健壮。 难道昨晚在结界袭击他们的,不是这个亚伦·唐凯斯特? 秦尚远看向夏蔷柔:你确定昨晚是他? 夏蔷柔挤了挤左眼:废话,本小姐虽然轻微近视,但还不至于认错人! 两人一同看向陆星野。 陆星野面无表情,吸了吸鼻子:的确是唐凯斯特的气味。 三个人悄无声息地完成了交流。 亚伦·唐凯斯特的脸上露出一抹疲惫而鄙夷的神色:“你们在干什么?这个女孩是谁?” 秦尚远神色微微变化。 他还真不认识夏蔷柔? “你不认识她?”秦尚远立刻一步上前,用近乎逼问的态度说。 同时,心流状态也在一瞬间开启。 周围环境的所有细节事无巨细地涌入秦尚远所有感官。 秦尚远将自己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亚伦·唐凯斯特的身上。 说谎的人心跳会有略微加速...... 毛孔或许会渗出汗液、皮肤的颜色也会略微变化...... 瞳孔也会因为压力和紧张而扩张...... 面部肌肉更是会出现短暂的微表情...... “不认识。”亚伦·唐凯斯特垂着眼帘,不以为意地说。 沉默了十秒,秦尚远不动声色地退开了距离,退出了心流。 但目光也依旧停留在唐凯斯特的身上。 心跳不仅没有变化,甚至相比正常人还有些缓慢。 毛孔收缩紧闭,皮肤颜色一如往常。 瞳孔并没有什么变化,面部肌肉与其说是微表情,不如说是疲惫的表现。 亚伦·唐凯斯特所表现出的更多是疲惫、不耐烦。 而不是面对质问撒谎的紧张。 难道他真是鬼混了一夜? 昨晚结界当中召唤龙形黑雾的,真不是这个唐凯斯特? “无礼的华夏人。” 唐凯斯特不耐烦地抬头。 他打了个哈欠,一手撑在警车的引擎盖上。 “皮埃尔·马丁的案子差不多结了,今天来是给这所养老院一个交代,之后结界的事就交给约束局全权接管。 我们的任务到此为止,虽然和你们合作得并不愉快,但别忘了,这次之所以能成功结案,是因为我的主导,所以报告里......” 下一刻,唐凯斯特的话像是忽然被什么打断了,闪电般地收回了手。 动作虽然快,但其中的细节,依旧被秦尚远捕捉到—— 亚伦·唐凯斯特的食指流血了。 正是那只佩戴黑戒的食指! “走吧,我们再进去看看。”秦尚远并未声张,看向夏蔷柔,“既然唐凯斯特先生这么想要邀功,那就把我们在任务里的贡献也拿去吧,我和陆星野不介意。” 亚伦·唐凯斯特冷冷“嘁”了一声,藏住了自己流血的手,背过身去。 第43章 迫近的真相 “妈的......龙脉怎么回事?” 养老院的卫生间里,亚伦·唐凯斯特忍着疼痛将食指的戒指摘了下来。 这枚骨质黑戒的内圈长出了肉眼可见、密密麻麻、蠕动的细刺。 亚伦·唐凯斯特眼角抽搐,看着自己食指上被噬咬出的血痕,心中升起了疑惑。 父亲给他这枚黑戒“龙脉”时,只说其中封印了一头罗亚龙的部分龙魂,而唐凯斯特的血脉,可以将黑戒之中的龙魂残片唤醒。 但父亲从没说过唤醒龙魂之后的代价。 这枚黑戒当中的龙魂......难道还残存着自我意识么? 不可能! 这之中所封印的,是世界上最后一头罗亚龙的龙魂残片。 而那头龙,早已经在家族屠龙者的注视中彻底死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亚伦·唐凯斯特的心中竟然泛起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他没再将龙脉戴回食指,而是心有忐忑地将它揣进了胸口的内包。 唐凯斯特用水洗去手上的血迹,平复心情,走出了卫生间。 高文似乎拥有了某种特别的契约,临走前在自己身上留下了一个诡异的印记。 照高文的说法,这个印记会在唐凯斯特的身上留下“疲惫”、放大“疲惫”。 今天出门的时候,亚伦·唐凯斯特果然没有太精神,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连续熬了几个通宵,昏昏欲睡。 而高文说这样可以掩饰他身体上表现出来的各种痕迹。 加上自己没有老化的皮肤,再见到秦尚远的时候,竟然真的瞒了过去。 现在亚伦·唐凯斯特也只能听从高文的指令,在他结束这场计划之前,都不能再找陆星野的麻烦。 “这傻逼到底是要干嘛?” 亚伦·唐凯斯特低声骂了一句,随后拨通了父亲锡安·唐凯斯特的电话。 “喂?我亲爱的亚伦,最近在巴黎的生活如何?” 锡安的声音幽幽地从电话那头传来。 “父亲,有件事,我得向你汇报。”亚伦开门见山,“我昨晚唤醒了龙脉里的龙魂。”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你唤醒了那头龙魂?”锡安的声音忽然严肃,“是什么事情,把你逼到了那个地步?” “是古龙。”亚伦说。 “你说什么!?”锡安几乎要从凳子上跳起来。 “父亲,我敢保证,是一头古龙,他的名字叫陆星野。”亚伦冷静地回答,“你应该知道,他和秦尚远一起来巴黎了。” “陆星野?”锡安顿了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夏家和罗素家都对他趋之若鹜,不惜将校董会割裂为两派!原来他的真实身份是古龙!” 锡安顾不得赞叹,立刻问:“儿子,你和他起冲突了?一定要谨慎,那可是古龙!你要知道,在过去龙还存在的时代,只有万中无一的罗亚龙王,才能比肩古龙的力量!” “冲突已经过了,陆星野是一头幼龙。”亚伦说,“我只差一点就能完全杀掉他。” “幼龙?” “嗯,他甚至没有古龙的真身,相当虚弱。父亲,我想知道的是,这枚黑戒当中的龙魂,还会活过来么?” “你唤醒了龙脉当中的龙魂,这象征着你真正具有了继承唐凯斯特家族的资格。”锡安兴奋不已,“至于那头龙魂不过只是残片,已经为家族所驱使,怎么可能再活过来?” “这我就放心了。” “不过你说,秦尚远也在?”锡安多了个心眼。 “嗯,一个极其狡诈多疑的野蛮人。”亚伦不以为意。 “小心我的孩子,他的老师是炼金术师。”锡安叮嘱。 亚伦回想起了昨晚单手扛住龙形黑雾的秦尚远,心里不悦地迟滞了片刻。 “父亲,我没必要去小心一个学生,更何况还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亚伦·唐凯斯特说,“炼金术又怎样?有家族的支持,我的底牌,比他多得多!” · “这里就是皮埃尔的房间?”夏蔷柔拉起警戒条,弯腰走进位于三楼的房间门。 “嗯。”秦尚远走在前面,熟悉着房间的细节。 前几天走之后,这个房间就被保护了起来,所有物品的陈设都没有改变过。 “这个老人居然还养花,他真的孤僻么?”夏蔷柔好奇地走向窗台。 她仔细打量着那几盆盛开的郁金香,因为阴冷的天气,花已经有些蔫了。 “是啊,养花。”秦尚远点点头。 夏蔷柔将半个身子探了出去,仔细打量着花盆,伸手捻了捻土。 “这不是一般的土,应该是只有网上才能购买到的营养土。”夏蔷柔说,“他还会网购?还是说他去花市买的?” “最近的花市离这里有好几个街区,”秦尚远想了想,“这里的老人大多也不会上网。” “那是托人去买的?” “如果托人去买......”秦尚远说着说着,陷入了沉思,“那为什么养老院的所有护工、包括院长,都不知道皮埃尔在养花?” “那就奇怪了,这是第一个疑点。” 夏蔷柔转身拍了拍手,开始打量房间里的其他事物。 “第二个疑点,”她的目光也很快变得奇怪了起来:“这个被子......也是他叠的?” 秦尚远看着那个被对叠成方块状的被子:“是我侧写得出的答案,皮埃尔平时就是这么叠被子的,怎么了?” “你不奇怪......一个法国人叠被子的方式,”夏蔷柔说着,将手搭在了秦尚远的肩上,“为什么会和华夏学生叠的豆腐被一模一样?” 秦尚远的瞳孔骤然缩小! 豆腐被! 脑袋骤然里闪过一道光! 从调查第一天起留下的遗漏感忽然消失了! 秦尚远心中一阵狂喜,原来那种藏在自己心中的隐约怪异,都是这床被子带来的! 养老院里所有老人的被子,在平时都是平铺在床上的,没有人会费心费力地去将被子对折再对折,叠成方块状! 他不知道当地人怎么叠被子,所以当时很容易就漏过了这一点,只是潜意识觉得有些奇怪。 “这不是法国人叠被子的方式。”夏蔷柔低声说,“欧洲人叠被子一般都是简单对折或三折,放在床头或者床尾......但如此经典的豆腐叠法,也只有华夏的学校会这样要求吧?” 秦尚远点点头。 “只有网购,或者出门很远才能买到的营养土......” “不同于当地传统、反而近似华夏学生的叠被方法......” 心中的喜悦很快消失。 秦尚远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因为他进入心流状态的感官,自动开始侧写了。 一个身材有些胖胖的华夏男孩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眼睛里。 “华夏的学生......”夏蔷柔也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凝重,扭头看向秦尚远,“这家养老院,平时有没有志愿服务?” 第44章 齐懿 养老院外的长椅上。 马修和唐凯斯特已经回局里了,只剩秦尚远和陆星野等在这里。 精通法语的夏蔷柔很快就从院长那里问来了消息。 “你自己看吧。” 夏蔷柔脸色不是很好,犹豫着将一张合照放到了秦尚远面前。 秦尚远低头,合照里是一群穿蓝绿衣服的志愿者簇拥着养老院的老人们,在庭院里拍下的。 在各种肤色的志愿者里,秦尚远在角落找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 齐懿胖胖的,在角落举着横幅的一角,站在皮埃尔·马丁的旁边。 皮埃尔·马丁是个孤僻的老人,所以不愿意参加集体活动的他站在人群的最角落,这大概是他做出的最大妥协。 “早上给齐懿发的消息,他回了么?”夏蔷柔试探着问。 “没有。”秦尚远目光冰冷,死死盯着那张照片。 “你先别急......” 夏蔷柔知道秦尚远现在在想什么。 最坏的可能,从皮埃尔嘴里说出的那两个字就是“齐懿”,而齐懿已经成了那座结界活尸群当中的一员,在最近这几天被他们反复蹂躏虐杀。 而另一种可能,齐懿没死,但被扯入了另外一个里世界相关的事件里,现在危在旦夕。 最后的可能则是无事发生,这个时间也到了为期两周左右的圣诞假期,齐懿应该已经放假回家或者去旅游了。 这三种可能,在夏蔷柔看来,显然前两种概率更大...... “我还好。”秦尚远看着照片上的胖子,低声说,“齐懿以前在班上没什么朋友的,我算是他为数不多能玩到一起的人。” 夏蔷柔愣了下。 关于秦尚远的故事是,她以前都是听苏柏转述的。 秦尚远还是第一次主动提起。 “那时候我们是班上同学眼里的屌丝废柴,成绩不怎么样,各自暗恋的女孩还没结果。 男生们都喜欢打篮球,女生们玩乒乓,唯独我和齐懿不打。 上体育课,我们就随便找个地方看《男人装》杂质看看那些大胸长腿的妹子打发时间,下了课,齐懿还有零花钱就会请我吃烤肠和汽水。 那时候的日子蛮单纯的,现在想起来还会有些怀念。 可是他妈的......” 秦尚远的脸深埋在阴影里,说着说着暗自攥紧了拳头。 夏蔷柔焦急地上前一步,张开手想给心情低落的秦尚远一个怀抱。 但是一想到苏柏,她的心里就像是竖起了一道门槛。 几秒的犹豫后,夏蔷柔终究还是放下了双臂。 少女的拥抱换作了一只手,轻轻落在了秦尚远的肩上。 “还不一定呢。”她语气明快地说,“我陪你一起去查齐懿的下落,那胖子的运气......应该也不至于会差到那种程度吧?” 秦尚远沉默了很久,抬头苦笑一声。 “不好说。”他起身。 “我打个电话问问他家里人,你让夏云舒查查他的学校,如果这两头都没结果,我们再回那座结界看看。” “我也一起去。”陆星野说。 秦尚远看向他:“唐凯斯特现在还是个谜,如果昨晚自称亚伦·唐凯斯特的屠龙者真的是他,那么他很大可能不会甘心于此。 如果不是他......那就更危险了。” “所以你先回去休息,我们的情报目前和杰兰特是同步的,我会让他在你身边加强守卫。”秦尚远接着说,“等到唐凯斯特的疑点解开,你再行动。 你是唯一拥有纯净炁灵的人,身份不明屠龙者在这里,我不能让你冒险。” “好。”陆星野黑瞳平静。 半个小时后,杰兰特的奔驰抵达了养老院,将陆星野接走了。 秦尚远和夏蔷柔坐在长椅上。 “嗨~老哥老姐!” 耳畔一阵细微的电流声后,夏云舒欢快的声音出现了。 “云舒,让你查的结果怎么样了?”夏蔷柔问。 “我通过都容市中学上届高三毕业生的信息查到了齐懿的去向,是巴黎的多芬纳大学,原来巴黎大学的九大分支之一,齐懿在那读金融精算。” “详细的学生信息我从那所大学的资料库里偷了出来,现在发给你们。” 法文的学生资料立刻到了夏蔷柔的手机里。 “是那个胖子没错。”秦尚远扫一眼照片,迅速确认。 “还查到别的了么?”夏蔷柔接着问。 “查到了,但都是些没用的信息,比如他每月的支出,打工时间,还有各种课程的期末成绩。” “课外的活动之类呢?” “哦,这倒是有,他在两个月前参加了第十三区一个社区组织发起的志愿活动,是去一家叫‘赐福岛花园’的养老院陪伴老人。” 秦尚远和夏蔷柔对视一眼。 这就全部对得上了。 “继续,还有别的消息么?” “让我看看,这大学里好多垃圾信息......哦,找到了!” 秦尚远的心弦随着夏云舒的声音一紧。 “这个志愿活动,是他们学院联合社区组织发起的,专门针对留学生。” “针对留学生?为什么?” “我再找找......在志愿活动结束后,齐懿投出了一份实习简历,里面强调了这份志愿经历。应该是参加了这个志愿活动,他才能获得这份实习机会。” “那应该是社会公司和大学合作的实习项目,先让他们参加一些社会公益活动,自己再向他们提供实习机会。”夏蔷柔说,“能查到是哪个公司么?” “当然!”夏云舒拍了拍胸脯,“是一家法国还比较出名的投行,信息发你了。 齐懿作为商科的学生,业内经历是很重要的,难怪他会去......” 说到一半,夏云舒眉头一皱,“哥,你这同学,家里经济条件是不是有些困难啊?” “齐懿?”秦尚远愣了片刻,“还好吧?几个月前还看他穿金戴银的,跟花孔雀似的,不过已经很久没发过朋友圈了。” 齐懿家里的具体情况,秦尚远不太清楚。 但这胖子在吃穿方面一直都比较大手大脚。 应该不至于经济困难。 “怎么了?”秦尚远问。 “从今年9月23号之后,他就在疯狂打工,一周打工的时间超过了30个小时。”夏云舒注意到了数据的奇怪,“也没什么社交......如果不是家里经济困难,怎么会这样?” 秦尚远的电话响了。 “是齐懿的妈妈。”秦尚远看了一眼手机,对夏蔷柔说,“半个小时前我打了一个过去,她没接,现在她打回来了。” 第45章 阴谋 巴黎现在是下午三点过,算时差,华夏这会儿应该是早上八九点的样子。 夏蔷柔微微颔首,示意他接通。 秦尚远按下了接听键,开启免提。 片刻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 “喂?”女人的声音明显有些疲累,“是谁?” 秦尚远迅速调整了情绪,笑着打招呼:“喂阿姨,是我啊,秦尚远。” “哦......是小远啊?”一听到秦尚远的声音,女人的语气迅速变得明快了,但依然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是要找齐懿玩么?齐懿现在不在家,最近,应该也暂时不会回来了。” “他没在家啊......” 秦尚远说着,看向夏蔷柔,夏蔷柔则示意他继续问下去。 “阿姨,你最近还好么?”秦尚远犹豫着问,“听你的声音好像有点累......” “呵呵,阿姨没事......”女人笑的声音有些沙哑,顿了顿,她说,“小远啊,你是齐懿那孩子为数不多的朋友,你们一定要相互帮助哦。” “那是当然,齐懿是我的好哥们。”秦尚远立刻回答,也突然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 “小远......齐懿他呀,被我们宠坏了,以后你们这些朋友,一定要多包容他......” 女人的呼吸声很重,很重。 秦尚远的心里忽然一颤。 他仿佛听到了妈妈当时快要死去时的呼吸声。 “阿姨你怎么了?”秦尚远忽然有些慌张,“有困难就说,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了一阵东西坠落的骚乱。 “护士!护士!” “都说了看好病人!怎么搞的!呼吸机呼吸机!” “家属说今天下午来接病人回家,说不治了......” “不治了?不过......唉,这几个月的治疗费用,应该也给病人家里掏空了。” “医生说现在就是强行续命,就算有座金山也不够这病掏的。” 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电话断线。 嘟——嘟—— 秦尚远脸色苍白,缓缓放下了手机。 “哥,你通话的时候,我定位了那个阿姨的手机,在都容市医院里。”夏云舒的声音又出现了,“齐懿的妈妈脑部组织出现了很罕见的病变,三个月时间恶化得很快,各种费用已经花了几百万......但是还是没有好转,现在已经治不下去了。” “我对了一下时间,刚好是从九月开始。”夏云舒接着说,“应该是知道了母亲的噩耗,家里本来预留给他上学的钱也拿去治病了,家里破产,所以齐懿才会发了疯地打工。” 秦尚远恍然大悟,心里有些揪疼。 他翻出齐懿的微信,看着那条截止在九月上旬的朋友圈。 “难怪齐懿的朋友圈从九月份就没有再更新,”秦尚远低着头喃喃,“这胖子原来很活跃的......难怪也不在班级群里说话了。” “那个病,还有机会治么?”夏蔷柔沉默了一会儿,问,“可以让家族立刻派人过去,多少费用我们都能出。” 她这次出门,下定决心了不再依靠家族。 可看着秦尚远低沉的样子,夏蔷柔也顾不得面子了。 “我看了诊断书,早两个月可能还有救,但现在已经晚了。”夏云舒说,“就算是黯色蔷薇的魔法也不行。” “魔法也不行?”秦尚远奇怪夏云舒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都容市的魔女,白恩医生已经去看过了。”夏云舒回答,“她知道齐懿是你的朋友,所以就以医生的身份参加了病情研讨会。” “生老病死......哥,节哀。”夏云舒犹豫着,男孩的声音里没有了以往的开朗,“我接着去查神父了。” “对,现在找到齐懿才是最重要的。”夏蔷柔轻轻揉了揉秦尚远的肩膀。 “那就再去一趟结界,我不信那胖子真的死在结界里了。” 秦尚远眼角微颤着,霍然起身。 · “十三区有一座隐藏的炼金结界?” 卢浮宫外的奔驰车上,兰斯洛特戴着墨镜,坐在后排。 “对。”杰兰特透过后视镜看着姐姐,“秦尚远说的,他们昨晚在那座结界遇险,然后逃了出来,皮埃尔·马丁被做成了结界里的活尸。” “结界、活尸,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存在在这座城市里。”兰斯洛特眼色一沉,喃喃道,“那头恶魔是真瞎了。” “老姐,接下来该怎么办?”杰兰特说,“圣母院前情报部长......” “雷蒙德·罗素。”兰斯洛特灰青色的眸子一闪,“他这些年来,原来从没释怀过当年的野心。” “父亲当年是怎么在继承之战中获胜的?” “不知道,我只知道家族的继承之战相当残酷,”兰斯洛特说,“看看雷蒙德的下场就知道了,双腿尽断,极速衰老...... 当年的雷蒙德·罗素,在家族看来是比父亲还要耀眼的狼王,所以才能坐上情报部长的位置。 但他后来却输给了当时家族并不看好的父亲,下场凄凉。” “那我们的这位叔叔,现在是想要一雪前耻?” “看样子是了,不知道他在背地里养了多少活尸,覆盖几个街区大小的结界在这座城市里存在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没被发现,过去的失踪案都被当成正常案件处理......没想到背后都是他在操纵。” 兰斯洛特的心情复杂。 这不仅是约束局的失职,还是罗素家族的耻辱。 “父亲现在在哪?”杰兰特问。 “在美国华盛顿总局。”兰斯洛特说。 “雷蒙德那家伙,现在就在黎塞留研究所啊......”杰兰特暗自攥紧了拳,“我们随时可以冲进去质问他。” “杀了他也没用,雷蒙德的罪行,只能由家族来审判。”兰斯洛特低声说,“我只希望,他布局这么些年,最后的目标不会是父亲。” “你是说,他想要杀了父亲?”杰兰特有些震惊。 如果雷蒙德真的杀了身为家主的梅伦,他只会被家族彻底流放,然后处决。 “很有可能,他也许已经不在意家族当中的权力了,只想复仇。”兰斯洛特担忧地说,“他现在想的,也许是要拉上父亲来陪葬。否则他也不会费尽心思,把自己的儿子高文安插在父亲身边。” 杰兰特眼瞳一收:“姐,你的意思是,高文是他安排在父亲身边的?” “这些年来,雷蒙德一直以赎罪的名义将自己封闭在地下室,愿意见的人,除了父亲,就是他自己的儿子高文。”兰斯洛特缓缓道,“活尸、结界、流出的莉莉丝之血配方......外界各种事情都有他影响的痕迹,他当然需要一个能够替他执行的中间人。” “这个中间人,就是高文?”杰兰特恍然大悟,“所以,高文其实是他安插在父亲身边的眼线,或者说,间谍。” “高文经常进出我的办公室,”兰斯洛特说,“我很早就发现了他在那里装的窃听设备,以最坏的打算来看,现在整个约束局都在雷蒙德的监视之中。” “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杰兰特小心翼翼地询问兰斯洛特的意见。 思考片刻后,兰斯洛特极为不悦地“啧”了一声:“暂时也不能跟父亲较劲了,虽然他平时老是嫌我不够杀伐果断,但现在我们必须把这件事情解决掉,不然不止父亲会有危险,整个家族也被动摇。” 杰兰特的冰蓝色瞳孔骤然一缩,立刻被汹涌的暗红色覆盖。 下一个瞬间,匿影将他送到了后座的兰斯洛特身边! 他一把将兰斯洛特压到身下,自己像是盾牌那般覆在姐姐的身上。 嘭嘭嘭—— 枪声骤响,三颗射穿了车窗玻璃。 街上的行人尖叫着四散奔逃。 兰斯洛特再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杰兰特带到了卢浮宫内。 第46章 遇袭 “姐,有人袭击。” 杰兰特微微喘着气,瞳孔中的猩红还没消散,死死地盯着玻璃窗外。 正在卢浮宫游览的游客们被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惊吓,纷纷停下了脚步,手足无措地四下张望。 嘭——! 嘭——! 子弹接踵而来,击碎了场馆的外层玻璃。 看着玻璃上迅速裂开的大片白色,游客们似乎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恐怖袭击! 一时间,无数游客抱头惊叫着四处逃窜。 但他们并没能跑出几步,就纷纷感到了一阵无可抵挡、难以驱散的诡异睡意袭来。 紧接着,整片区域的游客们成片成片地倒地,像是吸入了某种致幻昏迷的气体。 嘭嘭嘭——!!! 百米之外,枪弹不停地击发,原本还能算作是盾牌的玻璃直接化为一堆碎屑! 杰兰特迅速地观察着环境。 如果换作平时,他早就用“匿影”开溜了,但现在姐姐在这里。 这份契约能够利用契约人所确定的“锚点”,交换“锚点”与契约人,或者其他视野中物体的空间位置。 交换的距离,理论上是没有限制的。 如果只有杰兰特,他甚至可以用自己定下的“锚点”进行跨越大洲的瞬移。 但如果要带上另一个人,从广场外的街边瞬移到百米开外的室内就已经是极限了。 “战斗......可不是我的强项啊。”杰兰特皱着眉喃喃道。 他警惕地盯着从并不空旷,但一片死寂的广场走来的漆黑身影,拔出了一直藏在后腰的枪。 “小心。”兰斯洛特也持枪警戒着周围,“他们应该已经切断这里和外界的联系了。” “敢偷袭约束局?”杰兰特感受着手心渗出的汗,“这帮人胆子可真够大的,是青铜指骨?” “不知道,说不清是冲我们来的,还是冲卢浮宫来的。”兰斯洛特回头看了眼背后价值连城的展厅。 广场上的黑影忽然开始奔跑! 杰兰特红瞳骤缩,那是个身材曼妙的女人! 她一边奔跑,一边熟练地更换着弹匣。 她的身体虽然成熟诱人,但脸上却带着一副夸张的小丑面具。 嘭嘭嘭——!!! 在杰兰特发愣的时候,女人手中的枪弹接连击发! 杰兰特凭借着极快的反应看清楚了,子弹的轨迹正朝着自己的姐姐飞去! 瞳孔中的暗红猛地涌起! 匿影! 杰兰特用手指触碰兰斯洛特的肩膀,兰斯洛特立刻被确定为了“锚点”! 高速飞行当中的子弹几乎是瞬间就和她交换了位置! 子弹被匿影交换之后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飞行,击碎了他们背后出展的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 来到杰兰特身边的兰斯洛特惊魂未定地看向自己的弟弟。 “我会保护你的,姐姐。” 杰兰特微微一笑抬起枪口,朝着奔跑当中的女人射击。 但不知道为什么,子弹的飞行距离似乎变短了,还没接触到女人就摇摇欲坠,失去动力落在了地上。 连发了几枪都是这样。 杰兰特心中微微一沉,这是某种契约?还是炼金术? 他没有再想,抬手扣动扳机,击发出弹匣中最后一颗子弹。 女人根本没有躲避的欲望,依旧持枪疾驰着,但就在她眨眼的瞬间,杰兰特交换了自己和子弹的位置,闪现到了她的面前! 杰兰特扭转腰身,一拳轰击在了女人的腰部! 男人的力量还是不可小觑的,这一拳女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失去平衡,被横击了出去。 杰兰特正想要乘胜追击,一个举刀的黑影高高跃起,照着他的后背就砍了过来! 但听到风声的杰兰特早有预料,匿影生效,眨眼之间就和背后的偷袭者交换了位置! 看到面前是队友的偷袭者仓惶收刀,靠着几个翻滚才勉强维持住平衡。 杰兰特稳稳落在地上,这才看清楚那个偷袭者。 一个男人,也戴着同样的小丑面具。 将枪口对准男人后,杰兰特缓缓开口:“你们是谁......” 一股极度的困意和疲惫猛然袭来。 杰兰特难以置信地低头,刚刚昏死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那只温柔无骨的手已经摸到了自己。 眼前一黑,杰兰特昏昏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杰兰特!” 眼见弟弟遇险,兰斯洛特划破手心,青灰色的双瞳迅速被暗红色覆盖,顾不上危险冲了过来。 契约,魅! 兰斯洛特以自己的目光注视两个袭击者。 “魅”是制式契约,但就像林澜和“冥演空断”一样,兰斯洛特是世界上最契合“魅”的契约者。 别的拘束官或许只能用“魅”在别人身上套出一些情报,结束后受契约蒙蔽的人还会立刻清醒过来。 但如果这份契约在兰斯洛特的手上生效,那么只要是有情感的生物,就会迷失在她的这双眼睛当中。 而“魅惑”的效果也不会随着契约的失效消失,反而会成为一个永久的烙印,留在对方的精神里。 这就是她能在欧洲各种名利场都如鱼得水的原因。 在兰斯洛特的注视下,两个戴着小丑面具的袭击者很明显地停滞了片刻。 其中的男人显然已经完全沦陷了。 但女人只是顿了数秒,便立刻捂住了面具上的窥视孔,用双手艰难地对着兰斯洛特举起了枪。 嘭——! 枪火几乎是对着兰斯洛特的眉心击发! 电光火石之间,兰斯洛特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自己猛地拉走! 子弹竟然在十步之内的距离上射空了! 女人也似乎被什么击中了头部,昏倒了过去。 “局长,你没事吧?” 竭力压制住狂飙的心跳,兰斯洛特才看清了刚才将自己从枪口下救走的人。 马修·朗贝尔。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两行鼻血顺着人中,流进了嘴里染红牙齿。 “我没事......你怎么来了?”兰斯洛特知道这是契约过载的副作用,精神力有大量消耗,于是立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马修。 “皮埃尔的案子结了,反正功劳都是唐凯斯特的,也没我什么事,”马修擦去脸上的血迹,“我就打算来局里看看......嘿嘿,来得、来得真巧。” “怎么会累成这样?你对白驹不是适应得很好么?”兰斯洛特一边持枪警戒着女人,一边问。 “我只能开到三阶......三阶适应得还不错。”马修的表情有些窘迫,“但刚刚那个情况,如果要救你,必须开到五阶......多一点才行。” “你刚刚,开到了五阶白驹?”兰斯洛特愣了,“你最高,不是只能开到四阶么?” 四阶就是绝大部分拘束官的极限了。 五阶只有少数拘束官能突破。 “呵呵,我哪知道......想着必须救下局长你,身体就自然而然地行动了。”马修苦笑。 “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兰斯洛特抬头,以猩红如酒的双瞳注视女人。 她强化了“魅”的效果,现在就算是这个早有预备的女人也无法逃脱自己的审问了。 可女人低着头,并没有迎上自己的目光,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我刚才顺手给了她一拳,她似乎晕过去了。”马修说。 “你在这里等我。” 兰斯洛特将马修安顿在地上,随后维持着眼瞳中的暗红,持枪缓缓朝着女人走去。 就在她要揭开女人面具的时候,身穿白色制服的人马忽然涌了进来。 “罗素家族,白狼骑士团!”有人大喊。 “兰斯洛特小姐,这里由我们接管,您和杰兰特少爷还是先去医院吧。”为首留着络腮胡的男人移开了兰斯洛特的手,眼中露出一丝歉意,“现场痕迹很重要,抱歉。” 第47章 白房子 一尘不染的白色风衣,耀眼的狼头徽章—— 隶属于罗素家族的“近卫”,只有历代家主才有权调动的...... 白狼骑士团! 约束局内部将这支只由四人组成的近卫军称为“鬼级小队”。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四个人都有着鬼级以上的实力。 不过他们并不隶属于约束局,而只听从罗素家主的调动。 “雨果?”兰斯洛特瞳孔微微颤动,“白狼为什么会在这里?父亲回来了?” 白狼骑士团团长—— 雨果·德·维尼。 “嗯,刚到。”雨果露出可靠大叔的笑容,“听到卢浮宫出了骚乱,立刻就派我们来了。” 说话间,女人的手忽然搭到了雨果肌肉虬结的小臂上。 “小心!她的能力似乎可以催眠!”兰斯洛特下意识地喊。 然而雨果并没有在意,转身一脚将女人踹飞了出去。 “看起来又是哪个不长眼的组织对卢浮宫藏品图谋不轨啊。” 雨果拍了拍手,看了眼身后,苦笑道。 “小姐,医疗组的到了,你和少爷还是先关照一下自己吧,听说梅伦先生一会儿要召见你们。” “父亲要召见我们?” “听说事关您的婚事。” 兰斯洛特抬头望着铁灰色的天空。 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 · 塞纳河边的酒店。 陆星野将自己泡在酒店浴缸里。 他闭上眼睛,耳畔不断回响着那个熟悉的心跳声。 那是独属于龙族心脏的跳动声。 他觉得,那头龙应该是活的才对,而不是一头单纯由唐凯斯特家族制造出傀儡。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是罗亚龙这样血脉已经疏远的亚种的出现,也会让自己的心里有一丝安慰的感觉。 没想到自己了解龙族血脉和种族的开始,竟然是在一个屠龙者身上。 陆星野沉默地看着浴缸中自己的倒影。 黑角黑瞳黑发。 秦尚远他们在做什么呢? 夏蔷柔一定喜欢秦尚远吧? 还说什么朋友的拥抱...... 其实喜欢在那双眼睛里已经藏不住了。 人类真是奇怪。 总是撒一些很笨的谎。 房门外忽然传来一些陌生的响动。 龙类的感官相当敏锐,尤其是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 陆星野立刻从水中站起身,穿上衣服。 他静悄悄地退回到房间,从行李中抽出了学院带来的直刀。 直觉告诉他,外边的脚步声,不是酒店服务生发出来的。 那会是谁呢? 亚伦·唐凯斯特?那个屠龙者? 不,杰兰特临走前说了,不会让一切可疑的人员靠近他的房间。 吱呀—— 门开了。 陆星野的身体猛地紧绷。 黑瞳微微颤动,漆黑的双角上似乎也有炽白的光芒正在逐渐蔓延。 属于龙类的直觉告诉他,危险正在迫近! “你好,陆星野。” 一阵幽幽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 门自然打开了。 穿着纯白西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陆星野在入学测试的靖魔殿上见过他。 罗素家族的校董代理人,高文·罗素。 只不过这次见面,他似乎和从前有些不同了。 半边眼球呈坏死的黑色,脖子被衬衣领遮住的地方,似乎还有或黑或青的色斑。 好像是有一场诡异的病要了他的半条命。 “高文。” “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真是受宠若惊。”高文缓步踱入门内。 随着他脚步的深入,房间中的灯光开始疯狂地闪灭,浴室中的水似乎也失去了控制,喷洒得四处都是。 房间中,一切事物的秩序都在瞬间变得混乱。 契约? 陆星野心中浮现出一个想法。 高文是契约人? 身体上的漆黑剥落,陆星野露出了属于龙族的黄金瞳。 他无声地进入了炁态。 没等高文说话,手中的直刀早已化作了一枚炮弹,猛地脱手朝着高文刺去! 然而高文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懒懒地抬手。 随着他手臂的抬起,那柄被陆星野赋予可怕动能的直刀仿佛在瞬间失去了动力般,软软地朝着地上坠落。 哐当。 陆星野并没有太过惊讶。 黄金竖瞳猛然收紧,他张开满是獠牙的嘴,纯净的水滴源源不断地汇聚在前,迅速剥离杂质凝练成为致密的黑点。 “渊流......” “雪崩。” 就在渊流息的黑光即将射出时,一声浑沉的法文诵念,竟然直接打断了陆星野的动作! 面前的水元素立刻瓦解! “卌。” 高文一边念着,一边朝着屋内踱步。 陆星野头顶青筋暴起,龙瞳猛缩,不受控制地跪倒在了地上。 头仿佛像是要裂开一般 “锻造。” 高文每念出一个词,陆星野颅内的痛苦就多加一分,眼中的金色光芒也愈发耀眼。 “恒星。” “死梦之龙。” “虚空。” “痴愚混沌。” ...... 陆星野再也无法承受这种痛苦,失去意识,脑袋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 高文眼中带着怜悯,在陆星野面前蹲下。 他伸手抚摸那对洁白如水晶的双角,又仔细端详着失去聚焦的黄金瞳。 “原来你是古龙啊。”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陆星野胸口的贤者之石吊坠上,宝石内部似乎在不断绽放着璀璨的苍白烟火。 “如果不是这枚吊坠,光靠那些密语,我大概会被炁灵炸得连渣都不剩了吧。” · 陆星野缓缓睁开双眼。 这是一间幽暗的地下室,由灰白色砖块堆砌的墙壁、低矮苍白的拱顶看上去已经相当陈旧了。 没有电力,烛光幽幽地摇曳。 自己正被灰白色的铁链困住双脚。 空气里十分干燥,让陆星野觉得快要窒息了。 他试着动了动身体,可铁链上似乎有着某种力量,彻底限制住了他的行动。 “唐凯斯特家的猎龙封印,原本的力量只够困住罗亚龙,但你太羸弱了,所以也能困住你。” 高文的声音从黑色的铁皮门外传来。 “也别试图调动水元素,这里是水元素的真空区。” 得知了这件事,陆星野没再挣扎,在原地坐了下来。 仰头看着这里的一砖一瓦。 “陆星野,你应该还能回忆起来吧?”高文冷笑一声,脚步声越来越远,“就在这里度过你的余生吧。” 沉默片刻,陆星野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回忆。 这里是...... 黑瞳微微震颤。 白房子。 第48章 正在入侵 西岱岛,巴黎圣母院。 教堂前广场。 塞纳河两岸灯火通明,无数车流在桥上汇集又散开。 白色的渡轮从桥下慢悠悠地游过,旅人们三三两两沿着河岸漫步。 宏伟的哥特式教堂主楼密布着脚手架,依稀还能从河畔仰望塔尖被大火灼烧过的痕迹。 “太可惜了,圣母院,最好的年头已经随火而去。” 亚洲肤色的男孩将轮椅停在了河边的人行道上,以一副游客的模样吃着手抓饼。 在周围的游客看来,这个失去双腿的孩子已经在这里呆了一整天没有挪动过位置,不知道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 他戴着一副让人看不透表情的墨镜,始终以一个固定的角度朝着圣母院的方向。 “孩子,你在等你的家人么?要不要我帮你报警?” 眼见天色已晚,巡逻的安保走上前来拍了拍男孩的肩膀。 可男孩只是微微一笑,将墨镜拉下一角。 他用英语答道:“不,我只是在这里工作而已。” 安保愣了片刻。 这个男孩竟然有着一双猩红色的瞳孔! 圣母玛利亚啊......这孩子的眼睛,真像是魔鬼。 安保心里怔怔地嘟囔了一句。 他下意识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没再多管这个奇怪的孩子,退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夏云舒重新戴上了墨镜。 猩红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正在疯狂翻涌。 他感受着无数嘶嘶的电流声流窜在耳边。 这副墨镜同时还是一架脑电波增幅器,是梅菲恩送给他,用于增强他能力的外挂设备。 拥有了这副墨镜,夏云舒就不只可以控制电子设备,还能够单凭意识连接到任意的网络系统,用思维指令操控代码。 换句话说,他能够借用这份契约成为漫游在赛博空间的意识生命体。 攻击网络,盗取、修改、销毁信息,现在只不过是夏云舒动动念头的事。 契约,磁流。 深层潜入! 夏云舒霍然睁开眼睛。 他全身赤裸地站在布满数字“0”和“1”的赛博空间中。 在这里,他重新拥有了双腿。 这是“认知滤网”呈现在他脑海里的空间。 虚数幻域。 一旦他在虚数幻域中出现,就说明他成功绕过了某个网络的防火墙。 夏云舒小小骄傲地一笑。 约束局的防火墙也不过如此嘛。 原本他以为起码需要两天左右的时间,没想到不到一天他就黑进了分局的网络。 “不愧是我夏云舒,真屌啊哇哈哈哈~” 夏云舒和他姐一样都有臭屁的毛病。 夏云舒在虚数幻域中缓缓蹲下,面前无数的“0”和“1”逐渐在他面前汇聚成一条无线绵延的长河。 关键词—— “神父。” “第十三区。” “约书亚·琼斯。” “驱魔者。” “安息日。” “母亲、妹妹。” “意外。” 他将手伸入河流当中,感知着自己脑海中要寻找的信息的流向。 在他说出关键词后,无数信息的洪流中忽然有几缕光芒高亮了起来,迅速朝着夏云舒的手中汇聚,被夏云舒一把抓住。 随着信息的获取,夏云舒的身后骤然出现了一座庞大的迷宫! 像是从千里之外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抓取过来的一样。 是约束局对于机密信息的多层加密。 “又是迷宫,无聊。” 夏云舒叹了口气。 随后,他在河流中的手猛地一抓。 一本由数据编织而成的书从中被他捞了出来。 书上记载着通过迷宫的地图。 夏云舒按图索骥,慢悠悠地走到了这座极为复杂的迷宫中央。 那里排列整齐地堆积着数不清的文件。 但夏云舒用思维指令将自己要找的那份文件标红了。 此刻,它正在黑白两色的虚数幻域中闪烁着高频的红光。 “嘻嘻,就是它了。” 夏云舒得意机敏地一笑,伸手将那份文件抽走。 “编号21ep-001,白房事件。” 白房事件? 夏云舒“咦”了一声。 没听说过。 可他要找的不是约书亚·琼斯么? 夏云舒迅速在脑海中反复确认了几次,但虚数幻域依旧反馈给了他这份文件。 带着疑惑,夏云舒翻开了印有“白房事件”字样的文件。 可就在下一秒,夏云舒猛地打了个寒颤。 本能告诉他,在这座虚数幻域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注视他。 夏云舒什么也来不及思考,也绝不敢回头。 他瞬间拷贝了数据,立刻闭上双眼。 退出深潜! 夏云舒猛地睁开眼睛。 塞纳河畔灯光静谧,河水潺潺流动。 行人结伴来往,不远处的圣母院已经在夜色下安眠。 夏云舒体温极速升高,大汗淋漓。 他颤抖着手摘下了墨镜,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 在那座虚数幻域中,有人发现他了。 双瞳之中的暗红渐渐褪去,夏云舒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夏云舒擦去鼻子中流出的黑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他竭力舒缓着在虚数幻域中带出的恐惧与混乱的情绪。 那东西绝不是人或者某种程序。 如果再多停留几秒,自己一定会死。 一定会死。 夏云舒对这件事毫无疑问。 他咳嗽了几声,小脸上因为痛苦而微微痉挛。 略微缓过来之后,夏云舒看向手中屏幕闪烁的手机。 数据传输完成。 “还好......把情报成功偷了出来,到时候得好好敲秦哥一笔才行......” 夏云舒疲累地笑笑,按下了“发送”键。 再一次深呼吸了几口气,他试图让自己感觉好一些。 仰头躺倒在轮椅上。 路过的行人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这个奇怪的孩子,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 圣母院。 中央情报室。 巨大而肮脏的灰白色巨人被钉在足有一幢楼高的十字架上。 三颗带着枷锁的头颅分别低垂着,他的眼睛和脸都被遮住,只露出类似人类的、腐烂的嘴唇和森白的牙齿。 枷锁之后连着大大小小无数的数据线缆,环岛背后的观察窗里,神父和修女们动作比以往焦急了些。 “怎么回事?”一位神父大喊,“上帝的脑电波出现了异常波动!怎么回事!” “报告,几分钟前有人入侵了我们的网络!”一旁的修女立刻回答。 “入侵约束局的网络?胆子这么大!迅速追踪对方的ip!” “追踪了,但显示是在塞纳河里......” “......那个入侵者做了什么?” “对方踪迹隐藏得很好,是绝对顶尖的黑客,我们只知道被入侵了,不知道他对我们的网络和数据动过什么手脚。” 巨大的底下空间中忽然传来了三声极其诡异空灵的嘶吼。 全知恶魔醒了过来,引得整座情报室也开始震动。 这头恶魔痛苦地在十字架上挣扎着。 白色粗糙的手掌渗出了大量的脓血,身体之下断口处分化而出的人类肢体,此刻正在密密麻麻地生长。 从全知恶魔肉体之中结出的“人类”通体呈现出白垩的灰白,没有眼睛,也没有毛发,像是由泥土随意捏成的玩偶。 随着全知恶魔的吼叫,这些“人类”从他的身上纷纷脱落,坠入空间底部的熔炉之中。 高温顷刻间炼化了“人类”的皮肤,随后骨架和内脏也被一并燃烧吞噬。 巨人胸前一直闭合的独眼,在此刻也猛地睁开。 露出了巨大而猩红的眼球! 眼球转动着,目光所及之处,与他对视的人瞬间变得疯狂。 疯狂的修女和神父不顾一切地奔跑着相撞。 有的昏死过去,有的则直接栽下环岛,坠入了熔炉。 “见鬼!”神父灰色的瞳孔微震,“镇静剂!快!五百公斤镇静剂!不,一吨!” 第49章 十三年前的真相 第十三区,唐人街。 秦尚远和夏蔷柔正在079的带领下,绕过人群,再次前往那座隐匿在这里的续变结界。 “夏云舒那小孩来消息了!” 夏蔷柔忽然摇了摇秦尚远的肩膀。 “这么快?” “我就说那小子靠谱吧。”夏蔷柔哼哼。 “快看看是什么。”秦尚远凑了过去,“白房事件?” “貌似,是之前的一个非法生物研究机构。”夏蔷柔看着信息的文本喃喃道,“你听说过么?” “白房......”秦尚远思索着,“我倒是听陆星野说过什么‘白房子’,他说自己在那个地方长大。” “白房子?”夏蔷柔柳眉一皱,她忽然问,“陆星野是不是会法语?” 秦尚远愣了下。 陆星野的确会法语。 早在来巴黎的第一天,唐凯斯特用法语骂他的时候,陆星野就立刻听了出来。 秦尚远当时还很奇怪。 “你是说陆星野长大的那个‘白房子’,就是白房事件中的‘白房’?”秦尚远也反应了过来。 “对。” 秦尚远停下脚步,和夏蔷柔一起阅读着翻译为中文的信息。 渐渐地,思绪也被带入了那时的故事。 十三年前。 【2006年。】 【4月6日。】 【实验体号初步观测结束。】 【实验体号,自称“约书亚·琼斯”,与号在血缘上为兄妹关系。】 【号死亡之后,008号可以接续其中断的实验。】 【5月8日。】 【008号恢复意识,和契约“安息日”高度兼容,夜震级天赋,稍逊其妹妹007号。】 【虽然不及007号,但仍旧是普通人类当中的佼佼者,相当珍贵的实验体。】 【继续观察一个月,然后接续007号项目,将其与“上帝”进行“连接”。】 【6月8日。】 【008号情况并不稳定,与隔壁“龙”项目的实验体0号有言语交流。】 【与废弃实验体00x号(女性)有言语交流,并在其他实验体见证下举行了“婚礼”。】 【多么可笑,你见过你家养的小狗自己结婚的么?】 【经鉴定,008号尚未完全剔除人类情感。】 【有007号的前车之鉴,暂不通过前额叶白质切除手术剔除其人类情感。】 【7月8日。】 【008号情况波动极大。】 【带领00x号试图逃离“白房子”。】 【“安息日”是我们亲手送给他的武器,“白房子”死伤严重。】 【另:给“龙”项目0号加注镇静剂,如果这时候他再醒来就糟糕了。】 【7月9日。】 【008号已被缉拿。】 【他已经得知了母亲和妹妹死亡的真相,叫嚣着要向我们复仇。】 【着手准备前额叶白质切除手术,不确定008号会不会和007号一样在术后成为废弃样品。】 【手术很成功,008号终于不再惦记着复仇了,庆幸的是,008号还有实验资质。】 【着手准备与“上帝”进行“连接”。】 【7月10日。】 【00x号那个臭婊子,竟然用自己的命换了008号的自由。】 【008号逃离,妈的,这个切除了前额叶白质的家伙竟然还记得逃命。】 【7月11日。】 【见鬼,008号向约束总局发出了警报。】 【008号作为危险对象被*****击毙。】 【008号疑似在7月9日凌晨的连接尝试中,被“上帝”污染。】 【炼金者接过了他灵魂的管理权,有着这样天赋的灵魂,被人惦记也是理所当然。】 【最后我们从炼金者的短讯中得知,008号的记忆已经被污染所扭曲。】 【多么可怕的“污染”......炼金者称其为“匍匐死梦”。】 【“匍匐死梦”?来源不明的力量。】 【7月12日。】 【白房子已经与家族切割,所有项目终止,原始资料将以最高机密封存。】 【实验体们被全数释放,优秀的“龙”项目0号实验体被来自华夏的夏家接管,真是操蛋。】 【我们在生命最后一刻,成为了“青铜指骨”手下的组织,那群邪神信徒大概无论如何也无法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白房子”的传奇到此为止,各位来生再见。】 【狼群,永不畏惧风雪。】 “这群操蛋的狗东西,白房子是罗素家族资助的项目?”秦尚远看完,低声怒骂。 “看来是的。” 夏蔷柔熄灭手机,胸中的情绪久久不能平静。 “老哥老姐,还在吗?” 夏云舒的声音出现在他们耳畔,听起来他似乎相当疲累。 “云舒?”夏蔷柔听出了夏云舒声音里的异常,“你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有些累。”夏云舒笑了笑,“这份s级机密的编号很不起眼,其中掺杂有大量无效的内容,若不是刻意去找,就算过一百年也不会有人把这件份文件捞出来。” “所以基本上可以肯定,这就是最初的真相了。”秦尚远喃喃,“约书亚·琼斯......真的已经死了。而杀害他母亲和妹妹的真凶......” 是罗素家族? 其中提到了“炼金者”。 这个项目是雷蒙德·罗素在暗中操盘? 后来“白房子”暴露,罗素家族将锅迅速甩给了青铜指骨...... 所以在正式的报告中,白房事件的始作俑者应该就是青铜指骨。 想到这里,秦尚远立刻往后翻了翻,看到了被公布的a级正式文件。 “青铜指骨宣布对白房事件负责,并向约束局赔偿了三千亿欧元的罚款。”夏蔷柔带着疑惑念了出来。 “......什么窝囊组织。”秦尚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然后就是陆星野。” “‘龙’项目0号实验体,十三年前七月被夏家所接管,”夏蔷柔说,“一切都能对上,难怪陆星野会说法语。” “陆星野也跟我说过......他在白房子见过别人结婚。”秦尚远低声说,“我那时候还以为,‘白房子’是什么福利机构。” 原来让陆星野记下那段结婚誓言的,是“神父”约书亚的婚礼。 “老姐,我可能会睡一会儿。”夏云舒微喘着气,磁流的通讯也时好时坏。 “你确定你没问题?”夏蔷柔犹疑着问。 “我你还不信么?” 夏云舒嘴上倒不服软,只是不管谁都能听出,他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劲。 “不,唯独这一次我不信。”夏蔷柔立刻否决,“你现在在哪,把位置告诉我,我过来找你。” “我真没事,你跟远哥去解决齐懿的事,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夏云舒推脱着,“远哥,这次帮你这么大忙,回家记得好好款待我。” “那当然......”秦尚远一面答应着,心里也有些不太放心,“你小子真没事?” “我是个残废,比你们更怕死啊。”夏云舒懒懒地说,“我没事的相信我,你还是快去查你同学的下落吧。” 夏云舒说完,磁流断掉了通讯。 079在地上蹦蹦跳跳,试图引起两人的注意。 秦尚远和夏蔷柔对视一眼,跟着079继续朝着唐人街的深处走去。 第50章 白房事件 原来神父就是一个记忆被扭曲的亡灵...... 自从2006年死后,他就以某种特殊的形态,存活在那座续变结界中? 那位接管约书亚的炼金者的身份,很可能就是罗素家族的雷蒙德。 续变结界以及其中的活尸,就是为了掩盖“白房子”的存在? 白房事件之后,项目全部关闭。 但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必要对那里遮遮掩掩? 除非“白房子”当中的一些东西还没有被他放弃。 这些年来,雷蒙德在背后布置了这么大的一局棋...... 难不成真是想篡位? 真是能忍啊。 无数思绪一起汇聚在秦尚远的脑子里,多得像是快要炸了。 “雷蒙德双脚残废,多年闭门不出,”夏蔷柔忽然说,“光凭他一个人是无法调动这样的资源的,罗素家中一定有一个可以协助他的人。” “高文?”秦尚远立刻想到了,“他是雷蒙德的儿子,也是梅伦的校董代理人,只有他有权限调用罗素家族的各种上层资源。” “大概就是了。”夏蔷柔微微颔首。 “可十三年前,高文还不是校董代理人,那时候的他因为父亲被废,而被家族的孩子嘲笑叫他‘罗素孤儿’。”秦尚远说,“那时候,又是谁帮雷蒙德搭建的‘白房子’?” “很可能是家族中支持他那一派的成员,我看过资料。” 夏蔷柔说。 “雷蒙德曾经是情报部长,没有手腕是坐不上那个位置的,可以说二十多年前的雷蒙德,比梅伦更有机会成为罗素家的家主。” “不过后来雷蒙德越发自暴自弃,曾经支持他的人也渐渐不再对他抱有希望,转投到了梅伦·罗素的门下。” “如果‘白房子’还存在,你说齐懿会不会被抓了进去?”夏蔷柔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光,低头翻起手机。 “怎么了?”秦尚远不明白夏蔷柔突如其来的举动。 “果然!”夏蔷柔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你看,这是齐懿提交简历的那家公司!” “怎么......”秦尚远看着手机上的内容,愣住了。 齐懿提交简历的那家投资银行,是罗素家族的产业! “以前白房子搜罗普通人类中的‘天赋者’,有一部分是靠教堂来认定资质并进行收集的,”夏蔷柔说,“现在那套早就行不通了,所以就换成了这样的形式。” “通过家族名下的企业来搜罗‘天赋者’?” “对,毕竟就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东西,自然也会用这种手段来掩饰。” 夏蔷柔点头。 “只要我们确定结界的活尸里,没有齐懿就好了。” 秦尚远心里有了些数,回过神来,自己和夏蔷柔的周围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冷风卷着大街上的报纸,头顶的红灯笼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 “我们已经进入结界了。”秦尚远低声说。 夏蔷柔“嗯”了一声。 她从背后被的高尔夫球杆袋里取出了嵌着伪造贤者之石的法杖,又从胸前掏出了招魂铃。 “靓女......”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肠粉店里幽幽地传了出来。 夏蔷柔的袖子忽然被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抓住了,吓了她一个激灵。 抬起头,是一个端着热腾腾肠粉的老人家。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老人家的脑袋上立刻绽开了一朵猩红鲜艳的血花。 老人失去了半颗脑袋,身子斜斜地栽倒在地,露出了空荡荡的腹腔。 “呃......” 夏蔷柔还在震惊当中,被二话不说的秦尚远抱住滚向了一边。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眼花缭乱。 定下神来,夏蔷柔才发现刚刚有一只西装革履的腐烂活尸擦着她的身前扑出了店门。 夏蔷柔心有余悸地回望,如果不是秦尚远,她就会被这只活尸直接扑倒。 “你......” 但没等她开口,秦尚远手里的枪就已经抵在金融精英的头上击发,炸去了他半个脑子。 “刚刚那只我叫他肠粉老登,这只我叫他金融精英。”秦尚远吹了吹枪口冒出的青烟,一把抓起金融精英的脑袋。 红瞳汹涌。 炼灵寂焰在瞬间将这只正在复活的活尸炼化,成为了秦尚远手中的一柄霰弹枪。 秦尚远将手枪扔到一边,利落地给手中的喷子上膛。 咔哒—— “还得是这玩意儿用着顺手啊。” 嘭——!!! 秦尚远手里的霰弹枪一发将朝着夏蔷柔冲来的活尸轰成了两半! “你能控制住他们么?”秦尚远以夏蔷柔为中心开枪,血焰赋形也同时点燃,像是打起了守塔游戏。 “应该可以,我试试。”夏蔷柔点点头。 说罢,夏蔷柔咬破手指,摇动手中染血的招魂铃! 叮铃铃—— 结界上方的虚空之中,忽然涌出了大片无定形的黑雾! 活尸们纷纷抬头。 这些黑雾在空中纠缠、扭转,最后化为一只只有形的人类手臂,挨个固定住了成群涌来的活尸。 活尸们仿佛被铁链拴住了,无论怎样挣扎,也只能停留在原地。 直到现在,现在秦尚远才能认认真真地分辨这些活尸的长相。 “这是王野的契约?”秦尚远还是第一次见夏蔷柔使用这只铃铛。 “嗯。”夏蔷柔心情有些复杂,最后也只能笑笑,“挺好用的,王野叔是担心他离开之后,没人时刻保护我。毕竟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在都容市读书的普通女孩。” “去看看吧,这些活尸里,有没有齐懿。” 夏蔷柔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铃铛召唤出来的阴魂们,需要她用意念去操控和维持。 秦尚远缓缓朝着活尸群走去。 目光在腐烂、陌生的脸上逐一扫过。 这里的活尸数量是有限的,第一次秦尚远来时有五十多只,第二次骤然增加了一倍,数量来到了一百多。 但好在还能用肉眼去挨个确认。 几分钟后,怀着忐忑的心情看完一圈,秦尚远紧绷的心情终于放松了。 他捏了捏手中的汗:“齐懿没在里面。” 听到秦尚远这么一说,夏蔷柔也终于松了口气。 忽然间,黑雾形成的手产生了动摇,活尸们正在挣脱阴魂的束缚! 夏蔷柔脸色一变,要同时控制上百只活尸的行动,只靠她一个人确实有些勉强了。 “我快控制不住了!”夏蔷柔小脸煞白。 她颤抖着手,只见阴魂手臂正在一只只断裂,活尸们逐渐重获自由,如同泄洪一般朝他们冲了过来! 秦尚远还没高兴太久,立刻抛下血液燃起烈焰,飞身朝着夏蔷柔扑去。 活尸们被限制太久太渴求血液,不顾燃着血焰的身体,前仆后继地朝着秦尚远和夏蔷柔扑过去。 轰——!!! 就在秦尚远带着夏蔷柔避无可避的时候,一股可怕的烈焰从他们的头顶猛地掠过! 燃烧了灯笼! 照亮了夜空! 穿着牧师袍的男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一手捧着《圣经》,一手举着枪。 表情愤怒而悲悯。 “既是这样,还有什么说的呢?神若帮助我们,谁能抵挡我们呢?” 《新约·罗马书8:31》 第51章 两难抉择 秦尚远暗红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神父! 约书亚·琼斯! 约书亚对着秦尚远露出一个微笑,伸手将他和夏蔷柔拉了起来。 “终于见面了,我的朋友,”约书亚笑着,声音低沉地说,“秦。” 在触碰到约书亚手掌的那刻,秦尚远的心中一怔。 神父的手掌冰冷而僵硬。 那掩藏在宽大牧师袍下的皮肤,也有着腐烂的迹象。 神父生前做过脑前额叶白质切除手术,这种手术会很大程度上消除人在情感上的感知和主动性。 白房子的研究者们,想要通过这种手术来去除神父作为人类的“情感”,从而让他与上帝进行连接。 可他现在的样子,分明就是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神父一定还不知道自己死了吧? 甚至他连自己记忆被扭曲的事,也不知道。 情报中提到了“,这是由于匍匐死梦”这种来自于上帝的神秘力量的污染。 秦尚远心情有些复杂,但还是微笑着起身了。 “这位美丽的小姐,就是你的同伴么?” 约书亚很简单地跟夏蔷柔打了个招呼,随后对着尸群轰击。 随着圣经的诵念,这些活尸们也不再复活。 “活尸的数量变多了啊,秦,还是跟上次一样吧?”神父对着秦尚远笑笑。 两人像是已经配合多年,有了默契的老友。 “啊,好。”秦尚远心不在焉地点头,接二连三地用脚接下神父丢来的尸体。 然后熟练地用炼灵寂焰和炼金矩阵将一台加特林给炼造了出来。 “你什么时候会的这东西!?”夏蔷柔目瞪口呆。 “21世纪炼金术,小子!”秦尚远二话不说,朝着面前的尸潮就是一顿扫射。 铜黄的弹壳飞泻而出,尸群也应声成片地倒下。 这些还在地上蠕动、准备再一次活过来的血肉,紧接着就在神父圣经的度化下失去了生机。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秦尚远和约书亚的配合流畅了许多。 两个人不断高吼着轰击,火光之中,秦尚远竟然有种和好朋友联机玩游戏的爽快。 尸群很快就被处理干净了。 约书亚回头,笑着拍拍手上的灰尘血迹:“你这些天去哪了?秦,我一直都在找你,你还记得我的委托么?帮我找到杀害我家人的凶手。” “记得、记得。”秦尚远心不在焉地说。 说完,他看向夏蔷柔,用眼神求助。 他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要跟神父说清真相么? 说你的母亲和妹妹都是罗素家族的人杀害的。 但你已经报不了仇了。 因为就连你,也只是个受到杀人凶手操控的亡灵。 你早就死在了十三年前。 夏蔷柔回以同样无助的眼神。 “秦?”约书亚有些疑惑,拍了拍秦尚远的肩膀。 “啊,噢噢噢......还、还暂时没有眉目。”秦尚远语无伦次道。 “原来你也没有眉目啊......”约书亚的眼神中似乎有些落寞。 “约书亚......”秦尚远有些犹豫。 “怎么了?秦?”神父的表情更疑惑了。 秦尚远不愿意告诉这个亡灵残酷的真相。 在约书亚的眼里,自己是追凶二十年的复仇者。 他口中含着怒火,胸中怀揣着对神的敬意与对不公的愤怒。 他认为自己的余生就是为了复仇而存在的。 所以他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找到凶手。 否则他会彻夜难眠。 但这一切都是虚假的记忆,至少被扭曲了很大一部分。 这座结界中的一切都被缔造者设定好了,结界中有着独立于现实的时间,他们每进入一次,就像是在从头开始过同样一个游戏剧情。 等到他们离开,这些活尸、这里的一切又会回到最开始的状态,等待着界外人的下一次到来。 神父也不例外。 那天夜里,神父并没有带他走出结界。 他们一直在结界里晃悠,只是那间七日酒吧恰好也在结界里。 虽然不知道小n是怎么做到的,但秦尚远已经去确认过了。 神父永远被困在这座结界里,他依靠着错误扭曲的记忆支撑,保存着意识活了十三年。 秦尚远不愿意做揭穿这份真相的人。 这份真相,会把神父从头到尾全部毁掉。 秦尚远的思绪回到现实,他看着约书亚真诚的笑容,缓缓开口:“定金,定金我可以退你......这份委托,我可能做不了。” 笑容凝固在了约书亚的脸上。 愣了几秒,约书亚有些失落地垂下目光。 但他很快抬起了头,露出一个微笑:“是么?没关系......不过秦,你还愿意去跟我喝一杯么?和这位美丽的女士一起。” “你不生气么?”秦尚远对约书亚的反应感到十分奇怪。 他本以为约书亚会愤怒地大吼、指责。 他也做好了这个准备。 可约书亚并没有这样,反而邀请他再去喝酒。 “哈哈,不会。”约书亚爽朗地笑了,随后他放低了声音,苦笑着,“复仇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这条路上,无论再孤独我也会一直走下去,有多少尸潮,我就杀多少尸潮。” “你知道么?那位酒保,奈雅莉丝,她曾说无法向凶手复仇是我的宿命。” 秦尚远猛地一怔。 原来小n早就知道了。 “可我不信。”约书亚接着说,“我一定会找到杀害我母亲和妹妹的凶手,就算是将他们的骨灰扒出来,我也要撒泡尿上去。” “因为善恶有报,如果不是这样,那我母亲信了一辈子的上帝,念了一辈子的经,不就成了笑话么?” “如果上帝不在,那我就是我自己的上帝,由我来亲手裁决那些罪人。” 秦尚远听着约书亚的一字一句,心情沉重地低下了头。 背后的阴影里,忽然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秦尚远和夏蔷柔不约而同地看向身后。 一个穿着白西装的男人从阴影当中走了出来。 他的身上一尘不染,看起来有种文质彬彬的精英派头。 只不过,有一只眼球似乎已经坏死了,漆黑眼球在暗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光泽。 “高文......罗素!”秦尚远立刻认出了男人的身份。 只不过跟秦尚远第一次见他时,有了些不同。 他能很清晰地从高文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气息。 和自己相同的气息。 攀爬者! 高文·罗素成了攀爬者! 第52章 复仇的亡灵 【懒惰路径,信徒阶,折翼人!】 【恭喜你!这次碰到同类了。】 艾无常的面板忽然跳了出来。 折翼人? 秦尚远目光警惕地看向高文。 【对应着地元素契约的一条路径。】 【信徒阶的折翼人有两个能力,一是可以通过接触,使目标变得怠惰、困倦,但代价是自己也会受到同样轻微的影响,二是可以使“规则”发生一定的扭曲。】 这么炫酷? 为什么我的傲慢路径就只是单纯的肉体和精神加强? 【傲慢路径,是为完美的神王而生的路径,不需要这种花里胡哨的能力。】 秦尚远不明觉厉,但知道对方的情报也就足够了。 就是这个“规则扭曲”,有些抽象,具体效果还不明确。 他伸手抹去了系统,然后将高文的情报告诉了夏蔷柔。 高文的掌声渐渐停歇:“看来,你们已经知道真相了?我刚才是在为你的善良而鼓掌,秦尚远。” “你在说什么?”秦尚远不以为意地擦了擦鼻子,“听不懂。” “呵呵呵,”高文怠惰地干笑了几声,缓缓说,“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告诉你真相吧,约书亚·琼斯。” “什么?”约书亚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瞬。 “约书亚·琼斯,死于2006年7月。” 高文的声音低沉,却犹如魔音入耳。 “约书亚,你,早就死了。” “你在干什么!闭嘴!” 秦尚远瞳仁猛地一收,怒吼着跑向高文。 可背后的神父却猛地跪在了地上。 额头青筋暴起。 喉咙里发出狮子般的低吼。 “约书亚!约书亚!”秦尚远立刻跑了回去,想要堵住神父的耳朵。 “没用的,记忆的楔子一旦凿进大脑,就只有把它彻底凿穿才能停下来,所以就耐心听我说完吧。” 高文冷笑。 夏蔷柔见状,立刻捡起了脚边的枪,朝着高文扣动扳机。 可子弹高速飞到里高文极其近的距离,又仿佛忽然失去了动力,叮铃哐啷地直直坠落在地上。 眼见枪没用,夏蔷柔立刻唤醒了招魂铃中的阴魂。 高文背后的虚空陡然裂开一道缝隙! 无数黑色的阴魂围绕着高文,变幻着形态,可就是不能靠近高文半分。 这就是“规则”的扭曲么? 夏蔷柔眼角微抽着,明白了折翼人第二个能力的意思。 高文扭曲了“怠惰”和“困倦”的规则! 他让这些已经扭曲的规则包裹在自己的周身,任何能量形式一旦靠近他,就会陷入“怠惰”和“困倦”的状态! 这就等同于为自己穿上了一层无敌的保护罩。 夏蔷柔柳眉轻皱了一瞬。 就是不知道这份能力有什么代价。 难道就是施加在高文身上同样轻微的“怠惰”? “那天周末,你发了高烧,你的母亲带着你刚满六岁的妹妹前往教堂礼拜。” 高文说着,不顾自己洁白的正装,缓缓躺倒在了地上。 他残存完好的那只眼睛迷离着,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可那座教堂,是白房子用于发掘实验体的地方,名叫纪尧姆的神父发现了你妹妹身上的天赋,于是神父就跟你的母亲说,上帝选中了她,她可以用自己的余生来侍奉上帝。” “你的母亲很高兴,一方面因为她是一名虔诚的信徒,为神能选中自己的女儿而感到骄傲;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在前一周查出了癌症,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如果教堂愿意收留自己的女儿,那她就不用为你们的将来担心了。” “你的母亲在礼拜完之后,听从神父的劝导,将你妹妹留在了教堂,独自往家里走。” “走到一半,她忽然想起自己有东西忘在了教堂,便折返回去取。” “可等到她抵达教堂,看到的却是正在被神父纪尧姆奸污的小女儿。 但这只不过是神父纪尧姆经常干的事。 他并没有太慌张,还眉飞色舞地邀请你的母亲一起加入进来。 多年的信仰在一瞬间崩塌,你的母亲为了救女儿,拼死划伤了神父纪尧姆的脸,死在了他的手下。” “而你的妹妹,当晚被纪尧姆奸污之后,就被送去了白房子,成为了他们期盼已久的实验体。” “两年之后,你的妹妹死于白房子里的一台情感剥离手术。” “母亲和妹妹失踪后,你被罗素家族的福利院收留。 之后你因为天赋参加了选拔,但由于最后放弃杀死那只怀孕的母狗,你被告知并没有通过。” “选拔失败后,你进入了原来的那座教堂。 紧接着,你被杀死你母亲的凶手——神父纪尧姆收为了徒弟,也做起了神父的活。” “纪尧姆一开始对你这个有着天资的徒弟很是看重,积极地带着你驱魔。” “可有一天,他忽然发现了你和你妹妹有着相似的地方,于是他查到了你的过去,知道了你的身份。” “纪尧姆这个变态依然记着当年的仇,当晚他在你的晚饭里下了药,完成了多年前那场没有完成的完美奸污,然后扭头将你送去了白房子。” “你在白房子里接受着和你妹妹一样的实验,只不过害怕你这个珍贵的实验体死亡,所以他们没再敢轻易地对你进行那台手术。” “白房子里,你认识了朋友,你还记得么?有一个头上长着黑角的孩子。” “你还和一个没有名字的女孩结了婚,大家都叫她00x。” “00x要你逃出白房子,你许诺她,将来要带她一起逃走。可最终她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帮你逃出了白房子。” “你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向约束局发送了警报。但你没能等来约束局,很快就被截杀在了逃亡的路上。” 高文不急不慢地讲完。 “约书亚!你都想起来了么!你迄今为止现在的记忆,全都是假的!” 说完,高文放声大笑了起来。 “你不过是个被扭曲了记忆的幽灵,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就算你知道了谁是凶手,你也无法向他复仇!” “因为就连你现在的存在,也不过是活在某个炼金术师的操纵下罢了!” “别说了!高文!闭嘴!” 秦尚远怒吼。 他将陷入极度痛苦的约书亚抱在怀里。 两股记忆正在约书亚的脑海里相冲相撞。 他的身体早已经死了,可灵魂在某种力量的约束下依旧活着。 某种力量......炼金术! 雷蒙德用炼金术改造了约书亚的灵魂! 所以他的记忆在死后才没有消磨! 第53章 安息日 约书亚冰冷的身体上开始浮现出一枚枚金色的符文。 十三年前书写在他尸体上的某个炼金矩阵,此刻正在被唤醒。 秦尚远不认识这个矩阵是什么,但大概猜得到是用来做什么的。 是用来限制约书亚扭曲的记忆的。 一旦约书亚的虚假记忆受到真实记忆冲击,这个炼金矩阵就会醒来。 “父亲当年写下的炼金阵果然醒来了。”高文躺在地上,纵声大笑着,“他对约书亚的天赋相当感兴趣,从约书亚还在福利院时就频繁跟他写信...... 直到约书亚死去,他也不想放任他走,于是父亲决定将这个男人改造成为活尸。” “可他复仇的信念太强了,即使匍匐死梦扭曲了他的记忆,也无法扭曲他要复仇的信念。” “父亲虽然将他改造成了‘活尸’,但他却成为了这座结界里最为特殊的活尸!” “他依靠着复仇的信念,十三年来永无止境地徘徊在这座结界,猎杀同为活尸的同类!” “父亲一开始就忌惮约书亚的信念,于是在他的身上写下了这个矩阵,当真实的记忆回到他的脑海,矩阵就会彻底摧毁他的灵魂。” “而你们,秦尚远、夏蔷柔。”高文疲惫地喘了口气,“就留在这里,作为约书亚这个亡灵的陪葬吧。” “秦......秦。”挣扎嘶吼中的约书亚忽然镇定留下来。 他脸色惨白,浑浊的眼睛却盯着秦尚远。 “秦......” “约书亚!你先别说话!”秦尚远大口喘息着,大脑正在高速运转。 “秦......我全都想起来了,别做没用的......事了。”约书亚摁住秦尚远的手,“我早就该死了。” “夏蔷柔!”秦尚远绝望地看向这位魔女。 “没办法......”夏蔷柔脸色苍白地摇头,“回复魔法的本质,是将伤者未来命运中的一线生机覆写到现实,约书亚本应该在十三年前就死去,他早就是个没有未来的亡灵了。” “呵呵......”约书亚咳嗽着。 他咳出的并不是血,而是一些早就腐烂的肉屑。 “我很庆幸,我能再想起我真正的人生......”约书亚不断咳嗽着,“哪怕它再凄惨、再悲凉。 秦,如果我能继续活下去,我依然会是个复仇者,我很高兴我的意志没有被那种玩意儿所扭曲。” “这十三年来,我在黑夜中熬过了无数绝望,是你的出现,给我带来了一丝曙光。” “秦,我很高兴,在我孤独游荡十三年的最后,有你的出现。” “只是没想到奈雅莉丝小姐说的,竟然是真的......她一定是个善良的预言家吧?” 约书亚冰冷的手紧握着秦尚远的臂膀。 “秦,我很高兴能有你这个朋友......我没有遗憾了。” “我把我的契约留给你......” “如果有来生,再一起喝一杯吧?” 约书亚微微一笑。 他身体上的金色符文越发耀眼,像是满布在皮肤上的无数裂纹。 “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临死前,他握着秦尚远的手,念出了最后的圣经。 《旧约·诗篇23:4》 暴涨的金光吞噬了约书亚。 金色明灭的碎屑消弭在虚空之中、消散在红色灯笼之下。 暗红色界面跳闪在了秦尚远的面前。 【获得契约·安息日。】 【约束局序列号65。】 【以语言触发。】 【效果——】 【1、安息。压制活跃的纯灵体,是否压制成功与契约者本人相对等阶挂钩。】 【2、赦罪。消除指定对象身体上停留的负面效果。】 【3、静止。能够短暂静止时间,类似序列号75星昼。获得时间颅骨·化宙后开启。】 “哈哈哈哈哈......”高文见证了一切发生,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大笑起来。 铛——! 铛——!! 虚空中忽然响起了钟鸣。 时间回拨又开始了。 结界当中的一切都在恢复原貌,唯独约书亚没有,因为他已经被这座炼金结界的规则排除在外了。 看着自己身体上,以及周遭的变化,秦尚远心中忽然一动,他明白了唐凯斯特为什么没有变老。 “结界里袭击我们的唐凯斯特,就是约束局的亚伦·唐凯斯特。” 夏蔷柔也立刻反应了过来。 “时间是这座结界规则的一部分,囊括了结界中的一切,那晚时间回拨之后,我们每个人的状态也都回拨到了初始。” “所以唐凯斯特一直都在演戏。”秦尚远看着逐渐从地上爬起来的活尸,“他不是个眼里只有女人和俄罗斯方块的脑残,有人和他一伙。” “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林立的活尸将高文挡在了尸潮之后。 但他的笑声依旧刺破了夜空,传到秦尚远的耳朵里。 他的笑声越发遥远,秦尚远能感知到,高文正在离开这座结界。 这座结界的主人正在操纵高文的退场,而作为结界规则之内的秦尚远还无法干涉。 就像舞台上的演员无法修改导演的剧本。 “告诉雷蒙德,还有你们罗素家里的那帮渣滓,”秦尚远一字一句地说,“我秦尚远,会让你们血债血偿...... 没死的就杀,死了的扒出骨灰来,我也要撒一泡尿给你们搅匀。” “秦尚远,你知道自己和谁在作对么?你在和上帝作对。”高文讥讽嘲笑的声音辽阔而空灵。 “上帝?”秦尚远捡起那把金色的十字枪,不急不慢地上膛,“上帝早他妈死了。” 高文的声音彻底消失。 结界中只剩下夜风和尸潮的咆哮。 【秦尚远,你现在有了三份契约,但灵魂回路只有两座,如果要装备的话,只能换一个下来。】 “装备,换血焰赋形。”秦尚远低声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秦尚远......” 夏蔷柔看着自己身边的少年,周围的空气中似乎有些东西变得不对了。 “嗯?” “你还好么?” “我从没有这么好过。” 秦尚远面无表情地扣动十字枪的扳机,枪口中立刻喷出规模可怕的火舌。 烈焰明灭,一次又一次照亮秦尚远充满杀意的脸。 火焰吞噬了最前排的活尸。 秦尚远踏上焦黑的尸体,瞥了一眼那些正在复活的怪物,瞳孔中立刻涌起了猩红。 “给——我——死——!” 三个字从秦尚远的口中逐个脱出,他犹如高高在上的神明般下令。 地上蠕动的肉块果然立刻失去了生机。 秦尚远毫不留情地开着枪。 子弹和烈焰负责杀死这些活尸的肉体,契约则负责让活尸们的灵魂安息。 夏蔷柔立刻紧跟了上来。 约书亚·琼斯持有“安息日”,却无法穿越这座结界屏障,因为他本身就收到这座结界的束缚。 但秦尚远和她是界外的生人。 如果他们拥有安息日,那么就能一路畅通无阻地越过这道屏障。 秦尚远用枪和安息日扫平了一切障碍,放出了079指路。 在079的带领下,不久之后,他们来到了寂静无人的市区边缘。 路边停着几辆没人的车。 079蹦蹦跳着,示意秦尚远看远郊一抹微微的亮光。 那里,似乎有一幢灰白色的古堡。 秦尚远没有多想,径直拉开了车门:“上车,我们走。” 第54章 庄园 夜色下,秦尚远循着亮光,将车停在了那座孤独的灰白色庄园门口。 这里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门柱两旁的烛火微微晃动。 黑荆棘般的铁门早已经锈迹斑斑,蜿蜒爬满了枯萎的爬山虎。 庄园建筑灰白色的墙壁用石砖堆砌,表面粗糙陈旧,长满了棕褐色和青色的苔藓。 常春藤像是瀑布那样从建筑的顶部洒落。 透过铁栅栏,能看到院内的花坛早已经被废弃,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各种蔬菜。 门后是一条由石子铺成的小径,直通庄园那幢灰白色的主楼。 “这里怎么会有一座庄园?” 夏蔷柔心里起疑,下车后,犹疑地看向秦尚远。 “我们一直在结界里,没有出去。”秦尚远伸手去抚摸铁门上的斑驳,“走出那座布满活尸的续变结界后,我们就无缝进入了这里,也是079带我们来的。” “所以这里就是那座活尸结界背后隐藏的地方?” “嗯。” 秦尚远将手贴在地上,通过灵视,他隐约看到了地面之下不断游走的炼金符文。 破碎、陈旧。 “这座结界相当脆弱,也很旧了。”秦尚远站起身,拍去手上的泥土。 “炼金结界,不是号称可以永恒存在么?”夏蔷柔不解。 “那是固有结界。”秦尚远说,“这种续变结界需要缔造者时刻看管,而且应该是经历过大规模战斗,才会破损到现在这种摇摇欲坠的程度......” “大规模的战斗?” “缔造这样一座庞大的结界,就像写一大堆程序代码,遭遇大的损害之后无法彻底修复,要想彻底修复就只能推翻底层代码重建。” 秦尚远低声说。 “但缔造这座结界的炼金术师显然无法再花费大的心力去重建,只能在原本脆弱破碎的结界上修修补补。 并且为了防止一些拥有魔灵的人误打误撞闯进来,还在外围加上了另一座活尸结界。” “原来是这样。”夏蔷柔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样看,这座结界的规模......还挺大的。要不要进去看看?” 夏蔷柔说着,走到了荆棘般的铁门边。 她正想伸手触摸。 吱呀—— 铁门竟然摇摇晃晃地打开了! 夏蔷柔被吓了一跳,像是受惊的猫,立刻钻到了秦尚远身后去。 “诶,上面有一个徽章。” 夏蔷柔还是注意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她说着便伸出手,秦尚远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主楼的大门紧闭着,门上装饰着一个古老的徽记。 秦尚远带着夏蔷柔朝庄园中缓缓走去。 在门前停下了脚步。 那徽记由一面黑铁雕纂而成,主体是一头独狼。 “这是家徽?”秦尚远愣了下。 “看样子是,”夏蔷柔点点头,“而且好像是罗素的家徽。” “罗素家的家徽是狼?”秦尚远还是第一次听说,“为什么?” 夏蔷柔想了想。 “据说,罗素当年的祖先并不是法国人,而是北欧地区的家族。他们后来举家迁徙,千里迢迢来到法兰西做皮毛生意,在翻越阿尔卑斯山脉的时候,遇到了一场长达数月的暴风雪。” “困在风雪里的罗素家族无法逃生,一个月后食物慢慢耗尽。家族陷入绝望的时候,当时的家主意外发现了狼群的踪迹。” “他们吃掉狼肉维持了家族生存,熬过了暴雪,成功来到了法国扎根立业。” 夏蔷柔对这个家族的一些历史还是比较了解,因为从小就听说过。 “罗素一直自诩为欧洲之狼,他们很崇拜这种动物。” “原来如此。”秦尚远若有所思点点头,“但这里看起来很破很旧了,像是被废弃了很久的样子。” 吱呀—— 远处的荆棘铁门缓缓关闭。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庄园的夜色当中。 秦尚远只是略看了一眼,没有太在意。 “喂......你说,这里会不会有鬼啊?”夏蔷柔咽了口唾沫。 “你要不要看看你的招魂铃铛再说话?” “......”夏蔷柔仔细一想也是,但心里还是害怕,“那不一样嘛!我是说电影里的那种鬼!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略略略来索命什么的......” “那应该没有,不过你真想看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介绍。” “你还介绍上了,真是吹牛不打草稿!不过,你这么一说本小姐倒是不怕了!” 夏蔷柔一把撇开秦尚远。 “喂,我们现在怎么搞啊?我们总不可能一直傻站在门口,要不要转去后面看看?” 秦尚远低头一看,夏蔷柔色厉内荏,已经把招魂铃铛攥在手里了。 她是真怕。 没等秦尚远说话,主楼的木门咿咿呀呀地打开了。 一盏马灯从门后的黑暗中提了起来。 “先生,女士。”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地传来,“晚上好。” 秦尚远抢在夏蔷柔因为惊吓而摔倒前,将她稳稳扶住了。 并顺手捂住了她的嘴。 老人说的是法语,秦尚远听不懂一点,但他看清了老人的样貌。 这是一个佝偻的老人,穿着陈旧肮脏的管家服,手里提着一盏马灯。 他紧闭着双眼,似乎已经失明了,是摸索着前进的。 秦尚远迅速用安息日确定了他不是活尸,而是一个活人之后,才缓缓放下心来。 “他说的什么?”秦尚远问。 “他在跟我们说晚上好。”夏蔷柔看了眼秦尚远,从他的禁锢里挣脱了出来。 夏蔷柔用法语跟老人交流了几句,皱了皱眉。 “他说他叫奥古斯特,是这座庄园里唯一的管家。”夏蔷柔低声对秦尚远说,“这座庄园的确是罗素家族的房产,但似乎被遗弃很久了。” “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了,这里很神秘,来过的客人,都没能再出去。”夏蔷柔又说。 “他们都死了?” “这我也问了,但得到的答案是,否。” “既没有死,也没有出去......”秦尚远环顾这座空旷的庄园,“那人都去哪了?” “总之感觉蛮诡异的......” 夏蔷柔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尴尬地朝着秦尚远背后缩了缩。 管家奥古斯特又说话了,夏蔷柔仔细倾听后翻译:“他说我们既然来了,暂时也出不去,如果愿意的话,他可以让我们住在这里。” “留宿啊?” 秦尚远仰头看着这座沉寂古旧的庄园,蜘蛛网在阴暗的角落里飘摇,摇曳的烛火下,四处都是残破的油画和装饰。 “嗯。”夏蔷柔煞有介事地点头,“不过,得遵守几项规则。” 第55章 生存规则 依照过往经验,先生和女士需要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可能会超乎想象的长。 为了各位的生命安全,请务必遵守以下规则—— 1、不要尝试采摘或者食用庄园里种植的蔬菜。 2、禁止使用庄园内的供水,如果想要用水,必须去庄园北部墙边取水。 3、如果在夜晚听到尖锐的猪鸣声,请无视,那是您的错觉。 4、庄园当中有鼠患,但禁止捕捉、杀死任何一只老鼠。 5、墙壁中不会有老鼠,如果听见异响,请立刻从梦中醒来。 6、除了我,您在庄园中看到的其余人形都不是人类。若遇到除我外的人形生物,请立刻离开,不要尝试交流,不要和它们对视,更不要有能够杀死它们的自信,无论您是谁。 7、您的活动范围相当宽广,但唯独不能去往主宅右翼,及其周边部分。 8、夜晚来临时尽量不要远离卧室,卧室里不会出现类人生物,如果遇到危险,请尽量逃往卧室。 · 在管家奥古斯特的指引下,秦尚远和夏蔷柔沿着主楼大厅的螺旋阶梯缓步上楼。 据奥古斯特说,楼上是曾经罗素家族的卧室和书房,这就是他们今晚要住的地方。 奥古斯特还告诉他们,他们不是今晚唯一的客人,隔壁还有几位迷途的路人。 这里被罗素家遗弃太久,许多地方都结上了蛛网,灰色的老鼠吱吱吱地沿着肮脏破旧的墙角墙沿乱窜。 这些老鼠第一次把夏蔷柔吓得跳了起来,几乎是骑在了秦尚远身上。 秦尚远稳稳接住夏蔷柔,顺带低头,看到了灰尘和渣滓里成堆的老鼠屎,有些厌恶地皱皱眉。 他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干燥、略带腥臊的气味。 不知道这里有多久没有打扫过了。 奥古斯特提着马灯缓缓上楼,他是个瞎子,马灯是为客人准备的。 而他则是靠那双手,摸索着墙壁或者扶手行走。 秦尚远留意到,他经常摸索的墙上都有一道深浅不一,但十分连续的痕迹,看来奥古斯特的确已经在这里居住很久了。 到了二楼,走了一段时间,奥古斯特缓缓在一扇老旧的房门前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摸索着将马灯交到秦尚远手里。 “就是这里的两间房了,抱歉两位,只剩一盏灯。”奥古斯特沙哑地说。“但屋子里有火柴,可以点蜡烛。” “两间房?”夏蔷柔如临大敌,脸色惨白,咽了口唾沫。 “怎么了?”秦尚远扬扬眉毛,看向夏蔷柔。 夏蔷柔牙关打颤,转身面对秦尚远,漂亮的眼睛里带着恳求:“能不能就一间?哥......我、我有点怕......” 话还没说完,一群老鼠“吱吱吱”地从她的脚背上飞窜而去,差点没让她直接归西。 秦尚远看她这副窘迫的样子,也只好接过马灯,推开尘封已久的门,拉着她走了进去。 “谢谢谢谢......好人一生有好报......” 夏蔷柔闭着眼睛点头如捣蒜,嘴里喃喃着像在念经。 室内远比秦尚远想的要干净得多,虽然和这座庄园的其他地方一样破旧,但至少是能睡觉的。 进入房间后,夏蔷柔小心翼翼地盯着脚边和周围,生怕再有老鼠从她的脚背上跑过去。 直到确认安全后,她才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 秦尚远将马灯稳稳放在松软的羊毛地毯上,随后立刻进入了心流状态,开始用灵视观察整个空间。 但很快,他就愣住了。 卧室中央是欧洲经典的四柱床,帷幕轻纱虽然陈旧,却也干净整洁。 床上的被褥是重新铺好的,看来奥古斯特经常打理这些卧室...... 可他一个瞎子,到底要怎样完成这些复杂的工作呢? 墙上花纹典雅的壁纸已经有些剥落了,挂的油画也横七竖八地歪扭着。 梳妆台上空空如也。 角落里还接了一个小小的盥洗池,水龙头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一切都很正常。 没错,让秦尚远奇怪的点就在这里—— 一切都太过正常了。 秦尚远可以理解一座结界中会出现各种奇诡的现象,因此进入结界的普通人需要遵守相应的规则,才能避开危险。 不过他一向不把这种东西当回事。 因为里世界本身就已经很怪力乱神了,在这里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是一梭子诡银弹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就加上契约和炼金术。 更何况他作为炼金术师,本来就能够缔造结界。 虽然他还没尝试过,但理论总是知道一些的。 以这样一个身份,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个结界中到底为什么会存在这些诡异的规则。 所以他开启了灵视,想要看清这片空间中的端倪。 但他没有看到任何异常。 这座庄园,正常得不像是结界。 但若非结界,又怎么会有这种诡异的事情发生,又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规则要他们遵守呢? “不要尝试杀死它们......” “无论你是谁......” 奥古斯特特意强调了这一点。 这是不是说明,曾经来到这里、妄图用契约异能强行突破规则的契约人......都没有好下场? 秦尚远感到有些棘手,低低地“嘶”了一声。 事情逐渐变得诡异扑朔了起来。 这就是雷蒙德·罗素所缔造的结界? 秦尚远忽然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炼金术师生出了好奇和警惕。 退出心流状态,秦尚远捏了捏眼角,感觉到了一股疲惫。 “芙罗拉?”秦尚远心血来潮,下意识叫了一声。 没人回应。 秦尚远心中一沉,从进入结界开始,芙罗拉就没了声响。 他凝神屏息,想要沉入意识之海。 可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直到此刻,秦尚远心里才终于松了口气,因为这就是这片“正常”空间.....不正常的地方。 对秦尚远来说,这种环境下只有“不正常”才是正常的,太过正常反而只会让他感到深深的不安。 这片空间,似乎是“屏蔽”了一些东西。 秦尚远又试了试,艾无常也没有回应。 不过秦尚远现在倒没那么害怕了。 他扭头看向蹲在一旁的夏蔷柔:“你先睡吧,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夏蔷柔摇摇头:“我有点渴。” 她的目光移向卧室角落的盥洗池,那里的水龙头正在滴着水。 秦尚远正想开口,她很快就补充道:“当然,这里的水可不能喝,要喝水得去北边的取水处。” 秦尚远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要学那种恐怖片里的白痴角色作死呢。” “嘻嘻,怎么可能!”夏蔷柔露出白花花的牙,拍拍屁股起身,“走呗,你陪我去!” 秦尚远无奈地苦笑一声,正准备转身,忽然听到了隔壁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吼声。 夏蔷柔心里忽的一紧,下意识伸手抓住了秦尚远的衣袖。 秦尚远也被这声嘶吼惊得一愣。 “别怕。”秦尚远转身安抚她,“管家说还有和我们一样误入这座庄园的路人,应该就是他们发出的声音。你在这里别乱动,我去看看。” 夏蔷柔迅速而坚定地摇摇头,与此同时招魂铃铛也滑进了手心。 “我跟你一起去。” 第56章 隔壁 秦尚远循着惨叫的方向,轻手轻脚来到了隔壁的隔壁。 而夏蔷柔一只手紧握着铃铛,另一只手死死拽住了秦尚远的衣袖。 “不怕不怕不怕......小柔不怕......” 她低声嘟囔着,紧张地皱着小脸,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也不肯放开。 “咚咚咚——” 秦尚远缓缓敲响了有着精致雕花的老旧房门。 “谁?”门后的女人明显带着哭声。 让秦尚远意外的是,对方竟然说的也是中文。 “今晚留宿这里的人......”秦尚远斟酌了片刻,“听起来你们好像遇到麻烦了?或许我们能帮忙。” 管家奥古斯特说这群人也是客人? 卧室里不会出现非人生物。 秦尚远现在能确定他们是人类,突然被敲门,会感到恐惧的应该是卧室里的人才对。 “你们没办法帮忙!”女人低吼,“再说了,我们要怎么才能确定你们是人?怎么可能这么巧,刚好在能在巴黎的这种鬼地方碰到华夏人?” “也对......万一是管家说的那种伪人怎么办?”另一个年轻孩子的声音喃喃,“可大哥他......” 秦尚远稍加思索了几秒,清清嗓子。 “宫廷玉液酒?” 门内显然静了片刻。 “一、一百八一杯?”过了会儿,那个年轻些的声音说。 “这酒怎么样?” “听我跟你吹?” 怀疑秦尚远不是人类再正常不过了,但如果不是真正的华夏人,又怎么可能对得上这个暗号? 吱呀—— 门开了。 这间卧室里住着两男一女。 其中一男一女看起来二十多岁,剩下的男孩年龄大概跟夏云舒差不多。 开门的是女人,男人正躺倒在卧室的盥洗池边上。 他全身颤抖,嘴里低语着一些让人听不懂但却感到不适的声音。 而男孩手足无措地跪在男人身边,脸色煞白无助。 开门的瞬间,夏蔷柔忽然感到背后一凉。 她悄无声息地拉了拉秦尚远。 正准备进门的秦尚远迟疑了一下,余光立刻扫到了走廊尽头的那个灰白色影子! 那个灰白色的朦胧人形躲在走廊尽头,它双手修长地垂落在身体两侧,正面朝着墙角。 长廊上的老鼠刚一窜行到它脚边,就离奇地开始惨叫翻滚。 吱吱吱—— 老鼠的声音回荡在长廊中,灰白人形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僵硬地弯下腰,将老鼠抓在手中,面对着墙角开始啃食。 老鼠的叫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口咀嚼血肉的声响。 吃了一会儿,人形似乎察觉了有人在看它。 它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缓缓回头。 夏蔷柔没有停顿,一把将秦尚远推进了卧室,自己也一同钻了进去。 直到关上门的那一刻,夏蔷柔才终于完全回过神来,听到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你们、你们看到了?”女人心有余悸地问,“那种灰白色的人?” “看到了,就在门外边!”夏蔷柔咽了口唾沫,“现在,还是待在屋子里的好。” “你们是......?”秦尚远的目光落在三人身上。 “能来到这种地方的,应该都是里世界的人吧?”女人犹豫着问。 秦尚远和夏蔷柔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约束局,华夏北方分局,收容所研究员,”女人自报身份,“李梦华。” “北方分局,收容所研究员,”男孩也说,“蒙小亦。” 蒙小亦低头,看着面前的正在不断抽搐的男人:“这是我大哥,蒙哲......是北方分局的拘束官。” “蒙哲......”夏蔷柔愣了愣,“我听过这个名字,他就是北方分局的鬼级拘束官,蒙哲?” “你怎么知道?”秦尚远有些惊讶。 “家族的根基在北方,所以自然和那里的约束局比较熟。”夏蔷柔解释,“江洋曾经就是北方分局的拘束官......后来他因事被调去西南分局,顶替上来的鬼级,就是蒙哲。” “关于这位鬼级的传说,可一点也不比江洋少,”夏蔷柔回忆着,“就是听说好像脾气......不太好。” “你们知道......”李梦华和蒙小亦同时愣住了,“不,你是夏家的人?” “黯色蔷薇魔女,夏蔷柔。” “竟然是夏家的大小姐。”李梦华肃然起敬,“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 “没有啦,我这是私人出行,跟家族没关系。”夏蔷柔立刻摆了摆手。 “那这位是......”蒙小亦看向夏蔷柔死拽着的秦尚远。 “呃,蓝湖学院优秀新生......”他挠挠头,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名头,“秦尚远。” “你就是秦尚远!?”李梦华和蒙小亦听完,再度陷入了震惊。 “你们也认识我?” 秦尚远瞪大了眼睛。 难道自己那点破事儿,真就传遍全世界了? “当然!”蒙亦的表情像是在说“嘿你开什么玩笑bro”,“大家都听说过你的威名,特别是收容所的人!” “收容所......” “你在423事件里,带领大家对抗约束局上层徇私,跟江洋、林澜背着叛徒的名号拯救城市的事,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李梦华解释道,“那时候你还是个高中生呢,大家都觉得这事儿牛逼爆了。” “嗯!”蒙小亦重重点头,眼里含光,“在约束局,特别是收容所研究员的眼里,江洋、林澜和秦尚远都是传奇,但区别就在于秦尚远还活着。” 秦尚远眼角抽了几下,心说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啊! 需要我提前去七日酒吧跟小n预留一份鸡尾酒配方么? 取名“秦尚远”? “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见你们......” 李梦华显然是有些惊喜,脸上的悲伤也骤然减少了很多,看起来她现在是悲喜交加。 “如果不是在这种地方,而是在外面,我不知道我会有多激动。” “先不说这个了。”秦尚远走到抽搐低语的蒙哲旁边,“他怎么了?” “我大哥喝了这里的水......”蒙小亦神情失落,总让秦尚远忍不住想起夏云舒来。 “为什么会喝这里的水?”夏蔷柔惊讶,“不是说饮用水只能去北边的饮水处取么?” “我们已经来这里很久了,晚上那些灰白人出现的概率会变得很高,出门取水稍不注意就等于找死。” 李梦华有些疲惫地解释。 “我们本来是四个人,还有一个暮祸级的拘束官,前几天晚上去北边取水,再也没回来。” “我们白天取水的量很有限,晚上我渴了,大哥就说要不试试这里的水。” “可不是说了不让喝么?” “大哥说他是鬼级,应该不会有事,就替我先试了,但是......都怪我。”蒙小亦说着说着,自责哭了起来。 幸好刚刚停了下来。 幸好刚刚没出门。 秦尚远和夏蔷柔心有余悸地对视一眼。 第57章 老乡见老乡 规则当中的第八条说了。 夜晚来临时,尽量不远离卧室。 遇到危险,也应该朝着卧室的方向跑。 这么看来,卧室就是这座庄园里的安全屋,能在危险的时候,最大限度地保障他们的安全。 就连暮祸级的拘束官,都能死在那些灰白人的手底下。 而鬼级的蒙哲,在喝下非取水处的水后,也会变成现在这样。 秦尚远忽然间庆幸自己没有低估这里的诡异程度,也庆幸自己没有硬闯乱来。 无论是固有结界还是续变结界,其实都是一种规则空间。 进入结界的人会被束缚在这套独立于现实的规则里。 除非你的力量,远比能够摧毁整座结界的力量还要强大,否则也只能臣服。 但雷蒙德·罗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炼金师,制造出的结界,竟能够强行束缚住鬼级以上的拘束官? “梦华姐,现在怎么办啊?”蒙小亦哭着问,“都怪我,大哥他好像恢复不过来了。” 李梦华满眼焦急,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秦尚远缓缓蹲下身,仔细端详着面前这个健壮的男人。 他双眼翻白,浑身抽搐,嘴里却有条不紊地念诵着杂乱无章的某种低语。 秦尚远回头。 “夏蔷柔,你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么?有没有可能是魔法咒语之类的语言?” 夏蔷柔立刻靠了过来,蹲下身仔细听了起来。 但不到几秒,她便厌恶地远离了,脸色有些难看。 “不是咒语那种语言,听不懂,但感觉听了不舒服。”夏蔷柔捂着耳朵,“但至少一点是好的,人没死,只是陷入了某种负面状态。” 秦尚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秦尚远......你有办法?”蒙小亦试探地看向他。 “可以试试。”秦尚远说。 “什么办法?”李梦华心中燃起了一股希望之光。 下一刻,秦尚远将手按在了蒙哲的胸膛上。 宛若红宝石的流光陡然覆盖了他的双瞳。 秦尚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三个字—— “给,我,死!” “啊?” 李梦华和蒙小亦瞬间石化在了原地。 空气中飘过一丝尴尬的气息。 “啊这......”夏蔷柔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解释,“他的契约!是他的契约!只不过刚好这三个字是触发词!” “给我死!”秦尚远再一次低吼。 “给我死!” “给我死!” “给我死给我死!” ...... 无数声骇人听闻的“给我死”里,蒙哲居然真的停止了抽搐。 “梦华姐......秦尚远不会是想给大哥一个痛快吧?”蒙小亦脸色惨白,弱弱地问。 李梦华也不知道,紧紧拧着眉。 但现在他们能依靠的,就只有秦尚远了。 “不会的不会的......”夏蔷柔嘴上打着哈哈,但自己心里也没底,只能祈祷秦尚远的安息日真的有效。 如果不行,那就只能她上了。 希望秦尚远不是真的要给他一个痛快。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见一声猛烈的吸气声,陷入梦呓的蒙哲忽然间剧烈咳嗽起来。 “我、我这是......”蒙哲一脸迷茫地支起上半身,目光落到了秦尚远身上,愣住了,“秦尚远?” “你好。”秦尚远揉揉额角,已经习惯了各种莫名其妙的人认识自己。 “我做梦了?” 蒙哲揉着头,但直到看到自己同伴之后,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大哥!”蒙小亦哭着跑了过来,“你吓死我了!” 李梦华见状,也不禁流下了泪,打着哭腔回答着夏蔷柔的问题。 蒙哲则是大笑着揉了揉弟弟的头:“妈的,看来这里的水真是不能喝啊。” 秦尚远双瞳之中的暗红色缓缓消退。 他刚才生效了安息日。 除了压制灵体,安息日的第二个作用,就是消除指定对象的“负面效果”。 不过他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因为他还不知道契约在这座结界中还能不能生效。 现在看来,这座结界不存在“天规”那样的契约。 “安息日”净化负面效果这份能力,目前看来也是有用的。 这也侧面说明,喝了这里的水会陷入一种“负面状态”。 难道这座庄园的水源,被什么东西给污染了?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一只大手有力地拍在他的肩上,让他回过神来。 “听小亦说是你救了我,”蒙哲靠过来,细细打量他,“谢谢啊,秦尚远,真他娘是个人才!” “蒙大哥你这夸人的方式是否有点......”秦尚远欲言又止,“你刚才喝了水之后,感觉到了什么?我看你的状态,很像是在做梦。” 蒙哲听完,好好思考了一下:“没有看到什么具体的东西,但你说做梦......确实很像是在做梦,看到的都是些杂乱无章的线条、灰暗的色彩。” 蒙哲顿了顿:“唔,没办法形容,而且醒来之后,我感觉得到它们正在从我的脑子里被剥离出去。” 秦尚远点点头,看来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他转头,看到夏蔷柔已经跟李梦华聊起了天,心里也踏实了些。 现在有了鬼级战斗力,自己也能松一口气,继续安稳地探索这座庄园的秘密了。 “你们来这里多久了?”秦尚远问蒙哲,“听李梦华说,不是第一天?” “嗯,在这里停留快一周了,原本我们是来巴黎分局参观学习的。”蒙哲回答。 “来巴黎分局参观学习?”秦尚远还是第一次听说约束局有这种活动。 “嗯,我们分局的局长主持的,说是来学习点先进经验。”蒙哲解释道,“原本接待我们的是罗素家的家主,梅伦·罗素。” “怎么不是兰斯洛特?我听说她才是现任的局长。”秦尚远问。 “毕竟还没掌权,不管是罗素家族还是巴黎分局,大权都在梅伦·罗素的手里握着,”蒙哲说,“那家伙不还是校董么?” “总之我们来后,也没参观学习什么,”蒙哲叹了口气,“原本接待我们的梅伦,第二天就急匆匆地去了华盛顿总局,留下奥蕾莉招待我们。” “奥蕾莉?” “梅伦的女秘书。之后的几天,这个叫奥蕾利的女人带我们四处游览,有天我们在唐人街吃了个午饭,快傍晚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就到了这里。” 蒙哲说着说着,恶狠狠骂了句。 “我估摸着是局长缺钱了,就打着用参观学习的名头向夏家申请经费。一部分送我们出国,另一部分自己拿走,那个老混蛋!现在出意外了,这次来把林辉搭进去了。” “林辉?” “就是那个暮祸级的拘束官,”蒙小亦说,“前几天,在夜里去取水的时候,被灰白人吃掉了。” “你的契约是什么?”秦尚远忽然问蒙哲。 “制式契约,序列号94,界尘契。”蒙哲毫不隐晦地回答。 “界尘契竟然是制式契约?”秦尚远想到了染疾。 “对,是鬼级拘束官专用的高阶契约之一,和什么白驹之流可不一样。”蒙哲自豪地笑,“怎么?羡慕?” “这种机密,我还以为你会犹豫一下,谁知道你拿契约炫耀。”秦尚远默默吐槽。 “虽然没见过你,但我早就听过你的大名,也很相信你,因为......”蒙哲将手搭在秦尚远肩上,“江洋是我大哥。” 第58章 商议 “我和江洋当初都是约束局的天才新人,但我脾气太嚣张,惹到了许多局里的老人。”蒙哲说,“不过他们倒是很喜欢江洋,那家伙一表人才,青涩又单纯。” “那时候的江洋还没拿到自己后来的契约‘诸魔禁域’,也还不是‘漆黑之鬼’。” “他跟我一样,都用的是制式契约白驹。我们两都能轻松把白驹开到5阶,是当时局里最耀眼的新星,也被视为潜在的竞争对手。” “因为照我们的派头,最后会竞选当年的唯一一个鬼级头衔。” “虽然以我们的实力这是迟早的事,但早一年拿到,就能享受更多的优待和欢呼,也能拥有更高的声望...... 总之我是这么想的,拘束官就是该有这样的好胜心,为此,我甚至一度动了杀心。” “但后来的一次鬼级灾害里,我受了重伤,有个看我不顺眼的拘束官把我扔到了堆满使魔的房间里自生自灭。” “就在我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同样受了重伤的江洋冲了进来,他不由分说地把我从使魔堆里拉了出来,然后不顾自己的伤势生效了5阶白驹,带着我逃了出去。” “那之后我就不再执着胜负,也不再把江洋看做对手,他舍生忘死救了我,就该当我大哥。”蒙哲笑了笑,“只不过,后来他去了一趟戈壁,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秦尚远沉默,后面的事他也知道了。 江洋来了都容市,认识了林澜,然后死在了火焰恶魔的手里。 “江洋跟我提过你很多次,”蒙哲打量着秦尚远,“我记得他说你很有点救世主的气质。” “救世主?”秦尚远愣了。 “当时他可能是在预谋着些什么,但后来423事件发生,我再看他那段时间给我发的消息,”蒙哲缓缓说,“才发现,他也许真的把希望寄托在了你身上。” 两人沉默了会儿,蒙哲才安慰似的拍拍秦尚远的肩头。 “这里的灰白人,还有其他各种诡异的东西,都没那么简单。”蒙哲不等秦尚远回应,接着说。 “死去的林辉,他的契约是序列号49的龙息,可以借由可燃物从口中喷出烈火。 但他面对那些灰白人时,根本就没有反抗的痕迹,又或者说反抗了,但没有效果。” “你的界尘契呢?” “不行,界尘契的效果是操控地面、岩石一类物质的结构,可以进行分解、重铸一类的操作。”蒙哲说,“但我试过了,凭一般的手段还无法杀死那种灰白人。” “你尝试过杀那种玩意儿?” “没有,但我试过用界尘契在地面制造陷阱困住它们,”蒙哲回答,“不过困不住,它们一旦陷入被封死的地里,就会像蜡块那样一截一截地由下到上重塑。” “我看到了全过程。”蒙小亦举手,看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想吐,“那些东西好像真的是人,重塑的时候,能看到血肉、内脏和骨头。” “我只敢远程试了一下,很快就被发现了,”蒙哲接着说,“那只灰白人发出尖锐的嘶吼,从楼下的菜地里扑了过来,但也只是扑了过来,它没能进卧室。” “具体看见那玩意儿长什么样了么?” “没有,奥古斯特告诉我们,不能和那东西对视。” “不过也不像是圣染生物那样的东西。”蒙小亦给出了自己的判断,“研究所也没见过这种生物。” 所有的细节都和管家奥古斯特的规则对上了。 “白天呢?安全么?你们一直都没出去,吃什么?”秦尚远又问。 “管家会按时送来一些很难吃的东西。”蒙哲犹豫了片刻。 “何止很难吃......简直就像泔水一样,”蒙小亦回想起那些食物,就恶心地捂住嘴,“还有蛆一样的白虫子。” 听到这个话题,李梦华也转过头来,深表认同地点点头:“没错,菜地里有新鲜的萝卜和各种蔬菜,但碍于规则,我们也不敢吃......” “我们身上带的零食早就吃完了,我已经五天没吃东西了,只喝过一点水。”李梦华哀怨地看着地毯上的空包。 “白天不能离开么?”夏蔷柔问。 “不能,出了门,兜兜转转又会回到这座庄园。”蒙哲摇头,“跟鬼打墙一样。” “有你们来,我就安心多了。”李梦华欣慰地握着夏蔷柔的手。 “放心,我们一定能出去的。”夏蔷柔拍着她的手安慰道。 “先这样,好好休息,我们明早再碰头。”秦尚远起身。 “看来口渴就只能先忍一下了啊。”夏蔷柔叹息着也站起来。 “明天见。”秦尚远招招手。 “嗯,明天见。” 蒙哲三人将秦尚远和夏蔷柔送到了门口。 秦尚远小心翼翼地将门隙开一条缝,确认外边没有灰白人游荡之后,才拉着夏蔷柔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卧室里。 “明明就过了半个小时,却感觉好漫长。”夏蔷柔一头栽倒在床上。 “你先睡吧。”秦尚远靠着床边坐在了地毯上。 “你呢?” “我守着,困了就这么睡也行。” “你要不上床来睡?这床挺宽敞的,我打两个滚都不一定碰得到你。” 秦尚远扭头看了一眼夏蔷柔。 “干嘛?怕本小姐吃了你啊?”夏蔷柔脸一红。 “你是夏家的黄花大闺女,要被人发现了我跟你躺一张床,你这辈子清白就没了。” “这里就我俩,谁能发现啊!”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秦尚远回头,“君子慎独你懂不懂?” “老迂腐,”夏蔷柔“切”了一声,“爱睡不睡。” 长久的沉默。 直到背后传来酣眠的呼吸声,秦尚远才略略放下心来。 看来夏蔷柔还是能睡着的。 好好休息吧,魔女。 秦尚远微微一笑,从系统里拿出了那串色彩各异的佛珠,借着马灯微弱的光打量它。 一个温软的灵魂此刻正沉睡在其中。 梅菲恩说,只要找到足够的贤者之石,也许就能够通过炼金术来孕育人类生命。 群山中的哲梅乌啊...... 你在哪呢? “苏柏,就在里面,对么?” 夏蔷柔的声音幽幽地从秦尚远的背后传来。 “对。”秦尚远回答完之后,方才猛地一惊。 他错愕地转头,才发现夏蔷柔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探出了头,和他一样也在凝视着那串佛珠。 第59章 老鼠 夜色静谧,马灯安静地亮着。 两人的呼吸声,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显得尤其沉重。 “真好啊。”夏蔷柔看着那串泛着温润光泽的佛珠,嘴角扬起了一抹抑制不住的笑意,“原来小玉灵的占卜,是这个意思。” 她眨了眨眼睛,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你没睡啊?”秦尚远睁大眼睛。 “勉强睡了会儿,”夏蔷柔抹去眼泪,温柔地笑着摇摇头,“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着你还没休息,我就睡不着。” “谢谢你,救下了苏柏。”夏蔷柔轻声说。 “这是我该做的。”秦尚远略感诧异地说,“你干嘛说这种话,搞得好像我们刚认识一样。” “苏柏是我姐姐,我不想她死,”夏蔷柔回答,“这声谢谢,是我替夏家人说的。” 她说完,便笑嘻嘻地翻了个身,仰躺在大床上。 但其实她不是真的开心才笑嘻嘻,而是为了缓解自己的无所适从。 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又是一阵沉默。 大家都睡不着。 “你喜欢苏柏,对吧?”夏蔷柔思考了很久,问出了这句话。 自从七日酒吧那晚后,她一直对秦尚远认错人这件事,有些耿耿于怀。 或者说有些委屈。 “问这个干嘛?” 秦尚远本来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但他听出夏蔷柔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 沉默片刻,他还是放弃了:“对。” 但事到如今,他似乎也明白了夏蔷柔对自己的心意。 那已经逝去的999个宇宙里,每个宇宙都有一个苏柏,也都存在着一个夏蔷柔。 苏柏的故事,他已经知道了。 可夏蔷柔呢? 这位夏家的大小姐,在那些故事里,是怎样的存在呢? 夏蔷柔不是听话的女孩,她心直口快、敢爱敢恨,不愿意做一只笼子里的金丝雀。 几年后的某个下午,她鼓起勇气对自己发出的约会邀请,也许并不是因为她遵循家族的指示,要完成某些使命。 那还能因为什么呢? 秦尚远翻来覆去,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夏蔷柔是真的喜欢他。 刚好这份喜欢和家族的使命重合,于是她才会心甘情愿地和自己这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约会。 可心直口快的你,为什么要在婚约言明的时候撒谎呢? 秦尚远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半笑着问:“你该不会喜欢我吧?” “嗯。” 夏蔷柔躺在床上,朝着黑暗伸出手,无聊地晃来晃去。 就这么随口应了。 “什么时候?” “你有病啊?我哪记得这种事。” “好吧。” “本来不打算承认的,但是你问了,”夏蔷柔说,“你问了我就说呗,没什么好否认的,喜欢就是喜欢,本小姐活到现在,还没有遮掩过什么。” “那你知道我喜欢的是苏柏......”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夏蔷柔不耐烦地捂住耳朵,“烦死人啦!你早就亲口告诉过我了!” “我?”秦尚远一脸懵,“什么时候?” “呵呵,”夏蔷柔敲了敲秦尚远的脑袋,“真不记得啦秦三瓶?那天晚上在七日酒吧,你醉成一滩烂泥扑进我怀里,然后对着我喊苏柏的名字。” 夏蔷柔越说,发现自己越委屈。 她用手臂把自己圈抱住,慢慢在床上蜷缩成了小小一团。 “......” “真是的,渣男。” 秦尚远心里咚咚跳,瞬间满头大汗。 原来那晚是自己把人认错了...... 做错事的秦尚远万分心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低声道歉:“对不起”。 “你已经伤透了女孩的心啦,再说对不起就晚咯。”夏蔷柔轻声说。 “......” “不过你放心,喜欢你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沉默了会儿,她又说。 “我不会跟一个我不喜欢的人结婚,也不会跟一个不喜欢我的人结婚。” “所以就算是知道了我的心意,我们也还能做好朋友。” “嗯。”秦尚远低头。 在感情方面,夏蔷柔显然要成熟很多。 “秦尚远。”夏蔷柔忽然喊他。 “嗯?” “你和苏柏,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夏蔷柔在秦尚远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流着泪。 “嗯。” “很重要......很重要。”夏蔷柔悄无声息地擦去泪水。 “嗯。” 缓了一会儿,她恶作剧似的,伸手摸了摸秦尚远的脑袋。 “真是个傻子。”她窃笑着低声说。 秦尚远没有动,任由她的手在自己头上胡乱地抓来摸去。 过了好一会儿,头顶的手晃着晃着,渐渐地停了。 背后传来一阵匀净的呼吸声。 夏蔷柔睡着了。 秦尚远擦了擦眼角的泪,熄灭马灯。 “晚安。” 他低声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小心翼翼收起了佛珠。 ...... 四柱床的帷幕弄得秦尚远鼻子痒痒的。 秦尚远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天还没有亮。 夏蔷柔依旧在床上熟睡。 秦尚远缓了缓,忽然听到了墙角的地方传来了一丝异响。 他愣愣神,朝着传来异响的地方看过去。 是对面的墙边传来的细细碎碎的声响。 似乎是一群老鼠。 可秦尚远又没有看到老鼠的身影。 他带着疑惑缓缓起身,想要走到墙边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制造出的响动。 可等到秦尚远走过去,才发现无论是墙沿还是墙角都空空如也,只残存着这座庄园破旧沧桑的痕迹。 但那阵“吱吱吱”的响动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在秦尚远的耳畔愈演愈烈。 老鼠。 是一大群老鼠。 这面墙里,仿佛拥挤着成千上万只双眼泛光的肮脏老鼠,在疯狂、饥渴地窜动狂奔! 秦尚远瞳孔颤栗着,恐惧在他心中蠢蠢欲动。 那股恐惧似乎在低语,告诉他伸手去触摸面前的墙壁。 这种感觉极度诡异。 秦尚远知道自己是清醒的,他也知道似乎不该这么做…… 但在那一声声的低语当中,他就是会忍不住伸手去触碰。 就在秦尚远伸出手的那一刻,一只白皙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秦尚远猛地抬头。 凭空出现短发的女孩平静地望着他,窗外银月的辉光映亮她的侧脸。 女孩眸子里的琥珀色清澈得像是宝石。 “苏柏?” 秦尚远眼瞳微颤,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孩。 “你怎么会……” 苏柏没有说话,她看了看那面充斥着躁乱的墙,无声摇了摇头。 秦尚远立刻想起来了第五条规则—— “墙壁中不会有老鼠,如果听到异响,请立刻从睡梦中醒来!” 秦尚远当机立断,立刻给了自己一耳光! “啊——!” 秦尚远大吼着,满头大汗地从梦中醒来,身体的惯性带着他向前冲,猛地在地毯上打了个滚。 他有气无力地眨了眨眼睛,彻底清醒,才发现外边的天已经亮了。 窗户轻纱外,铁灰色的苍穹连阳光也无法穿透。 苏柏…… 秦尚远喘着气,胸口一阵微热。 他伸手摸去,那串佛珠正在散发着温柔的光芒。 “醒啦?” 夏蔷柔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关切地打量着他。 “是不是做噩梦了?” 嘟囔了几句,夏蔷柔递给了他一个还算干净的杯子,杯子里装着干净的水。 “蒙哲他们去取了水,喝点吧。” 秦尚远喝了一口水,感觉好了很多。 “还有管家送来的早餐,但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有胃......哕——”话还没说完,夏蔷柔先干呕了起来。 秦尚远起身看着梳妆台上盘子里的东西。 那是几片脏兮兮的面包,被抠掉的地方应该是长霉的部分。 涂在面包上不知道是芝士还是黄油的东西似乎已经变质了,发酵的汁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气味。 杯子里装着一份黏糊糊的燕麦,灰青色的汁里蠕动着几只白色的肥虫。 秦尚远咽了口唾沫。 “我还是喝水吧。” 第60章 找路 秦尚远看着管家送来的早饭。 变质的芝士招来了苍蝇,燕麦里的蛆虫蛄蛹着,像是在跟他打招呼。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勇气吃下去。 这下算是知道为什么李梦华五天没吃饭了。 “这玩意儿真能吃?” “蒙哲他们也拿到的这个,他倒是一口气全吃光了,蒙小亦只吃了一点干净的面包。” 夏蔷柔面露难色。 “我也没吃,虽然我不介意吃临期食品,但这也太过分了......而且这座庄园里,明明有菜地。” 听到夏蔷柔这么说,秦尚远不由得扭头看向窗外。 庄园的花坛和空地上种着大片绿油油的蔬菜。 看起来很新鲜。 咕咕—— “好饿......没力气。”夏蔷柔尴尬地捂住咕咕叫的肚子。 秦尚远苦笑一声,忽然想起系统背包里还有点吃的。 没有犹豫,他立刻拿了出来,塞到夏蔷柔手里。 “呐,我这里还有几块存货,你吃一点,补充一下糖分和体力。” “诶?你怎么会有巧克力的?” “给079买的。” “给小懒吃的?”夏蔷柔有些惊讶,“那我吃了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那小东西成天就知道睡觉,全给它吃了也没事,况且他还有饲料吃,只是嘴馋爱吃这个。”秦尚远说,“快吃吧,你得保护我,没有力气怎么施展魔法?” 这倒是真的,现在他除了系统背包,什么也打不开。 如果真出什么意外受伤了,还是得靠夏蔷柔的回复魔法治疗。 夏蔷柔半信半疑,剥开锡箔纸轻咬了半颗,巧克力绵密的甜味和花生碎的香气立刻充盈了口腔。 补充了糖分,她也瞬间觉得有了点力气。 “你也吃点?”夏蔷柔将剩下的半颗递给秦尚远。 “就两颗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你吃吧。”秦尚远摇摇头,随后悄声说,“别被隔壁蒙哲他们知道了。” 夏蔷柔恍然大悟,立刻噤声点头。 “庄园种地很常见么?”秦尚远问。 “种地当然常见了,欧洲的庄园在以前,就相当于咱们那边的地主宅子,”夏蔷柔只吃了半颗,小心翼翼将剩下半颗包好,和剩下的巧克力一起收进包里,“领主在自己庄园里养着农奴,让他们种地、放牧什么的。” “听说你们夏家在欧洲也有房产?” “有一座庄园,在阿尔卑斯山脚下,”夏蔷柔点点头,“不过跟这里不一样,那更像是度假山庄。” “不过,虽说有菜地不奇怪,但这菜地的面积......”夏蔷柔犹豫着说,“也太大了。” 的确。 这面积也太大了。 就连原本是绿化的地方,也全部种上了菜。 这座庄园里就只有管家奥古斯特一个人。 这么多的菜,种给谁吃呢? 又是谁种的呢? 正思索着,房门开了。 蒙哲带着蒙小亦,两个人走了进来。 五大三粗的男人举起手热情地跟秦尚远打招呼。 “早上好啊秦尚远,还有夏家的大小姐。”蒙哲露出牙花,一把将手臂勾在秦尚远的肩上,“一周没见过别的活人了,今天心情格外好呢。” “我去,你吃什么了,嘴里好臭。”秦尚远眼角抽搐,立刻捂住鼻子。 “哦?”蒙哲一愣,捂住嘴抱歉地笑笑,“妈的!还不是那管家送的泔水!但没办法嘛,东西总是要吃的。无所谓啦,不管是香还是臭,到我嘴里都是块肉!” “大哥!你这跟吃屎有什么区别!”一旁的蒙小亦很悲愤。 “你们可以不吃,”蒙哲回头看向弟弟,表情忽然严肃,“但我们三个人里,只有我能保护你们,所以我得时刻保持体力充沛才行,捏着鼻子也要吃下去。” “就不怕吃坏肚子?”秦尚远疑惑道。 “最开始是怕,但想着我好歹是鬼级,拉肚子这种事硬扛肯定没什么问题。”蒙哲说,“不过确实没有拉肚子,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所以这也是你敢尝试卧室里的水的原因? 秦尚远在心里默默地想。 “虽然我很想吃外边菜地里的萝卜和白菜就是了......”蒙小亦有气无力地在一边叹气。 “你们困在这里一周了?” “算上今天的话,得有个九天。”蒙小亦回答。 “那蒙哲,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找找这片结界的出口?”秦尚远问。 “我已经试过很多次了,各种方式都试过,但就是找不到。”蒙哲摊摊手,“不过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陪你。” 会不会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向导,所以找不到? 秦尚远这样暗想着,跟夏蔷柔嘱咐了几句,在蒙哲的带领下走出了庄园。 一路上,庄园里的四周都静悄悄的。 没有夜里那些诡异的灰白类人,顶多就是些吱吱乱窜的老鼠。 阳光从玻璃花窗的裂痕中斜斜地照射进大厅,狼徽高挂在大厅的墙壁上,华丽的吊灯早已积满了尘土,尘埃在阳光下轻舞着。 走出主楼大门,透过残败破碎的痕迹,还有荒芜的杂草藤蔓。 秦尚远依然能想见这座罗素家族庄园曾经的辉煌。 秦尚远和蒙哲走出了黑荆棘铁门,坐到了他昨晚停在门口的车上。 “嚯,你们开车来的?”蒙哲有些惊喜地坐上副驾驶。 “对。”秦尚远没有多解释,点火启动了引擎。 按照昨天的来路,应该就能直接开到那座活尸结界。 试试吧? 秦尚远调转车头,朝来路的小道开去。 可走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这条路完全陌生,跟昨晚不一样。 车子七拐八弯,最后又回到了庄园门口。 “你之前怎么找的路?”秦尚远熄了火,靠在座椅上问蒙哲。 “靠灵视。”蒙哲很自然地回答,“鬼级的灵感还是很高的,一般结界的出口,我稍微集中注意力就能看到。 但这里不一样,这里太正常了,正常得不像是结界。” “果然......” 看到蒙哲和自己得出了同样的结论,秦尚远再一次肯定了心中的看法。 果然就连鬼级也会感到棘手。 “你还有别的办法没?”蒙哲笑道,“我也是你这样,想着按原路返回不就行了?结果转了几圈,还是回来了。” “还有一个。”秦尚远下车。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当着蒙哲的面,从系统背包里叫出了079。 “哟?没见过的封印物,”蒙哲见到这个深色的小荷包,一脸惊喜地凑近观察,“你还私藏封印物呢?” 蒙哲伸手戳了戳荷包屁股。 079显然很不高兴,立刻转过身炸毛。 “哟,小玩意儿脾气还挺大。” 蒙哲嘿嘿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079一个脑瓜崩,“duang”地一下把它弹翻在了秦尚远手心里。 079的荷包鼓鼓囊囊,基本上就是个球,嘿咻嘿咻费了好大力气才又爬起来。 爬起来的079很是委屈,低着头就朝秦尚远怀里钻。 “一次事件里收留的小东西,我叫它小懒,”秦尚远摸摸它,将它放在地上,“你替我保密就行。” “保密是自然的,封印物最好的归宿不一定是在收容所,这种没有束缚的封印物对人类没有恶意,说明它在你这里过得很好。”蒙哲怀抱双手,“你是说,这玩意儿能帮我们找路?” “就是它把我带到这里来的。”秦尚远低头看着079,“小懒,带我们出去。” 079摇摇晃晃打了个转。 在秦尚远和蒙哲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朝着黑荆棘铁门里走去。 第61章 出口 “等等!” 秦尚远立马把079捡了起来。 “@#*&…(*¥+” 079疑惑。 “你确定?” “*&¥#!≥§a?£?£” ...... 蒙哲看着这两个家伙叽里呱啦。 一脸懵逼。 他还没见过能和封印物对话的人类。 这秦尚远到底是...... 秦尚远收起了079,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没找到?”蒙哲忙问。 “不,找到了。”秦尚远回答。 “哪呢?” “这里。” 蒙哲照着秦尚远的手指方向看去。 秦尚远说的“出口”,就是他们面前的这座庄园。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蒙哲抹了把脸。 “079的嗅觉很灵敏,不会出问题。”秦尚远当然不会怀疑079的能力。 “出口就是这座庄园?”蒙哲难以置信,“什么意思?” “079说它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它闻到了,出口就在这个地方。”秦尚远说罢,再度朝着庄园里走进去。 站在庄园大门口的鹅卵石小径上,秦尚远仔细观察了一下。 巴洛克风格的建筑群占据了庄园的大部分面积,主宅两旁各有大大小小的附属建筑,它们普遍都呈现出破败的灰白色。 在主宅之外的建筑中,秦尚远依稀能够瞥见一些农具和马具。 看起来像是马厩,谷仓一类的地方。 花园坐落在主宅之前的位置,不过现在已经成农田,种满了蔬菜。 “那瞎子管家说不能擅自去的地方,就是右边的那幢楼了,”蒙哲看出了秦尚远在想什么。 “这九天里,你们一次都没去过?”秦尚远问。 “去过,”蒙哲说,“我一个人去过,但唯一能通往那里的连廊,大门已经锁死了。” “你靠近的时候,有什么异常么?” “唔......听到一些哼哼声,算异常么?”蒙哲回答。 “哼哼声?”秦尚远有些诧异。 “像是猪一样的哼哼声。”蒙哲打了一个并不合适的比喻。 “带我去看看?” 两人走入主宅,沿着楼梯一路来到了通往右翼部分的连廊。 “喏,锁上了。”蒙哲晃了晃铁链。 “能用你的界尘契改变结构么?” “我要愿意,能把这整座房子都弄塌,但不知道会招来什么样的东西。”蒙哲收起了颓废的大叔气质。 “林辉出门就死了,还有昨天你也看见了,还是遵守规则的好。毕竟小亦和梦华,还得我来照看。” 秦尚远点头表示理解,夏蔷柔也还需要他来照看。 “你跟夏家小姐是情侣?”蒙哲说完,八卦了一句。 “我们的举止很像情侣么?”秦尚远问。 “没有,只是看得出来她很依赖、喜欢你。”蒙哲回答。 “但是我想像不出哪个世家大族的千金,会这样对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如果是的话......那她一定超爱你吧?你小子真走运嘿!” “你跟李梦华......?”秦尚远也得八卦回去。 “我们快结婚了。”蒙哲说。 “结婚?”这倒是出乎秦尚远的预料了,从昨天的表现来看,他本以为这两人只是情侣关系。 拘束官一般不会结婚。 因为自己的生死不在自己手里掌握着,搞不好哪天就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正因如此,邱明山、江洋才会单身到死。 “不然呢,喜欢一个人当然就要跟她结婚啊。”蒙哲说,“在塞纳河边求的婚。” 蒙哲得意洋洋地说着,翻出手机给秦尚远看照片。 “拍得不赖,祝你俩百年好合。”秦尚远发自心底地送出祝福。 思索了几秒,他低头凝视那柄沉重的锁,默默进入了心流状态。 周遭的细节在瞬间灌入他的所有感官。 片刻之后,听到一阵诡异声响的他猛地抽离。 “这里的锁,会按时打开。”秦尚远微微喘息着。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的心流状态中,他似乎听到了一些东西的低语。 这让他有些心神不安。 但他从锁上的细微痕迹,还有锁链的缠绕方式,得出了这里会定时开启的结论。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打开这扇门。 “锁会按时打开?”蒙哲对秦尚远的发现感到很惊讶,“你怎么看出来的?你福尔摩斯啊?” “跟着林澜局长干过,有点经验。”秦尚远随便编了个理由。 “啊,林局长,出了名的聪明妞!可惜啊。”蒙哲感叹了一句,“但谁会来开这扇门?那个老瞎子?” 对啊,是谁呢? 秦尚远随即环顾四周。 墙壁上没有常年摩挲出的指痕,说明那个人,不会是管家奥古斯特。 “不是管家,是别的人。”秦尚远否定道,脸色有些惨淡,“但是谁我不清楚。” “你没事吧?”蒙哲一脸怪异地看着秦尚远,“我感觉,你状态好像有些不对啊。” 秦尚远的脸抽搐了几下。 脑海中的一切思绪、记忆,此刻似乎都在混沌地翻腾着。 像是要将他的脑浆搅乱成一团。 系统在此刻亮起了红光。 【精神值:100。】 【95。】 【90。】 【83。】 ...... 精神值在掉? 难道是因为自己刚才进入心流观察环境,意外感知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秦尚远喘息着,猩红泛上双眼。 他抬手拍在自己胸口,逐字低吼—— “给我死!” 这一拍把蒙哲吓了一跳:“我靠,你干嘛咒自己死啊?” 脑中的混沌低语在瞬间消散,秦尚远的灵台立刻清明。 “没事。”秦尚远揉了揉额角。 这座庄园里,似乎一直弥漫着某种看不见的......诅咒? 他环顾四周的破败景象。 难道罗素家曾经经历过某场灾难? 诅咒留在了这里,所以这座宅子才被他们抛弃? 正在思索,一阵诡异的哼哼声,忽然就将秦尚远拉回了现实。 秦尚远不敢再轻易凝神了,但依然听得出那些微弱的哼哼。 “嘘......你听。”蒙哲撞了撞秦尚远的肩膀,“像不像?” “还真像。”秦尚远错愕地皱眉。 蒙哲的比喻没错,那些哼哼,真的很像猪。 猪群挤在一起的场景,立刻浮现在秦尚远的脑海里。 这也让他联想到了第三条规则。 “如果在夜晚听到尖锐的猪鸣声,请无视,那是您的错觉。” 只不过现在不是在晚上,而这也只是一些缥缈的哼声。 哼声很快消失,环境中就只剩下老鼠细细碎碎,四处乱窜的声音。 “就这么多了,往回走吧?”蒙哲拍拍秦尚远的肩膀,“回去待个两天再看看,至少现在你来了,我觉得我们成功离开的概率增加了不少。” “这么相信我?不怕我是猪队友?”秦尚远惊讶于蒙哲的态度。 按理说他这种约束局老炮,一般都不会把自己这种还在学院的菜鸟当回事。 “你可是江洋和林澜都觉得可以托付的人,我就算不信你,也得信他俩啊。”蒙哲耸耸肩,“况且你昨天还救了我。” 秦尚远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托付么? 明明自己当时也还什么都懵懵懂懂。 一眨眼,就走了这么长的路啊。 “那就,放心相信我吧。”秦尚远露出一个微笑,朝着蒙哲点点头。 “嘿,小鬼,”蒙哲一笑,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夸你两句,还真就装上了,等拿到鬼级再说吧。” 两人回到了卧室。 快到中午了,老管家摸索着按时送来了午餐。 但显然不管是夏蔷柔还是蒙小亦,都没有什么胃口。 秦尚远的目光落在那些半生不熟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糜烂的淋巴肉上,还有些微微酸臭的肉汁,招来了不少苍蝇。 “嚯!是肉啊?”看到午餐的蒙哲倒是有些惊喜,端起盘子大快朵颐起来。 “你这,你真吃得下啊?”秦尚远开始好奇蒙哲的食谱上都有些啥了。 蒙哲不急不慢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干抹净,擦了擦嘴。 “哕......当初拘束官训练考核,三个月亚马逊雨林生存穿越,我什么没吃过?吃饱了才有力气,你这种臭小子,上亚马逊待几天就老实了......哕,不过今天中午这个哕......确实有点恶心。” 蒙哲眼神迷离,微哕了几下,看来也不是完全免疫。 中午过后,大家待在秦尚远他们的卧室里交换着信息。 秦尚远发现,由于规则的限制,就算蒙哲三人比他们早来很多天,知道的信息也不比他和夏蔷柔多多少。 这座庄园里最大的威胁,就是夜晚游荡在周围的灰白色类人生物,其次就是饮用水和食物。 成群的鼠患、若有似无的猪群哼声、成片成片的菜地、还有无处不在的“无形低语”。 ...... 秦尚远思索着。 难道079说的出口,真的在这座庄园里? 就在这座庄园隐藏的秘密里? 只有找到庄园背后隐藏的秘密,他们才能找到逃离的路? 那这秘密背后,会和齐懿有关么? “奇怪,”蒙小亦忽然说,“怎么梦华姐还没醒?这都睡到下午了。” 第62章 被吃掉灵魂的人 “梦华还在睡觉?”蒙哲闻声愣了下,有些奇怪地问。 “嗯,今早叫她她就没醒。”蒙小亦迟疑着回答。 四个人面面相觑了一秒。 立刻冲到了隔壁卧室。 “梦华!” 蒙哲冲到床边,看着蜷曲在床上沉眠的女人大吼。 “梦华姐!” 蒙小亦也冲到了床边,拍了拍李梦华的脸。 但不管他们怎么大声呼喊,李梦华也仿佛睡死了一般,不管怎样都无法唤醒。 “怎么回事?” 夏蔷柔急忙走到床边,先是试了下呼吸,然后抓住了李梦华的手把脉。 “怎么样?”秦尚远问。 “正常的......”夏蔷柔一脸凝重地说,“还活着。” 在这里,“正常”可不是什么好词啊。 秦尚远心中一怔。 “给我死!” 立刻反应过来的他,一手摁在了李梦华的头上。 深眠中的李梦华,此刻终于睁开了眼睛。 蒙哲见状,一把将李梦华抱进了怀里。 “梦华!你他娘的吓死我了!” 秦尚远松了口气,顺带注意到蒙哲这个男人此刻竟然红了眼眶。 “吱吱吱——” 有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吱吱吱——” “大哥......梦华姐她......”蒙小亦说着,身体却颤抖着步步往后退。 “不是吧......”夏蔷柔也警惕着缓缓往后退。 “吱吱吱——” “梦华?”蒙哲一愣,将李梦华推出了自己的怀抱。 醒来的李梦华,此刻正收拢嘴唇露出门齿,双眼放光,喉咙中不停发出老鼠的叫声! “梦华?” “吱吱吱——!” 李梦华喉咙里发出高亢而诡异的嘶鸣,一口咬在了蒙哲的肩上。 一时间鲜血淋漓! “梦华......””蒙哲不肯放手,似乎还没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可李梦华并没有因为蒙哲的呼喊而清醒,挣扎着还想下口! 秦尚远以迅雷之势,猛地从身后一把钳住了李梦华的脖子,将她从蒙哲怀里硬生生拉了出来。 李梦华蜷缩着四肢,神态和动作已全然是一只老鼠了。 她拼命挣扎着想要撕咬秦尚远,秦尚远在她咬到自己之前,就将她扔了出去,重重砸在了墙上。 “快控制住她!”秦尚远朝着蒙哲吼。 蒙哲立刻会意,冲上去从身后锁住了自己的未婚妻。 他的身形十分高大,直接成为一具人形枷锁,很轻易就困住了李梦华的四肢。 李梦华喉咙里发出鼠类不安焦躁的响动,剧烈摇晃着脖子,拼命嗅闻撕咬着空气。 她原本人类的瞳孔,此刻已经全然变得漆黑。 没有了瞳仁,也没有了眼白。 秦尚远眼角微微颤动。 在炼金术里,没有眼白的黑瞳,是失去灵魂的象征。 “快!”蒙哲大吼,“快看看她发生什么事了!” 秦尚远和夏蔷柔对视一眼,缓缓走到了李梦华面前。 “我先来。”秦尚远朝夏蔷柔点点头,随后轻轻将手按在李梦华不停晃动的头颅上。 “给我死。”他低声说。 没有任何效果。 “安息日”,无效。 秦尚远退开几步,将位置让给了夏蔷柔。 夏蔷柔取来了法杖,凭空轻点。 咒语从她的口中倾泻而出,一副旋转着的蓝色魔法阵陡然在她面前展开。 夏蔷柔的瞳孔,也被魔法阵映得发亮,仿佛失去了焦点。 在回复魔法下,她能看到患者混沌的命运。 身为魔女她所要做的,就是抓住其中的生机和光芒,将其覆写到现实。 但这次,她所得到的结果只是一片漆黑。 和“神父”约书亚·琼斯一样,李梦华没有未来。 高阶回复魔法,无效。 夏蔷柔犹豫着拂去魔法阵。 抬起双眸:“不行......李梦华,没有未来了。” “没有未来?”蒙哲难以置信地低吼,“什么意思?” “她的未来,一片漆黑......我找不到她命运当中的生机。”夏蔷柔回答。 秦尚远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在看到李梦华漆黑双眼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这个结果。 李梦华的灵魂,已经被什么东西给吃掉了。 “蒙哲,李梦华已经死了,”秦尚远低声说,“现在的这个女人,只是一个长着她样貌的空壳。” “怎么可能?”蒙哲束缚着李梦华,低声喃喃,“怎么可能?” 已经完全变得像是老鼠的李梦华依旧“吱吱吱”地叫唤着。 但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凶悍、焦躁了。 蒙哲失了神,手上也没再用力,放开了李梦华。 李梦华机敏地在翻了个身,像老鼠那样手脚并用,耸动着鼻子窜到了墙角蜷缩起来。 她用纯黑色的眼球打量着每一个人,见没人再靠近,便自顾自地吃起地上没有人要的烂肉。 众人经历了刚才极度魔幻、诡异的波折后,都陷入了沉思。 尤其是蒙哲,他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默默地流泪。 “你们昨晚......做梦了么?” 漫长的沉默之后,秦尚远忽然问。 “墙里,有老鼠的梦。” 说到这里,蒙小亦和夏蔷柔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 “我做了。”蒙哲红着眼,举起了手。 “我也做了。”秦尚远抬头,缓缓看向蜷缩在角落里吱吱吱的“李梦华”,“我猜,李梦华也做了。” “什么?跟梦有什么关系?”蒙小亦惊魂未定,一脸不解。 “蒙哲,梦里的那个声音,是不是一直要你去触碰那面墙?”秦尚远问。 “对,那面墙背后,似乎挤满了老鼠。”蒙哲点点头,“但我记得规则,立刻意识到那是梦,就醒了过来。” “第五条规则,”秦尚远看向夏蔷柔和蒙小亦,“墙壁中不会有老鼠,如果听见异响,请立刻从梦中醒来。” 夏蔷柔和蒙小亦立刻为之一震。 尤其是蒙小亦,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我来这里九天了,一次这样的梦也没做过......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蒙小亦含着泪,看向角落里已经和老鼠没有区别的李梦华。 心里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悲伤。 “李梦华应该也梦到了,”秦尚远缓缓说,“但和我们不同,她忘记了规则,在低语的怂恿下,最终触碰了墙壁。” “无瞳、完全黑瞳之人,在炼金术中是失去灵魂者。” 秦尚远在众人的震撼和惊诧中继续说。 “触碰之后,那面墙中的老鼠窜进了李梦华的身体里,它们吃掉了她的灵魂,然后将她的肉体,据为己有。” 第63章 镜厅晚宴 蒙哲“霍——”地起身。 一言不发,扭头朝着门外疾步走去。 “大哥!”蒙小亦慌了神,朝着蒙哲的方向追去,“你去哪!” “蒙哲,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不能意气用事。”秦尚远追出门外,一把拉住了蒙哲的手,“就算梦华出了事,但小亦还在,他还需要你这个大哥的保护。” “妈的,我要去找那个老瞎子问个明白。”蒙哲脸上抑制不住的愤怒。 秦尚远能感觉到,蒙哲体内有一股极为凶戾的魔灵正在蠢蠢欲动。 这就是鬼级,盛怒之时能够释放类似魔威的气场。 “我跟你一起去。”秦尚远说。 他随即看向夏蔷柔:“你照看好小亦。” “嗯。”夏蔷柔走出门外,拉住蒙小亦的手,朝他点点头,“你们小心。” 找到管家奥古斯特的时候,这个盲眼老人正在后院的菜地里施肥。 苍蝇嗡嗡地四处乱飞,管家一身污浊,施肥桶里装着用水稀释过的粪便。 “你们这里到底他妈的是什么地方!”蒙哲不由分说地抓住了老管家的衣领,用法语问。 他几乎将这个盲眼的老绅士直接提了起来。 “只要遵照规则,就能在这里多活一段时间。”老管家并没有太害怕,或者太意外,“但有件事,可以确定。” 蒙哲听着,低声替秦尚远翻译。 “什么事?”蒙哲咬牙切齿地问。 “来到这里的所有人,都无法再离开。”老人缓缓说,“你们并不是第一个抵达这里的人,曾经有自认为掌握着无上伟力的存在来到过这里,他同样也死了。” “恶魔?”秦尚远反应了过来,“他是说,曾经有恶魔来到过这座结界,然后死在了这里?” 蒙哲将秦尚远的话原原本本地翻译过去。 “也许吧。”老人嘶哑地说。 “妈的,这里到底什么地方?罗素家到底造了什么孽!”蒙哲听完,整个人都陷入了困惑。 “梦见墙后的老鼠,触碰了墙壁会怎样?”秦尚远接着问。 “会被那些可憎的东西吃掉灵魂,占据皮囊。”老人苍老的声音答道。 秦尚远心里泛起一股后怕。 他看向蒙哲,这个男人的眼里忽然就没有了光。 看来李梦华果然是在梦里,被老鼠吃了。 “这座庄园里,不只有你一个人对吧?”秦尚远问,“还有人,会定期来到这里,打开通往右侧宅子的门。” “是的,那是这座庄园的访客。”老人缓缓点头。 “那里到底有什么?” “只有遵守规则,才能尽可能活得更久。” “不说是吧?装神弄鬼!” 蒙哲一腔怒火正无处发泄,他一把将老人扔到地上,挽袖子露出健壮的胳臂。 “妈的,今天不打你,你就不知道约束局的锅是铁打的。” “别为难他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秦尚远拦住了蒙哲。 “他也只是为了让我们多活一会儿,奥古斯特在这里待的时间远比我们要久,如果他要害我们,早就下手了。” “而且光靠我们自己,能获取的信息太少了,奥古斯特可以成为我们的信息源。” 蒙哲不甘地遏制住了胸中的愤怒,看向秦尚远:“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秦尚远将因害怕而颤抖的老管家扶了起来:“奥古斯特,那位访客,下一次来访是什么时候?” “今晚......就在今晚。” · 凡尔赛宫。 镜厅。 窗外夜色如水,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回荡着悠扬的乐曲。 镜厅中来自欧洲各个领域的权贵们衣冠楚楚,他们翩翩起舞,谈笑风生。 这里四处都是镜子,镜子映出他们的挺拔英姿,大理石和水晶吊灯则折射出他们的勃勃雄心。 几百年前,路易十四曾在这里接待外国使节、举行盛大的舞会和庆典。 如今时过境迁,这里又成了另一派人欢声笑语的地方。 兰斯洛特穿着纯白色、水钻点缀的晚礼服,漫步穿越人群。 人太多了,她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可她每向前走几步,就会有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走上前来跟她搭讪。 一会儿是某位大公的长子、一会儿是某位能源巨鳄的次子、一会儿又是金融领域冉冉升起的新星、一会又是某国老派的优雅贵族...... 放在以往,兰斯洛特或许还有心情应付一下,但今晚她是在没那个心思。 红瞳微微泛光,“魅”在悄无声息间生效。 “您好,麻烦让一下。” “您好,谢谢您的好意,和罗素家合作的事我们之后再联系。” “您好,麻烦回去告诉您的父母,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 ...... 每一个和兰斯洛特对上眼神的男人都在瞬间醉倒。 他们甚至都顾不得这位美丽的女神说了什么,只是看见她烈火一般的双唇微微翕动,就已经如坠天堂想入非非。 兰斯洛特将他们一一排开,躲到了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里。 自己弟弟的身边。 杰兰特看到自己姐姐走了过来,立刻找了个理由打发走了和自己聊得正欢的女人。 “又勾搭上谁了?”兰斯洛特见怪不怪。 “一个女公爵,做半导体产业的,邀请我待会儿去她的公寓看单片机。”杰兰特嘻嘻一笑。 “一看就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不过是想把你骗到床上去而已。”兰斯洛特兴致缺缺。 “怎么了?今晚没心情应付那些人?”杰兰特一脸无所谓,解开领结喝着香槟。 “白天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怎么可能有心情。”兰斯洛特心不在焉地说,“我现在只想去找到雷蒙德问问清楚,可父亲非要我们来这里,还要给我安排什么婚事。” “说起来,”杰兰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知道父亲给你安排的结婚对象是谁么?” “不知道,但这又不是他第一次安排。”兰斯洛特不以为然,“以往我都拒绝了,这次也一样。” “听雨果说,父亲这次的态度好像很坚决,”杰兰特有些犹豫,“姐姐,你是不是也应该跟父亲把关系处好一些?别老是跟他作对,你可是以后的家主。” “我也想啊。”兰斯洛特苦笑,“可正因为我是将来的家主,所以我的一举一动,将会影响整个家族的命运走向。 我不觉得父亲这样冷血的方式,能够让家族长久地延续下去,而且也违背了约束局建立之初,’为了人类‘的初衷......如果我不反抗,那么这个家族在我眼里就完了。” “可多少年了,家族一直如此。” “一直如此就是对的么?”兰斯洛特说,“总要有人,敢于做出一些改变。” 杰兰特愣了下,最后还是笑着摇摇头:“还能怎么说呢?我支持你。” “只不过,我现在担心的是父亲的安危,”兰斯洛特目光低垂,“如果圣母院背后一直是雷蒙德在操纵,高文也是雷蒙德安插到父亲身边的眼线,那么父亲就危险了。” “今天的袭击,如果是冲着我们来的,就说明雷蒙德其实已经察觉了我们的动作。” “得尽快去找他才行。”兰斯洛特说着就要往厅外走。 不等杰兰特反应,一个男人的身影忽然挡在了兰斯洛特跟前。 “兰斯洛特小姐,原来您在这里。”中年男人一脸谄媚地说道,“我和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兰斯洛特谨慎地抬头。 面前的两个男人,正是来自英国的屠龙家族。 唐凯斯特。 锡安·唐凯斯特! 亚伦·唐凯斯特! 第64章 审判(一) “唐凯斯特先生?您......怎么来了?” 兰斯洛特尴尬笑着,下意识地后退,拉开了自己和这两个英国男人之间的距离。 “梅伦先生许下了您和犬子的婚约,我作为父亲,自然是要来看看。”锡安一脸的谄媚。 “等等,你说什么?”杰兰特一听不对劲,三步并做一步冲了上来。 “是这样的,梅伦先生已经答应将你的姐姐嫁给亚伦,”锡安说,“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放屁。”杰兰特用深深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这对父子,并用中文骂了句。 “对不起,什么?”锡安没听太清。 “唐凯斯特先生,您一定是在开玩笑。”兰斯洛特尴尬地笑了笑,“亚伦先生应该有心上人了。” 父亲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决定? 再说了,亚伦·唐凯斯特从来就没服过自己这位“局长”的管束,甚至还有些反感自己。 而自己当然也对这个丑陋自大,还秃顶的英国男人无感。 这份婚约于情于理,都不可能顺利推进下去。 “心上人?”锡安愣了下,“对对对,犬子的心上人,正是你啊,兰斯洛特小姐!” 锡安侧着迈了一步,亚伦·唐凯斯特穿着正装出现在两个人面前。 兰斯洛特看向亚伦,对方仓惶地看了自己一样,迅速低下了头。 杰兰特注意到了细节。 “姐,他脸红了?”杰兰特愣了愣,凑到兰斯洛特耳边低声说。 “好像是。” “不像他啊,这逼私底下玩得贼花,现在怎么跟个处男似的?” “感觉不太对劲。” 兰斯洛特再度看向亚伦,对方却一再回避着自己的眼神。 “唐凯斯特先生?”兰斯洛特低声问。 “在。”亚伦·唐凯斯特腼腆地挺起了胸膛,展现出了英伦绅士的风度。 “抱歉,唐凯斯特先生。”兰斯洛特现在没有心情再管这种无厘头的事了,她对着锡安说,“我还有局里的要事处理,关于和小唐凯斯特先生的婚事,我们下次再谈!杰兰特,我们走。” 没等锡安·唐凯斯特回答,兰斯洛特已经和杰兰特消失得没了踪影。 镜厅悠扬的乐曲里,锡安一脸不悦地看向身后的儿子。 “怎么回事?我的孩子,好像有什么在阻碍着你。”锡安低声问。 “兰斯洛特的‘魅’在我身上还没失效......我这样来见她,很容易被她识破。” 说话间,亚伦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已经忍得满头大汗了。 半个小时后。 西岱岛。 穿着礼服的兰斯洛特和杰兰特出现在了圣母院。 原本要去卢浮宫的他们,半路接到了情报部的紧急消息。 兰斯洛特径直走进了情报室。 室内一片狼藉,还有不少血迹。 十字架上的全知恶魔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巨大呼吸声,困难狰狞地喘息着。 “发生什么事了?”杰兰特抓住一个神色匆匆的神父问。 “上帝失控了,睁开了眼睛,我们给他注射了镇静剂,现在才安定下来。”神父颤抖着回答。 “死了多少人?”兰斯洛特问。 “正准备报告......”神父的眼神躲躲闪闪,“死了8个,疯了12个,并且还生出了28只无垢者,只不过都掉进熔炉里熔化了。” “报告文件呢?”兰斯洛特抓住神父,红瞳缓缓转动,“我要看详细的。” “在这里在这里!” 神父沦陷在兰斯洛特的注视里,立刻拿出了文件。 不等兰斯洛特进一步问,这位神父又立刻交代。 “别的都没什么,但是我们这一次,在上帝身上发现了炼金矩阵。” “炼金矩阵?”杰兰特瞪大了眼睛。 “嗯。”神父急忙点头,他一扭头,又对上了兰斯洛特魅人的红瞳,“是、是很早之前留下来的,看着像是雷蒙德·罗素先生的手笔。” “相关的资料立刻备份,发一份到我的私人电脑上。”兰斯洛特拍拍神父的肩膀,扭头对杰兰特说,“走,我们去黎塞留翼!” 卢浮宫,黎塞留翼。 漫长的甬道上回荡着两个单调的脚步声。 然后是漫长摇晃的老式电梯。 叮—— 地下研究室的门缓缓打开。 排风扇孤独地转着,烛火摇曳,将每件物品的影子都放得很大,投射在墙上。 “你们来啦?” 坐在尽头书桌上的老人缓缓抬头。 他太过苍老了,以至于兰斯洛特总以为他是自己爷爷辈的人。 “是啊,来审判你了,”兰斯洛特将纸质文件放在了雷蒙德面前,“我亲爱的叔叔。” “审判我么?”雷蒙德沙哑地一笑,“用什么样的罪名呢?” “杀人罪,密谋反叛家族罪。”兰斯洛特回答,“让我们来一件一件地说吧。” “好啊。”雷蒙德苍浊的眼中泛起一丝笑意。 杰兰特持枪,一刻也不松懈地警戒在兰斯洛特身旁。 “第十三区,有一个续变结界,结界中充斥着人类改造而成的活尸。”兰斯洛特说了第一条,“这是你的作品吧?炼金术师?” “是。”雷蒙德并不否认。 “这些年来,法国境内持续有人失踪,离奇死亡,也是你造成的?”兰斯洛特接着说。 “算是吧,一些余波。”雷蒙德笑着承认。 “莉莉丝之血的流出,也是你默认的,否则不可能有人能拿到这种炼金药剂的早期配方。”兰斯洛特直视雷蒙德。 “嗯,这的确没错。”雷蒙德再度承认。 “最后一项,全知恶魔,耶和华身上的炼金矩阵,是你留下来的。”兰斯洛特掷地有声地说。 “啊......那是很久远的事了,没想到竟然被你们发现了。”雷蒙德的声音既惋惜,又喜悦。 “为了复仇,你不惜将整个家族,甚至整个世界都置于危险之中。按照约束局的律法,你将会被处决!” 兰斯洛特冷冷地说。 “雷蒙德·罗素,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为自己申辩的?” 地下室中一阵沉默。 雷蒙德忽然苍老沙哑地笑了起来。 他声嘶力竭地狂笑着,大力地拍打自己已经断掉的大腿。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突如其来的疯狂,让兰斯洛特和杰兰特都为之一震。 “姐......他怎么了?” “不知道......”兰斯洛特谨慎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老人。 “申辩?”雷蒙德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兰斯洛特,像是一头苟延残喘但疯狂的鬣狗要从地上飞扑过来,“哈哈哈哈哈,为自己申辩!?” “不!”雷蒙德大吼,“孩子们!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为自己申辩!” 他伸出树皮般的老手,从桌下抓出五支猩红色药剂,猛地拍碎在了自己嘴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雷蒙德的双眼瞬间变得猩红,他的皮肤正在发生非人的剧变。 “他吃了莉莉丝之血!”杰兰特瞬间意识了过来,“他不要命了!” 第65章 审判(二) “见鬼!还有很多没来得及问!”兰斯洛特脸色惨白。 狭窄的地下室里,一切都在分崩离析。 雷蒙德正在莉莉丝之血的催化下变成一头可憎的怪物。 他浑身的皮肤正在由衰转盛,断腿从陈旧的伤口中沐浴着鲜血再度生长出来。 他开始变得强壮、年轻,不再是这几十年羸弱老者的样貌。 雷蒙德·罗素重新站起了身,朝着兰斯洛特伸出手。 猩红瞬间覆盖了双眼,雷蒙德嘴唇微动! 周遭的一切瞬间坍塌为一颗颗致密的黑球,漂浮在他们面前! 这是序列号87的“红莲狱”! 在这种封闭空间释放高爆契约? 雷蒙德不要命了! 兰斯洛特立刻反应了过来,他丢下手枪,不顾一切扑向一旁的兰斯洛特。 匿影! 背后的虚空中瞬间撕开了一道裂痕,他拉着兰斯洛特一起翻滚了进去! 赶在爆炸的前一秒,空间裂痕完全闭合。 兰斯洛特被杰兰特拉着出现在卢浮宫的广场上。 拿破仑庭院此刻已经没有了游客。 玻璃金字塔幽幽亮着光,喷泉孤独地起落。 “位置卢浮宫,立刻布置结界!”兰斯洛特拿出对讲机。 一同前来的圣母院修女收到了指令,迅速用摹刻石板制造的结界将卢浮宫笼罩其中。 嘭——!!! 就在下一刻,这座博物馆的一角猛然坍塌! 耀眼的火光从地下放射出来,映亮夜空! “他难道就这么死了?”杰兰特一刻也不敢放松地注视着爆炸传来的方向。 “圣母院!”兰斯洛特在频道中呼喊,“灾害等级通报!” “上帝......上帝没有反应!”神父在频道中回应,“在他眼里,不存在灾害!” “该死!”兰斯洛特低低骂了一声,“应急小队!此次灾害,暂定夜祸!目标掌握契约,红莲狱!” 火光很快在广场上蔓延开来。 这座历史悠久的博物馆,顷刻之间就几乎遭到了灭顶之灾。 “我的上帝啊......”杰兰特依稀能望见远处藏馆中正在熊熊燃烧的世界名画。 一轮金色的光芒在坍塌的地陷中缓缓升起。 那是雷蒙德·罗素。 他此刻正被无数闪耀的炼金符文包裹着,这些符文成为了他的屏障,为他挡下了刚才的剧烈爆炸。 “这就是炼金术师么?”杰兰特的瞳孔微微颤动,“就连这种级别的爆炸也能完全无视......” “这世上,脱胎于人类,而又超越人类的只有两种存在。第一种是恶魔与攀爬者,第二种,就是炼金术师。” 兰斯洛特缓缓说。 “炼金术是最接近世界本源的东西,据说只要他们愿意,就算是契约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制造。” 全副武装的应急小队,由马修·朗贝尔领头鱼贯而入。 “目标暂定为夜祸级,射击!”马修下达命令。 无数诡银子弹在瞬间朝着半空中的雷蒙德倾泄。 弹壳数十秒内就滚落了满满一地。 可这些诡银子弹并没能够击穿雷蒙德罗素的防护。 它们全被挡在了金色的小型结界之外。 雷蒙德缓缓落地,他分开合并的双臂,拆解了那副分开画在两臂上的炼金矩阵。 覆盖在他周身的结界,也随之缓缓消退,露出了他现在的模样。 雷蒙德现在能称得上是一个男人。 他赤裸着肌肉虬结而优美的上身,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黑色的裤子。 他不再是那个孱弱、病态的残疾老人。 现在的他,或许比自己的儿子高文·罗素还要年轻。 “好久不见,亲爱的孩子们。”雷蒙德振臂高呼,“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作为你们的叔叔,我感到十分心寒。”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叔叔。”猩红如同蛇类的瞬膜立刻覆盖了兰斯洛特的双瞳,她尝试使用“魅”让雷蒙德屈服。 可那个男人此刻的眼中充斥着炼金术的金色光芒。 这样的光芒将她的目光彻底排斥在外。 “孩子,不要妄图对一位炼金术师使用这样的伎俩。”雷蒙德自信而优雅地,朝着兰斯洛特眨了眨眼睛。 “你做这一切的目的,最终都是为了复仇?”兰斯洛特问,“是谁给了你这样的力量?” “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很多东西,我早就忘了。”雷蒙德低声回答,“现在,我只知道我要杀了你们,否则我就会死。”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有史以来和约束局作对的,都没什么好下场。”兰斯洛特说,“就算你在这里把我们都杀光,这结界外,也还有无数鬼级的拘束官在等着你。” “姐,你这话好像反派的台词。”杰兰特在一旁吐槽。 “......” 兰斯洛特正想教训自己弟弟不分场合,可下一秒,杰兰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马修!”杰兰特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中。 眨眼间,杰兰特竟然出现在了雷蒙德的身边! 闪现到雷蒙德背后的杰兰特伸手控制住雷蒙德的双手! 马修闻声,立刻咬破手指开启3阶白驹,以24倍数的速度朝着雷蒙德冲去! “手上的炼金矩阵,就是你开启防御的手段对吧?只要不让你合上双臂,你就还是肉体凡胎!”杰兰特贴着雷蒙德的耳朵低语,“叔叔......真是好久不见啊!” “嗯哈哈哈哈......”雷蒙德感受着白驹持有者的突进,忽然笑出了声。 他一个弓腰,将困住他的杰兰特整个人都扔了起来! 仿佛杰兰特不是那个束缚住他的人,而是背在他背上的包袱。 杰兰特眼瞳骤然一收,此刻的雷蒙德力气大的惊人。 他忘了雷蒙德服下的莉莉丝之血还会极大地增强肉体强度。 扔掉杰兰特的雷蒙德当然也捕捉到了马修的动作,朝着他运动的轨迹奋力挥出一拳,拳上微小的炼金矩阵正在闪光! “马修快撤!”杰兰特大吼。 他靠近了才发现,雷蒙德的身上各处几乎都画满了这样的炼金矩阵。 那一拳如果打中了马修,后果不堪设想。 就快抵达雷蒙德面门的马修陡然一闪,侧身拉开了和雷蒙德的距离,躲过了那一击! 而在失去重心、暴露弱点的前一秒,杰兰特立刻生效了匿影,置换空气瞬间闪回了姐姐身边。 “杰兰特!”兰斯洛特一脸惊忧。 “没事,就是试探一下。”杰兰特神情轻松。 趁着这个空档,应急小队的成员立刻抬枪射击。 但雷蒙德双臂合拢在身前,炼金屏障展开,很随意地就将这些子弹悉数抵挡了下来。 弹雨击打在屏障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炼金屏障的强度肯定有上限,”兰斯洛特看向马修,“让他们抬大家伙出来。” 片刻之后,一台单兵导弹被人扛了出来。 就在要发射的时候,雷蒙德金赤色的瞳孔忽然一紧,他撤去了身前的屏障,低伏身子残影拖曳,冲到扛着单兵导弹的小队成员面前。 “红莲......”他盛怒低头。 在小队成员惊恐的目光中,单兵导弹瞬间分裂坍缩,成为了一颗致密炽热的黑点! 但作为白驹的持有者,马修·朗贝尔的速度显然更胜一筹。 4阶白驹,生效! 这是他目前能够抵达的常态极限。 马修在所有人都显得迟缓的空间中,朝着红莲狱产生的那颗黑点飞奔而去! 他空手握住那颗致密滚烫的黑点,不顾手上灼热的烧伤,转身用尽全力将它扔了出去! 轰——!!! 白驹解除,马修周围的时间流逝恢复了正常,但下一个瞬间,他也被雷蒙德的拳头贯穿了腹部! “呃——!” 马修脸上顷刻痉挛。 虚空裂开缝隙,杰兰特用匿影迅速将他带了回来。 “火力压制!”兰斯洛特几乎没有停顿地下令! 诡银弹雨再次朝着雷蒙德覆盖,逼得他不得不抬手抵挡。 “通知医疗组的进驻!”兰斯洛特低头看着马修腹部骇人的血洞。 第66章 审判(三) 修女们组成的医疗队即刻赶到,围着马修开始治疗。 “这种程度的伤势,用现代医学真的可以么?”杰兰特还是第一次见到巴黎分局的医疗组。 “现代医学不行,但魔法可以。”一名修女埋着头,诵念出生涩的咒语。 骇人的血洞,竟然真的在缓缓修复! “圣母院竟然有魔女?”杰兰特错愕。 “我们黯色蔷薇允许多重信仰的。”修女奇怪地仰头,“怎么了?” “没时间闲聊了,杰兰特。”兰斯洛特拉过杰兰特,“你跑得快,你去通知白狼骑士团。” “可我在他们那没有锚点。”杰兰特摇头,“我试试跟父亲通话。” “不行,这件事情成功之前不能让父亲知道,雷蒙德是他的亲弟弟。”兰斯洛特犹豫了一下,“我们跟雷蒙德不熟,亲情不会影响我们的判断,但父亲的话就不同了。” “你担心父亲会因为顾及他弟弟的死活而失手?” “白痴,我可没有说要杀死雷蒙德,他身上还有很多秘密,这次尽量要活捉他。”兰斯洛特低声说,“我只是不愿意让父亲陷入到这种抉择中来,毕竟是他的弟弟。如果换做是你我,我也会很痛苦。” “可没有父亲的命令,白狼也不会出手的。”杰兰特说。 “白狼的存在,是为了守护家族,雷蒙德的行事已经威胁到了家族的声誉和存亡,”兰斯洛特解释,“白狼不会不管。” “我知道了。”杰兰特说着便转身,可他立马就愣住了。 不远处燃烧的废墟旁,四个穿着白色风衣的男人正在遥遥观望着。 夜风吹起他们的衣摆,为首的络腮胡男人不紧不慢地燃起了一支烟。 雨果·德·维尼! 白狼骑士团! “太好了!白狼竟然赶了过来!父亲一定知道这里的消息了!” 杰兰特喜不自胜。 “等秦尚远他们回来,这件事也能终于有个水落石出了!姐姐,我就说还是得靠你老弟我吧?”杰兰特仿佛变成了小孩子,得意洋洋地向姐姐邀功。 “哼哼。”兰斯洛特苦笑着,宠溺地刮了刮弟弟的鼻子,“是你的朋友们很靠谱,跟你小子有什么关系?之后他们有什么困难,我们也一定不能推辞。” 旁边正在火力压制雷蒙德的应急小队也看到了白狼们,心中纷纷有了底。 白狼的到来,让他们重新燃起了斗志,弹幕更加密集凶狠了。 “我现在就过去!”杰兰特回头看了一眼姐姐。 兰斯洛特看着那四抹白色的影子,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等等......” 可没等她说完,杰兰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潜入了虚空的裂缝,闪现到了雨果的面前。 火焰烈烈燃烧,夜风中似乎有什么在呜咽。 杰兰特低头望着自己腹部的血洞,大脑一片空白。 “雨果......这是?”杰兰特眨了眨眼睛。 他并没有觉得疼痛。 因为这种致死的伤口,人体根本就不会反馈给大脑痛觉。 雨果扔掉嘴里的香烟,拔出腰间的枪。 杰兰特猩红色的瞳孔一收,虚空裂缝在他背后霎时裂开。 匿影! 但他重伤了,契约的效果会大打折扣,虚空裂缝闪动几秒,最终消失。 雨果牢牢控制住了杰兰特,此刻的他也不能挪动身体一分一毫。 “少爷,今后就不能四处乱窜了哦。”雨果轻声说,然后毫无悲悯地对着杰兰特的眉心扣动扳机。 嘭! 大口径的子弹直接炸掉了杰兰特的半个脑袋。 血溅了雨果一脸。 雨果拍了拍杰兰特的肩膀将他提正,然后转了个圈,任由他倒落在地上。 啪嗒—— “少爷,你越界了,而且越界了很多次。”雨果冷漠地看着杰兰特的尸体,“死,是家族给你的恩赐。” 雨果从胸口抽出纸巾,将自己脸上的血污和脑浆擦了个干净。 他提起黑刀,扛在肩上:“兄弟们,白狼要开工了。”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所有人都愣住了。 白狼骑士团......杀了罗素家族的少爷,杰兰特·罗素。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应急小队的枪声渐熄,弹幕退去,给了雷蒙德机会。 地上的无数弹壳化为了一枚枚致密黑点,爆炸的火光接二连三地炸开。 血腥飞溅,应急小队瞬间成了一堆残肢断臂。 “团长,”四人中唯一的女人喊,“我们这么慢悠悠地走过去真的可以么?雷蒙德先生已经要把应急小队的人给杀光了诶。” “应急小队死得再多,跟白狼有什么关系?”四人中的瘦高个说,“法兰妮,你还是那么喜欢多管闲事,是心灵感应用得太多的缘故么?让你和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共情。” “成天和一些没有心的死人打交道,看来还是会有影响啊,雅克。”名叫法兰妮的骑士幽幽地反驳,“你的无垢生死,会把你变成一个白痴的。” “他们似乎意识到什么了,开始朝我们开枪了。”第四人开口说话了。 “那就你先表演吧,亨利。”雨果注视着袭来的弹幕,不紧不慢地说。 “元素全频。”名为亨利的男人低语。 猩红覆上双眼,面前的大地骤然裂开,轰隆隆地升起了一道结实的石墙。 石墙接住了所有的弹幕,紧接着,亨利伸手朝着身后抓取。 燃烧的火焰源源不断地朝着他的手掌汇聚! “他们停止射击了么?”亨利问。 “哈哈哈哈,你别告诉我你害怕被子弹射中哈哈哈哈哈......”雅克在一旁捧腹大笑。 亨利无聊地翻了个白眼。 石墙在瞬间崩塌,一道磅礴雄浑的火焰紧接着朝着剩下的应急小队成员喷了出去! ...... 熊熊火焰朝着兰斯洛特袭来,可她却一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 看着杰兰特就那么死在了她的面前,兰斯洛特的大脑一片空白。 火舌即将吞没兰斯洛特的那一刻,一个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兰斯洛特瞳孔微颤。 那赤裸的上身......是雷蒙德。 是她今晚要审判的对象......雷蒙德·罗素! 他在自己面前张开了炼金屏障,挡住了所有的火焰! ...... 火焰耀眼的光芒里,依稀有挣扎着倒地的影子。 但即便是这样的压制,也有人从火焰之中冲了出来! 那是第二应急小队的拘束官,从胸口的徽章能看出他的评级是晨祸。 “没想到白狼骑士里,竟然有火系契约的持有者!”那位拘束官猛地持刀下劈,“狂火!” 炽热的火光在他眼中迸射而出,目及之处瞬间燃起了熊熊火焰! 雅克脱去被狂火燃烧的风衣,不等陷入狂躁状态的拘束官劈刀而下,他便伸手点在了对方的眉心。 “很荣幸见到你,拘束官先生,不过你的对手是我......”雅克露出一副绅士的姿态,他微微一笑,“无垢生死!” 文字脱口而出的瞬间,某种神秘的力量借由雅克的手指传递到了拘束官的身上。 后者瞬间跌落在地,皮肤的血色迅速消失,也似乎失去了生机。 变成了一具灰白色的、没有眼睛的人体。 “杀掉这东西吧。”法兰妮略感不适地说,“我看着就恶心。” “如你所愿,哈哈哈哈。”雅克念头一动,灰白色人体便立刻化作了一滩同样颜色的脓水,只剩下如同蝉蜕的衣物留在地面上。 “好了,我跟法兰妮去收拾雷蒙德先生,你们留待原地。”雨果挠了挠鼻尖。 第67章 审判(四) “噢噢噢!”法兰妮一脸期待,“很久没见过团长出手了!” “跟得上么?法兰妮?”雨果朝着法兰妮一笑,“契约......星昼!” 话音落定的那一刻,法兰妮起落的发丝、飘摇的火焰、波动的空气......周围的一切都暂停了。 雨果提着长刀,燃起一支烟,在无边的寂静中慢悠悠地朝着远处的雷蒙德走去。 雷蒙德此刻正在尽情屠杀着整支应急小队。 他双眼猩红,已经完全被莉莉丝之血蒙蔽了神志。 “我来帮您吧。”雨果不紧不慢地拔刀。 他行走在姿态各异的应急小队成员中间,像是漫步在充斥着雕塑的公园里。 雨果伸手优雅地挥刀,水滴、火焰和人体都十分轻易地被他切割开来。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回到了雷蒙德面前。 “还有些事情得问您,只能先委屈一下您了。”雨果将刀刃伸向雷蒙德。 可下一秒,雷蒙德躯干上的某座炼金矩阵忽然闪亮了片刻。 雨果红瞳微微一收。 雷蒙德,动了。 在星昼暂停时间的领域里,雷蒙德竟然恢复了行动。 雨果心中骇然。 这就是炼金术师么? 竟然能抗衡时空系的契约! 雷蒙德缓缓转身,用手推开雨果的刀。 “白狼也来了?”雷蒙德冷冷地问。 “嗯,”雨果耸耸肩,“顺带清了一些旧账。” 雷蒙德的目光落到了远处杰兰特的尸身上。 “那个人真狠啊,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放过。”雷蒙德说着,竟然笑了起来。 “你不也没放过高文么?不顾生死让他成了攀爬者。”雨果说。 “我自己能解决这里的事情,他还派你们白狼来做什么?”雷蒙德瞪着雨果。 雨果扫了一眼背后陷入震惊和悲伤,已然成为一具雕塑的兰斯洛特。 “除了旧账,就是来确认......”雨果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刀刃,“确认你的记忆。” “我的记忆?”雷蒙德谨慎地抬头。 雨果偏着头,打量起面前的雷蒙德来。 雷蒙德和他对视,两个人都不说话。 片刻之后,雨果打了个响指,已经不知道生效了多久的星昼顷刻间解除。 拿破仑广场上血浆飞溅、惨叫连天。 “法兰妮,该你了。”雨果看着面前的雷蒙德。 少女点着头上前,拉住了雷蒙德的手。 “失礼了。”法兰妮朝着雷蒙德微微一笑。 雷蒙德冷眼看着,没有说话,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绯红覆盖了法兰妮的双眼。 契约,阅心。 片刻之后,法兰妮绯红的双瞳再度睁开。 “团长,有......”就在法兰妮的声音脱口而出的瞬间,雷蒙德手上绘制的炼金矩阵霍然一亮! 法兰妮的整只手立刻被他切了下来! 雨果脸色一变,一脚踹在了雷蒙德的胸口! 星昼! 契约再度生效,周遭的一切立刻陷入绝对静止! 雷蒙德的动作迟缓了片刻,身上某个部位的炼金矩阵瞬间点亮,他又恢复了正常的行动。 雨果持刀朝着雷蒙德冲了过去,雷蒙德捡起地上某个拘束官掉落的长刀,抬手相格! 刀刃在星昼的领域中溅起静止的火花,两人以极快的速度交锋。 “你的记忆果然恢复了一些?”雨果低声问。 “不,不是恢复,而是变得正常。”雷蒙德阴冷地说,“就在刚才,就在杰兰特死去的那一刻。” “难怪大小姐看起来毫发无伤。”雨果说,“你是保护了她,对吧?” 雷蒙德眼神阴鸷。 过往的一切迅速地在他脑海中回想起来。 他并没有失忆,他也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是某种东西扭曲了他的意识和想法,让他这些年里自认为正确,清醒而迷惘地做了这些违背自己初衷的事。 “你设的局很漂亮。”雨果说。 “你发现了大小姐和少爷开始对着家族自查,并且还借助了家族之外的力量,于是你开始着手泄露线索,将一切线索的目标都指向自己。” “这样一来,就算最后他们真的查出来,也只会认为雷蒙德·罗素是幕后真凶。” “然后你作为真凶,吞下莉莉丝之血发狂,会在混乱中杀掉那帮家族之外的华夏人,还有已经无数次越界、背叛家族的少爷......然后失控的你再由我们白狼杀死。” “紧接着,大小姐会以污损家族名誉、犯上作乱自私决策、动摇家族根基的罪名,被换下继承人的位置,与唐凯斯特联姻,而家族继承人的位置则会由高文·罗素接手。” “原定的清洗,就会这样完美地结束。” “但那个姓秦的,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然找到了家族曾经的庄园!找到了白房子!” 雨果说着,咬牙切齿。 雷蒙德低声说:“所以一切才不得已这么快地推进,我在今晚就必须死,杰兰特和兰斯洛特最好也在混乱中丧生...... 你们还不确定秦尚远会不会从那座庄园中逃出来,所以必须在这里摁死这对姐弟,否则他们很可能会再一次求助他,对吧?” 雷蒙德和雨果对视。 “你们......惧怕秦尚远。” “不错,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小东西有什么好怕的,但这是梅伦先生的意思。”雨果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雷蒙德沉默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这场局中做过的每一件事,甚至能记得自己每分每秒的心情。 但他就像是着了魔一般,要这样行动。 就像是这副躯壳之中孕育着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这些年来他一直作为梅伦·罗素的黑手套,藏在家族幕后,亲手害死了无数人。 他清醒地看着另一个自己犯下无数罪孽却无能为力,甚至无法产生一丝反抗的意识。 那是来自某种东西的污染...... 而那种污染早在几十年前就开始了。 早在他担任巴黎分局情报部长的时候。 雷蒙德再次想起了那梦中的低语。 梦中的他,仰头注视着那具钉在十字架上的白垩巨人。 全知恶魔,耶和华。 “真是怀念二十多年前的你啊,雷蒙德先生,”雨果将刀扛在肩上,“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听说你是家族的希望之光,白狼骑士团,原本应该臣服于你。” “说够了么?说够了,那就去死吧。” 雷蒙德伸出手。 猩红覆盖双眼,地上的弹壳微微悬浮在空气中,瞬间化为无数黑点。 第68章 审判(五) “红莲狱!”雷蒙德低吼。 “星昼!”雨果凭空朝着虚空一挥。 那无数高温的致密黑点的爆炸,被静止在了一瞬间。 雷蒙德眼角微微震颤,七窍缓缓流出了鲜血。 爆炸被强行终止了。 星昼解除。 “哦,看来莉莉丝之血的药效快过了。”雨果说,“听说这种药剂的反噬来得很快,还有成瘾性......不过雷蒙德先生,您应该也活不了多久了。” “呵呵。”雷蒙德冷笑。 “但我很好奇,被大家寄予厚望的您,当年为什么会被梅伦先生击败了。”雨果问。 “罗素家族早就死了。”雷蒙德说,“现在的罗素,不过是由一只寄生虫操纵大脑的巨人尸身。” 雨果不以为然地笑笑。 “你们都是被寄生虫操纵的虫子,我也是,”雷蒙德低声道,“寄生虫只会挑选听话的宿主,最好永远不要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操纵。” “但我意识到了而且还想将它拔除,所以我就出局了,并且遭受了更为严重的污染。”雷蒙德的皮肤也在飞速地老化,恢复成了之前的龙钟老态。 “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被你感化么?”雨果冷冷地说。 “不,你不会被感化,在这种力量的控制下,你只会清醒地做出每一件事,被歪曲的不是你的记忆,而是你的人格。” “既然这样,那你凭什么能意识到自己被操纵了?” 雷蒙德低头,看着自己躯体上繁复的炼金矩阵中某处小小的一幅。 那是很久之前,他为自己留下的后手。 正是它,在今天唤醒了自己。 而唤醒的条件,就是兰斯洛特、杰兰特姐弟的死伤。 二十多年前,他在上帝身上发现了那种不知名的污染,正是这种污染使上帝变得盲目。 发现问题的雷蒙德·罗素在上帝的躯体上写下了炼金矩阵,尝试驱除。 但这种污染很快支配了他。 在彻底被污染吞噬之前,雷蒙德在身上刻下了这幅矩阵。 看见心甘情愿被感染的哥哥梅伦·罗素,雷蒙德知道,这份污染今后将会遍及整个约束局。 而号称“欧罗巴群狼”的罗素家族本就不择手段的行事作风,只会在这样的污染下愈演愈烈。 但他个人无力抵抗,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兰斯洛特和杰兰特的身上。 作为他们的叔叔,作为一名炼金术师,雷蒙德知道他们是善良的好孩子。 等到他们真的无力抵抗,那就再唤醒自己,做出最后的挣扎。 而用亲人的死,换来雷蒙德神志的清醒,则是炼金矩阵等价置换的规则。 “怎么......怎么可能?” 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的兰斯洛特脸色煞白。 原来,她自始至终以为的凶手,竟然是唯一一个想要帮助自己的族人。 而幕后的真凶,竟然是父亲? 下令让白狼杀掉弟弟的......也是父亲? 父亲要借这个机会,将自己赶下继承人的位置,让高文·罗素来继承家族? 难怪父亲要答应将自己嫁给亚伦·唐凯斯特。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爆炸一般充斥在兰斯洛特的脑海里。 她的世界地动山摇。 她不肯相信,父亲虽然严厉苛责,但...... 但他是自己的父亲! 他怎么可能下令杀掉自己的亲儿子!怎么可能亲手毁掉自己女儿的未来! “别惊讶,大小姐。”雨果回头,冷冷地看着兰斯洛特,“你和少爷寻求那几个外族人的帮助时,可没想过梅伦先生是你们的亲生父亲啊。” “不行,我要亲自去见我父亲!”兰斯洛特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 “梅伦先生之所以没有亲自来,就是不想看到这幅尴尬的场面啊。”雅克扛着杰兰特的尸身,将它扔在了兰斯洛特面前,“这种场合,就像前女友撞见前男友挽着现女友的腰逛街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哈!” 雅克撕心裂肺地大笑着,他的笑点似乎很奇怪,也很低。 兰斯洛特刚才勉强支撑起的身体,在看到弟弟的那一刻,又猛地倒了下去。 那个嘴里说着要永远守护、支持她的弟弟。 此刻被轰掉了半边脑袋,正冷冰冰地躺在自己的脚边。 兰斯洛特心如死灰。 “周围的应急小队都解决了,我们接管了频道,已经让圣母院那边别来人了。”亨利对雨果说。 “这些修女要杀么?她们什么都看到了,也什么都听到了。”雅克问。 “法兰妮的手治好了么?”雨果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身体发颤的修女。 “治好啦团长!刚刚吓死我!”法兰妮蹦蹦跳跳地走过来。 雨果没说话,只是朝雅克使了一个眼神。 雅克心领神会,走到她们面前,准备挨个触碰她们的额头。 正要动手时他停了片刻:“你们这里面,谁是黯色蔷薇的魔女?” 沉默了片刻,其中一位修女颤抖着举起手。 “教徒,可不能信仰别的神哦。”雅克微微一笑,伸手摁在了修女的头上,“黯色蔷薇的魔女最特么麻烦了,早该烧死的一堆婊子。” 话音刚落,无垢生死就将修女化成了一滩灰白色的液体。 修女袍“哗”的一声垮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到这一幕的雅克再一次大笑起来,笑声尖锐、放肆、刺耳,笑得大喘气。 他很享受这种随便玩弄别人生命的过程。 修女们被吓得惊声尖叫,可亨利唤来了火焰,将她们团团围住。 雅克看着火苗,灵机一动。 “对了,亨利,不如烧死她们吧?搞不好里面还有魔女,这么死太便宜她们了。”雅克挑挑眉,“感觉会很好玩哦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你便。” ...... 痛苦的呻吟在熊熊火焰中此起彼伏。 兰斯洛特已经麻木了。 大脑一片空白的她,就那样呆坐在自己弟弟的尸体前。 已经老去的雷蒙德被扔到了兰斯洛特身边。 “没想到还是差了一点。”雷蒙德嘶哑地说。 “叔叔,你......”兰斯洛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雷蒙德。 “我被污染的这些年,帮梅伦做了不少事,”雷蒙德说,“缔造结界、成立白房子、饲养活尸......可他依然有不少瞒着我的秘密。”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和杰兰特能够避免污染?”兰斯洛特怔怔地问。 “孩子啊,还记得小时候我送你们的玩具么?”雷蒙德回忆着说,“那些玩具的每一个角落,都写着炼金矩阵......是它们从上帝的污染里,保护了你们的灵魂。” 兰斯洛特一愣。 久远的记忆浮现,涌上心头。 她并不熟悉这位叔叔,因为在她很小的时候,雷蒙德就将自己关进了地下室,再没出现过。 但在雷蒙德的眼里,她和杰兰特,永远是自己哥哥那两个可爱的孩子。 “可高文他......” “高文,”雷蒙德低声喃喃,“他们叫他‘罗素孤儿’,对吧?是内心的欲望驱使他心甘情愿地接受污染走到了这一步,是我欠他的。” “哟,未来的家族继承人来了。”雅克忽然高呼道。 远处一个穿着纯白色西装的男人朝着兰斯洛特的方向走来。 “父亲。”高文在雷蒙德身前蹲下,伸手抚摸着他头发稀少斑驳的颅顶。 “孩子。”雷蒙德眼神清明,露出一个丑陋的微笑,“再一次看见你,感觉真好。” “我也是,父亲,但一切都结束了。” “是么?” “我实现了您的愿望,走上罗素家族的顶峰。” 清醒的雷蒙德没有说话,脸上泛起一丝苦笑。 高文面无表情,眨着半边黑死的眸子,一刀刺入了雷蒙德的心脏。 身为炼金术师的他,此刻完全可以反击求生。 但雷蒙德并没有反抗。 “高文!”兰斯洛特低吼,“你在做什么!” “做你的父亲对你们做的,同样的事。”高文面无表情地扭头,手中的刀旋转着搅烂了雷蒙德的内脏。 “晚安了,父亲。”高文低头,抚摸着雷蒙德的颅顶。 “晚安,孩子,如果这样能让你感觉好些的话。”雷蒙德嘴角溢出鲜血,露出了安详的笑容。 兰斯洛特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无能为力。 但下一刻,她感觉到雷蒙德粗糙苍老的手,搭在了她的手心。 那只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她的手心捏了捏。 来不及思考,雅克一把将兰斯洛特扯了过来。 “今天这里除了我们,不能有一个活口,包括你哦,大小姐。”雅克有些抱歉地笑笑。 “但用无垢生死,对于一位罗素来说,是不是太不体面了?”雅克认真地看向雨果。 “嗯。”雨果稍微思考了片刻,“做成意外刀杀吧。” 他拔出刀,走到兰斯洛特面前。 用刀刃挑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真是美艳动人啊,大小姐,愿主保佑你。” 雨果举起刀,就在刀刃将要落下的一刻,兰斯洛特红瞳转动! 契约魅,生效! 但夜鬼级的雨果几乎不会受到这种契约的影响,他顶多是觉得兰斯洛特很漂亮。 即便如此,那双瑰丽至极的红瞳还是让他的手迟疑了片刻。 刀锋在短暂的凝滞之后很快落下! 兰斯洛特手心猛地一捏! 金色的炼金屏障瞬间在她周身展开! 这是雷蒙德临死前在他手心里留下的矩阵。 铛——!!! 雨果的刀刃被重重弹开了! “马修!”兰斯洛特不顾一切地大喊。 众人惊愣时,下一秒,这个女人竟然消失了! “坏了!漏掉一个!亨利你怎么搞的?”雅克一拍脑袋,立刻向着亨利甩锅。 “是你非要变着花样跟那些死人玩,白狼骑士团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东西。”亨利低声抱怨。 “一个祸级而已,还是制式契约。”雨果扔掉嘴里的香烟,用脚尖碾灭,“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去处理。” 第69章 符号 卢浮宫内。 德拉克罗瓦专馆。 昏暗的灯光中,只剩下两个人的喘息声。 “局长,您没事吧?”马修擦了擦鼻血,半蹲着身子四处张望。 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气氛安静又神秘。 馆内的正中央就挂着那幅世界着名的油画。 《自由引导人民》。 赤裸上身的克拉拉·莱辛高举着国旗,带领着革命者们向前冲锋。 她的脚下躺着少年阿莱尔的尸体,少年在将这面旗帜插到圣母院的某座桥头时中弹倒下。 这幅画的诞生,是为了纪念1830年七月革命,巴黎人民反抗波旁王朝复辟的胜利。 “没事。” 到了全新的环境之后,兰斯洛特开始迅速冷静、清醒。 她正在强迫自己接受已经发生的现实。 “他们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发现我们,给我一点时间,我们马上就离开结界。”马修迅速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他刚才将白驹开到了5阶,四十倍速。 但对于那位掌握着“星昼”的白狼骑士团团长雨果来说,这种速度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你还行么?”兰斯洛特有些担心马修的身体状况。 “我说过要誓死守护您,绝不食言。”马修回答。 “雨果的契约是星昼,如果他追过来,我们跑不掉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马修意外地发现,兰斯洛特竟然会有泄气的时候。 不过,看到了弟弟死在自己面前,任谁也不会立刻打起精神来的。 “再等我一分钟,”马修咽了口唾沫,他已经在心里计算好逃生路线了,“不,三十秒,三十秒就好。” “可能等不到三十秒了。”兰斯洛特脸色苍白,拉了拉马修的肩膀。 单调而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画廊里。 马修心中一紧。 他抬头,一个白色影子正缓缓朝着他们逼近。 白影提着刀,仿佛白色的死神。 直觉告诉他不能轻举妄动。 雨果的星昼并不是加快契约人自身的速度,而是展开一个时间停止的领域。 所以无论马修把白驹开到多高阶,加速永远比不过暂停。 现在雨果没有生效自己的契约,可能是在休息,也可能是觉得毫无必要。 总之自己不能明显地打破这个平衡,让雨果觉得有追击的必要。 否则一旦星昼生效,他和兰斯洛特都会立刻被杀。 想到这里,他默默把手揣进裤筒,将五管冰凉的药剂攥在了手心。 那是他之前去雷蒙德已经坍塌的实验室里搜刮的莉莉丝之血。 还顺带看了实验报告。 五管莉莉丝之血,已经是一次性服用的极限了。 会直接将他的实力提升到鬼级。 暮鬼? 夜鬼? 他也不知道。 “哟,白狼骑士团团长。”马修笑着起身,“没想到我一个区区祸级的拘束官,竟然能让您亲自来缉拿。” 雨果不耐烦地挠了挠耳朵:“无名之辈而已,如果不是有兰斯洛特大小姐,我才懒得动这闲心思。” 长廊陷入了一阵沉默。 雨果用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马修。 “对对对,我承认,我的确是个无名之辈,”马修笑着说,“朗贝尔,一个不知道是哪来的姓氏,唐凯斯特经常这么说我。” “知道就好。”雨果说。 他不是不想生效契约,也不是骄傲自满故意拖延时间。 换作之前,这个叫马修的拘束官早就人头落地了。 只是在跟雷蒙德战斗的时候,那个老东西竟然偷偷在他的身上写下了一幅炼金矩阵。 阴险的炼金术师! 这幅炼金矩阵限制了他体内的魔灵周转,他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办法突破这个限制。 雨果暗暗地,一次又一次地用魔灵冲击身上烙刻下的炼金阵。 十分钟。 不。 五分钟。 他就能完全冲破雷蒙德给他的这道枷锁。 而他现在,已经能够动用些微了。 眼中缓缓泛起暗红色。 雨果举刀。 马修脸色一变! 5阶白驹! 他以极速掏出五管莉莉丝之血,塞进嘴里咬碎。 磅礴的力量瞬间在体内充盈! 马修立刻感受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快感! “跑!” 他也不管到底能不能跑得过星昼,但总要试试! 6阶白驹! 7阶白驹! 8阶白驹! 9阶...... 10阶!!! 马修双眼血红,现在的他仿佛一台正在怒吼、蓄势待发的引擎。 雨果生效了星昼,拔刀朝他砍了过来! 马修先是一阵绝望,但他很快发现,雨果的动作在他眼里丝毫毕现。 雨果的速度......慢下来了! 有什么东西限制了他的契约! 马修侧身,很轻易地躲过了雨果的斩击,一拳击中了他的腹部。 雨果手上的长刀一绕,仓惶间刀背击中了马修的左臂。 两个人纠缠了片刻,立刻拉开距离。 “你用了莉莉丝之血?”雨果盯着他猩红的双眼,低声喝问。 “无名之辈,也有无名之辈的战斗方式,”马修满嘴是血,笑着拔刀,“只有以身引火,我这样的萤火虫,才能和太阳一争辉光。” “你想用极速带着兰斯洛特逃?”雨果冷笑着,“她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速度。” 马修一愣,回头看向兰斯洛特。 “马修......你哪来的莉莉丝之血?这种东西......”兰斯洛特怔怔地注视着他。 “局长,逃吧。”马修低声说。 “马修......”兰斯洛特双眼颤抖着喃喃。 “罗素家有自己的白狼骑士,您也有。” “我不再是未来的家主了。” “谁说只有家主才能拥有自己的骑士?”马修笑笑,“我,马修·朗贝尔就是您的骑士,我将誓死守卫您的生命,以及尊严。” 兰斯洛特心头一颤。 “卢浮宫您应该再熟不过了,我来拖住他,他现在没办法叫增援,契约也被限制了。” “逃出结界去找秦尚远,找到他们,您就安全了。” 马修擦擦头顶的汗,那股药剂正在他的体内翻腾,带来了力量,也伴随着巨大的痛苦。 “快,不然没时间了。” 马修缓缓将刀横在身前。 “武运昌隆。”马修忽然用中文说。 兰斯洛特灰青色的眸子中忽然闪起了坚定的光。 “武运昌隆。”她同样用中文回答。 兰斯洛特爬起身,朝着长廊尽头狂奔。 “星昼。”雨果勉强开启了还在限制当中的契约。 现在的他大概能开到相当于20阶白驹的速度! 不过即使这样,斩杀对面的拘束官,已然足够了。 一定要速战速决。 雨果挥刀前斩,马修吃力地接招。 他顶着雨果的极速,调动着体内翻腾的力量。 那力量仿佛一头狂龙,而他就是那个驯龙师。 15阶白驹! 20阶白驹! 眼见马修的速度逐渐跟了上来,雨果心中暗自惊叹。 20阶白驹? 他记得约束局迄今为止的最高记录也不过才18阶? 但雨果并不吃力,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身上的枷锁也在逐渐解封。 星昼的力量正在逐步释放。 用不了多久,就能完全解封! 不过现在他倒是想看看,这个名叫马修的无名之辈......究竟能将这份契约用到什么地步。 兰斯洛特什么时候都能抓。 但能把白驹这种制式契约用到这份上的,可能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25阶已经是你的极限了吧?!”雨果劈斩着怒吼。 火光在达芬奇画廊当中飞溅四射! 马修一声不吭地挥刀,像是铸刀的铁匠那样全神贯注,容不得一点分神。 他现在只能勉强跟上雨果的速度。 如果稍一分神,雨果就能轻易击破他的破绽。 白驹的速度逐步攀升,马修的皮肤下毛细血管纷纷破裂,开始渗血。 雨果兴奋地大吼! 30阶白驹! ...... 40阶白驹! ...... 50阶白驹! 400倍速!!! 马修怒吼,现在的他完全是一台极度过热的引擎! 这是服用莉莉丝之血,所能达到的极限了! 他的骨骼已经开始变形,就连莉莉丝之血强化过后的骨头也承受不住这样的速度,正在以一个缓慢的速度分崩离析! “马修·朗贝尔!你很有意思!”雨果冷笑,“但萤火虫只会死在秋夜里,它们没有资格和太阳争辉!” 星昼! 此刻完全解封! 绝望的气息如同死神般降临在了马修的头顶。 一个凝滞的领域瞬间展开! 时间静止了。 再快的极速,在完全静止的时间面前也毫无意义。 刀锋划过马修的脖子,在上面留下一道极轻极浅的裂痕。 星昼解除。 马修捂着脖子,跪在了地上。 “马修,这就是和罗素家族作对的下场。”雨果冷冷地说,“你死在这里,兰斯洛特,也不会因此将芳心许给你。” “我可没说这样做是为了获得兰斯洛特小姐的芳心。”马修脸色苍白,笑着说,“和罗素作对怎么了?你们还是在跟约束局作对呢。” “哈哈?你在逗我么?”雨果笑出了声,“你不可能不知道,罗素就是约束局的创始人之一吧?” “我知道,但约束局跟你们这群近卫军不一样,它不是罗素的私人财产,”马修说,“约束局也不是任何一个家族的私人财产。” “你说什么?”雨果虚起双眼,凝视着这个快要死去的人。 “约束局,是一个符号,是一个象征人类的正义、自由和未来的符号。” 马修的身上渗满了血。 “我们这群无名之辈,正是因为这个符号才聚到了这里,而不是因为某一个家族的名望和财富。” “就算罗素家族今天杀了我,今后也还会有别人循着这个符号来到这里......我这样的人,你们,是杀不完的。” 马修窒息着笑了,血泡从他的嘴里汩汩地溢出来。 他用猩红的眼睛瞪着雨果,嘴角的笑意像是在嘲讽他。 “雨果先生,我祝你......武运昌隆啊!哈哈哈哈哈哈!!!” 雨果眼角闪过一丝怒意,一刀了结了这个将死之人。 马修的眼睛缓缓失去了光泽,最后定格在某一刻。 法国巴黎分局拘束官,马修·朗贝尔,阵亡。 雨果缓缓站起身,打开耳麦。 “大小姐逃了,法兰妮去查大小姐的下落,我们还没法收工。” “动用约束局的网络,尽快,今晚对梅伦先生来说很重要。” ...... 巴黎,戴高乐机场。 出入境大厅中人来人往。 美丽挺拔的斯拉夫女人带着自己的孩子走到了柜台前,递出了护照。 工作人员确定了基本的信息,却也还是惊叹于女人的美貌,一边处理文件一边偷瞄着她。 女人裹着米白色的大衣,戴着一顶浅色的精致毡帽。 她的皮肤看起来吹弹可破,完全没有斯拉夫人的粗糙感。 可她挺拔的鼻梁下又是烈火红唇,眉弓之下那双冰蓝色的深邃瞳孔,就像是西伯利亚原野深处亘古凝结的坚冰。 就算工作人员是个女人,也会深深沉醉其中。 “阿加尼娅·安德烈耶娃小姐?”工作人员念出了护照上的名字,随后将目光移向了她身后的孩子身上,“这是您的女儿?” 比起母亲的美丽,小女孩看起来则黯淡了不少。 小女孩拄着精致的小拐杖,皮肤呈现病态的淡蓝色。 她似乎有着先天残疾,又或者是遭受了什么后天的不幸,身体上的疤痕在羽绒服和宽檐帽的遮掩下依稀可见,令人扼腕同情。 “嗯。”阿加尼娅小姐微微点头。 “可是......” 工作人员正想说些什么,阿加尼娅小姐就递上了另一本护照。 “这是她的,不好意思。” “您的女儿,梅......” “是的,”阿加尼娅小姐微微一笑,“梅菲恩。” 第70章 推论 罗素家族的废弃庄园。 夏蔷柔找了根绳子,把脑子已经变成老鼠的李梦华拴在了房间的角落。 李梦华露出两颗门牙,耸动着鼻翼,她一动不动瑟缩在那里,缓缓地眨着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睛。 “我怕梦华乱跑所以......”夏蔷柔解释了自己这样做的原因,“毕竟她的人还在这里好好的......” “虽然很不愿意面对,但或许我们,真的应该把梦华姐带回去。”自从看见李梦华这幅样子,蒙小亦就陷入了低落的情绪。 “带回去?她会怎么样?”夏蔷柔有些好奇。 “应该跟封印物一样,会被关在收容所里。”蒙小亦叹了口气,“收容所研究员们都签过一个协议,自己如果因为一些诡异死去,身体受到影响,自己身体的研究权利就会自动移交到约束局手里。” “来,吃点这个。”夏蔷柔从包里拿出了仅剩的一颗巧克力,递给蒙小亦,“这几天都没怎么吃饱吧?吃点甜的,心情会好。” “蔷柔姐......” 蒙小亦惊喜而感激地接过巧克力,默默地吃了起来,低落的心情果然舒缓了不少。 但他只吃了不到一半,剩下半颗仔仔细细包好。 看到夏蔷柔的眼神,蒙小亦有些尴尬地挠头。 “给、给大哥留的,大哥这段时间为了保持体力保护我们,一直在吃那种泔水一样的东西......蔷柔姐你不要觉得奇怪。” “哈哈,没有觉得奇怪啦,”夏蔷柔笑着摸摸蒙小亦的头,“只是看到你,我就想起了我弟弟。” “蔷柔姐有弟弟么?没听说过呀。”蒙小亦眨着眼睛问。 他是北方分局的研究员,那一片和夏家关系密切,所以对于夏家族内的一些事情他也知道一二。 “堂的,从小在临州长大,跟你差不多年纪,”夏蔷柔笑着摸摸蒙小亦的头,“不过那小子贼得很,可没你乖。” “这次也是运气好碰到了你们,今天还有尚远哥哥在,不然大哥一个人......我担心他会崩溃。”蒙小亦的眼里燃起了一丝火苗,“尚远哥哥一定会带我们出去的。” “你就这么相信那家伙?”夏蔷柔有些惊讶。 蒙小亦把更多的信心放在了秦尚远身上,但他分明都没见过秦尚远。 “嗯!”蒙小亦坚定地点了点头,“不光我是这么想的,就连大哥也是这么想的。” “他在你们那......有那么出名么?”夏蔷柔略带疑惑问。 “423事件是历史级别的大事件,是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一些并不起眼的下位恶魔引发的大灾难。”蒙小亦缓缓说。 “一开始谁都没有注意这件事,就连约束局也高高在上。” “是秦尚远带着同伴们东奔西走寻找线索,甚至最后背上叛徒的名号,他反抗不公、对抗黑暗力量,被漆黑之鬼委以重任,最后力挽狂澜拯救了都容市......” “这些事,你们怎么知道的?”夏蔷柔不免觉得奇怪。 而且“对抗黑暗力量”什么的...... 用词怎么听着那么像小说漫画? “小说里有讲啊。”蒙小亦笑着说。 “啊?小说?”夏蔷柔愣了,“什么小说?” 蒙小亦有些疑惑:“咦?蔷柔姐不知道么?根据423真实事件改编的小说《恶魔化身指南》啊,现在可火了......哦,不过学院里好像没有卖,但是猎人网站上......” 说到“猎人”两个字,蒙小亦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面红耳赤地捂住嘴。 “好吧......我有猎人论坛的账号......”过了会儿,蒙小亦悻悻地说,“蔷柔姐别说出去,不然我会很惨的。” “放心啦,我替你保密!”夏蔷柔倒是不在意这个,“《恶魔化身指南》?那小说是谁写的?” “作者是新号,笔名叫小n,在论坛上连载,”蒙小亦继续说,“他自称是个‘见证者’,所以写下了这个故事。 秦尚远就是书里的主角,书里的他受到了某位‘堕落古神’的青睐。 本来大家当乐子看的,可是美国总局那边流传出的很多消息佐证了小说里的各种细节,大家才发现这本小说没那么简单。 再加上分局高层的贪污腐败、家族关系户压榨普通拘束官、行动完全依靠全知恶魔的信息释放...... 这么久过去,对约束局里一直存在的不公,大家早就有了积怨,所以很多人暗地里都成了尚远哥哥的粉丝,希望他真的是‘那个人’。” “那个人?” “就是像那本小说里一样,能真正站出来、带领大家走向胜利的主角。” 蒙小亦的脸上充满了敬仰和憧憬。 两个人正聊着,秦尚远和蒙哲就推门而入了。 看到被拴在墙角的李梦华,蒙哲脸上掠过一丝悲哀。 对未婚妻的“死”,蒙哲已经冷静了很多。 “现在看来,还是该把梦华带回去。”蒙哲蹲下身来,不舍地抚摸着这只“大老鼠”的脸。 “大哥,吃点这个。”蒙小亦把巧克力放进蒙哲手里,“蔷柔姐给我的。” 蒙哲愣了片刻,接过巧克力摸了摸弟弟的头。 “你们去老管家那里,问出什么了?”夏蔷柔凑近问秦尚远。 “今晚会有人来这儿。”秦尚远说,“但是谁,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就是这座结界的缔造者,雷蒙德·罗素也说不一定。”夏蔷柔低声说。 “雷蒙德......”秦尚远低头,沉思了起来,“可我总觉得,这一路上,有什么地方始终不太对劲。” “怎么了?”毕竟自己是后来的,夏蔷柔还是更愿意听秦尚远的分析。 “这个谜题的答案,太直接了。”秦尚远回想着来到巴黎的种种,“先是皮埃尔·马丁的失踪案、 再是神父、活尸结界。 在案子陷入焦灼的时候,唐凯斯特忽然站出来说他掌握了线索。 并且这条线索,很直接地指向了罗素家族唯一的炼金术师,雷蒙德·罗素。 可以说我们一路上并没有费多大功夫。 整个过程中,前一天还半拖半拉的亚伦·唐凯斯特,忽然间就像是拿到了攻略答案,一往无前。 他第一次进入结界,却能很精准地避开活尸的攻击,在某几个特定的地点躲避,而我、陆星野和马修,我们三个人一直在和活尸苦战。” 秦尚远说完,看向夏蔷柔:“紧接着,就是召唤出龙形黑雾袭击我们,并在事后开始演戏、装作遗忘的唐凯斯特。” “那晚结界中跟我们拼命的,的确是亚伦·唐凯斯特本人。” “但杰兰特不是又说,唐凯斯特那晚在自己的公寓里跟几个女人鬼混么?” 秦尚远和夏蔷柔面面相觑。 “这里一定存在什么问题,杰兰特派去的是约束局的人,这帮人做起侦查来比间谍还要间谍,不可能连这点事都查不清楚。 所以要么是杰兰特故意提唐凯斯特隐瞒,要么是连杰兰特也被骗了。”秦尚远缓缓说。 “杰兰特可是局长兰斯洛特的亲弟弟,在约束局里,有谁能直接瞒过局长?”夏蔷柔不解,“难道是兰斯洛特,有什么瞒着她弟弟?” “不,你是不是忘了,”秦尚远看向不远处的蒙氏兄弟,“蒙哲说过,巴黎分局的实际权力,还掌握在梅伦手里。” 第71章 莫比乌斯之哀叹 “可神父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雷蒙德·罗素在背后操纵的证据啊。”夏蔷柔不解,“梅伦可能确实严苛,但至少无论校董会还是约束局圆桌,还是有一大帮支持他的人。” “有没有可能,雷蒙德·罗素只是他哥哥梅伦的黑手套?”秦尚远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专门帮他处理一些灰暗地带的事件,就像‘白房子’这样的项目。” “怎么说?”夏蔷柔问。 “之前在学院里,罗素家族对陆星野的执着,就让我感到很奇怪。”秦尚远回想着,“但知道陆星野就是‘白房事件’里‘龙’项目的实验体后,我就明白了......对了,你知不知道唐凯斯特家族,是多久成为的校董?” 夏蔷柔很认真地想了想:“唐凯斯特和别的校董不一样,不是约束局成立之初就有的校董,毕竟是屠龙家族。 你们秦家退出校董会之后,那个位置就一直空着,后来梅伦·罗素代表家族入主蓝湖学院校董会,唐凯斯特家族也拿到了校董席位,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说到这里,夏蔷柔愣住了:“十三年前!刚好是‘白房事件’结束的那一年!” 秦尚远终于感觉到有了一丝头绪:“白房子被约束局摧毁后,所有项目被迫终止,被他们标红的‘龙’项目也一样,陆星野也是那一年被接回的华夏。” “紧接着,刚好就是在这一年,已经当了几年家主的梅伦·罗素终于进入校董会,并且将沉寂已久的屠龙家族也提了上来。” 夏蔷柔恍然大悟:“他们早就知道陆星野是龙!而且还是血源和力量都更为神秘、强大的古龙...... 他们这么执着于陆星野,不仅是为了研究和魔灵截然不同的炁灵,而是为了获得古龙的力量?” “所以梅伦·罗素一边在明面上,和夏家争抢陆星野的管理权,另一边在背地里让雷蒙德·罗素替他维系结界,不停地收敛活尸?”夏蔷柔再一次陷入了疑惑,“这两件事,感觉八竿子打不着啊。” “有没有可能,陆星野不过是梅伦众多目的之中的一个?”秦尚远说,“你还记得高文么?” “嗯嗯。”夏蔷柔可爱地点点头。 “高文是攀爬者,他的路径和恶魔信物是哪来的?这些残片散落在世界各地、各个组织的手上,收集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时间。” 秦尚远说。 “高文在此前一直是普通人类,而普通人类攀爬恶魔路径所要付出的代价,高昂得吓人。” “不同的路径、不同的阶段,晋升所需要的仪式各有不同,而这些仪式很多早已在碎片化的流传之中遗失了。” “所以要想在陌生的路径成功制造出一个攀爬者,单凭人类的力量,必然要经历很多失败的尝试,每失败一次,就是一条人命。” “但如果背靠罗素家族,一切就不同了。” “他收集这种东西干什么?”夏蔷柔难以置信,“就算是我家,掌握这些路径碎片也不过是随缘。” “不知道,但这些都是极其肮脏的活。”秦尚远摇摇头,继续说,“所以他需要一个人来替他染指,做他的黑手套,做那些他以罗素家主的身份,不方便去做的事。” “可,雷蒙德为什么要帮他做这种事?我听说,梅伦和雷蒙德的关系并不算好。” “这也只是我的直觉和猜测,”秦尚远思索着说,“因为如果幕后真凶是梅伦·罗素的话,我反而不觉得那么别扭。” “对了。”夏蔷柔想起什么似的,“蒙哲大哥,你说梅伦·罗素去美国之后,接待你们的是谁?” “他的秘书,一个叫奥蕾利的女人。”蒙哲回答,“你一说起她,我现在才回过味儿来。” “什么?” “她身上总散发着一股气息,梦华和小亦都没感觉,林辉也没说话,我就觉得或许是我的错觉,因为本来也是来玩的,我也没有多留意。”蒙哲接着说。 “那是一股让人觉得昏昏欲睡的气息,她接待我们的那天下午,我一直都觉得浑浑噩噩的,对魔灵的异常感知也迟钝了许多,最后就走到了这里来,奥蕾利倒是不见了踪影。” “昏昏欲睡?”秦尚远愣了愣。 “按刚才的推测......那个叫奥蕾利的秘书,会不会也是攀爬者?” 夏蔷柔立刻回想了起来,结界中高文所展现出来的能力。 “懒惰路径的攀爬者,仅靠气息就能影响人,会不会比高文还要高阶?” 众人陷入了沉默。 蒙哲眉头紧皱:“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今晚是突破口,”秦尚远沉下目光,笃定地说,“看看今晚的那位访客到底是谁,他要来拜访的,又是谁。” ...... 秦尚远回到了卧室,将自己独自关了起来。 他要为晚上的行动做一些准备。 秦尚远闭上眼睛,开始回想起梅菲恩的教导。 那些金色的符文在他的脑海中窜流、闪烁、组合。 中级防御炼金矩阵。 念头一动,借由空间颅骨,黑色的繁复矩阵出现在了他身上。 这种级别的防御阵,能够抵挡普通步枪子弹的短时间密集轰击,以及一些其他普通的热武器,除此之外,也能够抵挡能量攻击。 待会儿再去给他们一人画一个。 但炼金术的功能,还是更多体现在物质炼造上。 只要手边存在有足够质量的事物,秦尚远都能将其炼造成自己所想的现实物品。 只不过物品越大、越复杂,炼造的时间就会越长。 要是能创造出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就好了。 秦尚远不由得幻想。 随后,秦尚远从系统背包中拿出了那枚空间颅骨。 筑宇。 布满暗红荆棘的狰狞颅骨安静悬浮在他面前。 秦尚远闭上眼睛,开始感受这颗颅骨和自己的连结。 这么久过去,他得试着看看自己还能不能开发出一些颅骨新的能力。 毕竟这可是“完全律法”的三大权柄碎片之一,随便掉一点渣滓下来都够撑死他的了。 他念头一动,系统的红色界面立刻在他面前展开。 【颅骨契约——莫比乌斯之哀叹。】 【序列号:??】 ? 一份打包好的契约就这么送到了他手上。 秦尚远疑惑,艾无常又能连上网了? 他试着叫了叫艾无常,没有回应。 那这个界面应该是之前预载好的离线包。 这头狡猾的恶魔,难道早就知道了有这么一刻? 秦尚远心中轻笑,注意力再次回到新契约身上。 莫比乌斯之哀叹? 什么东西? 跟莫比乌斯环有什么关系? 【效果:创造结构无限循环的“哀叹之域”,将部分现实空间扭曲为莫比乌斯环,陷入领域的目标将无法脱离。】 【无攻击属性。】 【“哀叹之域”借由炼金术缔结,也通过缔结者的精神力维系存在,所需炼金符文在附件压缩包中。】 什么玩意儿? 这不就是炼金结界? 需要缔结者的精神力维系,还是续变阵? 秦尚远立刻反应了过来。 他打开附件压缩包,一堆繁杂的炼金符文飘然浮现在他眼前。 秦尚远迅速记下了它们,那座矩阵的画法就已经深深印在了脑海中。 但他也很快意识到,颅骨的能力,是可以靠炼金术来发挥的。 他手中的这颗是空间颅骨。 所以能够通过炼金术来形成和空间有关的规则。 比如莫比乌斯环。 他记得梅菲恩说过,结界当中的时空间,虽然可以和现实不同,甚至可以陷入完全定格、静止的状态。 但时间若是流动,那结界中的每一件事物就必须遵循“轮回”的自然规律。 时间、空间这样来自于完全律法的要素,不是可以被炼金术师随便利用的。 就算在结界里,炼金术师也无法随心所欲地操纵时间和空间。 “那这样的话,活尸结界当中可以回拨、无限循环着的时间......” 秦尚远脸色微变,自己刚刚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罗素家族,难道掌握着时间颅骨? 第72章 跑轮的老鼠 “尚远哥!” 正出神的时候,蒙小亦打开门,急急忙忙冲了进来。 “怎么了?”秦尚远看他慌成这样,心说不会又不小心触犯什么规则了吧? “梦华姐她忽然很暴躁,不知道怎么回事,正在乱跑乱咬!”蒙小亦着急忙慌地解释。 “李梦华跑了?她跑哪去了?”秦尚远一愣。 李梦华现在只有一具人类的躯壳,内里早就充斥了无数的老鼠。 老鼠的性格本来就不安定,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没、没跑,被大哥和蔷柔姐捆住了,但他们应该撑不了多久。”蒙小亦说。 “我去看看。”秦尚远领着蒙小亦出门。 这小孩心也真是大,居然相信自己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能解决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或许是因为自己第一晚救了他大哥,又早就声名在外的原因吧? 想到这里,秦尚远看了一眼蒙小亦。 忽然很怕自己辜负了他的期待。 就在长廊的楼梯上。 夏蔷柔正手中持铃,黑雾凭空溢出,生出无数黑色手臂捆住了李梦华的四肢和脖子。 而蒙哲在一旁随时戒备着,他的身上已经多出了不少血淋淋地伤口,看起来都是被李梦华给咬的。 “不行,我还是下不了手。” 看到秦尚远进门,蒙哲苦笑了一声,坚毅的脸庞流露出一丝落寞。 “她毕竟是你的未婚妻。” 秦尚远对蒙哲的态度表示理解。 “大哥和梦华姐是蓝湖学院的同学,已经在一起10年了。”蒙小亦在一边默默地说。 “她的力气大好,就连招魂铃铛里的黑魂们,也要费不少劲才能控制住她。”夏蔷柔在一旁吃力地说。 招魂铃之中的黑魂消耗的是她的精神力量,从她泛白的双颊和额上的汗水来看,控制李梦华比在活尸结界中的那次还要消耗她的精力。 “她怎么变成这样的?”秦尚远走到夏蔷柔身旁,挽起她的袖子,露出白皙的胳膊。 “怎么变成......诶?诶!你你你干嘛!” 夏蔷柔对秦尚远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有些慌张不解。 “别动,给你上盾呢。”秦尚远拿出炼金术师三件套,不紧不慢地在夏蔷柔的胳膊上画着防御性的矩阵符文,“你继续说。” “我也不知道......好像就是,突然?”夏蔷柔脸颊绯红地看着秦尚远在自己胳膊上写写画画。 秦尚远看向正用随身酒精清洗伤口的蒙哲。 “我似乎看到了......有个人影在外边晃悠。”蒙哲龇牙咧嘴地说。 “是管家?还是那种灰白人?” “不、不像。”蒙哲摇头,“都不像。” 一旁沉寂的蒙小亦忽然抬起头:“我看到了,不是管家,也不是灰白人。” “是谁?”秦尚远放下夏蔷柔的袖子,走到蒙小亦身边,拉起他的手如法炮制。 “不认识,”蒙小亦摇摇头说,“一个有点矮、有点胖的人影,没见过。当时门虚掩着,那个影子一闪而过,梦华姐忽然就发狂了,冲出了门。” 李梦华身体里的老鼠焦躁不安地嘶吼着,全黑的双瞳渗出了可怕的光。 “有点矮、有点胖的人影?”秦尚远心中起疑,走到蒙哲身边。 “我就不用了吧?”蒙哲笑着拒绝,“陌生的炼金阵在我身上会阻碍我的魔灵流动,靠我的能力防御,已经足够了。” 秦尚远没有勉强,随即看向蒙小亦:“小亦,关于那个人影,你还看到了什么?” 蒙小亦的嘴巴瘪了瘪:“没有,就是一闪而过......” “梦华怎么办啊?这里也没有笼子给她关起来,我的精力会耗尽的。”夏蔷柔在一边问。 “没问题,我来。”秦尚远走到被海葵般无数的黑手臂束缚的李梦华面前。 蒙小亦注视秦尚远的背影,眼里闪出了憧憬和崇拜的光。 蒙哲此刻也郑重地看向秦尚远,他对这个曾经只出现在各种奇闻轶事和流言里的年轻人很感兴趣。 秦尚远缓缓半跪,蹲在阶梯前。 系统暗红色的界面陡然出现在他面前的虚空中。 【选择你所要取缔的契约,同时选择你所要生效的契约。】 取缔,安息日。 生效,莫比乌斯之哀叹。 【替换成功。】 猩红逐渐覆盖双瞳。 秦尚远伸手,按在李梦华身前的地面上。 “哀叹之域!” 随着掌心空间的切割,金色瑰丽的炼金矩阵以秦尚远手掌为中心,在楼梯上骤然展开! 寂静无声中,秦尚远走进了结界。 他沿着楼梯一级一级向上走去,走到楼梯最高的一阶时,他已经不知为何又出现在了先前的第一层。 这段楼梯,已经被“莫比乌斯之哀叹”扭曲了,成为了某种无限回廊。 然而在其他人看来,现场却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变化。 秦尚远也算是完成了新契约的实验,他走出结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可以了,把铃铛收起来吧。” “收起来?”夏蔷柔有些疑惑。 “嗯,没问题的。”秦尚远说。 夏蔷柔将信将疑地放了手,虚空之中溢出的黑色手臂也纷纷被收回。 李梦华此刻就如同脱缰野马那样,四肢并用,嘶吼着朝楼梯上疯狂窜行。 可下一秒,在众人的目光中,她又出现在了楼梯的底层。 李梦华并没有停下来,反而就像这样永无止境地在无限循环的回廊中撕咬、窜跑着,像是一只疯狂跑轮的仓鼠。 “这是?”蒙哲显然有些吃惊。 “一座小型的炼金结界,不会伤害她,她想跑就让她跑。”秦尚远回答,目光落在了蒙哲身体触目惊心的伤口上,“你好好处理一下伤口,小心感染。” “这样的伤口,就算不管它也会缓慢恢复的。”蒙哲说。 鬼级的身体素质要强过普通人许多,就算是大面积的刀伤枪伤,也能在不接受治疗的情况下迅速止血,并在几天的时间内缓慢愈合。 “今晚也许就是机会,到时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秦尚远说,“还是以最好的状态应对吧。” “我来。”夏蔷柔举手,说完便催促着蒙哲和蒙小亦配合她驱使魔法。 秦尚远看了一眼大厅内残破不堪、但仍在走针的挂钟。 下午四点。 不知道那位访客晚上几点才会到来。 他对蒙小亦提到的,那个让李梦华陷入疯狂、又矮又胖的人影一直很在意。 蒙小亦说起的第一个瞬间,他就想到了齐懿。 齐懿也在这座庄园里么? 管家奥古斯特说,来过这座庄园的人都没能出去,但他们又没有死在这里...... 齐懿就是其中的一员? 第73章 老秦......逃! 罗素、唐凯斯特...... 秦尚远迅速地梳理着已经掌握和推测出的信息。 如果梅伦是一切事件背后主导的真凶,那么,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雷蒙德围绕着这座残破的庄园缔造了这么一座结界,还在外围用活尸镇守......这座庄园里一定藏着什么东西。 会不会就是罗素家族疑似持有的“时间颅骨”? 还有亚伦·唐凯斯特手中的那枚戒指。 此刻,秦尚远心中越发清晰地确定,他在那晚确确实实听到了来自黑戒当中的声音。 黑戒当中所藏的,又是什么? ...... 秦尚远仰头,墙上挂着那枚无处不在的狼头徽。 欧罗巴群狼。 这是罗素家族自诩的标签,他们的祖先靠着狼群的指引,走出了被暴雪封锁的阿尔卑斯山脉,在法兰西的土地上创造了辉煌的家业。 既然他们重视家族的历史,以自己的先祖为荣耀,那这座祖宅又为何会被这样遗弃? 秦尚远趁着还有一些时间,开始探索这座庄园,并且尝试寻找蒙小亦所说的那个人影。 他先是穿越大片大片的菜地,去了庄园北部的饮水处。 这是一口单独开凿的水井,紧贴着庄园的外墙,离庄园的建筑很远。 秦尚远蹲下来,进入心流观察。 这样单独的供水,应该和庄园本身的供水并没有交集。 除了这里之外,庄园的水都不能饮用,会不会是因为那些水被什么东西给污染了? 毕竟这座庄园里至少寄宿着成千上万只老鼠,这种动物本身就带着各种病毒细菌,要是庄园的水源就是鼠巢...... 耳边细碎可憎的低语再度占据了秦尚远的理智,逼得他不得不退出了心流。 【精神值:84。】 【79。】 【74。】 ...... 不行,不能再进入心流了。 秦尚远挥手抹去系统的提醒。 正准备转身,一只胖胖糯糯的手搭在了他肩上。 “秦尚远?”熟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小子怎么在这?” 秦尚远惊得汗毛竖立。 他知道那个是谁的声音,也知道背后忽然出现的人是谁。 但他不敢回头,心里也没有任何惊喜可言。 背后那人见他没有反应,继续絮絮叨叨。 “诶,我看你小子不是在蓝湖过得风生水起么?”那胖子继续说,“怎么样?苏柏泡到了么?听说还有另外一个富家女喜欢你啊?什么时候带出来跟哥们见见面?” 秦尚远心中一沉,眼睛一闭。 不管背后的到底是人是鬼,总得面对不是? 他立刻转过身,齐懿那胖子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这胖子身上穿着和平时一样的休闲装,看起来倒像是来这里旅游的。 秦尚远深吸了一口气,面不改色地问道:“胖子,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放寒假了?” “放寒假?”齐懿一听笑了,“我来这里实习啊。” “实习?这里你实习个鸡毛啊,这里有人么?” “有人!当然有人!我跟你讲,这是人家大企业的福利,我是来人家庄园里接受培训的。” 齐懿将胖手搭在他的肩上,两兄弟勾勾搭搭地朝着庄园走去。 “培训?”秦尚远以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着齐懿,又打量着这座残破不堪的庄园。 “对啊,跟你讲,拿到这个机会可不容易,哥们在跟几百人的竞争里拿了第一名,才得到了罗素家族名下企业的实习机会,罗素啊!这可是金字招牌!以后找工作就不愁了!” 齐懿说着说着,表情开始臭屁。 “你小子高中老考倒数,这里来就能拿第一了?”秦尚远笑着损他。 “我看你就是乌鸦笑猪黑!兄弟过得好你比谁都难受是不是?”齐懿急了。 两人就这么一说一笑,秦尚远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面前的这个胖子就是齐懿本人。 虽然周遭的一切,都透露着一种极度扭曲、极度违和的诡异感。 等到秦尚远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在齐懿的带领下来到了庄园的餐厅。 长桌上摆着鲜花和烛台,还有银盘装着的大量可口的食物。 齐懿招呼他坐下,拿起刀叉。 “来来来,吃饭!”齐懿看着面前摆盘精致、热气腾腾的炙烤牛排,“他们这里管家做的饭还蛮好吃的,绝对顶得上三星米其林!你看看这装修!你看看这奢华的设计!” 秦尚远脸色惨白地坐下。 他不知道周遭的一切在齐懿的眼里是什么样的。 在他的眼里,这座餐厅依旧蒙尘。 肮脏的老鼠带着粉色幼崽盘踞在花篮里。 烛台上早就结满了蛛网。 只有他眼前的食物,看起来还是正常可口的模样。 但秦尚远也只是拿起了刀叉,迟迟不敢下手。 “吃啊!你怎么不吃?”齐懿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催促着秦尚远。 一切都充斥着诡异、错误和不合理。 庄园里,只有管家每天送来的那些臭不可闻的腐烂食物可以吃。 哪来的这种摆盘精致的肉食? 就连蔬菜也不能摘食。 “是不是觉得不好吃?还是想吃家乡菜?”齐懿说,“等实习结束了,哥们请你去!对了,你什么时候来的巴黎?” 齐懿说着就拿过了秦尚远面前的餐盘,开始吃起他盘子里热气腾腾的牛排来。 一边吃,一边絮絮叨叨。 秦尚远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他的问题。 “老秦啊我跟你说......” “齐懿,你知不知道......”秦尚远喉头滚动了一下,打断了齐懿的话。 “哦,你说我妈妈对吧?”齐懿看向秦尚远,“妈妈重病了,我知道,家里花光了钱也治不好...... 所以我才会来这里嘛,天天实习打工勉强才能活下去,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丢。” 他叹了口气。 谈到病重的母亲,齐懿的眼里立刻失去了神采。 但他的手还是一刻不停地切割,他大口吃着盘子里的食物,一刻也没有停下来。 吃着吃着,齐懿的神情忽然变得痛苦而扭曲。 大颗大颗的泪滴坠落到餐盘里。 落到了那些肉上。 深褐色的牛肉经过泪水的洗濯,忽然变成了一种奇怪的东西。 秦尚远还没反应过来,就闻到了一股极度令人作呕的恶臭。 那是排泄物的臭味。 齐懿还在不停大口吃着盘子里热腾腾的食物。 可那些肉......早就变成了一堆粪便! 苍蝇嗡嗡地绕着周围转圈,齐懿吃得满口污秽。 此刻,他好像终于从梦中醒来,恢复了清醒。 齐懿满脸泪水,痛苦地抓住秦尚远的手臂。 “老秦,逃......快逃!!!” 第74章 你们先走 秦尚远眼瞳骤然放大! 他一把抓住齐懿的手:“齐懿!你怎么了!你快说!” 齐懿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没能说出口。 他颤巍巍地抓住秦尚远的手,在他手心塞下了一枚徽章。 “快......逃,用这个!” 紧接着,齐懿整个人在瞬间褪色。 他的眼睛缓缓消失,成了两片光滑的皮肤,那具有些肥胖的身体也逐渐变得瘦长灰白! 是夜晚游荡在庄园里的灰白人! 秦尚远猛地将手放开,踉跄着朝后退去。 他和灰白人对视了! 心脏加速跳动,秦尚远正在想自己要怎么办,餐厅里也没有了动静。 齐懿的样貌在灰白人的身上消失后,这具白垩色的身体就失去了生机。 无力地倒在餐桌上。 秦尚远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确认周围再没有别的异常之后,他缓缓站起了身。 直到他走出门,才发现这间餐厅的位置,就在庄园右翼建筑的旁边。 门外不远处就是那扇被封锁的长廊大门。 猪群的拱叫声隐隐约约地从门后传来。 秦尚远的眼瞳微颤,忍住了要用狡之牙开门的愤怒和冲动,转身朝卧室的方向走去。 回到卧室,夏蔷柔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兴许是今天太累了吧。 秦尚远心里想。 女孩宁静漂亮的侧脸和匀净的呼吸声,顿时让他暴躁的情绪温和了不少。 秦尚远贴着床沿缓缓坐了下来。 脑海中思绪沸腾。 齐懿果然就在这座庄园里! 他是借用了这些灰白人的身体,出来和自己见面,提醒自己快逃? 秦尚远低头看向齐懿交给自己的那枚徽章。 狼头徽。 罗素家徽。 这枚徽章能够帮他们逃出这里? 秦尚远马不停蹄地跑出了庄园门,手中握着罗素家徽,沿着此前的来路朝外走。 连狡之牙都不能破解的迷宫,在这枚家徽的加持下,竟然一路上都没有出现。 没有费多大的工夫,秦尚远很快就到达了结界的边缘。 真的有用。 想到这里,秦尚远又立刻往回走。 回到庄园后,天色已经步入了黄昏。 秦尚远找到了隔壁的蒙氏兄弟。 蒙哲看到秦尚远,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事:“怎么了?这么急?” “蒙哲,听我说。”秦尚远拉住蒙哲的肩膀,“我拿到一个东西,可以送你们出结界。” 蒙哲的眼睛一亮:“可以出去了?什么东西?” “这枚罗素家族的家徽。”秦尚远将家徽放在蒙哲手里,“你们拿着这个,按来时的原路往回走就行,我试过了,畅通无阻。” “停停停,你们?”蒙哲打断了秦尚远,“什么意思?你要我们先走?” “嗯,你们已经在这里待很久了,林辉和李梦华都出了事,这种诡异的地方不能再留下去了。”秦尚远不容置喙地点头,“你带着小亦和夏蔷柔,还有李梦华一起出去,越快越好。” “什么意思?你呢?” “我还有点事。” “就是晚上那个访客的事?” “对,我的朋友还在这座庄园里,我必须得确定他是什么情况,这肯定和这座庄园背后的秘密有关。” “那我留下来帮你。”蒙哲毫不犹豫地说。 “不,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能拖累你们,让你们也陷入危险。”秦尚远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蒙哲,“更何况小亦和夏蔷柔还需要人保护,我们之中除了我,能做这件事的就只有你了。” 蒙哲听到这里,微微也有些动摇。 沉默了半晌,蒙哲和蒙小亦对视一眼:“行,我带他们出去。” “但出去之后,我还有事拜托你,需要你去做。”秦尚远立刻补充道。 “你说。” “找到现在的巴黎分局局长,兰斯洛特·罗素。”秦尚远说,“找到她,然后保护她。” “保护她?”蒙哲有些诧异。 “对。”秦尚远点头。 “如果从无数人神秘失踪,到这座罗素庄园,背后这一切都是罗素家的老人在操纵,并且还有唐凯斯特、高文这样的人物参与其中...... 那么如今最危险的,首当其冲应该是请我来帮忙的兰斯洛特和杰兰特姐弟。 罗素家做事到底是怎样心狠手辣的风格,我已经在高文和雷蒙德身上见识过了。 虽说身为罗素家的兰斯洛特和杰兰特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也有很大可能面临洗脑和监禁。” “你就没有想过,万一兰斯洛特和杰兰特,跟他们的家族沆瀣一气怎么办?”蒙哲问。 秦尚远摇:“不会,我相信她。” 他想起了圣母院幽深的隧道下,那个有着魅人双眼的女人跟他说的话—— “我是兰斯洛特,我不是我的父亲。” 而那双灰青色的眸子仿佛会说话一样,告诉他兰斯洛特所说的都是真话,绝无半点虚假。 再则,整个过程中,杰兰特是结结实实为他们提供了不少帮助,甚至还将夏超遗失的日记本给了他。 考虑到杰兰特和夏超的这层关系,这个金发浪子虽然不靠谱,但也绝对不会怀抱敌意去害他。 “还有,就是陆星野。”秦尚远补充道,“如果兰斯洛特他们有了危险,那陆星野自然也逃不过去。” “那行。”蒙哲点头,“我答应你,但这种地方,你确定你一个人能应付?” “我可以。” 秦尚远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 但事到如今,齐懿、约书亚的遭遇让他感到一股深切而无力地愤怒。 他就是要看看,这背后所藏的一切秘密,到底是什么。 “不,我不能走。”夏蔷柔忽然闯进了门,“蒙哲大哥,你带着小亦和梦华姐先离开。” “夏......”秦尚远呆呆地回头。 “夏什么夏,是不是又忘了我上次跟你说的什么话?”夏蔷柔气冲冲地来到秦尚远面前。 “呃......” “第一,不准逞英雄,”夏蔷柔直视秦尚远的眼睛,“第二,不准把我看做是需要保护的人,第三,傻子。” “可......” 秦尚远还想辩驳些什么,蒙哲地手却按在了他的肩上。 “蒙哲?” “真羡慕你小子啊。”蒙哲微微一笑,“人这一生,能独自扛起的东西其实很少,更别说替别人扛起什么了。有这样愿意和你一起承担的人,你应该感到幸运才对。” “听听人家蒙哲大哥的话,还不快跟本小姐说谢谢?”夏蔷柔叉了叉腰。 “那蒙哲,你们先出去。”秦尚远说,“对了,还有一个人,要你帮忙找找。” “谁?” “我弟弟,”秦尚远看向夏蔷柔,缓缓说,“夏云舒。” 第75章 白房地牢 地牢。 胸前的贤者之石吊坠缓缓闪灭着苍白火焰。 陆星野昏昏沉沉地睁开双眼。 他的手和脚都被带有猎龙封印的灰白色铁链束缚着,这里什么都没变,还和记忆中一一样。 每天都有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从铁窗外的走廊里被推来推去。 白房子里的医生们对他们做着残忍的实验。 测试肉体承受压力、张力、高低温、真空的各种极限。 测试精神遭受攻击所能承受的极限。 有的孩子会被注射各种莫名其妙的药物,然后观察他们的生理激素水平。 还有的孩子因为特殊治愈的体质,会被大量地抽取血液制作血清来供给那些因为实验而虚弱的孩子。 陆星野还记得,这个孩子的编号叫“00x”。 00x没有名字,或者说“00x”就是她唯一的名字。 这是一个明媚开朗的女孩,对那时的陆星野来说,00x是个温柔的大姐姐。 每当她在被拉去做采血的时候,会透过窗户鼓励每一个实验体小孩。 “加油,一定要撑住,只要撑住活下去,就有逃出去的希望。” 集体放风的时候,00x总是这样对他们说。 这里面,只有陆星野不知道“逃出去”是什么意思。 因为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陆星野就出生在白房子里。 他的呆板被一个留着寸头的男孩嘲笑了,那个男孩自称“约书亚”,年纪看起来比00x要小个几岁。 约书亚嘲笑完他之后并没有就这样结束。 他违反纪律偷偷带陆星野去电视室,向陆星野展示了他从未见过的、色彩缤纷的世界。 约书亚说这世界上有山川海洋,有各种动物,天地广阔到陆星野不敢想象。 约书亚说这世界很大,有很多人。 那里的孩子们不会穿着拘束衣,被人抽血做实验。 相反,他们有很多的玩具,也会接受来自他人的爱,并将自己的爱献给他人。 陆星野缓缓睁大了眼睛,随着约书亚的讲述,他也在电视里看到了他从未见识过的广阔世界。 “爱,是什么?”陆星野并不理解。 约书亚哈哈笑着:“其实我也不理解,但......” “你爱00x姐姐么?” “哈哈哈哈哈哈没有没有,我这一生可是要奉献给上帝的......” 那一次因为违规,约书亚被白房子的管理者抓住,罚得很重,据说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而陆星野也被关了一周禁闭。 后来约书亚真的和00x举行了婚礼。 就在放风的草地上。 就在他们这种奇形怪状的实验体孩子的见证下。 约书亚和00x交换了誓词,陆星野到现在还记得。 约书亚还在婚礼上许诺,他会带大家逃出白房子,去到更自由、广阔的世界。 陆星野忽然没由来地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的记忆很好。 可能是因为种族的缘故,陆星野能够记得从睁开眼睛起所见证的每一段往事。 后来白房子发生了一场变故,陆星野却正好陷入了沉睡。 等他醒来,自己已经在一个陌生的国度了。 黄皮肤的脸让他感到了没由来的亲切、 一个老人握着他的手,缓缓对他说。 “欢迎回家。” 他后来才知道,那个老人叫“夏守”。 陆星野就这样安稳地生活在了夏家的庇护下。 夏家并没有拿他做什么实验,他生活在一片很大的庄园里,那里有曾经约书亚向他讲述的一切。 只不过并没有约书亚,也没有00x。 之后,陆星野才开始从各种信息的蛛丝马迹中,拼凑起了当年白房子所发生的变故。 一切都是因为约书亚的逃亡计划引起的,他真的在履行当初婚礼上向大家许下的诺言,只是并没有成功。 00x在这场逃亡中为了保护自己的“丈夫”约书亚而死。 而约书亚逃出生天后,也被人所截杀。 但他在临死之前,向约束总局发出了警报,因此他们这些实验体才会获救。 这么多年过去,兜兜转转,没想到自己又回到了这里。 陆星野强打着精神,开始想办法逃离。 高文来过这里一次后,就再没有出现过。 只是每天会有一位瞎了眼的老管家替他送一些肮脏难闻的餐食过来。 这位老管家的人倒是很好,知道他需要水,每次送饭也会捎带着一些干净的水过来。 老管家自称“奥古斯特”,是罗素家族的仆从。 这里似乎是座庄园。 一切的印象都开始在陆星野的脑海里逐一吻合。 “白房子”确实是建立在一座庄园之上的。 按陆星野这几天的生物钟,再过个几分钟,他就该来送饭了。 自己可以问得再细一点。 吱呀—— 铁门缓缓打开了。 穿着破旧管家服的老人摸索着墙壁,端着餐食和一杯水,缓缓走了进来。 “陆星野先生,这是您今天的晚饭。” “谢谢。”陆星野用法语回答,“奥古斯特,我想问你一些事。” “陆先生请讲。” “这里,就你一个人么?” “常住的人,就老身一个。如果陆先生想问是否还有人跟你一样被关在地牢,我的回答是,没有。” “那庄园里呢?有罗素家的人会来住么?” “不,这里早就被罗素家族遗弃了,”老管家缓缓地回答,“但最近倒是有几波客人来。” “客人?” “嗯,和陆先生一样,是华夏人。” 陆星野心中一动:“我知道了,谢谢您。” “不用谢。”老管家微微欠身,摸索着蹒跚出了门。 铁门再一次合上。 有了老管家送来的水,陆星野显然好了不少。 但因为空间中没有水元素,管家送来的这些水会迅速地补充他身体里的亏空,因此会被快速消耗。 但是,在那杯水被完全消耗之前,陆星野还有很大的活动空间。 陆星野闭上双眼,再度睁开,金瞳猎裂! 杯中的水开始抽离,并且缓慢地汇集到他身前。 形成一个极为微小的黑点。 陆星野的龙瞳猛然收缩。 渊流息! 只不过这次,渊流息的黑色光芒并没有向外射去。 而是向内,射向了他的胸膛。 射向了他胸口的那枚贤者之石吊坠! 第76章 罗素往事(一) 啪——! 贤者之石瑰丽的红色瞬间破碎! 那股束缚他体内炁灵的力量也瞬间崩溃了! 陆星野已经做好了炁灵狂躁的准备,他就是要用这股狂泻的炁灵来提醒老管家所说的“客人”! 说不定,能够找到一线生机! 但奇怪的是,那股曾经他无法抑制的炁灵,在吊坠破碎之后并没有溢出。 陆星野一开始觉得奇怪,但随后他就明白了原因—— 在梅菲恩的教导,和自己长期的运用、尝试下,自己身体中的那股炁灵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收束。 就算此刻没有了贤者之石的吊坠压制,他也能很好地控制那股炁灵的收放。 这应该是龙族从小就应该掌握的本能吧? 但自己却直到这时候,才能勉勉强强地掌握。 陆星野并没有想太多,他尝试凝聚体内的炁灵,然后在瞬间朝着四周释放。 就像释放龙威那样。 有没有人能发现,就只能靠运气了。 ...... “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 卧室里,秦尚远忽然问。 “有。”夏蔷柔立刻附和,“有种当初和陆星野站一起的感觉。” “我也是。”秦尚远摁着砰砰狂跳的胸膛,“以前陆星野散发的那种压力感,又回来了。” “什么意思?这座庄园里,还有龙?”夏蔷柔警惕地看向秦尚远。 “不知道。”秦尚远缓缓起身,“我得去看看。” “我跟着你。”夏蔷柔也随之起身。 快要入夜了,用不了多久那些灰白人形就会出来游荡。 他们必须快去快回。 两人沿着旋转楼梯一路往下,秦尚远感受着那股若有似无的熟悉威压,走向了庄园的左侧建筑。 但这一路上,他都能感受到一股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是老管家奥古斯特。 奥古斯特跟在他们很远的地方,只要秦尚远表现出察觉的迹象,他就会将自己彻底隐藏起来。 难道是陷阱? 秦尚远不由得怀疑。 下一次,他故意卖了个破绽,在奥古斯特偷看时将他抓了现行。 “跟着我们做什么?”秦尚远冷冷地问。 这一次,奥古斯特显然有些害怕:“有、有人在地牢里。” 夏蔷柔翻译。 “地牢?”秦尚远表示疑惑。 “罗素家的地牢。”奥古斯特解释。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地牢里又关着谁?”秦尚远低声问。 “我看到了蒙哲先生他们走出结界......”老人苍老嘶哑地说。 “没错,他们的确走了,和你说的不一样。”秦尚远说,“你说从没人能走出这里。” “是因为您触动了这里的管理者,那位管理者给了您钥匙,他认识您。”奥古斯特脸上露出了恳求的表情,“秦尚远先生......您能带我离开这里么?” “管理者?”夏蔷柔惊诧地将目光投向秦尚远。 秦尚远怔住了:“你说什么?管理者?齐懿是管理者?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齐懿?”夏蔷柔更加震惊了。 秦尚远快速地向她解释下午发生的事情。 夏蔷柔听后,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管理者在庄园右翼......就是那个所有人都不能去的地方。”奥古斯特解释说,“秦尚远先生,您能带我离开这里么?” 秦尚远的双瞳微动,这位老管家说他想离开这里? 这也是秦尚远第一次看见,奥古斯特脸上露出了平淡以外的表情——恐惧。 “行,不过你得告诉我,地牢里关着什么。” “先生、小姐请跟我来。” 老管家缓缓转身,领着他们走下了地牢。 地牢之中,铁皮门咿咿呀呀地打开。 两边的人愣愣地对视。 “我草,”秦尚远人傻了,“陆星野?” “真的是你们啊......”陆星野苍白如纸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你怎么会在这里?”秦尚远走上去,随手就将束缚陆星野的铁链炼成了沙子。 全身脱力的陆星野,如同软骨一样倒在了他身上。 “快来看看他怎么了。”秦尚远呼喊夏蔷柔。 夏蔷柔上前迅速确认了一下:“他很缺水,得补水才行。” “这里是专为陆先生打造的地牢,只要离开这里就好。”奥古斯特在背后说。 来不及多问,秦尚远将陆星野背在背上,朝着地牢外走去。 狭长的甬道中,烛火摇曳着拉长影子。 “说吧,怎么回事?”秦尚远问走在前面带路的老管家。 奥古斯特沙哑地干笑两声。 “我是罗素家族的仆从,一共服侍过四代罗素家的族人。” “四代?”夏蔷柔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从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开始吧?就一直住在罗素家族的庄园里。”老管家笑笑。 “那这座庄园,还有这里的各种诡异是怎么回事?”秦尚远问。 “就像夏家是盘踞在华夏大地上的古龙一样,罗素家一直是屹立在欧洲的狼群。”奥古斯特娓娓道来,“在人生的前四十年里,我一直对罗素这个姓氏怀有崇高的敬意,直到那件事之后。” “那件事?” “我侍奉的第二代罗素家主,也就是当代家主梅伦先生的父亲,路易·罗素,在某一个夜晚忽然发疯了。” “忽然发疯?” “对,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五十年前,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从约束局回到庄园的路易先生忽然变得暴躁而疯狂。” “五十年前?”夏蔷柔默默算着,“1970年左右。” “梅伦的父亲,兰斯洛特和杰兰特的爷爷,路易·罗素疯了?”秦尚远捋了捋这层关系,“然后呢?” “这种疯病像是会传染一样,很快,庄园里的所有人都变得疯疯癫癫,”奥古斯特回忆着,“仆人们经常暴躁地相互攻击,罗素家也闹得鸡犬不宁。但日子也依旧能够过下去,只是在我看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味了。” “几年之后,梅伦少爷和雷蒙德少爷长大了,就在他们举行成人礼那天,庄园里出了几起命案。”奥古斯特接着说。 “命案?” “有几个仆人被割下了脑袋,尸体扔进了庄园日常饮用的水源里。” 奥古斯特回过头,声音犹如残烛飘摇着。 “大家喝下了水,彻底疯了。” 第77章 罗素往事(二) “喝了水,都疯了......所以你才告诉我们,庄园里的水不能喝?”秦尚远问。 “是的,水源被污染之后,就再也没有恢复,”奥古斯特缓缓说,“所以后来我才在雷蒙德先生的帮助下,在庄园的北边,开凿了一口水井。” “雷蒙德帮助你的?”夏蔷柔有些惊讶。 “嗯,雷蒙德先生在以前一直是家中备受瞩目的继承人,他是优秀的炼金术师,也是优秀的管理者,他温柔、友善、乐于助人,是完完全全的绅士,即使在那个疯疯癫癫的家里也一样。”奥古斯特缓缓点头。 “梅伦呢?最后还不是梅伦坐上了家主的位置?”秦尚远问。 “这是后来发生的事了。”奥古斯特叹息着,“自从家中发生那件事之后,仆人们死的死,疯的疯,这座庄园也被家族认为是遭到了不祥的诅咒而被遗弃。” “一年之后,罗素家族搬离了这座居住了几百年的庄园,去到了其他地方。”奥古斯特缓缓说,“只有我,留了下来。” “你?为什么?” “是雷蒙德先生的意思。” “又是雷蒙德?” “离开之前,他在这里设下了结界。” “原来这座结界,早在那个时候就设下了?”秦尚远惊叹,“这竟然是19岁的炼金术师缔结下的结界?” “雷蒙德先生察觉到了那股‘污染’的蔓延,所以缔造了这座结界来封锁它,”奥古斯特解释,“我作为没有被污染的人,就留下来看守。” 秦尚远一怔。 原来这座结界缔造的初衷,是为了封锁这种不知名的‘污染’? 雷蒙德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你为什么会不受影响?”夏蔷柔好奇地问。 奥古斯特苍老地笑笑,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因为我是个瞎子,那种东西,只要不看、不吃,就无法侵蚀我。” “那结界里现在的这些灰白人,又是怎么回事?那些老鼠为什么不能杀?梦里的墙中为什么会有老鼠?田地里那么多菜是给谁吃的?那些猪?” “猪?”夏蔷柔一愣。 烛火摇曳,老人深深地叹息,似乎陷入了更深的回忆。 “后来又过了几年,天赋异禀的雷蒙德先生成为了情报部的部长,掌控了‘上帝’,坐上这个位置,意味着雷蒙德先生就是将来的罗素家主。” “但不久之后,路易先生去世,一直沉寂无声的梅伦先生忽然出现了,他指责自己的弟弟雷蒙德先生在‘上帝’身上私自写下未知的炼金矩阵。” “雷蒙德在那头全知恶魔的身上写下了炼金矩阵?”秦尚远睁大了眼睛。 “他们不是说全知恶魔从很久以前就失去了一些感知?”夏蔷柔忽然联想了起来,“会不会是雷蒙德做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奥古斯特摇摇头:“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雷蒙德先生这么做的原因了。 我只知道雷蒙德先生在那次指控之后遭到了很大一部分人的质疑,他断掉了双腿,也开始像他的父亲路易那样变得疯癫。 同时,他也失去了继承家族的资格。 那个温柔的绅士在一夜消失了。” “在家族所有人疯癫的情况下,雷蒙德竟然这么久之后才变疯?”秦尚远喃喃,“再然后呢?他回到了这座庄园?帮梅伦做事?” 老人一愣:“秦先生,您怎么知道?” “几年之后我依然守在这里,忽然有一天,庄园里来了很多人,自称是科学家,他们把这里改造成了一处研究所,我每天都能听到孩子们的声音。 不过不是欢笑,而是痛苦的惨叫和哭喊。” “白房子?”夏蔷柔警觉。 “嗯,看来您已经知道了。”奥古斯特微微颔首,“白房子,在梅伦先生的支持下建立起来,雷蒙德先生负责一些技术上的东西。 我再次见到雷蒙德先生时,他已经变了一个样子,变得比我还要苍老。 又是几年后,白房子中一个孩子逃走,这件事掀起了很大的波澜。梅伦先生出动了白狼骑士团,他们在路上截杀了那个孩子。” 听到这里,陆星野艰难的抬头:“约、约书亚......是约书亚。” 秦尚远心中一动,看起来陆星野什么都没忘。 要跟他说约书亚的事么? “白狼骑士团?”夏蔷柔注意到了这个词,“就是那个只听从罗素家主调遣的,由鬼级组成的四人小队?” 奥古斯特沉默地点头。 “白狼骑士团......杀了约书亚?”秦尚远的目光沉了下来。 “但这件事之后的几天,白房子的宁静就被打破了,据说是约束总局派了人来,捣毁了这里。”奥古斯特继续说,“罪名被推到了雷蒙德先生的身上,说他联合青铜指骨,背叛了家族。” “从那之后,雷蒙德先生就几乎再没出现过,从前家族中还期望由他来领导的人,也就此悉数倒向了梅伦先生。” “但只有我知道,雷蒙德先生,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也许只是被一些东西......” “然后呢?继续说,白房子被捣毁之后呢?”秦尚远沉声问。 “秦尚远先生,您知道,恶魔路径么?”思考了片刻,奥古斯特缓缓问道。 秦尚远和夏蔷柔都不由得为之一震。 果然......罗素家掌握着恶魔路径。 “知道,梅伦掌握着‘懒惰’?”秦尚远回答。 “不,不止是‘懒惰’。”奥古斯特笑着否认,“还有‘暴怒’、‘饕餮’。” “暴怒和饕餮?他竟然掌握着三条路径?” 秦尚远的瞳孔微微震颤,连同内心也被重重一击。 “这些恶魔路径,都是这些年,梅伦先生花费无数心血收集而来的。”奥古斯特嘶哑地说。 “这座庄园的管理者,就是‘饕餮’的攀爬者。梅伦先生将管理者关押在庄园右翼肮脏的下水道里,为他‘放牧’。” “您的朋友,是梅伦先生手下的‘牧者’。” “他在那个阴暗无光的下水道中,在无数恶臭的粪便排泄物中,放牧着无数人已经变成‘猪群’的灵魂.....庄园中的蔬菜,就是用来饲喂这些猪群的。” “梅伦先生称他为,‘猪倌’。” 第78章 布置 【饕餮路径,信徒阶——猪倌。】 【信徒阶能力:1、释放灵质病毒,将人的灵魂扭曲成肮脏的猪,并通过“放牧”吸食其理智,控制其身体。2、吞噬、吸纳脏污,并将污染控制在身边,感染一切靠近者。】 “饕餮路径的......猪倌。”秦尚远浑身发麻。 “齐懿?”夏蔷柔也听得顿时小脸煞白,“齐懿不是今年才来巴黎么?怎么会成为梅伦的那什么猪倌?” “有很多代‘猪倌’,都是梅伦先生从人类之中从各种途径挑选的,有的人承受不了恶魔路径的疯狂立刻就暴毙了,有的人死在了潮湿恶臭的粪堆中,”奥古斯特说,“但您的朋友,他是最适合的人,梅伦先生很欣赏他,他在你们来之前,已经成为了牧师——食粪者。” “齐懿成了恶魔路径上的牧师?” 【牧师阶能力:1、让灵魂被自己放牧的生物感到饥饿,迫不及待地进食秽物,被牧者可能因此感染疾病而死。2、自己的灵魂能够脱离躯壳,在自己的脏污领域中任意附着无灵魂的物体,并将其化为自身的模样。】 接二连三的信息,炸得秦尚远脑子嗡嗡响。 这些日子,到底都有什么事发生在了那个胖子身上? 秦尚远气得浑身冰冷颤抖。 “这座庄园的下水道中堆满了尸体,和被食粪者放牧的‘猪群’。”奥古斯特接着说,“他们,就是这些年巴黎周边神秘失踪的受害者。” “梅伦要这些东西来做什么?”夏蔷柔忍着恶心问。 “不知道,”奥古斯特摇头,“我只知道这么多。这些年来,罗素家族在我眼中早就变了样,隔三差五就会有人走进这里,我不忍心见他们就这么死去,所以只能日复一日地提醒他们有关这里的规则。” “这么多年,我从没见过有人还能离开,”奥古斯特脸上动容,“但今天我终于看到了希望,求求你,秦尚远先生......” 秦尚远的脸怒得发白。 他没来得及回答奥古斯特的问题:“今天晚上要来的,是梅伦·罗素对不对?他是不是攀爬者?” “我、我不知道。”奥古斯特仓惶地摇头。 “那些灰白的类人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能和它们对视?为什么不能攻击它们?”秦尚远又问。 “它们被称为‘无垢者’,我不知道它们是从哪来的,只知道它们和那些出现在梦里的墙中老鼠有关系,无论是谁...... 如果和无垢者对视,或者跟它们接触,就会陷入疯狂。”奥古斯特回答,“就像这座庄园里,当年喝了水的仆人一样。” 知道了这个家族的全部往事,秦尚远和夏蔷柔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是路易·罗素,当年从外边带回了什么‘污染’?”夏蔷柔缓缓地开口。 “不知道......就算是奥古斯特的口述,其中依然有很多模糊和主观的地方,”秦尚远双眼无神,颤抖着摇头,“要想知道,就只能去问陷入疯狂最晚的雷蒙德,或者梅伦。 又或者是他们兄弟阋墙的起因,圣母院的全知恶魔,上帝耶和华。” “喂......你还好么?” 夏蔷柔担心地看向眼神发直、浑身颤抖的秦尚远。 “很好,我很好。”秦尚远咽了口唾沫,“我从没这么好过......也从没有这么,想要杀了一个人。” 他们走到了地下一层,这里终于脱离的了那个水元素匮乏的环境。 秦尚远将陆星野放在地上。 随后他面无表情地,将手缓缓按在奥古斯特身上:“奥古斯特,我会带你出去,这是我的承诺,我以我的姓氏起誓。” “谢谢您谢谢您!秦尚远先生!”奥古斯特佝偻着残躯,不住地想要磕头,可立刻被夏蔷柔扶住了。 “奥古斯特先生,你就和我们的朋友待在这里。”夏蔷柔收起法杖,陆星野在她的治疗下,已经基本恢复了,“他会保护你的。” “嗯。”老人感激地点头。 “我跟夏蔷柔去处理点事,陆星野,你和奥古斯特就在这里等着我们。”秦尚远说着便转身。 下一秒却被秦尚远拉住了:“高文是攀爬者,能力是让人陷入昏睡,他们还掌握着从前实验的时候控制我的密语。” “放心,你待在这里,不会有人走得进来。”秦尚远说。 “还有,亚伦·唐凯斯特的那枚戒指里,是一头罗亚龙的残魂,我听到了他的心跳。” “知道了。” “他好像很痛苦。” “好,我到时候帮你看看。” 秦尚远暗想,那阵轻语果真不是他的幻觉。 那是某头龙? 只有他知道,那头龙的轻语在他身上留下了一股神秘的力量,就像是芙罗拉的花魔印记。 秦尚远暂时将它称作“龙之言灵”。 没有任何的伤害,但也没有任何的加成,秦尚远并不知道这份“龙之言灵”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只能等待背后的谜题一切揭晓。 “万事小心。”陆星野叮嘱,“武运昌隆。” “武运昌隆。” 秦尚远带着夏蔷柔走向地牢的出口。 在唯一的楼梯出口,秦尚远半蹲下身。 皎洁的月色之下,他双眼中泛起了某种极度猩红。 哀叹之域! 莫比乌斯之哀叹形成的领域瞬间在楼梯上展开。 看到熟悉的炼金阵符号,夏蔷柔心中一阵凛然。 这就是白天秦尚远用来困住李梦华的神秘炼金结界。 好厉害...... 反应过来的夏蔷柔在心里默默赞叹。 那些游荡着的无垢者,既然不能攻击也不能对视,那就让它们在这个无尽循环的空间中永远待着。 这样一来,罗素庄园里,来自这些无垢者的威胁就被彻底清除了。 而且,如果有人试图通过这个入口进入地牢。 那么迎接他的,将会是在无尽空间之中游荡的无垢者们。 但究竟要怎么才能让庄园里的无垢者们,都乖乖地进入这里呢? 做完这一切,站在内侧封闭了出口。 秦尚远娴熟地叫醒079。 “呃......”秦尚远目光落在呼呼大睡不愿起床的079的肥屁股上,有些无奈地看向夏蔷柔,“还有巧克力没?” 夏蔷柔神色一喜:“刚好还有半颗!” 她拿出早上剩下的半颗巧克力,亲手喂给了079。 079显然很喜欢这个姐姐,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去外边使劲跑,把所有白色的人都引到这里来,知道了么?”秦尚远对079说。 079瞬间立正:“o@=?£~¢&∞??” 又瞬间消失得没了影子。 “它说什么啊?”夏蔷柔问。 “它说,保证完成任务。” 第79章 庄园访客 皎月的光华洒在灰白色的破败庄园里。 黑色的劳斯莱斯缓缓驶来,滑停在了庄园的黑荆棘铁门前。 “他们来了。” 躲在二楼一堆杂物里的夏蔷柔,只露出一双眼睛,借着月光勉强看清了人。 “不知道车里有谁。” 秦尚远的眼睛从夏蔷柔旁边缓缓升起来。 “但一定有梅伦,高文和唐凯斯特就不知道了。” “车门开了!”夏蔷柔低声说,“开门的人,是亚伦·唐凯斯特!” “还有他父亲,锡安·唐凯斯特也来了?” “看之后出场的人。”秦尚远皱皱眉。 一双订制皮鞋在月光下发亮。 可走出车门的男人...... 秦尚远和夏蔷柔的瞳孔,不约而同猛地一收! 今夜的访客,是夏家代理家主—— 夏炽阳! “二叔怎么会在这里!?” 夏蔷柔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秦尚远注意到了夏炽阳下巴包的绷带,那是他之前给夏炽阳留下的伤,是夏炽阳本人没错。 “再看看。” ...... “你们罗素家业,几百年的庄园,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夏炽阳摇头晃脑,活动因为长时间久坐而略微僵硬的筋骨。 “罗素家的祖宅可不止这一幢,我们在欧洲的房产到处都是。”梅伦不以为意,“见到你,我才终于觉得空气清新了。” 梅伦和夏炽阳在锡安·唐凯斯特的带领下,打开了庄园的大门。 亚伦·唐凯斯特跟在最后。 “进去之前,我们得先带上这个。”锡安谄媚地拿出了四只铭牌,一人一枚别在胸前。 “这是什么?”夏炽阳疑惑看着银色的铭牌,上面镌刻着罗素的名字。 “让无垢者忽视你的东西,如果你不想被污染的话。”梅伦回答。 “污染?你们罗素家的玩意儿还真是装神弄鬼。” 四人走在鹅卵石小径上,亚伦·唐凯斯特忽然发出一声感叹。 “好安静啊。” “一只无垢者也没见到。” “亚伦,别多嘴!”锡安立马呵斥儿子。 “不,确实没有无垢者。”梅伦伸手制止了锡安,“锡安,你去地牢看看吧,你要的古龙在那。” “好的。”锡安兴奋地搓搓手,“谢谢梅伦先生。” “这你得谢夏炽阳,夏家主,当初那头龙的资料在白房事件后全部流向了夏家,那串控制这头古龙的密语,还是夏家主给我们的,对吧?”梅伦看向夏炽阳。 听到这句话,锡安又谄媚地看向夏炽阳:“谢谢夏家主。” “交易而已,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夏炽阳耸耸肩,“况且那头龙也太不知道好歹了,夏家对他仁至义尽,他居然拿刀架我脖子上。” “去吧,我和夏家主还有事要谈。”梅伦说。 “好的好的,亚伦,在这里等我。” 锡安·唐凯斯特对着儿子嘱咐了一句,扭头走向了庄园左边的地牢。 “父亲,我也想去亲眼看看那头古龙。”亚伦很明显有些不甘。 上次在活尸结界中,自己差点被他们联手杀死。 “我说了多少次?年轻人不要太着急,凡事先想着长辈,这是唐凯斯特家族的传统美德。”锡安循循善诱。 亚伦听到来自家族姓氏的规劝,也只能略微烦躁地点头。 锡安双眼放光,兴奋地一溜烟跑得没了影。 这么多年过去,他锡安·唐凯斯特将是第一个光耀家族的男人! 他会是家族历史上,第二位斩杀古龙的唐凯斯特! “你说,有一个计划,能够让我们在人类历史上留名,”夏炽阳慢悠悠地说,“为此把我叫来巴黎卖了一路关子......这方法,到底是什么?” ...... “让他们在人类历史上留名?”秦尚远冷冷地看着远处正在发生的一切,“真是够远大的理想。” “二叔......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夏蔷柔也黑着脸。 ...... “在谈论这个之前,我想知道,”梅伦看向夏炽阳,“夏家有这样的打算么?” “什么打算?”夏炽阳诧异地看向梅伦。 “背水一战的打算,”梅伦说,“倘若有天人类阵线失守之后的,背水一战。” “呵,当然有,”夏炽阳回答,“夏家守护着玉山,那是白银之庭中的仙境,里面藏着能够终结人魔之争的东西。” “夏家?”梅伦扬扬眉毛,“恐怕是秦夏两家吧?要真只有夏家守着,你恐怕早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玉山大门了。” “你......”夏炽阳眉头一紧,顿时察觉了这个梅伦并不简单,“你说的没错,不过秦家早就没落了。 现在秦家的独苗,唯一的后人秦尚远,也不过是我掌心的玩物而已。 玉山由夏家独自守护,这个说法没有什么问题。” “掌心的玩物?”梅伦笑笑,“那你下巴的伤,怎么来的?” “......” “我听说,东京核危机之后,你出现在了日本,准备强行把秦尚远给带回去,因为你们家的风核质丢了,对吧?”梅伦不紧不慢地说。 夏炽阳下意识露出了防备的姿态:“你怎么知道?” “夏家主,你这表情简直是过奖了,只不过罗素跟你们夏一样,全球都遍布着耳目,”梅伦顿了顿,“难道你坐上了家主的位置,夏守还没有将全部的权力交付与你么?” “不可能,现在的我就是夏家家主。”夏炽阳说,“我只是对你跟踪我,感到吃惊而已。” “呵呵,那就抱歉了。”梅伦笑笑,“我必须得确认一下,看看你这位新任家主,是不是还跟你那个父亲一样,食古不化、冥顽不灵。” “我的父亲,早应该退出历史舞台了。”夏炽阳面无表情。 “是啊,夏守是个墨守成规、冥顽不灵的家伙,约束局在他手上把着,迟早要毁掉。”梅伦说,“那头东夏之龙,早就该死了,我反倒庆幸......” 啪——! 突如其来的一耳光扇在了梅伦的脸上,站在一旁的亚伦·唐凯斯特被惊得不敢出声。 “噢噢噢,无意诋毁你的家事,”梅伦盯着愤怒的夏炽阳,“我看你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父亲拉下家主之位,以为你对他也是这样的看法。” “这是夏家的家事,轮不到你这个外人置喙。”夏炽阳换了副面孔,一字一句说。 “好,”梅伦微笑着举起双手,“让我们回到背水一战的话题,我没记错的话,打开那座大门,需要秦夏两家分别掌握半枚钥匙的后人相爱,是么?” 第80章 猪倌的牧群 “对。”夏炽阳放开了梅伦的衣领,整理自己皱巴巴的衣服。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掌管两枚钥匙的人并不相爱怎么办?”梅伦问。 “不知道,就连我们夏家的人自己都不知道,”夏炽阳说,“也只有我,真正去尝试了这件事,但......” “但遭遇到了秦尚远和夏蔷柔的抵抗?”梅伦说,“这些年轻人自私自利,根本就没有奉献精神,他们只顾着自己,根本就没有顾全大局。” “我罕见地认同了你的观点,梅伦。”夏炽阳冷着眼,终于舒缓了一口气,“这些年轻人,太自私了。” “所以啊,想要终结人魔之争,依靠夏家背后的玉山,是不行的。”梅伦微笑。 “你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证明你的方法一定可行?”夏炽阳笑了,“洗耳恭听。” “跟我来。”梅伦招了招手,三人朝着庄园右翼走去,“这里老鼠可能有些多,不要介意。” 秦尚远和夏蔷柔对视一眼,在秦尚远的带领下,两人轻手轻脚地朝着右翼被封锁的那道门走去。 哗啦啦—— 门锁被梅伦给解放了。 那道一度尘封的大门,此刻终于缓缓打开。 而门背后,站着成群的活尸。 这群腐烂之中的活尸簇拥在通道两旁,仿佛是梅伦忠诚的守卫。 “唔......”夏炽阳厌恶地捂住了鼻子。 “别担心,这些活尸不会攻击你,它们只是这里的守卫而已。” 梅伦挥了挥手指,活尸们仿佛能看懂他的手势一般,齐刷刷退到了阴影当中。 “请吧。” 梅伦指向通道尽头,通向下水道的幽深入口,那里弥漫出的冲天臭味,更是让人脑袋一昏。 “哕——” 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夏炽阳和亚伦·唐凯斯特都开始因为粪便堆积发酵的恶臭而干呕,梅伦却冷着眼,淡定地走下了通道。 但他们随后就勉强适应了,紧跟着走了下去。 ...... “庄园里竟然也养着活尸?”秦尚远愣了愣。 “我们怎么过去?”夏蔷柔看了一眼秦尚远。 “还是老方法。” 秦尚远走到门口,在地上画下“哀叹之域”。 紧接着他抛出079,活尸们闻声而动,纷纷走进了无限循环的哀叹之域里。 “这样的矩阵,你能一直画?”夏蔷柔和他走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上。 “不,目前看来,上限数量好像是三座。”秦尚远在心里估量着。 这是续变阵,需要自己的精神力去维持。 秦尚远能感受到自己精神力的流逝,虽然很慢,不及炼金造物的十分之一,但累计起来想要同时维持这样的结界,感觉也就三座上下。 而要提升精神力,他现在也只能依靠在恶魔路径上晋升。 ...... 梅伦带领着夏炽阳和亚伦·唐凯斯特,走在污水齐膝深的下水道里。 烛火幽幽地照明,将三人的影子映在砖砌的弧顶上。 污水弥漫着恶臭,上面飘满了人类的排泄物和各种污秽的东西。 亚伦·唐凯斯特还好,夏炽阳上了年纪,一边走一边吐。 走着走着,幽深的下水道中传来了一声声猪鸣。 “猪?”夏炽阳脸色铁青,擦了擦嘴。 “嗯。” 巨大的黑影出现在下水道的尽头。 犹如一座畸形的小山那样。 夏炽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有一双手在水里抱住了他的脚踝! “啊啊啊啊!!!”夏炽阳立刻吓得大叫起来,要不是背后有亚伦·唐凯斯特托着,他恐怕早就摔进了粪水里。 梅伦一把伸进积水,将水底的东西抓了起来,顺便从旁侧的石壁上取下一支火把。 火光照亮了那东西的脸。 夏炽阳终于看清了。 那是个人,胖得不成样子了。 肥肉一层一层叠在一起,他的嘴里塞满了粪便之类的秽物,脸上、身上各处都是粪便的结痂和各种糜烂的疮口。 疮口密密麻麻流着脓水,回荡在下水道的猪叫声,就是这种人发出来的。 夏炽阳脸色一变,又开始呕吐起来。 “呵呵。” 看到夏炽阳这副样子,梅伦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一把将手中的胖子扔了出去,砸在远处的积水中。 哗啦啦—— 恶臭的积水被砸起了一片,猪鸣此起彼伏。 火光微微映亮了黑暗,密密麻麻的眼睛出现在了黑暗之中,像是夜空中的群星。 无数肥胖、长着疮的人从满是粪便秽物的积水中抬起头,他们像猪那样进食、像猪那样拱叫。 老鼠在积水中和他们争食,他们被争食的老鼠惹得恼怒,就连老鼠也一同吃下。 咀嚼的声音骤然充斥了下水道的每个角落。 ...... 好恶心,我真的忍不住要吐了! 夏蔷柔面色铁青,但她不敢说话,只能用眼神和秦尚远交流。 秦尚远的状态稍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是什么下水道? 简直就是一座大型化粪池! ...... 那无数双无神贪婪的双眼,此刻正痴痴地盯着夏炽阳。 这些“猪”的背后还有一个高大、肮脏的影子。 那影子的手里似乎攥着一根无形的牧鞭。 他是放牧群猪的猪倌。 猪倌挥手抽打着身下的猪群,驱使着他们在粪水中不断进食和鸣叫。 夏炽阳在这诡异的一幕前,彻底愣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梅伦被火光照亮的、阴沉的侧脸。 梅伦微笑着对他伸手:“欢迎来到,饕餮者的国度!” 火光映亮了猪倌的脸,那是一张华夏男孩的脸。 他的脖子被铁链束缚住,嘴里同样塞满了粪便秽物。 猪倌满脸泪水,痛苦地在黑暗中挥动牧鞭。 夏炽阳颤抖着身体,在这一声声的抽打中,他似乎听到了无数灵魂的痛苦哀嚎。 下水道的积水中,更多的人影从水中爬了起来。 密密麻麻,塞满了整个空间。 这座庞大的下水道中,恐怕有上万具尸体! “这些到底是......” “恶魔路径,饕餮,他能够俘获人类的灵魂加以控制,并放牧。”梅伦娓娓道来,“知道这是什么么?” 梅伦说着,从身后掏出了一支猩红色的黏稠药剂。 “莉莉丝之血,你们罗素家的研究成果。”夏炽阳说。 “很多年前,在我的委托下,我的弟弟雷蒙德研制出了这种能够强行提升契约者实力的炼金药剂。”梅伦在火光下打量着手里的莉莉丝之血,“但很可惜,它的制造初衷,不是给契约者使用的。” “不是给契约者用的?” “当然,契约者本就已经足够有力量了,为什么还需要这种药剂呢?”梅伦说,“莉莉丝之血最初的作用,是将人变成契约者!” “将人......变成契约者?”夏炽阳眼角震颤。 “没错,你不觉得人类与恶魔的斗争,只有我们这样的人参战,太不公平么?”梅伦说,“那些普通人,凭什么安静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凭什么在我们的庇护下,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世界残酷的真相?” “就像你家族里的年轻人一样,这些人类太自私了。”梅伦微笑,“几千年来他们掩耳盗铃、自顾自地沉睡在美好的梦境里...... 可恶魔是人类的困境,他们是人类的恶面,那么就理应让全人类一起来面对。” 第81章 疯爵的盛邀 “可里世界的秘密,是几千年来驱魔者共同的守则!” 夏炽阳忽然感到了梅伦身上无处不在的疯狂。 “当然,我不是要将恶魔的秘密公之于众。”梅伦紧接着说,“我只是需要借调一些人,组建一支军团。” “军团?” “就是这些活尸。” 梅伦将火把伸向下水道中密密麻麻的尸群。 “你能控制他们?”夏炽阳警惕地看向梅伦。 “当然,”梅伦笑了,深蓝色的双瞳瞬间被猩红覆盖,“我是暴怒路径,牧师阶......疯爵!” ...... !!! 踩在积水中的秦尚远和夏蔷柔已经不记得这是被几次震惊了。 “梅伦是暴怒路径的疯爵?” 【暴怒路径,牧师——疯爵。】 【和傲慢路径一同对应火系契约。】 【能力:1、操纵最高5000具尸体,代价是遭到精神污染。2、疯爵本人能够让自己陷入短暂的疯狂,从而免疫身体之上的疼痛,并拥有极其恐怖的再生能力。3、能够吸收一定量的能量,并通过某种手段释放。】 秦尚远眼角微微抽搐。 这条路径,可真够疯狂的。 ...... “你能操纵这些尸体,跟莉莉丝之血有什么关系?”夏炽阳问。 “尸体终究是肉身,被子弹打穿就是烂肉一堆。”梅伦说,“我需要的是活尸,灵魂以半附着或残存的状态存在于肉体之上,这样他们才能听我的话......同时他们还需要有能够迅速恢复肉体,和庞大的精神。” “庞大的精神由我的猪倌负责,他的放牧能让这些被猪群化的灵魂,变得肥胖健壮,而不是依旧像普通人类那样羸弱不堪!” “而肉体,则需要莉莉丝之血,将这种药剂注入活尸体内,他们就会变成拥有契约的不死者,进而受到我的操控。” 梅伦的声音仿佛一条毒蛇。 “想象一下吧,一支由不死的契约者组成的军团,”梅伦高声说,“我们将用这些军团,来对抗恶魔!他们只会比恶魔,更像恶魔!” “你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还要我来做什么?”夏炽阳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目前,我只有5000头活尸组建的军团,”梅伦回答,“但这还远远不够!远远不够!我就快要晋升为主教了,到时候,我能操纵的活尸就再没有了数量的限制!” “而我本人,也将踏上暴怒的王座,带领我的军团进入白银之庭!”梅伦振声说,“我将带领人类,向恶魔......开战!人类,将向白银之庭,开战!” “为此,我需要你在校董会和约束局中支持我。”梅伦将一只手搭在夏炽阳的肩上。 “这支军团,需要的人远远不止5000个,要上百万、上千万,那将会是灰海和白银之庭之间,最为宏伟的战争! 而在这场必胜的战争里,你我的名字,罗素和夏!将会镌刻在人类的历史上!” “你怎么知道,这场战争必胜?”夏炽阳咽了口唾沫。 “那你又怎么知道,你祖先留给你们的玉山背后,真有能够终结人魔纷争的东西?”梅伦冷笑着反问。 “那当然是因为......”夏炽阳正想反驳,随即就意识到,他没东西可以反驳。 “因为是你祖先说的,所以理所当然就是正确的?”梅伦猜出了夏炽阳的想法,讥讽道,“你怎么知道,这条消息,在几千年的传承里没有出现任何的扭曲? 既然能够终结人魔纷争,那他们当时为什么没有使用这种手段? 反而要给后世设置这么繁琐的手段?” “老祖宗怎么可能骗人!”夏炽阳冷冷地说。 “嚯,”梅伦冷笑,“你知道么?罗素一直自诩为‘欧罗巴的群狼’。” “这我当然知道,无非就是你们的祖先当初被一群狼引领,吃狼肉、饮狼血、循狼踪走出了风雪肆虐的阿尔卑斯山脉。”夏炽阳不以为然地说。 “呵呵,那你知道么?我们的祖先,的确是受到了一群狼的引领才挺过了暴雪。” 梅伦低声笑着。 “只不过,并不是什么吃狼肉、饮狼血......那时候,我的先祖们已经没有力气和手段再去暴雪里打猎了。” “他们只是跟着一群狼,想要看看它们是怎么走出雪山的,但这些狼并没有找寻下山的路,它们狡猾地将自己的同类逼上山崖绝路,然后自相残杀。 这群狼,用同类的血肉饱餐了一顿,然后继续找下一个地方躲避风雪。” “罗素家的祖先受到这群狼的启发,回去杀掉了同族中的老弱病残,用他们的血肉,让罗素家族挺过了风雪。” 梅伦张开双手:“但这是只有罗素家主才知道的秘密,在其他罗素家的人看来,家族的起源永远是吃狼肉、饮狼血这么一段传奇的故事!” “事到如今,你真的还能完全相信你的祖宗么?”梅伦大笑着拍了拍夏炽阳的肩膀。 “夏炽阳,”梅伦讥讽地说,“你不会真的相信有宿命这种东西吧?将夏氏祖先的规训奉为圭臬,只要有一点违背,就会被你打成不忠不孝?” 夏炽阳听得面色发白。 “来吧,加入我!罗素和夏氏两家联手,没有我们搞不定的事!”梅伦说,“如果这里不是下水道,真想开一瓶香槟,为我们的名字即将在人类史上留名而干杯!” “不行,我不能答应。”夏炽阳咽了口唾沫。 “什么?”梅伦的眼神一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夏炽阳颤抖着手,“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能答应你。” “真可笑,能够毫不犹豫牺牲血亲的你,竟然会拒绝这种事。”梅伦唾弃,“如果不是你那么决绝地将那个叫苏柏的女孩送上绝路,我也不会特意邀请你来商议。” ...... “苏柏的死......是二伯做的?”夏蔷柔愣住了。 “嗯。”秦尚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他故意让苏柏去送死,好让我和你履行婚约。” ...... “苏柏?”夏炽阳冷笑,“那是她该死!” 这一声幽长地回荡在下水道里。 将夏蔷柔震得一愣。 “她替夏蔷柔承担了继承风核质的命运,还阻碍了玉山大门的打开,那她就该死!”夏炽阳怒吼,“如果不是她,秦尚远早就和夏蔷柔结合了!人魔争端,就会结束在我夏家的手上!” “喔!”梅伦赞赏地鼓掌,“看来比起我,你也不算懦弱嘛,现在你要打开玉山的大门,恐怕已经没那么容易了,我们两人何不共襄盛举?” ...... “替我承担继承风核质的命运......什么意思?”夏蔷柔彻底愣住了。 “夏守告诉我的,风核质本来该由你来承担,这是一个极度痛苦的过程。”秦尚远低声说,“但当年因为你母亲的死,夏素月和夏守起了极大的争端,险些颠覆整个家族。 夏素月因此被逐出夏家,但后来夏守心软,两人各退一步。 夏素月回到了夏家,不再追究你母亲的死,但代价是让你和夏家里世界的一切剥离。 原本该你来继承的风核质,因此到了苏柏身上。 因为风核质并没有选中她,所以融合的过程异常痛苦。” 夏蔷柔听得脑袋嗡嗡响。 难怪...... 难怪苏柏这么恨夏家。 难怪苏柏总是在疏远自己。 原来是这样。 心中仿佛一颗银针落地。 第82章 师父 长久的沉默。 “好,我答应你。”夏炽阳颤抖着伸出手,“我们一起来颠覆整个世界,夏家和罗素家,会一起终结人类和恶魔的纷争!” “精彩!”梅伦疯狂地大笑起来,“这才对嘛!这才是夏氏家主,该有的魄力!” 大笑之后,梅伦转身对着亚伦·唐凯斯特说:“告诉那边的人,不用拘禁夏云舒了,如果能治的话,再治治。” 夏炽阳听到夏云舒的名字,愣了下:“你说什么?” “哦,你的儿子,夏云舒,真是个不错的黑客,攻击巴黎分局的网络。”梅伦说,“可惜,他被游荡在网络空间的‘上帝’看了一眼,被污染了,现在似乎变成傻子,我们在一家医院抓到了他。” ...... 秦尚远和夏蔷柔错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夏蔷柔急得马上就要冲出去,但被秦尚远一把拉住。 再等等,听听他们要说什么。 夏蔷柔红了眼眶,忍着愤怒停在了原地。 ...... 夏炽阳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夏云舒?被上帝看了一眼?” “嗯,那是一种名为‘匍匐死梦’的污染,罗素庄园之所以变成这样,也是拜这种污染所赐。”梅伦说。 “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你的儿子只是傻了疯了,并不是死了,跟我们的宏图大业比起来,这种事不重要,等到我们取得胜利,历史一定会记住这些为了胜利而牺牲的人。” 夏炽阳没有犹豫。 “好。”他点点头,“那小子就那双废腿、那只臭嘴连爸都不会喊一声,要不是脑子还有点用,早就被我丢出夏家了。” 梅伦为夏炽阳的果断愣了片刻。 本来他拘禁夏云舒,就是因为怕夏炽阳不配合或者反悔。 但没想到夏炽阳不仅能毫不犹豫地送自己的族人去死,对自己的亲儿子也没有半点怜悯。 想到这里,梅伦纵声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夏炽阳一脸怪异地问。 “我是开心啊!”梅伦疯狂笑着,勾住夏炽阳的肩膀,“我们两人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开始喜欢你了,夏炽阳!” “一群疯子。” 下水道里忽然传来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谁?!”亚伦·唐凯斯特猛然回头。 “你好啊,唐凯斯特,我们又见面了。” 秽恶的下水道中。 少年的影子缓缓走到了火光之下。 紧接着走出来的,是身姿挺拔的少女。 “秦尚远?”亚伦·唐凯斯特的瞳孔猛地一收。 “蔷柔?”夏炽阳心里莫名泛起了一股恐惧。 “闭嘴,夏炽阳,”夏蔷柔冷冰冰地回绝,“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蔷柔,我......” “你刚刚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夏蔷柔冷笑着,“呵呵,什么叫‘那小子的一双废腿,臭嘴连爸都不会喊一声’? 如果你还记得云舒的双腿是怎么废掉的,你就不会疑惑,他为什么不喊你爸。” 梅伦无声地扬扬眉毛。 他可不会错过看夏家家丑的好戏。 “当年要不是你一意孤行,要让云舒和恶魔签订契约,交易掉双腿,他又怎么会沦落到一辈子坐轮椅的地步?” “云舒的妈妈又怎么会对你绝望,陷入抑郁最后病死在床上?” 夏蔷柔双眼瞪地通红,秦尚远从没见过这样的她。 “夏炽阳!”少女不复往日的温柔,咬牙切齿,“你是怎么有脸,说出这些话的!?” “我是为了他好!”夏炽阳咆哮,“有哪个父亲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望子成龙! 你和夏超觉醒了半魔血脉,你们当然能大言不惭! 而夏云舒呢?他跟你们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能获得一份契约,一双腿算什么!” “你知道我和我哥的半魔血脉,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么?”夏蔷柔已经气得发抖了。 “不就是你的母亲?舒窈?”夏炽阳冷笑讥讽,“要是能获得半魔血脉,母亲又算什么?要是夏云舒觉醒了血脉,我相信他的母亲也会甘愿含笑九泉!” “闭嘴!你没资格这么说!”夏蔷柔怒吼。 “蔷柔,就像我上次在湖边跟你说的,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太幼稚、太自私、太不懂我们长辈的良苦用心。”夏炽阳恢复了长辈慈爱的语气,“归根结底,我们都是为了你们好,为了大局着想。” “为了云舒好?所以他现在变成这副样子?要在轮椅上度过一生?你为大局着想?你的大局观就是跟梅伦狼狈为奸,害死这些无辜者?” “那是他夏云舒自己懦弱!这世界上那么多残疾人,怎么就他情绪这么大?”夏炽阳恼怒地反驳,“他怎么不去和那些双手双脚都断掉的人比?这个世界又不是围着他转!” “如果不是你,他的腿会断?云舒小时候还喜欢踢足球!” “夏家的人不需要踢足球,夏家需要的是领袖!” 夏炽阳不耐烦地说。 “我就不明白了,你们怎么这么固执?蔷柔,你和云舒跟苏柏比起来就差太远了,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苏柏怎么就没让你失望了?”沉默在一旁的秦尚远忽然问。 “当然是因为她听长辈的话啊,长辈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所以......” “所以她就死了。”秦尚远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的。 “喂秦尚远,我没记错的话,她是因为你死的吧?”夏炽阳疑惑地问,“怎么现在又倒打一耙,赖到我头上来了呢?你别忘了,你还欠着夏家风核质!” “你知不知道苏柏一直很痛苦?”秦尚远问,“你知不知道其实她并不想听你的话?你知不知道她也想追求自己的幸福?” “呵呵,痛苦?幸福?你们简直太幼稚了!简直太自私了!这世界上谁不痛苦?”夏炽阳怒斥道,“就因为你们这些儿女情长,就要舍弃大局?! 听我的话自然缺不了她苏柏一分钱花!有了钱,她想要什么买不到? 幼稚!自私!简直是让人失望至极!” 眨眼间,秦尚远消失在了原地。 嘭——! 等到所有人再次反应过来时,夏炽阳已经被秦尚远抵着脖子,死死摁在了墙上。 “我现在正忍着杀你的冲动,你居然还有脸提苏柏?”秦尚远怒目圆睁,脖子上青筋横跳,一字一句地说,“你这个狗日的烂东西。” “有意思,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方式?依靠暴力?”夏炽阳忍着痛嘲笑,“幼稚。” “......”秦尚远眼角跳动。 夏炽阳这种人,靠拳头是没法解决的,他的整个灵魂都奇形怪状。 “呵呵,秦尚远,你没有父母,你体会不到这种想要得到长辈认同的感觉。”夏炽阳冷冷地嘲笑,“你就是个野孩子,却在这里跟我大谈什么幸福,大谈什么爱,你不觉得可笑么?” “你闭嘴......你闭嘴!”秦尚远手上加力,想要给夏炽阳施加肉体的痛苦。 可夏炽阳感受到秦尚远的愤怒,却越发地高兴。 “你越愤怒,就越证明我说对了,”夏炽阳忍着剧痛,“就算杀了我,你也没办法改变你是个孤儿的事实!” 哒——哒——哒—— 高跟鞋的声音忽如其来,让整个肮脏的下水道陷入了寂静。 “有些人总以为自己早生个几十年,就看透了世界上的所有规律,就以为比自己生得晚的就该听自己的话。” 女人的声音幽幽地从幽深的下水道里传来。 “总拿着我是长辈、为了你好、你太幼稚这样的话来欺压他们。” “既然你这么厉害的话,为什么没有早早地坐上家主的位置啊? 既然你什么都对的话,那为什么还总是得不到夏守的认可啊? 难道这在你眼里,这又成了夏守的问题么?” 她的到来伴随着可怕的魔威,下水道中喧闹的猪鸣也纷纷止息。 “夏炽阳,你是不是怪天怪地,从来就没有怪过自己啊? 只要这些孩子不按照你说的去做,你就要像个婴儿那样不停哭闹?甚至蛮横地剥夺他们的一切直到他们听话为止? 夏云舒从没说过他要做家主,也从没说过他想要契约。 做家主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是你自己无能、没有实现这个愿望,所以你强加在夏云舒身上。 你觉得他是你的儿子,他就是你的所有物,他就该听你的,所以他原本灿烂多彩的人生落在你手里,就只有了唯一条出路。 现在你如愿以偿当了家主,而因为你的梦想牺牲的夏云舒呢?你会为他被你毁掉的人生感到自责么? 不,你不会。 你只会怪他懦弱不懂身残志坚,你只会质问他怎么不去和更惨的人比! 你只会在这种肮脏的交易里,毫不犹豫地卖掉他的命! 你对他说如果他没有契约,他就会令你失望...... 可你知不知道? 夏云舒根本就不需要你的认可,学院里很多教授和同学都很喜欢他,他有了大家的认可。 而你,也不配做他的父亲。 夏炽阳,你口口声声说孩子们幼稚、自私,实际上你才是那个最幼稚、最自私的巨婴。 只不过你把幼稚、自私和懦弱,用所谓长辈的身份,冠冕堂皇地包装了起来。” 女人的影子在这一刻彻底笼罩了秦尚远。 恶魔的红瞳狰狞炽亮。 “梅菲恩!”夏炽阳颤抖地喊出了这个名字,“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师?”秦尚远一脸震惊地回头。 “当然,我的徒弟也不需要你的认可,作为师父,我认可他。” 阿加尼娅小姐歪头微笑,亲昵地摸了摸秦尚远的脸。 “他走到这一步,已经很棒了。”她为秦尚远抹去眼角的泪水,“他就是我心里最棒的孩子。 还有,他不是没人爱。 如果将来有一天,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他。 我也会一直爱着他。” 第83章 搜查(一) “老师,”秦尚远鼻尖一酸,胸中的那股愤怒被阿加尼娅小姐冰凉的指尖驱散了,“你怎么来了?” 阿加尼娅小姐回头看了一眼夏蔷柔,又看向秦尚远。 她轻笑柔声道:“师父回去之后,又很快回来了,因为担心你的安全,万一又像上次在东京那样怎么办?” “老师,我已经能解决这些问题了。”秦尚远苦笑。 “你的能力,老师当然不怀疑。”阿加尼娅小姐揉揉秦尚远的头,“但碰到像夏炽阳这种用暴力解决不了的狗东西,你还是需要老师给你鼓励呀。 毕竟老师怎么说也算是你的长辈嘛,小孩在外边闯,没有厉害的长辈撑腰怎么行?对不对?” “但老师的身体.....”秦尚远忽然有些感动。 但他记得梅菲恩之所以不常出门,是因为这些人偶离她越远,她就会越虚弱。 “这个简单,所以我本人来巴黎了。”个子很高的阿加尼娅小姐又揉揉秦尚远的头,爱不释手,“太久没出门,这世界变化还蛮大的嘛。” “那您是怎么知道这的?” “一名叫蒙哲的拘束官,向华夏分局通报了巴黎的情况,”梅菲恩说,“正巧我在,怕你兜不住我就来了,没想到真给我撞到这几个不要命不要脸的东西。” “呵呵,你有多久没出那座塔楼了?梅菲恩?为了这个姓秦的臭小子,你就什么都愿意做?你爱他?你才认识他多久?他是你什么人?”夏炽阳低声冷笑着问。 “我的学生,我的徒弟,怎么了?”阿加尼娅小姐冷冷地说,她并没有将夏炽阳放在眼里,“你敢动他我就敢杀了你,我不怕跟夏家为敌。” 说罢,她大手一挥。 轰——!!! 整个下水道以及头顶的建筑,在一瞬间化为齑粉,在夜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光洒下,世界清明! “臭死了,梅伦·罗素。” 阿加尼娅小姐捂住鼻子,漠然看向站在一旁,脸色煞白的梅伦。 “上次校董议会过后就没见过你了,当初我就觉得你不对,原来你背地里在做这种事。” 这是梅伦第二次见到传说中的“梅菲恩”教授,机械恶魔! 据说她是一位造诣极高的炼金术师,曾是自己的弟弟雷蒙德的偶像。 他万万没想到,从上个世纪中叶就不再踏足界外的梅菲恩,今天竟然不惜身体的代价,为了自己的学生秦尚远亲自出门! 和上次在校董议会中截然不同,此刻的梅菲恩魔威汹涌,杀意盛极! 攀爬者的实力面对一头上位恶魔根本不够看。 哪怕他是恶魔路径的疯爵! 除非......除非那个人,此刻也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局势。 梅伦僵硬地拉了拉嘴角:“你好,梅菲恩教授。” “我相信你有胆子向白银之庭宣战。”阿加尼娅小姐微笑道,“毕竟,你可是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敢杀。” 话音刚落,秦尚远、夏蔷柔和亚伦·唐凯斯特都怔在了原地。 夏蔷柔怔然,和同样怔住了的秦尚远对视。 那个吊儿郎当的杰兰特,夏超和德川光的挚友......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死了? “呵呵,过奖了教授,”梅伦抱歉一笑,“杰兰特那孩子越界了好几次,如果他不干涉家里的事情,我倒是无所谓他怎么玩。 但他伙同他的姐姐出卖了家族机密,死就是对他最体面的惩罚了。” 家族机密? 秦尚远忽然想起来,之前杰兰特给过苏柏一部密封的手机。 那里面是罗素家制作和批量生产莉莉丝之血这种违规药剂的证据。 那晚夜袭企图害死徐宁,栽赃陆星野的人就用的是莉莉丝之血,苏柏在现场找到了痕迹。 如果之后罗素家动用学院公证庭起诉陆星野,那么他们就能用这个证据,联合奥西里斯楼来扳倒罗素家在学校的代理人。 秦尚远瞳孔震动。 原来这件事,是杰兰特和兰斯洛特一起背着梅伦做的? 就为了帮陆星野? “混账,你对杰兰特和兰斯洛特做了什么?”秦尚远猛地转头,看向这个疯子。 “叫人杀了他而已。”梅伦一脸无所谓地说。 “妈的,他是你儿子!”秦尚远怒吼。 “孩子的存在,不过只是证明着我曾经和某个女人有过性行为而已,我是为了爽!这和我吃饭、排泄有什么区别么?” 梅伦摊摊手。 “儿子女儿这种东西,我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没用的我还不介意养着,但背叛家族的,就该死!” 秦尚远此刻已经彻底不对这种人抱有希望了。 在兰斯洛特和杰兰特的口中,这位“父亲”只是有些严苛...... 但恐怕杰兰特到死都想象不到,自己的父亲还有这一面。 “可惜的是,兰斯洛特跑了,”梅伦一脸遗憾地看向亚伦·唐凯斯特,“那是你的新娘,但如果实在控制不住,那我们也只能杀了她。 如果她死了,唐凯斯特和罗素的交易,还会继续的,对么?” 亚伦·唐凯斯特瞳孔放得极大。 他强忍恐惧,颤抖着使劲点头。 “不过我的白狼们已经去追她了,她逃不掉的。”梅伦笑着,一手搭在了亚伦肩上,“放轻松,今后我们还是一家人呢。” ...... 巴黎市区。 整座城市的街道上都闪烁着警灯。 市里似乎出了什么很大的事故。 一个多小时前,巴黎大大小小的警局派出了所有警力,带上警犬在不同的街道、店铺中进行搜查。 据说是市里埋伏进了几个危险分子。 夜里忽然下起了雨。 第十三区的街道,所有店铺还没来得及关门,警察就牵着警犬搜了进去。 他们按照通缉令给的照片排查,效率特别高。 窗外雨声大作,街道尽头只剩下一家店的灯还亮着,招牌上用汉字写着“东北饺子馆”五个大字。 店里冷冷清清,沸腾的大锅煮着饺子。 虽然没有客人,但朴实的老板娘手上沾满了白色面粉,依旧勤勤恳恳地擀着饺子皮。 杂物间里,被雨水浇透的兰斯洛特蜷缩在一堆纸箱之间瑟瑟发抖。 从约束分局局长、罗素家族未来继承人到如今全城通缉的危险分子,她只用了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 她没办法躲到任何一座教堂,又或者是寻求约束局的帮助。 父亲回来了,白狼掌控了巴黎分局的眼线,还用罗素家的关系调动了整座城市的警察系统。 只要她的脸出现在市政的任何一只摄像头下,巴黎警方就能很快地定位到她的位置。 所以秦尚远当时就是这种感觉么? 兰斯洛特没由来地想起了那部叫《恶魔化身指南》的连载小说,杰兰特推荐的。 她一开始并不喜欢这种风格的“幻想”小说,但看着看着却渐渐入了迷。 也就是因为这本小说,和秦尚远本人的事迹,她才会在遇到困难时萌生请秦尚远来帮忙的想法。 结果现实中的秦尚远,似乎真的和小说里的那位同名主角几乎一模一样。 小小的胡思乱想很快散去,警笛声将兰斯洛特拉回了现实。 兰斯洛特的目光透过门下的格栅,看向店内。 警察搜到这里还要一些时间,这家东北饺子馆是华夏约束局秘密设立在巴黎的安全屋,如今却成了她这个“罗素”的藏身之所。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脚踏进店门的时候,老板娘就知道她的身份和遭遇了,连忙收拾东西将她藏了起来。 现在店里只有一位年轻的客人。 几分钟前,这个年轻人穿着简单的黑白西装、背着长包,淋着雨走进了饺子馆,要了一份芹菜馅的纯素饺子。 年轻人的一只手缠着白色绷带。 他安静、缓慢地吃着宵夜,对门外的警笛熟视无睹。 兰斯洛特躲在杂物间休憩了片刻,就开始想着自己要怎么逃走。 雷蒙德临死前留给她的不只是防御性炼金阵,还有一些写在阵里的信息。 总之,她现在要想办法到罗素家族从前的老宅去。 正在凝神思考的时候,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惊得兰斯洛特回过神来。 几双穿着制服的脚出现在店里,还牵着几只训练有素的德牧犬。 “抱歉,例行搜查。” 警官向老板娘出示了搜查令,便二话不说,强硬地在店内搜索起来。 警察的脚步声和警犬急促的呼吸声,让兰斯洛特的心跳骤起。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 下一刻,一双德牧的眼睛出现在了格栅前! 它发现自己了! 魅,生效! 几乎是同一瞬间,兰斯洛特那双瑰丽的眸子对上木栅外的德牧,让它的吠叫停留在了喉咙里。 幸好自己的契约对有感情的生物都能起效果。 然而兰斯洛特还没有来得及为自己的逃脱庆幸,却发现门外警察的还是察觉了! 因为那只被她魅惑的德牧,竟然一反常态开始坐下来摇起了尾巴! 警察眉头微皱,踏着皮靴朝杂物间走了过来。 咚咚咚—— 软皮鞋跟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如同催命的警钟。 世界安静了,兰斯洛特此刻只能听见自己飞飙的心跳。 就在杂物间门要被拉开的时候,警察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他被那个一直沉默吃着饺子的客人按住了! “你是......” 警察正想问,可年轻人根本就没有说话。 门外传来一阵连续而沉闷的拳声,警察飞了出去,紧接着就是一群人摔倒的惨叫声。 “袭警!这里有人袭警!” 站起身的警察畏惧眼前这个陌生华夏人的目光,他们不敢再踏入店门一步,只敢在频道里疯狂大喊。 年轻人再度坐了下去,继续安静地吃起饺子。 难道这是华夏分局的拘束官? 兰斯洛特心有余悸地暗想。 可她还没安心多久,一个熟悉的慵懒声音又闯了进来! “封街,从现在开始,我们接管这里。” 四个穿着白色制服的人出现在了店门口。 白狼骑士团! 兰斯洛特将自己环抱蜷缩起来,手中握着杰兰特留给自己的那个丑陋的金发小人偶。 “袭警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雨果点了一根烟,就着门口的凳子坐了下来。 “我是华夏人,不归这里的法律管。”年轻人用法语说,“我猜,如果你们抓到了要找的人,应该也不会用法律去审判她,对吧?” “名字?”沉默片刻,雨果吐出一口烟圈。 “纪东歌。”年轻人拿过了桌上的黑色长包。 “无名小卒,你们处理。”雨果无趣地扔掉香烟,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店门。 “好的,老大~”法兰妮蹦蹦跳跳。 “哈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雅克又开始笑了。 他看着纪东歌,笑得尖锐刺耳、撕心裂肺。 只有亨利沉默地立在一边。 “华夏人,你、你要不要猜猜你能撑几秒?”雅克捧腹大笑,笑得涨红了脸。 “不知道,你猜猜呢?” 门外雨声大作。 纪东歌放下筷子,伸手拔刀。 第84章 搜查(二) 几乎是一瞬间。 纪东歌如同猎豹那样持刀飞身而起! 他一手搭在法兰妮的身上,一手揽住雅克瘦长地脖子,直接将两人强行带到了空旷的街道上! “元素全频!”亨利在背后冷哼一声,锅下燃烧的火焰化作一团团明亮的火龙,朝着纪东歌喷去! 纪东歌从刀鞘中拔出蜂鸣不断的乌鬼切,在雨中以乌黑明亮的刀身抵御烈火! “无垢生死!”雅克狂笑不止,从背后扑杀过来环抱纪东歌。 可纪东歌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扭转了身体,脚背猛地鞭击在雅克的面颊,将这个法国人径直踢飞了出去! 法兰妮很明显不是近战单位,在纪东歌的第一次冲击中就昏死了过去。 纪东歌只是用余光轻扫了一眼,便持刀朝着亨利冲击。 火元素契约? 纪东歌心中微微疑惑。 下一瞬间,一张柔软而又坚实的水盾借着雨水汇集在亨利面前! 纪东歌炮弹出膛一般凶狠的速度立刻被水盾缓冲,紧接着又是一头火龙朝着他的面门袭来! 不,还有水元素。 纪东歌这次没有退避,反而顶着烈烈火焰朝亨利挥刀! 亨利眼瞳一收,他没想到面对火焰,纪东歌竟然根本就不躲不避! 脚下的路面瞬间崩裂,土墙应声竖起挡在了他面前,也挡住了朝纪东歌袭来的火焰! 还有土元素? 乌鬼切砍在了黑色的土墙上,纪东歌伸出脚猛地在墙上一蹬! 下一秒,他竟然高高跃起! 乌鬼切蜂鸣着降落,亨利猛地一惊,感受到了从天而降的巨大压迫感。 亨利眼角一颤,飞快地朝后躲去,土墙四面八方升起,纪东歌的斩击落空,自己反而被关在了土墙形成的监牢当中。 “干得不错。”雨果在一旁懒洋洋地点评,“雅克,多学学亨利,少说多做。” “团长,那是我没碰到他,碰到了他,你看无垢生死会把他变成什么样。”雅克从雨里爬起来,还是一如既往地大笑,“哈哈哈哈哈,我就让他猜他能撑多久,有一分钟么?” “团长,人家的眼睛都被打肿了!”栽在泥污里的法兰妮委屈地抱怨。 “好啦好啦,收工了请你吃大餐,”雨果摸了摸法兰妮的头,转身准备朝饺子店里走去,他看了一眼沉寂无声的土壁监牢,“果然还是无名小卒啊,杀了他吧亨利。” 亨利的红瞳动了动,土壁监牢中发出一阵穿刺的声音:“已经变成马蜂窝了。” “干得漂亮。”雨果赞赏。 解决完纪东歌,白狼骑士们正准备往屋内走,街道的地面却忽然晃动了起来。 这股震动愈演愈烈,就像是在地震! 白狼骑士们纷纷奇怪地低头,不知道这异变从何而来。 亨利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他撤去土壁监牢,却发现其中空无一物!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邃黝黑的洞口! 对手的消失忽然让他感到了一丝恐惧! 忽然有一只手从沥青路面上猛地伸了出来! 仿佛丧尸破土! 地面骤然凹陷,亨利还没来得及呼救,被地下的东西径直拉了下去! 下一秒,胸膛被黑刀贯穿的亨利,被一只手径直扔了出来,狠狠地摔进雨里! 那只手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因为那只手的手心里,长着一只狰狞的龙蛇眼瞳! 龙蛇眼瞳颤动着眨动,他的主人也随之爬上了路面的深坑。 纪东歌! 这个男人赤裸健硕的上身,此刻正蒸发着浓密的白烟! “这人......到底是什么东西?”法兰妮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神色,“难道他刚才还没有用尽全力?” “无垢生死!” 雅克抓过旁边警戒的应急小队成员,瞬间将他们变为了苍白疯狂的人体,自己也飞冲跟了上去! 无垢者被雅克操纵,朝着纪东歌扑杀而去。 它们疯狂地啸叫,这种叫声让在场除了契约者在内的人类都陷入了混乱! “来啊!华夏人!注视它们!”雅克狂笑,“一同陷入疯狂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纪东歌炽红的双眼中似乎并没有“注视”。 他正面一把抓过了无垢者,在雅克逐渐凝固的笑容里,张开血腥狰狞的嘴啃食了下去! 暴雨哗啦啦地下着。 雨中传来血腥的咀嚼声。 雅克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纪东歌吃掉了两只无垢者。 雅克终于闭嘴了。 他再也没有发出那种张狂、夸张的笑声,只剩下面如死灰。 怎么可能有人不惧怕无垢者? 怎么可能有人面对无垢者不会陷入疯狂? 怎么可能...... 咔嚓——!!! 下一秒,他的手被纪东歌整条卸了下来,大片鲜血泼洒在雨里,雅克甚至都没来得及感受疼痛。 纪东歌当着他的面啃食了那条胳膊,然后抬起头,用猩红的眼睛注视他。 这个原本温文尔雅的华夏人,此刻根本就是变了一副面貌! 变得可怕、狰狞。 “我能撑多久,你猜猜呢?”他咧开满是血腥的嘴,低声笑问,“雅克,你叫雅克对吧?你笑啊,怎么不笑了?是觉得这个场面......不好笑么?” 那双炽热庄严的瞳孔含着无尽的愤怒、暴戾,像是要烧掉雅克的灵魂。 “......”雅克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团长!”法兰妮面色惨白,眼见局势不对,向在一边怀抱双手的雨果求助。 但雨果似乎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再等等,”雨果懒洋洋地说,“这是雅克应得的,我已经提醒过他很多次了,不要老是那么大声笑啊笑的。” 纪东歌的身体深处,正传来几声骨肉的异响,两只额外的手臂,从他的肩后鲜血淋漓地长了出来。 他现在的模样,就和寺庙中的那些神佛金刚没什么区别。 庄严肃穆、赫赫威严! “快用你的无垢生死啊!快用你的契约啊!雅克!”法兰妮在一旁焦急地大喊,“我们可是白狼!白狼骑士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 “无垢......无垢......”雅克颤抖地举起手。 “无垢生死会把你一切碰到的生物都变成疯狂的无垢者!你只要碰到他就赢了!雅克!伸出手!”法兰妮睁大了眼睛。 “我来帮你吧。”已经魔化的纪东歌的笑容,让雅克觉得冰寒彻骨。 纪东歌背后的手臂猛地握住了雅克的手,径直戳向了自己的眉心。 “无垢生死......”雅克尝试着发动这份他曾经觉得无敌的契约。 可面前的神佛,正双眼燃烧着炽红注视他。 他的契约......根本就不管用! 雅克的心如坠冰窟。 这一刻,他甚至怀疑从前那个指谁谁死的自己,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我还以为你能一直笑呢,雅克,”纪东歌说,“你的笑声,真的很刺耳。” “不......” 雅克还没说完,纪东歌背后的双手在瞬间扯断了雅克的脖子。 他的头颅滚落在雨里,还残留着惊恐和求饶的表情。 远处观战的法兰妮绝望地坐在地上。 “无垢生死......没用,怎么可能?”法兰妮喃喃,“白狼骑士,怎么可能死在这种地方?” 从来都是别人对白狼闻风丧胆。 从来都是别人看着自己的同伴死在白狼的刀下。 法兰妮觉得现在的一切,虚幻得像是梦境。 “圣染金刚相?”雨果终于肯动身了,他按着腰间的刀柄,走到雨中,“你到底是谁?” “你不是说了么?无名小卒。” 纪东歌张开四条手臂站在雨里,身上白气弥漫。 第85章 神级? “圣染金刚相,”雨果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你的评级是什么?” “夜祸。” “夜祸?”法兰妮难以置信地一颤,“那他......” 他刚刚可是以一敌二,面对鬼级的两个对手! 根本看不出他的实力只有夜祸的水准! “雅克那个怂货,还没开打就被吓软了。”雨果低声说,“唯一称得上交锋的,也就是亨利而已,既然是圣染金刚,那就不要跟他多纠缠了......亨利!” 一阵地动山摇,亨利并没有因为那柄黑刀的贯穿而死去。 他挥动手臂,空中的雨水瞬间凝成无数密密麻麻的冰针,在同一瞬间朝着纪东歌刺去! 但纪东歌此刻的体表覆盖着无数细小坚韧的钢鳞,冰针在他体表的高温下瞬间融化成水滴! 亨利并没有停下,地面迅速开裂,无数石土汇聚成规模庞大而尖锐的荆棘朝着纪东歌穿刺! 纪东歌并没有躲避,转身伸手唤来乌鬼切! 这柄覆盖着漆黑钢鳞的长刀嬉笑着飞回了主人手中,纪东歌挥舞长刀,将坚岩形成的荆棘尽数砍断。 亨利就这样不停消耗着纪东歌,整条街在几分钟内被毁得只剩废墟! “这些手段,换成别的拘束官,早死了几百次了!”法兰妮低声说。 “没时间耗了,我们得赶紧带上大小姐走。”雨果掀开门帘。 正当他要踏入店门时,门前的地面忽然裂开了。 雨果察觉到不对,立刻回头。 另一个华夏男人正持刀站在他们身后。 “华夏北方分局,蒙哲。”男人笑了笑,“有人要我来保护罗素家的大小姐,所以你们要么走,要么死。” “蒙哲?那个华夏的鬼级?”雨果逐渐有了兴趣,“但不好意思,没工夫跟你瞎耗了。” 星昼! 静止时间的领域瞬间展开! 但蒙哲的速度更快,他以极快的速度后撤跳跃,划破手掌,鲜血散在风雨里。 “界尘契!” 星昼的领域之中,即使时间暂停,雨果面前的土地也在瞬间开裂! 雨果猛地回头,领域边缘,蒙哲露出了一个鬼魅的微笑。 “星昼,约束局序列号79,但我记得这不是一个制式契约。”蒙哲说,“你能毫无负担地生效这么久,也很奇怪。 但有一点是不变的,面对实力相近的对手,这种领域中时间流速限制会稍微减弱,而离你这个领域中心越远,时间的流速也会更快。” “不愧是鬼级,作战之前的信息准备得很充分。”雨果淡淡地评价。 既然如此,他也没有必要再展开星昼了。 领域消散,时间再一次开始流动。 蒙哲红瞳闪烁! 轰隆隆—— 饺子店里的地面分裂开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凭空组合,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在拼接乐高积木。 紧接着,一座岩色的、表面极其平滑的正方体,当着雨果的面飘浮了出来! 正方体飘到了蒙哲身边,被重构的岩石纷纷剥落,露出其中包裹的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小姐,您没事吧?”蒙哲将兰斯洛特挡在身后。 “没事......您是?”兰斯洛特环视了周围的惨状,大概知道目前的情况。 罗素家的白狼骑士,和华夏分局的人斗了起来。 “华夏北方分局,鬼级拘束官蒙哲,”蒙哲微微一笑,“秦尚远让我来保护你。” “秦尚远?”兰斯洛特一愣。 “嗯。” “我现在正要去找他。”兰斯洛特攥了攥手心。 “哈?找他?”蒙哲对兰斯洛特的回答感到大跌眼镜。 “是很重要的事!”兰斯洛特点点头。 “喂!纪老弟!”蒙哲对着雨幕另一头的怒吼喊。 嘭——!!! 下一秒,几乎像是瞬移! 四臂圣染金刚相的纪东歌闪现在了雨中,出现在蒙哲和兰斯洛特的身边。 “嗯。”纪东歌双眼猩红。 “帮我送一个人,罗素家的兰斯洛特小姐。”蒙哲看着雨幕另一端的三位“白狼骑士”,“我来应付他们。” “左边那个男人的契约我没见过,能力是任意操控四种元素,几乎没有冷却,他似乎也不会疲惫。” 纪东歌体表圣染金刚的痕迹正在褪去,又变成了温文尔雅的少年郎。 “中间的女孩不是战斗单位,能力似乎是读心,右边的能力是星昼,也是他们之中最强的。” “没错,白狼骑士团的契约,有些是约束局从未记录过的,”兰斯洛特点点头,“他们似乎没有一般拘束官的体力限制。” “行,我知道了。”蒙哲笑笑,对着纪东歌伸出手。 纪东歌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轻轻和蒙哲击了个掌。 “来分局实习的老习惯,你还记得啊。”蒙哲咧嘴笑。 “当然。”纪东歌淡淡地回答,“武运昌隆。” “okok,”蒙哲竖起三根手指,“看我拉爆他们。” “团长,怎么办?”法兰妮看向雨果。 “啧。”雨果皱了皱眉,“你们去追人,我来解决这个蒙哲。” “好的。”亨利立刻点头,抱起法兰妮冲进了雨幕里。 硝烟四起的长街上,此刻只剩下了两个人。 “身为老大,你很自觉嘛。”蒙哲将长刀扛在肩上,他仰头望着漫天大雨,“可惜下雨了,抽不了烟。” “你可能觉得,身为鬼级的自己,有资格和我正面对决。”雨果同样拔出长刀。 “不然呢?”猩红再度爬上了蒙哲的双眼。 “你是夜鬼,只是因为你的实力刚好摸到了夜鬼的及格线,”雨果缓缓说,“而我是夜鬼,则是因为这是鬼级最高的称号。” “嚯,”蒙哲笑了,“你的意思是,你应该是神级?” “只是他们不愿意将神级的称号,颁给一个人类而已。”雨果回答。 “你知道么?你的契约,来源于恶魔。而我的不是,我的星昼.....来源于炼金术,来源于恶魔之上的存在,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差距!” “糊弄小孩呢。”蒙哲轻笑一声。 地质结构在他面前分崩离析,瞬间解构成无数粒子! 这些粒子猛然袭向雨果,雨果正想躲避,可身下立刻凭空出现了一个空缺! “星昼!”即将坠落的瞬间,雨果展开了领域,时间暂停! 在暂停的星昼领域当中,雨果踏雨而行,持刀冲向蒙哲! 分解的地质元素瞬间包裹在雨果手中的刀身,刀身骤然变得沉重,拉着雨果下沉! 雨果抬头,对上的却是蒙哲诡魅的笑脸:“真和你近身我就输了,再见。” 蒙哲猛地向上一跳,紧接着,身下的地面仿佛被无数柄大刀切割一般,整整齐齐地开裂重组。 土元素凝结而成的巨型重锤瞬间击出! 堪比重型卡车的重锤摧枯拉朽地咆哮着袭来,如果被这柄重锤击中,雨果毫无疑问会直接死亡! 星昼! 红瞳凝练,时间再一次暂停! 重锤瞬间停下! 雨果笑着抬头,这一次他没让蒙哲跑太远! 雨果如同一只矫健的猿猴,攀援着空中的碎石向上而去! 蒙哲的眼瞳微动,他不停挣扎着,像是要从画中跳出的角色。 “抓到你了。”雨果举起手中锋利的刀,刺向蒙哲的胸膛! 下一个瞬间,因为到达星昼领域边缘而能够重新调动的土元素重锤化身为一头长龙,径直朝他冲了过来! 雨果感受到了猛烈的风压,分神片刻。 紧接着,他的胸膛就被抓住机会的蒙哲贯穿了! 星昼解除,雨果被蒙哲带着向地面坠落! 雨果口中溢出鲜血和蒙哲对视:“你是不是以为,重伤我之后,我就不能再用契约了?” “什么?”蒙哲瞳孔一缩,看向雨果胸口狰狞的刀伤。 他的战斗思路的确是这样的。 只要抓到机会,让雨果重伤,那就能废掉星昼这份操控时间的契约。 “蒙哲!你很聪明也很强,但你唯一的错误,就是这一刀没砍我的脑袋!你留给了我喘息的时间!” 雨果在风雨中笑了。 “因为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会疲倦,我不会!你们的契约有时限,我不会!只要我还能动,这份契约就不会停!星昼......生效!” 以雨果为中心的空间,时间再度暂停! 就连重力也不能牵引他们坠落! 雨果忍着疼痛从蒙哲的怀抱里挣脱,他欣赏着蒙哲最后一瞬的表情。 惊讶、愤怒、不解......和一些恐惧。 就像一座完美的雕塑。 但雨果同时也忌惮着这个战斗经验丰富、差点杀死他的鬼级。 他没有多犹豫,抽刀砍下了蒙哲的头颅。 华夏北方分局拘束官,蒙哲,阵亡。 第86章 向罗素宣战 罗素家族,废弃庄园。 “梅伦·罗素,闹剧该收场了。”阿加尼娅小姐动了动手指。 一阵巨大的威压从天而降,将无数活尸压倒在地! 梅伦颤抖着,心里不停祈祷。 他只能祈祷那个人此刻真的在周围潜伏着旁观。 否则,他辛苦耕耘了几十年的计划,就要在今晚胎死腹中了! 正在梅菲恩想要更进一步、彻底将面前的梅伦挫骨扬灰的时候,另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月光下。 梅菲恩的魔瞳一收,看向夜空中的人影。 “尚远,跟夏蔷柔躲到我身后。” 秦尚远一把将夏蔷柔拉了过来。 “怎么了?”她低声问。 “有另外一个人来了。”秦尚远回答。 他察觉到了另一股跟梅菲恩魔灵一般庞大的气息。 是恶魔。 梅伦如逢大赦,回头望去:“奥蕾利!奥蕾利你终于来了!” “奥蕾利?”夏蔷柔愕然,“那不是蒙哲说的女秘书?” “奥蕾利是恶魔?”秦尚远看向那个缓缓降落在地上的女人。 “不,她的神识被掩盖了,在那具身体里的,是另一个人。”梅菲恩说。 名为奥蕾利的女人走到梅伦身边。 “是我,不是奥蕾利。” 她身段妖娆,嘴里发出的却是男人的声音。 “是是是,所罗门先生。”梅伦的表情显然轻松了许多。 下一刻,秦尚远显然感到了一道极为尖锐、狠毒的目光正看向他。 “你是谁?”梅菲恩冷声问。 “梅菲恩,你年纪小,不认识我很正常。”奥蕾利样貌的所罗门先生说,“不过今晚,我就先陪你玩玩吧。” “就凭你的这具身体?”梅菲恩说。 “普通的人类肉身,和炼金术制造的人偶不同,区别就在于人类肉身无法承受恶魔暴怒时所施展的力量。”秦尚远对夏蔷柔解释。 “奥蕾利是我手底下的‘下葬’,她同时也是一位攀爬者,懒惰路径牧师——沉眠弄臣,所以这具身体,足够跟你玩会儿了。” “下葬......”秦尚远喃喃,“所罗门先生是锡海隐修会的人?所罗门先生......就是娶妻口中的老板!” “你怎么知道的?”夏蔷柔惊讶道。 “所罗门·格兰迪,星期一坠地,星期二受洗,星期三娶妻,星期四染疾,星期五病危,星期六死亡,星期日下葬。” 秦尚远念出了这个几百年前的英国童谣。 “坠地、娶妻、染疾,我都见过了......这个女人,就是‘下葬’,梅伦背后,竟然也是锡海隐修会在支持?” “这个组织就像寄生虫一样。”夏蔷柔评价道。 阿加尼娅小姐皱了皱深邃的眉目:“我得去搞定她了,这位所罗门先生不简单,但我暂时认不出她的身份。” “老师放心去,这里有我。”秦尚远张开手,炼金矩阵应声出现在他手里。 “我的徒弟真棒。”阿加尼娅小姐温柔地笑笑。 “我们之间的战斗可能会波及周围的一切,所以我会把她拉到我的结界,那是另一个空间,所以你们在这里万事小心。” “嗯。”秦尚远和夏蔷柔不约而同地点头。 “那......”阿加尼娅小姐竖起白皙的右手臂,其上复杂的炼金矩阵醒了过来,缓缓转动。 “老师,武运昌隆。”秦尚远看着阿加尼娅小姐的背影,忽然说。 “笨蛋徒弟,老师是恶魔。”阿加尼娅小姐苦笑。 “我不管,老师永远是老师。”秦尚远直视她猩红的眼睛。 阿加尼娅小姐的轻笑化为一阵夜风。 下一秒,阿加尼娅小姐小姐消失了,连同奥蕾利也消失了! 音爆环在平地上爆炸! 两个女人的身影纠缠着撕咬,飞向了夜空。 随后在虚空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来吧,属于凡人的战斗。”梅伦·罗素仰望夜空,缓缓低头。 他燃烧红瞳,上千具活尸在他的操控下,活了过来! “得先想个办法,把齐懿捞出来。”秦尚远看向那个已经沦为背景板的肥大“猪倌”,“他被一堆灵质束缚住了,只能用同为灵质的东西才能切断。” 齐懿满口秽物,那感动和希望的眼神,显然是认出了他。 “我来。”夏蔷柔拿出招魂铃。 “休想!”亚伦·唐凯斯特在一旁大吼。 他立刻用血唤醒斩龙长枪,那柄长枪如同龙蛇般缠绕在他的手上。 唐凯斯特怒吼着,径直朝秦尚远和夏蔷柔飞冲过来! 秦尚远看着向自己冲锋的唐凯斯特,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他从系统背包里拿出了节流器。 连接神经的细针刺入皮肤,他感到了一阵痛苦酥麻。 秦尚远拧动节流器的手柄。 “你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亚伦·唐凯斯特惊问。 他忽然回想起了那晚,秦尚远仅凭这腰间的铁块,挡住了龙形黑雾的冲击! “是那晚你没挨的打!”秦尚远狞笑,“堕神躯!” 非人的变化骤然出现在了秦尚远的身上! 这一次,唐凯斯特终于看清了。 钢铁,包裹住了一头狰狞的恶魔! 自己手上的斩龙长枪在对比之下,立刻就变得像是原始人的木棍了。 他还没有靠近秦尚远,瞬间就被高温冲击波掀飞。 秦尚远飞扑过去,抓起唐凯斯特的衣领。 他咆哮着,将唐凯斯特的脑袋摁进粪水里:“我请你喝咖啡啊!唐凯斯特先生!” 唐凯斯特根本就没来得及反抗,这时候的秦尚远抓他就像抓鸡一样。 溺在粪水里的唐凯斯特很快晕了过去,随后被秦尚远提起来扔到一边。 “跟你唐凯斯特家的新仇旧账,我待会儿再一起算。” 秦尚远缓缓扭头,“疯爵”梅伦·罗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上了庄园的高台。 他双眼猩红,密密麻麻的活尸正在他的操纵下,蹒跚着朝秦尚远涌去。 “秦尚远,正好用你试试这支军队。”梅伦的声音仿佛从天而降。 活尸们在齐膝深的粪水中跋涉,“疯爵”的领域已经笼罩了这片庄园。 “梅伦,”秦尚远看着面前汹涌的尸潮,缓缓抬头,“你认不认识约书亚·琼斯?” “约书亚·琼斯?”梅伦还真的思考了一下,“不认识,谁?” “死在你手底下的亡灵,在结界中徘徊了十三年,”秦尚远说,“你害得他家破人亡,你害得他死后还不能安宁,到现在你居然说你不记得了。” “孩子,历史的进程里,总有人要当垫脚石。”梅伦垂下眼帘,居高俯视。 “是啊,总有人要当垫脚石,你杀了这么多人,那垫脚石也该轮到你了。”秦尚远抬头,目镜之中的蓝光化为炽红。 “你的那位恶魔老师不在,你先打得过这些尸体再说吧。”梅伦打了个哈欠。 “梅伦。” 秦尚远面对密密麻麻的尸潮,高举起手。 “从现在起,我向你宣战,向罗素家族宣战。” “宣战?”梅伦坐顿感不妙地起身。 他忽然从秦尚远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神秘而熟悉的力量。 金色的炼金矩阵出现在秦尚远的手中! 炼金矩阵在机械义肢上的增幅器助推下越发高涨,金光照耀夜空。 “契约,安息日!” 第87章 猫? “原来是他!那个神父!”梅伦·罗素冲到露台边怒吼道,“安息日!你怎么会有这份契约!” 多年前的阴影,在此刻卷土重来。 当年年仅16岁的“神父”逃离了白房子,用于看守的活尸们根本就无法留住他。 因为他的契约,是见鬼的“安息日”。 这不是和恶魔签订的契约,而是雷蒙德通过炼金术,在实验体的灵魂当中激发而出的单独回路。 契约的能力、效果和实验体的灵魂特质高度相关。 这个实验已经相当成熟了,是莉莉丝之血研制的前置研究之一。 在炼金术的催生下,富有天赋的约书亚·琼斯拥有了一种可以通过语言、声波来压制灵体的契约。 白房子的研究员亲眼见到约书亚抱着圣经,用这份契约安抚、杀死了让他们头疼的失控实验体,于是给这份契约取名“安息日”,登记注册在约束局名录中。 但这同样也给后来“白房子”的覆灭埋下了引线,因为谁都不知道,活尸守卫们在这份契约面前也形同虚设。 “这是那个游荡在人间十三年的亡灵......来找你复仇了!”秦尚远手中的炼金矩阵得到了钢甲的增幅,覆盖了面前的整片尸群! “不可能!五千多头活尸!怎么可能就这么死在你手里!”梅伦彻底慌了,“不可能!!!” 活尸们开始冲锋了,它们扑杀上去如同山堆一样盖住了秦尚远。 这些尸体在夜空下越垒越高,仿佛一座高塔。 它们咆哮着、撕咬着,风中传来“疯爵”梅伦的笑声。 ...... 夏蔷柔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但她此刻也只能选择相信秦尚远。 因为齐懿刚被她用虚空黑魂切断束缚救了回来。 这个胖子成为了“猪倌”,整个身体长期浸泡在肮脏潮湿的排泄物里,身下已经腐烂生疮了。 被黑魂切断和“猪群”的束缚之后,他原本庞大肥硕的体型也迅速缩小,现在大片松弛的皮肉就像是被子那样一叠一叠地铺在积水上。 但所幸的是,他还有清醒的意识和呼吸。 夏蔷柔忍着恶臭,抓起了魔杖。 “伟居于黄金之国的存在!” 与此同时,梅伦注意到了夏蔷柔的动作。 他迅速调动边缘的活尸朝着夏蔷柔袭来,可夏蔷柔猛地抬头,仅仅只是注视,花哀之眸就让那几头活尸立刻加速腐烂、干瘪衰老,直挺挺地栽进了粪水里。 梅伦眼角抽动,他很想飞身下去阻止,可他又畏惧那对猩红瑰丽的眼瞳。 “半魔血脉......”梅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猪倌”被这个女孩救走,咬牙切齿。 ...... “给——我——死——!!!”秦尚远在钢甲之下怒吼。 无声的领域瞬间覆盖了小山般的尸群! 安息日生效了,原本躁动凶恶的活尸们,此刻仿佛电池耗尽的机器失去了生机。 摇摇欲坠的小山终于不再晃动,梅伦难以置信地看向活尸垒起的尸堆,那尸堆的塔尖竟然比庄园的主楼还要高! “成功了!”夏蔷柔治疗着齐懿,目光却喜出望外地投向秦尚远可能在的位置。 庄园久违的寂静中。 一只覆盖着钢甲的手,猛地从尸堆的顶端中扒了出来! 梅伦惊恐地后退,望着尸堆的山巅。 金属覆盖的魁伟人形缓缓爬出了尸堆,他站在皎洁的月色下,面甲层层叠叠地打开,露出那副长着弯曲巨角的恶魔面容。 秦尚远居高临下地俯视梅伦·罗素,他精疲力竭地摘去节流器,金属和堕神躯的痕迹在他身上逐渐消散,他变回了少年原本的样貌。 但哪怕如此,在梅伦的眼里这个他并不看重的少年,此刻似乎也像是变了一个人。 秦尚远屈身猛地一跃,径直来到梅伦面前,将他拖行到了底楼。 听了一路的惨叫后,秦尚远将梅伦扔在地上,回望了一眼几乎被尽毁的庄园右翼。 被增幅器放大的安息日杀死了绝大部分的活尸,但依然还有一些没有被波及到的活尸游荡在庄园各个角落,等待着“疯爵”发号施令。 但现在的梅伦应该没心思再调动这些活尸了,自己手中的安息日仿佛就是为了克制它们而生的,来再多也是死。 暴怒路径牧师?疯爵? 除了控制活尸外,疯爵的另外两个能力,一是通过交换理智来失去痛觉,再生能力强大,二是吸收能量,并通过某种方式转化出去...... 还没等秦尚远思索完,梅伦立刻从地上扑了过来。 “你该死啊!你该死啊!秦尚远!” 秦尚远被这一下飞扑掀倒,梅伦的肉体强度丝毫不弱,毕竟已经爬到了“牧师阶”。 而秦尚远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大战,精神和肉体的消耗都极大。 梅伦像疯子一样将秦尚远死死掐在地上,双眼猩红。 秦尚远先是挥动拳头砸击这个疯子的脸、脖子、肋下,每一个正常人挨打了都应该吃痛放手的部位,梅伦却不为所动! 哪怕秦尚远一拳轰碎了他的肋骨和面颊,这些血肉也能以极其恐怖的速度立刻长好! “打啊!再打啊!”梅伦已经彻底陷入了疯狂,“我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 秦尚远拼命地摸索着,他抓过一头已经失去生机的尸体,瞬间炼造成一柄格洛克! 疯狂的笑声中,格洛克的枪火抵着梅伦的太阳穴击发! 嘭——! 子弹旋转着穿过梅伦的大脑,梅伦终于停了片刻。 但下一秒,他损毁的大脑就重新长好了! 梅伦伸手取出脑子里的弹头,低眉看了一眼,然后他立刻将手抵在了秦尚远的眉心。 秦尚远眼角颤动了一下。 嘭——! 同样的一枪,竟然无端从梅伦的指尖击发出来! 这就是疯爵吸收、释放能量的能力! 他吸收了子弹的动能,然后从自己的指尖释放! 秦尚远的大脑被高速空气洞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秦尚远!”夏蔷柔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 齐懿还在治疗中,而这一切快得她根本反应不过来! 梅伦没有起身,他看着秦尚远还在起伏的胸膛,脸上露出了惊恐。 他下意识想要再次补刀,可立刻有什么东西从背后抓住了他。 那是手! 无数只从虚空中伸出的手! “夏蔷柔!”梅伦猩红的双眼瞪向远处提着铃铛的魔女,看到莹蓝色的魔法阵,他终于想起来了,“你是魔女!?你们魔女,都该死!!!” 梅伦还没挣脱,夜风中就传来了一声“喵呜”。 猫? 一只白猫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它长着金色和蓝色的异瞳,迈着轻柔的步子走到了秦尚远的身边。 “这里怎么会有猫!?”梅伦惊恐地大吼,“猫已经被老鼠吃光了!!” 白猫无视了梅伦,转而蹭了蹭秦尚远逐渐苍白的脸。 ...... 灰海边境。 深度3。 阴曹地府。 白无常谢必安拿着筷子,端着一碗热面,在往生办事处门口一蹲。 “嘿嘿,一日三餐没烦恼,就吃必安秘制小面条~” 空无一人的荒凉大街上,谢必安哼着小曲儿,卷起猩红的长舌头,正准备快乐嗦面。 忽然间,有个熟悉的身影在他面前闪了闪。 “恩、恩公?”白无常睁大眼睛,立刻起身,“恩公你怎么来了?” “谢必安?”秦尚远头顶弹孔,血流了一脸,也是猛地愣住。 然而秦尚远的身影只是在谢必安面前一闪而过,眨眼间就消失了。 空荡荡的大街上一阵风刮过。 —————— 谢必安沉默了几秒,一头雾水地蹲下:“怪了,我还以为是恩公死了......难道是幻觉?不管不管!嗦面!” ...... 意识之海。 “谢必安!”秦尚远大吼着从小屋的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空调制暖27度。 键盘鼠标声噼里啪啦。 “恭喜你,摩洛克和核弹都没杀死你,你差点死在疯爵手底下。” 穿着宽大t恤的芙罗拉缓缓地从转椅上转过身。 “芙罗拉?你又回来了?” 秦尚远喜出望外,紧接着就发现了怀里暖呼呼的小白猫年年。 第88章 放逐 “年年?你怎么会在这?”秦尚远下意识发问。 “梅菲恩教授带年年来的喵。” 年年忽然开口说话了。 “......” 秦尚远看了看年年,又看了看芙罗拉。 孩子忽然说话了,让他感觉有点懵。 “年年在我附身之后,精神灵魂就得到了延展,”芙罗拉解释,“现在的她,已经有了和人类等同的智慧。” “年年喜欢秦尚远,”年年舒舒服服躺在秦尚远怀里撒了个娇,“好想你喵~” 秦尚远看着这对蓝金色的异瞳,忽然感到很熟悉。 “年年......”秦尚远皱起了眉。 “秦尚远在宿舍门口救过年年,那时候年年被坏大猫欺负了喵。”年年蹭着秦尚远的手心,不肯放开。 原来那就是年年啊。 秦尚远恍然回想起了入学第一天在宿舍门口的事。 “但是这么危险,年年来干什么?是老师带她来的?”秦尚远问芙罗拉。 “是啊,她现在可不简单,梅菲恩那小孩还挺有先见之明的,给你留了后手。”芙罗拉幽幽地说,“她是真怕你死啊。” “后手?” “当初在东京的时候,梅菲恩教你利用空间颅骨的力量时,顺便抽了一部分出来放到了年年身上。” “啊?年年身上有空间颅骨的力量?”秦尚远难以置信地看向怀里的小猫。 “喵喵~”年年赖着他微笑。 “这份力量很顺利地和年年的灵魂融合,变成了一份她独有的契约。”芙罗拉说,“我暂时叫它‘猫之放逐’。” “猫之放逐?”秦尚远愣了下,“什么鬼玩意儿?” “这份契约会将年年选择的目标放逐到一个和现实重叠,但维度不同的诡异空间里,”芙罗拉说,“在那个空间中,她所选择的目标会处于生死的叠加态。” “生死叠加态?” “就像薛定谔的猫,暂时没法解释是怎么回事,但这种能力会让人变得不生也不死,既不算活着,但也不算真正的死去。”芙罗拉说,“所以就算你脑门正中了一弹,现在的你,也还无法被‘死亡’追上。” “难怪我看到谢必安了......” 说到这里,秦尚远心有余悸地回想起刚刚的场面,疯爵吸收和释放能量的能力,竟然是那样发动的? 自己甚至都没来得及动用玄冥符。 说到这里,秦尚远看了看玄冥符的抽奖次数。 【9。】 刚好够一次小保底。 “年年放逐的时间是有限的,这个时间里,秦尚远的身体会自动愈合喵。”年年说,“等愈合结束,年年就把秦尚远从放逐空间里拉回来喵。” “为什么会自动愈合?”秦尚远疑惑。 “因为梅菲恩在放逐空间中加了自律的高级治愈炼金矩阵......”芙罗拉叹息。 “魔法来源于炼金术,这种高级治愈系的矩阵,虽不如专门的回复魔法专精,但效果也堪比中级治愈魔法,只不过只在你被年年‘放逐’时才会起效。” “脑袋穿孔虽然对现在的你来说依然致命,但只要及时被救,也还是小意思,不过话说回来......” 芙罗拉虚起眼睛看向秦尚远。 “你跟梅菲恩到底多久认识的?” 因为她隐隐察觉到了又一丝危机。 “今年九月啊。” “真的?” “老师很好的。” “算了,也不差她这一个......来吧!” “你在说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 “秦尚远!秦尚远!”梅伦看着双眼泛白却还在呼吸的少年,疯狂大吼,“你为什么还不死!你为什么,还不死!” 只要还是一具人类肉身,如果不是疯爵这种拥有极度恐怖的再生速度的生物,只要被打中了大脑,就都会死! 他眼见着秦尚远额头上被自己轰出来的弹孔快速修复,内心忽然泛起了对未知的恐惧。 这个男孩到底是什么人? 不等他挣扎,完成治疗的夏蔷柔径直冲了过来! 梅伦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向朝自己的冲来的夏蔷柔,心中的恐惧再上一层。 “你不要过来啊!!!” 梅伦大吼着挣扎,可背后无数的黑色手臂将他死死锁定住了。 他恐惧那双诡异的眼睛! 但夏蔷柔并没有管他,而是第一时间将秦尚远拖出了他的攻击范围。 心跳正常...... 脉搏正常...... 虹膜正常...... 体温正常...... 夏蔷柔满脸泪水,心急如焚地检查着秦尚远的全身,片刻之后终于确定了秦尚远身上只有额头一处正在愈合的伤口。 这之后,她才终于放心地起身,怒瞪向被黑魂束缚的梅伦。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梅伦咆哮。 夏蔷柔没有说话。 猩红瑰丽的蔷薇瞬间在她的双瞳之中绽放。 夏蔷柔的注视让梅伦不得不看向那双他所恐惧的眼睛。 在这双诡异美丽的眼睛里,梅伦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花哀之眸! 梅伦开始迅速地衰老。 他的肌肉开始萎缩,皮肤渐渐松弛。 头发掉落、牙齿也一颗颗松动。 “衰老不是伤口,在你的身上,衰老不会愈合......” 夏蔷柔说着,声音却戛然而止。 双眼忽然流出血泪,她痛苦地捂住了眼睛,双瞳中的猩红蔷薇缓缓褪去。 看来要用花哀之眸杀死一个活人......还没那么容易。 夏蔷柔一步步后退,退到了秦尚远身边。 经历了几轮大规模治疗、长时间控制黑魂和花哀之眸的连续使用,她的体力快要耗得差不多了。 但现在,唯一对他们有威胁的梅伦,也失去了反抗能力。 她摇摇铃铛,收回了黑魂。 衰老的梅伦无力跪在了地上,长久的沉默后,他竟然发出了诡异的笑声。 “雷蒙德啊雷蒙德......想不到最后,我们都逃不过这种东西。”梅伦从身上拿出了一管黏稠的红药,“这是罗素家的报应么?” 夏蔷柔眼瞳忽然放大。 那是莉莉丝之血! 她早该想到的! 梅伦身上带着莉莉丝之血! 在肮脏的下水道里,他已经展示过了! 夏蔷柔将秦尚远死死护在怀里,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立刻用铃铛招来了黑魂。 黑色的灵魂从虚空之中赶来,环绕在她和秦尚远身边,形成了一道屏障。 但与此同时,她也因为精神过载而鼻血流个不停。 现在的夏蔷柔,已经快到极限了。 梅伦拖着残躯,用尽全力将莉莉丝之血击碎,连同玻璃渣一起吞进了嘴里。 吃下莉莉丝之血的梅伦迅速变得年轻,时间像是在他的身上倒流了。 他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庄园中的活尸们嘶吼着,正源源不断朝着他汇聚。 “疯爵”,回来了。 第89章 兵不厌诈 “杀了他们。”梅伦简单而冷漠地下令,“我要把你们一起变成活尸。” 面对朝着他们靠近的活尸群,夏蔷柔咬紧牙关,将秦尚远紧紧抱在怀里。 她满头冷汗大口喘着气,血染红了贝齿。 夏蔷柔低头,以很微弱但坚定的声音对着被“放逐”的秦尚远说:“我说过,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我不是需要被保护的弱者,我能保护我爱的人......” 叮铃铃—— 铃铛摇响! 自虚空而来的黑魂们咆哮着,在夏蔷柔面前迅速汇集! 但这些灵魂此刻正因为夏蔷柔虚弱的精神力而摇摇欲坠、难以为继。 就在她快昏过去的时候,一阵轻柔的舔舐唤醒了她。 夏蔷柔低头,是刚刚那只蓝金异瞳的白色小猫。 她再度强行振作精神,驱使铃铛。 活尸们和黑魂们撞在一起,黑魂在夏蔷柔的驱使下不断支撑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和活尸们厮杀。 忽然,最强壮的那头活尸转过了身。 挡在了夏蔷柔和秦尚远面前。 他用强健蛮横的身体挡住了其他的活尸,径直将最活跃的几头撕扯成了残肢断臂。 夏蔷柔忽然有些恍惚,那头活尸说话了—— “逃,你带着老秦,快逃。” “齐懿?”夏蔷柔猛地看向一边躺着的胖子。 那头活尸飒爽地回头:“小姐姐,记住哥的背影。” 梅伦瞬间愣了。 那头活尸竟然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将注意力集中,对着那头活尸下令,可活尸并没有听从他的命令,而是以一个极度怨毒的目光盯着他。 “梅伦·罗素!”活尸怒气冲天,“老子是你齐懿爷爷!我草你妈!” 梅伦反应了一下,立刻笑了:“我最优秀的猪倌,放牧的日子还好受么?” “就是你把我关在下水道,每天逼我吃屎!”活尸齐懿低吼,“你还笑得出来!” “你很优秀,你只用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晋升了饕餮路径的牧师!这是你的天赋,我是你的伯乐!”梅伦笑着说,“你看,食粪者附身无魂活尸的能力,你不就用得很好么?” “我伯乐你妈!今晚老子要把你身上每个孔都塞满屎!我要把你削成人棍,然后泡进粪水里!” 活尸齐懿猛然朝着梅伦冲去! 可距离越近,齐懿就越感觉不对。 自己附身的这具活尸正在脱离自己的掌控! 没用多久,梅伦就取回了活尸的操控权,将齐懿的灵魂逼回了原本的身体。 在夏蔷柔的治疗下,齐懿又变回了那个水灵灵的胖子,灵魂回到身体的齐懿猛地从菜地里坐起来。 “放牧!” 齐懿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朝着梅伦伸手,无形的灵质牧鞭出现在他手里。 这是食粪者的能力,是他用痛苦、尊严和九死一生的机会换来的。 “我们都是牧师,”梅伦坦荡地张开怀抱,“你无法放牧我的灵魂!” “该死!小姐姐!快带着老秦逃!”眼见情况不妙,齐懿朝夏蔷柔大喊。 “逃?逃什么逃?”秦尚远的声音凭空而来。 夏蔷柔手足无措之际,秦尚远从她怀里站了起来。 “老秦?”齐懿看到秦尚远活了过来,喜不自胜,“老秦你没死?” “妈的,老子死了谁来救你?”秦尚远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口,白猫轻盈一跃,跳上了他的肩膀。 “老秦......”齐懿感动得涕泗横流。 “要是老子不来,你现在还在下水道吃屎呢,一边儿去。” “要得!” 齐懿屁颠屁颠跑到了夏蔷柔旁边:“小姐姐,你好你好。” “你好。”夏蔷柔愣愣点了点头。 “秦尚远在你们圈子里,蛮厉害的哦?”齐懿问,“我以前就是他的高中同学而已,还不知道他干这行。” “嗯......怎么说呢,我一直都很相信他。”夏蔷柔露出一个精疲力竭的微笑。 秦尚远抓过面前的尸体,炼灵寂焰瞬间将其焚烧殆尽。 炼金矩阵凭空展开,将尸体炼造为了一柄钢制长刀。 “对付你,不能用动能或者能量武器。” 秦尚远一边挥刀,另一边挨个在活尸的身上轻点。 一边的活尸人头落地,而另一边的活尸,苍白色的炼灵寂焰在刹那间就将它们焚烧殆尽。 “被发现了?”梅伦虚起双眼,“我还以为这些我通过无数次实验才得到的,有关恶魔路径的情报只有我才知道。” “是么?”秦尚远提着刀,缓缓朝梅伦靠近,“那你可能不知道,暴怒路径曾经的主人,是我秦家。” 梅伦愣了下,脸上随即溢出了一丝慌张。 正是这丝恐惧,被秦尚远的心流敏锐捕捉到了。 “你说什么?”梅伦问。 “秦家曾经掌握着傲慢和暴怒两条路径,所以我知道许多你不知道的东西。” 秦尚远缓缓扬起嘴角,露出一个阴毒的微笑。 梅伦被秦尚远的笑容盯得发毛。 秦家曾经掌握着傲慢、暴怒两条路径? ...... 他目前掌握的三条路径,的确都是搜集而来的,因为罗素家族本身没有传承某条恶魔路径的碎片。 那傲慢和暴怒,很有可能就是秦家衰败之后,流散出来的! 这些年,他在自己攀爬的暴怒路径上花费了无数心血。 白房子中的实验体一个接一个的疯狂、暴死,最后才探索出了一条并不明朗,但可供攀爬的路径。 梅伦是踩着这些死去的攀爬者实验体的尸体爬上来的。 但即便如此,恶魔路径之上的碎片信息和更多的未知领域,也无时无刻不让他感到恐惧和担忧。 但秦尚远说他知道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你骗人。”梅伦故作镇静,维持着疯狂边缘的最后一丝理智,沉声说。 “哈哈,不信?” 秦尚远调出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系统界面。 “不信的话,我就说几个给你听听,既然你说是你的机密,那暴怒路径,有一些东西想必我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吧?” “......”梅伦没有说话,警惕地看着秦尚远。 “暴怒路径的信徒阶,名为掘墓人,需要的恶魔信物为2-06,红色幼龙。 控制活尸群是暴怒路径的先天能力,掘墓人能控制的数量,在100具以内。” “......” “同时,这条路径的攀爬者,精神状态不会太好,因为你们和尸体打交道,经常会听见一些的莫名其妙东西,”秦尚远一边说,一边用心流观察着梅伦的表情变化。 “梅伦先生,作为牧师阶疯爵的你,还能免疫疼痛,无限制再生,但代价就是会一次又一次地失去理智,陷入疯狂。” “......” “你知道这条路径的主教阶是什么么?”秦尚远缓缓说。 “你不知道,因为你拿到的暴怒路径是不完整的,你只是通过前两阶所获得的能力,推断出了第三阶能够控制的活尸数量会极大极大地增加。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应该有无数次的机会登顶主教,但为什么没有? 是不知道相应的恶魔信物么? 那我来告诉你,主教阶的暴怒路径名为暴君,所需恶魔信物......” 梅伦的脸色骤变:“够了!” “不,不够。”秦尚远再次露出阴毒的笑容,“暴君所需信物,0-06,弑君匕首。” “......”梅伦的目光缓缓颤抖。 之前秦尚远所说的,关于暴怒路径的信息全都和他的实验结果对上了。 那这份信物,也是正确的? “同时,我还能告诉你,”秦尚远一刻也不停,“恶魔路径上的每一条路径,都对应着固定元素的契约,暴怒路径对应着火系契约。 如果你曾经拿攀爬暴怒的实验体来进行契约实验,就会发现融合火系契约的实验体,活下来的概率更大。” 说中了! 他全说中了! 难怪那些实验体融合制式契约之后就没几个成功活下来的...... 原来是因为巴黎分局掌握的火系契约并不多! 原来每条路径都对应着固定元素的契约! “说,你还知道什么?!”梅伦厉声喝问。 “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跟你说这些么?”秦尚远微笑,“因为你在之前的攀爬中犯了个错误,你就要死了。” 第90章 骗子 “错误?!”梅伦脸色当即煞白,“不可能!什么错误!!” “我不知道,”秦尚远摊摊手,“虽说疯爵是会失去理智,但你的精神太不正常了,这和我小时候见过的疯爵,根本就不一样,一定是你在仪式中漏掉了什么东西。” “仪式漏掉了东西......”梅伦心跳飙升,“仪式怎么可能漏掉东西?那是几千个实验品消耗之后得出来的结果啊!” “来,你说说看,晋升疯爵的仪式是什么?”秦尚远怀抱起双手。 “将自己关在墓穴中,和上千具腐烂的尸体同被而眠,持续一个月......”梅伦满头大汗,“只能在墓穴中寻找吃的......” 为了晋升而不得不经历的痛苦回忆逐一浮现在梅伦脑海里。 他在那一个月里,吃了老鼠、蟑螂、还有尸体...... “啊!这就对了!”秦尚远举起手。 “什么对了?!”梅伦警觉地抬头。 “尸体和天数太多,你虽然成功晋升,但同时也遭到了更大的精神损害,”秦尚远说,“尤其是今晚,你同时操纵了这么庞大的尸群,病在骨髓啊。” “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梅伦慌不择路地问。 “怎么办?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么?”秦尚远讥讽,“别忘了,我可是向你宣战了。” “秦尚远,好孩子,你告诉我,我可以做任何事情!”梅伦惊叫着说。 “断掉和夏家的联盟?” “可以!” “恢复兰斯洛特的地位?” “可以!” “不错,”秦尚远笑着,靠近梅伦的耳边,“现在的解决办法,就是赶紧杀掉这些活尸,和它们断开最后的联系。” “好......好!” 梅伦慌张中断开了和其余活尸的连接,庄园里最后的一拨活尸,此刻也纷纷倒地,成为了冰冷的死尸。 秦尚远抓紧朝齐懿比了个手势。 齐懿心领神会,拿出牧鞭,捕获并放牧尸体上那些残余不多的灵魂。 这样一来,活尸的麻烦就全部解决了。 “能不能告诉我......通向暴君的仪式?”梅伦双眼布满血丝,以渴求、病态的目光看向秦尚远。 “嘻嘻,不能。” “我可以用任何东西交换!”梅伦恳切地说,“你、你喜欢兰斯洛特么?她一定是个极棒的女人!” 听到梅伦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女儿做交易,秦尚远厌恶地皱起眉。 “之所以不能告诉你,是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 “什么?!”梅伦脸色骤变,“你说什么?!秦家掌握着暴怒路径,你竟然说不知道!” 秦尚远笑了:“哈哈哈哈,因为刚刚......都是我编的! 18岁之前我连家里以前做什么的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恶魔路径?!疯子!你被我骗了!” 说罢,他手中的长刀瞬间断为两节! 梅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长刀束缚双臂,钉死在了墙上。 秦尚远伸出双手,按住刺入梅伦手臂的断刀,金属在炼金术的作用下被炼造成了牢固的锁链,将梅伦彻底困在了这里。 “你这个骗子!骗子!” “疯子就是好骗啊。” 秦尚远一步步向后退,然后猛地给了这疯子一个窝心脚。 肋骨断裂的声音传来,这一脚的力度足够踹死一个普通人,只可惜现在的梅伦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 “妈的,杀了自己儿子,又用自己女儿跟人做交易,你这种人渣我迟早想办法弄你。”秦尚远咬牙切齿。 梅伦的眼中燃起一抹猩红,他准备再度调动活尸殊死一搏。 可看到远处正在用灵质牧鞭放牧的齐懿,他忽然明白。 这五千多具活尸,已经全部折损了。 他几十年来的计划,今晚、这里、现在!全数功亏一篑! 秦尚远满脸疲惫地转身。 这疯子还不能就这么杀了,只有他才知道当年罗素家族发生了什么,只有他知道那种诡异的“污染”是怎么回事。 秦尚远正准备往回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庄园门口。 他愣了下。 兰斯洛特·罗素! “兰斯洛特小姐?” 秦尚远看着满身湿透的法国女人,心里不由得感叹一句,这个女人就算是淋成了落汤鸡,也有种“洛丽塔”的别样美感。 旁边原本还对着夏蔷柔喋喋不休的齐懿更是直接:“哦呼!” “哦呼鸡毛啊哦呼,”秦尚远一手拍在齐懿白花花的肚皮上,这胖子现在只穿了条极其肮脏的裤子,“认识么你就哦呼。” 齐懿灰头土脸,转到了一边去。 “秦尚远......”兰斯洛特显然已经在一路上力竭了,软软地栽了下去。 秦尚远及时扶住她,目光落在了女人手心的炼金矩阵上。 高级防御炼金矩阵? 比自己的中级防御阵强度上要高出许多。 不等秦尚远求助,夏蔷柔勉力伸出手,魔法阵随手展开,立刻缓解了兰斯洛特的疲劳。 兰斯洛特则一扫疲态,迅速适应了环境,朝秦尚远摊开那只画着炼金矩阵的手。 “这是雷蒙德·罗素留给我的。”兰斯洛特神色哀伤。 “雷蒙德?”秦尚远惊诧。 雷蒙德为什么会给兰斯洛特留下保护用的防御阵? “狼骑士团接管了约束局,他们杀了所有人......”兰斯洛特忍着心中的恐惧说,“他们杀了杰兰特,杀了马修,杀了蒙哲,一路追杀过来......” “除了我和杰兰特,罗素家都是疯子,”兰斯洛特咽了口唾沫,“只有雷蒙德叔叔,最后清醒了过来!” 秦尚远听着这一连串名字。 人已经麻木了。 马修死了? 那个自愿给唐凯斯特当牛做马,总是一脸温和的老好人? 蒙哲也死了? 明明他就要跟李梦华结婚了,两人在塞纳河畔订的婚。 现在李梦华成了老鼠,他死在了别人的刀下。 ...... 白狼骑士团。 好一个白狼骑士团。 当年约书亚也是被他们截杀的。 秦尚远眼角跳动,手背上青筋暴起。 “你是怎么过来的?”夏蔷柔问。 “你们的同伴,一个叫纪东歌的男孩。” “纪师兄也来了!?”一旁的齐懿简直觉得这个世界太小了。 怎么几个月不见,自己周围就全是些风云人物了? “齐懿,可能你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秦尚远双眼沉静地看着远处,一只手搭在胖子的肩上,“但长话短说,在这世界的背面,人类和恶魔的战争一直在延续。” “人类?恶魔?”齐懿震惊。 原来不仅仅是这个小庄园里,在世界上的其他地方,这种超自然的事物也依旧存在! “而我们是一群驱魔者,负责对抗恶魔,维护人类世界的安宁。” “我操,老秦!”齐懿听着这拉风的形容词,相当亢奋,“那你不就是这世界的超级英雄了?我也能当英雄不?!” 秦尚远看着齐懿这副面对未知事物的兴奋劲,忽然有些恍惚。 邱明山、江洋、林澜、德川光、苏柏、蒙哲、马修、杰兰特、约书亚...... 那些熟悉或生、或死的身影仿佛还历历在目。 很久之前,秦尚远在听到“英雄”这样的词时也会觉得兴奋,中二之魂熊熊燃烧。 可现在呢? 你觉得当英雄很拉风,只是因为你喜欢那个拉风的pose。 但这世界上的“英雄”二字,从来都是用血和泪染成的。 自己之所以能一路走到现在,不过是因为运气好有外挂。 和他们比起来,自己还远称不上“英雄”。 秦尚远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抬头微笑:“暂时不能,你还得回学院接受检查,毕竟你是攀爬者,名义上来说算是危险分子。” “......”齐懿的中二之魂忽然被浇灭了,“喂老秦,我正在兴头上呢!” 秦尚远没再多说,拍了拍齐懿这个菜鸟的肩膀。 他转向兰斯洛特:“雷蒙德在这幅炼金矩阵里留下了什么?” “应该是一些信息,只有同为炼金术师的你才能解出来。”兰斯洛特摊开手。 第91章 祝你武运昌隆(一) 秦尚远伸手触摸兰斯洛特手上的炼金矩阵。 “这就一幅图,有什么可看的?”齐懿凑了过来。 “这幅炼金矩阵上有一个小型的固有结界,可以储存声、光、文字这样的信息。”秦尚远立刻识别了出来。 “雷蒙德留的?怎么才能看到这些信息?”夏蔷柔问。 “注入一些魔灵就可以。” 秦尚远微微凝神,一道隐约的红雾从指尖注入了兰斯洛特手心。 兰斯洛特深邃的青灰色瞳孔缓缓放大。 随着魔灵的注入,她感到了一阵炽热,炼金矩阵微亮。 “咳咳......” 一阵咳嗽声飘出,炼金阵像是留声机那样运转了起来。 “是雷蒙德的声音。”兰斯洛特看向秦尚远。 众人面面相觑,继续听下去。 “现在是公元1996年12月22日,圣诞节前夕。” “我是雷蒙德·罗素,约束局巴黎分局情报部长。” 雷蒙德的声音听起来精神矍铄。 二十多年前,彼时的他还是巴黎分局情报部长,是罗素家族众望所归的家主。 “我察觉了存在于上帝身上的一种‘混沌’,我暂时将它称为‘混沌’。 我怀疑正是‘混沌’让这头恶魔变得盲目、混乱,圣母院的神父和修女们也被影响了,但一切都还在照常进行。” “父亲......这是给后来人听的日志,所以我有必要说明,我的父亲,路易·罗素。” “父亲已经疯癫很久了,十多年前我就看出来了。 对,就是十多年前,他从约束局独自驱车回到庄园的那个雨夜。 那之后,家族中的气氛就变得十分不对,直到我和哥哥18岁生日的那天,一切的疯狂终于爆发了出来。” “而现在,我觉得自己似乎终于触碰到了真相。 于是我猜想,上帝体内的‘混沌’通过某种途径感染了父亲,父亲将它带回庄园,感染了家族里的所有人。” “我暂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被感染,或许因为我是炼金术师的缘故,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会定期留下记录。” “记录完毕,圣诞节快到了,我要去给我可爱的侄子杰兰特和侄女兰斯洛特准备礼物,这两个可爱的小家伙一定会很开心的。” 听完第一段,秦尚远抬头,对上了兰斯洛特的眼神。 兰斯洛特眼眶微红,默默哽咽了几下,没有说话。 “雷蒙德在那么久以前就察觉出了上帝有问题?”秦尚远喃喃,“看后来的情况,他果然也没能逃过‘混沌’的感染。” 说罢,他继续注入魔灵,开启了第二段留声。 “现在是公元1997年12月22日,圣诞节前夕。这里是雷蒙德·罗素,炼金术师。” 雷蒙德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 “经过一年的等待和观测,我确定了那种‘混沌’的性质,那是一种未知形态的以太。 所谓以太,就是魔灵、炁灵最初的形态,一种充斥宇宙空间的原始灵。 这种未知以太污染了上帝的魔灵,导致上帝有选择地扰乱了对恶魔事件的观测。 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这样的污染,竟然不像是病态的,而是从精神和人格层面让人产生变化。 据我的观察,这种污染又分为两种情况。 1、被污染者的人格彻底改变,但仍旧清醒,就像是在一夜之间彻底换了一副灵魂。 2、单纯地让人逐渐变得疯狂,痴呆。 这样的信息,让我觉得似乎更接近当年家族惨案的真相。 于是我回到了庄园,那里已经杂草丛生,荒芜不堪,屋子里充满了老鼠。 只有瞎眼的老仆人奥古斯特奉父亲的命令守在这里,可怜的奥古斯特。 在这些老鼠的身上,我发现了同样的污染,它们已经被异化为了另一种生物,疑似低阶使魔。” “‘混沌’的污染无处不在,包括水源和空气,十年前,‘混沌’的污染只存在于庄园之内,十年过去,污染已经蔓延出了方圆几公里,幸好周围无人居住。 但为什么奥古斯特没有被污染?因为瞎眼的缘故? 奥古斯特说他不敢喝水井里的水,每天都要走很远去打水,很正确的决定! 于是我帮他在庄园北边凿了一口井,那里会有干净的水源。 离开之前,我在污染所处的范围缔结了我所能创造的最强结界,能有效地遏制这种污染的扩散。 那些受染老鼠身上的以太,也被我大规模地封印进了墙内。其余的老鼠只要不杀死它们,它们体内的污染就不会泄露,那种污染已经跟它们融为一体了。” “圣诞节又快到了,得去给孩子们准备礼物了,不过兰斯洛特今年长高了一些,会不会不再喜欢芭比娃娃了?” 秦尚远一声不吭地听夏蔷柔翻译完。 原来这片结界设立的初衷,就是为了遏制污染的蔓延。 那些潜伏在墙内的老鼠,也是当年被雷蒙德封印进去的污染。 杀死活着的老鼠,也会导致污染的泄露。 一切都和初入庄园的规则,一一对应了起来。 魔灵继续注入,第三段留声开启。 “现在是公元1998年12月24日,圣诞节。这里是雷蒙德·罗素,炼金术师。” 雷蒙德的声音异常疲惫苍老。 “父亲虽然疯疯癫癫,但似乎仍有意将我送上家主的位置,上半年,我在约束局内部的权限得到提升,通过各种周旋,今天我获取到了约束局有关上帝的原始记录。” “约束局内部早对‘混沌’有所察觉!他们给‘混沌’取了名字!匍匐死梦!” “匍匐死梦......真是诡异的名字,但为什么他们都像是没发现似的?” “我想了很久,唯一的一个可能,就是匍匐死梦扭曲了所有接近它的生物的认知,让他们主动忽略了自己的存在。” “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来的?现在它就像一只寄生虫那样长在上帝的身上,问题就是不知道这个时间持续了多久?是从多久开始的? 我现在能翻到的有关‘匍匐死梦’的最早记录,是1970年3月,来自美国华盛顿总局的一份报告,其中提到了有关它的蛛丝马迹。” “这次记录的时间迟了几天,因为今年圣诞节没有见到兰斯洛特和杰兰特,哥哥这几年在父亲的影响下似乎变得更加偏执了...... 兰斯洛特是个温柔善良的孩子,她害怕自己的爸爸那样,喔我可爱的兰斯洛特......希望他以后是个好父亲吧。” “上帝保佑,哥哥应该没有被匍匐死梦污染。” “做完这条记录,我要尝试用炼金矩阵导入魔灵,驱散上帝身上的匍匐死梦了。” “武运昌隆,祝我好运。” 第92章 祝你武运昌隆(二) “公元1999年3月11日,这里是雷蒙德·罗素,炼金术师。” 录入这条信息的时候,雷蒙德正在大喘气,像是在经历什么很痛苦的事。 “驱散匍匐死梦的计划失败了,那东西比我想得......要可怕一万倍。 那绝对不是这个世界上该有的东西,那是绝对的外来者,就连恶魔也无法逃过这种外来者的恶意!” “又或者说......那是另一种恶魔,但这种恶魔似乎不是诞生于人类的精神力量,而是更古老、更久远的......” “我将炼金矩阵留在了上帝身上,但唤醒矩阵的瞬间,那东西就顺着矩阵的通道倒灌进了我大脑......” “我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我的体内发生变化,我感觉雷蒙德·罗素就快死了......” “是真正的死。我的肉体还会活在这世界上,但属于现在的雷蒙德·罗素的灵魂,会死去,被另一个人的灵魂覆盖。” “我能肯定我被那东西污染了,用不了多久,我也会变得和父亲,和家族中的那些人一样。” “说起父亲......今天哥哥说父亲因为心脏病,死在了他的宅子里。” “哥哥说这话的时候,感觉很不对劲,我有一种预感,是他杀了父亲。” “疯了......都疯了。” “不行,我得趁意识还清醒,为罗素家的将来做好准备。” “公元1999年3月12日,这里是雷蒙德·罗素。” “父亲一死,家族里的一拨人就提出要推举哥哥来担任家主。我之前在上帝身上书写炼金矩阵的事被他们发现了,他们立即联合哥哥弹劾了我,要将我驱逐出圣母院。” “今天的弹劾会上,我见到了哥哥,我发誓我能在他身上感受到那股污秽、令人憎恶的气息。” “直到现在我才不愿承认地意识到,我的哥哥梅伦·罗素,或许早就被感染了。 我唯一庆幸的只有一件事,我在过去送给杰兰特和兰斯洛特的玩具上,写下了拒绝匍匐死梦的炼金阵。” “如果罗素家族这头巨兽死亡腐烂,那么波及的会是整个世界,我决不允许。这两个孩子,就是我留给罗素家族未来的希望。” “......” “我的哥哥不仅被感染了,他还在尝试攀爬恶魔路径!” “罗素家族没有恶魔路径,他和族外的组织联络了起来!暴怒路径,但信息并不完整,但他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投入大量的活人进行实验了。”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偷偷在他的攀爬信息里掺杂些东西,他的身上将来会有一幅用于禁锢的炼金矩阵,唤醒矩阵之后,他就会退化成为普通人类。” “公元1999年3月13日,这里是雷蒙德·罗素。” “抱歉,我不知道我还剩多少时间,所以只能以天记录。” “经历弹劾之后,我在家族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哥哥成为了真正的家主。今天我回庄园确认了一切安好,污染没有进一步扩散。” “同时我还确认了,匍匐死梦会通过注视、服食来传递,如果与其待在同一空间里的时间变长,也有几率被感染。” “之前留在上帝身上的炼金矩阵,虽然没有驱散匍匐死梦,但很好地遏制了它对其他人类的进一步污染。 虽然我被感染了,但只要还有希望,那我相信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公元1999年3月15日,这里是雷蒙德·罗素。” “我的儿子出生了,家族给了他‘高文’这个名字,高文·罗素......我的孩子。” “希望他今后能成为历史上那位彬彬有礼的白马骑士。” “只是我好像不再有时间陪他长大了。” “对不起,高文。” “公元1999年3月16日,这里是雷蒙德·罗素。” “我有预感这将会是最后一条记录。” “哥哥成为了家主,我们在只有两人的卢浮宫里发生了争吵。” “争吵的原因,是他和英国那个操蛋的唐凯斯特家族达成了协议,他们称自己的祖先在缄默日猎杀了地球上最后一头罗亚龙,而这头罗亚龙不知为什么,能够控制时间。” “哥哥要我利用炼金术,从这头罗亚龙的残魂和上帝的身上盗取力量,用作他麾下白狼骑士团的契约。” “我拒绝了,因为这种力量绝不能用于罗素家族的私人武装。可哥哥忽然就疯狂地愤怒起来,他用卢浮宫的古刀砍断了我的腿。” “醒来之后我在医院里,我的神志也开始逐渐不清晰,能预感到污染的转变就要来了,这将会是我留下的最后一条信息。” “这个世界的未来会怎样呢?” “希望不会太差吧。” “......” 长久的沉默之后,雷蒙德轻咳了几声。 像是要做什么最后的、正式的诀别。 “我是雷蒙德·罗素,罗素家族的次子,炼金术师,约束局巴黎分局前情报部长。” “我曾猎杀藏匿于黑夜的恶魔,也曾领略炼金术造物的瑰丽。” “不管今夜之后,我会变成什么样,我都希望后来听到这条消息的人还能记得——雷蒙德·罗素曾是一名战士,他曾为了人类的明天而战,只是他在最后一刻失败了。” “但失败并不可怕,因为只要后继有人,人类文明的希望之火就仍会延续。” “希望你,能将这份意志传承下去。” “世界或许终有一天会遗忘我们,但时间会留下我们存在过的证明。” “而所谓证明,就是人类世界幸福、光明的未来。” 雷蒙德顿了顿,换了中文。 “再见了,同志。” “此道不孤,祝你武运昌隆。” 第93章 宿敌 炼金矩阵熄灭了。 雷蒙德的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兰斯洛特默默地流下泪来。 秦尚远看向夏蔷柔和齐懿,两人脸上都不免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明知前方深渊,也依旧要向前踏出一步。 这才是真正的雷蒙德·罗素么? “雷蒙德说,当初他在梅伦的身上留下了一座炼金矩阵,催动的话,现在的‘疯爵’就会退化为一个普通人。” 秦尚远起身,扭头朝被自己锁在墙上的梅伦·罗素走去。 “你这个骗子!放了我!”梅伦嚣张地吼着。 秦尚远仔细在他身上摸着,顺带给了他一拳让他闭嘴。 “你无论怎么折磨我都没用!我感觉不到疼痛!你也杀不死我!”梅伦被打了一拳,反而疯狂地笑起来。 他抬头就看到了远处的兰斯洛特。 “嘿!女儿!你终于来了?杰兰特的事我很抱歉......” 但兰斯洛特脸色苍白,并没有理会他。 梅伦见自己被女儿无视,气急败坏地开始极尽所能咒骂起来。 全然没有了罗素家主该有的风度。 他早就已经疯了。 之前的体面,不过是在旁人面前维持的人设而已,今夜的他,才是真正的梅伦·罗素。 “哦,找到了。”秦尚远撕开了梅伦胸口的衬衣。 “找到什么了?”梅伦歪着头问他。 “你弟弟留给你的礼物,快感谢他吧。” “雷蒙德?那个人已经死......” 梅伦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胸口一阵炽热。 一张繁复的炼金矩阵被秦尚远唤醒了。 “这是什么!?我问你这是什么!?”梅伦惊恐地问。 “你的晋升仪式被雷蒙德篡改过,他在你身上留下了这座矩阵,唤醒之后,你会退化成普通人类。” 秦尚远直视梅伦的眼睛,看着他眼中的猩红逐渐褪去。 莉莉丝之血的效果也差不多快结束了,花哀之眸的老化迹象也正在梅伦的体表再度浮现。 “雷蒙德?这个背叛家族的混蛋!” 梅伦咒骂着要挣脱,可虚弱的他根本就没有力气。 他也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正在被胸口的炼金阵所吸收。 梅伦终于跌下了“疯爵”的冠位,眼瞳中的疯狂正在逐渐褪去。 “混蛋,你做了什么?”满面苍老的梅伦气喘吁吁地问。 秦尚远没有回答,一拳打在了梅伦的面颊上。 这个老人被打得惨叫起来。 “怎么样?”秦尚远注视着他的眼睛,“疼么?这只是开始,等到正式清算,我保证会让你痛不欲生。” “别以为就这样结束了!”梅伦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白狼们会砍下你的脑袋,送到我的面前!就像他们砍掉约书亚的脑袋一样!” “白狼?”秦尚远冷笑着转身,“我正要找他们算账,他们最好快点来,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你知道他们是谁么?四位鬼级!你未免太猖狂了!”梅伦恶狠狠地瞪着秦尚远的背影。 “鬼级?” 秦尚远忽然肃杀地回头,那充斥着猩红的眼神简直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梅伦怨毒的神色忽然凝固在脸上。 心脏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捏住了,他喘不过气来。 不会错,绝不会错...... 梅伦痛苦地窒息着,表情逐渐恐惧。 这是恶魔才会有的威压! 秦尚远咬牙切齿、一字一句:“我他妈告诉你梅伦,今晚就算是神来了,老子也杀给你看!” ...... “对了,兰斯洛特,你说是纪东歌送你来的,他人呢?”夏蔷柔问。 “被另一个人拦下了。”兰斯洛特说。 “白狼?”夏蔷柔疑惑。 “不,按照白狼的行动习惯,大概会直接到庄园来救梅伦,”兰斯洛特低垂眼帘,摇摇头,“那个人则是直接找上了纪东歌,听说......叫霍什么。” ......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雨已经停了,只剩路灯苍白地亮着。 长街中传来长刀在沥青路面上拖行的声音单调冗长、杀气四溢。 面对着前方的黑暗,纪东歌停下了脚步。 “我听说,在入学测试前,奥西里斯楼的特殊监护区被人袭击了。”纪东歌对着阴影缓缓说,“袭击者蒙着面,想要用莉莉丝之血和徐宁体内的炁灵相冲从而杀死他,那人应该就是你吧。” “主席好眼力。”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孩手执长刀,从黑夜中现身。 “霍松庭。”纪东歌说。 “怎么,看不出我是个这样的人?”霍松庭摊开手笑笑,“也对,毕竟我是大家眼里的好学长,跟你这个尸位素餐,不想管事的主席截然相反。” “不,我看得出来。”纪东歌淡淡地说,“奥西里斯楼的魔女们还在犹豫,但我很快就能确定是你。” 霍松庭目光犀利:“为什么?” “因为你太想赢我了。”纪东歌说,“因为太想赢,所以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扳倒我,因为太想赢,所以就会做出一些变形的举动。 可我从来就没想过和你争什么,而你在一厢情愿的路上,把自己越逼越远。” “你闭嘴!纪东歌我告诉你!要不是你,我的人生会比现在精彩、轻松一千倍一万倍!”霍松庭被纪东歌的无所谓给引爆了,“你知不知道,你那副轻描淡写就能次次拿第一的样子,有多惹人厌恶!” “所以我之后就不拿第一了,我把第一让给你了。” 听到这里,霍松庭的怒气更甚。 “谁要你施舍来的第一!?你把我霍松庭当什么人了!?”霍松庭用刀锋指着纪东歌,“用出全力,让我赢你!” 纪东歌眼神微微黯淡:“若起胜慢,则生我执。霍松庭,你还不明白,你的痛苦,就来自于你的好胜心,你原本会是个很好的人。” “臭和尚,我恨透了你那一脸的平静!因为相比之下,我为了胜利而付出的一切努力!痛苦!煎熬!显得很可笑......很苍白!”霍松庭指着纪东歌臭骂。 “霍家很久之前也是一方世族,在你的父辈开始衰落,”纪东歌缓缓说,“我理解你光复家族的心情,但你走错了路,也注定会因此受罚。” “受罚?”霍松庭轻蔑一笑,“谁来惩罚我?你?别忘了,我们从来没有真正分出过胜负!” “今天就要分出胜负了。”纪东歌淡淡道。 “......什么?”霍松庭忽然觉得面前这个宿敌忽然变得很陌生。 “你要庆幸,你没有跟着罗素家族的人犯下更多的杀孽。”纪东歌的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不然我会在这里直接对你处刑。” “哈哈哈?!”霍松庭听到这里,笑了,“听你的口气,好像能随意秒杀我?你能秒杀我?纪东歌!我们已经是老对手了,都是夜祸!你装什么!” 纪东歌没有说话,缓缓摘去右手缠绕的绷带。 只有纪东歌和莎夏知道,他之所以还是夜祸,单纯只是因为他懒得去参加二次评级而已。 虽然莎夏催促过他许多次,说你看霍松庭都去参加二评了,但是纪东歌觉得没必要,因为他不需要这种东西来给自己贴金。 霍松庭一愣。 过去的无数次交锋当中,他从没见过纪东歌取下手上的绷带。 他本以为那是纪东歌皮肤烧伤一类的旧疾。 “你在干什么?”霍松庭问。 “你不是一直想看么?”纪东歌面无表情地盯着霍松庭,“我的全力。” 第94章 雪地赤子 临州,夏家宅邸。 望雪楼顶。 大雪漫天,今夜的南湖白雪皑皑。 玉灵给夏守喂完最后一口药,替这位老人细心擦了擦嘴角。 “老爷子,我去学院确认过,他们说霍松庭在最近申请了巴黎分局的实习。”玉灵说。 “老爷子真是神机妙算啊,乔远青按您的安排,昨天就把纪东歌送到巴黎了。” 夏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苍老地一笑。 “老爷子,您觉得纪东歌真的能胜过霍松庭?”玉灵有些担忧地问,“他们可是学院公认的一对宿敌啊,这些年来没有一次分出过胜负。” “能。”夏守说。 “可我听说,纪东歌没有契约。”玉灵疑惑。 “他的战斗依靠的是恶魔遗骸。” “恶魔遗骸?” “那是恶魔留在人间的肉身,就像秦家的堕神躯。”夏守缓缓说,“纪东歌,是当年我捡到的孤儿。” “孤儿?”玉灵睁大了眼睛,“我只知道他出家当过和尚。” “呵呵,那是后事了。”夏守说,“我当年,在玉山门口捡到了他。” “玉山?!”玉灵听到这个名字,更是差点直接站了起来,“是白银之庭当中的玉山?” “嗯。”夏守微微颔首,“我的明神孽相,能够穿越灰锡渊海,触及到白银之庭,所以我能感受到玉山在这颗星球上的映射。” “玉山在现实世界中的位置,大概在华夏境内的喜马拉雅山脉、昆仑山脉一带。 二十多年前,确定这个信息之后,我就带着团队以科考的名义前往西藏高原,打算寻找家族传说中的玉山大门。” 夏守回忆起往事。 “因为几千年了,家族中一直流传着玉山背后有解决人魔纷争的秘密,秦夏两家的盟约,包括钥匙‘狡之牙’,也是因此而立。” 玉灵点点头,这她还是清楚的。 “但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真的,随着年纪的增大,我越来越怀疑这个流言。 毕竟时间太久远,口头相传的祖训也有可能失真。 所以我想找到玉山的大门,尝试用别的办法来打开它。” 夏守继续说。 “那里是昆仑山脉深处的无人地带,仅凭人力绝对无法攀登。 大概海拔六千多米的位置,我依靠着对魔灵的感知,带着团队走到了那里。” “但前方就是极陡峭的峭壁,加上雪势太大,我们只能在那驻扎营地,不过我有预感,玉山在现实世界的通道,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团队随行的人里有普通人类向导、黯色蔷薇的魔女,也有几位鬼级拘束官。 就在那晚,除了我,几乎所有人都感到了莫名的虚弱,负责治疗的魔女们也开始因为各种琐事产生起了争执。” “争执?”玉灵不解,“吵架了?” “但魔女们感情一直极好,配合默契,那晚却吵得不可开交,另外的几位拘束官甚至一度快要打起来。” 夏守仔细回忆着。 “我怀疑是因为周围的某种东西,干扰了她们的心绪,但好在魔女们的回复魔法很快起了作用,团队的人不久之后就恢复了正常。” “然后我就没再让他们随我一起再向深处进发了,我心里清楚,越靠近那座神秘的玉山,这种混乱只会越发明显,到最后很可能导致他们自相残杀。” “于是第二天,我一个人翻过了峭壁,继续朝着山脉深处前进。” “我一直跋涉在暴雪肆虐的雪地里,过了大概两天左右,我就如愿找到了那扇门。” “门?就是真正的门?”玉灵好奇地问。 “对,顶天立地的青铜大门。”夏守说,“海拔七千米的无人雪原上,孤独矗立着一道高耸入云的青铜大门。” “周围一带还存在着怪异生物残留下来的巨大骨骸,而那片雪原也并非全无生机,在那,我看到了山海经中所描述的异兽。” 玉灵慢慢睁大了眼睛:“山海经中的异兽?哇?” “呵呵,”夏守看着孙女好奇的可爱模样,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旋即叹息,“我叫不上名字,只见它们拖着破碎的残躯生活在那里。 看到我的出现,它们眼中充满了恐惧,立刻四散而去。” “那老爷子,您打开那扇门没有?”玉灵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没有,我没有钥匙。”夏守摇头,“况且直觉也告诉我,那扇门背后应该不止老祖宗们说得那么简单。 如果真有那种一劳永逸的东西,为什么他们不用,反而要一代代地往下传? 而且我也确定了,这里就是我在营地所感受到的污染源,这附近也已经被深深地污染了,或许是缄默日的灾难留下的。” “而在那扇青铜大门的门前,我捡到了纪东歌。” “纪东歌,是您在那捡到的?”玉灵听得目瞪口呆。 “白茫茫的天地间,巍峨的青铜门前,风雪地里躺着一个哭啼不止的赤子婴儿。” 夏守说。 “我把他抱了起来,察觉到了他身上有着同样的污染。他的体内也有一具恶魔遗骸,遗骸的眼睛就生在他的右手心,是蕴含着同样污染的无名金刚菩萨。” “无名的金刚菩萨?” “他在缄默日和其他恶魔一道死去,坠落灰锡渊海,落在了这个身世成谜的婴儿身上。”夏守说。 “我没有多停留,休息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回到营地后,我也没有告诉随行者玉山大门的事,只是让他们照看好那孩子。” “为什么?这可是家族传说里的玉山呀老爷子。”玉灵问。 夏守看向窗外的大雪,沧桑地说:“那些异兽们是在缄默日里存活下来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堪,那里是它们安居的地方,我不忍心让人再去打扰。 而至于玉山的秘密,我则认为还要再商议。 我把这件事告诉给了炽阳,他显得十分狂热。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迟迟不让炽阳继承家主了么? 因为他不会管这种事,只会迫不及待地要建功立业,用尽一切手段打开大门。” 玉灵点了点头,原来老爷子是这么想的。 “我给那孩子取名叫纪东歌,‘纪’是开端、是记载,‘东歌’就取‘向东而歌’之意。 为了驱散那具无名金刚身上的暴戾和怨气,我将尚在襁褓的他送去了灵隐寺出家,直到13岁还俗,去了都容市读高中。” 夏守不紧不慢地回忆道。 “期间他为了探究自己的身世,去了东瀛的寺庙,在那的深山中得到了神秘封印物乌鬼切......才有了今天你见到的纪东歌。” “老爷子,你说纪东歌战斗用的是......金刚菩萨的恶魔遗骸?”玉灵愣了下,“但为什么我从来没在学院听说过?” ”因为他从没在学院中展露过那副金刚相,“夏守淡淡地说,“八臂圣染金刚,啖食夜叉恶鬼而生,能具足大威权,制服诸魔外道。” “您是说,同为夜祸的纪东歌,在面对夜祸的霍松庭时,竟然从没有动用过真正的实力?”玉灵难以置信地皱起了眉。 “夜祸啊......那是他9岁时候的评级了。”夏守仰头叹道。 第95章 断罪(一) “我很好奇,纪东歌。”霍松庭单手抽了抽自己的银框眼镜,“交手这么多次,你从没用过契约,我好奇你的契约。” “我没有契约。”纪东歌说,“不过我知道你的契约疑似和重力相关,你很谨慎,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实力,没有在跟我战斗的时候认真生效过。” “那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契约,约束局序列号84,艾萨克公理。”霍松庭将刀刃放在手心,“纪东歌,你相信引力么?” 猩红在瞬间覆盖了霍松庭的双瞳。 艾萨克公理即刻生效! 5倍重力! 嗡嗡嗡——!!! 嘭! 灯泡炸了,金属路灯杆在瞬间弯折压缩! 纪东歌明显感受到了一股强硬的力,正在将自己向下猛地拉扯。 但他依旧纹丝不动。 霍松庭的眼角跳了跳。 在他和纪东歌以往的交锋中,他只会偷偷地将艾萨克公理开到2阶,也就是2倍重力,这个程度足够悄无声息地放缓纪东歌的动作。 但为什么今天起步就是5倍重力,纪东歌却没有任何反应? 已经行动不了了,正在勉强硬撑? 不应该,5倍重力,还不至于让他动不了。 霍松庭提着刀,朝纪东歌慢慢靠近。 现在的他是有优势的,至少从反应速度上来说。 “怎么了?才这个程度就动不了了?”霍松庭低喝。 可随着他的靠近,空气中却传来了一阵蜂鸣。 金属的蜂鸣逐渐演化成诡异的嬉笑。 霍松庭定睛一看,纪东歌缓缓抬起了手中乌黑明亮的长刀。 乌鬼切。 这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武士刀,竟然是黑色的。 霍松庭很早就开始好奇纪东歌的佩刀,但纪东歌从没有展示过这柄刀除了斩切之外的作用。 但现在在霍松庭面前,这把刀竟然在笑? 听错了么? 没听错,那渗人诡异的笑声是乌鬼切发出来的,黑色的刀身上是无数漆黑发亮的细密钢鳞,钢鳞开合,发出了这柄刀的笑声。 9倍重力! 霍松庭下意识地加码。 因为纪东歌正在展现他从未见过的一面! 加码之后,霍松庭丝毫不敢懈怠,挥刀砍了过去! 乌鬼切黑色的刀锋在瞬间上挑,刀锋格在一起撞出灿烂的火光。 纪东歌的速度稍慢一些,他的确受到了9倍重力的拖延。 不过只是9倍,还远远不够! 霍松庭单人极限能够将艾萨克公理发挥到30阶,而正常的成年男性一般在9倍重力时就会产生黑视失去意识。 但如果是和霍松庭同等级的纪东歌,9倍重力还不够! 霍松庭紧跟着反向挥刀回砍! 15倍重力!! 嗡嗡嗡——!!! 纪东歌立即闪身,他的动作又有了几分迟缓,但仍不足以致命。 霍松庭回身准备接着进攻,可没想到纪东歌竟转而发起了自己的攻势! 行云流水的刀光宛如潮水一般朝着霍松庭涌来,纪东歌眼中炽红翻涌,他似乎并没有受到15倍重力的影响! 霍松庭面对纪东歌的攻势应接不暇,只好且战且退。 但他旋即便反应了过来。 等等......这可是15倍重力! 为什么纪东歌,还能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20倍重力!!! 嗡嗡嗡——!!!! 艾萨克公理再一次加码,这次,仿佛有万钧之力从天而降,纪东歌的刀锋终于迟钝了片刻! 好机会! 霍松庭看准了时机,躲过乌鬼切的刀刃,手中的长刀径直朝着纪东歌的胸口刺去。 铛——!!! 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霍松庭的刀仿佛刺在了一道铜墙铁壁上。 刀尖在那道金属墙上划出刺耳的声音,霍松庭抬头,展现忿怒相的金刚菩萨正在低头看他。 霍松庭心中一惊,甚至来不及将这尊金刚和纪东歌联系在一起。 布满蓝黑色钢鳞的手握住了霍松庭的刀身。 咔嚓—— 合金锻造的刀刃瞬间碎裂,紧接着这双手就将霍松庭高高地举了起来。 “你、你是谁?!”霍松庭厉声问。 但他很快就从金刚的脸上,认出了纪东歌的模样。 “不,你是纪东歌?”霍松庭难以置信,“这是什么能力!?这是什么东西!!!” 30倍重力!!! 铺天盖地的压力在空间当中凭空产生,在纪东歌身体凝滞的瞬间,霍松庭猛地挣脱,捡起断刀飞身退后! “你没有契约......”霍松庭喃喃,“这是恶魔遗骸!你哪来的恶魔遗骸!” 30倍重力显然给纪东歌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他已经魔化了的身躯此刻正半跪着,深深陷入了破碎的沥青路面。 “呵呵,这就是你全力以赴的模样么?”现在,霍松庭反而有些高兴了,“那就来吧!让我看看你还能撑多久!” 30倍重力!都足够让一头大象跪下了! 霍松庭还没见过有人能在这个环境中自如活动,能够保持自己身体完整,留个全尸都已经算是个奇迹。 空气中忽然传来骨骼的爆响声,血肉的生长声。 两条肌肉虬结的胳膊缓缓从纪东歌的肩胛骨处生长出来。 下一秒,纪东歌仿佛飞一般来到了霍松庭面前! 霍松庭脸色苍白,下意识抬起断刀,挡住了纪东歌的那一拳,但同时自己也免不了被击飞,就像是被一列火车给直直撞到了胸膛! 霍松庭在地上翻了个滚,再度怒吼着冲了上去! “哈哈哈哈!这就是你全力以赴的样子?”霍松庭满口都是血,“你真像个怪物!” “你太想赢了,这就注定你会输得很惨。” 纪东歌背后的手臂径直控制住了霍松庭持刀的手,另外的双拳痛击在了他的胸口! 霍松庭猛地一蹬,瞬间挣脱了纪东歌的控制,随后他舍弃断刀,从身后掏出了c级封印物蛇牙,再度冲了上去。 这柄带毒的骨质短刀虽然不是金属打造,但质地韧性却要强过很多金属! 蛇牙撬开了纪东歌身上覆盖的鳞片,刺进了他的血肉里。 可这些小玩意儿,在学院里对付学生可能还会好用,但对已经展露圣染金刚之躯的纪东歌来说,这种c级封印物的毒素和生理盐水没什么区别。 纪东歌在30倍的重力环境中缓缓前进,他的动作确实没有之前那样快了,但霍松庭根本破不了他的防。 霍松庭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他拿出了莉莉丝之血。 “莉莉丝之血。”纪东歌缓缓垂下四条强壮的手臂,“入学测试里,有人因为这种东西变成了残废,也有人因为它死了,学院最后将罪定在了青铜指骨身上。” “呵呵。”霍松庭擦去嘴角的血,“是我把这个交给了学生会的干事林雨生,让他在秦尚远小队比赛的路上使绊子,怎么,很惊讶?” “你似乎没考虑过他们的死活啊。”纪东歌的眼中,光芒炽烈。 “死活?我霍家没落,我和奶奶受尽他人白眼的时候,有谁管过我的死活?”霍松庭讥讽道,“我拼尽全力来到蓝湖,被那些学生会的混蛋嘲笑、欺负、背叛的时候,有谁管过我的死活?” 第96章 断罪(二) 过去的一幕幕浮现在霍松庭的脑海中。 家族没落之后,奶奶靠着老家残存的一些基业养活着他。 祖孙两人生活在一起,不富裕,但也称不上落魄。 自打霍松庭有记忆开始,他就平白无故地遭受家乡周围邻居的白眼和嘲讽。 “哟,你看,霍家的小东西转眼都这么大了。” “当年那么风光的霍家,现在也就剩一个腿脚不便的老太太,和这么一个小孩。” “是啊,当年多风光啊,把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欺负成什么样了?” “私挪公款,吞并工厂,那几年冬天,不知饿死冷死了多少家人!” “现在这样也是活该啊。” ...... 周围没有孩子愿意和霍松庭玩,公园里的孩子们看到他一到场,就会纷纷散开。 霍松庭不解地问奶奶这是怎么了。 奶奶只是告诉他,当年霍家在这片地方犯了太多的恶,作为后人,霍松庭这是在替自己的父辈和祖辈偿还恶果。 可霍松庭伤心地问凭什么,这是他的父辈犯下的恶,凭什么要一无所知的自己来承受? 奶奶却摇摇头说这就是因果啊,前人种下的因,果就要由我们这些后人来承担。 霍松庭比同龄人早慧,他没再多问奶奶。 他只是暗中做下决定,他要重新光复霍家,然后让那些给过他白眼的人、非议过他的人逐一地加倍偿还! 所以他拼尽全力来到了蓝湖。 可没想到刚进学生会,他所面对的也处处都是人情世故。 同样是竞选部长,那些干事就只会巴结有夏家背景的纪东歌,原本支持自己的干事,在看到纪东歌之后也选择倒戈投敌。 无论他怎么努力、无论他怎么争取,这个一脸平静的男孩总是能比自己捷足先登! 他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获得所有的一切,都要经历无数的痛苦、努力和煎熬! 凭什么纪东歌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能拥有自己拥有的这一切! 他甚至连笑一下都不肯! 所以霍松庭要赢!要不顾一切地赢! 他要赢了所有人! 他要看到纪东歌痛苦的表情,他要看到家乡那些人向他求饶的丑态! 他要将一切都踩在脚下! 他要报复这一切加诸自身的、莫名的不公! “拿命来赌吧!纪东歌!”霍松庭猛地将莉莉丝之血拍碎在自己的嘴里,“拿命来赌!!!” 力量欢腾在他的体内,霍松庭肌肉隆起,双眼猩红! “艾萨克公理!60倍重力!” 仿佛泰山压顶一般,脚下的沥青路面纷纷开裂,道路两旁的建筑在一瞬间崩解! 霍松庭如同一颗炮弹那样朝着纪东歌冲去! 纪东歌扔掉了手中的乌鬼切,眼中的炽热再上一层! 骨骼移位生长! 六臂圣染金刚相! 六条手臂的金刚菩萨在一片地动山摇当中岿然不动! 嘭——!!! 纪东歌硬生生接住了霍松庭,一拳痛击在了他的脸上。 霍松庭被这极为势大力沉的一拳猛地打飞了出去,摔进废墟里。 纪东歌踏出步子,缓缓朝霍松庭走去。 他每踏出一步,脚下就多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纪东歌找到了霍松庭,而霍松庭还没来得及起身,他紧接着就是无数重拳。 六条手臂的拳头如同雨点炮弹般落下,但都没有真的打在霍松庭的身上。 每一只拳头痛击出去,都刚好停在霍松庭鼻尖几厘米的距离! 可纪东歌仅凭这六条手臂挥出的拳风,就已经让霍松庭感觉到自己快要整个碎开了! 在密集恐怖的风压之下,霍松庭的骨骼很快断裂开来,就连莉莉丝之血的增益此刻也无法修补他身上快速出现的伤口。 一阵输出之后,纪东歌顶着极为恐怖的重力,将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的霍松庭从废墟中提了起来。 60倍重力环境下,在纪东歌的角度,现在的霍松庭足足有几吨的重量! 但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将他提了起来! 纪东歌摊开右手,龙蛇般的瞳孔猛然睁开。 这只瞳孔有安神定魂的作用。 纪东歌一把将右手拍在了霍松庭脸上,艾萨克公理的领域瞬间消散! 圣染金刚相缓缓褪去,纪东歌一脚踩在霍松庭的胸口。 “怎么可能......”奄奄一息的霍松庭艰难地看向纪东歌。 这个男孩一如既往的平静,可霍松庭的胸中再也生不出愤怒了。 原来纪东歌从来都没有认真跟自己打过,别说保留实力......在学院里,他很可能连一成的力气都没有用出来。 “宿敌”这两个字,现在听起来未免就太好笑了。 现在的他根本就不配做纪东歌的宿敌。 因为纪东歌跟他打的时候,从来就没有认真过。 就算是这次交锋,他几乎豁出了命,可纪东歌也依然没有用尽全力。 “可为什么......你的评级还是夜祸?”霍松庭吐着血,却还是不解地问。 “我九岁测的,后来一直没更新过。”纪东歌淡淡地回答。 听罢,霍松庭再一次吐血:“九岁......夜祸......” 纪东歌没有理会霍松庭的震惊,蹲下身来检查他的瞳孔:“你服用了不止一次莉莉丝之血,你已经染上血瘾了,这种东西会伴随一生。” “是啊。”霍松庭回答。 “很可惜,你原本会是一个很优秀的拘束官。”纪东歌说,“更伤心的,应该是你的奶奶。” “我要向那些嘲笑我的人复仇,我父辈作的恶,凭什么要我来担? 我要成为强者,我要把他们都踩在脚下,我要让他们付出嘲弄我的代价!”霍松庭满嘴是血地笑。 “一念善心,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一念恶心,祸虽未至,福已远离。”纪东歌缓缓道,“人逃不过因果报应,这是命。” “我不服这样的命。”霍松庭咬牙切齿,“为什么人生来,就要被决定一切!” “你错了,人并不是生来就被决定了一切,”纪东歌淡淡地反驳,“命运,是两个拆开来看的词,大多数人只是认了命,却从未意识到可以通过抗争来改变自己的运。‘命’,‘运’两个字组合在一起,才成为了人生。” “......” “你抗争了,但走错了路。” 纪东歌接着说。 “如果你恨那些因为父辈的恶而嘲弄你的人,你应该努力向他们展现自己的改变,尝试去弥补父辈的恶果、获得受害者的原谅,而不是想着向他们复仇。 强者恒强,你一味想要复仇,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个弱者在试图逃避自己的责任。” “学院打算怎么处置我?”霍松庭再也懒得听了。 “夜袭奥西里斯楼,重伤秦尚远,差点杀死徐宁,策划扰乱入学测试,导致多名无辜学生重伤、死亡,参与协助重大恐怖袭击事件。”纪东歌细数了霍松庭的罪名,“学院对你的处置,大概会是强制退学。” “呵呵,退就退。”霍松庭无所谓地一笑,“我期待下次和你的战斗。” “但这只是学院,这些罪足够把你送上约束局审判院的法庭了。”纪东歌接着说,“你没资格和以对手的身份,平等地和我战斗了。 从现在开始你是罪犯,我的下一次出手,只会是为了斩杀你。” “凭什么!?”霍松庭愣了下,不屈的眼泪含在眼眶,“那些嘲弄过我的人、那些伤害过我的、背叛过我的人!是他们!是他们把我逼成了这样!你们凭什么审判我!我不是没有理由的!我是有苦衷的!” “无论过去有怎样的经历,永远不是你伤害无辜者的理由。 如果仅仅因为‘苦衷’二字,滥杀无辜这种恶孽就能被原谅,那人间和地狱就没有区别了。” 纪东歌平静地看向他。 “这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任何人只要作了恶,就理应受到审判和惩罚,而不是逍遥法外,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 “你放屁!” “你还是觉得自己没错啊......霍松庭,你应该庆幸是我出现在你面前,”纪东歌冷冷地说,“而不是裁断庭的某位代行官,不然你的脑袋现在已经被砍下来了。” 霍松庭还在狡辩些什么,但纪东歌已经不想理会了。 他闭上双眼冥想,默诵《般若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 60倍的恐怖重力环境,也只有六臂圣染金刚躯才能硬生生扛住。 但金刚躯也因此在纪东歌胸中又一次泛起了凶恶和暴戾的情绪。 而且这一次没有陈米在他身边,这种凶戾也更难压制。 不过陈米也幸好没在这里,否则...... 黑暗中忽然有三道黑影闪过。 纪东歌睁开眼睛的瞬间,乌鬼切已经出现在了手中。 他警惕地抬头,但那三道黑影只是转瞬即逝,并没有停留。 是白狼骑士团。 纪东歌望向黑影消失的方向,是兰斯洛特去往的那座荒废庄园。 第97章 白狼猎手(一) 罗素家族,废弃庄园。 秦尚远正准备往回走,忽然感到了脚下一长串的震动。 不光是秦尚远,夏蔷柔和兰斯洛特他们也感觉到了。 年年喵呜了一声,飞扑到了秦尚远怀里。 “秦尚远,有人来了喵。”年年舔舐着毛茸茸的爪子,异色双瞳收缩在月光下成缝。 “白狼!是白狼来了!”梅伦忽然欣喜地喊,“你们完了!” 听到梅伦的声音,夏蔷柔她们立刻摆出了警觉防御的姿态。 夏蔷柔微微喘息着,看向脸色同样不是太好的齐懿,现在的四个人中,真正还有战斗力的,也只有秦尚远了。 秦尚远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一声不吭地挡在了众人身前。 庄园之中万籁俱寂。 远处的月光下,三个身穿白衣的人影缓缓踏入了黑色荆棘的铁门。 “秦尚远,白狼骑士团一共有四个人,都是鬼级。”兰斯洛特在背后说,“但其中一个之前已经阵亡了。” 秦尚远沉默地打量那两男一女三个人。 “左边有些高壮的男人,叫亨利·杜瓦尔,契约名‘元素全频’,他能够很精准地操控四种基本元素。亨利以前是雇佣兵,战斗经验很丰富。” “竟然能够控制四元素?”夏蔷柔惊讶道,“没听过这份契约啊。” “因为白狼骑士的契约,都是通过炼金术创造的,并非和恶魔交易,家族为了保密,也就没有进行登记。”兰斯洛特简练地解释了一下。 “右边的女人是法兰妮·勒克莱尔,契约名叫‘阅心’,她能够通过肢体接触来读取你的心理活动和深层记忆,并且能够对你的记忆进行篡改,短时间控制你的思想。 法兰妮不擅长战斗,但接受过刺客训练,身形很敏捷。 法兰妮很聪明,面对狂战士类型的对手她不会出手,但如果对手是你这种小白脸的话,她也许会试一试。” “噗......”齐懿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小白脸......”夏蔷柔瞥了一眼秦尚远。 现在的他看起来的确瘦瘦的弱弱的,甚至还有些女孩相,确实会给人一种比较好欺负的印象。 想到这里,夏蔷柔忽然想,秦尚远穿女装会是什么样......呢? 但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无厘头的奇怪想法。 “中间的络腮胡是他们的老大,雨果·德·维尼,契约名星昼。” “等等,星昼?”秦尚远立刻想起了德川光。 这种契约有着近乎无解的时间暂停效果,不过对契约者的消耗极大。 就连德川光也只能维持大概十秒的生效时间,剩下的战斗只能用封印物“蜕色甲虫”来延续。 “对,但是跟普通的星昼不一样,雨果的星昼似乎可以持续很长时间,而且他几乎不会感到疲惫,”兰斯洛特继续说,“他的实力极强,杰兰特......也是死在了他手下。” “我知道了。”秦尚远弯腰,抓过一头死尸。 苍白火焰灼烧之后,血肉化灰脱落,最后只剩下一柄崭新、沉重的长刀出现在秦尚远的手中。 “雨果!杀了他!杀了他们!”梅伦朝着白狼骑士们忿恨呼喊。 秦尚远缓缓抬眼,和雨果三人相望对视。 空气中的杀气比夜色还要更加浓郁,此刻正在愈发蒸腾。 夏蔷柔悄悄拿出了招魂铃。 齐懿的灵质牧鞭也默默出现在了手中。 雨果注意到了,但他并不在意,目光反而紧接着落在了远处堪比楼高的尸堆上。 竟然能解决梅伦先生的活尸军团,这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祸级就能做到的。 “你们先去,试试这小白脸的实力。”雨果低声说。 亨利和法兰妮各自应了一声,猛地朝着秦尚远冲了过去! 但法兰妮并没有走出太远,转眼就被一阵虚空之中钻出的黑雾给缠住了。 她扫了一眼,远处的夏蔷柔正拿着铃铛,死死地盯着她。 “元素全频,岩障!” 亨利的双瞳片刻间覆盖暗红,秦尚远脚下的地面开裂,岩土纠结而成的巨大不规则地块破土而出! 秦尚远陡然加速,原本应该在岩障之上失衡的他选择猛地高高跃起。 “不错的平衡。”亨利抬头,看向月光下的少年,“冰剑!” 没等秦尚远落地,不远处喷泉之中的污水立刻汇集凝结成冰,聚成无数长剑,朝着秦尚远坠落的轨迹飞刺而去! 如果秦尚远准备就那么落地,他毫无疑问会被这些狰狞的冰锥刺成筛子! 秦尚远红瞳一凝,将长刀横在胸前,下一刻他蜷缩身体,如同一枚旋转的刀片那样朝着地面冲去! 刺啦—— 他坠落的轨迹上,无数朝他射去的冰锥在瞬间被尽数斩断! 骤然碎掉的冰渣如同无数星星,在月光下闪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然而亨利并没有因为这招被看破而慌张,因为这只是佯攻。 他为秦尚远准备的东西,还在冰幕之下! “抓到你了!”亨利的红瞳微微震颤! 就在秦尚远刺破冰幕的瞬间,黑岩凝聚而成的牢笼猛地升起,秦尚远无法控制惯性,如同炮弹一般砸进了牢笼! 嘭——!!! 亨利还没来得及高兴,秦尚远就用手中长刀蛮横地斩碎了牢笼! 与此同时,一阵尘土在他的刀尖飞扬! 亨利在此刻终于感到了一股压力,他能感觉到,这个“小白脸”并不简单。 脚下的地面持续震动着,一排排骇人的岩刺荆棘破土而出,生长在秦尚远冲刺的路径上。 秦尚远巧妙地避开了突如其来的尖刺,刀光如影,而他在无数荆棘之间闪转腾挪,身法敏捷又诡异。 随着秦尚远的接近,亨利也终于看清楚了这个男孩的脸。 一张温和的东亚脸庞,甚至算得上有些小“漂亮”。 但那双炽红的眼睛里此刻并不存在它该有的温和,反而充满了冷漠和锐利的杀意。 男孩虽然沉默不语,但他的眼神在告诉他们—— “我要杀了你!” 亨利嘴角微扬。 很不错的杀意和决心,很不错的身手,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就在秦尚远的刀锋快要抵达亨利的脖子时,他背后的地面骤然裂开,先前的岩刺荆棘瞬间化为了一只巨型的黑色岩臂,猛地从背后攥住了他。 此刻,法兰妮也破掉了铃铛招来的黑魂,因为本就体力不支的夏蔷柔这时已经到达极限了。 而齐懿也发现自己无法放牧鬼级契约人的灵魂,他手中的灵质牧鞭,在此刻成为了摆设。 “杀了他们!”被束缚在墙上的梅伦 一片绝望的情绪笼罩了夏蔷柔众人。 此时此刻,他们只能祈祷有奇迹出现。 “极为致密的岩石枷锁,就算你的契约是隐秘王座,也不一定能挣脱。”亨利缓缓走到秦尚远的面前,“而这种吨位的物质,你要施展炼金术炼造掉它,也得花上不少时间。” 秦尚远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两位白狼骑士。 “你们研究过我?”秦尚远低声问。 “没人会对炼金术师掉以轻心。”亨利说。 “法兰妮,修改他的意识,”雨果站在远处喊,“他不是想杀人么?那就在潜意识里告诉他,让他亲手杀了他的同伴们。” 第98章 白狼猎手(二) 法兰妮点头,冷着脸走上前去。 正当她要伸手的时候,却对上了秦尚远的目光。 沉默、阴冷。 “你确定要这么做?”秦尚远缓缓开口。 不知道为什么,法兰妮忽然觉得秦尚远的笑容魅得发邪。 “呵,”法兰妮冷笑,“你的同伴杀了我的同伴,我现在让你们自相残杀,可一点心理负担都不会有。” “原来你们白狼杀人,还会有心理负担么?” “不会,只是用这种方式杀人,于我而言是一种禁忌。”法兰妮眼角凶狠地抽动,“不过我现在,很愤怒......” 她话音未落,猛地将手拍在秦尚远的头顶! “契约,阅心!” ...... 溃败腐烂的森林。 法兰妮在一阵深深的不安中睁开了双眼。 自己正身处在一片阴暗的沼泽当中。 死亡的气息无处不在。 她瞳孔微缩。 这里难道就是秦尚远的记忆深处? 法兰妮微微皱眉,奇怪,竟然没有任何的有效信息...... “咯咯咯......嘻嘻......” 正当她疑惑的时候,头顶的林冠深处忽然传来了诡异惊悚的笑声。 法兰妮惊恐地抬头。 半张脸已经腐烂的巨大少女缓缓低头,少女张开嘴,朝她吐出了一口腐烂的气息! 白色孢子如同食腐昆虫一般从那张嘴里涌了出来,迅速沾满了她全身的每一寸肌肤,在那里开出无数肉色的花朵! 法兰妮见状,只发出疯狂的尖叫声,求生的本能趋势她立刻将自己从秦尚远的大脑中抽离了出来。 她崩溃地捂住脸,即使意识逃离了那副恐怖的幻境,但她还没有从刚才的恐惧之中抽脱出来。 法兰妮只觉得自己奔跑在一条幽深的隧道中,不顾一切地想要从那片腐烂溃败的沼泽中逃离。 “你对法兰妮做了什么?!”亨利见状,厉声喝问秦尚远。 “她自己要进来的。”秦尚远微笑。 法兰妮在那条幽深的隧道中不停地奔跑,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在隧道尽头看到了曙光。 她推开那扇透光的大门。 恢弘空灵的声音回荡。 门后,长着三枚头颅的白垩巨人被钉在十字架上。 法兰妮的瞳孔微颤。 “上帝......” 这是她契约的来源。 炼金术从上帝的身上盗走了“阅心”,上帝的残影也因此留在了她的意识当中。 “彻底拥抱疯狂......法兰妮。” 三口头颅上的嘴唇翕动着,不洁的声音回荡在法兰妮的脑海中,像是在蛊惑她。 “拥抱疯狂,才能突破那人脑海中的枷锁。” 在法兰妮的眼里,白垩巨人挣脱了十字架,缓缓跪下向她张开了怀抱。 ...... “法兰妮!你怎么了!”亨利正想上前,回过神来的法兰妮双眼通红,一把拍开了亨利的手。 “华夏人,你想要我疯?”法兰妮瞳孔逐渐褪色发白,恶狠狠直视着秦尚远,“那就一起疯!你的心......我读定了!” “秦尚远,她也是被匍匐死梦污染的人!”芙罗拉的声音炸响在耳畔,“我的心灵防御对那种脏玩意儿不起作用!快想办法!不然你真会被她操控的!” “年年!” 面对着法兰妮伸来的手,秦尚远咆哮。 “喵呜~” 浑身洁白的猫纵身跃向空中,猫爪挠破了法兰妮的脸,生生将她逼退了。 “一只猫而已!你以为能改变得了什么!” 法兰妮捂住被挠得流血的眼睛,再次将手伸向了秦尚远的眉心! 秦尚远狰狞大笑着,手中的长刀在瞬间炼造成了一柄格洛克。 法兰妮看到漆黑的枪口,瞳孔猛地一收! 她下意识伸手去挡! 但秦尚远并没有将枪口对准她。 “读心......我读!你!妈!猫来!” 嘭——!!! 在众人的目光下,秦尚远一枪爆掉了自己的脑袋。 ...... 灰海边境。 深度3。 阴曹地府,往生办事处。 正在快乐嗦面的白无常愣住了。 半筷子面条挂在嘴里。 “恩公?”白无常看着脑子被爆掉一半的秦尚远,确定自己没在做梦。 不是用钥匙来的,恩公这是真死了! “又见面了哈......”满脸是血的秦尚远略微尴尬地打了个招呼,“过早呢?” 好像自己一陷入“放逐”状态,就会闪现到地府来。 也对,毕竟是“死”了。 在白无常看来,这更像是领导突然微服私访来视察。 仿佛下一秒就要说出:“小白啊,咱们办事处最近业务做得怎么样啊?” 但实际情况,则是两个人都相当拘谨。 “啊对......”白无常手足无措地站起来,羞涩地递出自己的面碗,“那啥......恩公要不来点?不对,我我我我我我现在去给您再下一碗?” “不不不......太客气了小白,你吃着,我在这站一会儿就走。” “啊?” ...... 红白相间的浆液溅了法兰妮一脸。 法兰妮的手颤抖着,瞳孔的白色恢复原状,秦尚远突如其来的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还没来得及接触秦尚远,这人......就自己毁掉了自己的脑子。 亨利也懵了,束缚秦尚远的黑岩巨手在瞬间坍塌。 秦尚远的尸身软软地砸在了地上。 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傻了。 秦尚远......死了? 但很快,亨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正在交织着复生的骨肉脑浆倒映在亨利的眼瞳中,也映出了他眼里的惊讶和恐惧。 “不对!不对!”亨利望着这个脑子已经碎掉的少年,惊恐地大吼,“他还没有死!他还在呼吸!他在恢......” 刺啦—— 伴随着一阵诡异的嬉笑声,亨利的脖子被一柄黑刀斩断,像是皮球一般飞了出去。 空中旋转四周半,咕噜咕噜滚落到了雨果的脚边! 那人快到连影子都没有了,被秦尚远自杀镇住的雨果自然也没有意识到有人在靠近。 成功得手,那人稳稳落地。 手中的黑刀发出吊诡的嬉笑,黑刀的主人却一脸淡静。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向着他汇聚而去。 纪东歌! 秦尚远自爆之后,紧接着就是自己同伴被斩首。 陷入空白的法兰妮颤栗着眨了一下眼。 然而就在这眨眼的瞬间,已经彻底恢复的秦尚远,被那只白猫从放逐空间中拉了回来! 醒来的秦尚远如同鬼魅般瞬身,几乎是闪现来到法兰妮面前。 秦尚远一手掐住她的脖子,目光猩红。 “不是要一起疯么?你怎么不疯了?嗯?”秦尚远面无表情。 他将法兰妮扑倒在地,一拳接着一拳,逐渐砸碎了这个女人的半张脸。 “约书亚、杰兰特、蒙哲......这都是你们欠他们的!” 终于从痛苦中回过神来的法兰妮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她挣扎着伸手就要触碰秦尚远的脑袋! 契约,炼灵寂焰! 苍白色火焰安静地自秦尚远的手心燃起,法兰妮还没来得及反击,瞬间被苍白火焰点燃,很快便烧炼成了一具红铜色的骨架! 做完了这一切,秦尚远擦了擦脸上残留的血迹:“齐懿,拴住他们的灵魂,这几个我要特别关照。” 还没来得反应发生了什么的齐懿连忙点头。 他凝聚出灵质牧鞭,在只有“食粪者”能看到的领域中,很快地找到了法兰妮和亨利游离的幽魂,利用“猪倌”的权能将它们彻底圈禁了起来。 “别挣扎了,逃不掉的。”齐懿抠了抠鼻子,对着空气说。 在他眼里,那两个幽魂正不顾一切地想要逃走。 “纪师兄。”秦尚远不紧不慢地起身,扭头看向站在身后的纪东歌。 “你还好吧?”纪东歌正微微喘气。 将霍松庭交到华夏分局应急小队手上后,他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两场高强度的战斗之后,即使是他也有些精疲力竭了。 所以他选择了速战速决,直接处刑了持有“元素全频”的白狼骑士。 纪东歌不在乎是不是偷袭得手,这种情况下,越高效的手段就越能降低潜在风险。 “正在兴头上。”秦尚远说完回头,远处还唯一剩下的白狼骑士团长。 “那家伙的契约......” “是星昼,我知道。”秦尚远说,“蒙哲就是他杀的吧?” “嗯,”纪东歌默默低眉,“所以我来处理,你去休息。” 他抖动手腕,乌鬼切上的血迹猛地收敛,瞬间被钢鳞间的缝隙“喝”了下去,饱饮鲜血的黑刀发出了诡异欢悦的嬉笑声。 “不用,我来。”秦尚远按住纪东歌的手,平静地说,“我要亲手杀了这个人。” “......”纪东歌顿了顿,“没问题么?他是鬼级。” “没关系,我现在强得可怕。” 第99章 白狼猎手(三) “炼金术师?” 雨果漠然看着朝自己缓缓走来的秦尚远。 “嗯。” 秦尚远两手空空,只有一双燃着猩红烈火的眼睛。 “听说炼金术师能构造世界、能炼物成器、能青春永驻、能穿越时空,”雨果缓缓燃起一根香烟,“你做到哪一步了?” “炼金术?你怕了?”秦尚远没有回答,反而不疾不徐地问。 “啧。”雨果发出不悦的声音,“你们炼金术师都是人精么?” “没有,我只是个刚入门几个月的菜鸟而已,刚学会缔造结界,会炼一点小物件。”秦尚远摊摊手。 “刚入门几个月的菜鸟?”雨果狐疑地看向秦尚远,“你知道我是谁么?” “梅伦·罗素手底下的走狗啊,还能是谁,难不成还能是我孙子?” “......”雨果双眼不悦地微虚,“我是罗素家族白狼骑士团的团长,鬼级契约人,雨果·德·维尼......” “行了行了,妈了个逼的刽子手还整出勾八仪式感来了,”秦尚远不耐烦地打断他,“骑士?别侮辱骑士这个词。” “我是想说,作为鬼级,我可以很轻松地杀掉你。” “那你刚刚怎么没出手?”秦尚远反问道,“你不是骑士么?骑士不应该很重视友谊和荣耀么?你怎么让你的同伴来送死啊?” 秦尚远直视着雨果的眼睛。 “......” “你怕炼金术师对吧?所以你要用他们来试探我的实力,所以在他们死的时候,你也不想出手,你怕我藏着其他的杀招。”秦尚远笑了,摊开空空如也的手,“你看啊雨果,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带,我赤手空拳来的!” “......” “我猜,雷蒙德作为炼金术师,对你的冲击一定很大吧?”秦尚远接着说,“毕竟你们这个白狼刽子手小队的契约,都来自于他,所以你才迟迟不敢对我这个炼金术师动手。” “......” 雨果牙关紧咬,眼角微微跳动。 “哦?被我说中了?”秦尚远的心流捕捉到了雨果的微表情,“真想知道你这些年来,都杀了哪些人。” “记不清了。”雨果回答。 “记不清了?”秦尚远挑挑眉,“我记倒是记得几个,我来帮你回忆一些啊,十三年前的约书亚·琼斯,还有今晚的杰兰特·罗素、马修·朗贝尔和蒙哲。” 说到这里,秦尚远的目光落在雨果胸口已经愈合的伤口上。 伤口新近愈合,是约束局制式长刀才会留下的伤痕。 “动手啊,雨果!”秦尚远张开双手,“你的星昼呢?暂停时间杀了我啊?你在忌惮什么......不会是害怕,星昼对我这个炼金术师无效吧?” “你很没有教养啊。”雨果不悦地皱眉。 “对,我没有教养,”秦尚远笑着说,“而且现在呢......我要很没有教养地把你弄死。” “一个不过才入门的炼金术师而已!”雨果愤然抽出腰间的长刀,“你狂什么!” 猩红覆盖双眼。 契约,星昼! 虚空之中仿佛有钟声响起! 诡异的时间领域,骤然展开! ...... “秦尚远真的能行么?”兰斯洛特一脸担忧地看向远处的黑暗,“那是可是序列号79的星昼,在雨果的身上,偏偏还是无禁制的。” 纪东歌持刀警戒在领域边缘,随时准备出手。 “他跟我说......他有办法。”夏蔷柔喜忧参半地说。 “什么办法?”兰斯洛特皱眉。 “好像是一个什么印记。”夏蔷柔答,“他管它叫,龙之言灵。” ...... 星昼领域降临的一瞬间,秦尚远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胸口,一把攥住了什么东西。 风、光、声...... 周遭一切在瞬间静止! 雨果再一次来到了自己的决胜领域。 他先是远远地观察了片刻。 细看之下,他的目光落在了秦尚远手臂的炼金矩阵上。 雨果双眼警惕地微微一眯,旋即掏出腰间的匕首,用尽全力,猛地朝着秦尚远掷去! 铛——!!! 匕首没有触碰到秦尚远,反而嵌在了一道金色的虚影屏障上。 它的到来唤醒了秦尚远手臂上的防御炼金矩阵。 咔嚓—— 屏障的裂纹沿着匕首向四周蔓延,最终整面破碎。 雨果悬着的心这才微微放下。 这个炼金者的身上,没有能够打破星昼领域的炼金矩阵。 他微笑着,不疾不徐地朝秦尚远靠近。 “我当是什么炼金术师呢,原来真是菜鸟。”雨果仔细地端详着被按下暂停键的秦尚远,“我理解你的愤怒,但是弱者的愤怒没有任何价值,就像你的朋友约书亚、杰兰特、马修和蒙哲一样。” “约书亚·琼斯,临死前还念着圣经,”雨果缓缓说,“他那么信仰上帝,却在知道自己要和上帝相连之后,还执意要逃,不忠诚的信徒!于是我一寸一寸砸断了他全身的每一根骨头。” “杰兰特·罗素,我可爱的小少爷,他以为自己有那份胆小鬼的契约,就能逃过任何战斗了,所以我给他上了一课。”雨果遗憾地一笑,“匿影是个很麻烦的契约,老实说如果不是他相信白狼相信我,我都不一定有把握能在他逃走之前停住他身边的时间。” “马修·朗贝尔,自以为悲壮的无名小卒,说着奇怪的话,什么约束局是个符号,不是罗素家的私兵,嘴里喊着正义啊,人类啊,未来啊这样惹人笑的词,”雨果心中隐隐发恨,“他竟然就真以为自己代表正义能审判我了?可笑啊,说那么多有屁用,还不是一刀就死了。” “至于蒙哲,真是危险的对手,星昼对他的削弱比别人要差一截,”雨果如释重负呼了一口气,“丰富的战斗经验,强大的契约,还有阴狠的出招......但他棋差一着,最后甚至连遗言都来不及说。” “所以你知道了么?”雨果俯下身,看着秦尚远的眼睛,“弱者的愤怒,没有价值。因为这世界是为生者而转动的,而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来。” 秦尚远的眼睛忽然眨了一下。 “surprise motherfucker!” 雨果红瞳骤缩,闪电一般后撤出秦尚远的攻击范围! 秦尚远宛如活过来的雕塑,缓缓动了起来。 “我的评级只是晨祸而已,你怕什么?” 秦尚远一脸诡异的笑容,伸手在胸口上转动。 神秘的金色印记,缓缓浮现。 第100章 白狼猎手(四) “你怎么做到的?”雨果眼角含着怒意问道,“我问你怎么做到的!!!” 他彻彻底底被面前这个炼金术师耍了! 耍得团团转! “你的契约,来自于一头龙吧?”秦尚远敞开胸膛,胸口一个神秘的金色符文正发着耀眼的光芒。 “你怎么知道?”雨果眼角抽动,握紧了手中的长刀。 “让我猜猜,大概在二十年前,雷蒙德罗素利用炼金术,在上帝和那头罗亚龙的身上交换了力量,赐予了你们。”秦尚远缓缓道,“所以才有了现在的白狼骑士团。” “无垢生死和阅心,都来自于上帝。”秦尚远接着说,“而你的星昼和元素全频,来自于那头罗亚龙。” “又因为没有代价,所以跟普通的契约人比起来,你们使用契约的负担极小。”秦尚远说,“但这样强大的力量,真的是没有代价的么?” “呵呵,”雨果阴沉地笑了,“当然有,只不过代价不在我们身上,我们是万千个失败品种的幸运儿、天选者,其他承受这份契约的实验体都死了,只有我们在残酷的竞争里活了下来。” “哦,原来是炼出来的蛊王啊。”秦尚远扬了扬眉,“知道我为什么能在星昼的领域里活动么?因为我遇到了那头罗亚龙......你的力量来源!” “什么?!” “这就没必要跟你讲了......”秦尚远伸出双手,“雨中剑!” 暗红色粒子从虚空中涌出,一柄晶莹沉重的英格兰宽刃剑凝聚在他手里。 雨果感到一阵大事不妙,现在的他面对秦尚远,几乎就相当于是被剥夺了契约! 但......就算没有星昼,靠着鬼级的身体,也是能随便压制这个男孩的吧? 想到这里,雨果拔刀冲了上去! 他用尽全力从侧面劈斩,这一刀足够将一头公牛拦腰斩断! 秦尚远挥舞雨中剑,随手一格! 铛——!!! 他竟然毫不费力就接下了雨果的这一刀! “别以为你现在对上我还有身体优势,”交错的瞬间,秦尚远直视雨果颤抖的双瞳,“偷偷告诉你,我是攀爬者。我的这条路径什么能力都没有,就是身体硬。” !!! 嘭——!!! 雨果被秦尚远低位横扫给击飞了出去! 雨果杀意激昂,迅速调整身姿,仿佛一头强健的公牛那样持刀撞向秦尚远! 秦尚远将雨中剑一把插在地上。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在他的体内爆发,他撤步转身,一记咏春里的伐手宛如闸刀那样杀在雨果的后颈! 雨果忍痛想要转身踢击,可秦尚远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 秦尚远猛地向下一拉,雨果沉重的身体立刻就失去了平衡! “尝尝你爹的膝盖!” 秦尚远在雨果身体下坠的期间,猛地膝击踢在了雨果的下巴,径直将这个快两百斤重的男人顶地飞了起来! 血滴暂停漂浮在空中,重力也不能将雨果拉向地面!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日字冲拳。 杀颈、横肘、劈肘、标指......秦尚远拳拳都是杀招,从额头到肋骨,硬生生砸断了雨果身上的每一根骨头。 打到最后,他的出招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拳法了。 仅仅只是单纯的猛砸、泄愤。 每打出一拳,雨果身上溅出的血就在空中形成一幅瑰丽的图画。 秦尚远当然可以用炼灵寂焰一劳永逸。 但他现在很愤怒。 秦尚远将筋骨尽碎的雨果从空中拉了下来,随着雨果眼瞳中的暗红褪去,星昼的领域也骤然崩溃。 “雨果先生,”秦尚远大汗淋漓,死死瞪着雨果已经被他硬生生砸碎的脸,“请问我的愤怒,现在有价值了么?” “......”雨果半死不活地睁着眼睛,颤抖着看向秦尚远。 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这么输了。 “不回答了?”秦尚远歪歪头,“那我就当做有价值咯?更有价值的还在后头呢,你再等等吧。” “......” 秦尚远看出了雨果眼中的疑问和不解。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在体能上可以全面压制你?毕竟你好歹是鬼级,身体素质就算再差,也不能被一个信徒阶的攀爬者压制成这样吧?” “......” “你看看你肚子上,那是什么?” 秦尚远戳了戳雨果的腹部,那里有一幅炼金矩阵。 “!!!” “一个简单的置换阵,置换了你体内的魔灵,规模庞大的魔灵是契约者身体超人的原因,但只要抽掉,你的身体就会变得虚弱。”秦尚远说。 “在你对着我逼逼赖赖的时候,我就悄悄把它拍到了你身上,所以跟我对打的时候,你体内的魔灵一直在流失,不然光凭背弃门徒的身体,我还真不能压着你打。” “你......” 雨果的牙已经全碎了,他的下颌骨和面颊骨是秦尚远重点关照的部分。 “炼金术师......!” 雨果盛怒,但他已经没法回头了。 “唉哟?生气了?”秦尚远微笑,“可是你说的,弱者的愤怒,没有价值哦?” “你应该把我......送去约束局......应该......让他们来......审判我......” “审判?你还想得到约束局的审判?”秦尚远哈哈大笑,旋即沉下了如剑般的目光,“我就是约束局,我来审判你。” “你......你不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秦尚远拎起雨果的领子,咬牙切齿地说,“你是觉得约束局上面还有人会保你们对不对?像423事件的那群人一样? 就算再大的罪,还是会给你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对不对?然后等几年过去大家都忘了这事,再找个由头给你们自由?” “......” “但我告诉你雨果,约束局是个符号,代表正义的符号!那些沐猴而冠的异心者就算坐得再高,也不配代表约束局!” 秦尚远一字一顿。 “雨果·德·维尼,你记住了!老子秦尚远就是你的审判者!” ...... “把他的灵魂也一起放牧了。”秦尚远将雨果的残躯扔在地上。 齐懿被秦尚远身上的杀气吓到,不敢作声,一一照做。 庄园内忽然安静。 包括纪东歌在内的五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会儿,兰斯洛特才面无表情地看向梅伦·罗素。 这位已经老去的罗素家主被钉在墙上,此刻的脸色就像是吃了臭虫般难看。 秦尚远察觉到了兰斯洛特脸上的微表情。 悲哀、不解、崩溃...... 显然,她不想面对这位“父亲”。 尘埃落定,兰斯洛特也心如死海。 现在“匍匐死梦”污染的事也基本明了,梅伦·罗素最好的结局...... 不,这种人渣不配好结局。 “还是我来处理他吧,”秦尚远沉默了片刻,起身,“齐懿,跟我来。” 第101章 谎言之上 “夏云舒在哪?”秦尚远沉声问。 “罗素家名下的医院。”梅伦阴沉沉地笑,“我的女儿知道。” “你还有脸叫她女儿?” “我为什么不能叫她女儿?” 秦尚远心中五味杂陈。 他实在理解不了梅伦的内心。 这个疯子看起来已经被“匍匐死梦”完全扭曲了。 “齐懿,放牧。”秦尚远说。 “要得!”齐懿手中凝聚牧鞭。 “这个家族已经完了,哈哈哈哈哈哈......”梅伦自顾自地笑起来,让齐懿不得不停下了手,“恭喜你,你们赢了。” “罗素家族还没完,也不能完。”秦尚远抓住了他的领子。 作为维系里世界秩序的家族,如果就这么倒下,势必会引起一场极大的纷争。 “这个家族就是建立在谎言上的,早就完了!”梅伦阴鸷地瞪着秦尚远,“我们这群狼!是吃同类的血肉活到今天的!” “你们这些老东西不择手段,不意味着兰斯洛特要也要跟你们一样。” 秦尚远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恰好和兰斯洛特青灰色的眸子撞上。 他心里明白,其实兰斯洛特还是无法彻底无视这个人渣父亲。 兰斯洛特的目光正要避开,秦尚远却示意她过来。 兰斯洛特犹豫了片刻,在夏蔷柔的鼓励下,最后还是走到了秦尚远身后。 “梅伦。”兰斯洛特无悲无喜地看着这位“父亲”。 “都不愿再叫我一声‘父亲’了?”梅伦冷笑道。 “你对她和杰兰特痛下杀手,还有什么资格让她叫你‘父亲’?”秦尚远将不知所措的兰斯洛特挡在身后,“我让她来,只是为了让她看清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让她在余生留下一块无解的疤。” 兰斯洛特面无表情,心中微微一动。 “要我说,我还是更欣赏高文那样的孩子,只有他才有资格领导家族走下去。”梅伦居高临下地说,“我后悔了,兰斯洛特,这么多年的悉心培养,养出来你和杰兰特两个废物。” 这话很明显是说给兰斯洛特听的。 兰斯洛特面如死灰。 “父亲”的话语如同穿心的箭,一支又一支,将她的心刺得千疮百孔。 “梅伦,认清现实,现在的你已经没资格决定这种事。” 秦尚远冷冷地提醒。 “你不仅是个失败者,还是个无可饶恕的罪人。你也没资格评价兰斯洛特和杰兰特,反倒是你,这么多年来将这个家族拖入了深渊。” “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人类,只有我的计划,才能让人类一劳永逸。”梅伦笑着叹息,“可悲的人,所以你们成为不了拯救者。” “人与恶魔之间的矛盾,不存在一劳永逸的办法,”秦尚远说,“你的活尸军团更是好笑,就拿家主这个身份来说,你不及雷蒙德的万分之一。” “你!”听到秦尚远拿他和雷蒙德作比,梅伦顿时怒目圆睁,“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 “为了你所谓的宏伟计划,你这些年来杀了多少人?”秦尚远说,“这早就违背了约束局的初衷,为了人类!” “这是必要的牺牲!” “这只是你扭曲的人格和贪欲结合而成的畸形玩意儿,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我从不后悔杀了杰兰特!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选!这次,我连你兰斯洛特也一起杀!”梅伦咬牙切齿,振声说着。 那眼神如同淬毒的铁刃,要把面前的人剖心挖肝。 “这就是罗素家族!建立在谎言上的、相互屠戮的家族......扫清任何障碍!不择手段地前进!这就是罗素的生存方式!孩子,知道为什么我们不信仰上帝么?因为我们真的背负着罪孽!” 兰斯洛特一字一句听着,身子听得发颤。 是啊,这个家族建立之初就充满着自相残杀和谎言。 这是她早就知道的秘密,但那时的她还对自己抱有改变一切的希望。 兰斯洛特心中黯淡冰冷。 她忽然觉得很疲惫,想就这么一走了之。 曾经心中的理想和抱负,在梅伦说出那些话的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此刻的她谁也不愿意成为。 她只愿意成为那个叫“兰斯洛特”的小女孩。 啪——! 秦尚远面无表情,重重给了梅伦一耳光,让他闭上了嘴。 “兰斯洛特。”秦尚远低声喊。 正出神的兰斯洛特微微一怔,看向秦尚远。 “你知道么?兰斯洛特,”秦尚远对着兰斯洛特说话,眼睛却死死瞪向梅伦,“不管这个家族过去有多烂,都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要洗刷罪孽,就必须有人为这个家族站出来,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只有胆小鬼,才会想着逃避、想着一死了之。” 秦尚远扭头,直视兰斯洛特的眼睛,那双瞳孔仿佛瑰丽的青灰色宝石。 对视片刻,秦尚远笑了笑,忽然变魔术般拿出了那个丑丑的金发小人布偶。 兰斯洛特错愕了片刻。 那是杰兰特留给她的印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出现在了秦尚远的手上? “刚刚在地上捡到的。”秦尚远将小布偶放在兰斯洛特手心,“罗素家族扭曲的从前,无法决定你的未来。你和杰兰特,是雷蒙德留给这个家族的希望。” 兰斯洛特的眸子微颤着,手中的金发小人像是在朝自己微笑。 “姐姐,如果你也觉得有什么东西需要被归正,那就去改变它吧。” “未来,是属于我们的。” ...... 杰兰特的声音回响在耳畔。 鼻尖一酸,兰斯洛特无声地落泪。 是啊,未来是属于我们的。 只是这样的未来,也许会有些孤独。 “如果连你也决定放弃,那么罗素家族就真的完了。”秦尚远一字一句地说,“谎言只是过去,兰斯洛特·罗素,从你开始,在这该死的谎言之上,开出真实的花朵吧。” “谎言就是谎言!永远不会开出什么真实的花朵!”梅伦在旁低吼。 “在谎言之上......开出真实的花朵......”兰斯洛特低声喃喃。 “毕竟,这才是约束局的所作所为啊。” 秦尚远笑着再给了梅伦一拳,让他彻底昏死过去。 “你看,现在这个人类安居的世界,不正是我们在恶魔的谎言之上开出的花么?” “谎言之上......开出真实的花朵!”兰斯洛特眼角颤动,她抬起眸子,眼神里似乎多出来几分光芒。 “谎言总是存在,但总有人要背负它们,不是么?”秦尚远将双手搭在兰斯洛特的肩上,“你早就做好了觉悟,对不对?不然又怎么能走到这一步。” 明明兰斯洛特比秦尚远要大好几岁,可此刻她却觉得自己像是有了兄长指引迷途的小女孩,心中充满了安全感。 那些名利场上自诩上流贵族的男人,可不会对她说出这番话来。 沉默了很久。 兰斯洛特流着泪,向着秦尚远露出一个美丽而破碎的微笑。 “原来你真的和那本小说里......一模一样啊。”她喃喃。 “什么?”秦尚远一愣,“什么小说?” “没什么......”兰斯洛特擦了擦泪。 “疯子!你们这群疯子!”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 众人纷纷回头,全程昏迷的亚伦·唐凯斯特此刻终于醒了过来。 认清形势的他,正疯狂地朝着庄园左翼的地牢飞奔而去。 第102章 魔动废土 梅菲恩专有结界,魔动废土。 苍凉宽广的大地尽头,只挂着一轮灰白的月亮。 无数白色机械散落在大地之上,仿佛被潮水留在沙滩上的贝壳。 两抹轻捷的身影正在月色下飞快地交锋,天地之间金铁交鸣,雷声贯天。 仅仅是她们所产生的震波,就已然席卷了整片大地,在地面轰出无数骇人深坑。 天地之间回响着可怕的嘶吼,幽暗、诡异,仿佛来自地狱。 “还没尝过被这柄枪贯穿的滋味吧?梅菲恩。”奥蕾利模样的所罗门先生展开宽大的翼膜,恶魔的身躯闪现在月下。 阿加尼娅小姐猛然回头,却只听见忽然有一阵悲戚的哭声响彻天际。 一柄闪耀苍白光芒的黑枪出现在了奥蕾利手中。 她的手中举起漆黑的长枪,向下刺击! “贯穿万魔的命运之枪,顶级封印物,朗基奴斯!” 阿加尼娅小姐红瞳收缩,她挣脱所罗门先生的束缚,躲开了朗基奴斯枪的穿刺。 “你的这具身体不能飞吧?万米高空,不会摔得粉碎么?” 所罗门先生居高临下,用红瞳俯视她。 梅菲恩任由阿加尼娅小姐坠落,看着振翅悬浮的所罗门先生,她的魔瞳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 “魔动机械,龙车。” 一头钢铁拼凑而成的庞大巨龙陡然出现在阿加尼娅小姐的身侧,逆着她的坠落,猛然冲向了所罗门先生! 所罗门先生避闪不及,被龙头一口咬住! 随后这头机械罗亚龙转身,以夭矫的身姿,朝着阿加尼娅小姐冲去! “朗基奴斯枪?你从哪拿到的?” 阿加尼娅小姐在极速的坠落中爬上了龙背,将所罗门先生从龙牙间提了出来。 而所罗门先生挥动肉翼,很轻易地就从阿加尼娅小姐的控制中挣脱。 “二战的时候,阿道夫·希特勒痴迷于研究恶魔和神秘学,于是在全世界找到了这件封印物,马尔斯当时隐藏在德军的科研基地,在二战结束的前夕,将死的他把这支枪送了出来。” “战争恶魔偷了这支枪?真有意思......”梅菲恩站在龙头上,“你到底是谁?” “你可以叫我所罗门,也可以叫我锡海隐修会的老板。” “这不是一条有效的信息,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恶魔,”梅菲恩说,“但现在的你还不完整。” “那我只能说,你猜得很对。”所罗门先生微笑,“轮到我问了,你和秦尚远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他是我的学生。”梅菲恩回答。 “仅此而已么?”所罗门先生问,“还是说,他让你想起了某位故人呢?又或者说,他就是......” “我的直觉还告诉我,你最好今晚就死在我的魔动废土里。”梅菲恩驱使龙车,再度冲向所罗门先生。 可所罗门先生眉头一皱,没再接应,反而瞬间和她拉开了距离。 “啧......梅伦·罗素那个蠢货!这都能输!”所罗门先生忽然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她猛地抬起猩红的魔瞳:“再会了梅菲恩,这是一次愉快的会面。” 话音刚落,虚空之中涌出一道黑雾,所罗门先生向着阿加尼娅小姐招了招手,在这座结界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巨大的机械罗亚龙振翅悬浮在夜空下。 阿加尼娅小姐凝视灰白色的月亮,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片刻之后,她身上的炼金矩阵缓缓熄灭。 白月、大地与机械在瞬间以她为中心收敛。 转眼间,阿加尼娅小姐再度回到了现实空间。 “疯子!你们这群疯子!” 一回来,梅菲恩就听到了亚伦·唐凯斯特的鬼吼鬼叫。 她轻“嗯?”了一声,循声看去。 整个庄园已经被自己徒弟清场了。 嘿嘿,徒弟真厉害啊! 然后她就眼见着秦尚远带着其他人,乌泱泱追着亚伦·唐凯斯特冲了过去。 “老爹!回家!我们回家!”亚伦·唐凯斯特睁大眼睛吼着,冲到了地牢门口。 正在他要进门的时候,忽然被一阵无形的屏障挡住了。 他猛地回头,秦尚远在他背后张开了一道炼金矩阵。 “你面前是我设下的结界。”秦尚远说。 “你给我放开!你这该死的炼金术师!”亚伦·唐凯斯特怒火冲天。 “里面全是无垢者,你父亲毫无知觉闯了进去,要么疯了,要么死了。”秦尚远缓缓说。 “不信!我不信!” 亚伦·唐凯斯特吼着,用手一下接着一下地砸击面前的无形屏障。 梅伦·罗素分明许诺了他们屠龙家族的复兴,许诺了他们在里世界无上的权力。 可这美好的一切,竟然就在这一夜之间如同沙垒般崩塌了! 唐凯斯特凶狠地咬碎了手指,用血唤醒了黑戒“龙脉”! 咚咚—— 咚咚—— 虚空之中传来战鼓一般的心跳声! 黑戒腾出的烟雾带着可怕的力量,竟然在下一秒直接击碎了秦尚远设立的屏障! 顺带也冲破了“哀叹之域”! 密密麻麻的白色人影在无尽循环的空间中,终于找到了出口,诡异渗人的悲鸣声中,它们齐齐回头。 阿加尼娅小姐红瞳微缩:“全都闭上眼睛!” 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闭上双眼! 魔动废土! 白月、大地、机械。 专属于梅菲恩的领域世界在瞬间展开! 她在呼吸之间就将所有的无垢者拖入了这里! 阿加尼娅小姐骑着龙车飞向高空,苍白颜色的无垢者漫无目的,游荡在满布机械残骸的大地之上。 “这种玩意儿,必须集中销毁啊。”梅菲恩在夜风中轻声说。 阿加尼娅小姐的魔瞳愈发炽烈。 “魔动机械,炼金熔炉。” 大地震颤,无垢者们脚下的土地缓缓升起了一条无穷无尽的传送带,将它们送往某处尽头。 金属砸击的巨大声响宛如肃穆钟声,幽幽地回荡在整个世界里。 传送带尽头等着这些无垢者的,是一口沸腾着炽热钢水的巨型熔炉。 确认了每一只无垢者的血骨都被钢水吞噬殆尽,梅菲恩才放心地收敛了魔动废土,回到现实空间。 ...... “老爹!老爹!” 果然一回来,就听到的是亚伦·唐凯斯特的鬼哭狼嚎。 “哀叹之域”解除后,无垢者们立刻被梅菲恩拉走,只剩下已经彻底疯癫的锡安·唐凯斯特。 这个曾经在校董议会上处处找她麻烦的人类,此刻已经完全疯了。 “我是圣乔治!见到了伟大的屠龙者,你们为何还不跪下!” 锡安·唐凯斯特面对众人,摆出一副傲慢的姿态。 亚伦·唐凯斯特愣了一下,却眼见锡安的脸上立刻露出一丝惊恐的神色。 锡安“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抱住他的大腿。 “父亲!父亲!您怎么来了!” 锡安哭喊着,亚伦却已经懵了。 “我没记错的话,那是他儿子吧?”夏蔷柔弱弱地问。 “见过无垢者之后,他已经疯了,没被吃已经是万幸了。”梅菲恩缓缓道。 “混蛋,”亚伦·唐凯斯特愤怒回头,他举起黑戒准备再一次召唤龙魂,“我要让你们都在这里......” “闭嘴。”秦尚远的身影一跃而出,一手拍在他的脸上。 置换阵展开。 下一秒,清澈的机油从秦尚远的掌心涌出。 吨吨吨—— 机油一刻也不停地灌进了亚伦·唐凯斯特的嘴里,已经疯掉的锡安见状也撕咬着飞扑了过来。 “你是谁!敢打我爹!”锡安张嘴就要咬在秦尚远的脖子上。 可眨眼间,他却被另一只手猛然抓住扔了开。 黑角黑瞳的少年一脸淡静地出现。 “好多人啊,梅教授也来了。”陆星野扫了一眼,多出了不少熟悉面孔,“外面结束了?” “结束了。” 秦尚远看向陆星野的身后,是安然无恙的老管家奥古斯特。 “奥古斯特?”兰斯洛特睁大了眼睛,“你怎么在这?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 盲眼的老人听见熟悉的声音,竟然也流出了两行浊泪来。 他颤颤巍巍,摸索着走到了兰斯洛特身边:“大小姐......没想到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啊。” 这边一老一少寒暄着叙旧。 另一边,则是喝了汽油难受得满地打滚的亚伦·唐凯斯特,还有唤子作父的锡安·唐凯斯特。 “徒弟,想怎么处置他们?”梅菲恩抱着年年问。 秦尚远冷冷地环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已经失心疯的锡安·唐凯斯特身上。 “老师不急,锡安先生还在装疯呢。”他冷不丁地说。 正在疯狂舔舐地面的锡安身子猛地一颤。 亚伦也震惊地朝自己父亲看去。 “进庄园之前,每个人都戴上了一枚防止无垢者看到自己的铭牌,”秦尚远一步一步地朝锡安靠近,蹲下身来,打量着他,“是吧?锡安先生?” 锡安面色惨白,自己的伪装,竟然没有骗过这个姓秦的孩子。 “你是见大势已去,想装疯卖傻躲过我们的清算,再回去从长计议是么?”秦尚远直视锡安的眼睛,摘下了他胸前的铭牌,细细观察。 同样写着一种奇怪的炼金矩阵,应该是雷蒙德自创的。 “幸好是哀叹之域,不然真被你走出去了。”秦尚远将铭牌默默收了起来。 “你们在和神作对!”锡安咬牙切齿。 秦尚远正要说什么,锡安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诡异的变化。 眼睑外翻,瘤子般的大小肉球开始在他身上增殖! 秦尚远立刻反应了过来...... 是“太岁”! 有人在他身上种下了太岁,这是在灭口! “后退。”梅菲恩见状,立刻用手将秦尚远捞了回来。 “老爹!”亚伦哭喊着朝自己的父亲扑了过去。 然而头部已然变成一团烂肉的锡安早已经失去了神智,仿佛是被一头不知名的怪物所寄生,它嘶吼着就要吃下亚伦,可梅菲恩先它一步! 阿加尼娅小姐一声清脆的响指,一颗巨大的金属零件如同陨石那样从天而降! 轰——!!! 金属陨石砸穿了地牢的天花板,也将已经被太岁异化的锡安砸成了肉酱。 亚伦·唐凯斯特被巨大的冲击波震飞到秦尚远脚边,整个人已经神志不清了。 沉默片刻。 秦尚远低头注视,亚伦·唐凯斯特脸色惨白、瑟瑟发抖。 他越发确定,无论是都容市,还是东京、巴黎,在无数阴谋背后隐藏着的人之一,一定有着那位“所罗门先生”。 “陆星野,你怎么看?” “最好还是交给约束局定罪。”陆星野说。 “反正校董的席位肯定是保不住了,屠龙者就是已经没落的势力,靠着和梅伦·罗素的交易,甘愿做梅伦手下的鹰犬才被提了上去。”夏蔷柔低头打量。 “行吧。” 秦尚远蹲下,举起亚伦·唐凯斯特的右手,摘走了他手上的那枚黑戒。 “陆星野,你说你听到了某一头龙的心跳?” 第103章 霍恩的红龙(一) 黑色骨戒古朴而轻巧。 仔细打量下,秦尚远还发现了其上暗暗游走的金色纹路,那是某种炼金符文。 “把戒指还给我!”亚伦·唐凯斯特低吼。 “机油还封不住你的嘴?”秦尚远低头,一个眼神就让他噤声了。 “那是唐凯斯特家族的传承!” “这是罗亚龙尾椎最后一截细骨的尖端。” 阿加尼娅小姐从秦尚远手中接过骨戒,低头打量。 “看样子,唐凯斯特家族当年的确猎杀了世界上的最后一头罗亚龙,这骨戒中封存着她的龙魂残片。” “那头可以控制时间的罗亚龙?”秦尚远将亚伦·唐凯斯特提了起来,“你们唐凯斯特家,究竟和梅伦达成了什么交易?” “很显然,他不会知道,锡安也已经死了。”阿加尼娅小姐缓缓说着,拿起戒指的指尖魔灵氤氲。 “你要干什么?!别动我的戒指!”亚伦·唐凯斯特眼见情况不对,慌张地喊。 “这头龙没能彻底死去,她一直都活在你们的操控和奴役下,她很痛苦。”梅菲恩感受着戒指当中的残魂,低声说。 “秦......” 戒指中飘来一声低吟。 秦尚远一怔,胸口的龙之言灵印记逐渐变得微热,此刻正在缓缓放光。 “为了封印这头龙的残魂,戒指中藏着一处结界,”梅菲恩看向秦尚远,“她似乎有话跟你说,徒儿你去看看?” 秦尚远点点头。 他也想知道那头龙的身份。 毕竟身上这枚决胜的印记,就是这头神秘的罗亚龙留给自己的。 “陆星野,你也一起去吧。”梅菲恩又看向一旁沉默的陆星野。 陆星野愣了一下,旋即点头。 “那就站稳咯。” 阿加尼娅小姐扬起嘴角,庞大的炼金阵加持在这枚小小的骨戒上,无数金色符文在虚空之中轰然展开! 秦尚远和陆星野的身形在众多金色符文的包裹之下,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 秦尚远和陆星野缓缓睁开双眼。 广袤无垠的......星空。 他们凭空而立,脚下是流动着异彩的万丈深渊。 这片结界空间当中,空无一物。 除了满天星辰,以及......他们面前这头收拢长翼的庞然大物。 罗亚巨龙! 秦尚远被这头红龙的外表所吸引,认真地打量起来。 如同钢板般的暗红色鳞甲覆盖这头龙的全身,狰狞的、布满灰质骨节的角从这头龙的鼻尖一直延伸到脑后,龙头上覆着长满骨刺的板甲,犹如古老的战盔。 龙收拢了自己的双翼,骨翼之间的肉膜早已经残破不堪了。 它像是在这里待了很久,燃烧的黄金瞳孔宛如炽热的太阳,正威严地注视着两位来客。 竟然真的和传说中西方龙外表相似。 如果这样的生物今天仍旧存在于世,很难想象该是何等震撼的场面。 龙的周围下着一场熔金色的雨,不知名的金色灵质围在龙的身边,不知道是保护它的屏障,还是关押它的枷锁。 “你终于来了。”龙对着秦尚远开口了,是女人的声音。 “是母龙?”秦尚远对着陆星野小声嘀咕。 “吾的确是雌龙,”龙扬起了巍峨的脖子,如同小山一般,在熔金色微雨中站立了起来,“怎么,你等有什么意见?” 秦尚远见自己的悄悄话被听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没什么意见......就是好奇。”他尬笑了两声,“龙小姐,你这是?” “吾之名为‘莎隆拉梅尔’,罗亚龙族最后的荣耀。”莎隆拉梅尔喉咙深处仿佛蕴含着雷霆,“我在这里等候你很久了,重铸者。” 秦尚远心中一动。 重铸者。 除了里斯本,大概不会有人叫他这个名字。 “你还是叫我的本名吧,秦尚远。”秦尚远微微笑道。 “哦......你好,秦尚远,”莎隆拉梅尔重新趴了回去,硕大的龙头略微歪了歪,“还有你旁边的这位古龙子嗣。” 听到莎隆拉梅尔一眼认出了陆星野的身份,秦尚远心中凛然。 据说罗亚龙是古龙血脉的分支,那莎隆拉梅尔也算是陆星野的同类了。 “陆星野。”黑角黑瞳的少年自我介绍。 “可吾记得古龙族都姓......敖。” “没问题没问题!陆星野是小名,他大名叫敖夜。”秦尚远立刻笑着补充,“能讲讲怎么回事么?莎隆拉梅尔小姐?你为什么会在这?你留给我的那枚言灵印记又是怎么回事?” 莎隆拉梅尔眨了眨金瞳,从鼻孔里呼出炽热的白气。 沉默了半晌,她开口:“重铸者秦尚远,你可曾听说过一位炼金术师?” “谁?” “尼古拉斯·霍恩。” “霍恩?”秦尚远愣了下,“听说过,怎么了?” 大名鼎鼎的炼金术师尼古拉斯·霍恩,那是传说中的存在。 伟大的画家、断绝古今的炼金术师。 他所绘的那幅《群山中的哲梅乌》据说隐藏着贤者之石的秘密,至今还引诱着世界上的炼金者们趋之若鹜地找寻。 “就是他将吾养大的。”莎隆拉梅尔缓缓说,“那时候的吾,还是一条不知世事的幼年红龙。” “你是霍恩养大的?”秦尚远有些懵,“等等,你多少岁了?” “粗略算来,到缄默日之前,吾应该在你们人类眼里存在了200年。”莎隆拉梅尔回答,“吾的同类,在吾诞生之前就几乎已遭唐凯斯特与贝奥武夫猎杀殆尽。” “唐凯斯特以前这么猛么?”秦尚远脱口而出。 屠龙哪是什么容易活? “不,这支屠龙族裔行径极为卑鄙,专门洗劫龙母离开的龙巢。”莎隆拉梅尔说,“只不过当时还是龙卵的吾太弱小了,被当成了岩壁旁的石块,所以没被捣碎或者带走。” “......”秦尚远擦擦汗。 龙蛋被当成了石头......这理由可真够硬核的。 “后来吾终于孵化出世,龙巢中就只剩下了同类的尸骨,就在吾快要受冻饿死在荒原中时,尼古拉斯的到来,最终救下了吾。”莎隆拉梅尔回忆着,“他陪了吾200年,吾......很想他。” “尼古拉斯·霍恩竟然活了200年。”秦尚远喃喃。 “不止200年,”莎隆拉梅尔说,“尼古拉斯是这世界造诣最高的炼金术师,他应该已经获得了永生的资格。” “但他在缄默日之后,就消失了。”秦尚远说,“他获得了永生,就抛弃了你?” “他没有抛弃吾,只是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莎隆拉梅尔很自然地回答。 “更重要的事?” “吾不知道,”莎隆拉梅尔摇了摇硕大的头颅,“但他临走之前,交了一个东西给吾,让吾好好守护,等待你的到来。” “交给我?指名道姓了?”秦尚远惊讶地问,“什么东西?” “时间颅骨,化宙。” 第104章 霍恩的红龙(二) 时间颅骨!? 秦尚远眼中一亮。 空间颅骨还没捂热呢,第二颗就接踵而至了? “难怪,罗素能从你的身上获得时间系的契约。”秦尚远说。 他原本以为持有时间颅骨的,是罗素家族。 没想到罗素家族正是因为时间颅骨,才和唐凯斯特合作的。 “你确定,他要你交给的人,是我?” “确定,尤其是你说了你的名字之后。” “我的名字?” “秦。” “虽然还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先给我吧。”秦尚远心中松了一口气。 第二颗颅骨,就这么到手了? “没在这里,吾现在没法给你。” “......” 果然我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不然艾无常早跳出来了。 【挺聪明啊小子,不过这头龙蛮有趣的,你跟她多聊聊。】 沉寂了几天的艾无常忽然上线。 秦尚远心中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拂去界面。 “那在哪?” 莎隆拉梅尔眨了眨黄金龙瞳:“那颗颅骨,在吾的龙躯之上。” “你的龙躯?” “缄默日那天,唐凯斯特带着一位神秘人找到了吾,一是为了猎杀吾,二就是为了这颗颅骨。” “神秘人?你不知道是谁么?”秦尚远问。 “不知道,”莎隆拉梅尔摇摇头,“但那人很强,很像是恶魔。” 秦尚远低眉思索。 所罗门先生? “于是他们就成功抓住了你?” “嗯,他们用了七天七夜才彻底将吾束缚住,但吾之龙魂有尼古拉斯的炼金阵保护,没那么容易被杀死。” 说到这里,莎隆拉梅尔的目光放在环绕她的熔金色雨幕上。 秦尚远心中了然,原来这是保护她的。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唐凯斯特家族一直在尝试破除这座矩阵,他们已经快要成功了,上次亚伦·唐凯斯特将吾的残魂唤出了黑戒就是证明。” 莎隆拉梅尔沐浴着金雨。 “如果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或许不久的将来,时间颅骨真的会被罗素家族给夺走。” “原来如此,”秦尚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旋即问,“那,你的龙躯在哪?” “沉睡在大洋底部的某个地方。”莎隆拉梅尔回答。 “你自己也不知道么?” “不知道,但只要靠近,我就能感应得到。”莎隆拉梅尔继续说,“他们用‘匍匐死梦’让龙躯陷入了沉睡。” “又是匍匐死梦......”秦尚远低声喃喃。 秦尚远想了想:“莎隆拉梅尔,霍恩有跟你说过,第三颗颅骨的下落么?” “没有。”莎隆拉梅尔回答,“尼古拉斯和吾的离别来得很突然,他只交给了吾化宙,简单说了一些你的信息,就离开了......像是急着去做什么事。” “嘶......” 秦尚远不免得觉得无语,真就一点多的信息都得不到。 缄默日、神弃之夜...... 一个诸神夺位、万魔陨落的夜晚,霍恩他一个炼金术师有什么好忙的呢? “霍恩他,是怎么说我的?”秦尚远有些好奇。 “姓秦的少年、恶魔、重铸者。”莎隆拉梅尔龙瞳如炬,“在你出现的那一刻,吾就认出来了。” “尼古拉斯·霍恩......他好像提前知道了好多事?”秦尚远思索片刻,“关于匍匐死梦,你知道什么别的消息么?” 雷蒙德说他能找到最早的记录,是在1970年3月的美国总局文件里。 那莎隆拉梅尔的龙躯,是在什么时候被匍匐死梦封印的? 几百年前? “他们用这种东西封印吾之龙躯,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所以吾不太清楚,他们尝试用这种东西来控制吾交出时间颅骨,但没成功。” “不是几百年前?” “不是。” “我知道了。” “秦尚远,”莎隆拉梅尔忽然说,“吾希望,今后你能将吾带在身边,直到找寻到吾之龙躯。将时间颅骨交给你,是尼古拉斯托付吾的使命。” 秦尚远愕然地看着这头红龙。 莎隆拉梅尔低下罗亚龙高昂的头颅。 秦尚远心中微微一动,走进熔金色的雨幕里,伸手触摸莎隆拉梅尔的鼻尖。 粗糙坚硬的触感,让秦尚远感觉自己像是在抚摸一棵参天巨树。 秦尚远看向莎隆拉梅尔狰狞明亮的龙瞳,龙瞳如同一面铜镜,倒映着他的影子。 “吾这副模样虽然帮不上太多忙,但必要的时候,请让吾试试放手一搏。” 秦尚远的手中忽然感受到一股力量正弱弱地向他传导,跟他建立了某种联系。 这头红龙,向他臣服了。 “对了,”莎隆拉梅尔看向沉默在一旁的陆星野,“高贵的古龙后裔,敖夜,你还没有获得自己的龙躯么?看得出来,比起你的同族,你还很幼小。” “还没有。”陆星野摇摇头。 “龙躯......那东西要在什么地方才能得到?”秦尚远问。 “不管是古龙还是罗亚龙,龙躯都是生来就有的,只是需要身为同族的力量引导。”莎隆拉梅尔说,“敖夜,如果你需要帮助,吾可以教你。” 陆星野黑色的瞳孔动了动。 ...... 转眼间,秦尚远和陆星野回到了现实中的庄园。 时间仿佛没有过去多久,众人还维持着他们走时的姿态。 “用了5秒,比老师想得要快。”阿加尼娅小姐将手随意搭在秦尚远的肩上,“怎么样?那头龙说了什么?” “说了一些和缄默日有关的事,还有我要找的东西的信息。” “莎隆拉梅尔和你建立了联系,这枚名为‘龙脉’的黑戒,此刻是你的了。”阿加尼娅小姐将戒指戴在了秦尚远的左手中指上。 “你们在干嘛!这是唐凯斯特家的东西!”亚伦·唐凯斯特慌慌张张扑了过来。 这枚黑戒,是唐凯斯特家族的传承,是他们屠龙的最后荣光! 秦尚远毫不在意,他对着亚伦·唐凯斯特伸出戴有龙脉的手。 “吼——!!!” 莎隆拉梅尔的龙形残影从黑戒当中显形,龙吼生生逼退了唐凯斯特。 “你的食指,已经被这枚戒指啃噬刺破了。”秦尚远目光落在唐凯斯特食指斑驳的伤口上,不紧不慢地说,“莎隆拉梅尔,早就拒绝你们了。” “莎隆拉梅尔?”亚伦·唐凯斯特一愣。 “这头你们家族驱使了百年的罗亚龙魂的名字。”秦尚远淡淡地说,“陆星野,齐懿,把两位唐凯斯特先生绑起来,我去给约束局打电话。” “要得!”齐懿昂首挺胸。 陆星野一声不吭,看到齐懿,他伸出手:“你好,我叫陆星野,你也可以叫我敖夜。” “哇哥们,你这是角?你搞cosy啊?” 齐懿伸手就要去摸,却立刻被秦尚远一把拉住:“他是龙,别闹。” “龙???!!!” ...... 梅菲恩写下最后一处符文,缓缓起身。 “这样,罗素庄园中的污染,就算完全控制住了。”梅菲恩拍拍秦尚远的肩膀,“学会了么?” “学会了,老师讲得很清楚。”秦尚远点点头。 缔造结界一直不是他擅长的方向,在梅菲恩对这座庄园结界的修补过程中,他确实领会到了不少新东西。 “一般的续变结界和固有结界,就是一个框架,你可以按照你的喜好和想法,往框架中填充任何元素,”梅菲恩总结说。 “当然,前提是你能控制住。就像堆平衡积木一样,不同的元素,会导致积木的重心不同程度地偏移。但只要你能稳住这些元素,那么结界就能按照你的逻辑运转。” “知道了老师。”秦尚远乖巧地点头。 阿加尼娅小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伸手摸了摸秦尚远的脑袋。 “累不累?”梅菲恩柔声问。 “不累,”秦尚远笑着摇摇头,“谢谢老师,要不是老师......” “不许说谢谢。”阿加尼娅小姐看着他的眼睛。 片刻之后,那双冰蓝色的眸子竟然有些失神。 秦尚远一愣。 “老师,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 “老师从几十年前就没出过门了哦,老师早就是老古董啦。”梅菲恩略显仓惶地笑着,她思绪慌乱了片刻,阿加尼娅小姐也随之移开了目光,“你才来到这世上19年,怎么可能见过老师呢?” “是么......”秦尚远不解,“那老师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到华夏呢?” “雷蒙德的炼金术造诣果然不浅啊,这些结界,只需要我修补一下,已经是应对庄园污染最完美的解法了。” 梅菲恩恰如其分地转移了话题。 “你们放开我!你们放手!”夏炽阳的声音从围栏后传来,“我是夏家家主!你们怎么敢这样对我!” “老师,夏炽阳会怎么处理?”秦尚远问。 “大概会被送去裁断庭吧,然后再接受夏家内部的处理。”梅菲恩摸了摸秦尚远的头,“别信他之前说的话,妖言惑众,其实你一点都不孤独。” “我知道。”秦尚远轻轻一笑,“有老师你们在,我的心里就很踏实。” 师徒两人就这么沉默站了一会儿,秦尚远忽然转身:“老师,我去找齐懿有点事。” “那个胖子?嗯,去吧。”阿加尼娅小姐温婉一笑。 第105章 阎罗殿 庄园外的原野上。 月色皎洁。 夜风中隐隐传来猪鸣声。 齐懿挥舞着手中的牧鞭,将这些灵魂圈在一起,以防他们四散奔逃。 经过了梅伦·罗素的磨炼,他已经是一名合格的“猪倌”了。 “你说你要去哪?”齐懿觉得有些不靠谱。 “阴曹地府。”秦尚远说,“这些灵魂,如果不去地府经历轮回,就会和他们的命运之中相连的人失去联系。” “你就吹吧,什么阴曹地府?再说了,就算有,能管到这儿么?”齐懿觉得秦尚远在吹牛。 “不信?可以啊,你要不跟我去看看?”秦尚远诡异地一笑。 “......” 齐懿打量了几眼,忽然觉得这小子像是认真的。 他虽然一只脚迈进了里世界的大门,但还是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胆怯之下,他缩了缩头:“行行行,你去!” 秦尚远掏出了魂幡,按照谢必安教给他的咒语来引魂。 见他要念咒,齐懿问:“都是外国佬,能听懂你的话么?要不要翻译一下?” “言灵,只要说出口就有用了。” 一片白茫茫的月光下,秦尚远的手中魂幡幽然展开。 他清了清嗓子,用家乡口音唱起了一首调子古朴的歌谣—— ...... 自古花无久艳,从来月不常圆, 任君堆金积玉,难买长生不死。 飞禽可有千年鹤,世上希逢百岁人, 生碌碌,死忙忙, 要足何时足,欲长哪得长? 浮云烟锁雨,无事叹炎凉。 说什么功名富贵,夸什么锦绣文章, 须信到头终是幻,端然限尽梦黄梁。 三皇五帝归何处,历代公卿在哪方? 但看青史上,谁能免无常? 真灵若不昧,华筵来歆飨。 ...... 随着秦尚远的诵念,魂幡上逐渐氤氲起了一片黑雾。 在齐懿的眼里,这些双目无神的黑色灵魂正在被某种诡异的力量吸入那面魂幡当中。 “我草,你来真的啊?”齐懿瞪大了眼睛。 “你先跟他们回去,”做完这一切,秦尚远将魂幡插在地上,“我晚点回。” “你去哪?”齐懿问。 “你说呢?”秦尚远又是一个诡异的笑容。 齐懿打了个寒颤,没敢多问,灰溜溜地缩回了庄园。 胖子走后,月光下的丛林里只剩秦尚远一个人。 静了片刻,他的双瞳泛起猩红一阵。 秦尚远抬头看了一眼魂幡,伸手轻点三下眉心。 按艾无常的说法,空间颅骨藏在秦尚远的灵魂中,只需要一些动作媒介就能触发它的作用。 虚空之中凭空冒出了浓白的雾气。 秦尚远持着魂幡,踏入雾中。 灰海边境。 深度3。 阴曹地府,往生办事处。 依然是上海外滩某个街区的景象。 “嘿嘿,牛,牛......”牛头阿傍蹲在楼下门前画着圈。 忽然间,他智慧的眼神注意到了一双陌生人的脚踏到了面前。 阿傍抬起头,眼睛一亮,欢快地鼓掌:“恩公,嘿嘿,恩公。” “阿傍,谢必安他们去哪了?”秦尚远举着魂幡问。 “煮面,嘿嘿,马哥和无常在厨房做饭,牛头要吃饭嘿嘿......” “呃......行了,你继续玩吧。” “好、嘿嘿、好,牛继续玩牛......” 秦尚远叹息着拍了拍牛头的肩,站在“往生办事处”的招牌底下等起来。 他可不想走进去,想着那些方块字都瘆得慌。 等了会儿,拴着围裙的马面就端着热腾腾的面条,和白无常一起走了出来。 没工作的时候,这群鬼差倒也有几分接地气的生活气息。 “阿傍,别玩儿了!吃饭了来!”马面大喊。 但看到秦尚远的瞬间,马面和白无常两人都愣住了。 “恩公?”白无常一愣,“您又来了?” 马面则是恨铁不成钢地一记手刀砍在牛头上,立刻给牛头砍立正了。 “恩公来了都不请他进来坐坐?!阿傍你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牛头被马面一通训斥,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白无常重重叹了一声,也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恩公,上次忙完之后又闲了起来,范无咎他最近一直玩游戏,连饭都不吃,现在还在补觉呢,怕也不能来拜见恩公了......” 秦尚远挥挥手,心说没关系,你黑白无常兄弟俩见一个和见两个没什么区别,反正也不是来走亲戚的...... 秦尚远看着这俩鬼。 一个当爹一个当妈,一个孩子是智障,另一个孩子有网瘾。 ......真是有点令人扼腕叹息了。 “您这次来是......”白无常正想问呢,立刻就注意到了秦尚远手里的冒着黑雾魂幡。 马面也注意到了。 那表情忽然就亮了,恨不得立刻跪下来给秦尚远磕一千个。 “恩公!!!”两人哭丧着脸正要跪。 “诶诶诶!使不得使不得......”秦尚远立刻给他俩扶了起来。 “恩公您这恩情,咱就是说有点还不完了......”白无常实在有些不好意思,白得发邪的脸上竟然泛起了两抹酡红,“上次那些灵魂,我们已经送他们去转生了,每个人身上的缘丝都保存得好好的。” “这是我该做的,轮回不再之后,能够顺手做些这样的弥补也挺好。”秦尚远将魂幡交到马面手中。 “我们刚做好饭,恩公要不要进来吃点?”马面发出晚餐邀请。 秦尚远看了看这阴恻恻的环境:“上面还有人等着我吃饭呢......这就不必了,倒是有几个人,我要你帮我重点关照一下。” “重点关照?”马面有些不解。 但谢必安秒懂,立刻立正:“您尽管说。” “这几个。” 秦尚远从背后拉出了一团黑魂,黑魂中五个人的面容不断变换着。 是梅伦·罗素和他的白狼骑士团。 “秦尚远!这是什么地方!” 梅伦的阴魂飘摇着怒吼,雨果、雅克、法兰妮、亨利,不同人的面容出现在这张脸上,露出或是惊恐,或是愤怒的表情。 “看来是大奸大恶之人啊,只有这种人,死后亡魂的记忆才会因为戾气和怨气,保留这么清晰。”马面感叹。 “嗯。”秦尚远点头。 “不过按之前的规矩,得先给他们生前的所作所为判刑,才能让他们接受惩罚。”马面有些顾忌地看向谢必安。 “规矩?天庭都翻了还讲个屁的规矩!”谢必安走到秦尚远身边,伸出指甲尖锐细长的手,拍拍他的胸脯,“恩公的规矩就是规矩!” 谢必安说罢,用手捅了捅马面的腰。 马面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谢必安的意思。 “你是说......”马面双眼渐渐放光。 ...... 转眼间,秦尚远被白无常带到了办事处的楼内。 一扇门前。 古朴的黑色铜门,门上雕纂着恶鬼猛兽食人的精细纹样。 门环已经积尘了,或许自从神弃之夜起,这扇门就再没打开过。 头顶的牌匾上书写着两个大字。 “首殿”。 白无常示意秦尚远伸手扣门。 然而当秦尚远触碰到门环的那一刻。 门自己开了。 吱呀—— 灰尘细沙一般抖落。 殿内的空间大到难以想象,仿佛是另一个次元中的。 穹顶极高,中式的雕梁画栋如同巨树森林,而最显眼的,还是殿中那座无数层阶梯之上的高台。 台上陈着一座一桌,孤单地立在那。 “这是曾经的阎罗十殿中的首殿。”白无常看着秦尚远,脸上的表情逐渐疑惑,“恩公,你......” 等秦尚远回过神来才发现,迈入殿门的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上了一身黑底金纹的官袍了。 白无常和马面并没有多说什么,似乎是彻底放下了心来。 “恩公,那个位置,现在是您的。”马面痴愣着指向高台之上,“阎罗座,只有在那里,才可审判怨魂。” 秦尚远虽然有些疑惑,但也微微颔首。 小心翼翼拖着宽大的黑袍,独自一阶一阶地踏上高台。 单调孤独的脚步声回荡在整座大殿当中。 他扫了一眼,阎罗座上积满了灰尘,看来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不是......两位,我坐阎王的位置,真的靠谱么?” 秦尚远低头看着这一身黑金色的蟒袍。 心里惴惴不安。 “靠谱!肯定靠谱!”谢必安竖起大拇指,“恩公您穿这身真是帅爆了!” “合适?” “再合适不过了!来马面,帮我跟恩公合张影!”谢必安激动地把相机塞到马面手里。 咔嚓—— “我靠,兄弟......”闪光灯一闪而过,马面看着秦尚远的身影,恍惚间泪目了,“我好像回到了从前!” “你们这当官的不都是鬼么?我是人啊。”秦尚远觉得自己像是被坑了。 “不,恩公,”谢必安一脸肃然,“虽然我也不清楚您是什么东西,但严格来说您不是人。” “这也行?” “要是不行,您第一次来灰海边境的时候,就回不去了。” 说罢,谢必安将一支极为沉重的毛笔,与一本同样沉重的册子放到秦尚远手里。 原本暗淡的物件,在秦尚远手里似乎又恢复了光彩。 “来,您爱怎么判,就怎么判。”谢必安拍拍胸脯,“哥几个绝对是,严格执行!” “哦?是么?” 秦尚远接过纸笔,脸上泛起一个坏到极致的微笑。 他旋即猛地一拍阎罗座。 “妈了个逼!给老子升堂!” 第106章 审判者(一) “升堂!” “威武!” 马面双手拿槌,敲响了门口的大鼓。 鼓声仿佛能够深入灵魂,秦尚远这才开始认真打量起这座阎罗殿来。 这是一座中式宫殿格局的大殿,殿堂却异常宽敞高耸。 梁柱上雕刻着精细的龙云图案,他背后的墙壁上则绘着夜叉鬼怪,以及各层地狱中受罚亡魂的景象。 大殿之中铺设的黑木地板被漆得发亮。 这里唯一能容人坐下的,就只有秦尚远身下的阎罗座。 阎罗座和案牍置于数十阶台阶之上。 座上之人要想看清罪人的样子,就只能遥遥俯视。 白无常两边走,挨个点燃了秦尚远两旁的巨型兽纹香炉,一股肃穆森然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座宫殿。 秦尚远身上穿着黑金色蟒袍,高高在上。 他双眼猩红漠视,威仪具足地下令。 “把那五个人押上来。” 在白无常的牵引下,五个高矮不一的人形黑雾被锁魂链捆着手脚,蹒跚走到了阎罗殿的正中央。 “这是哪里啊?团长?”法兰妮弱弱地问。 “不知道......”雨果看着周围陌生的中式建筑。 “我们信仰上帝,难道不是应该上天堂么?”雅克脸色苍白。 “里世界没人真的信仰上帝,因为我们都知道,天堂并不存在。”亨利低声说,“而上帝,正被钉在某座教堂地下的十字架上。” “停下。”白无常扯住了锁魂链。 在这个维度的空间当中,一切语言都被融为一体,再也没有沟通上的隔阂了。 梅伦抬头环视,猛地看到了高堂之上坐着的阎罗判官。 白狼们也愣住了。 “秦尚远!”雨果咬牙切齿。 “我说过,我会是你们的审判者。” 秦尚远的红瞳飘摇如同阴恻恻的烛火。 他的声音如同森严圣音,回荡在宫殿之中。 “这是哪?”梅伦恶狠狠地问。 “灰海边境的阴曹地府,”秦尚远低声说,“华夏冥界。” “华夏冥界?”梅伦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我们怎么会到华夏的冥界来!” “因为你们的灵魂在我手上,我说了算。”秦尚远笑。 “星昼!”雨果的双瞳猛然翻红。 契约是印刻在灵魂当中的印记,就算是没有肉身也可以使用! “大胆!” 秦尚远将桌案上的惊堂木一拍。 一股蛮横的力量从天而降,直接压制了雨果暴躁的魔灵。 雨果感受到了一股极度的痛苦,直接滚倒在地上。 白无常和马面激动地对视一眼。 这殿中的一切,都在认可恩公啊!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秦尚远手中转着毛笔,躺倒在椅背上,“还能容你在这里闹事不成?” “我可是鬼!” “当然,这里遍地都是鬼。”秦尚远翻开桌上的书册,“抓紧时间怀念吧,留给你们舒服的时间不多了。” 功罪簿,纸上能直接看到受审者生前的功与罪。 【丁等罪:芥子细恶。】 【丙等罪:中道亚恶。】 【乙等罪:须弥大恶。】 【甲等罪:大千极恶。】 判官笔,只要写下受审者的刑罚,罪过就会像刺青一样出现在罪魂的身体上,永世无法摆脱。 这两件东西拿到人间去,绝对是顶级的封印物。 可惜拿不得。 秦尚远戴上眼镜,翻开第一页。 密密麻麻的文字缓缓浮现。 【雨果·德·维尼,犯贪罪无数、嗔罪无数、痴罪无数。】 【大千极恶之人。】 【可分配狱所:拔舌狱、剪刀狱、铁树狱、孽镜狱、蒸笼狱、铜柱狱、刀山狱、冰山狱、油锅狱、牛坑狱、石压狱、舂臼狱、血池狱、枉死狱、火山狱、石磨狱、刀锯狱。】 “我草,雨果,你这哪是犯了罪啊?你简直就是为了作孽来到人间,然后顺便体验一下生活的瘤子。” 秦尚远算是开了眼。 罪孽后的“无数”,意味着这人从有意识开始,就已经不断地犯下相应的罪孽。 可以说他人生的每一次呼吸,都是为了犯罪作孽。 贪嗔痴,雨果全占了。 “不认罪!”雨果颤抖着吼,“我不认罪!” “嘶......不认?”秦尚远看向马面。 “恩公,这殿有一个东西,叫业镜,能照出亡魂生前犯下的恶业,”马面恭谨地低头,“只要证据摆在他面前,就容不得他认不认了。” “又是封印物......业镜在哪呢?”秦尚远问,“快抬出来。” 转眼间,马面已经将一面巨大朴实的镜子推了出来。 其上流动着浑浊的光,照不出人像。 马面犹豫着,将业镜推到雨果面前:“怎么办谢必安?这玩意儿只有阎王老大才能开啊!” 雨果看着镜子里自己模糊的影像,低低地笑出了声。 只要他不认罪,就没人能审判他! 谢必安有些尴尬:“要不跟恩公说一下,反正都没人管,随便判几个泥卢都得了。” “什么!?”雨果一惊,“秦尚远!这就是你说的公正审判么!你还有脸说白狼骑士团是罗素家族的私军!我看这座冥界,不过也是你满足报复欲、随心所欲的地方而已!” 秦尚远微微一笑,拂袖走下高台,来到了雨果面前。 “镜子怎么回事?”秦尚远带着疑惑,拍了拍身旁的业镜。 呲——呲—— 原本模糊的镜面,在秦尚远的拍击之后,却仿佛老旧电视那样重新亮了起来。 白无常和马面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直了。 雨果一生所犯的罪孽,此刻一一映照在所有人的面前。 秦尚远愣了片刻,旋即沉默了。 无数刀光和杀人的鲜血中,闪过了13年前的某个场景。 雨果真的逐寸砸断了约书亚的骨头,这个男孩在雨中痛苦地嘶吼、反抗,可越是这样,白狼骑士团的众人就越是愤怒,不断地用尽各种办法折磨他。 约书亚在雨里逐渐失去了呼吸。 秦尚远拍了拍在业镜,镜像消失,其中传出的哭喊也消弭了。 死寂。 “认罪么?”秦尚远面无表情,轻声问。 雨果惶恐地低头,双手颤抖。 原来这个男孩说要审判他,并不是狂妄的口嗨。 他真的掌握着审判的权能! 见雨果不说话,秦尚远转身走向高台:“不认罪也没用了,都跟你说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秦尚远轻描淡写,在十八处狱所前一一打勾。 【判,轮转十八狱,施加于人之苦痛,反加诸其身。】 【刑期:泥卢都。】 第107章 审判者(二) “等等,泥卢都?泥卢都是什么东西!”梅伦脸色惊诧,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将遭受的审判。 “512万年的刑期。”白无常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将五个人都吓得脸色惨白。 “512万年!” “当然,这是灰海边境的时间,换算到人间......”白无常掰着指头,接着说,“3538兆9440亿年。” “这是什么计数方式......”梅伦眼眶颤动。 “当然了,这是那些狱所扭曲的维度中,你将感受到的刑期时间,”白无常解释,“在外界看来,真实度过的时间,大概也就几年?也许吧。” 白无常说完这一切,向着大殿中高声昭告:“雨果·德·维尼,大千极恶,判轮转十八狱,刑期......泥卢都!” 鬼差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扭曲的黑红色线条杂乱无章地出现,在虚空之中撕开一道裂口。 梅伦的灵魂还没来得及发出声响,立刻被那道裂口吞噬。 阎罗殿中就这么少了一个人。 曾经桀骜不驯的白狼们,此刻都吓破了胆。 尤其是法兰妮,已经开始嚎啕哭起来了。 高台之上,秦尚远扶了扶眼镜,翻开第二页。 【梅伦·罗素,犯下贪罪条、嗔罪无数、痴罪条。】 【大千极恶之人。】 【可分配狱所:拔舌狱、剪刀狱、铁树狱、孽镜狱、蒸笼狱、铜柱狱、刀山狱、冰山狱、油锅狱、牛坑狱、石压狱、舂臼狱、血池狱、枉死狱、火山狱、石磨狱、刀锯狱。】 “你也这么多?”秦尚远被这些“狱所”给吓了一跳。 和雨果一样,每个狱所前都有一个小框等着他画勾。 他仔细数了下,也是足足有十八个,一个不少。 嗯......舒服了。 “你是谁!你凭什么审判我!”梅伦·罗素显然听到了自己的罪行。 “这里我说了算,抱歉哦。”秦尚远思考了片刻,“还是说你也不想认罪,要照照镜子?” 一说到镜子,梅伦脸色就忽然变得很难看,不再说话。 秦尚远咬着笔头。 梅伦的罪孽,好像不如雨果深重啊。 既然功罪簿都这么给他定性,那自己下手狠一点应该也没什么吧? 毕竟在规则之内。 秦尚远看着梅伦·罗素,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然后疯狂打勾。 直到勾完十八狱,秦尚远才心满意足地开始写下判罚。 随着罪责在身上浮现,梅伦·罗素的脸上逐渐显露出极度的恐惧。 “住手!住手!你在写什么!秦尚远!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住手!” “跟雨果不一样,你有雷蒙德这个黑手套,可能没有亲手杀过什么人,所以不能用他那套刑罚,我得给你另外整点新活。” 【梅伦·罗素,判:轮转十八狱,遍受拔舌车崩、抽肠剥皮、油锅火坑之罚。】 “不过既然是受刑嘛,自然就有期限的啦。”秦尚远微微一笑,“放心,等刑期结束,就送你去轮回哦。” “刑期?泥卢都?”梅伦脸色惨白,喘着大气。 “不......你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怎么才值这么点时间?” 【刑期:乌略。】 “换算人间年数,1京4155兆7760亿年。”白无常补充道。 “开什么玩笑!我是......” 梅伦还想说什么,白无常的勾魂索立刻锁住了他的喉咙。 白无常将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贴在梅伦的脸上。 “相信我,就算是在早已毁坏的完全律法面前,你也什么都不是......” 白无常直起身,向着殿中喊—— “梅伦·罗素,大千极恶,判轮转十八狱,刑期......乌略!” 梅伦被吞噬之后,秦尚远翻开了第三页。 【雅克·贝洛,犯贪罪2839条、嗔罪无数、痴罪无数。】 【大千极恶之人。】 【可分配狱所:拔舌狱、剪刀狱、铁树狱、孽镜狱、蒸笼狱、铜柱狱、刀山狱、冰山狱、油锅狱、牛坑狱、石压狱、舂臼狱、血池狱、枉死狱、火山狱、石磨狱、刀锯狱。】 看着雅克·贝洛苍白细长的脸,秦尚远不知为什么,恍惚间看到了在火堆中挣扎的修女们。 沉思了片刻,秦尚远用手撑着桌案,仔细端详起雅克的脸。 更多的画面浮现在了他眼前。 雅克被秦尚远的目光盯得发毛,眼神不停地游移。 “雅克。” 秦尚远开口了,肃穆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将所有罪人吓得一怔。 雅克颤抖着低头。 “雅克?”秦尚远又喊。 “您、您好......初次见面......”雅克急促的呼吸回荡在空气中。 “你是不是很喜欢笑啊雅克?”秦尚远的声音很轻。 “不、不喜欢......我不喜欢笑......”雅克脑袋一片空白。 “来,笑一个给我看看。”秦尚远说。 “......” “笑啊,你不是很喜欢笑么?”秦尚远接着说。 “你用火烧死那些修女的时候,不是一直在笑么?你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嗜好,换着法子折磨虐杀每一个人的时候,不都是在开怀大笑么?” “你现在怎么不笑了啊?是觉得不好笑么?” “我错了!法官我错了!” 雅克惶恐万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狠狠地用头砸地。 “不不不,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秦尚远咬着笔头,在功罪簿上写写画画,“你不是知道你错了,你只是知道你要死了。” 【雅克·贝洛,判轮转十八狱,施加于人之苦痛,反加诸其身。】 判官笔写下的罪责浮现在雅克的身上。 如同滚烫的烙印。 【刑期:泥卢都。】 盖棺定罪,虚空裂缝瞬间吞没了雅克。 还剩两个。 【亨利·杜瓦尔,犯贪罪12条,嗔罪条,痴罪条。】 【中道亚恶之人。】 【判,轮转13狱,施加于人之苦痛,反加诸其身。】 【刑期:泥卢都。】 ...... 【法兰妮·勒克莱尔,犯贪罪条,嗔罪2372条,痴罪条。】 【中道亚恶之人。】 【判,轮转13狱,施加于人之苦痛,反加诸其身。】 【刑期:泥卢都。】 写完了判罚,秦尚远停笔投书。 冷漠地看着剩下两个面如死灰的人被虚空吞噬,秦尚远才空虚地靠在椅背上。 “我草!天才!” 白无常和马面泪流满面地鼓掌,竖起了大拇指。 随后屁颠屁颠跑到阎罗座前,为秦尚远端茶倒水,按肩捶腿。 “恩公好神采啊!”白无常立刻开始溜须拍马,“公正无私!赏罚分明!看得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俺也一样俺也一样!”马面殷勤点头。 “恩公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这身阎罗袍很是合身!简直就是量身为您订制的!我要是女人、啊不女鬼,我当场倒贴您的胯下!” “俺也一样俺也一样!” “干嘛?我坐会儿得走了。” 秦尚远看着这两只鬼一脸的奸淫笑容,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犹豫着喝了一口茶水。 “你们还没吃饭呢,赶紧回去吃饭吧啊。” “这殿呢......您也看出来了,不是一般人能坐的,但您不仅毫发无伤坐了上去,还获得了业镜的认可......”白无常嘿嘿一笑。 “啊?这玩意儿还需要认可的么?”秦尚远一脸懵地喝着茶。 “既然您这么合适......” 马面接了一嘴。 “我们想留您下来,做阎王。” “噗——!!!” 第108章 事了拂衣去(一) “那一夜之后,不仅鬼差们死伤无数,就连曾经审判恶鬼的十座大殿也毁了八座。”白无常叹息。 “阎王们呢?”秦尚远问。 “死了。”马面回答,“死在第二次冲击里,第一次冲击只波及了白银之庭,第二次才是毁灭性的。” “不只是阎王,酆都大帝,东岳大帝,地藏王菩萨也全数身陨。”白无常的眼中还残留着恐惧。 “那你们为什么不坐这个位置?”秦尚远又问。 “想倒是想,但恩公您也看到了,阎王的位置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白无常解释,“整座地府建立在轮回天道之上,只有被祂承认的人,才有资格成为这里的管理者。” 轮回天道...... 秦尚远沉默地思索,难道和黄金之国所代表的完全律法,是一个东西? “虽然祂早已经破碎,但仍旧是至高无上的法则。”马面接着说,“恩公,您开启了业镜,足以说明您已经被这座殿承认了,在您写下第一条判决开始,您就已经接过了这座殿主曾经的名号,成为了这里的新主人。” “名号?”秦尚远愣了愣,“这座殿......” “这是十殿当中的第一殿,专司人间夭寿生死,统管幽冥吉凶。” 白无常和马面面色肃然,纷纷跪拜在地。 “小卒谢必安。” “小卒罗刹。” “参见第一殿阎罗,秦广王!” “......” 漫长的沉默里。 秦尚远深深叹了口气。 “你们有谁还记得......我一开始就是来送东西的而已?” 这丫的和赵匡胤睡了一觉,起来发现黄袍加身了有什么区别?! 马面和白无常眼见着秦尚远不愿意,哭丧着扑过来,一边一个抱住了秦尚远的腿。 “恩公!走不得啊恩公!” “恩公啊!我们需要一个老大来坐镇啊!” “在您出现之前我已经心死了,但您就是我等的再生父母!是地府阴曹的再造恩人啊!” ...... 两只鬼也不管什么形象了,马屁和哀求犹如滔滔江水。 秦尚远真就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 “我在人间还有事没做呢,怎么可能留下来!” 秦尚远真的很想给这两只鬼一人一脚踢开,但正想动手,又看到他们恬不知耻的笑容。 想想还是算了。 毕竟在他误打误撞进来之前,他们确实过着长蘑菇的生活。 思索了片刻,秦尚远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们说有两座殿?” “除了秦广王您的这座,”白无常谄媚地笑道,他很快就带入了秦尚远的新名号,连恩公都不叫了,“还剩第十座,阎罗名为转轮王。” “你......你还是叫我恩公吧......”秦尚远听“秦广王”这名字瘆得慌,感觉自己好像真死了似的,“轮转王?” “轮转王殿专司各殿解到的鬼魂,分别善恶及核定等级,然后再发往灰海投生。”马面叹息着解释,“我们现在做的就是轮转王殿的工作,但没有轮转王的权能,很容易有差错的可能。” “谢必安,你说成为新的阎罗,需要受到各殿的认可?” “嗯,这么说,倒也没错。”白无常回答,“但恩公您可以试试,您手里的功罪簿,除了判处刑罚,也可以直接任命其余九殿阎罗和大小鬼差。” “我肯定是留不下来,这个你们就别想了。但第十殿我有个人选,可以让他试试。” “谁?”马面和白无常双眼放光。 ...... 男人孤身走进了殿内。 他环视大殿,最后目光落在了稳坐高台的黑衣阎罗身上。 男人愣了片刻,仰望那张脸。 “奇了怪了,这人怎么那么像秦尚远啊?”男人嘀咕,“古香古色的,我穿越了?” “蒙哲大哥。”秦尚远从高台之上走下来。 “等等,真是你?怎么回事?我上一秒还在跟那个叫雨果的......”蒙哲先是惊喜,然后就彻底愣住,“我死了?” 因为他看到了秦尚远背后飘出来的白无常和马面。 “嗯。”秦尚远点点头。 一旁的业镜倒映出了蒙哲死前的最后一幕。 蒙哲面色沉静:“原来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小亦和梦华还好么?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们应该都被华夏来的人接到了,”秦尚远回答,“我嘛,我的情况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不好说清,但我叫你来,是有件事想让你试试。” “什么?”蒙哲问。 “做阎罗。” 紧接着,秦尚远用最短的时间,跟蒙哲讲清楚了一切的来龙去脉。 “做倒是可以......但要怎么才能通过,所谓的‘测试’呢?”蒙哲警惕地打量着秦尚远背后的鬼差。 “我得先看看蒙哲大哥你生前的功罪。”秦尚远说着,翻开了功罪簿。 要是被功罪簿判了罪就尴尬了。 秦尚远翻开第一页。 【蒙哲,犯贪罪22条,嗔罪13条,痴罪12条。】 【但生平杀伐恶鬼邪魔,造累世浮屠之功。】 秦尚远还是第一次在功罪簿上看到不一样的文字。 “哈哈,看来我在这里,也还算个好人嘛。” 蒙哲看到了功罪簿,爽朗地笑起来。 秦尚远想了想,执笔书写。 【遣,赴任第十殿阎罗,号转轮王。】 随着功罪簿上的文字消失。 原本黑色薄雾状态的蒙哲,逐渐变成了实体。 他的身上还穿着约束局的黑白色制服。 两位鬼差忽然反应了过来,他们察觉到了出现在蒙哲身上的全新而又熟悉的气息,顷刻齐齐跪下。 “参见第十殿阎罗,转轮王!” 就这么简单,完成了阎王的任命。 秦尚远默不作声,看着手中的功罪簿。 一本册子,竟然有这么高的权限? “虽然还是有点懵......”蒙哲挠挠头,立刻将白无常和马面扶了起来,“但这都21世纪了,就不要行这种礼了。” “可这是规矩啊。”马面和白无常难掩激动,面面相觑。 蒙哲一手搭在秦尚远肩上:“秦老弟,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让我这个亡灵留在这帮忙,对吧?毕竟缄默日过后,这里百废待兴。” “对,蒙哲大哥你也是身经百战的拘束官了,审判恶魂自然不在话下。”秦尚远点头。 他对蒙哲这副坦率爽快的态度感到蛮惊讶。 本以为他还要花上一阵才能适应目前的状态。 “那既然是百废待兴,那这里的规矩、架构我看都得改改,”蒙哲打量着白无常和马面,“制服也得改改,与时俱进嘛。” ......? 这就是约束局的鬼级拘束官么? 无论在哪都有极度专业的工作素质。 “这......”马面和白无常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了秦尚远。 “看我干嘛,听转轮王的啊。” 秦尚远扒去身上的黑色蟒袍,将功罪簿和判官笔交还到白无常手里。 “这座殿,你们之后再为它找个主人吧。”他叹了口气,“你们这边也算安稳了,我得回去了,还有人在等我呢。” 看着秦尚远离开的背影,白无常再一次和马面对视。 怀中的功罪簿和判官笔骤然失去了颜色。 它们所认可的持有者离开了。 而随着秦尚远的离开,这座宫殿也缓缓失去了色彩,变得暗淡。 “你说恩公到底是什么人?”白无常皱起眉,“功罪簿在他手里跟小孩的画板一样能随便用,原本我只是想试试他......” “不知道。”马面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帅爆了。” “这秦广王的位子,他想坐就坐,不想坐就不坐。”白无常双目无神地喃喃,“律法森严的阎王殿,他进出起来跟公共厕所没什么区别。甚至这功罪簿......恩公啊,深不可测。” “外边的人能在咱们地府这么屌的,恩公还是第二个......” “第二个?”白无常看向马面,“那第一个你是说......” “那不然还能是谁?”马面摊摊手,“阎王给他追着打,那生死簿都给他划成什么样了你不记得了?” “大圣爷......”白无常叹息着摇摇头,“如今不知道是不是也化为一具枯骨了呢?” “两位。”打量完周围的一切,蒙哲来到了鬼差身后。 “转轮王大人。”白无常和马面同时拱手作揖。 “礼数好多......”蒙哲挠挠眉心,“我们的工作从哪开始?” ...... 秦尚远回到了人间。 没想到梅菲恩带着大家,还在庄园里等着他。 众人在黑荆棘般的铁门前燃起篝火,没了活尸和无垢者,这里的夜晚安全了许多。 秦尚远孤身一人朝着远处的篝火走去。 夏蔷柔第一个发现了秦尚远,激动地起身向他招手。 紧接着梅菲恩也看到了他,阿加尼娅小姐起身来到门前等待。 兰斯洛特朝着他挥挥手,经历了这几天的剧变,这个女人的性格似乎变得更柔和、更坚定了。 所有人里只有齐懿知道秦尚远到底去了哪,这胖子此刻正缩在角落,不敢说话。 纪东歌面无表情走了出来:“事办妥了?” “嗯。”秦尚远点点头,接住了“喵呜”着跑过来的年年。 秦尚远扭头看向早早守在门前的阿加尼娅小姐,“老师。” 这一刻,阿加尼娅小姐瞳孔里的坚冰仿佛融化了。 她无声地露出笑容,摸了摸秦尚远的脸。 “欢迎回来。” 第109章 事了拂衣去(二) 2019年12月23日,平安夜。 深冬的巴黎飘起了大雪。 路灯、梧桐、公园座椅......四处都是白皑皑的一片。 远处铁塔中的射灯逐层点亮,巴黎塔今夜被装扮得火树银花,远远看去,像是裹满了糖霜。 夜幕降临,空气中弥漫着浪漫的香气,凯旋门下欢声笑语,人们在雪中歌舞,街头随处可见拥吻的情人。 满街都是圣诞节的树与彩灯,雪花在路灯下轻舞,石砖堆砌的老旧街道上湿漉漉的,路边偶尔能看到抱着法棍路过的行人。 橱窗里堆满了各色的糖果、巧克力和可丽饼,孩子们手里拿着气球,眼里倒映着这座璀璨缤纷的城市。 康朋大街,香奈儿店门前的圣诞树闪闪发光。 路边泊着一辆浅紫色的玛莎拉蒂。 秦尚远坐在玛莎拉蒂的副驾上,手捧着热咖啡,默默地看着窗外的飘雪。 这是兰斯洛特的车,他在这里等了差不多十分钟。 正出神的时候,车门开了,穿着浅紫色大衣的兰斯洛特坐上主驾。 “谢谢你今天陪我走了一趟各个辖区,把余下的结界和可能存在的污染解决了。”兰斯洛特轻声说,“我给梅菲恩教授和蔷柔准备了些香水当礼物,香奈儿到时候会直接送到学院去。” “谢什么,这不就是你叫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么?”秦尚远说,“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局。 “是啊。”兰斯洛特低眉。 雷蒙德和杰兰特的葬礼,已经在昨天于圣母院举行。 只有兰斯洛特、秦尚远一行人,以及几位家族内德高望重的老人参加。 至于梅伦,已经被秘密埋葬在家族修建在近郊的墓地里了。 高文在事件过后就神秘消失了,他抛弃了“罗素”这个姓氏,又以家主的权限,在约束局删掉了所有有关自己的信息,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了自己的痕迹。 经历这场大洗牌之后,这支自称“欧罗巴群狼”的古老家族几乎已经改头换面。 饱经风霜的家族老者们惊愕于如此巨变。 而新人们则蠢蠢欲动,饿狼般盯着空缺的家主之位。 因为梅伦·罗素死了,而他死之前已经剥夺了女儿兰斯洛特的继承权。 按理来说,罗素家族如今的家主之位,是可以由家族内部公开推举竞选的。 “继任家主的事,现在怎么样了?”秦尚远问。 “家里还有几个势头很强劲的后辈,加雷斯、加拉哈德、帕西瓦尔、莫德雷德、兰马洛克和凯。”兰斯洛特说出了一长串名字。 “很强劲?”秦尚远疑惑地皱起眉,“有多强劲?” “和我、杰兰特和高文一样,他们的名字都来自于圆桌骑士,是受家族青睐和培养的孩子,”兰斯洛特说。 “他们之中有擅长冲锋陷阵的战士,也不乏天资卓越的领袖,如果不是因为梅伦的缘故,或许家主的位置就跟我无缘了。” “是么?” 兰斯洛特递了一份资料给他。 秦尚远拿着翻了翻,是竞争者们的各种信息。 包括实力评级、名下的公司、产业...... 有的是单纯的拘束官,有的则是一头扎在金融、政治圈的老油条。 几个拘束官被兰斯洛特划去了,应该是觉得他们不具备竞选的实力,另外几个游离在里世界事务之外的同辈,则被她画了重点。 看来兰斯洛特也感到很头疼。 秦尚远眨了眨眼睛,用心流默默记下了这些人的信息。 “他们原本分散在家族的各处产业,但听到家族内变的大事,今晚都从世界各地赶了回来,都想要争夺家主的位置。” “家主选举,什么时候开始?” “就在今晚。”兰斯洛特说,“把你送回酒店,我就会去。” “你有信心赢过他们么?”秦尚远问。 兰斯洛特想了想,摇头:“同样是因为梅伦的缘故,那些老人大概不会选我的,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她说着,摸了摸车上挂着的金发小人偶。 她之所以想要去争取,是因为她还记着和弟弟的约定。 “家族有难的时候不知道帮忙,现在位置腾空了倒想着来掺和一脚,”秦尚远不屑地低声说,“白捡便宜,这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没关系,不用担心我,”兰斯洛特轻声笑道,“就算我不是家主,罗素家族应该也不会再走上那条歪路了。” “但你还是想要亲手带领这个家族向前,对么?”秦尚远很认真地看着这个极度漂亮的女人。 “是啊,不是你说的么?” 兰斯洛特丝毫不避讳地和秦尚远对视,深邃的眼眸里充满了倾慕。 “我说的?”秦尚远懵了一下。 兰斯洛特看着秦尚远好笑的表情,忽然忍俊不禁。 她清了清嗓子,学着秦尚远的声音,用中文说:“兰斯洛特·罗素,从你开始,在这该死谎言之上,开出真实的花朵吧。” 不等秦尚远做出回应,兰斯洛特恢复了一如既往的优雅和沉静。 她凝视着秦尚远的眼睛,轻声说:“正因为你的这句话,我才在那个时候燃起了对这个家族的希望,我才发现我一直深爱着这个家族,我才明白,这是我一定要背起的责任。” 秦尚远没说话。 他在兰斯洛特身上看到了那股独属于领袖的气质。 她原本就是一位优秀的局长,将来也一定会是优秀的家主。 玛莎拉蒂开到塞纳河畔的酒店门口,秦尚远下车前拍了拍兰斯洛特的肩。 这个女人欣喜地扭头,深邃的眼里仿佛有话要说。 秦尚远鸡皮疙瘩忽然窜上了后背。 他感觉兰斯洛特......好像喜欢上他了。 因为那双如同猫眼石般的眼睛,分明就在很直白、热情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意。 再加上这个女人的契约,又是能够让所有人心甘情愿臣服的“魅”。 秦尚远心惊肉跳,感觉自己再多看几秒就要沦陷了。 于是他立马移开了目光。 法国女人都这么热烈直接的么? “秦,还有什么要说的么?”兰斯洛特问。 第110章 事了拂衣去(三) “啊......没事,”秦尚远挠挠头,“就是想说,你加油,以你的能力,一定不会输给那群人的。” 其实他就是想给兰斯洛特打打气而已。 “谢谢。”兰斯洛特微笑。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止住了。 车门关上,玛莎拉蒂卷起路边的积雪,红色的尾灯消失在璀璨大道尽头。 漫天大雪里,秦尚远仰头看着自己那层房间的窗户,灯火通明。 梅菲恩说入乡随俗,加上自己一百多年没来过欧洲了,所以想过过圣诞夜。 现在,大家应该都在等着他回来吃饭。 但在回家之前,秦尚远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拿出了那部秘密通话机,打开,拨给了里面的唯一一个联系人。 夏素月。 电话接通。 “第三个忙。”秦尚远说。 “这么快就第三个了?”电话那头是倒茶的声音。 “嗯。” “依我看,还是算第二个吧,”夏素月慢悠悠地说,“上次演唱会的票就当是我送你的。” “随你便。” “呵呵,你们可是把我的女明星欺负惨了,她也是被利用的。”夏素月倒是没什么情绪,沙哑笑了一声,“说吧,这次要我做什么?” “是有关罗素家的。” “哦......听说梅伦·罗素那家伙死了?”夏素月问,“你在巴黎捣出来的事不小啊,现在你想做什么?” “梅伦·罗素死了之后,家主位置空了出来,”秦尚远继续说,“现在一堆人闻着味赶了过来,都想做家主,但是,我要保证梅伦的女儿兰斯洛特必须在这场争夺中胜出。” “行啊你,想干涉罗素家族的家事?”夏素月竟然有些惊喜,“这可不好做。” “不用直接干涉,几个有力的竞争者要么是混金融圈的,要么是混欧洲政坛的,还有几个娱乐圈的,”秦尚远低声说,“你只要让他们在自己的圈子里惹上麻烦,连累家主竞选就行。” “我听说兰斯洛特的能力足够优秀,难道不比那几个歪瓜裂枣强么?”夏素月问。 “就算梅伦死了,罗素家族内部还是暗流涌动,或者不如说,正是因为梅伦死了,罗素家族内部的暗流就更加湍急了。”秦尚远低着眉。 “围魏救赵......想不到你竟然学会这种把戏了,后生可畏啊。”夏素月感叹。 “能不能做?能做我现在就把他们的信息发给你,我全都记下来了。”秦尚远丝毫不拖泥带水。 “当然能做,信息你不用发,有实力的竞争者就四个,加雷斯、莫德雷德、帕西瓦尔和凯,”夏素月回答,“他们都有命门在我手上。” 秦尚远眼瞳震动,一阵阴寒猛地窜上了脊背。 “你怎么会知道?”秦尚远低声问。 “里世界的消息我不熟,这些人混迹在人间社会,我还能不知道么?”夏素月笑,“大概一个小时之后,你就会收到兰斯洛特成为新任罗素家主的消息。” 秦尚远沉默了片刻,补充道:“点到为止,别做得太绝。” 和夏素月这种人打交道,无异于和恶魔交易。 任何时候,都得保持警惕。 夏素月大笑:“不错,看来你这短短半年成长了许多,都开始预判我的行动了。行,我答应你,点到为止,毕竟都是些后生。” 夏素月一诺千金,他答应了这件事,秦尚远也就放下心来。 正事说完了,秦尚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夏蔷柔她......” 但没等话音落下,夏素月就挂掉了电话。 秦尚远也没有多纠结,他收起手机,转身踏入了酒店的大门。 嘭嘭嘭——!!! 一打开房间门,亮片和斑斓丝带从天花板上飘落下来。 “节日快乐!哥!” 夏云舒手里拿着彩带枪,摇着轮椅笑嘻嘻地过来了。 他没痊愈,一只眼睛上还缠着绷带。 夏云舒的确被“匍匐死梦”污染了,但也确实是怕死,当时向他们透露完信息,转头就找去了有在巴黎的魔女。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魔女已经把他抢救了回来。 据他所说是被谁看了一眼,但当时他本能地感到害怕,所以没敢回头。 秦尚远听完,心里都为他感到后怕。 那可是连恶魔都头疼的“匍匐死梦”! 这小子得亏是福大命大,不然就真成傻子了。 跟夏云舒一起的,还有一个拄着拐杖的小女孩,淡蓝色的皮肤上有着不同程度的疤痕。 她原本应该很漂亮乖巧的,但身上却充满了半枯半荣的衰朽迹象,正以一种和外表不符的成熟眼神注视着秦尚远。 秦尚远愣了一下。 女孩看出了他的迟疑,原本开心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不悦。 “怎么,这么快就不认得师父啦?”梅菲恩气鼓鼓地说。 哎呦喂! 秦尚远一拍脑袋。 平时看到的老师都是阿加尼娅小姐的模样,现在忽然换成了老师本体,还真是不太能反应得过来。 “怎么会呢老师!” 秦尚远嘿嘿一笑,弯下腰,抱孩子那样把梅菲恩轻轻抱了起来。 梅菲恩先是有些惊讶,随后就立刻变成了自豪和炫耀。 早已见证过几百年人世沧桑的她,现在却像一只骄傲单纯的小狗,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徒弟怀里。 年年趴在床边看雪,见到了秦尚远也雀跃地转身,喵喵喵喵地蹭到了他的脚边来。 纪东歌在厨房里有条不紊地忙碌着,闻香味像是在烤肉排。 他时隔多年依旧保持着不吃肉食的习惯,肉排应该是给他们烤的。 看样子当年在灵隐寺做和尚的时候没少做饭。 陆星野和齐懿那胖子正在旁边打下手。 齐懿一边看着纪东歌手里的肉排,一边流哈喇子。 很难说他到底是真想打下手,还是想找个机会偷吃。 房间里的众人脸上洋溢着笑容,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晚餐。 “秦尚远,你终于回来了!大家都等着呢,快来快来!” 夏蔷柔一边朝着他喊,一边挥舞着手里的叉子切奶酪和鹅肝,据说这是法式晚餐里必备的东西。 秦尚远将梅菲恩稳稳放在椅子上,开始拿过一旁的香槟和开瓶器,帮夏蔷柔忙活起来。 就这么岁月静好地过了会儿。 夏蔷柔手里的刀叉切着切着,眼泪却啪嗒啪嗒地落到了桌面上。 秦尚远愕然,呆呆地看向她。 “要是苏柏在就好了。”夏蔷柔赌气似的擦了擦泪,“过年的时候,只有我们三个人。 我当时想,以后和我们一起过节的人一定会越来越多,今天大家都到了......但她却没在。” 她恨自己不争气,恨自己的命运为什么要苏柏来承担。 “虽然她老是不理我,还老是臭脸,但我一直都当她是我姐姐......” 两行眼泪从夏蔷柔的脸颊滑落。 “我想她了。” 秦尚远呆站着,愣了好久。 是啊,苏柏要是在的话,今晚掌勺的应该会是她吧? 秦尚远回过神来,从怀里拿出了那串佛珠,默默戴在手腕上。 “她在的。”秦尚远轻声说着,打开了香槟。 他伸手为夏蔷柔拭去泪水,手腕的佛珠氤氲着奇异而温暖的光。 秦尚远心中一动,抬起了头。 节日的热闹里,灯光璀璨。 短发女孩虚幻的影子正站在窗边。 她的眼瞳宛如琥珀流光,无声地注视着窗外路灯下的飞雪。 第111章 赎罪 圣诞节的阳光格外明媚。 路上还有些积雪未化,但天空中久聚不散的阴云终于消失了。 薰衣草色的玛莎拉蒂行驶在人迹罕至的郊外路上。 “兰斯洛特,其实把地址给我,我自己来就好。”秦尚远有些尴尬地挠头,“你刚继任家主,还有好些东西要交接......” “那些都是我以前早就熟悉过的,没关系。”兰斯洛特今天依旧是一袭时尚优雅的打扮,认真地开车,“再说了......” 兰斯洛特忽然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昨晚竞选的事,是你出手干预了吧?” “???” 秦尚远警觉地一震。 她怎么会知道? “在想我为什么会知道?”兰斯洛特勾起嘴角,“那些有实力跟我竞争的人,晚上都发生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事。 比如那个如今当红的电影演员,劈腿五个好莱坞女星的新闻爆了出来,迪士尼已经准备签他出演新的漫威电影,电影都拍完了,但现在恐怕是要解约。 ins上还爆出了他上个月醉酒打人的视频,解约之后可能会面临起诉。” “啊?”秦尚远张大了嘴巴。 夏素月这么狠? “还有一个国会参议员,我到之后不久,就看到他急匆匆地离席。 后来听说是政敌忽然接到他收受贿赂的证据,准备搞一场大动作把他撵下台,甚至可能直接结束他的政治生涯。” “......”秦尚远虚起双眼。 夏素月下手这么致命? “剩下做金融的那几个,他们上周进的股票忽然间被某个股东大量地抛售。 这个举动引起了局部恐慌,随后那几只股票就像是雪崩那样落到冰点,上千亿的资产直接蒸发掉。” 啧啧啧...... 秦尚远心中感叹。 夏素月啊夏素月,让你不要下死手,你搞成这样是要他们生不如死啊。 “他们离开了之后,那些老人就算想举贤唯亲也没办法了,我的确是目前最合适的家主继任人。”兰斯洛特说,“但我觉得没这么巧的事,就用了些小手段,查了查。” “小手段?”秦尚远心头一紧。 什么小手段能查到我头上? “所以,你这是承认咯?”兰斯洛特冷不丁地问。 眼瞳中的青灰色,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瑰丽的暗红。 秦尚远出神了片刻。 “啊......对,是我。”他鬼使神差地承认。 说完秦尚远才觉得不对劲,自己被兰斯洛特套路了! 中了“魅”的计! 而这种没有恶意的幻术,芙罗拉是察觉不出来的。 “真的是你......”计谋得逞的兰斯洛特掩饰不住惊喜,“你是怎么做到的?秦家的人脉网络?” 兰斯洛特对秦家的印象,还停留在很久以前。 但只有秦尚远才知道,自己这个“家主”,其实就是个光杆司令。 “呃,算是吧。”秦尚远挠挠头,“其实我也没那么厉......” “谢谢你,秦。”兰斯洛特微笑,“我向你保证,今后的罗素,绝不会让这个世界失望。” ...... 玛莎拉蒂在一座小镇边陲的破旧教堂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了。”兰斯洛特看了看手机上的地址,“一座旧教堂。” 秦尚远往院子里扫了一眼,不同年纪的孩子们在雪地里堆雪人、打滚。 欢声笑语从教堂里传出来。 “这里,就是那个神父纪尧姆现在住的地方?” 秦尚远目光逐渐冰冷,攥起了拳头。 “嗯,当年白房子被总局瓦解之后,曾经帮他们搜集实验体的教堂也挨个停摆了。” 兰斯洛特回答。 “那个叫纪尧姆·杜朗的神父,趁乱逃走不知去向,也是这几年才找到了他的踪迹,就是这里。” “纪尧姆·杜朗......”秦尚远推开木制院门,走了进去。 孩子们看到来了客人,蹦蹦跳跳地朝屋内喊。 “神父!神父!来客人了!” 大概几秒后,一个佝偻的身影推开了油漆脱落的门。 穿着牧师袍的佝偻老人从门后显出一瞥,他的目光落在了秦尚远胸前的徽章上,神色惊慌想要关门逃跑。 可兰斯洛特的“魅”早就生效了,将老人生生定在了原地。 “孩子们,姐姐和哥哥有事要跟神父谈一谈,大家就在外边玩,好么?”兰斯洛特回头朝雪地里的孩子们看去,红瞳转动。 “好!!!”小孩们齐声答道。 秦尚远一把将老人推进了屋内,兰斯洛特后手带上了门。 “你、你们是约束局?”纪尧姆脸上的惶恐十分明显,不等秦尚远说话,又立刻辩解道,“我已经不做那种事了!你们看!我收留孤儿!教他们读圣经!我已经改好了!” “纪尧姆·杜朗,”秦尚远抓住他的衣领,“看来你还是清楚你以前做过什么事吧?你还记得约书亚·琼斯那两兄妹么!” “琼斯......琼斯......”纪尧姆老脸一片苍白,满头的汗水,“我记得,我记得......他们两兄妹都很有天赋......白房子的长官们很喜欢!” “这些年你都去哪了?”兰斯洛特将罗列出来的罪证拍到纪尧姆面前,“奸淫幼童、组织人口贩卖、故意杀人,你做神父的二十多年时间里做了无数这种事,够杀你几万次了。” “我逃去了......格鲁吉亚,在那过得很苦,”纪尧姆一脸忏悔,“我后半生一直活在噩梦里,是那些孩子回来找我索命了,上帝不再护佑我了......我良心不安,所以回来用余生来传教。” “屋外的那些孩子......”兰斯洛特扭头看向窗外。 “都是我收养的!这些孩子都是我收养的!”纪尧姆一脸兴奋。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这种强奸幼童的禽兽,会突然变成一个好人?”秦尚远一字一句问,“还跟一群孩子们生活在一块?” “你们是拘束官!你们可以用来自恶魔的力量,去问孩子们!”纪尧姆颤抖着说。 秦尚远和兰斯洛特对视一眼。 “怎么样?先生,女士......你们看,我已经改好了!已经悔改了!我现在会将我的余生真正地奉献给上帝!”纪尧姆终于直起了腰杆。 秦尚远冷着脸,没有说话。 他看向兰斯洛特,他期待听到兰斯洛特的回答。 兰斯洛特回头看了一眼院里的孩子们:“可是在白房子存在的那五年里,一共有327名孩子,直接或者间接死在了你手里......有的是被你送进白房子之后死的,有的则是直接死于你的强暴。” 纪尧姆听着自己当年的罪名被兰斯洛特亲口说出来,似乎陷入了痛苦之中。 “不要再说了......求求您,不要再说了......”纪尧姆挣扎着哭喊,“你们以为我这些年很好过么!我一直受着上帝的谴责!我很痛苦!” “闭嘴,纪尧姆·杜朗!”兰斯洛特低喝,“你以为你在前半生犯下了这些恶罪,只需要找地方躲个几年,然后就能大张旗鼓地再一次出现,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么?” “......” “不要摆出你那副嘴脸!搞得好像你才是受害者!你以为改头换面,做点好事,曾经的罪恶就会一笔勾销?” 兰斯洛特步步紧逼。 “你犯下的罪,根本不是这能够救赎的! 那327个孩子,有多少个是死在你手里的?你把他们活生生地强奸致死,时至今日,你还记得他们临死前痛苦的哀嚎么?” 纪尧姆还想辩解什么,立刻被秦尚远封住了嘴。 “那些孩子,会被接去罗素家族名下的福利院。” 兰斯洛特转遍了整座教堂,又回到厅室内。 “他们在这里只能接受镇上时有时无的接济,吃得很差,环境也很脏。” “你真的觉得,现在的纪尧姆不值得原谅?”秦尚远问。 “罪也分大小,”兰斯洛特低眉,“我们原谅了他,那327个因他而死的孩子怎么办呢?你的朋友约书亚怎么办呢?总不能欺负死人说不了话吧?” 兰斯洛特笑笑:“秦,如果这世上任何罪恶都可以被原谅,那他们所信仰的上帝,也便不再有了荣光。” 秦尚远悬着的心稳稳落了下来。 曾经的梅伦太过严苛极端,而他又担心兰斯洛特过于温柔善良。 圣母可不是什么好特质。 但兰斯洛特所展现出来的,完全是一位合格领袖所应该有的杀伐果断,但又兼具着慈悲温柔。 秦尚远正准备转身,一旁被塞住嘴的纪尧姆却忽然站了起来。 纪尧姆眼里充满了不甘和愤怒,他恶狠狠地看着秦尚远,一头撞向了墙壁。 嘭——!!! 这位六十多岁的老人顷刻间头破血流,含着恐惧和愤怒,死了。 幸好跟门外隔得够远,孩子们根本没听到这动静。 “他畏罪自杀了。”兰斯洛特检查了纪尧姆的尸体,“他以前在白房子底下做事,多少知道些我们这种人的手段。” “畏罪自杀......以为只要死了,一切就可以一笔勾销了么?” 秦尚远默默勾起了嘴角。 他蹲下身,凝视纪尧姆没来得及闭上的眼睛,用极轻的声音说。 “不,纪尧姆,死亡,才不是一切的终点。” 第112章 受染之魔 灰海边境。 深度3。 阴曹地府,秦广王殿。 身穿黑袍的年轻阎罗懒懒散散地坐在高台之上,红瞳灼灼。 “押上来。” 他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很快,纪尧姆就被一个面色惨白、长舌猩红的鬼差押进了殿中。 纪尧姆惶恐地看着周遭陌生的一切。 心中默念“圣母玛利亚”。 颤抖的手指在胸口不停地比划着十字。 “你说的我都听到了,但很遗憾,这里不是天堂。” 年轻阎罗居高临下地俯视。 纪尧姆心头一震,他抬头仰望,这位年轻的阎罗...... 竟然就是找上门来的那位华夏拘束官! 自己不是已经死了么! 怎么还会遇上他! 秦尚远抄起桌上的功罪簿,翻开第一页。 【纪尧姆·杜朗,犯下贪罪无数、嗔罪条、痴罪无数。】 【大千极恶之人。】 【可分配狱所:拔舌狱、剪刀狱、铁树狱、孽镜狱、蒸笼狱、铜柱狱、刀山狱、冰山狱、油锅狱、牛坑狱、石压狱、舂臼狱、血池狱、枉死狱、火山狱、石磨狱、刀锯狱。】 “这里是什么地方......”纪尧姆似乎察觉到了即将降临的审判。 “这里是你即将实现救赎的地方,”秦尚远说,“纪尧姆,光是念经可不能自欺欺人,说自己已经被救赎了哦,你以为救赎是什么很容易的事么?” “我已经实现救赎了!我已经实现了!我可以养那些孩子!我可以教导他们信奉上帝!我可以......” “不,那些孩子已经去了更好的地方。”秦尚远否决。 “你之所以收留他们,只是因为你需要一些善行来填补你已经腐烂的灵魂而已,虽然比起我之前审判的禽兽,你还算有些良知......” 秦尚远拿起笔。 “但并不多。过去由你亲手犯下的罪,不会因为你的逃避而消失。你在格鲁吉亚躲了十几年,而现在,神罚将临!” 秦尚远面无表情地在功罪簿上落笔。 【判,轮转十八狱......】 烙印一般的字迹出现在纪尧姆的灵魂上。 地狱诸相逐一闪现在纪尧姆的脑海中,窒息的恐惧如同海潮来袭。 “那因你死去的327个孩子,我会让你清晰地感受到他们临死前的痛苦。” 【施加于人之遭难,反加诸其身。】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他们既然已经不是人了,讲求人道主义,又有什么意义呢? 【刑期,乌略。】 “我信仰上帝!我信仰上帝!只有上帝才能审判我!”纪尧姆不顾一切地大吼,“你是谁!你不配!” “我?”年轻阎罗居高临下,君王般俯视,“我是秦尚远,总有一天,我会连同你的上帝一起审判。” ...... 秦尚远走出门的时候,院里多了一帮福利机构的志愿者。 正在引导着孩子们收拾东西,跟他们上车。 今天下午,这些孤儿们就会搬到自己在市里的新家。 “秦,你去干嘛了?” 车上的兰斯洛特明媚地回头。 “我......我去上了个厕所。”秦尚远坐上副驾,挠了挠头,“顺便看了看这座旧教堂。” “对欧洲建筑感兴趣?”兰斯洛特莞尔一笑,“卢浮宫学院欢迎你,如果你想来体验的话,我会帮你联系那些着名教授的,想待多久都没关系。” “卢浮宫学院?” “哦,跟里世界没太大关系,就是一个专注于考古、历史和文物保护研究的机构,机构设在卢浮宫内。”兰斯洛特启动引擎,“只是他们的研究经费都来自于家族,当然很多恶魔遗迹也是他们发现的。” “恶魔遗迹?”秦尚远好奇。 他此前一直听说这种东西,里世界各大组织为了它争抢不休。 “没想到你走过了这么多地方,竟然不知道恶魔遗迹?”兰斯洛特眼睛一亮,“秦,你真可爱,华夏的男孩都像你这么可爱么?” 那张摄人心魄的漂亮脸蛋凑了过来,打量着他。 呼吸之间,秦尚远甚至能闻到兰斯洛特锁骨处萦绕而出的香水味。 “......”秦尚远挠了挠头,微微后仰,拉开了和兰斯洛特的距离。 这个法国女人的热情,就像倾盆大雨。 说来就来。 “恶魔遗迹,就是存在着恶魔痕迹的古代文明遗址。”兰斯洛特介绍,“因为有的恶魔,总会在人类的历史上留下各种痕迹,最着名的莫过于曾经的火焰恶魔,摩洛克。” “摩洛克的恶魔遗迹......” “据我所知,你们秦家的塟魔之井就是他的遗迹之一,里面封印着他的使魔刻耳柏洛斯和他的其中一具肉身。” “遗迹之一?一头恶魔会有很多座遗迹么?” “当然,摩洛克曾经有近千年的时间都活跃于尼罗河流域,还曾扮演法老走上人类的历史舞台。”兰斯洛特解释,“现存的埃及金字塔群里,就有一座属于他的陵墓,不过传闻去年被盗了。” 秦尚远默不作声。 他当然知道那不是传闻,是真的被盗了。 摩洛克的遗骸被当做法老棺椁,运来都容市博物馆展出。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兰斯洛特问。 “老师带着齐懿他们回去了,留下来的只有夏蔷柔和陆星野,”秦尚远说,“我们会继续去查夏超的下落,这次的事情也已经确定了,梅伦的确是受到了锡海隐修会的支持。” 但同时更多新的麻烦也浮出了水面。 名为匍匐死梦的诡异污染? 被囚禁的罗亚龙? 时间颅骨? “匍匐死梦的事,我已经让圣母院的人着手处理了,但他们不敢碰雷蒙德留在上帝身上的炼金阵。”兰斯洛特说,“可能还是需要你亲自去一趟。” “什么时候?” “现在就可以。” ...... 西岱岛,圣母院。 在兰斯洛特的带领下,秦尚远再一次穿越了幽暗的地下甬道,来到了情报室。 门推开,那股熟悉的臭味再度扑面而来。 白垩色的三头巨人被钉在巨型十字架上,三颗头颅都罩着沉重枷锁,枷锁遮住他的上半张脸,只露出腐烂中的唇齿。 空气中传来三道不同的沉重呼吸,回荡在整个地下空间中。 全知恶魔,上帝。 秦尚远的目光这一次落在了上帝腐烂的下半身,其上长着密密麻麻的白色人体四肢。 很像在罗素庄园中游荡的“无垢者”。 “罗素庄园当中的无垢者,就是从上帝身上掉落下来的。”兰斯洛特说,“这种类人生物像是上帝体内新陈代谢产生的,但是又带着匍匐死梦的污染,所以很危险。” 秦尚远微微颔首。 这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 整个白狼骑士团所持有的契约,都来自于沉睡在死梦中的巨龙,莎隆拉梅尔,以及这头白色恶魔。 第113章 书记官 匍匐死梦。 就连梅菲恩和芙罗拉都会忌惮的“污染”...... 秦尚远沉默地仰视这头巨人,注意到了他胸前闭合的独眼。 一名负责研究的修女从环岛的另一端走来,将资料交到了兰斯洛特手中。 “出事之后,他们连轴转了几天,”兰斯洛特说,“雷蒙德的炼金矩阵压制了匍匐死梦的污染,让上帝胸口的全知之眼始终保持闭合。” “那只眼睛如果睁开,就会辐射匍匐死梦,对么?”秦尚远问。 “对,上帝于1735年在格陵兰岛被发现,但那时候的资料并没有提及他胸口的眼睛,”兰斯洛特点点头,“他自从被发现起,就一直处于深度沉睡的状态,这只眼睛睁开,是后来的事了。” 秦尚远缓缓走到环岛的边缘。 身下几十米的洞穴底部流淌着炽热的岩浆,这些无垢者缓缓地从上帝身体中剥离出来,就会立刻掉入岩浆当中被烧死。 秦尚远抬头仰望,默默进入了心流状态。 白垩巨人的胸膛之上,有一圈隐约发光的符文,随着上帝的呼吸起伏着。 那就是雷蒙德二十年前在上帝身上写下的炼金矩阵。 时至今日,它还在运转。 “这东西是外来的,不是全知恶魔的权能。”芙罗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外来的? “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定不是全知恶魔本身的能力。”芙罗拉说。 就连活了几千年的芙罗拉都没见过? 说不定利用过匍匐死梦的梅伦·罗素会知道? 但梅伦·罗素已经被自己判刑了。 秦尚远想了想:“有梅伦继任约束局长以来的行踪么?” “约束局局长的记录当然会有,”兰斯洛特回答,随即不解地问,“但这和匍匐死梦有什么关系?” “这世界上一共有三头上帝。”秦尚远说,“这一具被污染了,其他的有没有? 雷蒙德说,他所找到的最早有关匍匐死梦的记录,来自于华盛顿总局1970年春天的一份报告。 所以我想看看,利用了匍匐死梦的梅伦,有没有和总局的上帝产生某种联系。” “知道了,我现在就叫人去整理。”兰斯洛特点点头。 “对了,今天小说好像更新了,你要不要看看?”兰斯洛特忽然有趣地问。 “小说?”秦尚远愣了愣。 “你上次不是问我么?”兰斯洛特笑笑,将手机递到他手里,“这是一部关于你的小说,现在在里世界可火了。” 秦尚远一头雾水地接过手机。 猎人论坛,小说板块。 连载小说——《恶魔化身指南》。 第三卷,最新章节。 第三十回。 斩群狼小秦少尽显威风, 判诸恶新阎罗走马上任。 发帖人:小n。 “书接上回,话说那秦家少爷,携好友误入一座破败庄园,一桩桩离奇怪事接踵而至......” ...... 蓝湖学院。 2019-2020上半学期就快结束。 进入了期末,学生们都在紧张备考,因为自己手里的奖学金不仅和评级有关,也和成绩有关。 七日酒吧里冷冷清清,没什么人。 奈雅莉丝关掉猎人论坛的界面,活动着因为长时间码字而僵硬酸涩的手。 “呼~”她喝了一口水,感到无比畅快。 天色不早,奈雅莉丝正准备离开时,酒吧门忽然被推开了。 是一袭黑衣的阿加尼娅小姐。 “梅菲恩?你回来了?”奈雅莉丝轻声打着招呼,“怎么样,去过一趟,更放心了?” 梅菲恩叹了口气。 但阿加尼娅小姐的脸上还是留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沉默了半晌,梅菲恩有些纠结地说:“放心?又或者说......更不放心了。” “你现在就像怀春的少女一样,我闻到了母爱变质的味道。”奈雅莉丝幽幽地吐槽。 “什么是,母爱变质?”梅菲恩懵懂地问。 “......不重要,说吧,怎么回事?”奈雅莉丝说。 “这次去,他的确成长了很多,也比之前强了不少,”梅菲恩犹豫着,“但匍匐死梦出现了。” “匍匐死梦?”奈雅莉丝低声说。 “那种连我都觉得诡异的东西,竟然在全知恶魔的身上。”阿加尼娅小姐沮丧地在吧台前坐下,“所以就更担心了。” “梅菲恩,我......”奈雅莉丝想说些什么,但立刻被梅菲恩打断了。 “我知道,小n,你一定知道匍匐死梦的秘密吧?”梅菲恩说,“但你不能透露,因为你只是忠实的旁观者、记录者,或者说......书记官。” 同样的话,这几百年里奈雅莉丝不知道跟她说过多少遍。 “嗯。”奈雅莉丝低眉,为梅菲恩倒了一杯橙汁,“书记官。” “但我有一点疑问。”梅菲恩抬头。 “什么?”奈雅莉丝愣了愣。 “为什么我在你的小说里,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形象!” “呃,这个嘛......”奈雅莉丝抱歉地笑笑,“因为老者看起来才符合强者的逻辑,至少比蓝色皮肤的小女孩看着更像强者嘛,我也是为了读者考虑......” “就不能是竹夜青那样有着成熟魅力的女老师么?”梅菲恩抱怨。 奈雅莉丝低头看了看更新章节的数据,已经冲到主版推荐了。 成千上万条回帖评论瞬间刷新。 全是这本小说的忠实粉丝。 她从九月份开始更新到今天,全世界已经有上百万读者追评催更了。 现在是炙手可热的网文作家“小n”。 “唔......”阿加尼娅小姐有些不开心地喝了口橙汁,“夏守跟我说,学院校董会和约束局的圆桌议会已经变天了。” “变天了?”奈雅莉丝虽然能猜到,但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 “因为梅伦·罗素的死,唐凯斯特家被驱逐出了校董会与圆桌议会。”梅菲恩说。 “现在,梅伦的女儿,兰斯洛特·罗素进入圆桌议会,成为了蓝湖学院的校董之一。而被唐凯斯特家族的占据的位置则空了出来,他们准备重新选择。” “我很满意这个结局。”奈雅莉丝嘴角露出一抹神秘微笑。 “你又有什么行动么?”梅菲恩问。 “当然,因为这是必要的修正。”奈雅莉丝缓缓说。 “新校董和新圆桌议会成员的选举,不久之后就会举行。”梅菲恩说,“届时,不仅是约束局,整个里世界的大小势力都会参与,你有信心么?” “当然有。”奈雅莉丝微笑,“秦尚远啊,他现在可是里世界的大红人呢。” · 华夏临州市,南湖区。 夏家宅邸,议事厅。 宅邸灯火通明。 这几天临州连天的大雪,积雪落了一地。 小小的院落中透着古老、陈旧但厚重的气息。 厅堂正中的房梁上横悬着一张匾额,上书“祓辟凶魔”四字,墨意淋漓。 灯光照亮议事厅,这里随处可见或是斑驳、或是温润的古物,静静地陈列在厅堂的每个角落。 身形消瘦的老人坐在厅堂主位,穿着道袍的女孩手执拂尘侍奉在一侧。 门外飞雪,夜风呼啸。 夏守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有疲惫。 来自巴黎的消息在不久之前传秘密到了华夏,夏炽阳正被华夏约束局派去的专员押解回程。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 第114章 权力 “老爷子,您的身体真的不要紧么?不然还是回屋里等?” 玉灵有些担忧地问。 听到夏炽阳的消息之后,老爷子说什么也要起来,一路赶到了议事厅。 老爷子不知有多久没来到这个地方了。 议事厅的主位是历代家主地位的象征,历代的家主也都以能够坐上这把椅子为荣。 但老爷子不一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这里避之不及。 如果有事宣布,也都将众人召集到宅邸独属于自己的那幢小阁楼里。 “不碍事,暂时死不了。”夏守苍老地说。 他注视着门外的风雪,目空一切,蒙着灰翳的瞳孔里闪着微微红光。 玉灵还想说什么,但院落之外的门忽然开了。 中年男人一身风雪,被容貌清秀的男孩押着,踏过厚厚的积雪走进了议事厅。 见到夏守的那刻,中年男人的脊背,忽然有一股彻骨的寒意蹿了上来。 “放开我,”夏炽阳用余光看向纪东歌,咬牙切齿地低声说,“别忘了这里是夏家的宅子。” 纪东歌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看向夏守。 夏守闭上眼睛,不着痕迹地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纪东歌这才放手,站到了夏守身侧。 夏炽阳重获自由,和自己的父亲对视一眼,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爸!”夏炽阳低头,“您听我解释!” “呵呵,炽阳,我哪里需要听你解释?”夏守嘶哑地冷笑,“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个风烛残年,等着下葬的老东西而已。” “爸......不是您想的那样......”夏炽阳不知不觉间已经满头冷汗。 他本以为身为家主的自己,最多也就是受到约束局圆桌议会的盘问。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还能站起来,竟然也还有如此清晰的思维。 位于权力之巅的快意瞬间破碎,夏炽阳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这间议事厅的主位,从来就没有真正属于过自己。 “炽阳啊,”夏守轻唤,“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做父亲的,这么多年亏待了你?” “没有!绝对没有!”夏炽阳加重了呼吸,惶恐地说。 “那我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让自己的儿子对自己动了杀念?”夏守淡淡地点出这一句。 “......”夏炽阳不敢说话,伏低了身姿。 难道,自己的那些计划全被他给看穿了? “我知道,你就是嫌我活得太长,一直在这位置上赖着不肯走了。”夏守看着自己的儿子,“若你单是想要我身下的这张椅子,我随时可以给你。” “我不敢!爸,都是孩子盼着父母长命百岁,哪有人会这么想的!”夏炽阳脸色煞白。 “不敢?”夏守笑了,“我看你敢得很嘛。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没有点破你么?” “......” “因为我累了,我这把年纪就算不需要你的帮助,过几年也该死了,”夏守缓缓拍了拍椅子,“我倒真想看看,要是把这个位置给你坐,你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你想要,我便给你。” “爸,您能赏识我,我感到莫大的荣幸!”夏炽阳依旧埋着头。 “呵呵,说什么赏识,”夏守缓缓摇头,“炽阳,既然都到了这一步,我们父子俩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为了家族的和谐再说一些违心的话了。” “......” “炽阳,你担不起引领家族的重任。”夏守丝毫不留情面,“家主之位交到你的手里,只会加速整个家族,甚至是世界的灭亡。” 夏炽阳眼角抽动,一股血气忽然涌上心头。 他猛地抬头,用手指着夏守:“够了!我担不起,那夏素月就担得起了?可惜啊,爸!夏素月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夏守眼底的灰色暗淡了片刻。 “家主人选,宁缺毋滥。” 夏守从椅子上颤巍巍站了起来,玉灵赶紧上前搀扶。 “宁缺毋滥?”夏炽阳双眼含泪,愤然笑道,“爸,这么多年,你哪怕正视过我一眼!自从夏素月走后,哪怕真有过把家族交给我的念头!到今天我也不至于成你口中的宁缺毋滥!” 夏守愣了片刻,看着夏炽阳脸上的愤怒、痛苦和怨恨,最终只是重重的一声叹息。 “炽阳,家主不是那么好当的,”夏守轻声说,“如果你认为这把椅子象征的是权力,随之而来的是荣誉,那就错了。” “事到如今,你还想用这种大道理来说教我?”夏炽阳反问,“古往今来,坐上这个位置的夏家人,哪个不是呼风唤雨? 爸,您还不明白么!我们的财富遍及世界,我们的力量也足以和一国抗衡! 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就是能够挥斥方遒,就是能够决定一切! 我们!夏家!就是里世界的皇帝!就算现在是21世纪,也一样!” 夏守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儿子。 眼中闪过了几抹复杂的神色。 惊讶、错愕、怀疑、悲伤。 “不,夏家从不是什么皇帝。”夏守苍老而缓慢地说,“我们之所以拥有这样的财富和权力,因为其目的,是为了抗衡恶魔。” “权力,会滋生欲望。如果空有权力,却不知道它从何而来,又要去往何处,那么人就会成为权力的奴隶。” “哈哈哈哈......权力的奴隶?爸,你难道不是权力的奴隶么?”夏炽阳的语气阴冷,“六十多年了!如果不是,你又怎么会在家主之位上,待到现在呢?” 夏守听完,只是默默叹了口气。 “炽阳啊......这就是你的心中所想么?”夏守低声说,“而你所做出的选择是什么呢?和梅伦那个疯子合力,将人类亲手送上绝路?还是用所有人的命运,去赌玉山背后虚无缥缈的诺言?” “至少我都是为了家族!都是为了人类!”夏炽阳反驳,“爸,你别再执迷不悟了!” “这厅堂中、宅邸中、约束局里、圆桌会议上,哪个人又敢说自己不是为了人类?”夏守反问,“你是说众人皆醉,独你一人清醒?独你一人,可以力挽狂澜?独你一人,堪破所有天机?” “......” “叶儿身死,风核质丢失,如果不是秦家那小子出现,或许整个家族现在已经被你带进了梅伦·罗素的阴沟里。”夏守缓缓说,“执迷不悟的,是你。” “我没错!我是为了人类,我是为了正义!”夏炽阳双眼通红。 夏守冷眼看着夏炽阳不顾一切反驳的样子。 等到夏炽阳平息之后,他低眉轻声道:“炽阳啊,你可还记得,云舒失去双腿之后的痴愣模样?” 夏炽阳没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父亲。 “云舒哭了半月,也痴傻了半月,失去双腿让年幼的他濒临崩溃。”夏守叹息着,“后来是学院中的魔女和老师的帮助,才让他慢慢从残疾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有勇气在生命的废墟上重建光明。” “可面对这样的事实,你又是怎么说的呢?” 夏守眼中泪光浑浊。 当年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远在美国总局,毫不知情。 “你说,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云舒好,”夏守缓缓说,“你说,这世上,有哪个父母不是望子成龙? 这么多年了,你一直用自己的判断,将大大小小的人和事都送上绝路,临了便用一句‘为了他好’撇清关系。 仿佛只要初衷没错,就能够无视自己所造的孽,心安理得转身离开。 云舒如此,叶儿如此,家族亦如此。 过去你能为了私欲,毫不犹豫选择抛弃云舒的双腿、叶儿的生命,现在也能为了私欲,将整个家族乃至世界的命运作为筹码来一场豪赌。 这么多年,我以为你沉淀得足够了,没想到你依然一点没变。” 夏炽阳没说话,但脸已经由红转白。 “事到如今,也可盖棺定论了。家主之位,你没有资格。” 夏守低眉说道。 “炽阳啊……你太让我失望了。” 夏炽阳只觉得天崩地裂,脑子嗡嗡作响。 无论过去多久,他依然活在夏守的阴影中。 他在庄园中对秦尚远说的那番话,其实他自己心中也感到极为恐惧。 他一生都在渴求父亲的认可,但到了今天才发现,自己早已经一败涂地。 门外一阵踩雪的脚步声。 穿着黑白制服的审判院专员走到了议事厅门口。 夏守闭上双眼,挥了挥手:“去吧,接受审判才是你的归宿。” 专员们走上来,为夏炽阳戴上特制的手铐。 “可是爸,我记得你说过,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夏炽阳被押着走到了门外的风雪里。 他仰头,看着夜空中的飞雪。 “你说我们每个人,都会走在自己的命运之上。 无论是秦尚远、夏蔷柔还是苏柏,他们都有各自已经定好的命运,不是么?你为什么要如此袒护他们?” “命运,不是家族定的,更不是你我定的,命运是天定的。”夏守说,“人类走在命运的轨迹上,挣扎、反抗......为的就是冲破这层枷锁。 我已经无法回头了,但我希望他们能够实现。 如果仅仅是因为这句教条,就要让他们、乃至于子子孙孙都屈服于所谓的‘命运’,那我们祖辈努力的这几千年,为的又是什么呢? 秦家那小子说得很好,他说他会是命运的囚徒,但绝不会是命运的奴隶。 因为只有奴隶才会屈服,但囚徒总会冲破枷锁。” “秦尚远?”夏炽阳已无力再笑了。 “是啊,他信命,但是他不认。”夏守缓缓说,“只有这样的人,才有可能开辟出一个新的未来。” “不认命......呵,但愿你没看错吧,爸。”夏炽阳在押解之下,缓缓步出宅邸,“但愿,秦家那小子不会是下一个夏素月。” 议事厅的院落中恢复了宁静。 “老爷子,您重任家主这件事情,我会马上通知整个家族。”玉灵说。 “不必了。”夏守摆了摆手,也朝着门外的风雪走去,“这位子先空着吧,现在的我只是代理家主。” “代理家主?您?”玉灵张看着那张空空的椅子。 “炽阳说得对,我早该退出历史舞台了,”雪落在夏守本就银白的发丝上,这个老人显得更加苍老瘦小了,“若不是梅伦已死,唐凯斯特也会退出席位,又得不太平一段时间,我或许会找个地方躲躲清净吧。” “那今后的家主,您心里还有人选么?”玉灵小心翼翼问。 反正老爷子的两个儿子是指望不上了。 夏守看向玉灵,苍老地一笑:“暂时还没有。” 说完,他又扭头,苍浊的目光落在跟来的纪东歌身上:“昆仑那边有消息么?” “有。”纪东歌回答,“玉山计划,就在不久之前有了新的进展。” 第115章 朝圣天路(一) 华夏西藏,可可西里无人区。 璀璨的银河横亘了整片夜空,天空中飘着细雪。 刺骨的冷风呼啸着吹过赭黄色平原,漫漫贫瘠的荒草被盖上了一层雪被。 昆仑山脉鬼魅一般矗立在远处,仿佛一堵绵延不绝的巨型冰墙。 原驰蜡象,一望无际。 卓玛拉姆蹲在一汪冻结了的小湖泊边,侧歪着头观察这条河流的走向。 她是背后不远处这队背包客请来的向导,前后一共二十天,付给她六千块。 一向强壮的阿爸在这个冬天生病了,阿妈既要照顾家里的牛羊,现在还要照顾阿爸。 卓玛家里除了养牛养羊,在镇子里还开着一家小民宿,专门服务来往的游客。 但藏区的旅游旺季是春末和整个夏季,冬天到了,很多地方都封了山,就连到这里做生意的四川老板都会离开,来这里的游客自然也就少了很多。 阿爸和阿妈对网络很陌生,还过着保守陈旧的生活。 但卓玛不一样,卓玛在外头读过书,知道现在的世界日新月异,有多少新奇的玩意儿。 于是为了帮家里分担压力,刚刚考上医科大学的卓玛就偷偷在网上接了这个活。 她跟阿爸和阿妈说自己是回学校,名正言顺溜了出来找到了那群背包客。 五男一女,开着两辆越野车。 他们要走的无人区没有信号,要去想去的地方,依靠经验丰富的当地人向导是最安全的方式。 卓玛虽然年纪小,但她认路的。 阿爸以前也做向导的工作,每次卓玛也会央求跟着,一来一回,机敏的卓玛就把线路记得七七八八了。 还有什么时候该扎营,什么时候该躲避,什么时候会有暴风雪和沙尘暴......她也都记得一清二楚。 “咩——咩——” 白黑相间的小羊羔从卓玛宽大的衣袖下钻出了头。 “措吉,你饿啦?” 卓玛柔声问,得到的是措吉的咩咩声。 措吉是三个月前出生的小羊羔,是卓玛亲自接生的。 虚弱的母羊在生下措吉之后就归天了,卓玛也就被小羊羔认成了妈妈。 卓玛给它取名“措吉”,“措”在藏语里是湖泊的意思,“吉”则指的是吉祥、幸运。 她希望这只小羊羔能像湖泊一样宁静清澈,给一家人带来吉祥。 卓玛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些草料喂给措吉后,就起身准备往回走。 这是进入无人区之后的第十五天,他们已经快接近核心区域了。 卓玛默默在心里算好了后面几天的路线,必须得避开野生动物成群出没的地方。 这是来到这里的所有人的共识。 无人区是自然的宝藏,是天神的馈赠,这里的生灵都是神圣自由的,不能因为人类的活动而去惊扰这些美丽的生灵。 如果一路上不出意外,她就能拿到三千块钱补贴家用,虽然这有些低于市场价啦。 不过正是因为这个低价,她才能在和众多经验丰富的老牧民的竞争里胜出。 卓玛一深一浅地跋涉在松软湿润的雪草地里。 茫茫无际的高原上只有唯一的光源,那是雇主们搭起的三座帐篷,他们现在应该正在做饭。 就在卓玛准备加快脚步时,背后忽然闪过了一阵亮光。 寒意蹿上了卓玛的脊背,她愣了片刻,迟疑地向后望去。 无人区远处的风雪中,似乎有一个年轻瘦削的身影正在徒步跋涉。 怎么可能? 这里可是青藏高原的无人区,没有任何信号,也几乎没有食物来源,夜晚的温度甚至会降到零下二十多度! 就算是开车都得花至少一个星期才能穿越的地方,怎么可能徒步走进来? 寒风呼啸,雪更大了。 卓玛揉了揉眼睛,回过神来才发现,哪里有什么徒步跋涉的人? 那风雪里是一只离群的藏羚羊,现在已经跑得没了影。 想到这里,卓玛才放宽了心,带着措吉安然朝营地走去。 篝火前围坐着几个人,火上煮着咖啡。 “龙哥,我看地图就是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了。”一个身材精瘦的中年男人凑了上来,对坐在众人中间的男人低声说。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啊?”女人靠在龙哥的肩上,抱怨道,“这几天都没法洗澡,这高原天寒地冻,早知道就不来了。” “呵呵,你不来,可就没有这样的藏族小姑娘放心跟着我们咯。”龙哥揪了揪女人的脸蛋,用木棍搅着火堆,“海狗,你们几个去后备箱把枪和绳子拿出来,准备开工了。” “好嘞。”精瘦男人拍了拍屁股起身,带着其他几人走去了车尾。 “她的那份咖啡里,加了东西没?”吴龙问。 “加加加,这就加。” 女人妩媚一笑,拿出一袋白色粉末,轻抖手腕倒进了铁杯子盛放的咖啡里,又用勺子搅了搅。 做完了这一切,女人还想说些什么,但眼见着卓玛带着自己的羊羔越走越近,还是闭上了嘴。 “龙老板,晴姐。”卓玛抱着措吉,向两人打了招呼,才缓缓在篝火前坐下。 “卓玛,辛苦了。”吴龙笑着说,“路线都看好了?” “看好了,我们明天朝东边沿着结冰的河道开就行。”卓玛点点头,她环顾四周,眼色机警疑惑,“海狗他们......怎么不见了?” 海狗是龙老板的小跟班,一个精瘦黝黑的男人,往常都是他牵头来负责做饭生火,对龙老板更是寸步不离。 不知道为什么,卓玛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海狗他们......”吴龙愣了片刻,他没想到卓玛竟然会问这种问题。 “他们做饭去拿东西了,卓玛,来先喝点咖啡,晚饭一会儿就好。”叫杨晴的女人热情地凑了上去。 卓玛低头,注视杨晴手里的咖啡,迟迟没有动手。 这一路上,都是杨晴在跟她聊天解闷,也是杨晴在线上跟她联系的。 要不是这个团队里有个女人,卓玛才不敢接这个活。 但卓玛的视力很好,就在刚刚,她亲眼看见杨晴往这个杯子里加了什么东西。 糖?药? 卓玛沉默了片刻,脸色苍白地抬头推脱。 “晴姐,你先喝吧?”卓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将措吉揽在怀里,“我、我不渴。” 杨晴愣了一下,没说话,扭头看向身后的龙哥。 这几秒的瞬间里,卓玛忽然就明白了。 这群人,好像不是普通的游客。 直觉告诉她应该逃了。 可这荒无人烟的高原地界,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吴龙的脸色正要变,卓玛立刻就捧过了晴姐手里的咖啡。 “晴姐真不好意思,我阿爸跟我讲对客人要有礼貌,我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卓玛干干地笑着,端起杯子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 卓玛报考的专业是医学,虽然还没入学,但一些基本原理她大概都懂。 能溶在咖啡里的药物一般要么是脂溶性的,要么就是水溶性的。 前者需要通过胃肠道吸收,而后者经由口腔黏膜就能够吸收一部分。 所以既要让这群人不起疑心,又不让自己受到伤害,最好的选择就是喝一口咖啡,含在嘴里不吞下去。 如果运气好,脂溶性药物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影响,而如果运气不好,水溶性药物也只会让她产生些微的不适。 卓玛将咖啡含在嘴里,看了看两人缓了会儿,最后闭上双眼,装作药效发作的样子,沉沉坠了下去。 措吉看见“妈妈”倒地,咩咩地叫了声,伸出温热的舌头舔舐起卓玛的脸颊。 “嚯,龙哥,这姑娘这么好骗呢?” 卓玛刚倒下不久,海狗和众人就提着枪赶了过来。 “小姑娘就是没那么费事。”吴龙起身,接过海狗手里的枪,“拿绳子给她捆上,扔车里,后面还要用着她呢。” “好嘞。”海狗拿出登山绳,熟练地将卓玛给捆了起来,“这只羊呢?” 海狗踹了一脚羊羔措吉。 “三个月大,连肉都没长多少,扔在这自生自灭吧。”吴龙走向车头,“全副武装,准备出发了,这可是咱们前所未有的大单子。” 第116章 朝圣天路(二) 措吉...... 卓玛心里虽然悲凉,但这种时候她连自身都难保了,也只能默默祈祷山神保佑它吧。 但这群人,就是盗猎者? 卓玛只在父亲的口中听说过这些提枪的凶徒,十多年前卓玛还小,但正是盗猎猖獗泛滥的时候,那时的盗猎者杀人和杀动物没有分别。 “猎人网站上也就咱能接这种委托了。”杨晴朝着吴龙撒娇说,“这里还有这么多藏羚羊,多好的机会,龙哥你也顺便给我杀几头呗?我也想要这些新鲜玩意儿嘛。” “藏羚羊是小事,你想杀多少,我们就杀多少。”吴龙豪气地挥挥手。 猎人网站? 顺便? 难道他们的目的,不是藏羚羊? 卓玛心中的疑团越发大了。 但她现在最后悔的,其实是自己骗了阿爸和阿妈。 因为在阿爸和阿妈眼里,自己是去了学校。 如果自己死在了这里,阿爸和阿妈一定会很伤心吧? 引擎在风雪中咆哮启动,两台车朝着无人区的深处进发,刚好是卓玛所说的相反方向。 卓玛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被放在了窗边,但这个角度也让她能偷偷虚开眼睛确认自己的位置。 随着汽车的深入,草原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野生动物。 其中最多的是藏羚羊、野牦牛,这些生灵几乎从没见过人类,被汽车的声音吓得四散奔逃。 昆仑山脉如同刀削般的万仞高壁在卓玛眼里越发高大。 虽然仍旧隔得很远,但耸入阴云的山体依然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压抑感,仿佛一头静卧的巨兽。 卓玛忽然想起阿爸曾经向她讲述过的一个传说。 昆仑山中有一扇门。 那扇门背后藏着神明在千百年留下的秘密。 他们正朝着靠近昆仑山的方向前进,这里不是穿越无人区的常见线路,就连卓玛也不太熟悉。 天色蒙蒙亮,车就在戈壁上的一处乱石堆前停了下来。 杨晴伸手用力拍打卓玛的脸,为了表演得够真,卓玛硬挨了几下才缓缓从“昏迷”当中苏醒。 刚睁开眼睛,冰冷的枪口就抵在了卓玛的额头。 “下车。”杨晴一边用枪指着她,一边给她松去身上大部分的绑。 车门打开,卓玛也只能老实配合着下车。 朝阳在东天之处染上几抹轻纱般的彩光,飞雪在地上被风吹得大片滚动。 不远处有几只胆大的藏羚羊好奇地看着他们,但随着海狗几人手里的枪响,这些藏羚羊甚至来不及跑动,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卓玛眼瞳一缩,只觉得痛心疾首。 枪响还回荡在平原上,海狗带着几个人就将那两只羚羊的尸身给拖了回来。 “怎么样?龙哥!嫂子!”海狗朝着吴龙和杨晴夸耀。 “不错,”吴龙赞赏地点点头,用脚踹了踹羚羊尸身,“一会儿剥了皮扔车里。” “好嘞!”海狗一脸兴奋,带着人就朝后面剥皮去了。 过了会儿,海狗又喊:“龙哥,我看这车还能装几只啊,我们要不多打点,也算赚个外快!” “行啊,谁会嫌钱多呢?”吴龙将杨晴搂在怀里。 “你们会遭天谴的!”卓玛双眼含泪,瞪着吴龙一行人。 “天谴?”吴龙一声冷笑,“我们行走江湖黑白两道这么多年,别说藏羚羊了,就是人也杀了不少,也没见什么天谴。小姑娘,你比我们想的要聪明,之后的路就该你走我们前面了。” “什么路?” 卓玛双手被缚着,被杨晴和吴龙带着,一步步朝那座坍塌的乱石堆走去。 事到如今,她的心里已经没有害怕了,有的只是对这群人的恨意。 “传说昆仑山中有一道神门,”吴龙缓缓说,“而我们,正在找寻去往那座神门的捷径。” “通往神门没有捷径。”卓玛低声说,“那是神的道,凡人要去,只能在朝圣之路上一步一叩首。” “哼。” 吴龙并没有理会卓玛的言语,在一道坍塌的门前停下了脚步。 卓玛这才看清,这不是什么乱石堆,而是一座坍塌的古墓。 墓前的石滩之上,竟然还有几座石头堆砌的坟墓。 卓玛数了数,一共五座。 在无人区的深处,怎么会有五座属于人类的坟墓? 吴龙和杨晴显然也被这里的坟墓吸引了目光,有坟墓就说明,曾有人来探索过这座古墓,但不幸身死了。 幸存的同伴为他们收尸,并将他们埋葬在了这里。 他们不是这里的第一个客人。 卓玛走到了一座稍小的坟前,看着石头上刻下的汉字。 “b.o.c. 路月卿。” 刻下的字迹歪歪扭扭,仿佛立碑的人用尽了力气。 b.o.c.? 卓玛没听过这个名字的组织。 但吴龙像是认识,冷哼了一声,扭头走到了古墓残缺的门前。 “这座古墓损毁得很厉害。”卓玛说,“早就被人打开了,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下墓带路就行。”吴龙冷冷地回答,“里面的一些密纹和文字,只有你这个当地人才知道。” “这门暂时也开不了呀龙哥,得拿家伙。”杨晴催促着吴龙,“不如我们休息一下,打打猎?” “好啊,就听你的,反正这姑娘也跑不了。”吴龙逗了逗杨晴的鼻子。 卓玛听着,心中只藏着一股怒火,但也无可奈何。 嘭——! 正在吴龙和杨晴转身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行车的声音。 远处的几辆越野车在雪原上扬起了飞雪。 几个黝黑人影在车斗中站了起来,正在朝他们越靠越近。 吴龙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卓玛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无人区最怕遇到的不是马熊和豹子这样的野兽。 无人区最怕遇到的,是人。 这里方圆百里杳无人烟,人类社会的法律自然也就不再适用。 在无人区,暴力就是至高无上的真理。 谁掌握暴力,谁就是皇帝。 车斗中的人影纷纷举起了枪。 随后枪响。 吴龙脸色一变,拖着两个女人躲到了车后。 卓玛闭上了眼睛,只能听见子弹穿透肉体和铁皮的声响。 “龙哥!是这片的盗猎者!”海狗的从车前扑了过来,狼狈地滚到了吴龙的面前。 “盗猎的?”吴龙深色凝重。 “他们看到了我们,径直开过来了!”海狗瑟瑟发抖,两手都是血,“兄弟们也都死了!” “龙哥,现在可怎么办啊?”杨晴被吓得脸色苍白,“我看他们有好多人!” “妈的,这群天杀的混账!”吴龙低骂一声,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 背后传来了几辆车刹停的声音。 然后是一群人下车的声音,听铁链和爪子刨地的声响,这群人似乎还带了狗。 “喂,老板!”明显带着口音的男人隔着车跟他们打招呼,“帮帮忙噻!” 第117章 朝圣天路(三) “帮什么忙?”吴龙压抑着起伏的胸膛。 “我们没钱没油咯,帮帮忙噻。”男人说,“油、钱、还有藏羚羊,通通都给我们。” “你们是什么人?”吴龙问。 “我们?我们是本地人,老板,你行行好。” 他们分明不久前才开枪杀了人,现在居然就像没事人一样。 什么油、钱还有藏羚羊? 这些家伙分明就是想黑吃黑,杀人越货对这帮盗猎的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但可惜啊,他们惹错人了。 吴龙用刀身划破掌心,鲜血缓缓从伤口中流出。 卓玛看不懂吴龙在做什么,但她能看到吴龙双眼之中泛起的暗红。 “你们,都闭上眼睛。” 吴龙低声说着,站起了身。 卓玛不敢多问,看到海狗和杨晴都照做了,自己也赶紧闭上了双眼。 “契约,炙流!” 即使闭上了眼睛,卓玛也能感知到世界似乎瞬间被点亮了。 仿佛太阳来到了自己的眼前,炽烈燃烧,滚烫难耐。 车后很快传来了一阵阵惨痛的叫声。 吴龙提着枪,娴熟地上膛,朝车后绕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些盗猎的都被自己的“炙流”灼伤了双眼,正倒在雪地上痛苦地翻滚。 吴龙对着地上翻滚的人一一开枪,了结他们的生命,但他很快就发现了异样。 狗不见了。 吴龙确信自己听到了几只狗的声音。 但此刻,那些狗似乎全都逃走了。 吴龙正疑惑的时候,一声尖锐的哨响,血淋淋的断手立刻从车头的地方被甩了出来。 紧接着传来的是两个女人的惊叫,和海狗的惨叫! 吴龙警觉地回头,炙流的明光也随之更甚! 但随即一股猛烈的冲击撞在吴龙的身后,将他猛地掀飞了出去! 炙流中断了,一个牵着铁链的黝黑男人抬脚踩在了他胸口。 “老板,我让你行行好,你就是这么害我的。” 男人操着口音别扭的普通话,双眼含怒。 “你是谁?”吴龙再想起身,但那些“狗”立刻嗅着鼻子,凑到了他的面前。 吴龙眼瞳一收。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狗! 准确地来说,是一些四足哺乳兽类的异形尸身! 这些“狗”体型堪比狮虎,身上鳞肉腐烂,露出腥臭的红肉和白骨,吴龙甚至能够透过森白的肋骨看到它们正在跳动的心脏。 它们的头骨自然也严重腐坏了,本应该生长眼睛的地方,只剩下一堆蜂窝一般的,血淋淋的黑洞。 它们被某种诡异的力量支撑着没有死去,反而听从这个男人的差遣。 “扎西德勒,老板。”男人阴沉地说,“我叫朗日,朗日多吉,你杀了我的同伴,要偿命的噻。” “你也是猎人网站来的?”吴龙的第一反应是有人截了他们的单子。 “什么猎人网站,我不晓得。”朗日多吉说,“这里是我的地盘,你要来,就只有乖乖喂我的狗。” 难道真的只是单纯的盗猎者? 吴龙心中顿时有了计划。 “我是外边来的,规矩还不懂,但我是受人雇佣的。”吴龙说,“你放我走,我干了活,拿到钱我们分,一共五千万。” 单纯的盗猎者,要的无非就是钱而已。 “几几分哦老板,别骗我们老实人噻。”朗日多吉问。 “三七分,我七,你三。”吴龙说。 “有点少了噻老板。”朗日多吉说着,掏出一把华丽的匕首,从吴龙的手臂上割下一片肉,喂给了他的狗。 “啊啊啊啊!!!”吴龙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这些异犬吃了人肉,变得更加兴奋了,鼻腔中喷出腥臭的热气,蜂窝状的眼孔里流出了一道道血痕。 它们跃跃欲试,想要尝尝吴龙的味道。 但有朗日多吉手中的铁链拴着,异犬们也无法彻底挣脱。 “五五分!五五分!五千万!我们五五分!”吴龙慌张大吼。 “还是有点少咯,老板,你这么搞,我们做不成朋友了噻。”朗日多吉说着,又从吴龙的手上割下了一片肉,抛给了异犬。 身上被割下两块肉,吴龙心中已几近崩溃:“你说,你想要多少!我全给你!” “我看老板你也是个有钱人,外头来的嘛,又杀了我这么多朋友。”朗日多吉竖起一根手指,“我觉得,这个数。” “一个亿?”吴龙恶向胆边生。 这根本就是个疯子! “还有那两个女人嘛,留在这里给我日一日噻。”朗日多吉笑着,露出了嘴里的一口黄牙。 “那两个女人可以给你,但一个亿,我上哪去给你找!”吴龙咬牙切齿。 朗日多吉想了想,将刀插在地上,伸手去摸吴龙身上的手机。 “老板,手机漂亮的嘛,密码是好多?”朗日多吉反复摩挲打量着手机问。 吴龙照实说了密码。 朗日多吉很聪明地翻出了信息里的任务发布。 “哦老板,你们是想去这墓地底下的地方嗦?”朗日多吉迅速地看完了讯息,“那我也可以做嘛,老板。” “你要干什么?”吴龙恶狠狠地盯着朗日多吉。 朗日多吉没再回答,他收起吴龙的手机,缓缓起身,然后顺手丢掉了铁链。 听到铁链坠地的声音,吴龙心中凉了一半。 “别......别......”吴龙颤抖着想伸出手。 但三只异犬喉咙深处低着,正迈着步子,缓缓朝着他靠近。 青绿色的粘液从长满嶙峋牙齿的口中滴落。 它们没有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靠嗅觉辨认方位。 因此炙流对这些异犬几乎没用。 吴龙虽然心中恐惧但也没吭声,他正要起身逃跑,一只异犬就立刻咬住了他的脖子,另外两只异犬顺势扑上,不由分说地将他生生撕扯成了两半。 听到远处血骨被撕扯的声音,杨晴的脸色也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妹妹,原谅姐姐之前做的事,”杨晴一把抓住卓玛的手,“这种时候,我们只要能活下来就好了......” 卓玛没说话,她被一系列从未见过的东西给吓住了。 但和杨晴一样,她现在有着强烈的求生欲。 “你听着,卓玛妹妹,待会儿我们朝前跑,我去开车带你走。”杨晴知道朗日多吉正在朝自己靠近,但她现在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好。”卓玛咽了口唾沫。 “如果他追过来,我们就分开跑。”杨晴说,“我还是去开车,你把他引开,我开了车过来接你。” “好。”卓玛点点头。 “我数一二三。”杨晴颤抖着手。 “喂,两个美女。”朗日多吉舔了舔黄牙,拔出匕首,“这里没人了,一起耍一下噻。” “一、二......三!” 不等朗日多吉靠近,卓玛和杨晴冒着雪,飞快地朝远处的第二辆车跑去! “狗日的!”朗日多吉脸色一变,立刻吹响了口哨。 异犬们听到了主人的哨声,对着吴龙的尸身留恋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朝两个女人追去。 虽然异犬的速度要比卓玛和杨晴更快,但它们似乎对主人打断自己的进食相当不满,故意放慢了步调。 “狗日的瘟伤!追快点噻!”朗日多吉吼道。 听到主人的训斥,异犬们纷纷加快了脚步,卓玛只觉得有一股诡异恶臭的热风在身后追赶自己! 杨晴惊恐地回头,眼见异犬正在离自己越来越近,她一声不响地将卓玛朝自己身后猛地一推! 然后自己立刻跳上了车! 卓玛绝望地倒在地上,一只异犬用脚踩在了她的胸口,黏稠的唾液掉在了卓玛的藏袍上,发出阵阵恶臭。 而另外两只异犬被移动地汽车吸引了注意,它们是最不听话、也是最任性的一对。 异犬跳上了车斗,嶙峋诡异的钢牙一口掀开了车顶,杨晴还没来得及踩油门,就被异犬一口给叼了出来。 这两只异犬咬住了杨晴,像是争夺玩具那样,谁也不肯松口。 最后在一声惨叫中,杨晴被活生生拦腰撕成了两端,温热的血肠内脏洒满了整个雪地。 “瘟伤!” 朗日多吉看到原本属于自己的女人被异犬撕扯而死,也只能低声咒骂。 他走到卓玛面前,低头打量了她:“你这女子漂亮的嘛,家住哪里的?” “改则。”卓玛别开脸,避开了朗日多吉丑陋的脸。 “县城头的女娃子,嫩得出水嘛。”朗日多吉笑着。 他用糙树皮一样的手指划拉卓玛的脸,借着又伸手探进卓玛的藏袍,里面是一具丰满成熟的少女胴体。 “你想干什么?撒开手!” 卓玛咬住嘴唇,不顾一切地挣扎着,最后一口咬在了朗日多吉的手臂上。 朗日多吉吃痛放开了手,恶狠狠地盯住卓玛。 “在这里,老子想干啥子就干啥子。”朗日多吉掐住卓玛的脖子,“你要么听话,要么就喂我的狗!” “我就是死,也不可能对你这种人低头!”卓玛一口唾沫吐在朗日多吉的脸上。 朗日多吉用手擦掉唾沫,又伸出舌头尽数舔了个干净。 他笑着说:“漂亮女娃子的口水,是甜的嘛,比雪山水还甜。” 卓玛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悲愤和屈辱,她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异犬踩在她的身上,根本动弹不得。 “你就乖乖听我的话,死不了。”朗日多吉笑嘻嘻地伸手,就要褪去卓玛的袍子,“做我的媳妇,在这里当个皇帝有啥子不好嘛?” 卓玛瞪着她,伸手进衣袍里握住了自己的小刀。 就算是死,她也绝不让这个恶人好过。 嚓—— 匕首抽出的一瞬间,卓玛雪白的手臂立刻就被朗日多吉摁住了。 “想杀我还没那么轻松哦。”朗日多吉卸掉了卓玛的匕首,顺着她如雪般的冰肌向下摸索而去。 事已至此,卓玛绝望地闭上眼睛。 阿爸,阿妈...... 对不起...... 她也对不起自己。 明明已经考上了大学,有大把时间去大城市看看这个世界。 “放开她。” 一个冷峻的声音忽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朗日多吉眉头一皱,停下了手里动作向后看去。 准备咬舌自尽的卓玛,此刻也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个瘦削高挑的男孩。 他站在高原刺眼的阳光下,皮肤白净,眉眼如剑,但目光却淡静如水。 这里可是海拔五千多米的高寒地带,他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登山服,身上也没有背任何的补给! 只有肩上挎着的一只黑色尼龙袋子,以及怀里的......一只黑白色相间的小羊羔。 那是自己的措吉! 卓玛恍惚了一刻。 这个男孩,不就是自己昨晚在冰湖边上看见的那个影子么? 难道自己没有眼花? 可可西里无人区的腹地,他竟然是徒步跋涉进来的? 第118章 朝圣天路(四) “你又是哪个嘛?” 朗日多吉一脸不耐烦地站起来,吹了两声口哨。 三只异犬听到主人的命令,毫无征兆地就朝男孩冲了过去。 但男孩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反应,他迅速抖落了肩上的尼龙袋子。 拉链“嘶啦——”一声。 一阵诡异的嬉笑声伴随着金属蜂鸣在飞雪之中荡开。 修长的黑刀出现在了男孩手中! 紧接着几乎是瞬间,那三只凶恶至极的异犬还没能走近,就被男孩手中的刀光斩下了头颅。 腥臭的黑血撒了满地。 朗日多吉脸上的吊儿郎当骤然凝固、消失,他伸出手就要去拔枪,但那柄黑刀在下一个瞬间就闪到了他眼前! 嚓——!!! 温热的血溅在了卓玛的脸上,朗日多吉的脑袋被漆黑的长刀贯穿,整个人都被刀身巨大的惯性给带飞了出去。 嘻嘻嘻—— 黑刀喝了血,发出更加欢悦的笑声。 男孩不紧不慢地绕过了卓玛,确认了朗日多吉已经死亡,又砍掉了他的头,才放心地将黑刀收进了刀鞘里。 这一切几乎在三十秒内就完成了。 卓玛还没能完全回过神来。 男孩一脸淡静地走到卓玛面前,替她穿好被扯乱的衣服,又替她擦去脸上的血污。 “你、你是......”卓玛颤抖着手问。 “纪东歌。”男孩说,“我昨晚就看到你了,带你来的那群人里有契约者,都是心怀不轨的人。” “原来昨晚我没眼花......”卓玛喃喃。 这位纪先生简直帅得像是广告海报上的明星,卓玛看着他刀削般硬挺的侧脸,竟失神了一刻。 “这是你的羊吧?”纪东歌将怀里的措吉放在地上。 措吉咩咩地叫唤着,紧紧依偎在“妈妈”的脚边。 “谢谢......谢谢你。”卓玛蹲下身抱住措吉,喜极而泣。 卓玛这时才想起还没有告诉这位纪先生自己的情况。 “我叫卓玛拉姆,是改则县城里的居民,”卓玛擦擦泪,一五一十地说,“纪先生,你是一个人来的么?我可以做你的向导,不收钱的。” 既然能举重若轻地处理掉这种可怕的怪物,又是长途跋涉而来,这位纪先生也一定不是普通人。 卓玛这么说,一是为了报答纪先生的救命之恩,二也是为了在这片荒芜的无人区里有一个倚仗。 毕竟她好不容易活下来,还想好好回家,见阿爸和阿妈呢。 纪东歌没说话,只是朝着远处坍陷的古墓走去。 卓玛带着心里的疑惑跟了上去。 难道纪先生的目的地,也是“神门”? 纪东歌先是看了看古墓,随后又走到了一旁零落的五座石坟前。 他蹲下身来查看石头上镌刻的文字,上面刻着十多年死在这座恶魔遗迹里的拘束官的名字。 六名拘束官,最后只有一位幸存。 卓玛正想说话,又听见了远处的引擎声。 另一辆越野车扬着飞雪与尘土,遥遥开了过来。 卓玛心头一紧,立刻抓住了纪东歌的手。 黑色的越野车在他们面前刹停,和卓玛想的不一样,这次车上下来的事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孩。 比起衣衫单薄的纪先生来说,女孩可谓是全副武装,全身上下只有脸露了出来。 “搭车不好么?非要走路,你可真行啊纪主席!”陈米抱怨道,“被莎夏知道了,她一定不会轻饶我的!” “我们就这一台车,要是在战斗里损坏就不好了。”纪东歌淡淡地回答。 “你不是能走么!牛哄哄的!你背着我穿越无人区该多好哇!”陈米没好气地说,但随即就笑意盈盈地面向卓玛,“你好,蓝湖学院,陈米。” “蓝湖学院?”卓玛眼睛一亮。 蓝湖学院可是和清北齐名的顶尖高校,多少状元梦寐以求的求学圣地。 卓玛虽然成绩好,但在这种学校的光环面前,也就只能看看。 “顺带一提,这家伙也是蓝湖学院的。”陈米拍了拍纪东歌的肩膀。 “我叫卓玛拉姆,是改则的居民。”卓玛向陈米自我介绍,“你们来这里......” “我们要去那。”陈米指了指远处的昆仑山脉。 “你们要去昆仑山?那的确是朝圣的天路。”卓玛睁大了眼睛,“可现在是冬天,已经封山了。” “没事,学院的项目,我们在那有人。”陈米说,“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过去,等到了山下的站点,我们会让人把你送回家。” “但在这里我们稍微有些迷路......所以还需要你替我们带路才行。”陈米不好意思地挠头。 “哦......没问题!”卓玛点了点头。 “回车上去休息一下吧,有暖气,也有吃的,”陈米拉开车门,“我们在这里停一会儿就走。” 遇到纪先生和陈小姐,卓玛终于有了一股踏实的感觉,上了车,吃了些东西便很快沉沉睡去。 “这里就是当年那座古墓?”陈米的目光落在面前坍塌的乱石堆上,这里都是被精心切割过的大砖和石柱。 “嗯。”纪东歌蹲下身,抚摸着被风化的石坟,“当年这里唯一的幸存者,是江洋。” “这座古墓曾经葬着一头身份不明的恶魔,当初被约束局划分为鬼级恶魔遗迹,江洋的‘诸魔禁域’也是在这里获得的。”陈米缓缓说,“古墓坍塌后,唯一幸存下来的江洋,用手挖出石头,将同伴们埋在了这里。” 两人站在墓前,有一种凭吊古战场的复杂心情。 “这里是玉山计划的切口之一。”纪东歌说,“最终目的,也是为了靠近昆仑山中的那扇门。” “隔这么远?”陈米有些惊讶,“不是说没人见过那扇门么?” “夏守见过,但也只有他见过,”纪东歌回答,“他回来之后,派人按照他留的坐标再去找时,那里除了雪,什么都没有。” “但是那扇门的影响似乎一直存在,对吧?”陈米思索了片刻,将目光投向身后的异犬,以及不远处的朗日多吉。 “嗯,昆仑山附近的无人区,除了野兽,还出现了这种类似圣染生物的东西,我猜应该都是受到了某种类磁场的影响,就连偷猎者也不免被感染,变得疯疯癫癫,”纪东歌顿了顿,“但究竟是怎样,暂时也没法确定。” 陈米听罢,回到车后取出了油罐,朝其他的越野车走去。 “你在做什么?”纪东歌问。 “取油啊大哥!我们还有几百公里的路呢!”陈米头也不回,“不然你背着车跑啊?” “你还是没跟校长联系么?”纪东歌又问。 “联系?联系个屁呀!”陈米提起这个就气哄哄,“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还不如你这样的木头呢!” 陈米说完,纪东歌就大概知道了。 原本他们来昆仑的行程,是从临州坐飞机到都容,再从都容转机到西藏,一路去往藏北的改则县。 校长会安排飞机在改则县等他们。 但他们没有等到校长的飞机,于是准备先行出发,中途再用卫星电话联系。 不过现在看来,校长显然已经忘了这茬。 蓝湖学院校长,整个学院中近似透明一般的存在。 其重要性远不如行政处的主任乔远青,甚至不如在北区宿舍里上蹿下跳的小猫年年,也被学生们诟病为蓝湖史上最无能的校长。 原本校长一职,在学院中的权力是相当大的,在校董们的授意下,执行对学院的各项管理。 鉴于夏氏的影响力,这个“校董们的授意”应该改为“夏守的授意”。 但十多年前,梅伦·罗素入主校董会之后,便开始尝试削弱校长的权力,将管理学院的权力逐步移交到学生会的手上。 于是校长职位被逐渐架空,蓝湖学院的管理也实际落到了学生会的头上,实行“学生自治”。 这种偷梁换柱的做法并不是因为梅伦想要平衡权力,而是因为他想要独揽学院的大权,可夏氏的根基岂是他能轻易动摇的。 这么多年,梅伦·罗素明里暗里往约束局里塞了多少小动作,到最后换来的也不过是和夏氏分庭抗礼而已。 最后掌管学生会的也是夏守扶持的纪东歌,而非罗素家族支持的霍松庭。 而被架空、常年隐身的校长,也被夏守派去执行“玉山计划”。 第119章 神像 雪原、戈壁、山地。 三天来,一路上的景色不断变化,越野车正在朝着卓玛从未涉足过的地方驶去。 但最终的目的地,都是远处那座巨兽般伟岸的山峦。 昆仑山脉。 如今他们终于快要靠近了。 雪地和砂石交错纵横,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头顶数千米高的山崖如同向地壳两边无限延伸的巨墙,遮挡了云彩甚至是太阳。 卓玛抬头看去,只能看到巨大山体和岩石投射下来的影子。 仿佛来到了某个造物主亲手设下的世界边缘。 卓玛认路,这一路上也是靠着她的经验和直觉,他们才能一路畅通无阻地朝昆仑进发。 但越是深入,卓玛的内心越不安稳。 昆仑山和冈仁波齐一样,都是他们当地人眼中的神山。 不过比起冈仁波齐,昆仑山在卓玛的眼中更为神秘。 家乡的传说中,昆仑是神灵居住的地域,这里连接着人间与天界,是天与地的交汇点,通往神界的门户,就藏在这片山脉之中的某个地方。 可卓玛还听说过一些零星的、晦涩的、藏在历史碎片当中的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黑色的魔鬼带着一颗苍白太阳从天外降临,人间的太阳被驱逐,蓝天和云彩也都被驱散,露出了天外的无垠星空。 但这颗太阳照不亮天空,世界也从此陷入了无尽的黑夜,变得像是无间地狱。 黑色魔鬼将苍白的太阳放在高空,自己降落世间,给世界带来了灾祸。 苍白太阳的光洒在这片高原上,将原本温和的昆虫、野兽变作了毒虫、恶兽,它们追逐在星空下,搏人而食。 到最后,就连人之间也发了狂开始相互啃食,黑色魔鬼将昆仑山当作自己的王座,看着人间变成炼狱。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山中的那座“门”忽然开了。 门后走出了一位神灵,祂和黑色魔鬼大战了七天七夜。 到最后苍白色的太阳熄灭了,人间的太阳重回正轨。 毒虫恶兽也退回了自己的领地,不再涉足人间界。 而黑色的魔鬼,也被那位神灵带走,消失在了神门之后。 世间从此恢复了安宁祥和。 这是一段不被承认和记载的神话传说,只流传在家乡一些老人的口中。 只言片语,代代相传。 但人们也记不清那位拯救苍生的神灵的样貌了。 只是这片高原上,偶尔能在路边看到几尊没有具体刻画样貌的石头神像,就是为了纪念那位神灵而雕纂的。 出神之间,越野车忽然在路边停下了。 卓玛定睛一看,才发现前面的路被一排金属挡板给严密地封死了,铁板上积着厚厚的雪和冰棱。 看来自己说得没错,这里早就封山了,纪先生他们似乎扑了个空。 但卓玛并没有从纪东歌眼里看到失落或者惊讶的情绪。 不过这里离人们常走的国道很远很远,可以说相当偏僻,车子刚开上这条路时,就连卓玛也愣了很久。 她不太理解为什么还要在这种地方设下如此严密的关卡。 不过看到纪东歌开门,她这位“导游”也一起跟着下了车。 “哇,这里又不是人人能走的国道,这么偏的地方,也能封这么死?”陈米皱着眉吐槽道,伸手就要去摸铁板,却被纪东歌拦下了。 “不是用来防人的。”纪东歌一脸淡静。 他伸出乌鬼切黑色的刀柄,刮去金属门板上的冰雪,露出了黄色的警示标记,底角有一个明晃晃的“d”。 “收容所的标记?”陈米一愣,“这扇门,是d级封印物?” “看来附近偶尔会有低级的使魔出没,”纪东歌仰望极高极大的雪山,风雪环绕在山顶呼啸,形成一片模糊的阴云。 纪东歌收回目光,低声说:“倒是符合藏区经常出现的诡异传闻。” 之前他杀死的那几只异犬就是最好的证明。 卓玛听不懂纪东歌和陈米的聊天内容,只能四处张望着看看。 她认路全靠熟悉山脉和湖泊的走向,这种地方,她也是第一次来。 走着走着,卓玛脚边踢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她微微愣了下,蹲下身来,伸手拍去那东西之上蒙着的积雪。 冰雪在卓玛手心的温热中缓缓融化,露出一座粗雕的无脸神像。 卓玛目光一凝,立刻肃正了神情,双手合十,朝这尊神像拜了拜。 不远处的陈米注意到了,好奇地走过来。 “路边的神像也会拜么?”陈米歪着头问卓玛。 “这是我们祖辈传说里的神,偶尔看到了,就拜一下。”卓玛回答。 陈米凑近了,目光落在神像上的那一刻,忽然愣住了。 “纪东歌你来一下。”陈米喊。 纪东歌闻讯走来,也看到了那尊埋在雪堆里的神像。 “学院后山池塘边的神像。”纪东歌没有犹疑。 “简直是一模一样啊。”陈米仔细端详着,“本来大家还在猜这神到底是谁呢,没想到在几千公里外的昆仑山也有它的影子,而且也一样没有雕出样貌。” “看来是雕刻者故意的。”纪东歌说。 “嗯,没有雕脸,是因为我们的祖先忘了祂的样貌。”卓玛诚恳地说,“但我们记得祂为我们,所以现在也依然有人会拜祂。” “好奇怪的神,自己的神像要么在荒山野岭,要么在高原雪山,不见供桌香火就算了,甚至连座遮风避雨的庙宇也没有。”陈米不禁吐槽,“哪个神仙受得了这种气?” 虽然她知道神话中的多数“神”,其实都是恶魔的化身。 听到这里,卓玛摇了摇头:“阿爸说,祂不需要香火,也不需要庙宇。” “华夏还有神灵不需要香火庙宇供奉呢?”陈米怎么想都觉得新奇。 “卓玛,给我们讲讲关于这位神灵的故事。”纪东歌淡淡地说。 卓玛点点头,然后就将黑色魔鬼降临、白色太阳、以及昆仑神门的传说娓娓道来。 纪东歌默默听完,和陈米对视了一眼。 “果然,玉山的大门,在当地的传说当中也留下了痕迹。”陈米说,“不过黑色恶魔从天外降临,白色太阳......听起来感觉很晦涩,但,为什么没有文字或者其他的一些记载?” 卓玛也是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虽然没有文字记载,但我们对这位神灵的信仰也从未消失过。” 第120章 亥猪 说完,卓玛有些疑惑地看着两人。 这一路上,她也察觉到了,纪东歌和陈米似乎不是一般人。 而存在于他们口中的“蓝湖学院”,似乎也和自己认知中的那所顶级高校有些偏差。 “你们......”卓玛正要开口,却只见陈米微微一笑,竖起一根手指在唇前。 “是你想的那样,不过还少知道一点为好,不然到时候做心理辅导会很难受的哦。”陈米伸手将她拉起身,带回了车里。 纪东歌走到门前,掏出一张简洁的白色磁卡,磁卡放在感应器上,冰封的铁门竟然发出了“滴滴”的声响,缓缓朝着两旁拉开。 纪东歌回到车上,发动引擎。 引擎轰鸣声被淹没在昆仑的风雪中,越野车朝着山谷深处缓缓驶去。 ...... 玉山计划,科考站·“亥猪”。 银河的星辉下,白雪皑皑的无尽雪原仿佛画卷延伸向远方,与天际相连。 这里位于海拔五千米的高寒地带,也是玉山计划海拔最低的科考站。 中央控制室外,程渡回收了用于元素探测的无人机,正在检查初步的采样数据。 昆仑山深处这样的地方根本就是生命禁区,他们能在这里驻扎进行长期研究,都是靠着里世界众人的卓绝天赋,以及夏氏的庞大财力。 423事件之后,局长林澜和所长江洋阵亡,约束分局在都容市的人员架构自然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动。 许多人被调配去了位于美国华盛顿的总局,在同事眼里,这自然相当于是升职了。 而程渡却被点名调来了青藏高原。 一开始他以为约束局在华夏极西的高原上还设有一处神秘分局。 但没想到竟然是一项极为隐秘的项目。 玉山计划。 这项计划的目的,是为了找一扇门。 那扇门能够通往白银之庭中的神庭“玉山”,这似乎和夏家,以及那支早就没落的秦家家族历史当中的一些传承有关。 不过整个约束局,只有夏家知道玉山计划的存在。 也只有夏家,才能守住如此重大的秘密。 “程渡!”研究员林海在不远处的居住区喊。 程渡一脸茫然地回头。 “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你来么?” 这种既是孤寒,又与世隔绝的地方,迈出二里地想看见个活物都不容易,更别说人了。 平时所有人都专注于研究进度,所以晚上搞搞小团建也就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活动。 林海的话刚说一半,另一个研究员扬真就冒出了头。 扬真一拍林海的脑袋:“什么真心话大冒险,你不知道他契约是啥嘛!这天寒地冻的大冒险你不让他活啦?” 不过扬真也转而笑着问他:“我们在煮火锅,有二锅头,你一起来喝点儿暖暖身子呗?” 程渡,男,29岁,前西南分局收容所a级研究员。 契约·缄口,约束局序列号9。 契约生效后,范围内的所有单位将无法传递有效的信息。 这份契约能够很好地阻止某些通过声音媒介来杀人的封印物,但代价则是程渡本人也无法说话了。 倒不是他哑了,而是他张口就是废话。 程渡对小火锅和二锅头没什么兴趣,他拿出包里的樱岛麻衣q版手办看了一眼,随后对扬真和林海摆了摆手。 在前同事的熏陶之下,如今的程渡已经是个十足的二次元宅男了。 亥猪站点的同事们工作之余喜欢烫火锅、喝酒打牌,但程渡只乐意看看动漫打打游戏。 不过大家倒也没因为这个孤立他就是了。 林海和扬真很快缩回了暖和的帐篷里。 风雪呼啸的雪原上,又只剩下了检查数据的程渡。 天地寂寥。 前几天,位于最深处的科考站·“辰龙”发来了消息,说素来平静的观测点忽然察觉到了一股异动。 程渡看了看数据,四大基本元素在附近的分布是混乱的。 不过昆仑山脉这样的地方,磁场异常也不是罕见的事,这些都还不能说明什么。 但程渡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虽然元素的分布混乱不是第一次见,但检测到的元素量却减少了。 就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吃掉了一样。 不等程渡细想,远处的几抹影子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程渡抬起头,只看见一男一女两个踩着雪,朝亥猪站点跋涉的人影。 等到那两个人影走得够近,程渡才看见原来是三个人,男孩的背上还背着一个藏族女孩。 “蓝湖学院2016级,纪东歌,陈米。”站在男孩旁边的女孩出示了证件。 程渡确认之后,点了点头。 他的确记得上面说最近会有人来科考站,但不应该是坐飞机来么? 怎么两人一前一后,还背了个外人,就这么水灵灵地走进来了? “校长把我们给忘了,”陈米在一旁气呼呼地说,“我们是受夏家老爷子的派遣,来这里调查那扇门的,听说有新进度了。” “啊,这样啊,那不如那个吧,就是说调查是调查没错,但是呢,我们......”程渡下意识开口。 “......”陈米和纪东歌对视一眼。 “程渡研究员?”陈米立刻就认出来了他的身份。 一个开口就是废话的收容所研究员,在423事件中立了大功。 放哪都是一段传奇佳话。 程渡一愣,沮丧地低头,只能把他们请进帐篷里,随意找来纸笔。 “校长在‘辰龙’,最近出了问题。”程渡在纸上写道,“这个藏族女孩是谁?里世界的人么?” 纪东歌看了看背上的卓玛拉姆。 卓玛也看到了程渡纸上的话,但她知道这不是自己能回答的,于是只能静静地等纪东歌开口。 “我们的向导,是当地人,”纪东歌说,“我们希望站点能安排心理辅导,之后将她送回家,并且付给她一笔向导的费用。” “没问题。” 卓玛注意到了程渡身后桌上的石像。 都是那位无面神灵。 “这里有很多这种石像么?”陈米显然也注意到了。 “没有名字的恶魔,代号342。” “这里有很多,年代都比较久远。” 约束局历史上发现过很多无名恶魔,要么是一些恶灵石板上所记载恶魔的化身,要么就已经无法考证了。 这个数字意味着,这是约束局发现的第342个无法确定身份的恶魔。 “恶魔?”卓玛愣住了,“祂怎么会是恶魔呢?” “这是他们当地人所信仰的隐秘神灵。”陈米将程渡手中的纸给按了下去,“她不了解我们对于恶魔的定义。” “祂不会是恶魔,祂是救世的神灵。”卓玛坚定地说。 “程渡!程渡!”帐篷外忽然传来一阵慌张的喊声。 紧接着,警报声在夜空中拉响。 纪东歌后脊汗毛竖立,乌鬼切的刀鞘中传来一阵诡笑般的蜂鸣。 它闻到了魔灵的气味! 第121章 人面鸮 “各单位注意!” “各单位注意!” “伏级灾害袭击亥猪!” “伏级灾害袭击亥猪!” “支援很快赶到,在这之前请各自寻找掩体!各自寻找掩体!” 帐篷外传来冰冷的女声警报,氙气灯在高原的风雪中旋转,照亮了半空中一个又一个惊悚诡异的黑影。 那些黑影发出尖笑,掠过高空的影子从帐篷上接二连三地闪过。 光是影子,就能看到这些怪物背后极长极锋利的羽翼。 “找掩体!”纪东歌脸色一变,转身扑向卓玛拉姆。 陈米和程渡应急的经验丰富,立刻躲到了宽大的控制台背后。 怪物在帐篷上的影子越来越大! 刺喇——!!! 随着尖锐的笑声降临,一对苍白锋利的弯爪撕开了帐篷,连带着摧毁了支撑用的合金龙骨,径直朝着纪东歌的背后袭来! 卓玛拉姆在纪东歌的怀中,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看到了那头从天而降的怪物。 长着人脸的鸟! 它浑身只有双翼长着羽毛一样的结构,这些灰白色的羽毛像是被火燎过一样残缺不堪,而赤裸的身体并不像鸟,倒像是某种猴子,生着细密的灰白绒毛。 那张像极了人的脸上惨白无色,一对眼睛却黑如深渊。 因为那里并没有眼球,取而代之的,是眼窝深处密密麻麻的蜂窝空洞。 这只鸟张开苍白的嘴唇,露出和人一样的牙齿舌头,朝着他们发出发出类似婴儿般的哭嚎! 卓玛曾经在祖辈的口中听过这样的诡物。 人面鸮! 进山太深的人或牛羊,会被这种怪鸟给抓走分食。 后来卓玛读了《山海经》,发现其中也有这种怪鸟的记载。 “崦嵫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鸮而人面,蜼身犬尾,其名自号也,见则其邑大旱。” 接受过正规教育的她以为这种怪鸟也仅仅只是传说而已,很可能是认知不足的古人添油加醋写出来的生物,毕竟现实中的确有名叫“鸮”的鸟类。 但现在看来,《山海经》当中的异兽,竟然就存在于昆仑神山的深处!? “小心!”卓玛来不及细想,现在保护着她的纪东歌才是最有可能受伤的人。 人面鸮弯刀般的利爪猛地勾向纪东歌的双肩,但他依然面无表情,只是将手中的黑刀朝着身后一背! 苍白利爪撞击在乌鬼切密集坚硬的鳞片上,迸出了密集的火光。 挡下这一击,纪东歌将卓玛拉姆朝着陈米的方向顺势一推,彻底没有了顾忌。 他回身挥出一记旋斩,乌鬼切在雪中斩出了一道漆黑的刀光! 可人面鸮似乎预测到了纪东歌的动作,覆满残羽的双翼一振,躲开了黑色刀光! 侥幸逃脱,人面鸮急不可耐地伸长光溜溜的脖子,喉咙深处传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像是在嘲笑纪东歌的愚蠢。 但纪东歌哪理会这样的挑衅。 他伸手抓住人面鸮悬空的巨爪,将这只半人高的大鸟猛地向下拉扯! 还在引颈长笑的人面鸮忽然歪头一愣,身子被纪东歌拉得下坠。 人面鸮意识到不对,扑腾着翅膀还想挣扎,可下一秒乌鬼切的黑刃就贯穿了它的大脑。 黑色的黏稠血液洒在帐篷上,纪东歌将人面鸮的尸体扔出帐篷外,自己也紧跟着走进雪地里。 “陈米,结界。”纪东歌扔掉刀鞘,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陈米点点头,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箱子。 这种地方隔绝生人没有意义,结界能做的是保护他们自身不受人面鸮的伤害。 纪东歌踏出帐篷,目之所及是被人面鸮摧毁得面目全非的居住区。 人面鸮的影子在他头顶的风雪中徘徊,选定好目标之后就会猛地朝下俯冲。 纪东歌接连挥刀,斩杀了来袭的几只人面鸮。 他提着沾满黑血的刀,走在空旷的雪地中仿若闲庭信步,也没有人面鸮再来主动来侵扰他。 没有了负担的纪东歌迅速抵达了居住区的帐篷前,他得确定这里的人员伤亡情况。 帐篷里一片狼藉,热腾腾的火锅和纸牌撒了一雪地。 好几个桌底,一群研究员手里正拿着枪瑟瑟发抖。 看到纪东歌,他们就像是看到了救世主。 “哥们!救一救啊!”林海和扬真哭丧着脸。 纪东歌没有说话,将沾着人面鸮血的乌鬼切扔到了他们面前。 “这把刀杀过那些怪鸟,把它插在雪里就行。” 林海和扬真感恩戴德地接过乌鬼切,将这柄布满黑鳞的长刀插入厚厚的雪地。 “这种怪鸟是什么东西?你们知道么?”纪东歌问。 林海扶了扶眼镜:“异兽·人面鸮,疑似某位恶魔的使魔族群,约束局给它们的评级是‘伏’。” 纪东歌听完,只身走出了帐外。 他解开手上缠绕的绷带,露出了掌心的独眼。 猩红浮上他的双瞳,背后传来骨骼移位、生长的声响。 头顶盘旋的一只人面鸮注意到了他,啸叫着向他俯冲而来。 纪东歌仰头,赤手和这只人面鸮互搏,怪鸟的利爪还没来得及接近纪东歌的脖子,纪东歌生长中的尖牙就咬上了人面鸮的羽翼! 纪东歌猛地甩头,将人面鸮的翅膀生生撕扯了下来! 人面鸮张开满布诡异花纹的嘴,发出痛苦的哀嚎,但下一刻就被纪东歌碾碎了头。 纪东歌蹲下身啃食这只人面鸮的躯体,随着血肉的下咽,心中的愤怒如同海潮来袭,两只威严的手臂带着鲜血从他的后肩生长了出来! 他彻头彻尾成了怪物,比起这些长着人脸的怪鸟,不遑多让。 圣染金刚,法相庄严! 但圣染金刚的出现似乎引起了其他人面鸮的关注。 它们不约而同地扭头,发疯一般扑腾着翅膀,卷着细雪朝纪东歌冲了过来。 冰冷极寒的空气中充斥着鸟类的腥臭味,一阵灰白的旋风立刻包裹了纪东歌。 “这小子好像是学院里学生会主席啊!” 雪地上的黑影在帐篷上不断变动着,众人一边听着帐篷外的动静,一边窃窃私语。 那些人面鸮畏惧的是斩杀同类的乌鬼切,而纪东歌对他们来说,则更像是一个危险的猎物。 “听说现任的学生会主席很强,是夜祸......喂,有没有以前跟他合作过的?” “有有!纪东歌这人强的离谱!别的我不知道,但说他的实力只有祸级?鬼才信!” “评级倒是蛮高的,但这刀好像是a级封印物啊,他把这刀给了我们,他用什么?!” 第122章 金刚杵 人面鸮的嚎叫冲天而起,越发诡异渗人。 它们围起来不断旋转,形成了通天的风暴,将纪东歌包裹在了“风眼”当中。 无数张惨白的人脸一层叠着一层,密密麻麻,仿佛无尽的高墙。 人面鸮们朝纪东歌齐齐张开了满是鲜艳花纹的嘴,发出讥讽的尖笑。 没了那把刀,这头猎物虽然危险,但也仍旧是猎物。 它们正在观察情况,伺机而动。 纪东歌平静地抬头,仰望灰蒙蒙的夜空,赤金色的眼瞳中骤然闪过了一丝电光。 金刚者,坚固不摧,可斩一切业障烦恼。 是无别之智慧妙法。 人面鸮汹涌如山倒的笑声中,纪东歌闭上双眼,四手合十,低声诵念。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金色电光闪灭在这四手之间。 纪东歌猛地睁开威严的双瞳,伸手刺向自己的胸口。 剧痛传遍了纪东歌的全身,他怒吼着,从胸前摘下了两块暗金色的骨头! 这一瞬,电光大作,在人面鸮的环绕中直刺云霄! “怎么会有雷?” 帐篷里的研究员瑟缩着仰头。 “听说......纪东歌没有契约,但是体内却有恶魔遗骸。” “恶魔遗骸?谁的?” “好像是圣染金刚?” “我记得金刚一词,除了佛前的护法神,还指的是......风暴之神,因陀罗的法器?” “所谓的‘金刚杵’,便是雷电化身?” “金刚杵!?那个只存在于记录里的s级封印物?” “我草,这不是绝佳的观测机会?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快快快,谁去打开场外录像!” 刺喇——!!! 一道金色雷光从云端炸下,直通风暴,无数人面鸮立刻被雷电杀死,燃烧着羽翼从高空坠落。 杵状的暗金骨骸经由雷电的洗礼,在纪东歌的手中蜕变新生。 s级封印物。 圣染法器·忿怒金刚杵! 不可撼动,不可毁灭。 断除烦恼,斩灭魔障。 侥幸存活的人面鸮陷入了癫狂,它们朝着纪东歌冲撞而来,宛如白色的沙暴。 纪东歌挥舞起手中的金刚杵,动作缓慢而森严,像是跳着一支古老神秘的舞蹈,所到之处电光环绕。 金色的电弧在空气中闪灭,仿佛金银细线那样连接每一只人面鸮。 这些存在于古经当中的怪鸟在此刻彻底没有了反抗的余地,成片成片地被烧焦,有的甚至直接肉身销殒在了风雪中。 猎人在这一刻成为了彻头彻尾的猎物。 “这到底是......”远处的卓玛拉姆看呆了眼。 宝相庄严的忿怒金刚,她只在寺庙里见过。 难道神话中的神佛,在这世界上也是真实存在的? 在金刚杵骇人的威力之下,纪东歌很快清理掉了周围的人面鸮。 雪地上遍布着烧焦的人面鸮。 纪东歌缓缓蹲下,仔细检查着这些怪鸟的尸体。 他立刻注意到了和无人区遇到的异犬相同的一些特征。 蜂窝状的眼窝。 而在圣染金刚的状态下,他所能感受到的细节也更多。 这些人面鸮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和他在巴黎所遇到的“无垢者”很相似。 圣染金刚的法相在纪东歌身上缓缓褪去。 他很快变回了那个淡泊宁静的大男孩。 暗金色的金刚杵此时也失去威严的色彩和形制,变成了两支森白的骨头,坠落在雪地上。 摘下身上的骨头,让纪东歌在褪去法相后变得更加憔悴了。 金刚杵这样的顶级封印物就是他身上的骨骸所化,虽然威力巨大,但代价也是极大的。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快结束时,警报再度响了起来。 “各单位请注意!” “各单位请注意!” “祸级灾害正在靠近!” “祸级灾害正在靠近!” ...... “祸级灾害!?”林海崩溃地喊,“上边到底出什么事了!” 纪东歌脸色微变。 他听到了来自雪山深处的响动。 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奔跑,而且正在离“亥猪”站点越来越近! 纪东歌伸手去抽刀,现在的他还在恢复中,没有办法再一次进入圣染金刚的状态。 雪山深处奔跑的黑影正离“亥猪”越发地近,风雪中,纪东歌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头类似狮虎异兽。 异兽巨大的头部竟生着七颗形状各异的头颅,每一颗都犹如人头,凶神恶煞。 和人面鸮一样,它的好几只眼睛被掏空得只剩下蜂窝一样的空洞,异兽因为某种痛苦而嘶吼着,浑身的暗红鬃毛仿佛夕阳照红的烈烈云彩。 而这头异兽的背部,似乎还骑着一个人。 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双手紧攥着异兽背部的鬃毛,像是在驯服一头巨马。 纪东歌将刀横在胸前,做好了防御的姿态。 不能让这头异兽冲撞站点,否则损失难以计量。 “闪开!闪开!”那男人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大喊。 纪东歌紧绷身体,沉下目光。 乌鬼切刀身的钢鳞开合。 “撞上了!撞上了!”那男人的表情逐渐演变为惊恐。 纪东歌忽然将乌鬼切往雪地上一插。 直面朝着自己撞来的异兽。 男人仿佛拉住缰绳一样拉起异兽的背鬃,横冲直撞的异兽忽然变了方向,密密麻麻的硕大的猩红眼球从纪东歌的面前一掠而过! 纪东歌抓住了这个机会,抬起了右手,以掌心的龙蛇之瞳和异兽的十数只眼球对视! 异兽眼中凶戾的红光忽然暗淡了,身体的动作似乎也缓了片刻。 骑在兽背上的男人心照不宣地割开了手心。 猩红蔓延。 “契约,银冥冻土!”男人低喝。 漫天的飞雪在瞬间包裹了异兽。 这头异兽还没来得及嘶吼,在眨眼间就被冻成了冰雕,静立在雪原之上。 刺耳的警报终于解除。 一切尘埃落定,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喘了口气。 男人从兽背上跳了下来,和纪东歌对视一眼。 “哟,主席?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男人双手插进衣兜,笑嘻嘻地靠在了纪东歌赤裸精壮的肩膀上。 他长着一张兼具东西方气质的脸,一看就是混血。 蓝湖学院现任校长,陈云影。 法国名字,拉斐尔·陈。 “夏守校董叫我们来的,”纪东歌淡淡地回答,“你是不是把我们给忘了?校长?” “......” 陈云影听到后半句话,嬉皮笑脸的表情立刻收敛了。 他真给忘了。 “你知道我们开了多久的车么!” 陈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气冲冲走到了陈云影面前。 “......”陈云影挠了挠头,赔笑着拍了拍异兽冰雕,又踢了几脚雪地里的人面鸮,“后面再说,后面再说,你们看这不是最近出了乱子么?” “这是什么东西?” 陈米仰头仔细打量,这头足足有两人之高的狮虎异兽,九颗人头上的眼睛在冰层后缓缓颤动。 陈云影不疾不徐地回答:“昆仑南渊深三百仞,开明兽身大类虎而九首,皆人面,东向立昆仑上。” “《山海经》里的开明兽?”陈米睁大了眼睛。 “嗯,祸级异兽,不能确定是否为使魔,因为它的体内没有魔灵的痕迹,倒是有些像炁灵。” “这些异兽,就这么生存在昆仑山脉里?” “不,是最近才出现的,”陈云影摇摇头,“之前我们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一丝踪迹,但现在你也看到了,人面鸮,开明兽...... 玉山计划在昆仑山脉的十二个科考站点,都像这样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兽灾’。” “和玉山神门有什么关系么?”纪东歌问。 “可能有。”陈云影说,“‘辰龙’站点设在离坐标最近的地方,虽然我们之前一直没有观测到玉山神门的存在,但最近,那片坐标忽然有了异动,紧接着兽灾就出现了。” “坐标?”陈米抬眼。 “夏守老爷子上个世纪带人来过这里,据他所说,自己在这里见到了那扇神门,青铜构造,通天达地。”陈云影说,“那个坐标就是他当年记下的。” 第123章 青铜门(一) “校长你的意思是,玉山计划照着夏守的坐标,在这里驻扎了十多年,一直没有发现神门的迹象?”陈米思索着说。 “对,”陈云影摊摊手,“但这里的磁场确实很奇怪,元素分布也常常出现异常,我们偶尔还能在这里发现一些生命存在的痕迹,虽然并不多。” “可就在最近,这里忽然就有了变动,还出现了山海经中的异兽?”陈米接着问。 “山海经当中的异兽,在过去从没有被约束局正式承认过。”一张纸悄无声息地递到了众人面前。 是一脸激动的程渡。 “程渡?”陈云影显然也听说过程渡的故事。 程渡自从上昆仑来已有大半年时间了,从没见过计划负责人,见到校长也认识自己,不由得有些欣喜。 “那个......”程渡下意识想要开口说话。 “呃......我们写字交流就好。”陈云影说着,抓起了地上一只人面鸮的尸体,“这些人面鸮,本就是凶兽,古书上记载着它们出现时会伴随大旱灾,杀了也不可惜。” “但开明兽在传说当中是守护昆仑的神兽,为天界守门。”陈云影娓娓道来,“晋朝的郭璞在《山海经图赞》中提到:开明天兽,禀兹金精。瞪眎昆山,威慑百灵......但这头开明兽除了外貌,显然和古书里描写的不一样。” “既然是天兽,为神守门,理应具备人智。”纪东歌望着那座冰雕,补充说,“但这头开明兽,看着不像是具有人智的样子,它更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了,生病了。” “不愧是主席啊!”陈云影赞赏地颔首,“就在兽灾来临之前,我们的仪器检测到了一种奇怪的灵。” “奇怪的灵?”陈米疑惑道,“炁灵?” “首先,炁灵这种灵质状态还没有被约束局正式承认,这是因为除了陆星野之外,拥有炁灵个体的样本太少了。” 陈云影接着说。 “其次,如果现在对这头开明兽进行灵质检测,我们会发现它体内的,正是和陆星野相同的‘炁灵’,只不过已经被魔灵沾染,变得不完全了。” “不过,那种奇怪的灵,既不是炁灵、也不是魔灵,反而更为遥远古老。” “难怪附近的元素总量在减少。”程渡的纸幽幽地递到了众人面前。 “亥猪站点也检测到了?”陈云影扬了扬眉毛,“我以为扩散的速度会慢一点。” “那种奇怪的灵能采样么?”纪东歌问。 陈云影摇摇头:“并没有存在太久,这些怪东西很快就散去了,然后兽灾就出现了。” “那就是说,兽灾的异动和那种灵有关?”陈米明白了,“不过灵质虽然看不见也摸不着,但绝不会凭空出现,有人闯了进来?” “昆仑山脉地势险峻,我们这里又是崇山峻岭深处,谁能进来?”陈云影倒是认真思考了起来,目光悄然落在了远处观望的卓玛拉姆身上,“她是谁?” 卓玛拉姆遥遥地看着,看到众人朝自己看了过来,又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卓玛拉姆,我在来的路上救下的女孩,是当地人。”纪东歌说,“不过,她倒是可以证明,玉山计划的信息似乎已经被泄露了。” “怎么可能?” “这里边就是证据。”纪东歌将一部手机扔到陈云影手里,“卓玛被一群人挟持做了向导,那群人说自己要找到‘神门’。” 手机是吴龙的,纪东歌临走前搜了朗日多吉的身找到了它。 密码自然毫不费力就解开了,纪东歌在里边找到了吴龙的小组织和一个神秘买家的交流信息。 “买家ip被加密了,追踪不到。”纪东歌补了一句,“但至少可以证明,已经有人盯上了这里。” “那就不好玩了呀。”陈云影“啧”了一声。 “而且,”纪东歌犹豫了片刻,“它们给我的感觉,很像一种东西。” “一种东西?”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纪东歌。 纪东歌不紧不慢地讲自己在巴黎的见闻讲了一遍。 “无垢者......匍匐死梦......”陈云影先是凝重地叹了口气,旋即面露狂喜之色,“妈的!梅伦那老东西终于死了!哈哈哈啊哈哈哈!谁叫他把我当软柿子捏!好死!爽!你说的那个秦尚远在哪!我现在就要跟他拜把子!不!我要认他当义父!” “......” “呜呜呜,我这个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没想到也有重见光明的一天......”陈云影两眼泪花,一手抓住纪东歌,一手抓住陈米,“回头帮我问问老爷子,我什么时候能回学院......我还想跟竹夜青妹妹,啊不!竹教授一起研究学术问题!” “......” 虽然大家都知道校长是整个学院最没种的东西,但没想到竟然这么没种。 “老爷子就是让我们来监工的。”陈米叹息一声,将手搭在陈云影的肩上,“校长,在昆仑好好干吧,总有一天能回去的。” “要不是当初你中了梅伦设下的美人计,喝醉酒闯进了竹教授的公寓,还被监控拍了下来......” “要不是竹教授那晚刚好也跟学生们一起喝醉不省人事......” “要不是那天乔远青主任也恰好在......” “你也不至于被梅伦抓住把柄,乔远青也不至于气急败坏给你火上浇油......” “差点就给你扣强奸未遂的帽子了。” “老爷子这也算是在保护你......” “好了好了!”陈云影捂住耳朵,不想再回忆起这段不堪的往事,“我老实干!” “现在各个站点的兽灾也基本解除了,修整之后,我们就准备朝夏守老爷子给的坐标进发。”陈云影正色道,“主席,你也去呗?” “嗯。”纪东歌静静地应了一声,“不过,在这之前得把卓玛送回去。” “对哦!” “各位,飞机好像毁了。” 程渡的纸条又插了进来。 众人纷纷回头,停在远处雪原上的运输直升机已经被人面鸮的钢爪撕毁成了一堆废铁。 “因为兽灾,我们跟山下的信号也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林海组织人手快速清点了损失,走过来说,“可能需要两周左右的时间。” “那只能让卓玛在这里待上两周了?”陈米歪歪头。 “那个......各、各位。” 众人正在犹豫,却只见卓玛手里捧着无面的神像,扭扭捏捏地走了上来。 眼神清澈而诚挚。 “我、我能跟你们一起去么?我知道这里的一些传说和文字,我可以做你们的向导。” ...... 昆仑山脉深处。 坐标中心。 巍峨沉重的青铜门向着天外延伸,看不到尽头。 身着登山服的圣女依偎在娶妻身旁,两人的身影在巨大的门扉之下显得极为渺小。 白茫茫的雪地上刮着风,四处都是人面鸮的尸体。 这道门出现时,这些异兽也跟着现身了。 在“祷告”的作用下,它们变得异常狂躁,有的死在了圣女和娶妻的手下,侥幸逃过的,便朝着山下散发出来的“人味”涌去了。 “所罗门先生给的‘祷告’,真是可怕的东西。”娶妻看着遍地的人面鸟尸骨感叹。 “和上帝身上的那种东西一样,但这也不是所罗门先生自己的力量。”圣女说。 “我们赶紧回去吧,坠地大概还在等着我们呢。”娶妻搭住圣女的肩膀。 “老板把他安排去了安东那里?”圣女问。 “嗯,安东·普希金,他肯定会嫌坠地笨的。”娶妻无奈地笑,“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人。” 娶妻说着,正要生效契约。 “等等。”圣女仰头看着青铜门,眼神里有些犹豫,“这扇门,不知道通向哪里。” “玉山神门。”娶妻解释,“连接灰锡渊海和白银之庭的大门,据说门后是华夏的神庭,曾经仙佛所居的地界。” “玉山神门......”圣女默默低头,“这么一扇门,那群人竟然找了几十年?” “只有特定的血脉,才有资格看到这扇门,这是曾经的神和他们许下的约定。”娶妻摸了摸圣女的头。 比起几个月前,她好像又长高了一些。 圣女沉默,看了看娶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娶妻,我是从哪里来的?”她忽然轻声问。 娶妻愣了一下,目光黯淡片刻。 “这件事重要么?” “我不知道,”圣女摇了摇头,“没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觉得不重要。但一想到,就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那就不想。”娶妻说。 “娶妻你说......神会知道这个答案么?” 圣女说着,摆开了娶妻的手,缓缓朝着门扉走去。 “如果这扇门背后有神的话,他应该会知道这样的答案吧?” 圣女用小刀划破自己裸露在外的脸颊。 她的双眼缓缓泛起猩红。 “等等,你要做什么?”娶妻错愕了片刻,追了上去。 “开门。” 第124章 青铜门(二) “你疯了?”娶妻霎时慌神了,“你虽然能看到门,但这不意味着你能打开它!” “这扇门是金属,我感受到了它的气息,我能打开。” 两抹绯红蔓延双瞳,圣女向着青铜门抬起了手。 “既然是金属,那铁色红潮就能打开。” 圣女体内的魔灵汹涌而动。 天地间传来了一声空灵而肃穆的回响。 那道严丝合缝的青铜门扉,竟然正在微颤! 娶妻脚下,整座山岳都在微微震动。 轰隆隆—— 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大门,正在被撼动! 上次在蓝湖学院的试炼山地,所罗门先生赐予过圣女力量之后,那股恩赐便永远留在了她的灵魂当中! 这道门......难道真的能被她打开? 门背后的白银之庭......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娶妻的目光逐渐迷离,她也开始被这个巨大的秘密所吸引。 轰——!!! 门并没有开,颤动数秒之后,门上绵延数千里的某种符文仿佛被激活了! 无数道金色的光芒从天而降,化为一道闪电,猛击在了圣女的身上! 圣女双瞳一收,她来不及躲避,被闪电击飞到山崖边,浑身燃起了烈火! 幸好她处在契约生效的状态下,否则刚刚那道闪电足以直接杀死她! 娶妻从愣神当中清醒过来。 那道通天的青铜门已经消失了,茫茫雪原上只有山崖边奄奄一息的圣女。 娶妻顿时化作一道阴影,在漫天的星光下冲向圣女。 黏稠的黑影将她裹入影子,两人一起消失在了昆仑雪原寒峭巍峨的群山之中。 ...... 拉萨,街巷集市。 娶妻脸色苍白,抱着浑身烧焦的圣女在逼仄拥挤的夜市上横冲直撞。 一路从昆仑山脉赶来,她的“影”也撑不住了。 来往的游客僧侣看到了这对旅人的惨状,纷纷让道。 他们来不及细想这两个女孩发生了什么,甚至没来得及掏出手机录像,就看到她们消失在了一个又一个街角。 娶妻喘着粗气,此刻的她也顾不得什么优雅妩媚了,她穿越人群,最后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古董店门口,掀起帘子冲了进去。 店里没人,只有红蜡烛静静地燃着,烛光将满墙神佛造像的影子投在墙上,仿佛那些忿怒相的神明真的活了过来,朝着来人投下目光。 娶妻抱着仅有一丝呼吸的圣女穿越古董店的厅堂,来到有着一方天井的中庭。 中庭当中有一道温泉,温泉中的藏猕猴看到来了生人,纷纷躲上了房梁,好奇地打量着她们。 娶妻将圣女身上的衣物尽数剥去,抱着她缓缓沉入了泉中。 这道温泉似乎有着极为奇异的疗愈效果,圣女原本被烧焦的身体,在热气腾腾的温泉水里开始慢慢地剥落,露出了婴儿般光洁的新肤。 圣女双眉紧蹙,昏迷中的她正经历着巨大的痛苦。 但与此同时,娶妻的身上,一道道新鲜狰狞的伤痕也正在凭空显现。 娶妻脸上露出极为痛苦的神色,以这泉水为媒介,她正在分担圣女所受的重伤。 而随着娶妻身上伤痕的增多,她怀中的圣女也微微虚开双眼,迷离片刻。 “妈妈......”圣女的双唇微微翕动,“妈妈......” 娶妻瞳孔骤缩,脸上落寞的神情再也藏抑不住了。 她替圣女理了理凌乱的额发,埋下头,紧紧将圣女抱在了怀里。 “酒神之泉。”门帘之后,所罗门先生的声音幽幽响起,“不枉我当初费劲心神,从酒魔狄俄尼索斯的遗迹里盗走了它......不过这样重的伤势光靠泉水可不行,得有人帮她来承担。” “所罗门先生?”娶妻回头,门帘后的影子神秘绰约。 “你们做得很好,但要是圣女不去碰那道门,就更好了。”所罗门先生的语气中藏着隐怒,“这一次,我拒绝为你们治疗,这是对你们的惩罚。” “她还是个孩子......”娶妻微微皱眉,不忍地解释,“她,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那你愿意告诉她么?”所罗门先生问。 “......” “好了,”所罗门先生拍拍手,“现在有个任务,需要你们去一趟阿拉斯加。” “阿拉斯加?”娶妻不解。 “离锡海隐修会的成功只差一步,”所罗门先生低声说,“不要半途而废。” ...... 灰海边境。 深度18。 阴曹地府。 满目疮痍的大地上还残留着核爆的骇人痕迹。 深度18的边境中的一切都是残破、萧索、褪色的模样,两个黑色的影子在无光的地平线尽头跋涉。 走向那座遗世独立的宏伟宫殿。 “转轮王,这里就是曾经的酆都大帝宫。” 身着黑衣黑帽的鬼差双手插兜,站在宫门长阶之下,满不在意地说。 比起那个白得像尸体的同僚,他的长相更加美型,像是小说里标准的美男子。 那高帽上写着四个大字——“天下太平”。 黑无常,范无咎。 原本他正窝在深度3的办事处沙发里打游戏。 可谢必安忽然冲了进来,一脸激动地摇着他的肩膀说“咱们有阎王了!” 虽然还不太清楚怎么回事,但这个消息也让早已心死的范无咎心底燃起了一丝希望。 在他眼里,地府早已经死透了。 毕竟天庭和灵山如今一尊神佛也不见踪影,轮回也已遁灭,他们的存在自然也就没了意义。 之前谢必安说有一位姓秦的恩公来了阴曹,带了许多等待轮回的鬼魂来,范无咎对此则是兴致缺缺。 轮回不再,那一两千道灵魂之于如今破败的地府,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莫说姓秦的恩公,就算强横如某个姓孙的,现今也不知道成了哪座山上的石粉而已。 但如今竟然还能有新阎罗上任? 姓秦的恩公,唤醒了功罪簿和判笔。 于是心中几千年不见波澜的范无咎,也开始好奇了。 “酆都大帝宫?”转轮王蒙哲一身崭新的西装。 这是他托白无常按照约束局制式订做的地府新制服。 不久之后,所有的鬼差都会统一换上。 “酆都大帝,曾经阴曹地府的一把手。”范无咎说,“但估计和东岳大帝、地藏王菩萨的宫宅一样,早就失去了曾经的威仪,都是些老物件了,现在我们都在摩天大厦里办公,这里也没wifi什么的。” 蒙哲好奇地抬头,迈上了阶梯。 范无咎紧随其后。 “门没关?”蒙哲来到宫门前,发现本应该紧闭的门扉,现在却隙开了一条隐隐约约的缝隙。 “不可能,地府的建筑都是有生命的,它们的生命和其主所代表的威仪相关。”范无咎说,“而这座宫宅的旧主,早已身陨了。” “可门确实没关。”蒙哲说着,推开了宫门。 吱呀—— 空荡荡的大殿内传来一阵碎石摩挲的声音。 范无咎只手吊起阴灯,看向殿内传来声响的地方,立刻愣住了。 “怎么了?”蒙哲问。 “轮回匾......正在重生?”范无咎难以置信地皱起了眉,“虽然很慢,但轮回好像的确有了恢复的迹象。” “轮回匾?那是什么?”蒙哲问。 “地府轮回的具象化,曾经由大帝掌管,在冲击那晚彻底碎裂。”范无咎立刻看向蒙哲,恭谨地问,“转轮王,您如今的位格,确是那位秦恩公所封造的?” “你说秦尚远?”蒙哲好奇范无咎为什么这么问,“是啊,也不知道那小子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提笔就写,然后我就成了末殿的阎王。” 范无咎思索片刻,恍然大悟。 “解铃还须系铃人......果然是恩公。”范无咎喃喃道。 言毕,他又对着人世的方向恭敬地拜了九拜。 法国巴黎,塞纳河畔。 某间酒店房间里,睡梦中的秦尚远猛地醒来,连打了九个喷嚏。 第125章 历史文件 窗外月光沉静,铁塔高高耸立。 秦尚远挠了挠鼻子,一脸懵逼地坐起身。 正在舔舐爪子的年年从凸肚窗的猫窝里跳下,小心翼翼地蹭到他的身边。 “秦尚远,打喷嚏,醒了。”年年眨着漂亮的异色瞳,担忧地问,“生病了?” “没有,肯定是有人念叨我名字了。”秦尚远皱了皱眉,“年年没睡么?” “年年是猫,年年白天睡觉。” “果然夜猫子不是白叫的......” “梅菲恩把年年留在秦尚远身边,是保护秦尚远的。”年年歪了歪头,“晚上秦尚远睡觉,年年就替秦尚远守着,白天不用守着,年年就去睡觉。” 秦尚远摸了摸年年的小脑袋,从系统背包里抽出一根079平时吃的猫条喂她。 年年伸出小舌头,眯起眼睛开心地吃着,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还有很久才天亮,秦尚远要不要再睡?”年年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歪着头问。 “睡不着。”秦尚远一拍脑门,下床走到那张复古的书桌前,“我想起来有些事要做,年年先去睡觉吧,不用守着了。” 年年没说话也没去睡觉,而是端庄坐在书桌上,安静又好奇地注视着秦尚远。 秦尚远点亮台灯,打开了桌上的电脑。 电脑桌面上只有一个名叫“b.o.c.-washington”的文件夹。 b.o.c.是约束局的英文简写,全称“bureau of constraint”,后缀washington代表这份文件夹来自于约束局的华盛顿总局。 这份s级的机密文件是兰斯洛特通过校董的权限给他的,连带着电脑也是,经过特殊加密,总局追查不到。 但文件内容浩浩汤汤,记录了所有总局人员的任免、往来,各级恶魔事件的经过等等......从上个世纪60年代开始到现在,事无巨细,总共有数千万类目。 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梅伦的信息。 秦尚远想着,既然匍匐死梦的信息似乎牵扯到总局,那就不妨查一查梅伦的行程,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在总局里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但就算是梅伦个人的行程信息,他也还没来得及看完。 梅伦作为蓝湖学院校董、约束局圆桌议会上席,和夏守一样平时的工作是极为繁忙的,行程自然也相当冗杂。 比如他某天晚上九点刚在瑞士开完会,就得火急火燎地赶去另一个半球参加分局局长新任的仪式,接着又得回巴黎处理本地的事件。 难怪是个疯子,要这么跑,换成是自己也会疯掉的。 秦尚远看着梅伦密密麻麻的行程信息就觉得头疼。 但他很快注意力集中,注意到梅伦往返华盛顿总局的那几千条信息。 担任家主的近二十年里,梅伦·罗素总共去了总局三千多次,平均每年去一百多次。 但这个数据是在逐年递减的。 1999年,也就是上任前后,梅伦·罗素一年中有三百多天都在华盛顿,几乎等同于常住在总局。 之后才渐渐减少了频次。 秦尚远点开了那一年的日志,数千行文字信息滚动着出现在了屏幕上。 他的双瞳被屏幕照亮,凝神静气,心流再次催动。 心流能够让秦尚远专注地捕捉环境中的信息。 文字自然也不例外。 很快,秦尚远就注意到了一个名字。 ly·saton。 卢西·赛顿? 文本中显示梅伦·罗素这一年和他来往密切。 秦尚远继续往下读。 1966年......任约束局总部情报局长? 如果按二十多岁当任,那到1999年,这位卢西·赛顿也应该六七十岁了。 秦尚远顺着这个名字往上查,奇怪的是1998年的约束局日志里就再也没有卢西·赛顿的任何信息了。 直到1970年。 1970年是卢西·赛顿当任华盛顿总局情报部长的最后一年。 情报部长这个位置的任期有长有短,但一般而言都是五年起步。 然而卢西·赛顿只在这个位置上待了四年就杳无音信,之后长达三十年的空缺里,也找不到他的任何痕迹。 再没有进展的秦尚远翻出了另一个隐藏的日志。 【同年春季,监测发现全知恶魔体内存在一种有别于魔灵的陌生灵质。】 【经初步验证,发现其可导致生物认知发生大程度改变,强化负面情绪,疑似具有传染性。】 【不符合收容资格,已做全面消杀处理。】 这就是雷蒙德·罗素提到的,关于“匍匐死梦”的第一次记录。 只有三言两语。 当时的约束局并没有看重这种“陌生灵质”的出现,识别到“传染性质”后就直接处理了,甚至都没有收容? 那为什么匍匐死梦还会出现在巴黎? 秦尚远拨动鼠标,文字密密麻麻地滚动。 他的心里渐渐浮现出一抹怀疑。 还是说......匍匐死梦扭曲了那些人的心智,让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处理干净了? 秦尚远陷入了沉默。 五十年前,匍匐死梦就这样凭空出现了? 这一年当中,有什么上位恶魔苏生的大事件么? 秦尚远立刻检索了一遍,并没有结果。 紧接着他又向前几年挨个检索,但不出所料,都没有任何收获。 有没有可能,那一年发生的一些事情,约束局并没有记录? 秦尚远立刻想到了猎人论坛。 高手在民间,说不定那里边的老哥们知道些消息。 秦尚远拿出手机登录了猎人。 小n的小说火了之后,他“秦族俊少”的账号就已经引起了怀疑。 前几天秦尚远登录看了一眼,底下全是类似“老哥你好帅我好爱”留言和私信。 还好他没有发帖子的习惯,不然早就被狂热粉丝扒出来示众了。 秦尚远开了小号,发了一个问答帖:“各位大佬,请问1970年前后,全球范围内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急,在线等。” 等了会儿,终于有几个回复跳了出来。 一楼:“大事?好像没什么大事,那时候我刚出生不久,这算是大事么?[坏笑]” 二楼回复 @一楼:“老叔叔怎么五十多了还这么皮?帖主啊,五十年前能有什么大事?” 三楼:“七十年代,算是里世界历史上的平静期,上位恶魔的苏生在有苗头时就被摁死了,各种邪神信仰的组织也不敢冒头,因为那几年正是‘东夏之龙’掌权的巅峰期。” 一楼回复 @三楼:“是啊,比起现在的一团糟,我还是更怀念那时候,听说那老家伙已经老得走不动路了,约束局青黄不接啊。” 紧接着一堆评论涌了进来,大家开始谈起了有关这头“东夏之龙”的传说。 看来夏守的影响力不止局限于约束局......还遍布整个里世界。 秦尚远很意外。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那时候的里世界在夏守的治理下风平浪静,没有出现过什么恶性事件。 跟匍匐死梦相关的,就更别提了。 不过很快,一条消息就引起了秦尚远的注意。 五百七十三楼:“里世界没有大事,但人类社会的大事倒是不少。” 秦尚远微微一愣,打字回复。 “人类社会的大事?” 五百七十三楼回复 @某族帅逼(帖主): “1969年7月21日,人类登月。” 第126章 最后一篇日记 这条回复很快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人类登月?得了吧,那玩意儿假的不行,在好莱坞拍的怎么敢代表人类啊?” “还不是因为跟苏联冷战,nasa这顿操作把老实的毛子唬得一愣一愣的。” “精苏落泪......” “什么玩意儿,哥几个在里世界待久了不至于开始质疑科学了吧?别人是真能登月啊!” “来来来,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1972年最后一次登月之后,他们就再也没去过了?人类也再也没有登上过月表了?” “费钱呗。” “那帮美国佬都舍得送飞行器去火星地表,还舍不得花钱送人上月球做研究?去火星比上月球贵多了吧?” “而且华夏的飞行器都去过了,带回的月壤成分检测出来和美国当初送的不一样!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美国登月,就是一场骗局!” ...... 登月的话题一起,帖子底下一时间好不热闹。 美国登月是个骗局这个阴谋论,已经传了几十年了,属于脍炙人口的都市传说,疑团重重,但从没有得到过任何官方的证实。 眼见底下的回帖越聊越偏,秦尚远也不准备拉回来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退出了论坛。 夜深人静,年年轻喵了一声,宝石般的异色瞳好奇地凝视窗外皎洁的月亮。 匍匐死梦的线索暂时推进不了,也只能就此作罢。 秦尚远望着皎月叹了口气,拿出了夏超的日记。 来巴黎的时候他只来得及看前两篇,后面还有的没来得及读。 匍匐死梦追查不下去,但夏超还得继续找。 只不过秦尚远翻了几页,但都被划掉了。 因为都是这家伙的“牛郎心得”。 比如什么“会不会日语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学会微笑。只要学会在适当的时候微笑,饱经职场和家庭摧残的寂寞女性,平均每晚就会在他身上豪掷二十万到一百万日元不等。” 再有什么“女人都是感性的,也许职场上她们是一往无前的独狼,但她们心底永远都有一块柔软的地方等待释放。” 还有什么“男人不是春末就会凋零的樱花,而是高山上的松柏,每个季节都会有别样的风韵。” 好家伙还写起诗来了...... 秦尚远翻过这几页没营养的内容,来到了最后一篇。 2019年12月8日,雨。 东京的情报查得差不多了,除了这里意外猖獗的攀爬者,就是人口贩卖在东京港的中转站。 我前几天和“染疾”交了手,但看得出来他并不想和我缠斗,很快就躲到了某个地方。 我怀疑那地方是某种结界,但我根本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难道是一种更为高级的“结界”? 不过不重要了,我得从东京出发,前往北极。 如果有人在看这本日记......不,我猜,看到这本日记的是你吧? 秦尚远? ...... 秦尚远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愕然一怔。 ...... 不知道我猜没猜对? 哈哈,如果猜对了,你小子现在的表情一定很蠢吧! 这本日记上留的印记,只有杰兰特的灵嗅才能找到,但杰兰特那家伙是个浪荡子,肯定不愿意以身犯险来趟这趟浑水,大概率会找上你。 不过他最好也别来......这背后的水很深。 但你就不一样了,秦尚远,你要想娶我妹妹,那就跟我一起栽进来。 因为如果这件事情,以及背后所隐藏的东西解决不了,那谁都无法获得幸福。 我这是在为小柏和蔷柔的未来做打算。 不过别误会了,我可还没弱到需要你来拯救的地步。 如果你解决了巴黎的事情,就先去阿拉斯加北部看看。 我在东京的攀爬者嘴里打听到,除了东京,阿拉斯加那边似乎更不太平。 我们兵分两路,查清楚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万事小心,可别在半路上死掉了,不出意料的话,我们会在北极碰头。 p.s. 其实我一直都清楚你的身份。 秦家独子、堕神躯、火核质......但老爷子为了保护你,所以不让说。 这次因为蔷柔,我走了很多地方,包括整座都容市。 虽然找到的消息多数和我想要的无关,但貌似属于你们秦家曾经的某个秘密,让我在都容市的一个地方,意外发现了。 不过事关重大,不能书信写下,我们碰头再说。 ...... 原来这一切都是夏超设的局? 秦尚远合上日记,心中默默感叹。 只不过,夏超应该没想到杰兰特·罗素会死在这里。 杰兰特阵亡的消息,秦尚远也还没告诉德川光。 兰斯洛特说杰兰特死的时候很绝望。 他以为白狼骑士团是来支援的,被杀死的时候毫无防备,所以就算是“匿影”也没能救得了他。 这一切,都源于他们对梅伦·罗素的低估。 这头疯狼隐藏得太深了。 最后的日记里,夏超讲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要他去阿拉斯加继续查清事情的真相。 第二件,就是和自己家族有关的秘密,藏在都容市的某个地方。 关于家族的秘密? 秦尚远不由得开始思考。 自己在都容市生活了那么多年,难道爸妈还有别的东西没告诉自己? 想想也正常,塟魔之井这种大事,爸妈不也从没说过? 不过这些秘密,夏超不愿意写在日记里,也只有等到和他见面才能知道了。 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兰斯洛特的消息。 一个笑脸表情。 “还没睡?”秦尚远拿起手机回复。 “刚熟悉完分局的一些旧数据,梅伦之前没有完全交接给我。” 好勤勉。 秦尚远心里不由得敬佩这位新家主。 自从正式取代梅伦·罗素之后,兰斯洛特便一个人扛起了分局的大旗。 她之前想约秦尚远共进晚餐,但不等秦尚远的拒绝说出口,局里一大堆的麻烦事就缠了上来。 她即便对秦尚远再热情,也没办法丢下局里的事务不管。 不过还是会挑这种空隙和秦尚远联络。 “我看你还在线,才给你发了消息,”兰斯洛特的新消息滑了上来,“失眠了?” “没有,看了看你给我的总局文件。” “找到线索了么?” “暂时还没有,不过你之后有空的话,帮我查一下卢西·赛顿这个人,是总局以前的情报部长。” “没问题。”兰斯洛特的消息回得很快,还是中文,“明天我正好有空,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得感谢你这些天花尽心思,帮我们压制了匍匐死梦。” 秦尚远挠了挠脑袋。 “明天我们就得走了,吃饭的事,等你下次来华夏吧,我来尽地主之谊。” “真遗憾啊......本来想你多留几天。” 比起之前,兰斯洛特这次的回复就慢了许多。 秦尚远能看出来她心里其实有些不舍。 “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我会让人帮你安排飞机和签证,明天就能出发。” “阿拉斯加,北边......方便么?” “没问题,交给我就行。” “谢谢。” “早点睡,bonne nuit。” 第127章 女孩?(一) 美国,阿拉斯加州北部。 死马镇机场。 寒风凛冽,一望无际的原野上银装素裹。 这里是世界上公路所能到达的最北端。 一架漆着罗素家标识的湾流在机场跑道上缓缓滑停。 阿拉斯加的天气状况不错,飞机比预想的早到了半个小时。 舷梯缓缓降下,裹着羽绒服的三个人影,全副武装从飞机上走了下来。 秦尚远怀里,年年将头钻出了外套,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整个世界。 天际的尽头只有隐约微弱的曙光。 砂子般的雪粒宛如轻纱,被风裹着掠过荒凉冰原。 现在是北极圈的冬季,极夜笼罩着这片大地。 秦尚远只觉得每呼吸一口,都像是吸了几道冰棱进去。 “这里已经是最北边了,”夏蔷柔瑟缩在秦尚远旁边,口中哈着白汽,“从这个镇子出发,再朝北13公里就是北冰洋,你说我哥他让你到这里来?” 秦尚远想了想:“对啊,日记里是这么说的。” “那我哥日记给我看看。”夏蔷柔好奇,伸出带着手套的手。 “我看完最后一张,日记就自动销毁了。”秦尚远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嘶——好冷啊!”夏蔷柔抬头望着夜空,眨巴着眼睛。 “冷倒是不冷,就是好干。”一边沉默不语的陆星野忽然说。 “马上就到旅馆了,再坚持会儿。”秦尚远挠挠眉心,陆星野对空气的干燥程度敏感得可怕。 飞机目前最北只能飞到这里,至于附近有什么异常,还需要靠他们自己调查。 罗素家的湾流飞机在他们身后呼啸着起飞,只留下一地的飞雪。 死马镇是一个石油小镇,围绕着海湾油田拔地而起。 这座小镇没有原住民,大部分都是在这里工作的石油工人,以及其他的临时工。 现在不是繁忙时期,死马镇上的人口大概只有五十人不到。 宽大的公路上全是积雪,看不到人影,只有无人驾驶的扫雪车来来回回地在路上清扫着。 秦尚远带着一行人来到了镇上的旅馆,然后就由精通多国语言的夏蔷柔去交涉各种事宜。 在简陋的房间里放了行李,陆星野立刻去卫生间里泡澡了。 秦尚远则坐在床上,对着夏超的日记沉思了起来。 他当然没烧掉这本日记。 只是撒了个小谎,不然等到夏蔷柔看到日记里大段大段的黑点,肯定又会追着问他哥划掉的内容是什么。 秦尚远为了保护夏超的节操,以免这位大哥晚节不保,索性从源头就掐断了这种可能。 死马镇不是旅游点,充其量只是游客们前往北冰洋的中转地,所以除了一些石油工人和中转的游客,几乎看不到别的人影。 秦尚远在下飞机时就进入了心流的状态,用来探查可能存在的魔灵异常。 但直到现在,他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东西出现。 手上的黑戒也依旧悄无声息。 死梦之龙·莎隆拉梅尔并没有对他们位置的变化做出任何反应。 说明至少在这个范围,她暂时还无法感知到自己的龙躯。 秦尚远微微皱眉,只有在当地人口中问问了,譬如有没有都市传说之类的东西。 整理好了一遍手中的信息,秦尚远退出了心流。 陆星野也泡好了水,皮肤下暴起的鳞片现在也贴服了不少。 手机响了起来,是夏蔷柔的消息。 “收拾好就下来吃饭咯,还有个东西得告诉你。” 限于当地条件,晚餐也只是一些简陋的罐头和冷冻食品。 三个人吃完后,秦尚远给年年拿了一个金枪鱼罐头。 喂了猫,秦尚远才看向夏蔷柔:“你之前说的是什么事?这边的状况,看着好像没什么异常啊。” “别仗着灵感高就目中无人啊喂!”夏蔷柔哼哼唧唧,“本小姐灵感是低,看不到那么多东西,但本小姐能说会道,费劲巴拉找了几个人,问出了些眉头。” “什么?”秦尚远眼前一亮,夏蔷柔还是很靠谱的。 “这座镇子就是一个石油开采地,镇上的人每年都是轮换值班,留不住东西。”夏蔷柔缓缓书,“不过,有个常年在这里值班的大叔告诉我,说从死马镇往北走,还有一个地方。” “再往北不就到海边了么?”陆星野问。 “没错,就是在海边,”夏蔷柔打了个响指,“他说,那里还有一座小镇。” “还有一座小镇?”秦尚远一愣,“我没记错的话,地图上,这里就是这片地区唯一还有活人居住的地方了。” “没错,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夏蔷柔说,“那大叔告诉我说他在这里待了很多年,每年都能看到有陌生的人从北边的风雪里走出来。但谁都知道,死马镇再往北除了坚冰,什么都没有。” “会不会是他的臆想?”秦尚远问。 “不像,”夏蔷柔摇摇头,“他描述得很详细,说那座小镇叫黑德镇,居住在其中的人和因纽特人一样通过捕鱼为生,比起死马镇的荒凉,黑德镇热闹得简直不像是北极圈里的小镇。。” “还有么?”秦尚远越听越觉得奇怪,“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这镇上,我只找到了他。”夏蔷柔说,“现在是冬季,大多数石油工人都离开了,镇上几乎没有活人,一切都是自助的,也只有常年守在这里的人能跟我们交流。” “带我去见见他。” 几分钟后,秦尚远在夏蔷柔的带领下,来到了死马镇的值班室。 值班室里温暖如春,收音机里播放着西部摇滚。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瘫坐在沙发里,正吃着自动售货机里贩卖的三明治。 见到秦尚远和夏蔷柔来了,男人稍微正了正坐姿。 “我们来问关于‘黑德镇’的事。”秦尚远直截了当地用英语说,顺带递上了一小叠现金。 男人愣了愣,一脸贱笑地摸过现金:“那只是个不靠谱的传说,逗漂亮女孩用的!” “逗漂亮女孩?”秦尚远愕然回头,看了看夏蔷柔。 男人对着夏蔷柔吹了个口哨:“嘿哥们!你可不知道,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要碰见个漂亮女孩有多难!” “......” 秦尚远一拳揍在男人脸上,没等他惨叫结束,拉起夏蔷柔转身就走。 本以为有了消息,没想到都是这人编出来骗女孩的。 夏蔷柔也有些自责,无奈地挠挠头:“没事嘛,大不了我们再去另一个地方问问......” 荒凉的大街上,无人扫雪机正慢悠悠地经过。 忽如其来的一阵寒风,让秦尚远背后一凛。 下一刻,一个女孩的娇小身影出现在了秦尚远和夏蔷柔面前。 “你们要去黑德镇?” 那女孩抬头,乌黑明亮的眼睛盯着他们。 第128章 女孩?(二) 秦尚远掌心的矩阵下意识地展开。 这种天寒地冻,人影都看不到几个的地方,竟突然跑出来一个小孩,谁知道是什么东西变的? 不过有了在罗素庄园的经验,秦尚远也不敢对陌生的可疑人士随意启用心流观测。 夏蔷柔感受到了秦尚远的警戒,也立刻警觉起来。 “你们要去黑德镇么?”片刻之后,女孩又问,是有些口音的英语。 没有察觉到明显的魔灵涌动,秦尚远才略略放下心。 “你知道黑德镇的事?”秦尚远问。 女孩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 “你告诉我?”秦尚远试探着问。 女孩没说话,伸出手,指了指张开的嘴巴。 ...... 空无一人的旅馆食堂里,回荡着狼吞虎咽的咀嚼声。 女孩风卷残云般将面前的食物送进嘴里,满足的表情仿佛摆在面前的是饕餮盛宴,而不是一堆堪堪加热过后的罐头。 直到现在,秦尚远才开始认真地打量起这个女孩来。 一张黄皮肤的漂亮脸蛋,皮肤不算细腻但也不算粗糙,像是那种常在野外混迹的孩子。 她里头穿着兽皮缝制的旧衣物,外边又套着脏兮兮的羽绒服,看着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胡乱套上的。 “这孩子,看着像因纽特人。”夏蔷柔凑过来悄声说。 “因纽特人?”秦尚远这才反应过来,“因纽特人的小孩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这里本来就是他们的聚居地,不过,我看她不像是有家人的样子。”夏蔷柔放低声音,“不然也不至于饿成这样,像是流浪很久了。” 女孩吃一会儿,停一会儿。 她像是在认真地听面前两位好心的哥哥姐姐在说什么,但秦尚远和夏蔷柔用中文沟通,她根本就听不懂。 女孩一个人吃了三人份的量,最后打了个饱嗝,擦擦嘴后满意地站起了身。 秦尚远心说终于能有个正经消息了,可他正要开口,女孩却先是装模作样地走了几步,然后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秦尚远和夏蔷柔都不约而同地一愣。 这是被骗霸王餐了! 秦尚远起身飞奔追了出去,可白茫茫的大街上空无一人。 那个因纽特小女孩,此刻也不知道消失去了哪里。 “放心,她跑不远的,”夏蔷柔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这里要出去就只有唯一的一条公路,那个孩子定然是出不去的。” “黑德镇......刚下飞机,就被这个虚无缥缈的地方骗了两次。”秦尚远扶住额头,叹息着说。 五分钟后,秦尚远带着夏蔷柔,再一次出现在了值班室。 男人捂着被秦尚远揍出血的鼻子,眼神里有些害怕。 “你见过那个孩子没有?”秦尚远问。 秦尚远知道对方明白自己说的“孩子”是谁。 因为那孩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秦尚远注意到了男人从窗户那边传来的目光。 “这回是真见过,我们都叫他鬼孩。”有了被揍的前车之鉴,男人这次没有再嬉皮笑脸了。 “鬼孩?”秦尚远一愣,“他?” “一个因纽特臭小子,”男人说,“别看他长得像女孩,实际上是个如假包换的男孩!他混迹在死马镇的任何地方,没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也没有人愿意收养他。” 说到这里,男人一脸坏笑地看向秦尚远:“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被他骗了?总是装作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骗取人的同情,这种招式都用烂了,也只有外地来的游客才会中这招。” “这么冷的天,她不会被冻死么?”夏蔷柔担心地问。 “别小瞧他,鬼孩就算脱光了站在死马镇的雪地里也不会有任何意外。”男人说,“他总是念叨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我之前说的‘黑德镇’,就是他告诉我的。” “黑德镇是那个孩子告诉你的?”秦尚远疑惑。 “是啊,但一听就是假的,北边什么都没有,连一只野兔都看不见,别说什么小镇了。”男人翘着二郎腿,“不过我在这里没事也是没事,听些这样的传说,偶尔还挺有趣的。” “你们不会对这种虚无缥缈的地方感兴趣吧?”男人接着说,“我劝你们还是去温暖的地方旅游,这里除了雪就是海,看不到尽头的。” 值班室的门将呼啸的风雪隔绝在外。 秦尚远带着夏蔷柔走出了门。 “现在怎么办?”夏蔷柔问。 “这个‘鬼孩’一定不简单,听这个胖子的形容,哪有人被脱光了站雪地里还没事的?”秦尚远思索片刻,“我们先找到他再说。” ...... 死马镇,某个不起眼的巷口。 希拉前后张望了片刻,确定周围只有茫茫的雪雾之后,才放心地扒开一堆腐朽的铁皮,七拐八绕地钻了进去。 这里是希拉的“家”。 床、暖气、火......各种在这个极北之地堪堪维持生命运转的东西一应俱全。 除了吃的。 早些时候,死马镇还有很多来往的石油工人,希拉可以捡他们不要的东西吃。 但现在死马镇人都走光了,镇上的垃圾桶比希拉的脸还干净。 所以他就只能利用自己人畜无害的外表来骗取别人的同情。 希拉不知道自己是从哪来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是谁。 他只知道自己一睁眼,就躺在雪地里。 然后就是漫无目的地跋涉。 来到了死马镇。 希拉一直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个声音在指引着他,要他朝某个方向走。 而这个方向,就是死马镇北方的雪原。 那里有一条丝线牵引在他的腰间,仿佛命运一般召唤着他。 只是希拉试着去了很多次,但最终都无获而归。 所以他就只能一直像条狗那样活在这座小镇上,永远等待着下一个可能的机会。 希拉在各种棉絮堆成的床上躺下,听着篝火的声音准备入睡。 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的概念,他从来都是累了就睡,醒了就走。 但忽然间,一道掠过夜空的黑影引起了希拉的警惕。 那群人,又来了? 希拉脊背一凉,猛地坐起身来,他觉得自己像是被鹰隼锁定的猎物。 那群偷盗的贼! 第129章 熟人 黑影接二连三地飞跃小巷的上空。 希拉警觉地从雪地里抽出事先藏好的钢棍。 这些人不是第一次来了,他们和自己一样,也想要找到死马镇北方的那座“黑德镇”,一般都会径直朝着北方去探索。 但以往的杀气,远不如这次的浓重。 希拉摸索着朝小巷外走,但他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心里。 背后风声忽至! 一道锐利的黑影,此刻径直朝着他的头顶落了下来! 希拉恶向胆边生,旋转身体,手中的钢棍在黑夜中画出一道完美的圆弧,猛击在了偷袭者的面颊! 嗙——!!! 这一击直接击碎了对方的面骨,穿着防弹衣的男人就这样在希拉面前横飞了出去。 希拉这才有机会看到对方的模样。 斯拉夫长相的男人,金色头发,高挺的鼻子,身穿着某种深色的统一制服。 和上次来的人不一样。 希拉伸手取走了对方腰间的枪,踩着雪,缓缓走到了巷口边缘。 大街上空无一人,现在就连无人扫雪车也没有了。 雪地上只有一道道车辙。 忽然路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街道上忽然陷入了黑暗。 希拉猛地一怔。 对方这次......是来找他的! 远处的黑暗中响起了一阵有序而快速的脚步声,正在朝着希拉的方向靠近。 听那沉重的装备声音,就算看不到具体的人,也能想见对方一定是训练有素、全副武装。 希拉立刻环顾四周,思考着逃跑的方向。 但另一股风声又立刻席卷而至。 在这条街的另一头。 希拉心中忽然凉了半截。 难道他们......已经完全包围了这里! 但不等希拉反应,一前一后的两队人马竟然不约而同静止了片刻,随后立刻扭打在了一起。 黑暗之中枪声四起,刀光四溅,血腥味弥漫。 ...... 远处街角,一个隐秘的仓库里。 秦尚远手里摩挲着宇都宫健给的铜戒,神色沉重而复杂。 “胧,你们素盏鸣会,怎么会在这里?”秦尚远看着面前沧桑坚毅的武士。 大概半个小时前,秦尚远一行人正在思考怎么再找到那个“鬼孩”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群陌生的人影飞速掠过。 这个小镇里现在本来就没什么人,忽然出现的一群人,自然让秦尚远提高了警惕。 他带着夏蔷柔跟在那群人身后,却惊讶地发现原来是熟人。 名为胧的武士恭敬地低头:“秦桑,我所带领的风魔忍众本是来寻‘人世神国’的。” “人世神国?” “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但我们收到情报,说死马镇一个名叫‘希拉’的孩子知晓通往神国的道路。” 秦尚远默默地点头。 人世神国,恐怕是某处恶魔遗迹? 他之前也听过,世界上散落的各处恶魔遗迹,基本都遵循先到先得的原则。 若是有别的组织抢先占据了遗迹,那么后来的就算是约束局,也得避让作罢,否则就只能出重金购买遗迹的研究权。 而若是几个势力同时到达宣誓主权,如果无法谈判,那就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当然,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同一时间抵达死马镇的,恐怕不止素盏鸣会一方势力。 说到这里,胧忽然鞠躬:“秦桑,既然宇都宫家的雷纹铜戒在你手中,若是你愿意,那在下连同风魔忍众,都听你的差遣。” 秦尚远看了一眼远处黑暗中的厮杀,他将雷纹铜戒戴在食指上:“那就让他们都撤走。” “吁——” 胧口中发出笛音似的长啸声。 黑暗中的厮杀声忽然静了。 随之而来的,是十多道魅影,出现在了秦尚远的面前。 每一道魅影都是一名忍者。 传说中,风魔忍众是东瀛战国时期的忍者组织,由风魔小太郎领导,延续至今,没想到已经在素盏鸣会的掌控之下了。 是与德川家下属伊贺忍众齐名的忍者组织。 只是没想到...... 他们不是人。 秦尚远的目光落在忍服包裹的缝隙之间,不是人类的肌肉,而是雕刻之后的木纹。 这些风魔忍者,是木偶! “这些都是木偶人?”夏蔷柔没见过,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是向斋藤家学习的操偶术,”胧解释,“北极地寒,这次收到信息紧急,来不及让风魔忍众训练了。” “紧急?”秦尚远问,“希拉和人世神国的信息,你们是从哪知道的?” “猎人。”胧点头回答,“本来素盏鸣会就掌管着东京的猎人集会,我们自然会拿到一手情报。 而关于恶魔遗迹的情报,向来都是集会上的重头戏,是需要花钱买的。所以在下以为,出现在死马镇的其他势力,应该也是同一时间在猎人集会上获得的情报。” “这条情报多少钱?” “1亿日元。” “换算过来六百多万。”夏蔷柔低声惊呼,“一条情报竟然能值这么多钱?” “相对于恶魔遗迹本身的价值,这个价钱不过是九牛一毛。”胧回答。 秦尚远了然。 按照兰斯洛特的说法,恶魔遗迹就相当于游戏里的秘宝地牢。 以恶魔残灵为基础,形成的古迹。 由于魔灵的污染,遗迹当中的物种早已经成了被异化后的使魔,成为了恶魔的守墓者,其中自然危险重重,这样的危险强如约束局也没办法无视。 譬如青藏高原无人区的那座古墓。 当年下墓的六位祸级以上的拘束官,最后也只剩下江洋一人幸存。 但伴随着这样极大风险的,自然也是不菲的回报。 在那座无名古墓中,江洋得到了足以无视所有攻击的高序列契约·“诸魔禁域”。 而除了契约之外,恶魔遗迹中还可能存在各种高级未注册的封印物,以及残留力量的恶魔遗骸等等等等...... 高级封印物虽然不能自藏,但约束局要从你的手上买,那价钱自然也不会低于九位数。 而残留魔力的恶魔遗骸能够让人获得突飞猛进的实力增长,跨越天赋上的先天鸿沟。 所以相对恶魔遗迹之中的骇人财富而言,这样的情报价格几乎等同于亏本买卖。 第130章 守株待兔 死马镇,另外一处仓库。 安东·普希金,或者说“染疾”,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残兵败将。 以及这些残兵败将拖回来的一堆烂木头。 “你是说,你们找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忽然有一堆木头做的人,冲了出来?”染疾歪头,看着面前的小队长。 “是。”小队长无奈地低头。 “看着像是东瀛素盏鸣会的手笔,”藏在染疾身后的娇小女孩说,“很早以前,我就听说素盏鸣会在用操偶秘术训练忍者。” “不愧是先知啊,薇拉。”染疾面露笑容,看着身后的金发女孩。 小队长疑惑地抬头。 看向那个有着熟悉名字的女孩。 那般精致如同瓷娃娃的长相,和青铜指骨先前的“先知”几乎一模一样。 但那位“先知”不是早已经死了么? 前任领主夏普·巴恩斯,甚至因为那次的损失而被董事会处决了。 不过小队长不敢多问,只好低下头去接受领主的训斥。 “但这座死马镇,今晚上恐怕不止我们和素盏鸣会。”薇拉继续说,“安东,让银影团去戒备,暂时按兵不动。” “如你所愿,先知。”染疾轻描淡写地点头,“安德烈,带着你的银影团去戒备吧,等我发号施令。” 小队长安德烈恭敬地低头,片刻之后,他所带领的众人五官和四肢都开始模糊起来,最后化为了一块又一块汞液似的银斑,消弭在空间当中。 “重生的滋味,怎么样?”染疾笑着看向薇拉,“上主果然舍不得吃先知的。” “......”薇拉的眸子黯淡了片刻。 “我知道,你还在想念夏普那个可怜虫,可你也知道,我们这里可不是什么随心所欲的儿童游乐场,”染疾说,“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 “我就想问一件事。”薇拉调整了呼吸。 “什么?” “秦尚远,”薇拉一字一句地说,“死了没有?” 染疾瞳孔一缩,很快便恢复了原样。 “秦尚远?”染疾表情显得很奇怪,“具体我不清楚,但听说前阵子东京的事情跟他有关,如果你希望他死的话,那你很可能就要失望了。” 在青铜指骨的眼里,染疾是名为安东·普希金的领主,是众人寄予厚望者。 染疾这个身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当然不可能在薇拉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但他的确也对秦尚远夺走“空间颅骨”耿耿于怀。 “罢了。”薇拉攥了攥拳,“等银影团的消息,我们在猎人上买到的情报,别的组织肯定也买到了,这至少证明情报是真实有效的。” · 死马镇,镇边缘的房顶。 娶妻和圣女默默地矗立在风雪里。 “老板的意思是,让我们出手帮染疾排清其他组织的障碍。”娶妻看向圣女,“闹得越大越好。” 圣女指尖拿着一朵白色的野花,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圣女才缓缓开口:“坠地喜欢这种长在寒冷地方的野花。” 娶妻听完,神色也变得有些无奈落寞。 坠地死了。 这是她们来的路上,老板轻描淡写说出的话。 不过老板没说凶手是谁,只是单纯地说他死了,就像是死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 反正之后还会有新的“坠地”顶替他。 “娶妻,你说你要是死了......”圣女忽然抬头,“老板会不会也是像这样,淡淡地就说出口了?” “我不知道。”娶妻摇了摇头。 “我不希望那样。”圣女说,“老板一直跟我们讲,会带我们走向至高无上的黄金铭刻,获得永生和成神的资格......但你真的想成神么?” 娶妻骤然哑口。 她是十多年前遇见所罗门先生的。 那时候她正要被卖去南方做别人的童养媳。 但这个神秘的男人救下了她,虽然没有给她家一样的温暖,但至少让她能稍微体面地活下去。 老板教给她各种掌控力量的方法,他说这些力量,终有一天会在成为新世界神明的路上给她帮助。 但娶妻不知道什么是成为“神明”,也从未期待过成为神明,她就这样被老板定下的目标牵引到了现在。 同组的另外六人当中,每个人都是怀着不同的目的加入进来的,但除了坠地,娶妻和他们的接触也并不深。 只是她偶然听说那些人如今似乎都成为了攀爬者,于是也对老板的这种“区别对待”产生了一丝疑惑。 “成为神啊......谁知道呢?”娶妻抚摸着身体上因为拯救圣女而留下的伤痕,“老板都还没能晋升,我这样的人觊觎神道,恐怕只会像上次的你一样吧?” “娶妻,我不想帮染疾。”圣女面无表情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很讨厌他。” “又开始任性了啊......”娶妻无奈地叹了口气。 远处的风雪里响起了枪声,黑夜里亮起的火光隔了很远都能瞥见。 “这里不止有青铜指骨和素盏鸣会,还有其他的小组织,不出意外的话都会变成炮灰吧?”圣女望着飞雪,“真可怜啊。” · “一、二、三、四、五......真热闹啊。” 高空呼啸的风中,黑面的男人眼中闪着猩红。 “玛门拍卖会,就不趟这摊浑水了吧。” · 秦尚远单手撑着脸颊,百无聊赖地坐在高处的黑暗里。 丝毫不惧寒风凛冽。 让他没想到的是,原本空旷冷寂的死马镇,竟然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变得热闹非凡。 各种大小组织都冒出了头,在雪地里争得你死我活。 这片小镇仿佛成了某个吃鸡大逃杀的现场。 枪械、冷兵器、契约能力......各种手段、诡诈阴谋精彩纷呈。 而他们所有人只有唯一的一个目标。 希拉。 也就是值班室男人嘴里的那个“鬼孩”。 鬼孩在这种情况下,就像是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被追得四处逃窜。 先不说希拉是通往所谓“人世神国”的钥匙是否保真。 就凭这个操作,让秦尚远很难不怀疑是有人故意放饵,引诱里世界各大组织在这里齐聚一堂,制造混乱。 现在死马镇的黑暗里,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双正在看热闹的眼睛。 就像当初在都容市的结界里一样。 秦尚远莫名地回想起来。 那时候的他,就是现在的希拉。 被各方势力或明或暗地追逐,疲于奔命,无法逃脱。 只不过现在的他,不知不觉也成为了“观众”之中的一员。 不远处的街面上传来了一阵杂乱的枪声,紧接着是一串脚步声。 一群荷枪实弹的人追在脏兮兮的男孩身后。 正朝着秦尚远的方向冲过来。 守株待兔。 秦尚远的目的算是实现了。 他微微一笑,纵身跳下屋顶。 “抓住他!用钩锁!”为首的男人满脸是血地大喊。 他们在和其他组织的争夺战中艰难胜出,离拿到“钥匙”只剩最后一步! 男人身后的枪口中,带着倒钩的锁链齐声射出。 可就在钩锁即将刺向猎物的后背时。 几滴鲜血从天而降,精准地落在了钩锁之上。 那些血液挣扎着变化,瞬间化为了熊熊的烈火。 血焰熔岩般蚀穿了钩锁,接二连三地落在雪地上。 男人惊觉地停下脚步。 “是谁!敢挡血树教会的路!” 第131章 牧神长鞭 “约束局啊,怎么了?” 双目猩红的少年轻盈落地,一手抓住要跑的希拉,一手收回了雪地上的血焰。 血焰绽放在他的指尖,让面前的人为之一震。 能够烧熔钢铁的血液火焰,他们闻所未闻。 “你干什么?!”希拉猛地回头,挣扎着想要逃走。 可秦尚远手上用力,希拉也拗不过他。 “蹭了我一顿饭就想逃?”秦尚远低声说,“想活命就老实闭嘴。” “约束局?”为首的男人面露怀疑之色,“你约束局里什么人?” “未来的拘束官。”秦尚远说,“你们是血树教会?像你们这样的小组织,买到这条情报应该费了不少劲吧?” 血树教会,崇尚某位未知邪神的隐秘组织,比起青铜指骨这样的巨型组织来说算不得出名,常年在约束局的监视范围之内。 但只要不干类似“活人祭祀”这样出格的事,约束局一般都视而不见。 男人面露难色。 “老大,我们好不容易才拿到的这条情报!一路上还损失了不少人手,怎么能因为一个约束局的人就在这里放弃?” 小弟在他身后低语。 “而且就这么放弃,回去跟大祭司也没办法交代。” “这里死了那么多人,就算把这个约束局的杀了,那谁知道是我们杀的?” ...... 听了小弟的分析,男人不知为什么,忽然壮起了胆。 对啊...... 这小子就一个人,阿拉斯加天寒地冻,方圆百里渺无人烟。 今晚这里又是各方势力混战。 死了一个约束局的编外人员,天知道是谁杀的? 想到这里,男人脸上的疑虑消散了。 “封住巷口。”男人下令。 身穿黑衣的信众们纷纷散开,堵住了巷子的两端。 “死前有什么遗言么?”男人伸手,从身后拿出了一根黑色的长鞭。 长鞭之上隐约环绕着漆黑的雾气。 “你们这些信仰邪神的,都这么自信么?”秦尚远伸手在希拉身上一拍。 金色的炼金矩阵在希拉的身前骤然展开。 希拉只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束缚了,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束缚你的炼金阵而已,不用担心。”秦尚远低声说,旋即抬头,对着夜空大喊,“陆星野!” 一个白色的影子刺破风雪,从天而降,应声而来。 长着白色犄角的男孩落在了秦尚远身边,满身晶莹剔透的鳞片,象征龙类的金瞳灼灼。 “他就交给你了。”秦尚远指了指地上的希拉。 “女孩?”陆星野歪头,看着那张脸。 “男的......不是,是男是女有那么重要么?”秦尚远对陆星野时而清奇的脑回路感到无语。 “没问题。”陆星野将希拉扛在肩上,拔腿就朝远处跑去。 “追啊!愣着干嘛!”男人看见目标逃脱现场,气急败坏地大喊。 于是现场的信众纷纷朝着陆星野逃走的方向追去,只剩下他一个人和秦尚远对峙。 “等杀了你,我再去找那人算账。”男人挥舞手中的黑鞭。 “那家伙,不一定比我好对付。”秦尚远摇摇头。 他的目光始终游离在那条古怪的鞭子上。 很显然,那是某种封印物,至于能力,他就不清楚了。 这种倒大不小的组织,有很多情报都不透明,遇上了反而要多加小心。 秦尚远悄无声息点亮了手臂上的防御矩阵。 得保持警惕。 “你就这么两手空空?”男人见秦尚远身上似乎没有任何武器。 “对啊。”秦尚远咧嘴笑。 首先行动的是血树教会的头目,出于谨慎,他并没有大范围移动,而是挥舞长鞭试图击打。 随着挥舞,那条长鞭在雪中化出了无数只分裂的触手,疯狂地朝着秦尚远攻刺而去。 可秦尚远的反应和速度和从前相比,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积雪在秦尚远手中被苍白的火焰炼化为长刀,凌冽的刀光在雪色中闪烁,他轻盈地在雪地里闪转腾挪,仿佛在跳一曲翩然而又致命的独舞。 “炼造?你是炼金术师?”头目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长刀无法切割黑鞭幻化的分支,而黑鞭本体则坚韧得像是钢索,秦尚远手中的长刀撞击在其上,竟然激出了一连串的火光! 起码是a级封印物。 秦尚远心中很快做出了猜测。 不断的闪躲之中,秦尚远已经欺近了头目本身,那男人见到秦尚远的瞬间并没有太过惊讶,反而诡异地一笑。 就在秦尚远的长刀要落在他脖子上的瞬间,头目手中的长鞭猛然一收,钢索般坚韧的鞭身缠绕在了秦尚远的腰上。 “牧神长鞭。”头目看着秦尚远逐渐迷失的眼睛,缓缓说,“这是‘母亲’交给我们的圣器,怎么样?感受到身体中蠕动的生命了么?” 意识之海。 红云翻腾。 海水在顷刻之间沸腾了起来。 提早有所准备的秦尚远在意识之海上空睁开了双眼。 那根鞭子不像是刀枪,似乎没有任何“攻击”的属性。 或许是通过接触来触发鞭身所藏的某种能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意识之海就能成为秦尚远最后的防线。 “你怎么成天给我出些难题!” 芙罗拉被秦尚远从电脑桌前提溜了出来,很是不满。 但很快,她就愣住了。 “这是......潘神的牧鞭?” 芙罗拉望着身下已经变成黑色的海水,脸上露出惊疑的神色。 “潘神的牧鞭?”秦尚远问,“是什么东西?” “潘,一个比我更古老的恶魔,在希腊神话中被当做‘牧神’来信仰。”芙罗拉说,“同样,在神弃之夜后就不知所终了。但他似乎还掌握着一切别的权能,和生育,以及强大的生命力有关。” “但生命的权能,不是由花神来掌握么?”秦尚远看向芙罗拉。 他口中的“花神”指的就是芙罗拉,在过去的一些文明中,花之恶魔的确有被当做生命的象征来崇拜。 “我所掌握的,只是一切生灵的生命,比如说小花啦,小草啦,小兔子啦......都在自然规则以内。”芙罗拉表情不太好看,“但潘神,他所象征的生命更加原始、更加狰狞、更加野蛮,是规则之外的生命。” “是规则之外的生命?” “生育、生命,本应该是慈爱和希望的象征。”芙罗拉思索片刻,“但潘神所象征的生育、生命,是一种怪诞、扭曲和危险。” “这条鞭子,能够赋予任何所接触到的东西生育的能力,”芙罗拉继续说,“譬如每个细胞的增殖,肉瘤的生长,随之而来的,则是每个肉瘤都会具有自己的意志。” 第132章 血树教会的祭品 “你胆子真肥啊你胆子!”芙罗拉忽然提起秦尚远的耳朵骂,“没见过的封印物都敢瞎碰!在罗素庄园的亏还没吃够么?!要不是有老娘在!你已经成一头只知道分娩的肉球了啊!” 秦尚远面露歉意,立刻点头,讪笑着说:“芙罗拉大人训斥的是......” 不过他贼得很,他也是知道自己有芙罗拉这道保险,才敢用这种方式去交换信息。 芙罗拉斜着眼打量了他几眼,摇头晃脑地别过头:“这认错的态度倒是不错......那老娘就勉为其难地帮帮你吧,知道后面该供奉什么吧?” “知道知道。”秦尚远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两箱可乐,薯片若干......” “潘虽然是很神秘,但死了这么久,威能早已经大大削弱了。” 红色的藤蔓暗纹爬上了芙罗拉的脸颊,獠牙生长。 这一刻,她仿佛又成为了当初的“花之恶魔”。 “这些孱弱的信徒,以为拿着他的信物就可以肆无忌惮,真是可笑。” 芙罗拉冷笑着,伸手在空中轻轻一挥。 霎时间,天地色变。 厚重的云层当中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雷声。 秦尚远缓缓抬头。 不,那不是雷声。 那是无数庞大的树木根系,缠绕着生长所发出的恐怖声响。 仿佛无数楼宇倒着拔地而起,密密麻麻的巨大根系从翻滚的红云当中刺出,朝着漆黑澎湃的海面生长。 就宛如在海天之间搭起的无数道桥梁,又像是无数巨木杂乱生长形成的密林。 庞杂的盘根错节很快在浅海蔓延开,迅速压制的沸腾的黑海。 而海中的那些扭曲着生长的黑色不明物,也随之迅速消散。 · 头目脸上的欣喜很快散去。 牧神长鞭上的黑雾,似乎无法进入到这个少年的身体里。 正漫无目的地氤氲在他的体外。 而这个少年双眼已经失去了聚焦,正闪烁着刺眼的猩红。 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头目没有再多想,既然长鞭不能奈何他,那就用最朴素的杀人方式! 头目掏出了腰间的枪,对着秦尚远的脑门扣动扳机! 嘭——!!! 如此近的距离,子弹出膛之后竟然没有再前进哪怕一寸。 而是嵌在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之上。 那道屏障一直存在于秦尚远的身前,只是在子弹击破时,它才会现出原形。 这个少年,是如假包换的炼金术师! “诡异的东西......”头目心中慌乱了片刻,准备再一次扣动扳机。 可少年竟然醒了过来! 秦尚远一把抓住了头目持枪的手,紧接着一记寸拳将他击飞了出去。 “牧神的长鞭”落在了雪地上。 秦尚远缓缓蹲下身,将它捡了起来。 这只通体黑色的长鞭上,还有暗红血色镌刻的铭文。 秦尚远闭上眼睛,听到了长鞭内令人恶心的哀嚎和回响。 “这是‘母亲’的圣物,绝不容你这样的外人染指。” 头目缓缓在雪地中站了起来。 “能信仰潘神的,都不是些什么正常人。”芙罗拉的声音回荡在耳畔,“他们的力量,是通过活人祭祀换来的。” “可约束局已经禁止了他们活人祭祀的行径。”秦尚远皱了皱眉。 他感觉得到头目身上溢出的某种诡异气息。 “潘神象征着诡异的生命力和生育,他的祭品,不会死。”芙罗拉缓缓说,“而是会以一种吊诡的方式继续活下去。” “所以能当上血树教会头目的......可能也是某个祭品?”秦尚远将牧神长鞭收入了系统,又抽出了雨中剑。 “说不定。” 风雪之中传来一连串痛苦的嘶吼。 头目痉挛着跪倒在了雪地上。 他痛苦着撕扯着自己的脸皮,抓挠着自己的皮肤。 骨骼的异响、血肉的生长声在空旷的雪地中咯咯作响。 属于人类的血衣在他的动作下一块一块地剥离而去,只剩下人皮之下一头骇人的羊头怪物。 “羊头神......羊头神......羊头神......”这头怪物的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那个头目残余的意识。 “晨祸级灾害。” 夏蔷柔带着灾害检测仪,嘿咻嘿咻地从远处跑了过来。 这是她临走时玉灵塞给她的,叫她要看准对方实力,量力而行。 “你怎么来了?”秦尚远一脸懵地回头。 “我来救你啊!要是你受伤了,没人医治可怎么办!”夏蔷柔理所当然地回答,“胧照你的计划,已经带着木偶忍者朝陆星野的方向去了,我们现在是兵分两路!” “晨祸级?”秦尚远的注意力再次回到面前的“羊头神”身上,他回头轻拍了下夏蔷柔肩膀,“你在这里等等我,别乱动。” 为了保险,秦尚远还在夏蔷柔的脚边画了一圈血焰。 夏蔷柔懵懂地点点头。 秦尚远拔出雨中剑,双手持剑在雪地上飞驰起来。 羊头神喉咙深处发出嘶吼,踏着四肢蹄子,愤怒地刨地。 它似乎没有攻击秦尚远的准备。 但直到接近了,秦尚远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一头长着羊角的,难以形容的怪物。 流动的脸上残留着难以辨认的肉质结构、无数类似人类的眼睛镶嵌在那些肉质顶端,密密麻麻地注视着世界。 它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而是缓缓抬起了前肢,向秦尚远展示自己畸形而肥硕的腹部。 羊头神的腹部根本就是一层薄薄的膜,其中似乎有无数的子嗣正在不安地扭动,等待降生。 秦尚远忽然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他改变了策略,在羊头神面前骤然停下。 羊头神的薄膜一般的腹部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其中流出了腥臭的胎液,还有无数密密麻麻的肉肢。 秦尚远瞳孔骤缩,掌心的炼金矩阵猛地张开,另一只手则升起了苍白的炼灵寂焰。 啊——!!! 羊头神裂开的腹部,不断蠕动的诡异生物之中,忽然有一团黑色的东西从它无数的兄弟姐妹之中挤了出来,尖叫着扑向了秦尚远! “莫比乌斯......哀叹之域!” 秦尚远双瞳猩红旋转,用炼灵寂焰接住了这只怪物。 空间颅骨在现实空间当中切割开了一道裂口,秦尚远顺势将燃着白焰的怪物扔进了这道裂口。 首尾相接的封闭空间也瞬间包裹住了羊头神,从现实空间当中切割、消失。 重归平静。 做完了这一切,秦尚远才终于感到如释重负。 羊头神,以及它的那些“孩子”,都会在哀叹之域中被炼灵寂焰燃尽。 血树教会...... 秦尚远长叹了一口气。 默默把这个诡异组织的名字记在了心里。 秦尚远收起血焰,拍了拍目瞪口呆的夏蔷柔:“走。” “去哪?” “找陆星野呗。” 第133章 白龙 血树教会的信众在身后穷追不舍。 陆星野面无表情,扛着希拉在前面飞奔。 大部分的信众被胧带领的风魔忍者挡在了身后,但还是有不少人追了出来。 炁态下,陆星野的速度极快,堪比一台中速行驶的汽车,血树教会的信众只能用手中的钩锁去够他。 但偏偏陆星野的五感也正在极高的状态,三两下就躲过了钩锁的刺击。 雪地之中,动若脱兔。 可茫茫雪原,要这么跑下去根本就不会有尽头。 陆星野知道自己不能离死马镇太远,于是在镇口的位置忽然停下了脚步。 信众们看到了陆星野一反常态的举动,也跟着停了下来。 面面相觑。 陆星野猛地回头,环视着追杀他的信众,龙瞳中的金色愈发炽烈。 汹涌的龙威在瞬间迸发,宛如泰山倾倒! 没人被龙威震慑,还来得及反应,陆星野趁这个机会,将肩上的男孩高高抛向空中! 下一刻,纯净的金光在他身上迸发,积雪毫无征兆,砰然化作了漫天的浓雾。 雾气笼罩了整片雪地,才从威慑中缓过神来的血树信众们茫然地抬头,在雾中摸索着目标的踪迹。 可下一秒,一声如同洪钟低沉的吼声就刺破了浓雾,所有人都本能地感到了铺天盖地的恐惧。 信众们颤抖着后退。 因为铺天盖地的浓雾中,似乎有什么巨大的怪物正在缓缓靠近。 那是一个极为夭矫修长的巨影。 它灵动地游荡在浓雾之中,像是即将破茧。 又是一声威严赫赫的低吼。 信众们崩溃地捂住耳朵,只觉得天旋地转。 浓雾之中,一颗巨大的头颅缓缓显形。 龙。 白龙。 金色的瞳孔中仿佛蕴含霹雳电光,乳白色的雾流动在它晶莹剔透的鳞片上,在暗光下映着奇异的色彩。 白龙轻轻晃动脑袋,胡须和背后的鬃毛仿佛冷色的火焰那样飘动着,鼻孔之中喷出电屑热气。 那美丽、磅礴的身躯,仿佛由天神眼中的玉石铸造。 古龙。 这样的生物,曾经只存在于神话和传说当中。 传说他们曾掌握四海众生,掌握着元素的威能,是这颗星球上最为古老的伟大生灵。 但如今,他们的故事只存在于虚无缥缈的故事里。 而信众所追逐的目标,那个男孩,正被这头白龙握在龙爪之下。 白龙以一种奇异的姿态游动在低空当中,金色的龙瞳仿佛镜子,掠过、照亮了每个人的脸。 信众们被如山倒的威压吓破了胆,纷纷丢盔弃甲,跪在了雪地上。 白龙威压的金瞳中闪过了轻蔑,血盆大口张开,喉咙深处喷出极寒的冷气,瞬间将面前的信众们化为了冰雕。 随后,白龙侧头,用龙角轻轻一触。 咔嚓—— 一排冰雕,立刻碎了满地。 “哇哦......” 后来一步的秦尚远和夏蔷柔,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仰头凝视这头巨龙。 “这就是莎隆拉梅尔教给你的......化龙躯?”秦尚远惊喜地问。 “她只是在我的眉心点了一下。”白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 如同玉石般璀璨、夭矫的龙躯,在风雪之中化作一阵金砂散去。 随之出现的是大家熟悉的陆星野,黑瞳黑角。 扛着希拉,穿越风雪,缓缓走了过来。 “放开我!”希拉像一只蠕虫那样挣扎着大吼。 但众人也随之一愣。 这个本应该说英文的因纽特男孩,脱口而出的竟然是中文。 “你会说中文?”秦尚远问。 正在挣扎的希拉,听到质问后也反应了过来。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听到你们这么说,所以顺其自然......”希拉怔怔地说。 秦尚远三人面面相觑。 看来这个男孩身上,还是有很多谜团。 “你知道,这些人都是冲着你来的吧?” 秦尚远踢了踢脚边碎作冰块的血树教会信众。 希拉顿了顿:“知道。” “有人说你是通往某个地方的钥匙。”秦尚远说,“这,你也知道么?” “什么钥匙?”希拉皱眉,“你先把这该死的炼金阵给我解开。” “看来你不知道啊。”秦尚远挥了挥手,作用在希拉身上的炼金矩阵失去了作用。 希拉重获自由,正要离开,却被秦尚远叫住了。 “这镇上可不止你看到的那么些人,要想保命的话,最好和我们待在一起。” 希拉愣了半步。 先是狐疑地看向眼前平静的死马镇,又将信将疑地回头看了秦尚远一眼。 “而且,跟着我们不用担心没吃的哦。”夏蔷柔冷不丁地补一句。 “......”听到这一句,希拉脸上更是尴尬了。 犹豫了会儿,衡量了利弊的他,还是默默地走到了三人身旁。 也许都是小偷,但至少这三个人不会伤害他。 “真漂亮啊你,漂亮得不像男孩子,”夏蔷柔好奇而仔细地打量他,“比秦尚远还漂亮。” · “领主,我们不动手么?” 远处的风雪中,银影团小队长安德烈在安东身后问。 “暂时不动。”安东,或者说染疾有些顾虑地回答。 “怎么?你害怕了?”薇拉问。 目光却始终落在秦尚远你的身上。 几个月没见过他,这个男孩似乎变得更强了。 薇拉心中的杀意,自然也更浓烈了。 她早就看出秦尚远是一颗定时炸弹。 而现在,她当初的预感正在不断应验。 “一位魔女,一头古龙。”染疾回答,“与其这时候逞勇斗狠,不如跟着他们,所谓的人世神国,自然能毫不费力地找到。” 他并不顾忌魔女或者古龙,这么说只是给旁人听的。 染疾真正忌惮的,是秦尚远身上的空间颅骨。 在明,他是带领青铜指骨前往“人世神国”那处恶魔遗迹的领主安东·普希金。 在暗,他是领了老板的命令,尝试将秦尚远杀死在北极之地的染疾。 他不知道过去一个月,秦尚远将这颗颅骨的力量掌握了多少。 估计不会太多,因为就算是纯粹的恶魔,也无法承受颅骨的完整力量,而攀爬者就更少了。 但考虑到另外一个“染疾”的经历,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畏惧。 那个“染疾”被战争恶魔杀死的时候,关于那场战斗的所有记忆,瞬间回到了他的脑子里。 磅礴的高温,令人畏惧的威压。 秦尚远在保护那个女孩时所展现出的姿态,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恶魔! 染疾这才终于有些理解,为什么老板对秦尚远如此执着。 不过话虽至此,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就算秦尚远真的和某位恶魔密切相关,如今也依旧是肉体凡胎。 现在如果再来两个和自己相差无几的强者合围,他完全有信心将他们三人都格杀在这里。 而这里的“另外两位强者”,其实老板也提前安排了。 就是圣女和娶妻。 染疾此时也感受到了圣女故意显露出来的气息。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们隐藏在黑暗中,却迟迟没有出手。 难道是坠地的事情,被她们知道了? 蠢女人...... 染疾心中暗骂。 等到老板的怒火降下,她们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原地整顿,跟着他们。”安东挥了挥手。 第134章 情报 回到了旅馆,秦尚远才发现这里的本就不多的人已经没了踪影。 毕竟之前外边的动静可不小,死马镇剩下的工人估计都开着车,沿这里唯一的道尔顿公路连夜跑回有人的地方了。 “秦桑,在下已经让忍偶搜查了整座小镇,没发现有别的人。” 武士胧走了进来,一板一眼地鞠躬。 “胧......倒是没必要这么多礼。”秦尚远受不了这种随时随地鞠躬的习惯。 “当初在神社,若不是秦桑与陆桑舍身相助,夫人和小姐恐怕早已遭难。既蒙旧恩,如今秦桑又戴着大家长所送的雷纹戒,在下理应将秦桑当做大家长对待!” 武士胧说着,又是一个感激不尽的鞠躬。 身子当真是一板一眼,活像是一块折叠屏。 “......算了,随你吧。”秦尚远见劝阻无用,摆了摆手。 思考了一会儿,秦尚远安排陆星野带着希拉去吃饭洗澡,又让夏蔷柔去准备床铺。 今晚大家都累了,出发之前,还需要充分休息计划一下。 “秦桑,是想去人世神国?”武士胧憋了好久,终于问了这么一句。 “人世神国?我只是听说过这么一个东西,但知道的不多。”秦尚远回答。 他原本是想着打听“黑德镇”的消息。 没想到现在又多出来一个“人世神国”。 不过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那个叫希拉的孩子既然知道黑德镇的所在,而猎人之间流通的消息又都在传他是“人世神国”的钥匙...... 那么“黑德镇”与“人世神国”之间,应该存在某些联系才对。 又或者说,两者其实是同一处地方? “人世神国,据说是某位神明死前抛下的器物所成的遗迹。”武士胧缓缓说,“当然,这位神明,在我们的眼里应该是某一头上位恶魔。” “人世神国的传说在很早以前就存在了,传说其中有一座奇异的高塔,塔中葬着那头恶魔的身躯。”武士胧继续说,“想必是拥有着无上位格和威能的恶魔,否则仅靠其残躯维持的领域,又怎么会如此神秘?” “直到最近,人世神国的消息才被泄露了出来,而且被初步判定为最顶级的‘神级遗迹’。” “猎人?” “嗯,猎人集会中的消息虽然泥沙俱下,但对于恶魔遗迹这种事的公布,一直是慎之又慎。”武士胧说,“健会长也是多方确定之后,才试探性派出了我来到此地。” “试探性?” “也是为了确定消息真假,不过看到如此多的势力同一时间出现在这里,想必人世神国的情报假不了。”武士胧解释,“用不了多久,约束局的人大概就会过来了。” “嗯......”秦尚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约束局应该不会来人了,我现在代表的就是约束局。” 临走之前,兰斯洛特·罗素以约束局圆桌会上席议员的身份给了他权限。 他、夏蔷柔、陆星野甚至是年年,现在都属于约束局的特派专员。 负责调查人口失踪案,和背后牵扯出来的一系列事件。 “看到秦桑在事业上步步高升,在下由衷感到欣慰。”又是一个郑重的鞠躬。 “......” “如果秦桑愿意,我可以代表素盏鸣会,共享有关人世神国的消息。”武士胧认真地说,“并在之后的路上,为秦桑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别别别......你可是来完成任务的!”秦尚远连连摆手。 虽说自己是帮了这帮东瀛人不少,但怎么感觉他像是要把素盏鸣会交到自己手上似的。 “本来健会长也只是让我来试试深浅,神级遗迹,又岂是我一人之力所能企及?”武士胧不疾不徐地说,“但秦桑不同,秦桑有气吞山河之势,是顶天立地的世杰英豪,有游龙舞凤之姿。” 武士胧的语气很诚恳,说的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了。 什么气吞山河,顶天立地...... 什么世杰英豪,游龙舞凤...... 要不是秦尚远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尿性,估计鼻涕泡都被这个东瀛人给捧上天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听人拍马屁的感觉真是好哇! 神清气爽,精神倍儿棒! 秦尚远现在终于懂为什么皇帝都偏爱会说话的太监了。 “在下从不说谎,也从不屑于以只言片语取悦他人,”武士胧坐得端正,似乎看出了秦尚远眼底的不自信,“在下所言,皆出自对秦桑言行和经历的观察。” “言行......和经历?”秦尚远只觉得疑惑。 言行就算了,自己跟武士胧也不过几天的相处,他是怎么看出自己的经历的? “云从龙、风猛虎,古往今来成大事者,皆有其‘势’如影随形。”武士胧端坐着,不动如山,“秦桑两次三番,从九死一生的危机中安然脱困,必为‘势’之所倾。” 秦尚远一愣,看着武士胧浑浊而坚毅的目光。 势...... 他心里清楚,所谓的“势”,不过是一些超乎人们所想的力量,罢了。 “但秦桑,势之所倾不一定会是最后的胜者,古今王侯将相的交锋,也从不在势。” 就在秦尚远心中窃喜之时,武士胧却缓缓说。 “命定之人,也不一定就会走到最后的终点。这之间的一切,都充满了变数,在下衷心希望秦桑能够步步为营,小心为上。” 说完这一切,武士胧从贴身甲胄的内胆里拿出一封信笺,交到了秦尚远手里。 “这是我们拿到的,有关人世神国的所有情报。”武士胧说,“在下,任凭秦桑差遣!” 秦尚远愣愣地接过信笺。 打开。 “人世神国......” “北海之滨......” “滥渔之镇......” “深海无明所......” “黯墟毁坏渊......” 信笺中是由中文写就的情报。 只有这五段字词,语焉不详。 “北海之滨,这行字的底下藏着一串经纬坐标,”武士胧说,“能够确定这个‘北海’指的就是北冰洋,而且就在死马镇以北的方位,同来的诸多组织,也证明了这一点。” “那关于那个孩子的情报,又是从哪来的?”秦尚远注意到,情报里并没有写有关希拉的字句。 “那是很多年前就有的传闻。” “很多年前?” “上个世纪,伴随人世神国的传说一同传开,”武士胧回答,“说人世神国的国界之外,有一个难辨雌雄的孩子,将要去往神国朝拜。” 第135章 像 “难辨雌雄的孩子......”秦尚远摩挲着下巴,“很不专业的形容啊,这是某种预言?” “因为这是口头流传的消息,不是什么预言,”武士胧回答,“那个孩子,早在几十年前,就有人在这个地方见过他。” “几十年前?”秦尚远睁大了眼睛。 “到今天之前,这也只是传言,”武士胧扭头,看向希拉消失的方向,“那孩子几十年前就是这副十二三岁的样貌,他似乎不会老去。” “我知道了。”秦尚远点点头,面带微笑地拍拍武士胧的肩膀,“接下来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回去吧。” 武士胧一愣:“秦桑是说......我回去?” “是的。”秦尚远走到那些穿着忍服的木偶面前,逐个打量,“这些人偶,是你在操纵,对吧?” “是的,”武士胧虽然不明白秦桑为什么这么问,但也还是如实回答,“上次意外后,大家长派我专门去阴阳师斋藤家学了操偶术,若有意外出现,不至于孤立无援。” 秦尚远说着,扒下自己的衣服,套在了其中一具人偶身上。 扶正了,仔细审视。 “像,真像啊。”秦尚远煞有介事地点头,“胧,你让它走两步。” 武士胧一头雾水,掐动手诀,催动了这具木偶。 “不愧是斋藤家的玩意儿......”秦尚远看着木偶和活人一般无二的姿态动作,默默竖起了拇指,“和三叶酱本人一样靠谱。” “秦桑认识斋藤家的小姐?”武士胧问。 “学院的同学,”秦尚远咧嘴笑,“跟我们关系不错。” “所以,秦桑这番是所为何事?”武士胧犹豫着问。 “刀借我用用。” “哦......” 一阵刀削斧凿之后。 四具高矮不同的木偶被栩栩如生地雕刻了出来,和其它木偶简陋的外貌相比,有如云泥之别。 其中一具的额上还精心镶嵌了两只犄角。 紧接着,秦尚远马不停蹄地拿了一堆衣服给这四具木偶套上。 随后又分别在木偶的身上写下了存续阵,取了自己的魔灵,和陆星野体内的炁灵封存在了矩阵当中。 做完这一切,秦尚远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 “胧,带上它们,头也不回地离开阿拉斯加。” 螳螂捕蝉,总有人次次都想做黄雀? 秦尚远在心中冷笑。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死马镇边缘。 银色的斑点缓缓浮现,形成一个人形。 安德烈在风雪中现身。 “领主,秦尚远他们,正在离开这里。” 安东皱起了眉头:“他们离开了?怎么可能?你确定没看错?不是木偶?” “没看错,加上那个孩子,还有素盏鸣会的人,一共有五六人。”安德烈说。 “他们已经上飞机了,而之前交战的木偶,我们在一间仓库里找到了被废弃的十数具,看样子这群人似乎还有别的打算。” 远处传来了直升机螺旋桨的呼啸声。 “薇拉,你确认一下。”安东说。 先知薇拉抬头,看向那个巨鸟一般的钢铁黑影。 她凝神静气,灵感呈现的视野中,有一红一金两抹淡淡的光芒。 “没错,是他们。”薇拉说。 “那孩子丢不得,追上去。” ...... “秦尚远他们好像离开了。”娶妻仰头看着夜空,“青铜指骨也追了上去。” “不,秦尚远还在。”圣女呆呆地看着门外的雪,“我能感受到他,离开的只是带着他们魔灵的木偶,染疾被骗了。” “啊......那个小可爱学聪明了啊,不知不觉从小白兔变成小灰狼了呢。”娶妻恍然,“不过违背老板的意愿,你确定么?” “如果你怕拖累你的话,可以走。”圣女说。 娶妻没有说话,扭头凝视圣女的侧脸。 随着身体的成长,这张脸也越发和那个秦家的孩子相似。 这张脸本就清秀阴柔,长在女孩的身上,就更加明丽漂亮了。 ...... 美国,迈阿密。 黑石岛。 独臂的男人独自坐在阳台前吹着海风。 海浪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礁石,棕榈树影在夜色星光下摇曳。 “我能感觉到你的不安。”夏素月独自饮酒,“所罗门先生。” “手底下的孩子不听话。” 身穿白衣,脸上蒙着黑面的所罗门先生从夏素月背后的阴影里现身。 坐到了夏素月右手边的椅子上。 “我听说,”夏素月顿了顿,“天使作为神的使徒,能够操纵世间的一切啊,几个孩子不听话而已,你教训他们难道不是一个念头的事么?” “什么神的使徒,就算是恶魔,也不过是旧日异教中被除名的神只而已。”所罗门先生说,“我们的确能做到很多事,但人类的意志,是唯一无法干涉的东西。” “圣谕?我记得你掌握着这份契约吧?”夏素月问,“这份失序契约,不就是用来控制人类的么?” “强制扭转、操控极大规模的群体意志,确实是我等才能行使的特权。”所罗门先生微微颔首。 “但夏素月先生,人类的自由意志是无法束缚的鸟,圣谕一旦生效,也就注定了会走向崩溃。 摩洛克曾用圣谕,在古埃及地区建立了一个高度统一的国家,他在那里享受着人世皇帝的崇拜,但无名之神到来,人心最终溃散,摩洛克因此也被赶下了王座。” “所以你如此着急地将秦尚远往人世神国引去,就是因为那里的圣谕快要失效了么?”夏素月看向戴面具的男人,“我们的盟友,安帕先生的本尊,可还沉睡在梦中啊。” “你、我、安帕以及青铜指骨,本就是松散的联盟,夏素月先生。”所罗门先生很是坦荡地说,“我毫不顾忌地吃掉青铜指骨的那一刻,你就应该猜到我能毫不犹豫地吃掉盟友之中的其他人。” “我当然猜到了,只是没想到你的动作会有这么快。” 夏素月对所罗门先生的话语并没有感到意外,仿佛对这个男人的态度早已经习惯了。 “孩子不听话,圣谕失效......一切都在朝不定的方向发展呐。” “即使是窥天簿也没能给你想要的答案么?”夏素月问。 “秦尚远的出现,成为了窥天簿中唯一的变数。”所罗门先生回答,“就我所见,他已经改变了苏柏的命运,原本主动走入窃贼轮回中的女孩,被迫终结了这样无尽折磨的命运,开启了新篇章。 不仅如此,与他有关的人的命运,也在变动当中,也包括了我。” “当初你计划将他引上恶魔路径时,是否也想过现在的变数呢?” “当然,不过期盼他走上这条路的,可不止是我,”所罗门先生微笑着,“你、我、蓝湖学院、那些世家大族、还有那位n小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只是可怜摩洛克,成了牺牲品。” “摩洛克本就是盗名之魔,鸟为食亡,倒也不算可怜。”夏素月笑了笑,“之后,要么是你重铸旧名辉光,要么是他加冕成为新王。” “远没有那么简单,”所罗门先生摇头,“秦尚远......不过是个躯壳而已,人类的躯壳太容易被碾碎了,我真正惧怕的,是这副躯壳之下的东西。” “所罗门先生,向未来可能成为敌人的人透露自己的软肋,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夏素月优哉游哉地提醒道。 “夏素月先生,你知道什么是孤独么?” 所罗门先生缓缓说着,站起了身。 夏素月扭头,这个穿着白衣的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面具之下不知道藏着怎样的表情。 对视片刻,所罗门先生如同流沙一般,消散在了海风中。 “阿壹。”夏素月喊。 魁伟的男人应声:“先生。” “吩咐你的事,怎么样了?” “少爷已经被转移到了岛上,目前在地下室。” “带我去看看。” 阴暗的灯光逐一点亮。 地下室的甬道里只回荡着夏素月的脚步声。 尽头是一抹微弱的灯光。 特种玻璃制成的监牢里,男人满身脏污,整条手臂都被特制的锁链死死束缚住。 看到来人的瞬间,男人眼里的疲惫瞬间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咬牙切齿的愤怒。 来人离他越近,他心中的愤怒越汹涌。 他勉强站起身来冲击监牢,但双手连带着整块胸口都被束缚,彻底限制了他的行动。 “夏,素,月!” 夏超双眼布满血丝,狮子般低吼。 “好久不见,夏超。” 夏素月抬头,看着玻璃后的儿子。 “不要试图断臂,这道锁连着你的肋骨,一旦手臂断开,肋骨也会断裂插碎心脏。”夏素月提醒,“虽然对你来说不会致死,但是一定很痛。” “你究竟对蔷柔做了什么!”夏超竭力抑制着心中的怒火,“为什么,她会和那些人鱼扯上关系!那些失踪的、异化的人类,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夏素月面无表情,轻叹一声。 “原本你不参与,所有事情都会悄无声息地结束。” 他不紧不慢地伸手,开灯。 地下室所有的灯光在一瞬间点亮。 无数培养舱一览无余地暴露在灯光之下。 夏超先是愣了片刻,随后错愕地逐一环视四周。 充满着绿色营养液的培养舱中漂浮着一具具素白的、残缺的人体。 这些人体的长发在营养液中散开,有如海藻,背后连着不同作用的输送管。 她们有的断臂、有的只有一半身躯,有的则没有眼睛。 无一例外,都是某种实验的失败品。 也无一例外,都是自己的妹妹,夏蔷柔的模样。 · 睡梦中的夏蔷柔猛然惊醒。 满头大汗。 门外是呼啸的寒风。 直到看见坐在长椅上的秦尚远和年年,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一场梦里。 “怎么了?”秦尚远看到醒来的夏蔷柔,揉了揉疲惫的眉心问。 虽然现在北极正处于极夜,没有白昼,但按时间来说现在是凌晨深夜。 鉴于死马镇之前出现的混乱,虽然略施小计,利用斋藤家的操偶术把青铜指骨的人引走了,但秦尚远也不敢放松。 他没睡觉,一直守着夏蔷柔。 守夜的人本来应该是陆星野的,但这家伙化身龙躯之后,居然一反常态地需要休息了。 “做噩梦了。” “噩梦?” “我梦见我被泡在一个透明的罐子里,周围还有很多和我一样面孔的人。”夏蔷柔说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第136章 我不叫希拉 “喂,希拉。” 秦尚远拉开旅馆的门。 极北的冷风带着一堆飘扬的雪粒,呼呼地倒灌了进来。 天气好了些,夜空依旧,星辰漫天。 一晚上过去,门外的积雪堆了不少。 “我不叫希拉。” 希拉面无表情地越过秦尚远,走出了门,抬头用星星的位置辨认着方位。 “他们都叫你这个名字。”秦尚远说,“既然你不承认,那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么?” “我也不知道,我没名字。”希拉回答,他似乎看好了方向,回头用那双黑瞳直视秦尚远,“你们也是小偷?” “小偷?”秦尚远愣了片刻,“什么意思?” “和昨晚上那群人一样,都是想去那里,偷走某样东西?” “暂且不说里面有什么东西,”秦尚远的态度很坦荡,“我们在追查一个很大的案子,可能和你说的‘那里’有关。” “没听说过。”希拉摇头,“什么案子?你们是什么人?” “约束局,听说过吗?” “没听说过。” “那你听说过什么?” 希拉神色平静,眸子里似乎有一股深刻的冷漠。 他想了想。 “没有,想不起来。”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你是哪来的?家里几口人?为什么会讲中文?”秦尚远想了想,一连丢了几个问题出来。 胧说几十年前就有人见过这个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传言成真就算了,而传言中的孩子竟然一点衰老,甚至长大的痕迹都没有。 非妖即怪。 秦尚远这么问,无非就是想试试他的反应,如果有撒谎的迹象,“心流”很快就能察觉出来。 然而希拉竟然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 最后才是不耐烦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不知道!” 希拉相当不爽地摆了摆手,像是要把所有的问题抛诸脑后。 没有说谎。 他是真的不知道。 秦尚远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心流,同时也隐约察觉到,这个长相漂亮精致的男孩子,似乎有着相当火爆的脾气。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秦尚远问。 希拉沉默了片刻,最后扔出一句:“我饿了。” “罐头热好咯~” 时机正好,夏蔷柔眉飞色舞地递了两只金枪鱼罐头出来。 “啊,又是金枪鱼啊?”秦尚远有些沮丧,昨天来的时候就吃的是罐头,本以为这里的工人溜光了,能搜刮点好东西填填肚子。 “昨晚人走的时候应该把所有新鲜食材打包带走了,毕竟这里离下一个补给站还有几百公里呢。”夏蔷柔拍了拍秦尚远的肩,“你吃不吃嘛,不吃......我就再去给你找找?” “吃吃吃......当然吃。” 秦尚远老老实实接过了罐头。 而一旁的希拉早就对着罐头里的鱼肉大快朵颐起来,那吃相简直就像是个饿死鬼。 “慢点吃,不着急。”夏蔷柔蹲在秦尚远身边,用手拖着下巴,一脸姨母笑地看着希拉。 大概因为夏云舒的缘故,夏蔷柔对和他年龄相仿的弟弟妹妹都相当温柔。 说到底她其实是个很会照顾人的女孩。 虽然生在夏家,却一丁点大小姐的架子都没有。 就算平时吃穿用度都奢侈得不行,但真要让她和秦尚远蹲街边吃罐头,她倒也落落大方。 见吃完罐头的希拉意犹未尽,夏蔷柔又把自己的那份递了出去。 两只罐头下肚,希拉才终于感觉垫好了肚子。 平时他都没得吃,窝在垃圾和积雪堆里受冻挨饿,偶尔能靠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骗到人,就能吃饱。 跟着秦尚远这一天不到的时间里,几乎是他有记忆来吃得最饱的几顿。 而这几个人,似乎也不像以往的那些贼。 所以面对各种问题,他就算心里再不耐烦,也还是忍了下来。 “我不记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了,”希拉捡起地上的雪抹了抹嘴,“我是很久之前醒来的,醒来的时候也是在一片雪地里,什么都不记得。” “什么都不记得?” “但奇怪的是,我知道我要去哪。”希拉缓缓说。 “去哪?” “那个地方,那些贼叫它‘人世神国’,”希拉说,“那里有谁在等着我。” “谁?” “不知道,但我梦见过很多次,”希拉说,“梦里有一座奇怪的塔,塔里闪着朦胧的光,那塔里有一个声音,像是在召唤我前去。” “那他们口中的黑德镇,又是怎么回事?”秦尚远接着问。 “这个名字,是我从这里的工人嘴里听来的,”希拉回答,“梦里,我在雪地里走过很长很长的一段路,在这里和人世神国之间,是一个十分古怪的地方,我猜那里就是他们说的黑德镇。” “既然你的目的地是人世神国,为什么你一直没去?”秦尚远好奇地追问,“我听这里的人说,你在附近神出鬼没,好几年了。” “......” “因为饿。” 秦尚远“呃”了一声。 “饿?” “吃不饱饭,哪有力气赶路?”希拉则是很自然地回答,“这里没一个人肯理我,他们之前还想抓住我,把我送去什么......福利机构。” 听到这里,秦尚远和夏蔷柔不约而同地对视。 这才是正常人碰到类似孤儿的逻辑。 不过时间一长,死马镇的工人发现这孩子貌似死不掉,而且有些烦人之后,估计就没再管过了。 反而给他取了个“鬼孩”的外号。 “你们如果要去那里,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希拉将空罐头里残余的肉渣和肉汁仔仔细细地舔了个干净。 “你是想蹭吃的吧?”秦尚远幽幽地问。 “嗯。”希拉回以一个不屑的眼神,“怎么,不可以么?” “你这臭小孩怎么这么拽呢你......” 秦尚远心中略有不爽,不过看在他那人畜无害,偶尔又楚楚可怜的脸蛋上,最终还是没能提起来脾气。 “既然想去,那就收拾好吃的,跟我走吧。”希拉说着,将雪放进空罐头里洗了洗,又拉开衣服,露出了雪白清瘦的上身。 秦尚远这才发现,少年羸弱的身上,竟然贴身缠着一条修长的红布绳。 希拉埋头捣鼓,将空罐头挂在红布绳上珍藏起来。 “你把这些罐头捡起来干嘛?” “填饱肚子的东西,舍不得扔。” “我们怎么去?”夏蔷柔问,“这里就是公路的尽头,再往北,车就没路可走了。” “用脚。”希拉拍了拍自己的双腿。 “害,用什么脚!没公路,那后边不是还有个会飞的?” 秦尚远说着,目光鸡贼地缓缓后移。 投向了一脸无辜的陆星野。 老实.jpg 第137章 雪原之中的山谷 东瀛,东京。 成田机场。 安东·普希金一头雾水地走出了机场大厅,身后跟着的薇拉,此刻的脸上也有些不解。 远处是灯光璀璨的繁华市中心。 车流闪灭,机场大道上堵得水泄不通,他们耳边充斥着各种奇怪的日语。 比起之前在阿拉斯加的寒冷,这里的寒冷似乎多了几分盎然的生机。 离他们从阿拉斯加离开,已经过去了三十多个小时。 一路上他们追踪着秦尚远离开的轨迹,辗转了世界各地,最后来到了东京。 这秦家的小子真是鸡贼,安东心中暗骂。 难道他早就发现了有人跟踪,所以一路上换乘各种交通工具,就是为了甩掉他们? 只可惜总归是嫩了点,离开阿拉斯加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之后,他就动用了青铜指骨的卫星给他们追踪的目标定位。 现在除非近地轨道上的卫星被击落,否则秦尚远就算化成灰也逃不掉。 “领主,发现踪迹了,他们正在出站。”安德烈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以极低的声音说。 “追上去!”安东压低了帽檐。 无论是青铜指骨还是约束局,越是大组织,就越是要遵守明面上的规则。 比如“不允许在人类社会当中引爆矛盾。”这一条铁则。 哪怕安东·普希金背地里是锡海隐修会的“染疾”,现在以青铜指骨领主的身份,他也得低调行事。 否则大概会和前代准领主,夏普·巴恩斯一个下场。 安东说完便撒开腿追了出去。 两个目的。 第一个,抓住那个“钥匙”。 第二个,尝试格杀秦尚远。 在大厅出口的拐角,安东忽然看见了那几个熟悉的背影。 他扭头,和人群中的安德烈确认了眼神,分别从两边不着痕迹地包抄了上去。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竟忽然跑了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们的跟踪。 安东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拼命挤出了机场浩浩荡荡的人群,一步也不停地紧跟目标。 秦尚远一行人逃跑的方向越来越偏,最后竟然指向了机场外的一座空旷废弃工厂。 安东心中有些疑惑。 这种渺无人烟的地方,再适合动手不过。 难道他们是想在这里反击? 没有旁人打扰的情况下,自己的界尘契、薇拉的断雷,再加上银影团合围...... 要钳制住他们,应该没什么问题。 安东拐角进了门,这座工厂里到处都是废弃生锈的机械。 他放缓了脚步,仔细听着工厂之中传来的细微响动。 忽然,不远处一个黑影冒出了头。 安东扭头看去,是那个素盏鸣会的武士! 武士的身形极为矫健敏捷,还不等安东行动,他就穿过窗户,飞快消失了。 他竟然独自逃了? 来不及多想,安东加快了脚步,朝武士消失的地方跑去。 然而薇拉已经先自己一步到了。 她正蹲在地上,检查已经倒地的四个人。 “你抓住他们了?” 安东先是惊喜,随后疑惑地低头,望着那四个面朝下倒地的人,他只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们被骗了。”薇拉的小脸微微抽动,“那家伙,是炼金术师。” 她抬手翻过“秦尚远”,将他的正脸暴露在了安东面前。 安东错愕了片刻。 什么秦尚远。 那就是一具套着衣服的木偶。 木头身躯上,金色的炼金矩阵正在缓缓旋转。 而木偶的脸上,还用刀刻着中英两行大字。 “大傻波一”。 “sillyb”。 · 阿拉斯加北部。 暗蓝色冰川蜿蜒穿行在白茫茫的雪原上,仿佛雪之女神肌肤上的阴影。 群星的辉光下,盛大的极光如同女神的裙摆那样,在天空之中铺开。 北境极夜,寂静无声。 一个巨大而夭矫的影子在风雪中游动,是这片无人之境之中唯一的活物。 影子凌厉而矫健,向着更北的方向前进。 龙。 秦尚远坐在龙背上,刺骨的风霜扑面而来。 陆星野能够化龙后就是方便哇! 虽然冷得要死,但他还是不禁在心中默默感叹。 为了保险,他还很怕死地抓住了龙脊上的柔软而浓密的鬃毛。 这种生物的生理构造简直就是匪夷所思,蛇一般修长的身体,没有任何空气学动力上的有力构造,竟然就能凭空腾飞? 而且速度还不赖。 人家罗亚龙,背上好歹还长了一对翅膀。 露出本相之后的陆星野,是一头身长二十多米的白龙,云雾环绕,电目血舌,庞大的身躯上覆盖的龙鳞晶莹坚硬。 若是仔细看,鳞片之上还会闪出五彩斑斓的流光。 那颗威严的龙头自然就不用说了,若是对照古往今来的典籍上对这种神圣生物的描述来看,任何文字只会显得过于苍白。 伟岸? 神圣? 美丽? 不不不,人亲眼看到“龙”这种生物的感觉,是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 你只会觉得,那绝不是这片土地上应该孕育出来的神奇生物。 相比起秦尚远,夏蔷柔就怂得多了,紧闭着眼睛,整个人跟小公仔一样挂在了秦尚远身上。 她恐高,去游乐园连两层的旋转木马都不敢坐。 秦尚远还能感觉到她正在瑟瑟发抖。 而希拉则一脸从容,他似乎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了,面无表情地坐在最后,眼里略带着好奇往白雪皑皑的地面上张望,身上的空罐头在风里丁零当啷。 “快到了。”希拉的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 化身白龙的陆星野自然是听到了。 他浑沉地低吟一声,周身云雾徐徐遣散,白龙身姿夭矫盘旋起来,朝着地面飞去。 ...... “下、下次还是坐车吧......坐飞机也行......”夏蔷柔吓得连舌头都捋不直了,只觉得眼冒金星。 “抱歉......”陆星野眨了眨黑瞳。 “在这里?” 秦尚远环视着周边的环境,这里是一个山谷的入口。 夜幕之下,山谷深处蒙着呼啸的风雪。 他们脚下的积雪快要齐膝深了。 根本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或者说,要让人相信在这么个地方还有一处小镇,几乎就是纯扯淡的事。 唯一的可能,也就是某种结界了。 结界能够让另一个空间,以不同的频率存在于现实当中。 除此之外,秦尚远想不到别的可能。 不过要找到这个可能存在的结界,大概也只能依靠希拉了。 希拉抬起头,仰望星空。 缓缓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应什么。 片刻之后,他又睁开双眼。 “穿过这道山谷,我们就能到‘黑德镇’了。”希拉平静地说,像是在叙述某个笃定的事实,“我听到了海的声音。” “海的声音?”夏蔷柔“诶”了一声。 “北海之滨,滥渔之镇......” 秦尚远回想起胧给他的情报。 前两句话就预示着他们的目的地,必然和海有关。 现在也差不多印证了。 短短的几句话就值几百万......里世界的情报真是金贵。 不等众人回过神,希拉就先他们一步,迈开了脚朝山谷深处跋涉而去。 “跟紧我。”秦尚远对着夏蔷柔说。 夏蔷柔小心翼翼又很乖地点头。 但看着山谷深处盘旋的风雪,秦尚远还是有些不放心。 于是从内衬的衣物里撕了些布条做成了一条结实的绳子,将夏蔷柔和自己栓在了一起。 “喂,再不走我可就不等你们了。”走出去很远的希拉回头。 “不等我们,你就没吃的。”秦尚远嘻嘻一笑。 他不慌不忙,一手行李扔在陆星野怀里,带着夏蔷柔一脚深一脚浅地出发。 第138章 黑德镇(一) 走着走着,铺天盖地的雪竟然散了。 秦尚远低头,脚下没过小腿的积雪已经逐渐消融,露出了黑色的岩石地面。 不,还不只是地面。 地面上那被交通工具来回碾压过的痕迹,就是一条不太正式的马路。 咸湿冰冷的海风从很远的地方吹来。 秦尚远抬起头。 马路延伸向很远的地方,那里雪雾弥漫,同样看不到尽头。 “那有一座路牌!”夏蔷柔指着远处的木桩说。 秦尚远心中一动,走过去,仔细审视那座老旧的指路牌。 唯一的木制牌子指向前方的雪雾。 上面用英文写着“hidden”。 前面就是......黑德镇? 秦尚远扭头,带他们来这里的希拉也是一脸茫然的模样。 显然他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收回视线,秦尚远抬头望雪,凝神了片刻。 没有感受到结界的存在。 这里竟然不是结界? 秦尚远起了疑。 也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座结界过于高级,远超他现在所能缔结的,所以他察觉不到也很正常。 夏超所说的阿拉斯加地区的异常点,难道就是这里? 这里,也和锡海隐修会有关系么? 雪雾中传来了叮叮咣咣的声音。 像是一台快要散架的机械发出的声响。 紧接着,果然有一台锈迹斑斑的老式黄色公交车从雾中缓缓驶了出来。 公交车在路牌前停下。 车门打开。 车厢内空空荡荡,一个乘客也没有。 唯一的那位司机穿着破旧的灰蓝色工装,手上戴着白色手套,头顶的高尔夫帽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他的全部样貌。 但秦尚远仍然能够看出那身衣服底下形状不太和谐的身体。 司机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看。 全程只有极北地区寒冷的风声,以及这台旧机器摇摇欲坠的声响。 秦尚远看了看希拉。 这孩子眼中藏着疑惑,此刻似乎也拿不定主意了。 “秦尚远,你觉得该怎么办?”希拉怀抱双臂,有些试探地看向秦尚远。 “喂......我觉得,那个人像是在等我们诶,”夏蔷柔忽然凑到秦尚远耳边,贼兮兮地说,“是不是我们不上车,他就不开走?” 这辆车一直没动,司机似乎在等着他们。 秦尚远“啧”了一声,深吸了口气。 最终,还是带着所有人踏上了车。 坐在了最后一排。 虽然感觉有些诡异,但有一句华夏俗语说得好:来都来了...... 吱呀—— 果然,就在他们落座的那一刻,老旧锈蚀的车门终于缓缓关上。 发动机点燃。 这辆车像是一个老人,咳嗽喘气,总归是摇摇晃晃地启动了。 掉头朝着雪雾中驶去。 ...... “这里就是黑德镇?” 公交车驶离之后不久,两个绰约的身影出现在了路牌之下。 “我只在老板的只言片语中听过这里的存在。”圣女环顾着四周,口中呵出了阵阵白汽,“这里一直是别的人在负责,要不是秦尚远,我们不会有来这里的机会。” “老板没有打算让秦尚远进来这里。”娶妻打量着路牌,“我们现在,已经算是违逆他的意志了。” “原本的计划里,秦尚远应该在进入这里之前被杀死,或者被我们活捉住。”圣女说,“老板最近似乎很不安,否则不会这么急躁。因为现在的秦尚远,还没有达到‘祭品’的标准。” “信徒阶果然还是不够么......”娶妻思索着。 “老板的肉身等待晋升主教,”圣女朝着雪雾深处走去,“同阶吞噬才能登阶,只有等到秦尚远成为傲慢路径的牧师,才是成为合格的‘祭品’,但那剩下的另一半‘锈蚀之徽’现在仍旧不知所踪。” “当初各方合力,将秦尚远送上了傲慢路径,都以为那孩子是受到自己操弄的木偶,都以为自己是作壁上观的观众。” 娶妻口中说着,不紧不慢地跟上了圣女的步伐。 “可先是摩洛克,再是青铜指骨、夏炽阳、再到梅伦·罗素......如今老板也有些乱了阵脚,每一个观众的下场都很难看啊。”娶妻仰头,妩媚的眸子中闪过一抹不安,“我总感觉,这个世界,就快变天了。” 圣女默默地听,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么消失在了雪雾之中。 · 穿过一路黑白相间的极北平原,破旧的老式公交车叮叮咣咣地抵达了一座城镇。 天空中飘着雪。 眼前鳞次栉比的房屋,让秦尚远一度怀疑是自己看花了眼。 要知道,在死马镇那个地方,也只有零零星星几座简易搭建,或者说干脆就是用大型集装箱改造的屋子。 因为这么冷的地方,除了工作需要,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人长期居住,就算是曾经的因纽特人也是住在冰屋里靠渔猎为生。 而这里房屋的密度却和一般的小镇别无二致。 随着公交车的行进,最先是矗立着烟囱的厂房,紧接着就是一些样式很老的红砖房。 钟楼、百货店、餐厅、药店、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奇怪公司...... 镇上的每一道房门都紧锁着,大街上没有一个人影,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公交车在站点缓缓停下,秦尚远他们刚下车,它就又一次摇摇欲坠地掉头,朝着来路返回去。 “好大的腥味,”夏蔷柔表情有些怪异地捂住了鼻子,深深地皱眉,“这里是有渔场么?” 秦尚远吸了吸鼻子。 刺骨的寒冷中确实夹杂着一股鱼腥味。 又是鱼。 可他环顾四周,周围也没有什么和鱼有关的建筑。 整片街道安静得可怕。 那些木制的招牌和红砖楼虽然老旧,可也看得出这里不是被荒废的地方。 路面的积雪上不仅有车辙,还有行人来来回回踩下的脚印。 这里显然是有人居住的,而且人还不少。 可现在黑德镇的居民们都去哪里了呢? 秦尚远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对街二楼的窗户上。 一对极其突兀的眼睛原本正在窥视着,像是忽然发现了秦尚远的注意,顿时消失在了窗帘背后。 “我......要去海边。”希拉望着空旷街道的尽头,忽然愣愣地说了一句。 “去海边?”夏蔷柔歪了歪头。 “这里就是一座海滨小镇,”陆星野说,“不远处就是海港,我能感受到海洋的气息。” 传说中,龙族在很久远的古代曾分掌着元素核质,因此就算后来核质离开了灰锡渊海,感应、操纵基本元素的能力也早就融进了龙族的血脉当中,成为了一种本能。 “你心中的那个指引,又在召唤你了?”秦尚远低头。、 “嗯。” 希拉面色肃穆。 看起来就像是去往布达拉宫路上那些随处可见,匍匐跪地的僧侣。 “现在暂时也找不到人,先跟他去看看吧。” 秦尚远思考片刻,还是双手插兜,率先迈出了步子。 于是四人一猫马不停蹄,又朝黑德镇的海港走去。 然而就在路过镇中心的一间教堂时,秦尚远偶然注意到了一张巨大木牌上所写的内容—— “年节”。 第139章 黑德镇(二) “年节?” 夏蔷柔也注意到了。 看着周围的建筑和环路,以及为了镇上集会搭建的高台,她大概能猜到这里是黑德镇中心。 脚下的地上积雪很薄,大部分地方湿漉漉的,黑色的泥地上遍布杂乱的脚印。 周围灯光微弱的角落里,还有一架类似花车的大型交通工具。 看来平时镇上的居民平时会来这里举行各种活动。 各种木牌横七竖八,立在高矮不同的火把之间,而这里规模最大,也是最高的那张木牌,正是“年节”这几个单词所在的地方。 火把中的火焰正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飘摇地映亮了木牌上一些隐秘而晦涩的符号。 “听着像圣诞节、春节之类的盛大节日。”陆星野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在地上发现了在雪地里挣扎翻滚的鱼。 “有鱼?”秦尚远眼前一亮,“喂年年岂不是正好?” 这几天年年都跟着他们吃罐头,但毕竟是猫不是人,秦尚远还是看得出来这只小猫对人类的食物不太习惯。 他把衣服拉开,轻轻摸了摸那个毛茸茸又温暖的小脑袋。 白色的小猫在秦尚远的衣服里抬起了头。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秦尚远,发生什么事了喵?” “吃鱼了年年。”秦尚远从地上捡起鱼,仔细用雪水洗了洗。 小猫闻闻,紧接着却摇了摇头。 “不是好鱼,年年不想吃。” “不是好鱼?” 秦尚远狐疑地皱眉,仔细观察了手里的鱼,没发现什么异常。 “没事的话,年年继续睡觉了喵......呼......呼......” 看见年年又钻回了暖和的衣服里,秦尚远也只好把鱼原封原样地放回地上,任它继续在雪地里翻滚。 一阵寂静,虽然没有什么异动,可秦尚远却越发觉得这里诡异了。 正要向前走的时候,秦尚远明显感觉到了来自背后的几道目光。 可等他回头,那些令人不适的注视又立刻消失了。 这座小镇的角落里,一直有人在某个地方偷看着他们。 他们穿过广场,沿着主干道一直向北走,看到落魄的建筑群越发的多了。 无人看管的园地长满了荒芜的杂草,一些宅院的门窗索性用木板给封死,冬季的积雪堆到门前也没人打扫。 看来是一片废弃的建筑区。 走到这里,秦尚远也逐渐能够确定了,这还真是一座如假包换的小镇。 医院、工厂、居民区以及各种市集,有人的、没人的,每个角落也都充斥着人类生活的痕迹。 如果是人为制造结界所幻化出来的小镇,不可能有这样的细节。 但现在的问题是,镇上的人都去了哪? 为什么这里连一个活物也见不到? 还是说,他们都故意躲了起来? 秦尚远留意着随时可能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诡异目光,继续朝着海滨前进。 果然在希拉的带领下,越过这片区域,海浪拍击礁石海岸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极光映亮的夜空,青灰色的海面上飘着浮冰。 他们脚下是黑色的冰冷砂石。 黑德镇的海港宽大得吓人,秦尚远目测,感觉能横停好几辆大吨位船只。 可这里平时真的会有外界的船只抵达么? 铺满黑砂石的海滩上堆着大片大片的鱼,这些海鱼跟不要钱似的堆积在沙滩上,足足有一人多高,也没人来收拾。 有不少鱼已经死了,一群一群堆积着腐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 夏蔷柔默不作声地捂住了鼻子,这次就连陆星野也觉得有些不适,波澜不惊的黑瞳里终于露出了一抹嫌恶。 这应该就是镇中那股鱼腥味的来源。 海浪拉扯着浮冰,在极北的寂静中,一次又一次地冲刷海岸。 “海......”希拉望着黑色冰冷的海水,失神一般呢喃,“海底......” 秦尚远扭头看着这个身上充满了谜题的孩子,想起了胧给自己的那五句情报。 “人世神国......” “北海之滨......” “滥渔之镇......” “深海无明所......” “黯墟毁坏渊......” 秦尚远默默地咀嚼着这几句话的含义。 北海之滨,滥渔之镇。 指的显然就是这座黑德镇了。 可“深海无明所”、“黯墟毁坏渊”...... 难道是在说,要想去人世神国,就必须跳进海里? “秦尚远,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熟悉的声音将秦尚远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陆星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一堆死鱼旁边。 “怎么了?”秦尚远心中一动,朝陆星野的方向看去。 “这里不光有鱼......” 陆星野面色如常地伸出手,像是摘去落叶一样,随手拿掉鱼堆最上层那些腐烂的死鱼。 忽然,陆星野似乎是抽中了鱼堆中承重的那几条,整座鱼堆宛如地震中的建筑那样轰然坍塌了。 银色的死鱼滑溜溜地在沙滩上摊开,露出了其下隐藏的东西。 首先暴露在空气中的,是几条苍白浮肿的手臂。 在夏蔷柔的惊呼中,最为臃肿的尸体从尸堆的“金字塔尖”咕噜噜滚落了下来,泡在冰冷的海水里,长发漂浮着散开。 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怔。 鱼堆下面藏着的,是数不清的,垒成了金字塔的死尸。 秦尚远走到了那具尸体面前。 “看样子,死者生前是个流浪汉。”秦尚远用心流观察着这具尸体身体上的细节,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臃肿不过是因为死后体内细菌滋生,形成的巨人观。 而她,不过是那座一人多高的金字塔的“塔尖”。 秦尚远忽然想起了什么,走到了一座座腐臭的鱼堆前。 他挨个扔掉鱼堆表面堆积的死鱼,一只只属于人类的,苍白冰冷的手、脚、头也就随之露了出来。 果然,每一座鱼堆之下,都是规则堆砌的尸体。 这些尸体有着不同人种的特征样貌。 亚洲人、拉美人、欧洲人、非洲人...... 很显然,这些尸体,是从不同的地方送来的...... 难道这里就是东京那个中转站之后的终点? 秦尚远环视整片沙滩。 这片沙滩上的鱼,不是胡乱抛弃没人看管。 相反,这些金字塔状的鱼堆,更像是有人根据某种诡异的规则摆放,用来进行某种活动的仪式...... 想到这里,秦尚远低头。 双瞳骤缩。 在尸堆的边缘,密密麻麻排布着用暗红色血浆书写而成的晦涩咒语。 和广场木牌上的那些文字,竟然如出一辙! 年节! 这座海港,是这镇上的居民为年节准备的...... 祭坛!!! 第140章 居民 “快走。” 秦尚远没有犹豫,径直拉住了正在出神的希拉,大声喊着众人往回走。 “这里是黑德镇的祭坛,最近这里会有一场祭祀,显然还没开始,”秦尚远一边走着一边说,“但很显然,我们误入了这里。” “祭坛?”夏蔷柔脸色苍白地看着满地腐臭的尸体,胸口阵阵反胃。 “对,先离开这里。”秦尚远面色凝重,“扰乱了祭祀,黑德镇的人当然不会高兴......在不清楚环境的情况下,我们最好还是先避免冲突。” 秦尚远说着,暗自叫了一声艾无常。 果然又是和罗素庄园那时一样,无人应答。 丫的,难道这里存在和罗素庄园里“匍匐死梦”同类的东西? 都是可以压制类似艾无常这样的存在。 就连全知恶魔也被它所寄生。 而从芙罗拉的态度来看,她似乎也有些顾忌。 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竟然会令恶魔忌惮? 秦尚远没时间再想,正要拉着大家跑路,远处却忽然传来了一阵阵沉闷的鼓声。 “有人过来了!”夏蔷柔眉间一颤,低声喊。 进入海港的主大道尽头,忽然幽幽亮起了一抹火光。 鼓声伴随着低沉而富有节奏的呢喃、脚步,钻进了秦尚远的耳朵里。 秦尚远听不懂那种咒语,但直觉告诉他,那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黑德镇的年节,就在今夜。 但他们这些外乡人毁掉了祭坛。 整齐划一的脚步甚至让地面都微颤了起来。 像是整座城镇的居民都组成了一支浩荡的队伍,朝着这边赶来。 唯一的可以逃走的路被堵死了。 秦尚远看准了远处一座巨大的礁石,带着所有人夺命般,瞬间躲到了礁石背后。 他努力压制极速飙升的心跳,朝海港的尽头看去。 细雪飘落。 火光之下照耀着的,是一颗畸形、硕大的脑袋。 光溜溜的皮肤呈暗灰色,脸颊以下的地方堆满了褶皱,那人的双眼如同乒乓球那样暴突,像是有谁猛然捏住他的脖子向上挤出来的一样。 真真正正的“死鱼眼”! 那人穿着上个世纪美洲西部风格的猎装,手里举着火把,火光同时也映亮了他布满硬质斑点的畸怪手掌。 他是领头的人,后面跟着一大群乌压压的黑影。 随着这支队伍的靠近。 每个人也都将自己的样貌,暴露在了飘摇的火光之下。 留金色大波浪、穿粉色衣裙、身材凹凸的妇人....... 身着复古背带裤、脚踏尖头皮鞋的酒吧歌手...... 手提剔骨刀、满身沾满鱼鳞的鱼贩子...... 衣冠楚楚、身材挺拔的银行职员...... 带着一顶贝雷帽,风尘仆仆的报童...... 留络腮胡、叼着烟斗、身材魁梧的水手...... ...... 每个人都像是从一部西部老电影中走出来的角色,身上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一百多年之前的气息。 但最令秦尚远震惊的,则是他们每一个人,无论男女老少,都长着同一张畸形的,不人不鱼的脸! 无数双死鱼眼在火把之下熠熠生辉。 看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人群的背后跟着一辆摇摇欲坠的花车。 牧师头戴森白的骨质冠冕,身披黑色的袍子,应着簇拥民众口中的咒语,跳着某种节奏诡异的舞蹈。 秦尚远听得出他们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却无法从那一张张酷似死鱼的脸上看出任何兴奋的表情来。 “这些人......怎么都长着鱼脸?” 夏蔷柔觉得恶心,但更多的是觉得自己长见识了。 一路走到现在,是人的她见过,不是人的她也见过。 这种似人非人的,她还真没见过。 “这没什么,我见过长脚的鱼......”秦尚远“啧”了一声。 “怎么会这样!” 就在秦尚远觉得他们可以在这里安安静静地躲一阵的时候,那群人里忽然爆发出了一声怒吼。 随后,抱怨声和怒吼声越来越多。 原本祭祀该有的有序、肃穆和崇敬在瞬间烟消云散。 虽然七嘴八舌都是英语,但秦尚远倒也听得懂。 而且感受到了那些鱼头人咬牙切齿的愤怒...... 他们看到了被扰乱的祭坛。 “谁!是谁!” “那几个外乡人!我看到了!今天门禁的时候......有外乡人走了进来!” “外乡人!?” “卑鄙的外乡人!竟敢惊扰灵父的盛宴!” 为首的牛仔鱼头人猛地回头,高举起火把,用一对死鱼眼缓缓地环顾四周。 秦尚远见状,立马收回了视线。 然后将夏蔷柔和希拉给摁住。 “别动。”秦尚远以一个极低的声音说。 可即便如此,礁石背后的声音好像还是被牛仔察觉到了。 “你们在这里,等着,”牛仔抽出了腰间的左轮,“我去看看。” 硬底靴子踩踏砂石的声音越来越近。 每个人的心几乎都提到了嗓子眼。 “秦尚远,怎么办?”夏蔷柔用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问。 “我也不知道!”秦尚远绝望地闭上双眼。 手心缓缓燃起了一抹苍白色的火焰。 如果没有别的办法,那他已经做好了用炼灵寂焰送这群鱼头人去见他们“灵父”的准备。 但不知道对方的深浅,秦尚远的心里也没底。 轰——!!! 沙滩的另一头忽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有什么东西爆炸了,冰海冲出了数米高的水柱,一时间将所有鱼头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牛仔也不例外。 “卑鄙的外乡人!” 那颗鱼头猛地一转,抄着左轮和火把,就掉头朝爆炸的方向冲了过去。 鱼头人们七嘴八舌地怒吼、咒骂。 吵闹声忽然就变得远了。 秦尚远还在懵逼当中,一只冰冷而苍老的手就抓住了他。 “跟我来!” 鹰钩鼻的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眨着铁灰色的眼睛,示意秦尚远一行人跟着他走。 海港的礁石背后果然还有一条隐秘崎岖的小道,秦尚远他们跟着这位老人一路狂奔,来到了一间宅院里。 正是秦尚远来时见到的那座宅子。 门窗都用木板封死了,院子里除了齐膝深的积雪,就是枯萎的杂草藤蔓。 从外边看去,每个人都会觉得这里已经被废弃了。 但他们走的是被一大团枯萎藤蔓掩饰的侧门,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种极其刁钻的通道。 老人带着他们进了门。 驱散了极北之地的风雪,壁炉的温暖在此刻席卷全身。 鹰钩鼻的老人拍了拍落在肩上的雪。 “克劳斯·冯·施泰因巴赫。”老人微微一笑,对着所有人自我介绍,“德意志第三帝国物理研究院主任。” 第141章 纳粹钟 “德意志第三帝国物理研究院主任?”夏蔷柔皱眉,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索这个名字,“克劳斯·冯·施泰因巴赫?” “等等,你说什么?”秦尚远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德意志第三帝国?” “你们看起来像是华夏人,虽然我是帝国的人,我也不清楚你们那里的战场,”施泰因巴赫拿起桌边的威士忌,挨个斟入了几只装着玻璃杯,“但在这种地方,我们可以做朋友。” “做朋友?”秦尚远对施泰因巴赫自然而然的态度感到奇怪。 这位自称“德意志第三帝国科学家”的老人...... 认知似乎还停留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 “元首的军队会攻下斯大林格勒,因为一些原因,战争的结局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施泰因巴赫将酒杯挨个放入他们的手中,独自叹息道,“各位,暖暖身子吧,这场战争对你们来说,一定是比北极还要寒冷的冬天。” “谢谢你,施泰因巴赫先生,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秦尚远接过酒杯,喝了一口,“阿道夫·希特勒输了。” 施泰因巴赫苍老的眸子先是微微一缩,有些佝偻的身子侧过来,仔细地打量起面前的少年。 “现在是几几年?”施泰因巴赫沉默半晌,终于开口。 “公元2020年,距离你说的那场战争,已经过去了75年。”秦尚远说,“你的元首在柏林的地堡中自杀,几天之后,纳粹德国向盟军无条件投降。” “不、不可能。”施泰因巴赫沉稳地摇了摇头,“我们有来自人外的力量。” “你是说恶魔?” “你竟然知道那些神明的存在?” 施泰因巴赫的眼中闪过又一抹震惊。 “那些恶魔,现在正苟活在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呢。”秦尚远说,“人外的力量,也不止轴心国拥有。” “等等......”听到自己效忠的国家战败,施泰因巴赫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失落,反而是注意到了另一件事情,“你说现在是2020年?” “应该是,我们来这里之前刚过了圣诞节,没算错的话,应该已经过了一月一日。”夏蔷柔懵懂地点点头。 施泰因巴赫的眼中骤然闪过一丝欣喜若狂。 “我的‘克洛诺斯’成功了?” “克洛诺斯?” “跟我来!”施泰因巴赫兴奋地搓搓手,自顾自地说。 虽然不知道这位老人在跟谁说话,但秦尚远四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还是跟着他精神矍铄的步伐朝着宅子的楼上走去。 这座宅子的内部和外表几乎是截然相反的两种姿态。 从外部看,就是一座没人居住的废弃房屋。 但宅内却有着精致的装潢,除了这座宅子本身有的家居陈设,墙壁上还挂着不少当年纳粹的“卐”字党徽,以及写在墙上随处可见的推导公式。 看起来,这位前德意志第三帝国的科学家已经在这座小镇里居住了很久,并且基本摸透了这里的规律。 生活和研究相当滋润潇洒。 他们跟着施泰因巴赫走到了一间宽敞的书房当中。 窗户都被木板封死,书房里只亮着幽幽的灯光。 屋子中间放着一口半人高的钟形物品,用黑色的绒布罩得严严实实。 秦尚远愣了一下,他能听到这件东西内部发出的沉闷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运转。 “这就是克洛诺斯,来,你们隔远一点。”施泰因巴赫有些激动地介绍。 等到秦尚远他们退出一定的距离,他才迫不及待地揭开了绒布,露出了一口黑铁色的金属钟形物出来。 那口钟上原本的纳粹党旗已经斑驳不堪,整口钟正以一个极快而微小频率、幅度震动着。 发出“嗡——嗡——”的声响。 “抱歉我无法向你们展示克洛诺斯的内部结构,但我向你们保证,这绝对是一件令人疯狂的宝贝,就是它让我来到了2020年!我本以为它已经彻底失败了......” 施泰因巴赫看着那口钟的眼神,就像是看自己的孩子,充满了怜爱和欣赏。 “纳粹钟?”秦尚远忽然有了印象。 “什么是纳粹钟?”夏蔷柔有些疑惑地打量着面前的物品。 “据说是纳粹德国在二战时期开发的实验性武器,跟反重力、时间旅行这类超自然的现象有关。”秦尚远把自己从地摊文学上看来的东西一五一十讲了出来,“没想到居然真的存在。” 夏蔷柔听完也恍然大悟。 “时间旅行......难怪叫‘克洛诺斯’,这是希腊神话中时间之神的名字。” “终于成功了!终于成功了!”施泰因巴赫这个老头激动到几乎颤抖,转过身来摇晃秦尚远的肩膀。 如果不是夏蔷柔拉着,他估计已经情不自禁地亲在了秦尚远的面颊上。 “党国的伟大计划,竟然在我一个人的手中就实现了!我成功穿越了时间!现在就得着手研究如何精准地控制......” “不,这口钟,好像只是一个空壳。” 面对这个老科学家抑制不住的激动,秦尚远则是毫不留情地浇了一盆冷水。 “什么?”施泰因巴赫兴奋的笑容凝固了,满脸的不容置喙,“空壳?你是谁?我在这里夜以继日地做了无数计算得到的结果,你凭什么这么说?” 秦尚远叹了口气,走到了纳粹钟面前。 再一次开启了心流。 “你小心一点!”施泰因巴赫在一旁提醒,“克洛诺斯在研究初期,让我的好几个同事变成了矿石!” 秦尚远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担心。 在秦尚远的视野里,纳粹钟的内部有着运转不息的大量魔灵。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构造或者物品。 所以他才会说这是一个空壳。 但身为炼金术师的他当然知道,魔灵作为纯粹的灵质,想要存在于现实空间中,就必须要有特定的物质躯体作为依托。 而这世界上,不是所有物质都能够寄宿这么大量的灵质。 这种的贮存效率,已经堪比纯净的贤者之石了。 至于“让他的同事变成矿石”这件事,在秦尚远看来也再正常不过。 这群科学家想方设法要束缚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魔灵,在一开始没有合适的材料之前,魔灵的泄露,对于这些普通人类来说就是堪比核泄漏的灾难。 梅菲恩说过,纯净的灵质天然地适合贮藏在晶体当中,当它们接触人体而无法很好地融入进去时,就会将人体强行逆转成类似晶体的物质形态。 原来这群纳粹当初费尽心思,也只是在里世界的边缘探索么? 竟然妄想掌控时间...... 时间和空间,是连恶魔和神明也无法完全掌控的元素啊。 不过从材料学上来看,这群半个多世纪前的纳粹科学家大概也不是没有进展。 虽然纳粹钟本身控制时间的能力没能实现,但至少他们开发出了纳粹钟用于盛放魔灵的材料。 第142章 潜艇 而这种材料还是金属。 这技术含量,可比黯色蔷薇伪造的贤者之石要复杂多了。 收容所作为约束局声名在外的研究机构,除了各种逆天的装备技术支持,也经常搞类似的人造封印物,但到如今也没能研究出容纳效率如此之高的材料。 否则贤者之石那惊世骇俗的价格早就给打下来了。 而要把这口钟搬出去上交约束局,估计好赖能讨个收容所所长的位置来坐坐。 “绝不可能!你不懂我们研究的到底是什么!”施泰因巴赫坚持自己的意见,“你们的出现就证明我已经穿越了时间!否则按照正常时间来看,我已经一百八十多岁了!” “我来猜猜,施泰因巴赫先生,在克洛诺斯研究初期,你们是不是需要接触这种东西?” 秦尚远打了个响指,小巧精致的炼金矩阵在他手心展开。 随之而来的,则是一团不定形的暗红色雾气。 魔灵。 看到这团红雾的瞬间,施泰因巴赫脸上倔强愤怒的表情立刻凝固了。 随之转变为疑惑、震惊。 “以太!这是以太!”施泰因巴赫愣了半晌,才想起来开口说话,对着秦尚远手中的红雾惊叹,“你是谁?你们是谁?难道你们也是......” 秦尚远随意挥了挥手,那抹微不足道的魔灵就飘然消失了。 “你之所以能遇到七十多年后的我们,大概是因为这片空间本身的缘故,而非这口钟,不过这就说来话长了......”秦尚远说,“比起这个,施泰因巴赫先生,我们更想知道关于黑德镇的事,以及,你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以“德意志第三帝国科学家”自居,但秦尚远能看出来,施泰因巴赫就是一个单纯的科学狂人。 这种人不会在乎什么立场,而是以追求所谓“真理”为人生的终极目的,哪里给他提供想要的研究条件,他就屁颠屁颠地去哪。 不讲人道,也不讲正邪。 朝闻道,夕死可矣。 从某种角度来讲,反而是种单纯的人。 施泰因巴赫愣了愣,铁灰色眸子闪过一道锐利的光,他从一旁摆满演算稿纸的书桌上摸索来了一支烟斗。 烟丝燃烧,青烟上升。 这个日耳曼老人在青烟中缓缓沉吟。 “1940年,一头恶魔在挪威纳尔维克港的战役中苏醒了,我不清楚他的编号,只知道那些军人叫他‘尤弥尔’,这是北欧神话中巨人始祖的名字。” “尤弥尔随意挥了挥他的手,就冻结了数十英里的海水,无数的士兵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喊出口就被封在了冰里,枪械哑火、战舰沉没......一切人类的手段都失效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恶魔这种生物,我的神啊,我发誓那是我所见过最难以忘记的场面。就在那之后我改信了神,也从此相信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多科学无法解释的存在。” 秦尚远看着施泰因巴赫苍白的面庞,心说你要知道了你的神如今的模样,估计会更难以忘记吧...... “元首在那之后也变得很兴奋,他觉得帝国找到了可以左右战局的秘密。后来,他给了我们研究院一个任务,要我们去寻找‘地狱之门’。” “地狱之门?”秦尚远莫名想到了夏守口中的“玉山之门”。 同为“门”的概念,那位元首口中的“地狱之门”,应该也是通往白银之庭的媒介。 他们发现恶魔真的存在,于是萌生了向恶魔索取力量的想法。 “地狱之门,根据一个炼金术师的叙述,存在于北冰洋的某个区域内。”施泰因巴赫缓缓说,“说到炼金术师,这也是一群神秘的人。 原本我以为他们是不靠谱的神棍,但那群家伙,好像真的能够通过某种方式转换物质的形态! 在物理学上需要在极端条件下达成的、甚至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物质变化,他们只需要用一些诡异的符文和矩阵就能够实现。” 施泰因巴赫赞叹地说。 浑然不觉一位真正的炼金术师此刻就在他的面前。 “有了这群炼金术师的指引,我们的计划在一年后就匆匆开始了。” “我跟随u-35号潜艇进入了北极圈,研究者加上潜艇中的军职人员,我们一共有三十八人。” “这艘潜艇并不用于作战,我们的目的是潜入海底,找到具有某种特征的特异点。” “特异点?也就是你说的‘地狱之门’?”夏蔷柔问。 施泰因巴赫点了点头:“可我们在北极圈内兜兜转转了半年,没有任何收获,包括曾经恶魔尤弥尔出现的海域。” “后来有一天,我们在浅海交换物资的时候,遇到了一艘敌军舰船。那艘舰船认出了我们的身份后,立刻开始了进攻。” “潜艇经过深潜的特化改装,能装载的武器并不多,我们根本无法应敌,只能一直下潜逃离对方的攻击范围。” “两天之后,我们在一千英尺深的海域遇到了一股诡异的洋流。”施泰因巴赫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幽暗,“那股洋流是突然出现的,现在看来,我感觉像是深海之中有某个存在,在默默指引我们。” “我们随波逐流,去到了更深的海域。经过改装,u-35下潜的极限深度是七千多英尺,出发半年多,我们第一次接近了这个极限深度,也见到了从未见过的深海生物。” “深海,比我想象中还要寂静。” “简直是这颗星球上最安静的地方。” 施泰因巴赫低声赞叹,像是在回忆自己曾经看到的神迹。 “然后,我的直觉忽然告诉我,那个特异点近了。” “直觉?”秦尚远开口,“作为科学家,你竟然相信直觉这样不靠谱的东西么?” “当然!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神!就像恶魔也一同存在一样!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而科学只是探索真相的、残缺不全的手段之一!” “如果神明和恶魔一同存在,那么所谓的‘神启’也应当存在才对!我相信我的直觉就是神启,那位神明牵引着我们来到了这里。” “我们在七千多英尺的深海巡航了几天,特异点仍旧没有出现,执掌潜艇的那位少校是个相当强硬的人,在发现我们一无所获之后,坚持要上浮。” “可我知道,如果现在上浮,那么我们很可能再也无法回到这里,我所得到的神启也就失效了。” “于是我跟少校起了争执,他认为我是一个投机者,而我骂他折辱了元首的信任。” “就在我们的矛盾愈发激化时,有一个水手忽然走进了会议室。” “那位水手一脸惨白地开口,他说自己看到了舷窗外......” “飘着一个人。” 第143章 混乱的时空 “我们可是在深海,怎么可能会有人呢?我和少校一致认为,是深海的寂静让那位水手变得焦躁不安,甚至出现了幻觉。” “不过为了安抚他慌张的情绪,少校还是命人检查了周围的水域,但别说是人了,就连一条深海鱼类都没见到。” “但就在之后的几天里,号称在舷窗外看到人的船员越来越多了。” “他们都不约而同笃定地说,舷窗外的海水里有一个男人,他漂浮在海水里,用纯黑的、没有眼白的眼睛注视着舷窗内。” “视线对上时,他们说,那个男人在微笑。” “正是这些证词,让我怀疑我们已经快抵达地狱之门了。” “但少校并不这么认为,虽然我们并没有真正看到船员们口中所说的男人,但这些证词,以及潜艇内蔓延的恐慌情绪,让他决定立刻上浮。” “长时间处于深海这样封闭、未知的环境下,很容易让压力超过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阈值,届时这些手持武器的士兵水手们,随时可能会变成嗜血的凶徒。” “少校是害怕会发生哗变?”秦尚远问。 “是的,但我当时根本顾不得这些,我一心只想着前往地狱,去看看另外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国度。” “我反对了少校的意见,不过这样的反对没用,因为枪在他的手上。” “少校当晚就收走了其他人手里的武器,防止哗变发生所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并且立刻开始组织准备上浮。” “但等到我们前往潜艇的控制室时,才发现负责技术的机械师已经死了。” “他是面朝着舷窗死的,眼睛、鼻子和嘴......身上所有的孔洞都渗着血,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 “没人知道死因,潜艇上的医师说疑似心脏爆裂。” “但这还不是最差的消息,机械师死后,我们发现潜艇负责控制浮潜的压载水舱出问题了。” “在压载水舱的问题排查、修缮结束之前,我们都无法上浮。” “这一切,简直就像是某种注定的安排一样,我觉得那片深海里一定有某个意志,在冥冥之中操控着我们这群可怜人类的命运。” “后来我们没能等到压载水舱修好,一个浑浑噩噩的夜晚,少校最担心的哗变果然发生了。” “越来越多的人说自己又看到了那个男人,漂浮在漆黑的海水里。” “但即使我一刻也不停地守在舷窗前,却一次也看不见他们嘴里说的那个男人。” “先是一些水手,他们变得神智涣散,在所有人都入睡的时候提着扳手个各种工具,一路从宿舍区杀到了主舱。” “这场屠杀在后来变成了混战,他们一边杀着人一边大吼,说那个海里的男人进到了潜艇里边,还叫嚷着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音节。” “我带的研究员都被砍死了,每个人都杀红了眼,像是失控的火车。” “就在我要死在一名水兵的安全斧下的时候,少校忽然从军官休息室里冲了过来,用手里的枪挨个解决了这些疯子。” “转眼之间,一场恐怖的哗变结束了,疯子们都死了,整个潜艇里就只剩下了我和少校两个人。” “你就任何反应都没有么?”秦尚远问,“那些船员都失控了,但听你的语气,好像你从始至终都很清醒。” “我之所以还保持着清醒,是因为我心中对地狱之门的狂热,从来没有因那座潜艇中的任何变故而动摇过。” “但少校就不同了,我能看出他的状态很不好,虽然他还没有疯。” “我们花了点时间处理掉了船员们的尸体,少校一脸苍白地把手枪交到我的手里,告诉我如果他有任何异常,就一枪结果了他。” “我也知道我们逃不出去了,但我清楚生也好死也罢,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那扇门,所以我自然就答应了。” “我们住在彼此隔壁,安静过了两天。压载舱早就坏了。” “这几天的时间里,深度计显示我们已经沉到了两万六千英尺的极深海域,鬼知道这艘潜艇是怎么支撑着不被压成铁片的。” “不过能够确定的是,这个深度已经是生命的禁区了。我很兴奋,抓紧一切机会记录周围有价值的信息,我知道我们就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到达如此深海的人!” “但就在两天之后,少校拉开了我的门,他面黄肌瘦头发凌乱,像是被失眠和某种痛苦折磨得不成样子。” “他颤巍巍地告诉我,他也看到士兵们念叨的那个男人了。” “那个男人真的就在舷窗外,没有眼白,身体被海水泡得发白发肿,朝着他微笑。” “他说他清楚那一定是精神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但他已经无法控制了,只要他一闭上眼睛,耳边就全是那个男人低语的声音。” “他越说越崩溃,可我却越听越兴奋。” “因为那种预感又来了,那个漂浮在海里的男人,一定是地狱之门的引路人!” “少校求我了结了他,以免之后他彻底失去理智所带来的痛苦,我满足了他的愿望,然后整装待发,开始等待神启。” “几天后,一股陌生的洋流果然又出现了,带着我往另一个陌生的、更深的海域去。” “只可惜那一段旅途太过混乱,我在中途昏了过去......醒来时,我发现潜艇已经莫名其妙地靠岸了,经纬度显示这里是北极。” “我带着东西走出了潜艇,来到了这座镇上。” 说到这里,施泰因巴赫顿了顿,狡黠的目光扫视众人。 “这里的人,你们看见了吧?” “你说那些长着鱼脑袋的人?” “准确地说,那不是鱼脑袋,因为他们还没有鳃。”施泰因巴赫说着,仰头喝了一口威士忌,“他们就是黑德镇的居民,肉体凡胎,被枪打到了也照样会死,但千万别轻易去惹他们,尤其是他们的祭典。” “他们是人类?” “就我的观察来看,是。”施泰因巴赫挥了挥手,带着众人来到楼下的客厅,示意大家坐在沙发上休息,“只不过貌似有某种遗传缺陷,让他们长得有一些丑。” “还真是,有亿些丑......” 夏蔷柔默默地回想那些令人作呕的长相,默默地吐槽。 “这里的具体位置我并不清楚,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离开这里。”施泰因巴赫失落地说,“但显然,你们出现了,说明这里的时空是混乱的。” 第144章 年节 “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秦尚远思索了片刻问。 虽然他没有察觉到施泰因巴赫身上的恶意,但这个老人出现的时间实在太过巧合,不由得让他很在意。 “今晚是黑德镇一年一度的年节,所有的居民都会去海边举行祭祀,镇上不会有人,我趁这个时间回潜艇里拿材料。” 施泰因巴赫叹了口气。 “回来的时候听到海港边有很大的吵闹声,我心想这帮鱼人从没这么生气过,就想着来看看,没想到竟然看到了陌生的面孔。” “那爆炸又是怎么回事?”夏蔷柔见状也问,“如果不是另一边的爆炸,那些人的注意力也不会被吸引到那。” “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施泰因巴赫皱起遍布皱纹的脸,略带骄傲地笑笑,“早就把每个角落给摸清楚了。 那片海港到处都是我偷偷装上去的炸药,是我为了某天离开这里做准备的,刚刚只是顺手引爆了一处而已。” “我还以为你不会离开这里了。” 秦尚远环视整间屋子。 十几年的时间,施泰因巴赫已然将这里变成了自己的家。 “我之所以在这里,只是为了等待时机而已。地狱之门还没找到,我当然不会甘心就这样结束的,我是第三帝国......最后的存续!” 施泰因巴赫谈到“地狱之门”,眼中立刻就有了光。 秦尚远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各种老旧的实验设备,以及写着密密麻麻公式的稿纸。 一些稿纸上不仅有物理公式,还有一些誊抄的炼金术符文。 纳粹当年的研究横跨科学与神学,但想必施泰因巴赫自己也不知道这些符文是什么意思。 但他依然孜孜不倦地研究着这个完全陌生、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的领域。 从稿纸上狂放、缜密的笔迹来看,秦尚远完全能够感觉到施泰因巴赫身上熊熊燃烧的激情,这也让他的精神和身体状态不像是个老人。 这些年里,这个科学怪人估计把潜艇里所有研究用的东西都给挪到这里来了。 如果说海底的某个“意志”把潜艇上所有人都逼疯了的话,那施泰因巴赫没疯的原因,估计是因为他早就是个疯子了。 崇尚“真理”的疯子。 他的san值早就因为对“真理”的追寻而归零。 所以那个“意志”自然对他无可奈何。 “今晚的年节......对这里的居民很重要么?”秦尚远问。 施泰因巴赫听后,扬了扬白花花的眉毛,示意秦尚远走到窗边。 他将秦尚远的脑袋按到与自己齐平的角度,木板缝隙外的火光就照亮了秦尚远的眼睛。 门外是一大群吵吵嚷嚷的黑德镇居民,正在朝着原路返回。 颗颗丑陋的鱼头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相当诡异,秦尚远从那些暴突的死鱼眼里看出了怒不可遏的情绪。 各种听过的、没听过的肮脏咒骂声传到了秦尚远的耳朵里。 显然,这些淳朴的本地人对祭典的中断感到极其愤怒。 恨不得将他们这群外乡人立刻除之而后快。 “年节是他们极其重视的祭典日,每到年节前的三天时间里,镇上的一切都会停止运转。”施泰因巴赫低声说,“每一个居民都会在家中静静等待,绝不出门,有些类似斋戒沐浴。 等到了年节的当晚,镇上的所有人都会在镇中心的广场上聚集,然后举着火把,朝海边祭坛走去。” “年节上祭祀的是谁?那片沙滩上全是尸体。” 秦尚远低声问。 脑海里却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出那些尸体的容貌。 现在,他越发地确定这里很可能就是整条人口失踪案的终点,或者至少是接近终点的地方。 无数普通人的生命在这一路上被肆意地践踏、侮辱、消耗、剥夺。 简直就像是菜板上的肉一样。 不,比菜板上的肉还不如。 简直就是扔进火炉里的、毫无价值的耗材。 只有成为灰烬的资格。 生而为人,毫无尊严。 “这些居民将祭祀的对象称作高高在上的‘灵父’。我曾经见过他们朝冰海里大批大批地扔尸体,绑上石块就那么沉下去,完整的、破碎的......像是在喂鱼。” “但所谓的‘灵父’具体指的是哪位神只,我就不知道了。”施泰因巴赫摇摇头,“也许有可能是地狱之门背后的存在也说不定。” · 居民作鸟兽散去的港口。 一片狼藉。 圣女和娶妻踏着融雪,缓缓走到沙滩上那些小金字塔似的尸堆旁边。 “这些,就是老板的另一个计划?” 圣女凝视那些白花花的肿胀尸体。 每个人的死状都很难看。 被涨退的海潮冲刷着,和周围的死鱼没什么区别。 “染疾负责的东西,”娶妻眼角颤了颤,捂住了鼻子,“比起我们单纯的工作内容,他们似乎更复杂啊......” 圣女没有说话,正想朝着海滩深处走去,一只冰凉的小手却忽然搭在了她的脚踝上。 她猛地回头,那是一个小女孩的手。 很白、很细。 女孩奄奄一息的脑袋从尸堆中露了出来,那惨白的颜色,和周围的尸体没什么区别。 “我、我好疼......” 女孩竟然还能说话,听声音,是个华夏人。 她伸出小手,无力地在圣女的腿上扒拉了几下。 双眼无神,嘴里呢喃着。 “我好疼......” 女孩的脸上全是被割开的伤痕,露出了白花花的脂肪和肉,在极寒的天气里,这些伤口被冻住了。 否则估计早就爬满了蛆虫和苍蝇。 她早应该死了,但不知是因为运气还是什么,上天给她多留了几口气,让她强烈的求生意志能够起到一丁点微不足道的作用。 圣女眼中的神色瞬息万变。 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心情。 自有记忆以来,她双手之中沾染的鲜血早已不计其数。 要是算上那些间接死于她手的人,她身上犯下的杀孽,也早就足够让她万劫不复了。 但见惯了死亡的她,在这一刻却迟疑了。 圣女眉头不着痕迹地动了动,她摘去手套,用那只断掉小指的手去触碰女孩求救的小手。 她想把这个孩子,从冰冷恶臭的尸堆里边拉出来。 但她不知道自己应该用怎样的力度。 轻了,她怕女孩身上压着的尸体太重。 重了,她又怕女孩此刻残存的生机太过脆弱。 女孩轻声呢喃着呼救,在圣女犹豫的瞬间,她忽然注意到女孩原本灰暗无神的双眼亮了片刻。 像是看到了希望。 可那份光亮瞬间暗了下去。 “谢谢......你......” 指尖触碰到的那一刻,女孩的手彻底垂落了下去。 她死了。 那抹看似残存的生机,不过是回光返照。 这里这么多尸体,区区一个小女孩,又怎么可能真的活下来呢? 圣女觉得这像是老板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 她没有说话,默默地帮这个破碎的女孩闭上双眼。 “娶妻,你怎么看杀人这件事?” 圣女凝视着漆黑的冰海,缓缓开口。 娶妻很意外,这个女孩竟然会思考起这种事来。 她便认真地想了想。 “杀人也分很多种,为生存、为欲望、为复仇、为取乐。 但这世界上,只要双手染上了别人的血,就永远也跳不出杀孽的轮回。” “杀孽的......轮回么?” “有人为了世间公正而背负杀孽,有人为了一己私欲背负杀孽,”娶妻自嘲地笑了笑,“而像我们这样的人,谈不上为了公正还是私欲。我们就是,随波逐流而已。” “随波逐流......罪大恶极......” 圣女抬起头,冰海刺骨的空气中,仿佛回荡着若隐若现的笑声。 在嗤笑她的幼稚。 第145章 全球清剿 意大利,西西里岛。 蔚蓝色的地中海,晴空如洗。 巴勒莫港边泊着成排的白色船只,咸咸的海风里有海鸥翱翔。 一排纯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繁华的港口,和这个明媚热情的岛屿城市看起来格格不入。 穿着同样黑色西服的男人们成排而立,中间留出了一行走道,走道的尽头就是劳斯莱斯的后排车门。 车门敞开,露出豪车精致的内饰,看起来像是在等待着某位贵宾的到来。 很快,一艘漆成白色的小型邮轮驶入了港口,缓缓停泊。 舷梯降下。 男人们齐齐转身,眼神庄严又崇敬。 为首的棕发男人显然是这群男人之中的话事人,他从车后绕到车前,又急匆匆地走到舷梯下,恭谨地低下头。 一切都在无声之间进行。 不久,一柄黑色的遮阳伞从舷梯的尽头飘了出来。 随之出现的,是一位极苍老的老人。 那老人手中杵着拐,穿着一件极随意的中式盘扣,满头银丝,脸上皱纹繁多,步子也似乎有些不太稳当。 身后跟着的小道士紧跟着小心翼翼为他撑伞。 似乎这艘邮轮上就只有他们两人。 “老爷子,算上之前的组织,这里是第六处了。”玉灵在夏守耳边低声提醒,“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们拉响了‘鬼级’预警,您坚持每个地方都要亲自看看,身体不要紧么?” “不碍事,死不了。”夏守不着痕迹地咳了两声,“太久不出门,加上前阵子那件事,这些家伙大概都觉得我死了,所以‘人世神国’的消息一出,全都趋之若鹜。这松掉的皮啊......该紧一紧了。” 十天前,约束局史无前例地在世界范围内拉响了“鬼级”预警。 这不是普通的区域灾害等级,而是约束局实时状态的更新。 相当于一个国家进入了战时状态。 历史上的约束局曾经有过一次警戒状态记录,但那得追溯到一百多、两百年前了。 那时候的约束局还是“驱魔光荣会”。 这时候,无论有没有“全知恶魔”的情报输送,每个分局和辖区都会开始全方位高度警戒。 无论哪个地方,只要有一丝恶魔复苏作乱的痕迹,当局判断符合认定条件之后,就会以“完全饱和”的方式,进行彻底全面的毁灭打击。 哪怕就是颗鸡蛋,也必须给你蛋黄摇散、煎熟、烧成灰,再撒进海里。 小说里诸如什么“正派没有留意补刀,给了反派逃生机会”这种俗套的傻逼剧情,在约束局这样极度缜密、高压的行事风格下绝不会存在。 再加上还有收容所那群科研疯子搞出来的各种刑具,约束局有无数种方法让绝大多数下位恶魔死得千奇百怪,死出水平、死出精彩。 要死,就给我死得彻底点。 除了可能复苏的恶魔之外,那些平时隐藏在阴暗处的大小组织自不必说。 凡是登记在案的组织,都会接受各个分局从头到尾的彻底盘查。 一些小组织平时背着约束局干了不少逾规越矩的事,不过只要没有触及约束局的底线,以往都没有太过追究。 但在“鬼级”警戒的状态下,这样的灰色地带就不存在了。 过去的十天内,光是欧洲辖区,对各种邪神教会的清剿就达上千起。 这次史无前例的清剿,当然离不开华夏夏氏家族和法国罗素家族的密切配合。 过去的几十年里,这两大里世界巨头一直处于敌对的状态。 无论是总局的圆桌会,还是蓝湖学院的校董会,夏家和罗素家的家主分庭抗礼,各执己见。 而自罗素上任家主梅伦·罗素的落幕,一直与夏家有意见分歧的罗素家族,竟然破天荒地开始和夏家合作了。 据说这和不久之前在巴黎发生的一件高机密事件相关。 而“秦族俊少”那熟悉的身影,自然而然也出现在了那里。 这样的结局,疲于内部斗争的约束局成员们当然喜闻乐见,瞬间干劲十足。 于是这次清剿小组织的行动,下层执行得也相当顺利。 至于有名有姓的大组织。 自然就需要某位大人物来亲自问责了。 按理说,脱离约束局体制的组织是不需要对约束局负责的,但整个里世界的规则最终解释权终究掌握在约束局手里。 我管你是哪家的,我要你述职你就得老老实实述职。 否则你也不愿意见到精心经营的股票在下一秒就暴跌到退市边缘,或者一出门就被几十把填满“魔焚”或者诡银弹的长枪短炮瞄着眉心吧? 说到底在里世界,约束局掌握着最高的暴力。 这群平时沉默寡言、穿西装打领带、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公务员,实际上有无数种弄死你的方法。 什么是最终解释权? 暴力就是。 在这个人均暴徒刺客的里世界,能够为规则提供背书的,也只有至高无上的暴力。 夏守走下舷梯,对着迎接自己的棕发男人辨认了片刻。 “乔瓦尼·卡塞塔。”夏守从陈旧的记忆里找到了这个男人的脸,“我们大概有二十年没见了,那时候你还是个刚进帮派的小白脸。” “老爷子。”乔瓦尼·卡塞塔恭敬地低头,脱口是流利的中文。 他转身,拍了拍手。 男人们声势浩大、整齐划一,用各种蹩脚的中文口音洪声喊: “约束局地中海辖区,恭迎夏守老爷子!!!” 紧接着,两个身材绰约的西西里女孩捧着花环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将花环分别戴在了夏守和玉灵的脖子上。 就算这十天经历了好几次类似的热情接待,玉灵也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夏守看着和孙女年纪相仿的女孩,浅闻了一下花环,对着女孩们慈祥一笑。 紧接着夹道欢迎的男人们就准备放礼炮。 “散了吧,都什么坏习惯。”夏守看着眼前的大阵仗,摆了摆手。 “听到了么!散了!赶紧散了!”乔瓦尼一脸严肃地回头。 男人们收起了各种迎接准备的小道具。 夏守不再说话,掠过了夹道欢迎的男人,在玉灵的搀扶下径直上了车。 “二十年不见,法尔科内成了这里最大的帮派了啊。” 劳斯莱斯车队行驶在西西里古老繁华的街道上。 夏守双手拄着杖,侧目注视窗外逐一掠过的景色。 “托老爷子的福,”乔瓦尼点头,“其他几大家族这些年一直试图挑战我们法尔科内家的地位,但我们有约束局的支持,他们无力挣扎。” “麦克怎么样了?”夏守问,“我二十年没来,倒是很希望第一面见到的是他这个家长,而不是家族顾问啊。” “麦克他......”乔瓦尼顿了顿,“他知道您此行的目的是血树教会,所以提前带人去控制了他们的地盘。” 第146章 罪国恶兽 郊野。 废弃的村落燃起了第一缕烟。 随后更多的黑烟飘了起来,隐约的火光在明媚蓝天下并不算显眼。 通往村落的大道上,穿黑衣的手下轻敲劳斯莱斯的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 “老板。”手下低声说,“这片地方已经被我们封锁了,村子放了火,那群信徒被逼到头了,要不要趁这个机会一口气全做掉?” 男人油亮背头梳得一丝不苟,脸庞的线条仿佛刀刻斧凿般硬朗。 他身上穿着精心裁剪的三件套西装,内搭干净利落的白色衬衫,为了搭配西装上的暗纹花色,服装师又为他别出心裁地挑选了一支深红色的条纹领带。 麦克·法尔科内,手下们私底下都尊称他为“唐·法尔科内”。 西西里地区首屈一指的黑手党家族老大。 堪称优雅的男人。 此刻从安静的冥想中睁开了眼睛。 “那几个贩毒到地盘上的头子抓到了?”麦克·法尔科内沉声开口。 “这倒是抓到了,”手下说,“毕竟我们就是照着他们的线索追到这里来的。” “不惜一切代价,让所有人把这里封死。”麦克低头看了一眼精致的腕表,“夏守老爷子应该就快到了,我们必须给他一个完美的交代。” “明白。” 麦克·法尔科内推门下车,立刻有秘书为他支伞。 他整理着袖口缓缓转身,目光扫到了几个被蒙头跪在他面前的信徒。 血树教会,崇拜某位“生育之神”的隐秘组织。 比起别的组织来说算不上活跃,但枝叶繁茂,信众遍布欧洲各地。 然而只有法尔科内家族知道,这个组织的根源在西西里岛。 作为没人管束的野教,原本只要血树教会不搞什么活人献祭、触犯约束局的底线,大家就相安无事。 西西里辖区当地的血树信众,这些年也的确没有被发现有用活人献祭的劣迹。 然而麦克最近却发现,这群好死不死的信众,竟然从进口违禁药在西西里辖区内流通。 这不是约束局的底线,但这是法尔科内的底线。 既然号称组织,那就得有活动资金。 无论是约束局本身,还是像华夏夏氏家族、法国罗素家族、东瀛德川家族还是西西里的法尔科内家,甚至是青铜指骨,资金都来源于庞大的家族业务,其中基本都是合法的正当利益。 像毒品、违禁药这样的产业,别的势力他不清楚,法尔科内家族是彻底拒绝的。 因为这种东西一旦染上,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整个市场也会随之坍塌。 所以就算心里清楚自己是让人闻之色变的“黑手党”,麦克也从不允许让家族染指这样的产业。 但血树教会就不同了,仔细一查,麦克才知道,这群疯子是一大堆疯子里最疯的。 有他们的存在,别的疯子都显得正常得多了。 他们没有正当的产业,靠着人多去接各个区域的高价散活。 比如说杀人、绑架、暗杀、走私武器、贩卖人口、制造恐怖袭击。 贩毒只是杀人放火的空档顺手做的活。 因为这些都是人间法律的管束区域,所以约束局从没注意过。 “诚然各国自有国情,但盗亦有道。” 很多年前,夏守老爷子是这么告诉麦克父亲的。 盗亦有道。 这四个汉字,让麦克·法尔科内记了二十多年。 而父亲最后也死在了这四个字上。 但在麦克的记忆里,父亲临死前仍旧坦然。 面前的信徒手脚被缚,浑身发抖,看到老板走了过来,背后负责押解的男人也伸手扯去信众头上的黑布。 看到麦克·法尔科内的瞬间,那几个信众的腿就更软了。 “尊敬的唐......” 他们脸色惨白,不约而同地低伏下头,争先恐后地去亲吻这位教父的脚面。 啪——!!! 麦克没有给他们亲吻自己脚面的机会,一脚踹在了他们脸上。 硬朗锋利的皮革鞋底直接撞掉了这些信众嘴里的牙,信众们顿时满口腥血,因为疼痛而呜叫着。 麦克没有再说话,只朝背后的秘书伸手。 秘书意会,拔出腰间的手枪递到了麦克的手中。 麦克在信众惊恐而疯狂的目光中,冷静利落地上膛。 “灵父万岁——!” 嘭——! 嘭——! 嘭! 三颗子弹挨个洞穿了三个信众的眉心。 尸体沉沉地倒地。 麦克将枪交还给秘书,抽出胸口的丝巾捂住鼻子。 微微皱起了眉。 这些信众死后,似乎散发出了某种怪异的气味。 “这几人的尸体,拖回去,寄给最近的收容所。” “明白。”秘书收起枪,恭敬地点头。 可秘书正要上前检查的时候,麦克拉住了他。 “等等。” 麦克·法尔科内低头凝视那三具尸体。 原本扁平的肚子仿佛吹鼓的气球,在众人的眼中开始不断膨胀。 信徒尸身的衣服已经撑破了,涨到极限的人皮下青筋暴起,黑色斑点杈杈桠桠,像是其中藏着无数虫胎,等待破茧。 “退后。” 麦克略微抬手,围在他身后的男人们纷纷举枪瞄准正在变异的信徒尸身,警惕地后退。 “都别开枪,我来处理。” 麦克·法尔科内低眉,用意大利语虔诚、低声诵念祷文。 “grazie chiedo a te o signore divino.” “感谢您,我向您请求,神圣的主。” “in questo giorno di grazia prego per te.” “在这充满恩典的日子里,我为您祈祷。” “ave maria piena di grazia.” “圣母玛利亚,满载恩典。” “il signore è con te.” “主与你同在。” “sia fatta tua volontà.” “愿您的旨意成就。” “cosi in cielo e cosi in terra.” “如在天上,亦在地上。” 双瞳。 猩红蔓延。 契约·罪国恶兽。 约束局序列号93。 自虚空而来,凝聚成漆黑的、实体的野兽。 那些难以名状的漆黑物质宛如黑色的闪电荆棘,环绕在麦克·法尔科内的周身,便形如拱卫在君王周围的铁卫。 信徒尸身已经被密密麻麻的不明生物撕裂开,白花花的肠肉滑了出来。 现场血腥气味立刻蔓延开,有不少人脸色立刻变得铁青,随后低头开始哇哇呕吐。 黑色的不明生物浴血而生,它们每个只有拇指大小,宛如黑色的群生蛙卵。 接触到空气的瞬间,这些丑陋的小东西就开始嘶吼起来,像是在庆贺终于获得的自由。 可就在它们想要完全脱离母体的时候,麦克·法尔科内不过动了动手指。 “恶兽”们立刻如同流动那样涌了出去,化作一张张血盆大口,石油般黏稠的物质滴落。 “恶兽”张开嶙峋的尖牙,将那些破开腹部来到人间的、血淋淋的不明生物吞噬殆尽。 这一刻,所有人紧绷的心情才终于得以放松下来。 做完这一切后,恶兽们退回到了主人的周围,寂静地侍卫。 随着主人眼中的猩红消散,这些黑色的物质也逐渐消弭在空气中。 “血树教会都是一群不要命的疯子,”麦克·法尔科内低声说,“告诉前线的人,不要贸然攻击。” “明白。”秘书点头。 “麦克。”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麦克雕刻般的表情动了一下,回头。 双眼立刻亮了起来。 中文脱口而出。 相当违和地喊了一句。 “干爹!” 第147章 干爹? “哈???” 玉灵听到这声招呼人都傻眼了。 “干爹?”玉灵一脸惊讶地看向夏守,“老爷子这是……” 夏守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伸手抚摸麦克·法尔科内的颅顶。 后者则恭敬地低头,像是信徒面对自己的天父。 “名义上我是这孩子的教父,但我不信那一套,所以让他叫我干爹。”夏守缓缓说,“如今老家伙们都死啦,当初的孩子也变老了。” 夏守看着眼角已有皱纹的麦克·法尔科内,蒙着灰翳的眼里尽是萧然。 “乔瓦尼,老爷子下榻的酒店在哪?一切务必做到滴水不漏。”麦克满脸严肃,看向家族顾问。 “老板你放心,都按最高规格去准备的。”乔瓦尼·卡塞塔微微颔首。 “不必了,我们今晚就走。”夏守摆了摆手,“我就是来看看血树教会的势力,到底膨胀到什么地方了。” “通知前方,”麦克侧过头,对身后的秘书低声说,“我们准备过去了。” “老爷子,血树教会是群疯子,进去之前……”麦克说到一半,脸上严肃的神情也消解了一半,“不过您既然还有这个精神来意大利,我想我也是多虑了。” 夏守听罢,爽朗地一笑,赞赏地拍了拍这位“教子”的肩膀。 “麦克啊,这么多年没见,你就不觉得我老了?” 麦克·法尔科内搀扶住夏守的胳膊。 在夏守面前,这位德高望重的黑帮大佬也只能乖巧得像只大猫。 “倒没觉得,”他仰头,微微一叹,“干爹,我只盼着你能慢一点老啊,最好死在我后面。您当年成了我的教父,现在我也是别人的教父了。” 麦克·法尔科内说完,有些诙谐地咧开嘴。 像是淘气的孩子跟父亲开了一个玩笑。 “臭小子。”夏守苦笑,伸手敲打麦克的脑袋,“放心,我这个老头子,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紧接着,秘书带路,一行人缓缓朝着藏匿着血树教会的遗弃村落里走去。 “老爷子,”玉灵躲在夏守身后,好奇地低声问,“这里的黑帮……跟您有什么关系啊?” 夏守笑而不语,倒是麦克·法尔科内回头了。 玉灵感受到了这位真“教父”的目光,脖子一寒,不觉地往后一缩。 然而麦克只是微微一笑:“法尔科内家族欠了老爷子一个很大的人情,可以说没有老爷子,就没有现在的法尔科内家。” “顺水人情而已,”夏守却并不在意,“话说麦克,你见到血树教会的人了?” “嗯,原本在约束局框架下,这群教徒还算是安分,但他们在我的地盘上贩毒。”麦克说,“干爹你说过的,盗亦有道,赌博和女人比起这种东西简直就像是温驯的羔羊。 就算没有您的计划,法尔科内家族这几天也准备清剿他们。” “没有西西里其他几个家族的帮助,光靠血树教会这些散兵游勇,也没办法把毒品送进来。”夏守声音沙哑地提醒。 “干爹觉得应该怎么处理?”麦克一深一浅地踩着脚下的落叶,像是已经当家的孩子在向父亲征询意见。 “黑帮的事情我不懂,但我知道其他家族应该暗杀过你不止一次。”夏守笑笑。 “是啊,法尔科内家族不愿意在毒品生意上松口,那些混蛋觉得自己损失了一大笔钱,都想在我头上找回来。”麦克低声说,“不过普通人类想要杀我,大概还早了一百年。” 前路忽然有个满身是血的人,高喊着什么跑了过来。 背后的山谷了骤然响起了一阵枪声。 “老板!我们被曼尼奇和巴托里尼家族的人埋伏了!”那个满身是血的男人倒在了秘书脚下。 秘书心下一惊,立刻回头征求麦克的态度。 麦克眉头微微一皱,轻描淡写地开口:“不管是曼尼奇还是巴托里尼,又或者是那该死的血树教会,今天没人能打扰我和老爷子的对话,他们想死,就成全他们。” 秘书点了点头,立刻号令身后的一群人跟他走上了一条小路。 周围恢复了宁静,只有夏守、玉灵和麦克·法尔科内不紧不慢地走在山道上,安静惬意地像是来这里散步的游客。 可随着他们脚步的深入,远处的骚乱也由远及近。 那群不要命的黑帮竟然就这么打了过来。 每个人的眼里都泛着猩红,肉体或是诡异畸形或是无比硕大。 麦克·法尔科内心中一沉,伸手去护夏守。 血树教会贩卖的当然不只是普通的毒品。 作为里世界的势力,他们还将残缺的莉莉丝之血混在了黑帮成员吸食的毒品里,将这些暴徒变成了疯狂的武器。 也借此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除法尔科内以外的其他几个家族。 发狂的黑帮成员舔舐着法尔科内家族成员的血,提起手中的枪朝在山路上漫步的三人扣动扳机。 “罪国恶兽控制的还好么?” 可夏守神色如常地移开麦克的手,像是没有看到面前成群杀红了眼的黑帮。 这个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由自己的教子——麦克·法尔科内搀扶着,信步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托干爹的福。” 麦克轻声回答。 玉灵看着那些暴徒,心头一紧,正要施展秽雷咒,可密集的子弹飞来,也只是叮叮当当地击在了一道金色虚影形成的屏障之上。 半魔血脉,明神孽相。 “那就好。”夏守满意地点点头,“家庭怎么样?” “一个女儿,一个儿子,”麦克如实回答,“儿子和我年轻的时候不一样,我那时候一心想参军,他却想当个画家。 女儿现在在歌剧团工作,是西西里有名的演员。如果干爹愿意,我想邀请你去看一场她的演出。” “听着很美满啊,麦克。”夏守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不过孙女的演出,可能就得等到下一次再看了。” 暴徒们越聚越多,子弹和飞刀密密麻麻朝夏守倾泻而来,可起不到一丁点作用。 在明神孽相的灵质防御面前,除非是核打击级别的攻击,否则现代科技根本就是个笑话。 “其实我一直想带他们来华夏见见你的,干爹,我经常给他们讲起你和我父亲的事。”麦克不经意地说,“素月和炽阳两位兄弟怎么样了?干爹有准备让他们谁来接替你的位置么?” 夏守默默听完,只是无奈地一笑。 与此同时,一道无形的剑气自夏守的周身释放,瞬间将面前凶恶的暴徒们拦腰斩断。 那些畸形的、诡异的肉体齐齐坠落,血柱喷洒。 轻松写意,像是画家提笔,随手勾勒一样。 侥幸躲过一劫的暴徒在漫天血雨里愣住了,看着这个波澜不惊、闲庭信步的老人,他们似乎明白了什么。 无边的恐惧袭上心头,幸存者们脸色惨白,立刻从磕了药的兴奋中彻底冷却下来,然后手脚并用,想要逃离战场。 “我的那两个孩子……” 夏守喃喃着,对着空气伸出手。 围绕自己身形的那尊恶佛也随之伸手,抓住了想要逃命的暴徒。 暴徒们被无形的大手抓住了脑袋,提上了半空。 惊恐地嘶吼着,涕泗横流,哀告求饶。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麦克。” “不过看到你的家庭幸福美满,也算是我这个老头子内心的一点慰藉吧。” 夏守叹息一声,暴徒们的脑子应声炸裂。 第148章 大祭司 原本还算完整的废弃村落,现在只剩下零星的火苗。 放眼望去四处都是烧焦的痕迹。 地上散落着不少烧得只身焦黑的尸骸,看那些标志性的黑色袍子,是血树教会信众的标志。 比起青铜指骨那种在人类社会中有合法身份的组织,血树教会更符合“邪教”这个吊诡的概念。 在约束局看来,他们可以跟青铜指骨在明面上谈判,并且有对应的经济手段可以制裁他们。 而至于血树教会,就是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活在众人都看不到的阴沟里。 但只要这些老鼠不从阴沟里爬出来捣乱,那么不管他们在阴沟里干些什么勾当,都和约束局无关。 约束局的结界早已经在这里张开了。 有夏守的吩咐,玉灵也用秽雷咒配合结界在整片天空之中布下了雷阵。 连日晴朗的海岸现在布满了阴云。 雷声滚滚,厚重的云层中仿佛滚动着巨石。 自从夏守步入这片地区,法尔科内家族的攻势便有如山倾,有血树教会的信众侥幸躲过了几轮剿杀,试图冲破结界逃命去,但立刻就被在云端逡巡的雷电发现了。 黯色的雷光如蛇般穿行在云层当中,紧接着就在结界边缘骤然劈下。 于是不时就有炸雷回荡在山谷里,还夹杂着一阵一阵的哀嚎。 夏守满目萧然,在众人的陪同下来到了血树教会一直藏身的这座村落。 村落尽头的空地有一处巨大的塌陷。 看样子是在混乱当中新塌不久。 “这座村子十几年前就已经废弃了,但看样子也早就变成了这群人的老巢。”守在坑前的家族顾问乔瓦尼·卡塞塔转过身说。 法尔科内家族的帮派成员们正持枪包围着坑陷,防止可能突生的异变。 其他的出口都堵死了,这里是地下空间唯一的出口。 麦克·法尔科内走到坑陷前,目光下移。 坑陷大概有七八米深,贴着石壁是弯弯曲曲的复杂铜管,坑底的管道幽深黑暗,通向不同的方向。 坑口旁边就是简易电梯。 看起来这里本就是血树教会准备的出口,是隔层最薄弱的点,于是在这场混乱当中也最先塌陷了。 “血树教会把这里的地下掏空了,下面的空间大的吓人,应该是炼药坊和一些祭祀坛之类的东西。 清剿的时候有不少信众带着药品跑了出来,他们很重视莉莉丝之血这玩意儿,甚至还把这东西和海洛因那样的毒品混炼在了一起。” 乔瓦尼从衣兜里拿出了一支用玻璃封装的红色药剂。 “这种东西,要是流到普通的市场上就都完蛋了,”麦克随意摆了摆手,“乔瓦尼,你带人把能找到的药品集中销毁。” “明白,我这就去。”乔瓦尼犹豫了片刻,“不过老板,血树教会的大祭司一直没出现,我们怀疑他一直藏在地下的某个地方。” “正好。”夏守微笑着说,“我要找的人就是他,麦克,带我下去。” “可血树教会的大祭司……” 乔瓦尼一脸震惊地看着面前这个老人。 乔瓦尼·卡塞塔第一次见到夏守的时候,自己还是个不满14岁的男孩。 那时候刚进帮派的乔瓦尼只知道,等这个华夏人提着行李只身离开的时候,背后几百上千人的血流满了十条街。 一直以来内外交困的法尔科内家族也随之摧枯拉朽,一合清扫了其他几大家族的势力,直接掌控了这一带的赌博业和旅游业。 那时候众人都说他是来自东夏的巨龙,过去的老板视他为兄弟,就连自己的孩子麦克也成为了他的教子。 过去了二十多年,这头东夏之龙的传说依然在西西里的黑帮之间流传。 如今他便如君王重临了这片旧土,只是眼里似乎没了过去那般激怒的光,更加沉稳、内敛、厚重,甚至是慈祥。 他老了,但依旧锋利。 “没关系,只需要把我送下去就好了。”夏守风轻云淡地说。 乔瓦尼看向麦克,征询他的意见。 “按老爷子说的做。”麦克·法尔科内下令,随后又换了中文,低声对夏守说,“干爹,我陪你下去。” “玉灵,你守在上面就好,我一会儿就上来。”夏守回头,叮嘱玉灵。 玉灵乖巧地点点头:“老爷子,您小心。” 夏守没说话,轻咳了两声,笑着摸了摸玉灵的脑袋。 简易电梯启动,电机嗡嗡作响。 夏守在麦克·法尔科内的陪同下来到了坑陷底层。 没等麦克说话,夏守四下环顾。 他静静地看了眼,便选定了方向,杵着拐杖朝一个甬道深处颤巍巍走去。 地下空间四通八达,但夏守丝毫没有迷路的迹象,像是对这里的路熟稔于心。 而相比之下,麦克·法尔科内则显得有些生疏了,自从下到坑陷开始,他就一直被动地跟着夏守的脚步走。 忽然,夏守不紧不慢的步子在一道幽暗的铁门前停下了。 “干爹……你知道这里的路?”麦克·法尔科内问,声音回荡在甬道里。 “不,我不知道。”夏守摇了摇头,拇指摩挲着拐杖上的镶银。 “那……” “说吧。”夏守缓缓回头,蒙着灰翳的眼中泛起了两抹暗红,“你把我的干儿子,藏到哪去了......血树教会的大祭司?” 麦克·法尔科内神色先是错愕,随后反倒笑了起来。 “装得这么像,竟然也能被你看破?” 这位首屈一指的黑帮老大伸出手,撕去脸上的人皮,露出了血红的、近乎皮包骨头的脸来。 与其说是人脸,不如说是蒙着人皮的白骨。 他叹息一声。 “我甚至在你面前展现了他的契约啊……干爹。” “罪国恶兽,是我当初亲自封印进麦克的灵魂中的,”夏守双手拄杖,波澜不惊地说,“你演得确实很像,但我清楚那份契约绝不会被掌控,又怎么可能这样随手就用得出来。” “不过贼喊捉贼献祭自己的信众,就是为了让自己金蝉脱壳,”夏守说,“你未免也太不要脸了。” “哼,脸?”大祭司轻笑着,抚摸自己嶙峋崎岖的面部,只能摸到坚硬的骨质,“老头,我没有脸。” “……”对方显然没听懂自己在说什么,夏守叹息着摇了摇头,“说罢,先告诉我麦克·法尔科内在哪里,再告诉我关于人世神国的事情,你们血树教会的人出现在了阿拉斯加。” “你的那位教子,此刻就在这片地下的某个地方。”大祭司的骷髅脸上露出憎恶,“嘁……夏守,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 但你如果想救法尔科内,那就放我走,我会告诉你他在什么地方,否则……” “否则?”夏守淡淡一笑,“你是在威胁我么?” 第149章 负尸者 “不然呢?”大祭司冷笑,“去阿拉斯加那群蠢货跟我说见到几个华夏人的时候,我就知道约束局会找上门来,但我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 “五。” 夏守风轻云淡地说。 “这地底的地下还有一层,是血树教会在这里十几年的布局!”大祭司低吼,“夏守,我劝你不要用自己的老命和地上那些人的命做筹码来赌!” “四。” “放我走!放我走我就会告诉你那该死的法尔科内在哪!教会的资产我也不要了!”大祭司依旧恶狠狠地威胁,毕竟筹码在他手里。 “三。” “……” “二。” “我说!我说!” 大祭司终于控制不住心中铺天盖地的恐惧,“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跪下的时候,身体还在不住地颤抖。 满头冷汗从那层暗红色的脸皮上一颗颗地滚落下来。 面对这个老人的倒数,他怂了。 因为夏守不只是在倒数。 在大祭司看来,夏守信口说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宛如一座大山。 那声音在耳畔每响一次,大祭司就觉得是一座山凭空朝着自己倾倒而来,无可抗拒。 血脉、记忆甚至是灵魂深处的恐惧,一时间全部涌了上来。 这位老人明明已经风烛残年,面对献花的西西里女孩儿们的笑容堪称慈祥和蔼……可直到现在,大祭司才发现那些慈祥和蔼是给别人的。 面对他这样的人,夏守依旧如同高高在上的君主那般深不可测。 “很好。”夏守微微颔首,探出手杖的同时也迈开了步子,“走吧。” 大祭司脸色惨白,他愣了好久才记起自己应该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紧接着才如履薄冰地站起身,跟在夏守的身后指路。 地下二层的电梯缓缓下降。 血树教堂,底层。 这里是一个未经开凿的天然地下空间,空气中弥漫着略微有些温暖的腥臭味,像是尸体腐烂之后和血液混在一起的气味,又像是带血的胎儿刚刚从母亲子宫中被剖出时的气味。 火把燃烧,将庞然大物般的阴影投上石壁。 一棵粗壮、巨大而扭曲的黑树孑然矗立在大地上,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而围绕着黑树有几排长椅,上面坐满了黑压压一片的信众,看样子这里像是某处简陋的教堂。 黑树所在的位置似乎便是这座“教堂”的中心,也是圣坛和讲坛所在的位置。 长椅上的信众们虔诚地低头面对黑树之下的圣坛,口中念念有词,晦涩神秘、如同钟鸣的祷告也低沉地回荡在这片空间当中。 这些信众们在“灾难”来临前并没有逃跑,反而聚集在最底层的这片空间中,举行着一场诡异的仪式。 黑树看起来才是这片地下空间当中的支柱,黑树之下的圣坛前,绑着一个男人。 虽然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但夏守认得,那是他的教子,是真正的麦克·法尔科内。 此刻,这个男人的脸上被涂满了鲜血,穿着和信众们不同的白色教袍。 像是被送上祭坛,即将献祭的羔羊。 听到远处的脚步声,麦克·法尔科内原本浑沉的目光忽然亮了,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夏守的方向。 “干……爹……” “麦克啊麦克……”夏守和他遥遥相望,灰色的眼瞳中充满了怜悯,“我可怜的孩子。” “父子相见,真是感人呐。”一直沉默的大祭司忽然感叹,“可惜……” “铛——!!!” 背后传来金铁交鸣的震声。 夏守缓缓回头,背后是满脸惊疑的大祭司。 大祭司睁着没有眼皮的眼球,难以置信地死死瞪住手中的刀柄。 鲜红色的刀身已经粉碎了,只剩下刀柄还留在他手里。 “怎么可能……这可是灵父的威能加持过的封印物……” 大祭司喃喃。 他想趁这个机会一举刺死夏守,可他没想到,那道由暗金色光芒汇集而成的防御无处不在。 “或许用你偷来的契约会更好一点。” 夏守淡淡地丢下一句。 他并没有太过理会陷入震惊的大祭司,而是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朝祭坛走去。 那背影有些蹒跚,看起来就像是去幼儿园接孙子放学的老爷爷。 “拦住他!拦住那个该死的老头!别让他靠近灵父的祭坛!”大祭司对着背对着他们祈祷的信众大吼。 随着大祭司的怒吼,数百个身着袍子的黑影齐刷刷地站起了身。 …… 地面之上,乔瓦尼·卡塞塔手中的灾害计忽然发出了警告。 “检测到鬼级灾害!” “检测到鬼级灾害!” 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一脸茫然,面面相觑。 玉灵虽然听不懂意大利语,但鬼级灾害那几乎飚到极限的警报鸣笛她还是知道的。 这片地底下,不知道到底藏着什么样的东西。 …… “灵父万岁……” “灵父万岁……” 无数魔障般的祷告声回荡在空气中,那些穿着黑袍的信众们转过身,对着夏守露出了兜帽之下面目可憎的脸来。 这些信众已经不能被称做人了,他们的脸上长满了黑色的毛发,头顶的角形如山羊,双瞳之中全被漆黑的脓液覆盖,沿着瘦如枯槁的凹陷脸颊往下流去。 羊头神! 每个羊头神的腹部都夸张地隆起,无论男女此刻看上去都像是已经怀胎十月的孕妇。 只是那一只只被撑到极限、薄如蝉翼的肚皮底下到底是什么东西的胎,就不好说了。 羊头神的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嘶吼,伸出手朝着踽踽独行的夏守飞扑而来。 “孕妇同志,就不要做剧烈运动了。” 夏守风轻云淡地扫了一眼,随意挥了挥手杖。 暴烈的罡风自夏守的周身爆发,在密密麻麻的羊头神之中掀起了一阵风暴,面前黑漆漆的一片迅速被清空。 夏守则继续旁若无人地朝着圣坛走去。 被风暴席卷,砸断手脚的信徒又站了起来,仿佛没事人一样继续疯跑。 只是这一轮的奔跑之中,不断有羊头神鼓胀的肚子被锋利的爪子划开了! 他们的肚子快速干瘪下去,黑色如同卵群一般的不明生物鲜血淋漓地从裂口中钻了出来,这些黑物沐浴着血与风,迅速地、扭曲地长大,而自己所寄生的信徒也在此刻飞快干瘪! 演化到最后,赫然就是生长着无数漆黑蜘蛛脚的怪物,背负着干瘪的人尸。 数不清的猩红眼珠汇聚在一颗缠满漆黑发丝的头颅上,发丝之后遮掩的,是一张张森白嶙峋的巨嘴。 这些怪物浴血而生。 那诡异漆黑的身形即使是瞥上一眼,也会令人毛骨悚然! “负尸者……莎布尼古拉丝的使魔,真是好久不见啊。” 第150章 梵王音 大祭司瞪红了眼,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老人在负尸者群之中闲庭信步。 怎么可能…… 那可是接受灵父赐福之后化身的负尸者! 是灵父亲吻过的子嗣! 它们投射出的目光蕴含着灵父的力量,任何人只要接触到它们就会瞬间疯狂,然后心甘情愿地成为灵父最虔诚的信徒! 可为什么……为什么夏守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自知这里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威胁到夏守,但就连灵父也没办法做到么? 不可能! 绝不可能!!! “这是灵父潘的子嗣!你怎么会不惧他的力量!”大祭司又惊又恐。 夏守缓缓走着,并没有回头。 “杀了他!快杀了他!”无限的恐惧此刻席卷了大祭司的内心。 原本他以为自己已经伪装得够好了,血树教会在欧洲开枝散叶,离开西西里,他还有的是地方容身。 可没想到夏守顺水推舟地把他引入了地下,又拆穿他的伪装,将他直接逼上了死路! 他只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过夏守的威名,但从未如此深切地体会过。 东夏之龙、灰瞳宰相……真是足以让人窒息。 如果不在这里杀了他,那么死的只会是自己。 妈的! 妈的!!! 要是不去蹚阿拉斯加的那趟浑水就没这事了! 人世神国一无所获不说,竟还把约束局给惹来了,约束局来就算了,偏偏这个人还是夏守…… 大祭司咬牙切齿,可现在就算再后悔也没用了。 “潘……你们叫她潘么?” 夏守仰起头,叹息声消失在风里。 漆黑的团状生物背后飘着极长的黑色丝状物,从负尸者的体内密密麻麻地飞了出来,它们低声嘶吼着,张开长有森白尖牙的嘴咬在了那道环绕夏守的暗金色光芒上。 那光芒仿佛是实体,负尸者体内分化出的子嗣竟然用尖牙死死咬了进去。 夏守没有继续向前走,反而是拄拐立在了原地,有些瘦弱佝偻的背影很快就被这些黑色生物淹没了。 仿佛被漆黑浪潮吞噬的礁石。 “明神孽相。” 大祭司愣了片刻。 只听见一声庄严肃穆,如同洪钟般的声响自黑潮之中荡了出来。 整座空间中的石壁也因此震颤起来。 黑潮之中,一道暗红色的尘柱冲天而起! 此刻黑潮也忽然爆裂了,颜色诡异的血水溅的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球状怪物纷纷剥落,天摇地晃中,一尊由红色光芒凝聚而成的恶相神佛拔地而起。 那神佛并不如山岳一般高大,但直逼穹顶的身形也相当伟岸了。 神佛的身躯近乎半毁,披着古老华丽的重甲,半边身体暴露出了糜烂的血肉和森森的红骨,怒目圆睁,神色忿怒。 夏守站在神佛红光的笼罩之下,那具衰朽的身体此刻似乎重获了某种力量,变得强壮虬结。 夏守低眉,神佛也低眉。 夏守双掌合十,神佛也双掌合十。 “三十二相·梵王音。” 古称佛陀有三十二妙相。 顶上肉髻、眉间白毫、睫如牛王、目色绀青、声如梵王、四十牙齿、舌广而长、常得上味、上身如狮…… 神佛诸相,不一而足。 可这种神秘的力量不知为何竟然出现在了夏氏一脉的血统之中。 有人说这也许和夏守常年斋戒有关,也有人说这牵扯着夏氏一族过去的秘密。 但这些也不过是猜测,其背后的真相,没有人知道。 声洪圆满的梵音从明神孽相的口中徐徐吐出。 那浩瀚慈悲的声音如天鼓响,宛如神佛自云端亲临,躬身布道。 但如果将目光放在那些“受布者”的身上,那么每个见证这一切的人,都会被恐怖的场面震得噤若寒蝉。 首先被“梵王音”摧毁的是负尸者密密麻麻的子嗣。 这些黑色的、可憎的小东西并没有因为身形渺小就躲过一劫。 覆盖全身的漆黑浓密的丝状物瞬间化灰,像是被无形的光焰烧尽了,露出负尸者子嗣原本的面貌—— 一堆又一堆粉红色、长满黑毛孔的肉球。 它们没有眼睛,只张开长满尖牙的嘴,试图反抗从天而降的毁灭。 然后像是被风吹散的沙子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头又一头的负尸者自然也没能幸免,恢弘庄严的梵音先是荡去了它们长满猩红眼珠的脑袋,紧接着像是橡皮擦一样,从上到下将它们的肉骨在空间中一寸寸地擦除。 一时间,撕心裂肺的疯狂惨叫回荡在血树教堂中。 负尸者被梵音消磨的肉身散得四处都是,地上瞬间被黏稠的血肉铺满了,像是凭空多了一层猩红的羊毛地毯。 弘如须弥也好,渺如芥子也罢。 一切有相者,大梵音皆渡。 大祭司已经彻底傻了眼了。 他的身上沾满了负尸者被梵音磨得极其细腻的血肉糜浆。 足以在半日之内毁掉一座城镇的负尸者群,顷刻之间就被这个老人化为了一堆肉浆? 这样的力量,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他从没见过灵父,但以夏守此刻的姿态,如果灵父真的降临人间…… 夏守也未必会有一丝惧色吧? 血树教会败得太彻底了。 他们这些年来虽然一直活在约束局建立的规则下,但背地里偷摸做了不少坏规矩的事。 约束局看见了,但不知为什么他们并没太过在意,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甚至一些教区的拘束官偶尔会栽在教会信众的手里。 大祭司们自然就开始觉得,约束局也不过如此。 所以教会的胆子才慢慢大了起来,所以他才会让人去阿拉斯加打探人世神国的消息。 今天他才知道,约束局手中的那柄剑其实一直悬在教会的头上。 只是这世界上有太多值得他们注意的东西,他们也犯不着为了这么一个组织大动干戈,更何况教会触犯的多是人类社会的法律。 但那柄剑只是没落下来,并不意味着它不存在。 而今天,剑落下来了。 更可怕的是到现在为止他所见到的,也不过是这柄剑的剑风所透露出的杀气。 那尊恶佛在空气中消散,夏守又变回了那个有些佝偻的老人。 拄着拐,脚下踩着已经变成肉糜的负尸者,缓缓朝着自己的教子走去。 “麦克,该醒了。”夏守伸出枯枝一般的手,“干爹来了。” 大祭司颤抖着,动作缓慢地向后退去。 说不定他能趁这个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 “站住。” 夏守苍老嘶哑的声音仿佛死神催命的铃声。 大祭司一个激灵,“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过来。” 大祭司挪动膝盖,跪着走到了夏守面前。 夏守扭头,用灰色的双眸盯着他。 “两个问题。” “第一,人世神国的消息,你们是从哪来的?” “第二,关于华夏的昆仑山脉,血树教会知道多少事?” 第151章 暗中苏醒 “阿拉斯加……阿拉斯加是有人在猎人集市上散布的消息,”大祭司咽了口唾沫,眼珠子瞪得浑圆,“我们花了几百万买的!不清楚到底是谁的消息,但猎人保证一定可靠! 老爷子!去阿拉斯加的绝不止我们教会!还有别的,还有……” 妈的,绝不能只有他们血树教会被夏守亲临! 就算自己要死,也得拖几个垫背的! “我当然知道。”夏守打断了大祭司的话,缓缓说,“我当然知道不止你们,所以我挨个上门,就是为了问清楚,血树教会是第六家。” “……” 血树教会是第六家? 一股恐惧瞬间抓住了大祭司的心脏。 前面的那些组织难道…… “有些不配合的,就让他们烟消云散了。”夏守轻描淡写地说,“我知道血树教会不止西西里一个教堂,也不止你一位大祭司,但你应该是这里最清楚的,毕竟死在阿拉斯加的都是你教区的信众。” 夏守扫了一眼大祭司面如死灰的表情,回头凝视那颗诡异的黑树。 树皮之间的缝隙里,流淌着血一样的液体。 “下一个问题,”夏守缓缓开口,“昆仑山的事情,血树教会知道多少?” “昆、昆仑……” 听到“昆仑”一词,大祭司的脸色立刻变了,那双没有眼球的眼睛里很明显能看出心虚。 夏守当然注意到了。 “昆仑山脉周围那些被污染的偷猎者,是你们做的。”夏守用蒙着灰翳的眼睛盯着他。 “不、不是……” “那边的事你们知道了多少。” “一、一点……” “谁告诉你们的。” “……” 夏守见大祭司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向背后伸出了手。 暗红色的魔灵应声而来,明神孽相那尊恶佛的手臂自他的肩膀幻化而出,朝着黑树斩出了一道极为锐利的刀锋。 刺啦—— 黑树似乎发出了一道哀鸣,自上而下裂开了。 肉质的树干朝着两边轰然倒塌,鲜红的血浆和无数腐烂苍白的人体从中滚了出来。 “过去的十几年里,欧洲一直有条隐秘的人口贩卖线路,遍布全世界。”夏守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被血浆染红的腐烂尸体,“青铜指骨和曾经的罗素家族应该是负责牵头的那个,不过你们也没少参与吧。” “你们帮忙在暗中运输人口,作为报酬,一些还活着的货物会归你们,你们就用这些人来祭祀你们的灵父潘。” “老爷子!我保证,这些都是些没有户口的黑户……他们、他们有的甚至没有亲人!” 大祭司慌乱地解释。 “那他们就该死么?”夏守愣了片刻,一身苍叹,“果然还是不能跟疯子讲道理啊……” 下一刻,明神孽相的巨掌如同泰山压顶,径直将大祭司拍成了白红混合的肉酱。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 “干爹……”麦克·法尔科内在背后奄奄一息地喊。 “让一个快一百岁的老头扶你,会不会太过分了。”夏守回头看着满身是血的教子,“别装啦,罪国恶兽可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就死去。” 麦克·法尔科内无奈地轻笑一声,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太久没见你啦,干爹。”他张开怀抱,就要和夏守来个见面礼。 夏守也没有嫌弃自己这位教子身上的血污,任他轻抱了一下,苍老而慈祥地笑了几声。 麦克脱去了白色的祭袍,露出底下脏兮兮的定制西装,经过这几天的折磨,他也略略有些狼狈。 “这些人在一周前找上了门,他们混成我手下的样子,在去我女儿演出的路上劫持了我。” 麦克微微喘了口气,恢复了优雅庄重的姿态。 “他们似乎是想从我身上拿走罪国恶兽。” “拿走罪国恶兽?” “他们知道自己信仰的邪神潘早已经死了,这些年的活祭也是在为潘的苏生做准备。”麦克解释,“但到这里之后,我就隐约听见他们经常谈起罗素家族的事。 说梅伦·罗素死了,里世界要变天了。 梅伦的死讯我之前也的确收到了,据说和一个姓秦的孩子有关,干爹认识么?” “认识。” 夏守淡淡地点了点头,嘴角泛起一抹不容易察觉的笑意。 “可能正是因为这件事,所以他们才冒险在我身上打主意,想要加快复苏潘神的进度,”麦克沉吟着,“不过干爹,罪国恶兽……和血树教会有什么关系么?” 这份契约是当初夏守封印在他身上的。 但相应的代价,就是他失去了关于那段日子的记忆。 他只知道夏守离开西西里的那个晚上,血好像染红了整个世界。 那天晚上在黑手党的各个帮派中被称为“哀告之夜”。 整个西西里的帮派势力从那晚开始,彻底洗牌。 “罪国恶兽,是从那个恶魔手中抢来的力量,”夏守开口,“那晚我封印了那头恶魔,束缚于她名下的罪国恶兽也获得了自由,现在他们要想让潘苏生,那么就得尝试让她接触熟悉的力量。” “二十年前,血树教会利用潘的力量控制了当地的黑手党家族,除了法尔科内,其他家族对你们围追堵截,几乎瓜分了法尔科内家全部的产业。” 夏守思索了片刻,叹息着娓娓道来。 “约束局介入之后发现他们使用的力量相当奇怪,以至于好几个鬼级的拘束官都死在了他们的手上,其中包括了蓝湖学院派去的华夏实习生,于是我作为华夏分局的代表,决定亲自来解决这件事。” “上一个华夏人远渡重洋来到欧洲处理恶魔事件,还是三百多年前秦家的家主秦翟。” 夏守回忆着说。 “我来了之后,花了一天的时间处理了这些家族的主要战斗力,又对法尔科内家族从上到下进行了约束局相关的培训。 因为这次的事件让约束局意识到,我们仍然需要你们这样的帮派势力,在对同样的帮派势力进行制衡。 于是这场表面上的帮派战争,背后实际上成了约束局和恶魔之间的博弈。 那晚,法尔科内的帮派成员攻入敌对势力的庄园时,我找到了血树教会的教堂,他们正在试图召唤潘来扭转战局。 我趁这个机会封印了潘,但被她束缚了几千年的‘野兽’也随之获得了自由身。” “罪国恶兽么?” “这些东西,包括潘,都不是普通的恶魔,恶灵石板上没有他们的名字。那晚你差点死在敌对家族的枪弹下,是罪国恶兽救了你。” 夏守说着,注意到了黑树残骸上正在蠕动的漆黑。 经过明神孽相的手,这些东西竟然还没有死透。 “罪国恶兽的力量果然……”夏守伸出拐杖,压住那团漆黑,暗红色的光芒沿着拐杖自上而下,彻底将黑树摧毁化沙,“她已经有苏生的迹象了。” 第152章 域外魔 “潘神么?”麦克·法尔科内伸手搀扶住夏守,缓缓朝电梯走去,“难为干爹走一趟。” “不为难,我这年纪离死不远了,多出来走走看看,帮后人们把一些当年没处理干净的事情收个尾,”夏守叹息着笑笑,“也算是积德了。” “而且,就算我不来,那你也能一个人收拾掉这群人吧?臭小子。”夏守意味深长地看向麦克。 麦克·法尔科内愣了片刻,随即笑了:“是啊,干爹。他们要请君入瓮,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正好看看这群疯子这些年都在搞些什么。” “成语学得不错。”夏守低声称赞,“不过你胆子还真是大啊,就不怕那家伙伤害你的家里人?” 麦克沉稳地摇了摇头:“梅伦死之后他们很慌,而这个大祭司只想着趁这个机会,借我的身份金蝉脱壳,在成功逃走之前,他不会做出什么引人注目的事。” 电梯轰隆隆地上升,血树教堂一地的残骸血腥在夏守眼中越来越远。 “干爹你说潘不是恶灵石板上的恶魔?”麦克·法尔科内忽然问。 “不是。” 夏守收回了目光,双手拄着拐杖,抬头仰望裸露的电梯井。 “那……” “在约束局的认知中,恶魔来自于人类的情感,这的确没错。”夏守缓缓说,“但曾经,除了这样的恶魔之外,世界上还存在着另外一类恶魔。” “另外一类恶魔?” “他们不是自人类的各种恐惧、敬畏、崇拜当中诞生的,也不从中汲取力量,”夏守低垂眼帘,过去的回忆仿佛回潮雾气一般闪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们要比人类和人类认知中的恶魔更加古老。” “恶魔的历史和人类的历史一样长,而那些家伙,他们是伴随宇宙诞生的。” “宇宙的尺度,远比人类的历史要漫长得多。” 夏守回头,看向一脸惊愕的麦克·法尔科内,他的这位教子迄今为止所有的恶魔学知识都来自于夏守和约束局。 但伴随宇宙所诞生的恶魔。 他从未听说过。 “宇宙……广阔到人类无法想象的空间,那些恶魔正是诞生自宇宙的孤寂、冰冷、混乱、扭曲和黑暗当中,是宇宙意志的具象化。 约束局中没有关于他们的记载,他们本应被尘封在历史的最深处,最好永远也没有人会再记起。 但我叫他们……域外魔。” 夏守罕见地深吸了口气。 即使是他,在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似乎也感受到了背后那隐隐的寒意。 “域外魔……?” “相比伴随人类而生的恶魔,域外魔是最靠近黄金之国的存在,正因此,他们也是缄默日之中最先陨落的。” “干爹你的意思是,潘……是域外魔?” “花之恶魔芙罗拉·奥丝塔拉,她在人类的各个文明历史中被奉为‘生命’和‘治愈’的象征,而希腊神话中的潘神也象征着某种‘生命’和‘生育’。 芙罗拉曾被当做至高无上的生命之母神来供奉,人类在她的神坛前奉上水果和肉食,就能够通过祈祷得来子孙满堂和来年丰收。 但潘不一样,她也回应信徒的祈祷,不过只有活生生的人,才是她肯接受的祭品。 我的意思是即使恶灵石板上的恶魔,有些也曾被人类当做‘善神’来供奉,但域外魔就绝无这种可能。 上个世纪,有个一生坎坷、颠沛流离的美国人自称受到了神启,写下了这些域外魔的故事,后来他患癌而终。 在那些故事里,潘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一个更接近于她原本的名字。” “什么?” “万物之母,莎布·尼古拉丝。” “万物之母、不可言喻者的妻子,宇宙漫长的历史中,有无数域外魔从她肮脏的子宫里爬了出来。 她象征着比这颗星球上任何物种都还要古老的生命根源,支配着无尽的、冰冷的孕育。 血树教会将她奉为神明,但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信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域外魔从宇宙深处带来了某种污染,比起恶魔的凝视,这些污染会从灵魂的根源处让人陷入疯狂和虔诚。” “所以当初让西西里的黑帮们铭记的哀告之夜……其实是人类对抗域外魔的战争?”麦克·法尔科内喃喃。 “那是第一次,比恶魔还沉寂的域外魔第一次将手伸向了人类,”夏守说,“不过那一次只是莎布·尼古拉丝的试探,我一个人解决了她,顺手夺走了受她束缚的恶兽,她便再次陷入了沉睡。” “那干爹你怎么不把这件事放进约束局的记录里?” 听到这句话,夏守只是无奈地笑笑。 “那时候年轻,太自信,总以为自己能解决一切事情。况且我不知道这种东西被公之于众会引起怎样的骚乱,又会掀起怎样的信仰热潮……虽然的确后来再没有域外魔在明面上作乱,但没想到一切都在暗中演变。” “麦克,你的教父是个罪人。”夏守摸了摸这位黑帮教父的头,眼里藏着让人看不清的浊光,“我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赎罪啊。” “干爹,你曾经可说过自己会亲自审判神的啊,”麦克低声说,“所以你不用向谁赎罪,一切都还来得及。” 简易电梯轰隆隆地到达了地面。 乌云散去了,雷声也停了。 西西里美好的阳光洒在山林里,远处就是一片蔚蓝、风平浪静的地中海。 火被浇灭了,山林里的鸟叫欢脱喜悦,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老爷子!”玉灵一脸惊忧地跑了过来,“您没事吧?” “没事。”夏守用粗糙的手掌抚了抚玉灵的脑袋。 “老板……你的衣服怎么换了?”乔瓦尼这个家族顾问也赶了过来,看到了有些疲惫的麦克·法尔科内。 “卧底。”麦克恢复了黑帮大佬应有的气场,淡淡地应了一句。 “卧底?”乔瓦尼皱着眉,根本没听懂自己的老板在说什么。 “这里的事情暂时解决了,”麦克·法尔科内说,“叫人收拾现场,然后迅速离开这里……对了,血树教会的那批货呢?” “已经全部集中销毁了。”乔瓦尼恭敬地低头。 “销毁?”麦克皱眉,“这群疯子拿莉莉丝之血那种魔灵药剂和毒品炼新药,里面还有其他的陌生成分,应该把这些东西送去收容所供他们研究!谁允许你销毁的?” 乔瓦尼的表情像是见了鬼,愣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是、是您吩咐的……” “……”麦克一愣,随即抬起小指挠了挠眉心。 血树教会的疯子,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 “没事了。”事已至此,麦克也只能无奈道,“处理好现场吧。” “是!” “干爹,在西西里多待几天?露西娅在下周六有一场演出,他们早就知道你了,只是一直没机会去华夏探望,见到你会很高兴的。” “下次吧。”夏守笑笑,“第六家收工,我现在该去第七家了。” “第七家?” “青铜指骨。”夏守拄着拐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玉灵,跟欧洲总部的通话,让他们围剿血树教会的残余势力。” “可是老爷子,不用文件正式下达么?”玉灵一愣,“彻底灭掉一个中型组织,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说是我说的,约束局要是再跟他们闹着玩,这群疯子可就要翻脸了。” 第153章 黑厅中的议会 目送着飞机斜斜飞入暮色中的云层。 晴空万里的西西里今天不知为什么罕见下起了细雨。 一柄柄拥挤的黑伞中,法尔科内家族的教父,麦克·法尔科内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车。 “老板,青铜指骨发来了合作的文件。” 法尔科内家族的顾问,乔瓦尼·卡塞塔朝他递来平板。 麦克没有说话,摆了摆手。 他侧过头注视车窗上流落的雨,意思是让乔瓦尼念给他听。 “说是要大量进口法尔科内家族的盐矿、还有橄榄油。”乔瓦尼说,“还开放了法尔科内家族在他们地盘上开赌场的权利…… 老板,这是一份对我们完全有利的合同,赌博在那是灰产,每年有超过30亿美元的收入。 但那里的当局受青铜指骨摆布,没有他们的默许,谁都没办法吃下这口蛋糕,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麦克·法尔科内听完,默不作声。 “老板,我们要……” “即便是再大的巨兽,临死之前也会想挣扎一下。”麦克缓缓开口,“青铜指骨这是慌不择路了。” “老板,你的意思是拒绝?可是我们拒绝毒品生意之后,家族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乔瓦尼有些犹豫。 “比起其他的几大家族,法尔科内也就是有约束局在背后撑着,如果之后在我们自己的产业上失去了优势,最终只会成为约束局的附庸。” “乔瓦尼,你空有经商的头脑……”麦克叹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么?” “老板您说过的话太多了……” “永远不要背叛家人。” 麦克沉静如水的目光落在了乔瓦尼的肩上。 “可那个老人说到底只是一个和您无关的华夏人,这些年我们执行着约束局的命令,难道不是因为屈服于他的威严么?” “不,夏守是我的教父,乔瓦尼。 当初父亲选择将我托付给他,也就意味着认可了他在法尔科内家族中的地位。 况且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法尔科内家族。 你应该为你刚才说的话感到羞愧。” 麦克眼神沉静得像是黑墨,骤然严肃下来的气氛,让他吐出的每个音节都像藏着杀意。 这位法尔科内家族君王的笑容其实并不多,面对夏守的时候,也是乔瓦尼见过他笑容最多的时候。 “对不起老板。”受到训斥的乔瓦尼默默低头,“那这份合同……我就代表家族拒绝了?” “不,给我,我来签字。” 麦克从乔瓦尼手中拿走平板,顺手在结尾署名。 乔瓦尼错愕,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老板忽然言行不一致了。 “老板,您这是……” “我不喜欢暴力,乔瓦尼。”麦克将平板扔回乔瓦尼怀里,“我是个生意人,流血是笔大开销。” “啊?” 麦克·法尔科内将车窗摇下来,仰头凝视头顶铁灰色的天空。 “一场空前绝后的战争就要来了,谁也无法幸免。”麦克低声说,“我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流血吧。 安排飞机,我们今晚就去圣彼得堡和那帮人会谈。借这个机会带足人手,还有那边的雇佣兵,该花钱就花钱。” “老板您这是……” “不签字,哪有机会进青铜指骨的大楼?”麦克·法尔科内挠挠眉心,“老爷子年纪大了,我还真不放心他一个人去那种地方。” · 圣彼得堡,加特契纳。 翡翠宫。 穹顶高大的黑厅内,壁炉里的木柴哔啵作响,无数烛台的火光映照着长桌。 幢幢黑影。 安东·普希金坐在长桌的尽头,他穿着黑色的正式礼服,眼色深沉。 前任“先知”霍兰德·伊万侍奉在他的身后。 “各位董事,事发紧急。”安东伸手敲了敲桌面,“血树教会在西西里岛的教堂全军覆没,而我们去往阿拉斯加的人,银影团,被秦尚远当狗遛了。” “咳咳。”霍兰德低声咳嗽以示提醒这位领主。 比如“某人被当狗遛了”这种措辞就相当的不正式。 “秦尚远……他到什么阶段了?” 董事们开口了,低沉嘶哑的声音回荡在议会室中。 那些声音听起来不像是人,反而有些类似某种生物模拟人类语言的音节发出来的。 断断续续。 “根据现有的观察,他仍旧处在傲慢路径的信徒阶,背弃门徒。”霍兰德开口,“但在一个多月前的东京核事件中,疑似短暂地晋升成为过牧师,逆位骑士。” “剩下的半块锈蚀之徽仍旧没有下落,缺少信物,他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正式晋升。” “我就说当初不应该参与他们的破事……” “现在这孩子快要失去掌控了……” “无名之神……无名之神正在苏醒……” “缄默日的肇始者……” 黑影董事们开始断断续续地低语起来,一股不安而焦躁的情绪瞬间在议会室里蔓延。 “现在他们已经进入人世神国了?” “不知道,”安东装模作样地摊了摊手,“人世神国在我们的掌控范围之外,没几个人知道它的下落。” “不过既然找到了那个名为希拉的孩子……” “就能找到夜神沉睡的墓地了吧……” 铛铛。 安东敲了敲桌面,示意董事们安静。 “当下最重要的不是秦尚远,董事们,”安东的目光扫过桌面上的每一抹黑影,缓缓开口,“我们最应该担心的,是约束局。” “约束局?” “十天前的消息,约束局在世界范围内拉响了‘鬼‘级警戒。” “警戒而已……青铜指骨难道还经不起他们查么?” “这些年,青铜指骨的账面上的确干干净净,”安东说,“不过那是以前,罗素家族还能帮我们擦屁股。 但现在梅伦已经凉透了,现在支配罗素家的是他的女儿兰斯洛特,约束局的人都将她称作‘卢浮宫的铁娘子’,我们能抢在兰斯洛特接手约束局之前销毁掉我们的证据已经是万幸了。” “罗素家族而已……无足轻重。”董事们异形般的声音断断续续。 就算失去罗素家族的合作,仅凭青铜指骨的体量和实力,也依旧能够维持曾经大半的隐藏业务。 “罗素家族无足轻重……” 安东叹息着摇头。 “那要是我说,夏守亲自来了欧洲呢?” 第154章 蚕食 “什么!” 听到“夏守”两个字,黑影们顿时躁乱起来。 比听到“秦尚远”的名字时还要慌张、愤怒、不安。 仿佛这两个字触犯到了他们的某种禁忌。 “夏守……” “那头来自东夏的恶龙……他不是应该早就死了么!” “他怎么会亲自出面,他应该很老了才对……” “真是令人难过的回忆……” “耻……辱……” “没时间回忆耻辱了,董事们,”安东拍了拍手,“一天前,夏守抵达了意大利的西西里岛,他花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清扫了那里的血树教会,连带着斩断了他们教堂中的圣树。” “西西里岛的血树教会……” “万物之母的信众……怎会被如此轻易地击溃……” “那些羊头神所孕育的负尸者,假以时日也足以统治整座西西里岛……” “但夏守的明神孽相……” 董事们彼此交谈着,渐渐陷入了无话的沉默。 那种源于夏氏血脉的上古神威,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噤声。 “不过我们还有上主……” “上主的肉身在华夏就由先知召唤降临……但……” “不过是上主肉身的冰山一角……只是先知的召唤无法体现上主的威能,还需要我等信使……” “再怎么说,面对上主,夏守也不过是肉体凡胎……” “已经到了需要召唤上主的时候了么……” “等等,各位董事,”安东默默举手,自从提到了夏守,这些生物就开始变得聒噪了,“这种小事,还不必惊动上主。” “夏守现在的位置……”董事们阴魂一般问。 “朝圣彼得堡来了,包括青铜指骨、血树教会在内的七个组织,”安东顿了顿,“都由夏守亲自审问。” “那也只能让他查……” “不……血树教会既然已经被他清洗,那我们的所作所为一定会被他知道。” “问题是知道了多少……” “如果梅伦当初没死……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如果诸位董事商讨不出结果,我倒是有一个方法。”安东忽然说。 黑影们瞬间静了下来,齐刷刷地朝着他转过身。 “几个小时前,我拟了一份合同,和西西里的法尔科内家族合作。”安东微笑。 “法尔科内……麦克·法尔科内,那个夏守的教子?” “他一定不可能理会你的……在他的心里,夏守的地位比神还要高。” 安东打了个响指,示意霍兰德为这些董事讲解。 “大批的出口订单,还有在我们地盘上开赌场的权利,”霍兰德开口,“法尔科内家族作为西西里岛上势力最大的黑帮,这些年却因为拒绝毒品生意受到其他几支帮派的排挤。 如果不是有约束局在背后支撑,他们现存的产业有被其他帮派联合蚕食的风险。 这时候向他们抛出橄榄枝,他们没理由不接住。 毕竟底色还是一群黑帮,要他们完全为约束局卖命,成为约束局的附庸,是一件可能性很小的事。” “董事们,就是这样。”安东躺在椅背上点点头。 “不懂……” “和法尔科内家族合作,跟夏守有什么关系?” 黑影们面面相觑。 “夏守会在三个小时之后到达圣彼得堡,届时他将直奔青铜指骨的大厦。”安东轻描淡写地说,“而在这个计划里,那幢大厦,将会是他的坟墓。” “……” 一片寂静。 “青铜指骨和法尔科内家族,将会是夏守的掘墓人。”安东摊开手。 黑影们依旧没有说话。 他们怀疑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于是齐刷刷地看向安东身后的前任先知霍兰德·伊万。 霍兰德面色沉重,极不情愿地开口: “在我们之前的六个组织,几乎都被夏守屠尽,夏守不是来审问的,他是来杀人的。” 霍兰德声音低沉,说这些话的时候,肉眼可见额头上的汗珠正在一滴滴地滚落。 “这件事在之前的几个月里就有端倪,夏氏名下的企业和资本先是陆陆续续切断了和我们的业务联系。 本以为这是他们对我们前任领主私自入侵华夏的惩罚,但前几天夏氏又开始大量抛售手里和我们相关的股票。 此外,我们的一些大股东也低价抛出了手中的大部分股份,现在公司的股价已经崩盘了,下一步夏氏可能会入场,大量购入我们的低价股,成为我们的新股东。” 经济往往是动荡的风向标,青铜指骨名下资本的这种种变动,足以让人嗅到战争的气味。 没错,夏守这次来不是为了谈判,而是杀人。 “离开西西里岛之后,夏守已经用约束局的最高权限,下达了彻底剿灭血树教会的命令,”安东在众人的沉默中继续说。 “想想那些替我们卖命的疯子吧,诸位董事们,枪口已经抵住眉心,如果再不舍命一搏,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安东在众校董的缄默中起身。 “投票吧。” 断罪牌。 在安东走出黑厅门扉之前,响起了倒牌的声音。 白色。 董事会同意领主的议案。 刺杀夏守。 · 安东走出翡翠宫,独自穿越密林,跳上了自己的帕拉梅拉。 副座上,带着黑色面具,身穿白色西装的男人已经静待多时。 “老板,搞定。”安东踩下油门,“那群玩意儿被夏守吓住了,如果他们的脸有颜色,估计全是惨白。” 所罗门先生没有说话。 “不过老板,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安东不解,“利用青铜指骨去刺杀夏守,能成么?” “不一定。”所罗门先生摇头。 “那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不如将青铜指骨的力量分割出来部分,将来还能为我们所用。” “没有多久的将来了,”所罗门先生喃喃,“这张赌桌上的牌局已经进行到最后,那些注定会出局的,现在就该出局了。” “所以我们还是一如既往地……作壁上观?” “对……”所罗门先生若有所思地说。 “老板,怎么我觉得你今天好像有些奇怪?” “不,不对。”所罗门先生又说,“不是我们。” “老板?” 嘭——!!! 帕拉梅拉在路上忽然失控,旋转着撞向了护栏,翻滚到了道路旁的密林当中。 “老……老板……” 蒙着一层灰白色光芒的黑枪,从正面贯穿了车身,也贯穿了安东的胸膛。 他显然没来得及反应,重伤之后,催动契约也显得极为困难了。 所罗门先生轻描淡写地伸手,握住了黑枪的长柄。 一股暗红色的力量以枪身为媒介,源源不断地被吸入了他的体内。 而安东,或者说“染疾”,正在那股灰白色光芒的感染下,变得越发的苍白和干瘪。 直至最后,成为了一张脆脆的纸壳。 所罗门先生抽出了长枪,纸壳应声碎裂,化作粉末。 紧接着,这支曾经贯穿万魔的命运之枪消弭在了空气中,成为了一抹苍白、冰冷的光芒,最终消失不见。 “贪婪的位格……终究还是不够啊,还是需要傲慢的位格么……秦尚远……” 所罗门先生擦了擦嘴角,回味着体内那种难以言喻的“饱腹感”。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所罗门先生忽然念起诗来。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他独自哼着歌。 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第155章 跨越整个世界的会议 圣彼得堡芬兰湾海岸,青铜大厦。 通体黑青色的玻璃高楼矗立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 大厦高四百六十多米,尖状的塔顶如同一柄巨剑直指苍穹,最高处有全圣彼得堡最好的视野。 从远处看去,就像是这座视野开阔的古城供奉在海岸边的巨大神像。 是欧洲首屈一指的天然气工业集团“银色天门”的总部。 之所以会叫“青铜大厦”这个名字,是因为银色天门背后最大的资本叫做“青铜”。 傍晚5:30。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滑停在了青铜大厦门口。 身穿黑衣的保镖走到车前。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车内一张沧桑衰老的脸。 保镖瞳孔微微放大,先是颤抖着低头嘀咕了几句,随即小跑着回去报告。 随后,一队人马从青铜大厦中训练有素地涌了出来。 数十个俄国特种兵般的男人昂首挺胸,双排成列,一层不染的红毯从大厦门里一路滚到了车门前。 车门打开,一根乌木精制的镶银拐杖颤巍巍探了出来。 玉灵脱兔般敏捷地下了车,将夏守搀扶下了车。 一月初的圣彼得堡天寒地冻,而夏守有些佝偻的身材外只是披了一件青黑色的毛皮大氅。 “果然啊……”夏守踩着红毯,在玉灵的搀扶下缓缓朝里走,“走到最后,这些组织果然还是在面子上做得最好。” “毕竟包括猎人在内的各种组织,都生存在约束局制定的规则下。” 玉灵低声说着,目光却落在空荡荡的大厦底层。 前台金发碧眼的斯拉夫小姐姐脸上挂着标准虚假的笑容,正准备迎接他们。 来自波罗的海,冷得近乎刮骨的寒风穿堂而过。 “好安静啊……老爷子。”玉灵忽然感叹。 “夏守先生,劳您大驾。” 两人刚刚跨入大厦的玻璃门,就听到大厅里传来的一声招呼。 “霍兰德·伊万,前任先知。”夏守看着那个疾步朝自己走来的男人。 “您来得太匆忙,请原谅我们的怠慢。”霍兰德有力地握住了夏守苍老干枯的手。 夏守迅速抽走了自己的手,显然是不愿意与这位先知有多余的接触。 “夏守先生要是有什么想问的,我们不妨上楼一叙。”霍兰德的中文还是有些功底,“实话实说,在约束局到来之前,我们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自查,而且此次自查也有了结果,一定能给您一个交代。” 夏守沉默了片刻,他环视空旷奢华的大厅,双手拄拐在身前:“你们青铜指骨,有会议设备么?” 霍兰德眼神警惕地一闪。 这老家伙,突然发什么难? “会议设备倒是有……”犹豫片刻,霍兰德还是承应了。 “能跨洲召开会议么?” “青铜指骨有自己的卫星通讯,没问题。” “瞧,小玉灵,还是大组织靠谱啊。”夏守回头看向玉灵,神秘一笑。 “老爷子,您这是……”玉灵也有些惊讶。 来的一路上,老爷子沉默着一句话也没说,她还以为老爷子是要在这里大开杀戒了。 但谁知道,老爷子到了青铜指骨的地盘,第一句话竟然是要开会? 开会? 现在? 老爷子这次算是走了一路杀了一路。 这个老人积攒了一路的杀气,在血树教会那里尤为最甚。 可没想到的是,到了此行的最后一站,他竟意外地平和了下来。 风轻云淡,像是来喝茶的。 不过玉灵根本不敢掉以轻心,陪老爷子出门之前,她曾算过一挂。 “龙蛇起陆,天翻地覆。” 这绝不是什么好卦象。 而是即将爆发大动荡前的强烈征兆。 有什么东西将被彻底颠覆,彻底打破,彻底重构。 梅伦死后,约束局现在于世界各地的行动,里世界各个组织之间的暗流涌动,正在一步步印证她所占卜的结果。 世界,要变天了。 会变成什么样,她不知道。 等到这天变之后,世界将会走向何处,她也不知道。 她只觉得,现在她所感受到的和平就像是用细绳拴在老爷子手腕上的千钧重物,摇摇欲坠。 “那好,”夏守微密双眼,挥手,“带我去你们的会议室,向整个里世界广播。” …… 猎人集会。 交易会场上一片嘈杂。 最近约束局收紧口径,在全世界范围内严查的风声传得很快,其他地方的集会因为莉莉丝之血的交易直接被查封了。 然而这里只是南非的一个小交易场所,约束局还没能赶来,所以所有人都在趁这个机会抓紧时间交易。 “安静!”秩序维持者站在高处喊。 会场中喧闹依旧。 “现在,我们要接收来自青铜指骨的会议邀请。” 无人理会。 “会议发起人,华夏夏氏家主,夏守。” 如同一口沸腾的锅忽然被冻结成冰。 一片寂静。 所有人默默回头,看着会场中央的大屏幕。 雪花点闪过,一张所有人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浮现在了银幕上。 …… 与此同时,远在俄罗斯圣彼得堡的设备将画面转化为电信号,通过铺设千万公里长的海底线缆、通讯卫星传播到里世界每个角落的终端。 不仅是南非的猎人集会。 华夏,蓝湖学院。 华夏,黯色蔷薇。 华夏,伏羲宗。 华夏,武当山。 华夏,蛊行。 东瀛,东京大神宫。 东瀛,八岐馆。 东瀛,玄风御馆。 埃及,花神行宫。 法国,卢浮宫。 英国,圣骑殿堂。 英国,吸血猎人会。 北欧,英灵殿。 北欧,尼达维勒研究所。 美国,玛门拍卖会。 美国,新生大厦。 美国,裁断庭。 南美,灵神会。 南美,秘术盟。 …… 每一处在约束局登名的组织。 每一处约束局分局。 每一处收容所。 此时都出现在了同一块巨大的屏幕上。 他们肯来,当然不是因为青铜指骨的邀请,而是因为忌惮、或者崇拜那个名字。 夏守。 当然也不排除有些组织单纯是最近一段时间被约束局上了强度,线下真实之后迫于约束局的淫威而不敢不上会。 “很抱歉,在这里占用大家的时间。”夏守缓缓开口,“最近一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相信大家都感受到了。” 这句话一说完,不少组织的头目脸色就像是吃了蟑螂一样难看。 不过他们的待遇已经算是好的了,比起那些直接被降下灭顶之灾、从这颗星球上被彻底抹除而因此没办法参会的组织来说。 “既然感受到了,就好。”夏守环视屏幕中的每一张脸,“因为这本就是想要告诉各位,夏某还没死。 只要夏某还在一天,那么里世界中的所有人,就能够相安无事地过度一天。 但在座的诸位之中,总有聪明人算准了夏某的死期,在暗中铺垫。 又或是被聪明人的谣言所蛊惑,参与到自己本不该参与的事情当中。 对此,夏某很不高兴。” 第156章 候选者 夏守意味深长地看向站在长桌一旁的霍兰德。 霍兰德有些心虚地微移目光。 “不过呢,该追究的,这些天来也已经开始追究了。”夏守再次开口,“今夜如此大动干戈,夏某自然不会是为这事。” “一个月前,法国罗素家族的家主梅伦·罗素身死,他的死,让早已无龙可屠的屠龙家族唐凯斯特被逐出了蓝湖学院的校董会,以及约束局的圆桌议会。” “现在,两会都空出了一个席位。” 夏守缓缓竖起一只干枯的手指。 “坐上这个席位,意味着成为里世界秩序的缔造者、维系者之一,这件事诸位都清楚,夏某也不必多说。” “夏老爷子,难道是准备从我们之中挑出人选来担此重任?” 圣骑殿堂的骑士身披重甲、长手持重剑,双眼放光。 “此任繁重,有人自荐?”夏守蒙着灰翳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参会者们面面相觑。 这的确是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约束局两大会的席位,就是花钱也求不来。 只要能坐上那个位置,和夏氏、罗素这样缔造整个里世界秩序的家族平起平坐…… 那就和皇帝无二了。 此任繁重? 什么繁重,他们眼里看到的都是至高无上、支配一切的权力。 沉默半晌,自认为没有污点的参会者,陆陆续续举起了手。 夏守默默看着一张张有些心虚的脸。 他们迟疑着举起了手,观察着他人的表情和反应,一有不对就立刻放下。 但一发现那些心中不如自己的人竟然理直气壮地自荐,他们又毫不犹豫地将手举了起来。 等到自荐的人没有变化,夏守轻笑一声。 “我知道举手的诸位都在想什么,你们都在想这天大的机会,怎么忽然落到了自己头上。” “你们都在暗中和自己预设的对手互搏,甚至想好了一会儿举手投票的策略,要怎么样才能对己方最有利。” “毕竟这校董和议员的席位,可是你们花钱都买不来的东西。” 夏守一番话再次让所有人陷入了局促和沉默。 因为这个老人将他们心中正在盘算的,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 “但我想告诉诸位的是,约束局席位这东西,不是你们追逐权力的工具。”夏守回答,“所以很遗憾,今晚的席位,不属于在座的任何一个人。” 话音落定,自荐者们自觉羞愧地放下了手。 全场再一次鸦雀无声,等待着夏守下一次开口。 “所以夏守前辈,”一直在角落中观察全场的校董陈酥开口,打破了僵局,“今晚的主角到底是谁呢?既然没在现场,大家又如何判断他是否胜任这个席位呢?” “问的很好。”夏守顿了顿,“对于这个席位,夏某的心里只有一位人选,他也是夏某最为看好的人选。” “……” “据说最近有一本关于他的小说,在诸位之间很流行,所以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他的名字了。” “他就是上上任约束局席位的拥有者,约束局创始者秦氏最后的独子……” “秦尚远。” …… 傍晚6:48。 另一辆劳斯莱斯抵达了青铜大厦楼底。 魁梧的黑衣保镖为贵宾拉开了大门。 “法尔科内先生。” 身后站着一个戴金色细框眼镜的男秘书。 麦克·法尔科内身披黑色大衣,踏出了车门。 “你们的领主呢?”麦克抛了个问,随后扭头对着车里的乔瓦尼说,“在楼下等我。” “安东先生不在,暂由霍兰德先生调遣我们。”男秘书扶了扶眼镜,“我叫弗拉基米尔,是他们的秘书。” 男秘书说话时,眼间刻意浮现了一抹暗红,暗示自己也是里世界的人。 保镖伸手做出请的手势,引着麦克·法尔科内走进了大厦,一直到上电梯。 “法尔科内先生,我们都是聪明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电梯平稳上升,弗拉基米尔正了正领带,“夏守前脚离开西西里,您就接受了我们的合同,那我默认您知道我们私底下的意思了。” “被逼上了绝路,要反咬了么?”麦克轻笑,“只是此前的盟友,梅伦·罗素和血树教会,还有别的牛鬼蛇神,都被他打得抱头鼠串。” “不,不是反咬,法尔科内先生,是正式的开战。”弗拉基米尔装作平淡地回答,努力压着上扬的嘴角,“这是迟早要来临的战争,只是夏守足够敏锐察觉到了。 又或许是梅伦的死给他带来的警示,总之约束局的行动只是让我们提前了一点计划。” “你们能对抗约束局?”麦克·法尔科内调侃似的问,“你确定?” “哦,关于这点,我只能说法尔科内先生,您做了一个十分正确的选择,我为您和您的家族感到高兴……哈哈……” 弗拉基米尔在感应器上刷卡。 失重感骤然来袭,电梯在某一个没有标号的楼层忽然停下了。 电子屏幕上显示着“error”这个英文单词。 意思是“错误”。 电梯门缓缓打开。 和兵马俑陵墓别无二致的景象映入了法尔科内的眼帘。 这是一座难以想象的广袤空间,横跨大概三层楼高的空洞里陈列着密密麻麻的尸体。 每具尸体站得笔直,双眼中的暗红色飘摇着,一盏接着一盏,像是坟场的鬼火。 “尸群?”法尔科内竭力掩饰了自己的情绪,“你们准备靠这种东西挑起战争?” “准确来说,是被莉莉丝之血异化的尸群。”弗拉基米尔双眼猩红中泛着某种兴奋。 “能保证这种东西乖乖听你们的话?” “您可能不知道,我是攀爬者。”弗拉基米尔的声音兴奋得有些颤抖,“暴怒路径,疯爵……梅伦用上万只试验品探索出了疯爵的情报。 作为盟友,这是青铜指骨应得的报酬……而疯爵的能力之一,就是操纵这些未死的亡人。” “这些东西再怎么样,也不过是肉体,约束局一旦动用热武器,就会成为肉靶子。” “不不不!法尔科内先生,速度、力量、再生,以及可能随机存在的契约能力,都是这些先遣部队在战场上的武器,未必就只能沦为俎上鱼肉……哈哈哈……” 弗拉基米尔低声笑着。 “而且对于今夜来说,法尔科内先生,它们就已经远远足够了。” 第157章 投票 “今夜?” “当然,法尔科内先生,今晚,这座大厦会成为夏守的墓碑。” 弗拉基米尔轻声说。 “青铜指骨为这头东夏之龙,准备了一场华丽的葬礼。” 法尔科内环顾四周:“确定么?我以为你们至少会从长计议,那老家伙要是这么容易就会被杀的话,青铜指骨绝不会是第一个下手的。” “他一路过来,杀了多少人了?”弗拉基米尔恶狠狠地说,“血树教会的下场,你可是亲眼见到了的!他今晚将刀架在了我们脖子上,对青铜资本的围剿更是几个月前就开始了!” “法尔科内先生,不光是我们这样的组织,你们虽然为约束局办事,但依然是黑帮,也依旧是他们的附属,这你比我要更清楚。”弗拉基米尔继续说,“今夜的破釜沉舟,就当是为了我们的自由,等夏守死了,约束局就不值得我们顾虑了。” 法尔科内默默颔首。 电梯缓缓下行。 “所以,现在的计划是怎样的?”法尔科内问,“那些楼缝夹层当中的活尸,要怎么出来?” “爆破。” “爆破?” “大厦底部埋好了足以炸毁整栋大楼的炸药,时机到了,炸药就会引爆,毁掉青铜大厦。” “你们为了杀死夏守,竟然不惜毁掉这幢楼?” “只要能杀掉他,一幢楼的代价又能算得了什么!”弗拉基米尔双眼布满了血丝,情绪比起先前似乎有了不小的波动,“当然,这一环应该还不足以杀死他,哪怕是老去的东夏之龙,也必须对其保持最高的警惕。” “爆破之后,夏守会和活尸们一同坠落、被掩埋。”弗拉基米尔继续描述着计划,“紧接着,他就会面临我指挥下的活尸攻势,上千头活尸,足够消耗他的精力了。” “紧接着就是来自我司的热武器打击,芬兰港几海里外停着我们的舰船,舰船上搭载了包括热熔弹、火箭弹、氢气燃烧弹、自杀式无人机、以及各式弹道导弹在内的武器系统。” “这些东西已经足够摧毁整个圣彼得堡了……夏守在你们眼里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他是怎样的存在,身为教子的你,难道不比我们更加清楚么?”弗拉基米尔意味深长地看了法尔科内一眼,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法尔科内正诧异。 降到底层的电梯门打开。 闪光灯刺得法尔科内睁不开眼睛。 喀嚓、喀嚓。 雪白的闪光灯快速闪了几下,紧接着,就是一位女记者殷勤的笑脸。 女记者将采访话筒伸到了弗拉基米尔的嘴边。 “弗拉基米尔先生,请问和意大利着名的法尔科内家族合作的进展如何?” “我们合作得很愉快,预期的结果也很快将会有进展。”弗拉基米尔挤出一个标准的笑容,然后摇了摇法尔科内的肩膀,“你说对么?法尔科内先生?” 法尔科内脸色微变,但还是不动声色地点头。 “等着看好戏吧,法尔科内先生。”弗拉基米尔挥手让女记者离开,“刚才的照片会立刻上传到猎人网站,今夜,我们一同见证。” 法尔科内走出青铜大厦。 “老板,”乔瓦尼疾步走了上来,手中的手机显示着猎人论坛的头版页面,“青铜指骨的账号上传了和您的合照。” 跟帖和评论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增长。 所有人都知道,今晚的圣彼得堡要出大事了。 “这是要把法尔科内家和他们绑在一起,干爹今晚如果没死,我们也会被跟着一起清算。”法尔科内低声说,“这是在逼我们出手。” “那我们怎么办?”乔瓦尼问。 “我们的人呢?” “一直在几公里外等着,雇佣兵团三百人,都是里世界经验丰富的猎人,平均实力在震级以上。” “有驱逐舰么?” “……老板你说什么?”乔瓦尼见了鬼似的,“我们怎么会有那种玩意儿。” “算了……”法尔科内沉默片刻,“最近的约束局是哪。” “莫斯科辖区,离这里七百多公里。”乔瓦尼回答。 “不管多远,通知他们,越快越好。” “老板,发生什么事了?”乔瓦尼本能地觉得不对。 “青铜指骨要把干爹彻底杀死在这里。” · 青铜大厦,顶楼。 冷风呼啸。 面对屏幕中各组织的领袖、头目、老大、宗师们。 夏守念出了秦尚远的名字。 “二十分钟的讨论时间,”夏守淡淡地说,“二十分钟之后,大家投票。” “夏守先生,我下去为您备茶。”霍兰德微微欠身。 夏守摆摆手:“你走吧。” 霍兰德低头,转身走入了电梯。 会议厅中,先是一阵沉默。 随后就是窃窃私语。 “秦家的孩子……” “早就没落的秦家……” “可他的确有异于常人之处……” “各种鬼级之上的大事件都有他的身影……” “那又怎样!一定得是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来坐这个位置么?” “可小说里……” “小说毕竟是虚构的!” “不,我总感觉,那是为他量身写就的历史……那个叫小n的作者,更像是记录他一言一行的书记官……” “无论怎么说,我们圣殿骑士之中的确有很多秦的粉丝,这本书在他们看来比《哈利波特》系列还要棒!” …… 夜晚,7:40。 “二十分钟,清空大厦。” 霍兰德走到底层大厅,将权限卡抛给前台的女人。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走到弗拉基米尔跟前。 “二十分钟后,引爆炸药。” “明白……哈哈……”弗拉基米尔深深埋着头,因为兴奋而颤抖着身子。 “抑制疯爵的药该吃了,别因为精神波动而掉链子。”霍兰德将怀里的药丸扔到了弗拉基米尔手里,“领主呢?” “不知道……哈哈哈……” “安东……”霍兰德低头冥思,但现在他也顾不上安东的去向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 二十分钟还没过去,激烈的讨论依旧在继续。 对于这个珍贵的席位,不同意的人多是觉得不甘,凭什么所有人都求之不得位置,要给一个资历尚浅的孩子来继任? 他甚至还是蓝湖学院的大一新生! 那些自诩里世界中德高望重的组织领袖们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呢? 而同意的则多是维护秦尚远的忠实粉丝。 可能就连秦尚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在世界各地有了属于自己的,大大小小的应援团。 但说到底,这些都不过是小打小闹。 真正能决定投票走向的,还是大家族的决策。 “亚伦·唐凯斯特!”忽然有人喊。 众人纷纷噤声,看向那个略有秃顶的年轻人。 他满脸不忿,双眼通红,气势汹汹。 “亚伦·唐凯斯特,代表唐凯斯特家,反对!” 随着这一声表态,会议骤然炸锅。 “好啊!” “有种!” “不愧是唐凯斯特家的孩子!真有种!” “亚伦,真是好样的!” “没丢份儿!” 第158章 龙蛇起陆 第一手反对票投出,众人立刻开始议论了起来。 “玉灵,”夏守淡淡地说,“计票。” “好的,”玉灵站在一侧,手忙脚乱地开始计票,“唐凯斯特家族,一票反对。” 亚伦·唐凯斯特雄赳赳气昂昂,他的这一波领头,一定会带动其他不满的家族投反对票。 不等众人的议论止息下去,忽然一阵清越的铃声,打断了七嘴八舌的热议和争吵。 所有人纷纷看向摁铃的人。 屏幕里,长相惊为天人的法国女人缓缓开口。 “我,兰斯洛特·罗素,代表整个罗素家族、代表约束局法国辖区……同意秦尚远继任约束局圆桌会议员,及蓝湖学院校董。” 兰斯洛特·罗素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罗素家族,一票赞成。约束局法国辖区,一票赞成。”玉灵顺口播报。 “罗素家族竟然同意了……” “那可不么?秦尚远替他们解决了家族和辖区内的大问题!” “那不是打唐凯斯特的脸么!” 刚刚还在喊“有种”的人口风忽然就变了,只剩亚伦·唐凯斯特在屏幕后面红温。 第一张票投出,众人再次讨论起来,像是炸了锅。 而投完票,兰斯洛特也没有退场,反而是对着众人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兰斯洛特女士,我理解你为秦尚远拉票的心情,但为了保证公平,尊重各位投票者的本心,这次投票是不能使用契约的。”夏守淡淡地提醒。 “哦,是么?不好意思,夏守先生。”兰斯洛特微微扬眉,美神雕塑般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随后笑而不语。 不过即便兰斯洛特不用契约,有不少准备投反对票或还在摇摆不定的组织,在看到罗素家族表态之后,仍然立刻就更改了自己的决定。 唐凯斯特?什么东西? “七日酒吧,玛门拍卖会,同意。” 一位众人都觉得既陌生又熟悉的女酒保怀抱着双手,她甚至都没有看屏幕一眼。 “喔喔喔!!!” 有人认了出来。 “是美丽可爱的奈雅莉丝女士!!!同意!我们也同意!”某组织头目显然是奈雅莉丝小姐的超级追随者,此刻正在疯狂按下同意键。 “德川光,代表德川家和约束局东瀛辖区,同意。” 怀抱长刀、身穿西装的年轻武士靠着门柱,淡淡地说。 “东瀛的德川家也同意了……” “宇都宫健,代表宇都宫家和素盏鸣会,同意。” 屏幕中是一位正襟危坐的老人。 “素盏鸣会不是和德川家对着来么?怎么这次两方的意见如此一致!” “好累……老爹,下次这种事就请自己来好么?我是回来过寒假的!” 某块屏幕里忽然传来了一声蔫蔫的抱怨,满脸困意的东瀛女孩扳正了镜头。 “没点正形!要不是秦桑,我们现在还被审判院蒙在鼓里!” “好好好,老爹我知道了我又不是不答应……”女孩撩撩睡得一团糟的长发,“我,斋藤三叶,代表斋藤家和玄风御馆,投那小子一票。” “东瀛御三家竟然全票通过了……” “闻所未闻……” “蒙亦,代表蒙氏、伏羲宗和华夏北方辖区,同意。”年龄不过十三四的男孩在屏幕中缓缓说。 “夏云舒,代表夏氏,同意。” 蒙亦投票后不久,坐着轮椅的男孩也投出了赞成票。 “爷爷,我的任务完成啦!” 夏云舒对着屏幕外的夏守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夏守则是慈祥地笑了笑:“你这臭小子。” “陈酥,代表陈氏,同意。”校董陈酥以扇遮面,柔声说。 “夏家……陈家和蒙家也都同意了!” “武当,同意。” “蛊行,同意。” …… 随着华夏势力的表态,此时更多的赞成票产生了。 玉灵开始手忙脚乱地统计着,一开始她还能看到几个貌似要投反对票的,但随着越来越多势力的明确表态,他们的气焰也萎靡了下去。 “龙桃,代表黯色蔷薇魔女会。”金色短发的女孩吃着棒棒糖,轻描淡写地投了同意。 “竹夜青,代表蓝湖学院,同意。”随之而来的是蓝湖学院的投票。 “蓝湖学院和魔女会也是完全向着秦尚远倾倒!” “梅菲恩·斯图尔特·埃梅·哈耶克斯·凯恩斯,我代表我自己,同意。”屏幕中闪过某个斯拉夫女人的惊鸿一瞥。 “就连梅教授也……!!!”有人惊呼。 “江柔,代表约束局美国总局,及收容所,同意。”梳着高马尾,一脸冷漠的亚洲女人低声说。 “美国总局也投了赞成票!” “圣骑殿堂,同意。” “花神行宫,同意。” “吸血猎人会,同意。” “尼达维勒研究所,同意。” …… 随着越来越多的赞成票产生,今晚这场选举的结果已经毫无悬念了。 玉灵看着计票的结果,几乎是全票通过,除了唐凯斯特家族的唯一一张反对票。 玉灵向会议报告了投票情况,随后看向夏守。 夜晚,7:56。 投票完成。 夏守静静地环顾四周,风气云淡地开口。 “好的,既然如此,我现在宣布,秦尚远代表秦氏家族,正式担任蓝湖校董,及约束局圆桌会议员一职。” 夏守看向屏幕的某一个角落,奈雅莉丝微微歪头,向他致意。 7:57。 “会议转播不能停,”霍兰德仰头看着上升的摄像无人机,“这场盛大的葬礼,要让所有人都见证。” “夏守的死,会让所有人心里的野兽都得到彻底的释放,更何况是亲眼见证他的死呢?”弗拉基米尔眼中泛起猩红,“新的时代就要来临了。” 7:58。 “让所有人都朝这边包围。”法尔科内向乔瓦尼低声说,“还有两分钟,准备入场,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活尸,保护夏守。” “明白。”乔瓦尼低声说。 7:59。 “第二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夏守缓缓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我将辞去现任的职位,不再担任蓝湖学院的校董和约束局圆桌会议员,从此刻开始,我的行动只代表我个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站在一旁的玉灵。 7:59:57。 “老爷子,您这是什么意思……” 7:59:58。 “青铜大厦有诈!!!”参会者中有人看到了猎人论坛上的热帖。 “青铜指骨在行刺!!!” 7:59:59。 “小玉灵,出门之前算出的卦象,可以告诉我了么?” “龙蛇起陆......天翻地覆......” 玉灵预感到了什么,浑身颤抖。 8:00:00。 狂风呼啸,夜空仿佛被照亮了,脚下的大楼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夏守满目苍凉,一声长叹。 第159章 嘱托 轰——!!! 脚下的大地在震颤。 远在圣彼得堡城中的人们以为是地震了。 街道上瞬间乱作一团,行驶中的车辆急刹横在路中间,导致了一连串的交通事故。 人行道上有人尖叫着抱头乱窜,更多的人则是回望巨响传来的方向。 远离市区的芬兰湾,这座城市首屈一指的最高楼——通体黑青色的青铜大厦从底部轰然坍塌了。 数百米的烟尘轰然腾起,在无数爆炸的火光中形成了一朵蘑菇云。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工业爆破? 恐怖袭击? 这是欧洲天然气龙头“银色天门”的总部大楼,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但下一秒,一切恢复如常。 青铜大厦一如往常那样矗立在远处,如一柄巨剑直指苍穹。 见鬼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有一道屏障已经缓缓张开。 …… 法国巴黎,卢浮宫。 兰斯洛特眼睁睁看着镜头在一阵耀眼的强光中倾倒,紧接着是巨响和冲天的烟尘,之后屏幕泛起了雪花。 信号中断了。 “阿梅莉!”兰斯洛特起身大喊。 话音刚落,一位女拘束官兼秘书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局长!”阿梅莉·杜兰气喘吁吁,拿着手机,将猎人网站的视频播放给兰斯洛特看。 是无人机直播的视角。 “青铜指骨刺杀夏氏家主,还在猎人网站上向全世界直播?”兰斯洛特怔怔地说,“他们疯了!” “现在具体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阿梅莉手忙脚乱地解释。 “让莫斯科分局的人快赶过去!”兰斯洛特从背后的衣架上摘下大衣,“准备飞机,我要去圣彼得堡!” “不行,”阿梅莉摁住兰斯洛特,“局长,您不能去!夏守已经主动辞去了现在的职位,他大概是不想让自己拖累整个约束局…… 我们现在仍在警戒状态,和各地的私人组织相处并不愉快。 这件事发生之后,每个辖区都会遭受到一定的阻力,您现在要做的就是坐镇军中,稳定人心。” “各位……” 泛着雪花的屏幕闪烁了几下,再度播放出了画面。 这一次的画面上,是青铜指骨先知,霍兰德·伊万那张严肃的面庞。 兰斯洛特和阿梅莉纷纷看向屏幕。 高楼坍塌弥漫的浓烟已经笼罩了整片场地。 “如你们所见,青铜指骨打响了对约束局宣战的第一炮。” 霍兰德身后如同浓雾那样让人看不真切。 “夏守不让我们这样的组织活下去,那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当年的东夏之龙、灰瞳宰相已经不在了! 夏守已经老了! 他已经快要死了! 约束局、里世界要变天了! 如果注定流血,那就……从今晚开始!” 每个正在看直播的人都傻了。 直播下的评论数量爆发式增长。 “用一栋楼换夏守的命!” “几十亿美金!值么!” “值!太值了!” “夏家老爷子再说也为了世界和平做了这么多年的贡献……” “这么说不好吧?” “牛逼……” “震撼,难以言喻……” “希望人没事……” “靠一栋楼就想要了那头东夏之龙的命,未免太过天真了点。” “过去再怎么强,他现在也已经老了!” 在评论区刷新的同时,所有人也都在关注着归于寂静的大厦废墟。 他们想知道那个影响了里世界、甚至是整个人类社会快一百年的东夏之龙、灰瞳宰相,是不是真的就在此长眠了。 有人希望他死。 有的人希望他活。 轰——!!! 漫长的寂静中,大地再一次开始震颤。 废墟之中无数碎石簌簌抖落,无数目光的注视下,一道暗金色的光芒自废墟深处射出! 随之而来的,是那尊不断变大的伟岸神躯。 身披重甲的残破神佛怒目而视,暗红魔灵构成的身躯仿佛春笋,自千万吨的废墟中破土而出。 而漫天的烟尘,此刻竟也随着这尊神佛的出现归于平静,天清气朗。 明神……孽相!!! “明神孽相!!!” “是明神孽相!!!!” 猎人论坛的直播间里评论瞬间炸开了锅。 那些只在口口相传的故事中听过这头东夏之龙巅峰时期的人,此刻终于亲眼见证了。 神佛红光笼罩的中心,是怀抱双臂、凭风踏空的夏守。 这个明明老得已经快死的老人,此刻却像是恢复了青春那样。 高空之中,疾风吹动大氅。 他双眼猩红,冷冷地俯视地面,正如神明在云端俯瞰芸芸众生。 明神孽相张开了紧攥的巨手,露出了掌心中蜷缩着的玉灵。 “老、老爷子……”玉灵不敢相信地睁开了眼睛。 “玉灵啊,我的乖孙女,”夏守叹息着和她对望,“爷爷想拜托你一件事。” “老爷子……您说……”玉灵看着夏守衰老沧桑的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一个月前还需要魔女会帮忙续命的夏守,现在却能够横跨整个世界,挨个审问这些暗流涌动的组织。 他打了魔女们给的强心针。 那是一种类似莉莉丝之血的药剂,魔女们叫它“拾薪者”。 和莉莉丝之血强行异化使用者不同,拾薪者只会帮人找回自己原有的力量。 犹如拾薪重燃,也所谓强者恒强。 可重拾的薪柴总会燃尽。 强者恒强的愿景,也不过是梦幻泡影。 这世上,又有谁能逃得过英雄迟暮、老骥伏枥? 今次的拾薪者,便是夏守能注射的最后一针了吧? “你暂时代替我,担任夏家的家主。”夏守的声音虽轻却坚韧,没有被埋在风里,“三姐妹里,除了叶儿,就属你心最细。 你回家,安排好家里的一切。 临州宅邸,我在我的小阁楼里留了三只锦囊,要是我没能回来,你们就打开。” “老爷子,一定要做到这一步么?”玉灵忍着不让泪落下来。 “晚了,玉灵。” 夏守仰望苍穹。 “如果这是一场赌博,那么背后有人从几百年前就开始操纵起了这张赌桌…… 人类这几百年间的和平,不过是操纵者给我们的虚伪假象。 秦尚远的出现让操纵者露出了马脚,但要想现在破局,就只能将赌桌掀翻。” “我知道了,老爷子。”玉灵紧紧握住拳头,“武运昌隆。” “乖孙女。”夏守沧桑一笑。 神佛的眉心缓缓亮起了一抹白光。 三十二相·眉间白毫。 凭借意念,将人传送至心中所想的任何地方。 刺眼而温柔的白光从神佛的眉间蔓延、笼罩了玉灵。 下一刻,女孩消失在了风中。 白茫茫的大地上,只剩下杀机四伏。 “霍兰德,先知。”夏守的声音回响,如同洪钟浩荡,“你为我准备了如此盛大的开场,我很喜欢……接下来,千万别让我失望。” 第160章 战场(一) 成片的废墟之中除了水泥钢筋,还散落着诡异的残肢断臂,惨白、血腥、蒙着灰尘。 像是来不及逃离这场灾难,随着大楼的坍塌坠落被压死、压碎的人。 可空气中逐渐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咏唱。 随着咏唱,这些残肢断臂,竟然缓缓动了起来! 蔓延地面的血迹如同倒放一般开始迅速往回流动,散落各处的残肢开始被某种神秘的力量重新组装、缝合在了一起。 寂静冰冷的风中传来了嘶哑的低吼,宛如千万架破旧的鼓风机同时吹响。 一个、两个、三个…… 上千个密密麻麻的破碎的人影沐浴着鲜血,废墟当中缓缓站立了起来。 疯爵掌握之下的……活尸! 每一头活尸,都被注射了大剂量的莉莉丝之血。 这种魔灵药剂作用于普通人类身上会有极大的不可控风险,对于实验对象来说就是九死一生。 可若是放在活尸身上就不同了。 这些尸体之中残存的灵魂本就已经被扭曲了,就像是卸去刹车的摩托那样,莉莉丝之血再怎么疯狂,也不过是将摩托的油门拧到底而已。 活尸身上仿佛有无形的丝线被攥在弗拉基米尔的手中,这个男人站在废墟的尽头,眼中蔓延着暗红,用发油抹得一丝不苟的金发在风中凌乱地散开。 直播的无人机盘旋在高空中,所有人都能看到他迎着面前比原本的青铜大厦还要高大的暗红色恶佛,抬头狂笑。 “能够操纵活尸……这种数量,是暴怒路径的疯爵!” 有人立刻认出了弗拉基米尔的攀爬者身份,评论区刷屏。 “还是注射了莉莉丝之血的?他们正在变异!” “这完全就是一支不死军团!” “可即便如此,要凭借它们对抗明神孽相还是太弱了!” …… “不,你们绝不可能蠢到用这些活尸来对付他……” 法尔科内双眼微眯,凝视着面前根本就不对等的战场。 “你说得没错,法尔科内先生。”霍兰德看向自己的这位盟友,“这些活尸,哪怕是注射了莉莉丝之血,也不可能撼动明神孽相分毫…… 但这是战争啊,战争,就是要席卷一切。 你觉得夏守会怎么选择呢?” “什么意思?” “法尔科内先生,带着你的人一起,我们来屠城吧。” 霍兰德回望背后宁静的圣彼得堡,声音冰冷得像是机械。 “你们要对平民动手?” “夏守费尽心机,先是扫平各大组织,再是将秦家的独子送上约束局双会席位,最后再把自己摘出约束局…… 无非是想用自己作梯子给后人铺路,趁着还有几口气,用尽自己所有的手段将我们赶尽杀绝,永绝后患。” 霍兰德·伊万缓缓说。 “以往拘泥于约束局和公司之间的繁文缛节,我们不得不对他卑躬屈膝、低三下四…… 我早已经受够了,现在这样倒是洒脱。 把自己从约束局摘出去?好啊夏守,那我就看你是不是真的能摘得干净!弗拉基米尔!” 尸群之中,穿着黑色西装的绅士缓缓侧过猩红的双眼。 凝视夜空下的城市。 他轻轻挥手,尸群如同潮水一般调转朝向,嘶吼着朝市区飞奔着涌去。 “乔瓦尼!!!”法尔科内对着领口的微型麦克风大吼,“目标变更!守住阵线!守住结界!” 霍兰德闻声,脸色猛地一变。 “法尔科内先生?你们西西里人真的会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亲情’,付出一切?” “以为拉我一起下水,法尔科内家族就会为了独善其身……至少不会对你们使绊子?” 法尔科内在风中淡淡燃起了一支烟。 “你们,扯上了域外魔,对吧?比如你们信仰的上主……就像血树教会的潘神那样也是域外魔,对么? 在人类和恶魔对抗的背后,这些宇宙之中诞生的古恶魔正在偷偷蚕食这个世界。” 霍兰德瞳孔骤缩,警惕地看着他。 “这不是私人恩怨,霍兰德先生,这只是生意。”法尔科内叹息,徐徐吐出一口烟圈,“而我是很重信用的生意人,你们的人坏了这场生意,也坏了这里的规矩……所以我得杀了你们啊,不然不管黑的白的,今后大家都没得吃。” 结界边缘,冲天的爆炸火光短暂地照亮夜空,转瞬即逝。 风中传来了惨烈的厮杀声。 法尔科内家族的成员们提着枪和刀,跟成群的活尸们拼杀在一起。 这些钟爱优雅的西西里男人们此刻对着面前的活尸嘶吼,愤怒的眼中毫无惧意。 “听啊,霍兰德先生,听到那些美妙的怒吼了么?法尔科内家族的人不怕沦为某种附庸,也不怕死。” 法尔科内脱去大衣,扔在风里。 双眼猩红。 “我们是黑帮没错,但黑帮的意思,不是说我们没有底线,而是我们底线分明。” “是么?”霍兰德同法尔科内相对而立,“那我还真是感到羞愧啊……” 这位先知划开手掌,鲜血散在风中。 “断雷。” “罪国恶兽。” 雷云汇集炸裂,一道雷光从天而降,劈向了战场! 漆黑的兽形物质凝聚着,划破法尔科内背后的虚空而来,它们缠绕着裂痕般的耀眼雷光向着云端飞奔而去,风驰电掣。 黑兽在云端变得巨大无比,竟然一口一口吞掉了雷云,瞬间化解了断雷的根源! 可天空并没有宁静多久,周围的雷云持续地朝着战场上空汇集,黑兽们只能穿行进入如山般的雷云,一口一口地吞噬闪电。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零星的落雷降到地面战场,只不过它们的目标不是法尔科内,而是结界边缘的战场! 活尸是不死的,被雷劈中之后还可以很快地再次爬起来,可法尔科内家族的男人们和猎人雇佣兵就不同了,雷电对他们而言几乎是致命的。 很快,战场便化作了一片焦土。 被雷电点燃的活尸和人类滚在一起,战吼不断,满目疮然。 到处都是被雷火烧焦的尸体,还活着的男人们枪弹都用尽了,只能用双手和牙齿和这些力大无穷的活尸们互搏。 猎人雇佣兵们本来只是收钱办事,见到事情不对就想跑。 可是他们回头,却惊讶地发现那个油头梳得一丝不苟的法尔科内家族顾问依旧坚守在前线。 乔瓦尼的半只右手已经被活尸咬去了,他用左手提着诡银制成的斧头,面前的活尸朝他扑杀而来,他不仅不避,反而埋头冲进了活尸的下怀! 斧头自下而上从下颌将活尸的头颅劈成了两半! 乔瓦尼怒吼着,杀得满眼通红。 “来啊!我是法尔科内家的乔瓦尼·卡塞塔!将以教父麦克·法尔科内的名义,惩戒你们!” “老大……这黑帮连家族顾问都这么猛么……” “老大我们赶紧走吧……不然迟早完蛋。” 猎人雇佣兵的头目被众人环顾,看着面前的战场,心跳飙升。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猎人网站的直播,又回头望向安宁和谐的圣彼得堡。 “有谁的家就是住在圣彼得堡的?”头目忽然问。 一阵沉默后,几个抱着枪不肯放的年轻人缓缓举起了手。 “我妈妈和弟弟妹妹都住在这里……” “我爸妈都在……” “妈的,家都要没了还想着逃?逃个屁!”头目将手机一摔,“有夏守在怕什么!跟他们爆了!” …… 距离芬兰湾十海里的海域,一艘驱逐舰正在低速巡航,朝着海岸靠近。 甲板上,垂直发射系统如同蜂窝的各单元整齐排列。 “简直是神……” 舰长放下望远镜,即使凭借肉眼,他也能清楚地看见屹立在芬兰湾上的那尊巨大恶佛。 “但即使是神,也应该恐惧人类的导弹吧?” 舰长目光一沉,转身朝着战术屏幕走去。 “确定目标位置,开启火控雷达,部署无人机群,导弹进入发射准备状态,舰炮锁定目标范围,随时准备提供火力覆盖。” 第161章 战场(二) 低垂的夜幕下,海浪咆哮。 数以百计的无人机编队从甲板上起飞,在汹涌的冰海上方迅速汇集。 密密麻麻的无人机闪着红光,发出巨型蜂群般的轰鸣声,如同掠食的海鸟群那样飞快掠过翻涌的海面。 每架无人机都搭载着特化过后的热压弹和穿甲弹头,这支自杀小队的自爆威力足以炸平任何一座军事设施。 紧接着,甲板上的发射井中发出轰响。 一枚枚导弹从井中垂直升空,调整姿态,带着明亮刺眼的尾焰朝着岸上的那尊恶佛飞去。 甲板上搭载的巨型舰炮缓缓转动,对准了芬兰湾的方向抬起炮管。 沉闷的炮声在浪涛中轰鸣,几门主炮同时开火,炮火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漆黑的海面。 在第一轮轰击之后,第二轮轰击接踵而至。 明神孽相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契约”,这种和灵有关的能力迄今为止让所有从事相关研究的人都感到疑惑。 毕竟现如今唯一持有明神孽相的,只有夏守一人,收容所那群科学狂人就算再疯狂也不可能把实验的念头放在这头东夏之龙的身上。 官方研究机构尚且如此,别的研究所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在情报缺失的情况下,青铜指骨选择了大力出奇迹。 就像是因为害怕自己做的游戏不好玩而猛猛堆料的游戏制作组,青铜指骨把这些年在军工上能想到的研究成果全都堆上了这艘舰船。 如果这艘战舰上的所有武器系统在同一时刻倾巢而出,就算是一头上位恶魔恐怕都得掂量掂量。 雷云轰鸣。 明神孽相之中的夏守闻到了风声。 他回头,蜂群般的无人机群已经抵达了他的跟前,随之而来的就是导弹和舰炮。 那猩红的指示灯光闪了片刻,下一秒,导弹撞上了明神孽相的伟岸身躯。 绝对的寂静。 下一个瞬间,无数道比雷电还要狞亮的明光瞬间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夏守冷峻的面庞。 轰——!!! 震耳欲聋的轰响撼动了整座海湾,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在几公里的海岸线上扬起了数米高的烟尘,将所有人都掀翻在地。 那膨胀千百丈的光芒在怒涨之后很快消散。 烟尘散去,明神孽相依然怒目而立,纹丝不动。 “打击成功,但目标似乎毫发无损!” 几海里外的战舰上,舰长的脸色忽然变了。 “不可能!”舰长一把抓过望远镜怒吼,“火力压制!火力压制!” 发射井中的导弹倾巢而出,甲板上的所有舰炮怒吼着发射。 密集的弹雨呼啸着朝芬兰湾袭去,丝毫不顾及背后还有一座几百万人口的城市。 夏守回望背后的圣彼得堡。 在这种凶猛的火力之下,寻常手段缔造的结界就像是脆弱的蛋壳。 如果他不做点什么,很可能有某一枚炮弹与他擦肩而过,精准打击到市区。 “三十二相,”夏守低眉,“千辐轮。” 神佛身上的暗红色光芒暴涨,千道光点于虚空之中浮现,形如错落的点点星辰。 这些星辰放射出的金红色光芒愈发耀眼,幻化为两扇有千支细密辐条的巨大轮盘。 由光芒构造的轮盘在明神孽相身后轰然展开,那是完全是两道密不透风的巨大屏障,足以覆盖战舰袭来的巨型弹幕。 佛陀三十二相,足下千辐轮相。 象征众相圆满,一切烦恼困苦皆灭。 密集到堪称恐怖的弹幕如约而至,再一次轰击在了明神孽相的神躯之上! 轰——!!! 耀眼的火光与滔天的海浪并起。 以千辐轮为界限。 千辐轮前,火焰燎过的地界如同被一头浑身烈火的巨牛犁过,焦黑的土地缝隙中流淌着熔岩般的炽光,再没有哪怕一寸完整的地皮。 而千辐轮之后,一切如故,宁静依旧。 “动能武器!我们需要动能武器!”舰长大吼。 “蛾摩拉之怒还有一分钟抵达地表!” 蛾摩拉之怒,青铜指骨基于科幻概念开发的天基动能武器。 其本体是由青铜资本名下的重型卫星所搭载的一根足有两吨重的钨棒,在两千公里的近地轨道上定位释放。 天边骤然闪耀起一道明亮的炽光。 圣彼得堡城中的人们仰望夜空,眼睁睁看着那道炽光分裂成几道光痕,并驾齐驱。 “流星!是流星!”孩子们兴奋地跳跃着。 大人们也驻足欣赏,默默在心中许愿。 夏守抬头,凝视夜空中越发耀眼的光群。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如狂龙般的吼叫。 这种东西,离远了看才像流星。 离近了看,只会让人想起圣经中上帝毁灭蛾摩拉的场景。 “青铜指骨还真是在背地里做了不少大事啊。” 夏守淡淡地说。 “由不得你们乱来了。” 背后的千辐轮化作无数星辰消弭在夜风中。 明神孽相高举双手,硬生生将携带者高温和巨大动能的钨棒截停! 轰隆——!!! 离地面千米的高空中顷刻爆发出了一声巨响,竟然直接震碎了雷云! 明神孽相脚下的大地也应声龟裂开来! 几乎能震得人心跳骤停的巨响迅速蔓延至地表,将整座城市的人都惊出了一阵冷汗。 今晚诡异的事情也太多了。 街上的行人们心有余悸地朝着巨响的方向看去,那幢如巨剑般的青铜大厦依旧沉默地矗立在海湾。 “蛾摩拉之怒……被目标徒手拦截……” 广播里传来迟疑而绝望的声音。 舰船上,所有人都傻眼了。 舰长几乎瘫在了控制台上,脸色惨白地望着那尊忿怒相的巨大神佛。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席卷了舰船上的每个人。 猎人直播间里原本还在疯狂刷屏的评论区,忽然一片死寂。 在从前那个信息还不发达的年代,所有人都只是听过,而非亲眼见证关于夏守的传奇。 可那头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夏之龙”,如今再一次……真正现世! “那简直是……神!!!” 神佛将那两吨重的钨棒握在掌心,像是随意接下了树上掉落的果子,掂量了几下,浑沉的声音越过海面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 “他、他要干什么……?” 舰船上,有人注意到明神孽相抬起了手臂。 “他……他要把那枚钨棒扔过来!”舰长眼角抽搐,浑身颤抖,他转过身惶恐地大喊,“快……快!快掉转——” 可话音还没落定,那根钨棒已经从明神孽相手中飞脱而至! 轰——!!! 突破音障的炽热钨棒划破空气,在海面上激起了两道极高的水墙! 它拖曳着灰白色的激波面,发出刺耳的尖啸飞驰而来! 宛如离弦之箭,又如雷霆闪电! 这一掷,足足二十倍音速! 在这样可怖的威能面前,即使是战舰这样的钢铁之躯,也和泥塑没什么两样。 船体被拦腰截断,轰然爆炸! 火光冲天而起,但很快就被数十米高的海浪吞没,漆黑海面上翻卷起一朵灰白色的巨型蘑菇云。 无数金属碎片混着尸骸和鲜血如同雨点,零零碎碎地砸入海里。 海面再度恢复平静。 “这就是你们最后的手段么?” 夏守悲悯地低头,凝视被漆黑恶兽低伏着环绕的霍兰德。 第162章 意外之人 由黏稠的、漆黑的某种物质组成的兽形将青铜指骨的前任先知围在中心。 兽形不断变幻着诡异的形状,并不存在的喉咙深处发出低吼,漆黑空洞的边缘像是闪电在空气中快速电离又消失。 只要它们的主人一声令下,这些野兽就会将霍兰德分食殆尽。 “不!还没结束!”疯爵,弗拉基米尔对着明神孽相咆哮,“还远远没有结束!” 这个疯爵凭借着自己的再生和吸收能量的能力,硬生生在一场混战中撑到了最后。 他踩着周围蠢蠢欲动的尸体,对高高在上的夏守张开双臂: “夏……” 可话还没说完,明神孽相的一根手指如同山岳坠落,瞬间将他压成了肉酱。 夏守之前不便出手,是因为太容易误伤,可现在法尔科内家的人都已经死光了,战场上全是他们和那群活尸永远失去生机的尸体。 满目疮痍。 随着弗拉基米尔的死,整座结界内也陷入了死寂。 圣彼得堡的夜空飘起了细雪。 雪花落在炽热的地面,迅速化成了湿润的雨点。 法尔科内顾不得身为教父的体面,坐在地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 他并没有多管霍兰德,而是看着远处缓缓靠近的一群人影。 猎人雇佣兵的头目带着幸存的小弟,将奄奄一息的乔瓦尼扛到了他的面前。 “老板……法尔科内家,守住了……” 乔瓦尼躺在地上,气若游丝。 “你做得很好,乔瓦尼。”法尔科内低垂眼帘,平静地看着这位家族顾问腰腹被咬去的大块血肉。 只要有疯爵弗拉基米尔在,活尸就不会死,但他们自己的人却因为是血肉之躯,在这场战争中只会越来越少。 所以为了守住结界不被活尸们突破,最后弹尽粮绝的他们只能以肉身去扛。 这是相当粗暴蛮横的战斗方式,能拖延一会儿,就拖延一会儿。 “最后还想说些什么么?”法尔科内低声问。 “老板……我没给家族丢脸吧?” “没有。” “老板……你说得没错,我不该那么看夏守的。” “嗯。” “老板,你说不愿意见到流太多的血……我做到了,只流了我们的血。” “你做得很好。” 沉默。 寂静。 乔瓦尼·卡塞塔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法尔科内面无表情地为他合上双眼。 “你们法尔科内家,连文员都这么有种么?”猎人雇佣兵的头目在一旁叹息着问。 霍兰德环视包围他的漆黑之兽,冷笑了一声。 “这种不稳定的情况……你真的驯服这些来自虚空的野兽了么?” 他抬起眼,直视法尔科内冰冷的脸。 随后霍兰德仰起头:“夏守!要是你们觉得就这么结束了,那就太天真了。青铜指骨赌上了一切,才敢向你开战……现在,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真正的战争……对啊,我怎么能忘记呢?你们的上主。” 夏守的声音犹如洪钟般回荡。 “域外之魔亚弗戈蒙,或者说……犹格·索托斯。” 霍兰德愕然,瞳孔颤了一颤:“你已经知道了?” “你的上上任先知没有告诉你么?”夏守皱眉,“不过也对,那是快六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你应该还没出生。” “……你说什么?”霍兰德咬牙切齿。 “你们的上主,六十年前被我扔到了柯伊伯带之外的空间里。”夏守轻描淡写地说,“此时此刻,他的意志还沉睡在太阳系边缘,只有肉躯能活动。所以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们只能召唤他肉身的化身了么?” “夏守……”霍兰德难以置信地喃喃,“怎么可能?” 他本以为上主的秘密绝对无人知晓。 他本以为他们在背后的计划天衣无缝。 “我所经历的,对你而言就是历史。”这个老人的洪声之中带着无可抗拒的威严,“这并不奇怪。” “好了,告诉我,你们的盟友都有谁?”夏守不疾不徐地问,“血树教会那种干杂事的东西,就别提了。” 一阵低沉神秘的祷告回响在空中,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夏守低眉,数道黑影自大地上升起,他们齐声奏唱着神秘晦涩的祷告,祷告声回荡在整个空间当中。 霍兰德双眼通红,表情兴奋。 青铜指骨董事会! 上主的信使! 有他们,就可以召唤真正的上主! “先知……” 黑影们齐声低语。 “做好供奉上主的准备了么?” 霍兰德·伊万双手颤抖着,伸向黑影。 “光耀我主,请聆听我……” “吃了他!”法尔科内猛地回头。 伺机而动的漆黑兽形们低吼一声,如同黑色闪电般在空气中电离窜动起来,一群扑向了黑影,一群扑向霍兰德。 霍兰德眼瞳猛缩。 “不!!!” 兽形们奈何不了黑影,但霍兰德迅速被它们从皮肤蚕食到只剩森然白骨和裸露内脏。 整个人一寸寸消弭,最后连一丝一毫的血肉都没能剩下。 “夏守!”祷告中断,黑影们既惊又怒地回头。 可面对那尊神佛,来自犹格·索托斯本体极深处的记忆又在不断拉扯着它们。 畏惧…… 愤怒…… 这位原本诞生于宇宙深处的神秘存在并没有情感,但当他降临地球拥有了人形的化身时,人类的情感自然也就出现在了那些化身之上。 夏守并没有时间理会他们。 芬兰湾吹来的寒冷海风,不知从何时起涌起了某种异样的气息。 一种夏守熟悉而又陌生的……庞大气息! 和海一样漆黑的雷云从北方铺天盖地地涌来。 夏守有一种预感。 几百年来一直隐藏在幕后的那个人,来了。 他是今夜这场战争中唯一的变数。 漆黑的雷云中,一个人影悄然现身。 夏守看着那个人,愣了片刻。 可那人不过是个小女孩。 金发碧眼,脸庞精致得像是俄罗斯的瓷娃娃。 是在试炼山地献祭自己,召唤亚弗戈蒙的那位“先知”。 薇拉·莫罗佐娃。 她为什么又复活了? 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狂风吹乱薇拉的头发,这个女孩的表情狰狞而痛苦,双臂极大程度地展开,像是被束缚在一只无形的十字架上。 “既是你上主的血食,那便拿去吧。” 天地间有一个声音回荡。 “可怜的信徒啊......我再帮你们一把。” 这一次,谁都没有看清黑影的动作,几乎是瞬间,他们闪现到了薇拉的面前。 细密而繁杂的咒语再度于天地间回荡起来。 雷电愈发狂躁,在雷云之中不安地穿梭。 海浪也汹涌地怒吼起来,掀起数米高的浪墙。 夏守神色微变:“长!!!” 明神孽相的身躯再度暴涨数倍!!! 直抵云端!!! 第163章 夏守(一) “三十二相!”夏守低喝,“上身如狮!” 此相原来形容佛之上半身形如狮王,行住坐卧皆是威容端严。 但随着夏守的低喝,神佛伟岸的上身真的就化作了一头怒目的雄狮! 万道暗金色的流光收束、汇聚为狮王的根根鬃毛。 它愠怒着低吼,金红色的黯淡身躯之中竟然有了闪电游走! 天空与冰海之间的风疾驰呼啸着,世间的一切似乎都在随这头雄狮的低吼而震颤! 万道雷光在雄狮体内凝聚一处,惊雷乍起,混着雄狮的怒吼! 无数雷霆贯穿了漆黑的云层,宛如一支长枪,在瞬间贯向了黑影们所在的位置! 薇拉身为先知,也能成为那头域外魔降生的媒介! 虽然只是域外魔肉体,但即便是肉体降生,也足以对方圆几十公里造成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就在雷霆即将抵达之际,一道漆黑的屏障也骤然降下! 轰隆——!!! 黑光与雷光毫无保留地相撞,万道雷光瞬间化作了无数电蛇,在那道漆黑屏障之上四散开来。 “你究竟是谁?”夏守低声问道。 然而云层之上的星空犹如黑渊,只是传来了一阵低哑的轻笑。 “这一次,只是肉体还不够……夏守,让我来给你送一个大礼,让我看看……那些神的极限,在哪里。” …… 太阳系边缘。 距离地球73亿公里,柯伊伯带。 冥王星。 广袤的铁锈色群山之中匍匐着一团巨大的蠕动苍白肉质。 这团肉质像是由无数肉球组成的巨型生物,比群山还要高大、还要伟岸。 它匍匐在这颗星球的地表上,如果从宇宙中看去,它几乎占据了整颗行星的一大半,已经和这颗星球完全寄生在一起! 男人漫步在冥王星的冰封山谷之中。 他只穿着普普通通的西装,完全无视了真空和零下两百多度的超低温。 在如此寒冷的星系边缘,太阳只不过是个微弱的亮点,地球上温暖的阳光,在这里只能苍白地照亮同样寒冷的大地。 巨物身上的累累肉球,每一颗就有一座小山头那样巨大。 它们察觉到了男人的靠近,肉球霍然破开,密密麻麻的更小的肉球仿佛它的子嗣,洪水那样从裂口中泄出,朝着男人涌来。 然而男人只是随手一挡,这些怪物形成的汹涌浪潮就被分为了两半。 他继续朝着冰封山谷的深处走去,直至这团肉质山脉完全遮住了苍白冰冷的光。 “好久不见啊,”男人仰望着它低语,“犹格·索托斯,按照人类的历法,我们五十年没见了。” 无数肉球裂开了皮肉,从其下又显露出无数闪着辉光的眼睛出来。 它似乎认出了男人。 庞大的体内发出含糊不清的异响,但在这真空之中,谁也听不清谁的声音。 肉山当中缓缓伸出了无数灰白色的黏湿触手来到了男人面前,男神伸手和触手触碰。 片刻之间,男人漆黑的双瞳忽闪了一下。 “律法的破碎……夏守的封印……果然已经让你变得残缺不堪了啊。”男人神色凝重地喃喃,“就连你真正的意志也……我该庆幸我逃得早么?” “既然如此,犹格·索托斯……曾经知晓过去与未来、掌握时空的门之钥,”男人再度抬头,微笑,“就为了我,献出全部的你……” 无数密密麻麻的硕大眼球齐刷刷地转动,无声地凝视着他。 男人张开双臂,高唱起同那些黑影口中一般无二的歌谣。 下一刻,几乎铺满整颗星球的肉山震颤起来,连带着冥王星的地表也开始碎裂! 地动山摇! 每一颗眼球睁开,宇宙之中就会撕开一道时空的裂缝。 数以亿计的眼球陆陆续续地睁眼,辉光四射,而那一道道裂缝也随即撕开、融为一道,仿佛宇宙之中巨大无比的鸿沟! …… 公元2020年1月。 地球,北纬59.9343度,东经30.3351度。 俄罗斯,圣彼得堡市,芬兰湾沿岸。 在各个国家无数人的见证下。 天空碎裂了。 像是一把比亚欧大陆还要宽广的巨斧从天外落下,在人类头顶的虚空之上划开了一道横跨大洲的可怖裂痕。 那道裂痕背后竟然是璀璨的星辰,边缘爬满了苍白蠕动的肉质。 没有人来得及反应。 就算是各国经验丰富、彼此勾心斗角的军事组织,也只能在这种诡异的场景之下发愣。 此时此刻,无论是谁,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句独白回荡在心底—— “世界末日。” 约束局所有分局的灾害警报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寂静。 下一刻,警报席卷。 “神级灾害降临!!!” “神级灾害降临!!!” 远在法国的兰斯洛特也停在了卢浮宫的广场上,默默地仰望头顶裂缝之后斑斓的星空。 即使被称为“上帝”的全知恶魔就在不远处的教堂底下。 此刻的她,也真心希望那被万人传颂的神是真的存在。 这样的灾难,除了神临,别无他法。 然而直播评论区再一次炸开锅了。 “完了完了完了!这次是真世界末日了!!!” “补药啊!我还没谈过恋爱补药啊!补药世界末日啊!!!” “世界末日了还有心情在这里看直播发评论???” “反正横竖都是死,看看呗,贱命一条,谁爱拿谁拿。” “兄弟们不说了,我去来最后一发!” “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青铜指骨信仰的邪神……以前谁都觉得那些组织神秘,现在好了,怪不得神秘,他们信仰的东西,根本就不是那种恶魔。” “呃相比之下,我还是觉得摩洛克更可爱一点……” “我替摩洛克的在天之灵感谢你啊!” 即使末日迫近,但评论区似乎还是一堆沙雕网友在欢脱地互动。 在这种几乎毫无疑问,碾压式的末日威胁下,混迹猎人论坛的网友们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乐观态度。 因为他们知道时空裂缝出现的那一刻,就是真没救了。 这就好比漩涡鸣人和宇智波佐助在终末谷战得正酣,结果下一秒卡卡罗特的百倍界王拳砸了下来…… 不过普通的人类世界就不同了。 来自血源的恐惧席卷了每一个人,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预感到死亡即将来临。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满脸惨白地抬头。 就连不信神的人,此刻也在心里默念着求神的祷告。 此刻,整个北半球,只有一个人仍旧矗立在原地。 沉默不语。 夏守。 薇拉再一次被犹格·索托斯辉光的肉身吞噬,化作了一颗畸形的肉球。 域外魔巨大的苍白肉身广大到几乎要覆盖整座亚欧大陆了,无法想象的辽阔。 “夏守,让我看看……你的极限在哪里!!!” 雷云中再度传来男人的声音。 夏守默默仰头,流云掠过神佛空虚的躯壳,他皱纹斑驳的脸上此刻却闪出了坚毅的光。 这位老人轻描淡写地拿出了最后一支针剂。 拾薪者。 夏守缓缓闭上眼,聆听着那副拥有广袤肉躯的邪神的疯狂嘶吼,将药剂注入了自己苍老的身躯当中。 直播还在继续,原本准备欢脱赴死的网友忽然静了片刻。 “夏守老爷子……好像准备干他啊……” 静止的评论区忽然又一条评论冒了出来。 有人发现了。 因为明神孽相并没有消散。 不仅没有消散,那道顶天立地的伟岸身躯,还在继续焕发出炽烈的光芒!!! “老爷子注射了黯色蔷薇的药剂……现在的他,能够短暂回到曾经的巅峰。” id是“龙桃”的人忽然评论。 “真的假的?” “刚刚那个竟然还不是巅峰?” 评论忽然不淡定了。 “不管你们信不信,但夏守已经九十岁了,现在的他是在用自己的命,来换我们的活路。”龙桃的评论再次冒到了顶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啊,说到底夏守不过是个已经快一百岁的老年人。 如果他走在大街上被你看到,你会发现他和那些穿着唐装在公园遛狗听京剧的老头也没什么不同。 可在每个人都认为这场灾难无可挽救,不如开开心心地去死的时候,夏守一声不吭地赌上了自己的命。 告诉这些比他小上足足半个世纪的年轻人不要失去希望。 摇晃不定的直播画面里,脚下的大海怒吼着掀起浪涛。 那尊伟岸的神佛越发光耀,照亮了漆黑的海岸。 宛如灯塔。 “夏守老爷子,武运昌隆。” 评论区的气氛瞬间改变了。 “夏守老爷子,武运昌隆。” “夏守老爷子,武运昌隆。” “夏守老爷子,武运昌隆。” …… 每个人都肃穆地注视画面,怀揣最后一丝希望。 第164章 夏守(二) 同一时间,全世界所有人的手机都响了起来。 正在试图仰望星空的人们被急颤的铃声骤然惊醒,他们拿出手机,一个未知号码的信息霸占了整个手机屏幕。 …… 【约束局温馨提示】 域外恶魔降临,请大家不要注视星空。 再次提醒。 域外恶魔降临,请大家不要注视星空。 十秒后,将会以最大音量播放以下音频。 …… 【notice from the bureau of constraints】 extraterrestrial evil spirits are approaching, please do not look at the stars. one more reminder. extraterrestrial evil spirits are approaching, please do not look at the stars. in ten seconds, the following audio will y at maximum volume. …… 【aviso de oficina de restriones (b.o.c.)】 los espiritus malignos extraterrestres se están acercando, por favor no mirens estres. una vez más. los espiritus malignos extraterrestres se están acercando, por favor no mirens estres. en diez segundos, el siguiente audio se reproducirá a máximo volumen. …… 【制约局 (b.o.c.) からの通知】 异星の悪霊が接近しています、星空を见ないでください。 もう一度お知らせします。 异星の悪霊が接近しています、星空を见ないでください。 10秒後、以下の音声が最大音量で再生されます。 …… 域外恶魔正在降临!!! 不要试图注视星空!!! 尘封在约束局数据库最深处的警告在这一刻被唤醒了,立刻被广播至全世界的每个角落。 里世界、恶魔的秘密随之破碎。 人们不能确定信息的来源,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约束局”是什么组织。 但是人类基因中对星空的恐惧被唤醒了。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闭上了双眼。 但即使闭上了双眼,每个人似乎也还能听到…… 头顶的星空,说话了! 那是持续不断、如同冰冷黑潮的低语。 像是要侵蚀人心那样,在所有人的耳边萦绕、啃噬。 但下一秒,一阵振奋人心的喧天锣鼓立刻激昂地响了起来! 竟然生生将那道邪恶的低语驱散了! 紧接着就是一道如孔雀般嘹亮的女声!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好运来我们好运来!” “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 “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 “愿善良的人们……” 《好运来》,在这颗星球的每个角落,铺天盖地地响了起来。 …… 灰锡渊海。 “见鬼了,爷爷用来对抗域外魔低语的武器竟然是这首歌……” “好喜庆啊。” 蓝湖学院,靖魔殿。 中控室最底层的主机房。 地下40米深的地方,虽然不会受到域外魔的影响,但《好运来》也没有例外地在这里放到了最大声。 竹夜青、龙桃、夏云舒、玉灵。 四个人表情不知是哭是笑,面面相觑。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玉灵问。 “爷爷走之前,把这地方的密码告诉了我,说天有异象,就得开门。”夏云舒一脸神秘。 “连竹教授不知道?”龙桃看向竹夜青。 竹夜青瞥了这个金发大胸的教母一眼:“夏守活了快一个世纪,身上藏着的秘密太多了,有些东西过去他独自解决了,就选择自己埋在心底。” 说罢,她长叹了一口气。 “强者就是这样,总以为自己能抗下所有……可这世上,又怎么会有长生不死的人呢?” “域外恶魔犹格·索托斯,存在于美国科幻小说家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笔下的三柱神之一,”夏云舒检索着数据库中的资料,“没想到这种诞生于近代科幻文学中的神只竟然也真的存在。” “在他的故事里,这些来自宇宙深处的神只,总是能影响人的梦境,将人类变得疯疯癫癫……也许他自己就是这样写下如此多故事的。”龙桃低声说,“这些域外魔,是多久降临地球的?都有哪些?能查到么?” 夏云舒摇摇头:“目前已知的犹格·索托斯和莎布·尼古拉丝都是爷爷亲手封印的,疑似是在缄默日降临地球的……可按理说域外魔的力量并不是来自于这颗星球,爷爷又怎么能拥有抵抗他们的力量?” 大家都沉默了。 域外魔,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 现在大家能做的,也只有为夏守祈祷,等待结果。 全人类的命运化作了一根丝线,被紧紧攥在了明神孽相的手中。 …… 灰海边境。 阴曹地府。 “老大老大!”白无常背着行囊,急急忙忙地跑进了阎王殿,满脸惊喜,“好像有大业务啊!” 转轮王蒙哲在案前皱了皱眉,放下一人高厚度的地府规章。 最近一段时间他正在研习这些七七八八的规章制度,想着从框架上精简贴合现代文明的思维方式,作为阴曹地府重建的新基点。 毕竟白无常沉迷网络小说、黑无常都染上网瘾了,再沿用这些旧得长蘑菇的规章总说不过去。 “什么大业务?” “要死人了!” “不是天天都在死么?” “这次不一样!这次感觉好像有很多人!!!” “啊?” …… 白银之庭。 潘地曼尼南。 高耸的大殿中,独坐于王座之上的毁灭恶魔赛特被一阵低语惊醒。 不定形的雾气迅速汇集到了他面前。 “发生什么事了?”赛特神色凝重。 这股久违的低语,他很熟悉。 但是不应该啊…… “是旧日天使的盟友……他唤醒了从群星而来的恶魔。”灰雾们沉声说。 “域外魔?” 赛特竖瞳收紧成一条细缝。 他第一个想到并且担心的是芙罗拉。 “芙罗拉怎么样了?” 黑雾们绕了绕,像是很疑惑。 “芙罗拉公爵……不是还沉睡在华夏么?” “哦……我、我忘了。”赛特愣了片刻,有些心虚地坐了回去。 “摄政王,我们需要出手么?”灰雾们毕恭毕敬地问,“毕竟,那些群星之中的存在,吞噬灰海之后要做的下一件事,就是归并白银之庭。” “现在灰海之中是谁在抵抗?” “夏氏,夏守。” 赛特听到这个名字,悄悄松了口气。 “暂时不用。” “摄政王,夏守就这么值得您信任?” “窥天簿在路西法手里,他既然选择了和域外者合作,也一定知道自己是在与狼共舞。”赛特低声说,“但人类是否会因此而死伤无数,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就算他再怎么想要夺取这个位置,也不可能让域外者真的侵占灰锡渊海。 这是他导演的剧本,那簿上除了秦尚远的命运看不透,其余的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您的意思是……” “这是一场谋杀……针对夏守的谋杀。”赛特仰头凝视穹顶盘悬着的黑色液体,鼻翼微动了几下,“他在排除一切不稳定的因素……路西法,我感受到他心中的恐惧了。” …… 夏守干枯的皮肤之下青筋暴起,从紧咬的牙关当中狠狠挤出一个字。 “长!!!” 明神孽相的身躯应声爆射出暗金色的辉光,神再度百倍暴长! 穿破云层,直抵星空! 山岳已经不足以形容明神孽相的伟岸了,因为从太空看去,这颗星球上,再没有这样高的巨山! 山岳不过是他脚下最不起眼的土堆! “三十二相!身放光明!” “三十二相!身色金黄!” “三十二相!身广长等!” “三十二相!腨如鹿王!” “三十二相!象马阴藏!” …… “三十二相……全开!!!!” 无数道金光环绕明神孽相,顷刻间化为无数神兵的样貌,浩瀚如海。 百般兵器,刀枪剑戟。 佛音广远,大音声希。 千万柄神兵如同暴雨那般逆着刺破云层和大气,齐齐朝着那道横跨亚欧大陆的裂缝射去! 这一刻,整个北半球,亮如白昼! 大地在震颤,冰海之上掀起了足以遮天蔽月的浪涛!!! 暴雨倾盆! 金光构造的神兵密密麻麻地刺入了犹格·索托斯苍白浩瀚的肉体,黑色像是血液般的液体从无数伤口中滴下,天地之间下起了一场漆黑的雨。 三十二相全开的夏守此刻早已进入了无我圆融的状态。 他随心所欲地抬手,一道接一道的辉光便随之凝聚成为巨大的兵刃,逆着云气飞向宇宙,仿佛是执笔泼墨的写意画者。 这一幅画,叫做“星空”! 犹格·索托斯的肉体上插着无数金光利刃,它低伏在空间裂缝的边缘疯狂嘶吼着,挥舞肉质的巨型器官刺入明神孽相的躯体。 那来自宇宙最冰冷、混乱深处的巨响足以让每个人听到的瞬间就暴毙而亡。 这是人类自诞生以来,最寂寞的一场战斗。 每个人都在,可每个人都无法目视。 有资格参战的,只有夏守! 夏守的目光落在金色身躯的裂纹之上,他低喝一声再度发力,明神孽相凶恶的重甲再造,生生将这些肉质的巨大触肢尽数切断! “果然还是老了啊……”夏守略显吃力地顿了顿,随后恶狠狠地朝上瞪去,“但也只是老了……还没死!!!” “是么?” 高空稀薄的风中,光芒照耀。 男人的声音再一次出现了。 “那这个……又如何呢?” 下一刻,另一道空间裂缝在深空之中再度撕开。 那是犹格·索托斯所掌握的空间之门! 虚无的宇宙空间当中,一颗灰色的行星正在缓缓脱离自己原本的轨道,朝着裂缝坠落! 潮汐力数十倍地增长,海水铺天盖地地被吸引向北半球! 那是水星。 离太阳最近的水星,正在受到地球的引力而坠落!!! 《好运来》循环播放的美国nasa总部。 观测员愣住了。 红灯席卷。 “见鬼了……水星怎么会出现在高地轨道上?” “洛希极限是多少!!!快算!!!” “算鸡毛啊哥们……”仪器台前,来自约束局收容所的观测员嘴里咬着笔,脸色惨白地瘫坐在背椅上,“水星现在离地球比月球还近……再怎么算,我们没救了。” 约束局美国总局的研究人员半个小时前紧急入驻了国家航天局,参与应急救援。 但面对一波又一波令人匪夷所思的诡异情况,无论是航天局还是收容所,每个人都只能等着看这场灾难如何收场。 “水星和地球的洛希极限是3000公里……” 另一名收容所观测员喃喃。 “那水星现在离我们多远?” “3090公里……” “要碎了……” 观测图上,巨大的阴影覆盖了地球。 灰白色的行星无声地被引力撕碎。 行星碎片拖曳着亮光,仿佛无尽的天火朝着地球的大气层飞速坠落。 大气震动,毁天灭地。 天火降下的暴雨之中,夏守目眦欲裂,双手猛地合十。 “娑婆世界……!!!” 第165章 夏守(三) 万般色彩的琉璃华光以明神孽相为中心,瞬间包裹住整颗星球。 整个地球都被暖意笼罩,与怒吼着撕裂的天空相比,宁静悠远,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水星破碎之后的火雨咆哮着降下,砸在琉璃华光上,却击不起一丝波澜或者碎痕,静静地化作尘埃,在云层之上烟消云散。 琉璃华光之下,时光仿佛倒流了。 华光笼罩之下的每个人,都开始迅速地返老还童。 直至变为浑身赤裸、蜷缩啼哭的婴孩。 所谓娑婆世界,即为现世。 其大无外、其小无内、无量无边、无始无终。 因为充满苦难,有无数灵魂困在物质躯壳当中挣扎沉浮,所以也有人将它称作苦海。 或者在炼金术师们的口中,这里也被称之为……灰锡渊海。 然而夏守的娑婆世界,更像是在灰锡渊海之中开辟出来的一片净土。 灰锡渊海之中,众生皆苦。 受生、老、病、死四苦。 受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八苦。 但在夏守所创造的娑婆世界中,他们只用承受生苦,免去其余一切苦难。 只是夏守为这一切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娑婆世界?” 男人的冷笑再度响起。 “为了拯救这些蝼蚁一样的人类,你竟然不惜用出娑婆世界……何必呢? 夏守,你我都知道,这些存着意志的脆弱躯壳,对于宇宙而言连尘埃都算不上! 我曾经在那所医院里,见到太多困顿的、麻木的、悲哀的脸。 被天命所困缚,受同类所剥削。这些东西活着毫无意义,只是受苦罢了。” “娑婆世界既堪忍,众生不知,以苦作乐。”夏守缓缓开口。 这位老人静静地立于数十万米的高空,注视泛着荧蓝微曦、露出圆弧的地平线,衣角无风自动。 “这本就是苦海……但人既生来世间,就有作为人的尊严。” “尊严?”男人笑了,“你俯下身看看,那些人类和案板上的肉真的有区别么? 每个人都引颈待戮的牛羊,而区别不过是砍向他们脖子上的那把刀,是同类,还是异类,又或者是命运。 脆弱如此……何来尊严? 你说众生不知苦,所以以苦作乐。 可如果告诉他们这个世界的真相,你猜他们还会不会反抗?” “你知道么?”夏守不疾不徐地回答,“有个孩子曾经告诉我,他或许是命运的囚徒,但并非奴隶。” “囚徒?奴隶?”男人又笑了,“这两者之间,真的有区别么?” “有,”夏守也是嘶哑地笑,“奴隶终究是奴隶,可囚徒,会想办法击碎那道枷锁的啊,不管是命运还是什么…… 你太小看人类了,正是人类的斗争缔造了今天的我们。 我们是不完美,但这不意味着我们的存在毫无价值。” “哈哈哈……我懂,夏守,你说的那个,叫英雄。”男人轻蔑地笑了,“你也想当英雄么?可你走之后,还有几个人能站出来,抵挡今天这样的天灾?” 夏守听到这里,苍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紧接着,他忽然爽朗地大笑起来,像是很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 “你还是不懂。人类这个文明,最不缺的,就是你嘴里的英雄。” 明神孽相手中骤然焕发出万丈的光芒! 那光芒在这尊顶破天地的神佛手中凝聚为一道实质的箭矢。 夏守凭风,拉弦张弓。 那万丈光芒的箭矢在明神孽相手中,准心直指被无数金色神兵钉死在虚空之中的犹格·索托斯肉身。 “我凭肝胆随风去……天下自有后来人。” 夏守嘴唇翕动,念出只有他能听到的诗。 下一刻,箭矢无声地射向了那道横跨大陆的骇人裂缝。 无数凝视地球的眼珠瞬间闭拢,那团苍白的肉球无声地急颤了一下,随着那道空间裂缝消失在了宇宙之中。 这场寂寞的战斗结束了。 高天之上,再无回响。 只剩水星碎裂之后被地球捕获的无数碎片,在轨道上缓缓散开,化作了一道美丽的星环。 娑婆世界的琉璃华光开始消散,那层笼罩了整颗星球的保护罩一寸寸地淡化无影。 而在娑婆世界中受着“生苦”的婴孩们依旧啼哭着,安然无恙。 很快,他们复又像婴儿失去小时的记忆那样,一点点地长大,回到了原来的模样。 夏守无力地垂下头。 双眼之中的暗红色如同将熄的烛火那般飘摇不定。 拾薪者的效果也开始减退了。 抵达曾经巅峰的夏守,此刻的身体像是被抽干了,壮硕的肌肉一丝丝地萎靡下去,就像是被晒得蔫瘪的烟草,身子也一点点佝偻。 这一刻,他才真正像一个九十岁的老人。 如果说此刻的他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夏之龙、灰瞳宰相,恐怕只会惹人发笑。 万丈之高的明神孽相此刻正在一寸寸地消弭,那副灵质构造的强大身躯早已经破碎不堪。 可明神孽相忽然移动起来,这副残破不堪的、虚幻的躯体跨越了太平洋,带着自己的主人朝着对岸走去。 最后在北极的风雪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人们陆陆续续地醒来了,他们只记得自己的记忆似乎空缺了一段,又像是做了一场很漫长的梦。 梦里星星碎了,降下天火。 可他们抬头望去,大气层外真的多了一轮浪漫的星环,天空中的阳光也因此变得多彩迷人。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有人忽然问。 “什么?” “好像听到了……是个老头?” “他说什么……” “他说……” “不要担心,不要害怕,历史的车轮总会向前,你们也会有美好的明天。” 华夏夏氏,夏守,阵亡。 ...... 审判院,监牢。 被收监的夏炽阳缓缓睁开眼睛。 逼仄房间里的白炽灯管安静地亮着,神级灾害的预警解除了。 他随即意识到过去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里,世界上像是发生了什么。 愣了会儿,他反应了过来。 “呵呵,老爹你糊涂啊,世界上……有什么能比自己还重要呢?果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哈哈哈哈哈哈。” …… 黑石岛。 醒来的夏素月独坐在阳台上,吹着冷风。 “老爷。”阿壹走了上来。 “阿壹,拿瓶酒来。”夏素月望着海面,“再拿两个杯子。” “两个杯子?”阿壹有些疑惑,“所罗门先生要来?” “不,”夏素月淡淡地说,“照做就好。” “是。” 片刻之后,酒和杯子都送了过来。 阿壹正要倒酒,却被他拦下了。 夏素月静静地独自斟满了两杯,但没有喝。 只是沉默地凝望天外那弧淡淡的星环。 阿壹奇怪地注视他孤独的背影。 那只空荡荡的袖子随风飘摇,总感觉像是有谁坐在他身边的那张空椅上。 …… 高天之上,看着消失的裂缝,男人沉默了片刻。 “犹格……那就下次再见吧。” 他低眉看向漆黑汹涌的极北冰海,原本预想的结果并未实现。 “都这样了,还是没反应啊……水核质而已,就这么难引么?” 男人不悦地“啧”了一声。 “又被所罗门那狗东西摆了一道。” …… 蓝湖学院,试炼山地。 玄冥宫中。 在蒲团上静坐的危虚子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静静地扭头,看向破庙尽头那张桌案之上插着的未燃独香。 那根独香此刻正在颤动着,像是在和什么共鸣,又像是在压制着某种躁动。 “真是不小的动静啊,若不是有你压镇着,恐怕万墟之水那边……” 危虚子轻叹了口气,既已无事,遂又缓缓合起了双眼。 寂静的破庙里。 随着震动加剧,未燃的独香之上,镌刻的小字逐个铮然点亮。 如。 意。 金。 箍。 棒。 第166章 托付 黑德镇。 施泰因巴赫的屋子里。 睡梦中的夏蔷柔忽然醒了过来。 被褥翻响的声音弄醒了坐在地毯上靠床浅眠的秦尚远。 秦尚远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床上坐起身的女孩。 他错愕愣了一下:“怎么了?” “不知道……”夏蔷柔看着窗外的风雪,哽咽着喃喃,“我好像,梦见爷爷了。” 话音落下,她回头,已是泪流满面。 秦尚远朝窗外的星空看去,一切如故,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夏守死了。】 系统冷不丁地钻了出来。 应该是消息弹框。 不是艾无常。 他还在神秘结界内,艾无常被完全屏蔽了。 秦尚远眼瞳一收。 一定是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 心里默念完他又赶紧闭眼再睁眼。 系统的消息还是一如既往地摆在他面前,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夏守死了。】 秦尚远只感觉身体里的血凉了半截。 上次跟这老头见面……还是离开临州去东京的时候。 这老头还故意装病呢,其实身体好得很。 还老是说自己就是老了点,还死不了……怎么忽然就死了? 秦尚远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夏守那张衰老慈祥的脸。 所有人都说他是灰瞳宰相,东夏之龙。 可秦尚远只觉得他语重心长得像是跟自己很亲近的长辈。 “他是怎么……”秦尚远愣愣地在心里问。 【信息更新:域外魔。】 【来自群星,诞生于宇宙原初概念的存在。】 紧接着,是一段录像画面。 鬼知道这份录像是从哪来的,但画面之中,全须全尾地展现了那场毁天灭地的战斗。 夏守的明神孽相刺破了星球大气层,展露三十二相,孤身对抗那道横跨大陆的时空裂缝。 天地之间金光迸射、浪山怒吼。 在这场战斗里,就连这颗星球上最高的珠穆朗玛峰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背景板。 震撼得无以复加。 画面播放完之后就自动关闭了,秦尚远却愣了很久。 “为什么会这样……”秦尚远低声喃喃。 也就是说,在同一时刻,外面的世界经历了一场毁天灭地的浩劫? 那个所谓的域外魔,怎么和当初在试炼山地见到的青铜指骨召唤的恶魔那么相似? 系统没有回答,紧接着是下一条新消息。 【前任圆桌会议员夏守宣布,约束局全面进入“警戒”状态。】 【多个信仰组织遭到彻底盘查。】 【意大利西西里,涉嫌域外魔崇拜的血树教会被彻底清剿。】 【夏守卸任校董会、圆桌会职位,宣布此后行动代表个人。】 【俄罗斯圣彼得堡,涉嫌域外魔崇拜的青铜指骨试图刺杀前任议员夏守,遭夏守清剿。】 【青铜指骨是欧洲人口贩卖线路的主要推手,联合梅伦·罗素与血树教会,在欧洲区域内形成了大规模的贩卖网络。】 …… 无数新的信息涌入了秦尚远的视野。 随之而来的是一段段对应的录像。 秦尚远身后惊起一层冷汗,这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不是发生了什么。 这就是变天了。 一直在幕后的夏守,在巴黎事件后忽然决定走到前台来,利用手里的权力挨个清扫这些组织。 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决定这样毫无保留地去做…… 秦尚远默默地思索。 域外魔?难道和匍匐死梦有关系? 是匍匐死梦的再度出现,让夏守察觉到威胁,所以匆忙做出了这种决定?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出现在五十年前的匍匐死梦,其实是域外魔带来的? 秦尚远不由得想起了被匍匐死梦寄生的全知恶魔。 那域外魔和恶魔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呢? 【秦尚远以62:1的绝对优势,当选蓝湖学院校董会成员、约束局圆桌会议员。】 系统又弹了一段消息出来。 啊??? 秦尚远彻底傻了。 什么??? 我成校董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每年都可以给自己发很多奖学金了? 秦尚远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接下来播放的,是夏守站在长桌尽头,主持投票的录像。 夏守脸上的神情风轻云淡,但看过之前录像的秦尚远清楚,几分钟之后,他身下的大厦就会爆破坍塌。 以夏守的老辣,不可能不知道这是青铜指骨的鸿门宴。 唯一的解释是夏守在做这一系列决定之前,就为他们这些后辈想好了后路。 与其说这是一场席位投票,不如说这是夏守以自己作为背书,将约束局乃至整个里世界的重任,托付到了他秦尚远的肩上。 所以他才会在秦尚远成功当选之后,放心将自己割离出约束局,毫无保留地全力赴死。 这大概是他最后能为这个世界所做的事了。 “……” 沉默了很久,秦尚远目光低垂,默默地叹了口气。 “老头,你玩得可真大啊,就这么信任我么……” 不过一想到夏素月,夏炽阳……夏守这一代之后,夏家好像确实没什么靠得住的人能指望。 现在外边格局大变,约束局那帮人一定挠破了头想找到自己这个新晋的校董兼议员的下落…… 不过有兰斯洛特在的话,应该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自己还是安下心来,探明希拉那个孩子和人世神国的秘密。 毕竟那条骇人的人口贩卖线路,显然牵扯了不止青铜指骨这一个组织。 黑德镇,这个和人世神国有着牵连的结界当中,也出现了大量的普通人类被用作当地居民的祭祀用品。 而青铜指骨作为贩卖线上的主要推手,却还在试图找到人世神国的入口。 这是否说明,这条横跨全世界的、错综复杂的人口贩卖线路上有着各个不同的利益团体? 而这些利益团体之间,彼此又不一定相通? 所以即使梅伦·罗素、青铜指骨和血树教会现在都已经被清算了,这里也还是安然无恙。 所以这是因为黑德镇和人世神国,是归属于这条线路上其他组织的领域? 锡海隐修会? 那位老板,不,所罗门先生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域外魔? 不……不像。 秦尚远的脑子里千头万绪。 可也只有解开这里的秘密才能知道,背后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降临的那头域外魔,是谁?有名字或者记录么?”秦尚远在心中问。 【犹格·索托斯。】 “犹格·索托斯???”秦尚远睁大了眼睛,“克苏鲁神话里的三柱神之一?这种近代小说里的邪神也是存在的?” 【人类相关的文字记载中,他叫这个名字。】 犹格·索托斯被称作门之钥,甚至被认为是时间和空间本身……能够通往宇宙中的任何次元。 难怪信仰他的青铜指骨持有的都是和时间、空间相关的契约。 飞机上那胖子的令行通也好,又或者夏普的藏花也罢,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不过既然这些克苏鲁神话中的邪神是真实存在的,并且和恶灵石板上的恶魔不同源,而是来源于自然宇宙。 那么在神弃之夜,这些域外魔,是不是也遭受了灭顶之灾? 然后他们辗转来到地球,出于某种目的,和这里的恶魔开始了合作? 黄金之国的律法破碎,冲击波及了白银之庭和灰海边境…… 心中只是有了一个猜想,秦尚远也没有再多想下去。 这样看来,夏守的确做了一件很大的事。 短短十多天的时间,他雷厉风行地出手,以几乎碾压的姿态解决掉了最棘手的几大组织。 夏守曾经应该见过域外魔这样的存在,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他并不愿意将这些存在公之于众。 现在他察觉到了威胁的苗头,才最终毫无保留地出手。 并在出手之前,安排好了身后之事……其中就包括了将秦尚远送上校董和议员的位置。 在夏守眼里,自己是可以托付大任的人啊。 秦尚远想起那个老头慈祥的笑容,心里忽然有些酸涩。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感觉空空的。”夏蔷柔擦干了眼泪。 秦尚远回头望着她,喉头哽咽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将夏守的死讯说出口。 “没事,睡吧。”秦尚远缓缓起身,安慰夏蔷柔躺下,“只是噩梦而已。” 之后他辗转下到一楼,听到了屋外的响动。 秦尚远悄悄地靠近了窗户,从木板的缝隙里眺望。 夜色里,一大群长着丑陋鱼头的黑德镇居民扛着木板和火把,拥挤着陆陆续续朝镇中走去。 “年节。”施泰因巴赫嘶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这位科学家也一直没睡,而是待在一楼焦躁地抽着烟斗。 “你们破坏了年节,但这个一年一度的节日不会就这么结束,这些鱼头人会马上再一次准备祭典。” 第167章 零件 “祭祀还会继续?” “那些鱼头人,一年忙到头最期待……不,最重视的就是年节,”施泰因巴赫抽着烟斗,目光如炬,始终盯着墙上钉住的图纸,“他们对那海里的东西,似乎有一种畏惧。” “畏惧?那海里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灵父么?” 秦尚远的目光随着施泰因巴赫,也落在图纸上。 那是潜水艇的工程图纸,上边被红黑色线条圈圈画画了不少地方,看样子反复考量和修改过很多次。 “我也在想,可是我不知道,除非这玩意儿能修好。” 施泰因巴赫说着,重重地叹息。 “这些年来,我一直被这东西困在这,不然我早就去地狱之门了。” “什么东西?”秦尚远打量那份图纸。 在学院他学课程的是历史、哲学相关的东西,和理工相关的最多也就是梅菲恩给他开小灶教授的炼金术了。 这种工程图纸他看了只觉得脑子疼。 “当然是送我来的东西,那艘潜艇。”施泰因巴赫双眼疲惫地站了起来,“u-35,在你们看来一定是老家伙了。” “你不是纳粹的科学家么?外边都说你们可是什么都会啊。”秦尚远对着图纸发呆,给不出一点建设性的意见。 “外边是这么传我们的?” “对啊,外边都说你们老神秘了,又是搞神学又是搞科学的。”秦尚远把他从地摊文学上看来的那点三瓜两枣给抖了出来。 事实上,这世界关于纳粹的传言确实很多。 包括“ahnenerbe(原始思想史研究会)”、“纳粹钟”、“黑太阳”这样的神秘主义,南极基地、外星人合作这样的阴谋论也不在少数。 但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对人类社会而言,这一切的真相都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落幕而成谜,自然也就留给了后世的说书人不少话头。 不过秦尚远在这里亲眼见到了纳粹钟。 虽然它不是传闻中可以操纵时空间的神秘仪器,但也足以证明当初的纳粹的确在研究和恶魔相关的东西,并且取得了一定的成就。 “这个说法……很准确。”施泰因巴赫扶了扶鹰钩鼻上架着的玳瑁眼镜,“不过这一切,都是为了追求真理,而不是为了得到人们的歌颂。” “教授你觉得这是歌颂?” “啊?不是么?” “……” 看来这位施泰因巴赫教授还不知道,自己所属的阵营在朴素的大众价值观里是个什么样的地位。 “大家都知道纳粹臭名昭着,你们当初可是拿人命做实验啊。”秦尚远幽幽地说,“战争结束后不出意外地被清算了。” “哦,臭名昭着的是党国培养的生物和医学家……我是学物理的,没搞过人体实验,跟我没关系。” 施泰因巴赫的老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活像个德国老无赖。 “不过如果党国真的成功,这些人就会成为帝国的基石,会被当成功臣受党国的俸养,受到铭记。” “拿医学来说,他们的逻辑是就算不用人做实验,也会用猴子和老鼠这样的哺乳类,用了其他哺乳类得出的数据,最终还是得在人的身上来试验效果。” “所以不如趁战争这种命比草贱的时候,直接用人做实验,最快地得出最准确的结果。” 施泰因巴赫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各种零件,照着图纸比对起来。 “虽然这种做法在道德上会受到谴责,但孩子,道德是人类的自我约束,战争这种形态恰恰是最无法受道德束缚的。” “在战争中的人类才是真正自由的人类,有的人选择保有自己的人性,有的人则选择抛弃,这才是人类真正的样子。” “战争中的人类……才是真正的人类?” “当然了,”施泰因巴赫目不转睛地比对着零件,“这不代表我赞同这样的形态,我只是对这样的事实表示理解,对人类的脆弱和恶性表示包容。” “如果是教授你,你会怎么选择呢?” “我只庆幸我感兴趣的是物理,跟那群学医的不一样,我只需要在稿纸上计算,在设备上捣鼓,就能接近真理。”施泰因巴赫笑了笑,“我其实最害怕流血了,小时候父亲杀鸡我都不敢看。” “那你一口一个党国……” “当然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孩子。”施泰因巴赫平静地看向秦尚远,“元首承诺过他会给我我要的真理,而为了真理,我什么都可以不要,连我的命都可以不要。 所以我替党国制造了很多的武器用来对付你们的盟友,说到底和那些学医的一样,我也在杀人,只不过不是亲手而已,这会让我的心里好过一些。” 秦尚远彻底没话说了,因为施泰因巴赫是个清醒的疯子。 对于这样的人你还能说什么呢? 你当然可以站在道德的角度去谴责、去破口大骂,但无济于事。 因为在你骂他之前,他已经在心里把自己骂过无数遍了。 他无比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但他更清楚和自己想要的东西比起来,这些所做的都是必要的牺牲。 再次比对稿纸,对零件敲敲打打之后,施泰因巴赫又是熟练地叹了口气。 回到单人沙发里窝起来,抽着闷烟。 秦尚远扫了眼,图纸上的圈圈画画和各种计算公式的最终指向,貌似是潜艇缺少的一些零件。 他心中一动。 “施泰因巴赫教授,你的修复计划,到哪一步了?” 这个老头沉着目光:“缺一些工程零件。” “你跟我讲讲是什么样的零件,”秦尚远一脸神秘,勾起嘴角,“说不定我会。” “孩子,跟你同行的女孩都跟我说了,你的专业是历史。再说了,精密零件没有机床,光靠锤子怎么可能敲得出来。”施泰因巴赫摆了摆手,“你们在这里住几天,我想想办法把你们送出去吧。” “进来了这里,还能出去?” “当然,只是可能需要费点力。”施泰因巴赫声音沙哑,“这里的磁场似乎和外界不同,可能也是时间和外界不同步的原因,但我有点思路……” 没等施泰因巴赫说完,秦尚远就抓起了桌上的金属零件。 炼金矩阵随手展开,原件被一阵苍白的火焰吞噬,随后图纸上的设计零件就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是……这个?”秦尚远打量着手中沉甸甸的黄铜零件。 施泰因巴赫先是一愣,随后见鬼了一般猛地起身,疾步扑了过来。 他一把夺走秦尚远手中的零件,放在灯下反复细看,又照着图纸的尺寸比对。 “就是这个!压载舱的阀门!” 施泰因巴赫抬起了布满血丝的双眼,满脸不可置信地凝视秦尚远。 “你、你怎么做到的?!” 第168章 再一次的祭祀 “炼金术。” 秦尚远淡淡地说。 “炼金术……物质转换和构造……炼金术!”施泰因巴赫放下了手里的阀门,再度打量起面前的年轻人,“你是炼金术师?” “这只阀门不就是最好的答案么?” “怎么做到的?”施泰因巴赫两眼放光,扶住秦尚远的肩膀,激动地摇晃,“教我!求求你教我!” “教不了,我老师说,学炼金术看缘分的。”秦尚远靠在桌上,“我现在还没出师,也没做好收徒的打算。” “你老师?”施泰因巴赫狐疑地抬头,“都说炼金术师几乎不会收徒,如果他们真的是一群乐于分享的人,那炼金术的文献里就不会有那么多晦涩的文字了。” “是么?”秦尚远愣了片刻。 施泰因巴赫说的也确实是事实,但秦尚远之前没怎么注意过。 现存的炼金术文献质量被评价为参差不齐、甚至毫无参考价值。 这得归功于每个炼金术师都将自己研究出的各种药物配方和矩阵画法当成宝贝。 他们想方设法用各种晦涩的、自创神秘符号将配方和方程藏进手稿里,导致同一个符号在不同炼金术师的手稿中有不同的表示方法,而更多的符号更是根本无法破译。 要想读懂这些神秘的手稿,除非有撰写它的炼金术师亲自解释。 这也是当今世界上炼金术师越来越少的原因。 这就和隔壁的黯色蔷薇不同,魔法师的稀少,除了传女不传男,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魔法数量本身的匮乏。 “炼金术师都是极度抠门的家伙,绝不会分享自己的知识,所以能成为真正的炼金术师的人,一定是万里挑一的天才。” “你的炼金术老师,一定对你有着不一样的感情。”施泰因巴赫很笃定地说,“很不一样。” “是么?”轮到秦尚远疑惑了。 要真这么说的话,的确有些可疑。 毕竟梅菲恩教授当初决定传授自己炼金术的时候,他们才认识了两节课的时间。 而且那堂课,秦尚远还迟到了。 梅菲恩……对自己好像确实好得有些过头了。 也许是跟自己有着贤者之石的约定吧? 毕竟老师她对于制造永生不坏的人体,还有自己的执念呢。 可秦尚远能感觉到,梅菲恩对他的态度绝不只是“交易”那么简单。 罗素庄园那晚,梅菲恩说的一字一句,至今还清晰地印在秦尚远的脑海里。 夏炽阳嘲讽他这个孤儿没资格谈幸福的时候,是梅菲恩站了出来。 “如果将来有一天,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他,我也会一直爱着他。” 秦尚远恍然,后知后觉。 “爱”…… 到底要怎样的情感,才能让一头恶魔坚定不移地说出“爱”这个字呢? 施泰因巴赫的摇晃将他从出神中拉了回来。 “有了这个!有了这个阀门零件,潜艇就能修好了!”施泰因巴赫激动地说,像是拿到新玩具的孩子,“我就能去地狱之门了!” “就算党国没了,你也还是如此执着于地狱之门么?教授?”秦尚远问。 “谁能让我去看一看地狱之门,谁就是我的党国!”施泰因巴赫抱着秦尚远的面颊猛亲了几下,“你,孩子,你就是我的党国!哈哈哈哈哈!” “……” 秦尚远面无表情眨眨眼,抓起稿纸擦了擦脸,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膈应。 果真是清醒的疯子。 这道德底线未免也太灵活了。 不过事情也算是有进展了。 秦尚远在心里默念那五句情报。 人世神国。 北海之滨,滥渔之镇。 深海无明所,黯墟毁坏渊。 他们现在已经来到了这座渔镇,而情报中的最后两句,指代的应该就是海里的某些东西。 说不定,就是黑德镇居民所要祭祀的“灵父”。 “教授,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秦尚远问。 “就今晚,十八个小时之后!”施泰因巴赫迫不及待看了看表,“潜艇这些年我已经修缮得差不多了,就差这个阀门!这几天晚上都会涨潮,趁他们祭祀,镇上没人,我就下去!” “我们一起。”秦尚远说。 “一起?”施泰因巴赫有些不可思议,“你们不要命了?” “那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面对这个疯子,秦尚远也不准备过多解释。 “行。” …… 十八个小时很快过去。 趁居民们汇集在镇中,施泰因巴赫带着陆星野,偷偷去了潜艇搁浅的海滩重新安装压载水舱的阀门。 秦尚远、夏蔷柔和希拉留守在屋子里,等陆星野的信号。 夏蔷柔早早就下了楼,昨晚醒来之后她就再没睡着过。 这丫头心里好像还装着事,脸上没了以往活泼开朗的神色。 秦尚远也不忍心告诉她夏守阵亡的消息,毕竟结界之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系统告诉他的信息,对别人来说也不算可靠。 于是就只能想方设法地逗她开心,比如用炼金术变朵花什么的。 好在女孩们都吃这套,收到了鲜花,夏蔷柔脸上的阴霾很快就散开了。 而比起好说话的夏蔷柔,那个被叫做“希拉”的神秘孩子就很难相处了。 他除了吃,几乎不说一句话。 起床了就一直疯狂往嘴里塞东西。 每吃完一只罐头,就把盒子洗干净,放到贴身的红布绳上挂起来。 秦尚远问他那根红绳哪来的,他摇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醒来就有。 所以秦尚远老觉得这个长着女相的男孩…… “像是缺了点东西。”夏蔷柔沉默地盯着希拉看了会儿。 “缺了点东西?”秦尚远顺着夏蔷柔的目光看过去。 “很难说。”夏蔷柔沉思片刻,“没有过去的记忆,就算是孤身一人,也没有要寻找家人的想法……而是像一个朝圣者一样,朝心里的指引前进。” 夏蔷柔顿了顿:“总觉得,不像是一个真实的……人?” “真实的人?” “真实的人是脆弱的、是会寻求温暖的、是有社会关系的……”夏蔷柔解释,“这个孩子在我看来,就像是一个只会干饭的机器一样。” 两人眼睁睁看着希拉拆开第二十一个罐头,埋头苦吃起来。 窗外的街道上传来一阵低吟。 黑德镇的祭祀游行又开始了! “陆星野他们怎么回事……还没有发出信号。”夏蔷柔惴惴不安地低声问了一句。 难不成…… 想到这里,秦尚远和她对视一眼。 两人立刻冲到了窗边,透过钉死的木板缝中看去。 黑压压的人影之中,鱼头居民们高举着火把,踏着一致的步伐,簇拥一架高耸而诡异的花车前进。 身披黑袍、头戴白骨冠冕的牧师在花车之上低声咏唱。 他背后的木桩上,还绑着一个人影。 显然是今夜的祭品之一。 火把飘摇的光映亮了飞雪,也恍然映亮了那个人影。 秦尚远和夏蔷柔脸上的表情,在同一时刻凝固了。 那木桩上绑着的,是希拉! 绝对没看错! 秦尚远和夏蔷柔背后汗毛倒竖,脸色僵硬地对视。 那背后这个吃着罐头的,是谁? 第169章 唯一清醒的查尔斯 “如果花车上的是希拉,那背后的人是谁?” “如果背后的人是希拉,那花车上那个又是谁?” 秦尚远和夏蔷柔瞬间陷入了沉默。 他们默默对视,听着背后传来的疯狂咀嚼声。 炼金矩阵点亮。 召魂铃滑入手中。 “我数一二三。”秦尚远以极低的声音说。 夏蔷柔心跳加速。 她的双眼有些发直,梗着脖子点点头。 一. 二. 三. 秦尚远和夏蔷柔同时回头。 白焰腾起,铃铛摇响! 听到动静,蹲在沙发上的希拉抬起那张漂亮的脸。 有些懵逼。 他脸上全是罐头里的食物残渣,嘴里还塞着没嚼完的午餐肉。 刚才的疯狂咀嚼声,显然是因为吃得太忘情了。 “你们在干什么?” 希拉呆呆地问。 白焰熄灭,黑魂飘摇着悄然钻回了虚空之中。 三人相视无言。 “你有没有兄弟姐妹什么的?”秦尚远“嘶”了一声。 “不知道。”希拉继续吃着罐头,一个接一个,像是没有饱腹感。 “真没家人?” “都说了不知道,”希拉的语气有些不耐烦,“我只知道我要来这里。” 秦尚远和夏蔷柔对视一眼,看到满地的空罐头,最终放弃了武力逼问的想法。 毕竟这孩子除了吃得有一点多,一路上只顾着闷头向前,也没干什么别的事。 “那些追他的人把他叫做‘钥匙’,难道他真的是一种钥匙?”夏蔷柔低声问。 “他们也是在猎人买的情报,”秦尚远思索了片刻,“卖家至今都是匿名,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像是谁设的局了。” “局?” “就是,”秦尚远斟酌了片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你以前被坑过?” “何止是被坑过。”秦尚远摇摇头,“算了不重要,暂时先不管那些居民了,等陆星野他们的消息,我们下海。” 咚咚—— 门敲响了。 秦尚远心里“咯噔”一声。 “陆星野说的信号,是这个?”夏蔷柔也愣了一下。 “不……”秦尚远喃喃着,还是走过去,拧开了门把手。 门前站着一个孩子。 那孩子,长着和这镇上居民一样酷似鱼类的脑袋。 “外乡人……求求你……救救我们。” 孩子的嘴里艰难地吐出了这句话。 他长着和这里居民们一样可憎的面容,可却让人觉得和别的孩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秦尚远顿觉不对,将这孩子给拉进了房门。 “怎么回事?”夏蔷柔也凑了上来。 “……查尔斯?”秦尚远注意到了这孩子衣服上的铭牌。 如果不去注意他那张长相丑陋的脸,你或许会觉得他就是穷人家里的孩子,在这大雪天气里穿着单薄的旧衣服敲开了你家的门,向你要一些吃的。 “救救我们……”查尔斯昏昏沉沉,一把抓住了秦尚远的衣角,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这到底什么情况?”秦尚远从背后接住这个名叫“查尔斯”的孩子,掌心里骤然淌过一道温暖湿润的液体。 是血。 “他身上有很多伤口。”夏蔷柔注意到了查尔斯衣服底下的伤,立刻开始准备起回复魔法。 秦尚远这才看到查尔斯的小手中正攥着一柄陈旧的小刀。 刀身上沾满了血迹,看样子,应该是他自己的血。 “他用刀把自己刺伤了?”秦尚远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切扑朔迷离。 这里的居民,原本在他看来和疯子没什么不同。 夏蔷柔的回复魔法很快起效,几分钟就完全治愈了查尔斯身上的伤口。 “希拉,接点热水来。”秦尚远回头喊。 “哦。” 希拉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冷冷地应了一声,起身照做。 灌了点热水下肚,查尔斯才终于缓缓睁开了那对鱼一样的眼睛。 “外乡人!快救救我们!”查尔斯恢复了活力,灵活地翻起了身。 紧紧握着秦尚远的衣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救你们?你说的你们,是谁?” “这个小镇,是这个小镇的所有人。”查尔斯恳求一般。 “黑德镇?”秦尚远愕然,“黑德镇发生什么事了?” “原本这里只是很普通的小镇,镇里的大家都是好人,只是……”查尔斯回忆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妈妈和周围的邻居都变了模样。” 查尔斯长满斑点,指间生蹼的手,神情低落。 看来他知道自己的样子很丑。 “不仅是我们的长相变了……”查尔斯继续说,“这里原本温暖的天气也变得寒冷,” “这里可是北极……怎么会跟‘温暖’挂钩?”夏蔷柔喃喃,“难道黑德镇,原本不在这里?” “查尔斯,你知道你们镇属于哪个州的么?”夏蔷柔立刻问。 “马萨诸塞州啊。”查尔斯表情有些奇怪,很理所当然地回答,“过去我们可是马萨诸塞州的明星渔镇!可天气变冷,海水也开始结冰了,大家都捕不到鱼。” 秦尚远大脑飞速运转。 原本在马萨诸塞州的黑德镇,怎么会出现在阿拉斯加州的最北边? 这两个地方,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啊…… 是因为某种契约的操纵? “那你知道,那些人嘴里的‘灵父’是怎么回事么?”秦尚远问。 提到“灵父”,查尔斯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怨毒的表情。 “对……就是灵父!因为捕不到鱼,镇上的牧师忽然告诉大家,要信仰灵父,只有信仰灵父,冰海里就会有鱼上浮给我们捕捞。” “所以大家像是疯了一样供奉灵父,推倒了原本的信仰,镇上的一切也都围着灵父来转……” “大家像是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样貌和周围都发生变化了一样,一切都这么顺理成章地维持到了现在。” 查尔斯说完,沉闷地低头。 “你的家人呢?”夏蔷柔温柔地问,“他们……变成什么样了?” “妈妈,妈妈在一次祭祀里淹死了……牧师说,就当是送给灵父的礼物。”查尔斯回答,语气有些麻木。 “那你爸爸……” “爸爸出去打仗了。” 查尔斯眨了眨呆滞的鱼眼睛。 “天气太冷了,我出不去……哥哥姐姐,外边还在打仗么?如果战争快结束了,那爸爸也快回来了吧。” “可是镇上现在这样,爸爸回来了也认不出我的……所以哥哥姐姐,你们能帮帮我们么?大家都是好人,只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我保证!” 秦尚远陷入了沉思。 按照施泰因巴赫的表述,现在应该是1941年之后的某一年。 查尔斯所说的“战争“是第二次世界大战。 这一点推测,从美国宣布参战的时间来看也对得上。 难道就是这个时期,有谁动用了某种契约,将黑德镇从马萨诸塞州“搬”到了北极……? 紧接着,又用另外一种能力,将镇上的居民都控制住了? 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查尔斯没有被控制呢? 难道这个看似单纯的孩子,也是布局者的一环? “为什么这镇上,只有你是清醒的?”秦尚远问,同时开启了心流。 可查尔斯没有说话。 他咬了咬牙,拉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羸弱的胸膛。 “全是……刀疤。”夏蔷柔愣愣地说。 查尔斯苍白瘦弱的孩子身体上,划满了伤痕,就像是被鞭笞无数次留下的痕迹。 “那种东西,每次满月涨潮的那几天就会来。”查尔斯有些“害羞”地裹起了衣服,虽然那张鱼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第170章 突袭祭坛 “那种东西?” “控制大家的东西,一个声音。”查尔斯解释,“听到的人,就会失去一部分东西,第二天醒来继续崇拜灵父……是妈妈告诉我的。” “是你妈妈告诉你的?” “妈妈恢复清醒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出血痕,”查尔斯点点头,“她说只有疼痛才能让她保持清醒。” “她说梦里的那个声音要她抛弃一切去信仰灵父,可爸爸还没回家,妈妈告诉我,我们一定要等爸爸回来。” “可是第二天,牧师就说妈妈就淹死了。” “我不能忘记妈妈,所以就只能学着她在自己身上划下这些痕迹。”查尔斯摇摇头,“那个声音就追不到我了。” 秦尚远收起了心流。 没有说谎。 “是牧师告诉你,你妈妈淹死的?”夏蔷柔觉得有些奇怪。 “牧师说妈妈对灵父太虔诚,所以在祭祀的时候跌进了海里。”查尔斯的目光黯淡了下来,“可我知道,妈妈才不信仰灵父。” “镇上,只有一个牧师?” “嗯,但我以前没见过他。”查尔斯点头,“后来有人说他是坐船来的外乡人,来的时候带来了灵父的潮信,也带来了供奉灵父的食物。” “那些尸体?” 查尔斯谨慎地点了点头:“还有那个……” 他缓缓地扭头,将手指向了一旁的希拉。 “他,也是供奉灵父的食物。” 希拉眼中闪过一抹凶光。 “你说什么?”他冲到了查尔斯面前,“你说谁是食物?” “我就是因为他……才觉得你们可以救我们的……”查尔斯躲到了秦尚远身后,“每年,牧师都会带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回镇里。” “听不懂。”希拉不耐烦地扭开头,“不过我现在也没时间跟你们周旋了,谢谢你们的食物,我吃饱了,要出发了。” 秦尚远心中顿时有些无语。 合着你刚才在这一顿猛造是充电呢? “你要去哪?”夏蔷柔急忙拉住了希拉的手。 “去海边,我的直觉告诉我,要去海边。” “急什么,我们也去。”秦尚远淡淡地起身。 “放心,一切都会变好的,”说完,他微笑着拍拍查尔斯的肩膀,“你就在这等着。” …… “柴油发动机正常。” “电池系统正常。” “推进系统正常。” “声呐系统正常。” “……” “这样就行了!!!” 施泰因巴赫指挥陆星野安好阀门之后,前往了控制室一一检查了这只老潜艇的各部位。 这个精神矍铄的老人透过潜望镜看了一眼冰海之上的月亮。 “再过半个小时就会涨潮,可以发信号给他们了。”施泰因巴赫颤抖的手搓了搓,难掩心中的激动。 陆星野沉默地点点头,钻出了潜艇,踏在潜艇外壳的铁皮上。 黑瞳黑角的少年对着夜空,默默酝酿了一会儿情绪。 天空之中忽然间就飘起了鹅毛大雪。 这就是他们的信号。 情绪和天空气象相连,这似乎是陆星野一脉古龙的特征。 陆星野刚开始被排挤的那个学期,蓝湖学院这一小块地方硬生生连下了几个月的阴雨。 直到后来他平衡了情绪,天空才终于放晴。 陆星野伸出手,凝视着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他冰冷的手心里。 “这样他们应该就能看见了吧?”他低声喃喃。 茫茫大雪之中,远处忽然传来了低哑浑沉的歌声。 月下的冰海很开阔,所以那歌声能传得很远。 陆星野循声望去。 黑德镇的港口,昨晚他们误入的祭坛的位置。 居民们举着火把又聚在了一起。 无数双死鱼眼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苍白的光,他们齐声歌唱着,将花车推到了浅滩前。 黑袍白冠的牧师在花车上跳着诡异的舞。 车下的火把缓慢汇聚,逐渐照亮了牧师背后被束缚着的影子。 陆星野的黑瞳微微一凝。 是希拉。 那个一路上只知道吃东西的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花车上被当成祭品? 希拉的表情显然很痛苦,被绑在那根柱子上让他备受折磨。 施泰因巴赫的小屋暴露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秦尚远他们此刻又在哪? 陆星野平静的心底泛起了一丝波澜。 没有犹豫,身上的漆黑迅速剥落。 黄金龙瞳焕然如新。 陆星野飞身入雪,飞奔在海岸线上。 晶莹如玉的白色鳞片在他身上疯长,骨骼也在以某种奇诡的姿态生长变换。 下一刻,一声浑沉的龙吟盖过了冰海的怒吼。 蜿蜒夭矫的白龙喷吐白雾,陡然升空。 …… “什么声音?” 领头的牛仔惊诧地回头,死鱼眼直勾勾地瞪着夜空。 别的居民们也听到了,齐刷刷地仰头。 “外乡人!一定是那些卑鄙可恶的外乡人!又想来打搅灵父的圣飨!!!” 居民们双眼通红,青筋暴起,怒不可遏地吼叫。 “抓住他们!!!” “杀了他们!!!” 居民们纷纷举起了手中各种千奇百怪的武器,猎枪、菜刀、铁棍……手边有什么趁手的东西就提起来。 面对灵父,他们是虔诚的信徒。 但面对打搅灵父圣飨的外乡人,他们就是一顶一的凶徒! “保护好灵父的飨食!那些死肉不重要了!” 牛仔高举着猎枪,枪口朝向被捆在花车上的希拉。 “今晚绝不能再让那些外乡人逃掉!” 居民们愤怒地哄闹着,护着花车缓缓后退。 “快醒醒……”花车之上,希拉眼神昏沉地喃喃,“这不是你们想要的……” 但他的微弱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了居民们的狂热当中。 牛仔带着男人们高举着武器,一步步朝海边靠近。 死鱼眼瞪着被月光照亮的漆黑冰海。 他们闻到了一股陌生的味道。 下一秒,巨大的蜿蜒身影从海中沐水而出。 男人们的目光也随着那道影子不断抬高。 威严赫赫的白龙夭矫盘桓,飞腾在冰海之上。 双瞳如炬。 白龙怒吼一声,掠过了这些男人,径直朝着花车冲去。 男人们怎么可能经受得住龙吟,纷纷缴械,栽倒在了沙滩上。 而其余在场的所有黑德镇居民面对这位“外乡人”也依旧怒吼着。 那一双双狂热的死鱼眼里并没有恐惧,他们用尽全力,将手里能扔的东西都砸向空中的白龙。 可那些东西甚至无法再龙鳞上擦出痕迹,只会落下去砸中他们自己。 白龙的眼中,此刻只有花车之上的牧师和他背后的希拉。 “他们去哪了。” 白龙硕大的黄金瞳宛如一面镜子,映照出了牧师鱼脸上的惊恐。 “他们去哪了。” 白龙再一次浑沉地发问。 牧师颤抖着,却还是咬着牙用力摇头。 龙瞳猛地收成细缝,白龙扫了一眼身下乌泱泱的居民,张开了血盆大口。 周围的水元素剥离杂质,在白龙的口中汇聚成了纯黑色的致密点。 “不说,那就都死。” 白龙的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他冷冷地看着这些着魔的居民。 如果这些鱼人让自己的朋友遇险,那他们死上一万次也不够。 “渊流……” “陆星野!!!” 忽然间,秦尚远的声音如同一道利箭射来。 第171章 牧师 渊流息瞬间静止。 “你们没事?” 白龙怔了片刻。 他也注意到了有两个希拉的存在。 不仅是他,聚集在这里的居民们也注意到了。 “第二只飨食!灵父的第二只飨食!” 人堆里有人大吼。 死鱼眼们纷纷朝着秦尚远一行人汇聚。 锐利、憎怨的目光如同无数把尖刀,刺向秦尚远、夏蔷柔,和他们身后的那个漂亮孩子。 希拉瞬间弓起背,目露凶光,他伸手护住胸口衣服底下的东西,做出防御的姿态。 “你来了!?” 花车上的希拉注意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人。 但他没有意外,反而像是早就约好那样的,瞬间对上了电波。 “我来了。”希拉低声回答,眼神坚定得像是要入党。 “啊?”秦尚远满头问号,“这是误入了什么奇怪剧本?” 但秦尚远也没时间多想了,目光立刻注意到了花车上披着黑袍的牧师。 牧师佝偻着身子,整张脸都被遮在了兜帽的阴影之下,只有头顶那只白骨皇冠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就是这个牧师! “灵父的子民们!杀了这些外乡人!”牧师猛地回头俯视,露出了兜帽之下猩红的双眼。 随着牧师的一声令下,立刻有人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冲了过来。 人群狂热地沸腾了。 叮铃铃—— 召魂铃滑入了夏蔷柔手中。 “魂来!” 女孩像一名祭司那样挥手,手中的铃铛摇晃,冰海的虚空之中立刻就有大批的黑雾钻涌了出来。 这些被束缚于铃铛中的怨魂们嘶吼着、变化着不同的可怖人形,化作无数股黑色的流星下坠,紧接着就如枷锁钳制住了那些冲锋的黑德镇居民。 牧师猛地一震:“你们是谁!” 可没人回答他,白龙嘶吼了一声,长尾横扫,沉重的龙尾将牧师打下了花车。 秦尚远紧接着一个响指,血液构筑的火焰就在牧师的周围燃烧起来,形成了一道边界。 白雾在雪中腾起,玉鳞收束,白龙再度化为了人形。 “发生什么事了?”陆星野一脸严肃地问。 “情况很复杂,我们现在也不是很清楚。”秦尚远朝着血焰划出的界限靠近,“这镇貌似被人控制了,具体得问问这个牧师,你保护好夏蔷柔。” “嗯。” “异乡人!你两次毁坏了灵父的飨宴!”牧师在血焰围住的圈中低吼。 牧师的控诉在居民们中央获得了声援,他们在黑雾之中挣扎着、怒吼着,想要提起手中的利器处刑了这些异乡人。 夏蔷柔眼角微微颤抖,维持如此庞大的黑魂数量,需要她的精神高度集中。 虽然辛苦艰难,但她尽力也能够支撑下去。 如果这镇上的人真的和查尔斯说的一样,是被某种东西控制了的普通人。 那身为黯色蔷薇的魔女,保护这些人就是她的责任。 只要是她的责任,她就一定会全力以赴。 “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异乡人……你不也是异乡人么?牧师?” 秦尚远伸手,一缕血焰高涨,猛地燎燃了牧师身上罩着的黑袍。 牧师的明显怔了一下,却还是不为所动。 “血焰要是沾染了你的身体哪怕是头发,不把你烧光是不会熄灭的。”秦尚远淡淡地提醒。 “妈的!!!” 牧师怒骂,为了保命只好将身上的黑袍猛地扯去。 黑袍很快被血焰烧成了一堆灰烬,而牧师的真面目也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黑德镇的居民们愣住了。 牧师的长相,很明显和他们不一样。 他就是一个白人老头,皱缩的皮肤上还带了一点红色。 “牧师……牧师怎么和我们不一样?”黑雾之中,有人绝望地发现了。 “不!牧师是灵父最亲的孩子!不可能和我们不一样!他的样子,应该更接近灵父才对!” “完了……一切都玩了” 绝望的议论声一时间此起彼伏。 “说什么!”牧师高举起布满灰青色鳞片的手,恶狠狠地说,“我也是……只不过,还需要一些时间!” “嫉妒路径?你是攀爬者?”秦尚远立刻认了出来,“不能自由地在人和鱼的样貌之间转换……你还停留在信徒阶,潜渊之胎。” “真够聪明的……”牧师警惕地盯着他,“只差一步!我就能晋升成为夜潮祭司了!就能比这些该死的镇民,更像他们口中的灵父!” “你用嫉妒路径的幻术控制了他们?” 秦尚远扫视黑雾之中那一张张可憎的面目。 “那你未免太过高看幻术了,”牧师冷笑,“这种虚假的东西,是无法干涉人类的情感和信仰的。 能做到将这些人尽数控制的,是那个存在无上的威能……而那个存在,你们根本就惹不起!” …… “这就是老板所用的那个契约缔造的小镇?” 远处,娶妻和圣女静静眺望。 “失序契约·圣谕。” “能够强行大规模扭转人类意志的契约,像是皇帝的口谕那样无可违抗。”圣女低声说,“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地方……” “但人类的自由意志已经让他们推翻了皇帝的统治……这份名为‘圣谕’的契约也终究无法束缚人类。”娶妻喃喃,“比如那个叫查尔斯的孩子,和他的妈妈。” “你让查尔斯去找秦尚远,就那么确定秦尚远会帮忙么?”圣女问。 “那个小可爱是夏守钦定的继承者,”娶妻说,“虽然我们被夏氏的人追杀过很多次,但我相信夏守的判断。 无论在哪,秦尚远本质上都是那种热心青年,这样的事他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斯旺的祭坛,就在海底深处,对吧?”圣女望向漆黑的冰海。 娶妻摇摇头:“可能吧,希望我们能在被老板杀死之前,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这是她们第一次接触到所罗门先生计划的深处。 所罗门先生有许多盟友,有的已经死了,有的正在死的路上。 他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踩着累累白骨爬上来的。 身上自然也藏着很多即使是她们也不知道的秘密,在所罗门先生庞大的计划里,她们只负责有关秦尚远的部分。 …… “那个存在?你口中的灵父?还是谁?”秦尚远低声问,“这里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结界?” “呵呵……”牧师低声笑着,“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哗啦啦—— 潮水漫涌,吞噬了岸上的尸堆。 第172章 神国之上(一) 悠远的歌声飘然而至。 秦尚远循声看去,漆黑冰海之中,一只只轮廓嶙峋的黑影沐水而出。 大雪散去,月光洒在了这些人形的身上。 他们每个都干瘦得像是只蒙着一张薄薄的人皮,皮肤呈灰青色,湿润而干枯。 嘴角开裂到耳根,其中长满了参差的尖牙,那些扭曲的鱼脸上密布着血管和角质,各种鳍状的组织分布在身体的关节处。 像是一个个背着锋利荆棘的佝偻老头。 遥远的记忆浮上了秦尚远的心头。 自己当初和苏柏留守医院的那个夜晚,闯入自己病房的丑陋鱼人就长这样! 一模一样! 但不同的是,那时只来了一头,被苏柏一拳干爆了脑袋。 而现在,密密麻麻的人头朝着海岸靠近,让秦尚远觉得像是在玩抢滩登陆。 难道这里就是这些鱼人的老巢? 当初这种鱼人和鹭湖别墅区的鱼形使魔,都被归结为那头自称“安帕”的未知恶魔的使魔…… 秦尚远脑海中有一道光骤然闪过。 难道这座结界……甚至包括这座结界背后的“人世神国”,都和安帕有关? 自称安帕的恶魔…… 名叫刘羽山的医生…… 秦尚远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老爸和老妈的死,也和他们有关。 自己身上的谜,这里是不是也能找到答案? 一切问题,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安帕……”秦尚远暗自攥紧了拳。 “怎么样才能让他们摆脱控制?”秦尚远厉声喝问。 血焰逼近,牧师识相地抬起手:“你问我是没用的,我只是负责看管这个地方,替这里的主人排除不稳定的因素,为灵父持续供应血食。” “不稳定的因素?” “那份契约偶尔会有差错,有的人会突然恢复清醒,脱离控制,我就负责清理这些清醒的人。” “查尔斯的妈妈是你杀的?”秦尚远一怔。 “不记得了,应该是吧。”牧师笑了,“这么多年来,清醒的人数不胜数,但无一例外,都被丢进海里了。” “如果你要想逼退这轮鱼人潮,就只能将祭坛上的飨食喂下去,水下的东西饿极了。”牧师冷冷看着花车上捆绑的希拉,“他需要一年一份的,飨食。” “妈的,希拉你到底什么东西?” 秦尚远看着两张完全一样的脸,终于忍不住问。 “都说了!我他妈也不知道!”希拉咬牙,“我只知道我要到水里去!” “哈哈哈哈哈哈很有觉悟的飨食!知道自己投水!”牧师大笑。 “你是怎么被抓的?!”秦尚远对着花车上的希拉喊。 “太饿了!被抓住不是很正常么!” “你也饿啊!?” 秦尚远脑子里像是缠了一堆乱线头。 花车上的希拉作为灵父的飨食,要被扔进海里。 而他身边的希拉却又义无反顾地要自己跳进海里。 这海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如果说人世神国的入口就在海底……那么牧师要用希拉投喂的,难道是某种守卫入口的存在? 这种存在,就是他们嘴里的“灵父”? 可为什么非得用希拉? 一年一度的飨食…… 这就意味着每年都会有一个“希拉”被找到,然后送到这里,在年节中被献祭? 而这一个又一个“希拉”之所以能被抓住,都是因为地处北极之地,找不到食物,太饿了导致的?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如果希拉不是人,那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某种存在的分身? 没有身世、没有记忆。 在极北之地中一个个、一遍遍地重生,醒来之后就跟随着本能,带着某种使命,如同洄游的鱼那样前往自己的出身地。 但因为仍然是肉身构筑,所以也会受到饥饿寒冻的困扰,因此大部分的“希拉”也被人所捕获,在寻找那个存在的半路上折损消亡。 而那个存在,就被束缚在人世神国? 秦尚远的大脑飞速转动。 猎人集会上,人世神国被认为是藏着高级宝藏的未确认恶魔遗迹…… 难道神国之中,不仅存在着恶魔遗留的封印物和魔灵,还存在着那头恶魔本尊? 只不过神国被某个人掌控了,那个人在海底的入口处设置了守卫。 而黑德镇的存在,以及一年一度的“年节”,就是为了祭祀、喂养神国之门的守卫。 也就是镇民们口中的“灵父”。 深海无明所,黯墟毁坏渊…… 秦尚远越发确定,通往人世神国的门,就在这片海域的底部。 鱼人群黑漆漆的影子跋涉在浅滩上,越靠越近。 “我要撑不住了!”夏蔷柔面色煞白地大喊。 鱼人们正朝着岸上嘶吼,镇民们也感受到了所谓“灵父”的气息,不断扭动身躯,想要挣脱黑雾的束缚。 轰——!!! 一道绚丽的火光混着浪花在漆黑的冰海上炸开。 鱼人们瞬间血肉横飞。 那是一枚鱼雷。 “是施泰因巴赫。”陆星野立刻反应了过来,“潜艇修好,他应该迫不及待准备下潜了……为什么会来这里?” “因为他答应过我们要一起下去,”秦尚远低声说,“这个老头很守信用。” …… u-35潜艇中,施泰因巴赫兴致勃勃地在操作台前忙碌。 “尝尝这个吧宝贝!” 这个老家伙眼中闪着光芒。 “别光吃人类……也吃点人类的武器!” 刺啦—— 又是几枚鱼雷拖着白色的水迹朝着浅滩发射。 “孩子们,准备好了么!”施泰因巴赫无比兴奋地搓手,“我来接你们一起去地狱了!” …… “这些镇民怎么办!”夏蔷柔还在勉强支撑。 就算鱼人成不了威胁,这些被控制的黑德镇居民也很难处理。 秦尚远眼角微抽。 “我来!” 他一头冲进人堆里,一道金色的炼金矩阵陡然出现在了地面之上。 “哀叹之域!!!” 光芒笼罩了大地,一个首尾衔接的无尽空间立刻构筑! “夏蔷柔,把他们都赶进去!” 秦尚远大吼。 夏蔷柔小脸微颤,用尽力气调动黑雾,将挣扎的镇民们一个接一个扔进了秦尚远背后的无形结界当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太多了!我怕我撑不住!”夏蔷柔满头渗汗,“这个领域……必须扩大才行!” 望着港口上密密麻麻挤满的人,秦尚远无奈只能在原有的矩阵基础上,再度构建。 但这样的规模,就比他曾经使用过的要大太多。 哀叹之域,领域扩张! 在秦尚远的压榨下,空间颅骨继续开辟,新生的领域很快囊括了港口边缘的镇民。 将所有人都收纳进了领域当中,同现实空间隔绝了起来。 秦尚远看着整座空荡荡的港口,额头微微渗出汗珠,他仔细感受着自己身体感受的变化。 看来动用颅骨的力量,要比契约和普通炼金术消耗的多不少。 “终于结束了……”收起铃铛,夏蔷柔的声音轻飘飘的。 如此大规模地控制召魂铃还是第一次,她只觉得自己快被抽干了。 毕竟当初王野给她这只铃铛,意在是让她可以自保就足够了。 “你们……” 见到了港口上瞬息万变的场面,困在血焰之中的牧师登时傻眼。 “你们是谁?”牧师的目光和秦尚远对上,死亡的感觉骤然降临在他的心头,“你么要干什么!我警告你们……你们在和神作对!!!” 可没人回答他,下一秒,秦尚远闪现到了他身前。 “没关系,等你死了,我们再慢慢聊。”少年轻声说。 “什么......” 血焰高涨,在牧师完全开口之前吞噬了他。 在雪地里将他烧成了一堆白骨。 第173章 神国之上(二) 施泰因巴赫的鱼雷还在不断地发射。 这个老头似乎杀疯了眼,在浅海放起了烟花。 但自深海而来的鱼人像是无穷无尽,比海潮中的泡沫还要密集。 总有漏网之鱼冲上滩岸,朝着秦尚远他们扑来的也不在少数。 陆星野将力竭的夏蔷柔一把推到秦尚远怀里。 “你们在这里休息。” 没等两人说话,龙吟震耳欲聋,一头白龙瞬间冲天而起。 冲破了木制花车,朝着海岸飞去。 花车之上的希拉跌在了地上,终于解开了束缚。 两个希拉面面相觑。 “真没用。” “都是因为我太饿了!你要是吃不饱,也一样会被抓住的!” “至少我不会被抓去当饲料。” “可恶!看来他把那东西放在你身上,也不是没有道理。” “别的人呢?都被吃了么?” “嗯……我还以为我是最后一个。” “不是……”秦尚远和夏蔷柔已经看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一个穿着厚衣服,一个被几乎脱光了,他们根本分不清这俩谁是谁。 “干嘛?”两个希拉黑着脸同时回头。 “你们到底是……” “不知道,”希拉们异口同声,“我只知道我要跳进海里。” “……” “麻烦转人工。”秦尚远实在受不了这两个人机了。 “我只知道这座镇上的人,被契约束缚了。”光着膀子的希拉说,“一份名为‘圣谕’的契约。” “圣谕?”夏蔷柔一愣,“约束局记录在案的失序契约?” “竟然是失序契约?”秦尚远瞳孔微颤,“这份契约,能够扭转人的思想?” 夏蔷柔点点头:“能够强行扭转生物的意志,让桀骜不驯者对行使契约者俯首称臣,目前唯一的案例,是千年前摩洛克在埃及利用这份契约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国度。 整个国家高度统一,所有人都承认摩洛克是唯一的神王,摩洛克也从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后来呢?没有破解的方法?” “但人类的自由意志无法被真正更改,所以即使圣谕强大到能够同时扭转数百万、甚至数千万人的意志,也终究会走向崩溃。” 夏蔷柔继续说。 “在摩洛克的国度维持不到一百年时,那个国家就因为人民的苏醒,意志重获自由而瓦解了,但这牵扯到了花之恶魔。” “花之恶魔?” “花之恶魔,曾被古埃及的某支文明当做花神供奉。” “古籍中提到来自天堂的花神曾在沙漠中心开辟出了一片绿洲,拯救了这群人的祖先。现在那个地方也还有一个叫‘花神行宫’的组织,是约束局登记的恶魔信仰组织。” “但当时摩洛克动用了圣谕,扭转了人类的信仰,这近乎杀死了花之恶魔,同时摩洛克也盗取了和花神并肩的太阳神之名,成为了人类的新神。” “和花神并肩的……太阳神?”秦尚远皱了皱眉。 “后来的埃及人将这位太阳神归并为了正统神话中的‘阿蒙’和‘拉’。”夏蔷柔点头,“但实际上,那位旧太阳神的真实身份,到现在也还有争议,在那支古文明的记载中,他时隐时现,每一次出现的记录中间会间隔数十年甚至上百年。 摩洛克盗取神名时,正是他消隐的时期。” “但后来不知为什么,那位旧太阳神忽然降临了,笼罩王国的圣谕瓦解,人类的自由意志挣脱枷锁,重新获得信仰的花之恶魔,也再一次恢复了活力。” “而摩洛克被击败之后,因为某种原因,一直跋涉到了华夏,然后就被秦氏封印在了塟魔之井。” “你从哪知道这些东西的?”秦尚远一脸懵。 “历史课啊。”夏蔷柔理所当然地回答,“咱仨一起上的,但是那几节课你睡着了,虽然我也睡着了……但是下课抄了苏柏的笔记。” “……”秦尚远挠挠头。 在他的认知里,大学真正有用的课程都在某粉色网站上,网课上的老师声情并茂全是干货,还能随意调节视频速度。 而线下课的老师有气无力,只会念点清朝ppt,除了浪费你的时间就没有别的作用了。 所以再一次回到大学的他,很理所当然地在课上睡起了觉。 但实际上蓝湖学院设置的那些神仙课程—— 恶魔学基础? 神秘学基础? 炼金术? 魔动机械? 恶魔社会学通史? …… 你当然是没办法在线上找到网课的。 所以课上几乎每分钟都是干货,哪怕当故事听也能听得贼起劲。 原来芙罗拉的过去……是这样的? 秦尚远心里默默地想。 “所以,圣谕这份失序契约,属于摩洛克?”秦尚远问。 “不知道……但契约理论课上讲过,”夏蔷柔回想,“作为未拥有火核质的火焰恶魔,摩洛克应该无法拥有失序契约。 虽然贵为上位恶魔,但核质对于基本元素的所属恶魔来说,是绝对的权柄,也是开启对应元素失序契约的钥匙……这也是摩洛克想要夺取核质的原因。 连火元素失序契约都没有的摩洛克,就更别提其他的失序契约了。 这也是历史学里的争议之一,有学者针对这个疑点提出了一个假说,认为摩洛克的背后,应该还藏着一头恶魔。” “如果这些猜测和推理都正确……”秦尚远喃喃,“那当初摩洛克背后的那头恶魔,有可能就是黑德镇的控制者?” “这么来看,很有可能……”夏蔷柔面色凝重地咬咬嘴唇,“感觉这一趟下来的发现,都可以完成你的历史系毕业论文了,这根本就是突破性的发现。” 成为校董了还用完成毕业论文么? 秦尚远心里默默吐槽。 脚下忽然传来了一阵微颤。 夏蔷柔警觉地扭头:“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名为“龙脉”的戒指终于泛起了红光。 秦尚远看向左手。 被困于龙脉之中的罗亚龙——莎隆拉梅尔,正在向他发出信号。 …… 潜艇正在随着不安分的海域颤抖。 施泰因巴赫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冲到舷窗边,观察潜艇下方忽如其来的动静。 无数细密的水泡在潜艇的强光束中上浮。 像是有什么东西苏醒了,正在以极速朝海面游来。 “地狱之门的守卫么!是地狱之门的守卫么!”施泰因巴赫激动得浑身颤抖,“来吧!都来吧!哪怕是守卫,让我看一眼,我也心满意足了!!!” 黑影飞快地上浮,如同被加速到音速的炮弹。 亲眼目睹到那副威严尊荣的瞬间,施泰因巴赫愣了片刻。 他仿佛看到黑影之后,有一道深渊之门缓缓洞开。 那些熟悉的、死去的艇员,那个由他亲手杀死的少校……正在笑着朝他招手。 仿佛一张发黄的旧照片在深海之中陡然活了过来。 这就是地狱之门! 这就是地狱之门!!! 施泰因巴赫无比兴奋,他顾不得耳边出现的神秘低语,也顾不得舷窗外出现的如同虚幻般的男人。 调转潜艇的方向,朝着深海坠落。 他能确信自己没有发疯。 驱使他做出这一切的,是他内心的好奇心。 轰——!!! …… 黑色的光束在浅滩上扫射,这些鱼人在白龙的面前简直就和活靶子没有任何区别。 海水一次又一次被剥离杂质,凝聚为纯粹的漆黑,一轮接一轮地在鱼人群中炸裂开来。 可一个比夜幕下的冰海更漆黑的夭矫影子,正在海中越变越大。 两抹暗金色在海中极深的地方飘摇。 白龙的黄金瞳猛然收紧。 他感受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 和自己一样的气息。 同类的气息。 第174章 神国之上(三) 比白龙巨大数倍的身影,带着数吨海水跃出了海面。 嶙峋锋利的口中衔着被它撕碎的半截潜艇。 一头漆黑的、腐烂的古龙。 虽然这副身躯看上去已经死了,但依旧残留着古龙生前的赫赫威严。 白龙的黄金瞳微微震颤。 毫无疑问,那是他的同类。 可是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头古龙的尸骸? 黑龙的身上散发着腐烂的混沌气息,双瞳之中闪着黯淡的金色,宛若两抹飘摇的烛火。 白龙尝试和他沟通,可念头一动,一股极为混沌的低语立刻涌入了他的脑海。 仿佛受到了电击一般,白龙悲鸣一声,径直从天空坠落,重重地摔在了浅海之中。 “陆星野!”秦尚远瞳孔骤缩。 “这里怎么还会有古龙?”夏蔷柔面色惨白地喃喃,“这头黑龙难道就是黑德镇人用人类祭祀的‘灵父’?” “吾之龙躯,应该和这头古龙存在些微联系,”莎隆拉梅尔的声音回荡在秦尚远耳边,“吾能感受到!” “就是它吧?” 两个希拉对视一眼。 “是它,就是它!” 没等秦尚远和夏蔷柔反应,希拉们不约而同地冲了出去。 黑龙在冰海之上怒吼一声,径直朝着希拉猛冲。 希拉解开衣服。 哗啦啦——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吃的?”另一个希拉先是一惊,随后面露嫉妒之色。 “碰见好人了。” “他们叫我们希拉?” “不知道,反正外边的人都这么叫我们。你该去送了,那畜生只顾吃你我才有机会。” “没问题。” 说罢,希拉朝着黑龙的血盆大口猛地高高跃起,黑龙金瞳一凝,朝着他冲去。 而另外一个希拉抓住胸口的红绳猛地一抖,身上贴身捆缚的红绳在瞬间燃起烈火。 烈火熔化了希拉珍藏的罐头,在冰海白月之间划出一道炽红的弧线。 直到现在,秦尚远才真正看清。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红绳。 而是一条极长、极长的炽红色长绫。 红绫之上,仿佛永不熄灭的烈火熊熊燃烧。 随着希拉的高高跃起,那条火红的长绫在空中翻卷着,像是能够搅混天地。 黑龙刚刚吞下这边的希拉,那边的红绫立刻和它缠在了一起,散射出万丈火光,迅速从头到尾缠住了黑龙。 黑龙被红绫上附着的烈火燃烧,痛苦地翻滚、嘶吼,想要摆脱束缚。 可希拉早已经一脚踩在了龙背之上。 希拉横眉冷视,双手拉扯手中缠绕龙角的长绫,死死掌控着龙头的朝向。 黑龙被火焰烧得极度痛苦,最终只能在希拉的掌控下,无力地朝着岸上坠落。 轰隆——!!! 巨大腐烂的龙躯在港口之上砸出了深坑。 尘烟四起。 秦尚远这才看清,原来这头漆黑古龙的长相比起陆星野那头白龙来说,更加怪异。 这头古龙的身躯要比陆星野大上十多倍,几乎占据了整座港口。 他威严的额颅上像是寄生了某种怪异,让他的整个头颅开始朝着某种丑陋的鱼类靠拢。 而龙前肢以上的躯体更像是人类的上半身,给人一种拼接而成的诡异感。 这头黑龙上大部分的鳞片都腐烂了,身躯之上还有着不少啃噬的痕迹,像是蛰伏在海底的鱼人在他身上留下的。 此刻,这头龙浑身正被炽热的红绫紧紧捆缚,瘫在地上,喉咙深处发出无力的低吼。 希拉从龙背之上跃下,转头走向海岸。 周围的鱼人纷纷嘶吼着朝他涌去,可立刻就被他随手挥出的火焰燃成了灰烬。 随后,整片冰海都燃烧了起来。 希拉伸手在漆黑的海水中随意一搅,将那头昏过去的白龙给提了起来。 一路拖到了秦尚远面前。 跟体型庞大的黑龙比起来,白龙状态的陆星野更像是幼崽。 “这头龙携带的那种污染被这条红绫束缚住了,”希拉抬起脚,踹了踹黑龙腐烂的鼻头, “说到底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这镇上的人祭祀的灵父,就是他。” “这头……古龙,就是灵父?”秦尚远先是疑惑地问了一句。 随后就和夏蔷柔一样,满头雾水地看向希拉本人。 比起“灵父”的真身,似乎眼前这个被叫做“希拉”的男孩,身份更值得他们注意。 “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点眼熟啊。” 夏蔷柔上下打量这个长相漂亮的男孩片刻,目光又落在将黑龙缠成粽子的赤色红绫之上,低声喃喃。 “是有点……”秦尚远微虚双眼,“嘶”了一声,“难道……是他?” “是他?” “就是他……” “我们的朋友?” 夏蔷柔甚至还唱了起来。 “小……小……” 秦尚远就要说出心中的那个名字,可嘴上立刻就打起了结巴。 “不对……你让我静静……” 秦尚远立刻伸手叫停。 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 “不可能!绝不可能!” 神弃之夜之后,这世界上的神明,就已经抛弃了人类! 他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是! 哪吒!!!??? 绝不可能! 冷静点秦尚远冷静点! ……说不定只是有点像而已! 什么哪吒,不过是人类赋予某头恶魔的一个名字而已! 秦尚远双手颤抖。 可是这燃火的红绫…… 这比女孩还要俊美的长相…… 这海边杀龙的娴熟手法…… 根本就是他啊! 简直就是照着话本里的描述走出来的……刻板印象得不能再刻板了。 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另一边,夏蔷柔也陷入了深深的震撼和疑惑。 可不等两人反应,希拉一手扯住红绫,一脚蹬在黑龙的鼻头,猛地一扯将红绫拉了下来。 他再一次孤身走向燃着炽火的冰海。 红绫燃烧着飘动,在他背后绕成一圈火轮。 他伸手,白月之下,红绫便如同漫天的流火那样舞动。 红绫入海,汹涌的冰海也跟着翻涌起来。 随着红绫的搅动,冰海之中的旋涡由小到大,也越发地幽深。 大地之下传来了沉闷的响动,整片黑德镇港口晃动起来。 片刻之后,海水竟然被搅动的红绫生生分割开,露出了一片干燥的空洞! 希拉借着红绫高高飞向夜空,沉默地凝视站在地面的秦尚远。 “进去,”希拉轻声说,“把这长绫交给他,我的使命也便完成了。还有……” “谢谢你的罐头。” 希拉的声音像是沙子那样散在了冰海之上的寒风中。 连带着他的整个人形,也跟着缓缓消散。 炽热的红绫本应无所依凭,此刻却仿佛有了方向一般,飘进了秦尚远的怀中,炽热消退,红绫也安安静静地叠了起来。 随之飘落的,还有一片淡静粉嫩的莲花瓣。 秦尚远正愣着。 红光一闪,系统界面—— 【ss级封印物:混天绫。】 第175章 神国之上(四) 港口上静了很久。 秦尚远才缓缓开口。 “你学习比我好,你记不记得……‘哪吒’这个名字,对应的是哪个恶魔?” 夏蔷柔显然是愣住了。 盯着那道红绫,缓了半晌才说。 “华夏的神话体系里……有很多神名在恶灵石板上一直找不到对应,哪吒是其中一个。” 秦尚远咽了口唾沫,没再说话,而是表情郑重地收好了红绫。 系统吸纳混天绫之后,秦尚远只感到胸口一阵炽热。 他扫了一眼,在东瀛拿到的迦具土神像似乎有了一阵异动。 看来,这两件物品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又或者说,这两件物品的原本的主人之间,发生过某种交集。 哪吒……和摩洛克么? 但秦尚远没再继续深究下去,等到陆星野醒来之后,他们躲到了另一个地方,秦尚远才又解开了围困镇民的哀叹之域。 看着那些从领域之中缓步走出来的黑德镇居民,他手中不禁捏了一把汗。 牧师死了,所谓的灵父,也从深海中被抽了出来。 那个名为“圣谕”的契约……应该也失效了吧? 长着丑陋鱼头的居民们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了港口上,他们先是被突然出现的龙尸吓得惊慌失措,纷纷围着龙尸散开。 随后每个人像是刚刚开始认识这个世界一样,难以置信地相互打量,欢笑、哭泣、拥抱……之前的那种狂热早已经从他们的眼中消失了。 只是,似乎这种丑陋的样貌再也回不去了。 “契约失效了诶……”夏蔷柔望着港口,有些欣喜。 她看向一旁表情凝重,像是心事重重的秦尚远:“可是你看起来一点也没开心。” “人是没事了……可是结界还没消散,他们依然处在结界里,”秦尚远凝视那些恢复了清醒,却仍然迷茫的小镇居民,“我们也不知道缔造这座结界的人,是怎样将一座几千公里外的小镇搬到这里来的。 这些人还能回去么?还是说他们从今往后只能与世隔绝生活在这里? 不管怎么样,这座小镇上所有人的命运,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改变了。” …… “人世神国中封印的……竟然是哪吒?” 娶妻喃喃。 “老板还藏着这样的秘密?” “不……封印地怎么会和魔胎祭坛在一起?”圣女低声说,“只有另外一种可能,魔胎祭坛在另一个地方……这里只是人世神国的所在。” “老板藏得可真深。”娶妻愣了片刻,心中怔然,“我们没能将秦尚远截杀在结界之外,他肯定已经知道了……可他现在为什么还不现身?” “老板他,好像在等着一些事发生。”圣女面色凝重。 “等着一些事……发生?”娶妻朝海面望过去。 白龙的夭矫的影子消失在了海面漩涡形成的空洞当中。 …… 秦尚远踩着坎坷不平的湿润海床,仰头。 陆星野飞下来的时候,秦尚远数过,他们一共飞了十多分钟。 根据陆星野的速度估算,这里应该是七八千米深的海底,伸手不见五指,就连抬头也看不见海面之上的星星。 只能听到混天绫搅开的海水水壁的哗哗声,以及水壁之后若有若无的低语。 秦尚远埋头抓起了海床上的一些沉积物,顺手炼造出了一支火把。 刺啦—— 火光陡然照亮了漆黑的空洞四周。 水壁之后,无数鱼人嶙峋诡谲的四肢百骸蜷曲着挤在一起,试图抓破那道阻隔它们的水壁。 荆棘般的尖长牙齿、黝黑无神的眼珠、骨架一般细长斑驳的身躯…… 每一抹火光掠过,就若隐若现地照亮它们令人惊悚的每一寸躯体。 这些鱼人就是被豢养在这片水域当中的,反正每年都有数十万甚至上百万的人类被送到这种地方…… 有的被当做祭品吃掉,有的就被感染成面目可憎的鱼人。 这种鱼人的尸体曾经还送去过收容所解剖,结果发现它们已经算是一个新生物种群了。 身上保留有和人类极为相似的器官,能够通过交尾来自我繁衍。 “这里,就是人世神国的入口么?” 夏蔷柔环顾四周,他们面前可以称作“入口”的地方,只有面前的断崖。 “也是施泰因巴赫教授嘴里所说的……地狱之门?” 断崖之下更是幽深漆黑,不知道还能有多深。 “深海无明所,黯墟毁坏渊。” 秦尚远再一次默念。 根据情报的描述,所谓人世神国的入口,应该就是面前的深渊。 秦尚远沉默了片刻。 结界之中的结界? 被污染异化的古龙残躯…… 看守着可能封印着“哪吒”的结界?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位于北美洲的阿拉斯加? 曾经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神战? 神弃之夜的……神战? 哪吒和……谁? 秦尚远心中冒出了不少猜想,这都是夏守从未提到过的。 施泰因巴赫口中所形容的地狱之门、那些疯疯癫癫、相互屠杀的艇员,让秦尚远想起了类似于“匍匐死梦”的精神污染…… 难道这就是域外恶魔所具有的特性? 自带的精神污染? 而这种污染,来源于自然宇宙的诞生和特质…… 因为太过古老,所以像芙罗拉这样伴随人类所诞生的恶魔,才无法抵抗…… 更别提人类了。 所谓的“匍匐死梦”,难道即是其中某一位域外魔所独具的污染类型么? 秦尚远在心中默默考量。 克苏鲁神话有关的小说中,的确也不乏这样的描写。 所以这里,其实是哪吒和域外魔之间爆发战斗的古战场? 可哪吒又为什么会出现在美洲大陆? 这一切线索和推理汇集在一起得出的结论,让秦尚远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 黑石岛。 夏素月将目光从天外的星环之上收回。 “真不是个看天的好时机啊……” 他忽然觉得有些累了,起身想回到屋里。 可背后天空中的星光骤然暗了下来,身穿黑衣的苍白男人的虚影,自夜空之中缓缓浮现。 “是你?”夏素月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个飘忽不定的虚影,“稀客啊。” 几个盟友之中,只有所罗门先生是黑石岛的常客,而这位则是稀客。 “我该叫你什么?” “安帕就好。” “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何贵干呢?” “秦尚远进入人世神国的事,你知道么?” “知道,但那不是所罗门先生的计划?跟你我有什么关系?” “那三枚颅骨,如今一颗被秦尚远所掌握,另一颗就藏在人世神国当中。”安帕幽幽地说,“你难道就不好奇剩下那一颗的下落? 你难道就没想过,所罗门为什么要将秦尚远引入人世神国?” 夏素月静了片刻。 “你的意思是……” “当初律法破碎之后掉落的三枚颅骨,我将空间所代表的颅骨交给了所罗门,而尼古拉斯·霍恩夺得了剩下的两枚。” “剩下的两枚之中,时间颅骨融合于那头罗亚龙的体内,如今与祂一同沉睡在那座城市里……” “而最后一枚代表空想的颅骨,几百年来不知所踪。” 安帕顿了顿。 “我们可敬的盟友,所罗门先生,他是在赌。” 夏素月双眼微眯:“你是说,他在赌那枚不知所踪的空想颅骨,其实就藏在秦尚远身上? 所以他才借势将秦尚远引入藏有时间颅骨的人世神国,三枚颅骨汇聚一处,发生聚合……” “嘭——”安帕口中模拟着轻微的爆破声,戏谑地说,“虽说我知道我们的联盟终会分崩离析,但我没想到捷足先登的会是所罗门先生啊。” “颅骨聚合之后,释放的力量足以让这个世界完全重构,不仅是灰锡渊海,还包括了白银之庭。” “我倒是不急,但夏素月先生您的计划,您那被困于潘地曼尼南的妻子……” “唉……所罗门先生许诺您的愿景,这么快就要被撕毁了。” 安帕的声音最终飘散在了虚空中。 夏素月沉默了会儿。 “阿壹。” “老爷。” “叫醒这座岛,去黑德镇。” 第176章 认主 冰海上空的黑云之中。 所罗门先生的面前,纯白色的羊皮书册在狂风中翻开了书页。 【无名之神篇章:】 【剩余半枚锈蚀之徽下落仍旧不知所踪。】 【这阻碍了秦尚远晋升成为傲慢途径,牧师阶,逆位骑士。】 【同时也避免了他成为旧日天使路西法晋升成为傲慢途径,主教阶,晨星的献祭材料。】 【魔胎之战(被划去)】 【秦尚远在‘神明’哪吒神识化身的指引下,来到了人世神国外围,黑德镇。】 【三枚颅骨即将汇聚,无名之神苏醒将近,这一切目前都在所罗门先生应变的计划当中,可仍旧无人知晓第三枚“空想”的下落。】 【但面对未知的前路,秦尚远选择了犹豫。他似乎意识到,前方既是大海的深渊,也是他自己的深渊。】 【……】 接下来的字迹出现了扭曲,窥天簿猛地合上,封面的龙蛇瞳孔凶狠地颤动着,和所罗门先生对视。 “果然……祂的命运还是不能看到底……” 事到如今,他早已经接受了这本记录所有命运的册子,唯独看不清那位神只的命运。 不过,秦尚远的命运是确定的。 身为神只容器的他,最终只会沦为容纳那位神只意志苏醒的肉身。 那位拒绝了黄金之国铭刻、造就今天这般乱世的神只。 祂的拒绝击碎了堪称完美的律法,连同律法之下的天使位格——虚伪王座也一同毁坏。 而对于在那一夜从天使位格陨落的所罗门来说,夺取祂的遗躯,就能够替代祂的位置。 重返、甚至是超越曾经的位格。 只可惜即便拥有了窥天簿,他也不能完全掌控那位神只的苏醒。 于是所罗门只能引导存放祂意志的肉身,一步步踏上恶魔路径,等到肉身成长到牧师,再由他来吞噬。 到这时,那位神只沉睡的意志,便顺理成章地归于他的掌控。 这原本是天衣无缝的计划,但那半枚该死的锈蚀之徽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到。 找不到完整的锈蚀之徽,秦尚远就无法成为真正的逆位骑士。 整个计划也会被彻底卡死在这里。 若只是计划的进度受阻,所罗门倒无所谓。 这几百年来,他的灵魂更换了一具又一具肉身,他是时间的亿万富翁。 真正让他嗅到危机的,是那头虎视眈眈的域外魔。 和那些位于宇宙深处的混沌存在合作,本就是与狼共舞。 那些东西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理智”。 就连名为“安帕”的人格,也是那头域外恶魔降临地球之后在所罗门的教导下模仿人类所凝成的。 但安帕在几百年间,几乎将人类的尔虞我诈都学了过去。 这个曾经的利用工具,也早就脱离了所罗门的掌控。 “到底是恶魔与恶魔的交易啊……”所罗门淡淡地看向冰海的漩涡当中。 所以他不得不冒险,利用尚能够窥见的命运,强行加快颅骨汇合的进度,提前尝试唤醒那位神只。 如果神只苏醒,就算现有容器秦尚远的肉体无法承受也不要紧。 因为另一个为祂所准备的容器,也在所罗门的安排下抵达了这里。 圣女。 所以只要秦尚远现在选择进入人世神国…… 自己便能够抢占先机。 所罗门心中正盘算着,面前原本闭合的窥天簿却陡然翻开了! 书页在狂风中翻卷。 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查阅这本羊皮册! …… “都、都到这里了,想什么呢!”夏蔷柔望着面前的深渊,鼓起勇气咽了口唾沫,“都到这里了,我们赶紧下去吧!不管是什么,我、我都不会害怕的!” 陆星野也默默看向秦尚远,等待他下决定。 可秦尚远身子猛地一颤,像是机器断线了一般直冲冲地朝前栽了过去。 “诶诶诶诶!!!” 眼看秦尚远就要栽进面前漆黑的海沟断崖,夏蔷柔吓得立刻掏出了铃铛。 如忠实仆从般的黑魂们从虚空之中应召而来,立刻拖住了下坠的秦尚远,将他送回了夏蔷柔身边。 陆星野急忙将昏迷的秦尚远翻了过来。 秦尚远深色的眼瞳收缩成了两个极小极小的黑点,在他们看来几乎就只剩下的眼白。 “像是……意识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样。”夏蔷柔喃喃,“但他的呼吸、心跳、脉搏、体温,一切都还是正常的。” …… 无数发光的文字在秦尚远的眼前闪灭。 秦尚远只觉得自己身处在冰冷的深海当中,系统的红光陡然闪过。 【正在连接……】 【ss级封印物:窥天簿。】 【旧日天使篇章。】 一行目录缓缓浮现在了秦尚远面前。 秦尚远双瞳微颤。 想也没想,直接点了进去。 …… “怎么会这样!?” 所罗门眼疾手快地将窥天簿的书页猛地合上。 这本具有生命的书,在刚刚像是受到了谁的召唤。 所罗门暗红色的魔灵死死压制着窥天簿,封面上的竖瞳也死死瞪着所罗门。 他此刻正在和这本书角力,每一次发力都足以在下方的冰海中掀起一阵高达百米的巨浪。 窥天簿发出不甘的嘶吼声。 这本随域外魔的降临而来的命运之书,从没有真正属于过所罗门。 它更像是某种至高的存在和意志的代表。 又或者说它只属于某种至高的存在和意志。 所罗门只是暂时保管,而无法全部查看,遑论做出修改。 而现在,所罗门有一种预感,窥天簿似乎找到了自己的主人。 难道……窥天簿本是属于那位神只的物品? 如今在主人的身边被唤醒,他便开始了和主人的共鸣? 那这书中的内容……身为容器的秦尚远,是不是也会看到? 如果能看到,他又能看到多少? 所罗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勾起了顾虑…… 不,是畏惧。 这一切,安帕都知道么? 所罗门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怒火。 所以安帕在这几百年来都从未提过关于窥天簿的事……!!! 窥天簿是随他而来的! 即使那时候他还没有“人格”,但不代表他不知道这件物品的存在!!! “安帕!”所罗门对着无人的冰海怒吼,“你一直都在等这一天么!等着我……在祂的面前翻开这本书!!!” 所罗门胸中怒火燃烧。 漆黑长枪带着苍白的光芒从天而降,贯穿了这本躁动不安的命运之书! “绝对不行……秦尚远!” 所罗门低吼。 “今夜,你必须前往神国!!!” 他将窥天簿连同朗基奴斯枪一同收纳,随即朝着冰海冲去。 虚空之中撕开了一道裂缝。 黑色的岛屿出现在了冰海之上!!! 第177章 旧日天使篇章(一) 意识之海。 【旧日天使篇章:】 红光疯狂地闪烁。 秦尚远只觉得自己正在被某种无可抗拒的力量拉扯着,向更深的海域下坠。 很快,海水褪去。 秦尚远来到了一片灰色的迷雾之中。 他的面前只有一排阶梯,向着雾中无尽延伸。 秦尚远心中一动。 灵视? 似曾相识的感觉再一次袭来。 在秦尚远的记忆中,这排向上的阶梯尽头,是一座尸横遍野的战场。 战场中央横陈一尊王座,通往王座的阶梯跪着夏超和夏蔷柔的尸身,而王座之上,则是被漆黑长枪贯穿的苏柏。 没想到,他竟然再一次来到了这个地方? 想到这里,秦尚远心里不禁一紧。 他拨开面前的灰雾,朝着阶梯的尽头狂奔,终于来到了平台之上。 依旧是战场浓重的血腥气息。 无数异变怪物的尸身围绕的漆黑王座下。 夏超只剩下焦褐溃烂的半边尸身。 而夏蔷柔的双眼变成了两个漆黑的空洞,手腕上的狡之牙在灰暗的战场上熠熠生辉。 但王座之上,原本被漆黑长枪贯穿的苏柏已经不见了。 其他的一切如故。 灵视之中的预言……被自己改变了? 秦尚远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了这个猜想,原本被那支神秘的黑色长枪杀死,才是苏柏最终的命运? 而自己的出现,改变了这个命运的结局? 怀中的念珠正氤氲着的温暖,无不在提醒着秦尚远这个猜想的正确性。 一股后怕忽然涌了上来。 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那么这就意味着夏超和夏蔷柔……也面临着相同的命运预言。 未来等待着这两兄妹的,就是如今秦尚远所看到的死状!!! 所以这里的每个人,其实都有注定好的命运? 正在秦尚远整理思绪的时候,铁红色的暗沉天际骤然射出了一道极为刺眼的明光。 轰隆隆—— 鸦群四散,震耳欲聋的巨响从云端降落,脚下的巨石平台即刻分崩离析。 秦尚远也随之坠入了虚空。 无垠的黑暗宇宙。 冰冷,寂静。 秦尚远漂浮其中,只觉得星辰的光芒在他身旁形成了五彩斑斓的轨迹,他似乎正在以一个难以想象的速度在这片空间当中穿梭。 空间开始蜷曲,时间也随之扭曲。 最后秦尚远来到了一片由灵质构成的广大领域之中。 顶上遥远深邃的黑暗深处,有某种磅礴气息聚合为一点,那一点是极为纯粹的黄金色。 隐隐看去,仿佛是一道恢弘的门扉。 金色的门扉之下维系着四道色彩斑斓的光带。 四道光带之下,又分出了七道星系旋臂一般的巨大光芒,向着秦尚远身下无尽的深渊之中延伸而去。 遥远深渊的尽头,秦尚远见到了沸腾的灰色海洋。 某种奇怪的重力拉扯着他向下飞去,仿佛万古的漫长时间流逝,秦尚远最后落在了一片广阔的黑色沙滩之上。 沸腾、灰暗的海水一遍又一遍冲刷秦尚远脚下的海滩。 秦尚远茫然地向一望无垠的海面了望。 七道光柱在这里变得尤为巨大,像是深入灰海的擎天柱。 而光柱之下,无数白骨、灵魂在沸腾的海水中挣扎、嘶吼着。 围绕着光柱的灵魂化作黯色的气息,相互踩踏着,竭力要向着巨大的光柱之上攀升。 可无论那些灵魂如何努力,如何相互厮杀、吞噬,光柱之上也总会有一股股暗红色的气息将一路攀升而上的它们转瞬吞并。 无数悲苦的声音回响在海面之上。 灰色的热海中重复上演着这残酷的一幕,永远都有灵魂相互厮杀着朝光柱之上攀升,也永远都有暗红气息自上而下将它们尽数吞并。 像是永劫轮回。 天地寂寥。 这是…… 秦尚远的眼瞳骤然一收。 灰锡渊海? 具象化的灰锡渊海。 渊海之上的那七道伟岸的光芒,就是恶魔路径所代表的七张王座? 艾无常称它们为“虚伪王座”。 因为七王座还需要收拢对应的核质,两两聚合之后,才能完善成为完整的“真实王座”。 只有坐上真实王座的人,才有资格触碰黄金之国的门扉。 灰海之中,无数残灵聚合为七,七化四,四归一。 一路上不断“聚合”。 这就是恶魔路径的晋升法则。 秦尚远的目光落在近乎贯穿他整个视野的七道旋臂光芒之上,心中微微一动。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约束局要封存恶魔路径。 因为挣扎在灰锡渊海当中的人类,绝大多数都只会死在通往这七道旋臂光芒的路上,沦为恶魔肉身晋升的材料和血食。 无论人类的目的是获得力量也好,保护人类也罢,向人类释放这种路径的恶魔,永远都不可能让人类真正拥有能和自己抗衡的力量。 以力量之名为诱饵,将灰锡渊海中无数趋之若鹜的灵魂吞噬殆尽,走向通往黄金之国的不断聚合。 这就是恶魔路径的谎言。 那……属于自己的那支光柱,又有谁在等待着自己呢? 秦尚远循着自己的感觉,将目光七柱光之中的某一道。 那道光芒应该代表的就是“傲慢”? 秦尚远又朝它所聚合形成的真实王座看去,光芒笼罩中,背生六翼的天使正冷冷地俯瞰着他。 那冰冷、怜悯的眼神瞧得秦尚远一愣,但他随即意识到了,天使并不是在看他,而是在注视这片广袤的灰色海洋。 可忽然间,天使头顶的深渊尽头,一点光芒越发闪耀。 那光芒比亿万颗太阳爆发出的光还要刺眼明亮,仿佛要照亮整个宇宙。 是那道金黄色门扉发出的光。 秦尚远的直觉告诉他,那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光芒安静地扩大,吞噬了所有光柱中的一切星辰,最终又消弭不见。 无声之中,灰海上的光柱骤然失去了原本的炽热色彩,光芒之中所笼罩的那些神秘身影,也随着黄金门扉光芒的消散而消失。 这是……完全律法破碎的那一刻? 秦尚远立刻意识到了。 这是第一次冲击。 金色的森严门扉破碎了,那纯粹的光芒也顿时黯淡了许多。 可片刻后,门扉之下的旋臂光柱中,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无数金色的、暗红的光芒涌动起来,相互交织着向上流涌,仿佛无数江河汇入大海般,朝着黯淡的金色门扉冲去。 秦尚远双瞳微颤。 第二次冲击…… 神弃之夜!!! 完全律法的破碎,打破了黄金之国森严的聚合法则,给了神与魔们可乘之机! 随着无数金红光芒的汇集、涌入,那道金色门扉彻底破碎! 在秦尚远无法目视的深渊当中,无数浩瀚的星体在瞬间瓦解消弭! 磅礴的伟力在门扉破碎之后沿着光柱传导,黯淡的光柱此刻彻底失去了颜色,变得灰暗无光。 那股力量沿路毁坏着光柱之中的一切,可最后也只在沸腾的灰海上掀起了一点微弱的波澜。 周围的空间飞速变换着。 下一秒,秦尚远坠入沸腾的灰海,来到了人世。 第178章 旧日天使篇章(二) 一望无际的冰海。 漆黑的巨大生物带着无数天火穿过云层,在海面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从真实王座上坠落的男人拖着残破的六只羽翼,来到了那头扭曲生物的面前。 无定形的生物在冰海之中变换着仿佛来自怪异维度的身躯,无数令人头脑空洞的耳语充斥天地。 随后漆黑的肉质躯体剥离出了一角,缓缓化作了一团模糊的人形。 …… 冰海飞速褪色。 转眼间,秦尚远来到了中古世纪的一座欧洲城邦。 集市中人来人往。 身背六翼的男人褪去了残破的羽翼,他打扮成富商的模样坐在马车中招摇过市。 但即便是这样,秦尚远也能认出他的身份。 所罗门。 或者说旧日天使,路西法。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身边多出了一个面容呆滞的男人,像是他的随从。 秦尚远瞳孔微颤。 那是安帕。 …… 世界如流水一般洗去。 恢弘的埃及宫殿。 王座上,法老打扮的矮子向着殿中投去猩红的目光。 摩洛克。 “你说的那位消失了,芙罗拉也逃了。”摩洛克从高大的座椅上跳下来,“你还想我怎么样?” “盗取的荣耀终归不是你的,”所罗门微笑,“如若不是我给你的‘圣谕’,你真觉得现在所享有的供奉,就真的属于你? 祂只是消失了,而不是死了,如果你想在这里坐得安稳,最好把祂的尸身带来见我。” …… 周遭世界再一次变换。 华丽典雅的哥特式会议厅中,圆桌之上坐满了打扮绅士的男人。 圆桌的核心依旧是所罗门,他的身后跟着面容呆滞的安帕。 其他的男人秦尚远并不认识,但他注意到了其中一个人手指上佩戴的黑色骨戒。 封印着罗亚龙,莎隆拉梅尔的骨戒——龙脉。 是唐凯斯特家族的人? “先生们,这次我们应当感谢所罗门先生的帮助,”唐凯斯特身旁的男人似乎是会议的主持者,他拍了拍手,“接下来,让我们来聊一聊战利品的分配吧。” 男人的胸口别着熟悉的狼首家徽。 秦尚远立刻反应了过来。 罗素家族! “龙脉就交给唐凯斯特家族保存,我会用那头罗亚龙体内的力量,来帮助罗素家族。”所罗门缓缓开口,“但作为回报,我希望罗素家族能够替我去华夏找一个人。” “听说华夏的斩妖师刚刚将火焰恶魔封印,我们现在去招惹,会不会不太好?”唐凯斯特略有顾虑,“而且听说华夏的皇帝并不欢迎我们。” “没问题,”罗素家主淡淡地说,“昨晚舞会上来自葡萄牙皇室的消息,大明的新皇帝废除了旧皇帝的海禁政策,澳门已经对我们开放了。我会让罗素家的传教士和葡萄牙的商队一起前往华夏。” …… 画面飞速洗去。 历史向前推动,火车喷吐着蒸汽行驶在铁轨上。 工厂中冒起了黑烟,欧洲的城市初具规模。 所罗门换了一副面貌,行走在人头熙攘的街上,安帕的脸上也多出了一丝呆滞以外的阴沉神情。 报童将手里的报纸狡黠地到了他怀里,摊手向他要钱。 所罗门微笑着低头,暗红的双眼看向报童。 报童顿时愣在了原地,所罗门则阅读着报刊,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财富化为乌有:数千家庭一夜破产。” “从富豪到乞丐:南海泡沫毁灭的生活。” “谁将为南海悲剧买单?” 所罗门微笑,饶有兴趣地阅读着报纸。 “斯旺就是这么死的么?整个世界的财富都在向这里汇聚,明明应该是属于她的时代,她却被那个华夏人制造的一场金融危机给弄死了……” “神只……似乎就在那个华夏人的身上。”安帕呆滞沉沉地说,“叫秦翟,但他现在已经返回华夏了。” “秦翟……那个华夏人,还在伦敦留下过什么痕迹么?” “一个初生的恶魔认识他,好像叫‘梅菲恩’。” “能找到这头恶魔么?” “秦翟走后,她似乎就被红皇后收留了。” “初生的恶魔而已……不必管,你去一趟华夏,找到那个秦家。” …… 硝烟四起,炮火轰鸣。 桨叶呼啸着,轰炸机掠过铁灰色的天空,朝着焦黑的大地投下炮弹。 坦克碾过焦土,战场上的士兵们不顾一切地冲锋,血肉横飞。 第二次世界大战。 所罗门孤身漫步在某道防线上,背后跟随着秦尚远熟悉的身影。 战争恶魔,马尔斯。 “真是一幅美妙的画卷。”马尔斯低声赞叹,“尤弥尔已经被唤醒了,德军似乎对他背后所代表的力量很感兴趣。 我也将那枚火种交给了人类,德军会先一步造出核弹。 到时候等到东瀛占领华夏,您正在寻找的那位神明也自然也会被我们所掌控。 不过我不理解的是,直接利用那头域外魔的力量不好么?” “华夏人说过,投鼠忌器啊,”所罗门微笑,“安帕这个‘人格’,现在说不定比你还要阴险。” “更何况,用人类的力量来对付人类,再方便不过了,”所罗门幽幽地说,“这两场战争下来诞生的死尸,也正在加快斯旺魔胎的孕育。” …… “美国人先一步造出了核弹,马尔斯的战争失败了。” 夜幕中的海港上,安帕淡然地看向所罗门。 “战争开始后,你就消失了十年,”所罗门低声问,“这十年你去哪了?” “回到那座梦中城市的怀抱。”安帕摊摊手,“不过我猜你不会信的,所罗门,毕竟你就是一个欺骗者。” “你的确变聪明了。”所罗门隐隐察觉到了安帕身上的变化。 “我们谈合作吧。”安帕忽然说。 “谈合作?域外魔竟然懂得合作?” “这几百年我一直跟你行走在人类之中,就算是块木头,也该懂这些规则了。” “有意思,什么合作?” “我帮你得到神只的躯体重铸律法,作为交换,你要让我的身躯从那座梦中城市里苏醒。” “呵呵,你觉得我无法获得堕神躯?” “那位神只的意志确实被保存在华夏的秦氏一族,但你要想成功吞噬,必须让那只容器达到能够承受意志苏醒的水平。” 安帕淡淡地说。 “也就是说,秦家的容器必须舍去人类的身份,成为恶魔才能让神只的意志成功苏醒,否则就像宿主与寄生者……” “宿主若是因为无法承受寄生者而死去,那寄生者也会跟着死亡。” “人类的身躯,要想攀爬恶魔路径未免太难了。”所罗门阴沉着脸,这是他所不知道的。 安帕这消失的十年里,不知道去了哪。 但一定和他说的不一样。 反过来,他现在也不知道安帕所说的是否为假情报。 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也只能宁可信其有了。 “那不如多准备几个容器?”安帕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多准备几个容器?” “很简单,和华夏的秦氏合作,得到容器的基因。”安帕说,“夏氏那个离家出走的逆子,夏素月,似乎愿意作为我们的中间人。” “你凭什么会认为秦氏愿意和我们合作?”所罗门微虚双眼,“你又凭什么认为夏素月愿意和我们合作?” “很简单,这正是我从你身上学来的优良品质,所罗门先生……”安帕露出和所罗门一样的微笑,“欺骗。” …… 眼前的画面忽然闪了几下。 【窥天簿连接中断!】 【窥天簿连接中断!】 【窥天簿连接中断!】 …… 系统闪出警告提示。 秦尚远再一次堕入虚无。 只感觉一股外力径直将他抽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