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娇莺》 第1章 求世子帮帮奴婢 “说,你到底往本世子汤里放了什么?” 书房里烛火忽明忽暗,火光打在人的脸上,明明是橘黄的暖光,却让人背脊生寒。 以黑绸覆眼的余穗被男人掐着脖子按在书案上,原本铺在案上的书卷早就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身下的红木桌子很硬,硌得她的腰疼得厉害。 “说话!” 久久未得到回应,男人虽有些不耐烦,但是声音愈发喑哑。 余穗咬着牙还是不肯说话,挣扎间衣襟被蹭开,露出雪白的肌肤,好似不经意间和男人滚烫的身体触碰,引得她浑身颤栗。 她咬了咬牙,大着胆子主动地凑上去亲吻他的下巴。 她没做过这样的事,动作格外的生疏,却又格外的卖力。 她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今晚失败了,她恐怕就要被赶出侯府了! 身上的衣衫一件又一件地被剥落,他们很快便是肌肤相贴。 男人的手在她身上不断地游移,激起阵阵酥麻的痒,破碎的音节要从余穗口中溢出来的时候,她死死的咬住了嘴唇,将任何可能发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她不能说话的! 从入侯府的第一日起,秦璟钺说不喜欢她的声音,她便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可是男人情至深处,手不知何时已经扯在她遮眼的绸带上,有些陌生的光亮起的一瞬,余穗就控制不住地惊叫出声:“别,世子别看!” 她慌乱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则摸索着想要将绸布拿回来。 男人没想到她的反应会那么大,搂着她细腰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嗤笑道:“不是不说话吗?这会儿怎么不扮哑巴了?” “对…对不起世子,奴…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了,奴婢难受,您帮帮奴婢好不好?”既是已经出了声,余穗便也不再装哑。 她的声音本来就软,这会儿因为染了情欲的缘故,还带了些许的沙,勾的人心尖都痒。 秦璟钺只感觉身上的药效又在发作了,他无暇顾及其他,扯掉身上碍事的里衣,冷声呵斥:“将手拿开!” “不,不行的,世子说过,奴婢这双眼睛不像那位贵人。”在这件事上,余穗格外的固执,她的声音听起来小小的,怯怯的,却偏又大胆地在反抗他。 “你还真是敬业。”秦璟钺嗤笑一声,话里带了许多讥讽。 余穗能听出来他对自己的不屑,她还是乖乖地道:“您…您给了奴婢二十两,奴婢不会让您失望的。” 是的,余穗只是个替身,还是尊贵公主的替身。 整个宋京都知道,永明侯府的世子爷秦璟钺心悦骄阳公主宋骄阳,他们二人本是青梅竹马,可就在上个月,宋骄阳却坐上了去东夷和亲的轿辇,自从宋骄阳走后,秦璟钺一蹶不振,后来竟广贴告示,寻找同宋骄阳长相相似的女子以慰相思,余穗就是这时候入府的。 为了给重病的爹治病,她以二十两银子的高价,把自己卖进了侯府。 初见秦璟钺的那日,对方就只给了她两句话。 “她没有这样水润的杏眼,这双眼睛不像她。” “她的声音也不会像你这般软绵绵的,以后还是不要说话了。” 从那以后,余穗就终日以黑布覆眼,没有在侯府里说过一句话。 她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安安静静的扮下去,可是就在昨夜,家里的来信说父亲的病愈发的严重了,二十两银子根本不够! 实在没有办法,余穗只能选择铤而走险,她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勾引秦璟钺是她所知道的所有办法中,最快拿到钱的法子。 “呵,既然不愿意让本世子看,那便转过身去。”秦璟钺幽冷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带来了丝丝缕缕的冷意。 余穗的思绪被强行拽了回来,她踉跄转身伏在书案上。 秦璟钺已经到了暴躁的边缘,女人乖顺柔媚,生了张他最熟悉的脸,神色又和他记忆中的那人完全不同,脑海里仿佛有根弦忽然断裂,秦璟钺箍着她的腰,自背后贯穿了她。 疼痛让余穗浑身都在战栗,大颗大颗眼泪落下,打湿了绸缎一般的乌发,她如疾风骤雨中摇摇欲坠的春桃,又如惊涛骇浪中飘摇不定的轻舟,只有手指死死的抠着桌沿,才勉强稳住身形。 云雨初歇时,女子抽抽噎噎的哭声就响了起来。 她衣衫都未整理,只是蜷缩着身子在书案脚边,梨花带雨的模样惹得秦璟钺无端心烦。 秦璟钺穿好自己的衣服,将窗子打开散去空气中暧昧的气息。 微风吹拂下,他的思绪开始清醒:“说吧,那汤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今日轮到奴婢给世子送汤,奴婢照例去小厨房取,给世子送来之前,奴婢自己也喝了一碗。”余穗颤巍巍地开口。 这套说辞,她已经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即使心里很是紧张,说出来的话却还算顺畅。 “你说你也是受害者?把头抬起来,看着本世子回话。” 他的声音冷了许多,走到余穗面前弯下腰,看余穗的目光里全是探究。 余穗听话地抬起了头,却是用手挡在眼前。 就算成功爬上了秦璟钺的床,她也依旧要小心谨慎,在自己的目的没有彻底达成之前,她断不能惹秦璟钺不快。 之前夸她敬业,果然没夸错,明明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还不忘遮住眼睛。 余穗的小动作,让秦璟钺控制不住冷笑了一声:“将手拿开,看着本世子回话!” 可余穗却没动,秦璟钺直接伸出手掐住了她的下巴,拂开她的手臂语气阴冷的继续道:“莫不是心虚了,不敢看?” “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奴婢方才就是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上很热,然后就…” 余穗终于把手拿了下来,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含着水雾,怯怯地望向了秦璟钺。 她的声音很柔,软绵绵的,明明是正常说话,却又好像带了缠绵悱恻的调子。 像是江南水乡里养出来莺鸟,和宋骄阳一点也不一样。 “罢了,事已发生,本世子抬你做个姨娘可好?” 她话说得吞吞吐吐的,秦璟钺听得心烦,直接开口打断了她。 秦璟钺素来不拘小节,左右已经是他的人,总不能继续在凌霜院做个替身,索性便抬她做个姨娘,日后随意丢在一边,当个摆设便是。 余穗忙不迭地摇头:“不用的世子,奴婢晓得,今日之事本就是意外,奴婢卑贱之躯,更是不该玷污世子名声,世子便把奴婢当做伶人歌姬,随便赏些银两吧。” 她全然是为他考虑的姿态,秦璟钺见她话说的还算真诚,随手取了些银子丢在了她面前。 余穗捡起银子在手里掂量了两下,足足有二十两,同她那日卖身换来的一样多。 “那奴婢就谢谢世子了,世子放心,今日之事奴婢绝不会泄露半字。” 嘴角的笑都变得真诚了一些,她从角落里发现了自己蒙眼的绸布,重新遮住了那双杏眼,摸索着朝门外走去。 秦璟钺看着她有些不稳的身影,眸光深深,忽然又叫住了她:“从今日起别当哑巴了。” 余穗脚步顿了一下,并没有回应,很快又重新朝着门外走去。 余穗刚走,秦璟钺就叫来了姜阔:“你去凌霜院小厨房查查那汤到底怎么回事,还有......找人盯着余穗。” “余姑娘?世子是怀疑此事是余姑娘自导自演?”姜阔不解地问。 秦璟钺蹙着眉,回想之前同余穗见过两面,她给他的印象永远都是乖顺,甚至还有些温吞,说话也是怯生生的。 今日他虽是中了药,却没完全失了意识,他分明感觉到那女子有故意勾他的意思。 “先找人盯着她吧。” …… 天刚蒙蒙亮,正是凌霜院的替身姑娘们起来用早饭的时间。 因着装瞎扮哑的缘故,秦璟钺身边的姜阔还算好心,给她安排了个叫苓儿的小丫鬟伺候。 余穗在苓儿的搀扶下刚回到凌霜院,就被人堵在了门口,女子尖细的声音也随之传到耳朵里:“余穗,你昨夜去哪里了?怎么一夜未归?” “姑娘,是林荛林姑娘。”苓儿适时的在余穗耳边提醒堵人的女子的身份。 不用她提醒,只听到这尖细的声音,余穗也知道了是谁,事实上她昨夜能成功爬上秦璟钺的床,还多亏了林荛。 凌霜院的替身大都是侯府管家搜罗来的。 只有余穗一人是毛遂自荐,在路上拦了秦璟钺的马车被他亲自带回来的。 其他人更是只卖了十两银子,也只有余穗一人凭着那张和宋骄阳八分像的脸,把自己卖了二十两的高价。 许是因为嫉妒心作祟,凌霜院的姑娘们大都看不上余穗,这其中属林荛最甚。 自打余穗入府起,林荛就是明里暗里的同她作对,带着凌霜院的一众替身孤立她,试图将她赶出府。 对于她们这些小打小闹,余穗素来不放在眼里。 唯独三日前,她意外听到林荛弄了些媚药,想要让她喝下在世子面前出丑。 凌霜院的每个人都能看出来,世子养着她们这些替身,实则没什么出格的心思无非就是让她们轮流端茶倒水,看看她们与宋骄阳相似的模样。 被派来管教她们的嬷嬷也不止一次地说过,只要她们安分守己,世子会一直养着她们。 偏林荛不想安分守己… 余穗本来也只是打算将加了药的汤偷偷倒掉,但因着家里的信,最后她还是硬着头皮选择了将计就计,只不过她做了比林荛更胆大的事,把加了药的汤喂给了世子。 第2章 外面的野男人是谁 “我同你说话呢,你聋了不成?哦,对了,我怎么忘了你不是聋,你是又瞎又哑,余穗啊余穗,你说说你都那么惨了,怎么还学不会安分?昨天一夜未归,莫不是同人厮混了?” 林荛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她凑的余穗更近了些,就像是贴着余穗的耳朵在说话一般。 说话间,她的目光突然下移,落在了余穗的锁骨处。 视线在那大片斑驳的红痕上停留,她忽然抬手把余穗的衣襟拉的更开了些。 待看清楚那些痕迹,林荛立刻提高了声音道:“这是什么?好啊,你个小贱蹄子,你昨夜是不是出去夜会奸夫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可都是世子的人,你这分明是对世子不敬,走,你跟我过来,我一定要把此事告知嬷嬷。” 说话间,林荛的声音里已经染了喜色。 林荛已经笃定了昨夜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毕竟她亲眼看着余穗喝了加了东西的汤,且余穗又一夜未归,回来身上还带了这些印子。 她还断定昨夜和余穗在一起的人绝不可能是世子,要不然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这两个认知让林荛的心里格外的激动,只要让嬷嬷知道这小贱蹄子昨夜干了坏事,她一定在这凌霜院待不住了。 欣喜间,林荛的心里已经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肯定就是这小贱蹄子喝了药耐不住寂寞,随便在外边勾引了哪个小厮。 “林姑娘,您放开我家姑娘,不然你会后悔的!” 林荛不由分说地拉扯着余穗,狂喜之后,她的脸色都有些狰狞,跟在余穗身边的苓儿被她吓到了,一边掰着她的手一边哭喊。 “让开,下贱东西,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还你们姑娘,你可看清楚了,她在外面同奸夫厮混,丢了世子的脸,说不定还会连累你呢。” “可…可是…” 苓儿红着眼睛,看着余穗被拉得踉踉跄跄的身影,想要把真相说出来,余穗忙不动声色地按了按她的手。 昨夜的事她办得算不上高明。 秦璟钺等会儿肯定会让人来凌霜院查,难免会查到什么蛛丝马迹,现在林荛既然主动撞上来了,刚好让她认下她下药的罪行。 苓儿低下了头,不说话了,林荛的气焰越发的嚣张,她冷哼了一声:“说呀,怎么不说了?要不要我给你个机会,你把你家姑娘的奸夫是谁说出来,到时候我在世子面前保你一命如何?” “大清早的吵什么呢?林荛你又在闹什么?”负责监管凌霜院替身的张嬷嬷被林荛的声音惊扰,她走了出来,颇为不耐烦的吼道。 “嬷嬷,这次可不是我的错,是这个小贱蹄子,她昨日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厮混去了,您看看这一身印子,若是让世子知道了,岂不是要牵连我们?您可得好好问问她那个奸夫是谁。”碰上张嬷嬷,林荛的声音就软了下来。 她把余穗扯到了张嬷嬷面前,指着余穗锁骨处夸张的红痕嚷道。 张嬷嬷满脸烦躁,还是顺着林荛手指的方向望了过来,很快她就失声道:“我的天爷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余穗,你知不知道你早就卖给世子了,你是世子的人,你怎么能…怎么能…说!那奸夫到底是谁?” 奸夫…奸夫… 听着她们一口一个奸夫,余穗不由得想起了昨夜秦璟钺伏在她身上的模样,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她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否定她们的质问。 现在还不到她说话的时候。 她还得再忍一忍。 至少要等到秦璟钺的人来凌霜院调查。 不能保证一下子脱掉自己的嫌疑之前,她不会说话的。 “不说是吧,你别以为嘴硬老身就治不了你了,世子让老身来这里看着你们,老身有权管教你们,来人,去小厨房弄些碎瓦片来铺这里。”张嬷嬷捂着胸口,目光一次又一次地从余穗锁骨上扫过去,心里咯噔咯噔的。 苍天啊,也不知这小妮子哪里来的胆量? 做出了这样不知羞的事,也不知遮掩,就让那些痕迹露在外面。 这不就是在打世子的脸吗? 若是世子怪罪下来… 张嬷嬷缩了缩脖子,不行!一定要在世子怪罪下来之前,将事情处理妥帖。 凌霜院多的是人想看余穗的笑话。 碎瓦片很快就被拿来了,足足在地上铺了一米,张嬷嬷又问了一遍:“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出那奸夫是谁,别给自己找罪受。” 余穗还是不停地摇着头,她眼睛蒙着绸布,面前一片漆黑,但是她已经听到了碎瓦片噼里啪啦被倒在青石砖地面上的声音。 “不知好歹,林荛,按住她,让她在这儿跪着,什么时候交代了再让她起来。”张嬷嬷的耐心彻底被余穗耗尽了,她吩咐了一句,进屋搬了把椅子出来放在长廊下,就这么和余穗遥遥僵持着。 八月份的太阳又燥又热。 余穗被林荛按着跪在厚厚的碎瓦片上,钻心的疼痛从膝盖上传来的同时,她的脑袋也被太阳昏昏沉沉的,浑身都像散架了一般,晕的厉害。 不满余穗过分淡定的态度,林荛用手背拍打着她的脸,嘴上嘲讽:“哎呀,都流血了呢,余穗,你说说你怎么那么倔呢?莫不是以为只要嘴硬就能逃过一劫?呵呵,就是不供出奸夫又如何?就凭你身上这些痕迹,这府里也留不下你。” “是吗?本世子怎么不知,这院里的人能不能留下是你说了算的?”秦璟钺进门,恰好就听到了林荛的话,目光在院里扫过,最后在余穗身上定格。 她跪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鲜血染红了膝下的碎瓦。 他走到余穗身边,沉声道:“站起来。” “世子,您不能让她起来,您不知道,这小贱蹄子不安分的紧,她昨晚还背着世子去偷人了,您看看她身上这些痕迹多么恶心,您可不能被她骗了。” 被秦璟钺呵斥,林荛脸上反倒是露出了喜色。 没想到世子竟然亲自来了,让世子亲眼看到这一幕,还愁赶不走这小贱人? 话说着,林荛又一次伸手去扯余穗的衣服,想要把她的衣领拉得更开一些。 秦璟钺正欲阻止,一直安安静静认打认骂的余穗却忽地伸出手来,攥住了林荛的手腕,她道:“林荛,你怎么这么龌龊呢?只是一些蚊子咬得红痕罢了,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偷人的证据?” 第3章 世子生疑 她在质问别人,可是声音依旧软绵绵的,听起来并没有多少威慑力。 林荛神色震惊,好半晌才喃喃:“你…你会说话?” “不是你让我说的吗?既然你想听,那我们便好好聊聊,把蚊虫咬的红痕说成我偷人的证据,你到底居心何在?”余穗说。 余穗的话夹枪带棒,硬是逼得林荛目光有些躲闪,确切的说,在林荛心里,余穗就是个哑巴,她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折辱余穗,也是因为余穗是个哑巴,根本没法辩解。 “我…你少强词夺理了,什么蚊子咬的?你昨晚分明…” “我昨晚心情不好,在湖边坐了一夜,被蚊虫叮咬不是很正常的吗?林荛姐姐在质疑什么?”余穗不再跪着了,她扶着苓儿的手站了起来,她比林荛还要矮一些,她微微仰头面向林荛,明明那双眼睛被黑绸遮着,却让林荛控制不住的目光躲闪。 该死,她为什么会怕这个小贱人? 这小贱人方才还被自己逼着跪在碎瓦上,不过就是会说话了,有什么可怕的? 林荛很快就定了心神,她道:“你还装,你昨夜根本不可能在湖边,我亲眼看到你喝了汤…” “喝了汤怎么了?莫不是汤里有什么东西?能让你笃定我在外面偷人的东西?”林荛口中汤字一出口,余穗立刻就接了她的话,她并没有把话说的太直白,点到为止就闭了嘴。 她不再像以往那样,习惯性的把头低下去,而是红唇微弯似笑非笑地朝着林荛所在的方向。 即使看不见,她也可以肯定林荛一定瞪着她 秦璟钺瞬间就从两个人对话中咂摸出了不同的意思,他同样看向了林荛:“昨日的药是你下的?” 比起余穗来,秦璟钺的话就要直白许多。 “什…什么药?奴…奴婢听不懂。”林荛脸色一白,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却是拼命地摆手否认。 药她明明下给余穗了,世子怎么知道有药的?难不成昨日和余穗在一起的人是世子? 不可能的,世子心里只有骄阳公主,根本不允许旁人碰到他。 “姜阔,让人去搜,还有她身上也别漏下。”秦璟钺并不理她,转头下了命令。 立刻有小厮上来架住了林荛的胳膊,林荛的身体已经开始控制不住的发抖:“世子,奴婢也是您的人,您不能让他们搜奴婢的身。” 一边哭喊着,林荛的手指一边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袖口,就好像要掩饰什么。 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秦璟钺冷哼:“不用搜了,东西在她袖子里。” 得了秦璟钺的吩咐,小厮立刻去扯林荛的袖子,很快就在她袖子里取出了一小包牛皮纸包着的东西。 “世子,找到了!”小厮把东西递了上来,秦璟钺接过来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把东西重重地甩在了林荛面前道:“还要否认吗?” 秦璟钺早些年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见识过的下流手段多了,为了保命,也学了些野路子的医术,只是一闻,他就能分辨出那是最劣质的催情药。 “这…这不是我的,世子,肯定是她!是她陷害我。”林荛否认,手指向了余穗的方向。 秦璟钺轻笑:“不认也没关系,本世子有的是法子治你嘴硬,喜欢让人跪碎瓦是吧,来人,把这些瓦碾碎一些,给她喂下去,既是长了嘴,不知道如何用,以后都不要用了。” 小厮们得了吩咐,立刻去摔瓦片,听着噼里啪啦的声响,林荛的心脏都好像被摔得七零八落,她再没办法镇定,颤抖道:“奴婢说,世子,药是奴婢下的,可是她也不干净了,昨日她喝了加药的汤,又一夜未归,她肯定是被外面的脏男人糟蹋了,世子还要留着她吗?” 林荛交代着自己的罪行,忽又目光怨毒地看向了余穗,眼睛里尽是癫狂。 都怪她!都是她害的!就算要下地狱,她也要拉她一起。 余穗神色越发平静,她说:“林荛,你还不知道吧,昨夜世子看到我在湖边了,你口中的那些证据,就是蚊虫叮咬的。” 真是好样的呀,余穗,竟敢擅自利用他做人证。 看着乖巧,心思倒是多得很。 瞧着她腰杆挺直,胸有成竹的模样,秦璟钺冷哼一声。 “那…那说不定是世子走了之后,你又…”林荛还是不死心。 秦璟钺已然失了耐心,不待林荛把话说完,他就吩咐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这胆大包天的女人丢出去。” “不!世子!您不能赶奴婢走!您说过的,奴婢的眼睛最像她!” “没有了奴婢,您就再也看不到和她一样的眼睛了!” 林荛哭喊着,很快就被扯了下去,她不断地提到她的眼睛,秦璟钺却根本没有丝毫反应。 余穗的手忍不住摸向了自己的眼睛。 她记得林荛有一双丹凤眼。 就算没有见过那位尊贵的公主,通过在凌霜院里这些替身的特征,她脑海里也早就拼凑出了公主的模样。 她不禁想,若是自己也生了一双丹凤眼,有一把清冷低哑的嗓子,是不是能换更多的银两给父亲治病? 余穗发愣的空档,忽然感觉有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那只手很大,指腹处有常年习武留下的厚茧,经历了昨夜的事,她无比清楚这只手的主人是谁。 想到凌霜院人多眼杂,连犹豫都没有,余穗就把自己的手腕抽了回来。 “本世子有话跟你说,你过来一些。”秦璟钺说。 他语气极差,余穗那颗刚解决完麻烦还没定下来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听着他的脚步声,余穗安静地跟在他的背后,或许是考虑到她看不见的缘故,男人走得并不算快,余穗勉强能跟得上。 走出一小段距离后,前方的脚步声忽地停住,余穗也跟着停下,紧接着,她的脖子便被一只大手扼住了,突然袭来的窒息感逼得她咳嗽了一声,男人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这么镇定,你敢说那药的事和你无关?余穗,本世子的耐心是有限的。” 第4章 公主来信 男人的声音冷得像是浸了冰水,明明是八月的艳阳天,余穗却觉得背脊发凉。 到底是她得意忘形了,只顾着拆穿林荛,竟忘了隐藏自己。 呼吸越来越困难,余穗挣扎着,她手指着自己的喉咙,示意自己说不了话。 秦璟钺的手总算是松开了一些,却没拿开,保持着虚虚罩在她脖子上的姿势,好似她一句话说得令他不满,他就能直接拧断她的脖子。 余穗说:“世子明鉴,奴婢真的不知情,奴婢从书房回来,她便在凌霜院门口堵着奴婢,奴婢也只是想诈一下她的,没想到竟真的是她。” 心跳扑通扑通的,手心里也尽是冷汗,余穗不动声色地将那些汗液全部抹在了裙摆上,就好像这样可以掩饰住她的心虚。 从她那张脸上没看出多少端倪,秦璟钺道:“最好是这样,别妄图给本世子耍什么小心机,记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别奢求不属于你的东西。” “奴婢记得。”余穗说。 黑绸背后的那双眼睛里,有暗芒一闪而过。 旁的东西她可以不惦记,不奢求,可是若是爹爹治病的银子不够,她还得… 女子半垂着头,乖巧至极的模样,自己的疑问他也都能解释得明白,看起来并没什么怪异,可秦璟钺依旧觉得她这个人格外的矛盾,无端让人不喜。 目光在她那张肖似宋骄阳的脸上扫过,秦璟钺更是直接别开了脸,他说:“若非你这张脸实在像她,昨夜之后你就该死了,你给本世子记得,你能捡回这条命,全因宋骄阳,不管你有什么心思想法,以后都老老实实的憋回去,否则就算你再像她,本世子也绝不留你。” 余穗抿唇,对对方这种高高在上,一言可定她生死的姿态,她并不觉得稀奇,胆敢爬床,她的倚仗就是这张脸。 余穗正要回话,就听着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还伴随着姜阔急切欣喜的声音:“世子!世子!公主来信了。” 尾音未落,余穗就被人重重地撞开了,她眼睛看不见,脚下踉跄一下,直接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手肘磕在青石板上,听得咔嚓一声脆响,疼得她眼泪都落了下来。 牙齿死死地咬着红唇,余穗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来,可她半边身子都控制不住的颤抖,磕到的右臂更是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耳朵里能听到信封被撕开的声音,还有姜阔的询问:“怎么样世子?公主写了什么?阿钺吾爱,我已平安到达东夷,勿牵勿念,啧,还真是让人羡慕呢,后面还有什么?世子您挡着作甚?让属下也瞧瞧呗…” 据说姜阔是和秦璟钺一起长大的,两人之间亲如兄弟,素来没什么忌讳,整个府里也只有他敢和秦璟钺这般开玩笑了。 “滚!”秦璟钺骂了一声,他将信妥善地收好,抬脚朝着临涛院的方向而去,完全忽略了还倒在地上的余穗。 姜阔也嬉笑着跟了上去,脚步声渐渐远了,余穗恍惚间还能听到姜阔的打趣声:“世子您走那么急做什么呀?忙着回去给公主回信吗?” 声音越来越远了,余穗听不到秦璟钺回了句什么,她有些自嘲地撇了撇嘴,明知道是个赝品,就算生得再像公主,正主的一封信也足够将她所有的体面撕碎了,这样的她就算不用秦璟钺警告,也不敢奢求什么呀? 膝盖渗着血。 胳膊抖得使不上力。 余穗强撑着身体想要爬起来,却又不小心撞到了那只受伤的胳膊,手下一软,她又一次跌坐在地上。 稍稍缓了缓,她才终于成功站了起来。 脸上的绸布实在碍事,她轻轻上挑了些许,露出了一个可以看见东西的缝隙,摇摇晃晃地朝着凌霜院的方向走。 “姑娘,小心!”余穗正要推开房门,忽然听到苓儿有些慌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还不待她有所反应,就听到哐当一声巨响,凉水如瀑布般朝着自己的脑袋浇了下来,铁盆砸在她头上又滚落下来,正好磕在她受伤的手臂上。 余穗被浇的懵了一瞬,膝盖沾了水疼得如火灼一般,湿漉漉的绸布蒙在眼睛上很不舒服,她索性直接把绸布扯了下来。 转过身来,她就看到了苓儿被人扯着胳膊,焦急地看着她的方向,扯着苓儿的人唤作温玉,正是当初被她听到和林荛一起谋划要给她下药的另一个罪魁祸首。 余穗被淋成落汤鸡的模样,似乎是让温玉满意了,她松开了苓儿,朝着余穗走过来,边走边道:“余穗,我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手段,能让世子给你撑腰,不过你不要以为赶走一个林荛就可以一劳永逸了。” 苓儿已经跑到了余穗的面前,她紧张地把余穗挡在自己的身后,明明她肩膀都有些颤抖,却还小声道:“姑娘,苓儿挡着,你等会找准机会就跑。” “苓儿,你忘了我是个瞎子。”余穗轻声道,比起苓儿的紧张,她声音就显得过分的平静了。 “那…那姑娘就进屋,关好门,奴婢找机会去请嬷嬷。”苓儿道。 凌霜院的姑娘们几乎每个都来找过余穗的麻烦,但平常多的是言语上的奚落,忍忍便也过去了,今日之事算是一个引子,直接让温玉撕破了脸,如此情况算是见所未见,苓儿已然慌得失了分寸。 余穗按住了苓儿的肩膀,她上前一步,把苓儿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她仰头脸对着温玉,灵动的杏眼变得空洞,瞳孔也没有焦距,同真的瞎子无异。 她问:“温玉姐姐,事实上我有些好奇,我们同为贵人的替身,世子对我们的态度也大抵相同,你们处处针对我到底是什么原因?” 温玉冷笑,她手捏住了余穗的下巴,毫不掩饰对余穗的厌恶:“相同?哪里相同了?倩倩声音和公主相似,她就要每天学着去背诗颂词,我的手长得酷似贵人,我便要日日抚琴握笔,还有阿意,她每日天不亮就被叫起来练剑,磕得浑身是伤。 只有你,你生了张同贵人相似的脸,你就可以什么都不做,你不是想知道我们针对你的原因吗?因为你的存在就是我们心里的刺,只有你离开,这一切才会结束,你若是识相,就自己想办法滚出去,不然这件事永远都不可能结束。” 在这之前,余穗本以为她们对自己的针对,是因为自己是被秦璟钺亲自带回府的,可现在看来,还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她们对她的针对是来源于她那张酷像公主的脸,那么这件事就没办法化解了。 她还需要银子,需要很多银子,她是不可能离开的,也不允许任何人动摇她现在的位置。 既是如此,余穗也不再妄想同她们交好,她道:“温玉,你真的以为现在是你在拿捏我吗?” 第5章 她到底能看到吗 “你…你什么意思?”余穗声音轻飘飘的,却让温玉不自觉心里发毛,她视线看着余穗那双没有焦距的杏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余穗也在看她,可是怎么可能呢?她分明是个瞎子。 余穗说:“三日前,后花园湖边的假山后,你,林荛,还有一个男人,你们的交易不用我提吧?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个男人应该是你的姘头,你们弄了媚药,想要告我通奸。” 温玉脚步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半步,捏着余穗下巴的手也松了松,余穗干脆挥手把她的手拨到了一边:“林荛已经走了,我也没受多少影响,这件事我可以当做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吧?” “什么男人?什么姘头?没有证据别血口喷人!那件事是林荛做的,同我有什么关系?”温玉终于回过神来,她矢口否认,“你有本事让那个男人出来同我对峙呀。” 明明最开始是她步步紧逼对着余穗,现在她的身子不知不觉间已经和余穗拉开了两步距离,目光更是不敢和余穗那双空洞的眼睛对视。 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感觉,面前这个人能看到她此刻的狼狈。 “何须那么麻烦?他究竟是不是你的姘头,叫嬷嬷过来验身便知道了。”余穗说。 温玉咽了咽唾沫,她瞳孔收缩,一时竟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你少拿你那龌龊的思想来揣度别人,就算真的要验身,那也该验你才对,虽说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唬住了世子,但是你喝了林荛的药,肯定没了清白。” 话越说下去,温玉越觉得有道理,渐渐地也镇定了下来。 这余穗今日的行为是有些诡异了。 温玉也不清楚她为何知道那日的事。 许是路过听到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只是一个瞎子,她肯定认不出陈哥的,只要自己坚持不验身就是了。 对于陈哥弄来的媚药,温玉是有信心的,林荛说亲眼看着余穗喝下去了,她昨夜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生。 余穗点头:“你说的是,为了让你信服,那我们就一起验吧,苓儿,去叫嬷嬷来。” “别…别去!”温玉本想逼得余穗放弃那个想法,如今见余穗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她彻底慌了神,话更是不过脑子地脱口而出。 几个字一出口,温玉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她知道自己此刻已经是默认了余穗的说法,没办法僵持,她只得示弱:“你刚才说的话还算数吗?我以后都避着你,你就当这件事…” “我现在改主意了。”余穗直接打断了温玉的话,她的手摸向了腰间的荷包,看着温玉阴沉的脸色,她补充,“若想让我不说出去也可以,给我五两银子,我保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小弟偷偷跑来见她的时候,说起父亲的肺病只能靠药吊着,且父亲听闻她自己卖了身之后,气急攻心,身子越来越差了。 余穗也不知道父亲的病能不能好,更不知道治好病要花多少银子,但就算治不好,能让父亲多活一天,她也会竭尽所能。 虽说有刚从世子那儿骗来的二十两,但余穗还是担忧不够。 她得抓住任何机会,多做打算。 “五两?你开玩笑的吧!我们每个月的月例也才三百钱,我去哪儿给你弄五两银子?”温玉惊叫出声。 “给不给?”余穗根本不管温玉的想法,手冲着温玉的方向伸了出去。 温玉脸上一片铁青:“我没有那么多,最多就三两,这已经是我攒下来的所有了,你…” “三两就三两吧。”温玉后面的话没说完,余穗就点了头,反倒是让温玉觉得有些怪异。 早知道她这么好说话,自己就该说二两的。 温玉这个想法才冒了头,就听余穗又道:“记得你还欠我二两,若想赖账,我随时都能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一口气堵在胸腔里不上不下,憋得温玉浑身发抖,温玉一刻也不想看到余穗那张脸,她快速地在怀里摸索两下,取出银子丢到了余穗手里。 做完这个动作。 她的目光探究地看着余穗的眼睛。 她总觉得这个女人不对劲,之前她们所有人还都以为她是哑巴,结果她今日早上就说话了,难不成她那双眼睛也是能看到的? “苓儿,你帮我看看,她给的是银子吗?”余穗慢悠悠地转身,她的手向四周摸索着像是在寻苓儿的位置。 苓儿伸手扶住了她:“姑娘,是银子。” 温玉心里的怀疑渐渐散去,她警告道:“你记得你说的话,不该说的别说,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也不瞒你,陈哥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府里。” 余穗点头:“放心吧,就算是为了你欠我的银子,我也不会让你出事的。” 对于温玉的威胁,余穗深以为然,那日她路过假山,听到她们商议要害她时,为了有所防备,藏起来偷偷看了一会。 那日三个人本来只是商议对策,后来林荛先离开了,温玉就靠到了男人的怀里。 余穗看到男人的衣角,他穿着的是府里一等小厮深蓝色的袍子,应当是个小管事,地位怎么说也得跟管着她们的张嬷嬷相差无几,只是不知道是哪个院里的。 这样的人确实是她现在惹不起的。 她也就只能在林荛温玉这种同自己平级的人面前耍耍心机手段。 陈哥,余穗默默地把温玉口中这个称呼记在心里,以后还得留意一下,哪个院的管事姓陈。 温玉冷哼了一声,怨气冲冲离开了,余穗也由苓儿搀扶着回了房间。 她们这些替身的房间布局很简单,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再加一张床,就是房里的全部了。 尽管如此,比起好几个人挤一间的下人房,也好了许多。 扶着余穗坐下,苓儿这才注意到她不断发抖的胳膊,还有膝盖上被水晕染开的大片的血渍,她吓了一跳,慌乱地道:“姑娘,您先换身衣裳,奴婢去给您请个郎中吧。” “等等,不要郎中,你只管去给我寻个会正骨的婆子。”余穗道。 “可您的腿不上药怎么行?” “小伤而已,不用在意。” 从小也算是摸爬滚打磕磕绊绊惯了,余穗能感觉到她这个胳膊应该是磕的骨头错位了,府里许多干粗活的婆子都能正骨,而且还不花银子,完全没必要去请郎中。 至于腿上更是皮外伤,不上药疼是疼些,却不是什么大事,父亲的病比她更需要银子,她不能浪费。 信纸铺在桌面上。 上面的内容秦璟钺不知看了几遍。 他手撑着头,眉宇间隐隐有烦躁之意。 这些年以来,宋骄阳一直在寻她那个流落在外的妹妹,也就今年才好不容易有了些眉头,结果她就去了东夷和亲,前日送来的信上,她把这些年来寻得的线索都列了个清楚,让他继续帮着寻。 这些线索秦璟钺这两日看了许多遍,可是越看他越觉得线索所指的东西有些熟悉。 “世子,我们的人已经按您的吩咐去寻了,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您先歇息会吧。”姜阔进来,看到桌上那几张被翻得都有了些褶皱的纸张劝道。 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秦璟钺又看了一眼纸上的信息,他忽然道:“你去一趟凌霜院,把余穗叫来。” 第6章 请世子责罚 “姑娘,姑娘,醒醒,世子让您去书房。” 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上像是被什么东西粘在了一起,余穗努力的想要睁眼,尝试了几次却都无果。 她听到苓儿在自己耳边叫她,身体被轻轻推搡了两下,随之又是苓儿的惊呼:“天哪,怎么这么烫,姑娘您发烧了,奴婢这就去叫郎中。” 发烧了吗?苓儿的话让余穗后知后觉的发觉了自己的身体状况,难怪她总觉得脑袋沉的厉害。 听着苓儿要走,余穗的挣扎终于起了些许的作用,她的手抬了起来,攥住了苓儿的手道:“别去。” 一说话,余穗才感觉到自己的嗓子也哑的厉害,好在意识清明了一些,她道:“扶我起来吧,莫要让世子久等。” “可姑娘您还在发烧,不然还是苓儿去同姜管事说一声吧。”苓儿劝道。 余穗摇头,若是平常,身体不适她大可以告假,可现在她还有要紧事要做。 上次见面,弟弟走得匆忙。 他们根本就没有商议好下次怎么见面。 心里记挂着父亲的身体,她必须得找世子求个恩典,出府一趟,把银子送出去。 这件事本来早该说的,可因为她这不争气的身体,竟是拖了又拖。 她不知道家里的银子还能撑多久,她只知道这救命的钱送出去得越早越好。 苓儿拧不过余穗,很快就替她收拾妥当,临出门时,她还是劝道:“姑娘,您先吃点东西垫垫再去吧。” 余穗还是摇头,后脑勺越来越沉像是脑后坠了块石头一般,余穗总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能晕倒过去。 她半点也不敢耽搁,只想赶紧见到秦璟钺,把自己的事定下来。 到了书房,苓儿照例留在了门口,余穗自己摸索着进门,头昏得厉害,她有意地让自己的脚步放得慢一些,脑海里尽力回想着书房的布局,心里数着步数。 “十步…” “十三步…” “十五步…” 算着差不多走到秦璟钺面前了。 余穗便朝着正前方跪了下去,她恭敬道:“奴婢见过世子。” “你又在搞什么把戏?本世子前两日才告诫过你安分守己,你全然没放心上吗?”背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嗤笑,余穗吓了一跳,她明明觉得自己就是朝着书案的方向走的,秦璟钺的声音怎么会在背后呢? 手指小心翼翼地勾了勾敷眼的黑绸,目光所及的是大片的墙壁,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竟是走反了方向。 余穗撑着地面爬了起来,原本她还可以靠屋里墨香的浓淡来辨别自己距离书案的远近,偏偏今日鼻子也有些不好使,她什么也闻不到,这才闹了这样的乌龙。 秦璟钺盯着她,眼神越来越冷,他记得第一次她蒙眼来书房伺候的时候,便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自那之后更是一次没出过错,秦璟钺都怀疑她是不是能看到。 那今日呢? 明明之前那么多次都没出错,为何偏今日错了? 他的目光探究地落在少女的脸上,少女的皮肤很白,有黑色的绸布做衬,更是衬得她的脸白得近乎透明,但今日不知为何,她双颊上染了淡淡的粉,像是三月里枝头开得最浓艳的桃花,娇嫩柔媚,无端让人移不开眼。 她的这张脸秦璟钺再熟悉不过了,遮住眼睛的她和宋骄阳生得一模一样。 不知怎么他就想起了那日她软在他怀里,娇声细语求他的模样。 想到那日的事。 再看她此刻仿若柔若无骨的模样,连路都走不稳,秦璟钺心里生起了个念头,难不成她就是想故技重施? 脸上已经被嘲讽之色淹没,他正要出声拆穿少女拙劣的手段,就见她身体晃了晃,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还真会扮柔弱装可怜。 秦璟钺抬脚走向了她,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少女蜷缩在地上,衣衫有些松垮,从脖颈到肩头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顺着衣领张开的弧度,他甚至能看到她背后大片的蝴蝶骨。 她很瘦,骨架也小,偏偏骨相又很美,整个人都仿若艺术品一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生得不完美。 可秦璟钺看她时,眼睛里只有厌恶,脚尖轻轻碰了碰她的纤腰,他道:“装够了就爬起来,别逼本世子亲手把你丢出去。” 虽是昏倒,余穗的意识并没有涣散,她一直都强迫着自己爬起来。 可身体实在沉地厉害,让她好几次都努力无果。 男人不耐烦的声音她也听到了。 可她根本没办法按他所说的做。 地上的人久久没有反应,秦璟钺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他弯腰拎着余穗的后衣领正要把人扯起来,恰巧这时候余穗也终于成功睁开了眼。 敷眼的黑绸因着摔倒偏了些,她那双杏眼儿整整撞进秦璟钺的眸子里,在对方瞳孔深处,她看到的是浓烈的厌恶和不屑,男人松了手,她身体又一次软绵绵地摔在地上,索性疼痛让她清醒了许多,她轻声解释:“奴婢没装,奴婢染了风寒未好,惹世子不悦是奴婢的错,请世子恕罪。” 嗓子里像是扎进去了碎瓦,每说一个字都疼的厉害,余穗就把语调放得又缓又慢。 她本就生了幅娇软柔婉的嗓音,如今嗓子哑了之后,非但没有让声音粗嘎难听,反而还像是在音色里藏了钩子,听起来无端勾人。 “大夏天怎会染风寒?余穗,你是故意拿这个讨本世子怜悯吗?心思真够多的。” “奴婢没有。”就算脑袋再沉,余穗都能听出她语气里的奚落,她慌忙解释,“只是在凌霜院同人生了距唔,被泼了冷水,世子放心,染上风寒一事也非奴婢本意,奴婢不会用这个讨怜。” 秦璟钺敏锐的抓到了她话里的某些东西,他轻嘲:“不会拿风寒讨怜,倒是会拿别的装委屈,怎么?你是想让本世子帮你出头?” 没想到越描越黑,余穗慌乱摇头:“只是姐妹之间玩闹而已,没有什么出头不出头的,是奴婢嘴笨,说错了话,让世子误会了,请世子责罚。” 第7章 秦世子就那么喜欢骄阳? “既是染了风寒,为什么不向姜阔告假?”秦璟钺态度难得好了一点。 见他不再质疑自己,余穗也是松了一口气,她说:“因为奴婢有事想求世子…” 话才说到这里,她就感觉周围好像气温骤降,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许多,略微抬头,余穗就见秦璟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眼睛里尽是嘲讽厌恶。 她不是感觉不出来,秦璟钺这两日对她的偏见很重,算起来到底是她不知廉耻设计爬了秦璟钺的床,对方现在以这样的态度对她也是应该,本就是她自己活该。 很快就稳住了心绪,余穗继续说:“请世子准许奴婢回家一趟。” “又耍什么把戏?本世子记得你入府之时,姜阔应该教过你规矩吧。”秦璟钺道。 规矩余穗当然记得,第一日去凌霜院的时候,姜阔就告诫过她。 他说想留下来,就要随叫随到,时刻候命,拿了世子的银子,日后就是世子的人。 旁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她拿了二十两,她就要更听话,更恭顺,更不能惹世子生气。 余穗咬牙,那些都是她之前答应过的,她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因此惹了秦璟钺不快,对方再将她赶出侯府,让她退回银子。 看来出府一事,还是得再想想别的法子了。 “对不起,世子,是奴婢失了分寸。”余穗小声道歉。 秦璟钺看着她低眉敛目的模样,忽然话锋一转:“两日后本世子要去同庆楼见几个朋友,你与本世子同去,若表现得好,我便允你回家如何?” 不知怎么,余穗总觉得秦璟钺口中表现的好几个字好像掺杂了歧义。 她也不知道对方要她表现什么,心里没来由的慌乱。 秦璟钺的朋友那必然是非富即贵的,听闻他们这些公子哥总是玩得很开,荤素不忌,余穗心里不免开始担忧。 “这么难考虑吗?不然就算了吧。”秦璟钺又道,他话音未落,余穗慌乱接话,“世子不要,奴婢答应,奴婢会好好表现的。” 罢了,她不能不要这个机会。 不管要她做什么,她都要试一试。 为了不耽误秦璟钺的事,也为了顺利回家,回到凌霜院后,余穗便让苓儿去郎中那里给她抓了药。 每次熬药,她都有意地加大了些剂量,总算在和秦璟钺约定的日子之前将发烧头昏治好了,除了嗓子还有些哑以外并没有什么旁的不适。 生怕秦璟钺不满,约定的日子一到,余穗提前半个时辰就在侯府门口候着了,等秦璟钺下了朝,换了衣服过来,已经是辰时五刻。 今日余穗特地打扮过,往日里不施粉黛的脸上染了胭脂,衬得那张脸愈发的明艳,倒是和时刻都妆容精致的宋骄阳更像了些。 秦璟钺瞥了她一眼,就径直上了马车。 苓儿把余穗送到了侯府门口就离开了,余穗只能自己摸索着上马车,她不敢奢求别人帮忙,自己弯腰挪动着摸到了踏凳,又手脚并用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爬了上来。 没人提醒,又怕惹了秦璟钺不快,上了马车后余穗便干脆就近找了个角落窝着,如此便也就不怕她因为看不到而冲撞了秦璟钺。 马车很快就开始前行,马蹄踏在青石板地面上的哒哒声落在余穗耳朵里,像极了一曲轻快动人的音律,想到很快就能回家了,她的心情都轻快了许多。 脸朝着车窗外面,就算什么都看不到,听着小贩的吆喝声,呼吸着侯府外面的空气,也让她觉得轻松。 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余穗听到秦璟钺下了马车,她又想故技重施,像方才那样往下爬,这次秦璟钺却抓住了她的手腕,拦腰把她抱了下来。 下了马车后,秦璟钺依旧没松开箍着她腰的手,耳朵里还回荡着街边小贩热情的吆喝声,余穗知道现在是在闹市区,又或者是在同庆楼门口,这样过分暧昧的距离让她有些不习惯,更多的是不安,她清楚秦璟钺有多讨厌她,现在对方的行为明显过分反常,她扭动着身子,想要从秦璟钺怀里挣脱出来。 偏对方的手却又把她箍得更紧了,秦璟钺的声音更是贴着她耳朵响起:“别忘你那日答应的,想回家就听话。” 虽然还不知道秦璟钺到底带她来做什么,但是听他这意思,顺从总是没错的,于是余穗便也不挣扎了,软了身子朝秦璟钺怀里靠了靠。 秦璟钺身体微僵,却也没说什么。 有秦璟钺带着,余穗的路走的还算顺遂,上了楼,又走了一小段距离,秦璟钺推开了一个包厢的门,伴随着喧闹声,浓烈的酒香也随之扑面而来。 余穗粗略地估计,这儿少说也有五六个人。 “宋…宋骄阳!你…你不是应该在东夷吗?怎会…”随着二人进来,说话声停滞了一瞬,忽地有人惊叫出声,紧接着,余穗就感觉似乎有好几道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就算什么都看不见,也让她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余穗并不习惯被人打量,她有些不自在地朝着秦璟钺怀里又缩了缩,这次秦璟钺却顺手松开了她,轻笑道:“二殿下看错了,玩物而已,比不得骄阳公主。” 二殿下,原来那人竟是皇子吗? 就算之前就猜到秦璟钺的朋友必然非富即贵,余穗也没想到今日竟是有皇子在此。 想到自己根本不知道秦璟钺带她来得目的,她愈发的不安了,在到侯府之前,她从来都没有和做官的人有过什么接触,更何况是这些与她天壤之别的天潢贵胄。 头垂的更低一些,余穗手也攥住了秦璟钺的衣摆,像是在抓一根救命稻草。 诚然世子厌恶她,但好歹算是个熟悉的。 二皇子宋江澜好似松了口气,他道:“原是如此,早就听到一些传闻,说五妹走了以后,你养了几个和她相似的玩意取乐,如今看来竟是真的,之前怎么没看出来秦世子还是个痴情种?你就那么喜欢五妹?” 第8章 比不得公主一根头发 秦璟钺已经落了座,听着宋江澜的调侃,他环顾了一眼四周,见今日聚在这里的都是宋江澜的心腹,便也知道了对方请他来的目的。 端起桌上的酒抿了一口,他有些颓然地道:“臣同骄阳公主自小相识,这些年亦是以娶她为妻为目标,说来也是臣无能,到最后竟是护不住她。” 话说到这里,他直接把盏中的酒一饮而尽,摆出了副悲痛难耐的姿态。 宋江澜坐在上首处打量着他,也跟着感慨道:“说起来我这五妹也是个苦命人,秦世子还不知道她去了东夷嫁给谁了吧?” 宋江澜特地卖了个关子,泰然自若地等着秦璟钺询问。 宋骄阳嫁给谁了秦璟钺还真不知道,自从宋骄阳去了东夷之后,也就只给他写了那一封信,就是让他帮忙找妹妹,秦璟钺道:“东夷送来的婚书上不是写了大王子吗?” 宋江澜没说话,他身边一个年轻的公子道:“婚书上是写了大王子,但骄阳公主去了,嫁的却是老可汗!” 说话的人秦璟钺也认识,户部尚书家的嫡子,陈安,虽说此人如今还不在朝中任职,却从小就是宋江澜的跟班,户部尚书也和太子走得极近。 “什么?”秦璟钺讶异。 当年秦璟钺还在军营的时候,就是和东夷打仗,东夷的老可汗他见过,比宋骄阳的父皇还要大个七八岁。 宋骄阳怎么会嫁老可汗? “哎,东夷那种粗鄙的地方,没什么规矩教养可言,他们那里兄弟共妻更是习俗,老可汗膝下有八子,无论五妹嫁哪一个,都逃不过共妻的命运,她哪里有别的路选呢?”宋江澜感叹,他说着同情的话,语调里却一点也没有同情之意,反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秦璟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秦璟钺如何还不明白,这就是他们合起伙来给自己做的局。 如今陛下病重,太子**野监国,宋骄阳之前最受陛下宠爱,如今太子上位后,几乎断了宋骄阳的活路,宋骄阳只能自请和亲,暂避锋芒。 二皇子和太子一母同胞,是最忠实不过的太子党,如今他们特地请他来同他讲宋骄阳的处境,无非就是要拿宋骄阳逼他站队。 只是秦璟钺不明白,自己当年从战场上回来之后,便主动交了兵权,留在侯府挂了个闲职,四皇子那边从来都把他当空气,太子怎么还能找到自己头上? 秦璟钺并没有立刻接话,他又斟了盏酒一饮而尽,脸上的烦躁与担忧散也散不去。 陈安和宋江澜对视了一眼,他说:“那日听父亲提起,骄阳公主不止嫁了老可汗,为了防止几个王子觊觎,亲手划花了自己的脸,这是真的吗?” 陈安有意提高声音,摆出了幅惊讶好奇的模样,视线亦是有意无意的看着秦璟钺的方向。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秦璟钺手里的杯盏被他捏得四分五裂,碎瓷片扎在手心里,鲜红的血混杂的酒水流下来,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目光冷沉地盯着陈安的方向。 “五妹本就性格乖张,烈性难驯,对她这个性子,本殿下与皇兄也是无可奈何,但说到底她也是我们的妹妹,听闻她在东夷过得不好,皇兄亦是心里着急,只是这路到底是她自己选的,我们也…”宋江澜叹了口气,没把接下来的话说下去。 碎了的瓦片被秦璟钺随手丢在了一边,他拨开了身边的余穗,看也不看自己还在流血的手,忽然朝着宋江澜的方向单膝跪了下去:“臣斗胆求二殿下与太子殿下帮帮公主,若有太子殿下出面,总能让公主的日子好过一些。” “秦世子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五妹与本殿下血脉相连,本殿下自是不会袖手旁观,只是秦世子也知道如今皇兄监国,多的是人虎视眈眈,皇兄就算想帮,亦是有些乏力,尤其是松原山匪患猖獗,这永明侯许是年纪大了,走了月余也不见有什么好消息传来,皇兄这日日担忧,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去管旁的。”宋江澜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秦璟钺算是知道了太子为何找到了他的头上。 太子最初安排的去松原山剿匪的人就是他。 只是剿匪的日期和宋骄阳出嫁的日期撞在了一起,他为了送宋骄阳出嫁,把此事推了,后来差事就落在了他父亲永明侯头上。 偏偏永明侯如今与四皇子走得颇近,这松原山又在四皇子的辖地,太子分明就是怕,他那好父亲握着兵权同四皇子沆瀣一气。 秦璟钺沉着脸,他故作犹豫,片刻后似终于下定了决心,又对宋江澜作揖:“臣愿意替太子分忧,还请二殿下代臣禀报太子,臣自请去松原山剿匪。” 宋江澜忽然爽朗的大笑两声,他端着酒杯大步走向了,手亲昵地搭在了秦璟钺的肩膀上:“好说好说,有阿钺这句话,皇兄一定会心情大好,来,本殿下敬阿钺一杯,提前预祝阿钺一举剿灭匪患,早日凯旋而归。” 只是转眼间的功夫,宋江澜对秦璟钺的称呼就已经从秦世子变成了阿钺,这就意味着他已经把秦璟钺当成了自己人。 秦璟钺重新拿了个酒杯,斟满了酒,同宋江澜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目的达成,宋江澜似乎心情极好,一杯酒下肚之后,他并没有急着离开,反而将目光望向了安静坐着的余穗身上。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余穗,出声询问:“阿钺这是从哪找了这么个玩意,长得倒是真像我那五妹,方才差点儿连本殿下都被骗过去了呢。” 余穗低着头,听着宋江澜对自己的评价,就算什么都看不见,仅听语气,她也能感觉到对方的态度是何等不屑,就像是把她当做一个货物打量。 心里不自觉地升起了浓烈的羞耻,手指勾着裙摆,余穗咬着唇,强迫自己忽略掉心头升起的淡淡的难过。 在意什么呢? 他们把她当做货物也没什么错,毕竟她本就为了二十两银子卖了自己。 “为了银子自己送上门来的粗鄙东西罢了,比不得公主一根头发丝。”秦璟钺看也不看余穗,浑不在意的评价。 “说的倒也是,怕是这天下女子加起来也比不过我那五妹半分娇矜明艳,可惜啊,我这做二哥的还没尝过五妹亲手敬的酒,这女子长得如此像五妹倒也有些缘分,阿钺不介意让她替本殿下斟两杯酒吧?”宋江澜道。 第9章 公主的妹妹 秦璟钺手先在桌下扯了一下余穗的袖子示意,这才对宋江澜道:“殿下不嫌她粗鄙,是她的福气。” 被对方如此暗示,余穗终于明白秦璟钺带她来的目的,就是让她这个长相肖似公主的卑贱玩物讨席上贵人欢心的。 知道对面的人是二皇子,余穗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二皇子可是公主同父异母的兄长,她有着和公主几乎一样的脸,二皇子但凡有一点良知,也不会对她做什么更过分的事。 摸索着拿酒壶斟了杯酒,余穗凭着感觉递向了宋江澜所在的方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便不说话,只这么举着酒杯。 忽地有一只手搭上了她的手背,指腹还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暗示的意味十足,这只手细嫩光滑,手上并无一颗老茧,余穗敏锐地察觉到这不是秦璟钺的手,她被吓了一跳,手腕一抖,酒盏哐当一声坠在了地上。 意识到犯了错,她猛地跪了下来,膝盖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本就没好的伤口好似又裂开了,滋滋啦啦地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二殿下恕罪,世子恕罪,奴婢知错,都是奴婢不好,没拿稳酒盏,请主子责罚。”余穗说。 得罪皇子可是重罪,她浑身都在颤抖,声音也染了几分哽咽。 秦璟钺道:“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旁边跪着去。” 他话说得难听,余穗却如释重负,低低应了一声跪在了一边。 倒是宋江澜好像并没有动怒,他爽朗一笑道:“阿钺何须动怒呢?乡野出来的玩意儿本就上不得台面,失了规矩倒也正常,说起来,本殿下倒是给阿钺准备了一份大礼。” 话说到这里,不等秦璟钺回话,宋江澜忽然拍了拍手,紧接着一个身着锦衣华服,头戴冕冠步摇的女子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 她生了一双和宋骄阳一模一样的丹凤眼。 走路的时候腰杆挺得笔直,看人的时候,眼尾是上扬的,一举一动都带着骄矜高傲,明明除去眼睛以外,她旁的地方生得同宋骄阳都不一样,可是随着她走过来,秦璟钺却好像真的看到了宋骄阳。 “怎么样?是不是比你那个小玩意儿要好?”宋江澜问。 女子已经走到了秦璟钺的面前,她身上不知熏了什么香,甜腻腻的,直冲人的鼻腔,闻到这股浓烈的香味,余穗大约也知道二皇子送了秦璟钺个什么。 “这是…”秦璟钺眼睛亮了亮,却并没问下去。 宋江澜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她叫明珈,或者你也可以叫她宋明珈。” “宋?”这个姓在宋江澜口中,说出来就让秦璟钺心上多了几分怪异。 宋可是宋国的国姓。 除去皇室以外,没有人有这个姓宋。 “哈哈哈,你若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只会更惊讶,既是送给阿钺的礼,本殿下也不同阿钺卖关子了,她可是宋骄阳一母同胞的妹妹,皇兄也是费了好些劲,才将人找来的。” “怎么样阿钺,她不仅神似宋骄阳,身体里还留着和宋骄阳一样的血,这份大礼,阿钺可还满意?”宋江澜说。 宋骄阳的妹妹?秦璟钺看了一眼那个叫做宋明珈的女人,眸底一片暗沉。 宋江澜摆了摆手。 那些被他叫来作陪的公子哥纷纷退了下去。 宋江澜又等了片刻,见秦璟钺并没有让余穗离开的意思,他便也不卖关子:“说起这个,就得涉及十五六年前的一桩密辛了。” “宋骄阳的母妃是怎么死的,不知阿钺还有没有印象?” 他这样一点,秦璟钺就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了,但秦璟钺还是摇了摇头。 关于这种皇室秘辛,便是知道也要当不知。 宋江澜说:“当年宴妃生了个儿子,后来父皇滴血验亲,却发觉那孩子是个野种,也因此赐死了宴妃,当时大家都以为是宴妃背叛了父皇,事实上并不是,当初宴妃生的是个女儿,她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找人在民间换了个儿子回来,明珈就是当初被宴妃送出宫的那个女儿,也是宋骄阳的亲妹妹,有她在,可不比你搜罗的那些低贱的玩意儿有意思?怎么样阿钺?皇兄的诚意你可还满意?” 宋江澜口中的旧事和当初宋骄阳同他讲过的几乎一般无二,秦璟钺又一次望向了明珈。 女子还是高扬着头颅,明明被人当做礼物相送,也不见她有一点窘迫,单说这副镇定高傲的样子,还真是像极了宋骄阳。 秦璟钺心神有些震荡,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和宋骄阳一起寻了那么久的小公主,竟然被太子先找到了。 太子这会儿把人送出来又是什么意思?试探宋骄阳还是只为了拉拢他? 不管真相是哪一种。 这份礼他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秦璟钺状似为难地道:“臣谢太子好意,只是公主毕竟身份尊贵,无名无份跟臣回府实在不妥,更何况臣喜欢的只有骄阳公主,又怎能招惹她的妹妹?” “什么公主?她这样的身份哪有人会认,不过是因为阿钺喜欢五妹,她又恰巧与五妹神似,皇兄这才把人接了回来,她能来宋京,全是托了阿钺的福,阿钺尽管把人带去就是。” “宴妃娘娘去世的时候,宋骄阳也才五岁,她怕是连自己有个妹妹的事儿都不知道,更何况如今也是她先嫁到了东夷,她都已是残花败柳之身,阿钺何必再为她守身如玉?” 宋江澜声音懒洋洋的,不管是提到宋明珈还是宋骄阳,他话里话外都是贬低之意。 从他这两句话里,秦璟钺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太子并不知道宋骄阳寻妹妹的事,把明珈当做礼物送来,只能说是误打误撞,这个认知让秦璟钺心口都松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这场鸿门宴竟然还有这样的惊喜,想必宋骄阳知道妹妹寻到的消息也会开心的。 没等到秦璟钺说话,宋江澜又推搡了明珈一下,他道:“还愣着做什么?忘了本殿下同你说过的话了?从今日起你就是秦世子的人,去喂世子喝杯酒。” 第10章 骄骄,别闹 明珈弯腰,她动作优雅的斟了一盏酒递到了秦璟钺的面前,就算宋江澜让她讨好,敬酒的时候,她的腰都没有弯半分,还是那副仰着下巴骄傲至极的模样。 随着她的靠近。 秦璟钺只感觉到有一股过分甜腻的香味直冲鼻腔,让他的脑袋都有些不太清明。 他稍稍后退了一些,从明珈手里接过了酒盏,顶着宋江澜和明珈的视线,他举起酒盏,却不动声色地将那盏酒倒到了袖中。 明明酒就是从自己酒壶里倒出来的。 明珈也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倒的酒。 但秦璟钺就是觉得这酒让他心里不怎么舒服。 见秦璟钺把空了的酒盏放下,宋江澜爽朗地笑了起来,他道:“这就对了嘛,男人嘛,都懂的,你喜欢五妹,自己心里记着就是了,这天下的美人千千万,何须为了她约束自己?时候不早了,本殿下也该回去回禀皇兄了,祝阿钺今日玩好。” 不待秦璟钺说话,宋江澜就匆匆退了出去,临走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余穗,眼睛里有些许意味不明的情绪。 一个瞎子,却生了张和宋骄阳一模一样的脸,还真是有意思。 哐当一声脆响。 包厢的门被关上了。 以陈安为首的几个公子哥守在门口,一见宋江澜出来,陈安就低声抱怨道:“这秦璟钺三年前还算有些本事,如今嘛,满脑子里都是儿女情长的那些烂事,瞧瞧他为了个女人都成什么样子了,我就搞不懂了,太子怎么就执意要拉拢他,还要二殿下您亲自来,他那样的草包配吗?” 宋江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并不理会陈安,而是走到窗边用手指将窗纸捅出了个口子,朝着包厢内看去。 瞧见宋江澜的动作,陈安便也不再说话。 包厢内,秦璟钺只觉得周围都充斥着甜香,让他无端有些口干舌燥,外面的人断断续续的声音时不时地传到耳朵里,听得他心里也逐渐多了几分燥意。 明珈又靠了上来,她亲切地拉住了秦璟钺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腰上,另一只手则朝着秦璟钺的脸上探过去,她说:“世子,您看看珈珈好不好?珈珈不比姐姐差的。” 甜腻的香味儿呛得秦璟钺有些想咳嗽,不适的感觉从碰到女人腰肢的那只手上传遍全身,浑身都又痒又麻,难受得厉害,秦璟钺强忍着不适,直到明珈那只手摸到了他的脸,他终于忍无可忍,重重地将人推到了一边。 视线隐晦地扫了一眼窗户的位置,秦璟钺伸手,将安静得如木偶一般的余穗捞起来搂进了怀里,他像是醉了,又似是意识不清,将半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余穗的身上,又把余穗压在了桌案上。 他的脸正朝着窗户的方向,知道有人在看,他低下头来,看着身下含羞带怯的人,她皮肤本来就白,又有脸上覆眼的黑绸做衬,让她的肤色白的看起来像外面的皎月。 “世…世子!”余穗被秦璟钺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眼前一片漆黑,她根本就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秦璟钺莫名其妙地就把她抱了起来,又压在了她的身上。 不安的感觉席卷着她,她有些不自在地咽了咽唾沫,伸手去推搡他。 她的手很小,说是在推,按在他的胸口上,却又像是在挠痒,勾得秦璟钺无端有些心烦意乱,秦璟钺索性握住了她的手,哑声道:“别动,骄骄。” 他唤她什么? 骄骄? 他是把她当做了宋骄阳吗? 余穗心里有些发堵,此刻她根本就不是自愿的,尤其是秦璟钺嘴里还叫着别人的名字。 只要想到这个,余穗就觉得不痛快。 她挣扎得更用力了些,偏偏秦璟钺的力道又大得惊人,男人直接一只手就握住了她两只手腕,把她的手压在了桌面上。 秦璟钺的手方才受伤了,伤口根本没有处理过,现在按着余穗的手腕,手心里又有血渗了出来。 余穗感觉到有粘腻的液体,顺着自己的手腕往下滑,男人的脸贴着她的脸,唇贴着她的耳朵,湿润的呼吸打在她的耳垂上,比流下来的血还黏腻几分。 余穗实在不想在这种地方不明不白地同秦璟钺发生关系,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旁边好像还站着一个据说是宋骄阳妹妹的女人。 就算她看不见,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屈辱得被按在桌案上如砧板上的鱼,对方却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她就觉得脸上好似被人重重的打了一巴掌,屈辱地抬不起头来。 “世子,您认错人了,奴婢不是公主,您看清楚奴婢是谁。”想到自己的处境,余穗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 她不断地扭动着身子,试图让秦璟钺清醒一些,敷眼的黑绸因着她不安的动作落下来了一些,余穗的眼前也有了些许的光明,她率先对上的是一双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睛。 余穗先是被吓了一跳。 很快就反应过来,秦璟钺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对。 像极了那日被她下了药的模样。 男人的呼吸声在自己的耳边越来越重,越来越重,他的手也不老实的去解她的腰带。 余穗歪着头,又看到了还站在不远处的那个华服曳地的女人。 怎么办? 他不会要当着别人的面就这样要了她吧,还是在这种地方。 余穗真的吓坏了,偏秦景钺又好像听不到她说话一般,她急的眼泪都落了下来。 腰带一点点被剥开,外衣坠落,余穗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凉意,她狠了狠心,张嘴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她这次一点也没留情,咬得格外的狠,疼的秦璟钺倒吸一口冷气,眼睛也恢复了些许清明。 身下的少女露出了水润的杏眼,又惊又惧的望着他,眼睛里已经溢满了泪水,她身上的衣服散乱了,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肩头不知道是碰的还是怎么,有些许的粉透出来。 秦璟钺呼吸又重了几分,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情况不太对,甜香味扎进鼻腔,冲进大脑,让他的意思总是昏昏沉沉的。 他咬破了舌尖,勉强清醒了一些,视线转到明珈身上,冷声道:“出去。” 第11章 下贱又廉价 “世子,这姑娘一看就不情愿,还是让珈珈来伺候您吧。”明珈说。 她又要凑过来,秦璟钺的脸色更冷了,他随手在桌角处摸到了一双筷子,就朝着明珈掷了过去:“我说出去,听见了吗?” “世子…”明珈委屈地唤了一声,眼睛也红了。 秦璟钺又一次咬了一下舌尖,直到血腥味儿重新充斥了口腔,他按了按眉心:“你听话些,你是她的妹妹,我不想动你,你也不需要讨好我,就算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也会照顾你。” 他直接给了承诺,声音也格外的温和, 明珈不好再多留,只是临走的时候,她不动声色地瞪了一眼余穗。 门外。 宋江澜看到明珈出来,他冷哼了一声:“真是没用,枉本殿下费了那么多功夫教你宋骄阳的神态,你却连个中了药的男人都留不住,简直是个废物。” 明珈被他骂得低着头,哪里还有半点骄矜高傲的模样。 宋江澜厌烦地扫了她一眼,又问:“方才他是不是喊了个名字?喊的什么?你听见没?” “禀殿下,好像是唤得骄骄。”明珈说。 宋江澜嘴角勾出了个浅笑:“骄骄,啧,还真是个深情种,好啊,真好,想不到我那好五妹还真是有本事呢,若非她调教了这么个情种出来,我们还真不好拿捏这家伙。” “殿下何出此言?依臣看他如今已和废物无异,为何您和太子都如此关照他?”陈安问。 宋江澜晃了晃手里的扇子,他一边下楼,一边冷笑:“废物?八岁进军营,十岁上战场,十六岁挂帅印,十八岁退东夷,你管这叫废物?当初若是他愿意继续驻守东疆,就东夷那些粗鄙的畜生,岂敢娶我宋国公主?” 最后一句话,宋江澜的语气里尽是讽刺。 秦璟钺啊秦璟钺,他当年凯旋归朝的一眼爱上了宋骄阳,为了宋骄阳甘愿留在京城挂了个无足轻重的闲职,结果呢?宋骄阳却远嫁了东夷。 若是他当初选择镇守东疆,东夷又岂会猖狂至此,宋骄阳又怎会去和亲? “可那也只是以前了,这三年他还不是日日跟在骄阳公主背后,同个草包无异。”陈安不服气。 他自认为自己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偏太子也好,二殿下也好,没有任何人重视他,连个官职都不给他,只将他当做可有可无的跟班。 宋江澜看也不看陈安,有些话同陈安这样的人说无异于对牛弹琴。 秦璟钺挂了三年闲职又如何?他可是曾经在军营里切切实实的待了十年,从一个无名小卒爬到了掌控战场的元帅,宋国军营里不知道有多少他的追随者。 如今老四敢与太子叫板,便是因为他常年在外剿匪治灾,握着宋国大部分兵权。 追随太子的多是文官京官,在这一点上,太子根本没法和老四抗衡,现在太子最忌惮的就是老四哪天会带兵逼宫。 而握住了秦璟钺,就等于他们手里多了一张底牌,什么永明侯,什么四皇子,他们这些人加起来也及不过戎马十年,战功无数的秦璟钺。 但凡有些脑子的人,都不会把秦璟钺那十年的功勋当儿戏。 宋骄阳,说起来还真是要谢谢她。 若非秦璟钺有她这个软肋,他们还真不知道该怎样说服秦璟钺为他们所用。 想到这里,宋江澜又警告明珈:“本殿下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得给我牢牢地抓住秦璟钺,就算不能让他忘了宋骄阳爱上你,也得让他对你比对他身边的其他女人在意,若是做不到,后果你应该知道。” … 眼泪接连不断地涌出来,将鬓角的头发都打得湿透。 余穗哭得抽抽搭搭的,也没办法让身上的男人动作停歇分毫。 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委屈过。 她并不是把贞洁看得很重的人,更何况她和秦璟钺也已经睡过了,她本不该在意这些的。 可是只要一想到那药不是她下的,现在要被迫承受一切的是她,男人还在她耳边唤着别人的名字,她就没办法克制钻心的疼。 仰躺在矮桌上,后腰被硌得像是要断掉一般,刚刚才撕裂了伤口的膝盖也不断传来密密麻麻的痛,可是这些比起她此刻心里的难受来都不算什么。 就算之前下药是她不对。 可秦璟钺也骂了她,侮辱了她,折了她的胳膊。 这样还不够偿还吗? 他怎么还要这样对她。 她本来只是无声的哭,到后边再也忍不住,渐渐地就哭出了声,像是有意的在和男人作对,她的哭声越来越大,直把男人的动作都逼得停了下来。 意识逐渐回笼。 秦璟钺看着她哭得皱在一起的脸,也是有些不耐烦,他抽身离开,披上了衣服,冷声道:“又不是没做过,你至于吗?” 明明上一次他占了她第一次的时候,也没见她哭成这副样子,这会儿倒是装起贞洁烈女来了,无端让人觉得可笑。 余穗哭的说不出话来。 自愿的和被迫的总归是不一样的,可是这种话她没法和秦璟钺说。 瞧着秦璟钺黑沉的脸,想到这次平白被睡了一次,可能连银子都拿不到,余穗就更难受了。 “把衣服穿上。”见她像木偶一样傻愣愣的一动不动,秦璟钺声音缓和了些。 余穗只是顺手拢了两下衣服,勉强遮盖住了身体,却还是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看得出她是在闹脾气,秦璟钺更烦了,他从怀里取出了个荷包丢到了余穗面前道:“就当这次是我欺负你,你自己不也说了吗,把你当伶人歌姬,这些够了吗?” 有些话说得不够直白,也足够让人听出他的意思。 余穗又何尝不懂,他依旧在羞辱她。 明明这次她全然是受害者,却也没能让对方有丝毫的怜悯,虽是心里还堵得厉害,可是那个荷包还是吸引了余穗的注意,她咬了咬牙,终于强迫自己舍掉无用的尊严,伸手把那个荷包扯了过来。 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竟然足足有五十两银子,明明还难受得很,她的眼泪却直接止住了。 看到这一幕,秦璟钺脸上又是一片嘲讽。 还以为她多么贞洁,原来不过是银子没给够,真够下贱的,也廉价。 秦璟钺嗤笑:“不就是要银子吗?下次直接点儿就是。” 第12章 真假公主 想到这些银子可以换很多药,给爹爹续很久的命,余穗觉得秦璟钺的嘲讽都好听了许多。 她小心翼翼地把荷包收好,又把衣服穿得妥当,站在秦璟钺面前,依旧是乖顺懂事的模样,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她语调柔和的道:“世子,要走吗?” 她这么快就调整好情绪,秦璟钺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好像有一口气在喉咙卡着不上不下,难受得厉害。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明珈就守在门外。 明明之前算是被秦璟钺赶出门的,可她却好像没有一点尴尬一般,依旧把腰杆挺得笔直,看向秦璟钺时也是稍稍掀了掀眼皮,带着股不易接近的孤冷高傲。 这还是余穗第一次看到明珈的模样,她的五官并不算好看,甚至还有些普通,但那一双仿佛可以睥睨天下的丹凤眼却让她的五官都活了起来。 听别人说,她神态像极了公主,打量着明珈的时候,余穗心里那个公主的影子又变得清晰了许多。 她有一张自己这般明艳的脸,有明珈那样孤高冷漠的眼睛以及高高在上的姿态,她会写文章,会舞剑,也会抚琴,会诵词,她真是近乎完美,难怪世子会喜欢她。 余穗打量着明珈的时候,明珈也瞥了一眼她,她问:“这位姑娘的眼睛…” “她看不到。”接话的是秦璟钺。 此时秦璟钺已经敛了怒火,态度还算平和。 余穗头压得低了一些,只听这一句话她就清楚,她接下来还得再做瞎子。 “嗯。”明珈点头,惜字如金的模样。 说话间三人一起朝着楼下走去,秦璟钺走在最前面,明珈慢他两步,余穗扶着墙,走得格外缓慢,落后他们足有一小段距离。 到了楼下,明珈和秦璟钺一起上了马车,余穗正要跟上,秦璟钺冷声道:“你走回去。” 得到这样的吩咐并不意外。 好在余穗这次并没系黑绸,她是可以看到的。 应了一声之后,她乖乖地跟在队伍里,身体格外的不适,腿也软得厉害,她本就走得不快,倒也符合旁人眼里她是个瞎子的形象。 回到侯府的时候。 余穗被太阳晒得出了满头的汗。 和光鲜亮丽,华裙曳地,从马车上盈盈下来的明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才刚进侯府大门。 姜阔就风风火火的跑了出来,嘴里还喊着:“世子,大消息,大…” 目光忽然望向了站在秦璟钺身边娇矜高傲的明珈,他的话戛然而止,半晌才讷讷道:“世子,这位姑娘是?” 这姑娘打扮一看就不凡,肯定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可是据他所知,世子除了和骄阳公主走得近以外,便再没同其他女子接触过,也不知这位是哪家的贵女,总不能是未来的世子妃吧? “这是宋骄阳的妹妹,暂住府上,你给她安排个住处。”秦璟钺说。 “可…”姜阔欲言又止,目光不知怎么落在了余穗身上,余穗被他看得不安,忙道:“世子若是没有旁的吩咐,奴婢便告退了。” 秦璟钺心事本不在余穗这里,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意思,余穗便当他默认了,自己朝着凌霜院走去,回去的时候,她也没忘了自己瞎子的身份,路走得踉踉跄跄。 … 回到临涛院,秦璟钺刚换了身衣裳,姜阔便推门进来了,才刚进屋,他便直言:“世子,今日那姑娘您从哪儿找来的?” “二殿下赏的,你方才要同我说什么事?”秦璟钺漫不经心的道。 想到明珈,他心里有些怪异。 那人是宋骄阳的妹妹,可是却没给他一点亲近感,反而靠得近了,让他无端有些厌烦。 姜阔神色微变,他道:“属下们跟着公主给的线索,查到了公主妹妹的下落,可是她和世子您带来的并不是一个人。” “你说什么?”秦璟钺一下子提起了精神。 “属下说您带回来的这个大抵是个假的。”姜阔话说得更直了,“根据公主线索上的消息,小公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余姑娘。” “此话可当真?”秦璟钺问。 “余姑娘不是余家亲生的,而是余家夫妇在玉华寺领养的,而且公主信里也说过,当年宴妃娘娘便是把小公主送到了玉华寺,信息都能对得上,更何况余姑娘还有一张和公主几乎一样的脸。”姜阔说。 话音落下,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提醒:“属下隐约记得听什么人提起过,宴妃娘娘便有一双好看的杏眼,而且宴妃娘娘还出自水乡小镇,如此看来,余姑娘的嗓音应该也是随了娘娘。” 姜阔后来补充的这些,秦璟钺也知道,而且他幼时还见过宴妃几面,亲眼见过宴妃那双杏眼。 难怪…难怪初见余穗的时候,他总觉得他除去那张脸过分像宋骄阳以外,就连眼睛也好像像一个人。 现在提到宴妃,心里的迷雾散去,余穗的模样和记忆里那个温柔如水的女人好像重合在了一起。 她是宋骄阳的妹妹… 怎么会是她呢? 怎么偏偏是她? “世子,那个冒牌货要怎么处理?”姜阔问,看秦璟钺的神色,姜阔就知道他已经信了。 “住口,哪有什么冒牌货,永明侯府只住了一位公主,就是明珈。”秦璟钺厉声呵斥。 姜阔神色一凛,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那是二皇子送来的,便是假的,也得当真的待。 他又问:“那余姑娘的事可要告知公主?” “你觉得呢?”秦璟钺反问。 姜阔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他忙道:“是属下糊涂,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没有人会相信二殿下送个人进侯府只是为了讨世子欢心,那明珈说白了就是细作,是眼线。 这个节骨眼上,确实不能给公主传信。 “若无其他事,你先出去吧。”秦璟钺道。 他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今日下午发生的事,还有那女子好像恳求过他什么,沉思良久,他还是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第13章 那就是世子 余穗夜里又烧了起来。 她喝过了药,很快就睡下了,脑袋昏昏沉沉的,她睡得格外的沉。 隐约好像听得有人进了自己的房间,还在自己床前说话,可是眼皮像是粘在了一起一样,她根本睁不开眼。 迷迷糊糊的,她好像听到了秦璟钺的声音,他说允她回家。 余穗只觉得自己真的是烧的糊涂了,病得疯魔了,若不然怎么会做这样荒唐的梦? 世子明明那么讨厌她,怎么可能特地跑来同她说这些? 醒来的时候,余穗还觉得自己的梦格外的好笑,可是手却在枕边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凉凉的东西,她扭头望去,竟是一块玉佩。 这不是梦里秦璟钺给她的东西吗? 她记得他好像说拿这块玉佩可出府。 原来那不是梦吗? 不管是不是,余穗都决定去试试,她必须得把银子给家里送去。 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散架了一样,脚步也沉得厉害,但想到马上就能回家,这些就不算什么了,她很快收拾好了自己,又叮嘱了苓儿两句,便匆匆出了门,亮出玉佩后,侯府门口的侍卫竟然真的放行了。 虽是心里疑惑,余穗也没犹豫,急匆匆地朝着家里跑去。 余穗到家的时候,正赶上余稷要出门,看到余穗,余稷脸上的惊讶都掩不住,他道:“阿姐,你怎么回来了?” 余稷小余穗两岁,个子却已经比余穗高了一个头有余,虽说余穗是姐姐,但平常家里的活都是余稷去干,姐弟两个关系极好。 “我放心不下父亲,同世子告了假回来看看,父亲现在如何了?你这又是要去哪里?”余穗道。 “刚睡下,之前的药没有了,我要去抓药。”余稷说。 余穗看了一眼屋里,她说:“那我与你一起去吧。” 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她该守着父亲的,可是她又担心父亲,还因为自己的事生气,心里也没底,一时竟不敢进屋。 余稷应了一声,两人一起出了门,余穗直接将自己这段时日攒的银子都塞进了余稷怀里:“这些你拿着,我也不知能撑多久,我会想办法继续弄的,阿稷,姐姐不在,父亲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阿姐,我肯定…”余稷话说一半,看到余穗递来的荷包里装着的东西,话音戛然而止,他平复了好一会,才喃喃道,“阿姐,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你不会又去骗人了吧?侯府都是些我们惹不起的贵人,你可不能做傻事,这银子我们不能拿,你快还回去吧。” 余穗小脸微红,顶着余稷探究的目光,她没好气地道:“胡思乱想什么呢?这都是世子赏的,姐姐又不是傻子,怎么敢骗侯府的贵人,更何况我早就不做那种事了。” 虽说在反驳,但话说到最后,余穗声音却小了下来,她有些心虚。 她还是骗了秦璟钺的,在侯府的那一夜,就是她骗的。 得知这银子来路正常,余稷便也放心了,他又问:“那阿姐可有见过世子?他是不是特别英武不凡?” “你问这个做什么?”余稷态度实在激动,余穗疑惑地看他。 “我崇拜世子可久了,我这辈子的梦想就是能去世子手底下当兵,可是世子好像退出军营很久了,阿姐知不知道世子什么时候才能重回军营?” 余稷崇拜秦璟钺? 这是余穗从来都不知道的。 不过余穗倒是知道,余稷一心想从军,他这两年一直都跟着一个老镖师学些功夫,偶尔也会跟着镖队押镖。 可余稷为什么崇拜秦璟钺呢? 秦璟钺不就是个纨绔吗?心里除了骄阳公主就装不下别的,要么就是叫她们这些公主的替身去侍茶,要么就是在书房摆弄书画。 在余穗眼里,他除了有副好容貌以及一个好家世以外,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而且脾气还不那么好。 “你崇拜他做什么?”余穗问。 “怎么不能崇拜他了?不只是我,我们几个跟着陈镖师练武的人都崇拜世子呢,他八岁进军营,十岁上战场,一直到十八岁回来都从无败绩,这样的人有什么理由不崇拜?他简直就是我们心里的神话,阿姐,你还没说呢,你到底有没有见到过世子?”余稷道。 秦璟钺还有这样的一面吗? 余穗低垂着眉眼。 不知怎么,她就想到了对方那双带着厚厚老茧的手。 进侯府一个月,她从没见过秦璟钺握剑或者习武。 确切的说,秦璟钺好像每日都很闲,她都没见过秦璟钺干什么正事,怎么余稷口中的秦璟钺竟是那么陌生? “见过。”余穗说。 只是她见过的好像和余稷口中的那个人判若两人。 余稷眼睛更亮了,他又问:“那世子是不是…” 余稷话没说完,突然见余穗的视线看向了一个方向,人也朝着他身后躲了躲,他忙担忧道:“怎么了阿姐,你在看什么?” 余稷的眼睛顺着余穗目光的方向望过去,就看到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打马而来,因这是清晨的缘故,街上行人不多,这支队伍一路无遮无拦,奔驰而过,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股英气。 队伍最前面那人身穿银甲,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手里握着杆长枪,一派英姿飒爽的模样,明明只是策马而来,却又好像整个人都与手里的枪融为一体,带着股子锋锐的煞气。 余稷敏锐地觉得,余穗看的就是他。 “阿姐,你认识他?”余稷又问。 余穗抿着唇,轻声道:“他就是世子。” 话说着,她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藏在余稷的背后。 余穗知道自己草木皆兵了,秦璟钺看起来就很忙,应当没理由理会她。 可是看到对方那张脸,她就是没来由的不安,她害怕秦璟钺停下来,害怕他当着弟弟的面羞辱自己。 他平常对自己的那些冷嘲热讽,自己都能忍,可是她不想让弟弟,让家人看到自己在侯府那么狼狈卑贱,他们会担心的。 可上天好像并没听到余穗的祈祷,秦璟钺的马儿在她面前慢了下来,最后停下,他那双眼睛如淬了寒冰一般,牢牢地盯着她。 第14章 别惹明珈不高兴 秦璟钺一停。 他带的那支队伍也远远地停在了后方。 见实在躲不过去,余穗只得从余稷身后站了出来,唯唯诺诺道:“奴婢见过世子。” 秦璟钺目光凛冽地看着她的眼睛,不用他说话,余穗就知道他在看什么。 心下一慌,她低声解释:“奴婢想着今日回家,便没系黑绸,奴婢没想到会遇到世子,求世子恕罪。” 秦璟钺眼睛里暗沉一片:“你是不是忘了那是从你进侯府那日起就该做的,既是没办法做到,那便…” “对不起世子,是奴婢的错,奴婢马上就改,求世子不要赶走奴婢。”秦璟钺话没说完,余穗就慌乱地打断了他,她从怀里取出帕子,自己系在了眼上。 秦璟钺的声音过分冷漠了,生怕对方让她把银子还回来或赶她出侯府,余穗实在不敢赌。 绢帕阻挡住光明,余穗再看不到秦璟钺的脸,却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依旧胶在她的身上,过了不知有多久,她才听到对方冰冷的声音:“余穗,既是要留下来,就老老实实的,手脚干净些,莫生事端,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奴婢知晓,请世子放心。”余穗说,果然昨夜的一切就是自己烧的糊涂了做的一场梦罢了,世子一直在怀疑她,也一直在厌恶她,他怎么可能对自己和颜悦色的说话? 至于允自己出府,不过就是他信守承诺而已。 明知道落得这样的结果也是自己自找的,余穗心里也还是有些发闷。 秦璟钺扬鞭打马,马蹄踏在地上溅起飞扬的尘土,他的声音随着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远,也传入余穗的耳朵里,他说:“办完事就回去,老老实实地待在府里,别惹明珈不高兴。” 他语气里毫不掩饰的是对明珈的偏爱,余穗不由的又想起了同庆楼里,他把自己压在身下羞辱,却语调温和地去哄明珈。 他可真喜欢宋骄阳呀,只要和宋骄阳有一点关系的,哪怕是陌生人都能得到他的偏爱。 马蹄声渐渐远去,周围一切又陷入了寂静,余穗却是不敢将眼睛上的绢帕扯下来。 “阿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世子为什么对你的态度那样差,你是不是真的做过什么?那些银子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你的眼睛为什么要蒙住?”余稷的话一股脑的问出来,让余穗的脸上都多了些许的尴尬。 余穗挽了他胳膊,含糊其辞道:“阿稷,你想多了,银子都是侯府的主子赏的,我如今也算是在世子手下当差,撞上了他叮嘱我两句也实属正常,至于眼睛…我这双眼不好看,不该污了贵人的眼,蒙上也是应当的。” “姐,你到底瞒了我们什么呀?哪里有主子要求丫鬟做瞎子的?你老实说你在侯府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是不是他们都欺负你?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要回去了,我已经长大了,父亲的病我可以想办法,我可以多去押镖,回来吧姐。”余稷说。 余稷几句话,说得余穗嗓子都有些酸涩,她知道,弟弟关心她,父亲心疼她,正因为如此,她就更不能放着家里的事不管,就算余稷出去押再多的镖,也不如她在侯府拿钱来的快,所以她一定不能失去侯府的差事。 只是扮瞎子而已,只是被骂两句而已,能换回父亲的命,一切都是值得。 余穗转移话题:“你真是多虑了,瞧你说的,就跟侯府是什么虎狼窝似的,哪里有那么严重,你不是一直崇拜世子吗?像世子那般英雄似的人物,怎么可能针对我这样一个弱女子?放心吧,我在侯府很好,赶紧去给父亲抓药吧,不然一会儿父亲醒来了看不见人,该着急了。” “那不一样,姐,我…” “姐姐的话你都不听?赶紧去抓药。”不等余稷把话说完,余穗这次直接打断了他,她有些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害怕听多了家人的关心,自己真的会忍不住眼泪。 听余穗有些生气,余稷便也没说什么,带着余穗一起去了医馆。 余穗发烧反反复复的,走到医馆时,她又有些头昏,担忧被里面的郎中看出什么端倪,她没有跟着余稷进去。 等余稷的空档,余穗摸着自己的头都开始烫了起来,就算看不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她大概也能猜到自己的脸应该也红了,这样回家难免又让父亲挂心,左右银子也已经送到了,有余稷在父亲身边她也能放心,思来想去,余穗托医馆门口的小厮给余稷带话,自己干脆直接朝着永明侯府而去。 就算知道秦璟钺离开,她也没有要摘帕子的意思,跌跌撞撞地一边问路,一边朝着侯府而去。 明明是夏日,还能感觉到太阳当空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可余穗却浑身都好像坠在了冰窟里一样,冷得厉害,脚下也软绵绵的,她有些支撑不住身体,她摇摇晃晃地扶住了墙,缓了好一会儿,才没让自己直接跌倒。 “姑娘,姑娘您还好吧?呀,头怎么这么烫,您又烧起来了?”迷迷糊糊地,余穗听到了苓儿在叫她,她以为自己又在做梦,但很快她就感觉到有人扶住了自己。 掐了自己一把,让意识清醒了一点,余穗才意识到不是做梦,苓儿真的来了,她问:“你怎么突然出府了?” 苓儿道:“是明珈姑娘让奴婢出来找姑娘的,奴婢不知道姑娘的家在哪儿,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只能在侯府周围转转,没想到就遇到了姑娘,姑娘你还好吗?要不奴婢送您去医馆吧。” “不用了,扶我回府吧,房里还有药。”余穗道,她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交给了余稷,便是去了医馆,她也分文没有。 余穗也没有忽略苓儿口中关于明珈的事,可是她现在脑袋实在沉得厉害,也没办法静下心来去想什么,索性便什么都没问,左右到了府里就知道明珈找自己的目的了。 第15章 明珈的目的 凌霜院很快就到了,余穗还是什么也看不到,却可以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余穗,你又跑哪去了?一点规矩都没有,让明珈姑娘好等。”有尖锐的声音响起,余穗分辨出说话的是阿意。 就是那个和宋骄阳身形相似,被逼着日日练剑的替身。 明珈从进府起就格外的高调,她的身份在侯府必然已不是秘密,有人来讨好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余穗并没接阿意的话,她茫然道:“明珈姑娘寻穗穗所为何事?” 明珈没有回话,余穗甚至不知道她在不在。 只听得有脚步声渐渐的朝着自己逼近,紧接着,她敷眼的绢帕就被人扯了下来,余穗眼前是明珈无限放大的脸,脑海还昏昏沉沉的,但几乎是出于本能,她那双眼睛一下子就变得空洞,瞳孔也失了焦距,木木的对着明珈。 “能…能不能把东西还我?”余穗手伸了出去,她不安的朝着四周摸索着,手指勾住了明珈的衣襟,又慌乱地松开,急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不安,恐惧,紧张,她把这些情绪全写在了脸上,眼角也不自觉的溢出了眼泪。 明珈微微弯着腰。 视线和她平齐,她伸出了手来,探向了余穗的眼睛,留着长长指甲的手指直冲着余穗的瞳孔探过来。 就算瞳孔失焦,余穗也能感觉到危机,她手紧紧地攥着裙摆,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不要露怯,可呼吸却有些控制不住的紊乱。 越来越近了。 余穗都感觉到有东西,轻微地碰到了自己的睫毛。 她不受控制地吞咽着口水,心里不断斟酌着躲还是不躲。 “别!明珈姑娘!不要!”就在余穗终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她身边的苓儿颤着声音惊叫出声。 明珈的手偏了一下。 不再用指尖对着余穗的眼睛,反而是用指腹按在了余穗的眼尾,她拭掉了余穗的眼泪,道:“吓坏了吧?” 余穗听过明珈说话,她也知道明珈的声音是倨傲的,高高在上的,可现在对方的语调里却尽是温柔。 偏这份温柔却让余穗控制不住的背脊发寒。 她还在试探她,试探她到底能不能看见。 虽说刻意让视线空洞,但余穗是可以看到明珈,只是看到的有些模糊罢了。 她看到明珈就算弯腰,背脊也没有丝毫的塌陷。 她看到明珈身上的华服逶迤曳地,华丽逼人。 她看到明珈的脸,也看到对方眼睛里的探究。 余穗强作镇定,她疑惑地发问:“姑娘在说什么?穗穗为什么会害怕?” 明珈收了手,挺直了腰杆,居高临下地看着余穗:“没什么,只是好奇余姑娘既是看不到,又为何以绢帕敷眼?” 眼尾处还遗留着明珈指腹的温度,让余穗很是不适,余穗面不改色地道:“世子说,穗穗眼睛与公主不像,他看了生厌。” 明珈嗤笑一声,她手中把玩着那截绢帕:“我倒觉得这样挺好,不然一个下贱的婢女,却要比我生得像阿姐,着实让人心里生厌。” 话说完,她手一扬,那截帕子就掉落在了地上,她的脚不知是有意无意,又在那帕子上碾了碾。 余穗像是看不到明珈恶意的动作,她伸出手来,倔强道:“请明珈姑娘把东西还给穗穗。” 她何尝不知道,明珈那句话就是让她做选择的。 她选不戴绢帕,就是站到了明珈这边,她若继续系上,那就是和明珈对抗。 可对她来说,她就只有一条路,毕竟若是没有绢帕遮盖,她这双眼睛一定会露馅的。 明珈对她恶意这么大,若是知道她不是瞎子,肯定不会饶了她的。 还有世子,世子那么喜欢宋骄阳,肯定会偏待宋骄阳的妹妹,更何况世子本就不喜欢她的眼睛。 “东西呀,掉地上了,你自己找吧。”明珈说。 她后退两步,居高临下地睨着余穗,她可没忘了昨日就是这女人坏了自己的好事。 余穗顺从地蹲了下来,明明那截沾染了尘土的绢帕就在她的眼前,她却故意摸索着,手指好几次都在那截绢帕旁擦过。 “真是笨死了,余穗,你说上天怎么就如此不公呢?你这样又笨又蠢的瞎子,怎么偏就生了一张和阿姐同样的脸?”明珈继续嘲讽。 余穗权当听不到,她终于勾起了绢帕,缓缓地站了起来,想要把绢帕重新系到脸上。 苓儿看着那满是尘土的绢帕,终是没忍住大着胆子拉住了余穗的手道:“姑娘,这个脏了,苓儿去给您重新拿个吧。” “不用。”余穗摇头,固执地将那脏了的绢帕重新系在了脸上,不经意抖下来的尘土,呛得她咳嗽了两声,黑暗遮蔽了目光,她好像听到明珈又笑了一声。 她就知道。 明珈想看她卑微到尘土里的样子。 余穗始终都像没脾气一样任人欺辱,明珈终于失了兴趣,她不再同余穗僵持,而是对着凌霜院的其他姑娘道:“刚才诸位都很好奇,我今日来这儿做什么是吗?现在既然人已经到齐了,我便也不卖关子了。” “诸位能聚在这里,都因着你们身上或多或少有着同我阿姐相似的地方,你们也都知道世子心悦阿姐,花了银两买你们回来,也是想从你们身上找到阿姐的影子。” “可方才我看了一眼,你们除去得天独厚的与阿姐相似的地方以外,其他的比起阿姐却差远了,只凭着这点儿相似,如何能让世子找到慰藉?” “我呢,心悦世子已久,一心想要世子开心,所以我的目的就是要帮你们练出阿姐的神态,等世子剿匪回来,也好给世子一个惊喜。” 余穗已经被苓儿搀扶的和凌霜院的姑娘们站到了一起,她晕得厉害,只有靠着苓儿的力道才能稳住身形,明珈的声音落在她的耳朵里,还带着些许的嗡鸣声,让她听得并不是那么真切,她的指甲紧紧地掐着手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些,至少要把明珈的目的听清楚。 第16章 学习宋骄阳 凌霜院里,久久都没人说话,明珈又道:“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觉得有那么一二分像阿姐就是握住了荣华富贵,可这天下真的只有你们像阿姐吗?” “我听闻在我之前,这里还有一个眼睛生得像阿姐的女子,却也被世子毫不犹豫地赶了出去是吧?你们就没想过为什么吗?因为这天底下生了双漂亮丹凤眼的女子数以万计,世子根本就不稀罕她那一双眼!可如果她眼里有阿姐的神态,有阿姐的傲气呢?你们说世子还舍得把她赶走吗?” 她竟然也知道林荛的事。 看来她对秦璟钺还真是下了不少功夫,余穗心想。 几个姑娘被明珈说的面面相觑,阿意出声询问:“明珈姑娘,你说的很有道理,像我这种与公主身形相似的应当如何做?” “这位姑娘,你还是没能听懂我的话,不管你们是哪儿生的与阿姐相似,都要去学阿姐的神态,学阿姐的动作,学得越多,学得越像,自然就越能得世子心意。” “你想呀,如今你只是身形与阿姐相似,可是如果你连说话的语气甚至是看人的眼神都像极了阿姐,日后再出现一个身形与阿姐相识的人,两相比较之下,世子还舍得放弃你吗? 你们本就是来做阿姐替身的,当然是越像阿姐越好,有些东西是天生的,没法改变,可神态动作都是可以学的,为了世子开心,我愿意教你们,当然我也不会强迫你们,不愿意学可以离开。”明珈说。 “明珈姑娘,我听你的。”阿意被说动了,很快就站了出来。 倩倩犹豫一下,也和阿意站到了一起。 转眼间,没表态的就剩下了余穗和温玉。 明珈的视线一下子就落在了二人身上,温玉道:“姑娘,世子要我抚琴练字,我实在愚笨至极,练来练去总练不出公主的风采,也抽不出时间来学别的,先谢谢您的好意了。” 明珈点头,并没多说什么,又看向余穗:“你呢?你在想什么?” “穗穗是个瞎子,有这张脸生得像公主,已是上天怜悯,不敢再奢求旁地。”余穗道。 她总觉得明珈就是冲她来的。 尤其是和明珈接触,总让她觉得不适,她本能地想避着明珈。 “不行!”明珈态度强硬地拒绝余穗,“旁人都可以不学,只有你不行!我不允许你顶着阿姐的脸却最不像阿姐,你这是对阿姐的侮辱。” 抗拒不成,余穗还是和阿意以及倩倩站到了一起。 明珈走到了几人面前,她视线在几人身上掠过,扬了扬头道:“既是你们主动要学,我自是不会藏私,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瞧瞧你们,一个个蔫头耷脑的,阿姐可不会这样,她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挺直腰杆,高扬头颅,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让她弯腰,也没有人能让她低头。” “还有眼睛,你们不要垂眉敛目,不要往下看,阿姐看人,从来都是用余光扫,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值得她用正眼相看。” … 明珈的声音不停地在耳边响起,余穗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诚然她说的都是宋骄阳的姿态,可是宋骄阳是公主,她们这些人却是些无依无靠的替身,下人。 余穗有些不敢想,若是她们真的照着明珈所说的那样,去学宋骄阳挺直腰杆儿,学宋骄阳不用正眼看人,若真撞上了侯府的主子,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还有世子… 世子是喜欢宋骄阳不假,可他真的能容忍那么多人在他眼前模仿宋骄阳吗? 就这么电光火石间,余穗好像一下子就洞悉了明珈的计谋。 “喂,余穗,你在想什么?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算了,你过来,按我刚才说的走两步。”明珈很快就发现了余穗走神,她立刻就叫了余穗的名字。 明珈话音一落,余穗就被人推了出来,她不记得自己旁边站的人是阿意还是倩倩,也分不清推她的是谁。 身形本就不稳,被这一推,她直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疼痛感传来,倒是让她又清醒了几分。 缓了好一会儿,余穗都没能爬起来,明珈在一边不住地催促着,苓儿慌张道:“明珈姑娘,我家姑娘还在发烧,能不能让奴婢过去先扶她起来?” “发烧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自己起不来吗?真当自己是什么金贵的主子了?有明珈姑娘在这里,哪有她金贵地份?”倩倩出言讥讽,直接把苓儿的话堵了回去。 余穗强撑着身体爬了起来,她晃了晃脑袋,勉强不那么晕了。 她见过明珈走路,她也知道明珈就是在学宋骄阳,要挺直腰杆,要从容不迫,要每一步都迈得一样大,要每一脚都落在直线上,这是余穗在明珈步子里总结出来的要领。 但真到了她自己走的时候,她身子晃得厉害,脚步也不稳,就连走直线都做不到。 瞧她这副样子。 阿意和倩倩忍不住捂唇低笑了起来。 明珈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控制不住质问:“余穗,你故意的是不是?阿姐怎么会像你这样?方才我说的话你一句没听到吗?腰杆挺直,头仰起来,拿你的下巴去对别人的脸,我说得这么清楚了,你还不懂吗?” 余穗听话地抬了抬头,只抬了一下,她又把脑袋低了下去,小声道:“姑娘,穗穗身份低微,不敢抬头看人。” 仰头看人,神态倨傲,这一旦养成了习惯,落到主子眼里,冠上了对主子不敬的名头,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余穗就算今日在这里得罪明珈,也不愿意让自己冠上这样的名头。 就算她们在这里是学宋骄阳,而且大家都在学,可保不准会不会有人故意陷害。 她听得出来明珈生气了,也记得秦璟钺特地要求她不许惹明珈生气,可是她惜命,也谨慎,碰上今日这样的事,她根本不敢听明珈的。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我都说了,阿姐就是这样的,你既是阿姐的替身,就该去学阿姐的神态,还是说你对世子有二心,不愿意和大家一起给世子惊喜?”恼怒间,明珈不由分说地就给余穗扣上了一顶对世子有二心的帽子。 第17章 跪着反省吧 听明珈咄咄逼人的语调,余穗也知道自己不该抗拒的太明显,于是她开口否认:“穗穗没有,都是穗穗不好,是穗穗太胆小,您让穗穗再试一次吧。” 她开始示弱,明珈神色好看了一些:“那你再试试吧。” 余穗应了一声,这一次她把头仰了起来,可因为头脑昏沉的缘故,她根本不用伪装,脚步就走的还是不稳,且不说步子迈得乱七八糟,凌乱至极,走出来的更不是什么直线。 单看她走的路线,像极了蚯蚓在地上爬弯弯曲曲,毫无美感。 明珈方才那一口气还没咽下去,现在又被余穗气的嗓子都在发堵,她再次质问:“你到底在做什么?” “啊?穗穗又做错了吗?穗穗这次抬头了呀。”余穗茫然。 “我说的话你一句也没听进去是吗?我说过了,阿姐的步子要迈得一样大,阿姐走路都是走直线的!”明珈吼道。 她越看这个余穗,越觉得对方就是在故意和她作对。 尤其是对方那张脸太像宋骄阳了,就算她是个瞎子,看到她那张脸的时候,明珈也总觉得是宋骄阳站在这里在嘲讽她,嘲讽她这个假货。 如此一来,她对余穗生不出半点耐心。 余穗再次低头,手指放在胸前缠呀缠,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穗穗听到了,可穗穗看不到,穗穗也分不清自己走的是不是直线,对不起明珈姑娘,都是穗穗不好,耽误了您的时间,不然穗穗还是退出吧,您教其他两位姐姐好了。” 她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明珈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喉间不上不下,她越发觉得余穗就是故意激怒她的。 她想走?她还偏不许了。 这个女人昨日就坏了她的事,日后肯定还会给她添堵,如今世子不在,就是她的机会,她得好好地把这女人握在自己手心里。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 思至此,明珈走到了余穗的背后,她的手放在了余穗的肩膀上,语气也和缓了一些:“方才是我不好,忘了你眼睛看不见,我亲自带你走。” 话说着,明珈还不忘搬了搬余穗的脑袋,示意她扬头。 想到明珈就在自己背后,余穗感觉好似被毒蛇盯上了一般,浑身都不适,她身体由明珈摆弄着,脑海里却不停地思虑该怎么摆脱明珈。 从头到尾,这明珈始终都在关注她,她没理由不怀疑明珈来凌霜院就是为了她,至于阿意和倩倩分明就是顺带的。 有明珈在背后推着,余穗也不好故意走歪,如此走了两步,总算让背后的明珈满意了些,明珈道:“就是这样,你记住这个频率,自己练一练吧,还有管住脑袋,别低头。” “谢谢明珈姑娘。”余穗说,“只是穗穗还是有些担忧,以穗穗这样低贱的身份,总是仰着头,会不会冲撞主子呀?” 既是暂时没法摆脱明珈,余穗干脆挑明了心中所想,如此便也能避免旁人拿这个说事暗算她。 明珈眸色阴郁。 她亦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又蠢又笨的余穗竟然能猜到自己的目的。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手拍了拍余穗的肩膀道:“哎呀,余穗呀,你说你怎么尽是关注这些无意义的?” “你想呀,我们在这里学习阿姐是为了谁?当然是为了讨世子欢心,你学得像了,世子高兴了,这府里还有谁能欺你辱你?凡事有世子护着,你还有什么可怕的?还是说你不仅不想讨世子欢心,还不相信世子?” 明珈一连说了几个问句,又是不由分说地给余穗扣上了一顶又一顶帽子。 语毕,她又看向了阿意二人:“你们两个呢?也和她一样,有这样荒唐的想法吗?我愿意抽出时间来教你们学习阿姐,全然是为了世子,你们若是连信都不信我,那我也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怎么会呢?明珈姑娘,我们肯定是相信您的呀,这个余穗之前就奇怪得很,最开始明明不是哑巴,却装作哑巴,和我们整个凌霜院都格格不入。” “是呀,明珈姑娘,我们跟她根本就不是一类人,真不知道她这样的人怎么就生了张像公主的脸,简直就是公主的耻辱。” 明珈话音一落,阿意和倩倩立刻急着表态,证明自己忠心还不够,阿意又扫了眼余穗,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姑娘不知道,您没来的时候,她凭着这张像公主的脸,可在世子那里得了许多便利,我瞧着她呀,就是嫉妒姑娘的身份,故意留在这儿找事儿的,像她这样的人就是欠教训。” 倩倩也紧跟着凑到了明珈面前,小声道:“姑娘,您来凌霜院教我们本就是为了世子好,她在这儿找事分明是对世子不敬,依我看就该罚她跪在太阳底下反思,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让她起来。” 倩倩声音里带着恶意,她的目光看向了余穗的膝盖。 她的建议听起来只是罚跪,并不是什么重罚,可整个凌霜院里都知道余穗前两日刚跪了瓦片,怕是膝盖上的伤都没好呢。 倩倩这看似不痛不痒的主意对余穗来说当真恶毒。 “听到了吧,余穗,这可不是我故意为难你,是大家都看出你故意搅局了,既然这样你就跪下吧,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就你有那么多想法。”明珈说。 她的声音里压不住笑意。 手按着余穗的肩膀,强迫着余穗下跪。 倩倩也跟着道:“余穗,你还坚持什么呢?还盼望着世子能来救你吗?且不说现在世子根本就不在府里,就算世子来了,今日也是你的错,是你冲撞明珈姑娘在先,就算你有一张肖似公主的脸又能如何?明珈姑娘可是与公主流着一样的血,你真以为你能比得过明珈姑娘在世子心里的地位?” “可不是嘛,你这人也好笑得很,都做了替身了,还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妄想和主子争高低,真是好笑,姑娘好心来教我们,你倒好,还敢揣度姑娘心意,真是不知好歹。”阿意道。 阿意话音一落,余穗就觉得有人重重地踹在了自己的膝弯处,她踉跄一下,还是跪在了地上。 燥热的空气里弥漫着胭脂有些刺鼻的香味,便是余穗的鼻子,今日不太好用,也能闻到那股味道,她猜测那三个人此刻都围在自己周围。 第18章 穗穗甘愿领罚 余穗不是不知道,自己明着和明珈作对,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她只是没想到,阿意和倩倩竟然如此蠢笨,明珈说什么她们就信什么,半点也没自己的想法。 还有那个明珈。 她本以为此人来凌霜院教她们学什么公主的仪态只是为了让她们犯错,达成兵不血刃除掉她们这些替身的目的。 现在看来,这女人针对的可不止她们这些替身,还有世子。 冲她刚才说的那些话里就不难听出,她分明是在鼓励她们这些替身给世子惹麻烦。 越是认识到这一点,余穗就越不想同这个明珈接触。 偏她暂时还摆脱不了明珈,没办法,也只能靠受罚来抗拒模仿公主了。 “腰杆挺起来,头抬起来,你以为让你跪着就不用学了吗?我之前就说过了,我讨厌你顶着阿姐的脸却最不像阿姐,余穗,我会盯着你的,我不允许你这张脸成为阿姐的污点。”明珈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她扳着余穗的肩膀,强迫她昂首挺胸。 余穗如一桩木头一般,认她摆弄着。 过了好一会儿,明珈总算在余穗这里摆弄出来了个让她满意的姿势,她又指挥:“你就给我保持这个姿势,若是让我发现你刻意变了,有你好看的。” 本来跪在硬硬的青石板上就不舒服,还有膝盖上没好全的伤被硬石硌着疼的厉害,让余穗控制不住地想要调整姿势,现下又被明珈逼着昂首挺胸,不出片刻,余穗就有些支撑不住,冷汗也从额头上滑落下来。 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裙摆。 祈祷自己能多坚持一会儿。 她清楚得很,明珈就是故意找她麻烦。 若是她没有顺从明珈,那就是给对方为难她的理由。 听着明珈又开始给阿意和倩倩讲公主走路的要领,说话的声音似乎离自己远了一点儿,余穗终于大着胆子稍稍动了动腿。 她的姿势还没调整好,就听阿意道:“余穗,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你就不耐烦了嘛?你到底有没有把明珈姑娘放在眼里?” 嗓子里好似堵了一口气。 余穗对这个上赶着讨好明珈的阿意实在无话可说,根本不给她辩解的余地,明珈就又道:“余穗,你到底是对我不耐烦,还是对学习阿姐的仪态不耐烦?” 明珈的话看似在让余穗做选择,却根本没给余穗选的余地。 她是宋骄阳的妹妹,余穗只是一个低贱的替身,怎么敢对她不耐烦? 至于对学习宋骄阳的仪态不耐烦,那就更不能选了,若是选了,说不准还会被她扣上不敬公主的帽子,若是再往深处想,宋骄阳是秦璟钺喜欢的人,她若是对宋骄阳的仪态不耐烦,那不就又等于质疑秦璟钺的眼光了吗? 回答不了明珈的问题,余穗索性沉默。 阿意又道:“明珈姑娘,我看单让她在这里跪着,这样的处罚还是太轻了些,她根本就不会长教训,倒是张嬷嬷有一招特别好用,就是让人跪碎瓦,这一跪完呀,那个膝盖鲜血淋漓的,保准她不敢再犯错。” 阿意一副好心献计的模样,对于余穗前两日刚跪过瓦的事只字不提,相比起倩倩来,她对余穗还要更狠一些。 余穗咬着唇。 上次跪瓦落下的伤还折磨着她,而且以现在明珈对她的讨厌,肯定不会让她只跪一会儿的,若是这次顺了她们的意,自己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她必须得给自己争一争了。 思至此,余穗终于开口道:“阿意,你是不是忘了我们都是世子的人,若是我今日跪了碎瓦,留一身疤,日后世子问起来,你以为你脱得了干系?” “我之前是同你有些距唔,但这毕竟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事,你此刻看似讨好明珈姑娘,实际上却在利用明珈姑娘为你报私仇,你不觉得你做的有些过了吗?还是你真以为明珈姑娘看不穿你的小心思?” “就算我方才失言,惹了明珈姑娘不喜,姑娘罚我,我便也认了,可这轮得到你说话了吗?若是姑娘真被你挑唆罚我跪碎瓦,世子回来动怒,这事算谁的?” 说话间,余穗刻意去模仿明珈,她不把话说死了,而是一次次的发问。 话里话外都在告诉明珈,她愿意受明珈的罚,前提是明珈罚她是出自本意,而非被人挑唆。 经过这么几段对话,她何尝听不出来明珈就是在拿阿意和倩倩当枪使,她任由阿意和倩倩在前面为她冲锋陷阵,试图把自己在这件事里摘出去,倒是一旦有人过问,她完全可以说是阿意和倩倩看不惯余穗。 现在余穗干脆把她的心思挑明了,让她避无可避。 明珈眉头紧锁,她看着余穗的目光愈发厌恶,她道:“够了,跪瓦确实有些过了,但你毕竟做错了事,我总要给你一些教训,你还是在这里跪着吧,跪到晚上再起来。” 虽说还没摆脱罚跪的命运。 但好歹不用跪瓦,也不用和她们一起模仿宋骄阳,这对余穗来说已经是一个好结果了,余穗点头,乖顺道:“姑娘说的是,穗穗甘愿领罚。” 她这会儿说甘愿了。 却让明珈心里依旧堵得厉害,她不自觉地打量着余穗,总觉得这女子并非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 阳光燥热。 没一会儿就晒得人头晕眼花。 余穗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了,眼前也不住的有密密麻麻的黑点浮现,身子晃了又晃,她终于没稳住身形直接跌在了地上,恍恍惚惚的,她好像听到苓儿着急地叫她。 … 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是在自己房间了,太阳穴依旧疼的厉害,膝盖处也有火灼一般的痛感不住的传来,敷眼的帕子被摘掉了,眼前黑漆漆的,应当是到了晚上。 余穗试探着动了动身子,浑身都像是被重物碾过那般,让她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嗓子里也好像藏了一根又一根细小的针,只是动动嘴就能感觉到喉咙里疼得厉害,更别提说话。 几乎一整日没有吃饭,余穗也感觉不到饿,实在没有动弹的力气,她便也作罢,正要再睡一会儿,忽听外面传来了细微的声音,紧接着有人把门推开了。 第19章 独木难支 来人手里提着一盏小灯。 步子很轻,听起来就是个女子。 余穗匆匆一瞥,看到了她在烛火摇曳下的脸,是明珈。 她实在不明白,这么晚了,明珈为什么突然来自己房里,而且身边还未带婢女,心里隐隐升起了些不好的预感,余穗正要闹出些声音来,就听到明珈轻声问:“穗穗,你醒了对不对?” 她的声音温柔,再也没有半点白天时的倨傲。 她把小灯放在了余穗的床前,自己坐在了床边,手轻轻戳了戳余穗的胳膊。 余穗到底有些装不下去了,她做出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挣扎着起身要给明珈行礼,明珈却直接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不用起了,穗穗,我这次过来,是给你道歉的,白天的事是我不好,只想着要在世子回来之前给世子一个惊喜,没有考虑到你身体的问题,这才酿成了错误,回去以后,我思来想去都觉得对不住你,便想着过来给你道个歉,这支玉簪就当是我给你赔礼的,你可千万要收着。” “姑娘,本也是穗穗不好,是穗穗自己误了您的事,穗穗甘愿领罚的,您不用觉得对不起穗穗,也不用给穗穗道歉,穗穗受不起,更不能要您的东西。”余穗说。 嗓子实在疼的厉害。 她每说一个字都好像是有刀子在喉咙里划了一下一样。 声音也格外的哑,有些字甚至都发不出声,只有气音传出来。 好不容易把话说完了,她不安地把明珈递过来的玉簪推了回去。 不管明珈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来这里,余穗也断不敢要她的东西。 明珈握住了余穗的手腕,她强行把簪子塞到了余穗手里,她道:“穗穗,你便接着吧,把你害成如此模样,我心里实在愧疚,这簪子你拿着自己戴也好,又或者出去换银两也好,都随你,便当是为我减轻一些愧疚可好?” “姑娘,我…” “穗穗,你是不愿意原谅我吗?要不我给你跪下赔罪好不好?” 明珈直接堵住了余穗的话,她当即就要下跪,余穗吓坏了,慌忙拉住了她的胳膊:“姑娘,您真是折煞穗穗了,您身份高贵,怎能给穗穗下跪?更何况这件事本就是穗穗有错,您这样…” “那穗穗愿意收下簪子吗?”明珈又问。 她态度坚决,这簪子是非送不可了。 余穗实在推拒不得,只得接了下来。 明珈又说:“那穗穗先好好养病吧,学习阿姐的事先不急,等你把病养好了再来就是。” 她态度转变得太快,余穗心里生疑,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先应下来。 把话说通之后,明珈没待多久就离开了,余穗拿着那支玉簪,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她也想不出来,她想要不然干脆找时间处理掉吧,反正明珈也说了,留着戴或是卖钱随她便。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余穗就被细微的动静吵醒了,她睁开眼,赫然发现温玉就坐在她床边神色幽幽地望着她。 昨夜明珈忽然出现的事还让余穗心有余悸,片刻震惊之后,余穗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的手朝着空气中摸索了两下,口中轻声问道:“苓儿,苓儿你在不在?” “她去给你拿早饭了。”温玉说。 “温…温玉姐姐,你怎会在这里?”余穗语调里多了些许的慌乱,手也揪住了被子,看起来格外的不安。 温玉冷笑一声,她道:“行了,别装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就知道了。” 表情都僵在了脸上,余穗讪笑一声:“温玉姐姐这么早来找我做什么?总不能又想泼我一次吧?” 她嗓子还是哑得厉害,不复平常的清脆,声音像是经过了粗粝的石子打磨,听起来有些刺耳。 “我没有那么闲,我这次来找你是想谈正事的。”温玉说,她靠近了余穗一些,声音压得比平常低许多,“你难道就没有发现吗?自从明珈姑娘来了以后,阿意和倩倩日日跟在她背后,反倒是你我…” 话到这里,她没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她之前和林荛是走在一起的,后面林荛被赶出了侯府,她还因此把气撒在余穗上过,但这会儿看到那三个人形影不离。她难免有些慌了。 余穗道:“温玉姐姐何必在意这些?她们如今明摆着是在针对我,姐姐只管顾好自己便是。”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撇清关系吗?唇亡齿寒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从一开始没有选择加入她们,就注定了我只会成为下一个你。”温玉叹了口气,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一些。 头还是晕得厉害,余穗揉了揉太阳穴,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她又问:“姐姐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没选择加入她们呢?” 温玉眉眼低垂,像是在犹豫,好半晌她才下定了决心,轻声道:“我有秘密,哪里敢和不熟的人接触?余穗,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如今也算同病相怜,怎么样,要不要暂时结盟?” 若非看在余穗知道她秘密许久,并没有要拆穿她的意思,温玉也不敢走这一步险棋。 她如今也是没有办法了,弄不清明珈的为人,她不敢和明珈接触,偏现在阿意倩倩已经和明珈拧成了一股绳,虽然如今这些人针对的是余穗,可是她清楚得很,总有一日会轮到她的,毕竟不随波逐流的人本就是有罪的。 就像当初她们针对余穗也是如此。 “这件事我得再好好想想,毕竟姐姐之前待我的态度可是让我记忆犹新。”余穗道。 温玉笑了一声:“无妨,你可以好好考虑,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的,余穗,你是个聪明人,总该知道独木难支,不管你留在这府里有什么目的,被赶出去可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言下之意就是她们的目标现在暂时是一致的,那就是留下来。 余穗没应声,外面传来了苓儿的声音,温玉起身理了理裙摆,她又道:“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第20章 世子回府 余穗的病一直反反复复的,一晃就是半月有余。 秦璟钺回京的消息传到永明侯府的时候,余穗的嗓子都还没有好全。 打听好了秦璟钺回来的时间,明珈做主,带着凌霜院的一众姑娘去侯府门口迎接,碰上这样的事,余穗推辞不掉,便也只能跟着一起去。 许久没有和明珈等人接触,这一出门,余穗就明显地感觉到了就像温玉所说的一般,阿意和倩倩已经和明珈几乎拧成了一股麻绳,就算她蒙着眼睛看不见,单单是听声音也能感觉到她们三人现在多么亲密。 温玉则是有意无意地朝着余穗这边靠,却也没有和余穗搭话的意思。 八月底的太阳如火球一般炙烤着地面,燥烈的阳光之下根本没有一丝风,仅仅出来一会儿,几名姑娘就已经热得满头大汗,明珈又开始强调让倩倩和阿意挺直腰杆,给世子看看变化,索性她这次没有叫余穗,余穗便也乐得清静。 等到秦璟钺回来的时候,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嗒嗒的马蹄声才将停下,明珈的声音就传来:“世子剿匪辛苦,珈珈携众姐妹在这里恭迎世子凯旋。” 秦璟钺点头,他马儿交给侯府的小厮,这才关切道:“天这么热,守在这里做什么?” “世子为国剿匪,乃是我宋国的英雄,珈珈一介女流,没办法为国为民做些什么,也只能亲自迎英雄回府了。”明珈说,她明明在对着秦璟钺说恭维的话,声音听起来却没什么起伏,反而还带着些许冷冰冰的意思。 秦璟钺说:“你客气了,我走的这段时日府里没有什么事吧?没人惹你不开心吧?” 话说到这儿,秦璟钺目光在人群里一番搜索之后,落在了余穗的身上,她今日穿了件桃粉色的裙子,脸上也听话地系了黑绸,这会儿低着头,让人看不到表情,看起来倒还算安稳。 明珈顺着秦璟钺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余穗,她神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让世子操心了,府里一切安好,各位姐妹待珈珈也极好,只是余姑娘好像不太好,自世子走后,她便一直卧床不起,也不让郎中看,珈珈心里也是担忧。” 随着明珈的话,秦璟钺的眉头越皱越深,他走向了余穗,有些不耐烦的质问:“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奴婢没有,奴婢这段时日确实高烧不退。”余穗说,感觉到秦璟钺走过来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些慌,这会儿对方的质问更是让她无所适从。 “是吗?高烧不退这会儿怎么出来了?还有为什么不让郎中看?”秦璟钺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问出来,他一路日夜兼程,刚从松原山赶回来,身上还裹挟着尘土的气息,以及锋锐的煞气,逼得余穗步步后退。 这会儿出来是因为拒绝不了明珈,不找郎中是因为她把银子都送去了家里,这会儿实在身无分文,尽管这些就是事实,可余穗清楚得很,即便是她解释了,秦璟钺也一定不会信她的。 此刻她哪里不懂明珈的意思?对方分明是在告诉秦璟钺凌霜院的姑娘里,只有她故意的和明珈作对,甚至有意在装病。 否则又怎么解是她明明病了不请郎中,明明病了这会儿却能出来接人呢? 很显然,秦璟钺也想到了这一程,见余穗久久不说话,他厉声道:“本世子之前怎么和你说的?回答我。” 他上来就是兴师问罪的姿态,根本不给余穗解释的余地,余穗声如蚊呐:“您让奴婢听明珈姑娘的话,让奴婢不惹姑娘生气。” “呵,难为你还记得,你都听了吗?”秦璟钺继续质问。 “奴婢…” “世子,您莫要吓到余姑娘,珈珈也只是担忧余姑娘身体,既然余姑娘并无大碍,嘉嘉便也放心了。”明珈又一次开口,直接打断了余穗的话,却又好像从另一种层面上证实了余穗就是在装病。 余穗想要辩解,却听秦璟钺冷哼一声:“你日后莫要管她,像她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关心。” 话说着,秦璟钺越过了余穗,径直朝着临涛院而去,就好似和余穗多说一句话,都让他觉得恶心嫌弃一般。 知道此事算是揭过去了,余穗心里一松,可下一瞬,她就听到倩倩道:“就是明珈姑娘,也就是您善良,才关心她,依我看呀,说不定您前两日丢的那只簪子就是被她偷了呢。” 倩倩刻意把声音提得很高,足够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秦璟钺听到。 她口中的簪子二字让余穗脸色一片煞白,余穗一下子就想起了半个月之前,明珈跑到她屋里送她的那只簪子。 秦璟钺果然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来问:“什么簪子?” “倩倩,不必说了,不值钱的东西,不要让世子烦心。”明珈适时地开口训斥倩倩。 但秦璟钺已经重新走了回来,他重复道:“到底发生了何事?簪子又是怎么回事?” 倩倩说:“是这样的世子,前两日明珈姑娘丢了一支簪子,我们找遍了凌霜院都没有找到,今日奴婢一想,这段时日以来只有余穗从未出过凌霜院,说不定是她趁我们大家都不在,偷拿了明珈姑娘的簪子呢?” “我没有。”余穗道。 明珈的那支簪子让她心生警惕,她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用这样直白的手段来陷害她,那日明珈去她房里时孤身一人,应当早就打点好了一切,饶是余穗也不得不承认,她们这样的陷害手段虽说不高明,却也绝对管用。 “没有,你说了可不算,你敢不敢让大家去你房里找找?”倩倩反问。 倩倩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余穗甚至有些怀疑,她们可能连自己将那簪子放在了哪里都已经确定好了,只等着秦璟钺回来陷害自己了。 “连证据都没有,只凭猜测就诬陷我偷窃,我凭什么让你们去我房里找?”余穗稳住心绪,反口质问,她不能一直被她们牵着走,她得先稳住自己。 第21章 把东西还给明珈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余穗竟然还敢铿锵有力的反驳,倩倩先是愣了一下,才道:“怎么?你心虚了吗?我们大家的房子可是都找过了,都没有姑娘的簪子,只有你那里还没有找,你这会儿如此抗拒,是不是就说明你就是那个小偷?” 余穗看不到倩倩,但听倩倩咄咄逼人的语气,她就知道对方现在是何等嚣张的姿态,她说:“若是要找也不是不行,但我不能平白受你们冤枉,我不知道倩倩姑娘凭什么一口咬定是我偷了明珈姑娘的簪子,我只想说若是我房里没有明珈姑娘的簪子,倩倩姑娘必须给我个交代。” 余穗表现得过分镇定,倒是让倩倩有些心慌了,倩倩不由地看向了明珈,见明珈轻轻点头,她这才道:“好啊,就按你说的办,若是明珈姑娘的簪子真不是你偷的,我自会跟你道歉。” “倩倩,算了吧,都是姐妹,没必要闹得不好收场。”明珈伸手,拍了拍倩倩的肩膀,目光却望向了秦璟钺冷硬的侧脸。 秦璟钺道:“查下去,明珈,你放心,既是二殿下把你送到了我这里,我便不会让你受委屈。” 他话说得意有所指。 余穗低着头,心里一片荒凉。 这分明就是一场冲着自己来的局,而且是一场足够拙劣的局,可是她们敢如此明目张胆,肆意妄为,不就是全凭秦璟钺的态度吗? 得了秦璟钺的话,一群人朝着凌霜院而去,在余穗房间里搜查的正是倩倩和阿意,不多时,倩倩手里就拿着一只玉簪跑了出来,她道:“余穗,你还嘴硬,明珈姑娘的簪子就是在你房里找到的,现在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拿过来给我看看。”余穗道。 她声音很平静,好似并没有因为簪子被翻出来而有半分慌乱。 “你一个瞎子看什么看?反正现在就是人赃俱获,你难道还想毁坏赃物吗?”倩倩说。 明明簪子确实是在余穗房里找到的,她自己也没有动什么手脚,可面对余穗这样的态度时,倩倩就是觉得不安。 倩倩如此抗拒,余穗也没有强求,她道:“不要一口一个赃物说得那么难听,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不知道你为何一口咬定这是明珈姑娘的。” “什么你的?以你的身份配用玉簪吗?余穗,你真是一点底线都没有,谎话更是张口就来,世子,您看现在事情已经明了了,就是她胆大妄为偷了明珈姑娘的东西,您可一定要为明珈姑娘做主呀。”倩倩说。 她当初就是因为声音像宋骄阳才进了凌霜院,大抵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今日来陷害余穗一直都是她在说话。 眼下事情已经明了了,阿意才跟着道:“是呀,世子,您一定得给明珈姑娘一个公道。” 秦璟钺终于开口,他声音冰冷:“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从始至终,他的态度就一直明确,他从来没相信余穗。 余穗手攥了攥裙摆。 她努力让自己心绪平静,努力让自己不要慌,不要被秦璟钺的态度影响,她说:“明珈姑娘,您自己说那只簪子是不是您的?” 明明她的眼睛是被遮起来的,可这会儿她对着自己说话,明珈竟也觉得她好像在和自己对视,心没来由地一慌,但想到那日自己送簪子一事并无任何人看到,明珈便又挺直了腰杆:“自然是我的。” “可是那簪子上刻着我的名字,明珈姑娘又要作何解释?”余穗继续质问。 从拿到这支簪子的时候,她就觉得事情不对,只是她病得厉害,一直浑浑噩噩的,也不敢把簪子随便交给苓儿处理,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精神好的时候,偷偷在簪子上刻了自己的名字。 也正是因为自己早有准备,才没有在最开始的时候慌了神。 余穗这话一出,倩倩慌忙去摸手里的簪子,果然发现簪柄上刻了一个极小的余字,倩倩手一抖,险些直接把那簪子抛出去。 仅看倩倩的慌张,明珈就知道一定是让余穗说中了,那簪子上刻了东西。 明珈一时也有些心虚,她正想该怎么辩解,就听倩倩说:“这字刻得这么浅,说不定就是你自己刻上去的呢?偷了明珈姑娘的东西,想据为己有,然后提前刻上自己的名字,余穗,你的心机可真深呀。” 余穗越发的平静了,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语调毫无起伏:“倩倩姑娘怕是忘了,我是个瞎子,一个瞎子如何刻字?如何诬赖别人?又如何偷东西?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合起伙来诬陷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瞎子。” 她说着委屈的话,但语调听起来又好像咄咄逼人。 倩倩面色一白,怔愣地看着她被黑绸遮住的一双眼睛。 明珈也是神色呆愣,好一会儿都没办法回神,她说的好像是对的,一个瞎子根本就做不了那么多的事,虽说那簪子上出现了她的名字这事,明珈也知道肯定是她使了手段,可明珈却不知该怎么拆穿,毕竟她是个瞎子。 余穗又说:“这簪子本就是我的,明珈姑娘若是想要,我可以忍痛割爱,您没必要用如此手段算计。” 仅仅几句话的功夫,明珈和余穗的立场就被调了个个,明珈的脸色都有些涨红,她哪里想到自己天衣无缝的算计,竟然就这样被余穗撕穿了。 这女人平日里看起来不声不响,实际上有主意得很。 秦璟钺目光沉沉地盯着余穗,见余穗此刻对明珈步步紧逼的姿态,他冷声道:“够了,余穗,把簪子还给明珈。” 他用了一个还字,就直接说明了他的态度,他相信簪子是明珈的。 余穗没想到自己如此自证,秦璟钺竟然半点儿也不信她,她身子都有些僵,还是辩解道:“世子,那是奴婢的东西。” 若她此刻听话,将簪子让了出去,就等于在告诉所有人,她就是小偷,她明明已经自证清白了的。 第22章 公平就是她尊你卑 秦璟钺的目光落在余穗的身上。 余穗能感觉到有股明显的冷意仿佛要渗透骨髓,她咬着牙,还是不愿意妥协。 明明这就是一场明目张胆的陷害,她已经有了自证清白的手段,凭什么还要让她来承担过错? 明珈这会儿也意识到了秦璟钺是站在她这一边的,虽说这场局已经被余穗搅得格外尴尬,可是秦璟钺的态度就让她知道这次是她赢了,她这会儿摆出了大度的姿态:“世子,一支簪子而已,既是余姑娘喜欢,便送她吧。” 说话间,明珈已经走到了秦璟钺的身边,她手挽着秦璟钺的胳膊,就好像和秦璟钺亲密无间一般。 这会儿她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可惜了这余穗是个瞎子,若是她能看到自己此刻与世子的姿势,想必一定会难过死吧。 “我没有偷,这上面有我的名字,这本就是我的。”余穗不服气地辩驳。 她在乎的根本不是那支簪子的归属权,她也不稀罕那一支簪子,她只是想为自己正名。 若是此刻自己不明不白的就背上了这个小偷的名,那不就是在助长明珈的气焰,让对方可以再肆无忌惮地陷害于她吗? “有你的名字便是你的了吗?就像刚才倩倩说的那样,这刻痕极浅,必是你想将明珈的东西据为己有自己刻上的,道歉。”秦璟钺从倩倩手里接过了玉簪,他拿在手里端详一番之后,很快就下了定论。 “奴婢一个瞎子,如何…” “余穗,本世子再说最后一次,道歉。”辩解的话说了一半,就被秦璟钺打断了。 这次秦璟钺的语调半点不容置疑,余穗恍然想起她口中那个瞎子的辩解,在秦璟钺这里是不适用的。 她的眼睛能不能看到秦璟钺最清楚,这已经是警告了。 知晓这件事再无转圜的余地,余穗心里便是再不愿,却还是低了头,她道:“对不起明珈姑娘,是我错了。” 她并不明说,自己犯了什么错,这已经是她最后的底线了。 “你偷了明珈姑娘的东西,又胡搅蛮缠那么久,一句道歉就完了吗?依我看你就该跪着向明珈姑娘忏悔三天三夜,少一天都抵不了你对明珈姑娘的祸害。”倩倩冷哼一声。 她可是还记得方才余穗问她要交代时咄咄逼人的模样,现在终于有了能逼迫余穗的机会,她自是不可能放过。 “就按倩倩说的办吧,从今日起你就跪在这里给明珈赔罪,跪满三天为止。”秦璟钺说。 “世子,余姑娘应该也不是故意的,要不然还是算了吧,珈珈实在不忍心看余姑娘在自己跟前跪着。”明珈又适时地开口,就像之前罚余穗下跪的人不是她一般。 倩倩立刻恭维:“明珈姑娘,您就是太善良了,若是遇到这样手脚干不干净的,还不给她些教训,万一她以后再犯该如何是好?你若实在不忍心看,不如让她去后花园跪着吧,那地方人来人往的,想必她也不敢偷懒。” 去后花园里跪着,就等于告诉阖府的人她偷了明珈的东西,倩倩这一招可谓是杀人诛心,余穗当即要拒绝,秦璟钺却直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跪着?” 黑绸遮蔽之下,余穗眼睛有些红。 她知道自己地位低下,在秦璟钺这里算不得什么,也不配和明珈相提并论,可此刻她还是被秦璟钺不分青红皂白的态度伤到了,她问:“世子,在您的眼里就真的没有公平可言吗?” 她声音本来就还有些哑,这会儿实在委屈极了,一出声就带了些许的哭腔。 她不怕被人陷害,她也可以凭着自己的手段自救,但现在算什么呢?凭什么明珈的设计几乎要摆到了明面上,却要让她来承担后果? “余穗,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在质问世子吗?”阿意问。 余穗抿着唇,并不理她,却仰起脸,倔强地面向秦璟钺的方向。 她就是想知道在世子眼里公平到底算什么? 秦璟钺轻笑一声,他说:“公平?她尊你卑,你胆大妄为,冒犯于她,惹她不悦,本就该罚,这就是本世子的公平,你有什么意见吗?” 秦璟钺的话说得不太明了,余穗却懂了。 他在意的点是自己不应该冒犯明珈,不管明珈是陷害自己还是欺辱自己,自己都只能忍着,因为明珈比她尊贵。 明明这个答案也还算合理,可余穗就是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 秦璟钺说:“还愣着做什么,去后花园跪着吧。” 知道不管自己再如何辩驳,秦璟钺都不会改变决定了,余穗应了一声,低着头由苓儿搀扶着朝着后花园的风向而去。 人群之中,温玉在靠后的位置,看到这个结果之后,她叹了口气。 直到余穗的背影消失了,秦璟钺这才道:“明珈和你们身份不同,不管是谁都对她尊敬些,若让本世子知道有谁对她不敬,决不轻饶。” 明珈半个身子都靠在了秦璟钺的怀里,因着秦璟钺这句话,她的脸上露出了明艳的笑。 上次在同庆楼的时候,秦璟钺赶她出门还让她方寸大乱,现在看来二殿下说的果然没错,有宋骄阳妹妹这个身份,就是取得秦璟钺偏爱的筹码。 想到这里,明珈羞怯地道:“世子,您带珈珈真好。” 秦璟钺表情没什么变化,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些,温声道:“本世子之前就说过了,你是她的妹妹,我必不让你受委屈。” 他和明珈说话,却没有要压低声音的意思,音量足够让凌霜院的所有人都听到。 凌霜院里住着的全是他搜罗来代替宋骄阳的替身,此刻他就像是在告诉所有人,他们这群人加起来也比不得明珈一人在他心里的地位。 明珈的脸红了红,她目光落在了秦璟钺身上的盔甲上,有些愧疚道:“哎呀,世子,都是珈珈不好,让世子才从松原山回来就处理珈珈的事,珈珈竟是没注意到您还穿着盔甲,不若让珈珈跟您去临涛院伺候您更衣吧。” “不用,你好好歇息就是,不必挂心这些琐事。”秦璟钺说。 第23章 若非她是宋骄阳妹妹…… 秦璟钺回到临涛院,就见姜阔一直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不耐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世子,今日的事属下都能看出是明珈姑娘有意为之,您这样对余姑娘是不是不太好,毕竟她才是…” “你觉得她就是干净的了?”秦璟钺嗤笑一声,直接打断了姜阔的话。 姜阔似是有些发懵,好一会儿才不明所以地问:“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管那玉簪是怎么到她手里的,她想把东西据为己有是真的,那刻痕一看就是后面刻上去的,姜阔,不要因为一个人的身份就轻易的对她有什么偏待,你真的了解余穗这个人吗?”秦璟钺说。 那个女人当真是满心算计。 之前胆大包天爬上他的床,张口闭口就是要银子,自以为手段高明。 这次更是了不起,居然还想当着他的面,将旁人的玉簪据为己有。 若非她是宋骄阳的妹妹,这样的人秦璟钺看一眼都嫌脏,年纪不大,心眼不少,平白让人生厌。 “世子,属下不明白,你为什么就笃定那玉簪不是余姑娘的?”姜阔问。 秦璟钺冷笑:“为了一点银子,不惜设计本世子爬上本世子的床,你觉得这样一个人她配用玉簪?” 姜阔这次彻底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心里却不免想起了余穗的模样,那女子总是习惯性地垂着头,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小小的,看起来也算谨小慎微,他总觉得她并不是世子所说的那样。 犹豫片刻,姜阔还是劝道:“可她毕竟才是公主的妹妹,您这般对她,日后公主回来…” 秦璟钺不以为意:“她的妹妹?她的妹妹就能毫无规矩算计旁人吗?” 算计二字,被秦璟钺咬得有些重。 本来也不过是怀疑,但现在越是接触,越觉得余穗那人心机深得很,那晚他中药一事,绝对同她脱不了关系。 姜阔还想再劝,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他开门看了一眼,顿时面如菜色:“世子,是夫人来了。” “麻烦。”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声,秦璟钺快速换了身便服,腰带还没系好,门就被砰的一声撞开了。 永明侯夫人一脸阴沉的出现在门口,她头上珠翠堆叠,将发髻堆地活像一座长满了珠宝的小山,才刚踏进房,就好像让满屋子都堆满了珠光宝气。 秦璟钺懒散地看着她道:“母亲这是做什么?闯儿子房间连个招呼都不打,若是老头子回来了,怕是要多想了。” 侯夫人浑不在意秦璟混不吝的姿态,她大步到了秦璟钺面前,开口就是质问:“怎么回事?你不是和侯爷去了一处剿匪吗?怎的你回来了,侯爷却没回来?” “瞧母亲说的,剿匪又不是剿完了就完事儿了,后续的事当然得有人安排了,父亲自愿留下,我能有什么办法?”秦璟钺漫不经心地回应。 “你少拿这些来搪塞我!真拿老娘当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不成?我可是都听说了,太子封你做了骁骑参领,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你与侯爷在一处剿匪,就只有你回了京,就只有你获了封?”侯夫人依旧质问,单是质问还不够,她伸出一只手指指着秦璟钺的脸,十足的泼妇模样。 秦璟钺面不改色,他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看着侯夫人:“怎么?正四品的骁骑参领是很大的官吗?母亲这般惊讶做什么?您莫不是忘了我没回京之前做的可是从一品的镇夷将军,那帅印我都捧过,怎的正四品的官却做不得了?” “你少转移话题了,你明知道我的意思,侯爷在松原山待了月余都没剿匪成功,怎么你一到就成了?你老实说是不是你抢了侯爷的功劳?”侯夫人道。 她把话挑明了,看向秦璟钺的眼睛里有恼怒,有气愤。 秦璟钺冷笑了一声,他总算不是那副懒洋洋的姿态了,身子也稍稍站得直了一些,他说:“母亲想说的不只是这样吧?我猜母亲真正好奇的是这功是不是父亲让给我的对吧?你放心好了,他心里一直想着你们的好儿子,哪舍得给我让军功?实不相瞒,这功这赏还真就是我自己抢来的,母亲知道了又当如何?” “你!你个混账东西!你简直是个白眼狼!连自己父亲的军功都抢!秦璟钺,你眼里还有没有亲情?”侯夫人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秦璟钺却表现得异常平静。 直到女人尖锐的声音停歇了,他才不紧不慢的问:“骂够了吗?骂够了就来谈谈正事,我知道你这么迫切地想让父亲回来,就是为了给你那好儿子办一场风风光光的接风宴,你现在急成这样,不就是怕没有父亲撑场,宴上来不了什么人吗?” “你想怎么样?”被说中了心事,侯夫人的目光有些躲闪,声音也小了一些,“我警告你不要捣乱,砚儿他苦读十年,好不容易才学成归来,他以后可是有大好的前程的,你若是敢在他的接风宴上闹事,我一定跟你不死不休。” “母亲别这么紧张,不管如何,阿砚也算我的弟弟,他回京这样的大事当然马虎不得,我想说的是母亲别慌张,不就是宴宾客吗?就算父亲不在,我也给你把这场宴撑起来。”秦璟钺说。 “你有这么好心?”侯夫人问。 “母亲若是不信,就当我没说好了。”秦璟钺漫不经心道。 侯夫人眼珠子转了转,她在心里斟酌着,又询问:“可你这几年日日待在府里,你能请什么人过来给砚儿撑面子?” “母亲何必只看当下呢?我前几年不也是风光过吗?这京里老朋友也多的是,我若真去请,他们必会给我面子,母亲想要谁来?二殿下行吗?”秦璟钺说,他语气里带了些许引诱的意味,声音也变得和缓许多。 听到秦璟钺口中的名讳,侯夫人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语气里也多了热切:“阿钺,你当真能请来二殿下?” 第24章 忏悔呢 “那是当然,我这人可不夸海口,母亲若觉得行,便只管等着。”秦璟钺说。 老头子在松原山对四皇子马首是瞻,太子那边自以为抓了他的把柄,还等着他表忠心呢,如今他这位好继母上赶着给他送这样的机会,他怎能不利用? 老头子这些年把秦璟砚当眼珠子疼,如今他投了四皇子,指不定也替秦璟砚送上了投名状,他倒是有些好奇,若是对方知道秦璟砚的接风宴上请了二殿下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剿匪一事,已经让他在四皇子那里失了颜面,再加上这次的话,想来足够让太子信任自己了。 “行,那可太行了,阿钺,这件事可就靠你了,你弟弟九月初二回来,接风宴就定在初三,你可莫忘了时间。”侯夫人再也没了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激动地伸手过来拉秦璟钺的手。 虽说不知道这秦璟钺怎么突然这么好心,可是若他真能请来皇子为砚儿撑场面,日后砚儿平步青云岂不指日可待? 秦璟钺把手从侯夫人手心抽了回来,他半点也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嫌弃,声音淡淡的道:“母亲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我可不是老头子,也不吃你这一套。” 侯夫人被秦璟钺怼得脸色涨红,但想到自己儿子的未来,她还是压住了火气,最后又试探道:“你为什么突然愿意帮我?” “我毕竟是侯府的世子,总要撑一撑侯府的颜面,若是真因为父亲不在,阿砚的接风宴无人愿来,丢的也有我这个世子的脸,母亲便把心放肚子里好了,便是为了我自己的面子,我也得给你撑起这场宴。”秦璟钺说。 他这样的解释中规中矩,侯夫人总算是打消了疑虑,她道:“你说得对,不管我们私底下如何,毕竟是一家人,有你这句话,母亲便放心了。” “母亲若是没旁的事,便离开吧。”秦璟钺道。 自己的心头大事得以解决,侯夫人也不愿意和秦璟钺继续牵扯下去。 出来临涛院没多久,侯夫人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她招呼了自己身边的一个小丫鬟低声道:“听说世子在凌霜院养了几个女子,你去打探打探哪个得他心意。” 秦璟钺那人,邪门得很,当年回京之时,官居一品,以他的军功,离封侯也只有一步之遥,偏偏要弃了军功同什么公主搅和到一起,更是换了个闲职,若非如此,永明侯府世子之位就是砚儿的了。 现在听秦璟钺主动要帮她的忙,侯夫人顿时觉得没什么好事。 她必须得捏个秦璟钺的把柄才能放下心来。 小丫鬟领命之后匆匆退下,侯夫人这才带着自己的人浩浩荡荡的往德馨苑而去。 … 余穗才在后花园跪下没多久。 明珈就带着倩倩和阿意找了过来,一见到她,倩倩就笑道:“余穗,你还要不要脸?竟然胆大妄为到偷了明珈姑娘的东西据为己有,幸亏世子火眼金睛,看穿了你的把戏,要不然明珈姑娘得受多么大的委屈?” 她耀武扬威的意思明显。 那把和宋骄阳音色相像的好嗓子这会儿被她用来说讽刺自己的话,余穗觉得这清凌凌的声音落在耳朵里都多了几分刺耳。 余穗并不理她,如今簪子的事已有定论,不管她再怎么和倩倩争论,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了,更何况她如今正在受罚,若是真的继续闹下去,反而又给了她们去秦璟钺那儿告状的理由。 余穗这回看得清楚了。 不管她做什么,秦璟钺都不会在意,除非她能直接一口把明珈咬死,再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否则一旦闹起来,只要秦璟钺开口维护,那么受罚的只会是她。 倩倩接连不断地说了好一会儿,余穗都没有接话的意思,她自己讨了个没趣,便也不再说什么了,但几个人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明珈直接带着倩倩阿意在余穗面前练起了走姿。 就算余穗的眼睛依旧看不见,她也知道这些人此刻来这儿就是为了盯着她的。 膝盖上的伤本就没有好全,又一次跪在坚硬的青石地板上,没一会儿,余穗就觉得自己的腿疼得麻木了,从膝盖往下的部分更像是直接失了知觉。 明珈等人的声音时不时地传来,余穗也不敢换姿势,生怕又让她们抓了把柄。 也不知过了多久,明珈开始让倩倩和阿意自己练习,她自己提着裙摆走到了余穗面前:“穗穗呀,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聪明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只是可惜了呀,聪明又能如何?世子不信你,一切都是枉然。” 话说着,明珈干脆在余穗的面前蹲了下来,她手捏住了余穗的手腕,抚上了自己的发鬓,手心处传来几分凉意,只碰了一下,余穗就知道明珈带她摸的是什么。 那只曾被明珈送给她的玉簪,那只让她在这里罚跪的玉簪,这会儿又戴在了明珈的头上。 明珈又说:“怎么样?是不是很不甘呀?可你不甘又能如何呢?世子都说了我尊你卑,你讨好我就是规矩,可你偏要和我作对,这都是你自找的。” 余穗心里有那么一种冲动,想要把明珈头上的玉簪扯下来丢掉,可这也仅仅只是一个想法罢了,她不敢这么做,她还有必须要留在府里的理由,她不能被赶出去。 头低了又低,余穗摆出了最谦卑的姿势,却也依旧没接明珈的话。 明珈啧了一声,将她的手甩开了,她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看了余穗一眼,忽然高声道:“倩倩呀,我记得世子说要她跪着对我忏悔,对吗?” “是这样的,明珈姑娘。”一听这个,倩倩立刻来了精神,声音里都能听出明显的雀跃来。 明珈说:“听到了吗?余穗,世子可不只是要你跪着,还有忏悔呢,怎么没见你忏悔?” 余穗抿唇,明珈明摆着就是要为难她到底,这会儿她忽然有些怀念自己当初当哑巴的那段时日了,至少可以不用被逼着说话。 第25章 意外撞破阴谋 “你这是什么态度?看不起明珈姑娘吗?还是不服世子的惩罚。”阿意问。 阿意的话没有倩倩那么多,却好像每一次都能直接抓住重点一般,让余穗根本无法反驳。 周围好像有大片的阴影遮蔽下来,余穗猜测她们几人必是一起堵在了自己眼前,她终于开口:“姑娘想要我怎么忏悔?” 就算心里再不甘,她也知道自己没资格和明珈作对。 跪都跪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样了。 明珈道:“你只在这里跪着,旁人哪知道你因何而跪?不如你就一边跪一边向我道歉吧,就说对不起明珈姑娘,不该因为一己私欲偷明珈姑娘的簪子。” 于是不愿意沾上那个小偷的名字,明珈现在这样做就是偏要告诉全府的人,她是小偷。 虽说她在凌霜苑,平常却也免不了同侯府的下人们接触,一旦挂上这个名字,总归会让不明真相的人对她多些歧视。 余穗不想这么做,她没马上开口,明珈立刻道:“怎么?你真的在质疑世子的决定吗?信不信我让世子将你赶出府去?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吧,纵使你有一张像阿姐的脸,也永远比不上我在世子那里的地位,更何况这一次本就是你该罚,你说若是再闹起来,世子…” 没用明珈把话说完,余穗便妥协了,她道:“是我对不起明珈姑娘,是我因为一己私欲偷了明珈姑娘的东西,我自愿在这里向明珈姑娘忏悔。” 明珈满意了,她伸手拍了拍余穗的肩膀:“这就对了嘛,声音大一些,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余穗不敢再闹什么,只得按着明珈的话来。 一直到暮色四合。 明珈才带着阿意倩倩回去用晚饭,余穗的嗓子本就哑,喊了一下午,这会儿已经疼得几乎要发不出声音来了。 腿更是软得厉害。 见四下无人,她这才敢轻轻活动活动。 只是还没动两下,她就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争吵。 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余穗将脸上的黑绸朝旁边拨了一下,望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她跪着的地方是苓儿扶她过来的,大约是为了让她好受一些,苓儿将她带到了后花园的荷池边,临水,会比旁的地方凉快一些,而在她的面前,正好有一座假山,假山的阴影罩下来,刚好能遮住她半个身体。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听说是一男一女在争执,心知撞上这种事难免会惹些祸端,余穗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爬了起来,钻进了旁边的假山缝隙里。 缝隙极小,若非她生得较小,根本没办法挤进去,现在就算挤入,也是前胸后背都贴着冰冷的山石。 目光透过假山缝隙向外望,很快她就看到了一男一女拉拉扯扯地朝着这边走来。 男的生了张国字脸,浓眉大眼,是憨厚老实的长相,他身上穿着府里一等小厮深蓝色的衣服,拜上次林荛和温玉所赐,余穗现在对穿这个样式衣服的男子都生了阴影,连带着看这个男人都觉得眼熟。 那女的倒是穿着府里普通丫鬟的桃粉色衣服,五官并不算出众,倒是生得白净。 两人过来后,男的四下张望了一眼,这才道:“我不是和你说了吗?那日的事就是个意外,你还要纠缠我到什么时候?” 女的哭哭啼啼:“什么叫意外?陈管事,那日你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你明明说喜欢胭儿,胭儿才把身子给了你,你现在…胭儿知道了,一定是凌霜院的那个女人和你说什么了对吧?可是她已经是世子的人了,你们没可能了,你到底还记着她做什么?” … 凌霜院… 陈管事… 听到这几个字眼,余穗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些,原来自己方才觉得这个男人眼熟竟然不是衣服产生的错觉,不出意外,他就是温玉那个姘头!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一边吊着温玉,一边在外面骗了别的女人的身子? “你这个女人怎么那么麻烦?那次本也是你自愿的,我可没跟你承诺什么,更何况我不是还把你捞进德馨苑了吗?” “可是…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啊陈管事,你不能不管我啊!” “孩子?你说你有了我的孩子?这话是真的?” “当然,我怎么敢拿这种事骗你,陈管事,我…” “胭儿,你听我说,方才的话你当我没说过,我会给你个名分的。” “凌霜院那边…” “她?呵,一个被我玩烂了的贱人罢了,我自会解决。” 说话间,男人已经拉住了女人的手,女人也娇笑着靠进了男人怀里,两个人亲密得就像不曾争吵过一样,一边说着悄悄话,一边渐行渐远。 假山的缝隙里,听完了全程的余穗只觉得背脊生寒,她依稀看到了男人最后狰狞的表情,他到底想做什么?难道要对付温玉? 余穗毫不怀疑那男人能做出这种事来,毕竟能弄来媚药的人,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莫名听到这么大的秘密,余穗好半天都没办法回神, “姑娘,姑娘,苓儿来给您送饭了,您在哪儿?”外面忽然传来了苓儿压低声音的呼唤,余穗思绪归拢,她这才想起从假山里出来,稍稍挪动身子,她就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膝盖上的伤本就没好,跪了一下午之后已经跪出了血印,方才她急着往假山里钻,根本没时间注意,直到这会儿才发觉假山凹凸不平的石头已经将她的左腿膝盖划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裤子也被刮裂了,稀稀拉拉的血珠子挂在嶙峋的假山石壁上,看起来格外的刺目。 余穗一下又一下地调整着姿势。 总算将自己从那逼仄的缝隙里挤了出来,随即她就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苓儿听到动静,慌忙放下手里的食盒,朝着她跑了过来,看到她满腿的血,苓儿也是被吓了一跳,她慌乱道:“姑娘,您…您怎么会在这儿?还有你的腿怎么伤得这么严重?不然奴婢还是去禀报世子吧,您再这样跪下去,只怕腿就废了。” 第26章 温玉 余穗伸手拉住了苓儿,她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世子让我在这儿跪着,不管你说什么,他都不会信的,反倒是平白连累了你。” 以她此刻对秦璟钺的了解,若是苓儿真的去求,恐怕对方真会以为她又装病。 “姑娘的伤本就是真的,世子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苓儿道,瞧着余穗鲜血淋漓的膝盖,她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 余穗轻笑一声,她说:“可以我这样的身份,世子怎会来看?” 就这么一句话,便轻而易举地粉碎了苓儿心里的希冀。 苓儿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有些心疼地又看了一眼余穗的腿。 余穗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见苓儿担忧都写在了脸上,余穗转移话题:“苓儿,你知不知道德馨苑是什么地方?” 刚才听那两人争吵的时候,她好像听到了德馨苑,如此看来,温玉那个姘头应该就是在这里当差了。 “那是侯夫人的住所,姑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苓儿问。 余穗摇头:“没什么,只是听人提起有些好奇而已。” 苓儿胆小,也藏不住事,这样的大秘密余穗断不敢和她说。 索性苓儿也没多问,扶了余穗回到方才跪的地方。 食盒打开,余穗看着盒子里的两个鸡蛋有些愣神,凌霜院的东西都是有数的,这鸡蛋肯定有一个不属于她。 不等余穗发问,苓儿就解释道:“温玉姑娘今日也不知怎么了,见苓儿来给姑娘送饭,非要把她自己的鸡蛋塞给苓儿,说是让姑娘补补身子。” 温玉… 余穗不免想到了那日温玉去她房里说的那些话,还有方才她听到的消息。 本来还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这会儿她有些没办法做事不理了。 暗自下定了决心,余穗道:“苓儿,能不能麻烦你去叫一下温玉?就说我想见她。” 苓儿虽是没弄明白余穗什么时候和温玉关系好了起来,却也没犹豫,按着余穗的吩咐离开了。 等温玉来的时候,余穗又用黑绸把眼睛遮好了。 腿上的伤实在疼得厉害。 流出来的血在膝盖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 余穗也不敢随意乱动,更不敢再继续跪着,只能趁四下无人瘫坐在地上偷偷休息。 温玉过来以后,一眼就看到了她此刻的惨状,她道:“看来你这会儿委实过得不太好呀。” 余穗叹了口气,故作难受:“温玉姐姐说的是,到底怪我高估了自己。” 温玉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取出了自己的帕子,稍稍帮余穗清理了一下膝盖上的伤。 随着她靠近,余穗感觉到一股浓烈的脂粉味扑面而来,在凌霜院里,旁的姑娘只有在世子召见的时候才会打扮一番,也只有温玉永远是精致的。 那条帕子最后被温玉系在了余穗膝盖上,她说:“你先将就一下吧,等下次我看看能不能给你弄些金疮药。” 知道她这会儿照顾自己也是有目的的,但在经历了明珈的事和秦璟钺毫无理由的斥责之后,余穗还是被温玉的举动弄得心里软软的。 她暗下决心,就算为了避免温玉所说的唇亡齿寒,她也不能让温玉出事。 余穗试探着问:“温玉姐姐是为何来凌霜院做替身的?” 她话题转得莫名其妙,温玉神色有些警惕:“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是因为父亲生病,实在缺银子,没办法才把自己卖进来的。”余穗说,“姐姐应该也有苦衷吧,若不然谁愿意给别人做替身?” 她方才还叫温玉姐姐,现在已经去了名讳,只叫姐姐,无形间把两人之间的关系拉得更亲近了些。 温玉低下了头,她眼睛里有忧虑的情绪闪过,但很快就被甜蜜取而代之,她说:“是陈哥让我来的。” 在余穗面前,温玉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左右余穗早就知道了她的秘密,而且有些事藏在心里久了,也确实需要分享,之前还有林荛陪她说小话,现在林荛走了,又有明珈等人不动声色地打压,她这段时日过得确实不痛快。 “你同他不是…他怎会让你来这里?”余穗道。 有些话不用明说,温玉也听得懂。 进了凌霜院,就是世子的人,作为她的心上人,陈朗把她送来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温玉说:“我从小和陈哥便订了娃娃亲,五年前我们那儿闹饥荒,父母都饿死了,还是陈伯母收留了我,我才捡回一条命。” “前年陈伯母也死了,就剩了我与陈哥相依为命,陈哥一直在侯府当差,之前他有幸见过公主一面,知道世子在找与公主相似的姑娘,便想到我手腕上同公主一样生了颗小痣,便想着让我也来侯府做事。” “来之前,陈哥都打听清楚了,世子不近女色,除了公主以外眼里容不下旁人,他找替身大约就是一时新鲜,腻了肯定就会把我们打发了,我来凌霜院没什么危险,而且做替身一月有三百钱,比外面挣得多多了,如此一来,我既能与陈哥常常见面,还能攒些银子供我们日后成婚用,正好一举两得。” 余穗也没想到自己一试探,温玉就全盘托出了。 她从没怀疑过她的那个陈哥,殊不知那人已经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还有了孩子,甚至还想为了那个女人解决她。 还真是痴心错付。 余穗道:“那你与他感情一定很好吧?这么多年也没有过矛盾吗?” “那是当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打小就知道自己会嫁给他,他也从小就说要娶我,我们怎么会有矛盾呢?”温玉说。 她全然是坠入情网的甜蜜模样,余穗就算看不到,听她的语气也能想象到她现在是什么模样,这让她都有点儿担忧温玉知道真相后能不能承受了。 “那他呢?他待姐姐也一如既往吗?从未有过疏远和异常?”余穗又说。 温玉从余穗语气里咂摸出了点不对劲儿,她质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话虽这么说,温玉却也不自觉地开始沉思。 陈哥确实有段时日没来找过她了,上次见面,他好像也有些不耐烦,她总在安慰自己,是陈哥在夫人跟前做事太累太忙,才一时顾不上她,可是真的如此吗? 明明之前她没来侯府的时候,陈哥不管再忙,都会告假去看她的。 “我就是有点好奇嘛,我也十六了,该是找夫婿的年纪了,婚事却一点着落没有,周围也没个认识的,这不是想向姐姐取取经嘛。”为了不让自己的话过分生硬,余穗红着脸扯谎。 第27章 能不能扶我一把 “好啊你,还以为你多清高呢,原也是会思春的坏丫头。”温玉调侃一句,这么一闹,她和余穗之间倒真消了隔阂。 余穗脸更红了:“姐姐莫要打趣我,不过我听说男人都是些不可靠的,偷腥是常有的,虽说姐姐和郎君也是青梅竹马,郎君待姐姐也真心实意,道外面的人还是不得不防。” 后面几句话,她刻意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 温玉对姓陈的称得上死心塌地,她不太好说姓陈的坏话,也只能通过这样的提醒来让温玉自己去寻蛛丝马迹了。 秦璟钺说要她忏悔三天三夜,余穗也不敢回去,鸦默雀静的夏夜里,她一个人蜷缩在后花园中。 索性夜里有风,不似白日那般燥热,除去些许的孤独不安外,倒也不是那么的难熬。 毕竟是在外面,余穗也不敢睡觉,只趁着安静的时候勉强眯一下,待听到动静,她便又爬起来跪着,一夜都如此循环往复。 天刚蒙蒙亮,后花园里就热闹起来,时不时有丫鬟小厮经过,余穗便也不敢再有别的动作。 等到苓儿来给余穗送早饭的时候,就看到余穗低着头还乖顺地跪在那里,她裤子破了个口子,裙子没办法把膝盖完全遮住,结了血痂的膝盖格外的醒目。 青石板地面又硬又脏,苓儿终究不忍心,从自己衣服上撕下来一块布料垫在了余穗的腿下,她道:“姑娘,要不还是奴婢去通知一下世子吧,天这么热,您这个腿若是一直不处理的话,怕是很快就溃烂了。” 除去血痂以外,膝盖周围已经有些黏腻了,余穗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是… 她抿着唇,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苓儿忽然发出了一声尖叫,手也紧紧地攥住了她的袖子。 “怎么了苓儿?”余穗不明所以地问。 “蛇…姑娘,有蛇!”苓儿的声音都在不停地发着颤,余穗反手握住了苓儿的手,另一只手扯下了敷眼的黑绸,果然见不远处的草丛里卧着一条漆黑的水蛇。 夏天本就是蛇虫泛滥的季节,再加上她现在跪着的地方又在河池边,出现蛇也不稀奇。 余穗小时候,父亲身体还没出问题的时候,她就经常跟父亲一起上山打猎,她从小胆子就大,对于蛇虫这些东西也并不害怕。 只看了一眼,余穗就知道这条水蛇是无毒的,她轻轻拍了拍苓儿的手道:“你现在可以去找世子了,就说我在后花园罚跪被蛇咬了,现在昏迷不起。”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苓儿一张脸被吓得惨白,余穗却半点儿也不含糊,直接拖着麻木的腿朝着那条水蛇而去。 背脊的衣衫都被冷汗湿透,苓儿实在不敢再看,她抖着腿踉踉跄跄地朝着临涛院的方向跑去。 捏着蛇的脑袋,余穗狠下心让这条蛇在自己脚踝上咬了一个极深的口子,才刚把蛇丢进河里,还没来得及回到原处,她就听到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苓儿才刚走,不应该回来的这么快才是,余穗心里顿时升起了警惕。 黑绸方才丢到了一边,她也来不及遮眼,索性便用她一贯的招数准备装瞎,可余光一瞥,她就看到一个女子急匆匆的转过拐角朝着她的方向跑来,正是温玉! 平常总是将自己打扮得格外精致的温玉今日狼狈至极,头发散乱,裙摆上还沾着泥垢和草叶,像是不知道从哪里摔了跟头,仔细看去,绣鞋上好像还沾了什么汤汁。 只看温玉这副狼狈的模样,余穗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不小心听到的秘密,莫不是那什么陈管事对温玉动手了?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 温玉也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余穗,但是她没有停留的意思,就要继续往前跑,余穗却道:“温玉姐姐,那里有个假山,你先躲进去。” 忽然被叫住,温玉还有些懵,但是背后隐隐约约能听到有人的高呼声,她也顾不得什么,朝着余穗点了下头就匆匆地往余穗指的假山而去。 “该死,跑哪儿去了?” “这才一眨眼的功夫,不应该不见呀!” 温玉才刚躲好,就有两个穿着绿衣服的小厮骂骂咧咧地过来,余穗捂着腿,怯生生地道:“是有人来了吗?能不能帮帮我?” 她声音本来就软,这会儿刻意夹着哭腔,让人听得心里都有些发酥。 两名小厮被她声音吸引,却没有马上走过来,两人一番面面相觑,其中高一点的那个出声询问:“姑娘,你是哪个院的,这是怎么了?” “我是凌霜院的,因为犯了错在这里受罚,但是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咬了我一下,我看不见,感觉是条蛇,我这会儿浑身乏力,实在起不来,不知您可不可以扶我一下?”余穗说。 她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声音哽咽得厉害,那名小厮本来想走向她的,可听到凌霜院三个字脚步却忽然定住了。 世子性格乖张怪异,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都不愿意同世子的人扯上关系,更何况这可是凌霜院的,那就更不能碰了。 尤其是听余穗说话,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她的脸色也惨白的厉害,她又说什么被蛇咬了,这若是真的沾上了,惹出什么事来,世子追究他们可担待不起。 另一名没说话的小厮这会儿突然道:“姑娘在这儿很久了吗?你方才可看见有人匆匆跑过去?” “我…我是个瞎子,看不到的,是府里发生什么事了吗?两位大哥要找的是什么人呀?真的不能先扶我一下吗?”余穗说。 她还是怯生生的姿态,明明在打听事儿,也不忘了自己的处境,当真无助到了极致的模样。 两名小厮又对视了一眼,还是最先开口的那个高个小厮道:“今日一早,有小贼闯进了德馨苑偷了夫人的东西,姑娘当真没听到什么动静吗?” 余穗摇头:“我在这儿跪了一夜,头昏得厉害,这会儿好像呼吸都有些困难了,真的没有听到你们说的动静,两位大哥,能不能…” 不等他话说完,另一个小厮就扯了一下高个小厮:“德福,快走吧,我们还得赶紧去找那个不知死活的贼。” 乖乖,这姑娘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的脸更是白得没有血色,万一真的忽然倒地不起了,赖到他们头上岂不是麻烦? 第28章 手钏与阿砚的前途孰轻孰重 两名小厮火急火燎地离开。 温玉也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她的泪痕已经沾了满脸,走路的时候也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都要倒下去一般。 “谢谢你救我,我…” “温玉姐姐,你的事先之后再说,我刚才被蛇咬了一下,苓儿现在已经去请世子了,世子可能待会儿会过来,你还是先去藏好。” “我不知道你今日发生了什么,但是不管如何,你先稳住自己的情绪,你现在实在狼狈,这个样子若是回凌霜院,免不得被人做文章,若是你信得过我,那边凉亭附近应该有两只小奶猫,你便拿它们做借口,先把凌霜院的人应付过去,剩下的等我晚上回去再说。” 温玉的话才说了个头,余穗就急匆匆地打断了她,生怕出什么岔子,余穗的语速极快,也没再掩饰自己眼睛的事。 今日的事到这里她差不多已经明了,无非就是姓陈的开始对温玉下手了,但她现在自己的事都没有解决,就算想帮温玉也没办法抽出手来,只能让温玉先自保。 姓陈的敢这么大张旗鼓地派人找温玉,就说明他有有恃无恐的借口,以温玉这副狼狈的样子,确实不能出现在秦璟钺面前。 温玉这会儿精神几乎在崩溃的边缘,余穗的安排一个接一个,根本就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便一股脑的灌进了她的脑海里,温玉又看了一眼余穗的腿,她道:“你还好吗?” “还好,温玉姐姐先保护好自己吧,剩下的晚上回凌霜院再说。”余穗道。 这会儿情况紧急,也不是好奇温玉遭遇的时候,余穗笃定的语气就像是给温玉喂了一颗定心丸,温玉又重新回到假山后躲了起来。 见她藏好,余穗这才放心地倒在地上,做出昏迷不醒的模样。 等到苓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了,一看到倒地不起的余穗,苓儿就开始哽咽:“呜呜呜,姑娘,您还好嘛,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世子,求求您救救姑娘吧。” 听着苓儿的哭声,余穗只觉得让苓儿去请秦璟钺果然是对的,毕竟苓儿的慌张简直真的不能再真了。 伴随着苓儿的哭声,余穗身子一轻,被人打横抱了起来,对方胸膛坚硬硌着她的腰,一股略有熟悉的檀香味冲入鼻腔,是秦璟钺。 明明已经猜到了自己闹出这么大动静,秦璟钺会来,但是察觉到自己是被他抱着的时候,余穗的背脊还是不受控制的僵了一下,就连呼吸都放得慢了很多。 秦璟钺神色微冷,低头看着她问:“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心砰砰砰地乱跳,余穗所有的镇静体面在秦璟钺这句话之下烟消云散,她强撑着没应声,秦璟钺又说:“本世子知道你醒着,别装了。” 他接连两次开口,余穗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目光所及是目光所及冷沉的眸光,明明是炎炎夏日,却让她打了个激灵。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她的那些小聪明都能被秦璟钺直接拆穿。 这次不知什么原因,秦璟钺明明拆穿了她,却没放她下来,余穗自己更加不安了,她道:“世子,对不起,奴婢方才被蛇咬了一下,太慌了,所以才…您先放奴婢下来吧,奴婢已经好多了。” 没了那块黑绸遮挡,她眼睑微垂,杏眼雾蒙蒙的,瞧着楚楚可怜的模样,秦璟钺却冷哼一声:“这不是你希望的吗?余穗呀余穗,本世子真是小看你了,让你罚个跪你都不安分,绞尽了脑汁吸引本世子的注意,你可真是够下贱的。” 余穗被骂得脸色微白,她嗫嚅着,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话。 她承认自己有吸引秦璟钺注意的意思,甚至不惜让蛇咬自己,可是她做这一切也只是为了免除这无须有的惩罚罢了,绝不是秦璟钺想的那个意思。 她想解释,却见一名打扮得珠光宝气的贵妇人迎面走了过来,秦璟钺脚步微停,他问:“母亲这般急匆匆的是在做什么?” 听到秦璟钺口中的称呼,余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面的女人竟是永明侯府的女主人,也是那德馨苑的主人。 “是阿钺啊,今早有个小贼闯入了德馨苑,偷了你祖母当年给我的手钏,若是旁的也就罢了,这毕竟是老太太的一番心意,这么不明不白地丢了,我实在愧对老太太的信任,这不正忙着找呢,阿钺可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了?”侯夫人说。 乍一听这话,余穗浑身汗毛倒立,都为温玉捏了一把汗。 她猜到了那姓陈的心狠,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心狠到如此程度,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温玉留呀,偷了老夫人送给侯夫人的手钏,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足够要温玉性命了。 余穗不敢想温玉若是真的被找到了会面临什么? 秦璟钺眉心微蹙:“母亲说这话是在怀疑我吗?这阖府的侍卫都是我亲自挑选的,他们的能力我是清楚的,什么小贼也不可能越过他们的眼线进入侯府,依我看那手钏八成是母亲自己忘了放在哪里,母亲不妨回德馨苑好好找找吧,莫要像无头苍蝇一般乱转,失了侯府颜面。” 余穗知道秦璟钺是个不好惹的,也没想到他对侯夫人说话竟然如此不客气,便是侯夫人不是他的生母,那也是他的长辈,他如此说话,实在是有些过火… 不过听得他这些话,余穗惊讶之余,更多的是为温玉松了口气,但愿侯夫人真能被秦璟钺唬过去,莫要再大张旗鼓地寻什么手钏了。 “秦璟钺,你怎么说话呢?我可是你母亲,你就算平时不敬我,今日我丢了东西这样大的事,你竟也不帮忙吗?”侯夫人质问。 秦璟钺说:“我也是为母亲着想,阿砚马上就回来了,母亲不是还要大张旗鼓地为他办接风宴吗?您今日闹出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了,整个宋京都知道我永明侯府遭贼,还有什么达官显贵愿意来侯府赴宴?母亲想是不是这个理?你的手钏再重要,难道有阿砚的前途重要吗?” 第29章 收着你的把戏 侯夫人被秦璟钺说动了,她低着头沉思片刻,忽然目光一转,落在了余穗身上道:“阿钺何时寻了这么个水灵的姑娘?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心上人吗? 之前侯爷还总同我说你这老大年纪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实在不像话。 我们侯府倒也不是什么不讲人情的地方,若是阿钺真的喜欢,不若我替你去侯爷那里说道两句,把人抬进来?” 秦璟钺本就不好的脸色因为侯夫人这一句话愈发的沉了,他道:“您未免管的也太宽了一些,真把自己当成我的母亲了?不过你有句话说的倒挺对的,我们侯府呀确实讲人情,不然您一个青楼出身的娼妓,怎么能做侯府的主母?” “秦璟钺,你怎么说话呢?我也不过是关心你,想着你二十有一,房里连个人都没有,你怎么如此不识好歹?”侯夫人怒喝。 方才被秦璟钺点醒,她本想转移话题表达一下对秦璟钺的关心,哪曾想到秦璟钺如此不识抬举。 “关心?既是关心我,您怎会不知我心里的人是谁?你开口闭口就要把一个用来打发时间的玩物抬进我房里,莫不是故意羞辱我?”秦璟钺道。 玩物,羞辱… 即使早就知道秦璟钺对她他看法并不好,现在从秦璟钺口中听到这些字眼,余穗还是觉得心脏一阵瑟缩。 她捂着胸口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的,反正她打小就坑蒙拐骗,反正她本就身份卑贱,在秦璟钺身边,她本就是有目的的,只要能拿到银子给父亲治病,一切都是值得的。 秦璟钺过分咄咄逼人,再加上他身形高大,又在战场上浸淫多年,动怒的时候周身带着股子锋锐的杀伐气,带给人的压迫感过分强烈,让侯夫人的脚步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些。 她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敢再说什么,带着自己的人和秦璟钺擦肩而过,只是临走的时候,目光又在余穗身上停留了一下。 她好像自己抓到了秦璟钺的软肋呢,若真能拿捏住秦璟钺,那手钏丢了也就丢了。 经侯夫人的事这么一打岔,秦璟钺也没再质问余穗什么,直接把余穗抱回了房间,郎中已经在凌霜院等着了,简单的给余穗把过了脉,确定了那蛇不是毒蛇,郎中便叫了苓儿去抓药。 一时间,房间里就只剩了余穗和秦璟钺,秦璟钺终于沉声道:“余穗,我警告你,今日的事情仅此一次,日后你若还想以这样的手段换本世子的同情绝无可能。” “您是说我故意弄伤自己博取同情吗?”余穗问。 “不然呢?只是跪一会儿腿就烂成这个样子,若非你故意为之,根本没有可能。”秦璟钺说。 听他信誓旦旦的语气,余穗有些想笑。 蛇的事确实是她故意的,可是膝盖… 余穗试着解释:“奴婢上次跪过碎瓦之后,又被明珈姑娘罚跪,腿上的伤一直没好,昨夜再跪一夜,才弄成这样…” “你是在向本世子告明珈的状吗?为何她没有罚别人的跪,只罚你一人?定然是你不识分寸招惹了她,出了这样的事,你不应该在你自己身上找原因吗?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做错事的是你,本也该你受罚。”余穗话都没说完,就直接被秦璟钺打断了。 一口气哽在了嗓子里,明明把腿跪烂的时候她都没有哭,明明被蛇咬了的时候她也没有哭,但现在听到秦璟钺不分青红皂白的质问,余穗到底没有忍住眼泪,她问:“世子,您就厌恶奴婢至此吗?连一句解释都不听?甚至都不问问明珈姑娘为什么罚奴婢,就一口咬定是奴婢的错?” 她那张脸生得和宋骄阳几乎一模一样,啜泣起来的时候如娇莺轻啼,莫名让人心里乱糟糟的,秦璟钺拧眉:“那你说她为何罚你?” “是明珈姑娘要带着凌霜院的姑娘学习公主,她要我们所有人都挺直腰杆用下颌对人,奴婢觉得这样是不敬主子,便拒绝了,可明珈姑娘说,一旦出了问题,自有世子帮忙解决,奴婢不想给世子惹麻烦。”余穗道。 她声音本来就哑,如今又带着哭腔,听起来倒是和宋骄阳那副清冷的嗓子有了些许的像。 秦璟钺看着她略微有些失神,但很快他就道:“她罚得对,旁人都学得,凭什么你要特立独行?还是你忘了你在凌霜院是要做什么的?余穗,本世子和你说过很多遍了,收起你的小聪明安安分分的,旁人做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别总想着引人注目。” 特立独行,引人注目… 明明她真的只是想不给他惹麻烦的。 秦璟钺听了她的解释,余穗却觉得自己这会儿比没有解释的时候更难受了,她低着头,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该清醒了,不能再执着下去。 她早该知道的,世子那么讨厌她,不管她做什么,不管她的出发点在哪里,从世子眼里看都是她的错。 沉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苓儿抓了药回来,秦璟钺又看了一眼余穗的腿,他说:“把伤养好,继续去跪着,跪够三日为止,本世子的耐心是有限的,若再让本世子知道你又使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决不轻饶。” 话说完之后,秦璟钺直接摔门离去。 余穗紧紧的攥着床上的被子,眼睛里一片潮意氤氲,但很快,她又释然地笑了一下。 虽然没有免了这个惩罚,还又挨了一顿羞辱,可不管如何,总算给自己争取到了一点养伤的时间,等把膝盖的伤养好了再去跪,她也能好受一些了。 听说秦璟钺来了凌霜院,明珈一直都守在凌霜院门口,见秦璟钺从余穗房里出来,她立刻就提着裙摆迎了上来:“世子,珈珈听说余姑娘受了伤,她还好吧?” 秦璟钺脚步微顿:“没什么大碍。” 明珈拍着胸口,松了口气:“那就好!这件事毕竟是因为珈珈而起,若是余姑娘真的出什么事,珈珈心里也难安。” “听说你在教人学宋骄阳?”秦璟钺忽然发问。 第30章 姐姐你甘心嘛 像是没想到他有此一问,明珈面色一僵,但很快她就扯出了个浅笑:“珈珈知道世子喜欢阿姐,本想给世子一个惊喜的,都怪珈珈能力不足,没有在世子回来之前教好她们。” 她并不否认。 端的为秦璟钺着想的姿态,没等秦璟钺说话,她又问:“世子,是不是余姑娘同您说什么了?珈珈那次也不是有意要罚余姑娘的,实在是她一次次的…” “我知道是她做得不对,你罚她便罚了,但以后不要再教人学宋骄阳了。”秦璟钺说。 “为什么世子?是珈珈哪里做得不好吗?珈珈只是想让世子开心啊。”明珈道,她伸手拉住了秦璟钺的袖子,话里尽是委屈。 秦璟钺摇头:“你莫要多想,这不是你的错,只是天气酷热,本世子不忍心看你受累,珈珈,我还是那句话,你是她的妹妹,你什么都不用做,在我这里就是最好的。” 明珈的脸涨得通红,她小声道:“那世子今晚珈珈…” “我晚上约了二殿下,珈珈照顾好自己就是。”秦璟钺说。 听他提二殿下,明珈睫毛垂了垂,到底没说什么。 送走了秦璟钺,她面色瞬间就狰狞了起来,这个余穗简直是个祸患,明明世子已经厌她到了极致,可她却总能一次次地吸引世子的注意,实在可恶至极。 看来她还是得再想些办法,只让她罚跪太便宜她了。 记着和温玉的约定。 余穗早早地就打发走了苓儿。 天色将暗,温玉就来到了余穗的房里。 摇曳的烛火之下,温玉一张小脸白得看不到血色,眼睛却哭得红肿,她的嘴唇也被咬破了,上面尽是干涸的血迹,明明在凌霜院里打扮得最讲究的就是她,但这会儿余穗硬是在她身上找不到一点体面。 等到温玉到了自己身前,余穗这才说:“我不问姐姐什么,若是姐姐觉得有什么话是我能听的,便说出来吧。” 就算她现在和温玉有了些不一样的情谊,但毕竟也没有亲密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余穗也不愿意问得太多了惹人烦。 左右已经在温玉面前暴露了,她便也不继续装瞎了,那双杏眼水汪汪地看着温玉的脸。 温玉在余穗床边坐了下来,她擦了擦流出来的眼泪,说:“他之前就说喜欢吃我做的菜,我今日偷溜出去,是给他送吃食的,可是走到他门外,我就听到了旁人的声音。” 话说到这里。 温玉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因为身份的缘故,平常都是陈朗来找她的,她很少去德馨苑找陈朗。 她哪里想到自己只去了一次,就撞破了这样的大事,那个在她心里对自己一心一意的竹马哥哥竟然背着她有了别的女人,还住在了一起,甚至她还听到陈朗和那个女人承诺,过几日就禀明了夫人娶她过门。 那她呢,她又算什么? 她早就把身子给了陈朗,甚至还为了她们的未来铤而走险,甘愿被送进凌霜院来做世子的人。 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陈朗对自己的心,可闹到现在陈朗不仅不要她了,还狠心要杀了她。 今日她躲在墙根处不经意闹出了一点小动作,惊动了陈朗,陈朗便开始吆喝说有人闯进德馨苑偷盗。 他们太熟悉了。 温玉可以笃定,他今日一定是认出自己了,可是他连犹豫都没有就选择除掉自己。 虽说这次是侥幸逃脱,可陈朗还捏着她的把柄。 这会儿和余穗坐下来一说话,温玉心里就开始止不住的后怕。 如果… 如果陈朗执意要杀她,甚至不需要做别的,只要把她不是处子的消息散布出去,她就没有活路了。 想到这里,温玉慌乱地抓住了余穗的手,她用的力道极大,就像是在抓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她道:“余穗,他要杀了我,可我不想死,就算要死,也不该是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过,是他先背叛了我,我不能死,我不能便宜他,你救救我好不好?我知道你很聪明,你帮我出出主意好不好?只要能留我一条命,我愿意离开侯府。” 大抵是今日余穗和往常不同的表现给了温玉心里些许的底气,温玉莫名就觉得这件事只有余穗能帮她了。 “姐姐,你先冷静一下,你告诉我离开侯府,你甘心吗?”余穗说。 她声音软软的,尾音绵绵的,明明温柔的足够让人酥了骨子,却让温玉在她的语调里听出了些许的韧劲。 温玉摇头:“当然不甘心!我对他那么好,我攒的所有银两都给了他,就是能为了以后出府,我们能过得好些,可他却拿我的银两养别人,还要我去死,我怎么能甘心呢?” “既是不甘心,为什么要离开?姐姐可想过,一旦你离开了侯府,便是顺了他们的愿,背叛了你的人不会受到任何报应,他们还会一直风光下去,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余穗又说。 昨日听温玉讲起她和陈朗的过往,余穗心里就厌极了陈朗那副伪君子的做派。 自己在外面把别的女人搞大了肚子,因为舍不得孩子,就要温玉去死,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便是变了心,他可以告诉温玉,没必要一上来就要取人性命。 “我当然不愿意!我恨不得他们那对狗男女去死!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现在说白了也只是个丫鬟,还失了清白,又有把柄在他们手上。”温玉道。 虽说之前陈朗的母亲收养了她,可她也照顾了陈伯母许多年,如今更是对陈朗百依百顺,她自认自己从不欠陈朗什么,陈朗现在无缘无故的如此待她,她亦不想当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身为凌霜院的人却早就失了身,有这样的把柄在陈朗手里,她怎么敢和陈朗作对? 现在的情况确实对温玉有些不利,却也并非到了绝境。 余穗说:“眼下二公子要回府了,阖府都在忙接风宴的事,就算那姓陈的真有什么旁的心思,也必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什么大动静来,温玉姐姐,这段时间就是你的机会。” 这个消息还是余穗刚得到的,但看侯夫人今日那般紧张,她就清楚陈朗作为侯夫人身边的人,必不敢再生事端了。 第31章 偏世子不信她 “你说的消息可属实?”温玉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她急切地询问。 余穗点头:“我今日亲耳听世子和侯夫人说的,想必明日府里就会安静下来,这段时间就是姐姐翻身的机会了。 我还听到侯夫人丢了的是个手钏,姐姐回去先好好找找,看那手钏有没有被藏在你屋里,若是没有的话就肯定还在姓陈的手里,他想拿这个陷害你,但这也是你扳倒他的关键,姐姐一定要利用好这一点。” 温玉被余穗的话说得愣愣的,今日下午在后花园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余穗的不同寻常,这会儿余穗如此条理清晰地帮她分析,她又对余穗多了几分佩服。 见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余穗又说:“另外姐姐也好好想想,你和姓陈的认识那么久,他手里既有你的把柄,你也应该有他的才对,眼下情况对你不利,你不能只把希望寄托在手钏的事上,还得给自己找找别的退路才行。” 温玉点头,她这会也冷静了下来,拉着余穗的手感激道:“余穗,谢谢你,若不是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余穗拍了拍温玉的手道:“不用那么客气,毕竟你说得对,唇亡齿寒,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出事。” 明明是挺煽情的场景,但余穗一句唇亡齿寒,直接将方才的那点温馨给击得粉碎。 温玉心里清楚得很余穗这会儿对她的帮助已经不仅仅是为了结盟这么简单了,就算余穗再不想提,温玉也忘不了这次是她救了自己的命。 想到昨日在后花园时余穗莫名其妙地说的那些话,温玉还是忍不住好奇:“昨日你同我说那些,是不是就是发现了什么?” 余穗没反驳:“昨日在后花园罚跪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他和那女子争吵,那女人怀了他的孩子,他应该是想给那女人个名分,说起来你也真是够冤的,未婚夫成了别人的,自己还莫名其妙当了拦路石。” 孩子! 温玉又是瞪大了眼睛,她本以为那两人只是不知廉耻地背着她搞在了一起,没想到竟然连孩子也有了。 如此看来,她确实够冤的。 “你也不用过分难受了,至少现在能看清他的真面目还不算晚。”瞧温玉神色不虞,余穗还是安抚了句。 她不爱管闲事,但这件既然已经管了,索性就在照顾一下当事人的情绪吧。 温玉点头,虽说现在心里堵得还是厉害,可事已至此,亲眼见到了陈朗的狠心,她也该清醒了。 不想再提和陈朗有关的话题,温玉看向了余穗那双杏眼,她问:“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余穗无所谓地笑笑:“还能怎么回事?不就是不够像她吗?” “那你之前不说话也是因为…” “嗯。” “那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呀?你知不知道凌霜院里的人都因为你生得像公主,不用学公主会的东西嫉妒你,你为什么不告诉大家,你要因为公主装瞎作哑?”温玉又问。 话说到最后,她声音里有些愧疚。 她之前也觉得余穗在凌霜院里是最轻松的那个,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享受和她们一样的待遇,甚至比她们的待遇更好。 在林荛带头欺负余穗的时候,她虽然没有主动参与,却也没拒绝跟随,而且林荛走后,她还… 想到之前自己做过的事,温玉都有些没脸面对余穗。 余穗手托着腮,她歪头看着温玉,杏眼里波光莹莹:“我为什么要说呀?这样不是挺好吗?她们都把我当瞎子,没有人防备我,我反而才能保护好自己,不然你以为上次林荛算计我,我是如何躲过去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温玉又想起了自己那段时日总是在怀疑余穗是不是能看见,原来她是真能看见。 “温玉姐姐,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可一定要帮我守好呀。”余穗忽然靠近了温玉,手抱住了温玉的胳膊,声音娇娇软软,让温玉不免想起了自己下午刚抱回来的那两只小奶猫,她没有半点推拒的意思,反而轻轻揉了揉余穗的头发。 她低头看她含笑的眉眼,甚至有些失神,她有如桃花般浓艳的容貌,却又生了双温婉的杏眼,如此一番综合下来,反倒是让她明艳的脸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听她操着娇软的调子撒娇,当真是让人的心都跟着软了。 温玉甚至有些好奇地想,面对她这样美丽又会撒娇的美人,世子到底怎么狠下心罚她的? “余穗,之前是我对不起你,如果这次我能活下来的话,我保护你好不好?”温玉突然开口道。 她不愿意欠别人的。 听温玉是在说一个很郑重的承诺,余穗也正色了起来,她说:“温玉姐姐一定能活下来的,该下地狱的不是你,姐姐自信一点,我们都要长命百岁。” 对。她一定会活下来,她会让那对狗男女付出代价。温玉在心里暗自发誓。 心定了大半,她目光落在了余穗的腿上,眼里有些心疼:“你这腿怎么这么严重了?这么深的伤口肯定是要留疤了,你怎的一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就算是罚跪,也没必要真的…” 余穗已经想开了,她摆摆手:“温玉姐姐莫要担心,不过就是小伤罢了,至于留疤,左右我不过贱命一条,留了便留了,她们都想看我跪,若我不乖乖跪着只会比这更难。” 想到那日的事,温玉心里也有些压抑,她道:“那天我本想帮你求情的,可是…” “我知道的,从我拿出证据,他们却不信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谁求情都没用,姐姐日后也不要给我求情,不要把自己牵连进来,你先保护好自己,我们才能走得更远。”余穗说。 她用了我们一词,一下子就把自己和温玉绑在了一起。 温玉叹了口气,她拿了桌上的瓷瓶:“我先再给你上些药吧,你也要快些好起来才是,免得日后再…” 话到这里她根本说不下去,谁都能看出来,明珈就是在故意刁难余穗,偏世子不信。 第32章 山茶 因着二公子要回府的缘故,府里日日都是兵荒马乱般的忙碌。 大约是为了喜庆,凌霜院的姑娘们都得了新做的衣服,一人两套,颜色各不相同,分给余穗的是两套杏色的裙子。 裙子都是临涛院的小厮送来的,余穗并没有见过旁人的,但不知怎么,她总觉得这衣服华丽得有些不正常。 腿伤的严重,第二日就开始流脓,为了让伤口快些好起来,余穗几乎没怎么下床,便也没有穿那些新衣的必要,衣服送来之后就被她直接收了起来。 时间一晃就到了二公子回府的日子,余穗猜得极准,姓陈的这段时日果然没敢再找温玉麻烦,府里一切风平浪静。 一大早,余穗就听得凌霜院里的姑娘都跑去前院看热闹了,温玉没有和旁人为伍的意思,便来余穗房里陪她说话。 临近午时,临涛院忽然传了话来,要余穗带着新衣去见世子。 传话的人特地说了新衣,就让余穗和温玉都变了脸色。 府里的人都忙着出门迎接二公子,这个节骨眼上秦璟钺传召本就奇怪,还让她带着新衣,就更奇怪了。 温玉拉着余穗的手道:“穗穗,这件事定然有猫腻,但这些衣服又都是由临涛院的人送来的,且也都没什么问题,就算真是有人陷害,难道那人还能买通了临涛院的下人不成?这事儿实在太奇怪了,不得不防,要不然我同你同去吧,就算有什么问题,我们也能有个照应。” “世子只叫我一人,若是姐姐去了,难免又惹世子不悦,姐姐先放宽心,相信我,就算真的有什么事,我也是可以解决的。”余穗说。 这事儿明摆着又是冲她来的,虽然她并没有头绪,可也不能随便把温玉牵扯进来。 温玉还是不放心:“世子这会儿叫你,肯定是有人在你衣服上做了手脚,若不然我们把衣服换了,你带我的那套去,反正我也没穿过。” 余穗摇头:“姐姐真是关心则乱,我们每个人的衣服颜色都是不同的,我带你的衣服去,同你跟我一起去又有什么区别呢?姐姐放心吧,会没事的。” 温玉还想再说什么,可余穗已经自顾自地起了身。 她的腿还没好,全走起路来,膝盖还疼得厉害,苓儿照例把她送到了书房门口,余穗推门进去,伴随着记忆以及墨香味的指引,她朝着书案的方向走去。 屋里静得诡异。 余穗一时也分辨不出秦璟钺在不在,她还是按照规矩躬身行礼:“奴婢参见世子。” 秦璟钺低头摆弄着桌上的几封书信,听到动静,这才抬起头来,他的视线冷沉扫过余穗的脸,不耐地发问:“你就没什么要同本世子说的吗?” 听出他语气不对,余穗却心里疑惑的厉害,实在不知道错在哪里,余穗茫然地摇头:“奴婢愚钝,不懂世子意思。” “把衣服拿过来。”秦璟钺道。 余穗的眼睛还遮着,她摸索着朝着秦璟钺走去,秦璟钺似是等得不耐烦,他道:“先把眼上的东西摘了吧。” 余穗只听得他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冷,因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缘故,心里也慌得厉害,顺从地扯掉了黑绸,她把衣服递到了秦璟钺面前。 秦璟钺伸手将衣裙展开,目光指着领口处绣着的大片大片的山茶花,他冷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衣服送来的时候,余穗就看过了,那山茶花的针脚和整个衣裙浑然一体,根本就不是后来绣上去的,正因为如此,她也从没怀疑过这些花,这会儿面对秦璟钺的质问,她疑惑道:“衣服送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奴婢从没动过分毫。” 秦璟钺冷笑一声,直接将那衣服重重的甩到了地上,他说:“你没动过分毫?是,你确实没动过分毫,可这是你最初让绣娘绣的山茶。” 秦璟钺的愤怒之下,余穗算是咂摸出了一点意思,她的脸上尽是惊疑之色,她道:“世子,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奴婢这段时日一直在房里养伤,从未出门半步,怎么就指使绣娘了?更何况在衣服送来之前,奴婢都不知道绣房给奴婢做新衣了。” “你还不承认?本世子前两日就让明珈询问过大家的意见,是你亲口给明珈说的你的衣服要绣山茶,她有心劝你,你却一意孤行,余穗,你当真不知山茶是谁的最爱,还是你有意与她争高低?”秦璟钺质问。 于是最开始确实不知道山茶意味着什么,现在听到秦景月这么激动,她顿时明白了山茶怕是公主的最爱。 她的衣服上绣着山茶,那不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她想和公主较高下吗? 这又是明珈明晃晃的算计。 玉簪一事她还有所遮掩,这次更是摆到了明面上,就像是在直接告诉余穗,她就是陷害她的罪魁祸首。 想到这一程,余穗险些被气笑了。 她问:“这些都是明珈姑娘告诉世子的吗?” “你还想狡辩吗?不管是谁告诉本世子的,你衣服上绣了山茶就是事实。”秦璟钺说。 明明一次次地劝自己,摆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总是因为秦璟钺的态度恼火,这会儿余穗还是觉得有一口气堵在了自己胸腔里,憋得她几欲呕吐。 余穗说:“世子,若是奴婢说明珈姑娘从未问过奴婢的意见呢?您会信吗?” 她仰起头来,目光不卑不亢地和秦璟钺对视,事情已经明了了,看秦璟钺的态度八成又要偏向明珈,可余穗就是不服,不服自己就这么栽在对方连算计都称不上的手段里。 秦璟钺冷笑:“本世子早知道你会狡辩,已经问过凌霜院的其他人,她们都说明珈有一个一个地去问别人的意见,余穗,说话之前先想想你自己什么身份,你觉得她有必要大费周章地来陷害你吗?” 不用说秦璟钺问的其他人就是阿意和倩倩了。 如今她和温玉走得近,明珈必定也没问过温玉,她倒是可以找温玉给自己作证,但明珈也可以一口咬定她和温玉串通好了,这样的情况确实没必要把温玉牵扯进来。 第33章 伤痕 “那若是明珈姑娘就是单纯看不惯奴婢,她就是想要陷害奴婢呢?”余穗反问。 问出这句话来的时候,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起,她已经蠢笨到连自证清白的能力都没有了? 不是她不想自证,是她证了根本没人信。 秦璟钺果然嗤笑,他说:“你可真是看得起自己,明珈是她的妹妹,只要明珈开口,不管她要什么本世子都能给,她有什么必要去陷害你,倒是你执意要在身上绣山茶,还是明珈好心帮你隐瞒,自己暗自流泪,倒是你半点不知好歹,竟然还敢冤枉与她。” 话说到这个份上,余穗已经理清了事情经过,告她状的人不是明珈本人,却和倩倩阿意脱不了关系,明珈又是只需要在秦璟钺面前抹抹眼泪做做可怜,那么一切问题就都是她的错了。 “奴婢喜欢的从来都是荷花,就算要绣,奴婢也该在衣上绣荷花,而不是山茶,不管世子信也好,不信也罢,此事同奴婢无关。”余穗说。 过多的东西她已经不想再说了,对方的态度摆得如此明白,就算她说破了嗓子,秦璟钺也不会信她的。 秦璟钺道:“便是你喜欢荷花,也没法否定你让人绣山茶,余穗,你莫要忘了你能有今天的一切,全因宋骄阳,若非生的像她,你连进侯府的资格都没有,像你这样的人,本就连给她提鞋都不配,你又有什么资格妄想取代她?” “奴婢从来都没有想过取代谁,请世子不要总是凭着自己的臆想去揣测奴婢。”被逼得急了,余穗态度也强硬了许多。 一次次地被误会猜忌,就算她的心再大,这会儿也生了退意,她不禁想,自己还要在侯府里坚持下去吗?就算要救父亲,她也还有别的路要走,大不了就再出卖她的身体,反正她这张脸多的是人渴求。 但这个想法一出来,她就咬了咬牙。 不行,她不能自甘堕落,若是一开始就愿意以色取人,她也不至于跑到侯府来为奴为婢,上次算计秦璟钺也本是被逼到了绝路。 忽听她提高声音。 秦璟钺有片刻的怔愣。 就在这时,明珈从内室屏风之后走了出来,她眼睛还红彤彤的,走到了秦璟钺身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裙子。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衣襟处的山茶花,声音都有些哽咽:“世子,这件事就算了吧,珈珈方才想明白了,只是一朵花而已,这天下喜欢山茶的人多的是,但不是人人都是阿姐,余姑娘想绣,便让她绣了吧,只要世子心里永远记得阿姐就好。” 看到明珈的那一刻,余穗的脸色就愈发的冷了,原来明珈一直都在这里,在这里看着她此刻的狼狈。 此刻的场景和上次玉簪一事何其相似,但上次她好歹还有辩驳的余地,这次却… “这世上确实谁都可以喜欢山茶,但凌霜院的任何人都不行,赝品就是赝品,凭什么与正主争高低?”秦璟钺说,他目光看着的是余穗,眼里的冷意迸射出来,却让余穗越发的想笑。 呵,倒是好笑,他明知道她们都是赝品,却愿意养着她们这群赝品。 明珈也看向余穗,她拿袖子遮着脸,在秦璟钺看不到的地方对着余穗洋洋得意的一笑,可余穗却觉得可悲。 像她们这些身份卑贱的人在凌霜院做替身也就罢了,可明珈呢,她是宋骄阳的妹妹,她也有尊贵的身份,这会儿却也和她们这些人一样隐藏在了骄阳的光芒下。 她为了秦璟钺的那点偏爱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可她好像忘了,她的那点偏爱全来自于宋骄阳,她不过是藏在宋骄阳名讳下的阴影。 心里异常的无奈,余穗也懒得再辩解什么了,她直言:“世子这次又想怎么惩罚奴婢?” 她这会儿表现的如此听话,秦璟钺反而有些不习惯了,他好一会儿没说话,明珈道:“世子若是想不到该如何罚余姑娘,珈珈倒是有个主意,不知世子可愿听听?” “你说。” “这件事说白了也是余姑娘冒犯阿姐,以下犯上,珈珈之前听二皇兄说阿姐在东夷过得好像不太好,不若就让余姑娘为阿姐日日抄经祈福吧,如此既能保佑阿姐,又能让余姑娘悔过,岂不两全其美?”明珈说。 她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都探究地看着余穗。 余穗心下一紧,顿时就明白了明珈又在怀疑她的眼睛了,这会儿抄经就是试探。 不等秦璟钺开口,余穗就率先道:“姑娘,您忘了奴婢眼睛看不到,抄不了经书。” 明珈并不理会余穗,而是看向秦璟钺,等秦璟钺发话。 她本来就怀疑余穗的眼睛,尤其是方才又听到秦璟钺让余穗扯了黑绸。 秦璟钺这次难得地站在了余穗这边,他点头向明珈解释:“她看不到,眼睛又实在不像你阿姐,于是本世子索性便让她遮了眼。” 明珈状似惊讶:“哎呀,是珈珈糊涂了,只见余姑娘的眼睛生得实在好看,却忘了姑娘看不到,那这经书确实是抄不得了。” 余穗不再作声,顺手将黑绸重新系到了眼上。 秦璟钺忽然问:“你腿好了吗?” 他这么一问,余穗就意识到自己上次被罚的跪还没跪完,难道她要让自己继续跪? 腿确实没好,而且还时不时的流出脓水来,余穗也不太敢跪,怕秦璟钺不信,她干脆直接挽起了裤子给秦璟钺看。 她动作很快,秦璟钺都来不及阻止,就见她已经把裤腿挽到了膝盖之上,视线不自觉地朝着她腿上望过去,嫩白小巧的脚踝上,留着两个漆黑的血痂,那是蛇牙留下的痕迹。 至脚踝往上,到膝盖的位置,她的腿洁白如玉,没有一点瑕疵,可到了膝盖处,就像是美玉生了裂痕,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疤格外明显,而且有的疤痕上还皲裂开来,能看到清晰的血肉和脓水。 那些伤几乎占据了她完整的膝盖,哪怕秦璟钺久经沙场,看得也有点触目惊心。 那些根本就不是单纯的刀伤划痕,而是在尖锐的物体上碾过留下来的大小不一的沟壑。 秦璟钺清楚得很,这样的伤比一剑刺过去留下的伤痛更难捱。 第34章 二公子 秦璟钺久不言语。 明珈脸上多了几分慌张,她视线也在余穗腿上掠过,除去那些狰狞的疤痕以外,余穗这双腿确实足够完美,让明珈心里都有些自惭形秽。 不自觉的明珈就想起了上次在同庆楼里,秦璟钺明明中了药,却没有选她而选了余穗的事,她心里愈发的不安,忽然提高声音道:“余穗,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怎么能在世子面前露腿?这光天化日的,你知不知羞?” 明珈这么一吼,秦璟钺也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他冷声道:“把裤子放下来。” 只听这一句话,余穗就知道他又因为明珈的话误会了自己,她也没再解释什么,听话地把裤子放了下去。 细白的腿被遮蔽,秦璟钺的脸色还有些怪异,他清了清嗓子道:“既是伤还没好,便去找管事领十大板吧。” 十大板,不致命,也足够让她再躺一个月了。 余穗脸色苍白,却也知道多说无益,她朝着秦璟钺行了个礼,乖顺地退了出去。 挨了这样的罚也好,如此秦璟钺便知道她真的出不了门了,想必明珈也不好再陷害她什么了,毕竟山茶花这样的手段,也就只能用一次,用得多了反而容易露馅。 苓儿不知道去了哪里,没在门口候着,余穗便将黑绸向上拨了拨,维持在一个低头垂眼时,勉强能看得到路的角度,自己慢悠悠地朝着凌霜院的方向走。 低着头,视线里只有步子前面那一小方天地,余穗走了没几步,忽然就撞上了一个人,她踉跄一下,险些摔倒,腰忽地被人握住了,她被人扯着稳住了身形,脸上的黑绸滑掉大半,余穗对上了一双陌生的眼睛。 男子穿了件白色的袍子,玉冠束发,皮肤白皙,脸看起来有些熟悉,似乎和秦璟钺有几分相似,余穗一下子就辨出了他的身份,当是今日刚回府的二公子了。 视线相撞的时候,余穗感觉到男人在她腰上的那只手上下摩挲了两下,她慌乱地后退一步,从男人怀里出来,正要躬身行礼,忽又想起她如今在府里是个瞎子,应当认不出二公子才对,于是她咬着唇小声道:“对…对不起,您没事吧?我不是故意撞您的,我…” “你不知道我是谁?”秦璟砚打量着面前的女子,他隔着滑落了大半的黑绸和她的眼睛对视,试图从她瞳孔里找到自己的影子,可她那双好看的眼睛却一片空洞,像是没有焦距一般 秦璟砚忍不住皱眉,他记得方才惊鸿一瞥的时候,他明明有在她眼睛里找到过自己的影子。 “不…不知道,奴婢看不见。”余穗说。 说这话的时候,她喉头滚动,不自觉的咽了咽唾沫,脚步也不断地后退。 对面的人不知什么缘故,一步步的朝着她逼近,她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浓烈的檀木香,无端带给她一种压抑的感觉。 余穗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位二公子,正因为未知,所以才让她更觉得不安。 她在退,又不敢退得过于明显,生怕惹了对面的人不快。 她还要维持着面部表情的不变和眼神的空洞。 就算有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也没有抹掉她那张脸的半点艳色,秦璟砚有些失神,他探出手伸向了余穗的脸:“啧,本公子这几年不常回来,竟不知府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漂亮的小瞎子,你在府里是做什么的?眼睛看不到,日子想必不好过吧?不若跟了本公子如何?” 看到他的手伸过来的时候,余穗本能地想躲,可又想到自己是看不见的,她只能任由着对方的手碰到了自己的脸后才故作慌乱地退避。 秦璟砚这一句话,就让她的心都提了起来,她当真没想到侯夫人口中在外面寒窗苦读十年的二公子竟然是这样的登徒子。 “公…公子说笑了,奴婢是凌霜院的人。”余穗说,话到这里,担忧秦璟砚刚回来,不知凌霜院是什么地方,她又补充,“凌霜院都是世子的人。” 说话间,余穗不断地后退,身子已经靠在了长廊的柱子上。 她的目光还是空洞的直视着前方,失焦的瞳孔里有秦璟砚的影子,就算看得模糊,也能看出秦璟砚在一步步朝着她靠近。 余穗的心都要提起来了。 她断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这儿撞上刚回府的二公子,也没想到二公子初回府怎地不是众星捧月,却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 周围静悄悄的。 好像除去秦璟砚和她以外,就再也没有旁人。 秦璟砚没说话,余穗一时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她想拔腿就跑,又顾及着自己若是一跑,不仅装瞎的是会败露,还会惹怒了秦璟砚。 “二公子,奴婢…”余穗话没说完,下巴就被人捏住了,秦璟砚的脸随之凑了过来,他调侃:“小瞎子,你糊弄谁呢?本公子只是不常在府里,又不是傻了,你说你是世子的人,还不如直接说你是侯爷的人呢,就我那大哥,说句不好听的,他怕是恨不得世界上没有女人这种生物,他怎么可能在府里养女人?” 秦璟砚的脸凑得越来越近,脸颊几乎贴着余穗的脸,余穗能感觉到他说话的时候,呼吸打在自己的耳垂上,激起一阵阵的战栗。 余穗不断地吞咽着唾沫,心跳快得几乎要在胸腔里蹦出来。 秦璟钺曾经是什么样的余穗不太了解,可如今整个宋京谁人不知秦璟钺对骄阳公主的那份心意?这二公子… “不是的,二公子,奴婢真的是世子的人,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骗您,您可以去打听打听的。”余穗解释,她大着胆子把秦璟砚掐自己下巴的手挪开,心里则是不住地犯嘀咕。 这二公子果然是离京太久了,竟然连这样的事都不知道。 同时她也依旧没搞明白,二公子怎么就像是街边那些强抢民女的纨绔子一般? 疑惑归疑惑,余穗心里更是慌得厉害,不管秦璟钺多么讨厌她,她现在毕竟被秦璟钺占了身子,这个地方时刻都会有人过来,若真被旁人看到了她和秦璟砚在一起如此亲密,只怕… 第35章 世子永远不会把您送人 少女慌乱地辩解,声音软绵绵的,落在秦璟砚的耳朵里,让他心尖都多了些许不一样的情绪。 想他这些年一直都在云岳书院读书,书院地处南方,他也见过不少温声软语的江南姑娘,尤其是花楼里的女子更甚,那些姑娘轻飘飘的说句话,就能让男人为她们软了骨头。 从书院回来,他还挺舍不得那些玉软花柔的江南姑娘,哪曾想刚到了府里,就撞了个更娇更软的。 虽说心里也有些可惜,这么漂亮的美人是个瞎子,可是想她瞎着眼那般我见犹怜的模样,秦璟砚心里又很快被欲望填满。 反正他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房里还没人,既是撞上了,不如就让她给自己做通房吧。 “慌什么?谁说你骗本公子了,就算你是世子的人又如何?本公子这才初回府,他这个做哥哥的难道不该给本公子些礼物吗?放心好了,我那兄长从来都对我百依百顺,若我开口要你,他定会同意的,反正迟早是本公子的人,来,美人,先让本公子快活快活。”秦璟砚说着,又朝着余穗扑过来。 余穗真的要被吓死了。 浓烈的檀香味被风送进鼻腔,她的身体都被秦璟砚禁锢在方寸之间,背后紧贴着坚硬的石柱,前胸贴着秦璟砚的胸膛,对方的手又一次握住了她的腰,她都感觉到对方好像在扯她的腰带。 余穗终于忍无可忍,她抬脚重重地踩在了秦璟砚的脚上,又将人猛地推开,扭头就朝着书房的方向走。 虽说秦璟钺现在还在气头上。 可余穗清楚,能摆平这件事的就只有秦璟钺。 心里七上八下的厉害,脑海里不断地浮现着秦璟砚那句要把她要过来的话,余穗不免也有些担忧秦璟钺会把她送人,毕竟她于他本就是玩物,他又那么讨厌她。 想到秦璟砚那副轻浮的样子,余穗心里真是害怕,她实在不想后半生把自己困在后宅里消磨了所有精力,她如今的目的只有搞些银子,让父亲活下去。 “站住!小瞎子!本公子让你站住,你听不到吗?你知道得罪了本公子是什么下场吗?”秦璟砚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一边嚷着,一边朝着余穗追去。 余穗头也不敢回。 只听着对方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忍不住在心里盘算,自己到底要不要跑快点?暴露装瞎就暴露装瞎了,至少要解决掉现在的局面呀! “你们在做什么?”就在余穗准备提着裙摆跑起来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心仿佛都在这一刻安定了,她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了正在朝着这边走来的姜阔。 秦璟砚也停住了步子:“本公子当是谁呢,原来是姜管事呀,姜管事来得正好,本公子看上这小丫鬟了,听她说她是大哥的人,如此便劳烦姜管事同大哥说一声,本公子把人带走了。” 话说着,秦璟砚又伸手过来要拉余穗的胳膊,姜阔已经快步赶到,撞开了秦璟砚挡在了余穗身前,他道:“二公子自重,余姑娘确实是世子的人,您若真有什么想法,便自己去找世子说吧,世子现在在书房等您。” 真是秦璟钺的人? 秦璟砚皱眉,他本以为余穗是哄他的,毕竟以他对秦璟钺的了解,那人根本就不近女色。 不过知道真相,秦璟砚也没放在心上,他轻哼一声:“还真是麻烦,竟还真要本公子自己开口去要,不过没事,耽误点儿功夫的事罢了,美人,乖乖等着,晚上爷就来接你去听风阁。” 秦璟砚最后几句话激得余穗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余穗不受控制的朝着姜阔身后又躲了躲,同时她一颗心揪得更厉害了,听秦璟砚那笃定的语气,她真害怕秦璟钺会把她送人。 秦璟砚临走的时候,又朝着余穗的脸伸出了手,不出意外的,他的手被姜阔挡了下来,他嗤笑:“姜管事这样就没意思了吧,反正早晚是我的人,我提前摸摸怎么了?” “二公子这话未免说得太早,您还是先禀告了世子再说吧。”姜阔道,他的神色都因为秦璟砚的话冷了下来,语气也有些不客气。 “禀告就禀告,本公子还就不信了,大哥会因为一个丫鬟拂我的面子。”秦璟砚冷声道,他一甩袖子,越过了姜阔和余穗,朝着书房的方向而去。 瞧着他的背影,余穗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就又紧张起来。 “余姑娘,您没事吧?”姜阔问。 “没事,姜管事,二公子他…”余穗抿着唇,有些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她能感觉出来,姜阔待她好像有些不一样,她想求求姜阔,让姜阔帮她去世子那里说说情,不要把她送给二公子,可转念一想,姜阔毕竟也只是世子跟前的下人,她不能让姜阔因为自己的事为难的。 “姑娘放心,都过去了,世子会解决的。”瞧出余穗的不安,姜阔出言安慰。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余穗终于是忍不下去了,她恳求道:“姜管事,求求您去帮我给世子说说情吧,我不想做二公子的通房,求您帮帮我好不好?” 心里再如何告诫自己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余穗这回也没办法维持平静。 她慌得厉害,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无端惹人生怜。 姜阔扭头,弯下了腰,视线与她平齐,用郑重的目光向她承诺:“放心吧姑娘,世子不可能把您送人的,今日的事过去了,您就不要再想了,相信我,会没事的。” “可…可二公子是世子的弟弟,我今日还惹了世子不快,我…”余穗咬着牙,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即使姜阔的保证听起来再怎么笃定,她也还是觉得自己在秦璟钺心里绝对比不上秦璟砚那个弟弟。 她低下了头,眼睛里有暗芒闪过,她必须得想想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就秦璟砚那样登徒子的性格,日后定然会有许多通房姨娘,一旦自己被送给了她,一定会有无数的麻烦找上来。 “放心吧,姑娘,世子不可能把你送人的,不管谁要都不会的。”姜阔重复道。 第36章 请嫂子原谅 “你不懂的,我…”余穗又想起了秦璟钺对她不加掩饰的厌恶,越想她越觉得对方或许真会把她送出去。 她过分紧张的模样让姜阔叹了一口气。 姜阔不知道余穗和世子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但是仅凭她是宋骄阳妹妹这个身份,不管她犯了什么错,如何惹了世子,世子也不会把她送走的。 “姑娘且放心,我可以向您保证,世子一定不会把你送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姑娘这是要去哪里?我送送您吧!”姜阔说。 余穗心里还七上八下的,但听姜阔这么说,她才想起来秦璟钺刚才对她的惩罚,她应该是去找姜阔的。 面对姜阔的关切,余穗难免有些难以启齿,但想到惩罚也是她躲避不了的,她声如蚊呐:“世子让我找您领罚,十大板。” “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世子为何要打您板子?”姜阔问。 他声音都拔高了许多,就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一样,余穗却觉得秦璟钺打她板子才是理所当然的,毕竟那人从不信她。 余穗抿着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可以实话实说,说她是被冤枉的,被陷害的,可姜阔信吗? 姜阔毕竟是秦璟钺身边的人,不管他为何待自己态度奇怪,那他也和秦璟钺是一条心的,沉默片刻,余穗还是觉得不该自找没趣。 她说:“一些小事罢了,姜管事不必放在心上,劳烦姜管事带我去领板子吧。” “余姑娘,我送您回凌霜院,板子的事您不用在意,这件事我和世子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不该这么罚您的。”姜阔说。 “姜管事,挨板子的事我已经认了,您不用因为我的事惹世子不悦,十大板而已,打不死人的,走吧。”余穗说。 不管方才在秦璟钺面前多么不甘,多么难过,这会儿余穗也清醒了,这十板她是必须要挨的,甚至她希望行刑的人能把她打得重一些,最好让她真的卧床不起。 如此一来,就算秦璟钺真要把她送给秦璟砚,也得先考虑一下她的身体,拖的时间久了,说不定那秦璟砚就对她失了兴趣了。 “姑娘…” “您若是下不了手,我可以去找别人,但是这十板我必须要挨。”不等姜阔劝出口,余穗就直接打断了他,态度愈发的坚决。 姜阔见她真执意要领板子,眉头紧锁,却还是妥协了,与其让她去找那些没轻没重的人,倒不如他来。 … 书房里,秦璟钺和秦璟砚相对而坐,明珈立在他身边浅笑盈盈地给两人斟茶。 秦璟砚瞥了一眼明珈,心里啧啧称奇,他确实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回府了,竟不知道秦璟钺变化这么大,方才听那小瞎子说自己是秦璟钺的人,他还有些不信,这会儿见秦璟钺身边竟还有旁地女人,他已是是信了大半。 看来他这个不近女色的大哥确实不一样了。 目光又瞥向橱柜里堆得满满当当的卷轴文书,秦璟砚扯了个话题:“不是听说大哥你最近混了个闲职吗?怎的还弄了这一堆东西?” “便是再闲的职,也有要做的事,不说这个,你怎么这会儿才过来?”秦璟钺问。 他和秦璟砚说话,目光却看也不看对方,只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着面前的茶盏。 听秦璟钺的问题,秦璟砚立刻道:“回来有一会儿了,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我娘,过来的路上又碰到了个俊俏的丫鬟,长得不错,可惜是个瞎子,本公子看她可怜,想着把她收进房里,哪成想那丫头不识趣的很,非得哭哭啼啼的说什么是大哥的人,掰扯的时候耽搁了点时间。” 秦璟钺最初还是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在听到秦璟砚后几句时,他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倾倒,目光也染了凌厉:“你说什么?” 秦璟钺神色骤变,把秦璟砚吓了一跳,秦璟砚没好气地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不就是一个丫鬟吗?至于这么紧张吗?我可是你弟弟,在外面搓磨了十年才回来,你总不至于连一个丫鬟都不舍得给吧?” 秦璟钺神色渐渐冷静下来,他说:“阿砚,你是我弟弟,我自是心疼你,要不然当初你在云岳书院受委屈,我也不至于千里迢迢从东疆跑来给你撑腰,你说是不是?” “只是你如今刚学成归来,母亲又对你寄予厚望,你怎么也得先收敛一些,总不能才刚回府就纳通房,这样岂不是辜负了母亲的期望?这件事日后再说吧,你说的那瞎眼的丫鬟,我看着也配不上你,你先安定些时日,大哥给你寻几个更好的。” 秦璟砚拿了个茶盏,有一下没一下的抛起来又接在手里,他狐疑地打量着秦璟钺:“大哥,你跟我说实话,那丫鬟该不会真是你的人吧?” 秦璟钺神色变化不大,倒是明珈扭头怔怔地看着秦璟钺的脸,她好像比秦璟砚更想知道秦璟钺口中的答案,甚至都忘了自己手里端着茶壶,茶水倾倒下来,尽数撒在了桌上。 秦璟砚见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他呵斥:“你这女人怎么回事?连杯茶都倒不好!” 被他呵斥,明珈一张脸涨得通红,秦璟钺却伸手直接把明珈扯到了自己身后,他道:“阿砚,收敛一些,你吓到我的人了。” 袒护的意思明显,也像是在回答秦璟砚方才的问题,他在告诉秦璟砚,到底哪个才是他的人。 秦璟砚了然:“大哥,方才是我不好,失了分寸,竟没认出这是嫂子,请大哥恕罪。” 他一句嫂子,又让明珈将期待的目光看向了秦璟钺,秦璟钺也没有纠正的意思,而是直言道:“你该道歉的人是珈珈。” 秦璟砚道:“大哥说的是,嫂子,方才是小弟糊涂,说错了话,还请嫂子原谅。” 明珈虽然也不满秦璟砚的态度,但现在被他一口一个嫂子叫得心花怒放,便也不再计较什么,声音温和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 第37章 你摸过她腰了? 秦璟砚又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明珈。 这女子气质看着倒是不凡,尤其是这会儿她站在秦璟钺身边的时候,无端给人一种高傲的感觉。 至于五官嘛,长得就不如他路上碰到的那个小瞎子了,若是大哥喜欢这款,那和那小瞎子定是没关系的。 秦璟砚又说:“大哥,您还没回答我呢,那小瞎子到底是不是你的人?” “不是。”秦璟钺回答得干脆。 他背后的明珈更是面露喜色。 虽然秦璟钺不知道为什么始终不愿意与她同房,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唯一一个被秦璟钺承认的,至于那余穗,就算上了世子的床又能如何?在世子心里不还是什么都算不上吗? “即使如此,大哥便先将她送我吧,大哥你也知道的,我这人主要看脸,身份什么的我都不在意,她生得好看,我瞧着欢喜,这便是缘分。”秦璟砚说。 他又开始抛弃手里的茶盏,脸上的笑也格外的荡漾,端着副风流公子的姿态。 秦璟钺眉头始终无法舒展,他又道:“阿砚,你听大哥的,大哥不会害你,那丫鬟手脚不干净得很,前两日偷了珈珈的簪子,现在又以下犯上,刚被我罚去领板子,把这样的人放在院里也是个祸害,等过两日我亲自给你寻几个听话的美人可好?” 秦璟砚半点也没有因为秦璟钺的话失了兴趣,反而他的眼睛越来越亮:“这样多好,我本就不喜欢那些木头一样千篇一律的,她这样的反倒是让我有些好奇心,反正大哥也这么厌恶她,不如就直接抬到我院里去吧,至于母亲那里,大不了我去说,我如今也成年了,又在外面游学多年,院里一个通房都没有,母亲不会连这点小要求都不允我的。” 秦璟砚不依不饶,秦璟钺几乎要控制不住拍案而起,直接把人丢出去了。 余穗,他就知道那女人是个不安分的,秦璟砚头一日回来,就被她勾成了这副鬼样子。 “为什么非得是她?”费了好大劲儿,才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秦璟钺问。 秦璟砚将茶盏放在了一边,一脸回味:“哎呦,就她生的那模样,三月桃花似的,皮肤嫩得像是能掐出水来,还有那把嗓子,说个话又娇又柔的,直把人的心都说酥了,还有那腰更是软得厉害,像那初春的柳条般,我在南方那么长时间,都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尤物,反正又不是大哥的人,大哥便让给我吧,不然这等美人便宜了旁人岂不可惜?” 只听咔吧一声脆响。 秦璟钺手里的茶盏被他徒手捏得碎成两半,碎瓷片扎在他的手心里。划出了淋漓的鲜血,滚烫的茶水飞溅,和血水混杂在一起,滴滴答答地流下来,格外的触目。 方才还滔滔不绝的秦璟砚一下子就愣住了,明珈更是惊叫出声,慌忙拿帕子去捂秦璟钺的伤。 秦璟钺却伸手挥开了明珈,他问:“你摸她腰了?” “啊…哦,抱了一下,不止腰软,浑身上下都软,我…” 秦璟砚根本没有回神,秦璟钺脸色阴沉到了极致,他猛地站了起来道:“够了,阿砚,这件事之后再说,你先应付完明日的接风宴,母亲盼着你很久了,别让母亲失望。” 秦璟砚还想说话,秦璟钺在他面前摊开了手,他道:“你先去前院,我处理一下伤口就过去。” 秦璟钺冷脸,秦璟砚还是有些怕的,他到底没再说什么。 明珈担忧道:“世子,让珈珈给您清理一下伤口吧?” 秦璟钺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好转,他直接推开了明珈:“你也出去!” 明珈咬着唇,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可秦璟钺却低头根本不看他。 心里升起不满,可明珈也不敢再和秦璟钺争辩,她愤懑的推门出去,心里忍不住暗骂,那该死的余穗,是她低估了她。 本以为世子只是厌恶她,但现在看来分明不是。 目光一瞥,明珈看见了前面还没走远的秦璟砚,她犹豫一下,提着裙摆就朝着秦璟砚追了过去。 “大嫂,你怎么来了?”看到明珈,秦璟砚还有些惊讶,但基本的恭敬并没有少。 他在云岳书院的那段时日,秦璟钺多次去给他撑腰,对秦璟钺这个大哥,他心里总归是有不一样的感情的。 因着方才秦璟钺的态度,这会儿在听秦璟砚这声大哥,明珈却没有那么开心了,她说:“你是不是很想得到那名女子?” 秦璟砚一惊,没想到明珈会特地过来和他说这个,但很快,他就点了点头:“大嫂难道有办法帮我?” 明珈说:“那是当然,只要你确实想要她,我就可以帮你。” “那我要怎么做?”秦璟砚问。 他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揉搓了两下,脸上的笑也有些猥琐。 明珈被他这副姿态弄得微微皱眉,眼里也或多或少地多了些嫌弃。 这二公子表面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私底下竟然这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等我安排好了叫你就是。”压着心里的不适,明珈道。 秦璟砚满脸喜色,可喜悦过后,他又有些不确定:“大嫂,你确定那女子和我大哥没有关系吗?方才我好像觉得大哥情绪不对!” 明珈轻笑一声:“二弟,你常年在外,不知道也正常,世子他喜欢的是我的姐姐,可惜我姐姐远嫁,后来他就找了一群神似姐姐的替身养在院里,你看上的那余穗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那女人素来不安分,不仅妄想爬世子的床,还偷我玉簪,今日更是将姐姐最喜欢的花儿绣在了衣裳上,妄图取代姐姐,你来之前,世子刚气不过罚她去打了板子,你刚才遇到她,应该就是她去领罚的路上了。” “莫说喜欢,我可以和你保证,她绝对是这府里世子最讨厌的人了,刚才世子不是已经说了吗?不想让她祸害二弟,但是二弟真的想要他,我可以帮你。” 听着明珈的解释,秦璟砚眼里的兴味之色更浓,他道:“如此便谢过大嫂了。” 第38章 他这么摸你了吗 姜阔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秦璟钺一脸阴郁的坐在案前,他的手摊在桌面上,手心里尽是鲜红的血,可是他擦也不擦,就任由那些血流下来。 “世子,您这是…”姜阔本来是气势汹汹想要给余穗讨个公道,这会儿看到秦璟钺的手,他一时不知道该先说什么了。 “她去领板子了?”秦璟钺问。 他这话一出,本来因为他手上的伤而把怒气压下去的姜阔一下子就忍不住了,他高声道:“世子,属下不知道余姑娘又怎么得罪您了,但不管如何您也不该让她去领板子啊!您当真不在乎公主的感受吗?这段时日以来,您捧着那个明珈,给了她多少委屈?属下不信您就真的眼盲心瞎到看不出是非对错。” “说够了没?”秦璟钺问,和姜阔的暴怒不同,他格外的平静,声音都没有什么起伏。 意识到自己又说多了,姜阔闭了嘴,但是脸上分明还是不满的。 秦璟钺又问:“她去领板子了吗?” “去了,但…”看了一眼秦璟钺的脸色,姜阔牙一咬,狠了狠心道,“属下实在不忍心,没下得去手,把她打晕了,送回凌霜院了。” 哐的一声,秦璟钺的手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他怒斥:“谁准你自作主张的?你知道她犯了什么错吗?” “属下不知,但属下知道肯定是因为明珈。”姜阔说。 姜阔这会儿全然是和秦璟钺杠上了的姿态,反正已经开了个头,他就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属下不知道您为什么对余姑娘那么苛刻,但有些是本就不该是她承受的,您和公主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也不该让她背负,她…” “方才秦璟砚来了,向我讨她。”秦璟钺打断了姜阔的话,他的声音越发的平静了,就像是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却让姜阔神色一凛。 姜阔说:“方才余姑娘从您这里出去,确实遇到二公子了,二公子一直对余姑娘动手动脚,但都被余姑娘躲过了,后来余姑娘执意要求属下打她板子,属下猜似乎也是为了躲二公子。” 秦璟钺冷哼一声,他说:“姜阔啊姜阔,枉你在本世子身边那么久,竟然还没有她拎得清。” “世子的意思是,您也是因为二公子回府才打她板子?”姜阔后知后觉。 秦璟钺却不再接话了。 他的手握成了拳,本来已经止住了的血,因为他这个动作又开始淅淅沥沥地往下流,一滴一滴的砸在砚台上,和漆黑的墨水混杂在一起。 姜阔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却还是不服气:“世子您就是对余姑娘有偏见,若您真想护她,何愁护不住?您分明就是故意磋磨她,如此倒不如把她送出府,或者送还给公主。” 秦璟钺嗤笑:“你很了解她吗?那你不如问问她想走吗?” 上次他去松原山之前,就提过让她走的事,是她求着自己回来的。 那女人心机深沉,想要的东西多了,好不容易进了侯府,她才不舍得走。 “那…要不然属下再去找余姑娘把板子打了?”姜阔试探着问。 这话一出口,不用秦璟钺说什么,姜阔先是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真是糊涂了,说什么混账话,刚才都没下去手,这次真能下得去手吗? 秦璟钺站起了身,他一言不发,直接朝着门外走去,姜阔想跟,却被他直接呵止。 余穗醒来的时候,脑袋疼得厉害,脖子也格外的疼,就像是被重物击打过一般,反倒是臀部没有丝毫的疼痛感。 脑袋有些许的混沌,好一会儿她才想起自己好像是被姜阔打晕了。 姜阔说板子的事他来解决。 余穗本以为自己说服了姜阔,却没想到… 姜阔不会真去找秦璟钺理论了吧? 一想到这一层,余穗就觉得棘手,不行,她还是得赶紧去把那板子领了,不然万一二公子真的… 刚要翻身下床,只听砰的一声,门开了,紧接着秦璟钺高大的身影就迎面而来。 对方脸色阴郁。 余穗一下子就慌了。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秦璟钺这时候都不该出现在她房里的,除非… 除非姜阔找他理论激怒了他。 “世子,您怎么来了?”余穗小心翼翼地询问。 有个想法在心里冒出来,却被她强行压了下去,不可能的,就算秦璟钺要将她送给二公子,也不可能亲自过来告诉她的。 秦璟钺不说话,一步一步朝着余穗逼近。 他越是沉默,余穗的心就越慌,只得一步步地后退。 终于后背抵上了墙壁,她退无可退,而秦璟钺却在这时伸出手来搭在了她的腰上。 身子一颤,余穗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激灵:“世…世子…” 话到这里,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璟钺的手攥着她的腰,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浮起了秦璟砚方才的评价,她的腰很细,像弱柳一般又柔又软,事实上也果然如此,细到他一只手就能掌握。 余穗慌得不行。 秦璟钺厌恶嫌弃她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偏现在又… 只是稍稍一走神,秦璟钺的手就已经探入她的上衣,余穗只得伸手推搡他:“世…世子,您怎么了?您是不是又认错人了?奴婢是余穗。” 一边说着,她一边打量着秦璟钺,对方身上并无酒味,看起来也不像中了药,可是这态度也太奇怪了些。 她的那点力道根本就推搡不开他,急得她都要哭出来了。 现实告诉她秦璟钺应该是清醒的,可是她又不确定,她现在怕的是万一对方不清醒,等真的清醒过来之后又怪他蓄意勾引。 “他这么摸过你了?”秦璟钺终于说了话,但就这么一句,却让余穗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二公子的事,他果然知道了。 余穗慌忙摇头:“没…没有的世子,他没碰到奴婢。” “胡说,他说你腰软,说你…”余穗这会儿明白了,秦璟钺分明就是兴师问罪的,他平常讨厌她,却也没有忘了把她当成私有物,就算再厌恶,也不许别人染指。 不敢听他再说下去,余穗道:“奴婢以性命担保,他绝对没有碰到奴婢。” 第39章 求世子别把奴婢送人 秦璟钺轻笑一声,意味不明,余穗也不知他信了还是没信。 有凉意袭来,身上的衣衫一件一件地被褪了下去。 余穗清楚地知道他要做什么。 她心里有些抗拒,手又开始推搡起秦璟钺来。 可秦璟钺的大手却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双手都叩在了墙上。 他道:“刚才他去求我把你赏给他,余穗呀余穗,你说你怎么总不安分呢?这凌霜院那么多女子,就你会勾人。” 余穗又开始委屈了。 今天的事儿从始至终对她来说都是无妄之灾,若不是秦璟钺召见,她哪里会遇到秦璟砚? 更何况从始至终都是那秦璟砚主动招惹她的,她一直都在想办法避着,这样也能赖到她头上来吗? 余穗想说没有。 但秦璟钺一次又一次不信任她的画面在她脑海里回荡,她觉得自己的解释怎么都是苍白的。 眼睛有些泛红,她说:“不管世子是如何看待穗穗的,穗穗求世子不要将穗穗送人好不好?” 明知解释无用,她干脆不解释了,只是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杏眼里蒙上了水雾,娇软的嗓子带着哑,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到人眼里,反而更增加了人的施虐欲。 秦璟钺又一次想起了秦璟砚的话。 明明之前对余穗这个人并没有除了厌恶之外的感觉,可就是听了秦璟砚的评价之后,他看她哭,都觉得她是故意勾人。 他不得不承认,虽然秦璟砚是个纨绔,还不学无术,但是对余穗的评价那可是真够贴的。 “求人该有求人的态度。”秦璟钺说,也不知是不是受她影响,他的嗓子也开始哑。 两个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余穗的衣服更是被褪了大半,这会儿他向她要态度,余穗瞬间就知道了,他指的是什么。 轰的一下,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她的脸也热得发烫。 明明不是第一次了,可是前两次秦璟钺都不那么清醒,只有这次… 而且就在不久前,他才刚怒斥了她,羞辱了她,这会儿余穗实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本世子的耐心是有限的。”秦璟钺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大马金刀地走到床前坐了下来,他个子高,身形壮硕,这一落座,就衬得余穗的床都好像小了一截。 紧咬红唇。 余穗在心里盘算片刻,很快就下定了决心,朝着秦璟钺走了过去。 反正她和秦璟钺已经有过这种事了,讨好秦璟钺总比被送人要好受些。 手颤颤巍巍的褪掉了男人的衣服,余穗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毫无章法的在他身上乱摸,秦璟钺被她弄的起了一肚子火,他终于忍无可忍,攥住了她的手,身子也顺势压了下来。 女人身体格外的软,如弱柳,又如藤蔓,牢牢地攀在他的身上。 她的声音格外的娇,像黄莺,又似鹂鸟,听得人酥了骨头。 秦璟钺本来只想发泄一下从秦璟砚那里积攒的怒气,可到最后却渐渐地变了味儿,与她抵死缠绵,不知今夕何夕。 余穗根本不知道秦璟钺在想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一定不能被送人,于是就拼尽全力的去讨好。 一场云雨过后,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却始终不敢忘了自己的目的,眼见秦璟钺要穿衣服,她忙拉住他的手道:“世子,您不会把穗穗送人了,对吗” 一刻也不耽搁,事情结束了就开始讲自己的目的,她可真是功利心强得让人佩服。 秦璟钺刚好了一些的心情,又因为余穗这迫不及待的态度阴沉了下去,他道:“你可真是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呀。” 这句话又是一贯的讽刺意味。 余穗没什么好反驳的。 她这次能这么配合,确实就是为了自己的目的。 默认了对方的嘲讽,她继续说:“请世子留下穗穗,如果世子需要,穗穗可以伺候世子。” 余穗这次彻底豁出去了。 只要不被送给秦璟砚,就算伺候秦璟钺她也认了,毕竟留下来只是伺候秦璟钺一个,但若是被送出去了,那她和低贱的妓子还有什么区别? 她越是这般问得急,秦璟钺就越心烦。 拜侯夫人所赐,秦璟钺从小最厌恶的就是这种满心算计的女人。 他终于毫不客气地嘲讽:“你可真看得起自己,伺候本世子,你配吗?” 余穗本以为自己这段时间被秦璟钺打击的已经刀枪不入了,但这次他这句话又狠狠的伤了她一下。 此是她身上还尽是他留下来的暧昧的痕迹,可他扭头就反问她配吗? 上次说她下贱,这次又把她当什么了? 余穗久久不说话,秦璟钺瞥了她一眼:“莫要忘了你挨了十板,安安分分的待着养伤。” 话到这里,秦璟钺已经收拾妥贴,他看也不再看余穗,直接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余穗紧紧的抱着被子。 心脏有片刻的松懈,紧接着眼泪就决堤而出。 幸好… 幸好他不会把她送人了。 庆幸过后,看着自己胳膊上遍布的青痕,她心里不住地厌弃自己。 真下贱呀,余穗。 当初不就是不愿意出卖身体,这才没有把自己卖进青楼吗?可是到现在她又和那些青楼接客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若真要说不同,那大概就是她伺候的恩客只有一位吧。 眼泪止也止不住,余穗哭着哭着,就沉沉地睡了过去,梦里她好像看到了父亲,还健康的父亲。 父亲的大手牵着她的小手,带着她去山上打猎。 她走累了,父亲就把她背在背上。 父亲总说,我们穗穗生得这么漂亮,像个瓷娃娃似的,爹爹永远都舍不得我们穗穗受委屈。 每当父亲这么说的时候,小弟也会跟着插嘴。 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就算家里农忙的时候,也不让她插手,最多就是让她做个饭。 可是那么好的父亲却突然病倒了。 她怎么能忍心看着父亲就这么撒手离去? 她必须得留住父亲的命呀。 就算再难,她也得尽自己所能攒够给父亲治病的银子。 第40章 接风宴 九月初三,永明侯府迎来了二公子的接风宴。 一大早,侯府就被喧闹的氛围笼盖。 侯夫人为这一日准备了许久,宴席摆在了后花园,侯夫人站在秦璟钺身边,看着一个又一个来赴宴的达官显贵脸上都笑开了花。 秦璟钺果然没骗她,这场宴会来的人甚至比她想象中的更位高权重。 只听得一句“二殿下驾到”,侯夫人激动得都要拧断了手里的帕子,她攥着秦璟钺的袖子道:“阿钺,二殿下,二殿下真的来了!” 秦璟钺不动声色地拂掉了她的手:“母亲镇定一些,莫要失了我们侯府的颜面呀。” 话说着,他主动迎上了迎面走来的宋江澜。 宋江澜面容和煦,根本不等秦璟钺行礼,就直接亲切地揽住了他的肩膀道:“阿钺,不必那么客气,上次不是都说了吗,我们都是自家兄弟。” 兄弟二字,被宋江澜咬得有些重,就像是在说给在座的人听的一般。 松原山的是他替太子立了功,今日秦璟砚的接风宴,他更是请了宋江澜上门,也算是将自己的立场表明白了,但宋江澜好像还是不太放心,若不然也不会故意说这样的话了。 秦璟钺面色不变,任由宋江澜揽着,不遮不掩。 席位上,有不少人看到这一幕都面面相觑,甚至窃窃私语,如今朝中局势复杂,永明侯站在四皇子那边也不是秘密,这会儿秦璟钺明摆着和他老子走在了对立面,那这场接风宴的主角,秦家的二公子呢? 他的接风宴上既是请了宋江澜,是不是说明他也站在太子这边? 侯夫人不懂那些大臣间的暗流涌动,也不知道因着秦璟钺请了宋江澜这一事就已经给她的宝贝儿子按了个阵营,见秦璟钺竟然和二殿下关系那么好,她这会儿满脑子里都是自己这次真是长了脸。 侯夫人本是青楼清倌,使了些手段扒上了永明侯,这才入了府,又一步步走上了正妻的位置,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皇子,一时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竟是直接走到了秦璟钺身边要亲自引宋江澜落座。 他卑躬屈膝的模样让宋江澜脸上都多了些许异样,只客套道:“本殿下同阿钺还有话要聊,夫人便去招呼旁人吧。” 打发走了侯夫人之后,宋江澜道:“阿钺,你家这位夫人也是有些意思。” 永明侯夫人是秦璟钺的继母,且秦璟钺一向不给这个继母面子在宋京也是出了名的,所以宋江澜说话也没多少避讳。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罢了,让殿下见笑。”秦璟钺说。 宋江澜四处环顾一圈:“明珈呢?怎么没见她?莫不是她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是臣想着她毕竟是公主身份,若是跟在臣身边做个附庸在大庭广众之下未免不好,便干脆没让她过来。”秦璟钺说。 宋江澜拍了拍秦璟钺的肩膀:“阿钺多虑了,什么公主,反正父皇也不认,阿钺只把她当做个替代品玩玩就是了,不过当初想着不能让她太丢人,对于管家一事,她也是跟宫里嬷嬷学过一阵的,以后像这样的宴会,大可以交给她去保持。” 宋江澜一面贬低着明珈,一面又开始给明珈讨权势,秦璟钺不动声色地蹙眉,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臣本想着她金枝玉叶,不忍让她多劳碌,现下有殿下这句话,臣可真的要劳烦珈珈了。” 他珈珈二字出口,宋江澜脸上的笑意更甚:“说什么劳烦,让他过来就是伺候阿钺的,阿钺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不用顾及旁地,她若是不听话,阿钺只管告诉本殿下。” 明珈在他口中,像极了一个可以随意舍弃的宠物。 秦璟钺表面始终没有多大的变化,说话间就带着宋江澜落了座。 宋江澜始终摆着和秦璟钺亲密无间的姿态,就算落座之后,也拉着秦璟钺坐在了他身边。 不多时,所有宾客便到齐了,宴席也正式开始。 侯夫人拉着秦璟砚,格外热切的向周围人一遍遍地介绍她的宝贝儿子,但是她和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些许的讨好献媚,一点也没有一个侯门主母该有的姿态,秦璟钺早就知道她什么德性,根本就懒得理会。 左右丢的也不是他的人,是老头子的人,若非老头子不在家,他还没办法让这女人如此丢脸呢。 宋江澜之前已经明着嘲讽过一次侯夫人了,这会儿见她这副姿态,又是没忍住道:“你家这夫人也实在是…永明侯口味还挺奇特呢。” 自永明侯光明正大的在松原山和四皇子为伍起太子,等人就看不惯他了,若非如此,也不会这般急切地去拉拢秦璟钺。 这会儿宋江澜更是直接将永明侯一起嘲讽进去了,但笑完了,他又看向了侯夫人身边的秦璟砚,再次发问:“听说你这弟弟是从云岳书院回来的,那云岳书院的夫子可个个都是当世大儒,他的学问…” 话到这里,宋江澜没再说下去,秦璟钺也懂他的意思,就是在问自己这秦璟砚能不能拉拢。 “这下等会儿看看就知道了,这样的接风宴,以我那母亲的性格必然会显摆的。”秦璟钺说。 秦璟砚什么水平他最清楚不过,可有些话他去说,倒不如让人亲眼看来的实在。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侯夫人好像终于拉着秦璟砚介绍完了一圈,她清了清嗓子高声道:“真是感谢这各位大人能在百忙之中赏脸来参加我儿的接风宴,我家阿砚从云岳书院苦学十年,如今总算学成归来,想必用不了多久就和各位大人一起共事了,今日这样的好时候,不若便让阿砚当场赋诗一首,感谢各位大人的赏脸吧。” 侯夫人此举和她举办接风宴的目的是一样的,就是要让这些大臣们认识秦璟砚,也认识秦璟砚这苦修十年的成果。 相对于她的自信,她旁边的秦璟砚直接白了脸,全然没想到自家母亲来这一招。 第41章 姑娘,世子要见您 后花园一瞬间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秦璟砚的身上。 不管他们如何想法各异,都记得这场宴会的主角是秦璟砚,这会儿个个都等着秦璟砚给他们露一手。 秦璟砚久不言语,侯夫人伸手推搡了他一把,又小声道:“愣着做什么呀阿砚,这儿这么多大人物看着呢,你可得抓住这个机会啊!” 秦璟砚直接拨开了侯夫人的手,脸上的尴尬之色明显,四下张望一圈,他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秦璟钺。 这么些年来,每次他在云岳书院惹了祸事,都是修书给秦璟钺,不管什么时候,秦璟钺都能妥帖地帮他解决好一切,不知不觉间,他对秦璟钺的依赖就已经成了习惯。 秦璟钺和宋江澜一直都关注着秦璟砚,这会儿察觉到他的目光,他不紧不慢地起身:“母亲,阿砚毕竟舟车劳顿,昨日才回到宋京,连歇息的时间都没有,更遑论他离开这么久,怕是连在座的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算您再急于让阿砚表现自己,也该让他先熟悉熟悉宋京的环境再说。” 有秦璟钺这两句话,秦璟砚顿时长舒一口气,手在袖子的遮掩之下,偷偷的对着秦璟钺竖了个大拇指。 侯夫人却不乐意了,她道:“世子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看不起我们阿砚?阿砚可是在云岳书院苦读十年,不过作诗而已,那还不是张口就来,阿砚,你赶紧让你大哥见识见识你的能力。” 秦璟砚面如菜色,若非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都想直接拂袖走人了。 他又一次求助般地瞥向秦璟钺。 秦璟钺道:“母亲,你若真的为了阿砚着想,还是不要在这种场合下暴露你的无知了,别说是阿砚,就是那云岳书院的院长也未必能在任何场合下直接出口成诗。” 这回秦璟钺的话愈发的直白了一些,席间不知道有谁没忍住,捂嘴低笑了起来。 紧接着笑声越来越多,这会儿侯夫人陪着秦璟砚一起涨红了脸。 可她还是不服气,只要一想到云岳书院是万千学子都争破了脑袋想要考入的圣地,她家阿砚轻而易举的就进去了,她就觉得她家阿砚绝非凡人。 她还想再逼着秦璟砚当场露一手,但秦璟砚终于是不耐烦了,她扯着侯夫人的袖子就将人扯到了无人的角落里,也不顾背后宾客们窃窃私语的议论,他就直接质问道:“母亲,您到底想要做什么?非要看儿子丢脸才肯罢休吗?” “丢脸?什么丢脸?你没看到吗,近日来了多少达官显贵,连皇子都来了,这正是你平步青云的好机会啊!为娘好心帮你铺路,你这是什么态度?”侯夫人怒斥。 话到这里,她好像突然发觉了什么,惊讶道:“你不会作不了诗吧!阿砚!你可是那云岳书院出来的,你不能…” “谁说我作不了了?刚才大哥都已经说过了,作诗也不是随时随地就能出口成章的,你那般不管不顾地逼迫于我,本来有些想法的也被你闹没了,母亲,我也不是小孩子,你能不能不要事事都替我做主?”秦璟砚说。 他本来是有些羞愧的,但想到侯夫人对自己的质疑,他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你这孩子,怎么跟母亲说话呢,母亲也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你…” “够了母亲,我的事我自己有事,你不要瞎操心了,我心情不好,出去走走。”想到方才旁人稀稀拉拉的笑声,秦璟砚就没有再回席间的打算了。 话说完他扭头要走,侯夫人忙扯住了他的袖子:“阿砚,你去哪里?今日是你的接风宴,这些大人们都是为你来的,你若走了,那岂不是…” “我听说人都是大哥请来的,有大哥在那里撑着不就好了?更何况若非母亲方才苦苦相逼,我又何必闹得如此丢脸?”秦璟砚没好气地怼了侯夫人两句,直接朝着花园外走去。 侯夫人想拦,见他怒气冲冲的模样,也没敢再追上去。 秦璟砚没走多远,迎面就遇上了明珈,他眼睛亮了一下,直接朝着明珈迎了上去:“大嫂,好巧呀,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昨日我们聊的那个事怎么样了,我什么时候才能…” 明珈有意要去宴上露脸,奈何秦璟钺直接明言禁止了她跟随,这会儿她守在这里,就是等着宴席散了之后到秦璟钺身边刷存在感的,看到主动凑上来的秦璟砚,她忽然心生一计:“是二弟呀,我正要找你呢,你现在有空吗?你若有空…” “自然是有空,嫂嫂要我怎么做?”秦璟砚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昨日撞到的那个玉软花柔的小瞎子,方才还堆积在心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明珈朝着秦璟砚招手,示意他靠过来,她踮脚在秦璟砚耳边说了两句什么,紧接着秦璟砚嘴角就出现了个上扬的弧度。 经过一夜的发酵,凌霜院的所有人都知道余穗又惹怒了世子,还挨了板子,现在连床都下不了,余穗难得地又有了些清静日子。 左右除了温玉和苓儿以外,也没有人来她房里看她,余穗便自己寻了些碎木头自己雕木雕打发时间。 这还是小时候父亲教她的。 家里穷,旁地女孩子小时候都是学女红,做针线活,父亲便教她做木雕打发时间。 余穗本来雕的是不好看的,可后来父亲病倒之后,她最开始只能雕这些小玩意儿补贴家用,渐渐地就练出来了,现在雕个小摆件,小人像也像模像样。 她想只是从侯府里弄银子还是杯水车薪,正好这段时间有空,她可以重操旧业,攒些小玩意儿,等以后再有机会出府的时候拿出去一并卖了。 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是苓儿的呼唤:“姑娘,临涛院来人了,说世子要见您。” 听到世子二字,余穗手里刻刀一划,直接在手指上划出了一道清晰的血痕,如今她对秦璟钺,已经生了本能的畏惧。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昨日秦璟钺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要她养伤,怎么可能… 她清了清嗓子道:“苓儿,把传信的人请进来吧。” 第42章 观月居 苓儿很快就带着一名小厮走了进来,那小厮有一些面生,余穗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临涛院的人。 在他进来之前,余穗就收好了刻刀和木雕,将眼睛也重新蒙上,摆出了副虚弱无比的姿势,她声音虚弱地问:“世子昨夜不是说让我好好养伤吗?怎么忽然召见我?” 小厮低着头,看起来倒是个老实的,他道:“姑娘,世子的心思奴才也不清楚呀,奴才也只是收到了传话这才过来的,姑娘若是不信,奴才手里有世子的扳指作证。” 小厮一边说着,一边摊开了手,一个白玉扳指正躺在他的手心里。 事实上余穗对秦璟钺手上有没有带这样的扳指根本不大清楚,她每次见秦璟钺的时候都是蒙着眼睛的。 至于仅有的那几次亲密接触,她更是心里慌的厉害,哪还有余力去关注秦璟钺的扳指。 但若是一样样排除的话,这府里能用扳指的主子也就三个,侯爷在松原山剿匪,那就只有秦璟钺和秦璟砚了。 一想到后一个名字,余穗心里顿时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她说:“哎呀,这位小哥,你看我是个瞎子,就算你手里拿了扳指,我也没办法分辨这到底是不是世子的,毕竟扳指只要质地相同,便是摸起来那也都是差不多的,我…” “姑娘还是觉得奴才在撒谎吗?奴才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假传世子口谕,姑娘还是赶紧跟奴才去吧,莫要让世子等得急了。”小厮说。 他全然是有恃无恐的姿态,但余穗心里的怀疑还是未散。 她说:“世子这会儿不应该在前院忙二公子的接风宴吗,他怎么会有空见我?” 小厮道:“这奴才也不知道呀,世子就是这么吩咐的,不过奴才倒是可以给姑娘透个底,今日接风宴二殿下也来了,明珈姑娘在二殿下身边呢,听他们好像说了什么山茶。” 余穗皱眉。 昨日山茶的事并不像之前玉簪的事那样传得广,更何况她都认了罚,这件事应该不会再宣扬出去才是。 这会儿这小厮提到山茶,已经让余穗心里信了大半,她不禁沉思,明珈是被二皇子送到秦璟钺身边的,那她今日在二皇子身边莫不是告了自己的状,所以秦璟钺是要给二皇子一个交代。 余穗觉得,这样的可能应该很大,毕竟明珈最喜欢做的不就是到处告状吗? 她扶着腰,又试探着问道:“可我昨日刚挨了板子,这会儿根本…” “世子说了,就算是爬。你也得爬过去。”小厮说。 余穗目光微暗,这会儿对小厮的话说算是彻底信了。 若对方真找个轿子什么的来抬她,她断然是不信的,毕竟以秦璟钺对她的态度,才不会那么好心。 可是让她爬过去,余穗便不敢再怀疑什么了,这本就是秦璟钺寻常时候待她的态度。 “劳烦你先出去稍等片刻,我收拾收拾。”余穗说。 小厮不再说什么,低着头退了出去? 余穗脸上一片苦涩,那顿板子算是暂时免了,可是她知道自己今日再出去这一趟,竟然又免不了一顿罚,甚至若这件事真是二殿下做主导,她更是没有丝毫辩驳的余地。 简单的换了件衣服,余穗由苓儿扶着走了出来,她始终记得自己这会儿在外人眼里应该刚挨过板子,走路的时候一直踉踉跄跄的,步子迈得也很慢。 小厮走在前面,时不时地回头看余穗,但见她一直惨白着一张小脸,还又瘸又瞎的模样,到底没有开口催。 经历过这两次的事,苓儿也比寻常多了些警惕,走了一段距离,她就小声在余穗耳边道:“姑娘,这好像不是去后花园的路。” 余穗眉头一皱,立刻出声:“等等,你要带我去哪里?我的丫鬟说这不是去后花园的路,世子这会儿不应该在后花园接风宴上吗?” “是这样的,接风宴的主角毕竟是二公子,世子不想扰乱宴会,让奴才把您带到前面观月居。”小厮说。 观月居是离后花园最近的一处院落,但一直都闲置着,若是秦璟钺暂时离席,在观月居倒也说得过去。 更何况依小厮说的,二公子是这场宴会的主角,这会儿竟然是在后花园里待着,余穗的警惕也松懈了许多。 到了观月居,小厮却不进去,他道:“姑娘,世子在里面等您呢,您自己进去吧。” 苓儿想要跟着,那小厮却一把拉住了她道:“这位姑娘,世子说了,只让余姑娘一个人去。” 平常秦璟钺召见余穗的时候,也是让苓儿候在门外,余穗并没有多少怀疑就推开了门,没了苓儿搀扶,她让自己脚步走得更慢了一些,跌跌撞撞的朝着正屋而去。 苓儿不放心:“还是让奴婢先把姑娘扶到门口吧,她这样子…” “你想让世子不悦吗,别忘了里面还有二殿下这等贵人。”小厮说。 听到二殿下的名讳,苓儿再不敢说什么,小厮直接关上了院门,他道:“好了,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守着就是。” 苓儿不想走,小厮又意味深长道:“若我说你也该去给你家姑娘准备些药汤什么的,她惹了明珈姑娘,怕是不会好过。” 听到明珈名讳,苓儿神色一僵,心里瞬间有了些主意,她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又朝着凌霜院跑去。 余穗摸到正屋门口,才刚推开门,腰就被一只手箍住了,紧接着她就被扯进了门内。 有人紧紧的贴着她,她慌乱的推搡,手按住了对方的胸口,瞬间就分辨出这人绝不可能是秦璟钺。 秦璟钺那一身胸肌,硬的像是铁做的似的,且肌肉明显。 面前这个明显是过分瘦弱了。 心里想到了一个名讳,余穗心下一慌,紧接着,脸上的绸布就被扯开了,她对上了一双充盈着红血丝的眼睛,秦璟砚,真的是他! 余穗简直要疯了,饶她千般提防万般小心,也没有想到该在接风宴上做主角的秦璟砚竟然抛下宴会上的众人,使手段骗她! 第43章 一点不安分 秦璟砚的呼吸又粗又重,意识好像也不那么清醒,余穗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上次在同庆楼时秦璟钺中药的模样。 再转念一想,想到那小厮口中频频提到的明珈的名字,便是没有证据,余穗也觉得这件事八成又和那女人有关。 秦璟砚毫无章法地撕扯着她的衣服,余穗推搡不开她,目光慌乱地四处张望,瞥到不远处案子上摆了个陈旧的花瓶,她当即倾身过去,握住花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秦璟砚的脖子砸去。 男人闷哼一声,就压在她身上没了动静。 余穗觉得自己的心脏快得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她猛地将秦璟砚推到了一边,正想推门跑出去,但转念一想,那小厮或许还在门外,她的动作就僵住了。 脑海里好像嗡鸣声不断。 余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若这一切真的是明珈的算计,余穗觉得她一定不止把自己推给秦璟砚这么简单,这件事肯定还有后手。 至于明珈的后手,那也好猜,现在这样的场景,能一下子打死她的,无非就是引人过来抓奸。 脚踝忽然被人抓住了。 思绪被打断,余穗也惊出了一身冷汗,秦璟砚似乎要醒过来了,又或许是被药物驱使,他喘息格外的不稳。 余穗狠狠地把他的手踹到了一边,还是决定先跑出去再说,否则若是真被人看到她和秦璟砚单独在这里就真的说不清了。 还没等她把门拉开,秦璟砚又扑上来抱住了她的腿,脸还在她的小腿处,不断地蹭。 余穗真的要气疯了,隐隐约约的,她好像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攥着手里的花瓶,她正要罩着秦璟砚身上再来一下。 既然逃脱不了,干脆把人打得晕死过去,如此是青是白也全凭她自己一张嘴辩解。 正要下手,余穗好像听到了温玉的声音,她透过门缝往外看,果然见温玉警惕地在门外。 悬着的心暂时松了一下,余穗反手拉开了门。 温玉进屋,看着躺在地上的秦璟砚好像并没有多少惊讶,她拉着余穗的手腕道:“你没事吧?我方才就看到明珈和二公子走在一起便觉得有些不对,本想回去找你的,结果被倩倩她们叫住了,还好方才在回凌霜院的路上遇到了苓儿,得知你被叫来了这里,她们真是好狠的心呀,这次分明是想害死你。” “姐姐,先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先赶紧离开这个…”余穗话说了一般,忽然就顿住了,她有些惊愕的看着温玉。 温玉已经解开了腰带,脱掉了外衣,余穗慌忙攥住了她的手:“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温玉说:“穗穗,我没时间了,等接风宴一过,陈朗必定会对我动手,但手钏一事我现在毫无头绪,至于他的把柄…一旦他率先把我的事捅出去,最后倒霉的必定是我,所以我必须赌一把。” “你是说…”余穗望向了瘫在地上的秦璟砚,手心几乎要被冷汗湿透。 她本以为自己当初胆敢将计就计,爬上秦璟钺的床已经是胆大包天,却不想温玉比起她来也不遑多让。 温玉点头:“我已不是处子,而他中了药神志不清,这就是我最好的机会,穗穗,我留在这里,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保我性命,对不对?” 温玉此刻选择留下,从某个方面来说也是救了余穗,虽说余穗心里并不赞同她如此铤而走险,但见她这般坚决,余穗还是点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姐姐得偿所愿。” 结合温玉现在的情况来看,若能成功攀上秦璟砚,或许真就是她最好的退路了。 从房里退了出去,手紧紧地握成拳头,余穗心里很快就下定了决心,虽然秦璟钺明着吩咐她待在房里,可为了温玉,她甘愿再违背秦璟钺一次。 从观月居出来,那小厮已不知所踪,想想也是,既然能把自己引到这里来,那人必不可能是临涛院的。 没走多远,余穗就看到明珈带着一群人朝这边走来,除去秦璟钺,二皇子和侯夫人以外,还有一群宾客,也不知道明珈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能将人全部都引过来。 碰上这样的情况,余穗知晓要先下手为强,于是她干脆蒙上了眼睛,坐在原地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她就在路中间,在那群人的必经之路上,还离观月居不远,一下子就吸引了一大群人的注意,侯夫人当即上前两步:“你是哪个院的?这大好的日子在这里哭哭啼啼,把家里的喜气都哭散了,来人,把这个不知死活的贱婢拖下去。” 骂到这里,侯夫人也看到了余穗的脸,她略微一愣,又扭头望向了秦璟钺,若是没记错的话,这女子应当是前两日被秦璟钺抱在怀里的那个。 秦璟钺也早就看出了余穗,但没等他说什么,他旁边的明珈却瞪大了眼睛高声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明珈这时候震惊不足为奇,毕竟眼下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这一切就是她刻意设计的,怕是在她的想法里,余穗这会儿就应该和秦璟砚在一起。 余穗心知这会不是拆穿明珈的时候,她哽咽着道:“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温玉姐姐吧!” 明知秦璟钺就在,她也不叫秦璟钺的名讳。 像是无助到了极致,她遇到人就只知道求助。 她那张脸实在太像宋骄阳了,就算只和她见了一面,宋江澜也对她有了些印象,这会儿他饶有兴趣的道:“阿钺,这不是你的人吗?怎么还哭成这样了?” 被宋江澜一点,秦璟钺这才冷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语调冷漠到了极致,甚至还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他着实没想到这样的场合,这余穗也敢出来胡闹。 明明上次他已经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了,让她好好的呆着屋里,结果呢,隔了一日她就敢跑出来,还真是一点也学不会安分。 第44章 温姨娘 从观月居闯出来的时候,余穗就已经想清楚了,她势必要得罪秦璟钺,如果这时候扯出自己是被人骗来的,那么明珈不认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要救帮温玉,她只能先吃了这个哑巴亏。 余穗道:“奴婢和温玉姐姐出来散步,结果走到这附近,观月居里忽然有人把温玉姐姐扯了进去,那人动作太快,奴婢根本没看清是什么人,求求世子救救温玉姐姐吧。” “余穗,你这话的意思莫不是在说侯府有贼人?我看你定是又耍了什么手段想要吸引世子的注意!”明珈这会已经回过了神来。 观月居里有谁她最清楚不过了,本来是想害余穗的,可若是人换成了温玉… 那他这场局就变得毫无意义,毕竟温玉那人在世子这里实在没什么地位,她也没必要大费周章地去设计温玉。 “若是平日也就罢了,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时候?这可是夫人专门给二公子办的接风宴,你怎敢在这时候徒生事端?”明珈继续说。 侯夫人本来还有些顾忌秦璟钺,这会儿听到明珈的话,她顿时忍无可忍:“人呢?赶紧把这个毫无规律的小蹄子拖下去关起来。” “世子,奴婢没有撒谎!求您去看一下吧!温玉姐姐真的出事了,只要您救救温玉姐姐,奴婢认打认罚。”余穗说。 她一直抽抽噎噎的哭个不停,眼泪顺着敷眼的黑绸滚落下来,砸在地面上。 “不是说观月居的牡丹开的好吗?来都来了就去看看吧。”宋江澜忽然开口,直接一锤定音,余穗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松懈了大半。 秦璟钺一言不发,目光一直冰冷的打量着余穗,明珈手心里都渗出了冷汗,她小声道:“皇兄,那观月居…” 她这话暗示的意思有些明显。 宋江澜冷哼:“怎么?珈珈有意见吗?刚才不是你说观月居牡丹开的好吗?这会儿怎么又不让我们去了?” 原来明珈就是借着赏牡丹为由把人引过来的呀。 余穗可以想象,若是自己没有逃出来,被这一群人堵在房里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就这两次的经历也让余穗看清楚了,明珈好像每次手段都不是那么的高明,偏偏她有宋骄阳妹妹这么一个高贵的身份,就足够她每次都拿到秦璟钺的偏爱。 而一旦秦璟钺选择站在她那边,那么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只是这会儿余穗又有些好奇,明珈不是二殿下的人吗?为什么听二殿下的语气好像不那么向着明珈? 明珈被宋江澜堵得哑口无言,她想要辩解,对上宋江澜似笑非笑的眼睛时,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没人敢违背宋江澜的意思,一行人就朝着观月居而去,才进了院子,众人就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响。 宋江澜饶有兴趣地轻笑一声,他转头望向明珈:“珈珈呀,皇兄倒是有些好奇,你这是让我们来看牡丹,还是来看这永明侯府的野鸳鸯?” 宋江澜话说得太直白,让明珈的脸色都苍白了,明珈紧咬着唇,又是半天都不敢出声。 自己的心思就这么被宋江澜点破,明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下秦璟钺,见秦璟钺神色未变,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忽然碰上这样的事,其他宾客都脸色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侯夫人率先反应过来,怒骂道:“混账东西,怎么有人不知死活地跑到这儿来弄这种不要脸的勾当?来人把门给我撞开,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这里坏我儿的接风宴。” 小厮很快撞开了门,侯夫人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过去,紧接着她诧异的声音就传进了余穗的耳朵里:“砚…砚儿,你…” 知道机会来了,根本不等侯夫人下令把门关上,余穗就跌跌撞撞地挤到了人群最前面,她哭喊道:“温玉姐姐,温玉姐姐,你在里面吗?你说句话好不好?穗穗好怕,到底是谁把你掳走了啊?” 她这回不再像刚才那样哭得小声,反而故意提高了声音,足够让这儿所有人都听到。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侯府二公子的接风宴吗?二公子怎么就撇下我们强迫丫鬟?” “这…世风日下啊,这实在是荒唐!” “不是说二公子师承当世大儒吗?这…这怎么就…” 侯夫人之前根本就没想到里面的人会是秦璟砚,她只想着赶紧把事情处理了,门被撞开之后,更是挡都没挡,这下子秦璟砚衣不蔽体的模样直接暴露在所有人视线里,她再想挡已经来不及了。 听着旁人的议论声,贬低声,侯夫人浑身都被气得发抖,她刚想张口咬定是那丫鬟下贱,不知死活勾引秦璟砚,但余穗的哭声又让她清醒了过来。 寻常时候,她大可以随便打杀了那丫鬟。 可现在有二皇子以及一众大臣在场,再加上余穗从最开始就哭喊着温玉是被人强行虏进去的,她若还一口把过错都推在温玉身上,势必会给侯府,给自己带来不小的影响。 心念电转之间,侯夫人突然反手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了余穗的脸上,她怒斥道:“你个下贱东西,胡言乱语什么呢?那温玉早就在我这儿过了明路,她本就是砚儿的妾室!” 侯夫人这一巴掌打得很重,余穗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在嗡嗡作响,可是听着她亲口承认温玉是秦璟砚的妾室,余穗那颗悬着的心顿时松了下去。 她就是打着这个目的,逼侯夫人认下温玉。 秦璟砚还是一副不太清醒的模样,就算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她也依旧按着温玉乱蹭,温玉紧咬着牙关,屈辱让她浑身都在发抖,指甲陷入掌心,掐出了斑驳的血痕。 在听到侯夫人那句话的时候,她的心也是一松,一切的屈辱都因为这句话变得值得了。 哐当一声,门被关上了,侯夫人又陪着笑脸道:“真是让各位大人见笑了,我儿他是个重情义的,同这温姨娘两情相悦,如今久别重逢,情难自抑,这才做了这等荒唐事。”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可是不断发抖的肩膀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两情相悦,情难自抑,总比强占丫鬟要好听得多,就算这会儿侯夫人恨极了里面的温玉,也只能咬牙将这事先认下来。 第45章 宋骄阳没你那么卑劣 在场的个个都是人精,这会儿已经意识到了侯夫人是有意将二公子的丑事压下去,他们都心照不宣的低头,也不知道是谁率先提出告辞,紧接着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离开。 这事说白了就是后宅里的那点事儿,什么赏牡丹,从最开始就是一场算计。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宋江澜也提出离开,临走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明珈,冷声道:“你跟我过来。” 明珈早就没了之前的嚣张,跟在宋江澜身边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 才行至无人处,宋江澜就停住了脚步,根本不给明珈反应的机会,他反手就给了明珈一巴掌,将明珈打得都踉跄了两下才稳住身形。 “殿下,您…” “混账东西!真是个蠢货!你该不会以为自己做这种事很精明吧?简直蠢笨的好笑。”根本不给明珈辩解的机会,宋江澜接着就是破口大骂。 明珈被他吼得一言不发,他兀自缓了缓,又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来这里的目的?本殿下让你抓住秦璟钺,你同那些女人斗来斗去做什么?” “殿下有所不知,那个叫余穗的,她心思多得很,总想着吸引秦世子的注意,珈珈这么做,也是想着先除掉她才能一劳永逸。”明珈小声为自己辩解。 宋江澜冷哼一声,反手又给了明珈一巴掌:“除掉她?凭你那蠢升天的计策吗?你真以为你那点小把戏那秦璟钺看不穿?便是皇兄都要忌惮他三分,你倒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算计到他头上!” 明珈眼睛都红了,宋江澜打她毫不留情,她的脸很快就红肿了起来,她不服气道:“可是珈珈做的这一切是有用的,世子已经越来越讨厌她了,本来这次之后,珈珈有把握将她彻底除掉的。” 宋江澜直接被明珈气笑了,手里的折扇都被他捏得咔咔作响:“你该不会以为秦璟钺对你好一点就是信任你吧,他对你好,不过是因为你的身份罢了,可笑你还沾沾自喜。” “可他愿意站在我这边不就够了吗?”明珈说。 宋江澜呼吸都有些粗重,他又一次抬起了手,明珈吓得慌忙躲避,但这次他的巴掌却没落下来,他说:“你怕是忘了你是因为什么到了他身边的,你觉得他喜欢的宋骄阳会像你一般卑劣地使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吗?” “一次两次,他能忍你让你,可次数多了呢,你越来越不像宋骄阳,你觉得他还会对你有耐心?” 宋江澜话说得格外明白,明珈再也不敢坚持自己的想法了,她低着头,又开始不说话。 宋江澜说:“有手段可以,别那么拙劣,别那么不像宋骄阳,你给我记清楚了,你现在所得的一切都是因为宋骄阳,若是再敢搞这些不入流的东西,你知道后果的,本殿下身边不需要蠢货。” “珈珈知错,以后不会了。”明珈说。 宋江澜看了一眼她红肿起来的脸:“先去把脸处理一下,然后把你惹的这烂事平下去,别让本殿下听到不好的消息。” 明珈应了一声,匆匆离开,看着她的背影,宋江澜似自言自语般低声道:“阿简,去查一下,那个叫余穗的到底什么来历?” 上一次他就有些怀疑了,怎么会有人长得和宋骄阳那么像? … 观月居只剩下了侯府众人,侯夫人在门口急的团团转,里面的动静根本不停,那秦璟砚就好像根本没被方才的动静影响一般。 这样的情况任谁都能感觉到不正常,侯夫人突然伸手揪住了余穗的衣领,她质问:“小贱人,是不是你算计了我儿?” “不是奴婢,奴婢和温玉姐姐只是在这儿路过,姐姐忽然就被…夫人饶命,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余穗说。 “什么路过?这观月居久不住人,你怎么偏在这儿路过?”侯夫人继续质问。 余穗说:“夫人质问奴婢,倒不如先想想为何二公子会出现在这里,又是谁把那么多人引到观月居来的。” 明珈收拾好匆匆赶回来,正好就听见了余穗这一句话,她心头一跳,也明白了宋江澜今日为何如此恼怒。 她之前的那些算计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秦璟钺一直在偏袒她,可今日这里可不只有秦璟钺,还有侯夫人,二公子可是侯夫人的宝贝疙瘩,侯夫人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知道情况不妙,明珈强作镇定:“余穗,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莫不是想冤枉我?我不过是见这儿牡丹开得好,特地邀皇兄共赏罢了,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了味?还有我可是记得你刚挨了板子,这会儿应该卧床不起才对吧,怎么还能散步?莫不是你根本就阳奉阴违,没有去领那板子?” 她管宋江澜叫皇兄,是在向侯夫人表明自己的身份,特地提起板子的事,又是在提醒秦璟钺余穗违背了她的意思。 侯夫人一会儿去看明珈,一会儿又去看余穗,眼睛里情绪惊疑不定。 但很快她就大步冲向了明珈:“她说得对,分明就是你嫌疑最大,说,你到底给砚儿喂了什么?我警告你,就算你是什么殿下的妹妹,我永明侯府也不是好惹的,若是我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必要闹到太子那里要个说法。” 侯夫人并不是什么名门闺秀,甚至大字都不识几个,但她能从青楼女子一步步的爬到如今的这个位置,那些后宅中的算计阴谋必是精通至极。 方才只顾着担忧秦璟砚根本没有细想,现在看来确实是这个突然闯进席上说什么看牡丹的明珈嫌疑最大。 若是明珈真有个正儿八经的公主身份,侯夫人或许还会忌惮两分,但这会儿她已经看得分明,这个女人就是依附着秦璟钺的一朵菟丝花。 就算有什么高贵的血脉,没有名号,没有身份,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话说完,侯夫人就伸手要撕扯明珈,明珈慌忙躲到了秦璟钺背后,她委屈道:“世子,珈珈是冤枉的啊!珈珈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第46章 替罪羊 秦璟钺伸手,挡住了侯夫人伸来的手,他冷声道:“闹够了吗?” 明明侯夫人是长辈,可他这一句话说出来,就像是在训斥不听话的下属。 侯夫人的手僵在半空中一时竟不知该不该放下,秦璟钺又说:“母亲在这里撒泼的时候莫不是忘了里面那位是我的人,如今却被阿砚占了,母亲难道不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他这话一出,侯夫人终于还是把手放了下去,脸色也难看至极。 刚才她只顾着去找陷害秦璟砚的人,也没有去管里面的丫鬟到底是哪个院的,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是秦璟钺的人。 秦璟钺之前在凌霜院养了一群女子她是知道的,那些人身份尴尬,算不上他的妾室,也不是什么通房,可是不管如何那也是他养的。 沉默片刻,侯夫人说:“阿钺,今日之事并非阿砚本意,这一看就是有人设计阿砚,你让我先将真相查出来,再给你一个交代可好?” 说这话的时候,侯夫人还死死地盯着明珈。 越是深究,她就越觉得秦璟钺背后的那个女人嫌疑最大,不管是谁,害了她儿子,她都绝不轻饶。 “母亲的意思是阿砚睡了我的人,现在您还要再查我的人给我一个交代,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理?或者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母亲根本不想给我一个交代,所以刻意把罪名往我的人身上安?”秦璟钺说。 他维护明珈的意思格外明显,另一边余穗低着头,眼里尽是嘲讽。 果然偏爱一个人是可以不分青红皂白的,当初在同庆楼,秦璟钺本人分明就种过明珈的香,余穗不信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侯夫人被秦璟钺咄咄逼人的话弄得一张脸都涨红了几分,她说:“阿钺,你怎么能这么臆想母亲?” “若母亲没有这个想法,那就先给我个交代。”秦璟钺说。 他目光看着紧闭的房门,神色平静,把温玉称作他的人,除去那要交代时步步紧逼的态度,便再也看不出他对这件事有什么愤怒。 “你想要什么交代?”侯夫人问。 和秦璟钺方才在接风宴上那一点和气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侯夫人看向秦璟钺的目光里尽是警惕。 秦璟钺扭头看了一眼明珈,察觉到他的目光,明珈略有心虚地低了一下头,但秦璟钺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秦璟钺说:“从今日起我院里的人和事都不劳母亲费心了,母亲把这些相关的东西全交给珈珈吧。” 这就是给明珈分管家权的意思了。 侯夫人心有不满:“阿钺,若这位姑娘是你的夫人,你提这样的要求,母亲绝无二话,可现在她无名无份,却分了侯府的管家权,这岂不是让外人笑话?” “这便不劳母亲费心,母亲只管按我说的做就是。”秦璟钺说。 侯夫人还想再反驳,但看到前面紧闭的房门,想到秦璟砚,她还是咬了咬牙道:“好,都依你,等会劳烦这位姑娘跟我走一趟,我将相关的东西都交代给姑娘。” 明珈一直都提心吊胆的,从回来起,她都有些不敢和秦璟钺对视,却没有想到秦璟钺一开口不光帮她挡下了侯夫人的质问,还为她要来了管家权,她脸上顿时弥漫了喜色。 看来二殿下说的也不全对,世子待她如此的好,几乎永远都是无条件地相信她,她完全不信是只会厌弃她。 明珈受宠若惊:“珈珈谢世子信任,珈珈一定会努力做好一切,不辜负世子的信任。” 话说着,明珈还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余穗,有管家权在手,她以后若想再拿捏余穗,岂不是更轻而易举了? 听得秦璟钺这番安排,余穗也是激起了一身冷汗,明珈能想到的,她也想到了,明珈现在就处处针对她,只怕以后会越演越烈。 可她也心知自己改不了秦璟钺的决定,眼下也只能先熬过这一关再说了。 秦璟钺说:“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随心所欲就好。” 他毫不掩饰对明珈的偏袒,侯夫人眼珠滴溜溜地打转,也是心下明白了些什么,她忽然看向了余穗,话锋一转道:“好你个胆大包天的小贱人,竟然故意误导我,害我差点冤枉了好人,我看就是你在陷害我儿,你跟我过来,我今日非得给你点颜色看看。” 秦璟钺那般袒护明珈,那人她一时是动不了的,但今日的事就让她这么咽下去也是不可能的,她必须得找个出气的。 侯夫人又把怒火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余穗心里冤枉至极,她大抵也能猜到侯夫人打的什么主意,正因为如此,她才更觉得冤枉。 每一次都是这样。 要么放任着明珈害她,要么就让她为明珈顶罪,可是凭什么呀? 凭什么每一次都要她来受这冤屈? 余穗的手紧紧地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她咬着牙,心里暗下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等这件事过去之后,她必须得做点什么,绝不能一直这样任人宰割。 见秦璟钺没有反驳的意思,侯夫人顿时大了胆子,她伸手扯住了余穗的头发,把余穗扯到了自己的面前道:“你个小贱蹄子,晚上跟我回德馨苑。” 余穗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随着侯夫人松手,他脚下踉跄一下,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后背磕在门框上,发出哐啷一声声响,剧烈的疼痛让她的感官几乎麻木。 指甲抠着地面,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是被推出去的替罪羊,余穗这会儿连冤枉都不喊了,她就蜷缩在地上,头埋在膝盖处,双手抱着肩膀,把自己蜷缩成了球状。 她生得娇小,现在这个姿势更是小小的一团,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在惹人生怜,秦璟钺看着她略微皱眉,却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就在这时,屋里的动静好像停歇了,又等了片刻,侯夫人冷着脸又一次让人撞开了门。 秦璟砚和温玉还是衣衫不整的模样,温玉在墙角蜷缩着,满脸都是泪痕,而秦璟砚则瞪着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第47章 疑似故人来 “来人,把他们都带去德馨苑。”侯夫人已经被气到了极致,她冷冷地瞪了温玉一眼就下了命令。 余穗也一同被拖着,她的眼睛看不见,但走了几步路,她忽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檀木香,她猜测应该是拖着她的人路过了秦璟钺。 脚步略微一顿,余穗却没有开口求救,反而有意的在秦璟钺面前挺直了腰杆。 女子过分纤瘦,平时总习惯性地低眉敛目,此刻却昂首挺胸,明明被人拉扯着,硬是看不到半分窘迫,秦璟钺眉头紧锁,余光在她的侧脸上划过,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宋骄阳。 秦璟钺道:“慢着,母亲带走我的人,可有问过我的意思?” 侯夫人之前多番试探,都没见秦璟钺有偏袒余穗的意思,他此番一开口,倒是让侯夫人面色微僵。 而余穗则在心里重重地松了口气。 之前是她糊涂了,明珈既然能因为宋骄阳的缘故得到秦璟钺的偏爱,凭什么她不可以呢? 明珈有宋骄阳妹妹的身份,可她还有和宋骄阳几乎一般无二的脸,她没比明珈差哪里。 “秦璟钺,你别得寸进尺,方才你要补偿,我已经应了,你还想怎样?”侯夫人说。 她目光望向了明珈,语气里还有些许的暗示。 她是明知道秦璟钺要保明珈,这才换了个人的,这件事怎么看都是她吃亏。 秦璟钺说:“母亲给我的补偿抵的是里面那个,我说话算话,那个已经给母亲了,至于其他的,母亲还没资格碰,放开。” 他话音一落,扯着余穗的小厮当即松了手,余穗面色不变,就好像半点没被现在秦璟钺的变化影响一样。 秦璟钺难得又瞥了她一眼。 明珈手还挽着秦璟钺的胳膊,眼下这一幕让她手指都不受控制的用了些力道,秦璟钺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回来,明珈恍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她正想找由头解释,秦璟钺只是轻轻捋了下袖子上的褶皱,又把胳膊伸了回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明珈提到嗓子眼的那口气总算是松了下去,她又像方才那般挽住了秦璟钺的胳膊。 “秦璟钺,你的意思是阿砚今日平白被人算计毁了名声,我却不能追究?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告诉你,你莫要因为侯爷不在家就欺负我们母子,你信不信我等会就去敲登闻鼓,告御状!”侯夫人说。 被秦璟钺这般出尔反尔的行为一闹,她直接没了形象,手拍着大腿,扯着嗓子尖叫,半点也没有一家主母该有的姿态。 “母亲若告尽管去告,您别忘了今日这事儿还得靠谁压着。”秦璟钺说,“您觉得这事若是传到父亲耳中,于阿砚是好是坏?” 侯夫人本也只是威胁秦璟钺的,若让她去告御状,她断是不敢的,就像秦璟钺所说的那样,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这件事总归不光彩。 侯夫人不再说话了,秦璟钺又道:“今日之事我会压下去,但母亲别忘了,刚才在二殿下和诸位大臣面前,您亲口承认温玉是阿砚的姨娘,不管你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现在侯府二公子必须有这个姨娘。” 这事儿不用秦璟钺提,侯夫人也知道,接风宴上出了这样的事,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永明侯府都会在宋京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若是前脚才提了温玉是秦璟砚的姨娘,后脚就将人打杀了,那就相当于是把笑料亲手送到旁人嘴边了,侯夫人还没这么糊涂。 眼下的情况已经很明了了,侯夫人神色难看,却强压着恼怒试探:“阿钺,你说会把事情压下去,是真的吗?不会影响阿砚的前途吧?” “只要母亲别把手伸到我院里,便不会。”秦璟钺说。 侯夫人呼吸都一滞,又想破口大骂,但最后她到底是忍住了。 侯夫人的人很快就把秦璟砚和温玉带走了,临离开的时候,秦璟砚目光总算在人群里找到了余穗的影子,他神色一变,似乎也发觉了现在情况不对,到底没多说什么。 这件事好像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有了侯夫人的保证,温玉的性命也有保障了,但余穗知道,属于自己的惩罚还是会来。 她只是勉强保住自己没落到了侯夫人手里,但秦璟钺也不会饶过她。 果然等侯夫人的人一走,秦璟钺就道:“珈珈,你先回去吧,别忘了,等会儿去母亲那里一趟。” 明珈并不想让秦璟钺和余穗单独在一起,她尤其害怕余穗又在秦璟钺面前拆穿她,本想找借口留下,但秦璟钺后面那句话还是吸引了她的注意。 对,她还是先把管家权拿到了才是正事。 只要有了管家权,她还不是想怎么磋磨余穗就怎么磋磨? “珈珈知道了,那世子,珈珈就先告退了。”明珈说。 秦璟钺点头,明珈和他四目相对,能感觉到的只有他眼里的温和,悬着的心放了下去,明珈缓缓地离开了观月居。 “说说吧,怎么回事?”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了秦璟钺和余穗,秦璟钺终于质问,话说得格外直白。 “奴婢方才已经说过了。”余穗说。 她不再在秦璟钺面前低头,声音还算软绵绵的,但语调里却带着股说不出来的倔。 “本世子要听实话。”秦璟钺说。 余穗眼睑微垂,眼底有落寞闪过,但有黑绸遮蔽,这些并不至于让秦璟钺看到,她说:“不用奴婢说,真相世子也知道了,不是吗?” 她曾哭着为自己申冤,秦璟钺却从来不置可否,而她现在已经清楚了,只求人没用,还得学着靠自己才是。 在秦璟钺面前指认明珈,只会遭对方厌恶,那她干脆就不提了。 少女个头不高,脑袋也就只到秦璟钺锁骨处,就算她现下有意地去把腰杆挺得笔直,也给不了别人什么压迫感。 听出她话里些许的质疑,秦璟钺冷笑了一声,他说:“你这是在对本世子不满吗?” 目光打量着她,最后落在了她那张脸上,透过她这张带着倔强的脸,秦璟钺好像真的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第48章 搏一条生路 “奴婢不敢。”余穗说。 秦璟钺干脆收回了目光,不再看她那张酷似故人的脸,声音也冷了下来:“观月居一事,本世子暂不过问,但你违背本世子命令跑出来是事实,既然管不住腿,便去找姜阔把板子领了吧。” 把观月居的事揭过去,余穗明白,这并不是秦璟钺宽待她,而是为了给明珈遮掩。 毕竟明珈这次的算计更是漏洞百出,尤其是闹得极大,若是查下去很容易就揪出蛛丝马迹,他要维护明珈,就必须得把这事压着。 但不管秦璟钺如何想,事情揭过去能少挨一次罚,对余穗也算是件好事了,她点头应是,正要离开,便听秦璟钺又说:“收敛一些,谨言慎行,别惹明珈。” 他语气缓和了一些,听起来像是在叮嘱,但这些话落到余穗耳朵里就只剩了讽刺。 她从来都没主动招惹过明珈,次次都是明珈算计到她头上来,秦璟钺明明一直都知道的。 心里不甘,余穗还是点头:“奴婢知晓。” 从观月居出来,余穗就朝着临涛院而去,拖了这么久,这顿板子她到底避不过了。 苓儿不在,她便习惯性地将黑绸拨开一些,没走多远,余穗就被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厮撞了一下,两人齐齐栽倒在地上,那小厮匆忙道了个歉,爬起来就要跑。 余穗神色一凛,她道:“站住,你便是那个引我来观月居的人吧。” 今日这情况,分明就是明珈和秦璟砚联合在一起给她设的局。 平白被陷害了那么久,余穗并不想坐以待毙。 或许现在就让她碰到了一个好机会。 小厮被吓了一跳,脚步微顿,但很快就要继续跑,余穗声音提高了一些:“世子现在就在观月居,你若还敢跑。我就叫了,你根本就不是临涛院的人吧,今日的事闹得这么大,你说若是被世子被夫人知道有你的功劳,他们会不会…” “姑娘,求求姑娘千万别告诉世子,小的也是受人指使,求姑娘饶了小的。”听到世子二字,小厮再也不敢跑了,扭过头来直接给余穗跪了下来。 这儿离观月居不远,余穗猜测这小厮把她骗来之后一直没敢走远,就在附近窥探情况,这才被自己撞上。 不止小厮害怕,余穗自己也不想被秦璟钺看到,她拉着小厮找了个花丛躲进去,这才低声道:“你是受明珈指使吧,如今事情闹到这一步,你怕她杀你灭口,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躲避,对不对?” 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余穗已经发现了这小厮肤色黝黑,皮肤也格外粗糙,手上还有老茧和水泡,临涛院当差的小厮不至于如此狼狈。 看这架势,余穗已经猜到了明珈八成就是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干粗活的,然后拿了临涛院小厮的衣服,给他穿上哄骗自己,又或者说哄骗苓儿。 也怪她自己还是不够谨慎,最后还是被骗了出来。 小厮慌乱地点头,他道:“小的本来是在柴房劈柴的,早上那姑娘找到小的,给了小的一两银子,然后就教了小的那几句话,让小的按她说的办,余姑娘,小的真不是有意要骗您的,小的愚笨,当时到观月居的时候才意识到不对,可是害怕事情不成会被报复,小的就…对不起余姑娘。” 余穗根本没有问多少,小厮就颤巍巍地把一切都讲了出来,她所说的和余穗的猜测几乎大差不差。 听他只是柴房的杂役,余穗便知道在他口中也问不出更多的东西了,她道:“明珈那人心狠手辣,如今她的算计未成,肯定会杀你灭口,你若想活命,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但…” “求姑娘救救小的,只要能让小的活下来,不管您让小的做什么都成。”不等余穗把话说完,小厮就慌乱地打断了她。 余穗道:“现在能救你的只有一人,你去德馨苑附近蹲着,等温姨娘,然后你告诉她…” 她俯在小厮耳边低声耳语一番,随着她话音落下,那小厮的目光先是震惊,随后便是惶恐,最后他不安道:“姑娘,这能行吗?万一惹恼了二公子,小的岂不是更…” “你怕什么?莫要忘了这是你唯一的活路,若是不搏一把,明珈迟早会找到你,以她心狠手辣的程度,你必死无疑。 可若是搏一把,成了你不但能活下来,还可以摆脱杂役的身份到温姨娘身边当差,路我已经指了,该怎么选你自己再想想吧,莫要忘了你时间不多,今夜之后,你便是再想走这条路也没有机会了。”余穗说。 秦璟砚想要的人一直都是她。 现在忽然换成了温玉,他肯定心有不满。 而温玉就算能保住性命,等过了侯夫人那一关,秦璟砚肯定也会刁难于她。 温玉这一招帮了她很大忙,余穗不可能放任着温玉不管,她索性借这个机会给温玉送一个帮手。 只要让这个小厮按她的交代说,不但可以离间秦璟砚和明珈,还能让温玉彻底变成这件事的受害者,如此一来,秦璟砚只会把怨气发泄到明珈身上。 只要让明珈苦于应对秦璟砚,那么她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若非这次秦璟钺有意帮明珈遮掩,余穗也不敢干这种铤而走险的事。 而现在这个机会,府里没人敢提观月居的事,秦璟砚本就中了明珈的药神智昏迷,也没办法去查证什么,还不就是他们想说什么就是什么? 余穗并没有和小厮僵持太久,把该说的都说了之后,她就去了临涛院,找姜阔领了板子。 期间姜阔又是欲言又止的模样,余穗也不知他为何总对自己好像有疼惜一般,她也没有多问。 十板子下来,余穗被临涛院的人抬回了凌霜院,倩倩和阿意在院子里说话,一看到她,倩倩就道:“余穗啊,真是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大胆,世子对你的罚你都敢躲,结果还不是又挨上了,真是活该。” 余穗疼得脑子都有些昏沉,但在倩倩的话里,她还是听出了些旁的意思。 为了维护明珈的名声,秦璟钺的动作还真是够快的,看来观月居的事是真被压下去了,就连她这次挨板子的原因都成了上次逃避。 第49章 离间 夜幕低垂,夜里似乎有雨,天幕都好像比以往压得低了许多,听风阁里气氛压抑,架子七零八落地砸在地上,花瓶瓷器的碎片更是遍地都是。 温玉跪在一地碎瓷之间,脸上还有侯夫人愤怒之下留下的巴掌印,她低着头,眼睛里一片冷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除去攀住秦璟砚以外她再无退路。 几乎把听风阁里的东西都砸了个遍,秦璟砚犹嫌不够,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见确实没有东西可砸了,这才将视线落到了温玉头上:“贱人,说,是不是你算计本公子?” 刚才温玉早就把自己该说的话在脑海里酝酿了无数遍。 等了这么久,总算等到了秦璟砚发问,她立刻哽咽道:“公子,奴婢冤枉啊,奴婢也是被人骗到观月居去的,当时公子情况不对,根本不顾奴婢的挣扎就要扯奴婢的衣服,奴婢真的被吓坏了,方才…方才那骗了奴婢的小厮找了过来,说是有事要禀,公子要不要听听他的说法?” 秦璟砚也冷静了许多,他道:“让人进来,本公子倒要看看谁在算计本公子。” 小厮很快就被拖了进来,看到屋里的情况,他吓得打了个激灵,但很快就跪了下来哭喊道:“二公子,奴才栓子,本是府里的杂役,今日上午明珈姑娘找到了奴才,说是要奴才帮忙传话,叫温玉姑娘去观月居一趟,还给了奴才一两银子做报酬。” “是奴才不好,贪图钱财就应了她,结果府里就出了这样大的事,后来奴才回去越想越觉得害怕,这才过来禀报二公子,都是奴才不好,不该鬼迷心窍替人传话,奴才现在已经知错,求二公子饶奴才一命。” “你说什么?你确定你没有说错?明珈让你找的是温玉不是余穗?”秦璟砚问。 小厮愣了片刻,才道:“是温玉,奴才根本没听过余穗这个名讳,奴才不敢哄骗公子,请公子明鉴。” 温玉本来安安静静的,直到听到这里,她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震惊地看向秦璟砚:“公…公子,您…您本来要的人是余穗?” 秦璟砚烦得厉害,温玉的长相只能算清秀,这样的人平常玩玩还可以,但是真让他收入房里,他又觉得有些无味,这会儿面对温玉,他格外没有耐心:“不然呢?你以为本公子会选你?” 温玉眼里适时地挤出了眼泪,她似自言自语般小声嘀咕:“难怪…难怪呀,难怪明珈会骗我。”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秦璟砚已经被小厮和温玉的话弄得云里雾里,他又一次质问。 温玉抽泣得更厉害了,她道:“公子,您被明珈骗了呀,我们都被她设计了,奴婢猜明珈是不是答应把余穗送给您?” 秦璟砚点头:“你说本公子被她骗了是什么意思?” “公子刚回府,可能不太清楚,如今整个宋京都知道世子喜欢骄阳公主,自公主远嫁东夷之后,世子便寻了一群同公主有相似之处的人做公主替身,其中余穗生的几乎和公主一模一样,世子平日里就对她有些不同。” “而明珈是后来才到府上的,据说她是公主流落在外的妹妹,世子也对她多有照顾,但她一心都想嫁给世子,更是千方百计想除掉我们凌霜院其他人。” “奴婢不知道明珈姑娘是如何得了您的信任,但奴婢可以笃定,不管她如何向您承诺,也绝不敢把余穗送您,所以她便借您的手先除掉了在凌霜院并不起眼的奴婢。” “公子可以想想,如果她真有心帮您得到余穗,又为何给您下药?之所以会下药麻痹您的意识,就说明她一开始要送的人便不是余穗。” 温玉本来还想隐晦地提点,但是经过这一会儿的相处,她也发觉了这二公子根本就是个不愿意动脑的,所以她干脆就把中药一事说得直白。 一切都因为温玉的话串联了起来,秦璟砚也意识到自己自从到了观月居之后就开始浑浑噩噩,甚至和温玉在观月居共赴极乐这样的事,他这会儿都没了什么印象,他脸色越发的阴沉了。 秦璟砚久久没说话,温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忽然下定了决心般:“奴婢如今被人设计失了清白,若是公子不要奴婢,奴婢便也无颜在这世上了,还是让奴婢去死吧。” 她这么一闹,秦璟砚终于回神,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别闹了,没说不要你,母亲不也做主让本公子把你抬进房里了吗?虽说本公子一开始想要的是那余穗,但只要你乖乖听话,本公子也不会亏待你。” 有了他这句保证,温玉在心里重重地松了口气,她道:“妾身谢公子垂怜。” 她不动声色地改了称呼,秦璟砚也没有要纠正的意思,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起来吧,同本公子讲讲那明珈是怎么回事?听你方才的意思,她还不是大哥的女人?” 秦璟砚后面一句话让温玉琢磨出了些不同的意思,温玉忙点头:“她一心想要嫁给世子,但世子好像只把她当那位的妹妹,平常偏待她,事实上一直和她保持距离。” 秦璟砚咬了咬牙,他似自言自语般:“好啊,原来竟是如此,没名没份的东西竟然还骗了本公子那么多声大嫂,如今还算计到本公子头上了,真是好样的。” 对于明珈那个公主身份,秦璟砚同样没放在眼里,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跑到别人家里来勾搭男子,就算有再高贵的身份,怕是皇室也不认她。 换句话说就是她本就是皇室的弃子,只要秦璟钺不给她名分,她也不过是个稍微高等一些的下人,没什么可怕的。 话到这里,秦璟砚直接大步朝着门外走去,瞧他怒气汹汹的模样,温玉忙道:“世子,这小厮既然过来报信,传到明珈耳朵里,必是没了活路,不知妾身能否将他留下?” “随便你,这种小事不用问我。”秦璟砚说,话到这里,他并没马上离开,视线把温玉一番打量,忽然询问,“你同那余穗关系如何?能不能把她领到听风阁来?” 第50章 宋骄阳的画像 翌日一早。 温玉就来了余穗房里。 余穗本以为她刚做了姨娘,这会应当抽不开身的,这会儿忽然见她,她心里不免有些惊讶:“温玉姐姐,你怎么来了?” 温玉先是看了一下余穗的伤,确定只是皮外伤,这才松了口气道:“穗穗,昨日的事谢谢你,多的我就不多说了,你以后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尽管找我,我不能在这里久待,这次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二公子还想对你动手,他昨日想要让我帮忙,我没应,我怕他再有别的打算,特地给你提个醒。” 温玉带来的这个消息余穗并不觉得意外,她道:“以后若是他再有这样的要求,姐姐只管答应他就是,与其毫无提防,倒不如先探听他的计划,姐姐切记,你如今已是二公子的妾室,日后你过得好或不好,全和二公子挂钩,所以你一定不能违背他。” 余穗这样一说,温玉也意识到了什么,她忙点头应是,余穗又道:“二公子好女色,但看侯夫人的态度应该不会再允他轻易纳妾,如今他房里只有你一人,这段时日就是姐姐的机会,姐姐一定要讨好他,就算不能让他爱你,也得让他离不开你。” 温玉眉眼低垂,好一会她才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我还是有些怕陈朗,昨日在德馨苑,他已经知道我做了二公子妾室的事,我怕他…” 余穗说:“姐姐你真是糊涂,昨日你既然有胆子替我,我还以为你已经想清楚了呢,放心吧,陈朗已经威胁不到你了,这会儿该害怕的应该是他,你如今已是二公子的妾室,处子之身的事也算盖了过去,真的没必要怕他一个管事。” “以现在的状况,他肯定不敢明着招惹姐姐,但姐姐还是得提防他刷阴招,比如在侯夫人面前抹黑姐姐,我可以教姐姐一个办法,他现在不是在意他那新欢肚里的孩子吗?那女子在府里并没什么地位,姐姐可以找个由头,把人要到自己身边伺候,如此一来,他为了那女子,要么就不敢轻举妄动,要么就急于求成,一旦他急,必会露出马脚。” 听着余穗的话一句接一句地吐出来,温玉的神色也一点点的变得震惊。 从始至终她只想着提防陈朗,根本就没想过原来自己也能主动出击,而且余穗给她出的这个主意确实够稳,从最开始她愁的不就是没有抓住陈朗的把柄吗,可现在不就有个现成的供她抓吗? “穗穗,你真是太聪明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温玉道。 余穗笑了笑,她说:“若姐姐真想感谢我,就稳住二公子,坐稳自己的位置,别忘了我们两个本就要互帮互助,守望相助的。” 不到午时,外面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姜阔带着一身水汽闯进书房,见秦璟钺正伏案作画,他顿时急道:“世子您怎么还有这般闲情逸致,您知不知道二皇子又让人去查余姑娘的身世了,若非属下有先见之明提前遮掩,这次怕是就让他捏住公主的把柄了。” 秦璟钺抬头瞥了姜阔一眼,手上动作未停:“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也没必要在本世子身边了。” 见他如此扫兴,姜阔深吸口气:“世子说的是,属下只是觉得二殿下若是执意要查,能遮挡住一次两次,却不一定次次都能防住,我们要不要…” “既然如此,那便大大方方的给他看,去通知一下余穗,三日后让她跟本世子出去一趟。”秦璟钺说,他搁了笔,目光在画纸上流连。 姜阔站得近,只匆匆一瞥就看到了宣纸上画着的女子。 五官妖娆,眉眼凛冽,手提长剑,英姿逼人,这世上女子怕是也只有宋骄阳有这副姿态,也只有世子画宋骄阳如此传神。 若旁人看到此画,大约会赞叹世子对宋骄阳爱慕至深,也只有姜阔知道世子是如何被逼着画这些的,也只有姜阔知道世子画宋骄阳只会画这一个动作。 抬眼看到了姜阔脸上些许的笑意,秦璟钺神色一凝,自己把画挂在了案子后的墙壁上,淡声道:“如今总有些人不自量力地学宋骄阳,我看了生厌,如此便让他们看清楚自己和宋骄阳真正的差距。” 姜阔煞有介事地点头:“属下知道,这画得亏您是挂在书房,不是挂在卧室,不然属下都怕您做噩梦。” “看来这两日你是过得太自在了,皮痒了是吧?赶紧去凌霜院传话,回来同本世子过两招。”秦璟钺道。 “陪世子过招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余姑娘昨日才挨了板子,世子要她三日后陪您出门,怕是太为难人了。”姜阔说。 秦璟钺冷笑:“少贫嘴,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十板你是怎么打的,姜阔,我早就说过了,她那人满心算计,绝非善类,不值得怜悯,你这般袒护只会酿成大错,别忘了她昨日是怎么到了观月居的,这次我不追究,若再有下次,她犯的错你来受罚。” 自己做的事被拆穿,姜阔沉默片刻,他不可否认,这次世子说的没错,若他当初狠心打了余穗板子,可能就不会有观月居的事,余穗也不会被二殿下注意。 他正要退下,忽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属下还得到一个消息,侯爷那边交接完了松原山的事,不日就要回来了。” 提到正事,秦璟钺神色缓和了些,他道:“二公子在做什么?” “因为接风宴的事,夫人拘了他在听风阁温书,他提出想出府也被夫人驳回了。”姜阔道。 “那便帮他出府,另外我记得二殿下身边有个叫陈安的,想必与他兴味相投,想办法介绍他们认识。”秦璟钺说。 姜阔一下子就捂嘴笑了起来:“高还是世子高啊,二公子接风宴您请二殿下,如今还做筏子让二公子和二殿下的人交好,这事儿要是传到四殿下那里,怕是侯爷日子更举步维艰了。” “只有他们快点斗起来,宋骄阳才能早点回来。”秦璟钺声音放得极轻,像自言自语。 姜阔耳朵好使,听得清清楚楚,他没再多说什么,领命去凌霜院传话。 第51章 珈珈极好 余穗怎么都没想到,这件明珈用来陷害她的绣着山茶花的衣服,到最后竟然回到了她手里。 衣服是姜阔亲自送来的,也是姜阔特地叮嘱她必须穿这件衣服跟世子出门的。 姜阔的话余穗是信的,可握着这件衣服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不祥的预感,迟疑许久,不敢耽搁世子的事,余穗还是换上了衣衫。 她挨的那十板便是有姜阔刻意放松力道,板子也是实打实地打在身上的,才休息了三天,伤自是不能好全,但到底没伤到骨头,走路时虽然疼,却也能忍受。 “好你个余穗,你竟然还敢穿这件衣服,你简直不知死活,信不信我这就去禀报世子,让世子治你的罪。”收拾妥当才从房里出来,余穗就撞上了倩倩和阿意,倩倩的大嗓门也是一刻都不耽搁。 这几日余穗没出门,也能听到她们二人在院子里的说话声,她猜测这两人分明就是日日都在院里蹲守她,只等着捏她的错处。 倒是明珈这几日消停了一些,余穗也没听到她的声音,听苓儿说观月居出事的当晚,明珈跑到德馨苑去拿账本,结果当时秦璟砚正好也在场,不知怎么一盏热茶打翻,全浇在了账本上。 侯夫人对秦璟钺让明珈分权一事本就不满意,账本毁了之后,她干脆撒手不管了,就导致这段时间以来,明珈补账本补得焦头烂额。 还不知道秦璟钺要带自己去哪里,余穗并不想徒惹事端,这次面对倩倩的质问,她不退不让,声音淡定:“衣服是姜管事亲自送来的,也是世子要我穿上去见她的,你若想找世子理论我没意见,但是误了世子的事你担待得起吗?” 之前倩倩嚣张,那都是在明珈身边,现在明珈不在,面对余穗的质问,她红着脸竟是不敢反驳。 余穗不再理会她,见她不再阻拦,就由苓儿搀扶着出了凌霜院。 阿意和倩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疑不定,还是阿意道:“赶紧去通知明珈姑娘。” 山茶花在世子心里代表着的是什么,前段时间她们都已经知晓,现在世子又拿这衣服给余穗穿,这件事本就不同寻常。 又是和秦璟钺共同坐在一辆马车上,余穗想到上次同庆楼的事,方才怼倩倩时的那股气势,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她心里不免在想,上次秦璟钺让自己跟他出门,带回了个明珈,这次又要带回哪个? 马车不知行了多久,终于渐渐地慢了下来,余穗心里还思绪万千,秦璟钺却牵着她的手把她带下了马车。 视线里一片黑暗,余穗只知道自己又置身于人声鼎沸的街头,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脂粉香,根本不等她分辨,就听到一个女子娇媚的声音:“世子爷,您来了,二爷早就吩咐了盈香在这儿迎您呢。” 结合这样的语调,余穗算是明白了秦璟钺把她带到了哪里,男人中的销金窟,拂花楼。 想到是这样的场合,余穗心里生了几分抵触,秦璟钺却不由分说地箍着她的腰就往里带,余穗不敢明面上抗拒,只能努力忽略心里的不适。 自称盈香的女子滔滔不绝地给秦璟钺介绍着拂花楼的布局,所幸余穗担忧的事没发生,许是白日的原因,拂花楼很是安静,也没有什么女子扑上来迎客,倒是让她心里的尴尬少了许多。 很快盈香就把他们带进了一处包厢。 余穗能听到清脆悦耳的管弦声,秦璟钺等的人大抵还没来,他总算顾得上余穗了,目光在余穗领口处那朵怒放的山茶花上扫过,他压低了声音道:“不是喜欢学宋骄阳吗?那就学得大方些,把腰杆挺直。” 余穗心里微凉,她学宋骄阳最明显的那一次就是在观月居,秦璟钺果然看穿了她。 到了这会儿,余穗才终于隐约摸到了秦璟钺带她来这里的目的,她听话地昂首挺胸,腰杆笔直不折。 秦璟钺好似满意了,并没有再说什么。 不多时,只听得门又一次被推开了,紧接着是一群人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余穗敏锐地感觉到,其中有个声音就是二皇子。 大抵是因为二皇子把明珈送到了秦璟钺身边的缘故,余穗对这个二皇子总是有些不一样的提防。 秦璟钺起身给宋江澜行礼,宋江澜目光先在他身边的余穗身上稍作停留,随后转身训斥盈香:“混账东西,秦世子来了这么久了怎么也不叫人过来伺候着?谁教你们怠慢本殿下贵客的?” 听宋江澜熟悉的语气,就知道他是这拂花楼的常客。 秦璟钺道:“二殿下莫要怪罪她们,是臣不喜…” “阿钺,既是来了,就别推脱了,本殿下都说了,我们这次是朋友间的相聚,你难道要扫本殿下的兴吗?”宋江澜说。 话说着,他已经上前到了秦璟钺旁边,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余穗身上:“阿钺怎么不带明珈,是因为明珈哪里做错了不合你心意吗?” 宋江澜语气还算平和,但余穗就是能听出来他在给明珈讨公道,莫名到了这样的场合,心里本来就慌,这会儿余穗越发不安了,她手揪着衣摆,腰当即要蹋下去,随即又后知后觉地想到了秦璟钺的话。 在宋江澜没来之前,秦璟钺出声提醒就说明对方这次不是要舍了她,那么她得按秦璟钺的意思来。 余穗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强撑着没有弯腰,脸色也很快平淡下来。 秦璟钺瞥了余穗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殿下多虑了,珈珈极好,这几日更是在府里帮着母亲理账本呢,这次不带她全是臣不想这样污秽的地方脏了她的脚。” 不想脏了明珈的脚,所以才带她来吗?余穗心里自嘲。 上次在侯府,宋江澜刚提了明珈可以管家,今日秦璟钺就告诉他明珈在看账本,他脸色缓和了下,笑道:“还是阿钺会怜香惜玉。” 在回自己座位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余穗,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第52章 大哥竟也会来这种地方 便是秦璟钺拒绝,盈香最后还是叫了个女子过来给他斟酒,但是在秦璟钺的制止之下,那女子并没能坐到他的身边,而是隔着一个余穗和他遥遥相对。 随着女子坐过来,余穗感觉自己鼻腔里都被浓烈次次的脂粉香填满,呛的她有些想咳嗽。 秦璟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宋江澜对话,那女子每次斟了酒都越过余穗半倾着身子朝着他递过去。 除去要始终挺直腰杆儿以外,在此刻的场合里,余穗像极了一个透明人,她不由得神游天外,总觉得秦璟钺带她来的目的没有那么简单。 就在余穗神思不定的时候,忽然一杯热酒就冲着她的脑袋浇了下来,她眼睛看不到,这一出完全是毫无防备。 根本不等她出声,女子矫揉造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哎呀,这位姐姐,奴家真不是故意的,你说你怎么也不知道躲躲呀,要不你还是先去换衣服吧,让奴家过来伺候公子。” 拜明珈所赐,余穗近来对旁人的恶意感受得格外敏锐,便是看不到女子的表情,她都能感觉到女子分明就是故意想要挤走她。 在这样的场合,她只是秦璟钺带来的摆设,按理说碰上这样的事,也该忍气吞声,但余穗始终都记得秦璟钺提醒她的那句话,她稍作迟疑,反手一巴掌就冲着那女子的脸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在丝竹管弦声中格外地刺耳,宋江澜的说话声都停了下来,目光更是诧异地朝着余穗望了过来。 余穗心里也慌,她这会完全是在赌。 强行维持镇定,她冷声道:“连杯酒都端不稳的玩意儿也妄想贴身伺候世子?简直异想天开。” 她声音总是软绵绵的,这会儿调子冷下来,同样也带着音色里天生的软,但瞧她头颅高昂的模样,又无端有些唬人。 宋江澜问:“怎么回事?” 有他出口发问,那女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就开始低低哭诉:“二爷,奴家冤枉呀,奴家只是想给这位公子斟酒,没想到姑娘忽然撞了奴家一下,奴家一时手滑没拿住杯盏,这才…” 没等她说完,余穗又是一巴掌甩在了她脸上:“冤枉?连杯盏都拿不稳你也好意思叫冤?你便是这样辜负主子对你的信任吗?” 那女子大约没想到余穗态度如此强硬,她捂着脸泪眼娑婆地愣在那里,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嘶,秦世子身边这姑娘有些手段啊,真够傲的。”也不知道谁出声嘀咕了一句。 紧接着有人附和:“可不是嘛,你们难道没发觉这姑娘像极了一个人?” 余穗手心里都渗出了汗。 她也不知道自己揣摩秦璟钺的意思是对是错,但是现下已经开了个头,秦璟钺不制止,她就得一直这么演下去。 场面一顿僵持,空气安静得可怕,余穗就一直挺着腰杆,仰着头,摆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江澜忽然轻笑一声:“阿钺,不得不说你养的这小宠物越来越有五妹的样子了。” “殿下谬赞,不过是个出身卑贱的玩物,能有几分像公主也是她的福气了,这一切还得归功于珈珈教得好。”秦璟钺说。 听得秦璟钺的话,余穗就知道自己赌对了,虽然还不清楚缘由,但只要知道自己没做错,对现在的她来说就足够了。 “看来我们珈珈真喜欢阿钺呀,竟然还帮阿钺教导旁人。”宋江澜意有所指。 秦璟钺道:“殿下放心,珈珈的心意臣知晓,臣必不会亏待她的。” 宋江澜没再说话,眼睛里却是一片暗沉。 那日在侯府的接风宴上,他就对余穗的身份起疑,但一番调查之后却发现没什么异常,可没有异常才更让他觉得不对,毕竟世上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本就罕见。 旁人不清楚,他可是清楚得很,那明珈的身份就是假的,宋骄阳还真有个妹妹流落在外,若是让秦璟钺误打误撞找到了宋骄阳的真妹妹,那明珈那步棋就彻底废了。 斟酒的女子是他刻意让盈香安排的,为的就是试探一下秦璟钺对余穗的态度。 现在看来,似乎真的是多虑了,秦璟钺好像真把她当做一个玩物,若此女子真和宋骄阳有关,以秦璟钺喜欢宋骄阳的程度,该把人好好地供起来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她出入烟花柳地,还口口声声羞辱。 这一番试探下来,已经足够宋江澜得知许多消息,例如秦璟钺是真的相信明珈是宋骄阳的妹妹,又例如秦璟钺真不在意这个余穗。 正因为知道秦璟钺有多么喜欢宋骄阳,宋江澜一点都不怀疑秦璟钺有掩人耳目的意思。 心里的石头落地,可宋江澜半点都不觉得舒心,明珈那个蠢货,他和太子特地训练她宋骄阳的仪态,结果她到了侯府竟然把这一切交给别人,她难道是嫌自己失宠不够快吗? 若非知道她足够忠心,他们当初根本就不至于选这样一个蠢货。 再联想之前接风宴明珈做的事,宋江澜越想越气,他忽然道:“珈珈也离宫许久了,父皇前两天还念叨她,明日本殿下派人将她接回宫中小住两日,再给阿钺把人送来可好?” 秦璟钺心底冷笑,老皇帝昏迷不醒好些日子了,也难为他拿老皇帝做借口。 面上没什么变化,他道:“是臣疏忽了,臣明日亲自送珈珈。” 宋江澜脸色缓和了些,他又同秦璟钺一番客套,便聊起了永明侯回府的事,那名斟酒的女子已经被打发了出去,余穗又安静地待在秦璟钺身边当个摆件。 不过余穗倒是没想到,陪秦璟钺来这种地方竟然还有意外之喜,明珈被接回宫,她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了。 等到秦璟钺和宋江澜聊完,已是日薄西山,送走了宋江澜等人,余穗依旧觉得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秦璟钺带她来此的目的。 她只觉得在拂花楼这般僵持了一下午之后,自己的伤处怕是又裂开了,一站起身来,连带着腿都有些发软,心里绷着的弦松懈之后,她踉跄两步,重重地向前跌去,脸直接砸在了秦璟钺后背上。 疼痛感让她的意识瞬间清醒,慌乱地起身想要道歉,却忽然听到一个惊疑不定的声音:“咦,大哥,你竟然也会来这种地方?” 第53章 世子扶扶奴家好不好 这声音太熟悉了。 余穗瞬间就分辨出是秦璟砚。 对于这个混不吝的家伙,余穗心里总归是有些忌惮的,手不自觉地攥了攥秦璟钺背后的衣襟。 秦璟砚一直都没有打消对她的念头,余穗清楚得很,自己若想彻底摆脱这人,就必须得攀住秦璟钺。 秦璟砚很快就到了秦璟钺面前,没等到秦璟钺说话,他又道:“大哥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有这等寻欢作乐的事儿,怎么不带带我?这能让大哥看上的美人定是不一般吧?” 余穗看不到秦璟砚伸来的手,却也能感觉到对方在朝着自己逼近,她咬了咬牙,忽然紧紧地抱住了秦璟钺的腰,声音又娇又媚:“世子,奴家腿软,您扶奴家一下好不好?” 秦璟钺能感觉到女人的脸在自己后背上蹭呀蹭,她声音本就软,这会儿又刻意放的柔,尾音里像藏了一把又一把钩子,勾的人无端心烦意乱。 伸手打开了秦璟砚探过来的手,秦璟钺反手一搂,就直接把余穗扯进了自己的怀里,又拿身上的披风把人彻底遮了个严实,这才道:“你怎么在这儿?” 余穗被他紧紧地扣在怀里,莫名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也感觉到了秦璟钺有意遮住她的脸,不明对方用意,但能避过秦璟砚,不管如何,余穗都是配合的。 她蜷缩在秦璟钺胸口处,手也顺势攀住了男人的脖子。 余穗能感觉到,秦璟钺身子好像有略微的僵,却没有把她推开。 “朋友相邀,大哥,你要不要一起?”没能成功看到余穗脸,秦璟砚心里略微有些可惜,他目光打量着被秦璟钺包裹得严实的人,眼里或多或少有几分惊疑。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刚才这女子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耳熟,就像那个被他看上了的小瞎子。 秦璟砚心里愈发的好奇,想要确定秦璟钺怀里人的身份,若真是那小瞎子,他还真得忌惮一点。 就算他再混不吝,也不敢真把秦璟钺得罪了,更何况这么多年来,若非有大哥撑着,他可没办法如此逍遥快活。 “阿砚这才回京,就有朋友相邀,人缘不错啊。”秦璟钺直接忽略了他后半句,状似无意地询问。 听到夸赞,秦璟砚扬了扬头,得意洋洋道:“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昨日才认识的,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大哥要不要一起?” 他又一次主动相邀,目光还是看着秦璟钺的怀里。 姜阔动作倒是利落,这么快就给秦璟砚和陈安搭上了线。 秦璟钺面色不变:“我还有事,便不打扰你们相聚了。” 秦璟砚还想再拦,秦璟钺又道:“早些回去,莫要让母亲挂怀。” 后几个字,他说的意有所指,秦璟砚当即脸色一沉。 他这段时日被拘在听风阁温书,闷都要闷死了,这几日之所以能出府,还是意外听到府里小厮说有暗道,跟着人从狗洞里钻出来的,若不然现在他还被困在那听风阁呢。 早知回京之后那么不顺,他倒不如先在江南多浪荡几日。 “大哥,实不相瞒,我今日是偷跑出来的,请大哥千万别把在这儿见过我的事告知母亲。”秦璟砚不放心的恳求。 秦璟钺应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揽着余穗同他擦肩而过。 一直到上了马车,秦璟钺才松了手,余穗立刻朝着后面退去,后背紧贴着车壁,和秦璟钺拉开了距离之后,她才道:“奴婢谢过世子。” 在面对秦璟砚的时候,她实在紧张,生怕秦璟钺会不管她,她一直都有意的往秦璟钺身上贴,心里也怕极了秦璟钺忽然甩开她,毕竟这人喜怒无常她是见识过的。 庆幸的是,这次他没有。 秦璟钺打量着她。 她的领口处还带着被酒打湿的痕迹,晕染在了大朵的山茶花上,方才在拂花楼里还撑着有几分宋骄阳的样子,这会儿倒是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整个人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无助极了,无端惹人怜爱。 秦璟钺忽然嗤笑了一声,伪装罢了,她惯会如此,顶着张无辜的脸,楚楚可怜地骗取别人怜悯,实际上心思多得很。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秦璟钺说话,余穗那颗提起来的心又重重地落下,自己刚才自作主张,秦璟钺定会有意见,不过没有斥责,没有惩罚,她总归算躲过一劫。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马车里安静得诡异,一直到马车在侯府门口停下,余穗才听秦璟钺道:“忘了今日的事。” 事实上,今日所有的事余穗都觉得云里雾里,本就想不明白,她便也没打算多想,这会儿她听话地点头:“奴婢知道了。” 她说腿软的话并不是作假。 踉踉跄跄的回到住处,臀上的伤果然又裂开了,苓儿重新给她上过了药,她便疲惫地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世子在拂花楼把一个女子弄得腿软的消息,不知怎么就在侯府传开了,等余穗醒来的时候,消息已经发酵了一上午,几乎已经传遍了全府。 秦璟钺特地叮嘱她忘了昨日的事,消息必不可能是他传出来的,那么大抵就和秦璟砚脱不了干系了,想到这个可能,余穗就开始头疼。 她总觉得秦璟砚搞出这一出来就是故意试探她是不是拂花楼的那女子。 同样头疼的还有明珈。 本来昨日秦璟钺说亲自带她回宫看兄长,她还觉得秦璟钺待她当真偏爱,哪曾想今日就听到了拂花楼的消息,旁人不知秦璟钺带去拂花楼的人是谁,有倩倩和阿意给她通风报信,她可是清楚得很。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余穗那小贱蹄子真的勾搭上了世子,现在世子嫌她碍眼,要送她走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明珈心里就发堵,她并没有听话地在侯府门口等着秦璟钺,而是早早的去了临涛院。 等秦璟钺下朝回来,才刚推开房门,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异香,那香味甚至还有些熟悉,他眉头当即皱了起来,沉声道:“明珈,你想做什么?” 第54章 总要帮余穗做点什么 秦璟钺故意不关房门。 不疾不徐的微风吹进来,淡了屋里的异香。 明珈一直都在内室守着,只等秦璟钺进来换衣服。 这会儿忽然被叫了名字,她脸上一红,只觉得心头一阵尴尬,却也故意没有回应。 “出来。”里面没有动静,秦璟钺声音又冷了一些。 秦璟砚从外面跑进来,正好听见秦璟钺的话,他摸了摸鼻子:“大哥这是和谁发火呢?怎么在这里不进屋?” “你怎么来了?”秦璟钺问。 他让人给秦璟砚指了明路,秦璟砚应该四处花天酒地才对,这个点儿跑来他临涛院,还真是件稀奇事。 想到里面的明珈,秦璟钺的眉头锁的越来越紧。 “我想着我回来也有这两日了,却没和大哥好好喝喝茶聊聊天,这才过来寻你,大哥这是怎么了?”秦璟砚道。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秦璟钺身边,手搭在秦璟钺肩膀上,就要揽着他进门。 但很快,他也闻到了屋里传来的异香,有些疑惑道:“大哥这是什么味道?我怎么有些熟悉?” 话说着,他好像真的生了好奇心一般,竟是直接越过了秦璟钺朝着屋里走去。 看着他的身影,秦璟钺眸光暗沉,却并不阻拦。 里面的明珈也听到了秦璟砚的声音,她心里咯噔一下,自知自己的计策是没办法继续下去了,正纠结着要不要出去,忽然就看到秦璟砚越过了屏风的身影。 为了勾引秦璟钺,她彻底换了件轻薄的衣服,胳膊和腰肢都露在外面,这会儿见到秦璟砚,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当即被吓得尖叫连连,秦璟砚也后退两步,惊恐道:“大哥,对不起,我真不知大嫂在里面。” 秦璟钺已经跟了进来,方才开了一会儿门,异香已经淡了许多,他也看到了明珈的模样,面无表情道:“把衣服穿好。” 明珈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有秦璟砚在这里,她确实不敢再做什么,三两下就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不等明珈想明白该怎么缓解现在的情况,就听秦璟砚又说:“大哥,你这屋里的味道怎么那么奇怪?我好像在什么地方闻过一般,对,观月居,当时观月居里就有这个味道。” 他一句观月居,声音带着恶意。 明珈心尖当即一颤,顿时就意识到了秦璟砚来者不善。 她不免又想起了上次在德馨苑那一盏热茶湿了的账本,八成也是这人故意为之。 难道观月居的事他也知道了真相,怎么可能?这秦璟砚就是个纨绔,他怎么会有这么深的心机? 明珈心里惴惴不安。 秦璟砚又道:“当时观月居的事蹊跷,母亲让我不要多问,可是我好像听说那味道是催情香来着,大嫂这是在勾引大哥吗?那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们的夫妻情趣了?” 若论旁的,秦璟砚可能真不擅长,但是他在花街柳巷里混迹多年,对于女人勾人的小把戏总是清楚的,这会儿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明珈,他半点不留恋,转身就走,明珈的眼睛都红了起来。 事情已经到了这里,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秦璟砚就是来报复她的。 所有的氛围都在这一刻被搅散,明珈浑身都在颤抖,她是想勾引秦璟钺,却也没有脸皮厚到被拆穿了还能继续下去,她现在低着头,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秦璟钺的表情。 秦璟砚难得没出去寻欢作乐,从临涛院离开之后,他就直接回了听风阁。 温玉弄了些凤仙花捣碎了染着指甲,见他回来,脸上露出了喜色,立刻要起身相迎,秦璟砚却直接大步地走到了她背后,按住了她的肩膀道:“好玉儿,莫要起了,你今日可真是帮爷出了一口恶气,爷可得好好疼你。” “瞧公子这么高兴,莫不是事成了?那明珈什么样?可不可以说给妾身听听?”温玉低垂着头,又开始摆弄自己的指甲。 秦璟砚直接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本公子一直都让人盯着她,她听了大哥在拂花楼的消息之后,立刻就跑去了临涛院,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竟然又想用那下三滥的手段给大哥下药,本公子直接冲了进去当面拆穿了她,你是没看到她那张脸呀,就差哭出来了。” “事情能这么顺利还得多亏了玉儿,若不是玉儿的主意,本公子还不知道该怎么报这仇呢,玉儿想要什么,尽管提,本公子赏你。” “公子客气了,能为公子排忧解难是玉儿的福气,玉儿什么都不要,只要公子心里能有玉儿几分位置就好了。”温玉说。 她眼睑微垂,遮住了眼里的暗芒。 昨日秦璟砚回来,她就听对方提起秦璟钺昨日在拂花楼同一女子厮混,温玉觉得不对,特地问了那女子的穿着,秦璟砚只和她说穿着杏色的裙子。 不知怎么,温玉就想到了余穗。 后来她就又听秦璟砚竟也怀疑是余穗。 温玉知道,如果真是余穗,明珈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于是她就干脆给秦璟砚出了主意,让秦璟砚把消息放出去,如此就能让明珈自乱阵脚,当初在凌霜院,她看得清楚,明珈一心想要爬上秦璟钺的床。 她相信在如此刺激之下,明珈一定会做出行动的。 秦璟砚憎恨明珈,这会儿正好可以借秦璟砚的手给明珈添麻烦,更可以转移秦璟砚的注意力,让秦璟砚不再关注余穗。 余穗帮了她许多,她也想为余穗做些什么,索性她这次算计的还算成功,明珈果然不负她所望,秦璟砚更是给了她极大的惊喜。 秦璟钺有多么偏袒明珈,她是知道的,若是让余穗和明珈对上,倒霉的只会是余穗,那么就由她这边出手吧,想来这次之后,明珈应该有一段时间没空欺负穗穗了。 “那不行,本公子素来赏罚分明,玉儿帮本公子解决了这样一件大事,本公子必须赏玉儿点什么,说吧,想要什么?”秦璟砚说。 温玉状似认真思索片刻,才道:“既是如此,玉儿就不客气了,玉儿如今连个顺手的丫鬟都没有,那日去德馨苑给母亲请安,发现德馨苑有个侍花的小丫鬟长得乖巧,甚合眼缘,好像叫什么胭儿,不知公子能不能把人给妾讨来?” 说话间她已染完了最后一个指甲,红艳艳的颜色像极了流转的血。 第55章 讨个公道 拂花楼的事后,余穗以为自己会不得安宁。 却不想接下来半个月,她都过得格外的平静。 就连凌霜院也都平静的很,唯独异样的地方大概就是秦璟钺本该送明珈去宫里的,却不知为何直接把人留了下来。 据说明珈去了临涛院一趟,那日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晓。 时间一晃就到了九月底,府里发俸禄的日子。 之前凌霜院的俸禄都是由张嬷嬷一并领了送来,这回因着管事的成了明珈,俸禄自然也要去找明珈领,余穗便是再不想和明珈接触,这次也避不过去。 明珈就住在余穗隔壁的晴雪园。 余穗到的时候,阿意和倩倩正陪着她喝茶,才刚打了个照面,倩倩就道:“看看这是谁呀?你们认识吗?好像有点熟悉呀!” 阿意紧跟着道:“是我们院里的吧,太长时间没见了,有些记不清了呢。” 从过来的时候,余穗就已经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她并没理会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讥讽,径直走向了明珈:“明珈姑娘,我来领月例。” 明珈低着头,在账本上写写画画,听到余穗的声音,她才好像恍然回神一般抬了头:“呀,是余姑娘啊,你刚才说你来干什么的?” 她声音温和。 目光也不像之前那样凌厉,态度好像都和善了许多,但余穗却莫名的更加警惕了。 “我来领月例。”余穗又重复了一遍。 明珈稍稍沉默,她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这才道:“哎呀,余姑娘,真是不好意思,你瞧瞧我这记性,太长时间不见你,竟忘了凌霜院还有你这个人,你的那份我好像忘记拿回来了,要不然劳烦你亲自去跑一趟账房,找许管是领一下吧。” 明珈这两句话何方才倩倩阿意的嘲弄不谋而合,但她的声音还是很温和,余穗没办法直接挑她的问题,又或者挑了也未必有什么效果。 余穗一时没说话,倩倩说:“明珈姑娘都已经和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再说了,若不是你这么长时间不出门,我们也不至于忘了你这个人呀。” 倩倩说的理直气壮,明珈推了倩倩一把,她道:“余姑娘,这事是我疏忽,我再给你道一次歉,相信你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她明显就是幅有恃无恐的姿态,余穗当然不敢怪她,自知没有僵持下去的必要,余穗还是从晴雪园退了出来。 明珈方才的态度让她心里格外的不安,她不免又想起了上次玉簪的事,那时候明珈也是好声好气地同她道歉,转头就在秦璟钺面前陷害了她。 若是旁的事,余穗便也不在乎了,但事关自己的俸禄,她不能不要,毕竟她忍辱负重,留在这府里为的就是银子。 想不通明珈为何要自己亲自去账房,但余穗还是对苓儿道:“你不用跟我去账房了,去一趟临涛院,把今日的事告知世子或者姜管事。” 对现在的她来说,父亲身体情况未明,她只能尽最大的能力去弄银子。 这虎穴她不得不入,但是她也得给自己找找退路,为了防止这又是一场明目张胆的陷害,她还是得把这件事先往临涛院捅一捅。 苓儿不放心余穗,还是先把余穗送到了账房门口才离开。 同小厮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不多时,余穗就被带了进去,她看不见,耳朵却格外的敏锐,能听到房间里有不断拨弄算盘的声音,还有纸张翻页的声音,这屋里应当不止一人。 “这是来做什么的?怎么什么人都往这里带?”很快,余穗耳朵里就传来了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 带她进来的那小厮忙道:“许管事,这姑娘自称是凌霜院的,说是要来领俸禄。” “凌霜院呀,今日早上不是和你们说明白了吗?什么时候把账本上的账弄清楚了,什么时候才能拿银子,你们现在连账本都弄不清楚,我凭什么给你们银子?”一听凌霜院三个字,许管事直接不由分说的怒骂起来。 余穗本来还心里忐忑,这会儿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原来明珈不只是没拿到她的月例,而是所有人的都没拿到。 甚至她似乎还惹恼了许管事,这会儿把自己哄来账房,就是让自己挨骂的。 意识到情况不对,余穗忙出声道歉:“对不起,许管事,是我不好,没弄清情况唐突了您。” “呵,低头低得挺快,早上要不到银子,这会儿换个瞎子过来装模作样,难道是要诬赖我故意欺负小姑娘?你们瞧瞧,这凌霜院还真是心思多呢,真是笑死个人了。”许管事嘲讽。 引着余穗进来的那小厮也一改方才的和善,顺着他的话道:“可不是嘛?要我说之前夫人管家的时候,哪出现过这么多幺蛾子?这才放权给凌霜院那边多久,先是毁了账本,这会更是连个账都算不明白,平白给我们添麻烦。” 余穗安静地听着他们的嘲笑声,也知道明珈早上定然是在这账房受了委屈。 自知是自己冲动找过来不占理,余穗便不接话,安静地听着他们的羞辱。 等他们的骂声稍稍停歇了,余穗才道:“这次是我不好,贸然过来打扰了许管事,我这就走。” 许管事却道:“慢着,我看你们凌霜院就是故意找事,我明明就是按规矩办事,到了你们那里反倒成了我不是,这委屈我是咽不下去,你跟我去见夫人必须得把这事说清楚了。” 话说着,许管事便不由分说地过来拉扯余穗。 那名小厮也跟着道:“对,不能就这么算了,若是传出去被不明真相的人听到,还说我们账房的故意欺负人呢,这事必须得讨个公道。” 余穗挣脱不掉。 账房的人都憋着一股气,不管她怎么解释,这些人都不听,她几乎是被一群人一起扭送到了德馨苑。 侯夫人带着几名小丫鬟在院里摆弄花草,听到杂乱喧闹的动静,她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厉声呵斥道:“怎么回事?闹什么呢?” 许管事忙换了笑脸上前道:“夫人,是我,老许,今日凌霜院的人实在太过分了,老奴特地来找夫人讨个公道。” 第56章 你知道该怎么选吧 侯夫人脸上本来还带着不耐烦,但看到被押进来的人是余穗后,她嘴角都上扬了些道:“许管事,怎么闹这么大阵仗?这是发生了何事?” 许管事说:“禀夫人,今日是府里发月例的日子,凌霜院的人一早去找老奴领月例,只是她们连账本都弄不清楚,老奴自是不敢发,结果她们不仅在账房里对老奴出言不逊。” “老奴好不容易才把她们打发走,结果方才她们又换了个人过来,她们这分明就是对我们账房有意见呀,夫人,老奴也是按规矩办事,求夫人给老奴一个公道。” 侯夫人轻笑,她道:“老许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谁不知道这凌霜院里都是世子的人,我平时尚且要给世子几分面子,你怎么能驳了她们面子呢?” 侯夫人的话意味不明。 余穗一下子就眉头紧锁。 就在刚才被拖进来的时候,余穗还想着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侯夫人面前必须要顺从,可现在听到她明里暗里诋毁秦璟钺,余穗顿时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沉默下去。 不管秦璟钺平日里待她如何,她都得始终记得秦璟钺才是她的主子才对。 她如今在这府里所拥有的一切全都倚仗秦璟钺,也就意味着她必须要维护秦璟钺。 余穗道:“夫人,这件事同世子无关,本就是凌霜院的错,也是明珈没有把事情弄清楚,想必就算世子知道了此事,也绝不会包庇,另外奴婢今日去账房也是诚心想要向许管事道歉的,请夫人明鉴。” 侯夫人笑意更深:“老许,你先出去吧,我同这丫头有话说。” 听她特意支开许管家,余穗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不管是观月居的事,还是上次在后花园意外相遇,余穗都能感觉到侯夫人和秦璟钺之间剑拔弩张的态度,她这会也只能在心里祈祷,苓儿一定要快点把今日的事传到秦璟钺那里。 脚步声渐渐远去,应当是许管家离开了。 侯夫人走到了余穗面前,她伸出一根手指,抬住了余穗的下巴,不急不缓的评价:“倒真是个美人胚子,上次我儿子在观月居想要的人是你吧?” 话说着,她的手指忽然收紧,指甲在余穗下颌处重重地划过去,带起些许刺痛。 余穗背脊一阵发冷。 若只说俸禄一事,她倒还没那么可怕,反正她也是被明珈陷害的,那件事没做好的也是明珈。 可说到观月居,她便不能保持冷静。 只因为侯夫人说得没错,那日的事就是因为秦璟砚想要得到她才被明珈陷害,才在满朝文武以及二皇子面前丢了脸。 侯夫人多么重视秦璟砚的前途整个侯府都知晓,若侯夫人真要追究这件事,余穗当真惶恐。 “奴婢愚钝,听不懂夫人的意思。”余穗说。 这样的事她断是不能认的。 “听不懂也没关系,砚儿不就是喜欢你这张狐媚子的脸吗,既是如此,便干脆毁了好了。”侯夫人说。 她指尖顺着余穗的下颌向上滑,渐渐地在她脸侧停留。 余穗能感觉到些许的刺痛,她慌乱地后退:“夫…夫人不要,奴婢是世子的人,奴婢的身子,脸都属于世子。” 挨板子又或者别的惩罚,她都不怕。 可是这张脸是万万不能毁的。 在侯府里,她唯一的筹码就是这张和宋骄阳相似的脸,若是没了这张脸,那她这个人对秦璟钺也就没了意义,怕是很快就会被赶出府去,余穗决不许这样的事发生。 “贱婢,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威胁我,你知不知道侯爷马上就回来了,世子又如何?他敢跟他老子作对吗?”侯夫人似是被说到了痛处,她收回了手,叉着腰大骂。 余穗先是被侯夫人的粗鄙吓了一跳,随后才开始辩驳:“奴婢没有,奴婢身份低微,卑贱无比,夫人若因为奴婢的缘故与世子伤了和气实在不值得。” “你倒是认得清自己。”侯夫人神色缓和了些,“这样漂亮的一张脸毁了也确实可惜,方才你说你是秦璟钺的人,倒是提醒了我,瞧着你也是个聪明的,替我这件事如何?” 侯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凑近了余穗。 她声音也压低了一些,手搭在了余穗肩膀上。 浑身都不受控制地战栗一下,余穗慌乱道:“夫人谬赞,奴婢愚钝,怕是没办法…” “别急着拒绝嘛,我知道你们凌霜院是什么地方,不就都是公主的替身吗?你真的愿意一辈子无名无份地做个替身吗?我可不只是在让你帮我,还是让你帮你自己呀。”侯夫人说。 余穗眉头都要拧在了一起,她好像听懂了一点侯夫人的意思,侯夫人想要她勾引秦璟钺吗? 见余穗沉吟,侯夫人又道:“你肯定猜到我的意思了吧?阿砚正是关键的时候,我可不希望你这样的狐媚子影响了他,若按我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你消失,那也是可以的。” “只是你这如花般的年纪啊,又长得这么俊俏,我也是于心不忍,倒不如做件好事,只要能让那秦璟钺承认你是他的女人,彻底断了阿砚的想法,我便放过你如何?” 侯夫人连威胁带诱哄,不紧不慢地说出了自己的意图,同余穗方才所猜的几乎大差不差。 余穗根本不敢应声。 秦璟钺那人喜怒无常,又偏宠明珈,余穗算计他那一次已经用尽了全部勇气,哪还敢再有第二次? 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用力往下压了压:“别急着拒绝,听说你父亲得了痨病,全靠药吊着命是吧?你觉得以你现在几百钱的俸禄,能帮你父亲续多久的命?应了我的要求,不仅对你自己没什么坏处,我还会寻郎中帮你父亲治病,这笔买卖不亏吧?” 父亲! 自己家里的事根本就不是秘密。 她们这样的高门大户随便一打听便能知晓,侯夫人说出父亲的情况,余穗并不觉得惊奇,但听她拿父亲威胁自己,余穗后背瞬间就激起了冷汗。 她可以不管自己,可以铤而走险,但是她不能不顾父亲。 “余穗,你知道该怎么选对吧?”侯夫人问。 第57章 若她是那个最像宋骄阳的人 “夫人只是需要让世子承认奴婢是他的人吗?”余穗问。 她确实不愿意再铤而走险了,可是为了父亲,她还是想再试试。 仅凭她几百钱的俸禄,想救父亲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她必须得有点别的打算了。 除去侯夫人的要求以外,她如今处处被明珈她们掣肘,被秦璟砚惦记也确实不是办法,她应该得为自己搏一搏。 侯夫人有句话说得没错,做这件事事实上也是为了自己。 “你放心好了,我不是不讲理的人,也知道你能力有限,只要你做到这一点,我寻人给你父亲治病。”侯夫人说。 侯夫人看似让她选择,却根本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余穗终究咬牙点了点头:“奴婢听夫人的,只是世子那边不好应付,奴婢不知道多久…” “一个月,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内你必须让秦璟钺昭告全府你是他的人。”侯夫人直接打断了余穗,且给出了期限。 余穗那点小算盘在这一句话面前烟消云散。 达成共识之后,侯夫人就示意余穗离开。 明明是因为俸禄的事来的,但从头到尾,侯夫人都没有提,余穗也不敢再自讨没趣。 从德馨苑出来,四下无人,余穗狠了狠心,对着自己的脸上就打了两巴掌,然后又顺手扯乱了头发。 都知道德馨苑和临涛院不和,她若是能在德馨苑平安无事的出来,那才是给了明珈话柄,她才不会犯这样的错。 没走出多远,余穗就遇到了姜阔,看到余穗的模样,姜阔好似有些焦急:“余姑娘,夫人为难你了?” “都是小事,姜管事怎么在这里?”余穗问。 “世子让我过来接您去临涛院。”姜阔说。 “那就走吧。”余穗道。 想必也是苓儿的消息送到了,明珈这次有意陷害,让她来得罪帐房这边的人,秦璟钺肯定收到了消息,自己此番免不了又要挨顿罚。余穗忍不住心想。 “明珈姑娘也在临涛院,余姑娘您…”姜阔没有再说下去。 就算他有意想帮余穗,有些话不该余穗现在知道的,说了反而是害她。 明珈…看来她这次还有后手呀。 余穗脚步微顿,很快就恢复如初:“穗穗谢姜管事提醒。” 临涛院里气氛诡异的安静,却又好像夹杂着女子低低的抽泣声,是明珈的声音。 不等余穗行礼,秦璟钺就道:“你跑到账房去闹了?” 他问得直白,余穗也不遮掩:“是明珈姑娘让奴婢去的。” 余穗就是故意带上明珈的名字的,她知道自己攀扯明珈根本不会成功,可是若不攀扯,不知道对方打什么主意,于自己而言倒像是在心里埋了个随时可以落下来的铡刀。 那样对她来说就太被动了。 “你莫要诬陷于我!今日你去晴雪园找我要俸禄,我明明和你说了要晚一些,可你偏偏不听,非要去账房讨个说法,这下好了,得罪了许管事还闹到了夫人那里。 你知不知道你今日这样一闹,会搅得多少人连俸禄都发不下来?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在这样的事上我怎会骗你,你怎么就不能信信我?”明珈道。 她话说着又开始哽咽起来,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子。 余穗这会儿也算知道她的后手是什么了。 是她没有弄清账本,没有要来俸禄,这事若是传出去了,定然会让人对她不满,毕竟她现在管着的可不只有凌霜院,还有临涛院的下人也交到了她手里。 她想要讨好秦璟钺,自然不能把临涛院这边的人都得罪了,所以她就得找个替罪羊把这事扛下来。 现下这么一闹,就等于是把这次没办法按时发俸禄的事扣到了余穗头上,如此一来,大家要恨也只会恨余穗,同她明珈也没有半点关系。 真是好算计啊,余穗想,她见惯了明珈拙劣的计策,倒没想到在除去争男人的这件事上,明珈竟然还有如此深的心计。 若非暂时和侯夫人达成了共识,怕是她这次不仅要被扣上个帽子,还不一定能全须全尾地从德馨苑出来呢。 想到这个可能,余穗就对明珈愈发的厌恶。 “府里发俸禄从来都是准时的,当初张嬷嬷去领也从未出过意外,怎么到了姑娘这里就要晚一些?姑娘知不知道这府里有多少人盼着这些俸禄养家糊口,甚至救命,你身份高贵,不在乎这点银子,可旁人呢?”余穗很快就整理了思绪,直接反问道。 她这话不仅在质问明珈,言下之意更是把自己的行为说成了为所有地下人出头。 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俸禄就是爹爹的命,明珈竟然想拿这个算计她,那她必须得在明珈身上撕下一块皮来。 “我…”明珈也没想到余穗从德馨苑出来,狼狈成这样子,明显就是被打罚了的模样,竟然不哭不闹,面对自己的栽赃,还能条理清晰地抓自己的漏洞。 稍作沉吟,明珈很快就回过神来,她委屈道:“世子,这件事是珈珈不好,是珈珈没能在今日之前把账本理好,早知道如此珈珈就该多熬几个通宵的。 出了这样的事珈珈也很愧疚,珈珈已经想办法补救了,也和许管事说好了,今日晚上之前就能把核对好的账本递上去,可余姑娘这么一闹,珈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交代了。” 听着她娇滴滴的话,余穗心里有些嘲讽。 她当初是打着神似宋骄阳的噱头才进了侯府的,可是宋骄阳真的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流眼泪吗? 以她通过自己的猜测拼凑出来的宋骄阳的形象,那人绝不可能这般低头,也不可能冲着别人叫委屈。 她明明已经完全偏离了宋骄阳该有的模样,可秦璟钺还是护着她,不过就是因为她身上的那层血缘。 余穗忍不住在心里想,若是自己成了最像宋骄阳的那个,在血缘和神似之间,秦璟钺真的还会选明珈吗? “姑娘大可不必担忧,我冒犯了许管事,许管事也将我交给了夫人,如今该受的罚我全受了一遍,姑娘只管把账本交上,想必许管事绝不会为难于您。”余穗说。 第58章 怎么从德馨苑出来的 余穗的话,成功让明珈的神色一阵变幻莫测。 她什么意思? 她说她把许管事安抚住了? 那怎么可能? 许管事可是侯夫人的人,那人不仅脾气倔,背后还有侯夫人撑腰,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安抚的? 观月居一事被秦璟钺压了下去,可是她们这些参与其中的人却是心知肚明的。 侯夫人在那一次事里吃了瘪,怕是做梦都想抓凌霜院的错处,现在她变相的把余穗送到侯夫人手里,侯夫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明珈姑娘,请您放心,我犯的错我已经承担过后果了,绝不会牵连您的,您只管去把账本交给许管事就是。”明珈久不说话,余穗又重复了一遍。 明珈的脸色顿时又阴沉了几分。 那账本全部被热茶摧毁,她核算还得要些时日,哪能那么快就算出来? 自从那日她偷偷闯进临涛院以后,秦璟钺对她的态度明显变了许多,甚至还开始避着她。 就算对方没把她强行送进宫里去,她也能感觉到那份疏远。 这段时间生怕惹了秦璟钺不悦,她一直都安分守己闷在屋里算账本。 但她毕竟刚入侯府,对许多事物都不熟悉,也没有真正的管家经验,就连所会的那些东西也只是在嬷嬷口中听说的,全是纸上谈兵罢了,想要把账弄好实在不太容易。 账房那边今天给了她准话,什么时候弄好账本,什么时候才能拨银子。 明珈也不敢让这件事拖得太久,秦璟钺才给了她管家权,若是拖久了,只会让对方觉得她蠢笨,办事不利,所以她就想到了骗余穗。 这件事一旦闹大了,惊动了侯夫人,必定不好收场,到时候由秦璟钺出面,账房那边也会给些面子,她就能顺利的把银子弄回来,再慢慢补账本了。 明珈这次自认为自己的算计天衣无缝,却没想到余穗竟然能自己从德馨苑里出来,更没有想到她还如此清醒。 方才她为了反驳余穗,自己信誓旦旦地说了晚上就能交账本,这会儿也不好反悔。 一时间,明珈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红着眼睛怯怯地看向了秦璟钺,正想再挑余穗两句错处把这事儿掩过去,就听秦璟钺道:“既是如此,珈珈就先回去把账本算好吧。” 他一句话下了定论,让明珈的脸色都惨白了几分。 这件事怕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她若再纠缠,那就相当于是亲口告诉秦璟钺她的无能,明珈绝不想事情发展成这一步。 “是,珈珈告退。”明珈终于还是妥协,临走的时候,她又狠狠地瞪了余穗一眼。 虽说这次成功能让明珈吃瘪,余穗心里还算高兴,但她也知道这个月的俸禄必然不会轻易拿到了。 瞧明珈方才那样子,她就能猜到对方想算好账没那么容易,看来自己还得想点别的方法弄些银两。 她轻声道:“世子,那奴婢以先行告退?” “站住,余穗,你是不是要同本世子交代一下,你是怎么从德馨苑出来的?”秦璟钺说。 伴随着他的声音,于是感觉一股檀香扑面而来,她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秦璟钺果然足够敏锐,哪怕她把自己弄成了这副鬼样子,还是让对方起了意。 “世子,是…” “你闭嘴!你从临涛院到德馨苑需要花费多少时间本世子是知道的,我那母亲也不是个好缠的,你若想带她出来,必会再花一些功夫,依我猜测,你是半路遇到她的吧。” 看出余穗的无措,姜阔开口想要把事揽过来,只是话才冒了个头,就被秦璟钺打断了。 伴随着秦璟钺的声音一句接一句地落下,姜阔的脸色逐渐尴尬了几分,果然这府里的一切都瞒不过世子的眼睛。 余穗也被惊出了一身冷汗,秦璟钺如此敏锐,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蒙混过关。 和侯夫人的那份交易,她是断不敢说的,侯夫人既然敢拿父亲做威胁,那必然是有恃无恐,她不能拿父亲的命冒险。 余穗说:“是夫人让奴婢出来的。” 说话间她略微抬了一下脸,拿着带清晰指痕的小脸儿对着秦璟钺。 为了应付这样的情况,她打自己的时候半点也没留手,这会儿脸已经肿了起来。 “她同你说了什么?别想混淆视听,我比你了解她,她绝不会只打你两巴掌就把你放出来。”秦璟钺说,目光在她那张和宋骄阳如出一辙的脸上扫过,秦璟钺的声音都带着冷。 这回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了。 心念急转,余穗回想着侯夫人说过的话,再联合侯夫人的为人,她很快就想到了合适的说辞:“夫人说侯爷快回来了,她不想在这个时候闹出人命,奴婢才勉强捡回了性命。” 余穗的声音略微带了哑,倒是有些宋骄阳嗓音的低沉了,她是有意在学宋骄阳,说到侯夫人想要自己性命的时候,也是刻意的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尾音处还能听出颤抖。 她必须得表现出害怕,不然没办法骗过秦璟钺。 可她也要表现出镇定,不然就不像宋骄阳。 秦璟钺眸光深邃,打量了她良久才道:“下去吧。” 这是信了。 在心里重重的松了一口气,余穗说:“奴婢告退。” 从临涛院出来,余穗才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都湿透了。 她没有想到秦璟钺竟然这么容易就放过自己。 还有秦璟钺对明珈的态度也格外的不同。 若是放在以前,怕是在她去质问明珈的时候,秦璟钺就该呵斥她了,这次竟然没有制止,反而还顺着她的话把明珈打发了出去。 莫不是明珈这段时间惹了秦璟钺不高兴?又或者说自己真的学得了宋骄阳几分精髓? 那是不是就说明自己的机会来了? “穗穗,你没事吧?”回到凌霜院,余穗竟然听到了温玉的声音,她脸上一喜,忙道:“温玉姐姐,你怎么来了?” 温玉上前两步,扶着余穗的胳膊进了屋,这才道:“明珈去账房的事我听说了,我担心你便过来瞧瞧,你这个月的俸禄怕是不好拿到吧,我知道你急用钱,我现在暂时用不到银子,这些你先拿着应急。” 门一关上,温玉就不由分说地取了个荷包塞到了余穗手里。 第59章 晴雪园走水 之前余穗有意提醒温玉注意陈朗的真面目时提到过她的情况,温玉也知道她家里有个重病的父亲,更知道她缺银子。 在很早之前,温玉一心想攒下银子和陈朗成婚,现在闹到了这一步,她确实没了用钱的地方。 荷包沉甸甸的,不用打开,余穗就知道里面可不止几百钱,她忙推拒道:“温玉姐姐,这我不能拿,你在听风阁也不好过,少不了打点下人,这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放心好了,我自然不会全给你,该留的我留下了,这都是近来二公子赏的,你便先拿着用吧,若是再推辞我可就不高兴了。”温玉说。 余穗确实极需要银子,听温玉这么说,她便也没再推辞:“我会尽快还给姐姐的,姐姐最近在听风阁过得如何?可有遇到麻烦?” “二公子常常不在府中,听风阁的事都是我做主,倒也还算顺遂,除去侯夫人偶尔会叫我过去磋磨以外,并无旁的事了。”温玉说。 “那陈朗…”余穗试探道。 “我按你说的,已经让那个胭儿到了我身边,如今他见了我始终是提心吊胆,就是想和那胭儿见面也是偷偷摸摸,不得不说,穗穗你的主意太有用了。”温玉道。 “姐姐还是不要掉以轻心,像他那样的人绝不是好应付的。”余穗道。 温玉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喧闹,紧接着苓儿有些慌张地跑了进来:“姑娘,出事了,晴雪园走水了!” 晴雪园就在凌霜院的隔壁,两边挨得近,什么动静都是能听到的。 温玉有些讶异:“这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呢?” 余穗却心下了然,猜测明珈拿不出账本起,她就知道对方必然会使些手段,只是没想到这次明珈竟然敢闹得那么大,竟然直接火烧晴雪园。 “现在情况如何了?”余穗问。 苓儿道:“苓儿也不知晓,只是看着那边起了黑烟,她们又都吵着走水,这才过来通知姑娘。” “温玉姐姐,这件事你不便牵扯其中,你便先回去吧,等改日有时间了我再去找你说话。”余穗道。 “你要做什么?” “只是过去看看热闹罢了,姐姐不必担心。” 现下那明珈弄出这么大的事来,她若是不做点什么,岂不是耗费了对方一片苦心? 温玉离开之后,余穗换了件衣服,遮住了眼睛出了凌霜院。 才刚出了门,他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烟味儿,喧闹声脚步声层出不穷。 余穗小声问苓儿:“你看看救火的都是哪个院的?临涛院的人多吗?世子在不在?” “世子不在,姜管事带了一群临涛院的小厮就在附近。”苓儿道。 听到秦璟钺不在,余穗松了一口气。 她让苓儿扶着她到了晴雪园门口,也就是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方,眉头紧锁,满脸忧愁:“这好端端的,晴雪园怎么走水了?听说明珈姑娘今晚交了账本,账房就能给我们发月例了,这一走水,岂不是账本也没了?那我们的银子还有着落吗?” 余穗并不刻意压低声音,她面前就有两个小厮刚往晴雪园送了水出来,这会儿正稍作歇息,听到她的话,两个人都是神色微变。 余穗自顾自地嘀咕:“这火未免来得也太巧了些吧?哪怕晚一天也不至于…哎呀,我真是糊涂了,怎么能说这种话呢?起火这种事想必也不是明珈姑娘愿意的!” 她点到为止,并没有说太多,很快就听到脚步声匆匆离去,紧接着,在杂乱的声响里,那两名小厮的交谈声也随之传来,只是隔得距离远,余穗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目的差不多达到了,余穗正打算离开,紧接着却听到了有人高喊世子到了,她心下一慌,随即脸上就露出了担忧。 “你怎么在这里?”看到余穗,秦璟钺脚步一顿,嗓音也带了质疑。 “穗穗听说晴雪园出事了,心里担忧明珈姑娘,特地过来看看。”余穗说。 “你担心她?”秦璟钺半点都不客气,直接就当面对余穗的话提出了质疑。 余穗面色不变:“奴婢知晓自己和明珈姑娘多有冲突,世子或许不信奴婢的话,可是就算猫猫狗狗突逢意外,奴婢也会担忧的,更何况明珈姑娘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明珈正好被丫鬟扶着出来,她脸上沾着大片的灰,外衣也被火燎得毁了大半。 这才刚死里逃生,她就看到了秦璟钺竟然和余穗站在一起,也听到了余穗说的那句话。 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推开了扶着她的丫鬟大步走到了余穗面前:“你什么意思?竟然把我同那猫猫狗狗相提并论?你是故意在羞辱我吗?” 余穗倒是没想到明珈出来得这么快,她已经调整好了心态,面对质问,半点不慌:“姑娘误会了,我只是在向世子表达对姑娘的关心。” 她刻意提了世子二字,声音清清冷冷的,没什么起伏,明珈硬是听出了嘲讽之意。 明珈说:“关心?少假惺惺的了,说不定今日这场火就是你放的,不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余穗倒是没想到这样的事,明珈竟然也拿来诬陷自己,不过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余穗说:“姑娘,您怎么能这么说穗穗呢?大家都知道您今日是要将账本交给账房的,就算是为了那月例银子,穗穗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 账本… 乍一听到这两个字,明珈心下一惊。 余穗又说:“对了姑娘,那账本可拿出来了?” 她两次提账本,明珈这会儿如何听不出来,她就是故意的。 心虚的感觉一下子弥漫心头。 明珈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刚才还说关心我,现在张口闭口就是账本,余穗,我这才死里逃生,你不觉得你自己太过分了一些吗?” 抬手抹了抹眼睛,明珈又看向了秦璟钺,她泪眼朦胧道:“世子,您可一定要为珈珈做主呀!若是让阿姐知道珈珈受了如此委屈,她也会难过的吧。” 平常的时候,明珈根本不会如此明显地提到宋骄阳,但这次余穗的态度实在让她心慌,她不得不提。 第60章 别自讨没趣 余穗心里咯噔一声。 秦璟钺对宋骄阳的喜欢余穗早就目睹,她好不容易才见秦璟钺不那么偏袒明珈,这会不免担忧明珈一句话之后,自己又像以往那样无法翻身。 余穗正打算抢先说点什么,却听到秦璟钺沉声道:“账本如何了?” 乍一听到这句话,余穗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出了这样的事,秦璟钺不该关心明珈吗? 明珈准备好的哭诉都卡在了喉咙里,她红着眼睛,仰着一张满是尘垢的小脸看向秦璟钺,虽是没说话,但每一个表情都在告诉秦璟钺她多么的委屈。 秦璟钺却好像对她完全不为所动了:“账本如何了?” 两次发问,让明珈根本无法遮掩,明珈小声道:“世子,珈珈头晕。” 她在火海里被烟熏过一阵,这会嗓子都有些哑,比平日里道出委屈来显得更真几分。 余穗这会已经听出了些秦璟钺的意思。 平日里自己和明珈之间的那些矛盾,并没牵扯到旁人,秦璟钺便可以直接偏袒明珈,但这次事关临涛院和凌霜院所有人的俸禄,他必须得给所有人一个公平。 眼下碰上这样一个机会,余穗就算什么都不做,都可以坐等明珈吃瘪,她不动声色地朝着后面退了退,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明珈明显没有意识到秦璟钺的意思,她还在为晴雪园走水找个合理的凶手,一见余穗要走,她立刻出声道:“世子,您一定要给珈珈一个说法啊,这场火分明就是别人有意为之。” 她闭口不提账本。 有意的要把话题偏到别处。 余穗脚步被迫止住了,被黑绸遮住的眼睛里浮现出了些许的冷意。 本来余穗还有所遮掩,这次她彻底不再避讳,连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明珈姑娘话说得真是有趣,眼下所有人的俸禄都系在姑娘手中的账本上,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家合力保护晴雪园还差不多,怎么会有人刻意毁坏账本呢?那不是和所有人作对吗?” 明珈想要踩着她把账本的事掀过去,她怎么可能让她如愿? 晴雪园的火已经灭了,几个小厮提着桶正好在这里路过,听到余穗的话,有人大着胆子问:“姑娘,奴才们的俸禄还能不能发,家里还指着奴才俸禄过活呢。” 他这一开头,其他几人也开始点头附和。 一瞬间,明珈觉得自己就好像被重新推进火里烤一般,她涨红着脸,好半天都接不上话。 该死的余穗,若不是她,自己岂会如此尴尬? 问话的不止一人,又有秦璟钺在场,明珈也不敢直接发火,只能强迫自己态度温和:“这件事是我不好,我也没想到晴雪园会突然走水,我有意去补救,却还是…这账本只剩下这些了,只怕今日没办法…” 明珈声音又哽咽起来,避无可避,她从怀里取出了半本账簿。 余穗大抵能猜到,明珈拿出来的这些账本就是她已经核算完成的,至于那些未整理好的,自然是在这场大火中付之一炬。 她想要妥帖地把这半本账本带出来,必定会漏些把柄,余穗这会只恨自己的眼睛不能露出来,没办法再拆穿明珈的伪装。 “呀,这火倒是烧得灵,一本账簿只是毁了下半本,上半本却完好无损,也真是稀奇。”就在余穗心里暗叫可惜的时候,却听到了姜阔意味不明的讥笑声。 余穗险些当场给姜阔鼓掌,平时看姜阔也算是沉稳,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如此不给明珈留面子。 余穗自问,自己在秦璟钺面前,绝不敢这么针对明珈。 明珈方才的憋屈加起来,都不如姜阔这一句话带给她的委屈多。 明珈也顾不得余穗了,她小声道:“姜管事,珈珈哪里得罪你了吗?你怎么能如此针对珈珈?” “姑娘怕是误会了,属下并无针对之意,只是合理的提出问题。”姜阔说。 他不卑不亢,气的明珈几欲吐血。 偏偏他是秦璟钺的人,代表着秦璟钺的面子,明珈根本不敢和他发火。 明珈方才的眼泪或许还有五分假,这会被姜阔全变成了真的,她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最后还是秦璟钺道:“姜阔,你很闲吗?” 姜阔终究闭了嘴,但直到他退下,明珈的脸色也没能缓和。 屏退了下人之后,秦璟钺看向明珈:“晴雪园的火到底怎么回事?” “珈珈不知,世子,您是在怀疑珈珈吗?”往日的时候,明珈看到的都是秦璟钺把她挡在身后去质问余穗,这次直接反了过来,她头一次感觉到从秦璟钺身上带来的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连说话都有些困难。 “我再问一次,这场火到底如何起的?”秦璟钺不为所动,他声音比之前质问余穗的时候还要冷。 他如此步步紧逼,明珈心虚的咽了咽口水,她手攥着裙摆,在心里不断地斟酌着说辞。 眼见着秦璟钺神色越来越不耐烦,她终于不敢再撒谎,小声道:“对不起世子,是珈珈错了,当初二公子那盏热茶毁了全部账本,珈珈这段时间已经努力去补了,却还是…珈珈不想让世子看低珈珈,这才…” 明珈话说得断断续续,却也把事情说了个明白。 话音落下好一会,都没等来秦璟钺的回应,明珈又试探着道:“世子,珈珈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求世子帮帮珈珈吧。” 秦璟钺终于掀了掀眼皮看了她一眼:“宋骄阳不会做这样的事,也不会求助于人。” 此话轻飘飘的,却像是对明珈最大的警告。 明珈的肩膀都颤动了两下,她低垂着眉眼:“珈珈知错了,可珈珈毕竟不是阿姐,没有阿姐的手腕,珈珈向世子保证,以后会更加努力的,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学阿姐的风采,求世子不要厌弃珈珈好不好?” 秦璟钺的神色并没有缓和多少,他拨开了明珈拉他胳膊的手:“你先搬去凌霜院吧,这件事我会解决,以后别自讨没趣。” 让她搬到凌霜院,就等于撤了她的特权,让她和凌霜院其他人一个地位,余穗心里难免震惊,在秦璟钺心里,宋骄阳果然如明月般皎洁不可玷污。 即便明珈是宋骄阳的妹妹,行为侮辱了宋骄阳,也没讨来半分好。 第61章 嗓子怎么了 就算再不情愿,明珈也不敢再反驳什么,她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周围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烟味,四周格外的安静,余穗大约能分辨出来,这儿除了她和苓儿,就只有秦璟钺了。 方才拆穿明珈的时候,她表现得有多么嚣张,这会就有多么不安。 这次她不过是误打误撞,借着账本的事暂且胜了片刻,抛开这点以外,她依旧不得秦璟钺喜欢,她心里难免担忧秦璟钺秋后算账。 余穗很清楚,这个时候自己决不能惹眼,她应该找由头退下去才是正事,可侯夫人的吩咐就像是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刀子,根本就没给她退后的机会。 轻轻咬了咬红唇,余穗还是试探道:“世子,眼下奴婢伤已经养好,可以去书房侍茶了。” 要想完成侯夫人的交代,她必须得先接触秦璟钺才是,哪怕对方总给她莫大的压力。 秦璟钺本来就一直打量余穗,这会儿听到余穗的话,他眼里很快就多了几分讥讽。 有的人费尽心思,仿出来的也不过东施效颦,有的人根本没有刻意,却总带她三分神态。 还真是和宋骄阳一样心思深沉,满心算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不要颜面。 秦璟钺忽然有一种冲动,想看看她的眼睛是不是也像宋骄阳那样锋芒毕露,他直接抬手,扯掉了余穗脸上的黑绸。 乍然见到光明,余穗有些许的不适应,尤其是眼睛睁开的那一刻正对上秦璟钺的脸,让她的心跳都跟着快了几分。 “世子…”脚步略微后退些许,余穗喃喃地唤了一声。 她杏眼清澈,眼睛里像是有一汪春水,又湿又亮,秦璟钺很轻易地就在她眼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却没有看到他以为该和宋骄阳一样的野心。 一时间,秦璟钺也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旁的什么,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声音淡淡:“没意思。” 若她真和宋骄阳那般,把野心明明白白地写在眼里,他还会高看她三分。 可偏偏她一边算计旁人,一边满眼清澈,简直虚伪得令人发笑。 余穗分辨不出秦璟钺的用意,却也能听出对方对她的嘲讽,她便只当秦璟钺不喜欢她的这双眼,自己动作利落的又将眼睛遮了个彻底。 秦璟钺始终没有再说话,余穗听到了他脚步远去的声音,在原地兀自停留了片刻,余穗只能带着满心的疑惑回了凌霜院。 看来想要和秦璟钺接触,她还得再想想办法才是。 想要吸引秦璟钺的注意,还是脱不开模仿宋骄阳。 可纵观宋骄阳所会的东西,抚琴舞剑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的,就以她现在眼睛不能视物的状态,想要练这两样,怕也是痴人说梦了,那就只有… 夜里的时候,余穗就让苓儿去弄了些柴火木炭,寻了府里偏远无人经过的角落,她点燃了炭火。 翌日一早,余穗的嗓子就开始又干又痒,声音也哑了下来,苓儿对此害怕极了,余穗却格外的满意。 她的嗓子过分清亮,声音还软,多了这哑意之后,倒是等于又多了几分像宋骄阳的筹码。 用过早饭,俸禄就发了下来,余穗特地问了临涛院的人,秦璟钺并没有召任何人侍茶,按着之前的日子推算,今日本就该她侍茶,她犹豫着,最后还是决定主动出击。 走到书房门口,余穗就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的说话声,其中有一个声音像极了秦璟砚。 若是以往,余穗必然立刻离开,可这次她想到了自己刻意熏坏了的嗓子,还有侯夫人的嘱托,让秦璟钺承认她,让秦璟砚对她死心。 前者她并没有信心,那直接去做后者好像也不是不行。 小厮进门传话,不多时,余穗就被请了进去,随着她进门,屋里的说话声渐渐地止住了,余穗躬身行礼:“奴婢来为世子侍茶。” 她一开口,沙哑的声音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秦璟钺瞥了她一眼,话里是毫不掩饰地探究:“嗓子怎么了?” “许是夜里着了凉,醒来就这样了,劳世子关心。”余穗说,最后一句话是她刻意加上去的,为的就是吸引秦璟砚的注意力。 终于有了这和宋骄阳相似的低哑音调,哪怕说话的时候喉咙又干又疼,余穗还是故意地让自己的话更多一些,腰也挺得比以往都直。 她蒙着眼,看不到秦璟钺背后那张女子执剑的画,秦璟砚却看得一清二楚,他只感觉余穗此刻的姿态和那画上的女子几乎重合到了一起。 这个认知让他见到余穗时忽起的欣喜渐渐地淡去,本该出声调侃的,却硬是一句话没说出口。 秦璟钺眉头紧锁,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染了风寒的嗓子和她此刻的哑根本就不同,就算没什么证据,他大抵也能猜到她就是故意的。 心里半点同情也无,秦璟钺冷声道:“过来。” 余穗听话地朝着他走去,即使有一段时间没来书房,她也走得还算顺遂。 但估摸着要走到秦璟钺身边时,她却刻意地脚下一踉跄,人直接跌在了秦璟钺怀里。 秦璟砚就在秦璟钺对面,余穗这一倒,算是直接倒在了他眼皮子底下,他的目光直接就落在了秦璟钺的手上。 若是秦璟钺此刻扶余穗,那他就要掂量掂量自己还能不能得到这个女人。 秦璟砚在赌,余穗也在赌,她明显感觉到秦璟钺想要推开她,狠了狠心,她说了和上次在拂花楼时几乎一模一样的话:“世子,奴婢腿软,扶扶奴婢可以吗?” 她的嗓子不再像上次那样软。 但这几乎没有变化的话还是让秦璟砚神色一震,秦璟砚道:“大哥,这,你这是…” 目光在画像和余穗脸上来回游移,秦璟砚一时都有些分不清画上的是公主还是余穗。 余穗知道秦璟砚还不打算放弃,担忧秦璟钺把她推开让自己彻底陷入被动,她自己撑着桌子想要起身把那费尽心思拉起来的暧昧稳住,忽然秦璟钺的手却按在了她的腰上,止住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第62章 出尔反尔 秦璟钺的手很用力,掐得她腰上的骨骼都隐隐作痛,余穗能从这样的力道里感觉到对方警告的意思。 但是想到这样就是在达成自己的目的,她嘴角很快就露出了笑,眼睛被黑绸遮着,露出来的眉毛却弯弯的,一眼就能让人感觉到她在笑。 “大哥,你与她,你上次不是说你同她没关系吗?”秦璟砚问。 事实已经昭然若揭,但他就是不太死心。 “现在有了。”秦璟钺说,他声音淡到没有起伏,坦然至极,硬是让秦璟砚的质问都变得可笑了一些。 秦璟砚又说:“大哥,你明知道我想…” “阿砚,父亲马上就要回来了,待他回来肯定免不了各种局,你现在应该多温几本书,背几篇诗词,毕竟在父亲面前,我没办法帮你遮掩。”秦璟钺说。 方才他和秦璟砚聊的就是永明侯回府一事,只是因为余穗的到来,话题暂时止住了,现在秦璟钺又提出来,秦璟砚神色也紧张许多,目光都从余穗身上收了回来。 他在云岳书院这十年,最初都是混吃等死,也闹出过几次事,不敢通知永明侯,都是秦璟钺从东疆回来给他遮掩了过去。 到后来,见识到了秦璟钺的手段之后,他就愈发的放飞自我,后面更是直接被书院赶了出去,闹了这样的事,他愈发不敢回家,索性说服了秦璟钺,帮他在江南藏了五年多。 这五年他拿着秦璟钺给的银子,除了流连花街柳巷什么正事都没干,现下怕永明侯看出端倪,秦璟砚这才过来找秦璟钺商量对策。 秦璟砚慌得厉害,他道:“大哥,哪里有你说的这么简单?父亲素来严厉,若是让他知道我这五年…” 秦璟砚根本不敢再说下去。 之前过得多么潇洒,他现在就多么后怕。 “这五年的事,只要你不说,我保证绝不会透出任何风声,至于父亲那边,他善于舞刀弄枪,对诗词文章造诣不高,你多背一些大抵能应付过去,”秦璟钺说。 秦璟砚最担忧的就是他那五年,现在从秦璟钺这里得了准确的答案之后,他便也多少松了口气,感慨道:“大哥,还是你最靠谱。” 秦璟钺和秦璟砚之间一派兄友弟恭,余穗却在中间听出了许多猫腻,她甚至怀疑,秦璟砚能成现在的模样,有秦璟钺八成的功劳。 倒是侯夫人好像还被蒙在鼓里,时不时地在府里夸赞着秦璟砚文采斐然。 过了不多时,秦璟砚起身告辞,秦璟钺那只一直掐着余穗腰的手略微松了一下,他道:“去吧,送送阿砚。” 余穗不愿意和秦璟砚接触,更不明白秦璟钺这会儿让她送人的用意,却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反驳什么,起身跟在秦璟砚身边。 把人送到门外,余穗正要说话,秦璟砚道:“那日在拂花楼,是你吧?” 拂花楼的事,秦璟钺明言嘱咐她要保密,余穗也不敢承认,眼下这个难得的机会她也不想放过,于是便不卑不亢道:“奴婢不知道什么拂花楼,但奴婢现在已是世子的女人,还请二公子自重。” 秦璟砚脸色不虞,他嘲讽道:“莫不是为了躲本公子,故意爬上大哥的床?你倒是手段高明。” 他说的阴阳怪气,余穗根本不为所动:“不管奴婢如何做到的,总归已经是世子的人。” 她并不否认,秦璟砚脸色更加难看,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憋着一肚子火气匆匆离开。 听着他脚步声渐渐远去,余穗松了一口气,现在秦璟砚应该是对自己死心了吧?虽然没像侯夫人所说的那样闹得阖府皆知,也算是达到了侯夫人想要的目的,她应该算是完成任务了。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余穗打算直接去德馨苑一趟。 书房里格外安静,就连秦璟钺翻书时的纸张声都清晰无比,忽然有个身影如影子般飘到他面前跪了下来:“世子,方才余姑娘当着二公子的面亲口说她是您的女人,现在已经朝德馨苑去了。” “做得好沈拓,你继续跟着她,有任何事都向我汇报。”秦璟钺道。 他就知道那女人心思不纯,上次从德馨苑出来也没同他说实话。 姜阔那人,心太软,考虑的又太多,这次他特地给姜阔安排了别的事,调了沈拓过来。 和姜阔不同的是,沈括是他的暗卫,也是他的影子,他从来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刃,只会服从命令,没有半点反骨。 余穗到德馨苑的时候,侯夫人又在院子里摆弄两朵新开的秋菊,行过礼后,她便直接开门见山道:“夫人,您之前交给奴婢的任务奴婢已经完成了,今日奴婢特地当着二公子的面与世子亲近,现下二公子已经信了奴婢就是世子的人,不知夫人可否寻郎中去为父亲诊治?” 一声脆响,一朵新开的菊花直接被侯夫人折断,她望向余穗,声音带着讥笑:“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面前偷换概念,我上次同你说的是要秦璟钺承认你,而非你自己承认自己。” “奴婢没有,世子也当着二公子的面承认过了的。”余穗辩解。 侯夫人又是一声冷笑:“你空口白牙两句,我就该信你吗?事情成与不成总要拿出证据来,你的证据呢?” 余穗这会儿算是明白了,侯夫人一开始就是利用她,至于帮父亲治病,不过是推着她前进的筹码罢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秦璟砚确实可以作证,侯夫人也不可能去找秦璟砚求证,她自己更不会,毕竟一旦让秦璟砚知道这一切是她和侯夫人的交易,那她几日所做的一切就等于作废。 “此次是奴婢没做好,请夫人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一定会让夫人满意。”发觉情况不对,余穗立刻求饶。 只听得哐当一声,德馨居的大门被关上了,侯夫人如上次一般,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道:“什么机会?我听不懂,倒是你个贱婢实在不守规矩,竟敢闯我德馨居,来人,给我打,必须要给这贱婢一个教训。” 第63章 你要打你的母亲么 被人押着,余穗没有半点挣扎的余地。 手掌宽的板子砸下来,正好砸在她后背上,疼得她眼泪直接逼了出来。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怀疑过这是一场骗局,更没有想到过侯夫人这么一个当家主母,竟然出尔反尔,毫无诚意。 可是那日的情况也根本没给她别的余地,对方捏着她父亲的命,除了听话以外,她别无选择。 若说她做得最蠢的地方,大约就是现下毫无防备地跑到德馨苑来。 观月居那件事在侯夫人心里从没过去,侯夫人看似放她一码,实际上是借她之手解决了自己的后顾之忧,现下更是可以直接教训她了。 余穗忽然想到了一个重点,若是自己真的让秦璟钺承认了自己,侯夫人也不敢这么嚣张,可现下分明就是她急功近利,自己把把柄送到了侯夫人手里。 板子又被高高地举起,余穗都听到了板子砸下来时的破风声,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一定要想办法自救,不然看侯夫人的架势,分明是要把她打死在德馨苑里。 越是心慌,脑袋就越没办法平静,即将落下来的板子揪着她的心,让她所有的注意力都不自觉地朝着那边汇聚。 明明蒙着眼睛,她好像已经看到了侯夫人嘴角的微笑。 背后忽地又传来了一声巨响,紧接着好像有风从门的方向灌进来,吹动了余穗后背的衣衫,那个早该落下来的板子迟迟未落,好像有大片的阴影从自己头顶遮蔽下来,余穗恍恍惚惚地听到了秦璟钺的声音:“母亲不声不响动我的人,可有把我放在眼里?” 他总是这样,把侯夫人唤做母亲,事实上并无半点尊重。 余穗并没有因为秦璟钺的到来感到欣喜,反而更加慌乱几分,她同侯夫人的交易,对秦璟钺来说,本就相当于背叛。 “你别血口喷人,是这贱婢不守规矩闯我德馨苑,我教训她,难道不应该吗?”侯夫人说。 秦璟钺低头,看了一眼余穗,她跪在那里,有一道明显的血痕像座桥梁,从她的左肩横亘到右肩,明明平常看起来还有几分傲气,这会儿倒是老实地低下了头。 活该,谁让她自作聪明。秦璟钺心想。 他转而看向了侯夫人:“母亲给人定罪只凭上下嘴唇一碰吗?半点证据不讲?” 他声音讥讽,让侯夫人的脸色都青白交替不断,侯夫人甚至觉得,秦璟钺口中吐出的母亲二字都是对她的讽刺。 当初刚进侯府,刚见到秦璟钺的时候,她心里还有些局促,甚至担忧对方故意刁难,却不想才刚打了个照面,秦璟钺就毫无芥蒂地唤她母亲。 这么多年来,秦璟钺几乎一直对她母亲相称,给足了她作为侯夫人的面子,可是时间久了,侯夫人就渐渐地咂摸出了不对。 最开始,她因为秦璟钺的这句母亲有多么沾沾自喜,现在就有多么犯恶心。 若秦璟钺真是桀骜不驯,她还可以找侯爷撑腰,可现下… 她便是告诉侯爷秦璟钺对她不尊不敬,侯爷都不一定相信。 “我怎么没有证据?这德馨苑上下都是证人,所有人都看到是她自己闯进德馨苑对我不敬。”侯夫人说。 她和秦璟钺搁着余穗相对,距离也没有挨得太近,可是秦璟钺过分高大的身姿还是给了她无尽的压力。 “德馨苑都是母亲的人,他们的卖身契都在母亲手里抓着,自然是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母亲拿他们做证人,是不是太可笑了些?”秦璟钺说。 “本来就是她自己闯的德馨苑。”侯夫人被秦璟钺堵得脸色涨红,说话的时候都少了许多底气。 若侯爷现在在家,她还敢和秦璟钺碰一碰,可侯爷不在,她是万不敢把人惹怒,她至今都记得当初秦璟钺凯旋而归时是什么样的阵仗。 皇帝亲迎,皇子公主作陪,满京城风光无两,若非他因为那宋骄阳执意留在京城,侯夫人怕是连直面他的勇气都没有。 “没有人是傻子,愿意自己送上门找死,母亲空口白牙就往旁人身上安罪名,不分青红皂白就要置人于死地,我竟不知这侯府的规矩什么时候成了这样?莫不是你以为父亲不在家,这儿就是你的一言堂了,你可以随意打杀下人,也不必怕事情传出去坏了侯府颜面,毕竟不管出了什么事,等父亲回来了你都能压下去,是这样吗?”秦璟钺说。 秦璟钺的话接连不断,一顶顶大帽子朝着侯夫人砸过来,侯夫人咽了咽唾沫,脚步都不由得后退了一些。 在这个侯府里,侯夫人最怕的就是永明侯,她当真怕极了秦璟钺把事情捅到永明侯那里,这会甚至话都不敢接。 她这次归根结底也是因为咽不下观月居的那口气,但这件事当时已经被她自愿揭过去了,现在再提出来难免显得她小肚鸡肠,而且激怒了秦璟钺,还有可能耽误了阿砚的前程。 这是刁难余穗,本来也是她不在理,至于把余穗背叛秦璟钺的事说出去,不管秦璟钺信不信,首先她作为继母,算计继子这事就是坐实了。 但这种事并不稀罕,但闹到明面上却寥寥无几。 侯夫人久不言语,秦璟钺目光一转,落在了侯夫人身边的赵妈妈身上:“您毕竟是我母亲,我也不会把事做得太绝,我可以不管母亲今日是出于什么目的对我的人百般折辱,但她受的委屈母亲必定要还回来才公平。” 侯夫人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了那巴掌粗的板子,因为秦璟钺的到来,板子已经落在了沈拓手里。 沈拓一身黑衣,面无表情,拿着板子的模样就像是索命的厉鬼,吓得侯夫人背后都冒出了冷汗。 “你…你要做什么?你难道要为了一个贱婢打你的母亲不成?”侯夫人嘴唇都有些发颤,再也没有了最开始的嚣张气焰。 秦璟钺笑了笑:“母亲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什么贱婢?不是您让她做我的姨娘吗?” 他这一句话出口,不止侯夫人面色微怔,就连余穗都打了个寒颤。 他都知道了! 第64章 也是个蠢的 侯夫人又一次哑口无言。 余穗的头也埋得更低了。 秦璟钺又说:“我就算再混账,也不会对母亲动手,母亲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只是这个板子我必然要打回来的,那便在赵妈妈身上讨回来吧。” 赵妈妈是当初侯夫人进府时带进来的,秦璟钺定不清楚那是侯夫人的什么人,但总归是对侯夫人来说最重要的。 赵妈妈双腿一软,当即抱着侯夫人的腿跪了下来,侯夫人也忙道:“阿钺,你不能这样,赵妈妈她年岁大了,受不了你这一板,打翠枝吧,你打翠枝,她年轻,还是我的大丫鬟,打她和打赵妈妈没区别。” 侯夫人本不该把这事认下来的,可是秦璟钺一提赵妈妈,确实让她慌了神,她只顾着维护赵妈妈,全然忘了自己可以僵持不认。 站在侯夫人另一边,翠枝身形一震,她低着头,眼睛里都是不可思议。 什么叫打翠枝吧?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对夫人也一直忠心耿耿,可现在夫人竟然为了维护赵妈妈,就是让她推出去挡刀子,她心里都凉了几分。 只是挨个板子,她不是不能挨,可自己站出来的和被别人强行推出去的总归是不一样的。 翠枝觉得自己一颗心都因为夫人这句话凉了。 她的手也在袖子里握成了拳。 “我的人柔弱,母亲说打就打,我瞧着这赵妈妈虽是年纪大却也康健,一板应该不成问题。”秦璟钺说。 他转头对着沈拓使了个眼色,沈拓二话不说,提着板子就朝着赵妈妈走去。 侯夫人的腿都因着沈拓的靠近发颤,她想要阻拦,对上沈拓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时,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些。 沈拓直接占据了她方才所在的位置,半点也不理赵妈妈的哭嚎,毫不留情的举起板子直接砸在了赵妈妈的后背上。 几乎是和余穗相同的位置,但他用的力气明显更大,直接把赵妈妈砸得趴在了地上,就连尖叫声还是从侯夫人口中发出来的。 沈拓全程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一般,做完了秦璟钺的交代,他随手把板子一扔就朝着秦璟钺走了过来,那板子落下来,不偏不倚的砸在了赵嬷嬷的腰上。 侯夫人这会完全顾不上秦璟钺了,连滚带爬的就要扶赵妈妈。 秦璟钺直接弯腰抱起了余穗,临走的时候,他声音冷淡道:“今日的事算是扯平了,母亲以后管好自己的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清楚。” 赵妈妈像是被打昏了,好半天都没反应,侯夫人根本无心理会秦璟钺,高声道:“都愣着做什么呢?翠枝,赶紧叫人把赵妈妈抬进去。” 被侯夫人点了名,翠枝这才如梦初醒,动作却并不是那么利落。 耳边的声音渐渐停歇,世界寂静的好像只剩下了秦璟钺的心跳声,余穗总算回过神来,她不安道:“世子,奴婢可以自己走,放奴婢下来吧。” 秦璟钺睨她一眼,语调嘲讽明显:“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听他又提此事,余穗心里又心虚起来,她道:“对不起世子。” 除了这个以外,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秦璟钺话说得直白,就好像撕开了她的伪装,将她的卑劣彻底暴露一般。 长久的沉默之后,秦璟钺道:“别人钩子才拿上来,你就迫不及待地张口去咬,却是连个鱼饵都没咬掉,真是蠢得可以了。” 这话实在不中听,却又一点没错,余穗脸都有些发烫,她抿着唇,好半天才道:“我不能不管爹爹,对不起世子。” 这算是解释了。 从秦璟钺话里,余穗就能听出来,这一切他都知道了,她便也没有隐瞒。 秦璟钺没再说话,也没有放下余穗,渐渐地,余穗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她好像被带到了临涛院。 这个认知让余穗一惊,根本没给她多少反应的时间,人就被放在了床上,静谧的空气让心头的不安加剧,余穗小声唤:“世子…” 尾音未落,蒙着眼的黑绸直接被人扯掉了,余穗也终于看到了周围的环境,如她所想的那般,她真的被带到了临涛院。 手揪着被子,余穗愈发的不知所措,秦璟钺很快拿了瓶金疮药过来:“衣服脱了。” “奴婢自己来吧。”余穗说。 秦璟钺没接话,直接在余穗背后坐了下来,余穗便也不再僵持,自觉的解开了自己的上衣。 衣衫滑落,空气沾染肌肤,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余穗觉得,秦璟钺现在这样不言不语的态度实在吓人,倒不如还像以往一般毫不客气地骂她两句。 就在她神游天外的空档,对方沾了药的手指划过了她背脊上的伤痕,余穗能感觉到,他力道有些大,就像刻意按她的伤疤。 控制不住倒吸了口冷气,背后也随之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声音:“知道疼了?” 方才还有些怀疑,这会儿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是要秋后算账了。 自知犯错,余穗心一横:“奴婢不疼。” 还嘴硬。 秦璟钺毫不客气地按得又重了些,红肿的板子印痕上开始渗出丝丝缕缕的血珠,鲜红的血掺杂了白色的药粉,看起来几分凄楚。 余穗这次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却依旧咬着牙说不疼,一副任打任怨的姿态,反倒是让秦璟钺失了兴趣。 秦璟钺说:“你还真是一日不消停,那凌霜院还不够你折腾吗?如今竟还闹到德馨苑,当真不知死活。” 他声音听起来更多的是感慨无奈,并没有多少恼怒,倒是让余穗心里愈发的惊奇。 “奴婢无意招惹夫人,是明珈姑娘骗奴婢去账房的,那日夫人拿爹爹威胁,奴婢不敢不从。”一次次失望之后,余穗本不愿意再争辩什么,但这次到底是秦璟钺把她带出来的,且态度也不像之前那般恶劣,余穗便尝试着为自己辩解。 她眉眼微垂,心里越发的紧张,她不知道自己这次等来的会是讥讽还是别的。 第65章 就那么厌恶余姑娘 秦璟钺叹了口气,他把手里的药瓶拿到了一边,亲手给余穗拢好了衣服才道:“知道为什么说你蠢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有完全的把握是勇敢,至于你,除了往虎口送肉,还能做什么? 凡事先考虑实际情况,一股脑地往前冲不是勇敢,是愚蠢,至少宋骄阳绝不会这样做。” 秦璟钺这次颇有语重心长的意味,关于余穗指出明珈的事,他也没有替明珈反驳什么。 可余穗此刻根本无心关心这些,她的注意力全被秦璟钺最后一句话吸引。 他为何要在这时候提起宋骄阳? 总不能他知道自己在学宋骄阳故意提点自己吧? 余穗没再提什么,反倒是秦璟钺又说:“别以为拆穿一个明珈,就可以高枕无忧,你不知道宋骄阳生活的环境是什么样的,你的这些小把戏放在她的眼里,她的世界里,无异于三岁孩童。” 这是第一次,秦璟钺主动在余穗面前讲起明珈的那些算计,反倒是让余穗心里愈发的不安,她不明白一直维护明珈的秦璟钺到底是什么意思。 心下斟酌着,余穗把注意力放在他后面的那些话上,她谦虚道:“奴婢从未想过与公主争辉,奴婢从来都清楚自己比不得公主半分。” 她最多不过学习宋骄阳的仪态换些优待,更多的东西她从来不敢奢求。 “你若想了,我还会高看你几分。”秦璟钺说。 余穗又是哑口无言,在秦璟钺多次不按常理出牌之下,她已经全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 默不作声地系好扣子,整理好衣衫,余穗终于试探道:“世子,奴婢便不打扰您了,奴婢先行告退。” 没等她起身,秦璟钺却直接按住了她的肩膀:“我方才在德馨苑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吗?我会让你做余姨娘,你今夜便留在临涛院,至于你父亲的病,我也可以让府医去看。” 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余穗整个人都懵在了那里。 她本以为自己做出了这样的事,秦璟钺会责罚她,却不想他会派人给父亲看病,那这样自己是不是就不用怕侯夫人的威胁了? 余穗眼睛都红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报秦璟钺,除了这身体,还有这张脸以外,她好像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咬着牙,余穗手指颤抖着去解自己刚系好的扣子,她另一只手握着秦璟钺的手朝着自己衣服里探,动作直白又大胆。 “你做什么?”秦璟钺猛地推开了她,脸色又是一片阴沉。 “世子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只能…” “少自作多情,本世子只是不想看我自己身边的人变成窥探我的眼睛,你有时间想这些,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做这个姨娘,靠你那些拙劣的手段怕是走不长远。”秦璟钺说。 他一如既往地不留情面,余穗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很快她就被秦璟钺后半句话吸引。 是啊,之前在凌霜院的时候,她尚且需要面对那么多算计,真的到了秦璟钺的后宅做了名正言顺的妾室呢? 只怕那些人会变本加厉。 还有侯夫人,她奈何不了秦璟钺,定然也会把怨气撒在自己身上的。 余穗忽然觉得,自己的前路好像变得越来越坎坷了。 思虑良久,余穗忽然问:“世子的意思是,奴婢可以反击对吗?” 从今日秦璟钺提起明珈来并没有偏袒的态度,余穗到底是抓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骂的只是她手段拙劣,却没有怪她使手段,那是不是就说明她也可以… “我从来没有不让你反击。”秦璟钺说。 他没有正面承认,余穗也懂了他的意思。 在明珈的欺压面前,她也是可以反击的,只是要手段高明些,别让人抓住把柄,又或者是一击毙命,别给人抓把柄的机会。 这么久以来,处处被明珈打压,余穗心里怨气颇多,现在得到这样的答案,她心上都轻了一块,世子说的没错,果然是她太蠢了。 明珈是宋骄阳的妹妹,又是二殿下亲自送来的,不管她错她对,只要闹到明面上来,世子只会维护着她,她曾自以为的辩解公平根本没有意义。 余穗沉思的空档,秦璟钺直接转身出了门,偌大的房间里只余下了余穗自己。 余穗心里不免又有些怀疑,秦璟钺那么喜欢宋骄阳,他真的能放任自己针对明珈吗?若说他让府医给父亲看病是为了不让侯夫人拿捏自己,那又为什么让自己做这府里的姨娘? “你觉得我让她做姨娘是对是错?” 书房里,秦璟钺和沈拓几乎同样的姿势面对着墙上那张宋骄阳的画像,这个姿势不知道僵持了多久,还是秦璟钺先打破了沉寂。 好半天,沈拓都没有回应,秦璟钺扭头看他:“怎么不说话?” “属下以为您在同公主说话。”沈拓说。 秦璟钺一口气被堵在了喉间,偏沈拓还是如木头一样立在那里,根本就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他又重复:“你觉得我今日做得是对是错?” “世子做的都是对的。”沈拓说。 得到了答案,心里好像堵的更厉害了,秦璟钺冷声道:“让姜阔过来见我。” 沈拓和姜阔,这两个人办事都稳妥,只是一个话太少,像个木头,另一个又话太多,实在聒噪。 姜阔很快就进来了,根本不用秦璟钺问什么,他自己就急吼吼的道:“世子,您怎么就这么把余姑娘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您知不知道今日之后,会有多少人盯着她?就是老侯爷回来怕是也不会容她。” 得,姜阔果然是个藏不住事的,这一进来就把态度表明了。 秦璟钺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只是帮她把暗箭挑到明面上。” “您这是让她当靶子吧。”姜阔毫不客气地吐槽。 秦璟钺说:“我帮她折断了那根最利的她最怕的箭,若是没了秦璟砚的觊觎,她还是没法自保,等宋骄阳回来,她同样没法自救,她的出身,她身体里流的血都注定她不能如普通女子一般。” “世子既是认定了自己做的是对的,又何必问沈拓?倒是属下也有句话想问世子,您真的那么厌恶余姑娘吗?明明她头上有公主,公主必不会…” “可她现在在侯府,侯府没有宋骄阳,我也不会庇护一个蠢货。”秦璟钺直接打断了姜阔。 言下之意,她想在侯府留下来,就只能自救自保。 第66章 没有永远的敌人 余穗在临涛院过了一夜的消息第二日便传遍了全府,紧接着就是她被抬为姨娘直接搬进了临涛院的偏院。 这样的消息传出来,她整个人都好像在一夜之间被架到了火架子上烤,毕竟只是姨娘,她完全可以搬到旁的院子,没必要留在临涛院。 余穗觉得,秦璟钺分明就是依旧对她心怀芥蒂,特地把她放到眼皮子底下盯着。 中午的时候,余穗本想去凌霜院收拾东西的,明珈却忽然找了过来。 她手里还捏着几本账册,一进来先是对着余穗行了个礼:“珈珈给余姨娘请安,恭喜余姨娘了。” 她态度恭敬,实在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余穗便也顺着她的话道:“明珈姑娘客气了,穗穗可担不起你这一礼。” “是姨娘客气了,如今您才是世子院里唯一的女主子,珈珈实在不敢占着这管家权不放,今日珈珈过来,就是专程来给姨娘送账本的。”明珈说。 这些日子,账本可是牵扯出来了不少事,里面的账目明珈大抵也没有核对好,余穗可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她说:“瞧姑娘说的,管家权本就是世子亲自交给姑娘的,姑娘最有资格拿,倒是我一个瞎子,实在做不得这些。” “那是因为之前世子身边没有名正言顺的女主子,如今有您这个姨娘,珈珈再拿着账本岂不是让人笑话?您便不要再推拒了,这账本本就该您拿,若您有什么异议,还是去找世子说吧。”明珈说。 她直接把账本放在了桌上,根本就不给余穗反驳的余地,便又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明珈走后,余穗随便翻了两下账本,她认识的字都不多,账本自然是看不懂的,更何况以她现在这个人尽皆知的瞎子身份,也确实不该看懂账本。 但余穗觉得,明珈这次单独来送账本的行为,像极了上次她给自己送玉簪的那次,直觉告诉余穗,这账本绝对不能留在她手里。 可该怎么抛出去,也是个不小的问题。 昨日秦璟钺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根本不愿意处理后宅里的争端,那她也不能跑到秦璟钺面前直言自己的怀疑,秦璟钺要的是她自己把事情处理干净。 下午的时候,余穗竟遇到了许久不见的姜阔,姜阔对她的态度依旧和善,思来想去,余穗便决定把账本拿给姜阔看看。 姜阔连推拒都没有,直接从余穗手里接过了账本,余穗那颗悬着的心也稍稍的落下去了一些。 便是账本暂时没办法抛出去,能看出里面的账目有没有问题也是件小事。 晚上姜阔就把账本送了回来,说是除去没核对好的数据以外,其他的地方都没有问题,这明明是件好事,却也让明珈的目的更扑朔迷离起来。 难道她真的只是想刁难自己,把这烂摊子丢给自己处理? 余穗觉得应该不会那么简单。 思索了大半夜,余穗也没摸到什么头绪,倒是听说宫里传了急召,直接把明珈强行召了回宫。 听闻明珈离开,余穗也松了口气,带着苓儿回了凌霜院收拾东西。 本来住满了人的凌霜院如今只剩了阿意和倩倩,倒是一下子安静了许多,余穗收好东西出来,正巧碰到阿意在院子里练剑,倩倩不知所踪,她心念一动,忽然想到该怎么处理那本账册了。 走到了阿意面前,余穗轻声道:“阿意姐姐,我东西有些多,你能不能帮我拿一些到临涛院?” 阿意收了剑,目光警惕的看着余穗,她没有出声,表情却尽是怀疑。 余穗看不到她的表情,也能猜到她的想法,毕竟她们之前关系算不上好,她这样突然相求,和明珈跑到她房里给她送东西差不多相同的性质。 余穗又说:“阿意姐姐便帮帮我吧,我是真的一个人拿不了,又不想劳烦世子的人。” 最后一句话,是在提醒阿意她现在身份已经不同了,阿意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阿意迟疑片刻,还是对扶着余穗的苓儿伸出了手,苓儿虽不明余穗的用意,也听话地拿了两个包袱递给了阿意。 包袱很轻,像是没什么东西一般,余穗不至于拿不了,阿意目光里都带了警惕,但碍于现在两人身份的缘故,她还是跟着余穗回了临涛院。 把包袱放下,阿意就要走,余穗却道:“苓儿,你出去给阿意姐姐沏壶茶,我有话要和姐姐说。” “你到底想做什么?”见她把苓儿都支了出去,阿意就更加的不安了。 余穗说:“姐姐莫慌张,我把姐姐请来,只是想求姐姐帮忙。” “帮忙?”阿意眉头紧锁,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余穗也不卖关子,直接把账本拿了出来:“昨天明珈姑娘送了账本给我,说是要把管家权交出来,可是我是个瞎子,账本都看不到,又怎么管家呢?我仔细想了想,阿意姐姐来府里之前是读过书的,你看你能不能帮我做这件事?” “你让我帮你看账?”阿意的声音都提高了,这余穗是不是有毛病?她之前可是跟着明珈针对她的,她竟然敢让自己帮她看账,她就不怕… 余穗点头:“我知道姐姐在想什么,可你我之间本没什么仇怨,也不至于闹得你死我活,当时凌霜院的情况我自己清楚,我从没怨过姐姐什么。” “如今我刚做了姨娘,明珈姑娘就送了账本过来,她分明就是想看我出丑,若姐姐愿意帮我,我便帮姐姐在世子面前引荐如何?我知道姐姐之前之所以选择跟着明珈,也是因为不想一辈子碌碌无为的做个替身。” 阿意脸上的警惕都因为余穗的话散去了大半,她开始在心里考虑余穗的话,这段时间她和倩倩跟着明珈,明珈除了让她们帮忙算计人以外,并没给她们半点好处,更是连一丁点的权利都没有。 若是转投余穗… 帮她看账本,帮她管家,那可都是实打实的权利,更何况她还会帮忙在世子面前引荐,阿意的心思渐渐地就活络了起来。 第67章 你在质疑世子吗 阿意并没有直接反驳,余穗就知道她已经被自己说的动摇了。 不由分说的把账本塞到了阿意手里,余穗说:“这件事就拜托姐姐了,姐姐可一定要替我保密啊,我不想让世子知道我什么都不懂。” 阿意心里还有些忐忑不定,但握着账本的手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不用余穗说,她也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接了账本,就等于是背叛了明珈,她不至于在什么都没捞到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事来。 至于直接告诉世子账本是她算的,在没有合理的身份的情况下,她这么做分明是僭越,也就是说,她接了账本唯一的路就是和余穗死死地绑住。 许久之后,阿意终于道:“既然余姨娘这么信任阿意,阿意一定会把事情办好的。” “那就劳烦阿意姐姐了,等阿意姐姐把账理清楚了,我会带您在世子面前多露露面的。”余穗说。 明面上立场不同,阿意也没有在临涛院多留,甚至她走的时候,都是把那账本藏在了袖子里。 才回到凌霜院,阿意就遇到了倩倩,心里藏着事,她和倩倩打了个招呼就要离开,倩倩却狐疑道:“阿意,你去哪了?我让你同我一起去送明珈姑娘,你说要练剑,怎么又跑出去了?” 手不动声色的又把账本往袖子更深处推了推,阿意道:“方才余姨娘回来收拾,我帮她送了些东西到临涛院。” 她去临涛院的事府里肯定有人看到,这根本瞒不过倩倩的眼睛,阿意也没打算瞒。 倩倩脸色微变:“什么?你怎么能帮她?你不知道明珈姑娘最讨厌的就是她了吗?” “我当然知道,可现在她是姨娘,我推拒不掉。”阿意说。 平常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和余穗那番交谈之后,阿意就愈发觉得自己跟在明珈身边那么久却什么也没得到实在亏本,现在听倩倩张口闭口就是明珈时也让她觉得厌烦。 倩倩没看出阿意表情不对,她又凑上来一些,贴着阿意耳朵问:“你说她为什么一夜之间就成了府里的姨娘?世子之前对她明明最差的。” “我哪里知道?她如今总归是府里的主子,你说话还是要注意一些,还有就是今日下午世子不是召你了吗?你莫要误了时辰。” 倩倩忽然贴的这么近让阿意心里多了几分警惕,害怕袖子里的账本露出端倪,她开始打发倩倩。 “对,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正事,那我先去书房侍茶了,你等我去探探世子的口风,那贱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当上姨娘的,这中间肯定有猫腻。”倩倩说。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阿意眼睛里添了些许的嘲讽。 探世子口风?凭她? 一个不思进取的蠢货罢了,同那明珈交好有何用?还不是一直被人当枪使? 账本的事告一段落,余穗特地让苓儿煮了壶热茶,打算去书房见见秦璟钺,一来是尽尽她做姨娘的责任,二来是看看能不能旁敲侧击问问她父亲的情况。 才到书房,余穗就听到了倩倩极具辨识度的嗓音:“世子,您怎么突然让余穗做姨娘了,是不是她使了什么手段迷惑了您?” 余穗听过吹耳旁风,倒没想到会有人像倩倩这样,旁敲侧击都没有,就这么直白的质疑。 余穗索性快步走了进来,她轻笑一声:“倩倩,你这是在质疑世子的决定吗?什么叫迷惑?世子手眼通天,便是再给我一百个脑子,我也没能力迷惑世子。” 她被烟熏坏了的嗓子还没养好,声音倒是和倩倩有几分相似,说话的时候她刻意让自己有气势一些,虽没听过宋骄阳的声音,她想她也该比倩倩更像那个人。 怼完了倩倩,余穗转身稳稳当当地把手里的茶放到了桌上,她声音放柔了一些:“妾身心知世子辛苦,特地为您煮了热茶,希望能解您几分疲乏。” 就像余穗提前不知道倩倩在一般,倩倩也没想到余穗会这个时候过来,她被怼得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见余穗讨好秦璟钺,这才红着眼睛道:“世子,今日明明是奴婢侍茶的。” 言外之意就是,余穗故意抢她的位置。 余穗丝毫不慌,把茶壶朝着倩倩所在的方向推了推:“你误会了,我没和你抢,侍茶的还是你,我只是来送茶,顺便关心世子一下。” 就算她只是个妾室,也是秦璟钺身边唯一的妾室,面对无名无分的倩倩,她有绝对的优势和话语权。 最后那句话,更是她故意说给倩倩听的。 放眼秦璟钺身边所有的女人,也就她可以名正言顺的说关心。 倩倩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她如何听不出来余穗对她的羞辱?可是世子没发话没阻拦,她就得按余穗说的做。 心不甘情不愿的接过了余穗带来的茶壶给秦璟钺斟了茶,倩倩又小声唤:“世子…” 目光看了眼余穗,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今日的余穗气场强得可怕,说话的时候更是咄咄逼人。 果然是有了身份的人,只隔了一天一夜,竟然有那么大的变化。 “你们都出去吧。”秦璟钺看了一眼余穗,却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倩倩,直接不耐烦地下了命令。 倩倩心下一慌,忙道:“世子,奴婢错了,奴婢给您读文章好不好?” 她的嗓音最像宋骄阳,平日里世子烦闷的时候,就会过来叫她读诗书文章。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世子说了要我们出去自然是有他的道理,若他此刻想听你读文章,也不会把你赶出去,快走吧,莫要惹了世子心烦。”余穗说。 倩倩实在气不过,狠狠地瞪了余穗一眼,之前也没见她话如此多,现在才刚做了姨娘就迫不及待地在世子面前装模作样了,简直是小人得志。 可看到余穗脸上蒙着的黑绸,她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管她如何生气,余穗都是看不到的,她心里就更气了。 第68章 真够虚伪的 从书房出来,倩倩正要快步离开,余穗忽然道:“倩倩姑娘,等等,我有话同你说。” “我告诉你,莫要跟我耀武扬威,虽然我不知道你靠什么当上了姨娘,但有明珈姑娘在,谁笑到最后还说不定呢。”倩倩没好气地道,话说得不中听,她的脚步倒是停了下来。 余穗面带微笑上前拉近了和她的距离:“倩倩姑娘说的是,我知道你讨厌我,有些话我不该说的,毕竟就算我说了,你也是不信的,可是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到你被蒙在鼓里了,你对明珈掏心掏肺,她可是半点都没把你放在心上。” “你什么意思?我警告你不要挑拨离间,我是不会信你的。”倩倩说。 她眼睛里都是警觉,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余穗。 余穗叹了口气:“罢了,既然姑娘把话说的这么绝对,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她转身欲走,半点留恋也没用,才迈出去两步,倩倩就直接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你还是把话说清楚再走,不管你想说什么,我总要听了才知道真假。” 她变了口风,看余穗的目光里也染了探究。 余穗说:“倩倩姑娘还不知道吧,明珈姑娘回宫之前,可是把账本交给了阿意处理,平日里你对她最为尊敬,我还以为她就算放权,也该放给你的,没想到竟然是阿意,怕是你在她眼里,只是一个听话的棋子吧,说实话,我真替你觉得不值。” 随着余穗话音落下,倩倩脸上血色渐渐退去,她足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你说的是真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样一查就能查出来的事,我没必要骗你,至于我怎么知道的你就别管了,总之我真是替你觉得不值,你若信不过我,不如偷偷去阿意房里看看?”余穗道。 她从来都没想过要与阿意冰释前嫌,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恨不得踩死她,她可没有那么好的心肠直接既往不咎。 把账本给阿意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把倩倩明珈一起拖下水,她们几个平时关系那么好,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抗住来自同伴的猜忌了 倩倩脸色阴沉,她也顾不得再和余穗争执,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今日阿意对她语焉不详的模样。 难道她和明珈之间真有旁的交易? 可是这么久以来,明明是她鞍前马后地跟在明珈身边,明珈就算再怎么也该把账本交给她管才是。 心里想法不断,倩倩甚至都没有跟余穗打招呼,就怒气冲冲的朝着凌霜院而去,听着她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余穗略微低头,眼里情绪不明。 倩倩回到凌霜院之后,径直的到了阿意房门口,她连门都没敲就直接闯了进来。 听到动静,阿意有些慌乱地把账本压在了几本诗词底下,看着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倩倩,她脸上难免有些不悦:“你怎么连门都不敲?” 倩倩心里本来就憋着火,这会儿听到阿意的质问,她越发觉得余穗说得有理,强压着火气,她走向了阿意:“我平时不也是这样的吗?怎么你今日反应这么大?莫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根本不等阿意相让,倩倩就在阿意旁边坐了下来。 她靠得太近,生怕被她发生端倪,阿意不自觉地又扯了扯桌上的诗书,把底下的账本盖得更严了一些:“我与你几乎同吃同住,我能有什么瞒着你?倩倩,是不是有人同你说什么了?” “阿意,我有些渴,你能给我倒杯水吗?”倩倩问。 她转了话题,却让阿意心里的提防更甚。 阿意还是起身去给倩倩倒水,见她转身,倩倩伸手就要拿桌上的诗书。 阿意心里有鬼,余光时不时的朝着后方嫖,看到倩倩动作,她当即道:“你在干什么?” 手腕一颤,倩倩慌乱道:“我就看看你这是看的什么书,我平日里好似没见过。” 话说着,她的手又探了出去,而阿意已经端着茶水走了过来,她把茶盏递向阿意:“打发时间的玩意罢了,倒是你,怎么今日那么快就回来了?” “还不是那余穗,她今日去书房给世子送茶,你不知道她如今多么嚣张,端着姨娘的架子就给我一顿训,结果就让世子把我们一起赶了出来,呵,不就是个空壳子姨娘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府里的账本还在…啊!阿意!你做什么!” 倩倩正喋喋不休的发泄着,而阿意听到她口中账本二字,心里越发心虚,手腕一晃,那盏倩倩还没接温的热茶直接倾倒下来,哐当一声砸在了桌面上。 眼见着茶水洇湿了桌面上的诗集,阿意顿时慌了神,也顾不得倩倩的质问,直接把那些诗集抱了起来,见压在底下的账本无事,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即使她手腕反转的再快,倩倩还是一眼认出了那本在明珈那里见过无数次的账本。 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被得到证实,倩倩呼吸都有些不畅,她道:“不是不重要的诗集吗?为什么这么紧张?” 阿意只觉得今日的倩倩过分的刨根问底,想到她方才说的话,阿意心头多了些许的怀疑,她道:“倩倩,是不是余穗和你说过什么?” “怎么会呢?我和她势同水火,我根本不可能理会她。”倩倩满脸不屑,眼睛深处却多了几分自嘲。 这会她已经全信了余穗的话。 定然是明珈把账本交给阿意的时候,让余穗发现了端倪,否则阿意也不可能这么忌惮余穗。 好啊,真是没想到她对明珈死心塌地,结果明珈却更看重阿意,那她又算什么呢?一个小丑吗? 倩倩愤愤不平的时候,阿意却是松了一口气。 她本以为余穗假意和她合作,实际上挑拨离间,现在看倩倩的反应好像并非如此,一定是她自己太紧张了。 把账本连带着诗集放到了床头,阿意歉意道:“对不起啊倩倩,刚才是我不好,没拿稳茶盏,我再给你倒杯茶吧。” “不用了,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倩倩说,虚伪,真够虚伪的,她真怕自己再多待一会,就控制不住脾气当场对着阿意破口大骂。 第69章 绣房 余穗一直想找秦璟钺问问父亲的情况,可秦璟钺好像忽然忙了起来,每日早出晚归,白日里几乎不在府中,余穗蹲守了整整三日,也没等到他。 又一日提着热茶点心去书房走了一圈,得到的回应还是世子不在,余穗不免有些泄气。 “穗穗,你这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刚在书房退出来,余穗就听到了温玉讶异的声音。 她惊讶道:“温玉姐姐,你怎么来这边了?” 秦璟钺和侯夫人不和几乎摆在了明面上,不管侯夫人的德馨苑还是秦璟砚的听风阁都离临涛院这边极远,平日里她在凌霜院温玉还能去看看她,现在搬到临涛院,温玉再来就有些尴尬了。 温玉道:“这不是入秋了,又该准备冬衣了吗?夫人说二公子房里没有别人,他的冬衣该我上心,让我去绣房选选样子,没想到走到这儿,竟是遇到了你,你如今也算是世子的妾室,也该操心世子的衣物吧,不如我们一起过去?” “准备冬衣?”余穗喃喃。 温玉道:“是啊,我听夫人那边说,这事前几天她就拆人告诉明珈了,可现在你才是世子名正言顺的妾室,这事理应你管才对吧,难不成临涛院的权利还在明珈手里握着?” 余穗心里暗自发笑,她就知道明珈不可能老老实实的给把账本交给她,原来竟是瞒了这么一个消息。 余穗收了她送来的账本,就相当于接了这个管家权,可过几日各院主子的冬衣都下来了,只有秦璟钺这边迟迟没着落的话,可不就是明珈借题发挥的时候了吗? 到时她一句自己接了管家权对世子的事却不上心,就够自己百口莫辩了,至于这件事她到底有没有通知自己,没有证人,就又会像上次的山茶花一事一样,世子会袒护明珈,她又要承担所有。 若非遇到温玉,她这次怕是又要中招了。 “穗穗,你在想什么?该不会现在临涛院的管家权还在明珈手里吧?之前世子院里没有女人也就罢了,如今世子已经亲口说你是他的人了,她怎么还好意思握着权不放?当真是厚脸皮。” 余穗久不说话,温玉不忿地骂道。 “她把账本交给我了,我总觉得有猫腻,今日你倒是提醒我了,她估计就是想等冬衣下来的时候看我出丑,我跟你去看看吧。”余穗道。 温玉还是有些不平:“之前也就罢了,如今你已经是世子的女人,她却无名无分,你不能这么总让她拿捏。” “公主的妹妹这个身份,就等于在世子心里给她渡了一层金,我不得世子宠爱,就连这个身份,怕也只是因为世子故意和侯夫人作对才落到了我头上,这样的我注定要避她锋芒。”余穗说。 她这么一说,温玉也沉默了下来,确实,空有个姨娘的身份什么也不是,世子今日能给,明日就能撤。 明珈就算身份再名不正言不顺,单凭她是公主的妹妹,她也可以在世子身边高枕无忧。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就到了绣房,管事的林妈妈大概是见过温玉,很是热切地迎了上来:“温姨娘,您来了,二公子刚回府,我们也不知他的喜好,布料样式都备好了,只等您做决定了。” 温玉并没马上离开,她拉了一下余穗的袖子道:“林妈妈,这位是世子院里的余姨娘,世子那边的衣料款式挑出来了吗?” “老奴方才就觉得这贵人气度非凡,原来是余姨娘啊,只是世子的衣服,之前有个姑娘已经订好了,这会儿绣娘们都已经开始赶制了,余姨娘不知道吗?”林妈妈道。 余穗又一次在心底发笑。 还是她低估了明珈,本以为对方只是想让她出丑的,现在看来对方分明还想踩着她的脸面邀宠。 温玉也意识到了什么,她又用手指勾了勾余穗的手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余穗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她安抚地拍了拍温玉的手背:“温姐姐,你先去给二公子选料子吧。” 她支开温玉的意思明显,如今她和温玉走得过近都难免惹人耳目,她又怎么能再让温玉牵扯进临涛院的事来呢? 温玉走后,余穗就冷下了脸:“你们怎么办事的?谁都能做主订世子的衣服吗?” 林妈妈咽了咽吐沫,心里难免发怵,却还是道:“那姑娘说她是世子的人…” “什么世子的人?这府里谁不知道世子承认的女人只有我一个,林妈妈你好歹也是绣房的管事,怎么什么阿猫阿狗的话都信?今日幸好是我来了,若我不来你们真按旁人要求把衣衫赶制了出来,触了世子霉头责任该谁担?”余穗说。 林妈妈的脸色都白了,她慌乱道:“余姨娘恕罪,都是老奴不好,是老奴没弄清情况轻信了别人,老奴这就带着姨娘重新选料子?” 最后那句话,林妈妈声音有些不确定,主要是余穗眼睛还遮着,她也听过传闻,世子纳的余姨娘分明就是个瞎子,这样的她真能选料子制式吗? “那姑娘选的什么样的?”余穗问。 “倒也都不是什么新奇的,都是世子往年的样式,料子也没变,只是她特地要求了要在衣服底料上绣山茶花的暗纹。”林妈妈说。 山茶花是宋骄阳最喜欢的话,明珈要人在秦璟钺的衣服上绣山茶花暗纹,那不就是要秦璟钺时刻能看着山茶花想到宋骄阳吗?倒真是难为她有这份巧思。 余穗道:“就按她说的做吧,但是山茶花的暗纹只绣在胸口处,贴着心脏的位置就够了,旁的地方不要,若她来取衣服,你们知道该怎么说吧?” 既然想踩着她邀宠,那衣服款式和料子必然是明珈千挑万选的了,余穗很坦然地选了坐享其成。 林妈妈点头:“只有余姨娘找奴婢们做过世子的衣服,这些衣服老奴也只交给余姨娘。” 余穗满意了,她又叮嘱:“别告诉旁人我今日来过。” 被黑绸遮住的眼睛里是隐藏不住的笑意,明珈啊明珈,她还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见到那人计划落空时的崩溃模样了。 第70章 好像知道余稷为什么崇拜世子了 温玉很快就定好了衣料款式,见余穗早就等在了门口,她不免有些讶异:“你的事都处理完了?” “劳烦姐姐关心,小事罢了,我们回去吧。”余穗说。 两人没走出多远,就有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嘴里还喊着:“温姨娘,您让小的盯的事有着落了,那德馨苑的陈管事今日果然偷偷来了我们听风阁找胭儿姑娘,奴才出来之前,特地按您的吩咐把胭儿姑娘的门锁上了,现下锦悦盯着呢。” 来人声音很是耳熟,余穗思虑片刻,就想起了她是之前观月居那件事里,被明珈收买的那个小厮。 “倒是动作快。”温玉低声感慨了一句,她说,“穗穗,我还有事,怕是要先走一步了。” 听了这些,余穗哪里还不知道,温玉这是要和那陈朗算账了,她心里难免有些放心不下,但是听风阁那样的是非之地,她也确实不便前往。 沉吟片刻,余穗还是道:“姐姐诸事小心,我等下便去后花园凉亭处坐着,若是有什么意外,姐姐就差人来通知我。” 比起临涛院,后花园离听风阁更近些,温玉那边真有什么事她帮忙也方便。 温玉知道余穗的心意,便也没有拒绝,带着栓子冲冲回了听风阁。 温玉走后,余穗依旧觉得有些放心不下,于是索性遣了苓儿去打听情况,苓儿本就低调,混进丫鬟堆里也不惹眼,真有什么不对过来通知她也更快些。 苓儿走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余穗都没等到她回来,却听到周围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好像还夹杂着侯夫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她轻轻扯了扯脸上的黑绸,将眼睛露出了一些,果然见侯夫人带着一队人马朝着听风阁里赶。 在侯夫人带的那群人里,余穗看到了温玉身边的锦悦,猜到侯夫人此刻到来应该也是在温玉的算计之中,她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暮色渐浓,苓儿才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她眼睛亮晶晶的,浑身上下都好像流露着一股八卦的神采,瞧她脸上没有半点紧张担忧,余穗便知道出事的必然不是温玉。 等苓儿呼吸平稳了下来,她才问道:“瞧把你激动的,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四下无人,苓儿还是特地靠近了余穗:“姑娘,您是不知道温玉姑娘今日多么厉害,苓儿去的时候,夫人那边的陈管事正向温玉姑娘讨说法,怪温玉姑娘把他和丫鬟关在一个房间,还要温玉姑娘还他清白。” “结果温玉姑娘那边就一口咬定是陈管事偷偷摸摸跑到听风阁偷东西,她的人见势不妙才把人关了起来,她一口咬定自己丢了东西,要锦悦去找了夫人,要搜陈管事的房。” “哪成想众目睽睽之下,夫人之前丢的手钏就在陈管事屋里找了出来,却没找到温玉姑娘的东西,夫人却劝温玉姑娘息事宁人,可温玉姑娘说自己近来夜里总听到奇怪的动静从胭儿房里发出来,今日又正好把陈管事堵在了胭儿屋里,她担忧陈管事欺负了胭儿又要求搜胭儿的房。” “也不知胭儿房里藏了什么,她拼命要挡,却被小厮撞开摔了一下,见了红,大家都吓坏了,侯夫人当即质问奸夫是谁,却没人承认,后来温玉姑娘说府里留不得这等不知廉耻的东西,不如打杀了算了,陈管事这才站了出来向夫人求情。” “但侯夫人把事情交给了温玉姑娘处理,姑娘便做主将他们二人一起发卖了,那胭儿被拖下去的时候,还流着血呢。” 讲完了事情经过,苓儿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害怕,她不禁又问:“姑娘,温玉姑娘这次怎么这么狠心,平日里她去找您的时候,苓儿还觉得她是个心善的好人。” 余穗凝眸,狠心吗? 若是她不把事做绝了,怕是等那陈朗想到了办法,死的就是她了。 苓儿单纯,也不知道温玉的那些往事,现在温玉赶尽杀绝,她觉得害怕也很正常,余穗自是不会和苓儿多说,她只是道:“温玉现在处境也不好,夫人震怒,把事情交到她手里,她当然得想办法给夫人交代,更何况如今侯爷马上回府,这些害群之马自是得清理干净。” 之前听温玉讲起陈朗来的时候满脸都是甜蜜,余穗最担心的就是她对陈朗心软,现在看来,她做得还算干净,倒是让那负心汉付出代价了。 想必没了这个威胁,以温玉的聪明,在秦璟砚身边也会好过许多。 回了临涛院,余穗就从姜阔那里得知了世子要见她的事,时隔这么久,秦璟钺还是头一回在天没黑透的时候就回来,余穗没有犹豫,打发了苓儿,跟着姜阔去了主院。 隔着有一段距离,她就听到了利器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哐哐当当的声响不断,像是有人在打斗,她拨了拨脸上的绸布,就看到空旷的院子里,秦璟钺和那个名叫沈拓的侍卫战在一起。 长枪与大刀不断碰撞,激起尘烟滚滚,甚至还可以看到些许火星被擦出来。 余穗见到的多是秦璟钺身穿常服耗在书房里的模样,以至于她频频忘了秦璟钺其实是个武将,是曾从腥风血雨中杀出血路来的镇夷将军。 这会儿看到秦璟钺舞枪的模样,余穗不免想起了之前余稷的话,她好像知道余稷为什么崇拜秦璟钺了,就是她一个不懂武功的人,这会都能感觉到秦璟钺此时的飒飒英姿。 她出神的空档,那边的切磋已经到了尾声,沈拓手里的大刀被秦璟钺挑到了地上,他人也被震退了好几步。 都没等他站稳身形,姜阔就大笑着迎了上去:“还好你小子被调回来了,不然今日狼狈的就该是我了,还以为你这段时间在外面有些长进,怎么还是在世子手里撑不了一刻钟?” “你行你来。”沈拓捡起了大刀,言简意赅。 姜阔还想继续贫,秦璟钺道:“你们两个,今日谁输了,明日谁去接老头子回来。” 第71章 永明侯其人 秦璟钺一句话,就让姜阔脸上的笑都收住了,总是面无表情的沈拓脸色更黑了几分,可见他们都对接老侯爷这件事很是忌讳。 根本没等秦璟钺喊开始,姜阔当即从架子上拿了把剑就朝着沈拓刺了过去,沈拓神色一凛,明明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余穗好像从他眼里看到了对姜阔的鄙夷。 两个人很快战至一起,秦璟钺则收了长枪,大摇大摆地朝着余穗走来,余穗稍稍回神,收了目光取出帕子朝着秦璟钺迎了上去。 秦璟钺直接拨开了余穗的手,越过她走到石凳前坐了下来,余穗连忙跟了上去,弯腰妥帖地倒了茶放到了他面前,又安静的站在她身侧。 “今日听风阁那边的事和你有关吗?”秦璟钺这次没再无视她,抿了口茶清了清嗓子问道。 他的声音带着刚运动结束的喑哑,听起来比往日要低沉许多,余穗耳朵不知怎么就有些痒。 “世子放心,妾身知道分寸,妾身并未靠近听风阁半步,也不会参与那边的任何事。”余穗说。 秦璟钺面色稍霁:“听人说你最近一直在等我,有事吗?” 近日没了明珈在中间挑拨,余穗明显能感觉到他和自己说话时不像之前那般语气里带着刺了,哪怕声音依旧生硬,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带着明显的恶意了。 “妾身忧心父亲,世子上次说会请府医为父亲诊治,不知现在如何了?”余穗道。 她没有问秦璟钺府医去过了吗又或者是不是忘记了,避免了让对方觉得自己在怀疑他的可能。 “已经开过方子了,林府医每隔半月会过去一趟,你若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去前院寻他。”秦璟钺说。 之前余穗也动过去前院直接找府医打听的情况,可她毕竟是秦璟钺的妾室,没有允许私见外男实在不妥,现下听了秦璟钺的话,她方才感激:“妾身谢世子体恤。” 说话间,目光瞥到秦璟钺茶盏空了,她妥帖的又为他续了茶。 恰巧姜阔和沈拓的切磋也到了尾声,最后以姜阔险胜沈拓一招结束,姜阔脸上登时露出了挑衅的笑:“呵,看到了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就算再不服又能怎么样呢?去吧阿拓,去面对狂风暴雨的席卷吧。” 之前余穗多是听姜阔说话,便是姜阔偶尔有些话唠,她也觉得姜阔是个格外稳重的人。 这会儿亲眼看到他这副就差直接手舞足蹈的模样,余穗震惊的同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沈拓似乎早就习惯了姜阔这般,他就像一个木桩一般,任由姜阔围着自己一番炫耀,连眼神都没给姜阔一个。 “难得你这么精力旺盛,明日就由你去接老头子吧。”秦璟钺说。 姜阔的动作瞬间僵住了,他满脸不可置信地望向秦璟钺:“凭什么啊世子,明明是属下赢了,您怎么能不守自己的规矩,这不公平。” “我定的规矩我自然随时能改,更何况你这样厉害的嘴用来嘲讽同僚有什么意思,该对准外人才不至于亏了,明日早些去,别让他挑出毛病。”秦璟钺说。 姜阔面如土色,小声嘀咕:“世子,您这就是故意为难属下,您明知道老侯爷必定会挑毛病的,您这就是把属下送过去挨骂啊。” “你也可以选择怼他。”秦璟钺漫不经心。 姜阔脸色又难看了一些,他急匆匆的走过来要和秦璟钺利落,余穗不免有些好奇:“老侯爷真有那么可怕吗?” 好似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姜阔当即迫不及待的道:“那当然,余姑…余姨娘,你入府晚,没见过老侯爷着实是件幸事,您不知道,他那张嘴厉害的嘞,明明是个武将,却比那御史言官还能挑事,就当初世子为了公主留在宋京那事,不知道被他翻来覆去说了多少回,还一连给太子上了好几封折子要强行把世子送去东疆呢。” “若非世子当时使了点小手段,把他弄去了松原山剿匪,怕是到现在,侯府乃至太子都不得安宁,还有…” “姜阔,看来本世子让你去接老头子还是屈才了,你既然这么了解他,合该去他身边伺候才好,如此一来你们二人也有说不完的话可聊。”秦璟钺打断了姜阔。 姜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多了,忙打了自己两巴掌,祈求道:“世子,您快饶了属下吧,明日去接侯爷就够属下脱层皮了,您也知道属下蠢笨,可不能把属下丢到那虎狼窝里去。” 只接永明侯回来,姜阔倒也没那么怕。 但被调到永明侯身边,那可就等于被丢进了龙潭虎穴,谁不知道现在永明侯已经投了四皇子,而秦璟钺明面上和二皇子已经亲如兄弟,他若到了永明侯身边,那还能有好? 就算不是严刑拷问,那也相去不远了。 姜阔半点不敢怀疑秦璟钺话里的真实性,他清楚秦璟钺绝对能做出来这样的事。 “不想去他身边伺候,就管住嘴,把话留到明天说。”秦璟钺道。 姜阔会意,立刻配合地做了个给嘴巴贴封条的姿势。 余穗又被他动作逗的弯了弯嘴角,之前她见姜阔,都是蒙着眼睛,实在不知这人原来动作也这么丰富。 如此看来,这姜阔和沈拓简直就是两个极端,沈拓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到了秦璟钺的身边,他一直不言不语,余穗甚至没察觉到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终于让姜阔这个活宝闭了嘴,秦璟钺这才看向余穗:“你还有什么事吗?” 余穗说:“是这样的世子,妾身今日从温姨娘那里听闻府里的主子该备冬衣了,便自作主张去了趟绣房帮您选了几个样子,这会想着知会您一声。” 既是已经清楚了明珈想在冬衣的事上做手脚,她便只能提前给秦璟钺上上眼药了。 今日她和温玉去绣房的事很多人看到了,与其让秦璟钺从别人口中听说心里生了猜忌,倒不如她自己先把这件事挑明了。 第72章 侯爷回府 余穗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秦璟钺回话,倒是他的眼睛如鹰隼一般盯着她,让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唾沫。 见他也没有质问自己什么,余穗索性继续道:“妾身进府时间不长,也不太知道世子喜好,衣服款式料子都是沿用的往年的,唯独在胸口的位置,妾身让她们绣了山茶花暗纹,如此一来,您只要低头,就可以感受到公主在您身边。”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秦璟钺忽地嗤笑了一声,手指挑起了余穗的下巴,“本世子之前怎么没发觉你如此贤惠呢?你是真的为本世子着想,还是另有所图?” 他问得太直白了,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最初他从不信她,且始终与她针锋相对的时候。 余穗大抵能猜到,问题就是出在山茶花上,正是她提了山茶,秦璟钺才变了态度。 余穗态度不卑不亢:“世子说的没错,妾身确实别有所图,您安排了府医替妾身的父亲治病,妾身心里感激不尽,便也想为您做些什么,妾身图的便是您喜乐安康。” 秦璟钺眼里讽意更甚,是比以前聪明些了,好听的话张口就来,只是… 他的手从余穗下巴上拿开了,又是盯着余穗不说话。 余穗心里略微发怵,试探着问道:“世子,可是妾身做错了什么?那山茶花您若是…” “余穗,在你心里本世子便那么卑微吗?”秦璟钺终于接了话,他语调里好似有讥笑,余穗分不清他在自嘲还是笑她。 被这一句话问得愣住了,余穗沉吟片刻,渐渐的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在秦璟钺衣服上绣山茶说是为了让他时时想到宋骄阳,事实上更像是在讽刺他喜欢一个人卑微到日日对着她爱的花怀念她。 他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十八岁打败东夷,一度成为宋京最出类拔萃的少年郎,自己这朵山茶,简直就是在戳他的心窝子了。 怕是明珈也没想到这一点。 余穗不敢直面秦璟钺的问题,她道:“都是妾身糊涂,请世子责罚,妾身这就去通知林妈妈取消山茶花暗纹。” “不必了。”秦璟钺道,“以后少做自作主张的混事,也别凭你的臆想揣摩本世子的心思,本世子没你想的那么卑微。” 余穗安静的听着他的训话,秦璟钺明明说的是自己没那么卑微,不知怎么,余穗潜意识里总觉得他想说的分明是他没那么喜欢宋骄阳。 这个想法一出来,余穗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世子都恨不得把喜欢宋骄阳昭告天下了,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宋骄阳? 索性秦璟钺并没有为难余穗的事,衣服的事便揭了过去。 翌日午时,有小厮来传话让余穗同秦璟钺一起去侯府门口迎永明侯,之前还在凌霜院时,这样的场合她大可以不用参加,现下已经成了秦璟钺的妾室,自然是避无可避。 秦璟钺已经等在临涛院门口了,余穗一过来,他就顺势拉住了余穗的手。 碍于昨日姜阔对永明侯的那些评价,余穗本来心里还忐忑的厉害,但此刻周围都被秦璟钺的气息围绕着,她心里稍稍多了些许的镇定。 侯夫人和秦璟砚早就到了,正在侯府门口翘首以待,余穗旁边站着的正是温玉,温玉大抵也是紧张的,她不动声色地探出小指勾了勾余穗的手心。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余穗也不好安慰,只是握了握温玉的手以示安慰。 手还没来得及抽回来,余穗就听到了秦璟钺有些沉的声音:“过来。” 知晓他大抵是看到了自己的小动作,余穗脚步朝着他身边挪了挪,秦璟钺并没再说什么,扯着她和自己换了个位置,隔开了她和温玉。 余穗不是不知道秦璟钺和侯夫人之间距唔颇深,却不想竟是到了这个地步,连她和温玉站在一起都不许了。 余穗不由得想到了秦璟砚信任秦璟钺的模样,总觉得永明侯回府,会带来一场惊涛骇浪。 哒哒的马蹄声和马车碾在路面上的嘎吱声渐渐传来,随着声音越来越响,余穗就听到侯夫人忽然提高了嗓音:“侯爷啊,侯爷!您总算回来了!妾身等您等得好苦啊!” 她边喊边哭,声音称得上一个凄切,隔着还有些距离,永明侯脸色就黑沉了下来。 猛地抽了一下身下的马儿,永明侯疾驰到侯府门口,一边翻身下马,一边不耐烦地吼道:“本侯还没死呢,你哭什么哭?” 侯夫人委屈地抽噎两声:“侯爷,妾身不是太想你了嘛,你这一走就是几个月,妾身这日日夜夜都…” “行了,你带笙笙进去换身衣服,本侯有事和老大说。”永明侯道。 “笙笙是…?”侯夫人疑惑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马车的帘子被拉开了一些,一妙龄女子被搀扶着下了马车,她穿着桃红色的衫子,年纪看起来和秦璟砚相去不远,一张脸娇嫩如新花。 听永明侯方才叫得那般亲密,侯夫人还有什么不懂的?她当即道:“侯爷,您外出剿匪,妾身在家日日担惊受怕,您…您怎么能这样待妾身?妾身不是不许您纳妾,可您这…” “闭嘴,本侯还没同你算账呢,别让本侯说第二遍。”永明侯说。 侯夫人一张脸青白交替,这还是第一次永明侯如此落她的面子,她不敢在这件事上再造次,想到方才永明侯说有话和秦璟钺说,她当即话锋一转:“侯爷,您与阿砚已经好些年没见面了,您和世子说话,不如让阿砚也跟着,如此也好长长见识。” 永明侯本来已经要离开了,这会儿听到侯夫人的话,他忽然转过身来,反手就给了侯夫人一巴掌:“贱妇,本侯的决定哪里轮得到你质疑?” 他这一巴掌打得重,侯夫人直接跌在了地上,站得靠后一些的余穗都清晰地听到了那声清脆的巴掌声,身体都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激灵。 听侯夫人方才的态度,永明侯对她应该还算宠爱,可这会这大庭广众下的一巴掌实在太不留情面。 秦璟钺俯身,凑在余穗耳边道:“这就怕了?” 第73章 秦璟钺,是你害我 余穗伸手,手指勾住了秦璟钺的袖口:“有世子在,妾身不怕。” 秦璟钺低低一笑,忽然伸手戳了一下余穗的脸,像是在戳一个乖软的幼猫般,对余穗的话不置可否。 听他并没辩驳什么,余穗索性直接抓住了他的袖子。 侯夫人坐在地上,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眼见着永明侯根本不理她,转身就要进府,她当即开始哭嚎:“侯爷啊侯爷!您真是好狠的心啊!您这一走几个月,妾身在府里日日给您祈福,为了您的安全心惊胆战,您…您怎么…” “来人,把夫人拖进来。”侯夫人哭嚎声未落,永明侯不耐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他一个拖字,再次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秦璟砚站出来想给侯夫人求情,却被他一个眼神直接逼退了回去。 至于永明侯自己带回来的那些人,则各个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头一样,也不管侯夫人尊贵的身份,竟真的直接扯着她胳膊往里拖。 人群里,隐约能听到旁人抽泣声,唏嘘声,余穗却能感觉到,她身边的秦璟钺始终稳如泰山。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他事先知道的?余穗忍不住怀疑,倒是秦璟钺这会儿直接伸手扯掉了她眼睛上的绸布,低声道:“好好看着,以后免不了在他手里讨生活。” 这个“他”,指的自然就是永明侯。 余穗现在也是看出来了,秦璟钺对永明侯半点尊敬也没有,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大抵是回应余穗最开始的那句话,他根本不会护她,还是要她自己保护自己。 这个结果对余穗来说也不稀奇,她方才也不过说了句恭维的话。 侯府的大门已经被关上了,余穗也总算看到了永明侯的模样。 他个子不像秦璟钺那么高大,身上的肌肉也同样结实,大概是在外面风吹日晒的缘故,他皮肤黝黑,目光凌厉,明明是在自己府里,但是他看每个人都好像带着探究。 在他的背后,站着的是穿着粉衣的妙龄女子,应当就是他口中的那个笙笙。 就在余穗认人的空档,永明侯已经弯腰扯住了侯夫人的头发,他厉声道:“贱人,你知不知道你给本侯闯了多大的祸事?本侯娶你入府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是改不掉你那势利的破毛病?砚儿回来便回来,你办什劳子的接风宴?是打算要整个京城看本侯的笑话吗?” 侯夫人被扯得尖叫不止,在听到永明侯的呵斥时,她还是忍不住反驳:“侯爷这是什么意思?我砚儿离京一走就是十年,如今好不容易能回来,妾身把他介绍给大家认识有错吗?更何况妾身的接风宴办得哪点儿不好了?莫说文武百官,便是二皇子都到了,这排面还不够吗?” 侯夫人不提二皇子还好,她这一提,算是踩到了永明侯的痛处,永明侯对准她另一边脸就打了下去,这一次他力气比上一巴掌还要大,只打得侯夫人吐出了一口血水。 永明侯却看也不看她,直接骂道:“你个没见识的蠢妇,本侯当初娶你,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你这不仅是要拖累本侯,还是要拖累砚儿啊!” “父亲,你怎的如此斥责母亲呢?母亲本意也是为了你,为了砚儿好啊,你这千里迢迢回来,不仅带了个年轻貌美的姨娘,还对母亲又打又骂,这实在是太伤母亲心了。”秦璟钺突然开了口,声音慢悠悠的,字字句句都带着对侯夫人的同情。 他这一出声,永明侯当即甩开了侯夫人:“你还敢开口!秦璟钺啊秦璟钺!本侯怎么养出来了你这么个不孝子,白眼狼!你明知道…还敢请二皇子入府,你是想害死你老子吗?” 永明侯本来想私底下和秦璟钺对峙的,可方才在侯夫人的胡搅蛮缠之下,他实在没有压住脾气,当场就爆发了出来。 秦璟钺像是没发觉永明侯的怒火一般,依旧语气慢悠悠的:“父亲说的哪里话?当初母亲执意要给二弟办接风宴,想要寻人撑门面,儿子也是好心,想着自己同二皇子相交甚笃,这才把人请了过来,这本是好事不是吗?父亲何至于如此动怒?” 周围人多眼杂,有些话永明侯实在不便直说,秦璟钺那张风轻云淡的脸却像是一记重锤,直接砸在了永明侯的心头。 实在气不过,永明侯又朝着侯夫人身上重重的踹了一脚。 接连听秦璟钺和永明侯两人提到二皇子,侯夫人也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她道:“秦璟钺!是你!是你害我!一开始你就没安好心!” “瞧母亲说的,当初可是你求到我头上,我看你可怜才给你撑面子的,怎么现在倒成了我的不是了?母亲说话还真是让人寒心。”秦璟钺说。 “够了,都给本侯闭嘴!”永明侯扭头狠狠地瞪了秦璟钺一眼,一双眼睛都布满了红血丝。 他就知道,秦璟钺心里一直记恨他。 从当初执意拿军功换侯府世子的位置起,他就该对秦璟钺有警惕的。 到底是他疏忽了,自己养出了一头站在自己对立面的狼。 摆了摆手,永明侯示意下人把侯夫人扶了下去。 有了之前的教训,侯夫人这次明显消停了许多,也没敢再多说什么了。 秦璟砚更是被吓懵了,侯夫人接连挨打,他始终都站在后面像个旁观者一般,一直到侯夫人被拖走,他才恍然回神,却也依旧不敢说话,手心里都尽是冷汗。 父亲对母亲尚且如此,若是让他知道他这段时间在江南做的事… 秦璟砚背脊都被凉意渗透了。 秦璟砚根本就不想再和永明侯接触,他有些慌乱的道:“父亲,儿子去看看母亲。” 永明侯这次注意力并没在秦璟砚身上,他随意的摆了摆手,却让秦璟砚如释重负,拉着温玉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这里。 永明侯重新看向了秦璟钺:“你跟本侯过来,你旁边那个,让她去带笙笙安置一下。” 第74章 侯夫人的算计 余穗听得出来,永明侯是故意要支开自己。 她抬头看向了秦璟钺,眼里带着询问的意思。 她记得自己的主子该是谁,自己倚仗的是谁,秦璟钺不说话,她自是不能离开。 秦璟钺说:“她眼睛不好,怕是没法达成父亲的要求,父亲还是亲自去带姨娘安置吧。” 话说完了,他直接牵着余穗的手就朝着临涛院走去,明明是在接永明侯,到最后却没一人陪着永明侯回府,硬是把他自己晾在了候府门口。 永明侯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忍了又忍,还是怒喝:“秦璟钺,你个混账东西,老子真是后悔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永明侯这一嗓子铆足了劲,恨不得全府都能听到,余穗看了看秦璟钺的脸色,却见他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半点都没被永明侯影响。 察觉到余穗的目光,秦璟钺说:“宋骄阳自小面对的环境比这恶劣无数倍,你且学着,今日这些不过毛毛雨。” 余穗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提到了宋骄阳,但她心里确实因为秦璟钺这句话有些惊讶。 她本以为宋骄阳那样的身份,该养尊处优,金尊玉贵,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 德馨苑里,侯夫人刚被扶回来,张妈妈就迎了上来,一看到她那张两边都肿的馒头一般的脸,当即惊呼:“哎呦,夫人!您这是怎么了?这府里还有谁敢对您下如此重的手?” 周围都是自己的人,侯夫人这才放松了警惕,当即大骂道:“该死的秦璟钺,他竟敢算计于我,害我莫名其妙惹怒侯爷!” “还有侯爷!我在府里给他操持家务,还要面对秦璟钺那个杀千刀的东西,他在外面倒是快活,竟还带了个人回来,那女人看起来也就和阿砚年龄相仿,妥妥狐媚子一个!真是气死老娘了。” 只听侯夫人怒骂,张妈妈也知道了她脸上的伤就是永明侯打的,脸上多了些许的忌惮之色,张妈妈遣散了屋里的下人,关了门,才小声道:“夫人,慎言。” “慎言?我凭什么慎言?妈妈你看我这脸,让他给我打的!他半点都不尊重于我,我说说还不行了?便是真让他听了去又能怎样?难不成他还能休了…”侯夫人道。 张妈妈额头上都是冷汗,她直接上手捂住了侯夫人的嘴,等侯夫人声音消了,才道:“夫人,这话您之前说说便也罢了,别忘了现在侯爷可是带来了个新人,您忘了您自己当初是凭着什么入府的了吗?有些事您做得,旁人怎么就做不得了?” 张妈妈这话一出,侯夫人当即紧张了起来。 她当初能入府,就是凭着年轻貌美会哄人,再加上有秦璟砚做倚仗。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她再如何保养打扮,也是及不上旁人如花般的年纪,更何况若是那女人也怀了身孕… 侯夫人抓住了张妈妈的手,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妈妈,我该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我可不能被休弃。” 张妈妈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夫人莫慌,您不是还有二公子嘛,只要二公子争气,哄得侯爷欢心,侯爷肯定会给您面子的,更何况您还年轻,旁人能生,您也能,依老身说最好的法子就是先抓住侯爷,再怀一个,如此一来,就算那位有了身孕,侯爷也没理由动摇您的地位。” 侯夫人的脸色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对,她得做两手准备,她当初都能让侯爷和秦璟钺势同水火,何至于怕一个丫头片子? 侯夫人这边才下定决心,就听外面通传温姨娘来了,她没好气地嘀咕:“她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夫人,您可不能说这么话,不管您多么不喜欢温姨娘,她也是二公子的人,是和您站在一起的,平日里也就罢了,现在您该和她一致对外才是。”张妈妈道。 侯夫人这才点了点头:“妈妈,你说得对,让她进来吧。” 哐当一声,门开了,看着独自一人走进来的温玉,侯夫人皱了皱眉:“怎么就你一人?砚儿呢?他怎么没同你一起来?” “回母亲,二公子回听风阁温书了,特地让妾身过来给母亲请安。”温玉说。 侯夫人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温书好,温书好,知道他现在这么上心,我也就放心了。” 温玉低着头,并没有接话,她手指轻轻揉搓着手心,手心里好像还残留着汗水粘腻的触感。 从始至终,温玉都知道秦璟砚算不上良人,可是她当时深陷死局,不得不攥紧秦璟砚这块浮木。 平日里便也罢了,今日见秦璟砚被自己的父亲吓得两股战战,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被殴打连求情都不敢,她便对这个人的厌恶达到了顶峰。 今日的形势温玉看得清楚,分明是世子和夫人这边斗上了,温玉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再给自己找退路了。 以秦璟砚那样的蠢货,想要斗过世子绝无可能,而她想要向世子投诚,必须有个筹码。 这次来见侯夫人,根本就不是秦璟砚的意思,秦璟砚回去后就被吓得瘫在了床上,哪还顾得上旁人,她是自己过来投靠侯夫人的,她需得先取得侯夫人的信任,才能知道对方的动向。 温玉脸上挤出了个浅笑,她道:“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公子心里愧疚得很,他亲口和妾身说以后一定一鸣惊人,给夫人挣回这个面子。” 侯夫人被哄得心花怒放,她连连道:“难为他有这份心了,知道他是这样想的,我也就安心了,玉儿,母亲有个事拜托你,今日侯爷回府,理应设家宴,这件事就交由你来办吧。” 侯夫人现下也想明白了,想要重新获得永明侯好感,那必须得在永明侯面前露脸,可若她主动开口,保不准会被拒绝,干脆就把这事交给温玉来。 办成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办不成她也有个出气口。 温玉也知道侯夫人的算计,却并没有推拒的意思,反而很热切地道:“玉儿谢母亲信任,玉儿一定会把事情办好的。” 第75章 阿钺,是为父对不起你 夜幕降临,永明侯府里灯火如昼。 余穗和秦璟钺到了设宴的宁康苑时,宁康苑里已是人声鼎沸。 余穗也不知秦璟钺出于什么原因,竟是让自己摘掉了蒙眼的黑绸,或许便是为了让府里近来这些尔虞我诈警醒她一些吧。 永明侯和那个叫笙笙的女子还没到,侯夫人早早的就到了,她脸上的巴掌印消了肿,却还能看到大片的红,她眉宇间能看到明显的忧色,还时不时地同站在背后的张妈妈耳语着什么。 永明侯才回府几个时辰的空档,余穗就敏锐地感觉到这府里已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紧张的不止侯夫人,秦璟砚也是低着头,全然没了之前的风流快活。 相比于她们,温玉倒是镇定许多,这场上最平静的当属秦璟钺了。 “怎么回事?你没有请侯爷吗?他怎么还没来?”始终不见人来,侯夫人不耐烦地朝着温玉吼道。 “去请过了,侯爷在笙姨娘房里,妾身…” “笙姨娘?什么笙姨娘?我承认了吗?谁让你乱叫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何用?赶紧去把侯爷请来。” 温玉话都没说完,侯夫人当场暴怒,也不顾在场的人当即就对着温玉大骂出声。 听温玉被骂,余穗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她总觉得这事好像没那么简单,以温玉的聪慧,不该在这个时候触侯夫人的霉头才对。 她提笙姨娘,分明就是故意往侯夫人痛处上踩。 “是妾身愚钝,说错了话,妾身这就去请侯爷。”温玉说。 她起身退了出去,临走的时候,目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朝着秦璟砚身上瞥了一眼。 温玉走后,秦璟砚就开始小声嘀咕:“父亲明显不想过来,母亲何必自找没趣?” 永明侯就像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刀子,他巴不得避着永明侯。 侯夫人心里本来就憋着气,现在又听到秦璟砚跟她完全不在一个战线,她登时要发火,赵妈妈忙在背后扯了扯她的衣服,又不动声色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秦璟钺的方向。 秦璟钺那边低着头,似乎没注意到她这些小动作,侯夫人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的感觉。 这么多年来,她守着侯府这四四方方的院子千防万防,虽然有个秦璟钺让她处处提防,却也还算清静,现下突然冒出来的笙姨娘忽然就让她心上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 本来对秦璟钺只有五分提防,现下因为笙姨娘的到来,连带着对秦璟钺都的八分防备。 一片沉默之下,温玉很快就回来了,侯夫人立刻道:“怎么样,侯爷来了吗?” 温玉说:“侯爷说等笙姨娘收拾妥当就过来。” “混账东西,方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什么笙姨娘?”侯夫人压下去的火气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她随手拿起手里的茶盏直接朝着温玉砸了过去,茶盏贴着温玉的脑袋而过,朝着门口滚去。 “闹什么?大老远就听到你在这里撒泼,半点一家主母的仪态都没有,你这侯夫人还想不想做了?”温玉正要下跪,永明侯烦躁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侯夫人神色一震,一双眼睛厌恶地瞪着温玉。 这混账东西,不是说侯爷还没来吗?这是故意害她? 永明侯已经走了进来,他身边跟着的正是年轻貌美的笙姨娘,侯夫人当即就要发火,对上永明侯那张漆黑到极致的脸,终究是把怒火咽了下去,起身讨好:“侯爷,妾身也是担忧您这才说错了话,请您莫怪。” 永明侯直接推开了侯夫人:“打住,你什么心思本侯清楚,记好自己的本分,别忘了你自己是怎么入府的,笙笙的身份用不着你来同意。” 像是被一个巴掌当众甩到了脸上,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永明侯已经越过她落了座,甚至还扯了个凳子放在了自己身边,意思十分明显。 那笙姨娘也是半点客气都没有,直接就在永明侯身边坐了下来。 侯夫人黑沉着脸,硬是没敢说什么。 她这个正室的位置来得本就不光彩,背后也没有什么家族搀扶,当初她能得到这个位置,就意味着旁人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取代她。 所有人都落座之后,温玉就安排了人开宴,永明侯目光又是落在了秦璟钺身上,他说:“老大,你母亲走得早,这些年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疏忽,一直忽略了你的婚事,如今你也有了妾室,这院里也该有个正妻才是,我看…” “难为父亲日理万机,还能想起我的事,只是整个宋京都知道我心里有人,怕是也没哪家贵女愿意嫁给我这样的人,更何况我身边已经有了穗穗,便不劳父亲费心了。”秦璟钺说。 之前还剑拔弩张,这会儿就开始操心他的正妻,秦璟钺眼里多了些许的讥讽。 他的手顺势搭在了余穗的肩膀上,明明更亲密的动作都做过,此刻余穗还是被秦璟钺的动作弄得脸有些红,她视线不自觉地环顾四周,就看到一直低着头的笙姨娘忽然抬头朝她看过来,确切地说是看着秦璟钺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 不知怎么,余穗总觉得这笙姨娘明明在永明侯身边,却好像对永明侯不甚在意,反而是更关注秦璟钺。 这个想法一出来,余穗的视线就开始不由得在秦璟钺和笙姨娘身上打转,那笙姨娘已经是重新低下了头,而秦璟钺则低头在余穗耳边道:“注意点,别忘了你的眼睛。” 经他这么一提醒,余穗便也不敢乱看了,秦璟钺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还没移开,她暗自思忖着对方的意思,顺势朝着秦璟钺怀里靠了些许。 永明侯说:“阿钺,你放心,父亲自知自己不称职,为了弥补你,已经给你找了个好姻缘,回来之前,为父特地求了四殿下把七公主嫁给你,如今就等着求太子赐婚了,届时整个宋京都该羡慕我们侯府。” 七公主,真是好算盘,难怪他白天那么轻易作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了。秦璟钺冷笑。 第76章 笙姨娘 之前秦璟砚的接风宴上,他请了二殿下过来,现下永明侯直接让他娶七公主,简直就是想把他当初做的事变本加厉地还给他。 让四殿下把七公主嫁给他,不仅是强行把他扯到他们阵营里,让太子那边心生猜忌,更是直接断了他的实权。 当初他不做镇夷将军,执意回来做个闲散世子,便是因为和宋骄阳有了牵扯。 现如今宋骄阳去了东夷,太子那边又有意放权给他,永明侯便是要执意斩断这一点。 呵,也是难为了他的好父亲忌惮他至此。 秦璟钺还没说话,侯夫人已经按捺不住了,现如今秦璟钺就是一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姿态,若是让他娶了公主那还了得? 侯夫人忙拉了秦璟砚的胳膊道:“侯爷,阿砚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永明侯本来在和秦璟钺对峙,听到侯夫人这句话,他险些直接破口大骂,无知的妇道人家,他当初真是瞎了眼才把她娶进门,真以为娶公主是什么好事吗? 做驸马听起来好听,事实上就等于离开了权势中心,活在主子的监视下不说,还一辈子只能做个没有实权的官。 “父亲,左右我也不着急成亲,既然母亲为二弟着急,不若就让二弟娶了七公主吧,听说七公主素来喜欢吟花弄月,想来也是和二弟更般配一些。” 永明侯心里还没骂完侯夫人的无知,就听到了秦璟钺慢悠悠的声音,他就知道秦璟钺必然会抓住这话推辞,这会真的听到了,还是气得他胸口起伏不定。 他从来都知道秦璟钺和他不是一条心,也有心把秦璟钺踢出去,哪成想自己人如此不争气。 侯夫人全然没注意到永明侯神色不对,她脸上染了喜色,试探着道:“侯爷,既然阿钺…” “你给本侯闭嘴,这里有你什么事?”永明侯没好气地打断了侯夫人,转而又看向秦璟钺,“阿钺,瞧你这话说的,为父可是求了四殿下许久,才给你求了这门好亲事,你说让就让,岂不是让为父寒心?” 他端着一副慈父姿态,字字句句都好像为秦璟钺掏心掏肺。 秦璟钺手捏了捏余穗的肩膀,动作里有些暗示的意味。 余穗知晓他这是想拿自己当挡箭牌,心里多少有些慌乱,这会儿她竟是有些怀念明珈了,若是有明珈在这里,这样得罪人的事便是轮不到她了。 避无可避,余穗眼里很快就湿润了,她揪着秦璟钺胸前的衣襟道:“世子,您若是娶了正妻,还会不会记得穗穗?若是那正妻容不下穗穗该如何是好?左右穗穗也是贱命一条,不若穗穗还是走吧,与其被您抛弃,穗穗还是想给自己留个体面。” 她哽咽着,话一句接着一句,话说完了,她摇摇晃晃的就要往外走,秦璟钺直接拦腰把她抱了回来,扭头对永明侯道:“大好的日子,父亲非得提什么娶妻,这回好了,把我的人惹哭了,我还得回去哄,便不同父亲多说了。” “一个妾室…”永明侯正要训斥,秦璟钺已经大步离开了这里,眼见着秦璟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里,永明侯一拳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满桌子的碗碟都因为他的动作剧烈摇晃起来。 侯夫人吓得打了个激灵,倒是笙姨娘坐在他身边无动于衷,也不关心永明侯的手,就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永明侯目光终于望向了侯夫人,他冷声质问:“那秦璟钺不是不近女色吗?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妾室?什么来历?” 永明侯张口闭口就是秦璟钺,侯夫人不满道:“侯爷,你是不是忘了阿砚也是你的孩子,自你回来起可有关心过阿砚一句?” 侯夫人这话一出,秦璟砚打了个激灵,险些直接站起来捂住侯夫人的嘴,他现在看到永明侯就心里发怵,他巴不得永明侯不关注他。 “本侯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别给本侯转移话题。”永明侯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才让秦璟砚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父亲注意力都在大哥那里。 他整个人都陷在了躲过一劫的喜悦里,全然没注意到侯夫人的处境尴尬。 侯夫人咬着牙,一张脸涨得通红,她怎么也没想到,侯爷这次回来,竟然会关心秦璟钺至此。 想到秦璟钺那个妾室还有她推波助澜的原因,侯夫人心里就有些心虚,她道:“侯爷又不是不知道,世子前两年便喜欢五公主近乎疯魔,自五公主去和亲之后,他便搜罗了一群和五公主相似的女子养在府里,您今日看到的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这样的凌霜院里还有许多呢。” 关于余穗的事,侯夫人到底不敢和永明侯多说,生怕被永明侯知道了有她的手笔,便索性把其他人一起扯了出来。 她提到五公主,那个事不关己的笙姨娘又一次抬起了头朝着她看过来,侯夫人猝不及防下和她对视,眼睛里的厌恶几乎要化为实质,可那笙姨娘又好像浑然未觉一样,声音柔和地发问:“你说的凌霜院里的人也都是世子的女人吗?” 笙姨娘这话问得实在怪异,她明明是永明侯的人,关心秦璟钺的后院比关心永明侯还要上心一些,让侯夫人心里多出了些异样的感觉,侯夫人看向了永明侯,她本以为永明侯该向笙姨娘发火了,却见永明侯表情并无变化,一副放任笙姨娘的模样。 事实上关于凌霜院的人到底是下人还是秦璟钺的女人,侯夫人也不太清楚,但想到方才永明侯说要秦璟钺娶公主,她心里就有了计较:“那是自然,只是暂时没有名分,但总归都是世子的人。” 若是让四皇子知道秦璟钺已有那么多妾室,想必就不可能把七公主嫁给秦璟钺了,届时她的阿砚不就有机会了吗? 笙姨娘又问:“这么说只有那位姨娘在世子心里地位最高了?” 第77章 或许可以利用明珈 不止侯夫人,就是温玉也察觉到了这位笙姨娘过分地关注秦璟钺的后院,又或者是关注余穗。 不等侯夫人说话,温玉就道:“倒也不是,之前世子院里还有个叫明珈的姑娘,是二殿下送给世子的,据说是骄阳公主流落在外的妹妹,明珈姑娘在府里的时候,世子全心全意都在她身上,也就是这几日明珈姑娘被二殿下召进了宫,世子才对余穗好了点。” “你说的那个叫明珈的,还会回来是吗?”笙姨娘又问。 她刨根问底的意思根本不遮掩,温玉偷偷看了看永明侯的方向,见永明侯根本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只是一张脸黑沉地难看。 而侯夫人这会儿也把目光落在了温玉的身上,对于明珈会不会回来,她也不太知情。 温玉道:“肯定会回来的,她本就是二殿下送给世子的人。” 她话音将落,笙姨娘忽然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直接朝着门外走去,永明侯瞪了温玉一眼,起身也跟了出去。 侯夫人见状,急切地想拉永明侯,可永明侯直接挥手,毫不留情的就把她推到了一边。 踉跄了两步,侯夫人险些摔倒,还是温玉眼疾手快,伸手扶了她一把。 “小贱人,谁让你提那明珈的?你到底是和谁一条心?我让你做主办这场宴会,你就是这样做的?” 侯夫人根本不领情,反手就扯住了温玉的头发把她推到了一边,还是秦璟砚伸手扶住了温玉,才没让温玉被甩到地上。 侯夫人简直要气死了,她的本意是想借这次宴会在永明侯面前表现自己贤惠体贴的,哪知道永明侯全心全意都放在那小贱人身上不说,还有这温玉… 今日的场合哪里有她说话的份?竟然还敢把侯爷气走。 “母亲,这事又不是玉儿的错,你做什么对她发火?”秦璟砚不耐烦道。 相比于侯夫人,他对今日的事倒是很满意,永明侯坐在这里,他始终提心吊胆,到是现在人走了,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侯夫人说:“我做什么和她发火?阿砚,你竟然为了这小贱人吼你的母亲?你还没看出来吗?若不是她胡言乱语,侯爷怎么可能走?难道你眼睁睁地看着那新来的狐媚子抢走侯爷?” 秦璟砚满脸不耐烦:“母亲如今已经是侯夫人了,不管谁来还能越过你去?你何必不知足呢?总不能让他一辈子守着你一人吧?这不现实。” 寻常男人在外面尚且偷腥,更何况永明侯这样的有权有势的?秦璟砚自以为自己父亲没什么问题,反倒是母亲火气来得莫名其妙… “你说什么?你觉得是我的错?你看看如今那秦璟钺虎视眈眈,现下又来了这么个狐媚子,永明侯府就这么大,分的人多了你还能落地什么?母亲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我们娘俩的未来考虑?”侯夫人说。 “你就是想太多了,大哥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母亲便只管放宽心好了,左右你才是这侯府的夫人,旁人再如何也越不过你,我还有事,先走了。”秦璟砚说。 根本不等侯夫人回话,他直接牵着温玉大步朝着听风阁走去,温玉始终低着头,眼睛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侯夫人死死地盯着秦璟砚的背影,手里的帕子都搅成了麻绳状,赵妈妈忙上前道:“夫人,我们也回去吧。” “妈妈,你看,我为了他费尽心思入这侯府,他倒好,全然不跟我一条心,我怎么就养了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侯夫人说。 赵妈妈叹了口气,她凑到了侯夫人的耳边:“夫人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听二公子方才的意思,他分明对世子印象颇好,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还有之前老奴好似看到二公子从临涛院出来了,当时离得远,老奴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并没声张,眼下看来,是不是世子做了什么?” 听赵妈妈这么分析,侯夫人也冷静了许多,好半晌才冷声道:“查,给我去查,查之前二公子在云岳书院的事,还有他和秦璟钺私下里到底有没有接触,秦璟钺!若是让我知道他敢害我儿,我便是做鬼都不会饶过他!” … 秦璟钺一直揽着余穗回到了临涛院,才松了手,余穗连忙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了一些距离,如此周围不再有他的气息萦绕,余穗心里才平静了许多。 她还是不太习惯在旁人面前和秦璟钺太亲密,尤其是明知道对方就是逢场作戏。 秦璟钺并没注意余穗的小心思,只是叫来了姜阔:“明珈呢,她怎么还没回来?” 听到明珈的名字,余穗神色一凛,目光悄悄看了一眼秦璟钺。 “这…属下没关注那边。”姜阔说。 秦璟钺道:“那你就去和她传个话,把今日的事告诉她,让她赶紧回来。” 打发走了姜阔以后,秦璟钺好似才注意到余穗的存在,他声音当即冷了下来:“你怎么还没走?今日的事不过逢场作戏罢了,别有不该有的想法,还有你现在的位置,本也该是明珈的,认清自己的身份。” 虽说早知如此,但真的亲耳听到秦璟钺说出这样不留情面的话,余穗还是觉得心里发涩。 她很快就平复了心情,恭顺地低头:“妾身从不敢奢望什么,妾身告退。” 待到余穗走后,秦璟钺脸色才又缓和了一些,他又叫来了沈拓,吩咐道:“让人去查查老头子身边那个笙姨娘什么来历,和四殿下有什么关系。” 余穗也觉得笙姨娘有些奇怪,不过更让她挂心的还是永明侯提到的那个七公主。 听秦璟钺的意思,是不想娶那个七公主的,可是若是他抗拒不了呢?真等七公主那个主母进了门,这府里怕是更没她的好日子过了。 现在她全指着府里的府医给父亲治病呢,她必须得保住这个姨娘的身份才行,必须得在七公主进门之前做点什么。 明珈,或许明珈回来,她可以利用利用,明珈可是宋骄阳的妹妹,她应该最不希望七公主进府才对。 第78章 笙姨娘到访 余穗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没等到明珈回府,竟然等来了永明侯身边的笙姨娘。 女人又是穿着桃粉色的裙衫,一张脸不算绝色,掩在桃色的衣领下也是娇媚非常,她似乎极爱这样鲜艳的颜色,余穗见她的这几次,她都穿着这样粉嫩的衣裙。 “见过笙姨娘。”心下忐忑,猜不透她来的目的,余穗先是恭敬的行了个礼。 这个点秦璟钺也才出门上朝,府里安安静静的,院里也没几个下人,笙姨娘的到来让余穗心里的警惕几乎拉满。 笙姨娘直接伸手,挽住了余穗的胳膊:“不用客气,我才入府,对府里的人都不太熟悉,昨日在席间,见你看起来是个好相与的,就想过来说说话,余姨娘不要嫌弃我不请自来才是。” 她态度客气,余穗虽说莫名不安,却也只得笑脸相迎:“姨娘客气了,快快请进。” 笙姨娘大抵也听说了余穗眼睛不好的事,即使今日余穗脸上没系黑绸,她也还是主动搀扶着余穗前行,端的是温柔体贴的模样。 进了屋,余穗吩咐了苓儿去斟茶之后,就兀自低头沉默着,没弄清对方的目的之前,她并不愿意开口说什么。 热茶上桌,隔着袅袅热气,笙姨娘终于缓缓开口:“我初来乍到,也不知府中人的习性,怕不小心惹了祸端,能不能麻烦你给我说道两句?” 这听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余穗还是道:“这…说起来我进府的时间也不长,因为眼睛的缘故,平日里鲜少出门,也几乎不和世子之外的人接触,怕是没办法帮上姨娘。” “那是我唐突了,算了,不说这个了,聊点别的,世子一定对余姨娘极好吧?我听说这临涛院里只有你一个女人。”笙姨娘说。 余穗低着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不知怎么,余穗觉得笙姨娘最开始那句话就是个幌子,她真正想打听的从来就是秦璟钺后院的事。 昨日在家宴上,她就有这样一种错觉,总感觉笙姨娘过分关注秦璟钺。 可她明明是老侯爷的妾室… 余穗苦笑了一下,她道:“不怕姨娘笑话,我在这府里分明是最不得世子喜欢的那个,世子在意的是今日要回来的明珈姑娘,因为之前我与明珈姑娘不和,世子怕我对姑娘不利,这才把我弄到身边盯着,若不是因着这张像五公主的脸,怕是我这条命都不保了。” 且不管笙姨娘到底想做什么,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赶紧把自己摘出去为妙,反正她的话句句属实,秦璟钺昨日才亲口说了,她现在的位置本就该属于明珈。 笙姨娘伸手,握住了余穗的手,脸上带了几分歉疚:“余姨娘,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些,惹了你的伤心事,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人长得好看,脾气也好,世子怎么…你说的那明珈姑娘又是什么样的人?” 听笙姨娘开始变着法子打听明珈,余穗心里的猜测渐渐地得到了证实,她真是在打听秦璟钺的后院,她到底想做什么? 余穗低垂着眉眼,叹了口气:“笙姨娘千万别这么说,这事本就不怪你,明珈姑娘,她…我也不好说,世子今日特地派人去宫里接她了,姨娘应该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余穗这会儿已经把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可怜形象演了个十成十,笙姨娘很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明珈很快就回来了,还是秦璟钺特地派人去接的。 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手心里,可她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眼睛里也是满满的郁色。 余穗把她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她心里隐隐约约又有了些许想法,笙姨娘分明就是在听了自己的话后就对明珈生了厌恶,难不成她其实对秦璟钺有意?若不然怎么会如此关心秦璟钺的后院? 可是秦璟钺分明一副不认识她的模样。 好一会儿没等到笙姨娘的回应,余穗适时的试探道:“姨娘,姨娘,你怎么了?” 笙姨娘如梦初醒:“我没事,我忽然想起来院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找你说话。” “那我送送姨娘。”余穗说。 把人送出临涛院,余穗都能觉得笙姨娘全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虽然始终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余穗,等明珈回来了,这府里只会越来越不太平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余穗愣神的空档,忽然听到了秦璟钺的声音,她回过头来,便见秦璟钺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目光探究地看着她。 “方才笙姨娘来了,我出来送送她。”余穗说。 笙姨娘的事她心里拿不准主意,本就觉得应该告诉秦璟钺,正好对方问起,她便也没有隐瞒。 “她来做什么?” “笙姨娘本来说找妾身聊天,但妾身总觉得她好像很好奇世子的事,一直有意无意地在打听世子平日里宠爱谁。”余穗说。 她没把话一次性说完,目光一直试探着打量秦璟钺的表情。 秦璟钺眉头紧锁,他问:“你怎么同她说的?” “妾身说世子最喜欢明珈姑娘。”余穗道。 提到明珈的名字,秦璟钺脸色明显缓和了一些,他同样打量着余穗,少女声音也算得上坦荡,但他还是看到了她游移不定的眼神。 明明已经缓和了些许的神色又沉了下去,声音里也带了些许的讥讽,他道:“算你有自知之明。” 这样的话哪怕听过再多遍,再次听到的时候,余穗还是会觉得心头钝痛,她状似平静:“世子放心,穗穗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 秦璟钺的视线在她那双杏眼上定格,他又问:“你的眼睛…” “对不起世子,笙姨娘今日来得突然,妾没找到绸布,不过妾身可以保证,她没发现妾身眼睛的问题。”余穗说。 她记得秦璟钺有多么不喜欢她的眼睛,只有秦璟钺亲口允许的时候,她才可以摘下遮眼的黑绸,是以没等秦璟钺质疑的话说完,她就自己解释了起来。 第79章 想毁了余穗 不到午时,明珈就被接了回来,紧接着余穗就收到了通知,让她搬去观月居,把临涛院偏院让给明珈。 观月居这么个地方对余穗来说算不上好地方,但好歹可以离开临涛院这个是非之地,不在秦璟钺的眼皮子底下,对余穗来说倒也算件好事。 余穗东西不多,收拾得也很快,明珈搬东西过来的时候,余穗已经收拾妥帖。 时隔这么久再见到明珈,余穗总觉得明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虽说还是端着倨傲的姿态,但眼神明显不像之前那样总是含着对别人的嘲讽。 和明珈一起过来的是阿意,余穗和阿意有短暂的对视,阿意就把头低了下去。 明珈瞥了一眼余穗手里的包袱:“哎呀,余姨娘,真是不好意思,一回来就占了你的地方,我也劝过世子,但世子执意要我住这里,你看这…” 她声音里难掩笑意,余穗却可以听出她几乎不加掩饰地炫耀。 若是放在平常时候,余穗并不会和明珈起什么冲突,但这次想到将要许给秦璟钺的七公主,余穗停下了脚步,她道:“听说七公主马上要嫁给世子了,难为明珈姑娘还惦记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 余穗话说得并不委婉,明珈脸色却沉了下来,这句话直接踩到了她的痛处,这几日回到宫里,每日都被二殿下耳提面命地教训,被宫里的嬷嬷翻来覆去地折磨,明珈简直要疯了。 好不容易等到世子的人来接她,却带来了七公主要嫁给世子的消息,二殿下那边这次直接给她下了死命令,若是还没办法把包括七公主在内的所有女人解决掉,她就再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旁地倒是好说,根本动摇不了她的根基,唯有那个素未谋面的七公主…简直就是她的心腹大患。 明珈的表情几乎是瞬间阴沉了下去,余穗自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正要离开,明珈忽然道:“余穗,你少挑拨离间了,就算七公主进府,也动不了我,倒是你,恐怕才是真的自身难保。” 余穗心下一惊,明珈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若是放在之前,自己这般挑拨,她怕是早就怒不可遏了,今日短暂的气愤之后,竟然还能反过来反击。 头适时地低了下去,余穗道:“姑娘说的是,是我多嘴,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明珈并没接余穗的话头,而是话锋一转:“这些日子过去了,想必账本余姨娘应该算好了吧。” 没等余穗说话,阿意就道:“区区账本罢了,想来是难不倒余姨娘的。” 她这话里带着些许暗示,余穗便顺势道:“劳姑娘关心了,账本自是算好了。” 明珈皱着眉,目光看向了阿意,阿意却是倨傲地瞪着余穗,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的区别,明珈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等到余穗走了,明珈立刻扭头问阿意:“你方才那话什么意思?你和那余穗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姑娘明鉴,我只是看不过那余穗想要帮姑娘出气,我对姑娘绝无二心。”阿意说。 明珈点了点头,她又道:“倩倩怎么回事?我回来怎么不见她?” 提到倩倩,她声音里带着怀疑,若是按照之前倩倩对她的热切程度,这次她回来,倩倩应该早就迎上来了才对。 阿意同样也觉得奇怪,这段时日她见倩倩的次数也不多,只是她忙着算账本,根本没有分心去关注倩倩,也不知道倩倩到底再忙什么,现在仔细想来,倩倩近些来的举动确实是奇怪。 沉吟片刻,阿意道:“她大抵是身体不舒服吧,我这几日也很少见她。”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我这几日不再府里,你们也不知帮我关注着府里的情况,现下我回来,一个人也见不到,一个一问三不知,我要你们二人何用?”明珈当即不满地训斥出声。 阿意低着头,隐藏住了眼睛里渗出来的怨恨。 之前她还纠结要不要把核对好的账本给余穗,今日明珈这样的态度,到底是让她下定了决心。 这女人从来都是如此,明明用得到她们,却又总是把她们当下人一般使唤,半点也不客气,更是一点好处也不曾许给她。 与其这般鞍前马后地伺候明珈,倒不如去余穗那边赌一次。 阿意心里想法不断的时候,明珈又指挥道:“愣着做什么,帮我把东西搬进去,还有把这屋子好好打扫一遍,我可不想我房里还有她留下来的穷酸气。” 一边说着,明珈一边拿手捏了捏鼻子,满脸的嫌弃,阿意皱着眉,还是低头顺从地收拾起屋子来。 整理床铺的时候,她忽然摸到了一个硬物,拿起来一看,是一个木雕,那木雕还没成型,脸上还未经打磨,只能通过形状看出来是个人形。 阿意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却也清楚是余穗不小心遗漏的,她迟疑片刻,正想不动声色地把那木雕收起来,忽然听到明珈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藏已经来不及了,阿意面不改色地道:“一块木头,想必是从什么地方掉下来的。” “拿过来给我看看。”明珈道。 实在推拒不掉,阿意摊开了手,明珈把木雕拿在手里端详片刻:“什么木头,这分明是有人刻意雕的,余穗啊余穗,没想到我刚回来,她就给我送了这样大的一个把柄,你继续收拾吧,这个我还有用。” 听明珈喜不自胜的语调,阿意就知道她定然又要使什么坏主意,她试探着问道:“明珈姑娘,你要做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明珈看了一眼阿意,见阿意一脸殷切的模样,她便也不再防备:“你来也好,你去找个硬物,在这底下刻上世子的生辰八字,呵呵,我就不信这样大的一个把柄,她还能脱得了身。” 阿意这次算是明白了明珈想做什么,人形木雕,生辰八字…她这分明就是想拿巫蛊之术害余穗,自古以来,凡是涉及这些邪术的女子,无一例外不得善终,明珈这次是真想毁了余穗。 第80章 讨好世子的方法 夜里的时候,余穗才和苓儿一起把观月居收拾妥帖,明珈就和秦璟钺一起气势汹汹的来了观月居。 在明珈的背后,还有低着头的阿意,阿意并不知道余穗可以看到,她只是不动声色的对着苓儿点了下头,暗示的意思明显。 想到一个时辰前阿意来观月居和自己说的事,余穗心里也有了计较,她轻声道:“这么晚了,世子怎么有空来妾身这里?” 她目光轻飘飘地在秦璟钺脸上扫过去,对方沉着脸,很轻易的就能让人看出他情绪不好。 余穗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果然,只要明珈一回来,秦璟钺就会坚定地站在明珈身边,就算他偶尔会流露出对明珈的不喜,这一点好似也从未变过。 “余姨娘当真不知吗?若不是我搬到临涛院,不小心发现了这么个东西,都不知道你竟然敢背地里诅咒世子,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竟然连这种事都能做出来。”明珈说。 她一副义愤填膺的姿态,若不是有秦璟钺挡在前面,只怕她能当场扑上来撕扯余穗了。 “诅咒世子?明珈姑娘可不能冤枉我,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余穗早就从阿意口中知道了明珈的想法,她心里半点慌乱也无。 “那你倒是说说这是什么?今日我收拾东西在偏院发现的,上面还刻着世子的生辰八字。”明珈说着,就将手里的木雕递了出来。 苓儿把东西接过来递到了余穗手里,余穗摸索着手里那还没成型的木雕,不免觉得好笑。 这段时日以来,她一直都用闲暇时间雕些小玩意打算一起送出去换钱,倒是没想到竟成了明珈用来陷害她的东西。 余穗久不说话,明珈又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世子,珈珈本还以为余姨娘是个善良的,没想到她竟是存了这样恶毒的心思,不仅偷偷弄这邪门的东西,还敢在上面刻世子的生辰八字,幸好老天有眼,让珈珈提前发现了,否则真让她把这东西雕完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来人,把余姨娘拖下去,杖责二十。”秦璟钺说。 他沉着脸,根本就没给余穗解释的机会。 今日跟着秦璟钺的不是姜阔,而是沈拓,眼见着沈拓径直朝着自己走来,余穗慌忙跪了下来:“世子明鉴,妾身从不敢害世子,这木雕是妾身雕的,但妾身绝无恶意,妾身只是记得世子生辰快到了,想要送世子一个礼物,除了这个以外,妾身还雕了另一个,是骄阳公主的模样。” 话说着,余穗扭头吩咐苓儿:“去把我那个木雕拿出来。” 苓儿小跑着进了屋,很快就拿了另一个木雕出来,余穗把两个木雕放在一起递到了秦璟钺的面前。 比起明珈拿的那个木雕,苓儿新拿出来的这个已经有了五官,但看起来还是很粗糙,木雕底座上刻着的正是宋骄阳的生辰。 这些日子,余穗雕了许多人形木雕,大多都是些没有五官的,从阿意那里得了消息之后,她就随便选了一个照着自己的模样简单地刻了五官的轮廓,又打听到了宋骄阳的生辰刻了上去,为的就是应付现在的局面。 秦璟钺并没有接余穗的木雕,倒是明珈伸出手把木雕拿在了手里,她上下端详了一番,一张脸阴沉不定。 事情真的这么巧吗? 她明明刚准备拿木雕做筏子害余穗,余穗就有了应对之策,这中间真是她撞上了余穗提前给世子备的礼物,还是… 有人通风报信? 第二个念头一出来,明珈猛地回头望向了阿意。 阿意茫然地和她对视,脸上的疑惑不像作假,明珈这才收回了目光,又开始打量手里的木雕。 “余姨娘说这木雕是你雕给世子的生辰礼物,可我怎么看着这底下的字迹都不一样?余姨娘莫不是自知情况不对,随便拿了个旁的东西打算蒙混过关吧。”明珈说。 她话里试探的意思明显,事情实在巧合,余穗也过分淡定,她没办法不怀疑自己身边有奸细。 余穗说:“我眼睛看不到,雕这个从哪儿下刀全靠苓儿指挥,字迹不一样实属正常,若是明珈姑娘不信,大可看看我手上的伤。” 她在明珈面前摊开了双手,手指上尽是纵横交错的刀痕,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渗着血丝,明显就是新伤。 这些伤大多是这段时日雕木雕不小心留下的,也只有那几道新伤是今日自己刻意划出来的。 明珈盯着她的手,好一会都没说话,余穗则对秦璟钺道:“世子,请您相信穗穗绝无半点对您不敬的意思,穗穗真是想给您准备个惊喜,只是今日收拾东西匆忙,不小心落在了临涛院,这才引来了这场误会,请世子饶过穗穗粗心好不好?等穗穗把木雕雕完再送与世子。” 秦璟钺的目光再余穗手指上定格,看着她指尖密密麻麻的伤痕,他眉头紧锁,伸手从明珈手里拿过了那两个木雕,沉声道:“不必雕了,送给本世子的礼物都能遗落,看来你对本世子也没那么伤心,就罚你去后花园跪一日吧。” “世子,您…”明珈明显对秦璟钺的吩咐不满,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秦璟钺直接打断了,“好了珈珈,难为你今日刚回来就为我的事操心,回去休息吧。” 他声音温和,让明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把怨恨的目光落在余穗身上。 她本以为自己这次能旗开得胜,直接除掉余穗的,哪曾想这样的事都能被余穗轻易化解了,虽说世子还是罚了她,可是这惩罚所代表的意思已经完全变了。 相比于明珈的恼怒,余穗则是在心底松了一口气,还好秦璟钺这次没听信明珈的话,以巫蛊之术罚她。 目光不自觉的看向秦璟钺,那一对并没雕刻完的木雕被他捏在手心里,余穗感觉他好像没有要丢掉的意思,看来到底是自己赌对了,他喜欢的就是和宋骄阳的名字写在一起,哪怕只是木雕。 思至此,余穗好像终于知道了该怎么讨秦璟钺欢心。 第81章 莫非是七公主的人? 秋日第一场雨淅淅沥沥地下了整夜,早上醒来的时候,空气里还带着明显的潮。 寅时刚过,府里大多数下人还没起,整个侯府都被寂静笼罩着,余穗就去后花园跪着了。 想到刚回府的永明侯还有举止奇怪的笙姨娘,余穗特地没像上次一样选在偏僻的地方,而是直接选在了后花园最中央。 大约跪了有半个时辰,府里的丫鬟下人就开始忙碌了起来,时不时地有人在余穗身边经过,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 又过了有一会儿,余穗就看到了笙姨娘扶着穿戴好朝服的永明侯遥遥走来,两人很快就在她面前经过,笙姨娘顿住了脚步,她看了余穗一眼,脸上带着明显的讶异:“余姨娘,这刚下过雨,你怎么跪在这里了?” 永明侯没说话,目光同样探究地看着余穗。 余穗模棱两可道:“世子的意思,昨日明珈姑娘回来,许是妾愚笨做了惹人不悦的事吧。” 笙姨娘神色有些怪异,她和永明侯对视了一眼,柔声道:“侯爷,妾身想和余姨娘说说话,今日便不送您出府了好不好?” “本也不用你送,你刚来宋京,难得有个能说话的人,便留下吧。”永明侯说。 比起对侯夫人动辄打骂的态度,他对笙姨娘当真算得上温柔体贴了。 永明侯走后,笙姨娘从怀里取出了块糖,她撕开外面的牛皮纸放在了余穗手里:“余姨娘在这里跪了许久了吧,先吃点东西吧。” 话说着,她直接在余穗面前蹲了下来,她看了眼余穗脸上挂得歪歪扭扭的黑绸,又抬手妥帖地帮余穗把绸布拨正,如此一来,余穗视线就彻底被黑暗遮蔽。 余穗能感觉到,笙姨娘今日明显对自己亲昵了许多,她并没有迟疑,直接把对方给的糖塞进了嘴里,感激道:“妾身谢笙姨娘体贴。” “你不用这么客气,那日我就同你说过,我与你甚合眼缘,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的,你…” “姨娘,使不得,您是侯爷的人,妾在您面前只是小辈。”余穗直接打断了笙姨娘的话。 直觉告诉她,这个用意不明的笙姨娘远比明珈不好对付。 至少在知道对方目的之前,她还是得适当地和她保持距离。 笙姨娘笑了笑:“瞧你,怎么这么慌张?明面上我是长辈不错,但这不影响我们私底下相交啊,听说你昨天从临涛院搬出来了,也是因为那个明珈吗?若有什么缺了短了的大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去侯爷那边帮你讨。” 余穗听得出来,她明面上是在关心自己,实则更像是变着花样打探明珈的消息。 顺着她的意思,余穗略微垂了垂脑袋,又叹了口气:“本也是我占了明珈姑娘的位置,世子在意的本来就是明珈姑娘,若是搬到观月居就能让明珈姑娘开心,也挺好的。” 她故意摆着不争不抢的姿态,实际上就是试探笙姨娘的态度,笙姨娘对秦璟钺后院的关注太不正常了。 笙姨娘打量着余穗。 那日在临涛院见了余穗之后,她本来还对世子宠爱明珈一事存疑,现在明珈才回来不到一日,余穗先是搬出了临涛院,现在又在这后花园堂而皇之地受罚,笙姨娘心里的怀疑彻底散去了。 笙姨娘拉住了余穗的手,她说:“余姨娘这么想就不对了,虽然我不知道世子为什么纳你做妾,但既然这位置是世子许你的,就是你的,怎么算是占别人的呢?” “我不懂姨娘的意思。”余穗怯怯地说。 “你呀,就是太善良了,这女人的地位荣宠,那都得靠自己去争的,你若不争,旁人只会更无所顾忌地打压你,就像现在这样一般,你忍得了一次两次,难不成还要忍一辈子吗?”笙姨娘说。 她这次直接把话挑明了,根本不给余穗说不懂的机会。 果然,她盯着的就是秦璟钺的后院,甚至有心想挑起秦璟钺院里的内斗。 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呢? 她明明是永明侯的妾,她没理由挑拨秦璟钺院里的事才对。 “可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余穗做出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声音听起来还是怯怯的。 她这样不成气候的模样,不但没让笙姨娘生气,反而让她声音又温和了许多:“没关系,只要你愿意争,我可以帮你。” “为什么?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余穗问。 “你就当我是可怜你吧。”笙姨娘说。 这样的答案并不是余穗想要的,余穗低垂着头,又是好半天没说话。 笙姨娘继续说:“只要你愿意信我,我可以帮你除掉那个明珈,甚至世子身边的其他人。” 这条件开得诱人,若余穗真是打心眼里把自己当做秦璟钺的妾室,或许真会心动。 可惜她清楚的知道她在秦璟钺那里什么都算不上,包括明珈也是个替身,除掉这些人与否,对自己的地位都没有什么好处。 “还…还是算了吧,妾…妾身从不敢奢想什么,谢谢笙姨娘的好意了。”余穗说。 笙姨娘还握着余穗的手不放:“这哪里是奢想?你真的以为自己偏安一隅,就能一劳永逸吗?不可能的,便是你不招惹别人,别人也会招惹你的,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你且想想,现在世子院里没有主母,她们都能对你处处刁难,若以后主母来了,她们仅需要背地里挑拨你与主母的关系,就能让你的日子比现在难过百倍。” 主母! 余穗在笙姨娘话里抓到了一个重点。 笙姨娘目的已经很清楚了,就是想借她的手除掉秦璟钺身边的其他女人。 那么这件事对谁最有利?表面上是自己,事实上对那位还没进府的主母也是有利的,如此一来,她进府便不用在这些莺莺燕燕身上费心,更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目前唯一一个可能做秦璟钺正妻的女人就是七公主,而四皇子是七公主的同母的兄长,笙姨娘又是老侯爷在四皇子所在的松原山带回来的,难道笙姨娘是七公主的人? 余穗试探着问:“听姨娘的意思,难道世子未来的夫人是个不好相与的吗?” 第82章 该怎么做 “你胡说什么?七公主为人善良温柔,怎会不好相与?”笙姨娘的声音都因为余穗的问题变得尖锐了起来,她直接叫了七公主,就好像在她心里早就已经认定了七公主嫁给秦璟钺是必然的事。 心里的想法得到了证实,这笙姨娘果然和七公主脱不了关系,就算不是七公主的人,也是四皇子的人,至于她的目的就更是明显了,在七公主入府之前替她扫清障碍。 难怪她关注秦璟钺的后院,难怪自己总觉得永明侯对她好像有些不同寻常的客气。 弄清楚了这些,余穗自知不能和这个笙姨娘走太近。 她现在选择蛊惑自己,不过就是被自己伪装出来的不谙世事的表象欺骗,一旦等她处理掉其他人,那自己也是一个必须要除的累赘。 余穗沉思的空档,笙姨娘也察觉到自己方才一时激动说错了话,她忙补充道:“我没认识侯爷之前,见过七公主几面,松原山一带匪患猖獗,许多百姓都家破人亡,吃饱饭都难,公主经常在那一带施粥。” “我方才说的那些话和七公主无关,我只是觉得你过得确实可怜,想帮帮你而已,若你不需要,便当我没说过吧。” 笙姨娘这番解释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她越急着给七公主撇清关系,反倒是越让人觉得这事儿和七公主有关。 余穗说:“谢谢笙姨娘关心,只是我…我想在考虑考虑。” 她还是软绵绵的,一副扶不起来的烂泥模样。 大抵是说漏嘴的缘故,笙姨娘耐心少了许多,她起了身道:“那你自己考虑考虑吧,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去桃红斋找我。” 余穗觉得自己这么一闹,应当是耗尽了笙姨娘的耐心,至少接下来几日,对方应当不会主动找自己了才对,却没想到临近午时的时候,桃红斋的丫鬟竟然给她送来了午饭。 看着那些冒着热气的饭菜,还有精致的点心,余穗方才发觉这位笙姨娘远比自己想象的还不好应付。 虽然心里有些膈应,但为了维持自己单纯懵懂的形象,余穗还是在桃红斋丫鬟的注视下用了笙姨娘送来的饭菜,又对着那丫鬟再三道了感谢。 勉强应付过了这一关,余穗觉得这样的事还是得知会秦璟钺一声才是,免得以后笙姨娘真的搞出什么幺蛾子,她平白无故给人背了黑锅。 秦璟钺回府的时候已是月上中梢,他才回到临涛院,就听姜阔阴阳怪气地道:“世子这一走就是一日,不知道那余姑娘天未亮就去后花园跪着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若不是桃红斋那边给她送了午饭,怕是人饿昏了世子都想不起来呢。” 姜阔说话阴阳怪气已是常态,秦璟钺直接忽略掉了他的语气:“她跪在后花园哪里了?” “正中央的地方,人来人往的,她一个小姑娘那么跪着,可真是半点面子也没了。”姜阔夸张道。 秦璟钺瞥了姜阔一眼,淡淡地评价道:“这次算她机灵。” 姜阔实在受不了秦璟钺这轻飘飘的态度:“世子,属下实在是弄不明白您到底怎么想的,偏又把那明珈弄回来,便是您不想娶七公主,也有旁的办法不是?做什么非要她回来同余姑娘作对?” “还有您明明也看到了,她不在的时候余姑娘哪里惹过事端?分明就是她在中间挑拨,您倒好,次次都罚余姑娘,这也就是公主不在…” “说够了没有?既然她把人放我这里,该怎么管是我的事,她若有意见,就把人接走便是。”秦璟钺说。 听到他话里明显的不耐,姜阔识趣地噤了声。 在旁人眼里,世子对五公主爱慕已久,哪怕是五公主和亲了他也念念不忘,好似把五公主当做了一切,事实上这两人哪有什么岁月静好?见了面能和平共处就是烧高香了。 想到当初世子意气风发刚回宋京,就被五公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绑上了贼船。 事实上哪怕见识了全过程,姜阔也依旧分不清世子如今对公主到底什么心态。 “世子,余姨娘来了。”外面忽然传来了小厮的通报声。 “让她进来吧。”秦璟钺说,他目光警告地看了姜阔一眼。 余穗进门的时候,就觉得屋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她仔细嗅了嗅,屋里并没有什么脂粉味又或者异香,知晓明珈不在,她便开门见山地道:“世子,妾身有事要禀,侯爷身边的笙姨娘,妾身怀疑她是七公主的人。” “你怎么知道?”对余穗的到来,秦璟钺脸上本来还有些不耐,但听到她的话,他登时提起了警惕。 他派了人去打探笙姨娘的事到现在还没有着落,余穗怎么就… “妾身今日在后花园罚跪,笙姨娘过来同妾身说话,她说可以帮妾身铲除世子身边的所有人,妾身故意试探了两句,发现提到七公主的时候,她态度格外的激动,在被妾身拒绝之后,她还是妄图蛊惑妾身借她的手除掉凌霜院的姑娘,妾身思来想去,觉得她的目的就是帮七公主扫清府里的障碍。”余穗说。 她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直接把今日笙姨娘的意图全部袒露在了秦璟钺的面前。 自笙姨娘来了以后,秦璟钺也觉得她同四皇子那边脱不开关系,现在余穗给他的信息明显可以立住脚,他并没怀疑余穗说的话。 呵,看来他那个好父亲在松原山待了那么久,还是没取得四皇子的信任呀,身边也多了一双眼睛。 “世子,笙姨娘看起来还想要和妾身交流,妾身以后该怎么面对她?”余穗说。 这才是她这一趟的目的。 以防笙姨娘真的做了什么推到了她头上,她必须得先在秦璟钺这里过个明路。 至少要让秦璟钺知道,自己始终是站在他这边的。 “不管她要做什么,面上应着就是。”秦璟钺说。 “可万一她要陷害明珈姑娘…”余穗试探道。 这才是她最担心的。 秦璟钺睨她一眼:“你心里已有决断了不是吗?” 第83章 反击 若说旁的事,余穗自己拿主意倒也罢了,偏偏事关明珈,她还是心里没底。 就在余穗还想再问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明珈的声音:“世子,珈珈特地让人给您炖了鸡汤,可以进来吗?” 根本没等秦璟钺应声,明珈就自己推门走了进来,余穗听到她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不多时,伴随着甜腻腻的香味充斥鼻尖,明珈带着讶异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呀,余姨娘也在呀,这么晚了,余姨娘也是来给世子送吃食的吗?” 明知道余穗的眼睛看不见,她还是刻意的把手里的食盒朝着余穗面前怼了怼。 余穗心里清楚,以明珈对自己的分外关注,她肯定知道自己刚罚完跪过来,怕是这个点过来送鸡汤也是因为知道自己在这里故意刷存在感的。 余穗也知道明珈想听什么,又或者想看什么,她很是坦荡地道:“还是明珈姑娘贤惠体贴,穗穗真是自愧不如,看来以后穗穗还是得跟姑娘多学习学习。” 明珈哪里想听这个? 她想看的分明是余穗自惭形秽的模样。 现在余穗这般坦荡,倒是让她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尤其是她一抬眼,明显看到了秦璟钺眼里有还未敛去的赞许之色,这让明珈心头都紧张了许多。 世子平日里可是最厌恶余穗了,他怎么可以… 明珈上前两步,她打开食盒放在案子上,柔声道:“世子,这鸡汤珈珈下午就让人煨上了,您尝尝看味道如何?” 她端着碗就要往秦璟钺嘴里喂,目光有意无意的往余穗身上瞥,后知后觉的想起余穗是看不到的,她又补充了一句:“来,世子,珈珈喂您!” 屋里的烛火摇摇曳曳的。明珈这一句话好像给整个房间都添了些许的暧昧。 秦璟钺手腕一晃,那碗鸡汤直接被打翻在地,明珈来不及防备,被滚烫的汤汁溅了满手,疼得她当即尖叫起来。 姜阔这会儿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高声道:“哎呀,这明珈姑娘金尊玉贵的,以后可莫要做这种伺候人的粗活了。” 姜阔的话听起来好似在关心明珈,却让明珈一张脸表情清白不断地交替着。 即使明知道姜阔是世子的人,他对自己不该有恶意,明珈也还是觉得姜阔就是在针对她。 她有些委屈地道:“世子…” “珈珈,快去找府医处理一下伤口,莫要留了疤。”没等明珈把话说完,秦璟钺就直接打断了她。 明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一大片红痕格外的明显,她心里也有了些担忧,视线却落在了余穗身上:“世子,这么晚了珈珈自己去找府医难免不好,不若让余姨娘同珈珈一起去吧。” 世子的衣服可是湿了,万一她走了世子让余穗帮忙换衣服怎么办?既然她回来了,那么就绝不允许余穗和世子单独接触。 旁人便也罢了,只有这余穗,她长得实在太像宋骄阳了,便是二殿下都会恍惚认错,哪怕世子表现得再讨厌她,明珈心里也依旧把她当做头号大敌。 “好。”秦璟钺应了一声,明珈直接过来挽住了余穗的胳膊:“那就麻烦余姨娘了。” 伴随着明珈的靠近,越来越浓烈的甜香呛的余穗喉咙都有些发痒,她强行压抑着想要咳嗽的冲动,免得又招了不必要的麻烦。 从临涛院出来,明珈就松开了余穗,她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得意:“瞧吧,我只是受了这样的小伤,世子就能看在眼里,反倒是你,余姨娘,今日又跪了一整日,腿都已经这样了,世子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呢。你说他是没看到呢,还是就是不在意?” 她刻意把余姨娘三个字咬得极重,一副看笑话的姿态。 余穗根本就不正面接明珈的话:“姑娘还是赶紧去找府医吧,不管伤口大小,留了疤总是不好的。” 她想争的根本就不是秦璟钺的宠爱,明珈这样的话自然刺不到她。 “方才世子已经指了你陪我去,你必须和我一起去。”明珈说。 余穗两个膝盖都疼得麻木了,她听得出明珈故意为难她,她只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我看不见路,劳烦姑娘扶我了。” 旁的时候,她大可以把绸布扯开些自己走,但在明珈面前,她不得不谨慎。 明珈轻嗤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屑,却还是伸手扶住了余穗。 明珈行走间,步子迈得格外大,就像是刻意为难余穗一般,余穗只能跟着她步子的幅度走,忽地脚下踩到了个硬物,她踉跄了一下,还没稳住身形,直接被明珈扯得跌倒在了地上。 膝盖砸在地面上,密密麻麻的痛感随之席卷而来,明珈道:“哎呀,余姨娘,真是不好意思,有个小石子,我以为你能迈过来的,真是没想到…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明珈做作的声音让余穗心里生厌,她面上并没流露出什么,只是平静道:“没关系的,不是姑娘的错,劳烦姑娘扶我一把。” 明珈脸上有些不耐烦,但看到余穗腿上渗出的血,她心里到底好受了些,朝着余穗伸出了手。 她习惯性地用左手,给秦璟钺端汤时用的是左手,扶余穗时伸的也是左手,余穗的手摸索着,手指碰到明珈的手腕,她忽然加大了力气,两只手都握了上去。 明珈疼得又是一声尖叫,余穗却不明所以地道:“明珈姑娘,你怎么了?” 声音是关切的,偏她的手还在明珈的烫伤处碾着。 明珈拼命的想要把手抽回来,可余穗坐在地上,几乎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手上,她根本抽不回来。 明珈道:“你赶紧松手。” “啊?姑娘不是要扶我起来吗?”余穗反问。 她手捏得越来越紧,她都能感觉到手下有黏腻的感觉,应该是把明珈的伤口碾破了,又或许流了脓水。 但她浑然不觉一般,那份让人恶心的粘腻就像是她此刻的战利品。 明珈疼得冷汗直冒,她声音都有些发颤:“你按着我伤口了,赶紧松手!” 第84章 又见笙姨娘 “啊?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余穗声音讶异,手足无措的模样,她的手稍稍松了些,又好像过分紧张了,指甲从明珈手腕上轻轻刮下来,疼得明珈又是一声尖叫。 明珈猛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她声音都变得尖锐了许多:“你故意的?” 方才只觉得疼,现下真的看到自己鲜血淋漓的胳膊,明珈当即控制不住脾气了,本来那样的烫伤或许留不了疤,但现在让余穗弄得脓水血水直流,甚至还能看到她指甲留下来的划痕,明珈心里彻底慌了。 她现在留在秦璟钺身边靠的并不是容貌,但留下疤痕总归是让人倒胃口,还有二殿下那边… 明珈咬着牙,手腕都抬了起来,当即就想给余穗一巴掌。 因着方才的教训,余穗拨歪了脸上的绸布,她清楚的看到了明珈的动作,忙把头低了下去,手指无措的勾着裙摆:“姑娘误会了,我…我看不到,没想到会…是我对不起姑娘,姑娘要打要骂我都认了。” 她声音怯怯的,让明珈心头那把无名火越烧越烈。 打?骂? 若是余穗没这么说,明珈当然毫无顾忌,可现在… 余穗口中的打骂就像是一句警告,就算世子再怎么冷待她,她也依旧是名正言顺的姨娘,自己无名无份,若真的打了她… 明珈咬着牙,她肩膀都不断的发抖,强行压抑住了火气:“赶紧起来,莫要耽误时间,再拖延下去府医都回去休息了。” 她是真怕留下疤痕,说话间已经把那只完好的右手伸到了余穗面前。 这次余穗没有再做什么,握着她的手顺势起了身。 两个人一路到了林府医所在的杏林居,隔着门帘,就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声音有些熟悉,余穗忍不住心里犯嘀咕,还真是巧了。 明珈顾忌着自己的伤,直接拉着余穗撩开了门帘,屋里的笙姨娘听到动静回了头,目光正好落在了余穗的身上,随即便亲切的道:“余姨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来看腿的?” 在后花园跪了一整日,这会儿过来看腿也实属正常,对笙姨娘这句话,余穗倒不觉得奇怪,她摇了摇头:“明珈姑娘受了伤,世子让妾身陪姑娘过来。” 她这一句话,就是在告诉笙姨娘世子有多么重视在意明珈,哪怕她是世子名正言顺的妾,也要在明珈这个无名无份的人身边作陪。 笙姨娘的视线顺着余穗的话转到了明珈身上,她不动声色的把明珈打量了一番,五官只能算清秀,礼仪姿态看起来还算可以,但比起真正的主子也差了一大截,尤其是眼里带着的倨傲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她不由得在心里拿明珈和余穗做比,好像除了这女子据说是五公主妹妹的出身以外,她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 “原是世子最宠爱的明珈姑娘,我入府时就听过姑娘的名讳了,没想到直到今日才得见姑娘。”笙姨娘说。 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冲着明珈伸出了一只手。 明珈本来还有些警惕地打量着笙姨娘,但听到她口中“世子最宠爱的”几个字,她脸上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了些许的浅笑,心里的芥蒂也散了些,直接冲着笙姨娘伸出了手。 她还是习惯性地伸出了左手,直到注意到手腕上狰狞的伤疤,她慌乱地把手收了回来,又换了右手同笙姨娘握手。 将她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笙姨娘当然也没错过她的伤,她有些讶异道:“姑娘的手怎么弄的?怎地伤的这么严重?林府医,我的药不急,你赶紧给这位姑娘看看,莫要留了疤痕。” 她在明珈面前表现的同样热切。 余穗在心里不动声色的分析着她的举动。 林府医得了吩咐,停了抓药的动作过来给明珈看伤,笙姨娘又望向了余穗,她说:“余姨娘今日在后花园也罚了跪,既然来了,便劳烦林府医也给她抓些止血化瘀的药吧。” 她一句关心的话,端的是对余穗和明珈一视同仁的姿态,可余穗却分明能感觉到她在对自己示好。 方才自己说明来意的时候,就没有提自己要看伤,现在由她吩咐下来,就像她之前让桃红斋的丫鬟给自己送饭几乎是一样的意思。 明珈眉头紧锁,怨恨地看了余穗一眼。 她知道余穗腿上有伤,又刻意绊倒余穗,本来就打着让她伤口恶化的主意,她有绝对的把握让余穗今日看不了府医。 哪曾想竟会在这儿遇到侯爷身边的人,现下笙姨娘开了口,她当然不好再说什么。 明珈的烫伤其实没那么严重,主要还是余穗抠出来的那些外伤,林府医很快就备好了药,除了给明珈多了些烫伤药,其他的和余穗都是一样的。 等抓药的空档,笙姨娘又热切地对两人道:“我们年纪都差不多,侯爷不在府里的时候,我一个人在桃红斋也是无聊,你们若是有时间,一定要来桃红斋陪我说话呀。” 客套的官话落下,笙姨娘又凑近了明珈,压低了声音道:“早就听闻世子对姑娘甚是宠爱,想必姑娘一定有…我很是期待和姑娘交流呢,姑娘可一定要来找我。” 明珈本来心里还对笙姨娘有些不满,这会儿已然被笙姨娘捧得飘飘欲仙,她的腰杆都挺直了许多。 世子私底下确实对她异常偏爱,可是在旁人面前,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她最希望的莫过于得到别人的肯定了。 当然凌霜院那边的肯定算不得什么,倒是笙姨娘这个外人每一句话都说得她心里熨帖。 明珈也笑了起来:“只要姨娘不嫌珈珈话多,珈珈日日去陪姨娘都行。” 笙姨娘也笑,她顺势挽住了明珈的胳膊:“翠柳,你替余姨娘和明珈姑娘提着药。” 余穗一直安静地听着两人说话,她知道笙姨娘打的什么主意,见她三言两语就能取得明珈信任,余穗背脊都有寒意升起。 比起明珈来,这女人委实心机深沉,就算她主动提出和自己合作,自己也得对她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第85章 明珈昏倒 从杏林居出来,笙姨娘依旧热切地和明珈说话,听她一次次地关心自己,明珈也顺势问:“方才忘了问,姨娘是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这么晚了还来杏林居抓药?” 这也是余穗好奇的问题。 余穗也不由得提起精神来等着笙姨娘的答案。 笙姨娘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她轻咳了一声,声如蚊呐:“都是侯爷说想再要个孩子,我这迟迟怀不上,就想着找府医看看,能不能拿些助孕的药,对了,余姨娘,你若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分你一些,反正我一个人也用不了那么多。” 余穗本来还能好好地置身事外,现下笙姨娘一句话,直接把她扯到了话题中心,她能感觉到明珈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也能感觉到笙姨娘话里或多或少的恶意。 她知道对方这次为难,分明就是在给她警告,让她早点做出选择。 余穗低着头,并没有说话,她本来是在两个人的后方,和翠柳的位置差不多平齐,这会儿她脚步轻轻挪动了一些,朝着笙姨娘身边靠了靠。 笙姨娘嘴角勾出了个不易察觉的笑,她又道:“明珈姑娘可莫要吃味,我不是不给你,只是不知姑娘和世子关系,唯恐污了姑娘清白,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笙姨娘算是解释了,但明珈脸色却没能缓和,果然,没个名分就是不行,笙姨娘如此恭维她,涉及名分的事,也还是…到底怪她名不正言不顺。 明珈咬着唇,久久没有接话,笙姨娘明明看出了她的不快,却也没有安慰,反而又道:“我应当是年长姑娘一两岁的,作为过来人的经验,姑娘就算想要孩子,也需得等有了名分之后,否则不管世子再宠爱于你,也会在旁人口中落下话柄,更是会拖累孩子。” 明珈涨红着脸,即使她并没有从笙姨娘口中听出恶意,却还是感觉有一口郁气闷在了胸口。 无名无分,总归是梗在她喉间的一根刺。 明珈终于按耐不住,她道:“姨娘,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些急事,便先走一步了。” “等等,莫要忘了拿药。”笙姨娘说,翠柳忙上前两步,递了一份药给明珈。 明珈随手接过药,也没顾得上余穗,就疾步朝着临涛院而去。 明珈走后,笙姨娘扭头挽住了余穗的胳膊,她声音还是温温柔柔的:“余姨娘,恭喜你做了个聪明的决定,我知道你的日子不好过,想必那明珈经常打压与你吧,为了庆祝我们达成合作,明日我便送你一个大礼。” 话说到这个份上,方才也是自己听懂了笙姨娘的暗示站到了她这边,余穗这会儿自然不能再装作什么都不懂,她咬了咬唇,小心翼翼的道:“姨娘,真的没事吗?妾有些担心。” 她把胆小怯弱的模样做了个十成十,手指也揪着笙姨娘的袖子,就好像把笙姨娘当做了自己的主心骨一般。 哪怕笙姨娘看不到她的眼睛,仅凭臆想也能猜测出她此刻定是眼睛红红,像只兔子,这样柔弱,刚好可以利用。 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笙姨娘道:“放心吧,不会牵扯到你的,我可是真心想和余姨娘做朋友呢,只要你愿意信我,我定然会保护好你的。” 余穗配合着她的话脸红了些许,笙姨娘又对翠柳道:“余姨娘眼睛不好,你送她回观月居吧,切记路上小心些,莫要让她磕了绊了。” 笙姨娘并没有特别吩咐,翠柳把余穗送到后还是留了两副据说是助孕的药,余穗拎着这些药,活像是在拎烫手山芋,不好处理,她只得让苓儿先把药收了起来。 天刚蒙蒙亮,苓儿就匆匆走了进来,神秘兮兮地道:“姑娘,您不知道吧?昨日临涛院可是出了件大事呢。” “什么大事?”余穗问,她不由得就想起了昨日笙姨娘神神秘秘的模样,那女人动作那么快的吗? “据说明珈姑娘回去以后,就找世子讨位分了,结果不知怎么被世子赶了出来,但她并没有回房,在世子门前守了整夜,早上世子起来上早朝时,见她不知怎么昏倒在了门口,现在已经请了林府医去瞧了。”苓儿说。 “她昏倒了世子怎么说?”余穗问。 苓儿轻轻摇头:“奴婢也不知,只知道世子直接去上朝了,好像也没提给她位分的事。” 说到秦璟钺对明珈的态度,余穗也是在心里称奇。 说他不在意明珈,他却是给了明珈偏爱。 说他在意明珈,他又不给明珈名分,只让人名不正言不顺地跟在他身边。 还有这一次,明珈在临涛院里站了一夜,余穗不信秦璟钺不知道,可他硬是放任着明珈守了一夜,也没松口给个名分,单从这件事来看,余穗甚至都有些怀疑他到底喜不喜欢宋骄阳了。 不管怎么说,明珈也是宋骄阳的妹妹,他竟然能对人如此狠心。 最让余穗心惊的还是笙姨娘。 昨天她可是听得真真的,昨日就是笙姨娘那两句挑拨,才让明珈这么急切地去要名分。 余穗总觉得,笙姨娘的目的绝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才对。 中午的时候,临涛院有人传话叫余穗过去,料想应当和明珈的事有关,余穗心里不明所以,却也不敢犹豫。 才到了临涛院,余穗就听到阵阵喧闹,下人们在院子里忙进忙出的,听苓儿说倩倩阿意也来了,两人都焦急地守在院子里。 余穗直接忽略掉了阿意,冲着倩倩询问:“这是怎么了?明珈姑娘出了什么事吗?” 听到余穗的声音,倩倩皱了皱眉,她当即想要怼回去,可看到旁边孤零零的阿意,心里不自觉地就多了些优越感:“昨夜在院子里吹了一夜寒风,染了风寒,方才不知怎么回事,忽然起了一身疹子,现在林府医在里面看着呢。” 自从在余穗那里知道了明珈有意偏待阿意,倩倩心里就有了疙瘩,这还是明珈回来后她头一次过来看望,却也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第86章 别把自己搭进去 “怎么会起疹子?”余穗实在是疑惑。 明珈昨天晚上回去的时候还好端端的,吹了冷风,染了风寒倒也还算合理,可是起了浑身疹子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倩倩翻了个白眼:“我哪里知道?我之前卧病在床,也有好几日没见过她了,倒是阿意日日跟着她,这事儿怎么说也该问阿意。” 提到阿意的名字时,倩倩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阴阳怪气。 阿意莫名其妙地看了倩倩一眼,还是解释道:“我也不太清楚,我们也是刚被叫过来的。” 比起阿意的不明所以,余穗倒是清楚倩倩态度转变的原因,只是可惜了这倩倩比她想象中的还藏不住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气候了。 脸上露出了几分担忧,余穗小声道:“只是普通的疹子便也罢了,可别是什么痘疫之类的,想想就觉得害怕。” 她就像自言自语一般,声音却足够让倩倩阿意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倩倩甚至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激灵,脸色也苍白了一些,脚步更是稍稍挪动,连带着同阿意都拉开了一些距离。 恰巧这时候姜阔从秦璟钺房里出来,看到了余穗,有些疑惑地道:“余姑娘,来了怎么不让人通报?世子等您有一会儿了。” “听闻明珈姑娘情况不太好,我以为世子在姑娘身边守着,便没敢打扰。”余穗解释。 姜阔当即笑了一声:“姑娘想到哪里去了?世子平日里日理万机,哪有空亲自守着她?您快些进去吧。” 姜阔这话一落,包括余穗在内,三个人都神色各异。 余穗在来之前就觉得秦璟钺对明珈的态度有些奇怪,看起来也没有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在意,现在姜阔的话就好像是变相的证明了他的猜测。 阿意的想法倒是和余穗差不多,她这会儿不免有些庆幸自己当初选了站在余穗这一边,毕竟看现在的架势,明珈分明是要失宠。 至于倩倩,她满脑子都是余穗说的痘疫。 世子平日里那么在意明珈,现在却不亲自陪着明珈,难不成明珈得的真是什么传染病吗? 余穗不敢让秦璟钺久等,直接跟着姜阔进了门,才一进屋,秦璟钺就开门见山地问:“你昨日同明珈去杏林居,可遇到什么人了?” “昨日笙姨娘也在杏林居拿药,同我们说了几句话,她说侯爷急着同她再要个孩子,后面明珈姑娘就借口有事直接回来了。”余穗说。 “只是说了几句话?”秦璟钺问。 余穗点头,秦璟钺又道:“那你在做什么?” 余穗听得出来,秦璟钺已经开始怀疑笙姨娘了,这件事她同样也怀疑笙姨娘,但实在不知对方是怎么下的手。 “妾身记得世子交代妾身应付姨娘,妾身只是在姨娘的暗示之下站到了她身边,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做。”余穗说。 秦璟钺这次没有马上接话,一双眼睛探究地在余穗脸上扫视,余穗被这静谧的气氛弄得有些不安,想到如今出事的毕竟是明珈,她又补充道:“妾身不敢违背世子的意思,妾身也没想到明珈姑娘会…” 当下最紧要的还是把自己撇出去。 秦璟钺说:“她今日上午又来看过明珈,她走了以后,明珈就开始起疹子,你觉得她是怎么做到的?” 余穗听出他话里并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妾身也不知道,妾身同她交流并不多,她什么也没告诉妾身,只是说她会保护妾身。” 秦璟钺眉头紧锁,好一会儿过去,他才又问:“她说她想要个孩子?” 话题转得有些快,余穗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愣片刻才道:“昨日笙姨娘是这么说的。”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笙姨娘那边还是应付着就是。”秦璟钺说。 余穗又是点头称是,正要离开,秦璟钺又开口叫住了她:“不管她说什么,记得提防,别把自己搭进去。” 不用秦璟钺说,这点余穗也清楚,她又点了点头。 因着秦璟钺这句叮嘱,余穗总觉得她和秦璟钺之间有什么变了,好像对方暂时地在这件事上把她当成了合作伙伴之类的存在。 秦璟钺几乎和余穗一起出的门,彼时林府医也正好从隔壁房里出来,他面带愁色道:“世子,这位姑娘身上的疹子实在稀奇,老朽行医多年,也没见过这样的,更不知道因何而起。” 相比于府医的战战兢兢,秦璟钺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她醒了吗?” “醒了。”林府医说。 只是个疹子却诊断不出缘由,他连头都不敢抬,生怕世子会迁怒于他,但秦璟钺直接越过了他,朝着屋里走去。 秦璟钺打了个头,阿意紧接着也跟了上去,倒是倩倩脚步迈的格外缓慢,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在余穗面前顿住了脚步,试探着道:“你不进去吗?” “我同明珈姑娘本就不亲昵,想来姑娘也不愿意见我,倒是倩倩姑娘,你平日里与明珈姑娘最好,她应该想见你才是。”余穗说。 倩倩吞咽了下口水,若是明珈没有长疹子,她倒可以毫无芥蒂地进去看看明珈的落魄模样,可现在… 林府医可是都说了明珈那疹子病因不明,万一传染给她该如何是好? 就在倩倩犹豫不决的时候,阿意忽然出来道:“倩倩,明珈姑娘叫你呢。” 倩倩脸色更难看了,知晓躲不过了,她忽然拉住了余穗的手:“余姨娘,既然来了,哪里有不看病人的道理,你也一起进去吧。” 她不由分说地扯着余穗就往里走,余穗本来也好奇明珈现在的情况,并没有过分的挣扎,半推半就的跟着她进了明珈的房间。 才刚进门,余穗就听到了明珈低低的抽泣声,屋里还充斥着药香,中间好像还夹杂了淡淡的冷香,香味有些熟悉,她一时也想不起在哪里闻过。 倩倩大抵真被余穗之前的话吓到了,进了门后她松开了余穗的手,却躲在了余穗的背后,明显就是在拉远和明珈之间的距离。 第87章 不够了解宋骄阳 余穗不动声色地把脸上的绸布拨开了一些,她目光朝着明珈望过去,就看到明珈裸露在外的胳膊上尽是密密麻麻的红点子 那些红点子密集到可以遍布她的每一寸肌肤,就连脖颈处以及脸上都没有避免。 只是看到这一幕,余穗就觉得好像有密密麻麻的痒意爬满了自己的全身,让她浑身都变得不自在起来。 “世子,珈珈的脸…呜呜呜,珈珈不会一辈子就这样了吧?珈珈实在没脸见人了,更没脸在世子身边了,世子您让珈珈死了算了。” 明珈本来还在抽泣,久久没听到秦璟钺的声音,她心里慌得厉害,最后直接捂着脸大声哭喊起来。 秦璟钺终于伸手按住了明珈的肩膀:“别说傻话,我已经让人去宫里请太医了,你的脸一定会好起来的,便是好不了也没关系,不要想那么多。” 秦璟钺分明是在安慰明珈,但余穗身为旁观者,总觉得他的安慰实在是过分干瘪,根本听不出什么感情来。 余穗扪心自问,自己收到这样的安慰,并不会觉得好受。 就好像要证实余穗的想法一般,明珈果然哭的声音更大了:“珈珈怎么能不多想啊!世子,您和珈珈说句实话,您是不是厌了珈珈?否则为何连个名分都不给珈珈,还…与其让您抛弃珈珈,倒不如珈珈死了算了。” 明珈心里也是慌得厉害,这疹子来得实在诡异,她也怕极了自己的脸好不了,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得借着这个机会把名分讨下来。 否则万一自己的脸真的好不了,万一秦璟钺真的厌弃了自己,再想要讨名分可就更难了。 一旦无名无份地被厌弃,她就等于没了翻身的机会,不仅仅是秦璟钺,就是二殿下也不会再用她了。 明珈抱着秦璟钺的腰,她的脸贴在秦璟钺的胸口处,这样的角度秦璟钺看不到她的脸,她同样看不到秦璟钺的脸,也就刚好错过了秦璟钺眼里一闪而过的不耐。 秦璟钺说:“怎么会呢珈珈,你可是宋骄阳的妹妹,不管发生什么,这一点都是变不了的,我又怎么可能厌弃你呢?” 他说得理所当然,却让明珈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明知道秦璟钺或许只是在安慰她,可是她总觉得秦璟钺这话说得有些怪,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不然他为什么忽然提起宋骄阳的妹妹? 不!不会的!她的身份可是有二殿下和太子作保,宋骄阳本人有远在东夷,她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妹妹,没有人可以拆穿她的。 明珈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她说:“可世子为什么迟迟不愿意给珈珈一个名分?珈珈知道您心悦阿姐,珈珈也没有想和阿姐争什么,可现在珈珈这般无名无份的跟在世子身边,多的是人背地议论,珈珈实在是…” “世子,就当珈珈求您了,给珈珈一个名分好不好?哪怕只是在阿姐回来之前,珈珈可以保证,一旦阿姐回来了,珈珈可以离开的,绝不会让世子难做。” 她这会儿卑微极了。 再也找不到一点儿宋骄阳该有的骄傲。 “你不必如此,若是觉得在侯府委屈,我可以…” “不,世子,珈珈不委屈的,您别把珈珈送回去,珈珈是二殿下带回来的,您一旦把珈珈送回去,他会打死珈珈的,求求世子可怜可怜珈珈吧,珈珈也是别无他法,即使珈珈心向着阿姐,也没办法反抗二殿下,珈珈只能留在世子身边。”明珈说。 听出秦璟钺有把她送走的意思,她彻底慌了神,连名分的事也不敢再提。 秦璟钺叹了口气,他脸上好像有了些怜悯,手轻轻地拍了拍明珈的肩膀:“珈珈啊,我知道你的不易,也知道你现下受制于人,可是我也有自己的考量,不管怎么你也是宋骄阳的妹妹,我怎么可以随便让你做个妾室,委屈于你?就算你不介意,我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所以珈珈,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你就安心的留在府里,除去名分以外,旁的我尽可能给你,二殿下那边也不会再欺你辱你。” 秦璟钺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听起来还有些像哄孩子。 他这番话也让一直困扰着余穗的那个问题有了答案,原来他爱宋骄阳这么小心翼翼,甚至因为宋骄阳对明珈爱屋及乌到觉得让她做妾都是委屈。 就算明珈自降身价,这般不明不白地跟在他身边,他也依旧在心里把明珈捧得高高的。 相比之下,自己这个被他随口安排的妾还真是够低贱的了。 明珈准备了再多的说辞,这会儿在秦璟钺的哄声中都说不出口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若在一门心思地讨位分,就等于自己承认了自己自甘下贱。 虽然心里还是感觉秦璟钺的这番说辞有些奇怪,但看到对方认真的脸,明珈到底放松了警惕。 她小声说:“是珈珈任性了,给世子添麻烦了,可珈珈实在是太怕了,世子,您能理解珈珈的对不对?珈珈真的不想再回到二殿下身边了,阿姐那么厉害,尚且被他们逼到了东夷,若是世子不要珈珈,珈珈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又一次提起了宋骄阳,却没看到秦璟钺眼里的讥笑。 若是宋骄阳在这儿听到明珈这句话,只怕会大笑出声,若非她自己愿意,便是十个宋江澜也别妄想逼她去东夷。 明明就不够了解宋骄阳,还打着宋骄阳的名号骗人…当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罢了,反正都忍了那么久了,便继续陪他们玩玩吧。 秦璟钺继续用温柔的调子道:“珈珈莫怕,有我在呢,只要你在侯府,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动你的,宋骄阳不在,我会一直替她护着你的,不管她还能不能回来,这一点都不会变的。” 自知名分的事彻底没戏了,明珈也不再执着了,她又抽抽噎噎地道:“有世子这句话,珈珈就心安了,珈珈的脸坏得蹊跷,世子可一定要帮珈珈讨个公道啊。” 第88章 把水搅浑 提到自己的脸,明珈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就连眼睛里也尽是怨恨。 林府医的话还在脑海中回荡着,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脸能不能好了。 这些疹子如此短的时间就爬满了她全身,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若说不是有人做了手脚,她无论如何也不信。 秦璟钺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他道:“珈珈,我知道遇上这样的事你心里接受不了,可是你这疹子起得突然,就是府医也找不出异样,便是这事真有蹊跷,也无从查起啊。” 只是听秦璟钺这一句话,余穗就知道他在唬明珈,自从他召见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这会儿更是直接确定了凶手,偏偏在明珈面前… “笙姨娘,世子!一定是她,她来过之后珈珈身上就开始痒,仅仅半个时辰就这个样子了。”明珈低着头沉思片刻,忽然就想到了什么,事关自己的脸,她迫切地想要找到凶手,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攀咬余穗。 “珈珈,我知道你着急,但这种事可不能胡说,笙姨娘是父亲的人,你这样没有证据地指证传出去,对你对我都不好。”秦璟钺说。 明珈咬着牙,她总觉得秦璟钺今日有些推三阻四,往日里她只要说出了怀疑,秦璟钺都会直接去查去问,哪里像今日这样问她要证据? 这种事明珈也不好在说什么,她只能继续去想当时的情况,脑海里灵光一现,倒真让她想起了什么,她道:“是香,世子,是香味!我闻到笙姨娘身上有异香,她肯定是在香里动了什么手脚!” 她自己就擅长用香,之前也用香算计过秦璟钺以及秦璟砚。 越是往这方面想,明珈就越觉得很有可能,也只有香才能无声无息地害人且不留下端倪! 明珈提到香,余穗和秦璟钺都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难怪他们想不到笙姨娘是这么动的手,若她真是用得看不到摸不着的香,这事儿就能解释过去了。 秦璟钺面色不改:“珈珈,这也只是你的怀疑罢了,还是没有证据,你且先好好休养吧,但凡有蛛丝马迹,我会给你交代的。” “世子!您怎么就不信珈珈呢?这件事本就是笙姨娘嫌疑最大,珈珈明明都已经有了猜测,您就不能为了珈珈去查查吗?”明珈终于还是忍无可忍了,红着眼睛质问。 位分的事她忍了,可现在又是这么回事? 他方才还说会护着她,怎么这会儿就任由她受委屈毫不在意? 明珈此刻全然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信秦璟钺了。 秦璟钺说:“珈珈,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你知道那笙姨娘的来历吗?她可不仅是父亲的人,还是七公主身边的人,没有绝对的证据指向她,我没办法去质问她,所以你先别急,再好好看看有没有证据。” 七公主! 包括余穗在内,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余穗本觉得笙姨娘的来历该是个秘密才对,她当真没想到秦璟钺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说了出来,他这是做什么? 余穗惊讶未歇,就听秦璟钺继续说:“四殿下有意把七公主嫁给我,她这时候进府应该是想替七公主看看我的情况,珈珈,不用你说我也觉得这事儿是她做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而且我觉得她以后肯定还会再对你们下手,毕竟我身边少一个人,七公主入府之后就少一分障碍,我平常顾不上你们,你们都小心谨慎,保护好自己。” 随着他话音落下,明珈等人都是神色讶异,更多的还是愤愤不平。 七公主人还没进府,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派了爪牙过来清理她们,这样的人必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若真的等她进了门,她们这些人还有活路? 不!根本不用等她进门,那笙姨娘不就已经开始替她扫清障碍了吗? 可是明明是她们先在世子身边的,那七公主真是后来者,凭什么是她们被清扫? 几个人眼里纷纷有暗芒闪过,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看到这一幕,余穗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秦璟钺分明就是在挑起这些人对笙姨娘的怨恨。 他在故意让明珈她们同笙姨娘斗。 可余穗还是想不通,笙姨娘的城府极深,旁人也就罢了,他怎么舍得明珈去和笙姨娘斗? 就好似刻意给这几个女人留思考的时间,秦璟钺足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若是她真敢对你们动手,一定要在保护自己的前提下想办法拿到证据,否则我是没办法帮你们讨公道的。” 他这话把自己放在了弱势的一方,无疑是又给几个女人心头添了一把火。 尤其是明珈,她可是切切实实的已经吃了亏,而且她讨名分的事已经没戏了,真等七公主这个名副其实的公主进了府,她这个不被承认的公主只会更尴尬。 不行,她不能吃这个亏,她一定得把今日受得辱讨回来才是!想到这里,明珈的手都握成了拳。 怕被秦璟钺发觉端倪,她还是强行平复了心情:“珈珈知道了,谢世子关心。” 阿意同样沉思着,她这会儿已经开始在心里分析起现在的局势来了,明珈明显靠不住,至于余穗… 她本来只是想借余穗上位,现在有笙姨娘横在这里,她或许可以和余穗有更深一些的合作,比如… 先一起对付笙姨娘这个共同的敌人。 至于倩倩那个心思简单的,已经完全被她忽略掉了。 相比于这些人,余穗注意力更多的是在秦璟钺身上,她还真是佩服世子这刻意把水搅浑的手段,让凌霜院的人和笙姨娘对上,想必接下来府里更是没法安宁了,那七公主能不能顺利入府还是未知。 秦璟钺又和明珈说了些安慰的话,一直到宫里的太医来了,他才打发余穗等人离开,明明就是他抛了那么大一个消息,在所有人心里都掀起了惊天骇浪,偏他自己就好像浑然未觉一般,从始至终都神色平淡。 第89章 二公子的诗 明珈的疹子便是宫里的太医也束手无策。 阿意来找余穗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满脸都是幸灾乐祸。 余穗也是心下讶异,这件事是笙姨娘动的手已经没跑了,但余穗实在没想到那女人竟然那么狠。 一个爪牙都有这样的手段,七公主本人呢? 阿意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她说:“余姨娘,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比明珈聪明许多,要不是之前世子有意偏待,明珈那些陷害根本影响不了你,眼下的情况你可有什么决断?” 阿意话说得有些直白,明显就是要投奔余穗的意思,她上次递来的账本余穗已经找姜阔看过,并没有什么问题,就目前来看,阿意对她还算诚心。 但也只是暂时的。 余穗说:“能有什么决断?我这样的情况,能有个容身之处就已经极好了,旁地哪敢奢想?” 阿意说:“余姨娘,我们这样的关系,你还信不过我吗?” 她凑近了余穗,直接贴着余穗坐了下来,手也亲切地拉住了余穗的胳膊:“不管姨娘怎么想,我可是一心向着姨娘呢。” “倩倩现在如何?”余穗皱着眉,直接转换了话题。 这样的事,她便是有心,也断不能直接说出来。 阿意掩唇笑了起来,她说:“倩倩啊,她近来不知怎么,明明有意避着明珈,但是明珈现在病了之后,说是谁也信不过,只信她,硬是把她叫到身边伺候了,她现在一日三餐都在临涛院,连门都出不来,怕是明珈能下床之前,她得一直在身边伺候着。” “那明珈呢?”余穗又问。 阿意道:“我只去过两次,她还是更信任倩倩。” 余穗点了点头,她又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惋惜:“说起来明珈姑娘也是可怜,若是她的脸真的好不起来,以后在府里想来也不好过。” 阿意全然不为所动:“她如今不过是我们的前车之鉴,等她彻底失了势,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轮到我们了。” 感觉铺垫得够了,余穗还是像闲聊一般:“我觉得不用这么杞人忧天,上次见面,听笙姨娘说她忙着找方子要孩子,想来是没时间关注我们这边。” 孩子… 阿意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她道:“余姨娘,你说若是侯夫人知道了此事…” “你要做什么?阿意,不管如何,那毕竟是侯爷院里的事,你还是不要…”不等阿意把话说完,余穗就慌乱地劝告起来。 果然,阿意是比倩倩聪明的多,她不过是随口一提,阿意就已经猜透了她的意思。 阿意说:“怕什么?这件事又不需要我们去做,现在最恨笙姨娘的另有其人不是吗?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改日再过来找姨娘说话。” 阿意走后,余穗就吩咐了苓儿听着外面的动静,也就只过了半个时辰,苓儿就回来了,说是笙姨娘求子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府,想必很快就能传到侯夫人那里去。 余穗实在没想到明珈竟然如此迫不及待,不过这样也好,她这么不加掩饰,笙姨娘一下就知道背后凶手是谁,这把火无论如何也烧不到自己的头上。 笙姨娘作为老侯爷身边的人,却想替七公主扫清秦璟钺身边的女人,秦璟钺那边自然也不会放任着不管,那她便帮秦璟钺把局势搅得更乱一些吧,就当报答秦璟钺请人给她父亲看病。 德馨苑里,侯夫人满脸恼怒地砸了数个花瓶,温玉站在她身边,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好一会儿,她总算是砸够了,扭头看向温玉:“瞧瞧你,遇到个事便像哑巴一般,老娘要你这样的儿媳有什么用处?什么忙都帮不上,看了让人心烦。” 温玉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吭,侯夫人伸手扯出了她的耳朵,不耐烦地道:“这时候装聋作哑了?你哄着砚儿的时候不是能说会道吗?如今侯爷如何宠着那小贱人你没看到吗?等那小贱人生了孩子,你觉得阿砚能不受影响,眼皮子别那么浅,赶紧想想怎么办。” 侯夫人不喜欢温玉,时不时把温玉叫到身边训话,最开始秦璟砚视若无睹,近几日不知怎么,秦璟砚开始频繁护着温玉,这就让侯夫人愈发的不满。 她恨温玉使手段勾了秦璟钺,又觉得温玉不是表面上那么木讷,想要试探试探温玉到底有什么勾男人的办法,偏她是个长辈,这样的事也不能直接问,这才有了把温玉叫过来想办法这一出。 温玉说:“母亲说的玉儿心里都知道,事实上玉儿已经想办法为母亲分忧了,本来还想等事成之后再告诉母亲的,现下母亲如此着急,玉儿便也不卖关子了。” “你说你有主意,什么主意?”侯夫人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她声音都急切了许多,脸色也不再那么狰狞恐怖。 温玉说:“这些时日玉儿哄着二公子在书房里做了许多诗词,打算让人拿到侯爷书房里去,侯爷现在只是被笙姨娘迷了眼,暂时没有想起来关注二公子,想来等他看到二公子这么优秀,肯定也会多往夫人这边走动的。” “你说真的?阿砚真的做了许多诗词?”侯夫人问。 自从秦璟砚回来起,她就一心想让秦璟砚作诗写文章给她长脸,偏偏每次都被秦璟砚不耐烦地推脱了,她也不好把人逼得太紧,心里也是愁的不行。 若事情真如温玉说的那般,让侯爷看到了阿砚的优秀,想必侯爷看在阿砚的份上,也该给她几分面子,而不是时刻向着那个贱人! 温玉从袖子里取出了几张纸张递给了侯夫人:“母亲您看,这都是二公子这几日新写的,玉儿不懂诗词,但也觉得公子写得朗朗上口。” 侯夫人翻看了两眼,几乎要热泪盈眶:“好啊,好!不愧是我的砚儿,我就知道他这十年一定会给我个惊喜,翠枝,你去,你亲自把这些交给侯爷,一定要侯爷知道是二公子写的。” 第90章 余姨娘不够聪明 吩咐了翠枝以后,侯夫人又拉着温玉的手,声音已然和善了许多:“玉儿,你真是帮了母亲的大忙,呵,那小贱人就算真的生出孩子又如何?能比得上我的砚儿优秀?” “母亲说的是,二公子可是在云岳书院十年苦读出来的,放眼整个宋京,也挑不出几人能比二公子优秀了。”温玉恭维道。 赵妈妈这时候却站出来说:“夫人,就算二公子争气,您也不能放松警惕,多一个孩子多一个筹码,她能生,您也…” 赵妈妈没有说下去,只是对着侯夫人使了个眼色,侯夫人便犹豫着,还是对温玉道:“玉儿,你且先回去吧,今日是母亲冲动了,砚儿身边有你盯着,我再放心不过了。” 温玉心知,侯夫人到底没把她当做自己人,不过没关系,她也没真的把心放在秦璟砚这边。 退出了德馨苑,温玉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了翠枝,她声音当即沉了下来。问道:“怎么样?可亲手送给侯爷了?” “温姨娘放心,奴婢不仅亲手给了侯爷,还强调了这是二公子特地为了侯爷作的,侯爷很高兴,还说要把二公子的诗词文章拿去给同僚看呢。”翠枝说。 温玉眼睛里露出了几分笑意,她从袖子里取出一些碎银子塞进了翠枝手里:“做得不错,拿着去买些时兴的胭脂水粉,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该替自己打算打算。” 翠枝忙推拒:“温姨娘,您已经给奴婢许多了,奴婢不能再要您的东西。” “快拿着吧,我也是婢女出身,知道你的难处,以后还得多拜托你呢。”温玉说。 她前段时间被侯夫人叫来训话的时候,就发现了翠枝对侯夫人颇有怨言,于是便大着胆子收买了翠枝,现下相处下来,她无比庆幸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有翠枝这个眼睛在侯夫人的身边,她可以规避许多责罚,现在更是… 温玉没和翠枝多言,打发了翠枝之后,她就直接去了临涛院。 自从之前从凌霜院进了听风阁之后,这还是温玉第一次主动来见秦璟钺,她手心里都冒出了冷汗,她左手紧紧的攥着右手的袖口,又或者是袖子里的东西,那是她今日的筹码。 不学无术的秦璟砚,只会发脾气的侯夫人,还有现在突然入府的笙姨娘,每一样都像一座大山压在温玉心头,温玉知道,一味的和秦璟砚绑在一起,她恐怕根本没办法长久地活下去。 进了门,没等秦璟钺发问,温玉就直接开门见山:“奴婢有一物特地献于世子,希望可以帮上世子几分。” 话说着,她直接把袖子里的一摞纸张递给了秦璟钺,纸上写着的东西和她给侯夫人的那些秦璟砚作得诗一般无二,但比起秦璟砚飘逸的字迹,这纸上的字遒劲有力。 “这是什么?”秦璟钺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对温玉的到来又或者她递上来的东西都不甚在意的模样。 温玉说:“这是云岳书院一名郑姓学子当初所写的文章策论,还有一些诗词,前几日二公子誊抄了一遍,现下已经交到了侯爷手里,世子只需要找到这名学子,就可以拆穿二公子,让侯爷彻底对他死心。” 这些原稿,是秦璟砚吩咐温玉去销毁的,但这样的好东西,温玉自是不可能真的毁掉。 听到这番话,秦璟钺这才看了一眼温玉递上来的东西,他并没有伸手拿,只是眸光锐利地在温玉身上扫过:“你是阿砚的妾室,现下就这么背叛他了?” “奴婢是世子的奴婢,当初观月居一事入了听风阁实属无奈,但奴婢的心始终在世子这里。”温玉说。 秦璟钺轻笑一声,他忽然问:“你同余穗关系极好吗?今日之事她给你出的主意?” 温玉面色一僵,不明白秦璟钺为何会提到余穗,她稍稍沉默片刻,才道:“奴婢在凌霜院的时候,确实与余姨娘关系不错,但自从到了听风阁联系就少了,今日的事全是奴婢一个人的想法,同余姨娘没有半分关系。” “那观月居呢?”秦璟钺又问。 温玉被问得脸都涨红了几分,她是真没想到秦璟钺会在这些事上刨根问底。 “观月居是余姨娘遭人陷害,当时奴婢一时糊涂,贪慕虚荣,主动上了二公子的床。”温玉咬了咬牙,到底是把事情直接揽到了自己头上。 秦璟钺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他漫不经心地道:“她旁的时候蠢笨,交朋友的眼光倒是能看。” 他声音不大,温玉听得有些不真切,不自觉地抬眼看了秦璟钺一眼。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从世子口中听出了对余穗的维护之意?世子平日里不是最讨厌余穗了吗? 不待温玉想明白个中缘由,秦璟钺就又说:“你的心意本世子知道了,你想要什么?” 温玉压下去了心里的想法,她恭恭敬敬地匍匐在地上,声音坚韧:“奴婢只求世子莫要把奴婢和夫人及二公子混为一谈,日后给奴婢一条活路。” 秦璟钺眼里都染了些许的笑意,还真是有意思,怕是侯夫人和秦璟砚加起来,也没有这个温玉拎得清。 温玉如此开门见山,秦璟钺也没有掩饰自己野心的意思,他说:“余姨娘不及你聪明,二公子那边,笙姨娘那边,你都盯着,别让她们把手伸到余姨娘身上。” 温玉又一次怀疑自己听错了。 谁不聪明?世子要她替谁盯着?余穗? 有没有搞错?她自己能走到这一步,还全靠余穗提点呢。 还有世子之前护着的人不是明珈吗?怎么又成了余穗了? 疑惑一股脑地涌上了心头,温玉也不敢多问什么,倒是秦璟钺又说:“今日本世子同你说的话烂在心里,别告诉余穗。” 这回温玉听得真真的,世子要护的人真是余穗,她试探道:“那其他人…” “若有人动余姨娘,便告知姜阔。”秦璟钺说,对于其他人,他只字未提。 第91章 带她赴宴 一晃半个月过去,明珈依旧没能出门见人。 就连倩倩也再也没出来过,余穗倒是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说是倩倩脸上也生了疹子,搞得临涛院的下人们都人心惶惶。 见不到人,余穗也不知道传闻是真是假。 她们二人的病影响不了府里喜气洋洋的氛围,据说是秦璟砚写了几首诗词文章,被永明侯拿了除去给同僚传看,后来还传到了太子手里,被太子大肆赞扬。 一时间秦璟砚这个名字响彻宋京,多得是人想要见见这位旷世奇才,于是永明侯大手一挥,直接办了一场比之前接风宴还要风光许多的宴会。 上次因为身份的缘故,余穗没有资格去接风宴,这次做了秦璟钺的妾室,又是秦璟钺身边唯一一个有名分的女人,她理所当然地陪在秦璟钺身边到了场。 秋风习习,后花园曲水流觞,觥筹交错。 永明侯满脸喜色地被人群簇拥着,他的手始终揽着秦璟砚的肩膀,炫耀的意思明显。 宴会是为了秦璟砚办的,许是永明侯有意顾及秦璟砚的面子,他近来最宠爱的笙姨娘并没有到场,侯夫人在席间腰杆挺得笔直,就差把骄傲二字写在了脸上。 阿砚,她就知道她的阿砚一定会给她长脸的。 相比于旁人的激动,秦璟砚倒是神色平静,又或者是慌张,他的头都低垂着,就好像心虚一般。 余穗今日得了秦璟钺的特许,并没有蒙上眼睛,把每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余穗心里啧啧称奇。 就连她都可以感觉到秦璟砚的心虚,旁人真的看不到吗? 秦璟砚作诗惊才绝艳?乍听到这样的消息,余穗就觉得好笑,在看自己身边的秦璟钺稳如泰山的模样,余穗难免怀疑今日这宴八成就有秦璟钺的手笔。 感觉到旁边人的目光,秦璟钺略微垂眸,就看到她慌乱的把目光收回的模样,她动作很快,顷刻间神色就变得平静,就好像把目光瞥开就能掩饰一切一样,还真是掩耳盗铃。 “有什么想问的就直说吧。”秦璟钺说,他近来有意地带她赴宴,要她见识不一样的人,要她适应这样的场合。 如此等日后她真的恢复了身份,也不会因为忽然置身于这样的场合而无措。 有这样的打算,秦璟钺自己都觉得好笑,明明厌极了替宋骄阳带这个满心算计的妹妹,到头来还是替她铺路,他还真是……被宋骄阳拿捏的不冤。 思至此,秦璟钺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手里的酒盏,将目光从余穗那张酷似宋骄阳的脸上移开。 “妾没有想问的。”余穗说。 有之前的教训,对秦璟钺递来的善意,余穗第一反应就是提防。 这人太喜怒无常,不知道对方意图,她便干脆拒绝。 她板着一张小脸,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模样,秦璟钺无端碰了个壁,心下生了几分异样的感觉,他顺手把手里的酒盏推到了余穗面前,用眼神示意她斟酒。 余穗顺从地替他把酒杯斟满,又是将手放在膝盖上,眼睑也垂了下来,不再像方才那样四处张望。 装模作样。秦璟钺轻笑一声,手探到了她的背后,手掌按在了她的背脊上。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余穗浑身一僵,紧接着她就听秦璟钺道:“不是标榜宋骄阳吗?她可不会像你这般焉头搭脑。” 余穗仰起了脸,目光正好对着永明侯以及秦璟砚的方向,她又可以清楚的看到永明侯洋洋得意的模样。 心里不自觉地升起几分错觉,就好像是秦璟钺有意让她看戏一般。 应当是她想多了吧,毕竟她本就是作为宋骄阳的替身入府的,时刻模仿宋骄阳昂首挺胸本也是自己该做的。 恰巧永明侯自己吹嘘结束了,他又端了酒杯,提高了声音:“再次感谢诸位同僚来侯府赴宴,以后我儿在朝中可要仰仗诸位照顾了。” “侯爷客气了,以二公子的文采风骨,怕是我们这些人以后还得仰仗二公子。” “李大人说的是,若非今年陛下龙体欠安,秋闱取消,想必此刻二公子已经给侯府挣个状元回来了,真是可惜啊可惜。” “哎,王兄此言差矣,二公子尚还年轻,便是放到明年春闱,必也能给侯府整回荣光。” …… 在一群人的吹嘘之下,永明侯简直飘飘欲仙,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就见有个小厮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侯爷,大事不好了侯爷,外面忽然来了个书生,在外面闹了起来,说是二公子剽窃他的文章,要向侯府讨个说法呢。” 小厮语速极快,永明侯反应过来想要制止的时,他已经把该说的全说了一遍。 原本都赔着笑脸的官员们这一刻都把探究的目光投向了秦璟砚,秦璟砚原本就低着头,这会儿更是连腰都躬了下去。 侯夫人当即站了起来呵斥:“什么书生?分明就是嫉妒我砚儿的才学来捣乱的,赶紧把人赶走。” “可……可是外面已经聚了许多百姓,奴才们担忧把人强行赶走对公子,对侯府名声不利。”小厮说。 他字字句句都是为侯府为秦璟砚考虑,便是永明侯再恼怒,此刻也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责怪他什么。 “把他叫进来,本侯倒要看看他到底…。” 永明侯不耐烦的话还没说完,秦璟砚额头就被冷汗浸湿了,他慌乱地打断了永明侯的话:“不…不可!” 这几个字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他强行稳住心神,又挺直了腰杆:“若是什么人都能来碰瓷别人的呕心沥血之作,岂不是让天底下的学子寒心,要我说还是赶紧把人打发了去,莫要让这种人污了诸位大臣的眼。” 刚开口的时候,秦璟砚声音里还有几分心虚,但越是往后说,他就越发的理直气壮起来。 若是场上这些有权有势的大人拆穿他,他当然畏惧,可来人既是个穷书生,他还有什么好怕的?他可是侯府的公子,一个无权无势的东西,他只要不要人进门,对方又能如何? 竟然敢自己上门来闹,当真是蠢货一个,等应付过这一关,他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让那蠢货消失。 第92章 郑琦 秦璟砚说的话还算有理有据,永明侯虽然对他的态度有些怀疑,却还是点了点头,对着小厮道:“把人打发了吧。” 小厮很快离开。 但经此一闹,宾客们好像都没有了方才的兴致,一时间无数道异样的目光齐聚在秦璟砚的身上。 永明侯也感觉到了氛围不对,他正要打圆场,又有一个小厮匆匆跑了过来:“侯爷,不好了,那书生这会儿在外面讲起二公子在云岳书院的事了,说书一般,百姓们都围着看热闹,赶都赶不走。” 永明侯怒目圆睁,秦璟砚手里的杯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混账东西! 那个郑琦到底怎么回事? 当初不是家里揭不开锅被迫退学回家种田了吗?怎么有盘缠找到宋京来?而且就他那种饱饭都吃不上的东西,怎么会知道自己抄了他的文章,跑来侯府闹? 秦璟砚满腔疑惑,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他虽然肚里没多少墨水,却也不是蠢得无可救药,就算剽窃,他也是多方打探,最后抄了早就退学的郑琦,他知道那人已经弃了笔墨,以后将老老实实的在家里种田,再也没可能入官场了,哪曾想就是这样谨慎,那人竟然还能找上门来。 “爹,我出去看看。”秦璟砚说。 若说退学,他退的比那郑琦还早,放任郑琦在外面讲他的过去,传到永明侯耳朵里,那才是真断了他的活路。 “管他做什么?他爱说就让他去说好了,我儿在云岳书院那可是惊才绝艳,还怕他说?”侯夫人不屑道。 这可是砚儿的大日子,比起上次由她操持的接风宴来,侯爷亲自举办的宴会才算是给秦璟砚铺路,侯夫人巴不得秦璟砚一直在这些大臣面前露面,至于外面那个…… 秦璟砚脸色苍白,手腕都有些抖,看着侯夫人都有些怨恨。 上次也是这样,大庭广众之下非要叫他作诗,险些让他当众丢人,这次又是如此…… “母亲此言差矣,放任旁人在外面败坏二弟名声也不行,不若还是把人叫过来问问,把事情弄清楚了也好给二弟一个清白。”秦璟钺慢悠悠地开口。 自从听到有人来闹,余穗就开始怀疑是秦璟钺的手笔,甚至最开始来禀报的小厮,应当也是他的人。 寻常的小厮断不会那般条理清晰,而且语速快到刻意。 她本以为秦璟钺不会亲自下场才对,毕竟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大可以稳坐高台,如此还能继续维持和秦璟砚的关系。 他这般插了话,怕是以后就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做秦璟砚信任的好大哥了。 难不成他又有什么大动作? 余穗越来越觉得,自己实在是跟不上秦璟钺的想法。 这人明明是武将出身,偏偏心思也深不可测,就连内宅中的事,好像也被他玩得格外顺手。 这会儿余穗自己都有些感慨,当初的她也算是不知者无畏,才敢下药算计爬上他的床,也难怪才事成不久,就被人识破。 现下若是再回到当初的处境,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再选那样的路了。 “大哥,我……其实名声什么的也没有那么重要,我自己行得正坐的端,倒也不需……”秦璟砚声音慌乱,一边对着秦璟钺摇头,一边对他使眼色,此时他半点都没怀疑秦璟钺的意思,还权当秦璟钺是真的想为他正名。 “怎么不重要?砚儿你以后可是要入朝堂的,可不能这样背负污名,来人,把人带进来,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诬陷我儿的。” 侯夫人本来还因为秦璟钺的话忌惮,这会儿见自家儿子步步退让,她当即忍不住了。 永明侯也没有阻止的意思,事情已经闹了这一步,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不管如何也该把事情弄清楚。 真是强行把人赶走,也确实有损侯府名声。 小厮得了吩咐,手脚并用的跑出去请人,等秦璟砚回过神来想要阻止的时候,人已经跑的没影没踪了。 这回秦璟砚的腿都已经抖了起来,若是不当面和人对峙,他还能死咬着不认,可真的在这么多人面前见了正主,他可就真是…… 不!不会的! 他可是侯府的世子,那郑琦也退学几年了,必然没办法证明那些诗是他作的,只要自己死咬着不认,想必大家一定会信他而不是郑琦。 对!就这样办! 秦璟砚渐渐地又有了底气,像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他不屑道:“呵,跳梁小丑罢了,既然母亲要看,那便看好了。” “二公子真是好气度,李某佩服。” “若是我家那小子有二公子这样的才学与气度,老夫做梦都能笑醒。” “可不是吗?可惜了二公子这几年不在宋京,否则让我家那小子和二公子这样的青年才俊交好,我也不至于愁白了头发。” 大抵是秦璟砚无所谓的态度又换来了官员们的信任,本来这些人都持观望的态度,一时也没有什么人和秦璟砚说话,这会儿又纷纷开始恭维起来。 秦璟砚被捧得有些飘飘然,心里的不安已经彻底散了。 对,他可是侯府的二公子,他背后多的是人捧他信他,他根本不用在意一个贱民。 至于书院的事,反正有大哥给他兜着,过往五年,大哥都帮他藏的好好的,他应该相信大哥才是。 想到这儿,秦璟砚甚至还对着秦璟钺的方向点了下头,又是洋洋得意的模样。 秦璟钺面色不变,还对着秦璟砚举了举酒杯,就这么一个小动作,便让秦璟砚的心越来越稳。 自己方才还真是自乱阵脚,还好现在想明白了。 一阵脚步声响起,小厮去而复返,身边还跟着一个清瘦的书生,那人穿着粗布麻衣,头上别着根简约的木簪,明明打扮的如此简单,却好像自带文人风骨。 “就是你在外面诬陷我儿?”永明侯道。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书生身上,书生不卑不亢地抱拳行礼:“小生郑琦,见过各位大人,小生方才句句属实,绝无半分诬陷之意,请诸位大人明鉴。” 第93章 证据 “你胡说八道什么?竟然还敢公然在外面说本公子抄袭败坏本公子的名声,书院那些人哪个不知道你就是个放牛郎且早就退学了,真是好大的胆子,碰瓷竟然敢碰到本公子头上。”秦璟砚率先道。 经过大半天的心里建设,他已经完全说服了自己,这会儿在他心里,已经完全认为碰瓷的人就是郑琦。 放牛郎… 退学… 这两个词叠加在一起,已然让周围围观的大臣看向郑琦的目光带了讥讽。 单凭主观想象,他们已然觉得事实就是秦璟砚所说的那样,这郑琦便是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跳出来碰瓷的。 无数道鄙夷的目光齐齐的落在了郑琦身上,郑琦依旧腰杆挺的笔直,看向秦璟砚时脸色没有半分畏惧:“退学?二公子拿这个说事的时候,可有想过自己最近五年都在做什么?还有碰瓷,既然二公子说这些诗词都是你作得,你可能当着这些大臣的面再写一首?” 五年… 这就是秦璟砚心底的疮,当初眠花宿柳有多么痛快,这时候提起来就多么畏惧,他目光不自觉的就看向了秦璟钺,见秦璟钺面色如常,心才好似落到了实处。 “你少胡乱攀咬,什么五年十年的?本公子从来都在书苑里深居简出,倒是你这个放牛郎,到底是何居心?难不成是穷的吃不下饭了来我侯府打秋风了?”秦璟砚说,他故意忽略了郑琦要求作诗。 开玩笑,就算前五年他肚里还有些墨水,后面那五年花天酒地,早就把一切都洗刷了个干净。 只要大哥神色平静,他就不必慌张,左右江南的事有大哥帮他遮着,一遮就是这么多年,他该始终相信大哥才是。 郑琦冷笑一声,他也看得出秦璟砚有意逃避,他干脆从怀里取出了一沓纸:“那倒是怪了,秦公子既然一直待在书院里,那这五年来你在江南各个花楼楚馆的账单又怎么算?这一笔笔可是都写着你的大名了,没记错的话书院平日里可没有这么多闲暇,秦公子又要怎么解释上课的时间你在外面眠花宿柳?” 就算不提作诗一事,他今日也是有备而来的。 眼见着郑琦已经拿出了证据,本来还老神在在看着秦璟砚和郑琦对峙的永明侯一下子变了脸色,侯夫人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郑琦手里的纸张。 至于围观的大臣们,更是面面相觑,本来他们还都坚定地相信秦璟砚的说法,这会儿也不免迟疑了起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一个早就退学的放牛郎懂什么?肯定是你故意造的假东西想要害我,郑琦啊郑琦,同窗一场,我怎么早没看出来你原来心思那么歹毒?为了踩着本公子扬名,你可真是煞费苦心。”秦璟砚说。 他已经心虚到了极点,之前江南的事都有秦璟钺给他收尾,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逛花楼还留有记录。 现下除了死撑着不认,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目光死死的盯着郑琦手里的东西,若非现在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一定会让人直接把这个穷酸东西打死了事。 “我说的是真是假,只需要在场的大人们看看这些账目不就清楚了?侯爷,诸位大人,你们都看看这些账目可是都有花楼印章的,是不是伪造的一目了然!”郑琦说。 他不再同秦璟砚僵持什么,而是直接就近和周围的大人们分起了手里的纸张。 秦璟砚见状,浑身汗毛直立,他再也没办法维持镇定,直接就朝着郑琦扑了过去,伸手就要抢郑琦手里的纸张:“你个穷酸东西,莫要在这里污我名声。” 郑琦反应快,眼见秦璟砚要毁灭证据,他直接挥手把手中大沓纸张都朝着天上撒去,纸张纷纷扬扬被风吹散开来,秦璟砚想捡,也没办法一下子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拢起来。 许多大臣已经自行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纸张,看着秦璟砚的目光逐渐变得怪异起来。 这… 日日都有花楼的进出记录,就连召幸的哪位姑娘都记得清清楚楚,上面还有红印章为证,这二公子也真是荒唐的可以了。 旁人寻花问柳,那可都顾及名声,遮遮掩掩,他倒好,不但记账,还就这么堂而皇之写自己大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一般。 永明侯也捡了几张纸,越看他的脸色越黑沉,拳头更是握得噼啪作响,不用郑琦再说什么,单是看这频繁出入烟花柳地的记录,就知道秦璟砚毕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在书院里,而是在外面游荡。 但不管如何,秦璟砚终究是他的儿子,他当然要在外人面前维护秦璟砚的面子,于是永明侯也是硬着头皮道:“弄虚作假,尽是些虚假玩意,来人,把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家伙赶出去。” “到底是小生弄虚作假,还是贵公子确实如此想必诸位大人心里都有了决断吧?侯爷当真要为了维护贵公子不顾事实真相吗?若这些东西你们不信,那这个你们也不信吗?这可是五年前二公子在云岳书院退学的证明,云岳书院的权威想必不用我多说,这个绝不可能有假。”郑琦说。 已经有小厮上来拉他,他也是不卑不亢的态度,又拿出了一样证据。 在旁人错愕的空档,郑琦又说:“二公子当初在书苑里便是纨绔一个,时时因为打架斗殴被先生责罚,更是频频偷溜出门鬼混,五年前更是直接退了学在烟花巷里安了家,若是这些诸位还不信,大可以请个郎中来看看他的身子是不是已被酒色掏空。” “即便郑某不才,被迫退学,也不至于上门碰瓷一个纨绔,还请诸位大人明鉴,还郑某一个公道。” 郑琦声音铿锵有力,震得侯府的小厮们也不敢再上前半步,一群大臣也都面色怪异的在永明侯,秦璟砚,以及侯夫人身上打转。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郑琦这边证据一样接一样,倒是秦璟砚这边,除了一味的发怒再也没什么有力的证据来反驳郑琦,就算这些大臣都是永明侯为了秦璟砚请来的,这会儿在明显的是非面前,也没办法再偏心秦璟砚。 第94章 妾怀了您的孩子 永明侯忽然抬起手来,一巴掌重重地朝着秦璟砚脸上甩了过去:“混账东西,老子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荒唐,谎话连篇欺骗老子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剽窃同窗文章,你简直是丢尽了我侯府的脸面,老子今日就要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就算永明侯平日里再宠爱秦璟砚,闹到了这一步,他也只能拿出态度来,把秦璟砚退出去面对一切,也只有如此,才能勉强保住他侯府的颜面。 当然碰上了这样的事,在这么多同僚面前失了面子,永明侯这会儿也算是恨极了秦璟砚,打起来一点都不手软。 巴掌打下去以后,他犹觉不解气,直接大步流星的走到旁边的湖边扯了根柳条,抡圆了胳膊就朝着秦璟砚身上抽去。 周围的大臣们见状,纷纷怕误伤,慌乱地四散开来。 永明侯还边抽边骂:“混账东西!枉老子这么信你,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货色,侯府的脸今日全让你丢完了,你让老子的脸以后往哪儿搁?” 永明侯这会儿极力地把罪名全扣在秦璟砚的身上,摆出了一副大义灭亲的姿态,如此一来,就算事情传出去,外人也只会笑他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不至于连带着他一起笑。 秦璟砚从小甚少回家,见永明侯的次数不多,但每次见面,父亲对他的态度算得上和蔼,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父亲。 稍稍走神的空档,秦璟砚胳膊已经被抽得皮开肉绽,疼得他龇牙咧嘴地尖叫出声,紧接着就朝着秦璟钺背后扑了过去,一片扑,还一边喊着:“大哥救我!父亲疯了!大哥快救我!” 他不嚎还好,一嚎更是加大了永明侯的怒火,永明侯又一鞭子直接朝着秦璟钺的方向甩了过来。 余穗坐在秦璟钺旁边,她听着柳条破风的声音在耳边清晰,目光所及之处是迎面袭来的柳条,单看永明侯满脸怒意,她就能猜到这柳条甩到身上该有多疼。 身子都被吓得软了几分,余穗慌忙之中几乎是本能地钻进了秦璟钺的怀里,手指紧紧地勾着他胸前的衣服,浑身都控制不住的发颤。 像是怀里忽然撞进了一只幼猫,秦璟钺只觉得自己怀里被塞得满满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在了少女柔软的背脊上,看着她长睫微颤的可怜模样,他猛地伸手,攥住了呼啸而来的柳条,紧接着手上发力,直接把柳条从永明侯手里扯了过来。 永明侯正在气头上,忽然失了工具,他目光狠狠地盯着已经躲在秦璟钺背后的秦璟砚,冷声道:“老大,这事儿你别管,我今天非要抽死那混账东西。” 秦璟钺直接三两下将柳条折成了几段,他声音淡淡:“父亲吓到我的人了。” 他并没有替秦璟砚求情的意思,只是有意无意地轻轻拍着余穗的背脊,像是在安抚一只娇弱的小动物。 余穗的脸就贴在秦璟钺的胸口处,她能清晰的听到秦璟钺的心跳声在自己耳边砰砰作响,是那样的清晰沉稳,她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秦璟钺怀里感觉到这样无穷无尽的安全感。 永明侯稍稍冷静了片刻,秦璟钺又说:“侯府有家事要处理,烦请各位大人们先离开吧,姜阔,送客!” 他声音冷冰冰的直接下了定论。 虽然还有些人没有看够侯府这样的大戏,却也不好再留下来,一时间大臣们纷纷起身告辞,只是看他们的背影,明显能看到有人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似乎是在讨论等会去哪个茶馆酒楼一起聊聊今日侯府的闹剧。 有些人看戏的姿态实在明显,即使如此,永明侯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闹剧已出,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郑琦也要跟着人群离开,秦璟钺却道:“慢着,郑公子,今日之事是我侯府对不起你,你先稍留片刻,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永明侯眉头紧锁,显然是对秦璟钺擅自留下郑琦的事有些不满,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眼下他明显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他立刻高声道:“来人,上家法,本侯要打死这个丢人现眼的混账东西。” “侯爷,不要!砚儿就算千错万错都是您的儿子,您方才打他已经够狠了,断不能再打了!”侯夫人这会儿终于回过了神来,提着裙摆急匆匆的来到了永明侯身边,双手急切地去攀永明侯的胳膊。 何止是永明侯生气? 方才听到秦璟砚所做的事,她亦是气得险些直接昏倒,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砚儿可是她唯一的儿子,是她的宝贝疙瘩。 那柳条抽在砚儿身上,疼的是她。 “狠?这就狠了?你没看到他方才让本侯出了多大的丑?这就是你日日同本侯吹嘘的好儿子,私自退学,剽窃文章,流连花楼!放眼这宋京纨绔,也没有哪个同他这般荒唐无状!” 永明侯愤愤不平的骂着,伸手推开了侯夫人,就要把藏在秦璟钺背后的秦璟砚扯出来。 旁的不说,只要想到这混账东西做的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宋京,甚至传到太子耳朵里,永明侯就觉得颜面扫地。 侯夫人踉跄两步才稳住了身形,她又扑了上来直接从背后抱住了永明侯的腰:“侯爷,妾身求您了,就当看在妾身的面子上,饶过砚儿这一次吧。” “面子?你有什么面子?若非你疏于管教,他又岂是这般模样?”永明侯说。 说起这个,他才是气不打一处来。 平日里每次提起秦璟砚,侯夫人嘴里尽是夸赞,他就是信了她的鬼话,才没有真的去江南打探什么,结果这孽障就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侯夫人看着秦璟砚手腕上的伤疤,她咬了咬牙,带着哭腔道:“妾身怀了侯爷的孩子,侯爷能不能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饶过阿砚这一次?” 永明侯神色微愣,木讷地扭头看向侯夫人,秦璟钺和余穗也几乎一起抬头,朝着侯夫人脸上看去。 她怀孕了? 什么时候的事? 第95章 还不清醒吗 “你说真的?”永明侯问,语气里有惊讶,也有欣喜。 侯夫人有些心虚,却还是咬牙点头:“妾身求侯爷看在妾身腹中孩儿的份上,饶过砚儿这一次吧。” 秦璟砚喉结不停地滚动着,也是神色恳切地盯着永明侯的方向。 事情闹到了这一步,他连和永明侯对视都心慌。 永明侯冷哼一声,他看也不看秦璟砚,而是对秦璟钺道:“老大,你跟我过来。” 这意思就是放过秦璟砚的意思了,秦璟砚重重地松了口气,侯夫人却依旧眉头紧锁。 这个时候侯爷找秦璟钺做什么? 砚儿才惹了他不悦,他就开始找秦璟钺,这也太迫不及待了些。 但这个节骨眼上,侯夫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脸色难看地招呼秦璟砚离开。 才回到德馨苑,侯夫人脸色就变得狰狞了起来,她不由分说的扯着秦璟砚的胳膊把人拽进了屋里:“你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在云岳书院学习吗?退学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诗词,怎么就成了剽窃抄袭?秦璟砚,你告诉我这么多年你到底背着我做了多少事?” 挨了一顿打,秦璟砚心里本就憋着火,这会儿被侯夫人一吼,他当即不耐烦地道:“诗词,你还好意思问?若非你步步紧逼,我又何必兵行险招?每日就知道逼着我作诗写词,你可问过我喜不喜欢这些?从小就把我送到那鸟不拉屎的书院,和一群书呆子为伍,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若非有大哥相助,我只怕已经死在了那破书院里。” 侯夫人被吼得半天都没接上话,但秦璟砚最后一句话却让她控制不住的尖叫了起来:“你说什么?秦璟钺?你和他什么时候有了联系?你赶紧跟我说说,秦璟钺到底做过什么?” 秦璟砚满脸莫名其妙:“真搞不懂你为何听到大哥就这么紧张,还总是不让我同大哥接触,你知不知道当初若不是大哥给我撑腰,我只怕已经在书院里被人打死了。” “还有那些夫子,一个个都脑子不正常一般,做不出诗就不许吃饭不许睡觉,我有时整整三日都吃不上东西,也是大哥的人给我送吃送喝。” “就连我熬不下去想要退学,也是大哥出面帮我,你口口声声说什么为我好,结果把我送进炼狱的是你,倒是大哥把我救了出来。” 随着秦璟砚的话一句句地落下来,侯夫人已经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她指着秦璟砚,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秦璟砚尤嫌不够:“反正我觉得大哥对我比你对我好得多,他明知道你讨厌他,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也还是挺身而出,而且为了不让你猜忌,他也从来不许我把这些告诉你。” “你还觉得这些是他为你好?老娘这么生了你怎么个蠢升天的儿子?他秦璟钺已经把你毁了啊!他毁了你你还道他的好!”侯夫人气的险些昏了过去。 秦璟钺! 混账东西! 她早就知道那家伙不是个安分的,却也没想到对方早就不动声色的把手伸到了她的儿子头上。 十年前,秦璟砚进云岳书院的时候,那秦璟钺才多大?十一岁还是十二岁,就有这样的心机! 用整整十年取得了砚儿的信任,瞒着所有人不声不响地把他的砚儿养成了这般扶不上墙的纨绔模样! 简直… 侯夫人这会儿几乎要悔青了肠子,若是早知道秦璟钺有这般心机,她必将把人留在眼皮子底下盯着,而不是怂恿侯爷把他丢去军营。 当年她也是打着那秦璟钺小小年纪,把他丢去军营他必然活不多久,如此便也算兵不血刃除了自己的心头大患。 若是她早知道那秦璟钺能在军营里一步步爬到顶端的同时还顺便养坏了她儿子,她就算冒险也该直接除了这小畜生! “你少污蔑大哥,大哥对我是好是坏我自己还感觉不到吗?”秦璟砚说,“之前我还不信,现在想来,大哥说得真对,不管他做什么,做得多好,在你这里都不会有一句好话。” “他待你好?他若真待你好,又怎会让你退学,让你流连五年烟花巷?他若真待你好,为何不管你的前途?你个蠢货,你自己好好想想若不是他纵容与你,你会是现在这样胸无点墨的鬼样子吗?”侯夫人怒骂。 她抬起了头,想要往秦璟砚脸上甩,但看着秦璟砚的脸,那个巴掌到底没甩下去。 自从把秦璟钺送去了军营,把秦璟砚送到了书院,这么多年来,侯夫人一直都在永明侯身边吹枕边风,告诉永明侯武夫不能带着侯府走得久远,也只有满腹经纶的文人才能在朝堂上为侯府周旋。 她竭力地吹嘘秦璟砚的文采,竭力告诉侯爷等砚儿学成归来,一定可以带侯府更上一层楼,眼见着侯爷信了,开始疏远秦璟钺了,哪曾想最后是他秦璟砚亲自给了自己当头一棒! 秦璟砚被骂得满脸烦躁,又要反驳,侯夫人又道:“你仔细想想,一个穷书生若是背后没人帮助的话,如何知道你抄了他文章,如何拿到那些证据,如何千里迢迢到了侯府?他若背后无人作保,敢这么与侯府作对?他今日分明就是有恃无恐的姿态,他知道有人会保他!而在这个侯府里,到底谁保了他你难道还没看到吗?” 侯夫人所说的这些秦璟砚心里也有疑惑,这会儿被点出来,他讷讷道:“你说是大哥在背后操持?大哥要害我?这怎么可能?你想多了吧?大哥待我那么好,他没理由害我。” “他怎么没理由?这侯府就只有你们两个公子,你在的一天,他这个世子之位就不稳一天,只有除掉你,他才能一劳永逸,他为什么不除?也就你这个蠢货,竟然会被他坑骗至此。”侯夫人恨铁不成钢。 秦璟砚还是不愿意相信,侯夫人说:“你还没看出来吗?你今日才惹侯爷生气,侯爷就单独叫了他,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他,他都已经踩在你身上了,你还不清醒吗?” 第96章 给肚里孩子积点德 秦璟砚咬着牙,好半天都没再接上话。 侯夫人的胸口起伏不定,事已至此,现在说什么也为时已晚。 手紧紧地攥住了秦璟砚的胳膊,侯夫人眼睛里弥漫了湿意:“都是母亲不好,都是母亲不好啊,若非母亲没看住他,他也不会把你害成这幅样子。” 秦璟砚思绪不定,也没有推开侯夫人,侯夫人干脆抱着他的肩膀断断续续地哭泣起来。 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会儿被侯夫人的哭声弄得更加烦躁,秦璟砚道:“行了,哪有你说的那么糟糕?这些年我同大哥亲如一人,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知道了,反正我也不爱读书,这侯府世子之位给大哥正好,我相信大哥以后就算袭了爵,也不会不管我的。” 这话他像是同侯夫人说的,又好像在宽慰他自己。 这十年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大哥在背后给他撑腰,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相信大哥对他有恶意。 尤其是他从未想过给大哥争什么世子之位,从始至终,他都只想活在大哥的荫庇下而已。 侯夫人几乎要把嘴都咬出了血来,若那秦璟钺不记得当年的事便也罢了,可是现在那人能用十年布局,把她儿子养成废物,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年的事? 现在是砚儿,接下来呢?是不是就到了她? “哪里那么简单,砚儿,你如今也长大了,有些话,母亲不得不告诉你了,当年这侯府的夫人是他的母亲,当初先夫人病重,是我!是我缠着侯爷召了府医守在我身边,这才…他恨我啊!他一定都知道了!现在他取得你的信任,就是在同我示威!”侯夫人说。 这些话她本该一直烂在肚子里的,偏偏秦璟砚实在是… 为了不让砚儿继续做秦璟钺手里的傀儡,她也只能道出真相了。 秦璟砚瞳孔剧烈的收缩,脚步都开始后退:“你…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这会儿他也不知道该对侯夫人失望,还是觉得对秦璟钺愧疚,又或者对秦璟钺畏惧。 “我还不是为了你?我当初只是个外室,你生出来那也只是侯府的下人,连个名分都没有,我还不是想为你争一争,不然你以为你这个二公子的位置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侯夫人说。 见秦璟砚不再一味的维护秦璟钺了,侯夫人趁热打铁:“砚儿,不管如何,我们都不能坐以待毙,不然让那秦璟钺找到机会,娘就完了,我可是你亲娘,你不能放着我不管的,娘就只有你了,你必须得给娘争一争。” 秦璟砚神色慌乱,他就像是一桩木头一样被侯夫人攀扯着,脑海里都是侯夫人方才告诉他的消息。 之前还不愿意相信,但在这个前提之下,好像秦璟钺害他真是理所当然,尤其是那郑琦出现的实在蹊跷… 秦璟砚道:“晚了,父亲已然厌了我,一切都晚了!” 听出秦璟砚态度变了,侯夫人的眼睛都亮了几分:“不晚,砚儿,不晚的,只要你愿意争,我们有机会的。” “什么机会?”秦璟砚问。 便是再不愿意相信秦璟钺害他,他也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了,毕竟秦璟钺的母亲之死,可是有他母亲的手笔。 “公主!公主就是你翻身的机会,如果真让你父亲给秦璟钺和公主说成了亲事,我们就更没有机会了,所以砚儿,只有你娶了公主,我们才能压秦璟钺一头。”侯夫人说。 秦璟砚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侯夫人:“你疯了不成?没听到上次父亲已经说了,七公主可是四殿下亲口指给大…秦璟钺的,这样的姻缘如何能抢?” 他习惯性地想叫秦璟钺大哥,在察觉到侯夫人的目光时,终究改了口。 侯夫人说:“你傻啊,明面上自然不行,背地里…我之前打听过了,七公主不日就会回宋京,届时你多在她面前露露脸,若是她喜欢的是你,侯爷也好,四殿下也好,还能真不顾公主的意思?再不济生米煮成熟饭就是,女人嘛,哄哄就好了,更何况你不是经常同女人打交道吗? 就秦璟钺那冷硬的性子,连软话都不会说,两相对比下,孰好孰坏,公主难道自己分不清吗?” 侯夫人一连说了很长一段话,越说她越觉得此计可行,秦璟钺不是把她的砚儿往烟花柳地里送吗?若是她的砚儿在这里胜过了秦璟钺,抢了秦璟钺未过门的妻… “这…万一让他知道…”秦璟砚没敢说下去。 他见过秦璟钺舞刀弄枪的样子,现下要和秦璟钺作对,他难免心里发怵,而且尚公主这样的事,他可是从来没想过的。 侯夫人稍作迟疑,沉凝片刻:“我看秦璟钺好像挺在意他身边那个姨娘,今日侯爷打你的时候,那小贱人一怕,他就紧张得不行,既然如此,我们便从她身上下手,让那秦璟钺没空关注你就是了。” 说话间,侯夫人脸上已经被阴郁之色浸染,秦璟砚无端有些慌:“母亲,你又要做什么?” 侯夫人打量着秦璟砚:“这事儿你不用管,你只好好想想该怎么讨好公主就是,砚儿,我们就这一次机会了,你可莫要让母亲失望。” 秦璟砚脸上惊疑不定,只觉得自今日起,母亲的模样在他眼里越来越陌生了。 目光落在了侯夫人的腹部,秦璟砚道:“母亲毕竟有了身孕,还是要给肚里的弟弟妹妹积德,莫要做得太过了。” 他纵然是个纨绔,那也只敢心里想想,嘴上说说,最多就是霸占两个貌美的姑娘,断不敢闹出人命来,方才侯夫人告诉他的关于先夫人的事,已经给了他极大的冲击。 侯夫人垂眸,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眼睛里情绪晦暗不明。 孩子…若她真有孩子就好了,自打侯爷回府之后,只宿在她房里两次,剩下的时候都在那小狐狸精那里。 今日事发紧急,她别无他法,只能扯了这样一个谎来保秦璟砚,以后还得…想办法把这谎圆了才是。 想到秦璟砚那副不成器的模样,侯夫人到底不敢把这样的大事告诉他。 第97章 冬衣 那日永明侯单独召见秦璟钺之后,余穗就被姜阔送回了观月居。 余穗也不知道那日永明侯和秦璟钺谈了什么,只知道那个叫郑琦的书生在侯府住了下来,据说秦璟钺还在外面请了先生专门指点郑琦文化,就好像在为秦璟砚剽窃一事做补偿。 这些都不是余穗该担忧的,倒是绣房那边的林妈妈一大早就来了,一见余穗,她就神色焦急道:“余姨娘,之前您给世子定的冬衣已经做好了,老奴本想给您送来的,结果半路上遇到了明珈姑娘,她执意问老奴要,老奴不敢暴露姨娘的事,只能…” 话没说完,林妈妈就噤了声,声音里还带着些许的畏惧。 明珈…她出门了? 余穗眉头紧锁,林妈妈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又说:“老奴看着明珈姑娘拿了衣裳去临涛院等世子了,若是余姨娘现在赶过去,许是来得及的。” 余穗不接话,目光不动声色地盯着林妈妈的脸,林妈妈大抵以为她真的是个瞎子,明明声音慌乱,目光却是贼溜溜地朝着她脸上打量,个中意思让人看不明了。 余穗轻笑一声:“妈妈这话说得着实有趣,衣服本就是做给世子的,不管是我去献还是明珈姑娘去献,这一点都是改变不了的,我倒是好奇妈妈特地来怂恿我到底藏了什么心思?莫不是领了谁的命特地来挑拨我与明珈姑娘的关系?” 余穗这话一出,林妈妈的脚步接连不断地后退。 她抬手慌乱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余姨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您可真是误会老奴了,老奴可是一直都站在余姨娘这边的,正是因为姨娘的吩咐,老奴怕误了姨娘的事,这才急匆匆来禀,姨娘这话可真是让老奴寒心啊。” 话到最后,大约是自己说服了自己,林妈妈的语气开始坚定起来,中气十足地指责余穗。 余穗起了身,她扶住了林妈妈的手腕:“妈妈莫恼,我只是和妈妈开个玩笑罢了,妈妈的真心我自然是信的,今日的事多谢妈妈特地来禀了,我得去临涛院看看情况,便不留妈妈喝茶了。” 随着余穗靠近,林妈妈手心里都是冷汗,她勉强地挤出了个笑:“姨娘不必客气,事态紧急,您快过去吧,只要姨娘愿意信老奴,老奴便放心了。” 余穗点头,叫了苓儿朝着门外走,林妈妈和她一起出的门,在门口分离的时候,余穗特地回头瞥了林妈妈一眼,恰好看到林妈妈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她不动声色地回了头,从袖子里拿出了绸布蒙住了眼睛,这才让苓儿扶着她往临涛院走。 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又在背后算计,那明珈久不出门,还不至于衣服一做好就出来截胡,此时八成就是有人专门把衣服送给了明珈。 只是如此便也罢了,现在又通知她话里话外都让她去和明珈争,那么这林妈妈就必然不是明珈的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只是挑拨她与明珈的矛盾? 不可能这么简单的,她和明珈本就水火不容,也用不着再刻意挑拨,除非…那衣服被人做了手脚。 想到这个可能,余穗心里慌乱,莫不是这事是针对秦璟钺的? 不管自己猜得对不对,碰上这样的事,余穗都觉得自己必定要同那些衣服撇清关系。 走出一段距离,从苓儿口中得知林妈妈已经走了,余穗就直接停下了脚步,她附身在苓儿身边道:“你偷偷去寻温姨娘,问问她知不知道林妈妈是谁的人?” 想到前段时间秦璟砚在宴席上身败名裂,余穗总觉得侯夫人不会善罢甘休,她难免想到之前的账房管事就是侯夫人的人,侯夫人管家多年,绣房里有她的人也不足为奇。 余穗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在这侯府里吃了那么多次亏,她必须得谨慎一点。 苓儿离开后,余穗害怕这府里有旁人的眼线,还是去了临涛院。 秦璟钺不在府里,余穗是被姜阔引进门的,明珈和倩倩坐在院子里说话,一见余穗过来,倩倩就尖声道:“你来做什么?” 话说着,她就伸出手来慌忙地去挡自己的脸,她身边的明珈眼睛里也有些许的慌乱,但并不像倩倩那样激动。 两个人脸上都蒙着纱布,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若是穿着相同的衣服,只看眼睛,都让人分不清彼此。 余穗说:“我是世子的妾室,来见世子不是理所当然吗?倩倩姑娘怎么这般紧张?听闻姑娘脸上也生了红疹,现在可好些了?” 余穗敛了一贯柔和的姿态。 特地提了红疹。 倩倩脸色立刻难看起来,目光都怨恨地落在了明珈身上。 若不是明珈执意留她在身边,她何至于…现在她满脸都被那丑陋的东西爬满了,根本就不敢摘掉面纱。 这个贱人,好事都紧着阿意,这样伺候人的事倒想起她来了。 倩倩久久不说话,余穗心知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她也不客气,直接摸索着在明珈和倩倩身边空着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这两人这段时间大抵都用了不少药,余穗刚落座,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呛得她有些不适。 明珈视线时不时地打量着余穗,却没有说话的意思,余穗也不主动开口,一时间三个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余穗本来就是要混淆别人的视听,倒也不是非要见秦璟钺,坐了半个时辰,估摸着苓儿应当打听完消息了,她便起身要找理由告辞,却听得外面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就是姜阔和秦璟钺说话的声音。 明珈登时站了起来,朝着外面迎了上去,声音急切的道:“世子,您终于回来了,珈珈之前让绣房的人给您备了冬衣,现下已经好了,您看看合适不合适?” 只听冬衣二字,秦璟钺的目光就越过了明珈,看向了后面安静行礼的余穗,他记得前几日她也提过做冬衣的事。 察觉到秦璟钺的目光,明珈心下一紧,确实娇声询问:“话说起来余姨娘也该给世子备了冬衣吧。” 第98章 衣服到底谁做的 明珈声音里隐隐还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冬衣?怕是余穗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吧。 身为世子名正言顺的女人,却连这点对世子的关心都没有,想必世子厌恶她也是指日可待了。 若是没有林妈妈那出事,余穗必然会把衣服的事认下来,可现下她断是不敢认的,哪怕就此失了这个讨好秦璟钺的机会。 余穗并没有说话,这般安静的模样看在明珈眼里像极了心虚,明珈眼睛里染了几分得意,又惊诧道:“呀,余姨娘不会没准备吧?真是不好意思,我还以为这样的事余姨娘必不会忘呢,早知道我就让人去提醒姨娘一声了。” 明珈话说得虚伪,余穗配合地垂了垂头,像是羞怯难当的模样。 秦璟钺把一切看在眼里,目光里逐渐多了探究之意,之前她不是说…现在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就在秦璟钺疑惑的空档,明珈已经捧着衣服到了秦璟钺面前,她道:“世子,您且试试珈珈为您备的冬衣,若是哪里不合适,珈珈也好让人去改。” 衣服被叠得板正,正好是胸口朝上,在贴着心脏的位置绣着明显的山茶花暗纹,那是余穗给他描述过的模样。 这衣服不是她安排人做的吗?怎么现下又到了明珈手里,这两人到底是谁在说谎? 明珈见秦璟钺一直盯着山茶花的暗纹,她有些紧张的道:“怎么了世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衣服送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展开看过了,对于自己要求的通身绣山茶花暗纹最后只绣在了胸口处,明珈心里是有些疑惑的。 但是这暗纹在胸口处倒也精致,明珈便觉得是那些绣娘们自作主张改了自己的要求,除此之外,她倒也没怀疑别的,毕竟放眼整个侯府,恐怕也只有她能想到用山茶花讨好世子。 “没什么,衣服先放这里吧,我有空会试。”秦璟钺说。 目光在山茶花上游移,他没有接这些衣服。 自己的心意好似没被人重视,明珈心里空荡荡的,她想再劝,却听秦璟钺问:“怎么想到在胸口处绣山茶这样的创意?” “珈珈…” “世子,想来明珈姑娘必定是知道五公主喜欢山茶,想要让您可以睹物思人吧。” 担忧明珈说出了本来的想法,没等她的话说出口,余穗就直接打断了她。 明珈和秦璟钺几乎同时看向了余穗,明珈脸上尽是茫然,秦璟钺则是探究。 余穗就算看不到,也能感觉到视线胶在身上的灼热感。 喉咙有些涩,余穗却强行摆出了镇定的模样,脸上还挂着浅笑:“明珈姑娘,我说得对不对?” 明珈满脸莫名其妙,她还是也没纠结胸口绣山茶这个问题,只是轻声解释道:“珈珈知道世子对阿姐的心意,珈珈不忍看世子思念阿姐,便想帮世子排忧解难,可是珈珈愚笨,做错了什么?” 明珈这样的回应,让余穗不免想到了她提起山茶花暗纹的时候,秦璟钺的反应,自己上次说的好似没有明珈这般直白,依旧被秦璟钺觉得自己讽他卑微,那这次呢?他也会那样警告明珈吗?余穗莫名地想知道答案。 “辛苦珈珈费心了。”秦璟钺说,仅仅简单的一句话就再没了后文。 果然,他对明珈还是宽容许多。 明珈面色却没有多少缓和,她想听的哪里是这样的客套话? 这几日因为疹子的缘故,她日日闷在屋里,也就此刻借着衣服的事,才找到了机会在秦璟钺面前露脸,她还想借着这个机会,在秦璟钺面前提提自己的地位呢。 毕竟余穗作为他的妾室,都记不得给他备冬衣,自己却把这些铭记于心,他理应对自己有所不同才是。 明珈伸手想要拉秦璟钺的手,但手指刚探出袖子,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疹就暴露了出来,根本遮掩不住,她登时红着脸又把手缩了回去,眼睛里尽是厌恶。 笙姨娘!这个仇她必然要报! 秦璟钺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道:“你身体还没好,以后这样的事就不必操劳了,都交由余姨娘办吧,郎中说你现在不能吹风,还是回房歇着吧。” 秦璟钺字字句句从表面听都是在为明珈考虑,却让明珈的面色青白不定,也就是有面纱遮掩,才不至于让在场的人看到她这会儿崩坏的表情。 他什么意思?自己辛辛苦苦操持,他却不领情? 他什么时候开始在意余穗了?就是在自己不能出门的这几日,才让余穗有了可乘之机吗? 笙姨娘!都是那个贱人害她! 明珈想要说什么,秦璟钺直接用不容拒绝的语调吩咐:“倩倩,扶明珈姑娘去休息。” 明珈满脸不情愿,这会儿也只能和倩倩一起离开,这个时候执意留下,也只会惹秦璟钺不满罢了。 明珈走后,秦璟钺又看向了那件衣服,沉声道:“说说吧,这衣服到底谁让人做的?” “是妾身。”余穗说,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不对,一旦说了衣服是明珈让人做的,就等于承认了自己上次撒谎,妄图抢占明珈的功劳。 秦璟钺嘲讽:“是吗?你不打算给本世子解释解释方才的事吗?” 余穗说:“今日绣房的林妈妈忽然找到了妾身,说妾身给世子准备的衣服被明珈姑娘拿去了,话里话外都有挑拨妾身与明珈姑娘的意思,妾身心里生疑,这才过来看看,妾身已经让苓儿去打听林妈妈听命于谁了,想来很快就能有答案。” 没有切实的证据,余穗也没有提自己怀疑衣服有问题。 秦璟钺眯着眼把衣服拿在手里一番摆弄,显然是把余穗的话听了进去,不用余穗明说,他也叫来了姜阔:“拿去查查这些衣服可有问题。” 姜阔领命退了下去,余穗也起身道:“世子,妾身也先行告退了。” 事情好似应付了过去,余穗面对秦璟钺时,心里依旧慌得厉害,她实在担忧秦璟钺深究衣服的来历,眼下还是赶紧离开为好。 第99章 嫌命长吗 “你不好奇那衣服有什么吗?”秦璟钺慢悠悠地说。 他话里隐隐还能听出些许的探究之意,让余穗心下一紧。 这好像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若是自己说了不好奇,反倒是引人深究。 余穗试探着道:“妾身能留下来吗?” 秦璟钺并没有接话,余穗好似听到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身体略微僵硬,她默不作声地又坐回了原处,手局促地放在膝盖上,模样看起来乖顺得不行。 这时候倒是乖了。 在心底感慨一句,秦璟钺叹了口气,还是主动道:“最近府里事多,你少出来走动,若是觉得无趣,我可以…” “妾身不无聊,世子日理万机,不必为妾身费心。”没等秦璟钺把话说完,余穗就自顾自的道了拒绝的话。 自打秦璟钺让人给父亲治病起,她就自觉欠了秦璟钺,便是她现在是秦璟钺的妾室,那也只是名义上的,甚至她心里清楚,秦璟钺心里也没有把她当妾,正因如此,她不想欠秦璟钺太多。 她低垂着脑袋,大截纤细的脖颈裸漏在外,让人一眼望去,就觉得无比脆弱,和宋骄阳一点也不同。 好像她总习惯性的以弱势的模样示人,就算有时候学习宋骄阳,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柔弱的一面。 若说她真的柔弱,又会时不时的露出让人难以想象的韧劲,还真是个矛盾的人。 姜阔很快就回来了,他脸色有些难看的把那衣服递还给了秦璟钺:“世子,属下已经让人查过了,这衣服上撒了吸引蛇虫的药粉。” “下三滥的手段。”秦璟钺慢悠悠地说。 “可不是嘛?这些东西吓吓小姑娘便也罢了,当年我们在东疆战场上也不知除了多少蛇鼠虫蚁,倒是不知谁会无聊到用这样的手段吓世子。”姜阔半点也不掩饰的大笑起来。 这真的是拿来吓秦璟钺的?余穗忍不住开始怀疑。 “你碰没碰过这衣服?”秦璟钺忽然开口问。 余穗摇头,自猜到衣服有问题之后,她一直都极力和那些衣服撇清关系,自然不会去碰。 “那便无事了,你先回去吧。”秦璟钺说。 就这么容易?真就只是让她看看衣服上有什么东西?余穗心有戚戚,带着满腔疑惑出了门。 苓儿已经在临涛院门外等着了,一看到余穗,她就低声道:“奴婢去问过了,温姨娘对绣房的事并不清楚。” 余穗点头,面色不变,她想这件事不用自己再查了,应当很快就会有分晓了。 现下秦璟钺已经知道了一切,想必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回到观月居,余穗就道:“你这两日多出去走动走动,打探打探府里的消息。” 苓儿领命离开之后,余穗又开始刻木雕木簪,她没办法随意出府,但现在温玉通过栓子,认识了一个府里采买的小厮,如此便可以把她做的东西拿出去卖,也能代她去看看父亲的情况。 虽说秦璟钺同余穗说可以自己找府医打探,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余穗还是不愿常常往前院跑。 天色将暗,苓儿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姨娘,出事了,今日德馨苑那边不知怎么去了毒蛇,咬伤了侯夫人,现在侯爷要府里所有人都去德馨苑门口候着,要查真凶给侯夫人交代呢。” 毒蛇… 这事儿实在是太直白了,余穗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做的,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林妈妈定是侯夫人到底人无疑了,秦璟钺这报复委实来得太快了些。 永明侯亲自下的命令,这件事自然不能耽搁,余穗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同苓儿一起朝着德馨居而去。 等她们赶到的时候,德馨居门外已经聚了许多人,余穗才刚站定,就有人拉住了她的手柔声道:“余姨娘最近在忙什么?怎么也不去桃红斋找我说话?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呢,你这般倒是让我伤心呢。” 是笙姨娘。 余穗背脊都有些不受控制的僵硬。 若是仔细算来,这笙姨娘也是她顶不想见的一个人了,这女人不动声色的就能让明珈倩倩接连中招,且她又是七公主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轮到自己。 毕竟自己这个有名分的妾才是七公主的拦路石,笙姨娘没理由放过自己。 勉强挤出了一个笑,余穗正要说句客套话搪塞一下,忽然听到秦璟钺低哑的声音:“余姨娘,到这里来。” 他声音冷硬,却让余穗莫名安了心,余穗忙抽回了手,轻声道:“笙姨娘,世子叫妾身,妾身先过去了。” 笙姨娘略微抬头,看向了秦璟钺的方向,很快她就收回了目光,眼里的情绪也是意味不明。 余穗刚在秦璟钺身边站定,对方就拉住了她的手,指尖在她手上一阵大力的揉搓,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 余穗手背很快就一片艳红,秦璟钺依旧没有收手,她终究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道:“世子,疼。” “知道疼就长些记性,明知道她是谁的人,还敢让她碰,嫌自己活的不够长吗?”秦璟钺说。 他话说的不好听,余穗却还是在他话里听出了几分关心的意思,心里一时有些暖意。 “珈珈参见世子。”没等余穗说话,旁边突然响起了明珈的声音,秦璟钺直接收回了手,若无其事的转向了明珈:“快起来吧,夜里风凉,怎么穿得这么少?”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下了身上的披风系在了明珈身上,他过分关切的动作让明珈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声音柔柔道:“珈珈谢世子关心,世子可试过冬衣了?可还合身?” 白天秦璟钺把她支开,留余穗说话,就让她心里生了疙瘩,现下隔着很远她就看到了秦璟钺拉余穗的手,几乎是小跑过来的,直到此刻,一颗心才终于落到了肚子里。 想到余穗让自己不安,她自然而然地就想刺一刺余穗,这女人看不到世子给她披衣委实可惜,她干脆又提了冬衣的事,想让余穗自惭形秽。 第100章 老大,你难道不该给本侯一个解释吗 秦璟钺看了余穗一眼,才道:“试过了,珈珈备的自是合适的。” 伴随着他的话,明珈将腰杆挺的笔直,眼里尽是笑意,看来还是她更得世子心意呢,她正要再刺余穗两句,忽然人群里一阵骚动,紧接着小厮丫鬟们忽然尖叫着四处逃散开来。 明珈稍一定神,就看到一条遍体通黑的蛇直冲着她窜了出来,那条蛇快如闪电,目的明确,正冲着明珈而来。 明珈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到了明珈的脚边,忽地跃起,一口就咬在了明珈的脚腕上。 明珈尖叫一声,瞳孔剧烈地收缩,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她眼睛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见到这一幕,在场的人逃窜得更厉害了,余穗感觉自己好像置身在一个闹哄哄的菜市场里,时不时有人撞得她脚下踉跄。 心下生疑,她拨开了脸上的绸布,视线先是被闹哄哄的人群占据,她忽略掉旁人,目光落在了秦璟钺身上,就见秦璟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条漆黑的水蛇,而明珈还躺在地上,她戴着面纱,遮了大半张脸,裸漏出来的肌肤上还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红疹。 这水蛇余穗熟的很,当初她在后花园罚跪的时候,就被这样的水蛇要过一口,蛇是无毒的,明珈应当是被吓昏了过去。 第一条蛇还没处理掉,余穗眼尖,就又看到了一条青绿色的蛇从旁边草丛里爬了出来,也是直逼着明珈而来,这些蛇就像是被什么吸引一样,目的明确,根本就不被四散的人群吸引。 嗾的一声厉响。 青蛇没有碰到明珈,就被一支箭矢钉在了地面上,永明侯手握长弓,站在德馨居门口满脸狠厉地盯着秦璟钺:“老大,你难道不该给本侯一个解释吗?” “什么解释?这蛇从德馨居窜出来就咬了我的人,难道不是父亲该给我个解释?”秦璟钺反问。 他手上用力,余穗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一条韧劲十足的水蛇竟然直接被他活生生的掐死,软趴趴的像是皮筋一般甩在了地上。 明明不怎么怕蛇,看到这一幕,余穗还是觉得后背冷意潺潺。 永明侯满脸冷色,径直朝着秦璟钺走过来,他背后跟着的赫然是林府医,伸手把秦璟钺推开,永明侯直接指着地上的明珈道:“验验她身上到底带了什么?这儿这么多人,蛇一条接一条冲着她而来,必然有问题。” 永明侯如此一提,余穗也开始打量明珈,目光在明珈身上那件男人的披风上定格,她心里微惊,诧异的看向秦璟钺。 那件披风她认识,上午见面的时候,秦璟钺还披在身上。 余穗惊诧的空档,林府医已经蹲下身在明珈身边检查起来,不多时,他就道:“回侯爷,这姑娘身上的披风上沾了引蛇虫的药粉,这才…”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她身上的衣服是你的吧?德馨居也有引蛇虫的药粉,老大,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是想要害死你母亲吗?”永明侯怒急,说话间挥手朝着秦璟钺打了过来。 秦璟钺直接攥住了永明侯的手腕,问林府医:“确定是披风上沾了药粉?” “是…是的世子。”林府医低着头,小声道。 秦璟钺又问:“量可多?” “不…不多,不仔细嗅嗅不出来,像是从哪儿沾了些,世子可是去哪儿蹭上了?”林府医问。 秦璟钺道:“这就奇了怪了,我今日下朝回来哪儿也没去,便是做的事也同以往一样,若是说哪里不同,大抵就是珈珈让人给我新做了几件冬衣,若说起来,这披风下午就和那些冬衣放在一起,不若我把那些衣服拿来,林府医看看可有问题?” 他作沉思状,像是真的认真在思考问题。 林府医道:“若是世子有所怀疑,还是赶紧让人拿来看看也好放心。” 永明侯眉头紧锁,探究地看着秦璟钺,也没有阻止。 不多时,姜阔就把几件冬衣一并拿了过来,林府医一番查看之后,立刻急切的道:“侯爷,是这些衣服的问题,这些衣服上都有药粉,且量明显更多,世子披风上的药粉极有可能就是在这里沾染的。”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现在已真相大白,就是她送你的衣服上有药粉这才害了你母亲!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处理?”永明侯说。 对秦璟钺这个有官职且还有过一段时间辉煌的儿子,他到底少些底气,若是事情出在秦璟砚身上,他直接不由分说地上手了,但秦璟钺… 就算再恼,他还是存了理智的。 秦璟钺说:“父亲真是糊涂了,珈珈可是二殿下送与我的,这些衣服更是她亲手交到我手上的,且不说她绝无可能害我,就算真是要害,也不可能这般毫无遮掩,更何况她连临涛院都没出,又如何算计到母亲头上?这件事分明有猫腻。” 秦璟钺这般一说,永明侯也冷静了许多,他道:“你觉得这件事是谁所为?” “简单,衣服是绣房做的,也是绣房送来的,父亲只需去从绣房入手查便是,想必那幕后黑手买药粉也不可能全部用光,她手里必然还有没处理掉的,父亲若信得过我,便让人去绣房一搜便知。”秦璟钺说。 永明侯打量着秦璟钺,似乎有些犹豫,秦璟钺又说:“这事一看就不简单,我之前得罪的人不少,我的院里出现这些东西便也罢了,可母亲…她如今刚有了身孕就出了这种事,不得不让人怀疑背后之人就是故意搅乱侯府,破坏我与母亲的关系。” 永明侯神色阴郁不定。 秦璟钺说得对,侯夫人一出事,他第一反应就是秦璟钺在背后捣鬼。 若这件事不是秦璟钺所为,那背后之人还真是其心可诛! “查!来人!去查!便是把那绣房搜个底朝天,也务必给本侯查出真相!本侯倒要看看那个混账东西竟然敢挑拨我侯府的关系。”永明侯当即下了命令,一群小厮侍卫一窝蜂地朝着绣房涌去。 第101章 珈珈莫怕 半个时辰之后,就有侍卫疾步而来,手里还捏着个荷包,而在他身后,则是两人押着的林妈妈。 “你们这是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侯爷!老奴勤勤恳恳掌管绣房,实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求侯爷明示啊!” 隔着有一段距离,林妈妈鬼哭狼嚎的声音就响彻了周围。 待到一行人到了近前,永明侯立刻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可查到什么了?” “回侯爷,属下们到绣房的时候就见这老妇慌慌张张,神色怪异,果然在她房里发现了这个。”领头的侍卫说。 林府医忙上前两步,从侍卫手里接过了荷包,轻轻嗅了嗅,他点头:“这里面的东西和世子披风上的东西一模一样。” 不用再多说什么,永明侯就怒不可遏,径直走向了呼叫不停的林妈妈,抬起一脚就把人踹的趔趄:“老实交代,你这蠢妇到底受谁指使?胆大妄为伤害夫人嫁祸世子,真是好大的狗胆。” 伤害夫人,嫁祸世子? 只听这个罪名,林妈妈甚至忘了嚎叫,眼睛里被惊恐溢满,眼见着永明侯又抬起了脚,她连滚带爬的后退几步:“侯爷,冤枉啊!老奴冤枉!就算老奴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害夫人啊!” “冤枉?你倒是解释解释你这荷包里为何会有吸引蛇虫的药粉?还有世子的冬衣刚从你们绣房拿出来,又为何会沾染了这些东西?”永明侯问。 “老奴…老奴不知啊侯爷,这…这荷包本是老奴的钱包,老奴也不知怎么就被人调了包,求侯爷明鉴,给老身一个清白!”林妈妈说。 她上下嘴唇都在不断地发颤,说出来的话也是颤巍巍的,手更是捂着胸口的位置,方才永明侯那一脚着实没留什么情面,她这会儿只觉得胸腔中的空气都有些稀薄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夫人不是说会给她善后吗? 怎么听侯爷的意思,夫人也被蛇虫害了? 不可能吧! 这可是夫人的主意,那些东西也是她亲自送去临涛院的,夫人都没有经手。 难不成是侯爷故意诈她的?那她要怎么办?夫人应该会救她的吧? “不知道?你当本侯是傻的?来人,上棍棒,本侯倒要看看是这毒妇嘴硬,还是我侯府的棍子硬。”永明侯说。 知道永明侯这么大张旗鼓,今日必然是要审人,下人们早就备好了条凳和板子,这会儿永明侯一声令下,东西立刻就摆了出来,林妈妈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被按在了条凳上。 她的脸正对着德馨居的院门。 拿板子的侍卫俱是永明侯的亲信,一个个动作麻利,林妈妈心里还游移不定,板子就一下接一下地落在了她身上,疼得她顿时尖叫连连。 “哎呦,侯爷,老奴…求您饶了老奴这把老骨头吧!老奴冤枉的啊!这些…这些是…” 她一边哀嚎着,一边等着一双眼睛贼溜溜地朝着德馨居里望,那道大门紧闭着,里面的人好似听不到她的声音一般。 绝望充斥在林妈妈的心间,她终于还是克制不住高声道:“是夫人!侯爷!是夫人让老奴把东西涂在世子的衣服上的。” 板子兀地顿住,侍卫将疑问的目光投在了永明侯身上。 周围鸦默雀静,甚至有人连呼吸声都放得极轻。 现下是什么情况?夫人让人害世子?这样的侯府密辛,怕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听的吧。 “混账东西!一派胡言!竟然还敢污蔑夫人!继续打!本侯倒要看看这狗奴才什么时候才说实话。”永明侯很快回神,音色都较之前冷冽了许多。 不管如何,侯夫人都是永明侯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是这侯府的主母,决计不能让这狗奴才在这么多人面前毁她名声! 板子又被高高地举起,秦璟钺慢条斯理地道:“父亲莫急,这奴才是跑不了的,不妨先听听她怎么说?” 秦璟钺这会越是镇定,就让永明侯心下被疑虑盈满,他冷哼一声:“听什么听?满口谎言的刁妇,留着也是污我侯府名声,干脆打死了事。” 林妈妈心里惊魂还未定,就被永明侯最后一句话吓得险些魂归天外,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尖声道:“世子!老奴冤枉啊!是夫人,真的是夫人要老奴把那些东西撒在您的衣服里的,老奴只是一个奴才,若非有人吩咐,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没办法弄来这些药粉啊!” 为了保命,林妈妈这会儿再也不敢隐瞒什么。 德馨居的大门始终紧闭,夫人明显就是不想管她了,侯爷更是要直接处死她,眼下她能求的也就只有世子了。 “混账,还敢胡言乱语!都愣着做什么呢?赶紧把这刁奴打死拖出去喂狗!”永明侯道。 从她在大庭广众下指出侯夫人的那一刻起,这真相就已经变得不重要了,不管私下心里如何想,此刻为了侯府的颜面,永明侯也必须要维护侯夫人。 没等侍卫们重新举起手里的板子,秦璟钺一个眼神,姜阔就已经飞身而起,把侍卫手里的板子握在了自己手里。 “你做什么?”永明侯质问。 “如今真相已经近在眼前,父亲这般行径是刻意掩盖什么吗?”秦璟钺问。 永明侯一张脸铁青无比:“真相?什么真相?你不会真信了这刁奴胡言乱语的话吧?你什么时候这么糊涂了?” “能不能信,总要听完再说不是吗?旁的不说,明珈可是二殿下亲自送与我的,她如今遭此劫难,我必须要给她给二殿下一个交代。”秦璟钺说。 明珈悠悠转醒,恰好听到秦璟钺的话,她眼睛顿时红了几分,也忘了自己这会儿还躺在地上没人扶的事实,感动道:“世子。” 秦璟钺回头,终于伸手扶起了明珈,安抚道:“珈珈莫怕,不管这事是谁做的,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必不会让你白受伤。” 永明侯视线在秦璟钺和明珈身上不停地打转,眼里也浮现了厉色,二殿下的人,便是太子的人,旁人伤了也就罢了,此女伤了确实有些棘手。 第102章 当他是收容所了 僵持不下,永明侯阴沉着脸遣散了周围的下人,就连笙姨娘也被他哄开了。 这种节骨眼上留下并不是好事,余穗也想离开,但秦璟钺却直言让她留了下来。 虽是不明对方用意,她也不敢反抗什么,只是安静的站在秦璟钺的身后。 待所有人都散去了,秦璟钺沉声道:“你说这件事是母亲所为,那便交代清楚她到底让你做了什么?又是冲着谁来的?” 之前话里话外都还没有定论,这会儿周围没人,秦璟钺的问题都变得坦白了。 永明侯眉头紧锁,还想帮侯夫人开脱,看到红着眼睛的明珈,到底什么都没说出口。 那蛇若伤的旁人,一切都好说,怎么偏偏是太子的人? 林妈妈也知道自己的生机在谁那里,她忙道:“禀世子,夫人听说了您院里的余…” 林妈妈话说了一半,就感觉到一道凌厉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话音戛然而止。 “怎么不说了?”秦璟钺问。 林妈妈目光微抬,正看到秦璟钺的手搭在明珈的肩膀上,再听他话里话外都是为明珈出头的意思,心里顿时就有了成算。 她咽了咽唾沫,忙不迭道:“是夫人听说了世子院里的明珈姑娘来绣房给世子做了冬衣,就要老奴把这些东西放于世子冬衣里送到临涛院,夫人她…她因为二公子得罪侯爷的事生惧,怕侯爷就此冷落二公子偏袒世子,就想以这样的手段除掉世子。” 林妈妈上下牙齿都在发颤,背后的衣襟也被冷汗浸湿,后面那些话侯夫人自然不可能当着她这个奴才的面说出来,都是她为了讨好秦璟钺妄自揣测的。 侯爷想要拿她定罪,她只有讨好世子才能活。 “混账!简直满口谎话!钺儿自小在东疆行走,所见蛇鼠虫蚁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些夫人岂会不知?她若真想害钺儿,又何必寻这样明知没用的法子?你这奴才还真是句句没个真!”永明侯怒斥。 他直接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兜头就朝着林妈妈劈了过来,林妈妈瞳孔一阵收缩,嘴也长得奇大无比,却愣是发不出一点声响。 就在剑锋即将斩到林妈妈的脖颈时,秦璟钺顺手扯了明珈头上一枚珠花掷向了永明侯的手腕。 长剑坠落,砸在林妈妈的腰上,疼得她又是哎呦一声,脸上却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还好…还好世子救了她,如此看来是自己没说错了。 林妈妈眼珠子又开始打转。 她在府里多年,一步步爬到绣房管事的位置,算得上实打实的人精了。 这会儿她看向了秦璟钺怀里虚弱的明珈,心里又是有了决断:“区区蛇鼠自然动不了世子,可是那衣服是送给明珈姑娘的,若是姑娘受伤…世子免不了没法同贵人交代,就像现在这般。” 事实上侯夫人的本意确实是想以蛇虫害秦璟钺的,甚至她还想以冬衣引起余穗和明珈的争端,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侯夫人那点小手段便是说出来,也救不了自己的命,为了活命,林妈妈那是拼了命地往侯夫人身上扣帽子,往秦璟钺手里递把柄。 早知道事情会闹到这一步,她绝不至于为了些银两就铤而走险,尤其是事情败露,侯夫人竟是连保她的意思都没有,那就别管她无情了。 一听那蛇都是冲自己来的,再想到自己现在因为红疹根本没法见人,她只觉得委屈至极,当即红了眼睛,泫然欲泣地攥着秦璟钺的手:“世子,您一定要为珈珈做主啊,此番珈珈实在委屈。” 相比于明珈,余穗倒是知道几分侯夫人的意图,毕竟当初林妈妈可是跑去观月居请过她,现下见林妈妈这么利落的改口,她心里只觉得惊叹。 这侯府的水还真是深不可测,一个奴才就有如此的心机,她只觉得接触的人越多,越显得自己那点小聪明浅薄不够用。 秦璟钺安抚地拍着明珈的肩膀,并没有多说什么,目光不动声色地看向了后面的余穗。 见余穗神色凝重,他脸色也好看了一些,想来经过今日的事,也能让这小东西学聪明一些。 这侯府原本还是一潭死水,他可以盯着看着,但自打永明侯回来起,这死水就开始活跃起来,各种暗流接连不断,他顾不上的地方多的是,有些人总要学会看清局势,学会自保。 “父亲,如此你怎么看?”永明侯久不言语,秦璟钺问,“是不是该给珈珈一个交代?” “这狗奴才空口无凭,阿钺,你宁愿信她,也不信你母亲吗?”永明侯问。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您让我如何信母亲?”秦璟钺问。 永明侯道:“可若这蛇虫是你母亲所为,如今她首当其冲深受折磨,这中间必有猫腻!何不等你母亲醒了再问?” “她受折磨那也是她活该,说不定就是她背地里鼓捣这些阴私东西沾到了自己身上才遭此横祸,这件事我等的,二殿下与太子可等不得,想必现下明珈姑娘受伤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宫里。 父亲也不想让太子殿下觉得您为了逼我娶七公主有意伤害明珈姑娘吧?毕竟您别忘了,前两日您刚回来,明珈姑娘就红疹满身,您觉得这中间太子当真不生疑?”秦璟钺说。 永明侯神色凝重。 眼里的情绪更是变换不断。 就算他让秦璟钺娶四殿下的胞妹,确实是在向四殿下示好,但就算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在宋京这个太子的地盘上明目张胆地挑衅太子啊! 尤其是他比谁都清楚,明珈身上的红疹是谁的手笔。 这事不能再查下去了,否则把笙姨娘的所作所为抖落出来,他可就是明面上和太子作对了! 永明侯终于下定了决心:“你想怎么解决?” “我已经有珈珈了,不可能娶什么七公主,若是这件事就此作罢,想必珈珈也不会再计较今日之事,对不对,珈珈?”秦璟钺说。 这才是他的目的,留明珈在身边,全是因为宋骄阳身边明显是有太子等人的眼线。 至于那七公主… 呵,真当他这里是什么收容所吗?什么人都在他身边插眼线。 第103章 珈珈脚疼 明珈一张脸涨得通红,哪怕隔着薄薄的面纱,也能让人看出她此刻的羞怯。 在此刻之前,明珈从没想过秦璟钺平时对她疏远,实际上却对她如此看重。 她轻轻地点头:“珈珈都听世子的。” 永明侯脸色逐渐黑沉下来。 若是秦璟钺还和上次一样,拿他那个身份低微的妾室来拒绝自己,自己还可以以父亲之名强行逼他娶七公主。 可今日这个… 本来就是侯府有错在先,让人捏了把柄,若是真的闹起来,太子那边他还真没法交代。 现下看来那就是听来的消息当真没错,秦璟钺在意的根本不是他那个有名分的姨娘,而是这个唤做明珈的女子。 齐鸢那个蠢货,竟然给他惹了这样的麻烦,他当时还真是糊涂了,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娶进了家门。 事已至此,除了退步好似也没了更好的办法。 永明侯说:“钺儿,这件事…毕竟是四殿下的意思,为父也不好直接拒绝,现下七公主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不管如何你也得见见。” 自老皇帝病重,四殿下便自请去了封地,还带走了他唯一的妹妹七公主,现下七公主回来,也能看出四殿下的决心。 秦璟钺本无意牵扯这些,倒是没想到朝中两位殿下都是如此看重他,倒也是拖了宋骄阳的福。 自从莫名其妙被那女人扯上贼船之后,他预想的回京后的安生日子便日日不得安宁。 知晓这是永明侯最大的让步,秦璟钺道:“我知道父亲难处,只是…珈珈今日毕竟受了这般委屈,父亲总要给她些交代。” 若是永明侯直接应了他的要求,这件事必然可以直接翻过去,但永明侯问他要转圜的余地,他自然不会退步。 “你还想怎么样?”永明侯语调有些不耐烦。 对秦璟钺这个儿子,他心里提防居多。 当年秦璟钺母亲的死,说到底也是他对齐鸢的纵容,才酿成大祸。 若秦璟钺像秦璟砚那般不学无术当个纨绔便也罢了,偏偏他意外的争气,就算小小年纪被丢进军营无依无靠,也硬是一步步杀出了条血路,这样的人永明侯没办法不忌惮。 往秦璟钺身边插人,更多的也是他的意思。 这一步退让,更是打了他自己的脸。 见秦璟钺明显不知足,永明侯不免心惊胆战。 “既然一切都是母亲所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了事,也没办法保证日后母亲还会不会再动手,父亲总要给我个保障,否则我这院里的人总日日担惊受怕也不是办法。”秦璟钺说。 他说他院里的人,手却按在明珈肩膀上,此番在为谁出头意思明显。 “你母亲受了惊吓,如今还未醒,等她醒了,我要她亲自向你保证不再动你的人如何?”永明侯道。 他本不愿这么妥协的,奈何视线望过去,时不时就能看到明珈脖颈上隐隐约约露出来的红疹,担忧秦璟钺深究下去把笙姨娘牵扯出来,他只能通过退步把事情遮掩过去。 现下把七公主塞给秦璟钺明显没戏了,若是笙姨娘也暴露被赶了出去,那他可就真没办法向四殿下解释了。 之前松原山的事秦璟钺冒出来坏了事,四殿下就已经对他有意见了。 不管如何,他都得保笙姨娘,哪怕让侯夫人承担所有过错。 “那就请父亲说到做到,这几日珈珈在府里受尽了委屈,若是这样的事再发生,我必定自己讨说法。”秦璟钺说。 这已经和威胁无异了。 永明侯紧咬牙关,偏又没办法多说什么。 那个蠢妇!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动谁不好?偏动个惹不起的。 这样的人物,就算要动,那也该等七公主入府之后由她解决才是。 太子的人哪是他们一个侯府惹得起的? 上次笙姨娘做得干净便也罢了,这次她无端给人把把柄递到手里,简直是…蠢的不可理喻! 永明侯不禁有些怀疑,自己当初为什么娶了这样一个蠢货? “你放心好了,只要她睁开眼,就算是抬我也给她抬到临涛院让她向你道歉,但你也说到做到,今日的事断不能传到太子那里。”永明侯说。 他之前在松原山和四皇子接触良久,太子已经对他有不满了,现下朝中形势不明,他又身在宋京,总得低调一些。 “父亲未免想得太简单了,珈珈受伤,太子怎会不知?若是父亲想平息太子的怒火,倒也简单,待珈珈原谅了母亲之后,把这刁奴捆去送给太子,也算是我侯府的诚意了,珈珈心善,也会为父亲说情的。”秦璟钺说。 他这好父亲不就想借四殿下压他吗?左右太子和二殿下已经在他身边插了眼线良久了,此时不用更待何时?正好借太子的势挫挫老头子锐气也好,免得一个个地都想招惹他。 永明侯点头,事已至此,除了听秦璟钺的他也没别的路可走:“来人,把这刁奴捆了。” 林妈妈本还以为逃过一劫,这会儿登时傻了眼,她拼命地挣扎着,又想反驳什么,可永明侯的人早有准备,直接拿布条塞了她的嘴。 眼见着事情明面上是解决了,永明侯心里也松了口气,怕秦璟钺再弄出什么事端,他这会儿根本不愿和秦璟钺多待,直言道:“老大,既无旁的事,你便带着你的人先回吧。” 秦璟钺没多说什么,扶着明珈转了身,明珈忽地尖叫一声,小声道:“世子,珈珈脚疼,您背珈珈好不好?” 往日明珈自是不敢提这样的要求,但今日她可是亲眼看到秦璟钺为了她拒娶七公主,和永明侯呛声,还要侯夫人给她道歉,这样的殊宠足以证明她在秦璟钺心里不一般了,她的胆子自然就大了许多。 秦璟钺眉心微皱,到底在明珈面前弯下了腰,把人背了起来。 永明侯看着这一幕,心下暗忖,看来笙姨娘那边也得提醒一下了,这明珈可真是深得老大的喜欢,真把人逼急了… 第104章 扳指 明珈趴在秦璟钺的背上,目光时不时地朝着背后踉踉跄跄坠在后面的余穗身上望。 毁了脸又如何?没有名分又如何?到头来世子在意的不还是自己吗?至于那个余穗……只是自己不在府里的时候留在世子身边的替代品罢了? 愉悦的心情让明珈也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了,她娇声道:“世子,您为了珈珈拒娶七公主,日后一定会有不少麻烦吧,都是珈珈不好,又给世子惹麻烦了。” 她仗着秦璟钺看不到她,目光一直挑衅地往余穗身上扫。 苓儿之前就跟着下人们一起退去了,这会儿扶着余穗的是还没离开的倩倩。 虽说倩倩和明珈有了分歧,却也还是看不上余穗,这会儿之所以愿意扶,也不过是因为秦璟钺在。 明珈洋洋得意的姿态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倩倩眼里,想到自己因为明珈的缘故毁了容,更没有了和世子搭话的机会,反倒是明珈好像一点没有受影响,还独得世子宠爱,倩倩心里就觉得不平衡。 倩倩压低了声音,在余穗耳边嘀咕道:“哎呀,眼睛瞎了就是惨啊,连别人的挑衅都看不到,你说是吧,余姨娘?” 倩倩才不管余穗怎么想,她不痛快,也得拉个人陪着才是,左右余穗已经是世子的女人,这会儿被明珈压一头,理应比她还难受才是。 何须用看? 单凭今日秦璟钺对明珈的维护,余穗就能猜到明珈有多么得意了。 只是今日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完了一切,余穗实在想不通,秦璟钺把明珈捧得这么高真的是件好事吗? 还有今日明珈被蛇咬,真的没有他的手笔吗? 不!不会的,明珈可是宋骄阳的妹妹,他不该让明珈受伤才对,或许今日的事真的是个意外。 可像他这样善耍心机的人,难道真不知道树大招风吗? 明知道侯夫人和笙姨娘都对他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为什么还把明珈捧这么高? 难道他就那么有信心能保护好明珈? 罢了,反正也与自己无关,他怎么对明珈都是他的事,自己自管做好自己便是。余穗很快就定了心神,也没接倩倩的话。 倩倩不甘寂寞,还想再说什么,秦璟钺清冷平静的声音就在此刻传到了所有人耳朵里:“你别多想,更无需愧疚,我拒绝她是为宋骄阳。” 这算是直接扫了明珈的面子了。 明珈当然清楚,他想娶的只有宋骄阳,自己也不过是个替身,可怪就怪在方才秦璟钺对她太宠溺了,给了她不该有的错觉。 这会儿忽然被拂了面子,明珈咬着牙,顿觉羞愧难当,再也不好意思拿她倨傲的目光去扫余穗。 倒是倩倩方才还一脸怨念,这会儿已是眉目舒展,又嘀咕道:“什么嘛,本也是个替身,装什么高贵,这下好了,打回原形了。” 余穗皱眉,脚步微微挪动了一些,离倩倩稍远了些,倩倩却是没发觉她的避让,拿肩膀撞了她一下:“喂,本姑娘好心好意同你说话,你做什么不理人?以为当了姨娘就高人一等了吗?” 说话?她难道真以为刻意压低声音秦璟钺就听不到了吗? 若是自己去接她那种话,那可真是疯了。 余穗当真被倩倩弄得有些无奈,哪怕她之前就知道倩倩话多愚蠢,也没想到她竟然不分场合直言不讳,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该挑拨倩倩和明珈的关系。 现在看来那件事非但没给自己带来好处,反而沾了麻烦。 为了避免倩倩再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余穗还是提醒:“倩倩姑娘,慎言。” 倩倩撇了撇嘴,正想要和余穗争辩,秦璟钺却忽然停下步子看了她一眼。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对视,便让倩倩低下了头,心里也开始不住地打鼓。 莫不是世子真听见了?那明珈呢?她没听到吧… 见识过明珈对余穗不依不饶的陷害,倩倩心里对明珈还是畏惧居多。 “倩倩是吧?这段时日辛苦你照顾珈珈,珈珈只信得过你,日后你也多废些心。”秦璟钺说。 倩倩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的怨气堆积更甚。 本来她们在凌霜院的时候,只需要伺候世子一人,现如今世子却让她照顾明珈,这是把她当做明珈的丫鬟了? 可她尽心尽力又如何,便是自己也同明珈一般生了红疹,也没见明珈给她什么好处,就是好听的话都没有两句,倒是阿意,明明什么都没做,明珈却许她管账! 倩倩心里呕得不行,一时竟是忘了接秦璟钺的话,秦璟钺又拨了手上的扳指递到了倩倩面前:“这个赏你,定要照顾好珈珈,懂吗?” 扳指苍翠欲滴,成色上好,一看就不是凡品,尤其是这还是世子的贴身物件,仅凭这一点就已经超过了扳指的本来价值。 倩倩心里一下子被狂喜击中,她忙不迭地接了扳指:“奴婢遵命。” 世子本可以随便赏她些银子的,可却给了她随身携带的扳指,这说明什么?是不是可以说明世子心里也是有她的? 那自己以后要不要再主动一些? 倩倩兴奋得不知今夕何夕,明珈却神色幽怨地看着倩倩手里的扳指。 虽说听世子的意思赏倩倩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可世子却还未给过她什么贴身物件呢。 倩倩凭什么能拿世子的扳指,莫不是这小贱人背着自己勾搭世子了? 明珈不动声色地将目光在倩倩和秦璟钺身上打着转,心里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好啊! 她不过离开了几日,身边这些小蹄子也一个比一个不安分。 看来她不能再等了,不管信谁都不如信自己可靠。 若是世子身边仅剩她一人,那岂不是… 秦璟钺的一枚扳指,就像是石头砸进了平静的食堂,在倩倩和明珈心里都激起了惊涛骇浪,唯有余穗还是低着头,面色平静。 秦璟钺此刻捧倩倩,和方才捧明珈简直如出一辙,她始终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得清清楚楚,不管秦璟钺到底想做什么,这些都和自己无关,自是能不参与便不参与。 第105章 倩倩与明珈 倩倩先把余穗送回了观月居,有秦璟钺给的那个扳指在,她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一路上也没说什么似是而非的话。 只是她的好心情在回到临涛院的时候戛然而止。 才推开房门,就看到明珈老神在在地坐在她房里,对她伸出了手:“拿来吧。” “什么?”倩倩心里差不多能猜到明珈要的是什么,却故作疑惑。 明珈也不卖关子,直言道:“世子的扳指,给我。” 倩倩神色凝重,心里更是不满,平日里她如狗一般对着明珈百般讨好便也罢了,扳指明明是世子赏她的,明珈凭什么要了去? 倩倩没有说话,明珈站了起来,一步步地朝着她走来:“怎么?你真以为这扳指是世子赏你的了?你且看清楚了,世子之所以记得你的名字都是因为本姑娘的缘故,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你应该清楚。” 就像是一个闷棍砸在了倩倩的头顶,倩倩心里都渐渐地有些不自信了,扳指被她紧紧的捏在手心里,迟疑着该不该递出去。 不管世子是何缘由给她这个,那都是世子亲自递到她手里的,就是给她的。 可是若是惹怒了明珈… 世子可是吩咐过要她照顾好明珈的,且明珈的背景也不是她能招惹的。 更遑论她现在归根结底只是个婢女,还不如那有了名分的余穗,她又拿什么和明珈作对呢? 怨恨堆积在心底,倩倩目光死死地盯着明珈探过来的手。 这么久以来,自己鞍前马后地照顾她,她非但不记得自己的好,就连世子赏自己的东西都要抢去,实在是恶毒至极。 “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明珈又不耐烦地重复了一句。 前段时间,御医来给她看脸的时候,还带来了太子的旨意,她来到秦璟钺身边这么久没什么明面上的进展,还毁了自己的脸,太子那边已经彻底对她失望了。 明明在侯府里,许多人都亲眼看到了秦璟钺对她的偏爱,可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却做不了证据,尤其是她连最起码的名分都没有,也没能把秦璟钺身边的其他人赶走。 眼下明珈急于需要一件信物,向太子证明秦璟钺对她确实不一般,甚至有可能被她左右想法,现在秦璟钺给倩倩的这枚贴身扳指就正合适。 正巧她本来也不满倩倩能拿到秦璟钺的贴身之物,干脆抢过来,她得不到的,旁人也别想得到。 倩倩终于还是把扳指递给了明珈。 带着几分凉意的扳指一入手,明珈脸上就露出了笑,她拍了拍倩倩的肩膀道:“这样就对了,倩倩,你是我的人,只有我好,才能捧着你朝高处走,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吧?” 苦心?倩倩心底冷笑。 自打明珈入府起,她就跟在明珈身边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明珈一点好处也没给她便也罢了,现下竟是连她的东西都要据为己有。 倩倩可没在她那里看到哪怕一丁点的苦心,有的也只是想要占据旁人东西的野心。 明珈收好了扳指,对着倩倩伸出了手:“走吧,扶我去休息。” 她脚腕上被蛇咬的伤口还隐隐作痛,若不是急于得到这个扳指,她也不会自己跑来找倩倩。 倩倩即便再不满,还是扶住了明珈的胳膊。 明珈脚有些跛,走得也慢,倩倩心里有事,完全没察觉到她的不对,步子迈得极大,明珈终于忍不住推搡了倩倩一把:“你做什么?方才扶那余穗的时候,怎也不见你这么急?你故意的是不是?” 倩倩心里憋了火,险些没忍住,忽然听到外面有人通传:“明珈姑娘,德馨居的人抬着侯夫人来给您道歉了,眼下正在门外等着呢。” 这话算是给了明珈十足的面子。 明珈那因倩倩积攒的怒气也散了许多,她道:“算了,你扶我出去吧。” 倩倩眼珠一转,看着明珈的脚道:“姑娘脚上有伤,应该歇着才对,还是让侯夫人进来吧。” 明珈皱眉,心里略微觉得有些不妥。 却听倩倩又说:“姑娘今日受伤本就是那侯夫人所害,更何况世子已经这般明确地要替您出头,侯夫人既已经来了,也不怕多走这两步了吧。” 明珈紧抿着唇,迟疑片刻,她也是点了点头,觉得倩倩说得有道理,当即对着传话的人道:“我脚不舒服,让侯夫人进来吧。” 那小厮正要离开,倩倩又补充:“别忘了给明珈姑娘搬个凳子过来,莫要让姑娘受累。” 倩倩态度转变得有些快,明珈有些疑惑地看了倩倩一眼,倩倩很快就摆出了个谄媚的笑:“姑娘,方才是倩倩不好,脑袋一时没转过弯来,现在仔细想来,倩倩能有这一日全是仰仗姑娘,还请姑娘莫要计较倩倩方才的失礼。” 明珈点头,显然是信了倩倩的话:“你能想明白就好,倩倩,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不会亏待你。” 倩倩低着头,并没有言语,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有下人抬着小轿进了门,轿子落下,轿帘掀开,侯夫人的脸从轿子里探了出来。 她的脸远比明珈要惨白许多,嘴唇也是青紫色,整个人都神色怏怏的。 那咬了她的可是实打实的毒蛇,现下虽然已经解了毒,却还是浑身使不上力气,侯夫人自己心里也是疑虑满满。 情况她最清楚了,那些吸引蛇虫的药粉她根本就没经手,自然也不可能残留在德馨居什么,更何况宋京多是水蛇或者普通的蛇,毒蛇实在少见,偏就有条毒蛇出现在了她房里还咬了她,这事实在蹊跷。 侯夫人醒来之后,就被永明侯逼着过来道歉,她想要给自己申冤,可侯爷却半点不听,只说事情已经有了定论,根本就没给她辩驳的机会,就强行把她塞进了轿子里。 这一路上,侯夫人简直要被逼疯了。 她闹这一出,让林妈妈忽悠余穗来给明珈抢衣服,一方面是想挑拨余穗和明珈的关系,另一方面等引来了蛇虫,就算伤不了秦璟钺,也总能伤了他身边这两个女人。 不管哪一个,想必都够秦璟钺焦头烂额了。 待她再使些别的手段,秦璟钺必是无心理会四公主了,她的砚儿就有机会了。 侯夫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番算计,最后竟然报应到自己身上。 不会这么巧的,这毒蛇一定是秦璟钺那个混账东西的手笔! 第106章 倩倩的目的 中毒的缘故,侯夫人的视线都有些模糊。 但这并不妨碍她看到自己正前方明珈稳如泰山的坐在椅子上的模样。 一个小辈,名不正言不顺的公主,要她道歉便也罢了,竟然还在她面前摆架子。 侯夫人当即要把帘子放下来,却有一个侍卫从另一边扯住了帘子,制止了她的动作:“夫人,侯爷让您道歉。” 这人是永明侯的亲信,就相当于是永明侯的眼睛,可以说在侯府的权利比她这个侯夫人还要大上几分。 侯夫人脸色难看,到底不敢僵持,硬着头皮道:“今日之事全是我的错,我不该鬼迷心窍算计世子,误伤姑娘,还请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这一次。” “既是给姑娘道歉,夫人怎能如此没诚意?连轿子都不下,这歉道得未免敷衍,莫不是夫人看不上我们姑娘,不是诚心道歉?”明珈还没应声,倩倩的话就如连珠炮一般出了口。 她字字句句都捧着明珈,一副为明珈撑腰的架势。 明珈本就享受别人的吹捧,这会儿在倩倩的话下,更是把腰杆都挺得笔直,又摆出了她最开始入府时模仿宋骄阳的那份高傲。 “请夫人下轿。”根本就不给侯夫人发火的机会,那个永明侯派来监视她的侍卫冰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侯夫人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还是踉踉跄跄地下了轿,脚一沾地,她就觉得自己浑身软得根本使不上力气。 还是翠枝扶住了她的胳膊,才没让她直接跌倒。 面向明珈,侯夫人压着心里的怨气把方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明珈虚虚地抬眸打量了侯夫人一眼,看着对方锦衣华服,珠玉满头,却对她低头道歉,明珈心里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她说:“夫人难道以内您只是错在误伤我吗?您作为一家主母,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针对世子难道就说得过去了?枉你还是个长辈,如此行径实在可笑至极。” “夫人今日道歉,倒也算拿出了应有的诚意,我也不好不原谅夫人,只是还请夫人保证,以后也不能恶意中伤世子。” 话到这里,明珈的目光落在了姜阔身上,明显就是想通过姜阔向秦璟钺邀功。 姜阔站在人群里,神色冷硬,在触及到明珈的目光时,他脸上露出了几分不明显的笑,就好似给了明珈莫大的鼓励,明珈心里也多了许多底气。 世子之前那般维护她,眼下有这样的机会,她也该维护世子才是,如此一来,世子对她的看法一定会越来越好。 侯夫人感觉自己心里像是被人点了一把火,那火不断地烧着,让她心神焦躁难安。 她能妥协来给明珈道歉,就已经是忍了又忍,还想要她保证不动秦璟钺?那怎么可能? 秦璟钺只要活着,就是砚儿的拦路石,她若不动秦璟钺,谁来给她的砚儿铺路? 侯夫人不说话,倩倩立刻呵道:“夫人在犹豫什么?我家姑娘的话很难懂吗?” 明珈的话还算平和,倩倩就带了咄咄逼人的意思,侯夫人当即忍无可忍,想要发火,还是那侍卫压低了声音道:“夫人,您莫要忘了侯爷的话。” 火气又一次被压在了喉间。 侯夫人说:“好,我答应你就是了。” 明珈脸上笑意更深了些,她说:“好了,倩倩,你去送送夫人吧。” 明珈就算再想讨好秦璟钺,心里也是有些分寸,侯夫人再怎么说也是侯府的女主人,她断不能把人得罪死了。 侯夫人面色阴郁地又钻进了轿子,倩倩跟在轿子后面,才踏出临涛院,她就停下了脚步,神色倨傲地冲着侯夫人高声喊道:“还请夫人说到做到,莫要惹我家姑娘不快!” 砰的一声巨响,侯夫人终于忍无可忍拔下了头上的金钗朝着轿子外面砸去。 小贱人!得意什么?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公主,连个正儿八经的名号都没有,身边的一条狗都敢不把她放在眼里,简直可恶至极! 等她的砚儿搭上了七公主,看这小贱人和那秦璟钺如何嚣张。 想要她不动秦璟钺,简直痴心妄想!她可是还得为她的砚儿铺路呢。 既然这个院的动不得,她便把精力放到观月居那边好了,那个除了有些宠爱,什么都没有。 轿子很快消失在了视线里,倩倩弯腰捡起了那只侯夫人恼怒之下留下的金钗,她眼睛里弥漫着浓烈的恶意,拿着钗转身朝着桃红斋的方向走去。 明珈啊明珈,既然不仁,那就别怪她不义了。 她也不想和旁人牵扯的,奈何世子身边的人没有一个能和明珈抗衡的,她也只能去寻外人帮助了。 都是给妾室住的院子,相比于观月居的简单朴素,桃红斋可谓是极尽奢华,不论是院里种的花草还是屋里的摆设都格外的讲究。 这还是倩倩第一次和笙姨娘接触,面对这个不声不响就毁了她和明珈脸的罪魁祸首,她心里本能的畏惧,但细细想来,也只有这人的手段能和明珈抗衡了。 旁的便也罢了,偏明珈抢的是世子赏给她的第一件东西,还是世子的贴身之物,这让她如何能忍? “你是世子身边的倩倩姑娘吧,怎么有空来我这桃红斋了?”笙姨娘面对倩倩,并不像面对余穗时那样热切,眼睛里更多的也是探究。 倩倩上前两步,将自己捡到的金钗递到了笙姨娘的面前,她道:“奴婢这次来是专程给姨娘送礼的,这支钗是侯夫人今日恼怒之下掷出的,想必姨娘会喜欢。” 笙姨娘可是侯爷的妾室,她和侯夫人的关系必然不太平,倩倩也想不到这支钗有什么用,但毕竟是侯夫人的贴身之物,她觉得笙姨娘应该有用,干脆拿来当投奔笙姨娘的敲门砖。 笙姨娘并没伸手,她打量着倩倩递来的钗,有一会儿,才问:“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倩倩咬了咬牙,她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冷声道:“我讨厌明珈,我要她再无今日风光。” 第107章 明珈来访 笙姨娘饶有兴趣地看着倩倩。 她终于伸出了手来,接过了倩倩递来的金钗,慢悠悠地道:“今日德馨居的事我可是听说了,侯爷不许任何人动那明珈,你凭什么觉得我能帮你?” 她并不掩饰自己对明珈的恶意,端的是有恃无恐的姿态。 倩倩被笙姨娘问得有些虚,但想到自己被抢走的那枚扳指,她还是鼓足了勇气道:“奴婢觉得姨娘有这个本事。” 倩倩到底还存了些理智,没有直接戳破笙姨娘背后的人是谁。 笙姨娘轻笑一声,也没再追究下去,她从怀里取出了一包粉末递给了倩倩:“你说错了,有这个本事的人是你才对。” 粉末明明没有温度,倩倩却觉得滚烫无比,她腿脚都在发抖,颤着声音问:“姨…姨娘,这是什么?” 总不能是毒药吧? 就算她恨极了明珈,也是不敢对明珈下毒的。 笙姨娘对着倩倩招了招手,附在倩倩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倩倩眼里的惊恐才渐渐地散了。 还好…不是毒药。 … 明珈的脸好了起来的消息一夜之间就传得沸沸扬扬,大概是为了庆祝,又或者为了炫耀,一大早她就来了观月居。 她来得大摇大摆,余穗倒也不好避而不见,只得让苓儿把她引了进来。 进了门,明珈先是环顾了一眼四周,这才略带嫌弃地道:“看来世子待你也没有那么好嘛,这观月居自你搬进来起,好似也没添置什么新鲜东西,我听说世子从来没来过吧?” “世子宠爱姑娘,阖府人尽皆知,我也不过侥幸得了这样的名分,自是不能同姑娘作比。”余穗说。 不知明珈的目的,她只能小心应付着。 明珈满意了些,脸上露出了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那枚玉扳指:“算你这次看得清楚,若非世子心疼我不想我为妾,哪里有你的份?上次我给你的那账本你看得如何了?” 那账本自从到了余穗手里,余穗便只当作烫手山芋,她识不得几个字,算数更是一窍不通,还有这个眼睛的缘故,让她管账本就是刁难。 这样的东西余穗也不愿意留在手里。 听明珈先是耀武扬威一顿指摘,又提出账本,她就知道明珈是想把东西要回去了,她当即让苓儿把账本拿了过来:“之前姑娘把账本交给我,可我哪里会管什么账?若非姑娘心善,派了阿意帮我,只怕要误了事了。” “现下姑娘来了,正好物归原主,管账这样的事,还得姑娘来才好,穗穗实在愚钝,做不了这些,请姑娘放心,我已经找姜管事检查过了,账本上的账并无问题。” “阿意?”明珈看了眼余穗递过来的东西,喃喃发问。 之前把这账本给余穗,明珈就是存了刁难余穗的意思。 本来她都已经想好了,等自己从宫里回来,就找个由头问余穗要账本,然后再寻个由头去世子身边告余穗误事。 这件事她早该做的,奈何才刚回来就被桃红斋那贱人陷害,后面生了红疹又不敢出门,这才拖到了现在。 可那余穗方才说什么? 账本是阿意帮她做的,她还找姜阔检查过了,那岂不是说明自己没办法在这件事上刁难她了? 毕竟姜阔可是世子的人,她再质疑账本,就相当于质疑世子,质疑姜阔了! 真是没想到这小贱人竟然这么警惕! “是呀,阿意姑娘说您担忧穗穗算不好误事,特地派了她帮穗穗,还好姑娘考虑周全,否则穗穗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余穗说。 这三人之前就狼狈为奸,对她屡次陷害,如今寻得了机会,她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她倒是要看看,这三个人的感情有多么坚固。 眉眼微垂,目光在明珈手里的那白玉扳指上掠过,她心里微微了然。 看来秦璟钺的那枚白玉扳指已然让倩倩和明珈疏远了关系,那阿意呢,她早有二心,真的反目也指日可待了吧。 “她怎么知道我给你送了账本?”明珈质问。 打着要害余穗的主意,她账本送得格外隐蔽,阿意不该知道才对。 “这…穗穗也不知道啊,姑娘那日走后不久,阿意姑娘就找上了穗穗,不是姑娘让她来帮忙的吗?”余穗满脸惊讶。 明珈恍然发觉说错了话,事已至此,那余穗明显把她当好人,她该顺着余穗的话说才是,于是她揉了揉眉心道:“瞧我这脑子,竟然忘了这事,确实是我让她过来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明珈满脑子都是阿意的事,只要想到那阿意或许早就背叛了自己,还在背后窥探自己,她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走得格外的快。 余穗嘴角露出了个若有若无的笑,她目光落在明珈的背影上,忽地脸上的笑有些僵。 明珈来得突然。 她并没有遮住眼睛。 她记得自己方才看得真真的,明珈身上已经没了所谓的红疹,可是刚刚那一眼,她却分明看到明珈后脖颈处尽是密密麻麻的疹子,好似比前几日还要多一些。 余穗第一反应是自己看错了。 可那疹子已经铺满了明珈的后颈,她就算眼花,也不该方才一点都没察觉才是。 难道这些疹子是突然出现的? 不知怎么,余穗觉得头皮都有些发麻,她叫了苓儿,有些紧张地问:“你有没有看到明珈后颈上的红疹?她方才进门的时候身上可还有疹子?” “好像…好像是没有的,奴婢记得明珈姑娘进来的时候姿态高傲,脑袋扬得可高了,若她那时身上有红疹,不该表现得那么倨傲才对。”苓儿回忆着明珈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和余穗分析。 余穗点头,之前明珈生了红疹后,就是闭门不出,她应该格外在意自己的模样,若是身上还有疹子,她不可能那么自傲。 难道自己看到的疹子还真是方才刚生出来的? 明珈来了一炷香都不到,这么短的时间就能长出那么多疹子,这明显不正常,余穗唇色都有些发白,她道:“你去通知世子,就说看到明珈身上生了许多不一般的疹子,极有可能是桃红斋那位的手笔。” 明珈来观月居之前还是好好的,离开的时候就又有了疹子,一旦东窗事发,她难免被牵连,还是得提前警惕。 就算她再讨厌明珈,这人也不能在她这里出事。 第108章 莫不是不敢? 苓儿走后没多久,就匆匆跑了回来:“姑娘,大事不好了,明珈姑娘走后没多久,就昏倒在了路上,现在已经被抬去临涛院了,奴婢去了临涛院,但世子只说了让您过去。” 昏倒了? 那么快。 余穗眉头紧锁,到底是自己发现的晚了一些。 不敢耽搁,余穗很快就收拾妥当同苓儿一起出了门。 临涛院里的情形和明珈初生红疹的时候相去不远,守在院子里的却只有倩倩一人,她低着头,浑身都在发抖,脸上都已经没了血色,见到余穗来,更是避让的意思明显。 那笙姨娘只说了这药能让明珈身上的疹子反复不断,只是捉弄人的玩意儿,并不会伤人性命。 她怨恨明珈抢了世子给她的扳指,便想着用这些药粉让明珈在世子面前出丑,可是明珈怎么就昏倒了呢? 她可是见到了,明珈被抬回来的时候,那身上的红疹明显比之前还要严重。 这不会真出事了吧? 手心里已经被汗水浸湿。 倩倩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为了提防被人陷害陷入被动,余穗故意没遮眼睛,她把倩倩的反常都看在眼里,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秦璟钺脸色冷沉地从明珈房里出来,径直朝着余穗和倩倩走了出来,他直接质问:“不是说让你照顾好明珈吗?这是怎么回事?” “奴婢…奴婢不知道啊!明珈姑娘今日醒来,身上的疹子就渐渐的消失了,她说有事去余姨娘处,不让奴婢跟着,结果回来就…” 倩倩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的额头紧紧地贴着地面,身体压得极地,如此姿态,也让她浑身的颤抖变得不那么明显了。 那明珈情况未明,倩倩自知不对,急切地推卸起责任。 余穗同样跪了下去,她道:“请世子明鉴,明珈姑娘在观月居统共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甚至连观月居的茶都没饮过,现下出了这样的事,妾身实在冤枉,且妾身亦是想不明白,倩倩姑娘和明珈姑娘几乎同时生了疹子,怎么现下只有明珈姑娘出事了,倩倩姑娘却完好无损,这事儿是不是有些奇怪了?” “余穗!你什么意思?莫不是你觉得是我陷害明珈姑娘?”倩倩心里本就慌,现下听了余穗的话,她当即忍无可忍质问。 余穗说:“姑娘莫恼,这府里谁不知道你与明珈姑娘最是亲厚,就连世子赏的贴身物件都能送给明珈,我又怎么会怀疑你害明珈呢?我此番不过是合理的提出问题罢了。” 扳指… 倩倩浑身发冷,额头上也有冷汗顺着脸颊滚落到手背上,冰寒刺骨。 这余穗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哪里知道?我近来一直和明珈姑娘同吃同住,我…我也不知为何她忽然就出了事。”倩倩说。 被余穗这么一堵,她也不敢再攀咬余穗,只想着赶紧把自己撇出去。 “你是什么时候发觉明珈疹子好了的?”秦璟钺问。 倩倩仔细回想了一下:“早上醒来,大概辰时左右吧。” “昨日夜里可有什么异常?她见过什么人?”秦璟钺又说。 “昨日回来后,只有侯夫人来给姑娘道歉了,除此之外再无异样。”倩倩说。 她的视线里,只能看到秦璟钺的袍裾,喉头微动,不受控制的咽了咽唾沫,她想到了某个东西,但此刻完全不敢说出口。 余穗慢悠悠地道:“说起昨日,妾身倒是想到了些许不同,在德馨居的时候,明珈姑娘不是被蛇咬了一口吗?会不会是这个缘故?” 倩倩猛地抬头,目光怨恨地盯着余穗。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赶紧把事情搪塞过去,这余穗做什么在这里深究? 若是一直查下去,真查到自己头上…倩倩几乎要把红唇都咬出了血。 不!不会的!为了毁尸灭迹,她昨夜已经把笙姨娘给的东西全用上了,就算要查,也不会查出什么的。 冷静倩倩,没事的。 倩倩才刚给了自己些许的信心,就听余穗又感慨:“可惜明珈姑娘身上的疹子实在棘手,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想来也没办法查证此次出意外是不是同那蛇有关系了。” 明珈毕竟是在观月居出来出事的,不管谁看都是自己的嫌疑最大,余穗只能竭尽全力把自己撇出去,至少不能让大家的怀疑落在她身上。 秦璟钺看向了倩倩,又或者说倩倩手指上斑斑点点的红痕,他道:“倒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倩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颤抖道:“不要世子!这种事根本没什么依旧,昨日咬了明珈姑娘的只是最普通不过的水蛇,同那猫儿狗儿咬得并无区别,那些红疹怎么会因为这个就…” 倩倩话音戛然而止,是秦璟钺弯腰掐住了她的下巴。 心跳快得想要跃出胸腔。 倩倩嘴唇嗫嚅着,却根本没办法再发出声音。 秦璟钺说:“明珈身份尊贵,不管什么法子,总要试试的,姜阔,去弄条水蛇来。” 听他下了定论,倩倩险些直接晕倒过去。 明珈的疹子是怎么回事她最清楚不过了,分明是那笙姨娘耍了她。 可这样的事她断然不敢承认。 万一…万一世子真的找来了蛇,自己却无事,他一定会再查下去吧,那自己… 恐惧席卷了心脏,倩倩此刻无比后悔听信了笙姨娘的话。 她眼珠子不停地转动着,视线一下子落在了余穗身上,她道:“是你!你与明珈姑娘最不对付,一定是你害了姑娘,又来混淆视听,世子,您一定要好好查查这个女人,姑娘今日明明好端端的,怎么去了趟观月居,就成了这般模样?” 相比于倩倩的激动,余穗就冷静的多,她依旧不疾不徐地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明珈姑娘的身体,倩倩姑娘先帮明珈姑娘试出病发的原因才是重中之重,若是倩倩姑娘对我实在怀疑,确定了明珈姑娘病发不是因为蛇的缘故,也更好名正言顺的查我呀,倩倩姑娘心慌什么?莫不是心里藏了事不敢试?” 第109章 请太子殿下处置 “我慌什么了?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只是觉得不应该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罢了!倒是你!一直在这里拖延时间到底是何居心?”倩倩高声反驳。 她之前跟在明珈身边的时候,就知道余穗最是伶牙俐齿,但那时候永远都是她,明珈,阿意三个人一起针对余穗,并不会觉得身处下风。 现在只剩她一人,倩倩明显觉得力不从心。 余穗并不接话,似笑非笑地对着倩倩,倩倩那就心虚,这会儿更是汗湿了衣衫。 明知道这女人是个瞎子,可倩倩偏偏有种被人看穿了的错觉,甚至开始有意地躲闪余穗的目光。 姜阔很快就拎了条水蛇回来,余穗忽地惊叫出声:“呀,姜管事,不是说了要普通的蛇吗?你怎的还弄了条毒蛇来?” 姜阔迷茫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水蛇,正要解释,就见秦璟钺摇了摇头,他并没说什么,径直朝着倩倩走了过来。 余穗又说:“被这毒蛇咬一口,怕是要没命的吧。” 倩倩本就怕蛇,连眼睛都不敢睁开,这会儿听着余穗接二连三的话,她再也控制不住尖叫道:“世子不要!求您饶过奴婢,明珈姑娘的身体同蛇无关,不要让蛇咬奴婢!” “你怎么笃定明珈姑娘身体和蛇无关?倩倩,你到底知道什么?”余穗问。 倩倩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紧张之下说错了话,正要辩驳,才睁开眼,就看到一条遍体通黑的蛇被姜阔拎着举到了她面前,那蛇离她太近了,她能闻到扑面而来的腥气,熏得她几乎要窒息。 倩倩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她不受控制地尖叫了一声,身体软趴趴地瘫在地上宛若一滩烂泥。 “看来倩倩姑娘是不想说了,那就直接试好了,为了明珈姑娘的身体,姜管事您快些动手吧。”余穗说。 “啊!不要!别过来!我说!我都说!是笙姨娘!是笙姨娘给了奴婢药粉,要奴婢害明珈姑娘的,是奴婢不好,奴婢鬼迷心窍,求世子饶命!” 倩倩几乎被吓破了胆。 她不断地磕着头。 额头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接一声的闷响。 秦璟钺对着姜阔使了个眼色,姜阔拎着蛇退开了一些,鼻腔间充斥着的腥味远去,倩倩的心这才落到实处。 “证据呢?”秦璟钺问。 倩倩脸色灰败。 害怕东窗事发,她不仅把药粉全留给了明珈,还把包着药粉的牛皮纸都烧了个干净,哪里还有什么证据? 沉默好一会儿,倩倩愣是一句话没说出口。 秦璟钺又道:“既是没有证据指认笙姨娘,那此事便是你这贱婢自己害了明珈,来人,绑起来等会送去宫里给太子发落。” 笙姨娘身份特殊,不管她做了什么,只要没有证据,那就动不得。 要怪也只能怪这倩倩太蠢,竟是主动往虎狼窝里走,如此便只能由她承担一切了。 不仅仅是她… 若是明珈醒不过来… 秦璟钺扭头,看向了余穗,他声音忽然冷了下来:“余姨娘,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明明不怕蛇,之前却以怕蛇之名哄骗本世子,来人,把她杖责一十,禁足一月。” 如今不少人都知道明珈是从余穗房里出来后才昏倒的。 这段时日以来,明珈在侯府频频受伤,不管她那个公主身份是真是假,都是太子的人,代表的亦是太子的颜面。 一次两次便也罢了,现下明珈出事的次数实在过于频繁。 如今就算查清了缘由,余穗这边也难免被太子迁怒。 那人能把宋骄阳逼走,就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为了避免他召见余穗,秦璟钺也只能出此下策。 只有人伤得下不了床,出不得门,才可以避免入宫。 “世子,妾身…” “闭嘴,都愣着做什么?那条凳来,就在这里打,正好让这些奴才们都长长记性。” 秦璟钺完全不给余穗说话的机会,直接下了定论。 根本不等余穗再反驳什么,就有小厮拿了条凳过来,不由分说地把余穗按了下去。 手扣着长凳,余穗微仰起头,目光正好和秦璟钺相对,但秦璟钺直接偏过了头。 板子落了下来,余穗咬着牙没有出声,一下接一下,她能感觉到这次打得明显要比上次重许多。 眼睛有些模糊,有水在眼眶里弥漫,她抿着唇,强行忍着眼泪不落下来,视线尽头是秦璟钺有些决绝的背影。 还真是… 喜怒无常啊。 她只想着把今日之事应付过去,哪曾想自己竟会因为这样荒唐的缘由挨罚? 倩倩也被人押着,嘴也被塞住了,她错愕地看着余穗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模样,还有那一双含了水光的杏眼,心里惊疑不定。 这余穗方才说的头头是道,还有这双明显波光凌凌的眼睛,她分明就不是瞎子! 可现在到底自身难保,倩倩也无心再去探究这些,心里只有紧张不断的席卷。 直到余穗被抬了下去,秦璟钺才转过了身,他看了一眼方才行刑用的长凳与板子,四指宽的板子上还沾着淋漓的血。 眸光微深,他不免又想到了方才匆匆一眼,女子泪蒙蒙的杏眼。 叹了口气,他道:“姜阔,你去观月居盯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余姨娘出门,剩下的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 打发了姜阔,秦璟钺便直接让人带上了倩倩去了东宫。 明明挨打的是余穗,但倩倩这会儿已经浑身瘫软了,她就像是烂泥一般,由侍卫拖着行动,身上的骨头都好似软了下来。 秦璟钺到东宫的时候二殿下宋江澜也在,一看到秦璟钺,他就热切地道:“是阿钺啊,这个点儿怎么想起来东宫了?可是有要事?” 太子**野只是掀了掀眼皮,并没有出声,也不像宋江澜那么热切,平白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意思。 秦璟钺单膝下跪:“太子,二殿下,臣此行是来请罪的,府里贱婢不懂事,胆大妄为给明珈姑娘下了药,还得明珈姑娘病发,臣特地把人绑了过来,请太子殿下处置。” 第110章 求世子让我见见阿姐 **野手里的朱笔微顿,在奏章上落了个微小的红点。 他慢条斯理的将笔搁置在笔山之上,声音冷冰冰的:“第几次了?” 秦璟钺并不接话,上一次让人请太医给明珈看红疹的时候,**野就隐有怒火,眼下短短时间明珈接二连三的出事,此时必然不能善了。 宋江澜道:“阿钺,你说说你怎么回事?那明珈可是宋骄阳一母同胞的妹妹,皇兄怜你相思苦,这才把人送到你那里,你如此作为,不是存心惹皇兄不快吗?” 宋骄阳三个字,被他咬的很重,明显带了些许威胁的意味。 “太子明鉴,此事亦非臣所愿,实在是防不胜防。”秦璟钺说。 “防不胜防?”**野冷笑一声,他站了起来,缓步走向了秦璟钺,“是真的防不胜防,还是压根没想着要防?孤知道秦世子年少成名,傲骨难驯,但秦世子真的不在意选在东夷的五皇妹吗?” 相对于宋江澜的隐晦,**野直接将话都挑明了,他在秦璟钺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跪伏在地的人。 “自是防不胜防。”秦璟钺说。 他就好似没听到**野后面那几句话一般,声音不卑不亢。 **野脸上流露出些许的讥讽:“孤好像听说秦世子府里有个妾室,怎么那妾室好端端的,次次受伤的都是明珈?你护得住一个妾,护不住宋骄阳的妹妹吗?” 到底是到了这一步。 明珈只是明面上的眼睛罢了,太子在自己身边必然还有暗棋,知道自己府里的事并不意外。 秦璟钺道:“太子说的那贪慕虚荣的女子?臣看到她便觉生厌,当初纳她为妾,也不过是为了打侯夫人的脸罢了,今日那女子还妄图讨好臣,打了顿板子便也老实了。” “孤不关心你与你那妾什么干系,只是秦世子可记清楚了,宋骄阳的命还在孤的手里呢,东夷虎狼成群,你说若是老可汗暴毙,她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到底能不能在那群狼环伺的草原上活命?”**野说。 他话说的愈发干脆。 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威胁与恶意。 当初宋江澜就提到过,宋骄阳去了东夷,为了逃脱兄弟共妻的命运才嫁给了老可汗,虽说那老可汗年岁已高,却也只有他能震慑住东夷群狼。 一旦老可汗身死,宋骄阳这个宋国公主必然会和东夷的权利地位一样沦为群狼必争的肥肉。 但这不过是**野的设想罢了。 所有人都以为,宋骄阳是他的软肋,只有他知道宋骄阳是他肋骨之下生出的毒刺,那个女人铁血手腕,心狠手辣,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当年自己在东疆能杀出一条血路,宋骄阳那朵美人花入了东夷,只怕会让整个东夷长满她的枝桠。 什么群狼环伺… 她若没有和力压群狼的本事,根本不可能去东夷和亲。 但眼下宋骄阳那边大局未定,他也只能先演下去,暂且把那女人当做软肋。 也只有把那女人当做软肋,才能让**野觉得他是个好拿捏的。 “公主娇弱,且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回宋京,臣求太子殿下高抬贵手,给她留一条活路!”秦璟钺说。 给她留一条活路,就是堵了**野的活路。 **野说:“骄阳是孤的妹妹,孤当然希望她好好的,是秦世子你不想要她好过吧,孤倒是好奇秦世子到底在想什么?莫不是想同你父亲那老匹夫一般,投奔孤那个不成器的四弟?听说你已经要和老七议婚了?所以你是为了老四与老七,故意要铲除孤的人?” 话已经挑得不能再明了,**野更是不再掩饰明珈就是他放在秦璟钺身边的眼线的这个事实。 秦璟钺说:“太子殿下神通广大,臣的家事必然瞒不过太子的眼睛,臣与永明侯有杀母之仇,他的对立面永远是臣的归宿。 更何况太子手里还握着五公主的性命,便是为了五公主,臣也会一心跟随太子,臣可以性命保证,明珈姑娘出事只是意外,并非臣本意,若殿下不信,大可再派其他人同臣回府。” 秦璟钺也不再同太子打什么哑谜。 “阿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皇兄自然是信你的,四弟老子野心,日夜觊觎监国的位置已久,皇兄也只是过于紧张了。”见情况不对,宋江澜立刻站出来打起了圆场。 “不管太子殿下如何想,臣可向殿下保证,为了五公主的性命,臣愿意做殿下的鹰犬,只求殿下护公主周全。”秦璟钺说。 **野嘴角露出了几分浅笑,他终于弯腰扶住了秦璟钺的胳膊:“好说,宋骄阳的命全在秦世子身上,只要秦世子听话,孤保她在东夷也风光无限。” **野并没有再提明珈的事,他怀疑的始终是秦璟钺的忠心,如今秦璟钺几乎要把话说死了,他亦是清楚了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拿宋骄阳捏住秦璟钺,如此一来,那明珈就不重要了。 秦璟钺回府的时候,太子特地派了身边的桂公公相送,对方打着同他进府看望明珈的由头,秦璟钺清楚太子对他依旧不够放心,让桂公公走这一趟也是了解侯府的情况。 他此刻只庆幸自己狠下心来真的打了余穗,否则… 一路到了侯府门口,才刚下马车,秦璟钺就看到两名侍卫将一个瘦弱的少年挡在门外,那少年满脸泪痕,跪地恳求着,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不知怎么,秦璟钺总觉得少年模样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那少年也看到了秦璟钺,他猛地扑了过来:“世子!您是世子对吧?求求您让我见见阿姐,父亲没了,我得告诉阿姐!” “你阿姐是?”秦璟钺问。 “余穗,求求您,让我见见阿姐吧!”少年道。 秦璟钺这才分辨出来,这人正是那日他去松原山剿匪时,站在余穗身边的那个小少年。 她父亲出事了?秦璟钺心里咯噔一声。 余光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旁边的桂公公,他并没马上接话。 第111章 铁石心肠 秦璟钺久不言语,让余稷心里没底,他的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求求世子!求世子让我见见阿姐吧!” “哎哟,这天可怜见儿的,这叫余穗的是侯府哪个丫鬟吗?秦世子不妨让人进去传个话?”桂公公惊呼一声,脸上隐有悲悯,更多的是探究。 他站在原地,俨然是一副等着看戏的姿态。 不等秦璟钺说话,他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地嘀咕道:“说起来余穗这个名字杂家怎么觉得有些耳熟?似乎是听太子还是什么人提到过…不应该呀,不应该,杂家日日在太子身边,不该听过一个下人的名讳才是。” 秦璟钺的眸光越来越深,看着桂公公那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他终于嗤笑一声:“什么丫鬟?便是我府里那讨人厌的妾,她这人满口谎言,今日刚挨了板子,这会儿不知道醒没醒呢,像她这样的人,怕是家里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实在不值得同情。” 余稷磕头的动作戛然而止,他的额头早就磕破了,鲜血顺着脸往下流,血糊住了眼睛,又被眼泪冲开,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秦璟钺。 阿姐成了他的妾?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阿姐从未提起过? 还有… 他为什么要这样侮辱阿姐? 还说阿姐挨了板子! 父亲去世的阴霾还埋在心里未散,又恍然得了这样一个消息,余稷怔愣在原处,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 桂公公道:“秦世子,话不能这么说,杂家瞧着这小哥也挺可怜的,看样子也不像说谎,不若带他进去见见人?” 见人?怕是想见余穗的是他自己。 在宫里能爬上高位的哪个不是见惯了生离死别,心如玄铁?秦璟钺可不信桂公公会可怜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年。 “公公心善,只是您不了解我那妾室实在诡计多端,今日之事说不准就是她又弄出来的引我注意的把戏罢了,实在没必要理会。”秦璟钺说。 余稷终于回过了神来。 他连滚带爬地朝着秦璟钺扑过来:“不是的,世子!不是的!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阿姐她不是那样的人!若是阿姐真的有什么错处得罪了世子,我愿意替阿姐挨罚!” “世子打我骂我都可以,只求您开恩,让阿姐回家一趟吧,让她送父亲最后一程好不好?她从小和父亲最亲了!若她见不得父亲最后一面,她一定会…” 余稷哽咽着,他又想到阿姐为了给父亲治病不惜卖身入侯府,万一…她真的没办法送父亲最后一程,她得多么绝望? 手在袖子里紧紧地握成了拳头,秦璟钺稍一转头,就看到了旁边桂公公带着笑意的脸。 他神色冷得厉害,直接从怀里取了个荷包丢向了余稷:“这些银子够你把你父亲风光葬了,日后莫要来侯府捣乱,至于你说的那个阿姐,自她卖身入侯府起就与你们无半点关系。” 荷包就砸在余稷的脚边,余稷根本没有伸手去拿的意思,他道:“世子,您怎能如此不近人情?枉我还将您视作偶像,一直想追随您的脚步,可是…您怎么能这样冷血无情?银子再多又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来讨银子的,我不过是想让阿姐送父亲最后一程呀! 就算阿姐卖身入侯府,血缘也不是一张卖身契能买断的!我还从未听过哪家丫鬟连父亲去世都不能出门送一程的!” “那又如何?她余穗满口谎言,本就不配本世子怜悯,来人,把这黄口小儿拖下去!以后若看见他来侯府附近来一次打一次,这侯府岂是他能撒野的地方?”秦璟钺说。 侍卫们纷至沓来。 根本不管余稷的挣扎,就拖着他离开,秦璟钺瞥了一眼地上的荷包,又道:“把这些银两给他拿上,免得以后又说本世子不近人情。” 余稷很快就被拉了下去,哭喊声咒骂声消失不见,一时间侯府门口一片沉寂。 “秦世子果然雷厉风行,你如此狠心,就不怕你那妾室同你闹吗?”桂公公笑眯眯地问,此刻他眼里哪还有半点对余稷的怜悯,有的也只有打趣。 秦璟钺道:“那等等低贱女子,本世子愿意给她个身份已是天大的恩赐,她有什么资格同本世子闹?好了,不说这个,公公要不要同我进去用盏茶,顺便再看看明珈姑娘?” 若没有方才余稷闹的那一出,桂公公必然是要进去的,不仅要看明珈,还得看看余穗。 但眼下看到秦璟钺对余穗如此厌恶,他便也歇了心思:“不必了,杂家还急着回去向太子殿下复命呢,就不叨扰秦世子了。” 目送着桂公公离开,那些拖着余稷离开的侍卫也恰好回来,秦璟钺叫了一个人到身边:“把人送回去了?” 他用的是送字。 侍卫忙点头:“世子放心,已经送走了。” “去查查他父亲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他日后有什么安排。”秦璟钺说。 他自己派了林府医去给他父亲看诊,若是有什么异样,林府医必定会来禀报的,不可能人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件事必然有什么猫腻。 回了侯府,秦璟钺径直朝着观月居而去,虽说她并不是真的余家的女儿,但那毕竟是她的养父,眼下出了这样的事… “世子!世子您终于回来了!明珈姑娘那边情况不大好,已经吐血了,您还是过去看看吧。”还没到观月居,秦璟钺就被临涛院的小厮拦了下来。 明珈这个名字就像是一根无形的弦,狠狠地勒在了他的心上。 是了,虽然现在桂公公离开了,但这府里难免会有太子其他的眼线,这件事绝不能赌。 至于余穗,为了她的性命,也只能… 秦璟钺终究调转了方向,大步朝着临涛院而去。 早知道会出这样的事,他不该欲借别人之手除明珈的。 临涛院里,林府医神色焦急地守在明珈门外,一见到秦璟钺,他立刻迎了上来,没等他说话,秦璟钺率先压低了声音问道:“本世子让你出府给人治病,你是怎么治的?怎么人都出事了,也不见你来报?” 第112章 别让阿姐难过 “出事了?世子说的是余姨娘的父亲?不可能呀!他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下来,我也给他开了方子留了药,只要按我的方子吃,绝对不会有事的。”林府医说。 之前还有些怀疑,现在听林府医的话,秦璟钺顿觉这件事必有猫腻。 “开了方子留了药?你有多久没过去了?你知不知道人已经死了?”秦璟钺怒斥。 林府医神色一变,脸上先是震惊,又是惊恐:“不会的!请世子相信我,我的药绝不会有问题的!半个月前我过去的时候,他身体已经有好转了,绝不会…” “半个月前?这么长时间了,你为何没去看过?”秦璟钺直接打断了他,声音里的怒火几乎压抑不住。 林府医叹了口气:“是夫人啊!夫人说眼下府里事多,要我不要随便出门,再加上这段时间明珈姑娘和夫人频频出事,我…我实在是分身乏术。” 听罢林府医的话,秦璟钺的肩膀都有些抖。 又是这样,又是这一招! 十几年前那女人就用相似的手段害了自己母亲性命,现下又是… “世…世子…求世子饶命,老朽…老朽不是故意的,老朽实在不知那边会出事,况且…况且这府里是夫人做主,老朽也不敢违背夫人。” 感受到秦璟钺情绪不对,林府医连哭带嚎地抱着他的腿求饶。 秦璟钺冷着脸,好半天才让自己的情绪缓和下来:“明珈又是怎么回事?” 关于侯夫人的话,他没下定论。 听他转移了话题,林府医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反而更加惨白:“这…半个时辰前,明珈姑娘就开始呕血不止,现在情况危急,怕是…”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给本世子吊着她的命。”秦璟钺说。 林府医打了个机灵,他知道这是秦璟钺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也是他唯一的用处了。 若不能吊住明珈的命,他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林府医紧张道:“这…世子…续命之法是有,可此法凶险,用了以后姑娘怕是一辈子都…” “我的话你没听懂吗?只要吊着她一口气不死,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秦璟钺说。 林府医冷汗连连,慌乱点头:“是世子,世子放心,老朽一定把事办好。” 要命呀… 之前还以为世子偏宠明珈姑娘,他对这边才是真的尽心尽力,却不想竟是自己糊涂,看错了情况选错了路。 秦璟钺没再理会林府医,径直越过他进了明珈的房间,才进门,他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明珈脸色惨白的瘫在床上,呼吸都有些微弱。 许是听到了动静,她终于掀了掀眼皮,一看到秦璟钺,忙挣扎着要起身,秦璟钺上前两步,坐在了她床边:“珈珈,莫要起了,你的身体我已经听府医说过了,你放心,我会让府医治好你的,至于害你的倩倩,我已将她送去东宫,交由太子处置,你好好养病,很快会好起来的。” 只听前面的话,明珈面色还算平静,只是泪眼娑婆地看着秦璟钺,可是听到东宫二字时,她忽然就激动起来,又是呕了一口血,紧接着是接连不断的咳嗽。 她伸手紧紧地攥着秦璟钺的袖子,嘴张了又张,却是没法发出声音。 嗓子里干涩得厉害。 她明明想要说话,却又带出了一口血沫子。 秦璟钺道:“好了珈珈,你眼下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至于别的日后再说。” 明珈红着眼睛,她吃力地攥着秦璟钺的手不放,废了好大力气,她终于道:“世…世子,太…太子可有说什么?” 明明连说话都有些困难。却依旧惦记着太子的说法,秦璟钺打量着明珈,她对太子的这份在意已经远超上下属的关系了吧。 难怪…难怪太子选她做这个明棋,她这样的人想来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 “没说什么,你安心养病,不要操心旁的。”秦璟钺说。 明珈垂眸,又是呕出了一口血:“世子,珈珈…或许挺不过这一次了,求您…求您一定要听太子殿下的话,不要…不要让阿姐在东夷难过。 珈珈虽是太子的人,可珈珈知道阿姐才是我最亲的人,就当是为了阿姐,求您一定要顺着太子。” “莫要胡说,你会好起来的。”秦璟钺扶着她躺了下来,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这才抽身离开。 不说别的,只看明珈那吐血的频率,怕是都回天乏术了。 还真是够忠心的,呕血呕成这样,她大抵知道自己的情况,以她那样的性格,这时候竟然不是求自己给她报仇,而是让自己听**野的话。 派去跟着余稷的侍卫已经回来了,就在院里候着,秦璟钺把人引进了书房,才问:“弄清楚了吗?怎么回事?” “禀世子,属下在余姨娘家附近打探了一番,她的父亲昨夜还好好的,今日一早忽然就没了气息,属下偷偷看过尸体,嘴唇发紫,似是中毒之状。” “至于她的弟弟,据说一心想要从军,但因为父亲的身体离不开人,便一直耽搁了。”侍卫说。 秦璟钺沉默良久,忽然拿了纸笔,写了些东西递到了侍卫手里:“这个你拿去交给她弟弟,让他去东疆找彭将军吧,莫要提本世子的事,随便找个由头哄过去就是。” 眼下有宋骄阳在东夷制衡,那群蛮夷不可能随便对东疆发兵,东疆算是最安全的时候了,那小子既然要从军,去东边最好,免得再出了什么意外。 侍卫领命退了下去。 秦璟钺叫了沈拓过来:“去查,到底是谁害了余姨娘的父亲,本世子要证据。” 虽说此事侯夫人嫌疑极大,但苦于没有证据,也拿不准对方的动机,还有太子的人虎视眈眈,他暂时什么都不能做。 “此事不告诉余姨娘吗?”沈拓问。 他平日里话极少,但想到这事关生死,他还是多问了一句。 秦璟钺道:“缓缓吧。” 现下时候特殊,余穗还是越低调越好,尤其是她那张脸过分像宋骄阳,难免会惹了太子在意。 更何况她还刚挨了板子,若是知道了这样的消息,只怕会不顾一切地跑出去,到时只会伤了自己身体。 第113章 他凭什么 这次板子打的极重。 余穗半个月以来都浑浑噩噩的。 最初秦璟钺吩咐了姜阔来观月居守着,可不知为什么,第二日姜阔就被调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侍卫。 余穗听过苓儿发牢骚,只说那人像极了个木头,从来也不见说话。 余穗并不在意这些,精神稍好一些的时候,她就趴在榻上雕她的木雕,只等着小厮出府的时候帮她带出去。 这日侯府不知出了什么事,哪怕困在屋里,余穗都听得外面格外热闹,时不时的有小厮丫鬟谈笑着从外面走过。 那总守在外面的侍卫也不知因为何故被调了出去,同外面的时候能不同,观月居里就只剩了苓儿和余穗两个人,无端显得有些冷清。 “姑娘,栓子哥介绍的福贵来了。”苓儿说。 福贵就是那个负责采买的小厮,他要出府之前,就会来余穗这里拿她雕好的木雕。 把人请了进来,苓儿包木雕的空档,余穗有些疑惑道:“听外面今日很热闹,可是府里有什么喜事?” “是有件大事,侯爷请了七公主入府,如今正设宴呢。”福贵说。 七公主… 早就听闻她的名号,如今是真的来了呀。 交谈间,苓儿把木雕拿了过来,福贵犹豫了一下,才问:“姨娘,这次卖了木雕银子奴才给您送回来吗?” “不必,还是拿给我弟弟就是。”余穗道,她之前都已经和福贵交代过了,卖木雕的银子一律送给余稷,现下福贵发问,她不免有些疑惑。 “可…奴才上次出府时,就听闻您弟弟已经离开宋京了。”福贵说。 他前几日出府的时候,观月居有人守着,他进不来门,便也没帮余穗捎带东西。 “什么!你说稷儿离开宋京了?这怎么可能?父亲呢?他走了父亲怎么办?”余穗语调一下子急切了起来,她猛地翻身想要下床,却不小心牵扯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福贵有些惊讶地看着余穗,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一时间哑口无言,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余穗察觉到了不对,她质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父亲呢?他怎么样了?” “姨娘您当真不知道吗?您父亲…早就过世了。”福贵本就不善撒谎,对上余穗急切的脸,他心一狠,还是一口气说了出来。 过世!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轰然炸响。 余穗身子晃了晃,她手掐着床单,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不!不可能的!你骗我对不对?一定是你骗我!我父亲过世这样的大事,为什么没人来通知我?稷儿不可能不来通知我的!一定是你骗我的!苓儿,把这个骗子赶出去,我父亲不会有事的!”余穗道。 明明极力地否认着,泪水却还是模糊了眼眶。 苓儿意识到情况不对,她忙放下手里的木雕扶住了余穗:“姨娘,您先冷静一下,先听他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话说着,苓儿按住了余穗的手,她把余穗的手握在手里,免得她抠伤了自己的手指。 余穗浑身都在发抖。 她知道福贵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样的事唬她,但这样的噩耗让她怎么能接受呢?明明前段时间林府医还跟她说父亲的身体已经好转了,怎么突然就… 还有余稷… 自己把父亲交给他照顾,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却连个人影都不见。 牙齿把红唇都咬出了血,余穗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你且仔细说说我父亲的事。” “这…奴才也是前几日出府才知道了您父亲病逝,您弟弟离了宋京,听说有人见过您弟弟在侯府门口给世子磕头,具体怎么回事奴才也不清楚。”福贵说。 越到最后,他的声音越小。 秦璟钺!他见过余稷!那他也一定知道自己父亲过世的消息,可是他却从没告诉自己! 余穗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好像这一瞬间坠入了万丈寒潭之中,冷得她浑身都在发抖。 秦璟钺厌恶她,就算打她罚她,她都认了。 可是她怎么能隐瞒自己父亲的死讯呢? 他怎么能让自己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呢? 还有稷儿… 自己都没有去给父亲送葬,稷儿会怎么想? 眼泪止也止不住,余穗猛地推开了苓儿,她从榻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就往门外跑,苓儿忙上前拉住了她:“姨娘,您去哪里?世子说让您禁足一月,眼下还没到时间,您不能出去。” “让开!”余穗声音哑得厉害,她冷眼扫向苓儿,平日里那双温润的杏眼此刻尽是寒芒。 苓儿摇头,倔强道:“不行姨娘!你一旦出了这扇门,必然会受罚的!苓儿不想看您受罚。” “受罚?”余穗重复一遍,“我在这儿安安分分的禁足,可是世子呢?我父亲去世这样大的消息他都瞒着我,全不过我的意愿就剥夺了我给父亲送葬的权利,他凭什么呀?” “你让开,我今日就算是死,也要问问他凭什么这么狠心,就算我千错万错,他怎么罚我我都认了,他平日里待我再不公,我能忍的,可他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不许我见我父亲最后一面?” “姨娘…”苓儿还想再劝,余穗又一次推开了她,直接朝着门外而去。 苓儿咬了咬牙,小跑着跟了上去,她不再说话,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余穗,余穗停了脚步:“你回去吧,莫要受我拖累。” “姨娘,只要跟您在一起,苓儿不怕拖累的,您伤没好全,还是苓儿扶您吧。”苓儿说。 她确实胆小,可这么长时间以来,也算是和余穗相依为命,经历的事也有许多,旁的不说,就今日之事,她亦是替余穗委屈。 平日里世子对姨娘差便也罢了,他怎么能把姨娘父亲过世的这样大事都瞒着呢? 整日在姨娘身边,苓儿知道她有多么在乎父亲,若不然也不会拖着满身的伤没日没夜地雕木雕,弄得满手是伤,只是为了换几个铜板给她父亲买药。 第114章 在闹什么 余穗并不知道这次设宴的地点,却也不用打听,只跟着来往的下人,便寻到了宁康苑门前。 隔着一道门,余穗先看到了一排穿着黑甲的侍卫,这群人各个面色黑沉,手握长剑,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门神一般,端着股子肃杀气。 这些人各个皮肤黝黑,并不像普通的侍卫,大抵是那位七公主带来的。 苓儿腿有些发软,她攥了攥余穗袖子:“姨娘,我们还是等宴席散了再过来吧。” 旁的时候便也罢了,这样的场合哪是她们能随便乱闯的?且看门口的那群侍卫,只怕姨娘还没能见到世子,就平白失了性命。 有欢声笑语透过门传来,像是一柄又一柄利刃扎在余穗的心上,余穗视线始终朦朦胧胧的,她死咬着嘴唇,激动不甘的情绪都在这些侍卫冷漠的神色之下渐渐冷静下来。 这样的场合,她便是硬闯怕也不会成功,还平白失了性命,甚至连累了苓儿。 像是有一盆水兜头而下,泼灭了心上的火,余穗拉着苓儿正要离开,只听得吱呀一声,那扇紧闭着的门忽然开了。 永明侯满脸笑意的首先走了出来,紧接着就是秦璟钺,在秦璟钺的身边还有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女子穿了件湖蓝色的裙子,五官清丽,和宋骄阳那张妩媚的脸极不相同。 这就是七公主宋纤凝啊。 余穗打量着宋纤凝的时候,宋纤凝也正看她,四目相对,宋纤凝问:“那位是谁?怎么方才宴上没看到?” 余穗看到宋纤凝的身边有侯夫人,笙姨娘,甚至温玉,看来除了自己以外,府里称得上主子的都到场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与丫鬟大不相同,难怪她会发问。 永明侯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正要说话,秦璟钺就慢悠悠的道:“不值一提的下人,公主何故关心?” 余穗心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翻涌情绪在秦璟钺这一句话之下重新席卷而来。 把自己蒙在鼓里,让自己不能送父亲最后一程,他却在这里有美人作陪,把酒言欢,此刻把自己唤做下人,难不成是觉得自己的身份碍了他与佳人花前月下? 余穗仰头看着秦璟钺。 秦璟钺目光却对着宋纤凝。 “之前听闻世子有个妾室,今日却不曾见到,本宫还以为这位就是…原是个下人啊。”宋纤凝的声音顺着风传到余穗的耳中。 若是寻常时候,余穗自是不在意这样轻飘飘的嘲讽。 可… 凭什么他可以不管自己的意愿断了自己见父亲最后一面的念想后还能若无其事? 这个妾室的身份是他塞给自己的,现在想撇掉… 怎么可能? 余穗手握成了拳,她推开了苓儿,一步步地朝着秦璟钺走了过来:“妾身不知自己犯了何错?能让世子提前不知会一声就废了妾身的身份?” 她心里清楚,自己是妾也好,是下人也好,和秦璟钺之前都有天大的鸿沟,甚至对方想要碾死她,只需一句话罢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最疼她的父亲已经没了。 她这条命是死是活也没那么重要了。 但她就算是死,也得让秦璟钺褪一层皮。 她在这侯府甘做任人拿捏的泥偶,她谨小慎微,处处低头忍让,她明明够乖了,可他还是断了她与父亲见面的机会。 那她也没必要再乖顺下去了。 秦璟钺终于看向了余穗,眼睛里隐有讶异闪过,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姜阔,送她回去。” “话还没说清楚,世子急着送妾身回去做什么?世子是因为这位姐姐的缘故要弃了妾身吗?”余穗声音拉的很长,尾音带了些许的缠绵,听起来柔媚异常。 她端了幅勾栏做派。 在明知道宋纤凝身份的情况下,她还故意拿宋纤凝同自己作比,听起来像极了羞辱。 笙姨娘脸色铁青,目光凌厉地朝着余穗望过来,宋纤凝确实面色不变:“秦世子,这是怎么回事?” 秦璟钺眉头紧锁。 他探究地看着余穗,亦是不知眼下的状况,他没接宋纤凝的话,只上前两步攥住了余穗的胳膊:“你跟我过来。” 虽说他并没有和宋纤凝成亲的意思,搅和了也就搅和了,可她偏做得这么高调。 眼下太子那边已经开始关注她了,若是四殿下也生了疑… 秦璟钺脸色难看至极,自己不是让她在观月居禁足了吗?她怎么忽然跑出来了,还如此行为无状。 “世子,你攥疼妾身了。别那么凶嘛,你…” “闭嘴!” 余穗有意的想破坏秦璟钺在宋纤凝那里的印象,被秦璟钺扯着走,她还不忘转过头,眼睛带了几分挑衅地朝着宋纤凝身上瞥。 不待她把话说完,秦璟钺就出声呵斥了一句。 她挑了挑眉,还想再说什么,把她小动作看在眼里,秦璟钺直接弯腰将她扛在了肩上,另一只手则捂住了她的嘴。 话被强行堵回喉间。 空气也渐渐变得稀薄起来,余穗感觉到了淡淡的窒息感,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也有流了下来。 她忽然张口,一口狠狠地咬在秦璟钺的手心上。 眸色一片暗沉,秦璟钺猛地收回了那只捂她嘴的手:“闹够了吗?今日发的什么疯?” 发疯? 余穗红着眼睛,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秦璟钺冷硬得没表情的侧脸。 他好像忘了自己做过什么,又或者他记得,只是那对他而言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余穗没说话,她挣扎着调整了下姿势,对着秦璟钺的脖子又是一口。 “嘶,你属狗的吗?到底在闹什么?”秦璟钺停住了脚步,捏着余穗的下巴迫使她松了口,把人放在地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摸到的是满手黏腻的鲜血。 血腥味充斥在唇齿间,却依旧没能让余穗的情绪稳定下来,她道:“闹?世子当真不知妾身在闹什么吗?妾身在您身边日日谨小慎微,您为了明珈姑娘羞辱妾身,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责罚妾身,不管您对妾身做什么,妾身都不曾怨您半分。” “这么长时间以来,妾身还不够乖吗?还不够忍耐吗?妾身承认当初是妾身不知廉耻,算计了您,您记恨妾身也是应该的,可罚也罚了那么多次,您也该消气了吧?便是不消气,您继续寻理由打骂妾身便也罢了,妾身能忍的,可您凭什么隐瞒妾身父亲去世的消息?为人子女,妾身想送父亲最后一程有错吗?” 第115章 妾身谢世子怜悯 女子的哭声凄凄切切。 秦璟钺低头,才发现她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了,一张绝艳的小脸上早就泪痕遍布。 “谁告诉你的?”秦璟钺问。 余穗道:“这很重要吗?比起这个,妾身倒是想问问若没人告诉妾身,世子又打算瞒妾身多久?一辈子?” 最后几个字,她声音里带着满满的自嘲。 秦璟钺鲜少见她这般咄咄逼人的模样,一时心底无言,他喉结动了动,才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好与不好同世子又有什么关系呢?妾身这一生的伤,不都是世子赐的吗?世子该不会想说关心妾身的身体,才不许妾身给父亲送葬的吧?”余穗说。 她字字句句都带刺。 情绪左右了大脑,她再也没了平日里半点柔顺。 “这件事有些复杂,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冷静一下,我…” “冷静?世子让我怎么冷静?那是我父亲啊!我卖身入侯府,忍辱负重至今都是为了给他治病,可现在他都死了,你却连他的死讯都不告诉我!你让我怎么冷静?” “如今已经过了这么久,我却连他葬在哪里都不知道,我怎么冷静的了?” 余穗浑身都在颤抖。 她手扶住了旁边的树,才没让自己跌倒在地。 秦璟钺伸手,想要拍她的肩膀,余穗却直接扫开了他的手:“我真的对世子来说,我父亲他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庄稼汉,甚至这样的人撞了世子的袖子,世子都嫌脏,他的死对世子来说就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可那是我的父亲呀!是我唯一的父亲啊!我在他背上长大,我明明从小的发誓要好好孝顺他的,您凭什么就剥夺了我送他最后一程的权利?” 她哭得嗓子都嘶哑了。 有些字眼听起来都不那么清晰。 秦璟钺看她良久,一直等她的哭声歇了点,才扶住了她的肩膀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穗穗,发泄并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他叹了口气,弯了腰,声音也放得和缓了许多,目光却有意地避着她那双红肿的杏眼。 他不觉得自己做得有错,甚至哪怕从来一次,他还得做同样的选择,可女子那双和宋骄阳完全不同的杏眼像是一根刺,在此刻直接扎进了他的心里,让他莫名不愿同她对视,不想在这双被泪水铺满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余穗抿着唇,终于没再说话。 秦璟钺道:“这件事是我不好,我不该瞒你,但此事不是那么简单,分明是有人故意算计,我本想着查明一切再告诉你的,你…” “世子的意思是我父亲的死是意外?”手指在粗糙的树皮上擦下来,划出了一道明显的血痕,但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睁大了眼睛看着秦璟钺。 这件事秦璟钺本不愿告诉她的。 可今日在少女的身上,他看到了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死气,想到她把她那个父亲看得如此重,秦璟钺实在担心会有什么意外,这才把这件事抛出来吸引她的注意。 刚才还哭得歇斯底里,只一瞬间就好像冷静得和平常一般无二,就连气息都平稳了许多,秦璟钺看她瞬间如此沉稳,心里也是有些惊讶。 他说:“我让人查过了,你父亲是中毒而亡,对方动机不明。我也是怕打草惊蛇才没有告知你。” 中毒… 余穗从来没想过自己父亲的死还有猫腻。 父亲的身体她是知道的,之前也请过好几次郎中,郎中都说他这样的病没办法根治,只能靠药吊着。 初得知父亲死讯的时候,余穗只当是父亲病情恶化,她从没想过竟然是毒。 父亲一辈子憨厚老实,与人为善,怎么会有人用毒害他呢? 血珠子顺着崎岖不平的树皮缝隙流淌着,余穗觉得自己再没有任何时候比此刻更冷静了,她说:“今日是妾身失了分寸,请世子责罚,父亲的事劳烦世子费心,若世子有了头绪,还请告知妾身。” 秦璟钺不至于拿父亲的死因骗她,那没意义。 但对秦璟钺说什么怕打草惊蛇才不告知自己,余穗也是不信的。 她这会儿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只凭自己来调查害了父亲的人,实在是寻不到什么头绪,眼下她还是得攀着秦璟钺。 秦璟钺伸手,捏住了她那只受伤的手,五根手指都能看到或深或浅的划痕,可以想象出来她方才用了多大的力气。 取了帕子擦掉了血珠,秦璟钺说:“你且放心,这件事本世子会给你查,你乖一些,这段时间就待在观月居不要随便出来,有了消息我自会让人通知你。” 余穗微微低头,眼睑也下垂了些,遮住了眼睛里翻涌不断的情绪。 她听得出来秦璟钺近来总想让她待在观月居不出门,她心里不免生了几分怀疑,还是点头道:“妾身记得了,今日是妾身不好冲撞了世子,以后妾身都听世子的。” 她无权无势,就算真能知道害了父亲的凶手,想要报仇也是难如登天。 秦璟钺…这是她唯一的路,只要能给父亲报仇,她愿意继续做那个任人揉捏的泥偶。 血迹尽数抹去,她的手指又变得葱白无瑕,秦璟钺收了帕子:“罢了,这件事毕竟是我思虑不周,等这些事过去了,我带你去看你父亲。” 永明侯还没有把拒婚的事传到四皇子那里,日后宋纤凝怕是会经常来侯府走动,更何况府里还有个明珈,他暂时什么都不能做。 也只有把宋纤凝熬走了,再寻个由头处理了明珈以及太子的眼线,才能带她出府。 余穗眼睛亮了一下,她忙跪了下来:“妾身谢世子怜悯,妾身一定听世子的话,再不让世子为难。” “起来吧,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秦璟钺说,他方才匆匆离开,宋纤凝那里还得赶回去应付。 余穗应声,她站起身来时,只看到了秦璟钺匆匆离开的背影,双手紧握,她看着秦璟钺背影良久,才缓缓地收回了视线。 父亲的死因… 她自己也会查的。 不管是谁害了她的父亲,她都不会放过! 第116章 调查真相 余穗并没有回观月居,而是径直去了杏林居。 林府医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几乎一天有五六个时辰都耗在临涛院盯着明珈的情况,也只有入了夜,才能回杏林居休息。 这次他才刚到门口,就看到了院子里的余穗,脸色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稍作停顿之后,才上前道:“余姨娘今日怎么到杏林居来了?可是身体不适?” 关于余姨娘父亲的事,世子虽然没再过问,但林府医始终觉得心间悬了柄刀,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让他实在是心里难安。 虽说林府医反应很快,但余穗还是看到了他进门时的迟疑,自己果然猜得没错,他是知道些什么的。 余穗说:“今日世子告诉我,我父亲的死有蹊跷,让我过来问问您还知道什么。” 她声音放得冷,语调里都是质问,听到她提秦璟钺的名讳,林府医先打了个机灵,随即跪了下去:“余姨娘明鉴,老朽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世子了,老朽给您父亲开的方子绝无半点问题,老朽也是看他情况却有好转,这才听了夫人的话没再出府,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老朽当真是不知情呀!” 夫人… 余穗很敏锐地抓到了林府医话里的重点,她问:“这关夫人什么事,把你知道的再重新说一遍!” 此刻林府医哪里还不明白余穗此次根本不是得了世子的吩咐,她分明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来诈他的。 他咬着牙,一时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相比起余姨娘来,那夫人才是这侯府正儿八经的主子。 此事若真是世子让余姨娘来问话,他必是不敢隐瞒,可眼下明显就是余姨娘自己来打探的。 林府医久不言语,余穗也知道他在忌惮什么,她道:“林府医放心,您只管把您知道的告知与我,我保证不会走漏任何风声,但你若不说…” 余穗顿了顿,才继续道:“我知你看不起我这姨娘的身份,我无权无势,您即便真的不说,我也奈何不了您,不过若是我在这杏林居磕了碰了又或者出了什么事,您觉得世子会放过你吗?” 林府医脸色铁青。 他确实可以不把余穗当回事,也不听余穗的话,但他的忌惮余穗背后的秦璟钺。 余姨娘身份再低贱,那也是世子的妾,若是真有世子给她撑腰,那自己… “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林府医把您知道的告知与我,我绝不会牵连你半分,但若是你有所隐瞒,那也别怪我翻脸无情。”余穗说。 “这…这件事老朽真不清楚,只是侯夫人让老朽这段时间都不许出门,至于您父亲那边,老朽上次去看他的时候,他身子明显有好转了,若是按时吃药,绝不会出事才对。”林府医说。 虽说林府医知道的也不多,且没有切实的证据,但余穗心里依旧怀疑起侯夫人来,忽然不让林府医出府,在林府医不能出府的这段时间父亲身亡,这件事怎么看都同她有莫大的关系。 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才止住血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珠子,余穗沉默不语,林府医又小心翼翼地道:“余姨娘,老朽知道的都告诉您了,再没别的了,您可一定要答应老朽,断不能牵连了老朽。” 他也不过是想讨个生活罢了,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牵扯到侯府组织们的斗争中去。 余穗道:“侯夫人怀了身孕,她这一胎坐得可还稳?” 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战,林府医被她直白的话问得险些瘫软在地上,他抹着额头上的冷汗颤巍巍地道:“这…老朽真不知道呀,夫人身边的那张妈妈似是懂些医术,他平日里基本上不让老朽把脉,也只是偶尔来我这杏林居抓些药。” 张妈妈懂些医术? 余穗只觉得侯夫人的嫌疑愈发的大了。 她道:“好了,我知道了,今日你就当从没见过我。” 话音落下,她不管林府医的反应,就径直往杏林居外走去,林府医长舒一口气,脸上都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轻松。 这都是什么事儿呀? 明明都是府里主子斗法,偏每一次受牵连的都是他。 余穗回到观月居,却发现温玉在她院子里一脸紧张地候着,才打了个照面,温玉就急切道:“你总算回来了,我不能在这里久留,有些话必须告诉你,你父亲出世的事你知道了吗?” 父亲! 余穗瞪大了眼睛,她拉住了温玉的胳膊:“温玉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是了,她怎么忘了温玉现在可是侯夫人那边的人,若是侯夫人真动了什么手脚,温玉应该会有消息才对,她真是急得糊涂了,竟然把温玉忘了。 “我…我也不能确定,我也是前两日见了福贵,才知道了你父亲的死讯,仔细回想起来,好像你父亲出事的那段时日,夫人身边的张妈妈频频出府。” “这段时间你一直在禁足,我也见不到你的面,今日见你出来,才能把这些告诉你,你先别着急,等我再找人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证据。”温玉说。 果然不是自己多疑,这件事还真有可能是侯夫人所为。 余穗咬着唇,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眼泪又开始涌出来,她道:“温玉姐姐,你一定要帮我查,我不能让我父亲死得不明不白。” 温玉按了按她的手:“都是姐妹,你之前帮了我天大的忙,我自是不会坐视不管,只是我想不明白,你父亲同她无冤无仇,她为何会…” “不管她出于什么原因,只要确定是她做的,我绝不会饶她。”余穗说。 温玉叹了口气,她道:“你这几日先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七公主还没走,我不能离开太久,就先走一步了,一旦有了消息,我会来告诉你的。” 纵然上次从世子的话里听出来世子不想让余穗沾染事端,但温玉和余穗交好这么段日子,她也是知晓余穗把父亲看得多重要,作为朋友,若是得知了这样的事还选择隐瞒,那自己又如何算她的朋友? “姐姐也千万要保重,万事小心,我不想因为我的事牵连姐姐。”余穗说。 第117章 温玉的筹谋 “怎么回事?那秦璟钺平日里不是最宠他那个妾室吗?如今那小贱人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他怎的还能若无其事的赴宴?” 温玉才到德馨居,就听到了侯夫人的怒吼声隔着窗传来,声音朦朦胧胧的,听得并不是那么真切。 大抵里面在说什么隐秘的事,守在门口的就只有翠枝一人,温玉打发走了自己身边的小丫鬟,压着嗓子问:“这是怎么了?” “奴婢也不清楚,夫人回来就开始发脾气,好像…”翠枝凑近了温玉一些,嘴巴几乎要贴在温玉的耳边,“好像是和世子身边的余姨娘有关。” 和余穗有关?莫不是余穗父亲的死就是她所为? 温玉说:“里面就夫人吗?二公子在不在?” “在的,姨娘要奴婢帮您通传吗?”翠枝问。 “不必了,我在这儿等二公子就是。”温玉道。 侯夫人对她颇为忌惮,一旦知道她过来了,许多话就会不说了。 倒是自己留在这里,说不定还能听到什么消息。 屋里的声音还在继续,许是秦璟砚说了什么话惹了侯夫人不快,温玉听得侯夫人提高了嗓音骂着:“不中用的东西,我怎的就生了你这么个头脑不灵光的儿子?今日那么好的机会,你竟不知跟那七公主搭句话,平白丢了好机会。” 屋里秦璟砚也不知又说了什么,温玉听到了明显瓷器碎裂的声音,这是侯夫人惯用的手段,只要心情不顺,必然要大摔大打。 自从进了秦璟砚后宅,温玉经历侯夫人发脾气的时候多了,听这摔打的动静,她就能分辨出今日侯夫人必是气急了。 温玉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方才在宴席上,侯夫人就有在对着秦璟砚使眼色。 她方才好像还听侯夫人提到七公主,莫非… 温玉心里隐隐有了些许猜测,她的眼睛里也有暗芒划过。 屋里的争执声越演越烈,忽听砰的一声,门被拉开了,秦璟砚脚步匆匆的走了出来,一看到温玉,他有些烦躁的道:“你怎么在这里?” “妾身等公子一起回去呢。”温玉低了头,声音放得柔柔的。 秦璟砚没说话,温玉又上前两步,试探着扶住了他的胳膊。 秦璟砚并没有推拒,温玉就这么扶着他一路回了听风阁。 斟了一盏热茶,小心翼翼的放在秦璟砚面前,温玉才道:“妾身看公子好像心情不好,可是出了什么事?有什么是妾身能给公子分担的吗?” 秦璟砚掀了掀眼皮,看了温玉一眼,他伸手握住了温玉的手:“你倒是贴心,只是这事儿你怕是帮不上我了。” “公子说说嘛,万一玉儿有注意呢?您待玉儿那么好,玉儿也想为公子分忧的。”温玉手指勾着秦璟砚的手心,声音都柔媚了起来。 秦璟砚直接把人抱到了腿上,下巴搁置在她的颈窝:“罢了,同你说倒也无妨,父亲不是想要大哥同七公主成婚吗?母亲那边想要我抢了大哥的姻缘,为这事儿她还使了些手段,但今日你也看到了,七公主分明一颗心都在大哥身上,这样的事我能有什么办法?” 果然是自己想的那样! 温玉眼睑略微下垂,她很快就稳住了心绪:“公子若是得偿所愿,可会不管玉儿?” “那自然不会,玉儿待我的好我都记得,旁人是旁人,玉儿是玉儿,我怎么会为了旁人不管玉儿?玉儿这么问,可是有了什么主意?”秦璟砚问。 最开始他确实看不上温玉,这段时间以来,温玉待他处处体贴,记着他所有的习惯,还能帮他出谋划策,渐渐地他就有些依赖温玉了。 再加上这段时日他也经常听府里下人聊起观月居那位,除去惹大哥生气以外并没什么好处,也从来不会关心大哥,两相对比之下,就算自己最初想要的不是温玉,这会儿也觉得还是温玉要好一些。 温玉眼珠子转了转:“公子能不能同玉儿说说夫人用了什么手段?” 秦璟砚皱眉,他目光探究地打量了温玉一眼,见温玉神色如常,才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些我是不赞同的,她不过是想绊住大哥的脚步,发现大哥有些在意余姨娘,就让张妈妈用毒害了余姨娘的父亲,只等着余姨娘和大哥闹了,哪曾想…” “她根本没弄清楚情况使错了绊子,大哥分明不在意余姨娘,出了这样的事他也照常赴宴,倒是可惜了一条人命,平白让美人伤心啊。” 早就猜到的答案被秦璟砚亲口说出来,温玉还是不受控制地背脊发寒。 好啊,原来真是侯夫人! “这…夫人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她还有孕在身,怎能犯这样的杀戒,这不是…”温玉声音颤抖道。 秦璟砚叹了口气:“说起来母亲也是为了我,玉儿,你若有时间,就替我给母亲肚里的孩子诵诵经,祈祈福吧。” “是,妾身一定会日日代公子诵经祈福的,只是余姨娘,她未免太可怜了些,妾身想着实在是揪心。”温玉说。 秦璟砚眼前浮现出一张如春花般娇艳明媚的脸,那毕竟是自己看了一眼就想得到的人,心里也多了几分疼惜,他道:“事已至此,也是没办法,要怪也只能怪她选错了人,若是一开始就跟了本公子,哪会有这样的事?” “话虽如此,可妾还是觉得她也不容易,世子不在意她,整日把她关在观月居里,那破落地方只有一个下人,还怪冷清的。”温玉说。 秦璟砚似是沉思了片刻,也点了头:“是有些可怜,你说那观月居只有她和一个丫鬟?” “是这样的,公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温玉脸上有些茫然,眼睛里情绪却翻涌不定。 秦璟砚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活络了起来,他面色如常地拍了拍温玉的肩膀:“没什么,随便问问,玉儿不必放在心上。” 温玉点头,还是一副乖顺的样子,又同秦璟砚说了几句好听的话,才低头退出了主屋。 余穗呀,这次自己不仅帮她问明了罪魁祸首,还给她铺了条路,接下来怎么发挥就看她了。 第118章 从了我吧 夜幕低垂,秦璟砚就独自一人出了听风阁,看着四下无人,他径直去了观月居。 观月居里果然如温玉说的那样,静得听不到一点动静,只有主屋亮了盏小灯。 站在门口,秦璟砚给自己壮了壮胆,猛地推开了房门,还顺手把门锁了个结实。 余穗就坐在梳妆台前,听到动静,她略微回头,看到蹑手蹑脚走进来的人,面色如常:“苓儿,是你回来了吗?” 她这一开口,秦璟砚就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好像漏了一拍,咽了咽唾沫,他上前两步,直接从背后朝着余穗扑了过来。 余穗脚步稍稍挪了挪,避开了秦璟砚的动作,茫然道:“苓儿,你怎么不说话?” 方才温玉的人过来,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对方说秦璟砚可能会来,要她做好准备,余穗便直接派了苓儿守在院子里,自秦璟砚进门起,苓儿就已经跑去叫人了。 “是我。”秦璟砚终于开了口,他又朝着余穗伸出了手来,余穗不敢躲得太明显,这次被他拽住了袖子。 “二…公子,您…您怎么会来?”她惊恐地发问,肩膀肉眼可见的不停颤抖。 秦璟砚手忽然用力,扯着余穗的袖子把她拉进了怀里:“本公子听说余姨娘这几日心情不好,实在心疼得厉害,特地过来看看的。” “二…二公子,您…您放开妾身,妾身是世子的人,您…您怎能如此孟浪?”余穗推搡着他,声音急切,力道却不大,颇有些欲拒还迎的意思。 秦璟砚瞧着她那张含着泪楚楚可怜的脸,一下子就心猿意马起来,他道:“行了,本公子早就知道了,大哥把你放在这里,实际上根本不在意你,怕是也没碰过你吧,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当初大哥纳你为妾,也不过是故意同我作对罢,穗穗,你瞧你自己在这里也怪冷清的,不如就从了本公子?本公子定会对你好的。” “二公子胡说什么?妾身已是世子的人,怎么能…” “那又如何,这件事你知我知,你从了我,以后你想要什么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我统统给你弄来,不比你一个人在这儿冷冷清清的快活?”秦璟砚直接打断了余穗。 越说他越觉得自己这个提议格外的可以。 反正秦璟钺从来没有来观月居看过她,而自己又惦记了她那么久,这不就是件极好的买卖? 正好母亲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自己还能多补偿她一些。 秦璟砚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你好好想想本公子说得对不对?那秦璟钺有什么好?心里装了旁人,只会给你委屈受罢了,本公子就不一样,本公子心大得很,可以装很多人。” 余穗还是头一次听人把花心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她眼睛瞥向旁边摇曳的烛火,眼见着那蜡烛好似短了一些,想来苓儿应该快把人请来了,她猛地推开了秦璟砚:“放肆,你怎可有这样荒唐的想法?” “荒唐?我哪里荒唐了?明明先看上你的,结果他秦璟钺却非要同我争,枉我之前一心一意地把他当做大哥,他倒好…呵,一个女人也不愿意让给我。”秦璟砚被踩到了痛处,声音都提高了许多。 之前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听侯夫人点破了秦璟钺的所作所为之后,他才发觉秦璟钺哪里是为自己好?一个他分明不喜欢的女人,自己讨秦璟钺都不让。 还把人放在观月居里碰也不碰,故意羞辱自己吗? 秦璟砚越想越气,他附身就对着余穗压了下来,余穗目光望向投在窗纸上大片的黑影,她忽然提高了嗓音尖声道:“二公子如此,就不怕世子发现吗?” “行了,你也不用唬我,大哥根本就没来过你这观月居,他这会定是守着临涛院那个呢,穗穗啊,本公子可是念了你有些时日了,你就从了本公子吧。”秦璟砚说着,不顾余穗的挣扎直接把她按在了榻上。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紧锁的门被人一脚踹开,秦璟钺沉着脸大步朝着床前走来,秦璟砚的身体都在听到动静的那一刻变得僵直。 他木讷的转身,望向迎面走来的人,脸上血色尽褪,整个人如一具木雕一般僵在原地。 秦璟钺一言不发,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像是丢一块破布一般,直接将他甩到了一边。 秦璟砚被摔得尖叫出声。 他目光躲闪着,连爬起来都不敢,已然成了瘫在地上的烂泥。 该死的,不是说秦璟钺从来不会来观月居吗?怎么今日这么巧? 下人,对,他就说刚刚进来的时候怎么好像少了一个人,原来是那小贱蹄子出去通风报信了。 “世子,呜呜呜,妾身好怕,二公子他…他不知道怎么突然闯进来对妾身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妾身…妾身还以为见不到世子了呢。”余穗伸出手来,勾住了秦璟钺的衣角。 她这一日哭了太多次了,眼睛一红,眼泪就顺势落了下来,双肩轻轻耸动着,她跪在床上,直直地撞进了秦璟钺的怀里。 少女小小的一团,又柔又软,明知道秦璟砚今日出现在这里有些蹊跷,像是有人故意算计,秦璟钺还是被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弄得心尖一软。 他手放在少女的后颈处,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扭头冲着门外道:“来人,去叫父亲母亲过来,让他们看看他们的宝贝儿子做了什么。” “大…大哥,不要,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求求大哥看在我们这么多年情谊的份上,饶过我这一次好不好?”秦璟砚终于回神,他连滚带爬地到了秦璟钺脚边,抱着他的腿就开始哭天喊地。 秦璟钺脚上半点不留情,直接一脚就把秦璟砚踹到了一边:“情谊?方才二弟说的话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明目张胆的我挖地墙角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想起我们之间的情谊?我倒是有心把你当弟弟,这些年来对你也算是百般照顾,可二弟实在是辜负我啊。” 第119章 不会不要你 百般照顾?秦璟钺面不改色说出来的这句话让秦璟砚的脸色变得格外怪异。 若非他的照顾… 秦璟砚不免又想起了侯夫人说过的话。 虽说自己确实不愿意耗在那天牢一般的书苑里,可是如果秦璟钺不故意纵容他的话,有夫子盯着,他怎么也得比现在要好一些吧。 秦璟砚的眼睛里都染上了些许的怨怼,冲散了方才那点自心里升起的畏惧,他质问:“大哥真的是真心照顾我吗?不是的吧?你分明是把我当做了傻子,你之前做的那些我都知道了,是你!是你一步步的毁了我! 那些赊账的账簿,也都是你给郑琦的吧?否则他一个穷酸书生,怎么可能拿到那些,还闹到侯府来?大哥啊大哥,你真是害得我好惨啊,这么多年,我对你从未有过半点怀疑,你却能狠心一步步地毁了我。 这些年来你对我做了这么多,你本该补偿我的,我只是要一个你根本不喜欢的女人罢了,你凭什么不给?都是侯府的公子,凭什么所有的好都让你占了去?” 且不管秦璟钺怎么想,余穗都已经被秦璟砚这番说辞惊呆了。 旁的便也罢了,自己现在已是秦璟钺房里的人了,他怎么还敢当着秦璟钺的面如此光明正大的要? 看来不用自己推波助澜,这秦璟砚自己就能把事情越搞越糟。 侯夫人可是害了自己父亲的罪魁祸首,自己又怎么能不推波助澜呢? 余穗的手抱着秦璟钺的腰越来越近,明知道以秦璟钺现在的态度绝不可能把她送出去,她还是哽咽着:“世子,妾身既已经是世子的人,必不能再伺候别人,还请世子可怜可怜妾身,一定不要把妾身送人,否则妾身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滚烫的眼泪顺着脸侧滑落下来,洇湿了秦璟钺胸前的衣襟,秦璟钺抬手,手指在她的脸侧轻轻刮过:“哭什么?没说把你送出去。” 余穗吸了吸鼻子,声音压得低低的:“可妾身怕,二公子是您的弟弟,妾身不过一个不受宠的侍妾,妾身什么都没了,能依靠的就只有世子了,若是世子也不要妾身,这世界上就没有妾身的容身之处了。”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也止不住,把秦璟钺的指尖都打得一片湿润。 秦璟钺低头看她。 少女哭得鼻尖都泛起了些许的红。 楚楚可怜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幼猫,直直的撞进人的心坎里。 想到她刚得知了父亲出事的消息,又遇到了这样的事,秦璟钺叹了口气,手轻轻的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莫多想,不会不要你的。” 之前把她放在身边,多是因为宋骄阳的缘故,可这回话就好像脱口而出一般,他竟然全然没想到宋骄阳。 直到话音落下,秦璟钺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他这次给余穗承诺,好像并不是因为宋骄阳的缘故。 眸色微暗,秦璟钺挪开了视线,手指却依旧按在余穗的肩膀上,像是在安抚。 余穗眉眼微垂,她能感觉到今日的秦璟钺对她的态度比以往好了许多,她眼里有情绪翻涌而过,脑袋轻轻在秦璟钺的胸口蹭了蹭。 不管他是因为怜悯亦或者别的什么,自己都要把握住这个机会才是。 她本来就散了发髻,现下故意一蹭,把那柔顺的头发蹭的凌乱了许多,愈发让人觉得她此刻像极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宠。 不管是凌乱的发顶,还是湿漉漉的杏眼,都格外的惹人怜爱,明明是一样的脸,但这却是宋骄阳绝对不会有的模样。 手指有些痒,秦璟钺没忍住轻轻戳了戳她的脸,这一个暧昧的小动作下来,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错愕。 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却让秦璟钺觉得自己的指尖都有些发烫,他手指快速蜷缩了起来,目光也有些许的躲闪。 明明自己最开始只是把她当做一个精于算计的女子,后来也只是把她当做宋骄阳的妹妹留着,是什么时候起,这些心思渐渐有了变化呢? 甚至看到她的时候,有时会忘了宋骄阳的存在。 秦璟砚还瘫坐在地上,把秦璟钺和余穗之间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他额头上冒出了些许的冷汗,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真弄错了什么。 母亲看得才是对的,秦璟钺分明是在意余穗的,否则以他平常那般冷漠的性格,根本做不出这样哄人的举动。 哪怕他更在意临涛院那个,这余穗在他心里也是有位置的。 若是这样算来,自己岂不是… 冷静下来之后,秦璟砚抖如筛糠,哪怕瘫坐在地上,都能明显的让人看出来他身形不稳。 不!不行!他得赶紧离开这里,否则… 真等父亲来了,秦璟钺绝不会饶过他的! 秦璟砚下定了决心,就开始不动声色的朝着门口的方向挪动着身子。 一米… 两米… 他在心里数着,眼见着就要到了门口,余穗怯怯的声音忽然响起:“世子,妾身好怕啊,今日出了这样的事,二公子会不会报复妾身啊…” 报复? 他敢吗? 秦璟砚心里咯噔一下,他感觉有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不动声色地回头,就见秦璟钺果然看着他。 而在秦璟钺怀里,他看到那个脸上还挂着泪的少女红唇微微的弯起,像是在对着他笑。 定睛认真地看了看。 他确信自己没看错,那余穗就是在笑,而且她那双眼睛,又亮又灵,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瞎子该有的目光才对! 是她! 她不想表现出来的这么柔顺乖巧! 这女人绝对有问题! 秦璟砚的想法纷乱不断,一道阴影忽然出现在了他面前,遮挡住了他要逃出去的路,姜阔似笑非笑的道:“二公子,既然来了,何必走得那么急?” 一个走字,被姜阔咬得有些重,对应到现在匍匐前进的秦璟砚身上,像极了羞辱。 秦璟砚一张脸涨红,根本不用秦璟钺说什么,他就知道自己今日必然是走不了了。 第120章 异样温柔 秋末的天气,风里好像带来了刺骨的寒意,秦璟砚此刻切实体会到了什么是走投无路。 有杂乱的脚步声从外面响起,还伴随着侯夫人不耐烦的吆喝声:“这大晚上的,不让人歇息,把人都喊到这么个地方来做什么?” 自从秦璟砚之前被人算计了,侯夫人就一直对观月居这个地方没好感,这会儿人还没到,不满已经发泄了出来。 永明侯和侯夫人是在后花园撞上的,听着侯夫人的抱怨,他紧锁着眉,虽是一言不发,但脸上也能看到明显的不耐烦。 秦璟砚已经听到了侯夫人的动静,立即提高了声音道:“娘!救我!大哥把我扣在这里了!快救我走!我…” 话说了一般,声音戛然而止,秦璟砚面露惊恐地看着永明侯,就好像没想到永明侯会出现在这里一样。 “砚儿!你怎么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侯爷您可都听到了,这世子实在是太过分了,砚儿好歹是他的弟弟,他怎么能…怎么能把人拘在这里?” 侯夫人忧心着秦璟砚,根本没注意到秦璟砚神色的怪异,她直接拉着永明侯的袖子哭天喊地的吆喝了起来。 永明侯脸色阴沉,不动声色地拨开了侯夫人的手,就连脚步都朝着旁边挪了挪,和侯夫人拉开了一点距离,才质问道:“老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他已经越过了门槛,也看到了屋里的场景。 只看到被秦璟钺抱在怀里的余穗,他就感觉到了不对,这儿是秦璟钺妾室的院子,秦璟砚却出现在这里… “父亲觉得呢?”秦璟钺反问。 永明侯脸色铁青,他直接转身,一脚踹在了秦璟砚的肩膀上,把人踹得仰倒在地面上。 “哎呦,侯爷,您这是做什么?砚儿你没事吧?快起来。”侯夫人小跑着过来扶秦璟砚,嘴里还说着不赞同的话。 永明侯道:“本侯做什么?你怎么不先问问这孽障做了什么?” “他做什么了啊?就算砚儿有错,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您至于直接上手吗?砚儿他是个读书人,身子骨不似世子那般,他哪里经得起您一脚啊!”侯夫人说。 永明侯根本不理侯夫人的话,他直接推开了侯夫人:“来人,把这孽障拖下去打二十大板,罚俸一年。” “侯爷,您这是做什么啊?二十板岂不是要了砚儿的命?您不能这么对他!况且您连发生了什么都不问,就直接罚他,这未免太不公平!”侯夫人又一次挡在了秦璟砚面前,态度强硬地和永明侯对峙着。 “这还用问吗?你自己看不清楚?这孽障大晚上跑到钺儿侍妾的院子里,你还要为他开脱吗?”永明侯不耐烦的道,目光更是连看侯夫人都不想看。 他之前怎么没发觉这女人这么蠢?眼下明显就是秦璟砚惹了祸事,他赶紧把人处置了这事也就揭过去了,若是再纠缠下去,真惹恼了那秦璟钺,她以为这事还能简单收场吗? 事实上自秦璟钺当初从东疆凯旋,永明侯就意识到他这个儿子绝非池中之物,小小年纪就有震惊朝野的功绩,好好培养,一定能带着他们侯府更上一层楼。 可有些事做过了,那就是改不了的,当初他鬼迷心窍,害了自己的原配夫人,扶了齐鸢入府,就注定了他和这个儿子必然要站在对立面。 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他只能尽力打压秦璟钺。 这么多年日日忌惮,永明侯早就不把秦璟钺当做儿子了,而是一把随时都可能刺向他的钢刀。 哪怕那秦璟砚再不争气,永明侯也要更在意秦璟砚一些,毕竟抛除了秦璟钺,秦璟砚就是他唯一的儿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永明侯才更迫切地想再要个儿子。 万一秦璟砚真的扶不起来,他也还能有个依靠! “这…侯爷,妾身了解砚儿,他…”侯夫人在永明侯的提醒之下,总算是想明白了一切,她第一反应还是为秦璟砚开脱。 “闭嘴!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永明侯呵斥一声,就想亲自上手拎着秦璟砚离开。 秦璟砚本就怕极了永明侯,这会更是直接抱住了侯夫人的大腿哭喊:“娘!救我!” 侯夫人说:“侯爷,这事定然有问题,砚儿就算荒唐,也不至于去觊觎世子的侍妾,这件事必然是这女子不知廉耻勾引了砚儿!侯爷既是要罚,也得把这贱婢一起带走才是!” 出了事往下人身上推卸责任,是侯夫人一贯的手段了。 她自觉秦璟砚是永明侯的儿子,不管如何,永明侯对他也该有些疼惜的,既然能有旁人把这事抵了,侯爷应该就不会罚砚儿了才对。 永明侯险些直接将侯夫人丢出去。 她还嫌招惹秦璟钺不够吗? 现下秦璟钺还没出声已经是万幸了,非得把人惹急了才甘心吗? “世子,妾身没有,真的是二公子忽然闯进来的,他还锁了门,妾身真的好怕。”余穗适时抽噎出声,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落。 秦璟钺觉得自己的手指好像有小虫爬过,激起了酥酥麻麻的痒,他又一次抬手拭去了余穗眼角的泪,声音都带着些许的低哑:“好了,莫要哭了,怎么那么多眼泪?” 余穗从没听过他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和自己说话,明明最开始只是伪装,此刻脸却微微染了红晕。 她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反应。 她想要报仇,就只能借秦璟钺的势。 若秦璟钺还像以前那样待她不假颜色,她大可以毫无芥蒂地攀上去,可对方现下明显变了态度,她倒是有些… 秦璟钺并不知余穗的想法,他冷眼扫向侯夫人:“腿长在他身上,穗穗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强迫他来观月居?自己儿子什么德行,夫人难道还不清楚吗?拈花惹草,放荡形骸,平日里便也罢了,现下连大哥的侍妾都敢惦记,夫人难道还要放任他不管吗?” 之前秦璟钺在侯夫人面前,总要皮笑肉不笑地唤句母亲,现下却是连母亲也不叫了。 第121章 不能把砚儿交给秦璟钺 侯夫人视线落在了余穗身上。 看着少女蜷缩在秦璟钺怀里柔弱无依的模样,再看秦璟砚面色灰败,侯夫人心里忽然就有了几分猜测。 这件事可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砚儿有可能真是被人陷害的。 侯夫人眼珠转了转,她正要开口,永明侯就不耐烦的道:“行了,赶紧把二公子拖出去打二十大板,这件事就算了。” “慢着!二十大板?父亲未免太敷衍了点。”秦璟钺慢悠悠地止住了永明侯的话。 永明侯脸色阴郁,他就知道不把事情解决了,秦璟钺必然会借题发挥的。 “你想如何?”永明侯问。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背后,姜阔如一堵墙般堵在门口,在姜阔的身边,还跟了几个身穿银甲的侍卫,这些人个个神色冷漠,看起来就像一柄柄出鞘的利刃。 永明侯认得,这些都是秦璟钺亲自训练的亲卫,这些人平日里都不会露面,今日忽然全部出现,就可以看出秦璟钺的怒火。 永明侯心里失了几分底气,虽说这侯府他才是名正言顺的主子,可自打秦璟钺从东疆回来之后,他就有些压不住秦璟钺了。 最初秦璟钺官居从一品,他夙兴夜寐,担忧秦璟钺报复侯府,结果等到秦璟钺和宋骄阳纠缠到弃了官职,回侯府做了个闲散世子,日日处在一个院子里,那才真成了他的噩梦。 许多时候,明明在自己府上,永明侯都有一种被窥探的感觉。 “穗穗胆小,如今受了这样的惊吓,只怕会惊梦连连,更何况二弟做了这样的事,难保他以后不会再报复穗穗,依我看,就把二弟送回江南吧。”秦璟钺说。 “不行!绝对不行!”侯夫人当即尖叫起来。 这么多年,她才把砚儿盼回来,凭什么秦璟钺说把人送走就送走?况且现下七公主还在宋京,砚儿留下还有大事要做! 永明侯瞪了侯夫人一眼,并没有说话,秦璟钺又说:“这事儿也是为了二弟好,如今他回宋京短短几日,已经让我侯府沦为了整个宋京的笑话,父亲应该也知道,现下宋京可不太平,留二弟在这里万一哪日惹了祸事呢?还不如先让他去江南,正好他如今文不成武不就,也好再去书院重新深造。” 秦璟钺一提书院,侯夫人的脾气顿时爆发了:“你还好意思提?砚儿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到底是谁害的?侯爷,既然今日提到这儿,你可一定得替妾身做主啊!砚儿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就是他害的!现在他又提出把砚儿送走,还不知道安了什么心思,侯爷您一定不能听他的!他会害死砚儿的!” “夫人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好心帮衬二弟,甚至舍了自己的脸皮帮二弟去疏通关系,怎么到了夫人这里,倒成了我的不是了?”秦璟钺说。 永明侯被秦璟钺的话吸引,他看了秦璟砚一眼,被秦璟砚不争气的模样气得心里发堵,试探道:“你说的是真的,你还能让阿砚重新回云岳书院读书?” 要知道那云岳书院可是天底下学子向往的圣地,他们最初也是废了好大功夫才把秦璟砚塞进去的。 若是现在秦璟钺还能让秦璟砚回去… 永明侯心里忍不住打起了小算盘。 比起还不知道能生出来的小儿子,他当然希望秦璟砚能成才,至少能同他一起撑起这个侯府,至于秦璟钺… 现在这人都虎视眈眈,若是真把侯府交到了他手上,那自己才是真没有活路。 “爹!爹!你别听他的,我不要回去,那儿就是个牢笼!我再也不要去那个地方。”秦璟砚连滚带爬地到了永明侯脚边,他抱着永明侯的腿哭喊着。 想到自己如今的光景,他也恨秦璟钺废了他,可若真的让他再回那个书院,他也是不想回的。 在那么个地方,连吃顿饱饭都是奢侈,他一个养尊处优的侯府公子,哪里受得了那样的磋磨? 能吃多少饭,能睡多久的觉,全取决于能做多少的诗,能写多少的文章,这样的日子他是一天也不想过。 永明侯直接抬脚把秦璟砚踹到了一边,目光依旧殷切地望着秦璟钺的方向。 那云岳书院是什么样的规矩,他也是听闻一二的,他相信只要再次把秦璟砚送进去,秦璟砚一定能做一出一番事业来的。 “那是当然,当年我在东疆的时候,曾救过云岳书院院长的小女儿性命,他欠我一个人情,想必我开口的话,他一定不会为难。”秦璟钺说。 “好啊!好!就按你说的办!明日!明日一早,我就让人把砚儿送走,书院那边你可要好好打点,一定要让砚儿学到东西。”永明侯满脸都是喜色。 侯府人丁稀薄,秦璟钺注定靠不住,若是砚儿这一遭能学些真本事,就算拼了他这条的老命,他也得把砚儿举荐到四皇子跟前! 眼见像永明侯求救无门,秦璟砚转向了侯夫人:“娘!您快帮我求求情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回到您身边的,若是再把我送到那个地方…你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我了!而且我们不是…” 后面的话他还没说完,就被侯夫人一眼瞪了回去。 侯夫人脸色变化不定。 她虽然想要秦璟砚有些真本事,却也不希望秦璟砚再回那什劳子的云岳书院,尤其是还要走秦璟钺的关系回去,这总让她心里觉得格外的不安。 砚儿可是他唯一的儿子,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她实在… 侯夫人低头,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若是这里真的有一个孩子就好了,这样她也还能多一条路傍身。 “侯爷不行啊,这件事绝不能如此轻易决定!那秦璟钺已经害了砚儿一次了,你还把砚儿交到他手里,岂不是要让他害砚儿第二次?妾身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侯夫人说。 明明秦璟钺低着头并没有看她,可话说完的时候,侯夫人总觉得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她一定不能把砚儿再送到这个人手里! 第122章 求世子留下来 永明侯满眼里都是算计。 面对侯夫人的阻拦,他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害不害呢?云岳书院是什么地方夫人比我清楚,那里教书的可都是当代大儒,且能过去学习的不乏有世家公子,岂会出问题? 更何况送砚儿回江南,我会亲自派人,夫人何须操这些没味的心?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大晚上的都聚在这儿成何体统?散了吧,都散了吧。” 话说完了,永明侯一手拉着侯夫人,一手扯着秦璟砚,急匆匆地就要往外走,生怕秦璟钺又变卦。 若说把秦璟砚送到别的地方,他自然也要争一争的,可是送到书院那就不一样了呀,这分明是给秦璟砚一个学习的机会,这件事说白了还是他们占了便宜,他又怎么能不同意呢? 这会儿永明侯心里也暗自后悔,若是自己当初没有鬼迷心窍一时冲动就好了,这样的话秦璟钺还是他最知心最有用的儿子。 可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回头路。 伴随着永明侯离开,余穗还是怯怯弱弱地红着眼睛对着秦璟钺。 方才的情况他大约也看出来了,永明侯从始至终维护秦璟砚的意思都十分明显,好像在他的眼里,秦璟钺是个外人,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 事情闹到了这一步,余穗对此刻的解决方式是不满意的,只是把秦璟砚送走的话,好像并不会让侯夫人伤筋动骨什么,对她而言,这还不如直接让人打秦璟砚一顿,如此以来还能让侯夫人心疼忧思。 可现下已经有了定论,余穗也不好再闹下去,免得秦璟钺探究此事。 余穗也只能先忍下这份不甘,等着日后再寻机会。 既是已经知道了罪魁祸首,她绝对不会放任侯夫人继续逍遥的。 秦璟钺低头,正看到余穗眼里一闪而过的不甘,对于今日,秦璟砚突然出现在观月居,秦璟钺心里也是有怀疑的,若没人挑拨,秦璟砚不至于有这么大的胆子。 可是看着少女已经红肿得如核桃一般的眼睛,秦璟钺叹了口气,他说:“莫急,他会付出代价的。” 他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却让余穗心下一惊。 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告诉自己,把秦璟砚送走是第一步,他还有后续的安排? 可这些他本没必要和自己解释才对。 余穗有些惊讶道:“世子,您…” “你毕竟是我的人,他做出如此行径,我自是不可能这么简单就饶了他。”秦璟钺说。 原来他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并不是知道她的事帮她出头,余穗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心头好像有些空落落的。 她很快就乖顺地点头,手却依旧环着秦璟钺的腰不放。 他说得对,自己是他的人,若是旁人动了自己,那就是拂了他的面子。 余穗眯着眼睛,心里隐隐有了算计。 余穗久不说话,秦璟钺道:“时候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你好好歇歇,有什么事尽管差人告知与我。” 他拨开了余穗的胳膊,转身要走,余穗却忽地攥住了他的手腕:“世子,能不能不走?” 牙齿死死地咬着红唇,她声如蚊呐,还不等秦璟钺回话,她就自己先松了手。 有些无措地攥着自己的衣角:“他们都说世子不在意妾身,妾身也知道世子心里只有五公主,可妾身已是世子的人,妾身实在是怕今日的事再次发生,能不能求世子留在观月居一晚?就一晚!” 秦璟钺脚步顿住,看着余穗的目光染了些许的探究。 余穗壮大了胆子:“世子就当可怜可怜妾身好不好?妾身今日真的好怕好怕,世子便留下来陪陪妾身吧。” 话说着,她自己伸手扯住了秦璟钺的腰带,男人目光微沉,看着那只在自己腰间作乱的手,却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勇气慢慢地充盈了胸腔,余穗走下了榻,她试探着解开了男人的腰带,褪了外衣,手才探到他里衣的带子,就被握住了,秦璟钺声音微沉:“够了,熄灯吧。” 他并没有做别的事的意思。 余穗应了一声,剪灭了床前的烛火。 周围陷入了昏暗,平躺在床上,听着旁边人沉稳有力的呼吸声,余穗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乱撞个不停。 她不动声色地朝着男人身边靠了靠,又靠了靠,胳膊紧紧贴着旁边人健壮有力的手臂,她红着脸小心的去去勾男人的手,手腕忽的被按住了,秦璟钺转身过来,目光沉沉的看她:“你到底要做什么?” “妾…妾身…”余穗嗫嚅着,半晌也说不出话,秦璟钺有些冷的嗓音让她的勇气又开始消散。 她自然不敢说她就是想攀紧了秦璟钺这棵大树,想在秦璟钺心里留下痕,想借秦璟钺的势为她自己报仇。 往日里她还顾及着自己父亲的安全,不敢造次,可现在她孑然一身,为何不能赌一把呢? 上天既然给了她这张像宋骄阳的脸,她利用利用也没关系的吧? “说话。”秦璟钺低哑的声音响起,余穗脸红得更厉害了些:“妾身不是故意打扰世子歇息的。” 明明说着歉意的话,她那双杏眼却含了盈盈波光,直勾勾的往秦璟钺脸上望,那视线里像是藏了一把把细小的钩子,只勾的人心痒。 秦璟钺俯身压了下来,手指轻轻刮过她的脸颊,声音里好似含了几分笑:“装模作样!” 小心思被拆穿,余穗的心脏都紧了几分,她还是着头皮小声道:“妾身真不是故意的。” “嗯。”秦璟钺说,还没等余穗分辨出他这个字是什么意思,他的唇就贴了下来,将余穗接下来的话都堵在了唇齿间。 月光白茫茫的透过窗户打进来,余穗的眼前却朦朦胧胧的,她看不到男人脸上的情绪,也猜不透此刻的想法,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去配合他,放软了身子如纤藤一般攀在他的身上。 第123章 助孕汤还是避子汤 一晚上余穗都昏昏沉沉的,她根本记不清秦璟钺折腾了她几次,只隐约记得自己刚才睡着没多久,对方就起身去上朝了。 秦璟钺临走前好似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但余穗脑子实在昏沉得厉害,身体也像散架了一般,根本就没听清。 秦璟钺走后,余穗也没有再睡,她稍稍缓了缓神,强撑着身体起了身就唤了苓儿进来,从柜子里拿出了几包药交到苓儿手里,她道:“去把这药煎了。” 这样还是上次笙姨娘给她的,说是助孕的方子,笙姨娘也确实急于要个孩子,这种事还不至于骗自己。 余穗觉得自己要想抓稳秦璟钺这棵大树,有个孩子是最稳妥的办法,如此一来就算日后自己真有什么不测,秦璟钺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一定会保她的。 这个方法虽然太险,可余穗眼下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她的仇人是这侯府的女主人,她想要报仇就必须得有个依仗。 苓儿拿了药出去之后,余穗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她干脆披了衣服起了身,就这么坐在院子里看着苓儿煎药。 药才刚煎好,姜阔手里就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闻着满院子里的药味儿,他神色微凝,望向了余穗:“余姨娘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传林府医过来看看?” “不必麻烦了,我没事的。”余穗说,这样的事让姜阔撞上,余穗也有些心虚,视线也多了几分躲闪。 “那余姨娘这是煎的什么药?”姜阔问。 “避子汤罢了。”余穗面不改色。 姜阔的眉头却皱在了一起:“世子好似并没有吩咐余姨娘喝这些,这汤您还是不要喝了,或者等属下问过了世子再说。” “不必了,我知晓世子心里只有五公主,我不想让他为难,这汤是我自己要喝的,姜管事不用操心此事。”余穗说。 这事儿可不能禀报秦璟钺,不然万一秦璟钺让人来查这药汤,自己的心思可不就暴露了吗? 姜阔脸上尽是纠结,余穗看向了他手里的食盒问:“不知姜管事今日来观月居所为何事?” “哦,是世子说今日有事要处理,让属下打包了芙蓉楼的饭菜给余姨娘送来,世子晚些会来您的。”余穗一问,姜阔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把手里的食盒递了上来。 于是看了一眼里边都是些清淡的吃食,却摆了好几盘造型精致的糕点,一看就是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余穗心里生起了几分异样,这好像还是头一次秦璟钺这般关心她,竟还会专程让人给自己送糕点。 手指攥在一起,指尖都泛起了些许的白,稳住,余穗,莫要多想,只是几盘糕点而已,这并不代表什么,不要因为这点善意就失了分寸。 这些东西对世子来说也不过就是动一动口罢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一定不能当真,不能被这些影响。 余穗弯唇扯出了个笑:“那就谢谢姜管事专程跑这一趟了,也请姜管事替我谢过世子挂念。” 姜阔并没有多说什么,目光却又看向了余穗面前那碗黑乎乎的药,他还是劝道:“这种药毕竟伤身,若是世子没有吩咐,余姨娘不必饮用。” 眼见着现在世子和余姑娘之间总算不那么针锋相对了,姜阔心里也由衷地高兴。 若是两个人能再有个孩子,世子的以后也就有着落了。 “我知道了。”余穗说,他并没端那药碗,也没说用或不用,姜阔迟疑了片刻,到底没多说什么。 待姜阔走后,余穗就直接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今日之事让姜阔看到倒也不错。 如此一来,自己以后就算真的怀了身孕也不会被怪罪了,毕竟她可是按时饮用了避子汤呀。 姜阔回到芙蓉楼的时候,包房里只剩了秦璟钺一人,沈拓和一群便装黑甲卫已经没了踪影。 “东西送过去了?”看到姜阔,秦璟钺询问。 “交给余姨娘了,只是…”姜阔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把今日看到的事说出来,若是说了,怕是会影响世子和余姨娘的关系,若是不说…等日后被世子自己发现了端倪,情况只会更糟。 “只是什么?”秦璟钺问。 姜阔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只是属下到观月居的时候,余姨娘在院里煎药,煎的还是避子汤,余姨娘说她不想看世子为难,所以才…” 后面的话不用姜阔说下去,秦璟钺也能懂。 “她倒是懂事。”秦璟钺意味不明地说了几个字,声音让人辨不出喜忧。 姜阔说:“那东西毕竟伤身,若是世子并不排斥余姨娘的话,不妨直接告诉她,免得以后真影响了姨娘的身体。” 秦璟钺看向姜阔:“看来你挺了解本世子的心思呀,本世子什么时候说不排斥她了?” 姜阔挠了挠头:“这种事还用您亲口说吗?您今日吩咐下去的那些可不就是为了给余姨娘出头吗?还有让人提前去余姨娘父亲坟冢附近盯着,不就是打算带她过去祭拜吗?您明明已经待余姨娘有些不一样了。” “胡说八道,我不过是看在宋骄阳的面子上才…” “是是是,看在五公主的面子上照顾她妹妹,可您扪心自问,你有给五公主送过早饭吗?有对五公主这样上心过吗? 之前五公主未走的时候被人行刺也没见您有什么在意,因为五公主的缘故对余姨娘好这样的理由您骗骗别人便也罢了,骗属下那可是行不通的,属下可知道您和五公主的事。” 姜阔越说越过瘾,他的话根本止不住,直接把秦璟钺之前的事都抖落了出来。 秦璟钺手里的茶盏重重的落下,声音也带了明显的冷:“说够了没有?说够了便去清理她父亲坟冢附近的杂碎,一个时辰之内都解决干净,别让我看到不该见到的东西。” 他在府里的一举一动都有太子的人盯着,昨日之后,想必太子也开始怀疑余穗的身份了,他想带余穗去祭拜,就只能先扫清障碍。 本来这件事该缓一缓的,可想到昨日她那副无依无靠的模样,秦璟钺觉得还是不能就这么拖着她。 之前也是自己想得不周全,那毕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养父,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从来都把那人当做生父,自己却隐瞒了她父亲的死讯,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是伤了她。 第124章 大妃 秦璟钺到了观月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余穗用过早饭之后又补了一觉,精神才好了一些,就从苓儿口中得到了秦璟钺过来的消息。 虽说早就听姜阔提过一句,但余穗只当那是句空话,她实在没想到秦璟钺竟然真的会来。 想到自己昨日所做的事,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却也不敢犹豫什么,快速地收拾好了自己朝着门外迎去。 “妾身见过世子。”余穗方才屈身行礼,秦璟钺就直接扶住了她的胳膊。 看着她略有苍白的脸色,他有些尴尬地问:“今日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余穗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 她和秦璟钺也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但之前那些要么充满了算计,要么就是在秦璟钺被激怒的情况下,自然没有任何温情可言,只有这次… “劳烦世子挂心,妾身无碍的。”余穗小声说。 秦璟钺点了下头:“既是如此,你去准备一下吧,我带你去见你父亲。” 听得秦璟钺最后一句话,余穗瞪大了眼睛,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她还以为就秦璟钺上次那样的态度,她要很久很久才能去祭拜父亲,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 难道是因为自己昨日那般主动,世子心里实际上是满意的?那自己 余穗不自觉的就抬眸打量起秦璟钺的侧脸来,秦璟钺不知她心中所想,也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赶紧去收拾吧。” 余穗不敢再犹豫,她也没什么要带的东西,只是跑进屋里拿了一个陈旧的木雕,那不是她自己雕,是最开始父亲教她时手把手带着她雕的。 可以说是父亲留给他的唯一的念想了。 直到坐上了马车,余穗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低垂着头,满脑子里都是秦璟钺今日这过分明显的变化。 秦璟钺忽然道:“听姜阔说你今日喝了避子汤?” 他声音平平,听不出喜怒,余穗点了点头:“世子放心,妾身不会让世子难做的。” 秦璟钺神色晦暗不明,只意味深长地道:“你倒是懂事。” 就如今这样的形势,他确实也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就算真的要,那也得等宋骄阳回了宋京,大局将定的时候。 余穗耳尖微红,并没有接话,马车一路出了城,路也变得颠覆了许多,直到周围渐渐偏僻的看不到人烟,才终于停了下来。 秦璟钺率先下了马车,余穗心知是到了地方,她的心脏却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一样,疼的厉害。 攥着胸口的衣襟,她终于还是跃下了马车,在自己面前赫然是一个小土坡,上面插着一个简易的木碑,碑上写的字都是歪歪扭扭的,余穗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余稷的字迹。 余稷和她一样都识字不多,字写的也不好看,歪歪扭扭的像树杈一样,极易辨认。 土坡上的土明显能看出来是新翻上来的新土,这儿是父亲的坟冢没错了。 余穗颤抖着把带来的木雕放在了坟前,她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到底是昨日眼泪流得多了,今日看着这坟冢与墓碑,她竟是有些哭不出来。 父亲… 穗穗一定不会让你就这么枉死的,穗穗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头紧紧地贴在地面上,余穗在心里暗自发誓,她必定会给父亲一个交代的。 秦璟钺就站在余穗的背后安静地看着她。 她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他还以为她到了这里会嚎啕大哭,会毫无形象会引来旁人的注意,却没想到她竟是这么安静,安静得让人心疼。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着,余穗终于起了身,那木雕被他放在了墓碑旁边,目光望向碑上刻的字,她问:“世子知不知道稷儿去了哪里?” 自得知父亲的死讯以来,她一直都被这个消息压得喘不上气来,竟忽略了余稷的去处。 现在看到碑上的字,她才恍然发觉她忘了余稷。 “他去从军了,应当快到东疆了,等有了消息,我会告诉你。”秦璟钺说。 东疆的彭将军是他之前的部下,他给了余稷信物,彭将军看到信物必然会传信给他。 “东疆…”余穗讷讷地重复,那应该是挨着东夷的地方吧。 … 草接着天,天映着草,入眼处好像只有一眼望不到边的蓝与绿。 而在这片茫茫的草野里,稀稀落落地分布着几座巍峨的宫殿。 一袭红衣的女子打马越过宫门,她背后跟着的是三名意气风发的青年。 青年们个个紧追着女子的马儿,前一个人刚挤到与女子并驾齐的位置,就被后一个挤下去,如此往复,但女子一直神色淡淡,像是没看到他们暗搓搓的争斗。 一行人横冲直撞,最后在一宫门前止住,女子翻身跃下了马,三个青年也是齐齐凑到了她身边。 “大妃对今日看到的可还满意?我都说了我东夷马肥兵壮,只要娘娘需要,我东夷铁骑必能帮娘娘得到一切。”其中一身材魁梧的男子凑到女子面前,语调里尽是自傲。 女子掀了掀眼皮,像是没听到他后话,只平静道:“大王子,你该叫我一声母妃。” “什么母妃,这东夷谁不知您与父汗并无夫妻之实,待老头子走了,您迟早是我阿木函的大妃。”男人不以为意嗤笑一声,伸手要摸女子的脸。 女子扬了扬手里的马鞭,鞭子打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让男子的动作都僵了僵。 又一青年上前两步,挤开了自称为阿木函的男人,懒洋洋地道:“大哥你怎么又惹母妃生气?母妃既然想听我们这么叫,叫一声又如何?只要母妃高兴不就成了?” 青年不像阿木函那样高大,他衣服穿得松垮垮的,隐约能看到一个张扬的刺青从背后绵延到肩头,而那肩头处正是一凶狠的鹰首。 这是东夷可汗的第二个儿子,唤做阿那厉。 至于那个没说话的,则是老可汗的小儿子阿力木。 宋骄阳并不理这些人的争端,收了手里的马鞭进了殿,三个男人也急匆匆地跟了进去,他们目光都死死地盯着前面那抹嫣红的影子,像是草原里的恶狼盯上了柔弱无依的羔羊。 第125章 我叫宋骄阳 “公主,那个人醒了。”玉珠看到宋骄阳,忙迎了上来。 目光小心翼翼地在宋骄阳背后的三个男人身上掠过,玉珠有些不安的低了低头。 “醒了?”宋骄阳重复一句,转身朝着偏殿走去,三个男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背后,宋骄阳也不回头,像是没察觉到他们三人的存在一般。 余稷局促的靠在榻上,周围陌生的环境让他格外的不安,房间的布局和陈设都与宋国天差地别,隐隐约约的,他还听到外面有丫鬟说着什么可汗,大妃。 身上侯府的侍卫可怜他给的信物已经没有了,余稷只记得自己出了宋京后就一路往东,临近东疆时,却遇到了一伙匪寇,他慌忙逃命好似乱了方位,再后来实在饥渴难耐,就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到了这里… 只听那些下人的称呼,他好似到了东夷。 一想到这个可能,余稷就慌得不行,那自己身上的信物是不是也被东夷人收了去?他们要怎么对自己?会杀了自己的吧? 就在余稷心里难安的时候,吱呀一声,门开了,一袭红衣的女子如天边骄阳一般迎面而来,余稷的视线在她那张脸上定格,有些不敢置信地讷讷道:“阿…阿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音将将落下,女子已到了近前,余稷看着对方那双凌厉的凤眼,以及她高挑的身高,还有那逼人的气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认错了人,这绝不可能是自己的阿姐。 “你叫我什么?”宋骄阳问,面前人看到她的错愕不像作假,尤其是他手里还捏着秦璟钺的印信,宋骄阳心头忽然多了几分期待。 莫不是… 余稷的眸光暗淡了几分:“抱歉,是我认错了人,姑娘长得同我阿姐几乎相同,所以才…” “你阿姐?”宋骄阳急急打断了她的话,能同自己模样近乎一样的也只有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妹了吧。 余稷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神色里还带着些许的警惕,同时他也有些疑惑,为何面前这个东夷女子会与自己的阿姐长得如此像。 “你阿姐如今在哪里?”宋骄阳声音愈发的急切了些。 不知对面人的目的,余稷迟疑着不敢说。 宋骄阳直接在床边坐了下来,她说:“我见你拿了秦璟钺的印信,你同他又是什么关系?” 那是秦璟钺的印信? 怎么可能? 父亲出事的时候,他跑到永明侯府门口求见阿姐,就是秦璟钺把他赶出来的,那人还说了那么多羞辱阿姐的话。 想到那日的场景,余稷顿时怒火中烧:“这才不是他的东西,我同他更没什么关系,我阿姐不过成了他的妾,他就日日把我阿姐关在府里,便是父亲去世,我在侯府门口跪求,他都不许阿姐给父亲送葬!我恨死他了!” 听着余稷发泄一般的话,宋骄阳的脸色越来越沉,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再说一遍,你阿姐是他的妾?” 宋骄阳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让余稷都打了个寒战,余稷忽然想起来这儿是东夷,是当年被秦璟钺打遍了的东夷! 这些东夷人应该恨极了秦璟钺那个曾经的征夷将军,自己说阿姐是秦璟钺的妾,也难怪东夷人生气。 理清楚了这一切,余稷忙道:“我阿姐才不是自愿给他做妾的,全因父亲病重,阿姐才卖身到侯府做丫鬟,可后来不知为何阿姐就成了他的妾,他讨厌阿姐,骂阿姐下贱,还不让阿姐给父亲送葬,阿姐肯定恨死他了。” 双手交握在一起,指骨都被捏的噼啪作响,宋骄阳猛地站了起来:“岂有此理!他怎么敢的?他怎么敢这么…” 话说了一半,看着余稷有些畏惧的脸,宋骄阳到底止住了话头,她又向余稷确定:“你阿姐真长得我这般模样?” “除去阿姐有一双杏眼,她其他地方与您别无二致。”余稷小声说。 或许就是因为面前人长得太像他的阿姐了,余稷本能地觉得她不是坏人。 杏眼… 那岂不是和母妃一样的眼睛? 她真的是自己的妹妹! 宋骄阳道:“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日后就跟着我。” “凭什么让这小子跟着?大妃莫要忘了你是谁的人。”不等余稷说什么,跟在宋骄阳身边的大王子阿木函就高声抗议。 余稷也小声拒绝:“我…我还得回去找阿姐,求您放我离开,我不会留在东夷的。” 宋骄阳并不理会阿木函,她只是对余稷放柔了声音:“我是宋人,我叫宋骄阳,很快我就会回到宋京,跟在我身边你很快就能找到你阿姐。” “且你来东疆投军,不就是想要建功立业吗?跟着我,等我到了宋京,权利地位我都能给你。” 宋骄阳! 听到这个名字,余稷神色一震。 是了,阿姐之前能入侯府,就是因为她有一张和宋骄阳相似的脸,现在面前的人和阿姐模样几乎一致,他怎么就没猜到对方是宋骄阳呢? 余稷有些忌惮地看着宋骄阳背后那三个明显是东夷人的青年,不免有些好奇宋骄阳为何敢当着东夷人的面说这样的话。 似是看出了余稷的疑惑,宋骄阳说:“阿木函,去整兵准备吧。” “母妃怎么忽然这么急?我们兄弟劝了母妃这么久,都不见母妃松口,怎地和这小白脸说了三两句,就忽然改了注意?莫非母妃对这小白脸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二王子阿那厉有些不满的说。 他看着余稷,视线锐利,神色看起来倒是比他肩上那凶煞的鹰首还要凶猛许多。 便是余稷初来乍到,都能感觉他那句母妃背后藏着的对宋骄阳浓烈的占有欲。 最让余稷惊讶的还是宋骄阳的话,她让这些人整兵,难不成是要用东夷的刀划破她故国的城? 宋骄阳神色凉凉的瞥了阿那厉一眼,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我也不想那么急,可偏有人趁我不在欺负我的妹妹。” 妹妹… 余稷满脸震惊的看向宋骄阳,只看到宋骄阳身上掩饰不住的戾气。 第126章 不能查! 待到余穗跟着秦璟钺回府,已经是日暮西垂,马车才踏过门槛,就被人拦了下来,紧接着余穗就听到了女人的哭喊声:“秦璟钺,是你!是你对不对!是你害了我砚儿。” 秦璟砚? 他不是被送去江南了吗? 余穗想起了昨夜秦璟钺那句意味不明的话,难道秦璟砚又出了什么事? 秦璟钺掀了马车帘子,满脸疑惑:“二弟不是被父亲的人送去江南了吗?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你别装模作样,除了你以外谁知道砚儿今日出行?在路上阻截?秦璟钺啊秦璟钺,你怎么就这么心狠!砚儿千错万错,那也是你弟弟,你怎么能…怎么能…”侯夫人哭喊着,后面的话不知怎么始终没说出口。 “我不知道母亲在说什么。”秦璟钺依旧面不改色。 侯夫人怒喝:“你不知情?不是你还能有谁?砚儿昨日去了趟观月居,今日就路遇匪寇,伤了根本,不能人道,这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 侯夫人终于把后面的话说出了口,坐在马车里,余穗都瞪大了眼睛,不能人道…这真是秦璟钺的手笔? 秦璟钺不动声色的对着余穗点了下头,算是肯定了她的猜测,余穗一颗心砰砰砰地跳个不停,这就是他昨日说的给自己的交代吗? 他并不是糊弄自己! “母亲说话真是好没道理,没有证据的事怎么能随便往我身上扣呢?就算母亲再不喜我,也不该随意污蔑于我吧。”秦璟钺说。 他声音一直慢悠悠的。 侯夫人本就心急如焚,现下听他这般不急不缓的语调,心里就愈发的不耐烦,她正要再说什么,就有小厮跑过来道:“夫人,世子,侯爷让你们都去听风阁呢。” 侯夫人冷哼一声,又狠狠地瞪了秦璟钺一眼,才朝着听风阁而去。 秦璟钺也下了马车,他看了余穗一眼:“你先回观月居吧。” 余穗却摇了摇头,她扯着秦璟钺的袖子:“妾身想跟着世子。” 如此一个可以看侯夫人出丑落魄的机会,她怎么可能错过呢? 秦璟钺好似知道余穗的想法,他手腕晃了晃,自己牵住了余穗的手:“想去便去吧。” 听风阁里已经挤满了人,比当初德馨居出事时围的人还要多。 余穗一过来,就看到温玉站在角落里拿帕子擦着眼泪,侯夫人径直冲向了温玉:“哭哭哭,你哭什么?不中用的东西,若是你争气一点,给砚儿留个孩子,何至于…何至于…” 侯夫人又骂不下去了。 不能人道,没有孩子,秦璟砚这一辈子就真的完了。 永明侯绝对不会再重视他这个注定给侯府留不了后的人。 温玉低着头不说话,侯夫人扬起了巴掌就要往温玉脸上甩,余穗见状,神色有些焦急,秦璟钺拉住了她的胳膊:“莫慌,她可比你聪明。” 余穗还没来得及分辨秦璟钺为何一副很了解温玉的模样,就见温玉略微低了低头,躲过了侯夫人的巴掌。 看到这一幕,余穗也是松了口气。 永明侯走了过来,他冷声道:“闹够了吗?还嫌今日的事不够乱吗?” 侯夫人像是有了主心骨,立刻高声哭喊:“侯爷啊侯爷,您可得为砚儿做主,砚儿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毁了啊!” 秦璟钺也上前两步,满脸迷茫:“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不是亲自派人送二弟去书院吗?怎会出事?” 秦璟钺特地点了永明侯亲自派人相送,如此一来,也算是把自己掰扯了出去。 永明侯面色不虞:“不知从什么地方出了伙子匪寇,才出城没多久,派去护送砚儿的人就被他们杀了个干净,只有砚儿一人侥幸逃了回来,却是…” 说到最后,永明侯攥紧了拳头。 满脸都是愤怒。 秦璟钺也是义愤填膺:“怎么会这样?宋京城外,天子脚下,怎么会有如此猖獗的匪寇?” 天子脚下几个字,像是踩到了永明侯的痛处,永明侯神色乍变。 是呀,天子脚下,离宋京那么近,哪里来的那么多武功高强,杀人于无形的匪寇! 除了秦璟钺,还有东宫! 是了,砚儿出了事,东宫才是嫌疑最大。 只不过昨日秦璟钺的妾室出了事,他就先入为主地觉得此事和秦璟钺有关,却忘了他才明目张胆地设宴请了七公主,东宫必然恨他至极! 永明侯神色变化不定,秦璟钺知道他是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于是又道:“虽说母亲不信我,可阿砚毕竟出了这样的事,这简直是打了我侯府的脸,若父亲信得过我,这件事由我去查,我必定剿灭那帮匪寇给二弟报仇。” 永明侯慌乱地摇头:“不可!钺儿!万万不可!这件事查不得!你且先回去吧,我自己心里有数。” 若这件事真是东宫给他的警告,他大张旗鼓的查下去,那就等于明目张胆的同东宫叫板了,这绝对不行! “侯爷,为什么不查?砚儿如今落得这么个下场,凭什么让凶手逍遥法外?”侯府人说。 “闭嘴,难道你想要我整个侯府都搭进去吗?”永明侯直接出声呵斥,又一次后悔自己当初娶了这么个分不清形势的人入门做侯府主母。 “这管侯府什么事?分明是他!是他毁了砚儿!侯爷凭什么放过他?这对砚儿不公平!”侯夫人哭喊着,就要朝着秦璟钺扑过来。 永明侯挡在了秦璟钺前面,伸手推开了侯夫人:“够了!此事同钺儿无关,你莫要再闹了!” 侯夫人被推得踉跄两步,险些跌坐在地上,秦璟钺提醒:“父亲还是要注意一点,母亲毕竟怀了身孕,可不能再出什么事端了。” 他这一句话让永明侯清醒了许多。 是了,侯夫人还怀有身孕,万一是个男孩呢… 侯夫人却是浑身都被冷汗浸湿,目光警惕地看着秦璟钺,他为什么替自己说话?难不成他知道了什么? 侯夫人手扶着自己的小腹,心里始终惴惴不安,也忘了继续撒泼。 第127章 要个男孩 永明侯看着侯夫人腹部的目光逐渐殷切:“这段时间为夫实在忙碌,也没时间关心夫人,夫人这一胎坐得可还安稳?要不然我还是寻个郎中给夫人看看吧。” 侯夫人手心都汗津津的,她忙不迭摇头:“不用了侯爷,妾身胎像极稳,且赵妈妈也通些药理,有她在妾身身边一定会没事的。” 心里因为永明侯要请郎中一事心惊胆战,但此刻侯夫人心间更多的还是怨气。 砚儿这才刚出事,侯爷就迫不及待地想抛弃他了,明明之前口口声声和她承诺什么砚儿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到头来还不是… 侯夫人迫切拒绝永明侯的模样实在反常,余穗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侯夫人的肚子上。 之前听闻侯夫人怀孕的消息时,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以侯夫人的性格,赶在笙姨娘之前怀了身孕这样的大事,她必得日日炫耀才对,绝不会像现在这么安静。 莫不是她这胎有问题? 余穗心下暗忖,秦璟砚出了事,永明侯格外注重侯夫人这一胎,若是自己能查出侯夫人这胎有问题的话… 余穗悄悄看了看秦璟钺的方向,这府里的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侯夫人的事他会不会也知晓? “通药理毕竟不是郎中,还是再寻郎中来看看吧。”永明侯不放心道。 秦璟钺就是个白眼狼,秦璟砚又没了后,他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侯夫人肚里的这一胎上,若是个男孩,他侯府以后也不算断了香火。 侯夫人额头上都汗淋淋的,她道:“侯爷,砚儿刚出了这样的事,妾身实在无心应付外人,这件事之后再说吧。” 听她提砚儿,永明侯也自觉自己表现得太急切了一些,不管如何,砚儿刚出了事,他不该在孩子的事上表现得如此迫切。 永明侯点头:“是我考虑不周了,如今砚儿出了这样的事,我知你心里难受,但也得注意身子。” 他并没再提孩子的事,目光却有意无意地落在侯夫人的肚子上。 侯夫人应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本来她还想着必须得要个交代,但现在永明侯屡屡替孩子的事,她心里实在心虚,也就不敢再闹下去。 永明侯转头对秦璟钺道:“眼下没什么事了,阿钺先回去吧,待砚儿醒了,我再找你确认书院的事。” 侯夫人面色登时一变,砚儿现在都这样了,他还想把砚儿送去书院,这不是要了砚儿的命吗? 不行!绝对不行!她得赶紧想个办法打消侯爷的想法。 侯爷不在意砚儿,那是因为他还有别的儿子,甚至还可以再生,可自己却只有砚儿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想到这里,侯夫人又瞪了温玉一眼,都是这小蹄子不争气,跟了砚儿这么久,也没能留下个一男半女! 侯夫人兀自发狠,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听风阁的人都散了个干净,也就只有温玉还低眉敛目的待在她身边。 看到温玉,侯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发火,赵妈妈适时出声:“温姨娘,公子那里需要人陪,你进去照顾公子吧。” 温玉走后,侯夫人便不满道:“妈妈,你把那小蹄子打发走做什么?” 赵妈妈叹了口气:“夫人啊,眼下可不是和她置气的时候,方才侯爷的态度您也看到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看看您怎么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生?妈妈,你糊涂了吧?你明知道我…” “我怎么不知道呢?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啊!之前二公子尚还全须全尾,您可以假孕争宠,甚至可以找个由头嫁祸旁人,可现下二公子情况不容乐观,夫人也只有依靠肚里这个孩子才能傍身,所以这孩子夫人必须得生,还必须得生个男孩。”赵妈妈说。 “可我…”侯夫人神色怪异。 赵妈妈凑到了她耳边:“夫人糊涂,这宋京每月不知道有多少新生儿,只要银子给够,什么样的孩子寻不来?您可一定得记得老身的话,护好自己的肚子。” “妈妈说让我抱养别人的孩子?不可!万万不可!这万一被侯爷发现,岂不是…”侯夫人慌忙摆手。 虽说嫁到侯府这么多年,侯夫人对永明侯其实是惧意更多,明明还什么都没做,她已经觉得自己背脊生寒了。 赵妈妈叹了口气,她道:“夫人觉得还有更好的路吗?平日里便也罢了,您可别忘了桃红斋还有一位呢,如今侯爷的心思都在那位身上,她怀孕那也是迟早的事,万一她生个男孩,您觉得您这个位置还能坐得稳吗?还有二公子,以他现在的情况,若没您撑腰,他还能怎么在侯府立足?” 赵妈妈的话让侯夫人的神色逐渐坚定了起来,是了,她还有砚儿,她必须得为砚儿拼一次。 侯夫人终于点头:“妈妈,我听您的,这件事就交给您去办了,您一定要帮我多打听打听,既然要赌,我必须得选个聪明机灵的孩子。” 刚出生的孩子,哪能辩出是否聪明?但看侯夫人殷切的模样,赵妈妈还是点了头:“夫人您且放心,老身一定把事情给夫人办得漂漂亮亮的。” 侯夫人垂眸,又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再抬眼看了看面前紧闭的房门:“罢了,回德馨居吧。” 砚儿未醒,她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赵妈妈说得对,她得为自己的以后盘算了,除了桃红斋那小贱人以外,秦璟钺也是个大麻烦。 该死的余穗,明明自己做了那样的手脚,怎么也没见她和秦璟钺撕破了脸?真是个小贱蹄子,父亲都没了,还能毫无芥蒂地围着男人。 不过… 秦璟钺好像真的对那小贱蹄子更好了点,若是那小贱蹄子出事,秦璟钺应该就没心思和时间去打点云岳书院的事了吧? 不管如何,这次她都绝不会让她的砚儿离开自己了。 侯夫人和赵妈妈出了听风阁,翠枝却有意的落后了她们几步,两个人都各怀心思,根本没注意到翠枝悄无声息地留在了听风阁。 第128章 必须告诉四皇子 秦璟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温玉始终守在他床前,一副贤惠乖顺的模样。 见他醒来,温玉眼睛顿时红了:“公子!公子您可醒了,您若是不醒,玉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哭什么,我这是怎么了?”秦璟砚还有些恍惚,话脱口而出,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从腰部往下疼得厉害,一些记忆一下子回荡在脑海里。 他脸色都苍白了几分,猛地攥住了温玉的胳膊:“我的腿…我到底如何了?我的腿还能不能好?” 他力气极大,温玉觉得自己的腕骨都要被他捏断了,她忙道:“公子的腿并无大碍,会好起来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秦璟砚问。 “只是您伤了…伤了根本,以后怕是不能…不能行房事了。”吞吞吐吐地把话说完,温玉的耳朵都有些红。 她低垂着眉眼,眼睛里的情绪翻涌不断。 秦璟砚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对她来说实际上是件好事。 她早就听说了侯夫人想要秦璟砚去攀七公主,若真让他们设计成功了,待七公主进门,怎么可能容得下自己这样的妾? 到时候自己是死是活,还不是她们一句话的事? 虽说温玉并不喜欢秦璟砚,也不在意秦璟砚有旁的女人,可她现在毕竟要依附秦璟砚,且七公主身份又实在高… 现在倒好,秦璟砚成了这般模样,侯夫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让秦璟砚再去骗七公主,且秦璟砚身边,可能也不会再有别的女人了。 “你说什么!小贱人,你骗我对不对?”秦璟砚惊叫一声,他的眼睛里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手猛地掀开了被子,朝着自己那处看了一眼。 温玉脚步后退半步:“公子…妾身,妾身哪里敢骗公子?府医就是这么说的,公子昨日遇到了什么,怎么会…侯爷说要您醒了通知他,妾身现在让人去通知侯爷?” 温玉把自己的态度放得极低,全然是事事等秦璟砚做决定的模样。 秦璟砚脸色还是铁青,甚至浑身都在发抖,他根本无心听温玉后半句说了什么,满脑子都是自己以后不能人道的噩耗。 温玉又一次提醒:“公子,侯爷好似有话要问您,妾身让人去叫侯爷吧。” 秦璟砚终于回了神,有些木讷地点了头。 温玉这才起身,遣了下人去通知永明侯,她掀开袖子,见自己的胳膊上已是留下了一圈明显的指痕。 不行… 她还得再好好想想自己以后要怎么在这府里立足。 就算暂时向世子投诚,在听风阁里的事,世子不可能帮她的。 下人们熬好了汤药,温玉亲手端到了秦璟砚的床前,秦璟砚始终如个木偶一样,坐在床上没有半点反应。 她正要喂秦璟砚喝药,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永明侯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看也不看温玉,径直到了秦璟砚床前:“砚儿,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可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昨日秦璟砚直接被人丢在了永明侯府门口,只看他浑身是血的惨状,永明侯就知道出事了,派了人沿途去寻,果然见到了自己那些亲卫的尸体。 秦璟砚整个人都愣愣的,目光看起来也没什么焦距。 永明侯推搡了他一把,他才回神:“爹,你说什么?” 他声音还很虚弱,却还带着对永明侯本能的畏惧。 永明侯又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且仔细想想,昨日到底怎么回事。” 永明侯态度迫切,他手按着秦璟砚的肩膀,语气里并不是完全的担忧,而是像要求证什么东西。 昨日秦璟钺不经意的一句东宫,硬是困扰得他整整一夜未能入眠,满脑子里都是太子阴郁的嘴脸。 涉及那位,他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查。 终于等到秦璟砚醒来。 他必须弄清楚此事。 秦璟砚被永明侯这过分近的距离弄得总算是回了些神,他开始回想起当时的情况。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攥住了永明侯的袖子:“我想起来了爹,当时我疼得昏了过去,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说什么殿下,东宫,活该。” “后来…后来他们就把我抬了起来,丢到了什么地方,我实在昏得厉害,根本睁不开眼,爹,我是怎么回来的?” 殿下,东宫,那必然是太子无疑了。 至于活该…永明侯神色暗沉,他前脚接待了七公主,后脚他的砚儿就出了事,且对方还如此嚣张的把砚儿丢在侯府门口,不就是在警告他吗? 永明侯本以为,现在宋京最多就是风云暗涌,毕竟老皇帝只是病重,还没咽气,太子应该不敢轻举妄动才是,哪曾想他还真是大胆,全然不掩饰自己的狼子野心。 这件事必须得传到四皇子那里去。 但太子现在必定盯上了他,他的人去传信都不好使。 永明侯捏着秦璟砚肩膀的手用了些许的力气:“砚儿,你赶紧把伤养好,我送你离开侯府,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秦璟砚打了个激灵:“不!爹!我不走!你不能再把我送走了!” 他昨日刚出城就出了事,如今捡回这条命都是侥幸,爹怎么还能忍心把他送走? 永明侯道:“你必须得去,也只有你再出府才不会惹人怀疑,这件事是太子所为,他这是容不得我们侯府了,必须得把这件事告知四皇子才行,我会找秦璟钺派人护送你,对外就说你去云岳书院,等离得宋京远了,我再派死侍接应与你,砚儿,这件事事关重大,爹相信你一定能完成的,你可莫要让爹失望。” 只是听着永明侯的描述,秦璟砚就已经渗出了一身冷汗。 他平日里只会寻花问柳,哪里接触过这样的事?还有什么派秦璟钺的人护送他,再让死侍接应,那不就是让死侍在秦璟钺手里抢人? 这刀剑无眼的,万一伤了自己怎么办? 秦璟砚颤抖着:“父亲既然有死侍,干脆派死侍给四殿下传信就是,为何非要我去?” 第129章 温玉危机 永明侯叹息一声:“四皇子多疑,只认我的亲卫,可眼下若我亲卫出府,太子一定会生起警觉,所以只能你去,砚儿,这件事就靠你了,你放心,秦璟钺是太子的人,我让他派人护送你出京城,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秦璟砚哪里懂这些局势? 哪怕永明侯解释得再清楚,他心头都是云山雾绕地,但更多的还是害怕。 他忙不迭地摇头:“爹,我…我什么德行您不是都知道了吗?这样的大事我哪里做得好?还是算了算了,再说了如今监国的都是太子,想必以后继承大统的也是太子没跑了,您…您跟着太子不就行了,何必去讨好四皇子?” “混账!”永明侯一下子提高了声音,“你懂什么?这种事岂容你胡言乱语?你不必多说,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好好养伤,后续的事我会与秦璟钺说。” 秦璟砚面如土色。 他现在想到秦璟钺,就浑身汗毛倒立,尤其是昨日出事时,他好似感觉其中有个蒙面人的声音有些像秦璟钺身边的沈拓。 只是那沈拓平日里就不爱说话,再加上当时她昏昏沉沉的,也不能确定是不是错觉。 秦璟砚嘴唇嗫嚅着,想要把这件事说出来,但永明侯却忽地看向了跪在秦璟砚床边的温玉:“方才的话你听进去了多少?” 自永明侯提到太子时,温玉就已经意识到不对了,只是门已经被永明侯反锁,她也没办法无声无息地退出去,只能拼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哪曾想对方临走的时候,还是注意到了自己。 “妾身什么都没听到。”温玉强作镇定,声音却有些发颤。 无论是永明侯说的前朝之事,还是他想利用秦璟钺躲过太子的眼线送信,都不该她一个妾听到。 温玉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身体也不住地发着抖。 永明侯冷哼一声,他直接伸手掐住了温玉的脖子:“比起这个,我只相信死人。” 窒息感袭来,温玉的眼睛里一下子就溢出了眼泪,永明侯的脸在她眼里像极了一个张牙舞爪的恶鬼,她挣扎着转向秦璟砚,费力道:“公子…二公子,救救…救救妾身。” 听到温玉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嗓音,秦璟砚这才反应过来,他忙道:“爹,你这是做什么?” “你要给她求情?”永明侯满脸不耐,“砚儿,都是为父不好,忘了教你成大事必须懂得取舍,不过现在正好是个机会,来,你亲手掐死她。” 话说着,永明侯拎着温玉甩到了秦璟砚的面前。 脱离了他的桎梏,温玉猛的扑向了秦璟砚,她抱着秦璟砚的胳膊道:“二公子,求你救救亲身?妾身在二公子身边的这么长时间,可是时时刻刻都念着公子您啊,不管出了什么事,妾身都绝不会背叛公子的,况且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妾身不明不白的死了,怕是整个宋京都知道公子的事了。” 秦璟砚平日里脑袋不慎灵光,但这一次他却清晰地听懂了温玉的意思。 温玉可是他的妾。 现在他受伤的消息恐怕已经传遍了宋京,若是此刻杀了温玉,那么所有人都会知道他真的不能人道了,毕竟前脚受伤,后脚就处理侍妾,这可是恼羞成怒的行为啊。 哪怕现下身体状况已成事实,秦璟砚也不希望闹得人尽皆知,让满宋京都议论自己这种事。 他的眼神一下子就坚定了下来。 更是把温玉挡在了自己的背后,语气难得强硬:“父亲你不能杀玉儿,当初我纳玉儿进门的时候,二殿下也在场,整个晟京都知道玉儿是我宠妾,她若是现在出了事,旁人会怎么想我?” 二殿下… 也就是说太子也是知道的。 永明侯看向了温玉,他目光流转,好似想到了什么,重复道:“你是说她是你宠妾的是太子也知道?” 只听太子二字,秦璟砚就觉得遍体生寒,他不敢妄言这件事,温玉却敏锐地抓住了机会:“是!当初在二公子的接风宴上,夫人当着所有宾客承认了妾身的身份。” 永明侯点头,他道:“好,好,好,很好,你不是砚儿的宠妾吗?此行你就随他一起吧。” 是了,现在满京城里都在传砚儿的伤,太子一定得意急了,他偏要砚儿带宠妾出行,还让秦璟钺的人护送,如此一来,太子就算再不满,也不至于有所行动了。 呵! 想必这件事一定会为那位添不小的堵。 温玉还是半个身子都藏在秦璟砚身后,她眼睛红红的:“是,只要能和公子在一起,妾身去哪里都是愿意的。” 侥幸逃过一死,温玉心里并没能平静下来,永明侯的目光阴冷黏腻,在她心头都划出了个口子,温玉总觉得他绝不会轻易饶了自己。 永明侯又叮嘱了秦璟砚两句,才匆匆离开,温玉一直都守在秦璟砚的身边,等秦璟砚睡着了,她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寻了件丫鬟的衣服朝着临涛院而去。 眼下真的能救自己的也只有世子了。 当初攀上秦璟砚纯属是为了活命,事实上在秦璟砚身边她更像进了另一个狼窝,若是这次能有机会在秦璟砚身边脱离就好了。 温玉沉思间,姜阔就已经把她请进了门,才见到秦璟钺,她就猛地跪了下来:“世子!求求您救救奴婢,今日奴婢听到永明侯想借您的手给四皇子送信,他要杀了奴婢!” 在今日下午,永明侯确实来了趟临涛院,让他派人送秦璟砚去江南。 眼下听到温玉的话,秦璟钺眯了眯眼睛:“仔细说说怎么回事?” 见他有了兴趣,温玉重重地松了口气,将自己听到的一切都告知了秦璟钺。 秦璟钺脸上不自觉地多了些许的笑意,他正愁没办法在太子和四皇子之间推波助澜呢,没想到他的好父亲就给他送来了这么一个机会。 让秦璟砚送信,难为他想得出来。 “我知道了,我会让人护着你。”秦璟钺开口,给了温玉承诺。 就算温玉没带来这个消息,为了她和余穗的关系,他也不会放任她不管。 温玉眼睛闪烁,她迟疑片刻:“世子,奴婢还有一事要禀。” 第130章 求您帮帮温玉姐姐 见秦璟钺点了头,温玉才道:“奴婢发觉侯夫人怀孕一事有假,甚至她身边的翠枝告诉奴婢,她们打算从外面抱养一个男婴。” 秦璟钺早就怀疑侯夫人那一胎有些蹊跷,也一直提防着,倒是没想到她还有后招,竟然还敢混淆侯府的血脉。 “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别让任何人知晓。”秦璟钺说,尤其是不能让余穗知晓。 那日观月居的事,他哪里看不出来余穗有故意挑拨的意思,她必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父亲的事,才会对秦璟砚暴露出那样直白的恶意。 一次便也罢了,秦璟钺实在担忧她被怨恨冲昏了头脑,做出更多没有理智的事来。 那女人平常看着不温不火,还算安稳,但胆子也是真大。 他不是不让她报仇,却也实在怕她冲动。 如此倒不如自己解决干净了再告诉她。 想到前两日的观月居,秦璟钺眸色忽然沉了沉,他凝视着温玉:“观月居的事有没有你的手笔?” 关于她父亲的死,自己一直瞒着,还有秦璟砚突然到了观月居也实在蹊跷,他还没来得及深查,眼下见了温玉,算是一切都明晰了。 温玉的肩膀都颤抖了几分,她还记得自己上次来的时候,秦璟钺对自己的叮嘱,可是想到那日余穗红着眼睛的模样,她还是道:“余姨娘最在乎她父亲,奴婢实在不忍心…” “你不是在帮她,你是害她。”秦璟钺声音淡淡,也没说责怪的话,温玉却莫名觉得有一股压力朝着自己袭来,这种感觉好像比明远侯带给她的窒息感还要可怕。 温玉头贴在地面上,不敢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了姜阔的惊呼:“余姨娘,您怎么来了?” 她怎么来了? 秦璟钺眉头微皱,温玉脸上也有些许的慌乱。 外面女子说了句什么,声音有些小,紧接着就是姜阔很是雀跃的说了句请,吱呀一声,门就开了。 只听这些动静,秦璟钺忍不住腹诽,这姜阔真是越来越没规矩,竟是连通报都省了。 早知道姜阔一直有心关照余穗,但现下这般,明显是殷勤过头了。 余穗提着食盒绕过屏风走了进来,先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温玉。 她看不到温玉的脸,单是看身形却也感觉到了些许的熟悉,冲着秦璟钺行了个礼,余穗递上了手里的食盒:“妾身听闻世子今日劳累,休息不好,特意给世子熬了安神汤。” 她记得自己的目的,忽略掉了温玉的存在,将声音放的又柔又媚,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两步殷勤的打开了食盒,将里面的汤药端了出来。 她今日穿的衣服格外的宽松,微微弯腰,领口就散开大半,露出里面洁白如玉的肌肤。 秦璟钺不免就想到了最初的那一次荒唐,起因也是因为她送来的一碗汤,目光锐利地望向桌上的汤碗,这又是要做什么?故技重施? 她最近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察觉到秦璟钺神色不对,余穗心跳都快了许多,脸上也带了些许的心虚,腰却是弯得更低了,领口也散得更大, 如此作为,秦璟钺自然知道她是故意的,瞥开了眼,秦璟钺道:“你先出去吧。” “是。”温玉如释重负的应了一声,急匆匆的就要出门。 哪怕她只说了一个字,余穗还是听出了浓烈的熟悉感,她猛的回头看向了温玉,正好和温玉打了个照面:“温…温玉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一时间,余穗心头升起了浓烈的羞愧。 她今日是打着套秦璟钺话的主意来的,昨晚回去以后,她想了许多,发觉秦璟钺其实吃软不吃硬。 尤其是每次行完房事,他好像都格外的好说话,最开始自己算计他的时候,他明明厌恶自己,也还是给了自己银子,于是余穗便打算还用这招。 她心里也慌得厉害,害怕自己生了退意,这才决定一鼓作气的,哪能想到这么晚了温玉竟然会在这里。 若是普通丫鬟便也罢了,怎么偏偏是温玉? 温玉脸上也多了几分尴尬,面对秦璟钺警告的目光,还有余穗质疑的问题,她硬着头皮道:“过几日侯爷让我同二公子一起去江南,我本想同你告别的,又想着去观月居不太方便,这才过来想求世子帮忙。” 江南?告别? 余穗神色一凛,暂时忘了自己的目的,她忙拉着温玉的手道:“怎么会如此?二公子他不是…况且他去书院,哪需要妾室作陪?温玉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便是她和温玉见面再不方便,去她的观月居,也比来秦璟钺的临涛院要简单许多吧,余穗只觉得温玉的理由蹩脚的很,再看温玉身上的丫鬟衣服,她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秦璟砚现在据说不能人道,温玉这个妾便也没了存在的必要,该不会是… 思至此,余穗也顾不得等温玉的回答,她猛的跪了下来:“世子,求您救救温玉姐姐吧,她帮了妾身许多,妾身不想看她出事,只要能救她,妾身做什么都愿意。” 她这几日哭的多了,嗓子哑的厉害,这样的哑比之前刻意用烟熏出来的要自然许多,当真像极了宋骄阳那把清冷低哑的嗓子。 说话间,余穗还刻意的抬了抬头,用那张肖似宋骄阳的脸正对着秦璟钺,端着楚楚可怜的姿态。 她的杏眼太圆太亮,和宋骄阳太不相同,她还有意的眯了眯眼睛。 自决定利用秦璟钺以来,她便更用心的去钻研宋骄阳其人,力求给自己挣得更多的东西。 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秦璟钺的注意力全在她那双眼睛上,不得不承认,她今日确实更像宋骄阳了,可秦璟钺却总对她那双眼睛感到强烈的不适。 她不该这样的,她的眼睛实际上是漂亮的,哪怕不像宋骄阳。 温玉被余穗动作吓了一跳,她忙扶住余穗的胳膊:“穗穗,你误会了,我真的只是来与你告别的,二公子待我还算可以,我不会有事的。” 余穗在这侯府里也不算好过,温玉也不愿意把自己的事说出来让她为难,更何况世子已经答应了会保她。 第131章 你的诚意 余穗摇头,她全不信温玉的说辞,还想再说什么,却听温玉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确实不能离开听风阁太久,否则若是被人发觉,那才是真糟了。 温玉走得很快,余穗却并没有起来,她还是倔强地以那副模样对着秦璟钺:“妾身求世子帮帮温玉姐姐。” “你倒是仗义执言,过来。”秦璟钺说。 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言简意赅的话却让余穗不安,想到温玉,她还是利落地起身走向了秦璟钺。 离得近了,秦璟钺伸出手来探向了余穗的眼睛:“把眼睛睁开。” 余穗心下茫然,却还是顺从地不再刻意眯着眼睛,那双杏儿眼又大又圆,还亮晶晶的,看起来像极了一只无辜的小鹿。 看惯了她这双眼睛,如此秦璟钺觉得顺眼许多,他说:“以后就这样吧,别刻意去仿她,不好看。” 他声音不大,带着些许的低哑。 余穗神色怔愣,一时竟是分不清他说的是自己学宋骄阳的姿态不好看,还是指宋骄阳的眼睛不好看。 必然是前者吧。 毕竟他那么喜欢宋骄阳。 有滚烫的温度在脸颊上弥漫,余穗心里染了些许的羞赧,是了,就算再像又如何,再旁人眼里不过东施效颦。 强压着心绪,余穗还是乖顺的点头:“妾身记得了。” 她做顺从的姿态,眼睑习惯性的下垂,秦璟钺伸手抬了抬她的下巴:“别垂眸,看着我。” 他望着她那双水润的杏眼,轻而易举的就在她眼睛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明明是几乎相同的脸,可只要看到这双眼睛,就能明显的分辨出她与宋骄阳的不同。 余穗鲜少和秦璟钺这么近距离的对视,她的一颗心砰砰砰地跳个不停,仿佛要撞出胸腔,便是不能低头,她的视线也有些许的躲闪。 秦璟钺又想起了她方才借着送汤故意散乱衣襟的模样,嘴角控制不住勾起了些许的笑意:“方才不是很大胆吗?现在慌什么?” 方才… 余穗脸红得更厉害了。 方才她打算一鼓作气来着,哪曾想… 耳垂都有些泛红了,她眸光有些闪烁:“世子,温玉姐姐的事…她今日到底为了什么?” 她刻意转移着话题,手指勾着裙摆的微小动作,彰显着她此刻的局促不安。 无端有些可爱。 秦璟钺手扣在了她手腕上,把人扯到了自己的怀里,漫不经心地道:“她不是说了吗?” 余穗摇头:“没有这么简单对不对?” 瞧她关切的模样,秦璟钺问:“你很关心她?” 余穗点头:“温玉姐姐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只有她待我最好,我不想她出事。” 话说得很真诚,但秦璟钺心里无端有些不爽。 “求我。”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秦璟钺的声音染了几分哑,不等余穗说话,他又补充,“拿出你的诚意。” 所以温玉是真的出事了吗? 余穗心里忐忑,动作却不迟疑,手指轻轻勾开了身上的腰带,原本就松垮垮的外袍当即散落下来,将落未落的挂在腰间。 她不知自己理解的对不对,但她能拿出来的诚意就只有这个了。 大片雪白的肌肤裸漏在外,秋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吹进来,激得她的身子轻微颤抖,胳膊攀上了秦璟钺的脖子,嘴唇贴着男人的耳朵呵气如兰:“求世子救救温玉姐姐。” 秦璟钺手贴在她柔软的后腰上,目光却沉沉的看着那晚被她送来的安神汤,有些多此一举。 秦璟钺一直不言不语,余穗心慌得厉害,顺着他的目光,她也看到了摆在桌上的汤,心里猛的想起了什么,她忙不迭的道:“世子,那…那真是普通的安神汤。” 就上次那一次算计,让秦璟钺对她那般记恨厌恶,现在对方待她的态度好似好了一点,她哪里还敢做那样的事? 今日便是存了勾引的意思,那也没有什么下药的心思,今日这碗汤,不过就是她来见秦璟钺的幌子罢了。 怕秦璟钺不信,她转身端起了药碗,可心里实在慌得厉害,手也晃得厉害,一碗汤药硬是没能端稳,药汁洒落下来。 褐色的汤药顺着脖颈流下来,没入肚兜之内,只在肌肤上流下一道蜿蜒的痕迹。 “笨死了。”秦璟钺低声道,余穗刚想辩解,男人却抱着她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随即温热的嘴唇就敷上了她的锁骨。 余穗打了个激灵,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世…世子…” 脖颈因为男人的动作后仰,身体摇摇晃晃的,生怕自己跌下去,她只得把秦璟钺的脖子抱得越来越紧。 “不是说药没问题吗?莫要浪费。”男人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响起,余穗感觉自己的浑身都滚烫不已。 怎么…怎么能这样啊… 世子他…不是最是清冷自持吗? 明珈顶着宋骄阳妹妹的身份,在他面前晃了这么久,也没见他如何… 这样的话,当真是他能说出来的吗? 余穗心里惊疑不定,却还是习惯性地乖顺,声如蚊讷:“世子…世子说的是。” 这种时候还不忘费心讨好自己,秦璟钺险些笑出声,他之前真是被宋骄阳影响太深,总觉得她心机深沉,步步算计,不管她做什么,都是觉得她别有用心,现下看来… 她其实蠢得可爱,也格外的真诚,为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如此诚恳,哪像那个冷心冷肺的宋骄阳? “净说些违心话。”秦璟钺如是道。 余穗连忙摇头:“不…不是的,没有违心。” 感觉秦璟钺这会儿心情不错,余穗有些迫不及待地问:“世子同意帮温玉姐姐了吗?” “你真是…”秦璟钺话说了一半,看到她那双澄澈干净的杏眼,后半句话被她咽了下去,“你都不知道她遇了什么事,就让我帮?” “妾身相信不管什么事,世子一定可以解决的。”余穗说。 秦璟钺轻笑,这次倒是说了句中听的话,他道:“我说了,帮与不帮,看你诚意。” 余穗脸红得像煮熟了的虾子,他怎么这样了? 诚意…自己的诚意还不够吗? 第132章 安神汤不错 早上醒来的时候,秦璟钺已经不在了。 余穗揉着酸痛的腰肢,只觉得昨日的一切都像极了做梦。 之前有药物作祟便也罢了,这两次可都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他还是折腾自己那么多次? 好在昏睡过去之前,她听得他亲口承诺了会救温玉,自己的目的便也达成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从他口中套出侯夫人的事。 余穗沉思着穿好了衣服,把自己收拾得妥帖,想了想,她还是没留下来等秦璟钺,而是独自一人回了观月居。 见她回来,苓儿就问:“姨娘,今日还煎药吗?” 笙姨娘一共给了她两包助孕的药,上次已经用过一份了,余穗也不知有没有效果,但想到这是她得到筹码的机会,还是点了点头:“煎吧。” 苓儿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姜管事上次不是说姑娘可以不必用这种药吗?姑娘为何还要…眼下世子待姑娘明显好了许多,若是姑娘有个孩子的话,想来就能在府里站稳脚跟了。” 余穗轻轻摇头。 她当然想要一个孩子,却不能让秦璟钺发觉她的刻意,这个孩子的到来只能是个意外。 苓儿到底没再说什么,带着药包走了下去。 几乎是和上次差不多的时间,苓儿刚煎好了药,姜阔就带了吃食过来,看到那熟悉的药碗,姜阔的眉头都皱成了个川字。 这两个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倔,明明世子的态度已经软化了,嘴上偏不承认,还有余姨娘,世子根本就没有让她喝这种药的意思,她还偏… 对上姜阔的视线,余穗依旧淡定:“避子汤。” 她相信自己上次喝药被姜阔撞上的事,姜阔必然已经禀告了秦璟钺,但是。秦璟钺那边并没有给自己什么回应,那就说明他默认了自己的行为,他不想要孩子。 所以这个孩子必须得来得合理又意外。 姜阔不知该怎么接她这句坦荡无比的话,只是把手里的食盒递了上来:“世子让属下送来的,他说昨晚安神汤不错,要余姨娘今日再去送。” 前半句话还算正常,可后半句话却让余穗猛地瞪大了眼睛,安神汤… 昨日那碗汤他哪里喝了,分明是… 她红着脸,觉得自己想多了,可偏偏事实又是如此的明显,容不得她不多想。 不管如何,这件事对自己来说倒也算好事,也算是可以让她光明正大的去见秦璟钺了,希望…这么多次,自己能如愿怀上孩子吧。 见她发愣,姜阔有些疑惑:“说起来属下跟在世子身边这么久,从没听闻他夸过什么安神汤,余姨娘的安神汤是什么新鲜方子吗?” 姜阔不问还好,这一问让余穗更是无地自容,只要想到安神汤这三个字,她脑海里就会想起昨夜摇曳的烛火,被风吹得噼啪作响的床,以及箍着她腰的人。 好一会儿,余穗才回神,声音却难掩慌乱:“没…没有什么新方子,就是林府医给的药,我也不知世子为何会…” 姜阔揶揄一笑:“原是如此,世子想的分明不是什么安神汤,而是…” “姜管事莫要妄言。”没等姜阔把话说完。余穗就急急打断了他。 她是见过姜阔调侃秦璟钺的,只是没想到对方竟也会调侃自己。 且他的调侃确实令人无法招架。 听余穗声音带了些许的恼意,姜阔自知说错了话,他沉默片刻:“余姨娘,之前许多事,或许是世子总冤枉与您,但许多时候,他也是迫不得已,且因为五公主当初…” 余穗这还是头一次从姜阔口中听到秦璟钺和宋骄阳的事,姜阔一直跟着秦璟钺,一定是亲眼见识过秦璟钺和宋骄阳的那段感情,她心里不受控制地升起了些许的好奇,看着姜阔的目光也带了殷切。 姜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总之世子和五公主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姨娘想象的那样,之前许多事或许是世子做得不好,还请姨娘不要怪世子。” 没听到自己想听的,余穗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不会的,姜管事放心,我记得自己的身份,不管世子对我是赏是罚,那都是我应得的,绝无半分怨恨。”余穗说。 哪怕做过再亲密的事,她也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她就是一个替身,没有这张像宋骄阳的脸,她什么都不是。 既然以这样的身份进府,也就意味着她没资格怪秦璟钺什么,也不会对秦璟钺有什么期待,如此一来又有什么怨恨呢? 余穗明显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姜阔想要解释,却听余穗又说:“时候不早了,我便不耽误姜管事的时间了。” 话说着,她低头拿筷子拨弄起面前的药碗,一副神色怏怏的姿态,姜阔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退了出去。 虽说她理解的并不是自己要表达的意思,至少可以确定她没有记恨世子,这便足够了。 姜阔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操心的老妈子,平日里世子只把这位当做宋骄阳的妹妹便也罢了。 现下看来,世子明显是变了态度,否则也不会一次次地因她放纵。 如此一来,他就得斟酌着这位以后是不是自家未来的主母,那自然得小心关照着。 分明事不关己,姜阔却忍不住为秦璟钺头疼。 就世子这锯嘴葫芦一样的性格,若要抱得美人归,怕是还得有些时日。 旁的也就罢了,就怕东夷的那位回来,世子和余姨娘之间还是这般毫无进展。 若是如此,以那位的性格必然要横插一脚的,那世子想要抱得美人归只会更难。 哎,难啊难。 姜阔暗自感慨的空档,有个一身黑衣的暗卫从阴影处显出身形,塞到他手里一封信,看着信封上那明显的山茶花印记。 姜阔的神色怪异了许多。 山茶花,宋骄阳的信。 若非有什么大动作,这位绝对不会传信,莫非真要回来了? 姜阔不敢犹豫,拿着信匆忙朝着临涛院而去。 第133章 真摔了? 余穗晚上特地打扮了一番,出门前,如昨夜一般特地带了一碗安神汤,不管秦璟钺要的到底是不是安神汤,她如此也不会出错。 自秦璟砚出事之后,府里的下人好似被侯夫人特地管教了一番,平常晚上空闲时候还有下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笑纳凉,现下再出门,除去路上能偶尔遇到巡逻的侍卫以外,就再也看不到旁人了。 夜幕笼罩之下,除去虫鸣鸟叫声以外,整座侯府都格外的安静。 经过御花园,余穗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迎面而来,远远的,余穗就觉得那两人都有些眼熟,她绝对是在哪里见过才对。 瞧着他们过来的方向,余穗心里略惊,好像是德馨居。 侯夫人的人在这侯府素来高人一等,这两人鬼鬼祟祟肯定有什么猫腻。 余穗提着裙摆,动作利落的藏进了旁边的花丛里,两人走得渐渐地近了,借着月光,余穗也认出了他们正是侯夫人最信任的赵妈妈还有德馨居的大丫鬟翠枝。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能让这两人深夜一起出来,还鬼鬼祟祟的模样?瞧她们要去的方向分明是要出府。 就在余穗猜不到结果的时候,翠枝的声音和着风声遥遥传来:“赵妈妈,真的都安排妥帖了吗?我…我这心里总觉得没底。” “混账东西,慌什么慌?夫人身子不适,我们去给夫人抓药,有什的怕的?”赵妈妈没好气道。 “可…可这种事万一被人发现了…混淆侯府血脉可是重罪,我们会没命的。”翠枝颤巍巍的攥住了找妈妈的袖子,脚步也走的越来越慢。 赵妈妈重重的扯了她一把:“慌什么慌?都说了已经安排好了,怎么可能会出事呢?放心好了,到时候只要把那孩子抱回来,那些人…呵…” 后面如何,她没有再说下去,眼睛里却尽是狠毒。 这两日他们已经寻了两个身体健康的怀孕农妇,为了保证这些人能生出健康的孩子,侯夫人狠了狠心特地派她们去送补汤与安胎药。 到时候只要男婴到手,这些人处理干净了,事情怎么可能会败露? 翠枝浑身发冷,并不想去做这丧良心的勾当,但除了赵妈妈以外,她是跟着侯夫人身边时间最长的,侯夫人也格外信任她,这样的事必然让她去做。 挣脱不了赵妈妈的手劲儿,翠枝到底是被强行拉着越过了余穗方才躲藏的花丛。 待两人的声音与脚步声都渐渐地远去,余穗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深秋的风吹来,冷得她打了个激灵。 混淆侯府血脉,孩子,只听这几个字眼,余穗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侯夫人的那一胎果然有问题。 她的肩膀轻微地颤抖着,胸腔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疼。 她如何听不懂赵妈妈未尽的意思? 为了掩盖事情,得到孩子之后,孩子原本的父母必定活不成了。 余穗不由得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像他们这样无权无势的人,又怎么能与偌大的侯府抗衡? 可便是侯府,也不该如此草菅人命。 牙齿紧咬着红唇,余穗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不管是为了自己也好,还是为了那些无辜的人也好,她绝不会让侯夫人做成这件事。 待到周围再次陷入了寂静,余穗这才起了身,心里念着别的事,她一时忘了放在手边的食盒,只听得哐当一声响,那食盒倒在了地上,里面的安神汤尽数撒了出来,沾湿了她的鞋子与裙摆。 此时天边已经明月高悬。 余穗也不知具体时辰,只知道已经很晚了,若是再回去备一碗安神汤,怕是来不及了。 担忧耽搁的时间太长,让秦璟钺等的恼了,余穗只得先将食盒收拾好,就这样去了临涛院。 这次守在门外的是沈拓,见余穗过来,他也没说什么,直接开了门,待余穗进了屋,就隐约听见秦璟钺和姜阔在讨论着什么。 看她进来,两人齐齐收声,姜阔有些讶异:“余姨娘这是怎么了?” 秦璟钺虽是没说话,目光也落在了余穗身上,明显带了些许的好奇。 “天色太暗,没看清楚,摔了一跤。”余穗说,她眉眼微垂,“对不起世子,都是妾身太笨,弄撒了安神汤,若是世子不急着歇息,妾身现在就去给世子再煮一碗。” 她的手攥着食盒的把手,看起来有些局促的模样。 “在哪儿摔的?”秦璟钺问。 “后…后花园。”余穗说,担忧身上有什么没有清理干净的花枝草叶,余穗便也没有在这件事上撒谎。 秦璟钺看了她一眼,头发略微有些凌乱,发丝还夹着几片枯黄的蔷薇花叶,这是摔进蔷薇花丛了? 眼睛里隐有担忧闪过,秦璟钺冲她招了下手:“过来。” 他语气平和,余穗小心提着食盒上前,秦璟钺直接伸手把那食盒接过来放在了桌案上,伸手拉住了余穗的手腕,目光却望向了还愣着的姜阔:“去给她寻件合适的衣服,另外再寻几个人去后花园转转,把路上的碎石枯枝清清。” 姜阔退出去,关门的声音响起,余穗心里却有些恍惚,他这是在关心自己吗?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姜阔出去清那些东西? 不过…若是现在派人去后花园清理,是不是就能撞上侯夫人的人回府了? 若是如此就好了。 虽说余穗更想让侯夫人偿还父亲的死,可是想到对方还要害那么多无辜的平民百姓,余穗便觉得这件事还是早解决得好。 哪怕没办法让侯夫人付出太重的代价,至少能挽救那些生命。 就在余穗发愣的空档,秦璟钺已经将她的袖子挽了起来,目光打量着那一截莹白纤细的手腕,他目光有些沉。 蔷薇花丛多的是荆棘尖刺,若她真是摔在那里边,身上肯定会有划痕,伤痕,绝不会像现在这般什么事都没有。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又撒谎。 神色冷了些许,秦璟钺问:“真摔了?” 第134章 世子待妾身真好 余穗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旁边的食盒:“对不起,世子,是妾身笨拙,弄撒了安神汤。” 对于那句摔了,她能骗秦璟钺第一遍,却不敢一直态度笃定地骗下去。 只听她现在模棱两可的话,秦璟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必有什么瞒着自己。 但见她神色如常,秦璟钺便也没多问什么,只顺着她的话道:“撒了便撒了吧。” 视线并没有在食盒上停留多久,反而是在余穗的眼睛上定格。 余穗被他灼热的目光弄得有些心神不宁,她不免又想起了昨日的事,莫不是自己猜得没错,安神汤真就是个幌子? 心跳有些慌乱。 余穗手指勾着自己的袖口,目光多了些许的闪烁。 她总是有些不敢和秦璟钺的视线对视,于是就刻意的偏头躲闪,可目光落在桌案上时,她的神色就略微变了变。 就在她提来的食盒下面,压了一个信封,在信封边角处,有朱笔花了一朵栩栩如生的山茶花。 一看到山茶,余穗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想到了宋骄阳。 这…是宋骄阳的信吗? 她记得自己进来的时候,姜阔和秦璟钺好像提了什么东夷,她听得并不真切,莫不是宋骄阳要回来了? 那自己… 余穗神色微凝。 她只是宋骄阳的替身,若宋骄阳不回来,这府里还有她一席之地,但宋骄阳一旦回府,她怕是就只有被打发出去的份了。 而她眼下还大仇未报,若真被赶出了侯府,怕是以后连可以接触到侯夫人的机会也没有了。 如此一来,又谈何报仇? 不行,她得加快进度才是。 如此想着,余穗便也不再扭捏,放软了身子靠在了秦璟钺的肩膀上:“东西撒了总要赔的,妾身把自己赔给世子好不好?” 一边说着,她一边眉眼含笑地看着秦璟钺,声音娇媚入骨。 她态度转变得快,秦璟钺眸光微暗,视线也看到了案上那画着山茶花的信封,心下好像有了几分了然。 这信也是他今日才收到的,至于信里的内容…他看了一眼余穗。 找到宋骄阳妹妹的事,他还没告诉宋骄阳。 知道宋京风云诡谲,没有特殊情况,宋骄阳也不会给他传信。 唯有这次,也不知道宋骄阳从哪儿听来了她妹妹在侯府的消息,洋洋洒洒地给他写了十页纸的威胁信,字字句句都强调让他必须照顾好她妹妹。 除去这些之外,关于正事,那女人也就提了两三行。 … 许久都没有等到秦璟钺的回应,余穗顺着秦璟钺的目光望过去,就看到秦璟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信封。 心里被慌乱侵袭。 宋骄阳还没回来,只因为这封信,就让世子如此乱了心神吗? 真等她回来… 自己真的得再努力些了,在为父亲报仇之前,她必须得有留在侯府的筹码。 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按在自己的小腹上,最好的筹码只有这个,只要自己怀了世子的孩子,就算宋骄阳回来,世子也不能为了她把亲骨肉弃之不顾。 余穗自己也知道,她这样的想法实在下贱,也自甘堕落,可大仇未报,她有必须留在侯府的理由,不管谁来,也不能将她赶出去。 “世子~”余穗把声音放得愈发的柔了,秦璟钺没拒绝她的靠近,她便顺势坐在了秦璟钺的腿上,拉着秦璟钺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妾身这儿摔得好痛,您帮妾身看看好不好?” 不等秦璟钺回应,她就自顾自的去解自己的腰带,秦璟钺眸光暗暗,心道她如今真是一日比一日大胆了。 之前还有些遮掩,今日直接明晃晃地勾引了。 手指略微用力,箍着她的纤腰,午时收到信的时候,秦璟钺也有些纠结该怎么处理同余穗的关系,现下看来,并没有什么犹豫的必要。 是她自愿的,自愿留在自己身边的,如此便是宋骄阳在信里亲笔写要把她带走,他也不会放手的。 衣衫散落,秦璟钺的手紧贴在她柔软的细腰上,眸光下移,他看着她那节白的没有瑕疵的纤腰调侃:“小骗子,不是说伤了腰?爷瞧着分明好得很,说,为什么骗爷?” 余穗窝在秦璟钺怀里,娇娇道:“那…许是妾身记错了,当是摔到别的地方了吧?” “摔到哪里了?”秦璟钺的声音都哑了下来,盯着她那张比三月桃花还柔媚的脸。 红唇贴在了他耳边,余穗俏皮道:“妾身也记不得了,不如世子自己找找看?” 她声音明显不稳,但那双眼却含了潋滟波光,无端勾人。 知道她的眼睛是好看的,这会儿和她视线相对,秦璟钺还是有了片刻的晃神。 不管她现在为何对自己如此亲近,从此刻起,她都别想跑了。 温热的手指掐在了余穗的下巴上,男人的唇随即附了下来,唇舌交缠在一起,余穗听他含糊不清道:“那就让爷仔细找找。”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桌上的东西被扫到了地上,余穗被他平放在了长书案上,又硬又冷的桌子激得她打了个激灵,她如柔软的美人蛇一般主动地攀在了男人的身上。 就在自己的腰肢之下,她好像感觉到了些许不同的触感,回想着方才这里放着的东西,余穗心里一惊。 莫不是那封信…此刻就被自己压在身下? 这个认知一出来,余穗觉得自己一颗心儿都在不停地颤。 那是宋骄阳的信,如今她和秦璟钺却在这封信上… 不知怎么,心底好像升起了一阵酥麻,随即是些许隐秘的快感。 原来她骨子里竟是如此卑劣,不然怎会升起这样的感觉? “想什么呢?”男人带着哑意的声音传入耳朵,余穗猛地回神,她道,“在想世子怎么对妾身这么好。” 少女声音柔柔的,却像是一柄钝刀扎在了秦璟钺的心上。 他自己心里无比清楚,他对她并没有什么偏待,甚至总刻意地责罚她,也就唯独这两日,待她稍稍和善,这便是好了? 她怎么这么好满足? 可自己却因为宋骄阳的缘故,先入为主地把她看作心思歹毒,贪得无厌之人。 第135章 别那么卑微 看向余穗的目光里带了些许的怜惜,秦璟钺说:“你当真不怪我?” 两个人肌肤相贴,格外亲密的姿势,秦璟钺这句话却问得异常郑重,余穗觉得他的态度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略有犹豫,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了自己入府起所经历的一幕幕。 她最开始,能为父亲买药续命,全靠秦璟钺的银子,便是最后没能救活父亲,这份恩情她也该记得才是。 她不该怪秦璟钺的。 可她又想起了秦璟钺一次次因为明珈冤枉她,责罚她,不听她的解释,一心偏袒明珈的模样,牙齿紧咬着红唇,她一时没能回应。 秦璟钺已然知道了什么,心里忽然就变得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什么东西一样。 手指轻抚过少女凌乱的发丝,他叹了口气,拿衣服把人裹好,放到了床上:“睡吧。” 余穗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一下子就淡了下来,眼见他理好了衣衫要离开,余穗忽地扯住了他的袖子:“世子别走好不好?” 秦璟钺略微回身,余穗瞅准了时机,也不顾那根本遮掩不住自己的衣服,心一横直接朝着秦璟钺怀里扑了过去。 秦璟钺眉头紧锁,还是伸手接住了她:“做什么?” “妾身没有怪世子的意思,妾身方才…方才只是忘了回答,之前的事,总归是妾身不懂事,世子罚妾身本就是应该的,妾身心里都知道的。”余穗说。 怨或者不怨,都不太重要,只要能让秦璟钺留下来,她说什么都愿意。 “世子不要走好不好?”她又小声央求,眼睛里蓄了泪,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秦璟钺心软了一些。 又一次把人放了下来,这一次秦璟钺直接坐在了床边,指腹擦过她的眼角,声音里染了些无奈:“怎么这么娇气了?” “还不是您突然丢下妾身要走。”余穗小声嘟囔着,秦璟钺吃软不吃硬,甚至有时候,自己刻意软了态度,比在他面前学习宋骄阳还管用。 这个发现让余穗格外的疑惑。 他明明喜欢的是如烈阳劲风一般肆意张扬的宋骄阳,按理说不应该怜悯柔弱无依的姑娘才对。 可近来只要自己委屈落泪,他的态度好像都很奇怪。 秦璟钺被她哭得有些无奈。 他也不是想要抽身离开,只是见她沉默的时候,心里堆积的愧疚感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秦璟钺迟迟没应声,余穗又抱住了秦璟钺的胳膊,她道:“世子,您不要再丢下妾身一个人了好不好?妾身想陪在您身边,而不是一个人待在那空荡荡的观月居里,只要您让妾身陪着你,便是再让妾身做瞎子哑巴,妾身也愿意的。” 红着眼眶,把自己摆在了一个格外卑微的位置,偏偏话里却有几分步步紧逼的意思。 在宋骄阳回来之前,她必须得倾尽一切可能粘在秦璟钺的身边,怀上那个可以让自己留下来的孩子。 “莫要说这种话。”秦璟钺说,“别那么卑微,你不用这般。” “妾身只是想让世子高兴。”余穗说。 秦璟钺摇头:“我不用你做什么瞎子哑巴,照顾好自己就够了。” “可妾身想在世子身边。”她声音小小的,像是有些怕,却还是咕哝。 秦璟钺看着她,眼里有些无奈:“平常我在府里的时候,你随时可以过来。” 余穗眼睛瞪大了几分,心里有些不可思议,他…今日怎会这样让步?好像之前他都没允过明珈这样的特例吧。 脸颊微烫,余穗心里有些纠结,虽说秦璟钺许她时时过来,可是…她若总是缠着秦璟钺做那种事,是不是太刻意了? 要不然等明日自己也去寻林府医要个助孕的方子吧… “时候不早了,睡吧。”秦璟钺说。 他并没有让余穗回观月居的意思,只是在余穗身边和衣躺下。 听出他歇了做旁的的意思,余穗心里暗自可惜,沉默片刻,想到这人素来就是喜怒无常,她到底没敢继续招惹秦璟钺。 心里乱糟糟的,余穗迟迟没办法静心入眠,旁边的人很安静,余穗也不知他有没有睡着。 一直到天色将明,她才渐渐地有了困意。 迷迷糊糊的,她好似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应当是秦璟钺起身离开了,但困意袭来,眼皮实在睁不开,她便也没起身。 等清醒过来时,屋里已经空无一人。 余穗将自己收拾妥当,正要像之前那般离开,目光一扫,她忽地发现了桌上那画着山茶花的信封。 信封就在昨夜的位置,连半点遮掩都没有,就这么明晃晃地暴露在外。 余穗的脚步不受控制的走向了信封。 她手探向了信封,又猛地收了回来。 不行!不能随便翻看别人的东西! 可是… 万一那信上有宋骄阳回来的日期呢? 她真的很迫切的知道这个,她得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 手又一次探出去,余穗心一横,还是拿起了信封,只看个时间,应该没事的吧,大不了…大不了等自己的事做完之后,她再向宋骄阳和秦璟钺赔罪。 信封已经被拆开过了,余穗很轻易地就拿到了里面的信,厚厚的一小沓,有十几张的样子,字迹苍劲有力,并不像是女儿家的笔记。 若非是在这样的一个信封里装着,余穗都有些怀疑这是秦璟钺的字迹了。 她认识的字不多,便是打开了信封,打眼望过去,也是不识得的字占多数,余穗无心看别的,只是一心去找心里的日期。 一直翻到最后,余穗也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倒是在这密密麻麻的字迹里,她看到了数不清的妹妹二字,几乎每行都有这两个字。 便是很多字都不认识,只看这两个字出现的频率,余穗也猜到了宋骄阳可能是在拜托秦璟钺照顾她妹妹。 虽说没找到自己想要的日期,可信末尾最后一句话,余穗却是认得的。 她说她会尽快回来带走她的妹妹。 尽快…那这一天的到来必然不会远。 难道就是因为她得知了明珈现在的情况,放心不下特地要回来接明珈? 第136章 世子在怪妾身吗 手指不由的将手中的信捏得紧了几分。 明珈现在情况不好,余穗也是听旁人说只吊着一口气罢了,宋骄阳若想来接她,那必然得来得很快。 只看这厚厚的信,余穗就能想到宋骄阳有多么在意她妹妹。 外面忽然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余穗心下一慌。 咬了咬牙,余穗强行冷静下来,她将信收好,妥帖地放回原处,做完这一切后,才发觉手心里已经渗出了冷汗。 来不及多想什么,整理好思绪,余穗做出了一副刚起床的姿态,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朝着门外走去。 才刚推开房门,她就看到下人们接连不断地朝着明珈的房里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紧张与急切。 姜阔和沈拓都在长廊下,便是一向沉稳的沈拓此时眼睛里都好像染了些许的担忧,倒是姜阔还是神色如常,有些懒散地靠着旁边的立柱。 “这是怎么了?”余穗试探着问。 姜阔本还神色怏怏的,听到问题,他好像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凑到余穗面前道:“还不是那位作妖吗?余姨娘,我可告诉你了,世子现在就在她房里呢,你还不赶紧把人叫出来。” 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说话间还不忘对着余穗挤眉弄眼。 “姜阔!”沈拓皱着眉,不赞同地叫了姜阔一声。 姜阔不以为意:“怎么,我说得不对吗?那女人从入府起给世子添了多少麻烦,明明就是个…” “姜阔!”沈拓声音冷了下来,直接打断了姜阔的话。 姜阔这次话音收住了些,但脸上明显还是不情愿。 余穗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里愈发多了好奇。 就是什么? 她好像觉得姜阔从始至终都对明珈的意见格外大。 余穗试探着问:“明珈姑娘可是不太好?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姜阔又想搭话,平常几乎一言不发的沈拓此刻却率先道:“得等世子出来。” 好与不好,他并不说,哪怕接了余穗的话,听起来也像什么都没说。 瞧着他那张冷脸,余穗心里就有些发怵,她不敢再多问什么。 倒是姜阔懒洋洋的补充:“这些有什么不能说的?就是那女人听说了余姨娘这两日宿在世子房里,不乐意了,一大早就开始闹,把自己折腾的吐血不止,世子已经进去大半晌了,要我说她肯定得借着五公主的势要世子远离你,与其这样,余姨娘不如进去把世子带出来。” 姜阔时时都不忘了拱火,一副看热闹的姿态,余穗手指紧握,虽然姜阔有些话全是揣测,她却心里一阵后怕。 是了,还记得之前明珈还好端端得时候,就常常借着宋骄阳的名义刁难自己,宋骄阳才送信来,若是明珈真的要求秦璟钺远离自己的话,秦璟钺一定会听得吧。 若真是如此,自己岂不是… 略微垂眸,余穗手不自觉的敷上了自己的小腹。 不行,她确实得做点什么了。 “余姨娘,你有没有再听属下说话?世子可是已经进去许久了,您再不去的话,可保不准那女人在里面做什么了。” 余穗还没想好要怎么做,就听到了姜阔的催促声,他听起来好像比余穗还要着急许多。 余穗小声道:“姜管事说笑了,明珈姑娘在世子心里地位不同,我…如何能与她争?更何况她还是五公主的妹妹,且现在身子又不好,世子怜爱她本也是应当的。” 姜阔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姿态:“余姨娘试都没试过,又怎么知道世子不会跟您出来呢?” 若是之前,姜阔也不敢如此笃定。 可就在昨日,世子刚看了五公主送来的信。 本来他们愿意捧着明珈,也不过是为了迷惑太子,一旦宋骄阳那边有了动作,他们自然不用再在意明珈,甚至是太子。 没有了旁的忌惮,世子更在意谁,还真不好说。 余穗不知道姜阔为什么这么相信自己,她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却听旁边的沈拓道:“可以一试。” 什么? 余穗怀疑自己听错了。 目光望过去,就见沈拓依旧是面不改色的模样,身板挺得笔直,就好像那句话真的是余穗的错觉一样。 或许就是错觉,定是自己这几日睡得太少魔怔了,否则她怎么会听到一向正经的沈拓和姜阔一起胡闹? 愣神间,明珈的房门打开了,秦璟钺沉着脸走了出来,见他脸色不太好,余穗的心脏也跟着慌乱起来,莫不是…明珈真的说了什么? 余穗注意到,秦璟钺的袖子处有大片的褶皱,像是被人用力攥出来的。 她迟疑着,思忖着自己应该怎么开口会显得不那么刻意,忽地后背被人推了一把,毫无防备之下,她的身子直接朝着秦璟钺的方向扑了过去。 等余穗反应过来想要调整身形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心慌得厉害,不安地闭上了眼睛,可下一瞬,一只有力的胳膊扯住了她的手腕,她整个人都撞进了一个冷硬的怀抱。 “妾身不是故意的。”余穗说。 秦璟钺没接她的话,声音冷漠:“姜阔,下去领板子。” “世子,属下这可是为您分忧,您这也太…”姜阔哀嚎着,话都还没说完,就被沈拓捂着嘴拉了下去。 余穗听出秦璟钺情绪极差,她心里更慌了,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冷汗都顺着鬓角渗了出来,她才听到秦璟钺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妾…妾身听说明珈姑娘的事,心里愧疚,所以才留下来,明珈姑娘如何了?”余穗问。 秦璟钺揉了揉眉心,脸上好似多了些烦躁,目光触及余穗那双温软的杏眼,他耐着性子道:“这件事和你无关,你不用多想,先回去吧。” 从他的语气里,余穗听出了淡淡的梳理,她又想起了姜阔方才说的话。 莫不是真让姜阔说对了?明珈就是借着这个机会让秦璟钺疏远自己。 一想到这个可能,余穗一颗心都乱了,她咬了咬牙,狠了狠心,伸手拉住了秦璟钺的手:“世子是在怪妾身吗?” 第137章 七公主 余穗哭哑了的嗓子一直都没好得彻底,原本温软的嗓音染了哑之后,明明不像之前那样娇,却更像宋骄阳。 手指轻轻地勾着秦璟钺的手心,害怕露出什么端倪,余穗并不敢和秦璟钺对视,她垂着头道:“世子别不要妾身好不好?妾身什么都没有了,别再留妾身一个人了。” “怎么又胡思乱想?”秦璟钺问,他略微弯了弯腰,视线和余穗平齐,指腹在少女的眼尾划过,抹掉了丝丝潮意。 真是越来越娇气了,和宋骄阳那样的性格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他的态度并没有余穗想象中的那么冷硬,余穗所以就没办法放松心态,她小声道:“妾身怕…怕世子再因为明珈姑娘疏远妾身,妾身真的除了世子什么都没有了,世子不要丢开妾身好不好?” 她大着胆子扑进了秦璟钺的怀里,脸埋在秦璟钺的胸口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委屈的不行。 他还以为她已经从父亲去世的阴霾中走出来了,现在看来,她的父亲去世带给她的打击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深,若不然她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小心翼翼。 秦璟钺抬手放在了她的后背上。 带了些许安抚的意味:“不会的,你还有家人,你不是孤身一人。” 宋骄阳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她格外在意这个妹妹,带她回来,想必能安抚好余穗。 余穗不知道秦璟钺心中所想。 她只当秦璟钺说的是余稷。 想到余稷,她心里虽是担忧,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替他祈祷。 余稷的事她帮不上什么忙,但父亲的仇她是必须要报的,还是潜心过去此刻这一关才是最重要的。 声音染了些许的固执,余穗道:“可现在妾身只有世子了,妾身不敢奢求多的什么,只求世子别不要妾身,别像之前一样把妾身一个人丢在冷清清的观月居好不好?” 秦璟钺面色有些凝重,到底没把人推开,只是询问:“是不是有人给你说什么了?” 余穗摇头,还是委屈巴巴的模样。 秦璟钺说:“罢了,不会不要你的,你先回去吧。” 有了他这个承诺,余穗才渐渐的松了口气,她点了头,声音略有羞怯:“那妾身就在观月居等世子,世子可一定要来看妾身。” 等了片刻,并没有听到秦璟钺的回应,余穗目光看了一眼明珈的房门,才慢悠悠的朝着临涛院外面走去。 越过门槛,余穗忽然看到沈拓带着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朝着这边走来,女子用面纱遮着脸,只露出来一双眼睛,便是如此,她还低着头,根本让人看不到模样。 余穗看着她的身影,心里略微有些异样,若是自己没猜错的话,这好像是阿意。 自之前倩倩出事后,凌霜院就只有阿意一个人住了,余穗便再没见过阿意。 余穗还有些疑惑此人是不是阿意的时候,沈拓已经带着人越过了门槛,还说道把门也关上了。 从对方的举动,余穗就能感觉到这件事绝对非同一般。 而且听姜阔说明珈吐血不止,方才秦璟钺好像一句也没提过明珈此刻的情况。 余穗心里思绪不断,也没注意到周围的环境,行走间忽的撞上了什么,紧接着她就被人推了一把:“怎么走路的,没长眼吗?” 那女子声音尖细。 余穗并不熟悉,她略微抬了抬眼,先看到的是笙姨娘,笙姨娘身边还有一名打扮的简单的女子,那女子双手环胸,看起来有些高傲,笙姨娘在她身边像极了一个丫鬟。 七公主… 这个名讳浮现在余穗的脑海里。 今日府里一切平静,好像也没听说永明侯又宴请七公主的事,她怎么会在这里?看她现在要去的方向,分明就是临涛院。 “余姨娘,你怎么在这里?你眼睛不是看不到吗?怎么也没有下人跟着你?”笙姨娘说。 她同余穗说话的时候,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在她说到眼睛看不到的时候,七公主的脸色明显缓和了一些,视线探究地打量了余穗一眼:“这是秦璟钺的那个妾?” 笙姨娘点了点头,并没接话。 七公主说:“余姨娘是吧,本公主看你是从临涛院过来的,那边情况如何?” 情况… 临涛院现下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明珈呕血的事,现在明珈病成这副模样,也是笙姨娘的手笔,难道今日明珈忽然闹起来,也是她们做得? 余穗只觉得自己实在运气不好,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她们。 “妾身不知公主的意思。”余穗说。 她垂头有意去躲避七公主的目光。 七公主明显不信,她道:“你这贱婢,本公主面前也敢撒谎,真是狗胆包天,你以为自己是秦璟钺的妾就了不起了吗?若本公主想动你,你真以为那秦璟钺能保得了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掐住了余穗的脖子,就连眼睛里都带了明显的阴毒。 那日永明侯宴请七公主的时候,余穗还远远地见过她一面,那时候她在秦璟钺的身边,看起来还算温婉得体,全没有此刻面目狰狞的模样。 余穗此刻也有些不安。 她知道七公主说的是实话,此刻四下无人,她就算直接让自己消失,怕是也没有人知道是她所为。 明珈当初那么不可一世,现在不也还是被她们害到了如此境地? 比起侯夫人来,余穗觉得眼前这个七公主和她身边那个笑面虎一般的笙姨娘才是最恐怖的。 鬓角已经有冷汗渗了出来,余穗道:“妾身愚钝,确实听不懂公主何意,还请公主明鉴。” 七公主厉声道:“贱人!还敢顶嘴!” 一边说着,她一边对着余穗抬起了手,那巴掌正冲着余穗的脸落了下来。 想到自己在大部分人眼里都是瞎子,余穗也不敢彻底暴露,她正在心里纠结能不能躲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了男人冰冷的嗓音:“本世子记得今日侯府没有请过七公主吧?七公主不请自来便也罢了,还随意殴打我侯府的人,难道这就是你的教养吗?” 第138章 送你回去 秦璟钺话说得重。 七公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脸上的神情也不断变换着。 到底没办法咽下去这口气,她厉声道:“秦世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公主不敬!” 秦璟钺此时已经走到了余穗的旁边,和七公主的距离亦在咫尺之间,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名女子。 对方腰杆挺的笔直,姿态也是高傲至极,身上穿着明珈的衣服,但余穗一眼就看出来她并不是明珈,而是自己方才见过的人,又或者说是阿意。 之前阿意就是凌霜院里身形最像宋骄阳的那个,现下她蒙着脸,看起来当真像极了原本的明珈。 “不敬?公主可还记得你对我身边的人做了什么?还是公主现在已经开始以我的夫人自居了,才如此理直气壮的管教我的妾室。”秦璟钺问。 七公主脸色一片青紫。 她方才确实这样想的。 她回宋京,就是为了嫁给秦璟钺的。 若说喜欢,那自然是没有的,之所以答应,一方面是为了皇兄的大业,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宋骄阳。 当年父皇身子还康健的时候,宋骄阳永远是他最宠爱的孩子,便是宋骄阳只是女子,他也愿意叫宋骄阳去御书房听政议事,对待宋骄阳比这些皇子们还有好千倍万倍。 那些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更是源源不断地送给宋骄阳,只要宋骄阳想要,什么珍惜玩意儿都是她一个人的。 七公主打小就嫉妒宋骄阳。 只要宋骄阳的东西,她都想抢,包括男人。 之前那宋骄阳可是和秦璟钺私定过终身,现下她却去了蛮荒一般的东夷嫁给了老头,自己抢了她的心上人的话…只是想想宋纤凝都觉得骄傲。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分明不喜欢秦璟钺这样的武夫,却还是来了侯府。 至于余穗,只一眼她就发现这女人长得实在太像宋骄阳,自然而然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与怨意。 她可是侯府未来的女主人,她绝不容许秦璟钺身边有如此像宋骄阳的女人。 “秦世子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本公主迟早要嫁给你的,如今这贱妾不懂规矩,本公主管教管教不应该吗?”宋纤凝说。 她再也不在秦璟钺面前装半分弯腰,字字句句都带着蛮横。 成亲之前,秦璟钺提前有了妾室,就已经让她格外的不满了,提前把笙笙弄进来,也是为了让笙笙给她扫清障碍的,却不想那个叫明珈的实在麻烦,竟然耽搁了那么长时间。 秦璟钺冷笑:“八字没一撇的事罢了,难为公主如此在意,话既是说到这里,我不妨和公主说明白,我是太子的人,必不可能娶你,若你不想成为人质,还是早早的离开宋京。” “你什么意思?你在威胁我?你以为我会怕你吗?莫说是你,我皇兄在松原山拥兵数万,便是太子也不敢动我。”宋纤凝说。 她明显有些没底气,后半句话就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秦璟钺嗤笑一声:“公主莫不是还没听说侯府二公子的事?” 他这一句话,就让宋纤凝的脸色怪异起来。 前两日秦璟砚弄了那么大的事,她当然知道,只是对于秦璟砚受伤的原因,永明侯一直都避而不谈,倒是外面隐有风言风语,说是太子所为。 莫不是这是真的? 太子已经开始杀鸡儆猴了? 宋纤凝的脸色凝重了一些。 现下太子监国,四哥握着兵权,两边算是维持住了平衡,只要父皇没咽气,局势大约会一直僵持下去,四哥也以为太子不会轻举妄动,才放心让她回宋京。 若现在真是太子耐不住性子,那自己岂不是也危险了? 宋纤凝打了个寒颤,嚣张跋扈的气焰都消散了许多。 她确实不能再留在宋京了,还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告知皇兄才是,太子敢动手,必然已经有了准备,绝不能让皇兄不明不白地陷入劣势。 把宋纤凝的慌张看在眼里,秦璟钺又道:“关于七公主近来做的事,明珈入宫后会尽数告知太子。” 明珈… 宋纤凝这才注意到秦璟钺身边站着的另一个女人。这是怎么回事?这女人不应该死了吗? 她又扭头看向了笙姨娘,笙姨娘也是摇了摇头,脸上同样带着疑惑。 明珈的情况她最清楚了,那女人绝不应该站起来才对。 她也是看着阿意。 无论是身高还是仪态,都和明珈一般无二,便是看不到脸,笙姨娘也觉得她就是明珈。 心里慌得厉害,宋纤凝却甩了甩袖子,满不在乎的道:“秦世子莫要胡乱攀咬,本公主什么都没做过。” 话音落下,不等秦璟钺回应,她一脸不耐的转身离开,开始脚步还算稳健,后来越走越急,越走越快。 秦璟钺面无表情的敛了目光,眼睛里有暗芒闪过,只让秦璟砚去送信哪里够呢? 以四皇子那样的性格,还得是他亲妹妹才能说动他。 现下宋京如此风平浪静,若是自己不添把火,宋骄阳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你先回去吧。”秦璟钺说。 阿意恭敬的应了一声。 待她退下后,就只剩了余穗和秦璟钺二人,秦璟钺看了她一眼,瞧着她那双雾蒙蒙的杏眼,声音有些无奈:“罢了,我送你回去吧。” 今日那明珈忽然闹起来。 就是宋纤凝让人挑拨的。 本来尚还有一口气吊着,现下一闹便直接撑不住了,猜到宋纤凝肯定来打听情况,他这才带了阿意出来混淆视听。 本想着带阿意出府绕一圈,最好把太子的人也糊弄过去,却不想在这里先遇到了宋纤凝和余穗。 也真是…挺笨的,竟然就站在这里任人刁难。 秦璟钺都想不明白自己最初怎么会觉得她还算精明? 余穗不知道秦璟钺心中所想,却还是知道这是自己不能错过的机会,她忙上前主动的拉住了秦璟钺的手。 秦璟钺扫了她一眼,并没拒绝,任由她牵着朝观月居走,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却好像意外的和谐。 第139章 手帕 秦璟砚的身体终于好了起来,他又一次坐上了去江南的马车。 这次永明侯就好像是要彰显什么一般,弄出来的阵仗极大,叫了阖府的人都给他送行。 秦璟钺本来派了姜阔来通知不让余穗过去,但余穗念着这次温玉也要跟着秦璟砚一起离开,她还是想送送温玉。 前两日她抽了空去找过温玉,但温玉好像有些忌惮什么,不管自己问什么,温玉都是语焉不详的模样,也就到了最后,她才把翠枝交代给了余穗。 翠枝可是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对余穗来说可是雪中送炭了。 可余穗还是放心不下温玉,总觉得这次温玉跟着秦璟砚离开的事并不是那么简单。 侯府门口人多眼杂,余穗又带上了蒙眼的绸布,只是这次她并没有像以往那般选厚重的黑绸,而是让苓儿替她寻了一条白色半透明的纱布,如此一来,便是遮了眼睛,也不影响视物。 还没到侯府门口,余穗就先听到了侯夫人凄厉的哭嚎:“儿啊!我苦命的儿啊!侯爷你真是好狠的心,砚儿才遭此大劫,你怎么能忍心又把他送走?” 秦璟砚也不想走,这会儿更是抓着侯夫人的袖子不放手。 永明侯则是面不改色的道:“行了,都哭了多少回了,砚儿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学些东西,时候不早了,赶紧上马车吧。” 侯夫人摇头,她攥住了秦璟砚的手,一副不愿意松开的模样,自打砚儿出了事,侯爷不让她过问追查,已经逼得她心力交瘁,就连现在要把砚儿送走,她也是昨夜才知道的。 一想到她的砚儿刚遭了祸患还得再被送出去,侯夫人心里就无法忍受, 僵持不下,永明侯干脆上前两步,伸手扯着侯夫人的手腕强行把她和秦璟砚分开,声音里还带着些许的不耐道:“行了,砚儿去读书,那可是天大的好事,至于如此哭天喊地?再者说了,等他学成了自然会回来,又不是一直不回了。” 提到学成,秦璟砚却是打了个寒战。 什么学成?他分明去的不是书院,而是那四皇子所在的松原山,这一路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危险呢。 想到明远侯对自己的交代,秦璟砚都觉得尤其可笑,甚至不敢和秦璟钺对视。 永明侯和侯夫人说话,视线却在秦璟砚的身上,秦璟砚心里明明抗拒得厉害,却也不敢顶着永明侯的目光反驳。 闹到这一步,他觉得自己还不如去那云岳书院来得轻松,至少在那里他还不用担心自己有生命危险。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上车。”永明侯又呵斥一句,秦璟砚一步三回头地往侯夫人那里看,侯夫人又扑了上来,死命的抱住了秦璟砚:“侯爷!你不能再把砚儿送走,就算要送,也不能用他的人。” 话说着,侯夫人目光有些狰狞的瞪着秦璟钺。 她可不觉得秦璟钺的人能把砚儿安全送达。 砚儿如今已经成了这般模样,万一再出个什么意外… 永明侯的耐心被侯夫人耗尽,他直接挥了挥手道:“来人,把夫人拉开,扶二公子上马车。” “侯爷!您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对砚儿和妾身啊!”侯夫人还在哭嚎,却已经被永明侯的亲卫牵制着,再也没办法够到秦璟砚的衣袖。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璟砚被人推搡进了马车里。 见永明侯实在不理会她,她那双阴冷的目光又落在了温玉身上,咬牙切齿的道:“这一趟你可得给我照顾好砚儿,若是砚儿出了什么问题,你也别想活。” 温玉点头应是,肩膀都在轻微地发抖,哪里用侯夫人威胁她什么?怕是一开始永明侯就没想给她活路。 马车终于在侯夫人幽怨的目光下开始缓缓前行,侯夫人嘴里的哭喊声一直没有停歇的意思,一直到那马车再也看不到了,她的哭声才渐渐地止住了。 但一抬眼,就又看到了永明侯和笙姨娘站在一起在说着什么,她脸色一下子难看到了极点,当即就要上前质问,赵妈妈眼疾手快,伸手拽住了侯夫人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的肚子。 侯夫人当即心领神会,忙捂着肚子惨叫:“哎呦,侯爷,妾身肚子好痛。” 永明侯神色一凛,也顾不得笙姨娘了,大步到了侯夫人面前,急切道:“怎么回事?可还撑得住?都说了今日不让你跟过来的。” “侯爷,姐姐看起来好像不太好,还是赶紧叫府医过来瞧瞧吧。”笙姨娘也凑了过来,脸上多了些许的担忧。 侯夫人连忙道:“大抵是刚刚哭得太久,动了胎气,不必麻烦府医,侯爷把妾身送回德馨居就好。” “真没事?”永明侯问。 “已经好多了,妾身回去休息一会就好,侯爷送送妾身吧。”侯夫人说。 永明侯皱着眉,见她态度实在是坚定,看起来也不像虚弱的模样,便也放心许多,直接弯腰抱起了她。 笙姨娘站在原地,看到这一幕,眼睛里闪过了几分讥讽,她甩了袖子,大步朝着德馨居而去,行走间挂在腰间的帕子坠落下来,被风吹到了余穗的脚边。 余穗略微弯腰,不动声色地把那方桃粉色的帕子捡了起来,紧接着她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 想到明珈的前车之鉴,余穗心里登时生了警惕,她拿自己的帕子把那帕子包好收到了袖子里。 “你在做什么?”秦璟钺转头过来,正好看到余穗的小动作,他出声询问。 余穗摇头:“没做什么,妾身帕子不小心掉了,刚捡起来。” 秦璟钺见她神色自若,便也没多问,只是道:“我送你回观月居。” 余穗心里藏着事,那方帕子在袖子里好像带着异常灼热的温度,她也没跟秦璟钺有什么过多的攀扯,只是安静地跟在秦璟钺背后,直到快到观月居的时候,她才问:“世子,温玉姐姐会没事的对吧?” “你觉得本世子会食言吗?”秦璟钺反问。 余穗忽地就想起了那日在临涛院,自己央着他帮温玉,一张小脸腾地红了起来,小声道:“妾身相信世子,一定不会让温玉姐姐有事的。” 第140章 这么不想要本世子的孩子? 送走了秦璟钺,已经是傍晚了。 余穗简单的收拾了一番,便带着那块捡来的帕子去了杏林居。 一见是她,林府医心都提起了大半,忙迎了上来道:“哎呦,余姨娘,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若是有哪里不舒服,直接派人过来寻老朽就是。” 近日接连出事,导致现下林府医看到临涛院的人都提心吊胆,尤其是前几日那个明珈的事一出,他甚至觉得自己要脑袋不保,幸好…世子没有过多的为难。 余穗直接取出了那帕子,开门见山道:“劳烦林府医帮忙看看这帕子上是什么香?” 一见帕子,林府医脸色才稍稍好看些,还好不是谁又身体不适。 接过帕子只嗅了一下,林府医脸色就怪异了起来,他忙问:“余姨娘,你这帕子是哪来的?” “可是有什么问题?”余穗问。 “问题大了,这上面熏的分明是麝香,且量还不少,足以让女子小产…”话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林府医看着余穗的目光都带了些许的惧意。 这府里有身孕的可就侯夫人一个,这余姨娘好似和侯夫人之间还有些距唔,莫不是… 想到这儿,林府医只觉得背脊发凉,生怕主子的斗法又牵扯到了自己。 余穗点头,从林府医手里接过了帕子:“今日我来过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林府医心里并没有多少松泛,反而愈发的提心吊胆起来,眼见着余穗要走,他忙提醒:“余姨娘,这种东西女子还是不要多沾的好,以防…” “我知道了。”没等林府医把话说完,余穗就打断了她。 笙姨娘随身带着这么个东西,想做什么已是不言而喻了。 可她明显是走错了路子,侯夫人本就是假孕,这沾了麝香的帕子自是不会有什么效果。 是了,自己怎么糊涂了? 若真是论起来,笙姨娘才是最不希望侯夫人孩子出生的那个,自己既然找不到机会动侯夫人,为什么不能推波助澜呢? 有了这个想法,余穗觉得那块压在自己心上的大石都好像松了一些,这件事还得好好考量考量,必须得做得不露声色才行。 思索间,余穗已然到了观月居,她把那帕子妥善地收好,才在苓儿的服侍下上床歇息。 夜里,浑浑噩噩的,余穗忽然觉得肚子疼得厉害,只是短短的时间,她的额头上就布满了冷汗,小腹也有下坠感不断地传来。 她心里登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想要叫苓儿,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更发不出声音。 手撑着床努力地爬起来,身子才支起了大半,她就又重重地摔了回去,胳膊扫到旁边桌子上摆放着的花瓶,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姨娘,姨娘您怎么了?”苓儿听到动静,慌忙跑了进来,却怎么也叫不应余穗。 她看到余穗额头上的冷汗,还有发白的唇色,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忙道:“姨娘,您等一会,一定要撑住。奴婢这就去请府医,请世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提着裙子往外跑,余穗昏昏沉沉的,听到府医二字,也渐渐地安心了许多。 … “如何了?”秦璟钺坐在床边,看着余穗那张苍白的已经没有血色的脸,询问把完脉的林府医。 林府医脸色几乎比余穗的还要白上几分,他颤巍巍道:“回世子,余姨娘这是…这是有小产之兆啊!” “你说什么?”秦璟钺声音都冷了几分。 小产?她有身孕了? 她不是日日都喝避子汤吗? “她这一胎可还能保住?”秦璟钺问。 林府医点头:“幸好老朽来得及时,可以保住的,只是…” 林府医看了余穗一眼,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秦璟钺有些不耐烦的道。 “世子,还是出去说吧。”林府医道,他想到了余穗今日傍晚来杏林居时拿的那方被麝香熏透了的帕子,浑身都仿佛如坠冰窟。 莫不是他一开始就想错了。 余姨娘拿那种东西不是要害别人,而是… 想到这种可能,林府医都不敢看秦璟钺的脸。 他能感觉到,世子是想要这个孩子的,若是自己不说的话,以后余姨娘再出了什么事,保不住孩子,到最后遭殃的还得是自己。 秦璟钺把林府医的胆怯看在眼里,还是跟着他出了门。 待房门紧闭,林府医才小心翼翼地道:“孩子这次是可以保住,老朽担忧以后…今日余姨娘拿了一方沾满麝香的帕子去杏林居找老朽确认,老朽实在不敢欺瞒世子。” 麝香! 秦璟钺亦是听懂了林府医背后的意思,是她不想要这个孩子。 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一般,留下了酥酥麻麻的疼。 他的手也在袖子里紧紧的攥成了拳头,不由得又想起了姜阔说的她一直在喝避子汤。 她就那么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吗?便是已经有了,都要… 秦璟钺没有在想下去,脑海里浮现出的是这两日女子黏在自己身边讨好的模样。 余穗啊余穗,她到底想做什么? “世子…”秦璟钺久不说话,林府医心惊胆战的叫了一声。 秦璟钺摆了摆手:“你去抓药吧。” 得了吩咐,林府医这才退了下去,与其说退,倒不如说跑,他此刻只想赶紧离开观月居这么个是非之地。 余穗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蒙蒙亮了,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秦璟钺。 往日这个时间,男人应该去上朝了才对。 她敏锐地感觉到,秦璟钺今日心情极差。 心中不明所以,余穗还是试探着道:“世子,您怎么在这里?” “余穗,你便这么不想要本世子的孩子吗?”秦璟钺直接询问,声音冷得像是带了冰渣。 孩子? 什么孩子? 余穗一时没回过神来,在对上秦璟钺那双带着质疑的眼睛,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脸上露出了些许的不可置信,手也覆上了自己的小腹:“世子说妾身有孩子了?” 孩子…她竟然有孩子了吗?一股浓浓的欣喜弥漫上心头,随后又想到秦璟钺刚才的话,她心里登时有了些不祥的预感:“孩子,如何了?” 第141章 好好过好不好 秦璟钺皱眉打量着余穗,她眼里的激动并不像在作假。 莫不是她也想要这个孩子? 可那沾了麝香的手帕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她日日喝的避子汤。 余穗久久都等不到秦璟钺的回话,她一颗心都变得七上八下起来,她有些紧张道:“世子,妾身有在喝避子汤的,妾身也不知道这个孩子为什么会来,可…既然来了,妾身斗胆求世子留下他吧。” 手有些颤抖地握住了秦璟钺的手,余穗的声音都带着哀求。 秦璟钺意识到了不对,他攥着余穗的手问:“你没有不想要这个孩子?那个带着麝香的帕子又是怎么回事?” 麝香!帕子! 原来自己竟是因为那个帕子才腹痛? 一想到这个,余穗的脸色都一片惨白,她当真没想到笙姨娘的那个帕子竟然会有那么大的威力。 若是早知道自己有身孕,她是不可能把那帕子带回来的,这孩子可是她千辛万苦求来的保命符,她绝不能让这孩子出事。 至于秦璟钺如何知道帕子的事,不用说也是林府医说的。 秦璟钺的目光不容退避,在这个节骨眼上,余穗也不敢撒谎,她只得诚实道:“帕子是妾身捡的,当时闻着那帕子上的味道有些奇怪,所以就拿去给林府医看了,世子相信妾身,其实没有不想要这个孩子的意思,只是担忧世子不愿,才一直喝着避子汤的,现下他既然来了,还请世子大发慈悲,留下他吧。” 那帕子不是她故意所为。 听到这个答案,秦璟钺觉得自己的心里都好像松了一口气。 少女微微垂着头,小心翼翼的模样,格外惹人怜惜。 秦璟钺攥着她手的力道略微松了松,他说:“穗穗,你先别怕,我没有不要这个孩子的意思。” 他也从来没有主动让她喝过什么避子汤。 之所以没有阻止,也不过是因为现在时局不好,确实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要个孩子。 但现在既然已经有了,那就是天意。 虽说现在的时局还不算太好,但只要四皇子那边闹起来,太子一定就没心事来监视自己了,余穗也算安全。 余穗心里的紧张因为秦璟钺的这句话散去了许多,就听秦璟钺又说:“过往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从今日起我好好待你,我们好好过,好不好?” 余穗并不知道他口中好好过是界定在哪里。 可是过往的事… 如何能过去? 就连她要这个孩子都是为了给父亲报仇后留的保命符。 旁地都能过去,只有父亲的仇,她不可能放弃的。 “穗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有些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先乖乖的,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剩下的慢慢说。”秦璟钺又说。 从秦璟钺的话里,余穗能听出来他是极在意这个孩子的,当然也只在意这个孩子。 不过…这样也足够了,只要他在意这个孩子就够了。 余穗终究还是点了头:“妾身都听世子的。” 秦璟钺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唤了苓儿端药进来,他亲手接过了药碗:“这是安胎药,你先喝了,捡的那个帕子放哪里了?等会儿我把它带走,以后不许再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余穗听话地就着他的手喝了那碗药,又伸手指了指梳妆台的方向。 如今她已有孕在身,那样的帕子自是不敢留在屋里了,秦璟钺带走也好。 秦璟钺并没马上离开,让苓儿收了碗之后,他又放缓了声音:“再睡一会儿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余穗心里升起了几分异样。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秦璟钺如此细心耐心的一面。 她甚至觉得这是自己的幻觉。 不,不是幻觉,他只是那个孩子罢了。 余穗身子确实虚弱,哪怕心里藏着事,她也还是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秦璟钺找到了那方帕子出门就叫来了姜阔与沈拓,看了一眼观月居紧闭的房门,他对沈拓说:“从今日起,你不必跟着我了,就留在这里守着余姨娘,观月居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告诉我。” 今日关于自己的吩咐,余穗答应得痛快,秦璟钺心里却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人盯着为好。 “世子,这样的差事该交给属下呀,沈拓这样的木头,哪里能看好余姨娘?更何况余姨娘现在怀有身孕,那必得万事小心才是,万一这家伙不解风情吓到了姨娘,这可如何是好?”一听秦璟钺的吩咐,姜阔立刻凑了上来。 “你?”秦璟钺问。 姜阔忙不迭点头:“是呀,世子你想呀,沈拓这人话都不会说两句,放在姨娘身边,万一日日板着脸吓到姨娘怎么办?还是选属下吧,属下旁的不行,倒是可以给姨娘说话解闷儿。” 秦璟钺这次直接冷笑出声:“行了,别以为本世子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姜阔啊姜阔,你还嫌这府里不够乱吗?让你留下,好让你帮着她胡作非为是吗?” 被拆穿了心事,姜阔脸上浮现了些许的尴尬,他还是辩解道:“世子总这么不近人情做什么?况且余姨娘本来就很可怜呀,为人子女,父亲出了那样的事,她本就该…” “本就该报仇?你觉得她斗得过侯夫人还是怎么?这件事我没说不行,只是现在不是时候,你别忘了她是谁的妹妹,待宋骄阳回来,什么样的仇给她报不了?”秦璟钺说。 他不愿意看余穗卷进风雨里,比起他们这些人来,余穗终究是未经风雨的娇花。 便是有几分小聪明,也不可能是那侯夫人的对手。 “为什么要等五公主?余姨娘不是您的人吗?她还怀了您的孩子,您怎么不能为她出了这口气?明明世子您现在也在意余姨娘了,且侯夫人那事做得也不高明,只要您帮着余姨娘拆穿她,以后余姨娘定然会感激您的。”姜阔说。 秦璟钺被姜阔一句接一句的话弄得面色难看:“你懂什么?拆穿?拆穿之后她最多会被老头冷落,那女人最擅狡辩,怕是都动摇不了她侯夫人的位置。” 第142章 姜阔 话说到这个份上,姜阔也咂摸出了些许秦璟钺的意思,他不是不想帮,只是觉得还没到时候。 可姜阔还是忍不住道:“世子忘了五公主的信吗?您这般冷着余姨娘,就不怕她日后真愿意跟着五公主走?莫要忘了,从始至终您待她都算不得好。” 姜阔这句话说得格外直白,就像是一柄刀直直地砸在秦璟钺的心上,秦璟钺的手都不自觉地在袖子里攥成了拳头。 姜阔尤嫌不够,继续喋喋不休:“莫说余姨娘了,就五公主那个性格,若让她知道您待余姨娘不好,只怕您这个孩子她也得抢走,您忘了您的玉佩了吗?” 嘎嘣一声脆响。 秦璟钺手指上的扳指随着姜阔这一句话断成了两半。 他的神色冷得像结了冰:“上次的板子你还没挨够是吗?” “属下这也是为世子考虑啊,您现在不作为,等五公主回来,后悔便也晚了。”姜阔缩了缩脖子,嘴却依旧很硬。 秦璟钺一拂袖子,干脆不再理他,直接朝着临涛院的方向而去。 姜阔却没有跟他离开,而是用胳膊捅了沈拓一下:“愣着做什么?赶紧跟上世子呀,没看到世子已经同意让我留下了吗?” 沈拓脸色怪异,实在没看出来世子哪里答应了,但他没什么动作,姜阔直接伸手重重地推搡了他一把。 沈拓实在架不住姜阔的动作,再加上也没见秦璟钺回头,他便将信将疑地跟上了秦璟钺。 目送着两个人离开,姜阔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啧,到头来世子的爱情还得由他来扞卫。 余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苓儿端了饭菜进来:“姑娘,先吃点东西吧,这些都是世子特地吩咐了小厨房给您做的,世子很关心您呢,还特地留了姜侍卫在这里守着您。” 听前半句话时,余穗心里还没有过多的反应,直到后半句,她眉头不展。 姜阔在这里… 莫不是秦璟钺不信她,刻意让姜阔在这里监视她的?那她还能出门吗? 若是自己又被禁足在观月居,岂不是没办法做自己的事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余穗心里就被担忧淹没,她试探着问:“世子可有说让我禁足?” 苓儿摇头:“好似没吩咐过,姨娘为何这么问?” 余穗没接话。 这事苓儿许是不清楚,她等会还是直接问姜阔好了。 苓儿把饭菜都摆在了余穗的面前,她说:“姨娘先用着,奴婢去给您端安胎药。” 余穗点了点头,苓儿出去以后,她看着这些精心准备的饭菜也没什么胃口。 她当初只想着有一个孩子来做自己的保命符,却没想过秦璟钺会这么在意这个孩子。 她本还以为,以对方对自己不闻不问的态度来看,应该也不会在意自己的孩子才对。 现下这么一闹,倒是让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别的事了。 苓儿进来的时候,见余穗还没有用饭,她不禁提醒:“姨娘,先吃些东西吧,等会饭菜该凉了。” “我有些没胃口。”余穗说。 “那奴婢去请林府医过来瞧瞧?”苓儿忙问。 “不必了,大约是在屋里待得久了有些闷,你扶我出去走走吧。”余穗道,不管能不能出去,总要先试试才知道。 苓儿看了一眼手里的药:“可世子嘱咐了要您按时喝药的。” 余穗接过了药碗,直接一饮而尽:“好了,走吧。” 苓儿总觉得余穗的态度有些奇怪,却也分不清问题出在哪里,只得帮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扶着人走了出来。 才刚出门,余穗就看到了靠在长廊下晒太阳的姜阔,不等她说什么,姜阔就先起身行了个礼:“属下见过余姨娘,余姨娘这是要出去吗?” “我在屋里有些闷,想出去散散步可以吗?”余穗试探着问。 她得知道自己能不能出去,还有姜阔会不会一直跟着她。 “当然可以,这种小事余姨娘何须过问属下?您尽管去就是了。”姜阔说,话音落下,他又懒散地靠在了石柱上,好像并没有要跟着的意思。 余穗忍不住心里生疑,秦璟钺让姜阔留在观月居,总不能是让他守这个院子吧? 似是感觉到了余穗的疑惑,姜阔自己解释道:“世子让属下替姨娘守好观月居。” 真是守院子? 余穗总觉得不对劲,但姜阔不跟着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余穗便也没有多过问什么,直接带着苓儿出了门。 余穗走后,姜阔才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他跟得不紧,始终和余穗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确保自己能看到余穗的身影。 如此一来,既能保证余穗的安全,也能不影响余穗。 虽说有些话世子说得有道理,可姜阔还是觉得世子那般太过于理性了,余姨娘的情况明显不需要那份理性。 有些事,她想做就让她做好了,左右不管发生什么,世子都能护得住她,且之前世子做得确实足够过分,若是这时候再不想办法维护一下,万一五公主回来了,真把余姨娘带走了,岂不是麻烦了? 姜阔自觉还是自己想得周到,他心里难免有些得意,才一转眼,就看到了余穗不知什么时候和桃红斋的笙姨娘坐在了一起,他当即慌了神,不动声色地跃上了附近一棵树,盯着二人眼睛都不敢眨。 余穗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巧,才刚刚到了后花园,就看到了坐在凉亭里绣帕子的笙姨娘。 她本来就有要和笙姨娘交流的意思,这会儿正巧撞上,便躲也不躲,直接走了过去。 笙姨娘看到余穗,还是一如既往的热切:“余姨娘,那日的事还请你不要见怪,实在是侯爷让我陪着七公主,我一个妾室,也算不上侯府真正的主子,当时实在没办法制止七公主,还好后面世子来了,不然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听说你怀了身孕,真是恭喜啊。” 看来自己有孕的消息,秦璟钺并没有隐瞒,余穗一时有些不知是喜是忧了,她还是挤出了个笑脸道:“妾身都懂的,那日的事和姨娘无关,也怪妾身自己眼睛不好,冒犯了公主。” 话到这里,她忽然低垂了眉眼,手轻轻拂住了自己的小腹。 第143章 疑惑 “余姨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笙姨娘注意到了余穗的小动作,出声询问。 余穗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有些担忧:“有孕自然是好事,只是我这心里总是慌得厉害,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保不住这个孩子。” “余姨娘何出此言?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笙姨娘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她开始试探着询问。 余穗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怪我自己粗心,昨日送二公子离开的时候,捡了个帕子,结果才回观月居,就开始腹痛难忍,后面请了林府医来看,才知道那帕子上有麝香。” “我现在想到这件事就心里慌得厉害,便是睡觉都没办法安稳,生怕这可怜的孩子哪日就在我不知情的情况离我而去了。” 笙姨娘本来还是听闲话的姿态,在听到帕子二字时,她的脸色渐渐地变得古怪起来,手里的绣花针也被捏得紧紧的。 帕子… 昨日她就是丢了一块帕子,且那帕子还被她精心浸了麝香,那是给侯夫人准备的东西! 发觉丢失之后,她立刻回去寻了,却没想到竟然是被余穗捡了,还差点害了余穗的孩子。 一想到这个,笙姨娘心里就是一阵后怕。 在这个府里,她最忌惮的还是秦璟钺,虽说她只是下人出身,很多事却看得透彻,不说别的,就只说那秦璟钺能被太子和四殿下争相拉拢,就说明了此人不简单。 笙姨娘最初被安排到永明侯身边,是为了给七公主清理掉嫁给秦璟钺之前的障碍,可现下七公主已经火急火燎地回了松原山,自是不可能再嫁进来了。 倒是自己已经成了永明侯的妾,往后必然要留在侯府了,那么为了站稳脚跟,永明侯现在最需要的孩子必须得是她所出。 至于秦璟钺的女人… 眼下她避着还来不及呢。 现在她想害的就只有侯夫人一人,乍一听到自己的帕子险些害了余穗,笙姨娘已经慌得不行了。 “怎么还有这种事?那等害人的东西现下可丢了?”笙姨娘试探着问,手心里已经开始渗出汗渍来。 余穗说:“我也不太清楚,帕子被世子拿了去,他说他去处理,想来应当是烧了吧。” 余穗给不出准确的答案,笙姨娘心里愈发的慌了。 万一秦璟钺让人去查,查到自己头上该如何是好? 之前他不动自己,或许是忌惮七公主和四皇子,可现在七公主都走了,还有谁能为自己撑腰? 把笙姨娘的紧张看在眼里,余穗说:“不过话说回来,那帕子真是可怕,我不过就是碰了碰,左右也没超过一刻钟的时间,竟然就差点小产。” “也好在这害人的东西是被我捡到了,我不过贱命一条,这若是让侯夫人捡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她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声音压得低,脸上尽是后怕。 笙姨娘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可在余穗提到侯夫人三个字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却出现了些许的疑惑。 是呀,她近来经常带着那沾了麝香的手帕去给侯夫人请安,和侯夫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早就超过了一刻钟,可是侯夫人却好像从来没受到影响一般。 不对!这件事绝对有猫腻! 而且她听说侯夫人自有了身孕之后,根本就没有请过府医。 如今二公子才出了事没多久,侯夫人好不容易怀了身孕,她应该极为保重自己的身体才对,怎么可能连府医都不请? 莫不是…她那肚子是假的? 这个想法一出来,笙姨娘心下一惊,手里的绣花针不经意间刺破了指尖,鲜红的血从指尖冒出来,可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余穗的目光在笙姨娘指尖那一抹血红上定格,她知道笙姨娘一定是把自己的话听了下去,脸上露出了些许的茫然:“笙姨娘,您怎么不说话?可是妾身说错了什么?” “不是的,我只是有些惊讶,真是没想到这府里还有如此居心险恶之人,可得好好彻查才是。”笙姨娘勉强恢复了镇定,摆出了副义愤填膺的姿态。 余穗点头:“是啊,想想还真是可怕,如今在这个府里,我也就能信您了。” “信我?”笙姨娘有些惊讶。 余穗点头,她说:“说起来您可是我的大恩人,我这次能怀上身孕,还多亏了您上次给我的那两副助孕的药呢。” 笙姨娘心里的恐惧都因为余穗的话散了一些,她连这样的事都愿意告诉自己,看来是真的很信任自己了,这么看来,她必也不知道她捡到的那个帕子是自己的,如此…便好。 脸上露出了几分笑,笙姨娘热切地拉住了余穗的手道:“你这么想就对了,我当初就同你说过,我是真心想和你相交的,只要你愿意,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 余穗倒是没想到七公主已经走了,笙姨娘还对自己表现得如此热切,不过这样正合自己的心意,余穗道:“只要姨娘不嫌妾身笨拙,妾身自是愿意和姨娘做朋友的,妾身日后可以经常找姨娘说话吗?” “当然可以,我上次不就说过了,你得空了随时都可以来桃红斋找我。”笙姨娘说。 余穗却摇了摇头,有些为难道:“这…恐怕不行,世子放心不下我,总让人盯着我,我怕是不能去桃红斋寻姨娘,这儿就挺好的,以后我有时间,约姨娘来这儿说话好不好?” 她故意说自己身边有秦璟钺的人盯着,就是要警告笙姨娘,不要对着自己使手段。 笙姨娘果然有些紧张地四下张望了一番,她道:“世子还真是在意余姨娘。” 余穗脸红了红,声音有些小:“也不是啦,他还是更在意这个孩子。” 同笙姨娘相交,余穗心里也有些担忧,毕竟这女人的香想要害人简直是无声无息。 她屡次提到孩子,就是想让笙姨娘有所忌惮。 笙姨娘沉默片刻,她道:“我倒是没什么,只是这个地方毕竟不遮风,余姨娘在这里坐久了只怕不好。” 第144章 蜜饯 “劳笙姨娘记挂我,只是我在屋里确实闷,还不如多出来坐坐,透透气。”余穗说。 她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笙姨娘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那便听余姨娘的,以后我们就多来这里说话。” 余穗点头,目光却望向了笙姨娘背后的一条小道,那里被郁郁葱葱的花丛树枝遮盖着,坐在凉亭里看不到小道上的情况,小道上同样也看不到凉亭。 那日她就是在这附近撞上了侯夫人身边的赵妈妈和翠枝出府,之前从翠枝口中,她更是得知了她们出府的频率,只要多拉着笙姨娘在这附近坐坐,以这女人的细心一定会发现端倪的。 对这位笙姨娘的本事,她可是很佩服呢。 余穗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有些惊讶道:“话说回来,之前那药还是笙姨娘给妾身的,按理说笙姨娘早该有了身孕才对,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笙姨娘本来已经和缓许多的脸色又变得怪异起来。 这还不是那个侯夫人搞的鬼? 每每侯爷要宿在她房里,那个女人必然要寻各种理由把侯爷叫走,偏她现在有孕在身,自己也不能与她争什么。 如此一来,侯爷都不曾在自己屋里歇息,便是有再好的药,自己也不可能有孕啊。 过了好一会儿,笙姨娘才终于重新平静下来,她说:“这种事也不是我说了算的,还是得听天由命了。” 说出这种话来的时候,笙姨娘自己都觉得心里呕得厉害。 那女人不愧是上不了台面的外室出身,这么大年纪了竟还如此不知羞,日日夜夜缠着侯爷,也不怕底下下人说闲话。 看笙姨娘现在的神色,余穗也能感觉到她和侯夫人之间积怨颇深,这样正好,也就不用自己多挑拨什么了。 余穗轻轻点头:“说的也是,侯爷宠爱姨娘,姨娘怀上孩子也是迟早的事。” 笙姨娘眉眼微垂,却没有接话。 侯爷怜惜她,不过也是因为她现在年轻貌美,最多也就是她是四皇子赏给侯爷的,抛去这些以外,她也没有旁的优势了。 这内宅里的女人,最大的出路还是得有个孩子傍身。 眼睛里渐渐被晦暗不明的情绪掩盖,笙姨娘忽然站了起来,她道:“失陪一下,余姨娘,下次我们再聊吧。” 余穗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也没多说什么,起身对着笙姨娘行了个礼,客客气气地道:“妾身恭送笙姨娘,等过两日妾身找笙姨娘说话啊。” 余穗回到观月居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梢,院子里静悄悄的,透过窗纸,却可以看到屋里燃了灯,火光浮动在窗纸上,让余穗心头升起了些许的怪异。 自己出门时分明才是下午,房里不该点灯才是,莫不是… 院里也没看到姜阔的身影,余穗推开房门,就看到秦璟钺沉着一张脸坐在软榻上,他面前还摆着余穗中午那份动都没动过的饭菜。 余穗根本就没想过秦璟钺早上刚走,晚上竟然又主动来看自己,此时四目相对,她不免有些愣神,还是秦璟钺先开口道:“去哪儿了?” “妾身在屋里有些闷,便随便出去走了走。”余穗说。 秦璟钺点了点头,又看了眼那几乎没动过的饭菜:“怎么没吃东西?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余穗摇头,她并不适应秦璟钺过分的关切,却还是乖顺地道:“妾身方才不饿,就没有动。” 目光示意苓儿收了东西,秦璟钺对着余穗招了招手:“便是不饿,多少也该吃点,莫要苛待自己。” 手被他握在掌心里,温热的温度就好像可以通过指尖传到心间,余穗的心跳都变得快了几分,她嘴唇动了动,嗓子却不知怎么有些发痒,一时竟是不知如何说话。 烛光昏昏黄黄,打在人的脸上,就好像给他整个人都镀了一层柔光,让人无端有些移不开眼。 秦璟钺又说:“你想出去走走是可以的,只是以后还是要白日出门,早些回来,照顾好自己。” 他的声音算不上温柔,甚至还好像带了几分的冷,可余穗不知怎么,就是觉得脸颊耳朵都带了几分烫。 只白日出门,那必然是不行的。 秦璟钺这句话,余穗并没有应,而是小声嘟囔道:“世子怎么这么小心?妾身这么大的人了,必然能照顾好自己的。” “是吗?上次摔倒的不是你了?”秦璟钺反问。 余穗脸红了红,也想到了自己上次撒的那个谎,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索性秦璟钺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的纠结,他拿了一包牛皮纸包着的东西递到了余穗面前:“今日回来的路上看到街上有卖蜜饯的,给你买了些回来,免得你怕苦不好好喝药。” “妾身才不会呢。”余穗咕哝一句,眼睛却有些发酸。 她记得小时候,爹爹也是这么哄自己喝药的。 她还以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怕她喝药苦了,偏偏秦璟钺… 即便她知道秦璟钺只是因为孩子的缘故顺带照顾自己的,那颗心还是迟迟没办法落到实处。 眼泪不受控制,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滚烫的泪珠正好落在秦璟钺的手腕上。 秦璟钺略微怔愣,才扶住她的肩膀问:“怎么突然哭了?” “世子忽然对妾身这样好,妾身有些不习惯。”余穗说。 不等秦璟钺说话,她忽然自己扑进了秦璟钺怀里,脸埋在他的胸口处,声音闷闷的:“世子放心,妾身一定会为您把这个孩子健健康康的生下来的。” 秦璟钺眉头紧锁,那只抬起来想要轻抚她后背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想解释自己今日过来并不是为了孩子。 可少女那句郑重的话却在脑海里不断地回荡着,他的那只手到底没有落在余穗的身上,而是有些无力地放了下来。 到底是自己之前伤她太深,现下怕是自己解释,她也不会信的,罢了,左右以后日子还长,她总会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并不只是因为孩子。 第145章 翠枝 那日之后,秦璟钺就没怎么再来过观月居了,他似乎渐渐忙了起来,便是在府里也鲜少见到他的身影。 若不是姜阔时不时的会给余穗拿来一些从外面集市上买的新鲜玩意,余穗都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最初被秦璟钺丢在观月居不闻不问的日子了。 转眼间就到了翠枝曾说过的要出府的日子,余穗用过晚饭,就让苓儿去小厨房拿了些糕点,叫了笙姨娘去小凉亭说话。 笙姨娘来得倒是很快,看到余穗时依旧热切:“余姨娘啊,上次见面后我可是一直等你找我说话呢,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余穗笑了笑:“怎么会呢?我这两天有些不舒服,这不是身体才好就想着找您说话嘛。” 笙姨娘轻轻拍了拍余穗的手,她道:“余姨娘有了身孕是大喜事,我也该给姨娘的孩子备份礼,那日回去仔细想了想,街上买的东西总归俗气,于是就亲手做了虎头鞋和衣服,希望余姨娘不要嫌弃我手拙做得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对背后的翠柳使了个眼色,翠柳忙把手里捧着的托盘递了上来。 余穗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托盘上的东西,一双虎头鞋,一套孩子的衣服,全是选的缀金丝的红布,看上去就很是贵气。 衣服被举到了余穗面前,余穗心里有些警惕,索性并没有在那衣服上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她这才示意苓儿把托盘接了过去,从始自终自己都没有触碰那些衣服的意思。 便是要利用笙姨娘,她也始终记得这女人的危险,对方给的东西自然是能不碰就不碰。 脸上露出了感激,亲切地拉着笙姨娘的手道:“真是谢谢您了,您知道的,我眼睛不好,便是为我这未出生的孩儿做身最简单的衣服都做不到,这次笙姨娘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 “余姨娘客气了,我们本就是朋友啊,只要你不嫌弃,孩子的衣服我以后全包了就是,左右我在桃红斋闲着也是闲着,做些针线活便当打发时间了。”笙姨娘说。 话到最后,她声音里好似染了几分落寞,眉眼都下垂了一些。 这两日她依旧没能把永明侯留在桃红斋,要么是对方有公务脱不开身,要么便是好不容易请来了,用不了多久就被德馨居把人又叫走了。 侯夫人次次都用肚里的孩子做借口,明明永明侯也不是什么没做过父亲的毛头小子,偏偏每次侯夫人一叫在他那里都格外的受用。 这让笙姨娘不免又想到了自己刚入府的那段时日,侯爷分明是对自己言听计从的。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人老珠黄的女人只是占了侯爷一次,就成功怀上了身孕,反倒是自己,这么长时间了一直都没有动静。 笙姨娘也怀疑过侯夫人的肚子有问题,偏偏德馨居防她仿佛防贼,她始终没能发现什么端倪。 余穗也感觉到了笙姨娘的异样,看来笙姨娘想要孩子的心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急切,如此正好,只要她想要孩子,必然是怨恨侯夫人的,这就是自己的机会。 余穗说:“笙姨娘这么喜爱孩子,想必很快也会有自己的麟儿的。” 笙姨娘眼睛里一片暗沉,笑得有些勉强,余穗像是没有察觉到她怪异的脸色,只是把自己带来的糕点推到了笙姨娘面前:“瞧我,见了笙姨娘太高兴,倒是忘了把糕点拿出来,现下都凉了,真真是不该,姨娘快尝尝,这可是我专门吩咐小厨房做的。”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月亮悄无声息地爬上云层,银白的光透过娑婆的树影撒落下来,照在桌上的那几盘糕点上,就好像给糕点都镀了层银粉,看起来格外的诱人,笙姨娘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她摇了摇头道:“我晚饭用得有些多,现下吃不下东西,怕是要辜负余姨娘一番好意了。” 她神色怏怏的,余穗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担忧自己还没等到德馨居的人,笙姨娘就先离开了。 正想着该找个什么话头再留一留笙姨娘的时候,她忽然就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通过这动静,她就能感觉到对方必然蹑手蹑脚的,定是要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余穗心里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等的人要来了,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般,低着头抿着手里的糕点。 笙姨娘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忽然就听花丛另一边,有人不耐烦的道:“你怎么回事?这都第几次了?怎么还是慢悠悠的?不是说过了吗?夫人已经打点好了,不可能有事的,赶紧跟上,若你一直这么墨迹下去,才是真出事。” 只听了个开头,笙姨娘就听出了说话的是侯夫人身边的赵妈妈,她当即瞪大了眼睛,心里多了些许的激动。 虽说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是听赵妈妈的话,就知道她们绝对没干什么好事。 自己正愁不知道怎么抓侯夫人的把柄呢,没想到她们竟然就这么撞到自己面前了。 “可奴婢就是心里不安啊,万一事情败露,侯爷肯定不会饶过我们的。”翠枝说。 “小蹄子,别胡言乱语,我们做得这么缜密,侯爷怎么可能发现?赶紧跟上,我可是警告你,若是敢背叛夫人,夫人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赵妈妈说。 翠枝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奴婢当然不会背叛夫人,奴婢只是有些担心,这种事万一被发现了,那可是死罪,怕是夫人也不能…” “够了,只要你管住自己的嘴,这件事就不会败露。”赵妈妈说。 翠枝没有再说话。 目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月色下黑黢黢的花丛。 她早就对侯夫人寒了心,平日里只是在侯夫人身边伺候便也罢了,现下侯夫人竟然让她跟着赵妈妈做这样危险的事,她心里难免不愿。 可她是侯夫人的大丫鬟,一时也没办法把自己摘出去,直到余姨娘找到了她,说是只要她在出府的时候引着赵妈妈说话,以后便是事情败露了,也会保她性命。 想到帮侯夫人办这种事也是提心吊胆,翠枝太想把自己摘出去了,于是就这么应了下来。 第146章 又一次撒谎 脚步声渐渐地远去了,周围一切又变得安静了起来,余穗适时地表现出了茫然,她道:“笙姨娘,方才那些人可是德馨居的?她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笙姨娘道:“我也不知。” 她声音淡淡,眼睛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听方才那小丫鬟害怕的话,就能猜到侯夫人必然瞒着永明侯做了什么大事。 说不定只要弄清楚了这个,就能搬倒侯夫人。 一想到这个,笙姨娘脸上都带了些许的激动,她正要偷偷跟上那两人,就听到余穗又有些不安的道:“笙姨娘,要不然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之前侯夫人下过命令,不许府里人晚上聚在院子里闲聊的。” 她这一句话,就像是给笙姨娘提了个醒,笙姨娘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像是有这回事,自秦璟砚出事以后,侯夫人就不许下人们晚上在府里闲逛闲聊了,莫不是她这么做,就是为了方便自己的人行事? 她到底瞒了什么?竟然做得如此隐秘。 笙姨娘忽然拉住了余穗的手,她道:“怕什么?我们又不是下人,只是说说话而已,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可…” “穗穗,我记得府里的侍卫都是世子管着是吗?门房那边呢?也是世子的人吗?”没等余穗把话说出口,笙姨娘就有些急切地道。 余穗轻轻地摇头:“我不知道,笙姨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见余穗明显有些呆愣,笙姨娘也想到了她之前那副软弱可欺的模样,她平静了许多:“没什么,随口一问,穗穗,今日听到的话你可不要说出去,就当没听到知道吗?” 这女人蠢笨胆小,可不能让她坏了自己的事,自己好不容易才抓到侯夫人这么大的把柄,一定得利用起来才是。 “哦,好,笙姨娘怎么好像很紧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呀?”余穗还是那副茫然呆愣的模样,全然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笙姨娘深吸口气,耐着性子道:“没事,只是忽然想到你说得对,我们这么晚了在这里说话,让侯夫人知道了说不定要刁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我们今日就当没见过面,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回去吧,别让世子担忧。” 笙姨娘的话让余穗都忍不住在心里发笑,她倒是没想到笙姨娘竟然这么上道,没见过好啊,她要的就是这个没见过,也只有如此,才不会牵连到自己。 余穗又是听话地点了点头:“好,那妾身先回去了,姨娘也早些回去吧。” 待回到了观月居之后,余穗就主动的把笙姨娘给的那套孩子的衣服交给了姜阔,她道:“这些是笙姨娘今日给的衣服,还请姜管事拿去处理掉,我知道您一直跟着我且放任我,您放心,不管我做什么,心里都是有数的,我会尽自己所能保护好世子的孩子,绝对不会让您难做的。” 姜阔守在观月居,余穗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能瞒过姜阔的眼睛,她清楚地感觉到姜阔一直都在放任自己,既然如此,她也不会让姜阔难做。 姜阔接了那些衣服:“余姨娘客气了,世子既是派了属下过来,属下理应由您差使,您以后有用得着属下的地方,尽管吩咐就行。” 话到最后,看了眼余穗的表情,姜阔又补充:“任何事都行。”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实在郑重,让余穗有种错觉,自己报仇的事,姜阔也会帮忙。 这个想法一出来,就被她自己打消了,不管姜阔愿不愿意帮自己这样的忙,她也不该麻烦姜阔。 余穗说:“谢谢姜管事的好意,我如今在府里过得很好,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姜阔没有再说什么,拿着那些衣服退了出去,他才刚出观月居的门,就撞上了秦璟钺,姜阔第一反应就是把手里那些孩子的衣物藏起来。 奈何秦璟钺的目光已经望了过来,再藏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得若无其事地同秦璟钺行了个礼:“世子过来看余姨娘啊?” “她这几日可有什么事?安胎药有按时用吗?”秦璟钺问。 “世子放心,属下看着呢,余姨娘日日按时用药,且鲜少出门。”姜阔说。 说这话的时候他难免心虚,若是世子早来一刻钟,那就发现余姨娘晚上跑出去的事了。 也幸好留在这里的是自己,若是沈拓那个木头,定然会露馅。 姜阔在心里沾沾自喜着,全然忘了若是换成沈拓,也不可能放任着余穗跑出去。 秦璟钺目光望向了姜阔的手上,他问:“我让你守着余姨娘,你现在这是要去哪里?手里拿的又是什么?” 这东西到底吸引了秦璟钺的注意,姜阔有些尴尬,正要扯个谎,余穗听到了说话声走了出来。 早就听到了动静,一见到秦璟钺,余穗脸上还是露出了惊讶,她小跑两步到了秦璟钺身边:“世子,您今日有空来看妾身了呀,妾身这两日闲来无事,特地给我们的孩子做了身衣物,方才正打算让姜管事拿去给世子看看呢。” 既然东西已经被秦璟钺发现了,若是再拿去处理,她和笙姨娘接触的事就瞒不住了,她想要报仇的小心思更瞒不住。 与其这样,余穗干脆自己先认下来,把这一关应付过去,再让姜阔去查这衣服到底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就是了。 秦璟钺的目光又一次落在姜阔手里的衣服上,他并没有伸手接,看着余穗的目光却带了几分怜惜:“怎么不自己去找我?” “妾身不知道世子忙不忙,怕打扰到世子。”余穗说,她挽着秦璟钺的胳膊,声音软绵绵的,眼睑下垂,无端让人生怜。 秦璟钺眸光微沉:“忙归忙,见你的时间还是有的,穗穗,我说过,我们以后好好过,你不必想这么多,想寻我尽管去寻,或者直接让姜阔传话。” 好好过。 就是这样最简单的词,却让余穗心底都好像升起了一股暖流。 她忽然有些愧疚,自己又一次对着秦璟钺撒谎。 第147章 你还有个姐姐 余穗久久没说话,秦璟钺直接牵起了她的手:“夜里风凉,进屋说吧。” 他的另一只手接过了姜阔手里的那套孩子的衣服,周身好像都弥漫了一层异样的温柔。 余穗感觉到他手心的温热通过自己的指尖传来,让她愈发的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屋里的烛火摇摇曳曳,苓儿端上来茶水后就退了下去,秦璟钺一直没有松开余穗的手,他把那套衣服放在烛火下,目光越过那细密的针脚,他道:“以后不用做这种费眼睛的事了,这样的事交给下人去做就是。” 说话间,他已经收回了目光,转而望向了余穗那双水润的杏眼。 四目相对,余穗只觉得越发的心虚,她根本不敢想,若是秦璟钺知道了真相该怎样暴怒。 这些衣服哪里是她做的?甚至她根本不太会做绣活,针脚从来都是歪歪扭扭的。 实在心虚,余穗根本不敢接秦璟钺这些话,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寂,还是秦璟钺说:“你若是有什么断了缺了的,直接去临涛院寻我或者告知姜阔都行,你这观月居只苓儿一人也不好,我再给你派两个伶俐的下人来吧。” 他称得上体贴入微,余穗却是连连摇头,她说:“世子平日里日理万机,不用为妾身忧心,妾身已经用惯了苓儿,再来新的人妾身怕是用不惯。” 这观月居多了一个姜阔,都已经让余穗有些不适应了,若是周围遍布了秦璟钺的眼线,她以后还怎么出门? “这你放心,我都给你寻些听话可靠的。”秦璟钺说。 “可妾身不习惯身边有许多人,只一个苓儿就足够了,况且姜管事还在这里呢,如果妾身真的有什么事,随时让他去通知世子就是。”余穗道。 怕秦璟钺不同意,她又放柔了语气:“妾身也知道世子是担心妾身,可妾身毕竟出身寒微,有太多人在身边总归是不习惯的。” 话说到这份上,秦璟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没再坚持,只是脸上好像有了几分欲言又止。 余穗知道秦璟钺并不是一个喜欢拖泥带水的人,眼下看他这副模样,她也是有些惊奇,出声询问:“世子可是有什么话想要对妾身说?” 问题问出口,不知怎么,余穗心底竟是有些紧张。 秦璟钺沉默片刻,才问:“穗穗,如果你有一个很厉害的姐姐,你会觉得开心吗?” “什么姐姐?世子怎么忽然同妾身说这么奇怪的话?妾身哪里有什么姐姐,爹娘就只有妾身和弟弟两个孩子。”余穗说。 她被秦璟钺这个假设弄得有些莫名,明知道自己是没有姐姐的,可心底却好像升起了一股浓烈的不安,就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一般。 “如果呢?”秦璟钺问。 他有些固执,好像迫切地要得到某个答案,余穗还是摇头:“哪里有如果?世子您到底想说什么?” 秦璟钺又是一阵沉默,对上余穗那双带着好奇的杏眼,他终于深吸一口气:“这就是一个假设,你不用当真,我…” “是不是稷儿出事了?”余穗忽然打断了秦璟钺的话。 能让秦璟钺欲言又止的事本就不多,余穗咂摸半天,忽然就想到了余稷,她记得秦璟钺曾同她说过,余稷去东疆投军了,有了消息会告知她。 现在满打满算,他走了也有一段时日了,按理说也该到了东疆了才是,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余穗就觉得浑身发冷,她忙攥住了秦璟钺的袖子:“世子,您告诉妾身,是不是稷儿出了什么事?” 自己不忍说出口的话被她一下猜中,秦璟钺的脸上都多了几分疼惜,手扶住了她的肩膀,秦璟钺道:“你先别想得太糟,不一定就是出事了,只是他现下还没有到东疆而已,说不定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呢?” 心里的猜测一下子得到肯定,余穗的脸上一下子血色尽褪,她的肩膀都开始颤抖起来,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到东疆,怎么可能不是出了意外? 眼睛里很快氤氲了一层潮意,余穗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她才刚失去了父亲,怎么连稷儿也… 若是稷儿真的出了意外,她以后还怎么跟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 “我已经派人沿途去寻了,现下事情还没有定论,一切都有转机,你莫要过于忧心。”秦璟钺说。 含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还是滚落了下来,她贝齿咬着红唇,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如何不忧心?那是妾身唯一的弟弟,是妾身唯一的亲人了。”余穗说。 本来还对秦璟钺的几分愧疚此刻因为他轻飘飘的两句话烟消云散。 就好像当头一棒,这段时日的温情全因为秦璟钺这样淡漠的态度散去了。 余穗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是了,他担忧的从来只有自己肚子里那个孩子罢了,自己的心情,以及自己家人的生死又有什么重要呢? 秦璟钺把余穗的崩溃看在眼里,他略微垂眸,狠了狠心:“你还有个姐姐。” 虽说现在并不是告诉她宋骄阳存在的好时机,可是看着她现在如此崩溃的模样,秦璟钺还是说出了口,不说别的,只要能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也是一件好事。 至少可以不让她那么难受。 余穗眼里先是露出了几分不可置信,随后就是讥讽,她猛地伸手推开了秦璟钺:“世子,您不觉得您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这样的话很过分吗?姐姐?我有没有姐姐我会不知道?您就算没办法对妾身的事感同身受,也不该如此逗妾身的。” “我没有,余稷并不是你唯一的亲人,你还有个姐姐,她很快就…” “够了世子,您没必要同妾身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妾身想静静,您出去吧。”余穗说。 姐姐?她自己有没有姐姐自己会不知道? 便是秦璟钺为了安慰她,也不该编这样毫无意义的谎话哄她。 第148章 世子的难题 “我没有哄你,你真有个亲姐姐,她快回来了…”秦璟钺说。 不等他把话说完,余穗就再也按捺不住了,她拉住了秦璟钺的胳膊道:“莫说我小弟情况不明,就算他真有什么事,我也不需要您随口编出来的什么姐姐,请世子出去。”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推着秦璟钺就往外走。 秦璟钺不放心的看着余穗,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直接转身把余穗抱在了怀里:“穗穗,你先冷静一下,你不想听,我现在不说就是了,你弟弟的事我已经派人去寻了,今日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余穗眼睛里泪水弥漫,视线里秦璟钺的身影都好像带了几分模糊,脑袋里像是有虫子不断地嗡嗡作响,她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 她说:“不用了,妾身不用陪,您放心好了,妾身是清醒的,不会对您的孩子如何的。” 最后一句话,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自嘲。 她算什么呢?一个生孩子的工具罢了。 秦璟钺的好不过就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她该分清楚与他的关系了,至少不应该在过多的依赖他什么。 “和孩子无关,你现在不要想别的事,你弟弟一定会没事的,你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秦璟钺说。 此刻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提宋骄阳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至少在这个时候,她绝对接受不了自己有一个姐姐的事。 关于余稷的事,秦璟钺也有些头疼,他只知道近来东疆风平浪静,这才放心让人把余稷推荐去了东疆,若是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就算冒险一点,也该把人留在宋京的。 也不知那小子到底跑到了哪去?是迷路了还是别的什么。 他本来还想弄清楚余稷下落再告诉余穗的,但想到上次关于余穗父亲的事,到底没有再瞒。 余穗眼睛里闪过了淡淡的冷意,她现在再和秦璟钺说话,就是心里都多了警惕,她说:“妾身知道了,时候不早了,世子早些回吧。” 若是秦璟钺没提什么姐姐,她还不至于这么抗拒,可他偏偏在自己得知了弟弟的噩耗的情况下提什么根本不存在的姐姐,让她如何能接受。 她便是再崩溃,再难过,也不是他随便糊弄的傻子。 感受到余穗忽然表现出来的疏远,秦璟钺叹了口气,他目光看了一眼那烛火旁摆着的孩子的衣服,精致的虎头鞋,心里渐渐地多了一阵钝痛。 “你好好休息,你弟弟的事我会一直让人去寻的。”秦璟钺说。 他并不会安慰人。 这两句话已经是极限。 声音落下,他又看了余穗一眼,才退了出去。 姜阔依旧懒散地靠在廊下,一看到他们,秦璟钺就道:“她这两日心情不好,若是想做什么,就放任着她去做吧,不必阻拦。” 姜阔对秦璟钺的转变有些不明所以:“世子您这是又惹余姨娘不快了?您可别忘了,距离五公主回来的日子越来越近,您是真不怕余姨娘弃你而去。” 姜阔这话算是踩到了秦璟钺的痛处,秦璟钺本来要离开的脚步因为姜阔的话停了下来,他忽然问:“你知不知道怎么哄女子?” 姜阔被问得愣了一瞬,随后脸色都变得怪异了起来,他没听错吧,那话真是世子说的?世子这是承认自己对余姨娘上心了? 这就对了嘛,虽说世子最开始总说余姨娘千万般不好,可那些不过是受五公主影响罢了,余姨娘和五公主分明是不一样的两个人,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姜阔自己也没有什么与女子相处的经验,这会儿为了自己主子的幸福,他还是一拍胸脯:“世子,您问属下可是问对人了,旁的不说,这府里的丫鬟哪个见了属下不是热情得很,属下…” “说正事。”秦璟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吹嘘。 姜阔装模作样咳嗽两声:“这女人啊,就是要哄,要陪,你态度软,她自然而然的也就软下来了,她心情不好,您顺着她,平日里给她送些女孩子喜欢的胭脂水粉,珠钗玉环,得了空就来陪她,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陪在她身边,别把她一个人留在屋里比什么都强。” 秦璟钺听得眉头紧锁,他本来还有些怀疑姜阔的,可姜阔最后那句话又让他多了几分信任。 他记得她确实是说过,要自己别把她一人留在观月居。 “可她今日把我赶出来了。”秦璟钺有些尴尬,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道。 姜阔瞪大了眼睛,手指扣了扣耳朵,又一次怀疑自己听错了,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不近人情,唯我独尊的世子吗? 这么丢面的事发生在他身上便也罢了,他竟然还说出来,这是真对余姨娘上心了? 姜阔很快就回过了神来,他道:“世子,您糊涂啊,她越是不高兴赶您出来,您越该守着她,向她表明您的真心呀,您这样直接离开,余姨娘心里说不准还觉得您不在意她呢。” 话到这里,他忽然拉住了秦璟钺的胳膊:“世子,您还是回去吧,去好好哄哄余姨娘,她说不准就原谅你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把秦璟钺往余穗房门的方向推,那模样急切得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把人惹恼的是他。 马上就被推到观月居的门口,秦璟钺自己止住了脚步,他隔着窗望着屋里那摇摇曳曳的烛火,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算了吧。” 姜阔实在想不明白,世子好歹也是杀伐果决的一个人,怎么在这样的事上就变得优柔寡断,他还要再劝,忽听得屋里咣当一声响,紧接着就是火光大燥。 本来还站在门口犹豫不决的人已经踹开门朝着屋里跑去,姜阔也不敢犹豫,急匆匆的跟着秦璟钺闯了进来。 余穗还有些木讷地坐在桌边。 烛台倒在桌上,烧着了笙姨娘送的那套衣物,她伸手正要把烛台扶起,手就被人拉住了,秦璟钺抱着她退开几步,姜阔端了旁边的水盆浇灭了才燃起来的火苗。 第149章 又生事端 “你在做什么?这就是你说的能照顾好自己吗?”姜阔扑灭了火就退了出去,秦璟钺当即怒吼。 他这会儿心里慌得厉害,有些不敢想象,若是方才自己直接离开了,会发生什么?姜阔能及时发现屋里的异样吗? 被他这么一吼,余穗才堪堪回神。 她脑袋里乱得厉害,方才也是不小心碰到了烛台,那烛火正好烧在笙姨娘送她的那身衣服上,本就是自己不想要的东西,余穗便也没有急着去扶。 她是真的没想到秦璟钺还没有走。 余穗久久没说话,秦璟钺的心里愈发不是滋味,他伸手紧紧地攥住了余穗的手腕:“这么容易就寻死觅活,你就这么让人瞧不起吗?” 话一出口,秦璟钺就有些后悔,目光望过去,果然见少女低下了头,一副委屈到了极致的模样。 他也不想把话说得那么难听的,可是看到她坐在倒塌的烛台前无动于衷的模样,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是故意的。”余穗终于还是解释了一句。 她此刻心里确实难受的厉害,但也没到寻死觅活的那一步。 她还得好好活着呢,至少给父亲报仇成功之前,她绝不可能让自己出事。 她声音听起来闷闷的,火气过后,秦璟钺竟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片沉寂。 余穗把自己的手从秦璟钺的手心里抽了出来,她脚步也后退了一些,和秦璟钺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才说:“是妾身方才疏忽,撞翻了烛台,惊扰了世子,还请世子恕罪。” 明明这几日以来秦璟钺已经觉得他们的关系拉近了很多了,她在自己面前也不再那么战战兢兢了,可现在她这一句话就好像把一切又拉回了原点,甚至是比最开始还要疏远一些。 秦璟钺又伸手想要去拉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那只伸出去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不上不下的,很是尴尬。 秦璟钺狠了狠心,这次不再管她的反抗,直接把她扯进了怀里:“你今日跟我去临涛院,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方才才打翻了烛台,若是再放任她自己在房里,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呢,倒不如自己盯着。 “妾身都说了不是故意的,妾身想一个人静静。”余穗这会儿也来了劲,她现在已然因为弟弟的事焦头烂额,完全没有心思去应付秦璟钺。 秦璟钺却不说话,直接不由分说地把余穗抱了起来,径直就朝着临涛院的方向走。 想到他之前说过的话,余穗就觉得格外的抗拒,她只得使劲地捶打着秦璟钺的胸口,想要以此让他放开自己。 可秦璟钺身上硬的像石头一样,她锤的自己手都疼了,对方却岿然不动。 反抗不了,她终于被抱着走出了观月居。 清冷的风拂面而过,一下子就吹干了余穗脸上的泪痕,也让她控制不住的打了个机灵,秦璟钺伸手扯了自己的披风盖在了她身上。 檀木香扑面而来,余穗整个人都被男人的气息笼罩着,她那双眼睛里却微不可查地染了些许的厌烦。 终于还是到了临涛院,秦璟钺才一进门,就听到了永明侯带着些许怒意的声音:“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了?” 他越过门槛,便见永明侯坐在他院子里阴沉着一张脸。 秦璟钺这会儿急于安抚余穗,并不想理会永明侯,随意敷衍道:“父亲也知道这么晚了,若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说罢他就越过永明侯便要进屋,永明侯却忽然起身,手搭在了他肩膀上,还未来得及说话,先看到了他怀里的余穗,一张脸愈发的阴沉:“好啊,秦璟钺,你竟然还有心思寻花问柳,你可真是本侯的好儿子,砚儿的好兄长。” “什么寻花问柳?父亲嘴巴最好放干净一点。”秦璟钺本就心情不好,直接忽略了永明侯后半句话,声音也冷了下来。 他目光环顾一圈,正好看到在永明侯的身后还站着沈拓,看沈拓的模样,明显是有话要说。 事实上听了永明侯方才的怒斥,不用沈拓说什么,秦璟钺也知道是他的好父亲来倒打一耙了。 看来现在秦璟砚应该已经顺利被永明侯的人接走送去松原山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有你这么和父亲说话的吗?你知不知道砚儿出事了!秦璟钺,为父是相信你,才把砚儿交给你来护送,你怎么能…怎么能…”永明侯怒到了极点,声音都有些颤抖,他的手攥着秦璟钺的肩头不放。 “怎么能什么?父亲不妨把话说清楚,我这才刚回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秦璟钺说。 一边说着,他一边把余穗放了下来,示意跟过来的姜阔带着余穗离开。 余穗这会却不走了,她手紧紧地攥着裙摆,一双眼睛瞪得极大,整个人都在濒临崩溃的边缘。 秦璟砚又出事了,那和他一起的温玉呢,温玉会不会也? 一想到这个可能,余穗的双腿都开始发软,她踉跄一步,险些直接跌坐在地上。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自己身边的人要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为什么噩耗要一个接一个地朝着她砸过来? 明明前两日还都好好的! 秦璟钺察觉到余穗的异样,到底没有让姜阔强行把余穗带走,而是伸手扶住了她的腰,免得她真的站立不稳。 “我是相信你才让你的人去护送砚儿,结果倒好,路上遇到匪徒,你的人竟然丢下砚儿跑了,秦璟钺!你真是好狠的心!砚儿可是你弟弟,你怎么能直接抛下他?”永明侯痛心疾首地怒斥着,脸上的表情愈渐狰狞,仿佛要将秦璟钺生吞活剥了一般。 “这不可能吧?我的人可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怎么可能被寻常匪徒吓退?沈拓,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秦璟钺说。 说话间他伸手拨开了永明侯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还不忘轻轻掸平了肩上衣衫的褶皱。 “不是匪徒,是死侍,他们目标明确,就是冲着二公子来的,且个个小心谨慎,像是生怕伤了二公子一般,许是底下人瞧着他们并无恶意且在保护二公子便以为是侯爷派来护送二公子的,直接把人让了出去。”沈拓说。 他难得一次性说这么长的一段话,字字句句都生硬无比,听不出一点感情起伏,就像是在背打好的草稿,姜阔在后面急得恨不得冲出去替他说。 第150章 永明侯的算计 “胡言乱语,怎么会有死侍?秦璟钺,你就算是想撇清关系,也不至于编这样荒唐的谎言!”永明侯道。 沈拓口中死侍二字一出口,让他自己明显有些心虚,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沈拓语调怪异,立刻开始撇清关系。 “我也好奇,为什么会有死侍来截二弟?莫不是二弟私底下与什么人达成了什么交易?父亲当真不知道吗?”秦璟钺问。 他又一次咬死了死侍,让永明侯气的胡子都开始抖:“哪来的死侍,秦璟钺,我告诉你!别以为你编两句谎话就能把自己摘出去,残害手足,心狠手辣,我侯府容不得你这样的世子,明日我就去请奏陛下太子,废了你的世子之位,给砚儿一个交代。” 永明侯话说的正义凛然,却让周围所有人都变了神色,秦璟钺更是嗤笑一声:“这就是父亲的目的吗?以一件捕风捉影的事就想废了我用军功换来的世子之位?您未免想的太简单了一些,就算我没有和五公主在一起,这个位置也不是你想动就能动的。” 永明侯被秦璟钺说得脸色铁青。 当年秦璟钺回归宋京只差一步封侯,他根本就没必要来占侯府世子的位置的。 本朝驸马素来不被冠以实权,他因为和宋骄阳搅和在一起的缘故,到最后只挂了个闲职,这侯府世子的位置就是当初陛下给他的补偿。 永明侯忌惮秦璟钺,最初愿意让出这个世子的位置也是为了监视秦璟钺,可最近看来秦璟钺一直都不温不火的,哪怕站在了太子那边,好像也没有得到什么重用,永明侯就渐渐的开始动了歪心思。 今日这事他本来就是用来算计秦璟钺的。 若是能借此事把秦璟钺的世子之位抢回来就再好不过。 “你少血口喷人,我所言皆是公平正义,相信明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太子必然会给我一个公道。”永明侯说。 就算太子不给,日后四皇子登基,也一定会给他这个公道的。 这次他给秦璟钺下了这样一个套,残害手足的名声一旦传出去,就是他依旧是永宁侯府的世子,文武百官定然也不屑于他为伍。 他也不想这样算计自己儿子的。 但凡秦璟钺稍微平庸一点,他也会把他当做自己的骨肉。 可偏偏…他太出色,锋芒毕露到让自己害怕。 如此为了埋住当年的事,他就必须与秦璟钺为敌,更遑论他们现在本就在不同的阵营。 秦璟钺漫不经心地轻笑:“父亲。想去便去吧,当心弄巧成拙,保不准是二弟为了逃避去书院自己雇的死侍,你说这事儿要是让太子查出什么蛛丝马迹该如何是好?” 永明侯面色略微凝重,他本来的绝对自信,在秦璟钺这几句话面前渐渐地溃散,他自己也开始回想自己的死侍到底靠不靠谱,会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我若是父亲,在这个节骨眼上就该夹紧尾巴做人,而不是如此不知所谓。”秦璟钺又开口补充,话里带上了毫不掩饰的讥讽。 永明侯这次直接开口要他的世子之位,就是要撕破脸的意思,秦璟钺自然不会退让。 想必现在他的好父亲还在为秦璟砚能成功脱离自己的队伍而沾沾自喜着,殊不知这一切都是他的默许,他就是要看着太子和四皇子剑拔弩张,只有他们两败俱伤,宋骄阳才能长驱直入。 若非为了母亲执念,他绝不可能搅到这场乱局中去,但既然搅进来了,那就搅得彻底一些好了。 永明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外面却忽然又响起了一阵的喧闹,紧接着就是女人尖细的哭喊声:“秦璟钺!你把我儿怎么了?你把我儿还回来!” 伴随着声音,侯夫人的身影如一阵风般卷入了临涛院,说是有孕在身,她此刻却健步如飞,在她的背后还跟着一溜的丫鬟婆子。 “怎么回事?谁告知的夫人?”永明侯怒声质问。 担忧侯夫人的身子这件事,他本打算瞒着侯夫人的,毕竟秦璟砚出事本就是个幌子,现在看到侯夫人,他心里也是有些紧张。 “侯爷,砚儿不知所踪,出了这样的事,你竟然还打算瞒着妾身!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待我们娘俩?”侯夫人哭喊着,就要上来撕扯永明侯的衣服。 永明侯本来就没有和秦璟钺掰扯明白,甚至是落了下风,现在被侯夫人一闹,他脸上都被不耐烦占据了,尤其是看侯夫人哭的厉害,他心里实在担忧,只得先哄:“夫人,你先回德馨居,我晚些再同你解释。” “侯爷这是什么意思?我的砚儿都出了事,我连给砚儿讨公道都不行吗?”侯夫人嘶吼着,推开了永明侯,就要直接来撕扯秦璟钺。 余穗就站在秦璟钺身边,她本来还有些木讷的眼睛,忽然在人群里看到了笙姨娘的影子,眼见着侯夫人扑过来,她忽然用力撞向了侯夫人。 她动作突然,角度也刁钻,侯夫人根本没有防备,被她撞得踉跄一下,直接跌在了地上,秦璟钺反应快,脚步一转,就把余穗重新倒在了背后,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般。 伴随着侯夫人跌倒,临涛院一时间像是炸开了锅,永明侯的额头都渗出了冷汗,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到了侯夫人跟前,声音很是急切:“鸢儿,你如何了鸢儿?肚子没事吧?来人!叫府医!快叫府医!” 侯夫人摔了个屁股墩,连腰带胯都疼的麻木,听到永宁侯叫府医,她忽地拉住了永明侯的手:“不用麻烦了,侯爷,妾身没事,您快扶妾身起来吧。” “真没事?”永明侯问。 侯夫人点头:“许是这个孩子体恤我这个做母亲的吧,真没事。” 说话间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肚子确实没事,可她的腰却好像要断了一般,疼得根本直不起来,可自己这样的情况,她哪里敢叫府医?就算要看,那也得让赵妈妈偷偷去外面寻郎中。 第151章 她没事对吗 永明侯脸上带着疑虑,也顾不得秦璟钺了,弯腰想要直接把侯夫人抱起来,笙姨娘却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她拦在了永明侯的前面,目光望向侯夫人的身下,那里干干净净的一丝血也没有,可侯夫人摔得那样重,重到她听了都心里发慌。 且出了这样的事,就算为孩子的健康考虑,侯夫人也应该请郎中看看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逃避。 笙姨娘眼睛里的暗色越来越浓。 她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侯夫人的孩子必定是有问题的。 “笙笙,你让开。”永明侯担忧侯夫人的身体,现在被笙姨娘挡住,他的声音也带了几分严厉。 笙姨娘说:“慢着侯爷,妾身也是担忧夫人,夫人刚才摔得那样重,万一是身体没有反应过来才未感觉到疼痛呢?侯爷还是不要妄自挪动夫人才是,该等郎中来了先看情况。” 永明侯点了点头,也觉得笙姨娘说得很有道理,他不再去扶侯夫人,态度也坚决了起来:“来人!去请郎中!” “不用侯爷!妾身的情况,妾身自己知晓,没事就是没事,没必要劳烦郎中的。”侯夫人说。 她语调急切了一些,目光怨恨地盯着笙姨娘。 她才不信这小贱人是真的关心自己,莫非让她发现了什么? 想到这个可能,侯夫人心头一紧,眼睛里也弥漫了浓烈的不安。 在如此焦灼的情况之下,她哪里还记得起秦璟砚?满脑子都是自己该怎样脱身。 赵妈妈见情况不对,咬了咬牙,也硬着头皮站了出来:“侯爷,老奴略通一些药理,夫人的身子老奴是清楚的,夫人明显没事,这里风凉,还是先让夫人回德馨居休息吧。” 听了赵妈妈的话,侯夫人也是急急点头。 她这会儿哪里还敢再闹,巴不得赶紧回德馨居把这事儿盖过去呢。 至于阿砚,她当然得给阿砚讨回公道,但是绝不能这个时候把自己也搭进去。 眼下只要她保护好自己,安安稳稳地给侯爷生出个男婴来,这侯府里还不是她说了算! “话虽如此,还是看过才能让人放心,夫人肚子里怀的可是侯爷的子嗣,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这里谁也担待不起,想必就算赵妈妈再如何与夫人亲厚,也是担不了这个责任的。”笙姨娘说。 赵妈妈现在帮侯夫人遮掩,本就心惊胆颤的,被笙姨娘这么一说,她腿肚子都在打战。 因为秦璟砚出事的缘故,侯夫人本来就怒火中烧,现在再被笙姨娘一次次地打岔,她的怒火又一次压不住了:“你也知道担不起责任,现下却拦在这里,不让本夫人回去休息,你到底是何居心? 退一万步讲,就算本夫人真出了什么事,又同你有什么关系?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侯爷,妾身不需要请郎中,妾身现在要回德馨居了。” 被侯夫人劈头盖脸一顿骂,笙姨娘略微低了头,脸上更多的却是笑意。 如此恼羞成怒,看来自己想的果然没错,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假的。 “妾身也是担忧夫人的身子。”笙姨娘小声解释。 侯夫人已然不再理她,带着赵妈妈火急火燎地就朝着德馨居去。 刚才还死拧着不走,这会儿却走得如此匆忙,明显就是心里有鬼,笙姨娘站到了永明侯身边,声音压的低低的:“侯爷,莫不是妾身说错了什么话,惹了姐姐不高兴了?不然她怎么走得如此匆忙?可侯爷要相信妾身,妾身的本意是为了姐姐身体着想呀。” 永明侯也是眉头紧锁,对侯夫人的姿态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随即他又想到侯夫人那人年轻的时候就很是任性,如今怀了身孕有点小性子,好像也是正常的。 他伸手拍了一下笙姨娘的肩膀:“本侯知道你的心意,夫人今日大抵只是心情不好,这才迁怒于你,你不必放在心上,行了,先回去吧。” 永明侯本来就已经被秦璟钺的话说得有些心虚了,现在侯夫人一搅局,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堂而皇之离开又不那么丢脸的由头。 永明侯又狠狠地瞪了秦璟钺一眼,这才一拂袖子急急跟着侯夫人的背影而去。 现下砚儿出了这样的事,侯夫人肚里的那个孩子可是他所有的期望了,他可得好好看着侯夫人,让她把那孩子健健康康的生下来。 笙姨娘是最后走的,临走前她的目光朝着余穗那里望了一眼,心里有几分怀疑。 方才余穗撞侯夫人的那一下旁人或许没看到,她可是看得真真的。 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余穗低着头,一副落魄到极致的模样,根本就没有察觉到笙姨娘的目光。 笙姨娘压着心里的疑惑,出了临涛院,不管她是无心还是故意,这一下都帮自己确定了侯夫人的身孕绝对是假的。 那老女人还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这般坑骗侯爷,还恬不知耻地霸占着侯爷,她必然得找个机会拆穿她。 待所有人都退了下去,秦璟钺才扭头看向了余穗,只看了一眼,他就对姜阔道:“请府医过来。” 余穗那一下子撞过来的实在突然,再加上他现在明显情绪不对,秦璟钺实在担心她伤到身体。 他牵了余穗的手,要往房里走,手指才碰到她的指尖,他就吓了一跳:“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吓到了?” 余穗抿着唇并没说话,秦璟钺也没再说什么,就这么牵着她进了屋。 吩咐小厨房煮了碗姜汤。 秦璟钺亲自把热姜汤端到了余穗面前:“先喝两口驱驱寒。” 这次余穗并没有再抗拒,她接过了勺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那碗姜汤,好一会儿,她才问:“世子,温玉姐姐没有出事是吗?” 说在问问题,她说的却更像是个肯定句,那双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盯着秦璟钺,眼眶里含了水雾,目光却格外的坚定。 她迫切的想知道这个答案,她不想再听到任何噩耗了,小弟还生死未卜,若是连自己唯一的朋友也出事… 牙齿咬着红唇,眼泪又一次滚落了下来。 第152章 谁推的夫人 “你且放心,她没有事的,只是以她现在的情况暂时没办法回宋京了,我让人把她安置在了京城附近的小城里,等以后有机会了再带你去见她。”秦璟钺说。 虽说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听到温玉没事的消息,余穗还是重重地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 秦璟钺说得对,若是秦璟砚出了事,温玉绝不能再回侯府,且她在侯府里过得也并不顺遂,倒不如借这个机会离开。 “不必了,知道温玉姐姐没事,对妾身来说就够了。”余穗说。 她也想见温玉,也想和温玉说说话,可是她不能再给温玉带来麻烦了,万一因为自己的见面被别人发现温玉的踪迹,那只会害了温玉的。 她又低下了头,乖顺地端起了那碗姜汤一饮而尽,好像方才的一切都因为这两句话就这么揭过去了,她也没再提自己的小弟,可秦璟钺却总觉得心里闷闷的。 还不如她再闹一闹,发泄一下。 索性姜阔很快就带了林府医回来,林府医又给余穗把了把脉,只说了一句,让她好好休息,别在情绪过于激动。 秦璟钺把府医的话一一记下,让姜阔把人送了出去,吩咐完一切再回来的时候,就见余穗还是木讷地坐在桌子前也不知在想什么。 “时候不早了,要歇息吗?”秦璟钺问。 余穗直接站了起来,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他说什么,她做什么。 她现在已经不敢再奢求旁的什么了,只想抓紧时间早早地为父亲报了仇,然后去寻小弟的下落。 秦璟钺待她好也好,不好也罢,她已经认识到了这样的深宅大院并不是适合自己的地方。 至于这个孩子… 不管是为了什么,既然怀上了,那就是天意,她会好好的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 … 德馨居里,侯夫人才一进门就把桌子上的茶盏花瓶全都扫到了地上,她嘴里亦是愤愤不平的怒骂:“桃红斋那个小贱人真是好大的胆子,今日竟然敢质问本夫人了!妈妈,你说那小贱人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这…我们做的如此隐蔽,应该不至于被发觉,不过今日夫人摔的这一下实在是重,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她才生了怀疑吧!”赵妈妈说。 侯夫人垂了垂眼,她仔细想了一下,也觉得赵妈妈说得有理,她之前是怀过身孕的,今日自己实打实地摔这一下却没有任何事,确实有些奇怪。 赵妈妈又说:“夫人,您且仔细想想您今日是怎么摔的?” 这件事赵妈妈心里实在生疑,当时场面混乱,她只记得夫人出现了世子,后面发生了什么根本没看清。 看夫人摔出去有一段距离,难道是世子推的? 好像也不应该。 世子那人表面上的分寸还是有的,他不至于对夫人动手。 侯夫人又是一番回忆,很快她就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我想起来了,是秦璟钺跟前的那小贱人,是她把我撞开的!” 赵妈妈脸上有些怀疑:“夫人确定?老奴怎么觉得那余姨娘好像从来没有变过什么位置,她不是一直在世子身后吗?” “我怎么会不确定?就是她撞的我,那秦璟钺武功高强,想不动声色把她藏住不是很简单吗?”侯夫人说。 赵妈妈这会儿也是信了,她点了点头:“夫人说的是,没想到她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竟然有那么大胆子,竟敢伤害夫人,这件事必须得给她一个教训。” “还用你说?那秦璟钺害了我的砚儿,现在他身边的女人竟然还敢对我动手,呵呵,我动不了秦璟钺,难不成还动不了那小贱人吗?我非得让她生不如死。”侯夫人开始发狠,她手攥成了拳头,眼睛里都是戾气。 “夫人要让谁生不如死?”赵妈妈正要接话,就听到了永明侯的声音,她慌忙闭了嘴,侯夫人也是神色一紧,很快就面色如常地同赵妈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下去。 待赵妈妈走后,侯夫人才迎上了永明侯:“侯爷,您怎么才来呀?妾身都要气死了。” 永明侯本还想关心她的身体情况,但一转眼看到满地的碎瓷,他心下就已经了然,定然是没事的,若是身子不适,哪还有力气发这么大的火? “哦?谁惹夫人生了这么大的气?”永明侯说。 侯夫人道:“还不是秦璟钺身边的那个小贱人?侯爷没看到吗?就是她把妾身撞倒的,好在妾身的孩子没事,这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妾身都没脸面对侯爷了!” “你说什么!”永明侯的声音都拔高了许多。 他那会儿正在气头上,也没有注意到当时的情况,现下听到侯夫人是被人故意撞倒,他顿时怒了。 侯夫人肚里的那个孩子可是事关他侯府的香火,谁也不能断了他的香。 “妾身说是那小贱人故意撞的妾身!请侯爷一定要给妾身做主呀,现在妾身想想都觉得后怕呢!”侯夫人说。 他现在已经拿住了永明侯急于要孩子的心理,她的肚子就是永明侯的软肋,她就不信侯爷能轻易放过那个小贱人。 永明侯满腔的怒火,本来就急于找一个宣泄口,现在侯夫人的话却像是给他找到了正道,他道:“鸢儿,你且放心,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你与孩子,等明日我一定让那女人过来给你道歉。” 今日太晚了,想要支开那秦璟钺几乎是不可能,可明日就不一定了,只要秦璟钺不在府里,他想动一个妾室,那不是轻而易举? 想到这一点,永明侯心里又是憋了一股火。 早知道把秦璟钺送进军营这件事会让他取得这样的成就,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人送走的,干脆就养在自己身边,养在繁华迷人眼的宋京,养成一个纨绔,便也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了。 但现在一切都已经发生,自然是说什么都晚了。 不过没关系,等四殿下夺权成功,他就再也不用忌惮秦璟钺了。 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尽管这孽子不孝,他也可以大发慈悲地求四殿下留他一命。 第153章 余姨娘,侯爷有请 大抵是情绪不对又吹了冷风的缘故,余穗夜里就发起了高烧,秦璟钺被吓了一跳,深夜又让人请了林府医过来抓了药。 早上昏昏沉沉的,余穗就听到了秦璟钺起身去上朝的声音,可是她的眼睛就像是被粘连到一起一样,根本没办法掀开眼皮。 迷迷糊糊的,她能感觉到秦璟钺临走的时候给自己掖了一下被角,分不清是不是错觉,她只感觉秦景月的动作异样的温柔。 “姨娘,姨娘出事了,侯爷叫您去德馨居一趟!”余穗是被苓儿动作剧烈地摇醒的,眼前好像蒙了一层雾气,让她看苓儿的脸都不甚清晰。 浑浑噩噩的脑袋里到底听清了苓儿所说的话,她的意识渐渐地清醒过来。 永明侯找她,还是去德馨居,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便是她昨日撞了侯夫人的事被看到了。 她也知道永明侯现在多么看重侯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昨日自己所为本就是铤而走险,现下东窗事发也不奇怪。 “世子呢?”余穗问。 一开口,她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又哑了,声音几乎有些发不出来。 明明自己往日里身子很好的,甚至一年到头都鲜少生病,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很容易就病了。 “世子去上朝了,还没回来,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姜管事也不在。”知道事情紧迫,苓儿一股脑地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 姜阔本就是秦璟钺留下来守着自己的,现下连姜阔都不在,可见永明侯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刁难自己。 余穗起了身:“把我之前蒙眼的纱布拿来,你就在这儿等着,等世子或者姜管事回来。” 自父亲去世之后,余穗出门虽说还会蒙住眼睛,却不再用完全看不到东西的黑布了,而是换成了纱布,如此一来,虽然模糊,却不耽误视物。 “姨娘,还是让苓儿跟您一起去吧。”苓儿不放心地道。 余穗摇了摇头:“你若同我一起去,谁替我搬救兵?听话,你留下来,我自己去就是。” 说话间,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她也是怀了身孕,永明侯便是再想为侯夫人出气,想来也不敢太过分了。 苓儿被余穗说服了,但目送余穗离开的时候,她还是满眼不放心。 可眼下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临涛院的下人本来就不多,今日更是全都不知所踪,她确实得留下来,等着世子的人回来,才好帮余穗解围。 余穗出了临涛院,才见已经有德馨居的婆子在门口候着了,一看到余穗,那婆子就道:“余姨娘倒是好大的架子,真是让侯爷和夫人好等。” 余穗还恍恍惚惚的,脑袋像是压了东西一样沉得厉害,不过也正是因为不太清醒,让她的脚步看起来摇摇晃晃的,倒也正好印证了她眼睛不好。 那婆子走的很快,边走还边不忘没好气地催促:“都说了侯爷和夫人还在德馨居等着呢,余姨娘这是有意要晾着侯爷和夫人吗?” 这样一顶大帽子砸下来,让余穗的脸色都有些苍白,她摇了摇头,正要说话,那婆子却好像不耐烦了,直接退了回来,扯住了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地硬拉着她往德馨居走。 她根本不管余穗的情况,步履飞快,余穗被她拉扯得踉跄两步险些跌倒。 背后直接被冷汗浸湿,余穗心有余悸地甩开了婆子的手:“这位妈妈,我不明白你这样故意拉扯我是何居心?你可不要忘了我肚里还有世子的孩子,若是我磕了碰了,这孩子出了什么差错,你担待得起吗?” 这婆子言语待她不敬,她可以不追究,可现在看来,对方明显有更深的恶意,她怀有身孕的事情,秦璟钺并没隐瞒,这婆子还如此用力的拉扯她,明显不对。 被余穗忽然训斥,婆子眼睛里的光芒闪烁不定,余穗能清晰地看到她的瞳孔深处还带着几分阴狠。 对,是阴狠,不是畏惧。 此时她们已经快要穿过后花园,四下无人,余穗心里有些慌乱了,透过脸上的纱布,她能看到这婆子帐的孔武有力,站在那里仿佛一尊铁塔,若是对方真要对她做什么,她大抵是反抗不了的。 想到这一层,余穗心里生了一些警惕,她声音放得缓和了许多:“我不是要怪罪妈妈什么,只是妈妈也看到了,我这眼睛实在看不见,走得慢也无法,还请妈妈担待一下。” 话虽如此,她脚步不动声色的和婆子拉开了一些距离,在纱布背后,那双眼睛更是警惕地盯着对方,一旦对方有什么动作,她也方便逃跑。 从体型上来看,她就绝不可能是这婆子的对手,更遑论她还怀着孩子,理应更小心才对。 现在这孩子可是她的保命符,万一这孩子出了意外,侯夫人想要动她的话,秦璟钺都不一定能保她。 那婆子冷哼了一声,倒也没再执着地要伸手拉余穗,只是声音很不耐烦地道:“行了,赶紧走吧,侯爷和夫人还等着呢。” 一直到了德馨居,那婆子都没再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余穗的心也松了一些,但很快想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情况,她又开始不安起来。 “侯爷夫人,余姨娘到了。”婆子大声通报了一声,就带着余穗进了院。 永明侯带着侯夫人站在长廊下,一看到余穗,永明侯就淡淡道:“余姨娘是吧?你入府以来没人教过你规矩吗?本侯如今已经回府多时,怎么从未见过你来向夫人请安见礼?作为钺儿的妾室,便是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虽说侯夫人并不是秦璟钺的生母,但秦璟钺也叫她一声母亲,这府里的妾室也该日日给她请安见礼。 关于余穗推了侯夫人一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很容易就让秦璟钺揭过去。 永明侯一开始就没打算在这件事上做文章,而是拿了个揭不过去的错处,余穗从来没有给伯母请过安是事实,他们要捏着这个发难可是名正言顺。 第154章 明珈来了 余穗也是洞悉了永明侯的想法。 因着秦璟钺和侯夫人本就不和的缘故,临涛院和德馨居平日里泾渭分明,作为秦璟钺的妾,余穗确实没想到过要来给侯夫人请安,秦璟钺更是没让她来过。 这种事分明是阖府都心照不宣的。 但现在被永明侯拿出来做文章,也是余穗辩解不得的。 她久久没说话,永明侯又道:“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下贱身份,现在既是钺儿的妾室,也就是侯府的一员,也该遵守侯府的规矩,今日既然说到这里,那你就把这段时日以来欠给夫人的请安全补回来吧,从现在开始在这儿跪着,跪到补够了再起。” 永明侯这话说得实在是模棱两可,补够了这个界定到底是哪个范围,他根本就没说,也就是要余穗在这里跪多久,全凭他的意愿。 “你对本侯的话有意见吗?”吩咐完了,永明侯还不忘问余穗一句。 没有给侯夫人请安本就是自己无法辩驳的事,余穗这会能做的就只有顺从:“妾身没有,是妾身的错,妾身愿意领罚。” 话说着,余穗就直接屈膝跪了下去。 永明侯看了她一眼,她垂眉敛目,态度恭敬,对自己的惩罚也没什么反抗的意思,倒像是让永明侯心头憋了一股火,没有发泄出来。 倒是个聪明人,明知道自己故意刁难,却也识趣。 永明侯叫了那名给余穗引路的婆子在这儿盯着余穗,便扭头对侯夫人说:“外面风大,夫人莫要久站染了风寒,还是先回屋去吧。” 侯夫人见余穗只是跪在那里,心里并不满意,她还是听话地跟着永明侯进了屋,在永明侯不注意的时候,她叫了身边的赵妈妈,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 秋末冬初的天格外的冷,风吹在人脸上,就像有刀子在皮肤上刮过一样,火辣辣的疼。 余穗本来就烧得厉害,脑袋里也像压了石头一样又重又昏,跪在这里不久,她身子就有些摇晃了,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在这儿昏倒,若是昏倒了还不知道德馨居的人要怎么对她呢。 不管再难挨,她也得清醒地撑着,撑到秦璟钺来才行。 如是想着,余穗的手指狠狠地掐入自己的手背,在白皙的手背上掐出一道清晰的血痕,这样的疼痛总算是让她稍稍清醒,可是下一瞬,一盆凉水就兜头泼了过来。 冰凉刺骨的温度激得她不断地打着寒战,冷风无孔不入地往衣衫里钻,他就好像是被人丢进了冰窖里一般,连呼吸都开始哆嗦。 艰难地抬眼,就看到一名小厮手里还端着盆子,侯夫人身边的赵妈妈正叉着腰训斥道:“你这不长眼的东西怎么做事的?没看到余姨娘在那跪着呢?这下可好,平白泼了姨娘一身水,若是姨娘出了什么事,你担待得起吗?” “奴才眼瞎,奴才不是故意的,还请姨娘饶恕。”那小厮颤巍巍地朝着余穗道歉。 根本不等余穗说话,赵妈妈就直接接了小厮的话替余穗做了决定:“行了,赶紧退下吧,也就余姨娘心善不同你计较,这若换成旁人,你这脑袋可就别想要了。” 余穗如何听不出来这就是赵妈妈和那小厮在这儿一唱一和地演给她看的。那盆水自然也是故意泼过来的,可眼下她除了忍别无他法。 一旦自己要闹,那必然是给侯夫人送把柄。 凉水被风吹过,就好像要在她身上结了冰,余穗只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冰与火的交界处,时热时冷,好不容易清醒一点的脑子,这会儿又开始混沌起来,她再次掐了自己一把,却依旧没办法让自己彻底清醒。 眼皮沉得有些睁不开。 余穗心里也开始慌起来,不能昏!她绝不能在这时候昏倒! 就在余穗将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德馨居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紧接着是女子颇有威严的声音:“让开!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我!信不信我告到太子那里去!” 在这府里敢拿太子说事的,也就明珈了。 余穗心里难免有些恍惚,明珈?她怎么会来? 说起来自那日在临涛院闹过一次后,余穗只见过阿意扮明珈,便再也没听见过明珈的消息了。 莫非… 一个想法才冒出了头,余穗不太清明的目光里就看到女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她穿了件杏黄色的裙子,脸上并没有面纱遮掩,那张脸是明珈的没错! 她是明珈,不是阿意!可她怎么会来? 在明珈的背后还跟着苓儿。 一看到余穗现在的模样,苓儿慌忙解下了自己的外衣,朝着余穗跑去。 她将外衣裹在余穗身上尤嫌不够,跪在余穗面前紧紧地抱住了余穗,嘴里还自责道:“姨娘,您怎么弄成这样呀?早知道奴婢该跟您过来的。” 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一起,苓儿攥住了余穗的手,她指尖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一张脸酡红,明显状态不好。 明珈也看了余穗一眼,她直接厉声道:“赶紧传府医,你们想闹出人命来吗?” 德馨居的下人很多,听到明珈的话都面面相觑,却无一人行动。 永明侯和侯夫人这次推门走了出来:“什么闹出人命,只是给不懂事的妾室立规矩罢了,明珈姑娘是吧?这件事同你无关,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对明珈,永明侯心里也有些忌惮,可今日的事说白了就是他侯府的私事,就算是明珈也没有立场参与。 “我是太子送与世子的,也是临涛院的人,侯爷趁世子不在,如此折辱世子的人,我自然得管。”明珈说。 她抬脚上前,直接挡在了余穗的面前,态度坚决地和永明侯对峙。 “什么折辱?是她不守规矩在先,本侯也只是按规矩教导,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莫非照明珈姑娘的意思,本侯也不能教训自己的儿媳了?”永明侯反问。 明珈道:“旁的我不管,但是这个你不能,我现在就要把余姨娘带回去,若是侯爷实在有什么不满便去找太子说吧。” 第155章 世子救场 余穗有些诧异的看着明珈,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明珈会帮自己。 也不知道是自己昏得太厉害了,出了错觉还是旁的什么,余穗总觉得这个明珈的声音好像还有些奇怪,像是刻意压着嗓子一般。 “明珈姑娘还真是好大的口气呀,莫说是你,就算秦璟钺在这里也命令不了本侯,今日没有本侯的吩咐,谁也别想带走她。”永明侯说。 他寻得这个理由堂堂正正,就算太子也不能插手他的家事,明珈想拿太子压他?没用! 明珈皱着眉,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 她自己心里也知道永明侯说的是事实,这是侯府的家事,就算自己拿太子压他也压不着,更何况太子也不可能管这样的小事。 明珈强作镇定:“便是余姨娘有错该罚,侯爷也该让她先去换件衣裳,莫要忘了她肚里还怀着世子的孩子,若是今日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什么差错,侯爷当真不心疼吗?” 孩子? 明珈不提孩子还好,这一提就让永明侯想到了昨日侯夫人摔倒的那一下子,秦璟钺的孩子需要小心呵护,他的就不用了吗? 说不定这一切就是秦璟钺的阴谋,他就是想让自己断了香火,他好名正言顺的继承侯府,休想! 永明侯不欲和明珈辩解什么,他大手一挥:“这件事同明珈姑娘无关,来人,送明珈姑娘离开。” 他话音落下,赵妈妈立刻过来到了明珈身边:“请吧,明珈姑娘。” 明珈一把推开了赵妈妈,就看到余穗的唇色已经白得没有血色了,她就像是在风里摇摇欲坠的小白花一样,仿佛下一刻就会连根撅断。 明珈的眼睛里多了些许慌乱,她也解下了自己的外衣,将衣服折好垫在了余穗的膝盖之下,把余穗的腿和冰冷的地面隔开。 余穗一直昏昏沉沉的,看到明珈的动作,她心里更是诧异。 她可以把明珈跑来德馨居要人的事当做是为了讨好秦璟钺,可现在对方如此关照自己,明显不只是因为讨好的缘故了,毕竟她真没理由做到这一步。 明珈重新面向永明侯,她的脸色格外的冷:“侯爷当真如此狠心,不顾自己亲孙性命?您就不怕这事传出去了之后影响侯府的名声吗?” 永明侯没说话,侯夫人这会儿笑道:“哪里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只是跪一跪而已,怎么可能出事?昨日本夫人摔得那么重,不也什么事都没有吗?” 侯夫人这一句话,直接打消了永明侯心里些微的动摇。 也让永明侯看着余穗的目光更厌恶,是了,就是因为这个女人的缘故,昨日鸢儿才会险些出事。 只是怀孕了而已,哪里有那么脆弱?鸢儿摔了一下都没事,她只是跪跪罢了,能有什么事? 永明侯冷冷地看着明珈,并不说话。 明珈也意识到,这人分明不怕自己的威胁。 尤其是有侯夫人在这里做对比,不管她说什么,都会被对方一句侯夫人摔了都没事堵回去,如此一来,好像怎么辩解都没有意义。 除非她能证明女子有孕就是虚弱的,就是会因为罚跪导致小产。 可这样的事又怎么证明呢? 明珈觉得事情越来越棘手了。 “算了,明珈姑娘,你不用管我了。”余穗说。 永明侯明显就是为侯夫人出头,这会儿更是油盐不进,明珈在这个侯府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这会儿秦璟钺不在,她也动摇不了永明侯什么,还有可能把永明侯的火气激得更大。 明珈脸上隐有慌张闪过,不管?她哪里敢不管,若是余穗真的出了事,等世子回来… 只是想想,明珈都觉得浑身发冷。 明珈又看了一眼余穗湿漉漉的头发,她说:“我在这里不走,你跪到什么时候我在这儿待到什么时候。” 她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但可以保证的是只要自己留在这里,不管永明侯也好,还是侯夫人也好,都不会再明目张胆的做别的事了。 余穗不明白明珈为什么这么固执,眼下她看东西都有了重影,也确实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想别的,便也没说什么。 见明珈留下来,侯夫人脸上有些不满,永明侯倒是没什么意见,他转身扶了侯夫人的胳膊:“风大,鸢儿先回屋吧。” “父亲真是好没道理,知道心疼母亲却让我的人跪在冷风里,堂堂永明侯怎么如此没有肚量?” 永明侯才转了身,背后就响起了秦璟钺的声音,他猛地回头,就看到秦璟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他一身黑衣,脸色阴沉,就像是从幽冥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他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太子不是留了他议事吗? 他没理由这么快回来才对! 永明侯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秦璟钺已经到了余穗身边,苓儿慌忙让开,他直接弯腰把人抱了起来,又拿身上的披风把她盖了个严实。 自己早上离开的时候,就知道余穗的状况不对,现在看到这番场景,他也懒得这会儿在德馨居和永明侯纠缠,现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把人带回去。 “站住!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我同意了没?你就要把人带走!一个低贱的妾室罢了,不敬主母难道不该罚吗?”永明侯说。 这满打满算也才半个时辰,他如此大费周章地把余穗弄过来给侯夫人出气,只半个时辰哪里够? 若是让秦璟钺就这么把人带走了,他自己心里也是憋屈。 秦璟钺脚步未停,永明侯怒火中烧,他高声道:“都愣着做什么?拦住他!没有我的允许!他别想把人带走!” 几个小厮朝着秦璟钺的方向围拢过来,却又不敢离秦璟钺太近,他们面面相觑,都互相在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惊恐。 永明侯里的下人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没听说过世子当年的威名,他们这些人就算在人多势众,那也不敢和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秦璟钺碰一碰。 秦璟钺看都没看那些小厮,就这么无遮无拦的过了门槛离开了德馨居,永明侯气得在原地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明珈和灵儿则是急急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第156章 古怪的明珈 触及到秦璟钺怀里温暖的温度,余穗感觉到了几分安心,强撑了这么久,眼皮终于支撑不住,很快她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临涛院了,桌子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汤。 守在床边的是苓儿,见余穗醒来,她忙急切的道:“姑娘您终于醒了,这药汤已经热了三遍了,您快先把药喝了吧。 于是感觉自己浑身都使不上力气来,她想要说话,这次嗓子更是发不出声音来,一张嘴,嗓子里就像是被沙砾碾过一样,疼的厉害。 从苓儿手里接过药汤勉强润了润喉,才感觉嗓子里的刺痛少了一些,她忙问:“我的孩子没事吧?” 这是她最担心的事了。 就算这个孩子的到来存了算计,可那也是她的孩子,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有什么意外。 “姨娘放心,您的孩子无事,只是您风寒有些严重,世子说让您喝了药继续休息。”得知孩子没事,余穗心里也算是松泛了许多。 脑袋还是疼得厉害,余穗还是记得自己昏倒之前的事,她问:“那件事最后怎么解决的?侯爷可说了什么?” 她得问清楚这件事的后续,也好知道永明侯还会不会拿这事再刁难她。 苓儿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但世子应该会解决妥当的。” 见问不出什么,余穗便又想到了另一个疑点:“那明珈怎么回事?你今日为何会和明珈在一起?她又为什么会救我?” 今日的事最让她觉得奇怪的还是明珈的态度。 苓儿说:“奴婢也不太清楚,姑娘走了之后,奴婢便一直在院子里等世子或者姜侍卫回来,然后明珈姑娘就推门出来了,问了情况之后,她便急匆匆地朝着德馨居去,奴婢放心不下姑娘便也跟着了。” “你有没有觉得明珈有些奇怪?她的声音好像不对劲。”余穗说。 明珈奇怪的可不止态度,她总觉得对方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可脸又是那一张脸。 苓儿摇了摇头:“奴婢当时只顾着着急了,倒是没注意到明珈姑娘声音的问题。但她去救姨娘确实有些不对,会不会是想讨好世子?” 这是苓儿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了,余穗却还是觉得没那么简单,她又问:“你可知明珈的病是什么时候好起来的?前几日她不是还吐血严重吗?” 今日明珈中气十足的模样可没有半点病态? 苓儿还是摇头,她根本就没有关注过这些。 看着余穗苍白的脸,她劝道:“姨娘还是不要想了,先休息一下吧,等养好了身子再细细想也不迟。” 余穗没做声,还是打心眼儿里觉得明珈很是古怪。 书房里气氛有些冷滞。 让余穗好奇不已的明珈这会儿就跪在秦璟钺的脚下,她的肩膀还有些颤抖:“世子,对不起,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没有及时发现问题,没能保护好余姨娘,让她受了这样的委屈。” 心跳快的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明珈的声音也在发颤。 明明秦璟钺什么也没做,她却好像感觉到了浓烈的窒息感,脑海里不由地又浮现出了那夜伸手不见五指的乱葬岗。 他手里拿着一个面具要她选,要么死,要么成为明珈。 他的脚边就是明珈毫无生气的尸体。 明明在侯府里的时候,他还对明珈百依百顺,看似温柔体贴,可明珈死了,他就这样毫不留情地把人抛到了乱葬岗,甚至连个坑都没有挖,哪里还有半点怜惜? 把明珈丢在这里的时候,他更像是在丢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鸡小鸭。 她不想死,于是只能大着胆子接过了那面具,这些天她心里慌极了,明珈可是五公主的妹妹,是太子殿下的人,这样高贵的身份哪里是谁都能冒充的,她生怕自己露馅,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落得个死都惨的下场。 好在秦璟钺还给她指了一条活路,那就是保护余穗,只要用这个身份保护余穗,她就不会出事。 可今日… “确实是你的错,你应该庆幸余姨娘今日没事,但凡她有一点差池,你就去乱葬岗待着吧。”秦璟钺说。 乱葬岗三个字一出口,阿意又是打了个寒战。 之前府里的事一件接一件,阿意也是生了畏惧躲在凌霜院里都没有出过门,可那日秦璟钺却忽然找上了他,让她扮明珈,直到到了临涛院,她才知晓明珈已经断了气。 她本以为只需要扮那一次,可明珈下葬,她被带到了乱葬岗,于是她就成了明珈。 阴森的乱葬岗,只要去一次,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了,秦璟钺说让她待在乱葬岗,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也成为那里的一员。 阿意的额头贴在地面上,这会儿她竟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此刻她满脑子里都是若是自己不曾贪图银钱,不曾抱着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命跑来侯府做五公主的替身,会不会就没有这样的灾? 这个世界上终究没有如果。 “行了,下去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若是再让余姨娘在你眼皮子底下出了差错,你知道后果的。”秦璟钺说。 阿意如释重负,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可出了门,她眼睛里却多了怨恨。 明明都是替身,为什么到最后余穗成了赢家? 她们本来地位相同,谁也不比谁高贵,可现在世子竟然让她保护余穗,凭什么呀? 姜阔就候在书房门外,他余光一瞥,正好看到阿意眼睛里还没有散下去的不满,他道:“明珈姑娘,我不知道是指同您说了什么,但我必须得警告您,余姨娘绝对不是您招惹得起的,若您按世子的吩咐好好对她,以后荣华富贵必然不会少,可若您敢动她,除了世子以外,这世上还有人能让你生不如死,她的手段便是世子也不能及。” 还有人护着余穗? 阿意脸色微变,心里的怨恨更甚,她嘴上却道:“姜管事是不是误会我了?我从未有过对余姨娘不敬的想法。” 第157章 世子的过去 待秦璟钺回到临涛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余穗白日睡了一天,到了夜里,头虽然疼得厉害,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秦璟钺回来的时候,她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屋顶发呆。 秦璟钺先是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她头上的温度降下去了一些,才道:“自己身子什么情况不知道吗?怎么还往外跑?” 想到今日发生的事,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就带了冷意,听起来很是严肃。 即使已经过去了大半日,他心里还是有些后怕,没有人比他再了解永明侯了,那人道貌岸然,心狠手辣,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当年自己的母亲…便是因为他的默许才… 知道余穗被他叫走后,他真是怕极了当年的事再度发生。 余穗被他吼得稍微一怔,心里亦是委屈,语气也称不上好:“妾身这样的身份,侯爷相召,岂敢不去?” “你明知道他们不安好心,就不能等我回来吗?”秦璟钺道。 他自己也知道这事儿不能怪余穗,可是心底的后怕让他根本没法冷静。 “侯爷派了人来请,妾身哪里推迟的掉?世子莫要忘了,妾身只是您的妾室,身份比普通丫鬟也高不到哪里去,若是明面上反抗侯爷,侯爷有更多的手段针对妾身吧。”余穗说。 等,她如何等得? 永明侯明摆着就是要为难她,现下她乖乖听话还被斥不守规矩,若是反抗侯爷,对方说不准会直接来临涛院抓人,毕竟今日临涛院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只她与苓儿,如何能扛得住? “世子与其指责妾身,倒不如先看看今日临涛院的下人都去了哪里。”余穗又冷声补充了一句,她背过了身去,不再看秦璟钺。 秦璟钺沉默下来,脸色也不太好看。 今日在朝堂上,永明侯有意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引了太子怀疑,于是太子就把他扣了下来。 后面他又以自己出事为理由,引了姜阔出府。 至于临涛院的其他人,也全被永明侯以发冬衣为由都引到了前院。 也就这么短的时间,临涛院没人看着,他就让人把余穗带走了。 看着余穗有些纤瘦的背影,秦璟钺压下去了心里的怒火,他放缓了声音哄道:“方才是我冲动,我同你道歉,你莫要恼了,我也是怕你出事才失了分寸。” 秦璟钺的声音渐渐地变得压抑起来。 余穗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她终于还是又转回了身,有些好奇问:“世子,您这是怎么了?” 她清楚地在秦璟钺的脸上看到了几分落寞,这样的神情不该出现在秦璟钺脸上才对,她所认识的秦璟钺永远都是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模样。 “我的母亲死于父亲的放任,穗穗,我知道你恨侯夫人,我又何尝不恨?若非当年她刻意拖着府医,我母亲也不会死。”秦璟钺说。 余穗瞳孔一震。 这是秦璟钺第一次同她讲自己的往事。 她只知道秦璟钺和侯夫人不和,和永明侯关系也不好,却没想到原来秦璟钺的母亲竟是死于侯夫人之手。 而且秦璟钺母亲的死竟然和自己的父亲遭遇如出一辙,同样的手段,换汤不换药,却接连害了他们两个人的至亲。 想到父亲,余穗心上好像压了一块重石,堵得她嗓子都开始有些酸涩。 “那世子…”余穗动了动唇,她这会儿彻底让秦璟钺的话勾起了好奇心。 这么多年过来了,秦璟钺为什么没有为他的母亲报仇?明明如今他在宋京也算是风光无两,以他的头脑,不至于斗不过侯夫人才对! 秦璟钺说:“永明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侯夫人的所有作为都有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若想彻底扳倒侯夫人,就只有待到永明侯舍弃她的时候,又或者说连永明侯一起搬倒。” 他第一次和余穗剖析这些,之前余穗想要报仇,他从来都是模棱两可的态度。 余穗微垂着眉眼没有说话,秦璟钺苦笑了一声,他道:“当年我回到宋京才得知母亲的死讯,那时候永宁侯已经娶了继室,秦璟砚亦是登堂入室做了侯府嫡子,彼时我还不知母亲死因,只觉得母亲的死很是蹊跷,记忆里母亲总是把要我做侯府世子这件事挂在嘴边。” “我知那是母亲遗愿,可永明侯想要请封的世子是秦璟砚,说来也可笑,最开始是他把我丢进军营的,在我回来的时候,他又告诉我只会舞刀弄枪的粗人没办法带侯府走得长远,侯府世子应该是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文人,就这么一个荒唐的理由,他便否定了我。” “可我不想辜负母亲,于是我就自己求见了陛下,想用我的军功来换这个世子之位,后来是永明侯从中作梗,直接惹的陛下猜忌于我,若非因为宋骄阳,我拿不下这个位置。” 旁人都只知道他拿军功换闲职,实际上他想要的是这个世子之位,永明侯那人,表面上做得愚钝,心里却算计不断。 当年他之所以和宋骄阳牵扯在一起,也是为了打消陛下的猜忌。 本朝驸马不能挂实职,他与宋骄阳各取所需,让整个宋京都知道他心悦宋骄阳,愿意为了宋骄阳放下一切,如此一来,才让陛下相信了他舍弃军功并不是个幌子。 当初他风光凯旋,在宋京风头大盛,又为了宋骄阳甘愿舍弃权力地位,陛下便是为了补偿,才直接下旨越过了永明侯将这世子的位置冠在了他头上。 自此事之后,永明侯就越来越提防他了,明明侯府也算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可是在这儿秦璟钺从来都不觉得安生。 正如永明侯提防他一样,他也同样监视着永明侯,看得越多,他越知道他的好父亲并不简单,至于侯夫人… 哪怕后来知道了自己母亲的死因,没有万全的把握,他也不愿再轻举妄动。 余穗安静地听着秦璟钺的话,她也能猜到秦璟钺能有如今的地位,绝不是步步坦途,她也一直好奇秦璟钺和宋娇阳的关系,现在在听秦璟钺对宋骄阳的肯定,她心里忽然有些发闷。 第158章 坐山观虎斗 难怪世子会心悦宋骄阳,原来宋骄阳曾帮过他这样大的忙。 而自己虽说是作为宋骄阳的替身存在,可却从未给他帮过什么忙,反而还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之前余穗只知宋骄阳或许很优秀,却没有什么具体的认知,现在听到连秦璟钺的这个世子之位,还是宋骄阳帮他稳住的,便是不知详细,她亦是觉得宋骄阳绝非寻常女子。 “我同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我们实际上有共同的仇人,我知道你报仇心切,可是现在不是时候,你相信我,等时机到了,我会把一切解决干净的,所以不要再自作主张了。”秦璟钺说。 他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昨日余穗撞侯夫人的事,他也是看得一清二楚,念及余穗情绪不好的缘故,他选择了放任,可现下出了今日的事,他绝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余穗安安静静的,不要再和侯夫人牵扯,他还能保住她,若是再出了类似的事,他也不能保证自己次次都回来的及时。 永明侯这人最爱做些让人防不胜防的阴险事,就如今日这般,他找太子拖住自己,自己便是想走也不可能不管不顾。 余穗的手紧紧地捏着被角,她知道自己应该听秦璟钺的话,可眼下自己的局已经布了,笙姨娘那边也已经察觉到了异样,这一切再也不是她想停就能停下来的了,她控制不住这件事的发展了。 而且她已经洞悉了侯夫人的算计,若是真的什么都不管,任由侯夫人把男婴抱回侯府,不知又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又有多少人因此死于非命。 失去亲人的感觉太难受了,既然发现了这件事,余穗没办法装作不知。 她没有说话,秦璟钺正想再说什么,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紧接着姜阔敲门后走了进来:“世子,前院那边出事了,好像是笙姨娘那边抓了什么人回来,还和侯夫人有关,现在已经闹起来了。” 余穗手一抖,眼睛里有些讶异。 她和秦璟钺还正在聊这件事呢,笙姨娘竟然动作这么利落,今日就已经有进展了吗? 至于笙姨娘抓来的什么人,就算没有亲自去看,余穗也知道绝对是和侯夫人假孕一事有关的,要么是德馨居的,要么就是外面的。 秦璟钺先是低头看了余穗一眼,余穗脸上带了几分心虚。 秦璟钺说:“同我们无关的事,没必要来报。” 笙姨娘也好,或者侯夫人也好,那都是永明侯自己院里的事,这样的浑水自然是能避则避。 姜阔道:“世子说的是,只是笙姨娘那边打着府里有贼的名号在闹,整个侯府谁不知道府里的侍卫多是世子训管的,出了这档子事,笙姨娘吵着让您去审。” 秦璟钺眉头紧锁。 他和那笙姨娘可没有什么交集,对方指明了让他来,那这件事必然不简单。 听到这里,余穗已经知道了笙姨娘在打什么主意。 知道了侯夫人假孕的消息,笙姨娘最想做的事自然就是拆穿侯夫人。 可现下侯夫人借着有孕的缘故,让永明侯对她言听计从,就算笙姨娘想查什么,也得看永明侯愿不愿意查。 有秦璟钺在场就不一样了,她只要给秦璟钺扣个管教府卫不严的帽子,再打着个有贼入府的幌子,那秦璟钺就必须得配合她彻查下去。 毕竟永明侯不喜秦璟钺实在算不得秘密,只要把帽子扣在了秦璟钺头上,就算是为了让秦璟钺出糗,永明侯也会在这件事上刁难秦璟钺的。 只要永明侯刁难,秦璟钺必然要自证清白,如此一来,她就能借着秦璟钺的手坐收渔利。 余穗也没有想到自己透给了笙姨娘这样的消息,笙姨娘竟然心事缜密到连秦璟钺也算计了进去。 若真的放任着这件事发展下去,且不管结果如何,秦璟钺一定会被拉下水,那样他和永明侯的关系就会更加水深火热。 “世子,不要去。”余穗拉住了秦璟钺的胳膊道。 刚才秦璟钺已经把利害关系给她说清楚了,她可不想看着秦璟钺踩进自己推波助澜弄出来的陷阱里。 “世子!前院有事,侯爷请您过去一趟!”余穗话音才刚落,外面就传来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 永明侯那边已经是派人来请了。 “侯爷还说,若是世子不去的话,今日之事必和世子脱不了干系。”根本没给秦璟钺拒绝的机会,那人又说出了威胁。 听他的态度,余穗觉得有些不对。 若真是自己所猜的那样,永明侯不至于这么急切地来威胁秦璟钺,至少面子上的功夫该过得去才是,莫不是笙姨娘还说了些别的? “时候不早了,你先歇息吧,我过去看一下。”秦璟钺说。 既然对方点名让自己去,他自然得去看看怎么回事。 没等余穗的回应,秦璟钺就带上姜阔匆匆出了门。 想到这件事毕竟和自己有些关系,余穗实在在房里待不下去,她换上了衣衫,也匆匆地朝着前院而去。 侯府的侍卫下人都密密麻麻地聚在前院里,火把的光将黑夜照得仿若白昼,在人群形成的包围圈中央,还跪着几个衣着打扮都很是朴素的人,那些人的模样看起来像极了,普通村妇和这侯府显得格格不入。 秦璟钺才刚到,永明侯就迫不及待地斥责:“秦璟钺,你到底怎么回事?这府中的府卫都是你调教的,如今旁人一次次入府盗窃,这么多侍卫竟没发现半点端倪,若非今日笙笙发现异样,本侯竟不知我侯府侍卫已经堕怠成这个样子了。” 永明侯声音很大,骂秦璟钺的时候就像是在吼,余穗匆匆赶到,还隔着一段距离,就已经听到了永明侯的吆喝声。 事情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笙姨娘特地叫了秦璟钺,就是要先把帽子扣在秦璟钺身上,再借秦璟钺的手去得罪侯夫人。 手不自觉的握紧,余穗之前真的没想到笙姨娘的心机如此深,她本以为自己挑破了侯夫人假孕,便只需坐山观虎斗罢了,可笙姨娘打着的却是和自己一样的主意,她寻了个由头,把秦璟钺变成了另一只笼中的虎。 第159章 偷还是买 余穗的目光落在了跪在地上的那几个妇人身上,她们个个都面色惨白,明显是被这阵仗吓到了。 关于侯夫人想做的事,余穗已经知道了个大概,这几个妇人大约就是那些被侯夫人养着等待生产的可怜人。 也不知笙姨娘是怎么把人抓了过来的,但现在安了个盗窃的名头,逼得秦璟钺来查,让秦璟钺把这件事捅到永明侯面前,她便能坐收渔利了。 “多次入府盗窃?父亲说的是这几个人吗?确定这中间没什么误会?”秦璟钺反问。 他目光冷冷地扫过地上那几个瑟瑟发抖的村妇,眼睛里尽是怀疑。 “还能有什么误会?笙笙发现后已经让人去他们家里确认过了,这些刁民吃的用的尽是我侯府物件,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不信的?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你全然不知情,你到底有没有把府中人的安全放在眼里,那些侍卫又都是怎么训练的?”永明侯高声呵斥。 因着秦璟钺直接从德馨居带走余穗的事,永明侯心里本就憋了火气,这会儿逮到这么个可以名正言顺刁难秦璟钺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余穗知道这些妇人们家里的衣物吃食都是侯夫人身边的赵妈妈送去的,为的就是让她们养好身子,好生出一个健康的男婴。 余穗也听出了永明侯就是借着这件事故意刁难秦璟钺,她挤开人群,到了秦璟钺身边:“侯爷,您不能因为这种不确定的事就直接怪罪世子!这妇人们家中出现侯府的东西,不一定就是偷盗所为,也有可能是府里哪个胆大包天的下人偷了侯府东西拿去卖呢,这件事必须彻查才对。” 一口咬定她们偷盗,只查府中侍卫,明摆着就是要让秦璟钺背黑锅,既然要查,那就彻彻底底的查,谁也别想逃脱,如此一来就算是抽丝剥茧,查到了侯夫人那里,也不会让秦璟钺一人担怨恨。 余穗这一出口,秦璟钺立刻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过来做什么?” 余穗还没回应,永明侯就道:“放肆,这里哪里有你一个贱妾说话的份,便是这府中有人暗度陈仓,那也是他的人没有守好府门。” 永明侯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笙姨娘背后的算计,他只知道这就是一个刁难秦璟钺的机会。 见余穗这会儿还敢转移话题接自己的话,他的火气就直接窜到了顶峰。 余穗站在秦璟钺背后,有秦璟钺给她挡着,她的胆子也大了一些,再加上这件事本就因自己而起,她也是想自己解决,于是转而对着那几个妇人道:“几位婶婶可要想清楚,你们府中的东西到底是如何得来?是盗窃还是买卖?” 刚才情况未明,永明侯一直都在向着秦璟钺发难,并没有人去质问这些妇人。 这些妇人们个个都心惊胆颤的,也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现在余穗这几句话一出来,算是给她们指了一条明路,是了,承认盗窃,保不准是要坐牢的,但若是正常买卖,那就是侯府的问题,同她们这些平民有什么关系呢? 几位妇人对视一眼,心里立刻有了决议,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道:“侯府就这么没道理吗?我们那些东西可都是堂堂正正花银钱买来的,你们凭什么诬赖我们偷盗?便是侯爷再位高权重,也该给我们一个解释,这般无根无据的污人清白,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那妇人声音粗犷,她扯着嗓子大喊,一副要纠缠到底的姿态,可心里也是慌得厉害。 之前有位贵人找上了她们,说是要花重金买她们肚里的孩子。 她们这些人无一不是贫穷至极,家里更是穷得揭不开锅,卖一个孩子换全家富贵,这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自她们答应之时起。 隔三岔五的就有人往她们家里送绫罗绸缎,送她们从未见过的补药吃食,这些人无一不为自己的选择感到沾沾自喜。 她们也不知背后那位贵人的身份,但这并不耽误她们为自己的选择高兴。 直到今日东窗事发,被绑到了侯府,这些人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那位要买他们孩子的贵人八成就是这侯府的那位主子了。 “既是正常买卖的,那就得彻查府中所有人,世子的人没有守好府门固然该罚,可侯爷愿意放任这种暗度陈仓之人混在侯府之中吗?”余穗又说。 她这句话根本就没有给永明侯什么反驳的余地,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旁得什么,永明侯都不能说愿意放任,那么就只能彻查。 永明侯脸色阴沉地瞪了余穗一眼,他道:“把所有人都给我叫到这里来,让他们挨个认认,本侯倒是好奇哪个狗奴才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私自买卖侯府物件!” 小厮们纷纷领命离去,这时候笙姨娘面带担忧地道:“侯爷这样的事莫要惊动夫人了,夫人现在有孕在身,需要休息,只把那德馨居的下人们叫来就是。” 有侯夫人在这里,她一旦辩驳又或者是装模作样的拿孩子说事,说不准永明侯还真会为了她又心软,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这样的机会,当然是得把事情捶死了之后再说。 永明侯点头:“还是你考虑得周全!就按笙姨娘说的办,莫要惊扰了夫人。” 笙姨娘微微颔首,眼睛里的笑意都有些遮掩不住,她让人盯着赵妈妈这么久,才总算找到了这些妇人,为了万无一失,还特地大费周章绕了这么大一圈,今日拆穿侯夫人,她势在必得。 想到这里笙姨娘,又看了眼余穗的方向。 虽说有她方才的搅和,让自己的计划出了些偏差,没办法把一切都推到秦璟钺身上,不过也没关系,按现在的情况走下去,自己也能撇清出去。 侯府的下人们很快就全被叫了过来,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前院,德馨居的赵妈妈也在其中,一看到人群里跪着的那几个妇人,赵妈妈面色一白,她忙拉了一把旁边同样是德馨居的小丫鬟:“快去!叫夫人过来!” 第160章 莫要走错了路 一看到这么大的阵仗。 那几个妇人顿时意识到了情况不对。 还不待她们想清楚该怎么办,永明侯就道:“起来,你们自己去认,卖给你们东西的到底是谁?” 几个妇人才意识到,说买卖或许可以摆脱牢狱之灾,却也不是能将今日事掩盖下去的。 她们面带犹豫,明显是不知所措,人群之中,赵妈妈更是垂下了头,便是还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看到侯爷让这几个妇人认人,她就知道绝对和她们德馨居脱不了干系。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侯爷并不知夫人假孕的事,只要这几个妇人嘴巴严,不把事情说漏嘴,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几个妇人根本不敢动,永明侯又呵斥:“不是说侯府的东西都是你们正常买来的吗?那就把卖给你们东西的人指出来,否则便是偷。” 还是之前那个胆子最大的妇人先起了身,其他几人见僵持不下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赵妈妈在人群中央的位置,听到永明侯的这几句话,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问题出在了哪里,八成是她之前拿给这些妇人们养身体的东西被发现了。 还好…只是这样。 几个妇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那些人都是战战兢兢的,看到赵妈妈后,眼睛都亮了几分,赵妈妈立刻满脸凶相地回瞪了回去,威胁的意味明显。 几个妇人浑身汗津津的,还是硬着头皮越过了赵妈妈,继续搜寻着,她们的脚步都迈得格外的慢,故意拖延着时间思考着对策。 若是认不出来,就坐实了偷盗之名,侯府准会把她们送官的,若是认出来了,那位贵人知道她们家里的住址,一家老小的命说不定都会被牵连。 一直到了此刻,她们才意识到那些源源不断送来的补品带来的并不是好事! 就算再刻意拖延,院子就这么大,总有走完的时候,眼见着这些妇人把院里所有的下人都看了一遍,永明侯问:“认出来了吗?卖给你们东西的到底是谁?” 几个妇人相互对视一眼,都是慌乱地摇了摇头,没有人敢指正。 “不是说那些东西是买来的吗?如今侯府的下人都在这里了,你们又找不出人,莫不是合起伙来欺骗本侯?”永明侯问。 笙姨娘却是数着院里的人,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在永明侯耳边道:“侯爷,好像少了几个人。” “少了谁?”永明侯问。 笙姨娘已经看出来了,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翠枝就不在,还有… 她说:“世子身边的明珈姑娘没来,还有凌霜苑的人也没在,好像还有旁人,妾身一时也想不起来。” 对于德馨居,笙姨娘闭口不提,又是从秦璟钺这边做文章。 秦璟钺说:“明珈的身份这府里都是知道的,她不缺银钱,何至于去买卖府中物件?至于阿意,姜阔,你去把她叫来。” 翠枝可是侯夫人的大丫鬟,她不在很容易就被发现,笙姨娘先提秦璟钺,也是想借着秦璟钺的口挑出翠枝不在,却没想到秦璟钺对这是只字不提,只是解释了自己这边的问题。 笙姨娘无法,只得自己又道:“似乎夫人身边的翠枝姑娘也不在。” 笙姨娘也弄清楚了,帮侯夫人办事的就是赵妈妈和翠枝,赵妈妈这老虔婆一看就心思深沉,不好诈,倒是那翠枝胆子小得很,有她在这里的话,想必很容易就把真相诈出来。 赵妈妈脸色一变,她道:“侯爷,今日夫人歇得早,翠枝姑娘在德馨居守着夫人,这才没有过来。” 赵妈妈也是想到了翠枝那小蹄子胆子太小,平常就说不出三两句话便露怯,这样的时候哪里能让她来?永明侯的人去德馨居叫人的时候,没弄清楚情况,赵妈妈就是故意把翠枝留下的。 这段时日以来,明明风平浪静,翠枝还天天胆战心惊碎碎念个不停,若真让她过来看到这几个妇人被绑来了侯府,肯定一下子就露馅。 永明侯点了点头:“夫人的大丫鬟理应陪着夫人,来不来也无所谓,想来她在夫人身边也不敢做这等胆大欺主的事。” 听到永明侯这般信任侯夫人,笙姨娘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她没再接永明侯的话,而是又对着几个妇人道:“你们这几个刁妇,赶紧再去认认,若是找不出那人,后半辈子便在牢狱里度过吧,胆敢偷侯府的东西,便是你们的家人也脱不了干系。” 笙姨娘本来想把自己摘出去的,可眼下的情况被余穗一打岔之后,永明侯不再逼迫秦璟钺,她也只能自己先站出来了。 呵斥完了几个妇人,笙姨娘又对永明侯道:“侯爷若真是这些人胆大妄为,敢偷我们侯府的东西,就算报了官,也该打点打点,免得以后各路毛贼还都以为我们侯府是什么好闯的地方了呢。” 这句打点… 让几个妇人互相打了寒战,她们又开始绕着侯府的下人们打量。 永明侯也是点了点头:“笙笙说得对,敢来我们侯府偷东西,这件事必不能善了。” 笙姨娘打量了一眼几个妇人,又话锋一转:“不过我们侯府也不会冤枉了好人,几位若是有什么隐情,也可以直接表明,但不用怕旁人威胁又或者别的什么,只要把事情说明白了,侯府也会给你们做主的,对不对啊?侯爷!” “那是当然。”永明侯说。 笙姨娘又笑了笑:“几位都是聪明人,可不要选错了路呀!”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有些意味不明,那几个妇人又对视一眼,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赵妈妈。 赵妈妈已然被笙姨娘这几句话说得冷汗直冒。 自从笙姨娘说起要给这几个妇人撑腰起,赵妈妈就意识到了不对,她的目光也是时不时地朝着身后瞥,更是盼着侯夫人快快过来。 这件事明摆着就是笙姨娘主导的,也只有侯夫人来了,才有可能让侯爷放弃彻查。 笙姨娘…她定然知道了什么! 第161章 赵妈妈,怎么回事? 赵妈妈心里惊疑不定的时候。 那几名妇人已经不约而同地在她身边停下了脚步。 赵妈妈一张脸都是变得惨白起来,她叉了叉腰,故作镇定地质问:“你们看我做什么?我可是侯夫人的人,怎么可能偷盗府里的东西出去买卖!你们可不要冤枉人!” 她特地搬了侯夫人出来,语调里隐有威胁的意味。 她就是要让这些人知道,指证她绝没有好下场。 “这好端端的赵妈妈怎么还生气了呢?莫不是您知道什么隐情?”笙姨娘笑眯眯地问。 她声音里并没有什么攻击性,话却又正好踩中了赵妈妈的痛脚,赵妈妈立刻反驳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行得正坐地端,能知道什么隐情?我只是怕这些人狗急跳墙攀咬我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赵妈妈大可不必担心,侯爷最是公正严明,便是她们真指认了谁,想必侯爷也一定会彻查求证的,断不会冤枉了人。”笙姨娘说。 彻查求证! 若是彻查下去,定然会出大事的,倒不如被冤枉了呢,赵妈妈这心里犯嘀咕。 她有些焦急地又往自己背后望去,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夫人怎的还没来? 笙姨娘对着几个妇人问:“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们还没认出那卖给你们东西的人吗?实在不行我看还是报官吧,也省得我们在这儿浪费时间!” “您方才的话没有骗我们,若我们指认了,您会保证我们的安全,不会牵连到我们家人?”那胆子最大的妇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开口询问。 笙姨娘点头:“那是自然!只要你们能解释清楚那些东西的来源并非偷盗,这一切就是我们侯府之人的错,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她这几句话,永明侯略微皱了一下眉,明显是有些不赞同,但见那几个妇人有松口的意思,他也没制止什么。 妇人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她伸手指着面前的赵妈妈:“是她!就是她!那些东西都是她卖给我们的!” “一派胡言!赵妈妈可是夫人身边的人!她怎么可能做这种胆大欺主的事!”永明侯开口怒斥! 旁人便也罢了,这赵妈妈可是当初和夫人一起进府的人,平日里更是把夫人当做女儿疼爱,她怎么可能欺瞒夫人? 便是近两年永明侯同侯夫人之间的关系确实冷淡了许多,却也没办法否认,他和侯夫人是有一段浓情蜜意的时光的,关于侯夫人身边亲近的人,他自然都记得。 旁人便也罢了,这个赵妈妈绝不可能欺瞒夫人! 笙姨娘眼睛里隐隐有惊讶闪过,她也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永明侯竟然这么信任侯夫人! 赵妈妈听到永明侯的话,亦是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还好,侯爷是信夫人的。 “本侯看这几个刁妇分明满口谎言,说的话也不能信,还是…” “侯爷!妾身觉得这事儿似有蹊跷,这里这么多下人,且赵妈妈方才已经明确说过了,她是夫人的人,按理说这些人便是胡乱攀咬,也不敢再招惹赵妈妈才是,可她们偏偏只认了赵妈妈,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隐情?”笙姨娘打断了永明侯的话。 看到永明侯的脸色明显不耐烦,笙姨娘却不能容忍自己好不容易创造的这样好的机会就这么浪费,她硬着头皮继续:“妾身亦是知道夫人心善,正因为如此,这件事才要好好彻查呀,也免得夫人被有心人哄骗。” “放肆,我的人是什么品性我自己不清楚吗?倒是笙姨娘,大晚上的弄成这么大阵仗就为了往我身上泼脏水吗?呵呵,笙姨娘还真是好深的心机呢。” 侯夫人终于姗姗来迟,听到笙姨娘的话,她立刻怒声呵斥,脚步急切地到了永明侯身边,侯夫人又道:“侯爷,这笙姨娘一不管事,二不出府,府里招了贼怎么偏是她先发现的?倒是妾身管着府中中馈没发现问题,世子管着府中侍卫亦没发现异样,您不觉得这事奇怪吗?” 刚才侯夫人在后面已经把事情听了个大概,亦是弄清楚了,笙姨娘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且自己的事说不定已经败露了,笙姨娘就是要拆穿她。 她现在干脆反咬一口,又一次把秦璟钺也拉了进来。 秦璟钺眼皮掀了掀,瞥了侯夫人一眼,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余穗静静地听着这一切,也是发觉秦璟钺在这个侯府的处境确实不易,不管是谁,都想把他一起拉下水。 不管平常的关系再如何恶劣,利用他的时候却是一点也不手软。 在那妇人指认了赵妈妈之后,永明侯的心思本来就有些动摇了,现下听到侯夫人的话,他也是把怀疑的目光看向了笙姨娘。 笙姨娘似乎也没想到侯夫人这会儿还能如此镇定地倒打一耙,她这会儿不再端着那副温柔伪善的模样了,而是直接扯破了脸皮,看着侯夫人道:“夫人说此事乃我自导自演,但我敢让侯爷彻查下去,敢和这些妇人以及他们的家人对峙,夫人敢吗?” 她没有再拿偷盗说事,提到这些人的家人,侯夫人顿时背脊一冷。 当初为了保险起见,她可是给这些妇人们一起寻了住的地方,把这些人养在一起,当然也给了这些人家人们补偿,事情处理得也还算妥帖,但难保那些低贱粗鄙的东西嘴巴不严。 和这些人的家人对峙,侯夫人还真不敢。 侯夫人的目光落在了赵妈妈的身上,她眼睛里的情绪闪烁不定,就像是要做什么重大决定一般。 侯爷有多么看重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最清楚不过了,这件事绝对不能出差错! 笙姨娘已发现了端倪,以偷盗做筏子,那她干脆狠心就这么把这事揭过去好了。 想到这里,侯夫人冷声道:“赵妈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当真背着本夫人做那种背主的勾当了?本夫人平时对你还不够好吗?你怎么敢欺瞒于我?” 第162章 翠枝,你有什么话想说 侯夫人一开口,赵妈妈就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侯夫人这是想要她把事情担下来了。 赵妈妈也知道她们做过的事被曝出来只有死路一条,而承认了是自己私自买卖府中物件一事,夫人一定会保她性命,最多也就是被赶出侯府罢了,两相对比一下,赵妈妈当然知道该怎么选。 她再也不复方才的镇定,立刻跪在了地上,对着侯夫人磕头:“夫人饶命!都是老奴糊涂,是老奴贪心,背着夫人做了不该做的事,求夫人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饶老奴一条性命!” 伴随着赵妈妈认下来,这事到这里也算是真相大白了,永明侯想到自己方才对赵妈妈的维护,当即暴怒:“来人,把这刁奴打五十大板,拖出去喂狗!” 赵妈妈浑身一颤,险些直接瘫软在地上! 她哪里想到永明侯方才还那么维护侯夫人以及自己,这会儿竟然这么不留情面。 五十大板之后她还有没有命活尚且说不准,拖出去喂狗,那就是让她连死都不得安生了。 “夫人,夫人,您救救老奴!老奴不想死啊!诚然老奴有错,可老奴毕竟尽心尽力服侍了夫人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夫人看在以前的情分上,饶老奴一条生路吧。”赵妈妈说。 这会儿她的哭喊声都比方才情真意切了不少。 她是真的怕了。 站出来顶罪就是为了换一条活路,可现在永明侯分明没打算给她活路。 慌张的何止是赵妈妈?那几个被带来的妇人,这会儿也是面如土色,双腿颤栗。 之前没有亲眼见到过高门大院的无情遍也罢了,现在看到永明侯对这侯府的老人都如此不留情面,她们又哪里不怕? 她们这会儿已经不敢想,若是她们代侯夫人生孩子一事暴露出来,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高门大院,草菅人命,原来并不是传言! 而在侯夫人的背后,翠枝亦是嘴唇发白。 若是赵妈妈被打杀了,那侯夫人的帮凶可就只有自己了,便是给她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再帮侯夫人干这种掉脑袋的勾当呀! 侯夫人说:“侯爷,赵妈妈有错在先,妾身。知道此事也是怒不可遏,可她毕竟伺候了妾身这么多年,若是就这么…妾身心里实在不忍,不如直接将她赶出府去吧,便当是全了妾身与她的情谊,您看好不好?” “侯爷,妾身倒是觉得这种事绝不能轻饶,否则这府里的下人有样学样,都仗着自己与主子有些情谊做这些欺主的勾当可怎么办?”笙姨娘说。 永明侯点头:“还是笙笙说得对,这种贱婢绝不能轻饶,来人就在这里打,正好也让府里的下人们一起长长记性。” 若是旁的时候,他或许会因为侯夫人的求情重新做考虑,可刚才他才刚当着所有下人的面维护了这刁奴,这刁奴转头就认罪,那不就等于是打了他的脸吗?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永明侯也不可能轻饶她。 在赵妈妈承认的那一刻起,永明侯在心里就已经给赵妈妈定了死刑。 小厮们立刻上来,也不顾赵妈妈的挣扎,哭喊,就把人按在了地上,侯夫人看着赵妈妈,眼睛里隐隐有泪花闪过。 赵妈妈还在哭喊着:“夫人!救救老奴啊!老奴一心都向着夫人,老奴…” 不等赵妈妈话说完,侯夫人忽然道:“把她的嘴堵上!侯爷说的是,这种背主的奴才不能轻饶。” 自知救赵妈妈无望。 侯夫人这会儿更担心赵妈妈挨了打之后撑不住胡言乱语,把自己的事供出来。 既然已经保不住了,那就让她尽最后的忠心吧,把嘴巴堵上,免得她说些不该说的。 赵妈妈不可置信地看着侯夫人,她从没想到侯夫人竟然这么心狠。 当年侯夫人家道中落,在花楼里唱曲,就是那个时候遇上了永明侯。 赵妈妈本是花楼里的管事嬷嬷,她见侯夫人有前途,于是自愿帮侯夫人攀上了永明侯,甚至侯夫人能成为这侯府的主人,也是她在背后出谋划策。 她跟着侯夫人从花楼到侯府,可以说侯夫人能有今日,都离不了她的帮助。 侯夫人脾气冲动,心机也算不得深,这么久以来,赵妈妈俨然成了侯夫人的主心骨,赵妈妈一直以为侯夫人是离不了自己的,她哪里能想到现在对方竟然舍弃自己舍弃得如此干脆。 赵妈妈看着侯夫人的目光里已经被怨恨浸染,她拼命地挣扎着,想要质问,但嘴巴已经被堵住了,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手掌宽的板子一下接一下地落下来,砸在赵妈妈的身上,鲜红的血很快从赵妈妈的衣衫里透出来,赵妈妈的挣扎也渐渐的不那么有力了,她那双浑浊的眼睛却一直对着侯夫人的方向。 侯夫人有些刻意的偏头,躲避着赵妈妈的目光,而在侯夫人背后的翠枝浑身都抖得厉害,完全没办法冷静下来。 赵妈妈与侯夫人如此亲近,现下侯夫人舍弃她都能如此不留情,那自己呢? 若是再有类似的事,下个被推出去挡刀的不就是自己了吗? 赵妈妈终于没了动静。 血几乎把他身上的衣衫都浸洗了一遍。 空气中弥漫着的浓烈的腥气,让人控制不住的要干呕。 赵妈妈与其说是一个人,倒不如说已经成了一滩烂泥。 余穗被秦璟钺按在怀里,她看不到眼前的景象,但这刺激性十足的味道也是熏得她眼睛里尽是眼泪,嗓子也难受得厉害。 赵妈妈能有如今的下场,少不了笙姨娘推波助澜,便是余穗早就知道那女人不简单,也没想到她能如此心狠,就这样看着一条人命活生生的被打死。 赵妈妈被拖了下去,身子在地面上拉出了长长的一道血痕。 周围安静的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生怕惹了震怒之下的永明侯,而笙姨娘却在所有人都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望向了翠枝,她说:“翠枝,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第163章 怎么可以蒙骗侯爷 翠枝早就被吓破了胆。 听到笙姨娘的话后,她再也控制不住直接跌坐在地上,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朝着余穗身上望去,眼睛里带着哀求。 她现在已然不敢待在侯夫人身边了。 可她不确定,余姨娘之前说的话做不做数,她真能保住自己吗? “你跪下做什么?赶紧起来!”侯夫人看到翠枝的变化,高声呵斥道。 事情都已经应付过去了,翠枝这时候这副模样,不是平白让人生疑吗? 侯夫人忍不住想,比起赵妈妈来,这翠枝还是差远了。 可惜,她还是没能保住赵妈妈。 “我看翠枝姑娘是还有话要说吧,翠枝姑娘平日里就经常和赵妈妈在一起,是不是还知道些别的什么?”笙姨娘又问。 翠枝一颗心跳得杂乱无章。 心惊胆战之下,她终于看到余穗对着自己点了一下头。 余姨娘确定要保自己,现在说出来尚且还有一线生机,若是等以后侯夫人的事真的败露了,自己绝对是第一个被舍弃的,就像今日的赵妈妈一般。 翠枝可是不认为自己在侯夫人心中的地位能比赵妈妈重要,她连赵妈妈都舍得如此快,更遑论自己? 顶着侯夫人杀人一样的目光,翠枝终于高声道:“侯爷,奴婢有事要禀!侯夫人的身孕是假的!这些婆子全是侯夫人在外面寻的有孕的妇人,根本就没有偷盗买卖一事,那些侯府的东西都是侯夫人让人给她们送去的,为的就是让她们养好身子生下男婴!” 翠枝语调急促,一股脑的就把自己知道的事全说了出来。 侯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她脸色先是一白,随即弯腰扯住了翠枝的头发:“你个小贱蹄子!胡言乱语什么?本夫人自认平日待你不薄,你竟敢如此攀咬冤枉与我!来人!把这小贱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那些之前给赵妈妈行刑的小厮还没退下,沾了赵妈妈血的板子就在翠枝面前。 生命受到威胁,翠枝迸发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她一把推开了侯夫人,扑到了永明侯面前继续道:“侯爷,奴婢绝不敢拿这种事欺瞒于您!若您不相信,大可以让府医过来看看这些妇人是否都怀有身孕!还有侯夫人,她从来都不敢让府医看,就是因为她是假孕!” “你还敢胡言乱语!侯爷!您可不能听这小贱人的话,她分明是冤枉妾身!”侯夫人浑身都在发抖,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翠枝竟然这么干脆地背叛自己! 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侯夫人呻吟道:“侯爷,妾身肚子好痛呀,您送妾身回德馨居吧!” 永明侯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他如何不知道,若非没有证据,一个普通的丫鬟哪里敢拿这种掉脑袋的事来诬陷侯夫人? 她既然敢说出口,就说明这事儿八成是真的了! 想到自己这段时日以来对侯夫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体贴,永明侯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当成了傻子戏弄。 “贱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糊弄本侯!”永明侯再也忍无可忍,抬手一巴掌就朝着侯夫人脸上甩了过去。 侯夫人躲闪不及,被他实打实地扇了一下,脚步都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终于稳住身形。 再抬脸的时候,她半张脸都已经肿了起来,一双眼睛更是红彤彤地看着永明侯。 手捂在肚子上,侯夫人再也没办法掩盖自己的慌乱。 永明侯这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就已经让她意识到他对她的信任彻底没了。 她这假孕一事实在不高明,正如翠枝说的那般,只要郎中一来,一切就瞒不住了。 她之前能装这么久,也全凭她和永明侯之间的夫妻情谊,现下侯爷依然不信她,那她这… 手捂在了自己的肚子上,侯夫人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慌乱。 秦璟钺这时候站了出来,他道:“父亲,时候不早了,该让下人们回去歇息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永明侯也意识到这样丢人的事不能被阖府下人都看到! 把下人们都打发了去,永明侯连府医也不叫,直接面色阴郁地走向侯夫人,厉声质问:“齐鸢,看在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上,本侯给你一次机会,说,你到底有无身孕!” 永明侯那双冷得没有温度的眼扫在侯夫人身上,便让侯夫人浑身战栗,侯夫人终于不敢再僵持下去了,她猛地跪到了地上:“侯爷!对不起侯爷,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只是太害怕了呀!侯爷您知道的,妾身出身不好,无依无靠,侯爷是妾身的全部了!您忽然带了这小贱人回来,妾身真的太害怕了,所以才会…” 侯夫人说不下去了。 永明侯的脸色太难看,她垂着头,完全不敢和永明侯对视。 永明侯越听越是恼怒,直接一脚重重的踹在了侯夫人的肩膀处,侯夫人被踹得仰躺在地上,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贱人!本侯当年真是看走了眼,就算给你再高的身份,你也是个登不了台面的贱人!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本侯现在想要的是什么,竟然还敢拿这种事来骗本侯,为了一己私欲便胆大包天,妄想混淆我侯府血脉,你真是死不足惜!” 永明侯的胸口起伏不定,骂声一句接一句地从口中吐出来,他犹觉不解气,恨不得直接将侯夫人撕碎了事。 侯夫人蜷缩在地上,她道:“侯爷,对不起侯爷,妾身知错了,秋侯爷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看在砚儿的份上饶妾身一命好不好?妾身这么做也是因为太爱侯爷了呀,侯爷饶妾身这一次好不好?” 侯夫人连滚带爬的到了永明侯身边,她抱住了永明侯的腿,哭得好不凄惨。 笙姨娘说:“夫人啊,夫人,您说您怎么能这么糊涂呢?当初侯爷从松原山把妾身带回来的时候,就说过妾身永远只能是妾,谁也动摇不了夫人的地位,侯爷对夫人也是一片真心呀,夫人怎么可以如此蒙骗侯爷呢?” 第164章 绝不能留下 类似的话永明侯确实说过。 他这样的年纪了,本就不愿意再把时间浪费在儿女情长上。 在四殿下把笙姨娘送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就警告过笙姨娘在他院里要安分守己。 现在笙姨娘把这些话拿出来说事,就像是在嘲讽他识人不清一般。 想到这一层,永明侯狠狠地瞪了笙姨娘一眼。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处置侯夫人,永明侯正要开口,侯夫人又一次抱住了他的腿:“侯爷!妾身已经认识到错误了,求求您饶妾身这一次吧,妾身本来也没想混淆侯府血脉的,妾身只是害怕侯爷被旁人勾走,这才…这才假孕,妾身的本意只是想吸引侯爷的注意的。” “可是后来砚儿出事,妾身亲眼看到侯爷有多么看重妾身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妾身也想把真相说出来的,却又实在不想看到侯爷失望的模样,便拖了一日又一日,再后来,是赵妈妈给妾身出主意,要妾身先将错就错,让侯爷开心最重要,妾身…” “混账东西,简直蠢得无可救药!枉本侯还以为你是个拎得清的,没想到竟然能信了这种说辞,你真是…真是蠢死你算了!”永明侯越听越不对劲,到最后直接怒声打断了侯夫人。 让他高兴? 在外面随便抱个孩子回来哄他高兴吗?这是把他当冤种了? 诈一听到这个说辞,永明侯都被气得浑身发抖。 侯夫人被骂得瑟缩两下,还是小声道:“妾身…妾身也是过于心急才糊涂了吗,那时候砚儿接连出事,侯爷爷急于要个孩子,妾身哪里敢说出实情,让侯爷失望?求侯爷就算看在砚儿的份上也饶过妾身这一次吧,砚儿如今还生死未卜,不知道要在外面受多少委屈,侯爷忍心让他以后回了家,找不到母亲吗?” 她又一次拿秦璟砚来说事,抱着永明侯的腿哭的凄惨:“便是侯爷不可怜妾身,也可怜可怜砚儿吧,砚儿近来事事不顺,侯爷留下妾身性命,就当给砚儿留一个念想好不好?” 永明侯紧锁着眉,眼睛里似有犹豫闪过。 他的决心在这一刻动摇了许多,却不像侯夫人所说的那样,是因为秦璟砚,而是… 方才阖府的下人都在这里,侯夫人假孕的事就这么明晃晃的被爆了出来,虽说后来他也及时的把那些下人们赶走了,可出了这样大的事,明日定会有人在外面议论。 若是这会儿他再责罚了侯夫人,那不就等于坐实了此事吗? 永明侯的一张脸阴沉到了极致。 他目光从侯夫人身上扫过,又落在了那几个还没有离开的妇人身上。 手攥成拳头,指骨噼啪作响,永明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看向翠枝:“这个贱奴,竟敢冤枉夫人,拖下去打杀了。” 他这一句话,就让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是要保侯夫人让翠枝顶罪了。 余穗在秦璟钺身边听完全程,眼睛里尽是不可思议。 混淆侯府血脉,这已经是重罪了,便是永明侯当场把侯夫人休弃了都不为过,可他竟然为了自己的面子,选择包庇侯夫人,让翠枝顶罪。 难怪… 难怪当初秦璟钺一次次地告诉她,她暂时动不了侯夫人,原来他竟早料到了事情会如此发展吗? 笙姨娘也是没想到这一出,同样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永明侯,眼睛里尽是不甘,她道:“侯爷,这…” “你给本侯闭嘴!别以为本侯不知道你的算计!”永明侯呵斥。 现在他哪里还不明白什么偷盗,什么买卖,那都是笙姨娘要引出这件事来的幌子罢了。 她明明早就知道一切,却不私下里告诉自己,反而弄得这么大阵仗让自己在全府面前丢脸,如此一来,永明侯哪还能给笙姨娘什么好脸色? 笙姨娘被骂得面色僵硬,不甘几乎充斥了眼眶。 侯夫人!不过一个年老色衰的老女人罢了,侯爷竟然这般偏待她! 自己都已经把事实摆在侯爷面前了,侯爷还要维护她! “赶紧把这贱婢拖下去!”永明侯不再理会笙姨娘,又一次把目光转到了翠枝身上。 翠枝都要哭出来了,她看着余穗的方向,却和秦璟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秦璟钺一回头,就见余穗似乎想要说话。 他率先道:“翠枝姑娘今日捅破真相也是为了父亲颜面考量,否则待日后真的让夫人计谋得逞,侯府养大了旁人的孩子,传出去了,那才是让父亲颜面扫地,翠枝姑娘分明对父亲有恩才是,父亲现在却为了掩盖事实要她性命,是不是有些不尽人意?” 秦璟钺话说得直白,一点也不顾及永明侯的面子,就像是故意在激怒永明侯一般,直接把永明侯想要保住面子的心思撕在了众人面前。 永明侯果然被激得怒不可遏:“你又来插什么嘴?这里有你说话地份吗?” “父亲还是这般刚愎自用,听不得真话,下人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便是父亲执意掩盖真相,当真能堵住所有人的口吗?你真觉得打杀了翠枝,一切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侯夫人假孕这么久以来,从不请府医,底下早就议论纷纷了,您今日留着翠枝性命,放任他们去猜疑,时间久了,弄不清真相,她们渐渐地便也都把这件事忘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除了打杀翠枝,还想要装作一切没发生过,把这些妇人们都养在德馨居,再等待旁的时机解决此事对吗?您真的觉得能万无一失吗?” 万无一失四个字,被秦璟钺咬的意味深长。 那几个妇人听到这儿都是心惊胆颤的。 把她们留在侯府日后再解决,那是怎么解决?侯府肯定不会养一个与侯爷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那么她们的下场估计就是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再被侯爷寻个合适的机会一起解决了。 至于怎么解决?走水,意外…哪样都能让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 想到这一层,有胆大的妇人立刻道:“我们绝不可能留在侯府!这件事我们亦是受害者!就算是侯爷,也不能替我们做决定!” 第165章 妾身是不是很没用 有人开了头,这些妇人们也感受到了生命受威胁,当即就要扯着嗓子吆喝。 永明侯立即高声道:“闭嘴!都给本侯闭嘴!老大,你可是有什么主意?” “倒也算不上主意,今日事情闹得这样大,悠悠众口难堵,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把这件事当做下人买卖侯府物品,这些妇人们哪来的打哪儿去,夫人治家不严,理应在德馨居禁足,至于翠枝…” 说到这里,秦璟钺顿了一下。 他看了翠枝一眼,对上的是翠枝求助的目光,他道:“她嫉妒夫人偏宠赵妈妈,故意往夫人身上泼脏水,这样的下人我们侯府不敢用了,便还了身契赶出府去吧。” “这怎么能行!”永明侯当即反对。 旁地安排倒也罢了,这翠枝,知道侯府这么多秘密,怎能送出去?还有这些妇人们,今日可都知道了侯府的秘辛,万一出去之后胡说八道,那岂不是把他侯府的面子全都丢尽了? 永明侯这会儿已经开始怀疑,秦璟钺就是故意让他丢脸的。 瞧瞧他出的那是什么主意?以他的魄力,怎么可能连斩草除根都不知道? 这样一来就算是堵住了府里的悠悠众口,外面怎么办?这些人万一这些人把这桩事闹到了外面,他脸面岂不就丢遍整个宋京了? 秦璟钺不管永明侯的恼怒,他上前两步,俯身在永明侯耳边说了什么。 永明侯眼睛里的怀疑渐渐地消散了一些,渐渐地,他点头道:“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一定得做得干净了。” 待到秦璟钺点了头,他才又吩咐道:“来人,把夫人送去德馨居好好将养身体,看来夫人实在是有孕糊涂,也不适合管家了,日后管家一事便交到笙姨娘手里吧。” 他这一句话一出口,侯夫人的脸色骤变。 这哪里是禁足?侯爷分明是要架空她! 府中权势都交到那小贱人手里,她这侯夫人不就成了一个空壳子了吗? 至于这个禁足,若是侯爷不愿,她岂不是一辈子都没有出来的机会? 想到这一层,侯夫人又想反驳,但是对上永明侯那张阴冷的脸,她咽了咽口水,到底把心里的异样压了下去。 现在还不是反驳的时候。 她还得再找时机才是。 至于笙姨娘想要管家,这侯府里里外外早就被她攥在手里了,这小贱人休想顺遂。 一切好像在这一刻都有了定论。 侯夫人被拉了下去,永明侯也带着笙姨娘离开,秦璟钺这才对余穗道:“你先回临涛院等着,我处理完了回去找你。” 余穗看了一眼翠枝,她想问一下秦璟钺到底和永明侯说了什么,让永明侯同意他来处理这一切,可是思来想去,这会儿也不是该问这个的时候,余穗便先跟着姜阔回了临涛院。 这一路上她都有些心不在焉,不断地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笙姨娘都已经把事情闹得这样大了,到最后竟然依旧没办法对侯夫人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处罚,不过是禁足罢了,比起她做的那些事来,根本算不上罚。 在外面吹了半夜的冷风,她好像烧得更严重了些,眼皮都想黏在一起一般有些睁不开,可是她还是强撑着精神等着秦璟钺回来。 近日翠枝愿意站出来拆穿侯夫人,其中便有她的手笔,若是翠枝因为这件事出了事,她会良心不安的,这会儿她急于知道秦璟钺是怎么处置的翠枝。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秦璟钺才带了一身凉意,急匆匆的回来,看到余穗还没歇下,他并不惊奇,解了外衣,在余穗身边坐了下来才道:“放心吧,翠枝活着。” 就这短短的几个字,余穗便知道秦璟钺一定早就察觉了这件事同她有关。 根本不等她问什么,秦璟钺便自顾自的补充:“父亲绝不可能放她全须全尾地离开,我便让人暂时喂了她些药,短时间内会让她成为一个哑巴,等药效过去了,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这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了。 余穗点了下头,她眼睛里还是带了几分不甘,本来不想问地,可到最后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有些委屈道:“世子,妾身真的没办法给父亲报仇了吗?” 她之前有这份心事,都不会在秦璟钺面前说得这么直白,只有今日,她亲眼看到侯夫人如此简单的便能化险为夷,实在是没办法再忍受这份不甘了。 秦璟钺道:“你还是太着急了,混淆侯府血脉这事儿确实严重,也足够扳倒她,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在这时候有所行动,你应该等到她那个孩子生下来了,一切都成了定论再出手,如此父亲盛怒之下,便也不会再顾虑旁地。” 秦璟钺声音冷漠,听不出一丝起伏。 余穗心里却感觉到了几分苦涩。 她迟疑片刻,还是道:“那日妾身来临涛院给世子送安神汤的时候,听到侯夫人身边的赵妈妈和翠枝说话,听她们的意思,待侯夫人真的生下孩子,那些从外面寻的妇人婴孩都不能活命,听到这些之后妾身实在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条人命就这么…这才着急…”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到最后实在说不下去了。 她也知道自己若是再忍一忍的话,忍到侯夫人那个孩子出生,滴血验亲之后,搬到侯夫人会容易很多。 可一旦等到那个孩子出生,就意味着那些被侯夫人选中的所有人都会失去性命。 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人都出事? “我知道的,这不怪你,穗穗,你也有你自己的考量,这件事先放一放吧,你听我的,乖乖把自己的身子养好,等以后我会给你个交代的好不好?”秦璟钺说。 即使心里再不甘,余穗也知道自己暂时做不了什么了,她手指掐在了手心里,疼痛席卷而来,却不能让她心情平静,到最后她终于还是控制不住的扑进了秦璟钺怀里,脸贴在男人胸口,用带着几分哭腔的语调委屈道:“世子,妾身是不是真的很没用啊。” 第166章 做噩梦了 她总以为自己还算聪明,可是自入了这侯府以来,好像不管她做什么都做得不那么干净,现在更是差点连累了秦璟钺。 这侯府的高墙在她眼里就像是一头吃人的兽,让她开始不受控制的恐惧。 明明刚入侯府的时候,她还有几分胆量,也算是敢想敢做,现在却已经恨不得将自己关在房里,再不和旁人接触。 秦璟钺的手轻轻的拂过了她的长发,声音里带了几分怜惜:“你莫要多想,这不怪你,你只是没经历过这些。” 最开始的时候,他也在想,该把这个女子抛到和宋骄阳一样的环境中去,毕竟她是宋骄阳的妹妹,以后一定要在宋骄阳身边的,也该让她提前接触到宋骄阳所熟悉的生活。 可渐渐地,他又觉得或许姜阔说的是对的,宋骄阳是从小在那样水深火热的环境里养出了那种冷血无情的性格,以及阴狠毒辣的手段。 可余穗自小就脱离了那样的环境,自被送离皇宫起,她就注定和宋骄阳该有不一样的生活,自己不该去要求她和宋骄阳一模一样。 事实上她这样也极好的。 虽说有几分柔弱,可自己也不是护不住她。 更何况待宋骄阳回来之时,这天下局势必然已定,便也不会有人再欺她辱她了。 “妾身是不是比起五公主来差的很远很远?”秦璟钺片刻的温柔让余穗心里发堵,余穗不由地又问起了困在自己心里许久的这个问题。 自己刚才才想到宋骄阳,现在余穗就问了起来,秦璟钺先是沉默一瞬,才道:“不会的,你没有必要和她作比,你与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 那宋骄阳心狠手辣到令人发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是换成她的话,大仇当前,绝不可能顾及那几个妇人的性命。 说句不好听的话,宋骄阳她本就自私自利,万事以自己为重,没有任何怜悯心。 有时候秦璟钺都已经觉得宋骄阳算不上是一个人了,她像是被人制造出来的木偶,只要奔着自己想要的那个目标,她完全不会顾及任何阻拦。 秦璟钺这句话让余穗的心钝痛了一下。 他说自己没必要和宋骄阳比,可是自己本来就是作为宋骄阳的替身存在的呀,把自己和宋骄阳分开的话,那自己还有在这侯府存在的意义吗? 余穗低着头,手指又是放在了小腹处。 这本来是件好事的。 她来这侯府本就是为了给父亲筹钱治病,可现在父亲没了,银钱对她来说也不那么重要了,待到秦璟钺厌了她,她就可以离开这儿过自己的生活了。 可是… 偏偏她为了报仇,为了给自己留个筹码,又怀上了秦璟钺的孩子。 秦璟钺必不可能让她带走这个孩子的,她自己也不放心把自己的孩子留在这危机四伏的侯府,如此一来,她就又有了羁绊。 旁的便也罢了,但若是那宋骄阳回来,自己与这个孩子又该何去何从? 余穗也没办法忘了之前在秦璟钺书房里看到的那封信,宋骄阳说她会回来接走她的妹妹的。 一旦她回来,自己这个替身… 余穗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世子会因为五公主不要妾身吗?” 这个问题说出口来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她只是一个替身呀,竟然敢妄想和正主做比,这不是自找羞辱吗? “不会。”秦璟钺说,对上余穗那双明显含着不安的眼睛,他又补充,“穗穗,我不知你现在是怎么想,但我之前同你说过,我们好好过,我不会因为任何人抛下你,你也不要多想好不好?好好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在以后一切安定下来,我给你一个交代。” 于是也不知道他口中的交代指什么。 秦璟钺的话,并不能让她的心安定下来,说到底他能这么有耐心,一切都还是为了孩子。 余穗点了点头:“妾身都听世子的。” 秦璟钺道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话锋一转:“马上就到年关了,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他声音很温和,有那么一瞬间,余穗真的感觉了像极了一个丈夫对妻子的询问。 很快压下去了,心里的异样,余穗道:“妾身没什么想要的。” 在这个侯府之中,除去那些尔虞我诈以外,她也算吃穿不愁,便也没什么好奢求的了。 秦璟钺道:“那我便自己给你准备了。” 姜阔说,女子都喜欢小礼物,小惊喜,眼下马上就到了年关,秦璟钺想着自己确实没给她送过什么,这会儿便也想着借这个时间补偿一下,可是看她的样子,好似没什么欣喜,秦璟钺不免又有些怀疑。 姜阔那厮,不会又是胡说八道吧? 他接触的女子实在不多,除去宋骄阳就是余穗了,如此他便也没办法求证什么。 “好。”余穗说。 便是应了,对秦璟钺这些话,她也不敢有太多的期待。 强撑了这么久余穗,已是昏昏欲睡,恍恍惚惚的,她听到秦璟钺好像又说了句什么,但意识实在混沌,她也没办法去分辨。 浑浑噩噩的,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是金碧辉煌的宫殿,有女子一身红衣,站在高台之上,那道身影有些熟悉,她不由得靠近了一些,又靠近了一些。 忽然女子转过了头,那是一张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唯有那双凤眼,不太像她。 那是…宋骄阳! 仅一瞬间,一个名字就在脑海里炸响。 下一瞬女子提着裙摆,朝着她走了过来,每一步都好像带给了她极大的压迫力,余穗被逼的节节后退,到最后身体贴在墙壁上,退无可退。 那女子冲着她伸出了手,长指甲勾在她的下巴上:“本宫倒是没想到,你这样低贱的身份,竟生了一张与本宫如此相似的脸,你就是顶着这样一张脸勾引阿钺的吗?说实话,本宫很不喜欢你这张脸吗,不如就毁了罢了。” 不!不要! 余穗猛的惊醒,她坐起来浑身都已经被冷汗浸湿,秦璟钺被惊醒,关切的问:“可是做噩梦了?” 第167章 可汗殡天 烛火摇摇晃晃的。 明明灭灭的光打在秦璟钺的脸上,余穗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几分担忧。 下巴处好像还有梦中女人指甲刮过的触感,让余穗浑身都有些不适,对上秦璟钺关切的目光,余穗不自觉地有些避让。 如果宋骄阳如她梦里那样要对自己不利的话,秦璟钺会帮助自己吗? 一句话堵在了喉间。 余穗却怎么也问不出口来。 倒是秦璟钺主动安抚:“放心好了,不管你做了什么噩梦,梦里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若是旁地,她大约会被安慰到,可是宋骄阳总会回来的,这根本不是噩梦,这是未来的预兆吧。 余穗终于还是没忍住咕哝一声:“万一发生了呢?” 她没有否认自己做噩梦的事。 秦璟钺伸手轻抚她的背脊,沉默片刻,像是在心里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说:“不管你梦到了什么,有我在,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到你了。” 任何人吗? 手指搅着被子的一角,余穗心里有些苦涩。 这个任何人中应该不包括宋骄阳吧? “如果…如果那个人是宋骄阳呢?”惊惧感压在心头下不去,余穗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宋骄阳三个字一出口,她就能感觉到秦璟钺的手都开始僵硬了。 “不可能,这个世界上谁都可能伤害你,只有她不会。”秦璟钺终于回应了余穗的话,一开口就是笃定的语气,让余穗的期待瞬间落空。 “如果呢?”余穗固执地又问一遍。 这次秦璟钺连半点犹豫也没有了:“没有如果,你要相信她,她永远不会伤害你。” 惊慌都好像被遏制在了喉间,余穗在秦璟钺强硬的态度之下,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璟钺是那样相信宋骄阳,若是自己的梦真有一日成了现实,他信的必然也不是自己吧。 嘴里好像染了几分苦涩,余穗声音有些闷:“妾身知道了,时候不早了,世子明日还要上朝,休息吧。” “你梦到宋骄阳了?”秦璟钺后知后觉地在余穗的态度里察觉到了异样,他问。 “没有。”余穗不想在这件事上再僵持了,她果断地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一点。 秦璟钺却自顾自的道:“你只要记得,宋骄阳绝不可能伤害你就好,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不信,等你见了她就知道了,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他感觉到余穗对宋骄阳的抗拒的,有意的想要给余穗讲讲宋骄阳的事,可余穗却直接转了身背对着他,明显是不想再听下去了。 秦璟钺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余穗又闷声道:“是妾身不好,让世子费心了,许是有身孕的缘故,妾身近日总是不安,妾身以后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在秦璟钺的心里,宋骄阳的形象实在太好了,余穗的担忧与不安在这一切面前都好像一场空。 余穗也意识到,宋骄阳是秦璟钺的白月光朱砂痣,自己只是一个替身,本就不该心存侥幸地和宋骄阳作比的。 “穗穗,我知道你现在或许不信我,但我可以给你承诺,等宋骄阳回来,我们就成亲,届时我会告诉你,我与你之间无关别人,我是诚心想和你好好过的好不好?”秦璟钺说。 声音一句一句地砸在余穗的心上。 余穗的心跳都因为他那句成亲变得杂乱无章。 此刻她只觉得秦璟钺的话说得很是没根据。 他说和自己好好过,可为什么要等宋骄阳回来? 还有成亲… 这不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吗? 为什么就连这个也要等宋骄阳回来? 余穗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也没奢求过自己可以成为秦璟钺的正妻,可他今日偏偏… “好。”不管秦璟钺心里到底如何想,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余穗还是应了一声。 只是她声音闷闷的,并不能让人听出什么欣喜来,秦璟钺也能感觉到她并不信任自己。 他并没再解释什么,心里亦是有些无奈。 之前母亲留下来的那些手镯,玉佩全被宋骄阳拿走了,他想名正言顺的娶她,也得等那些东西拿回来之后,毕竟是娶妻,新娘子自然得戴母亲留下来给未来儿媳的东西。 宋骄阳… 自打她上次递了信来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巨石堆积的灰褐色宫殿里。 忽然传来一声哀嚎:“来人啊,快来人啊!可汗殡天了!” 大殿之外,一众姿容妍丽的女子都穿着素衣,宋骄阳也在其中。 听到喊声,这些女子俱是神色各异,或有哀伤,或有惊惧,甚至还有的人脸上染了欣喜,只有宋骄阳面无表情的站着。 周围是一片喧闹,忽然一队人马将偌大的宫殿包围在内,为首的正是老可汗的大王子阿木函,在他背后,东夷的其他几位王子尽数都到了,只是和别的时候争权夺位血流成河不同,此刻这几位王子之间竟像是因为什么东西维持住了诡异的平衡。 三人齐齐在宋骄阳面前下了马。 阿木函道:“大妃,父汗如今已经殡天,你应该履行承诺在我们中间选一个了。” 东夷本来就有父死子继的习俗,也有兄弟共妻的说法。 可便是兄弟共妻,那也只是在王位未定的情况下,一旦新王登基,这是不可能再与旁的兄弟共享一个女人。 如今可汗去世,王位归属权还未定,东夷的三个王子先争的竟然是一个女人的归宿。 在场的其他女人都面面相觑,目光全都落在宋骄阳身上,有怨恨有不甘。 东夷从来都是去母留子,如今能站在这儿的女人都无所出,夫君就是他们仅有的依靠,如今老可汗病逝,想要过得好一些,自然是攀上未来的新王,可现在… 东夷仅有的三个王子,竟然都等着宋骄阳来选。 宋骄阳目光扫过三个跃跃欲试的男人,她声音平静:“承诺?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吗?老可汗尚未安葬,你们便如此着急逼迫自己的母妃,三位王子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第168章 请母妃作出选择 被宋骄阳斥责几句,三个人却一点不恼。 阿木函更是轻笑了一声,他说:“都这个时候了,大妃又何必装慈悲心肠?父汗为什么殡天,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这可是我们共同的杰作呀!” 话到这里,他忽然笑了起来,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癫狂。 在宋骄阳身边,那几个东夷的嫔妃都是花容失色,瞳孔巨震。 东夷的王位之争素来激烈,王子们争的你死我活都是正常情况,明明身体里都流着一样的血,可纵观历朝历代,东夷的王子之间都好像有着血海深仇,没有人能让他们坐在一起和平共处。 可今日… 她们听到了什么? 老可汗之死竟然是这几人合力策划的,原因却是为了一个女人。 东夷的王子们都是那草原上无法驯服的野狼,此刻他们却在一个女人面前低下了头颅,这简直是… 和宋京贵族的满口仁义道德不同,东夷素来不讲这些,杀父一事在阿木函口中说的却像是一件了不得的功勋。 在东夷这几个月以来,宋骄阳已经习惯了这些人的模样。 她没有接话,目光轻飘飘的瞥向了几个听了全程的女人身上,二王子阿那厉笑了笑,他说:“大哥,您还是这么心急,阻碍还没有清理干净呢,怎么能说这种话呢?万一坏了母妃的事,这以后母妃说不准就讨厌你了呢。” 阿木函也看向了几个女人,他摆了摆手:“这算什么阻碍?父汗一个人走的孤零零的,我们这些做儿子的看了也是心疼,这些不都是父汗生前最宠爱的嫔妃吗?让她们与父汗同葬岂不更好?黄泉路上也好与父汗做个伴了,就当是做儿子的孝敬父汗吧。” 他声音轻飘飘的就定了几个女人的归宿,说话时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来,就像是把这些女人都当成了一件陪葬的物件。 “不要!大王子二王子,求求你们饶了我们!我们还年轻,不想陪葬!只要不让我们陪葬,您让我们做什么我们都愿意的!”有人终于按捺不住跪在地上,抱住了阿木函的腿请求。 紧接着,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哭喊着。 还有人满脸泪痕的来祈求宋骄阳。 明明都是老可汗的嫔妃,就在上一秒,他们中间还有许多人都盼着继续侍奉新王,却不想下一刻就落得这样的安排。 这些人中更有一些早就盼着缠绵病榻的老可汗身死,好来伺候年轻力壮的新王,便是不是新王,就算跟了其他王子,那也是后半生无忧了。 毕竟东夷素来如此,女人就是玩物,只有攀附王权,地位,才能活得长久。 老可汗去世,她们本该如货物一般等着被新王挑选,谁也没有想到,在王子们眼里,她们这么多貌美如花的女人都比不上一个从宋国来的公主。 “求求大妃帮妾身们说说请好不好?妾身们都还年轻,不想就这么陪葬,只要能让妾身们活下来,妾身们愿意侍奉大妃左右,哪怕为奴为婢。”有人想要换取宋骄阳的怜悯,把态度放的极低。 宋骄阳冷眼看着她们,并无半点说话的意思,倒是在她背后,余稷眼里似有几分怜悯。 阿那厉在宋骄阳冷漠的态度里就知道了她的意思,立刻道:“来人,把这些碍事的东西都拉下去,莫要侮辱了我们的大妃。” 他这次不再叫母妃了,而是改唤大妃,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意味不明,这声大妃,唤的是老可汗的大妃,还是他自己的,让人分不清楚。 得了他的吩咐,一个个身强体壮的东夷士兵立刻上前,全然不管这些女人的哭喊便将她们扯离了这片区域。 哭喊声渐行渐远,最后陷入了安静,亲眼看着宋骄阳冷漠的模样,余稷都觉得遍体生寒。 这个女人生了一张和他阿姐一模一样的脸,却冷漠的像极了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这段时日以来,余稷跟在她身边,亲耳听着她带着东夷的几位王子谋划了老可汗的死。 当然也听到了她与东夷的三位王子之间的交易。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狠手辣到令人发指,余稷想到她之前与自己说的话,都觉得有些为余穗担忧。 她说她是余穗的姐姐。 她说总有一日,她会回到宋京,让余穗在她身边。 在她身边… 余稷不免想到她做得事。 他的阿姐是冷静一些,聪明一些,可也是寻常女子,若是让阿姐跟在这样一个人身边,她应该会害怕的吧。 “碍事的东西都解决了,大妃该兑现承诺了吧?”阿木函迫不及待的说。 宋骄阳说:“大王子答应过我的事都没有完成,现在就让我兑现承诺是不是太早了?便是真要兑现,那也该等我回到宋京的那日。” 阿那厉说:“母妃可莫要唬我们,真等您回到了宋京大权在握,哪里还记得我们是谁,母妃既然想要得到东夷的帮助,就该在此刻作出选择,否则…” 话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一双眼睛里带了几分恶意,松松垮垮的衣衫之下,刺青描绘的鹰首眼中仿佛迸射出凌厉的光。 宋骄阳抬手,轻轻拍了拍阿那厉的肩膀:“二王子有如此担忧倒也正常,可二王子不妨想一想你要我如何选?东夷的每一位士兵都是我回到宋京的助力,但我无论选了你们中央任意一个,其他人会甘心退出吗?不管我选谁,势必要在这片草原上掀起腥风血雨,你们争强斗狠便也罢了,届时士兵们伤亡惨重,谁来帮我回到宋京?” 宋骄阳这话一落,东夷的三位王子对视一眼,互相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几分仇视。 宋骄阳说的没错。 他们此刻也就是在宋骄阳面前才能维持住这短暂的和平。 一旦宋骄阳作出选择,另外两位绝对不会甘心。 如此一来,便也免不了一番争权,腥风血雨更是在所难免。 他们三个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思,想要得到宋骄阳的心与得到王位的心不相上下,一旦宋骄阳选的不是自己,他们自然是杀出一条血路也要把她抢回来。 第169章 母妃真是狠心 “那你说怎么办?”阿木函问。 他这人不爱动脑,行事直白,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宋骄阳,就像是一条盯上了肉的大狗。 而东夷的另外两位王子,互相对视一眼,都明显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几分古怪。 宋骄阳并没有过分掩饰自己的意思,他们已然意识到了什么。 便是余稷都错愕地望向了宋骄阳,有些不敢确定事实是否真如自己想的那样。 “大妃您确定要这般选?”僵持片刻之后,是话最少的阿力木开了口,他声音阴郁,像是染了几分粘腻,那双眼睛沉沉地看着宋骄阳。 宋骄阳点头:“这是最好的路了,三位王子难道觉得不是吗?” “什么路?大妃选了什么?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有话不妨直说!”阿木函依旧不明所以,从始至终,在他眼里,宋骄阳好像都没做过选择。 根本没有人理会阿木函,阿那厉冷笑了一声:“大妃真是好大的胃口,从始至终,我东夷就没有这样的习俗,大妃还是赶紧做出选择吧。” 宋骄阳道:“二王子不妨换一种思路,左右你东夷本就是兄弟共妻,也就是你们三人共同拥有一个女人,那反过来又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换个说法罢了!” 她话说得轻飘飘的,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好像并不觉得自己的提议有多么匪夷所思。 “你简直!简直是倒反天罡!母妃,您便是不想选,也不该说这样的话的,您是把我们兄弟三人都当做傻子吗?”阿那厉冷斥,他肩膀上的刺青鹰首好像感觉到了他的怒气一般。 明明只是刺青,却多了几分凶神恶煞。 事实哪里是她说的那么简单? 一旦他们妥协,愿意如她所说的那般被她共同选择,就等于是将东夷的王位也拱手相让。 毕竟没有一个王愿意与旁人共享一个女人,便是东夷也不行,那他们的出路就是都不做这个王。 初次见面,他们都以为这个来自宋国的女人是只柔弱的兔子,谁也没想到她的野心比窥探着草原的恶狼还要大得多。 从她到东夷起,几乎每一日都是步步为营,先是一步步骗了他们兄弟三人的心,让他们为了她一句承诺甘愿联合弑父杀君,如今乾坤既定,她又是轻飘飘的反悔,把他们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其实现在想来,从他们三人为了她愿意联合势力的时候,就已经步入她的罗网了。 宋骄阳目光落在了阿力木身上,她笑意盈盈:“三王子和你二哥一样的看法吗?你也不选吗?” 阿力木眼睛阴沉,目光像是淬了毒一般盯着宋骄阳。 宋骄阳半点儿不避讳,就这么与他对视,良久之后,阿力木忽然笑出了声,他走向了宋骄阳,伸手拿起宋骄阳的手按在自己额头上:“大妃不是知道吗?我的选择从来都仅有您。” 说话间他那双眼里再也没有半点儿郁色,甚至还轻轻用脑袋蹭了一下宋骄阳的手心,真的像极了一只乖顺的大狗。 “那么您呢?大王子。”阿木函看着宋骄阳那只搭在阿力木额头上的手,一双眼睛里被妒意弥漫。 他便是再迟钝,这会儿也已经知道了宋骄阳要的到底是什么。 目光一次又一次地在那只洁白纤细的手指上扫过,阿木函同样上前一步,他在宋骄阳面前低下了头:“我愿意接受大妃的要求。” “大哥!”阿那厉不可置信地叫了阿木函一声。 阿力木便也罢了。 那人从小就沉默寡言,行为也很是古怪,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奇怪,可阿木函不同呀,阿木函曾把权力看得重于一切,更是东夷最有名的主战派。 以他的性格,宋骄阳这般戏耍于他,他知道真相后应该当即撕破脸才对。 他怎么也会这般毫无芥蒂的对宋骄阳低头? “现在看来不能接受的就只有二王子一人了,那么便请二王子出局吧。”宋骄阳说。 她的声音是倨傲的,就好像一点儿也没有把阿那厉的不满当一回事。 “我凭什么出局?母妃莫要忘了,这儿是东夷,不是你的宋京,便是你不选我,我也…” “你也如何?强行把我抢过去嘛,那便要问问大王子与三王子,都得到我,或者都得不到,他们怎么选。”宋骄阳道。 她后退两步。 忽地反手拔出了余稷腰间的佩剑,她把剑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地望着阿那厉。 “大妃,把剑放下,有我在这里没有人能动得了您,我的军队同样能为大妃踏平边境!大妃又何须在意他一人的想法?”阿木函紧张道。 阿力木没说话,也是一脸仇视地看向阿那厉。 明明他们三人才是有着相同血脉的兄弟,这一刻仅仅是因为一个女人,阿那厉已然成为了其他二人的公敌。 阿那厉忽然笑了起来,他一步步逼向宋骄阳,宋骄阳退也不退,捏着剑的手没有丝毫颤抖,稳得可怕。 阿那厉伸出手来。 大手将宋骄阳的手死死握住。 他说:“母妃,你这一招威胁得了旁人,威胁不了我,他们都怕你一时激动抹了脖子,只有我知道你根本不舍得死。” 他语调放得缓慢,声音拉得长长的,整个人像极了藏在角落里的阴暗毒蛇,无端让人觉得不适。 “所以呢?”宋骄阳并不否认。 哪怕在这种时候,她也依旧镇定。 阿那厉又笑出了声:“所以当然是如您所愿,毕竟我可舍不得把母妃让与他们二人,那么母亲给他们的东西也该给我,是不是?” 他一面说着。 一面自顾自的抽走了宋骄阳手里的剑,然后捏着宋骄阳的手腕,同样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他又补充道:“母妃可真是绝情呢,同时骗了我们三个的心,却只把我们当做开疆拓土的剑,可我不是大哥三哥,我可不甘心只做一把剑,不若母妃委屈委屈,把我当做你的狗?去哪儿都牵着如何?” 第170章 局势大变 阿那厉说着卑微的话,态度却一点儿也不卑微,他甚至强硬的捏着宋骄阳的手去摸他的脖子,就像是那儿真的有根绳子束缚着他一般。 宋骄阳手指弯曲,掐在他脖子上,就是这样明显让他生命受到威胁的指示,也没能让他脸色有半分变化。 他在宋骄阳面前俯首低头,肩膀上的那只刺青雄鹰好像也变得乖顺许多。 他这个人素来如此,即便是他自己步入宋骄阳的罗网,先败一城,也不可能放任自己一败再败。 即便宋骄阳妄图三个都要,他也必须做宋骄阳最在意的那一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一样的。 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罢了。 阿木函死死的盯着阿那厉,那双眼睛里几乎要透出火来。 他恨极了阿那厉此刻在宋骄阳面前摇尾乞怜的模样,偏他自己又做不出那样的行为。 阿力木还是神色淡淡,也不说话,好似并不在乎阿那厉争宠的行径,在宋骄阳手上从没离开的目光,却出卖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心绪。 索性宋骄阳很快就收回了手,她伸了个懒腰道:“我有些乏了,可汗安葬的事就交给你们三个处理,你们会处理干净,不让我费心的对吧?” “何须他们二人?便是我一个也能给大妃处理的妥妥贴贴。”阿木函这次终于找到了表现的机会,一拍胸脯便开始向宋骄阳承诺。 他说处理,好像只是处理一件货物,而不是他的父汗。 “那就劳烦大哥了,大妃今日劳累一天,想来应该饿了,我去让人给大妃准备吃食。”阿那厉并不争这个差事,慢悠悠的一句话就把阿木函气得双眼冒火。 阿力木还是一言不发,已经挥手带着自己的军队离开了,明显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阿木函虽然也不想去干那件麻烦事,奈何他已经在宋骄阳面前夸下了海口,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朝着老可汗殿中而去。 宋骄阳回到自己殿中,才回头看向余稷,她那双丹凤眼里带着探究:“你刚才一直打量本宫,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余稷终于鼓足了勇气道:“公主,属下阿姐毕竟是普通女子,她从未见过什么腥风血雨,您…便是您真的是她姐姐,属下也担忧她跟在你身边会害怕。” “虽然阿姐在我们家里过得不是什么富贵日子,可从小到大,爹爹也没让她受过半分委屈,也只有后来爹爹病了,她才卖身入了侯府,这段时日以来,阿姐在侯府吃了不少苦头,属下实在不能看她再担惊受怕。” 余稷语速极快,把自己的心里话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 宋骄阳安静的听着他说。 一直到他话音落下,她才道:“你还真是杞人忧天,那是我苦寻多年的妹妹,我宠着她护着她都还来不及,又怎会吓她,让她受委屈?待我回了宋京,我恨不得给她建座金殿,把她这些年所有的委屈不好全补回来,你且放心好了,只要有我在,定要她成为这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提到妹妹。 宋骄阳那双总带着厉色的丹凤眼里浮现了几分温柔。 没等到余稷说话,她又说:“对了,你最近赶紧跟我讲讲她喜欢什么,若我回去,总要给她带些礼物的,算了,这样吧,你把她喜欢的,讨厌的都写在纸上给我,我提前记一记。” 宋骄阳声音里尽是期待。 余稷也被她感染,心里同样多了期待。 虽说得知余穗并不是自己亲姐姐时,余稷也觉得不可思议,可现下见宋骄阳真的这么在意余穗,他也释然了。 为了给父亲治病,阿姐把自己卖进侯府,受了那么多委屈,现在有人回来给阿姐撑腰,那当然是极好的。 想必以后有五公主在,便是那永明侯府的秦世子,也不能再让阿姐受委屈了。 “好。”余稷说。 他急急出去要拿纸笔。 宋骄阳又说:“旁的先别急,你且与我说说她喜欢什么花,我打算先给她备些衣服首饰,我宋骄阳的妹妹,一切都该用最好的。” “荷花,阿姐最喜欢荷花,当初我们住的地方不远处就有个池塘,每当夏天,阿姐总喜欢带我去摘荷花,只要有个瓶子装上水,那花儿就能活好几天。”余稷半点都没有犹豫,就开始回忆起过往来。 女子总喜欢些妍丽的花草。 比起娇贵的牡丹月季,荷花最好养活,也不用多费功夫,夏日的时候,阿姐窗台总要摆放那么几枝荷花。 后面的话余稷没有说。 宋骄阳自己也想到了些什么。 她道:“那等我们回宋京的时候,我便用金玉给她打一整套荷花首饰,不止荷花,所有好看的花儿全都做一遍,我的妹妹永远都不用羡慕别人。” 荷花首饰吗? 余稷微愣。 他好像还从来都没有见过金玉打造的荷花,但可以想象到阿姐带上一定是极美的。 余稷忍不住问:“五公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宋京?当初父亲才出事我就走了,我有些担心阿姐自己在侯府过得不好。” “很快了,最多过了年关,我们便回去。”宋骄阳说。 见到余稷之后。 她直接就给秦璟钺去了信。 秦璟钺的东西还在她手里,那人必不敢再为难她的妹妹。 年关之后啊… 很快了。余稷眼里带了明显的期待。 他如今在五公主身边也学到了很多东西,等回到宋京也可以保护阿姐了。 也不知现在宋京如何了。 比起如今阴霾笼罩的东夷,宋京也相去不远。 太子监国,四皇子屯兵松原山,本来还井水不犯河水,可四皇子那边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是无声无息的直接带兵朝着宋京攻来,一夜之间连破两道城池,太子方才收到消息。 即便战火还未烧到宋京,整座宋京也好似被阴霾笼罩。 永明侯更是在四殿下发兵之际,就带着笙姨娘悄无声息的离了宋京,而秦璟钺也是频频被招到宫中议事,只把姜阔留在临涛院陪着余穗。 第171章 年关 余穗还是住在临涛院里,可是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秦璟钺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年关。 明明是个大日子,可是侯府里却好像蒙了层死寂。 永明侯不知所踪,世子常不回府,侯夫人也被关在德馨居里,下人们便也懒惰了起来,早该把府中布置好迎接新年的时候,府中却是感觉不到一点年味。 大约是有孕在身的缘故,余穗近来格外贪睡,时常一觉醒来用些东西便又睡了过去,鲜少有清醒的时间。 即便如此,独自待在临涛院里,余穗那点清醒的时间也觉得冷清得很。 她还记得往年过年的时候,家里人虽然不多,可也有爹爹带着她与余稷一起包饺子,吃过年夜饭,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守岁,一直攀谈到天亮。 可今年… 不仅仅是年关,好像这过去这个年,也只有她自己了,她没了父亲,也找不到余稷。 “姨娘,您今日不再睡会了吗?”苓儿进来的时候,见余穗托着腮发呆,她柔声询问道。 余姨娘近来精神都不好,还是很少见她有这么清醒的时候。 余穗摇了摇头:“苓儿,明日就是新年了,你去找小厨房要些食材来,我们来包饺子吧。” 父亲总说,过年必须要有饺子的。 就算父亲已经不在了,他的话她也是要听的。 就算为了让父亲放心,她也得照顾好自己。 “厨房肯定要准备这些的,姨娘还是多休息休息吧。”苓儿说。 她近来不止精神不好,便是食量也少了许多,苓儿难免担忧。 余穗道:“不用了,我想自己动手。” 苓儿看了她一眼,到底没有再劝,转身出了门。 秦璟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才推开门,他就看到余穗和苓儿正坐在一起包着饺子,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浅淡的呼吸声。 还是苓儿先发现了秦璟钺的到来,她慌忙起身扶着余穗行礼,秦璟钺上前扶住了余穗的胳膊:“怎么自己包起饺子来了?想吃什么吩咐小厨房做就是。” 他不知从哪里才刚赶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凉意。 手搭在余穗手腕上的时候,哪怕隔着衣服,余穗都能感觉到冰凉的触感透过衣衫打在皮肤上,激得她打了个激灵。 “明日就是新年了,妾身想自己准备些东西。”余穗说,看着秦璟钺带着些许雪粒子的头发,“世子衣服湿了,妾身先伺候世子换身衣裳吧。” 秦璟钺收回了自己的手:“不用,我自己收拾便是。” 他转身进了内室,余穗又坐回原来的位置,继续和苓儿一起包饺子。 等秦璟钺再出来的时候,也是一刻钟之后了。 恰好余穗已经包完了所有的饺子,让苓儿端出去煮,秦璟钺直接坐在了苓儿方才坐过的位置,他把一个木质的盒子摆到了余穗面前道:“这段时间太忙了,没能回来陪你,这是之前答应给你准备的新年礼物,看喜不喜欢。” 一边说着,他一边自己打开了盒子。 余穗打眼望过去,只见盒子里摆着的尽是精致的首饰,从钗环到手镯应有尽有,每一样上面都雕着荷花形状。 看到那一朵朵的荷花。 余穗几乎瞬间就想起了当初明珈拿宋骄阳喜欢的山茶花陷害她时,她曾同秦璟钺说过她喜欢的是荷花。 她还记得那时候秦璟钺全然是一副不在乎的态度。 她也从来没有奢望过秦璟钺自己喜欢的是什么,此刻看到这些雕刻精致的荷花,她不免有些愣神。 “可是觉得哪儿不好?若是不喜欢,我再让人去备些别的。”秦璟钺说。 “没有不喜欢,妾身只是没想到世子还记得妾身喜欢荷花。”余穗讷讷地道。 话到这里,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这番话说得有些歧义,又忙不迭地解释道:“世子莫怪,妾身没有旁的意思,妾身只是惊讶。” “你不必慌张,之前那些事确实是我的问题,我会尽力补偿你的,你的喜好我也会记得的,穗穗那些都不提了好不好?”秦璟钺轻轻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声音里染了几分怜爱。 他这般耐心地说承诺。 余穗心里好像有一片地方,因为他的话都柔软了几分。 像秦璟钺这样高高在上的人,能屈尊降贵地同她说这些已经很难得了。 余穗乖顺地点头:“妾身都听世子的。” 苓儿端着煮好的饺子回来了。 余穗顺势把盘子推到了秦璟钺面前:“妾身没有给世子准备什么,只有这盘妾身亲手包的饺子了,还请世子不要嫌弃才是。” 在这之前她根本没想到秦璟钺会真的记得给自己准备礼物。 这会儿看着那沉甸甸的装满首饰的木盒子,她心里还是有些心虚的。 秦璟钺什么也不缺,她也不知送些什么,不如明日她亲手给他雕个木雕吧。 余穗在心里如是想着,也觉得这样可行。 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也就那木雕雕的还算像样。 便是不够贵重,也是含了自己一番真心。 “你不用给我什么,只要好好地把身子养好,就是给我最大的礼物了。”秦璟钺说。 看着余穗眉眼微垂的乖顺模样,他又补充一句:“这段时间是我太忙,忽略了你,今夜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好不好?” 余穗的眼睛亮了一下。 刚才她还在想,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临涛院守岁,太冷清了。 如果秦璟钺愿意陪着她的话也不错。 虽说她自己依旧理不清她和秦璟钺之间到底算什么关系,可对方也是她肚里孩子的父亲,也是她的亲人吧。 这是这个孩子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个新年,想来他也希望有父亲陪着。 余穗试探着问:“那世子今夜能陪妾身守岁吗?之前都是父亲陪着妾身的,今年妾身…” 没有等她把解释的话说完,秦璟钺就说:“好,我陪你,不过也不能熬得太晚,我怕你身子吃不消。” “妾身都听世子的,世子饿了吧,先吃些东西。”余穗道,她嘴角上扬了几分,得到这个承诺时,笑得比看到那些首饰还要开心。 第172章 折梅 被她的笑意感染,秦璟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可是想到后面自己要说的话,秦璟钺目光微沉,眼睛里不由得带了几分犹豫。 “世子,您怎么了?”余穗感觉到了不对,她试探着询问。 “没什么,先吃饭吧。”目光扫过他那双亮晶晶的杏眼,秦璟钺到底不忍心让她的那双眼睛在这时候染上黯淡。 余穗心里还有些异样。 但见秦璟钺这会儿不愿意说,她也没有再问,用饭的时候,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安静了很多。 余穗有心想说些什么,可方才秦璟钺欲言又止的模样又好像是在她心里扎了一根刺,让她心里多了许多犹豫。 沉默的氛围一直持续到这顿饭吃完,秦璟钺才道:“后花园梅花开了,我带你去走走吧。” 这段时间他虽然鲜少回府,也听姜阔说过余穗整日闷在屋里,不爱出门,想来她也未见过新开的梅花,也未踩过今年的新雪。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年关,便是守岁,也不该总闷在屋里。 听到梅花。 余穗眼睛里也多了几分期待。 这段时日自己在屋里闷着,没觉得什么,现在秦璟钺一提,她也有些想出去走走了。 看出她的心动,秦璟钺寻了个大氅给她披上,这才冲着她伸出了一只手:“走吧。” 他的手不是刚回来时那般凉了。 手心温度滚烫,好像比那汤婆子还要温暖几分。 余穗的小手被他紧紧地抱在掌心中,整个人都好像被一股莫大的安全感包围。 事实上余穗不算个温婉的姑娘。 她也喜欢在雪天奔跑,在雨里嬉戏。 只是现下到了这规矩森严的侯府之后,没有人纵着她,陪着她,她便也收敛了许多。 雪下了整整一日。 在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脚踩在雪地里,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这样脆生生的动静让余穗的心都好像松快许多,脚步也轻快了些。 后花园有一片梅林。 上一次余穗过来的时候还是秋末。 梅林也光秃秃的。 今日远远地望过去,已经能看到一簇簇艳红的梅花,在茫茫雪野里甚是醒目。 心下欣喜,余穗脚步不由得走得快了些。 积雪覆盖之下,凹凸不平的地面被遮掩,她的脚不经意踩到一处凹陷,脚下一滑险些跌倒在地,一只有力的大手箍在了她的腰间,猛地将她捞进了怀里。 后背撞在男人坚硬的胸膛上,于是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小心一些。” 方才那一踉跄。 余穗的额头上都已经渗出了冷汗。 这会听到秦璟钺的声音,她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 还好… “还好有世子在。”她声音里带了几分庆幸。 自己之前不出门是对的,若是没有他在身旁,她都不敢想象这一下真的跌倒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上来。”秦璟钺忽然在余穗面前蹲了下来,他的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余穗到他背上来。 “妾身自己可以的。”余穗声音有些小。 “上来吧,我想背你。”秦璟钺道。 他声音里好像带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 余穗抿了抿唇,终于没在僵持,轻身伏在了他背上。 随着秦璟钺起身的那一刹那,余穗觉得自己视野都好像变得高了许多。 秦璟钺走得极稳,余穗依旧能感觉到他的脚踩在雪地里深深浅浅的。 于是不由地想起了很多年之前,自己还小的时候,跟着父亲上山砍柴。 每每下山的时候,她都要耍赖要父亲背着,于是父亲就一手拎着柴筐,一手背着她。 山路不好走,处处都是坑坑洼洼,可父亲的脚步却总是极稳极稳。 儿时的她总是觉得。父亲的背上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怎么也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她竟然也在秦璟钺的背上感觉到了同样的安心。 沉思间,秦璟钺已经背着她到了那片梅林,梅花的清香充斥在鼻尖,余穗听到秦璟钺问:“可要折两枝红梅带回去?” 临涛院里从来没有摆放过花草,到处都死气沉沉的,好似看不到一点生机,便是余穗近来住进了临涛院,也从没敢想过在临涛院里养花花草草,这会儿听秦璟钺自己提议,她眼睛里带了几分惊讶。 他这样有些古板的人,竟然愿意让自己在他的私人领地摆放花草吗? 等了有一会儿都没听到余穗的回应,秦璟钺又说:“我看那枝开得极好,你抱紧一些,我折给你。” 余穗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已经听话地紧紧抱住了秦璟钺的脖子。 秦璟钺很快折下了那支开得最艳最密集的梅枝,梅花瓣上还沾染着雪粒子,他把雪抖掉,才把梅枝递到了余穗的手里:“看看还喜欢哪个,我再给你折。” 红艳艳的梅花捏在手里,明明带着凉意,可鱼睡却只感觉到了滚烫,她不再多虑,又伸手指了旁边的一簇同样明艳的梅枝,秦璟钺很快就伸手为她折了。 他这次忘了先抖掉没枝上的雪。 随着他的动作,簌簌雪花砸落下来,尽数倾倒在了他们二人的脑袋上。 秦璟钺忙后退一步,他把余穗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低头去给她擦拭脑袋上的雪。 余穗看着他有些紧张的模样,忽然起了些坏心思,她微微踮脚,从面前的枝头上抓了些雪揉成团,就这么放在了秦璟钺的脖子上。 刺骨的凉意传来。 秦璟钺皱眉捏住了她的手:“笨死了,手冷不冷?” 余穗还没深究他那句笨死了是什么意思,却见他自己挥手扫过枝头,簌簌雪花夹杂着花瓣洒落下来,将他自己淋了个结结实实。 余穗睁大了眼睛。 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秦璟钺却道:“给你赔罪了,这回消气了吗?” 消气? 她本来便没生气的。 莫不是秦璟钺是把她方才玩闹的行为当成了生气? 想到这一层,余穗扑哧笑出了声,她道:“世子,您今日怎的如此好玩?” 秦璟钺从来没有被人用好玩二字形容过,但看着女子那张明媚的笑脸,他脸上也多了几分笑。 第173章 不走行吗 等两人回到临涛院的时候。 天边已经有了鱼肚白。 明明合家欢乐的日子,侯府的夜冷寂得硬是听不到一点声响。 不只是侯府。 整个宋京也是寂静无声,便是连焰火声都没有。 秦璟钺亲自给余穗找了瓶子,将这些新折来的红梅插好,一一摆放在窗前。 红艳艳的颜色好像给死气沉沉的,临涛院里都蒙了层鲜亮。 余穗觉得只是每日看着这些梅花,自己的心情也会好上许多。 秦璟钺目光也看着那与这临涛院格外不搭的梅花,他说:“若是我日后不在府里,你尽量少出门,若是还想侍弄些花草,便让姜阔去给你寻。” 他话说得不那么明了。 余穗也意识到了什么,手指勾住了秦璟钺的衣摆:“世子又要好久不回来了吗?” 大概是因为今日在秦璟钺身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这会儿听到秦璟钺的话,余穗觉得自己心里尽是不安。 秦璟钺深深地看着他,刚才那句到了嘴边又憋回去的话在此刻依旧没办法说出口,他只是和她那双杏眼对视着,周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用他再说什么,余穗也知道了他的答案,她小声问:“明日就走吗?” 秦璟钺点了点头,也就是一瞬间的空档,少女的眼帘就垂了下去,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一股明显的落寞。 大手轻轻揉着她柔软的发顶,秦璟钺道:“我尽量早些回来,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好不好?” “好。”余穗说。 便是心里在空落落的,她也没什么能抗拒的理由,明明秦璟钺语气并不强硬,还带着商量的意味,可余穗很清楚,她没资格拒绝。 沉吟片刻,余穗又补充:“妾身和孩子等着世子回来,世子一定要保重。” 她声音温温柔柔的,那双温软的杏眼里好像也染了担忧。 对上她的关切,秦璟钺心紧了紧,他说:“好,等我这次回来,我们就成亲。” 他又一次说了成亲二字。 余穗瞳孔却猛地收缩了一下,原本只是轻轻勾着秦璟钺衣角的手改成了攥,攥得很紧很紧,她问:“所以世子是要去见五公主吗?” 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她连声音都是发抖的。 前段时间秦璟钺就和她提过一次成亲,而成亲的前提却是等宋骄阳回来,所以… 他现在是要去见宋骄阳了吗? 秦璟钺一次次都没有说出口的话被余穗敏锐地猜到,他先是愣了一下,也没有否认:“东夷可汗驾崩,我得去接她回来。” 眼睛里的光都好似因为秦璟钺这一句话泯灭了。 余穗轻轻牵了牵嘴角,却是没办法再笑出来,她说:“所以世子今日回来是要同妾身说这件事吗?” 今日是大年前夜。 她还以为他是特地赶回来陪他过年的。 原来他只是想告诉她,他要在新年的第一日出发去接他的心上人回来。 那自己呢? 又算什么? 嘴里像是被人强硬地塞进来一块苦瓜,唇齿间弥漫着的只有苦味儿。 余穗自嘲地轻笑出声。 原来这红梅还有他的温柔,都不过是为了他要走做铺垫罢了。 或许若不是因为自己还怀着他的孩子,他根本就不会回来同自己说这些的。 秦璟钺眸光深邃,把她的委屈都看在眼里。 他想解释一句,自己不是顺道来陪她过年的,应该是顺道说这个消息的才对,可是不管是哪样,他都必须要走,这件事解释与否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秦璟钺又陷入了沉默,余穗心里却还有最后一点希冀,她又问:“不走行吗?” 若是秦璟钺有政务在身,她当然不会有这样不懂事的询问,可是他是去见宋骄阳呀,还是在这样的日子! “穗穗,你听话,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他没有正面回答余穗的问题,态度已然把一切都讲清楚了,他没可能留下的。 余穗却是不死心,手按在自己小腹上,她问:“世子,在你心里妾身与孩子也比不过五公主,对不对?” 她的目光已经不看秦璟钺了,看着的是那瓷瓶里娇艳欲滴的寒梅。 如果他今日根本不曾回来,如果他没有踩着积雪,背着自己去折梅… 此刻她应该也不会这么落寞。 偏偏他前脚才那么温柔待她,后脚就告诉她要去找另一个女子,她如何能全不在意? “这件事不能这么算,穗穗,五公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等你见到她自然就懂了,不要闹了好不好?我向你保证,等开春之前一定回来,来年春日,我会堂堂正正迎娶你好不好?”秦璟钺说。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属实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余穗,能做的也只有先给出自己的承诺。 余穗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喉间,堵得她连呼吸都有些艰涩。 放在肚子上的那只手微微攥紧。 他总在说宋骄阳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总在说自己不懂宋骄阳,可宋骄阳是个女子,还是曾经与他有情的女子。 自己作为宋骄阳的替身存在,本就是供他睹物思人的物件,却在这个时间怀上了他的孩子,作为正主的宋骄阳如何能善待自己这样的替身? 他只记得宋骄阳是他喜欢的人,只记得宋骄阳在他心里美好的那一面,可替身与正主的关系隔着,她怎么可能与宋骄阳和平共处呢? 越是深想下去,余穗便越觉得自嘲。 侯夫人还只是在德馨居里禁足,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自己暂时也不能离开这座侯府,这一切都没有定论呢,宋骄阳却要回来了,那她… 余穗也是说不出话来。 秦璟钺重重地叹了口气:“去见宋骄阳这件事,我只是不得不做,等一切结束了之后,我会跟她撇清关系,这样好不好?” 这回秦璟钺话里没有半点犹豫。 若非为了要回自己的东西,若非因为宋骄阳给他的承诺,他也不会这样狠下心来朝着东疆去。 “真的不能不去吗?”余穗又问了一遍,牙齿把嘴唇咬的泛了白,模糊的视线里望着的依旧是那簇红梅。 第174章 裁婚服 秦璟钺摇头,好一会儿,也才挤出了一个字:“乖。” 余穗已然清楚,这件事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他必须要走,忍了又忍,她终于还是没控制住感慨道:“世子待五公主可真是有情有义。” 明明宋骄阳已经嫁人了,却依旧可以一句话就让他除夕夜为她奔赴千里。 秦璟钺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余穗也不会信的,干脆还是等宋骄阳回来了亲自同她解释,或许等她看到宋骄阳那张与她几乎一样的脸,一切便也信了大半。 这么想着,秦璟钺没再为自己辩解,只是寻了个还算合理的理由:“她如今死了夫婿,在东夷孤苦无依,便是作为朋友,我也得去把她接回来。” 今日东夷可汗驾崩的消息传到朝堂时,他也是这样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和太子说的。 宋骄阳顶着寡妇的身份回京,本身就自带一股凄凉可怜的感觉,太子没有理由再把她聚在宋京之外,如今四皇子那边动作不断,正是宋骄阳渔翁得利的时候。 为了今日,宋骄阳不惜远嫁东夷,他与宋骄阳早就拴到了一根绳上,去接宋骄阳从来不是为了什么儿女情长。 于是现在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只要和宋骄阳一对比,她永远都是被抛下的那一个。 即便秦璟钺不承认自己是他的女人,可自己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 即便如此,他心里也只有宋骄阳孤苦无依,根本想不到大年夜被留在侯府的自己同样没人作伴。 “妾身知道了。”余穗终于还是妥协了。 秦璟钺心意已决,自己再争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宋骄阳很快就要回来了,于其在这里消沉下去,她应该先好好想一想,该怎样合理的给父亲报仇。 只要把这件大事解决掉了,便是以后宋骄阳不许她在秦璟钺身边,她也可以走的干脆了。 余穗态度忽然冷静下来,秦璟钺不知怎么就觉得有些不安,他又劝道:“你莫要胡思乱想,等五公主回来了,她会给你解释清楚一切的。” 余穗觉得秦璟钺的话说得实在莫名其妙。 她根本不认识宋骄阳,哪里需要什么宋骄阳的解释? 更何况像宋骄阳那样高贵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与自己解释什么? 余穗说:“妾身有些困了,想休息了。” 她已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纠缠下去了。 “好,你先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秦璟钺说,话说着,他的手指在余穗的眼睛处擦过,略带怜惜的抹掉了她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渗出来的泪水。 带着薄茧的指腹带来微凉的温度,激得余穗背脊一阵战栗。 余穗退后一步,不动声色地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方才看向他时还带着依赖的眼睛里这会儿已经有了疏远。 屋里好像还萦绕着淡淡的梅花香。 却让余穗觉得方才的一切都不过是她做了一场美梦。 躺在床上,余穗怎么也睡不着,她想不明白秦璟钺既是一开始打算瞒着她的,为什么最后又要说的那么明白?为什么偏偏又要告诉她必须去接宋骄阳? 既是在这新年夜给她编了一场美梦,怎么不让这梦到天亮? 炭火把屋里烤得暖融融的。 余穗却觉得自己一颗心越来越冷。 余穗同样没再说话,余穗耳边他的呼吸声却格外的清晰。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逝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余穗终于听到了脚步声,紧接着是开门声。 知道他已经走了,她终于也睁开了眼睛,窗户外面已经亮堂堂的,摆在窗边的红梅映在窗户纸上,依旧是娇艳欲滴的模样。 余穗趿拉着鞋下床,她走到窗边把那几支红梅拿了下来,一朵一朵的攥在手里碾碎,鲜红色的汁水染在指甲上,像是渗出了红艳艳的血。 红梅被摧残的只剩枯枝,这房间里再也没了秦璟钺回来过的痕迹,余穗才稍稍满意了一些,可之后心头又是一片空荡。 还以为自己还以为今年过年自己不是一个人的,现在看来还不如一个人。 至于秦璟钺承诺的娶她,余穗摇了摇头,这样天方夜谭的事,她哪里还敢信? 下午的时候,姜阔从外面带了一些糕点给余穗送了过来,除去糕点以外,他还带了一个妇人,这人余穗倒是认识,是之前林妈妈出事之后,绣房那边新提上来的管事妈妈。 看到余穗眼里的疑惑,姜阔解释:“世子今日吩咐属下,让人来给余姨娘量体裁婚服,等开春了他回来了,婚服便也做好了。” 婚服… 余穗却没能因为这句话升起半分的雀跃,她只觉得有些讽刺,她道:“姜管事也是糊涂,世子已经去接五公主了,便是裁婚服也该是给五公主量体,我这样的身份,哪里用得着这些?” 余穗慢悠悠的话一出口,姜阔就意识到了为什么这次世子明确的吩咐要他赶紧找绣娘把婚服准备好,这是… 他又把余姨娘惹到了? 姜阔也是无奈了。 全然理解不了自家主子到底怎么回事,明明赶在新年夜回来陪她过年了,昨夜还带着人出去折梅赏景了,怎地临了还是把人惹恼了? 旁的时候便也罢了。 还偏偏是赶在五公主将要回来的时候。 本来五公主能不能舍得把妹妹嫁给他就说不准,这会儿还让他把人惹恼了,这真是…让人无话可说了。 “余姨娘快别说气话了,我们这些在世子身边当差的人可都清楚,世子要娶的是您,同五公主没有半点关系,今日世子临走的时候还特地嘱咐属下日日帮您折新梅呢,诺,这些糕点也都是世子走前亲自买的,这样您还不相信世子在乎的是您吗?”姜阔说。 听着他殷切的话,余穗并不愿意与他辩驳什么,妥协的对着那来量体的妇人抬起了手:“辛苦妈妈过来一趟了。” 他既是说是给自己准备,那自己便顺着他的话来吧。 只要心里不再有期待,最后那婚服是给谁的也无所谓了。 第175章 春被 姜阔每日都会给余穗折来新鲜的红梅。 他最开始总是把梅花放在窗台上等余穗来取,可是那梅一枝一枝在寒风里凋零了,也没见余穗动过一次。 后来他就开始把那些梅花交给苓儿,再通过苓儿的手送给余穗,不出意外的,依旧每一次都被苓儿退回来。 便是姜阔一个外人都能感觉到,自从世子走了之后,余穗就好像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临涛院里那方寸大的房间就是她的一切。 有时候赶上阳光好的日子。 姜阔也有意的让苓儿劝余穗出来晒太阳,可她从来都没在踏出过那间房门。 一直到绣房送来了春天的新被子,姜阔才算是见到了余穗。 其实满打满算也才半个月没见,但姜阔明显感觉到她瘦了许多,那双杏眼是还是温润的,偏眼睛深处好像少了光芒。 她穿着的还是有些厚重的冬衣,在稍显臃肿的衣服之下,姜阔能看到她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了,可是她旁的地方却好像没多出一点肉,肩膀都瘦削单薄到了极致。 才打了一个照面,姜阔心里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 他不知世子见了余姨娘这副样子是什么感觉,但可以笃定若是让五公主看到了,指不定要如何发疯! 让苓儿接过了新送来的被子,余穗就要关门,姜阔眼疾手快,伸手挡住了那扇关了一半的房门:“余姨娘,属下不知您与世子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不管您再气他恼他也好,身子总是自己的,您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把自己养的健健康康的才是。” 余穗只是看了姜阔一眼,她没说话,关门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气。 姜阔心里难免有些犯愁。 这次世子离开,要他与沈拓两人选一人留下守着余姨娘,他也是担忧沈拓那个木头一样的家伙,应付不了突发情况,这才是自己主动留下的,可眼下看来,纵使他有三寸不烂之舌,对方不愿意交流的时候,他的口舌便也成了摆设。 姜阔隔开门的手不松。 余穗力气没办法和他相提并论,便也没能成功把门关上。 “我没事。”见实在关不上门,余穗终于开了口。 她也不是故意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的,只是近来胃口实在不好,不管吃什么都不住的想干呕,长久吃不下去东西,渐渐的就瘦了下来。 尤其是只知道秦璟钺要去接宋骄阳之后,她不知怎么脑海里总是循环着那个噩梦。 梦里的宋骄阳凶神恶煞,不是掐着她的下巴,就是掐着她的脖子。 即便是梦到了很多次,她还是一次次的控制不住从梦中惊醒,冷汗湿了全身,再也睡不着。 可是这样的事她又能和谁说呢? 现在她身边就只有苓儿和姜阔。 苓儿胆小,没有主见,甚至连安慰人都不会。 姜阔又是秦璟钺的人,她自然是和秦璟钺一心的。 这偌大的侯府对余穗来说只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带不给她任何安全感。 “姨娘,属下不是傻子,您就听属下一句,以后不要日日把自己闷在屋里了好不好?多少出来走动走动,如今开春了,积雪也化了,便是在院里晒晒太阳也是好的。”姜阔同她商量。 碰上这样的事姜阔也不知该怎么办,至少要让她出门走走,这样即便真有什么事,自己也能及时发现。 “不用了,世子临走时说过不想我出来走动。”余穗道。 她没有想出来的想法。 便是侯府都萧条了许多,看着也不是之前繁华威严,可依旧与她这样的人格格不入。 大抵也和怀孕有关,她近来也能感觉到自己好像变得格外敏感。 姜阔知道她八成又是误会世子的意思了,这会儿瞧着她那张没有生气的脸,他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便又道:“那等明日林府医从老家回来之后,让他过来给您把把脉吧。” 因为年关的缘故。 林府医早早的就回了老家,明日才能回来。 余穗这样憔悴的模样,实在看得姜阔心惊胆颤,也只有把过脉之后确定了没事他才能放心。 “好。”余穗这次没有推迟。 不管她现在心里有多么多芥蒂。 这个孩子始终都是无辜的,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事。 正好等林府医来了,她也好问问有没有她现在可以喝的安神汤。 这段时日以来。 夜夜不间断的噩梦,真是让她心力憔悴,如果能用些安神汤缓和一下也是好的。 听她应下来,姜阔心里也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他终于放开了那只按在门上的手,恭恭敬敬的道:“如此属下便也能放心了。” 待姜阔走后。 苓儿帮余穗换上了新送来的被褥,她也是忍不住劝道:“姨娘,奴婢觉得您也应该出去走动走动,晒晒阳光,现在您的脸色都有些蜡黄了,还是得多见见太阳才好。” 见见太阳? 余穗摇了摇头,她说:“苓儿,你难道没发觉吗?我在这府里本就是个见不得光的呀。” 从她入府的那一天起,就是以宋骄阳的影子存在的。 这样的她见不见光好像根本没人在意,毕竟影子本来就该在阴暗里。 苓儿本来就有些嘴笨,这会儿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劝才好。 余穗道:“你先出去吧,我有些困了,想睡一会儿。” 被噩梦困扰着。 她夜里总是睡不够三个时辰,精神也是一日比一日差。 明明宋骄阳还没回来呢,她就已经把自己折磨成了这副鬼样子,真不知等宋骄阳回来之后,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苓儿给余穗掖好了被子才退了出去。 新做的被子格外松软,余穗很快就睡了过去。 恍恍惚惚的,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好像坠入了一片柔软的云,整个人都在不断的下坠,下坠… 鼻腔间好像还能闻到一些奇怪的味道,是一种香的味道,她有些熟悉,但过分混沌的脑子又让她想不起来那是什么香。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腹忽然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疼的她浑身都不断的颤抖。 剧烈的痛感终于让她意识渐渐清醒。 第176章 出事 坠痛感席卷了所有意识。 那些丝丝缕缕的香侵扰着鼻腔。 在过分的疼痛之下,余穗一下子就意识到了那是什么香。 是麝香! 分明是和她之前捡到的笙姨娘的那条帕子上的香味如出一辙! 想明白这些,余穗捂着肚子就要下床。 可是疼痛感却让她浑身都酸软的使不出一点力气,脚更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 才刚碰到地面,她就双腿一软,直接一下子跌倒在地。 手指抠在地上的砖缝里。 余穗紧咬着牙,强撑着想要爬起来朝着门外去。 不行!她绝不能在这里,不管是谁使了这样的手段,她都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出事! “苓儿!苓儿!”余穗一边努力朝着门口爬,一边叫着苓儿的名字,可这会儿就算是她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声音也好像没办法穿透外面厚重的门一般,好久好久,她都听不到苓儿的回应。 “姜阔!”余穗又开始唤姜阔。 姜阔明明是习武之人,耳朵格外灵敏,可是这回绕是她拼了命的喊,外面却好像没有一点声响。 姜阔之前从来都是寸步不离的守在临涛院门口的! 余穗明显意识到了不对。 疼痛让她的眼前都开始有些模糊了,余穗觉得自己好像下一刻就能昏死过去。 不行,她绝不能昏倒! 她继续拼了命的往外爬。 手指插在砖缝里,磨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从指尖渗出来,淅淅沥沥的渗进砖缝里,留下斑斑点点的红。 但这些余穗已经顾不得在意了。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些许的湿意从自己身下传来。 这个认知让她的一颗心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般,又闷又疼,疼的她几乎呼吸不上来。 孩子!千万不能出事才行! “苓儿!”恍恍惚惚的,她好像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余穗连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次高声叫了苓儿的名字。 哐当一声响,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撞开了,余穗看到姜阔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在姜阔背后还跟着一脸急切地明珈! 看到地上的余穗,姜阔瞳孔猛烈的收缩了一下,他连忙上前:“余姨娘,您怎么了?” “血!好多血!”明珈忽然尖叫出声。 姜阔顺着明珈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就看到在余穗的身下,一道又粗又长的血痕,从床铺的方向蜿蜒过来。 这样多的血绝不可能是磕着碰着造成的! 想到某种可能,姜阔顿时遍体生寒。 “快!快带我离开这里!”余穗攥住了姜阔的袖子,就像是抓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声音是不住的急切和恐慌。 “先带余姨娘去我那里吧。”明珈说。 她声音里也染了紧张,急慌慌的扯了衣架上的一件披风,先罩在了余穗身上。 “你出去请郎中,快点去!”姜阔这会儿也回过神来,抱起余穗就朝着隔壁院里去。 屋外已经是一片漆黑,深夜了。 便是上战场之时都没有丝毫畏惧,这会姜阔的脚步却莫名有些不稳。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明明明日林府医就回府了,怎么偏偏在今日出了事? 姜阔满脑子里都被疑惑浸染着。 明珈那边也不敢犹豫,提着裙摆就往侯府外面跑。 姜阔把余穗带到了明珈房里,点了灯之后才发觉余穗的脸色已经惨白的如纸一般。 自知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姜阔忙道:“姨娘,您先在这儿歇着,属下去寻一下,看府里有没有懂些医术的婆子。” 余穗这会儿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下身传来的湿意越来越明显。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要离自己而去了。 颤抖的手死死的捂着肚子,心里慌的没办法平静。 姜阔也来不及等余穗的回应,急匆匆的就跑了出去。 余穗躺在床上,空气里好像被浓厚的血腥味彻底笼罩了。 一呼一吸间闻到的除了血味儿还是血味儿。 贝齿死咬着嘴唇,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模糊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她已经听话闭门不出了。 为什么还有人要来害她? 到底是谁? 姜阔很快就去而复返,手里还拎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婆子,他道:“赶紧给余姨娘看看,若是出了事拿你试问!” 婆子满脸惶恐,只看到几乎要染湿了床榻的血,她就哐当一声跪在了地上:“姜侍卫饶了老奴吧,老奴只是稍微通些药理,平日里做个药膳还可以,哪里能看病?更何况…更何况余姨娘这副样子,孩子分明已经没了!” 那么多的血。 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到了,从外面一路蜿蜒进来。 这根本就已经回天乏术了。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预兆,可真的听到婆子这句话时,余穗还是呼吸一滞:“不可能的!你胡说八道!你什么都不懂罢了!我的孩子一定能保住的!” 先是父亲,又是弟弟,再是这个孩子! 父亲去世的时候她不在身边,弟弟失踪的时候她也不在,可这个孩子却是在她的肚子里就这么… “你若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砍了你!”姜阔也是脸色阴沉。 腰间的佩剑已经拔出了大半,铮亮的银光就对着那婆子的脸。 “老奴…是老奴说错了话,可老奴真的不懂医术,求余姨娘放过老奴吧。”婆子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哭喊着。 余穗就好似一个木偶一般,已经没办法去分辨对方在说什么了。 压在心头的疼痛感让她几乎要窒息。 姜阔瞥了一眼那婆子:“滚出去!” 婆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姜阔也退了出去,急匆匆地朝着门外。 才到侯府门口,正遇上明珈带了郎中跑回来,姜阔立刻扯了郎中胳膊像之前那般施展轻功朝着临涛院去,明珈抹了抹脸上的汗,脚步顿在原地,脸上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冷笑。 这个孩子,绝不可能保住了。 等到姜阔再来得时候,就看到余穗双眼空洞的坐在那里,郎中也是被满地的血吓了一跳,心里已是有了定论,却还是提着药箱匆匆上前把脉。 第177章 公主的妹妹就可能被原谅吗 便是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在亲眼看到郎中摇头的那一瞬间,余穗还是感觉到自己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她一双眼睛空洞的望着郎中。 姜阔同样神色一震,脚步都有些不稳,当即伸手攥住了郎中的领子:“你个庸医,胡言乱语什么?我看你便是什么都不懂,你信不信…” “这位公子,这怎么能怪我呢?这位夫人的情况不管换谁来看那都是一样的,这孩子必是保不住了,眼下重要的还是给夫人抓些将养身子的药才好。”郎中抹着额头上的汗,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慌张。 “真的没…”姜阔不死心,还想再问,可看到余穗那张惨白的脸,话说了一半,他声音戛然而止。 甚至有些不敢回头去看余穗。 他手上青筋明显,想要把那郎中拎出去问话,可又担心若是自己出门,余穗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一时间,姜阔僵持在这里进退两难。 恰巧这时候,明珈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她道:“姜管事,你去和郎中抓药吧,我在这里陪着余姨娘。” 姜阔犹豫片刻,想到明珈也不敢做什么,他终于还是拎了郎中出门。 明珈走到余穗床前坐了下来,她道:“余姨娘你还好吗?” 说着关切的话,眼睛里却是平淡无波。 听到明珈的动静,余穗那双空洞的眼睛总算落到了她身上,鼻腔里充斥着的是一股古怪的异香。 余穗瞳孔深处瞬间有了焦距,她伸手攥住了明珈的手腕:“是你!是你害我对不对!” 这个府里喜欢用香的就只有两个人,现在笙姨娘已经跟着永明侯走了,便只剩了明珈自己,此刻明珈身上沾了的味道更是和被子上有几分相似! 她的手心里都是艳红的血,在明珈手腕上留下一串瘆人的血手印。 明珈像是被吓了一跳,她推搡着余穗的胳膊:“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害你?我进来的时候,你已经浑身是血,便是那郎中还是我给你请来的!” 余穗身子虚弱,这会儿并没有多大的力气,明珈很轻易地就把她推到一边站起了身, 但下一刻,余穗就已经扑过去抱住了明珈的腰,完全不给她离开的机会。 身体被从床上扯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可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就这么扯着明珈不放。 “你松手,我都说了不是我!你这女人莫不是疯了?”明珈道。 她觉得自己的腰都好像要被余穗掐断了,她想不明白这女人方才明明还如蒲柳一般柔弱,怎么此刻却可能迸发出这么大的力气。 还有… 她怎么就把怀疑定在了自己身上? 她又想伸手把余穗的手掰开,但这次余穗指腹都因为用力而变得一片青紫,她根本没办法脱身。 明珈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朝着门口的方向瞥了又瞥,瞳孔深处好似还染了几分忌惮与忧虑。 “明珈,你莫要装了,这府里除了你,谁还会用香?你个毒妇!你还我孩子!”余穗努力地想要爬起来,可是双腿实在软的很,她只能将浑身的力气都集中在自己的手上死死的扯着明珈! 明珈这才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 她脸上多了些许的古怪,但更多的是释然,声音也变得平静了下来:“余姨娘冷静一些,这件事同我无关,至于你说的香,我更是不知情。” “不知情?呵呵!你怎么可能不知情?明珈!纵使你有怨有恨!你再冲我来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害我的孩子?他明明还没出生,这一切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余穗嘴唇都在发抖,说话时声音也是不住的破音。 上次明珈跑到德馨居帮她,她本以为… 这么久以来,把自己锁在房里,她甚至没再和明珈打过照面,她想不明白明珈怎么能… “不是我,你先松手。”余穗的指甲都掐在了明珈的腰上,疼得明珈又是用力推搡她一把。 这次她成功地把余穗推倒在了地上。 余穗挣扎着想要再爬起来,偏脑袋一阵发晕,她手肘撑着地面,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明珈正要说话,忽然外面哐当一声巨响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劲风扑面而来,明珈的脖子被人死死地掐住,姜阔恼怒的声音也随之传来:“你在做什么?” 明珈呼吸困难,眼睛里都泛出了泪光,对上姜阔那双冷漠的没有情绪的眼睛,她艰难道:“我…我没有啊,是余姨娘,她说我害了她的孩子。” “是你做的吗?”姜阔声音更冷了几分。 眼睛里几乎看不到什么情绪。 方才郎中已经同他说得很清楚了,余姨娘小产根本就是被人设计,她那一胎坐得稳,绝无可能无缘无故地小产。 “姜管事您最应该清楚,我不敢害余姨娘的,方才余姨娘说她是被香所害,可您知道的,我分明是不懂香的!”明珈说。 她不懂香! 她骗鬼呢! 余穗想要反驳,却看到姜阔掐着明珈脖子的手松开了。 姜阔问:“余姨娘,您确定是香害的您吗?” 余穗点头:“不会错的!之前世子在时,我捡的那个帕子上就有麝香,同被子上的味道一样,就是有人在被子上抹了麝香!府中现在只有她会用香,除了她,根本不会有别人了!” 姜阔摇头:“这件事或许有误会,若是香,那便不会是她。” 如果是真的明珈,余穗的猜测是成立的。 但姜阔知道面前这个不过是世子拿来迷惑太子的棋子罢了,此人忌惮畏惧世子到了极致,暂且不说她懂不懂香,她根本就不敢明目张胆地害余姨娘。 姜阔态度实在太笃定了,让余穗心里又是一阵冰冷。 “能有什么误会?姜管事怎么就笃定不是她了?莫不是就因为五公主要回来了,所以作为五公主的妹妹,她做什么都可以被维护?那我呢?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活该吗?”余穗质问,情绪近乎崩溃之下,她的嗓子都变得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