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少年马空群》 第1章 开局少年马空群 第1章开局少年马空群 大明嘉靖三十四年春二月。 辽东之地春至而不暖,花萌而未开。 无情寒风,冷冽如刀,似以大地为砧板,切割众生如鱼肉; 冷漠飞雪,笼盖万里,宛将苍穹作洪炉,熔炼万物为白银。 天地不仁,万物皆刍狗; 人心无厌,名利作囚笼。 马空群推开房门,缓步走入这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他刚到十五岁年纪,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头戴重孝,身披麻衣,神色间却不见多少哀戚,而是带着点少年的狂放与肆意,张开了一双强健臂膊,仿佛要将这一方冰寒世界拥入怀中,又好像是向这一片肃杀天地宣告自己的到来。 “百晓生,兵器谱……” “天机棒、龙凤金环、小李飞刀、嵩阳铁剑……” “如此说来,此‘马空群’亦即彼‘马空群’了……” “只是这般开局的难度却是不小,只不知原来的‘马空群’是如何破局,才能在将来开创‘万马堂’那偌大的局面?” 正思量间,他耳中忽有脚步声由远而近。 转头望时,一群和他年龄相仿、且和他同样披麻戴孝的少年结伴而来,一张张犹然未脱去稚气的脸上满是悲愤之色。 走在最前方的一个身躯格外粗壮、较余者最少高出一个头的少年高声道:“大哥,方才那辽东总兵府的狗奴才再次派人来催促,说若是明天咱们‘飞马牧场’不能如期交付一百匹战马,不仅要双倍赔付定金,还将失去向总兵府售卖战马的资格。” 这名为“公孙断”的少年本来便是个大嗓门,此刻又恨又怒地大喝,更是声如霹雳震耳欲聋。 马空群摇了摇头,叹道:“阿断,我猜将取代我们拥有售卖战马资格的,必然是新开不久的‘风云牧场’了?” 此言一出,公孙断等少年俱都怔住。 本朝立国之后,太祖洪武皇帝极为重视马场,因其要求严苛,政令落实到位,大明的养马业也曾兴盛一时。 只可惜随着皇帝代代更迭,原本水草丰美的马场因渐被忽视而日益贫瘠,自然也难养出优质战马。 到后来当权者索性借着补税、赈灾等名号,将荒废殆尽的马场向外贱价出售,换来的资金几经腾挪,倒有大半装入自己囊中。 马空群的祖父马如龙便是如此得到了这座“飞马牧场”,后来传到马空群的父亲马千里手中。 马家以武传家,在蒙元时曾为少林俗家弟子的远祖马骅传下“金刚掌”与“破山拳”两门绝技,后经马家历代先祖不断完善改进,早已卓然自成一家。 马如龙早年也曾游历江湖,赚下不菲的声望。中年后厌倦了江湖风雨,便带了同样有意退隐的公孙明、花晓风、云破岳三个结义兄弟,一起回辽东老家创建了这座“飞马牧场”。 他们兄弟四人都是退隐后才娶妻生子,因此等到子女长大成人时,自己都已年近花甲。 又因为早年在江湖上打拼时留下不少旧伤,所以他们年老后身体都急剧衰朽,前后不过数年便相继去世。 当时年仅弱冠的马千里继承了牧场,因为一身武功青出于蓝、又少年老成处事稳重,再加上有公孙、花、云三家的一班同辈兄弟作为臂助,竟将“飞马牧场”经营得蒸蒸日上。 马千里的妻子是花晓风的长女花解语,夫妻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成年后水到渠成地结为夫妇,婚后一年便生下儿子马空群。 这般事业有成,婚姻圆满,马千里诚可谓人生赢家。 只可惜月有阴晴圆缺,人亦难免悲欢离合。 马空群还只三岁时,花解语便一病不起,绵延病榻一载后撒手人寰。 马千里与花解语情深意笃,此后也无心续弦,便一心一意地抚养教导儿子马空群。 而马空群自幼便显露出远胜父祖的习武天赋,如今虽只十五岁年纪,“金刚掌”与“破山拳”的功力已直追马千里。平日的为人又大气豪迈而不失谋算机变,将牧场的一班同辈小伙伴收拾得服服帖帖,心甘情愿地以其马首是瞻。 马千里见儿子成器,心中自是大为欣慰,自感能养育出如此佳儿,庶几无愧于亡妻的在天之灵。 三天前,马千里带着公孙、花、云三家的七名同辈兄弟,以及牧场中最精锐的三十名好手,护送牧场精心培育的一百匹优质战马,前往距此五十里外一座名为“安乐集”的边陲小城,与辽东总兵府派来采购战马的一名管事交割。 岂知他们一行人走了不足二十里,竟在光天化日之下遭人埋伏围杀。 那一战极为惨烈,等牧场这边得到消息,马空群亲自带人赶到现场,只见马千里一行三十八人无一幸免,所有的尸体都残缺不全,而且遍布各种兵器造成的恐怖伤口。 至于那一百匹战马,则与凶手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空群目睹此惨景后,他在惊怒悲痛之下当场昏厥,再醒来时皮囊内已无声无息地换成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 至于他本人的灵魂与十多年人生记忆,则被伴随这灵魂穿越而来的一件宝物吞噬消融,做了养料滋养那本已衰弱不堪的灵魂。 等到鸠占鹊巢的“马空群”悠悠醒转,那宝物向他发布了一项任务:“少年的复仇——报原身之仇以消其执念。” 其实便没有这任务,此“马空群”既然取代了彼“马空群”,也早有了在承接这份因果的觉悟 前生的记忆令他拥有对这一世界更加清晰的认识,也拥有远远超出自身年龄的冷静心性与缜密思维,所以他才能在一面收拾残局安排后事的同时,从打扫得甚为干净的现场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在随后的三天中,马空群暗中派人循着自己发现的线索一路追查,最终将目标锁定在去年刚刚开张的“风云牧场”。 “风云牧场”的主人张牧云不过而立之年,却是江湖上有名的“风云双剑”之一。 而有九成九的江湖朋友都认为,“风云双剑”之所以成名,有九成九的功劳该归属其中的“清风剑客”丁乘风,只因他便是当今武林三大世家中丁家的少主。 去年,丁家老家主病逝,“清风剑客”丁乘风不得不返回丁家继承家业,“流云剑客”张牧云也自称厌倦了江湖风云,回归故乡辽东开了一家牧场。 或是为了纪念与丁乘风联剑游侠的青葱岁月,他特意将牧场命名为“风云牧场”。 只可惜这位名满江湖的大剑客并不擅长经营,大半年来牧场的生意也没有多少起色。 如今看来,他该是终于摸到做生意的门路,知道要打开局面,便须加入总兵府采购战马的买卖,却选择了用江湖人而非生意人的方式入场。 马空群看着这群惊愕的小伙伴,终于揭开了自己派人调查到的真相:“有句话叫做‘谁获利最大,谁嫌疑最大’,原本我只是怀疑,此刻则可以确定那杀人夺马的凶手了!” 众少年闻言,脸上同时变色。 公孙断的一双铜铃般巨目缓缓充血变红,声音却一反常态变得极为低沉:“大哥的意思,害死场主、我爹和诸位叔伯的,就是张牧云!” 其余少年虽然并未出声,却都和公孙断一样红了眼睛。 他们和马空群一样都是“飞马牧场”的第三代子弟,此次也都有长辈遇害。 马空群冷笑道:“我派人在‘风云牧场’外窥探多时,昨晚抓回来一名从里面出来的郎中,从他口中问出‘风云牧场’中有多人伤亡,连张牧云本人也被重手震断三根肋骨并伤及肺脏,那该是我爹的‘金刚掌’掌力所致了!” “轰!” 狂怒的公孙断猛然挥拳击中身边一根拴马木桩,将碗口粗细的木桩拦腰击断。 随即他转身在马空群面前单膝跪倒,嘶哑着嗓子道:“请大哥做主,带领兄弟们报此血仇,我等皆愿以大哥马首是瞻!” 其余少年随着他一起向马空群拜倒,齐声道:“愿以大哥马首是瞻!” 他们的年龄有些长于马空群,却从来都以“大哥”相称,这称呼不仅是因为他少场主的身份,更是因为他素日展现的武功和为人。 这些少年的年纪虽然不大,却都自幼生长在这片荒凉肃杀之地,也耳闻目睹了父辈如何保住并壮大这座牧场,深谙“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之理。 既然对方选择了用江湖人的手段来抢生意,他自然也只有用江湖人的手段回敬! 看着面前的这些战意高涨少年,马空群的心中大喜。 牧场中四家上一代的男丁只剩下花家的花逢春、云家的云修远,但这两人都不以武功见长,所以才未和马千里一起去押送战马。 其余真正能打能拼的青壮好手,也都在三天前折损殆尽。 如今他要完成那替原身报仇的任务,这些少年便是他最可信赖依靠的力量。 新书开局,恳请新老书友不吝支持,投资、收藏、推荐票多多益善。 第2章 飞雪夜,飞血夜 第2章飞雪夜,飞血夜 “咳!咳!咳!……” 在“风云牧场”的一处房间内,“流云剑客”张牧云一阵咳嗽。 他这一阵咳嗽来得甚是剧烈,一时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本来呈现出病态苍白的脸憋得通红。 等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喘匀气息,方才用来掩口的一方洁白绢帕上赫然呈现出一抹令人触目惊心的殷红。 张牧云皱了皱一双充满英伟锐气的修长剑眉,将那方绣有精美云纹、显然价值不菲的绢帕随手丢弃,转头望向半开的窗户,目光投入不知何时开始簌簌飘落飞雪的深沉黑夜。 因为久在中原,他早已不适应辽东这片故土的苦寒气候,以至于被这雪夜的寒气一冲,竟触动了本已略微平复的内伤。 话说回来,他原也没想到此次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竟差点翻车。 在他的预想中,以自己的武功剑术,再加上一批先前从中原招揽的好手,又是事先设伏已有心算无心,收拾一个小小的“飞马牧场”该是手到擒来。 岂知那在江湖上籍籍无名的马千里竟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一手该是源自少林却又别具玄妙的“破山拳”与“金刚掌”凌厉无俦,他即使用出素日深藏不露的杀手锏,也要付出重伤的代价才将其击杀。 这还不算,“飞马牧场”的那些手下也都是功夫硬且敢拼命的狠角色,即使中了埋伏又以寡敌众,也将他那批好手厮并掉七成,剩下的三成也个个带伤。 “不过,这些代价都算值得。” 张牧云的那张充满成熟男子魅力的脸上现出一抹微笑。 “等我伤势再恢复一些,便可找机会将精锐尽丧只余妇孺的‘飞马牧场’斩草除根,顺便将‘飞马牧场’的丰饶草场与优质种马收入囊中。如此便可以借助在辽东总兵府那边打通的门路,令‘风云牧场’快速发展起来。虽仍远远无法与丁家的‘解剑山庄’相比,却也算是一份可以传承后代的基业了……” 想到得意处,他脸上的笑意愈浓,连身上的伤势都仿佛减轻了许多。 蓦然间,一声凄厉惨叫将他从遐思中惊醒,随后的一声冷厉叱喝更令他遍体生寒:“血债血偿,鸡犬不留!” 随着这一声的叱喝,“风云牧场”中这一片宅院的四周同时有人厉呼回应:“血债血偿,鸡犬不留!” 这些声音都带着少年变声期的尖利特点,又都充斥着无穷的仇恨与杀机。 张牧云不假思索地抓住一直放在身边的连鞘长剑,起身正要出门去,却见那两扇厚重木门在一声轰然大响中四分五裂,无数木片、木刺裹挟在两团雄浑凌厉的掌风拳劲之中飞射而来,笼罩了他全身的多处要害穴道。 “来人!” 张牧云口中发出一声高呼,手中长剑倏地出鞘。 这口重金聘请龙泉高手匠师铸造的精钢长剑爆出一团璀璨无比的银亮光雨,将呼啸而来的掌风拳劲以及裹挟其中的碎木尽数荡开。 而后漫天剑芒合而为一,化作一道摄人心魄的银白闪电,以惊人的高速划破虚空,笔直刺向破门而入的马空群。 此刻的马空群仍穿着一身素白孝衣——在雪地之中,这身衣服本也是最好的伪装——右手“金刚掌”横击,掌心拍在迎面刺来的长剑剑脊,几乎不逊色于父亲马千里的刚猛掌力将长剑震得偏向一侧,左手“破山拳”如一颗出膛的炮弹,凶狠无比地捣向张牧云的头颅。 在这三天里,他已经凭着伴随灵魂穿越的那件宝物,彻底消化了前身的武功并略有优化,如今的实力已直追马千里,纵使内稍逊,拳掌的招式变化却更多了几分灵性。 电光火石之间,张牧云已认出来人身份,更惊骇于这据说只有十五岁的少年一身武功竟如此之高。 他终究是久历江湖经惯厮杀的老手,虽然心中震惊,身体却已本能地做出反应,顺着长剑外荡之势缩颈旋身,不仅避开对方拳势,更借旋身之势挥剑横斩对方腰身。 在便两人交手一合的瞬间,外面一侧的厢房中冲出三道人影,其快如风地冲向这边。 “阿断!” 马空群口中大喝的同时已身形凌空,避开了对方腰斩一剑,双手拳掌齐出,势挟风雷当头劈落。 “交给我!” 公孙断庞大的身躯从屋顶落下,将门口堵个严实。 他左手一条牛筋与钢丝绞合而成的丈八长鞭凌空挥击声如霹雳,截下飞掠而来的三人,右手一柄弯如新月的奇形短刀蓄势待发。 那三人是张牧云亲自调教出的心腹剑手,精擅联手合击之术。三口长剑结成三才之势,交替进退,攻守互补,只十数招便迫得公孙断长鞭运转迟滞,不得不以右手弯刀弥补疏漏。 室内的马空群与张牧云也交手了十余招,却是身上有伤实力大打折扣的后者落在下风。 马空群见室内外两处战场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胜负关键便看时自己先得手还是公孙断先支撑不住,当时决定行险一搏,凌厉的拳掌攻势中陡然露出一丝破绽。 张牧云大喜,右手的长剑倏地转交左手,从一个常人绝对料想不到也难以防备的角度刺出一剑,出剑之快甚至比右手用剑更快三分,剑尖精准无比地穿过那一丝破绽,刺中马空群的心口。 “叮!” 剑尖破衣而入,传来的却是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而后便再难寸进,剑身也被巨大的力量压迫得弯成弓形。 不等张牧云脸上不敢置信的惊骇神色彻底形成,马空群已势若迅雷地在他胸腹间连击三拳四掌,将他打得胸骨根根碎裂塌陷,脏腑一塌糊涂。 原来马空群日前为马千里入殓前,曾仔细检查过他身上的伤口,发现致命的是心口处的一处剑伤,又从伤口的角度推断出凶手是左手用剑。 此次前来,他暗藏了一块厚钢板在心口处,就是为了用这一招将计就计。 但他自然没有闲心为重伤垂死的张牧云解答其中原委,身形没有丝毫停留地扑向门外。 此刻公孙断已受了三处剑伤,堪堪陷入绝境。 马空群拳掌齐势,接下三柄长剑的大部分攻势。 公孙断趁势还击,弯刀脱手,急速旋转着化作一道银白月轮从三名剑手的颈间掠过,将三人的脖子割断大半。 马空群在弯刀势尽即将落地前接在手中,反手抛还给公孙断,大笑问道:“阿断,还有力气杀人吗?” 公孙断曲起左臂,将弯刀夹在臂弯处揩干刀身血污,似乎丝毫感觉不到身上的三处剑伤,大笑回应道:“当然有!” 马空群道:“那便去杀个痛快,不要忘记我们来时在灵堂立下的誓言——血债血偿,鸡犬不留。杀!” “杀!” 公孙断发出一声受伤猛兽般的狂吼,转身扑向一处喊杀声最激烈的所在。 良久之后,杀声渐息。 以马空群为首的少年们忠实地履行了自己“血债血偿,鸡犬不留”的誓言,用最狠厉的手段屠尽了“风云牧场”包括七只獒犬和六十五只鸡在内的所有生灵。 “风云牧场”地面的积雪已经不复洁白,而是呈现出大片大片刺目的血红。 最后,这群素白孝衣与地上的白雪一样,被敌人或自己鲜血浸透染红的少年相互搀扶着聚集到了马空群身边。 马空群目光一扫,已数清身周的共有二十六个少年,心中登时一痛。 此次追随他而来的少年本有四十二人,其中最大的十八岁,最小的只有十四岁。 他们都是陪伴前身共同成长,彼此既情谊深厚又利益与共,本来也会是自己未来最可靠的班底,但只是这一战便折损了十六人。 不过有付出也自然会有收获——方才那件似有还无、若虚又实,隐藏在他脑中某处神秘空间的宝物有了反应。 那是一座上圆下方、通体莹白无暇的玉碑。 此刻那本来空无一字的玉碑表面浮现出一行行前世惯用的字符: 【宿主】马空群 【属性】悟性lv.5、根骨lv.5、内功lv.2、外功lv.2、技击lv.3、身法lv.2 【任务】少年的复仇(已完成,获得自由属性点1) 公孙断凑到近前,唤醒了似有些失神的马空群道:“大哥,我们已经找到了被劫走的战马。” 马空群收拾一下心情,环顾一众少年朗声道:“大仇已报,带着我们的兄弟,一起回家!” 新书开局,恳请新老书友不吝支持,投资、收藏、推荐票多多益善。 第3章 万马堂开骋八骏 第3章万马堂开骋八骏 安乐集,如意楼。 辽东总兵殷尚质府中管事殷福悠然醒转,感触到怀中属于如意楼头牌月仙姑娘软玉温香的滑嫩娇躯,回忆起昨晚令人食髓知味的一夜癫狂,顿觉人生无限美好。 “福管事,出事了。” 门外忽地传来的一个透着惶急情绪的声音。 “稍等,我马上便来!” 殷福脸色一变,急忙开口回应。 他已听出说话者是此次跟随自己前来的十名总兵府亲兵中的什长郑泰。 总兵府亲兵是由青壮家丁组成的私兵,也是他主子殷尚质赖以坐稳辽东总兵之位的最大倚仗。 殷福虽然是殷尚质府中的家生子,又受重用领了一个管事的差事,专司为总兵府采买战马,却也不敢在这些手握刀把子的丘八面前拿大。 何况他素知郑泰是个老成稳重之人,此刻贸然惊扰自己,情绪又大有异样,所说的事情必然非同小可。 想到此处,他毫不留恋地摆脱身边这具一夜颠倒沉迷的美丽胴体,急匆匆披衣下床,出门来见郑泰。 “福管事随我来。” 郑泰引着殷福到了一个僻静房间,指着桌子上放着的一个正方体木盒道:“方才‘飞马牧场’来人,如期交割了一百匹优质战马,还奉上了这个木盒,说是作为险些延误期限的赔礼。” “怎么可能?那些马不是……” 殷福先是大惊失声,说到一半忽地想到什么,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双目死死盯着那木盒,似要看穿木盒看清里面的东西。 郑泰叹息一声,伸手解开木盒的盖子,现出仰面朝上摆放的一颗人头,面容扭曲双目怒睁,赫然正是“流云剑客”张牧云。 尽管心中早有预料,殷福还是被惊得后退一步,片刻后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身边的郑泰问道:“‘风云牧场’怎样了?” 郑泰这曾随殷尚质出入沙场的悍卒现出一抹惊悸之色:“我派去探看消息的人已经回来,说此刻的‘风云牧场’已鸡犬不留——是真正意义的‘鸡犬不留’——好狠!” “无法无天!当真是无法无天!” 殷福陡然暴怒大喝。 “‘飞马牧场’是什么意思?威胁?难道不怕我将此事禀报给老爷,派兵剿了他们!” 郑泰却不开口,只在一旁默然看他借愤怒宣泄内心的恐惧。 “罢了,”在嘴上发了一通狠后,殷福自己先泄了气,摇头叹道,“当初咱们收了‘风云牧场’三千两银子,只答应给他一个顶替‘飞马牧场’的机会。如今是他们自己不成器,给人杀得干干净净,须怪不得咱们不守信诺。依我之见,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至于‘飞马牧场’那边,一切照旧便是!” 交割了那一百匹战马之后,“飞马牧场”举行了一场声势极大的葬礼。 一共五十三辆马车载着五十三口棺木从牧场鱼贯而出,首尾相属在路上排成一条长龙。 “飞马牧场”的男女老幼人人挂孝全体出动,一路护送着五十三辆灵车前往墓地。 前后两次大战,牧场中几乎每一个人都失去了儿子、丈夫、父亲或兄弟。 但此刻他们每一个人都没有痛哭。 哪怕是稚龄幼童,也咬紧了嘴唇强忍着眼泪。 因为他们必须向所有人显示“飞马牧场”的坚忍与顽强,令所有人知道“飞马牧场”依然不容小觑和觊觎。 荒草何茫茫,古木亦萧萧。 天地同服素,灵车至远郊。 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 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 将所有棺木下葬后,牧场众人原路返回。 马空群牧场的老人及妇孺自去休息,只留下上次留守家中而未罹难的花逢春、云修远等十七位叔伯及随自己屠灭“风云牧场”后生还的二十六名少年,大家一起到“飞马堂”中议事。 无论是身份还是能力,马空群早得所有人认可成为“飞马牧场”的第三代场主。 他当仁不让地在“飞马堂”正中的主位坐定,令众人分别坐在自己两侧,而后缓缓地道: “诸位叔伯兄弟,这一次的惨事,固然是由于张牧云那恶贼的贪婪与卑鄙,却也是因为咱们自身没有强大到足以应对一切意外,或令他人根本不敢生出歹意。所以,我有意将‘飞马牧场’改名为‘万马堂’,并大举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尽快在江湖上打响名号。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早该如此!” 坐在左侧距离马空群最近位子上的公孙断跳了起来,用一贯的轰雷般震耳声音叫道, “正如大哥之言,咱们以及家人都安全,只能以咱们自身足够强大为保障。我公孙断绝对支持大哥的决定!” 在公孙断之后,其余的少年们纷纷起身表态,无一例外地高举双手支持。 倒是花逢春和云修远等人有些踌躇。 他们本身的能力胆魄都不及与马千里一起遇难的众人,面对此地大事自然顾虑重重。 当时这些人彼此低声商议之后,由身为马空群舅父的花逢春出面提出几点疑虑。 马空群也不着恼,耐心地一一做了解释,终究说服他们也一致表态支持。 当天晚上,马空群又唤了精心挑选的八个少年前来,神色郑重地道: “我有一件事情想交给你们去做,但此事不仅须要你们远离亲人常年不得相见,更须独自面对许多不可预测的危险。 “我不想勉强自己的兄弟,所以会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稍后我会转过身去,有疑虑者可退出这个房间。” 随即他便转身背对八个少年,又道:“我以先父之名起誓,即使有人选择退出,我也会一如既往地以兄弟视之,所以伱们不要有任何顾虑。” 片刻之后,马空群含笑转回身来,目光在八个脚步未有丝毫移动的少年身上环顾一周,右手探入左袖抽出一叠信封,依次交给八个少年。 “这是我分别从辽东的八个卫所买来的八份军户身份的证明。从今日起,你们便要舍弃原来的身份,以文书上的身份入卫所服役。 “在今后的许多年里,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用尽心机和力气向上爬,将来你手中的兵越多权越大,便越能帮到我。 “今后你们需要忘却本来都姓名,我便为你们取穆王八骏‘赤骥、盗骊,白义,逾轮,山子,渠黄,华骝,绿耳’作为代号。一则便于将来联系,二则也是希望你们记住——‘万马堂’永远是你们的家。” 一番话说得八个少年尽皆动容,年纪最长的赤骥眼含热泪道:“大哥放心,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忘了自己的根在哪里。” 马空群带着几分不忍和不舍摆手道:“既然如此,你们都去和家人道个别。明天一早……便各自去罢!” 等八骏离开后,他在房中枯坐半晌,蓦地发一声幽幽长叹,喃喃道:“算算时间,如今距离那苍穹碎裂、山河坍圮的大变已不足百年。既然来到这方世界,我终不能只做个独善其身的江湖客!” 自推完本老书《聊斋之屠仙记》,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上联:进白刀,出红刀,手底无遗类; 下联:杀畜生,济众生,心中有慈悲。 横批:功德无量张屠夫 第4章 李园,怜花 第4章李园,怜花 保定府,李园。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这一副当朝嘉靖皇帝御笔亲题的楹联仍悬于大门的两侧。 但随着这座北地明远的旧主、那位名震江湖的“小李探花”李寻欢将其赠予义兄龙啸云后出走,换了主人的李园已不再是李园,如今门上匾额题得是“兴云庄”三字。 疏影轩是庄园后宅的一幢独立二层阁楼,原本是李寻欢的表妹林诗音闺房。 如今林诗音已嫁给如今的“兴云庄”庄主龙啸云,这处雅致精舍便空了下来。 在深沉的夜色中,黑衣蒙面的马空群便如一只巨大的蝙蝠,在李园的各个建筑上方飞掠,灵动轻盈且无声无息,最终在疏影轩的门前落下,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走了进去。 他转身阖上房门,先从怀中取出几块折叠的黑布,展开遮住了周边的几扇窗户,随即取出蜡烛和火折子引燃,先环顾四周观察一下房间中的布置,然后便一寸一寸地仔细搜索起来。 为了来此做贼,他事先下足了功夫,不仅弄清了这座庄园的建筑布局,还专门找一个积年的老贼学了识别各种密室、暗格的窍门。 当然,即使如此他也不没有把握能找到有七八成可能藏在此处的那件东西,若运气当真不好,说不得只好去惊扰那位龙夫人一回了。 总算马空群的运气还未如此之差,在一路搜到二楼的一间书房时,终于被他从书架的一处暗格中找到一部甚是厚重的书册,封面上题的赫然是《怜花宝鉴》四字。 人贵有自知之明,他很清楚自己拥有的底蕴远远无法支撑自己的心中的野望。 在前世的记忆中,最容易得来增加自身底蕴的,莫过于这部记载了一代奇人王怜花毕生所学的《怜花宝鉴》。 昔年王怜花与名侠沈浪先为敌、后为友,始终都被沈浪承认是足以令自己头疼的敌人、钦佩的朋友。 两年前,已是人到中年的沈浪等人厌倦了江湖上的名利纷争,相约买舟出海,去寻访传说中的海外仙山。 临行之前,王怜花不甘心自己的一身惊神泣鬼的武功及浩如烟海的旁门杂学失落在海外,于是将自己毕生所学的武功、医术、毒术、易容乃至苗疆蛊术、波斯摄心术等等辑录成册,取名《怜花宝鉴》,准备留赠有缘之人。 因为出海在即,王怜花便决定将秘籍托付给当时已经凭“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及扶危济困、仁侠之风扬名江湖的李寻欢,由他代自己挑选一个心性天资俱佳的传人。 只是等王怜花来到李园时,李寻欢正因事远赴关外,他不及久候,于是又将《怜花宝鉴》交给与李寻欢青梅竹马的表妹林诗音。 谁知等李寻欢返回时,带回来一个结义兄长龙啸云,之后便是一连串狗血至极的情感纠葛,林诗音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绝口未向李寻欢提及《怜花宝鉴》。 凭借前世对这些情节的了解,马空群一早便命人留心与李寻欢有关的消息,便在他得知李寻欢再度出走关外时,脑中的那座神秘玉碑再次发布了任务:“怜花的宝藏:寻找王怜花出海前留在中原的宝藏。” 他猜想王怜花的宝藏必然与这部《怜花宝鉴》脱不开关系,于是孤身入关赶来此处。 但马空群也知道要真正拿到这便宜,恐怕还有一关要过,便是昔年王怜花安排在暗中守护这秘籍的高手。 此次前来,他有把握瞒过毫无防备的龙啸云、林诗音夫妇,却没把握瞒过那位受人之托而忠人之事、这两年乃至今后的十余年都从无懈怠的护宝人。 也是因为知道那人如此重信守诺,马空群才没有尝试用甚调虎离山的伎俩,以免调虎不成反而打草惊蛇。 他站在原地默运内功略作调息,将精神与身体都调整到最巅峰的状态,而后熄了烛火,贴身收好《怜花宝鉴》,举步往门外走去。 便在他一只脚才跨出门槛的瞬间,头顶上方陡然传来一声轻喝:“留下东西!” 随着喝声,一只大手的五指屈曲如五把利爪钢钩,向着他后颈“大椎穴”抓来。 若被这蕴含“大力鹰爪”擒拿手法的一爪抓中扣牢,保证他全身上下连小指尖也动弹不得,只能乖乖任人宰割。 但马空群早有防备,自然不会如此轻易就擒,当即先缩颈藏头避开这一爪,而后趁着出手之人身在虚空无法借力,右手发一记“金刚掌”击向那人胸口。 那人反应奇快,随即变爪为掌退出,与马空群双掌相交。 同样雄浑刚猛的掌力交击,在掌心处爆出“蓬”的一声闷响。 在完成“少年的复仇”任务,马空群得到1点自由属性,事后几经权衡,将其加在“内功”上,将这一属性由lv.2提升至lv.3,弥补了自己因习武年限不足而内力稍弱的缺陷,实力全面超越了父亲马千里。 此刻拼了这一掌之后,马空群试出对方功力虽还略胜一筹,却远未到碾压自己的程度,又看出对方该是同样不欲声张,并无惊动庄园中人的意思,当时心中便先稳了三分。 他拳掌齐出,“破山拳”与“金刚掌”的精妙杀招绵绵不绝使出,霎时间已向那人攻出十数招。 那人先前已借助掌上的反震之后挪移落地,看其身形瘦小、后背高耸,可以确认是“兵器谱”第一人“天机老人”的次子孙驼子无疑。 面对马空群的凌厉攻势,这性情刚烈执拗的驼子也用出“大力鹰爪”厉害家数,以攻对攻半步不退。 四条手臂在两人之间的数尺方圆之地不断交击,四只手拳掌指爪变幻不定,低沉的气劲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如此堪堪斗到百招开外,马空群功力稍弱的劣势渐渐凸显,眼看已是守多攻少被人压制。 蓦然间,马空群低声喝道:“孙小红!” 这三个字入耳,孙驼子立时心神大阵,出手的招式亦乱了方寸,现出极大破绽。 即使马空群喝的是孙驼子本人乃至其父天机老人,孙驼子也绝不会如此失态,毕竟他当初在江湖上并非无名之辈,与天机老人的父子关系虽然隐秘,也非全无一人知晓。 偏偏马空群喝的是孙驼子的侄女,那如今才只八岁的小丫头还从未走出过家门,更未踏入过江湖,这由不得孙驼子不在一瞬间脑补了太多信息,进而怀疑面前之人和自己家是否有何牵连。 马空群自然不会错过苦心营造的机会,掌势从对方招式的破绽攻入印在其左肩。 孙驼子被这一掌打得整个人摔飞出去,将廊道一侧的栏杆撞得七零八落。 借着这一点空隙,马空群纵身上了屋顶,疾掠如飞瞬间远去。 这一下声势不小,“兴云庄”中终于有了反应,一时间喊声大作,有许多人点起灯笼火往这边赶来。 马空群那一掌留有余地,目的只是将人迫退以便脱身,所以孙驼子很快便从地上起身。 他看那偷秘籍之人早没了踪影,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狠狠跺一下脚飞身遁走。 不多时,龙啸云和林诗音夫妇相携而至。 发现“疏影轩”内有被人翻动的痕迹,外面栏杆被人撞坏,龙啸云脸色一阵阴晴不定,脱口问道:“是他吗?” 林诗音刚从楼上察看一回后走下来,闻言轻摇螓首:“他若肯回来,当初又何必要走?或许只是个小蟊贼罢了。” 龙啸云目光闪烁:“既然有贼,诗音你是否丢了什么贵重之物?” 林诗音略一犹豫,随即依然摇头:“这里不过是我原来用过的一些故旧之物,哪有甚贵重之物?” 龙啸云精于世故,哪里看不出妻子有所隐瞒?只是他素来爱重妻子,实不便追根究底,却在心中结了老大一个的疙瘩。 自推诸天流老书《葫中仙》,已接近完本,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笑看人间,乾坤沉浮由谁主? 拳争天下,山凌绝顶我为巅。 醉枕江山,沧海桑田几回见? 渡尽劫波,此身原是葫中仙。 携神秘葫芦印记穿越诸天世界,在求道的漫漫旅途中,遇到一些人,改变一些事,如此而已。 第5章 宝鉴,宝窟 第5章宝鉴,宝窟 马空群离开“兴云庄”后,先东绕西绕地兜了几个圈子,确认后方并无追兵后,才返回自己栖身的一家客栈。 他悄无声息地从后窗潜入包下的客房,先换下身上的夜行衣物,才点亮桌上的灯烛,坐在桌边翻阅那一册《怜花宝鉴》。 此书当真有包罗万象之妙,仅以武功一项,便记载了足足二十四种包括内功、剑法、拳掌、擒拿、轻功、暗器等俱称绝顶的奇功秘技,其余的诸般杂学更不计其数。 而书中所记内容又绝非简单地照搬前人,无一不是在博采众长之后又自出机杼,烙上了专属于王怜花的印记。 但此刻马空群关注的并非其中的内容,他整部秘籍由头至尾仔细翻了一遍,先确认了字里行间并无任何特殊标记。 合上书册略作思忖后,他忽地想起一个堪称烂俗的桥段,急忙又将秘籍拿起,在封面和封底仔细揉捏摸索一番,指尖处传来些微异样触感。 马空群大喜,急忙取出一柄锋刃极薄的小刀,带着点希冀与忐忑,在封底边缘刺入后左右切割,将其一分为二,果然发现中间夹着两张写有文字的薄纸。 他勉强按捺下心中的激动,凑到灯火前仔仔细细地看两张纸上的文字,见其中一张是雇人看顾洛阳一处宅院的契约,另一张则注明了这宅院地下一处密窟的位置及进出之法。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终究不可抑制地发出一阵酣畅大笑,惊醒了邻近房间的住客,招来好几声怒骂。 第二天一早,马空群收拾行囊离了保定府,一路南下风尘仆仆,不一日来到洛阳。 如今正是洛阳牡丹盛开之际,繁花似锦,游人如织。 此刻的马空群已用上自《怜花宝鉴》中初学乍练的易容术,将自己装扮成一个二十四五岁年纪、相貌平平无奇的青年。 他无心观花赏景,一路穿街过巷来到城隅一处偏僻巷陌,在一座宅院外停下,到门前轻轻叩打门环。 “谁呀?” 随着一个苍老女声,大门向内打开一半,走出来一个五旬上下、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马空群拱手笑道:“这位是蔡婆婆罢?在下云空,是云华的族侄,奉叔父之命,来老宅收拾些东西。” 蔡婆婆上下打量马空群几眼:“原来是云老板的侄子,算一算他走了将近三年,不知如今可好?” 马空群会意,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送过去,笑道:“有劳婆婆动问,家叔一切安好,如今正在关外。这是当初家叔与婆婆订的契约,请婆婆验看分明。” 蔡婆婆的老脸上顿时绽开笑容:“其实也用不着。仔细看来,小哥儿与云老板确有几分相似,任谁一看也知是一家人。” 她嘴上说着用不着,手却已接过信封,抽出里面的契约反复验看几遍,确定无误后才交回给马空群。 “小哥儿稍等,老身去取一下钥匙。” 不多时,蔡婆婆引着马空群来到巷地的一处宅院外,拿了钥匙上前开门,嘴里絮絮地道: “这宅子老身每隔十天都会打扫一次,一应物事也都保存得妥妥帖帖。依老身之意,当初云老板实在该将它租出去。若是如此,这三年来已不知收了多少租金……” 言语之间满是错失了好几个亿的惋惜之意。 院门打开,蔡婆婆引着马空群将这处两进宅院从前到后看了一遍,最后才将钥匙交到他的手中。 马空群拱手道:“我在此逗留不会超过三天,日后还要继续劳烦婆婆照看这宅院。” 蔡婆婆笑道:“这是老身分内之事,毕竟当初云老板一下付了十年的雇佣之资。小哥儿何时离开,只需再将钥匙交给老身即可。” 等蔡婆婆离开后,马空群先出门采买了一些酒食和日常应用之物,回来后找个房间静养精神。 至日暮时分,他胡乱吃了些东西,又取出那《怜花宝鉴》在灯下翻阅。 不知不觉间,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马空群收好《怜花宝鉴》,起身出屋来到后院开凿的一眼水井旁边。 他捡了颗石子投入井中,从其落水声响大致判断一下深度。随即取出火折子吹燃,用嘴咬着火折子的另一端,手足并用撑着井壁向下溜去。 估计着以下降了三丈左右距离,他用双脚撑在井壁上,左手取了火折子凑到井壁近前,认真检查一块一块用以砌成井壁的青砖。 不多时,马空群看出其中一块青砖的颜色与周围的略有差异,用右手略一摸索,发现其竟是金属质地,当即大喜过望地用手指发力向下一按。 那块砖应手陷落数寸,随即井壁后极深远处便传来一阵几不可闻的“札札”声响。 马空群双足发力在井壁一踏,身形借力冲天而起飞出井口,轻悄无声地落在一旁。 他回身来到前院,走到正房廊檐下右数第三根柱子旁,双手抱住柱身发力,那柱子竟随之旋转起来,连转后三匝卡住,下方再次传出“札札”声响,这一次的却是近在咫尺清晰可闻。 伴着响声,月台前的七级青石台阶一级一级向内收缩,地面现出一个五尺见方的洞口,一条台阶延伸向黑黝黝的深处。 马空群跳下月台,先蹲下身将火折子探入洞口,见火焰正常燃烧,便举步顺着台阶向下走去。 等他走到台阶的尽头,走入一条笔直的廊道后,身后的洞口已自动闭合。 马空群心中有数,也并未感到惊慌,一边向着廊道尽头的两扇紧闭石门走去,一边用火折子点燃了两侧墙壁上的八盏长明灯。 来至石门前,他双手分别抓住两边门上浮雕兽首衔着的青铜门环,左手右旋右手左旋,各自旋转一个圆周,而后那两扇石门便分向左右滑开。 马空群留心看了一眼,见这石门的厚度超过一尺,心中不由感佩王怜花确是当世奇才,在土木机关之术上竟也有如此高深造诣。 他后面两次机关的开启,都是以启动井下的机关为前提。否则,便是找到这两处机关也无法启动,若要强行破解,还会触发火药、毒水等险恶杀招。 数息之后,两扇厚重石门完全缩入两边的墙壁之内,王怜花营造的这一座秘窟也终于展现在马空群眼前。 脑中的神秘玉碑也在此刻及时现出信息: 【宿主】马空群 【属性】悟性lv.5、根骨lv.5、内功lv.3、外功lv.2、技击lv.3、身法lv.2 【任务】怜花的宝藏(已完成,获得自由属性点1) 自推完本老书《聊斋之屠仙记》,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上联:进白刀,出红刀,手底无遗类; 下联:杀畜生,济众生,心中有慈悲。 横批:功德无量张屠夫 第6章 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第6章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门后的空间并不算大,四四方方一眼看遍。 里面的东西也非常简单,便是除入口这一面外占满其余三面墙壁的书架以及排满书架的书册,以及中心处的一案一椅。 马空群先点燃了入口两侧墙壁上及那张长案上的灯盏,然后去看那些书架上的书册。 这些书册以位置分作三类。 正对入口书架上的都是记录武林各大门派高深武学的秘籍,其中许多武功甚至已在其原本的门派失传。 说起这些秘籍的来历,便有涉及了一段公案。 昔年尚以“万家生佛”伪善面目示人的“快活王”柴玉关,携手其妻子天下第一女魔头“云梦仙子”,合力布下一个惊天大骗局。 他们先散布谣言,说百年前的无敌和尚将记录其七十二项内外功绝学的《无敌宝鉴》藏于衡山回雁峰,从而引发一场百年唯有的血腥杀戮,令中原武林元气十折七八。 而后柴玉关则凭借苦心经营的好名声,骗走了大多数死难高手遗留的武功秘籍及财物。 但本性极端自私的柴玉关甚至不愿与妻子分享秘籍及财宝,设计暗算欲置之于死地。 云梦仙子在猝不及防之下重伤遁走,虽未能走财宝,却已将那些秘籍默记了大半。 当时她已为柴玉关生下儿子,因为两人关系不能公开,这儿子便随了母姓,也一直跟随母亲生活。 此后,云梦仙子便凭着这些秘籍教导培养儿子王怜花,欲令其替自己报复负心的柴玉关。 如今书架上的这些秘籍,大部分是当初云梦仙子凭记忆默写出来的,小部分则是王怜花后来用各种巧取豪夺的手段从不同途径得来。 左侧墙壁的书架上,摆放得则是王怜花出于兴趣搜集的奇门遁甲、医卜星象、土木机关、炼毒养蛊等诸般杂学典籍。 右侧墙壁的书架上,摆放的则是许多名册账簿。 当初王怜花既是承母命要报复柴玉关,自然不能只凭一己之力,也需要经营出足够的势力。 所以这些名册记录的是他当年网罗的许多人手,账簿则记录了他经营的各种敛财生意。 后来柴玉关与云梦仙子在楼兰古城同葬火海,王怜花没了报复的目标,又被沈浪感化,心性不似原来偏激,于是令手下所有势力就地潜隐保持静默。 王怜花虽给也发布了让手下等待被重新唤醒的命令,并订好了相应的信物和暗语,自己却清楚应该不会有这一日。 此刻马空群早已笑得合不拢嘴,深感此次的收获之大实在超乎想象。 在他想来,这些典籍中记载的武功及诸般杂学或许不及王怜花尽取其精华融会贯通后所著的《怜花宝鉴》精深,对自己的意义却远胜一部《怜花宝鉴》。 因为他便是将《怜花宝鉴》练到最高深处,也不过是一个翻版的王怜花,这些典籍则令他有机会走出一条属于自己并拥有无限可能的道路。 至于那些名册和账簿,更是让他有机会将王怜花当年经营的势力化为自己的底蕴,在最短的时间里壮大还只是雏形的“万马堂”。 马空群最后来到当中的桌案前,在那张太师椅上坐下,见书案下方还设计了隐藏式抽屉,便伸手拉开检查,见里面放着一个紫檀木匣,取出来打开时,见里面放着一面令牌,一本册子和一卷帛书。 他一一检视,见令牌和册子便是调动王怜花隐藏势力的信物和暗语,而帛书的开头是王怜花自述的一段往事。 三年前,沈浪、熊猫儿与王怜花相聚畅饮,酒到酣时,不免谈论起武功。 三人正当鼎盛之年,武功皆臻登峰造极之境,趁着酒兴在半醉半醒之间畅所欲言,彼此的灵感相互碰撞激发,竟合力推演出一篇惊天地、泣鬼神的武功心法。 这一门心法并非具体的内外修行法门,更无克敌制胜的武功招式,只是玄之又玄的武道理念,却又蕴含天下一切武功最根本的道理。 若是寻常武者看了,只会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但落到修为已至上乘境界的武者手中,却可依据其中的道理,结合自身的武功积累,推演出独属于自己的武道法门。 等到第二天酒醒,三人看到王怜花醉中以狂草录下的心法,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他们重新审阅这心法,连自己都为其立意之高远、玄机之神妙而心惊,更清楚若这心法流传出去,或将比当初那子虚乌有的《无敌宝鉴》引发更大的风波,所以商议之后决定将原稿毁掉,并相约各自将心法深埋心底,勿使流传于外。 到后来三人相约出海,王怜花在决定留下《怜花宝鉴》之后,犹豫再三又将那心法悄悄抄录了一份,收藏在此处秘窟,并在《怜花宝鉴》中留下线索。 在这份抄录的心法中,王怜花已为其取了名字,正是《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原来这‘大悲赋’竟是如此来历,难怪未来那据传为沈浪传人的公子羽通晓这门功法。至于魔教也有这门功法流传,多半便是因为《怜花宝鉴》之故,毕竟在原来的剧情中,身怀《怜花宝鉴》的龙啸云是死在金钱帮帮众手中,而金钱帮与魔教似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马空群一面在心中揣摩这份功法背后的种种牵连,一面去阅读那首尾不过两千余字的正文,只可惜他如今的武功虽不算弱,却显然还未到足以彻底理解这门功法所需修为境界的门槛,能够读懂的不过十之二三。 但只是这十之二三,已令他生出醍醐灌顶之感,往日修习武功时的许多困惑之处,竟有绝大部分可以从中获得启示。 好半晌后,马空群才以绝大的毅力强迫自己将目光从这篇《大悲赋》上移开,同时也在心中确定,若说先前在想的要在武道上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还只是憧憬,在拥有了这篇可称武学总纲的心法后,将憧憬变为现实就只是时间问题。 随即他开始在心中盘算:“此处的书册不下万数,要一次带走多有不便,即使能顺利带回去,一时也找不到比此处更安全的藏书之地,所以接下来几天还是认真筛选先带一部分走,将来再分批搬运……” 自推诸天流老书《葫中仙》,已接近完本,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笑看人间,乾坤沉浮由谁主? 拳争天下,山凌绝顶我为巅。 醉枕江山,沧海桑田几回见? 渡尽劫波,此身原是葫中仙。 携神秘葫芦印记穿越诸天世界,在求道的漫漫旅途中,遇到一些人,改变一些事,如此而已。 第7章 崭露头角小峥嵘 第7章崭露头角小峥嵘 等马空群风尘仆仆地返回万马堂,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关在书房三天三夜。 到了第四天头上,马空群捧着一大摞墨迹犹新的书册、带着两个醒目的黑眼圈召集以为骨干的公孙断等十八个少年,看似漫不经心地每人分发了一本册子,说是此次中原一行带给众兄弟的礼物。 公孙断等人初时还不大在意,有人还嘻嘻哈哈地说爹妈从来都没给自己生一个读得进书的脑子,大哥的这份礼物怕是明珠暗投。 等他们翻开空白的封面看里面的内容时,登时一个个都变了脸色。 原来每一本书册中,都是马空群亲手抄录的一门武功绝学。 因为大家自幼相伴,彼此相知甚深,所以马空群挑选的也都是最适合他们每一个人武功根基和禀赋性情的绝学。 比如公孙断所得的,便是名字烂俗如同大路货色,其实却以勇猛矫健、凌厉狠辣而称武林一绝的“五虎断门刀”。 “大哥,这是……” 即使素来胆粗气壮,公孙断此刻也感觉一阵心跳加速、口干舌燥,手中捧着的书册似有千钧之重。 马空群神秘一笑,面上满是高深莫测之色:“不必多问,更不可多说,大家只管埋头各自苦练。你们手中的还只是这些功夫的入门奠基部分,哪一个能筑牢根基,我自然会酌情传授下一段功夫。” 这十八个少年中少有蠢人,自然知道要获得更高深的功夫,绝不会只看各自的修行进度,更要看对“万马堂”的忠诚与贡献。 但他们并未因此而生出丝毫不满,有机会获得一门堪称绝学的武功,于他们而言本已是做梦都不敢想的机缘。 为了这份机缘,拿出自己的忠心乃至性命去搏,都是再便宜不过的事情。 当下众少年一起在马空群面前拜倒,由公孙断带头,换了正式的称呼庄严立誓:“堂主,我等身入万马堂,自当誓死以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马空群满面含笑:“份属手足,义同兄弟,无须如此,大家请起。” 等旁人都怀着满满的憧憬和干劲离开,马空群交给单独留下的公孙断一项任务——将另外八部武功秘籍及八份钱财秘密送去给该换身份投入八处卫所的八骏。 之所以安排公孙断来做这件事,是因为他是目前万马堂中除马空群外唯一知晓八骏去处的人。 在之后的一年时间里,万马堂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急剧扩张。从一个连老弱妇孺在内也不过数十人的小小牧场变成拥有核心帮众三百、外围附庸过千、掌控了十数桩赚钱营生,已足称雄一方的豪强。 不仅如此,马空群与其最亲近信重的十八名伙伴,也都以不合情理的速度飞快提升实力。 其中尤以不久前马空群与“兵器谱”上排名第二十四的“日月轮”司徒明之间的一战最引人瞩目。 当时万马堂开始涉入关外的药材生意,这便触动了几个大药材行的利益。 这些药材行根基深厚人脉极广,眼见得用正常的商场手段压不住携雄厚本钱来势汹汹的万马堂,最终动用了盘外招,重金聘请司徒明到万马堂挑战马空群,打得自是“解决不了问题,便解决制造问题的人”之类主意。 当时马空群参悟武功初步有成,也正有小试牛刀的心意,何况他脑中的神秘玉碑也适时发布了一个“少侠的扬名”任务,要求他当众击败司徒明以扬名立万,于是慨然接下司徒明的挑战。 双方便在“安乐集”的长街上交手,因此有幸看到这一战的人极多。 在众目睽睽之下,马空群便用一双肉掌对上司徒明那对奇门兵器“日月五行轮”,竟连三十招都不到,便以一路恢宏浩大的掌法及雄浑无匹的掌力,生生震得司徒明脱手扔掉成名兵器,再一掌打得他头颅粉碎立毙当场。 看到马空群展现的实力及狠辣手段,那些药材商心惊胆战之余,只能老老实实地坐下来与万马堂谈判,最终认可万马堂可以入场分一杯羹。 而经此一战后,马空群及万马堂的声名已不再局限于关外,而开始在中原武林流传。连带他去年为父报仇,击杀“流云剑客”张牧云,屠灭整个“风云牧场”的手笔也被有心人挖了出来。 因为他擅用双掌克敌制胜,又杀人灭门心冷如冰,所以得了一个“魔手冰心”的名号。 许多人都猜测,这个十五岁击杀张牧云、十六岁击杀司徒明的少年,或许已有跻身“兵器谱”前二十甚至前十五的实力。 只可惜马空群至今为止都只徒手对敌,从未用过什么兵器,也便无缘排入“兵器谱”高手名录。 但马空群也没有盲目扩张,只是扎根关外之地深耕细作。 如今的万马堂的架构日益完善,初步分出天、地、玄、黄四个堂口。 天部为万马堂高端战力,由堂主马空群亲自掌管。但万马堂开山立柜不过一年,至今尚未招揽到什么像样的高手,因此暂时只是个空架子。 地部为万马堂基础战力,以牧场的十八名少年子弟为骨干,一年来招揽的三百青壮帮众为主力,设首座一人,由公孙断担任。 玄部为万马堂刺探耳目,以原属王怜花,如今渐渐被马空群接手掌控的暗桩为主,暂时亦归马空群亲自掌管。 黄部为万马堂财源,以原来的“飞马牧场”及后来经营的几桩生意为主,设首座一人,由原来便在“飞马牧场”主管经营的花逢春担任。 此外,马空群还预设了刑部与暗部两个堂口。 前者主掌帮规刑律,等到万马堂势力进一步扩张,人员更加驳杂,制定严明帮规约束其行为实属必然。 后者则是为外派的八骏专设,等他们在各自卫所有所成就,马空群还会加派人手丰满其羽翼,也须要有专门的人员与其对接。 虽然如今万马堂架构还只稍具雏形,但马空群有十足的信心,再有三到五年的发展时间,定可令万马堂内外兼修,成长为一个真正成熟的组织。 到时他便可寻找一个契机入关,与中原的武林群雄一争长短了。 自推完本老书《聊斋之屠仙记》,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上联:进白刀,出红刀,手底无遗类; 下联:杀畜生,济众生,心中有慈悲。 横批:功德无量张屠夫 第8章 百炼长刀霜雪锋 第8章百炼长刀霜雪锋 (后台已通知签约,有投资的朋友抓紧时间走一波) 初冬,安乐集。 随着万马堂的飞快崛起,这座边陲小镇也因万马堂聚拢的人气而日渐繁荣,城内纵横的两条主要街道已密密麻麻排满了遍涉衣食住行的各种买卖字号。 一阵密集如骤雨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到城镇入口时倏地放缓,随即便有一列共十四名骑士手提缰绳约束高大雄健的纯黑色良种骏马,一路小跑着沿横向主街由东往西鱼贯而行。 在为首是一匹马上,马空群四平八稳端坐马鞍,青玉小冠束住一丝不苟攒聚成髻的乌发,雪貂大氅笼罩雄伟如山挺拔如松的身躯,目蕴神光,面含威仪,明明是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人,竟已隐隐呈现些渊渟岳峙的大家气象。 马空群身后是十三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虽身形相貌各异,却都动作矫捷,神完气足,显是内外功具已初窥门径。 一行人马穿过整条街道,到了大街最西头一座占地颇广的工坊外面。 这工坊的门上挂着一面题为“百炼坊”的牌匾,离得老远便能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灼人热浪、听到一片连绵不断的铁器敲打声响。 马空群等人刚在门前下马,工坊内已有人走了出来,迎面向马空群抱拳施礼,笑道:“马堂主如期而至,当真是一刻也不延误!” 此人四十岁左右年纪,身材高大,面容硬朗,合抱行礼的双手粗糙宽大,手背上有许多似是灼烧造成的疤痕。 马空群丢了缰绳给身后一个少年,向此人抱拳还礼,也含笑道:“没办法,我身后这些家伙对你铁老板许诺亲手打造的长刀望眼欲穿,有事没事便在我面前催促聒噪,搞得我实在不胜其烦。好容易到了约定交货的时间,我自然要带他们赶快来取了长刀,只求过几天耳根清净的日子!” 当时两人一起相视大笑,显是彼此关系融洽非常。 这中年人名为铁湛,去年入冬时带着家人和十几个徒弟来到“安乐集”,开设了这座专门锻造各种精良兵器的“百炼坊”。 因为人生地不熟,“百炼坊”最初的生意实在冷清。 恰好马空群到“安乐集”与人谈一桩生意,从“百炼坊”门前经过时,听到一排悬挂在“百炼坊”门前、用以招揽生意的刀剑在摇曳时彼此撞击发出的铮鸣,判断出这些兵器的品质似有些不一般。 他心中惊异,便转身上前来仔细观看,发现这些无人问津的刀剑不仅钢质精纯,而且尺寸、分量、形制都大有学问,绝非出自寻常工匠之手。 当时“万马堂”已开始招兵买马扩充实力,有了人手也不能让他们赤手空拳去打拼,因此马空群正在筹划从何处弄到稳定的兵器来源。 眼前的这座门庭冷落的“百炼坊”,无疑正是瞌睡时送上门的枕头。 马空群更不怠慢,到门前报出身份,求见“百炼坊”的主人,言说要谈一笔大生意。 铁湛虽是初来乍到,也听说过崛起势头正猛的“万马堂”,何况刚刚开张的“百炼坊”也正需要作一笔像样的生意打开局面,于是亲自来将马空群迎了进去。 马空群见到铁湛时,看出他居然还有一身不弱的武功,便试着探了探他的跟脚。 但铁湛只含糊说自己本是长安人氏,家中世代都是铸造兵器的工匠,因发生一些变故而举家迁来关外。 马空群虽猜到对方所说的“变故”必然不小,却也适可而止并未追根究底,转而说起这笔生意。 他对于准备配给“万马堂”帮众的兵器早有腹稿,当时向铁湛仔细描述一番,并要求这些兵器的品质不能低于外面悬挂的那些刀剑,而且说明只要“百炼坊”能保质保量如期交货,这生意可以长期做下去。 铁湛说外面那些刀剑都是自己的弟子们锻造,凭他们的手艺必然能满足马空群的要求。 马空群虽知铁湛亲自锻造的兵器必然更属精品,却更知其数量和价格都不适合用来装备普通帮众,因此也未要求对方亲自出手。 直到又过了半年,先后与“百炼坊”完成两次交易后,马空群也从招募的帮众中选拔出十三名年岁不大又资质出众者作为自己的亲卫,又亲自教导他们武功,并为之命名为“飞鹰卫”,才向“百炼坊”另下了一份兵器订单,且明确提出请铁湛亲自锻造,今天正是当初约定好的交货日期。 双方说笑了几句,铁湛吩咐人帮马空群一行人拴马,而后将他们请到“百炼坊”的后院。 这院子占地颇广,两边墙壁摆着不少木桩、竹竿、席卷之类,显然是供顾客试验兵器之用。 铁湛请马空群在廊檐下落座,十三飞鹰卫则分左右在院中肃然而立。 随后便有一个小女孩儿捧着茶盘走了出来,到马空群面前送上茶水,笑嘻嘻地道:“马叔叔,请喝茶!” 这女孩儿却是铁湛的独生爱女铁玲珑,今年只有八岁,虽然生得肤色微黑,却是眉眼灵秀,说话时两条乌黑的长辫子在身前一摇一摆,显得甚是活泼可爱。 马空群伸手拿起茶盏,脸上却做出些不满之色道:“说过多少遍了,小玲珑你该唤我作‘哥哥’。” 铁玲珑吐了吐舌头笑道:“我才不要呢,上次爹就因此数落我好半我不该没大没小失了礼数。” 一大一小在这边说笑,那边铁湛已经命人抬出一口箱子放在马空群面前。 马空群放下茶盏,向一侧摆了摆手,右手边一名身形高颀,面貌英俊的飞鹰卫立即出列。 他名唤高子贤,秉性剽悍勇烈,得马空群看重任命为飞鹰卫统领。 高子贤走上前打开箱子,现出里面整齐摆放的十三口连鞘长刀。 他略一观察,发现其中一口长刀的黑檀木刀鞘上刻着自己的名字,当即带着点激动的心情,探手将其拿了出来。 随着他用左手拇指一按压簧,右手握刀柄向外一抽,众人眼前寒光一闪,那口长刀已经出鞘。 此刀首尾长达五尺。 微带弧度的刀身长三尺八寸,宽约三指,前端二尺八寸开刃,锋刃密布反复折叠锻打后形成的美丽云纹。 刀身根部的吞口及圆形刀镡俱是黄铜铸造。 圆柱形的刀柄长一尺二寸,亦是黑檀木质地,表面以特殊手法缠裹了一层细牛皮绳。 刀柄末端呈鹰头之形,亦是黄铜铸造。 刀形修长如禾苗,是谓“苗刀”。 铁湛看着高子贤手中的长刀,目中满是赞许之色:“马堂主设计的这款长刀与汉之环首刀、唐之横刀及东瀛之倭刀有几分相似,却又别具一功。其刀身修长,使用时可兼得刀、枪两种兵器之用,单手、双手交替运用,辅以腰背之力出刀,可辗转连击,极尽迅疾凌厉之势。” 马空群鼓掌笑道:“铁老板是铸造兵器的大行家,一言道尽了此刀的妙处!” 铁湛却叹道:“只是这十三口长刀比马堂主先前定制的那些长刀加长了一尺三寸,铸造的难度随之翻了数倍不止,这半年的千锤百炼,可是差点耗掉我半条老命。” 马空群哂道:“但这十三口长刀的价格足以抵得上我以前订制的三百口长刀,铁老板便再辛苦也不算亏本!” 正当宾主尽欢之际,从前面走来铁湛的一个弟子,手中捏着一封信函说方才有人雇了一个乞丐送来这封信,言明要师父亲启。 铁湛皱着眉伸手接过信函,也没有避讳马空群,当面抽取里面的信笺展开,却见白纸上并无文字,只用朱笔画了一只血红的手掌。 看到这只血手,他的脸色瞬间失去血色变得苍白如纸。 与此同时,马空群脑中的神秘玉碑也有了动静。 自推诸天流老书《葫中仙》,已接近完本,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笑看人间,乾坤沉浮由谁主? 拳争天下,山凌绝顶我为巅。 醉枕江山,沧海桑田几回见? 渡尽劫波,此身原是葫中仙。 携神秘葫芦印记穿越诸天世界,在求道的漫漫旅途中,遇到一些人,改变一些事,如此而已。 第9章 赤魔夜哭 第9章赤魔夜哭 (本书已签约,请诸位看官多多支持。) 【宿主】马空群 【属性】悟性lv.6、根骨lv.6、内功lv.5、外功lv.4、技击lv.6、身法lv.4 【任务】少侠的正义:保护“百炼坊”不受“红魔手”伊夜哭戕害。(未完成) 先前马空群完成“怜花的宝藏”任务,获得1属性点;后来与“日月轮”司徒明决战前又触发一个“少侠的扬名”任务,完成后再获得1属性点。 这两个属性点,他分别加在“悟性”与“根骨”两项属性上。 此后,马空群凭借提升后的“悟性”“根骨”,再修行从王怜花宝藏中获得的诸般绝学时,武功的进境速度果然提升了不少。 两年来,他通过自身的修行,将“内功”“外功”“身法”三项属性都提升两个等级,“技击”一项属性更连升三级,已臻如今的“悟性”“根骨”所能达到的极致。 此刻见到沉寂近一年的玉碑终于又发布任务,马空群立时精神大振。 他面上不动声色,望着信笺上画的那只血手,开口问道:“这莫非便是‘红魔手’伊夜哭的血手索命贴?” 铁湛面色稍缓,苦笑道:“所谓‘青魔日哭,赤魔夜哭,天地皆哭,日月不出’。若非因为那‘红魔手’伊夜哭,我又怎会抛弃家业、背井离乡,千里迢迢由关西一路逃至关东?” 马空群沉声道:“铁老板若是方便,不妨详细说一说其中原委。” 铁湛听他似有插手之意,当时稍稍犹豫了一下。 他与马空群相识一年,虽然说起来是买卖关系,但只看铁玲珑这丫头对马空群的亲近,也知彼此已交情匪浅。 因此他本心并不希望将马空群卷入自己的恩怨之中,即使对方有过击杀兵器谱高手“日月轮”司徒明的战绩也是一样。 但见女儿在听到“红魔手”名号时,一张小脸上已满是惊恐之色,终于做了违背本心的选择。 “此事还要由伊夜哭那双‘红魔手’说起……” 原来伊夜哭作为兵器谱排名第九的“青魔手”伊哭之弟,行事素来张狂无忌,动辄便凭一双“红魔手”伤人性命。 但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有一次伊夜哭不合惹到兵器谱上排名第五,已潜隐数载不曾现身江湖的“银戟温侯”吕凤先头上,竟被不知因何弃戟不用的吕凤先用一双赤手生生捏碎了他的一双“红魔手”。 若非吕凤先目高于顶,以为伊夜哭根本不配死在自己的手中,当时碎的便不是“红魔手”,而是他“红魔手”的头。 伊夜哭的一身武功,最少有一半在那双“红魔手”上,因此他在侥幸逃得性命后,小心收拾了“红魔手”的所有碎片,打算请人修补完好。 问题是伊氏兄弟的“青魔手”与“红魔手”是请一位匠师大家采金铁之英,又以百毒淬炼,耗时七年才锻造而成。 功成之日,两兄弟为独家占有此等神兵利器,竟施毒手杀害了那位匠师。 如今伊夜哭要修缮“红魔手”,一时间又到哪里去找技艺比得上那位匠师之人? 后来他多方打听,终于在长安找到虽在江湖上名声不显,却精于冶炼锻造的铁湛。 铁湛虽知伊夜哭并非善类,却也正因此而心生忌惮,不敢拒绝对方要求,只想着尽心尽力帮他修好“红魔手”后打发走这瘟神,图个相安无事便罢。 岂知他倒是穷尽心力将“红魔手”修补完好,伊夜哭却仍是对待上一位匠师般恩将仇报的做派。 眼见得铁湛便要丧命在自己修好的“红魔手”下,忽地有一位白发老人现身拦下伊夜哭。 铁湛识得这位老人姓孙,平日都在长安街头的酒楼茶舍给人说书讲古。 伊夜哭并未将一副老朽模样的孙老人放在眼里,还待继续行凶,却被老人用一根烟杆如老叟戏顽童般敲得满头是包。 孙老人又警告说再看到他为非作歹,便拿烟杆敲断他全身的骨头。 伊夜哭早骇得心惊胆战,抱头鼠窜而去。 孙老人也不等铁湛上前致谢便飘然而去,事后也不继续在长安说书,十足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世外高人做派。 铁湛虽保住性命,却猜想伊夜哭必不会就此罢休,相反还会将所受屈辱怪罪到他的头上,一旦卷土重来,手段只会更加酷烈,因此匆匆忙忙地携妻女弟子逃来辽东安身。 只可惜他仍是低估了伊夜哭的心胸之狭隘、杀心之炽烈,来到“安乐集”这边陲小镇后并未隐姓埋名,结果仍被这魔头不知耗费多少力气寻到踪迹杀上门来。 听铁湛说罢这段前因后果,马空群忽地摇头轻笑:“看来一个‘日月轮’司徒明远未够打响我‘万马堂’的字号,以至于竟还有人要在‘万马堂’附近动‘万马堂’的合作伙伴。既然如此,本座便再拿一个‘红魔手’伊夜哭脑袋告知江湖朋友,不管什么遮奢人物,来到‘万马堂’的地界,是龙也要盘着,是虎也要卧着!” “马堂主,你何必……” 铁湛吃惊非小,听对方言下之意,分明要插手架这梁子护住自己。 他方才说出此事,其实已有为了家人安全而厚颜向马空群求援之意,但此刻马空群不等他开口便主动提出援手,反令他于心不安。 马空群摆手阻止铁湛再说下去,板起脸道:“铁老板,咱们先前可是说得明白,今后我‘万马堂’的兵器都由你‘百炼坊’供应。若任你去和伊夜哭拼命,岂不耽误了我‘万马堂’的大事?” 说到此处,他又抬手屈指在已是眼泪汪汪的铁玲珑鼻子上刮了一下,转成笑脸道:“再说小玲珑既然唤我一声‘叔叔’,我总不能让人欺负自家的侄女!” “马叔叔!” 铁玲珑的恐惧与感动都随着这一声呼唤发泄出来,流着泪扑在马空群的怀中。 铁湛也是感动莫名,却并未矫情拒绝马空群的帮助,也并未开口称谢,只是在心中悄然做了一个决定。 马空群安抚了铁玲珑几句,哄她去洗一洗哭得如花猫儿般的一张脸,然后笑着对院中站着的飞鹰卫道:“伱们先将各自的长刀取了,此次虽然用不着你们出手,但拿着摆摆威风、壮壮声势也是好的!” 其余的十二名飞鹰卫早对先拿到专属长刀的高子贤艳羡非常,只是出了后来这档子事耽误下来,此刻听到自家堂主发言,当即快步上前从箱子里取了刻着各自姓名的长刀。 马空群见他们一个个都拿着长刀爱不释手,又道:“今后你们须要勤加练习,只有将我传你们的‘楼兰斩’练成,才配得上铁老板这等匠师大家亲手铸造的宝刀。” 这“楼兰斩”是他在王怜花秘藏中所得,据传为大唐西域都护府军中流传的刀法,与配备给“万马堂”帮众的长短苗刀最是契合。 整套刀法一共十五式,由浅入深,内外兼修。 对于普通帮众,马空群只会传授他们入门的五式刀法。 至于能否学到更高深的十式刀法,便要看他们能否凭忠诚、功绩或禀赋脱颖而出了。 而十三飞鹰卫正是马空群精心挑选出来准备授予整套刀法的幸运儿。 一众飞鹰卫闻言,收敛了脸上的兴奋神色,转身向着马空群一起抱刀拱手,齐声道:“属下谨遵堂主教诲!” 铁湛在一旁见马空群年纪轻轻,一言一行却颇有大家气度,愈发笃定自己先前暗中做下的决定不错。 马空群转向铁湛笑道:“我听说那伊夜哭从来都是白日送帖夜间杀人,今不得要叨扰铁老板一顿晚饭了。” 虽然还不确定马空群能否挡得住伊夜哭,但铁湛此刻已没有丝毫忧惧,豪迈大笑道:“欢迎之至!” 自推完本老书《聊斋之屠仙记》,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上联:进白刀,出红刀,手底无遗类; 下联:杀畜生,济众生,心中有慈悲。 横批:功德无量张屠夫 第10章 少年飞剑客 第10章少年飞剑客 红日西斜,夜幕将垂。 铁湛在“百炼坊”后院摆下几桌酒宴招待马空群一行。 席间众人觥筹交错,一派喜乐融融,全然不见强敌将至的紧张气氛。 在大地吞噬了最后一丝太阳的余晖,无边黑暗笼罩世界的一刻,一声冷笑传入院中:“如此欢乐,是在庆祝可以做个饱死鬼吗?” 阴恻恻的声音飘忽不定,令人捕捉不到发声者的位置。 马空群陡然扬手掷出手中的酒杯,口中喝道:“藏头露尾的鼠辈,给本座滚出来!” 那还有半杯残酒的白瓷酒杯离手后,化作一道肉眼难辨实体的白色光影,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激射向左侧方房屋的屋脊背面。 “砰!” 一声低沉的气劲爆鸣在屋顶上传来,随即便见一条人影如鸷鸟般飘然落在院中。 此刻院中已挂起灯笼,为了驱寒还在四角点了四堆烈焰腾腾的篝火,照得院中亮如白昼,所以大家都能看清来人形貌。 这是个二十六七岁年纪的男子,身材高大枯瘦仿佛一根细长竹竿,面如死灰,鹰鼻阔口,颧骨高耸,双目闪动诡异的惨碧精光,看上去不似活人而似一具善食人血的僵尸。 他穿一件绣满了黑牡丹的鲜红长袍,长袖低垂遮盖了双手,只是右边的衣袖上湿了一片,还分布着几个明显的破洞,又显得有些狼狈。 此人正是江湖上令人谈虎色变的“红魔手”伊夜哭。 他用阴森森的目光盯端坐桌后的马空群道,“小辈,你这份听声辨位的耳力、‘白虹经天’的暗器手法和‘龙门三叠浪’的内劲可都厉害得紧哪。伊某出道以来,还是首次这般窘迫露丑。所以,你此番想死得痛快些都不能了!” 原来方才马空群掷出的酒杯中暗藏三重内劲,伊夜哭只用右手抓住酒杯接下了第一重内劲。 随后第二重内劲爆发,令杯中残酒化为一道酒箭射出,刺中他肘弯的“曲池穴”。以酒水为载体的劲力虽算不上如何强劲,却也令他手臂一麻五指微松。 此时第三重内劲又恰好爆发,将酒杯震成碎片四向散射。 若非他手上套着那名为“红魔手”的特制手套,这些蕴含劲气的锋利瓷片足以废了他这只手,而非只刺破他的衣袖。 马空群丝毫不在意伊夜哭的威胁,神色从容淡定,微笑道:“是吗?我不信!” 这一句简简单单地话,却是比什么挑衅之辞更加有效,伊夜哭再也维持不住阴沉冷厉的人设,大怒喝道:“小辈,侥幸击杀一个司徒明,便不知天高地厚。须知‘青魔日哭,赤魔夜哭,天地皆哭,日月不出’乃用无数鲜血浇筑而成的江湖箴言,而非浪得虚名!” 说罢,他已抬起手臂,长袖手肘处滑落,露出一双狰狞凶厉、表面泛着诡异红光的金属手套,脚步移动向前逼近。 “是吗?我不信!” 一个清脆悦耳却又清冷如冰的童子声音突兀地响起。 随着话语声,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从前院走了进来,身边还陪着铁湛留在前面看店的一个弟子。 这少年体态略显单薄,双臂修长。虽生得剑眉星眸、悬鼻薄唇,面容俊美非常,神色却冷若冰霜,似乎永远不会笑的样子。 他穿的衣服有些破旧也有些短小,却浆洗得甚是干净。在左侧腰间的衣带上,斜插着一柄疑似为剑、实则上用两片软木夹着一截薄铁片的东西。 “小子,方才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伊夜哭目露杀机望着这少年质问。 此刻他只觉得荒唐透顶,似乎自己这双杀人无算、凶名昭著的“红魔手”没有了半分威胁,随便来个人便敢挑衅自己。 少年一边脚步不停地从他身边走过,一边淡淡地:“字面意思。” 伊夜哭双肩微微耸动,双手凝聚的杀招将发未发,忽地看到少年右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心头蓦地生出一阵惊悸,莫名地预感到在自己的“红魔手”击中这少年之前,少年这柄破烂铁剑极可能已刺入自己的咽喉。 虽然这预感毫无来由又太过荒谬,但他双手的攻势终于没有发出。 “师父,”陪着少年走过来的铁湛弟子向他禀道,“这位小哥名唤‘阿飞’,他方才上门说曾在咱们‘百炼坊’赊过一口长剑,此次是来归还欠款。” 铁湛莫名其妙:“什么长剑?何时赊的?” 阿飞拔出腰间那柄疑似长剑给铁湛看了看,淡淡地道:“就是这柄剑,一年前我从这里赊走此剑,作价一两白银。如今我已凑够了钱,便立即赶来还债。” 铁湛愈发奇怪:“我‘百炼坊’怎会出售这种粗劣之物,小哥儿伱是否被人骗……咦,此剑怎地有些眼熟?” 这时坐在马空群身边的铁玲珑举起小手,弱弱地道:“爹,这柄剑是我卖出去的。一年前咱们刚搬来这里,大家都在后面忙着安设炉灶工具,只有我在前面看门。恰好这位小哥哥来说买剑,又说明身上没钱只能暂时赊欠,我便把自己打造的这柄剑卖给他了——其实我没想着收钱的……” 众人一时默然,都不知说些什么。 马空群则是暗叹命运之奇妙,自己这蝴蝶翅膀也不知怎地扇动了一下,竟然就与眼前这少年版的飞剑客扯上了关系,进而有了这次的相见。 片刻之后,还是一看便沉默寡言的阿飞先开口道:“我生平绝不欠人东西,所以该还的一定要还。不过我看你们也不需要这一两银子,便拿另一样东西顶替好了。” 说罢,他提剑转身,直面方才似乎被大家遗忘,尴尬得无地自容的伊夜哭。 “我欠这里的主人一两银子,准备用你的头来抵债,你可以出手了!” “哈哈哈……” 此刻伊夜哭填满胸中的忿怒无法言表,只能用一阵狂笑宣泄出来,到后来几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半晌后,他终于平复了怒气,收敛了笑声,缓缓抬起一双“红魔手”,阴毒无比的目光扫视院中的每一个人,恨声道:“今夜若令在场的留一个活口,我‘红魔手’便江湖除名!” 他这边话音才落,身后忽地又有人轻笑发言:“是吗?我不信!” 在这一瞬,伊夜哭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推诸天流老书《葫中仙》,已接近完本,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笑看人间,乾坤沉浮由谁主? 拳争天下,山凌绝顶我为巅。 醉枕江山,沧海桑田几回见? 渡尽劫波,此身原是葫中仙。 携神秘葫芦印记穿越诸天世界,在求道的漫漫旅途中,遇到一些人,改变一些事,如此而已。 第11章 白衣神刀,小李飞刀 第11章白衣神刀,小李飞刀 一个约二十岁年纪的男子背负双手从“百炼坊”前面走进后院,面容俊朗,神采飞扬,颀长身躯笔挺如枪,穿一件白色长袍,腰间佩一口柄鞘俱是黑色的长刀。 白衣如雪,黑刀如夜! 他一步一步从院子里走过,步履缓慢而稳健,每跨出一步时,全身上下都呈现一种难以言说的协调美感。 若有人仔细观察,会惊骇无比地发现他每一步的距离都一模一样,精准地似乎用尺子量过。 其间这白衣人距离伊夜哭最近时不超过三尺,但这一次伊夜哭心中的惊悸之感远比面对阿飞时清晰。 他能够清晰地察觉自己一旦有任何威胁性的动作,都会破坏白衣人浑融和谐的气势,从而招来如堤坝崩溃、洪水泛滥的恐怖攻击。 所以,此刻的他不仅不敢有任何动作,甚至不敢开口说话。 白衣人走到铁湛面前,先用满含赞赏的目光看了一眼仗剑与伊夜哭对峙的阿飞,而后向铁湛拱手道:“在下白天羽,此来本有事与铁老板相商,不想有恶客惊扰府上,只好不揣冒昧不请即入。失礼之处,尚乞海涵。” 听得“白天羽”之名,马空群在心中叹道:“先来一个少年飞剑客,又来一个神刀白天羽。也不知该说‘百炼坊’是风水宝地,还是说‘红魔手’霉运当头。” 铁湛急忙还礼道:“白公子言重,今日也是事有不巧,说来该算敝号怠慢了客人。” 白天羽洒然一笑,笑容如阳光般灿烂,充满了令人心折的奇异魅力:“这也算错有错着,白某正愁此次不该空手上门,便取个巧斩了这恶客的首级奉上,以为见面之礼。” 这一番话他理所当然说出,偏偏所有人都不会以为他在说大话,而是相信只要他拔出腰间那柄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吞噬光芒的黑刀,就一定能斩下“红魔手”伊夜哭的首级。 甚至伊夜哭本人也因为相信他必然能够所到,因为面色惨变心惊肉跳。 马空群望着这仿佛天然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而然便成为全场焦点的青年,暗道难怪原身与此人结拜后会渐渐心灵扭曲直至走上背义弑兄的不归路,实因此人实在太过骄傲和自信。 正因如此,做他朋友的人一定是痛苦的,因为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不会考虑朋友的意愿。 他或许会全心全意地对待朋友,甚至会不惜代价、不计生死地帮助朋友,却只会按照自己以为对朋友最好的方法行事。 所以,一个人在成为他的朋友,享受了他炽烈如太阳的友情之后,就只能按照他的意愿生活而失去自由乃至自我,若想恢复自由、寻回自我,就非得杀了他不可! 听了白天羽的话,阿飞皱眉道:“凡事总有先来后到,此人的首级,我已经预定了!” 此刻一直安坐的马空群也终于坐不住了——若被白天羽和阿飞抢了人头,自己的任务和属性点可就没了着落。 他起身绕过桌子来到两人身边,轻咳一声道:“不好意思,若说先来后到,在下才是最先来的。这魔头的首级,只能由在下笑纳了。” 自己的首级被眼前这三个并排而立,最大二十来岁、最小十来岁的少年视为囊中之物,伊夜哭却早已没有了忿怒,充盈心头的只有恐惧。 因为上场来抢人头的马空群已不再收敛气势,举手投足间展现出的精神气度丝毫不逊色于方才给了他致命威胁感觉的白天羽。 这三个少年,他遇到一个也觉麻烦,如今三个争抢着要取他首级,他深切感觉到自己吃饭的家伙已在颈项上摇摇欲坠。 “当真是英雄出少年!看来今天已没有我出手的机会了。” 便在马空群、白天羽、阿飞三人彼此审视,伊夜哭心中忐忑之际,又有一个声音他的身后传来。 此时伊夜哭的一颗心终于因为麻木而平静下来——不管这一次来的是什么人,就算是“兵器谱”上三鼎甲的天机老人、上官金虹抑或李寻欢,于他而言结果也不会更糟一些。 然而当头回头向来人望去时,仍惊骇地瞪大眼睛张口结舌:“李……李……” 这一次从前面走进来的是三个人,但所有人首先关注到的都是居中的那人。 这是一个二十八九岁年纪,很快便不能再称作青年的青年,他的容貌虽然英俊,却还比不上丰神如玉的白天羽,但人们关注的本也不是他的容貌,而是他的一双眼睛。 这是一双很奇异的眼睛,竟仿佛是碧绿色的,仿佛春风吹动的柳枝,温柔而灵活,又仿佛夏日阳光下的海水,充满了令人愉快的活力。 也正是这双眼睛的存在,尽管他眼角已开始出现细细的皱纹,尽管他的每一条皱纹中似乎都蓄满了深入骨髓的痛苦与哀伤,人们却依然本能地相信,他一定是一个充满了对生命热爱的人。 在这青年的两侧,站着一个是昂藏如山的虬髯大汉,一个一个是脊背高耸、身形矮小的驼子,倒是愈发衬托他卓然出众的气质。 马空群长叹一声:“‘红魔手’伊夜哭何德何能?竟然引得仙隐数载的小李探花侠踪重现。他便是下一刻就死在此处,也该深感荣幸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动容,包括冷淡如冰块的阿飞与骨子里透着骄傲自信的白天羽。 马空群能认出这青年便是名震江湖的“小李探花”李寻欢,却不只是因为对方身上那独特的气质,更是因为他身边两人之一,正是曾在李园盗取《怜花宝鉴》时交过一次手的孙驼子。 注意到孙驼子望向自己的目光很有些不善,他猜想李寻欢今日现身此处,为的只怕不是伊夜哭而是自己。 李寻欢微笑道:“马堂主过誉。有尊驾及另两位小友在此,寻欢此来连锦上添花也算不上。再说看到三位这般的年岁与这般的武功修为,寻欢深感江湖上果然是后浪推前浪,自己也已经老啦!” 白天羽忽地上前几步,站在李寻欢的对面,神色凝重地一字一句道:“我想看一看你的刀!” 看着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昂扬意气的年轻人,李寻欢似乎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于是饶有兴味地问道:“为什么?” 白天羽右手按住腰间的刀柄:“因为我想知道,是我的刀快,还是你的刀快!” 面对这很有些无礼的挑衅,李寻欢没有半分恼怒,仍是微笑着道:“我的刀,救人时最快,杀人时其次。此刻既不用我救人,我也不想杀人,所以一定是你的刀更快。” 白天羽愣了半晌,有些意兴阑珊地松开刀柄:“我败了,不是败在刀法,而是败在心胸气度。但将来的某一天,我一定会再找伱比刀。” “寻欢随时恭候。”李寻欢含笑点头,随即又道,“不过比起比刀,我更喜欢和人斗酒。” 白天羽的脸上现出笑容:“小李探花的酒,白某必然奉陪到底!” 随后他转头对马空群和阿飞道:“今日我已没有拔刀的兴致,这个家伙的首级便让给你们了。” 马空群大喜,相比李寻欢那边可能存在的麻烦,还是眼前的好处更要紧一些。 如今更难缠一些的白天羽主动退出,剩下的阿飞便容易对付了。 当时他悄悄地向铁玲珑使个眼色。 这机灵的丫头心领神会,当即跑来阿飞的身边,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一截的阿飞道:“我可不喜欢那丑鬼的脑袋,你若要还我送剑的人情,稍后买些糖果给我吃好不好?” 阿飞有些不适应铁玲珑的亲近,脸上的神色有些僵硬,但终于还是点头道:“好,但你若改变了主意,可以随时开口。” 说罢,他将铁剑插回腰间,向旁边退开几步。 铁玲珑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跟上去站在他的身边。 此刻李寻欢三人和白天羽也站开了一些,院子当中便只剩下马空群和伊夜哭。 自推完本老书《聊斋之屠仙记》,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上联:进白刀,出红刀,手底无遗类; 下联:杀畜生,济众生,心中有慈悲。 横批:功德无量张屠夫 第12章 天坼地裂大玄兵手 第12章天坼地裂大玄兵手 马空群移步至伊夜哭身前两丈处站定,含笑问道:“当初吕凤先徒手击败你用了几招?” “你问此事做什么?”伊夜哭有些莫名其妙。 马空群缓缓抬起双臂,露出一双白皙光洁如美玉雕琢而成的修长手掌:“我的名号是‘魔手冰心’,一身功夫倒有大半都在手上。所以我很想试一试,我这双魔手能不能用更短的时间、更少的招数击败你那双‘红魔手’。” 在说话的同时,他的双手发生了奇妙的变化,表面覆盖了一层淡淡的金属光泽,筋骨肌肉移位、挤压、变形,手掌变得单薄平滑宛如刀斧,十指变得纤细尖长形如短矛。 这两年他参悟《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有得,再以王怜花宝藏中的诸般奇功秘技为资粮,已草创出七种绝学。 此刻他展现在众人眼前、将双手化为比刀剑斧钺更可怕兵器的“天坼地裂大玄兵手”,便是其中之一。 伊夜哭双目的瞳孔微缩,脑中登时浮现出另一双同样形态诡异且带给他极恐怖回忆的手掌,旋即暴怒喝道:“好狂妄的小辈,伱若有本事,便在十五招内将我击败罢!” 喝声中,他高大的身躯化作一道血光瞬间越过彼此间两丈左右的距离,一双五金锻造、百毒淬炼的“红魔手”一上一下,以“封天绝地”之势上袭面门,下插小腹,凶狠更兼阴毒。 马空群不闪不避,双手上封下格硬碰硬地接下对方攻势。 明明是血肉构成的双掌,撞击在遍布锋利淬毒短刺的“红魔手”上,不仅连皮肤都没擦破半点,反而伴随着两声稍显暗哑的金铁交鸣之声,震得那两只“红魔手”偏离方向难成威胁,更震得那些淬毒短刺歪斜断折。 在伊夜哭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马空群右手五指并拢骈伸,宛若一柄阔刃短剑,笔直刺向他双臂外张、空门大开的心口。 伊夜哭已来不及收回双手招架格挡,只得施展身法趋避退让。 马空群攻势如追风赶月,彼退我进,右手刚刚落空,左手已屈指成爪,五根手指便如五根钢凿巨钉,由上而下插向伊夜哭的头顶。 伊夜哭的双手终于得以回防还击,右手向上阻拦头顶势欲破颅贯脑的五指,左手抓扣马空群咽喉要害。 马空群丝毫不理会伊夜哭的攻势,只将落下的左手化爪为掌,势如开山巨斧劈在伊夜哭抬起的右手上。 随着一声铿然大响,伊夜哭身躯剧震,右手则传来一阵剧痛,双足不由自主地踉跄后退, 他左手的攻击已全无用处,便急忙撤回身前转为守势,百忙中还看了一下仍剧痛不止的右手,却看到这只五金精英锻造的手套已瘪了老大一块,手上的剧痛便是手套严重变形挤压所致。 马空群如影随形再次欺身直进,双手如刀、如枪、如锤、如鞭、如判官笔、如护手钩,招式或凌厉刚猛,或阴柔奇诡,每一招都是攻其所必救,迫得伊夜哭不得不以一双“红魔手”招架格挡。 一双血肉手掌和一双淬毒铁手一次又一次凶狠撞击,密集的金铁交鸣声响连成一串,便如铁湛的十几个弟子在一起抡锤打铁。 蓦然间,马空群口中发出一声长笑道:“到此为止罢!” 双掌齐出迫伊夜哭用那双表面已遍布蛛网般裂纹的“红魔手”硬拼了一记,随即皆掌上的反震之力退至两丈以外。 四掌轰然对撞之下,已遭受无数次重击的“红魔手”终于到了能承受的极限而爆碎开来,无数锋利的金属碎片受马空群的浑厚掌力所迫,如雨打芭蕉般倒射在伊夜哭的身体上,将他的上半身包括面目射得千疮百孔,人还没倒下便已气绝。 随之而来的便是脑中的神秘玉碑刷新了信息: 【宿主】马空群 【属性】悟性lv.6、根骨lv.6、内功lv.5、外功lv.4、技击lv.6、身法lv.4 【任务】少侠的正义(已完成,获得自由属性点1) “哎呀!” 旁人倒还罢了,铁玲珑这小丫头被眼前这惨烈至极的一幕吓得躲到阿飞身后。 她虽然不敢再看,却没忘记一直关心的问题,小声向阿飞问道:“小哥哥,马叔叔打败这坏蛋用了几招?” 阿飞随口答道:“十五招。” 铁玲珑闻言,立时连害怕都忘了,拍手笑道:“如此说来,马叔叔岂非和兵器谱第五的吕凤先一样厉害!” 阿飞未置可否,另一边的白天羽面上却分明有些不以为然的神色。 马空群摇头笑道:“小玲珑不要说外行话贻笑大方。今天伊夜哭的心理连遭打击,实力最多只有全盛时的六成,所以我这十五招的战绩水分太大,没甚参考的价值。” 铁玲珑“哦”了一声,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显得很有些失望的样子。 一旁观战的李寻欢笑道:“马堂主也不必妄自菲薄,伊夜哭固然不是全盛状态,但你应该也未尽全力。何况马堂主如此年少,只怕用不了三年,我们这些老家伙便要甘拜下风。” 马空群拱手道:“李大侠才是真正的妄自菲薄。休说三年,便是再苦练三十年,我也没有把握接下你那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 他这话似是谦虚,但只说“小李飞刀”而不提余者,包括排名尚在“小李飞刀”之上的“龙凤金环”和“天机棒”,似乎又极为狂傲。 眼见得事情已经了结,那边的阿飞对铁玲珑道:“今日天色已晚,你要的糖果,明天必定送到。” 说罢也不理会旁人,径自扬长而去。 白天羽先向铁湛拱手道:“白某本有事与铁老板相商,但今夜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只能暂且告辞,三日后当再次登门叨扰。” 此刻的铁湛也确实没有心思待客,当时许诺三日后必定在“百炼坊”恭候大驾。 随后白天羽对马空群道:“马堂主,白某本意是在拜访了‘百炼坊’后,再到‘万马堂’拜访你。既然你和铁老板是朋友,不如三日后也来‘百炼坊’,咱们将事情一起说了。” 马空群略一思忖,心中已隐隐有了些猜测,面上却仍不动声色,只含笑颔首道:“也好。” 白天羽又向李寻欢说明待处理完“百炼坊”和“万马堂”的事情,一定找他痛饮一番,随即飘然而去。 等见到李寻欢并未告辞之意,马空群知道该来的躲不了,当即先唤了两名飞鹰卫上前,让他们收拾了伊夜哭的尸体,带到“安乐集”外觅地葬了,然后对李寻欢道:“李大侠此来,要找的其实是我罢?” 自推诸天流老书《葫中仙》,已接近完本,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笑看人间,乾坤沉浮由谁主? 拳争天下,山凌绝顶我为巅。 醉枕江山,沧海桑田几回见? 渡尽劫波,此身原是葫中仙。 携神秘葫芦印记穿越诸天世界,在求道的漫漫旅途中,遇到一些人,改变一些事,如此而已。 第13章 君子可欺以其方 第13章君子可欺以其方 在“百炼坊”的一个房间内,马空群和李寻欢相对而坐,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酒壶与两个酒杯。 马空群的十三飞鹰卫固然不在身边,李寻欢那忠心耿耿的仆从“铁甲金刚”铁传甲和不知何故跟在他身边的孙驼子同样留在了室外。 马空群拿起酒壶为李寻欢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笑道:“我自问当初行事已算得周全,却不知究竟哪里露了破绽,以至于被李大侠这正主找门上?” 他此言无异于已承认了当初在李园盗走《怜花宝鉴》的便是自己。 李寻欢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反客为主,不等马空群动手,自己拿起酒壶再斟了一杯,悠然道:“孙二哥有一项‘辨音识人’的特殊能力,若被他听到某人说的一句话,不管过多少年,也不管那人的声音后来如何变化,只要再听到这个人说话,他都能将其认出来。 “因为《怜花宝鉴》丢失,他自觉有负王前辈所托,也深感到有愧于我,便赶来关外寻我,要当面说明原委甚至准备自尽谢罪。岂知事有凑巧,去年在为了寻找我而来到安乐集时,他有幸看到了马堂主与‘日月轮’司徒明的一战,并再次听到了那个记忆深刻的声音……” “原来如此,”马空群恍然大悟,摇头叹息道:“当初我用一句话扰乱孙兄心神而得以脱身,事后还颇为自己的急智自得,不料竟是授人以柄而不自知,着实可笑!” 李寻欢又饮了一杯酒,这次却没有继续斟酒,脸上的笑容略淡了一些:“我已解了马堂主的疑惑,接下来便该马堂主为我解惑——《怜花宝鉴》之事,我也是不久前才从孙二哥口中得知,马堂主却如何知晓?” 其实他并不如何在意那记载了一代奇人王怜花毕生所学的《怜花宝鉴》,却很在意马空群夜闯李园之事,毕竟那里有他平生最在意的两个人。 马空群提起酒壶为他斟满酒杯,含笑道:“李大侠既来兴师问罪,必然调查过我的过往,当知我生长在关外,十五岁之前从未踏足中原,如何能知晓远在保定府发生的事情?” 李寻欢一呆,思索片刻后问道:“如此说来,马堂主能得知此事,该是受了高人的指点?” 马空群面露歉然之色:“我不能说。” 他其实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只在言语中做了一点专门针对聪明人的巧妙引导。 李寻欢无疑便是这样的聪明人,能从这一点极隐晦的引导中想到许多东西——而这些东西也正是马空群希望他想到的。 在李寻欢想来,马空群的一句“不能说”,无疑已承认是受人指点到李园盗取秘籍。 因其只取秘籍而不伤人,可见指点他的人也并无恶意。 对自己并无恶意又知晓此事的内情,李寻欢便自然而然地将此人与《怜花宝鉴》的主人联系起来。 他也多少听过一点这位王前辈的为人,知道他既机智过人又深沉多疑,这样的人行事必然喜留后手。 因此他极有可能在把《怜花宝鉴》托付给自己,且安排了孙驼子暗中保护的同时,又担心所托非人,于是还安排了其他人作为后手。 如今他已知道《怜花宝鉴》被表妹林诗音私藏,想着自己若是那位受王怜花委托之人,在得知此事后也会设法为此宝典另觅明主,以免王怜花毕生心血就此湮没不闻。 在心中闪念间生出许多猜想的同时,李寻欢定定地望着马空群,目光如他的飞刀般犀利,似要剖开马空群的皮囊直视其内心。 马空群坦然与其对视,目光中没有半点心虚。 半晌后,李寻欢拿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叹道:“马堂主其实不必那般行事,可以直接到李园索要秘籍的。” 马空群哂道:“若李园的主人仍是李大侠,我自然不会这般大费周章,如今么……嘿!” 李寻欢微微蹙眉,有些不满对方言语中隐含对义兄龙啸云的质疑,但仔细想想若龙啸云得知此事,的确不大可能轻易交出《怜花宝鉴》,便又无话可说。 马空群看对方神色,知道自己应该已过了这一关。 能如此轻易过关,一方面是自己事先在心中反复推演的言辞生效,另一方面还在于李寻欢对《怜花宝鉴》并无贪欲。 马空群推测李寻欢此次来找自己,多半也不是为了追回秘籍,而是担心秘籍落入歹人之手为祸武林。 此次马空群为了庇护“百炼坊”而对上恶名昭彰的“红魔手”伊夜哭,在李寻欢这里自然是一个极大加分项,只怕他心中已对马空群这位少年俊杰生出惜才之意。 总之,李寻欢是一位君子,而君子可欺以其方。 马空群再次为李寻欢斟酒,笑道:“李大侠若要收回那《怜花宝鉴》,我可立即取来奉还。” 李寻欢摇头,示意马空群和自己一起举起酒杯,道:“王前辈本意是要我代他找一个心性资质都上佳的传人。虽然我有负王前辈所托,幸而如今这人选也已经有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说罢,含笑将杯中酒饮尽。 等放下酒杯时,李寻欢见马空群只是端着酒杯微笑,丝毫没有饮酒的意思,旋即想到对方方才只是一味给自己斟酒,他则始终滴酒未沾,心中立时生出不妥的感觉。 “你……” 李寻欢手扶桌面便要起身,却感到身体的力气飞速流失,随即又是脑中昏沉双目难睁,身体向前一扑伏在桌子上失去意识。 在失去意识前的一瞬,他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把桌子上的酒壶扫到地上摔碎。 以马空群的武功,本来可以阻止他最后的动作,但他只含笑看着并未出手。 留在外面的铁传甲和孙驼子一直留心室内的动静,听到酒壶摔碎的声音时情知有异,当即不顾一切地破门而入。 同样留在外面的十三飞鹰则是忠实地执行了马空群的命令,既没有试图查看室内情形,也没有出手阻拦两人。 见到李寻欢伏案昏迷,铁传甲立时红了眼,孙驼子亦勃然大怒,两人同时暴喝怒骂,一挥铁拳一张鹰爪,一左一右合击马空群。 马空群不慌不忙,双手齐出奇快如电,手指在两人的手腕处轻轻一拂,凭着指尖发出的一种奇异牵引之力及精准无比的发力角度,令两人的攻势同时转折攻向彼此。 这一手颇得“四两拨千斤”妙旨的借力打力,亦是他依据《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草创的七门绝学之一“天反地覆大乾坤力”,灵感则来自前世记忆中属于另一武学体系的“乾坤大挪移”。 铁传甲和孙驼子功力相若,练的又都是外家硬功,这全力而发对拼的一击恰如铜缸碰铁瓮,硬碰硬毫无缓和余地,震得各自手臂酸麻身躯剧震,脚下踉跄跌退。 马空群则在两个身形不稳阵脚大乱的瞬间,用个佛门“释迦弹指”的功夫,双手各自用拇指扣住食指轻轻一弹,两道无形指力从指尖发出,隔空击中两人穴道。 自推完本老书《聊斋之屠仙记》,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上联:进白刀,出红刀,手底无遗类; 下联:杀畜生,济众生,心中有慈悲。 横批:功德无量张屠夫 第14章 魔手疗沉珂 第14章魔手疗沉珂 依然是在“百炼坊”中,却换到了一间客房。 仍在昏迷中的李寻欢被扒掉上衣放在床上,肌肉匀称流畅的上身插了十几枚在灯光下闪烁明灭的纤细银针。 而马空群正站在床边,将手中捏着的最后一枚银针笔直刺入李寻欢胸部正中的“膻中穴”。 因为有内力加持,他下针一步到位,不必如寻常郎中般慢慢捻动。 施完这一套学自《怜花宝鉴》的“医道篇”的行针之术后,他转回身来望着仍被封着穴道,安置在墙边一张椅子上的铁传甲。 此刻铁传甲也大约看出马空群对李寻欢并无恶意,脸上已没有了先前的愤怒焦急神色,只是因先前骂不绝口又被马空群制了哑穴,心中虽有疑问也无法问出。 马空群也不替他解穴便问道:“李大侠这两年是否睡得越来越少?” 铁传甲呆了一呆,随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马空群又问:“他咳嗽得是否越来越厉害,近来咳出的痰中甚至出现了血丝?” 铁传甲又点头,脸上也重新现出焦急神色。 马空群面上现出冷笑:“你现在才知道着急,不觉得晚了些吗?医经有载,忧虑太过、消沉郁结,使人气机不畅、胸膈逆满、耗损气血,易成肺劳之疾。你家这位重情重义的大少爷为情义所伤,终日郁郁寡欢,忧思郁结而致少食少睡,偏又来到这关外苦寒之地避世逃情,日夜受寒气侵蚀。如此内外煎迫催伤,再加上酗酒无度到近乎自残,便算他是功力精深的绝世高手,也挨不了几年便要生生磋磨死自己!” 铁传甲额头渗出涔涔冷汗,满脸都是痛悔自责之色。 他知道自家少爷是心结难解,自己又是个粗鲁莽汉不懂如何劝慰,只能是看少爷不睡便陪着不睡,少爷喝酒便陪着喝酒,却没想到后果竟如此严重。 并排坐在铁传甲身边的孙驼子因嘴巴老实而未被制住哑穴,见他心急如焚地想要发问却只能张着嘴巴而无法发声,便替他问道:“既然你知道李公子的病因,又已施针治疗,他此刻是否已然无恙?” 马空群冷哼道:“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有这般容易?” 说罢他先将右手的衣袖在身前一摆,袖角在两人身上轻轻拂过,发出一股柔和内力解开两人穴道,而后到了一张准备好文房四宝的桌子边坐下,提笔在一张纸上书写。 “伱……” 铁传甲一步窜到桌边,正要开口发问,一眼看到马空群写下的是一味味药草名称及分量,立即懂事的闭口不言。 马空群笔走龙蛇须臾而就,捏起这张药方丢给铁传甲道:“出门往东走二百余步,有一家‘济世堂’。你立即到那里找人照方抓药并先煎好一副,等李大侠醒后立即服用,便可初步控制病势不再恶化。等将这方子上的药都吃完,其间再辅以针灸之术,应该能除掉病根了。” “多谢!” 铁传甲大喜,接过药方转身便走。 马空群在身后叮嘱一句:“你半夜上门扰人,要记得多给人些银钱!” 孙驼子看着铁传甲头也不回地出门,又看看床上虽插了十几枚银针,却睡态安详的李寻欢,对马空群的观感大改,想着《怜花宝鉴》落入此人手中,或许并非坏事。 夜尽天明,日上三竿。 李寻欢悠悠醒转,近年来他已从未有过如此深沉长久的睡眠,此刻只觉身心俱都前所未有地轻松畅快。 “少爷,”一直守在床边的铁传甲急忙凑过来,“你感觉怎样了?” “我很好,”李寻欢略一回神,旋即想通了前因后果,先回答了一句,而后有些无奈地摇头道,“那位马堂主想为我治病大可明言,昨晚这般做法却着实吓了我一跳。” 马空群恰好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捧了一个木质托盘的铁玲珑。 听到此言,他哂道:“若是明言,你这位只怕一心自残的‘大侠’怕是不会如此乖乖地配合治疗。你这般害了自己倒也罢了,不免还要连累我被人质疑这双‘魔手’只能杀人而不能救人。” 李寻欢苦笑:“原来马堂主一口一个‘李大侠’的称呼,其实暗藏了讽刺之意。寻欢也知自己囿于儿女私情而自暴自弃,既不能独善其身,更不能兼济天下,确实有负一个‘侠’字。不过还是要请马堂主给寻欢留几分颜面,若不弃寻欢痴长几岁而无才德,能唤我一声‘寻欢兄’便感激不尽。” “嘻嘻!” 铁玲珑听他这番自嘲很是有趣,不由得笑出声来。 见李寻欢向自己望来,她将托盘放在桌子上:“李大……李大叔,这是我娘为你做的早饭,不过马叔叔说你要吃过药后才能吃饭。” 这时铁传甲已将煎好后一直温着的药汤盛了一碗,殷勤地送到李寻欢面前。 近年来,李寻欢醒来后习惯喝的是美酒,此刻看着那一大碗颜色晦暗的药汤不免有些发愁,但看到铁传甲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实在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只能接过药腕皱着眉头将苦涩药汤一饮而尽。 等李寻欢起身盥洗之后,马空群和他一起吃早饭时,彼此间已抛下客套言笑无忌,称呼也应李寻欢建议换成“寻欢兄”和“马兄弟”。 一餐清淡而充满家庭烟火气的早饭吃罢,李寻欢只觉先前舌尖萦绕的药物苦涩早已消散,腹中更有一种近年从未感受到的充实与温暖。 马空群也放下吃空的饭碗,待铁玲珑殷勤上前收拾了碗筷盘盏后,问道:“寻欢兄的肺病若要去根,大约还须两三个月光景。若不嫌小弟‘万马堂’简陋,便请移驾小住一段时间。” 李寻欢也有心深入了解一下这位行事每每出人意表的新朋友,当即从善如流表示正要叨扰。 此刻铁传甲和孙驼子在另一处吃完了早饭一起过来,听说李寻欢要往“万马堂”做客,已将马空群升格为自家少爷之下敬重之人的铁传甲自然不会有甚意见,孙驼子却提出要和马空群单独说些话。 李寻欢知道他的心结尚未解开,当即说要收拾行李,带着铁传甲出门去了。 自推诸天流老书《葫中仙》,已接近完本,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笑看人间,乾坤沉浮由谁主? 拳争天下,山凌绝顶我为巅。 醉枕江山,沧海桑田几回见? 渡尽劫波,此身原是葫中仙。 携神秘葫芦印记穿越诸天世界,在求道的漫漫旅途中,遇到一些人,改变一些事,如此而已。 第15章 双入伙 第15章双入伙 “你的‘万马堂’是否还需要人手?” 待室内只剩下彼此二人,孙驼子突兀地向马空群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早上醒来之后,李寻欢已经对孙驼子说了对马空群得到《怜花宝鉴》一事的推测,并表示无论事实是否如此,自己都认为以马空群的资质及心性,足可成为《怜花宝鉴》的主人。 孙驼子对李寻欢的推测还有些怀疑,毕竟他清楚记得当初王怜花出海在即时间有限,否则也不至于因李寻欢不在李园,而有些草率地将《怜花宝鉴》这等重要之物交给林诗音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保管,当时他也是恰好正在保定府,才被曾施予大恩的王怜花选做暗中护持《怜花宝鉴》之人。 据此判断,王怜花应该没有闲暇另外安排后手,李寻欢的那番推测实在有些想当然。 但李寻欢终究是王怜花指定的《怜花宝鉴》保管者,如今他已做出了决定,而且这决定是在马空群为他治病之前做出,所以是平心之论而非出于感激之情,孙驼子便也没有立场追究马空群得到《怜花宝鉴》的方式是否妥当。 只是孙驼子出身名门,幼承庭训,一直将“知恩图报”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视为信条,若如今就放手不理此事,将来再发现马空群仗《怜花宝鉴》所学为非作歹,则自己对王怜花是既有负所托又辜负恩情,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因此,在心中反复思量之后,他才做了此刻的这个决定。目的则是为了就近监视马空群是否堪为《怜花宝鉴》主人。 若马空群始终如一不违侠义之道,他自会投桃报李全心全意为“万马堂”做事;若马空群将来心口不一多行不义,他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从马空群身上收回《怜花宝鉴》及从上面学到的东西。 听到对方这个问题后,马空群先呆了一下,随即答道:“如今‘万马堂’不过刚刚打开些局面,人手自然多多益善。只可惜关外毕竟偏僻,一时间也招不到真正的好手。” 孙驼子又问道:“若我要加入‘万马堂’,你是否愿意接受?” 马空群拊掌笑道:“若孙二侠不是开玩笑,我不但接受,而且当倒履相迎。” 此言一出,孙驼子却似怕他反悔,当即起身在马空群面前抱拳躬身郑重施礼,口称:“属下见过堂主。” 马空群待他行过礼后,急忙起身上前用双手相搀:“孙二侠无须多礼。” 孙驼子认真地道:“属下既入‘万马堂’,堂主便无须再唤甚大侠二侠。属下本名孙淳,堂主直呼我名字即可。” 马空群笑道:“那我便和寻欢兄一样称呼你一声‘孙二哥’好了,在咱们‘万马堂’内部,大家平时也是以兄弟相称的。” 孙淳这老江湖当然听懂他言外之意,“平时”归“平时”,一旦到了正式场合,上下之分该有还是须有的。 同理,先前马空群先受了他一礼才说客气话也并非虚伪,而是定下主从名分的必须环节。 至于孙淳的心理,马空群在略作思忖后也有了大致的猜测,之所以仍热情欢迎他加入“万马堂”,实因这等正直到迂腐的好人在前世已经绝种,今世有幸见到一个,若不收归麾下好生利用榨干其价值,那才是大大的傻瓜。 而说到价值,孙驼子自身的品行与武功倒还罢了,他身后那位名列兵器谱第一人的老子才是一座等待发掘的巨大金矿。 与可能得到的好处相比,在身边放这样一个耿直好人监督自己固然有些不便,却完全可以克服或设法规避。 再说他虽然穿越到马空群的身上,却从来没打算依照马空群原本的命运活成个反派角色,便也自信将来不会与这位孙二侠生出甚不可调和的矛盾。 此刻马空群便已想好如何安置孙淳——最近正准备筹建,执掌“万马堂”风纪刑律的刑部首座之位。 以孙淳刻板认真的性格,必然能尽职尽责地做好这得罪人的差事,当可算得是人尽其才。 马空群在这边刚刚与孙淳谈妥,刚出门又被铁湛请去谈话。 铁湛一开口便又给马空群送了一个大大的惊喜——他愿意将“百炼坊”并入“万马堂”,从此专门为“万马堂”打造兵器及其他各种器具。 马空群当然大喜过望。 他所喜者却不是今后可以省下购买兵器的钱。 相反,在敲定了此事后,他还准备拿出大笔钱财,帮助铁湛将“百炼坊”的规模扩大最少三倍,今后打造的兵器不仅可以满足“万马堂”自身所需,而且将通过“万马堂”的门路向外出售。 如此一来,铁湛不仅名正言顺得到“万马堂”庇护,还能依照马空群定下的比例从兵器生意中分享一份红利,赚得只会比独力经营“百炼坊”更多。 当然,同样是入伙,铁湛是自带资产又拖家带口,却不似孙淳那般孤家寡人,此次只是定下大致的意向,许多细节性的东西还要慢慢商议。 “咦,怎地不见玲珑那丫头了?” 两人暂时结束了此次谈话后,马空群忽地想起半晌没看到素来欢快、没有一刻安宁的铁玲珑,便随口问了一句。 铁湛带着点不爽的神情道:“方才那唤作阿飞的小子来了,送给玲珑一盒糖果说是履行前约。小丫头见到好吃的便欢呼雀跃,说要找个地方慢慢享用,拉了那小子跑去外面。” 马空群哑然失笑。 他两世为人,很清楚这些家有女儿的老父亲的心态,只要看到有猪来自家菜园,便本能地担心自家的水灵灵的小白菜被叼了去。至于这头猪品相如何,乃至对自家白菜是否有意,都不是首要考虑的问题。 “伱是不知道阿飞将来的成就,若当真招到这样一位乘龙快婿,那当真是赚大了。咦?如今‘百炼坊’已并入‘万马堂’,若小玲珑和阿飞将来能走到一起,赚大的是我才对。” 心中转过这个念头时,马空群脸上的神色便有些古怪,同时决定了应多关注下这件事情,必要时还须以“叔叔”的身份提点一下铁玲珑那丫头。 铁湛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不知怎地总感觉其中透出些不良之意。 自推完本老书《聊斋之屠仙记》,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上联:进白刀,出红刀,手底无遗类; 下联:杀畜生,济众生,心中有慈悲。 横批:功德无量张屠夫 第16章 快剑初试锋 第16章快剑初试锋 当代的制糖技艺已甚为成熟,以品类而分,便有用白砂糖、橙橘皮和薄荷等制成“缠糖”,用白砂糖、牛乳、酥、酪等制成“乳糖”,用冰糖和奶酪制成“带骨鲍螺糖”,以及掺杂山楂、松子、核桃仁等果干果脯制成的“软果糖”。 在“安乐集”因“万马堂”而逐渐繁华兴盛之后,也有一家专营糖果蜜饯的店铺在此落户开张。 阿飞那一两银子说多不多,但用来买糖是足够了,店家除了将各样糖果都拿了一份,还贴心地赠送了一个用来装糖果的小木匣。 此刻阿飞和铁玲珑并肩坐在安乐集西面的夯土围墙上,那一匣糖果便摆在两人中间。 铁玲珑时不时的捏一颗糖果放入嘴里,带着一脸的幸福和满足,鼓着双腮用力咀嚼,那模样直如一只小松鼠般可爱。 阿飞看她吃了一颗又一颗,忍不住出言提醒:“我听说糖果吃多了对牙齿不好,你不如收起来留着慢慢吃。” 铁玲珑吞下嘴里的糖果,又捏了一颗出来,才以极大的毅力盖上木匣,笑嘻嘻地道:“这是今天的最后一颗了。” 说罢有些带着点可爱的贪婪将糖果放入嘴里。 阿飞摇摇头问道:“你很喜欢吃糖果吗?” 铁玲珑舍不得很快吃掉今天的最后一颗糖果,含在嘴里慢慢回味,说话便有些含糊:“原本只是一般喜欢,但去年我们为了躲避昨晚那个坏蛋而离开家乡,路上我又害怕又想家,经常会大哭。每次娘都会拿一颗糖果哄我,一路上吃得多了,就彻底喜欢上这甜甜的味道……” 阿飞沉默片刻后道:“以后再遇到这种恶人,你可以来找我帮忙。” 铁玲珑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他,好奇地问道:“伱武功很厉害吗?” 阿飞淡然道:“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厉害,不过如昨晚的恶人,我还是有六七分把握对付的。” “那已经很了不起啦!”铁玲珑拍手赞叹,随即又有些迟疑地道,“你已经用糖果还了我送剑的人情,我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 “帐不是这么算的,”阿飞摇了摇头,又拍了拍腰间的简陋铁剑道,“我从去年开始用山中的猛兽练剑,若用的不是你送的这柄铁剑,而是继续用原来的木剑,最少有三次会重伤在猛兽的爪牙之下。所以你的这份人情,远远不是一盒糖果可以抵偿。” 铁玲珑讶然问道:“你一家人都住在山里吗?” 阿飞面上现出一抹痛苦与哀伤,答道:“自三年前我娘病逝,我家便只有我一个人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铁玲珑有些慌乱的道歉。 阿飞并未说话,只是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铁玲珑看他确实没有因自己的冒昧而不悦,又陪着点小心问道:“你打算一直在山里住下去吗?” 阿飞道:“那倒不会。我在山中只为方便找猛兽练剑,等到山中任何猛兽都难挡我出剑一击时,便要进入江湖去成名。” “成名?”铁玲珑有些不解。 阿飞点头道:“因为一件事,我必须成名,而且是名扬天下那种成名。” 铁玲珑眨眨眼道:“那就是要像李大叔那样咯?马叔叔的名气好像还稍差了一点……不过那很不容易吧?” 阿飞轻描淡写地道:“也不会太过困难。江湖中有的是如昨夜那人一样名气大又作恶多的坏人,只要多杀几个,自然能让所有人记住我的名字。” “嘿,好大的口气!” 一声冷笑突兀传来,随即便有一个高大身影出现在铁玲珑这边的土墙上。 阿飞反应极快,身形一闪已起身绕过铁玲珑将她护在身后,右手握住腰间剑柄,双目注视来人。 此人二十上下年纪,身形面貌与伊夜哭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生了一双闪着碧油油光芒的诡异眼睛。 “你是谁?”阿飞沉声问道。 那人扬起双手,手上赫然带着一双与“红魔手”造型样式极为相似的金属手套,只是表面呈现的颜色并非血红而是惨绿。 “‘青魔手’伊哭门下首徒丘独,昨晚‘百炼坊’中发生什么事?我师叔伊夜哭如今在哪里?老实说清楚,否则我便捏碎你们身上每一根骨头!” 原来丘独名为伊哭大弟子,其实却是他的私生子,素来深得伊哭钟爱。 近来丘独艺满出师,伊哭不仅将成就一世名声的神兵“青魔手”赐了给他,还让弟弟伊夜哭亲自带丘独一段时间,通过言传身教传授他一些江湖经验。 此次伊夜哭来关外追杀铁湛一家以泄长安受辱之忿,丘独也随同前来。 伊夜哭为了面子,没将在长安出丑的事情告知丘独,所以昨晚也没带丘独去“百炼坊”。 丘独本以为师叔此去定然翻手之间便灭了铁湛满门,心中也没太当回事。但等了一夜直到早上日出,仍然没等到伊夜哭归来,他再迟钝也知道出了意外。 因为想到连师叔都可能出事,丘独便没敢贸然到“百炼坊”查探虚实,只在周围暗中观察。 后来见阿飞进了“百炼坊”,不多时又带了铁玲珑出来,他便悄然跟上,准备从这两个孩子身上弄清事情的真相。 阿飞面对铁玲珑时稍显柔和的一张小脸早又变得冷若寒冰,声音也平静冷淡不显一丝情感波动:“你可以试试。” 丘独冷笑:“试试又如何?” 言出招随,一对“青魔手”劈面抓来,手尚未至,已先有腥风扑鼻。 阿飞屏住呼吸,单薄的身躯如一根标枪稳稳扎在墙头,手握剑柄一动不动。 直到对方招式用老,金属手套的指尖距面目不足一尺,他口中蓦地吐出一字:“死!” 话音入耳的同时,丘独忽觉喉间一凉,体内的力气飞速流失,双手也不能再前进半寸。 他不可思议地垂下目光,却见对面少年插在腰间的破烂铁剑不知何时已拔了出来,身前能看到的剑身不过尺余,依此尺寸估计,剑尖应该已刺入自己的咽喉又从后颈穿出。 丘独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在喉间发出一串毫无意义的咯咯之声。 阿飞全然没有第一次杀人的恐惧,面色平静,手掌稳定,倏地拔出长剑。 一道血箭从丘独的咽喉处标射而出,染红身前三尺之内的土墙,身体向旁一歪,从墙头颓然摔落。 自推诸天流老书《葫中仙》,已接近完本,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笑看人间,乾坤沉浮由谁主? 拳争天下,山凌绝顶我为巅。 醉枕江山,沧海桑田几回见? 渡尽劫波,此身原是葫中仙。 携神秘葫芦印记穿越诸天世界,在求道的漫漫旅途中,遇到一些人,改变一些事,如此而已。 第17章 神刀新发硎 第17章神刀新发硎 阿飞一剑击杀“青魔手”伊哭首徒丘独! 这消息传回“百炼坊”,铁湛着实吓了一跳,急忙赶来安慰受到惊吓的女儿,同时向阿飞千恩万谢。 阿飞不大习惯别人如此热情,只摆了摆手便在铁玲珑有些不舍的目光下告辞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马空群要为李寻欢治疗肺病,还要安排孙淳入职刑部首座,并与其一起组建这个原本还只是构想的堂口,又要完成与“百炼坊”的合并,简直忙到脚不沾地。 过了两天,若非铁湛派人来“万马堂”提醒,他险些忘了自己和白天羽还有一个约会。 他带了飞鹰卫一路纵马疾驰赶到“安乐集”,才进了“百炼坊”,一眼看到铁玲珑和铁湛的弟子们站成一排,在铁湛的指导下练习锻铁。 她手中抡动一柄小号的铁锤,反复锻打用钳子夹住摆在铁砧上一块烧得通红的铁料。 她年纪虽幼,却显然深承家学,每一锤的落点和力度都依着某种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感觉稍有变化,连成一串的叮叮当当声响高低起伏,如一支乐曲般自成旋律。 在打铁的时候,这丫头全没了平时的欢脱,神情认真全神贯注,连马空群的到来都未注意到。 马空群也没有惊动铁玲珑,悄然凑到铁湛身边低声问道:“铁老哥你不是说这丫头虽然在锻冶之道上极有天分,却太过懒散贪玩,怎地今天如此勤奋?” 铁湛带着些没好气道:“她说阿飞的剑法那般厉害,却用着她去年胡乱打造的那柄铁剑,实在有些不成话,所以想练好了技艺,将来打造一柄更好的送他。” 马空群登时现出点玩味笑容,暗忖这刚满八岁的小丫头开窍倒早,居然已懂得开始准备定情信物。 铁湛看他笑得古怪,也大约猜到他心中所想,本就有些郁闷的心情更坏几分,也没兴致再指导弟子和女儿,黑着脸回到后院喝茶。 马空群也不用他招呼,吩咐了飞鹰卫留在前面,自己跟着铁湛后面去了后院。 铁湛为马空群斟了一杯茶,问道:“堂主以为白天羽同时拜访你我所为何事?” 马空群转着手中的茶杯,悠然道:“此人头角峥嵘绝非池中之物,此来关外当有开宗立派的野心。若我所料不错,老哥你有一身锻造兵器的绝技,正是他急需的人才,拜访伱当有招揽之意。至于我则算是关外的地头蛇,他提前拜一拜码头、访一访邻居也是应有之意。” 铁湛见他神色淡然,有些奇怪地问道:“若他当真要在关外创立宗门,堂主就不担心会影响到咱们‘万马堂’的发展?” 马空群很满意他能如此快地转换角色,开始站在“万马堂”的立场思考问题,自然而然说出的一个“咱们”更是可圈可点,当即含笑道:“关外地广人稀,只是一个‘万马堂’这几百号人能占据多少资源?大家若能携手发展,对彼此都只有好处,毕竟‘共赢’才是真正的赢。” “好一个‘共赢’之道。马堂主的心胸,委实令在下佩服!” 伴着爽朗的笑声,白天羽从门外大步而入。 马空群和铁湛急忙起身相迎,等看清白天羽此刻的形象时,都不由有些意外。 原来今日的白天羽全然不复三天前的丰神俊朗仪态,风尘仆仆,蓬头垢面,双目中满是血丝,神态间满是疲惫。 马空群目光下垂时,看到他左手提着一个包裹,上面染着些疑似血渍的黑褐色印记,心中微微一凛,问道:“白大侠何以如此憔悴?” 白天羽注意到他的目光,口中哈哈一笑,左手一抖那包裹,登时有一颗圆溜溜的人头滚落地上。 马空群低头看了一下那人头,看到隐约与伊夜哭和丘独有些相似,还留着身前最后一抹惊惧之色的面容后,叹道:“原来白大侠在这三天之内,竟远赴中原将‘青魔手’伊哭斩于刀下!” “当真是‘青魔手’?” 一旁见到人头时吃了一惊的铁湛惊上加惊。 白天羽伸个懒腰,浑不在意地道:“不知为何,伊哭竟没有佩戴他那双‘青魔手’,武功大打折扣,杀之并未费甚力气。倒是来回的路程累人,我是跑死了三匹大宛良马,才没有误了今天登门的时间。” 马空群肃然拱手:“白大侠,你不远千里斩杀伊哭,当是为了替我和铁老哥消除后患,这份人情未免太大。” 白天羽摆手道:“若当在旁人身上,这确是一份极大的人情,但马堂主自己又何惧区区伊哭?所以这还算不上人情,最多只是一份礼物。” 马空群向白天羽,见他神色坦然的与自己对视,似是本心便如此想法。 蓦然间,相望的两人一起大笑。 等铁湛唤人进来收拾了伊哭的人头,白天羽坐下来毫不客气地先将桌子上几样待客的点心一扫而空,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拍拍肚皮笑道:“我活了二十来年,还是首次发现能填饱肚子是如此幸福的事情。” 马空群笑道:“那是怕是白大侠从未试过饿肚子的缘故,人总是在失去一些东西的时候,才会发现平时不在乎的东西是如此重要和珍贵。” 白天羽颔首:“马堂主此言诚为至理,便如此刻的我,在得知铁老板已经加入‘万马堂’,便无比悔恨自己为何没有早一点登门拜访。” 铁湛问道:“白大侠当真要在关外开宗立派?” 白天羽拍一拍腰间的黑色长刀,面上现出昂然之色:“不错。我自问一身所学足堪与天下英雄争锋,自然不甘默默无闻于草野。此来关外,便是要凭此刀开创一份基业,令天下人皆牢牢记住‘神刀堂白天羽’这六个字!” 说到此处,他又向马空群拱手道:“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与马堂主相商。” 马空群道:“白大侠但说无妨。” 白天羽道:“我欲向铁老板订购一百口精钢长刀,却不知‘百炼坊’在并入‘万马堂’后还接不接外面的订单?” 马空群笑道:“我正有扩大经营‘百炼坊’之意,白大侠肯既照顾生意,我们又哪有不接的道理。” 铁湛见马空群已经应下,便也道:“请白大侠详细说明所购长刀的形制和尺寸,我会督促手下弟子日夜赶工,最迟下月的月初便可交货。” 自推完本老书《聊斋之屠仙记》,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上联:进白刀,出红刀,手底无遗类; 下联:杀畜生,济众生,心中有慈悲。 横批:功德无量张屠夫 第18章 关东刀马,天下无双 第18章关东刀马,天下无双 一月之后,白天羽的“神刀堂”极低调地开基立业。 李寻欢与马空群联袂前往道贺。 这段时间李寻欢已经与白天羽见过几次面,虽因正在治疗肺病而无法践行前约斗一回酒,却不妨碍他越来越欣赏这个各方面都足以与马空群比肩的青年高手。 在得知白天羽已经娶妻之后,此次李寻欢为白天羽送上一份传出去足以令所有人嫉妒的贺礼——一柄亲手镌刻了一个“忍”字的飞刀,并许诺将来可以收白天羽的一个儿子为徒,传授飞刀绝技。 他之所以送这份礼物,除了出于对后起之秀的欣赏,也是因为看出白天羽行事过于锋芒毕露,委婉劝告其戒急用忍的处世之道。 只可惜白天羽只顾因得到这柄虽是凡铁锻造、却比世间任何神兵利器都要珍贵的飞刀而兴奋,并未领会刀上那个“忍”字的真谛。 或者说,他不愿意深入去领会,他的神刀便是因为他性格的刚强和精神的锋芒才无坚不摧,若是改变了性情,神刀便不复无敌之威。 马空群也送了三十匹“万马堂”牧场所出的良种骏马作为贺礼,却很有些艳羡白天羽爱不释手把玩的飞刀。 李寻欢看他少有地流露出一些少年人的情绪,便笑着说等他将来娶妻生子,自己必然一视同仁。 此后,李寻欢又在“万马堂”住了月余,其间虽然与马空群相处融洽,但安定的生活实在不适合如今的他。 因为一旦闲了下来,他总不免会想得太多,而想到的事情又总让他的心一次次痛苦难当。 因此待马空群将他的肺病彻底治好,李寻欢便告辞带着铁传甲继续四方游历,只盼能用漫漫长路、江湖风雨消磨掉心头的痛苦。 马空群知道自己只能治好李寻欢的肺病而治不好他的心病,便也没有执意挽留。 只是在临别之际,他当着李寻欢的面将一个瓷瓶交给铁传甲,说里面是自己依照《怜花宝鉴》所载配方调制、上次用以放翻李寻欢的“安神散”,无色无嗅且不伤身体,今后若见到李寻欢故态复萌酗酒少睡,可尽管给他下药。 铁传甲当时眉开眼笑,宝贝无比地接过药瓶,珍而重之地贴身收藏。 李寻欢则只有苦笑以对,心中却因同时得到两位朋友的关心而涌起暖意。 在之后的一年里,白天羽的“神刀堂”迅猛崛起,势头丝毫不逊色于马空群的“万马堂”。 白天羽创业初期,身边除了他与妻子梅疏影、亲弟白天勇,还有十多名据说都是同宗兄弟的白姓青年。 梅疏影不仅容色绝丽,娴静温柔,而且武功智慧都隐隐不逊夫君。既能帮白天羽主持中馈,令他永无后顾之忧,又能帮白天羽出谋划策乃至并肩御敌,当真是“贤内助”一词的完美注解。 白天勇虽武功不及白天羽,却勇悍刚烈不避生死,实属冲锋陷阵的大将之才。 那十多名白姓青年也都是武功硬朗又敢打敢拼的好手。 白天羽便是依仗一口神鬼辟易的黑刀,妻子和一众兄弟的倾力辅佐,只用短短一年时间打出一片属于“神刀堂”的天地。 与马空群坐守关外厚筑根基不同,白天羽从一开始便不甘心自己的影响只局限于关外偏远之地,多次入关游历,或救济贫弱孤苦,或结交英雄豪杰,或挑战成名高手,或斩杀巨恶大奸,将“神刀无敌”之名传遍武林。 百晓生总结了白天羽的战绩之后,宣布将其直接排在兵器谱的第六位。 而马空群在这一年中也没有止步不前,无论是个人的声望还是“万马堂”势力都稳步提升,并未令白天羽和“神刀堂”独领风骚。 因为白天羽和马空群彼此欣赏交情日深,“神刀堂”与“万马堂”也有彼此守望相助互为盟友,便有好事之徒传出一句话:“关东刀马,天下无双!” 但同样是少年成名,白天羽和马空群两人的行事风格却大不相同。 白天羽雄姿英发,惊才绝艳,也因此而性情孤高傲绝目无余子。 在他看来,敌人是死掉的好,只要你和我作对,那便只能在这口号称“无敌”的神刀之下做鬼;朋友则是听话的好,既然我为了你好,你便该对我言听计从。 此外他为人又风流倜傥,家中明明已有了梅疏影这位容貌才德都无可挑剔的妻子,却还常常在外面拈花惹草到处留情。 偏生他多情又似无情,与那些因其武功、才貌、权势而倾心女子都是逢场作戏,相好过一段时间便弃如敝履绝不留恋,不知因此而令多少女子伤心欲绝。 因如此种种,白天羽的名声是毁誉参半,固然有不少曾受其恩德者感念崇拜,却也有更多的人将其恨之入骨。只是白天羽武功高绝,“神刀堂”势力日渐壮大,一时都对他无可奈何。 倒是马空群虽然年纪比白天羽还小了几岁,待人接物的手段却周到圆滑了太多。 白天羽处世,凭借强大的个人魅力与强大的武力;而马空群虽也一直在招兵买马壮大“万马堂”,却将强大的武力作为威慑和保障,令人不敢轻易觊觎冒犯,平日更多的还是通过各种生意与大家合作,给大家带来真金白银的好处。 “万马堂”似乎有自己特殊的渠道,每年都能用从中原弄到大量的茶叶、布匹丝绸、陶瓷器、金银器、漆器、珠宝首饰等货物,再运送到草原与鞑靼人交易换回大量的马匹、皮货、药材等特产,每次的一出一入之间,便是海量的财富。 他这生意除了要打点官府,少不得也须地面上各种江湖龙蛇的配合,随便从指缝间漏些东西,便够大家吃得肚皮溜圆。 因此人们评价起白天羽和马空群,说两人都是当今武林冉冉升起的太阳,但前者是夏日骄阳令人生畏,后者是冬季暖日令人可亲。 也有人言之凿凿地说,苍天所广亦终究难容二日,休看眼下“神刀堂”与“万马堂”亲密无间,将来必生龃龉不能相容。 毕竟,“关东刀马”须要只剩下“刀”或“马”,才是真正的“天下无双”。 自推诸天流老书《葫中仙》,已接近完本,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笑看人间,乾坤沉浮由谁主? 拳争天下,山凌绝顶我为巅。 醉枕江山,沧海桑田几回见? 渡尽劫波,此身原是葫中仙。 携神秘葫芦印记穿越诸天世界,在求道的漫漫旅途中,遇到一些人,改变一些事,如此而已。 第19章 黑魔王 第19章黑魔王 “极目青天日渐高,玉龙盘曲自妖娆。无边绿翠凭羊牧,一马飞歌醉碧宵。” 大地回暖时节,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马空群率领十三飞鹰卫及一百名“万马堂”帮众,骑马押送着一列长长的车队迤逦而行。 这些车辆都装满大大小小的箱子和袋子,看车辙的深浅程度,显然所载之物的分量都不轻。 在每一辆车的车辕上,都插着一面三角形青色小旗,旗面上的图案是一匹巴掌大小的黑色骏马。 整支队伍中,便只有马空群是穿惯的一身白衣,身上马上都不见任何兵器。 其余的一百一十三名骑士皆穿着黑色劲装,上身还套了一件黑色牛皮坎肩,腰间右侧悬挂五尺或三尺七寸长的大小苗刀,左侧并排插了两柄宽刃短柄的手斧,脚上两只马靴的靴筒都暗藏匕首,所乘战马的马鞍一侧还挂了角弓和箭袋,可说是一个个都武装到牙齿。 甚至于每一辆车上的车夫,除了手中用来驱马兼作护身兵器的大杆鞭,还在腰带上插了一口连鞘窄锋雁翎刀。 而“万马堂”来草原做生意,却要摆出这般杀气腾腾的阵仗也是迫不得已。 不说那些在草原上来去如风的马贼,只说那些看上去热情好客、朴实淳厚的牧民,若是看到来草原的汉人商队只有财货而没有足够以自保的武装力量,也是不介意临时客串,操持一回杀人越货行当的。 毕竟拿自己辛苦畜养、积攒的马匹、牛羊、皮草去和这些最会计较价钱的汉人奸商交易,哪如做这等没本钱买卖来得让人轻松愉悦? 前几年“万马堂”刚刚将生意做到草原上,很是遭遇过几次袭击,也曾折损人手并损失财货。 每一次出事后,马空群都会用最执着的态度追查到动手之人,不管对方是职业马贼还是业余客串的牧民,一律施以最惨烈的报复手段。 如此立过几次威后,“万马堂”才开辟出如今的这条相对稳定和安全的商道。 无论是素常中活动在这条路线上的马贼,还是分布在这条路线附近的牧民部落,都已牢牢记住那面作为“万马堂”商队标志的“天马旗”,默认其是只能公平交易而不可轻犯的对象。 但草原上的情势瞬息万变,那些马贼和牧民部落也不是固定不动,谁也不能保证这商道一直安全。 所以,“万马堂”的商队每次进入草原,都会有堂中高手和精锐帮众随行护卫,不敢有一次大意。 便如这一次,因为公孙断等人各有要事不得分身,还须马空群这作堂主的亲自出马跑这一趟。 一行人马便这般始终保持着高度戒备,沿着商道的路线向北方行进。 不多时前方到了一处水草丰茂之地,但见数百座雪白的圆形帐篷,依傍一条宛如玉带的清流,错落有致地分布于仿佛万顷碧波的碧草之上。 “汉人的商队来咯!” 这个规模不小的部落也中也早有人发现“万马堂”的车队。最先迎上来的却是部落中的孩子们。 他们成群结队地拥上来,兴高采烈地夹在车队两侧亦步亦趋,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盯着车上装载的货物。 马空群微微一笑,举手向身后摆了一摆,跟在后面的属下们会意,纷纷从身上的口袋中摸出一颗颗糖果,在马上俯下身,递给两边的孩子们。 这些孩子也不怕生,都争先恐后地跑到马前接过糖果,有的迫不及待地塞入嘴里,有的则小心地贴身收藏准备慢慢品尝。 蓦然间,一匹骏马飞驰而来,未及赶到近前,马上一个壮硕青年大笑着用略有些生涩的汉语叫道:“马空群,这一次怎地是你亲自来了草原?” 马空群随口答道:“当然是想喝你莫日根的马奶酒了!” 这个唤作“莫日根”的青年,正是前方白音部落的首领毕力格的长子。 “万马堂”在两年前与白音部落建立了相对稳定的商贸关系,彼此也算是熟人。 这些草原汉子素来直爽,与人说话时向来直呼其名,倒也没有不尊敬人的意思。 莫日根催马到了近前,与马空群并辔而行,絮絮地念道:“自严冬结束,我们白音部落便忙着晾晒积攒的皮子和草药,天天盼着你们‘万马堂’的商队到来。” 马空群笑道:“我也是一早便准备好各种货物,好容易等到天气转暖便赶来草原。” 双方说说笑笑着来到白音部,莫日根的老子毕力格也迎了出来,吩咐族人杀牛宰羊设宴盛情款待。 马空群令手下各自看守车辆,又暗示他们在饮食上多加小心,而后独自到部落中心一处最高大宽敞的帐篷中做客。 在酒宴之上,他问起对方可以拿来交易的货物数量。 毕力格那张满是北地风霜印痕的老脸上现出歉疚神色,用了尊称道:“马公子,此次恐怕要叫伱失望了,这一次我们只能用皮货和药材与你交易,良种骏马却是没有了。” 马空群有些意外,随即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一些:“这两年咱们的交易也算愉快,若贵部在价钱上有异议,也并非不可商议,只是……” 还不等他说完,毕力格急忙摆手道:“马公子不要误会,我们并没有坐地起价的意思,实在是前些天部落的马群走失,如今实在没有多余的马匹和你交易。” 马空群一怔:“走失?” 这些牧民操持的牧马放牛营生,若是一两匹马走失还可说是意外,但整个马群都走失,那便有些匪夷所思了。 毕力格怒其不争地瞪了莫日根一眼,解释道:“只怪这混账不自量力,竟然试图设伏捕捉‘黑魔王’,结果失手落空还不要紧,又被‘黑魔王’记恨在心,趁着我部落的几个牧民赶着马群放牧的时候,突然冲出来把牧民撞反,带着整个马群逃得没了踪影。” “‘黑魔王’又出现了?”马空群登时来了兴趣。 那“黑魔王”是近年来在草原上出现的一匹绝世宝马,体型超出寻常马匹近倍,遍体毛色纯黑,奔行起来直可追风逐电,更似拥有几乎不逊人类的狡黠灵慧。 自从现世以来,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捕捉进而驯服这匹宝马,却都被它依仗非凡的力量、速度和智慧戏弄,好些的灰头土脸,坏些的筋断骨折乃至丢了性命。 而且这匹通灵宝马极为记仇,就算当时没有报复到要捉它的人,也会悄悄跟上来用各种手段祸害对方,非要出了这口气才肯罢休。 草原上的长者都传说它并非凡间之物,而是一匹来自地狱的魔物,故此名之为“黑魔王”。 这两年马空群也来过几次草原,却都只闻其名而未能有幸睹其真身。 想到关于“黑魔王”的种种传说,他心中着实有些痒痒,略作沉吟后向莫日根道:“莫日根,你不是一直想得到一口我‘万马堂’的苗刀吗?只要你能帮我做一件事情,我便答应送一口给你!” (感谢书友抬下三年棺的慷慨打赏。) 自推完本老书《聊斋之屠仙记》,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上联:进白刀,出红刀,手底无遗类; 下联:杀畜生,济众生,心中有慈悲。 横批:功德无量张屠夫 第20章 天马 第20章天马 马空群虽致力于开辟与草原部族的贸易,但出售的货物多为日用生活所需及奢侈享乐之物,从未卖出一把兵器、一粒粮食,毕竟他来做生意的目的是壮大自身力量而非资敌。 因此这几年“万马堂”的商队来草原做生意时,许多人都对商队护卫乃至车夫佩戴的精良钢刀眼馋不已,也有许多人提出愿意出高价购买,马空群却只有“不卖”这一个回答。 此刻听说有机会得到一柄“万马堂”称之为“苗刀”,锋锐无匹杀伤力惊人的长刀,莫日根这一喜非同小可,当即跳起来追问道:“是什么事?马空群你尽管说,我一定……” 毕力格人老成精,察言观色已有了些猜测,一把按住儿子,转向马空群问道:“马公子想让莫日根帮你捕捉‘黑魔王’?” 马空群颔首:“不错,莫日根既然能正对‘黑魔王’设伏,想来是摸到了它的一些习性。我也不须莫日根出手,只要他能让我得到一个接近‘黑魔王’的机会。不管最终结果如何,都算他已帮了忙。” 毕力格略一踌躇,忽地咬牙道:“莫日根可以帮你,但报酬要提升至十口长刀!” 马空群摇头,抬右手伸出三根手指:“最多三口。” 毕力格虽看他语气坚决,却仍抬起右手张开五指,试探问道:“五口如何?” “就是三口,”马空群斩钉截铁地道,“否则我宁可多费些事,找别人打听消息——当初设伏试图捕捉‘黑魔王’的,应该不止莫日根一人罢?” 毕力格不再奢望,当即点头道:“成交!” 因为考虑到若发生战斗,会出现兵器损耗的问题,所以“万马堂”的车队中,有一辆是专门装载备用武器的。 当时马空群便向外唤来一名飞鹰卫,让他到那辆马车上取来三口备用苗刀——当然,只是铁湛弟子打造的三尺七寸长小苗刀。 他也不怕对方赖账,接过三口长刀直接送到毕力格面前。 毕力格看着这三口宛如艺术品的连鞘长刀,忙将吃饭时弄得满是油渍的双手擦干净,接刀在手逐一拔出鞘外看了,才收起其中两口而将另一口交给儿子,吩咐道:“稍后伱亲自带马公子去那个地方。最近有人看到‘黑魔王’仍在这一带活动,今晚应该会再到那里。” 莫日根丝毫没有被老子卖掉的自觉,喜滋滋地接过长刀,抱在怀中不肯放开。 马空群摇头失笑,向毕力格问起其中详情。 原来那“黑魔王”还有一桩不同于寻常马匹之处,便是喜欢到有水源之处捕捉鱼类吞食。 在白音部落西北八十里处有一处不起眼的水潭,通过一条地下的暗河与白音部附近这条河流相通。 这条暗河之中,生活着一种没有双目的半透明怪鱼。 在每月里月中前后的几天,只要天气清朗,许多怪鱼会从暗河中游到那水潭中,在皎洁的月光下跳波游弋,蔚为奇观。 因为这怪鱼的体型不大,肉质也一般,白音部的牧民虽大都知道它们的这一特性,也没想着趁机捕捉食用。 去年夏季时,莫日根在偶然之下发现那“黑魔王”竟不知如何知道了这怪鱼的存在及特性,而且似乎格外喜欢吃这种怪鱼,接连几个明月之夜都会来此捕食。 他一时贪心大炽而忘记了“黑魔王”的难缠,回来后约了部族中的十多个青年,提前到那水潭便设下埋伏,准备在“黑魔王”捕鱼时来个黄雀在后。 结果“黑魔王”不知怎地还未接近水潭便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反而借着速度打了他们一个冷不防,好几个人遭受冲撞和蹬踹而受伤不轻。 说完这一段原委,毕力格道:“‘黑魔王’极少在一处长久逗留,尤其是与人冲突之后。此次它之所以没有离开,或许是舍不得那些怪鱼。若天气没有变化,今晚当是明月朗照,只要马公子提前到那里埋伏,多半可以等到‘黑魔王’。” 马空群略作思忖,当即令商队暂且驻扎在白音部,自己则随莫日根骑马赶往那处水潭的所在。 两人离了白音部后一路纵马疾驰,在日暮前赶到那处不过亩许方圆,清浅见底的水潭。 莫日根道:“便是这里了,你什么套马杆和套马索都不带,想要如何捉住‘黑魔王’?” 马空群先环顾四周观察一阵环境,而后跳下马来含笑答道:“我自有妙计,你可以回去了,顺便将我这匹马带走。” 莫日根这才想起临来时父亲的叮嘱:只要做好分内的事情便罢,马空群要做的事情不看也不问。于是答应了一声,上前牵了马空群递过来的缰绳,一人双马原路返回。 马空群推测“黑魔王”之所以能提前发现莫日根等人设伏,必是由于五感的某些感知能力灵敏异常。 要想接近它,便要想办法瞒过它的感知。 关于这一点,方才观察了环境之后,他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马空群举步走入水潭之中,待水位渐深没过胸口时,便仰身躺下,默运“千斤坠”的功夫,令身体下沉到水底。 随后他运转一门源自古天竺的的“瑜伽术”,气息变弱若有若无,心跳缓慢近乎停顿,体温下降与水温接近,整个人仿佛变成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但他的感知依旧活泼灵敏,甚至能通过身周的潭水更加清晰的感应这水潭中的每一丝微小变化。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渐渐地红日西坠,皓月东出。 夜空清明如洗,冰盘般的一轮明月洒下无边清辉,将人间世界化作一片银白。 马空群感应到潭水的波动生出些变化,目光转动,借着照入清水的月光看到一群约有七八十条的怪鱼从连通地下暗河的洞口游出。 这些鱼都没有双目,大多手掌长短、二指宽窄,身体呈奇异的半透明形态。 它们从丝毫未透露出生命气息的马空群身边游过,浮上水面,在月光下尽情徜徉徘徊,更有一些甩尾奋力跃出水面,似在举行某种烙印在血脉中的神秘仪式。 马空群正在感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忽地透过清澈潭水看到水潭边出现一个黑影。 因为是由下而上的视角,那黑影显得更加庞大,浑若一座会移动的小山。 马空群前世也看过体重要以“吨”为单位计算的巨型马,但那些马的体型都极为粗壮臃肿,脊背尤其宽阔,根本不适合骑乘。 而水边的这匹马体型虽然庞大,却体态匀称自然,肌肉线条流畅优美,衬得一身纯黑短毛如一匹黑色锦缎般光滑。 虽然草原牧民唤它作“黑魔王”,马空群却感觉这美到极点的大家伙,简直是九天真龙冲破阊阖,落入凡间后所化的一匹天马。 这潭水清澈无法阻碍视线,马空群知道自己既然能看清“黑魔王”,“黑魔王”自然也能看清自己。 所以他没有丝毫犹豫,在看到黑马出现的瞬间,便用双掌在水底发力一按,身体借力带着一蓬水花飞射出水面。 自推诸天流老书《葫中仙》,已接近完本,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笑看人间,乾坤沉浮由谁主? 拳争天下,山凌绝顶我为巅。 醉枕江山,沧海桑田几回见? 渡尽劫波,此身原是葫中仙。 携神秘葫芦印记穿越诸天世界,在求道的漫漫旅途中,遇到一些人,改变一些事,如此而已。 第21章 镇压,投喂 第21章镇压,投喂 “黑魔王”刚刚来到水边立足未稳,正要下水去捕食那种偶然间发现,对自己大有好处怪鱼,便看到水面上浪花飞溅,有一人自水中跃出。 它的灵智确是远在寻常动物之上,既然发现敌人又不明虚实,当时便想要立即逃走。 马空群在空中看到“黑魔王”似有逃遁之意,知道若任它提升速度奔跑起来,自己便只能望尘莫及,当时也拿出压箱底的手段。 在“黑魔王”眼中,刚刚脱离水面的马空群蓦地凭空消失。 几乎在同一时间,它又感到背上一重,有生以来竟首次被人骑在上面。 这一招仿佛瞬移的身法,亦是马空群根据“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所创的七种绝学之一,名为“天咫地尺大挪移术”。 此身法的效用之一,便是凭借极致的爆发力将短距离内的移动速度提升至极致,快到超出肉眼可以捕捉的极限,在旁人眼中便近似魔法中瞬移。 之前马空群虽然创出这身法,但在应用上总差了点意思。 直到上次击杀“红魔手”伊夜哭,完成神秘玉碑发布的“少侠的正义”任务,获得1点自由属性,事后他将属性点加在“身法”一项上,将属性值由lv.4提升至lv.5,才能完美呈现这身法的效果。 这匹骄傲的马中王者仿佛蒙受了莫大的羞辱而陡然暴怒。 它发出一声隐含无尽忿怒之意的嘶鸣,发疯似地直立、后扬、旋转、翻滚……尽一切可能试图将背上这个可恶的东西摔在地上,再用自己海碗大小、坚如金刚的四蹄践踏成肉泥。 马空群凭借提升后的身法,用出“魅影附体”的轻功绝学,身体宛如一张没有丝毫重量的薄纸,始终紧贴在马背上,不管如何颠簸也不离开。 “黑魔王”见奈何不得这讨厌的人类,随即转变策略用出第二种绝技。 它撒开四蹄,以这座水潭为中心,在这片草地上绕圈狂奔。 若只是狂奔还罢了,它还在极速奔行中出其不意地一次次骤停、急转、跳跃。 马空群换用“随风摆柳”的轻功,秉持“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之理,将自身化作一根轻柔绵软的柳枝,任凭狂风劲吹,我摇摇摆摆间便卸尽风力,仍自牢牢生长枝头。 “黑魔王”的体力实在恐怖,这般折腾了足有一个时辰,虽也跑得汗出如浆,却没有现出丝毫疲惫之态。 马空群见耗下去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便开始发力不再任它折腾。 他所发之“力”,正是“天反地覆大乾坤力”。 人类身体看似孱弱,其实如一座宝库,内中潜藏强大至不可思议的伟力。 有些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在面临生死危机时却能力扛千斤,正是激发了潜力之故。 此神功的要旨,乃是内修阴阳二气,外参天下一切运劲发力技巧之极致。 练成此功,可借阴阳二气激发人体这座宝库中潜藏的巨大力量,而后以种种牵引挪移的手法施展,变幻莫测,沛然莫御。 此刻他运转“天反地覆大乾坤力”,将全身力量挪移身下化为镇压之力。“黑魔王”立时感觉背上似驮了一座大山,压得它举步维艰,再难疾速奔驰。 但它仍不肯就此屈服,虽无力再试图甩掉马空群,却还是呼呼地喘着粗气一步步缓慢前行,每一次落下马蹄,都在地面烙下一个深达数寸的蹄印。 如此又艰难无比地走了百多步,愈来愈重的压力终于摧垮了它体力和意志的极限,口中发出一声悲鸣,停下来不再前进。 其实此刻的马空群也快到极限,毕竟他的“天反地覆大乾坤力”尚未练到自己设想的最高境界,运行时对自身也是极大的负担。 见到这匹倔强高傲的宝马终于屈服,他才缓缓收力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从马背上下来后,马空群在近处仔细打量,见它头窄如兔首,颈长似螳螂,胸宽肩阔,脊背平坦,一双大眼如淡红色的玛瑙般明亮晶莹,眼中竟呈现出极人性化的委屈巴巴神色。 他哑然失笑,举手在它高度超过自己头顶的肩背处轻拍了一拍,笑道:“放心,跟了我绝不会委屈到你,只会吃香喝辣有享不尽的好处!” 说罢,他举步走向那座水潭,“黑魔王”则自动跟上亦步亦趋。 到了水潭边,马空群蹲下身去洗了洗手和脸,略微整理一下散乱的头发。 跟来水边的“黑魔王”则是先将整个头扎入水中凉快一下,而后张嘴咕嘟咕嘟一阵狂饮,最后大头一阵猛摇,飞溅的水珠将马空群已经半干的衣服打湿大片。 马空群摇头无语,站起身后运转心法,将内力转为纯阳之质,身周的空气登时变得燥热无比,衣服上冒出大量水汽,转眼间便已彻底蒸干。 “黑魔王”忽地望着水面低声嘶鸣。 马空群循着它的目光望去,却见又有一群无目怪鱼从水下浮了上来,在月光下盘桓游弋,也不知是否还是先前被他出水时惊走的那群。 他见“黑魔王”明明满是渴求之色,却在自己发号施令之前并无进一步动作,当即满意地笑道:“也罢,既然已经说了包你吃香喝辣,今天便先证明一下我这做主人的说话算数!” 一言甫毕,他抬右手向着水面隔空虚按了一掌。 掌底未见罡风气劲,水面未见浪花飞溅,只是现出一圈圈涟漪向四周扩散。 当涟漪轻柔拂过那群怪鱼时,所有的怪鱼身体一僵,随即翻了白仰在水面一动不动。 这一掌,唤作“天殛地灭大阴雷掌”,亦是马空群根据“大悲赋”所创的七种绝学之一,讲究的是将至阴至柔内力转化为极致的湮灭之力。 此刻这些怪鱼的外表不见丝毫损伤,实则内脏已都被震碎。 马空群收回手掌,又拍了拍“黑魔王”,指着水潭笑道:“你的体型构造都不适合捕鱼,往日便能抓到几条怕连塞牙缝都不够,今天便让伱一次吃个饱!” 通灵的“黑魔王”很快领悟了新认这主人的意思,张口发出一声欢畅无比的长嘶,纵身一跃扑入水潭之中。 天坼地裂大玄兵手 天反地覆大乾坤力 天咫地尺大挪移术 天殛地灭大阴雷掌 大悲赋七大绝技已现其四,话说想这些整整齐齐的名字也挺难的。 第22章 金城,黑石 第22章金城,黑石 第二天早上,当马空群骑着“黑魔王”施施然归来时,整个白音部都被惊动。 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们最崇敬勇士,而能降服烈马、引弓射雕的男儿,无疑便是他们心目中对于勇士形象的最完美诠释。 因此,当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后,白音部的男女老少倾巢而出,夹道观看这位能降服“黑魔王”的“拔都鲁”。 其中更有一些怀春少女向本就雄姿英发的马空群投以毫不掩饰的火辣目光。 到后来不知是哪一个开了头,她们纷纷取下身上的金银首饰,用荷包或巾帕装裹了扔向马空群公然示爱。 马空群吓了一跳,百忙之中用了一套精妙无比的接还暗器手法,或随接随掷,或手指弹拨,精准无比地将所有求爱信物物归原主无一错漏,而后有些狼狈地催动“黑魔王”撒开四蹄加速逃之夭夭。 吃过早饭后,马空群开始安排与白音部的交易。 他安排人拉出几车货物,在草地上分门别类摆开,任由白音部的男女老幼挑选后议价交易,不过这些顾客拿来付账的却不是金银铜钱,而是牛羊皮及其他野兽的皮毛、各种草原出产的药材。 这般以物易物自然麻烦多多,好在“万马堂”所属天、地、玄、黄、刑、暗六部中属于“黄”部的经营人才已经培养出不少,这一次随商队而来的一批人已能轻车熟路解决这些麻烦。 再说和白音部普通牧民的交易只是小头,真正的大头是在帐篷里由马空群和毕力格亲自完成。 作为主宰整个白音部的首领,所有牧民一年到头的收获倒有大半都会落到他的手中。 为了吃下他手中的东西,马空群拿出了整整十车财货。 这还是因为白音部今年触了“黑魔王”的霉头,失去了本应用来交易的马群,否则马空群的付出最少也要翻上一倍。 用了一整天时间完成与白音部的交易后,“万马堂”商队原地休息一夜,第二天继续北上。 他们沿着往年走过的商路行进,一路与经过的大小部落进行交易,渐渐地车上带来的东西越来越少,收入的东西越来越多。 除此之外,商队中还多了三百多匹骏马,毕竟其他部落可没白音部那般倒霉,都能拿出自己畜养的良马进行交易。 若是往年,要驱赶这些马匹也是件麻烦事,需要占用不少人手。 但有了“黑魔王”这马中之王,所有的马不管原来脾性如何,如今都要变得服服帖帖,老实跟着商队行进。 这一天,马空群一行来到这一趟草原之行的最后一站,也是“阿勒坦”,汉语则称之为“金城”。 “金城”之名,倒不是说它城高池深固若金汤。 事实上所谓的“金城”也并非城池,周边只有一圈土围子,根本没有正式的城墙。 此“金城”,意味予人财富的“黄金之城”。 只因这里是一个规模极大的集市,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开集时,都会有来自草原各部族乃至草原之外的大明、高丽、西域的商人带着各种财货云集于此。 只要你胆子够大、眼光够准,能发现和抓住商机,便能在这里攫取到惊人的财富,正应了这里的“金城”之名。 当然,如果你实力不济或头脑不清,被人坑得血本无归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在这里是商场亦是战场,既不乏巧取豪夺,也不缺弱肉强食。 在“金城”南面的入口处,马空群向守卫缴纳了一笔不菲的税金才得入内。 “金城”据说是由鞑靼王庭的几个大人物建立,这些护卫便是由他们派来维持秩序并收取税金。 但又不得不说,这笔税金虽然高昂,也的确是物有所值,因为缴纳了税金的商人不仅获得了入城的资格,还可以得到一块划定的区域,作为驻扎和经营的场所。 当然,食宿等问题便需一切自理,并不在“金城”管理者的服务范畴。 马空群一行到了指定的地点,安顿好车辆马匹后,因天色已经不早,所以先搭建帐篷,埋锅造饭,洗漱休息,到第二天才开始做买卖。 在沿途的各个草原部落,“万马堂”商队拿出来交易的多是茶叶、布匹及各种日常生活用具。 真正能卖出大价钱的丝绸、瓷器、珠宝、金银器等货物,只与各部落的掌权者做了少量交易,其余的绝大部分都要带来“金城”出售。 而这里的人购买货物也不再是以物易物,甚至不会用白银和铜钱,而是用黄金这种价值最稳定的硬通货。 这几年马空群已逐渐接手了王怜花留在中原的各项生意,他所携的货物也大多是由这些渠道得来。 以王怜花的学识和眼光,能用来经营的货物自然都是精品,只要摆出来便绝不愁没有买家上门。 果不其然,随着“万马堂”这边将各种货物展示出来,很快便有人上前来问价交易。 马空群看着上门的顾客越来越多,便吩咐飞鹰卫之首的高子贤带人看住场子,自己则带了飞鹰卫中的四人逛起“金城”。 他倒也不是无事闲逛,而是想看一看有什么可以带回去售卖的货物,若能将在这里赚到的黄金全都花出去最好——经营之道本就讲究一个不断地卖出买入如流水不腐。 马空群带人从一家家商队的驻地经过,将值得购买的货物一一默记在心。 等走过一个摆放着许多带有异域风格弯刀的摊位时,马空群的目光被摆放在中心位置的一块人头大小、形状不规则的黑石吸引,当即停下脚步仔细看了几眼。 这摊位的主人是一个四十余岁年纪、金发碧眼的西域胡人,看到马空群的穿着打扮,便含笑用流利的汉语问道:“客人是看上这块陨铁母石了吗?” 在看到此物摆放的位置时,马空群心中便有了预感,此刻听到对方一口道出它名称,便确定是当真没有捡漏的机会,当即光棍地点头道:“我在一部杂书上见过关于此物的描述,据说这种石头为流星陨落所化,内中含有金铁之英,可用以锻造神兵利器。” 摊主竖起大拇指道:“客人博闻强识,当真了不起!” 马空群有些好奇地问道:“阁下既然经营兵器,为何不将其熔炼锻造后再出售,以获取更高的回报?” 摊主露出个无奈的笑容,随手抓起摊位上的一柄弯刀,向着那块黑石斩落,刀势凌厉,快如闪电,俨然是个用刀高手。 随着“叮!”的一声嘹亮金铁交鸣,刀锋与黑石间迸射出几点火星。 摊主收刀后先指了指着刀锋上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又指了指表面只现出一条淡淡的白痕,并不见一丝破损的黑石,对马空群道:“这块陨铁母石实在太过坚硬,我已想尽了办法,却都无法将它破开取出里面的金铁之英,自认与此宝物无缘,因此只能将它原样出售。” 马空群问道:“不知阁下欲售价几何?” 摊主伸出三根手指:“黄金三千两,谢绝还价——母石越坚硬,里面的金铁之英品质越好。只要能将其破开,取出金铁之英铸成神兵,最少也是十倍之价。” 马空群略一踌躇,最终还是颔首道:“成交!” 他这边话才出口,忽地有一个婉转悦耳的女子声音远远地从身后传来:“且慢,那块石头我要了!” 自推完本老书《聊斋之屠仙记》,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上联:进白刀,出红刀,手底无遗类; 下联:杀畜生,济众生,心中有慈悲。 横批:功德无量张屠夫 第23章 天之骄女 第23章天之骄女 马空群微微皱眉,却并没有回头观看,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丝质锦囊,松开绑口的细丝绳,从里面倒出三颗龙眼大小的明珠。 他收了锦囊,将三颗明珠送到摊主面前,微笑道:“三千两黄金携带不便,这三颗明珠的价值只高不低,阁下可找懂行的验看一番。” 那摊主看到又有人来,本想着有了竞争,或许能将那块得之无用如同鸡肋的陨铁母石卖出更高的价格,但看着马空群面上那如骀荡春风般的微笑,心中不知怎地陡然凛然生寒,下意识地便接过明珠,垂首避开对方若有深意的目光,勉强笑道:“不必,鄙人信得过客人。” 马空群含笑颔首不再说话,探手便将那陨铁母石捞了起来。 入手掂量一下,他发现这人头大小的一块石头,居然有二百来斤的分量,显然其中蕴藏的金铁之英密度极大。 “你这做买卖的是怎么回事?没听到我方才的话吗?” 伴着一阵香风,三个白衣女子从马空群身边掠过站在摊位前,当中的女子怒声责问摊主。 马空群瞥了一眼,见三个女子都是十七八岁年纪,盈盈一握的杨柳细腰间各悬一口长剑。 左右的两个女子都做丫鬟装束,虽也面容俏丽体态婀娜,算得清纯靓丽的美人,却显然只能作为衬托当中那女子的绿叶。 此女容颜若桃李之艳,神色却如冰水之寒,白衣如雪,肌肤胜霜,却似冰玉雕琢而成的一尊冷美人。 摊主却觉得这女子面上的冷色远不如方才马空群的笑容可怕,并不大在意地摊了摊手道:“这位小姐,做买卖总要讲个先来后到,鄙人与这位客人已经完成交易钱货两讫,只好对你们说一声‘抱歉’了。” 女子面色更冷,却没有再和他纠缠,转向马空群道:“我要买下这块石头,你开个价罢!” 神色和语气中,满是理所应当的傲然。 马空群有些惊讶地左顾右盼一回,而后用左手的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小姐是在与我说话?” 女子微现不耐之色:“不是伱是谁?究竟要多少钱,你可说个数目!” 马空群哈哈一笑:“这位小姐,你长得确实很美,却不要想得太美……” 女子有些惊愕,柳眉微皱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马空群收敛了笑容,淡然道:“就是不卖的意思,再见!” 说罢懒得理会这看上去清冷高傲、其实只是被人惯坏,也不知是出自哪个世家名门的大小姐,手托黑石转身便走。 女子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冷傲,素手握住腰间的剑柄,玉容生嗔喝道:“你什么人?敢不敢留下姓名?” 马空群头也不回地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马空群!” “锵!” 女子拔剑出鞘指向马空群后心,冷笑道:“难怪如此狂妄无礼,原来是你这恶贼!” 马空群停步回身,有些不解地问道:“小姐似是知道我,却不知如何称呼?” 女子厉声道:“青州、解剑庄、丁白云,‘流云剑客’张牧云大哥灭门之事,你可还记得?” 马空群恍然,原来眼前这位便是当今武林三大世家中丁家的大小姐,有“白云仙子”之称的丁白云。 丁白云见他并未开口,只以为他震慑于自己的名号和家世,心中暗自得意,继续呵斥道:“当初你这没有人性的恶贼屠杀张大哥满门,可曾想到将来如何向我丁家交代?” 马空群忽地又笑了起来:“丁小姐可是代表丁家庄在质问我?” 丁白云冷然道:“是又如何?” 马空群道:“既然如此,我只好留下丁小姐,然后请令兄丁庄主亲自前来,也好问一问他需要我给你丁家一个怎样的交代!” “口出狂言,受死!” 丁白云大怒,长剑化作一道森亮电芒直刺马空群咽喉。 马空群抬起左手,手掌瞬间变得单薄平滑有如刀斧,表面笼上一层淡淡的金属光泽,却是用出“天坼地裂大玄兵手”,一把抓住刺来的长剑而后转动手腕。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响中,那柄韧性极强的精钢长剑竟被他一圈圈缠在手上,扭曲的剑锋划过他的手掌,竟然不能留下一丝痕迹。 丁白云骇得花容惨淡,身体已不由自主地随紧握的长剑被扯了过去。 “小姐!” 那两个跟随她的丫鬟惊叫出声,双剑齐出擦着丁白云身体左右刺向马空群胸腹。 她们剑势既准且快,彼此又配合默契,联手之威竟不必丁白云差多少。 马空群不急不慌,二百多斤的陨铁母石蓦地高高飞起,空出的右手在两柄长剑的剑脊上一敲一拂。 两柄长剑宛如被大铁锤狠砸了一记,庞大的力量震得两女不由自主松开了握剑的手指。 随后两柄长剑仿佛离弦之箭般倒射而回,剑柄末端撞在两女胸前,撞得她们口中喷血仰面摔倒。 丁白云终于反应过来,右手松开剑柄,而后与左手双掌齐出,掌携劲风攻向马空群胸口:“恶贼,我和你拼了!” 马空群目现冷芒,双手齐出在她双臂的腕底轻轻一托,用出“天反地覆大乾坤力”中借力打力的妙诀。 丁白云不知怎地手臂一弯,双掌倒转回来,左掌中右肩,右掌中左肩,含恨发出的掌力差点震断自己的肩骨和锁骨。 便在她痛得眼泪齐出时,空中的陨铁母石落了下来,落点恰好是她的头顶,眼看便要将一颗美人螓首砸成万朵桃花开放。 “马兄弟,手下留情!” 话声入耳的同时,一个身影飞掠而至,一手接住落下的陨铁母石,一手将丁白云揽入怀中。 “白大哥!” 丁白云尚未看清来人,却已凭那熟悉的强健臂弯辨认出来人身份,登时泪如雨下。 只不过此刻落泪却已不同于方才的疼痛和恐惧,而是喜极而泣。 马空群后退一步,眼望着当众卿卿我我旁若无人的一对男女,有些无奈地摇头叹道:“白兄虽然风流倜傥,却也该适可而止,须知嫂夫人刚刚为你生下儿子!” 来人白衣黑刀,神采飞扬,正是与他在关外齐名的“神刀无敌”白天羽。 (感谢书友花が咲くはんげ慷慨打赏,成为本书第一位学徒。) 最初有点想让丁白云做女主的,但后来看了一遍狄龙版的《边城浪子》,觉得对情人和自己都这么狠的女人,小马怕是把握不住…… 第24章 一波平,一波生 第24章一波平,一波生 听马空群说起家中刚刚生了儿子的妻子梅疏影,白天羽面上稍稍现出尴尬神色,一手松开了怀抱的丁白云,一手递还陨铁母石,干咳一声道:“马兄弟不要取笑我了。” 马空群本也无心过问白天羽这些风流韵事,一边接过石头,转手交给身后的一名飞鹰卫,一边随口问道:“年后白兄不是说入关去了中原,怎地如今又来了塞外?” 白天羽含笑解释道:“我在齐鲁一带处理一些事情,后来有缘邂逅了丁姑娘。她说起向往塞外一望无垠的草原风光,我便带她来稍作盘桓。方才我有事耽搁了一下,你们二位是如何起了冲突?” 马空群淡然道:“白兄不如问问你这位红颜知己。” 白天羽侧头望向丁白云。 丁白云已揩干眼泪,理直气壮地道:“我偶然得知这里有一块陨铁母石出售,想买下来再请人为白大哥锻造一柄宝刀,岂知被他抢先一步买走。我本意加价从他手中购买,他却对我冷嘲热讽。我询问他的姓名,才知道他便是杀害张牧云大哥满门的凶手。白大哥,你既被人尊称为‘大侠’,见到此等凶残恶徒为何不拔刀相向,反而与他谈笑风生!” 白天羽见马空群脸上不仅不见怒色,反而笑得越发灿烂,不由得更加尴尬,只觉自己近来挑美女的眼光有些下滑,身边的这位大小姐除了这具美丽的皮囊,无论性情、心机还是处世都乏善可陈。 但这具皮囊也确实颇有令他留恋之处,以至于吃干抹净后又相处了两月有余,他仍不能下决心挥刀断情,因此只能耐着性子劝解道:“云儿,买卖之事讲究先来后到和伱情我愿,既然马兄弟先将东西买走又不愿转售,你本不该多做纠缠。至于张牧云一事……你以为令兄丁庄主是何等样人?” 丁白云想也不想,带着满脸的崇敬与自豪道:“江湖上有谁不知,我大哥是一位侠骨仁心的君子!” 白天羽又道:“既然如此,你是否想过,张牧云之事已过了数年,丁庄主为何从未有过为这位好友报仇的念头?” 丁白云脸上现出不忿之色:“这正是近年我最不满大哥的一件事情。当初得知此事后,我便说该立即前往关外为他报仇,但大哥说需要调查此事原委,要我稍安勿躁。但此事后来竟没了结果,每次我问起来时,大哥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白天羽叹道:“云儿你是否想过一种可能,丁庄主已经查明张牧云被杀的原因,之所以不再提报仇之事,是觉得他死有余辜,自己没有为他报仇的立场?” 丁白云变色叫道:“不可能,我见过张大哥很多次,以他的为人,又怎会……” 白天羽摇头道:“云儿,人其实有很多副面孔,你所看到的张牧云,未必便是真正的张牧云。我这些年在关外,对此事也有过些耳闻,当年……” 随即他便将马空群与张牧云的一段恩怨娓娓道来,说得居然非常客观详细。 最后他为此事盖棺定论:“子报父仇,天经地义。想来丁庄主正是了解了其中情由,才息了为好友报仇的念头。只是为了张牧云身后之名考虑,才未将此事公开,即使一些不明真相之人误以为他是薄情寡义之辈。这般心胸,果然当得仁人君子之谓。” 丁白云听得脸上神色不断变幻,最终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小姐!” 那两个丫鬟虽然受伤不轻,方才却已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此刻见自家小姐负气而去,急忙相互搀扶着追了上去。 马空群望着丁白云远去的背影,对白天羽道:“我看这位丁小姐不是个省事的,白兄当心后院起火。” 白天羽露出颇为自信的微笑:“疏影最识大体,只要我不将麻烦带回家,她是不会管我在外面逢场作戏这些事的。” 马空群冷笑:“若是逢场作戏,嫂夫人或是不会过问。但白兄当知我颇通岐黄之术,方才与丁小姐交手时,我发现她该是有了身孕——这已不在逢场作戏的范畴了罢!” 白天羽吃了一惊:“怎么可能?我明明每次都……” 旋即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这女人以为如此便可将我留在身边?” 至此他也无心再与马空群闲聊,当即告辞匆匆离去,显然是要设法了结这桩麻烦的手尾。 若彼此间能保持一种相对平等的关系,白天羽实在算是个不错的朋友,所以马空群在身后衷心祝他能够如愿。 但他并没打算在此时便插手改变些什么。 毕竟人家情人间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外人插手其间只会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反正他自己是已经肯定不会再因嫉妒而谋算白天羽,丁白云那没心眼的大小姐单独成事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而且若事情当真发展到那一步,他作为白天羽的朋友也不会袖手旁观。 此时马空群也没有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致,便带了手下回归商队驻地。 才到附近,便发现情形有些不对,此刻“万马堂”的帮众都弓上弦刀出鞘,与另一伙人遥相对峙,现场的气氛极为紧张。 马空群打量一下对方,见这伙人为数在三百左右,人人身边都牵着一匹精良战马,皆做草原异族装扮,个个神情精悍目露凶光,身上佩戴弯刀短弓,显然并非善类。 其中又有一个身形异常粗壮的异族大汉,手中提一口足有七尺长短的厚背阔刃大刀,观其神态举止当是首脑人物。 这时留守驻地主持大局的高子贤也看到了马空群,急忙迎上来道:“堂主,这些人要抢走‘黑魔王’!” 马空群才稍稍一怔,那边的异族大汉已大笑道:“管事的终于回来了吗?那就快把我丢失的宝马还回来!” 马空群也不理会此人,只是拿眼睛看着高子贤,示意他解释清楚。 高子贤道:“方才这些人从咱们驻地经过,看到了马群中的‘黑魔王’,立时便说这是他们走失的宝马,要我们即刻送还。” 马空群有些哭笑不得,这些不开眼的家伙应该是不曾在“金城”以南混过,没有听说过“万马堂”拿几批凶悍马贼立下的威名,这才将自己当作软弱可欺之辈,竟来公然讹诈“黑魔王”。 心念才动,脑中沉寂许久的神秘玉碑终于有了动静,莹润无瑕的表面光华闪烁化作几行文字:“异域的威名——歼灭草原巨盗‘半天风’及其部属,扬‘万马堂’威名于异域。” 马空群蓦然回头望向那大汉,目光炽热如望着一件无价瑰宝,神态温和言语有礼:“就你叫‘半天风’啊?” 自推诸天流老书《葫中仙》,已接近完本,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笑看人间,乾坤沉浮由谁主? 拳争天下,山凌绝顶我为巅。 醉枕江山,沧海桑田几回见? 渡尽劫波,此身原是葫中仙。 携神秘葫芦印记穿越诸天世界,在求道的漫漫旅途中,遇到一些人,改变一些事,如此而已。 第25章 天马霜衣 第25章天马霜衣 那大汉被马空群炽热的目光看得大不自在,又听对方一口道破自己身份,心中莫名生出些不安,但看到对方身后商队驻地中神骏无双的“黑魔王”,终究是贪欲战胜了理智:“你既知我名,便快快将我的宝马还来!” 马空群笑问:“无凭无据,阁下空口白话说这匹马是你的,只怕无法服众。” “半天风”见对方竟试图与自己讲道理,先前生出的一点不安顿时消散,脸上满是讥笑之色:“若说凭据,我这口刀便是凭据!” 话音未落,刀光忽闪。 “半天风”身畔有一根碗口粗细的拴马桩,在刀光闪过之后,这根木桩竟竖着均匀分成六份,横向断成三节,一节一节如鲜花绽放般向外散开落地。 看到这一手若在中原稳稳能跻身“兵器谱”前列的快刀,马空群面色不变,能够被神秘玉碑作为任务对象,对方若武功低微才是怪事。 “半天风”用手指摸索那口七尺长刀的刀锋,笑道:“我的刀说,那匹马是我的。我想没有人会不信服它说的话。” 马空群摇头失笑:“我兄弟手中也有刀,它们说得好像不一样” “半天风”一怔:“它们说什么?” “锵!” 伴着一声长刀出鞘的鸣响,马空群的身形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而后几乎在同一时间又出现在“半天风”的身后。 他右手反手平握着本属于高子贤的苗刀,一颗颗殷红血珠顺着森寒刀锋向下滚落。 “它们说,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否则,是要死人的!” “半天风”先是目瞪口呆地僵立在原地,颈项间现出一圈血痕,随即便见红光迸现血如泉涌,将一颗大好头颅冲得升空三尺。 “天咫地尺大挪移术”配合“楼兰斩”中的一式“疾风”,一刀绝命。 “举旗,亮字号,绝杀!” 高子贤第一时间领会到自家堂主的意图,厉声大喝下令。 身后的车队中立时有一面白色大旗竖了起来,迎风招展的旗面上书有“关东万马堂”一行殷红如血的醒目大字。 十三飞鹰卫及一百“地”部精锐帮众齐声暴喝:“万马喧嚣,江湖称豪!” 喝声中,一百一十三人依照平时已进行千百次的训练,整齐划一而又迅捷无比地重复了三次张弓发箭的动作,一支支“百炼坊”出品,茎长四尺、镞长二寸的白翎大箭如飞蝗般在“万马堂”商队中破空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弧线,将这群因自家首领骤然身死而震惊的马贼及其身边的战马笼罩其中。 加长加重的精良箭镞轻而易举地刺入、贯穿一具具鲜活人与战马身体体,凄厉的惨叫与嘶鸣此起彼伏。 “快走!” 这些马贼见惯厮杀,经验极其丰富,遭遇箭雨打击后立即惊醒并做出最正确的反应。 仍有二百之数的马贼纷纷翻身上马,向“金城”外面亡命逃窜。 马空群将长刀丢还给高子贤,却将“半天风”那口七尺长刀抓在手中,扬声下令到:“飞鹰卫随我追歼残敌,余者原地戒备!” 说话的同时,他向着见到驻地中因见到厮杀而兴奋不已的“黑魔王”招了招手。 “黑魔王”发出一声欢快嘶鸣,撒开四蹄冲来马空群身旁。 他翻身上马,向着逃走的敌人追去。 十三名飞鹰卫亦各自拉过战马飞身而上,紧随在自家堂主的身后。 飞鹰卫一边追击一边继续发箭。 他们得马空群亲自教导,内外功俱有根底,所发箭矢既精准无比且力道强劲,几乎每一箭发出都能带走一条性命。 即使有人用了“镫里藏身”之类的技巧,用战马的身体作为掩护避箭,他们也能转将战马作为目标,一箭射翻后再于策马飞掠而过之际,拔刀将摔得七荤八素的马贼一刀斩首。 马空群初时并未让“黑魔王”全力追击,以免自身影响飞鹰卫发箭。 等快到“金城”西边的出口时,见残敌已不足百人,他才骤然提速。 “黑魔王”如一团黑色的飓风从仓皇逃窜的马贼群中呼啸而过。 马空群手中长刀连闪,方圆一丈之内的马贼尽都尸首两分摔落马下,眨眼间已将敌人杀个对穿。 十三飞鹰卫也停止发箭挥刀冲上,与拨转马头往回冲杀的马空群前后夹击。 刀势如雷霆,刀光如闪电,十四口长刀以惊人的效率收割人命。 片刻之后,现场恢复了安静,一身白衣未染丝毫血污的马空群随手抛下长刀,先验看最重要的收获: 【宿主】马空群 【属性】悟性lv.6、根骨lv.6、内功lv.5、外功lv.4、技击lv.6、身法lv.5 【任务】异域的威名(已完成,获得自由属性点1) 在心中感谢了一次主动上门来送好处的“半天风”,他吩咐属下打扫战场。 “万马堂”驻地立即有人出来,手脚麻利地将活着的战马拉走,死去的马和人也都仔细搜刮一遍。 他们很是惊喜地发现,这些马贼身上都带着不少金银珠宝,匪首“半天风”身上的财宝数额尤其巨大。 想来他们此来“金城”本为销赃,结果一念之差,应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句箴言,身家性命俱都赔个干净。 这一场战斗或者该说是屠杀持续了大约一炷香时间,有许多人目睹了整个过程,却没有一个人试图干涉。 只是等财大气粗的“万马堂”只拉走战马,搜检了贵重财物后,才有人如一群食腐鸟兽般一拥而上,将马尸、兵器乃至死者衣物尽都瓜分。 霎时间,原地只留下一具具赤条条的尸体,将“金城”这片法外之地的残酷展得淋漓尽致。 不知何时,白天羽和一个面笼青纱的女子也出现在附近,旁观了全程。 那女子低声道:“这马空群着实是个厉害角色,若任其成长,只恐将来于我教的大事有碍,不若……” 白天羽剑眉微蹙,沉声道:“凤凰儿,你不要多事。说好的关外之事以我为主,该如何做我自然心中有数。” 女子冷哼一声,语含嗔意道:“处理掉那丁家丫头,以免魔尊血脉外流伱不许;对付这马空群,确保教大事能顺利进行你也不应。你这位‘白大侠’当真是有情有义,堪为正道楷模!” 白天羽默然半晌后道:“其实我已在着手安排,很快便会有结果。你先回去,我要在附近找一找昨夜那人。虽说他受了我一刀理该必死无疑,总要见到尸体才能放心。” 说罢也不等女子回应,径自转身离开。 女子望着他笔挺如枪,似乎永远不会弯曲的背影,左手下意识地轻轻抚了抚腹部,口中发出一声幽幽长叹。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那些负责收取税金和维持日常秩序的“金城”护卫珊珊迟来,却完全没有过问和追求的意图,只用几辆大车装载了尸体拉到城外掩埋。 经此一事,“万马堂”的旗号被更多的人记住并划入不可招惹的范畴。 大家也经常说起那个能收服“黑魔王”这匹绝世宝马的白衣青年,还在“魔手冰心”之外给他取了另一个名号,唤作“天马霜衣”。 自推完本老书《聊斋之屠仙记》,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上联:进白刀,出红刀,手底无遗类; 下联:杀畜生,济众生,心中有慈悲。 横批:功德无量张屠夫 第26章 千面 第26章千面 “黑魔王”因方才的厮杀而有些兴奋过头,马空群好生安抚了一番,才哄得它收了性子,老老实实回到驻地。 等马空群下马后,“黑魔王”也不用人引领,自顾自地跑向打扫战场时拖回来的百多匹好马,一番嘶鸣冲撞地耍弄威风,很快便将初来乍到有些不大安分的它们压制得服服帖帖。 或是自觉今天功劳非小,它颠颠地跑向马空群居住的帐篷——以往每次立功后凑到这位主人面前,它总能混吃混喝谋些好处。 从商队的几辆马车旁经过时,“黑魔王”忽地止步不前,一对大如铜铃、亮如玛瑙的眼睛中现出些生动的困惑神情。 它向上仰头,鼻翼迅速扇动几次,利用短促的呼吸摄入更多的空气和气味,很快便锁定了引发自己困惑的根源。 “唏律律——” “黑魔王”陡然发出一声高亢嘶鸣,转身正对着其中一辆马车,双目死死盯着正靠着车辕休息的车夫,四蹄在地面轻轻踢踏。 “肖满,你怎么惹到了这位大爷?该不会是偷吃堂主特意为它准备的鱼干了罢?” 其余几辆车旁也都有车夫在休息。他们见此情景也没有太过在意,反而还有人出言说笑。 那被唤作“肖满”的车夫则是神色紧张,苦着脸道:“我如何敢触它的霉头?大家别干玩笑,我看它随时有可能冲上来踢我。哪位大哥帮帮忙,快把它拉走!” 一名车夫笑道:“抱歉啦,不是我们不帮忙,而是这位大爷只服堂主的管束,最多我帮你去请堂主……咦,堂主来了。” 这时马空群已经因为听到“黑魔王”的叫声有异,出了帐篷赶来这边。 “堂主!” 在场的众人收敛了笑容,一起向马空群施礼。 只有被“黑魔王”盯着的肖满不敢动弹。 马空群看了现场的古怪情形,又随口问了几句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目光便落在紧靠马车的肖满身上。 他仔细打量肖满一番,反手拍了拍“黑魔王”的肩颈。 “黑魔王”领会了主人的意图,向着肖满打个响鼻,似威胁又似嘲笑,转身哒哒地跑回马群中继续作威作福。 马空群对众人笑笑,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招手唤道:“肖满,你跟我来!” 肖满显得紧张又莫名其妙,但又不敢违拗堂主的话,只能很是局促地跟在马空群身后。 马空群到了帐篷中,在地上铺的一张毛毯上盘膝坐下,抬头看着站在帐篷当中手足无措的肖满笑道:“我也学过些易容之术,虽是闭门造车缺乏名师指点,手法上可能欠些火候,眼力却自诩不差。但阁下扮作我属下,竟能如此惟妙惟肖瞒过我双眼。当今天下,能有这般手段的,也有那位最神秘的‘千面人’了。” 骤闻此惊人之语,本是一脸紧张的“肖满”反而恢复镇定,甚至大咧咧地在马空群对面坐了下来。 他挥手在脸上一抹,揭下来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现出一张毫无特色至令人转瞬即忘的面孔,体型也随着一阵细微的骨节轻响缩小了一号。 “我自负易容之术独步天下,岂知今日竟被一头畜牲识破,简直荒唐至极!” 马空群也没有仔细观察此人相貌,因为他笃定对方多半仍有伪装。毕竟这位可是号称至今尚未有人弄清其是男是女,哪会如此轻易以本来面目示人。 听到对方的牢骚话,他含笑道:“人类虽自夸万物灵长,其实有许多本领是远远不及鸟兽的,阁下倒也不必太过介意。顺便请问,如今我面前的是阁下,真正的肖满又去了哪里?” “千面人”若无其事地反问道:“若我说为了取代他的身份已经将他处理掉了,伱待如何?” 马空群抬起右掌遥向对方,掌心微微凹陷,“天殛地灭大阴雷掌”蓄势待发:“我希望这是一句玩笑!” “这当然是玩笑。”感应到对方掌心正凝聚起极恐怖的力量,“千面人”急忙摊开双手示意自己确实只是开玩笑而非挑衅,“我给那小子服了‘龟息散’,然后藏在马车的底部。” 马空群继承了王怜花的杂学,知道“龟息散”这种奇药。服用者会陷入深度睡眠,身体各项机能近乎静止,多日不饮不食亦不会危及生命。 他放下手掌后问道:“阁下与我‘万马堂’素无瓜葛,何以如此戏弄在下?” “千面人”摇头叹息:“实不相瞒,昨晚我被人重伤,如今命不久矣,此次冒昧潜入贵处,只为逃避那人追杀。” 马空群面现狐疑之色,他精通医术,可没从对方身上看出半点重伤不治的症状。 “千面人”拉开领口露出左胸,现出心口处一道极细极淡的伤痕。 “好厉害的刀法!” 马空群动容,却已看出伤到对方的并非刀锋实体,而是由刀锋透出的刀气。 但他心中更加奇怪,以这一刀的威力而言,“千面人”应已被斩断心脉,实不该在自己面前谈笑自若、行动自如。 “千面人”知他心中所疑,主动解释道:“我修炼了一门秘术‘燃灯大法’,只要头颅没有被斩下,便能凭借这秘术激发自身潜能、燃烧所余生机来续命,但只是长则十余日,短则三五日,好处是这数日间与常人无异。” 马空群却毫无征兆地再次抬起右掌,掌势隐隐锁定对方:“阁下应该知道我与伤你那人的关系,偏要来我这里藏匿是何居心?” 看到那道刀痕的瞬间,他便已猜到用刀之人必是白天羽无疑。 如今“神刀堂”与“万马堂”是众所周知的盟友,“关东刀马,天下无双”却不是一句空话。 如此他当然有理由怀疑对方是别有用心。 面对摆出一言不合便要出手姿态的马空群,“千面人”似乎没有现出丝毫反抗的意图,只是苦笑摆手道:“马堂主不要多心,我来此处藏身,只因推测白天羽来这里搜寻我的可能最小。 “我可以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由马堂主你剖断曲直,若你要顾念与白天羽的朋友之情、盟友之义而将我交出去,我甘愿束手就擒。” 马空群略做沉吟后,终究再次放下手掌。 “千面人”暗自松了一口气,叹道:“说起来,这一次我实在是因好奇心而惹来大祸……” (感谢书友任平生、历史长卷的慷慨打赏。) 自推诸天流老书《葫中仙》,已接近完本,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笑看人间,乾坤沉浮由谁主? 拳争天下,山凌绝顶我为巅。 醉枕江山,沧海桑田几回见? 渡尽劫波,此身原是葫中仙。 携神秘葫芦印记穿越诸天世界,在求道的漫漫旅途中,遇到一些人,改变一些事,如此而已。 第27章 魔教 第27章魔教 原来“千面人”一生仗着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化身千万游戏风尘。 他时男时女,时善时恶,行事但凭心意喜好而不问是非。 有人赞他是救苦救难的及时雨他也不以为喜,有人骂他是残忍卑鄙的大恶人他也不以为忤,之后依然是我行我素随心所欲。 前些时候,“千面人”一时兴起到了草原游历,途中偶遇一支从西域来的商队。 他发现这支商队的首领是一个神秘女子,一时好奇便用个“李代桃僵”的手段,替换了其中一人的身份混入其中。 至于被他替换的倒霉鬼,却没有这一次的肖满那般好运,早被他随手处理掉埋入荒野。 “千面人”的手段也当真了得,不仅易容之术惟妙惟肖毫无破绽,还巧妙地用了些言语诱导手段,便弄清了自己的身份,进而摸透了这支商队的底细。 原来这支商队竟是出自西方魔教,那神秘女子更是魔教四大公主之一,此次要前往“金城”与一人相会。 在二百余百年前的元蒙时代,一个神秘教派在西域凭空出现。 此教派自称“魔教”,奉阿修罗尊者为第一代祖师,号为“魔尊”,但此“阿修罗”又显然与佛教八部众之中的“阿修罗”泾渭分明,显然并非同源而出。 元蒙之时,它还只是盘踞西域传播教义,招纳教众。 等到大明立国后,魔教开始向教众宣扬“天魔无相,万妙无方,上天入地,唯我独尊”的口号,明明白白地彰显了自己的野心。 在迄今为止的近二百年间,魔教四次东进中原,意图令群雄俯首,独霸江湖。 不得不说,魔教野心虽大,却也当真拥有与之匹配的实力。 其最可怕之处,不在于那些被其教义洗脑而勇猛敢战、悍不畏死的教众,不在于武功高深莫测的四大长老、四大天王、四大公主等绝顶高手,也不在于凭一柄“圆月弯刀”、一路“如意天魔,连环八式”所向披靡的魔教教主,而在于它的诡秘邪恶。 魔教的所在一直是不解之谜,虽然它已开宗立派二百余年,人人都知道它在西域,却从没有人找到它总坛的真正位置。 因此,中原武林永远只能被动挨打,永远只能等着每隔四五十年,经过漫长地休养生息、足够壮大的魔教主动入侵,在中原武林掀起无边腥风血雨。 魔教核心人物的身份也最为神秘,甚至他们内部彼此相见时,也会遮掩面目隐藏身份。在平常的时候,他们可能是达官显贵,可能是贩夫走卒,可能江湖草莽,可能是风流雅士。若不是到了绝对必要时,是永远也不会露出形迹来的。 因此,除非是在杀死他们后,或是死在他们手中前,你才有可能看到他们的庐山面目。 正因魔教如此可怕,所以中原武林中人,不管以前有过怎样的恩怨情仇,一旦发现魔教中人,必然要暂时放下私怨,联手诛杀魔教妖人而后快;中原武林的各大势力,不管彼此间有怎样的利益纠葛,只要遇到魔教这外敌入侵,也必然齐心协力共御外辱。 近二百年岁月,在魔教的四次大举入侵和无数次的明暗侵袭中,中原武林几乎每一家、每一派都有人死在魔教中人手中,也都有人都杀过魔教中人,彼此之实是仇深似海、怨积如山。 本来“千面人”师门一脉单传,又一向独来独往,算是少有与魔教并无仇怨的宗门,就算是这支魔教人马有何图谋也与他无关。 奈何他本人好奇心作祟,实在想探一探已潜隐四十余年的魔教是否又有卷土重来掀起大战之意,便混在其中刺探消息。 只是以他扮演的身份,能接触到的都是魔教普通教众,大家都只知道忠实履行上面传下的命令,没人有心或有胆过问原因和目的。 “千面人”一路收获寥寥,直到来到“金城”,冒险在暗中跟踪那位独自离开的魔教公主来与人见面,才终于有了惊喜。 只因他识得那人身份,竟是近年如彗星般崛起关外名震武林的“神刀无敌”白天羽。 这两人一见面便是如胶似漆,彼此间的神态甚是亲密。 “千面人”还在两人卿卿我我的谈话间得知那位公主的名字唤作“花白凤”。 然而他的惊喜很快便转为惊吓,白天羽竟发现了有人在暗中偷窥,猝然拔刀一击。 在那仿佛带着十八层地狱无数冤魂厉鬼诅咒的恐怖一刀之下,“千面人”虽然用尽平生所学避开了刀锋,身体免遭一刀中分之祸,却还是被有如实质的凌厉刀气斩断了心脉。 幸亏他及时以“燃灯大法”激发潜能加速遁走,又使用易容术接连变化身份,才终于暂时甩脱仗刀追来的白天羽。 凭借前世的记忆,马空群不但知道白天羽和花白凤这位魔教公主有一腿,甚至知道这位魔教公主会为他生下一个了不起的儿子叶开,又收养一个同样了不起的儿子傅红雪。 所谓“先入为主”,正因为他自以为了解事情的真相,所以听了这段经过也并未太过在意。 “阁下想借此指认白兄与魔教勾结?你方才也说了,白兄与那花白凤相见后只是叙了儿女私情。须知白兄的风流倜傥与他的无敌神刀一样闻名遐迩,只要他不是将一位魔教公主明媒正娶迎回家中,些许露水情缘又算得甚事?说不定还有人羡慕白兄艳福,或是赞他用另一种方式替中原武林扬威呢!” “千面人”冷笑道:“若只是儿女私情,白天羽纵知晓被人偷窥,也不至暴起拔刀一副杀人灭口做派。何况在白天羽出刀之时,那花白凤情急之下对他的称呼可不是先前的‘白大哥’,而是‘少主’!” “少主?” 听到这个称呼,马空群瞬间想到许多问题,只觉若以此为切入点抽丝剥茧,许多以前有些疑惑的事情竟都可以得到解答。 “原来……如此!” “千面人”看到马空群的沉思之态,便知道他已相信了自己的话,心中登时安定下来,进而思忖道:“若要回报白天羽的一刀之赐,或许还须着落在此人的身上……” 自推完本老书《聊斋之屠仙记》,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上联:进白刀,出红刀,手底无遗类; 下联:杀畜生,济众生,心中有慈悲。 横批:功德无量张屠夫 第28章 借刀 第28章借刀 “千面人”向马空群拱手道:“马堂主,我半生漂泊,如今命不久矣,却想要落叶归根。故此厚颜恳求堂主在我死后,能够将我火化,把骨灰带回中原,交给我的儿子。” 马空群心知他儿子是谁,面上却故作惊讶地道:“令郎是?” “千面人”有些得意地道:“天下人皆知我收了四个弟子,却不知前三个只是幌子,为的是掩盖那最小的弟子‘无骨蛇’西门春其实是我儿子的事实,也只有他得到了我的真传。” 马空群拊掌笑道:“这一招‘灯下黑’的手段果然高明。” “千面人”语带诚恳:“若马堂主能成全我的遗愿,我可以修书命我那孩儿投入‘万马堂’效力。如今他的武功、暗器及易容之术已有我七成火候,十年内必能青出于蓝,应当堪为堂主臂助。” 马空群并未立即回应,沉默片刻后问道:“你便这般确定,将来我会成为白兄的敌人,能够借我之刀为你报今日之仇?” “千面人”也并未想过自己的谋划能瞒过对方,微笑道:“我并非确定马堂主会成为白天羽的敌人,而是确定白天羽会成为马堂主的敌人。魔教行事素来极端,从来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绝无中立一说。 “往日我也听说过白天羽行事霸道,一旦作出决定便不绝不许旁人违拗。原本还以为这是他秉性高傲使然,如今想来岂非正是魔教之人风范? “休看如今的‘神刀堂’与‘万马堂’亲密无间,但我敢断言,等到你们双方扫清辽东之地的所有威胁后,白天羽必然要伱‘万马堂’向其臣服,因为他不可能在‘神刀堂’的卧榻之侧留一个如此强大的势力。 “到时,马堂主只有战与降两个选择,我不认为你会选择后者。” 马空群再次陷入沉默,半晌后才有些无奈地叹息道:“虽有些无法接受,但事情的发展多半会如你所言。这已不仅是白兄个人性情和意愿的问题。若他当真是魔教中人,而且是什么‘少主’的身份,则魔教或许已在筹谋第五次东进,而辽东之地必是他们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我的‘万马堂’,无疑将成为他们计划实施的阻碍。” “千面人”见他已经认同了自己的言辞,心中大喜的同时也萌生出一个更激进的主意,当即试探地问道:“既然注定是敌人,马堂主何不先下手为强?而且手段也尽可……” 马空群摆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望着他的目光中透出冷意:“阁下莫非当真以为本座是你可以操控的复仇之刀?有些事情或许是必须要做,但何时去做、如何去做,本座自有主张!” “千面人”有些失落,却知以对方心志,既然有了决定,便不是区区言语所能动摇。 但他也听明白马空群话中的另外一层意思是已经同意他先前请求的事情,当即便要来文房四宝,当着马空群的面写下一封书信,说明自己被白天羽所杀一事,以及命儿子投效“万马堂”以报马空群恩情之事,又在末尾画上只有父子二人知道的花押密文,随后直接将书信交给马空群。 马空群将书信妥善收好,随即便安排“千面人”在商队中住了下来。 白天羽似另有要事,在“金城”内外找了一回,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便放弃离开,其间也没有想到来“万马堂”的商队搜寻。 五日之后,“千面人”在“万马堂”商队的一座小帐篷内去世,死得无声无息毫无波澜。 马空群答应了“千面人”临死前的最后一个要求,并未在他死后去看他本来面目,让这武林中最大的谜团随着烧化他尸体的熊熊烈火化作永远的不解之谜。 此时,“万马堂”商队的货物已出手殆尽,想要带回去转卖的货物也已采买齐全,当即不再继续逗留,收拾了车辆马匹启程离了“金城”,沿来时道路南下回转。 一路无非饥餐渴饮,晓行夜宿,非只一日离了草原,借助秘密经营的渠道过了长城,回到辽东之地。 到了辽东之后,马空群唤来四名属下,将“千面人”的骨灰坛和遗书都交给他们,又交代了“千面人”说过的地址,让他们去见那位名为“千面人”弟子而实为儿子的“无骨蛇”西门春。 说实话,他对此人颇有几分期待,如果对方当真投身“万马堂”,又能通过考验确保可信,那一直由他本人兼管、专司潜伏刺探的六部之“玄部”便有了托付之人。 一行人马继续行进,这一天终于回到“万马堂”总舵,亦即原来的“飞马牧场”。 如今这牧场已扩大了许多倍,日常蓄养的马匹不下两千,居住的帮众及家眷也逾千数。 见到自家商队满载而归,牧场中人自然兴高采烈,不分男女老幼都赶出来迎接。 一番热闹过后,马空群在去年修建落成、规制颇为宏大的“万马堂”坐定,向左右看了看后,眉头微皱问道:“怎么舅舅和阿断他们还没有从长白山回来吗?” 旁边一人先是摇了摇头,然后道:“按照路程,确实应该是两位首座先回来……或是有甚事情耽误了罢?” 他虽然说可能有事发生,轻松的神情却显示并不以为会当真出什么大事。 毕竟如今“万马堂”与“神刀堂”双雄并立且互为声援。在关外这块地方,“万马堂”只有惹人的份儿而没有被惹的份儿。 马空群闻言,眉头皱得更紧。 这一次之所以由他亲自率商队去草原,是因为先前有一对来自关中的采参客夫妇主动上门,说自己与一群同伴在长白山在采得一批上等人参,准备全部出售给“万马堂”。 因为对方所说的人参数量极大,价格也极公道,但需要“万马堂”派人到长白山收货付款,所以马空群和“黄部”首座花逢春商议之后,决定由身为“地部”首座的公孙断率领五十名精锐帮众,护送着花逢春及货款去和对方交易。 马空群让公孙断去长白山还有另一重原因,在前世的记忆中,原身应是做过强暴采参客妻子的恶行,还因此被大批采参客在长白山中伏击,全赖白天羽出手相救才保住性命。 他不知道此采参客是否便是彼采参客,也确信即使是同一批人,自己也不会做出原身那没品的事情,却还是本能地不愿接触这边的事情。 此刻听说去花逢春和公孙断至今未归,他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念头:“白天羽已不是我前世记忆中的白天羽,那件事情难道当真就如我前世记忆中的那般简单,只是因为原身管不住下半身惹出的一场麻烦?” 一念及此,他登时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急忙吩咐人立即赶往长白山那边打听消息。 这边刚刚做了安排,“安乐集”那边的铁湛和铁玲珑父女一起来了。 自推诸天流老书《葫中仙》,已接近完本,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笑看人间,乾坤沉浮由谁主? 拳争天下,山凌绝顶我为巅。 醉枕江山,沧海桑田几回见? 渡尽劫波,此身原是葫中仙。 携神秘葫芦印记穿越诸天世界,在求道的漫漫旅途中,遇到一些人,改变一些事,如此而已。 第29章 问罪 第29章问罪 马空群知道自己担心也无用,只能暂时放下这件心事,先请铁湛和铁玲珑父女进来说话,又吩咐其他人各自散去。 铁玲珑见到马空群后很是兴奋,叽叽喳喳地问起草原上的事情。 马空群拿有趣的事情说了几件,而后命人将那块陨铁母石取来,向铁湛笑道:“铁老哥,我凑巧在草原淘换回此物,你有没有办法将外面的石胎破开?我想用里面的金铁之英打造一件兵器。” 铁湛初时大为兴奋,拿过石头观察摸索片刻后又有些失望:“若是寻常石胎,纵使斧凿难破,也可先以烈火焚烧而后以冷水浸泡,令其表面变得酥软松脆。但这块陨铁母石在坠落过程中已经过高温熔炼,本身质地近乎结晶,坚固更胜精钢,已非人力可以破坏。除非是寻到一处冰寒远胜寻常冷水的极阴泉眼所在,才能借助极致的寒热之力侵袭将其破开,但这需要足够的时间和运气。” 马空群在此事上并不迫切,只是说了句“从长计议”,便将石头收了起来。 铁家父女在牧场这边混了一顿为马空群一行举办的接风宴席后才返回“安乐集”。 到了第二天,马空群派去打听花逢春和公孙断消息的人尚未有回信,长白山那边已前有人来到“万马堂”,而且是来登门问罪。 来人正是当初那个与“万马堂”谈生意的采参客,当初曾自报姓名唤作“荣怀泽”。 此刻他看似敦厚朴实的脸上满是怒意与杀机,见到马空群的第一句话便是:“马堂主,这次的事情,你‘万马堂’必须给荣某一个交代!” 见到自己不详的预感成真,马空群反而镇定下来,淡然问道:“荣兄稍安勿躁,究竟是什么事情,总要说清楚了,我才知道该如何给你交代。” 荣怀泽咬牙切齿地道:“伱‘万马堂’的人到了长白山后,荣某和一群兄弟可是盛情相待。岂知那公孙断人面兽心,竟在酒后玷污了荣某的妻子。他是你‘万马堂’的人,你说该如何交代?” 马空群神色从容,言语平静:“荣兄既然来找我要交代,应该还未自行处置我那兄弟,却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荣怀泽恨声道:“若依我之意,恨不得当时便将那狗贼碎尸万段。但我们老大说‘万马堂’自有规矩,还轮不到外人越俎代庖,因此只暂时拘禁了公孙断,由双方共同监管,又令我来请马堂主前往长白山,当面决断此事!” “好!”马空群没有丝毫迟疑地答应下来,“请荣兄在寒舍稍作休息,待我向属下交代一些琐事,便即刻随你前往长白山!” 荣怀泽虽然满怀怒火,却也知道以马空群的身份,确实没有说走就走的道理,能如此轻易答应下来已属难得,当是冷着脸点头同意,随着马空群唤来的人到客房休息。 等荣怀泽离开后,马空群的脸瞬间冷了下来,目中闪过冷森森光芒。 方才荣怀泽才提出要马空群前往长白山,那神秘玉碑便发布了一个新的任务,恰恰证实了他先前的一个猜测: “魔教的獠牙——魔教阴谋并吞‘万马堂’,设法破局,挫败强敌。” 他略作沉思,先手写了一封书信,唤来一名帮众,仔细交代一番后,命他一人双马用最快的速度将信送达,而后派人请来已任了一段时间“万马堂”下六部之中的“刑部”首座,表现可圈可点的孙驼子。 孙淳到了“万马堂”上,先一板一眼地向马空群见了礼,然后问起他唤自己前来的目的。 马空群将荣怀泽所说转述一遍后问道:“孙二哥,你对此事怎么看?” 执掌“万马堂”刑律、行事最是方正的孙淳却并未发怒斥责公孙断,沉思半晌后神色凝重地道:“堂主,属下以为此事或另有古怪,必须谨慎应对。” 马空群问道:“怎么说?” 孙淳道:“我虽与公孙首座相识日短,却也只知他好武、好酒、好名马、好宝刀,而从不知他喜好女色,怎会无端做出淫人妻子之事?何况与之同行的花首座老成持重又是公孙首座的长辈,也不会容许他胡作妄为。” “正是此理!”马空群两手一拍,冷笑道,“阿断那那家伙和我一起长大,我岂不知他的脾气秉性?如今这小子在男女之事上还是块不开窍的石头,在他心中,那妖精打架的把戏怕是远远不如和人真刀真枪地打一架来得有趣。那荣怀泽的妻子我们都见过,虽也有几分姿色,但还远远不到能融化阿断这块石头的程度。这里面若是没鬼,那才是咄咄怪事!” 孙淳神色凝重:“如此说来,那帮采参客以此事为借口请堂主去长白山,必是居心叵测!” 马空群叹道:“纵使如此,我们也是明知山有虎而仍向虎山行。否则,阿断不但要死,而且要背负污名而死。” 孙淳决然道:“堂主既然非去不可,那便带足人手,到时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马空群摇头道:“不,这次我连飞鹰卫都不带,就一人一马赴约。” 孙淳大惊:“不可,一旦对方发难……” 马空群笑道:“我以孤身示敌以弱,正是要对方发难,此次请孙二哥来的目的也正在于此。” 孙淳一怔后旋即恍然:“堂主是要将计就计,反算对方一局?” 马空群双目闪动着危险的光芒:“人可算虎,虎当然亦可算人,就只看谁的手段更高一筹!” 两人在“万马堂”中密议良久方罢。 待孙淳退下后,马空群派人请来荣怀泽,表明可以立即出发前往长白山,而且为了表明会公正解决此事的诚意,他不会带一个手下。 荣怀泽惊愕之后,目中有一抹惊喜之色一闪即逝,面上却似是很勉强地挤出点好脸色:“若能如此,还算你‘万马堂’做事敞亮。” 当时两人各自骑了一匹马,一起离了“万马堂”,往长白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空群骑的仍是“黑魔王”。 他做出急于赶到长白山处理此事的态度,让“黑魔王”稍稍放出几分脚力,一口气奔出上百里路程,拖得荣怀泽人困马乏。 正一个闲庭信步,一个疲于奔命之际,后方忽地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两人驻马回头,却见来时的路上一道滚滚烟尘宛如黄龙,两匹马并排疾驰而来。 马到近前,又看清只有一匹马上有人。 来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容貌俊美,衣着朴素,腰间斜插一柄无鞘铁剑,赫然竟是阿飞。 他在两人近前勒马,对有些惊讶的马空群淡然道:“玲珑听说你要去长白山,便央我陪你走一趟,因为山林中的事情,我熟。” 听得此言,马空群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玲珑好侄女,将来你的嫁妆,做叔叔的都包了!” 自推完本老书《聊斋之屠仙记》,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上联:进白刀,出红刀,手底无遗类; 下联:杀畜生,济众生,心中有慈悲。 横批:功德无量张屠夫 第30章 发难 第30章发难 在心中感谢自己那小侄女的同时,马空群很有些“慈爱”地打量着阿飞,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铁剑上,笑道:“玲珑已经将剑铸好送你了吗?” 原来此刻阿飞所佩之剑的样子虽与原来大同小异,品质却已是天壤之别。 黑漆漆毫无光彩的剑身看上去仍似一根薄薄地铁片,其实却是名副其实达到“百炼”之数的百炼精钢,为了提高剑身的韧性,其中还掺杂了铁湛珍藏几十年的一点钢母。 剑柄看上去仍是简简单单地用两片木头夹住剑身制成,木料却是由马空群提供的百年黑檀木的木心,而且经过精心设计才切削打磨出的剑柄形状大有学问,手掌握在上面会天然贴合宛若一体。 总之,一句“低调的奢华”,便是此剑最大的特色。 阿飞下意识地伸手握了握剑柄,想到铁玲珑那双为锻造此剑而磨出血泡、灼出伤疤的小手,一张素来清冷的俊脸上浮现出一抹暖意。 马空群转头向紧皱眉头的荣怀泽笑道:“荣兄,我虽答应了孤身赴约,但家中的侄女放心不下我这做叔叔的,打发了她的小情人随行保护,你应该也不会介意罢?” 两年前阿飞一剑击杀丘独之事发生在“万马堂”的地盘,为了保护这位尚未真正成长起来的少年剑客,马空群凭借地头蛇的便利掩盖了此事,因此如今的阿飞在外界仍是籍籍无名。 荣怀泽最着紧地是马空群能前往长白山,并未将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放在心上,略一犹豫便点头道一声“无妨”。 当下三人继续赶路,多了一个阿飞后,马空群便不再仗着宝马戏弄荣怀泽,反而似是刻意照顾两人般将速度放得比寻常马匹还慢一些。 荣怀泽心中虽然焦躁,却也不敢催促,生怕对方再将那匹神骏宝马的脚力放开一些,那唤作“阿飞”的少年有两匹马可以替换,或许能勉强跟上,自己却要被远远抛开,不能履行随行监视的任务。 如此三人四马不紧不慢地行进,着实用了些时候才赶到长白山。 荣怀泽在前面引路,领着马空群和阿飞到了山中的一处山坳之中。 在山坳中的一片平整空地上,错落有致地分布着许多帐篷。 马空群注目望去,见“万马堂”定制的统一样式帐篷都在山坳的内部,多了近两倍的杂色帐篷都在外部,隐隐形成围堵之势。 在靠近山坳出口这边,有许多服色各异却都是神气精悍的汉子拿着各种明晃晃的兵器把守,见到三人时纷纷向荣怀泽打招呼,却对马空群和阿飞理也不理。 荣怀泽引两人从这些汉子中穿过,来到一座正对着山坳入口的巨大帐篷外,下马后道:“那座帐篷便是我们老大雄爷的,大家平时聚会议事也在那里。马堂主,请!” 言下之意,却是要马空群不与属下见面,先去处理公孙断之事。 马空群似是并不在意,下马后把缰绳丢给阿飞,吩咐道:“阿飞你把这几匹马咱们自己的营地饮水喂料。伱那两匹马还罢了,‘黑魔王’这家伙嘴刁得很,自从吃了咱们牧场特制的精料后,便轻易不肯再吃其他草料。” 阿飞答应一声,牵了三匹马,绕过前面的帐篷往后面走去,素来烈性不许旁人近身的“黑魔王”这次竟没抗拒,乖乖地被牵离了马空群身边。 荣怀泽目中闪过一抹犹豫之色,但悄悄看一眼身边似是毫无戒备的马空群,终于还是决定不因小失大,暗中打了个手势,任由阿飞畅通无阻地走到内部属于“万马堂”的营地。 马空群远远看到自家营地的一座帐篷中走出舅舅花逢春,一面迎向阿飞一面向这边望来。 他含笑向着舅舅摆了摆手,然后跟在荣怀泽身后走进眼前的帐篷,见里面一共坐了五人。 两侧各有两个中年男子,都生了一副平平无奇的普通人相貌。 左边的二人都是高瘦身材,背后各自斜背了一口连鞘长剑,只是一个剑柄在右肩,一个剑柄在左肩。 右边的二人则是一胖一瘦,身边都放了一个长条形的包裹,有棱有角地似是兵器。 正面居中而坐的则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这老者身躯雄壮至极,坐在那里也似半截铁塔,一双宽厚巨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身前的小几上,两只本就细小的眼睛眯成窄缝,目不转睛地盯着负手站在荣怀泽身后,神态自若的马空群。 荣怀泽上前道:“雄爷,马堂主到了。” “妈了巴子的!” 这位雄爷陡然暴怒,双掌抬起在小几上一拍,将寸许厚的实木桌面拍得七零八落。 “姓马的,你手下管不住裤裆,祸害了老子兄弟的女人。如果你‘万马堂’给不出交代,老子让你不仅做不成生意,连命也留在这里!” 马空群也不着急恼怒,从容地拱手道:“雄老大,我既然来了这里,便是有解决此事的诚意。但事情一直是你们再说,总要我先见一见公孙兄弟,问一问具体的情由,才谈得上如何解决此事。” 雄爷冷笑道:“事实俱在,总不成是老子的兄弟往自己头上扣绿帽子。既然你不死心,老子便让你自己问一问公孙断,看他有什么话说!” 说罢,他向着一旁摆了摆手,那两个背剑的高瘦男子起身出去,不多时分在左右挟持着一人回来。 那人身形粗壮,只是面色有些憔悴,正是“万马堂”中最得马空群信任的“地部”首座公孙断。 “大哥,你怎么……” 看到马空群出现在面前,公孙断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满面羞惭地垂下头去。 事发当晚,他一场酒喝得昏天黑地,醒来时已躺在荣怀泽的帐篷里,身边躺着满身遭受凌虐痕迹的荣怀泽妻子,然后便被人指责淫人妻子,制了穴道封住内力,在一座帐篷里囚禁起来,至今尚有些糊涂,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当真酒后乱性。 “不成器的东西!” 马空群带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大步上前抬腿便是一脚,将公孙断踢得双脚离地倒飞出去,一直穿过帐篷门摔落在外面。 身在空中时,公孙断脑中一片懵懂,只觉便自己当真做下错事,素来深沉稳重的大哥也不至于表现得如此失态。 等到后背落地身体一震后,他忽然感觉体内凝滞的内力恢复流转,被制住的穴道竟已解开。 “动手!” 在马空群那一脚踢在公孙断身上时,雄爷脸色一般陡然暴喝,庞大的身形如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般飞了起来,凌空扑向背对自己的马空群,一只巨灵之掌如暴熊拍击猎物,凶猛无比地拍向马空群的头顶。 那两个押来公孙断的中年人不假思索地一探右手一探左手出背后的长剑,双剑如两条蛟龙夭矫经天,交叉如剪斩向马空群的腰间。 马空群的一双手掌同时变得单薄光滑、表面浮现金属光泽,身形亦在原地凭空消失,同一时间又出现在帐篷的门口处,满是鲜血的双手中赫然各抓着一颗血淋漓、仍在微微跳动的人心。 他以lv.6等级的“技击”施展“天坼地裂大玄兵手”,以lv.5等级的“身法”施展“天咫地尺大挪移术”,两者叠加收到远远大于二的效果,几可说予取予求莫可抗御。 那两个中年男子则已颓然倒地,胸口处都破了一个大洞,脸上却一片木然毫无表情,只是双目中满是恐惧之色。 马空群随手丢掉两颗心脏,面向扑击落空、面色难看的雄爷笑道:“原来这两位竟是‘兵器谱’排名十七的‘连心剑’古钰、古珏昆仲二人,却不知为何遮掩面目做了采参客?” (感谢书友换帖的慷慨打赏。) 自推诸天流老书《葫中仙》,已接近完本,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笑看人间,乾坤沉浮由谁主? 拳争天下,山凌绝顶我为巅。 醉枕江山,沧海桑田几回见? 渡尽劫波,此身原是葫中仙。 携神秘葫芦印记穿越诸天世界,在求道的漫漫旅途中,遇到一些人,改变一些事,如此而已。 第31章 溃围 第31章溃围 那一胖一瘦两个中年人一起抬手抹掉脸上的伪装,解开包裹取出各自兵器走上前来,分别站在雄爷的左右。 胖子面容和善,嘴角上挑,似乎天生便是一张笑脸,手中拿的是一对护手钩。 瘦子面容阴鸷,目光冷冽,手中拿的是平时分作三节,用时拼接为一体的如意金枪。 马空群看到两人兵器,心中暗叹这一次拿出来对付自己阵仗着实不小,除了自己抢先暴起发难击杀的“连心剑”古氏兄弟,竟还有“兵器谱”排名第十四的“断魂钩”常笑,排名十八的“蛇矛”徐重华,更不要说还有一个武功高深莫测的雄爷。 若是原身,应该还享受不到如此盛情款待,而且会有白天羽救星天降,解脱他于生死危难之中,令他感恩戴德从此甘为羽翼。 也不知原身后来勾结丁白云炮制梅花庵惨案,是恩大成仇而至背恩负义,还是察觉了这恩情背后的谋算。 至于对如今的他,白天羽该是明白没有施恩收服的可能,所以选择了更决绝的手段。 马空群又想到百晓生昔年编撰“兵器谱”时,可是曾经言之凿凿地说过“三不列”:一不列正道六大门派中人,二不列魔教中人,三不列女子。 如今仅次于首列十大高手的第二梯队高手中,便有十四、十七、十八三个参与了此次由神秘玉碑定性为魔教针对“万马堂”的阴谋。 再联想到了李寻欢弟子叶开行走江湖的年代,又爆出位居十大高手之末的玉箫道人竟是魔教四大天王之一的爱欲天王班察巴那,排名第二的上官金虹之女上官小仙成了魔教四大天王之一的孤峰天王布达拉,排名第五的吕凤先之侄吕迪成了魔教四大天王之一的权法天王多尔甲。 如此种种,究竟是那号称“无所不知”的百晓生徒有虚名张目如瞽,还是另有隐情?细思之下,简直极恐! 在心中瞬间略过这许多念头的同时,马空群蓦地张口发出一声长啸。 虎咆龙吟般的啸声穿透帐篷直入高空,在这座山坳的上方回荡不绝。 “放手绝杀!” 雄爷惊怒交集的喝道,喝声亦传出帐篷传遍山坳。 同时他又狠狠瞪了一眼早因这变故又惊又怕面如土色的荣怀泽,实在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竟被马空群有了准备借机反杀。 但此时也无暇追究这些,既然先前诱马空群入彀后出其不意袭杀,再乘势围歼那些用作诱饵的“万马堂”部众的计划已经落空,眼前便只有正面强攻一途。 雄爷挥动一双巨掌,携排山倒海般浑厚掌力攻向马空群。 “断魂钩”常笑和“蛇矛”徐重华分从左右夹击,双钩翻飞如凤翼翔空,金枪灵动如白蛇穿草。 荣怀泽自知若留不下马空群,负责诱敌的自己多半要背下泄密的黑锅,故此也急忙拔出一口形如新月的弯刀协同攻击,刀法迅捷诡异,居然也是个高手。 马空群堵在帐篷的门口,一双被鲜血染红的手掌一兜一圈,稳稳接下四人攻势。 此时恢复了内力的公孙断也早从地上爬起。 他不知道大哥为何暴起发难,却并未在这个时候深思或追问,抢步到马空群身后与他背向而立,双拳齐出打碎两个挥刀攻来的“采参客”鼻梁,夺过一口长刀挥斩出漫天血雨。 在山坳内侧“万马堂”的营地中,已经与阿飞相见的花逢春早悄悄传达出命令,五十名“万马堂”帮众在帐篷里穿束停当带好兵器,在听到马空群啸声时一起冲出帐篷翻身上马,向着山坳这边呼啸而来。 听到雄爷命令的“采参客”们也大声呼喝着,倚仗人数的优势上前截杀。 五十名“万马堂”帮众却没有丝毫畏惧,他们娴熟无比的在马上张弓搭箭,在数十步距离中连发三轮箭雨,将三十余名“采参客”射翻在地。 冲到近前时,他们又拔出腰间的两把宽刃短柄的手斧奋力掷出。 一百柄手斧打着旋落在簇拥冲来的“采参客”中,又劈翻了二十余人。 实施完远程打击的手段后,五十名“万马堂”帮众才拔出三尺七寸长的苗刀,催马闯入敌人群中左右劈斩。 阿飞骑马跟在花逢春身旁,长剑吞吐闪烁快如闪电,每一剑必定没入一个冲到近前的敌人咽喉。 只是这些“采参客”的个人战力确实都在“万马堂”帮众之上,而且个个悍不畏死,纷纷迎着冲撞来的马头和上方落下的长刀扑击冲杀,硬是用人命阻住了对方冲锋的势头。 战马的速度一慢下来,“万马堂”一方的人数劣势便凸显出来,有不少帮众被围攻的敌人拖下马背,惨死在乱刀之下。 “飞少侠,拜托了!”花逢春心急如焚地大喝。 “你自己小心!”阿飞回应一句,跳下马背徒步前冲,朴实无华的铁剑奇快无比地从一个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刺出,如同穿鱼般刺入一个又一个“采参客”的咽喉,让他们瞪着一双死鱼般灰败的眼睛颓然倒地死去,一人一剑所到之处直如波开浪裂。 倏忽之间,阿飞前方一空,竟是已生生杀透重围而出,身后人数已不足三十的“万马堂”众人紧随其后。 “快走!”武艺平平的花逢春左臂带伤,却是兴奋无比地大声下令。 阿飞也重新上马,和众人一起向山坳的出口疾驰而去。 “大哥,该走了!” 公孙断看到这边的情形,出言提醒身后的马空群。 马空群双掌左引右拨,常笑的双钩与徐重华的金枪莫名其妙地转向,分别攻向正挥刀扬掌攻来的雄爷和荣怀泽。 荣怀泽吓了一跳,急忙举刀架住徐重华长枪。 雄爷也不得不撤身反手接住常笑双钩,瞋目向常、徐二人喝骂:“你们搞什么鬼?” 马空群则早趁四人攻势受阻的瞬间,反身一把抓住公孙断翩若惊鸿飞掠而去。 方才不见踪影的“黑魔王”恰在此时蛮横无比地撞翻许多人狂奔而来。 马空群和公孙断一起落在马背上,追在已成功突围的阿飞等人身后冲出山坳。 常笑看己方的设计被搅得一塌糊涂,赔上了古氏兄弟两个高手和许多手下,却只杀了“万马堂”二十多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心知此刻雄爷的满腔怒火必定已濒临爆发,当时陪着小心道:“三长老,那小子的功夫有鬼。似是‘沾衣十八跌’一类借力打力的技巧,却又玄妙高深得多。方才我和老徐的攻势被他随手一带便不受控制。” 雄爷发狠道:“发信号招呼山外的人手阻截,这边所有人也上马追击,绝不能让马空群生离长白山!” 一众手下乱糟糟地整顿马匹准备追赶时,他望着已经不见人影的山坳出口冷笑自语:“就算你侥幸逃得性命,也会发现自己已成丧家之犬无处存身!” (感谢书友谁奈谁何的慷慨打赏。) 自推完本老书《聊斋之屠仙记》,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上联:进白刀,出红刀,手底无遗类; 下联:杀畜生,济众生,心中有慈悲。 横批:功德无量张屠夫 第32章 一刀胜千军 第32章一刀胜千军 “安乐集”中,夜色深沉。 一群黑衣人如夜行鬼魅般奔行在无人街头,片刻后来到经过数次扩建,规模是原来五倍以上的“百炼坊”外。 工坊内黑沉沉的一片死寂,似一座巨大的坟墓,透出令人不安的气息。 众黑衣人在工坊门外站定,居中一人抬手向前一指,身边立即有两人纵身飞掠而起,翻过墙头落入工坊内部。 片刻之后,两人从里面开门出来,到居中发令之人面前低声禀道:“秦护法,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那秦护法略作沉思,冷笑道:“看来那马空群行事倒也谨慎,担心有人在他走后会被人端了老窝,所以选择将手下集中在一起收缩防守。只可惜他思虑再周密,也想不到自己将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我们立即赶去‘万马堂’总部与二长老会合!” 当时这些人转身出了“安乐集”,找到留在外面的马匹,上马后飞速赶往“万马堂”。 一路疾驰四十余里,眼见得已接近“万马堂”所在的牧场,前面忽地现出两盏灯火。 带队的秦护法心中一凛,急忙下令放缓马速,全身戒备着赶上前去。 到了近前,他们才看清自己要会合的“二长老”一行三百余人马都停在这处通往“万马堂”的必经之路。 在前方的道路中央竖起两根竹竿,竹竿上挑起两盏灯笼,照亮方圆数丈空间。 在两盏灯笼中间摆了一张桌子,桌后两人一坐一立。 正对众人安然端坐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面容清雅,温润如玉,手中捏着一只小巧酒杯。 一侧站立的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儿,眉眼灵动,容色俏丽,胸前垂着两条长长的辫子,手中捧着一个酒壶。 “二长老!”秦护法策马来到一个面容阴鸷、身形枯瘦的老者身边,低声道,“‘百炼坊’中空无一人,应该转移到了‘万马堂’中。” 二长老点头道:“我已知道了,那边的小丫头不就是铁湛的女儿吗?” 秦护法问道:“另外那人是谁?” 二长老喟然长叹:“你以为能凭一柄刀令老夫及三百好手裹足不前的,会是何人?” “李寻欢!” 秦护法瞬间想到答案,盖因普天之下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只有两个人、两柄刀,其中的一人一刀是他们崇敬膜拜的对象,剩下的便只有另一个人和另一柄刀——小李飞刀。 “诸位,”对面的李寻欢放下酒杯,眼望众人缓缓开口,“寻欢得一位医生朋友吩咐,每日必须早些入睡以安神养身,此刻时候已经不早,不如大家就此别过各自安好如何?” “亮火把!” 杀人与放火往往是相伴而来,所以这些人身上大多带了火折子和火把。 随着二长老的一声令下,一支支浸透油脂的火把被点亮高举,照亮了众人所在的这一片区域。 比面对小李飞刀更坏的情况,便是在黑暗中面对小李飞刀,这些火把的光芒或许仍不能改变什么,却总是聊胜于无。 二长老催马来到最前方,隔着二十余步的距离与李寻欢对峙。 见对方并未下马,李寻欢便也没有起身,含笑问道:“敢问前辈贵姓高名?” 二长老沉声道:“老夫姓名早已不用,李探花只唤老夫‘天鹏’便是。” 李寻欢问道:“那天鹏前辈以为晚辈方才的提议如何?” 天鹏的神色冷厉:“李探花的口气未免太大,须知你的小李飞刀纵使例不虚发,一刀也只能击杀一人。老夫若令身后三百余好手一拥而上,不知你有机会发出几刀?” 李寻欢看也不看天鹏身后蠢蠢欲动的众人,右手的拇指、食指、中指间凭空多了一柄刀,一柄长三寸七分、又轻又薄的飞刀: “不用几刀,只是一刀便已足够。因为面前纵有千军万马,李某也可以保证这一刀能杀死想杀的任何一人!” 天鹏望着那柄小刀的刀尖在灯火下忽明忽暗的一点寒芒,心中陡然生出无尽寒意。 他心中生出清晰的预感:只要这一刀从那三根修长有力的手指间发出,不管自己如何阻挡闪避,也不管自己身边有多少手下,它都能没入自己的咽喉。 这便是小李飞刀,“冠绝天下,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 两人一在桌后一在马上对峙半晌,李寻欢神色悠然,天鹏面沉如水,谁也不肯再开口说话。 蓦然间,一个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打破几乎凝固的紧张气氛。 “这位老爷爷,伱说李大叔一人一刀不足为惧,但你怎知李大叔只有一柄飞刀呢?” 铁玲珑在说笑的同时,探手到桌子下面,如变戏法般摸出一个小匣子,打开后往桌面上一倒。 在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响中,桌上多了一堆寒光闪烁的飞刀,看样子该有百十柄不少。 铁玲珑得意洋洋地道:“这是我爹亲手打造的飞刀,样式与李大叔的飞刀一模一样,品质却好了几倍不止!” 李寻欢随手扔掉方才威吓众人寒尽敌胆的飞刀,从桌子上令拿了一柄捏在指尖,略一感受后笑道:“果然比那大冶铁匠的手艺好太多!” 铁玲珑却又转回头向着天鹏笑道:“老爷爷,李大叔的刀不止一柄,人当然也不止一个咯!” 说罢,她斜向天空抬起右手,从袖中的一支铁管的管口中射出一支无羽短箭,纯铁的箭身镂刻了两排气孔,破空飞行时发出一声尖啸。 随着这一支响箭,道路两侧的树林中各发出一声呐喊,幢幢人影冲出站定,影绰绰地似是个个张弓搭箭,左右交叉指向路中的众人。 天鹏看看面前手捏飞刀含笑不语的李寻欢,再看看两边半隐在黑暗中不明数目的伏兵,沉默半晌后忽地哈哈一笑:“老夫觉得李探花方才的提议不错,大家就此别过,各自安好,走!” 说罢拨转马头径自扬长而去,身后那三百余人亦一言不发地紧跟其后。 李寻欢坐视这些人彻底消失在远方的黑暗之中,才收起飞刀发出一声幽幽长叹。 铁玲珑好奇问道:“李大叔,敌人已经被你吓退了,你怎么还不高兴呢?” 李寻欢叹道:“方才那些人的力量,已足以覆灭一个中型门派。若他们当真如马兄弟所说为魔教爪牙,只怕中原武林从此多事!” 铁玲珑却不当回事:“中原武林不关我们的事,而关外有李大叔、马叔叔和白叔叔这三位大侠在,就算是魔教爪牙来了,也一定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李寻欢哑然失笑,目中的忧色却并未稍减。 自推诸天流老书《葫中仙》,已接近完本,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笑看人间,乾坤沉浮由谁主? 拳争天下,山凌绝顶我为巅。 醉枕江山,沧海桑田几回见? 渡尽劫波,此身原是葫中仙。 携神秘葫芦印记穿越诸天世界,在求道的漫漫旅途中,遇到一些人,改变一些事,如此而已。 第33章 请君入瓮 第33章请君入瓮 长白山中,这一场足以用“惨烈”来形容的追击战已持续了整整三天。 因为出山之路被人截断,马空群一行人只能在长白山中且战且走。 那些所谓的“采参客”中显然有追踪觅迹的好手,以至于那被称为“三长老”的雄爷自始至终都带人紧追在“万马堂”众人的身后。 马空群等人与追兵交手多次,有时是被追及被动迎战,有时是设伏主动出击,但每一战都有人战死。 虽然对方死的人更多,但对方还有后援补充,人手越来越多,他们这边则是死一个少一个,到最后连马空群在内只剩下十二人,形势越来越窘迫。 其实能拖到现在,最大的功臣还是阿飞。 若非他每每凭着野兽般的直觉,在敌人到来之前生出感应示警,又总能找到野兽或野果补充食物,众人即使不被敌人杀死,也会因缺少补给饥渴而死。 经过三日三夜的高强度追逃与战斗后,双方的人与马的体能与精力都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差的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不知马空群是否因被追的太急慌不择路,竟带头逃入一座葫芦形有进无出的山谷。 待他发现前方无路想要回头时,后面的三长老已带人追上来堵住了出口。 马空群无奈,只能带人继续往山谷里面撤退。 三长老见经过如此艰难的相持之后,终于是对方首先犯错自陷绝地,大喜之下急忙率人进谷步步紧逼。 等看到山谷底部背靠陡立崖壁摆出困兽之斗姿态的马空群等人时,他大笑道:“马空群,既然你自己选好了葬身之地,老子便发善心送你一程!” 说话间,他抬手便要下令让身后的近两百名手下一拥而上,将马空群这十个人乱刀斩杀。 “且慢!”马空群似是已经认命,脸上一片木然之色,“雄老大,眼下我们已身处绝境,能否给个做明白鬼的机会——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如此苦心孤诣地算计我‘万马堂’?” 或是因为确信对方已再无翻盘的机会,三长老狞笑道:“‘天魔无相,万妙无方,上天入地,唯我独尊!’本座‘飞熊’,在魔教四大长老中排行第三。至于此次的事情,只能怪伱和你的‘万马堂’崛起太快,已成为我教所谋大事的阻碍!” 马空群脸上并未现出飞熊意料之中的震惊神色,只是有些失落与释然:“果然是魔教……可惜了!” 飞熊看似暴躁粗豪,其实心思颇为缜密,看到马空群的反应,心中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正要发令命手下立即动手时,却被马空群抢先暴喝道:“动手!” 喝声未落,他们身后的山崖上方泼洒下大片箭雨。 一支支镞长二寸的白翎大箭自高处落下,轻而易举地贯穿一具具毫无防备的人类身体,强大的力量甚至可以将一个人带倒后活生生地钉在地上。 “退!” 飞熊大惊,一面挥掌震飞射向自己的箭矢,一面迅速判断形势发出指令。 等一群人用最快的速度撤到山谷中部的空地上,逃出了弓箭的射程,原地已留下了四五十具尸体。 一条条长绳从马空群等人背后的山崖上放下,一个个矫健的身影顺着长绳溜下。 这些人清一色做“万马堂”帮众装束,穿黑色劲装,上身罩牛皮坎肩,背弓带箭,腰佩长刀、手斧,人数超过百人,其中赫然便有高子贤等十三名飞鹰卫。 在山谷的入口处,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上百“万马堂”人马,由“刑部”首座孙淳率领,张弓搭箭截断了魔教众人的后路。 飞熊一颗心直往下沉,终于明白己方只顾算计马空群,却不知反而落入马空群的算计之中,这三日的追逃,只为将自己这些人诱入他早已设好的陷阱。 “向谷口突围!” 虽遭这般逆转惊变,他仍做出了对己方最有利的决断,当前向谷口这边冲杀过来。 此时马空群已留下了花逢春等随自己逃亡三日、几乎个个带伤的九人,自己和犹有余力的公孙断、阿飞人带人追了上来。 看到敌人的选择,他微蹙眉头断喝道:“放箭!” 两边的“万马堂”帮众以娴熟的手法连发了三拨箭雨,又放倒四五十个敌人;随即投掷了两拨手斧,再放倒二三十个敌人。 但此后他们便无法占到远程打击的便宜,只能拔出长刀与冲到近前的敌人厮杀成一团。 好在如今双方兵力已经逆转,反是“万马堂”一方人数超过对方两倍,而且是以养精蓄锐已久的生力之师对上经过三日追击早已耗尽精力的疲惫之兵,胜负之势在一开始交战便已分明。 俗话说:“兵对兵,将对将。” 为了防止对方的高手肆意屠杀己方之人,双方的几个高手自然而然地凑在一起,各自捉对厮杀。 阿飞挑了“断魂钩”常笑。 两人的战斗颇有些古怪,常笑将一双护手钩使得如双龙腾空,纵横飞舞。 阿飞则不攻亦不守,只是手握插在腰间的铁剑剑柄,身形灵动迅捷地在重重钩影间穿梭,双目始终死死盯着对方的咽喉。 孙淳大战“蛇枪”徐重华。 他们便是很正统的打法了,一条齐眉杆棒与一杆如意金枪各施绝学,棒法千变万化有神鬼莫测之妙,枪法阴狠灵动有锁喉追魂之威。 公孙断对上荣怀泽。 两人正是冤家路窄:公孙断已听马空群剖析原委,知道自己当日是遭人算计,自然将荣怀泽这执行计策之人恨之入骨;荣怀泽如今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见到公孙断也是羞怒交加。 偏巧两人用的都是一柄颇具异域风格的新月弯刀,虽然尺寸造型有异,走得却都是凌厉狠辣的路数,斗起来杀招迭出,实是凶险万分。 马空群截下了飞熊。 先前两人虽曾多次交手,但马空群每次都是志在脱身和诱敌,并未与飞熊纠缠太久,也未能摸清对方底细。 如今真正斗在一起,他才真正感受到此人的难缠。 飞熊当真人如其名,不仅身形粗壮、力量强横如同熊罴,而且一身横练气功竟练到不避刀剑劈刺、拳掌重击的地步,亦如熊罴般皮糙肉厚,偏偏他的身法诡异轻盈,便如给熊罴插上翅膀,进退趋避几可追风掣电! (感谢书友乱群雄的慷慨打赏。) 自推完本老书《聊斋之屠仙记》,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上联:进白刀,出红刀,手底无遗类; 下联:杀畜生,济众生,心中有慈悲。 横批:功德无量张屠夫 第34章 阴雷殛,秘窟现 第34章阴雷殛,秘窟现 山谷中杀声渐息。 原本的风清水秀之地,也已变成尸横遍野、血流成溪的修罗地狱。 认真说来,魔教底蕴之深厚远胜才刚刚崛起的“万马堂”,又善于利用宗教蛊惑人心,所以这些魔教教徒的个人战力确实在“万马堂”帮众之上,又个个悍不畏死,实在是极可怕的敌人。 所以,即使马空群精心算计,利用伏击削弱了对方实力,保证了己方在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在全歼了剩下以不足百数的敌人后,也付出了超过五十人伤亡的代价,其中甚至包括两名最初追随马空群、如今已是“地部”骨干的牧场子弟。 在几处各自捉对厮杀的高手中,阿飞这边首先告捷,在常笑双钩久攻之下反攻一剑,也只是这一剑便从双钩间的空隙中穿入,贯入常笑的咽喉。 随后是打红眼公孙断以伤换命,拼着后背被荣怀泽弯刀划破一刀尺许长的巨大伤口,将一柄手掌宽的弯月刀没入对方的小腹。 接着孙淳这老实人忽地行险用诈,假意失手被徐重华挑飞手中杆棒,却趁着对方长枪上扬露出的空门欺身而入,右手使一式“大力鹰爪”中的杀招,五指如钩撕裂了对方的咽喉。 到最后整个战场便只剩下马空群和飞熊的战斗仍未结束,但也已接近了尾声。 飞熊这位魔教长老确实是一位功臻化境的绝顶高手,只可惜他的对手靠作弊手段将自己打造成各方面几乎全无短板的“六边形战士”。 飞熊或许在某一方面胜过马空群,却都能被马空群借助其他更多方面的优势抹平差距乃至反超。 便如飞熊因为天赋异禀又修习了魔教十大神功中的“嚼铁大法”,肉身强横无比,不仅力大无穷,而且不惧刀剑拳掌。但马空群所创穷尽借力打力妙旨的“天反地覆大乾坤力”可教他有力难施,有分金断玉之利的“天坼地裂大玄兵手”也足以破其防御。 感受到对手给予的压力越来越大,又到看到手下已全军覆没,飞熊的心中既惊且怒又加惶恐,终于做出暂时脱身以图将来的决定。 他蓦地狂吼一声双掌齐出,掌力浩荡如排山倒海。 马空群不闪不避,抬双掌与对方硬拼了一记。 岂知他的双掌与对方双掌刚要接触,才发现那双看似雷霆万钧的双掌竟是虚有其表,掌中虚荡荡毫不受力。 便在他稍一愣神的瞬间,飞熊已随着他掌势向山谷一侧的崖壁飞掠而去,庞大的身躯轻盈如羽毛灵动如飞鸟。 这山谷虽是马空群精心选择的一处绝地,但“绝地”也只是针对常人而言,如飞熊这等轻功卓绝的高手,还是能够沿着陡峭崖壁攀援而上的。 果然,飞熊身躯凌空扑到崖壁近前后,只用右掌在崖壁上一按,便已借力扶摇而上升高三丈有余。 当胸中提起的一口清气耗尽转为浊气,上升之势到了尽头要向下坠落时,他又是一掌按在崖壁上。 便在他掌心一股劲力将发未发之际,一股不知何时侵入他体内的阴柔之力陡然爆发出来,饶是他一身筋骨肌肉练得如钢浇铁铸,却还远未能将脏腑练到同样程度,当时便被这劲力震得五内俱焚,一口鲜血喷在面前的崖壁上。 原来方才对那一掌时,马空群早看出他有用诈脱身之意,却将计就计用出“天殛地灭大阴雷掌”,将一股阴柔劲力送入对方掌心,悄无声息地沿手臂经脉侵入体内,却暂时潜隐而不发。 直到飞熊第二次出掌发力时,这股劲力才被引动爆开,一举重创他的内腑。 还不等重伤的飞熊从空中落下,马空群的身形在原地凭空消失,几乎同一时间出现在飞熊的身后,双掌连环在他宽厚如一堵墙壁的后背连拍了十二掌,每一掌都是将阴柔之力转化为霸道刚劲爆发的“天殛地灭大阴雷掌”。 飞熊庞大的身躯重重撞在前方的崖壁上,每挨一掌便全身剧震口喷鲜血,且在坚硬的崖壁上陷入数寸,身下的岩石俱被散溢的掌力震成细碎粉末。 等到马空群第十二掌击罢又顺势拍出第十三掌时,掌下却已空无一物,原来这崖壁的后面竟是空的,飞熊的身体已撞穿足有三尺厚的石壁摔了进去。 马空群有些意外,身在空中张臂一扑落在飞熊撞开的洞口处。 双脚刚刚站定,他便感到前方阵阵奇寒之气乏人肌骨,不由得激灵灵打个冷战。 心中好奇之下,他借着从外面照进的阳光向内定睛观察,看到里面的空间颇大,自己所在的洞口距底部约有一丈,距顶部更有六七丈,阳光只能照到方圆十来丈的范围,再里面便是幽暗深邃难辨浅深。 略停了数息,既没发现洞内有何异兽毒虫,也不见下面匍匐而卧的飞熊有何动静,马空群便回身向下面的众人简单说一下情况,纵身从洞口落下,先来查看飞熊的情况。 其实不用查看他心中已有数,自信不管这位魔教长老的横练气功如何厉害,在生受了自己十二记“天殛地灭大阴雷掌”后也必无幸理。 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料,此刻的飞熊不仅脊骨被他掌力震得寸寸断裂,五脏六腑也尽都破碎,身下由口中喷出的大片鲜血中,赫然便夹杂了许多内脏碎片,人则早已气绝身亡。 “大哥,那老魔头怎样了?” 对马空群最是敬重和忠诚的公孙断不顾身上伤势,举着一个临时制作的火把从外面走了进来,阿飞也一声不吭地跟了过来。 马空群回身笑道:“人已经死了。这次虽花费了偌大力气,又牺牲许多兄弟,却总算是大获全胜。” 公孙断恶狠狠地道:“这事还不算完!不管魔教如何诡秘厉害,也不能无缘无故地来算计咱们‘万马堂’。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今后哪里见了便在哪里算!” 马空群摇头道:“以咱们如今的力量,还远远不及潜隐数十年养精蓄锐的魔教。因此阿断你还是先莫说狠话,且用心练功和经营‘万马堂’,强大自身才是正理。” 公孙断平生最信服这位兄长,当时果然不再开口说话,只是用力点头表示明白。 一旁的阿飞则向四周看了看,脸上现出些疑惑之色:“这里有些古怪,怎地会如此寒冷?” 马空群笑道:“你们来的正是时候,随我一起探一探这洞窟。若我所料不错,这里应该藏着一个巨大的惊喜。” 自推诸天流老书《葫中仙》,已接近完本,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笑看人间,乾坤沉浮由谁主? 拳争天下,山凌绝顶我为巅。 醉枕江山,沧海桑田几回见? 渡尽劫波,此身原是葫中仙。 携神秘葫芦印记穿越诸天世界,在求道的漫漫旅途中,遇到一些人,改变一些事,如此而已。 第35章 寒泉,寒玉 第35章寒泉,寒玉 马空群继承了王怜花藏书,与诸般杂学亦颇有涉猎,感受到这洞窟内不同寻常的寒冷时,心中便已有了些猜测。 此时大战已经结束,他请花逢春在外面主持,带人打扫战场,收敛己方亡者尸身,自己则带了阿飞和草草包裹了伤口的公孙断,多点了几支火把,往洞窟深处探寻。 这洞窟里面曲折盘旋地斜向下方延伸,初时还甚为宽阔,到后面则越来越低矮狭窄,需要弯腰侧身才能勉强通行,而且越往里面走寒气越重。 也幸亏三人的内力都不算差,才能各自运功抵御寒气一路前进。 经过了一段最狭小的通道,陡地豁然开朗,现出一片比最外面那洞窟还要广阔的空间。 这处空间成倒放的漏斗状,底部宽阔,越往上面越小,最顶端居然有一个极小的洞口连接外面,有一线光明斜射而下。 在这洞窟的正中心处,有一个不过丈许大小、成不规则椭圆形状的水池。 池水上方有袅袅白气升腾,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水中透出远甚冰雪的刺骨寒意,却又古怪地不曾凝结成冰。 “大哥,你探这洞窟,就是为了找这一池泉水?” 公孙断见马空群双目放光如获至宝地盯着那池泉水,大惑不解地问道。 马空群已走到水池边,抬起手掌放在池水上方,感受着如千万根细针攒刺的奇寒,笑道: “阿断你还不知道,这一次到草原上做买卖时,我在金城得到一块陨铁母石。拿回来找铁老哥鉴定时,他说必须要寻到一处至阴至寒的泉水,先以烈火将陨石烧热,再用至寒泉水浸泡,如此冷热交替才能破开外面那层坚逾金刚的石胎,取出里面的金铁之英锻造神兵利器。我本来还发愁到哪里去找这样一眼泉水,岂知老天竟主动将它送上门来!” 闻听此言,不仅公孙断拍手大笑,连称“大哥洪福齐天”,一旁的阿飞也暗自纳罕,心道这马空群当真有些气运,连这般瞌睡便遇枕头的事情也能发生。 公孙断也走来池边向内张望,因池水清澈,可以看到这水也不甚深,最多不过两丈。 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玄机,他又问道:“大哥,你说这泉水为何如此冰寒?” 马空群悠然道:“我在古籍中曾见过一段记载,说上古时曾有过一段极其寒冷的时期,当时整个世界都被常年不化的冰雪覆盖,无数生灵因此灭绝。后来天地演变,冰雪消融,世界才逐渐恢复生机。但也有少量玄冰因深埋地底,不仅不曾融化,反而在历经万载时光后转化为玉石之质,秉性至阴至寒。若我所料不错,这泉水的下面必定藏有一块万载寒玉。” 阿飞有些惊讶:“我曾听……听人说这万载寒玉是辅助内功修行的至宝,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马空群见这冷口冷面的小子罕有主动发问,便含笑详细解释道: “此言当真不虚。须知内功修行为逆天之举,行功时的呼吸方法、血脉运行都与平时迥异,常人都需要凝神静心才能保持这种状态。而行功过久会引发心火,若不能及时停功平息,会有走火入魔之厄。一旦结束行功,功力又如逆流之上停止荡桨的小舟不进反退。 “若能得一方万载寒玉傍身,情形又大不相同。因寒玉奇寒无比,放在身边须要运转全身内力抵御寒气。常年累月如此,习惯而成自然,便会将运转内力化为本能,无论行走坐卧都行功不辍。同时寒玉的寒气又有清宁心火的奇效,修习者尽可勇猛精进而无走火入魔之虞。这两项好处叠加,借助万载寒玉修行一年内功,当可抵得旁人十年! “天赐如此宝物,不取恐反受其咎。等铁老哥利用完这寒泉后,我一定要试一试能否将下面的寒玉挖出来。除了帮助自身修行,也可以拿来作为奖励堂中有功之人的一项福利。” 公孙断听说自己也有份享受这宝物的好处,登时有些迫不及待,急忙问道:“大哥准备何时请铁老哥来此铸造兵器?” 马空群叹了口气道:“尽快罢,毕竟……说不定我很快便需要一柄趁手的兵器。” 当下三人一起出了这洞窟,花逢春已带人清理了敌人的尸体——在这深山之中,只要将尸体拖出山谷仍得稍远一些,稍后自然有野兽帮忙清理干净。 马空群于是安排了一些人留守这座山谷,好生看护那已经见光的洞窟。 正要启程回转“万马堂”时,阿飞却上前来说也愿意留在这山谷中。 马空群正愁这里缺少高手坐镇,闻言先是大喜,随即想到了些什么,脸上露出“小伙子有前途”的欣慰笑意。 稍后铁湛要来此处为自己锻造兵器,铁玲珑当然会跟来帮忙和学习,阿飞主动要求留下来,当然是因为担心铁玲珑的安全。 阿飞被他笑得全身都不自在,努力板着一张有些发热的冷脸,转身去寻找合适的安身之处。 因为马匹的数量足够,所以马空群一行可以从容地将己方死者尸体和伤者带出山外。 出了长白山后,他们找城镇买了棺木和马车,收殓了死者一路浩浩荡荡回转“万马堂”。 途中自然有人打听出了何事,马空群只字不提魔教,只说一伙“采参客”心怀不轨,不仅不想依约交货,还想杀人后吞没“万马堂”的货款。一场火并之后,“万马堂”虽全灭了对方,自己也付出不少伤亡。 如今的魔教尚处于潜隐阶段,马空群这般说法,可令魔教以为他并未弄清飞熊一伙人的底细,只当做普通的江湖名利之争,不会因此而公开对“万马堂”下手。 当然,魔教的报复手段必然会有,而且会很快到来,但只要对方不是摆明车马以绝对优势的力量强攻,马空群自忖还有几分应付的把握,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将李寻欢和阿飞这两个眼馋许久的高手彻底拉上“万马堂”的战车…… 自推完本老书《聊斋之屠仙记》,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上联:进白刀,出红刀,手底无遗类; 下联:杀畜生,济众生,心中有慈悲。 横批:功德无量张屠夫 第36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36章道不同不相为谋 神刀堂内。 在“万马堂”无功而返的天鹏与白天羽、梅疏影夫妇二人相对而坐,旁边是身形剽悍,面容粗犷,与白天羽这胞兄实无半分相似的白天勇。 天鹏叹道:“马空群既然请来了李寻欢坐镇‘万马堂’,说明心中已有了提防,熊老三那边能否成功执行疏影公主计策,将马空群留在长白山中,怕还是未知之数。” 梅疏影秀眉紧蹙:“三长老若只是无功而返倒还罢了,我只怕他口风不紧,暴露了自己乃至我们的身份。” 天鹏摇头道:“疏影公主是否多虑了?熊老三只是看起来莽撞,其实心思甚是细腻,应该不会如此不知轻重。” 两人说话时,白天羽的神色不断变幻,此刻开口道:“我怕的是用不着三长老泄密,马空群也已知道了我们的底细,所以他此次才请了孤家寡人的李寻欢坐镇‘万马堂’,而不是请本为盟友的‘神刀堂’帮忙。” 其余三人都吃了一惊,梅疏影问道:“羽哥为何会做此猜想?” 白天羽神色有些不大自然:“上次我出关到草原上,在‘金城’与白凤见了一面,却发现一旁竟有人窥视,于是拔刀一击重伤其心脉。那人带伤遁走,我四处搜索不见其踪影,本以为他已伤重不治不知葬身哪处荒野。此时想来,当时马空群也在‘金城’,或许……” “或许那人是躲进马空群的商队,还向他说了你与花白凤卿卿我我时无意吐露的机密!”梅疏影面笼寒霜。 白天羽也下意识地移开目光,不敢与妻子对视。 马空群曾开玩笑的说白天羽定是前世做过许多好事,今世才有福气娶到梅疏影这样一位近乎完美的妻子。 白天羽则更清楚这其实并非玩笑,自己的这位妻子除了武功稍逊自己一筹,心志、谋略、决事、待人等无不在自己之上,也比自己更能胜任领袖角色。 以至于白天羽的父亲,那位执掌魔教的可怕人物曾经说过,若梅疏影没有爱上和嫁给白天羽,他必然会及早将其扼杀。否则待自己百年之后,白天羽一定坐不稳教主之位。 因此,即使骄傲如白天羽,在面对妻子时,亦常常有自惭形秽之感,对她总是敬畏多过爱慕,远不及面对外面的那些红颜知己时自信和自在。 此刻他无言以对,只能在桌下悄悄踢了一侧的白天勇一脚。 白天勇虽然也有些畏惧梅疏影的冷脸,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大嫂,此事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还是想想如何弥补疏漏才是。” 梅疏影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们兄弟,转向天鹏道:“还要劳烦二长老带着你那批人手去接应一下三长老,我有些担心长白山那边的情形?” 天鹏愕然道:“以熊老三手中的实力,即使马空群有所防备,他最多折些人手无功而返,还不至于陷在那里罢?” 梅疏影苦笑:“若马空群只是出于谨慎而预做防备还罢了。我怕的是他将此事与羽哥的身份联系起来,进而将计就计反算三长老一回……” 天鹏陡然变色:“我立即就去!” 说罢急匆匆起身出门而去。 白天勇看梅疏影脸色稍缓,有些担忧地问道:“大嫂,若马空群向外公开我们的身份,这些年在关东经营的基业就都要放弃,我们是否要提前做些准备?” 梅疏影摇头道:“马空群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想到一旦如此做,便等若与我教公开宣战。他那小小的‘万马堂’,还当不起我教不计代价的全力针对,所以我断言他会瞒下此事。只是自此之后,‘神刀堂’与‘万马堂’便是敌非友,少不得要在这关外之地见个高下。” 白天勇松了口气,道:“只要不是暴露身份举世皆敌,一个‘万马堂’为敌便为敌。反正我也早看马空群那小子不顺眼,谅他有几分本事,也敢厚颜与我大哥齐名!” 等到白天勇也出门去了,梅疏影收敛了先前的冷意,挽住沉默半晌的白天羽手臂,温言道:“羽哥,我知道你不想与马空群为敌。不仅因为他是伱的朋友,还因为他身上没有你那么多需要背负的东西,可以活成你一直希望的样子,但是……” 白天羽摆手阻止她说下去,神情有些萧索地道:“疏影你也说了,我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所以许多事情我不愿意也必须去做。你大可放心,到了必要时,我是不会犹豫向他拔刀的!” 当马空群率人护送阵亡者灵柩与伤者回到“万马堂”时,留守众人免不得既为伤亡者难过,又为敌人的全军覆没而大快人心。 马空群先安顿了伤者,亲自逐个去了他们家中,向他们的家人交代了日常用药及照料的诸般事宜,并留下足够的钱财和药物。 而后他又主持了阵亡者的葬礼,并将帮规中额定的抚恤亲手交到每一个阵亡者的家属手中。 在马不停蹄地忙完这些事情,换得“万马堂”上下一片感激和赞誉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 其间他抽空见铁湛说了那寒泉之事,铁湛果然比马空群这正主还要急切,迫不及待地向马空群要出那块陨铁母石,又带了女儿铁玲珑及两个弟子做助手,用一辆马车装载了陨铁母石和各种锻冶工具,由马空群派出的一队帮众护送兼引路,急匆匆赶往长白山中。 因为马空群早些时候已经与铁湛做过交流,曾说起自己心仪兵器的样式尺寸,铁湛也早提前画好图纸和准备好相关材料。 等他将诸事忙完终于闲下来喘口气时,仍留在“万马堂”没有离开的李寻欢找上门来,劈头一句便问道:“在此次的事情中,天羽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马空群摇头苦笑,不答反问:“若是将来我与天羽兄拔刀相向,不知寻欢兄的小李飞刀会站在哪一边?” 李寻欢沉默半晌后叹道:“我看得出,空群你并无与天羽争雄之意。难道他仍是容不下你,必要‘神刀堂’独霸关东才会心满意足?” 马空群也叹息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情注定要发生,不会因天羽兄的意愿或我们之间的交情而变化。” 李寻欢立时听出他话中之意,问道:“你可是知道什么?” 马空群坦言道:“若我得到的消息不错,天羽兄应该是魔教中人,而且是魔教教主之子!” (下一章马上到,本周双更,下周另说) 自推诸天流老书《葫中仙》,已接近完本,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笑看人间,乾坤沉浮由谁主? 拳争天下,山凌绝顶我为巅。 醉枕江山,沧海桑田几回见? 渡尽劫波,此身原是葫中仙。 携神秘葫芦印记穿越诸天世界,在求道的漫漫旅途中,遇到一些人,改变一些事,如此而已。 第37章 万妙无方,摄魂大九式 第37章万妙无方,摄魂大九式 “若只论天羽兄魔教少主的身份,我倒也不会拘泥于所谓门户之见、正邪之别。毕竟如同正道从来不缺伪善恶徒、卑鄙小人,魔道也未必没有赤诚君子、率性豪杰。” 马空群侃侃而谈,言语真挚。 “只可惜他不仅是魔教少主,还是魔教第五次东进中原的先锋,此次隐瞒身份前来关东当是所图甚大。而我的‘万马堂’先他一步在关东崛起,便不自觉成为魔教所图大事的阻碍。所以,除非我甘心放弃一切,包括这些将性命交付于我的兄弟,或是屈身投靠魔教为其爪牙,这一战已无可避免。” 李寻欢沉吟片刻,缓缓道:“若有需要,空群你可尽管开口!” 马空群心中一暖,知道这位最重情义的李探花,终究是在两个朋友之间做出了选择。 他笑道:“我将天羽兄身份秘而不宣,其实是不想逼魔教公开下场全面开战。若我所料不差,将来我与魔教的较量只会局限于关东之地,‘万马堂’与‘神刀堂’之间。我与天羽兄斗法若还须寻欢兄出手拉偏架,也未免显得忒没出息。所以寻欢兄尽可作壁上观,看我如何教训天羽兄那怕老婆的家伙!” 李寻欢见他还有心拿白天羽夫妇间的微妙关系说笑,显然对将来这一战颇有信心,便也放松点心情笑道:“空群你尚未娶妻,自然不知道这世上从无怕老婆的男人,只有尊重老婆的男人。天羽的表现,才堪为我辈男子楷模。” 马空群嗤之以鼻,若非顾及李寻欢面子,真想质问一句:“你这将老婆拱手让人的家伙,懂什么才叫尊重老婆吗?” 虽然鄙薄对方在感情方面的白痴,却不妨碍他重视其武功的高强与人品的可靠。 于是马空群从怀中摸出一面铜牌,放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推到李寻欢面前:“若寻欢兄心中过意不去,便请收下这面铜牌,在‘万马堂’中的‘天部’挂个客卿的虚职,将伱‘小李探花’的旗号借我‘万马堂’打一打,也算是对魔教的一个威慑。” 李寻欢见那铜牌上圆下方,上面铸刻了一匹踏云奔腾的骏马,颇有几分“黑魔王”的神韵,下面则是云纹盘绕的“天·甲”两个隶书。 他问道:“你这‘天部’的客卿应该是按天干之数排序,令牌也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面。这面‘甲’字令牌倒也足见你马大堂主对我的看重,却不知‘天部’的同僚还有哪几位?” 马空群脸上神色有些尴尬,干咳一声后低声道:“实不相瞒,目前接到‘万马堂’聘请的只有寻欢兄一人,不过阿飞也在我聘请计划之中,相信小玲珑很快便能拉他入伙与寻欢兄作伴。” 李寻欢哑然失笑,伸手拿起铜牌收入怀中。 马空群大喜,却并未详细解说做了“万马堂”客卿后有何权利和义务。盖因李寻欢对权利必然是毫无染指之心,却只会做比应尽义务更多的事情,这便是与一位君子做朋友的好处了。 “神刀堂”的总舵设在距“万马堂”百多里外一个叫做“梅山镇”的小城。 “梅山镇”的附近有一座山,因山上颇多梅花而得名“梅山”,山上有一座庵堂,顺理成章地命名为“梅花庵”。 当初白天羽于此处开山立业,也是因为此处名称应和了妻子梅疏影的姓名。 定居于此后,梅疏影经常前往梅山之上的梅花庵中,礼拜神佛兼与庵主妙音师太交流佛法禅理。 这一日正逢白天羽与梅疏影所生儿子白云飞百日之期,白天羽在家中安排酒宴,准备招待来贺喜的宾客朋友,梅疏影则抱了儿子来到梅花庵,要在佛前为儿子祈福消灾。 四名“神刀堂”帮众护送马车来到梅花庵门外,梅疏影抱着用襁褓包裹严实的儿子下车,正要沿庵堂正门的石阶往里走时,却见从里面走出一个白发苍苍、鸡皮鹤发的老婆婆。 这老婆婆怕不是有八九十岁年纪,手中拄一根黑黝黝的拐杖,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好像一阵风来便要倒下的样子。 梅疏影微微皱眉,当即侧身站在石阶一侧,想让这老婆婆先下来后再走。 老婆婆看出她的好意,露出一个使老脸更多皱褶的笑容,点头表示感谢。 岂知她才下了一级台阶,一只脚迈出的距离大了点,竟踩在空处,身体向前一栽便要扑倒。 按说以梅疏影的武功和反应,完全能够及时出手扶住老婆婆,但她只是抱着孩子俏立原处,没有丝毫援手的意思。 眼看老婆婆便要狠狠摔在石阶上,忽地探出左手在地上一撑,竟将身体稳稳撑住横在空中,始终紧握在右手的拐杖顶端指向梅疏影。 随着拐杖内部发出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启动声响,一蓬璀璨光雨从拐杖顶端飞出,将梅疏影母子所在方圆两丈空间尽都笼罩在内。 那形成光雨的一点点星光,赫然竟是一枚枚通体银亮、尖端泛着诡异蓝芒的牛毛细针! 周遭突袭,而且是此等阴毒恐怖手法,梅疏影桃李般娇艳的俏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惶之色。 她左手仍抱着儿子,右手则从左袖中拔出一口一尺四寸长短、手指宽窄的短剑,似随风摆柳般向着前方轻柔曼妙地挥出一剑,身体则与剑势融为一体迎着那一蓬毒针飞掠而去。 剑落,一股无形力量从剑锋透射而出,迎面射来的针雨被这力量左右分开,从梅疏影身体两侧飞过,如雨打梨花般射在她身后的几株梅树上。 这一剑仍未结束,仍是极尽轻柔曼妙之势地斩向目中满是惊骇之色的老婆婆。 老婆婆明明看到这一剑向自己斩来,却如陷入梦魇般无法移动身体,只能眼看着剑锋离自己的头顶越来越近,脑中甚至已清晰呈现出自己的身体被这柄短剑一分为二的惨烈景象。 魔教的一柄“圆月弯刀”,一路“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刀法令中原武林谈虎色变,却罕有人知魔教还有一路名为“万妙无方,摄魂大九式”的秘剑,奇奥精妙,变化无穷,若论出手之奇诡飘忽、招式之精妙周密,甚至远在“武当派”名震天下的“两仪神剑”之上。 若白天羽目睹了妻子的这一式“万妙无方,摄魂大九式”中的“夺魄”,便会知道其实妻子一直在藏拙,即使在他最自负的武功一道上,妻子竟也足以与其并驾齐驱! 自推完本老书《聊斋之屠仙记》,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上联:进白刀,出红刀,手底无遗类; 下联:杀畜生,济众生,心中有慈悲。 横批:功德无量张屠夫 第38章 萧别离 第38章萧别离 眼见得梅疏影这一剑便要将那不知因何骤施毒针突袭的老婆分尸,她左手怀抱的儿子陡然发出一声啼哭。 这一声啼哭入耳,梅疏影下意识地低头向怀抱的儿子看了一眼,手中的剑势也随之略缓了一分。 便是这一分缓慢,老婆婆立时捕捉到一线生机。 她腰间发力,前伏的身体如装了弹簧般倏地弹直,手中的拐杖横在身前。 梅疏影短剑略顿一瞬后继续落下,斩在了拐杖的正中处,发出“叮”的一声金铁交鸣脆响——原来这支不起眼的拐杖竟是精铁所铸。 但这精铁拐杖也只令那柄细窄轻薄的短剑再次稍缓了一瞬,而后便如朽木般拦腰断折。 剑势再落,老婆婆的身体宛若一片没有丝毫重量的羽毛向后飘飞,眨眼间便飘过梅花庵,飘入后面的如海梅林消失不见,只是在飘飞的过程中,身后洒下一片殷红血雨,显是终究未能在梅疏影这一式可怕至极的剑法下全身而退。 梅疏影右手短剑消失在左袖之中,举手轻拍仍不断啼哭的儿子,挥手示意那四个未及做出反应,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便已结束的手下,让他们到梅花庵中查探情形。 不多时,那四人回来禀报说,庵中的几个老少尼姑都被药物迷晕不省人事,却并未受到其他伤害。 梅疏影回头看了看那些被毒针刺中,只过了片刻便开始枯萎凋零的梅树,沉吟自语道:“这是江湖上有名的‘断肠针’,那老婆婆自然便是‘杜婆婆’。‘神刀堂’也不曾招惹此人,她为何要来袭杀我们母子?而且从她刺杀的手段来看,应该是个行事百无禁忌的人物,却又为何不曾灭口杀了庵中之人?” 此时她也没了礼佛祈福的心思,吩咐人即刻回转“神刀堂”,提醒白天羽也多加小心。 白妻儿遭遇刺杀,免不得立时大动无明,派出大批人手搜查那猜测为“断肠针”杜婆婆的老人。 但那杜婆婆便似凭空消失一般,任凭“神刀堂”差点将地皮都翻过来,也没有发现符合梅疏影描述特征的对象。 在“神刀堂”搜山检海般找人时,那位“杜婆婆”已经大摇大摆地来到“万马堂”门前。 但此刻他形貌已经与那“断肠针”杜婆婆没有半分相似,而是变成一个二十多岁年纪、容貌颇为英俊的青年。 在门前报上“无骨蛇”西门春的名号后,他容易便进入“万马堂”,见到这位近年来声名昭著的“天马霜衣,魔手冰心”马空群。 “你身上有伤,在‘梅花庵’刺杀白天羽妻儿的果然是你!” 面对马空群隐含不满的质问,西门春很是光棍地拱手躬身:“堂主,属下也知不该擅自行动。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若不能尽力尝试一回,属下心中实在难安。还请堂主恕罪。” 听对方以属下自称,显然已准备接受其父遗命,投身“万马堂”效力,所说又合乎情理,马空群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先前你尚未入我‘万马堂’,如何行动本座无权过问。但从今日起,伱需要记住一件事,你既是‘万马堂’的人,则你的仇人,便是‘万马堂’的仇人,但如何报仇,何时报仇,便是‘万马堂’上下数百兄弟的公事,由不得你自作主张!” 西门春面上没有丝毫不满,恭然道:“属下谨遵堂主教诲!” 马空群见他如此知晓进退,心中大为满意,随即问道:“我听说你是被梅疏影所伤,如今伤势如何?” 西门春面上现出心有余悸之色:“属下实在未曾想到,那梅疏影一介女流,武功竟如此可怕,若非她被怀中抱着的孩子分了心神,属下必定死在她那一剑之下!” 说罢,他敞开衣襟,让马空群看到他由咽喉下方直至小腹的一道浅浅的剑伤。 这伤口虽然不深,却能显示当时的情形险恶至极,只要梅疏影的剑再稍快一丝,这一点皮肉之伤便会成为开膛破腹之祸。 通过这一道伤口,马空群差不多可以想象出梅疏影出剑的情形,进而判断出梅疏影的武功境界,当时就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些后悔先前拒绝了李寻欢的帮忙。 他在心中忖道:“不过要寻欢兄向朋友出刀,也确属强人所难,倒是阿飞可以多指望一些。如今便只看我那玲珑好侄女行事是否得力了……” 盘算了半晌后,马空群暂时放下这份担忧,对西门春道:“我‘万马堂’下设天、地、玄、黄、刑、暗六个堂口,其中掌管各地暗桩,负责观察风向、探听消息的‘玄部’一直由本座亲自主持,你可先到这堂口历练一番。” 西门春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言外之意,若自己的表现能够令对方满意,他将来便可能将这堂口转交自己主持。 他倒不是贪图权位,而是明白自己在“万马堂”的地位越高,便越有可能借到“万马堂”的力量报仇,于是欣然施礼道:“属下必定不会令堂主失望。” 随后他又道:“属下既然加入‘玄部’,身份当是越隐秘越好,索性自即日起便舍了原来的身份和姓名,改以‘萧别离’之名行世。” 马空群颔首赞许:“你想得倒也周全。” “萧别离”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属下冒昧请教堂主,今后我‘万马堂’与‘神刀堂’会是怎样的关系?” 马空群叹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们双方刚刚已交手了一回,虽然还未撕破脸,但将来只会是敌非友。具体情由,稍后我会详细解释。眼下我有一桩任务要交给你……” 萧别离知道这任务必定与“神刀堂”有关,登时精神大振:“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马空群沉声道:“我要你去找一个人,做一件事。如果能够成功,当能令我们在与‘神刀堂’的这一场较量中占据极大优势。” 萧别离大为惊喜,急忙追问道:“那人是谁?” 马空群悠然道:“‘铁手君子’易大经!” 自推诸天流老书《葫中仙》,已接近完本,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笑看人间,乾坤沉浮由谁主? 拳争天下,山凌绝顶我为巅。 醉枕江山,沧海桑田几回见? 渡尽劫波,此身原是葫中仙。 携神秘葫芦印记穿越诸天世界,在求道的漫漫旅途中,遇到一些人,改变一些事,如此而已。 第39章 蝉翼刀 第39章蝉翼刀 自从“万马堂”与长白山中的采参客火并一场之后,关东之地的人们发现原本亲密无间的“关东刀马”似发生些微妙变化。 能作为依据的一件事,便是在白天羽为儿子举办的百日喜宴上,马空群本人竟未到场,虽然派人送来了一份厚礼,白天羽也含笑收下,但在与会之人看来,他的笑容实在有些勉强。 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证明了大家的猜测并未出错。 不知从何时开始,彼此间间隔百余里路程,在这地广人稀的关外之地已算是近邻的“万马堂”和“神刀堂”之间多了一条无形的边界。 两大势力都严格约束各自部属,轻易不会越雷池一步,大有从此泾渭分明,虽鸡犬之声相闻,亦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眼见得双方渐行渐远,有人满怀忧虑,也有人喜闻乐见。 这一天马空群得到长白山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铁湛为他锻造的兵器即将出炉,他这兵主最好能到场见证其诞生。 马空群大喜,当即骑了“黑魔王”,一路风驰电掣般赶到长白山中的那处山谷。 他在山谷中下马,交代留守此地的帮众看顾,随即纵身掠入崖壁上开凿得大了一些的洞口。 如今洞内的石壁上已安设了不少长明灯,倒也不必再点火把。 沿着上次的路线来到那寒泉所在之处,见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一座铸造坊。 在那一池寒泉一侧不远处立着一座烘炉,铁湛的两个弟子蹲在烘炉边上,合力抽送一座巨大的风箱。 铁湛拿着一柄长长的铁钳站在烘炉边,脸上满是期待之色。 铁玲珑和阿飞则并肩站在铁湛身后,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烘炉。 随着一阵阵强劲风力从烘炉底部的风口送入,炉口冒出足有七八尺高的火焰。 铁湛看到马空群进来,兴奋地叫道:“我计算着路程,料定堂主该在此时赶到,所以提前将刀胚放入炉中煅烧,只等火候足够,便要用这寒泉之水完成最后一步的淬火。” 马空群见他容色憔悴,显然心力耗费甚巨,拱手道:“铁老哥辛苦了。” 铁湛摆手笑道:“能锻造出一柄绝世神兵,是每一个铁匠毕生的愿望。说不定我的愿望今日便能圆满,论起来我还要感谢堂主给我这个机会才对。” 马空群见他脸上满是狂热之色,显然是当真满心欢喜而不以为苦,便也不再多说,只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结果。 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炉口的火焰渐转为湛青之色,显然温度已达到极点,铁湛脸色陡然变得凝重无比,喝道:“炉火纯青,神兵出世!” 喝声未落,右手的铁钳已闪电般斜向插入炉口,从里面夹出一段通体金红、三尺多长的带状物体,随即一个箭步跳至寒泉之畔,探手将铁钳所夹之物浸入水中。 随着“咝”的一声响,水面上腾起袅袅白烟。 片刻之后,铁湛抬起铁钳,那事物的表面已变得漆黑无光。 他转身到了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将那事物平置在桌边,用特制的铁夹固定好两端,先用铁刷,再用砂布,最后用软皮,将两面彻底打磨干净。 然后他拿起桌上一个白玉雕琢而成的手柄,将那事物的一端插入其中的一道缝隙,再以特制的胶液粘合并用同样是白玉雕成的卯榫横穿固定,才欣喜无限地大笑道:“成了!” 一边笑着,一边手捧那件已经彻底造好的兵器送到马空群面前。 那是一柄奇异而美丽的长刀。 刀首尾长三尺六寸五分,宽仅三指,笔直的刀身如蝉翼般透明,其薄亦如蝉翼,质性柔韧宛若丝带,在铁湛手上轻轻颤动,仿佛随时可能腾跃飞天。 铁湛轻抚冰凉刀身,如呓语般喃喃道:“此刀用那块陨铁母石中最核心的一块铁胆锻炼而成。刀刃锋锐无匹,虽百炼钢刀,亦能摧之如断朽木;刀身薄如蝉翼,以此刀刃敌,当如风掠浮萍,无痕如隐,直断心脉而不见血流。” 马空群接过长刀,信手挥舞,在空中幻化出一片如梦如幻的瑰丽霞光,须臾收刀横于双目平齐,叹道:“果然是好刀!既是刀如蝉翼,那便以‘蝉翼’为名罢了。” “蝉翼刀,蝉翼刀……”一旁的铁玲珑念了两遍,拍手笑道,“这名字很好,既贴切又别致!” 说罢,她到那张桌子边,取了一条腰带状的事物递给马空群:“马叔叔,这是我亲手用黑犀牛皮制成的软刀鞘,方便你将这柄‘蝉翼刀’如腰带般束在腰间。” “小玲珑果然贴心,做叔叔的便生受了你这份心意!” 马空群哈哈一笑,接过刀鞘在腰间束好,然后右手提刀轻轻一抖手腕,长刀如灵蛇归洞般插入鞘内,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铁湛见马空群收好宝刀,便向那两个弟子招了招手,让他们抬过角落处放置的一口体积不大却分量沉重的箱子。 他当着马空群的掀开箱盖,现出箱子中整齐码放的一块块黝黑铁锭。 “堂主,破开那陨铁母石后,我只取了最核心的铁胆铸成这柄‘蝉翼刀’,外层的陨铁虽然质地稍逊,但也是用来锻造神兵利器的绝品材料。我将这些陨铁做了初步熔炼,铸造成十块铁锭,每块重十五斤,现交于堂主收纳。” 马空群取出一块铁锭,在手中掂了掂分量后,转头唤铁玲珑上前,笑道:“小玲珑,这些天你也跟着铁老哥辛苦了一回,这块铁锭便送给伱做报酬。将来嫁人时,可以用它做压箱底的嫁妆。” 铁玲珑深知这些不起眼的铁锭如何珍贵,初时着实吓了一跳,正待摆手拒绝时,听得一个“嫁妆”,登时俏脸飞红地瞥了一旁的阿飞一眼,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来。 马空群看她想接又不好意思的为难样子,大笑着拉过她的小手,将铁锭放在她的手上。 “谢谢马叔叔!” 铁玲珑不再拒绝,开开心心地把铁锭抱在怀中,宝贝得不得了。 高兴了一阵后,她想起一件事情,忙摆出一副邀功的神态得意地道:“马叔叔,飞哥已经收下了你那块令牌!” “当真?”马空群大喜地转头望向阿飞。 阿飞仍是神色清冷声音冷淡:“上次跟着你与人厮杀时,我发现用人练剑的效果远胜野兽。听玲珑说你又要和人开战,我接下那面令牌,只为了名正言顺地找人试剑!” 自推完本老书《聊斋之屠仙记》,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上联:进白刀,出红刀,手底无遗类; 下联:杀畜生,济众生,心中有慈悲。 横批:功德无量张屠夫 第40章 以义合,以利分 第40章以义合,以利分 “万马堂”与“神刀堂”渐成双雄对立之势,却令关外大大小小的江湖势力苦恼万分,不知道该支持哪一边。 毕竟“两大之间难为小”,若“万马堂”与“神刀堂”当真开战,必定容不下左右摇摆的中间势力存在,以免给人做了因鹬蚌相争而得利的渔夫。 然而真到了做出选择的时候,他们又要赌一赌会否因站错队而遭了池鱼之殃。 这决定虽然艰难,但随着“万马堂”与“神刀堂”之间的气氛愈来愈紧张,下面的帮众甚至发生了几次小规模冲突,而马空群与白天羽这对原本亲密无间的好友竟听之任之不闻不问,关外这些大小势力终于还是抓紧时间做出选择。 结果却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在人们的印象中,“关东刀马”虽并驾齐驱,但“刀”的威势应该在“马”之上。 皆因白天羽神刀无敌又义薄云天,凭一口神刀折服了许多人也帮助过许多人,论理大家无论是敬畏其武功还是感佩其恩义,选择支持他的人应该更多。 反观马空群,虽也偶露獠牙,赚下“天马霜衣,魔手冰心”的偌大名号,更多时候行事却颇为低调,远不如白天羽那般张扬霸道。 在与关外的这些大小势力打交道时,他也很少论什么武功,讲什么义气,而是摆明车马地与大家做生意,将他们拉入“万马堂”越来越庞大的商业网络中,他们只要贡献一份力量便能分享一份好处,彼此多是这种因利益而建立的合作关系。 但事到临头,这些势力却大多选择了站在“万马堂”这边,理由也非常简单,比起白天羽那边的武功权势威慑及情分道义牵绊,还是马空群这边真金白银的利益最动人心。 背弃“神刀堂”,他们或许要被人指责背信弃义;但远离“万马堂”,他们将失去彼此合伙做生意带来的大笔财富。 至于说做出这般选择后,他们将来还有可能面对白天羽那口无敌神刀的威胁,他们都笃定有“万马堂”顶在前面,白天羽的刀纵使挥出也暂时落不到自己身上。 而且在两大势力交锋的过程中,他们充其量只扮演个摇旗呐喊的角色。等到双方真正分出胜负,若是白天羽一方获胜,他们大不了向他认真赔礼诚恳道歉。以白天羽的高傲,也不至于对他们这些小人物追究到底。 眼见得一夜之间,“神刀堂”在关东之地竟成孤掌难鸣之势,梅疏影震惊于马空群的手段,提醒白天羽立即亲自走访各方势力,或威以武力或诱以利益,务必将他们拉回自己这边。 白天羽对此却并不大在意,以他的骄傲和自信,以为凭自己一人一刀也足以应对一切。即使对手是素日看重的马空群,他也不认为对方能挡自己全力施为的神刀一击。等自己击败马空群,吞并“万马堂”,这些墙头草自然又会倒向“神刀堂”这边。 直到“铁手君子”易大经宣布与“神刀堂”分道扬镳,白天羽才终于坐不住了。 白天羽没有马空群那经营生意的才能和耐心,维持“神刀堂”庞大开支的费用,大多来自坐拥巨万家财的易大经支持。 原本易大经只是关东之地的一方豪强,后来得白天羽结交提携,白天羽出力易大经出钱,相互配合做了许多扶危济困的善举,白天羽因此侠名远播,原本籍籍无名的易大经也得了一个“铁手君子”的美誉。 此后白天羽将易大经引入“神刀堂”奉为客卿,令所有人知道易大经是自己好友,不许任何人轻视冒犯;易大经也投桃报李,每年都拿出巨额财富供“神刀堂”招兵买马。 如今易大经宣布脱离“神刀堂”,仅是手下数百精壮汉子的吃饭问题,便令白天羽头痛无比。 因此,白天羽终于离了“神刀堂”,带着弟弟白天勇与数十好手飞马赶往易大经的“铁手庄”。 到了“铁手庄”上,白天羽在易大经身边看到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神色复杂地拱手道:“马兄弟,果然好手段!” 马空群神色从容,向着白天羽还了一礼,含笑道:“我知白兄必然会来,所以特在此相候。有些事情,终需你我当面分说清楚。” 白天羽点头笑道:“也好!” 当下他吩咐白天勇带人留在院中,自己和马空群、易大经一起到了前厅。 各自坐定之后,白天羽先向易大经质问道:“易兄弟,白某自信对你不薄,你这般背刺白某一刀,只恐有负‘君子’之名。” 易大经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好半晌后终于起身向着白天羽一躬到地,用有些发涩的声音道:“白大哥,我这‘铁手君子’之名全靠伱得来不假。但为了这个虚名,这些年我已将祖上数代人积累的家业掏空了大半。如今我也息了在江湖扬名之念,只想安安稳稳地守着家财做个富家翁,还请白大哥成全!” 白天羽双目微阖,沉默半晌后轻叹道:“罢了,原是白某自作多情,看错了易庄主的心胸志向。志不同则道不合,从此‘神刀堂’便与‘铁手庄’再无瓜葛。请易庄主暂且回避,白某要借贵府与马兄弟叙一叙旧。” 听对方话语平静,易大经反而愈发心悸,偷眼看一看马空群,见他微笑着轻轻颔首,这才稍稍安定了一点,向两人拱了拱手,主动退到外面。 白天羽望向马空群道:“马兄弟是否已知晓了我的身份?” 马空群点头:“在‘金城’时,有一人带伤混入我的商队,我从他口中才知道白兄竟是魔教少主。” 白天羽神色复杂道:“其实我有些羡慕甚至是嫉妒你,你虽是无依无靠全凭自己一手打拼,却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而我就只能去做别人希望我做的事情,成为别人希望我成为的人。其实,我一直想做一个纯粹的江湖散人,只凭一人一刀,渴饮杯中酒,醉卧美人膝,笑结知心友,怒斩仇人头!” 马空群摊手无奈地道:“人生在世,又哪有人能真正自由,便如我如今有了许多牵绊,便不得不违心做一些事情。嘿,不管少年时有怎样的憧憬,最终大家都不免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说得好!” 白天羽发声大笑,笑得前仰后仰流出眼泪。 笑罢多时,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而去。 马空群同样不发一言,目送他出门带了人远去。 (感谢书友播——救珥的慷慨打赏) 自推诸天流老书《葫中仙》,已接近完本,戳下面书名可阅。 内容简介: 笑看人间,乾坤沉浮由谁主? 拳争天下,山凌绝顶我为巅。 醉枕江山,沧海桑田几回见? 渡尽劫波,此身原是葫中仙。 携神秘葫芦印记穿越诸天世界,在求道的漫漫旅途中,遇到一些人,改变一些事,如此而已。 第41章 月圆之夜,长白之巅 第41章月圆之夜,长白之巅 等白天羽回归“神刀堂”时,却发现有人正在此等待自己。 他有些苦涩地望着来人问道:“寻欢兄已知道了我的身份?” 李寻欢点了点头:“我已听空群说了。” 白天羽沉声道:“所以你要帮他来与我为难?” 李寻欢摇了摇头:“我曾提出要帮忙,毕竟如今的‘万马堂’与‘魔教’相比还太过弱小。但空群说此战只会局限于关东之地,‘神刀堂’与‘万马堂’之间,所以不想我参与进来为难。” 白天羽怔了一怔,叹道:“寻欢兄与马兄弟如此肝胆相照,却叫我好生羡慕。难与二位相交到底,实是白天羽此生最大的遗憾。” 李寻欢听到他最后这句话,已经知道他做出的决定,面露伤感之色道:“我在关外只交到你们这两个朋友,怎都想不到你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天羽伱当真不能……” 白天羽断然摇头:“寻欢兄,我的身份注定了必须做一些事情,马兄弟也是一样。此战,已无可避免!” 李寻欢蹙眉问道:“为了所谓江湖霸业,令手下这些大好儿郎抛头颅、洒热血,天羽于心何忍?” 白天羽性格颇为复杂,虽重情义,却不失枭雄心肠,对李寻欢这妇人之仁颇不以为然,正要出言反驳,后堂忽地转出妻子梅疏影。 她向李寻欢盈盈一礼,嫣然笑道:“李兄果然宅心仁厚,既然如此,妾身倒有一个令我们双方少伤人命的办法。” 李寻欢急忙问道:“弟妹有何高见?” 梅疏影缓缓道:“不如我们便将这一战局限于外子与马堂主二人,以他们之间的生死定双方胜负!” 白天羽知道妻子虽智计在自己之上,却素来尊重自己的意见而很少自作主张,此刻不与自己商议便提出这一建议,必然是发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当时也并未提出异议。 李寻欢关注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弟妹这建议当然极好,只是空群和天羽也不必分出生死罢?” 梅疏影神色清冷:“外子虽是本教少主,但若出师不利误了本教大事,一样难逃教规惩治。对他来说,败便是死。如此一来,李兄要求他对马空群留手,岂非太不公平?” 李寻欢无言以对,犹豫半晌后道:“我会将此事告知空群,是否接受还要看他本人的意见。” 说罢,他也不再逗留,带着满心的担忧告辞离去。 等李寻欢走后,白天羽望着梅疏影,希望她就方才之事给自己一个解释。 梅疏影一改方才的从容淡静,面上现出浓重忧色,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交给白天羽。 白天羽展开信笺,只看了一眼,脸上神色登时大变。 梅疏影神色格外凝重地道:“事已至此,我们必须尽管将这边的事情做一个了结,否则……” 白天羽合上信笺,默然无语,只是带着一脸沉重之色点了点头。 李寻欢回到“万马堂”时,恰好马空群也从“铁手庄”返回。 听到李寻欢说起梅疏影的建议后,他忽地感觉到脑中的神秘玉碑有异动,凝神观看时,见碑上果然发布了新的任务: “宿命的交锋——击败宿命之敌白天羽,令‘万马堂’独尊关东!” 马空群回过神后哑然失笑,当即亲手写了一封书信,遣人送到“神刀堂”当面交给白天羽,信上只有四句话:“月圆之夜,长白之巅,天池之畔,双刀争辉。” 随后,白天羽与马空群这并立关外的两大青年高手要做一场生死之战,以定关外江湖魁首的消息,便如一阵风般传播开去。 听说此事之人无不翘首以待,并纷纷议论此战的结果,也免不得有人趁机做局开出盘口。以赔率而论,多数人还是赌明面上的战绩更辉煌一些的白天羽赢面更大。 万众瞩目中,十五月圆之夜终至。 月上中天,长白之巅,天池之畔。 月明如水,水澄如天。 两批人准时抵达,足踏一望无垠月色,相会于一碧万顷天池。 “神刀堂”这边,有白天羽、梅疏影和白天勇。 “万马堂”这边,有马空群、李寻欢、阿飞和萧别离。 其中,李寻欢是双方公推的公证之人。 另外马空群本属意带公孙断前来,但萧别离想亲眼看到此战结果,或者说想亲眼看到白天羽的结局,再三央求之后得以代替公孙断随行。 李寻欢走出来站在双方中间,神色黯然声音低沉:“时间已到,决斗双方若无疑问,便请下场。” 马空群和白天羽相对前行,走到彼此相距二十步时站定。 梅疏影和白天勇的目光都在白天羽的身上,前者隐含忧虑,后者则只有满满的信心。 阿飞和萧别离的目光时而望向马空群,时而望向白天羽。前者现出一抹惋惜神色,显然这面上冰冷而内心火热的少年,其实如李寻欢一般不愿看到这两位豪杰、一双好友做这一场生死之战,后者则是满含对一方的无限期待与对另一方的刻骨仇恨。 李寻欢略一踌躇,想起梅疏影所言,终究没有开口劝双方点到即止,默默地向后退开。 白天羽一拍腰间的连鞘黑刀,笑道:“马兄弟素日以手上功夫闻名,直到你来信说‘双刀争辉’,我才知道你竟始终藏着一手,却不知你的刀是什么刀?” 马空群右手在腰间一拂,月光下登时闪过一道绚丽霞光,“蝉翼刀”已出鞘斜垂身侧。 “刀名‘蝉翼’,净重十二斤,全长三尺六寸五分,以陨铁母石最核心的铁胆所铸,刀锋犀利无当,所过之处,如丝、如线、如痕、如隐。” “好刀!” 白天羽赞叹一声,缓缓拔出腰间那柄打遍武林为他赚下“神刀无敌”之名的黑刀。 “此刀无名,重十七斤三两,长二尺八寸,以采自西域深湖的寒铁精英锻造,锋利或许不及马兄弟的‘蝉翼刀’,却也差不了多少。” 马空群持刀手臂上抬平举,长刀轻颤,透明的刀身如轻纱、如薄雾、美丽如诗、奇幻如梦:“请!” 白天羽黑刀遥指前方,漆黑的刀身如夜无华:“既决高下,也决生死!” 马空群点头应道:“好!” 双刀齐动,人随刀走,倏忽穿越身前十步距离,在彼此间正中的一点撞在一起。 双刀交击,发出“叮”的一声悦耳鸣响。 第42章 刀断刃,人断肠 第42章刀断刃,人断肠 马空群和白天羽的两柄长刀一触即分,随即不约而同地用出以快打快手段,身法快,刀法更快。 双刀在他们的手中已失去形体,化作一片绚烂锦霞和一团乌黑烟云,裹着两具模糊身影在天池之畔这片碧草如茵的平地上相互追逐、缠卷、吞噬,发出一连串密集如雨打芭蕉的‘叮叮当当’声响。 他们都用的都不是甚精妙刀法,只是凭着用刀的本能和对杀机的感应,以斩、抹、钩、剁等最基础的技巧出刀,但每一刀都因各自对时机、角度的精准把握及出刀的极快速度而成攻守兼备的绝妙杀招,攻则击敌必救,守则无懈可击。 也因双方的刀法都妙之毫巅绝无破绽,所以彼此攻出的每一刀都会被对方拦下,看上去竟似同门对练般默契无间,刀与刀的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仅片刻之间,两人已互拼了数百刀之多,其间只要有一刀未能跟上对手的节奏,便要被对手之刀乘隙而入斩在自己的身上。 于寻常刀手而言,这已是最凶险的战斗。 但于马空群和白天羽而言,则不过是正餐之前彼此试探虚实的开胃小菜,本也没有指望凭这一轮快刀分出胜负。 人影倏分,刀光敛尽。 两人各自持刀恢复对峙之势。 马空群的“蝉翼刀”仍完好无损,白天羽的黑刀刀锋上却已密密麻麻的尽是米粒大小的缺口。 白天羽丝毫不以为意,望着马空群手中长刀赞叹道:“马兄弟的这柄‘蝉翼刀’,只怕已可比肩我教镇教之宝‘圆月弯刀’。” 马空群笑道:“我也久闻贵教‘圆月弯刀’及‘如意天魔,连环八式’之名,只可惜未能一睹其称雄武林之风采,诚为憾事。” 白天羽再次举刀:“虽无‘圆月弯刀’,却有‘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刀法,马兄弟小心了。” 马空群亦扬刀亮出门户:“恰好小弟这里亦有八式自创的刀法,虽有东施效颦之嫌,却也不揣冒昧,欲在白兄面前献丑。” 白天羽战意高昂,挥刀直入中宫,口中暴喝道:“再来!” 马空群人刀合一迎上,口中亦喝道:“再来!” 这一次轮交手,又是另一番景象,双方都用出自己最擅长的刀法,两口长刀极尽奇诡玄妙之能势。 白天羽一刀出手,后招连绵不绝,招后有招,招中套招,招招相连,环环相扣,无穷无尽的招式中蕴含无穷无尽的变化,实已囊括天下一切刀法乃至一切兵器的变化奥妙。 在这可怕至极的刀法面前,无论对手用的是何种兵器、用出的是何等招式,都将逃不出这刀法的变化而遭其克制。只要先机一失,便会被连环而至的无穷后招步步紧逼陷入绝境,至死方休。 然而马空群的刀法赫然不在其囊括与克制之列,因为他的刀法没有招式而只有“势”。 一口长刀在他手中施开,忽而如山岳之峙,绵延横亘,坚不可摧,无懈可击;忽而如流水之泻,迢迢不绝,抽刀难断,无孔不入;忽而如流风无形,起止无定,无迹可寻,无物可当;忽而如白云无相,漫卷漫舒,聚散无常,变化无定…… 白天羽的刀法是属于人道的刀法,算计的是滚滚红尘、莫测人心,人心惟危。 马空群的刀法是属于天道的刀法,演化的是天地之变、造化之道,道心惟微。 高下之别不在刀法本身,而在用刀之人对刀法的领悟与运用。 周围观战的五人都敛声屏息地看着这一场刀道对决。 旁人不提,只说以李寻欢的见识,也不免看得目眩神迷、心旌动摇。 作为武者,他庆幸自己能亲眼目睹这一场注定如沈浪大战快活王一战般名留后世的大战。 作为交战双方的朋友,他又悲哀天意弄人,令这两位天分才情俱称当世绝顶的年轻人相遇且成为敌人。 良久,千招已过,刀收,人分。 两人再度成对峙之势。 白天羽轻抚锋刃缺口更大,已变得参差如锯齿的黑刀,大笑道:“痛快,马兄弟的刀固然好,刀法却更妙,不知以何名之?” 马空群微笑答道:“‘天刀八势’,形势之‘势’。” 如今马空群的属性信息为:悟性lv.8、根骨lv.6、内功lv.6、外功lv.5、技击lv.7、身法lv.6。 在确定了与白天羽之间必有一战后,他将前两次任务所获的2点自由属性值都加在了“悟性”上,而后借助提升后的悟性进一步完善了根据《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所创的七种武学,并将已脱离《大悲赋》窠臼,一直在存于构思而未曾完成的“天刀八势”推演完全。 随之而来的,是武功的全面升级,除“根骨”之外,其余的“内功”“外功”“技击”“身法”四项属性都水到渠成地提升了一个等级。 白天羽笑容更盛,满心满脸俱是酣畅淋漓之态:“好一个‘天刀八势’!打了这半天,你我已都明白彼此实力相当,如此缠斗下去,三日三夜也难有结果,不如就在一招之间分出生死如何?” 马空群再次举刀作势,笑道:“好,那便一招定生死!只是白兄的刀还撑得住吗?可莫要在败了之后又责怪我仗了神兵之利!” 白天羽哂道:“此刀再撑一招该没问题。再说兵器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若要讲求绝对的公平,我还比你年长几岁多练了几年功夫,难道出手时便要少用几分力气?再来!” 一个“来”字出口,他已向马空群迎面斩出一刀。 这一刀看似没有任何变化,其实已饱含了“如意天魔,连环八式”中无穷招式变化,是化繁为简、返璞归真的一刀。 一刀出手,部位、时间、力量、速度都经过最精确的计算,用刀者精气神融聚为一尽蕴含在这一刀之内,威力无俦,无坚不摧。 更可怕的,是这刀法中充斥一种至凶与至邪的魔性,一种灾祸与不祥的气息,一种令人触目惊心、震眩迷惑的妖异力量。 这已非人间该有的刀法,而是来自地狱最深处,带着魔鬼最恶毒诅咒的魔刀! 看到这一刀,李寻欢的脸色变了,阿飞和萧别离的脸色也变了,即使是旁观者,他们也能深切感受到这一刀发出的死亡召唤。 直面这一刀的马空群神色肃然,同样将“蝉翼刀”迎面挥斩而出。 这一刀,刀势如天。 如辽阔之天宇,覆盖苍茫大地,无远弗届。 如冥冥之天意,笼罩万类苍生,无物可逃。 一刀落下,分判阴阳,主宰生死。 这亦非人间该有的刀法,而是来自九天至高处,带着天道最神秘法则的天刀! 两个白衣如雪的身影交错而过,相隔二十步背向而立。 马空群双手空空如也,身上血光迸现,一条尺半长的巨大伤口斜贯胸腹。 白天羽手中黑刀断折,心口处插着马空群的“蝉翼刀”,刀身自后背透出。 面色惨变的梅疏影和白天勇同时飞掠上前。 前者将撒手弃刀、颓然倒下的白天羽抱在怀中,后者则拔刀直扑同样立足不住的马空群。 萧别离和阿飞同样飞掠上前,前者扶住马空群,后者手按剑柄冷然道:“你若出手,我必杀伱!” “天勇住手!” 梅疏影的声音传来,阻止了双目血红的白天勇。 她低头看看怀中已含笑瞑目气息断绝的丈夫,伸手拔出“蝉翼刀”,扬手抛还给马空群。 长刀离体,白天羽的心口处只有一道极浅极淡、细如发丝的印记,并无一滴鲜血流出,果然是“如丝、如线、如痕、如隐”。 此刻马空群已连接住刀的力气都没有,还是身边的萧别离见机替他接下。 梅疏影用力将白天羽抱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往山下行去。 白天勇虽满怀不甘,也只能恨恨而去追赶梅疏影。 李寻欢走到白天羽倒毙之处,神色黯然地从地上捡起断成两截、锋刃遍布缺口的黑刀,发出一声悠长叹息。 梅疏影渐渐走远,山下却传来她如泣如诉的歌声:“天皇皇,地皇皇。眼流血,月无光。刀断刃,人断肠。身丧家万里,何得还故乡!” 第43章 黑刀,红雪 第43章黑刀,红雪 长白一战,白天羽刀断身亡! 俗话说:“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神刀堂”几乎是白天羽一力振兴,自然也随着白天羽之死而急剧衰落。 若是梅疏影能站出来主持大局,或许还能挽回局面,但她的一颗心仿佛也已随着丈夫死去,终日沉默不语如行尸走肉。 白天勇虽然果敢勇烈,却只是将才而非帅才,尤其因性情暴戾而难孚众望。 如此一来,数载崛起而至鼎盛的“神刀堂”霎时变成一盘散沙,门下帮众人心惶惶而至各自逃散。 不过数日,偌大一个“神刀堂”竟只剩下梅疏影、白天勇和最初追随白天羽创业的十来个白姓子弟。 白天羽生前行事张扬,虽然交了不少朋友,却也招了更多对头。 眼见得“神刀堂”成了落架凤凰,自然有人想趁虚而入,拿白天羽的寡妻幼子发泄仇怨。 然而一个人的到来,令所有人熄了这些阴暗心思,不敢触犯“神刀堂”一草一木。 只因那人便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小李飞刀”李寻欢。 李寻欢来此只为尽朋友之谊,送白天羽最后一程。 他以朋友的身份,忙出忙入地帮手操持白天羽的丧事,直到停灵七日期满,梅疏影要护送白天羽灵柩返回西域魔教总坛。 临别之际,李寻欢将白天羽的断刀送到梅疏影面前,黯然道:“我拿回了天羽的刀,弟妹还请收好。” 梅疏影看了那两截黑沉沉的断刀一眼,摇头道:“请李兄将此刀交给马空群,就说十八年后,白天羽的儿子会到‘万马堂’取回他父亲的遗物。” 李寻欢自然知道十八年后白天羽的儿子要取回的绝不只是这口断刀,但子报复仇,天经地义,他也说不出“冤冤相报何时了”的劝解之语,只能收好断刀,在目送梅疏影一行人护送灵柩远去后,转身又赶往“万马堂”。 才行了数十里,他突然发现远处的一个小村落里多处现出火光,心中猜到定有事情发生,当即催马加快速度赶去。 马到近前,李寻欢面色骤然变冷,却是看到一群佩剑悬刀、背着大小包袱的汉子从村口走出,后面村落中的许多房屋着了火,地上横着许多男女老幼的尸体,其中那些女尸大多衣衫凌乱、满身狼藉。 “喂,好狗不挡路,还不给爷们让开!” 看到李寻欢伫马拦在村口,那些汉子中的一人粗声喝骂。 李寻欢面冷声音更冷:“这些人,都是你们杀的?” 一个汉子狞笑道:“是又怎地?以前有白天羽那死鬼护着这片地面,爷们做买卖时还要远远避开。如今白天羽当真成了死鬼,爷们自然想抢银子便抢银子,想玩女……” 他的话尚未说完,李寻欢的身体忽地从马背上飘起,横掠数丈落在他的面前,抬手一掌按在他的头顶,澎湃如潮的雄浑掌力勃发,竟将一颗大好头颅生生按入胸腔。 “点子扎手,并肩子上!” 另一人一面惊骇大呼,一面凶悍无比地当先挥刀扑击。 李寻欢一言不发,双手左右挥击,一拳一掌用的都是刚猛至极的重手法,每一击必定击中一人,中招者筋断骨折、五脏俱裂,绝无一人能够存活。 “风紧,扯呼!” 明白了这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子竟是杀神降世,这些人尽都胆寒,其中一人发出一声招呼,余者立时如鸟兽四散奔逃。 李寻欢身法如电,开始由内而外绕着圈子奔行,将分散逃跑之人一个个击杀,等到最后一人在他掌下毙命时,也只堪堪逃出百步距离。 罕有如此辣手地连毙数十人后,他急忙来到村落中,想看一看还有没有幸存者。 只是走过一户户人家,找遍了整个村落,他的一颗心变得越来越冷。 直到一声极微弱的婴儿啼哭传入耳中,他心中才重新燃起希望,急忙循声赶了过去。 在一户人家院落一角的柴垛下,李寻欢发现一个用木板盖着的入口,下面应该是这户人家用来储存粮食菜蔬的地窖,哭声便是有木板下传来。 他掀开木板跳入下面的黑黝黝洞口,不多时抱了一个襁褓出来,到了外面后略做检查,见襁褓中是一个应是刚刚出生的男婴。 这孩子竟是天生残疾,右腿明显萎缩僵硬,又在出生后便遭家破人亡之祸,命运实是太过凄惨。 李寻欢从无看护婴儿的经验,也不知这孩子是渴了还是饿了才啼哭不止,正手足无措间,这孩子却陡然止住啼哭,小小的身体先是绷紧后张,而后开始抽搐。 “不好!” 李寻欢见多识广,立时看出这孩子竟然还患有“羊癫疯”这种先天而生的顽疾,不由深感苍天对可怜孩子的深深恶意,已不足以用一句“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形容。 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妙手回春医好自己肺病的马空群,当即飞速出了村落骑上马一路飞驰赶到“万马堂”。 七日前的长白山一战,马空群虽一刀穿心击杀了白天羽,自己也受了白天羽一刀,伤势着实不轻。 但李寻欢见到马空群时,发现他除了脸色略显苍白,身体也消瘦了一些,已经完全不像一个七天前受了重伤,需要人背下长白山的人。 看出李寻欢的惊讶,马空群含笑解释道:“寻欢兄既知我得了王怜花前辈的遗泽,当知在他那千奇百怪的功夫中,有一门能令伤势加速恢复的秘诀也不足为奇。” 李寻欢恍然,却不知马空群所说真假参半,他这门秘诀源自王怜花不假,实则是根据《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所创的七种绝学之一“天迴地斡大蝶变法”。 此功法是他专为淬炼身体所创,宛若幼虫蜕变成蝶,每突破一层境界,身体便会发生一次蜕变,每一次蜕变则会令身体趋向完美。 除了淬炼身体,此功法还有生残补缺之效,可以通过消耗自身精元主动激发身体蜕变,从而快速恢复内外伤势。代价则是精元大损后,体力和内力都会出现一段虚弱期。 看到马空群伤势已无大碍,李寻欢便放心地将抱回的孩子送到他的面前,同时说明其中的情由。 马空群抱过孩子,打开包裹仔细检查诊治一番,发现这小小婴儿果然右腿残疾又患有癫痫之症,心中不由大为惊讶:“难道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心中想着,他向李寻欢道:“寻欢兄,这孩子腿上的残疾很难根治,倒是癫痫之症越早发现和治疗效果越好,还有几分治愈的希望。为了治疗方便,我想收养这孩子。” 李寻欢叹道:“这可怜的孩子已无亲人,空群你愿意收养他最好。如今也没办法查到他原本的姓名,不如由你来为他另取一个。” 马空群脱口而出:“那便叫他作‘傅红雪’好了。” 李寻欢见他不假思索便说出来,想着这个名字或许在他心中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却也没有深究。 第44章 起死 第44章起死 梅疏影一行护送白天羽的灵柩一路西行三日,这晚因错过宿头,只能在一处废弃祠庙栖身。 草草用些干粮清水当作晚饭吃了,白天勇和十余名白姓子弟分散开护住白天羽的灵柩和梅疏影,或坐或卧休息养神。 不知从何时起,众人正中处那堆用以照明和取暖的篝火变得有些古怪,木柴燃烧时散发的烟气不再呛人,反而带着点令人心驰神迷的馨香。 白天勇等人便是在不知不觉嗅到这馨香后沉沉睡去,直至失去对外界的一切感知。 原本靠墙假寐的梅疏影倏地起身,移步来到灵柩旁,抬手举重若轻地将棺盖掀开放在一侧,现出棺中白天羽那据说因施用了某种奇药而不曾腐坏、容色恍若生前的尸身。 蓦然间,白天羽竟张开了紧闭的双目,而后上身一挺,从棺中坐了起来。 梅疏影却没有现出丝毫惊恐之色,只是稍稍后退几步让出些空间,让从棺中站起的白天羽跨步走出。 白天羽看一看沉睡的白天勇等人,张口问道:“他们?” 梅疏影答道:“我这火焰中加了‘梦魂引’,不到天明时,他们是不会醒的。” 说话的同时已递过一颗朱红药丸。 白天羽识得是“梦魂引”解药,当即接过来送入口中服下。 随后夫妻二人到一旁坐下,梅疏影问道:“羽哥,你的伤势如何了?” 白天羽举手轻抚心口,叹道:“‘蝉翼刀’刀锋太利太薄,造成的伤口细如发丝,且刀过即合不流滴血。当初我用魔教秘术挪开了心脏,剩下的这点皮肉小伤微乎其微。这十天我以‘龟息大法’闭气假死,伤口也早已彻底愈合。” 梅疏影看他神情有些落寞,知道他是因败于马空群刀下而失意,于是温言劝慰道:“出最后一刀时,羽哥按照我们的计划故意露出破绽,才让马空群那一刀刺入你心口,这场决斗的结果本做不得数。” 白天羽摇头道:“马兄弟的最后一刀,取浩浩苍天之势,沛然莫测,无当无对,配合那柄无坚不摧的‘蝉翼刀’,如今的我尚未真正练成魔刀,手中也无‘圆月弯刀’,确实非其对手,是否故意露出破绽,结果都不会改变。” 梅疏影沉默片刻,问道:“此次回到教中,羽哥是否已下决心拿起那‘圆月弯刀’?” 白天羽喟然道:“那魔刀与刀法中蕴含魔力,非大智慧、大定力者,一旦与之接触过久,便会被魔性浸染。如此虽能将魔刀与刀法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却已非以人役刀,而是为刀所役。 “当初我便是自知智慧与定力不足以降服魔刀,又不愿被魔刀主宰,才没有进一步参悟刀法。但事到如今,我已没有选择。 “父亲因走火入魔而至瘫痪,恐怕支撑不了几年。一旦消息外泄,以我此时的武功和名望,怕是难以压服那几位长老与天王。唯有采取你的计策,假死之后潜入教中,悄然取代父亲的身份,直至练成魔刀足以慑服众人,才能以本来面目示人。” 梅疏影道:“既然如此,我们便要尽快行动了。” 说罢,她举手连续三次击掌。 数息之后,一个面貌平凡令人见过便忘的黑衣男子扛着一个长长的巨大包裹快步走进,向着梅疏影躬身道:“属下见过公主。” 梅疏影摆手道:“不必多礼,赶快收拾。” 黑衣人将肩头包裹放下抖开,里面赫然是一具男尸,从衣着、身形到容貌,竟与此刻的白天羽一模一样。 他将尸体抱起来平放入棺中,又向梅疏影恭谨施礼后,才转身离去。 梅疏影从取出一个扁平的木匣送到白天羽面前:“这是我让人照着教主的相貌制作的人皮面具,纵比不上传说中千面人的手艺,也足以瞒过大多数人。再说伱与教主是嫡亲父子,容貌身形本就相似,模仿其言行举止也不在话下。” 白天羽接过木匣,赞叹道:“疏影你做事总是如此周到。” 梅疏影却不领情,淡然道:“你不要怪我多事便好。” 白天羽听出她话里有话,面上现出疑惑神色。 梅疏影低声道:“三天前,花白凤为你生下一个儿子,你打算如何安置他们?” 白天羽的脸色立时变了,数月前花白凤挺着已经明显凸起的肚子来关外悄悄见他。他与花白凤自幼相识,对她是确有一份情意而非逢场作戏,见她为自己做到这步田地,心中自然不会没有触动。 但当时“神刀堂”与“万马堂”已开始明暗交锋,他无暇顾及花白凤,更不好将她接回“神刀堂”令梅疏影不悦,只能将她安置在距离“神刀堂”不远的一处村落。 后来花白凤产期已尽,他却先因易大经背弃“神刀堂”而焦头烂额,后来又面临与马空群的决斗以及父亲瘫痪两件大事,一直无暇去探看花白凤,也不知她是顺利生产。 此次假死脱身,他本意是等回到魔教后,再安排人悄悄将花白凤和尚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接回去,岂知梅疏影早已知道此事。 他素知妻子的心机手段,也知她另有一批忠心可靠的人手,唯恐她一怒之下对花白凤母子不利,一颗心登时悬了起来。 梅疏影看他如此神色,幽幽一叹道:“依我原本的意思,纵使不害花白凤的性命,也不会允许她的孩子来分薄本该属于我儿子的父爱。所以我提前收买了你为他雇的稳婆,又在附近物色了几个产期与她大致相同的妇人,准备等她生产之后偷龙转凤。但这次你虽是假死,却让我看开了许多事情,想着你白家能多一条血脉也是好事。你若是放心,我会安排人手送他们母子返回总坛。” 白天羽大为感动,张臂揽住梅疏影叹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对丈夫一时的有感而发,梅疏影也只是听听便罢,依在他怀中继续说出自己早已做好的打算:“将来,咱们的孩子自然要继承魔教教主的大位;花白凤的孩子,不如就借着当初李寻欢许下的诺言,送到他门下为徒,如此也算合了‘狡兔三窟’的道理。” 白天羽听妻子将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又正是心中感动惭愧,当即点头道:“一切由疏影你做主便是。” 随后白天羽便要先行潜回魔教。 临别之际,他对梅疏影道:“疏影,你可使人将我的真实身份宣扬出去。” 梅疏影一怔,随即恍然道:“羽哥要成全马空群的名声?” 白天羽颔首,遥望东北方向悠然道:“今日我将名声送给他,日后才好亲手拿回!” 第45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第45章天下谁人不识君 被马空群歼灭在长白山中的采参客实为魔教中人,其首领实为魔教四大长老之三的飞熊! 白天羽竟是魔教教主之子,到关东开创“神刀堂”是为魔教第五次东进中原预设伏兵,准备临阵背刺! 长白一战,马空群是以自创的“天刀八势”,击败了白天羽所用的魔教镇教神功“如意天魔,连环八式”! 这消息刚刚传出时,天下人的第一反应是荒谬,那什么魔教长老飞熊倒还罢了,大家实在不敢相信侠名远播的“神刀无敌”白天羽是魔教妖人,更不敢相信马空群能击败武林中莫不谈虎色变的盖世魔刀。 然而当沉寂许久的魔教公开宣言,来日东进中原,必定诛杀马空群,荡平“万马堂”,以报复其对魔教造成的惨重损失后,人们终于再无怀疑。 中原武林中的六大门派、三大世家随即立场鲜明地发声,表示若魔教敢再来中原撒野,他们必定与“万马堂”共同进退。 更有那位江湖奇人百晓生在得知此事后,一方面宣布消除已经死亡又证实为魔教中人的白天羽在《兵器谱》上的“神刀”名号,并就自己识人不明而致歉,一方面宣布将终于露了兵器的马空群列入其中,甚至还提升了两个等级,超越了沉寂许久的“温侯银戟”,以及因“天机棒”不出、“龙凤金环”潜隐、“小李飞刀”远遁而正如日中天的“嵩阳铁剑”,位列第四,名曰“天刀”。 他对人解释说,若马空群击败的是魔教教主用出的魔刀,则当有争夺《兵器谱》榜首的实力,然而白天羽只是魔教少主,魔刀刀法必然火候不足,如此排位也是反复权衡的结果。 如此一来,马空群的江湖声望霎时攀至巅峰。 他那标志性的白衣黑马,俨然已成为江湖上那些少年游侠儿中最时兴的装扮。 年仅二十岁正当风华正茂的马空群,也成为那些怀春的少女们最憧憬的梦中情人。 对于此事,马空群初时稍有疑惑,后来思量一番,以为这或是梅疏影的手笔。 名利从来都伴着是非,她送给如此巨大的声望,自然也送来同样巨大的麻烦。 这段时间以来,登门挑战马空群的人几乎踏破门槛。 这些人有初出茅庐的后起之秀,也有成名多年的武林名宿,其中包括不少已在《兵器谱》上有一席之位者。 他们挑战马空群的目的只在“名”“利”二字。无名的想成名,有名的想成更大的名。有“名”加身之后,与之匹配的“利”自然也会滚滚而来。 至于挑战成功的几率,他们都在赌,或是赌马空群徒有虚名,往日的成功有极大侥幸成分;或是赌自己好运,挑战时马空群稍有疏忽,让自己侥幸赢了一招半式。 初时马空群不欲被人说刚刚成名便自高身份,每有人来挑战都亲自接待,用些委婉手段挫其锋芒又不损其颜面,令其心悦诚服的知难而退便罢。 只是后来随着来得人越来越多,他正在筹谋扩张“万马堂”的大事,委实分身乏术应接不暇,所以便将阿飞请来,让他替自己做个守关之人,向外宣布能过了阿飞这一关,再来挑战自己不迟。 阿飞近来剑法已至瓶颈,正有剑试天下高手已求得突破之意,便欣然接下这守关的差事。 但马空群也知道阿飞的剑法太过极端,剑式只有一个“刺”字,剑诀则完美贯彻“快、准、狠”三字,仿佛能从任何角度出手的一剑刺出后,必定能刺入对手的咽喉,剑出命绝堪比阎王帖子。 为了防止这小子给“万马堂”拉来太多仇恨,马空群特意向他提出要求,若非是穷凶极恶之辈,剑下尽量不伤人命。 原本阿飞不想理会这令自己束手束脚的限制。 但马空群做出非常郑重的神色好一番忽悠,说道阿飞出剑已足够快、足够狠、足够准,要想求得突破,便该追求对手中之剑细致入微的掌控。等他能做到每一剑都收放自如,刺出的剑可以杀人却能够收回不杀,便是剑道大成之时。 阿飞沉思良久,终于答应会努力去做。 如此一来,那些来“万马堂”挑战之人便倒了大霉。 若阿飞仍是原来的一剑封喉的风格,这些人不过是一死了之。 但如今的他将这些人当作试剑之石,尝试“可杀却不杀”的掌控之道,每每一剑刺出后,都竭力控制着在堪堪刺入对方咽喉之前收回。 只是他于此道尚是初学乍练,手下未免稍失准头,收剑有时偏早一点,有时偏晚一点,前者倒还罢了,后者则是让人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回剑尖刺入咽喉的感觉,尽管只是刺破一点皮肉而不伤及性命,却那在生死边缘走了一个来回的大恐怖,足以在所有人心中留下终生挥之不去的阴影。 到后来阿飞感受自己当真渐渐掌控住手中这柄铁剑,已开始做到收放自如、生死由心,果然窥到了剑法中的另一番天地。 这面冷心热的少年素来恩怨分明,自然在心中悄悄地记下了马空群这份天大的人情。 当一个又一个少年英杰或高手名宿在那一手直如惊鸿掣电的快剑之下折戟沉沙,阿飞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也广为人知,而且流传出一个说法,叫作“欲睹天刀威,先试快剑锋”。 这一天,阿飞正被从“安乐集”溜来的铁玲珑缠着问东问西。 虽然总是铁玲珑叽叽喳喳地说上十句,他也未必能回答一句,但两个小家伙之间的气氛丝毫不见别扭,反而透出一种别样的和谐。 蓦然间,南方的天空中接连传来三声高亢尖利的啸鸣。 听出这是“万马堂”中用来报警传信的响箭发出的声响,而三声响箭标识的是有强敌来犯,阿飞脸色登时一变,叮嘱了铁玲珑不要胡乱走动,随即施展轻功向着响箭发出的方向飞掠而去。 等他赶到事发地点时却已晚了一步,一队共十名负责在“万马堂”周边游动巡视的“地部”帮众已尸横就地,看样子都是遭受不可思议的巨力轰击,尸身皆呈现怪异的扭曲之态。 在十具死状惨烈无比尸体两侧,有两个中年男子遥相对峙。 左侧男子一领淡青布袍,身形如竹竿般又瘦又高,生就一张比马脸还长的长脸,右边脸颊上覆盖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青色胎记,看上去颇有些骇人。 他身上并未佩戴刀剑之类兵器,但腰间明显凸起一圈,应是缠着一条很粗很长的软兵器。 右侧的男子一件杏黄长衫,身形如水缸般又矮又粗,一张脸黑如锅底,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狰狞刀疤,目光凶狠。 他长衫下摆的下面只有一条右腿,左腿已齐根断去,左手里拄着一根很粗很大的精铁拐杖。 阿飞的目光落在独腿人身上,目光冰冷话语更冷:“人是你杀的?” 第46章 刚柔之争 第46章刚柔之争 独腿人哈哈一笑,一张丑脸随着笑容的绽开而愈发狰狞:“他们拦着我的路问东问西,本就是自己找死!” “很好,出招罢!”阿飞右手按上腰间的剑柄。 独腿人上下打量阿飞一回,脸上现出一抹怪异神色,问道:“你就是马空群手下的那个‘快剑’阿飞?我也认识一个擅使快剑的少年,还在他的剑下吃过一点小亏,却不知你的剑是否比他更快?” 阿飞尚未开口,他身后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我来替他回答。第一他是阿飞,却不是马空群的手下,而是他的朋友;第二,若是原来的阿飞,剑法之快应该与你说那人不相上下,但如今则是稳稳胜他一筹,因为伱说的那人只懂杀人,而阿飞已学会‘不杀’。” 马空群从阿飞身后走出,先低头看了地上的十具尸体,目中现出痛惜之色,而后抬头望向独腿人,目中绽放毫不掩饰的杀机:“‘横扫千军’诸葛刚,若你没有疑问,现在可以去死了。我这十位兄弟的英灵尚未走远,你还来得及至黄泉向他们叩头请罪!” 这独腿人正是凭柄“金刚铁拐”名列《兵器谱》第八,人称“横扫千军”的诸葛刚。 同时面对“天刀”马空群和“快剑”阿飞,身边的另一个中年男子也是敌非友,诸葛刚却没有现出半点畏惧之色,冷笑道:“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能死在名动八表的‘天刀’之下,本也是一件幸事。不过我还有两件事情待办,可否等办完再领略‘天刀’之威?” 马空群略一迟疑,终究还是想弄清对方玩甚玄虚,于是缓缓点头。 诸葛刚遥向西方拱手道:“敝上原本有两件憾事,一是名居‘天机棒’之下,二是未能亲身一试‘小李飞刀’是否当真‘例不虚发’;如今又添加了第三件——未能目睹击败‘如意天魔,连环八式’的‘天刀’风采。前面的两件事,天机老人与小李探花应是心知肚明。唯有马堂主或是还不知敝上心意,因此敝上差遣在下来转告马堂主,等到‘金钱帮’席卷江湖之日,他必定亲自登门拜会。” 听罢此言,马空群皱眉不语。 看到诸葛刚穿的一身标志黄衫,马空群便知道他在此时已经投靠了上官金虹。只是他既然奉上官金虹之命来给自己传信,又为何施辣手杀害自己的属下?这般行径倒不似来送信,而似特意来送死。 另外一个一直沉默的中年男子也听出门道,突然冷笑发声道:“诸葛刚,我道你为何数年销声匿迹,原来是做了上官金虹的走狗!” 诸葛刚回头看向他,沉声道:“第一件是敝上交代的公事,在下已经办好;第二件却是在下的私事——一直以来在下都不忿至刚的‘金刚铁拐’名列至柔的‘蛇鞭’之下,今日恰好遇到‘鞭神’西门柔,正好验证一下究竟是柔能克刚,还是刚能制柔!” “鞭神”西门柔闻言,右手在腰腹间一拍,一条足有三丈长短,由金丝、银丝和头发绞合编织而成的软鞭落在手中,手腕一振在身侧抖出十多个圆圈:“你我名字一刚一柔,武功和兵器也是一刚一柔,确是上天注定不能并存于世的对头。” 说罢,他向一旁走出一段距离,似是不想动起手来波及地上的十具尸体。 诸葛刚见状一哂,铁拐在地上一撑,身形横掠数丈跟了过去。 马空群看在眼里,心中一动,低声向阿飞问道:“诸葛刚杀害这些兄弟时,西门柔有否出手阻拦?” 阿飞仔细回忆一下自己赶到时发现的一些细节,答道:“我来时人已经遇害,当时西门柔虽已在场,却是气息微稍显急促,应该也是刚刚赶到。依此推测,他当是远远看到诸葛刚行凶,加速赶来想要阻拦,只可惜为时已晚。” 马空群点头道:“只要他有过救人之心,便值得我出手救他一次。” 阿飞有些惊讶:“你断定西门柔不是诸葛刚的对手,难道百晓生对他们两人武功的高下判断有误?” 马空群道:“百晓生的判断当然没有问题,但一场战斗的胜负不只取决于武功的高下。诸葛刚并非蠢人,既然敢当面向排名在自己之上的西门柔挑战,心中必是有了克敌之策。” 此后的情形果然如他所料,两人对峙片刻后同时出手。 诸葛刚抡开那柄重达六十三斤的“金刚铁拐”,用一式成就“横扫千军”之名的“横扫千军”攻出,看似平平常常,却蕴含无比雄浑刚猛的力道及沛然莫当的气势,仿佛眼前便当真有千军万马,也可以平这一拐一扫而光。 西门柔将三丈长鞭抖开,在身前化作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圈子,每一个圈子都蕴含如同水中涡流的奇异力量。 在与那拦腰横扫而来、力道重逾千钧的铁拐接触时,这些圈子虽然都会立即崩溃,却也能削弱铁拐上的一分力量。 圈子随散随生无穷无尽,层层叠叠地迎了上去,霎时将铁拐上的力量剥离殆尽,鞭梢一绕一卷将铁拐缠个结实。 正当西门柔面露喜色,准备抖鞭发力夺下诸葛刚的成名兵器时,诸葛刚蓦地发出一声霹雳般大喝,手中铁拐向着地面狠命一插,登时有二尺左右的一截深入土中。 而后他手抓铁拐顶端,头下脚上倒立,身体如陀螺般带动铁拐疾速旋转,西门柔的软鞭便随之一圈圈缠绕在铁拐上,他的人则被长鞭拖着不断向前。 西门柔感觉到情形不妙,想要发力抗拒。 但诸葛刚将全身压在铁拐之上,力量远非单手持鞭的西门柔可比。 西门柔也曾尝试逆着诸葛钢旋转的方向奔行,打算将软鞭从铁拐上解下。 但他绕圈奔行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诸葛刚在原地旋转的速度,所以两人间的软鞭仍是越缩越短,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近。 至于松开软鞭撤身后退,以“鞭神”为号,视软鞭为生命的西门柔则是从未想过。 眼见得西门柔距离自己不过七尺距离,诸葛刚口中再发一声暴喝,倒立在铁拐上的身躯陡然打横,随着旋转之势横扫而出,赫然是以拐作人立地、以人作拐横扫,仍是一式招沉力猛、当者披靡的“横扫千军”! (感谢书友乱雄雄的慷慨打赏。) 第47章 斩刚,伏柔 第47章斩刚,伏柔 西门柔此时是左右为难。 按说弃鞭后退是应对眼前困境的最佳策略,但他无论如何都放不下视若生命的软鞭及“鞭神”之名。 若说招架抵挡,他此时只有一只左手可用,但这一条手臂无论如何都接不下诸葛刚挟全身力道横扫而来的那一只独脚。 眼见得他终究要在丢名和丢命之间做出选择,一旁观战的马空群蓦地弯腰俯身,右手化掌势轻轻一拍。 这边一掌拍落,数丈外诸葛刚插在地上的铁拐下面忽地爆开一股劲力,将猝不及防的诸葛刚连同铁拐震得离地弹飞丈余。 这一掌正是“天殛地灭大阴雷掌”,以大地为媒介隔物传功发劲伤人,亦是其妙用之一。 西门柔久经大敌,反应极其迅速,看到诸葛刚身在空中无从借力,急忙奋尽全力一扯软鞭。 缠在拐杖上的大半截软鞭在这一扯之下,立时带动拐杖连同紧抓拐杖的诸葛刚如陀螺般反向急剧旋转,霎时从拐杖上解脱下来。 但西门柔自有傲气,知道自己棋差一招后,即使明白自己的失利源于一时失策落入对方处心积虑的陷阱,若重新交手绝不会重蹈覆辙,结果当是赢面居多,也没有再做纠缠,而是主动后退表示承认此局败阵。 诸葛刚争的只是一个名位,对西门柔的性命并非势在必得,见他主动认输便已心满意足。 他在空中翻身落下,一只独脚落地生根,将身体牢牢钉在地上,手横铁拐望向马空群,冷然问道:“你的‘天刀’何在?” 马空群缓步上前,与他相对站定,淡然答道:“‘天刀’已在!” 诸葛刚脸色一变:“刀在何处?” 马空群抬起右手道:“刀在掌中!” 诸葛刚望着他空空如也的右手,脸色愈发凝重:“你掌中无刀!” 马空群右手肌肉收缩,筋骨移位,皮肤泛起淡淡金属光泽,骈伸的右掌俨然一柄宽刃短刀:“掌中无刀,掌即是刀!” 然后两人便不再说话,只是彼此对峙互望。 马空群左手反背于身后,右臂平伸于身侧,神色从容,嘴角噙笑。 诸葛刚怔怔地望着那只变得单薄平滑的手掌,感觉手掌上散发的一阵阵乏人肌骨、割肤生痛的凛冽犀利刀气,后背与额头都渗出涔涔冷汗。 他知道自己必须出手,因为继续相持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被这可怕刀气慑服心神,而彻底失去出手的勇气。 口中再发一声如绝境猛兽般充满狂怒的暴喝,六十三斤重的金刚铁拐横击,仍然是那一式成就他“横扫千军”之名的“横扫千军”。 在对手给予的巨大压力下,诸葛刚这一击奇迹般地突破了平生所能臻达的巅峰境界,势挟风雷之威,拐凝山岳之重! “好!” 马空群脱口赞叹一声,右掌看似简单至极地上扬、下劈。 “当!” 掌刀斩落,正迎着掌缘的铁拐如朽木般拦腰断折。 刀势不衰反盛,势若奔雷疾如闪电,掌缘在诸葛刚眉心处一触即收。 诸葛刚最后的感觉,便是那一缕由眉心透入、将他的意识彻底冻结凝固的彻骨寒意。 一旁的西门柔看着诸葛刚手持半截铁拐做挥击之势僵立原地,一时间只觉耳鸣心跳、口干舌燥。 他向袖手退开的马空群涩声问道:“此刀何名?” 马空群悠然答道:“此为‘天刀八势’之‘雷动’。雷动于九天之上,落于红尘之中,可斩邪佞,可诛凶顽,此为至大至刚之刀。” 一言甫毕,全身上下并无伤口,只眉心处有一抹淡淡红痕的诸葛刚直挺挺颓然倒地。 西门柔仰天长叹:“你能断其铁拐、斩其生机却又不伤其皮肉,这一刀不仅是至大至刚,而且是刚极生柔、阴阳互济。我此来关东本欲向伱挑战,如今看来竟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江湖上有你这等人物,又岂有我西门柔的争雄之地?不如去休!” 说罢颓然转身便要离去。 “留步!” 身后忽有人高声呼唤。 西门柔听到这声音时便是一怔,转头望去,见一人正施展轻功飞掠而来。 来人却是已通过马空群的考验期,正式履任“万马堂”所属六部之“玄部”首座的萧别离。 他来到西门柔面前,恭恭敬敬地躬身施了一礼,口称:“二叔!” 西门柔上下打量他好一会儿,还是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是阿春?” 萧别离双手结了一个应是用来证明身份的奇特手势,笑道:“如今侄儿唤作‘萧别离’。” 西门柔冷哼道:“你们父子两个还是一样的臭毛病,堂堂正正地做自己不好吗?干嘛总要盖着张假脸、顶着个假名过活!” 萧别离这张伪装出来的面孔上现出生动的苦笑:“二叔又不是不知道,这是咱家这一脉世代相传的规矩,纵使父子亲人,彼此也不得以本来面目相见。” 西门柔哂道:“这算什么狗屁规矩?当初我便是看不惯这规矩,才没有学这套装神弄鬼的把戏。我已有五六年没见过你们父子,你爹他如今可好?” 萧别离垂目黯然道:“我爹已为人所害,已遭不幸。” “你说什么?”西门柔惊怒无比。 他虽然背离家门,却并未割断亲情,与年长自己十多岁的兄长感情犹深,当即一把抓住萧别离问道:“凶手是谁?” 萧别离答道:“白天羽。” 西门柔登时哑然,满腔怒火憋在胸中无从发泄,同时也知道侄子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你已投靠了‘万马堂’?” 萧别离道:“当初我爹在塞外被白天羽重伤,是在堂主的庇护下才逃脱白天羽的追杀,后来他伤重不治,也是堂主遣人将他的骨灰送到小侄手中。原本爹就留下遗命,要小侄入‘万马堂’效命,后来堂主又手刃白天羽替小侄报了杀父之仇,小侄也只有以这一世的忠心来报此大恩了。” 西门柔看了一眼与阿飞一起站在旁边,并未打扰他们叔侄叙话的马空群,沉默片刻后道:“恩怨分明,此正是大丈夫所为。而且以马堂主的武功,以他为主也不算辱没了你。我要走了,今后你当好自为之。” 萧别离急忙问道:“二叔打算去哪里?” 西门柔叹道:“今日见识了天地广阔,才晓得自己竟是井底之蛙。未免再丢人现眼,我将归隐山林,终生不提武事。” 萧别离心思转得极快,陪笑道:“二叔既要归隐,小侄也不敢阻拦。但远离中原的关外之地岂非正是归隐的最好所在,二叔不如就近找个地方定居,也好令小侄早晚照顾略尽孝心。” 西门柔闻言便知侄子的心意,自己只比他年长十多岁,正当壮盛,哪里需要他照顾尽孝,他让自己留下,分明是想拉自己加入“万马堂”。 若是此战之前,他自是不肯屈居任何人之下,但此刻锐气已折,又想着兄长已亡,自己也无娶妻生子之念,西门家便只有侄儿这一线香烟,就近照顾一些也是作为长辈的本分,便也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与此同时,远在西域的一间简陋石室内,一个身在室内亦戴着一顶斗笠、压低帽檐遮掩面目的黄衫男子,一个面容清癯的白袍老者,隔着一张摆满卷宗的巨大桌案相对而立。 他们之所以没有坐下,是因为这房间中根本没有座椅。作为此地的主人,那黄衫男子习惯了站着做事。他认为一个人只要坐下来,就会令自己的精神松弛,而一个人的精神若松弛,就容易造成错误。 所谓“客随主便”,主人如此,白袍老者作为客人也只能站立奉陪。 黄衫男子突然开口道:“此刻诸葛刚应该已经死了。” 白袍老者道:“你牺牲如此一个高手,只为试探马空群的虚实,值得吗?” 黄衫男子道:“一个能击败魔刀的人,哪怕是不完整的魔刀,也值得我如此重视。在诸葛刚身死之时,我派去藏在远处的几个人必然已借助从西洋来的‘千里镜’,看清了马空群出手的细节。等他们回来后,我会找来最优秀的画师,根据他们的描述画出当时的情形。如此一来,我便能对马空群的实力有一个最直观的了解。将来若与此人交手,最少可以保证八成以上的胜算。此正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的道理。” 白袍老者叹道:“上官金虹果然是上官金虹,任何人有了你这样一个敌人,都将是最大的悲哀。” 第48章 说书人,怜花事 第48章说书人,怜花事 这一天,“安乐集”上最大的酒楼“悦宾楼”高朋满座。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方才“悦宾楼”的四个伙计分四面走遍了整个“安乐集”,一面走一面敲着锣大声吆喝。说的是有一位姓孙的老人带孙女来关外寻亲,不合缺少了盘缠,幸好老人有一门祖传的说书技艺,愿意在“悦宾楼”开场说书,将赚得的赏钱冲抵酒饭钱。 他们又说这位孙老人的书与别个不同,说得不是怪谈、王朝兴废,专说各种罕为人知的武林掌故、江湖秘闻,保证大家听得新鲜过瘾。 “安乐集”中本就多得是走南闯北的行商旅客,近来因为马空群名声大噪,又有许多江湖人氏云集于此,听说了这个消息,无不心生好奇,要看一看那孙老人是确有其能还是欺世盗名,于是纷纷聚集到“悦宾楼”内。 “悦宾楼”的老板看到来的客人几乎将墙壁挤破屋顶掀翻,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担心。 喜得是客人如此之多,只要孙老人说书说得精彩,不拘是许诺分润自己大半的听众打赏钱,还是顺便卖出去的饭食酒水,都能让他狠狠赚上一笔。 忧的是孙老人说的书一旦不能让客人满意,这些人中可是有不少佩剑悬刀的江湖好汉,若是鼓噪喧闹起来,拆了自己这酒楼都是有的。 正当他心中忧喜不定之际,酒楼的一个伙计引着一老一少从后面走来,登上大堂当中搭建的一座高台。 老人须发皆白,穿一件蓝布长衫,形容枯槁,但一双眼睛清澈如水,眼神活泼泼地透出本该属于年轻人灵动,目光流转之间,酒楼中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这老人在望向自己,不由自主地便收敛了声音,整座酒楼霎时安静了许多。 少女十四五岁年纪,红衣红裙宛若一团燃烧的火焰,一朵盛开的玫瑰,乌发结辫,雪肤花貌,明艳娇俏。 此刻铁湛正坐在酒楼一角的一张桌子后面,旁边有铁玲珑相陪。 这父女二人原本便满是期待之色,等到老人出场时,更是一脸的惊喜莫名。 铁玲珑低声道:“爹,当真是那位老爷爷!” 铁湛也低声道:“是他!” 虽然距离甚远,老人却似听到她们父女说话,目光移来看了他们一眼,面含微笑轻轻点头。 铁湛父女皆向老人报以由衷的感激目光。 老人在高台上摆好的一张桌子后面坐下,少女侍立在桌子一侧。 老人坐定后并不着急开讲,先拔出插在腰带上的一根二尺长短的旱烟杆,摘下挂在包浆厚重的紫竹烟杆上的荷包,先取了荷包外侧插口中的火镰、火石、纸媒,又探指入荷包口内捏出一小撮烟丝,填在黄澄澄的熟铜烟锅中。 看到老人一手拿着烟杆,一手捏着纸媒,少女乖巧地拿起火镰和火石,凑到纸媒跟前轻轻一擦,几点火星迸溅,落在纸媒上将其引燃。 老人用嘴叼着烟杆一端的白玉烟嘴,把纸媒上的一点火焰放在倾斜的烟锅一侧,火焰引燃了烟锅中的烟丝,随着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烟锅中火焰陡然亮起,将丝丝缕缕的烟丝尽都燃得通红。 少女放下火镰和火石退开一步。 老人张口吐出一条笔直如枪的长长烟柱,缓缓开口抑扬顿挫地念道:“‘心如冰火,炎凉不定;人如,正邪难分。’红儿,你可知这四句话是出自何人之口,说的又是何人?” 他的声音并不甚响,却清晰地送入整座酒楼每一位客人的耳中,连楼上雅间内的人也不例外。 一时间,本就因这一老一少出场而安静下来的酒楼内更是落针可闻,大家都被老人这四句话吊起胃口,纷纷绞尽脑汁思考答案。 恰在此时,马空群、阿飞和孙淳联袂而至。 马空群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似是对方才听到的问题有些兴趣;阿飞则是不关心台上之人,只是向着楼内游目四顾,很快便看到已起身向这边招手的铁玲珑;孙淳则是死死盯着台上的老人和少女,神情激动,双目隐隐泛起泪光。 台上的老人有些失神的样子,似乎并未注意到刚到的三人。 少女则是仔细看了看三人,向着他们嫣然一笑,随即恰到好处地代大家解答了疑惑:“爷爷,我倒也隐约知道一点,说这话的人应是名侠沈浪的挚友熊猫儿,所说的人则是沈大侠的另一位挚友王怜花。” 老人喟叹道:“不错,咱们今一说这位怜花公子。” 少女很是应景地问道:“爷爷,这位怜花公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才能被熊猫儿大侠如此评价?” 老人悠然道:“若说那王怜花,委实是一位不世出的奇人。常人才智、精力有限,穷其一生能在某一领域做出些成绩,已可算是人才。 “偏偏王怜花却是个异类,竟似个无所不通、无所不精的全才。论文,他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高妙;论武,他可将普天下各家各派的绝技信手拈来;此外,他还兼涉天文地理、医卜星相等诸般杂学,乃至飞鹰走狗、蹴鞠射覆各种游戏玩意儿。” 少女拍手笑道:“如此说来,那怜花公子当真是位奇人!” 老人摇头道:“他是奇人,更是怪人。传闻他少年时喜怒无常,善恶由心。善念生时,如济世神佛,广施仁惠;恶念动时,如地狱魔鬼,滥施淫威。正因他正邪不定,昔年才会与沈浪做对,一度弄得沈浪都头痛不已狼狈万分。” 随即这老人便将昔年沈浪、王怜花、熊猫儿乃至上一辈沈天君、柴玉关、云梦仙子的一段恩怨情仇交织的往事娓娓道来。 这些人物的名字天下皆知,但他们之间发生事情的具体细节便罕有人晓。 楼内的众人听老人讲得有条不紊、入情入理,绝不似随意杜撰,不由越听越是入神。每每听到曲折动人或惊心动魄处,心情也都随之或悲或喜、或忧或惧。 说到最后,老人慨叹道:“后来王怜花被沈浪武功与人品折服,才开始修心养性,改变了昔日行径。等到沈浪决定买舟出海,去寻觅传说中的海外仙山,也曾邀王怜花同行。王怜花欣然前往,却有感于此去不知能否回归中土,不甘一身包罗万象所学就此失传,于是撰写成一部《怜花宝鉴》……” 此言一出,满楼宾客无不动容,尽都敛声屏息,眼巴巴望着老人,只盼他当真说出那《怜花宝鉴》的下落。 此刻马空群已坐到铁湛父女身边,听得《怜花宝鉴》四字,首先望向身边的孙淳。 孙淳却是一脸意外神色,见马空群望来,摇了摇头表示并非自己泄露的消息。 便在众人的期待中,那少女不负众望地道出大家的心声:“爷爷,王怜花将那《怜花宝鉴》如何处置了?” (感谢书友天青如水飞龍在天、旋舞星辰的慷慨打赏,话说飞龍朋友的名字很古龙啊!) 第49章 天机道破惊煞人 第49章天机道破惊煞人 在满楼宾客灼灼的目光注视下,老人隔远大有深意地望了马空群一眼,忽地哈哈一笑: “那王怜花虽改易了善恶不定的乖僻性情,却终究还留了几分偏激。所以他不曾正正经经地挑选传人,而是将《怜花宝鉴》藏于某处名山秘洞,留待后世有缘之人发现。至于那是在几十年还是几百年之后,却非他所在意之事了。” 少女娇嗔地:“爷爷你这是说了也等于没说!” 楼上楼下的宾客也都大失所望,但仔细一想,这老人不过是个说书艺人,能讲出这些人所罕知的武林秘辛已是难得。 若他当真爆出《怜花宝鉴》下落,则大家不是当他精神失常的疯子,便是当他居心叵测的坏人。 一段故事讲罢,酒楼的老板忙不迭地指挥着几个伙计,各自捧了一个托盘,楼上楼下的宾客中奔走穿梭讨要赏钱。 大家听故事听得过瘾,除了个别吝啬鬼,大都不在乎一点赏钱,当时纷纷慷慨地拿出些零钱碎银扔在托盘中。 一个伙计来到马空群桌前,当时便认出这位身份,急忙陪上十二分的小心上前见礼,又凑趣道:“今日算是这爷孙两个有福,既有您老人家在此,必然少不了赏钱!” 马空群笑道:“我看这位老先生大有来历,提赏钱什么的未免太俗。你让老板把我的包间打开,再叫厨房用心整治一桌宴席,我要做东请这位老先生一场。” 那伙计答应一声,急忙跑去找老板报信。 不多时,那老板便亲自过来引路,先请了马空群一行,又请了孙老人祖孙,一起来到马空群专为招待客人而出资包下,平日并不开放的雅间。 等到各种珍馐美味流水般送上,外带马空群存在酒楼的一坛二十年陈酿好酒,老板亲自为众人都斟了一杯酒,才退出去带上房门。 见室内已没了闲人,孙淳急忙起身到了老人面前,这位人称“背上一座山,山也压不倒”的硬气驼子将腰弯得极低,头几乎碰到地上,向着从方才起便不开口说话也不看自己一眼的老人唤道:“爹,多年不见,您一向安好?” 眼前的老人,正是孙淳的生父,名列《兵器谱》榜首的“天机老人”,那少女则是孙淳兄长之女孙小红。 老人叹息一声道:“我已是黄土埋到脖子的年纪,还要为了个不让人省心的儿子,千里迢迢跑来关外,又哪里安好得了?” 孙淳将头垂得更低,嘴里也是低声下气小心解释:“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当初怜花公子又救过我性命,我不得不……” 老人冷哼道:“你要报王怜花的救命之恩,替他守护《怜花宝鉴》原没有过错。只是伱又非孤家寡人,为何偏要自己一人扛下此事,以至于弄得自己有家难归?” 孙淳登时语塞。 他自然知道当初若是向家中求助,这些年便可不必如此辛苦,但他性子生来执拗好强,因为有一个天下第一的老子,平生最怕旁人说自己蒙受父亲庇荫,所以出道以来绝口不提家世,无论遇到什么难处也咬牙硬撑不求助家里。 但此刻见到多年不见已苍老许多的老父,想着他放下父亲的面子,不远千里自中原赶来关外寻找自己,要强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一旁的孙小红见他们父子二人陷入僵局,旁人作为外人也不便开口,急忙跑到老人身后,一面伸出小手为他按摩肩背,一面笑嘻嘻地道:“爷爷你没见到二叔时天天念他想他,如今见了却又这般训他,当心把他训得怕了,又是一别数年也不敢来见你。” 老人哂道:“不见便不见,老夫最多只当没生这个儿子!” 话是如此说,神色却终是缓和下来,瞪了一眼仍躬身站在面前的儿子,斥道:“要说话便坐下好好说,不要站在这里碍眼让老夫没心情下饭!” 孙小红看孙淳有些不知所措,显然不知是否该顺势坐下,不由得替这对交流很成问题的父子心累,说不得又跑过去把实心眼儿的二叔推回座位。 直到此刻,铁湛才带着铁玲珑一起来到孙老人面前,郑重其事地施礼下拜,感谢他当初在“红魔手”伊夜哭手下救了自己性命。 老人对他们倒是和颜悦色,连连摆手令父女二人免礼,又略带歉意地道:“老夫年岁大了之后,出手已不似早几年果决。本以为警告伊夜哭一番便已足够,岂料他竟是怙恶不悛,累得你们一家人要千里逃亡。” 铁湛忙道:“前辈宅心仁厚岂是过错?再说晚辈来到关外后另有遇合,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老人笑道:“方今‘万马堂’如日中天,未来前景更不可限量,你和老夫这孽子能各自适逢其会身处其间,确是一件好事。” 马空群见老人说到自己,而且语带褒扬,便也含笑谦逊道:“前辈过誉,‘万马堂’本就是大家齐心协力的成果,晚辈能有如今局面,也多仰仗了孙二哥与铁老哥之力。” 面对他时,老人却又收敛了笑容,出言如石破天惊:“马堂主既然继承了王怜花的武功,更得了沈浪、王怜花、熊猫儿三位合创的《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又何必妄自菲薄!” 饶是马空群两世为人城府渊深如海,此刻也不由微微失色,但他随即又比大受震撼的其他几人先恢复常态,从容笑道:“难怪前辈能讲出许多武林秘辛,原来有比百晓生还厉害的通天晓地之能!” 老人环顾终于清醒过来的众人,微笑道:“老夫此来关外,一则是看一看这久不归家的孽子,二则是面见马堂主确认一些事情。大家且在此稍坐,请马堂主移步随老夫到外面说话。” 说罢,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形便从座椅上腾空而起,房间后墙的两扇窗户无风自开,他身形转折间已穿窗而出。 马空群的身形凭空消失在原地,同时又出现在窗外,望着老人向城外飞掠的背影追了下去。 铁玲珑年纪虽小,却也看出情形有些不对,悄悄向阿飞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她知道阿飞在山林中养成比野兽还要敏锐的灵觉,若老人此来心存恶意,他必然能生出感应。 阿飞轻轻摇头表示无碍,铁玲珑才放下心来,随即眼珠转了一转,凑到孙小红身边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套起交情来。 第50章 天混地沌大吞星功 第50章天混地沌大吞星功 “安乐集”外的一处无人荒野,马空群在回身负手而立的孙老人面前站定,拱手问道:“不知前辈有何见教?” 老人面色木然、无喜无怒,淡然道:“小心,我要出手了。” 马空群也是奇怪,居然毫不惊讶,又不询问原因,只缓缓抬手亮出门户道:“请!” 老人仍负手而立,身上的衣服却如充气般鼓胀起来,似乎枯槁的身躯都瞬间恢复青春变得高大壮硕。 随之而来的,是他身上一股无形气势无休无止的增长,巍峨如山岳,浩荡如江海。 马空群可以清晰地预见,待对方气势蓄至顶点后出手,亦必然如山岳倾倒、江海横溃,沛然莫测、势不可挡。 纯以展现出的功力而论,面前这老人绝对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强者,稳稳胜过白天羽乃至李寻欢。 在这空前强大的对手面前,马空群也终于不再有丝毫保留。 他丹田中一团漩涡状内力高速运转,同样释放出自己的气势。 在内力漩涡特质的作用下,他的气势极诡异地并非外散而是内敛,整个人仿佛变成一个恐怖的黑洞,要将身周的一切都牵引过去粉粹吞噬。 随着他身上的气势愈来愈盛,脚下踩着的土地缓缓向上凸起,渐渐地成一个直径二尺有余的半球。 孙老人目光微凝:“马堂主这门功夫与传说中‘明玉功’却有几分相似,不知有何名堂?” 马空群也未隐瞒,如实答道:“这些年晚辈从《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中参悟出七种功夫,这便是其中作为根本修行法门的一种,取名为‘天混地沌大吞星功’,其灵感确实部分来自‘明玉功’,此外还参考了一门道家功法‘北冥神功’的原理。” 孙老人沉吟道:“‘北冥神功’?老夫尚是首次听闻。‘北冥’之名,当是出自庄子的《逍遥游》,所谓‘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也’。能容大鱼,必积厚水,这门功夫当走的是海纳百川、厚蓄内力的路子了。” 马空群赞道:“前辈双目洞察入微、见识渊博如海,晚辈佩服。” 他虽然在嘴上称赞对方,心中却想:“若我说这功法还借鉴了‘天魔大法’和‘不死印法’,不知你老人家是否仍能说得头头是道?” 孙老人道:“既然你准备好了,老夫便出手了!” 说罢,一步向前踏出,横跨两人间三丈距离,抬手一掌向马空群当胸平推。 掌出,掌力浩大似充斥天地无可退避,雄浑如排山倒海无可阻挡。 马空群面色凝重,同样抬手齐胸推出,未起罡风,未散气劲,出掌无声,掌势轻柔,唯在微微凹陷的掌心处凝聚了一团只有指尖大小、高度压缩凝练的阴雷掌力。 双掌相击,掌力勃发,两人间宛若平地炸响一声惊雷,反震散逸的掌力余波如狂风过境,卷走了方圆数丈地面的一切杂物。 马空群身躯震动,脚下连退五步,每一步踏下,都在地面留下一个脚印,古怪的是这五个脚印并非向下凹陷,而是向上凸起寸余。 老人则是不退反进,举手又一掌向着马空群头顶落下。 在马空群的视角中,老人那只干枯手掌越来越大,到后来已宛如传说中佛祖镇压孙猴子的遮天巨手。 他身形一闪而逝,又凭空出现在老人的身后,双手变形宛如利刃,凶狠无比地插向老人后腰。 老人仿佛脑后生眼,反手一掌如羚羊挂角,掌影入眼,掌力已至,令马空群骤感劲风扑面割面生痛。 他身体陡然原地旋转三匝,丹田中的内力漩涡同向同频旋转,在体外虚空形成一个真实存在的无形漩涡,将老人的隔空掌力尽都吞噬,先截取小部分最精粹力量纳为己用,弥补了方才硬拼一掌时的损耗,又以“天反地覆大乾坤力”挪移反转其余大部分掌力,包裹住自己发出的一记无形无相、压缩成团的阴雷掌力,反向老人轰去。 老人已转回身来,同时借回身之势挥出第二掌。 两道掌力在虚空交击,轰然爆响声如雷震。 这一次却是老人身躯震动脚步后移。 原来他只接下自家被挪移回来的掌力,却没有接下对方潜藏的阴雷掌力,不得不借后退之势卸力化解。 马空群得势不饶人。 身形凭借“天咫地尺大挪移术”在老人周围明灭闪烁。 双手将“天坼地裂大玄兵手”与“天殛地灭大阴雷掌”交替使用。前者近身搏杀,千变万化,杀招迭出;后者隔空发劲,借物传功,遥击伤人。 体内运转“天混地沌大吞星功”牵引吞噬双方散逸的掌力气劲,弥补自身消耗,令功力始终处于巅峰状态之余,又以“天反地覆大乾坤力”挪移反弹。 老人双掌的掌势极稳,掌力更强,不管马空群攻势如何变化无方,他都只一掌接一掌挥出,已臻返璞归真妙境的掌法兼具攻守连消带打,始终不让对手分毫。 眼见得两人斗到三百招开外,老人陡然化掌为指,右手食指点向马空群,指尖微微颤抖,隐隐笼罩马空群全身要害,却又令人难测其落点。 这一指却不是指法,而是棍法中的一式“凤点头”,《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天机棒”使出的一式“凤点头”! 马空群见这一“棒”破空而来,其势似有搅动风云之威、捣破虚空之力,便也舍弃一切变化,将所有招式化简为繁归于一式,右掌如刀挥斩,刀势如迢迢春水温柔缱绻。 刀未落,刀气已弥散于虚空之中无所不在。 棒过处,刀气如水荡生涟漪,也便显现出这蕴含莫测天机一棒的运行轨迹。 刀落,刀势由温柔春水变为飞湍瀑流,浩浩荡荡一泻千里,刀锋正中棒端。 刀止,棒停,掌缘指尖所蕴劲力含而不吐。 老人首先收回手指,叹道:“后生可畏,孙某不服老也不成啦!” 马空群也收回手掌,笑道:“前辈若出全力,晚辈必然不是对手。” 老人摇头道:“老夫固然未尽全力,小友又何尝全力施为?起码你说从《大悲赋》中悟出了七种功夫,方才应该只用了五种。以老夫的年纪和身份,平手便是败局。不过小友也当知晓,今日的战局,并非‘天机棒’不如伱的‘天刀’,而是如今的‘天机老人’已是日薄西山,比不过你这初升骄阳。” (感谢书友学生21的慷慨打赏。) 第51章 话说当年,金环秘闻 第51章话说当年,金环秘闻 马空群自知老人所言非虚,以自己如今的实力,纵使底牌尽出,也难敌全盛时期的“天机棒”。 只可惜自古美人与名将,皆是不许人间见白头。随着年岁的增长,即使老人修习了最上乘的内功,修为已臻炉火纯青之境,也无法阻止身体的老化衰颓,武功也不可避免地开始下滑。 何况老人之言也未吐尽心声,他的问题不仅在身体更在心灵。 高处不胜寒的天下第一名位,给予他的除了孤独还有恐惧,一种唯恐后人赶超、唯恐自己退步的恐惧,这种恐惧会令他越来越害怕出手,害怕暴露自己内心的虚弱。而一件事情放下的久了,最终会由不敢做变成真的做不到。 方才交手之时,马空群已感到老人明明武功在自己之上,但出手时总隐隐透出些犹豫,这才是他能够与对方打成平手的原因。 老人看他并未现出少年人的轻狂之态,丝毫看不出因打平了《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天机棒”而骄矜,反而在认真思索之后现出认同之色,不由更看高他一眼。 马空群问道:“晚辈有一事不解,前辈怎知《大悲赋》的存在?” 老人道:“老夫昔年与沈浪结下忘年之交,他在出海前劝王怜花留下《怜花宝鉴》以传道统,也担心绝学落入歹人手中为祸武林,所以来信请老夫在暗中留心。此外,他其实早知道王怜花偷录了他们三人合创的《大悲赋》,猜测这心法多半也会随《怜花宝鉴》一并留下,又在信中特别注明此事。 “老夫早知那孽子为报王怜花恩情而在李园守护《怜花宝鉴》,后来听说他先来关外找李寻欢,后投身在‘万马堂’中,便猜到小友应是成了《怜花宝鉴》的主人。据老夫所知,你展现出来的武功已超出王怜花所学范畴,所以得到《大悲赋》的可能极大。” 马空群又问道:“前辈方才伸量晚辈武功,莫非是要考察晚辈是否堪为《怜花宝鉴》及《大悲赋》之主?” 老人摆手道:“当初王怜花有托付李寻欢代为挑选传人之意,李寻欢能与小友交好,显然是认为小友便是最适合继承王怜花遗泽之人,哪里轮得到老夫越俎代庖?老夫出手试探,实是另有缘故。” 马空群道:“愿闻其详。” 老人问道:“小友对上官金虹了解多少?” 马空群虽有前世记忆,却深知那几页纸张、几行文字远远无法写尽这位当世枭雄的精彩,因此老老实实地摇头道:“所知甚少。” 老人面上现出回忆之色,悠然道:“十多年前,上官金虹虽名动中原,所建的势力却盘踞西域。当时他流露出东进玉门,入中原与各大门派一争长短之意。 “老夫有感于此人是枭雄心性,手段酷烈,一旦将势力扎根中原,只恐江湖从此多事。更重要的是,据老夫辗转得到的一些消息,此人的出身似有些问题,隐约竟有些魔教的影子。 “虽然只是些只鳞片爪的信息而并无切实证据,老夫也不能冒险任他在中原壮大,因此至玉门关与他见了一面。当时我筋骨未衰,总算凭‘天机棒’胜了他的‘龙凤金环’一招,证明《兵器谱》的排名确有些道理。 “此后上官金虹退回西域,解散了手下的势力,就此隐没无闻。旁人或以为他战败后灰心归隐,唯独老夫知晓此人野心勃勃且坚忍卓绝,绝不至因一败而一蹶不振。他平生行事最信奉‘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今日的潜隐必然是在为明日的崛起积蓄实力,一旦东山再起,必是席卷天下之势。 “近年来老夫的身体和精力日渐衰弱,自知若上官金虹卷土重来,已无力再次阻他一回,所以一直留心可托付此事之人。 “原本老夫最看好的是李寻欢,只可惜他太过重情重义,也便太过容易为人所趁。以上官金虹的枭雄心性和手段,只怕李寻欢连当面公平一战、向他出手一刀的机会都难以得到。直到小友横空出世,老夫才找到最合适的人选。” 马空群有些尴尬地道:“前辈或是看错了,晚辈自问与寻欢兄一样,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呢!” 老人哑然失笑:“老夫倒不是说小友无情无义,而是以为小友处事足够冷静,能够分得清情理与利害,从而在最关键的时刻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说笑一句后,马空群正色道:“这一点前辈倒可以放心,数日前上官金虹曾派‘横扫千军’诸葛刚来试探晚辈虚实,看来他确有卷土重来之意,而且已将晚辈当做可能的障碍之一。而晚辈也有心再过几年,将‘万马堂’向中原发展。到时若上官金虹当真跳出来称霸江湖,晚辈却自信还有几根硬骨头,做不来屈膝向人之事!” 老人鼓掌笑道:“有小友这句话,老夫便可放心带着孙女游戏书取乐去也!” “老家伙居然想白嫖,却没有这般便宜事情。” 马空群心中飞快转着念头,忙道:“晚辈究竟年轻识浅,行事难免有考虑不周之时。若面对上官金虹这等老江湖,须少不得有经验的前辈从旁指点。” 老人一怔,随即现出似笑非笑神色,问道:“所以,小友不但拉了我那孽子入你的‘万马堂’卖命,现在连老夫也不肯放过?” 马空群从怀中摸出一面已送过李寻欢、阿飞、西门柔三人的同款铜牌,双手捧着送到老人面前,赔笑道:“‘万马堂’中一个堂口唤作‘天部’,专为礼聘为客卿的各方高人而设。身为客卿,平时无须受任何人包括晚辈这堂主的节制,即使面临大事,也是凭自愿决定是否出一份力。” 老人犹豫片刻,终于伸手接过铜牌,叹道:“老夫既然指望你来做这件大事,总要有所表示,便将‘天机棒’这个虚名借给伱用一用罢了!” 马空群拱手称谢,心中却盘算道:“稍后说不得还要将寻欢兄找来,试着提前撮合一下他和孙小红那位小嫂子,总要让他一家人整整齐齐都入了我‘万马堂’才最好。但小嫂子如今才十四五岁,若当真和寻欢兄那三十多岁的大叔发生些什么,不知这位老爷子会否发飙抡起棒子打人,不过那已是寻欢兄的麻烦了……” 第52章 血案,远征 第52章血案,远征 随后,孙老人与马空群联袂回到“安乐集”,到“悦宾楼”重与众人相见。 一群人欢聚畅饮一回后,马空群请了老人与孙小红到牧场做客。 祖孙二人既见到了孙淳,也没有立即便走的道理,于是到牧场小住了一段时间。 马空群一面殷勤招待这祖孙二人,一面当真派人悄悄去找李寻欢,只说“天机老人”正在“万马堂”做客,请他前来作陪。 李寻欢对天下第一的“天机棒”倒也颇感兴趣,闻讯后欣然而来,与孙老人和孙小红相见。 也不知是前世的孽缘,还是孙小红这情窦初开的小丫头本就有些特别的口味,总之是有些“一见探花误终身”的意思,有事没事总爱找李寻欢聊笑。 出乎马空群意料的是,孙老人当真是奇人自有奇言奇行,对此事不但不以为忤,反而很有些乐见其成的样子。 初时李寻欢倒与孙小红相处甚欢,这青春洋溢的小姑娘,用她时刻绽放的灿烂笑容和许多稀奇古怪的念头,令他感受到久违的快乐。 只是后来察觉到小姑娘对自己的心思后,他顿时大为尴尬,总觉得大家绝不会将此事归咎于孙小红,而只会以为自己是老不正经,进而感到身边众人看待自己的目光有些异样,于是便开始有意识地躲着孙小红。 孙小红几次找李寻欢都被他躲开,不免有些怏怏不乐,等到孙老人提出该告辞回中原时,更难过得差点哭出来。 马空群悄悄找到孙小红,向她传授了自己养马多年的心得,告诉她有时追的太紧、表现得太过殷勤,可能会吓到马儿;而有时故意离得远一点,表现得疏离一点,马儿反会主动凑上前来。 孙小红这冰雪聪明的丫头立时便心领神会,当时恢复了平时的活泼爽朗,笑呵呵地与大家告别后,跟着孙老人洒然而去。 等祖孙二人离开后,李寻欢才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望着两人远去的方向怅然若失,提着一壶酒自斟自饮。 马空群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的身边,取出一封书信向他晃了一晃。 李寻欢认出信封上的字是孙小红写的,不假思索地劈手夺了过来。 等信到了手中,他才醒觉自己的反应有些古怪,当时只能捏着信望着马空群讪讪而笑。 马空群确定了这老男人必然仍要陷入那小丫头的股掌之间,于是放下心含笑离开。 如此又过了些日子,“万马堂”一如既往地蒸蒸日上,一天天地发展壮大。 这一天,马空群正在新辟的一间藏于地底的密室里练功。 之所以重新修建这么一座隐秘的练功密室,是因为他先前留在长白山中的人终于挖出来深埋于寒泉之下的万载寒玉,秘密运送回“万马堂”。 马空群将这块天然平滑方正、形如青石的巨型寒玉放进这间密室,这几天亲身实验一下坐在上面练功,果然如有神助进境神速,简直有种欲罢不能的快感。 正在运转“天混地沌大吞星功”修行,享受功力较往昔以数倍速度提升的快感,马空群忽地听到一阵清脆的叮当声响。抬头看时,见墙角悬着的一串金铃正轻轻摇摆。 这金铃上有一条细线连到外面,若有人前来或有事发生,在外面的轮值守卫的飞鹰卫会扯动细线以铃声传信。 他收功起身,出了密室,沿密道上到地面的一处房间,立时听到门外一人正在焦急的来回踱步,而且听出这是萧别离的脚步声。 马空群知道必有大事发生,当即唤道:“别离,进来罢!” 萧别离推门而入,看到马空群后不待他发问便主动道:“堂主,南方刚刚传来消息,咱们前往东瀛的一艘商船在海上遭一伙儿倭人劫掠,不仅商船被劫财货尽失,船上的人也被屠戮殆尽,只有几个水手和护卫侥幸跳海逃生。在海上漂流数日后,最后生存的一人遇到另一艘商船获救,上岸后传来这消息。” 海外贸易是马空群接手王怜花的各项产业后新开辟的一条财路。虽然大明自洪武皇帝开始便执行海禁之策,但海外贸易的利益实在巨大,因而从未被真正禁绝,即使海禁之策执行最严厉,还是有许多商人冒着抄家杀头的风险前仆后继扬帆出海。 到了如今的嘉靖一朝,海防糜烂,几个倭寇尚且能搅得东南沿海不得安宁,海禁之策更是形同虚设。 马空群便是看到这种形势,才着手置办大型海船,先是往登州出海往高丽和东瀛,后来又开始从广州出海前往南洋诸国。这买卖虽还处于初创阶段,却已成为“万马堂”的一条重要财源。 因此,在骤闻此事后,马空群也变了脸色,问道:“可有了那伙凶手的消息?” 萧别离道:“暂时还没有。不过据那幸存的水手说,那伙倭人劫船后向西行驶,应该是来了大明。我已传令‘玄部’各处暗桩,通过所有的途径和人脉,在沿海全力搜寻那艘商船和那伙倭人的下落,相信很快便会有进一步的消息。” 马空群沉沉声道:“你亲自督催此事,一旦有了消息,立即来报我知晓!” 萧别离答应一声,转身快步出门。 马空群沉思片刻,向外面的飞鹰卫传令:“去请公孙首座过来。” 不多时,公孙断大踏步走进房中:“大哥你找我?” 马空群道:“你传令让‘地部’的子、丑、寅、卯、辰、巳六队准备好马匹兵刃,随时待命出发!” 如今“万马堂”势力不断壮大,架构也日趋完善。作为中坚战力的“地部”下分出十二个战队,分别以十二地支命名。每队设执事一人,皆由马空群那些已经成长起来的少年伙伴担任,下属精锐战士三十名。 公孙断闻言先呆了一下,然后急忙问道:“可是有事情发生?” 马空群说了萧别离禀报的消息,而后语带寒意地道:“如今我们只等别离的消息,一旦找到那伙倭寇的踪迹,便即刻启程南下,不杀尽凶手,绝不收兵!” 话音未落,脑中的神秘玉碑绽放光华,表面浮现文字发布新的任务:“英雄的远征——诛尽劫掠屠杀商船的倭寇,雪耻复仇!” (感谢书友刚结婚的孩子慷慨打赏。) 第53章 花满天,云在天 第53章花满天,云在天 如今的“万马堂”正处于蓬勃向上的阶段,上上下下皆洋溢着一股子昂扬之气。 上次在长白山中的一场大战固然出现了不少伤亡,但马空群在事后的抚恤慰问环节做得极其周到,从而令“万马堂”上下一心,闻战则喜。 听说了堂主即将率领一批人远征追索敢于触犯“万马堂”威严利益的凶徒,有份参与者个个摩拳擦掌、战意高昂。 至于没被选中的则大失所望,自觉定是平时练功不够刻苦,所以才未入堂主法眼,于是加倍用功打磨箭术刀法,只盼下次有机会得到堂主信赖和倚重。 马空群正在书房和公孙断商议此次远征事宜,舅舅花逢春带了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前来。 等花逢春和马空群打过招呼之后,一个面容俊秀的少年很是熟络地唤了马空群一声“表哥”,另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年则略显拘谨地唤一声“马大哥”。 他们一个叫做花满天,是花逢春的幼子,也即是马空群的表弟;一个叫做云在天,是“万马堂”前身“飞马牧场”公孙、花、云三家元老中云家的孩子。 因为年龄小了几岁,所以他们没能进入马空群那批少年伙伴的圈子,前者与马空群有一层表兄弟的关系,举止还算自然,后者在威势日重的马空群面前,便显得有些紧张。 马空群含笑摆手让两人站在一边,对在一旁坐下的花逢春笑道:“舅舅今天带这两个小子来见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花逢春叹道:“空群,如今这两个孩子过了年便十五岁,当初你们这群人在这个年纪已做下许多大事,所以我和云嫂子商量了一下,让他们出来学着做些事情。他们修习你传下的武功时都还刻苦,人也算懂事机灵,若好生调教历练一番,应该能帮上你。” 马空群看看两个目中都透出期待之色的少年,没有丝毫犹豫地笑道:“便是舅舅不说,我也在筹划这件事。这几年咱们牧场一脉的小兄弟们都长了起来,也是时候拉出去经历一番江湖风雨。大家都是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我是巴不得牧场的兄弟都能成才。” 他这话却是由衷之言,虽然知道将来这两个如今温良恭谨的小家伙,会图谋逼走原身谋夺其产业。 但仔细想来,这其中或有两人贪欲野心的因素在内,也未必与原身没有关系。 想来原身在谋害义兄白天羽全家、吞并“神刀堂”基业后,多半会害怕属下有样学样,于是死死握着权柄不肯相信任何人。 然而人家此刻跟着伱打工,却不会甘心将来做一辈子打工人,所以你总要给人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让人看到一点跨越阶层的希望。 一个人流血流汗拼命十几年,帮着你打下偌大一片基业,结果发现这片基业中竟没有自己的立锥之地,自然会心生不甘继而由怨生恨。 换成了如今的马空群,一来相信自己不会如原身般吝啬,只要手下表现出足够的能力,绝不吝赐予相应的权势与财富;二来也相信自己拥有足够的能力和威望,可以令手下时刻心存敬畏。 如此结之以恩,服之以威,若手下还有人生出不该有的野心,便只能来试一试“蝉翼刀”是否依然锋利。 因此,他当即做出了安排,暂将花满天和云在天编入飞鹰卫,跟在自己身边学习些东西,等历练两年积累够了经验,便可以放出去担当一份司职。 如此安排,花逢春自然大为满意,当时也认真训诫了两个小子一番,让他们只能多听多看而不许多嘴多舌,更不许自作主张,凡事都要听马空群的命令。而眼下便要记住的一件事,则是如今与马空群已是上下之别,在人前必须礼节周全,绝不可再呼兄唤弟,只能称其为“堂主”而自称“属下”。 两个小子都万分欣喜无比兴奋,当时只是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便在“万马堂”这边已将一切出征事宜准备得大致停当,外出探听消息的萧别离终于返回。 马空群召集了“万马堂”的几个首脑人物,又请了西门柔和阿飞这两位客卿列席,让萧别离当众说一说搜集到的消息。 萧别离道:“说起来,这一次劫掠屠戮咱们商船的一伙倭人,竟还是倭国的大人物。如今倭国幕府的将军唤作足利义辉,幕府大权却被权臣三好长庆窃据。足利义辉的妻弟、倭国大族近卫氏嫡子近卫膺名要为姐夫出头,便纠集了一班好手计划刺杀三好长庆。只可惜他谋事不密,不仅行刺失败,还暴露了身份,只得带了一批家臣逃离倭国本土,乘船前来大明。岂知这群丧家之犬竟还如此残暴凶狠,在海上遇到我们的商船后,二话不说便痛下杀手!” 花逢春有些疑惑:“这些倭人既是流亡来大明,为何要在中途横生枝节?” 萧别离冷笑道:“据咱们的暗桩传回的消息,那近卫膺名如今凭借自身的武力威胁,又拿着咱们的财货收买,已在短时间内收服了浙江沿海的几伙倭寇,聚集了数千人马。我猜这位公子哥儿或是不甘心前次失败,还未放弃与三好长庆为敌的念头,想要收编肆虐大明海疆的各路倭寇为己用,将来反攻倭国一雪前耻。” 孙淳面现忧色:“我早听说近年东南沿海倭寇甚是猖獗,甚至能聚集起数万人马攻城略地。若当真被他收拢起来,是否能反攻倭国且不去说,对我大明沿海百姓的威胁倍增却是必然的。” 马空群问道:“如今朝廷在浙江一带的防务如何?” 萧别离道:“自从胡宗宪提拔重用了一个戚继光为参将,多次挫败上岸的倭寇,原本糜烂的形势倒也有些起色。如今戚继光在义乌招募训练了四千新军,军纪严明,战力不俗,民间号为‘戚家军’。听闻戚继光曾经立誓,要凭这一支‘戚家军’荡平倭患,还大明海疆清平。” 马空群沉思片刻后道:“若是原来那些早已朽烂不堪的大明兵将,咱们自是有多远躲多远,毕竟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如今换成戚继光这位名将种子和他一手训练的‘戚家军’,倒是可以尝试一定程度的合作。别离,你立即传信,令咱们的人多留心此人的消息。” 随后他又环顾众人道:“倭国虽地处狭小,但武风甚盛。据我所知,其国内地位等同于我国之少林、武当、华山、昆仑的武道宗门不下二十家,如残月无双流、一刀流、天龙秘法流、柳生英雄派等皆称翘楚。而且倭国武道宗门最推崇实战,有不少宗门派遣弟子混入倭寇之中,用我国军民性命磨砺武技。我们此次南下远征,说不得也要伸量一下这些倭国高手的成色了。” 第54章 计狡,城危 第54章计狡,城危 新河,位于zj省辖下台州府太平县南部山区,于洪武三年依山筑城设立新河所,隶属于海门卫。 日暮时分,在距离新河二十里外的一处密林中,一群人数在一千以上的倭寇正在休整进餐。 沿海倭寇大多真假相杂,其中有许多都是大明的流民与海寇假扮。 但这千余倭寇都是真倭,大都身形短小,神气凶悍,只在上身披一件脏兮兮的衫子,下面光着两条短腿,赤足不着鞋袜,很是随意地席地而坐,身边触手可及处倚着倭刀长枪,手中抓着饭团狼吞虎咽。 其中唯有二十余人衣着光鲜,铺开一张毡子分主次端正跪坐,每人面前都摆着一个餐盒,都在用筷子夹起饭菜食用。 他们进餐很快,不多时已各自收拾了餐具,仍跪坐原处叙话。 右列为首的一个中年倭人向主位的一个锦衣华服,腰佩长短两口精美倭刀的青年躬身道:“猿飞君,此次多方合作登岸,大家盯着的都是最富有的府城台州,为何主公要分出我们这支人马来攻打一个小小的新河。” 青年轻笑道:“因为主公与那些目光短浅的家伙不同,他要的不是区区财货,而是借此次出征树立个人的威望,让这些桀骜不驯的家伙甘心归服。 “如今明军之中,唯有戚继光对我们的威胁最大。主公探听到戚继光及其部属的家眷都安置在新河,所以用了一条连环计。 “他向联军建议以偏师虚张声势,假意由象山海口进逼宁海,从而吸引明军主力前往;而后再以我方主力乘虚攻取台州府城;同时又暗中遣我猿飞苍介前来新河,务要攻下此城。 “到时我们有人质在手,便可令‘戚家军’不战自溃。凭借如此功绩,主公一定可以收服更多的武士。” “主公用计简直神鬼莫测,却令我等叹为观止!” 虽然那位“主公”不在面前,左右列坐的众人依旧向猿飞苍介这主公的心腹手下奉上如潮谀辞。 等奉承完那位“主公”,又有一人将目标转移到猿飞苍介本人身上。 他脸上现出生动地憧憬仰慕之色道:“此次有幸与苍介君并肩作战,一想到能再次见识苍介君的‘猿飞阴流’剑道,我心中便激动万分呢!” 猿飞苍介脸上现出骄矜之色,作为倭国武道大宗“阴流剑派”宗主,当代剑豪爱洲小七郎的嫡传弟子,甚至被师父以所传“猿飞阴流”剑道赐予“猿飞”姓氏,他当然有骄矜的资格。 他轻抚腰间长刀的刀柄,眼望新河方向笑道:“希望这一次能遇到值得我多出几刀的对手罢!” 新河中的一座宅院内,“戚家军”的亲兵队长王横匆匆走来,向堂上禀报道:“大小姐,方才门前有人飞箭传书,说有一支超过千人的倭寇要进犯新河,如今便藏身在二十里外,只等夜晚突袭夺城!” 堂上坐着的是一个二十多岁年纪、眉眼间隐含英气的娇美女子,正是戚继光之妻王瑛。 她脸色微变,旋即又恢复了平静,先接过王横奉上的一支长箭和一张信笺,仔细看过后沉吟片刻,自语道:“这支箭制作甚是精良,却不似官军所有,但江湖上的朋友用刀剑的多如牛毛,却没听说哪家善用弓箭。这书信中不仅详述了倭寇的兵力和位置,还说只要我们能固守城池拖住倭寇一段时间,他们会在最合适的时机出现,与我们内外夹击反过来吃掉对方,也不知有几分可信……” 王横忧心忡忡地道:“就算对方说得是真的。但城中的可用之兵,便只有姑爷留下保护家眷的五十名亲兵,最多加上衙门中的一百多名衙役。新河又是城墙低矮连护城河都没有。只怕倭寇一个冲击便能破城,根本等不到那些人出手相助。不如我带人先护送两位小姐撤离……” 他原本是王瑛之父,登莱总兵王栋的亲兵,王瑛嫁给戚继光时,王栋慷慨地在大笔财物之外还陪送了一百名精锐亲兵,领队的便是王横。因此,若论王横心中效忠的对象,王瑛还要优先于戚继光这位家主兼将主;若论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也是王瑛远远重于新河百姓及“戚家军”眷属。 王瑛嗔目喝道:“闭嘴!我既是王家女,又为戚家妇,无论娘家还是夫家,都没教过我抛弃同袍苟且偷生。这次我只当没听见,若再说这等扰乱军心之言,必定在开战之前斩你祭旗!” 看着她粉面生寒目中含煞,王横才想起这位大小姐的烈性脾气,急忙老老实实地躬身认错:“大小姐不要生气,是我一时糊涂了。” 王瑛想到他也是关心则乱,于是很快平息了怒气,肃然吩咐道:“你马上去做三件事。” 王横忙应道:“请大小姐吩咐。” “第一,立即派一名亲兵,骑快马找‘戚家军’求援,虽然报信之人说会出手,但终究还是自己人更可靠一些。 “是!” “第二,将此事报知新河地方官吏,让他们发动全城人口,不分男女老少,一律发放兵器上城墙防守,便不会打仗也摆个样子威吓敌人。 “是!” “第三,去看一看二妹和丁庄主兄妹在哪里,请他们来此相见。” 这次却不等王横答应,门外传来一个透着爽朗的女子声音:“大姐,不用王横去找,我已经来了!” 声到人到,四个人两前两后从门外走了进来。 前面的是两个女子。 左边一个佩剑女子赫然是北地武林三大世家之一丁家的大小姐,“白云仙子”丁白云。如今的她体态较在塞外时丰腴了一些,容色却颇有些憔悴,眉宇间更凝结着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郁之气。 右边的一个女子与她年岁相仿,身量却更高挑一些,束发着冠,箭袖武服作男装打扮,腰间佩一口接近倭刀样式的连鞘长刀,赫然竟是“万马堂”独有的苗刀。 她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更胜须眉男儿的大方、洒脱和自信。只是那与王瑛有几分相似却娇艳数筹的面容和胸前高耸的峰峦,才让她无论如何都隐藏不住女子身份。 此女便是方才说话之人,也即是王瑛的胞妹,现任登莱总兵王栋四子二女中最小也是最受钟爱的掌上明珠王琼,小字如意。 两女之后是一个三十二三年纪的男子,面如紫玉,双目神光内敛,腰间亦佩长剑,却是丁白云的兄长,丁家当代的家主“清风剑客”丁乘风。 王琼进门后走到王瑛身边问道:“大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王瑛尚未回答,丁白云先看到她放在身边小几上那支白翎黑茎、镞长二寸的羽箭,失声道:“这是‘万马堂’的箭!” 第55章 将门虎女,王氏双雌 第55章将门虎女,王氏双雌 旁人都惊异丁白云为何如此失态。 王琼摸了摸腰间的苗刀,有些好奇地问道:“丁姐姐,你说的可是造出这种‘苗刀’的‘万马堂’?” 丁白云咬牙恨声道:“不是他们是谁?当初在塞外时,‘万马堂’堂主马空群因一点纠纷,便当众将对方三百余人屠得一个不剩,当时他属下用得便是这种特制长箭!” “白云不要胡说!” 丁乘风面上现出不悦之色,开口呵斥一句。 丁白云回头叫道:“大哥!” 丁乘风先不理会面上怨恨与哀戚之色交织的丁白云,向王瑛和王琼道:“戚夫人、二小姐,舍妹与马空群有些嫌怨,所以方才的话大有偏颇。实情是那些人是塞外的一伙马贼,想要恃强夺取马空群那匹宝马‘黑魔王’,马空群反击的手段虽然酷烈,却也算不得滥杀。” “原来如此。” 王瑛点了点头,虽然在察言观色间看出丁白云和马空群之间的事情绝非只是区区“嫌怨”,却也并未深究原委,转而说起当前的事情。 她将方才之事详述一遍,而后向丁乘风问道:“我不大熟悉江湖上的事情,如今既然确定这箭书是‘万马堂’所送,丁大侠以为有几分可信?” 丁乘风正容道:“戚夫人,丁某虽与马空群素未谋面,却也听说他素来立身持正,行事极有章法,绝非无事生非之辈,更非卑鄙小人,因而此事不必怀疑。 “此次丁家庄承令尊王总兵之托来助戚将军抗击倭寇,随丁某兄妹前来的共有五十名剑手。除了被舍弟丁眠风带去随护戚将军的,还有十名在此。大敌当前,我兄妹二人与这十名剑手都由戚夫人调遣!” 王瑛见丁乘风如此知理明事,心中也自赞叹,当时也不推脱,起身向丁乘风郑重施了一礼道:“我准备发动全城军民登城防御,只要上下一心,坚守一段时间等待箭书中所说的‘万马堂’援手该不是问题。唯一可虑者,是倭寇中的高手突上城墙打开缺口。所以我想请丁大侠兄妹再加上舍妹,率领那十名丁家剑手单独组成一队,在城墙上巡游接应,重点负责狙杀登城的倭寇高手。不知丁大侠意下如何?” 丁乘风稍一犹豫,目光却望向了站在王瑛身边的王琼。 此来浙江时,那位总兵大人王栋让他将小女儿带来探望姐姐,相处了一些日子后,他虽然看出这位王二小姐也身负武功,却不知其实力到底如何。听王瑛将她安排来和自己兄妹承担最危险的任务,不免担心一个照看不到让她有个三长两短,回到山东后无法向那位手掌兵权坐镇登莱的王总兵交代。 王琼看出他犹豫的原因,很是飒爽豪气地用手拍一拍腰间佩带的苗刀笑道:“丁兄放心,小妹幼年时得隐居海滨的一位奇人青睐,追随他老人家学刀十年。如今刀法也算小成,自信若入江湖,亦堪与天下群雄争锋,绝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看到王琼说话时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强大自信,又想到王瑛也确实没有平白让妹妹送命的道理,丁乘风便也放下担心,向王瑛拱手道:“如此丁某便谨遵戚夫人将令!” 随着王瑛的一道道命令传了出去,新河内的官吏百姓紧急动员起来。 戚继光训练的这一支“戚家军”军纪严明,大有故宋“岳家军”之“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遗风,在新河驻扎时,深得阖城百姓拥戴。 而当地百姓又深知倭寇凶残,知道一旦城破便是家破人亡的惨事,同仇敌忾之下也都生出拼死守城之志。 因此,城内家家户户只要能动的全都来到城墙下,领了官府发放的刀枪后,怀着终究挥之不去的恐惧登上城墙。 此刻王瑛已穿上戚继光备用的一身盔甲,手按腰间佩刀刀柄,神情坚毅不见一丝慌乱。 城内百姓都识得这位据说凶悍到能驯服戚将军这等好汉,但平时待人都温婉有礼的戚夫人,看到她全身披挂的样子,知道她竟要与大家并肩作战,心中的恐惧登时消散了不少。 王瑛与地方官吏略作商议,当仁不让地接掌了全城防务后,井井有条地布置诸般守城事宜。 她知道城中百姓全无战力可言,因此只命他们在倭寇来时竭力扮作威武之状站在城头亮个相,令敌人暂时摸不透城中兵力虚实。 一旦开战,还是由“戚家军”的五十名亲兵及一百多名衙门的衙役担任守城的主要战力,百姓们则竭力做些搬运守城器械、照顾伤者等辅助事宜。 当然,万一城池失守倭寇闯入,大家也只好拿起分发的武器做亡命一搏,怎都好过坐以待毙。 在暮色降临之后,猿飞苍介下令整军开拔。 只是这些倭寇素来如鸟兽般群聚呼啸来去,早已散漫惯了,即使近来接受了一些整训,也是少见成效。 他们听得一个“开拔”,乱纷纷地起身后带好随身兵器拔腿便走,一窝蜂般拥出树林,心中怀着对女子财货的憧憬,往新河的方向急奔而去。 猿飞苍介看得面色铁青,却又无法在大战之前整顿军纪,只能带了身边的十多名倭人武士追上去。 总算这些倭寇都做惯了劫掠之事,还懂得保持安静以免惊动目标,又在新河外数百步外自发停步聚集,只等首领发令一举破城。 猿飞苍介向着城头张望片刻,见城上一片黑暗,既无灯火也无人影,便向身边挥了挥手。 他身边立时有十名背后斜背长刀,肩头斜挎钩索的倭人前行直奔到城墙下方。 他们彼此分开一段距离,各自摘下肩头钩索,手持钩索前段在空中抡了几圈后甩向城头,待顶端的包裹软布的铁钩无声无息地钩住垛口边沿,便纷纷沿着绳索攀援而上。 正当这十名倭寇爬到一半距离不上不下时,城头忽地传来一声女子的清叱:“举火!” 霎时间,城墙上灯火大亮,清清楚楚地照见附在墙上的十名倭寇。 “丁兄抓紧了!” 不等那些受惊的倭寇做出反应,王琼在口中招呼一声后,竟纵身从城头跳了下去,只是左手还抓着一条绳索。 绳索的另一端则抓在丁乘风手中,他左手持剑,右手抓着绳索跳上城墙垛口,等感觉到手中绳索一紧,即刻踏着垛口纵身飞掠。 凭借绳索停在城墙中部,与那十名倭寇大致平行的王琼身躯打横,双脚在城墙上借力,与丁乘风保持同一方向飞掠,右手的长刀化作一道匹练随身法在城墙上滚过,所到之处血光迸现,一具具血肉之躯迎着刀锋如朽木枯草般断折摔落! 王瑛与王琼这对姐妹,一个坐镇城头指挥若定,一个奋身杀敌悍勇无伦,将门虎女,诚如是也! 第56章 阴流秘传,月形遗法 第56章阴流秘传,月形遗法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等王琼将城墙上的十名倭寇尽数斩于刀下,凭手中绳索借力跃上城墙时,城上城下都过了数息才反应过来。 城上军民欢声雷动,士气大振。 城下倭寇气急败坏,纷纷破口大骂,实则用骂声掩饰心中的慌乱。 猿飞苍介脸色难看,不是因为折损了几个无关紧要的手下,而是因为看到城中竟有防备,给破城抓人平添几分变数。 但他并不认为自己会无功而返乃至失败,城内的兵力虚实他早已摸透,纵使偷袭变强攻,也不过多耗些时候,多付出些手下的性命。 “好快的刀!” 猿飞苍介扬声赞道,将声音送到所有手下耳中。 “此来可算不虚此行,终于遇到一个值得我全力出刀的对手。少时登城,我比亲自斩下此女头颅!” 听到他的话,想到他当众显露的高妙剑道,一众倭寇才渐渐平复心中的慌乱,齐声高呼:“必胜!” 猿飞苍介见士气重新振作,当即挥手下令:“攻城!” 众倭寇当即抬起十来架先前在林中休息时临时赶制的长梯,嗷嗷地叫着向并不甚高大的新河城墙冲去。 “放箭!” 看到敌人冲近,城上的王瑛厉声高呼。 城内仅有的二十多张弓都集中到“戚家军”亲兵手中,闻令当即向着城下张弓发箭。 因为人群密集,尽管他们并非专业的弓箭手,也是少有落空。 但他们人数太少,放箭又慢,只射倒了三四十个敌人,便被敌人冲到城下,树起长梯开始蚁附攻城。 王瑛断喝:“投掷滚木礌石!” 小小的新河自然没有什么专业的守城器械,所谓的“滚木礌石”,也不过是拆毁多处房屋得到的粗木和石块。 守城的兵士衙役纷纷举起木石,向着缘梯而上的倭寇砸下。 长梯上的倭寇一个个被木石砸中惨叫摔落,却又有更多的倭寇继续向上攀爬,前仆后继悍不畏死。 城上临时准备的滚木礌石数量有限,投掷了几轮之后便堪堪见底,虽然城中百姓竭力搬运,也是供不应求。 随着投掷的木石渐渐稀少,已有倭寇沿着长梯攀爬至城头。 王瑛眼观六路,见状忙下令道:“长枪攒刺!” 投掷木石之人后退,数名手持长枪的兵士上前,从不同角度向着刚刚冒头的倭寇一阵乱捅乱刺,登时将尚未腾出双手无从遮拦又无法躲避的倭寇刺出几个透明窟窿,惨叫着摔落城下。 但这些倭寇中亦不乏好手,竟有人只凭双腿踩着木梯横档攀爬,双手持刀在头顶乱舞。 倭刀锋锐,刺来的木杆长枪与之一触,枪杆应刀而折,刀光向外扩张,持枪的军士纷纷溅血倒地,那倭寇乘机窜上墙头。 见此情形,由丁乘风、丁白云、王琼和十名丁家剑手组成的狙杀小队火速赶到,也不讲究什么江湖道义便刀剑齐下将刚刚登上城头的倭寇砍作七八段碎尸。 但随着突上城头的倭寇越来越多,这只狙杀小队不免分身乏术,顾此失彼。 王瑛见状,只能指挥城上的守军靠着人命将登城的倭寇拖在原地,等到丁乘风等人腾出手来逐一诛杀,绝不能让他们彼此呼应联合。 此刻一直留在后面督战的猿飞苍介看到城头战况已成胶着之势,城内应该是底牌尽出再无后手,便向身边的二十多名武士下令道:“诸君随我一起登城,注意戚继光的夫人定要生擒下来!” 随着这一声令下,二十余人尽都施展身法纵掠如飞来到城下。 余者还要在长梯上借力一两次腾跃而上,猿飞苍介则只中途在垂直的城墙踏了一脚,便飞身掠上城头。 丁乘风等人看到这些人的身法便知是真正的高手,当即舍弃其余敌人一起赶来截杀。 猿飞苍介一眼便盯上挥刀攻来的王琼,腰间长刀铿然出鞘,身体随出刀之势前掠,长刀连演“燕飞”“猿徊”“山阴”“月影”“浦波”“浮舟”六式。 倭国所谓剑术实为刀法,猿飞苍介所修“阴流”剑术为倭国剑道大师爱洲移香斋睹蜘蛛变幻而参悟的剑道极意,内蕴无穷玄奥。 这六式刀法在猿飞苍介手中连环使出,霎时间刀气纵横,无尽刀光如漩涡激流,从四面八方向王琼绞杀而至。 王琼俏脸凝寒目露杀机,右手握刀柄,左手托刀背,长刀绕体飞旋风雨不透,将攻来的漫天刀光尽都拦下。 此刀名为“不破式”,是她所学“海渊八式”中御敌护身之招,亦是名副其实的攻之“不破”之招。 她自幼被出身军旅世家的父亲当做男孩教养,性子最野,小小年纪就敢经常溜出家到处疯跑。 一次跑到海边一片僻静礁石处,见到一个老人正持竿垂钓,王琼看老人生得甚是好看,鹤发童颜、须长二尺,大有仙风道骨之意,便蹲在旁边看了起来。 片刻后老人提起鱼竿,王琼才发现鱼线的末端竟无鱼钩,却五花大绑地捆着一条大鱼。 她正莫名其妙时,老人却轻轻抖了抖手腕,鱼线自动松脱放走大鱼,再次垂竿将鱼线放入海中。 有过了片刻,老人再次提竿,鱼线上竟又捆绑了一条鱼。 当时的王琼年纪尚幼,不知老人是凭借已臻从心所欲、无所不能之境的内力控制鱼线把鱼捆绑起来,只觉得这一幕比什么戏法都要精彩,看得满眼满脸都是惊奇赞叹之色。 老人也不理会旁边这小小的人儿,就这般抓了又放放了再抓,大约是玩得尽兴了,提了最后抓到的一条大鱼起身便走。 王琼这傻大胆的小妞儿居然就一路跟着老人来到海边的一幢小木屋外。 老人这才回头看她,招呼她到屋中,将那条鱼炖了请她吃。 在吃了一顿饭,又问了几句话后,老人便吩咐王琼有时间可以来这里,自己会教她一些好玩的东西。 王琼满心憧憬能学到老人的神奇“戏法”,自是没口子的答应,此后便常常来到海边,跟着老人学习各种内外功夫,拳脚兵器,一晃便是十年。 其间她也问过已正式拜师的老人姓名出身,老人说自己姓名早已不用,却透露了出身的是一个早已消亡的隐秘门派“月形门”。 王琼也不知“月形门”是什么门派,但随着所学功夫渐深,眼光见识增长,发现自己可以轻易击败父亲手下收拢的那些江湖高手,才知道师父传授的武功是何等玄妙高深。 虽然此刻面临的是平生第一次真正的战斗,敌人又显然是个极厉害的高手,王琼心中也没有丝毫紧张,一式“不破式”拦下对手所有攻势之后,转用“海渊八式”中攻势第一的“无敌式”,刀化冷电破空激斩。 第57章 蹄声惊敌胆,箭雨追寇魂 第57章蹄声惊敌胆,箭雨追寇魂 猿飞苍介年岁不大,却是倭国有数的剑道天才,一身“猿飞阴流”剑术已尽得乃师爱洲小七郎真传。 在他那位“主公”的一众追随者中,他的武功与智略都堪称出类拔萃,所以才被“主公”委以重任,独自领兵来掳劫戚继光及“戚家军”家眷。 眼望着对面王琼大发雌威反守为攻,一口长刀携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攻来,刀势随之一变,用出“阴流”秘传的一式“活人剑”。 此“活人”却与济世活人没有半分关系,而是强调用剑当“知人”与“应变”。临敌之际,当明察敌情,充分考虑对手的一切动静乃至心态,而后临机应变,敌有千百种姿态来攻,我亦有千百种姿态应对,实已触摸到武道中“无招胜有招”的至理。 两条人影在城头有限的一点空间内纵横交错,蕴含精纯内劲的刀锋不时发生激烈撞击,发出一连串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 一旁的丁乘风见到两人这般激烈战况,心中暗道一声“惭愧”。 他本是受了王栋所托,带人来帮戚继光应付倭寇中的高手,此刻才知道随行的这位王家二小姐才是个真正的高手,今夜若没有她出手拦下那倭寇首领,自己和妹妹丁白云联手也未必接得下他那神鬼莫测的刀法。 既然唱不了主角,便只能扮演好帮腔角色,当下丁乘风与丁白云兄妹各自截下五六名倭人武士,十名丁家剑手也各自缠住一人,在城头搏命厮杀。 在高手层面,双方暂时形成僵持之局,但随着攀上城头的倭寇越来越多,守城一方的处境越来越窘迫,到后来王瑛也拔刀亲自下场厮杀,却还是被敌人迫得步步后退,伤亡也越来越大。 此时千余倭寇已约有半数登上城墙,余下的半数也都挤在城墙下面。 蓦然间,远处的黑暗中传来密集如暴雨的马蹄声响。 马蹄声迅速由远及近。 转眼间,一支百余人的马队出现在愕然回望的众倭寇视野内。 马空群骑着“黑魔王”冲在最前面,手中拿了一张由铁湛专门为他打造的铜胎铁背强弓,在二百步外便在马上张弓如满月,发箭似流星,一支“万马堂”标志性的白翎长箭携着刺耳尖啸破空而至,从一个回头张望的倭寇咽喉贯入后带着他双脚离地撞在城墙上,二寸长的精铁箭镞也从后颈透出深深钉入城墙,将他整个人“挂”在了墙上。 以马空群如今的武功修为,说是一通百通亦不为过,即使在射术上没有特别下过功夫,此刻施展出来也不逊色于军中浸淫此道多年的神射手。 他用出“连珠箭”的手段,双手优雅而高效地连续重复抽箭、扣弦、张弓、发箭的动作,一支支白翎长箭几乎是首尾相衔的连环射出,每一箭必中一人,而且每一箭都劲力强横到可以透体而过再将人钉在墙上。 战马奔腾间,霎时其余的“万马堂”众人也步入弓箭射程,除了西门柔和阿飞实在玩不来弓箭,其余的公孙断、六位“地部”执事、十三飞鹰卫、六队共一百八十名“地部”战士,一起开弓放箭。 他们在关外都骑惯了马,即使“地部”的战士也有一定的武功根底,玩起骑射来比起草原异族毫不逊色,一片又一片箭雨肆意泼洒向城墙下无遮无拦亦躲无可躲的倭寇,将这些霎时由天堂跌入地狱的倭寇打入真正的地狱。 城上已陷入绝境的军民则是由瞬间由地狱升上天堂,王瑛挥动长刀奋力斩杀面前的一名倭寇,厉声高呼道:“援军已至,杀倭寇咯!” 城上城下的军民一起嘶声高呼应和:“援军已至,杀倭寇咯!” 顿时体内生出无穷胆气,身上涌出无尽的力量,奋不顾身地向着前一刻还凶狠嚣张、这一刻都惊慌失措的敌人扑去。 猿飞苍介脸色大变,想要抽身去指挥御敌或撤退,却被战意高昂的王琼死死缠住,甚至因为那一下分心而失去先机落入下风。 正挥剑与几名倭人武士激战的丁白云听到城外动静,随即眼角余光瞥见了无时无刻不深恨于心的白衣黑马身影,心神一震剑势大乱,险些被敌人乘势攻来的一刀伤到。 幸好丁乘风一直关注着妹妹的情形,见状即使出剑替她拦下这一刀,口中喝道:“不要分心,先全力应敌!” 丁白云回过神来,似将满心的怨恨都发泄在几个对手身上,剑法的威力陡然倍增,剑光流转间先将一名对手腰斩当场,鲜血和脏器流了一地,其状惨烈无比。 “万马堂”的马队奔行至中途,冲在最前面的“黑魔王”在马空群的示意下发出一声高亢嘶鸣,庞大的身躯灵活的折向,保持与城墙平行的方向放慢些速度继续奔驰。 后面的战马听得这一声马嘶,也不用主人驾驭便跟着转向。 马上众人继续张弓,随着马速的放慢,更从容也更有效地将一个个箭靶般的倭寇射杀当场。 如此来回奔走两回,城下已经再没有站立的倭寇。 马空群拨转马头冲向城墙,口中喝道:“六位执事率‘地部’兄弟尽歼残敌后登城,余者随我先一步上城杀敌!” 话声未落,“黑魔王”已经奔行到城墙下面。 马空群右手在马背上一按,身体借力扶摇而上,竟如一只冲天白鹤般腾跃到超过城墙的的高度,再一个转折落向城头。 人尚在空中,他已双手左右齐发隔空击出两记“天殛地灭大阴雷掌”。 未见罡风拂动,未闻气劲散逸,丈许外正与丁乘风缠斗的两名倭人武士后背同时现出一块碗口大小的可怕塌陷,并齐齐张口喷出一蓬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 双脚落地的瞬间,身形一闪即逝,旋即凭空出现在丁乘风的战团之内,双手左右一分,又是两掌击实在两名倭人武士的前心。 两人中掌处毫无异状,后背的衣服却炸开巴掌大小的一块,胸腔内的心脏也已被阴柔掌力震成一团肉酱。 丁乘风剑势一展,将最后两名已经丧胆的对手刺杀当场,神色有些复杂地向着马空群拱手道:“多谢!” 马空群微笑:“同仇敌忾,何必言谢?” 说罢,身形已横掠而出扑向他处。 此刻西门柔、阿飞、公孙断以及十三飞鹰卫也各施手段上了城墙,依照大家事先商量好的战略,各自散开专门去盯倭寇中的高手。 此时马空群倒闲了下来,因为他赶到正在交手的王琼和猿飞苍介这边时,王琼却出言喝止,说要亲手斩了这倭寇首领。 马空群看她已占到上风,便也没有定要插手,站在一边欣赏起王琼别具玄妙的“海渊八式”刀法。 第58章 背刺,决断 第58章背刺,决断 随着“万马堂”地部的战士登上城墙,这一场战争终于接近尾声。 因为倭寇的凶悍,也因为沿海军民对倭寇的切齿之恨,所以此战没有俘虏,只有遍布城上和城下的尸体。 但新河军民也为这一场胜利付出极惨重的代价。 作为守城主力的五十名“戚家军”亲兵和一百多名新河衙门的衙役只活下来三十余人,连王瑛的手臂也受了一处刀伤。 城中百姓在危急时也登城支援,被倭寇杀死杀伤的超过百人。 丁家兄妹虽然无事,十名剑手却折了四人。 即使是在最合适时机到场,在面对倭寇时始终处于绝对上风的“万马堂”一方,也有七名“地部”的战士牺牲在敌人的困兽之斗下。 此刻便只剩下王琼和猿飞苍介的战斗尚未见出分晓。 一众为首之人都走来这边,站在马空群身后观战。 明白自己不仅已彻底输了这场战争,而且势必无法生离此地,猿飞苍介反而平静下来,刀法也因此变得更加凌厉狠绝,大有拖着王琼一起上路的意思。 已经越斗越顺手的王琼夷然无惧,刀法陡然一变,用出“海渊八式”中的“大愚式”。 这一式刀法看上去拙陋无比,破绽百出,其实大巧若拙内藏无穷奥妙,所谓“大愚”实为“大智若愚”。 “大愚式”一出,王琼重新扳回局面,再次将猿飞苍介压在下风,刀势越收越紧,不断压缩对方的活动空间。 马空群看得双目异彩连连,他事先已让西门春做足情报功夫,提前便已知道了王琼的身份,却不知道她竟有如此一身厉害的武功。 在他看到,王琼施展的刀术之精微神妙,甚至不逊色于白天羽施展出的“如意天魔,连环八式”。 所不足者,便是功力稍弱半筹,战斗的经验又差了许多。 否则,那倭人首领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在她刀下撑如此之久。 在观战的众人当中,丁乘风与马空群一样对王琼的武功刀术赞叹不已,实在想知道她曾说过的那位传她武功的奇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丁白云则只望着马空群的背影,目中的怨毒恨意愈来愈浓郁。 若是白天羽还在,她只会记着遭其负心遗弃之恨;但得知白天羽死在马空群刀下后,她便只记得与他相处七十七天的种种甜蜜美好,而对马空群这杀害挚爱之人的凶手锥心刺骨般怨恨。 蓦然间,王琼口中发出一声呵斥:“大乐式!” 刀光随喝声暴涨如潮。 名为“大乐”,意为将敌人赶尽杀绝,令己方大快人心,因而是“海渊八式”中杀伐最烈的一式。 刀光到处,猿飞苍介本已势尽力竭的刀法登即溃散,手中长刀如朽木般拦腰断折,一颗人头随刀光斜飞而出,滚落到他身后的城墙之下。 与此同时,王琼手中长刀也片片碎裂,手中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刀柄。 原来这口出自“百炼坊”的精钢长刀也禁受不住这一场大战中双方劲力的摧残,完成诛杀敌人的使命后便及崩溃。 便在王琼一刀绝杀对手,观战的马空群心神似乎全被这妙之毫巅的一刀吸引时,丁白云陡然拔出腰间长剑,剑光横空如一道白森森冷电,笔直刺向马空群的后心。 “小心!” 马空群恍若未觉,倒是正站在他对面的王琼看个正着,大惊失色地疾呼提醒。 眼看剑尖已堪堪触及马空群后心的衣服,一只手掌蓦地横向伸出,一把抓住丁白云长剑的剑锋。 只是这只手的主人却没马空群“天坼地裂大玄兵手”的功夫,尽管手上灌注了内力,仍然被丁白云全力刺出的这口长剑割破了掌心,伤口几可及骨,鲜血淋漓。 “大哥!” 丁白云的长剑终于刺不下去,不仅因为这只手蕴含的内力强劲,还因为这只手的主人是她平生最敬爱的大哥丁乘风。 丁乘风不理会妹妹,却偏头望着仍背对自己兄妹二人的马空群,苦笑道:“请马堂主手下留情!” 马空群终于转回身来,右手赫然已握住了缠在腰间的“蝉翼刀”刀柄,若没有丁乘风出手阻拦丁白云这一剑,他必然已旋身出刀,一刀斩下丁白云那颗思路清奇的美丽头颅。 说起来,他已经注意到丁白云对自己的恨意,方才任由她站在自己身后,却没有做出任何戒备之态,其实便是玩一手“钓鱼执法”,打算给她机会出手,自己才好名正言顺地除去这隐患。 但他并不准备就此揭过此事,毕竟丁白云这女人太过偏执,谁也不知道她将来会做出什么事情。 因此他并未松开握刀的右手,神色淡淡地道:“按说丁庄主开了尊口,我就该给你这个面子。但丁庄主应晓得一句话,‘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我自己的身家性命或不足惜,却不能拿身边亲友的性命来冒险。” 在他说话的同时,西门柔、公孙断、阿飞三人已站到丁家兄妹身后,十三飞鹰卫则包围了丁家剩余的六名剑手。 这般情势,分明是一言不合,便要将丁家庄众人尽数留在城头。 王瑛和王琼姐妹两个见方才还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转眼间竟剑拔弩张随时可能爆发火拼,一时都感左右为难。 丁乘风面上现出挣扎纠结神色,最终将牙一咬,沉声道:“也罢,既然错在丁家,丁某便给马堂主一个交代,令马堂主能够安心!” 说罢他仍抓着剑锋的右手发力一扯,正因看到兄长受伤而不知所措的丁白云被连人带剑扯到近前。 丁乘风松开长剑,反手一掌印在丁白云的丹田。 一个殷红的血色掌印出现在丁白云的如云白衣之上,她双目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身躯仿佛失去所有的力气般委顿在地。 丁乘风回头望向马空群,脸上满是痛惜之色:“我已废了舍妹的武功,将来还会将其禁足在丁家庄内,终生不得外出。不知如此处置可能令马堂主满意?” 马空群注视对方片刻,随即拱手道:“丁家百年清誉,果然非是侥幸得来,在下佩服!” 说罢摆了摆手,“万马堂”众人纷纷让开道路。 丁乘风也不包扎手掌的伤口,俯身抱起似乎连说话力气都没有的丁白云,一言不发地走下城墙,丁家的六名剑手满脸都是悲愤之色,狠狠瞪了马空群这罪魁祸首一眼后,跟在丁乘风之后离开。 “能成为一个世家名门家主的,果然不是简单角色。” 马空群望着丁乘风背影默默感慨一句,随即转身面向王瑛和王琼姐妹,有些无辜加无奈地摇头道:“明明在下才是受害的一方,怎地如今反似变成了恶人?” 话才说完,城外忽地又传来一阵人喊马嘶之声,众人吃惊之下转头望去,却见是先前王瑛派去台州方向搬请的救兵终于赶到。 史载的新河之战远比小说传奇,戚夫人发动女子披甲登城以为疑兵,倭寇不明虚实不敢攻城。等戚家军援兵赶到,城内外夹击,倭寇死伤二百八十余人后狼狈逃窜,戚家军仅阵亡三人。 第59章 《猿飞阴流之目录》 第59章《猿飞阴流之目录》 战后,王瑛请马空群等人到府中做客。 马空群当然没有带着百多号人浩浩荡荡登门的道理,便带了两名飞鹰卫随侍,余者皆随大队人马在城中觅地驻扎。 王瑛想着马空群几人大战之后应已困倦,所以简单安排了一些饭食给他们胡乱填了肚子,便请几人分别到客房安歇。 至于她本人,还需要处理战后打扫战场、掩埋尸体、安抚伤者等诸般事宜,这一晚是休想阖眼了。 第二天一早,马空群在客房中起身后洗漱一番,信步走到门外时,见两名飞鹰卫已先一步守在门外候命。 其中一人禀报说戚家的下人已经通报过,说堂主起身后可以直接到客厅用餐。 马空群当即带着两人来到客厅,留两人在外面随时听候吩咐,自己独自走了进去。 他来得应是早了一些,此时客厅内还只有王琼一个人。 看样子她应是陪着姐姐一晚没睡,面上颇有些倦疲之色,正捧了一本薄薄的书册看得全神贯注。 “二小姐早!” 马空群问候了一声,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她手中的书册上。 “马堂主早!” 王琼起身还礼,看到他目光所及,当即含笑将那书册递了过来。 “这是昨晚打扫战场时,从那倭寇首领身上搜出来的东西,我看它很有点意思,于是要过来研究一番。” 马空群看到那书册的封面上写的却是汉字,题的是《猿飞阴流之目录》,心中登即一动,也不推辞便接过来略一翻看,见里面每一页画的都是两只猿猴,各自持一柄倭刀互作攻防之态,每一幅图的旁边,还书有“猿飞、猿回、虎龙、岸见、山阴”等名目。 王琼见他看得入神,似是大有所得的样子,便在一旁道:“我见这两只猿猴舞刀的动作,似与那倭寇首领的刀法颇有渊源,只可惜徒具其形而无相匹配的心法,似乎价值有限。” 马空群摇头道:“若仅拿来作为你我修炼刀术的参考,其价值确实有限;若拿来用于抗击倭寇,其价值则是无可估量。” 王琼大感兴趣,急忙追问此言何解。 马空群一面将书册递还给她,一面侃侃而谈:“‘阴流’为倭国剑道大宗,其影响与中土之少林、武当差相仿佛。虽然上层的的武道流派各有独家之秘,但没有正经出身的底层武者大都或多或少受到此派剑术影响,而倭寇中的武者亦多为此类。如今有了这册显然为‘阴流’嫡传的剑术秘录,不但可以知己知彼,甚至可以研创克制之法。届时只要将此图册及克制之法传播开去,教沿海军民尽都传习,再与倭寇交手必有奇效!” “马堂主此计大妙!” 王琼拍案叫绝,接过马空群递来的书册后再翻开看时,脑中已生出无数想法。 只是她虽然刀术武功超卓,却只有昨夜的一场临阵经验,便有再多的奇思妙想,也难以确定是否当真实用有效。 正苦恼间,一眼看到旁边含笑不语的马空群,当即眼中一亮,向他拱手道:“马堂主号称‘天刀’,在《兵器谱》上排名第四,已是当世刀术大家,却不该在一旁看我笑话,还请来共同参详这倭国刀法与破解之道。” 马空群微笑着拱手还礼:“固吾愿也,不敢请耳!” 当下两人便凑到一起研究这一册图谱,先各自模拟其中一只猿猴,以掌作刀演化其攻防架势,而后推演可以用此衍生的种种变化,进而揣摩如何克制破解。 以他们各自所学,要从招式层面谋求破解其实不难,难就难在这刀法是要普及推广的,所以每一式刀法都要力求浅易简洁,令稍具武学根基者便能学懂运用。 当时两人连说带比划,马空群倒是始终头脑清晰、心平气和;王琼则是颇有些专注忘形,有时自己的见解与对方不谋而合,便眉开眼笑;有时双方生出分歧,便面红耳赤争论不休。 当王瑛忙完所有事情回到府中进入客厅时,便正看到妹妹手叉纤腰、怒瞪美眸,斗鸡般对着面含微笑的马空群大呼小叫。 她素知妹妹是爽朗洒脱的男儿性情,但如此表现也实在不妥,于是急忙走上前扯一下王琼呵斥道:“琼儿,你怎地在客人面前如此施礼!” 满脑子都是刀术变化的王琼却半点听不进姐姐的教训,反手将她按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带着一脸愤愤然道:“姐姐且坐,今日我定要和他辩个明白!” 说罢又转回来向马空群道:“我仍然坚持方才的意见,要破那一式‘猿回’,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先退步向左防御,待敌刀势用老再进步出刀。你若定要不信,咱们便拿真刀来演示一回!” 说罢便向腰间去摸刀,结果摸了个空,才想起自己那口苗刀已经在与倭寇首领的战斗中损毁了。 想到那口用得极为顺手的爱刀被毁,她的情绪立时低落下去,也没有了与马空群争辩的兴致。 一旁的王瑛这才听明白妹妹并非与马空群吵架,而是在讨论武功,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马空群看王琼一下萎靡了下去,笑道:“二小姐可是还在心痛那口苗刀?” 王琼颓然道:“年初的时候,辽东总兵杨照送了十口这种苗刀给我爹。我爹将此刀爱逾珍宝,本想全部拿来装备给身边的亲卫。我费了好大力气,好容易才求得得分了一口给我,结果……” 马空群笑道:“若只是此事,二小姐倒也不必难过——葛旷,将准备的东西拿进来!” 门外的两名飞鹰卫之一闻言,立时解下一直斜背在身后的长条形包裹,双手捧着来到厅内。 马空群走上前,伸手打开那包裹,现出里面并排放着的三口连鞘苗刀。 他将三口刀一起抓在手中,转身送到王琼面前:“昨晚我便留意到二小姐用的是我‘万马堂’所属‘百炼坊’锻造的苗刀。那正是我们出售给辽东总兵府的那一批。此刀分长短两种,长刀五尺,短刀三尺七寸,以二小姐的身形,应是使用较短的小苗刀最合适。” 王琼满脸惊喜,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这三口刀都送给我?” 马空群含笑点头道:“苗刀算是我‘万马堂’战士的制式兵器,因为考虑到战时的损耗,我们一直都有多携带一些备用的习惯。因为是自用的兵器,这三口刀的品质比拿到外面出售的那些还要精良几分。” 王琼大喜,抢也似地将三口刀抓过来抱在怀里,如守财奴般不肯放开。 王瑛在一旁看妹妹丝毫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如此轻易便手下一个刚认识男子送的礼物,不由得有些头痛。 但她仔细打量一下正当弱冠之年、品貌武功皆属当世顶流的马空群,又觉得这未必是一件坏事。 (明天上架,午后更新) 第61章 花街之战,白道群英 第61章花街之战,白道群英 在新河之战余波平息之时,人在府城台州的戚继光面临的一场大战即将开始。 他先前率四千“戚家军”兵到宁海,发现弄出极大声势的倭寇不过千余之众,立时便猜到中了敌方的调虎离山之计。 虽然心生疑虑,他还是分出一千“戚家军”入宁海城驻守,其余三千人摆出操演多时已告大成的“鸳鸯阵”迎击那千余倭寇。 这一仗的经过实在乏善可陈,前后只半个时辰,便以“戚家军”的完胜而告终。是役歼敌三百,余者或俘或逃,己方无一阵亡,只有一名狼筅手因操作不当而轻伤自身。 战后戚继光正苦思倭寇将攻击的目标放在何处,却又撒出去的斥候回来禀报说发现一支千余人的倭寇,疑似要向新河方向行进。 当时他着实吓了一跳,唯恐安顿在新河的自家夫人及军中将士眷属遇险,急忙抽调一千五百人马火速驰援。 但他也由此排出各种疑点确定倭寇主攻的方向仍是府城台州,当即率领余下的一千五百“戚家军”连夜负重行军一百一十里,终于在凌晨时分赶到台州。而据方才斥候的回报,为数八九千的倭寇距离此处已不过四五里。 站在台州的城门处,戚继光望一望身边满是疲惫之色的将士,抬头向城上守军下令道:“抬出锅灶军粮,就于此处烧火做饭!” 在城上城下所有人惊愕莫名的目光中,他陡然发出一声长笑,举起手中一杆朱杆素缨、锋刃如雪的丈二长枪遥指前方,扬声道:“我等且前方花街阻击敌军,灭此朝食!” 一千五百“戚家军”清晰感受到自家将军笑声中的豪迈与自信,身上的疲惫与饥饿霎时一扫而空,齐声高呼应和:“灭此朝食!” 当下戚继光先指挥部众进驻花街不妨,随即向身边的四人拱手道:“稍后开战,倭寇中若有高手出现,还须仰仗诸位。” 在戚继光身边,有一批未着军服甲胄之人,为首的是四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 一个是面相慈和、手驻九环锡杖的僧人; 一个是仪容俊雅、背后斜背松纹古剑的道人; 一个是严肃沉毅、背后交叉背一刀一剑的武士; 一个是举止潇洒、腰间悬三尺长剑的公子。 这一僧一道二俗,却是当今白道武林最富盛名的后起之秀——少林方丈心湖大师弟子大悲和尚、武当掌门的玄贞道长的弟子木道人、峨眉掌门胡道人的弟子独孤一鹤、三大世家之一丁家的二公子丁眠风。 公允的说,白道之所以被称为正道,也自有其道理。 白道中当然不乏不肖之徒、奸邪小人,但整体而言,他们既然承担了武林正道的名声,享受了武林正道的利益,无论主动抑或被动,也要承担起属于武林正道必须履行的义务。 便如近年朝廷开始着力征剿东南沿海一带肆虐的倭寇时,这些名门大派纷纷派出核心弟子来军中参战,在江湖上以及朝廷面前刷足声望好感,为将来成为各自门户的中流砥柱奠定足够坚实的基础。 即使不免有一些被视为门派希望的种子折损陨落,他们也要咬紧牙忍着痛继续派人,否则无论是在朝廷观感方面还是江湖声望方面都将大受影响,门派的衰落或许便肇始于此。 当然少林、武当、峨眉及丁家能将门人子弟安排来已呈现名将之资的戚继光军中,也正是其江湖地位的体现。 此刻见到戚继光如此,四人或合十或稽首或抱拳,一起向他还礼。 木道人正色道:“戚将军言重,我等既为中原武林一脉,共御外辱乃属分内之事!” 其余三人亦纷纷颔首表示赞同。 戚继光再次致谢后,便与四人跟在大军之后,一起来到花街。 这边立足方定对面已是人喊马嘶,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倭寇已如洪水般汹涌而来。 “演五行阵迎敌!” 戚继光早将台州附近的地势了然于胸,知道花街狭窄不利于“鸳鸯阵”发挥威力,因此改用了由“鸳鸯阵”一分为二所化的“五行阵”。 此阵最利山地或街巷作战,以五人一队。狼筅手与刀盾手并列居前,长短兵器构成防线;两名长枪手居中策应;镗钯手殿后压阵,以防敌人迂回偷袭。 阵势一成,当倭寇挥长刀攻来时,狼筅手将长达一丈五六尺的狼筅向前一递,丫丫叉叉的竹枝与隐藏其中的铁质尖刺先将他划个满脸开花,又将他衣服挂住动转不灵。 随后两名长枪兵突前双枪齐出,在他身上戳两个前后透明的窟窿。 也有倭寇能仗着身法步伐灵动突破狼筅兵防御欺至近前,这边就又有刀盾兵上前,凭借大型的坚厚藤牌木盾拒敌于阵外。 而后狼筅兵后撤,长枪兵前冲,从刀盾兵左右两侧夹击刺杀敌人。 同样因为花街地势狭窄,倭寇占了数倍于明军的兵力优势,却根本施展不开,绝大多数人在后面拥挤成团,前面能与明军接触交战的始终只有一小部分。 又因为他们未经训练只会各自为战,所以在局部战场上始终被明军依靠阵法以多打少。 眼看着己方直如点灯熬油般一批批上前送死,打得郁闷万分、苦不堪言,后面的一个衣着华丽的倭人青年脸色铁青,对身边一众形貌各异,却都透出精悍凶厉之气的倭人道:“这些明人假扮的东瀛武士战力和士气都很成问题,若继续损失下去,很可能会崩溃退后,反而冲垮我方阵营。因此大家需要出动自己手下真正的高手,一举击破明军。如此才好进取台州,尽取其女子财富。” 这青年正是刚从倭国避祸出逃的近卫膺名,这些倭人则是此次联合进犯台州的各路倭寇的首领。 他们也看出前方战况不利,当时也顾不得保存实力,纷纷点头认同了近卫膺名的提议。 至于高手,他们本人便是倚仗强横实力才能成为一方首领的高手,此时也需要亲自带心腹精锐上前拼命。 近卫膺名却不必如此。 他向身边一个须发花白却依然精神矍铄的倭人老者躬身道:“柳生老师,请你带十名武士出手破阵。” 老者名为柳生宗祇,出身倭国武道大宗柳生英雄派,亦是近卫膺名的剑术老师。 他点头拔刀出列,回身叮嘱近卫膺名身侧一个头戴斗笠遮掩大半面容的男子一句:“服部邦彦,请务必保护好膺名!” 服部邦彦却不开口回应,只是微微躬身示意。 柳生宗祇带十名武士,与其余各家拿出的高手凑在一处,合共百余人一起冲向战况激烈处。 戚继光眼观全局,见这一伙倭寇的身手气势与众不同,急忙回身道:“倭人高手来了,请诸位出手阻拦!” 当时大悲和尚、木道人、独孤一鹤、丁眠风都应和一声,率领随自己前来的本派弟子百余人一起迎上。 (这一章放在公众章节吧,六十章凑个整数,虽仍很少就是了。) 第62章 双杀奇技,一刀绝斩 第62章双杀奇技,一刀绝斩 大悲和尚、木道人、独孤一鹤、丁眠风四人随戚继光征战多日,彼此间已有了些默契。 大悲和尚与木道人无论本身才具声望乃至在师长心中的分量,在同辈弟子中都是翘楚存在,几乎已经预定了下任掌门的位子,此来一是履行白道门派核心传人的必须责任,二是锦上添花为将来接掌门户积累功绩声望。 至于丁眠风出身的丁家作为世家名门,最讲究的便是尊卑长幼,在丁乘风已经因嫡长子身份接掌家业的情形下,他便是表现得再出众,也绝没有取而代之的可能。 当然他们这一代的兄妹三人手足情深,他本来也没有觊觎兄长位置的野心。所以此次他才坚持让兄长和妹妹以保护“戚家军”家眷的名义留在后方,自己随戚继光来到前线。 唯有独孤一鹤虽是峨眉派当代最杰出的弟子,却因是近年才带艺投师的缘故,论与师父胡道人的亲近远不及几位师兄弟,如今正需要用实实在在的战绩证明自己的能力以及对门派的忠诚。 所以,其余三人见独孤一鹤拔出背后长剑主动迎上一看便是倭寇一方顶尖高手的柳生宗祇,便都另选了对手,没有与他争抢这份最大的功劳。 当然,与功劳相匹配的风险,也由独孤一鹤独立承担。 柳生宗祇见一个背刀提剑的青年武士拦下自己,以字正腔圆的汉语素容问道:“阁下何人?” 独孤一鹤横剑亮出门户,冷然道:“峨眉门下,独孤一鹤!” 感应到面前青年身上迥异俗流的凌厉气势,柳生宗祇目中现出光彩,举刀笑道:“久闻峨眉位列中土六大门派,传承之久远更甚少林,底蕴深厚无比,近日得见贵派传人,不胜荣幸之至。老夫柳生宗祇,扶桑柳生英雄派传人,愿以柳生新阴流剑三大秘传剑术之‘杀人刀’,领教阁下的峨眉剑法!” “必不叫你失望!” 独孤一鹤口中回应一句,手上已挺剑笔直刺向对方眉心,正是峨眉“虚陵剑法”中一式“定海神针”,剑势笼盖数丈空间,竟是将一柄轻灵长剑使出重拙浩大之变。 柳生宗祇眼神更亮,身形迎着这一剑正面前冲,双手高举四尺有余的长刀,挟前冲之势向独孤一鹤当头斩落。 刀未落,宛若能将天地间一切事物一刀两断的刀意已先锁定敌人。 此刀之名,正是“一刀两断”! 看似是两败俱伤的舍身搏命招式,但却是充分考虑到刀长剑短的兵器之别。若两人各自将这一招用足,柳生宗祇最多轻伤,独孤一鹤却要被这一刀左右中分斩成两片。 有进无退,抢占先机,正是“柳生英雄派”秘传、号称“实战第一”的“杀人刀”要义。 独孤一鹤识得这一刀的厉害,当即撤回长剑移形换影,旋身到了柳生宗祇身侧,剑势随身法由“定海神针”化为“浮光掠影”,长剑急舞幻化出一片真假难辨的剑影,挟着一片细微的“嗤嗤”剑锋破空声响攻向对手。 柳生宗祇原本一往无前的刀势蓦地中途停止,身体以左足为轴团团旋转,长刀随身体旋转之势化作一道巨大光轮,极其霸道地撞入独孤一鹤洒出的剑影,横向切割其腰身。 此为“杀生刀”之“月轮斩”! 独孤一鹤陡然化身孤鹤一飞冲霄,身形在空中略一凝滞的瞬间,反手将背后长刀拔出,左刀右剑虚空急舞,化作一张由刀剑锋刃交织的巨大落网,向着柳生宗祇当头罩落。 虽只交手两招,但他已经确定眼前这倭国老者实是平生所遇最强对手,若再有丝毫保留都是拿自己的性命当做儿戏。 他本名严独鹤,原为西域小国金鹏王朝最年轻也是最杰出的将领。 后来金鹏王朝被哥萨克骑兵攻陷,严独鹤国破家亡流落至中原,因仰慕中原武道源流而拜入峨眉门下。 他在西域时已习得一身厉害武功,一手“飞沙刀法”罕逢敌手,拜师后学得峨眉剑法后,立志要将大开大阖、刚烈沉猛的“飞沙刀法”与灵秀清奇、玄奥精微的“虚陵剑法”融会贯通,创出一路兼具二者之长,亦刀亦剑、可刀可剑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 只是如今这门功夫尚未圆满,还需要刀剑同施相互配合才能现出真正的威力。 柳生宗祇这老家伙却是老而弥辣的性情,见此刀剑双杀凌空扑击的杀招,竟身刀合一冲天而起,刀光如滔天骇浪倒卷而上。 双方的蕴含极强气劲的刀剑在空中剧烈交击,发出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大响,宛若晴天霹雳。 在两人激战的同时,三派一家的百余门人也与上百倭寇中的高手混战在一起。 大悲和尚、木道人和丁眠风都主动截下武功最高的几个倭寇首领,余者则各自结阵而战。 双方才一交手,便显出这些武道大宗、世家名门的深厚底蕴,与这些倭国小门小派或干脆是野路子出身的倭寇首领相比,高下之别很快便见分晓。 在高手层面,大悲和尚、木道人和丁眠风虽都是以少敌多,却能稳稳主宰战局。 其余四家子弟对上数量大致相当的倭寇高手时,都是与同门结成大小不同的阵势对敌,少则两三人,多则六七人,彼此配合默契宛若一人,发挥出的威力则远远大于数量的简单叠加,也是稳稳压制了大多只是各自为战的对手。 这边倭寇以高手破局的意图落空,那边的戚继光立时捕捉到战机,扬声下令道:“变三才阵,突击破敌!” 喝声未落,他已一抖长枪率领亲兵亲自冲阵。 “戚家军”将士闻令,立时变防守反击的“五行阵”为主突击冲锋的“三才阵”。 戚继光脚步极快,霎时已率亲兵冲到战斗最激烈处,双臂阴阳把一合,枪缨绽放如梨花,长枪摇摆如游龙,一路所遇的倭寇尽都在身上添了一个血洞惨叫倒地。 看到自家将军身先士卒勇猛如斯,“戚家军”上下本就高涨斗志霎时攀升至极点怒燃如火。各依“三才阵”之势反扑狂攻,转眼便将敌人杀得溃不成军。 见己方开始全面反攻,大悲和尚、木道人和丁眠风皆加了一把力气解决了各自的对手。 区别是前两者做得从容不迫,后者却是拼着受了点伤才做到。 独孤一鹤见状不甘落后,陡然将刀剑招式一变,刀走剑势,剑用刀招,颠倒阴阳,错乱刚柔,七七四十九式杀招中的最后七式连环发出。 柳生宗祇神色凝重,长刀的万千杀招归于一式,刀光中充斥着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沸腾杀意,是为“杀人刀”之绝杀之刀“杀神一刀斩”。 两条人影裹挟在刀光剑影中交错而过,各自身上都喷出数道血箭。 柳生宗祇脚不点地向己方飞掠而去,口中叫道:“大势已去,膺名速走!” 第63章 讨债 第63章讨债 台州东南,“万马堂”的一众人马,再加上一个王琼,正由骑着“黑魔王”的马空群在最前面引路加速疾驰。 王琼骑了马空群提供的一匹良种战马,与有意控制着“黑魔王”的马空群并辔而行。 今天中午时,新河那边收到台州方面传来的消息,说戚继光以少胜多,于花街大破近万倭寇。 当时马空群便向王瑛告辞,说自己此次南下,是要找倭寇中的某一批人清算一笔债务,需要即刻启程去追人。 王瑛看他说话时的冷意,便知这债务多半是血债,当时也并未挽留。 王琼听说马空群要走,便说两人要研创的刀法才刚有个眉目,如今新河有姐夫派来的人马驻守,也不用她留下保护姐姐,想要跟马空群一起走。 王瑛也是个心大的,知道以妹妹的武功,又有马空群这虽年轻却格外稳重的人照顾,必然不会有甚危险,竟只稍一犹豫便答应了。 王琼一路上看到“黑魔王”不时仰起头,快速闪动鼻翼,似乎在捕捉空气中的某种气味,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地问道:“我知道狗的嗅觉很灵敏,所以猎人会训练猎狗,利用它们的嗅觉寻找猎物,难道马也有这样的能力吗?” 马空群笑道:“马的嗅觉并不逊色于狗,尤其是野马。它们之所以能在贫瘠的大漠生存下来,便是依靠嗅觉辨别粪便的气味,借以找寻同伴或躲避猛兽,甚至能依靠嗅觉捕捉空气中微量的水汽,从而寻找到数里之外的水源和草地。‘黑魔王’是天生的马中异种,嗅觉比寻常的马匹更灵敏数倍,又开了灵智极通人性,可以追踪到十多里内的某种特殊气味。” 王琼又问:“你说要趁着我姐夫在台州大胜痛打落水狗,去找劫了你商船,还杀了你手下的倭人算账。此刻这般一路循着气味追踪,可是已派人盯住了那批倭人?” 马空群意味深长地道:“我的人,可不只是盯住他们而已……” 正说话间,“黑魔王”忽地连连打了几个响鼻。 马空群精神一振,提高些声音道:“目标已经近了,大家都跟上我!” 说罢,脚跟轻轻一磕“黑魔王”腹部。 “黑魔王”仰头发出一声长嘶,撒开四蹄放出几分脚力加速奔行。 “万马堂”众人都不再吝惜战马体力,纷纷加鞭催促,跟在马空群后面奋力追赶。 不多时,前方果然看到一支拖得老长正迤逦而行的队伍。 这正是近卫膺名手下的三百余残兵。 凌晨时的花街,被“戚家军”击溃的倭寇死走逃亡,近卫膺名勉强收拢了三百余人一路败逃,直到此刻日近黄昏,所有人都已饥渴难耐,疲惫欲死。 突然听到身后马蹄声大作,他惊愕回头,立时看到卷起一条黄龙般滚滚烟尘,风驰电掣而来的“万马堂”人马,不由又惊又怒:“东南之地怎会有成建制的骑兵?” 柳生宗祇站在他身边,面色灰败,上身用白色丝绢紧紧缠裹,仍有鲜血不断渗出将白绢染红大片。 他气息急促,说话也有些喘息:“看来人的装扮,应该是明国的江湖中人。” 近卫膺名叹道:“难道明国竟强大如斯,连江湖势力也能拥有如此精锐骑兵?” 柳生宗祇沉声道:“对方来势汹汹,必无善意。但我们两条腿绝跑不过四条腿,膺名当下令早做防备。” 近卫膺名也已想到这一点,当即令这三百余人向一起靠拢结阵。 这三百人虽是残兵,但能被近卫膺名聚拢,无论忠诚度、纪律性还是战力都要胜过其余。 在看到后方的人马时虽也心中惊惧,但听到近卫膺名的命令,还是迅速聚集在一起,擎枪提刀严阵以待。 马空群在百步外倏地停下。 身后人马也都勒住战马,在他左右一字排开。 马空群向倭人阵中张望一阵,似乎在寻找什么,随即微微摇头似乎放弃,扬声道:“关东‘万马堂’马空群在此,请近卫膺名公子上前相见!” 一旁的王琼见状,心中便有些纳闷,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如此讲礼数,全不似昨晚在新河时那般,不仅骤施突袭,而且凭借快马长弓优势摧垮敌人后才近身接战收拾残局。 近卫膺名亦精通汉语,甚至写得一手颇有几分神韵的颜体书法,听到“万马堂”和“马空群”,先是一呆,随即变了脸色,却是想起先前在海上劫掠那艘海船时,船上的人曾报出关东“万马堂”的名号。 “果然来者不善!” 得知当真是事主追查上门,近卫膺名心头一凛,面上神色不断变幻。 但他出身名门,又从名师兼习文武,在倭国也是第一流的人物,尽管眼前形势对己方不利,也不愿失了身份气势,当即上前几步走到阵前,朗声道:“本人便是近卫膺名,不知马堂主有何见教?” 马空群上下打量他一番,见这青年浑不似寻常倭人般身形矮小,气质或凶狠或猥琐,反倒是人如玉树芝兰,很有些俊雅风流气度。 他遥视对方目隐杀意,语调平和而声闻全场:“近卫公子在东海之上杀我部属,本座率‘万马堂’兄弟到此,只为讨回这笔血债!” 近卫膺名神色不变:“伱待如何?” 马空群话声转冷道:“当日有份参与此事者出列,以血还血,以命偿命!” 见对方一副吃定自己的盛气凌人气派,近卫膺名心中愠怒,正想开口时,柳生宗祇自后方走来,抢在他前面开口道: “贵国有句俗语,叫做‘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阁下既然找到这里,我们也没有抵赖的必要。但东瀛武士自有尊严,便是死也该是武士的死法。阁下若是豪杰,请赐我等公平一战的机会,我等也愿以武士荣誉保证,此战至死方休,绝不逃跑!” 近卫膺名稍稍一怔,目光瞥向自己的老师,见他下垂的手指微动,悄悄指了指西方已接近地平线的太阳,心中登时有所领悟,当即闭口不言,转头看马空群是何态度。 马空群略一踌躇,竟当真颔首道:“好,那就让该还债的人先站出来!” 柳生宗祇向身后招手,后方阵营中立时走出五名倭人武士。 他们的衣着、兵器、举止、气势,与其余倭寇大有不同,应该确是近卫膺名的追随者。 柳生宗祇神色有些黯然道:“当时追随膺名公子离开东瀛的一共二十六名武士。今早台州一战,有九人已经玉碎,另有公子的家臣猿飞苍介率十人带兵前往新河至今未归,想来……” 马空群接口道:“他们已不会回来,不用算在其中了!” 因为迟迟等不到猿飞苍介,近卫膺名和柳生宗祇其实早有预料,此刻终于马空群口中得到证实。 两人对视一眼,柳生宗祇道:“如此便有我等七人依次接受贵方挑战,贵方每斩杀一人,我方便会派下一人上场。” 马空群冷然道:“如此最好,来罢!” 王琼在旁边看着神情严肃一本正经的马空群,两只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本能地感觉到这个满肚子都是算计的家伙必定另有谋划。 第64章 利息 第64章利息 近卫膺名和柳生宗祇返回本阵后,一名二十五六岁、身形矮壮的倭人一步步走上前来,向着“万马堂”一方喝道:“某家乃扶桑‘新月一刀流’武士宫下成弥,请诸位赐教!” 他说得虽也是汉语,比起近卫膺名和柳生宗祇可生涩太多,“万马堂”众人听得很是费力。 马空群一直看着宫下成弥走来步伐,此刻转头向左边,目光落在学自己的样子穿了一身白衣,骑着一匹山寨“黑魔王”的黑色骏马,腰间悬一口长剑的花满天身上:“满天,敢上场试一试身手吗?” 花满天先是一呆,随即大喜过望。 他这次踌躇满志出来,结果在新河时一场混战,就捞到几条倭寇中的杂鱼宰杀,心中实在有些郁闷和失落。 当前的这一场极具英雄浪漫色彩的单人对决,实在太对他的胃口,早有些迫不及待和跃跃欲试,只是出门前老爹的警告言犹在耳,不敢在马空群面前轻易造次。 此刻见马空群如此看重自己,第一个便点自己出战,他心中的荣耀和兴奋简直要爆开。 “表哥……呃,堂主,属下遵命!” 赶紧回应一声后,花满天翻身下马,手扶腰间这口老爹请铁湛亲手打造的长剑,一步步走到宫下成弥面前,似模似样地抱拳道:“‘万马堂’花满天,请阁下赐教!” 宫下成弥并没有因出战的是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岁的少年便羞恼或轻视,神色郑重地拔刀出鞘,等花满天也亮出长剑后,口中发一声暴喝挥刀疾斩。 花满天用的是学自马空群的“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这一路由昔年的武林名宿巴山顾道人所创的剑法神妙非常,他本人的根骨和悟性也都不差,数年来苦练这一路剑法,到如今已算小成。剑招变化间,俨然已有了几分空灵清绝意味。 后方观战的公孙断看两人刀来剑往战况激烈,催马来到马空群身边,有些担心地问道:“大哥,小天还只十四岁多一点,现在就上阵是否太早了一些?” 马空群笑道:“不早了,当初咱们在这个年纪,可是已经能为父报仇灭了‘风云牧场’。何况他可比咱们幸福多了,一开始修习的便是最上乘的武功。若这还不能成器,就老实留在牧场做个米虫罢了。” 仿佛为了向马空群证明自己不是“米虫”,前方的花满天发出一声少年特有的尖利呵斥,剑化寒食春柳,拂摆间散出满天飞花。便在对手被眼前纷飞如柳絮的剑光迷了双眼时,他的长剑已悄无声息地递进,剑尖没入咽喉。 倭人一方也不收敛死者尸体,便派出第二名武士上前搦战。 这一战马空群也未厚此薄彼,顺理成章地又点云在天出战。 云在天的功夫是一代怪杰“勾魂判”的“勾魂散魄二十四式”,一对判官笔能打人周身大小穴道。 他凭一对同样出自铁湛之手的判官笔与对手激战百招后,用一式“一笔勾销”杀招,犀利如枪的笔锋刺入那名武士的眉心。 随后剩下的三名武士依次出战,马空群也先后派出公孙断、阿飞和西门柔出战,皆是毫无悬念地将几人击杀当场。 这五场战斗的时间有长有短,等到柳生宗祇重新出阵时,那一轮夕阳已经没入地平线下,苍茫暮色笼罩大地。 马空群下令点起火把,见己方所在的半边照得通亮,然后下马走上前去。 倭寇一方或是因为仓皇败逃来不及准备,只能留在越来越深的夜色中。 柳生宗祇见是他亲自上场,有些意外地道:“阁下作为贵方领袖,不该等到最后再出场吗?” 马空群微微一笑,若有所指地道:“再等下去,本座怕是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柳生宗祇脸色微变,但看到对方身后的人马并无异动,也便暂时放下心中的一点猜疑,抬起左手,并拢食中二指,在胸腹之间连点了七下。 七指点过之后,他因重伤而灰败的面色陡然红润起来,黯淡浑浊的双目亦焕发神采。 他一边缓缓拔出腰间长刀,一边似是好心提醒道:“这是‘柳生英雄派’秘传的‘碎玉大法’,通过刺激七处隐穴激发体内潜能,不但可以暂时平复伤势,还能令功力倍增,马堂主需要小心了。” 马空群抬起双手,在“天坼地裂大玄兵手”的加持下,双手已变形成一对特殊神兵,低声笑道:“老先生若是提醒本座不要冒进,最好多用一些时间观察你的虚实,本座可以如你所愿。” 柳生宗祇这次再也掩饰不住震惊的神色,正张口欲呼时,马空群已经身形一闪出现在咫尺之地,双掌插胸袭腹齐施杀招。 在马空群的凌厉攻势下,他甚至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只能奋力施展柳生“杀人刀”的这般杀招,以攻对攻抵挡对方从四面八方袭来、宛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的攻击。 这一次马空群虽然没有动用“蝉翼刀”,却也拿出上次与天机老人交手时的所有手段,“大悲赋”七大绝学施用其五: “天混地沌大吞星功”在身周布下无形力场,不但吸摄双方交手的气劲余波,反哺自身弥补内力消耗,而且辅以“天反地覆大乾坤力”,将双方劲力任意搬运挪移,令对手如陷身旋涡乱流般出手失准立足不稳; “天坼地裂大玄兵手”随对方刀法之变演化各种兵器临近,“天殛地灭大阴雷掌”隔空发劲或借物传功及远; “天咫地尺大挪移术”移形换影,进退自如,闪烁不定。 即使柳生宗祇用了什么“碎玉大法”激发潜能而暂时暴增了功力,比起如今已非全盛时期的天机老人仍是有些差距,自然也就消受不起天机老人曾受过的“盛情款待”,只勉强支撑到百招开外,便被马空群形如短刃的手掌破胸而入洞穿心脏。 马空群拔出鲜血淋漓的手掌,望着对面厉声喝道:“近卫膺名,出来受死!” 喝毕,对面却是静悄悄无人应答。 那些倭寇也奇怪近卫膺名为何没有发声,纷纷回头来看时,登时发出一阵骚乱。 原来方才他们都被前方的几场激战吸引,近卫膺名不知何时已经借夜色掩护遁走,与他一起消失得还有那个整天带着斗笠的亲信服部邦彦以及归附的倭寇中最得近卫膺名器重的十余人。 便在他们中一些头脑灵光之人想明白自己这三百余人已经被近卫膺名当做弃子时,对面传来马空群的怒喝:“倭寇就是倭寇,背信弃义毫无廉耻,大家一起动手,一个不留!” 这些倭寇还想辩解自己被近卫膺名抛弃,与他并非一路,对面已是马蹄声响,羽箭破空。 片刻之后,一场战斗……或许该说是屠杀结束,在场的倭寇没有一人能够逃离,尽做了“万马堂”铁蹄与刀箭之下的亡魂。 没兴趣参与这场屠戮的王琼走到同样没有再出手的马空群身边,皱眉问道:“你究竟在弄什么玄虚?” 马空群悠然道:“既然要讨债,便该讨一个彻底。方才不过是收回些利息,真正的讨债之路,从此才刚刚开始呢!” 第65章 归巢,敌人已在身边! 第65章归巢,敌人已在身边! 近卫膺名一行十数人悄然脱离那处战场后,一路发力狂奔来到一条河流旁边。 先前进犯台州之时,近卫膺名也曾考虑万一失利须有退路,于是暗中在此处藏了十几艘船,还在每一艘船上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清水。 只可惜这条退路虽终于派上用场,他们这一点人却连一艘船都坐不满。 为了防止后方追兵赶来利用其余船只,近卫膺名下令将其尽数凿沉,然后才率领众人登上仅存的一艘船顺流而下。 听身后并无动静,近卫膺名才稍稍放下心来,但想到老师柳生宗祇是用自己和五名亲信武士的性命为他换到脱身的机会,心中又有些难过。 至于其余的三百余人,则从来没哟被他放在心上。 这时船上有一人凑到近前,带着点紧张神情问道:“主公,我们是否要返回黑龙岛。” 黑龙岛是东海之内的一座小岛,原本并无正式的名称。直到近卫膺名收服了几伙倭寇,建立自己的势力后,选了这座小岛为老巢才以“黑龙”命名。 近卫膺名听这人说的是汉语,转头来看时,见是手下一个名为“佐竹照夫”的头目。 他脑中立即记起此人的信息。 佐竹照夫原名李照夫,父亲是明国海商,母亲却是其父从东瀛买回的侍妾。 他出生后因出身备受家人歧视,在母亲去世后更已和李家的仆婢无异。 李照夫备受屈辱长到二十岁时,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投毒害死全家二十余口,裹挟了大量财物逃到海上做了海贼。 后来他加入了一个倭寇团伙,索性改回母亲姓氏,凭着一股阴狠和机敏不断向上爬,最终以军师的身份成为这个团伙的第二号人物。 等近卫膺名来收服这一伙倭寇时,也是佐竹照夫第一个看清形势主动投效,因此颇得近卫膺名青睐。 所以此次近卫膺名断尾逃生时,看重带走的十来个人中便有他一个。 见佐竹照夫发问后,除了早知内情的服部邦彦,其余这些后来收服的手下都望向自己,近卫膺名暗自叹息。 若有可能,他是定然愿意放弃的是眼前这些人而带走原来的属下,但如今自己手中的可用之人已实在不多,日后想要成就大事,说不得还要依靠这些人,所以也是时候向他们吐露一些事情,让他们对自己多一点信心,以免生出其他想法。 心中有了决断,近卫膺名便摆出温和笑容,摇头道:“马空群既然能追到我们,便也能追到黑龙岛,再去那里已不够安全。大家放心,明国有句古语叫做‘狡兔三窟’,我早在一处更隐秘的海岛另建了栖身之地。那里不仅储藏着足够的粮食、武器和财物,还有我从扶桑带来的另一批人手。只要回到那里,我们便有了东山再起的本钱!” 果然,此言一出,这十余人紧张的神情登时松弛下来,望向近卫膺名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信服。 这艘船沿着河流直入大海,在海上漂流数日,终于到了近卫膺名所说那座果然因远离航线而更加隐秘的小岛。 众人在岛边泊船时,岛上早有人发现,有十余名倭人武士装扮的男子各提武器赶来。 等看清最先下船的近卫膺名和服部邦彦时,他们才纷纷收了武器,上前来向近卫膺名恭谨行礼口称“主公”。 此刻近卫膺名已经身心俱疲,简略交代了几句,让这些手下安顿好自己带回来的人后,便自去岛上的自己的居处休息,服部邦彦也跟他一起离开。 佐竹照夫等人跟着那些武士来到在岛上搭建的一排木屋,三两人一间分配好后,便迫不及待地进去扑倒在本是硬邦邦此刻却感觉无比舒适的简易木床上,转眼间便传出此起彼伏的如雷鼾声。 从下午直到夜色渐深,几座木屋中的鼾声依旧轰鸣,这些人似乎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渐渐地,其中一间木屋中只剩下一个人的鼾声。 又过了片刻,佐竹照夫悄无声息地推开门出来,先向四周张望一回,确定无人监视后,施展出极高明的轻功身法,向着海岛的东方飞掠而去。 不多时来到海边一座高耸的礁石之上,他停下来又观察片刻确定安全,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叠扁平物事,再拉长撑圆,却是三盏串联在一起,以竹篾为骨、薄纱为面,分呈红、黄、绿三色的“孔明灯”。 佐竹照夫从怀中取出一团质地特异、极细极轻的丝线,一头栓在最下面一盏孔明灯的下端,然后取火折子引燃灯芯。 随着那三点火焰散发的热气充满内部空间,这三盏盏孔明灯开始冉冉上升。 他将手中的丝线越放越长,等孔明灯升到数十丈高空,便将丝线的下端拴在一块礁石之上。 如此一来,有心之人只要看到这三盏颜色特异的孔明灯,便能确定这座小岛的大致方位。 至于岛上之人纵使看到空中三点三色光芒,一时间既参不透其中玄虚,也难以在黑夜中寻找到此处。 等天亮前特制的灯芯烧到尽头,会把灯罩连同下面的细线引燃烧尽,毁尸灭迹不留半点痕迹。 做完这一切后,佐竹照夫在礁石上向着茫茫黑夜的极深远处眺望一眼,低声自语道:“希望堂主他们一直暗中跟在不远处,今夜便能找来此处犁庭扫穴,否则我在这贼巢可有得消磨了。” 这几句话的腔调发声,竟与平时的佐竹照夫截然不同! 他再次仔细观察周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岛上的人应该未曾发现自己做的事情,便安下心来返回先前睡觉的木屋。 佐竹照夫进屋后,借着窗外的一点微光,看到先前与自己挤在一张床上的家伙仍在呼呼大睡,脸上现出个极为嫌弃的表情,随即从床脚拿起一小截正散发淡淡轻烟的线香,用手指掐灭香头后小心收在怀中。 然后他带着点不情不愿在床的另一边躺下,口中发出由轻到重的鼾声,与仍自这几间木屋中仍自不息的鼾声融为一体,难分彼此…… 第66章 登门,问君头颅几许? 第66章登门,问君头颅几许? 星空如海,海纳星空。 马空群、王琼、公孙断、西门柔、阿飞、花满天、云在天及十三飞鹰卫,“地部”子、丑两队共六十名战士乘坐着一艘大型海船,在星空与大海交界的海面上劈波斩浪而行。 他们的战马都留在了岸上,由留守的寅、卯、辰、巳四队战士看护,唯一的例外便是“黑魔王”。 原本马空群还有些担心这家伙会否晕船,岂知它在船上依然精神奕奕、活力十足,此刻还在溜溜达达地到处跑来跑去看新鲜。 这艘海船已是“万马堂”从事海外贸易的商队所属,马空群一早便命人将船泊在离台州最近的海岸。 先前解决了被近卫膺名抛弃的三百余倭寇后,他仍依靠“黑魔王”的灵敏嗅觉追踪到那条河边,而后沿着河岸一直追到入海口。 确定近卫膺名一行出海之后,他火速召来这艘海船,带人登船出海继续追踪。 “黑魔王”嗅到的气味,源自马空群配置的一种特殊药粉。 他试验后确定,只要不超过二十里距离,“黑魔王”都能嗅到这种药粉的气息。 但在茫茫大海之上,不确定的因素太多,这次的追踪其实饱含极大的赌性。 好在马空群也不是指望毕其功于一役,错过这次机会也还可以等下次。只要有一次成功,便能令近卫膺名万劫不复。 而老天爷似乎也站在他们这边,在海上出现几次偏差后,“黑魔王”终究是锁定了那药粉的气味,一路跟着来到此处。 “堂主,三色灯出现了!” 马空群安排了人在船舷周围轮班值守,随时留意空中是否有红黄绿三色灯光出现,直到此刻终于有人满是惊喜跑来船舱中禀报。 他即刻到甲板上观望,果然看到空中有一串分成红黄绿三色,与夜空星辰迥异的灯光,急忙向船上的水手下令朝灯光方向行驶。 海船稍稍调整方向行驶,不多时便看到了前方那如怪兽般黑黝黝凸出在海面上的小岛。 王琼站在马空群身边,望着那小岛摩拳擦掌,道:“就是这里吗?我们是否立即登岛?” “不急,”马空群摇了摇头,“这里应该便是近卫膺名经营的老巢,也不知是否有甚险恶机关埋伏,以客犯主自投未知险地,智者不为也。” “偏你这许多顾虑。”王琼颇有些不耐,道,“难道就这般枯等到天明?” 此刻两人已算相熟的朋友,王琼与他说话早没有初时的客气,言笑无忌毫无隔阂。 马空群笑道:“那倒也不至于,我们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找到对方的海船。只要将船抢走或毁掉,这座海岛便成为一座天然的牢笼,不怕他们能飞到天上。” 王琼拍手笑道:“还是你鬼心眼儿多,就这么办了!” 当下这艘海船绕着小岛行驶,果然在一处背风海湾找到一艘停泊的海船。 那船上虽留着两个看守者,却被无声无息潜入船上的阿飞轻易解决。 马空群分出几个水手到那艘船上,将其驶离海岸,这小岛当真就变成一座与外界隔绝的天然牢笼。 又过了一会儿,等到东方一轮红日跃出海面,将无垠碧海染成一片金红的一刻,马空群陡然提气发声:“近卫膺名,债主登门咯!快点数清楚人头,打包拿出来还债!” 声如洪钟大吕,在海面上滚滚回荡,良久乃息。 王琼听他的说法有趣,在旁笑得花枝乱颤。 马空群却摆正脸色下令道:“放下小船,大家随我上岛收债!” 当时众人乘着从侧舷放下的几艘小船来到岛上,在海边的一片平缓沙滩上站定。 此刻岛上的人早被惊动,一阵人仰马翻的慌乱后,都聚集到近卫膺名身边。 近卫膺名又惊又怒:“马空群如何能找到这里?” 始终跟在他身边的服部邦彦微微抬头,从斗笠的下沿射出两道森冷如电的目光,注视着昨天刚刚上岛的众人冷冷地道:“你们当中必然有对方的奸细,佐竹照夫呢?” 大家也是直到这时才注意到少了一人,正是佐竹照夫。 蓦然间,大约数丈外的一块巨石后传来一声轻笑,一个人闪身而出,遥向服部邦彦拱手道:“到底是身为伊贺忍侠的服部君足够冷静,这么快便发现问题所在。” 听到他的声音大变,近卫膺名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喝道:“伱究竟是谁?” “佐竹照夫”抬手在脸上一抹,现出一张颇为英俊的青年男子脸庞:“在下萧别离,忝为‘万马堂’所属‘玄部’首座。” 近卫膺名咬牙切齿,恨声道:“好高明的易容手段,不知阁下何时便替换了真正的‘佐竹照夫’,潜伏在我的身边?” 萧别离笑道:“说起来,那还是……” 他的话尚未说完,脸上神色陡然一变,身形贴着后面的巨石笔直上升,一闪便到了巨石的顶部。 几乎在他施展身法的同时,一大片从服部邦彦宽广大袖中涌出的紫色浓雾如海浪般涌来,雾中还夹着一点亮晶晶的紫星,险之又险地擦着他的脚底掠过。 萧别离双脚刚刚落在巨石上,便听到下方传来一声霹雳般炸响,巨石狠狠抖了一抖,碎石四射飞溅。 他眼光下垂,却见那紫雾已如烟消散,巨石上现出一个人头大小的凹坑,表面黑乎乎的如被烟熏火燎。 想到方才若躲得稍慢一些,这个大坑便是出现在自己的身上,萧别离在后怕之余又恶向胆边生,大喝道:“好厉害的暗器,伊贺忍术果然神奇。来而不往非礼也非礼也,你们也来见识一下我中原的暗器手段!” 话音未落,一柄黑色短棍从右袖中滑落入手中,他握定短棍遥向斜下方一指,随着一声机括轻响,一蓬银亮光雨从棍端发出,笼罩数丈方圆空间,正是他另一身份杜婆婆的成名暗器“断肠针”! “都不要动!” 服部邦彦口中发喝提醒,反手脱下身上的宽大衣袍,抓住衣领用力一挥,平地卷起一阵狂飙,将飞来的淬毒银针尽都卷走。 萧别离见此人手段了得,自己绝非对手,当时也不再逗留,急忙施展轻功向海岸方向飞掠而去,临走前却身后留下一句话:“近卫膺名,你已做过一次避战的懦夫,还要做第二次吗?” 服部邦彦自知追之不及,转头望向近卫膺名,沉声道:“主公,此战恐无可避免了。” 近卫膺名点头,脸上反而平静了下来:“那便战罢,我终究不能再做一次避战的懦夫!” 第67章 消债,杀个干干净净! 第67章消债,杀个干干净净! 海边的沙滩上,马空群见到从岛内退出的萧别离,问明里面的情形后,左右顾盼众人笑道:“对方不是蠢人,龟缩等死的可能性不大,大家准备动手罢!” 王琼拔出马空群送的一柄苗刀,笑问:“敢问马大堂主,你这债务如何才算了结?” 马空群面现微笑目隐寒芒:“只须杀个干干净净,人死债自然便消!” 不多时,二十余人从岛内鱼贯而出,来到沙滩上一字排开,与“万马堂”众人对峙。 居中的近卫膺名上前一步,手按腰间长刀,目视马空群问道:“事已至此,本人也无话可说,你我之间的恩怨,今日便在刀剑下彻底结束。我知道你与我一样,从来不是一个纯粹的武士,必然不肯放弃此刻兵力上的优势。伱可以下令,让手下一起动手了!” 马空群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好意思,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本座便却之不恭,大家……” “且慢!”服部邦彦忽地出言打断,走到近卫膺名身边,对马空群微微躬身道,“马堂主,若是双方混战,我方固是难免败亡,贵方也不会毫无损伤。若你以属下性命为重,可敢与我做一场赌斗?” 马空群有了些兴趣,先向近卫膺名问道:“他说了算数吗?” 近卫膺名决然道:“服部邦彦的话,便是我近卫膺名的话!” 马空群转头面向服部邦彦:“你打算如此赌法?” 服部邦彦道:“我可以放弃使用一切伊贺派忍者手段,只用一式‘迎风一刀斩’来领教马堂主名震中原的‘天刀’。若我败在你的刀下,我方所有人便当面切腹自尽;若是马堂主你败了……” “且慢!”马空群忽地也打断他的话,摇头笑道,“你若是想借这赌约摆脱今日的死局,那便免开尊口了。” 服部邦彦愠道:“阁下可是赌不起?若你不想付出承诺,这赌斗还有何公平可言?” 马空群缓缓地道:“所谓公平的规则,从来都是由强者制定。此刻我方势强你方势弱,本座肯让你拿所有人性命做注,赌一个能在单独交手中击杀本座的机会,已经是赐予了你们最大的公平!” 服部邦彦沉默半晌,忽地向马空群躬身道:“受教,如此的确再公平不过,我当竭尽全力把握住阁下赐予的机会。” 说罢,他开始从身上摸出林林总总的稀奇古怪物品扔在地上,有形如圆环、内侧锋利无比的利刃,有连着纤细坚韧丝线的钢针,有六角、四角等不同形状的星形飞镖,有暗藏在鞋底的极薄刀片…… 在一件件抛下身上这些用途各异的厉害工具时,他好像将心中一些多余的情绪一点点抛弃,整个人的气势在发生奇妙的蜕变。 到最后,他身上便只剩下腰间那柄长达五尺、笔直狭长如剑的连鞘单锋长刀,心中也只剩下一抹最纯粹的杀意。 “锵!” 五尺长刀出鞘,右手平举横置面前,刀锋朝外,刀背朝内,刀身恰与双目齐平。 “请拔刀!” 看着将自己逼入绝境,也逼出自己最大潜力的服部邦彦,马空群神色郑重了许多,颔首道:“此刻的阁下,确实值得本座拔刀了。” 藏于软鞘内缠在腰间的“蝉翼刀”倏地现身,看似随意的斜垂在身侧,三尺长的刀身透明,薄如蝉翼,如纱、如雾、如诗、如梦。 服部邦彦身躯一动不如,宛如石像伫立原地,从斗笠缝隙中射出的目光却始终注视在马空群的身上。 长刀与持刀的手臂定在空中一动不动,刀锋透出的杀气却越来越浓,隐隐笼罩住马空群的全身。 这一刻只要马空群身躯稍有动作,露出一丁点破绽,这一刀便会如雷霆般挥斩而出,刀锋所向,无坚不摧。 所谓“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伊贺谷忍者剑道,追求的正是“以静制动”之道,“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不发则已,一发必中。”往往在一招之间,生死胜负已经判明。 但是在面对马空群时,服部邦彦越来越生出一种无力之感,感到无论自己如何积蓄气势杀机,都无法撼动对方分毫。 因为此刻的马空群已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大海。 不知何时,他整个人以及手中的“蝉翼刀”,已经与背后作为背景的大海融为一体,物我混融无分彼此。 腹部邦彦的刀势纵然再强十倍百倍,又如何斩得其广无际、其深无尽的开大海? “好!” 一声喝彩,同时从王琼、阿飞和西门柔的口中发出,除了两个当事人,便只有他们三个看出马空群以势破势,凭蕴含“水”之道的刀意借大海之势为己用,破了服部邦彦借杀气凝聚的刀势。 喝彩声似是一个信号,马空群挥刀斩出,薄而柔软的刀身竟如身后大海的海面般起伏不定。 服部邦彦别无选择,只能同样挥斩出长刀,刀锋充斥有如实质的凛冽杀机。 双刀交错而过,刀身轻轻碰触。 那如大海波浪起伏不定的“蝉翼刀”中,竟也凝聚了大海的浩瀚澎湃之力,只是轻轻一触,便有如同惊涛骇浪般的恐怖力量喷薄而出,将服部邦彦的长刀震得偏离一旁、溃不成招。 “蝉翼刀”刀光一闪,旋即消失没入马空群腰间缠绕的软鞘之内。 服部邦彦由头顶向下现出一道如丝、如线、如痕、如隐的波浪形极细伤痕。 数息后,大量鲜血从伤痕中渗出,随即身体沿这道伤痕裂开一分为二,变成极匀称的两片。 马空群望着近卫膺名笑道:“不好意思,这一场赌约是本座赢了,现在便请诸位尽快上路罢。说起来那切腹自尽应该是你们倭国武士最体面的死法,若有谁不想要这体面,本座可以帮他体面!” 近卫膺名惨笑:“不必麻烦阁下。” 说罢,转身面向东方要对倭国跪倒,拔出腰间长刀反握刀身,干脆利落地刺入腹部再横向切开。 他身后已有一名武士持刀而立担任介错人,刀光闪过,近卫膺名的人头从颈上滚落。 在近卫膺名之后,他原来的手下都毫不犹豫地依次切腹自尽,最后一人更在没有介错人的情形下,依照古礼切腹后用刀尖挑出自己的内脏。 但后来投靠近卫膺名的那十余人则怎都没有这等勇气,说不得还是马空群下令,让手下人帮他们“体面”了一回。 第68章 名利为香饵,求者自上钩 第68章名利为香饵,求者自上钩 【宿主】马空群 【属性】悟性lv.8、根骨lv.7、内功lv.7、外功lv.6、技击lv.7、身法lv.6 【任务】英雄的远征(已完成,获得自由属性点1) 查看了此任务的收获后,这一次马空群没有迟疑,直接将所得的1点自由属性加在“根骨”一项上。 如今他已渡过因某些需要而不得不直接加点提升战力的初级阶段。 如无特殊情况,所得的自由属性点都会用来提升“悟性”和“根骨”两项根本属性。 自与白天羽一战后,他已加点提升一次“根骨”,随之而来的是原本已至瓶颈的“天迴地斡大蝶变法”破境,身体完成一次蜕变。不但使“外功”一项随之提升一级,而且反哺改善了“根骨”属性。 此次再次提升“根骨”,他已隐隐感觉到距离“大蝶变法”的下一次蜕变为期不远。 这段时间他借助那万载寒玉修炼“天混地沌大吞星功”,“内功”属性也提升了一级。 “技击”和“身法”的等级虽没有变化,但实际上都大有精进,或许近期便能有所突破。 盘点完最重要的收获,马空群又去检查其他收获。 这座小岛是近卫膺名苦心经营的秘密巢穴,他收服几股倭寇后,将他们多年掠夺积累的财富都转移来此处。 一番搜查找到藏宝之地,马空群粗略估算一下,这些财富足足是自损失那艘海船再加货物的二十余倍,以此作为补偿,这一次远征复仇之旅算是圆满结束。 当时他命人将这些财物都运到船上,一行人登船原路回转。 等到了海边,马空群命公孙断率领“地部”的两队战士留在船上,护送这笔财富走海路离开。 余者弃舟登岸,与看守马匹的四队人会合后,骑上马赶往台州方向。 此刻戚继光正在台州整顿人马,准备接下来的大战。 他已知道了新河一战的经过,对及时出手解了“戚家军”眷属危难的马空群大有好感,当时亲自出来迎接。 大悲和尚、木道人、独孤一鹤对这位近年崛起势头最猛、风头最劲,年龄却比自己几人还小一点的青年高手大有兴趣,也陪着戚继光一起出迎。 只有丁眠风因已得知了妹妹丁白云与马空群的冲突及结果,虽然没有冲出来拔剑相向,却也不愿和马空群照面。 此刻戚继光正拿出瓶酒方肉犒赏劳苦功高的将士,马空群一行却是恰好跟着蹭一顿酒肉。 戚继光令人安排马空群的一众属下,又请了马空群、西门柔、西门春、阿飞四个首脑到自己的营帐赴宴,王琼毫不避讳地跟在马空群的身边。 众人在帐内分宾主坐定,戚继光的亲兵送上酒菜。 因为有大悲和尚与木道人两个出家人,还特别准备了几样素菜。 但两人忌荤而不忌酒,尤其是木道人不但好酒而且善饮,平素自诩“围棋第一,诗酒第二,剑法第三”。 倒是独孤一鹤因为与柳生宗祇一战受伤不轻,短时间内不宜饮酒,只能用一盏清水代替。 大家先循例推杯换盏一番,而后边吃边谈,说的自然是眼前的战事。 马空群也没有隐瞒,大致说了自己此次南下的原因及经过。 独孤一鹤听说他已击杀了柳生宗祇,心中不由大为震动。 虽然柳生宗祇的伤应比他更重,但这等高手谁没有一点用来拼命的手段,马空群能击杀必然动用了拼命手段,只会比平时更危险的柳生宗祇而自身丝毫不见伤损,武功确实在如今的自己之上。 但他秉性坚忍,并不会因此而气馁颓丧,反而激发了奋起直追的斗志。 马空群看着眼前尚处于沉潜蓄势阶段,未来则必然成为武林白道中流砥柱的三人,心中忽地一动,含笑道:“我与二小姐正在谋划一件大事,若能成功,则对抵御倭寇大有裨益,不知三位是否有意共襄盛举?” 此言一出,三人连同戚继光都大感兴趣。 马空群偏头看向王琼。 王琼当即取出一直随身收藏的《猿飞阴流之目录》,先送给戚继光翻阅,而后解说了马空群的设想。 四人同时拍案叫绝。 戚继光想的是若当真创出克制倭寇的刀法,并在军中广为流传,今后的战场上对上倭寇岂非无往而不利? 大悲和尚、木道人和独孤一鹤却想得更多。 正所谓:“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其中“立德”与“立功”都显得虚无缥缈,难以把握。 唯有在“立言”一项上,古今有多少人通过著书立说,真真正正得了“不朽”之名。 如果他们当真能编写出一部克制倭寇刀法的拳经刀谱,并在与倭寇的战争中大放异彩,则这一部只属基础层次的拳经刀谱,或许会比什么奇功绝艺更加深入人心。作为参与编纂者,他们的名字必然随之显于当时,甚至……垂于后世。 名利名利,“名”尚在“利”之前,他们或许能抵御“利”的诱惑,却都无法摆脱“名”的羁绊。 何况,名利既然连在一起,在得到巨大名声的同时,必然也会得到伴随而来的巨大利益。 以独孤一鹤为例,如果他当真凭借这件事得到足以留于青史的不朽之名,则一直追求的师父胡道人认同信任乃至峨眉掌门继承者身份,几可说唾手可得。 但他们也都知道,马空群拿出如此巨大的好处与他们分享,便是送出了巨大的人情,他们接受了好处,便是欠了等价的人情,而对于他们这些必须珍惜羽毛的正派嫡传,最怕的便是欠下人情。 当时三人都沉思不语,面上神色不断变幻。 好半晌后,独孤一鹤起身向着马空群拱手道:“马堂主,此乃利国利民之举,在下义不容辞。” 有他开了这个头,大悲和尚与木道人也都不再犹豫,先后起身表示愿意尽一份心力。 马空群鼓掌笑道:“有了大家的鼎力支持,此事之成指日可待!” 他提出此事,却不只是送出人情那么简单,而是要借此事与三人结交,毕竟人情越用越薄,交情才越交越厚。 因为彼此的身份,马空群与他们的交情必然不会太过纯粹,里面注定掺杂一些功利的因素。 但朋友本来就有很多种,只要找到共同的利益,利益之交的牢靠未必逊色于志同道合的道义之交。 马空群又道:“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克制倭寇的刀法,还要有与之相配的兵器。如今我‘万马堂’子弟用的是两款统一制式的长刀,这些天与倭寇的战斗中表现颇为出色,或许可以作为参照。” 说罢,他便请戚继光派人去找自己的属下,让他们送两口苗刀过来给大家品鉴。 这边戚继光尚未派人,帐外陡然传来一阵喧哗,一名亲兵匆匆进来向戚继光禀报道:“将军,方才一个‘万马堂’的人闯来此处,说他们与人发生冲突,有一个子弟被杀,要立即告知他们堂主,此刻人被我们拦在外面。” 第69章 一言起衅,一怒拔剑 第69章一言起衅,一怒拔剑 等马空群一行人急匆匆赶到事发地点时,见到“万马堂”十三飞鹰卫及“地部”寅、卯、辰、巳四队执事率领百余名战士围住丁眠风及丁家三十余名剑手,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紧张无比。 在包围圈中,白衣染血的花满天正坐在地上抱着同样满身是血、早已没了气息的云在天放声痛哭。 马空群面笼寒霜,看了一眼身边一脸为难之色的戚继光,沉声喝道:“军营重地,不可放肆,立即收刀退下!” 此言一出,这些“万马堂”子弟无论如何不甘不愿,都立即收刀回鞘,解开包围退到马空群身后,原地只留下抱着云在天尸体痛哭的花满天。 戚继光见马空群令出法随,御下之严不逊军营,心中暗暗称奇。 马空群走到花满天身边,喝道:“哭哭啼啼成什么样样子,站起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花满天立时止住哭声起身,却仍将云在天的尸体抱在怀中,带着满脸泪痕哽咽道:“方才我和在天喝了点酒后在这里闲聊,他问我是否知道丁白云那疯婆娘与表哥你结怨的根由,我……我便把从爹那里偷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他。谁知那姓丁的狗贼正好经过听到,跳出来说我辱他妹妹清名,拔剑便下了死手,若非在天为我挡了一剑……” 马空群心一叹,知道花满天这小子所说的根由,必然不止自己和丁白云争夺陨铁母石一事,还有丁白云与白天羽的暧昧关系。 此事本是丁家最大的隐私,却被人在背后拿来作为谈资,丁眠风不发狂才是怪事。 但花满天再不修口德,也轮不到外人替自己管教,何况云在天赔上了性命,这件事情的性质便已经不同。 他转头望向手提染血长剑、面冷如冰的丁眠风,冷然问道:“丁二公子,我这属下所说是否有歪曲不实之处?” 丁眠风亦冷声反问:“难道他说的这些还不够?” 马空群颔首道:“既然如此,本座便先处置了家务事……花满天!” 花满天身躯一震,急忙停止哽咽肃然应道:“属下在!” 马空群道:“你背后道人短长,其罪之一;连累兄弟殒命,其罪之二。我要断你两根手指以作惩罚,是伱自己动手,还是我来动手?” 花满天低头看看怀中自幼相伴、如今却变成一具冰冷尸体的云在天,满脸都是铭心刻骨的痛悔之色,毫不犹豫地道:“不必劳烦堂主,属下自己来!” 说罢,他轻轻放下云在天的尸体,俯身捡起先前掉落在地上的长剑,剑光一闪,已经将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指斩落。 虽然痛得脸色惨白,却硬是哼也不哼一声。 马空群见他如此表现,面上神色稍缓,叹道:“先退下罢。回家之后,你自己去找云婶子叩头请罪。今后她一家人的生活,便全着落在你的身上!” 听马空群说到云在天的母亲,花满天又流下眼泪,低头应一声“是”,重新抱起云在天退到后面。 马空群重新望向丁眠风,脸上含笑声音温和,只有双目中的寒意愈浓:“丁二公子,我的人,我处置,你不满,可以说,但不能越俎代庖。这是道理,也是规矩!” 丁眠风冷笑道:“狗屁的规矩!我丁家的清誉,就值两根手指吗?” 马空群脸上的笑意更盛,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家里大姑娘倒贴魔教少主,还未婚先孕生下儿子的清誉吗?” 一个惊天大雷,雷得在场所有观众七荤八素,雷得丁家众人满面通红、双目血红。 丁眠风羞愤欲死,怒发如狂:“姓马的,今日丁家与你不死不休!” 声到剑至,一道森冷电光笔直刺向马空群的咽喉。 “住手!” “手下留情!” 戚继光、大悲和尚与木道人齐声大喝。 独孤一鹤却没有开口,望向丁眠风的目光中颇有些不屑。 戚继光喝的是丁眠风。 即使对方这些天倾尽全力助自己抗击倭寇,他也不能放任对方在自己的军营如此放肆一再杀人。 大悲和尚与木道人喝得却是马空群。 以他们的眼力,当然看得出丁眠风虽是主动出手,剑势凌厉,但心神已经大乱,招式破绽极多。以如此状态对上马空群这等绝顶高手,一个照面便丢了性命也大有可能。 果然,在剑光近身的瞬间,马空群探手在剑脊上轻轻一拂,在“天反地覆大乾坤力”的神妙作用下,那柄长剑登时不受控制地折向高高扬起,令猝不及防的丁眠风胸前空门大开。 一只脚平地高高飞起横扫,脚面正抽在丁眠风的左脸上,巨大的力量带动他的身体离地,在空中陀螺般旋转着飞出数丈,落地时又滚出丈余,狼狈万状。 但马空群这一脚也仅此而已,只能说侮辱性极强,而伤害确实不大。 丁眠风就地一滚后站了起来,双目喷火地狠盯着对方:“你……” 马空群缓缓放下高抬过顶的右脚,淡然道:“这是戚将军的军营,在人家的地盘,便该守人家的规矩,所以今天本座暂时放你离开。下个月的今天,本座将赴青州拜访丁家,并衷心希望到时你仍能代表丁家,再次向本座说出那句‘不死不休’!” 一番话说得平平淡淡毫无情绪波澜,但话中蕴含的意思却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不但浇灭了丁眠风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更令他遍体生寒心中战栗。 沉默半晌后,他终是一言不发地转身便走。 那些丁家的剑手则是保持着对“万马堂”一方的戒备随后离开。 等丁家众人远去后,大悲和尚走到马空群身边,双掌合十道:“马堂主,此事是否还有商榷余地?” 马空群摇头:“出家人自当慈悲为怀,但江湖人须知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如果我轻轻放过此事,武林同道会如何看我?” 大悲和尚登时语塞。 他是出家人,也是江湖人。当然知道马空群轻易放过此事,江湖上没有人会认为他是宽容大度,只会以为他软弱可欺。不仅手下可能从此离心离德,外人更会虎视眈眈,伺机要从他和他的“万马堂”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这便是江湖,最现实也最残酷。 一入江湖,你便只能进不能退,否则便随时可能被江湖中无处不在的风浪打翻湮没。 第70章 《辛酉刀法》 第70章《辛酉刀法》 马空群派人到台州府城置办了棺木和马车,亲自主持收敛了云在天的尸体后,让花满天带了十个人护送灵柩回转关外。 想到刚刚离开的丁眠风,他又请西门柔随行照看,以免再出意外。 戚继光的荡寇大计并未因这段纠纷及丁家众人的离开而中止,继已经发生的一战宁海、二战雁门岭、三战新河、四战花街之后,他凭借总数四千、其中还有部分人马分散驻守的“戚家军”,又与前后总兵力超过两万的倭寇交战九次。 其依次为五战上峰岭、六战洋坑、七战长昂洋、八战沙镬洋、九战仰月沙、十战悬山、十一战小藤岭、十二战大藤岭、十三战长沙(温岭东南县城),共歼敌五千五百余人,溃逃无算,自身伤亡寥寥。 在后来的九次战斗中,“万马堂”接替了丁家的位置,而且做得更加出色。 毕竟一支百人左右,能骑善射的精锐骑兵,在一场战争中能够发挥的作用之大,远远胜过丁家那几十个只善近身战斗的剑手。 其间戚继光看到眼馋无比,明里暗里向马空群讨教培养出这些人马的心得。 而马空群只道了一个“钱”字,便令戚继光绝望败退。 目前作为“万马堂”基础战力的“地部”十二队一直维持着三百六十人的常设规模,马空群并非不想继续扩张,而是财力难以为继。 要知“地部”每一名战士必须的战马、长刀、弓箭等装备加起来,放在寻常门派帮会,已经足够养活二三十个普通弟子帮众,若在加上日常训练的消耗及战时的损耗,这数字怕还需要翻倍。 马空群手下的商队北上草原、南下大海,每年赚回的金山银海般财富,倒有大半都砸进手下这些人马身上。 戚继光才能领到几个饷银?就算战时能从缴获中偷偷截留一部分,对于供养一支如此精锐的骑兵也是杯水车薪。 所以,他也只能在梦里想想,最多厚着脸皮从马空群那里借来临时的指挥权过一过瘾。 毕竟这些天来马空群与王琼相处的日间融洽,他觉得大家将来便是“连襟”的关系,倒也不会不好意思。 这段时间马空群和王琼确是天天都在一处,不过并非只有他们两个,大悲和尚、木道人、独孤一鹤也都在场,五人合力凭借那一册《猿飞阴流之目录》推演倭寇刀术的克制法门。 他们算是当今武林青年一代最顶尖的一批,凑在一起共同参详推演,自然能激发出无数灵感。 如今又是正处于战时,他们也可以随时找到倭寇,拿他们试验自己推演的结果,甚至可以反复试验而得出最完善的结论。 如此理论研究与实战演练两相结合,他们的进度飞快,从花街之战后到长沙之战后,前后不到一个月时间,一路共十五式的刀法终告推演完成。 这刀法的十五个招式都力求浅易简洁,却都是针对倭寇刀法中的基础变化而来,稍有武功基础之人,只要将这刀法习练精熟,在于倭寇交手时必能抢到先机从而克敌制胜。 大家请戚继光给这刀法命名。 戚继光略作思忖后,说今年是辛酉年,为了纪念大家在这一年大胜倭寇,不如就名之为“辛酉刀法”。 众人一起鼓掌称善。 戚继光又说自己会先在“戚家军”中选拔精锐习练此刀法,待这批精锐学有所成,并在抗倭战场上证明其功效,便可向上司禀明此事,尝试在全军推广。 王琼则说自己会此刀法给父亲王栋看,必要他先在登莱军中传播开来。 大悲和尚、木道人、独孤一鹤则说会上禀各自师长,看是否能让本派影响所及的各家武馆在民间传授此刀法。 经过这段时间的验证,大家又都确定“万马堂”的苗刀与这《辛酉刀法》最为匹配。 戚继光养不起骑兵,购买些军械的钱还拿得出来,当即向马空群定制了二十口大苗刀和三百口小苗刀。 想到这几次指挥“万马堂”骑士的快意,他又咬了咬牙,从缴获的财物中再挤出一部分,向马空群订购了二十匹良种战马。 眼见得台州倭患已经平息,大悲和尚、木道人、独孤一鹤此行算是功德圆满,于是提出要告辞返回各自门派向师长复命。 至于马空群,因与丁家约定的一月之期将至,同样向戚继光提出告辞。 于是,戚继光在台州府城的临时府邸设宴,郑重为众人践行,已经带着“戚家军”家眷来和他团聚的王瑛亦和王琼一起参加。 酒宴之上,木道人终于代大家问出心中纠结多日的好奇:“空群兄,那白云仙子与白天羽当真有些……咳,有些情感纠缠?” 相处近月,马空群已与眼前这三人有了不浅的交情,眼见这借着几杯酒遮脸,放下平素高蹈出尘的高人气质,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望向自己,不由得哑然失笑,暗道难怪这牛鼻子将来会守不住清规戒律,勾搭了表妹还生下女儿,生生弄丢了本是十拿九稳的武当掌门之位,原来是个天生的闷骚家伙。 如今他要与丁家清算,自然要先在道德上占据制高点,然后才好动用武力行雷霆之威,面前的戚继光夫妇和王琼可代表官府,大悲和尚、木道人、独孤一鹤可以代表武林白道,正是帮自己营造有利舆论、打造正面人设的最佳人选。 心中瞬间闪过许多念头的同时,他先简单说了说自己在塞外与丁白云的争端,以及发现她与白天羽暧昧并已有身孕的事情,然后叹息一声道: “我与白天羽虽立场不同又正邪有别,但又为惺惺相惜的好友。若是他夫人梅疏影和儿子白云飞因白天羽之死而恨我,我不但坦然受之,等将来为敌时还愿退避三舍以全故友之情。但丁白云与白天羽不过是露水姻缘,甚至那孩子还是她瞒着白天羽私自生下的。如今却是先有丁白云,后有丁眠风,一而再地因此事找我麻烦,未免将马空群当成了没有脾气的泥人木偶!” 众人听了这般因果,皆点头表示认同马空群的说法,连总是说要慈悲为怀的大悲和尚亦无话可说。 上面坐着的王瑛却不关心这些江湖纠纷,直截了当地开口向马空群道:“马堂主,这一次你去青州,却不能只做这一件事情,总还要到我爹那里,给我家琼儿一个交代!” “大姐你胡说什么!他哪有什么要交代的?” 此言一出,饶是王琼素来爽朗如男儿,也立时面红过耳羞不可抑。 王瑛冷笑道:“这一个月你们两个人成天出双入对,瞎子都能看出是怎么回事?咱们王家虽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世家大族,也算官宦人家,总不能让伱一个大姑娘没名没分地跟一个男人厮混这么久而没有结果。” 马空群看一眼几乎将头垂得埋进胸前两座高耸之间的王琼,从容地向王瑛拱手笑道:“大姐放心,此次前往青州,我定会登门向王总兵当面求娶琼儿!” 听他厚着脸皮直接改口唤王瑛做“大姐”,又毫无婉转地表明好逑之意,王琼再也坐不住,身如疾风飞快逃出门去。 第71章 荒岛,巨茧,小老头 第71章荒岛,巨茧,小老头 戚继光在台州大胜倭寇之后,明军又在宁波、温州连获大捷,基本肃清浙省境内的倭寇。 那些侥幸逃得性命的倭寇被迫逃回海上,说甚也不敢再到浙省触已有“戚虎”之称的戚继光虎威,于是纷纷另谋生路。 大多数倭寇成群结队到了隔壁的闽省,投奔将当地搅得天翻地覆,混得风生水起的同道。 也有聪明的倭寇思虑更深远一些,想到闽、浙二省相邻,一旦闽省的乱局严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说不得朝廷便会就近征调刚刚立下彪炳战功的戚继光入闽平乱。若再次撞到那戚老虎的刀口下,自己可未必能如这次般幸运逃生。因此,他们都选择另投他处,有的去了离浙省更远些的粤省,有的干脆返回倭国本土。 单说其中一伙总数三十余人的倭寇,驾驶了一艘海船南下。 说是倭寇,其实他们全伙都是汉人装扮的假倭,连首领贺海顺也是个汉人。 他早年曾做过海商,这一次选择的去处更远,却是准备前往据说富饶更胜中土的南洋,打算到那里打拼一片崭新天地。 只可惜他们的霉运似乎还未过去,在陆上扮倭寇遇上戚继光这克星,在海上则遇上更恐怖的天灾。 出海不到三天,原本万里无云的老天陡然变脸,在海上起了一场暴风雨。 巨浪滔天而起,然后如一座座山峰倾倒当头压下,肆意摧残他们特意挑选的这艘庞大坚固的海船。 海面下则是比巨浪更可怕的暗流,将这艘大型海船如玩具般随意拨弄,抛来掷去。 起初贺海顺还试图带着这些常年在海上生活的手下驾船与风浪搏上一搏,在连续有七八个人被巨浪卷入海中尸骨无存后,便彻底死了心,喊手下们各自找条绳子将自己和船绑在一起,而后便一切听天由命。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场可怕的暴风雨终于过去,大海恢复宁静,波平浪伏,一碧万里。 这艘已经半残的海船则搁浅在一片洁白柔细的沙滩上,沙滩的尽头满眼翠绿,却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丛林。 船上的人们稍稍恢复了一些精力后,纷纷用刀子割断绳索,手软脚软,半走半爬的下船来到沙滩上,先都仰面朝天躺了下来,用整个身体感受了一下重归陆地的踏实与稳定。 好半晌后,贺海顺唤大家起身,先重新上船检查一番,确认损毁严重难以在短时间内修复,只能将船固定好后,下船商议如何在这岛上生活一段时间。 不错,此刻他们已经初步确定了所在的并非大陆而是一座海岛,只是面积着实不小。 贺海顺认为首先要做的,是探查一下这岛上是否有最重要的水源,是否有其他人类居住,以及是否存在有危险的毒虫猛兽之类。 于是他将这二十余人分作两队,自己带一队在海边收集食物,打造临时的居住地,另一队人到岛屿内部探寻一遭。 结果是喜忧参半,离海滩不远处便有可以引用的清水,但丛林中既无人迹,也无稍大一点的鸟兽踪迹,有的只是致命的毒蛇虫蚁,已经有一个倒霉鬼被一条剧毒黑蛇咬伤,只十数个呼吸便全身发黑的痛苦死去。 但贺海顺知道他们不能就此放弃进一步探寻,因为船上的食物已被海水泡烂,海边虽有些芭蕉之类的果树,却远不足以填饱这么多人的肚子。 这一次他带着所有人一起到了丛林中,再次牺牲了几条性命之后,终于有了发现。 在一座长满新旧藤萝的山崖拦住去路时,其中一人在绝望之下拔出长刀在崖壁上乱劈乱砍,在砍断大片藤萝后,竟发现后面有一条仅容一人侧身而过的裂隙。 怀着最后一丝希望,他们从这裂隙鱼贯而入。 裂隙越往里越宽,后来已可容三五人并肩而行。 到后来他们又发现一条注入一侧山壁的清澈溪流,便溯流而上继续往上走,直走了大半个时辰后,眼前蓦地豁然开朗,已走到一座遍地都是如茵碧草、又有野兔、野鹿等小动物点缀其间的山谷。 但他们在狂喜过后又警惕起来,因为在远处的斜缓山坡上,赫然有一座孤零零的石屋。 贺海顺向那石屋张望了一阵,见它被表面侵蚀得厉害,似乎已很有些年头,也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便又稍稍放下心来,唤了所有人一起互相壮胆,一起来到这石屋的外面。 到近处看时,这石屋确实已是不知多少前的旧物,而且应该多年无人居住,因为用厚木板所制的简陋门窗都已朽烂不堪。 “那是什么?” 一人站在破旧木门前,从破洞里向内张望,看到一件古怪事物。 另一个急性子的抬脚将木门踹开,一面向里走一面笑道:“是什么,进来看一看不就清楚了?” 众人跟在他身后入内,见石屋内空空荡荡别无他物,只是正当中竖着一个足有丈余高矮、五尺宽窄的白色椭圆形之物。 再凑近些观看,见此物是由一种极细的灰白颜色丝线密密匝匝缠裹而成,竟似一个巨大无比的蚕茧。 最先进来那人抬手摸向巨茧,好奇地道:“世上怎会有如此巨大的蚕茧?” “住手!” 到底是贺海顺作为首领有些见识,知道这不明底细的古怪事物不该随意接触,急忙出声喝止。 但那人并未在意,右手仍放在了巨茧表面,转头向贺海顺笑道:“贺老大,我……” 刚说了这几个字,他的脸色陡然变了,原来那巨茧上陡然冒出一蓬丝线,将他的右手牢牢缠住,随即他右臂露在外面的肌肤便肉眼可见地干瘪了下去。 “救命!” 那人拼命挣扎,却怎都挣不开丝线,只能在口中发出凄厉无比的呼救声。 旁边的人见状,情急之下纷纷挥刀砍向巨茧。 但锋利的刀刃落在巨茧上毫不受力地陷进去,随即又有丝线冒出将他们持刀的手臂缠住,而后亦如前者般迅速干瘪。 “走,快走!” 贺海顺骇得心胆俱裂,颤声大叫一句,率先转头逃出石屋。 余者亦争先恐后夺门而出,谁也不敢去救那干瘪之状已蔓延至躯干,连呼救声也发不出的同伴。 片刻之后,六个原本有血有肉的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血肉,变成皮包骨头的恐怖干尸倒在地上。 那隐隐透出血色光芒的巨茧生出一阵心跳般的脉动,而后那层层叠叠的丝线向内收缩,尽都没入巨茧核心一个人的体内。 这是一个看上去约有六十来岁的小老头,圆圆的一张脸看上去很是和蔼,头顶已秃了一半,在后脑挽了一个小小的发髻。身上不着寸缕,肌肤白皙光滑宛如初生婴儿,却丝毫不似一个老人的身体。 他缓缓张开双目,露出一双深邃如无尽黑渊的眼睛,眼神中略现出些迷茫和困惑,低声自语道:“这一睡,已是多少年过去了?” 第72章 无名,隐形 第72章无名,隐形 当贺海顺一行人狼狈万分地逃回海滩上,准备登上那艘残破海船,宁可赌一赌出海九死一生的几率,也要逃离这地狱般可怕的荒岛。 然而一个好整以暇站在船前,皱眉望着他们的小老头,令他们满脸恐惧地僵在原地。 因为这小老头身上穿的,正是先前最先碰触巨茧引发异变那人的衣服。 “你们都是倭人?” 小老头略有些不悦的神情,却似因为他们的身份。 在这一刻,贺海顺陡然福至心灵,急忙开口辩解道:“老先生不要误会,我们都是大明百姓,穿着倭人衣服不过为了混口饭吃。” 小老头容色稍缓,却没再问为何要扮倭人才能混到饭,转而问起一个令众人毛骨悚然的问题:“大明……如今还是大明朝吗?” “这人莫非是个千年老妖?” 所有人不约而同由这问题生出这可怕联想,脸色都更惨白了几分。 有了石屋中那恐怖的一幕,他们自是根本不会往仙佛神圣上联想。 而小老头的下一个问题似乎印证了他们的猜想:“如今距离景泰三年已多久了?” 众人中只有贺海顺读过些书,当时都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只盼着自家老大定要答上来,以免触怒这不知是妖是魔的老怪物。 贺海顺总算不负众望,略作盘算后战战兢兢地答道:“若小人记得不差,应该是一百一十年左右。” 小老头稍稍失神,心中已是无限感慨:“难怪说‘修行无岁月,悟道不知年’,恍然一梦,人间竟已过百年光阴。好在如今仍是大明天下,我也还来得及了结宿怨。虽然当年答应了那人,终此一生不再踏足中土,但眼前这些人稍加调教,也勉强可供使用了。” 悄然做了决定之后,他目光温和地望着贺海顺众人,数了数一共十八个,当即带着邻家老翁般的亲切笑容道:“你们能来到这岛上,并且能将老夫唤醒,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老夫准备做一些事业,正需要一些帮手,你们可愿投身在老夫座下效力?” 在场的十八个人性情各异,但能刀头舔血活到现在,自是没有一个蠢人,心中都清楚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当即由贺海顺带着一起在小老头面前拜倒,口称:“我等愿为……为您老效力!” 小老头甚是善解人意,见他们不知该如何称呼自己,先摆手令他们起身,然后又道:“老夫的姓名,今后便是‘吴明’,口天之‘吴’,大明之‘明’。至于称呼,伱们大可随意一些,唤我一声‘老头子’罢了。” 贺海顺吓了一跳:“属下等怎敢如此放肆?” 小老头笑道:“‘老’者,寿高之人;‘头’者,元首之意;‘子’者,圣贤之谓。以此称呼我,正是你们对我最大的礼敬。” 一番话说得自然而言,仿佛如此解读的“老”“头”“子”安在自己身上乃是理所应当之事。 贺海顺忙躬身应道:“是,老……老头子!” 见吴明笑容可掬,似乎心情甚好,他又壮着胆子问道:“老头子说要需要属下等帮忙做一些事业,却不知是什么事业?” 吴明浑不在意地吐出两个字:“杀人?” 虽然一伙人本就干得杀人劫财的买卖,骤然听到这两个字,还是都吃了一惊。 吴明悠然道:“说起来,收割人命转售高价,应该是仅次于出卖身体的第二古老事业了。不过老夫实在拉不下脸经营第一种,只能委屈些从事第二种了。再说这一行要更加刺激,更加多姿多彩,也更加能令人兴奋——当然,若是经营得当,收入也应该更多一些。” 众人听他将一种充满黑暗和血腥的行业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温和语气和和蔼笑容中,其实充满了对世间所有生命的淡漠,心中尽都生出难以言说的寒意。 吴明望着贺海顺笑道:“我看你也是杀过人的样子,你以为最好的杀人者最需要具备的素质是什么?” 贺海顺实在有些跟不上这小老头的思路,绞尽脑汁迅速思索一下,试探着猜想了几个答案:“武功?智慧?耐心?” 吴明摇头:“最好的杀人者不仅要能杀人,还要能全身而退并不留丝毫痕迹,这当然需要高强的武功保障执行、需要高明的智慧制定计划、极大的耐心等待时机,但最需要的素质则是‘无名’。” “吴明?”众人都呆呆地望着他。 吴明知道他们会错了意,含笑解释道:“是‘籍籍无名’之‘无名’。只有‘无名’,杀人之前,才不会被防备;杀人之后,才不会被找到。” 贺海顺疑惑地道:“属下愚昧,敢问如何才能‘无名’?” 吴明道:“要做到‘无名’,便须要‘隐形’。” 贺海顺更加糊涂了,有些心虚地问道:“人当真能够隐形吗?” 吴明耐心极好地传道解惑:“此‘隐形’并非让人‘看不到’,而是让人‘想不到’。如果你有一个声名卓著的正道侠士身份,旁人就只能看到你侠士的身份,而看不到你杀人者的身份,那么你也就做到了‘隐形’与‘无名’。” 贺海顺老脸一红:“老头子未免高抬了属下等人,实不相瞒,属下等原本都是假扮倭寇在沿海劫掠的盗贼,如何能拥有什么正道侠士的身份,更遑论要‘声名卓著’?” 吴明成竹在胸:“这便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了。我会施展秘法帮你们脱胎换骨,并传授你们世间罕有的武功绝学,让你们携足以跻身当世高手之列的武功,以崭新的面貌和身份返回中土,替我筹建这‘隐形人’组织。” 说罢,他也不等众人反应,双手向外一张,大蓬灰白色细丝从掌心飞出,将所有人缠裹成一个个小了几号的蚕茧。 贺海顺等人似乎瞬间失去了意识,都保持着站立姿态定在原地。 吴明收回手掌,脸上的红润之色略淡了几分。 他负手而立,遥望岛屿内部自语道:“今后我将定居此地,总要想办法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看来让这些人回去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弄些工匠和物资来此了。” 支线剧情交代完毕,下章言归正传。 第73章 大侠,小丑 第73章大侠,小丑 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青州道上,一行十六位骑士沐浴着夕阳的余晖策马疾驰。 最前面的骑士手中擎着一面白色大旗,旗面上书有“关东万马堂”一行血红大字。 这十六人正是马空群、阿飞、萧别离及十三飞鹰卫。 他们亮明了旗号进入青州境内,正是要丁家这地头蛇知道,“万马堂”来了。 原本王琼也他们一路,但到了鲁省地界后,马空群便让她先登州家中。 当初丁家是应王栋之请往台州助戚继光抗倭,王琼再偏向马空群,也不好跟着情郎打上门去。 当然,从马空群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后,她也认为错在丁家,所以不会阻拦情郎上门讨要公道。 蓦然间,最前面擎着大旗开路的飞鹰之首高子贤看到道路正中笔直站着一人,立时厉声喝问道:“何人拦路?” 那是一个面貌方正的青年,他面对十六匹狂奔而来的战马,面不改色地遥遥地拱手,朗声道:“敝主人请‘天刀’马大侠道左一晤。” “止步!” 眼看最前面高子贤的战马已堪堪撞上对面那人,马空群才开口下令。 除了“黑魔王”不用主人控制,轻轻松松地停在原地,其余十五人一起提缰勒马。 十五匹神骏战马一起张口长嘶人立而起。 高子贤的战马落下前蹄时,几乎擦着对面那人的身体。 那人竟仍站在原地纹丝未动,现出远胜常人的眼力与胆魄。 高子贤拨马闪到一旁,马空群骑乘雄壮如一座小山的“黑魔王”来到那人面前,居高临下俯瞰对方,缓缓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忙躬身道:“不敢当马堂主如此抬举。小人秦三,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家仆,马堂主直呼我名字便是。” 马空群面上忽地现出微笑:“不管你说的主人是谁,只凭他能有你这样一个家仆,便值得我耽误些行程去见他一面。前头带路罢!” “多谢马堂主!” 秦三面上现出喜色,急忙再次施礼致谢,随即转身往路边走去。 马空群当先策马跟随,余者在后面鱼贯而行。 在路边百多步的一片空地上建有一座凉亭,此刻已有两人在凉亭内的石凳上端坐,看到派去的人果然将马空群一行拦住并引来此处,面上都现出满意和欣慰之色。 他们的气派都不小,直到马空群等人来到凉亭外下马,才慢腾腾地起身,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走出凉亭,向着正往这边看来的马空群拱了拱手,道一声:“马堂主,久违了。” 马空群看这两人都是四十开外年纪。 一个面如重枣,长髯过腹,与关二爷颇有几分肖似,一双丹凤眼也学关二爷的样子微阖成一线,看人时总有几分睥睨之态,俨然也将关二爷的傲气学个十足。 另一人颧骨高耸,圆眼阔口,花白的胡子有些稀疏,黝黑的一张脸不苟言笑,显得威势甚重,令人凭空生出几分畏惧。 两人身上都未带兵器,只是前者手里捏着一对亮晶晶的浑圆铁胆。 见两人虽然先向自己见礼,神态间却透着些居高临下的随意,马空群便也漫不经心地象征性抬一抬手,神色间也带着几分寡淡:“好说,敢问两位是何方高人?” 两人见他如此惫懒,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但人已经邀来,总要报上身份才能说正事,只得捏着鼻子各自报名。 “秦孝仪!” “赵正义!” 马空群“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道一声:“久仰。” 秦孝仪和赵正义并未立即开口,仍定定地看着马空群,秦孝仪更将眯着的眼睛睁大了一些。 按照往日的经验,只要他们报上姓名,对方必然满脸震撼惊喜之色,然后主动提到他们“铁胆震八方”与“铁面无私”的名号,奉上大堆的溢美之词。 然而此次等了半晌,马空群只是用略带无辜和征询之色的目光看着他们,六只眼睛彼此相望,气氛越来越尴尬。 一旁的秦三见马空群不按常理出牌,将自己主人晾在当场,急忙站出来打圆场,向秦孝仪躬身道:“老爷,客人已到,是否请至凉亭内叙话?” 秦孝仪瞬间变脸,劈头盖脸地喝骂道:“没规矩的奴才,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说罢,也不再理会马空群,径自转身返回凉亭内坐下。 赵正义也回过味来,知道马空群是故意如此,一张铁面变得一片铁青,同样冷哼一声回了凉亭内。 秦三满是尴尬和难堪,却还是强挤出笑脸向马空群施礼道:“马堂主,请!” 马空群丝毫不介意秦、赵二人的无礼,抬手拍了拍秦三的肩头,笑道:“跟着如此主人,着实是难为伱了。” 随即信步走进凉亭,在两人对面的石凳上随意坐下,懒洋洋地道:“本座行程甚紧,两位有事便长话短说。” 两人脸色更加难看,彼此对视一眼后,赵正义沉声道:“阁下与丁家的恩怨,我们已经做过了解。既然是双方都有过错,不如就各退一步。我与秦兄可以做个和事佬,大家一起喝杯酒互相道歉,就此化干戈为玉帛,以免伤了咱们武林正道之间的和气,徒令亲痛仇快!” 见他越说越是理直气壮,一张黑脸上更写满了“大义凛然”和“大局为重”,仿佛当真是一位心忧天下、无私无欲的人间圣贤。 一旁的秦孝仪亦是不断颔首赞许,显得对这句话深以为然,更再一次努力睁大了眯着的双眼,目中射出凛凛寒光,满是警告威慑之意,显然是在提醒马空群要识得大体、懂得好歹,赶快答应下来,不要辜负了他们两位前辈高人的一片赤诚之心。 一时之间,即使以马空群的城府,也有些难以保持素来的从容淡定,因为这两位一个胡说八道、一个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太过滑稽。 他不得不竭力板着脸才抑制住不停抽动的嘴角,木然道:“两位未免说的太过轻巧,一条人命,却不是如此轻易便能揭过的。” 秦孝仪继续的气势陡然爆发,握着铁胆的右手蓬地拍在石桌上,将两颗铁胆生生按进桌面,显示了一手刚柔并济的强横掌力:“你若执迷不悟,便是有意破坏正道和平,搅乱中原武林,究竟是何居心!” 赵正义冷笑道:“秦兄,或许这位马堂主从未将自己当做正道中人。旁人只看你诛杀了白天羽便将你当做正道楷模,但白天羽是魔教少主的消息本就来得蹊跷,说不定是有人凭空捏造自抬身价,甚至……贼喊捉贼!” 马空群看着两人一唱一和间,无比娴熟地将一口黑锅扣在自己头上,终于按捺不住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几乎从石凳上摔下。 笑罢多时,他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道:“走罢!你们讲的这个笑话很好笑,本座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畅快笑过了。看在这笑话的份上,今天便不为难你们。” 秦孝仪和赵正义先是一呆,而后齐齐暴怒喝道:“马……” 马空群右手在石桌上一拍,嵌入桌面的两颗铁胆自动弹出,整张桌子则无声无息地化成一堆白色粉末。 而后他双手各抓住一颗铁胆,十指发力一握,精铁打造的实心铁球登时如软泥般变形,从他的指缝间挤了出来。 击石成粉! 抟铁如泥! 这一柔一刚两手只存于传说的绝学一亮,秦、赵二人登时如被捏住脖子的鸡般,将所有要喷薄而出的喝骂都卡在喉咙。 马空群将两块形状怪异的废铁扔在两人脚边,淡然道:“再不走,本座便要后悔了。” 两人再不敢说一个字,争先恐后地从凉亭里逃出,头也不回地狼奔豕突而去。 “老爷!” 秦三在身后唤了一声未得到回应,只得回身向着马空群拱手施了一礼,然后施展身法追了过去,显露出的轻身功夫,居然不比方才全力奔逃的秦赵二人稍差。 凉亭外的阿飞看着前面两条狼狈而去的背影,向身边的萧别离问道:“这两究竟是什么人?” 萧别离耸了耸肩:“算是江湖闻名的大侠罢!” 淳朴的阿飞有些难以置信:“这样的人也能成为大侠?” 萧别离哂道:“所以,我是向来拿这些‘大侠’的表演当小丑把戏看的,倒也很能得到一些欢乐。” 说罢,他有些好奇地向走出凉亭的马空群问道:“堂主,这两个家伙如此冒犯你,为何不取了他们的性命?” 马空群笑道:“不杀,自然是留着有用了。” 萧别离大为诧异:“这样的东西,会有什么用处?” 马空群大有深意地道:“便是一张厕纸也自有其用处,只看是否用在了合适的地方。 留下萧别离站在原地沉思,他走到阿飞身边笑道:“方才那两个人只是开始,以丁家在武林尤其是在齐鲁之地的地位,只怕接下来这段路会有不少人阻拦。先前在台州那边你没有捞到正经出手的机会,这次想不想痛快玩一玩?” 阿飞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可以。” 前面昏头忘了西门春已经改名叫萧别离,现在都改回来了。 第74章 一剑伏齐鲁 第74章一剑伏齐鲁 “泰山派掌门一清子,恳请‘万马堂’马大侠返驾!” 马空群的预言很快成真。 一行人走了不到二十里,前面便有五个道人拦在路上。 站在前方的是一个四十多岁年纪,望之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道人,正怀抱拂尘向着“万马堂”众人稽首致意。 后面的四个道人都是二十来岁年纪,身后都斜背长剑,其中一人还怀抱了一口剑鞘斑驳的古剑。 马空群下令勒马,却没有上前搭话的意思。 萧别离小声对身边的阿飞道:“泰山派虽未列入六大门派,却也是传承数百年的道门正宗,一清子是泰山派近百年来最杰出的人物,泰山镇派的‘十八盘心法’与‘日观剑法皆已大成,武功据说不弱于六大派中排名稍后的几位掌门。” 阿飞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和感谢,翻身跳下战马,手按腰间铁剑的剑柄举步上前,站在一清子的对面。 一清子眉头微皱:“小兄弟是……” “阿飞!” 一清子神色转为凝重:“‘快剑’阿飞?” “是我!” 一清子看看留在稍远处,含笑望向这边的马空群,沉声道:“贫道要见的是马大侠,飞少侠横加阻拦,只怕于理不合。” 阿飞淡然道:“你们替丁家拦他,我替他拦你们,这很合理。” “言之有理。”一清子点头叹息,反手把拂尘抛给身后的弟子,同时接过弟子递来的古剑,“所谓‘欲睹天刀威,先试快剑锋’,看来贫道想要与马大侠相见,必须先过飞少侠这一关了。” 阿飞不再说话,只是将站得如标枪般笔直的身体微微前倾,按在腰间剑柄上的左手放下,换成右手握了上去。 感应到这据说只有十五岁的少年身上透出一丝丝纯粹无比的森寒剑气,一清子神色愈发肃然,左手握紧剑鞘,右手抓住剑柄,却迟迟不去拔剑。 两人都手握剑柄引而不发,彼此四目相对。 剑虽未出,四道目光却亦如四柄长剑在虚空相互刺击拦截,互相试探对方虚实,寻找对方破绽。 蓦然间,双方一起出剑。 一清子剑出如龙,阿飞剑出如电。 双剑在虚空错身而过,而后倏地彼此剑脊相贴定住。 阿飞铁剑的剑尖已堪堪触及一清子咽喉,却并非刺破肌肤,对手中之剑已近掌控自如。 一清子古剑的剑尖则停在阿飞咽喉前一寸处。 只是一寸的距离,却是生与死之分、天壤之别。 “承让!” 阿飞首先收剑,似乎丝毫不担心对方的长剑顺势刺出,实则是已凭借比野兽更灵敏的直觉感应到对方并无杀意。 这一举动,却比方才的一剑更能震撼一清子。 他长叹一声,收剑向阿飞郑重施了一礼:“多谢‘飞剑客’手下留情!” 他将称呼由“飞少侠”改为“飞剑客”,俨然已不再将十五岁的阿飞当做少年新秀看待,而是足以与自己平辈论交的存在。 阿飞却不知一个小小的称呼还有这等深意,只是点点头又继续看着对方。 一清子先是一呆,随即恍然,摇头叹道:“贫道既然败在飞剑客剑下,自然不敢厚颜拦路,诸位请便。” 说罢闪身站到路边。 他的四个弟子亦步亦趋跟随。 马空群此时才策马来到近前,先向着一清子抱拳施了一礼,然后唤阿飞上马,一行人马绝尘而去。 此后,他们每行二三十里路程,必然有人拦路,有孤身而来,也有成群结队,不是一门一派的掌门耆宿,便是名动一方的豪杰奇侠。 阿飞一人一剑在前面开路,所向无当。 若对方如一清子那般只想分出胜负,他便也手下留情点到为止;若来人心存恶念下手狠辣,他便也出剑无情立分生死。 正因途中拦路之人太多,马空群等人才行进缓慢,一天的路程应是走了三天。 等到丁家庄遥遥在望时,阿飞已经剑挑三十六名高手,几乎将齐鲁之地有名有号的高手扫荡干净。 至此,由一清子口中传出的“飞剑客”之名不胫而走,许多人已在猜测百晓生何时会将这十五岁少年的一柄惊神泣鬼快剑列入《兵器谱》中。 马空群看看前方已无拦路之人,对双目有些失神的阿飞笑道:“你在想什么?” 阿飞回神,沉吟着答道:“我在想伱说过的那种可以破解天下所有兵器和武功的剑法,经过这三天的交手,似乎有了些灵感。” “怎么说?” 马空群立时来了兴趣,急忙追问道。 当初阿飞代他阻拦来“万马堂”挑战之人时,他用那一套“能杀而不杀”的关于掌控手中之剑的理论忽悠阿飞一番后,一时上头收不住口,又说起另一世界那位号称“剑魔”的独孤求败所创的“独孤九剑”。 他当然不知“独孤九剑”的具体内容,连起手“总决式”那一大段拗口的口诀也说不出三两句,能告诉阿飞的只有这剑法最基本的理念。 后来阿飞在实践“能杀而不杀”的理论后大受裨益,剑法突飞猛进跨进一重崭新天地,自然不会认为“独孤九剑”是无的放矢,这些日子里一直在揣摩其中奥妙,只总也不得要领。 如今听他说竟有了灵感,由不得马空群不大感兴趣,想看一看这个世界的剑道天才与另一个世界最玄奥的剑道理论会撞击出怎样绚烂的火花。 阿飞本不善言辞,此刻要解说这般复杂的事情,便需要好生组织一下语言。 他思索良久后缓缓地说:“这九剑的关键,一是总结出剑法中所有的基础招式及变化原理,二是尽量了解天下兵器武功的特性,进而推演以剑法克制破解之道。前者便是你所说的‘总决式’,后者则是‘破剑’‘破刀’‘破枪’‘破鞭’‘破索’‘破箭’‘破掌’‘破气’八式。如今我正是对‘总决式’有了些想法。” 马空群并未着急追问,等他慢慢往下说。 萧别离和十三飞鹰卫也大感兴趣,都在一旁凝神静气倾听。 阿飞又道:“先前我也是钻了牛角尖,你说那‘总决式’源于什么劳什子《易经》,我便找了一本来读,结果完全不知所云,平白弄得自己头昏脑涨。直到打了这许多场架后,我才突然想通,那位独孤前辈《易经》为剑诀,定是因为他最熟悉《易经》,我若照搬照学,不过是东施效颦。反正只是要总结剑法的基础招式和变化原理,我也可以完全借用自己最熟悉的事物。” 马空群实在按捺不住好奇,问道:“你最熟悉的东西是什么?” “自然是山林中的鸟兽蛇虫。”阿飞不假思索地道,“所以,那什么‘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是剑诀,我的‘老虎变毒蛇,毒蛇变仙鹤’也是剑诀。这便是你和李寻欢聊天论武时说过的‘殊途同归,万法归一’罢。” “精彩!” 马空群尚未表示惊叹,不远处忽地传来一声喝彩。 众人先前或讲得投入或听得出神,竟都没有发现此人的接近,此刻吃惊之下一起转头望去,立时看到了一个黑色的人,黑巾、黑袍、黑鞋、黑袜,背后斜背乌柄乌鞘长剑。 第75章 嵩阳铁剑 第75章嵩阳铁剑 这黑衣人双肩极为宽阔,几乎比常人宽了一倍,但因为身材高大,腰窄腿长,看来丝毫不见臃肿,反而显得很瘦削矫健。 他面上带着种奇异的死灰色,双眉斜飞直入鬓角,便如两柄斜刺苍穹的利剑,目光睥睨间,勇烈之气迫人而至。 他已不再年轻,颌下生出几缕稀疏的长须,在风中随意拂摆。 这是一个既高傲、又潇洒,既严肃、又不羁的人。 任何人只要瞧他一眼,就知道他绝不会是个平凡的人。 而马空群更一眼认出他的身份:“郭嵩阳?” 来人正是郭嵩阳,被马空群的“天刀”在《兵器谱》插队挤到第五位的“嵩阳铁剑”。 他缓步走向马空群,却被阿飞闪身站在前方拦住。 郭嵩阳道:“我与丁家并无关系,此来只为试一试马空群的‘天刀’是否确有资格名列‘嵩阳铁剑’之上。” 阿飞右手握住剑柄:“对我来说,都一样!” 郭嵩阳道:“只凭你方才说那番话,五年之后,当足以凭手中之剑与我争锋。但如今,还差了一些。” 阿飞无喜无怒:“试过才知。” 郭嵩阳望向马空群。 马空群耸肩道:“这小子是头犟骡子,郭兄若不介意,指点一下晚辈也好。” “好!” 郭嵩阳点头,反手拔剑。 铁剑厚重无锋,乌黑中隐透紫红,正是郭家世代相传至宝、重达六十四斤的玄铁神剑。 此剑原本虽然珍贵,却并无多少名气,直到传到郭嵩阳手上,才因剑主而以“嵩阳铁剑”之名威震天下。 这一次阿飞没有选择与对方对峙,而是直接拔剑刺出。 这一剑也并未用他惯常一剑封喉的至快之剑,而是看似松软无力又歪歪斜斜地向着郭嵩阳右侧空位刺出。 “好小子!” 郭嵩阳却看出这少年的剑法中隐隐有几分仙鹤梳翎的无心随性之妙,令人无从捕捉其变化,知道他竟是将方才有所感悟的剑道理论应用与实践,天分才情之高实在骇人听闻。 他的铁剑举重若轻地抬高下劈,最简单的招式,却因超越极限的力量和速度而拥有了无比可怕的威力。 人们常用“势不可挡”来形容武功招式的刚猛霸道,但直面郭嵩阳这一剑的阿飞,才真切领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势不可挡”。 但他刚刚领悟到几分玄妙的剑理有“愈强愈强”的特性。 数以千万次练习那一式刺剑而形成的用剑本能,常年在山林生活亲眼观察到的各种动物的捕食、逃跑、攀援、游泳等动作,方才刚刚在心中稍具雏形的属于自己的“总决式”剑理,在这蕴含雷霆万钧之力一剑的强大压力下瞬间融会贯通。 他完全不假思索而纯依本能御剑,原本毫无招式可言的一剑自动捕捉到对方剑势中一闪而逝的破绽,闪电般刺向嵩阳铁剑落至某一位置时,因角度关系而脱离剑势保护的执剑右手。 郭嵩阳眼睛更亮,原本雷霆万钧的剑势竟是说停便停,显示出阿飞如今刚刚登堂入室的对手中之剑的掌控能力。 沉重的铁剑如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般翩然斜飞,圆钝剑锋抹向阿飞的咽喉。 但无论如何精妙的剑法,也不存在绝对的完美,必然存在相对薄弱的破绽,而阿飞的剑再一次敏锐地发现这隐藏极深、消失极快的破绽,以攻对攻寻隙而入。 郭嵩阳剑势展开,动如鸿毛之轻,攻如山岳之重,变蕴阴阳之机,大巧若拙,返璞归真。 阿飞的剑势则如浩瀚大海上的一叶扁舟,潮涨潮落则随之涨落,浪卷波涌则随波逐流,虽时刻濒临覆灭之危,却总能在最危险的一刻化险为夷。 堪堪斗到三百招开外,郭嵩阳陡然喝道:“到此为止罢!” 两柄长剑发出交手以来的第一次碰撞,一截剑刃断折崩飞。 阿飞纵身脱出战团,伸手将那截断剑接住。 郭嵩阳收剑笑道:“我收回先前的话,用不了五年,最多只需三年,你便可以与嵩阳铁剑争锋了!” 但此刻的阿飞丝毫不在意这位剑道大家的赞誉,只顾低头看着手中的断剑,满脸都是痛惜之色。 马空群摇了摇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你也不用太难过了。玲珑锻造这柄剑,只是用来替换伱先前那破烂玩意的。得到我送的那块陨铁后,她可是立志要锻造一柄足以传世的神剑当做嫁妆,将来连人带剑送给某人。” 阿飞将两截断剑小心地收好,转头瞪了他一眼,冷冷地道:“那一柄也是剑,不是破烂玩意。” 说罢向郭嵩阳拱手道:“多谢指点。” 在这一战中,郭嵩阳虽尽了全力,却未下杀手,当真是应马空群所请,指点了他这剑道后辈一回,用强大的压力迫出他的潜力,令他在剑道上实实在在地跨前了一大步。 郭嵩阳随意摆手,然后望向马空群道:“我们是否可以开始了?” 马空群笑道:“郭兄刚刚打了一场,是否需要稍作休息恢复精力?” 郭嵩阳摇头:“方才一战正好将我的战意激发到极点,所以此时交手反而对我有利。但你排名在我之上,信心和气势方面都有天然的优势。两相抵消,此时交手最为公平!” 马空群收了笑容,右手在腰间一抹,薄如蝉翼的长刀出鞘垂于身侧,神色郑重向着这值得尊敬的对手道:“请赐教!” “好一柄‘蝉翼刀’!” 郭嵩阳望着那一口美丽如梦幻的长刀赞叹一声,嵩阳铁剑当胸直刺,化作一道失去形体的乌黑雷电,剑势暴烈如雷、疾速如电,竟比方才与阿飞交手时更甚三分。 这并非他先前有所保留,而是在面对此行要挑战的强敌时,强烈的求胜欲望令他在出手的一瞬突破极限,在战胜对手之前,先完成了对自己的超越。 江湖上都说:“金环无情,飞刀有情。铁剑好名,玉箫好色。” 嵩阳铁剑自出道以来,致力于挑战天下的成名高手。 人们都以为他求得是天下第一的名头,却不知他所求者并非是“名”而是“道”。 每一次与势均力敌乃至更胜一筹的对手激战,在最浓烈酣畅的战斗激情中捕捉灵感、激发潜力,不断超越自我,才是他最大的追求。 一剑出,既破敌,亦破障! 第76章 败剑,说剑 第76章败剑,说剑 马空群挥刀迎击。 面对郭嵩阳浩荡雄浑,携煌煌大势正面刺来的长剑,他用出“天刀八势”中的“山峙”之势,演化巍巍山岳之重、拙、大神韵。 那口薄如蝉翼、柔弱丝带的长刀似乎陡然变得厚重无比、至刚至坚。 守,如山岳之镇,坚不可摧;攻,如丘峦之倾,势不可挡。 刀剑交击,其响不绝于耳。 宛如天下最高明的琵琶师用最迅捷的指法拨动琴弦,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剑势倏变,由雷霆震怒,摇荡苍穹撼落漫天星斗,化为清波流光,流泻铺展无孔不入。 刀势亦变,由山岳耸峙,势镇汪洋咸宁五湖四海,化为轻风白云,无影无形无相无定。 刀剑交错,光影充斥方圆十数丈空间。 宛如半天彤云密布,半天锦霞灿烂,彼此或排斥或侵蚀,却寂静无声。 后方“万马堂”众人无不惊心动魄。 自白天羽之后,这还是马空群遇到的第一个足称劲敌的对手。 看着那吞噬了两个人的身影的刀光剑气,即使武功已可跻身一流之列萧别离,也难以看清究竟是谁占到上风,更遑论推断胜负。 也唯有阿飞真正看懂了这一场刀剑对决的精髓,进而将其吸纳化作哺育自身剑道修行的资粮。 他也看出来,双方虽暂时平分秋色,但如此毫无保留的放手出招,体力、内力及精神的损耗都极为巨大,而马空群练就了一种能够在战斗中吞噬双方所发气劲已弥补自身损耗的奇功,久战之下,胜负的天平必然倾斜。 阿飞能凭旁观者的身份及对马空群的了解做出预判,身在局中的郭嵩阳则凭着绝顶高手的感应察觉对方功法的奇特,随即便清楚了自己面对的困局。 而破局的方法只有一个,那便速战速决! 一念动,一剑出,返归最初的一剑平刺之势。 但这一剑刺出时,本就重达六十四斤的嵩阳铁剑似挑了一座大山,剑势无比沉重、缓慢,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向马空群移动。 剑未至,剑气先到。 但这剑气已非一丝一缕一道一束,而是如同一面墙、一座山般向着马空群迫压而去。 马空群挥举刀,逆迎剑势劈斩而下。 刀演浩浩苍天之意,虚渺无际,涵纳万类,笼盖世界。 渺远刀意消融了如山剑气。 单薄轻柔的“蝉翼刀”以极尽轻盈之态挥落,眼看便要与缓慢此来的“嵩阳铁剑”在虚空交错。 马空群的身形倏地凭空消失,而后闪现在丈余之外。 望着仍保持举剑平刺之态的郭嵩阳,马空群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拱手道:“稍后我还要赴丁家的约会,所以与郭兄这一战只能点到为止。扫了郭兄兴致,还请见谅。” 郭嵩阳缓缓收回保持平刺之势的铁剑,认真地道:“若你没有点到为止,方才这一招过后,结果必是你伤我死,所以是我败了!” 马空群也没有矫情谦逊,因为他知道在如此坦荡磊落之人面前,这般惺惺作态只会显得虚伪。 他笑道:“我看郭兄的剑道已至瓶颈,若能闯过这一关,必能臻达‘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境界。到时便是郭兄不来找我,我也会寻郭兄再续今日之会。”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郭嵩阳目中生出异彩,下意识地问道,“此言何解?” 问过之后,才自知失言,如此武学至理,于他们这等高手而言价值连城,岂能轻易示之于人? 果然,马空群摇头道:“我亦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恐难以为郭兄解惑。” 便在郭嵩阳失望之际,他却又道:“不过我曾听到一段武林掌故,或许能供郭兄作为参考。” 随即,马空群将独孤求败生平及剑冢四柄宝剑及附注文字娓娓道来。 说到独孤剑冢中的第一柄四尺利剑和紫薇软剑时,郭嵩阳神色平淡不以为意。 直到马空群说到第三柄与嵩阳铁剑有异曲同工之妙的玄铁重剑,以及那“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八字,郭嵩阳才现出赞赏之色,鼓掌道:“好一个‘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我虽也悟得此理,却无法如此恰如其分地用言语说明——不知这位独孤前辈的最后一柄剑是何情形?” 在场的众人中,也只有阿飞现出深思之色,余者只是感觉这八个字大有学问,却不知究竟妙在何处。 马空群悠然道:“第四柄亦非真剑,而是一柄早已朽烂的木剑,题字曰‘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 郭嵩阳怔在当场,口中反复喃喃念道:“利剑……软剑……重剑……木剑……无剑!” 良久回神之后,他向着马空群郑重抱拳一躬道:“日后郭某剑道但有寸进,皆是马兄今日一言之赐。此恩重于泰山,郭某此生铭记!” 马空群拱手还礼笑道:“不顾是几句闲话,郭兄言重了。” 这却并非矫情之言,而是他确实不觉得自己这番不算指点的指点如何珍贵。 郭嵩阳赤诚于武道,本身也快触摸到这一层境界,若是数年后不曾为李寻欢而死,终究会自行领悟到这道理,不令上官金虹的“手中有环,心中无环”专美于前。 郭嵩阳却没有再与对方分辨这恩情究竟是轻还是重,对他这样的人而言,心中自有一杆秤来称量恩仇。 虽然知道马空群将要对上北地三大世家的丁家,但他知晓以对方的实力绝不会吃亏,因此也不屑于用在这件无足轻重的事情上出力来报答,只是向马空群道一声“后会有期”便告辞离去。 直到此刻,远处丁家庄的紧闭的庄门终于打开,一群人走出来站在门口等候。 马空群翻身上马,率众人人飞驰到近前,在马上向着为首满面愁容的丁乘风淡然道:“丁家庄的人望,本座这一路算是见识到了。虽然有些拖延,总算没有误了一月之期,如今本座如约而来,却不知丁庄主是否想好了如何给我‘万马堂’一个交代。” 一言甫毕,丁乘风苦笑着正要回答,身后蓦地传来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发声有如洪钟大吕的喝骂:“小子,丁家的交代只有一句话,辱我者诛,犯我者死!” 此言一出,马空群和丁乘风同时变色。 第77章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第77章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马空群往丁乘风身后望去,却看到丁眠风和丁白云兄妹陪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从丁家庄的大门内走出。 丁眠风面色阴沉,怀中抱着一口古意盎然的连鞘长剑。 丁白云目中蕴含无穷怨毒之意,因为内力已经被丁乘风废掉,步履虚浮无力。 居中的老人比丁眠风还高出一个头,狮鼻阔口,意态威严,走路时背直腰挺,龙行虎步,丝毫不见老迈之态。 马空群仍端坐“黑魔王”背上,望着丁乘风笑道:“丁庄主,如果这便是丁家庄的意思,那么恭喜,你们成功的激怒了本座。子贤,鸣箭传信,准备杀人了!” “属下遵命!” 身后的高子贤从箭袋中取出一枝特质响箭,张弓搭箭望空发射,响箭拖着一声刺耳尖啸斜飞上高空。 响箭才发,远处忽地传来密集如骤雨的马蹄声响,七支马队分别从各方现身,在丁家庄的正前方会合后,超过二百之数的神骏战马汇成一道洪流,风驰电掣般冲到近前,为首一人正是先前护送满船财物离开的公孙断。 俗话说:“狮子扑兔,亦用全力。”何况丁家庄为百年世家,马空群纵然自信,也不敢以狮兔相比。 此次来丁家庄的明面上只有十六人,而实际上马空群不仅令身边的近百“地部”战士化整为零潜来青州,还通过“玄部”的消息网络传出命令,让公孙断从关外再调来百多名战士,凑足了满编七队二百一十人的阵营。 至于如此多人马为何能瞒过丁家这地头蛇的耳目,马空群先前让阿飞剑荡齐鲁一路通关打过来,正是为了吸引所有人都目光。 眼见得“万马堂”大队人马赶到,在马空群身后严整列阵,弓上弦刀出鞘,只待马空群一声令下便要全面开战,丁乘风脸色愈发难看,转身来到那老者面前,先向着丁眠风和丁白云厉声呵斥道:“你们两个怎么敢如此胆大妄为,惊扰了叔祖他老人家的清修!” 老者名唤丁季韬,是丁乘风祖父那一辈排行最小也是唯一健在的一位,同时也是同时也是丁家近百年来武功最高的一人。 他根据丁家的拳剑内功,别出机杼自创一路七十二式“奔雷快剑”,壮年时曾以此剑法挑战当时的天下第一剑雪鹰子,交手至五百招后才惜败一剑,并因此战跻身当代十大剑客之列。 只是这位“奔雷剑客”的性情亦暴躁如雷,行走江湖时很是为丁家树了几个强敌。 后来丁家付出偌大代价,或摆平了敌人,或化解了仇怨,当时的丁家家主,亦即是丁乘风的祖父严令丁季韬在正当盛年时封剑归隐,就此在丁家的一座庄子中闭门不出。 此次得知丁眠风一怒之下杀了“万马堂”部属,丁乘风便知此事难以善了,却也做出了应对的准备。 在他想来,马空群此人行事素来有理有度,这次丁家只要表现出足厚的诚意,未必不能化解这段仇怨。 虽然付出的代价必然巨大,但总能保住二弟的性命。 至于包庇丁眠风,拖着整个丁家硬扛“万马堂”,丁乘风从来没有想过。 不过成功的希望有多少,单只道义上便站不住脚。 毕竟如今丁白云与白天羽的事情早中江湖上传开,若再因为这件事情让丁家子弟流血殒命,丁家便要真成了大家的笑柄。 但如今丁眠风和丁白云搬出叔祖丁季韬,这件事便彻底脱离他的控制。 因此他甚至顾不上安抚大怒下已经召来人准备开战的马空群,便来到丁季韬面前试图做最后的努力,让形势不至向最坏的结果发展。 只可惜丁季韬没有给他机会,见他呵斥丁眠风和丁白云,立时冷笑道:“丁乘风,你却是出息了,丁家家主的威风,居然摆到老夫面前!” 丁乘风忙道:“叔祖,并非乘风在您老人家面前失礼,但此事……” 丁季韬摆手打断道:“事情的经过,眠风和小云儿已经对老夫说了,老夫此次出关,只为教伱这丁家家主一个道理——丁家的百年声望,要依靠手中之剑来维护!” 丁乘风大急,还想再说什么时,却被丁季韬突然出手制住穴道。 丁眠风走上前,先将双目满是焦灼之色的大哥扶到后面交人照看,而后张口发一声呼啸,大批丁家剑手自庄门涌出,三百余人列阵与“万马堂”对峙。 丁季韬拿过丁眠风怀抱的长剑,向着对面仍端坐马上的马空群喝道:“老夫丁季韬,今日便叫你这狂悖小儿知晓,所谓《兵器谱》,不过是时无英雄,徒使竖子成名!” 马空群没有和这离开江湖太久早已落伍的老朽废话的兴趣,直接用行动做了回应。 他的身体从“黑魔王”背上凌空而起,双掌向丁季韬隔空遥击。 丁季韬脸色微变,不假思索地移形换位。 瞥见身后的坚实土地上凭空现出两个碗口大小、深约二尺的凹坑,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喝骂道:“小子好阴毒的掌力!” 不敢再托大,长剑倏地出鞘,剑身震荡发出隐隐雷鸣,一剑刺向马空群的眉心。 出剑之迅捷,剑势之凌厉,居然不比方才的郭嵩阳差了多少。 但直面这一剑的马空群清楚知道,这一剑的威胁远远无法郭嵩阳的剑法相提并论。 眼前的老人的功力和剑术或许不逊色于郭嵩阳,但隐居多年后脾气是越养越大,锐气则早消磨干净。 人没了锐气,再厉害的剑法也只是空架子。 可笑丁眠风和丁白云还将他搬来作为靠山,却不知这靠山已是纸糊的样子货。 不过马空群心中还要感谢这两位,否则他还要费些脑筋,想着如何才能迫丁乘风这老成稳重之人翻脸,自己才好顺势发飙,达成此行的目的。 若只是为云在天报仇,他在台州有得是方法留下丁眠风。之所以放他返回丁家又订下此行之约,还有借报仇之事拿到一些东西的一层意图。 不以怒而兴师,不以骄取怨,这才是一位合格的领导者。 第78章 丁家除名,魔教诡谋 第78章丁家除名,魔教诡谋 面对趁自己身在虚空,挟风雷之威刺来的一剑,马空群蓦地如陀螺般团团旋转。 体内阴阳二气外放三尺,随身体疾旋之势形成一个气流涡旋,竟是不借助肢体而以气劲施用“天反地覆大乾坤力”。 丁季韬的奔雷一剑刺在这无形漩涡之上,内中登时有无数旁逸斜出的劲力涌现,电光石火间的一番搬运挪移将他剑势引偏,更裹挟住剑身向上拖动,带得他整个人双足离地。 不等对方变招,马空群双臂外张,随身体旋转之势高速舞动,幻化出无数虚影,宛然化身千臂魔神。 已经运转起“天坼地裂大玄兵手”的双手如刀、如剑、如斧、如锤,瞬息之间在丁季韬击实了上百次。 一具体表遍布大大小小大的恐怖伤口,骨骼粉碎、肢体扭曲,总之是不成人形的尸体摔落在地。 马空群则借力翻身,脚不沾尘地落回到“黑魔王”背上,仿佛做了一件不足为道的小事,从袖中抽出一条丝帕,漫不经心地擦拭满是鲜血的双手。 “叔祖!” 丁眠风目睹如此惨景,双目血红嘶声悲呼。 丁季韬自己并无子嗣,平素最钟爱丁眠风这个侄孙,连丁眠风的一身武功也是他一手教导。 正因如此,丁白云才撺掇丁眠风,将退隐多年的丁季韬搬请出来。 眼见得因为自己一念之私,导致最亲近的叔祖当场身死而且死得惨不可言,丁眠风仅存的一点理智也彻底湮灭,拔剑狂吼道:“今日丁家必与‘万马堂’不死不休,杀!” 喝罢当先挥剑冲出。 如今丁乘风受制,丁家的剑手又素来归丁眠风直接管辖,又同样被丁季韬之死激发了怒火恨意,因此一起拔剑响应:“杀!” 三百余人紧随在丁眠风的身后冲向“万马堂”众人。 马空群扔掉血迹斑斑地丝帕,看着丁家众人举剑呼喝杀来,面露微笑心中窃喜:“总算不枉我沾了满手鲜血弄出如此惨象。如今是你们丁家先动手,‘万马堂’便下手重些,也只是为自保而无可非议了。” 心中想着,他向前挥了挥手,也轻轻吐出一个“杀!”字。 “万马堂”与敌人群战,向来奉行的是“富则火力覆盖,穷则近身搏杀”。 一旦开战,总要将马空群不吝重金为他们置办的快马强弓、飞斧长刀充分利用起来,中远距离先以几波箭雨洗地,近距离再投掷手斧清场,如果有人能活着冲到他们身前三尺之地,才有机会尝试苗刀之利、“楼兰斩”之威。 江湖上虽有用弓箭的好手,但这般将弓箭武装到每一个基层帮众手中,成为对敌常设手段的,还是前所未见。 又因为“万马堂”常年在关外活动,中原之地少有人了解这套手段,也便还从没有人思考过应对之策。 更何况丁眠风是在狂怒之下发令,也根本没有想到弓箭的威胁。 因此,身上只是一层布衣,手中只有一柄长剑,又是拥拥簇簇成群结队冲上前来的丁家剑手,俨然便是一个个天然的箭靶。 “万马堂”战士甚至没有什么机会施展自己刻苦训练的骑射之术,只需要驻马原地向着人群反复张弓搭箭,带着强劲力量的白翎长箭便能将一具具的血肉之躯洞穿,夺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丁眠风浑然不顾身后不绝于耳的惨叫,只是将一口长剑舞成光团,荡开射到身前的箭矢,径直冲向安然稳坐马背,带着点戏谑之色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马空群。 “狗贼受死!” 人到近前,他口中发出一声厉喝,人剑合一如白虹贯日射向马空群。 一旁的阿飞摇了摇头,拔出腰间断剑腾空拦截。 在双剑接触的瞬间,他横截的剑势发生一点奇妙的变化,轻轻巧巧地切入对方因心神激荡而破绽颇多的剑招,用断剑断口的边角划破他的咽喉。 比起他以往一味追求迅捷精准狠辣,其实已不能称为剑法的杀人技巧,这一剑俨然已透出几分精微玄妙的意境。 丁眠风一死,已损失近半的丁家剑手愕然止步,都不知道这一战是否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丁家子弟,宁死不退,杀!” 蓦然间,一声蕴含刻骨怨毒的女子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丁白云提着一柄长剑,原本容色绝丽的俏脸充满决绝与疯狂,跌跌撞撞地冲向“万马堂”一方。 “杀!” 残余丁家剑手的战意重新高涨,悍不畏死地护着丁白云发动了几乎是自杀式的冲击。 看着这竟有几分悲壮的一幕,马空群摇头叹息,心肠却没有丝毫软化:“下马!阿断带人结阵清剿残敌。别离去送那位丁小姐一程。” “跟我来!” 公孙断拔出腰间弯刀,率先下马迎击。 余者也收了弓箭拔出苗刀一起下马,依照平日的训练三人一组结阵冲上。 萧别离则狡猾地隐藏在人群中,丝毫不留形迹地跟着上前。 双方接近至十余步时,丁家剑手再遭受一波手斧投掷的洗礼,再次倒下一片。 萧别离便利用敌人倒下出现的空隙掷出一根飞针。 他的飞针有两种,一种淬毒的“断肠针”借助机关之力发射,一种无毒的普通钢针徒手发射。 他此时是萧别离而非杜婆婆,用的自然是后一种。 比淬毒“断肠针”大了几倍的精钢飞针出手,寒光一闪,便没入正举剑尖声喊杀的丁白云眉心。 随即,二百余柄雪亮苗刀如拍岸江潮卷起的一堆堆如雪浪花,霎时将最后的数十名丁家剑手尽数打翻湮没。 直至此刻,后方心胆俱裂的丁家众人中终于有人想到庄主丁乘风,连滚带爬地跑去费了好一番手脚给他解开穴道。 等到丁乘风用最快的速度重新出现在战场时,一切已尘埃落定。 他手足冰凉,眼前发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丁家,完了!” 等看到马空群下马后独自走来近前,丁乘风反而即刻恢复了清醒,语调平静地问道:“丁家还有二百余老弱妇孺,马堂主是否要斩草除根?” 马空群淡然道:“丁庄主,此事前因后果你尽都了解。平心而论,我所做是否过分?” 丁乘风登时语塞。 他也能猜出如今的结果,必有马空群的谋算和引导因素在内,但归根结底还是叔祖、弟弟和妹妹自己将丁家庄带入绝地。 心中思虑再三,他终于有了决定:“马堂主,此事的根源确实在我丁家。你既然登门来要交代,我便给伱一个交代——自即日起,丁家退出武林。自我之下三代,丁家子弟不再习武,更不再过问江湖是非。如违诺言,当如此剑!” 说罢,从脚边拾起一柄丁家剑手掉落的长剑,双手握住两端运劲一拗,啪的折为两段。 他的决心不可谓不大,丁家这一退,放弃的不仅是江湖地位,更是与此地位匹配的巨大利益。 比如,近年马空群虽也从登州开辟了与倭国的海外贸易,但只算分到一杯羹吃。真正的大鱼大肉,一直由坐镇齐鲁之地百年,黑白两道通吃的丁家把持享用。 这也正是马空群此行的目的之一。 而另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则是他脑海中神秘玉碑上因云在天之死而触发的一项)新的任务:“世家的颠覆——瓦解丁家势力,以报属下之仇。” 在丁乘风折剑立誓之后,他也如约收到“【任务】世家的颠覆(已完成,奖励自由属性点1)”的信息。 此次能覆灭北地三大世家之一,除了自身实力够强,马空群也真正体会到一个好名声的重要。 若非有先战魔教、后诛倭寇营造的正义之名,又在与丁家的矛盾中始终占据有理有利有节的位置,则他们的此次齐鲁之行面对的,便不是各派出于道义以挑战的方式阻拦,而是与丁家联手群起攻之的局面。 如果到了那步田地,马空群纵有本事杀尽敌人,也必将变成人人喊打的邪魔外道。 所谓“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道理正在于此。 西域,魔教总坛。 在一座幽暗不见天日的大殿之内,因“教主”闭关修炼魔刀,梅疏影以少教主白天羽遗孀身份暂摄教内事务,正高坐上首听取属下汇报的从中原传来的消息。 “丁家这等百年世家,居然就这般终结于马空群之手,而中原各大门派都默认此事结果并未过问……当真是好手段!” 感慨一番后,她向下方发布命令:“班察巴那不是一直垂涎丁家海外贸易的巨额利益吗?你们传信给他,便说总坛支持他出手争夺。” 下面的人犹豫一下,问道:“若班察巴那天王问起总坛会派何人支援,我们该如何回答?” 梅疏影随口道:“若我所料不错,他的主要对手便是马空群。恰好四公主受人之托,正有出手对付马空群的意图。一事不烦二猪,你顺便通知她可以与班察巴那联手。” 等到下面的人离开,梅疏影悠然低语道:“既然是一把好刀,不借来帮羽哥清除一些毒瘤便浪费了……” 感谢书友刚结婚的孩子与内心黑暗且暴戾的慷慨打赏,并恭贺刚结婚的孩子晋升本书第一位弟子。 第79章 坐,请坐,请上坐,丈人前倨后恭 第79章坐,请坐,请上坐,丈人前倨后恭 在整个江湖因丁家就此除名而震动时,马空群却孤身一人悄没声地来到登莱总兵王栋的府门前,在门上通报了姓名。 王琼回家后应该有过交代,因此看门人不敢怠慢,很是客气地请马空群稍待,自己飞快地到里面报信。 不多时,报信的人和一个面相很是忠厚和善的中年人一起回来。 那中年人自称是府上管家王全,说是自家老爷请贵客到前厅叙话。 马空群当即随那王全一起了府门。 在府中走着到了一处僻静之处,王全左右看了看,一面走一面悄声道:“马公子,小人受二小姐所托给您带一句话。” 马空群一怔,随即含笑道:“王总管请讲。” 王全道:“稍后见到我们老爷时,若他有何失礼之处,还请你多多包涵。” 马空群微微皱眉:“难道王总兵对我有什么意见?” “那倒不是,”王全急忙摇头,“只是我家老爷最疼的便是这个最小的女儿,如今听说她出门一趟,回来便说有了心上人,老爷当时便气得吹胡子瞪眼,这几天对我们这些下人都没有好声气。” “原来如此,”马空群恍然。 同为男人,他倒是颇能体会这未来岳父的心态,唤作自己辛辛苦苦养育的小白菜,刚刚长到水灵灵最惹人怜爱的时候,便被一头野猪拱了去,休说没有好脸色,拔出“蝉翼刀”砍人的冲动都是有的。 不过如今的自己正是那头拱了白菜的野猪,那自然是此一时彼时,依着“屁股决定脑袋”的道理换一个角度思考,想办法如何摆平未来岳父。 好在他行事素来喜欢谋定而后动,此次作为毛脚女婿初次登门,事先还是做了些功课的。 见马空群沉吟不语,王全以为他被自己的话吓到,急忙又安慰道:“马公子也不用太过担心。因为二小姐练了一身比大小姐更厉害的功夫,我家夫人一直担心她嫁不出去,所以对此事很是乐见其成。尤其前几天接到我家大小姐的书信,看到她在信中将你夸到天上,她对公子更是大为满意。 “实不相瞒,我家老爷只在军营中一言九鼎,家里的事情还是我家夫人说了算。等下接见公子的虽是老爷,夫人却也坐在屏风后暗中相看。有夫人在后面坐镇,老爷定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最多甩些脸子、说些冷言冷语,二小姐说的包涵便是指这些……” 听这位大管家滔滔不绝地将王家的事情抖个底掉,马空群实在有些无语,心中更决定将来与王琼成婚成了王家的乘龙快婿,一定要与这家伙保持距离。 当时他口中哼哼哈哈地应着,脚下不停继续往里走,前面开始有王家的其他家丁侍女出现,王全便立即闭上了嘴,恢复先前忠厚老实的模样。 到了前院一座轩敞客厅,王全引着马空群入内,向上躬身道:“老爷,马公子到了。” 上面传下来的是鼻子里发出的一声冷哼。 马空群瞥眼向上望去,见到的是一个五旬上下的老者,面容粗犷,肩背宽厚,双臂修长,在大厅正中的太师椅上半倚半坐,其势如猛虎懒卧山丘,散漫中透着些危险意味。 在大厅两侧,又分别坐着两个男子,年龄在三十余到二十余不等,身形相貌都与老者有六七分相似,连散漫的坐姿都一脉相承,让人一眼便能确定彼此必是血脉至亲。 眼前的情形一目了然,他自然没有认错人的道理,当即向着当中必然便是未来岳父王栋的老者拱手躬身,口称:“小侄马空群,见过伯父!” 王栋看着眼前这青年不仅相貌不俗,一身的气度更远远胜过自己一手调教、又扔在军营中历练出来的四个儿子,心想难怪如意那丫头这般容易便倾心与他,心中不免酸溜溜的难受,但想到身后只有一扇屏风相隔的夫人,不得不捏着鼻子回应一声“免礼”,又指着左侧最末的一张座椅,不冷不热道一声“坐”。 马空群却没有立即就坐,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份礼单,双手捧着王栋笑道:“小侄初次登门,无以为敬,只草草备下几件薄礼聊表心意,还请伯父不要见弃。” 王栋见这小子颇识礼数,神色稍缓,却仍做出不在意的样子随口吩咐道:“老四,你去替为父接下马公子的心意。” 他四个儿子中年龄最小的王玢急忙起身,来到马空群身边。 他对马空群倒没甚不满,背对着老子偷偷露出个笑脸,接过礼单后打开看了一眼,登时“啊”地惊呼了一声。 王栋将脸一沉,喝骂道:“怎地如此大惊小怪,忘了为父的教导吗,为将者当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 “不……不是,”王玢转回身来捧着那礼单期期艾艾道,“妹夫他……他送一百口精钢苗刀,就是妹妹带回来那种!” 王栋脸颊上的肌肉狠狠抖了一抖,竭力安抚心中的惊喜和兴奋,才没像另外三个儿子一样火烧屁股般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在心中反复将刚刚说的那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默念了几遍后,他在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向着马空群道:“贤侄有心了,请坐。” 马空群却仍站立原地,并未立即移动脚步。 王栋一愣,正要开口时,捧着礼单的王玢终于喘过那一口因为激动而卡住的大气,又道:“还……还有,除了一百口苗刀,妹夫还送了一百匹战马。” 王栋再也坐不稳太师椅,一个虎跳站起来急切问道:“当真?” 马空群含笑答道:“当然是真的。而且这一百口苗刀是‘百炼坊’铁湛大师的亲传弟子打造,品质比外面售卖的稳胜一筹;这一百匹战马是最近从北方草原上买回来的,都刚满三岁正处在体力最充沛的时期。” 王栋呆了半晌,忽地快步走下来,一把扯开长子王玚,喝骂道:“没点眼力见的东西,伱妹夫初次上门,怎地连个座位也不知礼让?” 随即他转回身面向马空群,一张脸上笑得满是慈爱亲切,指着原本属于长子的座位道:“贤婿,请上坐。” 屏风后坐着的王夫人用手中团扇遮住一张风韵犹存、丝毫不似知命之年老人的脸庞,暗叹道:“说好的相看女婿时一个扮红脸一个扮黑脸,谁知这老家伙一点都指望不上!” 随即也只能认命地向身边一个掩口窃笑的丫鬟道:“去唤如意来罢!” 不多时,换了一身大家闺秀装束,稍稍遮掩了一身飒爽英气的王琼快步走来,见面便低声问道:“娘,爹没有太为难马大哥罢?” 王夫人没好气地道:“你那马大哥手段太高,早把你爹摆得四平八稳,眼下翁婿两个相处得不知多么融洽呢!” 王琼先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道:“这确实像马大哥的手段。既然爹不再弄甚考验把戏,那我就去前面见马大哥了。” 说罢也不待母亲同意,便绕过屏风来到前厅。 马空群早得王全通风报信,知道未来岳母便坐在屏风后面,虽然不方便运功偷听,却也一直悄悄关注这边,因此王琼一走出来便被他看到。 只是这一看之下,着实将他吓了一大跳。 第80章 四照神功 第80章四照神功 原来此时的王琼固时换了一身女装令马空群眼前一亮,但真正惊到他的还是此刻行走时会不由自主地散溢气劲,那气劲虽然无形,但落足时会激荡地面微尘,荡起一团团极淡的尘雾。 如此异象,分明是功力骤然以倍数暴增,自身尚未能自如控制导致。 但两人相别不过数日,她功力便有所突破,也绝不至突飞猛进至如此骇人程度。 王栋看女儿来了,当即哈哈大笑道:“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们小两口儿数日不见,必然有许多话说。这里便留给你们,我去命人准备酒宴,稍后定要与贤婿痛饮一番!” 话是如此说,但他手里捏着刚刚从小儿子王玢手中抢过来的礼单,双脚如钉子般扎在原地半步不挪。 马空群会意,笑道:“小婿将礼物留在城外某处所在,还要麻烦岳父大人派人前去接收。” 对方都已经认下他这个“贤婿”,他改口称呼起“岳父”来自也没有丝毫心理障碍。 随即他交代了一个地点,并详细说明了交接的方法。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王栋哈哈大笑,笑完后向四个儿子瞪眼喝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都滚远些不许来打扰他们小两口儿!” 王家师兄弟无言以对,只能齐齐应了一声“是”,纷纷向红着脸的妹妹挤眉弄眼取笑一番,然后跟在老子身后走了出去。 屏风后面的王夫人已比他们才早一点悄悄离开。 此刻偌大厅堂内便剩下马空群和王琼两人。 王琼已恢复了素日的大方,见马空群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笑问道:“才几天而已,马大哥莫非就不认识我了?” 马空群摇头叹道:“不是不认识,而是不敢相信。如果这不是在琼儿你的家中,我定要怀疑眼前的伱是旁人假扮的。数日之间,你的功力何以精进至此?” “你猜呢?” 王琼得意地一笑,将双手从长袖中探出,举起来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马空群看到她双手上套了一双自指尖至肘部的金色手套,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你练成了‘四照神功’?” 这一回轮到王琼惊讶:“马大哥你怎么知道‘月形门’这一门最高深的功法?” 马空群神色不变,信口解释道:“我得了昔年王怜花遗留的密藏,从里面一定一本杂书中看过些零星记载,说得是当年位名为‘芮玮’的奇人生平的一些轶事,其中便提到这门功神功的一些特征。” “原来如此,”王琼不疑有他,带着点卖弄摘下右手的手套,露出一只变得如冰雪般白皙晶莹,宛如一件最完美艺术品的手臂,“我这次回来后去见了师父,他老人家说我经过这次的历练,这些年所学的功夫已融会贯通,可以修习‘四照神功’这门功法了。” 马空群皱眉问道:“据我所知,‘四照神功’须自幼时以童身修习才能有成,琼儿你此时才开始修习,又只过了短短数日,怎地便有了如此成就?” 王琼笑道:“‘四照神功’之所以须自幼时以童身修习,是因为此功法运行的经脉穴道与常人迥异,所以必须趁着幼年时经脉穴道尚未定型才可以修习,修习的过程也是重塑经脉穴道的过程。至于必须是童身,则是要利用男女体内那一点先天而生且未受污染的极阴极阳之气。 “我少年时遇到师父,体内的经脉和穴道已开始定型,修习‘四照神功’已是事倍功半,所以师父这些年只让我厚筑根基。直到如今根基已经稳固,才用自己练成的‘四照神功’为我移筋换脉、搬运穴道,重塑了‘四照神功’的行功路线。在此过程,师父的一小部分‘四照神功’功力被我融合,以致功力暴涨一倍有余。” 马空群听到满脸都是歆羡向往之色,凑近些赔笑道:“琼儿能不能代我问一问你师父,看他老人家是否还有意再收一个弟子,我如果有幸拜入他门下,就算今后要唤你作师姐也是可以的。” 王琼横他一眼,重新戴好手套道:“你就不要想这种好事啦!这一次为了帮我练成‘四照神功’,师父他已经大耗功力元气,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其实,能否修习这神功,我也并不是太在意,师父他实在不必如此辛苦自己的……” 说到此处,她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 马空群安慰道:“以他老人家这等通天彻地的修为,纵有些损耗,只须善加调养,应该很快便能恢复,稍后我陪你一起去看望他。” 王琼点了点头道:“你便不说,明天一早都要陪我去一趟,师父已知道了我们的事情,也说要见一见你呢?” 马空群想了想道:“这次为了求娶琼儿,可是带了不少好东西来作聘礼,其中便有一支出自长白山的千年老参。此物最补元气,到时我取来送给他老人家作为礼物。” 王琼大喜,主动抓住马空群的手臂道:“果然还是马大哥你想得周全!” 她是高兴了,马空群却一阵龇牙咧嘴。 原来王琼本就未能自如控制一身暴涨的功力,兴奋之下双手的力量更没了尺度,差点捏断马空群的骨头。 这时后宅里王栋正陪着笑脸站在夫人面前,小声道:“夫人莫要生气,不是我沉不住气,实在是那小子给的东西太好也太多,而且这一百匹战马和一百口苗刀只是开始。我可是听说杨照那老家伙到辽东才三年,打造了一支由五百亲信家丁组成的亲卫,配备的便是‘万马堂’提供的良马快刀,在与草原蛮子的几次冲突中大放异彩,给他赚足了功勋和面子。如今‘万马堂’堂主自己送上门来要做咱家姑爷,我是实在怕把人吓走了。” 王夫人狠狠瞪着他,气哼哼地道:“我只是让你稍稍难为他一下,让他费些功夫才能娶到如意,将来成婚后便会更看重她一些。如今你一副巴不得把女儿送人换刀换马的没出息样子,平白让人看轻了咱们女儿。” 王栋自知理亏,讪讪地道:“此事确是我做的不好,如今该怎么办?” 王夫人冷哼道:“如意摊上你这么一个不靠谱的老子,还能怎么办?幸好她还有一个师父,只希望那位老人家比你靠谱一些罢!” 第81章 披马甲,两开花 第81章披马甲,两开花 当天傍晚时,王家设家宴款待马空群。 马空群也终于见到未来的岳母王夫人,见识了她在席间挥斥方遒,令王家父子俯首帖耳的一家之主地位。 因为已经接纳了马空群这准女婿,所以在酒宴上彼此相处都极为欢愉,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马空群试探着向王栋夫妇对这门婚事的详细意见。 王栋干咳一声,转头望向夫人,显然明白此事该由谁最终拍板做主。 王夫人微微一笑,说自己夫妇两个对这门自是全无意见,但婚期等具体细节,总还要询问一下女儿师父的想法。 马空群认为这也合情合理,当时也未太过在意,只想明天陪王琼去见她师父时,正好当面问他意见。 一场酒宴尽欢而散后,王栋却唤了马空群到书房单独叙话。 双方坐定之后,王栋笑呵呵地问道:“贤婿此次轻装简从而来,似有掩人耳目之意,可是在求亲之外另有事情?” 马空群并不意外未来岳父能由此猜测,若连这点观察力都没有,他也做不到登莱总兵这等高位。 既然对方主动问起,他正要顺势说一说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岳父明鉴,小婿这里确实还有一件事情,正要向岳父请示。” 王栋摆手道:“已经是自家人,说话便不用如此吞吞吐吐,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便是。” 马空群道:“岳父应当已听说小婿与丁家之事。如今丁家退出江湖,原本属于丁家掌控的许多财路便成了无主之物,其中价值最大的当属自登州至倭国的这一条海外贸易线路……不知岳父对它是否有些兴趣?” 王栋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兴趣自然是有的,而且极大,但也仅止于兴趣。本地黑白两道已达成默契,这条线路只能由江湖势力经营,好处则与齐鲁地方官员、登莱驻军三方分享。我已经拿了一份好处,若再伸手多占,必然招来各方的不满,乃至联手针对。” 马空群道:“若得到其经营权的江湖势力自愿多分岳父一份,他人总没有不满的理由罢?” 王栋道:“你‘万马堂’想下场争夺?那同样不可以。这条财路属于鲁省,只能由本省的江湖势力掌控,外来人最多分一杯羹沾些好处。” 马空群胸有成竹:“那我们便成立一个属于本省的江湖势力。琼儿如今功力精进,便是小婿也自愧不如。只需让她换个身份开山立派,齐鲁一省之地绝对无人能与之争锋!” 王栋的眼睛亮了,若事情能成,他当真能从这金山银海般的买卖中多分一份,将来从“万马堂”购进良马快刀,组建全骑兵的亲卫可就不用再为钱发愁。 毕竟亲兄弟尚要明算账,何况是翁婿?今天马空群送上百口苗刀与百匹战马,是初次登门的心意。他以后还想得到更多的,那便是生意了。 他仔细思考一番,又道:“这里面有三个难题。其一,琼儿如何隐瞒身份,这丫头总爱往外跑,认识她是王家二小姐的人可不少。其二,她哪里来的人手?总不能从我军中或你‘万马堂’直接派人罢?其三,琼儿留在鲁省,又弄出一个新身份,伱们的婚事该怎么办?” 马空群早有了通盘的考虑: “第一件事最容易,不瞒岳父,小婿能有如今的成就,是得了昔年武林奇人王怜花的遗泽。继承自他的诸般杂学中便有易容术一项,炮制一张任何人都看不出破绽的人皮面具只是举手之劳。 “第二件事也不难,小婿除了继承王怜花一身所学,还接手了他出海前下令潜隐的部属势力,这几年已逐渐掌控到手中,到时可以调一批没人能查出来历的生面孔供琼儿差遣。 “至于第三件事,”说到此处时,他脸上现出些无奈神色,“岳父或是还不知道,琼儿如今开始修习师门至高绝学‘四照神功’,此功法须以童身修习才,所以需要等到三年之后她功法有成,我们才能谈及婚嫁之事。” 说起这件事,马空群心中也颇为郁闷,本以为此来便可抱得美人归,岂知那坑人的“四照神功”让他还要干等三年。 王栋确实不知此事,虽然认可了马空群,但女婿和岳父本属天敌,看到他吃瘪,心中立时有些暗爽,嘴角也微微上扬。 却听马空群又道:“最后关于我们成婚时的身份问题——小婿希望三年后琼儿以新身份嫁给‘万马堂’堂主马空群,以此促成两大势力的无间合并。而王家的二小姐,则是嫁给一个名唤马骥、字龙媒的人。” 王栋先呆了一下,随即恍然,问道:“那马骥是什么身份?” 马空群微笑道:“他如今还只是辽东军中一个无父无母甚至没有什么亲族的破落军户,但未来几年便会凭军功升迁,三年时间足够做到一个实权千户。至于将来能否更进一步,便要看岳父大人你是否愿意提携一二了。” 王栋沉默半晌,陡然大笑道:“好小子!好手段!放心,如今的辽东总兵杨照与我是过命的交情。当初我们两个还只是北地边军中两个小小百总时,彼此欠的救命之恩数都数不清。我女婿在他手下做事,他若不肯照顾提拔,我便当面啐他老脸!” 他不知这位乘龙快婿究竟要做什么,但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是没错了。 而且凭借多年混迹官场及战场,见惯了人心、历遍了生死养成的敏锐直觉,他直接做出跟着下注的决定。 “有劳岳父大人费心。”马空群含笑致谢。 马骥是他近年开始着手经营的身份,准备亲自披上这个马甲进入辽东军中,凭着这些年做得一些安排谋取高位。 他也不怕将来分身乏术露出破绽。等“马骥”坐上高位受人关注时,完全可以让到时已成为他妻子的王琼易容顶替这个身份。 如此一来,他便可以根据需要自由切换两个身份,既能处江湖之远,又能居庙堂之高,这就叫做……嗯,两开花! 第82章 奇人轶事,仙门传说 第82章奇人轶事,仙门传说 次日一早,马空群和王琼一起出门。 他们先到马空群的一处临时据点,取了那株千年老参,然后由王琼引路到了海滨僻静处的一幢小木屋前。 两人才到门前,那两扇木门忽地自动向内张开,同时传来一个醇厚柔和的声音:“进来罢!” 马空群随王琼入到室内,见里面的陈设甚是简洁,不过屋角一榻、窗前一桌、桌前一椅、迎门一几、几旁数个白草蒲团。 一个须发花白、容貌清癯的布衣老者盘膝坐在几案后的一张蒲团后,几案上摆着一套出自鲁省淄博的“雨点釉”茶具。 “师父!”见到老人,王琼欢快地唤了一声,快步走上前去,在老人身边的一张蒲团上坐下,仔细看着他的面色问道,“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一点损耗而已,行几次功便已无碍。”老人满是慈爱地望着她笑了笑,随即向在门内驻足的马空群望来。 马空群手捧礼盒躬身为礼:“晚辈马空群,见过前辈。” 老人的目光中满是欣赏之色,笑道:“沈浪之后,世间终于又出现一个冠盖群伦的少年英杰,难怪琼儿这丫头会对你一见倾心。” “什么一见倾心,师父你不要瞎说!” 听到师父这等高人如此褒赞心上人,王琼与有荣焉喜不自胜,嘴上却不肯承认。 马空群却着实有些惶恐,忙谦逊道:“天下惊才绝艳之辈不知凡几,晚辈何敢当次盛誉?” 老人摇头道:“天下的杰出之人虽多,其中也不乏武功尚在伱之上者,但他们在你这个年纪,却都没有你这般修为境界,更无你这般博大坚厚的根基。因此,你将来的成就必然超越他们。” 马空群自家知自家事,若不是依靠脑海中的神秘玉碑作弊,他纵有先知先觉的优势,也无法与当世那些真正的天才人物相比,只能暗道一声“惭愧”。 老人招手,让他在几案对面的蒲团上坐下来。 马空群忙将礼盒奉上,说了里面的东西和用途。 老人含笑收了,又指着几案上的茶具道:“因你和琼儿的关系,我便直呼你名字了。这是我亲手采摘和炒制的茶叶,空群来品一品味道如何?” 马空群看那茶壶中冒着热气,应该是刚刚沏好了茶,而几个杯子却还空着,急忙抢着拿起茶壶,先往老人面前的茶杯中倒水。 一杯清茶堪堪斟至七分满时,老人放在几案上的右手食指忽的微微抬起一些,登时有一丝无形气机隐隐锁定了马空群执壶右手的手腕。 马空群本能地预感到,等到这一杯茶水斟至七分满,自己不得不停止倒水,原本浑融的气机出现破绽的一瞬,老人便将寻隙而入发动攻击。 这虽只是个小小的游戏,老人多半不会当真出手,但自己若应对不当,未免就显得有些当不起老人的方才的看重。 他心中一动,想起一桩故事的情形与眼前颇为相似,当即悄然运转“天反地覆大乾坤力”,将一缕阴阳循环、生生不息的内力融入壶中的茶水。 茶水仍源源不绝地向杯中倾斜,杯中的茶水却停在距七分满稍差一线的位置不再上涨。 王琼也看出师父要试探心上人的功夫,初时还为马空群担心了一下。后来看他竟想到如此巧妙的应对方法,不由再次佩服他头脑的灵光。 此刻那从壶嘴中倒出的茶水从正面看仍是垂泻的一道,似乎并无任何异常。但转到侧面看时,便能看到这道水流竟一分为二,一股顺流而下向下注入茶杯,一股却逆流而上回归茶壶,一顺一逆,循环往复,恰如阴阳轮转,无始无终。 片刻后,老人哈哈一笑,抬手去拿茶杯。 马空群恰到好处地抬起茶壶,转而给王琼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 老人轻啜了一口茶水,手握茶杯叹道:“老夫一生无妻无后,无牵无挂。十年前本想效法前人出海访求仙踪,岂知遇上琼儿了这丫头,就此有了牵挂耽搁至今。如今她的‘四照神功’已经入门,又有空群你来看护照顾,我总算可以放心出海了!” 王琼立时变了脸色,伸手抓住老人衣袖央求道:“这世上那有什么神仙!师父你留下来还不好?” 马空群却瞬间生出许多想法,略做斟酌后问道:“据晚辈所知,古往今来许多高人最终都选择了出海求仙,最近的便是一代名侠沈浪。以前辈您及这些高人的见识,不会不知仙道之说飘渺无凭,却不约而同地都坚持做这件事,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老人沉吟片刻,道:“以空群你的修为,或许在十年之内便会接触到这件事,提前对你说一说也无妨。 随即他便由自己的身世说起,进而说到这天地间的一桩秘辛。 老人名为芮煊,正是马空群所知的那位名为“芮玮”的奇人后裔。 他自幼修习家中一脉单传的‘月形门’武功,到三十五岁时‘四照神功’大成,此后不管如何苦修,都再难有所寸进。 偏偏他又能清晰地感觉自身潜力未进,仍有极大提升空间。仿佛冥冥之中有一道枷锁,锁死了他的修为境界的上限。 后来老人仔细翻阅了芮家历代先祖的手札,发现在他之前,已有两位先人遇到过同样的情形,而且终生未能打破这道枷锁,先后抱憾而逝。 他不甘心自己亦是如此结局,于是暗中潜入各大门派的藏经重地寻找解决之道,最终在武当派密藏的一篇张三丰真人的手记找到答案。 据张真人手记所载,天下所有武者,乃至传说中的仙神妖魔,皆是窃取天地本源以壮大自身的盗贼。而每一方天地在冥冥之中自有意识,会自发桎梏修行者修为的上限,以免对天地本源造成不可逆转的危害。 修行者若想突破上限,便只有两条途径。其一,打破天地施加其身的桎梏,谓之“超凡入圣”;其二,打破不同天地之间的屏障,到另一方更广阔天地追求更高层次的力量,谓之“破碎虚空”。 但这一方天地中修行力量的层次太低,以武者的上限,根本没有“超凡入圣”或“破碎虚空”的可能。 幸好天道平衡无私,总会给人留下一线生机。在这方天地中,存在一座通往其他世界的“仙门”。但此“仙门”每隔十年才出现一次,而且是随机出现无尽大海之上的任意一处。即使出现前会有些天地异象,找到它也不比大海捞针容易多少。 古今感觉武道之路已至尽头、又恰好知悉此秘闻的前辈高人不少,能找到那“仙门”跨界而去的,却寥寥无几,更多的是中途葬身风浪或最终老死海上。 但再渺茫的希望也终究是希望,老人自觉此生余日有限,已决定把最后这一段人生压在这一线希望上赌一把。 马空群和王琼听罢,彼此对视无言,都不知是否该劝阻老人。 第83章 海渊阁 第83章海渊阁 数日后,一艘海船在登州港扬帆远去,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再过数日,齐鲁之地的江湖道上如彗星般崛起一位的奇女子。 此女不提姓名,只以“月神”为号,容色亦如月中神女般艳若桃李而冷若冰霜。 她凭一双带着奇异金色手套的纤纤玉手,一口近来渐渐在江湖上流传开的苗刀,一路挑战鲁省各位有名有姓的高手名家。 刀掌所至,群雄披靡,败得甚至比上次在阿飞的剑下更快更惨。 到后来,月神遇到尚未离开鲁省的“天刀”马空群,双方于道左切磋了一场。 两人交手到五百招之后,以月神的一口精钢苗刀折于马空群“蝉翼刀”锋芒之下而中途停止,未能当场分出胜负。 事后双方却有些不打不相识意味,彼此相伴同游半日后方依依惜别。 经此一战,“月神”之名响彻江湖,虽然百晓生仍是一如既往的顽固,就是不肯将女子列入《兵器谱》中,天下人却皆知“月神”武功之高,足以跻身《兵器谱》前五之列。 如大悲和尚、木道人、独孤一鹤等参加过台州之战,见过王琼并知晓她与马空群关系的人,原本有些猜疑这位“月神”的真正身份,乃至猜测其中必有马空群的一些谋划。 但月神表现出的武功,又远远高于他们所知的王琼,这让他们对自己的猜测又有些怀疑起来。 为此他们都通过各自的渠道做过进一步了解,结果发现登莱总兵王栋家的二小姐曾多次与月神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两个地方,显然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于是都打消先前的猜疑。 后来,月神不知从哪里招揽到一批身手不俗的手下,在海边一座高崖上大兴土木建了一座高楼,宣告下月初一将于此开宗立派,名为“海渊阁”。 江湖上虽不乏女性高手,但以女子之身开宗立派的却素来少有,一时之间众说纷纭,赞叹者有之,不屑者有之。 转眼到了初一日,齐鲁的各方势力不管心中作何想法,面子上的礼节总要做到位,于是纷纷派人到场致贺并送上一份礼物。 正当“海渊阁”内高朋满座宾主尽欢之际,门外忽然传来迎宾者的高声传呼:“‘万马堂’马堂主亲临致贺!” 偌大的厅堂内登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光都移向门口。 不多时,白衣如雪的马空群亲自捧着一个长条形木匣走来厅内,向着已起身迎上前来的“月神”含笑施礼:“空群来迟了,还请阁主见谅。” 这“月神”自然便是带了一张马空群依《怜花宝鉴》秘法所制人皮面具的王琼。 看到面前装模作样的马空群,她这张姿容不逊本来面目,却显得清冷出尘的假面上现出生动的微笑,还礼道:“言重,有马堂主亲临,是敝派蓬荜生辉才对。” 当着众人一本正经地寒暄一阵后,马空群奉上手中的木匣:“上次不慎毁了阁主的兵器,后来回到关外,我特意请‘百炼坊’的铁湛大师锻造了两口宝刀,今日呈赠阁主,一为赔礼,二为致贺。” 如今大悲和尚、木道人、独孤一鹤已通过各自门派推广传播《辛酉刀法》,随之便是与此刀法最为契合的苗刀也渐渐广为人知,甚至有人开始依样仿造。 但大家还是公认“万马堂”所属“百炼坊”打造的苗刀为正宗,品质也最为精良。 此刻听说马空群以苗刀为礼物,又是铁湛亲手打造,便知定然不是凡品,心中都想一睹为快。 王琼似听到大家心声,当众打开木匣的盖子,现出其中并排摆放的两口苗刀。 双刀款式一模一样,都是白檀木刀柄、白鲨鱼皮刀鞘,白金镶嵌的饰件,展翅朱雀造型的刀首缀着雪白的刀缨。 在双刀的刀柄上,都有三个金丝攒成的文字,一为“上弦生”,一为“下弦死”。 马空群解说道:“这两口刀所用材料,是与我那‘蝉翼刀’同源而出的陨铁,合称‘双弦月’,上弦主生,下弦主死,对敌时全凭阁主心意取用。” 不管是“月神”还是“王琼”,都是至此时才知道这份礼物的存在,心中的惊喜自不待言。 她勉强压下心中的惊喜和激动,用带着金色手套的双手取出那口“上弦生”,左手握刀鞘,右手握刀柄,拇指轻按哑簧向外一拔。 众人只觉眼前寒光一闪,大厅中的温度随之下降了一点。 刀身狭窄修长形如禾苗,正是时下颇为流行的苗刀样式,如冰雪般寒气袭人,如冷月般光明晶亮,一望便知是利可断金切玉的神兵利器。 望着这口宝刀,众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位马堂主也忒矣的财大气粗,为了博美人欢心,竟舍得下如此本钱!” 但随即看着持刀而立姿容绝丽的“月神”,想到她一身超卓绝伦的武功以及一手开创的“海渊阁”这片基业,又觉得马空群实在聪明,若能如愿抱得美人归,这两口宝刀也是物超所值。 “好一个贴心的可人儿,只是眼光差了一些。这干巴巴的柴火妞儿有甚好处,还是舍了他随咱耍子去罢!” 一个婉转悦耳的声音突兀地从门外传来,随之摔进两条狼狈身影,却是在外迎宾的两个“海渊阁”门人。 在两人之后,从门外走进来两个很特别的女人。 一个穿着一套贴身的蓝色衣裙,将本就凹凸有致的身躯衬托得愈发曲线分明。眼睛长而媚,嘴很大,唇也很厚,肤色极白,略显粗糙。看上去并不算美丽,却充满了引诱男人犯罪的魅力。 另一个穿一套华丽宫装,看面貌眉清目秀,菱角小口,笑时腮边隐现梨涡,倒也算是一个美人。只可惜她一身的肉比三个彪形大汉加起来还多,行走时便如一座会移动的肉山。 两个女人进门之后,前者盯着马空群,目中隐含杀意;后者却看着王琼,大咧咧指着马空群道:“喂,这个男人,咱要了!” 话声婉转悦耳,赫然正是先前说话之人。 此言一出,马空群登时黑了脸,心中满是恶寒。 王琼原本有些警惕地看着蓝衣女子,此刻先呆了一呆,随即现出哭笑不得的神色。 第84章 至尊宝,蓝蝎子 第84章至尊宝,蓝蝎子 此刻在场的客人中已有人认出两个女人的身份,低声道:“是蓝蝎子和大欢喜女菩萨的弟子至尊宝,这下有好戏看了!” 在“月神”成名之前,人们公认有跻身《兵器谱》前列实力的两个女人,正是蓝蝎子和大欢喜女菩萨。 大家也都知道蓝蝎子是“青魔手”伊哭的情人。而且这个女人虽放荡多情,但每一个男子在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后都会被她杀掉。“蓝蝎子”的名号,便是说她如雌蝎子一般会吃掉与自己交配的雄蝎子。唯有伊哭,能与她长期保持情人关系而没有被杀。 当年白天羽千里奔袭斩杀伊哭,取其首级作为与马空群结交的见面礼,在江湖上一度传为美谈。 当时人们也曾猜测蓝蝎子会否为她的情人报仇,但迟迟不见动静。 后来有知道内情的人说,蓝蝎子因不忿百晓生未将自己列入《兵器谱》中,于是深入苗疆去寻找一件极厉害的兵器。 后来的这几年,蓝蝎子一直不曾从苗疆返回中原,大家还当她出了什么意外。 如今她现身于此,大家都猜到她的目标是马空群——白天羽这杀人凶手已死,马空群这诱因自然要顶下这口黑锅,就算白天羽是死在他手中也一样。 如果说蓝蝎子是一个怪女人,则大欢喜女菩萨便完全是一个怪物。 普天之下的男人,尤其是有几分姿色的男人,宁可同时面对天机老人、上官金虹、李寻欢,也不愿意面对这个怪物。 因为这个怪物不仅拥有一身足以令这三位头痛的强横实力,还极度嗜好男色。 对上天机老人、上官金虹、李寻欢,打不过也不过一死而已;对上大欢喜女菩萨,结果却是生不如死且求死不能。 如今来的虽然是大欢喜女菩萨的弟子,但人们也都知道她的弟子都承担着替师父“猎艳”的责任,他既然相中了马空群,“试菜”之后如果感觉美味,是必然要进献给师父的。 想到此处,大家望向马空群的目光中都有了些同情的神色。 马空群却忽地哑然失笑。 众人皆以为他是遭受羞辱后怒极而笑,却不知他这一笑是发自内心的欣喜。 其中原因,则是脑海中神秘玉碑发布了任务:“魔教的利爪——揭破魔教公主大欢喜女菩萨、魔教天王玉箫道人之身份并将其击杀,斩断魔教利爪。” 任务内容令马空群知道了自己将面对的真正敌人,心中也有了对可能出现的问题的一些预判并定下应对之策。 他在众人目光下转身,先将手捧的木匣放在一旁的几案上,而后探手将匣中另一口苗刀“下弦死”取出,在左手中连鞘握持。 随即,他对王琼笑道:“上次那一场比试,因阁主断刀而中止。如今你我便用这两口品质完全相同的宝刀,再续此未竟之战如何?” 王琼有些领悟,抬起手中的“上弦生”,问道:“这一次马堂主想如何比试?” 马空群望向蓝蝎子和至尊宝:“面前有两位不速之客,你我便各选一人作为对手,看谁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其击败。” 王琼先将长刀归鞘,与马空群一样左手连鞘握持,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面对两人,颔首道:“好!” 马空群目光落在至尊宝身上:“我选这头肥猪!” 王琼见这心性深沉的家伙罕有地口出恶言,便知他定是动了真怒, 至尊宝平生最忌讳的便是一个“肥”字,闻言勃然大怒,暴喝道:“小东西,咱本来还想将你藏起来独自享用,既然伱不识抬举,稍后定将你擒下上交师父,看她老人家如何炮制你!” 马空群实在听不下去,右手拔刀下劈,身形随刀势前进,瞬间穿越数丈距离,刀光如电斩向至尊宝头顶。 至尊宝居然站在原地不动,只是稍稍侧头,任由这一刀斩在自己左肩。 刀锋即体的瞬间,她的肩头厚厚的肥肉蓦地如波浪般抖动起来,将长刀落势削减七分,而后中间肥肉凹陷将刀身吞没,两边凸出的肥肉向中间一挤将刀身死死夹住。 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锁住对手兵器后,至尊宝本来还算清秀的圆脸上现出狞笑,张开一双比寻常男子大腿还粗的双臂向马空群抱去。 往日不管是什么样的好汉,只要被她一把抱住,便能凭借半是天生半是修习独门秘技而来的神力,将其勒得骨软筋酥任由摆布。 只可惜这一守一攻的组合手段若是由大欢喜女菩萨施展出来,或许能令马空群有些头痛,但眼前这个缩水严重的小号,还还不足给马空群造成威胁。 他的手腕震荡,借长刀施展“天反地覆大乾坤力”,刀身左右一抖,便将对方施加的挤压之力化去,长刀下落拖曳,锋利无匹地刀锋割破比老牛皮还要坚韧的皮肤,切入柔软如绵似毫不受力的肥肉,甚至切断了坚硬粗大的骨骼,由左肩直拖至右腰。 随后,他的身形在对方即将合拢的双臂间凭空消失,同时又出现在王琼的身边,右手晶亮如一泓秋水,未沾染一丝血痕的长刀收回鞘内。 直至此刻,至尊宝口中才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一条由左肩至右腰、深达半尺的巨大伤口,几乎将她整个人斜着切成两段,大量鲜血喷涌如泉,腹腔中的脏器从伤口中挤出流了一地。 看着如一座肉山般轰然倒塌的至尊宝,一旁的蓝蝎子脸色难看。 她虽有不输男子的自信,却并非毫无自知之明,清楚自己武功虽在伊哭之上,却必然无法与马空群相比,毕竟能斩杀伊哭的白天羽都死在他的刀下。 所以,她是付出极大代价,才请动了大欢喜女菩萨这怪物帮忙。 但这怪物拥有与其外表绝不相称的奸猾,虽然答应出手,却要她和至尊宝先来试探对方虚实。 如今倒是亲眼看到马空群的实力,却赔上了至尊宝的性命,她实在不知大欢喜女菩萨如此安排究竟有何意义? 而眼前的形势也不容许她深思其中问题,因为那位近日在齐鲁声名鹊起的“月神”已提刀上前一步,神色淡然目隐杀机道:“现在轮到我们了!” 她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和不安,右手悄然握紧了此去苗疆数年方得到的那件兵器的手柄。 (有事耽误,第二章午时到位) 第85章 主动出击?自投罗网? 第85章主动出击?自投罗网? 王琼面对这同为女性且公认有《兵器谱》前十实力的对手,心神空明如古井不波,右手握上“上弦生”的刀柄,摆出“海渊八式”中“洪水式”的起手式。 她虽钟情于马空群,却不等于愿意在武功上认输。上次两人交手的五百招也不只是演戏,而是拿出真才实学毫无花假的打了一场。 当时王琼明明在功力上胜出一筹,却被马空群层出不穷的手段始终维持平手之局,最后还因长刀断折中途而止,心中可是一直不大服气。 此刻马空群提出继续这一场未竟之战,却正中了她的下怀。 蓝蝎子只觉对方尚在鞘中的长刀中凝聚的杀气愈来愈盛,却都被刀鞘及持刀的右手约束住,宛如被堤坝阻住的洪水。 她清晰的预感到,一旦对方拔刀一击,刀中的力量必然如冲毁堤坝的洪水般一溃千里势不可挡。 一条奇形兵器从她的袖中滑落,末端的小半截露出来垂至地面。 众人只看了一眼,便都不自觉地心生寒意。 这兵器看上去像是一放大了十几倍的蝎子毒尾,通体分节,可软可硬,曲直如意,末端也是与蝎子一样的钩形弯刃。 最可怕的是,这兵刃表面布满密密麻麻的的细小倒刺,末端的弯刃与倒刺上都闪烁着诡异的青莹莹光华,显然淬有剧毒。 当初“青魔手”与“红魔手”之所以能令江湖好汉谈虎色变,除了其本身构造精巧杀伤力巨大,也因为这四只铁手都用蓝蝎子提供的剧毒淬炼,见血封喉,触之即死。 如今蓝蝎子耗时数年为自己打造了这件兵器,上面所淬毒性之烈可想而知。 蓝蝎子亮出兵器后,选择了主动出击,打断对手蓄势的过程。 那件被她命名为“蝎尾钩”的奇形兵器斜挥而出,末端的闪烁着诡异碧光的弯刃钩向王琼左颈,攻之中途,一节一节扣合镶嵌的钩身蓦地松开延展,前半段一个转折,弯刃绕个圈子,遍布倒刺的钩身缠绞王琼修长白皙的脖颈,末端的弯刃兜了个圈子割向王琼咽喉。 这样的招式与这一件兵器结合,委实已将武功中的“诡变”与“阴毒”展现的淋漓尽致。 王琼双目精芒乍现,口中发出一声轻叱,右手拔刀。 刀柄上扬,末端的朱雀刀首准确撞在即将钩中咽喉的弯刃,强大的力量撞得弯刃带着钩身反卷荡开。 挥刀劈斩,刀势当真如洪水泛滥浩浩荡荡,一发而不可收拾。 蓝蝎子大惊之下身形疾退,蝎尾钩在身前团团舞动幻出重重光幕。 王琼挥刀长驱直入,洪流般的刀势将光幕撞得支离破碎,余势毫不衰减继续斩落。 蓝蝎子拇指拨动蝎尾钩手柄上的机括,随即将蝎尾钩向外一抖。 末端弯刃弹射而出,在空中高速旋转着沿弧度极大的轨迹飞行,绕到王琼身后斩向她的后心。 钩身上的尖刺松脱,随着她一挥之势化作一蓬青色光雨,将王琼全身笼罩其中。 王琼左手刀鞘反挥,以鞘作刀用一式“不破式”,击飞后方袭来的弯刃。 右手长刀原式不变劈斩,刀气迸发如怒涛洪流,将前方的千百支毒刺卷入搅碎,中途未作丝毫留滞,依旧向面色惨淡的蓝蝎子斩下。 刀光过处,血光迸现,蓝蝎子踉跄后退,原地留下一只握着光秃秃蝎尾钩白皙玉手。 “你为何不杀我?” 蓝蝎子面色苍白如纸,左手扼住断腕止血,身体摇摇欲倒。 王琼收刀归鞘,先瞥了马空群一眼,淡然道:“你是为情人报仇,同为女人,我佩服你这份真情,所以留伱一命。当然,你选情人的眼光太差,我又很看不起。” 蓝蝎子惨笑道:“你饶我一命,将来我必定还你一命。但恩是恩,仇是仇,将来若有机会,我还是要取马空群的性命,也要断你一只手!” 王琼不以为意:“此时放过你是我的事,将来如何做是你的事。” 蓝蝎子不再说话,捡起地上的断手、蝎尾钩及钩首弯刃,转身蹒跚而去,身后留下一行不断自断腕滴落的迤逦血痕。 等蓝蝎子去远后,众人都知道这件事情还没有完结,至尊宝身后的大欢喜女菩萨才是最大的麻烦。 大家不想沾染旁人的恩怨,对大欢喜女菩萨这怪物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因此纷纷向王琼告辞。 王琼也不介意,一一送别了众人。 等到客人散尽后,她转回头对马空群道:“方才你传音让我留那女人性命,可是想通过她主动去找大欢喜女菩萨?” 马空群将手中的“下弦死”送到她面前,笑道:“琼儿果然冰雪聪明,与其坐待敌人上门,不如主动出击,打对方个措手不及。此刻我的人应该正跟踪蓝蝎子并沿途留下标记,咱们一起去见一见那位吓得这许多好汉作鸟兽散的大欢喜女菩萨如何?” 王琼接过“下弦死”,和“上弦生”并排斜背在身后,与马空群一起出门,找到暗记后一路追踪,在夜幕初落时来到一处颇为幽深的树林。 一人从道旁闪出,向马空群躬身施礼:“堂主,那女人进了这片树林中的一座小楼,属下怕打草惊蛇并未接近,一直在远处监视,并未看到她从楼中出来。” 马空群向着林中张望,看到树木缝隙中闪烁的几点灯光,颔首道:“你仍留在此处,未得我召唤,不许入内。” 那人躬身躬身领命后退至一旁。 王琼问道:“我们怎样进去?” 马空群笑道:“当然是走进去——主人应该知道我们来了,已经开始准备酒宴待客,你没闻到酒菜的香气吗?” 王琼先前没有注意,此刻经他提醒后仔细嗅了嗅,空气中果然传来越来越浓的香气,到后来甚至可以分辨出是那是极正宗的炸子鸡、红烧肉、辣椒炒腊肉和极好的陈年花雕。 她稍稍蹙眉,问道:“对方是否算到我们会追踪而来,所以已经张网以待?” 马空群抬手做个请的姿势,从容道:“既来之,则安之。究竟是谁在算计谁,要见面之后才出结果。” 王琼知道这狡猾的家伙又在玩弄心机,当即放下心来,白了他一眼后,与他并肩向林中行去。 (感谢书友鸢尾绽放一瓣心香的慷慨打赏) 第86章 大欢喜女菩萨 第86章大欢喜女菩萨 在林中的空地上有一座二层木制小楼,看露在外面的木料崭新,居然是刚刚建成不久,显然专供这里的主人临时落脚,手笔可谓不小。 在小楼一侧还搭建了一座长长木棚,木棚中有长长的一排食案和一排炉灶,二三十个穿着围裙的大厨正站在食案和炉灶前,将菜刀和锅铲耍得上下翻飞,马不停蹄地加工食材再煎炒烹炸,流水般烹制出一道道香气扑鼻的美味佳肴。 每一道菜肴出锅,立时就有人用大号的盘子撑了,快步送到那灯火通明,不时传出阵阵男女嬉笑之声的小楼之内。 看外面这些厨子的工作量,那小楼中用餐的人怎也该有三四百号,但看那小楼的规模,显然又决计容不下这许多人。 等马空群和王琼来到小楼前,这些厨子和送菜的人都看到他们,却没有一个人理会过问,仍自顾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两人径直来到楼门前,见仍是无人阻拦,便掀开低垂的帘幕走了进去。 进门之后,他们都觉眼前一亮,又觉格外宽敞。 原来这座建筑从外面看是一座二层小楼,但里面既没有上下隔层,也没有分隔房间,就只有一个用八根高大木柱为支撑的巨大空间。 但此刻这巨大空间显得颇为拥挤,并非人多,而是“肉多”。 室内平整光洁的木质地板上,有十来个女人席地而坐,每一个的体型都与至尊宝差相仿佛,也都和她一样容貌姣好,衣着锦绣。 她们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张巨大的长条几案,案上堆满小山似的盘盏碗盆,所有的器皿中都装了满满的菜肴,而且皆是大鱼大肉的荤腥。 每张几案上的食物,都足够撑死十来个大胃口的男人,但看她们风卷残云的吃相,显然是对付这些食物犹有余力。 在正对着大门的最里侧,摆了一张比所有几案加起来都大的桌子,桌子上堆满比所有几案上加起来还多的酒菜,桌子后面铺了七八床彩绣锦被,一座名副其实堆肉成山的女人惬意慵懒地坐在松软的锦被堆中。 她左手捏着一个比人头还大的金杯,右手抓着一条烤得金黄流油的牛腿,正喝一口杯中美酒,再连肉带骨地咬下一截牛腿,咔嚓咔嚓地嚼碎了吞下肚去。 这座肉山的旁边还围着五六个男人。 这些男人都穿着比那些胖女人还艳丽的衣服,脸上也抹了一层比那些胖女人还厚的粉,一张张白惨惨的脸已看不出本来面目,只能看出他们的年纪都不算大,轮廓也或柔和或硬朗各有特色,但都绝不会难看。 他们的身形都不算瘦小,其中还有两个甚是健美壮硕,但伴在那胖到可怕的女人身边,便如依偎在一头特大母猪旁的瘦小鸡仔。 但这五六只小鸡仔似乎颇为依恋大母猪,都拼命将自己的身体往她的身上挨近,简直像是要将自己挤入这座肉山之中,与之融为一体。 在旁边不远处的一张几案后,一个唯一还算正常的人席地而坐,正有些生涩地用左手拿着筷子夹菜,正是刚刚被王琼斩下一只手的蓝蝎子。 “大欢喜女菩萨?” 马空群与王琼并肩站在门口,看着对面的胖女人发问,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大欢喜女菩萨将还剩小半美酒的金杯和遍布狼藉齿印的一小段牛腿分给身边的两个男人,还用簸箕般的大手在两个男人头顶揉了一揉,举止神态满满地都是宠溺。 那两个男人居然也都如受到主人爱抚的小猫小狗般哼哼了几声,然后分别捧着金杯和牛腿,小口的啜饮和啃食。 “你就是马空群?”大欢喜女菩萨用令马空群毛骨悚然的贪婪目光打量着他,“大家都只说你武功刀法如何厉害,却从没人说过你竟是如此标致的人儿。否则,我也不会到今日才来找伱。我本来答应了别人要取你性命的,只要你乖乖来我身边,我不仅不会杀你,也决不许旁人杀你。” 说罢,她发出一阵野兽嚎叫般的恐怖笑声。 再次被一个更可怕的女人当面调戏,马空群却没有发怒,神色平静地突兀问道:“你若不来杀我,不怕无法向梅疏影交代吗?” 大欢喜女菩萨的笑声戛然而止,惊疑不定地反问道:“你说什么?” 马空群索性直接揭开对方的身份:“你在魔教的身份是什么?四大公主?但你的年龄可比梅疏影和花白凤大多了。” 大欢喜女菩萨终于确定对方不是随口妄言,而是确实知道一些事情,当即也不再隐瞒,冷冷地解释道:“魔教四大公主各有传承职司,本座虽是排名最末的第四公主,却是与梅疏影和花白凤的师父同辈。你是个聪明人,难道不知道有时太过聪明反是坏事?如今被你道破身份,本座便是想装糊涂留你性命也不行了,只好在杀你之前还尽情爽快一回了。” 王琼实在受不了自己的男人被如此肆意糟蹋——哪怕是在言语上——当即反手拔出背后“双弦月”中的“下弦死”,喝道:“死肥猪,今日姑娘定要割了你这条胡说八道的舌头,再砍下你这颗塞满污秽的脑袋!” 大欢喜女菩萨目光转向她打量一番,道:“你便是最近在齐鲁成名的那什么‘月神’罢,也是个惹人怜爱的美人儿,只可惜太瘦了一些。等本座将你们公母两个一并擒下后,必定将你养得和我这些宝贝徒弟一样白白胖胖。” 此言一出,王琼固是横眉立目,一旁那些一直在不停吃喝、全然不关心这边情形的胖女人齐齐地停顿了一下,脸上也都现出恐惧神色,似乎同时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马空群冷然道:“我很好奇,就算你是魔教公主,又凭什么有如此底气,觉得自己可以吃定了我们两个?” 大欢喜女菩萨的脸上忽地现出一抹与其粗犷至极的形象绝不相称的诡秘笑容:“那自是因为,你们两个很快便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只能任由本座炮制。” 马空群闻言微微变色:“你用毒!” (感谢书友大飞哥哥很犀利的慷慨打赏。) 第87章 五毒童子 第87章五毒童子 看着站在原地不再移动脚步的马空群和王琼,大欢喜女菩萨哈哈大笑道:“你连我出身魔教的事情都能知道,为何不知道我有一个宝贝干儿子?” 马空群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反问:“极乐峒主,五毒童子?” 一个忽远忽近、飘忽不定的声音从楼外传来:“既知本峒主之名,当知本峒主‘七虫蚀元引’的厉害!” 马空群叹道:“据闻五毒童子调弄蛇虫之毒的手段天下无双,用七种奇毒蛇虫毒液配制的‘七虫蚀元引’更是天下武者的克星,无论是通过烟气传播还是饮食服用,一旦进入人体,便能消融内力,片刻间即令武者苦修数十年的武功付诸东流,当真可怖可畏。” 听他当真将“七虫蚀元引”的特性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五毒童子的声音中透出些惊讶:“没想到你竟有些见识,可惜知道归知道,也只能在中毒之后放一放马后炮。” 大欢喜女菩萨则下令道:“徒儿们将这两人擒下,女的带下去等候为师调教,男的送来给为师享用!” “是!” 那些一直吃个不停的胖女人终于停下进食的动作,一齐起身并排向马空群和王琼逼近,宛如一堵移动的墙壁般压迫而来。 “且慢!” 一道蓝色身影闪过,站在马空群和王琼身前,拦住那些胖女人,赫然竟是蓝蝎子。 她向面现怒色的大欢喜女菩萨道:“马空群我要亲手杀掉,这本就是我们的约定。至于月神,我也要带走!” 王琼一呆,随即明白她的用意,叹道:“你可不必如此。” 蓝蝎子头也不回地冷冷道:“我说过,恩是恩,仇是仇。马空群我一定要杀,伱我也一定要救,但救了你之后,我还会斩下你一只手!” 大欢喜女菩萨冷笑道:“就凭你,带的走他们两个吗?” “带不走也要带!” 蓝蝎子说得斩钉截铁,那柄蝎尾钩从她左袖滑出,末端已装好那弯刃,表面也重新装了倒刺。 “碾死这不知死活的疯女人!” 随着大欢喜女菩萨一声令下,那些胖女人重新向前移动,蓝蝎子也缓缓扬起手中的蝎尾钩。 马空群忽地呵呵轻笑:“大家是否都忘了一件事情……正如大欢喜女菩萨所言,我连她出身魔教都知道,又怎会忘记她有个叫做五毒童子的干儿子?我既然知道‘七虫蚀元引’,又岂会轻易为此毒所趁?” “你们没有中毒?” 室内大欢喜女菩萨和室外的五毒童子都大吃一惊,不约而同的一声喝问中满是怀疑。 马空群道:“此事要验证不难,只要多等一段时间便知分晓。在此之前,我却也想考校五毒童子一回——你可知世间除蛇虫之毒、草木之毒外尚有金石之毒?” 五毒童子道:“自然知晓,只是金石之毒盛于西方欧罗巴诸国,在中土却罕有人炼制好和使用。” 马空群道:“如此说来,你定然不知晓一种名为‘冰魄封脉散’的奇毒了?” 五毒童子的声音沉寂片刻后才再次传来:“请指教。” 马空群悠然道:“‘冰魄封脉散’,是以极珍贵的万载寒玉粉末,配合十二种矿物中蕴含的毒素炼制而成,同样可借烟气和饮食送入人体。一旦中了此毒,便不能运行内力,否则全身经脉穴道似遭千万根奇寒尖针攒刺,痛不欲生。若说居家旅行、杀人灭口之必备良药,这‘冰魄封脉散’才是首选!” “一派胡言,你……呃!” 五毒童子才要开口反驳,维护自家出品毒药的名誉,话语却变成了一声惨哼。 与此同时,那些胖女人也此起彼伏地发出惨叫,面上满是痛苦之色,同时停下脚步不敢上前。 马空群望向神色僵硬的大欢喜女菩萨:“虽然你的功力远胜于五毒童子,对毒性的抵抗力也强得多,但此刻应该也有了些感觉罢?” 大欢喜女菩萨咬牙切齿:“你藏得好深,谁能想到名震天下的‘天刀’居然还是个用毒的高手!” 马空群笑道:“不过是些雕虫小技,我平时都懒得使用。今日猜到五毒童子在此,才临时起意以毒攻毒。” 一阵奇异的竹笛声从身后传来,同时还伴随着簌簌声响和扑鼻腥气。 一条身影出现在小楼门外,用饱含怨毒的声音道:“交出解药,否则让你和这女人都葬身在我这极乐虫的腹中!” 此人身形矮小如幼童,面貌却是一个丑陋狰狞的中年人,身上穿着条五彩短裙,露出一双长满黑毛的黑黝黝小腿。 在这侏儒的身前的地面上,无数条怪蛇蜿蜒游走,封死了小楼的门户。 这些怪蛇通体漆黑,长短不一,头生肉瘤,形如独角。 王琼终究是个女子,见到这些软哒哒的东西立时心中发毛,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马空群横身将她护在身后,向着目光阴冷盯着自己的五毒童子道:“你想凭着这几条小虫子来威胁我?” 五毒童子阴声道:“这是我配制‘七虫蚀元引’时,用那七种蛇虫杂交培育而成的异种,不但奔走如风速度奇快,而且最喜吞食血肉,只需片刻便能将一头牛啃成白骨!” 马空群丝毫不惧,淡然道:“我却有些好奇,这些毒虫即使喜食血肉,一旦见了血腥,你的竹笛是否还能控制它们!” 五毒童子面色陡变,急忙要将手中的一根竹笛往唇边送去,打算不顾一切地催动极乐虫发动攻击。 马空群的“天咫地尺大挪移术”倏地发动,身形凭空消失在原地,同一时间又出现在数丈外的五毒童子身前,腰间一抹灿烂锦霞一闪即逝,而他的人也再次消失后出现在原来的位置。 五毒童子的一颗人头脱离颈项滚落在地,鲜血从胸腔喷涌而出。 血光一现,那些极乐虫登时狂躁起来,掉头飞扑在五毒童子的尸体上肆意撕咬,只是才吞食几口血肉,便纷纷瘫软在地渐渐僵硬。 原来五毒童子一生与剧毒为伍,体内已蕴积大量毒性,这些毒虫吞食了他的血肉,也被他体内的剧毒毒死! “快动手!” 大欢喜女菩萨口中蓦地发出一声大吼,震得整座小楼瑟瑟发抖。 她庞大如山的身躯极轻盈地弹起,将挨在身边的五六个男人远远弹飞撞在墙壁之上,迅捷无比的扑向马空群和王琼,尽管面目狰狞显然正承受万针攒刺经脉的剧痛,身法速度竟丝毫不受影响。 那十多个站在双方中间的胖女人闪避不及,被她蛮横无比的撞飞。 蓝蝎子稍一犹豫,挥动蝎尾钩阻拦,被她一把抓住遍布倒刺的钩身甩飞,那些剧毒尖刺根本不能刺破她坚韧无比的皮肤。 她携着一团强风扑到马空群和王琼身前,两个巨大的拳头便如两颗从火炮炮膛中发射出的实心铁弹,携着无比恐怖的力量轰向两人的头颅。 与此同时,一缕旖旎箫声自天外传来,清晰传入马空群和王琼的耳中直沁心底。 第88章 玉箫夺魄,魔咒落魂 第88章玉箫夺魄,魔咒落魂 那箫声来得突兀,经双耳传入心底后生出一种充满原始欲望的挑逗力,便如一个思春的少女在春闺里辗转反侧,不断发出一声声箫管般的呢喃呻吟。 这种最原始的欲望本就充满致命的诱惑,尤其是对生机蓬勃的青年男女而言。 欲望一旦滋生,便会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令人浑然忘却身周的一切,乃至由大欢喜女菩萨含恨而发,足以将脑袋轰得如遭铁锤重击的西瓜般爆开的拳头。 但马空群的目光始终一片清明,竟似全然未受这蕴含奇异魔力的箫声影响。 非但如此,他还张口发出一声直入云霄的高亢啸声。 马空群前世听说过许多关于音杀之术的故事,如“碧海潮生曲”“天龙八音”“无极音波功”“天龙禅唱”“狮子吼”“传音搜魂大法”等等,自参悟《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以来,也想研创一种属于自己的音杀之术来应付某种特殊情况。 只是他的乐器上实在没有什么天赋,又想到乐理上讲究“丝不如竹,竹不如肉”,便将功夫下在研究以喉舌发声的技巧上。 自古以来,多有以歌吟、长啸惊世骇俗者。 便如曹魏名士阮籍登天门山访修道真人,彼此于山巅、半山互以啸声应答,声有鼓吹之妙、雷霆之危,响遏行云,声震山林。 再如唐代禅师惟俨某夜登山,见云开现月,顿悟“云在青天水在瓶”妙旨而纵声大笑,澧阳以东九十里内之人皆有笑声入耳如在隔壁。 亦如本朝大儒王阳明于戎马倥偬间静坐练气,骤然间声气俱发,化为喉咙间的一声长啸,令军中万马嘶鸣,将士悚立。 马空群以包罗万象的“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为旨要,遍搜古籍,精研古人吟啸发声技巧,又融合了《怜花宝鉴》中源于波斯又经王怜花改进演化的“惑心术”法门,创出如今正在使用的“天撼地荡大落魂咒”。 此刻针对那旖旎绮丽,挑动情欲的诡异箫声,他将具有混元无极属性的“天混地沌大吞星功”内力转化为纯阳之质,气运丹田发出一声至刚至大的长啸。 啸声一起,如春雷绽放,万物惊蛰;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如龙吟狮咆,惊心动魄;如海裂山崩,石破天惊。 如海上巨浪般一浪高过一浪的啸声以马空群为中心肆意扩散,不仅将那诡异箫声冲得七零八落,甚至震得这座小楼簌簌动摇。 啸声中,原本目光迷离的王琼瞬间清醒,急忙运功收摄心神,她的“四照神功”至纯至正,论深厚程度还在马空群身上,此刻只是专心守御,所受啸声的影响自然不大。 对面正挥拳轰向两人的大欢喜女菩萨却倒了大霉,她身法和出拳再快,也快不过声音的传播。 在拳头攻到对方身上之前,这啸声已先一步轰入她的耳中,直如九天雷神将一道道雷霆霹雳砸入她的双耳及脑海,震得耳鼓剧痛轰鸣,脑中金星乱冒,心神激荡如沸,思维一片混乱。 心神一旦失守,体内的内力运行立时失控,被强行压制的“冰魄封脉散”毒性随之反噬加倍爆发出来,周身的经脉与穴道仿佛被千万根奇寒彻骨的冰针反复穿刺。 超过世间一切酷刑的剧痛令大欢喜女菩萨发出一声全然不似人类的凄厉惨嚎。 武功最高的她尚且如此,室内的其余众人自然更加不堪。 她那十来个胖徒弟和五六个面首同时承受了啸声和剧毒的双重折磨,一个个都双手抱头在地上翻滚嘶号。 唯有蓝蝎子功力既深,本身又是用毒的行家,见势不妙退至一旁靠墙盘膝坐定,撕下两片衣角团成两个小布团塞入双耳,然后只是收摄心神抵御被布团过滤削弱了许多的啸声,却并不提运内力以免激发“冰魄封脉散”毒性。 如此以来,她虽是将自己放在任人宰割的绝对被动位置,却暂时没有太大妨碍。 但大欢喜女菩萨的这具庞大身躯当真宛如远古洪荒巨兽般恐怖,竟使她硬生生承受下这已远远超出人类承受极限的痛苦,虽然缓慢却仍满面狰狞地一步一步向马空群逼近。 与此同时,小楼外有一个道人飞掠而来。 这道人四十多岁年纪,身穿锦缎道袍,手执一根经营圆润玉箫,面容清俊,长髯飘拂,本是一派仙风道骨形,但此刻嘴角淌血、面色惨白,双目满含杀机地死死盯着仍在张口发出绵绵不绝长啸的马空群,手中玉箫遥遥指向他的后心。 方才正是他响应大欢喜女菩萨呼唤,以诡异箫声暗算马空群和王琼。 岂知马空群在音杀之术上的造诣更胜一筹,用“天撼地荡大落魂咒”破了他的迷魂箫声,更反过来撼动了他的心神,令正在为演奏箫声而催发的内力行入岔道,当场呕血内伤。 他并非不想立即遁走,却又清楚自己一走,大欢喜女菩萨立时便要性命不保,而受伤的自己也未必能摆脱对方的追杀。 为今之计,只要联手大欢喜女菩萨背水一战,死中求活。 察觉背后的威胁,马空群倏地停止啸声。 王琼随即转身向外,喝道:“外面交给我!” 马空群喝道:“那人是《兵器谱》第十“东海玉箫”,真实身份却是魔教爱欲天王班察巴那,平时定隐藏了实力,交手时多加小心!” 王琼口中答应一声,苗刀“下弦死”演“海渊八式”之“伤心式”,刀光如胡天八月飞雪,化作铺天盖地的雪亮光点,带着一阵刀锋撕裂空气的“嗤嗤”声响,向着持箫而立的玉箫道人席卷而去。 即使没有被马空群喝破身份,此刻已决定拼命的玉箫道人也不会有任何顾忌。 他一言不发,默运魔教秘法刺激潜能压住伤势,令功力暂时恢复巅峰状态甚至稍有提升。一柄白玉箫演化剑势,用出一路护身剑法幻化出笼罩周身的晶莹光影。 刀光箫影交击,发出一连串密集的叮叮当当脆响。 玉箫道人果然如马空群所说隐藏了实力,王琼能一刀斩断实力犹在《兵器谱》第九“青魔手”之上的蓝蝎子手腕,却一时未能攻破《兵器谱》第十“东海玉箫”的防御。 (感谢书友520简简单单1314的慷慨打赏) 第89章 魔教克星 第89章魔教克星 在王琼和玉箫道人于院中激战的同时,马空群也出了手。 他双掌连环隔空虚击,向着对方迫近后再次挥拳击来的大欢喜女菩萨连发七记“天殛地灭大阴雷掌”。 阴柔霸道又高度凝练集中的掌力在大欢喜女菩萨身上打出七个足有近尺深度的凹陷。 若换一个人,这七掌的劲力早已透过其肌肤深入体内爆发开来,将他的五脏六腑震成一团浆糊。 然而因啸声停止而恢复少许清明的大欢喜女菩萨在中掌之后,一身肥肉当时如海浪般剧烈起伏波动,中掌处的凹陷随之向四方延展平复,掌力尚不及透过这一层厚厚的肥肉,便被裹挟着向四周分化扩散,旋即消泯于无形。 “小子,死罢!” 大欢喜女菩萨口中陡然发出一声蕴含无尽愤怒与怨毒的暴喝。 此刻她已彻底提不起内力,虽然一身的蛮力仍是无比恐怖,但动作的轻盈敏捷差了不少。 但她另有绝招,身体向前一扑,四肢蜷缩成团,骨碌碌地如一颗巨大的肉球,用比绝大多数武林高手身法更快的速度和由速度及体重带来的巨大力量撞向马空群。 见“阴雷掌”的隔空掌劲奈何不得眼前的怪物,马空群也不再尝试“天坼地裂大玄兵手”能否破开她那一身肥肉的防御。 除了没有把握,也是实在不愿意与这怪物发生任何肢体的接触,那实在是最可怕的噩梦。 他身形闪烁退至院中,再次拉开彼此的距离,右手在腰间一抹,灿烂若锦霞的“蝉翼刀”已经出鞘。 大欢喜女菩萨滚动不停,在一声轰然大响中,将小楼的大门撞塌了半边,余势不衰继续滚动着撞向马空群。 若对方一身浑厚无比的内力尚存,与这一具怪物般的身体及非人蛮力配合,或许能令马空群头痛一下,但如今自是另一番情景。 刀若清风绕体飞旋,刀势轻柔若毫不受力,却又迅捷无比,重重叠叠的刀影充斥了马空群身周的每一寸空间,化作一个巨大的光球将他身形包裹起来。 光球迎向肉球,光影向外急剧膨胀,倏地将那巨大肉球吞没其中。 无边血雨随刀势肆意泼洒飞溅,将迎着刀势的小楼染成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红之色。 仔细去看,那一片血红之中并非只有鲜血,还有被密集刀锋切割搅烂的细碎肉糜。 刀光倏敛,马空群收刀而退。 原地已没有那座肉山,只剩下一具远比寻常人类高大粗壮的白森森骨架! 短短数息之间,马空群刀化无孔不入的清风,凭借“蝉翼刀”极致的锋芒,如庖丁解牛般将大欢喜女菩萨的一身肥肉寸寸剥离剔除,不管她的体魄与生命力如何强悍,此刻也当然死的不能再死。 小楼内唯一承受了马空群“天撼地荡大落魂咒”摧残后还保持清醒的蓝蝎子看到如此惨烈的一幕,饶是平生视人命如草芥,手底亡魂无数,也不由得生出彻骨的寒意,身体如风中的纸片般簌簌颤抖。 在这一刻,为伊哭报仇的坚定意志首次有了动摇。 她从来都不畏惧死亡,却不能不畏惧如此残酷的死亡。 马空群却不关心她的想法,提刀回身来为王琼掠阵。 王琼看到又被马空群抢先解决了敌人,心中不由大起好胜之念,“四照神功”高速运行,强横内力经手臂灌注刀身,刀势加倍地凌厉迅捷,连演“海渊八式”中的“大愚”“大乐”“大龙”“无敌”四式,将施展的魔教秘法渐渐失效,已开始压制不住体内伤势的玉箫道人杀得汗流浃背左支右绌。 蓦然间,她口中发一声清叱,长刀化“杀人式”。 这一式名副其实,是“海渊八式”中追求极致的速度和力量,从而营造出最极致杀人效率的一式。 刀光破空,迅如电耀,猛若霆击。 玉箫道人那支质地特异、坚逾金刚的玉箫以及他本人的身体,在这道灿烂无比的刀光下都如同朽木般拦腰断折。 要说王琼与马空群当真是天生的一对,对敌时的手段都是一样的狠辣决绝。 这一刀将玉箫道人腰斩的残酷,与马空群将大欢喜女菩萨千刀凌迟相比,虽不及也差之不远了。 收刀归鞘之后,王琼回身向马空群道:“再给我一颗解药。” 马空群稍愣了一下,随即含笑取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黄豆粒大小的朱红药丸递过去。 先前既然猜到五毒童子可能潜伏在侧,并准备以毒攻毒,他和王琼不仅先用了避毒手段,也先服用了“冰魄封脉散”的解药。 王琼接过药丸,到小楼中放在神色复杂的蓝蝎子身前,道:“便如你所说,恩是恩,仇是仇。先前你以为我中毒,拼了性命也要带我离开,这颗解药便算还了你的人情。” 说罢也不管蓝蝎子作何反应,便径自转身出门,与马空群携手飘然而去。 东海玉箫是魔教四大天王之一的爱欲天王班察巴那。 大欢喜女菩萨是魔教第四公主。 两人联合蓝蝎子和五毒童子图谋对付马空群和月神,却被马空群和月神联手反杀,只有蓝蝎子侥幸保住了性命。 这消息刚刚传出时,人们在震惊之余还心存怀疑。 但很快便有人从大欢喜女菩萨那些已经武功全失的弟子和面首口中证实了此事。 如此一来,王琼化身的月神之名固然因斩杀《兵器谱》第十兼魔教天王的玉箫道人而攀上一个新的高度。 而马空群继斩杀魔教长老飞熊、魔教少主白天羽之后再次斩杀一位魔教公主大欢喜女菩萨。如此战绩,在中原武林与魔教的两百年绵延战事中亦属空前壮举。 因此,江湖上已有人在马空群头上冠以用“魔教克星”之名。 此外,百晓生的《兵器谱》上再次爆出魔教中人。 这不免令他颜面大失,也让许多人开始质疑这位号称“百晓”的奇人是否徒有虚名。 为此百晓生不得不再次发表声明,以识人不明而公开致歉,并保证必然将《兵器谱》上各人认真筛选一遍,保证不会再有魔教妖人混入其中。 第90章 天刀之子,飞刀传人 第90章天刀之子,飞刀传人 倏忽之间,春去春回三度,江湖又历几多风雨。 少年子弟江湖老,一代新人换旧人。 这三年之间,江湖上最为人称道之事,莫过于“飞剑客”阿飞在剑试齐鲁又沉寂一年之后,自关外入中原剑试天下。 他以山海关为起点,一路由东至西,用一根自称为剑,取名“一指渡心”,实则只是三尺长手指粗黑锈铁钎的古怪兵器,挑战大江南北武林的各方成名高手。 在之后的一年当中,那柄所谓“一指渡心剑”的黑锈铁钎,在阿飞手中绽放出令这个武林为之目眩神迷的灿烂光芒。天下高手虽众,竟无一人能当! 若阿飞只是剑法厉害无人能敌倒还罢了,偏偏他用的是一路似乎能破解天下一切武功兵器的神奇剑法。 无论你用的是十八般正统兵器,还是二十四路外五行奇门兵器,抑或不用兵器而施用拳掌内功,阿飞都能用那柄“一指渡心剑”衍生出无比精妙的克制之法,必要将你最得意的兵器武功破解得一干二净,令你心丧若死再无与之争竞之念。 当然,江湖之事并非只有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 若阿飞是个孤家寡人,敢这般踩着这许多有名有势的高手扬名立万,早给人用各种阴谋阳谋算计,说不得便要如以往那些如流星崛起的后起之秀一般命运,在绽放了刹那光华后,便被江湖的无边夜幕吞没。 然而阿飞的另一重身份,是独霸关外而威凌中原的“万马堂”客卿。在他的身后,还站着那位近年因再无人敢撄其锋芒而罕有出手的“天刀”马空群。 若有人想用盘外招对付阿飞,也要先想一想自己能否承受“万马堂”数百战士已闻名遐迩的“强弓劲箭,铁骑快刀”之威,是否能当“天刀”马空群名震天下的“蝉翼刀”之锋。 因为无人有如此信心,也便无人有如此胆量,一切只能按明面上的武林规矩来,堂堂正正地接受阿飞的挑战,大大方方地接受自己的失败。 幸好阿飞这一次剑试天下,似乎单纯只是为了打磨剑法,与人交手时总能点到为止,只用剑法破解对手武功后便点到为止从不伤人性命。 开始落败之人最大的损失也不过是颜面无光。等到后来阿飞战绩愈来愈辉煌,除非伱是六大门派掌门那等尊崇身份,否则能被飞剑客挑战并击败,俨然已成为一种值得向人夸耀的荣誉。 阿飞的最后一战,是出玉门关前往天山,挑战当今武林除“嵩阳铁剑”外最负盛名的剑客雪鹰子。 因为天山僻远,双方又是闭门交手,此战结果无人得知。 此后阿飞便结束了这一次的试剑之旅返归“万马堂”。但是他从西域返回中原时,身边却多了一个四五岁的幼童。 当时人们一度众说纷纭,却是直到如今也无人得知那被阿飞带回了“万马堂”的幼童是何来历…… 嘉靖四十三年秋八月,万马堂。 马空群和李寻欢都是一副被人抽掉筋骨的懒散模样,并排躺在廊檐下的两张摇椅上,不言不语地望着蔚蓝天空中几朵不断变幻形状的白云发呆。 在距离两人稍远一些的空地上,有分着黑白二色衣物的两个童子。 黑衣童子肤白如雪,眼神沉静,板着清秀的小脸不苟言笑,正不断地用各种手法重复拔刀收刀的单调动作,用一口只是寻常匕首尺寸的小刀,在身前竖着的一根粗大柏木桩上留下一道道长度深浅都甚为均衡的刀痕。 白衣童子肤色微黑,目光灵动,很有些俊俏的小脸总是带着灿烂的微笑,正同样枯燥地不断投掷出一柄柄尺寸更短的小号飞刀,在响个不停的笃笃声中,钉在一块竖着前方的厚木板上,每一刀都射中木板上用朱漆点的一个红点。 “喂,傅红雪!” 白衣童子飞快地瞥一眼廊檐下似是神游天外的两人,一边仍不停投掷飞刀,一边小声开口说话。 “你说成亲有这般累人吗?为什么师叔这些天都是没精打采的样子?更奇怪的是我师父怎也这般没精打采?”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黑衣童子不断出刀收刀,说话的声音与神色一样清冷:“我只知道叶开你再不专心练功,也搅得我不能专心练功,我一定会狠狠揍你!” 叶开上个月随师父李寻欢来“万马堂”参加师父好友马空群的婚礼,与同龄的傅红雪相识不过一个月,却已知道这冷口冷面的家伙一点也不像其义父马师叔般随和,反而颇似飞叔叔般孤僻执拗,说揍人便一定会揍人,当时“哦”了一声乖觉地闭口。 但他自以为小声,却不知自己说的话已一字不漏地传入马空群和李寻欢耳中。 马空群压低声音笑道:“听到小叶的话吗?我是因为操办了烦人的婚事,而且是连续操办了两场,才把自己累得像条狗。寻欢兄你这般有气无力的样子又是为何?” “明知故问!”李寻欢没些好生气,“当年若非你怂恿,小红那丫头为何会缠上我?这次她打着参加婚礼的旗号来了关外,结果每天都跟在我身边。今天若非弟妹和玲珑拉了她去‘安乐集’购物,我连这半日悠闲也享受不到。” 马空群哂道:“人都说寻欢兄是赤诚君子,没想到也会这般口嫌体正直。这几年也不知是谁和人家姑娘频繁通信,这次见面后又总是笑得合不拢嘴!” 李寻欢老脸微红,急忙转换了话题道:“说到那两场婚礼,空群你为何要凭空造出一个‘马骥’的身份进入辽东军中?” 马空群在这件事上没有瞒他,自然也不会隐瞒真实的想法:“寻欢兄在关外生活了九年,对女真人有何看法?” 李寻欢出身官宦世家,又是货真价实的探花之才,见识自然非寻常江湖人可比,略一思索后神色微变:“你担心大明与如今的女真,会重演昔年辽国与完颜女真之事?” 马空群叹道:“我也希望是杞人忧天,但如今大明对日渐强大的女真控制力日渐衰弱,提前做些准备总比临时抓瞎要好。” 李寻欢闻言陷入沉思,心中盘算着马空群担心之事发生的可能。 外面忽地走来十三飞鹰卫之首的高子贤,向马空群禀道:“堂主,中原八义到了。” 听到“中原八义”这个名号,李寻欢心中一震,转头向马空群望来。 马空群先发话让高子贤请人进来,然后转头对李寻欢道:“我知寻欢兄近来有重返中原之意,铁传甲那件旧事迟早是个麻烦,总要提前解决最好。” (第二更午时奉上) 第91章 义与愚 第91章义与愚 在那座以“万马堂”为名的宏阔大厅内,马空群含笑与七长八短、形貌各异的“中原八义”见礼。 为首高大肥胖、疤面独眼的丑怪夫人,是已故八义之首“义薄云天”翁天杰遗孀,“女屠户”翁大娘。 其次盲了双目、作卖卜先生装束的男子,是八义老二,本来人称“神目如电”,如今自号“有眼无珠”的易明湖。 第三个疾装劲服,身后斜背一杆梨花大枪的江湖豪客,是八义老三,“宝马神枪”边浩。 第四个肩挂药箱,手提虎撑的江湖郎中,是八义老四金风白。 第五个满身油腻,满面风霜的似是个小商贩的男子,是八义老五“安乐公子”张承勋。 第六个身形粗壮、胼手胝足,腰间缠麻绳、插斧头的樵子,是八义老六“力劈华山”周忠(杜撰)。 第七个满脸麻子、腰带长短双刀的男子,是八义老七“阴阳刀”公孙雨。 第八个同样满身油腻,还散发一股浓郁臭豆干气味的猥琐男子,是八义老八“赴汤蹈火”西门烈。 不得不说,“中原八义”的武功如何且不去说,骨头却一个比一个硬。即使面对马空群这等无论势力还是武功,都已算江湖顶尖的人物,而自己混得一个比一个落魄潦倒,也都表现得不卑不亢,并不见丝毫局促窘迫。 彼此见礼已毕,马空群请各人落座奉茶。 瞎子易明湖凭听觉向马空群拱了拱手,道:“马堂主侠名,我兄弟八人仰慕已久。此次堂主使人传信,说知道昔年那‘铁甲金刚’铁传甲的下落。我等冒昧登门,只求堂主赐告详情,若蒙允准,八义终生感念大恩。” 说罢,八人一齐起身,向着马空群长揖到地。 马空群急忙起身避让,上前一一请众人各自落座,微笑道:“诸位要见铁传甲,那也容易的紧。” 说罢他举双手轻拍三下手掌。 不多时,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后堂走了出来。 前面是被制了哑穴和上半身穴道,满脸都是焦急之色的铁传甲,后面则是右手搭在他左肩,推着他身不由己前行的李寻欢。 “铁传甲!” 看到铁传甲时,翁大娘立时红了独眼,口中发出一声蕴含无穷仇恨愤怒的尖叫,拔出腰间一口杀猪宰羊的屠刀飞掠上前,一刀恶狠狠刺向铁传甲的心口。 李寻欢搭在铁传甲左肩的右手探出轻轻一拂,翁大娘连人带刀倒飞了出去,身不由己地落回自己的座位上。 其余七义一起起身,纷纷拔出随身兵器,与丝毫未受损伤、重新站起的翁大娘上前围向李寻欢和铁传甲。 易明湖微微侧头,向着李寻欢的方向拱手道:“阁下何人?为何要护着铁传甲这恶贼?” 李寻欢向着八义团团一揖:“在下李寻欢,铁传甲是我的朋友,在弄清事情的真相以前,我不希望有人伤到他。” 八义尽皆变色,易明湖惨笑道:“姓易的有眼无珠,难道老天也有眼无珠,竟让这恶贼得到小李飞刀的庇护?诸位兄弟,咱们今日都将性命留在此处,一起到地下与翁大哥团聚罢了!” 其余七人一起应和,当时便要不顾一切地上前和李寻欢拼命。 “诸位且听我一言!” 马空群暗运“天撼地荡大落魂咒”发声,声音虽然不甚响亮,却震得八义耳内轰鸣,心旌摇荡,一时无力出手。 趁着这一点时间,马空群又道:“诸位且看清楚,李探花是将铁传甲制了穴道主动送出,便已说明了他的态度。” 八义闻得此言,稍稍冷静了一些,都面带疑色望向李寻欢。 李寻欢正色道:“我说的是弄清事情真相之前,不许旁人伤害铁传甲;若事实证明他当真死有余辜,李寻欢绝不阻拦各位。” 马空群趁机道:“如此便请大家重新归座,说一说当年那桩旧事的原委。” 八义的其余七人彼此相望默不作声,最后由瞎子易明湖作出决定:“也好,瞎子便将此事从头此事分说明白,由马堂主和李探花评判是非!” 然后八人也不落座,仍保持着与李寻欢和铁传甲的对峙之势,由易明湖说出当年自己如何将铁传甲引见给最好结交朋友的翁天杰,翁天杰如何对铁传甲掏心掏肺,铁传甲如何狼心狗肺,勾结恶徒杀害翁天杰全家,只有翁大娘重伤幸存的事情。 说到最后,他满含悲愤地道:“瞎子因悔恨识人不明,引祸患入翁大哥家门,所以毁了一对招子,从此自号‘有眼无珠’。若李探花仍要庇护铁传甲,便用你的飞刀将我们兄弟八人都杀了罢!” 马空群问道:“诸位如何认定是铁传甲勾结人害了翁大侠?” 翁大娘冷森森地道:“姓铁的前脚刚走,当晚便有人来杀人灭门,哪有这般巧事?何况当晚老娘被人在脸上砍了一刀重伤昏迷前,清楚听到那些蒙面的凶手口中提到这狗贼的名字。事后我们兄弟找姓铁的对质,他没有一句辩解之辞只是逃跑,一逃便是十多年,这分明是做贼心虚。” 马空群摇头道:“翁夫人有没有想过,他逃跑或许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为了保护别人……金四侠,你以为呢?” 此言一出,众人疑惑,金风白则是神色大变。 等除了瞎眼的易明湖,众人都察觉他的异样转头望来时,他脸色愈发苍白,嗫嚅道:“你……伱怎会知道?” 马空群叹道:“金四侠是否想过,那件事你说了固然对不起朋友;若是不说酿成惨剧,你这些朋友知道真相后又当如何?” 金风白想到可能发生的事情,额头渗出涔涔冷汗。 眼瞎心亮的易明湖听出这话中的一些意思,厉声喝道:“金老四,你若知道什么便立即说出来,‘中原八义’虽然武功低微,却从来都堂堂正正、俯仰无愧!” 金风白长叹一声,颓然道:“此事关乎翁大哥清誉,铁传甲都宁愿被我们误会追杀也不肯说,我又如何开得了口!” 随即终是说出当年翁天杰因仗义疏财而入不敷出、家境窘迫,不得不暗中做些杀富济贫之事。 当然,他所杀的或许都是声名不佳的恶人,但所济的贫者却是自己。 在八义尽都脸色灰败僵立无言之时,李寻欢终于解开了铁传甲的穴道,问道:“事已至此,你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总该将自己知道的也说出来了罢?” 铁传甲仍有犹豫之色。 翁大娘喝道:“姓铁的,你若仍当我当家的是朋友,便将事情说个清楚,不要让他在地下做个糊涂鬼!” 铁传甲无奈,终于说明当年自己虽是受了官府中一位朋友之托,故意接近翁天杰调查他做的这些案子,但后来被翁天杰义气感动,想回去找那朋友替翁天杰转圜。 结果被翁天杰所杀苦主家人也查到他头上,请了高手来灭门报仇。 在翁天杰死后,他为了全其侠名,自然不能将真相对翁大娘和其他七义说明。 马空群看到自己费了好大力气,终于将这桩陈年旧事梳理明白,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很为这位“讲义气”的好汉的诡异脑回路而无语。 明明只是几句话便能说清楚的事情,竟生生纠缠了十几年那么久。 若没有自己出现,还会弄得全体赔上性命那么惨。 第92章 梅花盗 第92章梅花盗 “罢了!” 八人僵立良久后,翁大娘陡然将手中的屠刀掷在地上,脸上满是不知是失落还是释然的神色。 她环顾其余七人,叹道:“原来当初是那死鬼自己招来的灭门之祸,却带累几位兄弟跟着我在江湖上奔波流离有家难归。如今真相大白,我要到那死鬼坟前骂他一场,大家也暂且各自回家看望家人。若想见我,便等过年都来家中,我亲手做杀猪菜给你们吃!” 说罢,她也不理众人,自顾自地掉头便向外走。 将要走出“万马堂”的大门时,她虽没有回头,却留了一句话在身后:“到时小铁若有空也一起来,我将猪尾巴留给你!” “大嫂!” 听到“小铁”这个久违的称呼,以及自己最爱吃猪尾巴的陈年旧事,铁传甲的虎目中滚落两行热泪,在后面向着大步离开的翁大娘长拜不起。 易明湖长叹一声,凭听力摸到铁传甲身边,蹲下身在他宽厚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低声道:“小铁,翁大哥做错了许多事,却总算没有交错你这个朋友。” 随后站起身向马空群等人拱了拱手,跟在翁大娘身后离开。 在他之后,边浩、张承勋、周忠、公孙雨、西门烈先后走来,都伸手拍了拍始终拜伏于地的铁传甲后背,然后也都各自离开。 金风白最后走上前来,却在铁传甲对面跪倒,向着他咚咚咚叩了十几个响头,然后抬手用尽全力正反抽了自己十几记耳光,打得自己双颊高高肿起,口中吐出几颗牙齿,随即向着惊愕抬头的铁传甲惨笑一下,含糊不清地道一声:“小铁,姓金的是个乌龟王八蛋,他对不起伱,也不配做你的朋友!” 说罢起身以袖掩面飞奔而去。 李寻欢眼见得一天乌云终于散去,从此铁传甲便可以堂堂正正报出“铁甲金刚”的名号,再不用委屈自己隐姓埋名,心中的欣喜实是无以名状。 他先向马空群这位大功臣颔首致意表示感谢,然后上前扶起仍激动不已的铁传甲,好生抚慰一番。 正当此时,门外走进来仍扮作“月神”面貌的王琼和孙小红、铁玲珑三女。 马空群含笑起身相迎,但看到王琼所戴那张薄如蝉翼的精妙人皮面具上清晰地呈现出愤怒之色,忙开口问道:“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王琼目中杀意凛然,冷声道:“刚刚收到消息,‘海渊阁’刚刚由海外运回的那批货物被人劫了,看守货仓的人尽遭毒手!” “是什么人做的?”马空群勃然作色。 三年前,王琼依仗打遍齐鲁未遇对手的余威、斩杀魔教天王兼《兵器谱》第十高手玉箫道人的战绩,再加上身为登莱总兵手掌兵权又管带沿海防务的老子王栋暗中支持,顺理成章地将丁家放弃的海外贸易份额纳入“海渊阁”掌中。 如今她以“海渊阁”阁主月神的身份嫁给“万马堂”堂主马空群,“海渊阁”其实已变相成为“万马堂”设在齐鲁的一处堂口,这条涉及巨大利益的财路自然也归属了“万马堂”。 马空群知道那批货物都是“海渊阁”商队从倭国购来准备在中土销售的精品,总价值不下二十万两,如今被人一个“谢”字都没有便打包卷走,甚至损失了一批人手,由不得不立时触动无明。 王琼道:“据传来的消息说,其余的死者倒还罢了,身上都是拳掌类重手法留下的伤痕,只能看出凶手武功不弱。唯有为首一人的胸前,多了五个如梅花般排列的针眼状细小伤口,但伤口内的东西已被取走,不知究竟是怎样一件毒辣暗器或外门兵器所至。” 李寻欢和孙小红异口同声地道:“难道昔年的梅花盗竟重出江湖?” 见其余几人都望向自己,目光似大有深意,他们两个莫名地有些心虚。 李寻欢干咳一声道:“这是近三十年前的旧事,我也是少年时如听故事般听师长说过一次,如今知道的人应该不多了。但当年江湖中无人不闻、也无人不惧梅花盗之名,只因此人不仅行踪飘忽、神鬼莫测,更有一种至今还是江湖未解谜团之一的诡异杀人手段……” 孙小红习惯了和爷爷天机老人搭伴说书,听李寻欢说到此处略作停顿,立即接着道:“听我爷爷说,当时号称江湖第一剑客的点苍派掌门吴问天曾扬言要找到梅花盗将其斩于剑下,结果第二天便死在自己院子中,全身上下别无伤痕,只有胸前这五点梅花形的伤口。” 李寻欢带着些不解之色道:“按说我辈武者与人交手时,防备最严密的便是前胸要害,实在不知那梅花盗用的是何等暗器或兵器,施展得是怎样的手法,才能从这最不可能的位置下手杀人。” 孙小红又道:“见过梅花盗的人都死了,因此无人知晓他的真实面目乃至高矮胖瘦、年龄大小。唯一定确定的便是他定是男子,因为他不仅劫财还要劫色,做下了无数辱人妻女的恶行,而且行事百无禁忌,黑白两道俱曾受其荼毒。” 李寻欢道:“不管是为了公义、名声还是仇恨,江湖上有无数人想除去梅花盗,但往往刚开始有所行动甚至尚在筹备,便被神出鬼没的梅花盗找上门害死,死者胸前无一例外都留下梅花伤痕。” 孙小红道:“后来这梅花盗如来得蹊跷般去得也莫名,刚刚横空出世将整个江湖搅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就突然销声匿迹,此后再无现身作案。” 李寻欢紧皱双眉道:“如今梅花盗再次现身,不管他是当年的梅花盗还是其传人,为了避免他造出更多杀孽,我们都要尽快将他找出来。” 孙小红也皱起眉头道:“梅花盗的难缠,一在身份来历隐秘无从寻找,二在杀人手段诡秘防不胜防。对于李大哥来说,不管梅花盗杀人手段如何诡秘,也只是出手一刀就能解决的问题,难的是如何找到他。” 听两人一唱一和说到此处,马空群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关于梅花盗,其实我也是有些了解的……” (感谢书友鸢尾绽放一瓣心香的慷慨打赏,并恭贺晋升本书第一位执事。嗯,第二更仍要晚些。) 第93章 林仙儿 第93章林仙儿 兴云庄,冷香小筑。 当初“兴云庄”还叫做“李园”的时候,冷香小筑本是名震天下的小李探花栖居之所。 如今时过境迁,李园更换了主人,名字改成兴云庄,冷香小筑内也换了一位新住客。 此事还要从两年前说起,当时兴云庄庄主龙啸云的夫人林诗音往舍身崖还愿,恰好遇到一位因父亲重病往舍身崖许愿,甚至准备舍身跳崖以换得父亲安康的少女。 秉性善良的林诗音深为此女孝心所感,不仅将她从悬崖边缘救下,还请名医治好她的父亲,并将这对穷困潦倒的父女带回兴云庄安置。 这名为“林仙儿”的十六岁少女不仅明孝道,更知感恩,原本定要自居仆婢以报林诗音恩情。 但林诗音对这聪慧美丽,虽出身贫寒却要强上进的少女大有好感,竟与她结为金兰姐妹,安排她住进冷香小筑。 林仙儿对义姊感激涕零,这两年都尽心尽力帮林诗音打理兴云庄日常事务,也令林诗音省了不少心心力。 庄主龙啸云交游广阔,日常来往兴云庄的江湖朋友极多,自然有不少人都见到了这位林姑娘。 摆脱往日的卑微贫贱生活后,林仙儿渐渐敲碎一层为自保而包裹住自己的平凡外壳,呈现出里面颠倒众生的绝代风华。 无论老少,凡事见过林仙儿的男人莫不为其倾城之姿而惊叹,其中那些正当慕艾之年的少年人更是对林仙儿一见倾心,甘为裙下之臣任凭驱策。 这两年来龙啸云的朋友越来越多,在江湖上的声望越来越大,他这位已渐渐传出“武林第一美人”之誉的妻妹起到的作用不可谓不大。 是夜,林仙儿帮龙啸云应酬完几位在兴云庄做客的江湖名人,带着点醉意回到冷香小筑,洗漱一番后早早地上床安歇。 睡眠,本就是美女保护自己容颜的一项最重要措施,所以她一直都很注意不让自己熬夜。 正当海棠春睡之时,睡梦的林仙儿陡然感到一阵心悸,本能地张开了双目,立时看到在床边不远处有一人负手而立,正借着窗外照进的月光欣赏她的睡姿。 “有贼!” 林仙儿做出最符合她如今身份的反应,先张口呵斥向庄内示警,同时纤纤一束的杨柳细腰在床上发力,只穿着一件真丝睡裙的身躯如装了弹簧般弹射到空中,两条笔直修长、白皙光洁的玉腿从裙底飞出,如两条能将猎物缠紧勒死的巨大蟒蛇,缠绞向着那人的颈项。 这两年来,许多追求她的名家子弟为了讨得美人欢心,毫不吝啬地将家门或师门绝学倾囊相授。 林仙儿在武学上也极有天分,不管是哪家哪派的功夫都能很快上手。 此刻她施展出十二路“谭腿”中一式“金龙盘柱”的杀招,火候竟不逊色于私下传她功夫之人。 这夜入美人香闺之人正是马空群,看着那两条如无瑕白玉般在月光下莹莹生辉的美腿用极暧昧的姿势缠向自己的颈项,他探出右手左拨右引再由下而上轻轻一抬,“天反地覆大乾坤力”奥妙发动。 先是林仙儿的两条长腿陡然失控,不再缠绞对方颈项,而是彼此纠缠打结,麻花般绞在一起,而后是她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在空中倒翻了一个筋斗,脸朝下方重重摔在床榻上。 虽然床上铺着厚厚的被褥,这一下也摔得她闷哼了一声,尤其挺翘的鼻子撞得有些发酸,美目中险些流下泪来。 “你是谁?你……你不要过来!” 悍然出手而后轻易被人拿捏,此时的林仙儿似乎才知道害怕,身体一滚尽力缩向里侧床角,口中发出惊恐的尖叫。 马空群看着对方如此生动的表演,摇头叹道:“此刻兴云庄上下所有人包括那几条看门的猛犬,都被我用‘梦魂香’迷倒,不到天明时绝不会醒来,姑娘便是叫破喉咙,也是不会有人来的。” 听到最后颇有些暧昧的话,林仙儿当即住了口,俏脸上的惊恐失色也瞬间消失,用贝齿轻咬了一下下唇,似下了某种决心般毅然道:“不管伱是什么人,只要不伤害庄子里的其他人,我……我可以任你处置!” 说罢,闭上美目仰起俏脸,将白天鹅般修长的粉颈,因方才剧烈动作而半敞衣领内的无限风光,完美地呈现在马空群眼前。 马空群飞快地往那深不见底的领口内瞥了一眼,随即又瞥一眼窗口的方向,收回目光似是毫不在意地哂道:“林姑娘还是收起这等媚惑把戏,在下家有贤妻,平生从无二色。” 林仙儿忽地发出一串银铃般的咯咯笑声,笑声中透着说不出的讽刺与轻蔑。 她重新张开美目看着马空群道:“我才不信天下会有不偷腥的猫儿。这位自称‘无二色’的好汉,你眼中当真无仙儿这点薄柳之色麽?” 在说话的同时,她的身体轻轻扭动了几下,竟只凭这几下扭动,便如蛇类蜕皮般从身上那件真丝睡裙中钻了出来,将一具充满致命诱惑的白生生身体毫无保留地展现在马空群眼前。 与此同时,她的嘴边也浮现胜利的笑意。 以往不管是怎样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只要是个男人,在她展露出自己这件最厉害的武器后,都会如狗一般扑上来,事后也会如狗一般匍匐在她的裙边,成为任她驱使的走狗。 岂知马空群见她一言不合便脱衣服,却似看到什么可怕的事物般急忙转身,向着窗外小声道:“夫人,此事纯属意外,为夫可是没看清……不,是什么都没看到!” 林仙儿一呆,却又觉眼前一花,床边已经又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背后斜背两口长刀,衣着妆容都极为朴素,却如天上明月般高洁神圣,令人不由自惭形秽的绝美女子。 仍以月神身份出现的王琼望着在床榻上玉体横陈的林仙儿,清冷如寒月霜辉的目光中现出一抹厌恶与鄙夷,偏头对马空群道:“夫君,你说的梅花盗当真便是这不知羞耻的女人?” 林仙儿先被王琼的目光挑动情绪,忆起一些极为不堪的过往,又被“梅花盗”三字惊得心神剧震,双目中陡然现出浓烈杀机,身体仍没有丝毫动作,只将樱唇微微张开一点,唇边隐约现出两个细小的管状事物。 她默运一门别具玄妙的内功,将一团内气提至咽喉含于口中,鼓起香腮发力一吹,两道细小的乌光从两个管状事物前端射出,在以惊人高速飞至中途又分别一化为五,无声无息地射向王琼的胸口和马空群的后心。 第94章 生死符 第94章生死符 林仙儿的暗器来得太过诡异,毕竟常人对敌人纵使提高警惕小心防备,也只是防备对方的手足有无异动,绝对想不到这攻击竟会从口中发出。 两组由五道极细乌光组合而成的暗器都以五瓣梅花之形排列,若射中人体,留下的正是形如梅花的伤痕。 便在林仙儿射出暗器,自以为眼前一对男女必死无疑,美目中现出畅快之意时,马空群和王琼似同时生出警觉,各自伸出一只右手向着射向自己的乌光抓去。 “不知死活!” 林仙儿丝毫没有担心,反是在心中闪过一句来不及出口的嘲讽。 她的暗器并非凡物,而是用乌金混合寒铁锻造而成的牛毛细针,鼓荡劲气通过构造特殊的铁管发射,不仅无声无息又速度奇快,威力更可洞金穿壁,绝非血肉之躯可以阻挡。 更何况这些细针上都淬有见血封喉的奇毒,只需稍微破皮见血,毒素即刻沿血液蔓延全身,数息之内便可夺人性命。 只可惜,这一次抓向暗器的两只手掌都非同寻常。 马空群运转“天坼地裂大玄兵手”,将一只血肉手掌变成坚不可摧的神兵利器。 王琼则为掩饰修习“四照神功”而变得肤色有异的手臂而戴着师父赐下一双金色手套。这手套是一件异宝,其珍贵绝不在当今武林三宝之一的“金丝甲”,也与“金丝甲”一样刀兵难伤、水火不侵。 乌光落入两只手掌之中,宛如泥牛入海毫无声息。 林仙儿已经浮现在俏脸上的得意笑容陡然僵住,除了因为这两只手掌的可怕,还因为通过这两只与众不同的手掌认出来人的身份——当今武林公认最难惹的一对夫妻,“天刀”与“月神”。 “好歹毒的暗器!” 王琼摊开右掌,借着窗外的皎洁月光看了看平躺在手心的五枚色呈乌黑、尖端隐现诡异蓝芒的牛毛细针,抬头望向又恢复楚楚可怜之态,如一只小兔子般蜷缩起身体的林仙儿。 “来而不往非礼也,夫君不是说已将构思近年的独门暗器练成了吗,便在她身上试一试威力罢!” 马空群仍背对着林仙儿,闻言笑道:“谨遵夫人之命。” 说罢,扔掉右手中的五根细针,屈指成爪向着数尺外桌子上一个插着几枝兰花的花瓶隔空一抓。 一道筷子粗细的晶莹水流从瓶口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形轨迹,落在他张开的掌心。 林仙儿看得心惊肉跳。 她在兴云庄的两年,见过的江湖高手不知凡几,却从未见过一人能将掌力内劲用得如此出神入化。 马空群体内阴阳混一的“天混地沌大吞星功”转为纯阴之质凝于右掌,掌心处立时生出浓郁阴寒之气,将摄来的清水冻结,化作五片只有小指的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的透明冰晶。 他也不回头,全凭听力和感应反手轻挥。 五片冰晶自他掌心飞射而出,速度之快竟不逊林仙儿的飞针暗器。 林仙儿却没有马空群和王琼的迅捷反应及接暗器功夫,甚至在这只有月光的环境中根本看不到五片又小又薄且是透明的冰晶,只是感觉到身前胸腹间的“灵墟”“神封”“期门”“太乙”“天枢”五处穴道上同时一凉,随即便再无异样感觉。 正惊疑不定间,这五处穴道处突然传来阵阵麻痒,麻痒之后又是针刺般疼痛。 痒与痛两种感觉交替出现,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 而且这两种感觉初时只是在五处穴道附近,后来逐渐扩散的全身,且向体内不断深入,到后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中似乎有上万只蚂蚁爬行和啃咬,那种痛苦令人恨不得立时死去,偏生这痛苦发作时又手足酸软无力,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 林仙儿白生生的身体在床上疯狂扭动,口中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眼泪鼻涕一起流出,哪还有半点“武林第一美女”的仪容风姿? 大约一刻钟后,马空群喝道:“张嘴!” 林仙儿如奉纶音,急忙强忍住体内麻痒,拼命将嘴巴张大。 马空群反手掷出一颗药丸,准确落在林仙儿的口中。 林仙儿想也不想的将药丸吞咽下去。 药丸入腹,不过片刻那令人生死两难的痛痒消失得无影无踪,方才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场噩梦。 马空群轻笑道:“林姑娘,我这暗器名为‘生死符’,你可懂了这‘生死’二字的含意?” 林仙儿抓起方才脱下的睡裙,用比脱下时更快的速度穿好,然后端端正正在床边坐好,双腿并拢收于裙下,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头,比书塾中最乖的学童还要乖巧。 坐正之后,她端正了神色和态度,老老实实地答道:“‘生死’者,当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之意。仙儿已有切身体会,铭记五内,终生不敢忘怀。” 见她如此识相,马空群转回身后颔首表示赞许,又道:“其实你方才感受到的,不过是这生死符真正威力的冰山一角。它发作时的奇痒剧痛一日厉害一日,会逐步递加满九九八十一日,之后便会逐步减轻,到八十一日后,则又重新递增,如此周而复始,永无休止。” 林仙儿俏脸惨白如纸,身躯亦如风中的纸片般瑟瑟发抖,颤声道:“仙儿自知冒犯两位罪该万死,只求两位念仙儿年少无知,给仙儿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王琼冷声道:“这么说来,你是承认杀我属下,抢我财货的罪名了?” 林仙儿垂首道:“真人面前,仙儿不敢狡辩。” 马空群淡然道:“先说一说伱与梅花盗的关系,然后再说如何处置你。你可以试着胡编乱造,我未必能分辨真假。但只要你说一句谎话,便要做好一辈子都能瞒过我的准备。” 想到先前经历的痛苦,林仙儿心中一寒,终于不敢冒这个险,如实说出答案。 其实此事也没有太多曲折。 她生来倒霉,摊上一个嗜赌成性的父亲,不仅输光了家业,逼死了母亲,最后在赌桌上将年仅十岁的她输给一个即老且丑的男人。 落到那男人手中后,林仙儿才知道他不仅老丑,更多疑易怒,又对女人怀中一种莫名的恨意。 此后整整三年里,林仙儿过得都是堪比地狱的凄惨日子,最终却凭着与生俱来的一股狠劲活了下来。 不但如此,她甚至凭着渐渐呈现出的魅惑众生容貌,以及从那男人身上偷师到的狡猾与狠毒,一点一点地骗得那男人将她由一个供其发泄玩弄的工具,变成可以交付信任的朋友乃至爱人,最后却又在他彻底爱上自己之后,毫不犹豫地寻机用计将其毒杀。 在搜捡男人遗物时,林仙儿找到一间以前从未见过的密室,在里面发现男人的全部遗产,也得知他便是昔年作恶累累后销声匿迹的“梅花盗”。 此后,她用三年时间,练成梅花盗所留秘籍中的武功,然后找到当初狠心将自己卖掉的父亲,稍用点手段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又一起演了一出孝女救父的戏码,骗得林诗音的信任来到兴云庄。 再用两年时间,她借助龙啸云的人脉,依靠颠倒众生的美貌收拢一批裙下之臣。 到了今年,林仙儿自觉羽翼渐丰,便决定让“梅花盗”重出江湖,为自己攫去更多的财富。 至于她为何将“海渊阁”作为下手的第一个对象,则是出于对拥有不逊色于她的美貌,武功权势则远远胜出的“月神”的嫉妒。 听罢这番因果,马空群却没有对早年遭遇不幸的林仙儿生出多少同情,可恨之人虽有可怜之处,并不代表她的可恨之处值得原谅。 他神色平静语调冷淡,问道:“我可以留你性命,但你服下的镇痛止痒药丸只有一年功效,一年之后……” 林仙儿不待他说完,便急忙起身匍匐在地,恭谨无比的道:“仙儿唯堂主之命是从!” 第95章 以人为刀,以情为刃 第95章以人为刀,以情为刃 马空群缓缓地道:“我要你去见一个男人,尽你所能留在他身边,最终让他对你生出感情。” “那人是谁?” 林仙儿似乎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 她很清楚自己最大的价值,本来便在于这一副皮囊,既然对方没有使用的意思,自然要用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马空群道:“上官金虹。” 林仙儿怔了片刻,随即有些为难地道:“仙儿虽然孤陋寡闻,也听说过‘金环无情,飞刀有情’之语。据闻上官金虹这位当世枭雄只醉心于权力和武功,为此而弃情绝爱,远离一切物欲享受。如此人物,仙儿实在没有信心动摇其心志。” “那是伱的事情。”马空群有些蛮横乃至冷酷地道,“一年时间,你若能接近上官金虹并留在他身边,便可以得到下一年的镇痛止痒药物。否则——你最好提前自我了断!” 林仙儿敢怒不敢言,只能恭顺答道:“仙儿必定竭尽全力。” 马空群望着她,意味深长地道:“你既知上官金虹是位枭雄,便该明白这类人物纵使一时为你美色所迷,待日后恢复理智,或许就会为了避免自己再次沉迷而疏远你,甚至杀掉你永除后患。所以要令他对你动情,你要付出的便不能只是身体,更要投入自己的感情。当初你能骗到那梅花盗,便该是如此做的罢?” 林仙儿沉默半晌才再次开口,神色和声音中都透出些苦涩:“就算我能留在上官金虹身边,堂主又如何确定他是否真正对我动情?” 马空群道:“很简单,只须你为上官金虹生一个孩子。他若允许这个孩子降生,让自己多一个弱点,便说明他已经对你动情。 “到时我可以为你永久解除‘生死符’之患,就此两不相干。当然,若你心中不忿,想要借助上官金虹的力量找我报今日之仇也无不可。” 林仙儿诚惶诚恐:“仙儿不敢!” 马空群也不管她的惶恐是真是假,自顾自地吩咐道:“你且发一个消息,将你招揽的人手按我说的时间和地点召集到一起,再交出手头的所有财富,用这些人和钱抵偿了我的损失,便可以去做这件事了!” 林仙儿当场怔住,这才知道自己终是看低了面前这男人的脸厚与腹黑程度。 但她终究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狠人,只稍一犹豫,便主动交代了联络手下那些人的途径和暗语,以及自己精心布置的几处收藏积蓄的秘窟,随便马空群如何处置那些人和财富。 然后她当着两人的面,收拾了几件衣服和百十两散碎银子,包了一个小小的包袱随身带了,向两人说一声告辞便离开了这座冷香小筑。 等林仙儿走远,王琼蹙眉道:“上官金虹当真如此可怕?需要你如此大费周章地筹谋布局?” 马空群颔首道:“此人的武功恐怕已臻‘手中无环,心中有环’之境,天下能当其‘忘环’境界下一击者本已寥寥。而他最可怕的还不是武功,而是摒弃一切凡人情感后绝对的理智与冷静。 “他与人交手,从来不是开始于彼此对面出招的一刻,而是开始于他将此人认定为敌人的一刻。因此,若与此人为敌,绝不能等到正面交手时再向他出手。因为那时你必然已被他完全不计身份、不择手段的种种算计逼入绝境。 “当初他派‘横扫千军’诸葛刚来‘万马堂’挑衅送死,其实便已开始向我出招。如今我以林仙儿为刀,以一个‘情’字为锋刃还攻一招,就是要试一试能否斩破他的‘无情’心境。” 听了这番话,王琼当时陷入深思,对于武功也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第二天一早,龙啸云醒来后便觉察出不对,查证之后才知昨夜整个兴云庄上下上百人都着了别人手脚。 他又惊又怒又怕,一番仔细查点之后,发现并无其他损失,唯独不见了一个林仙儿。 龙啸云亲自到冷香小筑仔细查看,却发现只少了一些银两和衣物,看室内的痕迹,像是她自己收拾了东西离开,而不似有人将其掳走。 他苦思冥想也不得其解,只能暂将此事压下,严令不许走漏风声以免惹人耻笑,同时命人暗中四处去寻找林仙儿的下落。 数日之后的深夜,一些皆作黑衣蒙面装束的神秘人,陆续来到保定府外的某处的一座庄园相聚。 他们见面之后,彼此都未做任何交流,只是安静地坐在大厅中等待。 渐渐地大厅内两侧的十四张椅子已经坐满,唯有正面主位的一张椅子还空着。 众人再等片刻仍不见有人到来,各自心中都隐隐生出些不安。 蓦然间,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诸位,梅花盗党羽齐至,可以动手了!” 室内的黑衣人尽都大惊起身,还不等有进一步的动作,前门、后堂都有人走了进来。 前门进来的是一对青年男女,男子意态轩昂,气度雍容,女子容颜绝丽,背负双刀,正是“万马堂”堂主马空群与“海渊阁”阁主月神这对夫妇。 后堂进来的是一僧二道,同样是武林中最负盛名的青年高手,少林派大悲和尚、武当派木道人、峨眉派独孤一鹤。 如今的独孤一鹤已在峨眉金顶玄真观出家入道,在峨眉派中的身份大不相同。 马空群看着这些蠢蠢欲动的黑衣人,笑道:“外面已经我们各家的上百好手围得风雨不透,诸位最好束手就擒。” 后面的大悲和尚望着其中一个黑衣人,双掌合十叹道:“秦重师弟,事已至此,你还不迷途知返吗?” 木道人也向一个黑衣人道:“掌教师尊有令,请谢师叔回山领罪!” 独孤一鹤则冷冷地对另一个黑衣人道:“师父说了,带不回你的人,尸体亦可!” 被木道人称为“师叔”的黑衣人厉声叫道:“诸位,束手就擒也是一死,奋力一搏尚有一线生机,杀!” 喝罢,拔出随身长剑当先向木道人一剑刺出。 其余黑衣人亦纷纷出手,一座寂静庄园中杀声四起。 第96章 少林失经案 第96章少林失经案 片刻之后,喊杀声渐渐平息,庄园也重新恢复了平静。 马空群、大悲和尚、木道人、独孤一鹤四人找了一个房间围坐叙话,王琼却提前借口有事要处理先一步离开。 坐定之后,木道人带着点好奇试探问道:“空群兄,嫂夫人怎地……” 在座的三人都曾与王琼并肩作战,彼此甚是熟悉,一旦见面,自然隐瞒不住身份。 但马空群和王琼一起前来,便是没有准备瞒着这三人。 他耸耸肩故作无奈地道:“我那位贵为总兵的泰山大人不肯将女儿嫁给一个江湖草莽,为了他的面子,我只好弄个掩耳盗铃的把戏,只说娶的是‘海渊阁’阁主月神。” 木道人却是大有深意地笑道:“如此说来,那位娶了王总兵爱女,并因此而受到辽东总兵杨照赏识器重的马骥马龙媒,便是你为了王总兵面子而弄的另一个把戏了?” 马空群做出些尴尬之态,向着三人团团一揖:“此事诚不足为外人道,还请三位费心代为周全。” 见他这般神色,三人一起发出善意的取笑声,就此略过此事。 他们当然知道马空群如此大费周章,所图的绝不是抱得美人归,但此事与他们并无利害冲突,自然犯不着深究到底。 说过闲话后回归正题。 大悲和尚叹道:“这十四个人的身份都非同小可,等消息传开后,说不得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马空群讶然道:“大悲师兄是否数错了,今晚咱们擒杀的明明只有十一个贼人。” 大悲和尚与木道人、独孤一鹤彼此对视一眼,他们原本都在心中准备了一番说辞,大悲和尚这句话只是个引子。岂知这引子才抛出来,马空群便已经会意并说出他们最想要的结果,将他们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都堵回肚里。 此时他们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与聪明人交朋友,实在是一件再愉快不过的事情。” 当时四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问题,保证对外说起此事时能够统一口径。 随后便该各归各家,大悲和尚却又说还有些事情要和马空群商议。 木道人和独孤一鹤都是眉眼通透之人,当即主动向两人告辞,带了外面属于己方的人离开。 等室内只剩下自己和大悲和尚时,马空群见他神色间有些犹豫,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便含笑道:“师兄,此刻只有你我二人,我自信还能为朋友守口如瓶,你有事可尽管直言无妨。” 大悲和尚面上现出忧苦无奈神色,道:“贫僧当然信得过马兄,只是此事不仅牵涉敝派秘辛,更是敝派一件丑事,所以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然后他终是开了口,将这件难以启齿的事情说了出来。 少林作为当今武林历史最悠久、且号称长盛不衰的门派,底蕴之深实是难以想象。 而少林寺中的“藏经阁”正是其千年底蕴的精华聚集之所。 少林派号称有七十二项绝技传世,其实以少林门派之大、门人之广,历代皆不乏天资横溢之辈,也不乏新创的武功绝学出现。 所以,千年以降,少林派的七十二绝技除了最核心的几种,其余的一直在更新换代。 由此可知,少林“藏经阁”中收藏的武学之广博,以“浩如烟海”形容绝不为过。 在有心人眼中,“藏经阁”便是一座武学宝藏,随便攫取到一星半点也足以终身受用,因此不知有多少人曾妄生贪念,试图潜入少林入“藏经阁”盗取秘籍。 但少林坐拥宝山垂名千载,又岂会少了守护宝山的实力? 而这些平时吃斋念佛的大和尚,在面对敌人时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慈悲为怀”,因此那些来犯之人休说如愿得手,便是全身而退亦是奢望。 久而久之,无数遭少林高僧超度的盗经之人,终于树立起少林派凛然不可侵犯之威严,也再无人敢打少林藏经的主意。 偏偏就在最近的一年中,少林“藏经阁”中接连丢失了三部最高深的武功秘籍,而且丢得无声无息,事后也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甚至于在第一部秘籍丢失之后,“藏经阁”中的警戒已严密了十倍,结果仍被人如探囊取物般取走两部秘籍。 说到此处,大悲和尚苦笑道:“最倒霉的是,这三次秘籍失窃时,都恰好轮到贫僧当值守卫。事后有几位师叔就此事指责贫僧失职,甚至……有监守自盗之嫌。若非镇守藏经阁的心舟三师叔一力揽下责任,伱此刻怕已见不到贫僧。 “此次空群兄传信说敝师弟秦重被梅花盗传人林仙儿的美色所惑,甘为其爪牙帮凶,贫僧怀疑失经之事或许也与林仙儿有关,因此向师尊请命来拿人。但方才我已私下审讯过秦师弟,他对此事却是一无所知,而他本人又没有从藏经阁盗经的能力。” 说到此处,他长吁短叹,满脸都被愁云笼罩。 虽然有些事情大悲和尚说得很隐晦,马空群还是听出其中玄机,此次的少林失经事件中,只怕还掺杂进下一任少林掌门之位的争竞。 原本大悲和尚在这位子上已坐到四平八稳,但有些人或是因势利导,也或是一手主导,已成功用这件事动摇了他的地位。 若没有马空群的出现,少林还会继续丢失秘籍,直到一年后李寻欢重返中原,被龙啸云和林仙儿等人诬为梅花盗送往少林,少林赔上一个心眉的性命之后,才终于水落石出。 在此过程中,大悲和尚或许是受到了一些责难,但最后无疑是躺赢过关了。 如今林仙儿已被马空群逼走,关外的李寻欢有孙小红陪着,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若此事得不到解决,这口黑锅还当真有可能落在大悲和尚背上。 马空群知道大悲和尚向自己说出此事,便是有求援之意。此事关乎少林下任掌门之位,若能帮他解决,无疑便是一份巨大人情到手。待日后大悲和尚继任掌门,只要不是与少林根本立场与利益切身相关,他必然都会是自己最坚定的盟友。 瞬间衡量了其中关节后,他肃然道:“大悲师兄,我冒昧问一句,在这件事情上,少林寺里你可以绝对信任的人都有谁?” 大悲和尚缓缓道:“除了代我受过自囚达摩洞面壁思过的心舟师叔,还有心眉、心树二位师叔。” 他并没有说自己的师父,少林方丈心湖大师。 心湖大师不仅是他的师父,也是他那位竞争者的师父,而且作为少林掌门,他在决定某些事情时,考虑的因素往往更多一些。 马空群双手一拍道:“大悲师兄应该想到盗经之人必定出在少林寺内,而且身份武功极高。与其被动防御,咱们何不联合心眉、心树两位大师,设个圈套引蛇出洞?” (第二更仍要晚一些) 第97章 余波,暗流 第97章余波,暗流 梅花盗重现江湖,劫走“海渊阁”一批价值巨万的货物,杀尽看守之人,留下当初令整个江湖谈虎色变的独门梅花标记! 当这消息刚刚传播开来,令无数江湖朋友震惊之际,另一个更惊人的消息几乎不差先后地传入所有关心此事的人耳中——梅花盗一案,破了。 “万马堂”堂主马空群见自家夫人被人欺负,亲自由关外入中原追查,很快便查到那已传出“武林第一美人”的林仙儿竟是梅花盗传人。 她依仗美色蛊惑拉拢了一些人,准备合力以“梅花盗”之名大肆作案聚敛财富,“海渊阁”只是倒霉被他们第一个选中。 也幸好他们第一个选中的是“海渊阁”,因此惹得“天刀”马空群动怒出手,让这群“梅花盗”没有酿成更大危害的机会。 只可惜主使者林仙儿太过乖觉,提前发现危险孤身出逃不知所踪,倒是她那些党羽帮凶,被马空群联合少林、武当、峨眉三家高手全部擒杀,不曾走脱一人。 这十一个“梅花盗”的身份披露之后,再次引发轩然大波,原来他们不是世家子弟,便是名门高徒,竟然还有两个是辈分声望都极大的武林名宿。 出手拿贼的四家,将当场格杀者的尸体及生擒之人都交给他们各自的门派家族处置,面对“天刀”马空群这位“苦主”,少林、武当、峨眉三家的“证人”,那些门派家族纵然想包庇门人子弟也没有胆量和机会,只能依照各自冠冕堂皇的门规戒律,将生者处死,死者除名,还要向马空群致歉,向少林、武当、峨眉三家致谢。 在这一连串惊爆消息中,一位武当长老、一位峨眉弟子以及少林方丈心湖大师颇为钟爱的俗家弟子秦重先后因“意外”或“染病”而去世的消息便没有被多少人关注了 此外,收留了林仙儿的“兴云庄”承受了极大的压力,若非龙啸云平日交游广阔极会做人,若非他已故的师父留下不少人脉人情,若非他身后隐隐站着一柄“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被人当成“梅花盗”的同党杀上门也不无可能。 饶是如此,龙啸云也不得不向派人送了一份厚礼往“万马堂”,并呈上一封言辞恳切谦卑的书信,向马空群自证清白并自承“识人不明,误交匪类”之罪。 同时,他又将“铁面无私”赵正义、“铁胆震八方”秦孝仪请来“兴云庄”当面谢罪。 此次涉入“梅花盗”一案的便有赵正义的一个弟子。 至于秦孝仪最引以为傲的儿子秦重,少林对外公布的是“病势”,却给秦孝仪送来心湖大师的一封亲笔信,言明他亦是“梅花盗”之一,只是马空群顾全少林颜面而帮忙掩饰,如今已由大悲和尚亲手擒拿带回少林,交戒律院以门规处死。 此时前者只是颜面无光,后者却是悲痛欲绝,并将马空群、大悲和尚乃至心湖大师恨之入骨。 三人是多年的交情,彼此间又有极深的利益纠葛,龙啸云又向两人诚挚请罪,在席间奉酒的龙小云又是一口一个“伯伯”叫着,他们也不能因此事就与对方翻脸。 喝了几杯酒后,秦孝仪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龙老四,那林仙儿当真是梅花盗传人?” 龙啸云重重地叹了口气,点头道:“此事怕是不假,实不相瞒,在林仙儿出逃那晚,兄弟举庄上下都着了人家的道儿,上百人被用药迷晕睡个昏天黑地。等次日早上醒来时,便发现林仙儿已经不见,看她房间的痕迹,应该是自己收拾东西离开。” 赵正义皱眉道:“林仙儿要走便走,对你们用药岂非多此一举?” 龙啸云低声道:“所以我怀疑用药的并非林仙儿,而是来追捕林仙儿的人,林仙儿则是提前有所察觉仓皇而走。” 赵正义道:“你是说……马空群?” 龙啸云道:“三年前五毒童子便是死在此人手中,可见此人对用毒之道必不陌生,有此手段不足为奇。” 秦孝仪有些不耐烦:“龙老四,你还未说因何确定林仙儿便是梅花盗传人!” 龙啸云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桌子上:“林仙儿或是因走得匆忙,在房间中留下此物。这便是她身为梅花盗传人的铁证!” 赵正义和秦孝仪一起注目望去,见那是一截粗如线香、长仅寸余的细小铁管,都有些不明所以。 龙啸云吩咐道:“云儿,伱为两位伯伯演示一番。” 一旁生得粉雕玉琢、穿一身大红衣服,宛若善财童子下凡的龙小云应了一声,放下捧在手中的酒壶,上前拿起那铁管含在口中,转身对着侧面的一根柱子鼓腮吐气。 登时便有一道乌光从他口中飞出,在中途一分为五如梅花排列,在发出“笃”的一声轻响后钉在柱子上。 赵正义和秦孝仪都吓了一跳,起身抢到那柱子近前观看,见那乌光是五根黑色牛毛细针,呈梅花形深深钉入柱子,只有露出末端一个小点。 两人相顾骇然,龙小云这点年纪有多少内力,这细针能钉得如此深,显然本身材质有异。而且这细针的方式又如此防不胜防,任何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上,也必然无法闪避。 同时他们也都明白了,这确是坐实林仙儿为梅花盗传人身份的铁证。 秦孝仪颓然道:“罢了,此事都是那孽畜色欲迷心行差踏错,原也怪不得别人!” 龙小云先跑去柱子前,用一柄小镊子拔出五根细针,重新安放在铁管之内交还给父亲,然后对秦孝仪道:“秦伯伯此言差矣,秦大哥纵是一时糊涂,那马空群也该念伯伯一世侠名,大悲和尚更该念与秦大哥的同门之谊。他们对秦大哥这般严苛绝情,岂是仁人君子之道!” “不错!”刚刚坐回座位喝了一杯苦酒的秦孝仪将酒杯捏得粉碎,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那马空群当初在齐鲁折我颜面,如今又害死我的重儿,该死!重儿平日对大悲小贼秃恭谨有加,他却亲手将重儿送入死地,也该死!我定要,定要……” 他嘴里“定要”了几回,心中却清楚自己终究无法奈何两人,所以后面的话怎都说不下去。 龙小云掂了掂手中的暗器,小小的一张脸上现出与年龄绝不相称的诡秘之色:“其实秦伯伯想要报仇,也并非没有办法。” 第98章 杀局 第98章杀局 魔教总坛,一间清幽雅致的书斋之内。 梅疏影与一个五六岁的幼童相对而坐。 如今的梅疏影久摄魔教教务权柄,身上渐渐多了一层上位者的威严尊贵气质,衬得她愈发孤高绝艳,不似人间女子。 她手中的书籍纸张崭新,墨迹未淡,显然是新近抄录而成,翻动书页时,偶尔漏出封面,题得是《定珠降魔无神功》,旁边还有一行小字,题的是“碟尔布敬呈教主”。 这赫然正是少林藏经阁失窃的三部武学秘籍之一。 坐在他对面的幼童是她和白天羽的儿子,当今魔教少主白云飞。 他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色衣衫,相貌颇肖白天羽少时,气质却不似白天羽的意兴飞扬,反而颇似母亲的深沉宁静,手中捏了一支毛笔,在桌案上摊开的一张宣纸上一笔一划的临摹颜真卿的《多宝塔碑》,用笔丰厚遒美,腴润沉稳,字体严谨致密,紧凑规整,俨然已颇有几分火候。 看罢多时,梅疏影轻轻放下书册,闭目沉思片刻,探素手从桌案上的棋笥中拈起一枚白色棋子,置于中指的指尖用拇指扣住,向着窗外轻轻一弹。 一枚小小的白瓷棋子竟发出强弩所放劲矢的破风激啸,飞过十数丈距离射在院中一株古松的树干上。 那合抱粗的松树如被一个大力士抡起百斤重锤轰击了一下,树干一阵剧烈摇晃,树冠哗哗地震荡摇摆,翠绿的松针扑簌簌坠落如雨。 “好厉害!”白云飞停笔喝一声彩,问道,“娘你已经将这‘定珠降魔神功’练成了吗?” 梅疏影先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等白云飞醒悟赶紧继续写字,才开口道:“少林每一门绝学都有与之匹配的内功心法,我只是学了点运用技巧,再以自身内力推动,徒具其形而未得其神。若是内外合一大成之境的‘定珠降魔神功’,方才的一击不会有任何声息,那松树也不会有任何动静,却会在一个月内慢慢枯萎凋零直至彻底失去生机。” 白云飞笔下不停,口中又问道:“娘你已经研读了这门功夫,觉得它能否帮到祖父?” 听他口称“祖父”,梅疏影目中现出一抹复杂神色,面上丝毫不见异样,颔首道:“这功法的外用之术虽然厉害,却也超不过我魔教的十大神功,但内炼的定心降魔秘诀颇有几分玄妙,说不得便能帮教主降服魔刀中的魔性。” 此时白云飞恰好写完一整张字,完成今日的功课,他站起来道:“既然如此,便由我立即将秘籍送去给祖父,希望他老人家能早一点练成魔刀出关。” 梅疏影点了点头,将桌案上的秘籍推了过去。 白云飞拿起秘籍,转身快步出门。 不多时,书房外传来魔教四大长老之一天鹏的声音:“疏影公主,天鹏求见!” 梅疏影起身道:“天鹏长老请进。” 天鹏进门后,梅疏影请他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问道:“可是少林那边的消息到了?” 天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碟尔布在传回的密信中说,近来少林寺中风声甚紧,《达摩易筋经》又是少林万法之源,若要得手实在有些难度。他虽抓住那人把柄,但强逼他做超过能力范围的事情,只恐那人会狗急跳墙。” 梅疏影沉默片刻后道:“碟尔布所言不无道理,此事也不急在一时,由他自己掌握进度即可……另一件事呢?” 天鹏犹豫一下才道:“他说这一次为了除掉本教那大敌已筹备多时,此刻是如箭在弦不得不发!” 梅疏影冷笑:“好一个如箭在弦不得不发,果然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如此苦心孤诣布下这杀局,究竟是为了本教,还是为了布达拉!” 这些年梅疏影已用各种手段收服总坛众人,天鹏等三大长老对她的敬畏几乎不下于教主,此刻见她罕有的失去平素的冷静而发怒,天鹏这位位高权重的长老都有些心惊,等她脸色稍缓和一些才又问道:“总坛是否要严令他立即停止实施那计划?” 梅疏影摇头:“既然他的心已背离本教,强行下令只会让彼此难堪,随他去罢。不过长老还是要传信给他,就说他的计划若是发动,少林必定生乱,正是盗取《达摩易筋经》的最佳时机,他必须两件事同时进行!” 等天鹏领命而去,梅疏影也出门来到院中,看着那株树干上呈现了一个人头大小破洞的松树,开口唤道:“来人!” 几名魔教下属快步赶来,在她面前躬身施礼:“属下听候公主吩咐。” 梅疏影淡然道:“这株松树生机已断,你们将它连根刨掉,重新移植一棵在这里。” 于魔教而言,这实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情。那几人领命后,当即用最快的速度去办理。 登封县,郭家。 郭嵩阳正在院中的空地上舞剑,舞的却不是那柄名震天下的“嵩阳铁剑”,而是一柄用松木削成的三尺木剑。 虽是木剑,在如今的郭嵩阳手中,其威势竟更胜原来的“嵩阳铁剑”。 他动作缓慢,一招一式分明,那在空中缓慢移动的木剑上却挟着隆隆风雷之声。 他剑势愈来愈慢,风雷之声却愈来愈响,强劲的剑气激荡至数丈开外。 一个枯瘦矮小的老人在一旁负手而立,长袍的衣角被剑气余波卷得飘拂不定,目光炯炯,隆鼻如鹰,凛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权威与魄力。 蓦然间,郭嵩阳举起木剑向着院中一座假山的一角挥落。 这一剑的剑势陡然转为轻快,风雷之声瞬间敛尽。 木剑过处,如入水中,无声无息。 当郭嵩阳反背丝毫无损的木剑收式站定的一刻,那山石的一角滑落下来,断口平滑如镜。 “好,自此之后,郭兄在《兵器谱》上的名号便不再是‘嵩阳铁剑’,而是‘嵩阳神剑’!” 旁观的老人鼓掌喝彩。 普天之下,能够评判郭嵩阳剑法者寥寥无几,撰写《兵器谱》品评天下英雄的百晓生,无疑是其中最有资格的一个。 赞过之后,百晓生摇头叹息道:“但如今郭兄的‘神剑’与马空群的‘天刀’孰高孰低,老夫已是难以决断了。‘百晓’之名,今后恐成笑话。” 郭嵩阳道:“此事倒也简单,我欲邀马空群在嵩山封禅台上再战一回,届时便请先生到场做个公证。‘神剑’与‘天刀’的高下之别,战后自然分明!” (感谢书友轻澜的慷慨打赏) 第99章 少林寺中,封禅台前 第99章少林寺中,封禅台前 少林,达摩洞。 少林方丈心湖缓步走入洞内,身边只有素来最为器重的弟子大悲和尚随行。 到了洞内,他向面向里侧洞壁盘膝而坐的三师弟心舟道:“师弟,你命大悲徒儿唤愚兄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心舟也不回头,道:“师兄,小弟在此静思多日,对于经书失窃之事有了些猜想,因此特意请师兄前来印证一番。” 心湖道:“师弟有何收获?” 心舟道:“上次七师弟指责大悲师侄有监守自盗嫌疑虽有失偏颇,却也提醒了小弟,以‘藏经阁’守卫之严密,能无声无息盗走经书的,确实是内贼的可能性极大。” “内贼?”心湖脸色变幻几次,最终长叹道,“不瞒师弟,愚兄亦有此猜测,但又实在不愿意向这个方向深思。” 心舟道:“师兄心中之所以如此矛盾,必是因为已想到有嫌疑之人的范围,却又不愿意内贼是他们中的任意一人。” 心湖道:“第一次盗经成功,或许还会有巧合的因素在内;但能连续三次盗经成功,说明盗经之人必然可以自由出入‘藏经阁’,举寺上下,有此权限者也只有你我师兄弟七人。当然,师弟你常年驻守‘藏经阁’,若想盗经大可从容抄录副本,不用冒险带走原本,所以可以排除嫌疑。” 心舟也道:“师兄伱为少林掌门,本就有权从‘藏经阁’带走任何一部经书,也不必行偷窃之事,同样可以排除嫌疑。” 心湖叹道:“但其余五位师弟与你我同门至少也有十年之久,彼此的品行操守如何都再清楚不过,愚兄实在不敢相信他们中会有人做出这令师门蒙羞之事。” 心舟也深有感慨,陪着心湖长吁短叹一回,而后道:“此事固然该力求慎重,却终不能什么都不做。” 心湖知道这才是他让自己来此的目的,便问道:“师弟可是有了查出真相的计策。” 心舟摇头道:“计策虽有,却非小弟这等愚钝之人想出,而是大悲师侄一位朋友所献。” 心湖转头望向大悲和尚。 终于有了开口机会的大悲和尚急忙向师父施了一礼,说起马空群所说的引蛇出洞之策。 心湖听罢沉吟良久,向大悲和尚问道:“你与那马空群相识已久,以为此人如何?” 大悲和尚知道师父问的是什么,答道:“启禀师父,以弟子所见,空群兄是个很聪明的人,凡事谋定而后动。在这件事情上,他或是有自己的一些谋算,但最重要的目的,应当还在于示好我少林,有结盟之意。” 他言辞颇为委婉,所谓“谋定而后动”,实际是“无利不起早”;所谓“示好”和“结盟”,对象实际是他大悲和尚这少林派的未来掌门人。 这些话该懂的都懂,心湖无疑便是其中之一。 他沉吟片刻,颔首道:“既然如此,你去请几位师叔到我方丈议事。” 大悲和尚大喜,急忙躬身道:“弟子遵命!” 待大悲和尚去后,心舟道:“师兄,其实你心中已有了更准确的怀疑对象吧?” 心湖默然,随即在脸上现出些沉痛之色:“咱们七位师兄弟中,只有四师弟和七师弟是半路出家。四师弟本是朝中显宦,因看破世情才来少林皈依佛门,本身虽修习武功,却只是用来强身健体,更多精力都放在参悟佛法上。只有七师弟……” 心舟沉声道:“心鉴师弟虽在我等七人中位居末席,但素来最喜关爱提携晚辈,在晚辈弟子中的人望反而最高。连师兄你的弟子大恕,也因平日多由他代替师兄传艺,亲近他胜过亲近师兄。若此事当真是他的手笔,则其所图必然极大!” 心湖似是无心再议论此事,只是双掌合十,语声低沉地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 数日之间,“嵩阳铁剑”郭嵩阳再次挑战“天刀”马空群的消息不胫而走。 尤其是排定《兵器谱》的百晓生在公开场合亲口说出,如今郭嵩阳的剑法已突破到更高的一层境界,名号已该改为“嵩阳神剑”,足堪为“天刀”劲敌。 如此一来,江湖上的豪杰对此期待登时拉升至顶点,有钱有闲者大都用最快速度赶往双方这一战的地点嵩山。 到了决战之日,嵩山封禅台下一早便聚集了六七百来自三山五岳的豪杰。 这些人当中有故交新知,也有冤家对头,在嵩山上碰头之后,大笑拥抱者有之,拔刀相向者亦有之,闹哄哄、乱糟糟,人声鼎沸。 眼看场面越来越乱,几乎便要失控。 幸好作为此战公证人的百晓生对此早有预料,少林七大神僧中来了六位,率领三百武僧到场镇压场面、维持秩序。 看着那六位神完气足、目蕴精芒的老和尚,还有三百剽悍精壮、手提六棱齐眉铁棍的大和尚,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老老实实地依照几名少林知客僧人的指挥,按籍贯、门派、亲疏分处安置,安安静静地等待此战开始。 少林僧人又在离封禅台最近处清出的一片空地上放了几排太师椅,却只有少林六神僧与百晓生坐下。 虽然椅子还空着不少,那些知客僧人却没有再请人入座,在场众人当然也都清楚自己没有与那七位平起平坐的资格,倒也没有不满乃至鼓噪发声。 过了一段时间,负责在人群外围迎宾的知客僧人高声喝道:“飞剑客前来观战!” 众人齐齐转头望去,便看到身穿朴素布衣、腰带上插一根三尺长、手指粗黑锈铁钎的阿飞和一个十六七岁年纪的娇俏少女并肩而来。 大家都知道阿飞是“万马堂”客卿,与马空群关系亲厚,前来为马空群掠阵乃属情理之中,倒也没有太过意外。 如今的阿飞年纪虽小,经过转战天下的一年后,已正式跻身当世绝顶高手之列,江湖地位绝不逊色于六大派掌门。 因此看到他到场之后,知客僧人急忙引着他和跟来看热闹的铁玲珑往里走,少林六僧与百晓生也起身相迎。 彼此见礼已毕,阿飞与铁玲珑主动选了后排角落的两张椅子上坐下。 这边刚刚坐定,外面又有知客僧人喝道:“吕凤先吕大侠前来观战!” 第100章 群英毕至 第100章群英毕至 白衣如雪,身挺如松的吕凤先缓步走入场中。 说起来他成名于十余年前,如今也是三旬开外的年纪。 但岁月似乎不曾在他的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仍乌黑如墨,英俊无匹的面庞上不见半条皱纹,肩正、背挺、腰直,步履稳健而从容,完全便似是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 少林六僧与百晓生再次起身相迎。 彼此见礼之后,百晓生望着两手空空,身边不见那杆丈二银戟的吕凤先,问道:“吕大侠销声匿迹多年,今日突然现身,莫非将有一鸣惊人之举?” 吕凤先淡然道:“十年前,先生将我的银戟列为《兵器谱》第五,后来又降至第六。百晓生的判断当然不会出错,这结果吕某可以承认,但绝不能接受,于是这些年在家中埋首苦练了另一件兵器,此来只想请先生再次品评一番!”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一片哗然,个个兴奋莫名,都没想到本来只是为看“天刀”与“嵩阳神剑”的决战,竟又天降一个“温侯银戟”。他要展示新练的兵器,自然要找一个对手,今天的这场热闹可是有的看了。 百晓生哈哈一笑:“如此老夫便拭目以待了,请入座!” 当时吕凤先同样选了一张后排角落的椅子坐下,并没有与少林六僧及百晓生进一步交流的意思。 片刻之后,外面的知客僧人又扬声高呼,这一次的声音中却透出些激动:“李寻欢李大侠前来观战!” “轰!” 这一个名字,便似一颗丢入油锅的火种,引发在场所有人的最大热情。 虽然李寻欢出走关外已长达九年,江湖上却一直流传着这个名字以及他那柄从未被打破“例不虚发”传言、已成为神话的“小李飞刀”。 虽然排在《兵器谱》上的探花之位,但人们对他的推崇一直在排名更前的“天机棒”与“龙凤金环”之上。 在上千双眼睛的注视下,李寻欢与孙小红并肩走来,身后还跟着昂首阔步、意气风发的铁传甲。 如今李寻欢的眼角眉梢已基本没有了往日的郁郁之气,举止神态也恢复了当年诗酒风流探花郎的风采,再加上因年龄与阅历的积淀,令他又拥有了一份成熟与优雅的气度。 只看旁边那不时偷眼望他侧脸,弄得自己的一张俏脸红扑扑、两只美眸水盈盈的孙小红,便知他此刻的魅力之大。 李寻欢一到,作为东道主的少林六僧及百晓生固是起身相迎,阿飞和铁玲珑自然也上前来见礼,连孤高自许、一副生人勿近气质的吕凤先也起身向他走来。 李寻欢与众人一一见礼。 在面对少林六僧之后排名第五的心树大师时,他向着这位纤秀文弱、透着浓浓书卷气的僧人含笑拱手:“想不到昔日文酒风流的铁胆御史胡云冀,今日竟变作佛法精深的得道高僧,人生机遇之奇妙,实令人难以测度?” 心树合十道:“昔日的胡云冀已死,如今只有青灯古佛下礼拜诵经的心树和尚。不过胡云冀死前,有一言托心树和尚转告小李探花,当日他年轻气盛,不懂言多必失之理,一封弹劾其身在官府,结交匪类的奏章,令天下失去一位栋梁之材,实是他至死也未能消释的心结。” 李寻欢一愣,随即笑道:“大师着相了,心树已不是胡云冀,但李寻欢仍是李寻欢,若要造福天下,居庙堂之高与处江湖之远又有何分别?” 心树也怔了一下,而后亦现出笑容:“贫僧确是着相了,李檀越一言如当头棒喝,诚为善哉!” 之后李寻欢又来与百晓生见礼。 百晓生目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忌惮之意,面上却一派高人雍容气度,笑道:“关外苦寒,探花郎一去九载,可无恙乎?” 李寻欢亦笑道:“托福,关外风雪虽寒,却有美酒暖身,朋友暖心,李某实在有些乐不思蜀呢!” 百晓生若有深意地道:“那为探花郎提供美酒的朋友,莫非是姓马?” 李寻欢微笑道:“百晓生果然是无所不晓,佩服!” 此言已等若承认自己此次重入中原前来嵩山,就是为了帮马空群站台。 最后是吕凤先走上前来,他望着身旁有美人相伴的李寻欢,问道:“你的刀呢?” 李寻欢仍是微笑,下垂的右手向后一翻后瞬间转回,拇指、食指和中指间已多了一柄刀。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由他这个人,转移到他这柄刀上。 刀长三寸七分,线条流畅优美,正是名震天下的“小李飞刀”! 只有少林六僧中修为最深的心湖、心眉,百晓生和阿飞等寥寥数人,注视的才是那只缓缓抬起的持刀之手。 抬至刀尖与眉心平行的位置后,那只手倏地定住纹丝不动,宛如四周的空气瞬间变成坚冰,将他这只修长而有力的右手凝结在空中。 正是因为这只手的存在,那柄虽然手工精良也不过是精钢所制凡品的飞刀,才拥有了超越一切神兵利器的锋芒与杀气。 吕凤先更是如痴如醉地盯着这只持刀的右手,同时不自觉地握紧了自己藏于袖中的一双已变得不似血肉之物的手掌。 看了片刻之后,他轻声赞道:“好刀!”随即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李寻欢翻手间又收了飞刀,携了孙小红到封禅台前,在阿飞和铁玲珑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在李寻欢之后,又有武当派木道人和峨眉派独孤一鹤联袂而至。 这一次少林六僧和百晓生都未相迎,只在两人来见礼时起身还礼,又安排他们在封禅台前落座。 若有武当、峨眉两排掌门在此,他们两个只能如大悲和尚一般侍立在师长身后,但如今他们自己前来,便成为两大门派的代表,有了入座的资格。 此后陆陆续续又有一些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及耆老名宿到来。 其中尤为值得一提的便是天山雪鹰老人也带了弟子、藏剑山庄少庄主游龙生前来,这是少数值得少林六僧与百晓生出迎的几位之一。 眼看公布的决战时辰将至,在众人望眼欲穿的期待中,外面的知客僧人终于高喝出大家最希望听到的名字: “‘天刀’马空群大侠携夫人月神女侠到!” “‘嵩阳神剑’郭嵩阳大侠到!” 第101章 魔手之争 第101章魔手之争 马空群、王琼并肩行在左侧。 郭嵩阳孤身行在右侧。 双方之间隔的二尺左右距离,宛如鸿沟天堑,令彼此泾渭分明。 封禅台下列坐众人一起起身相迎。 双方也分别与众人见礼。 随后,大家各自落座,百晓生却先登上了封禅台。 他向着台下众人团团一揖,朗声道:“原本只是‘嵩阳神剑’郭大侠与‘天刀’马堂主二人的名位之争,不想竟又如此多的朋友来凑这热闹,于是有了今日这一场盛会。大家来此的目的自然是一睹‘神剑’与‘天刀’争辉的盛况,老夫便不再赘言惹厌,下面便请……” “且慢!” 在一个清冷声音传出的同时,一个人已站到封禅台上。 在场高手虽多,能看清他如何登上高台的却不超过寥寥数人。 百晓生面色微变,向着身边不远处负手而立的吕凤先道:“吕大侠有何见教?” 吕凤先道:“江湖传闻,今日之战的缘由,是百晓生无法评断‘天刀’与‘嵩阳神剑’的高下。吕某想知道,你是否能评断我这件新兵器的排名?” 说罢,他抬起双臂,将双手从衣袖中探了出来。 距离高台较近之人都定睛凝望,然后便看到一双奇特的手。 这双手与他的人一样干干净净,十根手指纤细修长,指甲都修剪的很整齐。 然而从手腕以下,手掌、手背、手指都似完全没有筋络血脉,没有半根汗毛,也没有一个毛孔的皮肤光滑细腻,表面泛着淡淡的金属般光泽。 这双手已不像是由骨骼血肉组成,看来就像是一种奇特的金属铸造成的艺术品。不是黄金,却比黄金更贵重;不是钢铁,却比钢铁更坚硬。 百晓生似是被这双手惊到,面上神色陡变:“你的手……” 吕凤先若有深意地道:“这门手上功夫的秘诀,我原来只有一半,本没有将其练至大成的机会。到后来听说自己连《兵器谱》上第五的位置也保不住,只好舍了颜面、许下诺言,从旁人手中借来另一半秘诀,如今总算有了些成就。” “这样一对特别的‘兵器’,老夫一时间确是难以评判。”百晓生摇头,“然而吕大侠既然登台,必是已有了腹案。” 吕凤先转头望向台下,目光落在马空群、郭嵩阳、李寻欢三人身上依次掠过:“要知道这双手在《兵器谱》上能排第几,那自然是在手底来见真章了!” 马空群见他先看自己才看郭嵩阳,无疑是将自己摆在郭嵩阳之下,这里面既有他对郭嵩阳的看重,或许也有一点对自己横空出世,挤得他排名下降的怨念。 不过这也正合了他的心意,因为此时他脑海中的神秘玉碑上首次同时现出两个任务: “魔教的杀局——破除魔教布置的杀局并反杀布局者。” “榜首的荣耀——天机已老,金环隐伏,击败吕凤先、郭嵩阳、李寻欢,名登《兵器谱》榜首。” 他长身而起,身形闪烁出现在高台之上,朗声道:“既然吕大侠有赐教之意,便由我来抛砖引玉,奉陪数合!” 百晓生看一看皆是白衣胜雪、风度卓然的二人,鼓掌笑道:“二位已有定见,自不必老夫置喙,接下来的事情便由你二位自决!” 说罢,移步退至封禅台一侧,将场地让给两人。 吕凤先目视马空群道:“请出刀!” 马空群却摇了摇头,缓缓抬起双手道:“如今大家都唤我作‘天刀’,似乎忘了我最初的名号中有‘魔手’二字,而且我也素来自信这一双‘魔手’并不在那柄‘天刀’之下,再说……” 说到此处,他潜运“天坼地裂大玄兵手”,双手经脉移位,筋骨压缩,表面浮现淡淡的金属光泽,竟与吕凤先的双手颇有几分相似。 “伱我的手上功夫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不如便以手会手,看一看哪一双才称得上不是兵器而胜似兵器的真正‘魔手’!” 吕凤先望着马空群那双与自己一样的奇特手掌,自己的双手缓缓亮出门户:“请!” 两人身形同时动作,一闪之下便已近身,四只手掌在身前的咫尺空间内缠绞、抓扣、撞击,发出的竟是一连串金铁交鸣之声。 他们以快打快,四只手掌似乎完全不用大脑指挥,全凭本能向着彼此发出最凌厉凶狠、最简捷迅猛的攻击。 在下方观战的众人眼中,那已不是四只手掌,而是四件变化万千的利器神兵。 刺如枪剑,劈如刀斧,直如鞭锏,屈如钩爪,刚如锤棍,柔如鞭索。 时而如判官笔、点穴撅,戳点彼此周身穴道;时而如卍字夺、日月轮,将对方指掌当做兵器锁拿。 所有人都必须承认,若这两双手可以算是兵器,凭借它们不逊色于任何兵器的坚固、锋利,以及超越任何兵器的灵活、多变,确实可以与《兵器谱》前列的任何一件兵器争锋。 两人的招式渐渐便变慢,手上的变化也渐渐变少,到后来已不再演化诸般兵器,只剩下拳掌指爪的基本招式,但手上蕴含的力量却越来越强,激荡的风雷之声及狂飙般的气劲笼罩了整座封禅台。 距离战场最近的百晓生甚至需要运转内力护身,才能承受蕴含极大力量气劲的排挤,而不至于站立不稳当众出丑。 到最后,双方的动作倏地重新变得疾如闪电,却又舍弃了一切招式变化,只用一只右手,沿着最短最易发力的笔直轨迹,彼此连环击出七掌。 极致刚猛力量的正面对撞,发出七声宛如石破天惊的巨响。 所有观战者都觉双耳轰鸣,魂惊魄动,功力稍浅者更觉脚下失根立足不稳,甚至生出整座封禅台乃至脚下的巍峨中岳都被这七次凶猛撞击的力量撼动的错觉。 两条人影陡然分开相对而立。 吕凤先将骨骼筋络断裂错位、已扭曲变形的右手举至眼前,摇头叹道:“无用之物,留之何益!” 话音未落,左手骈伸如刀挥斩,伴着一声令人心悸的“咔嚓”声响,竟将右手齐腕斩落,而后看也不看那只断手,毫不留恋地扬长而去。 第102章 天刀,神剑 第102章天刀,神剑 马空群散去功力,令双手恢复原状。 待手臂下垂双手缩入袖中后,他悄悄屈伸了几次手指,消除指掌间萦绕的痛痒感觉。 其实吕凤先修习的手上功夫绝不在马空群的“天坼地裂大玄兵手”之下,双手的功力火候也与马空群不相上下,方才的七下硬拼本该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但马空群如今的“外功”属性已达到lv.8,“天迴地斡大蝶变法”在三年间也历经了两次蜕变,其“再生造化”的功效渐渐显著。 方才每力拼一掌骨骼筋络受损后,他都即刻运转“天迴地斡大蝶变法”,以损耗少量精元为代价瞬间修复损伤,让自己以最完好的状态继续与吕凤先拼掌。 至于精元的损耗,则完全在他如今lv.8等级“外功”所赋予强大体魄的承受和恢复能力之内。 此消彼长之下,结果从开始便已注定。 马空群目送吕凤先远去后,转头望向台下的郭嵩阳,双手抱拳道:“郭兄,请!” 郭嵩阳起身,背负“嵩阳铁剑”缓步拾级而上,在马空群对面站定,拱手道:“马兄,请!” 他比马空群年长近二十岁,却仍以“兄”称之,足见对马空群这位对手的敬重。 两人虽都道了一个“请”字,却并未立即出手,而是继续相对而立。 马空群看了看郭嵩阳仍背在身后的“嵩阳铁剑”,却似明知故问地道:“郭兄的剑在何处?” 郭嵩阳则是睁眼说瞎话:“剑在心中。” 马空群又问:“剑既在心中,背上又何必负剑?” 郭嵩阳答道:“因心中有剑,故剑无所不在,无所不至,为何不能在我背上?” 马空群鼓掌笑道:“三载光阴,郭兄果然已妙参造化,臻达‘无剑胜有剑’之境,可喜可贺!” 郭嵩阳却没有一起笑,而是反问道:“马兄的刀又在何处?” 马空群右手在腰间一拂,“蝉翼刀”无声出鞘,纤薄长刀在掌中轻轻颤动,似一匹流动的绚烂锦霞。 “刀在掌中!” 郭嵩阳望着那柄已被传为天下有数神兵利器的“蝉翼刀”,又问:“马兄既知‘无剑胜有剑’之理,为何仍未能放下此刀?” 马空群将“蝉翼刀”举至身前,左手轻托透明刀身,道:“因为我所求者,并非‘无刀胜有刀’,而是‘舍刀之外,再无他物’!” 郭嵩阳双目微缩,“无剑胜有剑”是技近乎道的升华,“舍刀之外,再无他物”则是天人合一的超脱。 三千大道,皆证仙佛,道行深浅,端只看各人的领悟。 两人的这番话,说得台下一些人心驰神迷如醉如痴,眼前仿佛看到一片崭新天地,却也说得更多的人如坠五里雾,不明而觉厉。 郭嵩阳终于拔剑,六十四斤重的“嵩阳铁剑”竟被他用内力逼得从背后的剑鞘中铿然跃出,在空中翻腾一周落下,剑柄恰好落入他摊开的右掌中。 刀剑遥对,相映争辉。 刀招未出,剑势未发,但台下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清晰感觉到令人身心俱寒的无形杀气向四周扩散,功力稍浅者除非是身边有高手维护,否则只能退得更远一些,才能免得被那可怕的杀气侵入身心。 马空群和郭嵩阳仍一捧刀、一提剑静静地相对而立,但所有人都从那欲来欲浓烈的杀气中,知道他们的战斗已是一触即分,而且一出手必然凝聚了全心全灵之力的惊天一击,或许在瞬息之间便能分出胜败乃至生死。 蓦然间,两人同时有了动作,上步、近身、挥刀、出剑。 观战众人同时生出无比古怪的感觉。 在他们的视野内,两人的身法与刀剑招式都快至极点,步如踏风,人如魅影,刀如飞虹,剑如掣电。 但两人又奇迹般地将身法与刀剑招式的每一个动作细节呈现在众人眼中,让每一个人都清晰看到一刀一剑交错而过。 薄如蝉翼、无坚不摧的刀锋稍快一线触及了郭嵩阳颈项右侧,却在眼看便要将一颗大好人头斩落的瞬间倏地定住。 圆钝如球却足以洞穿金石的剑尖稍晚一线刺到马空群的心口,也在即将贯穿马空群身体的瞬间骤然急停。 那仿佛摒弃了一切招式变化,简单纯粹至极的一刀一剑深深印在每一个人的脑中,他们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回忆,却又感觉这一刀一剑的“不变”中其实蕴含了世间一切的刀剑变化之理。 随着他们从中推演出的刀剑变化越来越多,这一刀一剑的影子在他们脑中迅速淡化,到最后只余一片混沌以及对这已非人间招式,而近乎仙佛手段的一刀一剑的由衷敬畏。 两人又同时收回刀剑向后撤步,恢复先前对峙时的距离。 郭嵩阳将“嵩阳铁剑”向身后一丢,长剑在空中翻腾一周,准确地插入剑鞘之内。 他朗声笑道:“原来‘天刀八势’其实只有一式,乃是循天道演无法之境,象地道演万法之境,人刀合一处其中,贯通天地道法自然,无法万法终成一法,是为天地人浑然归一的‘无上天刀’。郭某此战之败,心服口服!” 说罢,抱拳向马空群躬身一揖。 马空群亦收刀归鞘,亦抱拳还礼道:“郭兄谬赞,你的剑法不仅是‘无剑胜有剑’,亦是‘无招胜有招’,不滞于物,不拘于法,神而明之,返璞归真,‘神剑’之誉,当之无愧。” 见两人竟可以在生死一线的决斗中点到为止,此刻更是相谈甚欢,一旁的百晓生目中闪过一抹阴翳,面上却满是赞叹之色地鼓掌笑道:“今日这‘天刀’与‘神剑’之战,实令我等叹为观止,顿觉往日实是坐井观天,从未知武道中尚有此超凡入圣之境。” 赞叹半晌后,他又重重叹息一声,苦笑道:“但如今两位是分出了胜负,却叫老夫对《兵器谱》的疑虑更大,竟不知是否该将两位这一刀一剑,置于天机棒、龙凤金环及小李飞刀之下!”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登时集中在台下的李寻欢身上。 马空群微笑摇头,向着李寻欢拱了拱手道:“寻欢兄,看来今日你我二人不打一场,会令许多人大失所望。” 第103章 大悲七绝,小李一刀 第103章大悲七绝,小李一刀 “马大哥,你发的什么癫?” 李寻欢尚未开口,一旁的孙小红已先如炸毛的小猫般跳了起来,凶巴巴地狠盯着他。 “你若想要《兵器谱》第一的虚名,我爷爷曾说当初和你那一战是算数的,伱大可向人去宣扬,就说‘天机老人’早已败在你的手下,用不着再来挑战‘小李飞刀’!” 此言一出,如一石入水,激起千层浪花。 “李寻欢的女伴竟是‘天机老人’的孙女!那他岂非要做‘天机老人’的孙女婿?” “你怎地不关注重点?那女子说马空群已击败了‘天机老人’!” “如此说来,郭嵩阳评价的那一句‘无上天刀’岂非名副其实?” 在众人议论纷纷时,马空群向孙小红笑道:“红丫头不要胡说,当初孙前辈不过和我随便游戏般玩了几手,哪里有什么胜负?再说寻欢兄的小李飞刀是出了名的‘例不虚发’,要担心也该是我家夫人为我担心吧!” 孙小红气极顿足,转身抓住安然端坐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马空群的王琼:“姐姐,你也不管一管就任他胡闹吗?” 王琼拍了拍她的手,摇头笑道:“妹妹放心,你马大哥虽然有时会胡闹,但绝不会失了分寸。他一直对小李飞刀的‘例不虚发’非常好奇,还胡诌这飞刀已超越武学范畴,可以归入什么‘因果律武器’一类,总说要亲眼见识乃至亲身领略小李探花出手一刀的风采。再说方才那一战的结果你也看到了,武功到了他们这个境界,若不想杀人便一定不失手,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孙小红自幼由天机老人带大,武功固然尚未达到绝顶层次,见识却不会逊色与王琼,方才的失态,实是关心则乱。此刻经王琼提醒,也立即回过神来,但又不好立即改口,仍气哼哼地道:“也不知这些男人打来了打去有什么意思!” 说罢就势坐在王琼的身边。 见王琼已说服了孙小红,李寻欢才终于起身登台,向着马空群笑道:“空群若找我切磋武功随时都可以,何必定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要我出丑?” 马空群道:“寻欢兄未免妄自菲薄。若你在关外的九年一直在自暴自弃,则小弟需要顾忌的就只有你的出手一刀;但如今你已放下心事也放开怀抱,发现了这世间更多值得喜爱和保护的东西,则你的人已经和你的刀变得一样可怕。因为‘爱’本就是这世间最伟大的一种力量,而寻欢兄你正是能将这力量发挥到极致的人!” 李寻欢抬起右手,手掌一翻,一柄三寸七分的飞刀凭空出现在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间:“你如此吹捧我,我便是想留手也不好意思了,小心了!” 马空群却没有动腰间的“蝉翼刀”,缓缓举起双手,笑道:“若以刀对刀,你我只怕要分出生死。小弟便用自创的‘大悲七绝’来试验两件事情——能否令寻欢兄没有出刀的机会以及……能否都接下你的出手一刀!” 话音未落,双掌已出。 化作一片残影的双掌瞬间挥出二十四记“天殛地灭大阴雷掌”。 一团一团凝练压缩成拳头大小、无形无影的阴柔掌力乱发如雨,角度或正或斜,轨迹或直或曲,从四面八方乃至天上地下袭向李寻欢。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其中一记掌力悄然拐个弯后袭向仍站在封禅台边缘就近观战的百晓生。 因掌力极其隐蔽,直至近身之时,百晓生才突然惊觉,急忙出掌拦截。 两股掌力交击,发出一声闷雷般爆响,百晓生身躯一震,脚下后退一步从封禅台上落下。 但他功力毕竟深厚,身躯尚未落地便已调匀稍微紊乱的内息,双足稳稳落在地上,但黑了一张老脸自是难免。 只是一掌之力,虽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能令百晓生这等高手险些出丑,其威力可想而知,身陷二十三记掌力围攻的李寻欢是如何感受亦可想而知。 他的右手仍捏着飞刀,身体却如鲲鹏展翅扶摇而上,盘旋转折间又呈现燕雀翩跹灵动之美,竟在二十三记掌力交织而成的罗网中找到一线空隙破围而出。 无形掌力以李寻欢原来所在的位置为中心撞在一起,轰然炸开在空气中化作一圈圈半透明气浪扩散。 “一时失手,先生勿怪!” 马空群对百晓生留下一句毫无诚意的致歉之辞,“天咫地尺大挪移术”发动,身体在原地凭空消失,同一时间又现身空中与李寻欢不过咫尺之隔,双手转用“天坼地裂大玄兵手”演化各种兵器杀招,劈头盖脸地攻向李寻欢。 李寻欢身入流星向下疾坠,右手三指捏着飞刀在身前点、拨、挑、刺,竟是当做一柄短刀使用抵挡下如影随形般下坠且攻势不断的马空群那双可怕手掌。 双足触及地面的瞬间,身体仿佛被一条无形绳索牵引,毫无滞碍地由垂直下降转为横向挪移,背向后方极速飞退,试图拉开与马空群的距离以便出手一刀。 台下观战的众人莫不骇然变色,这才知道除了那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小李探花的轻功身法亦有独步天下之妙。 马空群稍晚一线双足落地,口中陡然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入耳,李寻欢眼前陡然幻象丛生,心神一乱,身法顿缓。 马空群却并未乘势追击,落地后站立原地不动,双手抬至身前,掌心相对如抱空球。 “天混地沌大吞星功”逆向运转,在身周三尺之内,原本牵引吞噬的无形力场转为屏蔽排斥。 “天反地覆大乾坤力”的阴阳二气在双掌之间圆转如轮,化作一面能化解转移一切攻击的无形圆盾。 李寻欢脑中的迷乱只出现了一瞬,旋即便恢复了清明,同时也知道自己已经败了。 如果是生死之战,方才的那一瞬的迷乱,已足够让马空群再次近身,然后失去先机的自己也将彻底失去发出飞刀的机会,落败身死只是时间问题。 望着对面摆开架势,当真要以身试险正面接他出手一刀的马空群,他先不着痕迹地向台下瞥了一眼,而后深吸一口气,扬手、震腕、弹指,小李飞刀终于出手! 第104章 误伤? 第104章误伤? 一刀出手,再没有人能看清它的形影。 这柄小小的飞刀,似乎已超脱了时间的束缚与空间的桎梏,在离手的同时便到了马空群身前,不存在中间飞行的瞬间时间和数丈空间。 飞刀出现在马空群身外三尺之处,因为它遇到了一层拥有极强斥力的无形屏障,令以远超人们想象高速飞行的它受到极大阻力而稍稍减速。 然而超越极限的速度令它也具有了超越极限的力量,本身独特的构造又令它具有破开气劲阻碍的特质,在稍稍减速的同时,仍顽强地保持了前行的势头。 但马空群在身外布下这一层屏障的目的也只为了稍稍减缓飞刀的速度,令自己能够捕捉到它的形影。 在飞刀形影落入眼中的瞬间,他虚抱的双掌向内合拢,似缓实疾,如顽童将双手探入清澈流水中去捕捉一尾灵动迅敏的游鱼。 双掌距离越近,掌间已包裹住飞刀的阴阳二气所化无形气团愈凝,飞刀前行速度愈缓。 “他当真能接下小李飞刀!”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事实上速度减缓之后的飞刀仍非常人目力所能捕捉。 台下逾千观众,也只有寥寥几个功臻绝顶的高手,才能够在飞刀初次减速时看到它,进而看清马空群双掌合拢捕捉飞刀的动作,在心中生出这不敢置信的念头。 眼看那双合拢的手掌便要将飞刀夹在掌心,李寻欢的身形陡然弹射而出,其势之疾,竟似将整个人当作一柄飞刀般发射出去,在马空群双掌彻底合拢前的一瞬近身,抬手一指点出,正中飞刀刀柄的末端。 在这一刻,他是以人为刀,以刀为锋,发出的是人刀合一的小李飞刀! 飞刀骤然加速,再次消失在所有人都视野及感知中。 当它再次出现时,已刺入马空群右肩的肩窝,刀身尽没,仅余刀柄。 李寻欢似乎完全没有料到竟是这样的结局,大惊上前:“空群,我……” 台下的王琼早变色纵身到了台上,随后阿飞、铁玲珑和孙小红也跟了上来,一起围到马空群身边。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却是各有想法。 马空群脸色有些发白,脸上却只有苦笑而并无怨怒,摇头道:“此非寻欢兄之过,而是阴差阳错。方才你的飞刀虽破开了我‘天反地覆大乾坤力’的控制,终究还是受了一点影响,以至于方向发生些微变化。结果便是本该擦身而过的一刀插在我的身上。” 王琼则在他说话的同时,沉着俏脸抬手运指如飞点了他肩窝周围的几处穴道,而后用两根手指捏住刀柄一拔。 随着马空群发出的一声闷哼,飞刀离体,伤口鲜血涌出。 好在周围穴道已被封住,流出的血量并不算多。 王琼急忙取出伤药、布巾,就在众人面前为他敷药包扎。 马空群看李寻欢仍是满脸愧疚之色,笑道:“寻欢兄,这一战终究是我侥幸胜了。你方才这一刀若是刺向我的咽喉,反而会因方向偏离而落空。” 李寻欢急道:“此时还说什么胜负,你的伤……” 马空群满不在乎地道:“皮肉伤而已,最多有一段时间这条手臂发力受些影响罢了。” 在场众人都是玩惯刀剑的行家,自然知道他的伤势绝不是这般简单。 他中刀之处是手臂与身体相连的支经肯綮所在,看刀身刺入的深度,多半已伤及经脉筋骨。这种伤势,即使皮肉外伤养好,手臂运转发力也必然大不如前。马空群号称“魔手”与“天刀”,这一条右臂几乎等同于他半数实力。 想明白这些事情后,许多人心思转得更快,望着马空群的目光也多了些别样神采。只是看到马空群身边的月神、小李探花、飞剑客三大高手,才又暂时按捺了小心思,只等待将来的机会。 在他们治伤和说话的时候,百晓生及少林六僧也都上台。 百晓生似乎丝毫不介意方才差点被马空群误伤之事,满脸关切的道:“本是朋友之间切磋,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故,皆是老夫这公证人做得不够称职。眼下马堂主身上有伤,不如就近暂到少林寺中将养数日。少林的疗伤圣药天下闻名,想来心湖大师绝不会吝啬,否则老夫便和他掰了这几十年的交情!” 说罢,他已转头望向身边的心湖。 心湖忙道:“先生说笑,少林自当尽一份心力。” 众人望向马空群,看他对此有何意见。 马空群先后向百晓生和心湖微微躬身。 “多谢先生关爱。” “如此冒昧打扰宝刹了。” 当时马空群一行随少林众僧来到少林,余者各自散去,郭嵩阳、木道人和独孤一鹤三人则因与马空群的交情也跟了过来。 心湖先令近年精研医术的心树检查马空群的伤势。 心树揭开王琼包裹的伤布,洗去伤口的药物后仔细检查一番,脸色沉重地给他敷用了少林秘传金疮药又重新包扎。 李寻欢满是关切和担心的问道:“大师,空群的伤势可无大碍?” 心树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马空群笑道:“大师毋庸讳言,我又岂是讳疾忌医之人?” 心树环顾室内众人,黯然道:“虽然看不到伤口内部情形,但只凭伤口深度和部位,也可以确定经脉筋骨必有损伤,少林伤药虽有奇效,也难令马檀越手臂恢复旧观。” 此言一出,众人尽都嗟叹,李寻欢更是面如死灰,倒是马空群和王琼夫妻两个神色如常。 孙小红和铁玲珑一左一右抱着王琼的手臂,四只眼睛泪汪汪地望着马空群。 马空群道:“我并非质疑大师的医道,只是我的情况有些特殊,这伤势确实没有伱所判断得那般严重。” 他越是如此说,却越给人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大家虽然没有与他分辨,但目光中的同情之色未有丝毫减少,李寻欢则表现得愈发愧疚自责。 正当众人陷入沉默时,外面忽有一个少林弟子快步走进,向心湖施礼后禀道:“方丈,外面来了‘兴云庄’庄主龙啸云、‘铁面无私’赵正义、‘铁胆震八方’秦孝仪等数十位施主,点名要面见马空群施主、大悲师兄及木道人、独孤一鹤两位道长,说……说是要向他们讨一个说法。” (有事耽误,下一章要到午后了。) 第105章 二女护夫,舌利刀寒 第105章二女护夫,舌利刀寒 在少林寺内的一处宏阔殿宇内,以龙啸云、赵正义、秦孝仪为首的数十人群情激奋。 在一旁又有方才观战后本已散去,此刻听说有热闹可瞧便跟了过来的近百人。 看到正主迟迟不出现,龙啸云悄悄地向秦孝仪使个眼色。 秦孝仪会意,猛地跳起来大喝道:“那马空群怎地还不出来,是否心中有鬼不敢见人?” 话音未落,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数载不见,秦爷的火气却是一日既往的火爆啊!” 随着话声,马空群与王琼并肩走来,身后依次是李寻欢与孙小红、阿飞与铁玲珑,再后面则是心湖、百晓生、郭嵩阳、大悲和尚、木道人、独孤一鹤。 “寻欢,你……你终于肯回中原了!” 旁人尚未开口,龙啸云却从人群中奔出,来到李寻欢面前,抓住他的双手,满脸都是激动神色。 李寻欢见到对方真情流露之态,他心中也有些感动和激动,但此刻他更关心这位义兄为何掺和进眼前这件事情中,于是平复下心情,反手抓住对方双臂,正色问道:“大哥,你怎么……” 龙啸云却不等他将下面的话说出口,转头喝道:“云儿,还不快来拜见伱李大叔!” 穿了一身大红宛若一团火焰的龙小云闻言立即抢步上前,在李寻欢面前大礼参拜,口称:“侄儿龙小云,见过李大叔!” 看李寻欢有些发愣,龙啸云在一旁笑道:“这便是我和诗音的孩子,取名小云。因诗音宠溺,素来顽劣得很。此次你既然回来,却要帮我好生管教。毕竟你既是他的叔叔,又是他的表舅。” 龙小云拜过之后,仰起一张粉嫩小脸,带着一脸天真无邪笑容道:“这些年,我娘每次说起李大叔便要落泪,你该早些回来呢!” “诗音……” 听他们父子都提到林诗音,往日种种在李寻欢脑中一幕幕闪现,近年来已渐渐抚平的创伤被再次撕裂,心头登时一阵剧痛,再也无心关注当前的事情。 他身边的孙小红看着这对父子一唱一和,用一番声色俱佳的表演轻易摆布李寻欢情绪,心中登时大怒。 她脚步微移挨得李寻欢更近了一些,又挽住他的手臂极尽亲热之态,脸上笑意盈盈明媚如花:“李大哥,这两位是谁?怎地往日未听你提过?” 李寻欢感受到手臂上的温暖与柔软,被狠狠揉捏撕裂的一颗心渐渐熨帖平复,脸上也重新现出笑容。 他先俯身伸手拉起龙小云,轻轻抚摸他的头顶,向孙小红笑道:“这是我的义兄和义侄,你自幼随孙老行走江湖,总该听说过龙啸云龙四爷的名字。” 孙小红故作惊讶:“原来这位便是坐踞李园……哦,现在该叫做兴云庄,最爱结交天下英雄,人皆推许堪比古之孟尝的龙四爷。那这位可爱的小朋友,必是人称‘红孩儿’的龙小云了?我听说你七岁那年因口角小衅当街连杀数人,比十三岁杀人的秦舞阳还要厉害,当真了不起!” 一番没口子的夸赞,夸得龙家父子同时黑了脸。 “李园”这个曾经的名字以及他曾经的主人,本就是龙啸云最大的心魔。 秦舞阳虽名留史册,却并非什么美名,下场又甚是凄惨,以之作比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话。 龙啸云望向李寻欢:“寻欢,这位姑娘……” 李寻欢有些不好意思:“这位孙小红孙姑娘,是天机老人孙前辈的孙女,也是小弟的……嗯,好朋友。” 龙啸云察言观色,自然知道所谓的“好朋友”是怎么一回事。 看看对面容貌俏丽不逊林诗音、却浑身洋溢青春活力的少女,看着她与李寻欢站在一起,完美诠释了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等词语,再想想九年来虽怀拥美人却同床异梦,过成一地鸡毛的生活,他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邪火,充盈脑海的只剩下一个念头:“凭什么!凭什么他能在造成我和诗音的一生痛苦后,自己却得到幸福!” 眼看他脸上的嫉妒怨憎之色便要掩饰不住,身后陡然传来一声暴喝:“马空群,还我儿秦重命来!” 却是秦孝仪看到马空群当先走进,面色发白肩裹伤布,身边只跟着一个月神,后面的人都因龙啸云和李寻欢相见叙话而被挡住,想到儿子秦重之死皆由此人而起,登时怒向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毫无征兆地扬手掷出一对重新打造的铁胆,一袭面门,一袭胸口。铁胆离手之后,才在口中发出这一声暴喝,身形随之扑出,双掌向着马空群头顶凶狠击落。 王琼目中寒意大盛,身形一闪拦在丈夫前方,并排背在身后的长刀“双弦月”中的“上弦生”铿然出鞘,在身前两横一竖,以快逾闪电的高速瞬息连出三刀,将一上一下两个铁胆先横向中分再垂直斩开,变成八块颓然坠落。 而后她头也不抬,长刀望空挥斩如怒击苍穹。 刀光过处,血雨漫天。 秦孝仪击出的双掌齐腕而断。 在两只断手坠落尘埃的同时,他整个人也如死狗般重重摔在地上,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王琼将晶亮如一泓秋水,森冷如三秋寒霜的长刀斜垂身侧,比刀锋还犀利冷冽的目光巡视四周。 每一个人与她目光一触,都不由得心生寒意移开自己的目光。 王琼的声音亦如长刀般冰寒不带一丝温度:“我夫君受伤后,许多人似乎生出些往日不敢有的心思。你们心中如何想我管不到,但谁要将那阴暗心思付诸行动,便来朝我这两口刀说话!” 马空群稍稍抬起一点的左手轻轻放下,睥睨众人意气风发,心中大赞一声:“夫人霸气!” 那边赵正义奔上前来,先手忙脚乱地为秦孝仪点穴止血、敷药包扎,而后满面悲愤地向王琼喝道:“月神,你未免忒矣辣手,秦大哥不过是想为儿子讨个公道!” 此时后面的心湖走上前来,面沉如水地盯着秦孝仪道:“贫僧那秦重徒儿因病而逝,与马檀越有何相干,你向他讨什么公道?” 若说原来的秦孝仪对少林还有几分忌惮,此刻双手已残,满怀的恨意让他抛下所有的顾虑,咬牙切齿地道:“心湖大师顾全老夫颜面,对外宣称重儿是染病身亡,而不提他是沦为梅花盗帮凶,被少林依门规处死,老夫本该感恩戴德。但老夫了解自己的儿子,不相信他会做出此等恶事,因此几经辗转查明真相,已证明我儿是被人陷害。今日上少林,便是请大师为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弟子主持公道!” 第106章 颠倒黑白 第106章颠倒黑白 秦孝仪此言一出,心湖脸色更加难堪。 当日为了保全少林清誉,他默许了大悲和尚接受马空群的好意,掩盖下秦重受林仙儿美色迷惑,甘为其羽翼帮凶。如今秦孝仪主动将此事揭开,揭开的实是少林门下出了不肖之徒和掩盖丑闻欺世盗名两层伤疤。 “住口!” 心湖尚未开口,门外走进一脸怒色的心鉴。 “秦孝仪,大师兄怜你有些名声,才没有将秦重那孽障的丑事公开,这却不是你来少林胡搅蛮缠的理由。‘梅花盗’一案,乃由‘万马堂’马堂主一手揭发真相,少林、武当、峨眉三家协同擒杀贼人,事实俱在,却不是你胡乱炮制些所谓证据便能推翻的!” 他这番话声色俱厉,正气逼人,目光在那些跟随秦、赵、龙三人前来,皆有子弟门人涉入此事的众人身上扫过,迫得本想跟着秦孝仪喧哗鼓噪的他们尽都闭口敛声。 唯有秦孝仪此刻已是破罐破摔到底,举起两条断口伤布已被浸透滴血的残臂,状若疯狂地大笑道:“好威风!好气概!原来这便是江湖正道、名门大派的处事之道。嘿嘿,旁人或俱伱少林权势忍气吞声,但秦某子已丧,身已残,今日便舍了这条性命,也要天下人识得你少林颠倒黑白的伪善面目!” 心鉴大怒,正要再严词斥责,却被身边的心湖拦住。 他已恢复了素日的雍容气度,转头望着秦孝仪道:“秦檀越,少林传承千年,向为正道中坚,是黑是白,却不是某一个人三言两语便可诋毁的。如今有许多江湖同道在此,你既说有证据证明秦重清白,那便拿出来请大家分辨真伪。” 秦孝仪道:“好,这才算有点名门大派的担当,证据就在少林山门之外,你让人抬进来一看便知!” 心湖当即命人到外面去取证据。 不多时,有十四名少林弟子抬进来七张担架,每张担架都躺着一具用白布盖着的尸体。 秦孝仪指着地上的尸体冷笑道:“便在昨晚,有人连做了七件大案,劫财杀人,被害者皆是有头有脸的一方大豪,身上都留下‘梅花盗’的独门标记。若我儿子他们那些人是‘梅花盗’,杀害这些人的又是何人?你们不要想推到那所谓的梅花盗传人林仙儿身上,前些天有人看到她出了玉门关,不可能远隔千里杀人。” 大殿之内陷入沉寂,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马空群、大悲和尚、木道人和独孤一鹤四人身上,目光中既有猜疑,亦不乏嘲讽。 马空群的目光则先看向秦孝仪,再看向赵正义,最后落在龙啸云的身上,旋即明白其中大致的因果,当即摇头自嘲失笑,暗道:“林仙儿这女人果然有胆色又有手段,走都走了居然还玩了一手借刀杀人算计我一回。” 看心湖沉吟不语,心鉴凑上前道:“师兄,不如由小弟来检查一下这些尸体上的伤痕,若对方有什么弄虚作假的手段,小弟自信这双眼睛可以识破。” 心湖看他一眼,随即叹息一声颔首不语。 心鉴立即走到其中一张担架前,揭开白布露出下面的尸体。 “是邢老三!”立时有人认出那怒目圆睁、满面惊骇的虬髯大汉,“难怪他今天没来嵩山看热闹?” 心鉴解开死者上衣,袒露出胸口,六个排布成梅花之形的细小伤口赫然呈现眼前。 又有人低声惊呼:“果然是梅花盗的独门印记!” 心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仔细看了一会儿伤口,又起身接连检查了三个死者。 他越看脸色越阴沉,抬头向着跟来看热闹的众人合十道:“雪鹰前辈,贫僧记得当年你曾参与追捕‘梅花盗’,想必对此印记有些印象,可否前来帮贫僧验证一番。” 人群中走出皓发皤髯的天山耆老、昔日的天下第一剑雪鹰子,身后则有他的弟子游龙生随侍。 他一面走过来一面叹道:“不是有些印象,而是印象深刻。直至如今,老夫眼前还经常浮现吴问天吴兄的死状。” 说话间他已走到近前,丝毫不顾忌前辈高人的身份,蹲下身去仔细察看这四具尸体的情形,甚至伸出手去用手指比量一下那五个细小伤口之间的距离。 好半晌后,他起身向心鉴道:“老朽可以断定,这就是当年梅花盗的独门印记。”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心鉴陡然回身,双目盯着大悲和尚厉声喝道:“大悲,你如何解释此事?” 见这位七师叔将矛头指向自己,大悲和尚心中登时一凛,但他对此事也有些糊涂了,于是思索片刻才斟酌道:“或许林仙儿招揽的爪牙不止我们擒杀的那批,这些人是他们的同党所害?” 心鉴冷笑道:“旁人我不知晓秦重师侄被你擒回之后,我也参与了对他的讯问,他既已招认了自己的罪责,难道还会替同党遮掩?除非,他与杀害这些人的凶手并非同党!” 此言暗藏机锋,如今已正是这些人是“梅花盗”所杀,若秦重不是他们的同党,岂非便是与梅花盗无关? 大悲和尚也听出他言外之意,忙道:“师叔明鉴,除被当场击杀者外,与秦重一起被擒的还有四人,他们都已亲口承认自己所做的事情。” 一旁的百晓生突然开口道:“贤侄,你还是年轻了一些,不知世间人心险恶。有时一个人即使亲口说出的事情,也未必便是真相。有许多的人和手段,都能让一个人说出他不想说的话,哪怕是承认自己的必死之罪。因为世间有许多事情,远比死亡可怕!你、还有武当与峨眉的两位高足,或许是遭人利用而不自知。” 听到这番只差点出自己名字的话,马空群不怒反笑:“我只听闻百晓生一张铁口善断天下武者高下名位,却不曾听闻你还有铁口断案之能。” 百晓生转头望向他,面色冷肃问道:“在这件事中,除了权势武功如你之辈,又有谁能威胁到那些人,令甘心背负污名而死?” 马空群饶有兴味地反问:“那么我如此大费周章所图为何?” 百晓生冷笑:“也许是贪图铲除梅花盗的名声,也许是为了拉拢大悲贤侄与武当、峨眉两位高足,毕竟当初在台州时你便曲意与他们三人结交!” 若非肩上有伤,马空群差点举双手鼓掌喝彩:“果然入情入理,说得我自己都差点信了。只可惜……这些尸体确实暴露了一桩阴谋,但阴谋者却另有其人!” 第107章 童子断腕,既狠且狡 第107章童子断腕,既狠且狡 见马空群分明是成竹在胸的神态,百晓生皱眉不语,秦孝仪和赵正义却都变了脸色。 马空群不管他们各自做何想法,向仍在尸体旁的雪鹰子问道:“当初前辈参与追捕梅花盗,在察看死者身上这种梅花伤痕时,可曾检查这伤口的深度?” 雪鹰子颔首道:“当时我们特意找来衙门中最高明的仵作验尸,曾用银针探察伤口,发现这些伤口都穿肌透骨入体极深,但伤口内的暗器应已用磁铁之类东西吸出,所以一直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 马空群道:“这一点我已经查明,梅花盗用以行凶的独门暗器,是借助含在口中的一根细铁管,以内力鼓气吹送发出的五枚牛毛细针。他修习的内功别具玄妙,五枚淬毒细针又是用乌金混合寒铁锻造而成的,所以才既令人防不胜防又杀伤力巨大。前辈可再用银针探一探这些死者伤口的深度,便能辨别真伪。” 雪鹰子恍然道:“原来如此。” 随即,他在场善用针类暗器者借了一根,亲自动手探察其中一名死者的伤口,却发现最深处也不过入肉一寸,若非这暗器上的毒性奇烈,这些伤口离致命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待雪鹰子向众人宣布了结果后,马空群笑道:“诸位可明白了?有些人虽得到梅花盗的独门暗器,却不会梅花盗的独门心法,更用不惯这暗器,所以威力与真正的梅花盗差得太远。” 大悲和尚怒道:“是谁如此卑鄙无耻,竟用冒名滥杀这种手段诬陷空群兄!” 木道人冷然道:“此人不仅要诬陷空群兄,连咱们少林、武当、峨眉三家也一并算计在内,若非空群兄明察秋毫,此刻你我三人及咱们三家都已蒙受无法洗脱的污名!” 两人说话时,目光都死死盯在脸色惨变的秦孝仪和赵正义身上。 独孤一鹤亦盯上二人,口中冷冷吐出四字:“其心可诛!” 赵正义被三人盯得心中发毛,急忙分辩道:“我们只是得知梅花盗再次行凶,以为上次的事情出了差错,才一起来少林讨个说法,便真有人冒充梅花盗,也与我等无关。” 马空群悠然道:“有关无关,其实很容易证明。梅花盗那件暗器甚是厉害,我断定那凶手不舍得将其毁弃,说不定此刻便随身携带!”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悄然用上“天撼地荡大落魂术”的法门,声音中传达出直抵内心撼动魂魄的奇异魔力。 赵正义只觉头脑一阵迷糊,下意识地便伸手在腰间束的一条手掌宽牛皮大带上摸了一模。 王琼在一旁看得清楚,身形飞掠而至,“上弦生”出鞘疾斩,刀光闪处,赵正义腰间的皮带寸寸碎裂散落地上,他本人则被刀气所迫,足下不由自主地连退数步。 “是那东西吗?” 旁边有眼尖的看到皮带碎片中出现一个细小管状事物。 王琼并未上前,而是转身向一旁的雪鹰子做个“请”的手势。 雪鹰子走过来,从地上捡起那铁管,略一观察便知其关窍。 他将铁管含在口中,偏头面向大殿内的一根柱子,潜运内力吐气鼓吹,铁管前端立时飞出一道乌光,在中途一分为五作梅花形排列,钉入数丈外的柱身,连针尾都没入其中。 距离较近者看到柱身现出呈梅花形排列的五个小洞,与死者身上的伤痕一模一样,登时一片哗然,望着赵正义的目光中立时充满厌憎和鄙夷。 见赵正义面色苍白目光闪烁地望向自己这边,嘴唇微动似要说些什么,龙啸云心中大骂这蠢货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哪有人蠢到将杀人凶器随身携带的道理? 他心念电转,陡地勃然大怒,暴喝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这卑鄙小人暗中弄鬼,却骗得我们这些人好苦!算是龙某瞎了眼,竟将你当作好友,舍下脸面为伱四处奔走,以致险些冤枉好人铸成大错!” 他这边话音未落,身边的龙小云已双手齐扬,袖子机簧声响,两支袖箭激射而出。紧接着躬身低头,后背亦有机簧声发出,一支背弩从领口射出。 三支短箭在空中成品字形排列,射向已张口准备说话的赵正义。 马空群抬左手隔空虚击了一掌,一股并不算甚强的掌力从侧面击打在三支短箭上,虽不足以将箭矢击落,却足以令它们偏移方向,从赵正义的身边飞过。 赵正义死里逃生,后怕之余登时暴怒,指着龙家父子破口大骂:“龙老四你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明明是你不忿马空群揭破林仙儿身份,带累你遭人记恨,差点成为众矢之的被打上兴云庄,所以才让你家这小崽子怂恿我和秦大哥做下此事陷害马空群,连那暗器也是你拿出来的。如今你不仅要将罪名扣在老子头上,还要杀老子灭口!” 龙啸云脸色微变,却强做镇定向众人拱手团团一揖:“此人分明是阴谋败露胡乱攀咬,大家自能明辨是非,又岂会受你几句无凭之辞蛊惑?龙某是何等样人,是否会做此等卑劣之事,我义弟李寻欢在此,大家总该信得过他的判断!” 说罢,急忙转头望向李寻欢,目中满是期待之意。 李寻欢稍一犹豫,正想开口时,一旁的孙小红却抢着开口道:“李大哥,龙四爷固然是你的义兄,马大哥同样是你过命的朋友。你无论说什么,都会对不起其中一方!” 李寻欢闻言,抬眼看向刚刚被自己重伤的马空群,见他面带微笑神色从容,似乎无论自己做何选择都能够接受,再回头看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龙啸云,心中一叹,垂首木然不语。 见笃定可以拿捏的好兄弟竟不肯出言替自己背书,龙啸云面色立时变得惨白。 赵正义则毫不迟疑地投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秦大哥,若非龙老四父子,你怎会落得如此惨状?事情是大家做得,凭什么咱们遭难受苦却让他们父子置身事外!” 最后一句话显然打动了秦孝仪,他低头看看两条断臂,再抬头望望龙家父子,叹道:“龙老四,好汉做事好汉当,咱们的图谋既已失败,本就该大家一起承担后果!” “住口!” 在龙啸云彻底绝望之际,龙小云陡然大喝一声走了出来。 他向着秦赵二人屈膝跪倒,拱手道:“两位伯伯,当着这些朋友,你们说清楚,当初给你们出这主意的是否是我而非家父?” 赵正义一呆,下意识地道:“是你不错,但……” 龙小云不等他分辨,断然道:“既然如此,小子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便给大家一个交代!” 说罢,他左手刷地拔出随身短剑,白光闪处,血光迸射,竟是一剑将右手齐腕斩落! 第108章 闹剧收场,正戏揭幕 第108章闹剧收场,正戏揭幕 “犬父虎子!” 看着明明已疼得全身发抖,却咬牙坚持,将断手捡起来捧到马空群面前的龙小云,再看看脸色惨白,却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龙啸云,许多人心中都生出这句话。 而有一些知晓李寻欢、龙啸云、林诗音三人间情感纠葛的人,更惋惜龙小云命运不济。若没有那一场闹剧,让龙小云投胎成李寻欢的儿子,那才是真得前途不可限量。 “马堂主,小子的这个交代,你可满意了?” 龙小云不仅狠绝,更兼聪明,知道今日之事解决的关键在谁的身上。 “空群!” 一旁的李寻欢终于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虽然没再说出什么,求情之意却已溢于言表。 这一次孙小红并未阻拦他,作为一个自幼随祖父游走书讲古,见惯世态人心的聪明女人,她清楚自己应该在什么时候发声,在什么时候闭口。 马空群先低头看看手捧断手的龙小云,再看看面现不忍之色的李寻欢,忽地摇头失笑,向着木胎泥塑般僵立的龙啸云道:“你很走运,不仅有一个好儿子,更有一个好兄弟。有如此运气的人不该死在这里,你走罢!” 龙啸云一句话也不敢说,甚至不敢抬头看众人用怎样的目光看自己,低着头走到儿子身边,将已快晕过去的儿子抱在怀中,慢慢地走出门去。 马空群向心湖微微欠身:“大师,请恕在下越俎代庖之过!” 心湖合十道:“不过是一场闹剧,早早了结也好。” 马空群笑道:“确实该早些了结这一场闹剧,有劳夫人!” 王琼与他心有灵犀,也不用他再多说便已明其意,背后素来不轻易出鞘的“下弦死”出鞘,随迅捷无伦的身法化作一道流光飞掠。 赵正义和秦孝仪只来得及在脸上现出惊恐之色,身体却做不出任何闪避招架的反应,咽喉处同时迸现一朵血花,身体一僵后颓然倒地。 马空群望着那些跟龙、秦、赵三人来、此刻都如受惊鹌鹑般缩起脖子的“梅花盗”家属,淡然道:“伱们的子侄门人是否冤枉,我想你们都心知肚明。此次跟来闹着一场,无外乎打着有便宜便捡便宜,事情败露也可以说受人蒙蔽的主意。但在本座这里,可没有只究主犯不问胁从一说。三天之内,你们都遣散所属势力,收拾些浮财觅地隐居,从此不许现身江湖。这是本座给你们最后的一点体面,你们若不要这体面,自会有人帮你们体面!” 那些人有的惊惶,有的羞愧,有的愤恨,却没有一个人敢出言指责马空群行事霸道,纷纷低着头走出大殿。 在他们之后,跟来看来一场大戏的众人也心满意足地先后告辞离开。 心湖看着地上已无人理会的九具尸体,摇摇头无语叹息,命人将他们抬走觅地安放,将来各自送归本人家中。 这一晚马空群一行人便留宿在少林寺里,等其他人都散去后,王琼压低声音问道:“夫君,你肩部的伤确定无碍吗?” 马空群做个无奈的表情:“此次的计划我不是已对你说清楚了吗?中刀之前我已经移开皮肉下的经脉筋骨,这一刀其实只是皮肉小伤。若非要留着这伤口做些文章,我早用‘天迴地斡大蝶变法’令它恢复如初。” 王琼听他有些嫌弃自己啰嗦的意思,白他一眼道:“若非那一记小李飞刀厉害得超乎想象,我才不会多担这份心。而且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伤势无碍,任谁听着也以为你是欲盖弥彰!” 马空群摊开双手笑道:“马某人素来诚实可靠,说的本就是实话,偏生有些人自作聪明胡乱揣测,为夫又有什么办法?” 王琼看他七情上脸的作怪模样,忍不住掩口低笑。 这一晚倒过得风平浪静,但到了黎明之前,少林寺中陡然人声鼎沸,一队队手持兵器的武僧从各处走出来,个个神情严峻,将偌大一座少林寺里外三层围个风雨不透。 马空群等做客的众人都被惊动,纷纷从房间中走出,却被少林僧人上前神态客气却语气坚决地告知昨晚寺中除了大事,要求他们这些贵客留在房中不要随意走动,以免生出误会。 铁玲珑撇了撇嘴,有些不满的小声道:“这岂不是将我们当贼软禁了?” 余者皆胸有城府,对此倒并无多少不满,只是好奇少林寺中究竟出了什么大事。 马空群见虽然天色未明,大家却定然睡不着了,便请众人到自己的房中叙话。 李寻欢皱眉道:“少林如此大动干戈,可见此次的事情当真不小。我等恰好身在少林,说不得便要遭池鱼之殃。” “这一点李探花大可放心,少林名垂千载,持守清正,绝不会冤枉一个无辜者……也绝不会放过一个作恶者!” 随着这具有些冷硬的话语,少林派心湖、心眉、心舟、心灯、心树、心烛、心鉴七大神僧一起到来,后面还跟着百晓生,说话之人正是心鉴。 马空群面色有些不愉,眼望心湖道:“心湖方丈,方才心鉴大师之言若有所指,可是我等哪里对少林有所冒犯?” 心湖尚未开口,心鉴已抢着冷笑道:“岂止冒犯?昨夜有人盗走号称少林万法之源的《达摩易筋经》秘本,这分明是要掘我少林的根基!”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动容。 郭嵩阳惊讶之后,脸色变冷沉声问道:“敢情诸位是怀疑咱们这些人盗了你少林至宝!” 面对气势逼人的郭嵩阳,心鉴寸步不让,冷然道:“昨晚少林寺中的外人只有在场诸位,难道我们不该有所怀疑?何况,此事还有一个人证!” 李寻欢目光落在百晓生身上,问道:“这人证莫非是先生你?” 少林既是苦主,没有自己人出来作证的道理,最有可能作为证人的只有随同前来的百晓生。 百晓生苦笑道:“此事确有些蹊跷,昨晚老夫与心湖大师弈棋至深夜,在回客房的途中,看到一条人影闪过,等追过去时,他已在这几座客房附近消失。当时夜色已深,老夫本待天亮后再找心湖大师说明此事,却不想……” 心湖上前一步,向着众人深施一礼,道:“老衲也只此来有些唐突,但《达摩易筋经》事关重大,纵然失礼,也不得不得罪诸位。” 马空群面色平静,不见喜怒道:“大师是打算让人在我们这些人身上搜一搜了?” 心湖忙道:“不敢。那《达摩易筋经》是当年达摩祖师留下的羊皮古卷原本,体积不小,不便随身收藏,因此……” 心鉴又抢着道:“你们若心中无鬼,可敢让我们搜一搜你们住的客房?若确实冤枉了你们,贫僧愿向你们当面叩头请罪!” 马空群回头看一看众人,笑道:“我等若是执意不允,未免被人认为心虚。我便斗胆代大家做主,让诸位高僧放手搜找一回。待水落石出后,少林若给不出一个令大家满意的交代,大家尽管来找我说话!” 从李寻欢、郭嵩阳、阿飞到孙小红、铁玲珑二女,再到木道人和独孤一鹤,众人先后点头表示同意。 心湖见状,向心鉴点了点头。 心鉴立即转身出门,带着少林僧人去各人的房间搜查。 众人在这里等候,一时都默然无语,气氛有些尴尬。 百晓生轻咳一声打破沉寂,走到马空群身边,面带歉意拱手道:“昨日老夫受奸人蛊惑,对马堂主多有误会。失礼之处,还请马堂主见谅。” 马空群道:“此事皆是秦孝仪和赵正义之过,先生亦是受人蒙蔽,正所谓不知者不怪。” 百晓生似是颇为感激他的豁达,又拱了拱手,便在他右手边站定。 第109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不知身已堕局中 第109章机关算尽太聪明,不知身已堕局中 好半晌后,心鉴沉着脸走进来,先向面露期待之色的心湖等人摇了摇头,又将目光落在马空群的身上。 马空群微笑不语,只是稍稍侧身,抬左手做个“请”的动作。 心鉴毫不客气,亲自上前在房间各处搜找起来。 他搜得极为仔细,不见将几个箱柜逐一检查了,连地面铺的方砖也逐一敲打一遍,已确定下面是否另有藏物的空间。 其他地方都搜遍之后,他来到最里侧的床榻边,掀掉被褥后,在床板上一寸一寸的检查,陡然似发现什么般,转头向着马空群冷笑道:“马堂主想是密谋已久,这床榻上的机关可不是临时改造的,想来少林以前失窃的三部经书,也是你的手笔罢!” 话才出口,他抬手一掌劈落,将床板中间的一块劈得粉碎,下面赫然有一处长宽尺余深约半尺的暗格,一部封面题着一行梵文的羊皮古卷静静躺在其中。 马空群陡然变色,却不是因为这古卷的出现,而是身边的百晓生突然出手,双手十指如钩,一手抓住他“受伤乏力”的右臂,一手拿住他后背“命门”要穴。 “放手!” 王琼、李寻欢、阿飞、郭嵩阳四人同时惊怒大喝。 百晓生却缩身在马空群身后喝道:“诸位还是稍安勿躁,否则老夫免不得对马堂主无礼!” 李寻欢、阿飞、郭嵩阳三人投鼠忌器,一时都不敢轻举妄动。 王琼则是看到丈夫嘴角浮现的一抹笑意,放下了悬起的一颗心,但面上仍做出冷厉之色。 心鉴回身向心湖等人合十道:“诸位师兄,真相已经大白,该如何处置这屡次盗取我少林绝学的贼人,还请师兄们做主。” 心灯和心烛愤然道:“偷功窃艺乃武林大忌,便算他马空群已是《兵器谱》第一,也要依照武林规矩处置!” 心湖却是定定地望着心鉴,长长叹息一声道:“七师弟,我早料到是你,但又实在不愿相信是你……伱为何要如此?” 心鉴一呆后脸色大变:“师兄此言何意?” 一旁的心舟道:“七师弟,此次的事情,本就是为屡次盗取经书之人设的一个局。所以日前大师兄才对咱们师兄弟说,要将三部最重要的经书分由自己、二师兄和我保管。这些天我们三人都有意暴露了藏经所在,昨日又借寺中人多事忙而假做疏于防范,就是为了方便盗经之人下手。其实昨天下午大师兄便已发现他保管的《达摩易筋经》失窃,却并没有立即声张。当时马堂主等人都在大殿处理梅花盗一事,盗经的绝不可能是他们。” 心鉴仍试图辩解:“便算是有人嫁祸马空群,小弟最多受人蒙蔽,你们如何能将此事安到我身上?” 心树道:“师弟俗家的外号叫做‘七巧书生’,最善调毒弄药,可曾听过一种叫做‘赤磷粉’的药物?” 心鉴猛地转头看向那部《达摩易筋经》,登时面如死灰。 心树道:“‘赤磷粉’无色无嗅,只有用‘冷魂香’熏烤片刻才会变成赤红之色。而且此物沾身之后不怕水洗,只能等它慢慢挥发干净。近年愚兄研究药物,手边恰好有一些‘赤磷粉’和‘冷魂香’,先前已将‘赤磷粉’洒在那三部经书之上。师弟可需要愚兄再去取来‘冷魂香’验证一番?” “不必了!”心鉴面色转为铁青。 此刻的心湖黯然神伤:“单鹗,当年师父将你收入门下,并不因你带艺投师而有所歧视,倾心培养教导,我们师兄弟也素将你视为手足骨肉,你为何要做出背叛少林之事?” “单鹗”是心鉴俗家姓名,心湖以此称呼他,显然已不将他视为同门。 单鹗沉默片刻,目光向旁一瞥,面色却渐渐恢复了平静,叹道:“小弟何尝想背叛少林,只是一时遭人引诱犯下大错,自此被人抓住把柄,不得不受他指使……” 心湖厉声喝问:“你是遭谁引诱?又是被谁指使?” 单鹗踌躇不答。 马空群却悠然发声:“若我猜的不错,心鉴大师该是被林仙儿所诱,犯了色戒……唉,此女貌若天仙,最擅长的却是引男人堕入地狱。” 单鹗面红耳赤,却没有出言反驳,无疑便是默认。 马空群又道:“至于以此为把柄要挟你的……咦,百晓生先生,如今真相大白,是否该将我放开了?” 百晓生不但没有放手,十指反而抓得更牢更紧了一些:“不能,因为要挟他的那个人,便是老夫!” 心湖先是震怒,而后颓然:“老衲当真瞎了眼,相交数十年,竟没看出你是如此狼子野心之辈?” 百晓生道:“抱歉,但有人想借你少林藏经一阅,老夫却不过他的情面,只好做一回对不起朋友的事情了。” 马空群突然插口问道:“先生究竟是却不过朋友的情面,还是违不了上司的命令?” 众人闻言都现出惊容,显然听出这两者之间的巨大差别。 百晓生沉默半晌,最终有些无奈地叹道:“上天降下你马空群,难道就只为了与我魔教作对?否则为何我教每一次有所举动,你都会跳出来坏事?” “魔教”二字一出,众人尽都骇然。 马空群则是从容如昔:“魔教四大天王中,布达拉为孤峰,多尔甲为权法,碟尔布为智慧,班察巴那为爱欲。百晓生的智慧天下闻名,想来便是碟尔布了?你魔教这一手欲盖弥彰的手段玩得当真高明,玉箫道人的好色同样天下闻名,但越是如此,大家越不会将你们对号入座。不知那孤峰天王与权法天王,是否也是同样的情形?”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昨天刚刚见过的那个孤高如山、冷傲如冰的白衣身影,又想到那个雄踞西域、坐拥极大权势可怕男子,心中愈发震惊。 百晓生却不肯接他的话:“也许是,也许不是,你们可以自己去验证。眼下还请大家让开一条通道,让老夫与心鉴大师安然离开!” 单鹗闻言,当即抢步上前抓起那部《达摩易筋经》,凑到马空群身边,狞笑道:“正是!若马空群在少林出事,他夫人月神,好友李寻欢、郭嵩阳、阿飞便绝不肯与少林罢休,你们若不想惹出如此麻烦,最好都不要轻举妄动!” 李寻欢、郭嵩阳、阿飞三人虽都注视挟持着马空群缓缓向门口移动的百晓生和单鹗,目中满是杀机,却也有意无意地阻挡住少林众僧出手的路径,显然是担心他们不顾忌马空群安危悍然出手。 心湖等六僧虽然气得全身发抖,却当真不敢出手。 孙小红和铁玲珑自知帮不上忙,都躲在王琼身边,面上满是担心神色。 此刻室内能保持从容的也只有王琼与被人挟持的马空群。 眼看三人便要走到门口,马空群忽地发出一声轻笑,身体奇异的一扭便挣脱了百晓生的钳制,原地旋身面向二人,双手随着旋身之势幻出重重虚影,瞬间连封两人身上十二处要穴,那只“受伤”的右臂赫然灵动如昔。 第110章 谋,阻 第110章谋,阻 这一下变故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李寻欢悄然收起已捏在指间的飞刀,笑道:“原来空群你一开始便在演戏,连比武时受我那一刀都是算计好的。” 马空群拱手道:“事关重大,为了引蛇出洞,我不得不将所有人骗过。带累寻欢兄自责难过一夜,实在罪过!” 李寻欢摇头:“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空群如此谨慎,才是做大事的正确态度。” 心湖也来到马空群面前,双掌合十郑重施了一礼:“此次能查出叛徒,清除隐患,皆赖马堂主妙计,老衲谨代敝寺上下拜谢。” 马空群还礼道:“大师言重,这一次不知是少林之事,人家还打算将我卷入其中,挑动贵我双方生隙。在下既是助人,也是自助。如今事情已经解决,心鉴大师自然由贵寺自行处置,这位极有可能是魔教天王碟尔布的百晓生,在下要带走问一些事情。” 心湖道:“人是马堂主擒下,如何处置自然由马堂主决定,请!” 说罢,他移步侧身站在一旁,让开道路。 其余五僧中,心眉、心舟和心树都紧随其后闪开,心灯和心烛却是犹豫一下后,见心湖向自己望来,才似有些不情愿地向旁退了一步。 马空群向六位高僧拱了拱手,身后阿飞主动上前,抓住百晓生的腰带,宛如提个包袱般将他提在手中,一行人从室内鱼贯而出。 等众人走远了一些,心灯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大师兄,这一次的事情,二师兄、三师兄、五师弟都参与其中,为何要瞒过我与六师弟,难道你是将我们二人与七师弟一般当做嫌疑对象?” 心湖摇头:“愚兄怎会怀疑你们?伱两个都是自幼便拜入少林,一直以来又都潜心习武不问世事,心思太过淳朴。若提前告知你们,只怕你们在与七师弟相处时早于神色中露出破绽。” 心烛则有些踌躇地道:“师兄,方才三师兄说《达摩易筋经》昨天下午便已失窃,应是七师……是单鹗提前盗走放在此处,准备用来嫁祸马空群。但马空群既已有所防备,整整一晚的时间,他……他是否可能已找到此经并看过了?” 心湖叹道:“不是可能,而是一定。大悲曾说这位马堂主为人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在帮我们设计,甚至以自身为饵引出叛徒的同时,少不得顺便为自己谋一份好处。” 心烛愕然,随即面现焦虑之色,道:“少林绝学,岂可外泄,师兄当立即……” 说到此处,他有些说不下去,却是想到了以马空群一行的阵容,便是少林倾尽全力无奈之何。 心湖笑道:“少林立派千年,藏经阁中奇功绝学浩如烟海,《达摩易筋经》虽号称‘万法之源’,也不过是其中较重要的一部罢了。少林的根基,从来不在某一项绝学,而在于整体底蕴的深厚,这虽不能令少林每一代都出现独步天下的天骄,却能令少林每一代都出现远比其他门派多的中坚力量。” 说到此处,他看了穴道受制僵立不动的单鹗一眼:“所以你们都需明白,少林只要内部上下一心,便不惧任何外来挑战,昔年魔教第一次东进,教主血神子横行天下无人能治,最后还不是受困于少林一百零八罗汉大阵,苦斗三日三夜后筋疲力竭,活活累死?” 心眉等五僧一起合十躬身:“我等谨记师兄教诲!” 心湖又将视线移向门外:“何况马空群如今的武功已卓然自成一家,得到《达摩易筋经》也不过作为可供借鉴参照的他山之石,以他的行事作风,也绝不会将此经外泄。如今‘天刀’大势已成,而魔教东进之意也昭然若揭,我赠马空群此经,也是有意助他成为抵御魔教此次东进的领袖人物。若我少林能于此战中多留存几分元气,岂非远胜一部《达摩易筋经》?” 众僧心悦诚服,对心湖的决定再无异议。 最后心湖重将目光落在单鹗身上,肃然道:“五师弟,你将此叛徒押往‘铜人殿’,交给天观师叔处置罢!” 众僧听得“铜人殿”三字,脸上同时现出异色。 单鹗虽口不能言,目中却现出极浓的恐惧神情。 心树迟疑片刻,终于躬身领命,上前提起单鹗向外走去。 心烛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开口道:“大师兄,如此处置是否太重,即使单鹗背叛少林,以性命相赎也足够了。” 心湖语气平和,话语却没有半分缓和余地:“大战将至,乱世必先以重典安内,才能勠力同心攘外!” 再说马空群一行走下嵩山,首先是跟着送行一直送到山下的大悲和尚要回山,而木道人和独孤一鹤也要各自回转山门。 通过下山途中的交谈,木道人和独孤一鹤都已知道,此次马空群大费周章,起因是应大悲和尚之邀,帮他化解掌门继任者地位动摇的危机,都深觉当初没有白交这位朋友,心中对这份交情自也更看重了几分。 随后郭嵩阳也提出告辞,马空群敏锐地感应到他身上剑气涌动,似有决绝之意,心念一转,登时有所猜测:“郭兄莫非要西行出关挑战上官金虹?” 郭嵩阳道:“郭某此生献身武道,立志要以天下绝顶高手淬炼剑意,追求剑道极致。但当今天下,堪为郭某对手者本就寥寥,如今你和李探花都已是郭某的朋友,郭某自问无法与你们生死相搏。算来算去,也只有上官金虹可选了。” 他与马空群两次交手,彼此惺惺相惜,与李寻欢则只是往日闻名,此次在嵩山上虽然相见,也没有说过几句话,但话语中将李寻欢加入朋友之列却是自然而然,大家也觉理所应当。 所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有些人,注定了一见面便会成为朋友,因为他们身上拥有同样的特质,或谓之“侠”,或名之“义”。 马空群神色郑重:“作为朋友,我有一言请问郭兄——若你我并非擂台交锋而是生死相搏,结果如何?” 郭嵩阳略一沉吟后道:“胜负之数,我三你七,但我若要走,马兄也留不住我。” 马空群又问:“若我与阿飞联手对付郭兄,结果如何?” 郭嵩阳默然,片刻后道:“郭某必死无疑。” 马空群道:“据我所知,上官金虹在西域的这些年,培养了一个与阿飞年龄相似的剑手,名为‘荆无命’。他的剑法,颇有几分类似早几年还只用快剑的阿飞,却比阿飞的剑更毒更狠。郭兄当知上官金虹首先是手掌大权图谋霸业的枭雄,然后才是武者,所以他绝不会给你公平交战的机会。” 郭嵩阳叹息一声,拱手道:“多谢!” 说罢转身独自远去。 他痴于武道,却并未练武成痴,毫无价值平白送死的事情,自然不会头铁的非要去做。 第111章 上官,金鹏 第111章上官,金鹏 郭嵩阳离开后,李寻欢又携孙小红上前来告辞。 马空群知道他必定是放心不下龙啸云父子,要前往“兴云庄”探看一二。 他没有立场阻拦,而且有孙小红这机灵丫头作伴,龙家父子也未必算计得过她,当即拱手送两人离开。 最后剩下的只有马空群与王琼,阿飞与铁玲珑这两对,以及一个做了俘虏的百晓生。 他们一行人来到山下“万马堂”的一处临时驻点,十三飞鹰卫在此看守着马匹行李。 马空群却没有立即审讯百晓生,而是给他灌了些“龟息散”,装入一口箱子抬上马车,而后立即启程返回关外“万马堂”总部。 到家稍稍浣洗了一路的征尘,马空群屏退旁人,在一间静室单独审讯百晓生。 此时百晓生已服了“龟息散”药物醒转,虽然没有再制住穴道禁止其行动,却也封禁了他的内力,只是一个身体稍微健壮一些的老人,对马空群毫无威胁可言。 马空群也没有当真摆出审问犯人的架势,自己坐在室内一张圆桌的一侧,请百晓生坐在另一侧,还很有礼貌地为他斟了一杯清茶。 百晓生似已认命,手握茶杯神色从容地道:“马堂主留着老夫这条性命,自然是想从老夫口中得知一些事情。若你肯答应老夫一个条件,老夫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马空群丝毫未因对方以阶下囚的身份讨价还价而动怒,饶有兴趣地道:“先生且说来听听。” 百晓生道:“老夫平生自诩智计过人,最得意的便是撰写一部《兵器谱》,既不着痕迹地将魔教高手渗透入中原武林,又挑动中原高手为名利自相残杀消耗元气。 “然而自从马堂主崛起以来,不仅接连斩杀藏于《兵器谱》中的魔教高手,其中甚至有我教少主即爱欲天王,更洞察先机反借老夫在少林的布置令老夫一败涂地。 “老夫在智慧谋算上对马堂主已心服口服,却还想在武功上找回一局。不知马堂主是否敢给老夫这个机会!” 马空群略作思量,颔首道:“可!” 百晓生似乎瞬间放松了许多,绷紧的身体松弛下来,上身后仰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笑道:“马堂主千金一诺,老夫自然是信得过的——现在你可以提问了。” 马空群道:“上官金虹和吕凤先的身份!” 百晓生毫不犹豫地答道:“先前马堂主在少林时的猜测已接近真正的答案,却稍稍偏差了一点。上官金虹才是孤峰天王布达拉,吕凤先则是权法天王多尔甲。” “高明!”马空群鼓掌赞道,“先生与玉箫道人是欲盖弥彰,反而消除自身嫌疑;上官金虹与吕凤先则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一旦被人对号入座,也很容易用点手段洗清嫌疑。想必这仍是先生的妙计?” 百晓生道了一声“谬赞”,无疑是承认了此事。 马空群又问:“两人虽为魔教天王,与魔教的关系却似有些微妙,还请先生代为解惑。” 百晓生道:“吕凤先是教主早年隐藏身份外出游历时,与外面一个女人生下的儿子。但教主本来并不知道这个儿子的存在,直到他十多岁后才偶然得知并将他认了回来。 “但那时少教主白天羽已经出生,并祭告魔尊确立名位,所以吕凤先虽是兄长,也只能做到天王之位。但教主对他有所亏欠,一直倾心栽培,才令他得以少年成名。 “因为出身问题,吕凤先对教主乃至本教一直心存隔阂,虽为本教四大天王之一,却从来都听调不听宣。近几年教主长年闭关,教务由少教主遗孀梅疏影执掌,他就更懒得理会教中之事。 “原来如此,”马空群颔首,“那上官金虹呢?” 百晓生道:“上官金虹的情形则更加特殊,他虽任本教天王,严格说来却非本教下属而是盟友——马堂主可听说过‘金鹏王朝’?” 马空群想到立时想到自己的朋友独孤一鹤,道:“听说过一些,据说是西部边陲的一个古老国度,虽是国小民弱,却盛产金沙、珍珠等物,富甲一方,最终也正是因富庶而招来邻国觊觎,覆灭于哥萨克铁骑之下。” 百晓生不过随口一问,不料他当真说出“金鹏王朝”故事,心中很有些惊异,怔了一下才继续道:“其实‘金鹏王朝’的国王早知怀璧其罪之理,因此很早之前便预做筹谋。他将年幼的弟弟及一批亲信手下送到魔教,同时还许诺每年都会供给魔教巨额财富,要求只有一个——一旦‘金鹏王朝’被毁,魔教要支持他的弟弟报仇复国。” 马空群已经明白:“上官金虹便是金鹏王的弟弟?” 百晓生点头:“所谓‘孤峰天王’,便是指上官金虹独立于魔教的超然地位。十年前‘金鹏王朝’覆灭,上官金虹便有请教主践行前约之意,但教主参悟魔刀并筹谋再次东进中原,此事便一直拖延下来。” 马空群笑道:“贵教主拖延此事,只怕还有一份对上官金虹的忌惮在内罢?” 百晓生道:“堂主果然是明白人。上官金虹是绝不逊色于教主的不世出人物,若被他复辟‘金鹏王朝’,得其雄厚财力为后援,便是教主也没有信心能继续压制他——当初金鹏王将这幼弟送出王国作为后手,也未必没有这一层忌惮之意。” 说到此处,他脸上却呈现出些唏嘘之色。 “但上官金虹便是上官金虹,教主背约不肯支持他复国,他便以当初从‘金鹏王朝’跟来的那批人手为班底自立门户创建了‘金钱帮’,准备依靠自的力量复国。但西域地广人稀,要积累到足够的力量,他同样需要东进中原,这一点却与我教的目标暂时一致,因此教主并未扼制他的发展。” 说到此处,他望向马空群道:“堂主要知道的事情,老夫已尽数相告,现在该堂主履行诺言了罢?” 马空群微微一笑,隔空虚拍了一掌,发一股掌力震开封禁他内力的几处穴道。 百晓生缓缓起身,拱手道一声:“多谢!” 一个“谢”字刚刚出口,已是双臂齐动宛若幻化无数虚影,双手瞬间演化无穷杀招攻向马空群。 第112章 假死变真死 第112章假死变真死 百晓生虽暗藏阴谋,但能排出一部得到天下人承认其公正性的《兵器谱》,其眼力之高、见识之广自然当世罕有。拥有这一份眼力和见识,他自身的武功也必然极其高深。 此刻见到百晓生出手,马空群才知道他平时定然藏拙,所以武功的锋芒才会被智者的光芒掩盖。 瞬息之间,百晓生双手连攻十四招,而且双手的招式不同,每一招也都属于不同流派,合计二十八招,亦是二十八种武功。 这些武功都是其所属门派的不传之秘,却都被他使得出神入化,而且彼此衔接毫无斧凿之痕,竟是拼合成一套浑然天成的杀招! 而他的内力亦是浑厚至极,招式才发,掌风拳劲的余波已将两人之间的圆桌震得粉碎,令彼此间再无阻隔。 马空群仍端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却是连人带椅上升三尺,双手如穿花蝴蝶,绕树燕雀,同样在瞬息之间双手各出十四招,每一招亦出自不同门派,却又恰好克制百晓生的招式。 斗至最后一招时,双方皆是化繁为简出右掌直击。 双掌都蕴含阴柔之力,交击时只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马空群椅子垂直下落,无声无息地落下点尘不惊,四个椅脚的位置分毫不错。 百晓生则倒退两步坐回椅子上,令这张做功甚是扎实的木椅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响。 马空群含笑不语。 百晓生则是望空长叹:“老夫谋不及人,技亦不及人,心服口服,死而瞑目!” 叹罢,他抬手摘下头顶发髻上横插的一根乌木发簪,翻转过来将并不算甚锋锐的顶端抵住心口,掌上发力向下一按,发簪如一柄铁锥般深入胸腔,外面只余末端一点,看深度必然已洞穿了心脏。 看着右手颓然落下、面上神色凝固、双目失去神采的百晓生,马空群面上现出一抹怪异笑容,站起身向着这具“尸体”摇头叹道:“愿赌服输,先生此等行径,未免有失身份!” 一言甫毕,他抬手一掌拍在百晓生的头顶。 本已“死去”的百晓生竟然发出一声惨哼,五官七窍中都淌下鲜血,双目中满是不解和怨毒,艰难地道:“你……你怎知我……” 马空群道:“同样的手段,我上一次当便已足够,再上第二次当岂非太蠢?” 百晓生仅剩的一丝清明陡然捕捉到他话中的关键信息,目中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却已再说不出一句话,渐渐呼吸断绝,这一次才是当真死了。 马空群的神色也有些复杂,低声自语道:“若非‘天迴地斡大蝶变法’有所突破,领悟到以内功挪移体内关节筋络、经脉穴道乃至脏腑器官的法门,我至今尚蒙在鼓里。想来如今那位常年闭关参悟魔刀的魔教教主已换成了你,我这一式万象归元的‘天刀’,就只等伱有朝一日由魔入道,悟出那传说中的一式‘神刀’!” 魔教总坛。 白衣如雪,孤傲气度不改往昔的吕凤先将一卷簇新书册放在梅疏影面前的桌子上,然后一言不发地转头坐回一旁的椅子上。 梅疏影拿起书册,看到封面上已经由梵文译作汉语的“达摩易筋经”五字,及旁边“碟尔布敬呈教主”一行小字,艳若桃李的俏脸上现出满意的微笑。 “此次若非兄长在旁策应,碟尔布也无法将抄录的经书送来总坛。等教主功成出关,妾身定向他秉明兄长的功劳。” 吕凤先面无表情地道:“你可知道碟尔布的情况?” 梅疏影面色转为无奈:“原本妾身已使人传信劝告他,说马空群并非易于之辈,若要对付他定要千万慎重。只可惜他自负智计,又一行帮布达拉铲除潜在威胁,妾身纵有心阻止也是鞭长莫及。” 吕凤先冷然道:“先是班察巴那和四公主,然后是碟尔布,下一个是哪一位天王和公主?你不要以为我猜不到你的意图,教主看在你为天羽生下一个儿子,才在闭关期间将教务交你执掌,却不是让你借机行铲除异己之事。须知这魔教终究是白家的,上有教主,下有云飞侄儿,还轮不到你牝鸡司晨肆意妄为!” 虽然遭到“牝鸡司晨”这等严厉指责,梅疏影却没有丝毫羞恼之意,只是显得愈发无奈忧心,叹道:“若兄长以为妾身当真有何图谋野心,何不代替妾身来接掌教务?只要你说一声‘愿意’,妾身立即拱手交权以明心志!” 吕凤先默然不语。 他一生醉心武道,从来都信奉伟力归于自身,对权势不屑一顾,当然不肯将自己陷入那些纷乱教务之中,终日与人勾心斗角而荒废武学修习,因此最后只是冷哼一声,说一句“总之你好自为之”后,又道:“我要的东西呢?” 梅疏影从抽屉中取出一部古旧书籍放在桌子上,却又神色郑重地劝告道:“兄长,虽然传说中《嚼铁大法》修习到极致,可以练成万物不伤、无敌天下的金铁之躯,但教中的《嚼铁大法》只是上卷残篇,下卷则已遗失于第一次东进之战中。你若只浅尝辄止,练成只能用来吓人的嚼铁吞金把戏,自是没有大碍;若要强行尝试推演下卷的炼化金铁精气法门,则请千万慎重。百多年来,我教能人辈出,但所有做此尝试者莫不误入歧途,将自己练成一具肢体僵硬的活死人。” 吕凤先倒也不是不知好歹,听出她话中是当真为自己担心,脸上神色也稍微缓和,道:“你大可放心,我只是想借鉴《嚼铁大法》中的某些窍门辅助修习‘大天魔手’。” 梅疏影知他素来言出必行,当时便放下心来,趁着气氛缓和一些,又道:“兄长难得来总坛,是否多住一些时候,也好帮妾身管教一下云飞那孩儿。” 吕凤先道:“等下次罢!碟尔布被擒,我的身份恐有泄露之虞。年前我将迪儿送入武当门下学艺。即使大家只是怀疑我的身份而并无实据,武当也已容不下他。” 他所说的迪儿名为吕迪,对外宣称的是他其实不存在的已故兄长之子,实则是他亲生的儿子。 原本吕凤先以“银戟温侯”的身份托了人情,送入武当门下,正是为儿子做长远计,希望他能凭武当的玄门正宗心法奠定足够深厚坚实的根基,将来的成就超越自己。 如今事情有变,他只能另做打算。 第113章 风起兴云庄 第113章风起兴云庄 嵩山事了,天下震惊! 首先是马空群连挫吕凤先、郭嵩阳、李寻欢三大高手。 尤其事后李寻欢公开承认,马空群不仅有令他发不出飞刀的实力,更已在实际上打破“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的神话。 而李寻欢那位据说是“天机老人”孙女的女伴,也亲口承认了早几年“天机棒”便已败在马空群手中。 如此一来,虽然还有一个《兵器谱》第二的“龙凤金环”尚未与马空群交手,但“天刀”名列《兵器谱》榜首已是无可争议之事。 然而,随后又传出消息,说编撰《兵器谱》,品评天下英雄的百晓生竟是魔教四大天王之一的智慧天王碟尔布,与少林叛徒心鉴勾结,图谋盗窃少林至宝《达摩易筋经》。 此事经少林诸位高僧、马空群、李寻欢、郭嵩阳等人一起揭破,众口一词,已属铁案无疑。 以《兵器谱》排列中原英雄的百晓生,竟是中原武林死敌魔教之人,这一部《兵器谱》排得再公正,也已没有人再谈论它半句。 倒是有无数事后诸葛亮终于回过味来,纷纷大骂百晓生狼子野心,竟想出这等恶毒计策,使中原武林的无数大好男儿在这二十余年间前仆后继,为了争夺一个虚无缥缈的排名而殒身不恤,徒然自损元气。 此外,有一些聪明人由玉箫道人对应“爱欲”,百晓生对应“智慧”想得更多,进而想到若自己的猜测为真,这一部《兵器谱》简直便是半个魔教高手榜,亏得当初百晓生逢人便说魔教妖人不配入他《兵器谱》上,原来竟是欲盖弥彰的手段。 不过再骇人听闻的消息于绝大多数人而言,也只如水流石上般不留痕迹,除非这消息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 而眼下正有一个关系到所有人切身利益的消息悄然传遍江湖,令所有人忘却先前的所有消息,只为了这个消息如痴如狂,纷纷如饥鸟投林、渴马奔泉般赶往保定府,其中不但有江湖侠少、武林怪杰,更不乏成名多年的名宿耆老。 这牵动万千人心的消息,便是昔年一代怪杰王怜花记录了平生武功精粹及下毒术、易容术、苗疆蛊术、波斯摄心术等诸般杂学的《怜花宝鉴》,如今正藏于“兴云庄”中! 而此刻的“兴云庄”内,女主人林诗音正面若寒霜地盯着跪在身前、一脸无辜之色的龙小云,娇躯气得微微发抖,颤声道:“那《怜花宝鉴》消息是你还是你爹散播出去的?” 龙小云脸上一派天真无邪:“娘怎么会有此怀疑?须知孩儿和爹爹都不是蠢的,难道不知怀璧其罪的道理,平白给自己招灾惹祸?” 林诗音渐渐消除了怒色,脸上之声一片凄然,双目含泪道:“你们不但不蠢,反而聪明得过分。明知道他……他一定顾念与伱爹爹的结义之情,听说此事后一定会前来,宁可与天下人为敌,也要护得咱们一家三口安全。云儿,你可知利用他人的善良害人,是世间最残酷最恶毒之事!” 龙小云终于不再演戏,充满稚气的脸上现出与年龄绝不相称的阴沉与仇恨。 他抬起右臂,让加长的衣袖下滑,现出光秃秃的断臂:“当日孩儿与爹爹身陷绝境,孩儿不得不自断一手,为我们父子挣得一线生机时,却不曾见他顾念什么结义之情!” 林诗音悲苦之色愈浓,目中泪如雨下:“所以,你们父子宁可将咱们一家三口的性命置于风口浪尖,陷入累卵之境,也要报复他?” 龙小云阴森狞笑,已完全不似稚龄幼童,而似从地狱爬出的饿鬼:“我和爹爹压上一切,岂知为他一人,当然还有他身后那害得我残废的马空群。” 看着陌生到可怕的儿子,林诗音打了一个寒战,目中之泪也似瞬间流尽,脸上变得无悲无喜,只剩一片木然:“为了弥补你的断手之痛,我背弃对王前辈的承诺,将无意间默记于心的《怜花宝鉴》传授给你,已经尽到了做母亲的责任。既然你们父子执意要如此,我也无可奈何。只有一件事盼你记住,无论你们的谋算成功还是失败,事情结束之日,便是我绝命之时!” 说罢,也不再理会脸色剧变的儿子,转身步履踉跄地离开。 龙小云望着母亲的背影,脸上渐渐恢复少年人应有的神态,有些惶恐又有些悲伤,陡然泪如泉涌放声大哭,自己却又说不清究竟为何而哭。 在“兴云庄”大门外的街巷一角,曾经开过一家鸡毛小店,店主是一个姓孙的驼子,在前方的铺面卖些粗粝饮食,后面的院子里经营了三五间简陋客房。 那卑微的孙驼子本来年复一年地在这小店中接待一些同样卑微的过客,赚取几文微薄报酬维持清苦卑微的生活,却在数年前的某一天突然失踪,这本来就生意冷落的小店便也荒废下来,渐渐成为狐鼠聚聚的荒宅。 前几天,忽地有一对男女来到这里,男子四十岁上下,黄面鼠须,相貌甚是猥琐,女子则只十七八岁,本来正是花儿般的年纪,却如这里原来的主人般耸着一个高高的驼背,又是满脸麻子令人目不忍视。 那驼背女子居然拿出了这小店的地契,自称是孙驼子的侄女,因家乡遭了灾,所以和当家的来此继承叔叔的这份微薄产业谋个活路。 这对相貌奇葩的老夫少妻用了几天时间将小店内外清理干净,然后便认真接待起客人来。 只可惜这小店太小也太简陋,即使夫妻两个已经很努力的经营,殷勤招待每一位客人,依然生意惨淡。 总算这对夫妻虽然都容貌丑陋又年龄悬殊,却格外的恩爱,守着这勉强维持生计的小店便已心满意足,从来没有因“贫贱夫妻百事哀”而相互怨怼吵闹。 除此之外,住在店里的客人以及左邻右舍还发现那姓李行二的老板有个不知是情趣还是怪癖的习惯。 每天忙完了一天的营生,他总是不嫌疲乏也不怕寒冷,爬到屋顶上坐下来看星星,有时一看便是大半夜。 最难得的是他那老婆竟也听之任之,有时还会跟着爬上屋顶和丈夫一起看。 第114章 金钱现 第114章金钱现 夜已深,兴云庄内各处房间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后院的一座小楼上的窗口还闪烁着一点微茫灯光,似在一些为不速而至的客人指引方向。 蓦然间,一条人影如鬼魅般出现在远处一座建筑的屋脊上,在茫茫夜色中向着这一点灯光飞掠而来。 这两条人影仿佛是一个引子,随着他们飞速接近兴云庄的围墙,数十条人影纷纷在四面八方现身,各自施展身法用最快的速度接近兴云庄。 其间只要有人彼此间的距离近到一定程度,必然都抢先出手相互攻击。 他们出手都极尽狠辣之势,仿佛彼此都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动辄在瞬息之间分出生死。 一时间,兵器撞击声、出手的呼喝声、受伤乃至濒死时的惨叫声,彻底打破了黑夜的沉寂。 但那兴云庄内既无灯火亮起,亦无人声传来,任由这些人一边彼此惨烈厮杀,一边向庄园内部深入,在庄园的各处留下一具具死状恐怖的尸体。 终于,所有的声音消失归于沉寂,作为最后胜者与胜者的两条人影落在小楼下方并肩而立。 其中一人发出几声尖锐而急促的怪笑,开口道:“‘碧血双蛇’冒昧来访,恳请龙公子赐见!” 他说话时声音不停地颤抖,伴随话语声发出咝咝异响,当真如蛇类发出的声音。 小楼中的灯火陡然大亮,两队一手怀抱钢刀、一手提着灯笼的家丁从楼中走出,分左右站成两列。 龙小云瘦小单薄的身形出现在楼门处,坐在身后家丁摆好的一张太师椅上,左手搭在残疾的右臂上做个拱手的动作,笑嘻嘻地道:“原来是威震黄河流域的黑蛇与白蛇昆玉,小子有失迎迓,上乞见谅。” “碧血双蛇”人如其名,两件已被鲜血浸透的披风紧紧贴在身上,凸显得身躯细长如蛇,两张丑脸上的四只眼睛亦阴毒如蛇,一个脸白如纸,一个脸黑如墨。 见对方话语客气,神态却是大咧咧地漫不经心,似乎完全没有将自己兄弟二人放在眼中,“碧血双蛇”的四只蛇眼中同时闪过厉色。 黑蛇道:“小子,咱们兄弟的来意,你应该心知肚明,识趣些便趁早将东西交出来。看在此地原来主人的面子上,咱们兄弟可以破例只取物而不杀人!” 听到“此地”与“主人”之间多了个“原来”,龙小云心生冷意,面上却笑得越发灿烂:“有句话叫做‘宝物本无主,唯有德者居之’,两位好汉若想得到那东西,还请留下些东西,证明自己有拥有它的资格!” 黑蛇抬手指向身后,阴森森地道:“那些死掉的人,还不足以证明我们的资格吗?” 龙小云笑吟吟地道:“有一句话,好听些叫做‘耳听是虚,眼见为实’,难听些则叫做‘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 “好,咱们兄弟便叫你彻底死心!” 随着黑蛇的一声呵斥,双蛇身形同时闪动,分别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兴云庄”家丁近前,各自探手在腰间一抹,拔出一漆黑一惨白两柄又窄又长的软剑。 黑白光影一闪没入两个家丁提着的灯笼,灯笼中的两截蜡烛一起从上方跳出飞在空中。 剑影再闪,空中的蜡烛一分为七,又被软剑穿成一串,最外侧一截蜡烛上的烛火居然仍在燃着。 双蛇将穿着蜡烛的双剑平举交叉,黑蛇冷笑道:“少庄主以为咱们兄弟的这点东西可堪入目?” 龙小云正待开口,目光落在双蛇身后,脸上蓦地现出莫名笑意。 同时有一声冷笑传入双蛇耳中:“用杀人的剑来砍蜡烛,本身便是对剑的最大侮辱。侮辱剑的人用出的剑法,又怎堪入目?” 双蛇大怒,各自一振手腕,剑上穿着的蜡烛齐齐中分落地。 他们仗剑回身,却见身后站着一个身穿杏黄色镶金边长衫,相貌斯文俊秀,神色却冷若冰霜的青年。 白蛇首次开口,声音阴恻恻满含杀机:“小子报名,咱们兄弟剑下不杀无名之辈!” 青年双手背向身后,一字一顿地道:“金钱帮,上官飞!” 声未落,招已出,两件已失去形体的兵器化作漫天金色狂潮,随着他身体前冲之势,澎湃浩荡席卷双蛇。 双蛇面色大变,两柄软剑迎风急舞幻化成一黑一白两片光幕。 自出道以来,他们出剑从来都是进手取名招式,似这般一开始便被迫采用守势的情况,实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随着一连串“铮铮”金铁交鸣声响,上官飞从双蛇中间穿过,站到龙小云对面不足三尺之处,手中已多了一对直径尺余、左盘龙右雕凤的金色圆环。 双蛇的两柄软剑如先前那两根蜡烛般断成七截,他们本人则用手捂着已被击碎的咽喉倒下,倒地后仍未立即气绝,便如两条垂死的毒蛇般扭曲挣扎了片刻,才终于没了动静。 “龙凤金环,果然天下无敌!” 龙小云用左手拍着椅子扶手大声喝彩,满脸都是崇拜艳羡之色。 若换了另一个人,被如此一个洋溢着天真无邪笑容的孩子称赞,必然大为受用。 上官飞却没有现出半分受用神色,俊秀的脸上依旧冰冷。 他将双环并在左手,右手屈指一弹,一枚擦得锃亮的金灿灿铜钱飞出,整整地落在龙小云的头顶。 龙小云倒也乖觉,情形未明之前便端正坐好一动不动,只是脸上满是好奇地问道:“上官公子这是何意?” 上官飞淡淡地道:“这是金钱帮的一项规矩,叫做‘金钱落地,人头不保’。” 龙小云略一思索,便有些明白这规矩的意思:“要保住人头,便只有请贵帮之人亲自收回金钱?” 上官飞颔首:“所以,你知道此刻该怎么做罢!” 龙小云不答,只是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转。 上官飞道:“伱也不必再指望有人前来搅局,以便趁乱脱身。此刻已有本帮的四位护法守在庄园四面,再不可能有人能闯进来。” 龙小云有些不信:“只有四个人?” 上官飞道:“‘风雨流星’向松、‘判官笔’高行空、‘飞枪’燕双飞、‘毒螳螂’唐独,这四个人难道还不够?” 龙小云陡然笑了起来,望着上官飞身后道:“对别人来说已足够了,对他来说还远远不够!” (感谢书友craghack的慷慨打赏) 第115章 探花劫 第115章探花劫 “李寻欢!” 上官飞豁然回头,立时看到一个人并认出对方的身份。 李寻欢举步行来,似是毫无戒备地从上官飞身边走过,一直走到龙小云的身前,抬手取下他头上那枚铜钱,还顺手在他头顶轻轻揉了一揉,温言道:“别怕,有李大叔在!” 感受着那只修长有力手掌的温度,那句话语中浓浓的关切之意,龙小云面上现出一抹复杂神色,但旋即被那张素日用来示人的天真无邪面具取代,满是欢喜地道:“多谢李大叔!” 李寻欢何等眼力,早将他这一瞬间的神态变化看得清楚,心中暗叹,回身讲铜钱抛给上官飞,口中轻喝:“出手!” 方才从李寻欢举步的一刻,上官飞已经手持双环全身绷紧,寻找出手的时机。 但李寻欢举手投足间明明好似全身都是空门,他却始终不敢贸然出手,只是双环越捏越紧,身体越绷越紧,额头渐渐渗出冷汗。 在李寻欢举步走来,从他身边走过直至走到龙小云面前背向他的片刻之间,他脑海中推想过无数种攻击对方空门的招式,但推想的结果无一不是等他攻击发出的一刻,那空门便已消失,变成一处诱敌深入的可怕陷阱,令他这对子母龙凤环瞬间受制于人,本人则当场毙命。 处处是破绽,却又处处不是破绽,如此可怕的武功境界,他平生只在最崇敬的父亲身上见到过。 但他整个人都状态已如一座蓄满洪水的堤坝,如果不将及时开闸放水泄出蓄积的劲力,这堤坝自己便要自己崩溃。 李寻欢抛出的铜钱似在这堤坝上凿开了一道口子,主动将堤坝后的洪水引了出来。 上官飞口中发出一声清叱,龙凤双环脱手飞出,一直一曲交叉穿梭,合击李寻欢胸口。 武学上讲究“一寸短,一寸险”,龙凤双环本是武林中至绝至险之兵刃,这一式“龙翔凤舞脱手双飞”更是险中之险。 昔日上官金虹在传授上官飞这一招时,曾无比郑重地告诫他,只有对方或自己已身陷绝地,用以绝杀对手或死中求活,绝不可使用这一式杀招。 望着一对呼啸飞来的龙凤金环,李寻欢心中赞叹,虽然这一击的威力必然不及上官金虹本人施展之万一,却终究带了点他的影子,令他窥到一点这位排名一直在自己之上的绝代高手的可怕。 他抬起右手,那柄名震天下的小李飞刀如变魔术般出现在指间,探手出刀轻轻刺出,精准无比地在双环交错地瞬间刺入两者之间的空隙,而后上挑下拨。 “叮叮”两声轻响发出,金环一斜飞一坠地,再也构不成半分威胁。 上官飞面如死灰,身体如风中秋叶般瑟瑟而抖,似乎站也不能站稳。 李寻欢叹道:“你也不必气馁,武功的成就需要循序渐进。如今你根基已打得极为牢固,只要肯下苦功修炼,十年之后我便没有把握接下这一击了。” 上官飞的身体渐渐停止抖动,涩声道:“你不杀我?” 李寻欢嗅着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摇头道:“今夜这里已死了太多的人,实在不必再多一个。” 上官飞一言不发,俯身捡起双环和那枚铜钱,转头便要离开。 李寻欢望着这少年有些萧瑟的背影,心中正在感慨时,蓦然莫名一阵心悸,不假思索地原地旋身,正看到一柄细窄轻薄的长剑毫无声息地从龙小云腋下穿出。 这一剑的速度快至极点,剑势也狠辣到极点。 而最可怕的,还是出剑之前的“藏”,不露半分行迹与杀气,令李寻欢这等高手也是在出剑之后才生出感应。 李寻欢与阿飞相识多年,可以清晰地判断出这一剑的速度绝不在阿飞之下,狠辣则犹有过之。 当然,如今的阿飞已不再只会那一手杀人快剑,他在剑道境界上的领悟又远非这一剑可比。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李寻欢生平所遇的最可怕的剑法之一。 在这一剑面前,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手中的小李飞刀,只能仍以手持刀拦阻这一剑的攻势。 “叮!” 刀锋与剑锋交击,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李寻欢感觉手中一轻,面色顿时一变。 那柄看上去灰扑扑很不起眼的窄剑竟是一柄锋锐无匹的神兵,将他手中这柄有铁湛亲手打造的精钢飞刀斩断寸许。 小李飞刀之所以急如闪电,除了发刀的独门心法与手法,还因为飞刀构造特殊,刀锋破风而行时,几乎不受空气阻力,如今刀锋断折,纵使一刀出手,速度也必有所下降。 这一点速度的变化或许并不明显,但对某些高手而言,以足够借之打破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的神话。 便再他稍稍一怔的瞬间,一条人影蓦地由上方的屋檐倒翻下来,朝下的一刻乱发丛生的脑袋用个粗陋无比的头锤,恶狠狠撞向李寻欢的脑袋。 李寻欢却不想知道自己脑壳的硬度是否胜过对方,于是左手上抬用一式擒拿手法抓向那人的右肩。 虽然这人的招式粗陋不似高手,但能和那出剑之人一样,直到出手的一刻才被他发现,他也不敢有丝毫小觑,因此这一式擒拿已是平生最擅长的几手绝活之一。 然而在他出手的同时,那人也同样伸出一只手抓来,所用擒拿手法之迅捷精妙更胜一筹,竟先一步抓住他左手的手腕。 那五根手指才堪堪触及他的肌肤,尾指似不经意地轻轻一扫,已拂中他腕背侧横纹上方三寸的“偏历穴”。 李寻欢手腕一麻,反应随之稍慢了一瞬。 便在这一闪即逝的瞬间,那人的五根手指宛如最高明的琴师拨弄琴弦般,带着难以言喻的美感,沿着他手臂的“手阳明大肠经”一路向上跳跃弹动,或拂或按或抹或捻,将由腕至肩的十多处穴道尽数封闭。 等到李寻欢一条左臂彻底僵住,连带着左半边身体也酥麻无力,那人一个筋斗翻过他头顶,变成头上脚下从他身后落下,双手化作一片残影,运指如风沿着他后颈“大椎穴”一路点下,直至后腰“至阳穴”为止。 第116章 螳螂,黄雀 第116章螳螂,黄雀 李寻欢忽地笑了起来,丝毫看不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惊惧惶恐,道:“藏在我侄儿身后的用剑高手,莫非便是荆无命?至于我身后这位兄台,是否便是胡不归?” 一个高瘦的身影从龙小云宽大太师椅背后的阴影中站了起来。 他生了一双似乎没有半点活人情感的死灰色眼睛,面上分布三条刀疤,最长的一条由嘴角直到发际,使他的半边脸似乎时刻都带着种残酷而诡秘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身上亦是与上官飞一样的杏黄色镶金边衣衫,但衫脚很短,只能掩及膝盖,袖口收紧,露出干瘦透骨,指细而长的双手。 他的剑已收回,如阿飞般没有剑鞘,只是斜插的腰间的衣带中,却是插在右腰,剑柄向左,只因他用的是转走偏锋、最是诡异狠辣的左手剑。 “荆无命,当真是你!” 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却是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上官飞。 他双目中生出浓重的怒意,暴喝道:“你暗中跟来藏在一边,是故意要我先出丑麻痹李寻欢,然后方便你和伱的帮手出手偷袭?” 荆无命面无表情,冷然道:“出手的是我,出主意的却不是我,有气你尽可找他去撒!” 上官飞俊秀的脸上杀机大作:“是谁?” 小楼内传来一声干咳,面色有些难看的龙啸云走了出来,先向着上官飞深深一躬,然后赔着笑脸道:“上官公子,在下也是想用最稳妥的方式完成上官帮主的交代的事情,不得已而出此下策,冒犯之处,还请包涵。” 看着面前很有些卑微的龙啸云,上官飞恢复了冷漠的神情,淡淡地道:“我父亲创建金钱帮,讲究的便是买卖公平。你既然办成了我父亲交代的事情,便是大功一件,该给的奖赏一定会给你……” 龙啸云闻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仍陪着笑道:“不敢,为上官帮主效劳,本是在下的荣幸,岂敢奢求奖赏?倒是此次冒犯了公子,在下一定……” 上官飞却又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但你敢算计我,便是不可饶恕的大罪!我金钱帮功过分明,那奖赏我会转送给你的儿子,你可以安心地去死了!” 言毕,手中一对龙凤金环已势如闪电般交叉攻出,击打脸色惨变的龙啸云左右太阳穴。 眼看龙啸云便要丧命在金环之下,一双大手突然从他身后探出,左手用武当“七十二路擒拿手”,右手用峨眉“金丝缠腕手”,俱是招精功深,更胜毕生浸淫其中的两家真传弟子。 连李寻欢在猝不及防之下,也在这双手下吃了大亏,何况是上官飞。 那双大手牢牢扣住他的双腕,而后发力向上一提,竟将他偌大一个人整个提得双脚离地,在空中抡了一个大圈,从龙啸云头顶翻过,最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蓬”的一声巨响,激起一圈飞扬的尘土。 这一摔,赫然又是少林绝学“大摔碑手”的功夫,几乎将上官飞全身的骨骼摔碎。 一时从上官飞后颈到指尖足尖无一处不痛,身上半分力气也用不出来,只能狼狈万分地躺在地上。 偏偏他的双目恰好能看到荆无命便站在他头顶前方不远处,看到他死灰色双目中闪过的一抹似怜悯又似嘲讽神色,一时间只觉羞愤欲死。 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子弯下腰向上官飞笑道:“对不住了小伙子,虽然老疯子比你更想敲破龙老四的脑壳,但他那死鬼师父的人情没有还清之前,老疯子不但不许旁人伤他,还要帮他去伤李探花这样的好人……胡不归啊胡不归,你这丧良心没志气的东西,不仅助纣为虐,而且暗算伤人,他奶奶地怎不改名叫胡乌龟,绰号就叫做‘王八蛋’!” 骂到怒火高涨时,他抬手正反扇了自己十七八个大耳刮子,每一下都力道十足,只打得双颊紫红高高肿起。 此人正是人称“胡疯子”的风尘奇人胡不归。 他的身材高大,双肩极为宽阔,腰间带居然也插了一柄无鞘长剑,却是一柄用竹子削成的竹剑。 普天之下,能如此毫不留情痛骂殴打自己之人,可算是绝无仅有,他这“疯子”之名倒也恰如其分。 死里逃生的龙啸云后怕之余,目中暗藏阴狠地望了地上的上官飞一眼,旋即又换成关切之意,急忙上前来俯身将上官飞扶了起来,口中连声道歉。 李寻欢此刻仍僵立在原地,虽然不能转头来看,却也能凭听到的声音想象龙啸云的卑微之态,再想起当初这位义兄凭一杆银枪救自己于必死之境时的勃勃英姿,心中不由替他感到万分难过。 因为父亲到场,已经从椅子上起身,却还站在门口的龙小云看看李寻欢,再看看龙啸云,心中的难过更甚。 上官飞虽渐渐恢复了气力,但锐气已失,只是冷着脸站在一旁,不再刻意针对龙啸云。 龙啸云也终于有工夫站到李寻欢面前,带着满脸的亲近与欢喜,紧紧抓住他的双手道:“兄弟,我……我想死你了!” 这一句情真意切的话,令荆无命这等几乎已失去人类正常情感的人都微微皱眉。 已明白事情经过的上官飞更生出恶心欲呕的感觉,首次感觉这个自己随手便能抹杀的家伙很有些可怕。 胡不归则是当真“呕”了一声,将不知何时吃进肚里尚未消化的酒菜吐个稀里哗啦,然后脸色有些发白地道:“受不了,再听你这般惺惺作态之言,老疯子连苦胆水都要吐出来,眼不见为净,走也走也!” 说罢,人已如逃命般向庄外狂奔而去。 “有劳大哥挂念,皆是小弟之罪。” 倒是李寻欢神色如常,似乎就当龙啸云说的当真是“想死你”而不是“想你死”,认认真真地回应了对方的话。 随后,他才微微蹙眉,叹息道:“大哥若想见小弟一面,只需一言片纸相召即可,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到了如今这步田地,有些事情已非小弟能够做主了。” 龙小云在旁听到最后一句时,心头猛地一跳,生出一个极可怕的念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似乎为了证明他这个念头,正南方的屋顶上忽地多了一个人,空中不知何时已拨开阴云现出皎洁玉容的明月将清辉洒在他笔挺的背上,在地上投射出一道长长的人影。 荆无命最先发觉此人的存在,只是看了一眼,看到那柄斜插在腰带上形如锈黑铁钎的奇形长剑时,就立即喊出了这个素未谋面之人的名字:“阿飞!” 第117章 戏疯子 第117章戏疯子 胡不归一路从兴云庄狂奔而出,一路走一路低声咒骂,忽而骂龙啸云卑鄙无耻,忽而骂自己是非不分。 刚刚奔到街边那座简陋鸡毛小店的门口时,里面忽有一声轻笑传来,随即一个清朗声音道:“久违胡大侠英名,今日有幸得见,请进来小酌一杯如何?” 胡不归充耳不闻,依旧埋头向前狂奔。 一团圆圆的白光从小店的敞开的大门飞出,打着旋儿在空中划过一道弯度极大的弧线,从正面切割胡不归的咽喉。 胡不归看得清楚,那白光其实是一个平底瓷盘,盘中还装着十几颗水煮花生。按说这盘子高速旋转又极速飞行,盘中的花生早该四散飞落,此刻却仿佛用胶粘在盘底般没有半分移动。 他心中微生凛然之意,觑准盘子的来势,探右手向着盘底一托,掌心却有一股暗劲吞吐变化,将盘子上蕴含的旋转之力消融化解,让它老老实实停在手上。 岂知随着盘子停止旋转,盘中的十几颗花生倒动了起来,仿佛安装了机簧般从盘底自动跳起,挟着强劲的力量射向他的面门及上半身多处穴道。 胡不归先吃了一惊又旋即醒悟,对方先在盘底暗藏的一道劲力后将其掷出,而这盘子旋转时生出的力量甚是古怪,居然并非外放而是内敛,如漩涡般约束住那道劲力并将花生吸附在盘底,自己化解了这股旋转之力,那道劲力立时爆发开来,盘底的花生便成了这劲力的载体。 这等内力运用之神妙,简直骇人听闻。 总算他本身武功够高,行事也够小心,当时急忙用个铁板桥的功夫,双腿仍站在地上,腰部却如断折般向后折成接近九十度的夹角,上身与地面平行,如此才堪堪避开这十多颗特殊暗器的近距离攒射。 等到他带着一头冷汗直起上身时,那声音再次从小店内传来:“胡大侠如此不给面子吗?” 胡不归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道:“你要请的是什么胡大侠,关我胡疯子什么事?” 小店内再次传出一声轻笑:“却是在下的不是,请胡兄见谅。” 胡不归这才转身走进那小店,看到今日店内并无其他客人,只有对着房门的一张桌子后坐着一人,桌上放了一壶酒,两副杯筷和几盘简单小菜。 看到桌后的那人时,他先呆了一呆,然后陡然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 笑罢多时,他才摇头叹息道:“龙老四这家伙当真可怜,蝇营狗苟算计半天,却不知自己的算计早被人看穿。马堂主,你既有闲情逸致来此寻疯子开心,是否已派了人去救李寻欢?” 来人当然是马空群,得知江湖上传出兴云庄藏有《怜花宝鉴》的消息,他判断这消息该是半假半真。 假者,无须赘言,毕竟《怜花宝鉴》原本早在几年前便被他取走。 真者,则或是林诗音当年看过《怜花宝鉴》后,或多或少默记下一些内容。以她的性格,原本不会将《怜花宝鉴》内容外泄,哪怕是对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但此次龙小云在少林自断一手,林诗音为了安慰以及补偿儿子,偷偷传他一些《怜花宝鉴》上的法门也大有可能。 至于这消息为何传得人尽皆知,则在明显不过。 以龙啸云和龙小云这对父子的奸猾,若要保守这秘密,外界绝不会得到半点风声。之所以如此,分明他们故意放出消息,将自己一家人置于险地,引李寻欢这滥好人出手相救。 李寻欢一旦在兴云庄现身,前方要面对那些贪图《怜花宝鉴》的人,后方还要敌方心存歹意的龙家父子。 当然,即使用上诡计暗算,龙家父子也很难威胁到李寻欢,所以他们必定会勾结外人出手,而屈指点算一回,龙啸云所能依仗者,除了一个胡疯子胡不归,便只有一个上官金虹。 于是他一面命萧别离发动“玄部”暗桩,继续收集与兴云庄有关的消息,一面带了阿飞赶来保定府。 在这小店里,他们见到了易容后隐身于此暗中守护兴云庄的李寻欢和孙小红。 当他将自己的猜测告知李寻欢时,李寻欢却是苦笑着说自己其实也有此猜测。但龙啸云敢用此计策,便是算准了他就算有所怀疑,也绝不会坐视他们一家三口陷入危机之中。所以一旦兴云庄出事,他是必然要赶过去的。 马空群当时关注了一下孙小红的反应,她却大大方方的说若李寻欢不是如此重情重义,自己也不会爱上他。本来她只是担心李寻欢的安危,何况如今马堂主赶到兜底,她连担心都不必了。 马空群只能对这聪明到家的丫头挑起大拇指说一声“佩服”。 到了今夜,已经在兴云庄外等候多日的各方来人耗尽了耐心终于动手,李寻欢听到动静便立即赶去。 马空群让阿飞和孙小红随后一步跟去,若他当真被人算计可相机出手,自己则留在这小店中作为第二道后手。 方才他远远看到一人从兴云庄内奔出,看形象猜到是人称“胡疯子”的胡不归。 根据前世记忆,他知此人可算个妙人,心中忽地生出个念头,于是先出言后出手将他截住。 见此人一眼便认出自己身份,并立即猜到自己的安排,马空群也不否认,只是举手请对方落座。 胡不归在马空群对面坐下,毫不客气地抓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后一饮而尽,而后再斟再饮连尽三杯。 喝完后把酒杯在桌子上一放,板着脸问道:“马堂主贵人事忙,唤疯子前来必有指教,咱们还是打开亮话罢!” 马空群微笑道:“在下素闻胡兄虽游戏风尘,放诞不羁,心中却自有秉持,此次为何助龙啸云那等小人算计寻欢兄?” 胡不归一张脸立时垮了下来,无奈地道:“所以说江湖之上,欠什么也不能欠人情。疯子当年受过龙老四那死鬼师父一次恩德,如今明知是坏事,也只能昧着良心来做了。” 马空群哂道:“胡兄既是恩怨分明,便该知道受恩是欠债,害人也是欠债。此次你还了龙啸云的,却又欠了李寻欢的,可想好要如何偿还?” 雪大天寒发烧昏头,早上忘请假,抱歉。 明天第一更尽量照常,第二更可能也会晚些。 第118章 破快剑 第118章破快剑 面对现出些咄咄逼人之态的马空群,胡不归有些心虚地道:“我虽迫于人情,出手帮龙老四擒下李寻欢,却打算将来再偷偷地放了他的……” 马空群望着他只是冷笑。 胡不归立时再说不下去,一拍桌子道:“疯子知道你既然来了,便轮不到疯子做完恶人再做好人。但这说到底也是疯子和李寻欢之间的事情,也算账也该由他来找我罢!” 马空群道:“胡兄的算盘未免打得太精明,知道寻欢兄是谦谦君子,素来克己宽人,若由他来和你清算此事,最严重也不过罚酒三杯。” 胡不归语塞,脸也有些发烫,随即梗着脖子道:“依你该怎地?” 马空群右手在腰间一拂,将“蝉翼刀”拔出拍在桌面上,淡淡地道:“或者我代寻欢兄还胡兄一刀,或者胡兄答应在适当的时间替寻欢兄出手一次。” 胡不归看看桌上那柄流转着瑰丽光滑的宝刀,面上神色一阵阴晴变幻,终于长叹道:“罢了,疯子可不敢试伱‘天刀’的锋芒,何时须疯子出手,你找人来通知疯子好了!” 说罢,他抓起桌子上的酒壶,仰头咕嘟咕嘟地灌进肚子,而后跳起来大哭三声,撒腿跑出小店。 马空群则是心满意足,端起桌上最后一杯酒,向着胡不归的背影举了举后一饮而尽。 兴云庄中,阿飞从屋顶翩然落地,径直向受制的李寻欢走去。 荆无命移步拦在他的前方,左手握住腰间的剑柄,冷冷地道:“若要救人,就给我看一看你的剑!” 阿飞止步,望着对方那双毫无生机与情感波动的死灰色眼睛,认真地道:“我的剑不是给人看的,除非你已准备好死亡。” 荆无命道:“死也要看!” 阿飞叹道:“生命如此可贵,你为何如此轻贱他?” 荆无命道:“因为有些事情,远比生命可贵。” 阿飞理解了他的意思,也尊敬一个能用生命去坚守某些东西的人,于是右手握上腰间“一指渡心”的剑柄,脚下继续向前迈步。 荆无命握剑的手越收越紧,几乎要将剑柄捏碎,与手一样越收越紧的是他的心。 他正在依照某种奇特的方式呼吸,时缓时急,忽长忽短,呼吸转换间,不仅将自己的功力和精神激发至最巅峰状态,也是不断对即将刺出的一剑做出微妙调整,要令对手无从防备。 但阿飞竟似洞察了他这呼吸法的奥秘,每一步踏出,不仅恰好踩在他呼吸转换的节点,打乱了他蓄势的节奏,更通过微小的变向,封住了他出剑的方向。 荆无命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 他虽早听说阿飞这位少年成名的天才剑客,却从未想到此人竟可怕到几乎令自己不战而败的程度。 其实他也是有些过高估计了阿飞的实力。 与这位宿命中的对手相比,如今阿飞在剑道上的领悟虽领先了一步,但两人间实力的差距也绝不至如此巨大。 阿飞经马空群提示研创的九式剑法至今也还未臻完善,唯有“破剑”一式中,专门用来破解克制“快剑”的部分变化几近圆满。 其中原因,自然是阿飞本人便最擅快剑。他以自身为假想敌,将自己所能施展的快剑变化尽数破解。而后再尝试将快剑推陈出新,反向克制破解快剑的剑法。如此循环往复,他的快剑与破招都已蜕变九次,两种剑法也都无限接近圆满。 只能说,此时的阿飞于荆无命而言,实已算是克星般的存在。 荆无命口中蓦地发出一声压得极地低的野兽般死后,腰间长剑终于拔出,左手持剑飞刺阿飞的咽喉。 他已不能再等,因为再等下去他不知是否还有拔剑的勇气。 这一剑不但极快,势欲追电;而且极诡,角度刁钻;更兼极凶,全然放弃了对自身的防守。 在拔剑的同时,阿飞也拔出了腰间的“一指渡心”刺出。 双方一个左手剑,一个右手剑,两柄剑及两条手臂一上一下几乎重叠。 荆无命的剑尖在距离阿飞咽喉一寸处定住,因阿飞的剑已自他手臂下方钻出,剑尖刺入他左肩的肩窝。 荆无命若要继续向前递剑,势必要将上身左转以延伸手臂长度,但如此一来,他的剑在刺入阿飞咽喉之前,自己的左肩便已先被刺穿。 而一旦左肩洞穿,又势必影响出剑的速度,即使刺出也已难伤到对方。 他平举的长剑缓缓垂下,问道:“你的剑比我更快一步,为何不刺下去?” 阿飞道:“世上若没了荆无命这柄快剑,未免少了许多精彩。” 荆无命却陡然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他身体向前一倾,任由“一指渡心”的剑尖将自己的左肩刺个对穿,面上却似丝毫不觉疼痛,冷冷地道:“荆无命的精彩,不会因为一条手臂而消失,所以不必你送这份恩情。我这一生,也绝不会欠人恩情!” 阿飞望着这个明明外貌气质都与自己大异的对手,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若没有遇到铁玲珑那个可爱的丫头,若没有遇到马空群那个……哦,有些惹人厌的家伙,或许自己此刻也会变成他这般模样。 他有些意兴阑珊地将收剑插回腰带里,摆手道:“你走罢!” 荆无命一言不发,也不理会旁人,将左手快要无力握持的长剑交在右手,插在左边的腰带里,径自举步离开。 阿飞的目光落在龙啸云身上,看得龙啸云心头狂跳汗出如浆。 李寻欢忽地开口:“阿飞,快来帮我解开穴道。我记得你为了推演‘破掌式’中的点穴手法,自己也精研了点穴和解穴。” 阿飞知道他担心自己找龙啸云晦气,却还是走上前去,抬手在他后背连点几指,解开了胡不归封住的穴道。 李寻欢这边才活动了手脚,另一边孙小红居然和林诗音一起走了出来。 “李大哥!” 孙小红欢欢喜喜地唤来一声,松开抓着林诗音手臂的双手飞奔而来,毫不顾忌地扑在他怀中。 李寻欢拥住佳人,抬头望着对面也在望着自己的林诗音,彼此神色复杂。 第二更要更晚一些了。 第119章 先战魔刀,再试天刀 第119章先战魔刀,再试天刀 孙小红感觉到李寻欢的情绪变化,抬头看一看他,再回头看一看林诗音,主动放开李寻欢站到一旁。 林诗音收拾了心情,走到李寻欢面前,面无表情地施了一礼,淡淡地道:“李大侠,这一次事情的原委,你应该已经心中有数。既然外子对你早无兄弟之义,李大侠若还心心念念结拜之情,难道自己不觉可笑?以你们如今的关系,如这些年般一别两宽,方能各自安好。” 李寻欢沉默半晌,脸上满是苦涩之意,心中的万千情思终究化作一声长叹,后退一步向着林诗音拱手深深一躬,道:“龙夫人所言极是,诸多纷扰,皆因寻欢该放的放不下,该断的割不断。今后相见无期,还请龙夫人一切珍重!” 这一句“李大侠”和“龙夫人”的称呼,登时将本已有身份鸿沟阻隔的两人无限拉远,远得遥不可及形同陌路。 林诗音目中含泪,却还是神色淡然:“女子本就应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今后不过是克尽本分相夫教子而已,也无所谓珍不珍重。” 李寻欢不敢再看她,转回头向早已呆了的龙啸云拱手道:“龙庄主,当初伱救我性命,如今又要谋我性命,恩怨相抵,如今你我再不相欠。惟愿如尊夫人所言,今后一别两宽,各自相安。为明心志,特此割袍断义!” 说罢,他左手提着衣襟一抖,一截衣角高高扬起,右手如刀挥过,衣角翩然飘飞,落在龙啸云脚边。 “寻……寻欢!”龙啸云颤声道,“些许误会,何至于此?” 此次他用《怜花宝鉴》为饵,引得如此多江湖中人自相残杀。 本来若图谋成功,他便能抱上“金钱帮”上官金虹这条粗腿,自然不用再担心此事的后患。 但如今图谋失败,单是荆无命那条手臂的损失,他便不知该如何向上官金虹交代。 若再失了李寻欢这座靠山,只怕不出三天“兴云庄”便要给人铲成平地。 看到曾经意气风发的义兄,此刻如一条被人遗弃的断脊之犬般可怜,李寻欢心中不忍。 但方才林诗音的一番话也让他明白,龙啸云之所以有恃无恐弄出如此局面,是笃定有他这条退路的存在。若自己一味姑息纵容,只会害他越陷越深,终至万劫不复。 所以,此刻表现得越绝情,反而是越对他好。 权衡清楚了这些利害,他不再有丝毫犹豫,牵了孙小红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兴云庄。 随后阿飞对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离开的上官飞道:“有人要见你,跟我来!” 他也不等待拔腿便走,上官飞面色难看,却知道自己走不掉,只能握紧双环跟在后面。 他们四人先后出了兴云庄,都来到那座小店之内。 孙小红陪着李寻欢先进了门,看到马空群正拿筷子挑拣着盘子不多的一点菜肴,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不由撇了撇嘴道:“马大哥好悠闲呢!” 马空群扔下筷子笑道:“红丫头莫要过河拆桥。若非有我出谋划策,你如何能说服林诗音,再由林诗音点醒寻欢兄?何况我也没有当真无所事事,方才我可是废了好大力气才镇住那连你爷爷都说看不透的胡疯子,才迫他签下了城下之盟。” 说到此处,他又向李寻欢道:“我迫胡不归答应替寻欢兄出手一次。此此龙啸云一家惹的祸不小,若想保住一家三口的性命,唯有就此隐姓埋名。寻欢兄可让胡不归护送他们一程。” 李寻欢没想到他不声不响地已做了这么多事情,此刻深觉平生最大的幸运,当是交了马空群这样一个朋友。 孙小红知道他们男人之间不会轻易说一个“谢”字,于是笑道:“知道马大哥你最是劳苦功高,我这便去厨房亲自做几道拿手好菜来犒劳你!” 等孙小红去了后厨,李寻欢和阿飞分别在马空群左右两侧落座。 马空群望着进来后便一言不发的上官飞,笑道:“上官公子,请坐。” 上官飞知道这三人任何一个出手,自己都必死无疑,索性也放开顾忌,收起并不能带给自己半分安全感的双环,大步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在马空群对面坐下。 马空群道:“上官公子,前些天我生擒的魔教智慧天王百晓生招供,竟说令尊是与他并列的魔教孤峰天王布达拉,不知公子对此可有什么解释?” 上官飞心中一跳,总算临来时得了父亲的指点,才没有在脸上露相,不屑地哂道:“这不过是魔教妖人自知必死而胡乱攀咬,智者必不会采信。而且家父最近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却又谣传他是魔教权法天王。如今他正准备做一件大事以正视听,令天下人知晓我‘金钱帮’虽起于西域,却素与魔教泾渭分明。” 马空群似生出些兴趣,问道:“敢问上官帮主将有何举动?” 上官飞与有荣焉地傲然道:“家父将约战魔教教主,先会一会那名垂江湖二百余载的盖世魔刀。待折了魔刀锋芒,消除江湖朋友的误会后,将东进中原,再会一会马堂主名震天下的绝世天刀!” 马空群和李寻欢、阿飞都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上官金虹此举已不仅是要自立门户与魔教划清界限,更是有了反吞魔教的打算。 马空群鼓掌赞叹:“上官帮主好气魄!如此便请公子转告他,便说马空群在中原恭候大驾!” 上官飞见对方并无留难自己之意,暗中悄悄松一口气,起身向三人拱了拱手,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等!”阿飞突然开口。 上官飞心中一紧,带着些警惕之意回头。 阿飞冷冷地道:“你还要帮人带话回去,我便提醒你一件事情——你对荆无命似有敌意,但千万不要想趁着他残了左臂便想在中途截杀他,否则死得只能是你!” 上官飞冷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飞道:“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总之我已提醒过你。好自为之:” 上官飞不再说话,只是带着点若有所思的神色离开。 第120章 仙子的地狱 第120章仙子的地狱 西域,金钱帮总舵。 上官飞和荆无命是一起回来的。 上官飞在中途便赶上了先走一步的荆无命,彼此虽然没有说过一句话,却也一路相安无事。 他们来到上官金虹的住处复命。 这是一座完全由巨大花岗岩砌成的石室,四面都没有窗子,只在高处留了几个拳头大小的气孔。 在石室的正面,开了一座甚至能容马车出入的巨大门户。 此刻这大门的两扇门板都紧紧关闭,隔绝了内外的交流。 那门板黑沉沉且闪烁金属幽光,赫然竟是两块巨大的铁板。 虽然一个是上官金虹的儿子,一个是他最忠实的爪牙,两人也没有上前去叫门。 只要这两扇铁门关闭,不管是里面还是外面,有资格打开它的便只有这里的主人。 上官飞和荆无命一起站在门外静静等候,然后便同时听到从上方气孔中传出来的已有些变形的古怪声音。 声音中有女子仿若箫管轻鸣般的低吟,也有男子略显重浊的喘息。 他们都已不是孩子,自然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然后便同时想到一个女人,一个不久前才如丧家之犬般自中原逃出,寻求‘金钱帮’庇护的女人。 这号称“武林第一美人”的女人来后,“金钱帮”上下许多男子都试图接近她,博得美人青睐,连上官飞亦是其中之一。 但这艳名远播女人似乎转了性,全不似传说中那般的风流多情,对所有追求者都不假辞色,只是一心一意地讨好迎逢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虽素日都如苦行僧般自砺,却并不是真得在做和尚。作为一个精力充沛的正常男人,他也有宣泄过剩精力的需要。而只要是正常的男人,是没有办法拒绝这样一个女人的。 自从这女人成了上官金虹的枕边人,“金钱帮”的其他男人自然都放弃了对她的追求。 此刻上官飞和荆无命都有些差异,上官金虹虽需要女人,却从来只把女人当成宣泄精力的工具,每次与女人相会也都是另寻处所,将女人带回自己的住处,自他们有记忆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这样的变化,令上官金虹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心中都生出难以言喻的感觉。 良久,声息。 片刻后,铁门由内打开。 上官金虹低沉而蕴含无尽威严的声音传出:“进来!” 两人并肩入内,入目的情形又令他们怔了一下。 此刻容光焕发的上官金虹正坐在一张巨大的太师椅上,身后只穿了一身半掩半露青纱的林仙儿正轻柔地为他揉捏肩背。 这间石室之内,原本是没有任何坐具的。除了睡眠,上官金虹习惯站着,因为他觉得坐着会令人太过安逸而失去斗志。这习惯他数十年如一日坚持,上官飞和荆无命都想不到竟也有改变的一日。 而令上官金虹改变这习惯的,自然只有他身后那宛如饱受雨露滋润而容光焕发、浑身上下都散发致命吸引力的女人。 在这一刻,上官飞和荆无命不约而同想到人们对林仙儿的一句评语:“这果然是一个美丽若仙子,却能带男人下地狱的女人。” 难道,连上官金虹这等心性坚忍卓绝的枭雄,亦无法克制自身的魔鬼,终究令它沉沦于这仙子的地狱之中吗? 上官金虹却没有理会他们的心思,除了对荆无命无力下垂的左臂多看了一眼,他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飞儿说一说事情的经过。” “是,父亲!” 一如既往没有丝毫情感在内的声音传入耳中,上官飞立时排除心头的种种思绪,当即将此行经过述说一遍。 说到最后,他又补充道:“向松、高行空、燕双飞、唐独四人都已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应该都已折了!” 听说此次的筹谋一败涂地,不仅损失了四大高手,更失去荆无命一条最得力的杀人手臂,上官金虹却没有现出丝毫惊怒不甘神色。 他深思片刻后道:“此次之败,败在我们对马空群的警惕仍不够高,没有做足此人插手其中的预案。今后只要涉及此人的事情,我们都要当作他必然会出手来制定计划。” “是!” 上官飞和荆无命一起垂首应命。 上官金虹又沉默片刻,道:“跟我来!” 说罢,他径自起身向外走去。 上官飞心头一阵狂喜,他知道父亲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荆无命作为父亲的影子,根本用不着对他下达指令。 当时他飞快地撇了身边仍面无表情的荆无命一眼,强压内心的激动跟在那个平生最崇敬的伟岸身影后面。 荆无命稍一犹豫,也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他们两个各有心事,以至于忽视了上官金虹竟任由林仙儿留在这座虽然简陋却收藏了“金钱帮”所有机密的石室之内。 林仙儿走到门口,目送三人排成一条直线渐行渐远,明艳不可方物的俏脸上闪过一抹诡异笑容。 两扇铁门缓缓合拢,将她的身影纳入门后似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上官金虹大步前行,上官飞亦步亦趋。 突然间,他听到了自己沉重的脚步声。 自从轻功有成以来,他行走时如非刻意,已很少发出如此沉重的脚步声。 低头看时,他才醒觉其中的原因。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的脚步已经与父亲形成一种难言的默契。他的每一步都恰巧在落在父亲的前一步和后一步之间。每次都是他踏下第一步,父亲踏下第二步,他踏下第三步,父亲踏下第四步,明明是一前一后的两个人,竟如同一个人生了四条腿般浑然天成。 初时,是父亲的步伐在主动配合他。他走得快,父亲也走得快,他走得慢,父亲也走得慢,但总能保持这种奇异的默契。 等到父子二人的步履形成一种奇妙的节奏后,又变成他主动配合父亲。父亲走得快,他也走得快,父亲走得慢,他也走得慢。 上官飞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舒畅快意,不仅仅因为这种走法令他很舒服,感到身上每一条肌肉都得到放松,更因为这种走法原属于荆无命,而他作为上官金虹的儿子只能在后面空怀羡慕忌恨。 而此刻吗……他回头向身后看了一眼,嘴角浮现出一抹嘲讽。 此刻的荆无命显然已跟不上上官金虹的步履节奏。每次他试图嵌入这种节奏,上官金虹都会改变速度打乱这种节奏。 这使得他与走在前面的父子二人距离越来越远。 终于,荆无命选择了止步,望着那两条逐渐远去的背影,死灰色的眼睛中现出浓重的悲凉与痛苦。 然而,无论是被抛弃在身后的荆无命,还是亦步亦趋的上官飞,都没有看到走在前面的上官金虹脸上同样现出一抹深邃的悲凉与痛苦,但旋即被一副名为“无情”的面具掩盖。 (感谢书友专业扯淡的慷慨打赏,第二更午时奉上) 第121章 活战书 第121章活战书 “销魂窟”是西域一处神秘恐怖而又令人向往的所在。 传说只要你进了“销魂窟”,可以畅饮最烈最醇的美酒,可以拥有最柔最媚的美人,可以欣赏最残酷血腥的角斗,可以享受最惊心动魄的赌博。此外,你还可以在这里雇佣到最可靠的杀手,用最稳妥的方式除去一些你不想再看到的人。 当然,“销魂窟”也是“销金窟”,这一切的前提,是伱囊中有足够的钱财。 否则,这里便是吞噬你生命乃至灵魂,令你永远沉沦其间的地狱。 此刻,上官金虹和上官飞一前一后来到“销魂窟”门外。 上官金虹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地走向紧闭的大门。 他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就那么视两扇厚重木门如无物般径直走过去,而那两扇木门便在他撞上来之前片片碎裂,任由他踩着遍地碎片毫无滞碍地走过。 此刻上官飞脸上的神情依然冰冷,却已不是原本那种有些刻意而浮于表面的冰冷,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绝情绝性的冰冷,便如同先前的荆无命,甚至与此刻他的眼睛也已隐隐呈现出一点死灰的颜色。 所以,他对前方的异象没有丝毫惊异,依然亦步亦趋地紧跟在父亲的身后,从步履、身姿到表情、呼吸,都与父亲协调一致,仿佛变成了依附在父亲身后的一个没有生命更没有情感的影子。 或许,这正是上官金虹先前那一抹悲凉与痛苦的原因。 他终究还未完全泯灭人类的情感。若有选择,他宁可疏远儿子让儿子心怀怨恨,也不愿意将他变成一件武器。 但上官金虹终究是上官金虹,既然做出了选择与决定,他便不会再有任何后悔自责的情绪。此刻身后的上官飞也已不再是他的儿子,而是与荆无命一样的杀人工具。 “谁敢来‘销魂窟’闹事!” 随着惊怒喝声,大批手持兵器的汉子赶来。 上官金虹依旧脚步不停地向前走,上官飞却陡然翩然飞出,身如花间彩蝶,以双环为翼翩跹而舞。 优美至极的动作,带来的却是残酷至极的杀戮,这些人明显都是身手硬实的好手,此刻却都如被蝴蝶任意采撷的娇弱花儿,被那对轻盈舞动的龙凤金环收割了生命。 只是跟着上官金虹走了这一路,上官飞的武功竟不可思议地突飞猛进,明明都是以前学会用惯的招式,此刻用来的威力比以往暴增何止数倍?就像是……在成为上官金虹的“影子”后,他从上官金虹身上汲取到一种奇异的力量,令他在片刻之间脱胎换骨。 “住手!” 一声包含怒意与杀机的喝声入耳。 上官金虹终于停步,上官飞也瞬间回到他的身后,重新变成毫不起眼的影子。 来的是一个穿着华贵金袍的老人。 他的身材极高,双肩极宽,须眉皆白,皮肤却白皙细腻,皮下下隐隐有宝光流动,宛若明珠美玉。 “上官金虹,你来做什么?” 上官金虹神色平静,话声淡漠:“来下战书!” 老人愕然:“什么战书?” 上官金虹道:“三日后,我将前往总坛,以‘龙凤金环’挑战教主的‘圆月弯刀’,为表示对教主的敬意,特呈上活战书一份!” 老人才被他话中的内容震惊,听到最后的“活战书”时心中凭空生出一阵惊悸。 但不等他做出反应,上官金虹已向前一步跨出,抬右手一掌按向他的心口。 “放肆!” 老人勃然大怒,亦抬右手横推一掌相迎。 尽管面对的是名登《兵器谱》榜眼之位近二十年的上官金虹,老人竟没有丝毫畏惧,这源于他对自己身份以及实力的信心。 老人号为“黄龙”,位列魔教四大长老之首,而且职任传功之责,负责教导魔教下一代核心武功。 说起来,上官金虹早年初入魔教,被确立为下一任的孤峰天王布达拉后,也曾跟随过老人一段时间,接受过他的教导。 双掌相抵,黄龙惊觉对对手的手掌上似藏着一个无形的龙凤金环,将他的手掌牢牢套住不能撤回。 便在这瞬息之间,上官金虹后面的上官飞扬手掷出双环,赫然又是那招“龙翔凤舞脱手双飞”! 这一掷的迅捷、力量与巧妙,同样远远超过在兴云庄时用过的那次。 双环一左一右疾旋着划过一道弧线,绕过正前方的上官金虹后击向黄龙的两肋。 黄龙眼角瞥见两团金光飞旋而来,下垂的左手衣袖展开一兜一卷,便要将两枚金环纳入袖中。 上官金虹却陡然撤掌,手指左拨右挑,那两枚金环登即转向,再次绕个圈子飞到黄龙身后,一左一右击中他双肩的肩胛骨。 清晰的骨裂之声传来,黄龙面色转白,双臂无力下垂。 若论双方的实力,黄龙虽已不及曾经的弟子,却也不至于一招落败,但多了一个上官飞,上官金虹便若多了一具分身,实力增长则不止一倍。 不等金环落地,上官飞已转到他身后接住,并将双环压在他的左右肩头。 上官金虹与黄龙对面而立,望着这位少时崇敬仰慕,如今却能轻易击败的老人,心中想到的却是另一位自少年时代便铭刻心中的可怕身影。 数十年来,他近乎自虐地砥砺打磨自己,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走到那如神如魔的可怕男子面前,挑战他的权威,掀翻他的宝座。 “你立即返回总坛,请教主看一看你身上的伤势。今日我以魔教四大长老之首的黄龙长老为战书,算是表达了对教主的尊重,希望教主也不要令我失望!” 说罢,上官金虹再不理会目中愤怒与恐惧交织的黄龙,转身向外走去。 上官飞收了双环,快步追上父亲,仍如先前一样,踩着彼此默契犹如一人的奇异步伐,一前一后出了“销魂窟”。 黄龙目送这对父子出门,脸色难看地下令道:“准备马车,立即送我返回总坛!” 上官金虹的可怕,他刚刚已亲身领教感受。 普天之下,只怕已没有人能接上官金虹和上官飞这对父子的联手一击。 教主常年闭关潜修,如今究竟将魔刀练到怎样境地,他是完全没有了解。 因此,对这一战结果,他实在不敢乐观。 第122章 圆月弯刀 第122章圆月弯刀 这是一柄弯弯的刀,刀身弯弯,刀柄弯弯,如夜空弯弯的月,如女子弯弯的眉。 这又是一柄青青的刀,刀身青青,刀锋青青,如原野青青的山,如河畔青青的树。 此刻,这柄青青的弯刀握在一只苍白的手中。 手白,衣黑。 一件带兜帽连体黑色罩袍将他全身都笼入其中,一张以黄金锻造、呈垂泪含笑诡异造型的修罗鬼面覆盖在他的脸上,让人完全看不出他的体态特征,甚至无从分辨男女。 人持刀而立,宛若浑然天成的一个整体。 刀在轻微的震动中发出声声低鸣,似在欢呼终于遇到一位配得上自己的主人。 蓦然间,一柄寒气袭人的长剑宛若天外而来,凝聚一点寒星的剑尖刺向黑袍人的咽喉。 剑气凛然,激荡三尺,剑尚未至,剑风已乏肌透骨,令人心生战栗。 一剑之威,纵使郭嵩阳、阿飞这两位天下闻名的剑客亲自出手,也不过如此而已。 黑袍人只做了一件事,挥刀,劈斩。 简单至极点的动作,却蕴含了刀道乃至武道中最高深的道理,刀势俨然超越时间与空间的桎梏,看似并不迅捷地轻轻挥出,却在那疾如闪电的一剑攻至身前时,不可思议地斩中长剑微小至极点的剑尖。 刀落,剑分。 一柄百炼精钢铸成的长剑被均匀地剖成两片,由剑尖一直延伸到剑身根部与护手相连处。 黑袍人倏地收刀,纳入左手朴实无华的黑色刀鞘中。 梅疏影随手抛掉剑身一分为二的长剑,望着黑袍人笑道:“恭喜羽哥,终于练成魔刀,天下无敌!” 黑袍人抬手摘下黄金面具,现出白天羽那张依然英俊,却常年不见阳光而如冰雪般苍白的脸。 从今日起他便不用再顶着已故父亲的身份做魔教教主,凭方才那一刀,他有把握压服一切有疑议的声音,名正言顺地坐上教主宝座。 听到妻子的祝贺,他喟然叹息:“若只凭我自己,实在没有把握能将这一式魔刀练成。能够有此成就,一是靠父亲临终前施展‘移玉大法’,将毕生功力及对魔刀的感悟转注在我身上;二是靠疏影你送来的几部少林秘籍,尤其是那部《达摩易筋经》,让我借佛门心法驯服魔刀中蕴含的魔性。” 梅疏影道:“如今这一式刀法中的魔性尽化为至刚之大的堂皇神性,已经不该再称为‘魔刀’,可称为‘神刀斩’!” 白天羽笑道:“不错,神刀一出,万物皆斩,正该唤作‘神刀斩’!” 随即他问起教中情形。 梅疏影道:“近来布达拉很不安分,若我所料不错,他最近极有可能向总坛发难,行反客为主之事,羽哥你的‘神刀斩’很快便有用武之地!” 白天羽冷然道:“此人入教本就是一场交易,自然说不上忠诚。” 当下,夫妻二人携手出了这处常年封闭的闭关之所,放出讯号召集总坛所有教众,当众说明老教主已不幸归天,先前假死的少教主魔刀大成,即日正式接掌教主之位。 至此大家才知这对夫妻玩了一手瞒天过海,李代桃僵之计,成功骗过了所有人。 其间免不得有人跳了出来,质疑白天羽是否有足够实力承当教主重任。 白天羽稍稍显露“神刀斩”之威,立时慑服所有教众,成功坐上教主宝座。 他这边才稳定住总坛形势,正在分派命令传信给各处分坛,要求他们看清形势,立即向新教主表达效忠之意,外面忽有人来报说黄龙长老前来,而是身受重伤的模样。 白天羽对这位威望、权势都极高的大长老颇为尊敬,当时急忙将人请来。 黄龙已得知白天羽未死和上位教主之事,心中也大为佩服他们夫妻两个的手段和心机,以为魔教在这对夫妻手中或许能真正走向辉煌,前提是能成功除掉上官金虹这个巨大威胁。 当时他将上官金虹来下战书的事情详细述说一遍,并解下上衣,展示了受伤的双肩。 白天羽和梅疏影仔细观察了黄龙的伤势,再结合他方才的叙述,已在脑中基本复原了他受伤的经过。 梅疏影微蹙蛾眉道:“上官金虹的武功,确实已到了‘功参造化,无迹可寻’的境界,甚至能以人为环,将原来的荆无命,如今的上官飞先后变成受其影响和掌控的兵器。当今天下,能接下他和上官飞联手一击的人,只怕找不出几个。” 白天羽却是在双目燃起浓烈战意,笑道:“正是如此强大的上官金虹,才值得我出这一式‘神刀斩’。使人传信给上官金虹,便说三日之后,我在总坛等他!” 与此同时,远在关外“万马堂”的马空群和李寻欢一面看着傅红雪和叶开练功,一面也正说起白天羽。 李寻欢道:“空群你已确定了天羽未死?” 马空群道:“寻欢兄亲眼见证了我们那一战,不觉得他最后一刀现出的破绽有一点古怪吗?如今想来,他该是刻意引导我的‘蝉翼刀’刺他心口。 “原本我虽有些猜疑,却只以为当时他是眼见必败而主动求一个体面死法。直到后来自己悟出些挪移筋骨脏器、经脉穴道的法门,又在百晓生身上看到同样的手段,才猜测天羽他竟不是求死而是诈死。 “我猜当时他那位教主老子定是出了岔子,天羽自知武功声望尚不足以慑服群魔,于是假死之后潜回魔教,悄悄取代了其父的身份,以其父名义统领魔教。 “我问过百晓生,近年来魔教教主一直在闭关参悟魔刀,教中事务皆由梅疏影以天羽遗孀身份执掌。若是原来的教主,断没有如此信任梅疏影的道理;若换成教主是天羽,便又合情合理。” 李寻欢思虑再三,不得不承认马空群的推测合情合理,叹道:“看来确是如此了,想来天羽是要等练成魔刀,有足够实力统领魔教后,才会现出真身了。” 马空群道:“这一天或许已不太远,到时也是天羽挟魔刀之威再次东进中原之时,说不得我们还要继续完成那其实未竟的一战!” (第二更晚一些) (刚发的章节被审核了,要等一等了) 第123章 投怀,倒戈 第123章投怀,倒戈 三天时间转眼即到,上官金虹如期而至。 此次他们是一行四人来到魔教总坛。除了他和上官飞,还有林仙儿与荆无命。 如今的荆无命已成了林仙儿的随从,垂首跟随在她的身边。 三天前上官金虹与上官飞由“销魂窟”返回“金钱帮”总舵,却见荆无命已提前返回,正在上官金虹的住处外等候。 上官金虹没有理会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在上官金虹看来,一件东西既然没有了令自己重视的价值,再多看一眼、多问一句,也是一种对自身精力的浪费。 他走来两扇铁门前,铁门自动向内打开,林仙儿带着满脸的欢快从里面奔出,如乳燕投怀般扑入他的怀抱。 拥着这具充满青春气息的娇柔身体,上官金虹感觉自己这具已不再年轻的身体也恢复了青春的活力。 真正的大战还在三日之后,但此刻他已有些迫不及待在另一个战场体会一番攻城略地的快意恣肆。 以他的坚忍心性,原本不会对女色如此在意,即使是林仙儿这等角色,与他而言也不过是用来宣泄的工具。 但林仙儿并非单纯以色事人,自从来到上官金虹身边,她献上的不仅仅是这具具有颠倒众生魔力的身体,还有发自内心的爱恋与崇慕。 这些日子以来,她便像一头最忠诚的猎犬般追随在上官金虹身边,倾尽所能、竭尽所有地侍奉上官金虹。即使上官金虹初时只是将她与其他女人一样看待,招之则来挥之即去,她也没有丝毫不满。 日久天长,凭着如水一般都柔情,林仙儿终于在上官金虹那颗已磨砺的坚硬冰冷如金石的心上浸润开一条小小的缝隙,在里面拥有了小小的一席之地。 云收雨毕,林仙儿小心地问起上官金虹今后将如何处置荆无命。等上官金虹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态度,她又说自己身边缺一个跑腿办事的人。 上官金虹有些奇怪她为何突然要人使唤,林仙儿却有些羞赧地说自己已怀了他的孩子,很快行动会多有不便。 在林仙儿惴惴不安地等待中,上官金虹沉默片刻,目光望向门口,似乎望穿厚重的铁板看到了已经与荆无命一样,双眼呈现愈发明显的死灰之色,身上属于人的情感已愈来愈少的上官飞,终于点头答应。 林仙儿大喜过望,随即提出要三日后要随上官金虹一起来魔教总坛,因为她要和腹中的孩子一起看着他们的男人和父亲成为武林最有权势的人。 魔教总坛并非如人们想象般,在某处人迹罕至的深山甚或不见天日的地底,反而是在西域一座颇为繁华闹事,从外面看只是一片占地颇广的宅院。 四人刚到门前,便有人出来将他们请了进去。 上官金虹并不怕对方倚仗地利或人数优势弄鬼。 他们明面上只来了四人,暗中却早有大批人手潜隐待命,只等他发出信号便会发动全面攻击。 那位教主大人除非想在东进中原前,先与实力已极为雄厚的“金钱帮”血拼一场自损实力,否则便只能接受他的挑战,以两人的胜负决定两方势力的主从之别。 果然,上官金虹一路行来,明明发现这座看似寻常的大宅中多处隐藏致命杀机,却始终没有一处发动,任由他们畅通无阻地来到一座极大厅堂中。 此时厅内只有寥寥数人,除了两侧的黄龙、天鹏、怒狮、花白凤这三大长老及一位公主,便只有上方并座的一对宛若璧人的男女。 “是你?原来我来晚了!” 看清上面坐的竟是白天羽后,上官金虹双目微缩,旋即想明白许多事情,同时微生悔意,知道自己已错过对魔教出手的最佳机会。 白天羽仍是一身黑袍,却已不用再遮掩面貌。 他微笑道:“是我!你确实来晚了。” 说罢,他的目光落在后面的林仙儿身上,目中现出惊艳之色以及毫不掩饰的侵略性,赞叹道:“这是你的女人吗?当真天下绝色。今日一战之后,她便归我了!” “伱以为自己稳操胜券?” 上官金虹目中闪过一抹怒色,下垂的双拳下意识握紧。 身后的上官飞似是感应到他身上涌动的杀机,上身微微前倾,如一张绷紧的大弓般蓄势待发。 林仙儿看不到上官金虹缩写袖中的双手,却能看到上官飞的表现,目中现出一抹思索神色。 白天羽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如天上神明俯视与蝼蚁无异的众生:“当然,这结果不但我清楚,你的女人也已经清楚。你若不信,我只要叫一声,她便会乖乖投来我的怀中!” 上官金虹并未回头去看林仙儿,只是冷冷地道:“我不信!” 白天羽却将目光落在林仙儿身上,微笑喝道:“你过来!” 上官金虹仍是静静地站着,既不再开口,也没有回头,似对林仙儿或者说对自己深具信心。 片刻的寂静后,林仙儿忽地笑了,笑过之后却又惋惜无比地感叹道:“三天前,如果你能狠心迫我打掉腹中的孩子,此刻我一定留在你的身边!” 然后她便如一只轻盈的飞燕般从上官金虹身边飞过,如三天前投入上官金虹怀中一般,投入白天羽更宽厚坚实的胸怀中。 上官金虹紧握的双拳在发抖,而且陡地越来越厉害,到后来全身都跟着抖了起来。 林仙儿却看也不看他一眼,抬头痴迷地望着白天羽英俊无匹的面容,呢喃道:“人家还有一份礼物送你呢!” 话音才落,剑光忽起。 站在上官飞左侧的荆无命毫无征兆地以右手拔剑,出剑之快,剑势之刁钻狠毒,竟比左手更甚三分! 细窄轻薄的剑锋从上官飞左颈刺入右颈穿出。 濒死之际,上官飞双目中的死灰之色反而散尽,现流露属于人类的惊愕及恐惧情感,却来不及说出一句话便气绝倒地。 上官金虹始终没有任何动作和语言,只是身体陡地更加厉害。 “这礼物,我很喜欢!” 白天羽酣畅大笑,旋即目视上官金虹,淡淡地道:“你已经败了,甚至已不配做我的对手,只配做我送给别人的一封战书!” 言毕,刀光乍现! 第124章 金虹入关,金鹏旧臣 第124章金虹入关,金鹏旧臣 二月二,龙抬头。 上官金虹率“金钱帮”东入玉门关,正式向中原扩张势力! 他的第一站是关中,目标则是近年来在关中发迹,靠经营珠宝生意而发家的巨贾,“珠光宝气阁”老板阎铁珊。 当日,上官金虹带着他那影子般的手下荆无命,乘着阎铁珊做寿大宴宾客之时闯入他府中,当众披露一件秘辛。 原来上官金虹竟是西南边陲一个外邦小国金鹏王朝的王室,而阎铁珊本名严立本,是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 上官金虹少时便离开金鹏王朝自立门户。 严立本则一直留在国内,直至金鹏王朝覆灭。 当初最后一任大金鹏王托付了四位顾命之臣,护送金鹏王朝的小王子以及国库中的巨额财富来到中原,准备将来等小王子长大成人,便凭这些财富支持他复国。 严立本正是四位顾命大臣之一。 当时为了安全起见,这四位顾命大臣分道前来中原,结果严立本与另外两人卷了金鹏王朝的财物杳如黄鹤,就此再未现身于人前。 上官金虹虽早自立门户,却还是金鹏王朝亲王、小王子的叔父,绝不能任这些背主逆臣吞没金鹏王朝财富。 他已经查明阎铁珊便是严立本,今日登门便是替侄儿讨债。 在他的严厉指责下,阎铁珊汗出如浆讷讷无言,无疑坐实了对方指责的罪名。 待上官金虹陈述了因果,他身后的荆无命立即出手,凭一手当世罕见的快剑刺杀严立本于高堂广座之间。 随后上官金虹随即鸠占鹊巢,让自己的“金钱帮”全盘接管“珠光宝气阁”。 此后,他又公布了另外两名金鹏王朝叛臣的姓名及画像,一个年轻些的叫做严独鹤,一个年长些的唤作上官木,许以重金悬赏这两人及相关消息。 上官金虹这一手玩得颇为高明,不仅凭着大义名分在关中之地建立了一片厚实稳固的根基,更借机自陈身世,洗清人们对他魔教天王身份的猜疑。 在江南某处一座占地颇广的庄园中,一个十六七岁的锦衣少年兴冲冲地从外面跑回来,径直闯进书房叫道:“舅舅,有好消息!” 一个正伏案盘点账目的中年人抬头,现出一张清癯俊逸的面容,淡然问道:“阿鹏,你听到什么消息?” 少年不答先问:“舅舅,我是否有个叔叔唤作上官金虹,就是《兵器谱》上排名第二的那位?” 中年人似乎并没太过惊奇:“你已经知道了?” “果然是真的!”少年立时兴奋起来,“舅舅你还不知道,如今我那素未谋面的叔叔正在……” 中年人打断他的话:“我知道,而且我也知道伱的想法。你是否想借助这位亲王殿下的力量复国?” 少年大为诧异:“原来舅舅你早就知道了,为何从不见你对我说起此事?” 中年人叹道:“阿鹏你趁早息了向上官金虹借力的打算。当初先王之所以将年幼的他送离金鹏王朝,虽也有未雨绸缪而行狡兔三窟之计的意思,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看出他野心勃勃绝非屈居人下之辈。 “你若主动上门认亲,下场只有一个,便是被他榨干身家及身份的所有价值后杀掉! “咱们的复国大业,终究还要依靠自己,甚至被那三个逆贼卷走的财富也无足轻重。只要阿鹏你勤加习文练武,将来不管是在朝堂还是江湖闯出一番事业,自然就拥有了复国的本钱,所以此刻你当……” 少年脸上现出极不自然的神色,忽地打断中年人的话:“舅舅,我想起外面还约了朋友不能耽误,等回来再听你教诲!” 说罢,逃跑似的一溜烟去了。 中年人望着他的背影愣了半晌,最终无奈摇头苦笑,仍低下头去盘点那越来越难维持平衡的账目。 在江南另一处所在,有一座很简陋的小木屋,孤孤单单地建筑在山腰上的一片枣树林里。 屋子虽陈旧,屋内陈设也极为简单,就只有一张桌子,几张椅子,倒是里面却打扫得干干净净。 但很少有人知道,这间简陋的小木屋,竟是昔年大诗人陆放翁的夏日行吟处,四周的墙壁上还留有放翁亲笔所题诗句。 这几张看似朴实无华的桌椅,却是昔年一代名匠鲁直为天子雕琢,如今找遍皇宫也未见得能凑出这么一套。 若以最俗气的钱财来计算,这小小的一间木屋,轻轻松松便能卖出四五万两黄金的天价。 能拥有这间木屋的,自然是一个有钱人,而且是一个非常有钱的人。 他叫做霍休,尚不到四十岁年纪,却已是江南有数的巨富,人们传说他的家业已不在江南最称豪富的世家花家之下。 此刻,他正坐在这间木屋之内喝酒,先是一杯一杯地喝,进而一壶一壶地喝,到最后已抓着酒坛仰头猛灌。 终于,他那本就矮小干瘦的身体内再也装不下一滴酒,刚刚强灌下去的酒水如泉水般从口鼻喷涌而出。 他如同一条死狗般在地上躺了半晌,灼热的肠胃和冰冷的地面,令他被酒精麻醉的大脑渐渐恢复清醒,终于似下了某种决心,起身来到墙角,从地面的一处暗格中拿出一个小铁匣,打开后取出里面的一张羊皮纸。 纸上绘的是一幅海图,旁边还有文字注明了出海的时间以及需要注意的风向与洋流。 此图是他偶然得来之物,据说图上标记的一座无名海岛是人间仙境般的所在,如果能够登上那座海岛,你便等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但霍休从来没有生出去那仙岛的念头。 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他深知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已在冥冥之中标注了价格。无论你想要得到什么,最终都必须付出对等甚至更高的代价。 然而,此刻的他已没有选择。对于一个深陷沙漠快要渴死的人来说,即使面前摆的是一杯毒酒,他也只能先饮为快。 蜀中,峨眉金顶,玄真观。 独孤一鹤在自己的房间中枯坐半日后,来面见师父胡道人,说如今江湖再起风波,他想要下山去观一观风色。 如今胡道人是越来越器重这因是带艺投师而本来不大看好的弟子,甚至已明确了他下任掌门的身份。 他并未为独孤一鹤的话生出疑心,反而甚是赞许他已开始站在整个峨眉的角度看待问题,叮嘱两句便准他离开。 独孤一鹤离开峨眉之后,并未前往此次风波的中心关中,而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关外。 因为,那里有他的一个朋友,一个最爱帮朋友解决难题,从来不会让朋友失望的朋友。 第125章 义薄云天马空群 第125章义薄云天马空群 关外,万马堂。 马空群正在悉心教导义子傅红雪刀法。 经过他的妙手调理,这孩子的癫痫之疾应已痊愈,这些年都没有再发作过。但腿上先天萎缩的残疾,即使是他也没有办法解决。 但傅红雪每天拖着残疾的腿走来走去,自己始终坦然从容,绝没有半分自卑,旁人也绝不敢加以异样目光。 这不仅因为他是马空群最钟爱器重的义子,更因为他用自己的表现证明,有些人残了便废了,而有些人则是残而不废,反而会比健全的人更加出色。 “红雪,这几年为父只让你练一式拔刀斩,你可知其中的用意?” 望着挥汗如雨不断拔刀斩击,收刀归鞘的义子,马空群悠然道。 傅红雪刀势未停,口中答道:“孩儿冒昧揣测,义父是想让孩儿与飞叔叔走一样的道路。” “好聪明的小子!” 马空群对这个平日不苟言笑,心中却比谁都明白的孩子大加赞赏。 “不错,你飞叔叔便是先十数年如一日苦练一式刺剑,练到剑意入骨人剑合一时,再剑试江湖广览百家之长,以之为资粮反哺自身剑道境界,最终完成蜕变升华,成就了后来以弱冠之龄一剑威凌天下的‘飞剑客’。” 傅红雪挥刀不辍,口中平静却坚定地道:“义父放心,孩儿必不会辜负伱的期望!” 便在此时,忽有人来报说峨眉派独孤一鹤来访。 马空群并未感到意外,而是低声自语道:“算算时间,他也确实该到了。” 说罢,他吩咐傅红雪认真练功,自己外出去迎接客人。 到外面见到风尘仆仆的独孤一鹤,彼此略作寒暄之后,一起到了万马堂中叙话。 马空群能猜到他来,自然也能猜到他的来意,因此一早便将所有闲人屏退,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 看着独孤一鹤这素来高冷的家伙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神态,他亲手斟了一杯茶送到他面前,含笑道:“鹤道兄千里迢迢来见小弟必然有事,既已到了此处,便尽可畅所欲言。” 独孤一鹤终于开口:“空群兄可知上官金虹及金鹏王朝之事?” 马空群颔首:“此事却令小弟颇有些意外,没想到上官金虹竟还有这样一段身世。” 独孤一鹤又问:“空群兄对窃取金鹏王朝财富的严立本、上官木及严独鹤有何看法?” 马空群耸了耸肩,浑不在意地道:“能有何看法?自古以来便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金鹏王朝的王室,说到底也不过是窃取万千百姓财富,供他一家一姓享用的大盗罢了,有何资格指责别人做贼?” 独孤一鹤怔了片刻,随即发出一声喟然长叹:“空群兄果然洞彻世事,只可惜世人没有你这般见识,如今都在骂那三人背信弃义。” 马空群笑道:“鹤道兄素来只专注武道,为何对这些事如此关心?” 独孤一鹤缓缓地道:“因为我便是严独鹤。” 马空群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鹤道兄需要我做什么?” 独孤一鹤见他甚至没有问自己当初为何要做那样的事情,直接表明了会全力相助的态度,心中不免大为感动。 他又叹了一口气道:“当年我和上官瑾、上官木、严立本四人分道来到中原,原本是打算依照计划去与护送小王子的上官瑾会合,共同筹谋复国大计的。 “后来上官木私下约见了我和严立本,说动我们放弃对金鹏王朝的一点忠诚,利用手中的财富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一生唯好武道,于是将这笔财富作为晋身之资,成功拜在家师胡道人门下,才有了如今的成就。现在上官金虹重提旧事,一旦我身份败露,峨眉派中便再无立足之地!” 马空群皱眉思索片刻,问道:“鹤道兄与严立本、上官木是否都知晓彼此新的身份?” 独孤一鹤道:“明面上我们都没有互相询问,自己也刻意改变了形体及容貌特征。但彼此都既知根底,只要有个大致的方向,查出来也不会太难。便如我早几年便已知严立本便是‘珠光宝气阁’老板阎铁珊,上官木则是江南大富豪霍休。” 马空群道:“如此说来,上官金虹多半已知晓鹤道兄身份,却故作不知打草惊蛇,用心颇令人玩味啊!” 独孤一鹤悚然一惊:“我与空群兄的交情不是秘密,难道他料定我必来请你帮忙,所以故意打草惊蛇,其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马空群冷笑:“早听说上官金虹此人是枭雄之性,行事不择手段而只求结果,由此事已可见一斑。如今他只怕已是张网已待,但我偏要闯一闯他的罗网,倒要看一看最终是鱼死还是网破!” 独孤一鹤本身并非太过重情义之人,与马空群相交也暗藏了几分功利心思,如今见马空群如此“义薄云天”,明知这是上官金虹的算计,但为了自己而依旧毅然前往,心中已悄然做了决断,今后马空群便是自己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是他开口,自己绝无拒绝之理。 当时马空群派人请来阿飞,又点了十三飞鹰卫随行,一行十六人骑快马入山海关进了中原。 途中马空群却又兜了一个圈子,到嵩阳郭府求见正在家中静修剑道的郭嵩阳。 见面之后,马空群直截了当地问道:“郭兄,我们要去找上官金虹晦气,不知你是否有兴趣来凑个热闹?” 郭嵩阳的眼睛登时亮了,抓起铁剑道:“莫忘了当初对我许下的诺言!” 马空群笑道:“郭兄放心,小弟必然为你制造一个与上官金虹公平交手的机会!” 郭嵩阳负剑于背,大笑道:“那还等什么,速去速去!” 一行人继续赶路,这一日已到关中地界。 眼见天色已近黄昏,前方可以歇脚的城镇还远,所以除了骑着“黑魔王”的马空群,余者都在马上抽了一鞭,尽量加快了行程,以免露宿荒野。 正风驰电掣般奔行,最前方的马空群看到大路正中站定一人,心中暗道一声“来了”,随即扬声喝问:“何人拦路!” 那人冷冷回应了四个字:“唐门,唐空!” 第126章 破箭一剑,万流归宗 第126章破箭一剑,万流归宗 这个名为“唐空”的青年看上去很普通。 从身形相貌到衣物装扮,都是扔到人群中便很难再找出来那种普通。 但以马空群、郭嵩阳、阿飞、独孤一鹤这四人的分量,也不能对这看似普通的青年有任何轻视。 因为他报出的姓名前加了“唐门”这个身份标志。 “宁遇阎罗王,莫惹唐门郎”的“唐门”。 以“暗器”“毒药”“机关”三绝著称、坐镇蜀中无人敢惹的“唐门”。 一行人齐齐勒马止步。 马空群问道:“听闻唐门年轻一代以‘寂、灭、虚、空’昆玉并称‘四杰’,莫非便是唐四公子当面?” 唐空冷然道:“正是。” 马空群道:“唐四公子拦路所为何来?” 唐空道:“问一个人,一件事。” 马空群道:“何人?何事?” 唐空道:“‘毒螳螂’唐独,是何人所杀?” 马空群立时想起,当日上官飞率领前往兴云庄的“金钱帮”四大高手中,确是有一个善用淬毒螳螂刀的“毒螳螂”唐独,看来此人竟是出身唐门。 阿飞催马上前一步,神情语调都比唐空更冷:“人是我杀的。” 那晚李寻欢和他一明一暗至兴云庄,李寻欢心悬庄内情形,守在外围的唐独等四人确实都是他出手解决。 唐空解开了长衫,露出了里面一身劲装,以及悬在左右腰侧紧贴胯骨的两只豹皮革囊、插在腰带上的一双鱼皮手套。 “他虽只是唐家外门子弟,却也不能白白被外人所杀,你准备接我唐门暗器罢!” 一面说着话,他已取下那双鱼皮手套戴上。 阿飞下马上前几步,右手握住腰间“一指渡心”的剑柄。 马空群却似丝毫不怕被名震天下的唐门暗器殃及池鱼,仍安坐马上伫立于阿飞身后。 唐空右手虚按右侧的豹皮革囊,双目注视面前气定神闲的阿飞。 蓦然间,他右手轻轻一动,已经闪电般插入豹皮囊内取了暗器扬手发出。 唐门的暗器和毒药固然可怕,但快至极点的暗器手法和无形无影的下毒手段才真正可怕。 唐空右手轻扬间,竟同时发出三颗铁莲子、三枚透骨针、六支铁翎箭、十二柄迎风柳叶刀,总共四种二十四件暗器。 铁莲子刚猛,势挟风雷飞在最前方。 透骨针阴毒,无声无息隐藏在铁莲子之后。 铁翎箭凌厉,两两一组,分天地人三才之势,散在透骨针和铁莲子外围。 柳叶刀奇诡,借风力斜飞,彼此交叉穿梭,弥补了前面三般暗器间的所有空当。 四种暗器竟用出四种各不相同的手法劲力,又凭借自身轻重快慢及飞行轨迹的不同而相互配合,笼罩了阿飞身上多处要害,并封锁了他所有闪避路径。 面对这精妙绝伦的暗器手法,阿飞只出了一剑,“九剑”之“破箭式”。 他的“一指渡心”从腰间中拔出,看似随意地歪歪斜斜一剑轻挥,却正扫那三颗圆溜溜的铁莲子。 铁莲子随剑倒飞,无巧不巧地砸中后方的三枚透骨针。 六件暗器相撞后一起倒飞,又撞在六支铁翎箭上。 铁莲子、透骨针和铁翎箭再次倒飞,又撞中十二柄迎风乱舞的柳叶飞刀。 最后,这二十四件暗器所化的铁雨钢流倒卷而回,反射向唐空这主人。 唐空脸色一变,右手再次从豹皮囊中取了二十四件大小形制各不相同的暗器,扬手撒做漫天花雨。 但闻空中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四十八件暗器在空中彼此撞击无一漏网,两两一对跌落地上。 “好剑法!” 唐空口中赞叹,左手也虚按在腰间的豹皮囊上。 “听闻‘飞剑客’自创九式剑法,能破解天下一切兵器武功,方才这一式莫非便是用来破解暗器的?” 阿飞的剑已插回腰带里,淡淡地道:“此剑名为‘破箭式’!” 他愿意报出剑法名称,显然也认可了唐空是一个值得自己重视的对手。 唐空道:“你的‘破箭式’纵使能破天下暗器,却不知能否破得我唐门的‘七步断魂、五毒神砂’?” 阿飞沉默,他的剑再快,剑招再绝,也不可能拦下数以千百计的细小沙砾,只要有一颗漏网沾身,便要被那号称‘七步断魂’的剧毒所害。 但是,他解决不了这暗器,却可以解决发射暗器的人。 所以他再次握住剑柄,神色依旧平静:“你的毒砂再厉害,也需要出手才能伤人。幸好,我的剑足够快,快到足以保证伱的毒砂没有出手的机会!” 唐空的脸色微变。 直到如今,“飞剑客”也还算不上武林中最厉害的一柄剑。但早在数年前,人们便公认他是当今武林最快的一柄剑。随着剑道的日益精进,他的剑当然只会比以前更快。 马空群摇了摇头,身形闪烁出现在阿飞身边,抬手拍拍他的肩头,笑道:“今天不适合杀人,还是我来罢。” 阿飞明白他的意思,当即点了点头向后退开。 所谓“今天不适合杀人”,是说此时还不宜与神秘莫测的唐门结下死仇。但“今天不适合”不等于“明天不适合”。以马空群的性格,等将来腾出手有了空闲后,自然会去找唐门讲一讲道理。 唐空见马空群替下阿飞,神色更加凝重,冷冷地道:“听说你能接下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今日恰好令天下人知晓,若论暗器,我蜀中唐门才是源流正朔!” 马空群哂道:“你蜀中唐门暗器自然厉害,但小李飞刀早已超脱暗器之列,否则也不会被百晓生列入《兵器谱》中。唐四公子想要与小李飞刀比肩,只怕还差了一点火候。” 唐空听他言下之意,分明是说唐门暗器远不及小李飞刀,不由立即大怒,左手望空一扬,一批大片五色斑斓的沙尘弥散如雾,铺天盖地向马空群笼罩而下。 马空群不慌不忙,只是抬起右手,在身前的虚空画了一个圆圈。 一股庞大吸引力量从这无形的圈子中发出,空中沙尘登时如百川归海般归拢汇聚,投入这无形圈子的中心处,压缩成一颗核桃大小的五色小球。 马空群轻轻挥手,那小球飞向道路一旁,重新散开化作沙尘洒落在草地上。 原本碧绿的草地与这毒砂一触,立时如被烈火灼烤般焦黄枯萎,霎时间枯死大片,由此可见毒砂中蕴含的毒性之烈。 唐空再也控制不住神色变化,骇然惊呼道:“这,这难道是失传多年的绝学‘万流归宗’!” 第127章 祸水 第127章祸水 对于传说中克制天下一切暗器的“万流归宗”奇功,马空群只知其原理而未通精要。 但他的“天混地沌大吞星功”可以制造一个牵引吞噬万物的力场,用来模拟“万流归宗”的效果自然不算难事。 他望着面色变幻的唐空淡然道:“本座不知唐四公子与那唐独有何关系,但他既然投身‘金钱帮’与我等为敌,便该有赔上性命的觉悟。看在唐门偌大名声的份儿上,本座不计较你这一次无理取闹。但念经只限这一次,若再纠缠不清,本座便要超度了!” 若是交手之前,唐空听了这番警告必然暴怒,但此刻连遭阿飞与马空群挫败锐气已失,虽脸色难看却并未发作起来。 马空群也不再理会他,率先驱动“黑魔王”从唐空身边行过。 “黑魔王”这厮最是聪明,看出对面那小人儿已被自己主人压制住,很是走出些虎虎生风、趾高气扬的气势。 其余众人依次催马跟随。 唐空只是僵立在原地,并未再做出任何尝试攻击的动作。 等马空群一行策马远去,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有些颓废地向着来时的路上走去。 才走出不远,前方又有马蹄声响,一骑绝尘飞驰而来,马上之人看到唐空,原本满是焦急的神色缓和了一些,随即又变为怒色,催马上前二话不说,举起马鞭狠狠抽在唐空的肩头。 这一鞭的力道着实不轻,落下时唐空肩头衣衫尽裂,皮肤上现出一道清晰的青紫鞭痕。 唐空却没有丝毫恼怒神色,只是垂首唤了一声:“二哥!” 来人正是唐门这一代号称“四杰”的四兄弟中排行第二的唐灭。 他生得极其威猛,身高膀阔,黑面虬髯,此时一发起怒来,当真有虎豹之势、雷霆之威。 唐灭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气愤,用马鞭指着他骂道:“你若喜欢唐独家那丫头,我可以立刻绑了她扔到你床上!如今伱为一个外门弟子出头,来挑衅‘天刀’‘嵩阳铁剑’‘飞剑客’再一个峨眉下任掌门独孤一鹤,当真以为打着唐门的旗号就可以令天下所有人忌惮吗?” 唐空脸上满是苦涩,头也垂得更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唐灭看他这幅样子,冷哼一声问道:“那马空群可曾出手?” 唐空先点了点头,然后加重语气道:“我正要向二哥说这件事,马空群似乎练成了失传多年的‘万流归宗’绝学,只抬了抬手便破了小弟的‘五毒神砂’。” 唐灭脸色一变,沉思片刻后道:“难怪他能接下小李飞刀,原来竟练成这门克制天下暗器奇功。如此一来,我唐门若想称霸武林,此人必然成为最大的障碍。此次回家定要禀明家主,必须加紧研制那‘散花天女’!” 马空群一行继续行进,距离原属“珠光宝气阁”,如今归属“金钱帮”势力范围已经不远,前方忽地又有一人拦在路中。 “荆无命?”看清来人时,马空群有些惊讶,“莫非上官金虹要你来迎客?” 荆无命面无表情地道:“有人想见你,跟我来!” 说罢也不理会马空群是否会跟来,径自转身向路旁走去。 马空群先稍稍一怔,随即便有些明白,笑着对其他人道:“大家且在路旁稍作休息,我去见一位朋友。” 郭嵩阳、阿飞和独孤一鹤都不是多事又多话的人,也都看出其中必有隐情,并无一人提出异议。 马空群骑乘“黑魔王”不紧不慢地跟在荆无命身后,向路旁行了三四里远近,有一片茂密树林,立时看到一座搭建在茵茵碧草之上,潺潺溪流之畔的一座敞篷。 荆无命走到帐篷前,转身站在帐门外,就此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一座没有生命的木雕石像。 马空群微微一笑,从“黑魔王”背上翩然落地,在这大家伙的身上轻拍了一掌,示意它暂且自便。 “黑魔王”打个响鼻,溜溜达达地来到那溪水之旁,盯着清澈溪流中游来游去的几条鱼儿发起呆来。 马空群举步走入帐篷,立时看到一副美人如海棠春睡的美妙图景。 多日不见的林仙儿身上只披了一件半透明的轻纱,面向帐门斜卧一张堆绣软塌之上,将一身的峰峦之胜完美呈现在他的面前。 这女人当真是个妖精,总能将最具媚惑的一面展现在男人面前,难怪能颠倒众生俘获无数裙下之臣。 但马空群的目光虽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逡巡,却并没有呈现出任何迷乱之态,目中的一点清明始终不曾消失。 虽说食色性也,马空群当然也不能免俗,但他远比旁人清楚眼前这宛若天仙化人的女子背后是如何糜烂,过一过眼瘾便已心满意足,实在没有再过一手的兴趣。 林仙儿见这男人眼睛比谁都放肆,身体却比谁都老实,心中不由大为羞愤,感觉这是对自己最引以为傲的美貌的最大侮辱。 只是想到对方的手段,她终究不敢怒形于色,同时也没有继续施展魅惑手段的心情,抬手用软榻上的锦被包裹了身体,起身端端正正在榻上坐好。 马空群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帐门,笑道:“林小姐好手段,居然能将荆无命这等绝情绝性之人纳入裙下,如今上官金虹是怎样情形,可是已败在白天羽手中?” 林仙儿听得心头剧震。 她此次前来见马空群,原本是打算用自己掌握的一些秘密与对方做一些交易,岂知对方一开口便直接掀开了自己的底牌。 这令她不敢再耍弄心机,老老实实地答道:“堂主明见万里,一切皆如您所言。” 随即她也不等马空群再问,便将自己投身上官金虹身边后至今发生的一切事情详详细细述说一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只因她实在不敢赌对方知道多少。 说完之后,她起身在马空群面前盈盈拜倒,可怜兮兮地道:“如今仙儿已完成堂主布置的任务,令上官金虹动情,腹中的孩儿便是明证,还请堂主高抬贵手,依约解了仙儿身上的‘生死符’之患。” 马空群发出一声轻笑,身形一闪到了她的身后,抬右手按在她的后心,“天混地沌大吞星功”发动,立时将借几片薄冰种入她体内的异力拔出。 随即他也不再逗留,身如清风飘然出帐,只留下一句话在林仙儿耳边:“钱货两讫,自自此互不嫌弃。今后如何抉择,全凭林小姐自便!” 林仙儿脸上似嗔似喜,用手轻抚尚平坦光华的小腹,自语道:“如何抉择?当然是坐上魔教教主夫人的位子,为我的孩儿争一个大大的前途了!” 第128章 枭雄 第128章枭雄 马空群一行来到“金钱帮”驻地后,一路畅通无阻直入腹地中枢。 上官金虹竟似没有设置任何防备措施,也没有进行任何阻击的行动。 除了已经心中有数的马空群,余者都大为惊异。 但见到马空群神色如常,似乎对此早在意料之中,再联想先前现身的荆无命,众人也便放下顾虑。 到了原为阎铁珊府邸,如今已改为“金钱帮”总舵的所在。 众人发现这片占地极广的宅院空荡荡一片死寂。 马空群在敞开的正门外下马,向着里面扬声道:“‘万马堂’马空群携好友郭嵩阳、阿飞、独孤一鹤,前来拜访‘金钱帮’上官帮主!” 声音柔和,却如余音绕梁,在这片住宅的上方回荡,久久不息。 片刻之后,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清晰传入众人耳中:“诸位请进!” 马空群当先拾级而上由正门昂然而入,余者在后面依次跟随。 一行人穿过几进院子、几条曲折回廊,来到主院的一座阔大厅堂。 他们在门外向内望去,正看到上官金虹如龙盘虎踞高坐主位,一双如鸷鸟般犀利的眼睛,依次在众人身上扫过。 马空群令十三飞鹰卫留在门外,自己和郭嵩阳、阿飞、独孤一鹤一起入内,在上官金虹对面并排站定。 如今上官金虹已不复平日仿佛总是在面上扣了一张面具般毫无表情,竟对面前的四人露出一抹笑意:“上官金虹自命枭雄,如今在穷途末路之际,能一会四位当世最杰出的人物,纵死亦可无憾。但四位也须小心一些,我如今了无牵挂,出手再无半分顾忌,若打到一时兴起,说不得会拖着其中一两位同赴黄泉!” 郭嵩阳背负“嵩阳铁剑”上前一步,冷然道:“以武论道,纵死何憾!” 马空群等三人都知他期待这一战已久,如今求仁得仁,作为朋友实在不该阻拦,于是一起退向两旁,为两人腾出场地。 上官金虹缓缓起身,居然笑得很是开心:“郭嵩阳果然是郭嵩阳,今日的上官金虹已不是‘金钱帮’的帮主,便以一个纯粹武者的身份,与郭兄以武论道,死而无憾!” 他一边说话一边抬起双臂,衣袖下滑,现出套在手腕上的只有寻常手镯大小的一对灿烂金环。 兵器讲究一寸短一寸险,他这对金环直径不过数寸,一旦使用起来,必是险中之险。 郭嵩阳也将背后的“嵩阳铁剑”连鞘解下,右手按着剑柄末端当做拐杖拄在身侧。 双方对峙片刻,而后宛如有一条无形的绳索牵引彼此,同时先前举步移向对方。 在脚步开始移动的瞬间,金环入手,铁剑出鞘。 出招,环双飞,剑直刺。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近,在彼此都以算不得迅捷的速度接近时,金环与铁剑的招式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极微妙的变化。 每一次的变化都发乎天然,不假思索,但每一次的变化都恰好克制对手的上一个变化。 道法自然,随心所欲而不逾矩,这俨然已是武功中至高无上的境界。 若非遇到的是势均力敌的对手,他们招式中的任意一个变化都足为奠定胜负生死的杀招,然而此刻他们的兵器已衍生出超过三十种变化,却仍未至穷尽之时。 但随着双方的距离缩短到咫尺之间,他们已没有继续变化招式的空间。 郭嵩阳陡然发出一声长啸,“嵩阳铁剑”摒弃所有变化刺出,剑势似直实曲,如长虹贯日。 马空群心中一沉,知道郭嵩阳在主动出手的一瞬,终究是在这场交锋中棋差一招。 他所差的并非武道修为和招式变化,而是其心性之坚忍较对手稍差一筹。 对于他们这等高手,一子之差,便意味着满盘皆输。 果然,上官金虹双环脱手,仍是那一式“龙翔凤舞脱手双飞”的杀招。 左手蟠龙金环套在“嵩阳铁剑”的剑身上,急剧旋转生出强大约束之力,令“嵩阳铁剑”宛如陷入泥潭前行艰难,右手雕凤金环做弧形斜飞,横向击打郭嵩阳右手的手腕。 郭嵩阳不得已,只能选择弃剑后退。 转瞬之间,胜负已分。 上官金虹张手一招,两枚金环飞回重新套在腕上。 他并非没有重伤郭嵩阳的机会,但那需要他也付出不菲的代价。 因为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对手,这样的代价并非他能够接受,所以只能求得如此结果。 郭嵩阳的脸上并没有失落颓丧之色,只是郑重地向上官金虹拱了烘手,道:“上官金虹果然是上官金虹,佩服!” 说罢,也不再去捡落在地上的“嵩阳铁剑”,转身向马空群拱手道一声“后会有期!”而后径自出门远去。 马空群知道他觅地去消化方才这一战的收获,短时间没不会再现身江湖,叹息一声上前一步,微笑道:“听说上官帮主代人送了一封战书给我。” 上官金虹一呆,随即醒悟问道:“马堂主已见过林仙儿?” 马空群油然道:“若上官帮主知晓林仙儿是我有意安排到你身边的,不知该作何感想!” 上官金虹怔在当场,半晌后方长叹道:“原来早在那时,马堂主便已经向我出招!我成天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挂在嘴边,却不想马堂主才真正将这句话贯彻到行动中。遇到马堂主这样的对手,我败得确实不冤。” 说到此处,他抬手解开上身的衣服,将胸腹袒露,马空群的眼前:“战书在此。我一生不弱于人,最后却在你们两个手下一败涂地。如今我最想知道的是,你们两个必然发生的一战,结果又将如何?” 众人都定睛望去,却见上官金虹胸腹间有一道笔直的伤口。 这伤口极长,自咽喉下部直至肚脐上方,只要稍深一点便能将他开膛破腹。 胸腹之间的要害本是武者以双手为门户防备的重点,如今有人能在上官金虹这等绝顶高手的胸腹间留下这一道伤口,马空群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一刀斩落时的绚烂光芒。 第129章 落幕 第129章落幕 马空群赞叹道:“好厉害的刀!” 上官金虹这等心性坚忍的枭雄人物,面上竟也现出惊悸之色,仿佛深陷噩梦之中般叹息着道: “那确实是可怕至极点的一刀。未曾亲眼看到的人,永远无法想象那一刀的绚丽与堂皇。那是已超出人间武学,仿佛天上神明降下的神诛天罚!” 感慨良久之后,他腕上双环重新落入手中,目视马空群沉声道:“战书已呈尊前,剩下的便是你我之间的事情。我早预感到你将取代李寻欢,成为我此生最大的对手。今日我便来领教一下名驰江湖的无上天刀,看是否能与白天羽的‘神刀斩’相提并论!” 马空群探手腰间拔出“蝉翼刀”,刀身透明,如薄雾轻纱,流光滟滟,如绚丽锦霞。 这一次双方不约而同地放弃蓄势对峙,在兵器入手的瞬间变同时出手。 因为他们彼此都为今日的一战准备了许久,都通过各种方法对彼此做过深入的了解。 既已知己知彼,自然无须临阵再试探虚实。 一刀长击,双环舞空。 上官金虹的双环只有两种变化:一守一攻。 守,能锁拿对手兵器。 普天之下的所有兵器,只要被那枚小小金环轻轻套中,立时便要被其中蕴含的强劲收束缠卷力量禁锢,如落入蛛网的小小飞虫般任由摆布。 攻,能飞掷遥击对手。 金环脱手飞出,速度奇快如电,路径诡异任意盘旋回绕,令人防不胜防;更兼蕴含的劲力雄浑刚猛,碎石成粉,击铁留痕。 当今天下,能脱开他金环一套的兵器寥寥无几,能避开他金环脱手一击的人亦寥寥无几。 他以前只遇到过一柄刀和一个人,今日则又遇到一柄刀和一个人。 刀光经天而过,如雨后霓虹,幻如梦,美如诗。 刀势缥缈无定,如清风流云,淡如烟,茫如雾。 刀如天意,高远难问;心已忘机,陶然如醉。 金环套尽天下万兵,终套不住这一抹似真似幻的刀光;金环击杀无数豪杰,却击不中融入刀光几无行迹的亦虚亦实身影。 刀过无声,却已留痕。 一道印于上官金虹眉心,长仅寸许,如丝、如线、如痕、如隐的伤口。 马空群刀已入鞘,脚下向后退了三步,向着伫立原地不动如山的上官金虹拱手,神色庄重肃穆,道一声:“承让!” 上官金虹仰面倒下,却被一双手臂接住。 不知何时出现在上官金虹身后的荆无命抱起他的以失去生命的身体,死灰色的双目中流露出极复杂的神情。 他对上官金虹的感情,已超过世间一切亲情、友情、爱情,那是影子对于身体的一种发自本能的依恋。 所以当上官金虹因其左臂残废而将其轻易抛弃时,他心中的极度依恋转化为极度的仇恨,以致轻而易举接受了林仙儿的拉拢,在她的指使下完成了对上官金虹最痛快淋漓的报复。 然而此刻上官金虹死去,他却没有感到一丝半点的欣喜,毕竟影子因身体才有存在的价值,如今身体已经毁灭,影子又有何欣喜之处?有的只会是难以言喻的空虚,一种不知自己因何而生甚至因何而死的空虚。 眼见荆无命如行尸走肉一般,抱着上官金虹的尸体便要走出这间大厅,阿飞忽地开口:“听说你的右手比左手更快?” 荆无命止步,左肩处已经愈合的伤口似乎又生出痛感:“那又如何?” 阿飞道:“我想看一看!” 荆无命转身,死灰色的眼睛里似乎有火焰开始燃烧。 阿飞却又继续道:“但不是现在。” 荆无命道:“为什么?” 阿飞道:“因为伱此刻只想自己死,必然用不出最快的杀人之剑。所以,我等你!” 荆无命沉默片刻,道:“好!” 说罢,转身继续向外走去,原本有些弯曲的脊背却挺直了起来。 马空群走到阿飞身边,笑道:“为何要帮他?” 阿飞耸了耸肩,素来冰冷的脸上居然现出一抹微笑:“世间若只有阿飞而没有荆无命,岂非太过无趣。所以,以前他依靠对上官金虹的爱而活,今后便依靠对我的恨而活罢!” “飞剑客果然是飞剑客!” 独孤一鹤鼓掌赞叹,心中既羡且佩。 他有一个清晰的预感,如今这个已学会笑和宽容的阿飞,将来必然成为独领一代风骚的宗师巨匠。 马空群拍手道:“好了,这一回的事情总算圆满解决,却该找个地方痛饮一番以作庆祝!” 独孤一鹤笑道:“正该如此,但这顿酒必然要由我来请了!” 当时众人一起离开此处,自取找地方畅饮庆功。 在离开之时,马空群将地上的“嵩阳铁剑”与“龙凤金环”都捡起来,交给身边的一名飞鹰卫妥善收藏。 另一边荆无命抱着上官金虹的尸体出来后,先在城内一家棺材店里买了一口棺材,又买了一辆马车,载着棺木出城漫无目的地一路直行,一直走到一片马车再也难以行进的荒野山林。 他将马车停在一旁,俯下身用右手在地上挖掘。 他精于剑术,外功与拳掌并不算精深,不多时便将一只手掌挖得鲜血淋漓。 但他似不觉疼痛也不知疲倦,只是不停地向下挖掘,终于挖出一个足以容纳棺木的大坑。 他正要去马车边搬棺木时,却见马车旁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人。 白衣雪肤,花容月貌,正是林仙儿。 荆无命双目中流露凌厉杀气,血淋漓的右手握住腰间的剑柄:“你来做什么?” 林仙儿似乎丝毫不畏惧那柄会随时出鞘贯穿自己咽喉的长剑,嫣然一笑道:“他终究是我腹中孩儿的父亲,难道我不该来送他最后一程?” 荆无命沉默不语,握剑的右手却缓缓松开。 林仙儿又道:“你应当知道他行事作风。既然知道今日必死,他不会没有准备。如今我腹中的孩儿已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必然有东西留下来,所以我要检查一下他的遗体。” 荆无命仍是不语。 林仙儿也不理他,径自转身掀开棺材盖子,探手在上官金虹的尸体上一阵摸索,不多时果然摸出一封信函。 她当着荆无命的面打开,仔细阅读一遍后,俏脸上现出满意地笑容,随即将信团了夹在双掌间发力一搓,信纸化作碎屑纷纷扬扬洒落。 她望着荆无命笑道:“稍后你安葬了他便来找我——别忘了,我腹中的可是他的孩儿呢!” 说罢不再看棺木中的上官金虹半眼,转身飘然而去。 第130章 魔刀惊天下 第130章魔刀惊天下 “金钱帮”东进中原,立足未稳而霸业夭折。 马空群携郭嵩阳、阿飞、独孤一鹤等好友千里奔袭,长驱直入“金钱帮”总舵,“天刀”大破“龙凤金环”,斩上官金虹于“蝉翼刀”下。 此战之后,尽管《兵器谱》已成明日黄花,但除非是那些退隐多年的高手名侠重出江湖,否则马空群的“天下第一”名位已无可撼动。 然而天生万物,阴阳善恶从来都相对相伴而生,正当许多人不管心中如何想法,在表面上都逢人便说中原武林出了一个马空群,自此可享数十年太平,西方陡然传来噩耗。 原来当初败亡于马空群刀下的魔教少主白天羽竟是诈死,这些年一直潜隐魔教总坛参悟魔教无上神功“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到如今终于功成出关。 他出关之后,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荡了同在西方的天山、昆仑两大宗派。 据知情人透露,白天羽不带一兵一卒,只凭一个人和一口圆月弯刀,先灭天山,再诛昆仑。 他在这两家都是由入门开始拔刀,一刀斩落,必将一人连人带剑中分为二,从无一刀扩落空,也无一刀斩偏。 连曾经的天下第一剑客、天山派长老雪鹰子,“飞龙大九式”已臻化境的昆仑派当代掌门一尘子,也在白天羽的一刀之下剑毁人亡。 天山派四十七人、昆仑派六十九人,皆被白天羽一人一刀斩尽杀绝。 如今两大门派都只剩下因外出游历而幸免于难的大猫小猫三两只,除非这几个人中有什么天骄一流人物,否则门派衰亡已成必然。 随后,白天羽使人传信中原各大势力,今年九九重阳之日,他将率魔教部众东进关中登临西岳华山之巅,与中原群雄论道演武,胜者武林称尊,败者俯首称臣,中途若有人敢阻其法驾,天山、昆仑二派便是榜样! 消息传开,天下惊惶。 武当掌门玄贞子亲上嵩山,与少林方丈心湖大师密谈之后,于次日联名广发英雄帖,便邀当今武林各派各家高人,各方各路名侠,请大家务必于九月九日齐聚华山除魔卫道。 要对付白天羽那口宛若施加地狱恶鬼的诅咒、收割人命如草芥的魔刀,自然少不了马空群这口威凌天下冠绝武林的“天刀”,于是少林、武当两家的掌门弟子大悲和尚与木道人联袂前往关外,向马空群投递英雄帖以示尊重。 一僧一道来到关外“万马堂”后却扑了个空。 原来去年入秋后王琼便已怀有身孕,马空群为了让妻子安心养胎,便要她暂时卸下“月神”身份,变回登莱总兵王栋次女王琼,亦是如今辽东总兵杨照最信重的大将马骥的妻子,在马骥的府中好生休息调养等待生产。 说起来这些年“马空群”固然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马骥”在辽东军中也是一样春风得意。 本来因岳父王栋与辽东总兵杨照的袍泽之谊,马骥在杨照的麾下便颇受重用,在两年前俺答军进犯辽东时,杨照击退敌军后亲率人马出塞追歼,夜间一时不慎中了敌军埋伏。 正当战到箭尽兵绝身临绝境之际,马骥率一支精兵赶到,杀散伏兵救了杨照性命。 有了这一次的救命之恩,杨照看待马骥更加不同,有感于自己年事渐高,在辽东总兵位子上已坐不了几年,于是开始将马骥当做继承人培养。 到如今,马骥已是辽东总兵之下当之无愧的第二号人物,杨照军中的一干骄兵悍将也都被他用各种手段折服,除了杨照便是以他马首是瞻。 近年王琼渐渐淡出武林,另一个原因便是随着马骥的地位日高权势日重,受到的关注也越来越多,马空群又不能长留在这边,经常需要王琼易容后顶替马骥的身份。 她不仅武功几不在丈夫之下,说到治军用兵,又是出身将门只会比丈夫更加内行,彼此又是夫妻最可信赖,实是担当马空群替补的最佳人选。 如今王琼的产期已经临近,马空群这些天都是以“马骥”的身份留在她身边,等待在这方世界的第一个孩子降生。 “万马堂”这边由公孙断出面接待了大悲和尚与木道人,只说大哥有事外出,请两人暂且住下,同时派人去给马空群送信。 这边的消息刚刚送出,那边的马空群已听到产房中传来的一声嘹亮婴儿啼哭。 “恭喜夫人,是位小少爷!” 听到产房中稳婆向王琼道喜的声音,马空群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 等里面收拾干净,有丫鬟出来请他进去。 马空群到了房中,看王琼斜卧的榻上,除了脸色稍显苍白,倒也看不出产后的虚弱之态。 一个小小的襁褓被她揽在臂弯里,上方露出一张皱巴巴的小脸儿。 他先握住王琼玉手,由衷地道一声:“辛苦夫人!” 王琼低声笑道:“为夫君生儿育女,延续香火,本就是妾身的责任。” 说罢,她轻轻抬臂,将孩子送到丈夫面前。 马空群有些迫不及待又有些缩手缩脚,全不似平日镇定与果决,双手换了好几种姿势,才选定一个自认为最稳妥的姿势接过孩子,用最轻柔的动作缓摇轻拍。 先前哭了一气后睡着的孩子似乎感觉到这怀抱的亲切与温暖,小身子稍稍扭了一扭,鼻子中发出几声哼哼唧唧的声音,却并未睁眼啼哭。 王琼满心幸福地看着这对父子,含笑问道:“夫君你一早便为孩子想了一大堆有男有女的名字,如今想选哪一个呢?” 马空群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柔声道:“为夫已经想好了,既然是男孩儿,便唤他作‘青峰’,取‘万古长青,峰立千仞’之意,夫人以为如何?” “马青峰?”王琼低声念了几遍,笑道,“这名字最好,不但寓意深远,而且‘青峰’二字正与他义兄的‘红雪’相映成趣。” 马空群笑道:“既然夫人没有意见,就如此决定了!” 第131章 宿命的决战 第131章宿命的决战 马空群才享受了片刻初为人父的温情与快乐,便有人送来公孙断经秘密渠道送来的消息。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他在心中暗自喟叹,随即将孩子放回王琼身边,略带歉意地道:“夫人,我暂去处理些俗务,稍后再来陪你和峰儿。” 王琼含笑点头:“夫君有事尽管去忙,这边一切有我。” 马空群轻轻握了握妻子素手,随即起身出门,到外面一处隐秘所在换了容貌装束,变回马空群本尊后,骑上“黑魔王”赶往“万马堂”。 他能够扮演好两个身份,除了有王琼可以作为替补,这匹追风逐电的马中之王,也是一项极大助力。 “黑魔王”一路专走偏僻无人之处,登山涉水如履平地,原本二百多里的路程,因它走的这条近乎直线的捷径而缩短了一半有余,而且速度并未下降多少。 所以,他只用了多半个时辰,人已到了“万马堂”外。 “义父!” 傅红雪已听说他要回来,提前在大门外等候。 见到“黑魔王”高大的身影,他远远地唤了一声迎上前来。 他腿上虽有残疾,行动却一点也不慢,行走时融入马空群传授的轻功身法,凭借那条完好的腿发力带动身躯,一步跨出便是五六尺距离,只几步便来到“黑魔王”近前。 马空群哈哈一笑,俯身一抓将这孩子提起来,轻轻放在“黑魔王”背上,一边继续往里走一边问道:“难得你今天竟放弃练刀来等为父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傅红雪见四周无人,放低声音问道:“义父,义母那边怎样了?” 马空群知道这孩子问的是王琼生产的情形,也含笑低声答道:“已经生了,母子平安。” “是个弟弟吗?”傅红雪有些惊喜,从怀中取出一柄小小的木刀转身递给马空群,一本正经地道,“这把刀是我自己做的,义父将它交给弟弟,等弟弟长大一点,我来教他练刀。” 马空群接过木刀,见刀身光滑没有半根毛刺,边缘圆润无锋无尖,就算还不懂事的孩子拿着也不怕伤到自己,显然是很用了一番心思才做出来。 他郑重收好木刀,抬手摸摸傅红雪的脑袋,笑道:“好小子,当真有个做哥哥的样子。对了,我给你弟弟取名‘青峰’。呵,红雪青峰,听起来就是亲兄弟!” 傅红雪总是冷着的一张小脸现出一抹暖心微笑,用力点头:“对,我们就是亲兄弟!” 马空群到里面下马,让傅红雪带走“黑魔王”,自己走进那座以“万马堂”为名的巨大厅堂。 公孙断正陪着大悲和尚与木道人在此等候,见他走进来时,一起起身相迎。 马空群含笑与两位客人见礼,请各人落座后,自己也坐在正面主位,问道:“大悲师兄与木道兄联袂而来,可是江湖上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虽然满腹心事,但木道人仍不失素日的洒脱,笑道:“空群兄虽关外纳福,却时刻关注中原的江湖风波,贫道才不信伱这对如今的这场巨浪惊澜一无所知。” 既然对方摆出了打开亮话的架势,马空群便也不再云山雾罩地兜圈子,摊手道:“如果两位是为白天羽的事情而来,恐怕要大失所望了。实不相瞒,先前东进中原的上官金虹,实则是败在白天羽魔刀之下后,被他送来我面前的一封战书。通过这封战书,我可以确定白天羽已将‘如意天魔,连环八式’练到返璞归真之上,前无古人的由魔入道境界,如今他的刀已经不能称为魔刀,而应称为‘神刀’。扪心自问,我实在没有把握接下他这一式‘神刀斩’。” 木道人和大悲和尚都是心中通透之人,听对方说明要对上白天羽,必然会承担极大风险,言外之意自然是若没有足够的好处,他实在没有道理拿出自己的性命去替别人拼命。 大悲和尚皱眉道:“空群兄纵想独善其身,只怕白天羽也不会答应。须知当初你们已做出一场,以白天羽的骄傲,迟早要来找空群兄一雪前耻!” 马空群哂道:“我虽有些忌惮白天羽,白天羽又何尝不忌惮我?这一次他约战天下群雄,之所以只字未提到我,应是想着先养成席卷天下武林称尊的大势,再借大势养其刀势,直待养成一式真正能超凡入圣的‘神刀斩’,才会来和我完成那场未竟之战。” 木道人有些怀疑地道:“难道空群兄就被动地等待白天羽蓄势养刀?这似乎不是你的行事风格罢?” 马空群道:“我这边当然也不是被动等待。他要蓄势养刀,我同样在参悟刀道。近来我感觉自己刀法已触摸到一层更高更玄妙境界的门槛,若能跨过门去,便是另一重天地。可以说如今我和白天羽是在赛跑,最终的胜负只看谁能先抵达终点。” 大悲和尚面色凝重,问道:“空群兄以为自己胜算几何?” 马空群脸上现出些无奈之色:“胜负的结果,除了看各自的际遇及悟性,自身的底蕴也是一个重要因素。但我虽有一些机缘,与魔教数百年积累相比,实在相形见绌,所以……” 木道人和大悲和尚不仅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甚至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彼此对视一眼后,沉默了片刻,由大悲和尚开口道:“若只是底蕴的差距,我们两家倒可以略尽绵薄之力。但此事还须请示过师长后才能最终决定,空群兄且等候我等回信!” 随即两个人都不再逗留,向马空群讨了四匹快马供路上交替骑乘,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各自师门。 等到两人离开,马空群微微一笑,忖道:“既然这一战已不可避免,自然要将能拿的好处都拿到手!” 随即将心神沉浸入意识中,立时看到脑海中那神秘玉碑表面浮现的一行行灿烂金字: 【宿主】马空群 【属性】悟性lv.9、根骨lv.9、内功lv.9、外功lv.9、技击lv.9、身法lv.9 【任务】宿命的决战(取得与宿命之敌白天羽最终决战的胜利,完成后获得自由属性点1) 他的每一项属性等级达到lv.9后,金色的字体便会黯淡下来,也不能再通过加属性点提升。 直到上次击杀上官金虹,完成了一项名为“枭雄的落幕”任务后,他将最后一项尚未达到lv.9的“身法”属性提升上来,六项属性才重新变成金灿灿的颜色,同时感觉自身已臻达某种玄妙的浑融圆满境界,也更加期待再次加点提升等级之后的情形。 第132章 少林藏经阁,武当真武洞 第132章少林藏经阁,武当真武洞 大悲和尚与木道人去得快来得也快,没过几天便又风尘仆仆返回“万马堂”,带回两家掌门的金口一诺: 为除魔卫道大计,执中原武林牛耳的两大门派愿向马空群开放少林藏经阁及武当真武洞,准许他分别入内悟道一月! 当然,两家对马空群也并非全无限制:其一,他只能自行参悟,不得私下抄录副本;其二,他本人能学到多少全凭本事,却不得转授他人。 这两项要求,马空群都一口答应,没有丝毫犹豫。 如今的“悟性”一项属性达到lv,9等级,其中一项附加的好处便是有了过目不忘之能。就算少林与武当家大业大底蕴深厚,一个月的时间也足以让他将“藏经阁”与“真武洞”中的精华装入脑中,原也不必费事抄录。 至于第二项要求,两家原版的功夫他固然要守约不得外泄,但自己从中参悟推演出的功夫,总不在这限制之内。 随后,马空群将“万马堂”中事务略做交代,由公孙断替自己暂掌大局,便虽大悲和尚与木道人前往中原。 他们先到了少林,大悲和尚让人招呼木道人,自己则引着马空群来到一处独立的三层阁楼。 马空群凭着极敏锐的感应,发现这座阁楼的四周隐藏了足足十八名高手,每一个都武功都不比大悲和尚差多少,若是十八人结成少林名震天下的“罗汉阵”,便是如今的他也要头痛一下。 这些人应该已得到方丈心湖的命令,并未跳出来阻拦大悲和尚与马空群,任由前者引着后者进了这座阁楼。 阁楼的一层全部打通没有隔间,颇为宽敞的空间内立着一排排高大的书架,装帧各不相同的书籍在架上整齐罗列。 大悲和尚引马空群进门后便停下脚步:“空群兄,藏经阁一楼都是普通的抄本佛经,二楼和三楼则收藏了更珍贵的佛经真本及武功秘籍。贫僧也不得随意上楼,只能由空群兄自便了。这一个月贫僧便在一楼相守候,空群兄有事可随时相召,每日的饮食也会有人定时供应。” 马空群道一声“有劳”,便举步上了二楼,这里的书架便少了一些,架上的书籍除了装帧样式,质地也多有不同,在纸张外还有简牍、丝帛、兽皮之类,显然出自不同朝代。 他从最边上的书架依次浏览过去,很快便沉浸在一项项少林秘传绝技中不可自拔。 说起来这些功法少有能与马空群所学相提并论者,却是包罗万象各具玄妙,其中的一些功法更对他极有借鉴意义。 比如其中的“大力金刚指”在淬炼指力方面颇有独到之妙,若能融入“天坼地裂大玄兵手”,最少能令这门功夫的威力提升两成。 其他如“狮子吼”神功之于“天撼地荡大落魂咒”,“般若掌”之于“天殛地灭大阴雷掌”,“步步生莲”轻功之于“天咫地尺大挪移术”等等,皆或多或少有些补益。 接下来的一个月,马空群除了解决一些生活必须的问题,便一直在这座代表少林千年底蕴的宝库中流连徜徉。 通过阅读一部部武学典籍,他的思想与少林千年以来的无数高僧交流碰撞,迸发出无比灿烂的灵感火花。 凭借应该达到某种极限的lv.9等级的“悟性”,心中已生出无数奇思妙想,只待将来逐一实践,用作令自己的武道境界得以升华的资粮。 一月时间,倏忽即至。 大悲和尚没有半刻延误,极为守时地将马空群“请”出藏经阁。 如今的马空群已是蓬头垢面如同乞丐,全身透出疲惫之意,但精神极为振奋。 他先请大悲和尚提供个地方,让自己美美的睡了一天一夜,又沐浴盥洗一番,才来见在少林吃了一个月素斋的木道人。 木道人先看了看陪着马空群的大悲和尚,见他如失去百万家财的土财主般,满脸都是心痛又肉痛之色,便向马空群挤了挤眼笑道:“空群兄收获如何?” 马空群笑道:“不虚此行!” 木道人见大悲和尚脸色更丑,立时放声大笑,随即摆出一副崽卖爷田不心疼的败家子气象,大咧咧地道:“我武当必定也不会令空群兄失望!” 当时两人告辞离了少林寺,一起骑马赶往武当。 先前在少林时,方丈心湖不知是心中不爽还是面子上过不去,并未露面接待马空群。 武当派掌门玄贞子倒是很热情地亲自出迎,彼此寒暄一番,才命木道人送马空群到“真武洞”中。 在这座半天然半人工的山洞外,马空群同样感应到有高手在暗中守护,却也没有放在心上,由木道人陪着到了洞内。 洞内空间不算太大,却非常干燥清爽,藏书的数量则远远不及少林藏经阁。毕竟武当虽然地位已比肩少林,立派时间却短了太多。 但马空群并不以为武当藏经的价值会不及少林,谁叫武当派出了一位距离现在最近、真正可以称为“陆地神仙”的张三丰真人呢。 旁的不说,只是张真人亲笔所书的关于习武及修道感悟的手札笔记,对于马空群的意义便难以估量。 木道人也交代马空群说这一个月里,他可以随意阅览洞内所有典籍,自己也会留守洞外,随时听候他的召唤。 等木道人退出“真武洞”,马空群再次投入书海之中。 武当派的武学典籍在数量上不及少林,质量上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单是一部“两仪心法”,便足以帮马空群将“天混地沌大吞星功”与“天反地覆大乾坤力”推演得更精深一两个层次。 其他如“太乙绵掌”“梯云纵”轻功、“灵玉心经”等等,皆与马空群所学颇有相通之处,可供借鉴参照。 他由外向内一路浏览过来,浑忘洞外乌飞兔走时光流逝。 这一天走到山洞最内侧,在书架的角落里看到一部封面积了一层灰尘,似乎被人搁置许久的书籍。 马空群一时好奇,随手拿起来吹掉表面的灰尘,却见封面上题着“天蚕诀”三字。 第133章 天蚕化蝶 第133章天蚕化蝶 《天蚕诀》? 马空群带着点不可思议的惊喜翻开封面,首页却是一篇短序,字迹他这些天已见得多了颇为熟悉,赫然是三丰真人亲笔。 三丰真人在序言中简略交代了这部功法的来历。 原来当初靖难之役后,已经卸任掌门之位的三丰真人与一位朋友相携游历天下。 数年间,二人的足迹遍及三山五岳、大江南北。 一日他们走到了南荒苗疆,在一座隐秘古洞中发现一座石碑,碑上密密麻麻的刻满了梵文。 三丰真人与他那友人都通晓梵文,仔细研读之后,才得知那时一门名为“天魔功”的功法。 此功法独辟蹊径,竟将最高深的内功法门与苗疆蛊术熔于一炉。 苗疆蛊术来历极其古老,据说最早可追溯到兵主蚩尤,手段诡秘莫测。 蛊虫的种类数以千万计,却独尊“金蚕蛊”为“万蛊之王”。 此蛊形如蚕虫,通体金黄,其毒为众蛊之最,又能吞噬万物,不死不灭。 “天魔功”的要义,便是先培育一只“金蚕蛊”,然后用内力将其炼化,夺“金蚕蛊”造化为己有,令自己的身体及内力具备“金蚕蛊”的某些特性。 三丰真人对这门功法的立意大加赞赏,却又感觉其失之阴毒。 于是他面对石碑静坐十日,重新推演功法要诀,摒除其中阴诡歹毒的部分,融入最纯正的道门玄功,便有了这一部《天蚕诀》。 事后,三丰真人将“天蚕诀”收录成册,找人送回武当派中。 马空群继续翻阅后面内容,却又在功法正文的字里行间,看到一些武当门人的批注感悟。 他将这些零散文字拼接起来,又得知这部功法被扔在角落吃灰的缘由。 当初武当众人听说是祖师新创功法,初时都大为兴奋,但仔细研读之后,得知这功法源于外道邪法,又融合了苗疆养蛊炼蛊的玩意儿,心中便有些抵触。 等到尝试修习时,又发现这功法艰深凶险,尤其那“破而后立,死而复生”一关,从无一人敢于冒险尝试。 随着一个又一个天才横溢者修习此功皆不得其门而入,武当门人渐渐对此功法死心,直至将其束之高阁。 马空群却是越读越觉这门功法妙不可言,其自身的深奥精微倒也罢了,最妙的还是它与自己所创的“天迴地斡大蝶变法”竟是天然相合,甚至无须花费多少心思便可以将两者融合,演化成一门兼具两者之长的功法。 心中清楚这部《天蚕诀》对自己的重要性胜过“真武洞”中所有武学相加,又知道自己大约只有这一次接触这功法的机会,所以他拿出十二分认真的态度仔细研读,将整部秘籍由前到后又由后到前反复读了数遍,直到确认一字不漏地记在心中。 也正因读得仔细,他发觉每隔一段,都会有一句话不甚通畅,原因是里面夹着一个看上去甚是突兀的字,与上下文毫无意义关联。 马空群心中一动,试着将这些看着突兀影响阅读的文字挑出来连缀在一起,居然组合成一小段文字。 这段文字却是三丰真人对修习此功法之人的叮嘱。 他发现那位友人默记下“天魔功”并在暗中修习,因其身份特殊,唯恐他练成此邪功后将生出祸事。 因此,三丰真人在推演“天蚕诀”时,也有意偏向克制“天魔功”的方向。 武当后辈若发现有人仗“天魔功”为祸天下,可凭借“天蚕功”将其制服。 只是他那位朋友到底是何身份,这文字中并未交代明白。 马空群对此倒也不大在意。这秘籍已是百多年前的东西,三丰真人那位朋友要为祸天下早已为祸了。除非他是和三丰真人一样修为通天彻地、寿命超越人类极限的陆地神仙,否则如今坟头草已不知长得多高,还轮不到自己来替古人担忧。 转眼间,一月之期又到。 木道人先前虽说得豪气慷慨,但期限一到,也是与大悲和尚一样准时准点来催他离开。 马空群先休息洗漱,然后迫木道人这口是心非的家伙请自己喝了一顿酒,才施施然离了武当山,骑乘“黑魔王”飞驰返回关外“万马堂”。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他又变成将军马骥的身份,一边陪在妻儿身边,尽享初为人父之乐,一边将两月悟道所得一点一滴地消化后尽都融入自己身所学。 其中的最重要的一项,便是将“天蚕诀”与“天迴地斡大蝶变法”融合归一。 新修订的功法仍以“蝶变”为名,分成九重境界,每突破一层境界时,都要经历一次作茧自缚再破茧化蝶的蜕变,每一次蜕变,都是一次脱胎换骨的进化。 要修习新版“大蝶变法”,仍须以一只“金蚕蛊”为引子。 幸好那《怜花宝鉴》中便有苗疆养蛊放蛊的法门。 虽然培养一只“金蚕蛊”要耗费极大功夫和无数天材地宝,但如今“万马堂”财力既厚,人脉更广,倒也不是没有希望做到。 随着马空群的一道命令传达,“万马堂”下属的各个堂口,暗中掌控的几支商队都动员起来,全力搜集自家堂主分条列出的种种珍奇贵重乃至千奇百怪的事物,源源不断地送到总舵。 马空群依照《怜花宝鉴》所载,先将多种异种毒虫置于一座密封炉鼎之内,令其相互残杀吞噬,历经七七四十九日,终于得到一只通体金黄、形如幼蚕的奇虫。 而后他以各种珍奇宝药及大量血食饲养这条体型虽小、胃口却大到没边的幼虫,每天还要在食物中加入自己的几滴鲜血。如此再经四十九日,金蚕幼虫终于长成。 马空群依法将这条金蚕蛊炼化,凭借旧版“天迴地斡大蝶变法”的根基,七日间七次结茧蜕变,一口气将新版功法修习到第七重境界。 等他将此次所得消化完毕,九九重阳之日也已临近,中原那边传来消息,说白天羽已经率领大批魔教高手入关。 沿途中原各派有天山、昆仑两派覆灭的前车之鉴,并未冒然出手阻拦。 马空群当即辞别了妻儿,回“万马堂”中点齐了所有高手精锐,径入山海关赶往西岳华山。 第134章 重阳日,华山巅 第134章重阳日,华山巅 华山天下险,最险莲花峰。 莲花峰为华山西峰,因峰巅有巨石形似莲花而得名,秀丽险峻为华山诸峰第一。 山体为一块完整巨石,浑然天成。 西北一侧壁立千仞,如刀削斧劈,号为“舍身崖”。 华山派位列六大门派,掌门人“凌波仙子”华真真早年曾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美人之一,一身武功也更胜前代掌门枯梅大师。 据说她曾与昔年名闻天下的“盗帅”楚留香有过一段情缘,最终却因身荷重振已经势颓的华山派这一重任,不得不挥剑断情回华山接任掌门之位。 如今楚留香已侠隐多年,华真真也逐渐将门中事务交由大弟子“白猿剑客”华元斌打理,自己常年闭关清修不见外人。 这一次正邪大战,华山派作为东道主所担干系实在太大,华元斌不敢自作主张,于是请出华真真亲自主持大事。 华真真出关后问明事情的因果,先与少林心湖大师、武当玄贞道人通信交换了意见,然后便选定将莲花峰顶、舍身崖侧一片平整空地辟做战场,又请工匠在这片空地的两边搭建芦蓬,布置座位。 尽到东道主本分安排好这些后,华真真只留下华元斌等七名核心弟子,余者由二弟子“菡萏仙子”高灵凤率领,带了华山派所有武学典籍,另觅他处暂避,等到此次大战结束之后才能归来。 此次大战实在凶险难料,华真真如此安排实是未雨绸缪,一旦他们这些人遇难,高灵凤等人便是再次振兴华山派的种子。 九九重阳正日,少林与武当两大掌门最先带人到场。 武当派是掌门玄贞子,三位长老玄阳子、玄机子、玄清子,还有以木道人为首的二十四名弟子。 玄贞子四人及木道人等二十四人,可以布下一大一小两座武当派镇山绝学“正反两仪伏魔剑阵”。 少林派是掌门心湖大师,三位长老心眉、心舟、心灯,还有以大悲和尚为首的三十六名僧人。 其中与大悲和尚同列的十八人都是同辈少林弟子中的佼佼者,可以联手结成少林派镇山绝学“十八罗汉阵”。 另外的十八名僧人则殊为古怪。 他们都穿着缁衣芒鞋,头上戴着一顶边缘垂下青纱的斗笠,从头到脚都包裹得严严实实,每人背后斜背了一条八角齐眉铜棍,行走站立都整齐划一宛若一体,又自始至终都从无一人说话,沉默得令人心生惊悸。 心湖和玄贞子先与华真真相见,彼此寒暄之后,先安排两派的人在芦蓬中占了一块地盘,然后与华真真一起去迎接开始络绎登山的各方高人。 不多时,峨眉、崆峒、点苍三大门派,丐帮、十二连环坞两大帮派,南宫、慕容、唐、花四大世家,中原、长安、金陵三大镖局……先后都由各家当家人率领精锐高手赶到。 随后,已被白天羽屠灭的昆仑、天山亦有人到来,前者是昆仑掌门一尘子的关门弟子“小飞龙”甘世纶,后者是天山派长老雪鹰子的弟子游龙生。 两人俱都全身缟素,上山后哭拜于心湖与玄贞子身前,请两位掌门替他们报灭门屠派的血海深仇。 心湖和玄贞子亲手将两人扶起,好言抚慰一番后,又保证说今日天下英雄齐聚华山,必然要让魔教妖人为他们的残忍付出代价! 这边才安抚好甘世纶和游龙生,那边有人来报说“万马堂”马空群携众登山。 心湖、玄贞子和华真真当即一起下山相迎,双方在半山处相遇。 此次马空群摆出的阵容也堪称豪华,身后除了“地”“玄”“刑”三大首座公孙断、萧别离和孙淳,十三飞鹰卫,更有“天”部天机老人、李寻欢、西门柔、阿飞四位客卿。 原本李寻欢正陪孙小红回家拜访家长,马空群特意派人将他和天机老人一起请来帮自己撑场子壮声势。 众人见面之后,马空群郑重介绍了天机老人的身份。 心湖、玄贞子和华真真听说这位便是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高踞《兵器谱》榜首二十年,连上官金虹也未能撼动其地位的天机老人,当时都肃然起敬。 随后大家一起登山,到山顶空地旁的芦蓬内落座叙话。 眼见得红日渐高,时候已经不是否早,到场的群雄开始有人说魔教至今不见踪影,也不知是临战胆怯还是另有阴谋摆了大家一道。 正议论纷纷时,山下忽地传来一个充满磁性的浑厚嗓音:“魔教教主白天羽拜山!” 这声音由山下传来,却压过山上数百人的喧哗议论,清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宛若附在耳边发声一般。 山上登时一片沉寂,只剩下那“拜山”二字尾音在场中回荡。 马空群忽地发出一声长笑,朗声道:“当真是天羽兄,一别数载,未知一向可好?” 他的声音柔和,远远地向山下传去。 随即白天羽的声音再次传来:“除了日日思念空群你,倒也没有什么不好。倒是空群你这些年做下好大事业,着实辛苦了!” 马空群笑道:“我不比天羽兄家大业大,为了混口饭吃,不得不劳心费力!” 白天羽也笑道:“空群何乃太谦?若你这只是混饭,这江湖上的大多数人都只能算跪地要饭了!” …… 两人伱一言我一语,居然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下闲聊起来。 山上群雄初时还不觉怎样,后来已越来越心惊。 两人看似闲话家常,其实已在暗中较量。 须知要将声音送出如此远的距离,本就需要极其精深的功力,在场的虽都是当今江湖上有名有号的高手,能做到这一点的却不出十指之数。 但白天羽和马空群这般啰啰嗦嗦说起来没完,对功力的要求无疑更加严苛。 若哪一个功力稍有不纯,导致说话的语调不稳、气息不匀,便是先输了一局。 说到后来,白天羽的声音越来越近,竟是一边说话一边登山,显然自己给自己加大了难度。 马空群也从芦蓬中走出,负手在场中来回踱步,口中也依旧不停地与白天羽问答。 直到白天羽的身形出现在山顶,两人都已望见了彼此,才不约而同地不再说话,却望着彼此一起大笑起来。 第135章 毒人,铜人 第135章毒人,铜人 白天羽一行服色尚黑。 他本人穿一件高贵典雅的黑色云纹长袍,腰间悬着那口魔教镇教神兵“圆月弯刀”。 身边梅疏影、花白凤、林仙儿三位千娇百媚的美人皆穿着黑色宫装长裙,愈发衬得肌肤胜雪,皓齿明眸。 其中林仙儿应是已生了孩子,脸上还带着点产后的虚弱之相。 白天羽将她带在身边参加这场大战,也不知是太过将她放在心上,还是丝毫不把她放在心上。 他身后是魔教三大长老黄龙、怒狮、天鹏,以及硕果仅存的一位天王吕奉先,俱着同款黑色长袍。 再后面的数百魔教教众,则不仅身着黑衣,连头部也用与衣服相连的兜帽及金属面具遮掩,虽在光天化日之下,亦显得甚是诡秘恐怖。 白天羽与马空群相顾大笑之后,径直走到另一边空着的芦棚内坐定,身边三女、三大长老、吕凤先陪同落座,余者则沉默地站在他身后。 心湖见对方已经坐定,于是起身遥遥合十施了一礼,道:“白教主大驾既至,未知对今日之会的章程有何高见?” 白天羽笑道:“能有甚章程?说到底不过是兵对兵、将对将,不到一方彻底死绝或臣服,便下不了这座莲花峰!” 心湖叹道:“白教主好气魄,既然如此,便由敝派抛砖引玉,派几名弟子上场献丑,聊博诸君一笑。” 他身边的心舟从怀中取出一个黑黝黝的铁制木鱼,放在面前当当地敲了起来。 他木鱼敲得时快时慢,其中似隐含某种神秘韵律。 随着木鱼声声,那十八名全身包裹严实的少林僧人背负八角铜棍出列上前,一言不发地站在场中,宛若十八尊没有什么的雕像。 在十八名少林僧人上场时,梅疏影面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随即在白天羽耳边低语几句。 白天羽面上现出一抹讶异神色,而后用略带嘲讽的目光向少林阵营望了一眼,笑道:“本教主不占你便宜,也派十八名教众出战,算是为今日这一场足以流传后世的大战暖一暖场!” 他身后的魔教大长老黄龙取出一支胡笳,放在唇边呜呜吹奏。 在苍凉的胡笳声中,那些黑衣教众中走出十八人,手中提的都是鞭锏斧锤等重型兵器,与少林僧人一样的默然出场,彼此相对而立。 蓦然间,心舟的木鱼和黄龙的胡笳都变得急促紧骤,对峙的双方也随之有了动作,少林僧人已抓在手中的八角铜棍与魔教教众的兵器剧烈撞击,发出一声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大响。 在场的中原群雄骇然发现,交战双方竟都似天赋异禀又将外家功夫练到极致,一个个都是力大无穷,手中本就分量沉重的兵器每一击都蕴含开碑裂石的恐怖巨力,但他们又没有寻常外功高手的笨拙,身形移动时快如疾风。 当今之世虽不乏外功高手,但能修炼到这等境界,对天赋和毅力的要求实在太高,因此一直极少见到,此刻却一次性冒出三十六个。 以他们表现出来的战力,任何一方都能轻易覆灭一个中型门派。 斗至激烈处,众人又发现他们似乎竟又都将护身硬功也练到了极致,有时闪避招架不及,便任由对方那力可碎石的沉重兵器落在自己身上,结果只是一个脚下一个趔趄,随即便似毫无损伤的继续战斗。 但他们身上的衣服终是禁受不起如此摧残,纷纷在对手的重击下破碎,露出遮掩严密的本来面目。 看到双方形貌时,众人皆惊悚哗然。 十八名少林僧人全身上下都金光灿然,仿佛在体表镀了一层黄金,俨然一尊尊金身罗汉。 十八名魔教教众则是全身肌肤枯槁,体表呈现灰败之色,宛若一具具僵尸。 双方的外形虽然大异,脸上却都是一样木然僵硬的表情,全然不似有生命的活人。 在场的大都是经验见识丰富的老江湖,见此情形都猜到双方都不是真正的外功高手,而是用了什么诡异的外道法门,将一个个活人炼成类似傀儡般的邪门玩意儿。 魔教本就是邪魔外道,用出这等一看便非正经路数的法门倒也罢了,少林这白道领袖居然也如此不择手段,实在大出众人意料。 白天羽看到众人脸上神色,含笑开口添了一把火:“本教这些教众,都是对魔尊最为虔诚的信徒,自愿入本教秘境‘万毒血池’接受万毒淬炼,化身成为本教冲锋陷阵的‘毒神力士’,却不知贵派这些弟子是否也是甘心接受这种改造……而且本教主若看得不错,你这将生人改造成金铁之躯的手段,应该是来自本教遗失的半部‘嚼铁大法’罢!” “南无阿弥陀佛!” 心湖沉默半晌,在身周众人满含猜疑鄙弃的目光中,双手合十高诵一声佛号,而后面现悲悯之色。 “白教主所料不错,这些少林护法铜人确是参照了当年偶得贵教之《嚼铁大法》残卷,又结合医药丹道之术才能炼成。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犯过不可饶恕大错的少林弟子。老衲以为术无正邪,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能用来除魔卫道,邪法亦是正法;而这些少林弟子献身除魔卫道大业,才可消除罪孽,往生极乐!” 见中原群雄听了这番话后,脸上大都现出释然之色,白天羽鼓掌叹道:“好一为佛门高僧,这舌灿金莲的功夫,当真有颠倒黑白的莫大神通!” 心湖反唇相讥:“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若能被区区言辞颠倒,除非黑本非黑,白亦非白!” 两人在这边斗口,战场上也到了分出胜负的紧要关头。 双方的力量和速度大致相当,但少林护法铜人的金铁之躯在防御上更胜魔教毒神力士一筹,越到后来所占优势越大,已经先后有三名毒神力士在对方铜棍重击之下筋断骨折,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蓦然间,黄龙用以控制这些毒神力士的胡笳曲调再生变化。 随着曲调变化,完好的十五名毒神力士极速后撤,倒地的三名毒神力士则陡然发生剧烈爆炸,身体被由内而外爆发的巨大力量生生撕裂,大量血肉随爆炸的力量向四方飞溅。 离得最近的七个少林护法铜人被爆炸的力量掀飞,同时被飞溅的血肉浇得满头满身。 那些血肉落在他们身上后,立时冒气丝丝缕缕的黄色烟雾,眼见得将他们一身不惧刀兵重击的金铁之躯腐蚀得坑坑洼洼,伤口处流出大量黄水。 不到片刻,这七个少林铜人全身竟已化尽,原地只剩下兵刃衣物和一滩滩黄水! 第136章 如意天魔,散花天女 第136章如意天魔,散花天女 望着脸色骤然变得极为难看的心湖,白天羽似乎才想起什么,笑吟吟地道: “忘记提醒大师,这些毒神力士全身血液都剧毒无比,任何血肉之躯沾上一星半点,便要全身化为脓水,尸骨无存。 “此外他们事先都吞了一颗西方传来的‘霹雳弹’在腹中,只要用足够大的力量挤压肠胃,便可将‘霹雳弹’引爆,自己固然会尸骨无存,却也能拖着足够多的敌人上路。” 中原群雄听了如此残酷手段,再看一看白天羽身后站在的那些默然不发一语的魔教教众,想到里面或许隐藏着更多的毒神力士,心中不由大为惊悸。 心湖冷然道:“邪魔手段,果然歹毒!” 白天羽油然道:“我等既自号为‘魔’,若没些邪魔手段,岂非名不副实?” 心湖语塞,最终只能示意一旁的心舟敲击木鱼,控制着剩下的十一个铜人返回。 魔教一方也召回毒神力士。 白天羽道:“提醒诸位一句,那些尸体所化的黄水亦剧毒无比,沾身立毙。为免伤及无辜,最好弄些清水来冲洗干净。” 华真真作为东道主,此事责无旁贷,当即吩咐几个弟子用木桶取来清水,将满地的碎肉、鲜血和黄水冲刷干净。 待场地恢复清洁,白天羽又道:“方才是贵方出招,此刻该轮到本教了。本教主手下有八个没出息的奴仆,跟在本教主身边日久,也学了一招半式的刀法,便让他们上场领教中原高手的风采!” 言毕,又有八个腰间佩戴黑色弯刀的黑衣人鱼贯而出,呈两段外凸、中间内凹的半月阵型遥向中原群雄方向站定。 看对面众人都现出踌躇之色,白天羽猜到他们的顾虑,笑道:“你们都露出面目,让中原的英雄们看清楚,以免他们怀疑本教耍弄阴谋,再次派毒神力士上场。” 那八人一起抬手,掀掉头上的兜帽,摘下脸上的面具,现出一张张虽略显苍白,却显然属于活人的面孔。 最右侧的一人更开口道:“我等乃白教主座下刀奴,素来习惯联手合击,诸位若觉不公平,亦可联手出战,人数不限!” 听到此人以“刀奴”自称,坐实了自己奴仆的身份,中原群雄这边才放下先前的猜疑,又多了一重顾虑——与奴仆交手,胜固脸上无光,败则颜面尽丧。 便在众人踌躇之际,十二连环坞总瓢把子“摩云金翅”宇文磐朗声笑道:“本座恰好有八个不成器的义子,便由他们下场来玩几手罢!” 随即便有八个年龄都在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从他身后走出,依次走到场中一字排开,与那八名刀奴对峙。 这八个青年用的都是奇门兵器,而且各不相同,分别是护手钩、分水刺、鸡爪镰、飞虎爪、五行轮、点穴撅、卍字夺、乾坤圈。 八人并肩而立,彼此气机相连,动作一致,显然是精于联手合击之术。 那八名刀奴的脸色都未发生丝毫变化,只是看到面前有了对手,便一起将腰间的弯刀拔出,举步向前逼近。 森寒刺骨的杀气从他们手中弯刀的刀锋上透出,汇成重重惊涛骇浪向对手汹涌压迫而去。 那八个青年的脸色都变了,只觉那排山倒海般的杀气压得自己呼吸艰难,若非八人联手之势已成,可以相互分担压力,只怕此刻早已身不由己地后退出丑。 “杀!” 八个青年中的老大知道不能再任由对方蓄势,果断下令抢先出手打断对方蓄养气机的过程。 八件兵器随着这一个“杀!”字一起出手,彼此攻势连成一体,宛若一堵长满锋刃尖刺的墙壁般反向对手压迫而去。 八名刀奴一言不发,只是各自摆出一个奇异的姿势后,从不同角度斩出手中弯刀。 刀势凌厉、迅捷、狠毒,带动八名刀奴的身躯,彼此交叉穿梭,从八个青年组成的人墙上凿穿而过。 刀光过处,肢断躯残! 每一个正是风华正茂年纪的青年,都被这可怕的刀法分解成八块,一共八八六十四块残尸铺满方圆五丈的地面,残酷景象直如修罗地狱。 “好厉害的‘如意天魔,连环八式’!”马空群拊掌叹道,“但更厉害的还是天羽兄的手段,居然能将自己参悟的‘神刀斩’刀意分别灌输给这八人,令分别参悟了一式‘如意天魔’刀法的他们在联手一击时能发挥出‘神刀斩’的部分威力。” 白天羽笑道:“空群果然好眼力,却不知你能否看出,他们合力施展的‘神刀斩’,有我亲自出手的几成威力?” 这句话中已暗藏机锋,他提醒马空群预估自己刀法威力,等到真正交手时,马空群便会不自觉地受先前预估结果的影响,只要其中有毫厘之差,便足以导致谬以千里的结果。 马空群摇头道:“对某些人来说,这刀阵演化的‘神刀斩’与真正的‘神刀斩’全无分别;但对另一些人来说……仿品永远不可能与真品相提并论!” 白天羽见他不上当,哈哈一笑便不再接话,转而向群雄问道:“还有没有高人愿意下场赐教?” 方才这刀阵一击的威力众人看得清楚,当真有无坚不摧,神鬼辟易的恐怖威力,自问在这一式所谓“仿品”的“神刀斩”下并无全身而退把握,一时都默然无语。 蓦然间,一个身材雄壮,相貌威猛的青年从芦蓬中缓缓走出,语调平和听不出丝毫紧张:“唐门弟子唐灭,愿意领教魔刀之威!” 众人见出阵的正是唐门年轻一代“四杰”中排名第二的唐灭,当时都精神一振。 唐门的暗器、毒药、机关三绝垂名江湖已数百年,自有其厉害之处。 此刻唐灭在见识了这刀阵的威力后仍敢主动请缨,想来已用了应对之法。 唐灭隔着地上的残尸与那八名刀奴对峙。 他脱掉外面长袍,从腰间取出一副鱼皮手套戴在手上,双手虚按贴着左右胯骨的豹皮革囊,冷然道:“你们最厉害的是就是那一式刀法,我也只出手一招。一招之后,生死各安天命!” 八名刀奴不答,只是提刀蓄势杀气狂涌如潮。 杀气临身的瞬间,唐灭双手在豹皮革囊上方轻轻一拂,手中已分别多了四件暗器,扬手之间,八件暗器一起出手,携着尖利的破风激啸射向八人。 在场有不少目光敏锐的高手,虽是电光石火之间,也已看清那八件暗器的面貌。 它们的外表形如妖异而美丽花朵,遍体分布细小尖刺,乍看通体黝黑无光,细瞧时又能发现它的每一根尖刺上都闪动着不同的光彩。 对唐门有些了解的人已经认出,这正是唐门有名的暗器铁蒺藜,每颗铁蒺藜上共有十三根尖刺,每一根尖刺上淬的毒药又各不相同,中者无救厉害无比。 看清之后,他们又有些失望,唐门的铁蒺藜虽然厉害,但要指望凭它对抗那座可怕的刀阵,似乎也远远不够分量。 在唐灭的铁蒺藜出手的同时,八名刀奴也一起出刀,八式“如意天魔”刀法互相激发,一式“神刀斩”再现,八口弯刀斩向八颗铁蒺藜,眼看便要将将铁蒺藜一刀中分,然后余势不衰斩杀发出铁蒺藜后便负手而立的唐灭。 八口弯刀的刀锋不分先后地与铁蒺藜相触,八颗铁蒺藜同时爆炸开来。 铁蒺藜体型虽小,内中蕴含的火药却威力极大,当时便将八口弯刀炸成碎片,也将八名刀奴震得七窍淌血身体抛飞。 最可怕的还不是爆炸。 原来这些铁蒺藜看似浑然一体,其实是由十三枚极细小的铁片组合成,爆炸发生后,解体的铁蒺藜碎片随着爆炸的力量向四方散射,总计一百零四枚碎片覆盖了方圆十丈的空间,一大半都射入那八名刀奴体内。 铁片入体,上面淬的各种剧毒一起发作,八名本就被爆炸之力重伤的刀奴身上诡异地浮现出五彩斑斓之色,一声不吭地当场气绝! 在众人受惊一片哗然时,马空群眉头微蹙,有些不大确定地低声自语道:“散花天女!” 第137章 神刀,天刀 第137章神刀,天刀 这一回轮到白天羽脸色难看,他手按腰间“圆月弯刀”的刀柄缓缓起身,目中神光凛然注视唐寂,沉声道:“江南‘霹雳堂’雷家何时投靠了唐门?居然肯将自己视为不传之秘的‘雷神’送给唐门,让唐门集两家之长造出如此可怕的暗器!” “雷神”是江南“霹雳堂”雷家的以独门配方制造的火药,只需极少的一点便能开山裂石,威力远胜寻常火药,也一直被雷家视为立身根本,除了自用从无一星半点外流。 唐灭道:“唐门与霹雳堂份属盟友,何谈投靠?至于这‘散花天女’,也是我们双方合力研制而成。” 听说唐门竟已与霹雳堂联盟,见识了“散花天女”威力的众人心中都生出警惕。 在此等利器前,大家苦练一辈子的武功似乎成了笑话。 若两家能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散花天女”,说不得当今武林的格局都要因之发生变化。 马空群却是另有想法,若唐门当真已经联合了霹雳堂,闷声发财暗中发展才是上策,此次刻意将“散花天女”及两家关系显露在人前,实在有些不合情理,除非……两家的关系其实并非如此紧密,唐灭的这番表演,用意在造成既定事实,强行绑霹雳堂上车。 白天羽举步向前:“这‘散花天女’倒也有趣。相比之下本教从西方弄到的‘霹雳弹’实是小巫见大巫了。不知唐二公子能否再拿出几颗给本教主开开眼界?” “好!” 唐灭口中陡然发出一声暴喝。 发出喝声的同时双手齐扬,四颗“散花天女”射向白天羽。 暗器出手的同时,又施展了一手极高明的轻功身法,面向前方而身形疾退。 白天羽冷笑,脚步不停向前,弯如新月,青如远山的“圆月弯刀”无声出鞘,向着身前的虚空轻盈斩落。 刀光一闪,四颗“散花天女”在空中同时解体,外壳分解成五十二枚细小铁片,现出核心的四颗黄豆粒大小黑色弹丸,在空中凝定了一瞬后,仿佛都失去重量般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点尘不惊更未发生爆炸。 亲眼看到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刀,唐灭的脸上刚刚浮现出惊愕之色,整个人便从中间分成两片。 此刻他仍在向后飞掠,分成两片的身体继续后退了一段距离,势尽之后才分别摔倒在地上,手足竟还抽搐了几下,实在诡异又恐怖至极点。 白天羽看也不看自己一刀的结果,宛若峭拔孤峰伫立场中,手扶腰间早已归鞘的“圆月弯刀”刀柄,淡淡地道:“玩闹也够了,此刻已该做些正事。或者,大家一拥而上,杀个血流漂橹;或者,请诸位逐一上场,来一试本教主‘神刀斩’之威!” 众人先望了望那柄朴实无华的黑鞘弯刀,然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集中在马空群的身上。 马空群含笑起身,举步上前来到白天羽对面:“上次的长白天池之战,天羽兄有意相让,其实做不得数。如今既然再见,原该完成那一场未竟之战。” 白天羽摇头道:“那一战若我未用假死之计提前终结,结果必然是当真死在你的刀下。所以于我而言,那一战已经结束。今日这一战,并非证明我不曾失败,而是证明我有能力拿回失去的东西!” 马空群道:“天羽兄似乎对自己的‘神刀斩’颇具信心呢!” 白天羽轻抚弯弯的刀柄,叹息道:“若空群你练成这一刀,体会过那种一刀在手,世间一切生命予取予求的美妙感觉,也会拥有和我一样的信心。” 马空群道:“天羽兄是否想过,你的这一式‘神刀斩’其实并非伱想象中那般完美?” 白天羽失笑道:“若空群你想用这样的拙劣的谎言来动摇我的信心,便要令我小瞧你几分了。” 马空群认真地道:“但事实便是如此。若我所料不错,天羽兄这些年一直无法克制刀法中的魔性,将魔刀升华由魔入道。直到百晓生为你盗取了少林的几门绝学,尤其是一部《达摩易筋经》,你才另辟蹊径,借佛门功法中的降魔定心诀窍降服魔性,成就这一式‘神刀斩’。 “因为天羽兄并非依靠自身悟性与定力战胜魔性,这一式‘神刀斩’必然不够纯粹,其中的一丝‘佛性’便是它最大的破绽。不久前我在少林藏经阁中悟道一月,做得最多的一件事,便是思考如何找到你深藏于‘神性’之中的那丝‘佛性’。” 白天羽面上的笑容终于消失,问道:“你可有想到方法?” 马空群则现出微笑:“或许有,也或许没有。一刀之后,便见分晓。” 白天羽的右手握紧了“圆月弯刀”的刀柄。 马空群的右手也握住“蝉翼刀”的刀柄。 刀未出鞘,两人之间的丈许空间却已被刀意和杀气所化的无形力量充满。 无形的巨力相互挤压、冲击,宛若成千上万柄无形长刀彼此劈砍、切割。 山风呼啸,将一片落叶卷起,落在两人之间的空间。 然后,这片叶子便凭空消失了。 其实它并非是消失,而是被这一方空间中充斥的可怕力量瞬间斩成几千万片,化为肉眼难以看到的极细微粒。 两人刀未拔,招未出,实际上却已在各自的意念中挥出千万刀,交手千万招。 每一刀挥出,每一招攻出,都是站在生死边缘的危险试探。 只要任何一方的精神稍露破绽,另一方意念中的刀与招将立即变成现实中的刀与招。 一刀之下,一招之间,生死立判。 蓦然间,双方同时动了。 “圆月弯刀”升空,化作一弯如眉新月,刀光如月光,清冷、无情。 “蝉翼刀”轻扬,法演苍穹虚空,刀如薄雾轻烟,缥缈、空灵。 刀过,无影、无痕、无声。 二人交错,待双刀各自归鞘时,已彼此易位而处,背向而立。 白天羽忽地从腰间摘下“圆月弯刀”,反手抛给马空群,笑道:“取巧的‘神刀’,终是不及你纯粹无瑕的‘天刀’,我败了!” 马空群接住“圆月弯刀”,面上现出复杂神色,轻声道:“天羽兄,一路好走!” 白天羽脸上笑容凝固,颈项左侧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血痕,旋即迅速扩大。一片血雾从这道几乎割断半边脖子的巨大伤口喷薄而出。 第138章 疏影 第138章疏影 “除魔卫道,斩草除根!” “摩云金翅”宇文磐正为八个苦心培养的义子之死而痛心疾首,此刻见白天羽在马空群刀下殒命,登时怒向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口中发出一声暴喝,当前起身向似乎还在惊愕之中的魔教众人逼近。 随着他这一动,带来的“十二连环坞”一众高手尽都起身跟上。 “不错,正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唐门一方,曾挑衅马空群的唐四公子唐空亦咬牙切齿的起身,与身边的几名唐门高手甩掉外袍,戴上鱼皮手套,手按腰间的豹皮革囊迫前。 “除魔卫道!” 此次前来的中原群雄大多都与魔教结过血仇,当然不肯放过这大好时机,纷纷高呼堂皇口号,亮出兵器满面杀机地迫近魔教众人。 危机临近,魔教中人也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清醒过来。 梅疏影举袖拭去俏脸上的泪痕,悲伤之色瞬间敛尽,转为令人心悸的平静。 “不知死活!” 她口中发出一声冷叱,蕴含强横内力的声音如一根根利针刺入中原群雄耳中。 众人立时感觉耳鼓剧痛,头晕目眩。 梅疏影身形倏地由静转动,仿佛化作一片没有实体的影子,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在场中游走一周。 等她在马空群对面站定时,手中已多了一柄剑尖处正滚落一滴鲜血的细窄短剑。 包括宇文磐及唐空在内,方才叫嚣得最凶,也冲在最前面的九人都颓然仰倒,咽喉处皆现出一点殷红。 正在向前的众人齐齐止步,脸上都现出惊悚骇然之色。 他们都是玩惯刀剑的行家里手,只看那八人的伤口一眼,便看出那刺入他们咽喉的剑不仅快到极点、准到极点,控制之精确也到了极点。 一剑刺出,恰好到能致命的深度便即收回,绝不多浪费一丝一毫的力气。 这等手段,已堪媲美昔年盗帅楚留香的挚友,亦是江湖上要价最高、信誉也最好的杀手“中原一点红。” 马空群轻叹一声,向梅疏影微微一躬,旋即侧身闪在一旁。 梅疏影面上重现悲戚之色,一言不发地从马空群身边走过,走到白天羽已经倾倒在地的尸体旁边,俯下身来探出素手,轻抚他神色平静的面庞,眼泪如断线珍珠一颗颗滴落,声音却清冷平静如昔: “羽哥是与最尊敬的对手公平决斗而死,求仁得仁,死而无憾。但你要明白,作为他的妻子和儿子,我们也有为他报仇的理由。” 马空群苦笑上前,将手中的“圆月弯刀”递了过去:“既然如此,嫂夫人便将此刀交还云飞侄儿,等他练成刀法后随时可以来找我。” 梅疏影却并不接刀,淡然道:“飞儿在刀道上的天赋尚不及羽哥,若仍修习刀法,终生也难望你之项背。幸好他的剑道天赋得天独厚,今后我将倾力培养他修习剑术。 “而且羽哥将‘圆月弯刀’送你,是认为当今之世,只有伱才有资格为此刀选择一位最合适的主人。作为他的朋友,你该尽力完成他最后的心愿。” 马空群沉默片刻,拱手向着白天羽的尸体深施一礼,随即转身回到“万马堂”众人身边。 李寻欢现出些担心的神色,低声道:“如今大家群情汹涌,弟妹他只恐脱身不易。” 马空群摇头道:“寻欢兄这却是杞人忧天了。天羽兄这位夫人可非易于之辈,不仅武功几可与之比肩,心机智计更都在他之上。你暂且作壁上观,稍后说不得还要请你和孙前辈出面做个和事佬。” 一旁的天机老人点头道:“此女竟已练成魔教‘万妙无方,摄魂大九式’剑法,确实能与白天羽的魔刀相提并论。除非你们两个出手,否则场中无人能撄其锋。 “而且老夫看她在魔教的威望也不在白天羽之下。有她主持大事,今日若是放手乱战,只恐是两败俱伤的结局。所以老夫说不得当真要倚老卖老,凭这点虚名做一回和事佬。” 此刻梅疏影一剑九命的威慑渐渐消退,众人怒气杀意反而愈发高涨,少林武当两家高手分别结成“十八罗汉阵”与“两仪伏魔剑阵”缓缓围上抱起白天羽的梅疏影。 心湖双掌合十道:“白天羽已死,白夫人怎还敢如此凶顽?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最好立即命教众弃械受缚,随老衲返回少林,从此静心参悟佛法化解魔性。” 梅疏影冷笑:“老和尚好大的胃口,竟想将我魔教势力一口吞下,也不怕被撑破肚皮!” 众人也都醒悟心湖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不由在心中大骂老秃狡猾。若被少林“渡化”了魔教众人,则若干年后,这江湖当真要以少林独尊了。 心湖被当众戳破算计,脸上却没任何尴尬神色,只是一本正经地道:“白夫人不必徒逞口舌之利。今日魔教大势已去,若你等负隅顽抗,老衲等人说不得只能行雷霆手段。一念之差,噬脐无及,白夫人三思为上!” “雷霆手段,却不止你们才有。”梅疏影仍只冷笑,扬声道,“黄龙长老,给这老和尚看一看我们的手段,莫让人以为没了羽哥做主,便可以吃定我们!” 后方的黄龙再次举起羌笛吹奏,这一次从魔教教众中走出三十三人。 他们已解下外袍露出本来面目,都是肤色灰败枯槁,面容僵硬不似活人,赫然都是“毒神力士”。 梅疏影目视心湖道:“本教这些年共炼出三十六尊毒神力士,正合天罡之数。方才那三尊自爆的威力,诸位已亲眼看到。若是在混战之中,剩下的三十三尊在人群最密集处自爆,不知你们有几人可以从爆炸的威力及飞溅的化尸毒血中逃生?”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无不为这女人的狠绝手段胆寒。 若她指挥这些毒神力士正面冲来,大家已知其厉害,自然可提前闪避。但他们若是趁着双方混战,不分敌我地进行无差别攻击,任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一时之间,众人进则心有顾忌,退则颜面无光,进退维谷,实为两难。 后面的天机老人一看,知道是自己出场的时机,当即轻咳一声吸引大家注意,不紧不慢地道:“诸位切听老夫一言……” 第139章 罗刹 第139章罗刹 天机老人开口,双方无论如何都要给他一点面子,何况双方也都正需要一个人站出来说这句话。 当时中原一方主动后退,远离了那些杀伤力更胜唐门“散花天女”的毒人。 魔教一方则只簇定了抱着白天羽尸体的梅疏影,也不再向前逼近。 天机老人与李寻欢一起走到双方中间。 老人向两边先后拱了拱手,随即面向中原一方道:“今日一战虽胜负已分,但我方若定要赶尽杀绝,自己也须付出太过惨重的代价。玉石俱焚,智者不取,诸位以为如何?” 心湖、玄贞子等人尽都不语,却是默认了老人所言。 老人又转向魔教一方,向梅疏影道:“白夫人,今日一战终究是我方获胜。你魔教作为侵略者,落败之后若连一个交代都没有,只恐我中原豪杰宁可拼个玉石俱焚,也绝不肯就此干休!” “说得好!” “正是如此!” 这句话却深得中原群雄认同,纷纷大声附和。 李寻欢也向着梅疏影道:“弟妹,孙老所言不错,今日之事若要了结,终究须你魔教做出个交代。” 梅疏影先看了看他们两人,又用隐含深意的目光望了望躲在远处、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马空群,发出一声幽幽长叹,道:“既然天机老人和小李探花都开了金口,我魔教便给大家一个交代——作为失败者,我教就此封山五十年。五十年之内,我教中人不得现身江湖,更不得踏入中原一步。此诺以对我教至高魔尊的信仰作为保证,诸位以为如何?” 天机老人与李寻欢一起转头望向中原武林一方。 心湖与玄贞子低声征求大家意见,不多时得出一致结论:“可!” 随后,魔教一方抬着白天羽的尸体下山。 望着魔教一行逐渐远去的身影,马空群面露微笑,心中对此结果颇为满意。 李寻欢单纯是因与白天羽的交情,而有意保全梅疏影。 他虽做出同样的选择,却是出于更多的考虑。 若他只求成为铁中棠、楚留香、沈浪那样的一代名侠,则放出所有手段,未必不能将魔教打得灰飞烟灭,从而赚得举世敬仰百年留名。 但他所求的远非这一点虚名,想要得到的东西更多,需要考虑权衡的事情自然也更多。 如今“万马堂”已称霸关外,为了进一步发展壮大,西进中原势在必行。 若魔教就此湮灭,只恐少林、武当这些中原门派,未必乐意看到一个越来越强大的“万马堂”。 如今留下魔教这只“飞鸟”,则自己这一张“良弓”的存在便举足轻重,中原各派对“万马堂”的容忍度也便更高。 何况足够分量的敌人于马空群而言,便如同品质上佳的韭菜,代表着可能出现的任务以及用以提升自身实力的属性点,自然没有一次便挖个断根的道理。 中原一方这边开始筹划安排酒宴,大肆庆祝不提。 再说魔教一方下了华山之后,先找了一个地方暂时落脚,一群教中首脑坐在一起商议今后的事情。 黄龙作为教主之下权势最重的首席长老,环顾众人观察了大家的神色后缓缓开口:“如今教主归天,少教主年少,教中大事不可无人主持。其实近年来教中事务一直由夫人执掌,不如便由夫人暂摄教主之位,待少教主成年再传位给他,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自然有人不以为然,起码花白凤这位魔教大公主便绝不肯奉梅疏影这情敌为主。 但近年来梅疏影已掌控了教中绝大部分权力,以黄龙为首的三大长老皆成其拥趸。此刻黄龙主动提出此事,便代表三大长老已统一了意见,即使花白凤也不便贸然唱反调。 梅疏影却叹息一声,道:“大长老且坐,我有话对大家说。” 黄龙有些诧异,此事他虽未提前和梅疏影商议,却自信这是对梅疏影母子最有利的选择,她不该有什么异议才对。 等黄龙坐下后,梅疏影一言石破天惊:“我将与飞儿破门出教另立门户,这教主之位大家还是另择贤能,我看多尔甲天王便是最好的人选。” 三大长老一起站起:“夫人何出此言?” 梅疏影淡然道:“方才我已许诺魔教五十年潜隐,但羽哥的仇不能不报,所以只能带飞儿脱离魔教,只以他妻儿的身份找马空群报仇。此事我主意已定,大家不必多言。” 随后她看向白天羽死后便有些神思不属的林仙儿,用不容置疑地口吻道:“你既然已是羽哥的人,为羽哥报仇也该出一份力。我知道上官金虹的遗产都落在伱手中,你将这些财物都拿出来,作为我所立教派的起家之资,我可以许你一个副教主的位子。” 林仙儿脸色变了几变,终究在梅疏影清冷的目光下乖乖垂首道:“一切全凭姐姐做主。” 一旁的花白凤突然开口:“此事也算我一份!” 梅疏影回头望来,见她面上一片凄苦之色,遂轻轻点头道:“好,算你一个!” 林仙儿看着这两个为了区区一个男人便而不顾一切的疯女人,心中暗叫倒霉的同时,陪着小心问道:“梅姐姐要另立教派,不知可想好了名字?” 梅疏影随意道:“西方有恶鬼名罗刹,雌者皆貌美而食人,便取名‘罗刹教’好了!” 一直保持沉默,即使听到梅疏影建议立自己为教主也没有表情变化的吕凤先终于开口:“以你的能力,若接任教主之位,或许会比天羽做得更好,你确定要放弃?” 梅疏影凄然道:“我这一生,就只为‘白天羽’三个字而活。若他仍在,我自当竭尽所能帮他掌管好魔教;如今他已经去了,我便只剩下抚养飞儿和为他报仇这两件事,至于其他……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吕凤先又沉默片刻,颔首道:“好,教中所有人手,只要你需要,可随意挑选带走!” 梅疏影道:“多谢兄长。妾身亦有一言敬告兄长,你继任教主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亲自去诛杀叛离魔教的南海娘子,以此确立在教众心中的威信。” 第140章 霹雳堂 第140章霹雳堂 华山事了,魔教潜隐,江湖似乎恢复了平静。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平静。 所谓江湖,纵使表面如古井不波,水下也不免有暗涌潜流。 马空群离开华山之后,并未着急返回关外,因为他有一杯很重要的酒要喝。 这杯酒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的名字叫做“喜酒”——李寻欢与孙小红的喜酒。 当初龙啸云以《怜花宝鉴》为饵,又勾结了“金钱帮”,图谋算计李寻欢。 许多江湖好汉因贪欲而遭池鱼之殃,在“兴云庄”的一场惨烈厮杀中殒命。 等到龙啸云图谋破败,李寻欢虽然大度能容,并不打算报复龙啸云,却听从了林诗音的建议,与龙啸云割袍断义,也断了他继续算计自己的依仗和胆量。 失去了李寻欢这座恨不得搬倒却又不得不依仗的靠山后,龙啸云担心那些因《怜花宝鉴》而死之人的亲友会找自己算账,只得接受了林诗音的建议,一家三口远走高飞隐姓埋名。 临走之际,林诗音又做主将“兴云庄”物归原主还给李寻欢,因此这一次的婚礼便是在又恢复本名的“李园”中举行。 李寻欢侠名满天下,如今又与马空群为友,挂了个“万马堂”客卿的名头,兼且娶得还是“天机老人”的孙女,名声之外又有了权势。 如今值他大婚,前来蹭一杯喜酒,套一份交情的人自然不在少数,差一点便将“李园”的大门挤爆、门槛踏破。 日近黄昏,吉时已至。 天机老人换了一身簇新衣服高坐堂上,马空群充作傧相高呼赞礼,阿飞和铁玲珑左右陪伴,穿着大红喜服的李寻欢和孙小红居中而行。 在满堂宾客的欢笑与注目之下,一对新人随着马空群的呼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一来时间还早,还不着急进行入洞房的环节;二来大家都是江湖儿女,原也不必讲究太多繁文缛节。 因此,李寻欢和孙小红在拜堂之后,先换了一身轻便些的衣服,然后便一起出来招待满堂宾客。 此时“李园”的几处宽敞厅堂内已摆了上百桌丰盛酒席,四面八方而来的宾客各邀了相熟的朋友团团围坐,推杯换盏好不欢畅。 马空群看看外面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扬声道:“诸位朋友,且听在下一言。” 他发声时暗运内力,使声音传遍偌大“李园”,清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大家纵使没听出说话的人是谁,也识得其中蕴含的功夫深浅,当时齐刷刷地停杯噤口。 马空群笑道:“今日适逢寻欢兄大喜之日,我这里还准备了一件特别的礼物,请大家移步到院中一起观赏。” 此时大家已知道说话的是如今在江湖上如日中天的“天刀”马空群,都想到他能拿出手的礼物必然非同小可,当真要好生开一开眼,当时纷纷离席来到院中。 李寻欢笑道:“空群你行事还是这般出人意料,竟到此刻才说有礼物相送。” 马空群也笑道:“若早说了,岂非没有惊喜?”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只有手指粗细的铜管,将管口指向天空,而后用手指一掀底部的机括,管口立时迸出一声炸响和一团火花,随之便是一溜火线直入高空,再“砰”的一声炸开,散作一大片火雨。 这一团烟花却似一声信号,随着烟花在空中绽放,“李园”的四面八方几乎不分先后地传来一连串巨大轰鸣,而后便是一团团火球冲天而起,又在高空同时爆响炸开,化作将整片天空照得一片火红的火树银花。 此时的烟火行业已甚为发达,种类丰富,花样繁多,今夜马空群安排的这场烟花更是极尽绚烂辉煌。 一朵朵烟花相继绽放,不仅颜色各异五彩缤纷,更组成一幅幅样式各异的图案,鸟兽花木、亭台楼阁无所不有。 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后,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大爆响,十团格外巨大的火球冉冉升空。 当中的两个火球爆开之后,居然组成一男一女两个人物的侧脸形象,俨然与李寻欢和孙小红有几分神似。最妙的是两张脸离得极近,嘴对嘴几乎要吻在一起。 周围的八个火球也在同时爆开,组成了八个大字,言辞甚是直白浅易,却是“早生贵子,三年抱俩”! 满院的宾客初时啧啧惊叹,感慨马空群对朋友当真大方,一场如此规模的烟花,怕不是将几千两银子都烧了进去。等看到最后这一幕时,则是尽都哄然大笑。 纵使李寻欢这洒脱不羁的老浪子,也不由得得满脸通红,孙小红则咬牙切齿地抡起粉拳便要去找始作俑者算账。 但还不能她找到已不知躲去哪里的马空群,四周墙头上同时现出人影,数量不下二十,一起扯开嗓子中气十足的大喝道:“江南‘霹雳堂’雷家,受‘万马堂’马堂主所托,特以这一场焰火,预祝李探花与李夫人早生贵子,三年抱俩!”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大笑。 孙小红则再也不好意思留在这里,双手捂脸一溜烟躲进洞房。 李寻欢听来人报出身份,忙上前一步抱拳道:“我道这一场焰火竟如此巧夺天工,原来是竟是‘霹雳堂’手笔,有劳诸位辛苦,请来喝一杯水酒。” 江南“霹雳堂”的火药天下闻名,也依靠经营火药发家,但拿来售卖的可不是违法犯禁的杀人火器——最起码明面上如此——而是各种精巧绝伦的烟花爆竹。 其中一人哈哈大笑:“辛苦是当真辛苦。为了准备这一场焰火,‘霹雳堂’的所有大师傅一起动手,耗时近月才算完工。而且为了燃放这些焰火,我们二十个兄弟也做足两个时辰的准备功夫。不过马堂主出手实在大方,便再辛苦一些,我们也是甘之如饴!” 一边说笑着,他一边带着其余众人从墙头跳下,来到李寻欢面前拱手还礼道:“既然来了,这一杯喜酒自然是要喝的。毕竟喝过小李探花的喜酒,回家后也是一项向兄弟们炫耀的本钱。” 李寻欢见此人二十多岁年纪,面貌粗豪,笑容坦诚,于是含笑问道:“还未请教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那人笑道:“在下雷劲,江湖朋友送了一个匪号唤作‘小雷神’!” “原来竟劳动了雷大公子亲自出马,这却是李某的荣幸,请里面坐!” 李寻欢倒也听过这个名字,知道他是雷家当代家主“惊天霹雳”雷万霆的长子,一手雷家独门绝学“混元霹雳拳”已有其父七成火候,一身火器更是有名的不好招惹。 他一面引着雷劲往里面走,一面往四处找马空群的身影。 一旁铁玲珑跳出来笑嘻嘻地道:“李大叔不必找马叔叔了,他怕红姐姐……嗯,现在该唤红婶婶了,他怕红婶婶找他麻烦,方才已经悄悄溜走了!” 李寻欢稍稍一怔,目中浮现一抹若有所思神色。 第141章 民不与官争 第141章民不与官争 “李园”仍是一片欢声笑语,马空群却已悄然离开,到了先前李寻欢和孙小红易容藏身的小店。 他们夫妻两个觉得这小店颇有纪念意义,于是安排了人继续经营,也不为赚钱,所以一切维持旧观,仍是门庭冷落的模样。 马空群到了小店之内,看到逼仄的前堂中,只有角落的一张桌子旁边孤零零坐着一位客人,便径直走过去,在那人对面坐了下来。 那人四十多岁年纪,面容微黑,身形魁梧,见到马空群这不速之客也不惊讶,很自然地拿起酒壶,在马空群面前空着的酒杯中斟满酒水,笑道:“马堂主,请!” 马空群举杯致意:“有劳雷堂主久候,请!” 此人却正是江南“霹雳堂”雷家的家主、人称“惊天霹雳”的雷万霆。 雷万霆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能见当今武林第一人的‘天刀’一面,相信没有人不愿意等候。” 两人相视一笑,随即一起饮了杯中酒水。 寒暄已毕,两人便话入正题。 雷万霆道:“马堂主使人传信,说有办法解决‘霹雳堂’如今的窘境,不知是真是假?” 说起此事,他心中着实又气又恨。 先前华山一战时,唐门二公子唐灭用来一种集唐门与霹雳堂两家之长的暗器“散花天女”,还说两家已经结盟,这暗器便是两家携手研制出来。 战后,许多人将此事放在心上,尤其是一些临近霹雳堂和唐门的势力。 因为一旦两家当真结成联盟,源源不绝制造出“散花天女”这类厉害暗器,他们这些近邻首先便要难以安稳。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破坏双方联盟,而破坏联盟的最便利手段,莫过于毁掉其中的一方。 与唐门相比,霹雳堂底蕴和实力都差了不少,理所当然成了受到更多针对的“软柿子”,一连串或明或暗的窥视、试探层出不穷,令霹雳堂上下穷于应付。 但真正令雷万霆恼火的是,此次霹雳堂遭受的完全是无妄之灾,先前唐门是用了色诱的手段,从一个霹雳堂弟子手中弄到少量威力巨大的独门火药“雷神”,所谓联盟之事根本子虚乌有。 偏偏大家都因唐灭的一番话先入为主,此刻霹雳堂纵使想解释,也没有人愿意相信。 在霹雳堂面临威胁时,唐门倒是派人传信,说只要霹雳堂愿意真正结盟,唐门愿意相助,大家携手渡过此次危机。 雷万霆本就是性烈如火,既知道遭了唐门的算计,哪还肯接受唐门假惺惺的好意,当时毁掉书信,驱逐信使,表达了宁折不弯的决绝态度。 唐门那边很快便用行动报复了雷万霆,而且阴损无比。 唐门派出高手,用毒药暗器偷袭了一些窥视霹雳堂的势力,打的却是替盟友出头的旗号。 事后他们扬长而去,却将一口黑锅结结实实扣在霹雳堂身上。 那些势力原本还没下定决心对霹雳堂下手,如今却再也没有犹豫的必要,到目前为止,霹雳堂已遭到多次袭击,人手和财物的损失都不小。 此次马空群借着找霹雳堂订做烟花的机会,传信邀雷万霆来保定府相见,说有办法解决霹雳堂当前的问题。 “天刀”马空群的话,普天下之下绝没有人敢无视,何况如今霹雳堂的形势越来越坏,雷万霆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马空群的神色间满是胸有成竹的自信,微笑道:“霹雳堂所有的问题都来自唐门的谣言,若能令这谣言不攻自破,所有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雷万霆见他说得笃定,心中的五分希望涨到七分,忙问道:“不知马堂主计将安出?” 马空群悠然道:“只要大家知道霹雳堂有一位真正的盟友,唐门这假盟友自然无人采信。” 雷万霆目中现出警惕之色,面色也冷淡了下来:“莫非马堂主也对我雷家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玩意儿有兴趣?” 他不愿意顺水推舟与唐门结盟,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知道唐门是觊觎雷家立身之本的独门火药“雷神”,此刻马空群提出什么“真正的盟友”,由不得他不多想。 马空群摆手道:“雷堂主不要误会,我此次只是一个中间人,而且方才措辞也有些不当,准确地说并非盟友,而是生意伙伴。” 雷万霆神色稍稍缓和,问道:“还请马堂主明言。” 马空群道:“实不相瞒,如今我‘万马堂’算是辽东总兵府最大的战马和兵器供应商。近来草原上俺答部多次侵扰辽东各处边境,辽东总兵杨照有意筹建一支火器营来对抗这些最善骑射的异族。 “他也听说过江南霹雳堂的火器天下无双,所以让我做个中人来问一问雷堂主,是否愿意在辽东开设一处分堂,专为辽东军打造各种火器军械?” 雷万霆闻言大喜,忙道:“霹雳堂自然愿意为杨总兵效力!” 俗话说:“民不与官争”。 若能与辽东总兵搭上关系,不管是唐门的觊觎还是各方势力的为难都可以轻易化解,今后霹雳堂也不用偷偷摸摸制造和贩卖火器,完全可以凭最拿手的本事堂堂正正赚到大笔钱财。 等对方表态后,马空群又道:“杨总兵也提出两个条件,希望雷堂主能做个保证。” 雷万霆道:“马堂主请讲。” 马空群道:“其一,因为是军中所用的器械,所以霹雳堂需要按照总兵府提供的图纸来打造,当然火药还是要用你雷家的。” 看到对方面上现出踌躇神色,他又道:“雷堂主可以放心,杨总兵对你雷家不传之秘的‘雷神’没有兴趣,毕竟那东西虽威力巨大,制作的成本也必然高昂,并不适合在军中推广,只用你雷家配制的寻常火药即可。” 雷万霆放下心来,忙也保证道:“请马堂主转告杨总兵,即使是寻常火药,我雷家配制出来的威力也比别家高出三成以上。” 马空群颔首,又道:“其二,这些军械的设计图纸属军方最高机密,雷堂主事先郑重告诫参与制造的所有弟子,若有泄密者,将被军方视为奸细处置,到时可就不是某一个人的事情了。” 雷万霆沉吟片刻,最终郑重承诺道:“请马堂主再转告杨总兵,我会令前往关外的这批弟子独立于总堂之外,凡涉及军方机密之事,便是总堂也无权过问!” 马空群鼓掌道:“雷堂主既是如此深明大义,那便一切都没有问题了。” 第142章 惊闻吴明 第142章惊闻吴明 “霹雳堂”这一次的危机来得冤枉,去得容易。 雷万霆宣布了经“万马堂”马堂主从中引荐,“霹雳堂”将与辽东总兵府达成合作,会在近期派长子“小雷神”雷劲率领一批制作火药火器的高手匠师,前往关外开设“霹雳堂”分号,专门为辽东军打造火器军械。 消息传出,已准备针对“霹雳堂”做进一步动作,势必要逼其就范的唐门立即收敛了爪牙,其他正筹谋进一步侵袭“霹雳堂”的各方势力也齐齐收手。 江湖人虽都在嘴上看不起官府,但轻易不去招惹官府又是所有江湖人的共识。 毕竟江湖人也要吃饭,除了真正无牵无挂的独行客,有家有业的江湖人,任你武功再高、名声再响,终究要给官府几分面子。 马空群之所以促成此事,一则是近来辽东总兵杨照已有告老解甲之意,而他的另一个身份马骥也基本打通了上下关节,接任总兵之事十拿九稳,等到真正掌握到了辽东兵权之后,已经可以将早年的一些谋划付诸实践了;二则是他还没忘了唐门的唐空寻自己晦气的事情,既然唐空已在华山死于梅疏影的剑下,那便将报复手段落在其背后的唐门身上。 此间事情刚刚了结,他忽地收到王琼通过“万马堂”所属“玄部”渠道送来的一封急信,只拆开看了一遍,登时脸上变色,将随行的飞鹰卫全部抛下,独自骑乘“黑魔王”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关外。 他趁夜色来到属于“马骥”的住处,经一条秘道潜入府中,在一间素来禁止旁人入内的书房中推开暗门走出,人也换成了马骥的面貌。 从书房中出来,他径直来到居住的院落,进门后一眼看到数载不见的芮煊老人正悠然坐在一张摇椅上,妻子王琼抱了孩子坐在一旁,小声地陪他说话。 此刻王琼虽竭力做出欢容,口中说得也都是些开心的事情,眼角眉梢的一抹凄楚之色却怎都掩饰不住。 马空群尚未进门,芮煊老人便已将目光移向这边。 “师父!”马空群唤了一声走上前。 “夫君,师父他……”看到马空群归来,王琼一直压抑在内心的悲痛立时爆发出来,才说了半句话便泣不成声。 她怀中的小青峰似感知到母亲的悲伤,也将小嘴一撇,哇哇地大哭起来。 芮煊坐直身体,向着王琼摇头笑道:“傻孩子,为师一把年纪,纵使即日便撒手人寰,也算得上喜丧,你又何必做此小儿女之态,没得把我的小孙孙都惊到了。” 说着他便伸出手将小青峰抱来自己怀中,双臂轻柔地摇了几摇。 小青峰又似感应到老人的慈爱之意与安详气息,渐渐止住哭声,瞪着乌溜溜的双眼看着老人垂下的长髯,探出小手便要去抓。 老人不但不躲,反而故意将长髯凑过去,在孩子的小脸上扫了一扫,逗得孩子发出咯咯欢笑。 马空群张臂揽住王琼,手掌在她后背轻拍安抚,口中沉声问道:“师父,是什么人竟能伤到你?” 方才见到芮煊的第一眼,他便看出这位老人已受了极重的内伤,此刻不过是仗着数十年精修的“四照神功”勉强压住伤势,但身体也已衰弱到极点。 王琼也咬牙切齿地道:“先前师父伱怎都不肯说出此事,此刻夫君已经回来,有他在身边,你总不用再担心我会鲁莽行事了。” 芮煊叹道:“我拖着重伤返回中土,原也有向你们示警之意。此次的事情,其实还是为师一时好奇才惹祸上身……” 原来这些年他一直乘船在东海和南海之上漂流,寻找传说中的“仙门”所在,只有需要补充给养和维修船只时,才会找陆地或海岛停泊。 数年下来,老人虽没找到“仙门”踪迹,却见识了不少海外的风土人情,还学会了几门异域的语言文字,倒也收获满满,兴致颇高。 有一次他在海上随意漂流,却见海面飘来几具刚死不久的尸体,看样子都是染了疫病后被人抛入海中,只不知被抛弃时是生前还是死后。 若是寻常人的尸体,老人也不会太过关注,但这七八具尸体都是七八岁的孩子,其中有男有女,看衣着相貌又似出自中土,这便令他感觉有些古怪。 心中一时好奇,老人便计算了一下水流的方向和速度,令船上水手驾船追上去看个究竟。 全速追赶了一阵,前方果然出现另一艘海船。 等到两船距离接近,老人施展轻功飞渡到那艘船上,稍使手段控制了船上众人,然后便在底层的船舱找到三十多个被囚禁的男女幼童,最小的四岁最大的也不过十岁而且大多都是病恹恹的模样。 老人一时震怒,逐一审讯船上之人,得知他们是一座神秘海岛的外围势力,职责便是在中原搜寻有资质的幼童,每年送一批去给那海岛的主人。 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送了六批总计不下二百名幼童。 至于那海岛主人的身份,以及这些幼童的用途,他们都是一无所知,每次只管送去幼童,由岛主的手下接收。 芮煊愈发好奇,想要知道那海岛是怎样一处所在,岛主又是怎样人物,为何需要如此多的幼童,于是先将这些幼童送到自己船上,吩咐水手送回中土好生安置,自己则留在那艘船上,逼着船上众人带自己到了那处神秘海岛。 到了那海岛之上,老人看到极残忍的一幕景象,一些最大不过十来岁的幼童,正在岛上一片荒野丛林中,进行最原始最残酷的猎杀游戏。 看着这些男女幼童用尽各种手段,毫不犹豫地将彼此当做猎物残杀,老人便知道他们已经做过多次同样的事情。 联想到船上之人说已送来二百名以上的幼童,而眼前最多不过三十之数,老人便猜到余者的命运,饶是素来浮游红尘之外,甚少理会世间种种是非,也生出要将此岛主人除之而后快的冲动。 然而还不等他去寻找,岛主竟已发现他的存在并主动现身相见,那是一个自称“吴明”,看上去和蔼可亲的小老头。 面对老人的质问,吴明坦然承认自己正在用这种优胜劣汰的方式选拔可造之材,以备将来帮自己做一些事情。 芮煊见对方神色自若,完全是将上百条无辜幼童性命视如草芥的态度,当即含怒出手。 等到吴明从容接招还击,老人才发现此人的功力之深厚、武功之精妙,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若老人武功还在全盛状态,纵使仍奈何不了对方,却也可以从容脱身。 但他当年帮王琼打通经脉修成“四照神功”,自身的损耗其实极大,甚至已伤及本源,此后在海上数年虽一直在修炼调养,却也始终未能完全复原。 如此一来,老人与那吴明的一战便吃了大亏,最后是拼着受了他一指才能脱身,到海边夺了一艘船一路逃回中土。 听了这段原委,马空群心中大为惊诧:“若是那个小老头吴明,确实有伤到师父的实力,但为何他此时便是一个小老头的模样了?” 第143章 天魔,天蚕 第143章天魔,天蚕 马空群上前,从老人怀中抱过孩子转交给王琼,探出手指搭在老人的脉上。 这些你来他一直精研《怜花宝鉴》上的医毒之术,俗话说“医武不分家”,因与武道相辅相成,如今他的医道之高,也足以跻身当世名医之列,只是少有人知而已。王琼用最快的速度传信让他赶回来,也是存了最后一丝希望。 凝神诊脉半晌,马空群眉头越皱越紧,到最后收回手指时,脸上满是无奈与苦涩。 不用他开口,王琼也已知道结果,目中再次落下泪来。 马空群也是心中黯然,方才诊断后发现,老人体内的经脉俱被一种阴柔霸道的劲力震得若断若续,五脏六腑也尽遭重创,伤处更有一种诡异的剧毒萦绕,时时刻刻都在侵蚀经脉和脏腑,若非这位功臻化境的老人,换一个人当时便已丧命,更绝无可能捱到现在。 但老人的伤势,却令他莫名地生出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知道此刻并非儿女情长之时,于是收拾了心情向老人问道:“师父可能认出那吴明的武功来历?” 芮煊现出些困惑神色:“他用的武功,竟是昔年‘如意仙子’的独门绝学‘如意兰花手’,但用以催动这门功夫的内力却另有古怪,阴柔绵延、若有似无,更蕴含一种侵蚀性极强的剧毒,我自问对天下武功了解得不少,却从未听说过这种诡异内力。” 马空群面色愈发凝重,又问道:“那吴明出手时,是否有些异象?” 芮煊有些意外地道:“空群你怎么知道?那人出最后伤我的一指时,手指上竟凭空出现一层丝线状的事物……” 说到此处,他的话蓦地中断,只因马空群将右掌平伸到他面前,掌心瞬间浮现一层亮晶晶的银白色丝线。 “有些不同,”芮煊惊诧之后又摇了摇头,“那吴明指上现出的丝线是灰白之色,充满死寂不详之意,你这丝线却是银白色,充满勃勃生机。” 马空群面上现出一抹喜色:“弟子用的是得自武当的‘天蚕功’,而那吴明用的该是‘天魔功’,这两种功法颇有渊源,且属性相克……” 随即他便将这两种功法的一段故事述说一遍。 芮煊道:“如此说来,那吴明便是三丰真人那位朋友的后人或传人了?” 马空群缓缓道:“或许,便是他本人也说不定。” 王琼诧异地道:“夫君伱怎么会生出这种猜测?你也硕峄毓斯u时靖难之役后发生的事,距现在已有一百多年了。” 马空群道:“近来我一直在推演‘天蚕功’,力求将之与我自创的‘天迴地斡大蝶变法’融合归一,也便渐渐发现这功法越来越多的玄妙之处。 “其中之一,便是‘作茧自缚’之法。此法不仅可以通过破茧化蝶式的蜕变,不断发掘出人体这座宝库中潜藏的力量,使修行者的身体趋近完美状态;亦可以在结茧后处于休眠状态,令身体的消耗乃至衰老接近停止,从而达到延长寿命的效果。 “那‘天魔功’与‘天蚕功’虽是邪正有别,却又异曲同工,应该也有类似的功效。所以师父遇到的吴明,极有可能是一个作茧自缚睡了不知多少年,近年来才复苏的老怪物……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马空群接着说出一件令王琼惊喜万分的事情,“既然师父当真是被‘天魔功’所伤,则眼下还有一线生机。” 王琼差点抱不稳怀中的孩子,急忙追问道:“夫君你有什么办法?” 芮煊却已有了猜测:“空群是指那‘天蚕功’?” 马空群颔首:“当初三丰真人创出‘天蚕功’,便是为了克制‘天魔功’。且此功法还有‘破而后立,死而后生’之妙,若师父主动散功转修此法,一旦成功破茧化蝶,则身上的伤势当不药而愈。” 王琼忙道:“既然如此,夫君你快将‘天蚕功’的口诀告知师父!” 马空群当即取来纸笔,将默记在心的“天蚕诀”写了出来。 他这头一边写,王琼一边拿去给芮煊阅读。 以芮煊的武功修为,一一遍读下来便已领悟到其中三昧,不由击节赞叹道:“三丰真人不愧是陆地神仙般的人物,此功法当真奥妙无穷,实令人叹为观止。” 王琼关心的还是师父的安危,迫不及待地问道:“师父若修习此法,是否能治愈伤势?” 芮煊含笑点头:“以此功法的原理而言,希望应该颇大。” “太好了!”王琼立时欢喜无限。 马空群笔走龙蛇,用了小半个时辰将这部上万字的功法原原本本默写出来,对老人笑道:“弟子还有件事情要劳烦师父。我那义子傅红雪天生右腿萎缩,原本是药石罔效,但这门功法却令他有了修复残疾的希望。所以弟子想请师父在参悟此功法时,顺便指点一下这孩子。” 说起来他当初入少林“藏金阁”与武当“真武洞”悟道之前,曾答应两派不将在其中学到的东西外泄。 但他本就不是什么古板不化的迂人,“事急从权”的道理总还是懂得。 芮煊颔首笑道:“既是自家孩儿,为师自当尽力。不过为师也有事托付给你,先前我在海上救回三十二个孩子,还需要你出力送他们回家与亲人团聚。” 马空群道:“师父放心,弟子必当尽力。” 当下马空群安排了一处清净宅院,供芮煊在其中参悟“天蚕功”,又亲自去将傅红雪带来,让他拜见了师祖之后,吩咐他留在老人身边好生服侍。 随后马空群委派了萧别离去接芮煊安顿在旁处的三十二个孩子,调查清楚他们的家庭住址后,安排人送他们回家。 萧别离办事甚为高效,不过数日便来复命,说事情已基本解决大半,还有一点小小的手尾,需要堂主亲自定夺。 说罢他向外面招了招手,立时便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马空群愕然望向萧别离。 萧别离摊手道:“堂主你还是亲自问一问他们罢!” 第144章 老实,公孙 第144章老实,公孙 马空群皱着眉头望向这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显然都被照顾的很好,洗得白白净净,穿得整整齐齐。 男孩儿七八岁年纪,生得浓眉大眼,面向朴实忠厚。 女孩儿还要小一两岁的样子,却生得明眸皓齿,粉面桃花,竟是个十足的小美人胚子。 “你们是无家可归,还是有苦衷不能回家?” 听到马空群发问,两个孩子对视一眼,然后一起在他面前归来下来。 男孩儿苦着脸道:“回禀大爷,我家中贫寒,上面已有了三个哥哥,父母实在养活不起,才将我卖给那些人,想的是不管为奴为仆还是当牛做马,总能混一口饭吃,挣一条活路。如今大爷便是送我回家,也是生活无着,所以斗胆请问能否开恩收留?我很勤快,什么都能做的!” 马空群看他一副老实本分的相貌,说起话来却是口齿流利思路清晰,当真有些人不可貌相,倒也生出些兴趣,随口问道:“你唤作什么名字?” 男孩儿老老实实地答道:“我姓布,‘布匹’之‘布’,出生时父母盼我将来老实做人,就为我取名做‘老实’。” 马空群问过话后,顺手端起桌上的茶盏,茶方入口,骤然听到这个名字,登时将一口茶水喷在身前。 一旁的萧别离的嘴角也抽了一抽,虽然早已听过这个名字,但如今再次听到,他仍有忍不出笑出来的冲动。 那个女孩儿则是真的嬉笑出声,随即却又赶紧举手捂住嘴巴,两只乌溜溜的眼睛悄悄观察马空群,似是要看他是否生气。 马空群如此失态,却不仅因为这孩子的奇葩姓名,而是由此“老实”想到彼“老实”,而且猜测这两个“老实”同为一人的几率着实不小,若当真如此,这孩子还当真人如其名,是个名为“老实”而实为“布老实”的家伙。 他整了整神色,放下茶盏问道:“听你说话,似乎还读过些书?” 布老实仍是一副老实模样,认真答道:“大爷明鉴,以前帮人放牛时,我经常跑到私塾外偷听先生讲课,两年下来也勉强背过了几本书,识得一些字。” 马空群登时对这小子刮目相看,能做到这一步,心性、毅力、聪明一样不会少,难怪将来会有那般成就。 “既然这男孩儿唤作‘老实’,却不知那女孩儿是否会另有惊喜?” 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他便先不说如何安置布老实,转头望向仍捂着嘴巴偷眼打量自己女孩儿,放缓语气问道:“伱有叫什么名字?为何不回家?” 见问到自己,女孩儿立即放下了手,脸上现出些怯生生的神情,细声细气地答道:“我叫兰儿,本来就没有家的。” 马空群未得要领,又耐心问道:“你姓什么?以前住在哪里?” 兰儿弱弱地道:“我自记事起便在扬州的‘绮春楼’,隐约听说娘亲是楼里的姑娘,后来染病死掉了。我不知到爹爹是谁,娘亲也只有一个艺名唤作‘公孙婉儿’。若说姓,大约该跟着娘亲姓‘公孙’罢。” “公孙……兰”,听到这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名字,已有了点心理准备的马空群总算未再失态,也未在追问公孙兰为何不愿回家这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并从这女孩儿的身世以及她将来的人生,猜到她绝非看上却这般人畜无害。 他的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停留了片刻。 不一般的孩子终究也是孩子,在马空群仿佛能洞彻人心的目光下,两个孩子都有些维持不住一个老实一个娇怯的面具,神情渐渐变得有些僵硬。 马空群含笑摇头,缓缓道:“你们要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但心机这种东西是拿来对付外人的,在自己人面前还是真诚些最好。若时时刻刻都将一张假面示人,会弄得自己太过疲惫。我相信你们能听懂这些话,自己好生想一想罢!” 布老实和公孙兰不知是想通了,还是不敢在马空群面前卖弄那点小心机,都在脸上现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规规矩矩地先后答道: “老实谨记大爷教诲。” “兰儿明白了。” 马空群见他们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向外面唤人进来,吩咐他带两个孩子出去安顿下来。 等来人带走两个孩子,萧别离笑问道:“这两个小家伙可都不一般,只是这一点年纪,心眼儿便胜过了许多成年人,不知堂主打算如何安排他们?” 马空群道:“你先着手调查一下他们两个的身世。若没有问题,我打算将公孙兰安排的夫人身边,布老实则跟在我身边。如果可堪造就,夫人和我都不介意收个弟子。” 萧别离这一下吃惊非小。 他虽看出两个孩子的不凡之处,此次带回“万马堂”本也有一份惜才之意,却不想自家堂主竟如此看重他们。 马空群笑着解释道:“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们这班兄弟都出力非小。将来红雪和青峰这两个孩子身边也需要有人帮手,若能自幼就开始培养,可靠的程度总要更高一些。” 萧别离不料他竟如此深谋远虑,从此刻就开始筹谋义子和儿子成人立业之后的事情,除了一句“佩服”,也想不到其他的话可说。 如此布老实与公孙兰两个孩子便留在“万马堂”中。 数日后,萧别离送来“玄部”调查的结果,证明他们各自所说的身世并无任何虚假之处。 于是马空群先将公孙兰带到王琼身边。 王琼已听说这女孩儿的身世,倒也颇有几分怜惜之意,又经过三个月的考察,见她的资质心性都属上上之选,便禀告了已开始修习“天蚕功”的师父芮煊,正式将她收归门下,开始传授“月形门”的入门功法。 布老实则以童仆身份跟在马空群身边长达一年之久。 马空群着实用了些手段打磨这貌似老实而绝不老实的小子,终令他既铭感其恩又深畏其威,这才与他定下了师徒名分。 第145章 托妻寄子 第145章托妻寄子 原本“万马堂”虽然名著江湖,却大半是因马空群这位堂主,自身明面上的势力只局限于关外,最多加上一个青州的“海渊阁”。 等到华山一战之后,“万马堂”正式经山海关进军中原,人们才发现它以前显露出的势力竟只是冰山一角。 一年之内,“万马堂”陆续在天下各处通衢大城开设了三十六处分舵。 表面上这是三十六处大型的商铺货栈,经营的范围涉及药材、牲畜、粮食、兵器、布帛、珠宝、瓷器等诸多货物。 实际上每一处商铺货栈,除了负责经营的掌柜和伙计,还驻扎了一名“执事”级别的中层骨干及三十至五十名数量不等的精锐帮众。 这些分舵执事以原“飞马牧场”的子弟为主,都修习了至少一门马空群酌情传授的上乘武功,年纪虽然不大,实力却不容小觑。 他们手下的帮众也都兼修“辛酉刀法”与三式“楼兰斩”,又都精于骑射之术,人人都是“万马堂”标准配置的快马轻刀、强弓劲箭,一旦成群出动,寻常江湖势力必是挡者披靡。 虽然“万马堂”经营的都是正经生意,从不沾染赌场、青楼和收取保护费等灰黑行业,却终究挤压了当地一些黑白势力的生存空间,分割了原属他们的一部分利益。 而且“万马堂”展现出的隐藏实力,也着实引起了中原几家大势力的警惕。 要知以前“万马堂”公开的基层势力,便是“地部”所属按地支之序排列的十二队共三百六十名战士。但如今这三十六处分舵驻扎的帮众加起来,已经超过这数字的三倍不止。 因此,“万马堂”的这些分舵,先后都遭到当地势力不同程度的针对,虽然出手的只是站在前台的一些小角色,所用手段也不算激烈,却还是造成一些麻烦。 于是在这一年的时间里,马空群率领十三飞鹰卫,将三十六处分舵逐一走了个遍。 每到一处,他都是直接去拜访当地真正做主的门派势力,既亮肌肉,也画大饼,总要令对方当面许下达成合作共赢或最起码相安无事的承诺。 有了这千金一诺,马空群便不再怕对方言不由衷、出尔反尔,或者说,他希望有人跳出来搞事,如此他便有了堂堂正正施以雷霆手段的理由。 只可惜大家都是混老江湖的聪明人,暂时还没有人蠢到给这口“天刀”发飙砍人的机会。 这一天,马空群忽地接到武当木道人送来的一封密信,信中说邀他前往距武当山不远的俗家故居一晤,而且最好能掩人耳目。 马空群览信之后略做沉思,便将手边事务略做交代,而后孤身骑了“黑魔王”,一路昼伏夜行且专走荒僻险峻之处,果然神不知鬼不觉到了木道人故居附近。 此时正值夜分,他让“黑魔王”自己到附近的山林中隐藏,自己则施展轻功潜入木道人故居之内。 木道人出身殷实人家,这一座庄园规模不小,附近还有大片田产。偏偏他自幼好武崇道,虽是家中独子,却不顾父母反对执意在武当出家。 以前父母在时,木道人还经常回家探视。等到前几年父母先后去世,他便将家业交给一个可靠的管家打理,自己一年到头也没来过几次。 马空群登高四望,见后院一处房间还亮着灯火,便纵身飞掠而至。 这房间窗户敞开,他一眼便看到木道人在灯下摆了一枰棋局,左手执白右手执黑,双手互搏激战正酣。 “道兄,好雅兴啊!” 口中发一声轻笑,他身如清风飘然穿窗而入。 木道人听到他的声音时,似是因棋局战况胶着而紧绷神色倏地松弛,恢复了平时的洒脱不羁,随手弃子笑道:“空群兄来得何其之速?贫道以为还要多等你几天。” 马空群毫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抓起旁边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后举杯一饮而尽,叹道:“道兄相召,我自然不敢耽搁。若非应你所请掩人耳目,只能在夜间赶路,我还能再早两天的。” 木道人向他拱了拱手,正色道:“空群兄这份拳拳之心,贫道必铭记不忘。” 马空群摆手:“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客套话。道兄相召必然有事,尽管直言无妨。” 木道人老脸有些涨红,但终究还是有些扭捏地道:“说来惭愧,两年前贫道不合动了凡心,破戒与一名女子有了夫妻之实,还生下两个孩子。” 马空群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只是饶有兴趣地问道:“却不知是哪一位奇女子,竟能令道兄的道心失守?” 木道人坦白道:“是贫道俗家的表妹沈三娘。” 马空群笑道:“‘神眼’沈三娘?我以前听闻此女双目生俱洞幽烛微的神异,不仅能在没有一丝光线的黑暗中绣花,还能用绣花针射穿三十步外一只蚊子的头,如今才知她这双神眼还有勾魂夺魄的神通,难怪道兄……” 木道人急忙举手投降:“空群兄口下留德,也给贫道留几分颜面罢!” 马空群哈哈大笑,笑罢多时,才说回正事:“道兄将此事告知我,可是遇到了一些麻烦?” 木道人脸上的神色有些苦涩:“我与三娘之事本来非常隐秘,但不知为何,我师父竟是听到些风声,更派人到三娘家中查访。幸好三娘机警,随机应变遮掩过去。 “但此事一旦暴露,不管师父如何看重贫道,也不会再将掌门之位传给贫道。所以贫道不能冒险,请空群兄来此,是想拜托空群兄护送他们母子三人离开另行安置,若方便的话,最好能安置到那位刚刚继任辽东总兵的马骥马将军府上。” 因为早年便识得王琼,所以他和大悲和尚、独孤一鹤是少有知道马空群与王琼另一层身份的外人。 马空群刚点了点头,忽地若有所觉地向窗外望去,叹道:“玄贞掌门玩得好一手引蛇出洞之计!” 木道人身躯剧震,转眼望去,正看到师父玄贞子出现在窗外,正满脸失望之色地望着自己,登时面如死灰。 第146章 师徒 第146章师徒 “师父!” 等玄贞子推门而入,木道人愧悔惊惧交织,唤来一身便拜伏于地,同时明白师父定已确认自己破戒之事,先前的调查只为打草惊蛇,让自己设法转移沈三娘母子,从而不打自招。 玄贞子面色铁青:“你……你做的好事!” 木道人愈发惶恐,他此刻对素来器重自己的师父并无怨怼之心,纵使心中有恨,也是恨自己欲令智昏犯下大错,辜负了师父的器重和厚望。 见师父如此神色,只是连连叩头道:“弟子自知罪孽深重,请师父依门规严惩不贷!” 玄贞子见他如此,沉默半晌后无限悲凉地长叹道:“罢了,此事为师便当作从不知晓,但武当掌门之位,绝不能传给一个持身不正之人。来日你自己找一个借口,将掌门弟子之位让给伱四师弟!” 木道人先是一喜,但听到十拿九稳的掌门之位终是不保,脸上不免现出懊恼之色,但看到师父的冷厉目光,知道这已是对自己最大的宽容,只得垂首道:“弟子遵命,明日弟子会上禀几位长老,便说自己任酒使性、秉性轻浮,自觉难以承当掌门重任,自愿让位给素来方正稳重的四师弟。” 玄贞子面色稍缓,叹道:“你且起身说话。” 等木道人起身,他又转向马空群施了一礼,歉然道:“劣徒不知轻重,竟欲将马堂主拖下水帮他掩饰恶性,此皆贫道教导无方之过。” 马空群面上现出微笑,笑容中隐隐透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拱手道:“道长言重,木道兄不过一时糊涂。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 他最后一句“孰能无过”稍稍加重些语气,玄贞子听到耳中,脸上便微微现出些惊疑之色。 但他看马空群神色如常,一时也难以确定他是另有所指还是随口有感而发。 暂且按下心中疑虑,玄贞子转回头又看向木道人,沉声道:“你的武功智慧都远在老四之上,有为师在一日倒还罢了,但为师百年之后,老四他定然压不住你。未免日后武当祸起萧墙,为师要你亲手写下一篇供状!” 木道人怔在当场,他素来与四师弟梅道人不睦,想到要将把柄送到此人手中,一辈子收他挟制,心中实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玄贞子见他脸色难看,也放缓了语气道:“老四的武功才具皆不足以领袖武当门户,为师这般安排也是权宜之计。你门下弟子石鹤天资卓绝,今后你可用心教导他成才。为师会令老四承诺,将来把掌门之位连同你的供状一起传给石鹤。今日恰好有马堂主在场,可以由他来见证为师此言。” 听了师父这般安排,木道人的神色也缓和下来,心中快速权衡一番,感觉如今也只有遵从师命一路可走,于是颔首道:“弟子一切听从师父吩咐。” 马空群在一旁看得摇头叹息,如今的木道人终究不是将来那个黑化之后的枭雄人物,所以才被他这位恩师忽硬忽软的手段任意揉圆搓扁。 无论是出于朋友之义还是实际利益,马空群都不能眼看着他就要走上自己所知的那条道路。 他笑道,“木道兄在写那什么供状之前,不妨先听我讲一个故事,这故事中有一位前辈的经历与你颇有相似之处,但人家的做法可比你聪明多啦!” 木道人不明所以,玄贞子却沉下脸来,冷然道:“马堂主,这是我武当门内之事!” 马空群也冷笑道:“方才道长口口声声要我做个见证时,怎不说这是你武当门内之事?” 玄贞子面上现出一抹晶莹如玉的光芒,这是武当绝学“灵玉心法”运行时的征象。 马空群含笑不语,只是将右手按在腰腹处,食指轻轻叩击“蝉翼刀”的白玉刀柄。 木道人当即便醒悟其中大有问题,自己最敬重的师父方才的一言一行,竟似是环环相扣的算计,一步一步将自己引入彀中。 他同样一言不发,却移步与马空群站到一起,并肩与师父对峙。 玄贞子面色黯淡下去,声音也变得有些干涩:“你知道多少?” 马空群悠然道:“也不算多,只是偶然间听说了一位前辈少年时崇慕武道,向往江湖,于是离开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少女,拜入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 “等到后来武功大成,又成为万人敬仰的一派掌门,他却又忆起那位青梅竹马的种种好处,于是悄悄回乡探视,却发现她仍是云英未嫁只待心上人归来。 “这位前辈或是旧情未了,或是新生愧悔,终是与那女子结为有实无名的夫妻,还先后生下两个儿子。 “这位前辈谋虑深远,先将长子收归门下为徒,又令长子将小了十来岁的次子收为弟子,想得却是将掌门之位依次传于两个儿子,将偌大一个门派化为他一家私有。 “只可惜他这谋算却有一个漏洞,便是他以收下了一个太过优秀的弟子,这个弟子的优秀甚至令他作为掌门亦难以随意废除他掌门弟子之位的程度,所以……” “所以,这位前辈就只能设法让他的弟子犯错,而且是不可饶恕的大错。” 木道人接着马空群的话往下说,脸上的深情似哭似笑。 “难怪师父屈尊与弟子舅父结为好友,然后便经常遣弟子往舅父家中送信。想必是已察觉弟子对表妹三娘动心,故意给我们接触的机会罢? “师父是否已准备好同样的手段对付弟子那石鹤徒儿?只有这样,那实为师父次子的石雁师侄,才能在四师弟之后顺利继承武当掌门之位!” 望着脸色难看至极的玄贞子,马空群不由暗叹这老道士的思路当真清奇,不但将儿子变成徒弟,更将另一个儿子变成徒孙。 当然木道人这做弟子的也不遑多让。 若没有自己的出现,他会让有实无名的妻子沈三娘嫁给记名弟子“玉树剑客”叶凌风,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假夫妻以掩人耳目,不料两人竟弄假成真,生生给他戴了一顶有颜色的帽子。 古今剧情之狗血,委实莫过于此。 第147章 对决 第147章对决 室内三人沉默半晌,还是由马空群打破了沉寂。 他向着玄贞子道:“所谓破戒之事,还是就此揭过不提为妙;至于武当掌门传承之事,我这外人自是不便置喙,还是由你们师徒二人协商解决罢。” 说完他向后退开几步,摆出作壁上观两不相帮的态度。 玄贞子望向木道人,事情弄到如此地步,多年的师徒之情已尽烟消云散,他也实在说不出让木道人让位给自己儿子的事情。 何况他素知自己这弟子虽表现得洒脱不羁,内里却颇重名位且孤高自许,绝不甘心久居人下,否则他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算计自己的弟子。 见师父踌躇不语,木道人面上现出决绝之色,上前一步道:“师父,武当掌门之位,本就该由本门最强者担任。弟子斗胆,请师父亲自来考核一番。若弟子武功确实不足以担此重任,便自愿退位让贤;若是……” 他的话说到这里便止住,玄贞子却已明白他未尽之意,冷笑道:“好一个有志气的徒弟!若你反过来能胜为师一招半式,为师是否便不必等到将来,须即刻将掌门之位传你?” 木道人不答,转身向马空群拱手道:“此事便请空群兄来做个见证。” 马空群笑道:“不胜荣幸。” 玄贞子怒极而笑:“好,为师便来看一看,伱的武当功夫究竟练到了几成火候!” 言毕,抬手一掌向木道人当面击来,掌势轻柔绵软,正是武当绝学“太乙绵掌”。 木道人同样挥出一记“太乙绵掌”。 双掌相交,无声无息。 玄贞子身躯一震,木道人却后退一步。 玄贞子见状脸色凝重,方才对方那一掌的掌力含而不吐,只求自保而不求伤敌,却并非他占到优势。 他脚下向前跨出一步,抬手又是一掌击出。 木道人仍举掌相迎,掌力依然只守不攻,脚下再退一步。 第三掌仍是如此。 木道人退出第三步后站定,背脊几乎已撞在后面的家具上:“弟子礼让三招,已报师父传艺之恩,接下来便要得罪了!” 说罢,他抬掌平推,却依然是“太乙绵掌”。 玄贞子挥掌迎上,双掌相交,这一次却黏在一起不再分开,两个人也都伫立原地不动。 木道人竟是要迫玄贞子比试内力,这可比拳掌兵器的比试更加凶险几分,而且以双方修行年限而论,他的内力本该远不及玄贞子深厚精纯。 两人面上同时现出美玉般的莹莹神光,代表他们都已将武当至高绝学“灵玉心法”运行至极致。 片刻之后,高下之势渐渐分明,竟是玄贞子面色越来越严峻,而木道人始终神色从容。 “你……你的武功?” 玄贞子齿缝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木道人则是悠然开口气息平缓:“其实早在三年之前,弟子便已练成师父一直未曾突破的‘灵玉心法’第三层。但师父是众所周知的武当第一高手,弟子不能让人知道你被自己的弟子超越而失了颜面,所以选择一直隐瞒。” 说到此处,他手臂轻轻一震,沛然莫测地掌力喷薄而发,玄贞子登时如狂潮中的一叶扁舟,身不由己地随大潮来势后退,到了七八步外才勉强站定,只差一步便要退到门外。 玄贞子脸色一白,陡然喷出一口鲜血。 这一口血却非被对方掌力所伤,而是惊怒羞愤心神激荡所致:“原来为师看走了眼,你的天分才情,只怕是三丰祖师之下最杰出的一个。如此天才,又岂是为师可以压制?罢了,明天为师会召集派中长老,宣布将掌门之位传你,你记得按时回山!” 说罢转身飞掠而去,瞬间即没入茫茫黑夜之中。 马空群叹道:“玄贞掌门只怕命不久矣!” 木道人吃了一惊:“怎会?方才我并未伤到师父!” 马空群摆手道:“此事与道兄无关。道兄当知我颇通医理,所以很早之前便看出尊师肝膈之间生有先天而来的隐疾。这一次他心情大起大落,怒气触动肝火,这隐疾最迟不过百日必会发作。” 木道人犹豫一下,问道:“空群兄既能看出病症,是否能……” 马空群摇头:“这隐疾是先天而生,非人力所能救治,而且此疾有极大可能随血脉流传到子女身上,只怕梅道人与石雁……所以他们确实不适合接掌武当门户。道兄今日之举不仅是对武当负责,便是对他们本人也并未尝不是好事。” 木道人虽知道这番话中宽慰自己的成分居多,但人类终究是一种最善于为自己找借口开脱的生物,尤其是其中的一部分聪明人。 他将这番话在心头转了几遍,便很自然的深信不疑,从而为自己这一次的行为找到了足以令自己心安理得的理由。 稍稍平复心情后,他又向着马空群郑重致谢,这一次若非对方点破其中关窍,他必然要任由师父摆布,甚至将来还要被素来看不起的师弟梅道人要挟,这一份人情的分量实在太重。 此外,他也并未询问马空群何以得知这等隐私之事,便如少林、武当这些中原大派对“万马堂”怀有警惕之意,进军中原的“万马堂”同样对这些中原大派怀有戒备之心。以马空群未雨绸缪的谨慎性情,暗中布置人手监察各派乃是应有之义。 马空群问道:“如今道兄的危机已经解除,是否还要将嫂夫人及孩子转移?” 木道人郑重道:“他们母子留下终有隐患,所以仍要麻烦空群兄照顾。其实贫道本有意将他们托付给记名弟子‘玉树剑客’叶凌风,让三娘与他假扮夫妻以掩人耳目。但凌风正是血气方刚的年岁,三娘又正当年少,两人常年在一起生活多有不便。” 马空群闻言,现出点沾沾自喜的神色道:“瓜田李下,难怪道兄多心。也只有我这等诚实可靠之人,才能令道兄真正放心了。” 木道人放下心事,恢复平日的不羁性情,哂道:“贫道放心的不是你,而是嫂夫人。有‘月神’那两口名震武林的宝刀‘双弦月’悬在头顶,贫道才不信你敢生出什么坏心思!” 马空群大怒,扯着木道人分辩,定要让他明白自己并非怕老婆而只是尊重老婆的事实。 一番笑闹之后,马空群说出个地点,让木道人将沈三娘母子送去,那边自然有人护送他们到关外。 木道人有些好奇地问道:“空群兄不立即回转关外吗?” 马空群道:“去年我的一位长辈被人重伤,那仇人太过厉害,我暂时无法讨回这笔债务,却可以先从旁处收些利息!” 第148章 铁鞋 第148章铁鞋 江南花氏,以文武传家两百年,且积善而有余,遂成世家巨富。 有人传说,花家地产之广甲于江南,即使你骑上一匹快马,以花家祖宅为起点,向着任意一个方向疾驰一日一夜,最终仍是在花家的地面上。 当代花家的家主名为花如令幼承家学文武双全,据说其武功之高,绝不在六大掌门之下。 花如令年少时也曾有过一段鲜衣怒马,诗酒风流的浪子岁月,与昔年的江湖第一多情公子、“盗帅”楚留香交情莫逆。 但身为世家公子,他的人生自出生时便已注定。 等到父亲年迈,花如令不得不收敛了少侠意气与浪子情怀,归家老老实实娶了一个早在出生时便已定下的门当户对妻子,过上江南第一豪富世家当家人的无聊生活。 总算他妻子品貌俱佳,婚后夫妻相处甚是和睦。 这一点,只看他们婚后一连生下七个儿子,最后的七童花满楼更是在夫妻年逾不惑后才生出来,便可知他们夫妻的恩爱之情当真是日久弥深。 然而在今夜,平素总是洒脱疏放的花如令满脸都是焦急愤怒之态,正全力施展花家独门轻功破空飞掠,在他身边还有六个形貌各异之人,轻功竟然都不在花如令之下。 他们如此失态,只因花如令最钟爱的幼子花满楼被人掳走,而且是一个凶残无比的大盗巨凶。 原来近日江湖上出现一个独行大盗,他自东南沿海开始作案,一路西行来到江南一带,除了没有采花,手段之狠辣、行事之诡秘不逊昔年的“梅花盗”。 他每一次都选巨富之家下手,掠走的财货价值巨大,且从来不留活口,事后现场都会留下一个用鲜血印出的奇特脚印。 后来有人曾以这脚印为线索追查,发现这脚印是一种特制的铁鞋所留。 这种铁鞋是沿海一带渔民为潜水捞取一种珍贵的“美人鲍”而制作,分量极其沉重。 那大盗敢穿着这样一双铁鞋来作案,不仅是胆大,更是对自己武功有绝对的自信。 花如令听说了铁鞋大盗在江南连作七宗大案,于是暗中邀请了六位江南武林有名的高手,在花家布下天罗地网,然后散布花家刚刚从“万马堂”开设的“艺宝斋”买下十七件价值连城的海外奇珍的消息。 今夜那铁鞋大盗果然上钩,闯入花家来盗取宝物,结果被花如令等七大高手团团包围。 此人武功固然奇高,却也不敌花如令等七人联手。 眼看这杀人劫财无数的大盗便要落败被擒,不料本该随母亲到他处回避的花满楼不知为何偷溜了回来,懵懵懂懂地一头撞进战圈。 铁鞋大盗一把抓住花满楼作为人质,迫得花如令等人投鼠忌器,不得不让开一条路给他脱身。 虽然对方已立誓会在附近的孟河边放了花满楼,花如令却实在信不过他的信誉。方才的短暂接触,他已经看出对方是睚眦必报的性情,这次被自己算计一回,极有可能在花满楼的身上报复回来。 转眼间孟河在望,花如令焦灼万分地四处张望,很快便借着微弱星光在河边发现一高一矮两道人影。 他下意识地便以为那高大的身影便是铁鞋大盗,又见他与矮小身影相隔丈许距离,还当铁鞋大盗一时大意放开了儿子,大喜之下挤压潜能令已经施展到极致的轻功身法再快一分,一闪即到那高大身影近前,一柄长剑用出花家剑法中最凌厉的一式杀招,剑如掣电直刺那人后心。 那人在原地旋身,一只手如轻挥琴弦般在他长剑的剑脊上奇异地一拂,这柄长剑竟似脱离花如令掌控般折向,恰巧拦住后面另一人斩来的一刀。 两人功力相若,这一刀一剑又都是含怒全力而发,刀剑相交之下发出一声金铁大响,两人也被手中刀剑传回的反震力道震得手臂一抖,脚下各自退后一步。 “爹!” 花如令才吃了一惊,同时也察觉不对时,一声欢喜的清脆童声入耳,一旁的花满楼已经扑过来抱住他大腿。 “小七,你没事罢?” 花如令急忙将儿子抱起关切问道。 花满楼笑道:“我没事,刚刚那坏人要害我,是这位大叔及时出手救了我!” 花如令一手抱着儿子,一手却弃了长剑,从怀中取出一物托在掌心。 那是一颗足有核桃大小的明珠,在他掌心释放出乳白色的光晕,照亮了方圆数丈的空间。 这等异宝万金不易,却被他随身带着用作照明之物,当真是于不经意间尽显“豪”气。 珠光映照下,花如令也看清对面那人,急忙欠身道:“原来是马堂主仗义援手救下犬子,方才花某一时失察,贸然向马堂主出手,还请见谅!” 救了花满楼的当然便是马空群,说起来此次他倒并非有心来凑这一场热闹,而是为了另一件事而来。 只是在“万马堂”开设于此处的分舵“艺宝斋”中得知花如令购买十七件奇珍并大肆宣扬,又听说了最近出现个铁鞋大盗的事情,立时猜到花如令的用意,同时想到花满楼正是因此次的劫难而双目失明,于是临时起意来凑这个热闹。 方才他在孟河边遇到挟持花满楼而来,准备刺瞎花满楼双目,令其痛苦终身以报复花如令的铁鞋大盗,当即出手拦下,数招之间将其打倒制住,然后便安抚了一下受惊的花满楼,一起等待花如令到来。 见花如令诚恳道歉,马空群也不以为意,含笑摆手道:“父子天性,关心则乱,花家主不必如此。” 随后又指了指地上被制了穴道动弹不得的铁鞋大盗:“此獠已被我生擒,咱们需要尽快审讯一番,问明他是否还有同伙之类以及所掠赃物的下落。” 花如令道:“理当如此,马堂主若不嫌寒舍简陋,便请移尊做客。” 马空群笑道:“正要叨扰。” 当时众人押了铁鞋大盗一起回转。 路上花如令问起马空群为何会如此及时出手。 马空群笑道:“我本是来‘艺宝斋’处理些俗务,恰巧听说花家主刚刚照顾了小店的生意,又听说近来有个什么‘铁鞋大盗’很是猖獗,猜测花家主当是另有深意,于是悄悄来看个热闹。” 花如令道:“惭愧,若非马堂主及时出手,花某这次便要弄巧成拙、追悔莫及了。” 两人一路寒暄来到花府,一行人来到后院一座花厅。 刚刚分宾主坐定,马空群忽地抬头,冷笑道:“原来这铁鞋大盗还有同伙吗?给本座滚下来!” 喝声中,他右手一扬,一股无形掌力隔空发出,遥向上方的屋顶击出。 第149章 盗帅 第149章盗帅 马空群是直到坐定之后才听到屋顶的些微异动。 能在初时瞒过他的耳目之灵,此人的轻功之高,实已臻当世绝顶。 他倒是隐约记得这铁鞋大盗并非一人而是孪生兄弟,但屋顶这人的实力可是远远超过被他翻掌生擒之人。 正是因为警惕来人实力,所以他一出手便是“天殛地灭大阴雷掌”的杀招。 一掌隔空击出,这花厅的屋顶“啵”地炸开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破洞。 屋顶藏身之人察觉这阴柔掌力的厉害,口中发一声轻笑,身形横移数丈到了庭院上空,轻飘飘落了下来。 马空群看那人与花如令年龄相仿,修眉如剑,目澄如水,鼻如悬胆,薄唇含笑,纵使早不负青春年华,却比许多少年人更有朝气和活力。 在他的左手中,提着一个长约三尺、宽高尺半的木匣,看上去沉甸甸地颇有分量。 马空群登时明白了一件事,对方之所以被自己察觉行迹,竟是因为手中提着重物,以此判断,此人的旁的功夫暂且不论,轻功之高实已独步天下。 他心中闪过一个名字,当时却不等那人开口,“天咫地尺大挪移术”发动,身形在原地一下闪烁,凭空出现在那人身前,双手运转“天坼地裂大玄兵手”,化作多般兵器演化无穷妙用,凌厉杀招如狂风暴雨般攻出。 那人手中扔提着盒子,身体仿佛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又似一个没有实质的影子,在马空群的双手所化的刀斧枪矛等兵器的缝隙间自如穿梭。 花如令原本也以为来的是铁鞋大盗的同党,当时请邀来的六个朋友中留三个看守铁鞋大盗,自己带着另外三人来到院中。 但出来后看清已经与马空群激战在一起的人时,他脸上现出由衷的欣喜,伸手拦住了身边三个准备下场配合马空群围攻贼人的朋友,就站在旁边心旷神怡地欣赏起这一场精彩无比的大战来。 后面花满楼也从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张大嘴巴看着院中越斗越急、越打越快的两人。 马空群见对方既不还招也不防守,只是凭一身惊世骇俗的轻功身法闪避,自己竟至今不能将其拿下,陡然发出一声长笑:“好一个踏月留香的盗中之帅,且看你能否躲过我这一刀!” 话音未落,掌刀已出。 平整光滑的右掌如一柄奇形宽刃短刀,刀势至刚至大,至疾至猛,有斩天裂地之威,惊雷掣电之势,由上而下笔直斩向那人的头顶。 刀未落,凛冽刀气已先如冰河雪瀑泻落,仿佛能将人的血脉骨髓彻底冻结。 “神刀斩!” 后面观战的花如令心中大骇。 看到马空群竟用出白天羽那一式由魔入道的“神刀斩”,他立时变了脸色,心中万分后悔方才只想看老朋友的乐子,没有即使开口阻止这一场大战。 此刻这一刀落下,他却连开口的机会也已没有。 当初他也参与了华山绝顶的那一场大战,亲眼见到了马空群与白天羽的一战,以为当今天下除了马空群,绝没有人能接下白天羽那一式“神刀斩”,这其中也包括多年未见的朋友,即使他是昔年名震天下的“盗帅”楚留香。 那人当然就是花如令的老朋友,侠隐多年的“盗帅”楚留香。 他也确如花如令所料,难以抵挡马空群“神刀斩”一击。 但楚香帅平生遇到过许多难以战胜的敌人,难以匹敌的武功,结果却都凭借绝顶的智慧、无人可及的临机应变,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于是他仍然选择了闪避,因为这一刀的刀势如苍穹笼盖万物,他只能选择用最快的速度向后方飞退,似乎要凭借绝顶的轻功,在这一刀落下之前遁出刀势笼盖的范围。 但他一动,马空群也跟着动,人刀合一向前飞掠,速度竟不比楚留香慢一点。 两人一退一进,化作花如令等人目光难以捕捉的虚影,瞬间已到这片极广阔庭院的尽头,楚留香的后背眼看便要撞在高大坚厚的墙壁之上。 只要他身形被墙壁所阻稍有凝滞,马空群这与真刀无异的一式掌刀立时便能将他由头至胯一分为二。 楚留香的后背终于还是与墙壁接触,却是毫无凝滞地陷入其中,便似那不是砖石所砌的坚固墙壁,而是毫无阻力的空气。 他陷入的不多,只有三寸的深度,却令马空群这一刀落在空处。 当然,落空也只是暂时,只要他这一刀继续落下,当手臂舒展到尽头时,掌刀纵使错开对方头部,也足以将他开胸破腹。 但高手出招,对自己每一分力量计算得极为精确,如此才能发挥这一招的最大威力。 掌刀落下时未曾斩在实处,用刀力量的分布便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丝不均衡,同时令这一刀的刀势不复圆满无瑕。 便在刀势稍呈滞涩的电光火石之间,楚留香已首次出手了! 他抬起空着的右手,伸出食指与中指,如剪刀般一分一合,竟将马空群继续落下的掌刀夹在二指之间。 这二指一夹的巧妙、精准与速度,实已蕴含了世间一切武学最玄奥的变化之妙,因此似乎也没有任何武学变化能脱出这二指的轻轻一夹。 在掌刀落入二指之间的瞬间,马空群倏地停住刀势。 楚留香的这二指一夹的功夫,是否能止住“神刀斩”的一刀之威,便成为二人之间一个悬而未决的谜团。 楚留香二指分开,马空群受到后退。 楚留香向前一步,现出身后墙壁上印出的一个陷入三寸的清晰人形。 由此可见,这位楚香帅虽是以绝世轻功与无双机变名闻天下,内功之深实也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马空群赞道:“楚香帅的这一式‘灵犀一指’当真妙绝天下,佩服!” “马堂主谬赞,”楚留香含笑谦逊一句,随即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一式指法是我近年自己琢磨的小玩意儿,不知‘灵犀一指’之名从何而来?” 马空群一怔,随即带着点古怪的心理笑道:“李义山诗云‘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楚香帅轻功超凡脱俗,身如彩凤翔舞九天,这一式指法却若心有灵犀般察敌于未动,以‘灵犀一指’名之岂非恰如其分?” 楚留香洒然一笑:“果然恰如其分,如此便多谢马堂主为此招赐名!” 第150章 毒龙岛主,南海娘子 第150章毒龙岛主,南海娘子 这边马空群和楚留香的一场终于切磋结束。 花如令险些从嗓子里跳出的一颗心也终于落回肚中。 他快步走上前来,在楚留香肩头狠狠捶了一拳,笑骂道:“你这只老臭虫,这些年沉浸西域那边的温柔乡里不肯露面,是否将我们这些老朋友都忘了?” 楚留香笑道:“小花花休要倒打一耙,咱们这一伙人中,可是你最早回家当个乖宝宝的。” 花如令白他一眼道:“我家就在这里,要想和大家见面随时可以,谁像你跑去龟兹国那么远?说正经话,伱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找老朋友,是否有什么事情?” 楚留香举了举始终提在左手的木盒:“事情确实是有,我受咱们一位老朋友之托,送一件东西寄存在你这里。不过这件事情稍后再说,你们还有事情需要处理罢?” 众人这才想起还有一个铁鞋大盗,当即一起回到花厅里。 花如令先请大家各自落座,见到花满楼还留在这里,本想让他先离开,毕竟接下来可能有一些事情不适合孩子见到。 马空群却招手将花满楼唤到身边,含笑问道:“我们要审问这个恶人,你怕不怕?” 花满楼对这个救了自己的叔叔很有好感,本来看到看到那劫持自己的恶人,尤其是他那双饱含戾气怨毒的双目时,却是有些害怕,此刻却似从马空群的笑容中得到莫大勇气,用力摇头道:“我不怕!” 马空群赞许的颔首:“那就站在我旁边看着。” 花满楼转头望向父亲,见父亲稍一犹豫后点了点头,便凑近些站在马空群的身边。 这时花如令亲自上前,先揭下那铁鞋大盗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素不相识、满是狰狞之意的面孔,又将他全身上下仔细搜索一遍,也并未发现特别之处,只有在搜到对方那双穿着黑沉沉铁鞋的脚时,才发现一桩古怪又恐怖之处。 原来这双铁鞋并非穿在他的脚上,而是“长”在他的脚上。 看他鞋口附近皮肤的烫伤痕迹,可以推断出是有人给他套上这双铁鞋后,又在缝隙中注入熔化的铁水,将这双铁鞋浇铸在他的脚上成为一体。 花如令陡然想起去年听说的一桩故事,面上现出惊容,问道:“你莫非便是毒龙岛主?你……你不是已经葬身海底了吗?” 铁鞋大盗见对方认出自己身份,便也不再沉默,桀桀怪笑道:“本岛主确实已葬身海底,却不甘心放过那些背叛和加害我的贱民,所以又挣扎着爬上来报仇了!” 花如令怒道:“如此说来,年初时毒龙岛四十户渔民百余人口尽遭屠灭,便是你下的毒手了?” 铁鞋大盗只是冷笑,却不再开口说话。 旁人都不明内情,便有人向花如令询问。 花如令叹息一声,说起这件事情的原委。 大海辽阔无边,海中物产之丰富远胜陆地,但要获得这些物产,有时也须冒比陆地更多更大的风险。 比如深海有一种价比黄金的名贵食材“美人鲍”,需要渔民穿上特制的铁鞋,闭一口气后沉入海底采集,稍有不慎便有溺亡之患。 南海有一座“毒龙岛”,附近的海域中便盛产这种“美人鲍”。 岛上有一个渔民,原本和旁人一样,每天穿上铁鞋潜入深海采鲍。 有一次他入海后长久未归,岛上的渔民都当他出了意外,这于他们而言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也没有人在意。 过了三年,失踪的渔民突然归来,还不知从何处学得一身武功,同时性情大变凶残暴虐,竟自封毒龙岛主,将岛上的上百渔民都当做任意驱使的奴隶,任意盘剥他们冒着性命之险的赶海收获,稍有违拗者便施毒手杀害。 因为他行事过于残暴,终于引发岛上渔民的拼死反抗,设陷阱将他生擒后,施以最残酷的报复,便是用铁水将一双铁鞋浇铸在他的脚上,沉入海中淹死。 到了今年,“毒龙岛”上突然发生一场惨案,上百渔民无论男女老幼尽遭屠戮,然后便有铁鞋大盗开始作案,若非花如令恰好听过这桩往事,绝不会想到将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并由此猜到铁鞋大盗的身份。 此刻他已猜到当年的毒龙岛主必是不知因何逃生,养好脚上的伤后,先屠尽“毒龙岛”渔民泄愤,然后化身铁鞋大盗作案。 如今花如令想弄清的问题有三个,一是当年对方从何处学得这一身武功,二是沉海后如何逃生,三是为何要如此疯狂作案。 他将三个问题提出,铁鞋大盗却只是闭口不理;想要动刑拷问,一来当着儿子的面有所顾忌,二来也实在不善此道。 马空群看出他的为难之处,笑道:“花家主若不嫌冒昧,便由我来试一试让他开口如何?” 花如令虽不知他有什么手段,却相信他不是信口开河之辈,当时欣然应允。 马空群转头向花满楼笑道:“看清楚了,叔叔给你变一个戏法。” 说着他将右手向着身边小几上的茶盏轻轻一抓,一道细细水流从盏中飞出落入掌心,随掌心涌出的阴寒内力化作四片薄薄的寒冰。 扬手轻轻一挥,四片寒冰化作四道若隐若现的流光没入铁鞋大盗胸腹间的四处穴道。 一旁的楚留香面上现出惊叹之色:“马堂主这一手凝水成冰以及堪比飞花摘叶的功夫当真不凡,却不知这几片薄冰中有何名堂?” 马空群笑道:“实不相瞒,此法名为‘生死符’,却是我偶然想到的一种用来惩戒某些凶顽之徒的刑罚,至于其效用如何……大家马上就可以看到了。” 说罢抬手弹出几缕之风,解开了铁鞋大盗身上的穴道。 便在众人一怔之间,铁鞋大盗已经狂喜地纵身而起便要撞破屋顶脱身。 岂知才离地三尺不到,胸腹间同时传来四下刺痛,刚刚提起的内力随之泄得干干净净,狼狈万分地重重摔在地上。 随后体内先是如万针攒刺,再是如万蚁啃噬,痛过又痒,痒过再痛,痛时深入骨髓几不欲生,痒时双手十指在胸腹间乱抓乱挠,撕裂衣服在皮肤上抓出道道血痕尚觉不够,恨不得将指尖抠进肉里。 众人看着方才表现得无比硬气的铁鞋大盗如此不堪,都不由得心惊肉跳,都深刻理解了所谓“生死符”的“生死”二字真义。 花满楼早骇得紧闭双目不敢再看。 楚留香则面露不忍之色,叹道:“马堂主这‘生死符’的厉害,应是源自你附着其上的一缕异种内力,但它也未免太过残酷。” 马空群笑道:“所以我创出此法以来还是第二次使用。说来也巧,上一次也是用在一个大盗身上,便是那‘梅花盗’的传人林仙儿。” 在他说话时,“生死符”的第一轮发作终于过去,铁鞋大盗如一摊烂泥般倒在地上,虽然穴道已解,却已提不起半分力气尝试脱身。 马空群淡然道:“半个时辰后,‘生死符’会第二次发作,时间将延长一倍。阁下若不想领略加倍的痛苦滋味,最好尽快交代花家主问的三个问题。” 想起方才生不如死的滋味,铁鞋大盗打个寒颤,脸上现出一阵天人交战的挣扎神色,终究嘶哑着声音答道:“其实这三个问题是同一个答案,所有的一切,都源于一个女人——你们当听过‘南海娘子’之名罢!” 第151章 收徒 第151章收徒 “南海娘子!” 听到这个名字时,除了一个懵懂无知的花满楼,便是楚留香和马空群稍稍变色。 楚留香道:“昔年武林中有两位观音娘娘,一位‘石观音’固是心狠手辣令人谈虎色变,另一位号称‘千面观音’的南海娘子却更加诡秘莫测。据说她当真有一千张面孔,你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她改扮的。 “当初少林前辈普法大师在泰山开坛讲经,到场听经之人不下百数,其中还有几位是普法大师的至交老友。众人一直听讲两天两夜,忽地又有一个普法大师从山下走来,讲经台上的普法大师则在突然升起的一蓬白烟中凭空消失,原地留下一座等人大小的观音雕像。人们才知道先前的普法大师是南海娘子假扮。” 马空群则道:“当初我曾生擒了魔教四大天王之一、化身百晓生祸乱武林的智慧天王碟尔布,从他口中问出不少魔教底细,其中一项便是这南海娘子是魔教四大公主之一。只是此女已多年不曾现身江湖,连上次华山大战也未到场,所以我便没有公开此事。” 随后,他望着那铁鞋大盗问道:“你怎会与南海娘子扯上关系?” 铁鞋大盗道:“其实这些年南海娘子一直隐居在南海上的一座小岛上,当年我下海遇险几乎性命不保,正是南海娘子救了我。当时她刚刚生下一个孩子,身边正需要人服侍,便留我在她的岛上住了三年。为了让我帮她做事,她还传了我不少武功。 “后来她说要带着孩子去找父亲,便离开了南海。我则是回了毒龙岛,原本想凭着学到的一身武功,在岛上开创一片基业,却被那些不知好歹的贱民背叛暗算,浇铸了铁鞋投入海中。眼看气息耗尽将要溺亡在海中时,恰好南海娘子派来寻我的一个手下赶到,将我从海中救起。 “这几年我一直藏身在海边养伤。直到不久前收到南海娘子传来的消息,要我不拘用何手段,尽快弄到大量财物。我除了一身武功别无长技,能做的便只有这没本钱的买卖!” 花如令问道:“那南海娘子如今身在何处?” 铁鞋大盗摇了摇头:“我从来只是听命行事,只有她派人来找我,却没有办法主动联系她。” 马空群忽地发出一声冷笑,抬手弹出几缕指风,击中他身上几处穴道,同时挑动了潜伏的“生死符”之力。 那种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再次临身,这一次他穴道受制,甚至不能借嘶喊或抓挠宣泄或缓解这种非人痛苦。 大家只能看到他面容扭曲,双目瞪大到眼角迸裂,汗出如浆片刻浸透全身衣物。 果然是在比上次长了一倍的时间后,铁鞋大盗才终于渐渐放松身体,脸上目中满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马空群再次弹指解开他的穴道,淡淡地道:“据本座所知,南海娘子久有叛离魔教自立的野心,上次未参加华山之战便是明证。如今魔教新任教主吕凤先正全力搜寻她的下落,要亲手诛杀叛徒以树立个人威望。 “在这种情况下,南海娘子手下的可用之人应是寥寥无几,你武功已臻一流,该算是她最可靠的心腹之一,怎会对她一无所知?这是本座给伱最后一次机会,若继续避重就轻虚言搪塞,那便是将这‘生死符’的‘生死’二字当做儿戏了。” 铁鞋大盗喘息半晌,才终于有了说话的力气,望着马空群的目光中充满恐惧,终于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我说!” 这一次他已不敢再有任何隐瞒,老老实实将自己所知的一切说了出来。 方才他确是隐瞒了两项重要的信息。 其一是他还有一个孪生兄弟。当初被南海娘子所救后,他秘密地将兄弟也接了去,兄弟二人一起为南海娘子效力。 在南海娘子身边的三年,他只是学到一身武功,他的兄弟则是除了武功还学到一手高妙医术。 当初南海娘子离开时,他兄弟有份随行侍奉,他则被留下来看家,回毒龙岛作威作福,完全是个人临时起意。 后来将他从海中救起的人,正是他的兄弟。 近日这一连串大案,也是他们兄弟两个联手所为。 此刻他兄弟已携前几次作案所得财物,去见南海娘子交割。 其二是他确实知道南海娘子的下落。南海娘子的孩子,竟是与西域瀚海王国的国主所生。如今南海娘子已带着孩子到了瀚海王国,成为国主最宠爱的王妃,她的儿子也被封为孔雀王子。 南海娘子之所以令他们兄弟搜集财宝,却是准备用来为儿子铺路,帮他争夺瀚海王国的储君之位。 听到此处时,一旁楚留香的脸上现出异色。 他望向同样面色古怪的花如令,问道:“这件事你还有印象吗?” 花如令苦笑道:“当年他来我这里做客,说生在西北沙漠,从未见大海辽阔,确实曾去过一次南海。回来时我见他总有些神思不属,现在想来,应该便是在那时遇到了南海娘子,才有了这一段孽缘。” 见众人又一头雾水的样子,楚留香向大家解释道:“不瞒诸位,那位瀚海王国的国主是我和小花的好朋友,我此次前来也与他有关……咦?仔细想想,说不定也与那南海娘子有关。” 众人恍然,纷纷感叹事有巧合,却都没有问他为何来找花如令。 花如令和楚留香又分别问了铁鞋大盗几个问题,然后便问马空群这位擒下铁鞋大盗的正主该如何处置他。 马空群随意挥出一掌,发一股阴柔掌力震断此人心脉,便作为此事的收尾。 随后花如令先吩咐人收拾尸体,然后安排酒宴款待众人。 在宴会上,花如令郑重向马空群致谢,又唤花满楼上前向马空群叩头。 马空群看着拜倒在面前的花满楼,却并未让他立即起身,转向花如令笑道:“花家主,你家这位七童的秉性根骨都是上上之选,更与我一见投缘,故此不揣冒昧,想向花家主讨来做个弟子,未知意下如何?” 第152章 瀚海玉佛 第152章瀚海玉佛 闻马空群此言,花如令先是一怔,旋即欣然笑道:“犬子何德何能,竟得马堂主青睐。小七,还不快拜见师父!” 花满楼闻言,就是向着马空群再拜了几拜,再唤一声“师父”,就此定下名分。 花如令若只是为儿子寻觅名师,旁边就有一个现成的老友楚留香在,也未必比马空群差到哪里。 但他如今已是偌大一个花家的家主,凡事要考虑的因素便要不会单纯。 广结人脉,厚实底蕴,本就是世家生存的不二之道。 如今马空群不仅个人的武功声望如日中天,所创“万马堂”亦是当今武林举足轻重的一方势力。 儿子拜入马空群门下,背后代表的是花家与“万马堂”结成最稳固的联盟,这无疑是对花家人脉与底蕴的极大扩展及加厚。 在场众人都是老江湖,自然懂得花满楼唤这一声“师父”背后的含义,当即一起举杯向马空群与花如令祝贺,当然说得只是祝花如令为儿子求得名师,祝马空群喜获佳徒。 其中楚留香却有些小小的遗憾。 方才的短暂接触后,他也甚是喜欢老友的这个幼子,本已有了收徒之意,但马空群既已抢在前面开口,他便只有代老友高兴了。 毕竟方才的一战中,他是亲身领教了这位后起之秀的厉害。不说自己在年轻时远远不及,便是如今武功随着年龄渐长而臻化境,更创出“灵犀一指”这样厉害的武功,与其对上也没有半分取胜的把握。 一场酒宴之后,花如令安排大家各自安歇。 楚留香本有事与花如令相谈,后来略一盘算,又让人将马空群也请了来。 在花如令的书房中,楚留香将一直提在手中的木盒放在桌子上,当着花如令和马空群打开。 两人只觉眼前一亮,随即整个房间都沐浴在一片柔和的白光之中。 那木盒中的是一个足踏九品莲台的立姿佛像,高二尺有余,用一整块完美无瑕的极品白玉雕琢而成,神韵生动,宝相庄严。 花如令吃惊非小:“这是瀚海王国的镇国之宝,历来作为国主身份象征。先前你说受咱们的一位老朋友之托,要将一件东西寄存在我这里,难道就是这尊瀚海玉佛?” 楚留香做了一个招牌动作,伸出一根手指揉了揉装饰作用多过实际作用的鼻子,叹了口气道:“瀚海王国与龟兹国相隔不算太远,所以我每年都会去找阿尔斯兰喝一次酒。今年喝完酒后,他将这瀚海玉佛装在盒子里交给我,托我带来江南亲手交给你,让你将它藏在花家的宝库中,说等他百年之后,选定的储君会来迎回玉佛,以之为凭继承王位。” 花如令皱眉道:“阿尔斯兰虽然比我们年长几岁,但向来身强体健,喝酒吃肉能抵我们两个加起来,怎么会想到身后之事?除非……” 他想到的,自然是已成为老友王妃并为他生下儿子的南海娘子。 楚留香颔首道:“初时我也有些疑惑,结合刚刚得到的消息,其间应该有些关系。” 花如令霍然起身:“阿尔斯兰是否被那妖妇挟制了?” 楚留香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应该不至于到如此地步,起码就我在瀚海王国所见,阿尔斯兰并未失去权柄。依我推测,他应是发现某些东西,出于某些顾虑才未雨绸缪。” 两人的话到此为止,并未进一步商议如何解决这问题,显然都觉得此事很是棘手。 按说南海娘子指使铁鞋大盗做下连环血案,他们绝无放手不管的道理,同时也不缺少与之斗法的勇气——不管这女魔头如何厉害,总不会超过昔年的石观音和水母阴姬。 但她如今已是老友阿尔斯兰的王妃,更为他生下了儿子,从老友的做法来看,暂时也没有与之决裂的意图,这让他们不得不考虑老友的态度。 思来想去,两人能想到的终究还是“以静制动”四字。 对于两人这颇为消极的决定,马空群暗自摇头不敢苟同,却也没有提出异议。 毕竟这是他们几个老朋友之间的事情,而那南海娘子又没有惹到自己头上,他原也没有置喙的立场。 接下来便是要花如令收藏这尊瀚海玉佛。 楚留香正色道:“小花,这玉佛的干系实在太大。伱那藏宝密室我也进过,以一个盗贼的眼光审视,尚算不得万无一失,所以我打算请一位朋友来为你改造一番。在我回来之前,还请马堂主在此多留数日,帮小花守得玉佛不失。不知为何,自从知道南海娘子身份后,我总疑心这玉佛的事情瞒不过她。” 马空群笑道:“我虽有些事务要办,却并不算紧急,多留数日也无妨,而且正好利用这几天稍稍指点一下我那新收的徒儿,但不知香帅要这般郑重去迎请的是哪位高人。” 楚留香反问道:“马堂主可知谁是当今天下的第一机关妙手?” 马空群恍然道:“原来是那位据传为‘鲁班’后裔的‘鲁大师’,但他已多年不曾现身江湖,许多人都传说他已经故去了。” 楚留香道:“鲁大师早年因一双妙手惹来不少纠纷,后来看破世情,选择隐居市井就此销声匿迹。我与他有些交情,恰好知道他隐居之地离此不远。” 当下他留下玉佛,踏月色飘然而去,马空群则留在花家,第二天开始教导花满楼。 这孩子生在花家,自身的根骨悟性固然出众,花如令为他奠定的武学根基也颇为扎实。 马空群也没有想着让他小小年纪就离开父母家园,跟自己到千里之外的关外学武,所以用了一个很特别的教导方式——死记硬背。 他将一部《怜花宝鉴》逐字逐句的讲给花满楼,让他先不必理解,只管囫囵吞枣般背诵牢记在心。 花家自有文武技艺传承,等到花满楼武功文事渐深,自然而然便能将记在脑中的这些深奥无比的奇功绝艺乃至诸般杂学化为己用。 再说他也不是彻底撒手不管,打算的是每年抽出点时间来一次江南,教导花满楼几天。 花如令初时不大理解马空群这等教徒之法,等从儿子口中听得“怜花宝鉴”四字便再无异议,并深觉儿子这师父拜得值了。 楚留香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三天之后便和一个年逾花甲、手脚粗大的老人一起回到花家,两人身边还跟着一胖一瘦两个与花满楼年龄相仿的孩子。 第153章 青衣楼 第153章青衣楼 楚留香为众人做了介绍。 那老者正是天下第一机关妙手鲁大师,因为被楚留香拿几十年的交情要挟重新出山,他一直臭着一张老脸,说话也没有好声气。 两个孩子中,一个圆头圆脑的小胖子唤作朱停,因与鲁大师是邻居,又天生爱鼓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被鲁大师看中收归门下。此次要替花家改造藏宝库,鲁大师以为是难得的实践机会,便将他带来亲身参与其中。 另一个瘦瘦小小、细颈大头的孩子唤作陆小凤,也是鲁大师的邻居,同时又是朱停最要好的朋友。他虽然没有和朱停一起入了鲁大师的法眼,却被去拜访鲁大师的楚留香看中。 楚留香以为这孩子或许比自己已经生下的几个儿女更适合继承自己衣钵,于是将他收为弟子,征询了他父母的意见后带了回来。 见楚留香归来,花满楼也已经将一部《怜花宝鉴》背得滚瓜烂熟,马空群便向花如令告辞,说要去做自己的事情。 花如令与楚留香一起送他出门,花满楼、陆小凤两个孩子也跟在身边。 这两个小家伙一见面便互相看对了眼,只一会儿的功夫便玩在一起,彼此如胶似漆、形影不离。 至于另一个小朋友朱停,则早跟师父鲁大师埋首在花家的藏宝库中,沉浸在各种机关的建设改造之中。 临别之际,花如令实在有些好奇,便问起马空群此来江南究竟要做何事。 马空群道:“花兄,你是否听说过‘青衣楼’之名?” 花如令面上神色微变,颔首道:“这是最近出现的一个杀手组织,据说那神秘莫测的楼主野心极大,准备建立一百零八座‘青衣楼’,每座楼中收容一百零八名杀手,将举天下之人,上至王侯公卿,下至贩夫走卒尽都明码标价,只要有人出得起价格,他们便敢于接单杀人。若当真按照那青衣楼主的计划发展出一个如此庞大的组织,为祸之烈恐不下金钱帮乃至魔教。” 马空群道:“花兄所见与我不谋而合,所以我此来便是要趁那‘青衣楼’尚未真正崛起,先让它胎死腹中!” 花如令大为惊讶:“马兄莫非竟已查到那青衣楼主的身份?” 马空群含笑颔首:“花兄有所不知,这‘青衣楼’其实只是另一个更加神秘、更加可怕组织的台前傀儡。不久前,我的一位师长误打误撞闯入那神秘组织的老巢,与那神秘组织的首领交手后重伤逃回,差一点便性命不保。 “但我这位长辈也并非全无所获,其中之一便是那青衣楼主的身份。我自忖尚不敌那神秘组织的首领,还不敢轻易去找他算账,却可以先剪除其爪牙羽翼,为师长小小地出一口气。” 此言一出,连旁边的楚留香也吃惊了。 他是亲自领教了马空群的武功,以为平生所遇的石观音、水母阴姬、薛衣人、原随云、史天王等对手虽各有所长,却都隐隐逊马空群一筹。 能被马空群尊为师长,其武功可想而知,那能够令他重伤遁逃、又令马空群自承不敌的神秘组织首领,也未免太过可怕。 “马兄可否详细说一说其中原委?” 见楚留仙动问,马空群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便将芮煊老人的经历以及自己对小老头吴明的猜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听到吴明用如此残酷的方式从那些孩子中选拔人才,楚留香和花如令都义愤填膺;听说吴明可能是一个由靖难之役时活到如今的老怪物,两人又咋舌不已。 楚留香正色道:“观那吴明的所做作为,应是图谋甚大,一旦发动,只恐又是一场席卷江湖的浩劫。马兄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尽管开口!” 马空群在心中道:“席卷江湖?楚香帅你还是小瞧了那小老头的手段和气魄,他要的目标可不限于区区江湖一隅,而是偌大的锦绣江山!” 但这些现在说出来徒乱人意,他暂时深埋心底,但楚留香这等送上门的帮手自然没有错过的道理,就算此次用不着他出手,也要敲钉转角先说定此事。 当时他满面诚挚地向楚留香拱手道:“香帅高义,将来若要对那吴明出手,少不得需要借你一臂之力。不过此刻只是收拾他手下一条走狗,还不必劳动香帅。” 花如令在一旁问道:“马兄还未说那青衣楼主到底是谁?” 马空群微微一笑吐出一个名字:“霍休!” 花如令又吃了一惊,他当然知道霍休。 此人宛若凭空出现在江南,数年之间经营下一份庞大产业。 如今花家虽还是江南第一豪富世家,却要算上占比重最大的房屋地产,若只论真金白银的数目,只怕已经被霍休后来居上。 他有些惊疑不定地问道:“马兄可是确定无误?霍休坐拥巨万家财,去弄这‘青衣楼’有何好处?” 马空群早在几年前便让萧别离的“玄部”暗中关注霍休,此刻说起来自是有理有据:“其实霍休还有另外一层身份,便是当初金鹏王朝的叛臣上官木。当初上官金虹携金钱帮东进中原,处置了金鹏王朝的叛臣阎铁珊,并宣布誓要找到另外两个叛臣上官木和严独鹤。花兄可记得当时霍休有何异常举止?” 花如令回忆一下道:“那一年,霍休应是亲自跟手下商队出海一次,但以他身份,原本不必亲自冒风浪之险的,难道……” 马空群道:“他必是因阎铁珊之死而感到巨大威胁,又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吴明的存在,于是出海投入他的门下,为自己找一座靠山。” 花如令恍然,却还是有些踌躇:“马兄的推测虽然入情入理,但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只恐那霍休会矢口否认。” 马空群摇头失笑:“花兄是否富家翁做旧了,已忘了江湖人的本色。咱们又非官府拿贼,还须摆出人证物证让他认罪?只要将他拿下,自然能让他将一切老老实实交代出来!” 花如令和楚留香相对哑然,实在不大习惯对方这等霸道的处事方式,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是最有效的方法。 马空群又道:“霍休无儿无女孑然一身,若是认罪伏诛,那些财富便成无主之物,咱们倒也不会据为己有,却可以拿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此事我‘万马堂’一家怕做不好,花兄是否能出手帮个忙?” 花如令略一犹豫,随即道:“可以。” 第154章 霍休,卒! 第154章霍休,卒! 仍是那座小木屋中,仍是矮小干瘦的霍休独坐独酌。 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他喝得极慢。 每一口价值高昂的陈年佳酿入喉,他都要停顿半晌,似乎要等到口腔内浓郁的酒香全部散尽,才会继续喝下一口,仿佛如此才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他一向认为自己之所以能积累下如此多的财富,原因不在于自己赚钱的本事多么厉害,而是自己极少浪费钱财,哪怕是一个铜板。 如今的他更加珍惜自己的钱财,因为在不久之前,他做了一次大大的赔本买卖。 因为上官木这个已快遗忘的名字被重新提起,更因为提起这个名字的人是一度被认为是天下最可怕高手之一的上官金虹,他不得不出了一次海,到了那座传说中的海岛,见到了那位看上去和蔼可亲的小老头。 他押上包括自己本人在内的一切,换得那小老头用出近乎仙神的手段为他脱胎换骨,在短时间内拥有一身足以称雄当世的武功。 然而,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当他以那小老头属下的身份,带着小老头赋予的使命从海上回来时,才得知以席卷江湖之势东进中原的上官金虹已经死了,死在“天刀”马空群的刀下! 当时,霍休抛开素来的深沉与内敛,用最恶毒的脏话指着老天骂足整个时辰,然后躲在这小屋中,再一次用酒将自己灌得半死。 他无比后悔,却绝不敢反悔。 在那海岛上的数日,那个小老头已经将绝对的敬畏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中。 即使如今的他已有了直面上官金虹的勇气与底气,却还是生不出一丝一毫背叛那小老头的念头。 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他只能依照小老头的指令,利用自己的武功与财富收服亡命之徒,筹建接单买命的“青衣楼”。 他的效率极高,到如今已经建立起青衣第一楼至第十二楼,每座楼中的一百零八名杀手虽然还没有满额,也已有了六七成,并已试着开门营业。 渐渐地,霍休发现这桩生意的好处,不但获利之丰不逊于他做过的任何一门生意,更令他享受到一种掌控生命的满足感。 这种满足感会令他暂时忘却自己如今只是任人摆布的工具玩偶,觉得自己宛如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神明。 “笃!笃!笃!” 三下敲门声突兀地传入耳中。 已微有熏意的霍休悚然而惊。 如今他武功大进,方圆十丈之内,落叶飞花亦可清晰入耳,却是直到敲门声入耳,才知道有人走到咫尺之距、一板之隔的门外。 何况如今他这座小屋也不比寻常。 作为青衣楼主,他养着数百好手不止用来杀人,也从中选拔出一些身手超绝的真正高手,留在身边护卫自己安全。 在通往这座小屋的唯一山路上,他一共安排了四道关卡二十四名高手。 但此刻这四道关卡二十四名高手不但没能拦住来人,甚至没有机会向他发出示警的讯号。 “是谁?” 霍休直到自己已来不及脱身,强自稳定心神开口问道。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马空群冒昧来访,还请霍老板见谅。” “马空群!” 霍休面色再变,不仅因为对方的武功与名声,更因为他知道对方与化名独孤一鹤的严独鹤交好,甚至斩杀出手上官金虹多半也有帮独孤一鹤隐瞒身份的因素。换句话说,对方也多半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请进!” 在嫉妒独孤一鹤能走运交到这样一个朋友的同时,霍休终于再次开口。 马空群推门而入,看了看室内的陈设,赞叹道:“霍老板当真好享受,这间木屋连同这些家具陈设,只能用一句‘低调的奢华’可以评述了!” 即使满腹心事,霍休还是感觉“低调的奢华”这句评语深合自己心意,也正是自己一直以来的追求。 明知对方来者不善,他还是抱着一丝奢望问道:“马堂主不再关外纳福,突然莅临寒舍有何贵干?” 马空群在霍休对面坐下,仔细感受了一下这张出自前朝大匠鲁直之手,价值千金的椅子,也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当真觉得比自己坐过的所有椅子都要来得舒服。 听到霍休发问,他仿佛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说出两个令霍休心惊魄动的字:“杀人!” 霍休沉默良久,再说话时声音中已满是苦涩之意:“霍某自认并未得罪过马堂主……” 马空群油然道:“你没有得罪我,但你身后那个小老头大大得罪了我。我暂时打不过他,拿你来出气不是很合理吗?” 霍休再次沉默,这次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所气者:一则是马空群这副欺软怕硬专捏自己这软柿子的嘴脸;二则是自己因恐惧上官金虹才陪上一切投靠吴明,却引来比上官金虹更可怕的马空群,贼老天捉弄苍生之可恶,莫过于此。 马空群缓缓抬起双手:“若霍老板没有其他话讲,便请安心上路罢!” 霍休暴怒喝道:“马空群,伱欺人太甚!” 话声未落,隔着桌子一掌平推,掌力浩荡如江河,尽显一身雄浑无比的内功修为。 马空群同样一掌推出,双掌相抵后如胶似漆般粘在一起。 他轻笑道:“吴明逆转‘天魔功’,为霍老板灌顶传法,传的竟是‘童子功’这坑人玩意儿吗?不过霍老板几十岁的人居然尚是童子之身,却也咄咄怪事。” 霍休面色铁青,既怒且惧。 所怒者,是马空群一口揭破他平生最大隐私——若非身有残缺,有哪一个男人能数十年如一日守身如玉? 所惧者,是马空群竟连神秘如吴明的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更遑论自己,此次既然出手,只怕已操必胜之券。 霍休一身“童子功”内力至阳至刚,渊深浩大,难怪未来陆小凤那小子会将他与大悲和尚、木道人、独孤一鹤、叶孤城、西门吹雪并列,许为当世武功真正达到巅峰的六人之一。 虽说他的武功是外力所至,在六人中必然是垫底的存在,却足以高居千万人之上。 但在如今的马空群面前,他的实力仍不足为恃。 在击杀白天羽获得1点自由属性后,他将之加在“悟性”一项上,全部达到lv.9等级、似乎濒临某种极限的属性终于再次提升。 虽然只是“悟性”一项提升至lv.10,他整个人却似由内而外得到某种升华,内观己身,外感天地,都会发现以前从未关注过的一些细微精奥,生出更多的玄妙感悟。 便如此刻,他以“天混地沌大吞星功”与霍休比拼内力,很轻易地便感知到对方内力固然雄浑,关窍处却隐含一些不易察觉的滞涩之处,进而以此为破局关键,将内力化为无形巨磨,圆转间碾碎对方的攻势并长驱直入,将对方经脉脏腑尽都震毁。 看着满含不甘之色倒下的霍休,马空群收手起身,忖道:“红鞋、白袜早已入我门下,如今再扒下你这一件青衣,短期内你该难有作为了。” (恭祝诸位看官元旦快乐!) 老书《葫中仙》已完本,有从那边过来的老朋友可以去看一下。 第155章 卧云楼上 第155章卧云楼上 万历八年端午,湖州卧云楼。 湖州粽香飘天下,卧云粽香冠湖州。 卧云楼主人名东方冉,年二十六岁,是当今江湖上最负盛名的美男子。 他的一手“穿云指”既可点人全身一百零八处穴道,亦可将一块豆腐雕琢成八仙过海形象,一手“疾风八打”招式,可以用一支铜箫打人三十六处关节要害,也可以用来耍弄锅铲炒出无上佳肴。 如今东方冉不仅凭一身武功闻名江湖,更凭一身厨艺名动公卿,有多少王公贵宦一掷千金欲求其出手料理一桌酒席而不可得。 尤其是他做出来的湖州粽子风味绝佳,每逢端午时湖州官府都要用八百里加急的驿马送去京城。据说皇宫传出的小道消息,当今太后及皇帝都极好这一口,近年来湖州官员升迁远比他处顺利,奥秘便在于此。 但在端午正日这一天,卧云楼却会将所有的客人拒之门外,因为东方冉在这一天只会在楼上招待自己最好的朋友。 他这位朋友也当真值得他如此看重,因为他的名字叫做陆小凤,“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陆小凤。 近年来,江湖上的后起之秀呈井喷之势,一大群放在以往任何一个时代都能独领风骚的天骄,竟在前后不过一两年的时间内陆续出现在江湖上。 其中,有关外“万马堂”堂主、“天刀”马空群门下“三英”——义子傅红雪、弟子老实和尚与花满楼。 有“小李探花”李寻欢的传人叶开。 有凭一手快剑收钱买命的冷血杀手路小佳。 有人则孤高绝尘、剑则傲寒绝世的“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白云城”城主叶孤城。 有“天禽老人”七十岁上才生下的儿子、一出生便成了“天禽门”掌门霍天青。 有据传为天潢贵胄、名侠沈浪唯一传人的公子羽。 有郭嵩阳的堂弟、继承“嵩阳铁剑”名号的郭定。 然而任这些少年天才的光芒如何璀璨,陆小凤也能凭一身“凤舞九天”的轻功、一式“灵犀一指”绝技与其争辉。 这一天又是端阳佳节,东方冉提前接到陆小凤的信,说要请几个朋友一起来卧云楼吃粽子,所以他一早便亲自下厨收拾各种食材,最重要的是包出足够的粽子,又备下自家窖藏多年的竹叶青。 日近黄昏,东方冉手拈铜箫坐在卧云楼上临窗的位置,手按箫孔呜呜咽咽地吹奏了一曲《忆江南》婉转悠扬,情意绵长。 一曲方罢,楼顶上忽地传来一个满含洒脱不羁意味的声音:“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今天听了东方你这支曲子,我便是不用喝酒也已经醉了!” 话音未落,一条人影从屋顶翻下,在空中轻盈曼妙的一下转折,穿窗而入落在东方冉对面的椅子上。 东方冉放下铜箫,翻个白眼道:“你这家伙难怪会与司空摘星那贼头臭味相投,都是有门不走偏要翻窗的毛病。而且你读书少便不要学人家引经据典,这两句诗可不是什么好话。当初杜甫做这首《赠花卿》的本意是劝诫目无朝廷,僭用天子之乐的花敬定。所谓‘人间哪得几回闻’云云,其实是暗讽花敬定如此骄纵恣肆,日后恐怕不得善终。” 坐在东方冉对面的是个年方弱冠的少年,眉眼甚是英俊,笑起来脸上会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给他的笑容平添了三分魅力。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才二十来岁年纪,却已在上唇蓄了两撇胡须,修剪得一丝不苟细细弯弯,便似多长了两条眉毛。 听了东方冉的取笑,他却丝毫不觉尴尬,反而强词夺理道:“学问这东西,讲得便是一个活学活用,世易时移,杜甫写诗所言之志与我吟诗所抒之情自然有所不同,此本不足为奇,偏伱少见多怪!” 东方冉知道斗口斗不过他,只能摇头苦笑,随即注意到他唇边的胡须,好奇又好笑地道:“你才多大点年纪,怎地便学人留胡须了?” 陆小凤很是得意地抬起右手,用手指轻轻抹了抹两撇胡须,将它们抹得更顺滑了一些,笑道:“怎样,有了这两撇胡须是否显得更成熟了一些?上次去‘倚翠楼’,有个家伙竟笑我‘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弄得我很没面子。所谓‘知耻而后勇’,回去后我潜心研究了一番,想出一个通过内力刺激令胡须快速生长的办法,只用三天便长出了胡须。” 东方冉愈发无语,他素知这位好朋友是个天才,不管什么精妙武功,只要看一遍便能学会学精,却更知道他最好肆意挥霍自己的天资,经常将这份天资用到不大正经的地方。 他问道:“你说要在卧云楼招待几位朋友,我能想到的便是一个花满楼,其他的是谁?” 陆小凤笑道:“花满楼说他的两位师兄到了花家做客,要为我引见一番。恰好临近端午,我便约了他们一起来你这里吃粽子,也算略尽地主之谊。” 东方冉动容道:“原来是傅红雪和老实和尚,我久闻‘天刀’马空群座下一门三杰,往日只见过一个花满楼,今日终于能见到其余两位。” 陆小凤向外看了看天色道:“算一算他们也该到了……” 他话音未落,双耳微微一动,却是捕捉到一阵格外急骤密集的马蹄之声,又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咦,怎么多了两匹马?” 一句话刚刚说完,远处便有五匹马如飞疾驰而来。 五匹马毛色各异,但都远比寻常马匹神骏高大,一望便知是千金不易的宝马良驹。 陆小凤先是羡慕得差点流下口水,随即又有些疑惑:“早听说马空群那匹名为‘黑魔王’的马王开始诞下后代,每一匹都是世间罕见的神骥,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但他的三个弟子能分到一匹不足为奇,另外两个人又是谁?” 东方冉笑道:“先不管是谁,我们且一起去迎接客人。” 须臾马到楼下,早有卧云楼的伙计迎上前,从跳下马背的五个人手中接过缰绳。 东方冉和陆小凤也从楼上下来,在门前与五人相见。 第156章 少年欢聚 第156章少年欢聚 门口的五个少年,有四个与陆小凤年龄相仿,另外一个则只有十三四岁。 最右侧的少年穿一身黑衣,看似随意的一站,竟隐隐透出些渊渟岳峙的大家气象,腰间佩一口黑柄黑鞘形如新月的弯刀,容貌俊美,皮肤如美玉般白皙莹润。 这少年正是傅红雪,如今他在师祖芮煊的指点下练成“天蚕功”,在进行了一次作茧自缚的蜕变后,残疾的右腿已恢复完好。 他自幼得马空群与芮煊两人指点,又从马空群赐予的“圆月弯刀”中习得“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在武功上的根基之深,底蕴之厚,同辈之中罕有人及。 此外,马空群因对儿子另有安排,有意将“万马堂”这一份基业交由傅红雪继承,所以在传授武功之外也在培养他谋略决断、待人接物等方面的能力。 到如今,他已培养出一个完全偏离原本命运轨迹的傅红雪,一个不用再背负仇恨,不用被先天疾病和残缺困扰,充满自信与雍容气度的傅红雪。 傅红雪身边是一个少年僧人,头皮锃亮,方面大耳,面相敦厚朴实,穿一身朴素整洁的灰布僧袍,看上去倒是平平无奇。 这僧人则是马空群当初收为弟子的布老实,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命中注定,他前两年突然便有了出家的念头。 马空群问过之后,见他心意已决,便请已接任少林掌门的大悲和尚为他剃度,挂名在少林寺中,成了个有度牒有出身的正经和尚。 老实和尚身边的少年正是花满楼。 他穿着一身白衣,容貌丰神如玉,气质温润如玉,脸上总带着一抹暖人的微笑,灵动有神的双目中更充满了对天地万物的由衷热爱。 花满楼身边的则是一个少女。 看到这少女时,陆小凤和东方冉都生出一种窒息的感觉。 他们都见过许多美女,却从没想过一个女子能美到这种程度。 她穿着一件不似人间所有的七彩霓裳,灿烂如朝霞,肌肤胜冰雪,绰约似仙子,却又带着一种宛若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看到两人呆呆地看着这少女,少女身边那玉冠束发,身穿锦衣的少年将手举到他们面前晃了一晃,笑嘻嘻地道:“两位,回神啦!” 那少女也随之掩口轻笑。 两人这才醒觉自己失态,脸上都有些讪讪的神色 东方冉作为主人,忙请众人来到楼上落座。 坐定之后,花满楼作为双方的朋友为彼此做了介绍。 他先介绍了两位师兄傅红雪和老实和尚,又指着那锦衣少年道:“这位是辽东威远侯的公子,小侯爷马青峰。” 陆小凤和东方冉都吃了一惊。 江湖中人,尤其是他们这种意气风发的英雄侠少,总不免有些慢公卿轻王侯的傲气,但对于那位爵封威远侯、官至辽东总督的马骥马龙媒,却不敢有丝毫轻慢。 因为这位马侯爷在任辽东总兵后,厉兵秣马,整训部卒,对一直在侵扰辽东边境,令辽东百姓大受荼毒的草原土蛮以最强硬挥击。 在先帝隆庆年间,他击败入侵辽东的草原土蛮数十次。其间更多次亲率轻骑反攻入草原,将许多有份参与侵略的草原部族杀得血流成河闻风丧胆,历年上报的斩首级数不下三万,令草原小儿闻马龙媒之名而止啼,草原各族在此后的数年间再不敢轻犯辽东寸土。 正因如此彪炳战绩,先帝才破格封爵威远伯,加授辽东总督,总揽辽东一切军政事务。 到了万历二年,马骥又平定了建州女真都指挥王杲的叛乱,亲督大军以雷霆手段将王杲所在的古勒寨荡平,随从作乱的部属尽都斩首。 此举可谓“杀猴骇鸡”,将辽东境内的女真各部尽都慑服,一时都变得本本分分,乖乖服从辽东总督府发布的每一条军政命令。 陆小凤和东方冉可以不敬马骥的高官显爵,却须敬他守土安民的战绩功德。 其实两人不知马骥在平灭王杲的古勒寨时,曾暗中下令将依附王杲的左卫枝部酋长觉昌安举族诛杀,其中便包括觉昌安两个尚未成年的孙子奴儿哈赤与速儿哈赤,更不知道此举背后的意义,否则必将对这位功德无量的马侯爷顶礼膜拜。 马青峰这年纪虽小,处事却颇为得体,与陆小凤和东方冉见礼时亦无丝毫倨傲之态。 花满楼最后介绍那少女:“这位是公孙兰师姐,她是……” 说到此处,他似是有些不知如何介绍公孙兰的身份。 公孙兰俨然一笑,自己道:“妾身是威远侯府内宅的一个管事。因小侯爷与傅师兄、老实师兄相熟,此次随他们来江南散心,侯爷夫人便遣妾身随侍在小侯爷身边。” 虽然她是如此说法,但陆小凤和东方冉都是有眼力的,只看她这一身的高贵气度,再加上马青峰一口一个“兰姐姐”的唤她,傅红雪、老实和尚与花满楼都以师妹(师姐)相称,也知她绝非一个侯府管事那般简单。 彼此都互相认识之后,东方冉让陆小凤在此招呼客人,自己要去后厨忙碌起来。 临去前,他向老实和尚问道:“小师傅可忌荤酒?” 老实和尚双掌合十,一本正经地道:“贫僧参得是心禅,修心不修口。” 东方冉莞尔,才知这老实和尚原来并不老实。 后厨那边早已万事俱备,他亲手配料调味包好的几种粽子也已提前下了锅。 东方冉到来后起灶开火,在一阵锅铲碰撞的密集叮当声响中,一道道色香味形俱全,于眼耳鼻舌身意皆是无上享受的菜肴源源不绝端了出来送到楼上。 等到最后一道菜装盘,那边几口锅中的粽子也恰好煮好,东方冉先命人送到楼上,自己换了一身衣服才再次上楼。 他作为主人举起酒杯,向众人笑道:“今日托陆小凤的福,有幸招待诸位好朋友,却令敝楼增辉不少,且以此自酿的竹叶青,聊表对诸位的欢迎之意。” 众人一起去拿酒杯,公孙兰却将马青峰伸出来的手打掉,薄嗔道:“你才几岁年纪便要学人喝酒!” 马青峰赔笑道:“兰姐姐,今日是端阳佳节,就喝一点好吗?” 东方冉见他眼巴巴地瞧着酒杯,笑道:“公孙姑娘,这竹叶青是家父当年以汾酒为底酒,添加砂仁、紫檀、当归、陈皮、公丁香、零香、广木香等十余种药材,再以冰糖、雪花白糖、蛋清等配伍,精制后陈酿十年之久,入口甜绵温和,饮后可暖胃、舒肝、益脾、活血、顺气,让小侯爷稍饮一些无妨。” 公孙兰看杯中酒液在金黄中微带青碧,嗅之芳香醇厚,果然是竹叶青中的极品,略一犹豫后终于点头道:“以三杯为限。” “多谢兰姐姐!” 马青峰一声欢呼,迫不及待地抓了一杯酒在手。 第157章 刺马 第157章刺马 瀚海王国,御医宋仲秋府邸。 十多年前,尚是瀚海国王子的阿尔斯兰往中原游历访友,在南海之上与一女子结下一夕之缘。 后来阿尔斯兰回国继承王位,那女子则在三年后带了一个孩子来到瀚海王国,说明这孩子是她与阿尔斯兰所生。 瀚海王国王室验明了这孩子确实是阿尔斯兰血脉,于是将其纳入王族,成为瀚海王国的第位二王子,那女子也进入阿尔斯兰后宫为妃。 当时这位王妃身边便跟着这位据说为中原神医的宋仲秋,理由是小王子出生后体弱多病,所以王妃重金聘请他随行看护诊治,如今小王子能如此健康,皆是宋神医之功。 阿尔斯兰对这位神医心存感激,问明他孑然一身在中原并无牵挂,便封他为宫廷御医留在国内。 这位宋神医的医术确也不凡,不但平时为国中王室权贵诊病能药到病除,还解决了王国的一次瘟疫危机。 因此,在如今的瀚海王国,上至国王下至平民,皆对他恭敬有加。 这一天,王妃携孔雀王子来到宋仲秋府上。 瀚海王国却不讲究中土的那些繁文缛节,王妃只说了一个王子偶感微恙,要请宋御医诊治的借口,便轻易离开了王宫。 见面施礼之后,宋仲秋让自己来瀚海王国后成家所生的女儿宋依然陪着孔雀王子,自己则引着王妃到了书房。 在书房里,却有一个穿着黑纱宫装,面上与用黑纱遮掩的女子等候。 见面之后,这女子冷笑道:“若咱们的吕大教主知道,他当初击杀的南海娘子不但未死,还成了安享荣华的一国王妃,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王妃自然便是南海娘子,身边的宋神医则是那铁鞋大盗的孪生弟弟。 听到女子话中的讥讽之意,南海娘子淡然道:“当初我已决心放弃南海娘子这个身份,便有意泄露行藏引来吕凤先,与之交手后诈死脱身。如今他已用我这叛教之徒的性命树立了新任教主的威严,我也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大家各取所需,正是皆大欢喜。 “而且大家同样是叛教,而且我不过是不肯听从教中命令,你和疏影公主却是公然另立门户,那吕教主只寻我一个人的晦气,未免有欺软怕硬之嫌。” 黑衣女子冷哼一声揭下面纱,现出一张俏美无伦却苍白如纸的面容,正是昔年的魔教公主花白凤。 “你这一次主动传信来邀我相见,难道不怕我将你如今的身份告知吕凤先,引来他的再次追杀?” 南海娘子笑道:“如果白凤公主不想为白教主报仇,大可以如此去做。” 花白凤沉默片刻:“就算伱有办法,又为何平白招惹马空群这等人物?” 南海娘子指了指身边垂手恭然侍立的宋仲秋道:“我当然不敢招惹那口君临天下的无敌‘天刀’,所以这一次我只是穿针引线做个中人,自己并不会参与此事。真正想与你合作做这件事情的,是我的这个属下,而他也有这样做的充足理由。” 见花白凤向自己望来,宋仲秋面无表情,淡然道:“十三年前,有一个铁鞋大盗在江南花家作案时,被适逢其会的马空群擒杀,白凤公主可曾听闻此事?” 花白凤恍然:“他是你的……” 宋仲秋道:“他正是我的孪生兄长,所以白凤公主不用怀疑我的决心和诚意。” 花白凤问道:“你想怎么做?” 宋仲秋道:“不久之后,江南花家家主花如令要过六十大寿,以‘万马堂’与花家的关系,马空群必会到场喝他的寿酒。届时我将令铁鞋大盗死而复生,以身作饵为马空群设计一场杀局。” 花白凤哂道:“这些年来,不管是忌惮‘万马堂’的扩张,还是垂涎马空群‘天下第一’的名号,想要杀他和筹谋杀他的人不计其数,你凭什么以为自己的什么杀局能够成功。” 宋仲秋道:“因为这杀局由三件东西构成。” 花白凤道:“哪三件东西?” 宋仲秋道:“第一,是一柄剑,一柄昔年荆无命所传、快至极点也狠至极点的剑;第二,是一件暗器,一件在天下三百六十余种暗器中号称王者的‘孔雀翎’……” 花白凤的目中首次现出希望和兴奋的光芒,显然是认同这两件东西有资格构成对马空群的杀局,见他不再说下去,便追问道:“第三件呢?” 宋仲秋若有深意地道:“我请白凤公主前来,正是要借用这第三件东西。” 花白凤似有所悟,脸上神色有些异样:“你要借什么?” 宋仲秋肃然道:“一柄刀,一柄即使快剑无功,孔雀翎失效,也能将入局的马空群置于死地的‘小李飞刀’!” 花白凤目中生出寒意:“你怎会知道?” 一旁的南海娘子笑道:“白凤公主莫忘了我也是魔教公主,虽久不在魔教,却还是有些人脉关系,能知道一些隐秘之事何足为奇? “这十几年来,梅疏影打着为白教主报仇的旗号另立‘罗刹教’,却只顾发展自己的势力,哪有半分报仇的实际行动? “如果白凤公主能让自己的儿子亲手报了杀父之仇,岂不是证明自己才是最爱白教主,也最值得白教主爱的女人?” 花白凤良久不语,面上神色不断变幻,最后终于轻轻颔首:“这柄刀,我可以借给你!” 一番密议之后,花白凤径自离去。 宋仲秋忽地向南海娘子拜倒:“属下此次当是有去无回,今后还要请娘娘多多看顾小女。” 南海娘子叹道:“那人设计的所谓‘刺马计划’固然周密,却是将你这诱饵先置于必死之地,你又何必……” 宋仲秋道:“娘娘,属下年纪已经不小,若再耽搁下去,只怕已没有了报仇的决心和勇气。” 南海娘子见他如此决绝,只得道:“既然如此,你便放心地去罢。依然那丫头,我是一直当作儿媳看待的。将来孔雀登上王位,王后只能是依然。” 宋仲秋大喜叩拜道:“多谢娘娘!” 第158章 把酒论英雄 第158章把酒论英雄 一群风华正茂的少年,又是彼此投契惺惺相惜,自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除了马青峰可怜巴巴地守着自己仅有的三杯酒小口啜饮,其余众人都放开怀抱酒到杯干,连公孙兰这女子也不例外。 他们一边畅饮美酒,品味佳肴,一边信口闲谈,说得自然离不开江湖和武功。 虽然都是二十来岁的少年,但他们的眼界见识、武学修为,比之许多成名多年的耆老名宿亦有过之而无不及,各种江湖掌故,各家武学源流皆能信手拈来,鞭辟入里。 说到酣畅处,最清醒的马青峰眼珠一转,提高些音量叫道:“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总说些陈年旧事有甚意思。大家不如说一说,当今武林的青年一辈高手如林,其中究竟以谁为尊?反正我是认为傅大哥定是最厉害的!” 老实和尚与花满楼与傅红雪同门学艺,彼此知根知底,也都素来敬服这位大师兄的实力,但自家人不好吹捧自家人,当时都只含笑不语。 倒是另一边坐着的陆小凤见好友花满楼如此态度,便知他竟是默认马青峰之言,心中却有些不大服气,心道你花满楼你既了解傅红雪这位师兄,也了解我这个好朋友,难道当真认为我会比不上他? 傅红雪笑道:“臭小子不要胡说八道!如今的武林可说百花齐放,群星璀璨,你才见过几个人物,便敢在这里说短论长!” 马青峰昂起头道:“傅大哥何必如此自谦?纵使百花齐放,伱也是一枝独秀;群星璀璨,你却是皓月之辉。除非你列举出几个能与你比肩争辉之人!” 傅红雪看着这有心挑事的小子无奈摇头。 陆小凤却已有些上心,开口道:“傅兄,我对此也有些好奇,咱们不妨仿效‘青梅煮酒’的故事,借着酒兴论一论天下英雄。” 傅红雪握着酒杯,垂目沉吟片刻,缓缓道:“我虽并非妄自菲薄之人,却不得不承认,当今天下的年轻一辈中,还是有几个人、几件兵器令我难以窥测深浅的。” 陆小凤追问道:“不知傅兄说的是哪几个人、哪几件兵器?” 傅红雪道:“原本只有叶开的一柄小李飞刀、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两口剑,如今……还要加上陆兄你的两根手指。” 陆小凤的四条眉毛一起上扬,眼睛里满是笑意,嘴上却来连连谦逊道:“傅兄未免太看得起我,我这人坏毛病太多,只怕难与你们几位并驾齐驱。” 花满楼和他少年相识交情深厚,见他一副言不由衷的模样,哂道:“没想到陆小凤也有如此虚伪的时候,我猜你心中此刻一定在大喊‘傅兄好眼光’!” 众人登时哄堂大笑,笑得陆小凤一张厚脸皮也有些发红。 等大家笑声平息,傅红雪却正色向陆小凤道:“这正是我最佩服陆兄,同时也是不惮交浅言深要劝告陆兄的。 “你能在心思不专的情形下,取得如今的武道成就,天资之高,当世实是不做第二人想。 “但武道之路除了天赋,终究还是需要专注的。我自五岁开始练刀,每日要将义父传授的一式‘拔刀斩’重复万次,如此坚持十年,才开始参悟义父的‘天刀八势’、义母的‘海渊八式’以及魔教的‘如意天魔,连环八击’,又经五年才悟出属于自己的一式‘神刀斩’。 “此外,我听说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练剑都入忘我之境,唯诚于剑,十数年未曾动摇心志,平日里摒弃了一切物欲享受,甚至始终滴酒不沾,所饮者只有清水。唯其诚于剑,故能极于剑而悟得无上剑道。” “如今大家都在攀登高峰的路上,陆兄你尚可以凭借天分与我等并驾齐驱,但越近巅峰,其进越难,专注与毅力便越发重要,到时陆兄若仍是如此,或将落后我等一步,甚至距离那武道巅峰永远差了一步!” 这一番话说得大家都陷入沉默,个个脸上都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陆小凤尤为大受震动,愣了半晌后起身向着傅红雪拱手深施一礼,叹道:“傅兄之言,不啻金玉之珍,只可惜我这人生来便是如此性情,若叫我沉下心来练武万事不理,只怕武功反而要退步。” 傅红雪略怔了一怔,也起身向陆小凤拱手施了一礼,笑道:“各人有各人的求道之路,便如我义父要掌管偌大一个‘万马堂’,同样不曾专注武道,却一样成为天下无敌的‘天刀’。原是我以己度人,有些想得有些狭隘,陆兄当我方才都是胡说罢了。” 马青峰却在一旁问道:“傅大哥,你怎么不说叶开大哥,他可是与陆大哥一样是好玩乐的性子,要不怎么总说自己是‘开心’的‘开’呢!” 傅红雪道:“叶开与我们都不一样,因为他修习的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小李飞刀’。义父曾说,或许在冥冥之中,小李飞刀便是为了李寻欢伯伯才诞生。所以那‘小李飞刀,例不虚发’,其实是蕴含了某种天地意志的诅咒。叶开继承了‘小李飞刀’之名,便也继承了‘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的诅咒,这已超越了武功的范畴,不可以常理估计。” 这番话玄之又玄,已经超出众人理解。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马空群这等前辈高人怎会对“小李飞刀”做出此等荒谬的评价。 此时大家都已喝了不少,东方冉便招呼大家来吃粽子。 潮州粽子有甜咸两种口味。咸粽用肥瘦新鲜猪肉各一片,浸泡上等酱油后作馅;甜粽以枣泥或豆沙为馅,上面还要加一块猪板油,蒸熟后猪油融入豆沙,十分香滑适口。 大家听罢东方冉的介绍后,各以自身喜好选择。 唯有马青峰正要喜滋滋地去拿咸粽子,公孙兰却先拿了一个甜粽子剥开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 “兰姐姐……” 马青峰有些傻眼,也有些委屈。 公孙兰笑吟吟地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道:“小侯爷,我觉得粽子要甜的才算正宗,你以为呢?” 马青峰看着这个由母亲一手教导出来的姐姐,看着她脸上与母亲如出一辙的温柔笑容,忽地打个寒战,用力点头道:“姐姐说得对!” 随即便拿起筷子,夹着粽子大口吃了起来,虽然感觉甜得有些发腻,还要做出享受回味的模样。 第159章 各方,风起 第159章各方,风起 (一)玉罗刹 西域,罗刹教总坛。 魔教潜隐十数年,已渐渐淡出人们视野,“天魔无相,万妙无方,上天入地,唯我独尊”的恐怖也渐渐被人们忘却。 取而代之的,是已经流传出“西方之玉,永存天地”的玉罗刹与其一手创建的罗刹教。 梅疏影卸下平时用来掩饰身份的属于“玉罗刹”的装束,仍如平日一般做着她最爱做的事情,捧了一卷古籍随意翻阅。 如今的她已年逾四旬,穿着一件白色及地长裙身体依旧起伏有致,整个人依然如一支凌霜傲雪的寒梅般高雅清冷。 然而她终究早已过了女人最绚烂的一段年华,甚至在眼角处已经现出细细的皱纹。 但她并未刻意如还小了几岁的林仙儿一般,试图用各种外物掩饰年华的流逝,只因她的眼睛中始终带着一种洞彻世情的智慧与自信。 她安静地坐着,将一卷古籍一页页翻到尽头,等将书轻轻放在身边的小几上,才淡淡地道:“你们两个小丫头躲在那里做什么?” 两颗脑袋从窗口探了出来,一模一样的眉目如画,只是左边的发髻向左,右边的发髻向右,虽只十三四岁年纪,但俏脸上的笑容已有了点魅惑众生的娇媚。 “教主,”两个女孩儿先一起恭谨地唤了一声,然后左边的女孩儿娇笑道,“我们在和天宝哥哥玩捉迷藏。” 梅疏影微微蹙眉:“他又纠缠你们了?” 右边的女孩儿也笑道:“哪有,我们也很喜欢和天宝哥哥一起玩呢?” 梅疏影摇摇头道:“随你们罢,反正他怎都玩不过伱们两个精灵古怪的丫头。” 这两个女孩儿便是上官金虹与林仙儿的一对孪生女儿,林仙儿很敷衍地为她们取名为上官仙儿和上官小仙。 她们口中的“天宝哥哥”,则是梅疏影摆在明面上的“玉罗刹之子”玉天宝,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 左边姐姐上官仙儿又道:“还有一件事,娘让我们悄悄转告教主,说白凤阿姨先去了瀚海王国,后来又去了中原。” 梅疏影略一沉思,面上现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她不了解李寻欢,更不了解自己的儿子,随她去折腾罢!” (二)公子羽 江南,明月山庄。 明月山庄原为玉剑山庄,随着那位神秘的杜先生以及她那位被朝廷赐予“玉剑公主”封号的女儿先后离开,这里便渐渐没落衰败。 直到数年前,一个叫作“公子羽”的少年来到这里,在玉剑山庄的废墟上重建了明月山庄。 公子羽是非常神秘的人,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来历,甚至没有人见过他的本来面目,包括他的亲信属下,日常所见的也只是一张狰狞而丑恶的青铜面具。 他仿佛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手下天然便拥有一股可怕的势力。 这些人中不乏多年前突然在江湖消失的绝顶高手。不知为何,他们竟成了公子羽的属下,而且对他忠心耿耿,随时都可以为他赴汤蹈火而毫不迟疑。 明月当空,罕有地除去了常戴在脸上的面具,尽显神秘而高贵气质的公子羽斜倚明月楼头,皱眉望着眼前一个人如临风玉树的青年,问道:“你确定要如此做?” 青年面色阴翳,坚定地颔首道:“我确定。而且你答应过我,一旦我确定报仇的时机成熟,你会竭尽所能帮我一次。” 公子羽眉头舒展开:“你需要什么?” 青年道:“你的名字以及你的孔雀翎!” 公子羽没有丝毫犹豫,从怀中取出一个金灿灿宛若纯金铸就、长八寸有余的圆筒放在桌子上,连同桌子上那张代表“公子羽”这个身份的青铜面具一起向前一推,道:“拿去!” 青年有些痴迷地望着这副象征无上权力的面具以及象征无上杀伐之力的可怕暗器。 想到多年以来如最恶毒魔咒困扰心头,令自己无时无刻不因之痛苦的愿望便要实现,他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用颤抖着的双手拿起面具和孔雀翎,一言不发地转身下楼。 公子羽沉默半晌后发出一声悠长叹息,低声自语道:“可惜了!” (三)叶开 保定府,李园。 “师兄,父亲让我唤你过去。” 一个十三四岁、身上带着浓郁书卷气的素衣少年望着树下的叶开唤道。 叶开很是懒散地坐在树下的一张太师椅上,身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壶老酒,左手握着一块极坚硬的木料,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捏着传自师父李寻欢的一柄“小李飞刀”,一刀一刀地剔除木料上多余的部分。 他的神态懒散,下刀却极为准确和稳定,每一刀下去,绝不多一分也绝不少一分,很快便让这块木料变成了自己头脑中的形状。 少年出声呼唤的同时,叶开正好落下最后一刀。 他手掌一翻,一柄飞刀奇异地凭空消失,随手将雕琢好的作品放在小几上,又拿起了小几上的酒壶,送到嘴边猛灌了一口,尽显洒脱气度。 少年看在眼里,脸上却现出一点羡慕的神色,又看看小几上的雕像,见是个负手而立的男子轮廓,面部却是一片空白,不由有些好奇,问到:“师兄这雕像怎没有面容?” 叶开放下酒壶,站起来笑道:“因为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把他雕出来。走罢,别让师父久等。” 随即他很是亲热地揽住少年的脖子,一起往前院走去。 看到少年有些不适应自己的亲热,一脸别别扭扭的神情,叶开笑道:“曼青,师父素来豁达,师娘也很是……嗯,很是不拘小节、平易近人,你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怎地总是如此规行矩步、一本正经。须知‘小李飞刀’之名固然是一份无上荣耀,也不必把它当成负担时刻压迫自己。” 这少年正是李寻欢与孙小红的儿子李曼青。 他有一个天下闻名的父亲,自己又自幼已得神童之名,受到了太多的关注。因此竟养成少年老成的性子,平素谨言慎行,唯恐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被人说一句“子不肖父”,便玷辱了家门。 李寻欢看在眼里,也曾点拨过他几次。 但李曼青嘴上答应,转过身来依然如故。 李寻欢无奈,向着他们师兄弟素来亲近,便让叶开找机会私下劝一劝他。 “我知道了,师兄。” 李曼青有些不要意思,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 两人来到前厅,李寻欢和孙小红都在这里。 叶开上前见礼,问道:“师父唤弟子何事?” 如今李寻欢已过知命之年,鬓边出现些许霜痕,但那双眼睛依然如春水般温柔,充满了对生命的热爱。 他向着叶开笑道:“不久将是江南花家花如令家主的寿辰,你替为师带一份礼物去贺寿罢。” 叶开有些犹豫,问道:“师父自己不去了吗?” 孙小红在一旁道:“按说你师父确实该亲自走一趟,但曼青这孩子今年打算参加科举,你师父打算好生指点他一番,暂时都无暇出门了。而且你去也好,听说傅红雪那小子已经去给马空群那家伙打前站了。你们两个幼时的玩伴已有几年没见,这次正好聚一聚。” 叶开笑道:“既如此便由弟子跑一趟江南好了。” 孙小红见他没有意见,便起身带他去挑选贺礼。 跟在师娘的身后,叶开清澈的目光深处现出一抹挣扎神色。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李寻欢面上却现出一抹犹豫,似是张口欲再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第160章 任尔八面风,稳坐钓鱼台 第160章任尔八面风,稳坐钓鱼台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盈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关外,一条宽阔清流之上,马空群和王琼夫妻两个乘了一叶扁舟,飘飘荡荡任意东西。 马空群手捏一根钓竿,盘膝安坐于船头,腿边放一壶美酒,时不时地举起灌一口入喉。 如今他正当不惑之年,相貌却与二十来岁时没有丝毫分别。 不仅是相貌,如今他身体的各项机能亦与青年时一样,依然充满了青年人的蓬勃生机。 岁月那笼罩万物的至高魔力,在他的身上竟似完全无效。 船舱中,静坐烹茶的王琼不时看一看丈夫的侧脸,有些艳羡又有些郁闷地道:“看到你如今的样貌,我都不大好意思和你一起出门了。” 此刻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她已除去“月神”的伪装,恢复了本来面目。 因为所修“四照神功”是当世最高深的几种内功心法之一,亦颇有驻颜长青之妙。 如今的王琼看上去也不过只有二十五六年纪,倾国姿容不仅未见半分失色,反而比年少时多了几分岁月积淀的风韵与雍容。 但每次与丈夫站在一起,看到自己仿佛比他年长了好几岁的样子,她心中便有些怏怏。 幸好他们平时相处总要有一人伪装身份,或是马空群化身马骥是变老一些,或是王琼化身“月神”时装嫩一点,倒也不会现出如今这种不协调的感觉。 马空群有些无奈地道:“那修订后的‘天迴地斡大蝶变法’居然生出如此效用,为夫也是始料未及。而且冥冥之中,天道平衡无私,从来都是有所得必有所失,所以这些年我们便只有峰儿一个孩子。” 在“悟性”与“根骨”先后加点突破lv.9等级的极限,突破到再次变为灰色、显示无法升级的lv.10等级后,虽然这十多来脑海中的神秘玉碑陷入沉寂,未继续发布任务,但他依然通过自己的努力,令其余四项属性陆续得以升级。 其中,他“外功”一项能升级到lv.10,便源自将融合了“天蚕功”的“天迴地斡大蝶变法”修行圆满,借一次作茧自缚而后破茧成蝶的蜕变脱胎换骨,令身体达到甚至凝定在最完美的状态。 但与此同时,他似乎也失去了延续血脉的能力,这些年虽一直在王琼处勤勉耕耘,却始终没有再生下一儿半女。 其间,他也试着将由“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自创的七大绝学传授给妻儿与弟子。 结果从王琼到傅红雪、老实和尚、花满楼再到马青峰,最多练成其中两三项外用克敌之法,最根本的“天混地沌大吞星功”与“天迴地斡大蝶变法”都无法入门。 唯有公孙兰不知怎么将这七大绝技全部练成,但火候距离如今的马空群差得太多。 想起公孙兰,马空群正好借机岔开话题:“夫人,你看兰丫头与咱们峰儿之间到底是怎么个情形?” 王琼叹道:“兰儿因身世和幼时的经历,虽是花儿般的年纪,却从无怀春少女对男女之情的憧憬,反而对世间男子天然地怀有戒心和抵触。因此,即使面对三个师兄弟那般杰出的异性,她也从没生出过一丝绮念。 “唯有峰儿不同。兰儿拜入我门下后,一直在帮我照顾峰儿。可以说,咱们峰儿是她在这世间最了解也唯一能完全信任的男子。随着峰儿年岁渐长,她自然而然便将一缕情丝放在他的身上。” 马空群又问:“那峰儿对她又怎样?” 王琼哂道:“以兰儿的姿容、才学、智慧,伱以为那已经有点开窍的小子能逃出她掌心吗?” 马空群哈哈一笑:“其实如此做好。再过个十来年,做完一件大事之后,我便打算让马骥这个身份功成身退。到时有兰丫头留在峰儿身边帮衬,我们也都可放心了。” 王琼对一件事还有些顾虑,问道:“兰儿既练成‘天迴地斡大蝶变法’,难道你不担心他们的子嗣会有问题?” 是人便难免会有私心,在弟子与儿子之间,她终究还是更偏向后者。 马空群笑道:“兰丫头的功夫只是入门,要达到为夫如今的境界,还不知要下几十年苦功。到时他们小两口孩子早不知生了多少,夫人尽管安心。” 王琼放下这件心事,想他方才的话,又问道:“你总说要做大事,这些年各种明暗棋子不知安排了多少。这大事就是是什么事?总不至于想造反当皇帝罢?” 马空群哑然失笑:“怎么可能?如今的大明虽问题不少,却还远不到江山动荡龙蛇起陆的程度。何况这些年我在关外做得一些事情,已在无形中为大明延续了些许命脉。 “但大明终究在走向衰亡,即使不亡于外患,也必亡于内忧。我要做的事情,不过是为将来的子孙辈多积累一些底蕴。等到将来明失其鹿天下共逐,他们能凭我留下的底蕴走到那一步,便看自己的运数与努力了。” 正说话间,河边有马蹄声传来。 王琼转头望去,正看到萧别离策马疾驰而至,遂道:“别离来得如此匆忙,看来你让他调查的事情已有眉目了。” 马空群却似不以为意:“不过是一些小家伙不大安分,待我抓来打一顿屁股,他们便知道姜终究是老的辣……哈,鱼上钩了!” 说罢,将手中钓竿往上一提,钓丝末端已提上一尾金鳞灿然的大鱼。 古怪的是这钓丝的末端其实并无钓钩,却是钓丝本身在那鱼的身上缠了数匝,将它活生生的“捆”了上来。 “装神弄鬼!” 王琼横他一眼,却开始探手掀开活舱船板。 马空群笑而不语,将鱼提到活舱上空,钓丝如有生命般自动松脱,让这条有些晕头涨脑弄不清状况的可怜鱼儿跌入活舱的水中。 随后夫妻二人都没有做其他动作,这艘小船却自动转个方向,轻盈地掠过水面,来到岸边停泊。 萧别离已到了岸边下马,亲自上前将船上的缆绳系在一根木桩上,随即向从船头走下来的马空群禀报道:“堂主,江南那边传来消息,十多年前被你诛杀的‘铁鞋大盗’竟死而复生,再次现身作案!” 第161章 计诱铁鞋 第161章计诱铁鞋 江南,花家。 花如令居中而坐,傅红雪、老实和尚、花满楼、公孙兰、马青峰、陆小凤分坐两侧。 众人所说的正是如今闹得沸沸扬扬的铁鞋大盗重现江湖之事。 就在最近的五天之内,那铁鞋大盗连做五桩大案,分别是金陵镖局押运的十万两镖银、扬州巨富王万山密藏的一百零八颗夜明珠、“明月山庄”公子羽珍爱的一柄上古神兵“巨阙剑”、“万马堂”所属“艺宝斋”的一批海外奇珍、紫金山金矿刚刚熔铸的三万两金砖。 这五桩案件的发生地各不相同,按说那铁鞋大盗除非肋生双翼,否则绝不可能在五天内跑遍五处接连作案。 何况这些案件并非想到就做,必须在事先进行周密的调查和筹划。 也有人怀疑铁鞋大盗并非一人,但根据案发时目击者的描绘,那人虽带了面具,但身形与武功都差相仿佛,再加上脚上那双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铁鞋,又不得不排除这种怀疑。 如此一来,铁鞋大盗死而复生,从地狱归来的说法渐渐甚嚣尘上。 陆小凤向身边的花满楼问道:“花满楼,当初你亲身经历了铁鞋大盗一事,对这个再次冒出来的铁鞋大盗怎么看?” 花满楼道:“陆兄有所不知,当初我师父擒下铁鞋大盗后曾审讯过他,得知铁鞋大盗其实是一对孪生兄弟,因为另一个铁鞋大盗已远走西域,再加上另外一些事情,便未向外公布此事。” 陆小凤恍然大悟:“如此说来,这一次的铁鞋大盗也是真的,不过是另外一个铁鞋大盗。” 花满楼罕有了收敛了平素的温和笑容:“他是否是另一个铁鞋大盗我还不能完全确定,能确定的是他既然动了‘万马堂’所属‘艺宝斋’的财货,那便是死定了。” 坐在花满楼对面的傅红雪冷然道:“三师弟所言极是,而且我们须在花伯父寿宴之前彻底解决此事,否则等到寿延之日义父到场,大家可都没脸去见他了!” 公孙兰巧笑嫣然:“其实此事并非无法解决。” 坐在她身边的马青峰急忙问道:“兰姐姐有什么主意?” 公孙兰美目环顾众人,轻笑道:“不管如今这个铁鞋大盗是何人,都该与当初的铁鞋大盗有所牵连。我猜他如此大张旗鼓地作案,还有另外一层用意,便是威吓当初有份参与围剿另一个铁鞋大盗的人,先令他们惶惶不可终日,然后再痛痛快快的报仇。” 听到此处,大家的目光都转向当中坐着的花如令。 他手捻颔下花白胡须,从容笑道:“公孙姑娘此言果然有理。当初老夫邀请几位朋友来围剿铁鞋大盗时,想到了万一某事不成,恐为这些朋友招来报复,于是事先请他们隐藏了身份。因此,如今这个铁鞋大盗要报仇,便只有找老夫或空群老弟。但他怕是没有去碰空群老弟那口‘天刀’的胆量,所以老夫当是他选定的报复对象。” 傅红雪已经明白公孙兰的意思:“师妹是想以花伯父为饵诱铁鞋大盗现身,但……” 公孙兰知他担心花如令的安全,笑道:“有咱们这些晚辈在,哪里需要劳烦花伯父牛刀杀鸡?随便找谁易容改扮一番就是了。” 花满楼忙道:“此事自是我义不容辞,还请师姐施展妙手为我易容。” 这确是他身为人子的本分,大家也没有与他争抢这差事。 公孙兰的易容术一半学自马空群传授的《怜花宝鉴》,一半却是学自萧别离,而且能够融会贯通,大有青出于蓝之势。 她也不不避讳众人,取出几样瓶瓶罐罐和其他工具,将几样瓶罐中的东西在一个干净小碗中调和成一种半透明的胶液。 随后,她向花如令告一声罪,请他一旁坐好不动。又让花满楼在另一张椅子上坐好,用一柄小刷子蘸着半透明胶液,在他脸上涂抹了一层。 她在涂抹时不断观察一旁的花如令,胶液的薄厚随之发生细微的变化。 等到胶液干透变成皮肤的颜色,众人便惊奇地发现,花满楼的一张脸已经变得与花如令一模一样,只是缺少了眉毛和胡须,看上却很有些怪异。 公孙兰又拿过一个小小的喷壶,在花满楼鬓边和头上喷洒了一些无色无嗅的药水。 花满楼的一头乌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与花如令一样的花白。 公孙兰打开一个小匣子,里面却有一些现成的眉毛、胡须之类。 她选了两条眉毛和一副胡须,照着花如令的样子略作修剪上色,给花满楼贴上,然后拍手笑道:“好啦!” 花满楼和花如令一起站了起来,走到一起并肩站立。 众人仔细看时,这父子二人身形服饰虽异,颈项上的两颗脑袋已经难分彼此,当时都啧啧称奇。 公孙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花师弟模仿花伯父的声音和举止该没有问题。易筋缩骨对你也非难事,你稍稍变化一下体型,再换上花伯父的衣服,便一点破绽都没有了。” 花满楼顶着父亲的脸向公孙兰道了谢,又转向父亲道:“爹,这几天还要委屈您老人家找地方躲一躲了,我看咱家那藏宝库便不错。” 花如令知道这是儿子的一片孝心,含笑点头道:“如此也好,但小七伱自己也定要小心一些。” 花满楼笑道:“有几位师兄师姐和陆小凤在,爹你尽管放心好了。” 一旁马青峰跳出来表示不满:“花大哥你怎地唯独漏了我?” 公孙兰蛾眉微蹙:“难道你还想和那铁鞋大盗过几招?莫忘了出门时夫人是如何吩咐的!” 马青峰急忙陪笑道:“我当然没忘记娘说不许我冒险。不过跟在兰姐姐身边看个热闹,该不算冒险罢?” 见他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虽然明知是装出来的,公孙兰还是不忍心拒绝,沉吟一下后道:“想看热闹可以,但必须紧跟在我身边,更不许擅自行动,不然……” “一切都听兰姐姐的!” 马青峰马上变得兴高采烈,赶紧凑到公孙兰身边,似乎打定主意从这一刻便开始践行承诺了。 第162章 群鹰猎狐 第162章群鹰猎狐 接下来的几天,花满楼便顶替了父亲花如令的身份在家中活动。 傅红雪等人则隐藏在花满楼周围张网已待,却一直没等到那铁鞋大盗现身。 眼看再过一天便是花如令寿诞之日,众人商议过后,都认为今晚铁鞋大盗出手的可能性极大。 以己度人,若自己有一个仇人,又已决定了报仇,怎都不会留他过完生辰再长一岁。 入夜之后,花满楼坐在父亲的书房里看书。 傅红雪在东方,老实和尚在南方,陆小凤在西方,公孙兰和马青峰在北方,各寻了合适的位置隐藏起身形,全神贯注地观察四周的一切动静。 马青峰用极低的声音道:“兰姐姐,这情形却令我想起往年九月时跟爹去猎狐的场面了。在秋高气爽世界,辽阔的关外原野上,只要有一只狐狸出现,就会有无数只猎鹰飞起,从四面八方绞杀那只狐狸,转眼便能将它撕成碎片。” 公孙兰也压低声音笑道:“你将铁鞋大盗当作狐狸,将自己当作猎鹰,但是否想过也许在另一些人眼中,你也是一只狐狸,他才是真正的猎鹰?” 马青峰撇撇嘴道:“不管谁是狐狸谁是猎鹰,反正我那狡猾的老子一定是藏在最后的那只猎鹰,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啦!” 公孙兰微微一笑,正要说话时,心中若有所觉,倏地转头望去,恰好看到一条黑影从老实和尚把守的南方飞掠而来,身法极是矫捷轻盈。 她向着马青峰打个手势。 马青峰会意,忙将身躯藏个更隐秘一些,同时又向外面仔细观察。 来人落在花满楼所在的书房外。 马青峰目光甚是敏锐,借着书房窗子透出的灯光,看到那人脸上带了一张面具,脚上穿了一双发射幽冷光华的铁鞋。 穿着这样一双铁鞋,还能令身法轻盈至此,仅轻功一项,这铁鞋大盗便极为不凡。 马青峰脸上现出些兴奋之色,转头看向公孙兰,向看她是否已准备出手,却看到她脸色有些凝重摇了摇头,无声地向另外两个方向指了一指,示意还有其他人潜入。 马青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却又看不到一点行迹,心中立时警惕起来。 他绝不会怀疑公孙兰的判断,既然没有发现,只能说明来人实力已高到令他无从发现。 此刻铁鞋大盗已准备动手。 他并未凑近窗户偷看,只是凭双耳听力确定了室内之人的位置,而后拿出一个黑色的铁管,将其中一头指向窗口,而后用手指掀动尾部的机括,立时有一蓬黑色细针飞射而出,透过窗户射向里面坐着的花满楼。 正在看书似乎全无所觉的花满楼倏地抬起右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圆圈后,一掌虚按在圆圈的中心。 那些劲力极强疾射如电的黑色细针本是散开将他全身笼罩其中,此刻却似受到某种强大引力,如归巢的群蜂般聚拢向他画出的圆圈,又随着他按出的一掌掉头,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反射向窗外。 马空群的大悲七绝之中,花满楼学得最精通的,便是这“天反地覆大乾坤力”。 铁鞋大盗的反应也是极快,眼前乌光一闪,惊骇地见到发射的细针竟物归原主,不假思索地将身体向下一伏,让细针擦着后背掠过。 他身体才沾到地面,便滑溜至极地如一条灵动的大蛇般贴地游走,瞬间到了西边墙根下又冲天而起飞上屋顶。 然而他双脚刚刚才到瓦面,眼前陡然闪过一道剑光。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迅捷,几乎是剑光落入眼中的同时,他感觉右肩一痛,肩胛已被一柄又薄又窄的铁剑刺穿,一条手臂立时废掉。 然后他才看到了出剑之人。 那是一个很英俊的年轻人,脸上带着甚是灿烂的笑容,但他的一双眼睛竟是死灰色的,让他的笑容不含半分温度,带给人的不是温暖而是彻骨寒意。 铁鞋大盗口中发出一声闷哼,双足却陡然发力踩碎几片房瓦,身体借力向后方飞掠而出。 出剑的年轻人并没有追击,反手将剑插在腰带里,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颗花生,剥掉外壳后高高抛起,仰面张开嘴巴准确接住。 陆小凤出现在他的身后,也不去看身形在空中转折,扑向北边屋顶的铁鞋大盗,只是望着年轻人的后背,问道:“你抛起的花生从未落空过吗?” 年轻人没有回头,道:“绝不会落空的。” 陆小凤道:“为什么?” 年轻人道:“因为我的手很稳,嘴也很稳。” 陆小凤道:“所以别人才会找伱来杀人。” 杀人这种事情,本来便需要手稳,嘴更稳。 年轻人叹息道:“只可惜没人找我来杀你。否则我便可以知道陆小凤名震天下的‘灵犀一指’,能否接下路小佳的一剑。” 陆小凤笑了,不止因为年轻人的话,还因为铁鞋大盗在北边屋顶上又被人一剑刺穿另一边的肩胛,然后竟还不死心地换个方向逃向东边。 这一次刺伤铁鞋大盗的,是一个脸上带着青铜面具的神秘人。 他和那年轻人一样,只出手一次便收了剑,也不去追赶。 公孙兰和马青峰一起出现在他的身后。 公孙兰有些警惕地望着神秘人的后背,问道:“公子羽?” 神秘人不答,只是淡淡地道:“我来找回自己丢掉的东西。” 公孙兰转头对马青峰笑道:“那只狐狸也未免太过倒霉,竟被如此多的猎鹰盯上。” 马青峰却只顾望着铁鞋大盗逃走的方向,兴奋地道:“快看,傅大哥要出手了!” 此刻一身黑衣的傅红雪已阻住铁鞋大盗的去路。 铁鞋大盗口中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双脚凌空飞起连环蹴击,犀利的腿法配合那一双特制的铁鞋,攻势迅猛如风雷,凌厉无比。 傅红雪一言不发,白皙如玉的手掌握住腰间“圆月弯刀”的漆黑刀柄,拔刀,挥斩。 这一刀似乎很慢,慢到从对面的铁鞋大盗到四周观看的众人,都无比清晰地看到他拔刀出鞘、挥刀斩击、还刀入鞘这个过程的每一个细节。 这一刀又似乎很快,快到刀已入鞘,铁鞋大盗才感觉到踢出的双脚忽地失去控制,再定睛看时,发现它们已经从膝盖处断开掉落在屋顶上。 第163章 宴开花府,佳客纷至 第163章宴开花府,佳客纷至 傅红雪飘然落在院中。 另一边的老实和尚则不用招呼便跑过来,一手提着双臂已废、双腿已断的铁鞋大盗,一手拎着那两截断腿跟在后面,在此之前还封了他肩膀和腿上的穴道,以免他失血多过而死,很有些办事妥帖的跟班模样。 随后陆小凤与路小佳,公孙兰、马青峰与公子羽各自从屋顶飘落,彼此都保持微妙的戒备姿态。 最后是花满楼除掉脸上的伪装,却还顶着一头花白头发出了书房。 不得不说,若这是一场围捕狐狸的狩猎,则出动猎鹰的阵容实在太过豪华奢侈,已经不能用牛刀割鸡来形容,大约只有当初马空群、阿飞加李寻欢堵住一个“红魔手”伊夜哭可以相比。。 除了陆小凤之外,其他人自然而然以傅红雪马首是瞻,也便由他开口与两位不速之客交涉。 “两位也是为了这铁鞋大盗而来?” 路小佳又抛了一颗花生用嘴接住,一边咀嚼一边笑呵呵地道:“我是收钱办事,扬州那位大富豪王万山花了大把银子,要我来取回两样东西,被铁鞋大盗盗走的一百零八颗夜明珠以及铁鞋大盗的命!” 公子羽则负手而立,尽显孤高风标,语调平静不闻喜怒:“我却是为了自己的事情而来,同样要取回被他盗走的‘巨阙剑’以及他的性命。” 傅红雪道:“铁鞋大盗已经在此,不过以他如今的伤势,只恐禁不起激烈些的拷问手段。我建议暂且将他囚禁起来,再找人稍加救治,待伤势稳定之后,大家在一起审问如何?” 路小佳耸肩道:“我不急,等几天也无妨。” 公子羽则言简意赅:“可以!” 一旁的花满楼笑道:“两位既然到了花家,便是我花家的客人,明日正是家父寿诞,我斗胆邀请二位留下喝一杯寿酒如何?” 公子羽和路小佳都没有异议。 花满楼当即亲自去为两人安排住处,又让人将彻底残废的铁鞋大盗带去关押并请郎中来敷药裹伤。 陆小凤见老实和尚只把铁鞋大盗交给花家的人,自己却还拿着那两条断腿看个不停,似乎要看出两朵花来,便有些好奇地道:“老实和尚,你在看什么?” 老实和尚见院中只剩下自己人,便老实答道:“贫僧发现这双断腿有些不对。” 陆小凤奇道:“人都已经抓到,腿会有甚不对?” 老实和尚一本正经地道:“正是因为腿不对,所以人怕也有些问题。” 一边说着,他已经将那双腿的上的半截裤腿扯掉,展示在众人面前。 大家凝目望去,都看清那双铁鞋竟不是穿在脚上,而是与双脚连成一体,似乎是先套上铁鞋,而后灌入铁水浇铸成一体。 傅红雪道:“果然不对!” 一旁的公孙兰和马青峰也一起点头。 陆小凤有些抓狂:“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 老实和尚解释道:“当初师父审讯了铁鞋大盗后,得知他们是兄弟二人,其中只有哥哥曾遭肆意迫害的渔民反噬,用铁水将一双铁鞋浇铸在他的脚上……” “我明白了!”陆小凤到底聪明,“因为马堂主未曾公布审讯铁鞋大盗的结果,另一个铁鞋大盗还不知自己已经露底。这次他自作聪明,炮制了一个连双脚都与上一个一样的铁鞋大盗出来,反而暴露了这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假货!” 说到此处,他又有些怀疑地望着公孙兰和马青峰:“傅兄和老实和尚是马大侠的弟子,知道这件事不足为奇,你们二位怎么都知道,难道‘万马堂’与威远侯府的关系好到这种地步吗?” 公孙兰神色自若地道:“陆公子也听到他们喊我师妹或师姐,其实我是马堂主夫人‘月神’的不记名弟子,知道这件事不足为奇罢?” 马青峰顺势道:“我经常缠着兰姐姐将江湖上的故事,知道这件事也不足为奇罢?” 陆小凤只能点头:“不足为奇,确实不足为奇。” 话是如此说,他心中总还觉得其中必有些古怪。 傅红雪叹道:“这个铁鞋大盗既是假的,则真的必然还躲在暗中伺机而动,至于他发动的时间,极有可能在明天的寿宴之上。咱们这一次办事不利,是定要被义父取笑了,绝不能再被他再扰了花伯父的寿宴,到时大家一定都警醒一些。” 转过天来,花家张灯结彩,宴开百席,门庭若市,胜友如云。 花如令与妻子都换上一身鲜艳喜庆的衣服,双双高坐堂上。 此刻他们生下七个儿子的好处便显现了出来,走马灯般轮番到门前迎接客人,将人引入正厅为花如令贺寿后安排入席。 轮到花满楼到门口迎客时,正看到一个衣着朴素、风姿卓然的年轻人手捧锦匣走来门前。 他眼前登时一亮,欣然唤道:“叶师兄!” 来的正是叶开,因为马空群与李寻欢交好,他们的子弟门人彼此都以师兄弟相称。 叶开走上前来拱手笑道:“我师父要指导曼青师弟科举之事,此次只能由我作为代表向花伯父贺寿了。” 花满楼拱手还礼:“哪里,有叶师兄到来,已足令寒舍蓬荜生辉,请!” 当即引着叶开来到堂上。 叶开先向花如令行礼祝寿,然后当面打开手捧的锦匣,取出一柄折扇奉上:“这柄扇子上有家师亲笔绘制的一幅松鹤图和题写的一百个寿字,命晚辈亲呈伯父,谨祝伯父松鹤延年,福寿无疆!” 花如令打开扇子,见这柄白玉为骨、丝绢为面的折扇上,果然一面绘这鹤栖息古松的水墨图,一面题了整整一个个体例各不相同的寿字,不仅珍贵,更见诚意,当时笑得合不拢嘴。 因叶开自居晚辈,便也没有立即去赴宴,而是留在堂上,和傅红雪他们一起帮忙招待客人。 他自是先凑到了傅红雪身边,笑问道:“马叔叔还没到吗?” 傅红雪道:“义父说了今天会来,应该也快到了。” 话音未落,门外花家三童花满溪飞奔进来,向花如令禀道:“爹,楚伯父与马叔父两位一起到了!” 第164章 鹰? 第164章鹰? 听说是楚留香和马空群竟一起到来,花如令不由大喜,当即和妻子一起向外迎接。 在厅中帮忙待客的陆小凤、傅红雪、老实和尚、公孙兰、马青峰听说自家师长到来,也跟着迎了出来。 叶开稍稍犹豫一下,也跟在众人的身后。 刚出厅门,便见到长子花满林与幼子花满楼分在左右,陪着两人迎面走来。 一个虽已不可避免地现出些老态,但眉宇间仍充满年轻人的朝气。 一个虽仍是一副年轻人的相貌,却和真正年轻时一样城府深沉。 正是楚留香和马空群。 在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穿戴西域异族服饰,相貌却与中原人无异的老者。 花如令笑道:“你们两个一东一西,天各一方,怎么会走到一起?”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或许我和小马心有灵犀,所以恰好的城外撞到一起。” 马空群笑骂道:“谁和你这只老臭虫心有灵犀,臭味相投还差不多!” 前些年楚留香留在这边培养陆小凤,马空群也会抽时间过来教导花满楼,两人见面多了,彼此倒也相处融洽,早已言笑无忌。 后面一群年轻人都上前来,分别向两人施礼。 轮到马青峰时,他先跟着傅红雪等人以晚辈之礼拜见了楚留香,然后走到马空群面前,弄出点不卑不亢的矜持态度道:“晚辈见过马堂主!” 马空群见着臭小子装模作样,探手一把将他抓来面前,笑道:“来时威远侯还叮嘱我盯着点你这小子,说伱若敢胡闹,回去后一定狠狠打一顿屁股!” 马青峰脖子一缩,急忙换了一副巴结讨好的神态:“马叔叔明鉴,小侄在外面不知有多老实——几位哥哥姐姐都可以给我作证。” 恐吓了自家的臭小子,让他不要得意忘形后,他又望向落在后面、离自己最远的叶开笑道:“小叶,才几年不见,就与我如此生疏了吗?” 叶开似有些勉强地露出笑脸,上前来向马空群施礼,唤了一声:“马叔叔!” 马空群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有些感慨地道:“当初你和红雪一起练功时才多大一点,如今已长到和我一样高,却叫我不得不服老了。” 虽然满腹心事,叶开仍不由翻个白眼,暗道以您老人家这副尊荣,哪里配得上一个“老”字。 等到众人说笑了几句后,跟在楚留香和马空群身后的老者走上前来,向着花如令躬身施礼,开口说的也是字正腔圆的中原汉语:“在下瀚海王国御医宋仲秋,奉国主之命,特来向花家主贺寿!” 花如令一怔:“是阿尔斯兰派你来的?” 宋仲秋道:“国主一直记得花家主大寿,只可惜不便亲身前来。恰好我有事回中原家乡,国主便精心挑选了一份礼物,严令我定要先送到花家主府上,待寿宴结束才能回乡。” 花如令看向一旁的楚留香,悄悄递过一个询问的眼神。 楚留香微微颔首,口中却道:“我和宋御医都从西域而来,大家在路上恰好遇到,又得知彼此目的相同,便一路同行而来。” “原来如此,阿尔斯兰有心,也辛苦宋御医了。” 花如令也点了点头,忙请众人到了厅内。 楚留香、马空群、宋仲秋都当面送了花如令贺礼。 楚留香和马空群都是家大业大之人,出手送的贺礼自然都不同凡响。 何况以他们两人的身份,还千里迢迢跑来给花如令贺寿,便是拿出一根鸿毛,在花如令心中,也会觉得这份情意重逾泰山。 宋仲秋用的是瀚海王国国主的名义,寿礼的贵重珍奇还在两人的寿礼之上。 此刻,来贺寿的宾客都听说“盗帅”楚留香和“天刀”马空群到来,一方面感慨花如令的面子果然够大,一方面纷纷找借口来两人前露了个面问一声好。 楚留香年轻时便不耐烦这些场面上的人情世故,如今上了几岁年纪后性子愈发疏阔随性,没多久便和花如令打个招呼,自去躲起来喝酒不肯见人。 马空群却是施展神态温和地与所有人都打了招呼。 以前见过面的人,他都能准确叫出他们的名字。 即使没见过面的,他在听到对方名字也能说出他们平生最得意的一两件事。 虽然每个人只简单说了几句话,却都能予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一旁的几个弟子包括马青峰看在眼里都大为佩服,同时更深深理解了马空群多次向他们强调的一句话——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花如令的这一场寿宴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日近黄昏时分,来贺寿的宾客才在酒足饭饱后陆续告辞。 等到华灯初上宾客散尽,公子羽和路小佳却一起走来,说起审问铁鞋大盗,追查失物的事情。 花满楼有些为难地道:“我虽请了郎中给他疗伤,效果却不大好,他如今时晕时醒,恐怕还不便审问。” 一旁尚未告辞的宋仲秋已听明白其中缘由,便站出来笑道:“老夫不才,在医术上还有些自信。若大家也信得过老夫,便将那人提来此处。老夫自有手段,能令他一直清醒着接受诸位的审问。” 花如令似是大为欣喜,紧接着便道:“能为一国御医者,医术之高自然毋庸置疑。小七,你速去将铁鞋大盗提来。” 花满楼答应一声出去,不多时便带人将还在昏迷中的铁鞋大盗放在一块门板上抬来。 此时铁鞋大盗的面具也早摘掉,露出一张毫无特色令人转眼便忘的面孔。 宋仲秋走上前去,先俯身察看一下对方的伤势,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卷,展开后现出上面插着的一排长短形制各不相同的银针。 马空群似对这铁鞋大盗有些兴趣,便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宋仲秋的身后。 公子羽和路小佳则分立在铁鞋大盗的左右,做出等对方清醒便立即开始审问的态度。 叶开则与傅红雪、老实和尚一起站在一旁,却又站在两人的身后众人之后。 宋仲秋拔下几根银针,先后刺在铁鞋大盗胸腹间的几处穴道上。 银针入体,铁鞋大盗身躯一震,竟当真立即醒转过来。 只是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用尽最后一丝力量猛地扬起上身,一记凶狠无比的头槌撞在宋仲秋的头上。 宋仲秋猝不及防,被撞得踉跄跌退撞向身后的马空群。 马空群下意识地抬手便要去扶。 宋仲秋目中终于现出毫不掩饰的狞厉杀机,人仍面向前方,藏在袖中的右手已捏住了一柄锋锐无匹的淬毒短匕,毫无行迹地反刺向马空群的小腹。 这只潜伏已久的猎鹰,终于在他盯着的狐狸最没有防备的一刻,亮出了自己的爪牙! 第165章 狐? 第165章狐? “小心!” 大声发喝示警的,却是站在铁鞋大盗身侧,因角度关系而最有可能看到宋仲秋异动的公子羽。 比他的喝声更快的,则是他的剑。 在张口之前,他便已经同时拔剑出鞘,当喝声出口时,剑尖已经刺到宋仲秋的心口。 然而还有比他的剑更快的,那便是马空群的手。 他竟是未卜先知一般,在公子羽的剑刺入宋仲秋身体之前,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探出轻轻一夹,便隔着衣袖夹住刺向下腹要害的淬毒匕首,用的赫然是由楚留香所创,因陆小凤而扬名天下的“灵犀一指”! 他将“悟性”属性提升到lv.10等级后,便发现天下的绝大多数武功在自己眼中已无奥秘可言,只要看人用过一两遍,便可逆推出其中关窍。 作为楚留香的好友,他对“灵犀一指”自不会陌生,早将它参悟通透运用自如。 感受到身前之人的身体瞬间僵硬,马空群向着对面出言又出剑的公子羽露出微笑,张口道了一句:“多谢!” 岂知一个“谢”字刚刚出口,公子羽竟振臂运劲继续推剑,剑尖如穿鲁缟般刺穿宋仲秋的身体,继续刺向他身后马空群的心口。 “小心!” 这一次出声的则是路小佳,他站在铁鞋大盗的另一侧,不但看到宋仲秋的动作,也能看到公子羽的动作,于是拔剑一刺,刺向公子羽持剑右手的手腕。 这一剑的速度,已经快到超出常人的想象,方才公子羽的一剑已经迅捷如电,路小佳的这一剑竟又快了十倍不止。 但马空群仍然比他快了一点,在他剑尚未至之前,已经松开再无威胁的淬毒匕首,举掌向着刺来的剑尖一掌拍下。 在拍下同时已运转“天坼地裂大玄兵手”的右掌如一块重逾千钧的铁板,将那柄长剑震得脱离公子羽的掌控倒飞而回,重重撞在他的胸口,将他肋骨撞断三根,整个人倒飞摔落在铁鞋大盗身侧。 路小佳的剑已无用,但他并未就此收剑,那一剑的方向轻微转折,已臻极限的速度则不可思议地又加快了一丝,随即便贴着宋仲秋的颈项掠过,刺向了马空群的咽喉。 马空群的神色依旧从容,“天咫地尺大挪移术”发动,身形仍站在原地不动,却隐隐给人一点不真实的感觉。 路小佳的剑尖刺入马空群的咽喉,死灰色的眼睛里却现出惊骇之色,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剑尖并未触及任何事物。 “退!” 他心头才生出这个念头,面前中剑的马空群如泡影般破灭,真身则出现在幻象后尺余处,抬手一掌无声无息拍在他正欲回撤的长剑侧面。 “天殛地灭大阴雷掌”内劲隔物传功,一股阴柔内劲悄然侵入他体内如雷爆发。 路小佳顿觉五内如焚、百脉欲裂,大口呕出鲜血,和早已气绝的宋仲秋同时萎顿倒地,也已是只比宋仲秋多了一口气。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满厅众人无一庸手,却没有一个来得及出手。 等到众人回过神又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时,站在傅红雪身后的叶开蓦地抬臂,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终于出手! 在叶开出刀的瞬间,他前面的傅红雪也握住腰间“圆月弯刀”的刀柄,等到飞刀擦着自己的身体飞过,又将握刀的手放下,嘴角微微向上扬起。 刀光一闪,没入公子羽悄悄抬起的右臂。 “当!” 一个金灿灿的圆筒从他手中掉落在地上。 “叶开,你怎么敢?” 公子羽嘶声尖叫,叫声中满含不敢置信与怨毒,另一只手飞快抓向那金色圆筒。 马空群隔空张手一抓,一股气流激荡,嗤嗤有声,那圆筒似被一只无形手掌抓住,从地上跳起落入他的掌中。 他先举起圆筒看了一看,随即一边用圆筒轻轻拍打左手的手心,一边跨过宋仲秋的尸体,又缓步走过终于断了最后一口气的路小佳,走向挣扎着起身用怨毒和恐惧的目光狠盯着自己的公子羽。 “空群手下留情。” 随着一句满满都是苦涩味道的话语,楚留香身形一闪,拦在马空群的身前,将公子羽护在身后。 马空群并无丝毫意外神色,却仍含笑问道:“楚兄何故要护着此人?” 楚留香有些尴尬:“此人或许是我一位故人的儿子。” 马空群摇头笑道:“楚兄莫要错将冯京当马凉,你那位‘故人’之子是公子羽,这位却是我的一位故人之子……” 说到此处,他似乎发觉这话有些问题,便又解释了一句:“我这可是正经的故人。” “我的故人也很正经!”楚留香更加尴尬,辩白了一句后才问道,“你说此人并非公子羽?” 马空群转头望向叶开:“小叶,是伱来说也是我来说?” “原来马叔叔早就洞悉一切,若方才小侄那一刀是向你出手,红雪是否已一刀斩下了小侄的脑袋?” 叶开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洒脱,一边说笑一边走上前来,先拔下“公子羽”手腕上的飞刀,又顺手点了他几处穴道并扯下他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本该俊逸不凡如今却扭曲狰狞的年轻面容。 楚留香看着年轻人不过二十来岁年纪,便彻底确定他并非自己那位“故人”的儿子。 傅红雪冷着脸道:“瞧在李伯伯的面上,我最多斩下你出刀的那只手!” 叶开似有些不满:“为何还要看我师父的面子,难道就不能是顾念咱们小时候撒尿和泥的交情?” 傅红雪淡淡地道:“撒尿的是你,和泥的也是你,又有何交情可言?” 叶开怒道:“原来你是这样的傅红雪!我说你当初为何从不沾手,竟是早有和我划清界限的打算!” 两人一个冷脸一个怒脸,彼此互望了片刻,终于再绷不住,一起哈哈大笑,笑得甚是酣畅淋漓。 笑罢多时,叶开转头望着那借用了公子羽的身份,实为青州丁家三公子丁灵中,真正身份却是丁白云之子、自己同父异母兄弟的年轻人,轻声道:“抱歉,但小李飞刀不能为自己的仇恨而发,何况我心中已没有了仇恨。” 第166章 公子羽,孔雀翎 第166章公子羽,孔雀翎 “没有仇恨?”丁灵中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叶开,自己却如疯子一般嘶喊,“你莫非忘记自己的父亲是谁?忘记他是怎么死的?” 叶开平静地道:“我当然知道。但我也知道咱们的父亲不仅视马叔叔为平生大敌,更视他为平生挚友。父亲是死于和马叔叔的公平决斗,我相信他死时心中并无丝毫怨恨。 “你想为父亲报仇,这本是人子应尽之责,却该与父亲一样堂堂正正向他挑战。若被仇恨扭曲了心灵,变成一个为报仇而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那才是忘了自己的父亲是谁!” 丁灵中怒极而笑:“好一个大仁大义的正道少侠!不愧为李寻欢的徒弟!” 叶开却似听不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正色道:“当初父亲将我送到师父的门下,本就是想让我成为和师父一样的人。我相信父亲在天有灵,必会为我今天的选择而欣慰。” 丁灵中尖刻地质问:“所以你便将我——伱的亲兄弟出卖了?” 马空群看叶开没有辩解的意思,在一旁摇头道:“叶开除了最后发这一刀,并没有做其他的事情。而且他这一刀帮的不是我而是你——看在你老子白天羽面上,你第一次向我出手后,我只是小惩大诫;若你用这‘孔雀翎’再次出手,我便容不得你了。” “孔雀翎!” 这个名字似乎蕴含极大魔力,所有人先是心头大震,而后都将目光了落在马空群手中那看上去并无任何奇特之处的金色圆筒上。 丁灵中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我不信你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今日的这一场杀局是我一手筹谋,除了负责执行的四人,再无第五人知晓通盘计划,如今我们四人二死一伤,泄密的除了叶开还能是谁?” 马空群倒也没有替那泄密者隐瞒的打算:“你这计划是自己定下的,布置的过程中却借用了人家不少力量。他只要将你做过的事情都弄清楚再拼凑起来,自然不难推测出你的安排。” “你说的是是公子羽?这不可能!”丁灵中又惊又怒,“如今‘万马堂’如日中天,公子羽想要称霸江湖,首先除掉的便是你,他有什么理由出卖我?” 马空群叹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动不动就说什么‘称霸江湖’。古往今来,又有哪一家一派能真正一统这偌大江湖,令成千上万各有心思的江湖好汉俯首称臣? “比起武力威慑或仁德感化,终究还是拿出实实在在的利益与人分享,求个共赢之道才是正理。 “这方面倒是那位正牌的公子羽看得清楚。当然,这或许也和他的出身有关。一个人站的位置高一点,看到的东西自然更远也更透彻。 “所以,在他的心中,‘明月山庄’要崛起,非但不需要与‘万马堂’为敌,反而需要与‘万马堂’合作。” 丁灵中神色惨淡:“原来我一开始便注定是他拿来与你交易的筹码!” 马空群隔空一掌印在他的丹田,“阴雷掌”的阴柔掌力震散了他气海内凝聚的所有内力,随即转向叶开道: “让他做一个普通人,这是我最他最后的宽容。你将他和路小佳都送回丁家,告诉丁乘风,当初他许诺丁家退出江湖,三代以内的丁家子弟不再习武。如今一个路小佳是丁家人却不姓丁,一个丁灵中姓丁却不是丁家人。不管他事先是否知晓,这空子只能钻一次,下一次我会亲自帮他和丁家应誓。” 叶开见他神色认真不是说笑,便也认真的道:“马叔叔放心,我一定将你的话转告丁庄主。” 望着带了路小佳的尸体及已成废人的丁灵中出门的叶开,马空群忖道:“如此一来,叶开与丁灵琳也不知是否还会有那份姻缘。罢了,一切随缘,反正这小子就算只凭一张脸,也不会讨不到老婆。” 随后他转头向楚留香道:“楚兄,你也知这铁鞋大盗是那南海娘子的手下,更知南海娘子如今的身份,便请你回龟兹国是顺便告诉那位瀚海王国的国主,我会亲自去找他那位王妃讨个说法。” 楚留香只能拼命的揉鼻子,心里则在为自己的朋友阿尔斯兰担心。 但马空群也是他的朋友,他实在没有立场劝对方将此事轻轻揭过,所以只能点头表示会传这个口信。 见父亲已经将事情处理清楚,马青峰迫不及待地凑上前来,眼睛还是盯着他手中的金色圆筒,小心地问道:“马叔叔,这当真便是‘孔雀翎’吗?” 马空群笑道:“想要吗?那就送你好了!” 说罢竟当真将圆筒抛了过来。 马青峰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住紧紧抓在手中,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送给我?” 他身后的公孙兰走上前来笑道:“别傻了,若是真的‘孔雀翎’,丁灵中为何不直接使用?他显然是发现这‘孔雀翎’有问题。” 马青峰恍然,随即泄气地道:“原来这‘孔雀翎’和丁灵中那‘公子羽’的身份一样,都是假货!” 马空群笑道:“臭小子先不要嫌弃,这‘孔雀翎’虽是假的,却是昔年唐门长房长媳、天下第一妙手徐夫人依照‘孔雀翎’原版图纸苦心孤诣打造而成。虽未能复原真品那魔幻般的威力,却也远非寻常暗器可比,出其不意之下,足以威胁到绝顶高手。” 马青峰一听,立时又宝贝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圆筒收好。 陆小凤有些好奇地问道:“当初唐门怎么会得到‘孔雀翎’的图纸并进行仿造?” 马空群随口道:“自然是因为‘孔雀山庄’弄丢了真正的‘孔雀翎’,所以想重新制造一副。” 陆小凤惊诧莫名:“怎么会?近百年来,仍有许多进犯‘孔雀山庄’的穷凶极恶之徒死在‘孔雀翎’下!” 马空群道:“那只是‘孔雀山庄’对外宣称的说法。除了‘孔雀翎’,‘孔雀山庄’还有许多杀人的手段,只是需要付出更多代价罢了。” 陆小凤道:“如此说来,这些年‘孔雀山庄’其实是在用自家子弟性命支撑‘孔雀翎’的神话?” 马空群叹道:“如今假‘孔雀翎’出世,‘孔雀山庄’几代人勉强维持的谎言终将破灭。一旦世人知晓‘孔雀山庄’已没有了‘孔雀翎’,不知有多少人迫不及待地要将这曾经的神话打落尘埃。红雪、老实,你们两个立即去‘孔雀山庄’,面见当代庄主秋水清,且帮他渡过这一劫。至于将来的事情,便等将来再从长计议。” 傅红雪和老实和尚一起答应一声,立即向花如令告辞匆匆而去。 第167章 新月有情,明月无心 第167章新月有情,明月无心 一场峰回路转的寿宴之后,马空群和楚留香一起离开花家。 楚留香要回龟兹国,中途还要往瀚海王国为马空群传信,但在此之前,他还要去另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恰好马空群也要到那个地方去,于是两个人便结伴而行。 两人一路骑马疾行,楚留香骑的虽也是出自西域的一匹极品良骥,比起“黑魔王”却还是差了点成色。 旁的不说,单只看体型,便比“黑魔王”矮了一截。 楚留香很有些郁闷地不断斜睨偏偏要和自己并辔而行,因坐骑而显得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如鹤立鸡侧的马空群,叹道:“如果你现在不是我的朋友,我一定重操旧业将你的‘黑魔王’盗走。不说脚力,只是骑出去比旁人都威风也足够了。” 马空群哈哈一笑:“你这只老臭虫,心里紧张便紧张,用不着没话找话。” 楚留香见他丝毫不留情面地揭破自己心事,便也不再掩饰,问道:“伱说她是否愿意见我?” 马空群自然知道他说的“她”是谁,当下不再开玩笑,正色道:“若是前几年必然不愿,毕竟你们一个是天下闻名的风流浪子,一个是名列玉牒的封号公主。事关皇家清誉,见面对你们彼此都不好。但近来她的身体不太好,已不用太多顾忌,多半愿意见你一面。但你心中也要有些准备,这应该是你们的最后一面了。” 楚留香也失去了总是挂在脸上的洒脱笑容,他探手入怀摸出一块纯丝手帕。 因年深月久,这原本雪白的丝帕早已发黄,上面用红丝线绣着一钩弯弯新月也已褪色不再鲜艳,但生在一抹雪白肌肤上的那一枚新月印记,与“新月”这个只有寥寥数人知晓的名字,在他的记忆中却从没有半分褪色。 楚留香心中急切,于是一路快马加鞭。 马空群也便让“黑魔王”多放出几分脚力,始终紧跟在他的马侧。 两人来到当初的“玉剑山庄”,如今的“明月山庄”, 山坡下的一片杜鹃红艳似火,远处的几座青山一碧如洗,翩翩彩蝶在花丛飞舞,一座庄园依山傍水而建,俯瞰红尘,逍遥世外。 楚留香在顺着山坡延伸到庄园正门的一条长长石阶前下马,仰头望着那座与记忆中的“玉剑山庄”足有七八分相似的“明月山庄”,心中百感交集。 在他行走江湖的那个时代,玉剑山庄的威名之盛,几乎已超越了江南武林的三大门派四大世家,就算是那些身怀绝技自视绝高的高手们,也没有人敢妄越雷池一步。 后来,随着一代奇人杜先生的逝去,玉剑公主移居京师,这里便日渐衰落直至荒废。 如今,这里又在她们的后人手中兴起,虽然还不及当初的威势,但以那位“公子羽”展现出来的枭雄气度,青出于蓝指日可待。 庄门打开,五人从庄内走出沿石阶走下,来到两人面前并排站定施礼,右首一人道:“俞琴、顾棋、唐诗、吴画、萧剑,奉公子之命,迎接楚香帅、马堂主大驾。” 以两人的眼力,都能看出眼前的五人虽都是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但武功俱已不逊许多前辈名侠,能令此五人甘为仆从,那公子羽的手腕和权势已可见一斑。 当时五人两个在前方引路,两人在后面牵了马跟随,一人落后半步陪着两人,很是恭谨地将楚留香和马空群请到庄内,穿过一重院落后,为首的俞琴又道:“公子有些私事单独与楚香帅相谈,便请香帅随在下到后面,马堂主请暂且留在此处,稍后公子将当面向马堂主致歉。” 马空群笑道:“我们既然是来做客,自然是客随主便。” 说罢,他便随着俞琴招呼来的一个侍女到了一处轩雅房间。 才坐下不久,一个高梳云髻、长裙曳地的女子手捧托盘飘然而至,将盘中一个茶盏放在马空群身边的小几上,微微欠身道:“妾身明月心,外子担心慢待马堂主,特意命妾身前来奉茶。” 马空群见此女不过双十年华,容貌虽说不上绝色,却也自有一股高贵优雅的气质,当即取过那一盏茶品了一口,稍稍回味了一下齿颊间徘徊的回甘滋味,微笑道:“明月本无心,何来明月心?想不到我那大侄子竟有这般魅力,能令堂堂唐家长房大姑娘破门而出,隐姓埋名跟在他身边。” 明月心脸上的优雅笑容再也难以维系,怔了半晌才有些苦涩地道:“听说‘万马堂’下设天、地、玄、黄外四部,玄部专司探查,耳目之灵无远弗届,今日才知所言非虚。但妾身既已脱离唐门,世间便再无唐门长房大小姐唐蓝,叔父只唤妾身作‘明月心’罢了。” 马空群见她虽稍有失态,但随后便也在言辞中点出“万马堂”中架构,先是大家都是知己知彼,虽是所知深浅有别,却也稍稍扳回点颜面,后来更打蛇随棍上,就着自己一句“大侄子”的玩笑话,当真唤自己一声“叔父”,当真是个伶俐的人儿,难怪能被公子羽看重作为贤内助。 但他也不以为意,当时便与明月心有一句没一句闲谈起来。 明月心竟似当真将他当做长辈,说话时便请教起一些疑难,有武功方面的,也有江湖事务方面的。 以马空群如今的武功修为和江湖经验,便是带着点敷衍随口点拨一两句,也足以令明月心获益非小。 大约多半个时辰后,明月心已为马空群换过三次茶,公子羽终于姗姗来迟。 在马空群这等真人面前,他也没有戴那用以彰显神秘与威严的青铜面具,露出与楚留香有三四分相似的英俊面容。 他面上本有些戚容,但见到马空群时瞬间便收拾了心情,重现出神采飞扬之态,走上前来含笑见礼:“末学后进公子羽,见过前辈。” 马空群见他竟拉得下面子以晚辈之礼相见,暗道此子能屈能伸,当真是个枭雄一类人物,却一点不似他老子的至情至性。 但他也是老狐狸一只,心中转念头,脸上笑呵呵:“从老臭虫那边论,我便托大唤一声贤侄了。免礼!免礼!” 第168章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 第168章庙堂之高,江湖之远 一大一小两只狐狸相视而笑,随即重新落座,明月心则知机地退出,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马空群开门见山:“皇宫的那位尚未能执掌江山,却想先将江湖掌握在手中吗?” 当今的万历皇帝朱翊钧在十岁上即位,因年岁尚幼,故此由其母李太后代为听政,后来又重用了一个张居正为内阁首辅、中极殿大学士,一切军政大权悉由其主持裁决。 张居正锐意革新,立志一洗大明渐渐明显的衰颓之气,执政以来在吏治、财政、军事等方面都建树不少,一时间竟令大明呈现中兴之象。 当然,这其中也有马空群以马骥身份在辽东外荡草原土蛮,内平建州女真的一份功劳。 近年来朱翊钧年岁渐长,在朝中一些或出于忠心或别有用心之人的推动下,让张居正还政于皇帝的呼声愈来愈高。 朱翊钧虽还没有真正收回朝政大权,手中却也开始聚集一些属于自己的力量,眼前这位算起来该是他表兄的公子羽应该便是其一。 公子羽听他一句话中,既涉庙堂之高,又及江湖之远,胸襟之广,眼界之高,远非寻常江湖人物可比,说话时愈发加了几分小心。 他笑道:“叔父不要多心,自古以来,江湖虽是江山一隅,却因其特殊性而一直相对独立于江山之外,从未被任何一代朝廷纳入掌控之中。陛下遣小侄入江湖,不过是效法昔年的‘玉剑山庄’,以江湖人的身份观测江湖风向,并处理一些朝廷不方便处理的江湖事。” 说到此处,他又起身向马空群拱手道:“小侄年轻识浅,又是初入江湖经验全无,今后一切事情,还要请叔父多加指点。” 马空群先让他坐下,笑道:“其实你如今的做法便很不错。通过生意、情报、人情等与江湖上的各方势力交好,获得这些势力的善意后,虽不在江湖称霸,亦能影响乃至左右江湖走向。” 公子羽道:“惭愧,这其实正是叔父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小侄不过东施效颦。” 马空群又道:“本来要做这一切,都须建立在自己拥有足够实力的基础上,否则送出的东西只会招来别人的觊觎而非善意。不过你没有这方面的担心,一来你身后有朝廷这座最大的靠山,任谁也要存几分顾忌,二来伱如今的武功也足以震慑宵小——毕竟,你修习的武功与我算是同源而出,都来自那一篇《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在这位便宜叔父面前,公子羽生出自己一切都被他看穿而无所遁形的感觉,随即主动交代了自己一身武功的来历:“当初一代名侠沈浪出海前,将自己的一身所学辑录成册留在妻子朱七七家中。而朱七七家这个‘朱’,其实正是大明皇家这个‘朱’,所以后来这部秘籍便流入皇宫。 “小侄早年与幼年的陛下交好,他见小侄嗜好武道,便从宫中偷出这部秘籍相赠。小侄在研习沈浪所录武功时,又在秘籍封面的夹层发现一篇《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上面记载了这功法是沈浪、熊猫儿、王怜花三人合创,本来已约好不将它示人以免遗祸武林,但沈浪终究不忍此等绝学失传,于是誊录了一份留待有缘。” 马空群听得哑然失笑,当初合创“大悲赋”的三个人,难道只有熊猫儿这冤大头认认真真遵守了约定? 既然已经将话说开,公子羽就势道:“实不相瞒,小侄如今只是练成了沈浪秘籍中所录的武功,那‘大悲赋’则是稍窥门径,正要向叔父请教一二。” 马空群见他诚心请教,想着将来又确实有用得到他之处,所谓“皇帝不差饿兵”,先给他一些好处倒也不妨。 于是,他便当真指点了公子羽一些关窍,虽然不涉及根本修行法门,却是自己参悟“大悲赋”的一些宝贵经验。 因为“大悲赋”只是玄之又玄的武道理念,能从中领悟出什么东西全看自己的积累和悟性,倒也不虞对方会从这些经验中窥到自己的武功奥秘。 公子羽却是如获至宝,感觉那原本似掩了一层薄雾的“大悲赋”变得无比清晰,同时有无数奇思妙想在脑中纷至沓来,原本只是一些模糊理念的感悟渐渐汇成几门武功的完整体系。 良久之后,他才从如醉如痴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这一次是真心实意地向马空群施礼:“小侄将来若侥幸有所成就,皆是叔父今日指点之德!” 马空群含笑摆手:“贤侄不必如此,既然被你唤一声‘叔父’,总要尽些长辈之责。除了武功之外,我还有一句话要叮嘱你。” 公子羽忙道:“小侄洗耳恭听。” 马空群道:“我只希望你能一直牢记自己入江湖扮演的角色和应处的位置,莫要因将来武功权势渐增,便幻想什么‘江湖霸业’之类的大梦。须知江湖之所以依附江山存在又独立于江山之外,便是因为江山讲得是秩序,而江湖讲得是自由。 “无论是哪一个人,无论他武功如何高、权势如何大,一旦想要凌驾于所有江湖人之上,主宰这些江湖人的命运,纵使一时得势,将来也必遭反噬而身死名丧。古往今来,莫不如是,贤侄当警惕前车之鉴。” 不管将来的公子羽如何,最起码此刻的他是将这番话听入耳中,认真思考半晌后道:“小侄谨记叔父教诲。” 随后,两人说到具体事务上,就今后“万马堂”与“明月山庄”的进一步合作做了详细商议,各种条款一项一项地反复磋商,直说了一个多时辰。 等两人说完,外面有俞琴进来禀报说楚留香那边的事情已经结束,此刻正在外面等候。 他们一起出来,看到楚留香时,见他脸上尽是黯然之色。 楚留香从怀中取出一柄墨迹尤新的书册,送到公子羽面前道:“这是我近来总结的一些武功心得,你……你拿去好生参悟。新……令堂的身体不大好,你多照顾她一些。” 公子羽也没有和他客气,接过书册收入袖中,淡淡地道:“前辈放心,孝敬母亲本就是晚辈身为人子的责任。” 楚留香见他始终没有认自己这个爹的意思,只得揉了揉鼻子提出告辞。 马空群已办完了事情,也一并提出告辞之意。 公子羽不理会楚留香,却对马空群再三挽留,见他去意已决,才亲自将他送到山下才已依依惜别。 楚留香本是满腹心事,此时却弄得一肚子闷气,只想揪住这小子问一问,知否谁才是你正牌的老子? 第169章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第169章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狼王”覃昱很得意。 任谁在不到四十岁的年纪,便能建立“天狼堡”这样一个称霸西北之地的势力,都应该感到得意。 他花了整整十年时间,身上留下了十四处危及性命的伤口,才终于在这片官府势力覆盖不及的法外之地,树立起得到所有人承认的绝对权威。 这意味着他可以对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口与财富予取予求。 便如前些天,他看中了一个牧民家的女儿,那女子虽远远算不上绝色,却眉眼顾盼之间,很有些像少年时仰慕却因无财无势无拳无勇而眼睁睁看着嫁给一个土财主的邻家女儿。 当时他只是稍稍流露出一些感兴趣的神色,当晚便有人将那女子送到他的床上。 睡了一夜后,他感觉索然无味,便送了一只羊让她牵着离开“天狼堡”。 虽然后来听说那女子牵着羊一起跳下最深最险的一座悬崖,他也只是听过便罢,丝毫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这天一早,他骑上最心爱追风赤兔马,马鞍一侧挂着四十二斤重、五尺长狼头短矛,身后带着最可靠的四十八狼骑,依照每天的习惯巡视这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地。 虽然这片领地上除了一个交易财货的集市、几处绿洲上聚居的牧民,其他地方都是一望无际的漫漫黄沙,他仍兢兢业业的每天巡视一遭,比在家中几个漂亮女人身上还要用心。 走出“天狼堡”十三里,覃昱视野之内的黄沙之上,忽地出现了一个人。 乌黑的发、乌黑的眸、柄鞘俱是乌黑的奇古长剑,除此之外,他全身上下都是白的,白色玉冠,白色衣衫,白色长靴,白色的俊美清冷面容与修长有力双手。 他身周并无马匹,应该是一路从黄沙中走来站在此处,却不知如何竟能保持一尘不染。 他笔直的站在黄沙之上,却似一柄霜锋雪刃、寒气逼人的绝世名剑,又如一座堆积千秋不化冰雪、笔直指向苍穹的巍峨高山。 这白衣青年身上的寒气似侵入了覃昱的肌肤,浸透了他的骨髓,令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 由此人的形容装束,他想到了两个人,两个近年来声名鹊起的青年剑客。 他勒马止步,望着白衣青年沉声喝道:“阁下是‘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还是‘白云城’城主叶孤城?” “他是西门吹雪,我是叶孤城!”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覃昱悚然转头,却见身后也多了一个人,一样的白衣如雪,腰悬乌鞘古剑,肤如白玉,目如寒星,漆黑的头发上戴一顶白檀木嵌珠宝冠。 他正向着覃昱一行人走来,却似一位尊贵君王走入他的宫廷,又像是天上的无垢飞仙降临人间。 覃昱的喉咙有些干涩:“二位……有何贵干?” “杀你!”西门吹雪首先回答,言简意赅。 覃昱问道:“我们素未谋面,阁下为何要取覃性命?” 西门吹雪再说了两个字:“李正!” 覃昱立即记起这个名字,那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还拥有着年轻人独有的天真,居然会为了所谓“正义”来寻自己晦气,结果被他用狼头短矛洞穿胸膛后钉在墙壁上,挂了整整一日一夜才断气。 他又问道:“阁下是李正的朋友?” 西门吹雪不再说话,只摇了摇头。 覃昱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惊诧:“阁下为了一个素不相识之人便要杀我?” 西门吹雪仍不说话,又点了点头。 另一边的叶孤城笑道:“巧得很,我也是来杀你,却比不得西门庄主无欲无求,而是收了别人的好处。” 覃昱反而涌起希望。 只要对方是为了利益来杀人,便能够为了更多的利益放弃杀人,甚至为他杀人。 “不知是何人请得动白云城主杀人,又出价几何?” 叶孤城的脸上仍是微笑,但双目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如今我正游历天下感悟剑道。日前正在附近的一处山崖下练剑,巧遇一位从崖顶跳下却挂在树上侥幸未死的姑娘。当时我的干粮恰好吃完,她便将一起落崖却已摔死的一只羊烤了送给我吃。我平生不受人好处,问她想要什么报酬,她的要求便是请我杀一个人。” 覃昱不再说话,从对方的话语中,他清晰地体会到那一只羊的分量。只怕自己拿出成千上万倍的代价,也不能令对方回心转意。 叶孤城不再理会脸色难看的覃昱,隔着他向对面的西门吹雪拱手道:“西门庄主,你我目标相同,不知该如何处置?” 西门吹雪虽不愿在杀人之前浪费一丝力气,包括开口说话,但叶孤城显然值得他破例,于是平静地说出四个字:“先到先得!” “好!” 叶孤城的眼睛变得更亮,右手握上腰间的剑柄。 他知道这是一场特殊的比试,也正想借此机会试一试这与自己齐名的青年剑客深浅。 但下一刻他和同样已握住剑柄的西门吹雪都没有出手,而是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向一侧。 覃昱和他手下的狼骑先是不明所以,等到极远处的隐约马蹄声入耳,才知道又有人到场。 不多时,一共十四匹快马疾驰而来,马后卷起一道黄龙似的烟尘。 马到近前,在侧面倏地停住,与一前一后夹着覃昱一行的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形成一个“丁”字型。 在为首一匹雄壮如山、遍体黑毛的神骏战马上,一个骑士掀开与斗篷相连、扣在头上的兜帽,拉下遮挡风沙的面巾,露出一张年轻而英俊的面孔,笑吟吟地道:“今天吹得什么风,居然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吹到了一起?” “马空群!” 西门吹雪脱口叫出这个人的名字。 他虽然只是在婴儿时与此人见过面,并没有留下关于对方的真切记忆,却还是在第一时间便认出对方的身份。 马空群将脸一板,瞋目喝道:“不管伱现在叫什么名字,也不管你将来要做什么,难道你娘没教过你该如何称呼我?” 西门吹雪脸上罕有地有了些许情绪波动,犹豫片刻后,松开握剑的右手,向着马空群拱手施了一礼,口称:“叔父!” “贤侄免礼。”马空群的脸色马上由阴转晴,笑眯眯地摆了摆手。 他又看了看眼前的微妙情形,含笑问道:“现在是怎么一个情况?” 第170章 十年为期,紫禁之巅 第170章十年为期,紫禁之巅 马空群说话时,目光已落在覃昱的身上:“这位莫非便是名震西北的‘狼王’覃昱,不知能否为本座解惑?” 他的目光和声音中似蕴含某种奇异的魔力,覃昱下意识地答道:“他们两个都是来杀我的,刚刚决定了一起出手,要比一比谁先得手。” 他的神态和语言都很自然,旁人只是奇怪他为何如此老实,随即便以为是被马空群这“天下第一”的威势所摄,并未发觉其中的怪异之处。 马空群笑道:“既然要比,那便一定要公平。请覃堡主将手下平分为二,分别阻击他们二人!” “正该如此。” 覃昱似是恍然大悟,当即依言将身边的四十八狼骑分成前后两队,向他们下达了阻击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命令。 四十八狼骑都是他用最残酷手段训练选拔的心腹死士,每一个人都绝对服从他的命令。 即使面对的是当时两大最杰出的青年剑客,他们也没有丝毫恐惧,当即催动战马,高举弯刀分向前后两边发动了悍不畏死的冲锋。 望着奔腾而来的狼骑,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同时拔剑。 两柄不逊色任何上古名剑的神兵出鞘后,顿时化作两道横贯长空的白虹。 没有人能形容他们各自所用这一剑的绚烂与精彩。 两道无比辉煌与迅疾的剑光包裹了两个穿着白衣的身影,如惊鸿掣电般从各自前方的二十四名狼骑中穿过。 剑光所及,这些悍勇绝伦地迎着剑光挥出弯刀的狼骑纷纷坠马,每个人都是在咽喉处现出一个殷红血点。 几乎不分先后的杀穿二十四名狼骑,在身后留下二十四具尸体后,两道剑光同时加速,在仿佛刚刚从噩梦中惊醒,正带着一脸恐惧望向马空群,甚至完全忘记两侧电射而来的两道可怕剑光的覃昱。 “你……” 他口中只吐出这一个字,两道剑光已在他面前交错而过。 两道细细的伤口同时出现在他颈项左右两侧,都是恰好割破颈侧血管,既不深一分,也不少一分。 剑光转折,夭矫如龙。 在这一刻,两位原本彼此视为对手的剑客仿佛心有灵犀,同时折向的剑光竟不可思议地再次加速,并排向着端坐马上的马空群刺去。 “好小子!” 马空群不惊不怒,反而大笑赞了一句。 他的身形在马背上凭消失,在同一时间又出现在上方足有六七丈的高空。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虽窥不破他愈来愈神妙的“天咫地尺大挪移术”奥妙,却都凭着绝顶剑手的敏锐直觉,本能地令剑势再次变向,两道剑光同时昂首冲天而起。 身在高空的马空群手中已多了那柄自斩杀白天羽之后便再未动用过的“蝉翼刀”。 刀如蝉翼,如纱,如雾,如诗,如梦。 刀锋过处,如丝,如线,如痕,如影。 一个西门吹雪,一个叶孤城,虽然都还青葱稚嫩,却已值得他动用沉寂许久的“蝉翼刀”以及那一式“天刀”。 刀落,刀势如苍天笼盖四野,无远弗届。 刀击,刀意如天意渺茫莫测,无定无形。 绚烂如一抹天际晚霞的刀光切入两道剑光之内。 刀如蝉鸣,双剑齐飞! 两道白光左右斜飞,至数十丈外反转落下刺入黄沙之中。 两个白衣身影如星陨落,四只一尘不染的白色长靴大半截没入黄沙之中。 马空群手中的“蝉翼刀”凭空消失,人则轻盈如羽毛般缓缓飘落,点尘不惊地落在“黑魔王”宽阔的背脊上。 叶孤城脸上现出一抹苦涩,向着马空群拱手道:“我从来目高于顶,自诩除了一个同样赤诚于剑道的西门吹雪,天下再无人堪为敌手。便是前辈这‘天下第一’的名头,也以为早晚必可取而代之。今日得见前辈的‘天刀’,才知自己竟一直坐井观天,诚为可笑!” 马空群笑道:“你二人的剑道修为固已极高,剑道上的天分更是得天独厚。但当今天下老一辈不算,年轻一辈也有我义子傅红雪、小李飞刀传人叶开以及盗帅传人陆小凤可以比肩。要想天下无敌,确实还言之过早。” 叶孤城的目中却又现出强大的战意,决然道:“晚辈既已睹泰山之雄,又怎甘心再与群峰竞秀?还请前辈给晚辈再次挑战的机会!” 说罢,向着马空群拱手深深一揖。 “我也一样!” 西门吹雪冷着脸说出四个字,站在叶孤城身侧,同样拱手深揖。 马空群叹道:“当真是两个有志气的小子。也罢,如今老一辈的高手虽然不少,却已没几个愿意和我打了。年轻一辈中红雪和叶开都很难对我全力出手,陆小凤则是太过惫懒,将来恐跟不上你们几个的步伐。算来算去,也只有伱们两个真正成长起来后,可以做我的对手。我给你们十年时间砥砺剑道,十年之后再做一场!” 西门吹雪问道:“何时?何地?” 马空群悠然道:“八月十五月圆之夜,京城大内紫禁之巅,如何?” 叶孤城道:“一言为定!” 说罢,转身去拔出自己的长剑还入鞘中,又向西门吹雪拱一拱手,飘然若仙飞掠而去。 西门吹雪不再说话,也去取了长剑转身要走。 马空群在后面扬声道:“我此次往西域瀚海王国办事,多半有机会见一见你母亲,贤侄可有话让我带给她?” 西门吹雪脚步略停,虽并未回头,却终于说了一句完整的话:“告诉我娘,我已决定此生许身剑道,那罗刹教的教主之位,她及早另觅人选罢了!” 眼看着他也是如一只白鹄般飘摇远去,马空群摇摇头道:“孩子的天资太高,往往便不愿意走家长为他们安排的道路,也不知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幸好我家那臭小子虽也算天才,却还不属这般妖孽一类,我这做老子的还拘得住他。否则,老子辛辛苦苦打拼几十年攒下的家业,他也这般说一句‘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便潇洒放手,老子非气得吐血不可。” 第171章 城下之兵 第171章城下之兵 在广袤无垠的沙漠中,一条地下暗河中的一段流出地表,滋养植被化作一片面积巨大的绿洲。 瀚海王国便是以绿洲上建立在河曲之地的一座城池为中心,辐射了方圆三百里的范围。 当然,这所谓的三百里国土,倒有九成都是荒无人烟的沙漠,国中的万余平民都聚居在绿洲之上,王公贵族及、官员、富商、士兵才有资格住进那座取名“瀚海之星”的城池中。 不久前,国主阿尔斯兰忽然下旨,说近日或有强敌进犯瀚海王国,令绿洲上的所有子民迁入城中暂住。又因城内空间有限,所有人只能携带必要的衣物、粮食等生活物资,其余的牲畜、车辆、家具等一律弃置城外。 这一道旨意引得素来安宁的绿洲一片人仰马翻,这些平民先将牲畜赶出围栏,散放在绿洲上,以免自己入城后将它们活活饿死,而后上万人口扶老挈幼,潮水般涌入“瀚海之星”。 这座小型城池能容纳这些人口已是极限,实在无法提供足够的居所,只能让大家在街道、广场搭建帐篷居住。 但人口密集到如此程度,仅是一个便溺问题便难以解决,其他诸如治安、粮食、疾病等问题更令王国的那些管理者焦头烂额。 只是他们很快便不用为这些问题发愁,因为有更严重的问题摆在面前。 一只总数达到五百的全骑兵队伍来到城外的绿洲上,有条不紊地扎下营寨,顺便将城外散放的牛羊等牲畜赶回营中充作军粮。 瀚海王国的常备兵力逾千,是对方的两倍有余。 但王国的几个将领看到那些骑士的神骏战马和精良甲胄、弓箭、长刀,看到他们进退行止间宛若一体的严整队形,感受到他们即使隔着相当远一段距离与坚厚城墙也能传来的强大压迫感和凛冽杀气,便知道这是一支真正在战场上闯过尸山血海的百战精兵。 他们更清楚,若将自己身边这些主要职责是维持日常治安,绝大多数连人都没有杀过的士兵送到这支骑兵面前,只有如羔羊般被人宰割的下场,所以第一时间便下达了坚守不出的军令。 城外的人马稍作休整后,有十四名骑士出营来到城下停住,在为首雄壮如一座小山的黑色战马上,一个看上去像个二十来岁青年的男子朗声道:“马空群率‘万马堂’兄弟冒昧来访,请阿尔斯兰国主当面答话!” 他有意先声夺人,说话时运用了“天撼地荡大落魂咒”的法门,每一个字出口,都似丢了一个晴天霹雳在“瀚海之星”的上空。 城内万余人口个个双耳轰鸣心旌摇荡,城头距离最近的瀚海王国战士更头晕眼花脚下失根,不少人一跤跌倒在城上。 在城中一座规模不大却极尽辉煌奢华的王宫之内,瀚海王国国主阿尔斯兰愤怒地将一只黄金酒杯砸在地上:“马空群当真来了,他怎么敢?” 前些时候,楚留香从中原回来,向他说明了花如令寿宴之上的事情,同时也揭破了王妃便是魔教公主南海娘子的真相。 阿尔斯兰先是大怒,但想到南海娘子跟了自己之后并无逾矩之行。 至于她暗中拉拢王公贵族,为儿子孔雀王子争夺储君之位,他的其他几个妻子也在做同样的事情,甚至有人做得更加露骨。 不管是出于一国之君的颜面,还是出于十数年的夫妻之情,他都不可能将人交给马空群做什么交代。 原本他还想着马空群或许只是随口说说,毕竟为了一场并未成功的刺杀,便千里迢迢来向一个王国讨说法,未免有些儿戏。 因此,他想的是将这件事情拖下去,拖到不了了之便算。 日前楚留香突然再来,说自己收到消息,马空群已带人西出玉门,看样子是要来瀚海王国。 阿尔斯兰还将信将疑,毕竟瀚海王国大小也是西域一国,以一个中原帮派讨伐一国,实是岂有此理兼不可思议。却不料今日马空群竟当真兴师动众兵临城下。 楚留香因担心他们双方会将事情会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留在瀚海王国未走,此刻便坐在一旁的精美地毯上。 他见老友如一头被触犯威严的雄狮般咆哮,苦笑道:“阿尔斯兰,此刻不是生气的时候。小马这家伙平时待人接物温和可亲,但内里实是个杀伐果决的枭雄。若你不尽快出面与他商谈的个结果,挥师攻城这种事情,他未必做不出来!” 阿尔斯兰怒道:“商谈什么?难道当真让我交出自己的王妃,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楚留香默然片刻,叹道:“既然如此,便由我先出去探一探他的口风,看他究竟想要如何?” 不多时,一条人影从“瀚海之星”的城头飘然落下,如一片轻烟倏忽来到马空群近前。 马空群早看清来人,笑道:“老臭虫,我便猜到会是你出来!” 楚留香用力揉着鼻子道:“我却没猜到你会来得这么快。” 马空群道:“看伱面子,我便缓一天找瀚海王国算账,且到我营中喝一杯再说。” 楚留香自无不可,当时随马空群一行回到那座营地。 到了近前看得更清楚了,他才发现这俨然是一座标准化的军营,从外围的防护措施到内部营帐、辎重的安设分布,都暗合兵家之道。 营中一队队或往来巡视,或聚集操练的战士无不军容整肃,每一个人身上都透出浓重的军旅铁血之气。 楚留香倒抽一口凉气:“我知道你与那位威远侯马骥素有交情,但这交情还不至于深到令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辽东军中的精锐派来帮你了结私人恩怨罢?” “怎么可能?”马空群摇头笑道,“这些可都是我‘万马堂’下‘地部’所属的战士。 “不过,这些年我一直让他们轮班加入辽东军中,参与了多次对草原土蛮和建州女真的大小战役。虽然还都是平头百姓的身份,但比起辽东军中的精锐也不落下风就是了。” 这番话自然半真半假。 真的是“万马堂”所属战士确实一直在参加辽东军的历次战役。 假的则是随着马骥坐稳辽东军政第一人都位子,当初潜入辽东军的“八骏”也都成长为军中中流砥柱般的大将,“万马堂”的战士与辽东军中的几支精锐强兵已无分彼此,披甲即为兵,卸甲即为民。 马空群在自己的营帐设宴盛情款待楚留香。 楚留香食不甘味地胡乱应付了几杯酒,随即便问起他此来的诉求。 马空群放下酒杯,脸上现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当初我因阿尔斯兰是楚兄的朋友,所以并未逼人太甚,只说要讨一个说法,却并未提甚过分要求。 “岂知阿尔斯兰似乎没将我当你楚兄的朋友看待,这么长的时间,居然连片言只字的交代也没有,未免太不将马空群这点虚名当一回事。 “如今楚兄既要我开口,须要清楚一件事情,一旦我漫天开价,他阿尔斯兰便没有就地还钱的资格!” 第172章 城下之战 第172章城下之战 马空群用来招待楚留香的是醇香甘冽极品好酒,楚留香离开时却似灌了一肚子的苦酒,苦得整张脸都皱到一起。 他进了“瀚海之星”,回到王宫,来到阿尔斯兰的面前。 此刻,阿尔斯兰的身边除了那些王公大臣,还多了一个女子和一个少年。 那女子乍看有二十多岁女郎的青春活力,细看又有三十多岁妇人的成熟风情,再看竟又有十几岁少女的娇憨天真。 少年十六七岁年纪,相貌与阿尔斯兰年轻时颇有几分相似,一看便知彼此间的血脉关联。 看到楚留香回来,上面正等得骄躁的阿尔斯兰急忙问道:“那马空群怎么说?” 先前一时的愤怒过后,他终究开始正视马空群的威胁,方才听了守城将领的禀报,得知马空群带来的五百余人马竟似百战精兵,这股力量已足够撼动瀚海王国的根基,如今已是由怒转忧。 楚留香叹息一声道:“他提出了三个条件。第一,请王妃散了一身功夫,今后安安心心在瀚海王国纳福;第二,要阿尔斯兰你承诺,孔雀王子终身不得染指瀚海王国王权;第三,‘万马堂’将在瀚海王国开设一处堂口,驻扎五百战士,瀚海王国须提供场地和日常所需。” 先前听到马空群的第三个条件后,他终于知道对方此次所谓的“讨说法”只是幌子,实则是另有所图。 同时他也彻底死心,不再打算凭着交情为双方斡旋调解。 相交十多年,他已非常清楚马空群的为人最是公私分明,若只是那一场刺杀的事情,他豁出这张老脸,总能让马空群卖几分人情。 但如今涉及的是“万马堂”扩张势力的公事,他知道马空群绝不会因为与自己的交情而动摇半分。 当初白天羽与马空群的交情远比自己深厚,那“关东刀马,天下无双”的切口一度传为美谈,但等到双方立场转变化友为敌,马空群对白天羽下刀时可没有半分手软。 听完楚留香转述的三个条件,阿尔斯兰的面色依然是难看,却没有再狂躁发怒。 作为一国之主,他比楚留香更能理解马空群的这种行事风格。 正因如此,在偶得发觉自己最宠爱的王妃身份有些蹊跷后,尽管除此之外她并没有做出任何对自己不利之事,他还是预做防范,将象征瀚海王国王权的玉佛送去中原,交由好友花如令保管。 而他之所以托付花如令而非距离自己更近的楚留香,也是因为如今楚留香身在龟兹国,身份已经不仅仅是他的朋友。 他的防备并非出于怀疑,而是身为一国之主,在做出任何决定时都必须将公事与私情分清。 看到阿尔斯兰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下面的南海娘子没有说出一句辩白之辞,只是拉着儿子孔雀王子一起跪下,摆出一副将命运完全由他做出的态度。 这样的举动却比什么言辞都要厉害,阿尔斯兰终于做出决定。 他向楚留香道:“楚兄,还要辛苦你再去见一次马空群,便说我要按照西方的规矩和他做一场决斗,胜者可以主宰一切。” 楚留香吓了一跳:“阿尔斯兰你要想清楚,马空群可是当世公认的天下第一!” 阿尔斯兰道:“我当然不会以卵击石,这一场决斗不比个人勇武,要比的是我们手下的勇士。我们双方各选一百名战士,就在城外做一场公平对决。” 楚留香知道他手下确实有一支百人亲卫,不仅装备了最精良的兵甲战马,平时也享受最好的待遇,又多次通过剿杀沙漠中最凶悍狡猾的马贼锻炼实战能力,是他用以捍卫自己王位的最后一张底牌。 楚留香也知道这是阿尔斯兰的底线,除此之外便只有让他们双方全面开战,而最终的结果多半是马空群成就以一派之力灭一国的壮举,虽然知道这一场百人决斗必然惨烈无比,终究还是答应传递这个消息。 等他到了城外见马空群说明此事后,马空群笑道:“如此倒也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我也有两个条件。” 楚留香道:“空群请讲。” 马空群道:“第一,我希望决斗之前,先将那南海娘子软禁起来交由楚兄看管;第二,此一战开始后便不得中止,必须以其中一方全灭终结。” 楚留香能理解第一个条件,毕竟谁也不想自己打生打死一场后,却发现属于自己的战果不翼而飞,对第二个条件却有些迟疑:“有必要做到这地步吗?” 马空群道:“我知道楚兄悲天悯人。但唯有足够的鲜血与人命,才能让一些人心存戒惧,避免将来留下后患而流更多的血、死更多的人。我以为有时雷霆手段亦是慈悲,毕竟一路哭何如一家哭!” 听了这番冷静至冷酷的话,楚留香只得苦笑拱手,说一声:“受教!” 有楚留香居中传信,双方很快便定下决斗的时间。 第二天,在太阳从远方的无尽黄沙之下跃起,将万道金光普照人间世界的一刻,双方同时有了动作。 马空群骑乘“黑魔王”行于最前方,十三飞鹰卫一字排开紧随其后,再后面五百战士以百人为列分成五列。 阿尔斯兰率领瀚海王国的所有王宫权贵登上城墙,在一旁则是自愿被制了穴道交由楚留香看管的南海娘子。 瀚海之星一直紧闭的城门打开,一百名全身披挂轻甲的战士骑马鱼贯而出,在城下背靠城墙一字列阵。 马空群开口,声调如闲话家常般平和,却清晰地传到城上,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阿尔斯兰国主,本座身后共有五百名战士,伱可以随意抽选一列作为对手!” 阿尔斯兰先是一怔,随即明白对方此言故示风度,却是彰显对其手下战士实力的自信,先声夺人打击己方士气。 他极力提高音量大喝道:“本王的勇士从不管对手是谁,只管挥刀斩下他们的头颅,所以马堂主自己做主便可!” 此言一出,城下的一百骑兵个个热血沸腾,一起拔出锋刃布满美丽云纹的弯刀,高举过顶喝道:“必胜!必胜!必胜!” 马空群哑然失笑,身后的战士们则勒马肃立不动如山,连面上的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 这无声更胜有声,在无形的压迫气势下,那些正在高呼的瀚海王国战士不由自主地便有些心虚气短,后面的呼声随之弱了下来。 马空群高举右手,伸出一根食指然后向前一指。 第一列战士催马上前,越过十三飞鹰卫和马空群,战马逐渐提速向对手发动了冲锋。 (有事耽误了) 第173章 城下之盟 第173章城下之盟 瀚海王国一方的战士也催动战马开始冲锋。 因为是一场决斗,双方都没有动用弓弩等远程器械,都只拔刀在手遥指前方。 在双方都将战马的速度提升到巅峰时,两只仍大致横列成阵的骑兵如两股正面狂涌的怒潮般狠狠撞击在一起,溅射出无数浪花与泡沫。 但这浪花与泡沫却非碎琼乱玉般的雪白,而是动人心魄的血红。 “万马堂”战士与胯下骑乘的战马宛若一体,手中三尺七寸长的小苗刀则如同手臂的延伸,每日练习千百次、又在战场上的生死边缘多次淬炼的三式“楼兰斩”更似身体的本能。 极速冲刺的战马、劈砍挥斩的长刀,以骑马挥刀的人为媒介近乎完美地融为一体,赋予长刀最强劲的力量、最迅捷的速度、最刁钻的角度,轻而易举地从敌人那一身轻甲的缝隙间切入,撕裂一具具鲜活的身体。 一匹匹疾驰的战马交错而过,一次颇具古典浪漫气质的骑兵交锋结束。 双方各自向前冲出一段距离后拨转马头重新列阵。 双方之间是一具具横陈于地的尸体及一匹匹因失去主人发出声声悲鸣的战马。 城上的阿尔斯兰等人尽皆面色惨变。 战场上超过六十具尸体,属于“万马堂”一方的不过五六具。 他们看得清楚,这是方才战马交错电光石火间的交锋中,自己这边最悍勇的几个战士用玉石俱焚的战法换来的可怜战果。 除此之外,“万马堂”一方可说予取予求,完全主宰了战场。 瀚海王国剩下的四十余名战士个个面如死灰。 实力的绝对差距令他们的士气跌入谷底,若非“万马堂”的主力还拦在另一面,方才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催马继续前冲,远远逃离这一场只能用屠杀来形容的战斗。 此刻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竭尽全力从下一轮的交锋中活下来,而后不顾一切地逃回城内。 一方凭强烈的求生欲望激发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另一方则仍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沉寂,沉寂中流露出对生命的漠视。 双方再次冲锋。 “万马堂”的战士自动分成前后两列,彼此保持二十余步的距离。 这一段距离,已足够后面一列战士做出反应,截杀侥幸从前一列战士刀下逃生的所有漏网之鱼。 蹄声如雷,刀光如雪,人命如草,割不闻声。 这一次,“万马堂”一方只有数人轻伤。 他们头也不回地继续策马前行,其中还有几人从地上捞起战友的尸体横在马上。 他们在行进途中重新整队排成一列,回到马空群面前勒马站定,整齐划一地将长刀举在身前致意。 在他们身后,瀚海王国一百名最精锐的王宫禁卫全部尸陈沙场。 马空群随意摆了摆手,似乎属下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不值得他说一句褒奖之语。 那九十多名战士也理所应当,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仍旧沉默着催马回到阵列中,拨转马头正对着城头。 马空群独自催马上前,“黑魔王”四个碗口大小的铁蹄踩踏着满地的鲜血,不徐不疾来到城下。 他仰面望着城上的阿尔斯兰,神色淡漠无悲无喜:“国主此刻怎么说?” 阿尔斯兰高大的身形佝偻弯曲,仿佛瞬间衰老了十岁,颓然道:“你赢了,本王认赌服输,一切皆如前约!” 说罢,他向着旁边的楚留香摆了摆手。 楚留香对身边穴道受制的南海娘子道一声“得罪”,随即托着她的一条手臂从城头飘然落下,几个起落来到马空群近前。 他先运指如风解开了南海娘子的穴道,然后向一旁退开几步。 马空群居高临下俯视这尽显楚楚可怜之态的女子,目中却一片平静并无丝毫波动:“宋仲秋与人勾结设局杀本座之事,你虽然并未直接参与,却也穿针引线有份出力。如今本座只取你一身武功、除去伱儿子继承王位的资格,算是冤冤相报小惩大诫。你是自己散功,还是由本座动手?” 南海娘子轻叹道:“成王败寇,我也无话可说。但我岂是忍辱苟活之辈,如今唯有一死,只希望你不要再为难我儿子!” 说罢,抬起右掌向着天灵反拍而下。 马空群看她举掌自戕,目中陡然一丝疑色,张口低喝:“住手!” 这一喝蕴含“天撼地荡大落魂咒”的魔力,南海娘子只觉双耳震动,脑中一片茫然,手掌中凝聚的内力瞬间溃散,虽仍顺着落下之势打在天灵,却只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除了皮肤微微发红,并未造成任何实质伤害。 马空群右手的食指在袖中弹动几下,隔着衣袖发出几缕指风重新点了南海娘子的穴道,然后转头望向一脸惊讶的楚留香:“楚兄也是易容的大行家,怎地竟未发现这南海娘子已是金蝉脱壳。” 楚留香脸色大变,一步掠到近前,也顾不得素来的翩翩风度,有些粗暴地在“南海娘子”脸上一阵摸索,而后唰地扯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他冷着脸将面容大异的南海娘子转个身,让城上众人都看得清楚,喝问道:“阿尔斯兰,你怎么说?” 阿尔斯兰先是瞠目结舌,而后满脸苦涩地向楚留香道:“楚兄,我若说自己毫不知情,你信不信我?” 楚留香察言观色,凭着多年交情和对他的了解,感觉他不似说谎,便又转头来看马空群:“空群,此事……” 马空群忽地摇头失笑:“罢了,其实这样结果才算最好。” 楚留香不明所以:“空群此言何意?” 马空群道:“以我本意,实不愿留下南海娘子这个隐患,但考虑到将来还要与瀚海王国合作,不得不给你那老朋友留几分颜面,只想废了她的武功,尽量削弱她将来捣乱的可能。如今她自作聪明逃离,便是主动放弃了我予她的这点宽容。我虽不会杀她,却另有要杀她之人。最后是死是活,已经与我无关了!” 第174章 双姝 第174章双姝 在城外那一场百人决斗开始时,南海娘子已经趁着所有人都被吸引去那边,悄然从另一方出城远遁。 她能纵横江湖多年而至今安然无恙,除了依靠一手绝不逊色于昔年千面人、可化身千万的易容术,还因为事事未雨绸缪的一份谨慎。 十多年前决定来瀚海王国栖身,为儿子谋一片立身基业时,她便已经筹划了万一事有不偕,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的后路。 一方面,南海娘子收留并训练了一名对自己绝对忠诚的弟子,平时充作侍女在身边服侍,一遇危机便可让她易容成自己的样子作为替身。 另一方面,她在瀚海王国周边开辟了多处隐秘据点,每一处都储存了可供她易容及脱身的必备物资。 此刻,南海娘子便到了其中一处据点,再出来时已变成一个鸡皮鹤发、弯腰驼背的糟老头子,赶了一辆驴车慢腾腾的向远离瀚海王国的方向行去。 想到十数年谋划一朝破灭,她将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马空群恨之入骨,在心中发狠将来必要用尽一切手段报今日之仇。 才走出不远的一段距离,前面路上忽地现出两道窈窕身影。 那时一对相貌乃至衣服都一模一样,皆是精灵般美丽的女孩儿,唯一的区别,便是她们头上的发鬟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南海娘子心中生出警惕之意,这荒凉古道之上,凭空出现这么两个小姑娘,本就是一件极为反常的事情,何况她们还肩并肩站在道路正中。 她暗中戒备着,面上却做出畏畏缩缩的神情,似是想提醒对方给驴车让路,但是有不敢开口的样子,委委屈屈地将车赶向旁边,打算从道路的一侧通过。 但是下一刻,拉车的那头老驴陡然发出一声悲鸣,四蹄一软跪倒在地上,而后头颈弯曲四肢紧缩,霎时蜷成一个球形,气息亦随之断绝。 “上天入地大搜魂针!” 南海娘子骇然变色,不仅是因为认出这位列魔教十大神功的唯一暗器手段,更因为她竟未能看清对方发针的动作,甚至未看清发针的是哪一个女孩儿。 换言之,如果这一针射的不是驴子而是她,她也完全没有闪避的把握。 发鬟向左的女孩儿嘻嘻一笑,声如银铃般悦耳清脆:“妹妹,你又拿毒针乱射东西,被教主知道,说不得又要罚你。” 发鬟向右的妹妹满不在乎:“此刻只有你我两个活人,只要姐姐伱不去高密,教主又怎会知道?” 姐姐掩口轻笑,望着似是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呆,木雕泥塑般坐在已经不能动的驴车上,手足无措的南海娘子道:“妹妹你怎连数都不会数了,这里明明是三个活人。” 妹妹冷哼:“姐姐你才不会数数,明明是两个!” 话音未落,南海娘子的身形凭空消失在驴车上,方才坐着的车板上却钉了一枚比绣花针还纤细的乌针。 “果然是后生可畏!” 出现在三丈之外的南海娘子抬手抹去脸上的面具,脸色铁青地沉声道。 “不知你们是教中那位高人的门下?” 两个女孩儿见她现出真容,也收敛了笑容,一起拱手道:“孤峰天王布达拉之女上官仙儿、上官小仙,见过公主。” 南海娘子愕然道:“你们是上官金虹的女儿?他早死多年,与我也并无恩怨,你们为何要来阻我去路?” 上官仙儿似是很喜欢笑,才严肃了一下,此刻再说话又笑了起来:“实不相瞒,近来我们姊妹自觉武功已成,打算回归魔教女承父业。当今的吕大教主倒也没有拒绝,却给我们出了一道考题,便是擒杀昔年以诈死之计从他手下逃走的魔教叛逆,所以只有委屈公主一下,将性命作为我们的晋身之阶了!” 南海娘子脸色由青转黑:“就凭你们?须知当初便是你们的老子,在本公主面前也不敢如此狂妄!” 上官小仙撇嘴道:“老人家不要倚老卖老,打架靠的是抡拳头打人,不是靠摆资格吓人。” 一个“人”字刚刚出口,姊妹两个飘然而起,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分开,各自在空中划过一道曼妙的弧线后,以南海娘子为中心点重新汇合,四只纤纤玉手如四柄森冷断刃,戳刺南海娘子咽喉胸腹的四处要害,用的赫然是魔教绝学“大天魔手”。 南海娘子见她们年纪虽小,武功火候却已极深,合击之势更天衣无缝,宛然便是一人而生双头四臂,威力远超二人实力的简单相加。 但她终究是魔教老牌高手,又深谙魔教武功路数,当即同样用出“大天魔手”的功夫,一双尚未卸去伪装、干瘪枯瘦的手掌如刀剑般劈斩穿刺,迎着上官姊妹的四只手掌接架还攻。 蓦然间,上官姊妹的如雪皓腕上套着的四只手镯般细小金环同时飞出,在空中又彼此撞击折向,南海娘子虽然惊觉,却已不及招架闪避,被四只看似轻巧实则蕴含极其霸道力量的金环击中,筋断骨折,内脏破裂,人如一只残破玩偶般抛飞摔落尘埃。 上官仙儿笑道:“公主既知我们是上官金虹的女儿,怎只防备我们所用的魔教武功,而不防备我们上官家龙凤金环的杀招‘龙翔凤舞脱手双飞’!” 南海娘子知道自己中计,对方明明白白报出身份,却又只显露魔教武功,正是让自己生出一种她们并未继承家传武功的错觉。 上官小仙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柄雪亮短刀,走到已气息奄奄的南海娘子身前蹲了下来,干脆利落地一刀斩下她的人头。 上官仙儿有些嫌弃地看着妹妹将血淋淋的人头提在手中,道:“你先回魔教交差,将咱家那天王的位子拿回来。” 上官小仙噘起嘴道:“为何每次都是我留下做事,而你就可以到处去玩?” 上官仙儿举起两根手指:“第一,我是姐姐,年岁比你大,武功比你高,自然是由我说了算;第二,我在外面也是有正经事要做,并非去玩。” 说罢也不再理会气得拧眉瞪眼的妹妹,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飘然而去。 第175章 月下见疏影 第175章月下见疏影 有了城外一战的威慑,再加上捏着南海娘子逃走之事作为把柄,马空群在面对瀚海王国时气壮理更直,再谈起条件来自然水到渠成。 阿尔斯兰为了给马空群一个交代,不得不当众宣布贬南海娘子及其子孔雀王子为庶人,并依照前约答应让“万马堂”在瀚海王国开设一处堂口,作为开辟西方商路的据点,并许驻扎精锐战士五百。 此刻的阿尔斯兰心情大坏,与马空群议定堂口选址、物资供应等细节后将他礼送出城。 楚留香见事情已经解决,便也向阿尔斯兰告辞,与马空群一起到了城外,又谢绝了马空群要他到营地小聚的邀请,径自回转了龟兹国。 马空群回营之后,先派人回中原报信。 如今“万马堂”的“玄”“黄”二部的人手已经在玉门关以内等候,只等这边有了结果便出关来筹建堂口,铺设商路及信息渠道。 随后,他宣布今夜设宴庆功,只是因大家身处异域,所以肉食管饱,酒却只有每人一碗,有值守之责的更要滴酒不沾。 夜幕降临之后,“万马堂”的营地中点起多处篝火,各依本身编伍围火而坐,将整只的牛羊洗剥干净、涂抹了食盐和其他调料后架到火上,一边烧烤一边分割食用。 马空群到各处巡视一回,与大家引了几碗酒后回到自己的营帐的休息。 随着夜色渐深,所有篝火都在定好的时间熄灭,所有人各归营帐。 “天皇皇,地皇皇。眼流血,月无光。刀断刃,人断肠。身丧家万里,何得还故乡!” 蓦然间,一阵缥缈的歌声传来,却并未惊动营地中的其他人,连那些认真值守的战士也毫无所觉,只飘飘荡荡地传到马空群的营帐,传入他一人的耳中。 正在营帐中冥然兀坐、垂目调息的马空群蓦地张开双目,面上现出一抹微笑,起身无声无息地外出,仔细辨别一下歌声传来的方向后施展轻功飞掠而去,同样未惊动营中的下属。 瞬息之间出营往西北方疾行数里出了这一片绿洲,到了一座高高耸立可以俯瞰绿洲的沙丘之上。 大漠沙如雪,寒空月似钩。 一个白衣胜雪的窈窕身影在月光下负手站立在沙丘的最顶端,衣袂迎风飘舞,肌肤白皙如无瑕美玉,容貌绰约如临凡仙子。 看到纵掠而飞而至的马空群,这女子轻微开阖却并无任何声音发出的樱唇停止动作,一双清冷平静如古井止水的美眸中闪过一抹寒芒。 马空群在女子身前三丈外落下,拱手施了一礼,微笑道:“十数载不见,嫂夫人不仅风采不减当年,修为更已臻登峰造极之境,方才这一手‘千里搜魂魔音’的功夫用得浑然天成,不沾一丝火气,小弟佩服之至。” 这女子正是曾经的魔教教主夫人,如今的罗刹教教主,十数年来以“玉罗刹”之名行世的梅疏影。 看着面前容貌竟与当初没有什么区别的马空群,她精神一阵恍惚,仿佛回到当初在关外的日子,看到丈夫白天羽正与马空群或高谈阔论或开怀畅饮或切磋武功的场景,目中的凝起的寒意渐渐消融。 她发出一声轻轻喟叹:“‘风采不减当年’这句话,用在你自己身上才最合适,我却已经老了。” 马空群笑道:“如今的嫂夫人只是随年岁增长而愈发雍容华贵,哪里当得一个‘老’字?何况正所谓‘西方之玉,永存天地’,小弟虽远在辽东,却也听说过这句话的。” 梅疏影摇头叹道:“你还是这般会说话,但世上又有何人当真能如玉之不朽?能留下些许名声令后人铭记评说,已差可告慰平生了。” 马空群急忙又随声附和道:“还是嫂夫人你看得通透!” 梅疏影瞥了他一眼:“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伱使人邀我相见,此刻又这般谄媚,究竟所为何事?” 马空群笑道:“小弟此来,欲与嫂夫人商议一件大事,看双方是否有合作的可能。” 梅疏影皱眉道:“你可知道,当初我脱离魔教,自立罗刹教的目的?” 马空群道:“当初魔教战败,须受诺潜隐避世,嫂夫人放不下天羽兄的大仇,所以才另辟蹊径。” 梅疏影道:“你既然知道,还要与我来谈合作?” 马空群道:“嫂夫人,小弟此来途中,已经与云飞……不,应该说是与吹雪贤侄见过一面,当时在场的还有与他齐名的另一位青年剑客叶孤城。小弟出手试了试他们的功夫,并答应给他们十年时间砥砺,十年之后在紫禁之巅接受他们的挑战。天羽兄的事情,便到那时做个了结如何?” 梅疏影略显惊讶之色:“你是自信还是自大?我那孩儿在剑道上的天赋之高前所未见,叶孤城能与他齐名,应该也差相仿佛。十年时间,他们都足以走到剑道的巅峰,我不信世间还有人能接那时的他们联手一击。” 马空群却并不解释,只是问道:“嫂夫人只说如此小弟安排可有意见?” 梅疏影沉吟片刻,轻轻颔首道:“若是如此,你我之间的仇恨确实可以放到十年之后解决,如今暂且合作各取所需倒也无妨。” 马空群大喜,当即便说出要合作的那件事情。 梅疏影有些惊异地问道:“你说的那人当真如此可怕,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谋算?” 马空群叹道:“嫂夫人方才说十年之后,世间无人能接下吹雪贤侄和叶孤城双剑联手一击,小弟却断定绝不包括那个人在内。否则,小弟也不至于直到如今也只与他间接过招,而不敢直接打上门去。” 梅疏影又思忖片刻后道:“我可以答应与你合作,却还有两个条件。” 马空群道:“嫂夫人请讲。” 梅疏影道:“第一,你既说给我孩儿与叶孤城十年时间砥砺剑法,便索性再大方一些。当世剑道大家,无过于嵩阳铁剑与飞剑客,而这两个人都是你的挚友……” 她并未继续说下去,马空群却已知其未尽之意,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点头:“嫂夫人放心,此事都在小弟身上——第二个条件呢?” 梅疏影缓缓抬起双手:“我想试一试,是否可以不用等到十年后!” (年底会多,晚了一些) 第176章 魔手伏罗刹 第176章魔手伏罗刹 马空群见状,拱手笑道:“小弟一直以为,嫂夫人的武功造诣绝不在天羽兄之下,才具智慧更犹有过之。若非你甘居幕后辅佐天羽兄,小弟在排列对手时必然要将你排在天羽兄之前。如今嫂夫人既肯指教,小弟也正有意领教,请!” 等他一个“请”字出口,梅疏影蓦然双掌齐出,向马空群隔空虚按。 她从前方出掌,掌力却是以马空群为中心,从四面八方汹涌如潮般袭来。 澎湃浩荡的掌力或挤压或撕扯,直欲将马空群的身体压扁扯碎。 马空群双足稳稳伫立原地,抱拳做拱手之状的双手分开尺余距离,掌心相对如抱空球。 他双掌之间仿佛突然出现一个可怕黑洞,生出沛然莫可抗御的牵引吞噬力量。 梅疏影攻出的如怒海狂潮的掌力尽都被强行牵引往马空群双掌之间汇聚,霎时间即被吞噬一空。 马空群双掌外翻,缓缓向外平推,自身内力以及吞噬而来的内力融合归一再分化阴阳,分从左右两掌间涌出,一顺一逆圆转盘旋,化作两扇无形的巨大磨盘,而梅疏影便是落入磨盘之中的一粒小小豆子,眼看便要随着磨盘的旋转被碾压研磨化为齑粉! “天混地沌大吞星功”与“天反地覆大乾坤力”在如今的马空群使来显得朴实无华,俨然已臻大巧若拙的至高境界。 梅疏影身形蓦地在原地团团旋转三匝,身法中蕴含一种极高明的卸力法门,将身周的恐怖巨力尽都卸掉后冲天而起,而后借居高临下之势,右手向着马空群屈指连弹。 原本穿成一串套在皓腕上的白玉念珠随弹指之势从指尖飞出,或直行或斜飞,或重如山岳或轻如鸿毛,从上下四方攒射而至,将马空群全身要害尽都笼罩其中。 如今的梅疏影,赫然已将当年由百晓生从少林藏经阁盗出的数种佛门绝学参悟通透并融入自身所学的魔教武功,正邪合一,妙参造化。 曾在少林藏经阁悟道一月的马空群虽认出她用的是少林绝学“定珠降魔神功”,却也发现这功夫在她手中实已推陈出新,兼具堂皇浩大与阴诡多变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 他举掌望空虚击,“天殛地灭大阴雷掌”的无形掌力准确拦截下每一颗念珠并将其包裹在其中。 而后掌力爆发如雷,随着一连串轻微的气劲爆鸣声响,所有的念珠化为细碎的粉尘随夜风飘散。 梅疏影身向下落,右手的食中二指骈伸如剑,身融剑势斜飞向马空群,指尖遥指马空群眉心,剑尚未至,森寒剑气已浸透肌骨肉身直达灵魂深处,似要将他的灵魂与身体全部冻结。 魔教至高剑道绝学,据传威力不逊“如意天魔,连环八式”的“万妙无方,摄魂大九式”! 马空群抬起右掌,手掌骈伸平滑如一口宽刃短刀,向着对方剑势来路一刀虚斩。 浩荡如天的刀意斩开夺魂摄魄的剑意,掌缘所化的刀锋迎空长击斩向梅疏影的修长白皙颈项。 先前他嘴上一口一个“嫂夫人”的叫着,此刻真交上手后竟是一派辣手摧花之势毫不留情。 梅疏影攻出的剑势倒卷而回绕体飞旋,将自身守得如铜墙铁壁,令对方刀势无隙可入。 待双足重新落回地面,右手剑指蕴含的剑势与剑气重新扩张,左手则演化拳掌指爪无穷妙招,却都能与右手的剑势相辅相成,铺天盖地向马空群席卷而至。 马空群右手运掌如刀沉着应战,左手则交替施展“天殛地灭大阴雷掌”与“天坼地裂大玄兵手”,前者遥击后者近攻,同时以“天混地沌大吞星功”在身周散布内力化作无形力场,将双方刀剑交攻时散逸刀气剑气吞噬消融反哺自身消耗。 双方在明月清辉之下激战良久,诸般奇功绝艺、精绝招式层出不穷。 武功到了他们这等境界,固然可以倾尽全力在一招之间分出胜败生死,同样可以施展平生所学、兼运用计谋战略,在持久缠斗中逐步压倒对手。 总之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不可否认,梅疏影的武功之高,足以跻身当今天下最出类拔萃的寥寥数人之列,但如今的马空群早已偷偷摸摸地跃居至芸芸众生之上。 天下虽大,也只有一个凭借“天蚕功”作茧自缚死而复生,不但一身重伤复原,修为更破而后立再有精进的芮煊令他还摸不到深浅,再加一个令如今的芮煊依然心存顾忌的小老头吴明不敢轻易接触。 余者不管是楚留香这等退隐多年的前辈名侠,抑或西门吹雪、叶孤城这等惊才绝艳的后起之秀,在他的面前都已谈不上威胁。 此刻马空群虽是隐藏了部分实力,但见梅疏影能与自己斗至如此地步,心中也自赞叹不已。 眼见得中天的一弯新月渐渐偏斜,他也摸透了对方的实力深浅,便在没有打下去的兴致。 他身形陡然一下闪烁,竟凭空一分为二,二变为四,四个一模一样的马空群分从四面向当中的梅疏影挥出掌刀。 无论是凭借五感的敏锐感知,还是武者冥冥之中的神秘直觉,梅疏影竟都分辨不出这四个马空群的真假,只能颓然停手,任由马空群的掌刀停留在自己眉心之前寸许处,四道身影也随之重归于一。 马空群退后几步,拱手道:“承让。” 梅疏影叹道:“明明是你让我才对。当初羽哥虽败亡于伱的‘天刀’之下,我还能大致摸到你修为的极限。岂知十数年不见,你竟将武功练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境界。如今我却觉得等到十年之后,就算是我孩儿与叶孤城双剑联手,对上你也未必能稳操胜算了。” 马空群笑道:“嫂夫人如此说,也未免太高看小弟,也看低了自己的儿子与叶孤城。” 梅疏影道:“所以,我才庆幸自己向你提出了第一个条件,你也必须抓紧时间去做这件事情。至于合作之事,我回教中自会尽快安排下去。” 第177章 太平王府 第177章太平王府 洪武二十五年,朱元璋将原封豫王的第十三子朱桂改封为代王,就藩于大同府。 代王爵位传至第六代朱廷琦时,他膝下共有四子,分别为庶长子朱鼐铉、庶次子朱鼐钧、庶三子朱鼐钰,以及最后出生却是嫡子身份的朱鼐铿。 按说依照礼制宗法,代王爵位应该由虽为幼子却是嫡子的朱鼐铿继承,但隆庆六年时,年岁尚幼的朱鼐铿染一场怪病夭亡,朱廷琦心痛爱子而哀毁骨立,只过了不到一年,便在万历元年的五月薨逝,朝廷赐谥曰“恭”。 当年十月,代恭王正妃陈氏上奏朝廷,称先王已无嫡子,请求以庶长子太平王朱鼐铉暂摄府事,待服孝期满袭封王爵。 本来此事合乎礼法人情,朝廷很快便回复准许。 岂知到了第二年,朱鼐铉尚在服孝期间,竟遭巡按直隶御史陈文燧上疏弹劾,罪名一为贪横不法,二为谋夺嫡嗣。 前者无足轻重,大明王爵鱼肉地方、恣肆贪暴者比比皆是,也不多他一个名为“太平”却令百姓不得太平的太平王;后者却最为要命,竟是指出代恭王嫡子朱鼐铿之死大有蹊跷,疑似为朱鼐铉谋害。 当时朝廷派遣专人至大同府调查,虽然最终查无实据,但朝廷仍下旨暂停对朱鼐铉的册封,令他仍以太平王的身份管事,以五年为期,观其表现以决定是否允准袭爵。 此后,朱鼐铉便兢兢业业地做起有实无名的代王,日夜遥望朝廷翘首以盼,但到今年已经是第六年,仍然未等到朝廷的旨意。 是夜,朱鼐铉与儿子朱彝焘在书房议事。 这位太平王世子年仅十六,生得容貌俊美,文采武功俱都出众,更是朱鼐铉唯一的儿子,素来受其倚重,十来岁时便能参与决断王府事务。 朱鼐铉神色间颇有些举棋不定的神色,问道:“阿九,你以为我们是否该接受‘罗刹教’的示好?” “阿九”却是朱彝焘的乳名,原因则是其在代王府同辈兄弟中排行第九。 朱彝焘道:“为何不接受?如今‘罗刹教’已取代魔教称霸西域,实是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若能得其相助,我们谋求的大事必然多一分胜算。何况那‘玉罗刹’行事虽然隐秘,却终究瞒不过我的耳目,已被我查到她与西门吹雪的母子关系。在我看来,那西门吹雪才是真正的宝贝,价值无可估量。” 朱鼐铉讶然道:“西门吹雪号称绝世剑道天才,终究只是匹夫之勇,对我们能有何巨大价值?” 朱彝焘悠然道:“父王以为是否有人相信,西门吹雪会受人驱使行刺杀之事?” 朱鼐铉摇头道:“我听说此人孤高绝世。他若是愿意,可以为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奔驰千里报仇杀人;他若不愿意,便是任你拿出泼天富贵也不会多看一眼。” 朱彝焘道:“那教我功夫的老家伙曾说过,最高明的杀人者都是隐形人。所谓‘隐形’,并非让人看不到,而是让人想不到。正因为所有人都不会想到是他,所以杀人前才不会有人防备他,杀人后也不会有人怀疑他。便如当年,绝没有人想到四叔是…… “因此,对于我们来说,西门吹雪是一个最完美的隐形人。等到将来时机成熟,此人也将成为我们最锋利的一柄剑,在那件大事中起到最关键的作用!” 朱鼐铉先是大喜,随即却又有些不确定地道:“但以西门吹雪的性情,只怕是宁折不弯,如何会甘心受我们驱使?” 朱彝焘哂道:“我在老家伙那里学到的可不仅是武功,也包括观人之法、驭人之道。西门吹雪这样的人看似绝情绝性,其实最是至情至性,只要将他最在乎的人捏在手中,便是叫他立即自杀,他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朱鼐铉虽颔首表示赞同,却仍有些顾虑:“只是那‘玉罗刹’并非易于之辈,只恐难以用来作为要挟西门吹雪的筹码。” 朱彝焘脸上浮现出一抹充满邪恶意味的笑意,令他这张尚未完全脱去稚气的脸变得如魔鬼般可怕:“也未必定要用‘玉罗刹’,西门吹雪若没有其他在乎的人,我们完全可以制造一个出来……嘿,说不定还能买一送一呢?” 看着儿子面上的笑容,朱鼐铉这做父亲的竟也忍不住打个冷战,下意识地移开目光不敢再看他,同时想到儿子口中那“老家伙”对他的评语: “阿九是用九种东西做成的——毒蛇的液、狐狸的心、北海中的冰雪、天山上的岩石、狮子的勇猛、豺狼的狠辣、骆驼的忍耐、人的聪明,再加上一条来自十八层地狱下的鬼魂。所以,他注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也会成为我送给这个世界所有人的一场噩梦。” “若非亲身经历了十八层地狱的恐怖,他又怎会拥有其他八种东西……” 想到此处,他心中又莫名生出无限的悲凉,更感觉自己一直以来追逐的东西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若有可能,他宁愿自己仍是那个因身份而注定无缘代王之位,守着一个太平王的爵位混吃等死的废物,只要他的阿九仍是原来那个天真快乐,脸上总是洋溢着灿烂笑容的孩子。 只可惜,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就没有再回头的机会。 突然间,一阵粗重的喘息声将他从稍稍失神中惊醒。 朱鼎铉望向儿子,却见他的面容已变得扭曲,呼吸愈来愈粗重,似乎在竭力忍受某种极大的痛苦。 他变色问道:“阿九,你的病又发作了?” 朱彝焘忽地从椅子上摔倒在地,身体蜷缩成一团,仿佛一头垂死的野兽。 “父王,快让沙曼来救我,我已受不了啦!” 听着儿子极力压低的嘶吼,朱鼎铉面上现出挣扎之色,最终还是起身走出书房,向着站在书房门口的一个女孩儿道:“伱……你进去帮他!” 那女孩儿虽只有十三四岁年纪,身段却已颇为高挑,面部的轮廓颇为明显,全不似寻常女子般柔和,再配上一双猫儿般闪动着莹莹碧光的眼睛,令她在冷酷、聪明之外,又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慵懒之意。 她手中捏着一条黑色的皮鞭,听到朱鼎铉的吩咐,手指下意识将皮鞭捏得更紧,以致指尖都有些发白,却还是垂首应一声“是!”便转身进了书房。 随即,书房中便传出皮鞭抽打身体的声音,听那鞭声的响亮,显然用力着实不小,但随着密集的鞭声,朱彝焘充满痛苦的嘶吼与呻吟渐渐平息。 第178章 平南王府 第178章平南王府 昔年嘉靖皇帝朱厚熜偶然临幸了一名宫人,那宫人感孕于十月后生下一位皇子,取名朱载垸。 因生母出身卑微,后来更在一场不知是意外还是阴谋的变故中丧生,朱载垸虽顶着一个皇子之名,幼年却过得甚是艰难。 好容易等到成年,朱厚熜总算记起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依照惯例封王,却是封了一个“平南王”,打发他到最南边的粤省羊城就藩。 总算到了此时,羊城已是沿海一等一的繁华大城、富庶之地,城中人烟辐辏,货积如山。 朱载垸到此之后,自然而然成了身份第一尊贵之人,稍稍用些手段便聚敛了金山银海般的财富,就此天高皇帝远地安享富贵,倒也逍遥快活。 若说有一桩不如意处,便是他的子嗣颇为单薄,尽管府中除了王妃之外,还有次妃、夫人及没有名号的姬妾一大堆,却只有王妃为他生下一个嫡子,取名朱翊钊。 八年前,隆庆皇帝朱载坖驾崩,皇太子朱翊钧即位,是为万历皇帝。 朱载垸曾亲赴京师吊唁先皇并朝见新君。 等他回来之后,王府中便传出世子朱翊钊突罹怪疾的消息。 后来这位世子的病情倒也没有听说恶化,却有两年深居简出不见外人,渐渐地人们几乎都要忘记平南王府还有这么一位唯一的继承人。 直到又过了两年,王府才又传出消息,说请到一位高人彻底治愈了世子的怪疾。 而那位高人也是大大的有名,便是当今江湖上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天刀’马空群。 朱载垸因感激马空群出手救治儿子,不仅在“万马堂”羊城堂口的建立中出了大力,还聘马空群做了王府的客卿及世子的老师。 但马空群身为一派之主,很难长期滞留羊城,只能每年抽时间来一次指点世子武艺。 此后,朱载垸也开始带着儿子外出交际应酬。 但大家再见到朱翊钊时,其中一些对他较为熟悉的人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似乎是容貌与自己记忆中的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这变化其实并不算大,但在旁人看来其形象已是迥异往昔,几乎可以说已经是两个人。 但少年人的模样本就变得极快,大家在当时略略愣怔一下之后,转头便都渐渐忘记此事。 是日,在平南王府后花园的演武场上,已经满十八岁的世子朱翊钊正在演练马空群传授的一路剑法。 马空群虽以刀法名世,但朱翊钊以为剑乃百兵王者,只愿向他学习剑法。 马空群于是将从妻子王琼处学到的“海渊八式”传授给他。 这一路招式宜刀宜剑,全凭学者心愿选择。 如今朱翊钊在这路剑法上的火候已经颇为不浅,无敌、不破、洪水、大愚、伤心、大龙、杀人、大乐,八式剑招任意组合衍生无穷变化,漫天都是寒涛似的剑光以及内力附加剑上激荡气流发出的霍霍风雷之声。 剑法正使到酣畅处,蓦地从旁边不远处传来一声喝彩:“好!” 朱翊钊目中精芒一闪,剑势演化攻势凌厉第一的“无敌”,身剑合一攻向出身之人。 来人抬右臂将衣袖一扬,宛若一面软盾般遮挡在身前。 朱翊钊这一剑的招式凌厉,劲力亦强,所用之剑更是一柄洞金绝壁的神兵利器,但刺在那层只是寻常布料的衣袖上,居然只刺得衣袖微微凹陷,而未能伤损其分毫。 衣袖鼓荡,凭空生出极大力量,震得朱翊钊连人带剑后退三步。 “世子的剑法果然又有精进,当真可喜可贺!” 朱翊钊见自己又苦心打磨一年的剑法,在来人面前仍是不堪一击,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但面上丝毫不曾显露,倒提长剑向那人拱手施了一礼:“此皆老师教导之功。” 来人正是马空群。 数年前,他亲自来羊城主持开设堂口之事,真正的目的却是在平南王府落下这最关键的一招棋子。 原本叶孤城在剑道大成后,感觉世间一切都索然无味,会异想天开地要做一件人所不能的大事排遣寂寞,于是来平南王府落子布局。 但如今马空群先击败叶孤城,又定下十年紫禁之约,前几天更请动阿飞前往“白云城”与叶孤城切磋剑法。 就算他练成那一式代表剑道极致的“天外飞仙”,在紫禁之巅那一战结束之前,也应该不会分心来做这些与剑道无关的事情。 待朱翊钊见礼之后,马空群指点了他几处剑道修行上的问题,随后便被朱翊钊请到花厅待茶。 不多时,平南王朱载垣闻讯而至,屏退一切侍奉人等,与马空群做一次密谈。 朱载垣道:“马堂主,孤已经依照你指点的门路,与小皇帝身边最亲信的宦官王安搭上关系。呵,没想到这老东西不但贪财更还爱色,在宫外私宅中养了十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妾。 “他既有如此明显的弱点,收买起来自然再容易不过。眼下孤的人虽还未表露身份,却已将这老狗牢牢拴住,再过一段时间,便可将他引入咱们的计划之中了。” 马空群道:“此事的火候王爷可自己把握,除了王安之外,还有一人王爷也可以尝试接触。” 朱载垣精神一振,忙问道:“请马堂主指点。” 马空群道:“明月山庄,公子羽。” 朱载垣略一思忖:“是父皇当年收为义女的玉剑公主的儿子?听说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不小,手下很有些势力。” 马空群摇头:“他手中势力大小尚在其次,关键在于他是小皇帝放入江湖的一枚棋子,将来小皇帝要招募高手护卫自己安全,免不得便要通过这条渠道……” 朱家父子都是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脸上都现出恍然之色。 马空群又道:“我看此子野心勃勃,绝不甘心只做个没有出身的江湖草莽,王爷可尝试由此入手。此外此子算是我的晚辈,世子与他年龄相仿,又是我的弟子,大可借这层关系交往一二。” 朱载垣和朱翊钊一起表示受教。 双方密议一回,商定一些事情后,马空群径自离了王府去“万马堂”的开设在羊城的堂口。 第179章 摘星,盗刀 第179章摘星,盗刀 “闻君有蝉翼宝刀,神锋无当,天下利器,不胜心向往之。今夜子正,当乘兴来取,君素雅达,必不令区区徒劳往返也。‘神偷’司空摘星敬上。” 马空群回到羊城的堂口,负责执掌此处堂口的执事云庭锦苦着一张脸送上一张洒金信笺,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这几行文字。 他先稍稍一怔,随即笑道:“这信笺从何而来?” 云庭锦一张脸涨得通红,看上去是既羞且怒:“这信笺不知何时贴在我的后背,还是经旁人提醒才发觉。信上落款是‘神偷’司空摘星,但以前从未听过这号人物,也不知是哪路的妖魔鬼怪。” 马空群用手指弹了弹信笺,笑道:“看来是刚刚出道的人物,想要踩着我的名声扬名立万。” “这厮当真不知死活!”云庭锦登时大怒,脸上浮现浓重杀机。 他亦是牧场子弟,一向对马空群爱若父兄敬若神明,此刻听到有人想折损其声名,却比方才自己遭人戏弄更加愤怒。 马空群摆手道:“江湖上从来都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老一辈的名声本就注定是后辈的登天之阶。只要他有这份能力,成全他也未尝不可。” 云庭锦问道:“堂主打算怎么应付此事。” 马空群悠然道:“自然是开门揖盗,敬请光临了。” 是夜,马空群果然令人将各处门户大开,尤其是自己所在的大厅更是门窗俱开。 他气定神闲地安坐在大厅正面的一张太师椅上,“蝉翼刀”已连鞘摘下放在身边的桌子上。 此刻其他人都应他吩咐各归房间休息,连巡夜值守之人也不留半个。 只有云庭锦留在大厅里陪着马空群,却很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稍稍听到一点动静便要去观望一回,手中始终紧紧捏着一对镔铁判官笔。 马空群摇了摇头,唤他来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笑道:“庭锦你养气的功夫还要再锻炼。如今蝉翼刀就在此处,要着急的该是订下午夜取刀之约的司空摘星才对。” 云庭锦有些赧然:“是属下失态了。” 随即便努力平复心境,渐渐地倒也从容了许多。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却始终不见司空摘星现身。 终于,远远地传来三声更鼓三声锣鸣以及更夫一声呼喝:“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云庭锦先是重新紧张起来,手持判官笔站在放着“蝉翼刀”的桌子前面全神戒备。 又等了片刻,见依然没有动静,他一下便放松了下来,转回身向着马空群笑道:“看来此事只是个恶作剧,也不知那司空摘星……” “呵……”一声轻笑打断了他的话,随后传来的一句话则令他面色大变,“司空摘星在此!” 一条人影宛若鬼魅般出现的大厅的门口。 他穿着黑色夜行衣,连面目也用黑巾遮掩,只露出一双晶亮如星的眼睛。 “堂主,那‘蝉翼刀’已被掉包了!” 云庭锦看到那人手中捧着一口白玉为柄的黑色软鞘长刀,与桌子上放着的“蝉翼刀”一模一样,当即骇然惊呼。 那人手捧长刀微微一躬,语声中蕴含说不出的得意与欣喜:“前约已践,就此告辞!” 话声未落,人还保持着面向厅内的姿态,背向后方弹射而出,其快如星丸跳跃。 马空群似也动了无名之火,一掌拍在桌子上,冷笑喝道:“留下!” 身形从椅子上弹起,向着门口的方向疾射而去。 在马空群堪堪穿出门口的瞬间,后面的云庭锦忽地现出一抹古怪笑容,将判官笔一丢便去抓桌子上的“蝉翼刀”。 岂知他手指才触及刀柄,骤然感到一股阴柔劲力爆发,竟将他几处穴道震得闭合起来,登时僵在当场连手指也动弹不得。 “糟糕!” 他身体不能动,心中却格外清明,霎时间已明白马空群定然早已看出破绽,等的就是自己露出马脚。 先前他看似发怒在桌子上拍了一掌,实则是将一道掌力附在“蝉翼刀”上却又引而不发,只待自己碰触时才爆开。 如此高明的眼力,如此深沉的心机,如此出神入化的武功,简直……简直是恐怖如斯。 “小贼受死!” 正向外纵掠的马空群蓦然停下,转回身大步走向厅内,口中发一声暴喝,抬手一掌向着“云庭锦”的头顶拍下。 “陆小鸡救命!” “叔父手下留情!” “住手!” 两男一女三个叫声同时传来。 一条人影从旁边的窗口穿入,身法奇快如电,几乎声音传到的同时人也到了“云庭锦”的身边,奋起平生之力举掌拦截马空群落下的右掌。 先前向后遁走的黑衣人在发声的同时扔下“蝉翼刀”双手齐扬,空中银光闪烁嗤嗤声响,十数枚雪亮的绣花针从她双手间发出,刺向马空群后背各处要穴。 随着“砰”的一声大响,马空群先和半路杀出之人对了一掌。 他这一掌却是动用了几分真才实学,而且用的全是刚猛之力,打得那人身躯剧震,胸中气血翻腾,立足不稳地一跤跌坐在地上。 而后马空群也不回头,左手衣袖向后一扬,袖口如黑洞般生出强大引力,飞来的绣花针如群蜂归巢,一股脑地钻入袖中不闻声息。 “就知道是你这臭小子捣鬼!” 马空群哈哈大笑,抬手一掌拍在地上那人的头顶,这一掌未运内力,力道也着实不小,将屁股才离开地面的那人打得又坐了回去。 他大马金刀地在椅子上重新坐下,向着门外踌躇着不知该走还是该留的黑衣人笑道:“小姑娘的飞针用得不错,可是‘神针’薛老夫人的晚辈?” 坐在地上的赫然正是陆小凤,他灰溜溜地站起来,臊眉耷眼地向马空群拱手施礼道:“见过叔父。” 门外的黑衣人也走了进来,扯掉面巾现出一张娇艳如春晓之花的俏脸,两只晶亮的大眼睛里带着点敬畏望着马空群。 陆小凤从旁引见道:“叔父,这位正是薛老夫人最心爱的孙女薛冰姑娘,也是小侄的……好朋友。” 马空群见这姑娘身形虽然婀娜高挑,面上却稚气未脱,最多不过十三四岁年纪,望着陆小凤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看人渣的鄙视之色。 陆小凤被他看得有些脸红,却又硬着头皮指着仍僵在原地的“云庭锦”道:“这是我师父在西域收的另一个弟子司空摘星,近年才回中原与小侄相认,如今江湖上知道他的还不多。” 马空群冷哼一声,也不见如何动作,便有一阵和煦微风在司空摘星身上拂过,已解开了他身上封闭的穴道。 司空摘星抬手抹去脸上的伪装,体内发出一阵轻微的骨节鸣响,霎时已变成一个容貌体型与云庭锦没有半分相似的人。 他脸上带着十二分的崇敬之意向马空群拜倒,口称:“小侄司空摘星,见过叔父。” (感谢书友轻云丶的慷慨打赏) 第180章 捕与盗 第180章捕与盗 马空群见这小子很是机灵会做人,于是先摆了摆手让他起身,然后带着点赞赏的神色道: “我还说老臭虫只将一身武功传给陆小凤,那一身成就‘盗帅’之名的神偷绝技怕要失传,原来他已悄悄教出你这个弟子。” 司空摘星陪笑道:“我也是刚刚出师,此次来盗取叔父的宝刀,正是师父布置的出师任务。” 陆小凤在一旁小声道:“叔父当知方才是错怪好人了,这一次确实不是我在捣鬼,全是被这贼头带累的……” 马空群也不理他,只似笑非笑看着司空摘星:“如今你该知道老臭虫安排这任务的目的了?” 司空摘星赧然道:“师父让我来完成这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是教我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每次行事都要存有警惕戒惧之心。” 马空群笑道:“孺子可教也!” 司空摘星见他心情不错,于是趁机请教道:“师父曾说我地盗术还待磨炼,易容术却早青出于蓝,叔父是如何发现我的破绽?我暗中观察了那位云执事多日,今天用计将他调走后扮作他,自问不仅容貌身形、言行举止,连身上的气味都一模一样的。” 马空群道:“庄子《养生主》中有一篇‘庖丁解牛’的故事,说的是一位名‘丁’的疱者杀牛之技已进乎道,运刀之时‘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天下万事殊途同归,武道至境亦类与此。 “你在易容术上的造诣确已超越前人,大约只有我夫人的弟子公孙兰可以比肩。但伱们的易容术再高明,也只能瞒过我的五感。在我的精神感知下,你与庭锦的情绪波动截然不同,又如何能瞒得过我?”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听得叹为观止,实在想不到武道中还有如此玄妙境界,这却是他们的师父楚留香亦从未提过的。 陆小凤身后的薛冰见马空群神态温和,又生就一张年轻的面孔,全然没有天下第一高手的威势,便也渐渐放下敬畏之心。 听他说得玄之又玄,不由撇撇嘴道:“故弄玄虚,我才不信你能感知别人情绪,除非你来猜一下此刻我心中在想什么?” 马空群摇头笑道:“小丫头弄错了两件事。第一,我只能感知旁人情绪波动,并非如神棍般去猜旁人心事;第二,你的心事也无须去猜,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你心心念念地是将陆小凤绑回家去当老公!” 司空摘星闻言哈哈大笑:“叔父说得不错,为了找陆小鸡帮手,这些日子我可看够了他们小两口儿的腻腻歪歪,连牙都快酸倒了!” 陆小凤虽说脸皮不薄,此刻也有些红晕渗透出来。 薛冰一张脸烫得几乎燃了起来,心中在羞不可抑的同时又窃喜不已,顿足嗔道:“哪有你这样做前辈的?简直为老不尊!” 嘴上虽在嗔怪,一双妙目却盯着身边的陆小凤,似乎当真在考虑是否将这家伙绑回去煮成熟饭。 马空群“慈祥”地望着这对小情人,心中却想着既然被陆小凤唤一声“叔父”,将来总不能让那件成为他毕生痛憾的事情发生。 心中才想到是否找个机会将某人弄死,忽地有一个低沉浑厚、充满磁性魅力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少林俗家弟子金九龄,求见‘万马堂’马堂主。” “这是才想到曹操,曹操居然便到了?” 马空群脸上现出点古怪神色,先瞥一眼司空摘星,看到他脸上微微变色,心中便有些猜测,含笑道:“原来是刚刚就职六扇门的金总捕头,请进!” 不多时,一个锦衣青年漫步来到厅中。 这青年二十来岁年纪,容貌英俊,身形笔挺,头上金冠、身上锦衣、腰间玉带以及手中的一柄玉骨绸面折扇,无一不是价值不菲的精品,愈发衬得其人如临风玉树,轩昂潇洒。 “金九龄见过马堂主。” 见对方向着自己拱手施礼,风度绝佳,马空群欠了欠身,笑道:“金捕头不必多礼,令师兄苦瓜大师可好?” 如今少林寺中“心”字辈的一众高僧皆已退位隐修,由以大悲和尚为首的一众师兄弟接替。 苦瓜和尚原本法号“大苦”,是曾为铁面铁胆御史胡云冀、后出家入少林的心树大师座下首徒,如今担任少林般若堂首座。 受其师影响,这位苦瓜和尚却是一位“儒僧”,除精研佛理之外,琴棋书画诗俱臻高妙,又烹得一手绝佳素斋,至于武功之高,据说仅在方丈大悲和尚之下。 面前的金九龄虽说是苦瓜和尚师弟,却是他代师收徒一手教导出来,素来器重爱护,甚至于金九龄这六扇门总捕头的位子,也是他听说师弟有意在官场发展,求师父托了出家前的故人代为安排的。 金九龄恭谨答道:“有劳马堂主挂念,师兄一切安好。” 马空群当即请金九龄在一旁落座,又示意陆小凤三个在另一边坐下。 待诸人坐定之后,他向金九龄问道:“不知金捕头此来有何贵干?” 金九龄轻摇折扇,微笑道:“实不相瞒,在下此来,为的却是这位号称‘神偷’的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脸色有些难看,陆小凤和薛冰都现出好奇的神色。 马空群不动声色,淡然问道:“他做了什么事?” 金九龄收了笑容,沉声道:“日前黄河决口,百万黎民受灾流离失所,衣食无着。朝廷拨下一百八十万银两赈灾,结果这银两才出京师百里,便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陛下与首辅张大人俱都震怒,严命六扇门彻查此案。可叹在下刚刚履任,便接到这烫手差事。总算老天有眼,叫在下查到那贼人的蛛丝马迹,而后便一路追来此处。” 薛冰听了,登时树起柳眉瞪圆杏眼,跳起来指着司空摘星喝道:“亏你平日总将‘盗亦有道’挂在嘴边,竟连盗窃赈灾银子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我……” 陆小凤急忙将她扯回座位,眼睛却望着司空摘星,希望他能做出解释。 马空群也向司空摘星望来,含笑问道:“此事当真是你做的?” 司空摘星早不见平时的诙谐之色,起身郑重答道:“是!” 第181章 官与贼 第181章官与贼 司空摘星先向马空群坦然承认了盗取赈灾银之事,然后转向金九龄冷笑道:“金大捕头既是神目如电,能循着一点蛛丝马迹找到我这个小贼,怎地没发现失窃的赈灾银其实只有八十万两,也不去揪出那些拿了大头的大盗!” 薛冰尚有些迷糊:“你说自己只偷了八十万两,另外一百万两被谁拿去了?” 陆小凤则已明白其中关窍,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金九龄同样脸色难看,却是由司空摘星的神态语气发现,这处于江湖鄙视链底端的鸡鸣狗盗之徒,与马空群这等人物的关系似非同寻常。 马空群仍是笑吟吟的神情,问道:“冰丫头问得好,另外一百万两被谁拿去了,我也有些好奇呢!” 司空摘星恨恨地道:“自然是那些敲骨吸髓的贪官污吏!我听说朝廷拿出了赈灾银两,唯恐有些没品的小贼下手,败坏了我们这一行的名头,于是偷偷跟在后面护送,却发现那一百八十万两银子从出库的一刻便被人层层克扣,离开京师还不到百里,便只剩下了八十万两。 “我当初便是因遭了天灾又逢人祸,落得家破人亡只身流离。若非好运遇上师父,早不知死在那条沟渠。实在看不过看着那些灾民的救命钱就这般被人贪墨殆尽,于是出手将剩余的八十万两都拿走了。” 马空群又问:“如今那些钱呢?” 司空摘星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神色:“我已将银子拿到‘万马堂’名下的粮行,全都拿来买了粮食。叔父的属下做事当真豪迈大气,知道我买粮是为赈灾,不仅主动降价两成,还承诺了负责运送到灾区并分发给灾民。” 马空群哈哈大笑:“你这小贼头,销赃竟销到了我的头上!” 一旁的陆小凤则笑骂道:“你这贼头,怎地有苦差事才想到到拉我出力,这等好事便不来唤我一起快活!” 薛冰起身走到司空摘星面前,认认真真地向他施了一礼道:“对不住,方才误会伱啦!” 马空群望着一旁开始有点坐立不安的金九龄,带着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金捕头不必担心,我与大悲和尚相交莫逆,也有幸吃过苦瓜大师烹制的几顿素斋,看在他们的面子上,还不至于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四字一出,金九龄毛骨悚然,手中下意识地发力,竟将手中折扇的白玉扇骨捏断几根。 他苦笑着将扇子丢掉,起身向着马空群拱手道:“此事确是在下孟浪,因求功心切而忽略其中另有隐情,还请堂主见谅。” 马空群笑道:“金捕头是职责所在,我又岂会苛责,然而此事究竟该如何解决,还需金捕头你一句话。” 金九龄慨然道:“司空兄身在江湖尚知为民请命,在下身为公门中人,难道反没有担当?此案便就此了结,只说在下能力不足,费尽心机也查不到半点头绪,大不了脱下这身官衣不受鸟气罢了。” 陆小凤和薛冰立时对此人刮目相看。 司空摘星面上满是感动神色,心中却有些猜测,觉得今日若非在马空群面前,此事怕是无法如此轻易了结。 马空群则是摇了摇头:“既然金捕头如此够朋友,我又岂会让朋友为难?来人!” 随着他一声召唤,立时便有人快步进门听候吩咐。 马空群道:“去拿八十万两银子的银票。” 来人没有半分迟疑,应诺一声转身便去,不多时将一个极厚的大信封呈来马空群面前。 马空群取过信封,将里面的东西抽出半截,果然是厚厚的一沓银票。 他将银票放在身边的桌子上,淡然道:“司空摘星是我的晚辈,他拿的银子,我替他还了,便请金捕头拿去结案。” 金九龄没想到竟有此意外之喜,急忙再次施礼道:“堂主高义,在下感激不尽!” 随即便在马空群的示意下,上前将银票取在手中。 马空群笑眯眯地问道:“敢问金捕头回去打算如何结案?” 金九龄笑道:“失银既已追回,其他的事情自然好说,在下随便找一个借口,总能搪塞过去。” 马空群摇了摇头:“我以为此案不该是这个结法……” 金九龄心中隐隐生出不妙的预感,有些勉强地笑问:“不知马堂主有何高见?” 马空群放缓语速,神色严肃显然并非玩笑:“朝廷发下的是一百八十万两,金捕头既然负责此案,就须将失银全部找回才算结案。十天之内,我希望看到金捕头亲自押送足额一百八十万两赈灾银子,到‘万马堂’设在灾区的粮行买粮,我做主仍以低于市价两成的价格出售。” “这……这怎么可能?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快!” 金九龄面色有些发白,感觉手中的银票如烙铁般滚烫。 马空群饱含深意地道:“金捕头做不到,却一定有人能做到,反正本座只想看到这样的结果。而如此结果已是本座最大的让步,若还有人不满意,那便是逼着本座发飙掀桌了!” 金九龄面色转冷,语调生寒:“马堂主可知你是在威胁谁?难道你当真以为武功高便可以为所欲为?” 马空群抬起两根手指: “第一,并非武功高便可以为所欲为,而是武功高到本座这般境界,才差不多可以为所欲为。你信不信,只要本座不是公然扯旗造反,便是到小皇帝头顶的太和殿上踩几脚,他也只能故作大度一笑了之。” “第二,本座倚仗的也不只是武功。若论官场上人脉,本座想让谁升官或许有些难度,想让谁丢官罢职甚至掉脑袋,却绝不算太难。” 金九龄立时想到那位据说与马空群为通家之好,爵封威远侯官至辽东总督的马骥;又想到那位与马空群为生死之交,虽身在江湖,却有许多同窗同年同乡跻身朝堂的“小李探花”,便找不到半句反驳的言辞。 等到金九龄阴沉着脸离开,司空摘星凑上前来问道:“叔父,你如何断定金九龄和那些贪墨赈灾银的官员有关?” 马空群哂道:“你看他那一身穿戴,像是靠那点俸银过日子的人吗?而且那些贪了银子的官员既然要将黑锅扣在你头上,找来办案的自然是信得过的自己人。” 一旁的陆小凤叹道:“心树大师不管是在朝为官还是出家为僧,都素称清正高洁,门下竟会有此不肖之徒。” 薛冰恨声道:“亏我方才还当他是好人,现在只想赏他几针!” 第182章 天雷行动 第182章天雷行动 金九龄狂怒,却只是无能狂怒。 他不能追讨那一百万两银子。以那些人的贪婪,若要他们将吃下的东西吐出来,简直比杀了他们的父母还令他们愤怒;一旦与那些人结下此等大仇,他今后在官场上必然寸步难行。 他也不敢任由这一百万两银子的缺口存在。以马空群素日的行事风格,若是日期满拿不出足额一百八十万两银子买粮赈灾,则对方绝对会发飙掀桌,第一件事便是提着那柄名震天下的“蝉翼刀”来砍了他的脑袋。 算来算去,唯一的方法便是由他自己出钱,才能两边都不得罪。 只是如此一来,他势必要伤筋动骨,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必须将一直追求的第一流生活降几个等级,这无疑又是令他难以忍受的事情。 “马空群,且叫你得意一时,终有一日……” 金九龄眼望天空,口中喃喃自语。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期待的一日会来得如此之快。 等强忍着心痛肉痛办好了这件事,他正在自己的家中气闷,忽地有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从窗口飞入,落在他的案头,“咕咕”地叫了几声。 金九龄脸色微变,探手抓起那鸽子,从它右脚上解下一截细小的竹管,捏开一头的蜡封,从里面抽出一个小小的纸卷。 他将纸卷展开,见上面写的是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废话。 他略一沉思,依照某种特殊的规律将这些文字筛选排列,立时获得了一个时间和一处地点。 数日后的深夜,金九龄来到一座废弃的雷神庙。 此刻的他已换了一身装束,穿着一件毫无特色的朴素衣服,腰间扎一条看似普普通通的黑色带子,用一块黑布将头脸全部包裹起来,只在眼睛处开了两个窟窿。 来到庙门外,看到里面已燃起灯火,他知道已有人先到了,便举步走了进去。 神像斑驳,满是灰尘的正殿内,一个与金九龄一样装束的人站在香案前,案上燃着一盏灯烛。 金九龄看了一眼对方腰间的黑色衣带,根据独特的捆扎手法确认了来人的身份,用刻意改变了的嗓音笑道:“猎人,你来得倒早!” 那人用同样的方法辨认出他的身份,同样改变过的声音有些清冷:“渔夫,你也不慢!” 打过招呼之后,两人便都沉寂下来,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待。 不多时,陆续又有三人赶到,金九龄依次称呼他们为“樵子”“书生”“郎中”。 最后,一个十六七岁年纪、容貌俊美的锦衣少年翩然而入,赫然正是太平王世子朱彝焘,不过面前包括金九龄的五人都只知他名为“宫九”,是那位如神如魔、如妖如仙的老人最器重的弟子。 他们一起向朱彝焘躬身施礼:“见过九公子!” 朱彝焘随意摆手道:“说正事要紧,大家不必多礼。” 五人当中听声音有些苍老,该是年龄最长的“郎中”问道:“敢问九公子,这一次的目标是谁?明杀还是暗杀?” 朱彝焘淡淡地吐出五个字:“马空群、明杀!” 五人尽都沉默。 金九龄心头一阵狂跳,思忖片刻后开口道:“此人,不好杀!” 朱彝焘平静地道:“正因为不好杀,所以我们要好生设一个绝杀之局,还可以顺便将‘猎人’一直想做的事情做了。” “猎人”身躯微微一震,随即道:“九公子想要嫁祸之计,借刀杀人?” 朱彝焘摇头道:“伱们五人彼此配合,用嫁祸之计将马空群的罪名坐实便已足够。借来的刀却未必好用,我已从师父那里讨了一批高手,到时便由他们出手。” 五人彼此互望用眼神略作交流,随即一起向朱彝焘拱手道:“我等遵命!” 朱彝焘笑道:“如此你们便各自且去,稍后我会用飞鸽传书,将各位在这场杀局中负责的事项交代清楚。” 五人一起答应,随后又是金九龄问道:“九公子,依照惯例,我们每一次的行动都要有个代号,这一次的是什么?” 朱彝焘望了大殿上那斑驳陆离的雷神像一眼,缓缓道:“天雷!” 此时的马空群又已变成威远侯、辽东总督马骥,正和妻子王琼一起,身后又有儿子马青峰侍立,正看着场中一大一小两个女子比剑。 稍大一些的正是公孙兰,她手中用一双晶亮森寒的短剑,剑柄末端却又各系了一条宛若虹霓的七彩缎带,双手凭借缎带控制短剑,却又比用手直接控剑更加灵活,双剑拖着缎带在在空中穿梭刺击,往来间其快如飞虹掣电,招式之精妙亦令人无法思议。 另一个女孩儿与马青峰年龄相仿,面部轮廓分明,充满飒爽英气,穿着一身合体劲装的身段匀称健美,如一头正在成长中的雌豹般矫捷、机警、凶猛。 她用的是一柄长剑,剑身窄而薄,随着身体施展灵动身法在公孙兰双剑的缝隙间趋避穿梭,亦不时出剑还击一式,每一剑极尽简洁、迅疾、狠厉。 两女斗至酣处,公孙兰蓦地发出一声娇笑:“阿雪,小心了!” 话音未落,两柄短剑拖着七彩缎带如神龙交剪,一扼首一擒尾死死钳制住那少女的长剑,一旋一搅之下,长剑已脱手飞上半空。 少女不待长剑落地便纵身掠起,在空中抓住剑柄翩然落下,有些沮丧地道:“师姐,我又败了。” 公孙兰上前很是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笑道:“哎呀,师姐我好歹比你多练了几年功夫,若这么快便被你赶上,也未免显得太过无能。” 一边说笑劝慰,一边拉着少女来见马空群夫妇。 马空群唤那少女上前,笑道:“阿雪的武功进境不错,等这次见到了木道兄,他却不能再说我偷懒没有认真教导了。你且去收拾些行李衣物,咱们明天一早便启程前往武当。” 这女孩儿正是当年木道人与沈三娘生下的两个孩子中的女儿,随母姓取名“沈雪”。 如今木道人的师父玄真子、师弟梅道人已先后病逝,武当再无能威胁他之人,算是彻底坐稳了武当掌教的位子。 前几年,他将儿子沈鸿接到武当山,以弟子身份收归门下,亲自教导武功。 沈三娘和沈雪母女则仍留在威远侯府,王琼见沈雪这丫头的禀赋不俗,便也将她收为弟子,排在公孙兰之后。 此刻听说马上便能去武当山见到父亲与哥哥,素来性子有些清冷的沈雪也不由露出些欣喜之色。 第183章 武当山上 第183章武当山上 马空群此次前往武当,却是因为前些天送来书信,说做了这十几年武当掌教,已感觉有些索然无味,准备在近日传位给最器重的弟子石鹤,并要马空群前去观礼。 此外,他又说等卸任武当掌教之后,便不用太多顾忌,打算接沈三娘母女两个回家,此后虽仍需要掩人耳目,却可以多些一家团聚的时间。 因此,这一次马空群前往武当,还要将沈三娘母女两个一起带去,安顿在木道人在武当山附近秘密营造的住处。 到了第二天,马空群一行人收拾停当后入关南下。 一路无话,等来到武当山附近,先将沈三娘安置下来,沈雪却跟在马空群身边一起到了武当山下。 听说是马空群到来,木道人亲自下山相迎,双方见面还未说话,他身后一个白衣少年蓦地喝一声“看剑!”拔剑合身飞刺。 木道人和马空群都神色不变,跟在马空群身边的沈雪则亦拔剑出鞘,剑光如电拦截还击,两人竟就在武当山脚下激斗起来。 双方都是以快打快,两柄长剑彼此穿刺,剑光漫天,耳边尽是一片剑锋破风的嗤嗤声响。 片刻之间,两人已斗了近三百招。 蓦然间,沈雪口中发一声娇叱,剑光一闪排空而入,稳稳停在少年的咽喉前寸许处。 少年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阿雪,一年不见,我自觉剑术大进,没想到你的进境却更快。” 沈雪收剑归鞘,认真地道:“武当派的功夫讲究厚积薄发,初时筑基阶段进境缓慢一些,越到后面则进境越快。如今我虽暂时领先,但再过几年哥哥你便该后来居上了。” 这少年正是沈雪的哥哥沈鸿,如今被木道人以师徒名分留在身边亲自教导数载,在江湖上已经闯出个名号唤作“武当小白龙”。 见妹妹一本正经地安慰自己,沈鸿的一点郁闷随即消散,笑道:“好啦,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你打败,不会当真灰心的。而且今后咱们兄妹可以经常见面了,我可是有时间便去和伱比剑找回场子的!” 沈雪嘴角稍稍上挑算是回复了一个笑脸:“随时奉陪。” 随后沈鸿带妹妹来和木道人见礼,因为在人前不能暴露彼此的关系,所以他们一个唤的是“师父”,一个唤的是“舅舅”。 木道人看一旁的马空群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知道他定在肚里笑话自己,当时老脸一红。 但他见到分别一年的女儿,看她不仅人长高了一截,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武功成就也极是了得,不由大是欣慰欢喜,再加上传位在即也少了许多顾忌,当时很是和蔼亲近地和沈雪说话。 父女兄妹彼此相见叙话之后,木道人走到马空群身边,拱手深施一礼,正色道:“空群兄,大恩不言谢!” 马空群拱手还了一礼:“此乃作为朋友的本分,木道兄言重了。”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默契于心。 从原本各取所需的利益之交,到后来经历了木道人继位危机之事,他们彼此间已不仅是最牢固的盟友,也已是颇为投契的朋友。 因想着让木道人父女、夫妻早些团聚,所以马空群来的比其他观礼宾客都早一些,还有两天才到传位大典。 木道人便安排他们一行人在武当山上住了下来,当晚还单独设宴宴请马空群。 两人也不用人侍奉,彼此相对而坐,一边饮酒一边闲谈。 马空群见这位老友如今的神态较往日少了些深沉,多了点洒脱,于是笑道:“看来道兄当真放下了一些事情。” 木道人叹道:“何止是放下,简直是如释重负地丢掉!贫道做了十多年武当掌教,每日不仅要处理门内门外的诸多杂务,还要以身作则恪守门规戒律,连酒都要偷偷摸摸地喝,与一群老友也越来越疏远,简直没有半分快乐可言,实在不知当初为何要……嘿,不说也罢!” 马空群与他对饮了一杯,然后笑道:“世间事本就如此,很多东西都是未得到时总觉得千万般好,到手之后又觉得索然无味。” 木道人抹了一把粘在胡子上的酒液,笑道:“所以贫道从未想过让鸿儿再趟这浑水,苦也罢乐也罢,都由石鹤徒儿担着罢!而且石鹤的性子稳重,或许这掌教能比贫道做的更好。” 两人的一场酒直喝到亥时之后。 木道人放下酒杯道:“每夜子时,贫道都要在武当金殿单独传授石鹤几种只有掌教才能参修的功法,预计到明晚该能大功告成。待传位大典后真正恢复自由之身,贫道再与空群兄一醉方休。” 马空群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我看今夜或有雷雨,听说那金殿能接引雷电,每逢雷雨之夜会有雷火乱滚电蛇飞窜,道兄却要小心一点。” 木道人笑道:“这金殿构造奇特,外面总有雷霆环绕,身处其中却安如泰山。而且贫道传授石鹤的一门武功,正是要感悟这‘雷火炼金殿’的天威奇观才能练成。” 说罢,木道人唤人来收拾了残席,又给马空群安排了茶水才告辞离去。 他刚刚离开不久,便有一道森亮电芒撕裂了黑沉沉的天宇,随后是一声石破天惊的雷鸣轰然炸响。 雷才动,风便起,旋即便有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砸下,转眼已成倾盆之势。 雷声、雨声、风声,将整座武当山笼罩其中,其他一切声息都湮没其中,即使以马空群的感知之能,也被局限在身周一小片区域内。 此刻,木道人已到了金殿内,正借着殿外近在咫尺处炸开的一团团雷火,将一路掌法缓缓施展开,一边演练掌法,一边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向一旁的石鹤讲述掌法诀要: “徒儿切记,这一路‘太乙神雷掌’虽是由‘太乙绵掌’演化而来,却是阴极阳生之变,将原本至阴至柔的绵掌化为至阳至刚的雷霆之力,每一掌发出,掌式掌力都要如天雷爆发……” 话此处戛然而止,只因他眼角瞥见殿门处现出一条人影。 木道人霍然转头望去,却见一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当先步入殿中,身后依次跟进六人,都是一模一样的装束。 第184章 金殿惊雷 第184章金殿惊雷 石鹤不愧为木道人最器重的弟子,第一时间便做出反应,将木道人演练掌法时交给自己长剑抛了过去,同时也拔出自己腰间长剑,上前几步与木道人并肩而立面向殿门处一字排开的七名不速之客。 木道人死死盯着最先进殿的一人,长叹道:“石雁,当真是你!” 那人抬手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清癯古雅的面容,正是武当前任掌教玄贞子名义上的徒孙、实际上的次子,武当“石”字辈弟子中武功声望仅次于石鹤的石雁。 他目中射出凌厉的杀机,缓缓拔出腰间长剑:“你早该想到这一天的!” 木道人认出对方身份后,便知今夜之事无法善了,亦缓缓拔剑出鞘,冷笑反问道:“只因为贫道没有遂你们父子的心意,任伱们拿捏摆布?” 一句话似乎触到了石雁的痛处。 他的面容瞬间变得扭曲狰狞,狂喝道:“动手!” 身边的六个斗笠人一起拔剑,与石鹤联手攻向木道人与石鹤师徒。 木道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一面与石鹤双剑联手护身,一面怒喝道:“你竟将武当不传之秘私传外人!” 武当有两大镇山剑阵,一为“正反两仪伏魔剑阵”,一为“真武七截阵”。 前者适用性更强,只要练过武当“两仪剑法”,再熟悉了阵法变化,便可以与同门联手施展。 后者威力更大,但练习的难度也更高,布阵者必须每人练成一套武功招式,而后才能彼此配合施展。 此刻石雁等七人施展的正是“真武七截阵”,而且除石雁之外,另外六人显露的武功根基分明不是武当一脉。 石雁一声不吭,只是作为剑阵枢纽带动其余六人向木道人与石鹤狂攻不止。 他们七人的武功剑术虽都不及如今已跻身当世有数高手的木道人,但出剑时气度沉凝,意在剑先,竟都不逊于木道人苦心培养的石鹤,而石鹤已是公认仅次于木道人的武当第二高手。 七柄百炼精钢锻造的长剑各施一路玄奥招式,彼此间又相辅相成,配合的天衣无缝,七柄剑竟用出七十柄剑的威力。 木道人与石鹤竟只能勉力联剑自保,连还手之力也没有。 密集的剑光交织成网,先铺天盖地散开又向着中心处一点一点收缩。 每收缩一寸,剑阵的威力便增加一分。 木道人与石鹤俨然便是落入网中的两条大鱼,无论他们如何左冲右突,都难以破网而出。 木道人脸色铁青,心中万分后悔自己不该受师父玄贞子遗言影响,对梅道人和石雁放松了警惕,尤其是随着梅道人病逝,更几乎对认为毫无威胁的石雁放任自流。 岂知石雁表面装得心灰意冷,每日只潜心修道疏于习武,暗中不仅将武功练到如此境界,更招揽到如此多厉害帮手。 如今石雁暴起发难,选择动手的时机与地点又实在太有利。 武当金殿孤立于天柱峰绝顶,木道人为了传授石鹤掌教绝学而屏退了所有人,再加今夜风雷雨电交加,这边便是打到天反地覆也不会有人察觉。 而整座金殿都是用精铜分体铸造出所有构件后,在通过榫卯组合安装,通体结构严谨,连接紧密,这也就导致它除了正面的殿门外再无出口,形成一个天然的绝地。 但木道人并未绝望,他还藏了一张翻盘的底牌,只等一个最危险也是最佳的破局时机。 双方在金殿之内越斗越急,剑气激荡四射,在金殿的铸铜墙壁上刮出一溜溜火星。 木道人和石鹤的防线已缩至身前三尺,只能背靠背竭力抵御已是密不透风的剑网与重如山岳的压力。 蓦然间,主持剑阵的石雁暴喝道:“龟蛇盘,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 这一句口诀代表的却是“真武七截阵”威力最大的一式杀招。 充斥金殿内空间的剑光倏地收敛,其余六柄长剑以石雁的长剑为中心汇聚,向着木道人和石鹤发出最后的致命一击。 “便是此刻!” 木道人目中神芒如电,手中长剑蓦地沿着一道极玄妙的轨迹斜向上方挑出,正挑在石雁长剑的下方。 “真武七截阵”既为武当最强大的武力保障,自然要做好万一秘诀外泄太阿倒持的防范措施。 原来这剑阵最核心的一点关窍只有武当历代掌教才能掌握,今夜木道人也正准备将之传给石鹤。 因为这关窍的存在,所以只有掌教作为主阵之人,才能令这剑阵完美无缺。 若是其他人主阵,对付旁人时仍是威力无穷,但面对武当掌教时,这欠缺的一点关窍便成为最致命的破绽。 木道人这酝酿许久的一剑正是剑阵的破绽所在,他有把握凭利用这处破绽击杀包括石雁在内的最少三人,而后凭借与石鹤的联手之力,虽然可能要付出一些代价,却也能反杀余下的四人。 岂知双剑交击,石雁的长剑竟是虚有其表,空荡荡毫不受力。 “中计!” 木道人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亦暗骂自己糊涂,师父玄贞子既为上代武当掌门,私下将剑阵关窍传给石雁又有何难,总之是石雁这些年伪装得太好,令自己下意识地忽略了太多东西。 然而此刻他已明白得太晚,正如他苦心等待这个机会算计石雁,石雁也反过来要利用这个机会来算计他。 石雁的长剑脱手飞出,木道人的长剑也因用错力道而高高扬起。 其余六柄长剑寻空门而入,尽数没入他胸腹之间。 木道人口中发一声狂呼:“走!” 同时他做出大违常理的反应,中剑的身体不退反进,任由六柄长剑洞穿自己的身体,却也欺至对面的七人近前,双掌连环而出,每一掌都发出一声不逊殿外雷霆的炸响,正是他方才传授石鹤的“太乙神雷掌”。 七人闪避不及,不得不松开剑柄与他对了一掌,虽然震得木道人口中与胸腹间伤口一起喷血,自己也都被至阳至刚的霸道掌力震得后退半步。 只是这半步距离,原本天衣无缝的阵法便有了一丝空隙。 木道人身后的石鹤眼见得师父用性命为自己搏出一线生机,口中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嘶叫,却并没有半分犹豫地身剑合一从这一丝缝隙闯了出去,飞掠出金殿的大门。 只是他身形才出殿门,旁边便有一剑随着恰好亮起的一道闪电横空而来。 这一剑迅捷至极点也阴毒至极点,完美地融入那道闪电之中令人毫无警觉,剑光闪处,石鹤的双腿其膝而折。 石鹤惨叫一声,蓦地反手向偷袭者掷出长剑,重重摔落在雨水中的身体则毫不停留向着一侧的悬崖急速翻滚而去。 偷袭者挥剑格开射来的长剑,随即也扬手将长剑掷出,从石鹤的后背贯入前胸透出。 但石鹤也已翻滚到悬崖的边缘,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带着那柄长剑滚落下去。 石雁等人从金殿内走出,一起向着做同样装束的偷袭者躬身施礼,石雁道:“九公子,木道人已死,石鹤他……” 偷袭者正是化名宫九的朱彝焘。 他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刀抛给石雁,刀身极薄,薄如纸片,淡淡地道:“他断了双腿,又被我飞剑重伤,再从如此绝壁摔落,必死无疑。你去布置好现场,到明天一切依计划而行!” 石雁接刀在手,应道:“是!” 武当金殿不知道能不能容不下十来个人打群架,小说而已,看看就算。 第185章 名捕探案 第185章名捕探案 大雨到后半夜方才渐渐停了。 到了早上时,一轮红日冉冉升空,照得被雨水洗刷一新的武当山熠熠生辉。 马空群起身洗漱之后,正与来问安的沈鸿和沈雪兄妹说话,忽地听到武当山上钟声大作。 沈鸿变色道:“这是示警的钟声!钟声一响便说明山上出来大事,所有武当弟子都要立即赶往紫霄宫会合!” 马空群微微皱眉,略一沉思后道:“一起去罢,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何事!” 随后他们三人一起出门径奔紫霄宫。 不多时到了紫霄宫前的广场,见已经有许多武当弟子聚集在此处,彼此也都在互相打听出了何事。 三人来到宫门前,守门的武当弟子持剑而立,神色间满是悲愤之色。 看到马空群三人时,他们先将目光落在沈鸿身上,脸上却都现出些同情神情。 其中一人请三人稍候,转身到里面通报,很快便又转来请他们进去。 马空群领着两个心中忐忑的晚辈到了殿中,却见武当“木”字辈长老都在,“石”字辈中身份最高的几个也都在,唯独少了木道人与石鹤师徒。 他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向着居中而坐显然是临时主事之人的武当长老桐道人问道:“桐道长,山上究竟出了什么事?” 桐道人面现戚容,叹息道:“马堂主是我武当之友,此事也便不再瞒你。昨夜掌教和石鹤在金殿传功时遇袭,掌教身中数剑而亡,石鹤下落不明,只在殿门外留下两截断腿。” 此言一出,马空群身后的沈雪双目一翻仰面便倒,沈鸿虽下意识地抱住妹妹,双目中也已泪如泉涌。 马空群沉默片刻,又问道:“可查明凶手是谁?” 桐道人无奈摇头:“昨夜雷雨大作,没有人听到金殿那边的声音,一场大雨过后,又将所有痕迹冲洗得干干净净,我们仔细勘察了现场,没有丝毫头绪。” 马空群回头看看抱着妹妹无声落泪的沈鸿,面上现出怜惜之色,柔声道:“你先带阿雪回去,好好照看着,不要让她出事。木道兄的事情,我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沈鸿原本想留下来跟着查明真相,但看看怀中昏厥的妹妹终究点了点头,哽咽道:“一切由叔父做主!” 他在关外跟着马空群夫妇生活了十来年,后来才随木道人回武当学艺,若论亲厚和信任的程度,除了一个生父木道人和一个师兄石鹤,武当山上再无一人能与马空群相比。 说罢,他将沈雪抱了起来,转身向着殿外走去。 武当众人望着这个素来受木道人及石鹤钟爱呵护的少年,都黯然摇头叹息。 马空群刚要提出到现场查验一番,外面忽有一个武当弟子进来禀报说,少林铁肩大师、六扇门总捕头金九龄、黄山古松居士联袂到了山下,说是受邀来武当掌教的传位大典观礼。 桐道人双眼一亮,环顾众人道:“听说铁肩大师在出家前为天下第一名捕,任何狡猾的罪犯在他的一双神目下也无所遁形;金九龄在就任六扇门总捕头以来,也着实破了几桩疑难案件;古松居士则素有足不出黄山而知天下事的智者之名。如今这三人到来,我们正好请他们出手查明真相。” 其余的武当众人皆纷纷出言附和,当时便由另一位“木”字辈长老椿道人作为代表下山迎客。 听到这三个人的名字,又见他们来得如此之巧,马空群心中便生出些疑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坐在旁边与大家一起等待。 好半晌后,椿道人终于将三位客人引入紫霄宫大殿之内。 路上他应是未吐露口风,因此三人见到殿内的阵势时都似有些意外。其中金九龄在看到马空群时,神色显得很是尴尬。 铁肩先合十向众人施了一礼,而后笑道:“诸位济济一堂,难得又有‘天刀’马施主在座,若只为接待贫僧三人,却叫我三人有些受宠若惊了。” 桐道人上前与三人一一见礼,黯然叹道:“实不相瞒,我等聚集在此处,却是因为武当刚刚发生一件大事。请三位来此,也是有意仰仗三位帮一个忙。” 古松居士讶然道:“有什么事情是武当一派之力再加一柄‘天刀’解决不了的?若当真有的话,我们三个这点微末之力又能做什么?” 桐道人道:“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一次的事情,确实需要三位出手才有望解决。” 见他说得郑重,三人都知道武当确实出了大事,当时由铁肩开口郑重应承道:“若贫僧三人有能够效劳之处,必当尽力而为。” 当下桐道人带着一脸沉痛之色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铁肩等三人俱都震惊无比,怔在当场,半晌无言。 回神之后,铁肩迅速进入角色,沉声问道:“案发现场可曾保留原样?” 桐道人答道:“早上侍奉掌教的道童见他一夜未归,便上天柱峰去找他,发现出事后骇得魂飞魄散,立即跑回来报信。贫道等人闻讯后一起去查看了现场,因未能发现有用的线索,故此将现场封闭,连掌教的尸身也暂时停于殿内。” 铁肩道:“如此说来,现场还最大程度保留了原样,那便最好不过。大家请一起移步金殿,待贫僧三人勘察过现场再说其他。” 当时众人一起前往天柱峰上的金殿。 马空群始终一言不发,面色阴沉地跟在众人身后。 此刻木道人师徒遇害的消息终于传了开去,所有武当弟子俱都悲愤莫名。 金殿内的现场果然保留了下来,只是木道人的尸体移到了拼在一起的两张桌子上,又用一方白布遮盖了。 此外原本在殿门处属于石鹤的一双断腿也被捡了进来,放在另一张桌子上。 铁肩请大家在殿外等候,自己和金九龄、古松居士到殿内仔细勘察起来。 他们先查看了地面的血迹,又看了四面墙壁上的剑痕,最后仔细检查了那双断腿和木道人的尸体。 等检查尸体上的伤口时,金九龄似乎有所发现,面上现出惊愕之色,指着尸体心口位置,将声音压得极低唤道:“师兄,你看!” 他出身少林,与铁肩虽非一师之徒,却也是同辈的师兄弟,平素关系颇为亲近,甚至他这查案的本事也是铁肩所传。 他能看到的,铁肩自然也能看到。 倒是一旁的古松居士经金九龄提醒才有所发现,怔了一下后面色大变,同样将声音压得低不可闻:“铁肩大师,这是……” 铁肩并未开口,只是轻轻摇头,示意两人不要再说。 他们验尸时背对殿外的众人,这番交流并未被外面的人看到。 第186章 指鹿为马 第186章指鹿为马 等到铁肩、金九龄、古松居士都带着一脸凝重之色走出金殿,武当众人纷纷上前问道:“怎样,可有了线索?” 铁肩向众人合十道:“贫僧等确实有些发现,但要进一步确认,还需找一些人分别询问以为佐证,不知……” 桐道人率先表态:“为了查明此案,在场任何人都必无条件配合三位调查!” 说完之后,他才想起在场还有一个马空群却不是他能够做主的,当时脸色有些尴尬地向他望去。 马空群道:“只要能令真相大白,还木道兄以公道,我也一样愿意配合三位。” 铁肩欣然道:“既如此,便请桐道长第一个进来金殿,其他人请退出一段距离。” 桐道人已经率先表态,此时自无不可,当即随三人进了金殿。 其余人为了避嫌,也都依铁肩所说向后退出一段距离,保证彼此都听不到金殿内的谈话。 桐道人接受询问的时间不长,只是片刻工夫便从金殿内走出。 他走来众人面前,向马空群拱手道:“马堂主,那三位请你前去核实一些问题。” 马空群颔首表示知道,随即举步向金殿走去。 等到两人错身而过,背向马空群的桐道人目中陡然闪现一缕寒芒。 马空群恍若未觉,依旧步履从容走向金殿,面上却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到了金殿内与三人相见后,铁肩先向马空群告了声罪,然后三人便询问起昨天从马空群来到武当直至夜间与木道人饮酒的前后经过,事无巨细极尽详实,所耗时间也远远超过桐道人。 马空群也极有耐心,将三人问到的问题一一做了答复。 好半晌后三人终于闭口,马空群却轻轻叹息:“三位拖延了这么久,外面武当派的诸位应该已做好出手的准备。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三位凭什么确定是我害了木道兄师徒?” 听到他说第一句话时,铁肩三人已变色后退拉开与他的距离。听了他的后一句问题,金九龄冷然喝道: “姓马的,你自以为行事周密,却忘了有句话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们敢让桐道长通知武当诸位准备动手,自然是有了切实的证据!” 脚步声从殿门处传来,有七人持剑鱼贯而入又一字排开,依次是桐、桧、柳、椿四位“木”字辈长老,石雁、石鹄、石鸢三个“石”字辈弟子,亦是武当派中除木道人、石鹤师徒外武功最高的七人。 此刻七人俱是满脸杀气地盯着马空群,桐道人喝道:“我武当不会行不教而诛之事,请铁肩大师对此獠解说清楚。” 马空群先转头殿门处的七人,又回头望向铁肩,举手做个“请”的手势,又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铁肩沉声道:“从现场的痕迹和木真人身上的伤口来看,他似是遭人围攻后乱剑穿身而死。但这本就是极不合情理的事情。 “虽然昨夜风雨大作,武当派也不至于被多达六七个的凶手侵入此处心腹重地而毫无所觉。所以,我与古松居士、金师弟都以为这些都只是凶手掩盖真相的手段。 “后来我们三人又仔细检查了木真人的遗体,终于发现了那凶手意图掩盖的真相——在木真人心口的位置,还有一道肉眼几乎难以看到的伤口。那伤口如丝如线如痕如影,是一柄非常薄的利器造成。” 古松居士接着道:“说来惭愧,其实这处伤口还是金捕头提醒后我才看到。由此亦可见凶手的狡猾,若非铁肩大师与金捕头这两位破案高手恰好赶到,所有人都会被他骗过。” 金九龄望着马空群,目中满是嘲讽之色:“当今天下,有实力搏杀木真人与石鹤师徒,又拥有一柄奇薄利器的只有一人,偏偏这人昨晚正在武当山上!” 马空群轻轻鼓掌:“精彩,入情入理,严丝合缝,连我都有些信了——但动机呢?天下人谁不知道我与木道兄的交情,我平白无故地为何突然要杀他?” 金九龄哂道:“平白无故不会杀人,但有了充足的理由便不一定了。我只问你一件事,木真人的表妹‘神眼’沈三娘以及沈三娘的一对子女沈鸿、沈雪,和伱是什么关系?” 马空群有些茫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九龄冷笑道:“当初你将沈三娘母子三人从武当山下带走,安置在威远侯马骥府中,难道不知因为你与沈三娘有了私情,沈鸿和沈雪便是你们的私生子女?后来你将沈鸿送入木真人门下,打的主意自然是要通过自己的儿子掌控武当,你杀木真人与石鹤的理由便在于此!” 马空群张口结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似有些意外又似有些惊慌地摆手道:“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说我杀人没关系,怎地还说我有甚私生子女?万一引得我夫人误会,却叫我如何解释得清楚?” 众人看他变色,还以为金九龄之言戳中他心事,岂知他担心的竟是夫人误会呷醋这等微末细节,旋即却又明白对方故作此态,分明是表示不将在场众人看在眼里。 还不等他们大怒发作,马空群已先摇头笑道:“好啦,你们三位大侦探破案的手段本座已经看了,无外乎全凭一张嘴指鹿为马,着实乏善可陈。如今木道兄尸骨未寒,便让你们看一看本座如何破案抓到凶手,以告慰老友在天之灵!” 一言甫毕,他轻轻将衣袖一拂。 众人丝毫未觉罡风气劲涌动,金殿那两扇同样是精铜铸造的大门猛地向内闭合,“当”的一声撞在一起。 “结阵!” 桐道人厉声喝道。 七人霎时结成武当镇山之宝“真武七截阵”,七柄寒光闪烁的长剑遥遥指向马空群。 马空群环顾众人缓缓抬起双手,自顾自地道:“本座破案的手段虽然简单却绝对有效,只要将有嫌疑之人生擒活捉,接下来的便只是一句话——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第187章 破阵,破案 第187章破阵,破案 马空群陡然间的情绪高涨意气风发,实是因为方才被铁肩、金九龄、古松居士指认为凶手时,脑海中那沉寂十多年的神秘玉碑终于有了动静: “武当的疑云——打破武当‘真武七截阵’,找出杀害木道人真凶!” 如今那玉碑上显示他“根骨”“悟性”“内功”“外功”“技击”“身法”六项属性的等级已是清一色的lv.10等级,而且金色的字体尽都黯淡,显示处于不可升级状态。 在这些年来,他的武功一直在提升,但这六项属性都没有任何突破的征兆,显然再次臻达某种瓶颈状态。 马空群推测,这一次的瓶颈应该与所处世界有关,想要在境界等级上有所突破已非自身努力可以做到,只有寻到那传说中的“仙门”,到另一方世界寻找机缘,或是看脑海中的神秘玉碑何时再发布任务,看完成任务后的奖励是否能带来惊喜。 但这十多年间,他也有意无意地做了一些事情,却都没有再次触动玉碑发布任务。 如今终于看到了更进一步的希望,马空群心中兴奋自不待言,同时决定施以雷霆手段,用最直接也是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也在情理之中。 他身形凭空消失,再出现时竟已自投罗网出现在“真武七截阵”之中,双手闪电般连出七记杀招分袭七人。 “起阵,合击!” 桐道人见他如此托大,不由得怒气勃发,口中暴喝中一剑刺出。 其余六人亦一起出剑。 七柄长剑的攻势交织汇聚,化作铺盖地的森森寒涛,从四面八方攻向身陷阵中的马空群。 寒涛所到之处,先是马空群攻出的双掌,然后是他本人尽都如泡沫般湮灭。 “不好!” 在众人心中才生出这个念头,并为闻所未闻、如神如鬼的身法而震惊的同时,马空群已凭空现身在另一边的铁肩、金九龄、古松居士身前。 三人皆是当世高手,不假思索地一齐出手。 铁肩的“大金刚拳”、金九龄的“韦陀杵”、古松居士的“云涛掌”分从正面及两翼合击马空群。 马空群左掌在身前画了一个圆圈,圈中登时生出极恐怖的吞噬之力,将三人的拳劲掌力吞噬一空,原本气势如虹的合击杀招随之变得徒具其形。 他的右掌如挽千钧重物般,从左掌画出的圆圈中心缓缓推出。 一掌击出,掌力一分为三,一浩大一刚猛一绵柔,赫然竟是先前三人的拳劲掌力。 三人大惊,急忙各自再次出拳施掌,分别与源自本人的力量结结实实地硬拼了一记,震得自己身躯剧震气血翻腾。 趁着三人身形稍稍凝滞的瞬间,马空群才缓慢推出一半的右掌陡然转为极快,掌影在中途一分为三,几乎不分先后的在三人胸前各按了一掌。 这一掌用的是“天殛地灭大阴雷掌”,却蕴含近年才参悟出的“震脉锁穴”法门,阴柔掌力在三人体内爆发,透过震荡经脉令这条经脉上的十多处穴道一起闭合。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三人穴道受制如木雕泥塑般僵在原地时,马空群留在“真武七截阵”中的幻影才堪堪破灭。 他身形再次明灭闪烁,出现在七柄长剑的交汇之处,不等七人收剑变招,双掌运转“天坼地裂大玄兵手”化作一对坚逾金刚却又灵巧无比的神兵,如折柳采花般在空中一阵随抓随掷,每一抓必定夺下一柄长剑,每一掷必定用剑柄撞中一人穴道。 仍是瞬息之间,一座“真武七截阵”已经应手而破。 武功到了他如今的境界,实力已不能用简单的人数叠加来比较高下,即使有阵法的加持也是一样。 因为再高明的阵法也是由多人合力施展,人与人之间的配合不管如何默契,也终究只是宛若一体而并非真正成为一体,在阵法的变化、招式的配合间必然存在些微的空隙。 这空隙可能极小,小到普天之下只有寥寥数人能够发现进而利用,但如今的马空群无疑便是这数人中的一个。 尤其马空群曾在“真武洞”研读武当秘典,对“真武七截阵”的理解之深远胜眼前布阵的七人,甚至他已经依靠自己的参悟发现了此阵存在的那一处破绽。 在石雁不能暴露自己已掌握剑阵核心关窍,是比桐道人更合适的主阵之人的前提下,马空群要破此阵法的难度比单独击败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也高不了多少。 马空群转身走到供桌边,见上面的宝瓶中里有多半瓶清水,遂将手掌覆在瓶口上方一抓,一道水流从瓶口飞出落在他掌心,被掌心凝聚的奇寒内力化为十片指甲大小、薄如蝉翼的透明冰晶。 反手一扬,十片冰晶分向左右飞出,各有五片没入金九龄与石雁体内。 他负手站在供桌前方,向着受制的众人微笑道:“杀害木道兄的人当是与他有仇,陷害本座的人则是与本座有仇。在场的诸位中,符合这条件的便是这两位,所以本座暂且将他们列为嫌犯先来审讯一番;若没有结果,只怕还要委屈其余的诸位了。” 众人对他这等蛮横粗暴的手段又惊又怒,只是马空群不想听到些污耳糟心的话,于是连他们的哑穴也一并封禁了,所以此刻他们能做的便只有用一双双几欲喷火的眼睛狠盯着马空群。 然而金九龄和石雁的目光很快便由愤怒转为痛苦,面容亦随着体内“生死符”带来的深入骨髓的痛痒交替感觉而扭曲,偏偏此刻他们的身体不能有分毫动作,致意这种非人的痛苦又以倍数升级。 马空群不紧不慢地将“生死符”的厉害陈述一遍,淡淡地道:“两位若自忖能扛下‘生死符’愈演愈烈永无休止的痛苦,那便尽管闭口不言;若自认并非此等硬汉铁汉,还是早些说出本座希望知道的东西。须知与‘生死符’的痛苦相比,即使招认之后不免一死,那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金九龄和石雁自然不甘心就此服软,各自仍凭借本身的意志强忍痛苦。 只是“生死符”的痛苦,实在超出了人类意志能够承受的极限。 几轮发作之后,他们的双目中再也没有了坚持,留下的只有恐惧与乞求。 马空群见火候已经差不多,这才先解除了两人的痛苦,而后让石雁暂时昏厥,再解开金九龄的哑穴,微笑道:“稍后本座会再审讯石雁,若你们两人口供有出入,后果你可以去想。” 金九龄苦笑道:“在下认命了!” 此言一出,却等若承认了马空群对他的怀疑,武当诸人及铁肩、古松的脸色都变得极为精彩。 第188章 黑带子 第188章黑带子 随着金九龄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如实道来,武当众人及铁肩、古松的脸色都变得极为凝重。 依照金九龄所说,他隶属于一个名为“黑带子”的神秘组织。 当初他出师加入六扇门后,一个名为“宫九”的神秘少年找到他,显露出无比恐怖的武功及权势,半是胁迫半是引诱地引他加入这组织。 这组织的成员不多,金九龄所知的加起来也不过十余人。 每次有事聚集时,大家都遮掩面目、改变声音,彼此只用腰间一条黑色衣带的捆扎手法区别辨认,互相只用代号称呼,金九龄的代号便是“渔夫”。 此外他如今已知道了一个唤作“猎人”的同伴便是石雁。 因为加入组织的时间较短,金九龄只参与过一次行动,便是在年前与石雁以及另两个分别号为“书生”“将军”的同伴联手,劫了“鸿运镖局”押运的价值一百四十万两银子的红货,屠灭了押镖的所有镖师及趟子手。 如今则是他参与的第二次组织行动,从宫九那里接到的任务有两个:一是与另外五个同伴在石雁的接应下潜入武当,七人联手施展事先演练好的“真武七截阵”围杀木道人与石鹤师徒;二是凭借六扇门总捕头的身份,将杀人的罪名转嫁到马空群身上,挑动武当派围杀马空群。 马空群反复询问,但金九龄对“黑带子”组织的了解实在有限,并未问出更多的东西。 他点了金九龄的穴道令他昏迷过去,然后将武当众人及铁肩、古松的穴道解开。 这些人俱都满面羞惭,纷纷上前来向马空群致歉。 马空群摆手道:“此刻不是讲究这些虚文的时候,我还要听一听石雁怎么说,看是否有关于那神秘组织的更多线索。” 众人均无异议,便任由马空群解开了石雁的昏睡穴。 石雁悠悠醒转,先看了一眼倒在一边昏迷的金九龄,知道自己试图隐瞒已没有意义,便也将所知如实道来。 他的经历与金九龄大同小异,所知亦是有限,唯一胜过金九龄的便是加入组织的年限就一些,多参加了两次行动,而这两次行动与“鸿运镖局”失银一样,皆是轰动一时而毫无线索的悬案。 被武当众人问及他伙同外人杀害木道人与石鹤师徒的原因时,石雁也毫不隐瞒地说了双方这一段恩怨的原委。 得知从玄贞子到木道人,前后两代掌教都违背戒律,私下娶妻生子,玄贞子更试图将武当一派变成他一家私有,武当众人的脸色都极为精彩,当时一个个都在心中后悔不迭。马空群早知内情倒也罢了,实在不该让铁肩和古松参与此事,平白令武当家丑外泄。 铁肩和古松都是老于世故的精明人,察言观色便知武当众人心思,当即先后开口郑重保证必会严守此秘。 武当众人既不能杀人灭口,也只能相信两人能说到做到。 得到两人的口供,虽然对那神秘组织“黑带子”仍所知甚少,却已令木道人和石鹤遇害之事真相大白,剩下的事情便是如何处置两个凶手。 众人正待商议,金殿之外陡然出来一阵喧哗,不久后两扇紧闭的铜门被人大力推开,沈鸿和沈雪兄妹二人闯了进来。 此刻他们两个的样子都颇为狼狈,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面上神色既是振奋又是愤怒。 沈鸿一面往里走一面大声道:“我们已查到了,凶手是……” 随即一眼看清殿内的情形,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马空群笑道:“你们两个小家伙去了哪里?怎弄得自己如此狼狈?” 沈鸿和沈雪正一起望向显然是被制了穴道的石雁,目中满是仇恨。 听到马空群发问,沈鸿上前答道:“叔父,先前阿雪昏厥后不久便已醒转,她说要自己查明这件事情的真相,央我带她来金殿察看。因金殿外有桐师叔安排的人看守,我们只能在周围转一转。 “也亏得阿雪眼力好,在悬崖便的一处岩缝中发现一点未被雨水冲洗干净的血迹。她推测失踪的石鹤师兄或是由那处跌落悬崖,便和我一起下山绕到崖地寻找,最终找到了被崖壁上一颗横生的松树挂住的石鹤师兄。 “当时石鹤师兄双腿皆断,又被柄长剑贯穿身体,原本仅是失血也定无幸理。全赖师兄性情坚毅,又心切替师父被叛徒杀害的大仇,所以勉力点穴止血后,提着一口气苦苦支撑,直到被我们兄妹找到。” 桐道人急忙问道:“石鹤师侄如今怎样了?” 沈鸿黯然道:“师兄伤得太重,见到我们后说了一句‘凶手是石雁’便昏迷过去。我们虽将身上的各种疗伤灵药都用在他身上,也只勉强吊住他的性命,至今尚昏迷不醒。” 一旁的铁肩上前一步向桐道人道:“贫僧对医术尚有些心得,想去看一看石鹤道长的伤势。” 众人这才想起铁肩在出家之前不仅是名捕更是名医,当今江湖上四大名医之一的叶星士便是他唯一的弟子,不由皆大喜过望。 马空群也道:“我也去看一看罢,希望能尽些心力。这里的事情,便交给诸位处理。” 大家也曾听闻,李寻欢多次在人前称赞好友马空群的医术,认为其医术之高绝不再当世任何一位名医之下,只是他武功方面的成就太高,才掩盖了医术的光芒。 当时桐道人向二人郑重施礼:“如此便请二位放手施为,无论石鹤师侄是否能保住性命,我武当都足感盛情。” 当时马空群便唤了正狠狠盯着石雁的沈鸿和沈雪,与铁肩一起出了金殿往天柱峰下走去。 路上沈鸿问起金殿内的事情。 马空群未立即回答,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铁肩。 铁肩满脸都是羞惭之色,却并不隐讳自己的过失,主动开口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兄妹二人这才知道昨晚的惨案还只是第一环,后面竟还跟进了栽赃嫁祸借刀杀人的毒计。若非马空群凭威压当世的强悍实力强行破局,事情的结果当真要不可收拾。 第189章 玉京重楼观想法 第189章玉京重楼观想法 沈鸿、沈雪兄妹两个引着马空群、铁肩来到安置石鹤的所在。 两人依次上前检查了石鹤的伤势。 马空群沉吟不语,铁肩却喟然长叹。 沈鸿在木道人门下学艺时,尽管木道人对名为关门弟子实为儿子的他甚为爱护,但作为武当掌教,他的更多精力还是放在门派事务上。 在更多时候,其实一直是由石鹤代师授艺教导和照顾沈鸿,师兄弟之间的感情颇深。 见两人如此神态,沈鸿的一颗心便沉了下去,颤声道:“难道师兄他已……” “小友莫急。”铁肩忙道,“石鹤道长的伤势虽重,贫僧却还有些把握保住他的性命。方才感慨,只是惋惜他失去双足,一身武功必然大损……” 沈鸿虽知是自己会错意,但脸色也并没有变得好一点。 他凄然道:“师兄素来孤高自许,或许在他的心中,是宁可死了也不愿意活着做一个残废的……” 马空群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拍,微笑道:“放心,石鹤他虽然残了,却未必废了。我们先治好他的伤,将来的事情,我自有主张!” 沈鸿自小跟在他身边,知道这位叔叔最是神通广大,当时便重新燃起希望。 马空群做出这决定也另有现实考虑。 如今木道人已死,若石鹤当真成了残废,势必无法继任武当掌教。 至于沈鸿,一则年龄太小,二则身世已经泄露,更加没有继位的可能。 若是木道人这一脉失去掌教之位,绝对不符合“万马堂”的利益。 至于如何令石鹤残而不废,拥有足够的实力上位,他方才已经想到了一个可行性极大的办法。 当时马空群和铁肩稍稍交流一下意见后,相互配合一起动手,各自都拿出压箱底的医术及珍藏的灵药,用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将石鹤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 这边刚刚忙完,已被众人公推临时主持大局的桐道人派人前来,对马空群和铁肩说若抽得开身,便请到紫霄宫中议事。 两人都是老江湖,猜到要商议的必然还是如何处置石雁和金九龄。 之所以请马空群,是因为他受害者与擒凶者的双重身份;请铁肩,则是因为金九龄出身少林。 到了紫霄宫中,桐道人首先问起石鹤的伤势,得知两人已救回石鹤的性命,对于石鹤失去的双腿却没有办法,他连连摇头叹息,却有些分不清是否在惋惜石鹤的残疾。 感慨良久后,桐道人果然问起两人对石雁和金九龄可有处理意见。 铁肩自知这一次少林理亏,毕竟金九龄参与谋害武当前后两人掌教,当即慨然表明态度: “贫僧这便回转少林,向方丈师兄陈明此事,敢以项上人头作保,定会将这逆徒逐出师门。 “不过贫僧也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贵派收到这逆徒已被开革的消息后,再任意处置他,是杀是刮,我少林绝无异议!” 武当众人知道他这是要为少林维护最后一分颜面。 两家共执武林正道牛耳,多年来彼此虽也偶有龃龉,但大体上还是合作居多,这点面子总还是要给的。 于是桐道人代表武当表态,感谢了铁肩深明大义之举,并承诺将来诛杀的金九龄只会是少林弃徒身份。 等他们两家统一意见后,马空群含笑道:“按说这是武当家事,我本不该置喙。但如今正为石鹤道长疗伤,便从一个大夫的角度提点建议。 “如今石鹤虽保住性命却失了双腿,将来恐怕会心有郁结就此消沉。我以为若能让他亲手为师父和自己报仇雪恨,或许能将这团郁结发泄出来。” 桐道人略有些犹豫地问道:“石鹤如今伤重,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行动能力?” 马空群胸有成竹:“铁肩大师需要返回少林,我却可以留下来继续为石鹤治伤,预计有一个月的时间,便可以让他有提剑的力气了。” 桐道人与身边几位“木”字辈长老略做商议,一致决定同意了马空群的建议。 随后武当便开始为木道人操办后事,因石鹤仍在昏迷之中,便由沈鸿与沈雪兄妹为他守灵。 毕竟在名义上,他们一个是木道人的关门弟子,一个是外甥女。 此时受邀来传位大典观礼的武林同道已陆续到来,却不料武当出了如此变故,弄得喜事变丧事,只得到木道人灵前上一炷香后败兴而去。 铁肩和古松居士也是在祭拜过木道人之后才先后下了武当山。 此刻马空群却借口看护石鹤躲在房中,在桌子上铺开一张白纸,拿一支毛笔在之上作画。 虽然他从未学过画技,但手上运劲的精微之妙已臻化境,只要在脑中形成画面,便可以形诸笔端,神韵美感自然说不上,却胜在细致入微,纤毫毕现。 在他的笔下,一座隐于缥缈云雾之中的玉阕重楼渐渐成型。 古怪的是他绘画的方式与别个不同,并非先画出整体轮廓再填充细节,而后由下而上一层一层地绘制这座高楼。 最玄妙的是他的脑海中似也有一支无形画笔,与手中之笔同步描绘,令一层层楼阁在脑海中缓缓出现。 蓦然间,他的心中生出一丝莫名悸动,脑海中的已出现三层的楼阁如泡影般幻灭,手中的笔便也无以为继。 看着纸上完成的三层楼阁,马空群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放下笔将这幅画揉成一团,在掌心轻轻一握化为碎屑。 这一次完成任务之后,神秘玉碑给予的奖励却不是属性点,而是浮现在碑身背面的一篇功法,名为“玉京重楼观想法”。 这功法已超越武道范畴,竟是更加神秘的精神修炼法门。 修习入门的第一步,便是在脑海中观想出一座十二层玉京重楼,马空群方才是初次尝试,已感觉到这功法的修行难度极高。 正感叹时,门外有人低声唤道:“堂主。” 马空群暂时放下这门功法,问道:“何事?” 那人道:“属下奉命监视古松居士,方才见他在灵堂祭拜了木真人后,已告辞下山去了。” 第190章 薛家魔剑 第190章薛家魔剑 古松居士下了武当山后,先小心翼翼地绕了几个圈子,试探身后是否有人追踪,确认安全后才到了山下一座小镇上。 他到了一户占地颇广的宅院外面,在门环轻轻叩击六次,三长两短一长。 大门向内开了一道尺余宽的缝隙。 古松居士微微侧转,闪身而入。 他不理会开门之人,径直来到前厅。 此刻偌大的一座厅堂内整整齐齐坐着十二个白衣青年。 他们身形面容虽异,却都是一样的冷酷淡漠神色,一样的尖锐明亮充满杀意的眼睛,在一样的白色布袍上,束了一条一样的黑色布带,腰间插了一柄一样的无鞘细窄铁剑。 为首一个青年见到古松居士进来,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来晚了,武当山上出了什么事情?” 古松居士摇头道:“事情有变,计划取消。” 青年面色不变:“原因?” 古松将山上发生的事情详细述说一遍,最后叹道:“依照九公子本意,是先让武当消耗马空群的功力及手下。等他孤身创下武当山后,再由诸位联手伏杀。可惜马空群此人的武功之高、心机之深,委实太过可怕,轻而易举便将九公子苦心所设之局破去。如今你们只能在此继续潜隐,待请示过九公子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了。” 青年沉默片刻,摇了摇头道:“只怕旁人不会给我们的等待的时间了。” 古松居士的脸色登时变了。 轻轻的鼓掌声从外面传来,随之便有一人闲庭信步般走入厅内。 马空群曾对陆小凤、司空摘星和薛冰说起,随着修为境界日渐精神,他在感知方面已不再局限于眼耳鼻舌身等五感,可以凭借玄之又玄的精神感知他人情绪波动。 所以先前他暴起发难制服众人后,在挑选嫌疑人刑讯时,依靠的其实并非往日的恩怨,而是早在紫霄宫中,便凭精神感应到了有三个人对自己存有极大恶意,分别是金九龄、石雁与古松居士。 而他在金殿只揪出金九龄和石雁而留下古松,自然存了放长线钓大鱼的打算。 如今鱼儿上钩,虽然不是真正的大鱼,却也差强人意了。 何况,对于那条名为“宫九”的大鱼,马空群还另有谋划。若他此次当真上了钩,马空群倒不好收线了。 古松居士失声惊呼:“马空群,你怎么……”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那青年已倏地拔出腰间长剑,剑光一闪便刺中他咽喉的“天突穴”。 青年出剑的姿势极为奇特,自手肘以上的部位完全静止不动,只是以手腕的力量运劲出剑。 待长剑收回后,古松居士的咽喉处沁出一滴殷红鲜血,不多不少只是一滴,一点朱红宛若雪地绽放的一朵梅花,残忍却美丽。 古松居士的面容扭曲地倒在地上,额头满是黄豆般大的汗珠,张大嘴巴似要呼喊,却又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发出野兽般喘息。 喘息声瞬间转弱,旋即归于平静。 青年冷然道:“为人利用而不自知,该杀!” 马空群始终微笑地袖手而立,并没有丝毫要阻止的意思,等到古松居士彻底没了气息,才开口问道:“‘搜魂剑无影,中原一点红’,伱的剑法与昔年的中原一点红如出一辙,彼此之间可有渊源?” 青年冷然道:“中原一点红?不过是一条得了我家剑法皮毛的鬣狗罢了。” 马空群释然道:“原来你是薛家的后人。听闻昔年薛家一门双剑,一柄是薛衣人荡尽群雄未逢一败的神剑,一柄是薛笑人屠戮苍生收钱买命的魔剑。你应是薛衣人的后人,为何学得反而是薛笑人的剑法?” 青年目光生出一丝波动,似痛苦又似惭愧,旋即又恢复如剑锋般的冰冷犀利:“你知道的事情却是不少。但剑本就是用来杀人的,无所谓。” 马空群笑道:“说得也是,不管是神是魔,能杀人的剑便是好剑。尤其对于一个想要重振薛家门楣的人来说,能在最短时间内提升实力的魔剑价值更大……闲话便到此为止,既然你与中原一点红无关,本座便不用顾忌一位老朋友的面子。有句话虽然老套,但照例还是要说一遍——本座手下不杀无名之辈,且报名受死!” 青年见外面不再有人进来,手中长剑如欲择人而噬的毒蛇般缓缓昂头,其余的十一名青年一起拔剑散开,将马空群围在当中。 “你竟当真是孤身前来,难道没有想过宫九既然安排了我们伏杀你,便是认为我们拥有足有威胁你性命的实力?” 马空群哂道:“那只是他认为。” 青年道:“是否如此,一战便知。你既欲知我名,便牢牢记住——杀你者,薛青碧!” 声未落,剑已出。 十二柄同样制式的细窄长剑从四面八方一齐刺出。 每一剑刺出的时机、角度、速度、力量都经过最周密的计算,彼此配合得天衣无缝,不仅笼罩了马空群全身的各处要害,亦封住了他上下四方的所有退路。 马空群屹立于十二道璀璨凛冽剑光汇聚的中心处岿然不动,偌大的厅堂内凭空生出一场以他身体为中心的可怕风暴。 无数蕴含阴阳、刚柔、吞吐、寒热、横斜、曲直等不同性质与运行轨迹的劲力如海上狂风巨浪、海下潜流暗涌。 房间内的桌椅等陈设俱如沙土捏成的一般,在各种劲力的侵袭下崩解湮灭。 结阵围攻马空群的十二名剑手宛如陷身风暴中的十二艘小船,身不由己地随风暴飘摇起伏,不仅溃不成阵,也难以正常出剑。 马空群口中笑道:“宫九对你们这剑阵如此有信心,可曾尝试拿来对付那个叫做‘吴明’的小老头?” 薛青碧面色再变:“你怎么知道?” 马空群不答,口中蓦地发出一阵奇异的声浪。 在这个相对密闭的空间里,“天撼地荡大落魂咒”的威力得到最大程度发挥 乍听似是一串毫无意义的音符,细听又似某种神秘咒文的声音并不高亢,但双耳直达内心后,令人心中生出一种浓重的疲惫感,不自觉地便昏昏欲睡双目难开,十二柄原本竭力刺出的长剑缓缓垂下,到最后十二个持剑之人也放弃抵抗,相继倒在地上酣然入梦。 第191章 问心,续腿 第191章问心,续腿 打完收工,马空群望着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剑手,心中颇有些惊喜。 原本还不觉得如何,方才动手之时,他才发觉自己浅尝辄止修习的《玉京重楼观想法》虽连门都未入,却已生出些玄妙的效果。 无论是施展“天混地沌大吞星功”制造那充满混沌乱流的力场,还是施展“天撼地荡大落魂咒”发出撼魂荡魄的音波,与往日相比都隐隐多了一丝愈发精密入微的掌控。 尽管只是微小的一点变化,却令他这两门功法的威力有了少许的提升。 这却令马空群分外期待真正将《玉京重楼观想法》修习入门乃至大成之后的情形了。 他向着外面召唤道:“进来罢!” 一批“万马堂”所属的人手从外面鱼贯而入,为首一人从马空群手中接过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些黑色药丸,从薛青碧开始每个人都灌下一颗。 其他人则拿出专为囚禁武功高手而准备的精钢镣铐,见这十二个剑手的手足俱都铐紧,搬到外面早已停好的几辆马车上扬长而去。 马空群也拍拍手返回了武当,宅院中便只剩下一个死不瞑目的古松居士。 接下来的近一个月时间,马空群便在武当山上精心为石鹤疗伤。 他借口自己要用一些不便为外人所知的独门医术,替石鹤闭门谢客。 其实就算他不找这借口,如今的武当山上既要办理木道人的丧礼,又要重新议定下任掌教人选,原也没有多少人再关注已成废人的石鹤。 在这一个月间,江湖上有两件传播最广的大事。 第一自然是武当掌教木道人遇害、预定继任掌教石鹤重伤残废之事。 因为一些顾虑,武当派并未公布那神秘组织“黑带子”的存在,只说是武当逆徒石雁勾结六扇门总捕头金九龄做下此事。 少林方面果然很快做出回应,由方丈大悲禅师亲自宣布将俗家弟子逐出门墙,并遣人向武当致以教徒不严的歉意。 官府方面也随之有了答复,革除了金九龄的公职。 如此一来,金九龄的下场不问可知。 沈鸿和沈雪一起去求了暂时主持武当事务的桐道人,终于得其首肯亲手报了杀父之仇。 两兄妹怎生一个杀法无人知晓,总之是有看守金九龄的武当弟子听他惨叫了足足两个时辰,后来去收拾尸体的人更吓得面无人色连做几天噩梦。 第二件事则发生在“孔雀山庄”。 事实证明,先前马空群遣傅红雪与老实和尚前往“孔雀山庄”确非杞人忧天。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花如令寿宴之后,“孔雀山庄”早已遗失了“孔雀翎”的消息终究传了出去。 “孔雀山庄”传承百年,固然因“孔雀翎”而成名扬威,却也因“孔雀翎”结仇无数。 这些仇人以及他们的后代往日因忌惮“孔雀翎”而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得知“孔雀山庄”不过是一只纸老虎,自然不会再继续忍耐。 也不知是谁居中串联,总共一百二十四名高手,有白道名侠亦有绿林巨寇,在极短的时间里结成同盟,誓灭“孔雀山庄”以报大仇。 得知苦心维持的“孔雀翎”谎言已经破灭,又有空前强大的敌人来犯,才接掌“孔雀山庄”不过数载的庄主秋水清只得尽起庄中精锐备战。 只是双方众寡悬殊,“孔雀山庄”虽有庄内各种机关埋伏的地利之便,也被打得伤亡惨重又节节败退。 眼看已到山穷水尽之时,傅红雪与老实和尚率领一批“万马堂”的高手赶到,助“孔雀山庄”共御强敌。 此战中,傅红雪提一柄“圆月弯刀”当先开路,由“孔雀山庄”外向内开始杀人,凡是见到的入侵者皆是一刀两断,等他来到“孔雀山庄”岌岌可危的最后一道防线时,身后共留下三十六具从当中均匀分成两片的尸体,死者无一不是或独霸一方、或名噪一时的高手。 那些人被这柄似乎沾染了死神诅咒的魔刀吓破了胆,又见已没有覆灭“孔雀山庄”的机会,当时尽作鸟兽散。 此战后,傅红雪本就响亮的名头更上一层楼,人皆称其为“刀神”,威势更在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两柄神剑之上。 同时,秋水清一则感激“万马堂”仗义援手,二则自知如今的“孔雀山庄”缺少自保之力,于是主动提出与“万马堂”结盟,今后愿附“万马堂”骥尾。 眼见得与武当众人约定的一月之期将满,马空群终于等到风尘仆仆从关外赶来的铁湛。 他等到也有些心焦,一见面劈头就问:“铁老哥,东西可曾造出?” 铁湛面上满是疲惫之色,精神却甚是振奋,举了举手中提着的一个三尺长木盒,笑道:“幸未辱命。说起来大家都长了一颗脑袋,为何你竟能想到如此构造神奇的事物?” 马空群大喜,急忙拉着他来见石鹤。 此刻沈鸿正陪着石鹤说话,沈雪则回家去陪伴同样因木道人之死而伤心欲绝的沈三娘。 依靠马空群的妙手外加灵药,如今石鹤的伤口已大致愈合,当然要完全恢复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这些天来,他的身体一天天康复,精神却一天天萎靡,终日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 正因如此,沈鸿自己虽遭了丧父之痛,却还要陪在师兄的身边看顾,唯恐他一时想不开自寻短见。 马空群从铁湛手中拿过那木匣,走上前去放在石鹤床头的一张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大响。 沈鸿勉强笑了笑,问道:“叔父,这是什么?” 马空群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还记得一个月前我说的话吗,今天便是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沈鸿先是大喜旋又担忧:“叔父,你当真有办法,但师兄他……” 马空群指了指那木匣,带着点鄙视的语气道:“有些人不过是断了一双腿,竟连武者的坚忍之心也一并丢掉了。断掉的腿,我有办法帮他续上;丢掉的心,却要看他自己能否找回来了。” 听到此言,石鹤笼着一层灰雾的双目中终于焕发出光彩。 (晚了,抱歉抱歉!) 第192章 鹤足,伶仃 第192章鹤足,伶仃 “你……当真有办法?” 石鹤嘴唇动了几次,终究用干涩的声音问出这句话。 马空群也不说话,只是打开木匣,从里面取出两件东西放在桌子上。 石鹤与沈鸿一起去看,只见那东西似是两柄剑,但模样又古怪至极。 姑且算是“剑身”的部分宽约二指,长约三尺,却并非如正常的剑身般笔直,而是弯了一大一小两个弧度,呈“s”状形态。 应该是剑柄的部分全无手握之处,却是呈臼形的金属套子,内壁还覆盖了一层软皮。 马空群拿起其中的一柄,先垂直向下,将它竖立在桌面上,手上用力下压,剑身弧度变得更大,却并没有断裂,显示出极佳的韧性。 随后他将之平举,内力灌注其中,弯曲的剑身“铮”得弹直。 他随手一挥,剑身在桌面掠过,两个茶杯的上半截随剑锋而断,变成两个磁环落在旁边。 石鹤与沈鸿的脑筋转得都布满,霎时已想到这两柄怪剑的用法,面上都现出惊喜之色。 石鹤更是倏地从床上坐起,目光灼热死死盯着这两柄怪剑。 马空群微笑着将手中之剑放回桌上,转身指着铁湛道:“这位便是我‘万马堂’最为倚重的铸剑大师、‘百炼坊’坊主铁湛铁老板。此物便是他亲手打造而出,下面由他说一说此物的详细用法。” 铁湛上前向石鹤笑道:“石鹤道长,此物虽是我打造出来,构思设计的确实马堂主。 “月前我收到堂主的急信及附带的一张图纸,说明要我在一个月内打造出这两件东西,所用材料则是堂主私人收藏的两块玄铁铁锭,与他的‘蝉翼刀’、堂主夫人‘月神’的‘双弦月’同源而出,来自同一块陨铁母石。 “我自接信之时起日夜赶工,如今总算如期完工,现在便帮石鹤道长试用一番,看是否有需要调整之处。” 石鹤终究是木道人寄予厚望的下任武当掌教,心性修养远胜常人,激动过后很快便恢复平静,先拱手向铁湛道一声“有劳”,而后转向马空群道:“师叔此恩,石鹤没齿不忘。” 他名字中有一个“鹤”字,秉性也如长空之鹤般孤高,轻易不肯折服于人。即使往日马空群与木道人交好,他也不曾真正将只年长自己几岁的马空群视为长辈,如今这一声“师叔”的称呼,却表示了因马空群的这份良苦用心而对他心悦诚服。 当时铁湛上前,先请石鹤坐到床边,将一双尚未拆除伤布的断腿露了出来,而后将一对怪剑的臼形套子套在断腿上,通过侧面的旋钮调整松紧,令它们与断腿紧密贴合,再用几条皮带束缚牢靠。 他向后退开,对石鹤道:“石鹤道长,且试一试能否站起来?” 石鹤有些紧张地用手在床上一撑,人已经站在地上。 在身体的压力下,剑身弯曲的弧度变大,令他的身体一阵摇摆。 “师兄!”沈鸿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将他扶住。 石鹤挣脱他的双手,摆手示意他退开一点,试着调整了一下身体站姿,渐渐掌握了剑身的弹性大小,能够稳定站立原地。 随后,他尝试移动身形,进而借助剑身弹力做出腾跃挪移的动作。 他本身的武道造诣之高,在武当派中也仅稍逊师父木道人一筹,只需稍稍适应,便已渐渐掌握了这一双似奇形长剑的义肢的特性及用法。 到后来时,他的动作的幅度由小至大,速度由缓至急,又将武当轻功身份融入其中,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白影,在这斗室之内,进退趋避,如意转折。 马空群右手蓦地隔空一招一引,桌上两个被他削断一截的茶杯化作两道白光射向石鹤。 石鹤人如金鸡独立,一足撑地一足高抬,内力灌注之下,弯曲的剑身“铮”得弹直,随着腿部的摆动,竟是施展了一式武当“两仪剑法”中的“平分秋色”,将两个茶杯竖着劈成了两半落在地上。 沈鸿拍手笑道:“好啊,师兄道号‘石鹤’,这两条义肢纤细修长,看上去却正似仙鹤之足。” 铁湛也道:“这既是一对义肢,也是一对长剑,石鹤道长作为它们的主人,应该为它们取个名字。” 石鹤站在原地,仔细体会着借助这对义肢重新立足实地的感觉,微笑道:“细而长者,是为‘伶仃’,以此为名罢了。” 马空群笑道:“‘伶仃双剑’?这名字倒也贴切。我看石鹤你既已重拾信心,有件事情便可以去做了。” 这些天沈鸿在石鹤耳边念叨了许多事情,希望得到石鹤的回应。 石鹤虽一直报以沉默,却早将山上发生的事情了然于心,当时冷然道:“也罢,便让石雁那叛徒发挥最后一点作用,作为我接任武当掌教的祭品!” 紫霄宫内,武当派“木”字辈诸位长老及“石”字辈中最出色的几名弟子接到石鹤派人传来的消息,一起赶了过来。 当他们看到在香案前腰悬长剑,负手卓然而立的石鹤时,尽都惊得目瞪口呆。 桐道人最先回过神来,面色复杂,目光闪烁,问道:“石鹤,你的腿?” 石鹤先毫不避忌地撩起道袍下摆,将一双奇形义肢显露在众人面前,又向一旁的马空群拱了拱手:“马师叔垂怜,不忍见我就此成为废人,于是请‘百炼坊’铁湛坊主亲自动手,用陨铁为我打造了这对义肢。” 武当众人不管怀着怎样的心思,此刻都要表示承了马空群这份人情,武当上下尽都感激不尽。 等马空群含笑与众人寒暄几句,石鹤又道:“今日冒昧请诸位师叔和师兄弟们来此,只为处理那叛徒石雁。听说大家特意将他留给了我,在下石鹤先行谢过。” 众人连道不必,随即便令人将石雁提来。 这些日子石雁显然着实吃了些苦头,容色憔悴,衣衫褴褛。 凭石鹤的眼力,当时便看出他虽行动自如,却已被武当秘传手法封住了内力。 他走上前去,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接连三掌拍在石雁身上,竟是将他被封的穴道解开。 桐道人变色喝道:“石鹤,伱要做什么?” 石鹤向后退开几步,面向石雁淡然道:“师叔当知我从不杀无力还手之人,还请哪位借一柄剑给他!” 第193章 武当事了 第193章武当事了 石雁借助沈鸿抛来的一柄长剑,望着对面缓缓拔剑的石鹤问道:“你会的我都会,你不会的我也会,你凭什么以为可以在公平决斗下杀了我?” 石鹤知道对方的言外之意,无外乎玄贞子在教导木道人时便有所保留。 但他面上丝毫不见忌惮或愤怒神色,只是淡淡地道:“武功之道,有了师父的教导,还需要自己的领悟,否则当日坐上掌教之位的便不是我师父!” 他话中亦暗藏机锋,指的是当初玄贞子败在木道人手下,不得不认命让出掌教之位一事。 这件事无疑正戳中石雁痛处,再加上知道今日便是胜了石鹤也必无生理,立时生出拖着对方一起下地狱的狠绝之念。 他身体凌空丈许,手中长剑蓦地绽放大片冷森森晶亮电芒,交织成一面巨大罗网斜下方的石鹤笼罩而下。 石鹤先沉腰坐马,运劲下压,义肢被压得弯到最大程度后,随着他提气轻身蓦地弹直,将他整个人如一支劲矢般发射出去。 扬手剑发,剑光密集如怒涛潮涌,剑势浩荡如天河倒卷。 剑光激烈撞击,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随之便是一声凄厉惨叫。 石鹤手中已无长剑,双臂一展大袖飞扬,人如蹁跹白鹤轻盈滑翔出数丈后飘然落地。 石雁却如中箭鸿雁般,被一柄长剑由后心贯入透胸而出,重重地摔落尘埃。先他一步掉落的却是齐膝而折的双腿。 方才交手的瞬间,他们彼此都接下了对上手中长剑的攻势。 但石鹤不仅手中有剑,脚下亦有剑,“伶仃双剑”出其不意的一击之下,自下盘攻入切断了石雁的双腿,在彼此交错而过后,又反手掷出长剑洞穿石雁身体。 石鹤步履从容优雅地来到满脸惊愕、死不瞑目的石雁身边,探手将长剑拔出,运劲震落血迹后还入鞘中,转头环顾武当众人,微笑道:“叛徒已诛,接下来咱们是否该商议一下,何时重新举行因这叛徒而中止的传位大典?” 武当众人先是面面相觑,最后都将目光集中在桐道人身上。 在这一个月里,桐道人已下了不少功夫争取武当掌教之位,也有一些人被他说动,但此刻只差一个传位大典便是名正言顺武当掌教的石鹤好好地站在面前,一身武功不仅未因伤残折损,反而因那对古怪的义肢提升不少。 如此一来,休说那些原本便不看到桐道人的,便是已准备支持他的也犹豫起来。 桐道人面上神色一阵阴晴变幻后终究转为黯然,主动上前一步开口道:“先掌教刚刚故去,又才惊动了一次江湖同道,这一次的传位大典实在不宜铺张,而且有马堂主这位贵客观礼作为见证,已经足显隆重。因贫道愚见,不如就在三两日内,尽快举办了传位大典,未知掌教以为如何?” 石鹤含笑颔首:“桐师叔果然老成持重,便依此办理即可。” 其余武当众人见桐道人都主动表示恭服,自然都再无异议,当时一起躬身施礼道:“谨遵掌教之命!” 转过天来,武当上举行了一场低调却绝不简陋的传位大典,石鹤头戴紫金道冠,身披玄武法袍,腰佩“真武七星剑”,正式就任武当掌教,而后便是将此事传告天下。 马空群见武当之事尘埃已定,便向石鹤提出告辞。 石鹤带着沈鸿,亲自将他送到武当山下。 马空群离了武当,先到了距离此处最近的一处“万马堂”堂口。 在建造于地底的囚室中,他再次见到昔年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的后人薛青碧。 此刻薛青碧武功受制,手足都带着精钢镣铐,却并无半点惶恐之色,只是静静地坐在囚室的角落中。 看到马空群进来,他也并未起身,冷冷地道:“如果伱留我性命的目的是套取情报,便注定要失望了,因为我只是别人训练出的一件杀人工具,所知还远远不及古松居士多。” 马空群道:“所以你见到我现身,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了古松居士,就是避免他泄露更多的信息?” 薛青碧道:“既然知道,何必多说。” 马空群摇了摇头:“你错了。工具与手下相比,前者更得主人信赖,所以知道的反而会更多,最起码古松居士、金九龄、石雁这些人,应该都是只知宫九而不知吴明的存在。” 薛青碧道:“就算如此,难道你一件工具会告诉你什么?” 马空群笑道:“你又错了。不管是工具抑或是人,只要还有生命,就总有承受痛苦的极限。如果在不危及其生命的同时,不断施以超出这极限的痛苦,没有人可以坚持下去——除非这个人心中有一种远远超越生命的伟大信仰,只可惜这样的人不可能存在于如今的世界。” 看着对方有些难看的脸色,马空群继续道:“不过算你运气不错。近来我琢磨出一些令人驯服的小手段,正想找人试验一番。虽说不管成功抑或失败都后果堪忧,却总比以前惯用的另一种手段温和许多。”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打开塞子后倒了一颗色呈朱红的丹丸在掌心,弹指发出一缕指风点中薛青碧的咽喉,令他不由自主地张嘴,然后将那颗丹丸准确抛入他口中。 薛青碧感到那丹丸滚入腹中后,头脑便开始有些飘飘欲仙的迷幻感觉,用力一咬舌尖令自己勉强恢复些神智,喝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马空群笑道:“这是‘忘忧丹’,能令人的精神沉浸入最渴望的幻境。睡吧,在睡梦中你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也会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等到一觉醒来,你的记忆会变成一张白纸,一张由我来任意书写的白纸。” “天撼地荡大落魂术”悄然发动,令他的声音蕴含了某种奇异的魔力,引导着薛青碧的精神脱离理性思维的掌控向上飞腾,终于飞入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而渐渐迷失了自我…… 第194章 宫九,宫主 第194章宫九,宫主 海外,孤岛。 吴明仍是那副小老头的容貌,与二十年前苏醒时没有丝毫变化。 他穿了一件样式普通,质料却极为珍贵的长衫,手中拿着一把小小的银色剪刀,一下一下地修剪面前一丛花树的花枝。 如今这座位于岛上隐秘山谷内的平地已经变成一片真正的桃源胜地。 放眼望去,一片因谷内常年温暖如春而四季常青的碧草覆盖了绝大部分区域,一条由七彩鹅卵石铺砌而成的甬道弯弯曲曲地穿过草地延伸到远处的平缓山坡上。 甬道的两侧种植了各色珍稀花木,争妍斗艳,美不胜收。 原本只有一座简陋石屋的山坡上,修建了一片规模不小的亭台楼阁,飞檐斗拱,钩心斗角,赫然有几分宫室风格。 吴明用剪刀将这株花树旁逸斜出的枝条一一剪下,渐渐地这株花树呈现出一种极其玄妙的“完美”,令人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去看,它都是“增一分则嫌肥、减一分则嫌瘦”,而不忍心伤损它的只枝片叶。 花木尚且如此,若用之于自身,岂非天然的便是一种令人想攻击也无从下手的完美守势? 吴明剪下最后一根细枝,向后退开几步,仔细看了看这株“完美”的花树,脸上现出满意的微笑。 蓦然间,一只蜜蜂煽动翅膀嗡嗡地飞来,落在这花树上的一朵花的花蕊上。 虽是小小的一只蜜蜂,却如一幅完美画作上平添一处败笔,令它不复完美的状态。 吴明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和煦的微笑,一双明净澄澈的眼睛却失去温度。 蓦然间,那只蜜蜂从花蕊上跌落下来,落地时已失去生命。 随后,那株花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枯萎,转眼间繁华落尽叶残枝枯,再没有半点生气。 吴明再也没有看它一眼,背负双手沿着甬道向山坡上的建筑行去。 他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几个十多岁的青衣童子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将这株彻底死掉的花树连根挖出,又将一株相同品种、大小相似的花树种在原来的位置,并竭力将地上的每一朵残花、每一片枯叶甚至是那只死掉的蜜蜂收拾干净带走。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们每一个人都无比的认真,唯恐有半点差错,而他们如此认真,显然是源自神色间浓重的恐惧之意。 吴明不徐不疾地走到山坡下时,一个十三四岁、娇俏美丽的小女孩儿蹦蹦跳跳地迎面走来,远远地便娇声唤道:“爹爹,九哥来了!” 吴明微笑着上前,牵起女孩儿的手一起向山坡上走去,一边走一边柔声问道:“昨晚睡得好不好?” 听到一个“睡”字,女孩儿的脸色一僵,目中透出浓浓的恐惧之色,但随即便恢复正常,依然娇憨天真地笑道:“好啊,女儿睡得可香啦!” 吴明满意地点头道:“那就好,好孩子就要在该睡的时候好好睡,否则爹爹只好让你娘亲来哄你睡了。” 女孩儿目中的恐惧之色更甚,竭力维持脸上笑容道:“女儿一定好好睡,不用麻烦娘亲的。” 父女两个在看似温馨实则诡异的气氛中走到山坡上的园林大门处。 一个白衣佩剑的俊美少年站在门前,向着吴明拱手施礼道:“弟子朱彝焘,见过师父。” 这少年正是化名“宫九”的朱彝焘。 “九哥!” 女孩儿挣脱吴明的手掌,欢快地跑到朱彝焘身边亲热地挽着他的手臂,却不着痕迹地将他的身体作为隔开自己与吴明的屏障,似乎这样才能多一点安全感。 吴明却似全然不以为意,含笑向朱彝焘点了点头道:“你来啦,事情办得怎么样?” 朱彝焘脸上有些阴沉:“一败涂地!” 吴明有些惊讶:“那马空群当真如此厉害?” 朱彝焘先将发生在武当山上的事情说了一遍,从铁肩三人如何指证马空群为凶手,到马空群暴力破局,打破“真武七截阵”生擒众人,再到用“生死符”拷问金九龄和石雁令真相大白,居然说得详细备至宛若亲历亲见。 随后,他又道:“事后,我的暗桩看到古松居士先到了武当山下薛青碧等人的藏身之处,随后马空群便出现跟了进去。一阵很短暂的打斗声过后,有‘万马堂’的人赶到,用几辆车将已昏迷不醒的薛青碧等十二人全部带走,那处宅子中只留下古松居士的尸体,看上去是薛青碧下得手。” 吴明露出点感兴趣的神色:“武当派的‘真武七截阵’很有些看头,薛青碧那些人更学了我根据薛笑人那杀人剑法而创的合击之术,他竟然能够只是破阵而不杀人。原以为当今之世,除了我之外便只有昔年闯来岛上的那个‘月形门’传人能够做到,没想到竟还有一个马空群。” 朱彝焘道:“此人的武功固然厉害,心机和处事手段更加不凡。据弟子搜集到的消息,除了刚刚接任武当掌教的石雁,当初的大悲和尚与独孤一鹤,也都是得了他的帮助才能接掌少林与峨眉门户。此外,他又通过李寻欢与威远侯马骥,在官府方面联结了不少人脉。 “而且从当年的霍休开始,他已经有数次破坏了我们的大事,若是无意之中撞上倒也罢了,但联想到他那位据说是出身‘月形门’的夫人‘月神’,只怕这些事他是有意为之,而且已经不知从什么渠道了解了不少关于我们的事情。” 吴明略一沉思后道:“伱的担心却又道理,这样一个武功与势力都深不可测,又对我们怀有敌意的人,确实不能再任他继续成长。你的意思我已知道了,但我早年曾立誓终生不履中土,若要我出手对付此人并非不可以,却须你设计将他引来海外。” 朱彝焘大喜:“师父放心,弟子这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一旁的女孩儿举手笑道:“爹爹,九哥说这件事我也能帮得上忙呢!” 吴明望向朱彝焘,平静的目光令他心中生出一阵战栗。 朱彝焘垂首道:“弟子的计划确有极重要的一环须宫主参与。” 吴明沉默片刻,面上重新现出温和笑意:“如今她功夫也有了几分火候,出去历练一番也好。” 第195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第195章不是冤家不聚头 岁岁重阳,今又重阳。 华山绝顶莲花峰。 自从昔年中原武林与西方魔教决战于此,马空群以“天刀”击败白天羽的“神刀斩”之后,于重阳之日登临华山莲花峰,畅想那一场大战的精彩并激励自己追随前辈脚步扬名江湖,成为无数初出江湖的少年游侠必做的一件事情。 然而今年的重阳节,一个个满怀憧憬而来的少年不得不失望而归,因为从重阳节的前三天开始,唯一通向华山绝顶的一条路便被人堵住。 堵路之人倒也并不如何张狂霸道,而是好声好气地向每一位要登山的人解释说重阳之日山上有事发生,请大家行个方便,待过了重阳之日再来。 江湖中人好脾气的本就不多,这些血气方刚的少年尤其少有温良之辈,若是其他人敢拦住他们的道路,结果多半是一怒拔剑血溅三尺。 幸好这些人身后那一面大旗上题着“万马堂”三个大字。 当今天下,敢不买这三个字面子的人已是绝无仅有。这些少年步入江湖之前,师长的千叮万嘱之中,也必然都有一句“宁欺阎罗王,莫触‘万马堂’”。 因此,在“万马堂”这位号为“一剑飞花”的花满天花执事的好言劝说下,所有的登山者不管心中如何想法,面上却都是从谏如流的转身离开。 重阳正日,马空群骑乘“黑魔王”来到华山脚下,身边跟着一个白衣白马,风度翩翩的少年,却是李寻欢与孙小红的儿子李曼青。 这一次马空群从入关来华山看热闹,途中到保定府看望老朋友。 李寻欢与孙小红夫妇自然要盛情款待。 在酒宴上,他们夫妻两个说起了自家的宝贝儿子李曼青。 自去年秋闱中举后,李曼青的“神童”之名远播,人却变得更加悒悒不乐,每天将自己的课业排得满满当当,不是习文便是练武,完全没有寻常十几岁少年的开朗与好玩。 李寻欢和孙小红知道他是因背负了父亲的名声而给了自己太大压力,多次劝解却都无济于事,都担心长此以往这孩子的心性会出问题。 他们素来佩服马空群教徒弟的本领,因此想趁这机会请马空群带李曼青出门,一是去华山见证那场盛事开一开眼界,二是由马空群开导一番帮他放下心事。 老朋友当面请托,马空群自是义不容辞,再说他也很享受调教这些晚辈的成就感,当时便满口答应下来。 随后他便带了李曼青一起上路。 因为距离重阳之日还有些时候,马空群便也没有着急赶路,和李曼青一起时走时停,带他看了不少世态人情,让他认识到即使是贩夫走卒身上,也有不逊于小李探花的光芒。 只因为这光芒并非来源于小李探花的文采与武功,而是源于一种伟大的情操。 所以,李曼青希望苦修文武以延续小李探花的辉煌,本就是缘木求鱼之举。 李曼青被这一记当头棒喝惊得汗出如浆,失神良久后才向马空群郑重拜谢。 自此之后,他虽然仍是一本正经的少年老成模样,却是出于多年的习惯而非为了维护所谓“名门子弟”的人设刻意如此。 两人在山脚处一起下马。 马空群吩咐“黑魔王”自去附近闲逛,并照顾好那匹论起来还是它的后代,出生后作为礼物送给李曼青的白马。 然后两人一起上山,到了“万马堂”为拦阻闲人而设的那一道关卡时,便看到一个与李曼青年龄相仿的女孩儿正眼泪汪汪、满脸恳求神色地向花满着什么,花满天则是一脸犹豫为难神色。 “堂主!” 看到马空群从山下走来,花满天登时如蒙大赦,急忙远远地唤了一声,暂时摆脱那女孩儿上前来迎接见礼。 马空群看了那女孩儿一眼,尤其是她袖口露出的套在如雪皓腕上的一抹金光,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神色,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花满天苦笑道:“这小姑娘说去年重阳节时曾在莲花峰上的舍身崖畔许愿,希望自己患病的母亲能够康复,如今却是来还愿的。还说如果错过今日,只恐神明降罪令她的母亲再次染病。我看她小小一个女孩儿便有如此孝心,所以很有些为难。” 一旁的李曼青听了,心中不由大生怜悯,再转头望时,又见那女孩儿恰好向自己望来,一双含泪美眸中满是希求之色,胸中立时热血上涌,上前一步向马空群道:“叔父,常言道‘百善孝为先’,她一个小姑娘也影响不到今日那件大事,不如网开一面放她上山。” 马空群饶有兴味地看了看李曼青,又看看那女孩儿,忽地哈哈一笑道:“贤侄所言深得我心,那便让她和我们一起上山罢!” 女孩儿露出惊喜神色,急忙上前,先向马空群施礼,怯怯地道:“多谢这位大爷。” 随后又向李曼青嫣然一笑如百花绽放娇艳无俦:“多谢公子!” 马空群摆了摆手便当先向山上行去。 李曼青却被女孩儿的笑容弄得有些恍惚,直到前面走出几步的马空群轻咳一声提醒,才回过神来,脸上有些发烫地移开目光,侧身请女孩儿先走。 女孩儿掩口轻笑,再次致谢后转身紧走几步跟在马空群的身后。 李曼青则跟在女孩儿的身后,望着女孩儿窈窕的背影,眼神又有些飘忽,急忙默念几遍“非礼勿视”的圣人教诲,强迫自己低头看路。 马空群走在前面,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则是正出神地望着他的背影,一双手臂稍稍抬高了一些。 听到这句问话,她似是吓了一跳,急忙将双臂放下,下意识地急忙回答:“回禀大爷,奴家唤作‘仙儿’。” 话才出口,心中便已有些后悔。 马空群似并未因这名字而生出什么联想,又道:“仙儿姑娘,你说此来华山是因母亲病愈而酬神还愿,不知令堂如今怎样了?” 这仙儿自然便是上官仙儿,听到马空群问到自己的母亲,她心中不妙的感觉愈发清晰,有些勉强地笑道:“有劳大爷动问,家母一切都好。” 马空群却不再开口,只在心中暗叹了一句“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便任由后面的小家伙一个提心吊胆,一个神不守舍,径沿山路往华山绝顶而去。 第196章 华山绝顶,双剑争锋 第196章华山绝顶,双剑争锋 马空群、上官仙儿、李曼青三人来到莲花峰上,却见已有四人先自己一步。 阿飞、郭嵩阳、叶孤城、西门吹雪分四方迎风而立,身躯笔直,宛如四柄刺向苍穹的利剑。 阿飞已是三旬开外年纪,又不似马空群驻颜有术,早不复少年时青葱模样,但容貌还是如少年时般英俊,皮肤亦如少年时般光滑紧致,体型亦如少年时般没有一丝赘肉,充满力量美感。 他仍穿了一件朴素青衫,腰间束一条布带,布带上斜插的却不再是昔年那柄用以挑战天下群雄的奇形名剑“一指渡心”,而是铁玲珑最初送他的那柄破烂铁剑。 这柄铁剑粗陋至可怜可笑,但上官仙儿和李曼青都没有半点可怜或可笑的感觉,有的只是深深的可怕,可怕的并非这铁剑,而是铁剑主人的眼睛。 阿飞的眼睛比少年时更亮,亮得似乎能照射你心头的重重阴霾,照亮你心底只深沉的黑暗,令你感觉自己在这双明亮的眼睛下没有任何秘密。 既然伱的人没有秘密,你的武功自然也没有秘密,所以他的剑自然能够破解你没有秘密的武功,轻而易举刺入你的咽喉。 郭嵩阳已年过五旬,虽依然穿着黑布黑袍、黑鞋黑袜,鬓边却已生出丝丝白发,背后也没有了那一口曾名震天下的“嵩阳铁剑”,只在手中拄了一根四尺长短的松木手杖。 他的身躯依然高大而魁伟,却没有了昔日那予人强烈压迫感凌厉气势,斜飞双眉下的一双眼睛依然明亮,却也没有了昔日睥睨万方的骄人意态。 如果说盛年时的郭嵩阳是一座巍峨挺拔、与天争高的崇山峻岳,如今的郭嵩阳便是一片平静无波、深不可测的古井幽潭。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仍是穿着一尘不染的如雪白衣,佩带样式奇古的乌鞘长剑。 一个高傲尊贵,如巡视领地的君王。 一个孤寂冷漠,如降临人间的神祇。 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马空群时,阿飞和郭嵩阳都走上前来相迎。 阿飞只是点了点头,一如既往言简意赅地打个招呼:“你来了!” 郭嵩阳则是露出温醇微笑:“空群可是来晚了一些。” 马空群招手唤李曼青上前,指着他笑道:“我中途去寻欢兄家中做客,被他们夫妻摊派一件差事,带他们的公子来开开眼界。” 李曼青急忙上前依次与郭嵩阳和阿飞见礼,因两人亦是李寻欢朋友,他分别以“伯”“叔”相称。 郭嵩阳和阿飞这些年都深居简出,尚是首次见到李曼青,当时都仔细打量了一番,前者大加褒誉,许为“人中之龙,必成大器”,后者则只说了“你很好”三字。 等他们见礼之后,马空群则指了指站在原处的叶孤城与西门吹雪,问道:“你们二位教了他们也有一年光景,不知进展如何?” 郭嵩阳手捻颔下的稀疏胡须,感慨道:“我自诩在剑道上的天赋也算得天独厚,但先遇到阿飞,后遇到这两个年轻人,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仅是一年时间,我在剑道上的这点经验已尽被西门吹雪拿去,成了推动他剑道进境的资粮。想到十年之约的那一战,我可是有点替你担心了。” 阿飞道:“我也一样。” 马空群笑道:“既然如此,今日阿飞与荆无命的一战,便算是给他们上的最后一课好了。” 阿飞忽地望向山路方向,道:“他来了!” 众人一起回头,便看到一个只剩一条右臂的荆无命缓步沿山路走来——因为觉得废掉的左臂累赘,他已经自己动手将它斩了下来。 他还是穿着“金钱帮”的制式黄衫,下摆在膝盖以上,以免影响行动,腰带上斜插一柄无鞘长剑。 他原本用惯的那柄长剑已传给唯一的弟子路小佳,此刻带在身边的不过是一柄从路边铁匠铺随便买来的铁剑,品质比阿飞那一柄好些也有限。 他的眼睛仍是没有生气的死灰色,带着三道刀疤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带着一张厚厚的面具。 “荆叔叔!” 上官仙儿发出一声欢快的叫声,在李曼青瞪大双目的注视下轻盈飞掠过去,亲热地挽住荆无命的右臂。 马空群拍了拍李曼青的肩头,笑道:“贤侄,叔父这里还有一句江湖经验教你——男人出门在外,一定要提防女人,尤其是好看的女人,因为越是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 李曼青神色复杂地拱手:“小侄受教。” 那边的荆无命见到上官仙儿,眼睛深处现出一丝暖意,声音却没有一丝情感波动:“你怎么来了?” 上官仙儿不以为意,依旧笑嘻嘻地紧紧挽着他的手臂,带着点委屈和埋怨道:“娘有事让我来找你,但你已不在原来的住处,害得我在外面跑了差不多一年。直到听说你约了飞剑客在华山决斗,我才立即赶来这里找你。” 荆无命道:“有事等打完这一场再说。” 说罢便举步来到山顶,与阿飞相对而立。 其他人知机地退开,将场地留给这对老对手。 荆无命望着阿飞,死灰色的眼睛里忽地似有火焰熊熊燃烧:“你曾经说过,等我不想死了,便要看一看我右手的剑法。现在,我来了。” 阿飞缓缓拔出腰间铁剑,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请出手! 荆无命也缓缓拔剑,遥指前方。 山高,风急。 两人尚未出剑,剑气已融入呼啸的山风,令那山风越吹越紧,风中凋零万物的肃杀之意越来越浓。 他们之间似有一根无形的绳索牵绊,不约而同地抬脚向前走向彼此。 两人的步履均匀、精确,每一步落下,必是一尺七寸的距离,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寻常人便是拿尺量着来走,也绝对走不出如此均匀而精确的步伐。 每一步踏出,他们的精神与体能都提升一分,剑上凝聚的剑意也强盛一分。 如今只看谁的人与剑能先一瞬臻达巅峰,便可以抢得先机先一步出手。 马空群、郭嵩阳、叶孤城、西门吹雪俱都现出赞赏之色,李曼青和上官仙儿则只是觉得两人很厉害,厉害在何处却说不上来。 须知一般高手交锋,大多会讲究所谓“以静制动”,要等对手先出手现出破绽,自己才会后发先至,一举制敌。 但阿飞和荆无命都没有等对方先出手,因为他们都知道一旦对方先出手,自己便再也没有出手的机会。 第197章 夺命十三剑,长河落日剑 第197章夺命十三剑,长河落日剑 两人不分先后地出手。 马空群、郭嵩阳、叶孤城、西门吹雪同时睁圆了双目,面上俱是惊叹之色。 李曼青与上官仙儿则只觉眼前一花,那两柄长剑便已化作两道不辨形影的闪电,两个人则化作没有重量甚至没有实体的影子。 阿飞和荆无命在莲花峰顶互相追逐、纠缠,山上的树木、岩石完全构不成阻碍,任何事物只要触及那两柄劣质铁剑所化的闪电,都如同朽木腐土般碎裂崩溃。 在李曼青和上官仙儿眼中,激斗的已经不再是两个人,而是两头毁天灭地的上古凶兽,他们不仅要毁灭彼此,似乎连脚下的这座巍峨山岳也要一起摧毁。 两个少年都面色苍白,心中充满恐惧,不知不觉已紧紧地靠在一起,手掌相合十指相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从彼此身上获得一些勇气,让自己能够继续观看这惊天动地的一战。 阿飞用的是受马空群启发而自创的“九剑”之“破剑式”,虽然只有一式,却是随对手的剑法自生无穷变化。 荆无命用的也已不是当年那其实称不上剑法的杀人伎俩,而是一路虽仍蕴含无限杀机,似专为掠夺生命而诞生,却是脉络分明、卓然自成一家的剑法。 他这一路剑法大有古怪,每多出一剑,都会将前一剑的招式变化及剑意气势化为资粮吞噬消融,所以越到后来,剑势的威力也就越大。 错非阿飞所创“九剑”剑法有遇强愈强之妙,早在这一路愈出愈强的可怕剑法下败下阵来。 郭嵩阳、叶孤城、西门吹雪都在心中默数,数着荆无命出到了第十三剑,同时也看出他这一路剑法的变化已至尽头,以为胜负即将分晓。 只有马空群心中略有些惊疑:“还有!” 蓦然间,宛若雷霆般在全场流动闪烁的剑光息止,影子般无形无质的身体也重新凝实。 荆无命缓缓提剑当胸,剑势竟在变化的极致再生新的变化,第十四剑向着阿飞笔直刺出,剑势沉重如挽千钧重物,缓慢如老牛拖曳破车。 这一剑看似没有任何变化,却是返璞归真将一切变化涵纳其中。 阿飞的剑法同样变了,同样简单至极地举剑平刺,这一剑不属于“九剑”任何一式的任何一种变化,却又囊括了“九剑”所有变化的精华,蕴含“九剑”克制天下所有兵器武功的特质。 “叮”的一声清脆声响,一点小小的火星在虚空迸射。 两柄长剑的剑尖相抵,在空中连成笔直的一线。 阿飞终于用自己于不变中蕴含万变的一剑,克制了荆无命同样于不变蕴含万变的一剑,令他的无穷变化无从施展。 眼见得胜负已分,荆无命那柄已失去变化成为死物的剑忽地开始发出奇异的震动。 随着一圈圈无形震波向四周扩散,地面砂石似失去重量般缓缓浮空。 荆无命双目之中的死灰色瞬间散尽,只剩下无尽的惊惧惶恐。 这些年来,他在自己早年那千锤百炼的夺命一剑基础上不断推演,终究演化成这一路取名为“夺命十三剑”的剑法。 但在每次施用这路剑法到了第十三剑时,他总隐隐有些意犹未尽之感,似乎在这一剑之后仍可再次演变升华。 只是他本身已是天下有数的剑客,自创“夺命十三剑”后更从未遇到一个能令他将十三式剑法全部用完的对手,以至于明明已隐约看到第十四剑的影子,却始终可望而不可即。 直到方才的一战到了极酣畅处,在阿飞这位宿命对手给予的强大压力下,第十四剑终于破茧成蝶,绽放出无与伦比的精彩。 然而阿飞这些年也非原地踏步,同样在“九剑”的基础上研创出一路新的剑法。 这剑法只有两式,剑诀亦耳熟能详,便是号称“诗画双绝”的摩诘居士最脍炙人口的两句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此剑法的要旨,便是诗句末尾的“直”“圆”二字,一直一圆中,暗合动静之机、阴阳之化、攻守之势、刚柔之变、正侧之别,实已囊括了古往今来一切拳经剑理的相生相克、相辅相成奥秘,甚至大千世界一切玄机禅理亦尽在其中。 因此,这剑法虽两只招,却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变化,信手挥洒而威力无匹。 当荆无命用出第十四剑时,阿飞以一式“大漠孤烟直”相迎,且技高一筹压制了他这一剑。 直到此刻,荆无命才发现自己这“夺命十三剑”在第十四剑之后竟还蕴藏了第十五剑的变化。 这一剑却完全不似由他所创,而是天地杀机所凝自然生成又被天地所厌而囚禁,自己的前十四剑便似一把钥匙,打开了存于冥冥之中的天地囚笼,释放出这至凶至厉至杀至绝、宛如灭世毒龙的一式剑法。 即使自幼被上官金虹作为杀人工具培养长大,在感知到这一剑的本质时,荆无命心中没有丝毫可籍之击败乃至诛杀对手的喜悦,有的只是对这一式剑法的恐惧。 然而,这剑法既非他所创,自然也不受他控制。 这一刻他已非以人御剑,而是人为剑御,整个人便如牵线木偶般收剑,再刺。 当他刺出这第十五剑时,以这柄仍在不断震动而且振幅愈来愈大的剑为中心,方圆三丈内的一切事物陷入绝对的静止。 在这一刻,除了荆无命这柄不断震动的剑之外,这空间内的其他事物都失去了生机,包括阿飞手中的剑与持剑的人。 郭嵩阳、叶孤城、西门吹雪都变了脸色。 李曼青和上官仙儿更失声惊呼。 马空群则脸色铁青,身躯微向前倾做蓄势待发之状。 望着缓缓刺向自己咽喉的长剑,阿飞的面色平静如昔,口中发出一声悠悠轻叹。 随着这一声轻叹,他的人与剑极其缓慢地移动,迎着对面刺来的长剑,举剑在身前画了一个浑圆的圈子,此为“长河落日圆”。 荆无命的长剑刺入阿飞所化圆圈的中心,然后两柄剑便同时由剑尖开始一寸一寸的消失。 并非碎裂,而是消失,没有一星半点碎屑的消失。 眼看两柄剑的剑身都已消失至尽头,接下来便将是剑柄,以及握剑的手臂、手臂后的身体。 第198章 出海,寻仙 第198章出海,寻仙 眼看着阿飞与荆无命的这一场决斗将以玉石俱焚收场。 一条人影凭空出现在两人身边,一柄薄如蝉翼、如纱如雾的长刀笔直斩落。 在斩下这一刀前的一瞬,马空群脑海中一座于祥光瑞霭间半隐半现的十二层白玉重楼陡然大放光明,照亮了方圆五丈内的空间。 这光只有马空群可以看到,在光芒笼罩范围内,所有的一切存在都纤毫无遗地呈现在马空群的眼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这其中,也包括荆无命的“夺命第十五剑”与阿飞的“长河落日圆”。 于是,马空群果断出刀,“蝉翼刀”如庖丁解牛的那柄屠刀,又如入水游鱼、穿林飞鸟,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轻灵曼妙从两人剑招、剑气与剑意的接触交融的一点切入,如批大郤,如导大窾。 一刀,两分。 手中各自只握着一个光秃秃剑柄的荆无命与阿飞同时后退。 阿飞看了看手中的剑柄,脸上露出点心痛的神色,很小心地将它收入怀中,然后才向着马空群拱手,道:“多谢了。” 荆无命则随手抛掉无用的剑柄,望着马空群道:“其实你该杀了我的,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恩怨,而是那一式剑法实不该留存于世上。” 马空群收刀入鞘,笑道:“这一式剑法乃是天授,若非是你荆无命,若非是遇到阿飞这样的对手,这一式剑法也不会出世。此刻你或能再次施展它,却必然徒具其形威力大减。 “天生万物,只有其存在的道理,这一式剑法也是一样。所以,伱不仅不该毁灭它,反而应该找一个传人将剑法传下去。你可以只传前面的十三式剑法,等这剑法的传人遇到合适的对手,真正的第十五剑才会再次出世。” 荆无命沉思片刻,向着马空群微微欠身道:“受教。” 随后他向仍心有余悸与李曼青双手互握紧紧靠在一起的上官仙儿招了招手。 上官仙儿先转头看向李曼青。 李曼青的脸一下涨红,触电般松开抓着对方柔荑的手掌向旁退开几步。 上官仙儿见他的狼狈之态,发出一串银铃般的轻笑,如一只小鸟般飞来荆无命的身边。 荆无命又向阿飞点了点头,随即便带了上官仙儿向山下走去。 风中隐约传来两人的对话。 “荆叔叔,你这剑法叫什么名字?” “夺命十三剑。” “我可以学吗?” “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你学不会。” “难道我很笨吗?” “不,你很聪明,所以才学不会。” 马空群见李曼青恋恋不舍地望向山下,摇头笑了笑,出声将他唤来身边,问道:“你知道那个女孩儿的身份吗?” 李曼青略一思索后道:“我曾听爹娘说过一些江湖往事,这位姑娘与荆无命关系密切,又以‘仙儿’为名,难道竟是上官金虹与林仙儿的后人?” 马空群鼓掌笑道:“原以为你小子此刻已神魂颠倒,不想头脑还如此清晰,她的名字唤作‘上官仙儿’,正是上官金虹与林仙儿所生一对双胞胎中的姐姐,她的妹妹则唤作‘上官小仙’。嘿,林仙儿这女人空有一副好皮囊而不学无术,给女儿取名也太随便了一些。” 一旁的阿飞听得有些刺耳,皱眉道:“你说话小心一些,如此取名自有道理,怎么便不学无术了?” 马空群哈哈大笑:“抱歉,此属误伤,我却忘了你也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做‘小飞’。” 随后他转向李曼青道:“贤侄若有慕艾之意,却要慎重思量。须知昔年上官金虹和林仙儿的名声可都不好,你若想娶她为妻,不说能否过父母那一关,还要想清楚能否承受世人的眼光和议论。” 李曼青登时涨红了脸:“我与……与仙儿姑娘不过初次见面,叔父你怎地便扯到婚嫁上去了?而且我若喜欢仙儿姑娘,爹娘只会为我高兴,怎会为了出身便横加阻拦?至于世人的看法和议论,更不会在我考虑的范围之内。” 他开始还有些支支吾吾,说到后来则越来越自然,神色间满是自信与从容。 马空群大笑道:“好小子,等回家见到父母,你便说马空群不负所托,还了他们一个已放下心事放开胸怀的儿子!” 李曼青一愣,随即想到若是以前的自己,纵使对上官仙儿心生好感,也必然顾虑重重瞻前顾后,绝对说不出方才那番话来。 醒悟到自己的变化,他对带着自己走了这一路,潜移默化、言传身教的马空群大为感激,急忙郑重施礼拜谢。 这时郭嵩阳和叶孤城、西门吹雪也走了过来。 阿飞向叶孤城与西门吹雪道:“看了我与荆无命的剑法后,凭你们在剑道上的天资与积累,不出三年必能创出独属于自己而足以与荆无命的‘夺命十三剑’与我的‘长河落日剑’媲美的剑法,再用五六年的时间将这剑法打磨圆熟,应足以与马空群的‘天刀’争一日长短了。”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一起躬身,道一声:“多谢。” 随后两人又分别向郭嵩阳和马空群施礼,此后更不多话下山而去。 望着两个看来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孤高背影,郭嵩阳问道:“空群你究竟在谋划什么?我才不相信你如此大费周章,只为培养两个可供一战的对手。” 马空群带着点高深莫测的微笑摇了摇头:“谋划确实有一些,但此刻不便明言,还请见谅。” 郭嵩阳摆手道:“算了,如今我已还了你的人情,与这俗世再无牵挂,今后只会漫游名山大川,从天地万物感悟剑道至理,不管你要谋划什么,都与我无关了,告辞!” 说罢,向马空群和阿飞分别拱了拱手,手拄木杖飘然而去。 阿飞忽道:“我要走了。” 马空群知他话中之意,点头道:“自从你三年前开始置办海船,我便知道你有意出海寻找传说中的‘仙门’。” 阿飞道:“我对什么‘仙门’不感兴趣,只是想找一个人——你似乎知道很多事情,所以也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马空群点了点头叹道:“这是你的一个心结,也只有见到那人才能解开。但你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玲珑和小飞怎么办?” 阿飞道:“玲珑会跟我一起走,小飞便只能托付给你了。” 马空群道:“你既已下定决心,我便不再劝你。等出海之前,尽管将小飞送来我这里好了。” 第199章 牛肉汤 第199章牛肉汤 关外,威远侯府。 马空群披上威远侯马骥这马甲,在侯府花厅与妻子王琼闲话家常,说得却是连襟戚继光与大姨姊王瑛。 王琼愤愤地道:“男人便没一个好东西!” 马空群一脸无辜地摇手:“夫人莫要一篙打翻整船人,为夫可是一直对你忠贞不二、守身如玉的。” 王琼俏脸飞红,急忙向花厅外张望,见到所有的侍卫、婢女都站得远远地,应该听不到里面说话,才啐了一口道:“你给我正经点,我们在说正事!” 被丈夫插科打诨一回,她先前的愤怒与忧虑情绪倒也缓解了不少,叹息道: “姐姐自第一个孩子夭折后便再无所出,为了不使他戚家绝嗣,尽管心中百般不愿,终究还是让姓戚的私纳的妾室进了门,并将她生的孩子视若己出。 “岂知那姓戚的人老心不老,五十多岁年纪居然又偷养了两个外室并生下儿子,偏生姐姐收养的孩子再次夭折。如今她是既悲痛又失望,已决定与姓戚的和离。 “依姐姐的意思是回登州娘家,但如今爹娘都已去世,兄长们倒还罢了,几个嫂子却都不是省油的灯,姐姐性子又烈,只恐彼此再生龃龉。所以我想接姐姐来这边住,夫君你意下如何?” 马空群道:“此事全由夫人做主,而且姐姐来了这边,我也可以想想办法让他们夫妻破镜重圆。” 王琼冷笑道:“那姓戚的靠上首辅张太岳,如今官至宣大总督,虽比伱少个爵位,却又多个左都督的职衔,官运正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般红火兴旺。人老珠黄的结发妻子离开,正遂了他多纳姬妾风流快活的心意,哪还会想着与姐姐复合?” 马空群笑道:“如今那小皇帝已经成年,最迟明年便可能亲政,而且那位张太岳的身体似也出了些问题,恐怕来日无多。这些年张太岳以强硬手腕锐意革新,虽令大明现出些中兴气象,却也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一旦他人不再,多半是人亡政息,甚或被人反攻倒算的结局,不仅自己身后之名难保,还要连累依附他的党羽,其中少不得咱们那位姐夫。到时便咱们便全看姐姐的心意,若她心中全无夫妻之情,咱们便任其自生自灭;反之,咱们便可以出手拉他一把,一则成全他们夫妻重聚,二则给咱们峰儿找个名将作帮手。” 王琼道:“偏你最会算计!” 听丈夫说起儿子,她又想起已大半天没看到儿子,问道:“峰儿这两天在做什么,怎得一到吃饭时间便不见人影?” 马空群脸上现出古怪的笑容:“他发现了一种美味,所以每天都巴巴地准时去吃。” 王琼皱眉道:“什么美味把他迷成这样?” 马空群意味深长地道:“牛肉汤。” 今年年初的时候,一个叫做“老狐狸”的老家伙来到关外,自称本是土生土长的关外人,成年后入关去讨生活,如今年纪大了想落叶归根,于是在家乡开了一座名为“狐狸窝”买卖。 自此之后,饱受关外苦寒的人们——主要是男人们——只要提起“狐狸窝”这三个字,脸上就会露出神秘而愉快的微笑,心里也会觉得火辣辣的,就好像喝了一杯烈酒。 他们之所以欢喜,是因为只要是他们想做的事情,在“狐狸窝”都能肆意而愉快地做。 “狐狸窝”其实很简陋,一共只有二十多间土坯砌造的平房,前面四间比较大的就算是前厅,后面较小的二十来间则算是客房。 但是人们并不在乎它的简陋,因为他们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这里的房子,而是为了这房子里的人,以及可以在里面做的事。 关外的冬天很冷,但“狐狸窝”中时刻都熊熊燃烧的炉火令它里面的空气充满燥热,热得足以激发男人们的各种欲望。 因此,来到这里的男人们,赌钱凶,喝酒凶,找起女人来更像饿虎一般凶。 只有两个人是例外。他们来这里不赌钱,不喝酒,更不找女人,竟是很单纯地为了喝一碗汤,一碗牛肉汤。 这牛肉汤,也不是指那个年纪不大却已有了一对很凶的胸的叫做“牛肉汤”的小姑娘,而是这个“牛肉汤”亲手煮出的汁稠香浓、美味可口的牛肉汤。 对此,“狐狸窝”中的人们倒也表示能够理解,因为那两个人还都只是孩子,一个十几岁的大孩子和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 这样年纪的孩子,应该还没有过食髓知味的体验,自然只懂关注碗里的牛肉汤,而忽略了另一个牛肉汤的美妙滋味。 “牛肉汤来啦!” 随着一声清脆悦耳的笑语,一个面容青涩似十四五岁、身量修长似十七八岁、体态丰盈却似二十七八的女孩儿从后面走进前厅。 她手中捧着一个托盘,盘中并排放着两个大碗,碗中是热气腾腾的大块炖得酥烂的牛肉与香浓汤汁。 走到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桌前,即使已经见过很多次,她仍似不由自主地现出赞叹之色,只因这两个孩子生得实在太好看一些。 大一点的孩子面如冠玉,鼻梁挺翘,双目澄澈,顾盼多情,虽穿了一件很朴素的棉袍,举手投足却自带贵气。 小一点的孩子五官轮廓分明,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唇若涂朱,只是目光与神态总是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小马哥、小飞哥,你们的牛肉汤!” 女孩儿将托盘搭在桌子边缘,一边笑嘻嘻地打招呼,一边殷勤地将汤碗放在两个人面前。 在小一点的孩子面前放下汤碗后,她似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喜欢,伸出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去捏他冷冰冰却粉嫩嫩的小脸,口中还学着“狐狸窝”中的其他女人般媚笑道:“小飞哥,你实在是太让我……” 那孩子神色不变,只是用一根手指在汤碗下轻轻一挑,那一大碗热腾腾的牛肉汤便从桌子上飞了起来,不偏不倚正扣在女孩儿的脸上。 女孩儿头顶几块牛肉,满脸浓稠汤汁,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那孩子淡淡地道:“我娘说男孩子出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你敢打我的坏主意,我一定会杀了你!” 厅内的众人先是呆若木鸡的安静了数息,随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那女孩儿却是又羞又气又怕,忽地坐到地上,咧开嘴放声大哭起来。 大一点的孩子则是愁眉苦脸,尤其是看到两个满脸横肉和酒意的壮汉向这边冲来,显然是要替美人出头打抱不平的样子,脸色就更苦了。 第200章 彼此算计 第200章彼此算计 这两个孩子自然便是马青峰与阿飞托付马空群照顾的儿子小飞。 看到两个壮汉闯到近前,狞笑着探出四条比自己大腿还粗的手臂来抓小飞,而小飞已捏了一支木筷在指间,马青峰唯恐他抬手便会刺穿那两个壮汉的咽喉,抢先探出手去在两个壮汉手臂上轻轻一拂一带。 在学自父亲的“天反地覆大乾坤力”妙用之下,两条膀阔三停腰大十围的壮汉如两只轻飘飘的纸鸢,高高地从满堂客人的头顶飞过,四体大开平平地贴在墙壁上,似两幅画般在墙壁上定了数息,才沿着墙壁溜下瘫在地上。 霎时间,满堂客人鸦雀无声,望向马青峰的目光中满是惊骇之色。 那女孩儿也忘了哭泣,张大了一张嘴巴,带着满脸的泪水和汤汁呆看着马青峰。 马青峰把自己面前的牛肉汤推到小飞面前。 小飞也不和他客气,也不理会四周正投向这边的异样目光,自顾自地拿筷子将牛肉夹起来送入口中。 他吃饭的样子与父亲如出一辙,每一块牛肉都咀嚼得很慢很细,似乎要保证将这块牛肉中蕴含的养分彻底吸收,变成力量储存在体内,不肯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马青峰起身走上前去,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帕送到女孩儿面前。 女孩儿看着马青峰温和的笑容,双颊立时浮现红霞,接过那方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丝质手帕,胡乱将头脸抹擦了几下,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抬手本想将手帕还给马青峰,但看到手帕已变成滑腻一团,只得又收回手怯生生地道:“我……我洗干净之后再还给你。” 马青峰摇了摇头:“此事不忙,姑娘若有闲暇,可否坐下来听我说一件事。” 女孩儿不知想到什么,脸变得更红了一些,移步坐在桌边另一张条凳上,垂着头小声道:“在这里说?那多不好意思。” 马青峰怔了一怔,似乎不大明白对方话中之意,随即问道:“大家都唤姑娘作‘牛肉汤’,还未请教姑娘贵姓芳名?” 牛肉汤苦笑道:“穷人家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哪有什么正经名字,既然大家都唤我作‘牛肉汤’,公子爷也唤我作‘牛肉汤’便是。” 马青峰喟叹道:“倒是我着相了,既然如此,牛肉汤你是否想过离开这‘狐狸窝’?” 牛肉汤的头垂得更低,几乎埋进高耸的双峰之间,声音中却透着几分喜悦:“除了‘狐狸窝’,我也没地方可去。” 马青峰欣然道:“只凭姑娘你这一手作牛肉汤的手艺,哪里会找不到容身之地?若蒙不弃,可到我家中做事。每天只需要视情况做几份牛肉汤,报酬绝对优厚。” 牛肉汤猛地抬头,脸上满是诧异神色:“伱让我去你家,就只是做牛肉汤?” 马青峰似完全不明白对方为何会有此一问,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若姑娘还会做其他菜式,我这里也可以相应地提高些报酬。” 见对方脸上神色不大好,他小心地问道:“这只是我的一个提议,姑娘若不愿意也没关系的。” “我当然愿意!”牛肉汤抢着开口道,只是这话似是咬着牙根说出来的,“同样是做牛肉汤,伺候一家人和伺候所有人相比,可要轻松了太多,傻子才不愿意。” 马青峰欣然道:“既是如此,姑娘今天可收拾下东西,明天我让人来接你。对了,你要离开‘狐狸窝’,该没什么麻烦罢?” 牛肉汤似已调整好心态,恢复了平时的神态,笑盈盈地道:“我只是在‘狐狸窝’做事,却没卖身在这里,当然不会有麻烦。” “如此便好。”马青峰看说了这几句话的时间,小飞已经将碗中的牛肉与汤汁吃得干干净净,便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笑道,“那我们就说好了?” 牛肉汤将银子抓在手中,喜滋滋地道:“说好了,一言为定!” 马青峰带了小飞一起出门。 等两人离开后,牛肉汤脸色再变,低头看看胸前的雄厚本钱,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不识货的小鬼!” 骂过之后,她气哼哼地起身,径自到了后面的一个房间,进门时却又换了一张喜笑颜开的笑脸,向房中安坐的一人道:“九哥,那小侯爷已经上钩了!” 房内的正是化名“宫九”的太平王世子朱彝焘。 他闻言并未现出任何惊喜的神色,只是微笑道:“凭你的手段,要钓那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上钩本也不难。” 牛肉汤叹道:“这一次九哥你可是算错了,能吸引那位小侯爷的,根本不是我这个牛肉汤,而是我做出的牛肉汤。” 朱彝焘愣了一下,摇头笑道:“不管是哪个牛肉汤,只要他肯吃下去,事情便已在我们掌握之中。” 牛肉汤凑到朱彝焘的近前,几乎裂衣而出的峰峦便停在他眼前数寸处,笑吟吟地道:“九哥,这次我帮了你的大忙,你要怎么谢我呢?” 朱彝焘的目中燃起火焰,正要有所动作,额头忽地渗出涔涔冷汗,手足也不受控制地开始抽搐。 “你……你出去,喊沙曼进来!” 牛肉汤的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但看到他整个人都开始抖动,将一张坚厚木椅坐得咯吱作响,终于一跺脚转身出门,在隔壁房间的门上重重踢了一脚,叫道:“九哥让你过去!” 房门打开,沙曼面无表情地走出来,走进朱彝焘的房间,紧紧掩上房门。 随后那房间中便开始传出时高时低的鞭挞和呻吟之声。 另一边马青峰和小飞也回到了威远侯府。 马青峰让小飞自便,自己来书房见父亲,进门便道:“爹,那牛肉汤已经上钩了!” 马空群笑道:“做得不错,算你一件首功。” 马青峰抱怨道:“再有这样的事情一定不要找我,哪有爹鼓动儿子去用美男计的?幸好那牛肉汤当真做得一手好牛肉汤,我还可以装成一个只爱美食而不爱美色的傻小子,否则当真要牺牲些色相了?” 第201章 身入侯门 第201章身入侯门 第二天,两名威远侯府的侍卫来到“狐狸窝”,接回了已收拾好一个小包袱的牛肉汤。 看着面前的宏阔府邸和兵甲鲜明的卫士,牛肉汤似乎被吓到,结结巴巴地道:“这……这里是……” 一个侍卫笑道:“这里便是辽东总督、威远侯马侯爷的府邸。小姑娘运气着实不差,竟凭一碗牛肉汤被咱们小侯爷看中,今后只要用心做事,有的是你的好日子!” 这一下,牛肉汤不仅说话结巴,整个人颤抖了起来:“大哥你说那小马哥就是……” 另一个侍卫皱眉道:“什么小马哥,要唤小侯爷。这侯府虽是富贵窝,却也是有规矩的地方,言行举止都要讲究法度。有时走错一步路甚至说错一句话,都会给自己招来祸事!” 牛肉汤急忙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我知道了,多谢大哥提醒。” 当时两个侍卫带着她绕过正门,到旁侧的角门进了侯府。 到了二门,有两个婆子早等在这里,与两个侍卫交接之后,领着牛肉汤到了后宅。 她们先带牛肉汤到了一个空房间,把她全身上下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以确认她没有夹带任何违禁和危险物品。 在搜身的过程中,两个婆子啧啧称奇,笑着说这孩子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雄厚的本钱。 牛肉汤俏脸红扑扑的,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随后两个婆子带着牛肉汤来到后厨,把她交给在厨房管事的婆子。 这边刚刚交接完毕,管事婆子还没有来得及安排牛肉汤,换了一身锦绣华服、头戴一顶嵌珠束发金冠的马青峰溜溜达达地走进厨房。 “见过小侯爷!” 厨房中的所有人一起下拜,只剩下一个牛肉汤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牛肉汤见其他人都斜着眼睛偷觑自己,马青峰则是笑嘻嘻地一言不发,只得在肚里暗骂了一声,委委屈屈地也拜倒下去。 马青峰笑道:“都起来罢!” “谢小侯爷!” 众人道谢后纷纷起身。 马青峰指着牛肉汤道:“这位姑娘是我亲自招进府的,能做一道风味绝佳的牛肉汤,你们要好生看护她。” 此言一出,众人看待牛肉汤的目光便有些不同。 马青峰又对牛肉汤道:“伱且用心做一次牛肉汤,今日我将送去给爹娘品尝,若能得到他们的认可,你才算在侯府站稳脚了。” 牛肉汤立时做出斗志高昂之态,努力挺起的胸膛几乎撞到对面的马青峰:“小侯爷放心,旁的不敢说,我这牛肉汤的美味,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谁让我的便叫作‘牛肉汤’呢!” 马青峰满意地点头,说了句好好干,又吩咐管事婆子要提供一应所需食材调料,便又悠哉悠哉地离开厨房。 牛肉汤知道这一次做的牛肉汤关系到九哥的计划能否顺利实施,因此打点精神拿出十二分认真做了一次牛肉汤。 她这牛肉汤的调味固然颇有独到之处,真正的奥秘还在于处理牛肉时,偷偷摸摸施展昔年“如意仙子”的绝学“如意兰花手”,以至阴至柔的劲力震碎了牛肉内部的肌理脉络,令牛肉烹煮时更易入味,入口时酥烂绵软。 而她这番功夫也没有白费,一道牛肉汤送上去后,不久便又人开传报说侯爷召见。 牛肉汤心中窃喜,面上却做出战战兢兢之态,虽来人到了后宅。 今天一起用餐的是马空群、王琼、公孙兰、马青峰及小飞五人。 他们已经吃完了饭,正坐在一起饮茶闲谈。 此刻的马空群当然是顶着威远侯马骥的身份和相貌,看上去是一个极具成熟魅力,威势颇重的中年男子。 看到牛肉汤低眉顺目地走进来,他放下茶盏,含笑问道:“你叫做‘牛肉汤’?倒也名副其实。” 牛肉汤忙施礼下拜:“多谢侯爷夸赞。” 马空群很是和蔼地道:“今天唤你前来有两件事,一是你这汤做得好,理该重赏。” 说罢,他摆了摆手。 旁边的一个侍女手中捧一托盘,盘子整整齐齐放着十锭大银。 她随马空群手势走到牛肉汤面前,连托盘一起放在牛肉汤手中。 牛肉汤只得忍着委屈再次施礼:“多谢侯爷赏赐。” 马空群又指着身边的公孙兰道:“第二件事,这位公孙兰姑娘是我的世侄女,她对你这牛肉汤的做法很感兴趣,希望你能教一教她。你大可放心,她便是学会了,也只是兴之所至偶尔为之,绝不会抢你的饭碗。” 牛肉汤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当即做出惶恐之状道:“公孙小姐能看上我这点手艺是我的荣幸,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早在偷偷打量与马青峰坐在一起,彼此不时低声笑语神态亲呢的公孙兰,心中不由大是不忿:“我道这小子为何对我的热情毫无反应,原来喜欢的是这种老女人!” 公孙兰似感应到她目光中的不善,侧目向这边望来,笑吟吟地道:“既然这位小妹妹如此大方,我这里便先行谢过了。左右此刻闲来无事,我便和她去厨房讨教厨艺了。” 牛肉汤在她一对含笑美眸的注视下,心中陡然生出莫名的惊悸,下意识地移开目光不敢与她对视。 马青峰忙道:“兰姐姐,我也要去!” 公孙兰瞥他一眼道:“君子远庖厨,你一个侯门公子,成天往厨房里钻像什么话?” 马青峰有些心虚地辩解道:“我哪有成天钻厨房,只是今天偶然去了一次罢了。” 公孙兰却不接话,只是很温柔地望着他。 马青峰立时败下阵来,泄气地道:“不去便不去,我到书房看书了。” 马空群和王琼见儿子被公孙兰管得服服帖帖,不但不以为忤,反而都很是欣慰地袖手旁观,倒是一旁的小飞看着马青峰的目光中很有些鄙视的意味。 公孙兰与牛肉汤到了厨房。 牛肉汤倒也认真教授了牛肉汤的做法,只是隐下“如意兰花手”的作用,只说需要用裹了厚布的木棒反复捶击牛肉。 如此做的效果差相仿佛,多费的力气却不是一点半点。 她说这方法,一则为了掩饰自己的秘密,二则也是向看公孙兰的笑话。 公孙兰却只抬手向案上的牛肉轻轻拍了一掌。 在“天殛地灭大阴雷掌”下,那牛肉同样是外表完好而内力的肌理脉络寸寸断裂。 牛肉汤看得头皮发麻,不仅因为对方显露的这手高深,更因为不确定对方是否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第202章 猎狐 第202章猎狐 接下来的几个月,牛肉汤见公孙兰并无其他异样表现,便以为当初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于是渐渐放下心中的猜疑和不安。 她本就是个心思机敏,玲珑剔透的人,又仗着年纪小不被人防备,很快便在威远侯府混得风生水起。 到如今,她不仅能轻易进出侯府后宅,也能打着采买食材的幌子,隔三差五地外出逛一回。 但她也看出,那位小侯爷马青峰的一颗心全在那唤作公孙兰的女人身上,甚至威远侯夫妇也已认可了两人的关系。 因此她也绝了凭色相进身的想法,一心一意地依靠厨艺讨好威远侯一家,除了牛肉汤,其他除了吴明与宫九从未给人做过的佳肴美味也一样样做了出来。 岂知如此做的效果似乎更好,渐渐地这一家人每顿饭若没她做出的菜肴,竟都有些食不甘味了。 这一天,马空群准备带儿子外出打猎,除了一队侯府侍卫,便只带了牛肉汤随行,说是要让她现场烧烤野味。 一行人出到城外,一路纵马疾驰渐至荒僻山林。 那些侍卫带着猎犬四处搜寻猎物,驱赶出来供马空群父子张弓搭箭射翻在地。 蓦然间,前方的草丛中白光一闪,却跑出来一头皮毛雪白不见一丝杂色的狐狸。 马青峰叫道:“爹,那只白狐好漂亮,我要拿它的皮做一条围脖送给兰姐姐!” 马空群却不慌不忙地道:“巧了,为父也正想送一件礼物给你娘,所以……” 马青峰大叫:“那便各凭手段!” 声音出口地同时已耍奸先一步催马追了出去。 “臭小子!” 马空群笑骂一句,回头对牛肉汤和侍卫们笑道:“你们慢些跟上来,今天我要教一教这小子,他老子终究还是他老子!” 说罢,也催动骑乘的一匹神骏战马风驰电掣般追去。 牛肉汤望着父子二人瞬间远去的背影,目中现出计谋得逞的窃喜之色。 那只白狐似是一头异种,不仅奔行如风气脉悠长,而且狡猾无比若有灵性。 所以马空群父子骑得虽是万里挑一的良骥,竟也始终差一点点追之不及。 为了获得一张完美无缺的皮毛,父子二人都放弃使用弓箭,手边只提着套索,准备追到近前将这小东西生擒下来。 结果便是他们被它引得越奔越远,渐渐地已将后面的牛肉汤和众侍卫丢得看不见人影。 穿过一片山林,前方忽地现出两条人影,那白狐发出一声吱吱地叫声,似是极为欢快得意,纵身一跃跳入其中一人怀中。 马空群父子愕然勒马。 马青峰看着那抱着白狐,脸上笑得像一只偷到鸡的狐狸般开心的老者,有些警惕地问道:“你不是开了‘狐狸窝’的那个‘老狐狸’吗?这白狐是伱养的?” 马空群却看着那腰悬长剑负手而立的白衣少年,沉声道:“阁下何人?如此苦心设计引我们父子来此有何用意?” 少年微笑道:“在下宫九,久闻威远侯威震边陲,慑服诸蛮,因此特来请侯爷及令郎移步寒舍做客,以表仰慕之情。” 马空群倏地取了弓箭在手,张弓搭箭遥指化名宫九的朱彝焘:“我若说不去呢?” 身边的马青峰一样张弓搭箭。 朱彝焘向着父子二人身后指了一指,脸上依然洋溢温和笑意:“侯爷只怕却不过我这些属下的盛情。” 一群手持弓弩、绊马索、套网,腰间佩带刀剑的劲装汉子在四周现身,将马空群父子团团围在当中。 朱彝焘道:“我素知威远侯勇冠三军,能与万马军中斩上将首级,但一旦动手便是刀枪无眼,万一不小心伤到令郎……” 马空群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儿子,脸上神色一阵变幻,终究长叹一声道:“好算计,你赢了!” 言毕将弓箭弃之于地。 “爹!” 马青峰满是不甘地唤道。 马空群淡然道:“峰儿,为将者须要正视自己的失败,如此才有翻盘重来的机会。” 马青峰垂首道:“孩儿受教!” 随即恨恨地将弓箭摔在地上。 朱彝焘心中赞许,忖道:“这马骥果然是个人物,倒也不可只将他作为诱马空群上钩的诱饵,还需设法将此人收服。他的能力与手中兵权,对我所谋之事都是极大助力。如今他父子俱都落入我手中,要收服他也未尝没有可能。” 心中存了这个念头,他对马空群便多了几分礼敬,含笑拱手道:“请两位下马。” 马空群向马青峰点头示意,父子二人一起翻身下马,任由朱彝焘的手下上前,搜走身上所有的武器,用精钢镣铐锁了手脚,又用黑布罩了头脸,装入一辆马车之中离开。 朱彝焘对身边的老狐狸道:“布置疑阵引开追兵,以及与‘万马堂’交涉之事,便都交给你了。” 老狐狸恭谨答道:“属下遵命。” 马空群父子在车中一路颠簸,只知一直是昼伏夜行,既不知走向何方,也不知走了多远。 这一天,前方忽听得水声浩荡,又感到风中的温暖潮湿,才知已经到了海边。 到了此处,父子二人的头罩才被人摘下。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果然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以及泊在海边的一艘大船。 这些天都没有出现的朱彝焘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含笑拱手道:“一路委屈了二位,但如今辽东驻军与‘万马堂’联手正穷搜关外,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马空群望了望那大船道:“宫公子这是要带我们父子出海?” 朱彝焘道:“稍后侯爷自然知晓,请先上船,船上还有一位朋友等着与两位见面呢!” 马空群与马青峰似已认命,随着对方来到船上。 刚踏上甲板,便听船舱中传来一声清脆悦耳地轻笑:“侯爷与小侯爷一去不回,却不知家中的夫人与公孙小姐如何焦虑牵挂呢!” “是你!” 马青峰瞠目结舌地看着从船舱中走出,已完全不似侯府的那个小厨娘,而似一位高贵公主的牛肉汤。 马空群亦现出惊愕之色,却很快便回过神来,转头向着朱彝焘叹道:“好手段,我父子栽得不冤。” 朱彝焘和牛肉汤一起发笑,笑得很是得意酣畅。 第203章 图穷,匕见 第203章图穷,匕见 这艘大船在海上行驶了多日,终于到了吴明居住的那座无名海岛。 船在岛边停泊,朱彝焘和牛肉汤带着马空群父子弃舟登岸,又卸下他们身上的镣铐,引着两人穿过那条隐于岩壁间的狭窄山缝,来到那片世外桃源般的山谷。 一行人沿着那条穿过无边绿毯般茵茵碧草的彩色卵石甬道,来到依山而建的那片建筑近前。 马青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道:“这里……世上难道当真有仙境?” 马空群则向周围看了一阵,摇头道:“这岛屿虽在海外,终究仍在红尘浊世,又哪有什么仙境?你仔细看看,便知这些建筑的时间不会超过二十年。”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威远侯见微知著,不愧当世名将。” 父子二人一起抬头,却见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老头迎面走来。 “爹!” 牛肉汤双目深处现出一丝彻骨的恐惧,面上却一派娇憨天真,唤了一声后如一只欢快的小鸟飞了过去,亲热地挽住吴明的手臂。 朱彝焘则抱拳躬身:“师父,弟子已将客人请到。” 吴明走到近前,很是温文尔雅地与马空群见礼,笑容可掬地道:“小老儿吴明,遣弟子冒昧邀客,尚请见谅。寒舍已备下薄酒,还望贤父子赏光。” 马空群深深地望了对方一眼,拱手道:“客随主便,请!” 吴明当即转身当先向内行去,似乎对身后的马空群父子全无戒备。 马空群下垂双手的手指略抬了一抬,最终还是恢复了平静。 吴明一边往里走,一边对身边的牛肉汤道:“少了你亲手烹制的菜肴,这一场接风宴未免少了几分诚意,你可去为宴上添几道菜。” 牛肉汤笑道:“女儿遵命。” 说罢加快脚步向后面去了。 吴明引着马空群父子来到一座高有三层的楼阁前。 马空群抬头望去,见那楼门上的匾额题的是“日月楼”三字。 吴明请他们到了顶楼,见这里果然已摆下一桌丰盛的酒席。 当下吴明与马空群相对而坐,朱彝焘与马青峰打横相陪。 坐定之后,马空群望着吴明沉声道:“老先生邀我父子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吴明清澈如水、似能洞彻一切隐秘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指了指身边的朱彝焘微笑道:“劣徒与威远侯的好友,那位名震天下的‘天刀’马空群有些恩怨纠葛,原本想借此举请他来此地一晤,如今看来已是没有必要了。” 此言一出,一旁的朱彝焘面露疑惑,马空群和马青峰父子却都微微变色。 吴明叹道:“小老儿原本以为这天下尽是碌碌之辈,如今见了阁下,才知伱武功之高倒也罢了,这一份谋划和布局显露的心机之深、胸怀之广,便是小老儿也要叹为观止。” 朱彝焘终于听出些眉目,骇然望向马空群道:“你竟是……” 马空群轻叹一声,抬手在脸上一抹,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现出本来面目。 “老先生说‘武功之高倒也罢了’,想必是本座敛藏功力的手段还是差了点火候,以致被你看出了破绽。” 朱彝焘面上涨红,背心则渗出冷汗,心中又是羞恼,又是后怕。 他素来以智谋心机自诩,却是到此刻才知道自己在算计对方的同时,其实从一开始便反落入对方的算计。若非吴明察觉对方伪装,自己根本不会知道猎人与猎物的关系早已悄然颠倒过来。 更有甚者,他已从吴明的话中猜到,马空群并非临时扮作威远侯马骥,而是两者本就是一体。 他以太平王世子的身份化身宫九,暗中图谋大事,本来还颇觉自得。 但马空群不仅同样拥有庙堂与江湖两重身份,且将这两重身份都摆在明面上弄到举世瞩目而从未被人怀疑,手段之高明胜他何止一筹? 吴明笑道:“马堂主不必妄自菲薄,你的武功已臻返璞归真之境,敛藏功力后,不管以肉眼观察还是气机感应都全无破绽,小老儿也只凭着玄之又玄的灵觉感应,才发现这位威远侯竟是一位平生所见中足可入前五乃至前三的绝世高手。再想一想传说中马空群与马骥之间的关系,自然能想通一些关隘。” 马空群拱手道:“老先生的修为,才是真正的功参造化,只怕已臻达本座难以理解的某种神奇境界。” 吴明摆手道:“小老儿不过仗着多活了些年月,积累深厚一些才有如今的成就,比不得马堂主天纵奇才。若再给你十年时间,小老儿只怕未必敢出现在你面前了。” 马空群面上冷肃:“想必老先生是绝对不会给本座这十年时间了?” 吴明不答反问:“上次闯来岛上,被小老儿重伤后遁走的那位‘月形门’高手,与马堂主有何关系?” 马空群坦然答道:“那正是拙荆先师!” 吴明摊手道:“这些年来马堂主几次坏了我的布局,想必便是为了替师长报仇了?既然大家注定是敌人,小老儿实在没理由待你成长到成为威胁的地步。” 马空群叹道:“老先生说得在理,敌人本就是死得越早越好!” 吴明道:“马堂主是值得小老儿重视的对手,因此小老儿愿意给你一个公平一决的机会,若再无其他的话要说,便请出手!” 马空群喝道:“好!” 喝声出口的同时,身体安坐不动,抬右手向着对面的吴明平平推出一掌。 吴明含笑抬手,以几乎同样的架势举掌平推。 双掌隔空掌心相对,彼此间最少还有二尺距离。 无形的气劲在两人掌心之间的虚空激烈交锋,先是下方的酒菜、盘盏连同整张桌子无声无息的崩解湮灭,没有半点痕迹留下,随即是马空群上身晃了一晃,坐下的椅子发出“吱”的一声轻响。 吴明虽占据上风,脸上却陡然变色:“是你!” 说话的同时已转头去看坐在一旁的马青峰,正看到马青峰轻抬右手,化掌为刀向着他头顶一刀斩下。 刀蕴天意,刀势如天! 第204章 食人,化茧 第204章食人,化茧 这是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一刀。 一刀斩落,仿佛已超越时间与空间,这楼阁内的一切陷入绝对静止的状态,唯一能移动的便只剩下那只化为天刀当头斩落的白皙手掌。 这一刀,普天之下绝无一人能挡得住、躲得开。 不仅因为这是超脱世俗武道、臻达仙佛之境的一刀,更因为这是事先绝不会被发觉、被警惕的一刀。 脑海中一座于祥光瑞霭间半隐半现的十二层白玉重楼,时时刻刻散放出一层旁人肉眼难见的光晕,笼罩了“马青峰”的身体。 便是这一层无形的光晕,令吴明从五感、气机乃至最玄妙的灵觉都被蒙骗,让他认为这个“马青峰”的身体、修为与精神波动,都与其年龄完全相符,从而做出那边的“马骥”是“马空群”,这边的“马青峰”就是“马青峰”的判断。 因为这判断,他任由“马青峰”留在身侧咫尺之内而未加防备,直到方才交手一合,确定面前的“马空群”并非“马空群”时,同样并非“马青峰”的“马青峰”已斩出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一记成色十足的“天刀”! 但吴明终究是吴明,对其他任何人来说都是必杀之刀、必死之局,他却仍能破开死局挣得一线生机。 在这超越时间及空间,念动即至的一刀之下,他的身体以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但他的精神还稍有一点点回旋的余地。 “退!” 当他心中生出这个强烈的意愿时,虽然身体没有任何动作,却当真奇迹般整个人向后平移了三寸。 短短的三寸,却是生与死的距离。 本该将他由头至胯斩成两片的一刀擦着他的面皮落空,指尖的散逸的刀气在他额头至下颌割开一道深约半分的伤口。 掌刀继续下落,延展至尽头的臂长,令那与神兵利器无异的指尖划过他的胸腹,撕开一道开膛破腹已隐隐看到鲜红脏腑的巨大伤口。 吴明口中发出一声惨叫,却终于有了动作。 他探手将一旁同样陷入静止状态的朱彝焘抓住,随即以不可思议地高速向后飞退,在楼阁墙壁上撞开一个大洞落在外面。 此刻恰好牛肉汤刚做好几道菜,捧了一个托盘送来,见到吴明重伤而遁的惨象,惊恐地张大了嘴巴。 吴明用另一只手一把将她也抓住,身体没有丝毫停留地飞掠而去。 两人从楼阁内紧追出来,他们没有半分耽搁,甚至没有抬手去揭脸上的面具,仍是“马空群”与“马青峰”的面貌,都全力施展轻功追赶吴明。 吴明的身法虽快至不可思议,终究是在重伤之后又提了两个人在手中,眼看便要被两人追上。 但他蓦地喷了一口鲜血,而后身法竟陡然加快了近倍,显然用了某种刺激潜能而代价不小的秘法,转眼又将两个追兵甩开,掠入一栋三明两暗,朱栏回廊,建筑得极华美精致的花轩。 在花轩外的院子里有个水池,碧波如镜,水清见底。 在水池边站着八个人,青衣小帽俱做仆从装束,静立不动宛若木雕,见到吴明竟也没有丝毫神情与动作的变化。 吴明也不理会这八个人,径自抓着朱彝焘和牛肉汤,一头扎入池水之中。 池底一角的石板向上升起,现出一个可以容人进出的洞口。 吴明拖着两人飞射入洞口,石板随即落下将洞口封闭。 身后两人随即追到花轩,并由被吴明鲜血染红大片的池水判断出他的去向,正要到水池边仔细观察时,池边的八个人却陡然有了动作。 他们有的挥拳,有的踢腿,有的劈掌,有的横臂,从四面八方的扑向两人,霎那间就将他们围在中央,八招齐击,都是致命的杀手。 这八招虽然并不十分敏捷,彼此间的配合得却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身处凌厉攻势之下,两人反而有了余暇,各自伸手从脸上揭下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然后“马空群”就变成了芮煊,“马青峰”则变成了马空群。 他们都是识货之人,一眼便认出这八个人并非真人,而是根据少林“木人巷”原理打造的木人。 少林木人以最神秘的机关术打造,比诸葛亮征南蛮时所用的木牛流马更精巧,也更霸道,铜臂铁骨,一旦触动机括发动攻击,招猛力沉,几可匹敌一流外家高手。 此刻这八个木人联手合击,用的更是少林镇山绝技“罗汉阵”昔年魔教血神子独闯嵩山,连败少林七大高僧,却被困在罗汉阵中,苦斗三日三夜都没有闯出去,到最后竟精疲力竭,被活活的累死。 不过木人终究不是真人,在芮煊和马空群这等高手面前,他们布下的“罗汉阵”虽然严整,阵法的变化却太过死板,很容易便找到破绽,三拳两脚将它们拆成一地碎片。 但只是耽搁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那水池下忽地传来一声闷响,随即池水及附近的地面都发出一阵震动,而后池水迅速干涸见底,不知渗漏去哪里。 马空群沉着脸到了池底,很容易便找到那处洞口,一掌震碎封着洞口的石板,后面现出的却是大块的岩石。 芮煊在池边见此情景,叹道:“那吴明当真决绝,竟用炸药将洞口炸毁,将自己陷入绝地而谋生路。” 马空群狠狠地道:“既然做了,那便要做绝。不弄死这不知活了多久的怪物怎能安心,今后睡觉都不安稳,我这便召人上岛,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挖出来!” 说罢,他仰首发出一声高亢长啸,啸声直入云霄,向四周远远传去。 地底深处的一座宫殿样式的空间内,面色灰白的吴明颓然坐在一张黄金铸成的龙椅之上,满脸恐惧神色的朱彝焘和牛肉汤一左一右站在身边。 在下方宫殿各处,有许多宫装女子或站或坐,姿态各异,极尽妍态,却都如没有什么的雕像般一动不动,但细看时又都肌理分明绝非雕像。 吴明轻叹道:“你们一个是我的血脉,一个得了我‘天魔功’真传,如今我身陷绝境,只好将赐予你们的东西收回来,以谋求一线生机了。” 说罢,大量灰白颜色的丝线从体内涌现,瞬间将自己连同牛肉汤和朱彝焘包裹在内化作一个巨大的蚕茧。 牛肉汤的头脸被彻底包裹住之前,目光落在下方一个与其面貌有几分相似的女子身上,满含绝望与恐惧地唤了一声:“娘!” 第205章 长生的帝王 第205章长生的帝王 一艘巨大的海船驶近海岛,船舷一侧打开一排活门,露出一个个黑黝黝的粗大炮口,遥遥锁定了岛边停泊的几艘大小船只。 片刻之后,炮口火光绽放,同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响。 一颗颗浑圆的炮弹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充满死亡气息的优美弧线,绝大多数都落在那些船只上,只有零星的几颗落入大海。 在随之而来的巨大爆炸轰鸣中,那几艘大小船只以及船上的人皆如同脆弱的纸片般被无比可怕的力量撕碎。 这些火炮是辽东军中已开始秘密装备的大杀器,因使用了关外“霹雳堂”分号提供的火药而威力大增。 待这艘大船上开炮之后的浓重硝烟散尽,站在船舷边举目眺望的傅红雪看到海面上已只剩下破碎的木片和人体残肢,确定自己脚下这艘大船已是离开前方那海岛的唯一工具后,扬声下令道:“放下小舟!” 一艘艘轻便的小舟从一侧的船舷放到海面上。 傅红雪、老实和尚、花满楼、公孙兰以及超过两百之数“万马堂”中最精锐高手依次登舟。 接着是陆小凤与司空摘星这对师兄弟以及他们护着的前者好友“妙手”朱停。 这三人是马空群点名请来帮忙的外援。 最后则是当初被马空群生擒的薛青碧等十二名剑手。 如今除薛青碧之外的十一名剑手已被马空群用奇毒“忘忧丹”结合“天撼地荡大落魂咒”洗脑而尽忘前尘,能记得的便只有深植于脑海最深处的对马空群的忠诚。 至于薛青碧则是在这比死亡更恐怖的手段下选择了主动臣服。 而马空群之所以独留下他,也是看重他远胜同伴的潜力,不想只得到一具虽唯自己命是从,却没有思想的傀儡。 片刻后,十多艘小舟停泊在岛边的沙滩上。 众人弃舟登岸往岛内进发。 这座海岛上林木繁茂,树林中遍布吴明这些年来安设的厉害杀招。 但当初薛青碧便是在这树林中经历了最残酷的淘汰,杀掉同批的所有同伴后得到吴明的青睐和指点,成为其手中的一柄杀人利剑,因此充当了识途老马的角色。 跟在他身后的则是司空摘星与朱停。 前者作为神偷走千家穿万户如履平地,自然善于辨识和破解各种陷阱埋伏;后者为当世第一机关圣手鲁大师唯一的传人,能瞒过他双眼,挡住他一双巧手的机关消息也绝无仅有。 有这三人在前面开路,一路纵有些意外因素,也只是有惊无险。 众人通过那道隐藏在岩壁上的山峰到了后面的谷地。 此刻谷中之人也早被惊动,有些人不知死活地去围攻芮煊和马空群,结果是白白送了人头;也有些人往山谷外走来察看情形,正与“万马堂”的大队人马撞在一起。 吴明手下虽颇多高手,但群龙无首人心惶惶。 傅红雪、老实和尚、花满楼、公孙兰、陆小凤、薛青碧这六人,都是当今武林青年一代最出类拔萃的高手,其中傅红雪甚至已隐隐胜过华山决战时的马空群,再加上“万马堂”这些曾投入辽东军中、在战场经历过生死的精锐战士,战斗几乎在一开始时便呈现一面倒的形势。 等傅红雪提着染血的“圆月弯刀”来到芮煊和马空群面前,身后众人的损失尚未超过一成。 众人纷纷上前来与两人见礼。 马空群先摆了摆手,随即指着水池下的洞口道:“闲话休提,正事要紧。那个小老头吴明从这里遁走后炸毁了入口,朱停和司空来看一看有没有办法将他挖出来!” 两人都算是他的晚辈,闻言急忙走上前去,在那洞口仔细勘察了一番,又彼此商议片刻,很快便有了结论。 朱停向马空群道:“以晚辈和司空所见,这洞口的下方应该有极大的空间,不管是清理坍圮堵塞的岩石,还是另外寻找其他入口,耗费的时间都不会太短。” 马空群皱眉道:“有没有更快的办法?” 朱停道:“有,但需要用到船上储藏的火药。” 马空群道:“火药没问题,你继续说。” 朱停道:“方才晚辈以‘听声定位’之法探明了地下空间的大致结构,可以在地面上选定一处土层最薄弱的位置,埋下足够分量的火药,直接炸开一个通向地下的入口。” 马空群转头望向傅红雪。 傅红雪点头道:“义父稍等,我亲自带人去取火药!”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山谷内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地动山摇。 爆炸过后,马空群带人来到先前埋设火药的位置,见原处果然现出一个数丈方圆的黑黝黝洞口。 他略一思忖,令其余众人都在外面小心戒备,只请了芮煊同行,又带了傅红雪、陆小凤两个武功最高的晚辈以及朱停这个机关高手。 五人从洞口到了地下的空间,由傅红雪和陆小凤护着朱停在前面寻找路径,马空群和芮煊随后压阵。 朱停这貌不惊人的小胖子当真了得,仿佛轻车熟路般破解了一道道机关,领着众人穿过长长的甬道,来到一座宫殿样式的空间内,首先看到的便是上方龙椅处的巨大蚕茧,随后是殿内宛若雕塑的各色宫装美人。 陆小凤笑道:“那小老头倒也古怪,怎地弄了这许多雕像陪着自己?” “这些不是雕像,”朱停面色铁青,“是用活人制成的蜡像!” 陆小凤毛骨悚然:“小朱你说这些什么蜡像是用活人制作的?” 朱停道:“我听说西方有一种蜡像技艺,制作出的塑像几可乱真。后来其中又分出一派极邪恶的支脉,是将烧融的滚烫蜡油浇到活人身上形成蜡衣,然后雕磨成形做成蜡像。” 陆小凤义愤填膺:“当真全无人性!那吴明为何要做如此残忍之事?” 马空群拔出先前傅红雪交给他的“蝉翼刀”,缓步走向龙椅前的巨大蚕茧:“那便要将他揪出来问一问了!” 便在先前进入这里的瞬间,他脑海中的神秘玉碑发布了新的任务:“长生的帝王——诛杀妄图长生不朽的建文帝朱允炆!” 第206章 天诛 第206章天诛 对于吴明的真实身份竟是昔年下落成谜的建文帝朱允炆,马空群在惊讶之余仔细思量,又觉也在情理之中。 当初朱允炆在靖难之役后神秘失踪,后来永乐皇帝朱棣明里暗里穷搜天下,甚至遣三宝太监郑和七下西洋,也未能寻到这位大侄子的丝毫踪迹,生生被这根鱼刺在喉间卡了半辈子始终不得下咽。 据说那位当年已是陆地神仙一流人物的三丰真人与洪武皇帝朱元璋颇有交情,想来是他念着这份交情庇护了朱允炆。 也只有他的神通广大,才能令朱棣举天下之力的多年搜寻徒劳无功。 不过对于马空群而言,吴明是谁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是自己杀之而后快的敌人与任务目标。 以“玉京重楼观想法”蕴养凝聚的精神发散出去,渗透入那灰白色的巨大蚕茧,他已清晰感应到蚕茧中心正急剧壮大的精神与生机。 天刀再现。 绚烂如一片锦霞的“蝉翼刀”携缥缈天意、浩荡天威斩向巨茧。 武学境界上虽说甚“无剑胜有剑”,但这说到底只是一种理念,手中有剑,尤其是神兵利器等级的剑时,即使是张三丰那等神仙人物,也绝对要胜过空手施展的威力。 若先前偷袭的那一刀是已“蝉翼刀”发出,马空群有十足把握将吴明一刀两分,也便没有此刻的麻烦。 但话说回来,若他身上带着“蝉翼刀”,也便没办法装成儿子接近吴明而不被其警觉。 在天刀之威与“蝉翼刀”的锋芒下,那构成巨茧的灰白丝线纷纷断裂。 “叮!” 随后传出的却是一声金铁交鸣的清脆声响。 巨茧当中而裂左右分开,现出其中手持一柄长仅尺余的极薄短刀格住“蝉翼刀”的吴明。 此刻吴明面部及胸腹间的伤口皆已复原,身边有两具皮包骨的恐怖干尸,看衣着分明便是先前被他带走的朱彝焘和牛肉汤。 马空群一刀无功立即后退。 “你们终究是来晚了。”吴明冷笑,“如今我伤势已经尽愈,死的只能是你们!” 马空群哂道:“你虽以‘天魔功’吞噬了自己的女儿及弟子的功力与精元,借以修复伤势,但未到主动破茧而出之时,便是未竟全功。所以谁生谁死,未可断言!” 吴明并不奇怪他道破自己修习的功法:“先前伱出手时,隐约有些‘天蚕功’的影子,张三丰果然留下了制衡我的手段。只是功法相克,也要看各自的功力深浅。” 马空群道:“你当初应该用‘天魔功’吞噬了许多人,又经上百年吸纳消融,功力之深厚,当今之世确是无人可及。所以我只能用些不大光彩的手段,不仅偷袭在先,此刻还要群殴你了。” 言毕,身后的芮煊和傅红雪一起上前,分立于他左右,对吴明遥成钳制之势。 傅红雪手持“圆月弯刀”,芮煊则拿了从公孙兰处借来的一柄短剑,此剑亦是由铁湛以陨铁锻造,锋芒不逊王琼的“双弦月”。 陆小凤知道他们祖孙三代之间自有默契,所以并未上前加入,而是护着朱停向后退出一段距离。 吴明倏地由静转动,有形有质的身体竟似变成了一股无形无质的清风,在空气中自由流动。 在强大精神力量的作用下,他心念所及之处,身体便会出现在彼处,无视距离,无视一切阻碍。 所有的阻碍都在他手中那柄锋锐无匹的短刀下断裂崩碎,包括那些被他制成永不朽坏的蜡像,希望能够永远陪伴身侧的可怜女子。 马空群、芮煊、傅红雪的两刀一剑也不遑多让,皆化作一道奇幻光芒,与各自的身体融合归一,在这一方空间内闪烁流动,与仿佛无处不在的吴明以及他手中的短刀不住交击,在空中留下锋刃撞击的一点点绚丽星火和一声声清脆鸣响。 朱停初时尝试用目光捕捉交手四人的身影,结果只看了几眼便头晕眼花,只得移开了目光。 陆小凤则看得双目闪光额头生汗。 原本马空群传信请他来帮忙,说要对付一个曾与张三丰为友,从靖难之战时一直活到现在的老怪物,他心中还半信半疑,直到此刻才深信不疑。 在他看来,芮煊与马空群的武功皆已臻达某种超出他理解的境界,刀剑的攻击已超脱世间一切招式的局限,包括他们自己修习的“天刀八势”与“海渊八式”,信手挥洒而自成无上妙招。 傅红雪虽稍差了一些,却也有一只脚踏上这种境界的门槛,一口“圆月弯刀”在他手中宛若有了生命,挥斩之间充满了自由与灵动的神韵。 他自忖对上傅红雪败多胜少,对上芮煊和马空群必死无疑,而吴明却可以在这三人的联手合击下丝毫不落下风。 蓦然间,马空群暴喝道:“师父、红雪,给我十息时间!” 喝声中,他倏地撤身退出战圈。 少了他这一份力量,芮煊和傅红雪骤觉压力暴增,却都竭尽全力撑下。 马空群持刀而立,身体竟大违常理地缓缓浮空。 随着身体的升高,他将“蝉翼刀”缓缓抬起高举过顶。 灵敏的精神力向四周弥散,捕捉到弥散于天地之间、却极稀少、隐蔽且惰性极强的奇异能量。 “天混地沌大吞星功”以“蝉翼刀”为中心发动,将这种能量吸附在刀身上,化作一条条手指粗细的银白色刺目电芒,绕着薄如蝉翼的刀身流传奔行,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世间竟真有道术仙法?” 陆小凤和朱停看着马空群凭空生成雷电凝于刀身,登时都瞠目结舌。 以精神驾驭物质,练假成真,这才是“玉京重楼观想法”的真正奥秘。 只可惜这一方世界中那种奇异能量太过稀薄,马空群修习“玉京重楼观想法”的时间也太短,要发动这一招需要提前酝酿蓄势,实用性大打折扣。 “朱允炆!” 马空群蓦地喊出吴明的真名,声音中蕴含“天撼地荡大落魂咒”的异力。 在“玉京重楼观想法”的加持下,这门奇功真正拥有了几分“落魂”之妙。 久已不用的姓名传人耳中,吴明脑中幻想丛生,百年前的往事纷至沓来。 便在他失神的一瞬,悬浮虚空的马空群如流星陨落,萦绕雷电的“蝉翼刀”随下落之势斩下,宛若天降神罚。 吴明精神沉浸在幻象之中,身体却在感应到危机时本能地做出反应,手中短刀上举遮拦。 双刀交击,平地炸开一个惊雷。 马空群被震得狼狈摔向后方。 吴明亦被融合了雷电之力的一刀劈得倒飞数丈,身上衣服和肌肤俱都瞬间碳化焦黑。 人未落地,生机已绝! 第207章 斩绝,除根 第207章斩绝,除根 马空群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此刻他的模样狼狈又好笑。 一则是吴明那一刀反震的力量太过强大,令他的经脉脏腑都有些损伤。 二则是凝聚在“蝉翼刀”上的雷电之力虽绝大部分都由吴明消受,但还是有极小的一部分反噬自身,弄得他全身毛发悚立宛如刺猬。 傅红雪急忙上前来搀扶义父。 陆小凤也带着朱停凑上前来,口中问候了一句“叔父可有大碍?”脸上却露出想笑又不敢的古怪神色。 马空群没好气地答了一句:“死不了!” 陆小凤知道这位叔父心眼不大,自己若当真笑出来必要要被他记恨,不知何时就报复回来,当即问出心中的一个疑问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叔父方才为何要喝出建文帝姓名?” 马空群一边抬手试图抚平自己根根直立的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自然是因为他正是当年的建文帝,所谓‘吴明’,或许便是暗指他失了大明江山的恨事。” 众人都吃了一惊,随后仍是陆小凤这好奇宝宝问道:“叔父又是如何得知此事?” 马空群道:“原本我知道他是从靖难之役时活到现在,又曾与张三丰真人同游,心中便有些猜测,直到真正见到他本人,才由他身上的一处特征确认了这一点。” 陆小凤又问:“是什么特征?” “偏你多事。”马空群笑骂一句,又道,“算了,你扶我过去,我指给你看。” 陆小凤急忙上前和傅红雪一左一右扶着他来到已焦黑如木炭的吴明尸体前。 马空群让他们放开自己,回头望一望都露出好奇神色的四人,笑道:“就是这里了!” 他在说话的同时却非用手去指点,而是挥手一刀斩出。 “蝉翼刀”霞光闪处,吴明的人头从颈上脱落,古怪的是颈项断口处竟没有鲜血流出。 那人头随着刀势向旁滚出几圈,黑黢黢的一张脸正对着众人,陡然间张开皂白分明的双目,唇齿开阖吐字有声:“好个马空群!” 一句话出口后,双目的神采渐渐黯淡,同时头颅与尸体的颈项断口处才有鲜血流出。 原来在方才的雷电轰击下,吴明竟仍保留了一丝生机,于是选择了闭气假死,准备等马空群等人离开后,重新以“天魔功”结茧自缚疗伤恢复。 尽管这一次的结茧期可能比上一次还要漫长,却终究有了活下去的可能。 只可惜他的假死纵使能瞒过天下人,也绝对瞒不过马空群—— “任务‘长生的帝王’已完成,奖励物品‘仙门珏之天珏’,可随时领取。” 其他四人都被这异变惊得怔在当场,随即芮煊最先回过神来,问道:“空群如何看出他的假死?” 马空群耸了耸肩道:“与他那朱允炆的身份一样,因心中有些猜疑便赌了一把,幸好我两次都赌对了。” 大战之后,马空群令众人就在岛上休整了数日,又让司空摘星这小贼头与朱停这机关妙手帮忙,将吴明老巢的地上地下、里里外外都仔细搜寻了一遍,最后果然大有收获。 数额巨大的财富和多种早已绝传的武功秘籍尚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找到一部吴明这些年建立的“隐形人”组织名录,以及那些“隐形人”组织成员为表明忠心而留下的亲笔誓书。 以司空摘星的胆大包天,也只偷偷翻开名录看了一页便不敢再翻下去,因为里面记录的每一个人都是江湖上举足轻重的人物,总之一旦公之于众必然掀起轩然大波。 于是他用最快的速度将这烫手山芋丢给马空群,想着也只有他的身份、势力、武功、名望,才可以扛下这件事情。 果然,马空群将整部名录与一大叠誓书认真翻阅一遍后,不仅没有任何紧张神色,反而鼓掌笑道:“有了这些东西,便可以斩草除根,不用担心留下后患了。” 又过了几天,马空群率众乘船返航,却又留了部分人手在岛上,准备将这座岛屿收归“万马堂”所有,今后“万马堂”的海外船队可以将之作为补给点和中转站。 等马空群一行回到中土后不久,江湖之上便陡然波诡云谲。 许多成名高手接二连三的因各种原因退隐和亡故,其中便包括少林长老铁肩和尚及其弟子神医叶星士、十二连环坞总瓢把子鹰眼老七、号称“江淮大侠”的“九现云龙”石中天等人。 明眼人都知道,这些人必然是因为某种原因而被门派或家族处死或囚禁,以往也并非没有过这样的事情,但如此密集的发生,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一时间,江湖上很是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凝重压抑,弄得许多人心中惶惶不安,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这事情是否会波及自身。 但过了一段时间,江湖上又恢复风平浪静,并未因那些人而引发什么动荡,众人在感到古怪之后,便又渐渐将之淡忘,又各自去过自家的日子。 在江湖平静之后,朝堂之上却又风起云涌。 因首辅张居正病势,已经成年的万历皇帝朱翊钧终于亲政。 他执掌朝政之后做出的第一个决定,便是以“阴图谋逆”的罪名,处置了太平王朱鼎铉,本人赐毒酒自尽,家人尽数贬为庶人。 在朱翊钧做出这决定时,朝臣中有人对此尚有疑虑,以为若无十足证据便如此重处皇室宗族,未免令人感觉皇帝凉薄寡恩。 但朱翊钧反手便拿出一大堆详实证据,证明朱鼎铉一直在暗中勾结西方“罗刹教”,一方面大肆聚敛财富,培养死士党羽,一方面收买或胁迫地方官员驻军,已悄然掌握了大同府这等军事重镇的大半势力,不轨之心昭然若揭。 朝臣惊讶之余,问起这些证据的来历。 朱翊钧倒也没有隐瞒,反而有些得意地说明自己几年前便遣“玉剑公主”之子化名公子羽潜入江湖,如今已经营出“明月山庄”这方势力,暗中为朝廷探听各方消息,这些证据便是公子羽从“罗刹教”方面弄来。 众人当时只能称颂“陛下圣明”,对此事再无异议。 第208章 李园,曼青 第208章李园,曼青 万历十八年初春,保定府,李园。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门上的这副楹联,于旁人而言是一桩美谈,在李寻欢及其父兄而言却是一桩憾事。 直到三年前,李寻欢独子李曼青以弱冠之年科举进士高中状元,总算弥补了这一桩遗憾。 也是在那一年,李曼青谢绝了朝中许多权贵的联姻之意,与一位名为“上官仙儿”的民间女子结为连理。 在儿子立业成家之后,李寻欢便将李园这份祖产交给儿子和儿媳打理,自己则带了妻子孙小红自去江湖漫游逍遥。 李曼青原本供职翰林院,只要按部就班地在官场混下去,将来自有光明远大前程。 但他眼见皇帝才亲政不过数年,便开始沉湎酒色、怠慢朝政,于是上书劝谏,言辞颇为恳切激烈。 万历览奏大怒,本有意以“辱君”之罪将李曼青下狱勘问,幸好吏部右侍郎徐坚白素与李曼青交好,极力斡旋缓颊,才免了他这一场大难,却仍不免被削职为民。 当时李曼青领了罢官的旨意后,却并未现出任何悲愤之色,反是如释重负地大笑三声,携妻子离京回归保定府,就此在李园闭门闲居,不再关心庙堂之事。 这一天,一向少见外客的李曼青大开正门,亲自出迎将来访的客人请了进去。 有人认出访客的身份,竟是坐镇关外十数年的辽东总督、威远侯马骥之子马青峰及其妻子公孙兰,便有些看不起李曼青,以为这位素称高洁的李公子竟也有趋炎附势的一日。 但当时又有人解释说,李寻欢与马骥都是“万马堂”马空群的挚友,算起来李曼青与马青峰本是世交,如此热情本属应有之义,与权势无关。 在外人议论纷纷时,李曼青已经将马青峰请到前厅落座,公孙兰则被上官仙儿请到后宅说话。 说起来马青峰与公孙兰也是在三年前成婚,在婚后第二年便生下一个儿子。 李曼青和上官仙儿虽也琴瑟和谐,却还一直没有孩子。 上官仙儿单独与公孙兰说话,自然是请教些经验。 前厅里李曼青正想命下人准备酒菜。 马青峰摆手阻止了他,笑道:“曼青,我这次可是带了些特别的美酒与佳肴来和你一起分享的,算是够朋友了吧?” 李曼青欣然道:“如今‘万马堂’的商队越走越远,能被你看中的美酒佳肴必然不凡。” 马青峰向门外招呼一声,立时便有一个随行的侍卫送进来一个木匣,从里面取出一个细颈瓶子、一个方形罐子、两个高脚杯子、两把银质的汤匙,摆在两人间的桌子上。 那几件器皿都是纯度极高的琉璃制成,李曼青可以清晰看到瓶子里装的是淡金中微泛绿意的酒液,罐子里则是暗黑色的酱料。 马青峰先取了酒瓶,打开同样是琉璃质地的盖子,在两个高脚琉璃杯中各斟了半杯酒液,在倒酒的同时解说道:“这是商队从西方欧罗巴大陆带回的白葡萄酒,据说已窖藏了上百年,最是醇厚净爽。” 李曼青拿起酒杯,送到鼻端轻轻嗅了嗅,双目立时亮了起来,脱口赞道:“酒香中竟还蕴含花卉馨香,果然与众不同。” 马青峰又打开那罐子,拿了一把汤匙递了过来:“这是从倭国带回的鱼子酱,用的是蝶鲨的卵,在昆仑以北,有很多人都称之为‘卡维亚’,风味绝佳,曼青先来尝一尝。” 李曼青试着用汤匙挑了点鱼子酱送入口中,却只觉得油腻腥咸,完全品尝不出半点好处。 马青峰呵呵轻笑,却是先举杯啜饮一口酒液,然后才汤匙送了鱼子酱入口,而后双目微阖摇头晃脑似乎回味无穷的样子。 李曼青知道被他捉弄了,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也学着他的样子操作一番,登时感觉与先前的味道大不相同。 这白葡萄酒甜中微带酸意,与鱼子酱形成一种奇妙的平衡,口感清新,鲜美绝伦。 当时两人便就着这一瓶美酒,你一匙我一匙,将一罐酱料吃个干净。 李曼青放下酒杯和汤匙,虽仍有些意犹未尽,却开始问起正事:“青峰伱此次入关,可是为了朝廷有意召叔父入京之事?” 马青峰冷笑道:“近来京师很有一起子小人上蹿下跳,说我爹拥兵自重,威福独享,辽东之地俨然国中之国。说到底还是眼红如今辽东的千里沃土和越来越多的人口。全不想若非我爹在北方大败草原蛮族,东方镇服女真诸部,偌大辽东还是一片地广人稀、民生凋敝的荒原。 “宫里那位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只肯拿出一个无职无权的空头国公爵位,便想让我们父子放弃一切。 “嘿,早听说那是个刻薄寡恩的主儿。早年张太岳执政时不管是否有些跋扈,终究是替他将一个大明江山打理得蒸蒸日上,结果人家尸骨未寒,他便迫不及待下旨抄家,削其官秩,流放家眷,只差开棺鞭尸。 “还有我姨丈有南平倭寇、北镇边陲的大功,只因曾依附张太岳,便被他下旨调回南方闲置,又任其在辞官后贫病交加而不闻不问。若非我爹将他接到关外,与我姨母重归于好,一代名将怕是要落个渐寒交迫病困而死的下场,简直令人心寒齿冷! “再说如今倭国的丰臣秀吉渐掌大权,爹说此人是一代枭雄,野心极大,对大明和朝鲜都久有染指之意。数年之间,大明和倭国之间必定会以朝鲜为战场交锋一回。届时辽东军必然是入朝作战的主力,若将我爹调回京师,辽东军立时变成一盘散沙,这一仗也不用打了!” 听他发了这半天牢骚,李曼青沉吟片刻后问道:“青峰既然登门,想来是有些事需要我做了?” 马青峰正色道:“曼青虽然辞官,在朝中却颇有几位位高权重的至交,更有李伯父留给你的不少人脉。我也不求能够挽回此事,只希望曼青能帮忙拖延一段时间——最少要拖到中秋之后。” 李曼青神色一凛:“月圆之夜,紫禁之巅?” (卡文,难受。最后一个剧情了,写得有点艰难。第二更还是有的,但会更晚一些。) 第209章 老人,说书 第209章老人,说书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保定府城内最大的酒楼“云来居”中,天机老人端坐大堂正中的一张桌子后,手中捏着烟杆朗声吟诵,中气十足,声盖全场。 如今他已到耄耋之年,须发尽都皓白如雪,却仍面色红润,精神矍铄。 随着年岁增长,他的体魄已不可避免地日渐衰弱,但因当年的心魔已经消除,武功境界反而再有突破。 在开口之前,他用澄澈的目光环顾酒楼内的所有宾客,目光中隐含一种安抚人心的神秘力量,令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听他说书。 念过那四句定场诗后,老人缓缓地道:“诸位,老朽这四句话实是大有来历,说的是当代两位超然入圣的绝世剑客,以及他们在十年前定下的一个约会。” 说到此处,老人稍稍停顿,见众人仍呆呆地望着自己静等下文,心中不由有些遗憾。 若是孙女孙小红仍在身边,此刻一定会恰到好处的凑趣提问,让这书更多几分悬念趣味。 但此刻唱的是独角戏,他也只能自己继续讲了下去:“那两位剑客,便是‘白云城’城主叶孤城与‘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说来他们其实颇多相似之处,都是一样的孤高出尘,一样的来历成谜,又是一样的仿佛为剑而生、嗜剑如命。两人又皆成名于少时,十数年来剑下未逢一败。据说他们二人的剑法已臻无垢无尘、神而明之的境界。 “前者将剑道万法归于一法,自创一式‘天外飞仙’。这一式剑法,形成于招未出手之先,神留于招已出手之后以至刚为至柔,以不变为变。一剑击出,极尽灿烂辉煌,如雷神的震怒,抛掷闪电毁天灭地。 “后者则是得法而忘法,化绚烂为平凡。他的剑法实已技进于道,没有任何固定的招式,但随手一剑刺出,便是上应天象之变、下应地理之势、中合人心之微的无上杀招,无须后招变化而万千后招变化皆蕴于一剑之中。” 说到此处,老人停了下来,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嘴对嘴灌了一口美酒,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 这时终于有人无师自通懂得了配合发问:“老先生,照你所说,这两位大剑客都如此厉害,彼此可有高下之分?” 不等老人回答,另一个做江湖中人装扮的汉子抢着道:“我听说他们两个虽经常挑战天下高手磨砺剑法,却似有意避开彼此,这些年从未见面也从未比试过,应是难分高下。” 又有一人似恍然大悟道:“老人说他们十年前有个约会,莫非便是要在近期决战以分出谁才是天下第一神剑?” 老人摇了摇头,道:“这话只说对一半,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确是要决战,却非彼此决战,而是要联手决战另外一人!” 众人尽皆动容,那江湖汉子不敢置信地问道:“老先生此言当真,普天之下,有谁能值得这两位孤高绝世的剑客联手合击?” 老人举起一根手指指向上方,悠然道:“刀如天意,天意如刀!” 江湖汉子骇然道:“‘天刀’马空群!他……他不是已经退隐江湖了吗?” 七年前,马空群宣布将“万马堂”堂主之位传给义子“刀神”傅红雪,然后便带了妻子“月神”潇洒而去,据说是到了海外一座岛屿上隐居。 四年前,傅红雪与武当高手沈鸿之妹沈雪成亲,马空群到场为两人主持了婚礼。 除了这一次,他便再也不曾现身于中土,以至于许多人已渐渐淡忘这口威凌天下的“无上天刀”。 老人道:“这约会定在马空群归隐之前,如今距离决战之期已经不远,想来他也该重返中土了。” 江湖汉子兴奋的追问道:“老先生可知他们约战的时间与地点?” 老人捋了捋雪白的胡须,笑道:“时间和地点,老朽不是在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了吗?” 众人略一思忖,想着虽然每月都有月圆,但既然只说“月圆之夜”,多半指的是八月十五,至于“紫禁之巅”…… 所有人都想到了,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口来,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胆大包天! 大家好容易才消化了这个消息,一人定了定神后问道:“老先生可知这三人此刻身在何处?” 老人道:“据老朽所知,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要寻人试剑,以高手的鲜血与生命淬炼剑气和凝练剑意。至于他们所选的对象,便恕老朽暂卖个关子,左右用不了几天大家便能听到消息。而马空群行动比他们还早一步,气魄也他们更大,已经斩杀了不少高手打磨久未出鞘的‘蝉翼刀’锋芒,而且看样子一时半会不会收手。” 有人将信将疑:“像马空群这等人物,一举一动都天下瞩目。若他已出手杀人,为何至今江湖上未传出半点风声?何况马空群素来行止有度,不似会为了一场决战便随意杀人。” 老人笑道:“那自然是因为他拿来磨刀的高手都不在中土,那些……” “老爷子!” 一声蕴含怒气的娇媚呼声打断他的话。 两位美艳无俦的女子出现在酒楼的门口,其中一人俏脸如霜目光不善地盯着老人,正是已经嫁给李曼青的上官仙儿。 老人脸上顿时现出些讪讪的神色:“唔,是仙儿啊,还有兰丫头什么时候来的保定府?” 上官仙儿气冲冲地走上前来,公孙兰好气又好笑地跟在她身边。 看到老人桌子上的酒壶,上官仙儿寒声问道:“喝酒了?” 老人支支吾吾:“一口,只……只喝了一口。” 上官仙儿又盯上他手中的烟杆:“也抽烟了?” 老人忙举起光秃秃烟杆,赔笑道:“我那装烟丝的荷包都被你没收了,哪里有烟可抽!” 上官仙儿松了一口气,脸色和语气也都和缓了一些,语重心长地道:“老爷子,公公和婆婆临走前,千叮万嘱要我们夫妻照顾好你。如今伱年岁越来越大,烟和酒这些对身体有害的东西早该戒掉,将身体养得健健康康,等将来你那曾曾外孙出世,才有精力照看呢!但你这……” 老人见她絮絮叨叨有一直说下去的意思,忙举起双手道:“我都省的,仙儿你放心好了。” 上官仙儿这才喜笑颜开,和公孙兰上前一左一后搀住老人走出酒楼。 第210章 试剑,飞仙 第210章试剑,飞仙 蜀中,唐家堡。 昔年的“唐门四杰”之首、如今的唐门家主唐寂负手立于门前,身后半步外站的是“四杰”中排行第三的唐虚。 在两人之后,并排站立三名形容各异却都意兴飞扬的青年。 这是唐门新一代子弟中最杰出的三人依次为唐天仪、唐天容、唐天纵,合称“三英”。 在“三英”之后又有二十余人,男女老少兼具,高矮胖瘦皆全。 比起前面的五人,他们站得甚是随意,阵型散乱,站姿松垮。 站在最前面的唐寂双目眯成一条线,定定地注视这前面那条由远处延伸至唐家堡大门的道路,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片刻之后,终于有一道孤零零的白色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令他的双目陡然睁圆。 渐渐地,模糊的人影越走越近转为清晰。 那人三十上下年纪,目如寒星,白面微须,身穿雪白长袍,头戴嵌珠白檀木冠,腰间悬一口样式古雅的乌鞘长剑。 他虽是孤身一人又徒步行走,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尊贵仪态,仿佛一位来巡视自己王国的君主。 “白云城主?” 唐寂向着在前方三丈外站定,目光淡漠望向己方中人的白衣人问道。 叶孤城轻轻颔首,淡然问道:“唐门最核心的高手,可已尽在此处?” 唐寂沉声道:“唐门与白云城素无交集,阁下何以下战书说要剑挑唐门?” 叶孤城语调平和似陈述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无他,我与人决斗在即,欲借一场战斗淬炼剑气凝练剑意。唐门本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别人已抢了先机,我也只好退而求其次。” 若说有什么比遭了无妄之灾更令唐门众人愤怒,那便是自己遭这场无妄之灾的资格都差人一等。 唐天仪瞋目暴喝:“叶孤城,你欺人太甚!” 暴喝的是他,动手的却是他身后那二十余人。 这些人毫无征兆地双手齐扬,发射出飞镖、袖箭、飞刀、钢针、铁丸、飞沙、软索、套网等种类超过五十种、数量已难以计算的暗器,其中淬有见血封喉剧毒的超过半数。 原本看似松散的站位其实都经过精密的计算,令彼此间出手时的配合天衣无缝。 这些暗器体积有大有小,分量有轻有重,速度有快有慢,角度有正有斜,路径有直有曲,彼此交织成一座封天锁地、包罗八方的大阵,攒射双手下垂似乎毫无防备的叶孤城! 叶孤城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似乎从四面八方飞来的并非令江湖中人谈虎色变的唐门暗器,而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用极为优雅的动作拔剑,速度快如闪电,却将每一个动作细节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然后,便是一团璀璨如火树银花的剑光绽放,将所有的暗器吞噬后搅成细碎尘屑,落在地上堆成一个以叶孤城立足之地为中心,半径七尺的圆形。 剑光拉伸变形,如惊虹掣电,如天外游龙,挟着令所有人骨髓冷透的森寒剑气,以超出所有人想象和反应能力的迅疾速度,在那发射了暗器的二十余人中游走一遭。 倏忽之间,剑光敛尽。 叶孤城仍站在原地,双足似从未移动,长剑已还入鞘中。 那二十余名唐门高手仍保持着双手齐扬发射暗器的姿态,却都如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面容扭曲痛苦。 须臾,他们的咽喉后都现出一抹殷红,一滴鲜血从皮肤下渗出,然后如推骨牌般一个个栽倒地上没了气息。 唐门的“二杰”“三英”亦都僵立,身体却如寒风中的木叶般瑟瑟发抖。 好半晌后,唐寂才开口用干涩无比的声音问道:“这……这便是传说中的‘天外飞仙’?” 叶孤城轻轻摇头:“他们还不配。我听说唐门有暗器名为‘散花天女’,兼纳唐门暗器之精巧奇诡与雷家火器之爆裂霸道。若你们用这种暗器向我出手,或许可以迫我用出‘天外飞仙’。” 唐门两代五大高手渐渐恢复了镇定,因为他们都清楚如叶孤城这等嗜剑如命的剑客,从来将决斗视为最神圣之事,一旦出手眼中便只有胜负,而胜负也只能以生死区分。 既然眼前的形势是非胜即死,他们能做的便只有用出所有手段,来争取一线胜机与生机。 五双带着鱼皮手套的手掌一起从腰间的豹皮革囊中抽出,每一只手的拇指与食指、中指与无名指都各夹着一颗的“散花天女”。 它的外表形如妖异而美丽花朵,遍体分布细小尖刺,乍看通体黝黑无光,细瞧时又能发现它的每一根尖刺上都闪动着不同的光彩——这是因为每一根尖刺上各淬了一种性质不同的毒药,中者无救厉害无比。 而最厉害的,还在于它看似浑然一体,其实是由十三枚极细小的铁片组合成,核心处安放一枚“霹雳堂”雷家最厉害的火药“雷神”。一旦触发,火药爆炸的巨大冲击与随爆炸霰射的淬毒铁片足以令任何人饮恨当场。 只是自从“霹雳堂”雷家靠上了威远侯马骥,唐门再想得到雷家的那名为“雷神”的独门火药便难之又难。 这些年来唐门用尽心机,千辛万苦才积累下二十颗‘散花天女’,此刻已毫无保留地拿出来蓄势待发。 “请拔剑!”唐寂肃然开口。 这并非礼仪,而是战略。 剑,本就是藏于鞘中时才最可怕。 若对方拔剑出鞘,出剑时便少了许多变化。 叶孤城摇头哂笑:“拔剑又如何?结果已经注定!” 说罢,他当真先探手握向腰间的剑柄。 在他手掌刚刚触及剑柄,五指尚未收拢握实剑柄的瞬间,唐门五人如同心有灵犀般一起扬手。 在手指的微妙操作变化下,二十颗“散花天女”在离手的瞬间呈现出各不相同的变化,如先前那二十余名唐门高手发出的暗器般,却比那些暗器的更加灵动、迅捷、诡异,明明是从正面发出,却从四面八方袭至。 而且这二十颗“散花天女”的目标并非叶孤城本人,而是在飞到叶孤城身周三尺距离时,忽地彼此两两互相撞击,激发了藏在核心的“雷神”火药。 随着一声不分先后的爆裂声响,二十团火光在叶孤城身周三尺距离同时绽放,每一团火焰中都有十三枚细小的铁片。 一旦爆炸的威力彻底释放,再加上其中混杂的总数二百六十枚淬毒铁片,只要叶孤城还是血肉之躯,便绝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但在爆炸刚刚发生的一刻,叶孤城的剑终于拔出鞘来。 然后这片空间的一切便陡然陷入绝对的静止,包括正在发生的爆炸。 叶孤城的身体随拔剑之势缓缓浮空,背倚青天,人如白云。 一剑下击,浑若天成,无垢无瑕。 他持剑刺击的身影与唐门五大高手交错而过,落地时背向而立。 当一滴鲜血从斜垂的剑尖滴落,四周的一切才恢复常态,二十颗团火光爆炸的力量席卷方圆数丈空间,二百六十枚淬毒铁片将地面射的密密麻麻尽是细小坑洞,却已对叶孤城造不成半点威胁。 叶孤城收剑归鞘,转身从唐门五人身边走过。等他走出二十步距离后,五人的身体才颓然倾倒。 第211章 试剑,吹雪 第211章试剑,吹雪 峨眉金顶,玄真观。 独孤一鹤手拄一柄连鞘长剑,静静地站在距道观前门不远的一棵松树下。 他面色一如既往的严肃冷厉,虽然站得比身边那株挺拔古松更加笔直,虽然钢针般的须发依然漆黑,但脸上已出现很多、很深的皱纹,显示着他已经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 他拄着的剑比江湖上寻常的长剑要厚重一些,剑身也更宽更长一些,黄铜的剑锷,擦得很亮,剑鞘却已很陈旧,接近鞘口处嵌着一个小小的黄铜八卦,这正是峨嵋掌门人佩剑的标志。 在他身后,站着三男四女一共七个青年,男子挺拔俊秀,女子灵秀娇美。 这便是独孤一鹤陆续收下的七个弟子,江湖人称“三英四秀”。 此刻,这峨眉七大弟子俱都满脸气愤地瞪着站在独孤一鹤对面的两个人。 那两人一个四条眉毛,一个温润如玉,正是陆小凤和花满楼这对好友。 令他们感到气愤的,倒也并非这两个人,而是这两个人带来的消息。 今天一早,陆小凤和花满楼联袂而至,因独孤一鹤与马空群交好,所以两人都以晚辈自居。 见面之后,陆小凤苦笑着说自己是替好友西门吹雪来下战书。 当时峨眉诸弟子都大为惊愕,因为这些年来西门吹雪虽杀了不少人,但每一个人都必有取死之道。 他们的师父独孤一鹤虽性情古板执拗又孤高自傲,行事却从来公正严明,素来是江湖人人敬仰的前辈高人。 独孤一鹤却没有丝毫惊讶,接过密封的战书看了一眼,便将之收入怀中,说自己接受挑战,然后便带了剑和七个弟子来玄真观外等待西门吹雪到来。 陆小凤与花满楼都愁眉苦脸,彼此互打一阵眼色后,由陆小凤开口试探道:“前辈,你和西门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若当真如此,还是该说说清楚……” 独孤一鹤冷冷地道:“你以为我会输?” 花满楼忙道:“当初在大师兄婚宴后与我们几个晚辈闲谈,曾说起在已经归隐的几人之外,当今武林若要列出十大高手,年轻一辈有叶孤城、西门吹雪、傅红雪师兄、公孙兰师姐、陆小凤、‘明月山庄’公子羽、武当掌教石鹤七人,老一辈当属‘罗刹教’玉罗刹、少林方丈大悲禅师以及前辈你。正因为前辈与西门吹雪难分高下,所以我们才担心伱们会两败俱伤。” 独孤一鹤按了按怀中的书信,叹道:“他确实有向我出剑的理由,但我也有反击的权利。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你们不必再问!” 他之所以不愿解释,实是因为那封战书上只有三字,写的竟是他湮灭已久的本名“严独鹤”。 陆小凤和花满楼还待再劝,但看到沿山路向上走来的白衣身影,只得将嘴闭上。 西门吹雪的容貌却没多少变化,白衣如雪,色冷如冰,整个人与腰间那柄乌鞘古剑浑然一体,无分彼此。 他走到独孤一鹤对面站定,淡淡问道:“信中所写是真是假?” 独孤一鹤颔首:“是真!” 西门吹雪右手握向剑柄:“拔剑!” 独孤一鹤道:“好!” 话毕,长剑铿然出鞘刺向西门吹雪。 这是刀法,也是剑法,阴阳归一,刚柔同途,是为“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 西门吹雪亦拔剑出鞘刺向独孤一鹤。 剑无定式、无常法,似日月更迭,寒来暑往,玄之又玄,莫可名状。 在这一刻,日光陡然黯淡,天地间的一切光辉,都集中在迎面对此的两柄剑上。 他们的剑势都很慢、很慢。 两人之间相距二十余步距离,彼此每相对迈出一步,缓慢刺出的剑势都会生出三种变化。 “三英四秀”的额头都渗出冷汗。 他们的武功虽称不上绝顶,却也都在独孤一鹤的教导下登堂入室,所以能看出师父和西门吹雪的剑法所蕴玄奥。 这两柄缓慢刺出的长剑生出的每一种变化,若是用在自己身上都是必胜必杀之剑,但他们彼此都能及时发现这变化的破绽而随之再生变化加以克制。 这是人剑合一的境界,心即是剑,心念一动则变化随生。 陆小凤和花满楼则脸色严峻。 陆小凤将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的食中二指蠢蠢欲动。 花满楼则后退半步,将右手按在陆小凤的后背。 因为他们已经看出,随着双方剑势的变化越来越多,独孤一鹤的剑已呈现呆滞艰涩之势,比不得西门吹雪的剑依然空灵流畅。 果然,等到两人各自向前迈出十步,双剑各自衍生了三十种变化后终于向彼此的咽喉刺出时,独孤一鹤的剑分明已慢了一分。 只是这一分之差,便已经决定了最后的胜败与生死。 当西门吹雪没有任何迟疑地刺出这一剑,独孤一鹤的面上现出释然与解脱的神色时,陆小凤双足发力,花满楼亦在同一时间右掌发力在他背后猛推。 于是陆小凤的身体便如一支离弦的弩箭般,以惊人的高速弹射而出,名震天下的“灵犀一指”竟是破天荒地以双手同时用出,分别夹向那两柄奇快如电刺向彼此的长剑。 蓦地,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流光比他更快一步先到,精准无比的从侧面先击中独孤一鹤的长剑侧面,又带动它向旁撞中西门吹雪的长剑侧面,于是两柄剑同时刺在空处,陆小凤的四根手指也无物可夹。 那流光被剑身反震,在空翻转几圈落在地上,却是一柄刀,一柄很轻,很短,很薄,几乎就宛如一片柳叶的飞刀。 “小李飞刀!” “三英四秀”几乎同时失声惊呼。 独孤一鹤、西门吹雪与陆小凤也各自后退,目光都落在那柄宛如有某种奇异魔力的飞刀上。 随着一阵银铃般清脆的悦耳笑声,一个穿青布长袍的英俊青年和一个穿淡黄衣裙的娇媚少女出现在众人面前。 花满楼见事情总算没弄到不可收拾的境地,脸上现出由衷的欣喜,向来人笑道:“叶师兄和上官姑娘怎会来此?” 来人竟是叶开与上官小仙,花满楼与前者早年便已相识,与后者也在参加李曼青婚礼时见过一面。 两人却并未解释,而是并肩走到西门吹雪面前,一起唤一声:“大哥!” 第212章 金鹏,王储 第212章金鹏,王储 叶开成名于少年,却比他的师父李寻欢还早几年退隐江湖。 十年前,花白凤以母亲的身份命令叶开,让他配合丁灵中布置的杀局,袭杀马空群为其父白天羽报仇。 但叶开受李寻欢教导,继承的最大力量是“爱”而非“恨”,心中虽也有过犹豫彷徨,终究还是选择了放下这一段仇恨。 事后,花白凤被这不听话的儿子气得差点疯掉,负气返回西域罗刹教。 叶开虽笃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却也自觉对不起母亲,于是追到西域陪在花白凤身边朝夕尽孝,这些年已很少在中原现身。 如今的江湖上,人们说起小李飞刀,绝大多数人想到的只会是李寻欢之子李曼青,而少与人记得当初曾与傅红雪、公子羽等并称少年天骄的叶开。 上官小仙在西域与叶开相识,而且是一见钟情,在第一眼便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男人。 但与姐姐上官仙儿相比,上官小仙就更贪心了一些,既想与叶开双宿双栖长相厮守,又不想放弃对权势的追逐。 如今她已经女承父业,成为魔教的孤峰天王布达拉,考虑到“罗刹教”后继无人,将来梅疏影多半会将这份基业传给她,最近她更在筹谋事先父亲上官金虹的遗愿,以金鹏王朝王室后裔的身份复国称王。 也正是因为上官小仙的野心太大,所以叶开虽也对她有情,却始终不曾真正向她敞开心扉,弄得彼此关系颇为微妙。 见到两人一起向西门吹雪行礼并称他作“大哥”,周围的众人都摸不着头脑,只有花满楼听师父马空群说起过其中的情由,算是唯一的明白人。 西门吹雪的真实身份是白天羽长子,与叶开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当年林仙儿跟了白天羽,这些年更被梅疏影这厉害无比的“大妇”约束着为白天羽守节,所以西门吹雪与上官小仙虽无任何血缘关系,却也是名义上的兄妹。 西门吹雪虽早在少年时代便独居“万梅山庄”自立,但这些年也多次暗中回西域看望母亲梅疏影,与叶开和上官小仙并不陌生。 他虽是冷口冷心,却并非绝情绝义,见到两人时面上冰霜也稍稍解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问道:“你们也是为了金鹏王朝之事而来?” 上官小仙笑嘻嘻地反问道:“大哥选择了独孤掌门做试剑的对象,是否因一个唤作‘上官丹凤’的女人?” 西门吹雪心思澄明,闻言稍一转念便有所领悟:“那女人有问题?” 上官小仙道:“不但有问题,而且有大问题,因为她根本就不是金鹏王朝的公主上官丹凤,而是辅政大臣上官瑾的孙女上官飞燕。” 西门吹雪目中闪过一丝寒芒,却并未开口追问。 上官小仙也很乖巧地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大哥当知小妹亦是金鹏王朝王族,前些天得到早年国家灭亡时逃来中原的小王子下落,便与叶开一起来寻找。结果发现那位算是我堂兄的小王子及其女丹凤公主皆被上官飞燕勾结外人害死。此外,那上官飞燕还假扮上官丹凤,欲借大哥之手除去受先王托孤顾命的原金鹏王朝大将军严独鹤,夺回被他侵吞的金鹏王朝财富。” 西门吹雪对这便宜妹妹的信任有限,便将目光望向叶开,见他点头表示确实如此,才又沉声问道:“与上官飞燕勾结的人是谁?” 上官小仙答道:“‘天禽老人’之子,‘天禽门’现任掌门,霍天青。” 西门吹雪淡然道:“很好。” 说罢转身便向山下走去。 走出十多步后,他停步问道:“白家血脉总要有一个人传下去,你们两个早些成亲罢!” 上官小仙大喜,急忙应道:“我听大哥的!”随后得意洋洋地望向有些脸红的叶开。 陆小凤知道西门吹雪要去找霍天青算账,但“天禽门”高手众多,连名满江湖的铁掌大侠山西雁也是霍天青的师侄,唯恐这位好友吃了寡不敌众的亏,急忙匆匆向独孤一鹤和叶开告了辞,扯着花满楼追了过去。 此时上官小仙却又望向神色复杂的独孤一鹤,笑盈盈地问道:“独孤掌门,你不好奇霍天青和上官飞燕为何会得知伱便是严独鹤吗?” 此刻终于明白许多事情的“三英四秀”俱都变色,但其他人是惊愕与不敢置信,“四秀”中排行第二的叶秀珠却是面色惨淡、神情惶恐。 独孤一鹤没有回头,却仿佛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沉声道:“秀珠,为师自问待你不差,没想到你为了一个男人便出卖为师!” “师父饶命!” 叶秀珠再也支撑不住,伏地跪倒全身战栗。 独孤一鹤道:“你们将这逆徒押到后面关起来,稍后为师自会处置。” 其余六人先是面面相觑,随即垂首应命。 马秀真和孙秀青一起上前挟制了叶秀珠,严人英、张英风、苏少英与石秀云在周围监视,一起回了玄真观内。 独孤一鹤又望向上官小仙:“如今你算是金鹏王朝最正统的王室血裔,是否要从我这里拿回原属金鹏王朝的财富,或是处置我这金鹏王朝的叛臣?” 上官小仙摆手笑道:“独孤掌门不必多心,小仙此来除了阻止你与我大哥这场无谓的决斗,还有一件事情欲请掌门相助。” 独孤一鹤道:“方才你们其实是从西门吹雪剑下救了我的性命,不管什么事都可尽管说来。” 上官小仙肃然道:“不瞒独孤掌门,小仙确有收复金鹏王朝之心,而且已征得瀚海王国、龟兹国、‘万马堂’西域分堂、魔教、罗刹教五方表态支持。” 一旁的叶开听得瞪大眼睛,实在不知道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上官小仙何时做下此等大事。 独孤一鹤也对上官小仙刮目相看:“你既然已聚集起如此强大的力量,复国亦非难事,又有何事需要我这老朽?” 上官小仙叹道:“金鹏王朝毕竟已灭亡数十年,小仙只凭一个王室后裔的名头,只怕难以取得王国子民的信任。当年掌门是王国最杰出的少年将军,许多子民至今记忆犹新,若由你来率军收复国土,必然能令王国子民倒履相迎。” 独孤一鹤沉吟片刻后道:“好,我便随你去一趟西域,也算了结我与严独鹤的最后一点牵绊!” 第213章 淬我刀芒,斩你武运 第213章淬我刀芒,斩你武运 倭国,水月流剑派道场。 “水月流”是一个新近崛起,因人而兴的剑道流派。 宗主石井小次郎少年时遍访名师兼修多家,三十岁时观水中月影而悟彻剑道中的虚实变化之理,自创“水月剑法”而开宗立派。 经过十年发展,“水月流”门下已有真传弟子七人,普通弟子过百,煊赫一方,号为名流大宗。 黄昏,残阳如血,将惨淡余晖铺洒在通往“水月流”大门的漫长石阶上。 一身白衣、相貌仍如二十许人的马空群拾级而上,反背在身后的右手提着一柄与蝉翼刀造型尺寸相同、却是用紫檀木削成的长刀。 “水月流”道场的两扇厚重木门紧闭,门内传来声声呼喝及利刃破风之声。 想来此刻“水月流”众人正在练习剑术,闭门是为了防止他人偷学。 马空群不以为意,向着那木门笔直走了过去。 眼看他的身体便要撞在门板上,那坚硬厚实的门板上忽地有一片无声无息地破碎崩解,变成细碎的木屑簌簌落地,门上也便现出一个大洞,看边缘轮廓却是人形。 马空群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如闲庭信步般从那破洞中穿过。 眼前是一个占地极广的院落,上百倭国武士在园中整齐列队,彼此前后左右皆间隔五尺,随着最前面并排站立的七个武士一起挥刀劈刺,每出一刀口中都发一声呼喝。 面向院门带领众人练刀的七个武士眼见得这妖异的一幕,脸上齐齐变色,其中一人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马空群脚步不停,反背在身后的木刀却移到身前,似很是随意地抗在肩头。 他一边前行,一边用半生不熟的倭语喝道:“石井小次郎何在?让他出来见我!” “你……你是‘雪衣妖刀’马空群!” 看到他肩上的木刀,许多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其中一人更惊呼出声。 他们近来听说了一个消息,有一个自称“马空群”的明人渡海而来,用一柄木刀挑战倭国各地有名有号的武道高手。 初时大家还只以为这人是个不知死活的妄人,直到他用那柄木刀连斩十数名倭国高手,以及目前超过三百因见自家师长落败身亡后翻脸围攻的武士,这才知道来者不善。 因马空群的刀法实已超越凡俗,如妖如鬼无比可怕,平素又喜穿白衣,所以人们便称他为“雪衣妖刀”。 今日他们的师父石井小次郎之所以没有亲自指点他们练武,正是因这件事心绪烦乱。 马空群听到这个听着实在有些别扭、却已经被人传开无从更改的绰号,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脚下仍继续前行。 那些“水月流”的普通弟子虽有上百人,却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反而如波开浪裂般自动让出一条通道,任由马空群长驱直入来到屋檐下。 一个四十余岁年纪、穿一身白色武士服,腰插长短两口倭刀的男子从屋内走出,脸色阴沉冷厉的与终于驻足站定的马空群相对而立,微微躬身道:“阁下究竟与我国有何仇怨,为何接连杀害我国高手?” 马空群哂道:“你倭国各宗门流派让弟子混在侵扰我国沿海的倭寇之中,用我国军民的性命磨砺武技刀法,可是有仇有怨。所谓‘寇可来,吾亦可往’,如今本座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借伱国中高手性命淬炼刀意,为来日与人约好的一场决斗热一热身!” 他倭语半生不熟,因此这番话说得极慢,保证对方能够听懂。 石井小次郎脸色铁青,沉声问道:“若是为了淬刀,阁下打算杀多少人才肯收手?” 马空群漫不经心地道:“如今距离决斗之期还远,所以不用太赶时间,完全可以杀到再无值得本座出刀之人为止!” 石井小次郎心中剧震,随即瞋目暴喝道:“狂妄!你以为凭一击之力,便可以斩我一国之昌隆武运?” 马空群悠然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做不到?废话已说得不少,若你没有其他问题,便拔刀罢!” 石井小次郎迅速恢复了激荡如沸的心境,目中的愤怒与恐惧亦瞬间平复转为清明,双手齐出探向腰间,右手正握长刀的刀柄,左手反握短刀的刀柄。 马空群依然松松垮垮地站在他对面两丈距离处,肩扛木刀,嘴角噙笑。 一声清脆嘹亮的铮鸣声响,长刀出鞘,宛若一弯寒月降临人间,裹挟着无边清冷皎洁月光斩向马空群的颈项。 在炫丽至极的刀光掩映下,那口短刀无声无息地抹向马空群的小腹。 月在高天,水中留影,虚实变幻,无形无相,此正为“水月流”刀法的最高奥义。 “只是如此吗?” 马空群摇头轻笑,肩头木刀弹起迎面笔直斩落,招式平平无奇,速度不快不慢,却神奇地后发先至,在石井小次郎一长一短、一虚一实的双刀攻至之前,在他的眉心处一触即收。 石井小次郎攻势蓦然停下,保持着双刀合击之势僵立在原地,眉心处现出一抹寸许长的淡淡刀痕。 马空群看也不看他一眼,将木刀反背回身后,转身溜溜达达地向外便走。 “师父!” 在“水月流”众弟子的悲呼声中,石井小次郎仰面摔倒,双刀脱手落地。 那七名真传弟子围上前来,见师父早已气绝身亡,登时都红了眼睛:“大家一起上,杀了他为师父报仇!” 马空群停下脚步,环顾四周这些被悲愤暂时掩盖了恐惧,各自提刀围了上来的众人,微笑问道:“你们确定如此?” 在这座道场内,杀声陡然高涨,片刻后归于沉寂。 马空群仍从自己弄出的大洞施施然出门,一身白衣不见半点凌乱也未沾半滴血迹,身后的道场内却已横七竖八倒了七八十具尸体,“水月流”七大真传俱在其中。 二十余名“水月流”普通弟子失魂落魄或站或坐,尽都噤若寒蝉、体如筛糠。 马空群站在门口,从怀中摸出个羊皮卷,展开之后却是一幅清晰的倭国全境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了许多倭国武道流派及高手姓名。 他又取出一支炭笔,在用一个圆圈圈出的“水月流石井小次郎”几个字上打了一个“x”号标记,又将在最近出的“宝藏院大野石”几字上画个圆圈。 仔细辨认一下方向后,他将地图收回怀中,迎着堪堪落到地平线处的夕阳大步行去。 第214章 剑圣折刃,忍王沉沙 第214章剑圣折刃,忍王沉沙 二月初七,宝藏院大野石。 二月初八,残月无双流北原苍介。 二月初九,闪念一刀流伊藤拓真。 二月初十,天龙真传宗原田弘树。 二月十一,百鬼之巢藤井冥夜。 …… 数月之内,马空群一路按图索骥,足迹踏遍倭国四岛,一柄木刀收割的倭国最负盛名的武道高手亡魂已过百数。 其间,倭国各派因恐惧此人可怕武力,早已放下所谓“武士道”尊严,多次尝试对马空群使用围攻、埋伏、暗杀等手段,结果便是将更多性命做了马空群倭刀之下的祭品。 最近的一次,倭国北方天神秘法流、真髓心剑流、天道梦想流等多个宗门纠集了十四名顶级高手及三百余名精英武士,于荒野山林设伏,用计诱来马空群后暴起围杀。 结果是马空群反过来利用山林地势与他们从容周旋三日三夜,将超过两百人永远留在那片山林。 前前后后加起来粗略计算,在成名高手之外,死在马空群手中的倭国武士赫然已突破千人大关。 如此惨烈手段,不仅当时那不足百名的幸存者被吓破胆子,以后也再无人敢尝试用盘外招数,只能老老实实等待马空群逐一找上门来,在那口已经威震倭国的木刀之下献祭自己的性命。 眼见得马空群当真有将倭国有名有号高手斩尽杀绝的趋势,惶恐不安的各流派高手纷纷来到倭国第一大宗门“柳生英雄派”,求见当今倭国是第一高手、继承其师上泉信纲“剑圣”之名的柳生石舟斋。 如今的柳生石舟斋长年闭关参悟剑道,他们便跪在柳生石舟斋闭关之地外哭诉哀求,恳请他出关应战马空群,令国家武运得以延续。 听得形势如此严峻,柳生石舟斋终于再坐不住,破关而出,使人传信给马空群约战。 马空群接到战书,先察看了手边的地图,见上面记录的倭国武道流派及高手已有大半打了“x”号标记,剩下的若要一一登门拜访,只怕要耽误事先订好的返程之期,因此决定这一次的磨刀之旅到此为止,便用这位倭国剑圣作为收官。 到了约定之日,不仅柳生石舟斋本人到了由马空群确定为决战之地的海滨一处所在,许多倭国高手亦赶来观战,加上他们的弟子门人侍从之类,人数下五百之众。 看看时间将至,四周还不见马空群的影子,人群中开始鼓噪,都说马空群欺软怕硬,终究不敢直面我国剑圣。 远处海面上忽然出现一艘小船,白衣如雪的马空群负手站在船头,也不用荡桨鼓浪,那船便如一支离弦之箭般劈波斩浪往岸边疾驶而来。 在距离海岸里许距离处,那小船倏地定住,随海浪轻轻起伏,却不再继续前行。 马空群目光直接落在人群当中看上去并不起眼、似乎便是一个有些落魄的老武士的柳生石舟斋身上,扬声道:“倭国的所谓武士道风骨,在下已经领教,着实不敢恭维,为令这一场决斗不受闲人干扰,请柳生掌门来海上一战!” 众人面上俱现出愤怒之色,却没有一人能出言反驳。 听对方褒贬自己敬奉的武士道精神,他们本该冲冲大怒。 然而想到对方虽残忍暴戾,却都是堂堂正正登门挑战杀人,倭国这边却多次用不光彩的手段暗杀围攻,实在落了下乘。 若是能将此人杀掉,作为胜利者的一方自然可以随意渲染美化其中细节,但用了不光彩手段还被对方反杀,如今再被当面嘲讽也只能唾面自干。 柳生石舟斋叹道:“也罢,主随客便,原是礼仪之道!” 说罢,便缓步到海边,登上泊在那里的一艘小船,同样伫立船头,内力自足下导入船底,推动船只向马空群行驶而去。 两船的船头相对,彼此相距五丈。 头发已经花白,神色也有些憔悴的柳生石舟斋向对面躬身,开口说的却是字正腔圆的汉语:“老夫虽远在扶桑,也曾听说中土第一人‘天刀’马空群的大名。阁下为试刀也好,为泄愤也罢,如今已杀了我国如此多的高手,何不就此收手退去?” 马空群微笑道:“所谓‘乘兴而来,兴尽方归’,是否收手,还要看今日与柳生掌门的一战是否能够尽兴。” 柳生石舟斋叹道:“既然如此,老夫便用一式近年自行参悟的刀法,呈现于阁下驾前。” 面前是一位值得重视的对手,因此马空群终于首次在倭国动用了“蝉翼刀”。 薄如蝉翼、灿如锦霞的长刀在手,平举至与双目平齐,略带好奇地问道:“不知柳生掌门所悟刀法可有名称?” 柳生石舟斋右手握上腰间一柄古旧长刀刀柄,面色凝重缓缓道:“此刀名——‘雄霸天下’!” 言毕,长刀出鞘。 一刀在手,他的人在船头凭空消失,同一时间已出现在数丈高空。 此时的他已不是方才那个模样落魄、神态谦和的老人立时消失,而是一位威凌天下、俯瞰苍生的绝代霸者。 双手握持的长刀斩下,如雷罚天降,万类惶惧,战栗待诛。 “好!” 马空群轻轻赞叹一声,“蝉翼刀”轻盈望空挥斩,刀势渺远无际广若天宇。 柳生石舟斋的“雄霸天下”虽至大至刚、霸道无俦,与马空群的“天刀”刀势相遇,却如一滴水落入浩瀚大海,转眼便被消融殆尽气势全无,只剩下那柄虽仍依原势斩下却已光芒黯淡的长刀。 眼见得那柄美丽如梦幻的蝉翼薄刀不徐不疾地斩向自己的颈项,柳生石舟斋没有现出丝毫恐惧神色,反而现出一抹欣慰笑意。 他早知道自己绝非马空群这位中土第一人的对手,此次约战时便已抱定必死之志,目的便是用闭关多年创出的一式“雄霸天下”及自己的性命分散马空群的精力,为另外一人创造发动致命一击的机会。 一个全身包裹在紧身水靠中的人无声无息地在马空群身后破水而出,一柄通体漆黑的直刃倭刀刺向马空群的后脑。 这一刀的厉害之处不在于“快”“狠”,而在于“藏”,即使已经出刀,仍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机泄露,若非用眼睛去看,这个人与这柄刀便似完全不存在一般。 遍数倭国境内高手,也只有伊贺忍者之首,号称“忍者之王”的鬼半藏才刺得出这宛若鬼魅的一刀。 然而柳生石舟斋笑容才现,马空群却似脑后生眼般旋身挥刀,带着无与伦比的速度力量与变化之妙的一刀随旋身之势画了一个大圆,先斩落身后鬼半藏的人头,才又转回来将柳生石舟斋连同他手中长刀一起拦腰而斩! 第215章 赌局 第215章赌局 七月半,鬼门开。 然而今年的中元之期,在京师乱窜的并非什么魑魅魍魉,而是江湖中人。 据六扇门中传出的消息,到目前为止,从外地来到到京城的武林豪杰,已有四五百位之多。 而且这数字时刻都在增长,预计到下月中秋之前,最少还有三四百位武林名人会陆续赶到。 其中至少有五位掌门人、十位帮主、二三十个总镖头,甚至少林方丈大悲禅师、武当掌教石鹤真人、峨眉掌门独孤一鹤都在其列。 正当午时,春华楼。 这是京师城北最大最豪华的一座酒楼,平日里总是座无虚席,今日却冷冷清清,不仅没有客人,连掌柜和跑堂都在准备好一桌上等席面后躲去了后院。 此刻在偌大一座酒楼之中,便只有区区三人。 两人相对而坐,一人打横相陪。 对坐的两人各具奇相。 左边一人,魁伟强壮,精力充沛。浓眉、锐眼、鹰鼻,严肃的脸上,总是带着种接近残酷的表情,看来就像是条刚从原始山林中窜出来的豹子。 右边一人,很高很瘦,穿着极考究,态度极斯文,年纪虽不甚大,两鬓却已斑白,一张清癯瘦削的脸上,仿佛带着三分病容,却又带着七分威严,令人绝不敢对他有丝毫轻视。 天下人皆知在京师有一位地上的皇帝,高踞九重皇城之内;但在某个特定的圈子里,又流传说京师还有两位地下的君王,城北李燕北,城南杜桐轩。 地上的皇帝一怒,可令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这两位地下的君王虽没有此等权力和威势,却也主宰着京师之地数以百计的大小势力的生死存亡。 在某些情形下,地上皇帝的说的话,也未必比这两位地下君王更加管用。 在李燕北与杜桐轩之间,坐的是一个长着四条眉毛的人,眉眼含笑,令人望之便生亲近信任之感。 李燕北雄壮的身躯微微前倾,如猛兽蓄势待发将要扑击猎物,与人强大的压迫及威胁:“老杜,你竟当真有胆子孤身来我的地盘,难道不怕我趁机将你留下?” 杜桐轩轻轻摩挲这手上一枚价值连城的汉玉戒指,从容微笑道:“若只是你李燕北,我老杜自然不敢自投虎口,但陆小凤说了会保证我的安全,我自然不用再担心。因为伱这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唯有对不起朋友的事情做不出来。” 李燕北沉默片刻,叹道:“若非都在京师这片地面谋生,我们或许会成为朋友。” 杜桐轩道:“不是或许,而是一定!” 两人相视而笑,笑容中充满惺惺相惜之意。 但他们心中也都清楚,这一刻的惺惺相惜,绝不会影响他们将来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将对方置之死地,如此自己才能成为京师地下世界的唯一君王。 陆小凤被这两个明明恨不得对方死却又彼此欣赏的家伙弄得浑身不自在,干咳一声道:“说回正事罢,二位是否都将赌本准备好了?” 李燕北和杜桐轩一起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大信封,放在桌子上推到陆小凤面前。 陆小凤依次将两个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叠大额银票和一叠文书契约。 他仔细计算了银票的金额与文书的数量,正色道:“你们双方各出一百万两银子及名下所有商铺的文契,赌下月十五紫禁一战的胜负。老李押‘天刀’马空群,杜老板押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赌输的人不仅赔掉所有家产,还要主动放弃自己控制的地盘和江湖势力,还有没有问题?” 李燕北和杜桐轩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陆小凤叹道:“既然没有问题,那便击掌为誓,达成赌约!” 李燕北和杜桐轩同时抬起右掌,一只宽厚粗糙的手掌与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啪啪啪”相互连击三次,就此一言为定,有死无悔。 等两人击掌之后,陆小凤向杜桐轩问道:“这场赌局结束之前,两位的赌本便暂时留在我这里,杜老板可能放心?” 杜桐轩笑道:“陆小凤侠名满天下,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说罢,他并没有碰眼前的一桌丰盛酒席,起身向两人拱了拱手,径自转身离开。 李燕北举起面前的酒杯,将杯中极品竹叶青一饮而尽,哂道:“这老杜说得豪气干云,其实还是担心我下暗手害他,否则不至于一口酒也不敢喝!” 陆小凤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场押上全副身家的赌局会输,皱眉问道:“你哪里来的信心必胜?如今我的武功虽还算不上登峰造极,却已隐隐感到这世界的武功是有极限的。十年之前,马叔父的武功无疑已触摸到这极限,而如今的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应该也触摸到了这极限。若是一对一,必是前者胜算更大;若是一对二,我不信世间有人能当后两者联手一击。” 李燕北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举杯示意陆小凤同饮。 等对饮一杯之后,他才淡然道:“我不知道武功的极限在哪里,只知道堂主既然要我押他获胜,便一定有获胜的把握!” “噗!” 陆小凤刚刚入口的酒水全喷了出来,望着李燕北的目光满是不敢置信的惊诧。 李燕北笑道:“对不住了,有件事一直瞒着你,其实我是‘万马堂’所属‘玄部’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中的‘天伤星’。” 陆小凤长舒一口气,举起拳头在李燕北肩上狠捶了一下,脸上却满是侥幸神色:“你这家伙瞒得我好苦!也幸好我没有在你面前说过马叔父的坏话。” 李燕北笑道:“放心好了,凭咱们的交情,就算你说了,我也会替你隐瞒的。” 陆小凤怀疑道:“真的吗?” 李燕北诱惑道:“若不然……便试一试?” 陆小凤瞋目喝骂:“滚!” 两人一起大笑。 笑过之后,陆小凤斟酌道:“有件事我一直在想,原本是想对你说,如今却需要你转告马叔父。” 李燕北道:“你说。” 陆小凤道:“其实,如今你与老杜这种双雄并立的局面才是最好的,若成一家独大之势,只怕有人会感觉不大安稳。” 李燕北意味深长地道:“你能想到的,难道堂主会想不到?” 第216章 帝心如渊深莫测 第216章帝心如渊深莫测 京师,皇宫,南书房。 万历皇帝朱翊钧坐于书案之后,目光落在刚刚进来后向自己施礼的公子羽身上。 他略略停顿数息,直到察觉公子羽已开始有些不安,才满意地含笑道:“此处并非朝堂,阿羽与朕为总角之交,不必如此多礼。” 因做了十来年的挂名皇帝,他在手掌大权之后,最爱观察臣下对自己是否存有敬畏之心,以此判断对方忠诚与否。 公子羽似一下松弛下来,应声起身,但神色依然恭谨有加:“臣心中亦从未忘记与陛下一起读书习武的日子,却更不敢忘记君臣之别。” 朱翊钧似是无奈地叹道:“罢了,你如今是越来越正经,与朝中那些老古板一模一样,弄得朕想找个朋友聊天都难了。” 他话中满是抱怨之意,心中却很是满意这位儿时好友今日臣子的懂规矩、知进退。 试探加寒暄之后,朱翊钧终于说到正事:“朕今日召卿入宫,只为一个月后的那场紫禁之约。” 公子羽道:“便是陛下不召见微臣,臣也正想入宫陈说此事。” 朱翊钧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么依卿之见,这场紫禁之约,朕是当应允还是当阻止?” 公子羽犹豫一下,躬身道:“陛下恕罪,臣斗胆请屏退左右。” 朱翊钧看看只有君臣二人的南书房,面上做出愕然之色,但见公子羽依然躬身不起,才哑然失笑:“朕便知道瞒不过你。” 说罢,从书案上拿起一柄小小的铜锤,在一口悬在檀木架上的拳头大铜钟上轻轻一敲,发出一声悠长鸣响。 待钟声余韵散去,他笑道:“好了,此刻已没了隔墙之耳,卿有话但说无妨。” 公子羽道:“那紫禁之约是对陛下的大不敬,臣原本想建议陛下务必禁止以维护皇家天威。但臣不久前偶然得知一桩机密,又觉得此事不仅不该阻止,反而该大力推动。” 朱翊钧似大感意外,问道:“卿究竟发现什么,竟导致前后意见截然相反?” 公子羽道:“这些年为了发展壮大‘明月山庄’,臣一直与‘万马堂’虚与委蛇,也正因如此,才令对方疏于戒备,从而发现……那‘万马堂’堂主马空群与辽东总督、威远侯马骥,竟实为一人!” 听了这一桩石破天惊的秘闻,朱翊钧却没有如公子羽所想般骇然变色,反而是有些古怪地盯着他半晌无言。 便在公子羽心中惊疑不定之际,朱翊钧陡然大笑,似是极为欢畅,一边笑着一边从案头拿起一份奏章抛了给他。 公子羽有些茫然地接了奏章,在朱翊钧的示意下打开看时,额头登时渗出涔涔冷汗。 原来这奏章里不仅详细记录了多项证明马空群与马骥本为一人的证据,而且在其中一项后注明了自己已知此事。 朱翊钧笑罢多时,恢复平静神色,淡然道:“原本因卿与马空群有些交情,朕是不准备让卿涉入此事的。如今卿既然自己窥破关窍,已自然拥有了入局的资格。” 说罢,他又拿起那铜锤,在铜钟连敲两下。 一旁的墙壁上陡然推开一扇暗门,又四人从中鱼贯而出。 公子羽识得这四人是最得朱翊钧信任的大内四位禁军统领,依次为“潇湘剑客”魏子云、“大漠神鹰”屠万、“富贵神剑”殷羡、“摘星手”丁敖。 他更知道虽然四人的名声在江湖上流传不广,但其武功之高绝不在六大门派掌门之下。 以他的自信与自傲,也只能保证一对一必胜,一对二不败,若是一对三便须考虑如何逃命,一对四则自己必死无疑。 此刻他已不仅是额头出汗,而是全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一片冰凉。 他清楚若方才自己没有主动说出这桩机密,则今后不仅是不能“涉入此事”,而是任何事情都不再涉入,因为死人本就是没有办法涉入任何事情的。 人人都说“天威难测”,直到这一刻,公子羽才真正体会到“天威”是如何的“难测”。 朱翊钧见他一脸后怕神色,微笑道:“方才卿所献之计与朕不谋而合,我们确实要大力推动这一场紫禁之约。因为朕纵使坐拥大明江山,也没办法轻易去动执掌辽东千里沃土、十万雄兵、百万生民的威远侯马骥,但动一个江湖草莽马空群,哪怕他是天下第一人,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下面的“潇湘剑客”魏子云肃然道:“如今我们只须要确定,凭我们五人之力,再加上三千铁甲禁卫,能否将马空群留下。” 公子羽讶然道:“魏统领是否太看得起马空群?须知天下第一人也终究是人,只要他还是血肉之躯,如何能逃出三千铁甲禁卫的绞杀?” 魏子云苦笑:“公子或还不知马空群近日所做之事——他于年初时孤身渡海前往倭国,而后一人一刀转战千里,数月间共斩杀倭国一流武道高手一百三十七人,普通武士一千零七十五,其中更有倭国第一高手、号称‘剑圣’的柳生石舟斋及号称‘忍者之王’的鬼半藏。” 公子羽倒吸一口凉气,同时明白对方的顾虑。 他仔细斟酌半晌,最终向上禀道:“微臣以为这两件事不可一概而论。江湖中人的围攻远远无法与训练有素的军队相比,而且马空群与叶孤城、西门吹雪那等绝世剑客决斗后,纵使最后能胜也必心力衰竭,能够突围而出的可能实在微乎其微。” 魏子云道:“微乎其微,终究还是有一点可能。即使不论他的另一个身份,只凭他的一身武功,一旦脱身也是后患无穷。” 公子羽决然道:“那便再加上两道措施,彻底杜绝后患!” 朱翊钧问到:“卿还有何良策?” 公子羽道:“如今天下豪杰齐聚京师,我们可以放进一小部分来观战,却在暗中将他们变成我们的助力。” 朱翊钧望向魏子云,目中含有征询之意。 魏子云鼓掌道:“此计大妙,但放进来的最多五人,超过这数字之后,宫内的禁卫便不足以应付周全。” 朱翊钧转向公子羽道:“如此就已五人为限,卿可有合适的人选?” 公子羽低声报出五个人名:“大悲禅师、石鹤真人、独孤一鹤、陆小凤、李曼青。” 魏子云愕然:“这五人似乎都与马空群关系密切。” 公子羽道:“正因如此,马空群才不会防备他们。至于他们与马空群的关系。前三个老狐狸最重利害,咱们可以诱之以利、胁之以威;后面两个年轻人还未失天真,咱们则可以欺之以方、导之以义!” 朱翊钧赞道:“果然妙计!第二条措施呢?” 公子羽向他躬身道:“请陛下赐臣调动节制禁卫包括四位统领的金牌。若事情能成最好;若有疏漏,则此次便是臣盗取金牌假传旨意的私自行动,料想这颗项上人头便足以消了马空群怒火!” 众人闻言,俱都怔在当场。 第217章 剑照明月暗,刀凌紫禁寒 第217章剑照明月暗,刀凌紫禁寒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紫禁皇城。 在皎洁如霜的月光之下,一座气象恢弘的太和殿显得愈发庄严肃穆。 由下向上望去,但见那殿顶高耸,金色琉璃瓦熠熠生辉,仿佛伫立在云端的金宫玉阙。 大殿前的丹墀下是长长的两列品级台,看上去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几十块石板,然而天下人或于寒窗下呕心沥血而甘之如饴,或在沙场上出生入死而无怨无悔,梦寐以求者,不过是在这几十块石板上谋得一处立足之地。 此刻,公子羽腰悬长剑伫立在品级台的最顶端,神情严肃地俯视下方。 长阶之下,魏子云、屠万、殷羡、丁敖四人分守东南西北四方,身上各自佩带成名兵器。 三千宫廷禁卫绕殿列阵,人皆着甲,弓尽上弦,刀枪如林,严阵以待。 蓦然间,五道人影如星丸电射般,从皇宫的各个建筑顶上飞掠而来,展露的轻功造诣皆极为惊人。 倏忽间,五人俱落于太和殿长阶下方,被环绕大殿的禁卫甲士隔在外侧。 公子羽见来的正是大悲和尚、石鹤、独孤一鹤、陆小凤、李曼青五人。 他高举右手,向下方禁卫亮出一面令箭形蟠龙金牌,喝道:“让路!” 前方禁卫令行禁止,如波开浪裂般向两旁一分,让出一条二丈宽通道。 五人彼此打了招呼,并肩沿石阶向上,走来公子羽身前。 公子羽先向五人拱手致意,而后微笑问道:“决战在即,五位可准备好了?” 五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却先后都点了点头。 公子羽仰头看看空中那轮明月,悠然道:“是时候了!” 仿佛应和他这句话,一东一西同时现出两条白色身影,在月光下飘渺如仙翩然而至。 两人的身法不仅极尽曼妙轻灵,而且迅捷无比,几乎在出现于众人视野内时,便已来到太和殿近前。 他们却不像前面的五人般停在禁卫外围,而是直接从那些张弓搭箭的禁卫头顶飞掠而过。 此刻只要公子羽喝一声“放箭!”立时便会箭矢如雨向两人攒射。 由此可见两人不仅胆气过人,更对自己的武功深具自信,认为便是下方发箭,自己也有足够的把握自保。 那两条白衣胜雪的身影在大殿前稍稍一沾,旋即便如两只孤高白鹤冲天而起,在大殿的屋檐处再次借力腾跃,轻飘飘落在殿顶中脊的两端,一东一西相对而立。 “叶孤城!” “西门吹雪!” 下方众人仰面看着两个同样冷漠高傲,仿佛两柄绝世名剑,即使尚未出鞘亦透出丝丝慑人气势的男子,彼此互望交换一下眼神,各自施展轻功飞掠上殿顶。 公子羽等五人与大悲和尚等五人分散在铺满了金色的琉璃瓦,在月光下宛若一片黄金世界的殿顶四面,隐隐地对中脊形成钳制之势。 “富贵神剑”殷羡也抬头看了看空中的圆月,低声道:“马空群怎么还不到?” 回答他的并非在场的任何一人,而是从南方极远处传来的一声高亢如云的战马嘶鸣。 众人正面面相觑惊疑不定之际,下面有一个宫内的禁卫高手施展轻功飞掠而来,在太和殿下向上禀报道:“马空群骑马在午门外等待,看样子是要我们开门才肯进来!” “此人忒矣狂妄!” 宫廷四大高手中的“大漠神鹰”屠万怒道。 在他看来,今夜准许这些江湖草莽入宫已是破例,更遑论让人骑马入宫。 公子羽略一沉吟,微笑道:“毕竟是武林第一人,给他一些特殊礼遇也无妨——传令,打开宫门!” 随着他凭御赐金牌发布命令,皇宫大内紧闭的重重门户次第打开。 随着又一声透着十足张狂意味的战马嘶鸣,密集如骤雨的马蹄声迅速由远及近,“黑魔王”雄壮如山的身影闯入太和门,穿过殿前禁卫再次让出的通道,冒天下之大不韪直上品级台。 直到此刻,一直稳稳坐在马背上的马空群才扶摇而上,轻盈落在殿顶中脊的正中位置,环顾四周向众人打个招呼:“各位来得早啊!” 魏子云冷冷地道:“大明立国二百余年,敢夜闯紫禁城,马踏太和殿的,你马空群尚是第一人。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兄弟身膺宫廷禁卫之责,却容不得你如此放肆。此刻你与人相约决斗在前,我们兄弟四人暂不与伱计较,若你此战后仍有命在,咱们便哪里遇上哪里算!” 马空群似浑不在意,拱手笑道:“随时奉陪。” 魏子云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马空群先后向左右打量一下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两人,笑道:“你们的成长速度竟还在我的预测之上。” 叶孤城很是恭谨地拱手施礼:“这还要多谢前辈给了晚辈十年的磨砺时间,并请来飞剑客亲身指点晚辈剑法。” 西门吹雪同样拱手,说出来的却只有两个字:“多谢!” 马空群道:“若当真要些我,便拿出你们最强的实力,看能否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遵命!”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同时缓缓拔剑出鞘。 马空群亦从围在腰间的软鞘中拔出“蝉翼刀”。 在刀剑出鞘的瞬间,天上的明月似乎陡然失去了光辉。 若有实质的森寒杀气从刀剑上溢出向四周扩散,霎时间覆盖了整个大殿的殿顶,令四周观战的十人遍体生寒心中惊悚。 一刀双剑上的光华越来越盛,天上的明月仿佛已彻底消失,落在殿顶一分为三,分别被那三人擎在手中。 寒气继续扩散,无休无止,仿佛已融入了无边无际的明月清辉,要将整座皇宫乃至整个世界笼罩在内。 “来!” 马空群陡然发出一声暴喝。 随着他的喝声,叶孤城的身体出现在殿顶上方的虚空,身剑合一凌空下击,剑光如九天银河决口时倾泻而下的千尺飞瀑,极尽绚丽浩大,沛然莫可抵御。 西门吹雪身形微向前倾,双足与琉璃瓦砌成的屋脊似沾非沾,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牵引着向马空群飞掠而去,手中长剑随飞掠之势笔直刺出,剑势无名,亦无任何后招变化,却囊括了古往今来一切有名剑法的所有后招变化。 周围观战的众人同时惊悚战栗,因为他们清楚若是自己面对其中的任何一剑,都没有一丝一毫全身而退的把握,更遑论被这两剑左右夹击! 马空群持刀岿然不动,身周陡然出现一个无形的黑洞,而后他的释放的刀意气势在这黑洞的强大引力下倒卷而回,随着黑洞的旋转瞬间无数倍地压缩,凝练成一个无限微小的“点”。 然后,他看似轻柔无力地一刀劈在身前的虚空,却是将这个蕴含无穷力量的“点”斩开,化作一个将他整个人连带举剑刺来的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尽都吞没的巨大刺目光团。 第218章 铁面人 第218章铁面人 月在中天,月光入户。 南书房内,朱翊钧屏退所有宦官宫女,想独自一人等待一个消息。 一直以来,威远侯马骥都将辽东之地打造得如风雨不透的铁桶,虽不称王却与割地为王无异。 他几次试图通过往辽东官场及军中掺沙子的方式,分化瓦解马骥对辽东的掌控,但每一次都徒劳无功。 久而久之,这位威远侯已经成了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如今总算能将这根刺拔除了。 虽然夜色渐深,他却仍精神奕奕,没有半点睡意。 于是他一边等着太和殿那边的消息,一边筹谋起派遣那些心腹去接收辽东的军政权柄。 蓦然间,他眼角瞥见一抹人影,心中不由大为不悦。 不管来人是谁,未经通禀便直入御前,本身已是犯了不敬之罪。 朱翊钧抬头望去,却见一个将一张脸笑得如盛开菊花般灿烂的老太监。 那老太监用托盘捧着茶盏来到书案前,躬身道:“奴婢王安、伺候皇上用茶。” “哦,是王伴当。” 朱翊钧神色稍缓,少时还在东宫,这王安就已是他的心腹亲信,今夜这老东西虽是未经传召便来到御前献茶,却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倒也不必当面让他难堪。 想到此处,他等对方将茶盏放在书案上后,随意挥了挥手道:“这里不用你此后,退下罢!” 王安很是恭顺地应道:“奴婢告退。“ 只是他口中说“告退”,两条腿却如钉子般定在地上一动不动。 朱翊钧皱眉,问道:“你还有事?” 在问出这句话时,他心中已做出决定,近日定要找个由头将这越老越糊涂的奴婢调去一个闲职上养老。 王安笑眯眯地道:“奴婢确实还有一事上禀陛下。” 朱翊钧眉头皱得更紧,心中已隐隐感到些不对:“说!” 王安柔声道:“奴脾想请皇上见一个人。“ 身为奴婢,不仅未召而入,奉诏不去,更说什么让当今天子见什么人,这已是大逆不道,该诛灭九族的罪名。 朱翊钧定定地看着这个七岁净身,九岁入宫,二十多年前跟了自己后,一向小心谨慎,办事从无差池的奴婢,半晌后忽地叹息一声,缓缓问道:“人在哪里?“ 王安笑道:“人已到了。” 说罢向身后招了招手,随即便有一人从门外走了进来,然后朱翊钧的脸色立时变了,变得说不出的可怕。 那是一个很英挺的年轻人,身上穿着件明黄袍服,领袖俱石青片金缘,绣文金九龙,列十二章,间以五色云,领前后正龙各一,左右及交襟处行龙各一,袖端正龙各一,下幅是左右开分的八宝立水裙——这赫然是皇帝的朝服。 令朱翊钧变色的,并非对方僭穿龙袍,而是站在面前的年轻人,就像是他自己的影子:同样的身材,同样的容貌,甚至是同样的尊贵气质。 王安站在两人当中,一会儿向左看看,一会儿向右看看,脸上带着种无比满足的诡秘笑容,仿佛在看自己亲手做出的完美艺术品。 “你是谁!” 朱翊钧心中一片冰冷,却还是勉强保持镇定,冷冷地问道。 年轻人没有开口,只是微微冷笑,笑容中满是轻蔑。 王安轻声道:“这位是平南王的世子,也就是陛下的嫡亲堂弟。“ 朱翊钧略一思忖,沉声道:“伱该是唤作朱翊钊,可知身为藩王世子,未奉诏而擅离封地是什么罪名?” 朱翊钊终于开口,声音和强调竟然也和朱翊钧一模一样:“你既然这祖宗的家法,为何还要明知故犯?如此一来,朕纵有心宽恕,也不敢违背祖训……” 朱翊钧终于沉不住气,大怒喝道:“你莫非患了失心疯?须知朕才是……” 朱翊钊打断他的话,厉声道:“不错,朕才是受命于上天,奉诏于先帝的当今天子!” 朱翊钧已说不出话,在这一刻,他不仅心中冰冷,连全身都已冰冷。因为他已经确定了对方要做的事情,这件事情太过荒唐也太过匪夷所思,但又不得不承认有极大成功的可能。 朱翊钊道:“王总管。” 王安立刻躬身道:“奴婢在。” 朱翊钊淡然道:“平南王世子罪不可赦,但念在同是先帝血脉,赐鸩酒留其全尸,并兼程送回平南王府。” 王安道:“奴婢遵旨。” 朱翊钧看着一唱一和,俨然已将自己当成死人的两人,忽地恢复了平静,问道:“如此异想天开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王安怔了一怔,随即摇头失笑:“也罢,若不教你做个明白鬼,只怕你死也不肯闭眼。说起这件事,便不得不佩服那位威远侯马骥,或者说是‘天刀’马空群。当初他带着与陛下生得一模一样的平南王世子出现在奴婢面前,又说出整个计划后,奴婢初时吓得半死,后来却又实在无法拒绝他给的好处。” “马空群,朕没有看错,这果然是个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朱翊钧叱骂一句,又问道,“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王安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大笔的金银了。” 朱翊钧不敢置信:“为了些许钱财,你便要出卖朕?” 王安道:“陛下坐拥天下,自然可以看不起钱财。但我们这些残缺之人无儿无女,若没有足够的钱财傍身,晚景会极为凄凉。” 朱翊钧怒道:“你是朕的心腹,难道朕会让你没了着落?” 王安嗤笑:“陛下不觉自己这话好笑吗?若论亲厚与功劳,奴婢难道比得上冯保,你连他都能弃如敝履,奴婢可没有自信能一直得陛下爱护。人呐,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朱翊钧脸色难看,又问道:“今夜的紫禁之战,是否从一开始便是针对朕而设的陷阱?” 王安道:“陛下只说对一半,这场决斗是真的,陷阱也是真的。等那边的决斗分出胜负,这边的事情也会有个结果。” 朱翊钧忽地笑了起来:“是该有个结果!” 这句刚说完,书房两边的墙壁各有一扇暗门向旁滑开,四条人影分从两边电射而出,将朱翊钊和王安围在当中。 现身的是四个侏儒,身高不及三尺,生就一模一样小眼睛、大鼻子、凸头瘪嘴的滑稽容貌,显得说不出的可笑,手中皆持一尺七寸长碧莹莹短剑,三人用双剑,一人用单剑。 云门山、七星塘、飞鱼堡的鱼家兄弟,一胎所生,心意相通,四人联手施展家传“飞鱼七星剑阵”,在普天之下的七大剑阵中,也尽稍逊武当“真武七截阵”一筹。 朱翊钧面容冰寒,喝一声:“斩!” 七柄剑齐出,如满天缤纷星雨,笼罩了朱翊钊和王安。 朱翊钊神色不变,喝一声:“破!” 一道刀光破空而来,刀光青青,刀身弯弯,一刀斩落,七剑中分,四人中分! 一个人出现十四片残剑与八片残尸的中心,衣黑如夜,肤白如玉,面寒如雪,目朗若星。 朱翊钧的心坠入谷地:“圆月弯刀,傅红雪!” 傅红雪收刀入鞘:“是我。” 朱翊钊用足尖挑起地上一柄短剑,向傅红雪笑道:“师兄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不如由小弟代劳如何?” 傅红雪冷然道:“不必,这个人,义父要留下来!” 朱翊钊脸色一变:“但是……” 傅红雪迎着他的目光道:“你该知道义父为何要如此做,也该知道自己要如何做!” 朱翊钊面上神色一阵变幻,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圆月弯刀之上,终于垂首道:“一切自然由老师做主。” 傅红雪从背后解下一个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个黑黝黝的球形物事。 朱翊钊定睛望去,见那是一个人头造型的面具,除了五官处留了开口,其余部分看上去浑然一体。 傅红雪道:“这是义父请铁湛大师用玄铁打造的面具,一旦锁死便无法打开,只要你遵守约定,他会一辈子带着这面具生活。” 朱翊钧惊怒恐惧焦急,喝道:“你们怎敢……” “聒噪!”傅红雪反手弹出一缕指风点了他的穴道,随即走上前去,也不知如何摆弄了一下,那面具先一分为二,扣在朱翊钧脸上后再合称一体,仍然严丝合缝完全看不到接口。 他将朱翊钧提在手中,转身道:“我要走了,今后你好自为之!” 王安则向着朱翊钧施了一礼,赔笑道:“世……陛下,威远侯已答应奴婢,今后可以在辽东安度晚年,就此向陛下告辞。” 第219章 荡寇,灭国 第219章荡寇,灭国 太和殿上,观战的众人猝不及防,被那一团如太阳般炽烈的光芒刺得双目如盲。 片刻后才终于恢复了视力,纷纷定睛望去,却见三人竟已在方才的一招之下分出胜负。 马空群完好无损地手提“蝉翼刀”站在原地,除了气息微有些急促,便再没有其他异样。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则是交换了一个位置背向而立,脚下恰好是对方先前的立足之处。 他们的身上倒也不见伤势,但面色都苍白如纸,各自手中的长剑竟只剩下一个剑柄,剑身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任务‘紫禁的暗战’已完成,奖励物品‘仙门珏之地珏’,可随时领取。” 看着脑海中神秘玉碑上提示的信息,马空群立时沉浸在收获的喜悦。 “动手!” 蓦然间,魏子云口中发一声暴喝。 说罢,他与大悲和尚等人一起向宫外行去,在太和殿周围逛了一圈的“黑魔王”则不用招呼便自动跟在身后。 次日一早,紫禁之战的结果便通过各种途径传遍天下。 普天之下,芸芸众生,换了其他任何一人,面对这两大剑客的联手一击,也必然只有饮恨收场。 但他对这些身外之名毫不眷恋,转眼便又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据说已返归海外自在逍遥。 只可惜,他们的对手是马空群。避世十年,马空群的“天刀”竟已臻达神鬼莫测之境,已超脱了人力极限,拥有了夺天地之造化的伟大与精妙。 为防消息泄露,今晚的行动目的只有公子羽和魏子云等四人知晓,这些禁卫得到的命令便是一切听从手持金牌者调遣,除非接到新的旨意。 据得以入宫观战的少林方丈大悲禅师说,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剑法甚至已超越昔日的郭嵩阳或飞剑客。 自此,因退隐海外而渐渐被人们淡忘的马空群重新登上万众仰望的巅峰,成为当世武林神话。 四人脑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但一道绚烂如长虹的刀光霎时便将他们的念头冲散湮灭。 此刻马空群等人也都从太和殿上下来。 下面的三千禁卫见自家统领忽地向马空群出手却被马空群一刀反杀,登时微微生出骚动。 只是他们出手之后便发现不对,因为除了他们四人,不仅原本该是帮手的大悲和尚、石鹤、独孤一鹤、陆小凤、李曼青站在原地一动未动,连公子羽这同伙也没有丝毫动作。 公子羽对他们道:“紫禁之战已分胜负,皇宫禁地不宜逗留,诸位请自便!” “中计了!”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两年。 所以,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败了,而且是彻彻底底地一败涂地。 马空群含笑道:“此次多有叨扰,还请在陛下面前代为致歉,告辞。” 喝声中,他与屠万、殷羡、丁敖一起飞掠而出,手中兵器向着站在原地的马空群凌空扑击,攻势凌厉,配合默契。 公子羽从殿顶飞掠而下,掌中高举御赐金牌喝道:“不得妄动!” 因此,这些禁卫心中总有不甘,在公子羽凭借金牌发布命令后也只能老实留在原地。 这一年,辽东边境忽地燃起烽烟。 倭国权臣丰臣秀吉借口讨伐大明,要从朝鲜借道。 朝鲜君臣倒也知道“假途灭虢”的典故,何况朝鲜还是大明属国,当时断然回绝。 丰臣秀吉要的只是一个出兵的借口,朝鲜是否答应根本无关紧要。 他发动十五万大军,渡过朝鲜海峡,于四月十三日登陆釜山,全面入侵朝鲜。 倭军势大,一路势如破竹,烧杀抢掠,手段残忍。 朝军疲弱,每每望风披靡,连失汉城、开城、平壤等地,国王李昖更主动弃守京城,逃到义州。 眼见得亡国之祸在即,李昖接二连三地派使臣赴明朝求援。 大明为朝鲜宗主国,又素来对倭国怀有警惕,很容易便在出兵援朝一事上达成一致意见。 至于统帅人选,皇帝钦点辽东总督、威远侯马骥为平倭提督,率辽东军五万入朝。 马骥领旨后即刻整顿兵马,很快便调集了五万精兵陈于朝鲜边境,却又借口粮草军械未曾备足,迟迟不肯发兵过境。 对大明援兵望眼欲穿的朝鲜更加密集地分别向京师和辽东派出使者。 朝中多有大臣弹劾马骥“畏敌如虎”,建议临阵换将。 皇帝则始终保持沉默,既不明确答复朝鲜使者,也没有干涉马骥的决定。 直到倭军继续入侵,几乎占领朝鲜全境,连朝鲜君臣都被俘虏,马骥才终于挥师入朝。 与倭军甫一接触,辽东军展现出强悍的不可思议的战力。不仅兵将骁勇,进退有止,军纪严明,更装备了犀利无比的火器。 在射程极远、威力巨大的火炮,装填迅速、射击精准的火枪面前,同样装备不少火器的倭军几乎是一触即溃,败得比先前朝鲜军更快更惨。 在马骥的指挥下,五万辽东军以一路平推之势收服朝鲜全境,十五万倭军几乎尽遭歼灭,最终狼狈入海逃回倭国不足三千。 若说这一战有甚不圆满处,便是朝鲜君臣尽被狗急跳墙倭国败兵杀害。 经此一战,辽东军战力之强令天下侧目,曾经那些几乎从无间断在弹劾马骥拥兵自重的声音尽都消失。 战后,朝鲜残存的王公权贵迅速统一了意见,联名向大明皇帝上书,请求举国内附,令朝鲜由藩属国变为大明国土。 如此一来,马骥立下的便是百年未有的收国之功。 朝廷紧急商议之后,最终封马骥为辽东王,又将朝鲜并入辽东归其管辖。 又二年,忽有倭国刺客潜入辽东,以剧毒暗器刺杀了辽东王马骥。 马骥方薨,还不等辽东内外势力有所异动,世子马青峰便以极强势的手段继位掌权。 马青峰上书朝廷,请求远征倭国以报杀父之仇,并且在没有得到朝廷答复前便已开始整军备战。 比朝廷反应更快的,是那位据说与马骥交好的马空群。 他再次孤身提刀东渡倭国,这一次的目标却非倭国武林,而是于重重护卫之下斩了丰臣秀吉人头扬长而去。 丰臣秀吉一死,倭国内部立时大乱。 马青峰亲率七万大军渡过朝鲜海峡攻入倭国。 辽东军全军缟素,一路以精良火器开道,打着为马骥报仇的旗号痛下杀手,只要遇到抵抗,无分军民尽数屠戮。 这一场大战持续近两年,倭国终于覆灭,四岛尽入辽东军手中。 第220章 天地珏,仙门开 第220章天地珏,仙门开 无名海岛之上。 马空群和王琼夫妇并肩站在海岸边一座百尺高崖之上,“黑魔王”罕有乖巧地站在他们身后。 迎着潮湿温暖的海风,遥望浩瀚无际的海面,马空群有些踌躇地道:“夫人,你不再想一想吗?” 王琼决然道:“没什么可想的。你我夫妻一体,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马空群苦口婆心地道:“能通过仙门的只有魂魄,但夫人你始终练不成那‘玉京重楼观想法’,极有可能在仙门能量的冲击下魂飞魄散。就算侥幸通过仙门,到另一方世界转世重生,也会尽忘前尘变成另一个人。” 王琼转头望着他:“但夫君你一定会找到我的不是吗?还是说——你早厌弃我这人老珠黄的糟糠之妻,想趁着再世为人的机会另觅新欢?” 马空群只能举手投降:“既然夫人心意已决,为夫只能保证,来世纵使踏遍千山万水,走遍天涯海角,也必定寻回夫人,再续此生之缘。此心此誓,青天碧海为凭,哦……‘黑魔王’为证!” 他们身后的“黑魔王”很机灵地将大头伸了过来放在两人中间,用力地点了又点。 王琼这才满意:“算你识相!” 半是说笑,半是认真地做了最终决定后,她转头望向中土方向,神色有些黯然:“只是我们一走,峰儿以后便只能靠自己了。” 马空群得意洋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凡事未雨绸缪,才是稳健为人之道。” “黑魔王”虽状极不舍,但仍听从指令掉头退出一段距离。 “黑魔王”的大头垂了下来,两只铜铃般的眼睛里忽地滚下大颗大颗的泪珠。 王琼道:“既然已没有可挂念的事,那便不要再耽搁了,走罢!” 他一只手托着玉珏,回身用另一只手拍了拍“黑魔王”的大头,叹道:“我们走后,你便暂在这岛上独自生活。过一段时间峰儿会派人上岛,你到时跟他们回中土去罢。” 王琼笑道:“知道你深谋远虑,竟早在伱几十年前便开始布局,又考虑到几十年后的事情。” 马空群见状摇了摇头,却又在“黑魔王”颈上拍了一拍。 “而且我那位便宜弟子上位后,虽一直殚精竭虑为大明续命,但大明之病已入骨髓,没有剜疮割肉甚至抽筋换骨的勇气,只是如庸医般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玉珏各有半个手掌大小,皆成半圆拱形,圆的一边光滑圆润,平的一边却如锯齿参差,居中位置又有一个半圆形的缺口。 马空群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对玉质纯粹、莹润无瑕的玉珏。 “一旦到了改天换地之日,峰儿未必不能乘势而起更进一步。” 在这件事情上马空群倒颇能看得开:“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总不能照顾他一辈子。再说老子苦心孤诣开创的这一份基业也足够他安身立命了。 马空群又看看王琼,见她点了点头表示已做好准备,于是将玉珏双手分持,将遍布锯齿的一面拼在一起,竟是天衣无缝浑然一体。 蓦然间,合而为一的玉珏绽放出强光,更带着一股大力从他手中挣脱出来,悬浮在山崖前方五六丈外的虚空之中。 玉珏上的光华越来越盛,到后来已经如一个小小的太阳般令人不敢直视。 “轰!” 玉珏陡然炸碎,笼罩在外面的光华则向外急剧膨胀,化作一片直径足有三丈的光幕。 马空群和王琼都定睛凝视,却见那光幕上有无数影像瞬间闪现又瞬间消逝,如露,如电,如梦幻,如泡影,其间似有春秋代序、草木枯荣,有沧海桑田、人世悲欢。 那一幕幕光影虽都是一闪即逝,但马空群似乎看到了一些似存在于前世记忆的熟悉场景与面容。 不知不觉间,他的心神被其中闪现的一幕光影吸引,在其消逝之前牵住王琼的素手,施展轻功飞掠而出,如游鱼入水,如飞鸟投林,毫无滞碍地融入那光幕之内,又如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地沉浸入那光影之中。 望着两人在眼前消失,后面的“黑魔王”陡然发出一声高亢嘶鸣,义无反顾地踢踏而至一跃而出,紧随在两人之后一头扎入那光幕之中。 光幕倏敛,虚空无痕,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二十年后,呕心沥血的朱翊钊不仅未能如愿中兴大明,反而因推行一些革新措施时触动了许多人的既得利益而引发强烈反噬。 或许是感觉大明外患已除,那些人做事更加肆无忌惮,竟用各种手段挑动或逼迫各地百姓发动叛乱,又在暗中一面支援乱民物资,一面扯官军后腿,试图以此迫使不安分的皇帝老实下来,大家你好我好的继续糊涂过日子。 只可惜他们低估了民间蓄积的怨气之深,很快这场由他们挑起、波及全国的叛乱便不再受他们的控制。 一时间,大明天下遍地烽烟,朝廷的几路精兵如救火队般东奔西走,结果却是按下葫芦浮起瓢,日日剿匪的结果是自己越耗越疲而匪徒越剿越多。 等到叛军如养蛊般出现了几個野心勃勃又颇有能力的领袖人物后,大明面临的已不是为求一条活路的乱民,而是喊出类似“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口号的有组织、有计划的造反大军。 前后五年时间,偌大一座大明江山被几路越打越强的叛军搅得四分五裂。 最终,随着其中最强一支势力最强、首领号为“顺天王”的叛军攻入京师,朱翊钊杀尽妃嫔子女举火自焚,大明国祚终止。 直到此刻,二十年来刻意保持低调辽东王马青峰,宛如一头从沉睡中苏醒的巨兽般,终于亮出了自己狰狞的爪牙。 拥有领先整个世界火器的辽东军兵分四路:一路由庆州(辽东)入山海关,一路由金州(朝鲜)渡海在登州登陆,一路由瀛州(倭国)渡海在江浙登陆,最后一路竟是由西域出发入玉门关。 四路大军分从东南西北四面横扫大明十三省,所到之处一切抵抗力量皆于犀利无比的枪炮之下灰飞烟灭。 天下已定,马青峰顺理成章建国称帝,因前些年将辽东改称庆州为王府治所,便以“庆”为国号。 庆帝一生勤政爱民,唯有寻仙访道一项执念颇为后世诟病。 为了寻找传说中的海外仙山,他特意组建了一支强大的舰队巡游四海。虽然终其一生也未寻到仙山抱恨而终,却发现了几片悬于海外、广阔富饶更胜中土的大陆…… (卷一终) 卷二预告:从罗刹海市开始,我就是那个叫马骥的小伙儿…… 第221章 马骥,字龙媒 第221章马骥,字龙媒 “罗刹国向东两万六千里,过七冲越焦海三寸的黄泥地……打西边来了一个小伙叫马骥,美丰姿、少倜傥、华夏的子弟……” 西子湖上,碧波万顷,细雨如织,一苇以航。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闻竟是曲中人。” 马骥撑了一柄油纸伞卓立船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哼唱了一首只有自己曾听过的古怪小调后,在心中抒发一句感慨。 如今他刚到十六岁年纪,但身量已超过寻常成年男子,肩宽脊挺,腰窄腿长,又生得玉面朱唇,修眉朗目,当真是皎皎如临风玉树,翩翩似浊世谪仙。 若非这般的盛世美颜,他也不会被同窗赠送一个“俊人”的雅号。 在这初春时节,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士子青衫,似乎丝毫不惧伴着风雨而来的丝丝料峭寒意。 片刻间一曲终了,马骥将深邃的目光投入绵绵不绝的雨丝之中,想着不知不觉已在这一方世界渡过的十六载光阴,心中不免百感交集。 他出生后的前十年未悟前尘,以马骥的身份渡过了十年无忧无虑的童真岁月。 直到依循本能修习的“玉京重楼观想法”在十岁那年突破,神魂升华结成阴神,才终于记起自己的前两世人生。 【宿主】马骥(马空群) 【天赋】天道酬勤 玉碑表面光华流转形成几行斗大金字,内容却已与前世大不相同: 毕竟这一世他同样已有了难以割舍的羁绊,也便有了他必须承担的责任。 心念及此,他的心神自然而然地沉浸入意识中,看到那一座通体皎洁无瑕的神秘玉碑。 【等级】武道七品(4895/5000)道法七品(4763/5000) 这方世界不仅有传说中的道法存世,武道的上限亦远远超过前世,世间武功与道法由高至低皆分作九品,一品武者称为“武圣”,一品修士称为“真人”,又有一个通称唤作“地仙”。 须知无论是习文练武还是研习其他杂学,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之事,有时稍有松懈便不进反退,有时则是陷于瓶颈不管如何努力都寸步难进。 这一世他名为马骥,虽未及冠,入学读书后也已取字龙媒,再加上同窗所赠的“俊人”雅号,他大致确定了自己所在的世界及自己的身份。 虽然前世仍有牵挂,但随着两份人生记忆乃至情感的融合,他终于还是决定将前世“马空群”的种种深埋心底,且认认真真地做好这一世的“马骥”。 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后,马骥逐渐体会到其中的好处。 觉醒前世记忆后,这神秘玉碑亦重新在他意识中显现,变化之后的信息中多了一个“天道酬勤”的天赋,修为等级也呈现出更清晰的数值。 而且在这一世的人生中,他也拥有了突破前世巅峰,追求更高层次力量的机会,这本也正是他放弃前世一切,通过仙门来到这方世界从头开始的目的。 有了“天道酬勤”天赋的加持,他每付出一份努力,便能收获代表实力的数值的一点增长,而数据化的等级又兼具“固化”的作用,使数值有进无退从无衰减。 马骥将心神自识海退出,下垂衣袖中的双手悄悄紧握成拳,感受到拳掌间蕴藏的历经六年打磨淬炼,用不了多久便能突破极限、臻达更高一层境界的力量,脸上现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俊人快来,船家娘子的鱼羹烹制好了,当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蓦然间,一声聒噪自身后传来,将陷入遐思中的马骥唤醒。 他脸上露出点嫌弃的神态,却也应声收了纸伞,矮身低头回到船舱内,在一张方形小桌边坐下。 在桌子对面,一個年龄与马骥相若、姿容之俊美亦只稍微逊色的锦衣青年正从桌上的砂锅中盛了一碗羹汤,笑嘻嘻地放在他面前。 马骥低头看那汤碗,见浓白的汤汁中漂浮着一片片薄如蝉翼的半透明鱼肉,又零星点缀着些香菇、竹笋等切成的细丁;轻轻嗅了一嗅,微有酸辣气息侵入鼻腔直达肺腑,令人不自觉地食指大动。 他拿起汤匙,舀了一点送入口中,但觉鲜嫩爽滑,果然味美可口。 美味当前,马骥却是浅尝辄止,目视对面青年笑道:“玉堂,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一味‘宋嫂鱼羹’近来驰名西湖,苦等着登船享受美食的客人怕早排到十天之后。此番书院休假,你韩大公子不知花了多少银子才订下这艘船来招待小弟,总不会是无的放矢罢!” 那青年正愁如何开口,见马骥主动挑起话头,急忙打蛇随棍上,拱手赔笑道:“俊人是明白人,小弟便直言相告了。上次休假时,小弟已向‘邀月楼’的月珑姑娘许诺,要代她向俊人求取一首诗词新作。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还请俊人成全一二,勿令小弟失信于美人。” 马骥闻言摇头失笑:“咱们只有两天假期,你哪来的时间去‘邀月楼’?何况令尊素来最是方正,若被他知道你去那风月场所,当心把腿都打断!” 此君姓韩名骐字玉堂,是钱塘县有数豪富乡绅韩嶂韩员外的独生爱子。 两年前,两人一起进入名列江南四大书院之一的“万松书院”就读,一个凭得是“天道酬勤”天赋再加两世积累挣下的神童之名,一个则是靠着父亲的人脉和财力。 两年后,马骥已在书院独占鳌头才名远播,而韩骐则因课业常吊车尾沦为笑柄。 偏偏两人又出奇的意气相投而成为挚友,不得不说是一桩异事。 对于马骥的警告,韩骐却是毫不在意:“俊人你说的嘛,时间就像丝绵中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至于家父那边,他知道了固是大大不妙,但不知道自然万事大吉。不瞒俊人,小弟上次离家时已埋下伏笔,说会趁着此次返家会几位朋友……” 既然好友做足功夫又下得如此本钱,马骥倒也不便拒人于千里之外,当即略作沉吟,目光投向船舱外,看着笼罩西湖的迷蒙雨丝以及远处的隐约青山,霎时便有了灵感,随口抄……咳,是作了一首七言绝句: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马骥前世是武道宗师,又传承王怜花百家杂学,学识之广博自不待言,只是诗词这种东西,终究要讲究些天分和兴趣,而他显然是两者皆缺,所以每次需要作诗时,都只能以穿越者必备的文抄手段作弊。 韩骐虽是学渣本色做不得诗词,但常年在书院耳濡目染,辨别诗词好坏的基本能力还是有的,当时拍案叫绝赞不绝口:“俊人这区区二十八字,实已写尽了西湖风流,却不知此诗何名?” 马骥悠然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便名之为‘偶题西湖’罢了。” 韩骐鼓掌笑道:“好一个‘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个‘偶’字当真妙极!” 他将这首诗反复吟咏揣摩,马骥则毫不客气地将桌上的整整一砂锅“宋嫂鱼羹”吃个干净。 不多时船至码头,两人各自撑了伞下船。 张家早有家仆赶了马车在此等候,马骥谢绝了韩骐用车送自己一程的好意,与之拱手作别之后,撑着那一柄油纸伞,向着十四年来早已悄然在心底牢牢扎根的“家”飘然而去。 第222章 归家 第222章归家 杭州,又名武林,府城分钱塘、仁和二县,另辖临安、余杭、于潜、昌化、富阳、新城、盐官七县。 钱塘县原本为杭州府唯一首县,直到前朝末年的乱世中,当时割据东南一隅尚未真正崛起的本朝太祖武皇帝李赓分割钱塘县之半、再加盐官县之半及富阳县小部,合成如今的仁和县,与钱塘县同城而治。 作为本朝龙兴之地,杭州府城已成为当今天下仅次于北都顺天和南都金陵的繁华都市。 此刻尽管是细雨霏霏,街头仍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又有许多男女或撑纸伞、或着蓑衣的,往来如织,络绎不绝。 漫步于人群之中,马骥不着痕迹地用出这一世草创“浑天斗胜法”中的“锦鲤变”身法,整个人便如同水底畅游的一尾滑溜鱼儿,利用一次次轻微的转折变向,恰到好处地避开身边的每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生一次碰触挨擦。 他一路穿街过巷,不多时走到德胜门旁的过军巷。 巷首有一座青砖碧瓦,素雅轩敞的宅院,前后三进,右侧还有一个小花园和一座跨院。 在两扇半开半掩的锃亮黑油漆大门外,一个年在十三四岁、眉眼如画,作丫鬟装束的小女孩儿站在台阶上,正向着巷口翘首张望。 看到马骥举伞走入巷口,这小丫鬟美眸一亮,口中欢喜地唤了一声“公子!”随即不顾仍飘洒的濛濛细雨,从大门上方向外延伸的飞檐下奔出,如一匹轻盈的小鹿般来到他的面前。 马骥将伞向前移了一些将小丫鬟遮住,微笑问道:“若梅,你在这里作甚?” 马骥抬眼便看到正房的廊檐下站着一个三十多岁年纪、容貌娟秀的妇人和一个与若梅生得一模一样的小丫鬟,正是母亲柳青和若梅的孪生姊姊若雪。 马骥闻言,心中登时涌起融融暖意。 “娘!” 主仆二人转过影壁,又穿过了主院的垂花门。 马遥自然不能坐视袍泽的妹子落得如此结局,当即出钱出力帮柳青操办了父母丧事。 这名唤“若梅”的小丫鬟笑盈盈地道:“夫人算准了今日是公子旬休之期,一早便打发我在此迎候,又带了青璃姐姐和我姐姐亲自到厨下张罗饭食菜肴呢!” 马遥心灰意冷,索性告了伤病解甲归田,回到老家杭州置办家业娶妻生子,又凭着在军中积累的财物和人脉做起买卖。到如今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倒也算殷实人家。 马骥在十岁时觉醒前尘,但对于这一世父母的情感也并未有丝毫淡薄,反而在后来的朝夕相处中变得愈发真挚浓厚。 因为有这一世前十年的完整记忆,他很自然地带着发自内心的欣喜唤了一声,将手中的伞交给若梅,加快脚步穿过院子。 性子活泼的若梅却不知马骥此刻心中涌起许多思绪,只顾引着自家公子往家中走去,同时如一只小麻雀般叽叽喳喳地述说这马骥离开这段时间里家中发生的一些大小事情。 马遥所娶的妻子柳青,本是他军中一位战死袍泽的幼妹。他回乡途中去其家中探望,正遇上柳青父母染病身亡,家财也因替父母治病而耗尽,柳青已准备卖身来安葬父母。 只可惜王烈只会打仗而不会做人,在即将收获全功之际被人摘了桃子,本人被调任北境苦寒之地抵御草原蛮族,一众部属的功劳也被漂没大半。 马遥家中也早没了父母,柳青嫁为人妇后便是当家主母,不仅将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能帮丈夫操持生意,婚后二年又生下马骥这個儿子。除了丈夫因生意缘故经常出门,一家人的日子大体上还可说是和和美美。 柳青感念马遥恩情,又心慕其人品,于是果断倒追比自己年长十多岁的马遥,才成就了这段姻缘。 他这一世的父亲马遥原为当世名将王烈麾下“先锋营”的一名校尉,随王烈在东南沿海一代平息了与“白莲教”勾结作乱的越王李瑀,战功卓著。 “阿骥!” 柳青在见到儿子时,也立即喜笑颜开,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半晌,有些不满地道, “年后你到书院才一个来月,怎地竟瘦了这么多?是读书太辛苦,还是书院的伙食不好?” 马骥笑道:“要说瘦了些也是真的,却只怪娘你在过年时将我养得太胖,如今不过是恢复旧观罢了!” 柳青嗔笑:“你这张嘴是越来越会哄人,却怎不见给我哄一个儿媳回来!” 大凡是做人父母的,到了一定时候总是自然而然承担起催婚的差事。 眼看着儿子渐渐长大又越来越有出息,柳青早将他的终身大事挂在心上,平时母子间不论说什么话题,她总能在三两句间转到这上面来。 马骥立时头大,急忙赔笑道:“娘,我如今要专心读书,这些事还是等两年再考虑罢。” 既然恢复了记忆,他当然要恪守前世与妻子的约定,虽然暂时无从寻找不知转生何方的王琼,但他笃信将来不管是手中势力还是个人实力到了一定层次,终究会有办法解决。在此之前,他只有能拖就拖。 “每次都说再等两年,两年之后又两年,一直拖延下去,咱们马家的香烟如何延续?” 柳青习惯地抱怨了一句,却总算暂时放下此事,和马骥相携到了室内,若雪和若梅两个小丫鬟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她先拉着马骥在一张圆桌旁坐下,而后扬声唤道:“青璃,将饭菜送过来罢!” “来啦!” 随着一声清脆婉转的回应,一个十七八岁年纪、同样作丫鬟装束的清秀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手捧托盘的仆妇。 如今马骥这一家人的生活颇称优裕,家中除了马遥、柳青和马骥这三个主人,还有三个丫鬟、四个家丁和两个作为厨娘的仆妇。 若雪和若梅这两个小丫鬟是柳青一年前精心挑选采买安排给马骥的,眼前这个名唤“青璃”的丫鬟则更早一年来到马家,留在她自己身边使用。 “见过公子!” 青璃先向马骥施了礼,而后从两个厨娘捧着的托盘中一次取了四盘荤素菜肴、一盆汤、一盆米饭和两副碗筷,错落有致地摆设在桌子上。 柳青容亲自动手给马骥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又给自己盛了半碗,再夹些菜放在马骥碗中,笑道:“我已有些日子没有下厨,阿骥你尝一尝是否合口味?” 马骥拿起碗筷,就这碗中的菜肴一口扒了小半碗米饭,一面狼吞虎咽一面含混不清地道:“娘做的饭菜,哪还有不合口味的?” “又没人和你抢食,吃慢一些!”柳青口中嗔怪,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 这一方世界武道走得是由外而内的路径,下三品的“炼皮”“易筋”“锻骨”三境都是淬炼身体的功夫,处于这三境的武者只能用饮食这种最原始的方式摄入淬体所需的能量,因此个个都是名副其实的酒囊饭袋。 马骥如今的武道修为已臻七品“锻骨”境巅峰,肠胃尤其宽大,先前在船上吃的那一砂锅“宋嫂鱼羹”只算前戏,此刻的一顿正餐吃得当真有风卷残云、气吞山河之势。 柳青虽也拿着碗筷,自己却只是浅尝辄止,夹起的菜肴差不多都送到马骥碗里。 他们母子二人也不讲究甚“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边吃着饭一边聊天。 马骥问道:“爹到苏州进货,到如今已有了些日子,是否该回来了?” 柳青叹了口气道:“我算着日子,应该就在这几天了。其实以咱们家如今的生活,也不须他在外劳苦奔波。我曾劝他就在本地进货,虽然少赚一些,却胜在可以安稳度日。偏他性子孤拐,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马骥安慰道:“爹开辟的这几条进货渠道,除了利益关联还有人情往来,也确实不是说放就放得下的……” 第223章 造畜 第223章造畜 在苏州城外的一家小客店中,马遥忽地向旁偏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能生出马骥这样的儿子,本人自也是仪表堂堂,虽已四十多岁年纪,但容貌气度都不减多少年轻时的风采。 古怪的是他此刻正坐在大厅柜台的后面,一手翻账本,一手拨算盘,完全便是这客店掌柜的模样。 此刻大厅内的六七张桌子上只分散坐了四个客人,皆是行旅客商装扮,各自点了些便宜酒菜吃喝。 又有一个眉眼精灵的伙计穿梭其间,往来照顾。 见马遥如此,其中一名客人关心地问道:“大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受了风寒?” 马遥摆摆手笑道:“这必是你们嫂子在家念叨我了,都打起精神,今天做完这单买卖,咱们便立即回家!” 众人纷纷应和:“大哥放心,一切都在弟兄们身上!” 过了片刻,门外忽有另一个伙计进来,低声道:“点子来了!” 大厅内下安静了一瞬,随即大家迅速进入角色各行其是,看上去便是一家再寻常不过的鸡毛小店。 汉子随意答道:“我要赶路,吃了饭便走。” 说罢转身往后面便走。 守在店门处揽客的伙计立即迎上前,满面热忱地躬身笑问:“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 伙计道:“小店有自酿的竹叶青和刚出锅的肥鸡,客官是否来一些?” 伙计看那五头驴子毛色鲜亮,只是都有些没精打采的样子,便又问道:“您这些牲口是否要饮些水?” 不多时,一個面相朴实的中年汉子牵着五头驴子来到店外。 汉子周遭突袭,脸上变色的同时,双目陡然现出诡异的淡蓝光芒,而后那四只弩矢便如陷身泥潭之中般越飞越慢。 伙计殷勤地道:“好嘞,您里面请,这些牲口可以交给小人照顾。” 随即他亲自将五头驴子牵到马厩,在槽头仔细拴好。 伙计撇了撇嘴,似不满对方的吝啬,却仍挤出笑容道:“客官稍等,小人去厨房催一催。” 伙计连续两次好意被拒绝,脸上有些讪讪的样子,却仍陪着笑道:“原来如此,小人知道了,您往里请。” 蓦然间,坐在周围的四人同时从桌底摸出一柄只有尺余长短的手弩指向那汉子,手指发力扳动机括,四支八寸长短尾指粗细、表面铸刻神秘纹理的纯铁弩矢分从四面射向其四处要害。 说着,他将汉子引到大厅,请他在当中的一张桌子旁落座。 汉子却摆手制止:“不必。” 汉子摇头:“我近日正在持斋,你只送两样素菜和饭食即可。” 汉子先环顾四周,见柜台后的马遥只顾低头算账,周围四个客人自顾自吃喝,并没有什么异样,便安心坐定。 汉子正色道:“这是刚买的牲口,我正在熬它们的性子,你万不可多事!” 眼看弩矢要被彻底定住,它们表面的神秘纹理陡然亮了起来,同时破开了束缚它们的无形力量,重新恢复离弦时的高速射向那汉子。 便在箭镞堪堪触及那汉子身体的瞬间,他体表陡然凭空生出一层淡淡的金光,宛若在体外披上一件全封闭的金色甲胄。 四只纯铁弩矢射在金光之上,居然发出金铁交鸣的铿锵声响,而后反弹掉落在地上。 “你们该死!” 金光倏地消散,那汉子怀中藏着的一张折成菱形的符纸在同一时间无声无息湮灭粉碎。 他脸上既是惊怒,又是心痛,口中发出暴喝,右手一扬,登时有一道白光从袖中飞出。 柜台后的马遥目中闪过一丝精芒,探手从柜台下拔出一口唐横刀样式的直刃窄身长刀,双足发力重重一踏,将脚下铺的青砖踩得碎裂凹陷,身体借力飞射而出,竟比那四只弩矢还要迅疾。 那汉子才祭起白光,还不等有进一步的动作,马遥便已翩若惊鸿、疾若鹰隼地从他身边飞掠而过,右手反持长刀与他背向而立。 若是马骥在场,一定会大赞父亲使得这一式“浑天斗胜法”中的“飞鸟变”已深得其中三昧。 在觉醒前世记忆后,因这一方世界的环境特殊,他无法以内功修行入门,便结合前世博览的天下武学精要以及毕生武学经验,研创了“浑天斗胜法”这门功夫。 在他的设想中,这门功夫将以一百零八种变化囊括一切天地玄机、造化妙理,如今还只推演出对应武道下三品淬体三境的三十六种变化,预计修行到圆满时,便可使肉身圆满、混融无漏,进窥武道中三品的炼气之境。 对于这一世的父亲,马骥自然不需要藏私,待功夫推演完善之后,便向父亲倾囊相授,父子二人一起修习。 至于这功夫的来历,他便随口说自己是在街头遇到个老乞丐,一时心善施舍了他一些食物,却被他评价为千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并传授了自己这一门绝技。 马遥原本不大相信这太过离奇的故事,但仔细研究之后,确定了这当真是一门包含武道下三品的“炼皮”“易筋”“锻骨”三层淬体功夫的真传秘法,立时如获至宝再无半点怀疑。 他们父子二人共同参研这门功夫已有两载。 马骥有前世宗师级武道经验,又有“天道酬勤”的天赋加持,一路修行到淬体大成,武功进境堪称神速。 马遥则本身便有“易筋”境后期的修为,转换功法后也突破停滞多年的瓶颈,如今也到了“锻骨”境圆满,虽时刻有被儿子赶超的担忧,但总算还能暂时维持着做父亲的面子。 空中的白光坠落在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却是一把长仅五寸宽如韭叶的无柄小剑。 随即那汉子的右颈侧裂开一个大口子,鲜血狂涌而出,人则颓然栽倒。 那四人提着手弩上前验看一番,见那汉子确实已气绝身亡,这才齐齐呼了一口气。 其中一人带着点后怕的神情道:“没想到这厮身上竟有一张‘金甲符’,令咱们专克阴神御物神通的‘破魔箭’失效,若非大哥及时出手,一旦被他以御物神通驱动飞剑,咱们今天怕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才能将他拿下。” 另外一人则捡起那柄小剑,献宝似地呈到马遥面前:“大哥,这是你的战利品。” 马遥也不客气,接过小剑随身收好,吩咐道:“先救人!” 那两个伙计忙奔出客店,一个将马厩里拴着的五头驴子牵到墙根阴凉处,另一个端来一大盆水放到它们面前。 那五头驴子见到水,立时争先恐后地挤过去,垂下头去狂饮不止。 片刻工夫,五头驴子一齐倒地打滚,尘土飞扬间,变成五个妙龄女子。 不仅都容貌姣好,而且看服饰都是出自大户人家。 她们伏在地上向走出来的马遥等人连连叩拜,只是舌根发硬,都说不出话来。 马遥叹了口气,又对那两个伙计吩咐道:“两位兄弟是地头蛇,便请你们将这些被妖人以‘造畜’邪术拐走的女子送回家中罢!” 两个伙计一齐道:“马爷放心,此事我们一定办好!” 第224章 云来居,来恶客 第224章云来居,来恶客 另一边的柳青与马骥母子正边吃边谈时,门外忽有府中家丁马忠禀道:“夫人,‘云来居’钱掌柜有事求见!” 马遥在杭州城的钱塘县境内经营的买卖,包括一座酒楼“云来居”、一间生药行“庆仁堂”和一家布庄“织锦阁”。 自古都道穷文富武,那是半点也不错。 武道修行从来都是个吞金兽,不管将多少钱财扔进去也没有填满的一日。 以下三品的淬体三境而言,仅仅是淬炼身体所需的海量大补肉食及名贵药材,便足以拖垮一个中产之家。 最初马遥只经营了“庆仁堂”和“织锦阁”,用来支应自己独自修炼倒也绰绰有余。 等到马骥恢复记忆后推演出“浑天斗胜法”父子二人一起修炼,便开始有些入不敷出。 以马骥前两世积累下的见识,实在不缺点石成金、一夜暴富的点子。 但他又不是真的少不更事,起码还懂得“怀璧其罪”的道理。 而且在美食方面,马骥第一世是见得广,第二世则是吃的多,虽然多数情况是只见过吃过而不明做法,能提供的只是一些似是而非的菜品样式乃至更抽象的烹饪理念,却也足以让“云来居”聘请的大厨烹制出不少足以打响招牌的独家菜式。 如此一来,不但马遥与马骥父子的武道修炼有了保障,马骥还凭借抄来的几篇诗文再加些炒作手段崭露头角,得以进入名列江南四大书院之一的“万松书院”就读,进而在十四岁上一举考取了秀才功名。 今日还未到查账之期,那位代管“云来居”钱掌柜自己上门,可见的确是有事发生。 因为清楚以自家如今的力量,即使父亲已拥有不弱的武力及人脉,一夜暴富也只会是取祸之道,细水长流、闷声发财才是稳健之理。 若梅听罢,将一颗小脑袋用力点了一点,摆出一副有些可笑的严肃面孔道:“公子放心,我这便去偷听!” 但此刻父亲不在家中,既然有事发生,他自然有为母亲分忧的义务,当时点手唤来若梅,将嘴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酒楼这种营生只要运作得到,赚得绝不会少,又不会太过惹眼,算是当前的最佳选择。 如此一来,“云来居”的生意自是越做越好、越做越大,店面和人手都几次扩张。 因马遥不时要出门,这三处买卖都由雇佣的掌柜经营,而柳青则负责定期盘查账目。 再三衡量利弊之后,马骥建议父母开设这家“云来居”。 柳青和丈夫一起将生意做到如今的规模,早锻炼出非同一般的见识和定力,闻报后神色不变,先叮嘱马骥好生用饭,又吩咐若雪和若梅用心服侍,而后才唤了青璃一起去见钱掌柜。 马骥知道母亲一直希望自己专注学业,将来通过科考之途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不要在这些闲杂俗务上分心。 说罢,一溜烟地跑出门去。 留下服侍马骥的若雪虽生了和若梅一模一样的相貌,性情却素来恬静,与活泼胆大的妹妹截然相反。 她一面为马骥添饭,一面忧心忡忡地问道:“公子,也不知‘云来居’那边究竟发生了甚事?偏巧老爷如今出门未归,一旦……” 马骥则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边吃边笑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不管发生甚事,也要等你家公子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去解决那事情或是那搞出事情的人!” 此刻柳青已经在大厅见了满头大汗、一脸焦急惊惶神情的钱掌柜,听他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方才“云来居”中来了一位恶客,自称是来自北地的好汉,叫什么“黑虎”杨威,因囊中短缺了盘缠,又听闻此地有一个“赛孟尝”马遥,最是善待江湖朋友,故此到他开设的酒楼求借一二。 马遥虽是行伍出身,但做了十几年生意,见遍了三教九流,早已悟透了“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的道理,因此很是舍得仗义疏财广交四海朋友,甚至得了一个“赛孟尝”的雅号。 钱掌柜也是深谙主家素日的行事为人,又知道马遥因事外出,所以自己做主备办了一桌丰盛酒菜招待那杨威,而后从柜上支取十两纹银奉上。 岂知杨威吃饱喝足之后,看见钱掌柜送到面前的银子后立刻翻脸大闹起来,说甚“赛孟尝”徒有虚名,竟将江湖朋友当成叫花子打发,逼着钱掌柜要么奉上纹银百两,要么唤马遥到场给個交待。 当时有几个年轻力壮的伙计气不过这厮无礼,一拥而上要将其叉出酒楼,却被他三拳两脚打翻在地。 钱掌柜已确定此人求借是假闹事是真,当即勉强赔出笑脸请杨威在酒楼稍坐,说自己须要请示主家。 杨威倒也不曾阻拦,大方地放他出门来此。 钱掌柜说罢事情经过,最后道:“那姓杨的分明来者不善,势必不肯善罢甘休,还请夫人速做决断!” 柳青沉吟片刻后道:“钱掌柜,还要劳烦你再辛苦一趟,到顺天镖局求见总镖头金杰金七爷,我家老爷与他颇有交情,他应该愿意出面帮咱们解这个围。” 钱掌柜忙道:“事不宜迟,我即刻便去顺天镖局!” “且慢!”不等钱掌柜出门,马骥却从门外走了进来,向着柳青笑道,“娘,容我再问钱掌柜几句话。” 方才若梅已在窗根下偷听明白后跑回去绘声绘色转述了一遍,马骥得知有人在自家酒楼闹事,自然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何况他如今功夫到了突破的边缘,一双拳头也确实有些饥渴难耐了。 不过他三世为人,深通稳健之理,即使要动手,也许做到知己知彼。 柳青虽不明所以,却也并未阻拦。 当下马骥向钱掌柜问起那杨威出手的情形。 钱掌柜也有些迷糊,但还是根据自己所见如实作答。 柳青问得甚是详尽,甚至引导着钱掌柜回忆起一些先前并未注意到的细节。 如此反复问答片刻后,马骥已清楚这人基本不大可能是有所为而来 马骥转回头来笑道:“娘,那厮并非甚厉害角色,实不必如此大费周章。那金七爷纵是爹的朋友,能不欠人情,也最好不要欠。此事还是由我来处置罢了。” 第225章 打人如挂画 第225章打人如挂画 见到马骥想要出手,柳青初时自是百般地不愿、千般的不许。 但马骥鼓动了一番如簧之舌,好说歹说总算是说得母亲开恩,随即便和钱掌柜一起出门,身后还跟着一心要看这场热闹的若梅以及被她强行拖来作伴的若雪。 此刻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四人一路来到那高挑“客似云来”幌子的酒楼外面。 马骥远远地看到酒楼外面里外三层围了许多人,一个个俱都伸长颈子从大门向内张望。 他见前路受阻,当即抬双掌插入面前人墙,只左右轻轻一分,那些人登时身不由主地向两旁分开。 马骥带着钱掌柜和若雪、若梅向里面走,酒楼门口有一个正在向人墙外张望的伙计看到了他们,喜出望外地迎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向马骥行了一礼,口中唤一声:“公子!” 马骥随意摆了摆手,问道:“那人可还在里面?” 那伙计气愤愤地答道:“不但在,而且又要了一桌顶级席面吃喝得好不畅快呢!” 马骥颔首,抬头看看酒楼正门上方悬挂的那面还是自己手书的“云来居”招牌,俊美的脸上现出一抹冷笑:“这人是当真以为可对咱们予取予求了,未免忒矣的狂妄。今天我定要教他知道,不管是什么遮奢人物,来到钱塘这块地面,是龙须盘着,是虎须卧着!” 马骥挺胸抬头端足架子:“在下马骥,表字龙媒,自幼也随家父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料想足以打发一些不入流的小角色。” 马骥站在门口将目光一扫,霎时便看到正对着大门的最里侧,有一个肩宽背厚的大汉背向门口独霸了一张桌子,正埋首向着满桌的酒肉大快朵颐。 马骥则带着两個小丫鬟绕到那大汉所占桌子的对面坐了下来,朗声道:“‘黑虎’杨威,你想要的交待,由在下来给如何?” 杨威面色一凛,再次打量马骥一番,右手悄悄握住倚在桌边的一条二十四斤重的水磨竹节钢鞭:“你是马遥的儿子?” 钱掌柜听得一头雾水,却并未追问缘由,带了那伙计到了旁边的柜台后,指挥他搬了自己平日坐惯的那张太师椅出门。 说罢,当先昂首阔步走入了酒楼的大门。 因为方才的一场乱子,所以此刻酒楼一层的偌大厅堂之内空空荡荡,那些客人该是怕遭池鱼之殃而躲到门外,估计大都在外面的人群之中,等着看这一场热闹。 钱掌柜和那伙计则又落后一步。 马骥身后若梅探出小脑袋,撇嘴嗤笑道:“还以为你这人当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好汉,原来是知道咱们老爷有事外出,才敢来‘云来居’闹事。但今日恰逢咱们公子回家,你这厮是正好撞在铁板上!” 满脸兴奋神色的若梅拖了有些战战兢兢的若雪,亦步亦趋地并肩紧随在他的身后。 他这一句话也并非声嘶力竭大喝,低沉浑厚的声音却空旷的大堂滚滚回荡,片刻方息。 那大汉抬起头露出一张凶相毕露的黑脸,两只铜铃般怪眼一翻,上下打量马骥几眼,磔磔怪笑道:“钱塘县除了一个马遥,是否便再没有好汉?居然让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酸腐书生来支应杨爷!” 他脚步略停稍坐沉思,转头向钱掌柜低声吩咐几句。 “那却最好!” 杨威狞笑起身,缓缓抬起右手钢鞭, “杨爷只听说马遥在军中学得一身武艺,回到杭州后凭借一口长刀镇压钱塘一县,在江湖上传出好大名声,却不知到底有几斤几两,因此特地登门来称量一二。今日既见不到他,便拿你打个样子来给他看一看!” “慢来!”马骥笑眯眯地摆手止住要动手的杨威,“你我就这般拳脚兵刃相加,实在没甚意思,也忒俗了一些。” 杨威一愣,问道:“依你说怎地才算不俗?” 马骥先竖起右手一根食指,而后指向门外,再将双手背在身后:“我不用双手,只一个照面,便让你坐到那张椅子上。若坐得不够安稳端正,这座酒楼里的钱财便任伱取用如何?” 杨威顺他手指望向望去,见一张锃亮的太师椅已四平八稳靠着街对面的墙壁摆好。 他登时勃然大怒,一张黑脸登时透出些紫色,口中咆哮如雷:“小子竟敢消遣杨爷,死来!” 喝声中,他左手一把将面前的桌子掀飞,右手高举钢鞭猛击马骥头顶,鞭影隐隐笼罩方圆数尺范围令人无从闪避,鞭身挟隆隆风雷之声、蕴裂石开碑之力。 这一鞭有个名目,唤做“山中为君”,正是他压箱底功夫“猛虎三式”中最称霸道的一式。 眼见得那一条沉重钢鞭呼啸着向自己头顶落下时,马骥反而彻底安下心来。 俗话说:“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他来之前便已推测能做出上门勒索这种低级事情的货色,本也不该是甚遮奢人物。 此刻他见这一鞭来势固然凶猛,招式固然精妙,修为境界却与自己所料不差,不过是武道九品的“炼皮”之境。 当时马骥不慌不忙的安坐原位静若处子。 直到钢鞭落势过半,对方劲力用足、招式用老,已无余力撤鞭变招,他双足骤然发力撑地,身形动若脱兔倏地挺直前掠,只一闪便抢入杨威怀中,先用左肩顶住对方持鞭挥击的右臂,再稍稍侧身用右肩撞在对方胸前,口中低喝一声:“去罢!” 他双肩看似简单的一架一撞,其实暗藏武道中攻守变化的深奥精髓,正是“浑天斗胜法”中的“山岳变”玄妙。 以马骥如今六品“锻骨”巅峰的体魄劲力,这一撞便是一株人身粗细的大树也要拦腰断折。 杨威偌大身躯如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飞过酒楼大厅,穿过酒楼大门,又横穿了街道,脊背重重地撞在对面建筑的墙壁上,居然如一张图画般在墙上定了一瞬,而后才贴墙滑落,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下面的椅子上,果然坐得安安稳稳,端端正正。 生受了这一撞之力,他全身的骨节都被震松,全身酥软无力,五指也捏不住钢鞭,任其铿然砸落在地上。 这还是马骥不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弄出人命,那蕴含山岳之力的一撞中用的是“推”字诀而非“震”字诀,否则杨威胸前骨头休想留一根完整,“黑虎”早变成死虎。 “好!” 说来冗长,其实双方这一下交手只在瞬息之间。 于满街的看客而言,当真迅雷不及掩耳,只觉得眼前一花,双方便已分出胜负,还要在愣了一下之后,才如梦初醒般齐齐爆出一声喝彩。 马骥他嘴角含笑,信步走到门外,先从容拱手向四周团团一揖,而后到了仍瘫坐椅上无力起身的杨威面前,向旁摊开手掌,接住钱掌柜送上来的一锭十两足色纹银,转手塞入杨威的怀中,随即隔着这锭银子在他胸口轻轻拍了一拍,淡然笑道: “阁下是求财也好,求名也罢,反正念经便只限这一次。若还有下回,在下便要为阁下超度了——莫谓言之不预!” 看到他笑盈盈脸上那双不含一丝笑意的幽邃双目,杨威心中一寒,有气无力地叹息道:“罢了,没想到马遥竟还有一个如此狠的儿子,杨某认栽!” 第226章 同科及第三进士,冤家路窄两父子 第226章同科及第三进士,冤家路窄两父子 要说那杨威武功已经入品,也算一个小高手。 但双方修为境界差得太远,马骥的“浑天斗胜法”之精妙玄奥也远胜杨威所学。 此正是所谓的“功大欺理”,马骥能以碾压之势摆平杨威委实在情理之中。 看着杨威恢复了一点力气后,在满街围观众人的哄笑声中捡了钢鞭灰溜溜离开,马骥当众宣布今日“云来居”所有酒菜打七折以酬谢诸位乡邻声援。 因贪看热闹而聚集的众人觉得有便宜可占,当时一窝蜂地涌来,上下三层的酒楼瞬间座无虚席。 钱掌柜乐得合不拢嘴,忙不迭地连声唤伙计们招呼客人。 马骥见事情已圆满解决,便带了若雪和若梅两个小丫鬟转回家中。 主仆三人刚进家门,柳青便迎上来,首先问得却不是事情的结果,而是儿子是否受伤。 马骥笑着表示自己毫发无损,扶着母亲回到厅内坐下。 马骥嘴上满口答应,肚里当然另有自己的想法。 “娘,爹呢?” 韩骐却一点也不怕母亲的脾气,急忙涎着脸凑上前好一番甜言蜜语,很容易便哄得吴氏转怒为喜并主动送上一袋银子作为会友的花销。 韩骐知道过了今夜便要等到下次旬休才能去做那件事情,虽然心中仍许多顾虑,但犹豫再三后仍是一步一步挪着来见父亲韩嶂,结果房中只有母亲吴氏。 这边马骥与母亲其乐融融,另一边的韩骐则是回到家中度日如年苦熬时间,好不容易才熬到天色将暮。 此刻也用不着他开口,若梅便拉着若雪跳了出来,假做自己便是马骥而姐姐是杨威,连说带比划地将事情经过声情并茂讲述一边,其中免不得加些即兴演绎,以致平白添加了三分精彩和三分惊险。 此时房中的圆桌边已坐了两个中年男子,又有两个容色妖冶艳丽的女子分别依偎在身畔,说话的便是其中对门而坐的一人。 吴氏正在吩咐下人准备晚饭,闻言笑道:“平日里你见了老爷便似见了猫的老鼠,难得竟会主动问起他。他出门去见两个老朋友,今晚便不在家吃饭了。” 书院的旬休之制是“九日驰驱一日闲”,学习九天后休息一天。因为时间有限,书院中只有马骥和韩骐这些本地学子可以回家,而且只能在家里放松一夜一日,在假日当天的入夜前便要赶回书院,以免耽误了第二天的课程。 吴氏没好气地道:“老的出门,小的也出门。去吧去吧,都去和你们那些狐朋狗友厮混,今晚不回来才好!” 韩嶂刚刚由楼中一名侍女引入三楼最称雅致的“揽月阁”中,迎面便传来一句谑笑: “青山兄姗姗来迟,是否因为嫂夫人那一关过得甚是艰难?” 韩骐登时精神大振,躬着的腰板也挺了起来:“娘,我也约了几个朋友聚会,晚饭只能您一個人吃了。” “邀月楼”位于西湖之滨的一座小丘之上,楼高三层,人在楼上,举手揽月似触手可及。 在韩骐揣着银子摇摇摆摆走出家门,嘴里小声念叨着马骥做的那首《偶题西湖》赶往在杭州极负盛名的“邀月楼”时,他那位素称古板方正的老子韩嶂却早一步到了“邀月楼”中。 柳青听得心惊肉跳,当时便严肃无比地叮嘱马骥以后只能安心攻读诗书,绝不可再沾手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此人约在不惑之年,穿一件月白色宽袍,满头乌发整齐地梳成发髻,横插了一根白玉发簪,面容清俊,意态疏狂,三绺近二尺的如墨长髯飘洒胸前。 另一人风采亦未有丝毫逊色,穿一件磊落青衫,面如中秋之月,目似夜穹寒星,两鬓若刀裁,短髯如墨染,望之予人飘逸出尘之感。 单以卖相而论,韩嶂实在逊色了不止一筹,身上穿的是一件中规中矩的团花员外袍,体态面容都有些发福,须发也略显苍色。 听得白衣男子出言调笑,他没好气地道:“还不都是因你乱来,已经身为执掌一省教化的学政,居然仍在此等烟花之地设宴待客,也不怕被御史言官弹劾你行为不检!” 白衣男子哂道:“十六年来,天下谁不知我顾镛的欢场浪子之名,但有先皇那句‘是真名士自风流’的评语加身,那些御史言官纵都是铁齿铜牙,也早懒得来啃我这块蒸不熟、煮不烂的滚刀肉了。” 他这番话说得洒脱,但不知怎地又隐隐透出些萧瑟之意。 韩嶂知道老友是伤心人别有怀抱,皆因十六前的一桩恨事,一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才会在一夜之间性情大变,自此放浪形骸纵情声色。 正因如此,即使他身负不世之才,不仅曾高中状元,后来又著书立说,如今已隐成一代文宗,当朝那位对其信重无比、彼此既为君臣又为挚友的隆安帝李珲,此次能安排他履任这新进出缺的两浙行省学政一职,其间也必然不知耗费了多少力气。 “伟器,你……”韩嶂张口欲言,却又无话可说。 从来有识有志之士,多为千古伤心之人。 对方是如此,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从昔年高中榜眼时的意气风发、初入官场准备大展抱负时的踌躇满志,到后来遭受重挫、一怒辞官时的失落颓丧,再到十六年来做个富家员外、虽衣食无忧却碌碌无为,他心中同样郁积了太多不甘。 见两人都触动心事不再说话,座中的青衫男子笑道:“正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美酒当前,佳人在侧,大家不必说这些闲话,青山兄快入座来畅饮千杯才是正经!” 韩嶂一面上前在圆桌边坐下,一面摇头笑道:“虽说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但我和伟器却没有君平你的海量,因此那千杯美酒可由君平独享,我与伟器只畅叙知己别情便好。” 这青衫男子正是马骥就读的“万松书院”山长杜衡,当年前一榜一甲的三位进士中,顾镛顾伟器为状元,韩嶂韩青山为榜眼,杜衡杜君平则为探花。 当初杜衡是和韩嶂一起辞官还乡,但他不像韩嶂般做不成官还有万贯家业可以继承,便到了位列江南四大书院之一的“万松书院”应聘做了一名教习,并凭胸中所学得前任山长看重,于十年前接任了山长之位。 待到韩嶂坐定,顾镛却吩咐先前陪侍的两个女伎退下,并说了要与老友畅谈,不许闲人进来打搅。 等偌大一间“揽月阁”中只剩下他们三人,韩嶂和杜衡先举杯向顾镛敬酒,祝贺其高迁学政。 顾镛先饮尽杯中美酒,算是接受了两位老友的祝贺,然后轻叹道: “当初陛下即位之艰难,两位都心知肚明。即使他后来坐上皇位,从后宫、朝堂乃至地方,也是处处掣肘。直到近年才算渐渐打开局面。 “此次陛下遣我前来两浙主管教化,一则是尝试进一步扩大战果,二则是待他问两位一句话——‘十六载光阴,时机终至,临别之约,二卿可愿践行?’” 韩嶂与杜衡彼此对视,脸上俱现出激动与惊喜之色,随即一起起身,向着作为隆安帝李珲代表、安坐不动的顾镛躬身施礼,口称:“陛下以国士待臣,臣敢不以国士相报!” 待两人施礼已毕,顾镛才起身请他们重新落座,笑吟吟地道:“陛下的旨意不日便会到达,到时咱们三人便可再为同殿之臣,再次携手践行昔年匡扶社稷、兴国安民之志!” 当时三人一起畅快大笑,一起举杯畅饮。 只是一杯酒刚刚入口,楼下便传来一声得意洋洋地大喝: “快通报月珑姑娘,便说韩骐韩玉堂践行前约,已为她求来大才子马龙媒的一首佳作!” “噗!” 韩嶂尚未入喉的一口酒立时喷了出来,一张脸也随之一瞬数变,由红变紫,由紫转黑。 第227章 淬体,炼神 第227章淬体,炼神 再说马骥享受了母亲一番久违的暖心唠叨后,他带了若雪和若梅回到自己居住的跨院,到书房里温习了一会儿功课。 等到夜色渐深,两个小丫鬟一个提着水壶木桶、一个捧着铜盆面巾过来,准备伺候马骥洗漱。 要说世间事从来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马骥第一世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人,但第二世无论是作为江湖霸主还是高官显爵,身边都没缺过侍奉的人。 因此这一世做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被若梅若雪这两个十多岁的小丫头尽心服侍,他很容易便泰然受之安之若素,反倒感觉一個人在书院的生活多有不便。 他放下书本,站起来伸个懒腰,任由两个小丫鬟殷勤伺候着净面泡脚,而后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先稍稍舒展筋骨,调匀气息,随即躺在铺着柔软干净被褥的床榻上。 他这一躺也大有学问,身体右向侧卧,右手大拇指,置耳垂后凹陷中,食指和中指贴太阳穴,无名指、小指自然附头侧,右肘弯屈贴靠胸肋,附枕而眠。左肘弯曲,左掌贴右肩,左肘轻搭右肘上。右腿在下,屈膝犹如弯弓。左腿亦屈,叠右腿上。双目微闭,自然呼吸,神松意定,无思无虑。 此为“浑天斗胜法”中“天龙变”的“蜇龙眠”,属静功修炼之法,形如睡,体为静,但肌肉松而不懈,精神静而不眠。 在发乎天然而内蕴玄妙的一呼一吸间,将这一方世界无处不在天地元气的摄入体内,却不入经脉窍穴,而是分散渗透入皮膜筋骨、五脏六腑,滋养强大肉身。 他上一世的武道讲究内外兼修,而这一世则必须由外而内。 一夜好梦,等到天光破晓时分,马骥自然醒转,挺身从榻上坐起。 那十二层白玉重楼的顶上有一道白光冲天而起,贯通内外。 他先返景内视视海,观察玉碑表面信息数值的变化: 因为马骥有早起练功的习惯,所以只要是在家中,若梅和若雪这两个小丫鬟也都会早起来服侍他穿衣洗漱。 不久,马骥酣然入睡,识海中那神秘玉碑之上显示的【等级】一栏中,武道七品与道法七品后的数值缓慢却不停地增长,越来越接近5000临界极限。 此刻,马骥的眉心识海中一座白玉丰碑与一座白玉重楼相对而立。 “进来罢!” 【等级】武道七品(4898/5000)道法七品(4770/5000) 此外,天地元气也有淬炼神魂,促使其升华蜕变的妙用。 原因便在于这方世界的天地元气极为充沛浓郁,必须等淬体大成,经脉窍穴足够坚韧,才可以借吐纳之法将摄入的元气导入其中运转存贮,化为比前世内力更加神奇玄妙的真气。 这个马骥的身体如光影般给人虚幻不实之感,但在这些精纯元气所化光雨融入后,虚幻的身体以微不可查的速度一点一滴地变得更加清晰和真实。 【宿主】马骥(马空群) 【天赋】天道酬勤 这一世他以“玉京重楼观想法”修炼神魂,先凝练神魂为阴神,再凝聚神念外放拥有五感之外的感知之能,最后进一步凝聚强大神念以干涉驾驭物质,便是道法九品中的“凝神”“化念”“御物”三重境界。 一夜静功修行,武道与道法的数值各自增长3点和7点,算是正常表现了。 这道白光接引来外界的天地元气,一部分融入白玉重楼,令楼身更加坚固凝实,一部分则经过白玉重楼的凝练提纯,化作一片缤纷光雨,落在于楼内顶层盘膝而坐的另一个马骥身上。 轻盈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随即便是若梅清丽婉转的声音:“公子可起了?” 随着马骥回应一声,若梅和若雪一个捧着铜盆、一个捧着衣服进了房间,先服侍马骥净面刷牙,又帮他穿好一身方便练功的短打衣服。 这时外面天色也更亮了一些,马骥来到院中,先站定吐纳几次调匀气息,然后将那“浑天斗胜法”的三十六种变化一一演练一遍。 虽是草创未完的三十六种变化,却已显示出包罗万象之妙,既有吸纳元气淬炼身体之功,又含攻守杀伐之用,一招一式使来,气象万千,法度严谨。 在他练功时,若梅和若雪先为他收拾好房间,然后就在屋檐下看着。 等到马骥用了大半个时辰,将三十六种变化中的所有招式演练一遍后收功站定时,他武道等级的数值变成“4903/5000”又增长了5点。 若梅和若雪两个及时上前,前者送上毛巾,后者则送上清水和一个药瓶。 马骥虽是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却仍接过毛巾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随后拿药瓶倒出三粒朱红药丸,就着清水服用。 这是他凭借前世所学医术自己配置的“龙虎丹”,内含多种极珍贵的药材,最适合辅助“锻骨”境的武道修行。 若雪一边服侍马骥带着点一边好奇道:“公子,你今天练得功夫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马骥笑问:“那你说说不同在哪里?” 若雪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公子今天打拳比以前好看了许多。” 马骥笑道:“小丫头倒有几分眼力,想学吗?” 他如今的武功与道法每日都在稳步提升,如今更已到了突破边缘,同样的一套功夫施展出来,当然要比上次离家前的“好看”不少。 至于最后问的一句话,却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如今的世道看似太平,却已隐隐有了些潜流暗涌的势头,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马骥就有了培植些可靠又可用的人手护持母亲的想法。 毕竟父亲马遥武功虽高手下有有几个据说也是来自军中的得力帮手,却有许多时候需要外出。 要说“可靠”,父母精心挑选的几个丫鬟和家丁倒也都算得上,但说到“可用”,则只有身边两个小丫鬟称得上可造之材。 听到自家公子突兀问出这个问题,不仅是若雪吃惊地瞪大眼睛、张圆嘴巴,一旁的若梅也呆住了。 片刻之后,还是若梅先反应过来,拉着妹妹在马骥面前郑重下拜:“公子造就之恩,若梅唯誓死以报!” 她本来明敏灵慧,跟着马骥的时间也不短,耳濡目染之下,不仅能识文断字,也颇有点见识,知道眼前是一个何等珍贵的机遇。 此时若雪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急忙跟着叫道:“我和姐姐一样!” 马骥笑着把她们拉起来,摇头道:“大清早说甚死不死的,等你们练好功夫,在我和老爷不在时,把这个家保护好,便是最大的功劳了。” 说罢,他就传了几式基础桩功给两姐妹。 当然,正所谓“法不轻传”,此刻他传授的只是推演“浑天斗胜法”时附带着研创的一些淬体筑基法门。 至于能否得到他的真传,还要看两个小丫头接下来的表现。 若梅和若雪当真聪明,根骨也颇为出色,马骥只示范几次又略作指点,她们便不差先后地入了门径,拿桩作式站得似模似样。 不知不觉已是是红日初升,天光大亮,若梅主动停下桩功,拉着还有些意犹未尽的若雪,请马骥回房,伺候他换上日常的书生装扮。 她时间掐得极准,这边马骥刚刚收拾齐整,主院那边的柳青便打发一个家丁过来,唤马骥去吃早饭。 第228章 司马,杀胡 第228章司马,杀胡 北境大同府,杀胡口。 塘子山与大堡山一东一西彼此对峙,两山夹着的苍头河谷地,自古便是南北重要通道。 夯土包砖建造的杀胡口便扼守于此,号称天险。 这一天,时任大同总督的王烈率领一队百人亲卫骑兵来到杀胡口。 杀胡口常驻兵力一千,守将刘彬授副将衔,在东南沿海平乱时为王烈亲卫统领,跟随王烈来到北境后被放出来委以重任。 见到王烈亲至,他急忙出迎在马前下拜,口称:“末将见过大帅!” 如今王烈已过花甲之年,须发皆已花白,但坐在马上全副披挂的伟岸身躯已经挺得笔直,宛如一座岿然不动的山岳。 他翻身下马,动作敏捷利落,丝毫不见老迈之态,随即走上前将刘彬扯起来笑道:“不必多礼了,起来说话。” 刘彬知道他不喜这些繁文缛节,于是就势起身,含笑问道:“大帅今日怎地突然来了末将这里?” 王蘅手按腰间刀柄在他身边侍立,高挑的身材配上全副的戎装,甚是英姿飒爽。 “正是此理!”王烈一双虎目中涌现寒芒,“日前陛下使人传旨,询问‘大刀王司马’是否已年老体衰使不动大刀,否则怎会任凭草原蛮族又生出侵扰大虞的胆量。 王烈不答反问,用的却是私下谈话时的口吻:“阿彬,老夫听说近来那些草原蛮子又不大安分了?” 王烈摆手道:“你做事向来谨慎,老夫当然放得下心。不过我们也不可一味防守坐待,既然他们可以来,我们为何不能先去?” 刘彬再次发问:“大帅带蘅小姐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老夫让使者上报陛下,说王烈虽已年迈,这口大刀却还未能变钝。凡我大虞领土与子民,绝不容异族侵犯,伸足断其足,伸手断其手!” 王烈摘下头盔,抬手捋了捋颔下长须,笑道:“老夫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丫头,怎还不来与你刘叔见礼?” 随着这句话,他身后的亲兵中忽有一人出列上前,向刘彬躬身施礼,发声如空谷流泉,清泠悦耳:“侄女见过刘叔叔!” 刘彬吃了一惊:“大帅是想主动出击,先打疼这些蛮子,让他们不敢来侵犯边境?” 刘彬答道:“去年草原上的一场雪灾,让很多草原部落都断了粮,这些蛮子饿红了眼,自然要来我们这边打秋风。不过大帅尽管放心,末将已早防着此事,已命儿郎们厉兵秣马,严守关口,必然不会放一人一马从此经过。” 刘彬吓了一跳,仔细看时,见此人虽顶盔披甲,腰悬长刀做王烈亲卫装扮,但一张脸艳若桃李,明媚无俦,竟是王烈的独生爱女王蘅。 “蘅小姐,你这是……” 王烈哈哈大笑:“咱们到里面再说。” 当下众人一起进了杀胡口,王烈令其余亲卫留在外面,只带着女儿和刘彬一起进了一间日常用来办公和议事的大厅。 王烈居中而坐,如猛虎懒卧山丘。 刘彬听得热血沸腾,起身叉手施礼,肃然道:“末将誓死追随大帅!” 当年他在东南平乱将告全功之际,遭人倾轧算计调来北境。 但王烈素来只求定邦安民而不以功名为念,来到当时正饱受北方草原蛮族侵扰的北境,其实正遂了他的心愿。 他来到大同边镇后,一面整顿边军,选练精兵,一面令人在边境上竖起芦苇变成的篱笆作为界墙,横向十余里长。 随后王烈让人大肆宣扬,说这便是大虞的长城,外族不得逾越。 其时因大虞国内连生乱事,边境守卫松弛,草原各部落常年侵扰大虞北境,习惯了将北地边民当做自己的牛羊任意宰割,便是真正的长城也不放在心上,哪里会将一面形同虚设的苇墙放在心上,自然是依然故我地成群结队越境抢掠,为了示威还将那苇墙一把火烧个干净。 王烈不以为意,一面继续整训士卒,一面让人再次竖起苇墙。 蛮族仍是不以为意,你敢竖我便敢烧,反正破坏总比建设来得容易。 如是者三,等到第四次竖起苇墙时,王烈却让人在苇墙下埋了大量火药石块。 蛮族果然又来焚烧,大火一起,火药轰然爆炸,上面的石块乱飞,蛮族死伤无数,余者尽皆丧胆溃逃。 此时王烈也已完成对边兵的编练整训,亲自率领大军出击,跟在那些溃逃的蛮族身后一路追杀,将这些蛮族连同他们出身的部落尽数荡平。 遭此前所未有的重创之后,草原各部共主巴彦汗大怒,亲率十万草原骑兵南下,兵锋直指大同。 王烈夷然无惧,亲率三万精兵来杀胡口迎击。 他先在阵前奋起神勇,凭一口凤嘴大刀连斩十八名草原勇士悍将,而后攻守兼用、奇正相合,用一连串兵家手段将巴彦汗打得晕头转向十战十败,十万大军损失超过九成。 巴彦汗狼狈逃回王庭后气恨忧惧交加,竟至一病而亡。继任的博图汗年幼,主动将王庭北迁,以避王烈锋芒。 原名“参合口”的杀胡口,也正是因为这一战才改名。 此战之后,朝廷降下褒奖,封王烈为平虏伯,授职大同总督,领兵部尚书衔。 王烈也因东南与北地的两场战事,被誉为当世名将,因其擅用大刀,所领兵部尚书之职别称“大司马”,因此世人皆称其为“大刀王司马”。 在北方边境,草原蛮族闻“大刀王司马”之名而变色,在王烈重新竖起的苇编界墙外望而却步,无一人敢轻越雷池。 然而人是一种最善于忘却的动物,古往今来最大的教训,便是从来不懂吸取教训。 近年来,王烈年岁渐长,而草原蛮族的新生代力量已经成长,已蠢蠢欲动地准备兴兵为父辈复仇,这便是近年边境再起纷争,而且争端呈扩大趋势的缘由。 去年冬天草原上的雪灾,则成了引发蛮族各部全面南下的直接诱因。 见刘彬毫不犹豫地表态,王烈很是欣慰地点头,又道:“用兵之道在奇正相合。蛮族兵来,老夫自当提大军正面相迎,却还需一旅偏师袭扰敌后。我欲令蘅儿做这支偏师的主将,你思虑缜密,行事稳重,可为她副贰。” 刘彬吃了一惊:“蘅小姐?” 王烈笑道:“放心,这丫头天纵之才,武功兵法一半是老夫教导一半却似天授,到如今皆青出于蓝。若非女子之身,将来成就必然在老夫之上。” 一旁的王蘅却有些不服气地道:“爹,女儿便是女子,将来也未必不能建立更胜您老的功业!” 王烈大笑:“好,为父便拭目以待了!” 第229章 既涉名与利,便惹是与非 第229章既涉名与利,便惹是与非 今天上午的半天,马骥便未再出门,留在家中陪着母亲说些闲话,又重点交代了自己打算传授若梅和若雪武功。 吃过午饭后,他向母亲告了辞,又叮嘱若梅和若雪姐妹用心练习奠基功夫,便携带了母亲亲手收拾的一包换洗衣物出门,先到西湖边坐船行了一段水路,弃舟登岸后又步行一段距离,日落前到了位于西湖南岸、凤凰山以北的万松岭下。 万松岭上原有一座“报恩寺”,后来毁于大唐末年的战乱。 在此之前,这方世界的历史倒是与马骥前两世的世界大致相同,但在大唐之后却转了个方向。 在这方世界,那位“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黄巢攻入长安后并没有骄横失态,依然稳扎稳打地剿灭了大唐的残余势力,一统天下开创大齐三百年天下。 大齐末年,又是一次重现天下烽烟举,城头变幻大王旗的乱世,杭州地界一个名为李赓的少年为生计所迫,邀了十几个自幼相识的伙伴干起了贩卖私盐的杀头买卖,并迅速依靠仿若天授的非凡胆识与头脑,赚到了起家立业的第一桶金。 他眼见得群雄蜂起争鼎逐鹿,纠集千八百人占据一城一县便称孤道寡者层出不穷,自然而然生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野望。 于是他以贩私盐所得的财帛招揽义兵三百,竖起大旗自号“奉义将军”,宣布加入争霸天下的游戏。 因世间有武功道法的存在,故此一方势力的强弱除了受土地、人口、兵力、财富等因素影响外,高端战力亦是不可或缺甚至是足以决定胜负存亡的决定因素。 偏偏李赓不仅是天生的政治军事大家,同时还是天生的武道奇才,竟凭借早年一点浅薄的武学基础自创了一路被后人称为“武帝龙拳”的绝世武功,进而拳镇九州威加海内。 马骥自山脚沿一条漫长石阶疾步而上,一路穿过“万松门”,绕过“孔圣殿”与“明道堂”,到了后面上舍生专属的寝室。 当初太祖武皇帝李赓虽以武功平定乱世,即位后却格外重视文教,几次传旨令天下广建书院,为国家培育英才。 一旦升为上舍生,所享受的师资、食宿等待遇都远胜于外舍生乃至上舍生,不仅学杂费用全免,更可以接受山长杜衡的亲自教导,甚至有机会享受杜衡在官场的人脉荫庇。 普天下的枭雄豪杰虽众,却纷纷在李赓的拳势兵锋下或灰飞烟灭,或俯首称臣。 前后十四年光景,李赓不仅以南征北混一区宇,还成就武道一品,权势武功俱登至尊而制六合。 李赓国号为“虞”,定北平为都城,改称“顺天”,在位七十二年后,于百岁高龄无疾而终。 这座书院占地超过百亩,主体建筑布局沿用官学“左庙右学”的形制:左边近山处为“孔圣殿”,即原“报恩寺”所在,为崇礼祭祀之所;右侧平坦处为“明道堂”,为传道授业之所。 这便不得不说,即使是书院这等所在,也免不了人情世故的渗透,如韩骐这等“学渣”,却能和马骥这“学霸”一路同行步步高升,稳稳占据一个上舍生名额,既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万松书院”效法了国子监的“三舍升补法”,分出“外舍”“内舍”“上舍”三类班级,初入书院的新生皆分在外舍,学业优异者升入内舍,经多次考核证明有参加解试、考取举人功名潜力者再升入上舍。 马骥四年前进入“万松书院”,经过入学考核后跳过外舍直入内舍,第一年由内舍升上舍,第二年连过县试、府试、院试三关考取秀才功名,算是一步一个台阶,走的甚是稳重踏实。 如今书院有学子三百余。外舍生二百余,分入五个学舍;内舍生八十余,分入三個学舍;上舍生十八人,归入同一学舍。 不过如今的“明道堂”与“孔圣殿”一般不轻易开放,平日的教学都在另外开辟的学舍进行。 时至今日,大虞国祚已绵延三百年,中间虽也有过几次动荡,国势不复极盛之势,却仍是四夷宾服的天朝上国。 新君即位后,为其上庙号“太祖”,谥号“武”。 但民间流传更广的一种说法,是这位武功超凡入圣的帝王已打破天人之限,飞升至传说中的仙界,永获不朽长生。 杭州府作为本朝龙兴之地,受重视的程度仅次于京师。经太祖亲自过问之后,才决定在“报恩寺”原址建一座“万松书院”。 上舍生寝室规定的是两人一间,与马骥同室的自然是交情最好的韩骐。 马骥在寝室安置带回来的东西时,见到韩骐的床榻和其他物品都保持离开时的样子,便知道其还没有回来。 他摇头失笑,暗忖莫非自己先前的那句无心之言竟然应验,这小子逛青楼的事情当真被他那位素来严苛的老子知道,然后被打断了双腿? 正在心中胡乱猜疑时,饭堂那边宣布开饭的云牌声响了起来。 随着修为境界的提升,马骥的饭量也同步增长,所以他在吃饭这件事情上向来积极,当即放下这件事,急忙忙取了餐具飞速赶去。 到了饭堂时,马骥见里面人已经不少。 不经意地游目四顾之下,他又发现一桩古怪之处,似乎有不少人有意无意地偷看自己,目光中的神情各不相同,有的是钦佩,有的是艳羡,又有的却是嫉恨。 马骥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万松书院”最重礼法规矩,“食不言,寝不语”正是其中一项,此刻也无法找人打听消息,只能自顾自走到摆着几个大号木桶和木盆的桌子前,依次盛出里面的米饭和菜肴,填满了自己明显比旁人大出几号的餐盒。 要说“万松书院”的伙食当真不错,米饭是上等白米,菜肴是一荤一素一汤,虽然大锅饭的味道不可能太好,却已远远超出寻常人家的生活水准。 他端着餐具到了一张空桌子旁坐下开始用饭。 在人前终究不能和家中一样自在,总要讲究点风采气度。 因此,马骥虽吃得一点不慢,但一双筷子耍得上下翻飞,不断将饭菜送入口中,却又丝毫不给人粗鲁不文之感,反而带着点说不出的优雅潇洒。 在速度的加持下,尽管他开始吃饭最晚,又比旁人多吃了一倍以上的饭菜,却依旧和大多数人一起吃完,收拾了餐具随人流出门。 出了饭堂之后,一个十八九岁年纪、锦衣绣服的青年忽地转回身来,向着走在后面的马骥拱了拱手道:“龙媒你这一次青云在望,我等要提前向你道喜了!” 这青年唤作沈聪,是仁和县知县程谟内侄,与马骥同列十八上舍生之一,也是马骥扬名前在杭州城中最负盛名的才子。 平心而论,这人的才学确实是有的,但心胸不免有些狭窄。 自从马骥进入“万松书院”后,他便将之视为最大的威胁,明里暗里几次设计想让马骥出丑堕其声名,却都被马骥设法化解。 仁和县与钱塘县同在杭州城内,虽说沈聪那位当仁和县知县的姑父还管不到钱塘县,但马骥总不免有几分顾忌,所以暂时只采取守势。 但马骥心中自有底线,若有朝一日这位沈公子越过这条底线,他也不是没有断其爪牙的勇气和手段。 此刻马骥见这老对头笑容和煦,心中登时生出几分警惕,面上却同样是一片骀荡春风:“敏之兄何出此言?小弟实在有些费解。” 沈聪也不管马骥是当真不知还是装模作样,依旧做出亲切笑容道: “龙媒何必如此惺惺作态?昨夜你那一首《西湖偶题》经韩玉堂之口在‘邀月楼’传唱开来,竟有幸被微服访查民情的新任学政顾大人听到。恰好他准备在三日后于钱塘江畔的‘望江楼’邀见杭州府各书院的山长,又准许各位山长带两名弟子出席。因为这件事,顾大人已点名让你和玉堂赴会。如此机遇,难道不是可喜可贺?” 马骥这才知道韩骐那家伙逛青楼居然还能弄出如此事情,当真是傻人有傻福。 除了韩骐这吊车尾的存在,如今马骥和沈聪等十七名上舍生都已考取秀才功名,都准备参加今年的秋天的乡试考取举人功名,若能提前入了执掌一省文教的学政大人法眼,其中的好处自是不言而喻。 此刻马骥在在明白事情缘由的同时,也隐约猜到沈聪主动找自己说话的目的,当即做出惊喜之色拱手道:“竟有此事,小弟事前确实丝毫不知。前日返家途中,玉堂用一味‘宋嫂鱼羹’从我这里换了那首《西湖偶题》,本意是拿去博美人一笑,却不想会有此收获。” 沈聪闻言,心中连连暗骂“狗屎运”,面上却换了一副诚恳之色:“这固然是一件天大好事,却也有一点不妥。龙媒也知玉堂兄虽是位赤诚君子,在学业上却稍稍落后诸位同窗。若是在学政大人面前进退失据,丢得可是咱们‘万松书院’的颜面。依小弟拙见,咱们大家不如一起向山长进言,另择一位品学兼优者与龙媒一起随山长赴宴,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已提高了音量,不理马骥而征询周围众人的意见。 众人先安静了片刻,彼此眼神交流,脸上神色变幻,不知哪一个略有含糊地道:“如此……倒也并非不可,毕竟个人得失是小,书院荣辱为大。” 此言一出,登时引得大家纷纷出言附和: “是极是极,韩玉堂去了也是出丑,倒不如让机会给旁人。” “只看他至今尚未返回书院,便知他无心学业,有何资格蒙学政大人青睐?” “韩家钱财人脉俱全,既能进得书院,便不用担心解试,原也用不着……” 眼见得众人越说声音越大,神情也越来越兴奋,沈聪暗叫一声“大势在我!”随即再次向马骥郑重拱手,神情也愈发诚恳:“龙媒既为事主,便请将我等心声转告山主,我等皆在此静候龙媒佳音!” 第230章 唇利如剑,笔妙生花 第230章唇利如剑,笔妙生花 望着裹挟众意当面逼宫的沈聪,马骥知道自己已处于两难之地。 若是不答应,便等于剥夺了所有自认有资格取代韩骐之人的希望,立时便犯众怒。 若是答应,则又要背上出卖好友的污名,很快便会成为一个人人唾弃的小人。 望着目中隐隐流露嘲弄之色的沈聪,马骥眼珠一转,蓦地将双手一拍,大叫道:“敏之兄果然高见!” 他向着周围的众人团团一揖,脸上神色无比诚挚:“既然敏之兄已将事情利害剖析得如此清楚,向山长进言之事,小弟自然义不容辞。” 听他说到此处,沈聪目中登时又现出鄙夷之色,暗道:“到底是唯利是图的商贾出身,纵有些才智,却少了与之匹配的眼界见识、胸襟气度,居然当真为了不得罪众人而选择牺牲韩玉堂那傻小子。却不想如此一来,世人将如何看你?真真地枉本公子一度将你视为对手……” 他正自以为狡计得逞之际,却不防马骥继续高声道:“诸位也不必在此等候,小弟可以与大家同去面见山长,当面说明小弟和玉堂自觉才疏学浅,不堪代表书院面见学政大人,情愿将避位让贤。当然,敏之兄的才学小弟素日钦服,必是首选无疑!” 说罢,他一把抓住脸色越来越黑的沈聪,满怀热忱满脸殷切地书院后方便走。 “龙媒且慢,此事尚待商榷!” 以沈聪的手段,书院中自然少不了他招揽的一些狐朋狗友。 沈聪脸色铁青,胸口一阵剧烈起伏,好半晌后终于勉强挤出笑脸道:“先前小弟也是脱口而出未做深思,后来转念一想,既然学政大人特意点了你二人赴宴。若咱们私相授受换人前往,未免有失礼数,所以此事还须再议,再议……” 谋求取代前者,还可说是兼顾书院名声与自身前途,公私两便无可厚非。 沈聪将身体后倾奋力挣扎,想要赶快摆脱马骥的魔掌,若当真被拉到山长杜衡面前说出这番话,只怕杜衡第一个饶不过自己。 毕竟韩骐的“不成器”和马骥的“成器”同样闻名于书院。 众人见没便宜可占又没热闹可看,当时一哄而散走个干净。 刚走出饭堂不远,却见一個十来岁年纪、头总双角的小童儿从书院后面快步跑来,当即止步笑道:“青筼,跑这么快作甚?可是山长吩咐你做事?” 马骥又望向围观的众人,目中流露出探询之意。 谋求取代后者,便只能是嫉贤妒能兼不自量力,纯属既坏且蠢。 马骥皱眉道:“敏之兄,小弟可是全听了你的指点,为书院大局而甘舍一己之利,怎地你此刻又矫情起来?” 马骥耸肩哂笑,举步走向自己的寝室,准备温一温明天的功课。 虽说“万松书院”的教学颇有古风,礼、乐、射、御、书、数这君子六艺都设了课程,沈聪也学了些骑马、射箭、舞剑的功夫,算不得手无缚鸡之力,但落在武道已堪堪七品圆满之境的马骥手中,那便如婴儿般毫无抵抗之力,硬是双脚擦地被拖出老远。 见了他的窘迫之境,这些人急忙一拥而上,一边乱七八糟地叫嚷着“龙媒兄有话好说!”一边七手八脚地从马骥手中抢出沈聪。 言毕,只怕马骥仍固执己见,也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带了几个人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这童儿正是山长杜衡的书童青筼,他一阵风般跑来马骥面前,一面呼呼喘气,一面断断续续道:“我……就是来……来找你的,先生有……有事唤你!” 马骥稍愣了一下,随即猜到必然与方才说到及发生的事情有关,当时也不敢怠慢,一手抓住青筼后领,轻若无物地提离地面,脚下疾行如风,转眼间便穿过几重楼阁院落,到后书院后面一处所在。 在依山傍水的一片空地上,苫茅为顶建八九间陋室,编竹为篱圈十来亩田园,前种桃李,后植榆柳,鸡栖篱下,犬卧门前,俨然渊明先生故居的格调韵味。 他放在已缓过气来,小脸却有些不满的青筼,在院门外拱手扬声道:“学生马骥请见山长!” “进来罢!” 杜衡清朗的声音从院中的一间茅屋内传来。 马骥应声而入,来到那茅屋前,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室内空间也不算小,陈设却简单至近乎简陋,除了两侧靠墙的一张榻、一架书,便只有窗前一案,案前两椅。 此刻主持这座“万松书院”的山长杜衡便坐在书案前的一张椅子上,手中捧了一卷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的古籍翻阅。 看到马骥推门进来,他将手中古籍置于案头,笑道:“龙媒用的好机谋、好辞锋,近来莫不是在研习纵横之学?” 马骥半点也不惊讶对方已知道方才发生的事情,摊手笑道:“敏之兄步步紧逼,学生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杜衡也知此事之过不在马骥,唤对方来也并无见责之意,只轻叹一声道:“原本我是颇看好敏之的,后来才发现他少了几分胸襟。若不能容人,纵有才具,将来成就也是有限。” 马骥不便在背后臧否同窗,只能抱之呵呵一笑。 杜衡又道:“此次伱做的新诗能恰好被顾兄听到,更因此而得他青睐,实属难得的机缘。你这几天须用心准备,莫要平白浪费了这一次机会。咱们当然用不着顾兄徇私偏袒,只须将你的才学根底展露一二,避免解试时因甚意外而遭埋没,便是最大的收获。” 马骥感受到对方的殷殷关切之意,施礼应道:“学生谨记山长教诲。” 随后,他神情有些闪烁地问出了心头的一个疑问:“山长,学生有一事不明,顾大人是如何见到了学生那一首拙作的?” 杜衡瞥他一眼,哂道:“你也不用吞吞吐吐,以为我不知韩骐拿那首诗去做什么吗?昨晚顾兄忽生雅兴,请了我和另一位朋友到‘邀月楼’饮酒听曲,恰好听到韩骐在外面拿你那首诗大肆卖弄。” “竟有如此巧事……” 马骥干笑,心中却对那位顾镛顾大人生出些好奇:身为一地学政,却没有一点为人师表、以身示范的自觉,更不顾忌官声物议,居然到那等风月之地享乐,倒也是一位妙人。 杜衡冷笑:“还有更巧的事呢?顾兄请的那位朋友正是韩青山。你以为韩骐为何未能按时返回书院?实是被韩兄打肿了腿!若不是想着他还要赴顾兄的‘望江楼’之会,韩兄便不是把他的腿打肿而是打断了。” 马骥目瞪口呆,却是没料到自己竟当真一语成谶。 杜衡说完了事情,起身让出座位,指着书案上已经备好的文房四宝道:“还是老规矩,你将新作的那首诗誊录下来,也算为咱们书院增添一分底蕴。” 马骥也不推辞,上前坐定后,从笔架山上取了一支紫竹兔毫,在一方端溪石砚中蘸饱了松烟墨磨出的墨汁,往一张宣城纸上书写那一首《西湖偶题》,笔走龙蛇须臾而就。 他在书法上的天赋也属有限,却胜在武功道法兼修,对身体动作的控制细致入微,因此早将前世见过的唐代之后几位书法大家的字模仿得惟妙惟肖,此刻写出的便是赵孟顋以圆润清秀见长的楷书字体。 写罢搁笔,他捧起来轻轻吹干墨迹,双手呈到杜衡面前道:“请山长指教。” 杜衡低头将马骥的字与诗看了又看,半晌后摇头笑道:“龙媒日后切莫再说请人指点诗词和书法的话了,因为今之世已无一人可在这两项上为你之师!” 第231章 玉堂无踪,银钩问讯 第231章玉堂无踪,银钩问讯 次日黎明,马骥悄然起床洗漱之后,到书院后山中一处僻静所在练了一回功夫。 等他回到书院时,才是规定的起床和早饭时间。 他混在人群中,到饭堂中饱餐了一顿,然后便到自己所在的学舍上课。 “万松书院”号称领秀东南,所聘的讲师自然都是学富五车的文坛名宿,几节课下来,马骥深觉受益匪浅。 而授课的几位先生也都知道马骥将随山长赴新任学政顾镛的宴请,便也在课上着意地点拨考校,以免他在学政大人面前出丑,损了“万松书院”的名声。 马骥本就是书院这一代学子中的佼佼者,又有三世积累博闻广知,对每一位先生提问,都能旁征博引侃侃而谈,令这几位先生击节赞叹,直呼“后生可畏,青出于蓝”。 当然,在收获几位先生不吝溢美之词的赞美时,他也顺便收获了沈聪几乎无法掩饰的嫉恨目光。 但科举之路本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归根到底还是讲一个“争”字。 一个机会放在面前,你不去争,自会有他人来抢。而这一次机会,便有可能决定你过桥还是落水的命运。 杜衡和马骥面面相觑,一时相对无言。 那老者马骥也认识,正是韩骐家的老管家韩成。 原来方才有人晴天白日里在韩家飞刀传书,言说已邀韩公子到彼处做客,请韩员外尽快筹集白银三千两作为赎金,具体交付情节另行通知。 “老管家言之有理,”马骥先点头认同韩成的推断,而后转向杜衡道,“山长可派了人去找找看?” 杜衡摇头叹道:“今日一早,青山兄不顾玉堂刚受了家法有伤在身,今天一早便将他赶来来书院。嫂夫人放心不下玉堂,派韩管家带了两个人随后跟来,准备留在书院看顾他几日,但玉堂至今未到书院。” “这怎生是好?这怎生是好?”老管家韩成满面苦色跌足叫苦。 韩嶂惊怒之余,急忙派郭皓赶来书院,确认韩骐是否当真被人绑架。 马骥脸色一变,书院中姓韩的学子不少,但够交情令山长特意来告知自己的则只有一个韩骐。 片刻后,马骥向郭皓道:“郭教头,韩员外可曾说过,若玉堂当真遭人绑架,他是打算报官还是交付赎金?” 郭皓苦着脸答道:“我们家夫人为了公子的安全,自然是愿意拿钱将他赎回的。但老爷说若缴纳赎金只会助长绑匪的贪欲和气焰,从而导致更多人受害,因此吩咐我一旦证实此事是真,立即赶去县衙报案。” 一旁的韩成带着满脸的焦虑插嘴道:“少爷刚被老爷重责,短时间内必然不敢做出逃学这种事情,所以一定是出事了。” 他不假思索,照旧一把抓住青筼的后领提了起来,脚下发力奔行如风,霎时便到了杜衡住处。 马骥先向杜衡施了一礼,而后急忙问道:“山长,玉堂他怎样了?” 正说话间,留在外面的青筼来禀报说韩家又有人来了,杜衡立即让那人进来。 来人是韩家的一名护院武师,名唤郭皓,年约三旬,肩宽膀阔,腰佩一口厚背单刀。 素来闲逸洒脱的杜衡,此刻面色凝重,正在向身前一個五旬左右、须发花白的老者询问一些事情。 他脸上神色颇为难看,进来向杜衡见礼后,说明了此来的缘由。 一个上午的课业结束,马骥收拾了文具书本,正要赶去饭堂吃午饭时,忽见山长杜衡的书童青筼,又如昨日那般,倒腾着两条小短腿,风风火火急奔而来,隔着老远便大呼小叫:“马公子快去见山长,韩公子出事了!” 杜衡道:“人已派了出去,但尚未有消息传回来。” 杜衡听了无奈叹道:“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韩青山终究是韩青山。” 马骥摇了摇头,虽然佩服这位韩员外的品性,却绝不敢苟同他的做法,略作沉思后对郭皓道:“请郭护院和韩管家便先回韩府,告知韩员外暂缓报官,我这边会尝试探一探消息。” “多谢马公子!” 那边的韩成还没反应过来,这边的郭皓已是大喜,忙不迭地向马骥一揖到地。 他也算半个江湖人,早听说“赛孟尝”马遥在杭州安家立业之后,便以高明手段收服了本县那些捞偏门的城狐社鼠,但凡这一方地面上有个风吹草动,他总能在最短的时间收到消息。 虽然马遥如今已出门,但马骥作为他的儿子,借他名义调动那些城狐社鼠也并非难事。 当时郭皓和韩成一起赶回韩家,马骥则当面向杜衡请假。 事关韩骐安危,杜衡自然没有不准的道理,只是反复叮嘱他尽力帮忙的同时也要注意自身安全,并且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可误了三日后的望江楼之会。 马骥答应之后,回寝室收拾一番离开书院,一路疾行赶回杭州城内,径直到了城西的“银钩赌坊”。 这是杭州城有数的大赌坊,当真是门庭若市日进斗金,马骥离得老远便听到里面传来的哄闹叫嚷。 才到赌坊门前,便有一个眉眼间尽是精明之相的小厮迎上前来,殷勤赔笑道:“这位公子,要进去玩两把吗?” 马骥摇了摇头道:“烦请通报一声,就说有人求见邱二爷。” 那小厮脸色一变,仔细打量马骥几眼,见他神色淡然,气度非凡,便又将姿态放低了些,陪着小心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马骥道:“马骥,马龙媒。” “马公子稍等。”小厮拱了拱手,转身匆匆进了赌坊。 不多时,一个身形壮硕、面皮焦黄的汉子大步走出门来,遥遥地便拱手致意,哈哈大笑道:“果然是马公子,却是哪阵香风将您这位秀才公吹到老邱这片腌臜之地?” 在杭州城混世界的牛鬼蛇神中,有所谓南北二霸天,分别在钱塘县与仁和县插旗立棍创建字号,一个称“快活林”,一个称“四海社”,手下各自纠集了一批做下九流勾当的兄弟,把持了城中十之七八偏向灰色乃至黑色的行当。 眼前的汉子名为邱岩,绰号“黄面山君”,正是二霸天中的“南霸天”。 早年马遥归乡创业之初,很是受了这些城狐社鼠的骚扰,于是带着来投奔自己的几个军中兄弟,直接找上邱岩的门前,凭着武道八品“易筋”之境的修为,用一番搓圆揉扁的手段,将这位“南霸天”收拾得服服帖帖。 邱岩一来畏惧马遥的手段,二来也听过马骥才子之名,知道他早晚必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官老爷,自然不敢拿乔摆谱,听说他来找自己,立即亲自出迎。 马骥倒也没弄什么狐假虎威的把戏,很是客气地拱了拱手道:“这一次冒昧拜访邱二爷,实在是有一件事情请教……” 邱岩忙道:“什么爷不爷的,公子莫要折了老邱的阳寿,你若瞧得起咱,只唤一声‘老邱’便是!” 马骥笑道:“如此我便称一声‘邱二哥’便了。” “不敢当,不敢当。”邱岩被这一声“邱二哥”唤得眉开眼笑,急忙侧身抬臂虚引,“公子既然有事,咱们便到里面详谈。” 当下两人到了赌坊后院的一处安静房间,邱岩使人奉茶之后,才问起马骥此次的来意。 马骥先将韩骐被绑架的情节详细说了一遍,又道:“韩玉堂与我既为莫逆之交,我便没有坐视他遭此劫难的道理。还请邱二哥帮忙探一探风声,看一看这究竟是哪一路好汉的手笔。” 邱岩拧着眉毛思忖片刻,斟酌着道:“有马爷的名头镇着,钱塘县本地的龙蛇应该不敢做这等犯忌之事,多半是有过江强龙在兴风作浪。既然是强龙,便注定了入水生波,过草留痕。公子且在此等候,老邱立即去散出消息,让‘快活林’的弟兄们都动起来,将整个钱塘县仔仔细细地篦一遍,必定将那些趁着马爷出门搞事的外来人刮出来!” 马骥拱了拱手,含笑道:“如此便有劳了。” 邱岩起身连道不敢,当即告罪一声出门去安排。 马骥就在房间中等候,左右一时无事可做,便从腰间拔出一柄缅铁打造的软刀,找了块布仔细擦拭。 这柄软刀是他近期花费不菲银钱请高手匠师锻造,仿照的是前世“蝉翼刀”形制,材质却差得远了。 第232章 过江强龙?丧家之犬! 第232章过江强龙?丧家之犬! 这位“黄面山君”邱岩倒也无愧于南霸天的称号,办事的效率高得出奇,前后只一个多时辰,便兴冲冲地回转来见马骥。 一进房门,他首先看到的却是马骥擦拭之后平置在桌上的软刀。 邱岩能在钱塘县为尊称霸,手下功夫自也不若,早在十年前就踏入九品炼皮之境,一路“泼风刀”也会过不少豪杰。 只一眼望去,他便看出这柄软刀固然极难运用自如,一个不好便是未伤敌而先伤己,但一旦用好了必有无穷妙用,杀伤力远胜寻常刀剑。 先前邱岩只知马骥有名的才子,直到昨他在“云来居”轻松摆布“黑虎”杨威的手段,才知道他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道高手。 此刻见马骥随身带了兵器,立时猜到他竟是要亲自出手去救韩骐。 想到此处,他心中立时有了决断。 “公子,老邱先前所料不错,此事果然是外地人做得,不过不是甚过江强龙,只能算几条丧家之犬!” 马骥问道:“怎么说?” 邱岩道:“据我手下兄弟报上来的消息,近来到钱塘县的江湖朋友虽然不少,但行事诡秘有嫌疑做下此事的便只有一伙。 说起来他与这此地还有些关联。 “如此说来,这些人确实可疑。”马骥先点了点头,又有些疑惑地道,“他们既然在富阳县有家有业,为何会跑来杭州府做这等绑票勾当?” “说起来还是在上个月刚过完年时,有十六七人结伙来到钱塘县,有人认出其中有富阳县‘三义联’的三位当家‘旱天雷’焦鹏、‘一片云’严峰和‘双枪’董旻。他们进了城后便销声匿迹,既不见他们离开,也不见在城内现身。” 说到此处,他同样有些疑惑地道:“这伙人既然是道上的老手,便该懂得规矩,却不知为何做下如此犯忌之事,竟以逃亡之身在客地犯案,这无疑是公然挑衅咱们杭州本地的朋友。” 邱岩得意地嘿嘿一笑:“他们十几个汉子,吃喝拉撒不是小事,怎可能一点痕迹都不漏?以前是咱没注意倒也罢了,一旦用心去找,绝没找不到的道理。要说这些贼厮当真会找地方,居然藏在仇王府那鬼地方。” 邱岩脸上现出点幸灾乐祸的神气道:“此事老邱也找到一个来自富阳县朋友探到点风声,据说有一日他们三兄弟带着手下二百余好手全伙出动,到县城东南的山中寻找什么东西,其间不知发生何事,反正是只有十几個人逃了出来,之后甚至不敢回转富阳县,直接舍了‘三义联’的基业,仓皇逃来杭州城。” “仇王府……” 马骥哂道:“不管他们是如何想得,错事已经做下,便该有付出代价的觉悟。虽然他们藏得隐秘,却该瞒不过邱二哥的耳目罢?” 听到是这个所在,马骥心中生出些微妙的感觉。 前朝永熙帝李焯算是大虞传国三百年来唯一一位能与太祖李赓比肩的英明之君。 在位四十年间,他诛除权臣、削平强藩、整肃科举、严惩贪腐、兴农薄赋、征讨四夷,用一桩桩实实在在的功业一扫大虞逐渐严重的衰颓暮气,号为“永熙中兴”。 只可惜古今英明帝王,大多逃不开“忧劳兴国,逸豫亡身”的宿命,李焯到了晚年时,也不免开始贪图享乐,性情也渐转刚愎猜忌。 偏偏他子嗣极盛,一众成年的儿子又都各有所长才具非凡,也便纷纷萌生夺嫡野望。 而李焯怀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思,竟对儿子们的日趋激化的争斗有些乐见其成,因而始终不明立储君之位。 这便导致他在位的最后几年,朝野上下、文武百官大多或主动或被动的卷入这场夺嫡之争的巨大漩涡,弄得朝堂混乱天下不宁。 等到李焯龙驭宾天,四皇子宁王李珲凭一纸遗诏继位,即当朝隆安帝。 原本八皇子越王李瑀声望权势皆已占到极大优势,自认皇位已是囊中之物,因而在一怒之下勾结了盘踞东南一代的“白莲教”于杭州誓师,宣称李珲是弑君篡位,要发义兵征讨叛逆。 这一场兄弟阋墙、刀兵相向的大乱,虽然最终平息于如今的平虏伯王烈之手,却又损耗了国家的几分元气。 当初马骥的父亲马遥,便曾是时任平贼讨逆大都督王烈麾下的一员悍将。 在当初的那场乱局后,作为唯一一位用最暴烈方式争夺皇位的皇子,越王李瑀遭隆安帝清算而举家被诛。 要说那位隆安帝也是个性子刻薄的,杀人之后还剥夺了李瑀姓氏,改“李”为“仇(读作qiu,二声)”,暗指这位同父异母的兄弟实为“寇仇”。 李瑀生前曾在杭州建有一座别府。经此变故后,本地人也逐渐改口,将这座遭官府查封、越来越荒凉的“越王别府”改称为“仇王府”。 十多年下来,当初的堂皇王府别院早变成一座荒芜废宅,又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曾见这荒宅中有鬼物出没,所以本地人向来将这处所在视为忌讳。 见马骥一时沉吟不语,邱岩却以为他另有想法,当即慨然笑道:“公子放心,咱们‘快活林’兄弟既然在钱塘县插了旗,便不容许外人乱来。只需你一声令下,老邱即刻去召集人手灭了这些贼厮!” 马骥知他是错以为自己心生忌惮,却也没有解释,反而顺势问道:“邱二哥对这伙人的底细了解多少?” 邱岩充分展现出身为府城帮会对地方县城帮会的蔑视,大咧咧地道:“‘三义联’也就焦鹏、严峰、董旻三个当家的入了武道九品,其余的不过是些小喽啰。只要老邱和我‘快活林’的四大金刚出马,包管手到擒来!” 马骥略作盘算,暗想以自己如今的实力,倒也不怕收拾不下对方,但要救出一个全须全尾的韩骐则有些困难,当即将错就错地拱手道:“如此就劳烦邱二哥先做好准备,等入夜后带人到仇王府外埋伏。我则去往韩员外府上交代一声,然后到仇王府与邱二哥会合。” 邱岩拍着宽厚的胸膛道:“公子放心,此事都在老邱身上。” 马骥也不耽搁,当即将软刀收回腰间暗藏的软皮鞘,向邱岩告辞赶往韩府。 他在前厅见到了面色凝重的韩嶂与哭得双目红肿的吴氏后,一句话便令心急如焚的韩嶂夫妇大喜过望:“伯父伯母,事情已有了些眉目!” 第233章 一言许诺,一掌立威 第233章一言许诺,一掌立威 自与韩骐结交成为好友后,马骥也曾登堂入室拜见韩嶂和吴氏,并且作为“别人家的孩子”,深受这两位长辈的喜爱。 听了马骥的这句话,吴氏也不顾长辈和大家主母的仪态,疾步上前抓住马骥衣袖,满是希冀地问道:“龙媒,玉堂他可还好吗?” 马骥安慰道:“伯母放心,小侄已摸清那些绑架玉堂的匪徒的底细,可以肯定他们断不至伤了玉堂的性命。” “那便好,那便好!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吴氏一听,也顾不得追问究竟,只是语无伦次地连连望空祷祝拜谢。 韩嶂则是在惊喜之后很快恢复了冷静,追问道:“龙媒,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行此不法之事?” 马骥当时将邱岩打听来的消息转述一遍,最后道:“那些人既是穷途末路的逃亡之徒,此次作案必然是有急需用到钱财之处,这才不顾一切做下此案。他们既然是求财,则除非逼不得已,应不会将事情做绝。 “小侄此来,实有一言相告——先前听郭护院说,伯父不欲纵容歹人,打算将此事报案处理。但非是小侄危言耸听,钱塘县衙中的并无足以压制那三名贼首的高手,报案的结果恐不容乐观。” 吴氏一听便急了:“老爷,咱们不能拿玉堂性命冒险,不如……” 他正向左右张望时,已有一个干瘦汉子从街边的小巷中钻出来,快步走来面前躬身施礼:“小人张捷,奉了邱二爷之命,在此迎候马公子。” 说罢,退后一步向马骥郑重一揖。 韩嶂愣了一下,随即连连摇头:“方才老夫已听郭护院说了,原来龙媒竟是文武双全。但即使如此,老夫也不能让你为那不肖子冒此奇险?” 当时马骥不再耽搁,告辞出来径自来到那占地极广却是一派荒凉气象的仇王府外,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 “伯父莫要折煞小侄。”马骥急忙先避在一旁,然后上前将对方扶住。 “有劳,”马骥客气一句,问道,“邱二哥何在?” “不可!”韩嶂虽素来敬重夫人,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却不肯让步,“老夫岂能与贼人苟且?此事当以擒拿匪徒,以免酿成更大祸端为先,至于玉堂的安危……便只看上天是否看顾他罢了!” 马骥拦住勃然变色要与韩嶂争辩的吴氏,正色道:“伯父要顾全大义,小侄自然不敢阻拦,只斗胆请伯父暂缓报案,容将小侄试一试能否救出玉堂。” 他转头看看外面天色已近傍晚,便道:“伯父,小侄即刻便往仇王府察看形势,预计动手则须在夜深之后。但最迟明晨,必定带一个活蹦乱跳的玉堂回来!” 韩嶂无言以对,半晌后终于喟然长叹道:“龙媒将话说到这地步,老夫也无法阻止。只有一言请龙媒务必牢记,此行以保全自身为上,擒拿贼人为次,能否救出玉堂,你只管相机行事、全权决断。不管结果如何,老夫都会感激你这份心意。” 马骥笑道:“这便是伯父的不对了。难道只许你守公理大义而舍父子私情,却要让小侄只顾自身安危而弃朋友之义?再说,小侄敢提出此请,自然也是有成事的把握,还算不上冒甚奇险。” 说到最后,即使秉性刚正,语气中也不免流露出一些黯然悲凉。 张捷低声道:“马公子请随小人来。” 随即便引着马骥进了那条小巷,到了最里面的一个院落外,抬手轻轻叩门。 “是谁?”一个刻意压低的粗豪声音在门后喝问。 张捷答道:“四哥,是马公子到了。” 两扇门开了一半,现出一個手绰朴刀、身躯矮壮的劲装大汉。 邱岩爱称自己的四个得力手下为“四大金刚”,江湖上却都唤他们作“四伥鬼”,分别是“催命鬼”蒋宏、“索命鬼”陈泰、“短命鬼”韩举、“拼命鬼”江原。 马骥识得此人正是第四鬼江原,便向他拱了拱手。 江原满是狠厉之色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躬身道:“马公子请进。” 马骥进门后,由江原引着向里走,张捷则留下替江原守门。 在里面不甚宽敞的院子里,靠西侧的墙壁下摆了十几条板凳,坐着二十来条汉子。 他们手边都放着单刀、朴刀、花枪、板斧、钢叉等兵器,身形相貌虽各有不同,眉眼间却都是精悍之气。 这一群人在一起并不喧哗吵闹,也不见大战前的紧张,或是闭眼假寐修养精神,或是擦拭养护兵器,显然都是见惯厮杀的老手。 马骥随江原进正屋,见邱岩居中而坐,“四伥鬼”中的其余三人分坐左右。 邱岩见马骥到来,立即起身将他让到上座,然后问起此次该如何行事。 马骥斟酌道:“今日之事,一是要救出韩公子,一是要收拾那些坏规矩的外来人。我想的是等夜深之后对方放松了戒备,先潜进去看看韩公子情形如何。等确定能护得他安全,再招呼外面动手里应外合。” 邱岩却有些犹豫:“公子要孤身潜入,万一有个闪失,咱们怕不好向马爷交代。” 他有此顾虑也属正常,此次带了“快活林”好手倾巢而出,为的是赚取马遥的人情,若让马骥出事,那便不是赚人情而是拉仇恨了。 马骥微微一笑,抬右掌按住身边桌子上,手臂轻轻一抖,筋络震荡发声如弓弦震鸣。 劲力到处,众人耳中只闻咔嚓一声轻响,循声望时,却见四条桌腿下的方砖已经粉碎,桌脚陷入地下将近一尺。 “咝——” 倒抽冷气的声音同时从邱岩五人的五张嘴里发出,十只眼睛中满满的尽是惊骇之色。 好半晌后,邱岩努力咽了口唾沫,发出的声音却依旧干涩:“以筋为弓,发劲如矢,这是武道八品易筋之境的手段!” 马骥收回手掌,淡淡地问道:“如此,邱二哥可能安心了麽?” 邱岩仿佛没听到马骥话,问道:“马公子,你……你应该刚满十六岁罢?” 马骥虽然隐藏了一个大境界的实力,在他看来仍是不可思议之事。 第234章 虎穴酣眠傻大胆,虎口拔牙真辣手 第234章虎穴酣眠傻大胆,虎口拔牙真辣手 (拜年了!拜年了!新年行大运,新春道吉祥!)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马骥孤身走到仇王府后方的高墙之下。 此刻他已除下外面的士子青衫,里面是平日练功时穿得紧身短衣。 他将右耳贴在墙上,侧耳凝神倾听了片刻,倏地纵身而起,如大鸟般飞到与墙壁平齐的高度,探右手在墙头一按借力翻身而入,无声无息落在墙内。 今夜月色微明,这座荒宅内的情形依稀可辨。 马骥便以立足点为中心,呈半圆形向王府深处搜索。 不多时,他在丛生的荒草及厚积的灰尘中发现人迹,而后再循迹追踪到了一座草木更盛的大花园,最终将目标锁定在院中一座独立的三层阁楼。 那阁楼的下面两层都漆黑一片,三楼虽然门窗紧闭,而且似乎都用东西封堵了,但还是有几丝极微弱的光线从未曾封死的缝隙透了出来。 马骥施展鹿伏蛇行的身法,又借着草木掩护身形,无声无息地潜行至阁楼一角,再用个“乌龙盘柱”的功夫,沿着支撑檐角的柱子向上攀爬。 这三个小球由邱岩这老江湖提供,内藏硫磺,外裹白磷,被他运劲抛掷时飞行的速度极快,先是外层白磷与空气摩擦起火,而后引燃了内层的硫磺。 在靠里的角落,被捆了双手和双足的韩骐大咧咧地仰卧在地板上,后脑下垫了个圆不圆、扁不扁,也不知曾是酒壶还是夜壶的破旧陶器,双目紧闭口角流涎,胸口有规律地一起一伏,居然睡得颇为安适香甜。 下面的房间显然经过打扫,勉强算得干净,只是空荡荡地没有半件家具。 他又观察片刻,确定下面三人都已睡熟,便从怀中取出三颗小球,向剥下外层包裹的油纸,分三次运劲向高空掷出。 他俯下身去,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儿下面的动静,然后探手抓住一块瓦片,极轻柔地向下方错开一道缝隙,将眼睛凑到近前向下张望。 在房间正中处竖着一根半人高的木桩,顶端放置了一个大碗,里面装了多半碗灯油。一根半截浸在油中半截搭在碗沿的灯芯燃着一点如豆灯火,照得室内半明半暗。 两个怀抱钢刀的劲装汉子背靠背坐在木桩旁边,两個头一栽一栽地打盹。 片刻之后,幢幢人影由远而近,等到距离这阁楼不远时,随着一声“举火!”的号令,十多个火把同时亮了起来,却是丝毫没有掩藏行迹的意图。 做完此事后,马骥缓缓拔出软刀,重新伏在屋顶,透过那缝隙看着下方情形,只等出手的最佳时机。 马骥不由哑然失笑,身处虎穴,吉凶未卜,自己这位好友居然也能酣然入梦,也不知该夸他胆气过人还是没心没肺。 三个依次飞向高空的火球,清晰地标明了他所在的位置。 等双手可以触到屋顶时,他运指力以拇指和食中二指捏住屋檐边缘,手臂与腰部同时发力,身体倒翻了一个筋斗,双足稳稳地落在屋顶的瓦片上,足下点尘不惊。 在火把亮起的同时,邱岩粗豪的声音传来:“在下‘黄面山君’邱岩,率‘快活林’好汉全伙在此,请‘三义联’的朋友赏光露个脸罢!” 马骥立时听到楼阁内传来动静,也看到下面的韩骐和两个看守同时惊醒。 随后有一个如雷霆炸响般的大嗓门从下面传来:“徐章、周丙,看好那小子,若情形不对便立即做了他!” 两个看守提刀窜到韩骐身边,其中一人答道:“大当家放心,一切都在咱们兄弟两个身上!” 从“大当家”这个称呼,马骥猜到说话的定是“三义联”三位当家之首的“旱天雷”焦鹏,能在匆忙间如此快做出决断,倒也是个人物。 随着冬冬两声大响,下面两层的人聚齐之后,不知谁先向外扔了两件破烂家具,借以吸引可能存在的暗箭偷袭,然后才一起闯了出去,背靠楼阁呈雁翅形左右排开,翅尖向前延展,与“快活林”众人遥相对峙。 当中一个紫红脸膛、中等身材的汉子上前一步,手中一锤一钻、名为“天雷轰”的奇门兵器左右一分,语带怒意喝道:“诸位……” 楼顶上的马骥听出此人正是“旱天雷”焦鹏,却已不等他再说下去,双足运劲用个“千斤坠”的功夫,脚下的密排的瓦片和横架在房檩上的木椽同时碎裂断折,身体便裹在碎瓦断木中坠入楼内。 “大……” 那两个看守大惊下张口欲呼,手中钢刀也作势欲动。 马骥手腕一抖,软刀奇快如电般从两人颈间掠过,如摧朽木般将他们的脖子割断了半边。 两人颈间鲜血狂喷,四只眼睛同时瞪大,喉咙中格格作响,却未能多说一个字出来便颓然仆地。 “俊人?” 韩骐又惊又喜地叫道,居然并未被这血溅五步的惨烈景象吓到。 马骥抬手间刀光再闪,捆着韩骐手足的绳索立时断裂。 “多谢俊人,我知道你会功夫,却没想到竟这般厉害!” 韩骐一面说一面挣扎着起身,却顺手捞起原来枕在脑下的陶壶,试着左右抡了两下,看来是打算当做武器砸人。 马骥看得一阵无语,实在有些佩服这位好友的大心脏。 他更不迟疑,右手的软刀向着后墙的窗户一刺一搅,立时将一块遮着窗户的破布和本就残破的窗棂搅得四分五裂,左手抓住韩骐右肩,托着他纵身穿过破洞落在阁楼后面。 随后马骥绕了一个大圈子,从楼阁左侧转到“快活林”众人这边。 邱岩经验老到,摆了摆手示意,便有四个手下上前,护着韩骐向后退出一段距离。 马骥提剑回身,面向脸色难看的焦鹏等人微笑道:“现在咱们可以好生说一说这笔账该如何清算了!” “你是哪个?有甚账目要和我等清算?” 焦鹏双目喷火,咬牙切齿地问出这句话。 “好说,”马骥倒提长剑拱了拱手,神色清冷语调微寒,“在下马骥,‘赛孟尝’马遥正是家父。今夜邀了‘快活林’的好汉们夤夜来此,只为请教诸位一个问题——诸位这般以客犯主在此作案,可是不将在钱塘县这块地面讨生活的朋友放在眼里?” 第235章 一刀犁庭,如摧枯朽 第235章一刀犁庭,如摧枯朽 焦鹏一时语塞,旋即恼羞成怒,恨声道:“早听说‘赛孟尝’马遥坐镇钱塘,令过往的豪杰皆要规行矩步,我‘三义联’的好汉偏不信邪。事情我等已经做了,能否拿我等来立规矩,还要看你手头的功夫是否够硬!” 马骥摇头冷笑,缓缓抬起手中软刀:“既然如此,那便没甚好说的了,大家只能手底下见真章。” 焦鹏抬起手中锤钻,身边的“一片云”严峰、“双枪”董旻及其他十余人分从左右包围上来。 邱岩见状举起手中的一口“龙鳞虎头刀”,手下“四伥鬼”和十余手下一起上前。 “铮——” 马骥蓦地运劲抖腕,令手中软刀的柔韧刀身急剧震颤,发出一声悠长龙吟。 便在这一声龙吟慑得在场所有人都心神微乱的瞬间,他双腿的一条条筋络如弓弦般震颤弹动,将一股股分散的力量凝成一束后在脚底爆发,推动身形如鬼魅般倏地一闪便闯入“三义联”众人之中,晶亮清冷如一泓秋水的长刀随着身法极速闪烁弹动。 “小心!” 焦鹏惊骇大呼,与严峰、董旻一起纵身追赶马骥那迅捷得几乎失去实体的残影,手中一锤一钻、一柄柳叶单刀与两杆双头短枪尽展杀招。 “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诸位都是老江湖,自然该明白这个道理。” 这些混江湖的所谓好汉,彼此之间或是有些江湖儿女的义气,对待良善百姓却从来都狠如虎狼、毒如蛇蝎,单单是他们富阳县开设的赌场青楼,便不知害得多少人倾家荡产甚至家破人亡。 其实邱岩的“快活林”原本也是一丘之貉,直到马遥回到杭州定居并渐渐起势,重新制定了钱塘县地下世界的规矩,邱岩又甚是识相,老老实实地改了旧日作风,做人做事都开始留些余地。 马骥却是从容不迫,待薄薄的锋利刀刃划破四人的咽喉才旋步绕身,身体如没有厚度的纸片般,从几乎要触及自己后背的五件兵器缝隙间轻巧穿出。 马骥并没有丝毫的怜悯。 焦鹏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后也是最亲近可靠的一批弟兄被人割鸡般割了脖子,双目血红嘶声吼道:“你好狠!” 严峰和董旻也俱是满面悲愤之色。 这一切都在几下呼吸之间发生,等到马骥脱离追在身后连出杀招的焦鹏等三人攻势,在数丈外站定回身,抬手轻抚光可鉴人的冰寒刀身时,那些遭他一刀断喉僵立原地的尸体才各自颓然倒地。 软刀随快至极点的身法化作一道在火把映照下银光灿烂的雷霆,在虽听到焦鹏大喝提醒却仍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的“三义联”帮众间绕行一周,在剩下的十来人颈间一掠而过。 身法是“浑天斗胜法”之“锦鲤变”,刀法则是蕴含前世所创“天刀”的些许法门,虽然仍只用出武道八品易筋之境的实力,但用以清除这些武道尚未入品的杂鱼,当真是予取予求无往不利。 他将软刀斜垂在身侧,神色淡然语调平静:“三位是要我继续费些手脚,还是束手就擒听候发落?” “姓马的要赶尽杀绝,爷们便和你拼个鱼死网破!” 焦鹏狂吼飞扑上前,右手铁锤轰击马骥顶门,左手钢钻刺其心口。 严峰刀光贴地席卷,横扫马骥双腿。 董旻双枪齐出如毒蛇吐信,一刺肋下,一刺会阴。 失去了十余名手下,这三人联手合击时少了许多掣肘,威力不降反增。 邱岩原本是打算在这件事上全力相助,哪怕赔上几条人命也在所不惜的,岂知马骥竟是如此生猛,一出手便是人如狮子搏兔,刀如阎王发帖,眨个眼的工夫将对方的杂鱼清理干净。 此刻见到“三义联”的三位当家联手围攻马骥,他踌躇着不知是否该出手帮忙——以马骥显露的实力,他们再出手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说不定反成画蛇添足。 幸好马骥也没令他纠结太久。 软刀在身前画一个大圆,刀势流畅自然如行云流水。 灌注劲力伸得笔直的刀身,沿着弧形轨迹划过虚空,刀锋所过之处,只听得几声“铮铮”鸣响,攻至身前的五件皆属浑铁或精钢材质的兵器如朽木般齐齐拦腰而折。 焦鹏等三人早看出马骥手中长刀虽然不凡,却也并非什么切金断玉的神兵利器,万没料到在对方强劲的力量以及妙之毫巅的用刀技巧下,竟发挥出不逊神兵利器的锋芒,大骇之下急忙撤身。 马骥的刀光却已先一步向外扩张,软刀随着他手腕的极速抖动绕体飞旋,重重叠叠的刀光堆积成一座巨大的光幢,瞬间吞没了三人飞退的身影。 刀光倏地收敛,三条身影依旧向后飞退,落地时却都立足不稳摔成滚地葫芦,脚踝处都有鲜血流出,竟已被锋利至极的剑刃割断了脚筋。 “好刀法!” “快活林”众人是内行看门道,都被马骥施展的精妙凌厉刀法震撼而呆如木鸡。 唯有仍抱着那破旧陶壶,躲在远处观战的韩骐是外行看热闹,反而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喝彩。 马骥将长刀送到眼前仔细观察,见薄如纸片的刀锋并不见丝毫损坏,心满意足地反手收刀归鞘,随即看向倒在地上的三人,微笑问道:“三位如今怎么说?” 焦鹏面如死灰,叹道:“罢了,怨只怨我等流年不利,接连遇上煞星,不仅丢了基业,到如今连性命也难保全。马公子的手段,我等口服心腹,就此认栽,任凭发落!” 马骥听那句“接连遇上煞星”似有些意思,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兴趣,笑道:“如何发落稍后再说,三位不妨先料理一下伤口。” 焦鹏三人有些意外,略一迟疑后都想事已至此,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当即取出江湖人必备的金疮药,互相帮忙在脚踝处的伤口敷药包扎,虽然不能接续断筋,好歹能止住流血。 马骥则趁机问道:“敢问焦大当家,你们在富阳县时究竟惹了什么人,竟连基业都弃之不顾?” 事已至此,焦鹏自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苦笑道:“若是惹了人,就算是马公子这般狠角色,我等就算拼不过也只是一死而已,绝没有如此窝囊的道理——但谁叫对方根本就不是人呢?” 第236章 二青 第236章二青 随后焦鹏原原本本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 原来年初春暖花开之后,富阳县里有人说城外东南的山林中出现了一大一小两条青鳞蟒蛇,大的足有水桶粗细,小的也有海碗口粗细,经常结伴出没捕捉鸟兽,好不怕人。 便在县城人心惶惶,已经有人提议向县衙进言,征集人手入山打蛇之时,一个在街头卖艺的耍蛇人却站出来说那两条青蛇虽然体型庞大,却绝不会伤害人命,只要大家不去招惹它们,大家便可相安无事。 人们初时只当他是信口开河,岂知那耍蛇人竟说出了那两条青蛇的来历。 原来这耍蛇人虽是富阳县籍贯,后来却一直辗转江湖凭一手耍蛇技艺谋生糊口。 他早年养了两条青蛇,一名“大青”,一名“二青”,后者前额生有一个红点,尤其通灵驯服,指挥他在身上游走盘旋无不如意,为他赚了不少钱财。 到后来大青突然死去,二青竟主动外出又带回一条青蛇为伴,耍蛇人称新来者为“小青”,观其灵智竟不逊二青。 再过了几年,二青体型越长越大,若继续在闹事表演已不免惊世骇俗,于是耍蛇人将它放归山林,彼此依依惜别。 又几年后,一日耍蛇人途经东山,忽有一条青鳞大蟒蹿出将他缠住。 耍蛇人自分必死,却见那大蟒只在他身上游走却并不张口吞噬,再看到大蟒头顶的一点红记,才认出这是阔别数载的二青。 在与两条青蛇分别之际,耍蛇人叮嘱它们今后只能在山林中寻觅食物,不可伤害人类,当时两蛇都连连点头表示谨遵教诲。 但他说着有心,听者同样有心。 一人一蛇好一番亲热后,二青却又以动作示意要带走小青。 那一次,“三义联”好手倾巢而出,在山中设下致命陷阱,由耍蛇人负责引诱两条巨蟒入彀。 此后耍蛇人再没找到符合心意的蛇类,又只觉年岁不小,生出落叶归根之念,于是返回家乡富阳县,却没想到那两条青蛇竟也跟了过来。 面对前者,耍蛇人尚有几分犹豫;面对后者,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保全自身。 这件事传到“三义联”,焦峰等人立时生出贪念。 后来,焦鹏下令将那耍蛇人“请”到“三义联”,诱之以重利,胁之以性命。 不过这等异兽虽还未化妖而拥有妖类的飞腾变化手段,但其庞大身躯带来的强悍力量本身便是最厉害的手段,根本不是他们几个九品武者可以应付。 焦鹏这一行人急急如丧家之犬,片刻不停地直接逃出山林,连富阳县城都不敢回,径直逃来最为繁华兴盛的杭州城,在荒废已久的仇王府中潜隐下来。 当时小青的体型也已不小,耍蛇人本也有意将它放生,于是应二青要求打开盛蛇的竹箱。 只可惜他们终究小觑了一条化妖异兽的灵智,二青竟已看穿他们的阴谋,根本没有上当,或许是念着与耍蛇人的一段香火情,也并未反过来攻击众人。 这是最符合人性的选择,原本也无可厚非。 依照耍蛇人所说,那条名为“二青”的大蛇绝对已开了灵智即将或正在化妖,全身上下都是宝物,尤其是其一身精华所聚的蛇胆,若能取来练成灵药服用,必能令他们突破停滞已久的武道修为臻达八品易筋之境,甚至七品锻骨也并非不能企及。 饶是在场的“三义联”众人都是刀头舔血的好汉,当时也都再无一丝抵抗的勇气,在焦鹏的一声招呼下,头也不回地做鸟兽散,还能跟在三位当家身后的只有区区十余。 随后赶到的二青当场发狂,先是将那耍蛇人一口吞下,而后摇头摆尾横冲直撞,霎时间便弄得“三义联”死伤枕籍。 倒是小青不分好歹,听到耍蛇人的召唤,竟偷空摆脱二青的看管,径自跑来与故人相见,结果落入他们布置的陷阱,被几支杀伤力惊人的剧毒弩箭射杀。 但这等巨大的利益当前,便是风险再打他们也要搏一次,何况他们已经知道了对付那巨蟒的一招杀手锏。 其实耍蛇人说这番话,一来是让大家安心,二来也有显露自己的驯蛇手段,以此自抬身价的意图。 在他想来,自己虽无法做个“隐于朝”的大隐,却可以做個“隐于市”的中隐,如此或可收出其不意之效。 退一步说,那二青使当真追上来,在这人烟稠密、市井繁华的所在,怕也不好公然显形作怪。 如此躲藏了些日子后,前几天董旻带两个手下外出采买食物,却在街头一个被一个碧眼胡僧僧人拦住。 那胡僧自称鸠摩陀,自西域而来,平生最善降妖伏魔,因见董旻三人面有妖气,似遭妖物纠缠,故此拦下他们询问究竟。 董旻大喜,急忙向鸠摩陀诉说前情,恳请他出手铲除蛇妖。 鸠摩陀当时拍着胸膛夸下海口,说那只是一条不成气候的蛇妖,自己翻掌之间即可灭杀,却须三千两纹银为酬。 “三义联”一伙人是匆匆出逃,身上自然凑不出三千两银子,董旻还向鸠摩陀央请,是否可以待事成后加倍付款。 鸠摩陀则严正表示自己的生意童叟无欺概不赊欠,交代了自己暂居城东土地庙,让他凑足银两再来相寻。 董旻虽然无奈,但终究是有了指望,当时急匆匆赶回仇王府,将事情告知两位兄长。 三兄弟仔细商议一番,觉得那鸠摩陀该有几分可信,遂决定就地做一桩买卖筹钱。 派人悄悄外出探听了消息后,包括韩家在内的几个本地大户都成为他们的备选目标,偏巧今日一早韩骐被他老子赶去书院,自然成了最方便下手的对象。 谁知韩骐竟与马骥这么一个扎手的角色为友,弄得己方全军覆没,难怪焦鹏会感慨“流年不利”。 马骥脸上神色有些古怪,暗忖道:“二青?似乎还有些印象……但那胡僧不知是何来头?” 原本躲在远处的韩骐也早了凑过来,和马骥一起听了这番讲述,脸上带着点惊奇和畏惧低声向马骥道:“俊人,你觉得他们说的是真是假?难道这世上当真有妖怪?” 马骥回过神来,展颜一笑道:“玉堂,岂不闻‘子不语怪力乱神’?不管是妖是怪,我辈读书人,只须心中俯仰无愧,自然能见怪不怪而令其怪自败。” 韩骐呆了一呆,随即笑道:“俊人说的是,小弟受教了。” 两人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人喊马嘶之声,随即便见到一大群县衙的捕快点着灯笼火把闯了进来。 看到横着的十几具尸体,这些捕快都下了一跳,倒是为首的一人还算镇定,举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自己来到马骥身前,带着些惊疑神色问道:“这位便是马骥马秀才?你使人通知咱们,说仇王府这边发生一起案子,不知……” 此人名唤王柏,是钱塘县衙门的捕快班头,有三十多岁年纪,面相老成,目光中却透出混老官场的精明世故。 马骥扯过韩骐,先介绍了他的身份,然后说了他今早被人绑架的事情,继而含笑道:“王捕头,先前我受韩员外之托,为了韩公子的安全,只能求你暂不上报,暗中侦破此案。如今还不到一日,王捕头便能擒下贼人,救出韩公子,却该向县尊秉明案情了。” 王柏先愣了一下,随即心中狂喜,哪还不明白马骥是要将这桩功劳送给自己。 当然,他也明白自己接下这功劳的同时,也须帮马骥处理干净首尾,当即拱手道:“马公子这番盛情,王柏铭记于心。至于这些贼人,公子也尽管放心,所谓‘人心似铁,官法如炉’,我必定教会他们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说罢摆手招呼众衙役,上前抬了受伤的焦鹏三人及十多具尸体离开,自始至终都没有与一旁的“快活林”众人有任何交集。 等官府洗地已毕,马骥又拉着韩骐来向邱岩道谢。 邱岩连连摆手,笑道:“咱们这些人只是跟来看了场热闹,连摇旗呐喊都算不上,公子再说一个‘谢’字,却是要生生羞杀老邱了。” 马骥也笑道:“善行论心不论迹,恶性论迹不论心。邱二哥有这番心意,便能当得这番谢意。” “俊人言之有理!”韩骐在一旁连连点头,学着话本中江湖好汉的举止口吻,向邱岩躬身道,“我也跟俊人唤老兄一声‘邱二哥’,总之我韩骐是承了你这番盛情,也愿意交你这个朋友。日后邱二哥有事,我便是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否则便不算好汉!” 以邱岩的阅历,当然能看出韩骐说话的神态虽有些可笑,说出的话却出于赤诚,倒也对原本不大在意这公子哥儿看重了几分。 马骥则是摇了摇头,举手在韩骐肩头拍了一拍,笑道:“这位好汉,将来赴汤蹈火的事情暂且不提,你此刻要做的是立即回家,向心急如焚的父母报个平安。” 韩骐“啊呀”一声,刚要做个举手拍额的动作,却发现自己手里仍然抱着那破壶,随手将之塞在马骥手中,向着大家拱了拱手说声再会,拔脚便匆匆往外走去。 邱岩看马骥不知怎地忽然有些失神,便招手换来两个手下跟上去一路护送。 第237章 炼妖壶 第237章炼妖壶 “发现可加载装备——‘炼妖壶’,是否加载?” 马骥方才之所以失神,却是因为在那破壶入手的瞬间,识海中的玉碑立即有了动静,心神内视时,便看到碑身上现出这条消息。 他强行按捺下立即做出“加载”决定的急切,手捧那破壶向着邱岩露出一抹“遇友不淑”的无奈苦笑,又带着点厌弃将破壶扔在脚边。 随后众人彼此告辞各归各家,马骥却绕个圈子又从另一个方向翻墙返回仇王府。 回到先前之处,重新拿起那破壶后,马骥借着星月微光仔细观察,却见它底座方正、壶身扁圆,壶颈两侧缀有双耳,质地似是粗陶,指尖稍微发力捏时却传来金属质感。 马骥环顾四周确定并无异状后,在心中默念一句“加载装备‘炼妖壶’!” 随即那破壶表面便泛起一抹淡淡的金光,壶体现出无数蛛网般细密裂纹,破碎的粗陶颗粒扑簌簌落下,下面又露出一层壶体,看上去似为青铜质地,表面铸刻许多异兽奇禽图案,又有十多个古朴厚重、充满大巧若拙意蕴的符文。 现出真身后的铜壶倏地缩水,转眼间变得只有巴掌大小。 他再次内视识海,却见玉碑表面显示的信息果然发生变化: 【宿主】马骥(马空群) 【天赋】天道酬勤 以他如今的道法七品的修为,只能凭借第一個符文自如运用“炼妖壶”最基础的功能,第二个便非常勉强。 壶口处有微光一闪即逝,右手的软刀已凭空消失。 【等级】武道七品(4908/5000)道法七品(4770/5000) 他又来到先前潜入时见到的一个池塘边,这池塘连同着外面的活水,因此一直不曾干涸。 马骥倒由此推断,自己虽然凭借那神秘玉碑拥有了“炼妖壶”这件神器,但距离真正掌控它还差得很远。 马骥倒转“炼妖壶”,将壶口斜对水面,再次动念激发符文,池塘的水位瞬间下降了尺余。 想到此处,马骥又用神念去探察“炼妖壶”表面的符文,或许是因为已经成为“炼妖壶”名义上的主人,神念扫过这些符文后,他自然而然地便理解了它们的含义,并懂得如何凭借它们驱使运用“炼妖壶”。 想到如果这当真是传说中的神器炼妖壶,其中的空间绝不止这一点,于是他又尝试将神念探入那紫雾之中,但那雾气却宛如实质的铜墙铁壁一般,神念竟不能渗透分毫。 对此他倒也并没失望,毕竟自己如今的实力尚浅,随着将来修为不断提升,终有彻底掌控它的一日。何况即使能运用它的少许未能,也足够如今的自己使用。 当然,“懂”是一回事,“用”则是另一回事。 【装备】炼妖壶 马骥按下心中的惊喜,试探着驱动识海中的阴神释放出一缕神念,从壶口探了进去,立时便看到壶中被氤氲紫雾包裹的一个约有十丈见方的空间。 片刻之后,马骥左手持壶,右手拔出腰间的软刀,以神念激发了第一个符文。 他将“炼妖壶”在手中掂了一掂,依旧是原来的重量,又将它彻底倒转壶口正向下方,也不见有东西掉出。 直到神念一动,那口软刀才凭空出现在右手,刀身干爽并没有沾上半点水渍。 神念再动,消失的池水也瞬间回归原位。 马骥爱不释手地抚摸壶身,随即将它贴身收好,转身悄然离了“仇王府”。 此刻城门已关,以他的实力越过城墙偷溜出去倒也不算难事,却完全没有必要,于是回到自己家中。 见儿子在深更半夜突然归来,柳青着实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马骥并未隐瞒,将事情的经过如实说了一遍,只是强调贼人的实力只属寻常,自己完全算不上冒险。 柳青也见过韩骐,对于儿子仗义拯救好友于危难的行为倒也并不反对,只是叮嘱再遇到类似的事情定要仔细衡量自身实力,不可强行出头而罔顾自身安危。 马骥认真答应了,然后便回房中由若梅和若雪服侍着安歇。 夜更深,月下的西湖平静无波,银光闪烁如一面巨大宝镜。 蓦然间,湖面起伏荡漾,宝镜碎作粼粼波光。 随后,水下现出一片极长的阴影,蜿蜒摇摆间,高速向岸边移动,拖出一道长长的分水线,宛若一柄无形巨刃将偌大西湖一分为二。 须臾间,阴影来到岸边,水花一翻,一颗斗大的狰狞蛇头从水下钻出,下面连接的是一截密排婴儿手掌大小青色鳞片,足有水桶粗细的身躯。 高高昂起的蛇头快速吞吐分叉的蛇信,以远胜同类的天赋本能捕捉弥散在空气中的各种气味,不多时便已锁定了目标。 在足有碗口大小、反射月光灼灼如两盏金灯的双目中,瞳孔收缩成竖立的细线,闪烁着极其人性化的冷厉、怨毒与杀意,额头正中的一点印记显得如鲜血般殷红。 它水下的身躯扭动,正要上岸去寻找此次的目标时,忽地似感应到什么,转头向着杭州城东的某个所在吞吐蛇信感应片刻,庞大的身躯倏地缩回水中,掉头向着湖水深处游去。 在杭州城东的一座土地庙里,一个高鼻深目、颔下一部虬髯的胡僧在禅床上盘膝静坐,双目微阖似睡非睡。 在那巨蛇出水的瞬间,胡僧双目倏地张开,一双碧色眸子里闪过一丝精芒。 等到巨蛇缩回水中远离岸边,他嘴边现出一抹微笑,随即又现出些愁容,暗忖道:“原本想着借这桩功德赚够修建庙宇的资财,如今被人插手搅局,只能到他处碰一碰运气了……” 第二天,马骥照例早起练武,若梅和若雪也在旁边似模似样地练习他传授的桩功。 修炼之后,照例收获几点实实在在代表成果与进境的数值,到主院陪母亲吃早饭。 才吃了几口,外面有家丁进来禀报说韩嶂韩员外携夫人及公子求见。 柳青急忙与马骥一起到外面,将韩家三口人迎了进来,在前厅分宾主落座。 韩骐手中捧着一个长条形锦盒,站在父母的身后向马骥挤眉弄眼。 第238章 寒露刀 第238章寒露刀 韩嶂坐定之后,向着柳青拱手道:“韩某膝下只有这一个孽子,若有个闪失,便是断了我韩家的后代香烟,死后更无颜面见列祖列宗。龙媒贤侄只说自己尽的是朋友之义,但于我韩家而言则不啻天高地厚之恩。此次冒昧登门,只为拜谢龙媒大恩——玉堂,还不将谢礼呈上!” 韩玉堂闻言,立即捧着那长条形的锦匣上前,到马骥面前向深深一躬,然后双手将锦匣呈上。 不等柳青和马骥说出推拒之言,韩嶂抢先开口道:“韩某自知龙媒素怀君子之风,施恩而不望报,因此绝不敢以区区黄白之物污了龙媒高洁之志。这一份礼物,龙媒不妨过目之后再做决定。” 马骥想到以前与韩骐闲聊时听他说过的一件事情,心中一动忖道:“难道这位老员外竟如此舍得下本钱?” 随即依言探出手去将那锦匣的盖子打开,目光登时被匣中之物牢牢吸引住。 那是一柄首尾全长三尺有余的长刀。 因其笔直无弧,又藏于鞘中,常人多半会将之当做长剑,但马骥这等行家自然不会看错。 此刀为唐代横刀样式,白鲨鱼皮刀鞘的首尾及中间皆缠裹赤金云纹饰件、刀格为错金如意造型,白檀木刀柄较长,可双手持握,末端亦用赤金包裹,呈展翅朱雀造型,刀锋虽深藏鞘内,却有森寒肃杀之气隐隐透出。 在刀鞘偏上的位置,有金线攒成的两个篆字:“寒露。” 韩骐见马骥看着这柄宝刀移不开目光,有些得意地道:“俊人,这柄‘寒露’宝刀乃我韩家的传家之宝,出自唐代名匠张鸦九之手,有切金断玉、迎风断草之利。而且其材质特异,刀身自生水汽,以之刃人可滴血不沾。家父听说了俊人你一人一刀扫荡群寇的英姿,便道‘宝刀赠英雄’,愿以此刀稍壮俊人声威,还望不吝笑纳!” 韩嶂叹道:“日前我接到了朝廷起复的诏书,不久将北上履任太原知府,拙荆和玉堂都会随我前往。” “是!”马骥答应了一声,从正向自己挤眉弄眼的韩骐手中接过锦匣,转向韩嶂郑重施礼道,“小侄多谢伯父厚赐。” 如今顾镛被委以主管一省教化的学政要职,韩嶂也被起用为太原那等大府的知府,山长杜衡多半也已接到起复重用的旨意,由此看来,应是朝中局势发生了一些变化。 在马骥心中闪电般转过这些念头时,韩嶂正色道:“一为感谢救命之恩,二为挚友留别纪念,再加上一句‘长者赐不敢辞’,龙媒当知该如何做了。” 韩嶂见他分明极爱宝刀,却能克制心中所欲而选择拒绝,心中对他更加赞赏,笑道:“贤侄且不忙推拒,此刀不仅是谢礼,也是玉堂送给你的临别留念。” 一旁的柳青见对方将话说到这个地步,适时地给儿子送上台阶:“阿骥,既是长者的一番盛情厚意,你便不必推拒了。” 马骥讶然道:“玉堂要离开杭州?” 马骥最后深望了这柄宝刀一眼,而后以极大毅力控制自己盖上锦匣,退后一步转向韩嶂拱手道:“此刀价值连城,小侄万不敢领受!” 马骥曾听说眼前这位韩员外当初高中榜眼,那位新任的学政顾镛为同科状元,“万松书院”的山长杜衡则是探花,三人都深受刚刚即位的隆安帝李珲信重,眼见得前途一片光明时,后来不知发生什么变故,总之是韩嶂与杜衡一起辞官归乡,顾镛虽留在朝中,却蹉跎多年未得重用。 韩骐最是多事,忙道:“俊人不试一试这宝刀吗?” 马骥白他一眼,重新打开锦匣,左手将长刀连鞘取出,锦匣递给身边的若梅。 他转向韩骐站定,微笑道:“玉堂想看我试刀,便拔一根头发扔过来。” 韩骐很是兴奋地从鬓边拔下一根头发,向着空中轻轻一抛。 而后他便只看到眼前又一道白光闪过,再定睛看时,却见马骥左手的长刀已经出鞘,正用右手握了举到眼前观看那明如秋水、寒胜冰雪的刀身,满脸都是赞叹欣喜神色。 “就着?”韩骐一脸呆滞。 马骥眼睛仍盯在刀上,随手指了指地上。 韩骐低头仔细去看,登时有了发现,急忙俯下身将那头发捡了起来,拿在手中的却是两根——原来那根头发已被马骥一刀由头至尾均匀地一分为二。 此刻厅内其余众人也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面上俱都惊叹莫名。 他们赞叹的是马骥的刀法,马骥赞叹的却是这柄“寒露”宝刀的锋锐。 方才那一刀他只用了巧劲驾驭出刀的方位角度,斩开那根头发依靠的完全是宝刀本身的锋锐。 若只以锋芒而论,这柄“寒露”应当不输前世用惯的“蝉翼刀”了。 随后马骥收刀归鞘,将之放回锦匣之内,转头向韩嶂问道:“敢问伯父将于何时赴任?” 韩嶂道:“我需将家中之事稍作安排,玉堂也需赴顾伟器的望江楼之会,大致将行期定在五日之后。” 马骥道:“届时小侄必定前去为伯父、伯母和玉堂送行。” 韩嶂又道:“昨天我将玉堂赶去书院,是不想他荒废临行前这几天的光阴。但出了昨晚的事情,只怕他一时也无心读书,索性派人给杜君平打了招呼,这几天便留在家中。” 马骥偷瞥了站回他老子身后的韩骐一眼,见他眉眼间尽是喜色,心道这家伙倒是因祸得福了。 韩嶂极要为昨晚之事清理手尾,又要准备举家远行,便也没有在马家多留,随后便起身告辞。 马骥和母亲一起吃完早晚,也收拾东西再次前往书院。 中途他却去找了城内一個有名的老皮匠,请他给“炼妖壶”量身制作了一个皮套,又在壶嘴安了一个装饰和掩饰作用大于实际作用的木塞。 等出城到了僻静处,他将悬在腰间的“寒露”宝刀收入“炼妖壶”内,两手空空一身轻松地来到“万松书院”。 第239章 望江楼上荟群英 第239章望江楼上荟群英 韩骐之事并未在书院传开,众人知道的只是韩家不久将迁往他处,韩骐也因此退出了“万松书院”。 得知此事后,最兴奋的莫过于沈聪,一番上蹿下跳之后,终究是得到了望江楼之会的第二个名额。 其实以杜衡的为人,便是沈聪没有这番运作,这名额最终也会落在他的身上,毕竟在整个“万松书院”,沈聪的才学只在马骥一人之下。 沈聪如愿得到本就属于自己的名额,却因所作所为更遭杜衡心中厌弃,而杜衡又可以直接影响顾镛的观感,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莫过于此。 又过了两日,杜衡带了马骥和沈聪,共同乘坐一辆马车,来到钱塘江边的望江楼前。 杜衡与顾镛交情莫逆,心中有底气,自然用不着赶时间。 等他们下车看时,见楼外已经停了不少马车,楼上的窗口隐约可见幢幢人影。 沈聪心中焦急,暗自埋怨自家山长不该如此托大,如今自己三人只怕是最后赶到的。 须知那位学政大人或许记不住谁是第一个到的,却定能记住谁是最后到了,有了先入为主的坏印象,自己的表现的再好,在学政大人眼中也要大打折扣。 后面的沈聪早看得有些发呆,从寥寥数语之间,他已经大致把握到韩骐与杜衡乃至那位学政顾镛大人的关系,心中不由万分后悔,往日只看韩骐是个学渣草包便不屑一顾,岂知他背后隐藏的人脉竟如此骇人。 同时他对马骥更加既羡且妒,觉得此人才学过人倒也罢了,怎地做人竟也如此奸猾,早早地便看出韩骐的不凡之处而曲意结交。 此刻杭州一府境内其余七大书院的山长及获得与会名额的学子皆已到齐,看到杜衡带着两个弟子最后到场,当时都起身施礼招呼,神态间都透着对杭州第一书院山长及其才学的敬重。 只是见杜衡与马骥都是不紧不慢地下车,闲庭信步地走上前去,他怎都不敢将两人丢下自己先走,只能心急如焚地跟在杜衡身后。 韩骐马上换了一张笑脸,很是亲近地改口唤一声:“杜叔叔好,请上楼!” 说罢,走上前向着杜衡郑重施礼,口称:“学生见过山长!” 韩骐露出个无奈苦笑:“因顾叔叔要在此宴客,家父便打发我来帮忙做些迎送宾客的跑腿活计。” 韩骐却不知沈聪心中霎时已转过这许多弯弯绕的念头,便知知道也不会关心,当时殷勤地在前面引路,将杜衡请到楼上。 杜衡笑道:“玉堂如今已不是‘万松书院’的学生,还是换回旧时的称呼罢!” 杜衡也依次与众人回礼,最后才由韩骐引着坐到属于自己的席位上。 三人才到望江楼门前,便见从里面走出一个容光焕发、显得愈发俊美潇洒,差一点便能赶上马骥的少年,却不是韩骐又是哪個? 马骥笑道:“玉堂怎会在此?” 见客人已经到齐,韩骐便让人到后面向顾镛报信。 不多时,穿着一身居家常服,举手投足间满是洒脱不羁意味的顾镛从后面走了出来。 众人一起起身施礼,便是杜衡也不好标新立异,只能随波逐流地起身拱了拱手。 顾镛笑盈盈地请众人落座,自己也在主位坐定。 韩骐则在许多包括沈聪在内许多学子的歆羡目光中,垂手侍立在顾镛身侧。 顾镛环顾众人,望空拱手微笑道:“本官蒙陛下信重,授职掌管江浙一省文教。兹事体大,不胜惶恐之至,所思所行,唯有兢兢业业,以报陛下知遇之恩。杭州为本朝龙兴之地,又为江浙首府。本官今日请杭州一府贤达之士、俊杰之才汇聚于此,便是要借诸位一观江浙文风。” 杜衡与他早有默契,闻言适时配合道:“顾大人既欲考察诸生才学,便请出题。” 其他书院的山长自然只有随声附和,同时也对自己带来的得意门生有几分信心,都拱手道:“请顾大人出题。” 顾镛笑道:“自古登高必有诗,今日我等既然登了这望江楼,自然也该赋诗歌咏。如今我等既身在杭州,便请诸位学子以‘杭州’为题,限时做诗词一首,由本官与诸位山长评判优劣。” 听到要做诗时,沈聪心中便是一沉,知道这是马骥的长项,自己万万难以与之相比;待听到是以“杭州”为题,他心中又立时狂喜。 在此之前,沈聪为今日只会着实做了不少准备,其中之一便是请枪手做了几首颇称惊艳的诗词,恰好有一首便是吟咏杭州。 在他想来,马骥虽有时才,临时急就章做出的,也必然不及自己那首已经千雕万琢的诗词工整。 一个惊喜才到,随即便从顾镛接下来的话中得到第二个惊喜。 “既要分出高下,便不可没有彩头。本官近日将巡视江浙各各府,除了观察各府学风,也打算各府学子讲授些经书义理。今日拔得头筹者,可于这段时间跟在本官身侧一起听讲。” 此言一出,楼上众多学子纷纷现出惊喜之色,若能跟随顾镛巡视各府,其实便等若被他收入门墙,不说他官场身份带来的好处,只说他这些年虽仕途失意,却多次著书立说,俨然已是当代文宗大家,能得他朝夕指点学问实是多少读书人求之不得的机缘。 有了这份彩头,众人都拿出十二分认真的态度,虽然顾镛尚未宣布正式开始,各人早不动声色地搜索枯肠打起腹稿。 顾镛也不耽搁,命人取来笔墨纸砚分别放在众学子面前,又让人点了一支线香,向众人笑道:“便以这一炷香为限,诸位可以开始了。” 望江楼外,钱塘江起了大潮,澎湃浩荡,水声澹澹。 望江楼中,众人敛声屏气,拈笔沉思,寂然无声。 沈聪有心人前显圣,博取顾镛关注,旁人还在冥思苦想时,他已捉笔在手,笔走龙蛇须臾写出那首早已烂熟于心的七言律诗。 写罢搁笔,起身向着主位的顾镛拱手施礼,心中还不及得意,却见旁边的马骥几乎不差先后地搁笔起身,向上拱手施礼。 站在顾镛身侧的韩骐看到马骥起身,登时眼前一亮,颠颠地跑来近前,迫不及待地取了马骥的诗稿,只看了一眼便脱口赞一声:“好!” 随即看到被他打断思路的许多学子都用吃人的目光狠盯着自己,才知道不妥,急忙陪着笑脸向众人团团一揖表示歉意,又漫不经心地拿了沈聪的诗稿,转身呈到顾镛面前。 第240章 词有新调,联无绝对 第240章词有新调,联无绝对 一炷香的时间说长不长,但能被各家山长带来望江楼赴会的,无一不是各书院中的卓然出群之辈,所以都在时限内完成诗作上交了书稿。 顾镛将手中一叠诗稿扬了一扬,笑道:“诸生佳作,毕集于此。玉堂,下面便由你将这些诗作一一诵读出来,请诸位山长一同品评。” “是。” 韩骐上前,接过诗稿后,便从最上面一首开始朗声诵读:“《七绝·钱塘春行》,吹皱西湖二月风……” 一首读罢,便由七位山长与顾镛出言点评。 他们说得虽以勉励之语居多,但诗作优劣长短,各自都已了然于心。 读到最后两首,却是最先完成上交的沈聪与马骥诗作。 韩骐已读了十几首诗作,似已有些疲倦,所以将沈聪的一首《七律·钱塘怀古》读得有气没力,平白损了这首上佳诗作的三分格调。 沈聪在一旁暗恨得咬牙切齿,表面上却又势必不能显露出来,忍得很是辛苦。 先前被这首词作惊艳而致“当局者迷”的众人被一心找茬挑刺而能“旁观者清”的沈聪一言警醒,这才想起这首词的词牌却是前所未见,一时不觉惊疑不定。 一首词读罢,望江楼上一片静寂。 区区百余文字,竟呈现大开大阖,波澜起伏的豪迈气象,写景壮伟,声调激越,匠心独运之妙,言语难以尽述。 七位山长中,除了杜衡为避嫌而未发一语,其余六位纷纷出言附和,这却并非趋炎附势,而是当真叹为观止。 沈聪先前只是有所发现后下意识喊出心声,此刻才醒悟此举太过鲁莽,但话已出口,便如箭已离弦无法收回,只能硬着头皮起身向众人团团一揖,又向顾镛躬身道:“学生沈聪,先被这首绝妙好词震撼,后来发现一点问题,一时惊诧之下有失点检,还请大人恕罪。” 这首词先以大笔浓墨勾画杭州,写尽这地理之形胜、市井之繁华;又用寥寥数语,点出西湖美景,百姓安乐。最后的“归去凤池夸”之语,又暗含对顾镛早日归京益受重用的祝颂。 沈聪道:“学生虽不敢自夸学富五车,却也读过几首词作,识得一些词牌,这首‘望海潮’却是闻所未闻,不知出于何处?” 顾镛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无妨,本官也正想知道这首词哪里有问题,沈学子但说无妨。” 等到顾镛等人点评了这首诗,均给出“难得佳作”评语之后,韩骐精神一振,展开最后一页诗稿,放开音量抑扬顿挫读道:“《望海潮》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众人一时侧目而视,目光中满是惊愕。 半晌之后,顾镛首次没有在七位山长之后发言,摇头赞叹道:“有这一首词珠玉在前,天下恐无人敢再写杭州了!” “不对!”原本面如死灰的沈聪忽地想到什么,大声道,“这首词写得不对!” 顾镛环顾众人,微笑道:“不知这首《望海潮》是哪位学子所做?” 马骥从容起身,向上拱手道:“学生马骥,此词正是拙作。” 顾镛笑道:“如此便马学子请为大家一解疑惑。” 马骥坦然道:“这词牌确实并非前人所有,而是学生因被窗外大潮触动,临时新创新调。”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沈聪本能地便要开口讥讽,总算先前已失言一次有了警觉,硬生生将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不过他不说话,自有人替他说出想说的话,旁边一位山长皱眉道:“词牌诸调自有章法,马学子妄言新创,是否太过轻狂?” 马骥拱手淡然道:“我辈所用词牌,当初亦是故人新创。焉知十年百年之后,《望海潮》不是后人所用词牌?” 若没有那首足以传世的《望海潮》在先,他此语会显得太过狂妄无知,但如今众人听来,下意识便生出“理该如此”的念头。 顾镛鼓掌称善,为马骥这首词定下基调:“马学子说得虽是诗词之道,却何尝不是治国为证之道?御政之首,鼎新革故,若一味因循守旧,不敢想古人之未想,不敢言古人之未言,又如何令我大虞远迈汉唐?” 如今朝野都在传说隆安帝李珲锐意革新,欲尽除积弊而振兴大虞,众人听顾镛将马骥之言与变法大事联系起来,哪还敢再出言臧否? 沈聪同样不敢再有异议,却终究不甘心错过这次能跻身顾镛门墙的机会,心念一转,又生出一个主意,做出亲切笑容向马骥拱手道:“原来这首词是龙媒所做,先前多有冒昧,还请见谅。” 马骥拱手还礼,笑道:“‘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为学之道原该如此。” 听到一个“切磋琢磨”,沈聪立即打蛇随棍上:“龙媒此言大善,恰好我这里有一个疑难,今日难得高贤毕集,正好拿出来向大家请教一番。” 他说得是向大家请教,眼睛却只盯着马骥一人。 在他想来,若是自己提出的难题对方不能解答,无形中便将双方摆在相等的位置上,顾镛在做出最终决定时便须衡量一番,自己也便有了一点回旋取事的余地。 上面坐着的顾镛很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笑道:“沈学子既有疑惑,正该说出来大家一起探讨。” 沈聪立即道:“学生方才来到望江楼下时,忽地想到了一副对联的上联,却只恨才疏学浅,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下联,还请诸位一起帮忙参详。” 随后他仍盯着马骥,朗声念道:“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此联亦是他先前所请枪手提供,并且那枪手也说自己早年偶然听到的一副绝对,至今未闻有人对出下联。 众人骤闻之下,皆觉此联果然难对,休说眼下的一时三刻,便是想上三天三夜也未能能有答案。 正面面相觑之际,马骥已洒然笑道:“此联……也不甚难吧。我曾读过一篇前人游记,其中记载蜀地什邡县北门外有一石拱桥,桥旁有一眼清泉,当地人以八层石板将泉水围成井形,因水清见底常印明月,故称‘印月井’。那下联便在于此——‘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妙啊!”韩骐鼓掌大赞。 众人回过神来,不管心中是何想法,亦随之鼓掌称妙,连沈聪也不例外。 第241章 浑天监察院 第241章浑天监察院 望江楼之会,马骥独领风骚,杭州一府才俊皆沦为陪衬。 会后,顾镛留下杜衡及马骥深谈,余者则只能或羡或妒地告辞离去。 等到不相干的人尽都散去,杜衡向顾镛笑道:“伟器,如今你该知道,我向你推荐龙媒这学生,实在是送了天大的好处于你罢?” 顾镛满是赞许之色地望着马骥道:“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实乃人生一大快事。此番确实承了君平兄的偌大人情,待你赴任之时,我必如约奉美酒千觞为谢!” 韩骐还有些不明所以,马骥却已从两人的说笑中捕捉到许多信息。 杜衡应是与韩嶂一般重获朝廷起用,却担心他离开“万松书院”后,自己没有名师教导,于是要将自己荐入顾镛门下。 今日的望江楼之会,于顾镛而言当是公私两便:公则考察杭州一府文风教化,私则考察自己这是否有资格为其弟子。 见马骥已现出恍然之色,杜衡笑道:“龙媒,还不来行拜师之礼?” 马骥知道自己虽有前两世积累,但在科举一途上还是到今世才初入门径,确实需要一位名师耳提面命。眼前的顾镛当年便是状元之才,经过多年的沉淀后更成当代文宗,更不要说他如今已开始得到隆安帝重用,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两人对视片刻,随即一起大笑。 顾镛大喜,亲自上前以手相搀:“龙媒免礼!” 杜衡摇头笑道:“我教导龙媒数载,竟不知龙媒还通兵事。如今我却有些后悔将你让给伟器做弟子了,不如……” 钱塘县监牢之内。 这一世他所求者,无外乎寻到失散的妻子并追求更高层次的力量,进入朝堂并掌握足够的权势,是他为实现两个目标定下的一步关键棋局,能得到这样一位老师,无疑是走通这一步棋的有力保障。 杜衡拱手道:“蒙陛下信重,已令伟器传旨,起用我为济南知府。” 顾镛与杜衡先怔了一怔,而后一起拊掌赞叹。 瞬间想通其中的利害关系后,马骥更不迟疑,上前向顾镛施礼道:“弟子马骥,拜见老师!” 不等他说完,顾镛已横身站在他与马骥中间,瞋目喝道:“君平,出尔反尔却非君子所为!” 马骥略一沉吟后道:“弟子听说如今大虞边境不稳,草原蛮族又有南侵之势。陛下任韩伯父与山长为太原、济南二府知府,便可与京师连成一体,成为前线大同府的坚实后盾。若那位坐镇大同的大刀王司马宝刀未老,此战当可无忧了。” 见礼已毕,马骥又向杜衡问道:“还不知山长将往何往何处高就?” 夜色渐深,焦鹏、严峰、董旻三人被关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之中。 虽然都戴了巨枷重铐,三人的气色竟都还不错,显然并没有吃太多苦头。 日前他们被捕头王柏押回监牢之后,彼此做了一次深谈。 三人都是老江湖,自知脚筋已断成了废人,早绝了逃脱的希望,所求便只有死前少受些折辱,因此很痛快地答应了王柏提出的交易,过堂时坦白招认所有罪责,并将破案的功劳算在王柏身上,换得在牢房内的优待。 他们已在堂上被判了秋后处决,剩下的便是坐等数月后的一刀之苦,如今皆已万念俱灰,枯坐牢房中相对无言。 蓦然间,三人同时听到一阵奇特的沙沙声响,脸上陡然变色。 这声音他们只听过一次,却是铭刻骨髓记忆犹新。 “来……” 三人同时张口欲呼。 “轰!” 一声石破天惊的大响掩盖了三人的声音,牢房的后墙砖石碎裂,应声破开一个大洞。 一条密排青色鳞片的巨大尾巴从洞外探了进来,一兜一绕之下,便将移动不便的三人捆成一束,而后以不可抵御的庞然巨力将口中拼命呼喊毫无江湖好汉硬气的三人拖到洞外。 等到王柏接到禀报匆匆赶来时,看到的便只剩下一座空荡荡的牢房。 他铁青着脸命狱卒打开牢门,将牢房内外仔细察看一遍,最终从地上碎裂的砖石中找到一片婴儿手掌大小,质地坚韧几近金属的青色鳞片。 王柏将鳞片拿在手中,脸上神色一阵急剧变幻,随即下令封口不许泄露今晚发生的一切,而后匆匆出了监牢到县衙,求见早已在后衙安歇的钱塘县令杨邈。 这位杨县尊三十余岁年纪,平日虽也会借职权行些敛财之事,但在公务上从不懈怠,治理地方也颇有手段,为官数载,居然在上司和百姓处都甚受好评。 他虽被王柏搅了清梦,却倒也没有发怒责怪,而是认真听取了他禀报的事情经过,又亲自验看了那片青鳞,皱眉问道:“王捕头,依你之见,此事是否该报知‘浑天监察院’?” 他所说的“浑天监察院”是大虞一个不为常人所知的特设机构,专门监察并处理各地发生的超凡事务。 设监正一人、监丞二人、掌管总部各曹及各行省分部的少监若干,再之下依文武二职分为教授与判官,最基层成员则统称浑天卫。 江浙行省便有“浑天监察院”一处分部,由一名少监及若干判官、教授率一批浑天卫坐镇,衙门便在杭州城内。 王柏躬身道:“县尊当记得那三名罪犯的供词中提到,他们之所以由富阳县来到此处,是因为捕捉一条青鳞巨蛇失败,反被巨蛇将手下杀伤殆尽。属下由这片青鳞大胆推测,这次只怕是那巨蛇由富阳县追来,要为被他们害死的另一条巨蛇报仇。 “拥有如此智慧与力量,那青鳞巨蛇必定已非凡兽。这等野生妖兽不通修行之法,一旦杀了人尤其是吃了人,必然无法抵御人类血肉的对于妖族的天然诱惑,迟早会走上吞噬人类以快速提升修为的邪路,所以必须在它酿出更大祸害前除掉!” 杨邈略一沉思,颔首道:“既然如此,本官立刻行文用印,你持公文到‘浑天监察院’,请他们派专人来处理此事!” “浑天监察院”的职能特殊,历来受朝廷严格限制,不得随意插手地方军政事务,只有地方官府发出公文求援后,才拥有出手处理相关事务的权力。 第242章 武道六品,引气入体 第242章武道六品,引气入体 深夜,万松书院后山。 马骥在一处极隐秘的洞穴中盘膝静坐,运转“浑天斗胜法”中的“化蝶变”,将吐纳之际摄入的精纯天地元气融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推动身体发生某种玄妙的蜕变。 如今距离望江楼之会已过去了七日,凭借“天道酬勤”的天赋,他的武功与道法日有进境,此刻那神秘玉碑上显示信息的【等级】栏数值已变成“武道七品(4995/5000)道法七品(4867/5000)”。 他心中有清晰的预感,今夜便是突破武道七品境界,臻达六品真气之境的契机。 因此他才在夜深后悄然来到后山这个以前偶然发现,辟为练功之所的洞穴闭关。 “化蝶变”源于前世修习的“天迴地斡大蝶变法”与“天蚕功”,只是经过推演修订变得愈发精微奇奥。 随着功法的运转,他体内生出丝丝缕缕的白色丝线,一层一层的缠绕在自己的身上,化作一个巨大的蚕茧。 在巨茧内部,先是皮膜筋骨一起震荡,发出嗡嗡的连绵鸣响;而后是心脏缓慢而有力地跳动,如同一声又有一声低沉战鼓;接着是血液在体内奔流如长江大河,浩荡澎湃哗哗作响…… 这些奇异声响由低至高又由高转低,如是反复九次后终于彻底归于沉寂。 但他也感觉到自己如今的模样大为不妥,当即起身拿起贴身收藏的“炼妖壶”,以神念激发壶身符文,眼前凭空现出一个巨大的木桶,里面装满仍是热气腾腾的清水。 随后那巨茧由外而内,一层层气化消失,最终现出里面仍保持盘坐姿态的马骥。 他当即脱下衣服,跳进木桶之内好一番搓洗,终于将外面蜕下的一层皮肤彻底剥了下来。 【装备】炼妖壶 先内视识海察看了此刻的等级信息后,马骥心中大为欣喜和满意。 【等级】武道六品(0/10000)道法七品(4870/5000) 【宿主】马骥(马空群) 【天赋】天道酬勤 此刻他的模样很有些惊悚,露在外面的面部及双手的皮肤都干枯龟裂,随着他张开双目稍稍活动,龟裂的皮肤彻底碎裂簌簌脱落,下面却露出一层白皙如玉、隐隐散发奇异宝光的新生皮肤。 从木桶中出来,用布巾擦干身体,又从“炼妖壶”中取出一身衣服换上,马骥从洞中走出,于明月之下、青松之间悠然站定,早已推演出却从未运用过的“浑天斗胜法”第三十七种变化“吞星变”自然而然施展出来。 他的身体似乎陡然变成一個可怕的黑洞,无处不在的天地元气被这黑洞的可怕引力聚拢到他上方,盘旋拉伸变成一个上大下小的无形漏斗,源源不绝地由他头顶“百会穴”灌入,化作若有实质的浩荡洪流,以他周身经脉为河道疾速奔流,又将沿途如同一个个大小湖泊、池塘的窍穴尽都灌满。 片刻之后,马骥隐隐感觉到自身经脉窍穴的承受能力已至极限,继续强行吞噬天地元气有害无益,终于停下“吞星变”的“吞”字诀运用,转而运转“星”字诀,推动经脉窍穴内的元气依照周天星辰的玄奥规律运转,在运转过程中不断凝练压缩,最终百川归海汇入丹田,在仿佛无穷广大的丹田气海化作显得微不足道的二十四缕比天地元气更加凝练也蕴含更多玄机的“炁”,亦即所谓“先天真气”。 他尝试着调动了一缕真气运转至右掌,施展由“天殛地灭大阴雷掌”推演的“浑天斗胜法”第三十八种变化“天雷变”,掌心蕴含的一缕真气引动天地元气化作一道由五条银白电芒扭曲纠缠而成的雷霆,随着他向前推出的掌势,劈在十丈外的一颗合抱古松上。 “轰!” 雷霆炸开,石破天惊。 古松的枝干针叶在这一道蕴含无穷毁灭之力的雷霆下,由外而内俱化焦炭。 马骥缓缓收掌,心中感慨万千,前世他需要借助“天刀”刀意,再蓄势良久才能引发雷霆之力,发出对吴明的致命一击,如今才初入武道六品,随手施展便可拥有相近的威力,难怪武者修为到了武道中三品的炼气之境后便可号称“人仙”,能带了一个“仙”字,确实已有了些超越凡俗的手段。 他重新内视察看玉碑上显示的信息,见武道等级的数值已经变成“武道六品(24/10000)”,心中在欣喜的同时也有些发愁。 他身负“天道酬勤”天赋,可以将付出的每一分努力化作实实在在的进境,但每提升一层境界,所需积累的数值也以倍数提升,虽说是积土成山、积水成渊,但这积累的过程怕是会越来越漫长。 即使他的“吞星变”能够以掠夺般的手段强纳天地元气,令他修行的速度远胜寻常炼气修行之人,但因还要分出部分精力和时间兼修道法,便又抵消了功法的优势。 如今他想提升修行的速度,便只有两个途径,一是看识海中的神秘玉碑将来是否会另有变化送来惊喜,二是尝试借助“炼妖壶”的“炼妖”妙用。 凭借神秘玉碑将“炼妖壶”这件神器收归己有后,马骥虽限于自身实力,暂时还不能彻底掌控及运用它,却已知晓了它的各种神通玄妙。 目前他开发出储物功能,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项。 这件神器既然以“炼妖”为名,自然有其名副其实的用途:既可以将草木鸟兽等凡物摄入其中,辅以灵丹妙药造化神奇,将其炼成妖物;也可以将成了气候的妖物摄入其中,逆转造化剥离其修为,化作补益真气与神魂修为的灵丹。 但这些事情都要看将来的机缘和运气,眼下他能做的既然只是每日勤修苦练,充分利用那“天道酬勤”的天赋,一点一滴提升修为。 修炼完毕,他借助“炼妖壶”将现场打扫干净不留半点痕迹,随即悄然返回书院休息。 这一天又是旬休之日,马骥等到下午课业结束,便收拾了东西回转杭州。 刚到家门前,早在翘首以待的小丫头若梅立时发出一声欢呼,飞快地奔上前来迎接,远远地便先报信道:“公子,老爷已经回来啦!” 第243章 以神御刃,百步飞剑 第243章以神御刃,百步飞剑 马骥随若梅进了家门到了主院前厅,正看到父亲马遥在与母亲柳青说话。 马遥含笑看着儿子进来,正要说话时,目光落在马骥那张似乎在发着光的俊美脸庞上,登时又惊又喜地问道:“好小子,你何时突破到武道六品境界?” 马骥笑道:“昨晚刚刚突破,今天恰好旬休,又算着爹您该回来了,便赶回家向您报喜。” 马遥叹道:“如今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做老子的终究被你小子超过了。” 马骥笑道:“爹您的修为也早到了武道七品的巅峰,说不定哪天便也突破了。” 马遥摇了摇头:“四年前我们父子一起开始修习那‘浑天斗胜法’。你是从完全不通武道连过练皮、易筋、锻骨三关,为父则只从易筋之境突破到锻骨大成,这其中的差距显而易见。而且为父能清晰地感觉到自身潜力已尽,若无特殊机缘,此生的修为也就止步于此了。” 马骥安慰道:“爹您也不必言之过早,机缘本无定数,焉知不会落到您的头上。” 此言倒也不是空口白话,若说机缘,他觉得自己便是父亲最大的机缘。 马遥只是稍有感触,终究还是更为儿子的成就欣喜,当时笑道:“说来倒也是巧事,此次我到苏州进货,偶然得到一件东西,正好拿来作为祝贺你修炼有成的礼物。” 融合入剑身的神念可以循着飞剑的脉络窍穴运转,从而摄取天地元气壮大自身,在一般情形下从无消耗之虞,而且令飞剑念动极发迅捷无比,飞行覆盖的范围可达身周百步,故有“百步飞剑”之称。 马骥稍怔了一下后,脸上立时转为惊喜莫名。 但换了这种用特殊法门打造与祭炼的飞剑则又大大不同,它不仅本身便属锋锐无匹的神兵利器,而且剑身内部拥有人体经脉窍穴般的构造,可以将神念融入其中。 说罢,他让马骥稍等,亲自起身转到后面,不多时捧了一个小小的檀木匣子回来。 马遥亦早知道儿子兼修道法且已臻七品御物之境,甚至也跟着修习过几天“玉京重楼观想法”,但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只得放弃。 道法七品境界称为“御物”,指得便是可以将以阴神外放的神念干涉驾驭物质。 若是寻常事物,只能用神念包裹如同以无形手掌搬运挪移,不仅神念消耗极快,威力乏善可陈,而且作用范围不超过身周十丈方圆。 他将匣子送到马骥面前,笑道:“打开看一看,保证是你最想要的。” 马骥修行“玉京重楼观想法”,道法境界到了七品御物之境后,早就想弄一把飞剑来使用,只可惜这世上虽不缺打造飞剑的技巧,却各家各派的不传之秘,以他如今的实力及势力,也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 “这是……飞剑!” 马骥带着点好奇掀开木匣的盖子,一柄宽如韭叶、长仅五寸,看上去像玩具多过像兵器的无柄小剑静静地平放在匣中。 他也知道儿子需要一柄飞剑才能充分发挥道法修为,因而已为此事筹谋良久。 这一次马遥远赴苏州截杀那以“造畜”妖法拐带妇女之人,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听说此人身上有一柄飞剑。 当然,在妻儿面前,他绝口不提此事,只说这飞剑本在苏州一个古董店中,那店主不识货,只将它当做寻常器物出售,被他用了五十两银子捡漏到手。 柳青不疑有他,马骥却早知道父亲一直有秘密瞒着自己母子两个,但父亲不说自有其道理,他便也从未主动探寻追问。 看着静静躺在手中木匣内的寒光闪烁如一段有形无质电芒的飞剑,马骥识海中端坐白玉重楼顶层的阴神分化出一缕神念,毫无滞碍地融入剑身之中。 随后他心中便生出一种极为奇异的感觉,仿佛自己同时拥有了两具身体,其中一具虽无色香声味触五感,却能更清晰地感知身周的一切。 “起!” 心中闪过这個念头,那柄飞剑立即从匣底飞了起来,平平地悬浮在他的面前。 “去!” 心念再闪,飞剑倏地在原处消失,化作一道难辨形影的银白电芒,飞出大厅飞入院中一株高大树木的茂盛树冠中。 “破箭式!” 马骥心中闪过启发阿飞研创又从他身上学会的“九剑之破箭式”剑诀,那飞剑竟随心念演化出这一式剑法的精妙变化,在浓密枝叶的缝隙间一阵自如穿梭。 “收!” 心念才动,一道白光从树冠中飞出,倏地飞回马骥身边,灵动地落回他手中的木匣里。 直到此刻,那树冠上簌簌飘落八十一片树叶,每一片树叶都是在叶片与叶柄的连接处断开,先是出方才那一式以神御剑隔空施展的“破箭式”不仅招式精妙,出剑之精准亦细致入微,未有分毫偏差。 马遥的眼力非凡,将儿子这一剑的精妙之处尽收眼底,心中很是吃了一惊,暗道:“难怪人都说道法只是最低的两重境界落后于武道,从七品御物开始直到进入三品之前,始终压相同品级的武者一筹。先前对付那妖人时,若非已有心算无心,令他真正厉害的手段来不及施展,结果当是犹未可知。” 柳青见他们父子该说的都已说了,又看天色已经不早,便唤青璃和若雪将早已做好的饭菜送来,一家三口围桌而坐,吃了一餐充满温馨味道的晚饭。 晚饭才过,一家人正在闲话家常,外面忽有家丁引着一人进来。 马骥认得来人唤作赵甲,与钱乙、孙丙、李丁三人原为父亲在军中的部下,脱离军伍后来投奔父亲,成了父亲生意上的得力帮手。 但他已是三世为人,尤其前一世混老江湖,早从这四个一听便是捏造的姓名猜到他们的身份以及与父亲的关系另有隐秘。 当然,作为老江湖,他也深谙“看破不说破”的道理,对方自称赵甲,他平时也便一口一个“赵叔”是称呼着。 赵甲进门后,先与柳青、马骥母子打过招呼,而后对马遥道:“大哥,上次从苏州进的那批货有点问题,怕是需要你亲自去看一看才能处置。” 马遥神色微变,颔首道:“好,我们马上去!” 第244章 捕蛇 第244章捕蛇 马遥跟着赵甲匆匆出门,却没有如先前说得那般去货仓验看什么货物,而是穿街过巷兜了几个圈子后,来到一处外表看去平平无奇的院落,到门上轻轻叩打门环。 大门向内打开一道缝隙,两人侧身进入,也不用看门人引路,径直到了前院的一座大厅。 在大厅外面,钱乙、孙丙、李丁三人肃然而立,赵甲与他们站在一起,只有马遥一人进入大厅。 大厅内一个面容身形都有些清瘦、须发皆已花白的老者端坐主位。 马遥上前向老者拱手躬身:“属下马遥,见过楚少监。” 老者摆手,神态很是和蔼地微笑道:“致远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马遥依言在一旁落座。 老者带着点些歉意道:“按说致远刚刚回家,老夫不该再分派任务给你。但近年天下诡异之事越来越多,我们‘浑天监察院’的人手向来紧张,此时便愈发捉襟见肘,地方上的各大分院尤甚,以至于有时不得不向相邻行省的分院借调人手,便如上次致远在苏州解决的‘造畜’一案。如今江浙分院的十四位判官中,唯有致远暂时空闲,老夫也只能请你出手了。” 马遥正色道:“属下当初既然选择加入‘浑天监察院’,为的便是守护一方平安,令我人族不受邪祟妖魔侵害。如今既有妖魔为患,属下义不容辞!” 老者赞许点头,随即直入正题:“日前有一条成了气候的青鳞巨蛇闯入钱塘前监牢,掠走三名死刑犯人。此事说来还与致远有些关系……” 即使这二十名浑天卫都只是武道九品,但加上武道七品巅峰的自己和赵甲等四个武道八品的直属手下,便是用人命去堆也能拼死一头正处于妖化阶段的异兽。 “这却没有问题。”老者从容道,“除了你那四名得力手下,老夫还可以调拨二十名浑天卫给你,此外再给你四筒‘天罗网’、两具‘绝龙弩’。” 马遥并未立即回应,认真思索了片刻后才道:“少监所言甚是。只是要捕杀这等体型巨大的妖兽,必须相当数量的人手和重型器械,不知咱们分院能否提供。” 前者用妖化巨蛛所吐之丝及合金丝线绞合编织而成,可以承受万钧巨力撕扯,装在一具内藏机簧的圆筒中,只要拨动机括便能喷射出来,捕捉十丈范围内的目标。 浑天卫虽是“浑天鉴察院”的基层成员,却有武功入品的硬性指标。 听得上司肯下如此大的本钱,马遥脸上的凝重神色立时松缓许多。 他将前因后果详述一遍,最后道:“那巨蛇目前虽只针对仇人而并未伤及无辜,但致远当知这等正在妖化的异兽一旦啖食了人类,体会到人类血肉魂魄的作用,便再难抵御这等快速提升修为的诱惑,所以必须防患于未然。” 何况此次还有“天罗网”与“绝龙弩”这两件大杀器。 后者以铁木为柄、软钢为弓、妖兽筋络为弦,发射形如五尺短矛、铸刻破邪驱魔符咒的纯钢巨箭,专门用来对付体型巨大、皮糙肉厚的妖兽。 他向老者拱手道:“若无意外,属下自信能将那巨蛇捕杀!” 老者又道:“咱们鉴察院的规矩向来是战利品归个人所有,若致远能捕杀巨蛇,老夫便找总部的老伙计讨個人情,让他以那巨蛇为材料炼三颗淬体灵丹,助你突破如今的境界,晋级武道六品。” 马遥大喜,方才还与儿子说自己突破境界需要等待机缘,没想到机缘马上便到了。 当今之世,武者数量远胜修道之士,而修道之士中精通丹道者更是少之又少,即使“浑天监察院”这等庞大组织内部,通晓丹道的修士也不过五指之数,马遥所任的判官之职只在浑天卫之上,又是从军中调入在监察院中人脉有限,远远够不到那几位常年留在京师顺天府、地位超然的炼丹师。 如今这位主持江浙分院的少监楚良愿意消耗自己的人情,即使马遥需要付出那巨蛇身上的大部分材料作为酬劳也心甘情愿。 他急忙起身郑重施礼拜谢并表态道:“属下必不负少监这番盛情。” 随后马遥先派赵甲回家送信,说自己要连夜处理那批有问题的货物,今晚便不再回家,又亲自带钱乙、孙丙、李丁三人从武库领出“天罗网”与“绝龙弩”,再将那二十名浑天卫召集在一起,仔细筹划安排此次的行动。 他早年在军中便是最擅率领先锋营精锐小队作战的校尉,这些年担任“浑天监察院”的判官,也多次带人或埋伏突袭、或围杀强攻各种妖鬼凶兽,此刻自身指挥若定、从容不迫。 待到夜深人静时分,一行二十五人换上“浑天监察院”的制式黑色劲装与护身软甲,带好随身兵器及“天罗网”、“绝龙弩”,出门径往西湖之滨。 路上有巡夜值守之人盘查时,马遥只取出一面象征身份的令牌晃了一晃便畅通无阻。 到了西湖边上的一处偏僻所在——事发后的这几天里,监察院中的探子已查到那青鳞巨蛇便藏在这附近的水中,而且常在子时前后出水上岸,望空吞吐月华。 马遥也不说话,只向左右挥了挥手,身后众人便依照事先的安排各自寻找藏身之所潜伏起来,他自己也藏在正对湖水的一块巨石后面。 月至中天,明净湖水下现出一条极长阴影,蜿蜒游动接近岸边。 水花一翻,一个巨大的蛇头从水下伸出高高昂起。 猩红的分叉蛇信迅速吞吐几次,捕捉弥散在空气中的各种气味。 幸好马遥经验丰富,早预防着这一点,事先在所有人身上喷洒了遮掩气味的药物。 确定了四周并无危险,这条名为“二青”的青鳞巨蛇才缓缓游动上岸,在岸边的草地上盘成蛇阵,将头迎着皎洁夜月昂起,依循着烙印在血脉中的本能一呼一吸,吞吐蕴含在清冷月光中的神秘能量,促使自身向着更高的生命层次一点一点蜕变。 马遥在巨石后偷眼观察,见这条巨蛇似已沉浸在修炼状态中,蓦然暴喝一声道:“动手!” 随着这一声喝,四名手持“天罗网”的浑天卫同时从两侧的藏身处窜出,手中圆筒指向巨蛇,几乎不分先后地扳动机括。 机簧鸣响中,四个拳头大小的球体从筒口飞出,在空中张开变成四面足有七八丈直径、黑色丝线闪烁幽冷金属光泽的巨大罗网,从四个方向彼此交叠落在盘成蛇阵的二青身上,沾身后自动收紧,立时便将它裹成一个肉球。 第245章 一剑斩青蛇 第245章一剑斩青蛇 二青骤遭突袭立时凶性大发,庞大的身躯拼命扭动挣扎,试图将缠在身上的四层“天罗网”撑破。 蛛丝与合金丝绞合而成的网线与它身上厚重鳞甲急剧摩擦,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响,罗网虽被撑大了少许,却并未丝毫破损迹象。 眼见得这头妖兽的行动已被限制住,八名浑天卫抬起两具已经上了弦装好箭的的“绝龙弩”,另有两名浑天卫在后方调试好角度,各自举起一柄木锤敲在巨弩末端的机括上。 随着两声霹雳般的巨大弓弦震荡鸣响,两支五尺长短儿臂粗细的纯钢巨箭携着骇人的速度与力量射向准确射向二青的头部与七寸两处要害。 马遥见事情出奇的顺利,眼看便要大功告成,心中不由大为振奋。 在巨箭射出的瞬间,二青的身体陡然停止挣扎,并且在巨箭临身之前倏地缩小,竟瞬间变成一条只有二尺长短手指粗细的小小青蛇。 两支巨箭顿时失去目标,交叉飞过后又飞出超过两千步距离才势尽落入下面的湖水中,变成小蛇的二青则已轻轻松松地从天罗网的网眼中钻了出来,就地一滚重新变成水桶粗细的庞然大物,一双充满森寒杀机的竖瞳死死盯着拔刀围上来的众人。 “倒霉,居然当真出了意外!” 马遥心中叫苦,同时也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寻常的妖化异兽只是体型变大体魄变强,要等妖化完全成为真正的“妖”之后,才能拥有一些神通异能。 二青蛇头高昂,蛇信吞吐咝咝有声,重新盘成蛇阵的身体绷紧蓄势待发。 便在大战一触即分之际,西湖的湖面上忽地有一艘乌篷小舟破浪而来,宛如贴着水面飞行的一支箭矢,最古怪的是舟上并不见船夫摇橹荡桨。 舟中人道:“天涯浪迹本无名,萍水相逢君莫问。” 马遥沉声道:“尊驾虽是高人,却须知这妖兽‘浑天监察院’的目标!” 另外的二十名浑天卫也无一人退缩。 舟中人语中带笑:“若是诸位能斩杀这妖兽,在下自然不敢多事;但诸位这般强攻,纵能成功也必定死伤惨重。在下愿意代劳,只求以妖兽尸体为酬劳,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马遥神色微变,扬声问道:“尊驾是何方高人?” 事已至此,马遥只能起用备用计划——放弃取巧而正面强攻,这青鳞巨蛇终究还属妖兽范畴,只要他们这些人付出足够的代价,终究能将它击杀于此。 但一些血脉特殊的异兽则不在此列,它们往往在妖化过程中便能唤醒潜藏于血脉中的天赋神通,眼前这条青鳞巨蛇显然正属此类。 轻轻吐出胸中一口浊气,同时摒除了脑中的杂念,马遥手持长刀,率先向前逼近。 赵甲等四人紧随其后。 小舟驶近岸边五十步外倏地停住,低垂帘布的船篷中传出一个充满磁性的低沉声音:“诸位赏个薄面,将这条小蛇让于在下如何?” 马遥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心中瞬间权衡利弊,终究不愿用手下这些兄弟的性命换的除妖功劳乃至能助自己破境的丹药,于是摆手下令道:“退!” 众人暗暗松了一口气,依言向后退出一段距离,却仍对二青呈包围之势。 舟中人叹道:“你唤作‘二青’是吗?说起来是人类有负于你,你为同伴报仇也在情理之中。但你如今身上散逸血气与怨气,又修为大进激发了血脉中的天赋神通,想必已将所有仇人生吞活剥。既然尝到了食人的甜头,在真正化妖拥有媲美人类的智慧前,你怕是无法克制兽类弱肉强食本能。作为人类,在下只能站在人类的立场,对你说一声‘抱歉’了!” 这番话娓娓道来不露一丝杀机,二青却本能地感到极大的危险,身形陡然膨胀三四倍大小,变得足有水缸大小的蛇头向着那小舟张开巨口,从腹腔中发出一声沉闷嘶吼。 舟中人不紧不慢地念道:“夺命,十五!” 一道白光从船篷内飞出,笔直射向二青。 那是一柄宽如韭叶长仅五寸的无柄飞剑。 天地间的肃杀之气尽被这一剑牵引,百川归海般凝聚在小小的剑身之中。 飞剑开始生出奇异的震动,向四周散逸一圈圈无形震波,其中蕴含着至凶至厉至杀至绝恐怖气机。 震波与气机所及之处,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湖水仿佛失去重量般缓缓升起悬浮在空中。 而后以这柄小小的飞剑为中心,方圆百步之内的一切事物陷入绝对的静止。 在这一刻,除了这柄不断震动着前行的飞剑之外,这空间内的其他事物生机,都被剑中凝聚的杀气冻结。 剑至,在二青头顶那一点殷红印记上轻轻一触。 蕴含无穷杀机的剑气入体,瞬间泯灭了二青的神魂。 剑意消散,四周静止的一切重新恢复行动,二青的庞大身躯轰然倒下,瞬间缩水变成一条长仅二尺的小蛇。 那飞剑轻轻挑起失去生命的蛇身,转头飞入船篷之内。 舟中人道:“诸位,后会有期!” 话声方毕,小舟自动掉头,瞬间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划破宁静的湖面如飞而去,霎时已不见踪影。 直至此刻,虽然恢复行动能力却仍沉浸于那一剑的恐怖之中的众人才回过神来。 赵甲凑到马遥身边,低声耳语道:“大哥,那柄飞剑……” 马遥轻轻点头表示知道,而后又微微摇头示意不必多说。 赵甲会意,转到钱乙、孙丙、李丁身边,或使眼色,或做手势,让他们都管好自己的嘴。 马遥环顾众人,做出点无奈神色道:“如今那妖兽被不知何处来的高人斩杀,倒也省了咱们的手脚。至于是否要追查那人的身份,却非我等可以做主,还须即刻返回向楚少监请示!” 众人自无异议,当时一起打道回府。 回来见到仍在等待消息的楚良,马遥将事情原原本本陈述一遍,只是隐瞒下心中的一点猜测。 楚良叹道:“那人能御使飞剑,又能轻易斩杀那头已激发血脉神通的妖兽,最少也是道法六品的修为。此等人物最是麻烦,不可轻易招惹,此事便就此作罢。只是致远你的事情,还需要将来再找机会了。” 马遥苦笑点头表示明白,一颗心却早飞回家中。 第246章 炼 丹 符 第246章炼丹符 小舟泊岸,马骥留下一锭银子作为“借”船的酬金后,从船篷内施施然走出上岸,纵掠如飞片刻已回到家中,做贼似地从后墙潜伏,一路神鬼不觉地溜回卧室。 他脱下外衣坐在床边,右手拿着用皮套包裹的“炼妖壶”举在眼前,识海中的高踞白玉重楼的阴神分化一缕神念渗透入壶中,立时看到那条早已失去生命的小小青蛇。 神念一动,激发了壶身十多个符文之一。 壶中空间周围的氤氲紫气涌动,仿若有生命般分化出一团将青蛇包裹住悬浮在空中。 “炼妖壶”的炼化妖物的过程不须主人的额外消耗,会以妖物自身为薪柴,燃尽之后炼出最具价值的东西。 尽管如今的“炼妖壶”因马骥这新主人实力不足而封禁了绝大部分威能,但炼化一只尚在妖化过程中的妖兽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只片刻之间,那团紫气便即消散,原处已不见了青蛇,只剩下三样事物:一红一紫两颗丹药,一个由暗金色光华勾勒而成、透出远古苍凉意蕴的符文。 作为“炼妖壶”的主人,马骥自然而然地便知晓了这三样事物的相关信息,红色丹药培元淬体,紫色丹药蕴养神魂,暗金色符文则是青蛇那名为“盈缩”的天赋神通本源种子。 此神通源自其属于龙族的一丝稀薄血脉。 在奋笔疾书之间,不知不觉已是雄鸡报晓,东方泛白。 龙族得天独厚,血脉中自然孕育多种神通伟力。 随即又取出“炼妖壶”中的那颗红色淬体灵丹,用一个小瓷瓶装好一并放入那木匣之中。 变幻身形大小如意,本就是龙族最大路货的天赋神通之一。 所谓:“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这三十六种变化依旧兼具修炼与克敌之功,其中诀窍他早有设想,如今自己晋升武道六品之境练成先天真气,亲身一一验证后修订了一些瑕疵,自信已臻完善。 随后他起身走到书桌边点亮烛火,取过文房四宝摆设整齐,坐定后笔走龙蛇,写的却是“浑天斗胜法”中对应中三品境界的三十六种变化的诀窍。 三人一起到了院子里,马骥先稍稍活动一下手脚,而后检查两個小丫头习练基础功夫的进境。 马骥功成停笔,将最后这一页纸上的墨迹小心吹干,与前面写好的一叠草稿放在一起,又找了一个小木匣装好。 到了平时起床的时辰,若雪和若梅照例来伺候他洗漱穿衣。 “吞星变”的前身为他依据“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自创的“天混地沌大吞星功”,原本可以吞噬消融一切异种内力,如今推演得愈发玄妙,连这神通本源种子也可吞噬,只是还须一段时间才能将其彻底炼化为己所用。 马骥运转“浑天斗胜法”之“吞星变”,掌心生出吞噬之力,将随神念动转从“炼妖壶”中飞出的符文吸纳融合。 见到她们的功夫都已入门,显然这些天用功不少,心中大为满意,随即传授了她们下一步的筑基桩功,又传了三式擒拿手法作为奖励。 等到两女将新学的功夫记牢练熟,马骥回屋拿了装着心法草稿与丹药的木匣,主仆三人一起来到主院。 此刻马遥也早回来,正和柳青坐在一起说话。 马遥见儿子昨晚明明已露了自己送他的飞剑,此刻却若无其事地上前来问安,便也心照不宣地假装毫无所知,对昨晚之事半个字也不提。 马骥问过安后,让若梅和若雪暂且回避,而后低声道:“爹、娘,昨晚我又见到了当年那老乞丐。” “老乞丐?你说的那位传你功夫的世外高人?”柳青先呆了一呆,随即醒悟,有些嗔怪地道,“这就是阿骥你有失礼数了。你和老爷都练了人家的功夫,既然这位前辈来到家中,便该将他留下,让老爷也当面拜谢一番。” 马骥摊手无奈道:“娘你也唤人家作‘世外高人’了。这种高人自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哪里是我想留便能留下的?不过他虽然不肯久留,却传下了那门功夫的更高一层心法。昨晚我已将这心法默录了出来,一早便来献给父亲。” 说罢,便将那木匣呈到马遥面前。 马遥深深看了他一眼,含笑问道:“阿骥你便没问一问那位高人,能否将这功夫转授他人?” 马骥顺势答道:“已经问过了,前辈说这功夫既传给我,便由我随意做主。而且他知道爹你的修为陷入瓶颈,特意赐下一颗灵丹,让我转呈给您。” “如此为父便多谢这位前辈的好意。” 马遥哈哈一笑,将木匣接了过来。 而后马骥又凑到母亲身边道:“娘,我还有一件事……” 柳青笑道:“有事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马骥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道:“日前我在书院翻阅古籍时,曾读到一篇前人写的风物杂记,里面记载的一样东西,或许能令咱家酒楼菜肴更加美味。” 他所说的东西自然是真的,翻阅古籍什么的则是子虚乌有。 这种能换取巨大利益的东西,他记忆中还有许多,只是原来心中有些忌惮一直未曾拿出变现。 如今知道了父亲的另一重身份,有了这一次的收获,自己和父亲的修为都将在短时间内得到极大提升,倒是可以少些顾虑。 柳青的双眼登时亮了起来,迫不及待问道:“那是什么?” 马骥详细说了此物的产地和特征,最后有些踌躇地道:“这东西应该不难得到,难的是如何掩人耳目。若是走漏了风声,那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柳青深以为然:“此事确实需要好生筹谋一番。”说着便转头望向丈夫。 马遥略一思忖便有了主意,笑道:“我自有办法解决这问题,但阿骥你不必再管,只是安心读伱的书。” 马骥见父亲表态,自然放得下心,笑道:“读书的事情爹您可尽管放心,不久我将随新拜的老师顾学政巡视江浙各府,到时便可朝夕聆听这位当代文宗的教诲。” 马遥感慨道:“既有这难得的机会,你便该专心学业,其他的事情能不理便要不理。” 马骥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笑嘻嘻地应了一声“遵命!” 第247章 道法六品,内景真神 第247章道法六品,内景真神 又过了几天,杜衡接到起复的旨意,正式辞去“万松书院”山长一职,启程前往济南府上任。 他先前已做了安排,继任的山长也早就开始交接,倒也没有手忙脚乱。 只是少了这位曾经的探花之才坐镇,“万松书院”的底蕴不可避免地将削弱一些。 因此,书院对于马骥这位被寄予厚望的才子更加重视,再三确认了他虽拜了顾镛为师,今后也会跟随顾镛学习为主,却仍会将名字挂在书院,才终于安下心来,并保证会提供一切便利。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马骥便不再去书院,只在每天的午后去顾镛处聆听教导。 顾镛对这弟子也是当真看重,尽管到任不久公务繁忙,却仍在午后抽出一个时辰来亲自指点马骥学业。 因为顾镛的府邸便在杭州城内,马骥来往倒也便利,也能在家中常住,倒是令常常挂念儿子的柳青与正跟马骥学武的若雪、若梅甚是欣喜。 马骥住在家中,修行也更加便利,经过这些天的准备,他自觉已有了冲击道法六品出窍之境的把握,便定下在今晚吞服“炼妖壶”中的那颗蕴神丹药。 当晚,他将身体与精神都调整至巅峰状态后,在卧室的床上盘膝而坐,将丹药取出吞服入腹,随即返景内照心神合一。 识海中矗立的十二层白玉重楼将元气摄入其中,楼身无声无息地溶解,转化成一大片乳白色氤氲光雾。 等到这白虹重新聚拢化作人形时,已经在那间卧室之内。 这微不可察的气流落在马骥的阴神之体上,却令他感到一阵万针攒刺、钢刀刮骨般的剧痛。 与身体保持同样盘坐姿态的阴神沐浴在这片如梦如幻的光雾之中,贪婪地吞噬融合其中蕴含的精纯能量,虚幻如光影的阴神之体则随着融合的能量越来越多,逐渐变得越来越凝实。 顶门处白光一闪,缩到拳头大小的白玉重楼凭空出现,垂下一片光幕将脆弱无比的阴神之体护住。 丹药入腹之后立即化开,变成一团极精纯的元气,原本要向四肢百骸散逸,却被他行功引导向眉心识海。 他回头望一望仍在床上盘膝而坐的另一个自己,心中的感觉颇为奇妙。 这便是“玉京重楼观想法”的神妙之处。 正尝试着用这具阴神之体观察和感知周围的一切,忽有一阵轻柔微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入。 观想的白玉重楼不仅可以摄取和提纯元气辅助道法修行,本身还是一件本命法宝的胚胎。 良久,在光雾散尽的瞬间,变得几乎与生人无异的阴神却蓦地散开化作一片更大的光雾,又拉伸变长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白虹,破开识海空间飞了出去。 若非他心志坚毅更胜金石,阴神早已溃散返归识海。 有了白玉重楼的护持,马骥虽是初入道法六品出窍之境,却能如五品神游之境的修士般,令阴神远离本体在外界活动。 马骥的阴神在原地淡化归于虚无,也当真没有实质地从卧室的墙壁穿过,飘飘然来到庭院中才重新显形。 他沐浴在柔和明月清辉之下,头顶的白玉重楼将弥散于天地间的元气及蕴藏于月光中的太阴之力吸纳消融、精炼提纯后转输给阴神,修炼的效率确实远胜道法七品时阴神深藏识海之内,还须借助身体摄取元气。 修行中时光流逝飞快,不知不觉间已是金鸡啼鸣东方破晓。 有白玉重楼护持的阴神虽可以离体游走,却还是有些忌讳炽烈浩大的太阳之力,因此这一次的修行便到此为止。 他再次虚化穿墙而入,又化作一道白光飞入眉心,在识海中重新显形。 阴神归体的瞬间,马骥的本体也悠然醒转。 他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内视识海,观察神秘玉碑上信息的变化。 【宿主】马骥(马空群) 【天赋】天道酬勤 【等级】武道六品(158/10000)道法六品(26/10000) 【装备】炼妖壶 其中【等级】栏“道法”一项的变化在意料之中,真正的惊喜是玉碑下方又现出许多文字及图形。 他只看了一眼便牢牢印在心中,并自然而然知道那是一篇直指元神大道的修行秘诀,其名为《内景真神法》。 此法以“存神”为核心要旨,将人体分为上、中、下三元宫,要分化神念在每座元宫之内存思演化八景神,合共二十四位真神。 “三宫八景二十四真神”通灵达神,洞观自然,内则反哺元神修炼,外则演化无穷神通妙法。 马骥虽恨不得马上便尝试修炼,却又清楚此刻已非修炼的时间,只得强行按捺下心中的迫不及待,转而拿起“炼妖壶”,释放一缕神念观察其中的变化。 这神器果然通灵,随着主人修为的提升,自动解封了一部分。 如今紫气环绕中的空间已扩大了十倍不止,而且不再如原来般空空荡荡,角落处现出一座宝光四射的小山。 此山以大块的金砖为根基,上面堆满珍珠、翡翠、玛瑙、美玉、宝石,价值难以估算。 马骥先呆了一下,随即想到一个传说。 当初越王李瑀坐镇东南,手下有一支庞大的海商船队,每年都能从海外攫取数之不尽的财富。 他正是凭借手中的敌国财富,大肆收买朝中重臣、地方大员乃至军中将领,成为诸王之中势力最大、登位呼声最高之人。 但后来李瑀在那场夺位之战中落败身死,多年积累的财富却凭空消失,隆安帝李珲派来的人差点将江浙之地翻个底朝天,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主持平叛的王烈最终被人摘了平叛大功的果实,其中原因除了他自身性格及小人作祟,也有隆安帝李珲处罚他弄丢了这笔泼天财富,还要自己掏空国库来平复战后疮痍的怨气。 如今看来,李瑀竟是“炼妖壶”的前任主人,将之作为收藏所有财富的宝库,败亡前则封禁了“炼妖壶”,掩盖了它的本来面目,传说中的越王藏宝就此成了不解之谜。 “只是……”马骥有些无奈地叹息道,“早知如此容易便实现了财富自由,前几天还绞尽脑汁给爹娘出那赚钱的主意做什么?” 第248章 武帝龙拳,五帝真形 第248章武帝龙拳,五帝真形 马骥在心中自嘲的同时,继续以神念观察那座宝山,随即发现在宝山一角放着一个小小的方形朱漆木匣。 其他再贵重的宝物也都如垃圾般随意堆积,这木匣中若有东西,那必然珍贵到极点。 心念一动间,那木匣凭空消失,同一时间出现在马骥的左手中。 他放下“炼妖壶”,举起木匣仔细观看,上面并未加锁,又用神念感应,也未发现什么危险,于是轻轻掀开盖子,便看到匣中安放着一枚无瑕美玉雕琢而成的印玺。 玺身方有四寸,上方以五条鳞爪毕肖的神龙相互盘绞形成印纽,拿起来翻看底部,见上面镌刻八个反体篆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它的样式与文字都与传说中的传国玉玺相同,只是并无黄金镶嵌的缺角,想来是越王李瑀败亡前为过一把皇帝瘾而仿造的赝品。 若说这印玺的玉质实属极品,便比不上那雕成传国玉玺的“和氏璧”也差不了多少,但马骥又没昏头,绝不会将这惹祸的东西拿出去变现,所以只当它是一块无用的石头。 正有些泄气地要将印玺收回“炼妖壶”中,识海中的神秘玉碑却忽地有了动静: “发现可加载装备——‘崆峒印(伪)’,是否加载?” 马骥调动丹田气海内的一道真气,依照某种特定的规律注入印玺上盘绞的五条神龙之内。 其二,它的内部隐藏着越王李瑀学到的由太祖武皇帝李赓所创、成为大虞镇国神功的“武帝龙拳”秘诀。 那是五位分着青、赤、黄、白、黑五色冕服的帝王,虽然只是虚影又凝立不同,却都拥有无上的尊贵与威严。 其一,这件仿品和真品一样有凝聚和镇压气运的功效,只比真品削弱了许多。气运,虽然缥缈却真实存在。有气运加持,大则天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小则个人无往不利、有如神助。 “五帝真形!” 五条神龙微小若米粒的眼睛同时亮起,向四方及上空投射出五片三尺见方的光幕,光幕上现出细密却清晰可辨的文字及图形,正是一路拳法的招式及心决。 这功法却不能像玉碑上的文字般直接印入他心中,需要他逐字逐句阅读。 但此刻没有太多时间,他只能粗略浏览一遍。 马骥这一下惊喜非同小可,那神秘玉碑的眼界极高,到目前为止也只将“炼妖壶”这件神器列入“可加载装备”范畴,对后来得到的宝刀与飞剑都不屑一顾,这印玺的名称后面虽缀了一个“伪”字,却必然“伪”而不“劣”。 马骥虽不识这位帝王的面目,却识得他们的冠冕袍服,正是位列五方上帝的东方青帝太昊伏羲氏、南方赤帝神农魁隗氏、中央黄帝轩辕有熊氏、西方白帝少昊金天氏、北方黑帝颛顼高阳氏。 他在心中默认了“加载”,而后内视玉碑,见【装备】一栏果然变成了“炼妖壶、崆峒印(伪)”,同时了解了这方印玺的奥秘。 这门功法包含了武道练皮、易筋、锻骨、凝气、炼罡、抱丹六重境界的所有修炼及应用法门,但后面的雷劫、火劫、风劫三重境界便再无具体功法,有的只是五幅图画。 由此他也生出一個大胆的猜想,昔年那位太祖武皇帝李赓,多半是得到了真品“崆峒印”,有了这件神器凝聚与镇压气运,又从其中的五帝真形悟出“武帝龙拳”这门绝学,才能赤手空拳荡平群雄,打下大虞三百年江山。 片刻之后,他注入印玺中的那道真气散尽,五条神龙目中的光芒黯淡下来,五片光幕也随之消散。 马骥先将印玺装回木匣,收入“炼妖壶”中,而后凝神沉思。 这门“武帝龙拳”的前六重境界于他的意义重在借鉴参考。 若是直接修习,不便在人前使用倒还在其次,更重要的原因还在于他在武道上已经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 前世他的武道境界未必不如这方世界武道四品的抱丹之境,只是被世界锁死了上限,才未能拥有与之匹配的武道修为。 正因如此,马骥这一世重修武道,并未绕多少弯路便构建出“浑天斗胜法”的框架,并将前世所学演化为两层各三十六种变化,修行到尽头便能晋升武道四品抱丹归元。 但对应武道上三品的三十六种变化,已超出前世所有武学的范畴。 原本他只有等到修为臻达四品,才能结合自身的实际情况推演更高一层的功法,如今有了这五幅蕴含无上武道妙理的“五帝真形图”,便可以提前参悟最后三十六种变化的原理诀窍了。 转过天来,顾镛终于开始巡视省内各府,马骥也辞别了父母随侍在他身侧。 他们从杭州出发,先依次经过了严州、衢州、处州、温州四府。 每至一府,顾镛不但会认真考察该地教化之风,还会在府城公开讲学三日,为当地学子讲授经书义理。 他文宗之名天下皆知,又是主管本省教化之事的高官,各府学子提前得到消息,都会想尽一切办法赶到府城听讲。 一来是聆听教诲增益学业,二来也希望有缘得到学政大人青睐,从此科考及仕途便都一帆风顺。 在此过程中,终日跟在顾镛身边的马骥便太过显眼。 众多学子辗转打听到他的身份来历,许多人都不忿唯独他一人得顾镛器重,羡慕嫉妒恨者着实不少。 这些人在听讲之余,免不得借着切磋学问的名义为难马骥。 顾镛虽然德高为尊,却是疏狂不羁的性情,总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又有心锻炼打磨弟子,对这些事情不仅不阻止,反而有意推波助澜。 总算马骥不仅诗词、书法双绝,各地学子虽众,却都难以望其项背,而且在经义方面也受了杜衡与顾镛两人言传身教,根基极为扎实,再辅以前两世的见识及随机应变之能,也没有一人能将他难倒。 如此一来,马骥的才名由杭州一地向各府扩散,渐渐传出“江浙第一才子”之名。 离开温州之后,他们的下一站是金华府,顾镛照例留驻府城金华县,先传见各县官员。 金华府下辖各县的学子早得到消息,纷纷赶来金华县等待顾学政讲学,也有人憋着口气要会一会马骥这位传说冠绝江浙的才子。 在金华县以北的兰溪县,有一位名为宁采臣的学子也听到这消息,原本因妻子患病而有意放弃这次机会,最终却被母亲和妻子说服,乘船由水路前来。 只是他出发时落后旁人一步,等赶到金华县时,城内的大小客店皆被各地赶来的学子住满,他已连一间客房也找不到了。 第249章 升迁,客卿 第249章升迁,客卿 杭州城内,“浑天监察院”江浙分院。 马遥将代表判官身份的令牌交还给少监楚良,又从他手中领取了另一方令牌。 便在昨日,他终于彻底消化了儿子送的那颗淬体丹药,借丹药之力推动“浑天斗胜法”之“化蝶变”,使身体完成一次结茧化蝶的蜕变而臻淬体圆满,再凭借“吞星变”摄取天地元气入体炼化为真气,晋升六品凝气之境,超脱凡俗跻身武道人仙。 实力的提升带来的是地位的提升。 依照“浑天监察院”条律,判官及浑天卫皆由下三品武者或修士充任,一旦突破到中三品境界跻身人仙或鬼仙,便可以自动升迁职务。 今天一早马遥来面见楚良报备自己武道破境之事后,楚良惊喜祝贺之余,将两个选择摆在马遥面前。 一是晋升手掌实权的少监,却须调任京师总院某部曹或其他行省分院担任主事;一是晋升有职无权的客卿,却可以留在江浙分院,而且地位超然与少监平行。 马遥已过不惑之年,早没了青壮时的进取之心,能够凭一身功夫庇护乡土便心满意足,因为没有犹豫太久便选择了后者。 楚良大喜,江浙分院虽有两位客卿,但一个首席燕赤霞生性疏懒,若非真正棘手的大事,等闲请不动他出手;一个次席皇甫理出身狐族,在院里挂个客卿名号只为方便处理犯戒的狐妖,其他事情也不大理会。 客卿自有客卿的待遇。 因此,楚良是唯恐马遥改变主意,立即先行文京师总院上报此事,而后也不等总院的批复,当时便将代表客卿身份的令牌授予马遥。 这灵丹是总院那几位丹师炼制,每一颗能抵六品武者十日炼气之功。 此刀与马骥那口“秋露”一样为唐横刀样式,锋锐只稍逊一筹。 原本马遥作为判官,能领到的除了制式装备,便只有每月几十两银子的俸禄,真正的大头还是每次完成任务之后的缴获。 如今他履任江浙分院客卿,首先便有一项福利——到武库中的内库挑选一件趁手的神兵或法器;就算找不到适合自己的,也可以说明要求,立刻便能从他处调拨乃至即刻锻造或祭炼。 除了入职的福利,他每月还能领取三颗辅助炼气修行的灵丹作为日常福利。 马遥在武库中再三斟酌,最后选了一柄名为“天虹”的宝刀。 现在添了一個马遥,虽然实力不及那二位,却是真正可以凭着多年的上下级交情放手使用的,如此在面对近年越来越多的诡异事件时,他便可从容许多。 换言之,每月的三颗灵丹,便可让马遥每月的修行成果翻倍。 此外,客卿若遇紧急情况,可以自主调用分院人手与资源,不必向少监请示,只需事后报备即可。 与这些福利与权力相比,马遥认为提升了十倍的俸禄反而不值一提了。 给足好处之后,楚良立即不客气地分派了活计下来:“致远,如今燕赤霞与皇甫理两位客卿各有要务,一个去了金华府,一个前往湖州府。偏巧我接到线报,说绍兴府的会稽县也出了一桩案子,而且涉及神道之事,所以只能辛苦你走一趟了。” 金华县城北郊,兰若寺。 宁采臣在城内问遍所有客店都得不到一间客房,想到经过此地时见到的这座荒废寺院,便出城来此看看能否寻到栖身之所。 他用力推开虚掩的斑驳大门,站在门口向内张望,见前殿坍圮了半边,院中满是蒿草,已长到高过人头,一颗心立时凉了半截。 但见到后面的大雄宝殿与一座佛塔修建得颇为宏伟壮丽,如今虽已顶破窗残,整体结构却还大致完整,便抱着一丝希望分开蒿草绕过前殿,惊喜地发现大雄宝殿前的院落因铺砌了大块的方砖,只在砖缝中长出些零星杂草。 而且那大殿虽然残破,左右供僧人居住静修的两排禅房却都相对完好,尤其是左边的一间禅房门户紧闭,上面居然挂着一把崭新的锁头,显然是有人居住,只是暂时外出罢了。 确定了这里可以住人,而且有人作伴壮胆,宁采臣立时心花怒放。 不过既然已经有人居住,不管是这寺中的僧人还是与自己一样的借宿之人,他总要等人回来后打过招呼问一问对方意见,于是先在院中踱步等待。 他环顾四周环境,见大殿前的台阶下有一个用石栏围着的大水池,信步上前扶栏俯视,看到池水澄澈,水中可见一些体型不大的游鱼自在徜徉,显然另有源头并非死水。 密密丛丛的浑圆荷叶在水面上亭亭玉立,其中点缀着十数朵盛开的雪白野荷花,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幽香。 在大殿东边的角落有一片竹林,常年无人打理肆意生长的竹子已长到一握粗细,高过殿顶。 竹林中不时传来声声啁啾鸟鸣,却衬得这古寺愈发清幽寂静。 宁采臣愈看愈满意,一时逸兴遄飞信口吟诵起唐代刘禹锡的《陋室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哈哈……书生好雅兴!” 一个充满豪迈之气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宁采臣吃了一惊,急忙回头看时,立时见到一个大汉从前殿旁绕了过来。 这大汉身躯魁伟,昂藏七尺,生得虎体狼腰、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目光如两道冷电,顾盼之际威势毕露,身上穿一件半新不旧的灰色布袍,背后斜背一个四尺长短的黑色木匣。 “好一位壮士!此必为北地的悲歌慷慨的豪杰。江南之地山温水软,却造就不出这等人物。” 看清来人之后,宁采臣不由为对方的气度而心折,暗暗喝一声彩。 他猜测这位必然便是那上锁禅房的主人,当即上前拱手施礼道:“小生兰溪宁采臣,敢问壮士高姓大名?” 大汉也上下打量他几眼,爽朗笑道:“好说,某家秦人燕赤霞!” 第250章 兰若 第250章兰若 彼此见礼互通姓字之后,宁采臣说明自己欲在此借宿之意。 燕赤霞慨然笑道:“荒寺已无主人,燕某已是侨居于此,能得宁公子如此雅士为邻,燕某欢迎之至。” 宁采臣急忙再三致谢。 燕赤霞指着大殿右边第一间禅房道:“除了燕某居处,便数这间禅房最完好,宁公子可暂居于此。但燕某不揣冒昧,有一件事情提醒宁公子。” 宁采臣拱手道:“小生聆听教诲。” 燕赤霞正色道:“从来荒寺废祠都亦出诡异,宁公子夜间须紧闭门户,不管听到什么古怪声响都不要理会。” 宁采臣亦正色答道:“燕壮士放心,小生既读圣贤书,自然懂得守心持正,则诛邪不侵、其怪自败的道理。” 燕赤霞欣然道:“如此最好,宁公子且去收拾房间,稍后燕某做东请你小酌几杯。” 宁采臣再次致谢后,径自到了燕赤霞所说的右侧第一间禅房,将虚掩的房门推开,见里面空空荡荡早没了床榻桌椅,地上与窗台也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可喜的是屋顶与门窗俱都完好,足以遮风挡雨。 宁采臣只是小康之家,虽然要专心读书,把几亩田产租给别人耕种,家中却并未雇佣仆役,平时自己也会帮母亲和妻子操持家务,算不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 台阶下的皎洁月光如一泓空明清水。 说罢自己的事情,他又问起燕赤霞身世来历。 两人便一边吃喝一边闲谈。 燕赤霞先尽地主之谊给宁采臣斟了一杯酒,而后举杯笑道:“相逢即是有缘,为燕某与宁公子的缘分,先满饮此杯!” 那边燕赤霞见他收拾停当,便有样学样,也用砖石和木板在大雄宝殿的廊檐下搭了一张桌子,在上面放了一壶酒,几样用油纸或荷叶包裹的荤素冷菜,招呼宁采臣来坐。 先拿了一把蒿草扎成一束当做扫帚,将屋内的尘土先打扫干净,又将其余的蒿草在靠内侧的墙角铺开当做床铺。 东北角的竹林投下斑驳阴影,随清风吹拂而轻轻摇摆,竹移影动,宛若随水流招摇的水草。 燕赤霞只说自己少年学剑,青年时艺业小成便游历江湖四海漂泊,二十年来仗胸中意气、匣中宝剑做了几件惩恶扬善之事,虽是一身落拓无业无家,却胜在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燕赤霞又给他斟了一杯酒,同时殷勤地请他动筷吃菜。 听说对方竟是传说中的侠客之流,宁采臣不由肃然起敬。 他稍稍观察便有了主意,从随身带书箧中取出一把裁纸用的小刀,到前院割来一大捆蒿草。 随后到坍圮的前殿翻找一会,搬来几块砖石和一块平整的木板。 燕赤霞先问起宁采臣来金华县的目的。 宁采臣到水池边洗了洗手脸,到廊檐下先向燕赤霞致谢,而后在他对面席地而坐。 宁采臣见他豪气干云,便也没有忸怩作态,举杯致意后很是爽快的一饮而尽。 在“床铺”旁边叠放了两摞砖石,再将木板横放在上面,便又有了一张用来吃饭和读书写字的几案。 此时夜色已临,月明高洁,斜照禅院。 宁采臣襟怀坦荡,自是事无不可对人言,当时说了来听顾学政讲学,因妻子生病而晚来一些,城内找不到客店而来此栖身的经过。 两人正说得投机,燕赤霞陡然神色微变转头向前殿方向望去。 一个容貌俊美如浊世谪仙的少年踏着皎洁月色翩然而至,在台阶下的水池边站定,向上拱手含笑道:“在下因郊游贪看景致不及回城,欲在此借宿一晚,未知二位能否应允?” 宁采臣自觉燕赤霞比自己先到,此事该由他做主,便转头看他的意见。 燕赤霞认真打量少年半晌,似是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之处,散去脸上的戒备神色。 已经有宁采臣在先,他自然不会厚此薄彼,当时表示热忱欢迎并邀请少年入座一同饮酒,并去自己房中取了一副杯筷和两样留待明天再吃的菜肴。 少年也不推脱,称谢之后很是洒脱地上前学两人般席地而坐。 燕赤霞与宁采臣各自通报了姓名。 少年亦含笑报出姓名来历:“在下马骥,杭州钱塘县人氏。” 宁采臣讶然道:“莫非是顾学政高足、人称‘江浙第一才子’的马龙媒?” 少年正是马骥,因是有所为而来,遇到面对两位耳熟能详的故事主角本在意料之中,向前听到两人报出姓名时并未露出丝毫异样神色,此刻见宁采臣发问,拱手道:“在下虽忝列顾师门墙,‘江浙第一’云云却是旁人抬爱,愧不敢当。” 一旁的燕赤霞听了两人对话,忽地想起什么,重新将马骥看了又看,问道:“你说自己是钱塘人氏,可识得在当地经商的马遥马致远?” 马骥微微一怔,随即也想到什么,含笑反问道:“尊驾莫非是家父故旧?” “倒也有过几面之缘,”燕赤霞先答了一句,随即摇头叹道,“不想马公子竟是青出于蓝,却令燕某看走眼啦!” 马骥微笑拱手:“尊驾过誉。” 他的武道修为已臻六品之境凝成真气,可施展的手段远胜先前。 此刻他以“浑天斗胜法”之“寒蝉变”收敛了气机后,竟瞒过了燕赤霞这等修为高深又经验丰富的老江湖。 燕赤霞与马遥同在“浑天监察院”江浙分院任职,往日交际虽然不多,彼此却也有些了解。 他既知道眼前是马遥之子,自然立时醒悟对方不是不通武功,而是用极高明的敛息之术瞒过了自己的感知。 两人话中暗藏机锋,各自都点到为止。 宁采臣却听不懂两人话中之意,见他们不再交谈,便趁机向马骥问起顾镛在金华讲学的具体安排。 马骥也没有隐瞒,说了老师此次要讲的内容,指点对方提前做些准备。 宁采臣大喜,先用心一一记下,而后向马骥连连致谢。 三人围坐对饮,马骥与两人谈笑风生,展现出远胜年龄的气度与见识,令燕、宁二人都暗暗称奇。 等到酒足饭饱之后,燕赤霞又指了另一间禅房,告诉马骥可以在此栖身。 宁采臣见他并没用先前那番话叮嘱马骥,心中不由有些纳闷。 马骥先向燕赤霞道了谢,又向两人道了晚安,便去自那禅房中休息。 房中一样积灰不少,他却不必如宁采臣般动手,神念御物之力发动,轻而易举将所有尘土聚在一起压缩成一颗小球,隔窗扔了出去,再从“炼妖壶”中取出一个茅草编织的蒲团放在地上,盘膝坐定静养精神。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蓦然间,轻轻地叩门声打破沉寂,清晰传入马骥耳中。 敲门声停止后,清丽婉转的女子声音在门外响起:“月夜不寐,愿修燕好!” 第251章 倩女 第251章倩女 骤闻此言,马骥一时愕然,心中叹道:“谁能告诉我,吃瓜人变成瓜该如何处置?” 他此来原本打得是暂时看戏而后乘便取事的主意,岂知自己竟取代宁采臣成为戏中主角。 此刻宁采臣或未知觉,但燕赤霞定已躲在房中吃瓜看戏。 “难道外面那位也是以貌取人,见到我之后,便不再将宁采臣看入眼中?” 心中转着念头,他的动作却一点不慢,从蒲团上起身上前开了门,立时看到在清冷如霜的月光之下,一个衣胜白雪、发似墨云、色如春花、目凝秋水的倾国倾城佳人俏生生立于门前。 马骥站在门口,做出些惊疑不定的神色问道:“姑娘是何人?” 此刻外面女子也看清了站在门口的马骥,看到他这张差点令自己都黯然失色的俊美面容,当时便稍稍失神。 马骥见对方呆呆地看着自己,当即皱眉又问了一遍。 女子这才惊醒,俏脸微生红晕,低垂螓首含羞答道:“妾身聂小倩,便在北墙外的后园居住。” 马骥仿佛看不到她的娇羞动人之态,紧皱眉头问道:“先前姑娘在门外所言是何意?” 聂小倩实在无言以对,也没有继续卖弄风情的心情,只得另作他图。 马骥似有些不耐烦,随手从袖中摸出一块比那金子重了十倍不止的金砖,反手拍在她捧着金子的双手上:“只要姑娘再莫来害我,这金子便算是我提前奉上的谢礼,再见!” 聂小倩瞠目结舌,饶是素日惯于和各种男子周旋,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愣了半晌,才勉强再做出娇媚之态凑近些笑道:“公子说笑了,尊夫人又不在此处,你我只是一夕欢娱,之后各自分散永不见面,保证神鬼不知!” 马骥似被吓了一跳,大惊失色地连连摆手道:“莫胡说!切莫胡说!姑娘不知我家娘子厉害,若被她晓得此事,不仅你性命不保,还要带累我受苦!” 她从袖中取出一锭黄金,双手捧着送到马骥面前,换了一副感动面孔道:“公子与尊夫人鹣鲽情深,妾身敬佩万分。此金便算是妾身赠与贤伉俪的一份薄礼,谨祝公子与尊夫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因为深思不属,她也未曾醒觉这般轻松捧着一块十几斤重的金子,已经不是“弱女子”该有的表现。 马骥如避蛇蝎般连退几步,摇头道:“神鬼不知,但你知我知;我既已知,日后娘子一问便知。这便叫做‘若要妻不知,除非己莫为’。姑娘还是速速离开,莫要自误也误我!” 聂小倩显得愈发羞不可抑,偏偏这羞涩之态又充满诱人犯罪的入骨媚意,低声呢喃道:“妾身心慕公子风雅,故此夤夜来此,若不弃区区薄柳之资,愿侍枕席。” 聂小倩捧着金子怔在原地,好半天后才满脸古怪地向后院行去。 说罢将手用力向内一合,重重关闭的门板只差一寸便拍在对方小巧而挺巧的鼻子上。 室内的马骥却现出些唏嘘神色,方才略显浮夸的一番表演,却令他更加思念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妻子王琼,但茫茫人海,妻子又早失去前世记忆,他暂时实在想不到该如何去寻找。 略微收拾一下心情,他在室内那张蒲团上盘膝坐定,识海内阴神出窍。 阴神头上依然顶着拳头大小的白玉重楼,垂下光幕护身。 收藏在“炼妖壶”中的那柄飞剑自动飞出,隐入白玉重楼之内。 白玉重楼与阴神的影像渐淡直至归于虚无,变成无形无质的存在,轻轻地穿墙而过。 他才到院中,却见一个容貌妖冶严厉,身材凹凸有致的女子穿一身大红衣裙,站在宁采臣门前举手拍门,口中发出媚人娇笑:“长夜寂寞,奴家特来与公子耍子快活!” 马骥无语摇头,同样是勾引男人,这位说话便太过直白了一些,全无才子佳人的风雅趣味,倒像是青楼里的姑娘送货上门。 他一则相信宁采臣不会被财色迷惑而自陷死地,二则相信若女子用强燕赤霞不会坐视不理,便也没有停留,径自从那专注拍门毫无所觉的女子身边飘过,出了寺院缀上尚未走远的聂小倩。 聂小倩在荒野山林中踽踽独行,四周不时有夜枭怪叫、野狼长号,她却全然不理只是一路向北,片刻后走到一株足有五六人合抱粗细,枝干参天,冠盖如云的大杨树下。 那树的枝叶间有一个巨大的鸟巢,当聂小倩走到树下时,一只展翅足有七八尺宽窄的乌鸦飞落下来,着地化作一个四十上下年纪、穿着黑色衣裙的妇人。 妇人面色晦暗,目光阴鸷,盯着聂小倩磔磔怪笑如枭鸟夜啼:“小倩,你这妮子居然会空手而归,倒是少见的紧!” 听出对方话中的嘲讽之意,聂小倩目中闪过不屑,面上却做无奈苦笑之状道:“姑姑有所不知,那姓马的书生竟是個怪胎。我说要与他相好,他说怕老婆知道;我送金子与他,他转手便送我更大一块金子将我赶走了。” 妇人冷笑道:“既然他敬酒不吃,小倩你便该送他罚酒,就这般两手空空回来,如何向姥姥交代?” 聂小倩哂道:“姑姑何必明知故问?姥姥固然需要吞噬他一身精血来助长修为,更需要摄取他的气运来助自己渡过成丹之劫。前者可以强取,后者则必须本人主动奉献。若是贪功心切坏了大事,才是无法向姥姥交代!” 妇人大怒,喝道:“好个牙尖嘴利的贱人,明明是你办事不力,却凭空编造诸多借口,今日我定要……” “夜叉!” 一个苍老嘶哑、不辨雄雌的声音打断了妇人的话。 妇人立时闭嘴,收敛了前一刻的刻薄嘴脸,转为毕恭毕敬地回身向着那株大杨树道:“姥姥有何吩咐?” 那大杨树的树干上有个脸盆大小的树瘤,一阵扭曲之后变成一张丑陋人脸,嘴巴一开一合道:“那姓马的书生号称‘江浙第一才子’,未来科举高中的希望极大。相比他体内的精血,姥姥更看重他身上的气运,说不定姥姥渡劫成丹的希望便要着落在他的身上。所以小倩的顾虑是对的,此事确是不能操之过急。” 妇人心中虽有不甘,面上却恭顺附和道:“姥姥所言甚是,方才是我有些心急了。” 树干上的人脸又道:“小倩,小菁那蠢丫头是个没用的,姥姥的事情只能指望你了。” 聂小倩面上现出为难之色:“但那马书生油盐不进,婢之也无法可想。” 那人脸轻笑道:“卖弄色相只属下乘,真正高明的魅惑手段是以真情动人,小倩你素来聪明,该知道怎样去做!” 第252章 清场 第252章清场 禅房之内,马骥阴神归窍,本体随即张开双目。 他目光不断闪烁,心中盘算道:“那树妖即将结丹晋升妖王,实力应当堪比武道或道法五品巅峰乃至四品初期,那只唤作‘夜叉’的鸦妖既已化形,最少也是六品以上的实力,我一人恐力有未逮。燕赤霞该是和我一样武道与道法兼修,而且都到了五品境界,若与他联手,再布局筹划一番,倒还有些把握。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清出战场以免殃及无辜……” 等到一个计划在心中渐渐清晰成形,他重新阖上双目,阴神与本体同时开始依照《内景真神法》与《浑天斗胜法》修行。 夜尽天明,马骥起身开门走出禅房,正看到宁采臣也从左边第一间禅房走了出来,而斜对面燕赤霞的禅房门上早已上了锁,人不知何时便已离开。 “采臣兄早啊,昨夜睡得可好?” 马骥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昨晚他们彼此相谈甚欢,彼此都换了较亲近的称呼。 宁采臣有些尴尬地道:“龙媒莫要取笑,昨晚那女子敲门和说话时你定已听到了。” 他猜马骥应该听到自己这边的动静,却对那边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 只在特定之人面前显形,旁人即在眼前亦不见不闻,本就是鬼魅的一项基本能力。 但马骥并非常人,昨晚又是阴神出窍,所以眼见耳闻了那该是唤作“小菁”的女子敲门勾搭宁采臣的情形。 “好字!” 马骥又道:“为了得个耳根清净,小弟还想在这里多住几天,等到顾师讲学之日再赶去身边侍奉。为免顾师担心,小弟想请采臣兄帮忙送一封书信。而后采臣兄也不必往返奔波,就在顾师行署暂住等候开讲便了。” 马骥道:“说到此事,小弟正要麻烦采臣兄帮忙?” 马骥就在宁采臣用蒿草铺成的床榻上坐下,提笔在手在纸上一挥而就。 宁采臣正色道:“我与拙荆情深义重,曾立誓生平不近二色,岂肯行此苟且之事?” 马骥拱手道:“采臣兄重情守义,小弟佩服。” 马骥看他并未拒绝,立即趁热打铁道:“请借采臣兄纸笔一用。” 宁采臣站在旁边,看到马骥那一笔名为自创实为剽窃的赵体楷书,立时脱口赞叹一声。 此刻他也不说破其中关节,顺势取笑道:“佳人既有俯就之意,采臣兄为何不解风情,竟忍心将其拒之门外?” 他这话半真半假,宁采臣是赤诚君子,自然不会怀疑,当时摇头道:“我辈读书,乃为知事明理进而安民济世,以之逐利争名,实已入了歧途。” 宁采臣问道:“如今天色已明,龙媒是否要回金华县了?” 马骥做出些苦恼之色道:“采臣兄有所不知,自从小弟被顾师收归门下,又渐渐传出甚‘江浙第一才子’之名,便有许多学子看小弟不大顺眼。每到一地,总有人要与小弟比试诗文,实在烦不胜烦。昨天小弟到城外郊游,实则便是为了躲避这些人。” 宁采臣道:“龙媒有事尽管直言。” 宁采臣闻言怦然心动,他虽然老实却并不傻,知道这是在帮对方,更是自己的一个机会,若放出消息,不知多少人打破头也要抢着去做。 宁采臣心中还在犹豫,身体却已很诚实引他来到自己房中,从书箧中取出文房四宝,放在临时搭建的简陋几案上。 马骥笑道:“采臣兄谬赞。” 随即将墨迹轻轻吹干,起身送到宁采臣面前 此刻宁采臣终于做了决定,接过书信后小心收在书箧之内,拱手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这便这封书信送与顾大人,燕大侠那边还请龙媒代我告辞。” 马骥道一声“有劳!”便看着宁采臣收拾了行李,又送他到了寺门处,目送他下山远去。 正要转身回后院,他忽地感应到什么,凝目向山下望去,远远地看到有两个青年往这边行来,看服饰是一主一仆。 马骥微微皱眉,旋即便有了主意。 他闪身进了寺门,在前殿左右找了一回,将一個三足圆身但缺了双耳的青石香炉搬了出来,随手扔在殿前高过人头的蒿草之中,自己则藏在前殿的断壁后面。 片刻后,那两人来到寺门前。 一人道:“公子,这荒寺中当真可以住人吗?” 另一人道:“城中客店都已住满,只能到这里碰一碰运气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跨过门槛,站在门口向内观看。 见到残破的前殿与满院的蒿草,他们都现出失望之色。 那书生装扮的公子有些含糊地道:“再到后面看一看罢,说不定……” 一语未毕,横向里忽地吹来一阵狂风,将那蒿草吹得倒伏下去,立时露出其中慵懒斜卧的庞然大物。 但见它遍体斑斓,目如冷电,牙如尖刀,爪如利钩,尾如钢鞭,赫然是一头吊睛白额大虫。 那主仆二人立时骇得面如土色,齐齐地发一声喊,掉头向着寺外亡命狂奔而去。 等到两人霎时间跑得不见影子,马骥从断壁后现身出来,望着草丛中半隐半现的香炉哑然失笑。 方才他不过弄了个自己摸索的幻术把戏,凭借神念干扰了两人的精神,让他们将这香炉看作猛虎,虽是将他们吓得不轻,却也救了他们两个的性命。 他正在笑别人,不妨身后传来一声大笑:“龙媒倒是好心!” 马骥回头,看到燕赤霞斜背木匣站在不远处,当即耸了耸肩道:“倒也说不上好心,不过是免得到时碍手碍脚罢了。” 燕赤霞叹道:“龙媒果然是有所为而来!” 马骥笑道:“彼此彼此,大家既是有志一同,是否可以携手合作?” 燕赤霞笑道:“妖邪凶顽,某家正感势单力孤,若龙媒有意联手,那自是再好不过,请到里面详谈!” 当时两人一起到了后面,仍在大雄宝殿的廊檐下相对而坐。 燕赤霞问道:“龙媒是否已知令尊的真实身份?” 马骥颔首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但并未说破此事,暂时与家父心照不宣。” 燕赤霞也点了点头道:“不说破也好,若是说破了此事,院里免不得要动心思拉你入伙。但以龙媒的才学,走科举入仕才是正途,实在不必蹚这浑水。” 第253章 布局 第253章布局 随后燕赤霞便向马骥介绍起自己已经查的信息。 从去年开始,这座荒废多年的兰若寺中接连发生命案,而且遇难者死状都极为诡异,全身精血枯竭,心脏不翼而飞。 金华县的县令倒也是个明白人,知道作案的并非寻常凶徒,当时一面对外宣布这些人是被山中野兽所害,一面将此事上报“浑天监察院”江浙分院。 少监楚良接手这案子后,觉得“兰若寺”这个地名有些耳熟,当时查阅了历年的存档,终于被他翻出二十年前的一件陈年旧事。 原来在二十年前,兰若寺还是香火鼎盛,远近慕名而来的香客络绎不绝。 只叹人们都不知这神圣庄严的宝刹禅林竟是一座魔窟,终日诵经念佛、慈眉善目的一伙僧人竟是吃人吐骨头的人形野兽。 他们不仅暗中劫杀殷富香客夺取财货,更掳劫囚禁美貌女香客供其亵玩。 那些遭洗劫杀害的香客都被他们就地毁尸灭迹,囚禁寺中被折磨而死的女香客则都埋在寺后一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大杨树下。 岂知那大杨树多年感日月精华早有了灵性,凭着本能用树根摄取了地下那些女尸的血肉精华及残魂,竟提前渡过雷劫化形成妖。 或许是受吞噬的残魂影响,那树妖化形之后大发雄威,将兰若寺中所有的僧人及被囚禁的女子尽都屠杀后吞噬。 因闹出的动静太大,当时主持江浙分院的少监吴振亲自率领精兵强将赶来除妖。 但那树妖虽是刚刚化形,却觉醒了一项遁地潜行的天赋神通,又极为机警狡猾,感知到强敌来临,竟提前潜入大地深处逃得无影无踪。 燕赤霞来到兰若寺后,先试探了树妖的深浅,结果却令他大为头痛。 他知道若是当年的树妖复出,院中这些未入中三品超凡之境的判官和浑天卫去了也是送菜上门,于是传信给如今江浙分院的第一高手,担任客卿一职的燕赤霞,请他亲自去处置此案。 楚良看了存档之后,又辗转探听到那兰若寺后面的山上确实有一棵参天耸立的白杨树,古怪的是在大家印象中那里原本并没有这棵树才对。 吴振在兰若寺如今搜查多日,都找不到树妖踪影,只得怏怏收兵返回杭州,却将此事详细记录存档。 这树妖本体不知生长多少年月,蓄积的灵气太过深厚,再加上当初一口气吞噬了上百僧人与女子,这些年潜隐地底将所有的积累尽都消融,在境界上已到了再次经历雷劫结成妖丹的门槛,实力则足以媲美寻常的结丹妖王,亦即四品抱丹境武者或附体境修士。 也幸亏燕赤霞的武道与道法俱臻五品之境,又有些压箱底的厉害手段,才令那树妖有所忌惮,彼此暂成僵持之局。 既然对方开诚布公,马骥便也没有藏私,将昨晚以阴神出窍跟踪聂小倩,偷听她与树妖、鸦妖对话的经过说了一遍。 燕赤霞大为惊讶:“龙媒你的道法竟到了五品神游之境?” 马骥笑道:“我武功道法都逊燕大侠一筹,阴神之所以能以六品境界离体神游,皆因修行的法门有些特殊。” 燕赤霞是老江湖,听说此事涉及对方修行之秘,便知机地没有多问,将话题转回到树妖身上:“如此说来,那树妖二十年后复出作祟,而且专挑读书人下手,除了吞噬精血增长修为,最重要地还是夺其气运,助自己渡过成丹之劫。而我们要做的,便是一定阻止此妖成丹,免得她将来生出更大的祸患。” “正是此理。”马骥颔首道,“我随顾师巡视江浙各府,到了金华时偶然听说了这边发生的命案,猜到是妖邪为患,才前来查探虚实。昨晚得知了那树妖害人的目的,便决定与燕大侠联手共除此患!” 燕赤霞本就是侠义肝肠,见他如此急公好义,不由大生知己之感,却不知马骥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却是无利不起早,此来的真正原因是盯上树妖的一声浑厚修为,向将她塞入“炼妖壶”炼了来进补。 马骥又道:“我与燕大侠联手或可不惧那树妖,但要向将她斩杀却极难。尤其方才燕大侠说那树妖由遁地潜行的天赋神通,这便难上加难。因此这一战不能力拼,须以智取为上。” 燕赤霞见他似胸有成竹,登时来了兴趣,问道:“龙媒计将安出?” 马骥道:“昨夜我观那唤作‘聂小倩’的女鬼虽做了树妖帮凶,却是身不由己而良心未泯。若能将此女争取过来,或许能凭借她的配合,狠狠坑那树妖一次……” 随后他便将自己昨晚筹谋的计划娓娓道来。 燕赤霞听罢稍露踌躇之色,道:“龙媒此计果然不差,只是切记莫要假戏真做,须知人鬼殊途,一旦弄假成真,只会害人害己。” 他的担心却并非没有道理。 那聂小倩虽为鬼魅,却生得风华绝代,最难得的是品性亦佳。 眼前的马骥不过十六岁年纪,正当慕艾之期,一旦与聂小倩相处多了,难免会动了真情。 而这等情感纠葛,只会令人失去冷静、判断失衡、行为偏差,最是耽误正事。 马骥摇头失笑:“大事当前,生死之际,我哪来这些儿女情长的闲情逸致。何况那聂小倩受树妖胁迫,做了许多违背本心之事,一颗心只怕已是千疮百孔。我相信等事了之后,送她进入轮回,尽忘前尘重启新生,才是她所期望之事。” 燕赤霞见他说这番话时神色平静,语气淡然,显然是昨晚虽见过聂小倩,却是没有生出丝毫旖旎之念。 他自问在对方这个年龄,心中绝无此等心性定力,不由在心中暗暗称奇。 要说那马遥虽也是颇为杰出的人才,却绝对培养不出如此妖孽。 不过想到对方越是妖孽,对自己的帮助越大,他心中信心倍增,立即道:“事不宜迟,咱们便兵分两路。龙媒在此等待那聂小倩上门,某家负责寻一处合适的所在,预先布置些手段,作为埋葬那树妖的风水宝地!” 第254章 画梅,咏梅 第254章画梅,咏梅 夜色初临,马骥独坐禅房之内。 此刻禅房内除了他坐着的蒲团,身前又多了一张矮几,几上放了笔墨纸砚和几册新旧书籍,又点了一支蜡烛。 马骥拿了顾镛亲笔批注的《五经集注》中的一册在灯下翻阅。 今秋他便要参加乡试,有前世的阅历和积累,时务与诗赋两项可说手到擒来,真正需要下功夫的在经义与史书两项上。 经义一项是他前两世都没有系统学习过,是这一世决定科举入仕后才开始学习;而他前世虽也博览史书,但这方世界的历史自唐末之后便面目全非,再加上大齐、大虞两朝修订的前代史书也与前世读过的有不少出入,同样需要重新学习。 顾镛既为人师,自然要摸清弟子的底细,知道了他有此不足后,这些天便着力在这两项上为他弥补。 正读书到入神处,虚掩的房门又被人轻轻扣响,门外传来聂小倩婉转若莺啭的声音:“公子,妾身可以进来吗?” 马骥眼睛仍在书上,淡然道:“只要你正正经经说话,心中也不再想甚坏事,进来坐一坐也无妨。” 聂小倩在门外翻个白眼,偷偷地啐了一口,随即推开房门,袅袅婷婷走了进来。 顾镛极爱马骥的书法与诗词,于是假公济私,借口说要读一读马骥的旧作,从而判断他的诗词方面的功底,命他亲笔将历年所作诗词辑录成册上交。 聂小倩便将矮几上的几册书翻看一遍,见几册半旧的都是《五经集注》,只有一册崭新的题名为《龙媒诗集》。 马骥总算抬头看了看,见她全没了昨晚诱人犯罪的媚态,只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便从小几下又摸出一个蒲团放在对面,道:“蜗居简陋,有失简慢。” 马骥颔首:“姑娘请便。” 她一来雅爱诗词,二来早知道马骥身份,从书名猜出这是他的作品,登时来了兴趣,拿起来翻过封面,见内中文字俱是手写,第一页是一首七言绝句,题为《论诗》,诗曰:“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诗集中的第一首诗也是马骥来到这世界后抄的第一首诗,当初也是凭着这首诗打动了杜衡,才有机会进入在江浙首屈一指的“万松书院”就读。 “多谢公子。” 聂小倩很是优雅地在那蒲团上坐下,看了看他手中和几上的书,既是找话题拉近彼此关系,也是当真感兴趣,便试探着问道:“妾身少时也略识得几个字,这些书能否暂借一阅?” 聂小倩倒也是个识货的,将这首诗反复回味几遍,初时只觉其言语直白,未免有失浅陋,后来却渐渐读出其中蕴含的那种昂扬向上勃勃生机,才觉此诗颇“大巧不工”之妙。 马骥自然不能推拒,这些年一直在抽时间回忆几年来抄过的诗词,最近才刚刚写完,还没有来得及呈送老师。 她抬手望向马骥,明知故问道:“妾身冒昧,尚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马骥的目光早回到手中的书上,似不在意地随口答道:“在下钱塘马骥,表字龙媒。” 聂小倩故作惊喜道:“原来这诗集竟是公子大作,妾身更要认真拜读。” 说罢她逐页翻阅,将里面的每一首诗词都细细品读一番,只是越读越觉这些诗词的字字珠玑,渐渐地沉浸其中,浑忘了来此的目的。 直到读了最后一首《望海潮》,她才意犹未尽更加恋恋不舍地放下诗集,由衷地向马骥道:“公子才高八斗不让陈思王,妾身佩服之至!” 马骥也放下书册,含笑摆手道:“姑娘过誉。” 聂小倩见他在灯烛下的丰神如玉之容,再想一想那诗集中的无双锦绣,一时间心绪烦乱。 她心有感触,遂捏起矮几上一支毛笔,有些勉强地笑道:“今夜拜读了公子诗作,妾身便献丑用少时学过的一点画技回报一二。” 说罢,将随身的一方雪白鲛绡罗帕在矮几上铺开,挥笔于其上勾勒点染,须臾之间画成一幅水墨梅花,绘形写意,曲尽其妙。 只是这梅花身处风雨之中,已是枝残叶败、花落满地,显得甚是凄苦悲凉。 聂小倩画罢搁笔,双手捧起罗帕送到马骥面前,脸上已掩饰不住凄然之色,轻声道:“这荒寺并非久留之地,公子还是该及早离开。” 马骥知她是以这幅残梅图自喻身世,最后说的这句话则是委婉示警。 他微笑着接过罗帕,重新在矮几上铺开,随后也拿起毛笔,在罗帕上角的空白处一挥而就写下数行文字。 放下毛笔后,他又将罗帕递还聂小倩:“姑娘好意,在下感激不尽,权且借花献佛,在姑娘画作草题一词为谢。” 聂小倩接过罗帕,低头看时,见上面写的是一首《卜算子》,以“咏梅”为题,词曰:“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她当时看得呆了,半晌之后才幽幽长叹,神色黯然,问道:“公子,那梅花零落成泥之后,当真还能留住清香吗?” 马骥微笑颔首,意味深长地道:“有些人,不能只看她曾经做过什么,要看她是否心甘情愿这样做,以及……今后打算怎样做!” 聂小倩神色微变,一双美目定定地望着马骥,似乎已明白了什么。 蓦然间,她嫣然一笑又恢复了昨晚的娇媚之态,全不见了方才的凄楚与彷徨:“有些事情要不要做,妾身一时之间难以抉择,还请公子容妾身仔细考虑一二。” 马骥似早在意料之中,笑道:“事关重大,原该慎重一些。” 聂小倩不再说话,将那罗帕藏入袖中,盈盈施了一礼后转身飘然而去。 马骥望着她在月下远去后,双目微阖遁出识海中的阴神,头顶白玉重楼护身,又隐去身形气机,悄悄跟上前去。 他虽然相信对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却终究要眼见耳闻才能万无一失。 第255章 三日情 第255章三日情 兰若寺后,大杨树下。 聂小倩将那罗帕在手上摊开,坦然展示在树妖、鸦妖夜叉和名为“小菁”的女鬼面前。 后两者横看竖看地看了半晌,却都看不出个所以然,又彼此面面相觑,相互以眼神交流。 小菁做出不屑之色嗤笑道:“笑死人了,小倩你不是最会勾引男人吗?怎地在那书生房中坐了半夜,便只收获了这几句酸文?” 夜叉则做出恨铁不成钢地神色叹道:“姥姥渡劫在即,你做事却如此怠慢,是否未将姥姥的安危放在心上!” “你们两个闭嘴!” 仍只在树干上幻化出一张丑怪人脸的树妖呵斥一声。 夜叉和小菁立时噤若寒蝉,只是望向聂小倩的目光中愈发嫉恨。 聂小倩心中不屑,夜叉是个纯野生的妖怪,小菁生前也只是寻常人家女儿,两个捆在一起,斗大的字识得也不过一箩筐,让他们读懂一首诗词,委实太过为难。倒是树妖因吞噬了许多人的精血魂魄,也融合了他们的记忆和智慧,不仅能看懂这首词,而且能看出这首词背后的东西。 听得一个“处罚”,聂小倩似想到什么极为恐惧的事情,整个人都瑟瑟发抖,俯身道:“婢子定当竭尽全力!” 树妖又收敛笑容,声音转为冷厉:“但老身行事素来赏罚分明,如今只能再给伱三日期限,若你不能在三日内诱那书生入彀,便要准备接受老身的处罚了!” 一旁的夜叉和小菁则对聂小倩愈发嫉恨。 树妖呵呵轻笑:“丫头莫要害怕,老身不过随口开个玩笑。你只管用心做事,待事成之后,老身自然论功行赏,少不得你的好处!” 笑过之后,她话锋忽地一转:“只是画为心声,小倩你能画出这幅画,是否当真觉得自己身世悲苦?” 得到对方的褒扬,聂小倩心中却愈发警惕,面上则愈发恭谨,向着树妖躬身道:“昨晚姥姥指点婢子,说以真情动人更胜以色相魅惑,婢子当时茅塞顿开,所以今夜稍作试探,用这幅墨梅图隐喻身世悲苦,果然激发了那书生的怜悯之心。只要他动了心,便不会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婢子能接近他之后,自不难令他由怜生爱。” 树妖喜笑颜看,那场木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许多。 “好!好!好!果然是個聪明伶俐的丫头,不枉老身疼惜你一场!” 聂小倩心中稍松,再拜道:“多谢姥姥。” 果然,树妖望向聂小倩的目光很是慈祥,雌雄莫辨的声音也变得柔和了一些:“小倩你做得不错,看来确是将老身的话听进耳中并用心思考。” 聂小倩做出诚惶诚恐之态,急忙敛裙裾盈盈拜倒,急切道:“婢子全赖姥姥庇护,才免入冥府受那轮回之苦,将来姥姥结成妖丹成就一方妖王,婢子亦能鸡犬升天,岂敢有半分怨艾之心!” 一旁的夜叉和小菁又不免露出些幸灾乐祸之色。 到了第二天晚上,聂小倩又来到兰若寺中,到了马骥的所居的禅房之外,见到门户洞开,尽显迎客诚意。 她也便径直进去,反手阖上门,走到马骥对面,在那蒲团上坐了下来。 马骥笑道:“三日之期已定,姑娘可已有了抉择?” 聂小倩神色一僵,望着对方的目光中多了些苦涩:“原来公子自始至终都不相信妾身。” 马骥正色道:“若在下如此轻易便毫无保留地相信姑娘,姑娘可还愿意将自身安危与未来相托?” 聂小倩沉吟半晌,神色亦随之恢复清明,叹道:“妾身原以为公子只是一位心怀悲悯的才子,如今才知公子胸藏城府之深、丘壑之险,是个真正能做大事的人。公子说得也确实不错,唯有这样的人,才是妾身可以真正信任、能够解脱妾身于无尽苦海之人。” 在说话的同时,她也悄然斩断了因昨夜那一首《卜算子·咏梅》而生出的一缕绮念。 聂小倩于苦海沉沦多年,见惯世间最压抑的黑暗、最险恶的人心,头脑最清醒也最现实。 她遇到的若是心地纯正的宁采臣,或许会被他的正直与善良感动而倾心爱慕。 但眼前的马骥看似年少,实则分明是个心机、谋略、手段、决断一样不缺的老狐狸,纵对自己有些怜悯之意,更多的还是看重自己的利用价值。 明白了这一点,聂小倩自然不会奢望和对方生出甚情爱纠葛,于是在心中反复提醒自己,要牢记彼此只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 心中有了这份觉悟后,她的心思回到当前的事情上来,问道:“公子既然知道三日之期,想必也该知道妾身会如何选择,是否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 马骥悠然道:“既然那树妖给了小倩姑娘三日期限,咱们便在三日之内给她演一出好戏。等到三日期满,在一处特定的所在诱她现出真身,剩下的事情自然有人去做。” “燕赤霞?”聂小倩瞬间会意。 马骥面露赞许之色,随即起身向她伸出右手:“如此月白风清之夜,在下是否有幸邀小倩姑娘同游?” 聂小倩微微一怔,随即醒悟那“一出好戏”从此刻便已开始,当即嫣然一笑,将柔荑放在他掌中借力起身,两人携手相依向门外走去。 感受着那只手掌传来的温度,偷瞥身边那张完美无瑕的侧脸,纵使她心中再三提醒自己这只是演戏,仍不由有些沉醉其中,进而劝慰自己道:“反正是演戏,便尽情享受这三日时光又有何妨?” 当晚,马骥与聂小倩携手在兰若寺附近闲游,一边走一边低声絮语,彼此间的神态愈来愈亲密。 到后来,他们走到一片清澈湖水边上,沿着一座木桥到了建于湖心的一座凉亭。 两人在亭中相偎而坐,如胶似漆,眼中只有彼此,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苍茫夜空中有一只体型巨大的乌鸦展翅盘旋,一双明如金灯的圆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们。 黎明之前,一对金童玉女般的男女依依惜别。 到了第二夜,两人又在此地相会,相处时关系自然而然地更进一步,耳鬓厮磨间说不尽的旖旎风情。 与马骥分别之后,聂小倩回去禀报树妖说火候已到,今晚再次相会时便可成事。 第256章 八门锁妖 第256章八门锁妖 是夜,马骥趁月色来到湖边,却见那湖心亭的样子有些改变,四边垂下纱帷,亭内铺了地毯和锦绣被褥,又设了一张几案,案上妆点一盆水仙花,又置一壶酒、一双杯。 聂小倩换下这几天穿的白衣,穿了一身红艳如火的大红衣裙,愈发衬得肌肤欺霜胜雪,娇艳无俦。 她状似慵懒地斜卧在锦绣堆中,裙下露出一双细笋般小巧的玉足,右脚腕处套着条别致脚链,上面缀着一颗小小的金色铃铛,玉足轻轻一动,那金铃便叮叮发声,清脆悦耳。 马骥目中现出惊艳之色,随口吟道:“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沈为骨玉为肌。暗香已压酴醾倒,只比寒梅无好枝。” 聂小倩面上现出惊喜之色,随即又有些失落,却是想到自己与面前这位容貌才情俱都并世无双的少年终是无缘,过了今夜便将再无相见之期。 但她终究并非寻常伤春悲秋的闺中女子,失落之色一闪即逝,仍尽职尽责陪对方演好这场戏,巧笑倩兮如百花绽放:“龙媒这首诗,写得是这盆水仙花,还是花边的人。” 马骥走到她身边坐下,笑容中满是柔情蜜意:“人比花娇花无色,花在人前亦黯然。既然花不及人,当然是写人。” 聂小倩差点被他的笑容融化,柔弱无骨的身体轻轻偎入他的怀中,俏脸向上仰望马骥,四周的白纱帷幔无声无息垂落合拢,将这湖心亭变成一片封闭的空间。 “龙媒可想仔细看一看人比花美在何处?” 马骥怀拥佳人,似已心驰神醉,迷迷糊糊地答道:“吾所愿也,不敢请耳。” “要拿老身归案?就凭你燕赤霞,还是那个只会藏在后面玩弄阴谋诡计的小子?” 树干上的树瘤化作人脸,望着湖心亭的双目中满是兴奋与贪婪,张口吐出一根舌头般猩红柔软、表面遍布黏液的东西,落在湖边的木桥上,如一条大蛇般向着湖心亭的方向游动过去。 “燕赤霞!” 他手持一柄五尺长短、四指开锋,表面铸刻许多玄奥符篆的大剑,凌空一剑劈斩,剑气化罡笼罩剑身,化作一柄数丈长短宽如人生的巨剑虚影,将那树妖的舌头连同木桥一剑斩断。 蓦然间,一人从湖水中飞出,古怪的是身上没有半点水迹。 一只巨大的乌鸦从空中盘旋落地,化作鸦妖夜叉形象。 树妖望着已落在岸边仗剑而立与自己对峙的虬髯大汉,咬牙切齿喊出对方名字。 帷幔之内,清脆的铃声由缓至急,铃声中由伴随惹人无限遐思的娇喘轻吟。 树妖发出一声惨叫,喷吐这粘稠浆液的断舌缩回空中,上方伸展的枝条与地下蔓延的根脉尽都倒卷而回,巨大的树干倏地缩小化为人形,霎时变成一个穿着暗红色衣服,头上插着银质梳形首饰,驼背弯腰,老态龙钟的老妇人。 湖边的土地上,一截足有数人合抱的巨木无声无息地破土而出,无数枝丫从巨木顶端生长出来,瞬间化作一片覆盖数亩的茂盛树冠。 燕赤霞丝毫不让地迎着对方怨毒目光,身上尽是高昂战意,厉声喝道:“本座乃‘浑天监察院’江浙分院客卿。树妖,你为渡劫成丹而连犯命案,本座受命前来拿你归案伏法!” 树妖的目光望向燕赤霞身后,却见低垂的帷幔左右一分,马骥与聂小倩并肩走出,神色清明、衣着整齐,完全不似刚刚还好过的样子。 “果然是你!” 树妖早已想通了前后的因果,燕赤霞没脑子、聂小倩没胆子,令自己这三天一直受人愚弄直至此刻落入陷阱的,必然是马骥无疑。 “夜叉,去擒下那小子和背叛老身的小贱人!” 夜叉狞笑道:“遵命!” 随即摇身化作一个身高丈二、青面獠牙、电目钩爪、背生双翼的狰狞魔怪,展翅升空后一个翻腾向着湖心亭的扑落下来。 “小心!” 燕赤霞高呼提醒,转身似要出手救援。 树妖自然不肯放他过去援手,双臂一张,立时有无数粗大树根破土而出,如刀剑枪戟攒刺、如软鞭绳索缠卷,从上下四方围攻燕赤霞。 眼见得夜叉所化巨怪扑落下来,聂小倩花容失色,马骥横身站在她身前,抬头仰视探爪下击的夜叉,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一柄小小的无柄飞剑凭空出现,如袅袅轻烟徐徐升空,却是演化了阿飞后期自创两大剑式之一“大漠孤烟直”。 这看似缓慢轻柔的一剑笔直刺出,却是将天下一切剑道变化返本还源,于不变中蕴含无穷变化进而克制一切变化。 那夜叉眼睁睁看着这一剑刺来,却宛如陷身命运罗网般,接不下、挡不住、避不开、逃不掉,被这仿佛命中注定的一剑刺入眉心后自后脑透出,巨大的尸体如陨石坠落,重重砸入湖水中激起大片浪花。 与此同时,身处树妖攻击下的燕赤霞从怀中摸出一本书册抛向空中,口中喝道:“般若波罗蜜!” 那书册在空中散开化作一页页纸张环绕在燕赤霞身周,纸页上书写的暗红色文字陡然绽放万道金光,宛如一座巨大金钟般将燕赤霞罩在其中。 “‘金刚护身咒’和得道高僧刺血抄写的《金刚经》?” 后面观战的马骥暗自咋舌,这才想起燕赤霞除了武功与道法,竟还兼修了佛法,却不知他如今已开了哪几识。 佛法修行以开启九识为途径,前面的五识眼、耳、鼻、舌、身,没有固定顺序,每开启一识便是一重境界,后面的四识意、末那、阿赖耶、阿摩罗,则须依次开启。 树妖吞噬了太多人类精血与魂魄,身体中积累太多怨煞之气,最受至大至正的佛门法力克制,那万千粗壮根脉与金光一触之下,立时如投入烈火般焦黑碳化纷纷碎裂断折。 树妖再遭重创,又见马骥除了诡计多端,竟还是個深藏不露的道法高手,御剑一击便斩杀了已经化形成妖的夜叉,想着若被两人联手夹击恐怕讨不了好,立时萌生退意。 她在原地将身一扭便凭空消失,却已运用了遁地潜行的天赋神通。 燕赤霞早有布置,哪会容树妖如此轻易脱身。 他将巨剑插在身前,咬破右手食指的指尖,用鲜血在左掌的掌心画了一个太极图,口中念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八门锁钥,封天绝地!” 随即将左手望空一招。 以他立足之地为中心,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个方向,各有八座用朱砂描绘繁复符篆的杏黄色高大旗门破土而出,结成“浑天监察院”秘传三大阵法之一的“八门锁妖阵”! (感谢书友鬼天容、大虾的神奇之旅的慷慨打赏) 第257章 一刀斩妖 第257章一刀斩妖 “八门锁妖阵”是“浑天监察院”的一位高人参悟武侯“八阵图”推演研创,阵设休、伤、生、杜、景、死、京、开八门,演天、地、风、云、龙、虎、鸟、蛇八种变化,阵势一成则自成空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树妖正在地下潜行,原本凝实厚重的大地于她而言便如虚空,可以在其中任意纵横挪移,此刻却陡然感觉前方的土石正重新变为实体,而且坚如金刚令她寸步难行。 她接连换了几个方向尝试,结果都是如此,便知退路已被燕赤霞施法断绝,为今之计只有拼死一搏,登时凶性大发。 大阵范围内的地面忽地如波浪般剧烈起伏,无数蟒蛇般的粗大根茎簇拥着树妖的人形身体破土而出凝定虚空。 她双目喷火地盯着大阵正后的燕赤霞以及躲在旗门下的马骥、聂小倩,咬牙切齿道:“你们既然定要赶尽杀绝,老身便与你们月缺难圆!” 话音方落,她身后的树根彼此盘绕交织,化作一张足有亩许方圆的黑漆漆巨大手掌,望空一举遮蔽半天星空,落下时将燕赤霞及后面的马骥、聂小倩俱都笼罩其中。 “我守你攻!” 马骥口中发出一声呵斥。 神念御使飞剑拖着一道银白色光线疾速飞行,在空中画了一个充满难言玄奥意蕴的巨大圆圈,正是阿飞后期所创两大剑式中的第二式“长河落日圆”。 树妖携山岳之力落下的遮天巨掌正落在在圆圈的中心,结成巨掌的树根从表层开始宛如如瞬间经历千百年光阴般干枯、腐朽、崩解。 燕赤霞舌绽春雷,右手拔出插在身前的五尺巨剑,身剑合一飞临树妖上空,由上而下一剑斩落,剑势浩大有开山坼岳之威。 喝声中,背后斜背的木匣中发出一连串龙吟般剑器长鸣,一把把刃长三尺的长剑连成长长的一串从木匣中飞出,自下而上飞入马骥飞剑画出的圆圈,毫无滞碍的融入其中。 剑锋所过之处,簇拥在树妖身周的树根如枯朽般纷纷断裂,杀招被破遭受重创的树妖似已再无还手之力,呆若木鸡地被这一剑斩在头顶,由上至下一分为二。 但那圆圈在以无比恐怖的湮灭之力逐层瓦解巨手时,自身也随着力量的消耗而不断向内收缩。 树妖的尸体一阵模糊,变成两片被当中劈开的粗大树枝。 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法,联手合击竟是天衣无缝,威力也远远胜过二者的简单叠加。 但一旁的燕赤霞自然不会坐等这样的结果出现。 “受死!” 这涡流转守为攻,主动向上将那巨手卷入其中,只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将那巨手搅成粉碎又彻底湮灭归于虚无。 数之不尽的飞剑,顺着马骥那柄仍在团团飞旋的飞剑方向旋转,化作一片由密集剑刃组成的银白色恐怖涡流。 他右手食中二指捏成剑诀,口中喝一声:“出鞘!” 看双方消耗的速度,只怕还是树妖的胜算更大一些。 “中计了!” 燕赤霞面色陡变,急忙回头时,正看到重新现出身形的树妖已逼近旗门下的马骥和聂小倩。 树妖融合了她吞噬之人的记忆与智慧,虽还未能看穿“八门锁妖阵”的奥妙,却知道天下阵势必有生门存在的道理,并料定生门的方位必是马骥和聂小倩所在的旗门。 她又见马骥目前显露的手段只是神念御剑的道法一路,而单修道法的修士在四品附体之境前,肉身都极为孱弱不善近战,所以用了一个“李代桃僵”之法骗过燕赤霞,真身却欺至马骥身前,欲从此处破阵脱身,顺便诛杀害得自己如此凄惨的始作俑者。 马骥却没有丝毫意外和惊惶,左手凭空现出那口宝刀“寒露”。 望着狞笑近身的树妖,他右手缓缓在身前划过,却似见广阔天地尽都揽入臂弯,又随着右掌握住刀柄的动作凝聚于鞘中长刀之上。 “铮!” 一声清澈刀鸣,直刃窄身的长刀出鞘,如冷冽如三尺寒冰,晶亮如一泓秋水。 刀随人走,人借刀势,彼此合一的人与刀从树妖身侧一掠而过。 刀如天意,渺渺茫茫,在出刀之前,便已注定了结局。 张牙舞爪狞笑着向前扑击的树妖蓦地僵立在原地,距离马骥身后已花容失色的聂小倩不过一尺距离。 “果然是好刀!” 马骥举刀,见刀身依旧光洁明亮不染丝毫污渍,满意地点头赞了一声,反手收刀入鞘。 刀镡与鞘口撞击,再次发出一声铿锵鸣响。 随着这一声鸣响,树妖的一颗人头从颈上滚落在地,身体也随之颓然倾倒,化作一短一长两截枯木。 在马骥眼中,这两截枯木却是无价之宝,皆因树妖本体的枝叶、根脉乃至大部分树干都随她的陨灭而烟消云散,能留下来的才是她毕生修为的精华所聚。 “你的刀法才是真正的好!” 那边的燕赤霞已收了“八门锁妖阵”,听到马骥称赞手中宝刀,心情很有些复杂地赞道。 他本以为自己兼修武道、道法、佛法,修为又稳胜马骥一筹,必然要充当此次大战的主力。岂知马骥的手段竟如此厉害,生生将原本说好的辅助打成了主攻。 他一边在心中感慨后生可畏一边走上前去,先从腰间解下一個看似破旧的皮囊,对马骥道:“‘浑天监察院’中向来是依照各人战功分配战利品,这一战你先出谋划策,又亲手斩杀两妖,大头便归你了。” 说罢将皮囊倒转向着那段较长的枯木一晃,囊口冒出一团黑气,裹住枯木收入囊中。 两段枯木一短一长大致成三七之比,价值却要反过来,属于树妖头部的那一小截枯木才是真正的精华所聚。 马骥如今的修炼正需要这些资源,又知以燕赤霞豪迈洒脱性情,这番话并非假意谦让,便也没有故作姿态推辞,只拱手施了一礼道一声“多谢!” 燕赤霞又从怀中取出一张折成纸鹤形状的纸符,送到马骥面前道:“龙媒,这是‘浑天监察院’的‘通幽符’,以神念激发后可以打开一个通向幽冥的临时门户,送稽留阳间的阴魂前往地府重入轮回。最终用与不用,你自行斟酌便是。此间事了,某家就此告辞,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相见,后会有期!” 说罢,向马骥和聂小倩摆了摆手,腰悬长剑背负剑匣,在月色下洒然而去。 第258章 别倩女,再咏梅 第258章别倩女,再咏梅 “龙媒,你这人满口谎话,那自己家有悍妻究竟是真是假?” 马骥没料到大战之后始终未发一言的聂小倩终于开口,问出的竟是这么一句话。 他有些尴尬地道:“实不相瞒,这话半真半假。” 聂小倩自以为理解了他话中的意思,有些狡黠的笑道:“这么说,你只是有了心上人,还不曾与她成婚了?” 马骥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 聂小倩有些好奇地问道:“她是个怎样的女子?” 马骥想到不知身在何处的王琼,想到上一世数十年相濡以沫的朝朝暮暮,最后携手踏入仙门的义无反顾,面上现出由衷的思念与柔情,微笑道:“她并不完美,虽然容貌、武功、能力都是世间罕有,但性子有些粗疏,脾气也不小……嘿,先前我说怕她倒也不全是谎话。” 聂小倩流露出一丝羡慕,幽幽一叹道:“以龙媒你这等人物,若不是全心全意地爱一个女子,又岂会委屈自己对她伏低做小?” 马骥干咳一声,急忙补救道:“也说不上伏低做小,夫妻之间本就该互相尊重,互相尊重而已。” 聂小倩掩口轻笑,向他盈盈下拜,郑重其事地施了一礼:“今日妾身得脱苦海,全赖龙媒之赐,来世若有机会……嗯,也须得尊夫人恩准,当为婢妾以报大恩。” 马骥右手托着燕赤霞所赠的“通幽符”:“小倩是否还有未了心愿?” 纸鹤双翅一振,从他掌心盘旋飞起,在虚空无火自燃,散发的袅袅烟雾化作一座似真似幻的门户,门内窈然不见深浅,隐隐有风声呼啸。 聂小倩起身,从容道:“缘聚缘散,本无定数,谁说这只是玩笑呢?好啦,天色不早,请龙媒施法送往妾身前往冥府。” 聂小倩回味这首与前者同调同题而意境截然不同的词作,心中不知不觉被其中蕴含的昂扬格调感染,心中的残存的一点阴霾彻底消散:“好一个‘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龙媒须记得,来日若遇到一个在花丛中向你笑着的女子,那或许便是妾身了。” 马骥接过罗帕,展开看到上面那幅墨梅与旁边题的一首《卜算子·咏梅》,当时也有些唏嘘,随即笑道:“如此我便用另一首《卜算子·咏梅》送别小倩——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说罢,纵身投入那门户之内。 马骥苦笑摆手:“小倩不要开这种玩笑!” 聂小倩先摇了摇头,随即又将那方罗帕取出送到马骥面前,笑道:“相识一场,三日相伴,妾身自认也算是龙媒的朋友,今日一别,便将此物留赠。龙媒若有诗兴,能否再做一词为妾身送行?” 一词诵毕,他以神念激发了那只用符纸折成的纸鹤。 随即形成门户的烟雾消散,虚空不露半点痕迹。 马骥在原地呆立片刻,随即摇头失笑,先将那方罗帕收好,然后取出“炼妖壶”将树妖和鸦妖的遗体都收了起来。 大功告成,如今便该功成身退。 他也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当即便要打道回府到金华县中去见老师顾镛。 才走了几步,马骥忽又停下脚步,自语道:“险些忘了,还有点手尾没有料理干净。” 飞剑凭空出现,化作一道白光破空而去。 那只唤作“小菁”的女鬼正躲在远处一颗大树后探头探脑,忽觉眼前白光一闪,眉心处一下刺痛,便早没有了知觉。 马骥这才心满意足,收回飞剑后飘然而去。 他在天明时回到金华县城,在学政行署见到刚刚起身的顾镛。 顾镛上下打量他一番,挤了挤眼睛笑道:“为师听采臣说,那荒废的兰若寺中竟有美女夤夜叩门这等香艳故事,龙媒逗留数日方才归来,是否沉浸于温柔乡中乐不思蜀?” 马骥对这没正经的老师有些无语,摇头道:“老师不要说笑,我才不信你至今还不知道兰若寺曾经发生的事情。” 顾镛没好气地道:“为师也是听了采臣所言,感觉那兰若寺中有些古怪,这才找县令询问,得知那里曾经发生过多起命案,而且事涉诡异,已经上报‘浑天监察院’处置。龙媒你先前只说不想被那些嫉妒你的学子纠缠,要出城去郊游躲躲清净,却没说要搅合这种危险的事情!” 马骥急忙向上拱手,赔笑道:“此事确实是弟子的不是,不该对老师有所隐瞒。” 见他在自己勉强老实认错,顾镛才做出大度之态摆手道:“罢了,这一次为师便不与你计较。” 随后,他又问起兰若寺中究竟发生何事。 马骥也没有隐瞒,便将自己和燕赤霞联手诛妖之事说了一遍,只隐去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细节。 顾镛听罢沉思半晌,面上现出些忧虑之色:“不知是何缘故,近年来各地妖邪作祟之事屡有发生,竟有流言说这是陛下得位不正,大虞气运衰颓所致。看来我需要向陛下密奏进言,请陛下一方面令‘浑天监察院’加大监察和镇压妖邪的力度,另一方面令绣衣卫密切关注朝野风向,看究竟是何人在背后兴风作浪!” 马骥知道他这番话并非说给自己听,更不需要自己表达意见,便恪守本分静默不言。 顾镛筹谋半晌,心中有了决定后,注意力又回到面前的弟子身上,笑道:“据为师看来,那位小倩姑娘实在是個难得的好女子,而且又对龙媒生了情愫,龙媒伱怎忍心送她重入轮回?” 马骥在这件事上倒也坦然,答道:“小倩身为阴魂,又被树妖作为媒介摄取生人精血魂魄,本身沾染了许多血煞怨气,若是转修鬼仙,连雷劫一关都无法渡过,若以阴魂之身长期留于人世,早晚是魂飞魄散的结果。入冥府轮回转世,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顾镛摇头道:“这般考虑确实周全,却未免冷静得不似你这般年纪该有的。当初为师若有你这般心性,许多事情或许便不会发生……” 说到最后,他情绪有些低落,也没有再说话的兴趣,打发马骥去和仍寄居在行署的宁采臣相见。 第259章 回春手,痊痼疾 第259章回春手,痊痼疾 马骥见到宁采臣时,却并未说起兰若寺的经历,只是问他在行署这几日如何。 宁采臣说起将信送到之后,顾镛主动问起他的学业,一番深谈之后颇为赞许,又指点了他一些学业中的疑难,勉励他用心准备秋闱,认为以他的才学一定能够高中。 说完之后,他又郑重向马骥致谢,随即却说起准备告辞回家。 马骥有些意外,问道:“明天顾师便要开讲,采臣兄为何反要离开?” 宁采臣苦笑道:“实不相瞒,因为拙荆罹病,此次我本已准备放弃来金华县听顾大人讲课。但家母与拙荆再三敦促,不得已才暂时离家前来。如今我得了顾大人单独指点,已没有必要再与大家一起听讲,而应及早归家照顾拙荆。” 马骥拱手道:“采臣兄至情至性,小弟佩服。既是如此,小弟便即刻禀过顾师,陪采臣兄一起回家!” 宁采臣一呆:“龙媒你陪我回家做什么?” 马骥摆出些矜持之态,笑道:“不好意思,有一件事情还没机会对采臣兄说,其实小弟颇精岐黄之道,自问不逊当世任何一位名医。虽不敢夸口生死人肉白骨,但寻常疑难杂症还是有把握着手成春的。” 宁采臣大喜,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此言当真?” 马骥也不再开玩笑,正色答道:“小弟绝无虚言!” 马骥向枯槁憔悴的安氏见礼及告罪之后,认真诊过她的脉象,沉思半晌之后,向着提心吊胆的宁采臣展颜一笑道:“无妨!” 先前他之所以不愿离家,实是妻子安氏的病情不容乐观,兰溪县中几位有名的大夫看过之后,都只开出些温补药物令她安心静养,其实便是表示了爱莫能助之意。 他说提前回家照顾妻子,其实只是想在家中多陪妻子几日。 到了宁采臣家中,马骥向登堂拜见了宁采臣的母亲。 随后,宁采臣也顾不得男女之别,引马骥到内室为妻子医病。 “太好了!谢天谢地!”宁采臣一把抓住马骥手臂,“那便请龙媒……但明天顾大人便要讲学……” 宁母已听儿子说了马骥为人,对他同样感激不尽。 顾镛不仅不以为忤,反而对宁采臣对妻子的爱护、马骥对朋友的情义大加赞许,当即准了马骥所请,并吩咐人备两匹快马,让他们两个能尽快赶到宁采臣家中。 当时马骥与宁采臣在行署外上马,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兰溪县。 而宁家只是小康人家,无论财力还是人脉,也实在没有条件到外地延请名医。 说罢他便又去见了顾镛,当面说明这件事情。 马骥笑道:“小弟常在顾师身边受教,少听几天课又有甚干系?采臣兄稍待,小弟去去便回!” 宁采臣长长舒了一口气,提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马骥也不避讳,当着安氏的面对宁采臣说了她的病情。 原来安氏之病,皆因腹内生了一个肿块,只要施以刀圭之术,破开腹部切除肿块,再将伤口缝合便无大碍。 宁采臣又惊又喜:“听说此等破腹疗疾的刀圭奇术,自昔年神医华佗之后便成绝响,龙媒的医道竟精妙如斯?” 安氏则另有顾虑,却并非担心马骥医术,而是过不了男女大防一关。 宁采臣将妻子的生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在这件事上倒甚为豁达,正想劝说安氏时,却被马骥拦住,说此事很容易解决。 见宁采臣和安氏都望着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小弟还有一件事情未对采臣兄说明,除了医道,小弟还修行了道法,等到施术时完全可以人在隔壁,只以神念感应和御物操作即可。” 宁采臣怔了片刻,望着叹口气道:“龙媒若还有其他本领,可以一次都说出来。” 马骥摸了摸鼻子道:“若说其他的,也便只有几手拳脚功夫还值得一提了。” 随后宁采臣母子便在马骥的指挥下收拾出一个房间。 在他们母子二人将房间打扫一遍后,马骥又悄然运用神念将室内肉眼看不见的尘埃及浮游生物彻底扫荡干净,接着将几样事物在桌子上一一摆好,然后才让宁采臣扶着安氏到室内的一张床上躺好。 室外的马骥指挥宁采臣取了桌子上一个药瓶,倒出一粒安神丹药喂安氏服下。 服药之后,安氏立时陷入深度昏迷。 宁采臣便解开了妻子的上衣,将腹部袒露出来。 马骥神念一动,桌上的飞剑缓缓上升,在宁采臣心惊胆战的目光中,飞到安氏腹部上方,没有半分迟疑地切入皮下横向割开一道口子。 神念之力隔空发动,将伤口附近的血管全部封住,竟是一滴鲜血也没有流出。 伤口在神念作用下向两边张开,露出里面的脏腑以及附着在脏腑上生长的一個鸡蛋大小的肿块。 飞剑探入伤口,轻盈而精准地将肿块切下挑了出来。 而后桌子上一根穿了特制羊肠线的细针自动飞来,由内而外地将伤口紧密缝合。 在缝合过程中,宁采臣依照马骥的指挥,将另一个药匣中的“天香断续胶”涂抹在伤口上,最后用干净的白布将腹部的伤口包好,一场手术便告结束。 等到“安神丹”的药性散去,安氏悠悠醒转,虽然四肢乏力腹部痛楚,但体内莫名地松快了许多,便知道纠缠自己多日的病根已经除去,虽然吃力也仍然与宁采臣、宁母一起,向马骥连连称谢。 马骥又在宁家留了几日,见安氏的病情并无反复的征兆,便留下足量的药物和详细的叮嘱后提出告辞。 宁采臣知道他需要尽快赶回顾镛身边侍奉,便也没有挽留,只是亲自送到城外依依惜别,临别时有约好到杭州参加乡试时,定到马骥家中拜访。 马骥骑了一匹马又牵了另一匹马,一路换马骑乘速度更快,终于在顾镛将要离开金华县前赶了回来。 他见了顾镛说明经过,而后便跟随顾镛离开金华县,来到下一站的台州府。 因为台州境内的天台山天下闻名,山上又有江浙行省内仅次于“万松书院”的“天台书院”,顾镛便没有前往台州治所临海县,而是在天台县停驻。 第260章 皎皎白云,萌萌十方 第260章皎皎白云,萌萌十方 天台山,系仙霞岭中支,地处宁波、绍兴、金华、台州四府交界,山中多悬岩、峭壁、瀑布,胜景满目,独秀东南。 在山中一处五峰环抱的清宁之地,名刹的“国清寺”坐落其间。 国清寺始建于国清寺始建于隋开皇十八年,初名天台寺,后于此修禅的高僧智顗夜梦定光佛告“寺若成,国即清”之语,遂改名为国清寺。 智顗于此开创天台宗,以《妙法莲华经》为教义根本,亦称法华宗,国清寺由此而成中土佛门圣地,为江南十刹之一。 这一天初日高照山林,一行人结伴沿山路同登天台。 马骥步履从容如闲游庭户,却始终走在一行人的最前方,任凭后面的七八个青年书生走得汗流浃背、气喘如牛,也只能望着他的背影,始终无一人能与之比肩。 这些书生都是“天台书院”的学子。 此次顾镛巡视到台州府,将行署安在“天台书院”所在的天台县。 顾镛停驻之后,首先要接见台州各县官员,考察本县文教学风,“天台书院”的学子虽说近水楼台,也不敢前去惊扰。 好容易喘匀气息,众人望着始终气不长出、面不改色的马骥,都知道他在捉弄自己,心中愈发愤恨,都想着且让你得意一时,稍后定给你一个难堪。 于是,身为顾学政高足,又传出“江浙第一才子”之名的马骥就被他们盯上,昨晚便有人向他下书,说是邀他今晨同登天台山,到“国清寺”品尝素斋,以尽地主之谊。 “咦,白云禅师怎地出来了?难道是专为迎接我们?” 就凭他们这几个未入官场的书生,休说让白云禅师出迎,便是主动去拜见,都未必有面子得他接见。 随后大家面上仍做出其乐融融之态,一起礼让着往山门内行去。 后面跟着一个小沙弥不过五六岁年纪,剃个圆圆滚滚的小光头,愈发显得眉清目秀,穿一件小号的白色僧衣,看上去很是可爱。 众人正猜疑间,白云已带着那沙弥走到近前,含笑合十施礼,高颂佛号道:“南无阿弥陀佛,诸位檀越莅临敝寺,贫僧白云有失远迎,尚请恕罪——不知哪一位是钱塘的马龙媒马公子?” 大家依次走到马骥身边,心性坚毅者不肯失了面子,虽然双腿打颤,依然勉强自己若无其事般站在马骥身边,还要努力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性稍弱者则都不顾一切地就地坐在石阶上上气不接下气地一阵狂喘。 马骥无奈,只得一早起身应约。 当前走的一個僧人年约四旬,身形挺拔,面如冠玉,穿一身月白僧衣,项挂白檀念珠,怀抱银丝拂尘,气度高蹈出尘。 面前这位法号“白云”的僧人虽年仅四十,却已是住持国清寺的方丈,更因风姿卓然又惊才绝艳,不仅深通佛理,且诗词、书法、绘画、弈棋、茶道皆样样精绝,江南一代的达官显贵,都以能请到他讲经说法为荣。 马骥知道这又是文人相轻那套戏码,原本实在懒得理会。 一个名唤时如俨的学子有些惊讶地道,话一出口又感觉自己是异想天开。 他心中不大痛快,便借着登山之机,给了这些搅扰自己清净的家伙一点教训。 好容易到了国清寺的山门外,马骥倏地停步,回身笑吟吟地看向身后已经拖拉成一里长断续队形的众人。 奈何老师顾镛一则将此作为了解台州学情的途径,二则想借此逼马骥多做几首诗词,当时便做主替弟子答应下来,根本不给马骥拒绝的机会。 刚进了山门,迎面见两个僧人走了出来。 听到前半句话,以为白云当真是来迎接自己等人,“天台书院”的众学子个个挺起胸膛,感觉在马骥这外来人面前大涨颜面。 听到最后一句话,他们挺起的胸膛立时塌了下去,同时面面相觑,猜疑难道白云禅师也听说了马骥那“江浙第一才子”之名,所以才降阶相迎。 马骥也有些意外,他见到白云第一眼,便感应到这这僧人的修为高深莫测,不逊先前所见的燕赤霞,等听到他说是专程来迎接自己,也和旁人一样一头雾水。 白云微笑解释道:“好教马公子得知,燕赤霞师兄日前刚刚来过敝寺,贫僧是从他口中得知了公子的行事和为人。” 马骥恍然,随即上前拱手施礼,随即问道:“不知禅师与燕大侠?” 白云道:“燕师兄为先师记名弟子。” 马骥当即想到燕赤霞一身兼修武道、道法与佛法,看来那佛门功法便是来自此处。 白云与马骥互诉了渊源后,也没有冷落其余学子,很是殷勤地请众人到国清寺内,先引着大家游览了寺中各处胜景,又到大殿礼佛之后,请到方丈烹茶待客。 一路闲谈中,众人也知道了跟在白云身边的小沙弥唤作“十方”,今年刚刚五岁。 一年前白云下山游历,偶见一处村落发生疫病,他本身还精通医术,当即出手救助,却还是有些村民不治身亡,其中便有十方的父母。 白云与这孩子一见投缘,又怜他无人养育,便带回寺中收归门下做个弟子。 “天台书院”的众人彼此交换一下眼神,其中一个唤作麦苏学子轻咳一声道:“我等同游名山古寺,不可无诗文咏记,不若大家轮流赋诗作文以为娱乐如何?” 其余的“天台书院”学子自然纷纷随声附和。 麦苏望向马骥道:“不知龙媒兄意下如何?” 马骥微笑拱手:“诸位既有此雅兴,小弟自当从命。” “好!”麦苏鼓掌笑道,“白云禅师诗词之妙天下皆知,便请你来做个见证,在下不才,愿意抛砖引玉,便以那飞瀑为题赋诗一首……” 他不假思索地吟了一首七言绝句,倒也应情应景,博得众人齐声喝彩,白云也在一旁微笑颔首表示赞许。 一时间,“天台书院”众人尽显七步成诗之才,一个个都只稍加沉吟便或吟诗词,或咏文赋,偏偏每一篇作品都文辞工整似千锤百炼而成。 “且慢!”最后轮到马骥时,见他也不须思索便要张口,麦苏却忽地开口拦下,“龙媒兄才冠江浙,若与我等一般皆以天台山水为诗,未免泯然众人。若你能在一时三刻之间,以在场的任意一人为题做一篇诗文,方衬‘第一才子’之名!” “就这?” 马骥心中不屑,对方所咏诗文,显然都是提前苦心构思做好,偏还要防备自己也和他们一般,所以临时换题来刁难自己,只可惜他们小看了自己前世的积累。 当时他面上不动声色,淡然道:“也用不着一时三刻……十方,来我这边!” 十方见马骥召唤自己,先看了看师父,见他含笑点头,才带着一脸懵懵懂懂走到马骥身前。 马骥摸了摸他手感极佳的小光头,温和问道:“你在寺院中住着,可会想家吗?” 听到一个“家”字,十方的双目立时蒙上一层水雾,怯生生地道:“想,但我已经没有家了。” 说罢,眼泪终于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马骥叹道:“好孩子,我有四句诗送给你,或许能稍解你思家之苦——青灯一点映窗纱,好读楞严莫忆家。能了诸缘如幻梦,世间唯有妙莲花。” 此诗本是王安石所作,用以安慰出嫁后常常思念娘家的女儿,此刻被他拿来移花接木用在这个无家后出家的小和尚身上,其中的“楞严”“妙莲花”之语都与天台宗密切相关,竟是天衣无缝般贴切自然。 “天台书院”众人呆若木鸡,白云则合十道:“善哉,善哉!十方,还不快拜谢马公子,日后你若能悟得佛法三昧,当全赖公子今日的点拨之恩!” 十方虽对这四句诗似懂非懂,但师父既然说了,那必然是不会错的,当即便向马骥大礼参拜下去。 第261章 二十四气惊神剑 第261章二十四气惊神剑 待众人都咏罢诗文,白云作为见证人,将“天台书院”各人的作品都点评一番,虽是以褒扬勉励为主,其中不足只以三言两语带过,却也令众人受益匪浅。 众人见他并未点评马骥作品,马骥也并未主动请教,知道两人这是给自己这些人留了面子,想到先前耍弄的那点不上台面的小心机,心中俱各羞惭。 白云佯作不知,说自己与马骥有些事情要谈,让十方引着众人去用素斋。 待旁人走后,马骥问道:“不知禅师有何见教?” 白云道:“实不相瞒,贫僧近来欲炼制两件除魔卫道的法器,正在寻找年份足够且已具灵性的木材,日前才从燕师兄处得到一截千年树妖的本体,又得知另一截在公子手中,因此想与公子做个交易。” 马骥面上现出为难之色:“禅师有所不知,那截古木虽还在我手中,却已被我抽取了其中蕴含的灵气另作他用,如今只剩下一具空壳,只恐已不合禅师需求。” 白云忙道:“若是方便,公子是否可以将那古木拿来给贫僧一观。” 马骥曾见燕赤霞用皮囊摄取树妖本体,知道储物类法器虽然稀少,却并非自己独有,何况以他如今的实力,只要不暴露自己拿的是神器“炼妖壶”,便也不用太担心怀璧其罪,于是取出本就毫不起眼又包裹了一层皮套的“炼妖壶”,从里面取出树妖的另一截本体。 上一次那蛇妖二青是血肉之躯,因此被“炼妖壶”连皮带骨彻底炼化,化作淬体、蕴神两种丹药以及一枚蕴含蛇妖“盈缩”天赋神通的符篆种子。 白云接过这截古木验看了一番,脸上现出惊喜之色道:“马公子,其实贫僧是要将这灵木炼制成另一件佛门至宝的容器,最重要的是它本体的材质。若它蕴含无数血煞冤魂的灵气未除,贫僧还须用佛法反复洗练才得应用,如今却直接省了数年的水磨工夫。” 这一次那鸦妖夜叉被“炼妖壶”照旧处理,炼出的仍是那两种丹药,数量和品质都有提升,却没有了神通种子。 说起来这段古木也是难得的灵材,但马骥不通炼器之道,正不知该如何处置它。 他双手才离开木匣,下面的桌案竟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响,显然承受了极大的分量。 白云能成为一寺主持、一派宗主,除了佛法精深,亦不缺人情练达,当然不会把马骥的客气话当真,连连摆手道:“所谓‘无功不受禄’,若平白占公子偌大便宜,贫僧岂能心安。请稍等。” 马骥笑道:“既然可堪使用,禅师尽管拿去便是。” 倒是对树妖,“炼妖壶”只抽取了其中的灵气与“遁地潜行”的神通本源,炼成培元、蕴神两种丹药及一枚神通种子,却留下了这段树妖的本体。 说罢,他先将古木放在案上,而后起身到了里间,捧出一个尺许见方的木匣,放在古木旁边。 白云将木匣打开,登时有一股寒气散发出来。 马骥想着这位禅师是真正的有道高僧,既然坚持公平交易,拿出的东西必然不凡,当时定睛细看,见里面放得是四四方方一块黑铁,黑铁上面又有一卷帛书。 白云道:“数年前贫僧行脚至西南雪域高原,偶然在一处千寻寒潭之下发现一座隐秘洞穴,洞中则有这方受寒气浸染千年的灵铁。 “最出奇的是洞壁上竟题有文字,大意说的是自己平生最喜寻找天地灵材锻造神兵,偶见此处有寒铁孕育,惜乎火候未足,不忍提前取用,于是留下寒铁并一篇祭炼剑器的法门,留赠后世有缘之人,落款则是‘采薇翁’三字。 “贫僧虽取了寒铁,并抄录了炼剑之法,只是自身并不通剑道杀伐之术,于是将其封存至今。若公子允准,贫僧愿以此作为交易之物。” 马骥听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和尚却是个可以深交的厚道人!” 如今他修炼《内景真神法》已渐渐入门,父亲所赠的那柄飞剑品质实属寻常,使用时已有些不大如意,正有心配合修行法门量身订造一套飞剑。 在他的设想中,这套飞剑要有二十四柄,外应二十四节气,内合将来修炼出的内景二十四真神,甚至开始以《内景真神法》及二十四柄飞剑为蓝本构思剑法,并提前将剑与剑法命名,统称作“二十四气惊神剑”。 只可惜他一不通炼剑之道,二无处寻觅炼剑灵材,所有的设想都只是空中楼阁。 此刻白云拿出的东西,竟无巧不巧地令他可以将设想转为现实。 当下双方正是各取所需,可谓皆大欢喜,彼此相视而笑。 随后马骥也到外面与其他人一起用了素斋,之后心满意足地一起下山。 到了山下,时如俨等人自归“天台书院”,马骥则要返回县城中顾镛的行署。 他进城之后,途中经过一座看上去占地颇广,屋舍高大壮丽的宅院。 宅院紧闭的大门忽地向内打开,一個十五六岁年纪、容貌姣好的少年从内走出,远远地向着自己拱手道:“那边可是钱塘才子马龙媒?” 马骥驻足,先定睛望了望那少年,随即展颜笑道:“不才正是马骥,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果然是世兄!”少年似乎很是高兴,还换了一个不知从哪里论的亲近称呼,走到近前压低了声音笑道,“小弟皇甫希文,家父讳‘理’,现任‘浑天监察院’江浙分院客卿一职。龙媒兄或还不知道,不久前令尊致远公也荣升客卿。因父辈份属同僚,龙媒兄又是江浙闻名的才子,小弟听说你来了天台县,故此冒昧相见,欲请龙媒兄到寒舍小坐,也令小弟稍尽地主之谊。” 马骥这才恍然,同时将皇甫这个姓氏与天台县联系起来,再加上方才观察这少年时窥到的一些隐秘,想到第一世记忆中的一些东西。 “原来如此。”马骥满面欢容,“既是希文贤弟如此盛情,愚兄敢不从命!” 虽然猜到对方如此冒昧的邀请自己,必定是另有所求,但他自有主见,不会被人轻易拿捏,便也不怕赴这邀请。 第262章 娇娜 第262章娇娜 皇甫希文请马骥到了府中,先唤来一个小童奉上茶点。 那小童不过七八岁年纪,眉眼倒也精灵,只是说话时有些含混结巴,似是个刚学会说话不久的幼儿。 他按照自家公子的吩咐,先将茶点摆在马骥身边的小几上,再转身往皇甫希文那边去时,不知怎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然后便有一条蓬松的大尾巴撑破裤子,从屁股后面垂了下来。 皇甫希文以手加额,急忙去看马骥反应,见他神色如常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才稍稍放下心来,挥手让那满面羞惭的小童退下,才讪讪地道:“这孩子刚刚化形不久,还不大适应人类的言行习惯,一不留神便会现出本相,多有唐突,还请见谅。” 马骥笑道:“无妨。” 皇甫希文不知对方对自己底细了解多少,但既然有求于人,又已经露了行迹,便索性坦诚相见:“正如龙媒兄所见,我们这一家人都是狐族修炼成道。不过我们虽属异类,又混迹在市井之间,只是想借红尘万象遮掩气息躲避雷劫,从未有过害人之举,否则,‘浑天监察院’也不会聘请家父担任客卿,共同维护江浙一地安宁。” 马骥见他认真解释,便也正色道:“希文贤弟可以放心,愚兄虽不才,却也不会执着以皮相族类区分善恶。这世间既然多的是两腿走路的穷凶极恶之人,自然也不会少长了尾巴的善良妖怪。” “说得好!” 皇甫希文面上现出欣喜之色,但还不等开口,门外先有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传来。 随着一阵如兰胜麝、沁人心脾的奇异幽香,一個窈窕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马骥见来人是个穿鹅黄衣裙的少女,虽然年不过十三四岁,身量未足,面容稚嫩,却已娇美无伦、清丽绝俗,尤其一双眼睛澄澈晶莹、灵动如神,顾盼间娇波流慧、婉转多情。 马骥笑道:“若有需要愚兄效劳之处,贤弟与妹妹但说无妨。” 人类须修行到四品境界圆满之后,才会历经雷、火、风三劫成就不朽元神。 随后便有娇娜陈述,皇甫希文适时补充,说起了他们遇到的一件事情。 妖族则是在化形、结丹之时便要先历经两次雷劫,内丹圆满之后再受雷、火、风三劫,孕育不灭妖灵。 宾主重新落座之后,娇娜笑靥如花望着马骥道:“方才世兄的一番话,尽显旷达胸襟,如此小妹与兄长便也不用遮遮掩掩,此次冒昧邀请世兄前来,实是有一事相求。” 皇甫希文忙向马骥引荐道:“龙媒兄,这是舍妹娇娜。妹妹,快来拜见世兄。” 马骥也还了一礼,以“妹”呼之。 原来在天台山深处,有一只异种金蚕修炼得道化成人形,因修成女体,容色娇艳,故自号“美蚕娘”。 娇娜虽看着年纪尚幼,却并不忸怩羞涩,大大方方地上前向马骥行了一礼,口称“世兄”。 妖族修行远比人类艰难。 在化形和结丹之前,因为实力有限,能够成功渡劫的妖族十不存一,以致许多妖族侥幸渡过化形雷劫后便心生畏惧,从此混迹人间厮混度日,终生不敢尝试结丹。 但也有妖族不甘修行之路就此中止,千方百计谋求削弱雷劫提升渡劫成功几率的方法。 那美蚕娘跟脚不凡,独自在天台山中修行多年,如今已到了结丹的边缘。 她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说天台狐族皇甫家有渡劫成丹秘法,便生了觊觎之心。 但皇甫家的家主皇甫理本身便是已结成内丹的妖王,绝非美蚕娘所能匹敌,只能在暗中窥视等待机会。 日前皇甫理接了江浙分院的一项任务,到湖州处理一桩与狐族有关的事务,便让美蚕娘有了可乘之机。 三天前,她夜袭皇甫家,想要擒住皇甫希文与娇娜兄妹逼问秘法。 他们兄妹二人的修为远不及美蚕娘,幸好身边有父亲留下的护身手段,危急关头用了出来,才将美蚕娘轻伤后惊走。 但他们也知美蚕娘已窥破自己虚实,过后必然卷土重来,其间动用了秘法试图联系远在湖州的父亲,却又迟迟得不到回应。 兄妹二人正一筹莫展时,正巧马骥来到天台县,彼此父辈又有这层渊源,便有心请他出手相助。 马骥有些不解地道:“你们如何知道我能帮得上忙?” 皇甫希文解释道:“狐族为妖族中有数大族,我皇甫家又是江浙狐族之首,因而素来消息灵通,已得知了龙媒兄在金华与燕赤霞联手除妖的壮举。” 马骥心中一动,若是狐族当真消息灵通,今后却多有借重之处,如今这人情倒不得不卖。再说若再弄一只临近结丹的妖怪进“炼妖壶”中,自己的武道与道法在晋升四品前便不会短缺丹药了。 虽说如今少了燕赤霞的帮助,他对上一个修为境界不逊树妖的美蚕娘当然有些风险,但皇甫兄妹据守老巢有地利之便,若筹谋周全操作得当,也未必抵不上一个燕赤霞。 他心中迅速千回百转地衡量了利弊得失,表面却没有丝毫犹豫,慨然道:“贤弟和妹妹尽管放心,此事愚兄义不容辞。但兵家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对敌之前,还请两位将敌我双方的底细尽可能详细地说一说。” 皇甫希文和娇娜大喜,当即先一起向马骥连连致谢,而后又将自己这边可用的手段以及对美蚕娘的了解一一道来。 娇娜道:“那美蚕娘最厉害的是一攻一守两般手段。攻,是一根‘金蚕丝’,长达千丈且能延伸十倍距离,纤细坚韧又锋利无匹,任何事物被其缠住,只要稍稍发力收紧便可切成两段;守,是一身‘金蚕甲’,可覆盖全身不留丝毫空隙,偏又水火不侵,刀兵难伤。” 说到此处,她从怀中取出一小团金灿灿的事物,送到了马骥面前。 马骥接过看时,见是缠成一团的金色丝线,立时猜到这或许便是那“金蚕丝”。 娇娜道:“当时哥哥用父亲留下的一枚玉符将美蚕娘暂时禁锢,我则依仗家中一件神兵斩断了一小截‘金蚕丝’,又破开她的‘金蚕甲’才将她轻伤。只是这般出其不意的便宜只能占到一次,下次她怕是不会给我们出手的机会。” 马骥神念微动,飞剑凭空出现悬浮在身前。 他双手扯开一段“金蚕丝”,随即御使飞剑来切割。 随着飞剑下压,“金蚕丝”中端向下微沉,而后居然嵌入飞剑的剑锋。 他急忙收了飞剑,将之唤到面前仔细观看,见剑锋上赫然已出现一个比发丝还细小的缺口! 第263章 真蝉翼刀 第263章真“蝉翼刀” 马骥向娇娜问道:“以妹妹所见,这‘金蚕丝’与‘金蚕甲’相比如何?” 娇娜慧敏灵秀,闻言便知他想问什么,答道:“我斩断‘金蚕丝’并未花费太大力气,但后来用尽全力,也只将‘金蚕甲’斩开一道不大的缺口。” 马骥摇摇头收了飞剑,虽然早知道此剑的材质一般,但如此不堪还是令他颇为无奈。 娇娜看出他的为难之处,当即将外衣的下摆向旁一掀,现出佩在腰间的一口柄鞘俱都镶珠嵌宝的华美短刀。 她拔刀出鞘,掌心一错,那刀立时一分为二,原来是一鞘双刀。 马骥见双刀宽仅二指,蓝盈盈的笔直刀身薄如纸片,隔远便觉寒气袭人,其锋芒绝不逊于他那口“寒露”宝刀。 还不等他开口解释说自己另有宝刀使用,娇娜已经将其中一口短刀送到他的面前:“先前小妹便是用此刀伤了美蚕娘并将其惊走,便分一口赠与世兄使用。” 说到此处,她的一张小脸上却莫名浮现两团红晕。 “此刀……确实交由龙媒兄使用最好!” 娇娜看他接刀后怔怔出神,有些不解地唤了一声。 娇娜摇头道:“这两口刀是家祖在唐末乱世时偶然从一座寺庙的废墟中得到,虽然锋锐无匹不逊古之名刀,却并无任何标记,小妹因自幼颇好武道,所以向家父求来作为随身兵器。” 马骥手中仍然握着一口刀,却已与前者截然不同。 此刀首尾长三尺六寸五分,漆黑的圆柱刀柄与扁圆护手浑然一体,非金非木不知是什么材质,笔直的刀身宽约三指,如蝉翼般纤薄透明,内中亦如蝉翼般分布网状纹路。 “此刀……” 一旁的皇甫希文本想提醒妹妹这刀的意义非同寻常,不便轻易送人,但看一看马骥,忽地心中一动,后半截话立时转了口风。 他口中说“不敢领受”,却并未立即将刀归还,而是在心中默念一句“加载”。 马骥先下意识地接刀在手,而后便想解释一下再将刀还给娇娜,却不料识海中的玉碑忽然有了动静,内视观看时,见碑上提示了一项信息:“发现可加载装备——‘蝉翼刀(雄)’,是否加载?” “世兄?” 马骥叹道:“此刀另有玄机,愚兄却不敢领受。” 在皇甫希文和娇娜眼中,马骥手中的短刀表面忽地现出无数蛛网般的细密裂纹,随即便扑簌簌化作粉尘又归于虚无。 马骥回过神来,手指轻抚冰寒刀锋问道:“妹妹可知此刀何名?” 马骥将这柄极似前世那柄“蝉翼刀”的长刀横在身前,刀锋朝向上方,左手将那团“金蚕丝”抖开一段,向着刀锋轻飘飘落下,只轻轻一触便一分为二,绝无半分滞碍。 见对面的兄妹二人都看呆了眼,他向娇娜伸出左手道:“妹妹可否将另一口刀也借于愚兄一观?” 娇娜醒悟,却没半分犹豫便将另一口刀也交到马骥手中。 马骥接刀在手,识海中的玉碑上果然现出新的信息:“发现可加载装备——‘蝉翼刀(雌)’,是否加载?” 依旧选择了“加载”之后,短刀随之发生变化,变成与另一口一模一样的长刀。 他将双刀略一舞动,但觉得心应手无不如意,随即却摇了摇头,将双刀并在一起交还娇娜:“这两口刀该是名为‘蝉翼刀’,妹妹先给我的这口为雄,后者为雌。” 娇娜一双美目定定地望着马骥,见他并不掩饰自己的惋惜神色,却并没有丝毫贪婪之意,忽地嫣然一笑伸出手去,却只将那口雌刀取回:“若非世兄慧眼识珍,这对宝刀还在小妹手中蒙尘。何况小妹有言在先,要将那口雄刀赠予世兄共御强敌,岂可食言而肥?” 马骥见她确是语出赤诚,便也没有拒绝,将另一口蝉翼刀收回“炼妖壶”中。 其实此结果原本也在马骥的意料之中,说他虚伪也罢,迂腐也罢,总之要经过这一道程序,才能算是问心无愧。 “蝉翼刀……”一旁的皇甫希文却似想起什么,口中低声念叨几遍后,双目忽地一亮道,“我想到了,你们稍等片刻!” 说罢,他飞快跑出门去,留下马骥和娇娜面面相觑。 “我找到了!” 不多时,皇甫希文捧着一部翻开的古籍奔了回来,送到两人面前。 “这部《琅嬛琐记》中有这两口‘蝉翼刀’的记载。” 马骥和娇娜定睛去看,果然看到关于“蝉翼刀”的一段文字。 上面说在隋末唐初时分,中土佛门出了一位玄奘禅师。 他自幼在镇江金山寺出家,佛理精深,佛法通玄,辩经无碍,号为天生佛子。 玄奘禅师因感中土流传的佛门经籍颇多谬误,立志远赴天竺佛门圣地“烂陀寺”求取真经。 他身骑白马,由当时的大唐都城长安出发孤身西行,数万里行程中遇无数艰难险阻,更有妖魔邪祟盘踞。 幸而玄奘禅师本身便是已开了七识的大高手,身边又有两件护身降魔的至宝,一为万邪不侵的“渡厄蝉衣”,一为无坚不摧的“蝉翼双刀”。 玄奘法师便仗着“渡厄蝉衣”护身,“蝉翼双刀”降魔,一路劈开艰难险阻,降服外道邪魔,不仅锻炼得自己九识俱开功臻造化,亦终至烂陀寺取回真经传于中土,佛门由此在中土大兴。 看到此处,马骥不由暗自咋舌,没想到这方世界的玄奘法师竟是位亲自操刀上阵,一路由中土砍人砍到天竺的猛人。 书中最后只说玄奘禅师功德圆满后涅槃化虹,据说已飞升至西天极乐世界面见佛祖,却没交代那“渡厄蝉衣”与“蝉翼双刀”的下落。 皇甫希文见他们两人已看完这段文字,笑道:“据这《琅嬛琐记》所载,这两口宝刀必然便是昔年玄奘禅师所用的‘蝉翼双刀’无疑,龙媒兄与妹妹当真福缘不浅!” 马骥则道:“有此宝刀在手,对付那美蚕娘的把握却大了不少,愚兄这里已有了一个计划……” 第264章 传法,得法 第264章传法,得法 马骥让皇甫家派人帮自己送了一封信到顾镛行署,如实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并告了几天假期。 顾镛已知道这弟子不凡之处,也凭着自身的智慧看出他所求的并非只是科举仕途,因此很快便让人带回一封信,信中只有四字叮嘱:“善自珍重。” 马骥收到信后,才安心在皇甫家住下。 他首先要做到,便是要在强敌来犯之前,尽可能地提升皇甫希文与娇娜的实力。 先前兄妹二人除了介绍美蚕娘的厉害,也说了自己的能力。 狐族并非猛兽,化形之后肉身力量依然有限,所以大都走的是人族修道之士的路子,依仗神魂之力施展各种术法护身御敌。 但皇甫希文化形不久,神魂之力还不足以驾驭天地元气释放各种杀伤力巨大的术法,只能用一些威力有限的小法术,唯有在不大依赖天地元气的幻术一道上造诣不俗,在杀伐厮斗方面严重不足。 马骥有些疑惑地问道:“人类修道之士在道法五品神游之境前,同样无法驾驭天地元气,却从神念御物之法上开辟出飞剑之道,从而拥有了更胜同级武者的杀伐之力。希文贤弟的神魂之力不逊道法六品出窍之境的修士,为何未尝试修炼飞剑?” 皇甫希文叹一口气,袖中忽地飞出一口无形小剑,与马骥那口飞剑的形制尺寸大同小异,赫然正是一口飞剑。 马骥又传了他一句最核心的秘诀“无招胜有招”,便让他到一旁自行领悟研习。 马骥点头表示理解,略一沉思后道:“愚兄这里倒有一路剑法可以传授给贤弟,它本是武者近身搏杀的剑术,愚兄将之演化成了飞剑招式,威力不减反增。此剑法共有九式,起手的‘总决式’为剑术总纲,其余‘破剑’‘破刀’‘破枪’‘破鞭’‘破索’‘破箭’‘破掌’‘破气’八式蕴含天下一切武功兵器变化奥妙,亦可以破解天下一切武功兵器。” 当时马骥便也召唤出自己的飞剑,一面以神御剑演练九式剑法,一面传授剑诀心法。 皇甫希文本身悟性极高,又是神魂强大,只学了一遍便将整套剑法牢记在心。 皇甫希文大喜,急忙向马骥郑重施礼拜谢。 皇甫希文苦笑道:“不瞒兄长,小弟确实想过修习以飞剑之道,甚至求父亲搜罗到这一口飞剑,只是上乘剑术比飞剑更加难求。” 那口飞剑在皇甫希文神念指挥下,在室内来回穿梭,做出种种击刺招式,看上去倒也灵动美观,只是这些招式落在马骥武道大家眼中,都是华而不实的花架子,用来吓一吓普通人尚可,与高手交锋无异自寻死路。 娇娜在一旁早看得眼热,见他传完兄长剑法,便凑上前来鼓起有些婴儿肥的香腮道:“龙媒哥哥却不可厚此薄彼,也要传授我一样厉害的功夫!” 听这慧黠的小丫头换了个更亲近的称呼,马骥笑道:“妹妹放心,在对付美蚕娘的计划中,你可是承担着最重要的任务,我自然要让你拥有足够的实力。” 说起来娇娜却是狐族中的异类,化成人形之后除修习狐族秘法,还对人类的武道生出兴趣,而且禀赋悟性都得天独厚,只凭着家中收藏的一部佛门武道典籍自修,不过数年间便有了武道六品凝气之境的修为,进境之快几不逊于开挂作弊的马骥。 但她修习的佛门武道醇厚有余而杀气不足,出手的招式多用以退敌、制敌、擒敌而非杀敌,否则上次美蚕娘受她一刀绝不止于轻伤。 针对娇娜的情形,马骥也早有打算。 他正色道:“我要传给妹妹的是一路刀法,名为‘如意天魔,连环八式’。这八式刀法的每一式都含三十六招,每招藏一百零八变,共三万一千一百零四种变化。一刀出手,招中套招,变中生变,环环相扣,无止无休,实已臻天下有形刀法之极。” 娇娜初时听得美目异彩连连,听到最后一句时却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问道:“龙媒哥哥说这路刀法臻有形刀法之极,那是否还有更厉害的无形刀法?” 马骥哈哈大笑:“无形刀法自然是有的,而且便藏在这有形刀法之中。若你能将这刀法的三万一千一百零四种变化返璞归真融于一刀之内,便是超出有形之境,臻达随心所欲的无形之境,那一刀拥有惊神泣鬼的莫大未能,称为‘神刀斩’!” 娇娜迫不及待道:“龙媒哥哥快教我!” 马骥当即又传授娇娜刀法,同样只讲解演练了一遍,娇娜便将这路繁复至极的刀法的招式心法都牢记在心,剩下的便全看自己的领悟。 皇甫希文和娇娜平白收了如此大的好处,未免于心不安,彼此暗中商议一番后,取了家中密藏的一部古籍来见马骥。 皇甫希文将古籍送到马骥面前:“兄长当知无论人族的道法、佛法还是我妖族术法,其根本原理并无二致,都是以神魂之力干涉外界元气、物质以及他人精神。此书中记载了我皇甫家传承的术法三十二种,其中涉及调动元气之力的大威力术法只有七种,兄长此刻还无法运用,其余的二十五种术法却可使用无碍。这些术法威力不大,却也各具玄妙,在某些情形下用途不小。” 马骥知道这三十二种术法与自己传授他们的刀剑功法一样,都是应用克敌之法而不涉各自根本修行法门,并不算逾矩,便也没有拒绝他们兄妹的一番投桃报李之意,含笑将古籍收下。 他修习的“内景真神法”,须等到存想出三宫八景二十四真神,才会衍生出二十四种神通术法。 他的情形与皇甫兄妹恰恰相反,是杀伐之力有余而缺少各种辅助性手段,这份回赠也算恰好弥补了此刻的短板。 随后三人便一边各自用功,一边等待强敌到来。 到了第四天头上,三人正在一起参悟武道术法,异变忽生。 在他们身边的一张桌子上竖着小小纸幡,高不过三寸,分呈青赤白黑四色,列东南西北四方。 此刻正北方的纸幡无风自动,黑色幡旗猎猎而舞哗哗有声。 这四面纸幡便是马骥正在参悟的术法之一,却是由皇甫理炼制,作为护持家园的示警手段。一旦有外地来犯,触动了暗藏在外面的符咒,相应方向的纸幡便会生出如此反应。 第265章 斩丝,破甲 第265章斩丝,破甲 “强敌已至,希文配合我御剑出击,娇娜居后策应,乘隙出手!” 马骥口中发一声喝,一口飞剑已凭空出现飞到室外,向北方闪电般飞刺而去。 皇甫希文也放出一口飞剑,紧随在马骥的飞剑之后。 “居然有了帮手吗?” 一声娇媚轻笑从北方的院墙后传来,随即便见一团金色云雾裹着一条金灿灿窈窕身影从院墙外凌空飞来。 两口飞剑盘旋环绕,从四面八方向着那身形攒刺,却都被那团金色云雾弹开。 三人一起走到室外。 马骥定睛细看,见那金色云雾是金色丝线细密交织而成,其中是一个穿着一件贴身金色甲胄,虽连头脸都包裹在内,却尽显凹凸有致身材的女子。 笑声中,那些金色丝线忽地向外扩张反守为攻,结成无数圆圈去捕捉空中的两柄飞剑。 只是正所谓“人算虎,虎亦算人”,她在毁掉皇甫希文的飞剑时,“金蚕丝”的攻守之势也稍稍停顿了一瞬。 蓦然间,皇甫希文的飞剑乘隙而入,却不料这是美蚕娘针对剑法明显有些生疏的他设下的陷阱。 但美蚕娘的金蚕丝长近千丈,在身周重重叠叠交织。即使有一层露出破绽,下面的几层又将这破绽封住。任由两口飞剑演尽千般变化,却始终攻不近她的身前。 马骥知道皇甫希文初学剑术,远未到运用自如之境,当即出言指点关窍。 她虽是以神意御使“金蚕丝”,随心所欲变化无穷,却终究未能脱出长鞭、软索、渔网一类奇门兵器的原理,仍在“破索式”克制的范围之内。 两口飞剑化作两条滑溜无比的游鱼,在金蚕丝交织的罗网空隙间往来穿梭,每一剑都指向对方攻守转换间一纵即逝的破绽。 马骥等的便是这一瞬的停顿,飞剑用出一式“大漠孤烟直”,舍弃一切变化笔直刺出,从层层金丝交织的缝隙间穿过,刺在美蚕娘金甲上位于胸腹间的一道极细痕迹上。 那女子正是美蚕娘。 马骥却并不着急,只是用自己的飞剑带着皇甫希文的飞剑与对方缠斗。 飞剑才攻入一处破绽,便被“金蚕丝”层层缠绕后用力一绞,绞作了七八段。 皇甫希文在这路剑法上已算初窥门径,闻言立时醒悟,与马骥一起变化飞剑招式。 “希文,破索式!” 这处痕迹正是上次娇娜以未解封的蝉翼刀斩击后留下的。 “叮!” 一声清脆鸣响,飞剑如击金石,不仅未能刺入分毫,还被坚固中兼具柔韧之性的金甲震得反弹出去,落入“金蚕丝”的罗网中,被锋锐无匹的“金蚕丝”一缠一绞即寸寸断折。 马骥和皇甫希文都失了飞剑,一起向后退了几步,脸色都有些难看。 娇娜却上前几步,毫不畏惧地对上美蚕娘。 美蚕娘的头脸也被金甲包裹,看不到此刻的神情,只有双目的位置是一层透明却坚韧无比的透明薄膜,可以看到她目光中蕴含的凌厉杀机。 “这位公子的剑法厉害,心机更加厉害,居然一直藏着如此厉害的杀招,只等我在算计皇甫公子的同时自露破绽,才发动雷霆一击。若非我这护身的‘金蚕甲’能自动修复,这七日间已补全了上次的破损之处,方才必然已被你一剑重伤。如今你飞剑已失,还是乖乖在我的‘金蚕丝’下交出性命罢!” 话音未落,身周的‘金蚕丝’已经彻底弃了守势,化作无数大大小小的金色圆圈向三人笼罩下来。 直面美蚕娘的娇娜启发出一声清叱:“想要伤人,还要问本姑娘答应与否!” 喝声中,她手中凭空多了一口薄如蝉翼的长刀,挥刀一击,刀势连环,锋锐无匹的刀锋将“金蚕丝”所化罗网斩得支离破碎,随即后招变化连绵不绝,如滔滔江河向美蚕娘汹涌而去。 “你的刀?” 美蚕娘惊呼失声,身形倏地飞退,远远脱出娇娜刀势的攻击范围,手中的“金蚕丝”已短了最少一半长度。 她的一颗心痛得几乎流血,“金蚕丝”却没有“金蚕甲”的自动修复之能,毁了便是毁了。 这一次趁着皇甫理外出来夺取皇甫家渡劫秘法,好处还没到手,仅有的两件宝物已先损失半件。 眼见得娇娜不依不饶地挥刀再攻,美蚕娘心中发狠,索性不再吝惜剩下的半截“金蚕丝”,将之化成一个团团急旋的金色涡流,在“蝉翼刀”将至层层斩断的同时又层层缠绕上去,一点一点地削弱对方刀势。 娇娜初时出刀气势如虹,但随着刀势随着斩断的“金蚕丝”越来越多而不断削弱,到后来已渐成强弩之末。 蓦然间,美蚕娘将手中仅存十数丈长短的“金蚕丝”一股脑放出去,将来势已颓的“蝉翼刀”重重包裹成一团,而后发力一夺。 娇娜功力远逊于她,立时握不住刀柄,“蝉翼刀”脱手飞入美蚕娘掌中。 美蚕娘失了“金蚕丝”,却得到一柄能轻易斩断“金蚕丝”的宝刀,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 然而还不等她欢笑出声,对面的失了宝刀的娇娜却先露出如花笑靥。 一个只有尺余高下的小小身影从她身后飞上空中,倏地放大成正常体型,却是手持另一口“蝉翼刀”的马骥。 后面原本与皇甫希文并肩而立的马骥则如泡影般幻灭。 原来出现在美蚕娘面前的马骥一直是皇甫希文以幻术弄出足以乱真的幻影,他的真身则施展了得自蛇妖二青的“盈缩”神通,缩小了身形后暗藏在娇娜的身后。 此刻借着娇娜的掩护欺入美蚕娘身前七步距离,又是她刚刚夺到宝刀自以为胜券在握心神松懈之际,马骥才终于现出真身暴起发难。 “蝉翼刀”的刀意如渺茫天宇笼罩万物,令美蚕娘避无可避;刀势如莫测天意掌控万物,令美蚕娘逃无可逃。 一刀落下,美蚕娘的面甲一分为二,现出一张凝固了惊骇欲绝神色的娇媚面容。 一道极细的血线由额头发际出现,向下一直眼神到下颌,美蚕娘双目的神采随之彻底黯淡。 第266章 家长齐至,乱点鸳鸯 第266章家长齐至,乱点鸳鸯 等马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蝉翼刀”,回身交还给娇娜时,她才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龙媒哥哥,美蚕娘如此轻易便被你一刀斩了?” 尽管在最近的距离亲眼看到了方才的一幕,娇娜仍然有些不敢置信。 马骥摇头笑道:“哪里轻易了?我们可是三个人联手才成功的。更不必说为了引她入彀,我们可是赔上了两口飞剑!” 娇娜连连摇手道:“龙媒哥哥不要往我和哥哥脸上贴金了。整个计划是你设计的,执行过程中,我和哥哥也不过是做个吸引她的幌子,两次主攻的都是龙媒哥哥你呢!” 皇甫希文也走上起来,笑道:“兄长和我的两口飞剑都只是品质寻常低阶货色,能用它们换一个临近结丹的大妖性命,任谁也要说这买卖赚翻了!” 当时三人一起大笑起来。 随后便该打扫战场,皇甫希文和娇娜都定要居功至伟的马骥做主。 马骥也不谦让,略一思忖后,便将被娇娜用蝉翼刀砍成一段段的“金蚕丝”收集起来三人平分,美蚕娘那具“金蚕甲”则送给娇娜护身,已现出原形变成一条手臂粗三尺长金色巨蚕的美蚕娘则被他收入“炼妖壶”中。 三天讲学结束,顾镛正准备第二天便启程赶往下一站的宁波府时,却又下人送来一封请柬,上面写的是请顾学政携高足马龙媒往家中做客,落款却是“浑天监察院客卿皇甫理”。 刚到门前,皇甫希文便迎了出来,恭谨地向顾镛行礼后道:“今日家中另有贵客,家父不便亲自出迎,还是顾大人见谅。” 说罢也不管马骥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神情,殷勤地引着两人到了府中。 那老者自报家门,正是此间主人皇甫理。 马遥与那老者一起起身,先上前来与顾镛相见。 皇甫希文又向马骥露出点神神秘秘的笑容:“稍后还有一個惊喜等着兄长,兄长心中要有个准备才好。” 这边皇甫家的危机已经接触,恰好顾镛那边正要开始讲学,马骥便和依依不舍的两兄妹告了辞回到学政行署。 娇娜还想将“金蚕甲”推让给马骥,却被马骥说了句不想穿女装的笑话婉拒,心中对马骥更加感激。 顾镛拿着请柬给马骥看了,笑道:“浑天监察院的客卿地位超然,为师这学政虽挂着礼部侍郎职衔位列三品,也未必被他看到眼里。如今这位皇甫先生郑重其事地邀请为师,多半还是托龙媒你的福了。” 三人走进客厅,马骥一眼便看到厅内正与一个鹤发童颜老者说笑的父亲马遥,讶然问道:“爹,你怎么会来这里?” 顾镛摆手含笑道一声“无妨”。 当晚,顾镛也不带随从,就只和马骥师徒二人轻装简从来到皇甫家。 接下来的三天,顾镛照例给从各县聚集来天台县的台州学子讲学,其间不免又有一些学子怀着各种心思与马骥较量诗文,却都被马骥打击得怀疑人生,成了奠定马骥“江浙第一才子”之名一块块基石。 随后马遥又唤马骥上前向皇甫理行礼,以“伯父”称之。 皇甫理望着面前的马骥,眼中充满了说不出的赞赏与慈爱。 前一种眼神倒还罢了,后一种却令马骥有些心中发毛,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众人寒暄已毕,分宾主各自落座。 马骥再次问起父亲来此的原因,马遥才大致解释了一下,却是从皇甫理的事情说起。 原来皇甫理这次往湖州,起因是有一只狐妖惹出极大的麻烦。 那狐妖勾搭上一个名为宗湘若的书生,日久天长,弄得那书生妖气缠身性命垂危。 皇甫理正是被此事惊动。 然而那狐妖因与宗湘若日久生情,竟不仅拼着修为大幅跌退,以真元反哺宗湘若救回其性命,还指点他俘获一个名为“荷花三娘子”的花妖身心,以花妖富含生机的灵气弥补其损耗的寿元,可谓用心良苦。 事后,那伤身又伤心的狐妖本欲功成身退,却倒霉地撞上一个游方到湖州的胡僧鸠摩陀,被他不分青红皂白以大法力擒下。 皇甫理本是抱着惩戒狐妖的目的前往,到了之后得知后来的事情,便寻到那鸠摩陀,向他说明前后情由,希望他能将狐妖交给自己处置。 但鸠摩陀有意借这狐妖在湖州扬名,进而建庙弘法,执意不肯松口。 双方言语交涉无果,说不得只能做过一场。 皇甫理虽是结成妖丹的妖王,鸠摩陀也是开了六识的高僧,双方这一战虽未到生死相搏的地步,却也各自用尽厉害手段,战成胶着之势。 先前美蚕娘来犯,皇甫希文和娇娜以信香秘法向父亲传信求援而未果,正是因为皇甫理被鸠摩陀缠住不得脱身。 那位荷花三娘子原本也是临近成丹的大妖,只是因渡劫失败修为跌入低谷才被狐妖算计。 但她与宗湘若结缘后,不知怎地竟再次引动雷劫并轻易渡过顺利结丹。 荷花三娘子不明所以,却以为其中有那狐妖的一份功劳,于是赶来助了皇甫理一臂之力,令鸠摩陀服软放出狐妖。 皇甫理看出狐妖仍对宗湘若有情,索性将她交给荷花三娘子,任由她们自行商议解决那情感纠葛,自己则匆匆返回。 途经绍兴府会稽县时,他遇到刚刚荣升客卿后来此刚刚处理完一桩神道害人案件的马遥。 那案件说来也是稀奇,却是当地一座梅姑祠中供奉的梅姑神看上一个来上香的金姓书生,也不管他家中已有妻子,竟施法勾了他的魂魄来祠中与自己相伴。 这般“强抢民男”的行径自然不为“浑天监察院”所容,马遥来后拿出破庙伐神的强硬态度,终于迫得梅姑神服软放金书生魂魄还阳复生。 马遥与皇甫理相遇,得知他家中有事,便一起回来帮忙。 等两人赶回天台,才知道事情已经解决,出力的还是马骥。 等马遥说完事情的经过,皇甫理依旧用先前那充满赞赏与慈爱的目光望着马骥,含笑道:“此次若非贤侄援手,犬子与小女必为那蚕妖所害。方才老夫已与致远说了,欲将小女许配龙媒,此次请顾大人一并前来,便是要请他做个大媒,大家将这婚事正式订下来。” 马骥目瞪口呆地望着父亲,见他正一脸欣慰之色地望向自己,显然正因为儿子订下良缘而沾沾自喜。 第267章 一日为师,终身为夫 第267章一日为师,终身为夫 “做这大媒我自是乐意之至!”听了皇甫理之言,顾镛哈哈大笑,“龙媒还在那里发呆作甚?如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俱全,日前听你说那位娇娜姑娘又是品貌双全,岂非正堪为你良配?” 皇甫希文也适时地在一旁敲边鼓道:“兄长,其实自从上次与你并肩御敌后,妹妹便已对你敬慕有加。所以此次父亲提起这门亲事时,素来都最有主见的她才罕有地说了句‘全凭父亲做主’。” 看到双方的三位长辈外加一个皇甫希文都目光灼灼、满面期待地等待自己表态,马骥苦笑着向皇甫理拱手深深一揖,叹道:“承蒙伯父及娇娜妹妹错爱,但这门亲事,小侄实在不敢应承。” 众人登时愕然。 皇甫理正色道:“老夫之所以提出这门亲事,除了感激贤侄恩义,又见小女因贤侄而触动情丝,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实不相瞒,我皇甫家确是有美蚕娘所求的渡劫成丹之秘,而且那秘密便在小女身上。 “我们这一脉传承有一门只有女子才能修习的‘牵情咒’。若她与一个身负深厚气运的人类男子真心相恋,便能够以情丝为引,将自己与爱侣的气运连为一体,可以借助对方气运削弱雷劫之力,极大提升渡劫几率。 “但天道平衡无私,有所收获必然也要有所付出。因为是以‘情’为媒介证道,所以她的一身修为也维系于对这男子的情意,若有背情负义之念,立时便有走火入魔之厄,轻则修为大跌,重则性命不保。因此,我皇甫家的女儿若非确认所遇为良人且爱之之深,是宁可直面那雷劫也不愿使用‘牵情咒’的。 “而如今小女与龙媒却正符合‘牵情咒’的要求,等你们成婚之后,将来小女固然可以借助龙媒气运渡过成丹雷劫,龙媒也可以得到一位对你忠贞不渝的结丹妖王为妻。这一桩婚事无论是对龙媒还是对小女,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老夫实在想不到龙媒你为何要拒绝?” 马骥叹道:“伯父,小侄也知娇娜妹妹有千万般好处,也知这桩婚事有千万般好处,但唯有一件事不好,那便是小侄已有婚约在身。” 此言一出,不等皇甫理开口,一旁的马遥已先跳了起来,瞪大眼睛喝道:“这不可能!你若有甚婚约,我这做父亲的会不知道?” 马骥颔首道:“妹妹请问。” 他说得声情并茂又入情入理,众人倒也没有怀疑他是随口编造了一篇谎话,只是都神色尴尬,一时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马骥白了给自己招来这场尴尬的老子一眼,随即做出些忸怩之态道:“爹您应该还记得我说过又遇到那位老前辈的事情,其实那次他不仅传功赠丹,还将我正式收入了门下。据师父所说,我们的门派唤作‘月形门’,门中历来是每代只收一男一女两个传人,而两者因修习的功法有相辅相成之妙,注定要结为夫妻阴阳互济才能大成。这些话,我当时没好意思对伱和娘说,所以……” 她一张娇艳无俦的俏脸上倒也看不出羞恼或伤心的神色,大大方方地含笑向马骥道:“龙媒哥哥,小妹有一個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 便在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今日之事该如何收场时,娇娜却从后面转了出来。 娇娜一双灵动清明的眸子定定地望着马骥:“若非已有婚约,龙媒哥哥是否会应下这桩婚事?” 面对这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马骥也实在说不出违心之言:“以妹妹这等品貌性情,我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如今……则只能自恨缘浅福薄了。” 娇娜忽地嫣然一笑,笑容中又透出些狡黠意味:“虽然没有夫妻之缘,但小妹想与龙媒哥哥结下另一种缘分,但不知龙媒哥哥是否答应?” 马骥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当然不敢轻易答应,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妹妹此言何意?” 娇娜忽地一敛裙摆,在马骥面前拜倒下去,而后扬起俏脸向着怔在当场的马骥道:“龙媒哥哥当知小妹心慕武道,只是往日未遇名师,只能在家中闭门造车。那天你斩杀美蚕娘的一刀,至今仍令小妹回味无穷,因此想拜在你的门下学武,恳请龙媒哥哥准许!” “这……” 马骥心中为难,先看看父亲和老师,见他们都做出“爱莫能助”“自己做主”的神色;又看看皇甫理,却见他呆了一下后,居然手捻雪白长髯向自己微笑点头。 他犹豫了好半晌,见娇娜拜倒在地毫无起身之意,一副赖定了自己的模样,最终将心一横,做出老气横秋的气度神态,轻咳一声清清嗓子道:“你的武道禀赋确实难得,若诚心随我习武,倒也并非不可……” 娇娜大喜,当即向着他规规矩矩叩首连拜几拜,口中也随之改了称呼:“弟子皇甫娇娜,拜见师父!” 马骥很有些头痛,叹了口气道:“不必多礼,起来罢!” “弟子遵命!” 娇娜答应一声,喜滋滋地起身,移步站到马骥身边侍立,俨然一派尊师重道做派。 马骥苦笑着向皇甫理拱手道:“伯父,小侄虽才疏学浅,却必然不会误人子弟。我所学的这一门武道名为‘浑天斗胜法’,这个‘斗’字,却非止与人争强斗狠,亦有战天斗地之能。只要娇娜修习有成,便不依靠那‘牵情咒’,也无须担心成丹雷劫。” 皇甫理闻言大喜,亦拱手道:“如此老夫便将小女交由贤侄调教!” “什么‘调教’,老人家乱用词语!” 马骥心中嘀咕,面上却郑重其事地应承。 此次同意收娇娜为徒,一来确是看重她在武道上的天赋,二来则是想着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有了这层师徒名分,日后再刻意摆出些师道尊严,总能打消小狐狸脑中的旖旎心思。 他却不知娇娜心中想的则是“一日为师,终身为夫”,有了这层师徒名分,便有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只要拿出恒心和毅力,终有一日能挖了那位未见面师母兼师叔的墙脚,将“师父”变成“丈夫”! (年后工作越来越忙,更新时间很难保持稳定,但会坚持每天的两更) 第268章 血凤凰 第268章血凤凰 北地边境,杀胡口外。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但如今的塞外半人高的茂密野草中,隐伏的却非牛羊,而是一支千余人的大虞精骑。 这支骑兵如星罗棋布般分散在草地,所有久经训练的战马都由各自主人控制侧卧在地上,它们的主人全身披挂轻甲,便匍匐在它们的身畔,用手掌按在各自战马的身上,不时轻轻安抚爱马,让它们耐心继续潜伏。 马尽勒口,人皆衔枚,以免不慎发出声息。 王蘅穿了一套合体雁翎甲,披了一件白色披风,腰间左右各悬一口三尺横刀,面上扣了一张只露出双目的狰狞青铜鬼面,同样匍匐在一匹格外神骏的赤兔马旁边。 在北方的地平线尽头,一支超过两千人的草原蛮族轻骑,驱赶着长长的一列大车和数以万计牛羊出现。 如今蛮族十万大军陈兵杀胡口外,每日消耗的军粮都是一个极可怕的数字,自然不可能一次带足,需要后方源源不断地向前方输送,这便是其中的一支运粮队伍。 负责带领这支运粮队伍的蛮族千夫长倒也是个用兵的老手,一路上都极为小心,不时让身边的亲兵站在马背上向远方眺望。 以草原上的广阔视野,若有敌人接近,必然在极远处便被他们发现而后从容应对。 在王蘅身后,两名骑士随着她的号令一齐起身上马。 王蘅向身后发出号令,随即用手掌一拍身边的赤兔马。 “铮!” “举旗!吹号!” 另一個身形瘦削精悍的骑士则将一支牛角号放到唇边,鼓腮奋力吹出一声苍凉长鸣。 王蘅拔出战马鞍侧挂着的一口巨型斩马刀。 王蘅则已用手抓着马鞍,借着战马起身之势翻身骑上马背。 此刀柄身各长五尺,刀身笔直,三尺开锋,可劈可刺亦可格挡挥砸,刀柄截面扁圆,表面密密层层缠绑牛皮细绳,末端是一个内嵌展翅朱雀的金环。 一个身形格外粗壮的骑士将缠裹在一杆手臂粗精铁旗枪上的大旗迎风抖开,素白的旗面上绣着一只展翅翱翔的血色凰鸟。 赤兔马倏地站起,在草丛中现出比寻常战马高了一截的雄壮身躯。 只可惜,他们遇到的是受“大刀王司马”言传身教,兵法谋略又仿若天授的王蘅,不管如何小心,终究走入王蘅为他们张开的口袋。 随着高举的旗帜与吹响的号角,一千精骑整齐划一地起身,原本看似散乱的分布位置,恰好形成一个口小肚大的袋子,将蛮族的这支倍于己方的人马装了进去。 早已拿在手中的弓箭认扣搭弦,张如满月,随着王蘅蕴含真气发出的一声“射!”一千骑士以演练过千百遍早已形成身体本能的娴熟动作,丝滑无比地循环往复发箭、取箭、上弦、拉弓、再发射的流程,一息一箭转瞬间已清空了装着十二支箭的箭袋。 他们不用刻意瞄准,只是将一万两千余支箭镞足有手指长短的特制重箭,依照先前划定的大致区域发射出去,在空中汇成一片摧花暴雨向下肆意泼洒,立时制造出大片惨烈无比的场景。 无论是人类、战马还是牛羊,一切有生命的东西在这无比可怕的铁雨钢流下都变得脆弱无比,尽被沉重而锋利的箭镞洞穿了身体,有许多算是幸运的当场身死,也有许多倒霉的被活生生钉在地上,发出一声声惨烈无比的嘶吼悲鸣。 “凤凰旗,是血凤凰来了,快逃!” 此事那些幸存的蛮族终于清醒过来,也看清了跃马举刀的王蘅以及紧随在她身后的那面大旗。 短短月余时间,王蘅已率领这支精骑在草原上纵横穿插,历经大小十数战。 王蘅不仅用兵如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而且每战必奋勇争先,杀得人头滚滚白袍浸血变为殷红。 渐渐地,蛮族中开始流传“血凤凰”的名号与越来越离奇恐怖的传说,其威力可用于赌咒发誓,可止住小儿夜啼。 王蘅蕴含真气的喝声覆盖整个战场:“云垂阵,绞杀!” 喝声中,她已一马当先向被箭雨摧残得溃不成军的蛮族杀去。 一千精骑收弓拔刀,如白云聚散不定般,从四面八方杀向敌人,彼此时分时合。 攻势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各方人马都形成极巧妙的穿插角度,恰好可以将本就散乱的敌人切分成一个个小块,令其彼此不能兼顾,而后便可从从容容分而食之。 王蘅第一个冲入敌人当中,六十斤重的斩马刀舞动如风,刀锋所过之处,人马俱碎,如摧枯朽。 偶有凶悍亡命之徒侥幸冲进长刀圈内,也会被她腾出一只手拔出腰间横刀,用极精妙迅捷的刀法近身斩杀。 在王蘅的指挥和率领下,这一千大虞精骑便如勤劳的农夫,将眼前这些鲜活的生命当作庄稼一茬茬收割, 在几轮交错穿插之后,现场已经再没有一根能够直立的“庄稼”。 全歼敌人之后,作为王蘅副手的刘彬熟门熟路的清点伤亡,指挥部下收取部分干粮肉食补充所需,带不走的则尽数毁掉,绝不能便宜敌人。 做完这一切后,他来到在一旁端坐马背,遥望南方出神的王蘅身畔,问道:“小姐今日杀气很盛啊,我看在你刀下的敌人可是一具完整尸体都没有留下。” 王蘅已将一长两短三口刀依次擦拭干净收入鞘中,也摘下了染血的面具,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俏脸。 听到刘彬的话,她的两道英气勃勃修长眉毛微微蹙起,有些困惑地道:“不知为什么,我突然便有些心烦气躁的感觉,总想砍些什么来发泄一下!” 刘彬笑道:“如此便只能算那些蛮子倒霉了。” 王蘅摇了摇头,似要将脑中莫名出现的烦躁情绪甩掉,然后道:“爹爹派人传信,说朝廷已经撤换了太原、济南两府知府,与京师连为一体,为大同镇营造了足厚稳定可靠的后方,如今已可以放心与敌人决战了,让我们尽快赶回军前听用。刘叔叔即刻通知大伙儿,咱们回家了!” 第269章 马骥中举 第269章马骥中举 顾镛依次又巡视了宁波、绍兴、嘉兴、湖州四府,最后回到杭州。 到了杭州城内,马骥辞别老师回家,身后却跟了娇娜这个小尾巴。 到了家门前,若雪和若梅早在等候,一起迎上来先和马骥见礼,又见过了娇娜。 若雪笑道:“老爷早对夫人说了娇娜小姐会来家里做客,夫人已亲自为小姐收拾了房间。又听说了顾大人会在今日返回杭州,她一早便已准备宴席为小姐接风,并命我们在此等候迎接。” 娇娜见到这对容色俏丽的孪生姐妹,在暗自腹诽师父原来并非真正老实人的同时,也窃喜自己成功上位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但她面上丝毫不曾表露这些心思,只是笑吟吟地道:“多谢叔叔、婶婶关爱,也多谢两位姐姐辛苦。” 马遥先前有过交代,虽然马骥与娇娜定下了师徒名分,但自己与皇甫理相识在前,总不能因此便改了辈分,让她依旧已“叔父”辈称呼自己,马骥也仍以“伯父”称呼皇甫理,大家各论各的互不干涉。 当时马骥独自在前,若雪和若梅一左一右陪着娇娜,一起进门到了里面。 到了前厅,马骥和娇娜先依次上前向马遥和柳青施礼。 柳青此刻却不再理会离家多日的儿子,只拉住娇娜嘘寒问暖,越看越说越了解便越是喜欢,同时也便越惋惜儿子与这姑娘有缘无分。 马骥见父母心意已决,便也没有强求他们一定退休养老。 他也曾向父母稍稍漏了些口风,说自己手中有一笔足够一家人终生花销的钱财,来源则仍推给那子虚乌有的师门。 在这些天里,马遥已依照马骥当初提供的那张配方,通过名下的生药行“庆仁堂”,分批混杂着各种药材购齐所需材料,调制出马骥命名为“味素”的东西。 其实马骥已得到越王李瑀藏在“炼妖壶”中的宝藏,此刻的身家完全当得起“富可敌国”之誉,完全不必再让父母再劳心费神操持生意。 但马遥和柳青都以为纵有巨万之财,也没有坐吃山空的道理,照旧兴致高昂地筹划如何利用好“味素”扩大生意,甚至想到了单独向各家酒楼出售“味素”的主意。 这一天的接风宴尽欢而罢,自此娇娜便在马家住了下来。 在“云来居”的菜肴中添加了“味素”后,果然令这些菜肴拥有了非同寻常的鲜美,吃过的客人都赞不绝口,生意随之也愈发火爆。 娇娜的母亲当年未渡过成丹之劫,在雷霆之下形神俱灭,这些年虽受父兄呵护,在情感上终是一直有部分缺失。 此刻见到柳青丝毫不介意族类有别,发自内心地将自己当作晚辈看待,心中油然而生孺慕之情。 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却是马遥相信以自己与儿子的实力和人脉,已足够护住这条财路。 转眼间春去秋来,秋闱之期将至,江浙一省的学子云聚杭州。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马骥一方面要往顾镛处求学,准备秋季的乡试;一方面修习武功道法兼指点娇娜、若雪、若梅,日子过得甚是充实。 宁采臣依照前约来马骥家中拜访。 马骥盛情款待之后,便执意留宁采臣住在家中,到了秋闱之期,一起入场赴考。 前后三场考试的辛苦无须赘言,总之考完之后,即使马骥也如脱了一层皮般疲惫,旁人更不必说。 到了放榜之日,有官差分路依照考生留存的住址,捧了喜报到中举考生处报喜。 娇娜和若雪、若梅在门口站成一排,都伸长了粉颈向巷口张望,俏脸上都满是期待与焦急神色。 蓦然间,一群人热热闹闹喧哗而来,当中有两名官差到了马家门前,看到三个生得天仙般钟灵毓秀的小姑娘,先呆了一呆,然后其中一人才恭谨问道:“此处可有马骥、宁采臣二位公子?” 三女都是一脸惊喜,急忙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 那官差笑容满面,拱手道:“烦请向内通禀,马公子高中江浙乡试第一名解元,宁公子高中江浙乡试第四名亚元,捷报已至门前!” “咦,中了,都中了!” 三女一起欢呼雀跃,随即便如三只欢快的小鸟般大呼小叫着奔了进去。 不多时,马家一家人都来了门前,马骥和宁采臣上前,接受众人道贺,散了喜钱之后接过捷报。 报喜众人散去后,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免不得又闻讯而来道贺,马遥早通知了“云来居”送来成桌的酒席,就在家中摆开招待来宾。 欢宴之后,马骥带了宁采臣来拜见顾镛。 见面施礼已毕,顾镛让两人坐下,而后向马骥笑道:“龙媒此次高中解元,是否有些意外?” 马骥叹道:“瓜田李下,老师实在该有所避讳的。” 顾镛冷笑道:“当时批阅考卷后启封录名,发现龙媒三场考题俱佳,一致评定该高居榜首时,确实有人提醒老夫,说既然有这一层师生关系,便该将龙媒的名次压一压,以示坦荡无私。 “但科举乃为国举才的大典,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才是真正的公正。若为了外界区区物议,便抑制龙媒这等良才,那才是有私有弊!” 马骥拿这外表狂放随性,内心最是刚直不阿的老师没办法,只得拜谢了他的一番拳拳呵护之心。 其实顾镛虽然刚直却绝不鲁莽,既然选择如此做,也早有了应对此事的方法。 在外界开始传出学政大人营私舞弊偏袒自己弟子的流言时,顾镛下令将马骥的考卷原稿张贴出来,宣布若有考生以为自己名次该在马骥之上可尽管提出,他会将双方考卷放到一起由所有人品评优劣,一旦大家认为马骥才不配位,他愿意挂冠请辞以谢天下。 当时确实有不少人去看马骥考卷,结果还不等看清卷上所写内容,便被那一手卓然自成一家、已足可开山立派的书法镇住。 再细看内容,只觉满篇字字珠玑,文理畅达词情并茂,当真有一字千金而不可改易的气象。 人群中怀着点挑刺心理来的考生们莫不自惭形秽,只觉若将自己的考卷与之并列必成笑柄,一个個灰溜溜离开,再不敢妄言此事。 马骥的考卷一连展示三天,外界的流言自然渐渐平息。 第270章 考前冲刺班 第270章考前冲刺班 一场风波消弭之后,马骥又送别了宁采臣,随后便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因为他已准备参加明年二月的春闱,所以顾镛对他的课业也督促得更紧了一些。 如此不知不觉又过了两月,已至十月初冬时节 这一天上午,尚未到授课时间,顾镛便派人来唤马骥前去。 马骥知道必定有事,于是不敢怠慢,换了身衣服随来人前往。 见面之后,顾镛将案头一封书信送到他面前,笑道:“龙媒先看一看这封信。” 马骥也不迟疑,接过书信飞快浏览一遍,脸上便现出些古怪的神色。 这封信是通称“南监”的应天国子监祭酒乔允写给顾镛的,事情却与自己有关。 原来自从当初顾镛、韩嶂、杜衡三人同科包揽三甲后,江南的文运似乎被消耗太多,十多年来,算上恩科已进行了六次科考,六位状元竟然都出在北方。 科举的南北地域之争由来已久,直至前朝大齐前期,北地还因自古为人口聚居的繁华之地,文教昌盛而占据绝对优势。 马骥将书信放回老师案头,问道:“依老师之意,弟子是否要去应天府一行?” 虽然朝廷出于平衡考虑,在南北进士的比例上有所调控,但历年科举的三鼎甲大多出自江南。 直到大齐后期,江南鱼米之乡得到充分开发,人口渐增、经济反超北方,文教亦随越来越兴盛。 有鉴于此,乔允打算今天冬天在应天国子监单独开设一个学舍,将今年各省乡试中表现优异的举子集中到一起,并便请江南硕士名儒指导他们学业及会试、殿试的应考经验,可说是要集江南半壁江山之力,打造出一位状元之才。 乔允和顾镛一样属于当今隆安帝李珲信重之人,一样在今年出京至应天府接掌国子祭酒,自然要做出一番成绩,恰好今年和明年是科考之期,夺回状元之位一雪前耻,无疑是当前最要紧的一件事。 其中的影响落在科举上,便形成大虞立国几百年,一直是南强北弱的局面。 正因如此,多年被北方占据状元之位,让江南众多文人心中大为气闷,也对领袖江南文教的应天国子监多有不满。 顾镛见他已看完书信,笑道:“乔明诚那厮倒打得好如意算盘,若你们这些举子中当真出了一位状元,那不仅是江南之地和他所属省份的光彩,应天国子监也可名正言顺地分一份功劳。” 到了本朝大虞,因为太祖武皇帝李赓是以南统北,手下一班开国元勋、文武重臣大多出自江南,甚至大虞开创初期的都城便设在应天府,后来才前往北地顺天府。 “这算是……古代版的考前冲刺班?” 这封信中还向顾镛提到两件事:一是请他将自己的得意门生、已在乡试夺魁成为名副其实“江浙第一才子”的马骥送到应天国子监;二是请他在年前勿要抽出几天闲暇,至应天国子监为这些举子讲学。 “当然要去!”顾镛毫不迟疑,“为师不得不承认,乔明诚此举虽有急功近利之嫌,却是非常有效的方法,你到了应天国子监,所能得到学业方面的资源,远远胜过留在为师身边。既然是送上门的便宜,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马骥失笑,拱手道:“既然如此,弟子回去禀过父母,近日便出发前往应天府。” 做出定下后,他别过顾镛回到家中,面见父母说明了此事,最后叹道:“这一次在应天国子监的进修最少两个月,所以必然来不及回家过年。而且过年之后,我便须要北上往京师参加春闱,只怕短时间难与爹娘见面了,还请您二老在家中善自保重。” 马遥笑道:“我和你母亲都身强体健,还用不着你堂前尽孝。这一次既然是难得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至于来年的春闱,那是更加耽误不得。” 柳青则道:“此去先到应天,再到京师,可不比在‘万松书院’离家不远,我的意思是你把若雪和若梅带在身边,有她们照顾你的饮食起居,我才能真正放心。” 一旁的若雪和若梅立时喜笑颜看,一起上前表态道:“夫人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公子!” 娇娜忙也站出来道:“婶婶,我还需要跟师父学武,也要跟着一起去。” 相处多日,柳青早清楚了这丫头的心思,对她的“雄心壮志”也乐见其成,当即含笑点头道:“娇娜跟去也好,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照应。” 马骥见母亲说了话,自然只有俯首从命。 马遥叮嘱道:“你在应天和京师住的时间都不会太短,身边又有三个女孩子,便不要去住龙蛇混杂的客店,可以多花些银钱租個宽敞些的院子来住。” 马骥躬身道:“孩儿记住了。” 当时一家人便开始收拾行装,钱财、衣物、书籍、文具等林林总总装了足有十来口大箱子。 好在马骥和娇娜都有储物之宝,前者是神器“炼妖壶”,后者是日常套在左臂上一件形如金镯、兼具储物与御敌功效的法器“二相环”。 有了一个编造的师门,马骥已不必在父母面前掩饰“炼妖壶”的存在,和娇娜分别收了几口箱子,只留下一口带在身边掩人耳目。 转过天来,马骥先去向顾镛告辞,然后便与娇娜、若雪、若梅三女一起别过父母离了杭州。 他们此行选择了走运河水路乘船北上。 江南之地水道密布,从春秋时期开始,历代都有开凿、疏浚河道以供运兵运粮之用。 到隋朝大业年间,炀帝杨广开凿大运河贯通南北,在长江以南重新开凿和拓宽运河古道,形成直到如今的江南运河。 马骥如今不缺钱财,为了图个清净,索性在单独包下一艘客船,从杭州出发一路先过了嘉兴,再到了苏州。 船到姑苏城外上塘河段,因唐代张继的《枫桥夜泊》,河上一座“枫桥”天下闻名。 马骥见此刻已是日近黄昏,便吩咐船家在此觅地停泊,一来免得夜间行船之险,二来也想亲身体会一下“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的景色与感受。 船舶岸边,娇娜和若雪、若梅也不怕寒冷,推开窗子后挤在一起,一边叽叽咕咕地说笑,一边观看岸上的景色。 蓦然间,一声谑笑传入三女耳中:“好标致的三个小娘儿!” 第271章 五通 第271章五通 听到这等轻薄浮浪之语,三女同时皱眉循声望去,却见岸边站着一个锦衣青年。 此人倒也生得一副好皮囊,身形魁伟,面貌英俊,腰间悬一口长剑,乍看似伟岸丈夫、英武男儿。 但他的一双眼睛中满是毫不掩饰地贪婪猥亵之意,看上去恨不得立即跳到船上,将三女一口吞下肚去。 娇娜脸色一变,左手扯了扯了横眉立目正待出言呵斥的若梅,右手挽住面色不愉的若雪,向后退入船舱,又将窗子砰地关上。 外面男子不以为意,反而发出一阵肆无忌惮地得意大笑,笑过之后才低声自语道:“如此绝色却不该独享,二郎和三郎便在附近,应该找他们一起来耍耍方才尽兴。” 说罢,抬起右手向着那艘客船弹了一下中指,一个白色的小球从指尖飞出,落在船身侧面的船板上,无声无息地散开变成一个白色的圆形标记。 做完此事后,他似乎很是满意,一路笑呵呵地沿着河岸离去。 船舱内,若梅仍有些不忿地问道:“小姐,为何不让我骂那登徒子一顿?” 娇娜的脸色却有些凝重:“那人的气息有些古怪,似乎不是好路数,今晚只怕有事,我们去找师父说一说此事。” 青年健步如飞,不多时到了苏州城西南的上方山。 只可惜那“玉京重楼观想法”的门槛极高,她几次尝试都不得其门而入,最后只能专注修习“浑天斗胜法”,如今武道修为的境界虽没有提升,战力上却能打过去的三個自己有余。 “五通神”本属被大虞官方明令禁止的淫祀,却因民间流传这五位神道执掌财运,屡次有人不顾律法私自祭祀,甚至有些地方便这里般私设祠庙。 当时三女正要去找另一个船舱中的马骥,耳边忽地却传来他温和的声音:“我已知道此事,这便探一探此人底细,你们留在船上为我护法。” 娇娜知道师父要阴神出窍去跟踪那人,对于他在六品出窍境便能做到五品神游境的事情大为赞叹艳羡。 若雪和若梅知道娇娜的武功术法都非常厉害,见她如此一说,登时都紧张起来。 再说马骥的阴神顶着白玉重楼出窍后,又施法隐去行迹,借着一缕晚风飘飘荡荡追向那青年离去的方向,不多时便望到他的背影,随即放慢了速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此刻夜幕已垂,山林间更无旁人,青年便也拿出些手段,足下宛若生风,奔行快逾健马,一路穿林越涧来到一座规模不小的祠庙前,脚步不停地径自推门而入。 娇娜也知道师父自有护身之法,所谓“护法”只是让自己三人老实留在船上的托词,但她一向明事理,并没有“你不让我做什么,我偏要做什么”的逆反心理,当时便带了若雪和若梅来到马骥的船舱中,尽职尽责地守护他只剩空壳的躯壳。 马骥阴神来到祠庙前,见庙门上牌匾题的是“五通神庙”四字,立时便明白了那青年的跟脚。 而“五通神”被禁毁的一个主要原因,便在于他们并非“通财之神”而是“通奸之神”,专好恃神力淫人妻女。 如今马遥已向儿子公开了自己在“浑天监察院”任职之事,马骥也便从父亲口中得知不少不为外界所知的消息。 他记得父亲说十年前“浑天监察院”曾专人专案配合朝廷禁毁“五通神”,为此出动了总部的五位客卿,一路追杀打得“五通神”神魂湮灭。 但这等广有信众的神道很难真正灭绝,只要还有人信仰祭祀,便能自动汲取香火祈愿之力死灰复燃。 如今这里立着一座“五通神庙”,“五通神”必然已经复苏,方才那青年多半是其中之一。 想到这混账野神居然盯上自己的弟子及丫鬟,马骥心中立时杀机大作。 他的阴神之体毫无阻碍地穿过青年随手关闭的庙门,却见青年正在殿内点了两炷香,分别插在香案上并排摆放的五个香炉中的两个当中。 上了香之后,青年又走向殿后,不多时竟牵来一头大肥猪和一条大黄狗,随手拴在殿内的两根柱子上。 马骥已有些猜到他在做什么,便没有立即发作,静静地隐身等在一旁。 那香案后供奉着五尊泥胎彩绘的神像,俱都穿戴甲胄、佩戴兵器,面目分青黄赤黑白五色,其中那白面无须的神像隐隐与青年有几分相似。 等到那两炷香烧到尽头,对着两个香炉的两尊神像中忽地站起飞出一赤一黑两道光华,飞入殿中那一猪一狗体内。 一猪一狗就地一滚,立时化作两条昂藏七尺的大汉。一个赤面长须,腰佩宝刀,一个黑面虬髯,腰悬钢鞭,俱都威风凛凛,相貌堂堂。 赤面大汉向青年笑道:“我与三郎正在苏州城内开当铺的王员外家里,与他的妻妾快活,五郎何故点香唤我等前来?” 被唤作“五郎”的青年也笑道:“那王员外的妻妾不过庸脂俗粉,我这边却刚刚邂逅了三位绝代佳丽。因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便唤二郎和三郎来一起分享,也算够义气了罢!” 二郎与三郎闻言喜形于色。 那黑面的三郎迫不及待地道:“既有绝色,哪还等什么,大家同去闹一个整宵!” 马骥却已听不下去,又猜着另外“五通神”的两个多半不会来了,虽然不能一网打尽稍有遗憾,但还是将眼前三个拿下落袋为安才是正理。 一念及此,三口宽如韭叶、长仅三寸的黑色无柄小剑凭空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别绕着殿内三人的颈项团团转了一圈。 大半年时间,马骥已经依照白云和尚所赠炼剑之法炼化了那方千年寒铁,对应所修“内景真神法”的“三宫八景二十四真神”铸成二十四口飞剑,分别以二十四节气命名,合称“二十四气惊神剑”。 平时他将这二十四口飞剑收在“炼妖壶”中温养,此次阴神出窍,便将之藏在头顶的白玉重楼之内。 此刻他放出的,是“霜降”“大雪”“大寒”三剑,剑意最是冷厉。 那三人登时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随即三个头颅便从颈上一外滚落在地,腔中鲜血狂喷数尺,尸体颓然倾倒,变成一猪一狗一驴。 但随即便有赤、黑、白三道光华从猪头、狗头与驴头的顶门飞出,各自向着一尊神像飞射而去。 第272章 盲僧,天鬼 第272章盲僧,天鬼 马骥既然亲眼看到“五通神”之二附体化形的一幕,自然早防着他们的真灵遁走。 三口飞剑一闪便追上黑、赤、白三道光华,在它们投入那三尊神像前的一瞬一缠一绞,将三道光华绞得支离破碎,化作漫天飞舞的三色流萤。 一时间,神殿内充斥凄厉嚎叫,可怖之极。 三口飞剑在空中首尾相衔团团旋转,在空中画了一个浑圆圈子,如黑洞般生出恐怖的牵引吞噬之力,正是一式“长河落日圆”。 空中的光点如群蜂归巢般一股脑投入剑圈之内,瞬间被其中蕴含的无穷剑气切割千万次,彻底湮灭归于虚无。 马骥的阴神终于现身,三口飞剑自动飞回他头上顶着的白玉重楼之内。 他将这祠庙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一个昏睡如死、没有丝毫修为的庙祝别无旁人,于是施法将他挪移到庙外,再放了一把火将祠庙点着,而后施施然回转船上。 在苏州城内的一座土地庙中,一个面上沟壑纵横、双目翻白的老和尚正在坐禅。 蓦然间,他心中似有所感,从怀中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半旧皮囊,张开囊口向着身前一抖,身前现出五面旗杆高约三尺,三角形旗面分成青、黄、赤、白、黑五色,上面绘有那“五通神”形象的小旗。 老僧一手拖棺一手打开棺盖,立时便有一团黑气从棺材中飞出,化作一个穿着蓝色裤袄的小男孩儿,看上去不过七八岁年纪,头梳双角、面容清秀、颈戴一个金灿灿的项圈。 老僧神色木然,吩咐道:“阿春,方才在苏州附近采集五欲红尘之气的三个‘五通神’被杀了,你去找到凶手,将他的首级带来老衲面前!” 男孩儿站在老僧面前,小脸儿上带着怯生生的神情向他施了一礼,口中唤一声:“见过主人。” 老僧双目虽瞽,却似清晰看到了旗帜的变化,苍老的面上现出浓重的怒色与狠厉,低声自语道:“老衲费尽心思助‘五通神’复苏,借其神力演练这‘五欲炼心阵’。等到心劫降临之时,有此阵作为缓冲,渡过劫数开启第六识意识可说十拿九稳。如今阵旗眼看便要大成,却被人斩杀了三尊作为神力源头的‘五通神’。阻道之仇,不同戴不得要与那坏老衲大事之人做过一场了!” 阿春似乎想到什么极其恐怖之事,急忙跪倒连连叩头道:“主人息怒,我……我这就去!” 此刻,那青、黄二色旗帜上的的图像鲜亮清晰,栩栩如生;赤、白、黑三色旗帜上的图像则越来越黯淡模糊,转眼竟完全消失。 老僧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小棺材中拿出一个五寸长短的小小木人,捏在指间向着阿春嘿然冷笑。 说罢,他一抖皮囊将五面小旗收了起来,又从里面放出一個长不过七寸的小棺材落在手中。 被唤作“阿春”的男孩儿有些犹豫,嗫嚅道:“我……我不想再杀人了。” 老僧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去罢!” “是!”阿春答应一声,身形凭空消失在原地。 老僧将木人放回棺材里,盖上棺盖收入皮囊中,冷笑自语道:“不管你是谁,虽然有斩杀神道之力,却必然逃不过这只‘天鬼’的刺杀。说起来常州李家的那个孩子也到了将要觉醒空间异力的年纪,须提前赶去将他魂魄拘了炼成第二只‘天鬼’。” 再说马骥的阴神回到船上归入躯壳,本体随即张目苏醒。 在一旁护法的娇娜急忙问道:“师父,那人是什么路数?如今怎样了?” 马骥微笑道:“原来那人是死灰复燃的‘五通神’之意,方才他回了五通神庙,招来了两个同伙,为师已将他们三个尽都斩杀。虽然将来可能还会随着一些欲望迷心之人的祭祀而复苏,却已是很久之后的事情。” 娇娜显然也知道“五通神”是什么,想到自己方才被这么一个腌臜货色惦记,当即轻啐一口暗骂晦气。 若雪和若梅却有些迷糊,还是娇娜凑到她们耳边小声解释几句,才都立时红了脸。 马骥笑道:“‘五通神’尚余其二,虽然多半不在苏州本地,却还是不能大意。今晚我会放出‘金蚕网’将整艘船护住,你们都留在船舱中不要外出。” 三女一起答应。 夜色渐深,马骥用些小手段,令几个船夫都沉沉睡去,随即从“炼妖壶”中取出一个鸡蛋大小的金色圆球,望空一丢化作一张用金色细线编织的罗网,往下一落将整艘客船连同水下的船体都包裹在内,宛如一个巨大的圆球。 这张“金蚕网”是用斩杀美蚕娘后收获的金蚕丝编织而成,在马骥的手中可以困敌杀敌,可以夺人兵器,也可以布防守护,运用之妙远胜美蚕娘这原主。 等到罗网的守护之势一成,随即便转为无形隐入虚空之中。 月影渐移,夜至三更。 阿春的小小身形凭空出现在岸边。 他游目四顾,视线丝毫不受深沉夜色影响,很快便看到马骥所乘客船侧面那个白色的圆形印记。 站在原地踌躇了半晌,这孩子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身形再次凭空消失,再出现时竟已在马骥的船舱中,那“金蚕网”居然对他毫无作用。 阿春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在床上面向墙壁侧卧的马骥,稍等了一会儿见他始终没有动静,似乎确实睡熟之后,无声无息地移步到床边,伸出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向着马骥后心抓去。 “天鬼”,是拥有某种特殊禀赋的童子死后所化鬼魂,拥有穿梭虚空的奇异能力。此刻阿春这只小手上便笼罩着一层空间异力,看似毫无力道的一抓,却可以不触及马骥的身体,穿过虚空直接探入他的体内,将他的一颗心生生抓出来。 眼看这只小手便要进入可以施展空间异力的距离,忽地有一座拳头大小的十二层白玉重楼凭空浮现,垂下一道道皎洁无瑕的白光,将被这异变惊呆的阿春罩在下面。 (第二章会更晚,但一定有) 第273章 嫉恶,怜孤 第273章嫉恶,怜孤 被白光困住的阿春身形连续闪烁几次,但每一次消失之后都只在原地出现,脸上立时尽是惊恐之色。 状似熟睡的马骥忽地发出一声轻笑,翻身从床上坐起身,望着仍在竭力尝试逃走的阿春悠然道:“不要耗费你有限的神魂之力了,我已隔绝了你身周的空间,无论尝试多少遍你也逃不出去。” 阿春终于死心,认命地站在原地,两只眼睛中登时蓄满了泪水,只是那眼泪才从他眼睛里流出,便化作阴气蒸发无踪。 马骥见他老实下来,也在暗中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方才他虽然处于睡眠状态,阴神却出窍后隐身飞到客船上方,依照“内景真神法”修行,并时刻观照外界一切,这才发现阿春的出现,并眼见着他视“金蚕网”防护如无物,轻而易举侵入自己身边咫尺之地,从而认出这竟是一只传说中的“天鬼”。 这些日子,他一方面传授娇娜武道,另一方面也借着闲谈的机会,从娇娜那里了解到不少属于凡俗之外领域的事情。 毕竟狐族是出了名的消息灵通,作为江浙一省狐族之长的爱女,娇娜的见闻之广甚至远胜已在“浑天监察院”干了十几年、已接触过不少超凡之事的马遥。 “天鬼”之说,便是娇娜在修习马骥传授的由“天咫地尺大挪移术”演化而来的“虚空变”时,想到“天鬼”那源自天赋的穿梭虚空能力,随口讲给马骥听的。 认出来袭的是一只“天鬼”后,马骥迅速盘算了一番,发现自己只有一种手段可以克制他。 当初他觉醒前世记忆后,发现自己修习的“玉京重楼观想法”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白玉重楼用以护持脆弱阴神不受外界伤害的白光中,便因空间之力的存在才能隔绝内外。 看着白光中可怜巴巴的小家伙,想到他出手前再三的犹豫,马骥决定给他一个机会,于是冷下脸开口问道:“小子,先别着急扮可怜,老实交代自己的来历,或许可以少吃些苦头。” 或许是因为通过仙门穿越世界的经历,他重新观想出的这座白玉重楼中蕴含一丝空间之道的真义。 如今他再次利用白玉重楼的空间之力隔绝内外,目的却不是守护而是禁制。 “我叫做詹春,就是苏州本地人氏。因六岁那年父母双亡,兄嫂不能相容,只能寄居在年迈孀居的外祖母家中。 “不要打我!我说就是了,”阿春的胆子实在不大,闻言害怕得身体战栗,急忙举手抹了抹脸上并不存在的泪痕,双腿一软向马骥跪了下来,当真老老实实地交代起来。 “一次我正在门口玩耍,有一个瞎眼的老和尚前来化缘,却不要斋饭钱财,只要外祖母将我施舍给他。外祖母大怒,唤来左邻右舍将那瞎和尚一顿乱棍打走了。 “岂知到了当天深夜,瞎和尚竟闯进我家中,杀害了外祖母后将我掳走,用许多古怪的方法折磨了一年之久,最后在一颗大桑树下将我杀害,等我再有了意识,便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初时我感觉自己有了些不同寻常的能力,也曾想杀了瞎和尚为外祖母报仇。不想他早有了控制我的手段,用那桑树的枝条做了一个小木人,只要木人在手便可以让我承受无尽痛苦。 “自此之后,我冤沉九泉,不能超生,只能在瞎和尚的逼迫下助纣为虐,做了许多违心之事,到如今手上也有了几条人命。这一次,我同样是受他逼迫来加害公子。 “如今我别如所求,只求公子能让我死个痛快,一则为以前做过的错事赎罪,二则彻底摆脱那瞎和尚的掌控。” 马骥察言观色,凭着三世为人的经验,自然能看出这确实是個老实又胆小的孩子,即使变成“天鬼”也没有改变性情,所说的话亦没有半句虚假。 他略一沉吟,神念一动便收了控制住詹春的白玉重楼,摇头叹道:“抱歉,我怕是无法满足你的要求。如今你的状态叫做‘天鬼’,跳出三界,不在五行,非生非死,不入轮回,天下或有人能杀得了你,却绝非如今的我能够做到。” 詹春满脸绝望地瘫倒在地上,喃喃道:“连求死都不可得,难道我要永生永世受仇人的摆布?” 马骥道:“你也先不必如此绝望,事情还未到完全无法解决的地步。” 詹春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本能地一下闪烁来到马骥身边,抓住他的衣袖急切道:“公子若能帮我解脱,我下辈子便是做牛做马,也一定报答你的大恩!” 马骥伸手按在他肩上,笑道:“解脱的办法,未必只有自己死这一条道路——将那控制伱的恶和尚弄死,同样可让你获得自由!” 他已料定那瞎和尚放出詹春这只天鬼来对付自己,必然与刚刚斩杀的“五通神”有关,此刻做出这个决定,除了确有嫉恶如仇与怜惜孤儿之意,也有根除后患的用意。 詹春一下呆住,随即连连摇头如拨浪鼓一般:“不行的,那瞎和尚很厉害,我们不可能……” 马骥用力挥手打断他的话,低下头望着他的眼睛,缓缓地道:“只要你愿意做,只要你有胆量,就没有不可能!想想你那无辜遇害的外祖母,想想自己受到的折磨,想清楚是该放手一搏,还是继续被仇人支配着,将来做更多违背良心的事情!” 詹春脸上的神色不断变幻,显示出内心的极度矛盾与挣扎。 好半晌后,他终于用力点头道:“我听公子的!” 马骥伸出右手,按在他的左肩上,脸上现出温和的笑容:“放心,你绝不会后悔此刻的选择。” 感受着马骥手掌和笑容中的力量与温暖,詹春忐忑的一颗心瞬间平复,在心中对自己道:“公子说得对,只有去做才有可能。再说就算失败了又如何?反正……我已没什么可以失去了!” 察觉这孩子平静了下来,马骥道:“我们的时间应该不多,你立即将对那瞎和尚的了解都告诉我,我们要尽快制定对付他的计划。” 詹春点头道:“虽然他平时都是将我关在一口小棺材中,但这两年我只要被放出来,就回留心观察他的一切,对他确实有一些了解……” 第274章 替死,夺魂 第274章替死,夺魂 天将破晓之前,詹春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凭空出现在土地庙中。 虽然没有听到丝毫声息,但瞎和尚一双翻白的眼睛立即转向他出现位置,问道:“阿春,事成了吗?” 詹春双手奉上人头,恭恭敬敬答道:“按照主人吩咐,已将那凶手的人头取回?” 瞎和尚伸出手去抓过人头,也不嫌弃上面沾满鲜血,慢慢摸索一阵,问道:“这是什么人?” 詹春答道:“此人是个年轻公子,似乎有事乘船沿运河北上,昨晚停泊在枫桥之畔。我在他乘坐的船上看到‘五通神’留下的标记,估计是看中了船上的女眷,结果失手被对方反杀。” 瞎和尚随手抛掉人头,那口小棺材凭空出现,摇头冷笑道:“阿春,老衲虽然瞎了双眼,却不是你随便弄颗人头便可蒙混过去的。那人既然能斩杀‘五通神’,又怎会是个毫无修炼痕迹的凡人?” 詹春脸色陡变的同时,身体一下闪烁到了瞎和尚身侧,伸手便去抓那小棺材。 然而他手指尚未触及棺材,口中忽地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狼狈万分地摔倒在地,身体蜷缩成一团,如同筛糠般不断颤抖,似乎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瞎和尚将另一只手举了起来,现出抓在掌心的小木人,面上仍在冷笑,笑容中充满轻蔑与狰狞:“有些时日未受这炼魂之苦,你的胆子倒越来越大,不仅向欺瞒老衲,竟还敢向老衲出手!” 听到瞎和尚的话,他连连叩头道:“主人恕罪,此次我并非有意欺瞒,只是做事不力唯恐受罚,才心存侥幸做下此事?” 詹春面上现出挣扎之色,片刻后终于探手插入自己胸膛中,抓出一个拳头大小、玲珑剔透的十二层白玉重楼,万分不甘和不舍地呈了上去:“在潜入船上时,我偷拿了这件宝物,也因此才惊动了那公子,他似对此物似颇为在意,出手时几次冒着极大风险抢夺……” 詹春张大嘴巴想要嘶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直接施加在魂魄上的痛苦无法已言语形容,偏偏他神智又清晰无比,清楚地感知和承受了每一丝痛苦的折磨。 詹春身为“天鬼”,对伤害的承受及恢复能力都极强,方才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只片刻便已大致恢复,带着满脸刻骨的恐惧,战战兢兢跪在瞎和尚面前。 瞎和尚道:“这么说……你是杀不了那人?” 詹春道:“主人明鉴,先前我说得并非都是谎话,‘五通神’中那三个却是被那客船上的年轻公子所杀,我也确实找到客船那里,只是那人的手段实在厉害,我才潜到船上便被他发觉,随即便放出飞剑来斩我。我们两個缠斗多时,他剑法非常厉害,我根本近不了他身前三尺,但他也伤不了我的‘天鬼’之身。直到天色将明,我只能在日出前主动退走。那人头……是我回来时随便杀的一个人。” 好半晌后,瞎和尚才终于停止对手中的小木人施法,将之收入那口小棺材之内,淡淡地问道:“说一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你想再受一次炼魂之苦,可以尝试继续欺骗老衲!” 瞎和尚冷冷地道:“这么说,你是当真空手而回了?” 瞎和尚虽目不能视,却凭着神魂的感知,在脑海中清晰映照出这座白玉重楼的样子,面上现出惊异之色,探手便要之抓过来。 岂知那清晰可感的白玉重楼竟只是和虚幻的影子,他五指一抓只捏个空,还不能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白玉重楼中飞出密密麻麻的几十口细小飞剑,在咫尺之间以令人目光难以捕捉的极高速度往复穿插,霎时便在瞎和尚的身上穿出成百上千个细小的透明窟窿,整个人如同用来浇花的花洒般喷出成百上千道细小血线。 还不等瞎和尚惨叫发生,只有数寸高矮的马骥从白玉重楼中飞出,迎风便长瞬间恢复原本体形,手中一口如纱如雾如诗如梦的“蝉翼刀”当头斩落,天刀刀意浩渺无限,沛然莫御,将瞎和尚由头至胯一分为二。 便在瞎和尚先被飞剑重伤,又遭“蝉翼刀”斩杀的瞬间,他怀中皮囊内那五支小旗中尚完好的两支无声无息地崩溃湮灭。 与此同时,在常州一家商户栾劭的家中,两个高大俊朗的男子正与栾劭的妻子吴氏对坐饮酒。 吴氏颇有几分姿色,又浓妆艳抹,只是在与两个男子饮酒欢笑时,眉宇间隐隐透出恐惧与悲愤之色。 两个男子虽然看出,却不以为意,只是一边饮酒一边肆意调笑吴氏,俨然将之当作玩物。 蓦然间,他们齐齐地发出一声惨叫,先是身上爆出千百个同时喷血的细小伤口,然后整个人从中裂开一分为二,倒地化作一猿一马的四片残尸。 吴氏先是瞠目结舌,而后发出一声刺破夜晚静寂的尖叫。 常州又有一个名为李化的老人,家中坐拥大片田产,是本地有名的富家翁。 只是他到五旬时膝下仍无子嗣,唯一的一个名为小惠的女儿还在十四岁上暴病而亡。 李化当时悲痛欲绝,幸好在一年多后终于与妾室生下一个儿子。 李化夫妻将这孩子视若掌上明珠,取名便叫做“珠儿”。 后来这孩子渐渐长大,容貌倒也清秀俊美,却是生性痴呆,到如今已有六岁,仍不分五谷,口齿不清。 只是李化夫妇又子嗣传承香火便已心满意足,对此并不大介意,反而越加疼爱这傻傻的儿子。 这天夜里,珠儿被身边服侍的大丫鬟早早哄得上床安睡。 突然,他锦被下的小小身体开始剧烈抽搐,却始终双目紧闭,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片刻后,一个模糊的影子从他身体中飞出,落在床边站定。 影子渐渐变得凝实,俨然正是珠儿的模样,只是脸上的神色全不似珠儿的娇憨天真,而是阴沉冷厉,双目中更满是怨毒之色。 他开口恨声说话,发出的竟是那瞎和尚的苍老声音:“若非老衲留足后手,由‘五通神’替我承受死劫,又夺了这傻小子魂魄将自转化为‘天鬼’之身,此次当真要万劫不复。不过既然老衲未死,便要和你们不死不休了!” 第275章 鬼书童 第275章鬼书童 在苏州城内的土地庙中,詹春正对着瞎和尚的尸体喜极而泣。 马骥世情通透,很能理解这孩子的心理,当时也没有打搅他,只在旁边静静地等着。 詹春哭了良久,心中积蓄良久的恐惧和仇恨都随着哭声发泄数出来,才渐渐平复了情绪。 马骥见他终于止住哭声,温言问道:“如今你大仇得报,又恢复自由之身,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今后?”詹春登时张口结舌。 尽管已成了极厉害的“天鬼”,拥有穿梭虚空、沟通幽冥的神奇能力,但从心智上来说,他只是一个出生在普通人家,见识极为有限的七八岁孩童。 如今他父母早逝、兄嫂苛刻、唯一可以依靠的外祖母也遇害,一时之间,连身归何处都想不到,又哪里能对将来有甚清晰的打算? 詹春踌躇了半晌,期期艾艾地对马骥道:“公子,我今后可不可以跟着你?” “跟着我?”马骥有些意外。 首先是一部名为《净世白莲经》的书册,应该便是瞎和尚修习的功法。 詹春看到对方手下自己这份特殊的“卖身契”,登时彻底安下心来,兴高采烈地道:“我知道这恶贼的家当藏在哪里,公子稍等!” “谢谢公子!”詹春大喜,随即却将那小棺材硬塞到马骥手中,小脸上首次露出点孩子的狡黠和顽皮笑容,“我觉得公子你这里便最安全,所以还是放在你这里好了!” 这虽是孩子话,但马骥想着也确实如此,便点了点头接过来,转手藏入“炼妖壶”中。 詹春以为他不愿意收留自己,忙道:“当初外祖母已准备送我去给城里张员外家的小公子作书童的,还教了我很多的规矩。公子如果肯留我在身边,我一定用心帮你做事!” 说罢便去已经千疮百孔又分成两片的尸体前,俯下身去摸索一阵,摸出那个半旧的皮囊,献宝似地送来马骥面前。 马骥接过这储物皮囊,试着以神念探察,发现封口处的禁制已经随着瞎和尚的身死而消散,便继续探入囊口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马骥见这小小的孩子如同一只流浪的小动物般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的目光中满是期盼,知道他是把自己这帮他报仇和脱离苦海的恩人当做唯一的依靠,所以宁可失去刚刚获得的“自由”,抬手摸摸他的头顶,笑道:“你若没有地方可去,就留在我身边好了,这东西还是你自己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说到此处,他又想起自己已是“天鬼”之身,人家心中免不得有所顾忌,当时将心一横,上前从瞎和尚的手中取了那口小棺材,转身送到马骥面前:“这是用我身死之处的桑树炼制的本命人偶,那恶贼便是凭借他控制我。我愿意将它交给公子掌管,日后公子若发现我做坏事,可以用它来惩罚我,只要……只要比那恶贼轻一点就好了。” 囊中空间不过一辆寻常马车的车厢大小,里面除了一些金银财帛,便只有几件不同寻常的事物,他索性都放出来一一查看。 此经的名头不小,昔年创立“白莲教”,勾结越王李瑀掀起叛乱荼毒东南数省的“妖仙”徐鸿儒,据说修习的便是这部旁门秘典。 只可惜马骥手中的这部经书虽看上去有些年头,但显然只是抄本。 他大致翻阅一下后,见里面只有一种佛门修炼功法和十余种左道术法,培育和控制“天鬼”的法门便是其中之一。 马骥连全本的“武帝龙拳”都只拿来参考借鉴,更不会去转修这部残缺法门,将来也只会将之融合吸收化为自身底蕴。 其次是一柄金色降魔杵,分量极为沉重,材质不凡,应是瞎和尚的随身兵器。 最后是三面分成黑、赤、白三色的小旗。 马骥暗忖道:“先前爹被借调来南直隶,在苏州城外处理了一件‘造畜’的案子,便怀疑那人与‘白莲教’有关;如今这瞎和尚又修习了《净世白莲经》,极可能是‘白莲教’中的重要人物。难道‘白莲教’当真已死灰复燃,又东山再起之意?” 一旁的詹春则看着那三支小旗,有些意外地问道:“公子,皮囊中只有这三支旗吗?” 马骥点头。 詹春更加惊讶:“这旗子有五支才对。那恶贼的佛法修为已臻五识圆满,正准备开启第六识意识,但他修行的并非正统佛法而是旁门左道,开启意识需要比正统佛门修士多渡一重心劫。 “因此他在上方山上修建‘五通神庙’,又鼓动愚夫愚妇祭祀祷祝,借香火祈愿之力为他们凝聚溃散的真灵,借其神力炼成五支法旗,又驱使他们采集五欲红尘之气,想要练成‘五欲炼心阵’来抵御心劫。 “公子斩杀了‘五通神’之三,所以眼前这三支法旗已经损毁,但另外两支法旗应该保存完好才对。” 马骥闻言,心中隐隐生出些不妥的感觉,却又无法弄起其中究竟出了什么变故,只能暂时放下这件事,面上做出轻松之色道:“也须他将旗子用作他途也未可知。如今人都死了,已经无从查证,便无须理会了。” “公子说的是。” 詹春全无主见,听了他的论断后便再无异议。 随后马骥毁尸灭迹消除了后患,带着詹春回到船上。 娇娜和若雪、若梅都知道他们去做什么,正在船上焦急地等待结果,见到两人平安归来才终于放心。 马骥说了事情的经过,又说今后詹春将跟在自己身边。 先前三女已听说了詹春的身世,对他最是同情,听说马骥要收留詹春,尽都欢喜,当时一起上前来对詹春嘘寒问暖,又带着他去安排住宿,弄得詹春感动莫名眼泪汪汪。 此时已是日出东方,马骥和三女在船上吃了早饭。 詹春因是“天鬼”之体无法正常进食,但他站在马骥身边,听从若雪和若梅两位“前辈”的指挥为马骥添饭盛汤,竟也颇有几分乐在其中的意味。 早饭之后,客船启航,向着下一站常州驶去。 第276章 太湖龙君 第276章太湖龙君 太湖水底,别有洞天。 上方及周围的流水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住,形成一片半球形的巨大空间。 一片连绵建筑伫立其中,红墙碧瓦,玉宇琼楼,极尽辉煌绚烂。 一个年不过六七岁的童子凭空出现在这座宫室的正门前。 他先抬头看一看门上悬挂“太湖龙宫”金字竖匾,而后向着门前两列虾头人身、披甲持枪的卫兵开口说话,声音苍老与年龄面貌全不相符:“烦请通报龙君,便说有故人‘天瞽’前来拜访!” 那些虾兵倒也有些眼力,知道能来到此处的便非凡人,当即分出一个入内禀报,不多时有一个竖立不过五尺,横宽倒有四尺、四肢粗短的光头大汉走了出来,见到自称“天瞽”的童子后上下打量几眼,哈哈大笑道:“老禅师怎地变成这般模样?” 天瞽苦笑道:“元将军见笑,老衲一时不慎遭人暗算,肉身已经损毁,如今是侥幸凭着先前安排的一点手段借尸还魂。” 元将军道:“不想老禅师竟遭此灾厄,诚为可叹!” 他虽做同情之态,但眼中的幸灾乐祸神色总也掩饰不住。 天瞽视若未见,随着对方的引领进了宫门。 君王含笑道:“解姥说此次你居功至伟,你以为如何?” 殿上的君王鼓掌大笑,望向下方侍立的老妇颔首赞许。 一路穿过许多宫苑回廊,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宏阔殿宇之内。 元将军见上首的君王沉浸在殿中的乐舞中,便暂时驻足在门外,天瞽也只能站在他身边。 在这些舞者中,居中的一对尤为出色,少年矫健如鹰,少女翩跹如燕,相伴而舞若比翼齐飞,转折起伏莫不应和乐声节拍,舞蹈间周身有无数五彩花瓣凭空出现,随着两人的舞姿绕体盘旋。 君王大笑:“倒也是个伶俐的人儿,难怪解姥对你青眼有加。然而孤又岂是有功不赏的刻薄之君?来人,赐蒋阿端五彩锦霞衣一件,金须束发冠一顶!” 好半晌后,一曲舞毕,那对少年男子身周的花瓣四向飘散,却在落地之前归于虚无,只留下满殿沁人心脾的馨香。 君王的目光移向舞毕在殿中跪伏的一众少年舞者:“蒋阿端上前!” “好!好!好!” 那解姥急忙施礼道:“大王谬赞,乐舞圆满,实因阿端这孩子天资聪颖,竟能在短短一月之间将舞姿演练纯熟,与晚霞那妮子配合的天衣无缝,奴婢不敢居功。” 先前那领舞的少年急忙膝行而前,叩拜于地不敢抬头:“小人在此。” “这一曲《钱塘飞霆之舞》终于在叔父寿诞之前排演圆满,解姥功劳非小!” 一个冕旒衮服的威严君王踞坐殿上,下首侍立一個鸡皮鹤发的宫装老妇,殿中则有两列十四五岁的少年男女,正随着两旁乐师演奏的婉转乐声翩翩起舞。 蒋阿端乖巧地道:“全赖解姥姥精心指点言传身教,‘柳条部’‘燕子部’的兄弟姐妹配合得当,才有了这一曲《钱塘飞霆之舞》,小人何敢言功?” 旁边立即有人用托盘送来赏赐之物。 蒋阿端再三叩拜谢恩后领受,又奉命当殿换上衣冠。 衣分五彩,霞光灿烂;冠盘金须,上嵌明珠;人如玉树,皎皎出群。 殿内众人见了,俱各称赞不觉,其中那与蒋阿端共舞的名为“晚霞”的少女目中更是异彩连连。 直至此时,那君王才望向殿门处的元将军及天瞽,摆手命下面的众舞者分立两旁。 元将军引着天瞽到了殿内,自己站到解姥的对面侍立。 天瞽上前向上施礼道:“贫僧见过龙君。” 这位君王正是执掌太湖水域的龙君敖朗,如今已经结成龙珠,境界堪比人类四品武者或修士,实力则因龙族得天独厚的禀赋还要远远胜出。 他的眼力自然远非元将军可比,一眼便看穿天瞽的底细,皱眉问道:“禅师为何将自己变成了‘天鬼’之身?” 天瞽倒也没有隐瞒,将自己的经历原原本本述说一遍,最后合十躬身道:“贫僧此来,实为求取龙宫至宝‘龙角胶’。” 敖朗目中精芒一闪,问道:“禅师欲转修‘都天天鬼’之道?” 天瞽叹道:“贫僧失了肉身,虽然凭借在这个名为‘李珠儿’的娃娃身上布置的暗手,将魂魄转化为‘天鬼’之体,却已失去上升的空间,唯有凭借‘龙角胶’重塑肉身,才有望晋升堪比四品境界的‘都天天鬼’。” 敖朗摇头道:“虽然尊师徐鸿儒真人与孤的叔父交好,禅师也是孤的故旧,但‘龙角胶’为龙宫至宝,实不便轻易许人!” 天瞽听对方虽说出两辈人的“交情”,但最后的一句“不便轻易许人”分明透露出“交易”之意,心中暗骂龙族果然都是见钱才眼开的贪财鬼,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做出十二分的诚挚之色道:“贫僧亦知此举实是强人所难,因此准备用一个消息和龙君做一个交易。” 敖朗哂道:“却不知是什么消息,竟能与我龙宫至宝相提并论!” 天瞽不紧不慢地道:“昔年佛子玄奘随身两大至宝之一的‘蝉翼刀’下落如何?” 敖朗霍然起身:“此言当真?” 天瞽微笑道:“说起来龙君与玄奘禅师也有些渊源,应当知道‘蝉翼刀’与‘渡厄蝉衣’的来历,更知道其中隐藏的玄机,却不知这消息是否抵得上一份‘龙角胶’?” 敖朗略一沉吟,忽地展颜一笑:“方才孤不过是与龙君开个玩笑,凭你我的交情,区区‘龙角胶’又值得甚么?解姥,你去孤的宝库取一份来!” 解姥躬身道:“女婢遵命!” 随即转身去了后面,不多时便捧着一个一尺高矮、细颈大肚的羊脂玉瓶回来,却没有上前交给天瞽的意思。 天瞽知道敖朗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情,便没有再卖关子,叹道:“其实方才贫僧已经说了‘蝉翼刀’的下落——贫僧可是被人一刀分尸的。” 敖朗当即醒悟:“你说那杀你之人用的便是‘蝉翼刀’?” 天瞽颔首:“正是!” 敖朗望着他冷笑道:“禅师好算计,不仅空口白话用一个消息换走龙宫至宝,竟还想借刀杀人!” 天瞽微笑问道:“便算是‘借刀’杀人,不知龙君杀是不杀?” 敖朗不假思索:“杀!” 第277章 蹴鞠,国脚 第277章蹴鞠,国脚 这一天,马骥一行船至常州境内。 清晨正要启航时,岸边忽有一人高声喊道:“那船家等一等,可否载我一程?” 正在甲板上欣赏河上风光的马骥循声望去,见岸边站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高大青年,内衬劲装,外罩大氅做武人装扮,身后斜背着一个圆鼓鼓的皮囊。 船家先看了看一旁的马骥,而后向着岸边高声回应道:“船被这位公子包了,恐不便多载他人!” 此刻这船虽不由他做主,但他终究是想着多载一人便多挣一份船钱,所以话中隐含提示。 那青年转向马骥拱手道:“在下庐州武举汪士秀,不知公子可能行个方便?” 马骥听说这人是个武举人,又见他气度非凡,便颔首道:“在下杭州举子马骥,常言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汪公子稍等。” 随即便吩咐船家搭跳板接引对方上船。 “多谢马公子!”汪士秀大喜,先在岸上致谢,然后才踏上跳板上船。 马骥大为同情,便转换话题道:“我这艘船要前往应天,你可以到那里再转道回庐州。” 他双脚落在跳板上时,那厚实的木板立时发出咯吱声响向下一沉。 马骥客气了几句,便吩咐船家给对方安排住处。 汪士秀在船舱中已经与船家商议并付了船钱,此刻听马骥说起,当即再次致谢。 仅是杭州城内,以制作鞠球而闻名、已经形成独家品牌的作坊便有三家,以表演和竞赛牟利的大型鞠社也有七八个。 马骥眼力非凡,见汪士秀体型不过一百六七十斤分量,跳板的弯度却显示承受了不下四百斤的重量,目光便在对方身后的皮囊上扫了一眼。 蹴鞠之戏古已有之,到如今的大虞依然盛行。 等到客船离岸继续行进时,汪士秀从船舱出来,到甲板上与马骥重新相见。 汪士秀面上现出哀戚之色:“三年前家父在渡钱塘江时落水失踪,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虽然多半已凶多吉少,在下每年还是要去他落水附近寻找一回。” 马骥问起对方行止。 马骥摇了摇头,笑道:“你们自己玩好了,只是须小心不要落水。” 两人正说得入巷,却听得船舱中一阵笑声,娇娜、若雪、若梅、詹春嘻嘻哈哈地走上甲板,为首的娇娜手中捧着一個制作颇为精美的鞠球,向马骥举了一举道:“师父,我们要玩蹴鞠,你也一起来吗?” 娇娜这小丫头最爱蹴鞠,在杭州时经常去观看蹴鞠的表演和竞赛,连带着将若雪和若梅也拉下水成了球迷。 汪士秀步履矫健地上了甲板后与马骥见礼。 随后两人便在甲板上说些闲话,说得多了后,汪士秀固是对马骥的学问见识大为佩服,马骥也试探出这位武举人很有些真才实学,不仅武道上到了七品锻骨之境的巅峰,在兵法史事上也颇有见地。 四小一齐答应,然后便在甲板上玩了起来。 他们玩得“白打”,轮流下场以头、肩、背、膝、脚等身体部位接球顶球,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而球不得落地。 马骥发现四个小家伙玩起蹴鞠后,汪士秀便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不时去看那在空中飞上飞下的鞠球,脚尖也一挑一挑地蠢蠢欲动。 发现对面居然也是个球迷,马骥不由哑然失笑,便不再说话和汪士秀一起看四小玩球。 四人中,娇娜身手灵又最通鞠艺,将一颗鞠球玩出了花。 随着两只小巧莲足的起落,那鞠球忽前就后、忽左就右,不管如何飞腾变化,从没一次落在甲板上。 若雪和若梅的武功已有根底,又跟着娇娜玩了不少日子蹴鞠,虽然中规中矩算不上如何精彩,却也都从容不迫。 詹春出身贫寒,不仅没有玩过蹴鞠,便是看也没看过几次,完全是一个初学乍练的新手,便不免有些战战兢兢左支右绌。 蓦然间,他一脚踢出时,角度稍偏,力量又大,那鞠球立时斜向一旁飞出,眼看便要飞到船舷之外。 若说以娇娜和詹春的能力,都可轻易阻止鞠球落水。 但他们都谨记马骥的吩咐,不可轻易在人前显露超凡手段,便只能惋惜地眼看着鞠球飞出船舷。 蓦然间,一条长腿弹出船舷,脚前轻轻一钩,便将那鞠球钩了回来。 而后那只脚向上一挑,将鞠球轻轻挑起尺余,等它落下时再用足弓轻轻一磕,便将鞠球送回詹春身前。 詹春不敢再用脚接,急忙伸出双手将鞠球抱个满怀。 “好一个‘龙摆尾’!”娇娜这识货的行家立时鼓掌喝一声彩,随即向着出脚救场的汪士秀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可识得庐州‘流星社’号称‘一脚定乾坤’的汪章文汪国脚?” 汪士秀原本兴致盎然的脸上又有些黯然,答道:“不敢当小姐如此盛赞,汪公正是家父。” 娇娜登时大为兴奋,抢过詹春抱着的鞠球跑上前来,兴冲冲地道:“二十年前,汪国脚曾凭一招百步穿杨的‘流星拐’,在京城打败北方蛮族派来大虞挑衅的蹴鞠高手,先帝钦赐‘一脚定乾坤’美誉,世人也因此尊称其为‘国脚’。所谓‘虎父无犬子’,不知汪公子能否稍露手段,让小女子开一开眼界?” 说着便将鞠球送到汪士秀面前。 汪士秀倒真有些意动,只是担心有些唐突,便转头望向马骥。 马骥笑道:“这丫头最是痴迷蹴鞠,汪公子既是此道高手,若没甚忌讳,便不妨指点她一二。” 汪士秀笑道:“蹴鞠本就是供大家观赏的玩意儿,又有什么忌讳?如此在下便献丑了。” 说罢,他将外面的大氅脱下,来到甲板中心处。 四小都退到旁边,睁大眼睛兴致勃勃地看着。 行家出“脚”,果然不凡。 那蹴鞠在汪士秀脚下,俨然又是另一番气象,却似有了生命般弹跳飞舞,有时居然还能极速旋转着环绕身体飞行。 踢到尽兴处,船的上方忽有一只水鸟掠过。 汪士秀喝道:“流星拐!” 一脚踢出,那鞠球如流星飞射,直上十数丈高空,如一颗炮弹般将那极速掠过水鸟轰得毛羽乱飞,与鞠球一起坠落下来。 第278章 出逃,相逢 第278章出逃,相逢 太湖龙宫之内,蒋阿端在一众满怀艳羡的伙伴簇拥下回到住处。 因为得到龙君敖朗青睐,如今他已经拥有一处独立的居所。 与同伴道别进了自己房间关上门后,他立时换上一副愁容,坐在桌边怔怔出神。 “阿端,今日得了偌大彩头,怎地如此闷闷不乐?” 窗外一个压得极低的苍老声音突兀响起,将蒋阿端吓了一跳。 等看到一个年约五旬、须发花白的老者出现在敞开的窗口外,他才轻轻舒了口气,唤一声:“汪伯伯!” 老人转到门前,径自推门而入,进来后先将窗子关了,然后来坐在蒋阿端的对面,神情严肃地道:“阿端,你莫非忘了我的叮嘱,此处看似是神仙洞府,实则是虎狼巢穴,一步行差踏错,便是杀身之祸万劫不复,所以必须时时刻刻警惕。你这般长吁短叹,可是想让人知道,你在这太湖龙宫过得并不快活?” 蒋阿端心中一寒,忙站起来躬身诚恳认错:“汪伯伯,方才确是我大意了。” 他本是镇江人氏,因自幼身手灵便轻捷,每年端午之时,都要在龙舟上搭建的数丈高横栏上表演盘旋翻滚诸般巧戏,下方便是扬子江的浩荡江水,凭着这种徘徊于生死边缘的游戏为拮据的家庭挣得一份不菲的谋生之资。 蒋阿端一怔后大喜过望,急忙追问道:“汪伯伯已有办法逃离这鬼地方?” 蒋阿端先点了点头,随后却现出犹豫神色,期期艾艾地问道:“汪伯伯,我……我能不能多带一个人?” 今年端午节,他照例于万众瞩目下表演,正到精彩处时,忽有一头体型庞大如小山的老鼋涌出水面,轻松掀翻数艘龙舟,张开密排如刀利齿的巨口生吞数十个落水之人后,裹挟了早已吓呆的蒋阿端来到此处。 老人神色稍霁,抬手示意让他坐下,然后问道:“我见龙宫正在调兵遣将,方才殿上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老人听罢沉思片刻,一拍大腿道:“这次却是咱们脱身的千载难逢良机!” “汪伯伯猜得不错。” 直到偶然结识了眼前这位老人,才在他的指点下讨好了解姥,如今更凭着舞蹈方面的天分得到龙君敖朗赏识。 蒋阿端点头,随即将在殿上耳闻目睹的一切详细述说一遍。 蒋阿端同样大为兴奋,低声问道:“既然汪伯伯已经有了计划,我们何时行动?” 蒋阿端因初来乍到不通规矩和人情世故,很是受了一些苦楚。 虽然在龙宫衣食无忧,但蒋阿端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人间的家人,想着逃出此地回家与亲人团聚。 老鼋在蒋阿端面前化作人形,自称是太湖龙君麾下大将元将军,奉龙君旨意征召人间善舞者充实龙宫舞乐司,随后便将他交给解姥,编入舞乐司所属四部中的“柳条部”。 老人道:“便在今晚,等到三更之后,你悄悄来御苑那颗最高的大树下找我。” 老人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喜色,低声道:“此刻龙宫整军备战,在防守上便不如原来严密,我正可趁机从那处漏洞逃走。” “晚霞?”老人一语猜中他的心事。 蒋阿端满面羞赧,却还是点了点头。 老人叹道:“你倒是個多情种子,但晚霞那妮子也确实值得你如此痴心。也罢,左右是要逃走,多带一人也无妨,但你来得及通知她吗?” 蒋阿端一张脸涨得更红,嗫嚅道:“这些天黄昏之后,我们都会在御苑的莲池中相会。” 老人先是一呆,随即哑然失笑。 这一片水下世界竟也有日夜之别。 到了夜间,原本光明堂皇的空间暗了下来,龙宫内也处处点起灯火。 只是灯火虽多,终有烛照不到之处,章阿端和日间共舞的少女晚霞便借着光照之外的阴影掩护,一路潜行来到御苑中心处那株足有十数人合抱,仰面望不到顶端的大树下面。 老人早在树下等候,见这对少年男女如约而至,指了指大树的上方,低声道:“我已辗转探听清楚,这方水府四周的水墙设有禁制,非得恶龙令符不得出入,唯有这大树上方的一处是这禁制的生门所在。你们跟在我身后,都小心一些。” 说罢,他便沿着树干向上攀爬,动作宛若一头苍猿,居然甚是敏捷灵动。 蒋阿端与晚霞对视一眼,彼此默契于心,当即紧随在老人身后向上爬去。 他们虽是“舞者”而非“武者”,但身体的灵巧也远胜常人,爬树的动作都不慢老人多少。 三人沿着树干越爬越高,最后终于爬到这大树的顶端,上方三尺之外,便是这座半球形空间最高处的一点,也是唯一的漏洞所在。 老人回身道:“伱们看清我的动作和方位!” 说罢,他双足发力向上一跃,投入那被无形力量阻挡的水流之中。 蒋阿端和晚霞彼此携手,没有丝毫犹豫的纵身而起,同样穿过那道无形屏障。 三人先后入水,身周压力陡增,幸好皆深谙水性,奋力踏水上浮,终于在憋着的一口气耗尽前浮出水面。 他们出水的位置距太湖的东岸不远,可以看到岸边停泊的船只及灯火,于是一起向这边游去,不多时已到了岸上。 逃出升天之后,三人俱都欢喜无尽,好半天才平复了心情。 老人道:“你们身边可有财物,我去寻一艘船连夜出发进入运河,而后先送你们小两口回阿端的家乡镇江,然后我再回转庐州。” 晚霞当即从发间摘下一根珠钗递给老人。 老人当真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不多时便雇到一艘小船,载了三人扬帆起航。 船入运河之后转而向北,因为是逃命,所以当初老人是加付了船资约定昼夜兼程。 这天晚上,小船正在行进时,前面忽地看到一艘较大的客船也在行驶,只是速度稍慢了一些,因而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到了近处时,老人抬眼往那船上望去,却见甲板上点着几盏风灯,有三个少女和一个童子正在蹴鞠为乐。 踢到尽兴处,其中一个黄衫少女一脚踢出,将那鞠球踢得冲天而起高飞数丈。 老人吃了一惊,失声道:“这是我家的‘流星拐’绝技!” 第279章 老鼋兴波,金刚伏魔 第279章老鼋兴波,金刚伏魔 却说早上见识了汪士秀的脚法,娇娜等四小便跟着汪士秀学起蹴鞠。 汪士秀已走上武举求仕之途,蹴鞠说到底不过是博权贵一笑的游戏玩意儿,因此并没有丝毫藏私,将家传的种种蹴鞠技巧倾囊相授。 娇娜等四小的天资都属上乘,一天下来便都学得似模似样,差的只是经验火候而已。 到了晚上,马骥提前让船家上岸置办了酒席,在船上设宴款待汪士秀,算是代四小答谢传艺之恩。 宴席之上,汪士秀与马骥酒至酣处,便让四小在月下演练一番日间所学蹴鞠技艺。 四小有心卖弄,当时在甲板上各施巧妙,娇娜更用出了初学乍练的“流星拐”。 岂知这一脚踢出,船舷外便传来一句话:“这是我家的‘流星拐’绝技!” 正坐在船舱里与马骥一起饮酒的汪士秀心中大震,急忙弃了酒杯冲出来,扑到船舷边大叫道:“说话的可是父亲大人,不肖男汪士秀在此!” 小船上的老人狂喜:“当真是我那士秀孩儿,为父正是汪章文!” 一旁的马骥心神微动似有所觉,笑道:“汪兄且息雷霆之怒,只怕如今不肯善罢甘休的是对方。” 他三年前应杭州鞠社邀请来表演蹴鞠,在渡钱塘江时,被当时刚刚拜访了钱塘龙君的太湖龙君敖朗掀起大浪打翻所乘船只,同船的十九人俱都葬身江底,只有他被敖朗带回太湖龙宫,说是欣赏他的蹴鞠之技,留他在龙宫表演鞠艺并教导出两支鞠队。 也正因同病相怜,汪章文才对蒋阿端动了恻隐之心。 那边的马骥也听明白了,吩咐船家放下软梯,把小船中的人接了上来。 原来汪章文的遭遇与蒋阿端大同小异。 汪章文与汪士秀父子相见,免不得抱头痛哭一场,随后互诉别情。 蒋阿端和晚霞面面相觑,没料到竟有如此巧事。 还是晚霞先回过神来,吩咐船家将小船靠了过去。 汪士秀听了父亲的遭遇后立时大怒,厉声喝道:“便算他是太湖龙君,敢强掳我父为奴,我也不能与他善罢甘休!” 他话音才落,后面的运河水面上浪花一翻,穿戴全副厚重甲胄,手中提着两柄巨大瓜瓣铜锤的元将军浮出水面,双足踏波如履平地,望着船上众人大喝:“吾乃太湖龙君座下大将元将军,汝等包庇太湖龙宫逃奴,论罪合该尽诛!” 汪章文、蒋阿端、晚霞一起变色,恐惧万分。 汪士秀则在听到“逃奴”二字后怒气更甚,大步奔回船舱,再出来时手中已提着先前背在身后的皮囊,从里面提出一柄黑黝黝浑圆如球,后连尺余短柄,柄端又缀极长锁链的大铁锤。 他左手抓着锁链,右手握着锤柄,举锤遥指元将军喝道:“看汪某今日先锤死你这条为虎作伥的走狗,明日再抽了那元凶恶龙的龙筋!” 一语甫毕,他双足发力一踏甲板,身体借力飞上高空,抡开铁锤向着元将军头顶砸下,其势如雷霆,其重如山岳。 元将军先被骂得七窍生烟,等到见上方这一锤来得凶猛,心中又是一凛,也抡起双锤用个十字搭花的架势向上招架。 铁锤碰铜锤,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大响。 元将军脚下的水面如琉璃般破碎,身体如一块沉重的巨石般摔落水中,溅起大片浪花。 汪士秀似是使发了性子,一锤抢到上风后,竟不敢不顾的倒转身形,头下脚上扎入水中。 水下陡然生出剧烈震荡波动,似乎有两头远古巨兽在追逐争斗。 水面上正逐渐形成一个旋涡,由小至大扩张到十数丈规模,牵扯得一大一小两艘船只停泊不住,不由自主地向着旋涡的方向飘去。 马骥吩咐船家先抛出缆绳,将那小船与大船连为一体,而后移步至船尾,双足发力站定,用出“浑天斗胜法”之“山岳变”,站姿隐含渊渟岳峙之势,山岳之力自足下发出,船只如巍巍山岳泰然伫立水上,那仍在不断变大的旋涡根本撼不动它。 娇娜带着三小来到船尾,探出头去兴致勃勃观看在水底战况激烈的汪士秀和元将军,笑道:“师父,这一次你却是看走眼了。原来那位汪公子修炼的并非武道,而是佛门炼体护法神通‘大金刚神力’,看上去是七品锻骨境修为,实则战力不逊乃至更胜六品凝气境武者,与那元将军正是对手!” 马骥点点头叹道:“为师也是先入为主,以后当引以为戒。” 他们师徒两个正说话间,那旋涡的中心处忽地炸开一蓬巨浪,元将军的五短身形裹着浪花从水中飞上空中,双手的铜锤只剩下一柄,空着的左手手臂扭曲成一个怪异角度,显然受创不轻。 很显然,水下这一场激战是汪士秀胜了,以至于元将军明知离开水域是饮鸩止渴,但为了前一刻能保住性命,已顾不得后一刻的结局。 汪士秀的身形紧随着从水下升出,右手松开锤柄任由数百斤重的铁锤落下,而后右足飞起由下而上踢中浑圆如球的锤头,令这柄大铁锤拖着一条长长的锁链冲天而起,赫然正是他教导娇娜等人的蹴鞠脚法“流星拐”! 锤如流星,疾如闪电,身在虚空的元将军无从闪避,被这一锤正正的轰在头上。 凶猛无比的铁锤,将一颗头颅连同头上的铁盔一起轰得粉碎。 元将军的无头尸体摔入水中向下沉去,片刻后变成一個巨大无比的无头老鼋,肚皮朝上浮出水面。 汪士秀纵身回到船上,向马骥拱手道:“方才因我父子之故,惊扰了马公子,还请见谅。” 马骥笑道:“汪公子言重。” 双方互道了几句客气话,一旁的蒋阿端却对马骥道:“这位公子,你是否曾在苏州杀过一个瞎眼的和尚?” 马骥一愣转头向他望来,问道:“小哥儿何以得知此事?” 蒋阿端忙道:“如此公子便要小心了,那瞎和尚其实未死在,如今已变成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又说动了太湖龙君敖朗,准备出手抢夺你的‘蝉翼刀’!” 第280章 临阵破境,以客犯主 第280章临阵破境,以客犯主 马骥心中一凜,当即向蒋阿端问起详细情况。 蒋阿端便将自己在龙宫殿上的见闻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一旁亦是见证者的晚霞补充了一些细节。 一旁的詹春小脸煞白,颤声道:“公子,原来那瞎和尚当真未死,我们……” 马骥从容微笑:“阿春放心,若我们不知道此事,后果或许有些严重;既然已经知己知彼,大不了再杀他一次,而且要杀个彻底!” 娇娜则已摩拳擦掌:“师父,上次我没捞到出手的机会,这次你却不能再撇下我了!” 汪士秀已听明白事情的原委,向马骥拱手道:“如今大家是同仇敌忾,在下也愿意出一份力。” 马骥鼓掌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和对方痛痛快快做过一场。不过那敖朗毕竟是一条结成龙珠,拥有飞腾变化之能的真龙,为表重视,我需要稍稍提升几分实力,请汪兄稍等片刻。” 说罢,他对娇娜交代了几句话,便到了船舱中闭关。 汪士秀有些愣怔,感觉马骥此举未免儿戏,这般临时抱佛脚又能有多少成效。 【等级】武道六品(9905/10000)道法六品(9921/10000) 再加上他身怀据说得自师门的灵丹辅助修炼,修为可说是一日千里。 一旁娇娜看出他心中的猜疑,却只是笑笑并未解释,自己则对师父充满信心。 更何况娇娜还知道马骥兼修了道法,修为的进境丝毫不弱于武道。 【宿主】马骥(马空群) 【天赋】天道酬勤 这大半年来,她每天接受马骥指点教导,除了惊叹师父在武道上近乎无所不知的渊博之外,更震惊于他修为的进境。 初相识时,两人在武道上都是初入六品凝气之境,到如今她自己凭借马骥的倾力教导及分润的灵丹,也不过到了凝气中期,马骥却已接近后期圆满。 如今马骥说要在战前提升几分实力,娇娜便知他这所谓的“几分”,是突破如今的境界晋升五品,而且极有可能是武道与道法齐头并进双双晋级。 船舱中的马骥手中托着六粒丹药,三青三紫,内识识海看了看自己如今的信息。 相处的每一天里,她都能清晰感觉到马骥修为的提升,似乎完全没有瓶颈高原的存在。 【装备】炼妖壶、崆峒印(伪)、蝉翼刀 他终究有些低估了自己的潜力,也低估了“浑天斗胜法”“内景真神法”两门功法的潜力。 原本他以为用“炼妖壶”炼化了三只妖怪,其中树妖与美蚕娘都是接近成丹的大妖,所得丹药差不多应该足够支撑自己修炼到四品境界,岂知如今还未到五品,丹药便即将告罄。 虽说如今他需培养弟子娇娜,分出部分丹药助她修行,但娇娜受自身修为所限,消耗的丹药连他的一成都不到。 稍稍调整身心状态,做好准备之后,马骥不再迟疑,将六粒丹药依次送入口中吞服入腹。 灵丹入腹即化,变成青、紫二色灵气,青气上升直入识海,紫气下沉汇入丹田。 识海内的阴神运转“内景真神法”,那座巍然耸立的十二层白玉重楼之内,每一层都有两位肤色各异、容貌却都肖似马骥的神人分踞南北怀阴抱阳,正是他这些时日以来观想出的“三宫八景二十四真神”。 如今这二十四位真神还未养成真灵孕育神通,却已有辅助修行的功效。 他们各自施展一套法诀,将丹药所化的青色灵气吸纳消融,效率比阴神独自修行的效率高出数倍不止。 马骥的身体则运行“浑天斗胜法”之“吞星变”,丹田内宛如凭空出现一个黑洞,将紫色灵气吞噬消融。 随着了两门功法的运行,那神秘玉碑上的【等级】一栏中的数值飞快增长,不多时便不分先后地臻达圆满,而后便是水到渠成地晋升到更高一层的境界。 识海内高踞白玉重楼之巅的阴神周身大放光明,原本如幻影的阴神之身渐渐凝实,最后变得与生人无异。 阴神凝实,便可以一定时间内脱离肉身独立存在,出窍后远游千百里而无大碍,是为道法五品“神游”之境。 在阴神蜕变的同时,马骥身体内有一百零八处窍穴同时跳动,与之对应的是夜空有一百零八颗星辰同时粲然生辉,垂下一百零八道细如发丝肉眼难见的星芒,没入马骥体内与之对应窍穴之内,盘结成一百零八个玄奥繁复的符篆。 天人交感,接引星辰之力入体,在窍穴内化作神通种子,与真气相融化为隐含神通伟力的罡气,是为武道五品炼罡之境。 寻常武者炼气成罡之时,与窍穴生出感应的星辰少则一二颗,多则数十颗,马骥的“浑天斗胜法”蕴含一百零八种变化,天人交感之际,触发感应的星辰竟多达一百零八颗。 马骥功行圆满,起身缓步走出船舱,识海中【等级】一栏的信息已变成“武道五品(215/20000)道法五品(231/20000)”。 船舱外的汪士秀虽然只见到了马骥接引星力的异象,明白他在船舱内闭关片刻,便如吃饭喝水般将武道修为提升了一个品级,还不知他道法修为的蜕变,望着他的目光中也已满是惊骇。 马骥与大家略做商议,决定让王章文、蒋阿端、晚霞、若雪、若梅上岸,找一处城镇栖身,自己和汪士秀、娇娜、詹春以客犯主,主动前往太湖龙宫。 原本马骥知道詹春虽是天鬼之身,却生来胆小不善争斗,想要将他也留下来,但詹春犹豫再三,主动要求跟去帮公子打架。 随后,马骥用出晋升武道五品炼罡之境后拥有的御气飞行之能,放出一道罡气裹了众人,向着太湖的方向破空而去。 须臾之间,四人已到太湖之上,马骥将提前收入“炼妖壶”中的元将军尸体放出丢入湖中,然后落在湖中一座荒无人迹的无名小岛之上。 他们虽然要以客犯主,却还没有傻到主动到水中与水域称尊的龙族拼斗,打到门前引蛇出洞才是上策,而方才扔下的老鼋尸体,自然便是引蛇出洞的诱饵。 第281章 真龙 第281章真龙 事情的发展正如马骥所料,不到片刻时间,太湖的水面上陡然现出一个巨大漩涡,一队人马从漩涡中现身,大多是些半是人身,半是水族肢体的虾兵蟹将之类。 只有为首一个是完整的人形,顶盔掼甲,半披黄袍,怀中抱一柄四楞铁锏,正是太湖龙君敖朗。 此刻全身戎装的敖朗满面杀机,率一众太湖水族踏浪而行来到这座荒岛之上,望着马骥等四人沉声喝问:“孤麾下的元将军便是汝等所杀?” 马骥手中凭空现出“蝉翼刀”,冷然道:“在下马骥,听闻龙君欲杀人夺刀,因此将人与刀一并呈于尊前,只看龙君是否有本事拿去!” “好胆!”见对方在得知自己要杀人夺刀后,不仅不仓皇逃窜,反而主动打上门来,敖朗自觉威严受到极大挑衅,心中恼怒更甚得知元将军被杀。 他收手怀抱铁锏,左手探向空中向下一抓。 天地元气随着他这一抓之势急剧向中心汇聚,化作一只足有数亩方圆,表面遍布金色鳞片的狰狞龙爪,向着马骥等四人当头抓落。 举手同足间,天地元气皆为我之所用,有移山断流之力、变化无穷之妙,这便是四品境界的武者、修士以及与之相当的妖王、真龙的厉害之处。 马骥既然明知对方的厉害仍以客犯主,自然也有与之抗衡的底气。 他缓缓抬起手中“蝉翼刀”,口中喝道:“娇娜,看清为师这一刀的变化!” 敖朗见马骥在与自己对敌时,竟还有闲心指点弟子,心中怒气更甚,右手举起铁锏当先攻向马骥。 他身后的百余水族兵将各举兵器随后掩杀上来。 在近处目睹了这一刀的娇娜脱口称赞。 “师父,好一式‘神刀斩’!” 龙爪从中一分为二,随即崩溃分解还原为天地元气。 当长刀举止头顶的瞬间,玄之又玄的刀意同样撬动了天地元气,已“蝉翼刀”为中心凝聚化形,变成一柄放大了百倍的长刀虚影,向着上方抓落的巨大龙爪一刀斩出。 刀影从龙爪上划过,毫无阻碍仿若无物。 在她眼中,马骥斩出的这一刀看似简单直接不含任何变化,其实已将“如意天魔,连环八式”的三万一千一百零四种变化融合归一返璞归真,刀势更蕴含着一中“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至凶杀意,一刀之下,生机灭绝。 马骥挥刀拦下敖朗,兵器稍稍一触,便觉对方手中铁锏挥动间携山岳之力、雷霆之威,声势虽不若方才幻化元气巨爪攻击般声势浩大,威力却没有削减分毫,这一份将无穷伟力压缩于方寸之间并运用自如的掌控力,却又比先前的一击高明许多,显然已将他当做值得重视的对手看待。 他若要正面抵挡这等攻势,除非每一刀都如方才的一式“神刀斩”般全力施为,然而以他如今的修为,还远远达不到不计损耗肆意放出那等大招的境界,当即凝神御使“蝉翼刀”用出一路虚实变幻不定的刀法,身刀合一化作一道灿烂霞光绕着敖朗盘旋环绕,避敌锋芒的同时寻隙而入。 敖朗的力量虽稳稳压制对方,却忌惮“蝉翼刀”天下无匹的锋芒,又已知道马骥刀法实在厉害,也不敢彻底放开手脚,一时也奈何不得他。 汪士秀、娇娜、詹春则负责对付那些水族兵将。 汪士秀身负佛门炼体护法神通“大金刚神力”,用的又是一柄重达二百七十斤的大铁锤,放在战场上绝对是十荡十决的绝世猛将。 他闯入一群虾兵蟹将当中,时而握锤柄左右挥击,时而松手截住锁链控制飞掷横扫,偶尔还以锤为球用几个蹴鞠技巧,铁锤所到之处,刀枪绷断,肢体成泥。 娇娜知道詹春胆小,便让他退远一些暂且观战,自己寻找出手的机会,而后拔出另一口蝉翼刀,如马骥般身刀合一化作一道流光,从外围圈住百余水族兵将,刀光过处,无论是兵器还是身体,俱都如朽木般纷纷断折。 这些虾兵蟹将虽有些人族形态,却都并非自己修炼而成。 龙族作为最得天独厚的种族,即使只是躺平摆烂从不修炼,也会随着年岁的增长而自然拥有各种神通异能。 在龙族的诸多神通中,有一项是真龙可以用自己结成的龙珠点化普通水族。 这些水族化形后不仅具有了部分人类形态,也会拥有相当的智慧,力量则是视点化他们的龙族实力而定。 眼前这些由敖朗点化的水族,大多都只相当于初入九品的人类武者,只有几个头目有八品乃至七品的实力,对上神力无匹的汪士秀和手持神兵的娇娜,实在没有多少抵抗的能力。 敖朗眼见得自己拿不下马骥,汪士秀和娇娜却能肆意屠杀自己手下兵将,心中不由怒气勃发。 马骥刀法已臻神而明之之境,在对方被怒火乱了心境,出手稍失法度的瞬间,刀光已自动捕捉到一闪即逝的破绽切入,一缠一绞便将那柄四楞铁锏切成六七段,还切下敖朗的半边袍袖。 敖朗既惊且怒,丢下手中光秃秃的铁锏握柄,摇动肩背化作一条电目血舌、金鳞火鬣,体长十丈、粗如水缸的巨龙腾空而起。 他在空中发出一声高亢龙吟,登时有千万雷光如银蛇般缠绕周身,汇成一道水桶粗细的雷霆向着马骥当头劈下。 马骥发动“浑天斗胜法”之“虚空变”,身形在原地凭空消失,任由那雷霆在地上轰出一個表层焦黑的大坑,同一时间又出现在高空,而且是凌驾与敖朗之上,挥刀下击斩向敖朗的颈项。 敖朗庞大的身躯在空中竟是灵动无比,蜿蜒扭动间已避开马骥这一刀,身周的雷光又化作一面巨大电网罩向马骥。 马骥身形再次闪烁脱出电网笼罩范围,“蝉翼刀”的千万道刀光同样交织成一张弥天罗网,将敖朗的真龙之躯尽都笼罩在内。 敖朗的身形陡然缩小,变成一条长不过尺余、手指粗细的迷你小龙,从容遁出刀光所结罗网的缝隙后变回本来大小,再次召唤雷霆攻击马骥。 在天上地下都杀得难解难分之际,已变成幼童形态的天瞽凭空出现在詹春的身后,一只较小白皙的手掌无声无息抓向他的后心。 第282章 屠龙 第282章屠龙 在天瞽的手指堪堪触及詹春后心时,一座拳头大小的白玉重楼出现在詹春头顶上方三尺的虚空之中,垂下大片白色光幕,将詹春和天瞽一起笼罩其中。 这白光却也似给詹春的一个信号,他头也不回地将右脚向后一挑,用的是刚刚从汪士秀处学到的一式蹴鞠脚法“蝎尾拐”,当真如毒蝎挑尾般又快又准又狠,正正踢在天瞽的小腹处。 这一脚的角度刁钻,力量也不小,当时踢得天瞽发出一声惨叫,踉跄跌退撞在身后的白光上又反弹了回来,狼狈地扑倒在地上。 马骥既然知道天瞽化为和詹春一样的天鬼,自然要预做防备,因而早将识海中那座白玉重楼放了出来,隐去行迹悬在空中。 这白玉重楼已在詹春身上试验过,其禁制空间的功效正是天鬼的克星。 如今白玉重楼下方这片白光笼罩的区域内空间隔绝,天鬼穿梭虚空的能力无从施展。 偏偏詹春除了这一项天赋能力外别无所长,天瞽则是刚刚化身天鬼,还未及修炼其他能力。 如今他们两个要拼个胜负生死,便只能如菜鸡互啄般厮打。 而说到菜鸡互啄,詹春比天瞽附体的李珠儿年长一两岁,身量高一些,力气大一些,先跟着娇娜学了些拳脚功夫,又跟汪士秀学了点蹴鞠脚法,优势反倒比天瞽更大一些。 他转身看到地上的是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立时想到自己被天瞽加害的经过,两只眼睛登时红了,全然忘记了曾经充溢在心中的恐惧,口中连声怒骂着“臭和尚!贼和尚!恶和尚!”扑上去连踢带打,将天瞽打得满地乱滚惨叫连连。 此刻一人一龙都不再有丝毫保留。 敖朗则一面凭借身为龙族的天赋神通驱使千雷万霆,将无数大大小小的雷光肆意泼洒向四方;一面则将这具蕴含强横力量的真龙之体化作兵器,爪牙撕咬、龙角冲撞、身躯缠卷、长尾甩击,看似完全出自本能的攻击不仅蕴含万钧之力,更天然地暗合武道至理。 只是天鬼已近乎不死不灭,只要找到并毁灭其寄托真灵的本命之物,才能将其真正杀死。 马骥一面以罡气御使“蝉翼刀”,身刀合一化作一道灿若锦霞的流光,演化两世参研早已出神入化的“天刀”变化,每一刀都是蕴含无上妙谛的玄奥杀招;一面放出二十四口飞剑,以阴神驾驭施展与飞剑同名的“二十四气惊神剑法”,包罗万象变化无穷。 那边正与敖朗缠斗的马骥见詹春这孩子也发泄得够了,便以阴神驱动白玉重楼,下垂的白光裹住天瞽倒卷而回,楼内的八景二十四真神一起施法将他镇压起来。 在另一边,汪士秀与娇娜也合力将那百余名水族兵将绞杀殆尽,剩下的便只有真正决定此战胜负的马骥与敖朗。 此刻天瞽虽被打得很惨,却只是暂被压制而并未真正受到伤害。 如今马骥的道法修为已臻五品神游之境,借助随修为提升越来越神异的白玉重楼以及“内景真神法”,压制天瞽这只天鬼竟是手到擒来。 敖朗越打越是心惊,不仅因为马骥的奇招绝技层出不穷,已渐渐压制了自己,更因为他竟呈现越战越勇之势,后劲悠长得不合情理。 寻常的四品武者或修士,若维持如此高强度的输出,最多一时三刻便要山穷水尽。 他自然不知道马骥的阴神有“三宫八景二十四真神”源源不绝提供灵力,身体则有“吞星变”不断吸纳天地元气乃至双方交手时散溢的力量。 若是拼消耗,他便是对上高一個境界的敌人也毫无压力。 下面仰头观战的汪士秀、娇娜和詹春都看得目眩神驰。 便是娇娜早已知道自己师父的厉害不可以常理忖度,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可以与一条比肩四品武者或修士的真龙分庭抗礼,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占到上风。 她也看出师父的实力虽不及敖朗,在交手时却如同一位最卓越的战略大家,在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形下,能通过最高明的调兵遣将手段,再综合利用天时地利、敌我心理等一切与战局有关的因素,一点一点地将劣势反转。 能亲眼目睹如此一场大战,她自觉收获之大无法形容。 战况持续,随着马骥自开战之时便开始谋划的布局渐渐成型,不知不觉深陷局中的敖朗开始左支右绌应付艰难。 刀光剑气纵横间,敖朗的真龙之体上开始现出大大小小的伤口,不时有龙血与龙鳞从空中洒落下来。 蓦然间,东方的地平线下有万道金芒绽放,一轮红日将出。 便在夜尽天明,阴阳转换的瞬间,马骥的二十四口飞剑分成两组,如阴阳双鱼首尾相衔圆转不休,化作一张巨大的圆球形剑网,将敖朗困在圆球的中间,“夏至剑”与“冬至剑”便成为两条阴阳鱼的阵眼。 敖朗感觉身周的时间流动变得极为缓慢,动作乃至思维亦随之慢了下来。 马骥与“蝉翼刀”合一所化的流光如一颗斜坠的流星以惊人的高速穿过剑网,从敖朗的身边飞掠而过。 敖朗的身体立时僵住,头颈相连处现出一条细若发丝的红线,随即大片滚烫如岩浆的龙血喷溅如雨,水缸大小的龙头从颈上脱落,尸首在漫天血雨中颓然坠落,重重地砸在下方的荒岛上。 马骥也随之落回岛上,脸色有些苍白,即使有“二十四真神”和“吞星变”不断补充损耗,也终究不可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娇娜和詹春急忙跑来他身边,满脸关切地问他是否有碍。 马骥摆了摆手示意无妨,随即从怀中取出“炼妖壶”,将地上这条尸首两分的真龙以及洒落的龙血、龙鳞全部收了起来。 等马骥稍作调息恢复些精力,娇娜问道:“师父,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马骥指了指太湖,笑道:“若不捞足好处,这一架岂不是白打了?” 娇娜会意,两只眼睛立时亮了起来。 第283章 龙王也无宝 第283章龙王也无宝 “师父稍等!” 娇娜说了这句话后,转身到了满地狼藉的水族尸体当中,抬起莲足在其中一具虾兵的尸体上踢了一脚,喝道:“起来,不要装死!” “奶奶饶命!” 那虾兵就地打滚跪拜在娇娜身前,将一个尖尖的脑袋在地上如捣蒜般叩个不停。 娇娜啐道:“哪个是你奶奶?本姑娘有事让你作,只要老老实实,包你性命无碍!” 虾兵如蒙大赦,又重重叩了几个响头,连声道:“多谢!多谢奶奶!请奶奶放心,小的一定用心帮奶奶办事!” 娇娜莞尔,转头对马骥道:“先前交战时,我已想到师父或许需要活口,因此出手时留下这厮。” 马骥对着伶俐贴心的徒弟大为赞许,含笑颔首后向那虾兵吩咐道:“你只须带我们前往太湖龙宫,便可自取寻觅生路。” 面对这将自家龙君一刀枭首的煞星,虾兵心中的惶惧无以复加,向他叩头后战战兢兢地道:“爷爷有命,小的本不敢违逆,但那龙宫水府设有禁制,只有龙君才能开启。” 他们各有手段,区区湖水自然不在话下,不多时便已到了那方自成空间的水下世界外面。 随后四人便随那虾兵一起入水。 虾兵忙道:“小的遵命!” 数息之后,那裂口上附着的刀意散去,屏障也随之自动修复弥合。 马骥听汪章文、蒋阿端和晚霞介绍太湖龙宫情形时,也都提到过眼前这老妪,说她昔年本是应天府一位红极一时的花魁娘子,歌舞技艺冠绝江南,有个名号唤作“解语花”。 敖朗微服至应天府游历,被她色艺倾倒,不啻重金将其赎出带回龙宫,倒也受过几年宠爱。 马骥等四人也随波逐流从这裂口钻了进去。 马骥向三人打个招呼,一起来到那座极尽奢华的宫室门前。 马骥神态温和,微笑道:“你只须带路到龙宫,其他的事情无须理会。” 马骥抬手在那隔开水流的无形屏障上按了一按,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柔和绵延之力,挥手摆手示意虾兵自便。 他取了“蝉翼刀”在手,抬手用一式“神刀斩”,却将威力约束在数尺范围内。 一刀斩落,那屏障立时裂开一個口子,外界的水流狂涌而入。 此刻那宫门向内敞开,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妪率领一群妖童媛女跪倒在门侧。 只可惜她并无修行资质,终随年岁渐长而色衰爱弛。 幸而她颇识进退,主动提出担任龙宫司乐令一职,为最喜乐舞的敖朗训练乐师舞者,依旧深得敖朗看重。 因敖朗一直未立正妻,也未育子女,解姥在龙宫地位超然,便是正得敖朗宠爱的几位美人,轻易也不敢招惹这位“前辈”。 她的性情又颇为和善,对于敖朗从人间掳来的充实舞乐司的少男少女,虽然无法还其自由,却也在平日里尽量照顾,因而深得众人爱戴。 马骥摆手让解姥等人起身,然后问道:“如今敖朗已死,解姥对将来有何打算?” 解姥苦笑道:“我在此地生活了数十年,如今已行将就木,还能有什么打算?如今唯一惦记的便是我身后这些孩子。他们都是被龙君掳来的可怜人,恳请公子能带他们离开龙宫,让他们能各自归家与亲人团聚。” 说罢便又向马骥等人拜了下去,后面的一众男女也纷纷再次下拜。 马骥挥手发一股柔和力量托住众人,笑道:“此事容易,稍后我们离开时,将你们一并带走罢了。解姥可从龙宫取一些财物分赠给他们,一来作为盘缠,二来算是龙宫对他们的赔偿。” 解姥和众男女大喜,虽然不能下拜,口中也连连称谢不已。 这位老人家心思甚是通透,也猜到马骥等人来此的目的,当即主动引路带着所有人来到龙宫府库所在。 府库重地自然设有禁制,却都在马骥的“蝉翼刀”下形同虚设。 解姥先从里面取出一些体积较小便于携带的珠玉珍玩,给每个少年男女都分了一件,吩咐他们贴身藏好后退下去等候,然后对马骥道:“太湖龙宫的贵重之物尽在此处,便由公子做主处置。” 马骥等人随着解姥到了府库之内,听她逐一介绍库中珍藏,都不由大失所望。 只因这府库中多的是世俗珍宝,若拥有了这些倒也能立刻富甲一方,但天材地宝、灵丹妙药、神兵法宝之类是半件也无。 马骥想到先前敖朗与自己交手时,用的也只是一柄勉强算是神兵的铁锏,心中不由有些纳闷:人都说“莫愁龙王无宝”,怎地这位太湖龙君竟寒酸至此。 解姥看出众人的失望与疑惑,便解释道:“敖朗龙君原为洞庭龙君之子。百年前因洞庭老龙君寿元将近,却将君位传于人族女婿柳毅,而将身为嫡子的敖朗打发来太湖水域自立门户。他立业时间尚短,又因传位之事心怀怨愤,不肯接受姐姐和姐夫的帮助,所以底蕴还浅薄得紧。” 说到此处,她又正色提醒几人道:“敖朗身后不仅有洞庭龙族,更有一位叔父钱塘龙君,据说此君性如烈火,昔年因侄女洞庭龙女受夫家泾河龙族苛待,一怒登门诛灭泾河龙君全族,杀生灵六十万,淹土地八百里。若被他知道侄儿为诸位所杀,只恐其祸非小!” 汪士秀和詹春都变了脸色,马骥和娇娜却神色如常。 他们都有父亲在“浑天监察院”担任客卿,对一些事情的了解远远多于常人。 昔年大虞太祖武皇帝李赓定鼎天下,平定的不仅仅是各方诸侯豪强,亦包括乘乱世而起的妖魔鬼怪。 当时那些为祸一方称尊做祖的大妖巨魔,尽被李赓亲率大军及“浑天监察院”高手打上门去,从各自洞府揪出来挨个放血,剥皮拆骨之后做了犒赏三军的食材。 此后的百年时光,有大虞国运镇压天下妖氛,“浑天监察院”监察扫荡一切邪祟,当真是妖魔敛迹,天下升平。 后来大虞经过几次动荡,国势几次起落不复开国之盛,才又有妖魔偷偷摸摸冒头搞些事情。 但直至如今,也都是些小角色在小打小闹不成气候,如钱塘龙君当年那般动辄波及千里范围、数十万生灵的大动静从未发生。 在马骥和娇娜想来,那钱塘龙君再是性烈如火,也未必敢做挑战大虞国威的第一根出头椽子。 第284章 钱塘千寻水,巩仙一袖装 第284章钱塘千寻水,巩仙一袖装 钱塘江上,浪涌如山。 一个赤发红须、锐目如电的中年男子踏浪而立,遥望北方,一张紫红面皮上笼罩了一层浓郁的煞气。 江岸之上,执掌“浑天监察院”江浙分院的少监楚良负手而立,与江上之人遥相对峙,从容不迫。 他抬臂向着江中男子拱手,含笑问道:“不知钱塘君意欲何为?” 那男子正是执掌钱塘江水域的钱塘龙君敖煊,他瞋目喝道:“楚良,孤的侄儿刚刚惨死人手,若不将凶手碎尸万段,孤如何对得起兄长的在天之灵?” 他修为通天,侄儿一死,心中立时生出感应,并循着冥冥中的一线天机锁定杀人凶手。 因为素来性烈如火,报仇从不隔夜,他当时便要动身前往太湖。 对于楚良能如此及时地现身拦路,他倒也没有多少惊讶,“浑天监察院”监察天下一切异类,自己作为龙族中有数高手,自然是被重点监察的对象。 楚良收起笑容,正色道:“钱塘君且息雷霆之怒,太湖君身陨之事另有内情。” 敖煊双目寒意大盛,脚下的钱塘江水随其情绪变化而澎湃动荡:“那凶手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是他的“天一森罗大法”,所有的龙蛇鸟兽皆是天一神水所化,沉重无比,力大无穷如此喧嚣而至,前方便是一座山峦,也要撞塌再踏为平地。 随着一声喟叹,一个戴莲花冠、披八卦袍,面如冠玉、髯长二尺的道人凭空出现在他的身畔,举起右臂,张开宽大的袖口,向着钱塘江上兼天巨浪所化诸相轻轻一招。 敖煊冷笑:“孤便犯了,又能如何!” 楚良也没有隐瞒,将太湖之事的原由始末娓娓道来,也不知他是从何种渠道得到的消息,居然没有半分疏漏之处。 楚良寸步不让针锋相对:“下官这点修为在渡过雷火二劫的钱塘君面前,确实如萤火之光微不足道。然而大虞法纪威严,不容轻犯,钱塘君还请三思!” 一语未毕,脚下的钱塘江上陡然掀起层层巨浪,那浪头化作无数夭矫龙蛇、神骏奔马、迅捷飞鸟、凶悍虎豹……铺天盖地向着岸上的楚良呼啸而去。 “放肆!”敖煊怒发冲冠,“你一个小小的分院少监,道法修为不过五品神游之境,倚仗了什么在孤面前大言不惭?” 霎时间,龙蛇、奔马、飞鸟、虎豹等凭空消失,风平、浪静。 最后,他神情冷肃地道:“下官此来,只为转达‘浑天监察院’的一项决议,太湖龙君敖朗素日行为不检,多次杀害和掳劫人口,此次又勾结‘白莲教’匪天瞽和尚,意图加害大虞士子。其罪,当诛!” 楚良面不改色,转身向着侧方,双手抱拳躬身道:“有劳供奉!” 本欲举步上岸的敖煊定在江面上,脸上神色极其难看,缓缓道:“‘袖里乾坤大,梦中日月长。笔演千机变,剑凝百炼光。’衣袖轻扬便破了孤的‘天一森罗大法’,可是‘袖里乾坤’太玄道友当面?” 道人向他稽首为礼,含笑道:“钱塘君谬赞,贫道正是巩邈。” “浑天监察院”中除了那位最为神秘莫测,从大虞立国便已执掌鉴察异类诸事,又被历代帝王拜为太师的监正,最令天下异类忌惮的便是其下主持日常事务的两位监丞及四位供奉。 那四位供奉正对应着敖煊所念的四句诗,此刻一现身便令骄横如敖煊亦忌惮不已的,正是其中号称“袖里乾坤”的巩邈,道号“太玄”。 敖煊可以不将楚良放在眼里,却无法不重视和自己一样渡过雷火二劫、道法二品的巩邈。 他面色凝重,双目盯着巩邈问道:“道友此来,可是要阻止孤为侄儿报仇?” 巩邈神色温和,说出的话却强硬至极,没有半分转圜余地:“太湖君之事,是非曲直已明,监正命贫道寄语钱塘君,‘一意孤行,后果自负’!” 钱塘君面上神色急剧变幻,最终恨声道:“好威风!好煞气!今日你‘浑天监察院’势大,孤自然只有忍气吞声。然而从来风水轮流转,如今大变在即,待到天翻地覆、龙蛇起陆那日,且看你等能否依然如此强横!” 说罢,身形沉入下面的江水之中,瞬间已不见踪影。 巩邈见成功逼退这位行事素来张狂霸道的龙君,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双目望着钱塘江水怔怔出神。 楚良在一旁试探着问道:“供奉,方才敖煊所说的‘大变’是……” 巩邈回过神来,轻轻摇头道:“此事还不到你等知道的时候,你只需记住一件事,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在世间显形生事的妖魔鬼怪会越来越多,‘浑天监察院’上下必须恪尽职守,尽量控制事态,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 楚良忙躬身道:“下官遵命。” 随后他又问道:“此次马骥那小家伙虽是占理,但这般行事也太过大胆,是否要提醒他收敛一些?” “那倒是个很能惹事的小家伙,但提醒便不必了。”巩邈呵呵轻笑。 “其实监正近来有感于许多潜隐多年的老朋友蠢蠢欲动,正有杀鸡骇猴之意。 “太湖君敖朗的身份和实力勉强够格,马骥此举恰好合了监正的心思。 “而且那小子外和内傲,心中自有处世准则,你便是提醒了,他也不会改变行事风格。” “供奉所见极是。”楚良深以为然,随即又问道,“洞庭龙族那边只怕也会有些动作,供奉是否要过去一趟。” 巩邈笑道:“那洞庭君柳毅素来明事理知进退,便是碍于妻子情分不得不有所举动,也必然懂得分寸。而且佟道兄会在那边看着,必定不会让那小家伙出事。” 他所说的“佟道兄”,正是四位“浑天监察院”供奉中号称“天池剑客”的佟愚。 楚良这才放下心来,马骥和娇娜是他同僚子女,若明知他们可能出事而无所作为,以后便不好与马遥与皇甫理相处了。 第285章 龙角胶 第285章龙角胶 再说马骥等人在太湖龙宫扫荡巢穴之后,将解姥连同那些少年男女都带到岸上。 余者都带了从龙宫中得到的珠宝各自回家,解姥却无处可去。 这时蒋阿端和晚霞因感念她平时的照顾,商议后表示愿意带她回镇江家奉养余年。 此外,汪士秀自然是要带着父亲汪章文回庐州家中。 马骥便让这些人都上了自己的客船,继续沿运河往镇江方向而去。 行船途中,马骥还要处理此次事情的最后一点手尾。 他唤了詹春到自己的船舱,随后移出识海中的白玉重楼,将镇压在里面的天瞽放了出来,却仍用蕴含空间之力的白光禁制着。 天瞽神色惨淡,双目满是怨毒之色:“你们欲将老衲怎样?” 马骥悠然道:“我劝你向不要这般硬气,‘天鬼’虽说近乎不死不灭,却终究只是近乎而不是绝对,我既然有办法克制你的穿梭虚空之能,难道便没办法克制你的不死之体?何况你便当真不死不灭,如今也只有害处,那意味着你可能要经受永无尽头的痛苦。” 马骥心念一动,上方的白玉重楼便分出一道白光,如触手般卷住那玉瓶,转送到他的手中。 马骥微笑道:“太湖龙宫寒酸得紧,府库中竟只收藏了些世俗财宝,我听说那里原本有唯一的一件称得上宝物的东西……” “你……你想要什么,或想知道什么?” “阿春!”马骥唤了一声,随手将手中玉瓶抛给身边的詹春。 天瞽双目一缩,却是从对方平和的语气中,听出见惯生死的冷硬心肠,这让他毫不怀疑对方说到便能做到。 马骥哈哈一笑道:“有道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此物只有在伱身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自然便归你使用。” 他是老江湖,自然能猜到对方留着自己,又说出这番恫吓之词必有用意。 天瞽颓然道:“这是敖朗用自己脱落的龙角炼制的‘龙角胶’。用于生人,可生残补缺,再生造化;用于魂体,则可重塑肉身,演化经脉,令之打破鬼修桎梏,突破鬼仙之极。尤其是天鬼若得龙角胶,便有望晋升变化如意的‘都天天鬼’,自此跳出三界,不在五行,那才是真正的不死不灭。” 天瞽似已认命,反手插入自己胸膛,从里面摸出一个细颈大肚的玉瓶。 詹春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住抱在怀中,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公子?” “多谢公子!”詹春欣喜若狂,抱着玉瓶连连拜谢。 马骥摆了摆手,转头望着天瞽,脸上带着点似笑非笑的神色:“这‘龙角胶’的用法与‘都天天鬼’的修炼法门,还请赐告。” 天瞽心中苦涩,方才他极力描绘“龙角胶”的珍贵,其实是暗藏心机,希望马骥会吝惜此物不肯转赐詹春。 如此一来,詹春此刻或许不会有什么想法,但将来阅历渐长心思复杂,或许便会因此事而对马骥生出些不满。 一旦两人生了间隙进而反目成仇,不管结果如何,他都算为自己报了点仇,出了口气。 只是眼前这十六七岁的少年不知是当真豪迈大气还是心机深沉,总之是完全没有入彀。 天瞽可以确定,如今詹春这淳朴少年必然已对马骥死心塌地,便是为他去死也不会皱半下眉头。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只得将“龙角胶”的用法与“都天天鬼”的修炼法门如实道来。 马骥反复询问,多方考证,直到确定他没有歪曲隐瞒,这才取了纸笔飞快记录下来,转手也交给詹春,笑道:“这上面的东西有些深奥,你如今理解起来或有些难度,等我有了闲暇再指点你修习。” 詹春此刻也只能满心感激地连连点头,连一个“谢”字都说不出口,因为他感觉与公子为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情相比,区区一个“谢”字的分量实在太轻。 马骥又向天瞽道:“你既是徐鸿儒弟子,可知他近来有何计划或动作?” 天瞽无奈地道:“教主门下弟子众多,老衲在其中只处于边缘地位,近来只是奉了教主法谕在苏州潜伏,等待进一步的指令,至于教主在筹划什么,实非老衲所能知晓。” 马骥双目注视他片刻,见他神色坦然不似做伪,而且易地而处,换了自己做徐鸿儒,同样不会轻易泄露自己的计划,哪怕是自己的弟子。 他想了想再没有可问之事,便道:“你若没有其他话说,我便要送你上路了!” 天瞽仍怀着最后一丝希望:“你确认有能力毁灭天鬼之体?老衲的寄托真灵的本命之物放在另一处所在,不如……” 马骥摇头:“不必!” 说罢,去了“炼妖壶”在手,向着前方轻轻一晃,已经连白玉重楼带其禁制的天瞽一起收入其中。 随着他道法修为突破到五品神游之境,“炼妖壶”的禁制也自动解封一层,如今里面的情形已经大为不同。不仅空间扩展到一望无际,而且下方的不再是一片平地,出现了丘峦溪流、花草树木,若非还一片死寂不见生灵,上方也仍是一片氤氲紫气笼罩,不见日月星辰,俨然已是一方小世界。 仍被白玉重楼禁制的天瞽眼睛一下瞪圆,向着上下四方一阵猛看,再回忆一下马骥手中拿着的铜壶,心神剧震失声叫道:“这里是……‘炼妖壶’!” 还不等他想明白这件神器如何出现在马骥手中,上方便垂下一道紫气,毫无阻碍地穿过白光屏障,裹住了天瞽的身体后收回。 上方的氤氲紫气发出一阵轻微的涌动,便恢复了原来的宁静。 齐鲁之地,滕县治下赵家村的私塾中。 一位相貌清癯的中年书生正在为十几个十来岁的少年男女讲授学问,忽地心有所感停了口。 其中一個衣着朴素、相貌灵秀的少女有些疑惑地问道:“老师,有什么事吗?” 书生点了点头道:“确实有些事情发生。小二,你来领着大家诵读今天讲的文章,我需要回一趟家。” 第286章 金山寺临水,白马蹄踏波 第286章金山寺临水,白马蹄踏波 金山寺原名泽心寺,位于扬子江心的一座孤岛之上,始建于东晋明帝年间。 寺院依山势而建,分三路布局,山门朝向西方,正对天际而来的浩荡大江。 诸多建筑将整座山岛覆盖,寺为“山外寺”,山为“寺里山”,蔚为奇观 大唐初年,有佛子玄奘在金山寺中出家,西行万里远赴天竺那烂陀寺取回真经,令佛法大兴于中土,金山寺也随之成为中土佛门圣地。 在玄奘化虹涅槃之后,金山寺一度式微。 直至前朝大齐中期,寺中又出了一位法海禅师出世,修得九识俱开当世无敌,以“大威天龙法咒”镇压无数外道邪魔,金山寺再度大兴。 后来法海禅师亦涅槃解脱,金山寺也不复鼎盛。 但时至今日,金山寺依然是佛门有数的宝刹禅林,终日都有络绎不绝的香客前来礼佛。 这一日,马骥一行乘船来到镇江,蒋阿端和晚霞拜谢了马骥等人后,带了解姥下船回家。 汪章文听说此地离金山寺不远,便向马骥说起此自己被困太湖龙宫时,经常在心中拜求神佛庇佑,如今得脱大难,合该到金山寺酬神拜佛。 汪章文和汪士秀父子到各处殿宇进香还愿,虔诚礼拜。 “出刀!” 一群人混在迤逦而行的香客队伍中进了山门。 马骥也不着急赶路,对此事并无意见,而且他虽对礼佛没多少兴趣,却对玄奘与法海两代高僧兴趣不小,便也想到金山寺中瞻仰一番。 马骥唤了娇娜过来身边,师徒并肩面向西方站定,便见一条大江宛若巨龙般从天际飞落人间,摇头摆尾来至此处,却被屹立江心的一座金山迎头劈为两股左右分开。 其中虽有娇娜和詹春一狐一鬼,但前者身份特殊,后者已初步融合了“龙角胶”,虽还未开始“都天天鬼”的修行,身体却已与生人无异,倒也不用担心寺中的大和尚会来降妖捉鬼。 马骥则带着娇娜等四小一路拾阶而上走马观花。 随着马骥的一声喝,师徒二人一起缓缓抬起右臂,五指骈伸以掌作刀,向着面前的虚空及更远处的滔滔江流斩落。 他们最后走到金山之上的“妙高台”。 片刻之后,马骥突兀问道:“看懂了吗?” 此台高逾十丈,东西南三面均是峭壁,站立其上,可以俯视金山四面的浩荡江水。 不多时,船到金山寺下,众人依次下船往山上行去。 原本看得呆呆出神的娇娜满脸惊喜地用力点头:“懂了!” 他们这一刀的角度、轨迹、速度宛若复制般一模一样,出刀之时,整个人与脚下的金山浑然一体,看似简单直接的刀法包括无穷变化之妙,蕴含至大至刚沛然莫可抗御的浩荡之意。 刀落,似是无声无息,但远处的江面上却现出并排的两道长达十丈、宽有三尺、深不见底的沟壑。 数息之后,被刀意分向两旁的江水才又向中间合拢,沟壑弥合归于无形。 “成了!成了!” 娇娜抱住马骥的手臂,喜不自胜地欢呼雀跃。 至此,她终于在马骥的引导下,借对眼前的山形水势的感悟,将“如意天魔,连环八式”的三万一千一百零四种变化融合归一,化为一式神鬼辟易的“神刀斩”。 马骥的手臂感触到一片温软,急忙轻轻挣开娇娜的双手,作出老气横秋之态,颔首赞许道:“孺子可教也!” 娇娜悄悄翻个白眼,心中却并未太过失望,毕竟“挖墙脚”非一日之功,而自己也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蓦然间,从下方的一处禅院中传出一声充满兴奋情绪的高亢马嘶,随后是一阵人声喧闹乱作一团。 马骥心头忽地一跳,下意识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恰好看到一团白影撞破那处禅院的大门,如一团疾风般向着山顶飞掠而至。 那是一匹遍体雪白,不染一丝杂色的骏马,雄健身体上的肌肉随着奔跑起伏隐现,充满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与美感。 它奔行极快,须臾之间已奔到妙高台上;动作又极其轻盈灵敏,中途虽有许多男女香客,它都能及时从旁绕开或干脆从对方头顶一跃而过,并未冲撞到一人。 白马在马骥面前倏地停住。 到了近前,它的身形愈发显得伟岸,只是马背已高过人身。 它垂下巨大的马头,在木然站立原地的马骥身上嗅了一嗅,一双如玛瑙般微泛红色、晶莹明亮的大眼睛里浮现极生动的困惑神色。 马骥缓缓抬手,轻轻按在白马的脑门上,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黑魔王,是你吗?” 听到“黑魔王”这个名字,白马终于确定了什么,接连打了几个充满欢快意味的响鼻,将大头抵在马骥的怀中蹭了又蹭。 在这一刻,饶是马骥三世为人又是城府深沉如海,双目中也不禁滚下热泪,在近距离的感触之下,他不仅确定了眼前这匹白马正是自己的“黑魔王”,更发现它虽然并未失去前世的记忆,却已非血肉之躯而是元气所化灵体,也不知在这方世界经历了什么。 一旁的娇娜等人还是首次见到马骥如此失态,都是惊诧无比,不知眼前这匹白马是什么来历。 “黑魔王”心中却只有与主人重逢的喜悦,它发出几声嘶鸣,向马骥传达了自己的心意。 马骥立时会意,暂时放下心事,哈哈一笑飞身骑上未装鞍鞯的马背。 “黑魔王”陡然发出一声酣畅淋漓的欢快长嘶,四蹄发力纵深一跃,在远近众人齐齐发出的一声惊呼中,从妙高台上跃向下方的涛涛江流。 四蹄落水,却如履平地,逆流而上风驰电掣般疾驰而去,转眼间便一人一马便只剩下一個小小的白点。 “仙人!” 目睹了这一幕的香客中有人发出一声大叫,登时引发众人纷纷应和,当时便有人高举手中现成的香火,向着消失在远方的马骥和“黑魔王”顶礼膜拜。 但此刻一人一马恰好在江上遛了一圈兴尽而回,“黑魔王”在江面上一跃十数丈直接跳上妙高台,马骥看着纷纷燃香叩拜的众人,心中不由大为尴尬。 (感谢书友白云苍狗悠悠的慷慨打赏。) 第287章 画马,抄诗 第287章画马,抄诗 马骥正不知今日之事该如何收场,一个须眉如雪、面如童子的灰袍老僧从山下缓步走来,手中托着一幅卷轴。 老僧看着安坐白马背上,人与马显得无比和谐的马骥,又看一看旁边的娇娜和詹春,目中现出一丝惊异之色,单掌竖于胸前施礼道:“南无阿弥陀佛,老衲普一,见过檀越。” 马骥来金山寺前,曾听说这位普一禅师正是寺中当代主持,也是一位佛法精深、禅理精妙的高僧,急忙下马上前拱手还礼道:“不敢,晚生钱塘马骥,见过禅师。” 普一举了举左手托着的卷轴,含笑道:“马檀越,关于这匹白马之事,你我还须详谈一番,但眼下还是让它回归来处,不知檀越意下如何?” 马骥看到他手中卷轴,联想“黑魔王”如今的情形,心中立时有些猜测,知道要带走“黑魔王”势必绕不开这位老方丈,当即颔首道:“一切由禅师做主。” 普一当即将手中卷轴展开,却是一幅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画卷,古怪的是画中空空如也。 众人茫然不解,马骥却暗自叹息一声“果然”。 普一将画卷向着“黑魔王”轻轻一抖,喝道:“玉龙儿还不归位,更待何时!” 随着这一声喝,“黑魔王”一声嘶鸣,伟岸身形化作一道白光落入画中,变成一匹栩栩如生的画中之马。 众人恍然大悟,立时将对马骥这位“仙人”的崇敬转移到寺中供奉的佛祖身上,争先恐后地抢去各处殿宇,愈发虔诚地祷祝礼拜。 马骥拱手道:“惭愧,龙媒正是晚生表字。” 一番寒暄之后,两人终于说到正事上。 普一转身将画卷显示给早看呆了的香客,提高些音量道:“这是敝寺玄奘祖师亲笔所绘的一张奔马图,因年深日久又受佛法熏陶而有了灵性。老衲一时监管不严,让它跑出来惊扰了诸位施主,还望莫要见怪!” “等到祖师从天竺取到真经回转中土时,‘玉龙儿’却已不知所踪,祖师也不曾交代,只是在晚年画下这一幅奔马图作为纪念。 普一轻抚手中画卷道:“方才老衲所言并非捏造,这幅奔马图确实出自玄奘祖师亲笔。当年祖师自长安出发西行之时,曾降服了昆明池中的一条白龙,令其化为白马作为脚力,取名‘玉龙儿’。 普一鼓掌笑道:“果然是诗书双绝的马龙媒当面。老衲虽是方外之人,却也听闻檀越才名,尤其是在望江楼上所做那首《望海潮》,当真是字字珠玑,写尽杭州万千气象。难怪人都说这首词一出,天下再无人敢歌咏杭州了!” 茶罢搁盏,他向马骥道:“老衲听说江浙出了一位大才子马龙媒,不知……” 普一卷起画卷,邀请马骥一行人到了自己的方丈,又唤小沙弥奉上清茶。 马骥见了这般因势利导的手段,心中不禁叹一句“老和尚狡猾!” 马骥忙摆手道:“禅师言重,晚生岂敢当此盛誉!” “此图原本并无异状,直到十六年前,画中的‘玉龙儿’突然活了过来,经常从画中跳出四处乱跑。只是以往它只在夜间外出,日出前必然返回,如此在光天化日之下惊世骇俗,还是第一遭……” 马骥此时也明白前后因果,当初“黑魔王”这傻马必然是跟着自己和王琼跳入了仙门,肉身被仙门力量湮灭,魂魄来到这方世界,却没有如自己般转世重生,而是不知怎地依附在玄奘所画这幅蕴含灵性的奔马图上。 想到此处,他在感动之余也有些为难,“黑魔王”和自己的渊源势必不能向人吐露,如此一来如何将人家祖师手迹弄到自己手中,便须要大费周章。 正在他心中飞快盘算之际,普一却微微一笑,伸手将画卷送到他的面前。 马骥怔在当场。 普一笑道:“祖师曾留言说此画将来会遇到有缘之人,‘玉龙儿’因檀越而白昼显形,又肯供你骑乘,有缘之人不问可知。” 马骥不知那位玄奘法师是随口一说还是当真神通广大到预见了今日之事,却没有将自家“黑魔王”拒之门外的道理,当时没有丝毫犹豫地起身接了过来,而后向着普一郑重躬身施了一礼:“承蒙厚赐,马骥愧领,大恩不敢言谢,翌日必有所报!” 普一笑道:“也不必等到翌日,老衲此时便有一事相求。” 说罢,他指着一旁桌案上的笔墨道:“檀越诗书双绝,既然光临敝寺,却该留下墨宝,以令敝寺生辉。” 马骥悄悄松一口气,拱手道:“既蒙禅师错爱,马骥自当献丑。” 他随即便走到书案旁,詹春这新鲜出炉的小书童已抢着上前帮他展纸研墨。 马骥略一思忖,当即提笔在纸上“作”了一首七律,便以《金山寺》为题,诗曰: 万顷清江浸碧山,乾坤都向此中宽。 楼台影落鱼龙骇,钟磬声来水石寒。 日暮海门飞白鸟,潮回瓜步见黄滩。 常时户外风波恶,只得高僧静处看。 普一也已移步到书案旁,见一首诗文不加点须臾而就,心中先赞了马骥的才思敏捷,又将八句诗朗声诵出,但觉写山气象阔大,写寺绘型绘色,写水动静交织,结句语带双关,寄意遥深,以风波喻世情,暗赞自己这位“高僧”有笑对荣辱的淡泊超然胸怀。 诗固是好诗,清新脱俗,洒落自然;字更是好字,峭丽峻拔,清逸出尘。 只是普一刚刚诵罢此诗,还来不及说出满腹的溢美之词,方丈外先有一人笑道:“诗好诗,马屁也是好马屁!” 普一闻其声便知其人,笑骂回应:“你这只会耍枪弄剑的赳赳武夫,哪里识得诗词之妙,当真有辱斯文!” 房门被人推开,一个中年男子缓步走进,面目朴实,皮肤黝黑,粗手大脚,穿褐色粗布短衣,望之便似随处可见的田间农夫。 马骥一来素有城府,二来那诗本就是随手抄来,因此对此人方才的一句揶揄之语浑不在意,又听出来人与普一相熟,便放下笔起身含笑站在一旁。 娇娜、若雪、若梅、詹春却不容旁人诋毁自家师父和公子,一个个都对来人怒目而视。 第288章 佟愚,柳毅 第288章佟愚,柳毅 等那人走进方丈,彼此近在咫尺时,马骥心中忽地生出一丝警兆,下意识地便稍稍调整站姿,隐含防御之势。 这警兆倒也并非来源于对方藏有甚恶念杀意,纯粹是因彼此实力悬殊而自然生出的压力,便如猛虎在侧,纵无啮人之意,人亦不免心中惊悚。 来到这方世界,他所遇强敌不少,从树妖、美蚕娘到太湖龙君敖朗;所遇高人亦不少,从燕赤霞、皇甫理、白云乃至眼前的普一。 若论修为实力,这些人都要胜他一筹,却从未让他生出这种压力。 由此可知,这平平无奇看似田间农夫的男子,修为极可能已入上三品之境。 这时普一来为双方引荐。 他指着那人对马骥道:“马檀越,这位是老衲故人佟愚,因常年隐居于关外长白山上的天池之畔,又耍得一手好剑,人们都称其为‘天池剑客’。” 听得“天池剑客”佟愚之名,马骥和娇娜一起动容。 “袖里乾坤大,梦中日月长。笔演千机变,剑凝百炼光”这四句话,以及它们代表的“浑天监察院”四大供奉名号,他们都是听过的。 佟愚挥手笑道:“你虽是咱们院里的子弟,却并未在院中任职,不必弄些官面上的虚礼,你与燕赤霞有交情,他却是老佟的弟子,你称呼老佟一声‘师伯’即可。”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佟愚已经在说了这句话后横移一步站在他身前直面来人。 他最后的一句话引来一声幽幽轻叹,随后便有一个容貌俊美的青衫书生出现门口,缓步走了进来。 听对方提到燕赤霞,马骥悄悄放下戒备,拱手道:“晚生马骥,见过佟供奉。” 马骥从善如流,当即再次见礼换了称呼:“师伯!” 随即他上下打量马骥一番,面上现出毫不掩饰的赞赏神色:“难怪燕赤霞那小子对你推崇备至,小家伙当真有些门道,只是这般敏锐的灵觉,当世中三品之下便罕有人及。” 普一还要为佟愚介绍马骥,佟愚摆手笑道:“这小家伙算是老佟的晚辈,用不着大和尚介绍。” 他知道面前之人貌似中年,却是大虞立国之初便已成名的人物,年龄比自己三世加起来都大得多,这一声“师伯”喊得倒也不会勉强。 这青年脚步才踏进房门,马骥便清晰感到一股直指人心的恐怖压力,偏偏这压力只集中在自己一人身上,身边的娇娜等四小似全无所觉。 “大和尚,今日借你的地盘了结些恩怨!” 佟愚眉开眼笑:“你这一声‘师伯’却不是白喊的。有了这个称呼,今天老佟便可以理直气壮地为你撑腰了——洞庭君大驾既至,何不现身相见?” “洞庭君,这般以大欺小,可是没将老佟方才之言听进耳中!” 来人正是那段“柳毅传书”故事的主角,后来又以人类身份成为洞庭龙族之长。 见佟愚面色不善、语气冷冽,柳毅止步拱手道:“佟道友当知,孤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什么理由?”佟愚不屑嗤笑。 “若非有你和钱塘君两座靠山,就凭敖朗那厮做过的事情,早该到‘浑天监察院’的‘斩妖台’上走一遭。 “柳龙君在为自己内侄出头之前,是否想过那些遭他戕害的人类?抑或是……柳龙君一朝化龙,早忘了自己的出身,亦如其他自命高贵的龙族,将我等人类视为蝼蚁而毫不介怀!” 柳毅无言以对,沉默半晌后才道:“话虽如此,孤既已前来,终究不能无为而返。今有佟道友在此,孤便不为已甚,只向这位马公子出手一次,而且只用与之相当的五品实力,未知道友以为如何?” 佟愚冷笑:“柳龙君何必玩弄这般文字游戏,老佟岂不知实力不等于境界?” 柳毅叹道:“孤为洞庭龙族之长,有些事难免身不由己,请道友见谅。” 佟愚还待再说,马骥却开口道:“师伯,事情是我做下,终究还是要由我来面对。” 随即便从佟愚身后走了出来,与柳毅相对而立,渊渟岳峙,气度雍容:“请龙君出手!” 柳毅目中现出赞赏之色,面上凭空现出一副狰狞可怖的青铜面具,遮掩了丰神如玉的面容及温润如玉的气质,瞬间有一位儒雅书生化身君临洞庭八百里水域、令百万鳞甲恭服的威严王者,抬右手探出一根白皙如玉的手指,向着马骥的眉心轻轻点来。 在马骥感知下,那根手指的指尖处凝聚了小小的一团无形异力,或如潜流暗涌,或如惊涛骇浪,或如飞流急湍,或如涡流急旋,瞬息万变间,俨然是一座具体而微、气象万千的洞庭湖。 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技进乎道,即此之谓。 在这未曾超过自己力量极限,境界却高妙不知凡几的一指面前,马骥的精神瞬间晋升入某种从未企及的玄妙境界。 眼望着那一指缓缓而来,他口中朗声念道:“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说来奇怪,柳毅这一指的速度虽然不快,但以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过数息之间便该落在他的眉心处,然而他不徐不疾地诵完这四句诗后,这一指竟才到了中途,便似是两人之间的一小片区域中,时空发生了奇异的扭曲。 在一首诗尾字出口的同时,他宛若复制柳毅的动作般抬手出指缓缓点出,指尖蕴含“浑天斗胜法”之“乾坤变”妙理,招演“镜花水月”。 在两根修长手指的指尖相触前的一刻,马骥的指尖处同样生成一团小小的无形异力,其中蕴含的一切变化,竟与柳毅演化的洞庭万象分毫不差。 所谓“镜花水月”,便如他所诵之诗的后面两句,水镜倒影天宇,星河尽入镜中,船行水上,不辨天水之别。 指尖轻触,两座微小洞庭湖蕴含的所有力量、变化,尽在方寸之间相互抵消归于无形,无声无息,点尘不惊。 指尖一触及分,柳毅安然不动,脸上的面具消失,面上并无羞恼不甘,反而满是欣赏。 马骥却向后连退三步,站定后拱手道:“多谢龙君手下留……” 一个“情”字尚未出口,忽地身躯一下剧震,在所有人包括对面柳毅的惊愕目光中,仰面向后便倒。 第289章 咒杀,反噬 第289章咒杀,反噬 齐鲁之地,兖州府,滕县赵家村。 这一天,那位教书先生结束了一天的课业,等私塾的男女孩童如出笼之鸟、脱网之鱼般欢快散去,独自不紧不慢地回到自己家中。 这是并排的三间茅屋,中间是待客之所,左右分别是书房和卧室,屋前用竹篱圈出一个小小的院落,显得甚是古朴清雅。 教书先生从客厅进入左边的书房,抬手向着空空如也的墙壁上一指,墙上竟凭空现出一扇门来。 他推门而入,本该是房舍最外侧墙壁的后面居然是一座极轩敞的大殿,正面的香案后供奉一尊鹤发朱颜、面容慈祥的女神。 教书先生到香案前的蒲团上恭谨下拜,口称:“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弟子徐鸿儒顶礼膜拜!” 此人赫然正是被朝廷列为头号通缉犯,但至今未曾落网的“白莲教”当代教主徐鸿儒。 他虔诚祭拜了“白莲教”奉为最高神祇的无生老母之后,从香案上拿起一个肢体很是粗陋、但面目却极其精致,依稀竟是马骥相貌的草人。 徐鸿儒拿起草人,仔细看一看草人的面目,冷笑道:“不管你是何人,既然杀了贫道弟子,便要以性命偿还。七日光阴,万里锁魂,今日功行圆满,看贫道取你项上人头!” “公子!” 也便在这一刻,远在金山寺中的马骥陡然向后摔倒,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娇娜的一双美目寒意大胜,手中凭空现出“蝉翼刀”,向着面上现出惊愕神色的柳毅当头斩下,刀势至大至刚直欲斩天裂地,威力无俦,正是刚刚在马骥启发下领悟的一式“神刀斩”。 娇娜和詹春都怔在当场。 “师父!” 詹春身形一下闪烁出现在柳毅身后,平日里总是怯生生的一张小脸冷若寒霜,双手齐出向着柳毅后腰插下。 娇娜、若雪、若梅、詹春齐声惊呼。 若雪和若梅自知实力不济,便没有出手添乱,一起抢到马骥身边,一左一右抓着他手臂,满面焦急地连声呼唤。 “公子你没事了!” 那草人的面目随之变得愈来愈清晰,到最后已是栩栩如生的马骥面容。 “好狠的两个小家伙!”佟愚叹息一声,右手轻轻托住娇娜的持刀下斩的手臂,左手望空一抓将詹春摄来抓住他后颈,沉声喝道,“不要乱来,不是他做的!” 说罢,他头上一根乌黑长发自动脱落,若有灵性般飞来缠在草人的颈项上。 佟愚神色凝重地正要再说什么,地上的马骥却诈尸般猛地坐直了上身。 他身边的若雪和若梅先被吓了一跳,而后一起喜极而泣。 娇娜和詹春也从佟愚手中挣脱,奔来马骥身边看他。 马骥有些茫然地用力甩了甩头,疑惑地问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吗?” 佟愚沉声道:“小子运气不错,方才应是有人用咒法一类的阴损玩意儿暗中害你,却不知为何突然失效了。” 想到方才突然便失去意识,马骥不由对这等防不胜防地手段大生警惕,又隐约记起恢复意识时,似乎见到识海中那座神秘玉碑大放光明,心中猜测此次幸免于难,多半是这件至今也不明来历的宝物之故。 此刻,远在滕县的徐鸿儒凄惨无比,一双手臂如麻花般扭曲,面色苍白,七窍渗血。 原来他方才一手捏着草人,一手从香案上拿起一柄长不过七寸的金色短刀,向着草人的颈项一刀斩落。 那草人眼看便要尸首两分,眉心出陡然绽放无量光明。 恍惚间,他看到一座通天伫地的庞大影像,散发着镇压万古万界的沧桑厚重意蕴,却怎也看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随之而来的是强大至难以想象的可怕力量,生生将他震得短刀碎裂、双臂断折、脏腑移位。 那草人则已在白光中灰飞烟灭,未留下半点痕迹。 “替代!” 感到那可怕的力量还在继续侵蚀他的身体乃至历经雷火二劫淬炼、已接近纯阳的元神,似乎要令他形神俱灭方才罢休,徐鸿儒身前出现一个三寸六分高的桃木小人儿。 桃木小人儿粉碎湮灭,那可怕的白光随之消失,徐鸿儒的一身重伤亦随之复原。 他心有余悸地僵立原地半晌,转身出了这座大殿,到了外面的书房中,在桌案前坐下,提笔在纸上画了一幅人物肖像,正是马骥的面貌。 金山寺中,柳毅见马骥安然无恙,心中也稍稍安定下来。 “浑天监察院”已经派出佟愚这等中流砥柱的人物维护马骥,考虑的绝不仅仅是马骥一人的安危,只怕是有意借此事向外界展示实力和决心,威吓近年越来越多冒出头的异类。 若马骥当真莫名其妙地出了什么意外,又查不到背后出手暗算之人,这口黑锅多半会扣在自己头上,而他也实在没有信心对抗被人打脸后真正发威的“浑天监察院”。 如今他已经出了一次手,不管是对自己的身份还是家中终日以泪洗面的妻子都算有了交代,于是向佟愚拱手道:“佟道友,太湖之事就此了结,告辞了。” 说罢即飘然退出方丈,瞬间已不见踪影。 这时佟愚和普一都上前来察看马骥情形,见他确实毫无异状,虽都摸不着头脑,也就放下心来。 此时普一终于将目光落在娇娜仍提在手中的“蝉翼刀”上,合十问道:“敢问女檀越,你手中所持的可是昔年玄奘祖师所用的‘蝉翼刀’?” 娇娜有些警惕地将长刀背在身后:“是又怎样?” 看到普一神色尴尬,一旁的佟愚哈哈大笑:“小丫头不要多心,这大和尚的人品还算不错。就算你拿的是他祖师的宝刀,只要不是从他这里偷抢的,他也不会强行索要,这点老佟可以作保。” 马骥也哑然失笑,抬手从娇娜手中拿过“蝉翼刀”,另一只手中现出另一口“蝉翼刀”,双刀合一捧在手中,向着普一道:“晚生与劣徒有幸,确实得了玄奘禅师的遗泽。” 普一看到那两口薄如蝉翼、灿若金霞的长刀,怔了片刻后拊掌大笑:“檀越果然是祖师所说的有缘之人!” 第290章 援笔成诗金陵句 第290章援笔成诗金陵句 马骥一行人在金山寺盘桓半日,与佟愚、普一道别之后,乘船沿江而上前往应天。 一路无话,船到应天城外,马骥等人弃舟登岸。 汪章文老人离家三载,急切回家见妻子与其他子女,于是就在城外与马骥等人告别。 汪士秀说了自己明年将参加武举会试,约了马骥在京师顺天再见。 目送汪家父子远去后,马骥等五人才进了城门。 应天,因楚威王筑金陵邑而得金陵之名,后来自东吴孙权筑石头城建都之后,又陆续为为东晋以及南朝宋、齐、梁、陈都城,故有“六朝古都”之谓。 前朝大齐末年,因君权旁落,朝中有宦官专权,朝政混乱;地方有藩镇割据,战乱纷繁。 生民命贱如蝼蚁,被各种苛捐杂税、徭役兵役逼到绝路,终于有人效法陈胜、吴广揭竿而起,一呼百应从者如云,将本就混乱的大齐搅得遍地烽烟。 太祖李赓于杭州起兵,荡平江南占据半壁江山后,曾自立吴王,以金陵为都城,改名应天。 因此,那差役不敢怠慢,立即引着马骥来见乔允。 马骥上前见礼:“学生钱塘马骥,见过祭酒大人。” 等到后来渡江北伐,扫灭北地烟尘一统天下后,李赓有感于北方草原蛮族凶顽贪婪,历年来不断南下掳掠人口财物,遂将北地军事重镇北平府设为大虞都城,改称“顺天”。 乔允笑呵呵地道:“龙媒免礼。” 南监国子祭酒乔允格外重视这一次的“考前冲刺班”,特别叮嘱了每一位被征召入班的举子到来,都要立即接见。 到了南监门外,马骥向守门差役报上姓名来历。 乔允年过四旬,中年发福,面容团圆,长眉细目,见面先笑,显得甚是和善。 他直接以字相称,显得颇为亲近。 因江南之地文华鼎盛,南监的学子之众、学风之浓以及成才比例之高,一直稳稳胜北监一筹,便是两位国子监祭酒见面吵架时,也是南监祭酒声音更大一些。 等马骥在他示意下到一旁坐定,又道:“我已看了龙媒乡试的诗文,当真满篇锦绣,字字珠玑。此次征召来南监进修学业的举子共有十四人,虽都是一时俊彦,但我最看好的,当属龙媒无疑。” 乔允笑道:“龙媒不必过谦。在你之前已有七位举子先到,此刻正在一起自修。你先去和这些将来的同窗见一见,稍后会有人为你办理食宿等一应琐事。” 但这些官署和职位,大多都是用来供年迈官员恩荣养老或将获罪官员投闲置散,唯一的例外,大概便要算通称“南监”的应天国子监。 马骥忙谦逊道:“大人过誉,马骥不胜惶恐。” 原本的应天则降了半格作为大虞陪都,一应文武衙署官员,俱都比照顺天设置。 马骥等人先寻了一处客栈暂且安身,而后吩咐娇娜几个留下来收拾房间,自己则前往南监报到。 说罢,唤来候在门外的侍者,吩咐他带马骥出去。 那人带着马骥穿过几重建筑,到了后面一排后倚修竹、旁枕清流,颇为清幽压制的放着,进了其中一间,向着分坐在几张书案后,或埋首苦读、或掩卷沉思、或奋笔疾书的众人拱手道:“诸位,这是从江浙来的马骥马龙媒公子,今后便与大家一起修业。” 马骥随后上前,环顾众人团团作揖,面含微笑不卑不亢:“钱塘马骥,见过诸位学友。” 听得马骥之名,座中七人神色各异,却都一齐起身还礼。 坐在右首最前面的一个二十余岁年纪、风姿卓然的青年主动报出姓名:“扬州宗子美,见过马兄。” 马骥笑道:“宗兄却有些晋地口音。” 宗子美亦笑道:“马兄好耳力,在下祖籍太原。” 随后其余六人也依次报名,分别是高之深、房义、翁惟元、乔世同、曾尹、公孙彦龄。 等马骥选了一张空着的书案坐下,那侍者便退了出去。 这时那七人彼此眼神交流,由人高马大似武夫多过似书生的高之深走来他书案前道:“马兄请来这边。” 马骥虽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起身随高之深来到后墙处,随着他的指点看去,却见新粉刷过的雪白墙皮上笔墨纵横,由左至右依次有或长或短的七首诗词,墨色浓深显然是最近所写。 高之深先指了指左首第一首五言古风,又回身指了指宗子美,笑道:“逸之第一个来到南监,一时诗兴勃发难以自抑,便在墙上题了这首《金陵感怀》。我等后来者却都不甘令逸之专美于前,亦各赋诗词赋予其后,且皆以金陵为题。如今……却轮到马兄了。” 说罢,已从近处的桌案上取了一支蘸好墨的羊毫,送到马骥面前。 马骥回头,见其余六人都饶有兴味地回转身来望着这边,心中便知端地。 虽说是“文无第一”,但没有人甘心自认第二,尤其此次被乔允特地征召来南监,准备从中培养出状元之才的学子,无一不是江南各省的天之骄子。 这些人既然聚在一起,更要从各方面比个高下,证明自己才是独秀江南的无双之才。 入门题诗这一关,应该只是开胃的一道小菜。 但说到作诗,他却从没怕过何人,当时毫不迟疑地接笔在手,更没有丝毫思索,便上前在墙壁上笔走龙蛇一挥而就。 诗为七律,题为《金陵怀古》,曰: 霸祖孤身取二江,子孙多以百城降。 豪华尽出成功后,逸乐安知与祸双? 东府旧基留佛刹,后庭余唱落船窗。 黍离麦秀从来事,且置兴亡近酒缸。 起句才出,后面的六人便再坐不住,纷纷起身走上前来。 等到全诗写完,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沉默半晌之后,宗子美向着马骥拱手长揖:“在下甘拜下风,却不是拜服龙媒诗才,而是拜服龙媒洞彻百代兴衰之理的大智慧与常怀忧国匡时之心的大胸襟!” 其余六人亦随之拱手,齐道:“佩服!” 大虞经历了先帝李焯晚年因耽于享乐而至的衰颓与混乱,虽然当今隆安帝李珲继位后励精图治,令国势渐呈振兴之势,但有志之士仍心有余悸。 马骥这首诗怀古讽今,借建都金陵的六朝皆亡于骄奢的故事,讽谏今人以史为鉴,勿要重蹈覆辙,立意之高,用意之深,令这七位素来自诩不弱于人的学子不得不道这一声“佩服”。 第291章 遇青梅 第291章遇青梅 马骥一首《金陵怀古》题罢,七位同窗尽皆叹服。 当然,其中心悦诚服者有之,口中称服心中忌惮嫉妒者亦有之。 马骥眼光何等老辣,察言观色便大致把握到各人心理,也便在心中确定了那些人可交,那些人须敬而远之,哪些人须有所防备。 虽然心思转念,但他面上不露丝毫痕迹,与众人谈笑风生时,所有人都觉如沐春风,完全不会令人生出厚此薄彼之感。 众人正谈论时,有一位南监的吏员进来,唤马骥去办理入学事宜。 马骥随那吏员到了旁边的一间房舍。 吏员先发给他一个敞口的藤箱,里面是文房四宝和几部书籍,说明这些是南监免费提供,文具用完和损坏后可以来此继续领取。 随后吏员问他是否要在南监食宿,同样一切免费。 马骥方才与同窗交谈时,已经得知他们这些人不必定要住在南监,只要不耽误每日的课程便好。 岂知那女子也停在门口,双目定定地望着马骥,没有丝毫避讳掩饰。 那女子如此放得开,便轮到马骥放不开,。 他拿了钥匙出门,要去落脚的客店接娇娜四个。 走过巷子当中相对的两户人家时,左手边的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青衣女子从里面走出。 其中的宗子美因时是带着新婚妻子前来,而且家境优裕,所以选择在南监附近租了一座极大的宅院居住。 因此刻巷中别无他人,马骥便停下脚步,想让这女子先走。 马骥随意瞥了一眼,却见此女十八九岁年纪,布衣荆钗,不施妆容,身段苗条匀称,面容极美,艳若桃李,目光极冷,寒如冰霜。 最后到了一处偏僻里巷,看到最里面一座院落,他见这个一进的小院中有四间正房和东西厢房,足够自己五口人居住。 他对方看得浑身不自在,心道:“我这一世的皮囊固然称得上盛世美颜,但姑娘你也不至于如此贪看罢?” 最妙的是这院中便有一口水井,生活用水很是方便。 屋舍和院落打扫的很干净,屋内家具齐整,完全可以拎包入住。 马骥道谢之后,先将藤箱抱回学舍,放在自己的书案上,而后向众同窗说明要去处理些琐事,明日再来与大家一起自修等待开课。 有了宗子美的例子在前,马骥便也对那说自己有家人随行,准备就在南监附近租一处房舍居住。 但如今的马骥得了越王李瑀和太湖龙宫的家底,在绝大多数情形下,都够资格说出那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自然不会在意这点租金的差额,于是很利落地敲定了租住事宜。 吏员也没有强求,还很热心地为他提供了几处南监附近租售房屋的信息。 房屋虽有些年头,但看得出维护和修缮得很用心,并没有破漏之处。 他出了南监,也不回客栈,先按照那吏员所说,到附近几处租售房屋的所在依次看了一看。 前几处或是位置不佳,或是空间狭小,马骥都不大满意。 当时宗子美还邀请马骥晚间到他府上做客,但马骥还未安定下来,于是婉言谢绝了。 当然,这处院落的条件最好,租金自然也最贵,否则也不会到如今还没有招揽到租客。 见对方没有先走的意思,马骥便顾不得什么风度谦让,抬腿便要继续前行。 “等一等。” 他一只脚才抬了起来,那女子却忽地唤了一声。 马骥有些无奈,回身问道:“姑娘,不知……” 他话才出口,那女子忽地喝了一声“看拳!”而后竟当真跨步冲拳,白嫩嫩地一只右拳平击马骥胸口。 这一拳看似平平无奇,实则也是平平无奇,只是民间流传最广的一路长拳架势,而且这女子使得还如初学者般松松垮垮破绽百出。 但就是这一拳,却令马骥神色陡变,下意识地便同样用了一式极其拙劣的长拳招架还击。 女子变招再攻,马骥急架相还。 两人便在这里巷中你退我进,你攻我守,虽然拳法烂得惨不忍睹,彼此却出奇得默契,宛若相知极深的同门对练。 使到最后一招,两人同时正面出拳,两個拳头却并未发力,只在空中彼此相抵,看上去颇为幼稚可笑。 “阿骥!” “瑾姐!” 一路拳脚演练下来,一段十年前的久远记忆终于从心底浮现。 自十岁那年觉醒前尘之后,属于“马空群”的拥有太多精彩的记忆将“马骥”前十年的简单人生全面覆盖,令属于“马骥”的许多儿时记忆沉入心底,若非被某些因素触发而刻意思考回忆,大多都已淡漠无痕。 十年前,有一支人马移镇杭州,军中一位司马林獬却是马遥当年在军中的好友。 林獬将妻女带来杭州,便在马家附近租房安家,两家人自然就走动了起来。 林獬的女儿唤作林瑾,比马骥年长两岁,因初来杭州人地生疏,平日最爱与马骥玩耍,彼此正是所谓的“青梅竹马”。 当时马遥只想让儿子读书出仕,不愿让他沾染武事,因此一直不肯传授马骥武功。 倒是林瑾跟着父亲学了一套长拳,经常在马骥面前打得虎虎生风。 看到马骥眼馋不已,她也不藏私,偷偷将拳法传了给他,教会后便一起攻防演练。 只可惜林獬在杭州只驻防了一年,后来接到调令要往北地戍边。 两家人就此分别,马骥和林瑾还都大哭了一场。 别后的最初两年,作为孩子的马骥还经常思念林瑾。 等到十岁那年恢复了前世记忆,反而渐渐淡忘了她。 直到方才再次相遇,也是林瑾先认出他,重演当年相伴嬉玩的情景,他才终于也认出林瑾。 惊喜过后,马骥有些疑惑地问道:“瑾姐你怎么会在这里?林伯伯和伯母呢?” 林瑾清冷的俏脸上微现黯然,低声道:“你跟我到家中说话。” 马骥点头,正要随她回家时,身后另一户人家的院门打开,一个二十四五岁年纪,容貌颇为英俊的青年走了出来。 他先带着些敌意看了马骥一眼,随即转头换成笑脸向林瑾道:“林姑娘,这位公子是……” 林瑾淡淡地道:“与你无关!” 说罢,毫不避忌地伸手抓住马骥手臂,将他扯到自己家中,随手砰地关上院门。 青年怔在当场,脸上羞怒交加,想要上前去推林瑾家门,却又有些顾忌地缩回手,狠狠跺了下脚,转身回了自己家中。 第292章 侠女 第292章侠女 林瑾引马骥到了家中。 这个院子甚是狭小,只有两间正房和旁侧一座充作厨房草棚。 两人到了正房外间,却见一个头发花白、满面风霜之色的妇人正在刺绣。 她抬头先看到了走在前面的林瑾,问道:“瑾儿,不是说去买米吗,怎地……” 话说半截,才看到跟在后面的马骥,惊异之下戛然而止。 林瑾走到妇人身边,神色却依旧清冷,回身指着马骥道:“娘,你还认得他吗?” 马骥这才依稀认出这妇人正是林瑾的母亲卞氏,只是对方比自己母亲还小几岁,不知为何竟苍老成这般模样。 他当然不会等着卞氏慢慢辨认自己,上前施礼道:“小侄马骥,见过林伯母。” “马骥?你是阿骥……咳咳!” 卞氏立时将眼前这个俊美如临风玉树的翩翩少年与记忆中那个粉雕玉琢般漂亮的孩子联系起来,神情也有些激动。 马骥略一犹豫,随即展颜一笑道:“伯母只是身体亏空不少,以致虚弱多病,只需用些温补药物,调养一段时间,应该无甚大碍。” 马骥在桌子的旁边坐下,将三根手指搭在卞氏腕上,凝神感知半晌。 随后,他建议卞氏先回房中小睡片刻养一养精神。 注意到他初时的犹豫,林瑾目中闪过一抹失望与哀戚,面上却似是丝毫没有怀疑,又问道:“那你是否现在便开出药方?” 马骥听她咳声极深,面色带齿,神色立时微变,急忙上前几步,在林瑾为卞氏轻拍后背的同时,抓住卞氏右手,用手指按摩她手背第一、二掌骨之间的合谷穴。 林瑾忙问道:“阿骥你懂医术吗?” 马骥摇头笑道:“这却不必着急,我已租下最里面一处院子,稍后便要搬来居住一段时间,到时我直接把药煎好给伯母送来即可。” 马骥赔笑道:“以咱们两家的交情,伯母实不必如此见外。” 马骥先放开了手,面色严肃地道:“伯母的身体似有些不妥,还请允许小侄帮你诊一诊脉象。” 只是她才一激动,立时剧烈咳嗽起来。 等他收回手指时,林瑾似有些忐忑,又似有些希望地问道:“阿骥,我娘的身体怎样?” 马骥颔首道:“我数年前有些遇合,学了些乱七八糟的本领在身上,医术亦是其中之一。” 片刻之后,卞氏的咳声渐渐止住,望着马骥的目光中满是感激:“好孩子,多亏了你。” 卞氏有些不安地道:“这是否太麻烦你了?” 卞氏初时放不下手中的刺绣活计,直到林瑾说自己有话好和马骥说,她才笑道:“你们当年那般亲近,如今久别重逢,却是应该好生叙一叙旧。” 林瑾当即便催着卞氏抬起手臂,搁在一旁的桌子上。 说罢,便带着点很是欣慰的笑容到了内室。 马骥隔墙感应到卞氏已在榻上躺好,神念微动用了一個安神定魂的小术法,让她很快酣然入睡。 等到卞氏睡熟,他才压低了声音向林瑾问道:“瑾姐,这些年伱们经历了什么?伯母分明是因长期劳累饥寒而使身体受到极大损害!” 林瑾见他准确判断出母亲的病因,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你有办法医治?” 马骥心中不忍,却还是缓缓摇头:“病入膏肓,神仙难救!” 如今卞氏的身体内部已是千疮百孔,生机寿元更透支到油尽灯枯,休说是药石罔效,便是道术仙法亦难建功。 林瑾表现得远比马骥坚强,也或许是她早已认识到这情况,沉默片刻后问道:“娘她……还有多少时间?” 马骥略一沉吟,道:“我以针灸配合药物,为伯母调理一段时间,可以令她少受些病痛折磨,但最多一年,伯母她怕是……” 见林瑾只是呆呆地坐着不再说话,他再次问出先前的问题,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瑾犹豫一下,最终还是说起了事情的缘由。 当初林獬调任北地,归属不久前因战功而升迁为总兵的廖恩管辖。 到任数月后,他偶然发现廖恩的所谓战功,竟是屠戮了几个归属大虞的偏僻村落杀良冒功,惊怒之下便悄悄进行调查,后来掌握了一些证据。 但还不等他将证据呈上告发廖恩,已经有所察觉的廖恩先给他安了一个勾结异族的叛国重罪,暴起发难先斩后奏将其处死。 廖恩还想斩草除根,要将林獬妻女一并处置。 幸好有知道内情的人同情林獬遭遇,虽不敢明着反对廖恩,却提前给林家通风报信,令卞氏能带着年幼的林瑾逃出生天。 在廖恩的操作下,林獬的罪名被彻底坐实,卞氏和林瑾也遭受通缉。 当时卞氏既要躲避官府通缉,还要养活女儿,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 她的身体便是毁于那几年的煎熬。 后来林瑾有缘遇到一位高人,教授了她一年剑术。 林瑾有了本事,才能反过来照顾母亲。 只是她们仍不断颠沛流离,生活也从未宽裕过,卞氏的身体未得安心调养,情况便越来越糟。 “廖恩?”马骥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随即便想到是在哪里听过,望着林瑾道,“如今的南直隶总督便叫做廖恩,瑾姐你带着伯母来到应天,可是要找他报仇?” 林瑾目中流溢杀机,冷然道:“他害了我一家,自己却飞黄腾达官居一品。若非还有母亲需要奉养,我早去取了此贼的人头!” 马骥有些猜疑地望着她:“瑾姐你说自己虽高人学了剑术,但我可看不出你身上有丝毫武者迹象。” 林瑾道:“我随师父学得是刺客之道。此道的第一要义,便是要学刺杀他人,必先学会隐藏自己。” 说罢,她稍稍放出点隐藏的气息,身上的气质立时一变,由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变成一位暗藏锋芒的剑客,充满杀机的森森剑意令人不寒而栗。 虽然对方的气息稍放即敛,但马骥还是清晰感应到,这位儿时的玩伴的武道修为赫然与自己比肩,已是武道五品炼罡之境。 他拱手笑道:“失敬,原来瑾姐已实现当年夙愿,当真成了一位身怀绝技,快意恩仇的侠女。” 第293章 芳邻 第293章芳邻 虽然知道了林瑾的实力,但马骥仍不看好她报仇之事。 如今的廖恩提督南直隶军政,称的上位高权重,虽不知他本人实力如何,但手下必然少不了奇人异士。 更何况大虞的“浑天监察院”监察的不仅仅是异类妖鬼,还有恃强不法的人类武者及修士。 即使林瑾侥幸成功刺杀了廖恩,那也必然是一场石破天惊的大案,招来“浑天监察院”的全力追查缉捕,一旦引来佟愚那个等级的怪物,林瑾的结局必然堪虞。 当然,林瑾本人只是心念复仇,或许并不在意自己的结局,但马骥既然知道了这件事,便不能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并不反对林瑾报仇,却希望她能从长计议,只是看她如今的性情颇有些冷峻,不似轻易能够劝服。 为今之计便只有尽力延续卞氏的生命,有了这一个牵挂,相信林瑾便不致轻易身蹈险地。 心中盘算着这些事情,他去了落脚的客栈,将娇娜等人接了过来。 等他们收拾房间安置行李时,林瑾也过来帮忙。 马骥为她们做了介绍。 等马骥回了自己家中,卞氏唤了林瑾到身边,语重心长地道:“瑾儿,如今你已经十八岁将近十九,却该考虑寻个好人家了。” 卞氏摆手阻止她说下去:“阿骥是个好孩子,才这样说安慰我,但我怎会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况?我此刻要和你说的正是阿骥,以咱们两家人的关系,你若嫁了过去,他父母必然不会让伱受委屈,不如……” 这一回是林瑾摆手阻止母亲再说下去,她低声道:“娘你不要乱说,我听阿骥身边的那位娇娜姑娘说,他如今已考中了举人,这次被特征入国子监进修,是被当做未来的状元培养的。我们母女身份尴尬,何必误了他的大好前程?” 娇娜却有些苦恼,师父有一个还未谋面的未婚妻,已经让她有些苦恼,如今又来一個姿容不在自己之下的青梅竹马,却让她的“一日为师,终身为夫”的计划平添阻碍。 想到母亲的病情,林瑾心中一阵痛楚,立时忘却羞涩,忙安慰道:“娘你不好胡说,阿骥不是说了吗,只要你好生调养……” 林瑾虽师父修习刺客之道,因功法特异而致性情清冷,平素少见喜怒哀乐,即使在母亲面前也是如此。 卞氏叹道:“我身体又越来越不成,不知还能看顾你几日。若不能在闭眼前将你终身大事安排好,到了地下也没面目去见老爷。” 卞氏闻言呆住,过了这些年,官府对她们的追捕早松懈了下来,她也几乎忘记自己和女儿还顶着叛将家属的罪名。 卞氏感到身上久违的松快舒适感觉,心中对马骥更是感激,看着站在马骥身边帮忙的林瑾,忽地想起当初与马骥的母亲柳青说过的一个玩笑,便暗藏了一件心事。 若雪、若梅和詹春倒没什么心思,最多感觉这位林姑娘不苟言笑,似乎不是个好相与的。 到了晚上,马骥将亲自开方让詹春去抓来的药煎好,送去给卞氏服用后,又取出银针为她行了一遍针。 林瑾也格外多看了娇娜几眼,似乎已经看出些什么,但见听马骥说这是自己收的弟子,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但她终究是尚未出阁的少女,骤听母亲说到终身大事,还是不免有些羞涩,垂下头道:“娘你怎么突然说起此事?” “我苦命的女儿!” 从来知女莫若母,从林瑾的几句话中,她已经听出女儿对马骥并非无意。 其实以马骥如今的品貌、学识、为人、处世,实在让人挑不出一丝半点的不足,若女儿不动心才是怪事。 偏偏性子越来越冷的女儿好不容易动了心,却因彼此的身份而主动放弃这大好姻缘,这让她不由自主悲从中来。 此时林瑾已平复了有些起伏的心境,淡淡地道:“女儿如今只有两件心事,一是奉养母亲终老,二是报杀父之仇,待了却心事,便随师父去修道罢了。” 卞氏无言以对,只能黯然落泪。 自此之后,马骥便和这母女二人做了邻居。 他白天要到南监进修学业。 两三天内,随着被征召的十四名举子到齐,乔允从各方请来的明师宿儒开始为他们讲课。 这些人各有所长,又受了乔允的郑重托付,身膺培育英才一振江南学风的重任,个个恨不得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将平生所学都塞入十四个最杰出学子的脑袋。 因此,即使这些学子都是江南各省领秀一时的俊杰之才,也大多被繁重的学业压得苦不堪言。 其中唯二的例外,便要属马骥与宗子美。 马骥是得以与本身的积累足够丰厚,又是神魂强大精力充沛,即使面对这种高强度的填鸭式教法,也能将每天所学的海量学问记忆、理解进而融会贯通。 宗子美则是真正的天赋奇才,完全凭着本身的才智颖悟,竟能在课业上与马骥并驾齐驱,也只在诗词与书法上稍逊其实一直在作弊的马骥半筹。 但如今的科举并无诗词一项,又早已施行誊抄糊名之制,若只论科考,宗子美也未必不如马骥。 如此一来,乔允已将为江南夺回状元寄望于两人,暗中吩咐几位先生不断对他们的课业加料加码。 虽然课业越来越繁重,但马骥每天回家后,都要为卞氏施针用药,从无一日间断。 他又看到母女二人全凭做些刺绣手工出售维持生计,日子过得甚是窘迫,便吩咐管理日常花销的若雪,以后购买的所有生活所需都分一份给这边。 卞氏见他如此照顾自己母女,心中感激的同时,也愈发惋惜女儿与这般人物有缘无分。 林瑾性情孤高,虽然清贫度日,却不肯凭一身已臻五品的武功牟利,更不肯无故接受他人的馈赠。 她家对面住着一位姓顾的秀才,便是马骥与她重逢之日见过的那个青年,因见林瑾容色绝丽,素怀爱慕之心,经常想借着周济他们母女的名义接近林瑾。 林瑾便从来都不假辞色,也不肯接受他的帮助。 唯独对于马骥,她则是另眼相看,不管马骥是费心费力为她母亲诊病,还是赠送的财物,她都坦然受之,连一个“谢”字也绝口不提。 这一幕看在对门的顾秀才眼中,一股妒火早从心底燃起眼中冒出。 但他已知道了马骥的身份,知道彼此此时的身份便已悬殊,未来更注定天差地别,不管有多少不甘,也只能憋在心中暗自气闷。 第294章 炼凡成妖 ,龙马变化 第294章炼凡成妖,龙马变化 夜半时分,榻上的马骥在心中忽地生出一阵莫名悸动后张开双目。 循着那一丝悸动的来处,他将神念投射入身边的“炼妖壶”中,登时看到壶中一个悬浮在虚空的巨大紫色气团正如心脏般涨缩律动,光团中一匹体型庞大的骏马若隐若现,但头尾形态又似有些古怪。 作为“炼妖壶”的主人,他立时便明白了即将发生的事情,心中不由大喜。 当日与“黑魔王”重逢之后,马骥便在想如何令附身画马成为灵体的它恢复肉身,最后便将希望寄托于“炼妖壶”这件神器上。 “炼妖壶”的“炼妖”之能可顺可逆。 既可将一切妖魔收入其中返本还源,炼成丹药、灵材乃至神通种子;也可以借助丹药、灵材乃至神通种子,将包括人类在内的一切凡物炼成妖魔。 马骥的想法,便是用“炼妖壶”将“黑魔王”炼成拥有实体的妖怪,需要的材料也是现成的,便是太湖龙君敖朗的遗体。 虽说他本人也需要资源修炼,但“黑魔王”能不计生死追随他来到这方世界,他为了“黑魔王”稍稍延缓修行进度便不算什么了。 早在离开金山寺后,他便已经开始了将“黑魔王”妖化的过程,到此刻终于即将大功告成。 马骥的声音如滚滚雷霆,在“炼妖壶”中的空间内回荡不休,振聋发聩。 凭借神念感应方向,他一路没有任何阻碍地出了应天城,到了城东的钟山之上。 在一处无人的僻静山林间跳出地面,他取出“炼妖壶”观察,见里面那巨大紫色气团的律动越来越急。 “‘黑魔王’还不醒来,更待何时!” 一声高亢龙吟从那团紫气中发出,随后紫气急速向内收敛,尽都没入处于其中的“黑魔王”体内。 此刻马骥身在地下,坚厚的土石仿佛变成虚空,令他可以在其中自由翱翔,而且速度不逊以罡气御气飞行。 到如今他已凭借“炼妖壶”得到三种神通,分别是得自蛇妖二青的“盈缩如意”,得自树妖的“遁地潜行”以及刚刚得自天瞽和尚的“穿梭虚空”。 当时他急忙起身穿好衣服,也不出门,就地将身一扭便凭空消失,却是用出了炼化树妖后得到的“遁地潜行”神通。 如今“黑魔王”的样子已迥异先前,虽大致仍呈马类体态,但全身披了一层细密鳞片,一颗头变成头角峥嵘的龙头,原本的蓬松马尾也变成龙尾。 心念一动,一颗核桃大小的金灿灿珠子凭空出现在“炼妖壶”中,正是敖朗一身修为所聚、相当于武道金丹及妖族内丹的龙珠。 它依循着冥冥中的一点奇妙感应,张开密排尖利獠牙的大嘴一吸,空中那颗龙珠便自动飞入它的口中滚落入腹。 同样经过“炼妖壶”炼化的龙珠对“黑魔王”没有丝毫排斥,刹那间便彼此交融浑然一体。 “黑魔王”再次发出一声龙吟,四蹄生出风云,纵身一跃便腾空而起,从“炼妖壶”的壶嘴跳出直入青冥,而后蹄踏虚空如履平地,纵横奔腾,左右驱驰,无不从心如意。 拥有了久违的躯体后,它心头的兴奋酣畅无以复加,身周凭空出现一道道粗大雷霆,随着心意如一根根标枪般投射到地上,将山石树木炸的纷纷碎裂,地上现出密密麻麻表面焦黑的大坑。 “掌控雷霆”,这原属于敖朗的天赋神通,如今也由“黑魔王”完美继承。 雷霆倏敛,“黑魔王”的身体再次变化自颈项处开始膨胀变形,霎时变成拥有一双强健长臂的人类上半身,只是仍顶着一颗龙头,体表依然覆盖龙鳞。 马骥从“炼妖壶”中取出缴获自太湖龙宫的两口足有七尺长短的大刀,虽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却也是精钢打造的上品。 “‘黑魔王’,接着!” 口中发一声喊,他将双刀抛向空中。 变成半人半马形态的“黑魔王”张手接住双刀,体内属于龙族的战斗本能令它自然而然便懂得运用这从未接触过的兵器,四蹄发力在空中极速奔驰,双刀随奔行之势左劈右斩,招式简洁凌厉,威力无穷。 疯玩了好半晌后,“黑魔王”终于尽兴,从空中落下站在马骥对面,咧开狰狞大嘴呵呵一笑,有些生涩地口吐人言:“谢……谢谢主人,我很……很喜欢现在的样子!” 马骥笑道:“你喜欢就好,但平时还是收敛一些,以免吓到人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黑魔王”下一句话便流畅了许多:“我知道,就像主人你以前说过的,真正的杀招平时要藏好,关键时刻才方便用来阴人。” 说罢将双刀插在地上,身体抖了一抖,瞬间变回初时那神骏白马的形态。 马骥抬手拍了拍“黑魔王”垂下来凑到近前的大头,清晰感受到他对自己的亲近与敬畏,这不仅源于前世相处多年的情意,更源于从“炼妖壶”中诞生的妖怪对“炼妖壶”主人的天然从属关系。 “果然是个聪明的家伙,回家了!” 赞了一句后,他将“黑魔王”重新收入“炼妖壶”,依仗“遁地潜行”神通回到城内住处,再将“黑魔王”放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娇娜、若雪、若梅、詹春起床后都看到乖乖站在院子里的“黑魔王”,便知道马骥先前说过要给这匹画中灵马塑一具肉身的事情竟已成功,都惊喜兼好奇地走来近处观察。 “黑魔王”前世有过看顾幼年马青峰的经验,对这几个小家伙倒也颇有耐心,还陪着她们玩了一会儿,很快便博得了四小的好感。 马骥则在早起用饭后,先去看了看卞氏,见她的病情还算稳定,便告辞去了南监。 早早到了学舍,却见已有几位同窗先到。 其中宗子美见他来了,便上前道:“先前我邀龙媒到寒舍做客,你说刚到应天需要先安顿下来。如今已过了好些时日,你却再没理由推脱,我来时已命拙荆准备酒宴,今晚龙媒定要赏光。” 在十三位同窗中,马骥与宗子美相处得最为投契,不仅因为彼此学识相当惺惺相惜,而且因为欣赏对方的洒脱性情,见他诚挚地再次邀请,便很痛快地笑道:“如此小弟今晚便到府上叨扰一回了!” 第295章 嫦娥颠当,齐人之福 第295章嫦娥颠当,齐人之福 好容易等到一天的繁重课业结束,马骥先与宗子美告辞回了自己的住处。 他先过去给卞氏行了一次针,说明今晚要赴同窗之约,稍后会让若雪或若梅把药煎好送来,然后回去换了身衣服又备了件礼物。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他已看出宗子美的家底之丰厚可能不再自己之下,何况两人为君子之交,本就该纯净如水不染尘杂,因此这礼物只是自己手写后装裱起来的一幅字。 因为初次登门,为表郑重,他还骑乘了“黑魔王”出门。 两人都安家在南监附近,彼此距离本就不远,“黑魔王”撒开四蹄一路小跑,不多时便到了一座占地极广的宏阔宅院。 他才到门前,宗子美已带着两个仆人迎来上来。 看到“黑魔王”时,他先赞叹了一句“好马!”然后便让身后的一个仆人上前帮马骥安置马匹。 马骥对那仆人说自己的马极通人性,不必牵挽,只需在前面带路,它自然会在后面跟着。 那仆人试着走了几步,“黑魔王”果然乖乖跟上走了。 这其中似乎涉及某种禁忌,马骥却还不知其中详情。 在马骥心中闪过诸多念头之际,唐姮已款款而前,在马骥面前盈盈施礼道:“贱妾见过叔叔。” 见礼已毕,宗子美夫妻与马骥同入花厅。 马骥急忙长揖还礼:“不敢,小弟见过嫂夫人。” 马骥常听宗子美夸赞自己有妻唐姮,天姿国色且贤淑温柔,实是能够满足天下男子一切幻想的女子。 宗子美引着马骥到了府中,里面曲折回廊连接处处亭台楼阁,又有奇花异石、曲水清池点缀其间,俨然人间仙境。 其中人间与地府联系还算紧密,不仅阴魂可以滞留或返回人间,人间生灵若有沟通幽冥的手段,也可以神魂前往地府。 不过在马骥看来,此“嫦娥”虽未必是彼“嫦娥”,但其姿容气质,应该逊色于那传说中的天界第一美人之下,反正自三世见过的诸多美女,与之相比都要逊色一两分。 但天界与人间则是壁垒森严,从来只听闻人间的武者或修士突破一品极限后,可以选择飞升天界,却从来不闻天界仙神返回人间。 如今马骥对这方世界了解越来越多,已知道天庭地府确实存在。 如今已是初冬,早到了掌灯时分,因此在马骥落座后,唐姮立即吩咐侍立的仆婢送上酒菜。 宗子美笑道:“龙媒,这便是拙荆唐氏。” 到了一处雅致轩敞花厅,有一个女子迎了上来,云鬟雾鬓,雪肤玉容,霓裳曳地,广带迎风,俨然若姑射仙子,广寒星君。 在他第一世的记忆中,隐约有关于一个宗子美的故事,若此宗子美便是彼宗子美,则眼前这位唐姮应当还有另一個名字唤作“嫦娥”,只是此“嫦娥”是否便是彼“嫦娥”,却又难以确定。 马骥如今虽已坐拥敌国之富,但日常生活只是不委屈自己便罢,与宗子美相比颇有小巫见大巫之嫌。 这一桌宴席的菜式虽不算多,但几道菜用得都是来自天南地北、山中海底的极罕见食材,烹调的手段也各有独到风格,显然是出自非只一位的名厨之手。 一坛葡萄酒酒看似毫不起眼,却是来自早已灭亡数百年的楼兰古国遗存,酒液早已化为胶质,须以蜜水调和饮用。 宴上所用器皿,皆是前代名窑所出珍品,任意一件拿到古玩店中,都足以成为镇店之宝。 虽说是富贵人家都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宗子美用来招待马骥的这一桌宴席,也委实“精细”到了极点,足见一片殷殷之心。 宴上马骥也将自己带来的礼物奉上。 宗子美见说是马骥手书,立即如获至宝,便在宴上迫不及待地展开了那幅卷轴,见上面题的是两句话:“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 他当即连连拍案叫绝:“妙!字妙!句更妙!非龙媒难有此等胸襟气魄!今后我当以此句与龙媒共勉,击水三千,鹏飞万里,方不负百年之躯、男儿之志!” 赞叹良久,又与马骥连连对饮。 唐姮则在一旁不时为两人斟酒布菜,尽显贤淑妻子风度。 酒至酣时,宗子美已有几分醉意,对唐姮道:“娘子,难得如此欢宴,我欲让颠当在席前献舞以娱嘉宾,未知可否?” 唐姮嫣然一笑:“夫君是一家之主,颠当也是你房里人,自然一切唯夫君之命是从,妾身这边去唤颠当那妮子。” 说罢,她便起身袅袅娜娜而去。 宗子美向马骥举杯,也低些声音笑道:“颠当是我娘子带过来的陪嫁,不仅容貌娇媚可人,更兼舞姿倾城。只可惜这妮子素来惫懒,又仗着得我娘子宠爱,轻易不肯起舞。今天我也是借了龙媒的光,才能一饱眼福呢!” 说话间,花厅外的廊下琴瑟笛箫齐鸣,在婉转乐声中,一个裹在大红长裙中的窈窕身影翩然而入,在席前婀娜起舞。 马骥见那女子不过十七八岁年纪,果然有颠倒众生之色相,舞动间娇躯柔若无骨,肢体转折如意,星眸含情,宜嗔宜喜,说不尽的风流妩媚。 一旁的宗子美早看得眉飞色舞、如痴如醉。 马骥却察觉这妙相纷呈的舞姿中隐含魅惑之意,令人不自觉心生绮念,又想到那故事中这颠当的真身似是一只狐妖,心中便隐生警惕。 识海中的白玉重楼大放光明,镇压神魂驱散一切杂念,令他始终目光清明的,脸上带着欣赏而不沉迷的微笑看完这一支舞蹈。 一曲终了,宗子美和马骥一起鼓掌,但后者明显只是出于礼节。 宗子美唤颠当上前为马骥斟酒,颠当却似突然有些不高兴地样子,说了一句“我累了”便径自离去,却令宗子美颇为尴尬。 幸好唐姮及时赶到,向马骥赔礼说自己管教无方,稍后定严厉教讯峄毓斯u贱婢,这才为宗子美挽回些面子。 一场宴会虽小有波折,最终还是尽欢而散。 等送走马骥后,宗子美已不胜酒力沉沉睡去,唐姮则坐在灯前沉思。 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张画像,画的赫然正是马骥的面貌。 门声一响,颠当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桌子上的画像,撇嘴道:“娘娘,婢子方才的试探,已证明马骥只是修习的功法有些门道,根本不见那什么恐怖宝物。咱们那位徐教主是否弄错了,当日是另有高人庇护马骥?” 唐姮抬手拿起画像,送到烛火上引燃,淡淡地道:“如今夫君已与他成为好友,来日方长,我们总有弄清真相的时候。” 第296章 反客为主,有惊无险 第296章反客为主,有惊无险 马骥在宗府门外上马出了巷口,些许酒意瞬间散尽。 他一边信马由缰,任由“黑魔王”这匹识途老马驮着自己回家,一边向着宗子美那神秘的一妻一妾。 对于颠当献舞之时似有试探之意的小动作,宗子美应是毫不知情,但那位嫂夫人唐姮是否知晓,甚或便是出于她的授意便不好说了。 但自己与她从无瓜葛,她如此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空中忽有一人落在马前,只低声唤了一声“阿骥!”便委顿于地不省人事。 裴广平转头看他一眼,便向旁让开一步。 鸠摩陀再上前一步,向着马骥施了一礼,含笑问道:“马公子,此事干系重大,还请你仔细想一想,方才你当真什么都没有发现吗?” 如果段落错误请您稍后用主流浏览器访问(chrome,safari,edge...) 来人虽黑衣蒙面,但马骥已从那一声呼喊中辨认出是林瑾的声音,面色微微一变,手中凭空现出“炼妖壶”,轻轻一晃便将她收入其中,又将衣袖一拂,一股柔和劲力将她留在地上的一点痕迹清理得干干净净。 裴广平见他竟对马骥用出摄魂术法,双眉登时皱了起来,但看一看附近并无他人,便也没有阻止。 裴广平立时便知今夜之事有些棘手。 马骥看了看对面脸色难看却没有开口的鸠摩陀,脸上现出踌躇之色,半晌后终于冷哼一声,问道:“裴千户既然说是误会,我现在是否可以走了?” 马骥撤刀抽身,横刀身前摆出戒备之态,冷然道:“裴千户,依大虞律,凡以术法迷惑官员者,立斩不赦。学生的举人身份等同八品官员,你可是要包庇这个对我使用摄魂妖法的异族妖僧?” 马骥的双目似乎渐渐失去神采,嘴里却下意识地答道:“我确实没有……妖僧你敢!” 总算他开启第六识后灵觉最是明锐,冥冥中感应到一丝危机并循着灵觉指引移形换影,身体在原地消失又出现在数丈之外,才堪堪免了一刀枭首之祸,但还是在咽喉处留下一道淡淡的刀痕。 但马骥用了这一层特殊身份,背后又有乔允这座靠山,他便不敢轻举妄动。 裴广平也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心中已信了几分,正踌躇是否就此放过马骥另寻线索。 他与那胡僧一路追着方才潜入总督府意图不明的黑衣人来到此处,那黑衣人凭空消失,马骥又恰好出现,不管两人是否有关,按他往日的行事风格,都要将人拿下仔细拷问一番,便是抓错也只算对方倒霉。 马骥稍稍一怔,随即放松了一点戒备,翻身下马后不卑不亢地躬身道:“裴千户请问,学生知无不言。” 对面一个是碧目虬髯的胡僧,穿一件斑斓百衲衣,右手捧一个黑漆漆似是铁铸的钵盂;一个是四旬左右的武官,面容冷峻,目露煞气,身披软甲,腰悬长刀。 裴广平长刀出鞘,架住马骥仍想追击鸠摩陀的长刀,赫然是与马骥一样的武道五品炼罡之境。 “浑天监察院”地位超然,虽受大虞祖制所限从不干涉朝堂及军政事务,却又有权干涉一切与超凡之事相关事务,眼下鸠摩陀试图用术法迷惑一位举人诱供的事情,绝对在“浑天监察院”的干涉范围之内,尤其这位举人还是“浑天监察院”子弟。 他是南直隶总督廖恩亲信,不仅知道马骥等一批江南最出类拔萃的学子入南监读书之事,更知道那位促成此事的新任南监祭酒乔大人是当今隆安帝李珲新臣,便是自家总督那等封疆大吏也不便轻易招惹。 才走出几步,空中风声微动,两人从天而降落在马前拦住去路。 六一.二二三.一五五.一三五 听到“鸠摩陀”这個名号,马骥不着痕迹地瞥了那胡僧一眼,而后摇了摇头,带着点歉意道:“学生方才往一位同窗府上做客,多饮了几杯酒,一路上都有些迷迷糊糊,实在不曾留意。” 那武官举起右手,将一面令牌展示在马骥面前,冷然道:“本官南直隶总督廖大人亲卫统领、正五品千户裴广平,现在有话要向你问讯,立即下马!” 见他并不跪拜,又自称学生,裴广平微微皱眉,问道:“你有功名在身?” 他的话声越来越飘忽,说到最后时已经微不可闻。 裴广平亦神色冷肃,反问道:“伱在追究鸠摩陀大师的责任前,还是先解释一下为何竟身怀武功!” 话才说了一半,他目中陡然精芒大盛,似是瞬间恢复了神智,口中回答的话变成一句暴怒喝骂,手中凭空现出韩骐送他那口“寒露刀”,身刀合一用一式“浑天斗胜法”之“惊鸿变”,奇快无比横斩鸠摩陀颈项。 饶是鸠摩陀六识俱开,修为堪比四品武者或修士,面对马骥毫无征兆又快至极点的一刀,猝不及防之下也差点吃了大亏。 马骥怒极而笑:“家父马遥字致远,早年为平虏伯王烈麾下校尉,如今则是‘浑天监察院’江浙分院客卿,学生学得家传武功,有何不可?” 马骥面上现出戒备之色,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略一沉吟后,裴广平只得沉声问道:“方才有刺客人潜入总督府,本官与这位鸠摩陀大师一路追来,你既恰好经过此处,可曾见到一个黑衣人?” 脸上神色一阵变幻,裴广平将长刀收入鞘内,同时收起原本的一张冷肃面孔,换了一张满怀歉意的笑脸:“马公子,此事完全出于误会,这位鸠摩陀大师不久前才由西域来到大虞,对我大虞律法还不大了解。他方才也是追捕贼人心切,一时糊涂才行差踏错,还请公子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瞬间做完这一切后,他恢复悠然之态,“黑魔王”这聪明的家伙也体会到他的心思,依然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一旦马骥将此事捅出去,鸠摩陀这位自家总督新近招揽的高僧,有极大可能要往“浑天监察院”的“禁魔狱”乃至“斩妖台”走上一遭。 马骥如实答道:“学生为江浙钱塘县举人,受应天国子监祭酒乔允大人征召,来应天进修学业,为来年春闱做些准备。” 这时鸠摩陀却上前一步道:“裴千户,老衲还有话问这位公子。” 裴广平登时变色,平虏伯王烈倒还罢了,如今他虽在北地手握重兵抵御草原蛮族,却还管不到南直隶这边的事情,但“浑天监察院”实在是个碰不得的马蜂窝。 裴广平悄悄松了一口气,忙赔笑道:“当然可以,公子请便。” 马骥不再理会两人,收了长刀后飞身上马,“黑魔王”发出一声似是嘲笑的嘶鸣,撒开四蹄一溜烟地疾驰而去。 第297章 许君为妾,三年之约 第297章许君为妾,三年之约 马骥一路回到自己住处,先吩咐若雪和若梅去照看卞氏,并说林瑾来了自己这边说些事情,稍等些时候再回去。 若雪和若梅见他神情严肃,都没有多问便结伴去了。 马骥又吩咐娇娜、詹春留在院子里,小心戒备不要被人闯进来。 娇娜和詹春也都认真答应了。 随后马骥才回到自己房中,取出“炼妖壶”一晃,将藏在里面的林瑾放了出来。 林瑾出现在马骥的床榻上,此刻仍是昏迷不醒。 马骥上前先揭开她蒙面的黑巾,看到她面如金纸双目紧闭。 再仔细检查她身体,发现她腰间衣衫破开一道口子,里面是一道皮开肉绽的刀伤。 按说武者实力越高,身体机能就越强大,以林瑾五品炼罡的修为,若只是一般的皮肉之伤,此刻早该止血收口。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看着仍伏在榻上,虽然将脸埋在被褥中,但后颈都已变红的林瑾,收回双手没好气地道:“瑾姐你最好想一想稍后如何向伯母解释此事!” 马骥将两股异力摄出后,掌心处演化的“吞星变”如黑洞漩涡,将之卷入其中瓦解粉碎,还原成两团最本源的精纯能量。 此刻林瑾肩部的金色掌印已经消失,但肩部碎裂的骨骼尚未愈合,腰间的伤口也还在。 这些充满造化生机的丝线如冰雪般缓缓消融,每消融一分,林瑾的伤势便修复一分。 等到所有的白色丝线消融殆尽,马骥左掌处感应到碎裂的肩骨已恢复完好,右掌下更是一片温润滑腻,先前的狰狞伤口彻底消失。 再过片刻,林瑾肩部的掌印上也升腾起淡淡的金色光雾,仔细看去则能发现组成光雾的每一个微小光点,都是一个玄奥繁复的佛门咒印秘符。 其实在侵入体内的异力消失后,林瑾便已经醒了过来,只是这般与马骥坦诚相见的情形太过尴尬,所以一直埋头装成鸵鸟。 马骥干咳几声,有些尴尬地也转过头去望向门外,道:“先前我让若雪和若梅去照看伯母,骗她说你在这边有些事情,但伯母显然没相信她们的话。” 但一股锋锐刀意盘踞其间,不仅令伤口难以愈合,而且正不断向内侵蚀破坏经脉脏腑。 他将双掌覆盖在两边的伤处,以掌心的两团能量为养料,运转“浑天斗胜法”之“化蝶变”,化成一片雪白的丝线覆盖住伤处。 如今他修为愈高,不仅功力愈发深厚精纯,对力量的掌控也愈来愈精妙入微。因而此刻双手“吞星变”的牵引吞噬之力竟能分辨敌我,只针对侵入林瑾体内的异种力量。 不多时,先是林瑾腰间的伤口上浮现丝丝缕缕的白金色刀芒,每一丝都有分金断玉之利。 马骥用右手的食指的指尖在她后背上轻轻划过,上衣一分为二向两旁滑开,袒露出光洁如玉的肩背。 马骥敏锐感应到掌印中蕴含一股缥缈莫测的奇异力量,不仅震碎了林瑾的肩胛骨,更侵入神魂成为导致她此刻陷入昏迷的根本原因。 他让林瑾的身体伏在榻上,伸出双手掌心向下,分别虚按在林瑾两边伤处的上方尺余处,“浑天斗胜法”之“吞星变”发动。 听到马骥这句话,她立时忘记羞涩,抬起头望向门外,颈项下方的两抹浑圆弧度若隐若现。 此外,林瑾的右肩胛处衣衫破碎了巴掌大的一片,下面的白皙肌肤上印着一个纹理毕现的金色掌印,掌心处有一个佛门卍字印记。 林瑾也察觉不妥,急忙扯过被子裹住上身,有些急促地道:“你……你先出去,稍后我自会和娘解释。” 马骥摇了摇头走出门去,正看到卞氏浑不顾天寒,满脸焦急地坐在院子里。 卞氏见马骥从开门走出,霍然起身要向他走来,却陡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摇摇欲倒,幸好一直陪在身边的若雪和若梅将她扶住。 马骥紧走几步上前,先说了一句“瑾姐已经没事,伯母放心”,然后让若雪和若梅扶着脸色稍缓的卞氏到另一個房间里,又让娇娜送一件衣服给林瑾。 不多时,换了衣服的林瑾好端端出现在卞氏面前,卞氏终于放下心,却换了一脸怒色喝道:“你这孽障给我跪下,老实交代今晚做了什么!” 林瑾在母亲面前跪倒,低着头说了今晚的事情。 原来之前她已经多次往总督府探察,虽然未能潜入核心地带见到廖恩,却也渐渐摸清了总督府的部分虚实。 比如她已知道廖恩身边有一支全部由武道入品武者组成的百人亲卫,正副统领裴广平与喻维光都是六品炼罡之境的高手;此外廖恩的家中的佛堂还供养了一个法号观空的僧人,佛法已修到开了五识的境界。 今晚她又去总督府探察,为将来刺杀仇人预作准备,却不料廖恩新近招揽到一个胡僧鸠摩陀,已开了第六识意识,察觉了她的潜入后骤然出手迫她现身。 当时正在总督府值守的裴广平亦随之出手,与鸠摩陀夹攻林瑾。 幸亏林瑾修行刺客之道,讲究“一击不中,远扬千里”,颇有些脱身逃命的手段,这才能拼着重伤在两人夹攻下遁走。 知道女儿此次是险死还生,卞氏既心痛又生气,当时泪如雨下:“你以身犯险之前,可曾想过一旦发生难言之事,我这做母亲的又如何活得下去?” 林瑾垂首道:“娘您尽管放心,女儿已知道错了,今后只会安心侍奉您,绝不会再去冒险。” 她说出便会做到,却只限于还有母亲可以侍奉时,一旦母亲故去再无牵挂,便是不计生死为父报仇之日。 “知女莫若母”,卞氏自然也能猜到女儿心思,不由愈发悲恸。 马骥急忙上前劝慰。 卞氏却忽地生出一个念头,一把抓住马骥的手臂道:“阿骥,伯母将瑾儿送给你做妾好不好?” 饶是马骥城府深沉,也被这一句话惊得呆在当场。 林瑾再难保持清冷,面生红晕叫道:“娘你胡说什么!” 卞氏却只看着马骥道:“阿骥,伱是个聪明的孩子,瑾儿对你的心思你应该知道,伯母如此安排的用意你也该知道。” 马骥当然林瑾对自己的微妙情愫,也知道卞氏做此决定,是希望她去世之后,仍有自己作为林瑾的羁绊,令她不会轻易做出舍身刺仇的傻事。 至于只为妾而不为妻,却是考虑到自己眼看仕途一片光明,以林瑾的尴尬身份,实不宜为正妻人选。 看一看卞氏满怀恳请的苍老面容,再回头看一看垂首不敢望自己的林瑾,这一世作为“马骥”与林瑾相处一年的点点滴滴浮现心头,他终是先在心中向不知身在何处的王琼告一声罪,点头道:“小侄谨遵伯母之命。” 随即退到林瑾身边跪倒,拉起她的素手,一起向卞氏叩拜。 叩拜之后,马骥向林瑾正色道:“瑾姐,如今你既是我马家的人,你的仇便是我的仇。我可以向你许诺,三年之内必定了结此事。但在此之前,你绝不可再轻举妄动!” 此刻尚有些懵懂,不知怎地便已成为马家人的林瑾下意识地便应道:“好!” 卞氏终于放下心来,脸上也现出笑容。 一旁的若雪、若梅和詹春都来向公子贺喜。 唯有娇娜一脸委屈站在一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明明是我先来的……” (感谢书友白云苍狗悠悠的慷慨打赏) 第298章 福祸无门,色令智昏 第298章福祸无门,色令智昏 纳妾不同娶妻,何况林瑾身份特殊,所以卞氏做主将一切仪式从简,只选定三日后作为黄道吉日,让马骥用一顶小轿接林瑾出门,绕着附近街巷转一圈,再回来送入马骥那边即可。 但再简单也终有些动静,起码这条巷子里的左邻右舍都被惊动。 住在林瑾对门的秀才顾莳得知此事,早恨得咬牙切齿,在家中连砸了三个茶杯。 他身边坐着一个年不过十六七岁,容貌俊秀的少年,见状嘻嘻轻笑道:“顾兄却是个痴情种子,有了新欢仍对旧爱念念不忘。” 顾莳也自觉失态,走过来将少年揽在怀中,自嘲一笑道:“那不过是个嫌贫爱富的下贱女子,哪里能与阿七你相比!” 随着顾莳的双手越来越不老实,这被唤作“阿七”的少年细目含春,两颊生晕,眉宇间流露娇媚之态,愈发显得雌雄莫辨。 他忽地按住顾莳双手,气息微显急促地道:“如今那位林姑娘已为人妇,顾兄想将他娶回家中已全无指望;但若想要一亲芳泽,小弟却有些办法。” 顾莳一怔,随即急忙问道:“阿七你有什么办法?” 话出口后,见阿七有些幽怨地望着自己,知道表现得太过急切,便讪讪地道:“阿七不要误会,我如今只想教训那贱人出口恶气,心中始终只有你一個。” 顾莳还有些不大放心,出了家门后到了街上,在几个在暮色中急匆匆回家的人身前身后转了几遭,又将声音由小到大地叫了几声,见那些人都不见不闻没有丝毫反应,胆子就变得更大,伸出脚将一个行人绊得扑倒在地上。 片刻之后,阿七推门而入,将一个青布包袱放在桌子上,打开后先拿起一件褐色的长衫送到顾莳面前: 等到那人在地上看了半天,疑神疑鬼地离开后,顾莳站在街道中间哈哈大笑,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只觉得从此不用再有任何顾忌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要谁便是谁。 等顾莳有些不敢置信地接过衣服,他又从包袱里取出一根线香递了过来:“这是我大姐制作的‘失魂香’,人一旦嗅到它散发的烟气,立时失魂昏迷,要一个对时才能醒来,足够顾兄你为所欲为了……话说,除了那位林姑娘,马举人家中的还有三位绝色呢!” 顾莳的一颗心跳得砰砰作响,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手中的衣服和线香。 说罢,他脱开顾莳怀抱,稍稍整理凌乱的衣物,出门快步离开。 阿七又将一个小瓷瓶放在顾莳捧着的衣服上:“这是‘失魂香’的解药,顾兄只要提前嗅一嗅,自己便不会中招。” 正剩下自己后,顾莳渐渐冷静下来,开始觉得这样做大为不妥,在房中坐卧不安,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走来走去,脸上神情一阵羞愧,一阵憎恨,心中天人交战。 看到屋门自动打开又关闭,阿七的脸上现出一抹诡秘笑意。 阿七回嗔作喜:“想要成就这件好事,我需要回家取两件宝物,顾兄且在此稍后。” 顾莳终于下定决心,将那件褐色衣服抖开穿在身上,整个人当真凭空消失在阿七面前。 “我二哥曾遇仙缘学成一门‘隐身术’,他去世前将术法留在这件衣服上,任何人只要穿上他便能隐去一切行迹、气息乃至声音,顾兄可以凭他进入那马举人的家中。” 见顾莳似还有些犹豫,阿七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入夜不久,想必马举人不至于猴急到此刻便入洞房,顾兄若去得及时,说不定便能啖了头汤……” 此时他再无半分犹豫,大摇大摆向着巷子最里侧的马骥家中走去。 马骥从酒楼订了一桌酒席,请卞氏坐在主位,自己和林瑾左右相陪,娇娜坐在他的身边,若雪、若梅和詹春也被他招呼了一起坐下。 席间除了林瑾和娇娜有些神思不属,旁人都是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正在欢笑时,马骥、林瑾和娇娜同时稍稍变色。 马骥向两女是个眼色,身体仍安坐席间,隐形状态的阴神已出窍穿墙而出到了院中。 看到原本虚掩的院门打开了一些,他心中感觉有些古怪。 以他如今的修为,方才若是有人,不说举手投足的动作,便是心跳和呼吸也瞒不过他的双耳,偏偏他就只听到门户开启的声音。 心念一动间,白玉重楼出现在头顶,垂下道道白光,如涟漪般向四周扩散。 因为白玉重楼与阴神一样处于隐形,这白光也只有马骥可以看到。 白光扫过整个院子,一切有形无形之物尽收眼底,包括正鬼鬼祟祟正走向正房门口的顾莳。 马骥早想起林瑾应是第一世记忆中那篇名为《侠女》的故事主角,一直心慕林瑾的穷书生顾莳则是那一系列故事中的标配男主。 这些日子,因为马骥和林瑾过从甚密,这顾莳见了自己时从没笑脸。 但这已是顾莳敢表现出来的最大敌意,马骥也不能因为邻居脸色不好便将之如何,也从来未曾放在心上。 此刻见他竟有了隐身的能力,又是这般鬼祟显然不怀善意,马骥的目中立时闪过杀机。 这杀机不仅针对眼前的顾莳,更针对他身后的人。 在他的记忆中,应是有一只狐妖主动投怀送抱做了顾莳的娈童,顾莳今日的所作所为,显然与那狐妖脱不开干系。 眼见得顾莳走到门前,左手捏了一支线香,右手拿出火折子吹燃,要做的事情已昭然若揭,马骥头顶的白玉重楼倏地现出形迹,一道白光直接落在顾莳的身上,上上下下来回刷了几轮。 顾莳只觉身上的衣服瞬间收紧,全身筋骨被勒得剧痛欲裂。 他骇然低头望去,却见那褐色的长衫已经变成一张动物皮毛。 随即他骤觉身边的一切都倏地变大,张口欲呼,发出的却是几声吱吱的动物尖叫。 马骥眼看着顾莳在白光中现出身形,随即变成一只褐色皮毛的狐狸,稍稍一怔后,明白是他身上穿的那件衣服有古怪。 “瑾姐,看好院中这畜生,我去去便回!” 将这句话传入室内的林瑾耳中后,马骥的阴神直接穿墙而过来到顾莳家中,查看了发现房中只有顾莳的老母,立时将神念向四周扩散开去,恰好捕捉到一丝即将消散的气机。 “给我留下罢!” 随着一声冷笑,“二十四气惊神剑”中的“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六口飞剑从白玉重楼中飞出,循着那一丝气机破空而去。 第299章 方山胡家 第299章方山胡家 等马骥的阴神返回家中重归躯壳时,那六口飞剑恰好裹挟了一物归来扔在院中。 此刻林瑾已从室内走出,正在看守着地上那只由顾莳所化的狐狸,一柄四寸长的晶亮羊角形短匕便悬浮在那狐狸的颈上,让它老老实实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娇娜则在室内守护着马骥的躯壳,其他人则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发生什么事情。 马骥起身和其他几人一起走到外面,看到地上多了一只狐狸,毛色纯白,但四肢的关节处皆有一个被飞剑穿透的伤口,已经失去行动能力。 “说清楚你的身份来历,此次有何图谋,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胡七郎有些艰难地冷笑道:“其实当初我二哥已经成功渡劫成丹,结果仍‘浑天监察院’四大供奉之一的‘天池剑客’佟愚上门问罪。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胡七郎忙道:“此事是我有错在先,但如今你们已将我重伤,也算出了一口气。如果你们能饶我一命,我愿意用一件宝物赔罪;如果你们定要杀我,便是与我方山胡家不死不休。孰利孰弊,你们须要想清楚了!” 马骥悠然道:“既然极大可能难以善了,我们便不用等人家找来,索性直接上门做一次和解的最后努力。如果对方执意不死不休,那便送他们一个不死不休的结局,总之是不能留着这隐患。” 马骥挥手拦住还想说话的娇娜,问道:“若那宝物是顾莳身上那张狐皮所化的隐形衣,你便不必再说了,因为它此刻已是我的战利品。” 那白狐嘴巴一张一合口吐人言:“小子,少爷是方山胡家胡七郎,你若识相便赶快放了少爷,否则被我家中阿姊与阿兄知晓,必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马骥淡淡地开口说话,声音没有一丝情感波动。 众人讶然,都望着他不明所以。 话未说完却变成一声惨叫,原来是上方悬浮的六口飞剑之一忽地下坠贴地掠过,顺势斩下他一条前腿。 “他自知难以幸免,便选择了当着佟愚的面自戕,燃尽一身神魂血肉与他炼制的一张画皮融为一体,化作这件‘天狐宝衣’。 但他未能看出马骥和林瑾的深浅,却看出娇娜的厉害,心中有些忌惮,于是想到推顾莳来打头阵的主意。 娇娜道:“方山胡家是南直隶境内的一个狐族大宗,这一代原有兄弟姊妹七个,其中胡大姑、胡四郎都是成丹妖王。后来胡二郎杀人取心修炼画皮邪法,意图借画皮之术蒙蔽天机渡劫成丹,被‘浑天监察院’南直隶分院遣人诛杀,如今只剩下六個。” 看着宅院正门上方悬着的“胡宅”牌匾,马骥朗声道:“请胡家诸位现身相见!” 蓦然间,有四道白光从洞穴中飞出,落在马骥三人身前,化作三男一女。 话音才落,空中的六口飞剑便又落下一口,这一次是干脆利落地斩下了他的首级。 其中那容貌娇艳如花,做已婚妇人装扮的女子面冷如冰,喝道:“阁下何人,因何至我方山胡家门前挑衅?” 胡七郎疼得浑身战栗,却不敢再拖延时间,痛快交代了事情的缘由。 “这件宝衣的真正功用并非隐形,而是可以作为替代之物,助人渡过雷劫,注意我说的并非妖族成丹雷劫,而是所有生灵欲晋升上三品境界时都必须渡过的雷劫。但运用它的真正方法只有我姐弟六个知道,如果你……” 他还再说下去,马骥却插口打断道:“不必了!” 一一四.四一.七六.七 马骥淡然道:“在下马骥,不久前令弟胡七郎意图染指我府中女眷,已被在下擒住处死。此次前来,只为问一问诸位对此事的态度。” 说罢,他头顶现出白玉重楼,散发出大片白光向着那宅院轻轻一扫,广厦华居霎时化为袅袅轻烟消散,原地现出一个如小山丘般巨大的坟冢。 看着地上尸首两分的白狐,娇娜上前问道:“师父,为何不留活口拷问那‘天狐宝衣’的用法,将来你……” 娇娜一时无言以对。 娇娜也不甘示弱,紧接着道:“我也一样!” 马骥转头望向娇娜,目中含有问讯之意。 顾莳若是失手,他可以立即脱身;若是得手,便可跟来分一杯羹。 随后他又道:“瑾姐、娇娜,你们随我去一趟方山。” 林瑾丝毫没有因要面对一个拥有两名结丹妖王的狐妖族群而有所迟疑,听了马骥的话后立即点头道:“好,我跟你去!” 马骥的声音仍平静如古井无波:“现在是我问你,而非你问我。你还有三次说错话的机会,第四次我会直接斩下伱的头。” 听娇娜如数家珍般报出他的背景,胡七郎问道:“你是谁?为何对我家的事情……啊!” 听到他竟怀有这等龌龊心思,林瑾等四女尽都怒火萦怀,望着胡七郎的目光中杀意凛然。 当时马骥将家中事情略作安排,随即以罡气带了林瑾和娇娜御气飞行,片刻后便在方山上一座巨大宅院外落下。 他原本素喜渔色而且荤素不忌,前些日子偶然与顾莳相识,相互看对了眼便勾搭到一起。 后来他来顾莳家厮混时,又见到了林瑾与娇娜、若雪、若梅四女,登时惊若天人触动了淫心。 在这坟冢的一侧,现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穴,里面阴风呼啸,寒气袭人。 马骥抬了抬手,地上一生一死两只狐狸收入“炼妖壶”中,顾莳所化的狐狸暂时镇压,胡七郎的尸体直接送入紫气中炼化。 此言一出,对面的三男一女尽都变色,其中一个看面貌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暴喝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便是我方山胡家对此事的态度!” 一语甫毕,他双手向外一张,立时便有一阵狂风凭空出现,铺天盖地向马骥三人席卷而来,风中还裹着无数巴掌大小的半透明弯月型气刃。 第300章 除患未尽 第300章除患未尽 马骥的“二十四气惊神剑”从头顶的白玉重楼内一起放出,在身周结成泼水不进的剑网。 裹在狂风中半透明气刃撞在剑网上,尽都如琉璃般崩碎溅射。 剑网绵绵密密毫无疏漏,气刃虽灭随生似无穷尽。 双方一个攻势凌厉,一个守势周全,在旁人看去似是势均力敌,或者说是主攻的一方占了些许上风。 马骥的目中忽地寒芒一闪,二十四口飞剑中的“惊蛰剑”细小剑身轻轻一震,瞬间消失在原地。 “五郎小心!” 后面有一男一女同时惊呼,并一起举手前指。 男子指尖飞出一点土黄光华,化作一面充斥戊土厚重之意,坚不可摧的巨大光盾拦在胡五郎身前。 女子指尖则飞出一条细细的赤线,化作一条水桶粗细、鳞爪毕现的火龙,摇头摆尾扑向马骥。 他们便是方山胡家的两位结丹妖王胡四郎与胡大姑,敏锐地察觉了弟弟胡五郎围魏救赵的危机后,一个出手护持兄弟,一个围魏救赵攻击马骥,反应不可谓不快。 胡四郎也已结成内丹,修为虽不及胡大姑深厚,却稳稳胜过武道五品炼罡之境的林瑾。 胡大姑已看出如今的马骥只是阴神而非肉身,并由此确定对方是一个道法五品神游之境的修士,见他修为明明差了自己一个境界,却能凭着高明至极的战略和神乎其神的剑术,始终以弱制强与自己周旋,心中不由大为忌惮。 胡四郎的反应虽快,出手也不慢,但与这一剑相比仍颇有不及,那光盾只是堪堪出现一点虚影还未及凝实,飞剑已经从它的中心处毫无滞碍穿过,再洞穿了脸上刚刚浮现恐惧之色的胡五郎眉心。 此刻,胡大姑的火龙也堪堪扑到马骥的身上,马骥却在烈火加身前的瞬间凭空消失,同一时间已出现空中俯瞰下方,那二十四口飞剑则随其神念御使从倏忽而至,从四面八方攒刺胡大姑。 他此刻既然已经出手,又岂会无功而返。 今日对上一个胡四郎,她施展出武道中以气驭剑的身剑合一之术,不仅飞行绝迹难辨形影,更兼剑气锋锐无匹。 马骥的二十四口飞剑也由攻势转为攻守兼备,一面拦截携着开山裂石之力攻来的白玉镯,一面乘隙而入还攻对方。 方才那柄“惊蛰剑”并未消失,而是速度快到极点,目光已来不及捕捉它的形影。 眼看一时间竟拿不下此人,她急忙喝道:“三郎、四郎,将那两个丫头拿下!” 后面为大姐压阵、也被马骥展现的实力惊到的胡三郎与胡四郎登时醒悟,同时出手攻向在另一边为马骥掠阵的林瑾和娇娜。 但林瑾的师承大有来历,日前在高出一个境界的鸠摩陀及同阶的裴广平联手合击下尚能脱身。 林瑾后脑白光一闪,那柄形如羊角的四寸短匕凭空出现,落入素手之上,随即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森亮电芒刺向胡四郎的眉心。 胡大姑急抬左臂,凝霜皓腕上套着的一个白玉镯子飞射而出,在空中一分为二,二变为四……霎时漫天都是一团团极速旋转的白色光轮,不但将自身护得风雨不透,还反向攻击空中的马骥。 只可惜马骥先前示敌以弱,就是为了先剪除一個敌人,消除己方的人数上的劣势。 即使胡四郎这结丹妖王也感到那道匹练般的剑光中隐含莫大危险,只能以浑厚法力引动天地元气,在身周演化地、水、火、风诸般变化,力求迫得林瑾不能近身。 娇娜则拔出“蝉翼刀”迎向胡三郎。 他们都是狐族,论修为是胡三郎稳胜一筹,但娇娜虽马骥修行这段时间,不仅修为已迫近六品凝气之境的巅峰,更参透“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奥秘,练成惊神泣鬼的“神刀斩”,对上胡三郎却没有半点含糊。 眼见胡三郎招手引动元气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火云向自己罩落下来,娇娜竟是不闪不避,一头扎入足可销铁融金的烈焰之中。 便在胡三郎被这自投死地的举动惊得怔住时,娇娜已穿过火焰来到他面前。 此刻娇娜全身的衣服皆化为灰烬,全身连头脸都包裹在一件金灿灿的贴身甲胄之中。 此甲正是当初马骥斩杀美蚕娘后缴获的“金蚕甲”,因为它拥有自动修复的能力,当初被马骥斩破的面甲也早复原。 马骥放心让娇娜对付比她高一个境界的对手,也正因她身上穿着这件刀兵难伤、水火不侵的宝甲。 娇娜飞临胡三郎上空,无坚不摧的天下至利神兵“蝉翼刀”高举过顶,随身体下落之势向下劈斩。 一刀斩落,欲断虚空,欲斩鬼神,至大至刚,沛然莫御,正是“神刀斩”。 刀过无声。 胡三郎的额头正中处现出一道如丝如线、如痕如隐的伤口。 伤口向下延伸,霎时已贯穿整张脸又延伸至颈项。 血光骤然迸现,他的身体已分成两片向左右倒下。 胡大姑和胡四郎见兄弟身死,而且死状如此惨烈,尽都怒发如狂,攻势威力倍增。 然而在马骥这等战斗经验无比丰富的高手眼中,失去冷静的攻击威力越大,破绽也便越多,他等的也正是这一刻。 “炼妖壶”忽地从一直顶在头上的白玉重楼中飞出,壶口喷出一道连绵紫气,将漫天飞舞的白玉镯裹住倒卷而回。 突然失去兵器的胡大姑心神顿乱。 “二十四气惊神剑”中的“大寒剑”单独刺出,剑势缓慢如蜗行。 极致寒冷的剑气与杀气四溢,仿佛冻结了包括时间、空间在内的一切,也仿佛冻结了胡大姑这位结丹妖王的肉身与思维,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一剑缓缓刺来。 随着眉心一凉,锋锐如针的剑尖已刺破肌肤,刺穿头骨。 胡大姑目中神光涣散,身体随后颓然倒下。 胡四郎心丧若死,心中已生出不顾一切拖着林瑾上路的念头。 但马骥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阴神之体凭空消失,只有数寸高矮的真身从白玉重楼中飞出,迎风便长恢复原本大小,手持“蝉翼刀”身刀合一化光而击。 一道晶亮流光与林瑾所化剑光交错而过,如一柄巨大的剪刀般将胡四郎拦腰剪断! 一场大战,以马骥一方的完胜告终。 三人见胡家还少一个排行第六的胡六娘没有露面,便一起到胡家老巢搜寻,从抓到的几只附庸胡家充作奴仆的小狐妖口中得知,胡六娘前些日子因事去了北方,至今尚无消息。 马骥微微皱眉,总觉得此次未能将隐患清除殆尽,将来只怕还会有些麻烦。 第301章 监丞白于玉 第301章监丞白于玉 今日这一战,虽然对上的是两名结丹妖王和两名比肩四品武者或修士的大妖,却远比与太湖龙君敖朗的一战轻松。 其中缘由,一来如今马骥如今的修为比当初已提升不少,二来此次作为帮手的林瑾同样拥有越级挑战的实力,三来胡大姑和胡四郎只是境界与敖朗相当,传承和战力都差了太多。 三人从胡家巢穴中出来后正要回家,空中忽地传来一声轻笑:“好狠的三个小家伙,一动手便灭人门户!” 三人一齐变色,各自凝神戒备望向天空。 一道流光倏忽而至,嗡嗡振翅悬浮在三人前方不远处的虚空中,却是一只青蝉,蝉背上盘膝坐定一个只有豆粒大小的白衣男子。 那男子见青蝉停在空中,便纵身从蝉背上跳下,身形倏地变成常人大小,那青蝉却飞入他的袖中。 马骥见此人貌似三旬开外,面如冠玉,短髯如墨,意态疏狂洒脱,颇有魏晋名士风范。 “白伯伯,你怎么会来这里?” 娇娜却与来人相识,当时便笑嘻嘻地跑上前去,伸手抓住男子衣袖。 马骥拱手道:“‘浑天监察院’镇压天下诛邪荡魔,令生灵得以安居,这一份心怀苍生的大义,晚生佩服之至,将来若有机会,倒也确实投身其中出一份力。不过眼下春闱之期不远,一切还是等到晚生入京科考之后再说如何?” 白于玉双眼登时亮了起来。 马骥见他如此说,当即拱手道:“监丞大人明鉴。” 娇娜嘟起嘴道:“此事须怪不得我们。谁让伯伯你身为‘浑天监察院’监丞,又执掌南直隶分院兼统领江南事务,身边却容忍这等为非作歹坏我狐族名声的败类存在!” 马骥有些尴尬地道:“监丞大人说笑,晚生每次都只是适逢其会罢了。” 而马骥也已知道来人身份,居然是“浑天监察院”中地位仅在监正之下的两大监丞之一,号称“天狐”的白于玉。 那人抬手在额上轻轻弹了一下,笑道:“我若不来,谁给你们收拾这烂摊子?” 白于玉笑眯眯地望着他道:“小友的运气也确实太好了些,走到哪里都能遇到妖物作祟并将其斩杀,简直似生来便与这些邪魔外道不共戴天。” 白于玉笑道:“便是‘适逢其会’才最难得,我们这些专门靠降妖捉怪吃饭的人,一年到头也没几次‘适逢其会’的运气。小友既有此运气,可有兴趣加入我‘浑天监察院’?” 她知道自己这位白伯伯神通广大,既然人到了此地,想必早弄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白于玉被娇娜童言无忌地一番指责,不禁有些尴尬,叹道:“我与胡家姐弟的父母总有过几面之缘,虽然他们百多年前便在雷劫下形神俱灭,我也须念几分香火之情。所以上次明知他们或多或少都涉入了修炼画皮邪术一案,也只诛杀了主谋首恶胡二郎一个。此次既然是胡七郎妄生邪念在前,倒也怪不得你们痛下杀手。” 面前这小家伙已是接连两次以五品境界逆斩位同四品的强大对手,展现出来的修为、功法、谋略、智慧无一不是顶流。 与此相比,最令人震惊的还是他的成长速度。 若依照如今的速度提升下去,便是走到自己这等高度怕也不会太久。 若能提前招收入“浑天监察院”,便等若预定了一个监丞或供奉等级的绝顶高手。 至于马骥说要先入京参加科考,白于玉以为他若能多一重官场上的身份,在将来或许是一件好事,因此只会乐见其成。 心中有了定计后,他望向马骥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欣赏,笑道:“既然如此,小友便先回家去,只管用心准备年后的春闱,这边的事情只有我来收拾。” 随后他稍一犹豫,又道:“那姓顾的书生固然该死,但不管如何死法,都不该与前途远大的小友扯上一点关系,所以小友在处置时还须费些心思。” 他这么说,已等同于默认马骥可以自行决定如何处置顾莳,只要不弄出太多物意便好。 马骥立时心领神会,应和道:“监丞大人放心,晚生必然处理妥帖。” 随后,马骥三人向白于玉告辞后离去。 因为胡家姐弟四個的尸体已被马骥提前收入“炼妖壶”中,胡家中的大小狐妖仆从也都逃散,所以白于玉其实也没有多少残局可以收拾。 他只是将右脚在地上轻轻顿了一下,那座山丘般巨大坟冢周围的土石立时如潮水般反卷涌向中心处,霎时便将那坟冢深深掩埋在地下,彻底掩盖了胡家曾在这里生活过的所有痕迹。 另一边的马骥等人回到家中,因时候已经不早,大家便各自安歇。 马骥和林瑾这对新人则是一夜洞房花烛,其间种种旖旎风光,难以尽述。 次日一早,马骥和林瑾去拜见卞氏。 两人才出来家门,便听到顾家的院子中传来顾母的哭天抢地之声。 顾家门口有不少街坊在看热闹并窃窃私语地议论,说的是早上顾母唤顾莳起床,才发现他早死在自己房中。 顾母还不信儿子已死,急忙去喊了郎中来看。 那郎中确诊了顾莳的死亡,又诊断出他是因长久耽于房中之事,以致气血两亏身体衰弱至极,昨晚不知和谁厮混,应是欢好过程中过于兴奋而导致猝死。 如此一来,顾莳不但人死了,而且注定成为坊间笑柄。 林瑾瞥了身边若无其事的马骥一眼,却是没想到他昨晚与自己痴缠半宿后,居然还有精力去做这样的事情。 等拜见了卞氏,一家人一起用过早饭,马骥照例往南监读书。 他才走近学舍,便听到里面先到的同窗们正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几个人说话时都情绪激昂,似乎颇为愤怒。 马骥有些疑惑地进入学舍,看到已有包括宗子美在内的八名学子在此,见他进来时都住了口望来,便含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怎地大家如此兴奋?” 宗子美正色道:“龙媒,如今我大虞出了一件大欢喜事和一件大悲哀事,正要请你说一说看法!” 第302章 捷报,入京 第302章捷报,入京 当时宗子美便将一个刚刚由北方传到应天的消息告知了马骥。 原来就在数日前,北地边陲的一场大战连生变化。 平虏伯王烈这位老将当真是老当益壮。 他在杀胡口以三万精兵迎战北蛮各部共主博图汗亲自率领的十万草原精骑。 顾镛颔首道:“此事马上便会通传天下,早点让他们知晓亦无不可。”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博图便凭借着这面“天狼旗”遏制了溃败之势,甚至卷土重来再至杀胡口外。 杀到最后,折损过半的北蛮大军终于土崩瓦解全线溃退。 这一战由日出杀到日落,据说跟随王蘅冲锋陷阵的精骑轮换五批,她自己却换马而不换人,直杀到人为血人马为血马。 众学子尚在对马骥的论断将信将疑,门外却传来一声称赞。 父女二人一个负责将北蛮大军切大饼般分割成一个个小块,一個负责指挥主力分而食之。 博图尝试指挥三万狼兵攻城,却都被王烈用依仗地利用计挫败,还伤亡了不少狼兵。 “与此同时,平虏伯令其女王蘅率一支精兵埋伏在杀胡口后方,趁狼兵出击北蛮中军空虚发动突袭。这位巾帼英雄势如破竹般杀至博图汗身前,先斩断‘天狼旗’,令刚刚回归还不及重新附体的三万战狼精魄烟消云散,后斩下博图汗首级并尽歼其残部!” 马骥环顾众人,将心中所思娓娓道来:“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那博图汗借助妖魔之力,其实已是一味用奇而偏离正道。我虽未见过那什么‘狼兵’,却可以断言这等邪法的威力虽大,但必然存有极大的缺陷。 待众人施礼已毕,乔允先介绍了顾镛的身份,说明他会留在南监七日,为大家传道授业,要求大家把握这个难得的机会。 只要在战场上竖起这面“天狼旗”,其中的战狼精魄便能附在军中将士身上,将他们变成狼头人身、力大无穷的怪物。 只可惜当时王烈的三万大军也伤亡近万,又是久战之后个个疲不能兴,已无力追击扩大战果。 众人都被他这句话吸引,纷纷围上来询问缘由。 众人先怔了片刻,随即齐齐鼓掌喝彩。 “说得好!” 方才宗子美等人说的便是此事,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都是一方俊杰之才,自然而然站在主战一方,认为泱泱大虞,竟会有人主张与蛮族媾和,全无点胆魄气节,委实可悲可恨。 决战当日,年过花甲的王烈亲冒矢石临阵指挥,三万精兵如臂使指。 他此刻说出这猜测,倒也不怕众人泄露消息而影响战局,若他所料不错,那位大刀王司马应该即将甚或已经在收网了。 王烈有女王蘅,年方二八而勇冠三军,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柄尖刀,率领一支轻甲精骑在近十万北蛮大军中杀进杀出如入无人之境。 随后,他又对顾镛笑道:“伟器兄,那消息是否可以提前告诉他们?” “平虏伯为天下名将,初战时或许会因不明虚实而稍落下风,但接触久了,必然早摸清对方的底细。他至今仍一味死守,有极大可能是在布局。只待时机成熟,便可一举全功结束此战。” 一一一.二五三.二零二.二二四 然而北蛮在战场上失利,居然动用了盘外招数。 马骥急忙叫一声“老师!”便几步向门口迎去。 一派主张派兵支援王烈,与北蛮决一死战。 总算王烈用兵老到,及时察觉了敌军的异状,并未莽撞出击,而是下令全军倚靠高垒深池严防死守。 顾镛笑道:“倒也未必没有机会,朝廷已召平虏伯父女入京接受封赏,诸位入京赶考时,说不定便有缘相见。” 到了决战之时,他竟放弃坚城之利,尽起精锐在杀胡口外与三倍于己方的北蛮强兵野战。 夜摩天本人虽未亲自出手,却送了博图汗一面“天狼旗”,其中凝聚三万战狼精魄。 随后有人赞叹道:“此战平虏伯运筹帷幄、指挥若定,固是居功至伟,那位王小姐以女儿之身冲锋陷阵、斩将夺旗,更是令人钦佩。只恨我等无缘,未能亲见这位奇女子的英姿。” 若他忍不住亲自下场,完全可以凭一击之力扭转战局。 马骥脸上现出微笑,拊掌道:“如此说来,这位老将军只怕已是成竹在胸,咱们在此讨论战和,只恐有杞人忧天之嫌。” 但马骥也没有太过担心,毕竟大虞还有一个“浑天监察院”,应该不会坐视异族强者演出这一人敌国、只手遮天的戏码。 顾镛和乔允一起走进学舍,面上都洋溢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之色。 博图汗整顿残兵重新站稳阵脚后,不知用什么代价打动了极北冰原上的一位妖族巨擘、已渡过雷火二劫的“狼神”夜摩天。 看着有些疑惑的众人以及似是若有所悟的马骥,乔允笑道:“三日之前,平虏伯用诈败之策弃守杀胡口,将三万狼兵引到一处窄谷绝地,引燃预先埋设的火药,将两边山壁炸毁崩塌,彻底埋葬了三万狼兵。 这一次的争论声势极大,李珲又一时未做出决断,因而很快由朝堂蔓延到民间,进而又由北方传到江南。 但“天狼旗”不毁,战狼精魄便不灭,只需重新提供宿主便可恢复战力,因此北蛮一方始终占据上风。 大战初期,王烈或攻或守,奇正相合,九战而九胜,挫尽北蛮锐气。 同时,他也没有说此战的一个变数,便是那位妖族巨擘夜摩天。 一派则认为北蛮此次南侵不过为了粮秣财帛,只要满足他们的需要,胜似让无数将士抛头洒血,因此主张遣使者与北蛮和谈。 听到马骥的称呼,宗子美等人立时猜到顾镛的身份,当时也都跟着马骥上前,分别向两人施礼。 北地的战况传入京师后,朝中文武泾渭分明地分成两派。 随后他单独唤了马骥谈话,先询问了他的课业进境后,而后道:“待为师讲课七日期满,龙媒也不必继续留在南监,可以随为师一起入京。” 马骥瞬间醒悟,急忙向顾镛拱手道:“恭喜老师高升!” 第303章 监正手段,化狼为犬 第303章监正手段,化狼为犬 古往今来,帝王挟自己主导的战争的大胜之势巩固权力,乃属必然之事。 如今的顾镛刚刚在江浙做了不到一年学政,便被调入京师另获重用,便是隆安帝巩固权力的措施之一。 以马骥的阅历和才智,稍一转念便想通其中关节。 道贺之后,他问起顾镛入京后将担任何职。 顾镛因早年的一件伤心事,至今无妻无子,对马骥这唯一的入室弟子自然格外看重和亲近,当时便坦言自己年后便将接任担任吏部左侍郎一职,并隐晦点明现任吏部尚书年岁已老,一两年内便将致仕。 他此次让马骥提前结束在南监的学业,一则是利用年前一段空闲时间,亲自提点他一些科考事宜,二则是借着过年应酬的机会,让这弟子提前接触自己的一些人脉关系。 最后他又吩咐道:“我在京师的府邸甚是宽敞,龙媒去了之后直接住下便是。” 马骥略有些踌躇,随即说起自己纳了林瑾这个妾室的事情,连她的身份也没有隐瞒,最后又说了卞氏的病情,表示恐怕不大方便。 顾镛闻言,不仅未曾责怪马骥沾染这等对前途大有干碍的是非,反而对他的重情重义大加赞赏,明确表示让他无须有任何顾忌,只管安心住进自己家中。 至于林瑾的冤情,他也和马骥的意见一致,眼前还动不得廖恩这等封疆大吏,只能从长计议等待机会。 人才坐到榻上,眼前忽地一花,帐中竟凭空多了一人。 她在帐内卸下戎装,换了一身日常穿的衣服,稍作洗漱后便要赶快睡觉休养精神,以应付明天只会更多的诸般事务。 更何况在出刀的瞬间,她已看清那是个头发与双眉皓白如雪、面容清冷俊秀的白衣青年,确认了绝非自己营中之人。 偏偏她家那位老爷子自称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将这些事务都丢给她这虽无官职在身、却已是实际上军中副帅的女儿处理,自己则悠哉悠哉带着一群老兄弟斗酒打猎,日复一日乐此不疲,精力不知有多么充沛。 北地边陲,大虞军营。 此后,顾镛在南监授课七日,竭尽所能毫不藏私,令一众学子皆受益匪浅,感叹不愧为当代文宗,并艳羡马骥能得其朝夕耳提面命。 七日之后,顾镛启程北上,马骥与众同窗道别并相约京师再会后,也带了林瑾等人随行而去。 这一场大战虽然大获全胜,但战后的诸如掩埋尸体、管理战俘、轻点缴获、安置伤患、安排布防等急待处置的事宜千头万绪。 王蘅俏脸立时变色,须臾不离身边,此刻便放在榻上的一双横刀铿然出鞘,交叉斩向那人咽喉。 话音未落,一层薄薄的冰霜出现在王蘅双刀的刀尖,并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过刀身、刀柄再到王蘅双手、双臂直至躯干。 因为是整座大营中唯一的女子,王蘅虽也有亲兵,却只承担随从护卫之事,日常生活中的许多事情都要由她亲力亲为。 只是一个刹那,便将王蘅连人带刀都包裹在一层其薄如纸的透明冰晶之内。 不管来人是谁,只是擅闯军营重地一项,便已是必死之罪。 王蘅勉强自己吃了些东西,拖着一身疲惫回到自己的营帐,感觉这一天过得比在十万大军中杀个七进七出还要辛苦。 眼见得这双刀锁喉的一击,显露出的竟是五品炼罡之境的修为,青年面上却现出不屑冷笑,从头至脚没有丝毫动作,只是嘴唇微动低喝一声“封!” 王蘅感觉寒意刺骨,偏偏头脑清晰无比,对身周的一切感知不受丝毫影响,但就是全身僵硬连指尖也不能动弹分毫。 望着满脸惊怒之色的王蘅,青年摇头哂道:“就凭你这点微末修为,也不知如何竟能毁了本尊的‘天狼旗’!” 王蘅立时知道面前青年的身份,极北冰原的妖族巨擘“狼神”夜摩天。 知道自己落入一個已渡过雷火二劫的恐怖大妖手中,王蘅的面色反而恢复了平静,望着夜摩天的目光中甚至流露出一丝怜悯。 夜摩天看到她的神情,心中陡然生出莫大的危险感觉,不假思索地便要施法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一个白嫩嫩、肉嘟嘟的小拳头凭空出现在他的身后,看似软绵绵、轻飘飘地落在他后脑。 夜摩天这妖族巨擘却似是纸糊的一般脆弱,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这一拳砸得向前扑倒在王蘅脚前。 随着那拳头出现的,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来岁年纪,白白胖胖粉嫩可爱的黄衣童子。 他的身体自空中落下,端端正正压在夜摩天的背上。 这一压当真是如岳之镇、如山之峙,压得夜摩天口中一声惨叫,五官七窍同时喷出大片奇寒白霜。 “元丹生,你竟还敢出手,难道不怕被世界强行排斥,不得不飞升天界?” 听着夜摩天全无高冷风度、气急败坏地大叫。 被唤做“元丹生”的童子冷哼一声:“要被这这人间世界排斥,我老人家最少需要动用七成以上的实力,你这条臭狗觉得自己配吗?” 夜摩天自知今日难以幸免,面容扭曲狰狞地叫道:“大变将至,而你也不得不离开这方世界,休想一直压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元旦生冷笑:“我若不压在你们头上作威作福,你们便要压在苍生头上大肆鱼肉!至于你说的情形或许会出现,但你肯定是看不到了!” 说罢,他抡起小拳头,照定夜摩天后脑咚咚咚又是三拳。 三拳之下,夜摩天口中发出一声悲鸣,登时现出原形变成一头首尾足有七尺、毛色纯白的巨狼。 等到元丹生起身从巨狼背上下来,它的身体急速缩水,转眼变成一头不过尺半长短,模样居然有几分可爱的小狼。 它双目一片茫然,似是全忘了自己是谁又为何身在此地,本能地张口想要叫两声,却从嘴里喷出一团寒意刺骨的白霜。 元丹生来到仍被冰封的王蘅身边,鼓腮吹了一口气,一股柔和温醇的力量霎时将这层极薄的冰晶化为虚无。 王蘅恢复了行动能力,当即收了双刀,向着看上去只有十来岁的元丹生躬身一礼,认真地道:“多谢师父出手相救。” 这场大战之前,这个小胖子便凭空出现在她的面前,自称是“浑天监察院”监正、当朝太师元丹生,要她配合设计一只不大安分的妖怪。 她初时还以为是小孩子恶作剧,直到对方稍显手段才终于相信,后来还被对方赞了一通“根骨绝佳”“万中无一”之类的话,收归门下做了弟子。 元丹生依旧老气横秋地摆了摆手,指着那因搞不清状况而怯生生缩在原地不敢动的小狼道: “蘅丫头,我老人家还没送伱什么像样的见面礼,方才我已打散了这臭狗的灵智,又封禁了它的修为,就送给你做个护法灵兽。只要你好生调教,它的修为会随着灵智的提升自动解封。好了,此间事了,我老人家先行一步,咱们师徒京师再见!” 说罢,便如出现时一般凭空消失。 王蘅稍稍出神片刻,忽地感觉脚边有动静。低头看时,见是那小狼凑了过来,试探着将用头轻触她的小腿。 她轻笑一声,俯身将小狼抱了起来举到面前,看着它纯净无瑕的晶亮双目,低声道:“以后就叫你夜……嗯,‘夜魔王’好了。” 第304章 金蝉双飞翼,灵犀一点通 第304章金蝉双飞翼,灵犀一点通 京师,顾镛府邸。 如今已是深冬腊月,昨夜一场大雪,将北国江山化作千里冰封世界。 这一天清晨,马骥与娇娜在园中尚未清扫的雪地上演练刀法。 林瑾坐在一旁的凉亭内观看,若雪、若梅和詹春都站在她身后。 这段时间,娇娜的武道修为突飞猛进。 其中缘由,却在于在应天时与方山胡家的一战。 胡家姐弟五只狐妖,胡大姑与胡四郎是结丹妖王,胡三郎与与五郎化形后期接近结丹,只有胡七郎是刚刚化形不久。 如今,五只狐妖都已在“炼妖壶”内化为蕴神、培元两种灵丹。 得这两种灵丹之助,马骥修为提升的速度再次加快,此时武道与道法都已迈过五品初期阶段,娇娜也堪堪追着他的脚步,数日前已成功突破六品凝气之境晋升五品炼罡。 马骥的神色有些尴尬,张口欲言却又无话可说。 一时间,林瑾等人只能看到那一雄一雌两口长刀所化的两道晶亮光华在空中演尽千般玄妙,天地造化、万象更迭,俨然尽在其中。 伴着一声清脆鸣响,刀光倏敛,现出马骥和娇娜的身形。 两人都保持着持刀刺击的姿态,两柄“蝉翼刀”的刀尖彼此相抵,雌雄双刀连成一线。 那五彩烟霞如梦幻般美丽,亦如梦幻般短暂,仅维持了数息便消散殆尽。 在她的感应中,这五彩烟霞中并无丝毫杀气,反而隐隐透出些旖旎温馨意境,其中纵有古怪,也应该不是坏事。 娇娜露出一个带着点狡黠和兴奋的笑容,蓦地喝道:“师父,双龙剪尾!” 此刻娇娜霞飞双颊,望着马骥的美目中却满含欣喜之意。 一点如梦如幻的五彩光华从双刀刀尖连接的一点迸发出来,倏地化作一团五彩烟霞将两人连人带刀包裹其中。 两人斗至酣处,两道刀光蓦然舍弃一切变化相向而击。 一旁的林瑾等人都吃了一惊,若雪和若梅便想上前看个究竟,却被林瑾抬手拦下。 因娇娜的“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已修习大成蜕变为“神刀斩”,马骥又将前世所创的“天刀八势”传授给她,此刻便是将修为压制到与娇娜相当的境界,借实战帮她淬炼刀法与刀意。 马骥轻轻叹息,终究还是随之御刀化虹追上空中。 话音未落,已再次身刀合一化为一道流光。 两人用的都是“蝉翼刀”,以气御刀,身融刀光。 凝定虚空的马骥和娇娜双刀分开,各自轻盈飘落在园中的积雪之上,脚下都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叮!” 这一次两道刀光却并非互相攻击,而是相携相伴比翼齐飞。 刀光在空中越拖越长,最终已宛若两条游龙般头相并、尾相交。 蓦然间两道刀光的前端一分一合,便如一柄巨大的剪刀剪丝裁布。 若雪、若梅和詹春看不出厉害,林瑾却是悚然而惊。 在她的感应下,那两道刀光所化的龙形巨剪锋锐无匹、威力无穷。 在这一剪之下,便是当日交过手的胡大姑、胡四郎这等结丹妖王,也要被迎风剪草般一铡两段! “并蒂莲开!” 空中传来娇娜的一声清叱。 两道刀光再生变化,在空中团团旋转,层层叠叠的刀光化作两朵并蒂而生,内外九层、每层九瓣,共九九八十一瓣的九品莲花,马骥和娇娜的身形便藏在两朵莲花的花心之处。 在林瑾眼中,若说方才的“双龙剪尾”是无坚不摧的无上杀伐攻击之招,此刻的“并蒂莲开”便是无懈可击的不破护身坚守之式。 莲瓣片片凋落消散,马骥和娇娜重新落回地面。 娇娜恢复了素常的洒脱与活泼,笑嘻嘻地上前挽住马骥的手臂,将他拉来凉亭内坐下。 林瑾有些疑惑地问道:“阿骥,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你和娇娜突然会用这两式厉害刀法?” 马骥叹道:“方才我和娇娜在无意之间,触发了‘蝉翼刀’中隐藏的一个秘密。 “原来昔年那位佛子玄奘禅师西行途中曾遇一场情劫,最终虽脱劫而出,却也在心中种下一缕情丝。 “等到西行归来,完成弘扬佛法的心愿后,他也曾重履故地希望再见伊人,结果却是物是人非芳魂已逝。 “玄奘禅师黯然而归,心中的一缕情丝牵绊愈深。于是在化虹涅槃之前,以这一缕情丝为引,演化成一路‘牵情四式’刀法,施法烙印在两口‘蝉翼刀’中。 “这刀法虽在‘蝉翼刀’,却必须由一男一女同时使用,才能在某种情境下触发。方才我和娇娜用的便是这刀法的前两式。后面两式‘琴瑟和弦’‘灵犀无间’对修为要求极高,应该要到四品之境后才能施展。” 若雪、若梅和詹春听罢都啧啧称奇。 林瑾则是将目光在马骥和娇娜间流转一回,猜测马骥所说的“某种情境”大有玄妙。 这刀法既然是以情为引所创,能够将之触发的当然也只有“情”之一字。 相处多日,林瑾早看出娇娜对马骥的心意,也明白她正是因此而对自己藏着些抵触和敌意,由今日之事看来,马骥虽总是在娇娜面前摆出些师道尊严,试图打消她内心的念想,只怕本人也早被娇娜打动而不自知。 对于此事,林瑾其实是乐见其成。 她早听说马骥还有一位师门钦定而素未谋面的未婚妻,也有些担心那位未来的大妇难以相处,正想能将娇娜这个深受马骥宠爱的“弟子”拉入“妾室”阵营,彼此互为声援。 如今见到马骥与娇娜之间的那层窗户纸终于捅破,心中便猜到自己这想法实现为期不远。 结束了这一天的晨练,马骥到前面陪顾镛用过早饭,而后便随顾镛到书房进修学业。 顾镛才为马骥讲了一会儿经书义理,外面忽有府中下人在门外禀报,说是有兵部左侍郎傅天仇大人遣人下帖。 顾镛暂停讲课,吩咐将来人唤来。 不多时,一個青衣家丁到书房拜见了顾镛后送上一张帖子。 顾镛展开看罢,转向马骥笑道:“龙媒,这位傅侍郎邀为师登山赏雪,你可收拾一下随行。” 马骥知道老师此举是提携自己接触他的人脉关系,又被“傅天仇”这个名字触动,当时拱手表示遵命。 第305章 西山晴雪 第305章西山晴雪 京师西郊,山脉连绵,总称西山,素有“神京右臂”之誉。 本朝初年定都顺天之后,太祖李赓雪后登西山山脉中的香山赏雪归来。 其时正当雪后初霁,李赓在龙辇中回首遥望来处,但见西山群峰如堆琼砌玉,旭日晚霞照瑞霭万千,丛林披雪如剑戟映寒,莽原冰封似银装素裹,脱口赞道:“西山晴雪,天下形胜!” 太祖金口一开,“西山晴雪”当即名传天下,成为无数文人骚客登临之地。 顾镛知道自己的弟子武功道法俱臻玄妙,因此也不带随从护卫,就只是师徒二人各自骑了一匹马出城一路并辔徐驰来到西山脚下。 途中之后顾镛向马骥说起自己与傅天仇的渊源。 当初先皇永熙帝李焯晚年失德,诸皇子只顾争权夺利,弄得朝政混乱,国势日衰。 其中唯有四皇子宁王李珲得了高人指点,奉行“不争而争”之策,只顾埋头为朝廷办事。 偏偏他又性子冷峻严苛,眼中容不得半颗沙砾,不管是你是何人,从属何方势力,只要行差踏错又倒霉落到他手中,都一板一眼按规矩律法处置,从来不将半点人情。 在表面上,许多一心从龙的朝臣显贵都远离这位“胸无大志”的铁面王爷,却又有许多有志有识之士视之为一振永熙帝暮年衰颓气象的唯一希望,其中便包括当初号称“江南三杰”,风头无尽的顾镛、韩磊、杜衡三人,以及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兵部主事的傅天仇。 这也曾为李珲后来想要励精图治、中兴大虞的最大掣肘,每每要有所动作,都会因触动了这些人的既得利益而受阻碍。 其中越王李瑀用了起兵叛乱的最激烈方式,与之则用各种手段剪除李珲羽翼,要让他变成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最终,韩磊和杜衡一起辞官归乡,顾镛虽留在京师,却也只在翰林院做个闲人,更从此纵情声色犬马。 正因如此,傅天仇早被李珲内定为兵部尚书的不二人选,上位时间怕是比顾镛还要早一点。 此次北方与草原蛮族的一场大战,在前线的王烈父女固然功高盖世,在后方已实际主持兵部事务,全权负责此战兵马调度、后勤供应等事宜的傅天仇,则正应了那句“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最无奈的是当时隆安帝李珲为了平复李瑀之乱,不仅不能处置他那几位兄弟,还要拿出极大利益拉拢安抚,让他们拥有更大的权势力量。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否则,顾镛、韩磊、杜衡三人也不用蹉跎十数年岁月。 当时顾镛、韩磊、杜衡三人不仅声望最著,也最先受到刚刚即位的李珲拔擢重用,因而最先受到最大恶意的针对和无所不用其极的设计。 倒是傅天仇因为名声不显,当初并未被人关注,十多年来凭着个人的才干,一步一個脚印地升到兵部左侍郎的高位。 等到李珲渐渐现出峥嵘头角,直至在李焯龙驭宾天后凭一纸遗诏继位登基,立时遭到与皇位失之交臂的几位皇子的强势反扑。 一路说着这些往事,师徒二人马到香山脚下,山脚一座长亭内已有数人等候。 他们催马紧赶了几步,才到了长亭外,里面已有两人迎了出来。 马骥见其中一人五旬左右年纪,须发已经花白,但依然精神矍铄,步履稳健,应该便是傅天仇;另一人二十五六岁,气度儒雅,面容清俊,古怪的是他竟与傅天仇并肩而立,却不似弟子晚辈之类的身份。 等顾镛与马骥在长亭外下马,傅天仇上前几步拱手道:“顾兄此次回京,我因公务繁忙未能相迎,还请海涵一二。” 顾镛还了一礼,笑道:“大战方息,傅兄执掌兵部,正是千头万绪忙乱之时,若你放下公务来迎接顾某,那倒令顾某不安了。” 两人当即相视而笑。 随后顾镛唤马骥上前,向傅天仇道:“傅兄,这是顾某此次在江浙收的弟子,钱塘马骥马龙媒,今后还请看顾一二。” 马骥顺势上前向傅天仇长揖一礼,道:“晚辈马骥,见过傅公。” 傅天仇含笑道:“早听说顾兄收得佳徒,果然是一表人才,免礼。” 等马骥回到自己身后,顾镛的目光落在傅天仇身边的青年身上,等待对方为自己引见。 他们在政坛上是颇为牢靠的盟友,如今又值春闱在即,彼此引见亲近晚辈,请对方提携关照乃属惯例,所以他此次才会带马骥赴约,也不奇怪傅天仇带人前来。 岂料傅天仇稍显尴尬之色,再次向着顾镛拱手道:“顾兄,这位却是先祖父生前挚友,平凉贾奉雉。” 顾镛一呆,失声笑道:“多日不见,素来肃正的傅兄怎地学会开玩笑?” 傅天仇认真地道:“顾兄当知傅某平生从不说笑,贾叔祖景洪十四年乡试中举,与先祖父是同窗兼同科。” 顾镛瞠目结舌,不可思议地望向面红过耳的贾奉雉。 好半晌后,他才摇头苦笑道:“这番话若非是从傅兄口中说出,顾某是无如何也不敢相信的。” 傅天仇也只此事过于离奇,当即请顾镛和马骥到长亭内落座,随即说起贾奉雉的经历。 原来当初贾奉雉才名冠绝一时,却因文风不合考官心意而屡次落地,后来屈心抑志改易文笔,写了一篇在自己看来不堪入目的文字,反而一举高中。 他对此不以为喜而深以为耻,进而生出远离世俗,求取仙道的意愿。 恰在此时,有一位昔日萍水相逢而一见如故的郎姓书生来访。 先前贾奉雉曾偶见郎生显露一些非凡手段,知其是一位风尘异人,于是竭诚相待并陈诉出世之愿,请求对方指引门路。 郎生欣然允其所请,表示愿意接引他入自己师门修行,却须割舍一切红尘俗缘。 贾奉雉早堪破功名富贵,却放不下家中恩爱至深的妻子及才只七岁的儿子,一时踌躇不决。 直到后来想到“一人飞升,仙及鸡犬”的典故,以为今日暂别,或许可以换得来日长聚,才终于下定决心,于是便有了之后的一段离奇经历。 第306章 西山咏雪 第306章西山咏雪 当时贾奉雉拿定主意向郎生表明心志,郎生便携他一路半云半雾飞行良久,到了一处难辨方位的深山古洞,见到一位仙风道骨的老翁。 郎生以师礼拜见老翁,并陈明贾奉雉情形后,老翁只说了一句“试一试无妨”,便很慷慨地将贾奉雉留在洞府,传授一些凝神静气、定心观想的法门,让他随意寻一处静室修炼。 贾奉雉初入定时,倒也能笃诚专一,虽然身边幻象丛生,有名利富贵,有生死危机,他都能堪破虚妄不移心志。 但后来他的妻子突然出现,在身边哭诉别后相思之苦,音容笑貌无不形神毕肖,令他难以分辨真假,进而动摇心志。 等到老翁与郎生突然出现,贾奉雉如梦初醒,抱着一捆干草羞惭无地。 老翁却也并未发怒,只说机缘未到,让他再回尘世历练回。 随后郎生仍驾云雾送贾奉雉回到家乡。 正所谓:“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贾奉雉到了家乡,才愕然发现世间已是八十余年后,离家时只有七岁的儿子早已亡故,连孙子贾祥也已年过五旬。 幸而其妻在他离家后不久突然昏睡,直至近日才又突然醒转,依然是旧日的窈窕佳人。 不久前,贾奉雉入京待考,听说最得当今隆安帝信重的兵部左侍郎傅天仇是故人之后,便上门求见表明了身份。 傅天仇当时也如此刻的顾镛般惊诧莫名,直到贾奉雉说出与他祖父相交的许多细节,才深信无疑。 他为人方正,虽见这位叔祖看上去不过二十岁余年纪,却依然恪守晚辈之礼;又见他确有匡时济世之才,此番一个进士之位已是囊中之物,便想借助自己的人脉关系为他在官场提前铺路,于是便有了今日的西山赏雪之约。 贾奉雉道:“有,郎兄双名‘玉柱’。” 马骥这才继续问道:“请问贾兄,那位接引你去修行的郎生可有名字?” 如今隆安帝正大力整顿教化学风,派往各地主持科考的官员都是顾镛、乔允这般锐意革新之辈,贾奉雉的满腹锦绣终有用武之地,在乡试中如马骥般高中解元。 常言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贾奉雉百思不得谋生门路,只得重操旧业重赴考场。 贾奉雉忙道:“于我而言,这八十余年光阴不过数日,实在不敢妄自尊大,我们只以平礼相见罢了。” 夫妻相见,恍如昨日,然环顾相邻,又恍如隔世。 马骥却想到一件事情,问道:“敢问这位……” 原本富庶的贾家此时早已衰败不堪,孙子贾祥沦为相间屠户,为人又吝啬奸猾,不肯奉养这对全无半丝亲情又带不来半分好处的祖父祖母。 顾镛听了这般异事,当时不由啧啧称奇。 话才出口,一时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不管他们心绪是如何复杂难言,眼前却先要筹谋糊口生计。 马骥叹道:“果然是这位!” 顾镛、傅天仇、贾奉雉都大为惊诧。 顾镛问道:“龙媒竟识得此人?” 马骥道:“弟子也是只闻其名罢了。世人少知,‘浑天监察院’在监正与两位监丞之外,便以四大供奉为尊,修行界有四句话单说这四位,‘袖里乾坤大,梦中日月长。笔演千机变,剑凝百炼光’。那位郎玉柱正是其中的一句‘笔演千机变’所指的‘妙笔生花’。” 说到此处,他很是惋惜地向贾奉雉道:“这位郎供奉的道法修为已臻二品火劫,实属神像一流人物,他的师门长辈是何等人物可想而知。贾兄竟错失如此仙缘,诚为可惜!” 贾奉雉却似不以为意,洒然笑道:“当初我弃世求道本属一时冲动。重归人世之后,才醒觉与追求渺茫仙道相比,更重要的是与妻子厮守不负白首之约,为生民谋利不负胸中所学。” 顾镛与傅天仇一起颔首赞许,马骥则另有想法。 在他第一世记忆的故事中,贾奉雉重新入世,历经宦海沉浮之后,终究还是被那位郎玉柱接引而去入了仙道之门,甚至还带挈了妻子。 由此结果反推,贾奉雉这一生的离奇经历,倒似是刻意安排的磨练。若当真如此,则他本人连同妻子在内必然另有来历。 双方已经相见,随后便一起登山。 傅天仇带来的几个从人便留在长亭,替众人看守马匹,登山的便只有顾镛、傅天仇、贾奉雉和马骥四人。 大雪之后,山路光滑难行。 幸而顾镛和傅天仇虽有了几岁年纪,但离老迈还早,又都是身体强健,走起来只需小心一些便无大碍。 马骥自不必说,而贾奉雉居然走得步履从容轻捷,呼吸均匀悠长不见丝毫急促,显然是那一段修行虽然中断,却并非毫无收获。 四人一路走一路闲谈,主要是马骥与贾奉雉谈论学问,顾镛和傅天仇只是偶尔略作点评。 马骥和贾奉雉都不是死读书的人,胸中所学极杂极广,只说了几句经义文章便说到诸如三教九流、诸子百家的各流派学说。 不管说到什么,两人都是信手拈来口若悬河,而且绝不是死记硬背纸上谈兵,每一项都说得鞭辟入里似专研多年。 四人一路说着一路登上香山之巅,此处有一亭名为“观雪亭”,正是观赏西山雪景的最佳去处。 此刻亭中尚无旁人,四人移步入亭。 极目四望,但见江山一统尽化银白,无限壮丽之景尽收眼底。 片刻之后,半晴的天气开始渐渐转阴,不多时竟又扑簌簌落下雪花。 顾镛伸出手去,接了一片雪花在掌心,回头望着马骥和贾奉雉笑道:“此情此景,不可无诗吟咏,两位大才,不知由谁先来?” 方才一番交谈,贾奉雉知道在诗词一项上,自己远远无法与马骥相比,当即拱手道:“此非仰仗龙媒出力不可!” 马骥也不推辞,稍饮沉吟后后道:“我刚得一首《念奴娇》,倒也勉强应景。” 随即,他在口中朗声诵道: “天丁震怒,掀翻银海,散乱珠箔。六出奇花飞滚滚,平填了山中丘壑。皓虎颠狂,素麟猖獗,摯断珍珠索。玉龙酣战,鳞甲满天飘落。 “谁念万里江山,征夫僵立,缟带沾旗脚。色映戈矛,光摇剑戟,杀气横戎幕。貔虎豪雄,偏裨英勇,共与谈兵略。须拼一醉,看取碧空寥廓。” 一首吟罢,顾镛三人尚未来得及称赞,后面却传来一个声音:“词好!气魄更大!” 第307章 白龙鱼服 第307章白龙鱼服 四人露出惊讶之色,但顾镛、傅天仇和马骥的吃惊程度明显远甚贾奉雉。 其中缘由,又大有不同。 顾镛和傅天仇是因为已由声音辨认出来人身份。 马骥则是因为此人竟能瞒过他五识及灵觉感应,来到他身边如此近的距离。 两条人影从不远处一块山岩后转出。 一个中年男子体态瘦削,面容清癯,三绺短须。虽然嘴角含笑,但锐利的目光中总含着几分审视乃至挑剔之意。 一个老者微显富态,鹤发童颜,唇边无须,面上笑容可掬,似甚是温和慈祥,只是细长双目如古井般宁静而深邃。 顾镛和傅天仇不约而同向两人走出几步,拱手便待行礼。 走在前面的中年男子却同样拱手,抢先开口道:“黄某见过两位大人。” 他身后的老者也笑道:“倒也巧了,今日我家员外难得有兴致出门,居然便遇到两位大人。” “然公子能写出如此词句,莫非在诗书之外,尚通晓兵机吗?” 彼此相见之后,四人一起返回观雪亭中。 顾镛大喜,知道此语已等若提前许下马骥的前程。 顾镛和傅天仇这才开口,皆道一声“黄员外有礼”。 黄员外虽然是冷峻刻薄性情,此刻也不由对马骥大佳赞赏,于是含笑问道:“以马公子之才,此次科举当如探囊取物。待日后入仕,以你之文才武略,不拘是入翰林院任职抑或入兵部历练,都必有一番作为。” 顾镛忙道:“这是我在江浙收的一个弟子,钱塘马骥,字龙媒。” 黄员外大感兴趣:“竟有此事,不知马公子当初如何剖析此事?” “方才听公子方才做的这首词,不仅上阙咏雪传神精妙,气魄宏大,下阕更以边塞军容衬大雪之势,雪势愈大,军威愈壮,又正应了大虞在北境的这场大胜。 黄员外颔首道:“一表人才又文思敏捷,难怪能得顾大人青睐。 马骥在一旁将顾镛和傅天仇的神态举止、语气变化尽收眼底耳中,心思转念间,已对这位黄员外的身份隐约有些猜测,待老师介绍之后,当即拱手道:“马骥见过黄员外。” 黄员外望着马骥笑道:“这位公子是……” 马骥含笑谦逊道:“晚生也只是读过几本兵书,最多可以纸上谈兵,何敢言‘通晓兵机’?” 顾镛为了弟子前程自是不遗余力,何况此事本是事实,也无须夸大修饰,当即便将马骥在南监的一番论述陈说一遍。 顾镛知道今日于马骥而言为天赐良机,实在不是谦逊客套的时候,当即插口道:“龙媒也不必过谦,当初你未闻捷报便断定平虏伯胜局已定,又岂是纸上谈兵之辈可比?” 马骥却从容微笑道:“多承黄员外吉言,但以晚生本心,却更想到晋地或齐鲁做个地方官经营一州一县。” 顾镛素悉这位黄员外性情,知他最不喜旁人违拗自己心意,心中登时一紧。 黄员外倒并未现出不悦之色,反而饶有兴趣地问道:“我听闻时下科举及第的进士,最向往的任职之地是清贵的翰林院,其次则是六部或各府、院、监、台等中枢衙署,至于出京外放地方,实是下下之选——马公子因何要反其道而行之?” 马骥摇头笑道:“时人都以为留任京城有近水楼台之便,只要做出些成绩,便能入得朝廷之眼,很容易便能得到升迁。但他们都忘了,京师的机会多掣肘亦多,一举一动都不知牵扯多少人的利害,要真正做些事情实在太难。倒是在主政地方,哪怕只是一县之地,也更亦做出成绩。” 黄员外的兴趣似乎更加浓厚,又问道:“此言倒也有些道理……但公子又为何希望到晋地或齐鲁任职?” 马骥瞥了一眼神色有些紧张,正用眼神示意他谨言慎行的顾镛,若有深意地道:“此地别无他人,晚生便放肆胡说几句,错过此时此地,却是绝不会承认说过这些话的……若晚生所料不错,数年之内,晋地北境必再罹外患,齐鲁腹心则将生内乱,此虽非社稷黎民之福,却正是我辈立业建功之时!” “龙媒,不可妄言!” 听到最后一句话,在场几人脸色陡变,顾镛更是厉声出言呵斥。 但他虽是声色俱厉,望着马骥的目光中却满是担忧与关切。 黄员外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他身旁的老者则将细长双目眯成一线,注视着马骥的目光中生出些寒意。 场中静默片刻后,黄员外脸色恢复常态,淡然问道:“马公子做此惊人之语可有依据?” 马骥不慌不忙,先竖起一根手指道:“先说晋地,如今平虏伯大败北蛮,那位王家小姐更临阵斩了博图汗首级。据晚生所知,博图汗子嗣尚幼,必然难孚众望,草原上必将掀起一轮汗位之争。 “依晚生所见,这一场内斗对于北蛮反而是好事,不仅可以汰弱留强渡过雪灾后缺衣少食的窘境,更能如养蛊般培养出一位真正的霸主。一旦这位霸主诞生重新统一草原各部,首先要做的必然是南侵大虞,一洗败亡之辱,如此才能真正巩固自己的权威。” 看着众人沉思片刻后,脸上都现出凝重之色,显然已认同了自己的观点,马骥又竖起一根手指道:“再说齐鲁,大虞据有天下已数百年,导致历朝衰亡的一大弊病已愈演愈烈。” 黄员外若有所悟,问道:“马公子说的是土地兼并?” 马骥颔首道:“自古至今,权贵豪强都在致力于占有更多土地,为此不惜采用各种卑劣手段。尤其是水旱灾年,多有地主豪绅勾结官府,用各种手段逼迫农民变卖田产。一旦到了‘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境地,无路可走的农民就只能揭竿而起。” 黄员外沉声问道:“土地兼并之事各地皆有发生,马公子为何认为乱事会出自齐鲁之地?” 马骥正色道:“一则是因为某些原因,齐鲁的土地兼并最为言重,到如今已是厝火积薪,一旦爆发必成燎原之势;二则此等乱事从来少不得邪教身影,晚生曾擒杀昔年白莲教主徐鸿儒的一名弟子天瞽僧,虽然未审问出详情,却由一些蛛丝马迹推测出白莲教近年将有大动作,齐鲁之地便是他们壮大势力的天然温床!” 众人都在消化马骥这番推断,场中再次陷入沉寂。 片刻之后,黄员外深深望了马骥一眼,有些勉强地笑道:“今日幸会马公子这等大才,原该多请教一二,但黄某还有些家务事需要处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罢,又向顾镛和傅天仇颔首示意,便在那老者的随从下匆匆下山去了。 等到两人走远,顾镛回头望着马骥,有些不满地道:“龙媒今日说得未免太多了一些!” 马骥耸肩道:“机会难得,既然有缘遇到这位,索性将一些事情提前告知。若能防患于未然,则岂非善莫大焉?” 顾镛和傅天仇都神色微变。 顾镛问道:“你已知道这位黄员外的身份?” 马骥微笑道:“虽是白龙鱼服,但弟子还有几分眼力。” 第308章 帝王心术 第308章帝王心术 单说那位黄员外与老者下山之后,路边一处密林中立即有一队劲装武士拥着一辆马车出来。 黄员外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老者紧随其后。 两人在车厢内坐定后,老者低声道:“起驾回宫!” 众武士当即护定马车,一起往京城行去。 黄员外在车厢内闭目沉思片刻,忽地睁开冷电闪烁的双目,沉声问道:“曹大伴,你看那马骥如何?” 老者恭谨答道:“回禀陛下,老奴以为此子文才武略俱佳,身兼道武两家之长,心机和胆魄更是不俗,若能为陛下所用,必成栋梁之材。” 所谓“黄员外”,自然便是当今隆庆帝李珲,老者则是最受其信重、倚为身边最后屏障的太监总管曹吉荣。 听了曹吉荣的话,李珲讶然道:“马骥的文才武略朕已见识到,他道法武功双臻五品的修为朕也能看出,这‘心机胆魄’又从何谈起?” 曹吉荣赔笑道:“陛下是被他言辞所动,因而未曾注意,但老奴占了旁观者清的便宜,暗窥其举止言行的一些细节,猜测他已经知道了陛下的身份。” 李珲恍然笑道:“若他当真猜到朕的身份,却还不动声色说出那番话来,心机和胆魄确实不凡。” 不知不觉,车辆已入了京城又驶到宫门前。 曹吉荣这才知道,这位陛下先前在听到马骥之言时竟然是故作震惊。 曹吉荣又问:“如此说来,晋地与齐鲁当真会如他所言般生乱?” 他虽将“浑天监察院”和“绣衣卫”一起埋怨一通,但最终的板子只落在“绣衣卫”身上。 曹吉荣试探问道:“以陛下之见,方才马骥那番话,是故作惊人之语以博陛下关注,还是确有其事而诚心向陛下婉转进言?” 李珲似是猜到他的心思,叹道:“朕倒也不完全是作态,当时一则是惊讶马骥所见竟与朕不谋而合,二则是确实未料到白莲教死灰复燃。哼,浑天监察院和绣衣卫一个监察修行界,一个监察朝野,竟连白莲教的异动都毫无所觉,也不知监察了什么?大伴记得回京后拟旨申饬辛敬,责令其立即查明白莲教动向,若仍这般不清不楚,他的绣衣卫指挥使便不要做了!” 随行护驾的武士举起一面腰牌,便畅通无阻的直入禁宫大内。 李珲道:“朕观此子是外和内傲的性情,必不屑以说客舌辩之术谋求进身,用意应属后者。” 他也丝毫不奇怪皇帝将“浑天监察院”轻轻放过,毕竟那位监正元太师的难缠与蛮不讲理,他是多次亲眼见到。若皇帝让他如对绣衣卫一般登门问责,他便该考虑如何托病推辞这触霉头的差事了。 李珲颔首道:“其实这两地的事情,朕也早有预料,早先起用韩磊与杜衡时,分别将他们安置在太原与青州,此次大胜后又令王烈仍留驻大同镇,只令其女代替入京接受封赏,都是为此而预做的安排。” 曹吉荣急忙应道:“老奴遵旨!” 李珲与曹吉荣在御书房外下车。 李珲正打算到御书房处理几份尚未批阅的奏章,却见一队太监走来,眉头便微微一皱,站在原地未动。 那队太监走到近前,为首一个与曹吉荣年龄相仿,却生得干瘦如柴的老太监下拜道:“老奴庞德荣拜见陛下!” 李珲摆手道:“庞大伴免礼,可是太后那边有事?” 眼前之人是服侍李珲生母、皇太后颜氏的“慈宁宫”总管太监,因李珲与颜太后之间有些隔阂,也素来看不上这老东西。 庞德荣似乎丝毫感觉不到皇帝对自己的不喜,赔笑道:“方才瑞王殿下入宫向太后请安,闲谈时说起一件喜事,欲请陛下前去定夺。” 听及此言,李珲的目中闪过一丝阴霾。 瑞王李珣在他兄弟中排行第十,虽与他同为颜氏所出,当年的皇位之争时,却是仅次于越王李瑀的强悍。 而颜氏作为他们兄弟的生母,又一味偏心幼子,给李珲制造了不少麻烦。 他们母子之间的隔阂,也多是由此而来。 如今听说太后是为了李珣的事情要见自己,心中便是一阵腻味。 但大虞以孝治天下,作为天下之主,他必须为万民表率,不能在孝道上有丝毫偏差贻人口实,不管心中有多少不满,仍不得不移驾前往太后所居“慈宁宫”。 到了“慈宁宫”内,年过六旬却保养得如四十许人的太后颜氏依然安坐,一旁与李珲容貌有四五分相似、身形却壮硕许多的瑞王李珣忙起身以君臣之礼拜见。 李珲让李珣平身后,又上前向颜氏行礼。 颜氏让李珲起身在一旁坐定,李珣则垂手侍立在身边。 李珲看了一眼李珣,摆出笑脸问道:“母后相召,不知所为何事?” 颜氏与这从小性子别扭的大儿子一向都亲近不起来,带着些寡淡的笑容道:“方才你十弟说起他家的老大枚儿已经十八岁,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此次入宫便是求你这做皇帝的赐他一门亲事。” 李珲心中警惕,面上却不见丝毫异色,依旧微笑道:“枚儿是朕的亲侄子,朕自然愿意看他早些成家立业,却不知他可有了心仪的女子?” 一旁的李珣开口道:“皇兄当知枚儿这孩子平生最爱的便是舞刀弄棒,不久前他听说了平虏伯之女王蘅的事情,从此就一心一意要娶她为妻。臣弟听说,皇兄有意封赐这位王小姐爵位和军职,所以不敢擅自做主,特来请皇兄拿个主意。” 李珲差点维持不住面上的笑容,咬着牙根道:“十弟要朕拿什么主意?” 颜氏淡然道:“女儿家还是相夫教子才是正经,皇帝既是要酬他父女之功,还有比让她嫁入皇室更大的显荣吗?” 李珲心中电闪转念,忽地想到刚刚见过的马骥,瞬间有了主意,随即笑道:“母后言之有理,不过平虏伯父女有大功于国,朕也不好问也不问便直接下旨指婚。不如这般,王蘅不久便要入京,朕可以在元宵佳节时,安排枚儿与她见一面。想来以枚儿的身份品貌,必能打动王蘅芳心。到时朕再趁势赐婚,方称一件美事。” 颜氏和李珣略一沉思,都想着品貌什么的都在其次,只消那王蘅知道了李枚的身份,必然不会也不敢拒绝这门婚事,便没有提出异议。 李珲离开“慈宁宫”后,脸色立时阴沉下来,低声对身边的曹吉荣道:“元宵节前,大伴务必安排王蘅与马骥见上一面!” 第309章 午门献俘 第309章午门献俘 腊月二十四,平虏伯、大同总督王烈遣其女王蘅率一千精骑,押送敌酋博图汗首级并所俘北蛮大小首领七十二人入京。 隆安帝李珲在前一天便下旨,着礼部遣人出城十里相迎,至午门下举行献俘大典,文武百官、在京各蕃国使者、京师各坊各厢里正及耆老、入京赴考的举子,皆可到场见证这一场盛事。 这一天清晨,午门楼上早设好御座。 绣衣卫由午门开始由北向南沿御道分东西两侧,执仪仗肃然而立。 教坊司乐队在仪仗之南,亦分东西两侧陈设铺排。 文武百官及其他受邀来宾皆按引礼官引导,各依次序侍立午门楼前。 马骥作为入京赴考举子亦来凑个热闹,混在人群当中。 在东方一轮红日跃出地面的同时,钟声大响,隆安帝李珲盛装驾临。 教坊司乐师齐奏鼓乐,直至李珲登上午门楼落座方止。 午门楼下的四名绣衣卫力士一起挥动长鞭,发出几声雷鸣般爆响,全场立时一片静穆。 李珲与万众称颂中志得意满,心中的酣畅难以言述。 王蘅及众将校拜了四拜后起身肃立,北蛮俘虏依旧跪地等候大虞皇帝发落。 立时有礼部宣展官手捧捷报向午门行礼叩拜,教坊司礼乐再起,待那官员四拜之后停止。 御道尽头立时有铿锵甲胄之声传来。 一百二十名军中将校亦皆披甲佩刀,分左右两列随后。 众人行至午门前,随礼乐下拜。 李珲肃然道:“泱泱大国,威德咸行,将蛮酋首级传送天下以为警示,其余俘虏皆赦其罪!” 在万众瞩目下,王蘅着全副甲胄、戴青铜鬼面、罩白色披风、悬双横刀当先居中而行,手捧一个方形木匣。 有刑部官员上前接过王蘅手中木匣,登上午门城楼,向李珲禀奏道:“臣启陛下,今有平虏伯、大同总督王烈之女王蘅,进献蛮酋首级并俘虏七十二名,敬候陛下裁处!” 刑部官员口称“遵旨”后起身,转向下方将李珲旨意高声宣读一遍。 宣毕上呈,赞礼官又高呼道:“献俘!” 随后,宣展官高声宣读捷报,言明此战战俘缴获诸般战果。 在两列将校当中,七十二名北蛮俘虏披发跣足,垂头丧气鱼贯而行。 礼部赞礼官扬声高呼:“进!” 文武百官及其他一干人等皆高呼“万岁!”早被磋磨尽锐气的北蛮俘虏得知性命可保,尽都痛哭流涕地连连叩头谢恩。 目光在下方官民中流转间,他忽地看到如鹤立鸡群般俊秀挺拔的马骥,心中一动当即传旨道:“着王氏女卸下面甲,令我大虞官民人等一瞻这位巾帼英雄风采!” 旨意传下,王蘅稍怔一下后,当即遵从旨意摘下脸上的狰狞面具,现出一张艳若桃李,明媚无俦的俏脸,并毫不忸怩地先后面向四周站立片刻,让大家都看个清楚。 人群中的马骥身躯剧震,虽然面目已改,但眼角眉梢的那一抹神韵他绝不会认错,冥冥之中感应到的那一线牵绊更不会出错。 一时之间,他目不转睛望着那张俏脸,心中涌现千般思绪,万种言语。 王蘅敏锐地感应到两道格外炽烈的目光,秀眉微蹙回目望去,立时看到人群中皎如玉树、翩如谪仙的马骥。 明明是素未谋面,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自心头升起,凌厉的目光不自觉地柔和起来。 马骥见王蘅望向自己,面上陡然现出一个极灿烂的微笑,心中默念道:“夫人,好久不见!” 感受到对方笑容的真挚,王蘅下意识地也展颜一笑,宛若百花绽放,美艳不可方物。 一直关注两人的李珲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大喜,对于先前交代曹吉荣去办的那件事情立时多了几分把握。 百官之中,瑞王李珣一直暗中关注午门城楼上李珲的一举一动,看到他神色有异,立即循着他目光望去,随之将马骥与王蘅之间的情形尽收眼底,目中登时现出一丝厉色,同时将马骥的面貌牢牢记在心里。 一场献俘大典之后,李珲的声望空前高涨,原本许掣肘的势力都暂时收敛了爪牙,令他在行事时感到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 然而终究有人自恃有所依仗,偏偏要在这时节弄出些事情。 瑞王府中,李珣听罢王府长史钟时龙禀报的消息后,皱眉道:“顾镛的弟子?” 钟时龙躬身道:“正是,派去探事的人已经查明,王爷所说那人名唤马骥,是江浙行省钱塘县人氏,因诗词、书法双绝,有‘江浙第一才子’之称。顾镛做江浙学政时将其收归门下,在乡试时还力排众议将其定为解元。” 李珣冷笑道:“若是顾镛的弟子,那便说得通了。想必他尚未忘记当年之事,所以让这小白脸弟子来坏本王儿子的好事。你立即到顾镛府上,代本王传话给他,他既已夹了多年尾巴,便继续给本王夹紧了,否则……他那弟子可还没個状元身份做护身符!” 即使派人传话,他针对的也只是顾镛,显然是以为马骥这等小人物根本没资格被他提及。 “是!” 钟时龙应诺一声,领命而去。 李珣稍一沉吟,让人去将长子李枚唤来。 不多时,世子李枚大步走来他面前,施礼道:“父王唤我何事?” 李枚面容酷肖乃父,却多了几分年轻人的肆意与张扬,穿一身武士劲装、愈发衬出虎背狼腰的剽悍体型。 李珣很是慈爱地望着眼前的长子,微笑问道:“原本你对为父安排的这桩亲事推三阻四,如今又是怎么个说法?” 李枚登时躬下身来陪着笑脸道:“我原本以为那王小姐能在沙场冲锋陷阵,还不知是怎样一个夜叉般凶悍粗陋的模样。岂知在献俘大典上现了真容,竟是恁般倾国倾城。此事还请父王务必费心成全则个!” “见色眼开的臭小子!” 李珣笑骂一句,随即正色道:“为父这边自然会尽力替你张罗,但你自己也该使些力气。” 李枚忙问道:“需要我做什么,请父王尽管吩咐。” 李珣沉声道:“这般出挑的女子,只怕已有很多人在打主意。咱们虽还为定下此事,却要让所有人知道,此女已是我瑞王府的人,让他们都趁早息了心思!” 第310章 夫妻双打脸 第310章夫妻双打脸 顾镛正在书房指点马骥课业,见他总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于是放下书本笑道:“龙媒自献俘大典之后,便似有了心事,莫非见了那位王家小姐后念念不忘?” 他最后这句话本是说笑,但看到马骥脸上现出讪讪之色,不由讶然道:“难道你真的……” 如今马骥心中很是为难,当初为了拒绝娇娜的婚事,他胡诌了一个子虚乌有的师门及未婚妻,如今终于与妻子重逢,这谎话却不知该如何圆回来。 顾镛正待再问,门外忽有仆人禀报,说瑞王府长史钟时龙求见。 听说是瑞王府来人,顾镛的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但人既已到了,他也没有拒之门外的理由,只能吩咐将人领到前厅。 顾镛带着马骥先到了前厅,不多时钟时龙也由府中仆人引来。 顾镛没有半分虚与委蛇的耐心,连奉茶待客的基本礼仪也没有维持,面沉如水地问道:“不知钟长史此来,有何见教?” 钟时龙也不意外对方的不客气,同样面冷声寒:“下官奉王爷差遣,有一言敬告顾大人。日前王爷已禀明太后与陛下,欲为我家世子求娶平虏伯千金。 “王爷不希望此事有任何波折,所以请大人管好自己的弟子。否则,当年大人有状元名位护身,这位马公子可没有!” 等到厅内只剩下师徒二人,顾镛沉默良久,回身对马骥道:“龙媒放心,此事自有为师替你做主。” 顾镛问起缘由。 他还有未说出口的一句话——自己只不会将一种恶狗放在心上,那便是死掉的恶狗! 钟时龙虽然怒极,但接触到顾镛冷得可怕的目光,心中一阵战栗,涌到嘴巴的针锋相对言辞硬生生吞了回去,冷着脸转身便走。 顾镛望着他的背影,低声自语道:“翡儿,若我当初有龙媒的勇气,是否便……” 随即他向顾镛告假,说自己想出城一趟。 语未毕,目中已是泪如雨下。 马骥微笑道:“弟子听说,那位王家小姐并未入住朝廷赏赐的府邸,而是与带回的一千精兵住在城外的军营。那位瑞王爷既然怀疑弟子会坏他儿子好事,弟子总不能空担了这个罪名!” 马骥却一直神色如常,丝毫不见羞怒,闻言洒然笑道:“不过是一个倚仗主人之势狺狺狂吠的恶狗,弟子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到了城外,他人仍端坐马背,阴神却从顶门遁出。 最后一句话已是咬牙切齿低吼出来。 顾镛一张脸气到发白,双目中也露出毫不掩饰地刻骨恨意:“当年的顾镛护不住自己爱侣,今日的顾镛却护得住自己的弟子,瑞王若仍要恃强妄为,顾镛何惮玉石俱焚?滚出去!” 顾镛看着他呆了片刻,忽地放声大笑狂态毕露,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摆手道:“龙媒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情,一切自有为师担待!” 马骥在府门前骑上“黑魔王”,一路徐驰招摇过市,一直出了京城北门。 马骥拱手施了一礼,转身洒然出门。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的目光落在侍立顾镛身边的马骥身上,其中的威胁之意毫不掩饰。 因顶上有白玉重楼掩护,此刻阴神处于隐身状态。 以“炼妖壶”炼化天瞽后所得的天鬼“穿梭虚空”神通施展出来,阴神毫无滞碍地融入虚空,再出来时已在瑞王府门前。 此刻钟时龙也恰好乘坐一辆马车归来。 一柄小小飞剑从白玉重楼内飞出,以剑作刀隔空一斩。 随后,马骥阴神再次穿梭虚空,返回城外钻入躯壳。 瑞王府门前的守卫看到是长史大人乘坐的马车归来,当时便有人献殷勤上前迎接。 才走出几步,眼前陡然现出无比恐怖的一幕:挽车的健马与整辆马车,毫无征兆地从中间分成两片左右轰然倒下,车厢中的钟时龙赫然也是同样的下场。 “有刺客!” 随着一声尖叫,从街头到王府尽都大乱。 与此同时,城北的一座军营外,瑞王世子杨枚目露杀机望着守门的一队边军士卒,右手已握住腰间一柄长刀的刀柄,冷森森地道:“我乃瑞王世子,当今天子亲侄,谁敢拦我!” 那二十名边军士卒都是跟着王蘅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百战精锐,如何会被他的这点杀气震慑? 为首一名什长冷笑道:“军营重地,擅闯者斩,咱们的钢刀,可不识得什么柿子梨子!” “好胆!” 李枚暴怒厉喝,腰间长刀出鞘向那什长头顶斩落,刀未至,森寒刀气直透三尺,乏人肌骨,寒人胆魄,居然已是武道六品凝气境修为。 那什长不过堪堪进了九品练皮之境,如何能当他含愤而发的一刀,眼看便要被分尸当场。 一柄连鞘横刀从后面飞来,从下面稳稳接住这一刀后轻轻一挑,李枚的长刀便不由自主向上扬起。 那柄横刀乘势而进,赤金包裹的鞘尾敲在李枚持刀右手的手腕处。 清晰的骨骼碎裂与一声惨呼同时发出,李枚长刀坠地,身体踉跄后退,右腕已扭曲成一个极古怪的角度,竟是被生生敲断了。 “你……你敢伤我?” 李枚手捧断腕,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神色。 从营门中走出的王蘅目露厌恶之色,冷然道:“这只是小惩大诫,你若仍在营门胡闹乱我军纪,我必斩你首级!” “好!好得很!”李枚咬牙切齿道,“今日且由你张狂,待将来落在我手中,必将伱……” 王蘅目中寒芒一闪,连鞘横刀再次扬起,横抽在李枚左脸,抽得他张口喷出七八颗白森森牙齿的同时,整個人打着旋飞了出去。 “世子!” 跟李枚一起来的十多名王府侍卫大惊冲上前来。 王蘅横刀出鞘,一道刀气应手而发,在营门前画出一道长长的沟壑。 “凡越此界者,皆斩!” 那些侍卫齐刷刷止步,你眼望我眼地踌躇半晌,最终只得抬了神智半昏的李枚回转京城。 王蘅目送众人狼狈而去,吩咐守门士卒只管恪尽职守,然后便回营到自己帐中。 她刚刚坐下,门外便有亲兵禀报:“将军,营外有一人求见,自称是大帅旧部马遥之子马骥。” 第311章 抱夫人大腿 第311章抱夫人大腿 “是你?” 王蘅令人将马骥带进军营,在自己营帐内相见后,立时认出这个曾在献俘大典上匆匆一晤却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男子。 马骥含笑拱手:“是我!” 一问一答,其中所指却大有不同。 按捺下再次见到此人时,心中莫名生出的悸动,王蘅先请他落座,而后道:“家父也经常提起马校尉,说以他的才干,若不是当初负气解甲,在军中必有他一席之地。敢问公子,马校尉如今可好?” 马骥如实答道:“家父回到钱塘老家,表面上做了商贾营生,实则加入‘浑天监察院’,如今是江浙分院的一名客卿。” 王蘅颔首道:“如此说来,令尊虽离了军伍,做得却仍是护国安民之事。家父若得知这消息,必然大为欣慰。” 马骥见已成功借父辈的渊源拉进关系,趁势道:“此次王伯爷在北境大破蛮族,算是彻底奠定当世第一名将之誉。实不相瞒,我虽是一介书生,平生也颇好武事,私下多次推演此战始末,但未能亲临战场,未免有纸上谈兵之憾。今日有缘见到小姐,是否能请教几个问题?” 听对方问起用兵之事,王蘅暗中有些好笑,以为这书生未免太过想当然,真以为读了几本兵书便懂打仗。 两人正谈到酣畅处,帐外忽地传了一阵喧哗之声。 不待王蘅找人询问,早有手下兵士上前禀报:“将军,有顺天府丞郭正带着些差役来到营前,虽不敢擅闯军营,却口口声声要将军你和这位马公子出去相见。” 王蘅已知对方来者不善,便也没有给他留丝毫面子,淡然道:“这句话,府丞大人应是听瑞王世子说的罢?” 王蘅的武道根基是由父亲王烈奠定,但后来她脑中总是凭空出现许多武道方面的奇思妙想,自然而然地融入自身所学,于是有了如今的五品炼罡修为。 王蘅却并不意外,只有些遗憾地道:“我这麻烦来得不是时候,平白扰了咱们的兴致。” 但她对马骥总有莫名的好感,便也没有拒绝,耐着性子与他谈论几句。 两人越说越是投机,后来又由战事说到武道。 马骥叹道:“或许,这是我的麻烦也未可知。” 不多时,一个四旬左右、身穿四品官袍的中年男子来到帐内。 郭正昂然道:“堂堂亲王世子,竟被你殴打重伤,事实俱在,何须人言?但此事瑞王自会上奏朝廷处理,本官此来却为另外一件事……钱塘县举人马骥何在?” 他见王蘅安坐不动,脸上便现出些怒色,冷笑道:“难怪人都道边军跋扈,今日一见方知此言不虚!” 王蘅转头看看马骥,见他一脸无所谓的神情,便传令道:“请他们来营中说话。” 王蘅有些惊讶,但见他笑而不语,便也没有深问,当即和他一起出了营帐。 岂知这一谈之下,便有些止不住话头的趋势。 在论及武道修炼及技击之理时,她又发现马骥的许多想法与自己如出一辙,甚至他们各自研创的几门功夫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王蘅看来,马骥的许多主张竟与自己不谋而合。 马骥在一旁不慌不忙拱了拱手:“学生便是!” 说罢,便和马骥一起到中军帐内等候。 到后来她隐隐生出一种感觉,若北境的这一战由马骥来掌控全局,则自己与他配合起来,只怕比父亲更要合拍。 当王蘅说起自己亲身经历的一场场战斗时,马骥总能鞭辟入里地指出此战致胜的关键所在,甚至能在复盘每一场战斗时,提出若有自己领兵会如何操作。 郭正目光森冷盯在他脸上,问道:“本官问你,今日你可曾与瑞王府长史钟时龙有过冲突?” 马骥干脆利落地摇头:“没有!” 郭正喝道:“你敢说自己没有见过钟长史?” 马骥哂道:“见过和发生冲突,应该是两回事罢?今天那位钟长史来到我老师顾大人府上,对我们师徒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便拂袖而去,难道这便算是冲突?” 郭正却不和他争辩,冷然道:“你肯承认便好,如今钟长史被人刺杀于瑞王府门前,你有重大作案嫌疑,本官依律要将伱拘押审问,来人!” 随着他的一声招呼,十多名顺天府差役闯进帐内,如狼似虎地扑向马骥。 “放肆!” 王蘅一声怒斥,身前案上放置两柄连鞘横刀铿然长鸣一起出鞘,寒光闪处齐齐插在那些差役前方。 “妄动者,死!” 听到王蘅冷冽如冰泉的声音,那些差役齐齐打个寒战,立时裹足不前。 郭正大怒:“王蘅,你敢阻挠我顺天府办案?” 王蘅反问:“那什么长史是何时死的?” 郭正一怔后答道:“巳时三刻。” 王蘅转头又问马骥:“当时你在哪里?” 马骥坦然答道:“正在来此的路上。” 王蘅再问:“可有证人?” “我骑了一匹很醒目的白马,人么……”马骥掸了掸身上的衣服,“也比较醒目,所以沿途该有不少人注意,能做证人的,三五千总该是有的。” 王蘅转回头望向郭正:“你听到了?” 郭正冷笑:“听到又如何?这案件到底如何,须由我顺天府审问才能定夺,王小姐怕还没有过问的资格!” 王蘅举起右手,将一物展示在他面前:“它也没有资格吗?” 郭正定睛望去,见她手中是一面莹润无暇的圆形玉牌,周围五龙盘绕,中心处一個篆书的“武”字,下面又有四个小字“如朕亲临”! “这是太祖皇帝的五龙玉符!” 郭正失声惊叫,额头渗出涔涔冷汗。 王蘅道:“既知是五龙玉符,你该如何?” 郭正当即推金山倒玉柱向王蘅拜倒,口称:“臣顺天府丞郭正,见过太祖圣人!” 他所敬畏者并非这枚小小玉符,甚至并非这玉符代表的太祖李赓,毕竟李赓再是英雄盖世,也已在几百年前作古。 真正令他心惊胆战的,是传说中执掌这枚玉符的人。 若眼前的王蘅与那人有关,便是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找王蘅麻烦。 王蘅收起玉符,淡然道:“你是职责所在,该办的案子只管去办,但用心须持正,若是公器私用陷害无辜……” 郭正抖如筛糠:“下官不敢!” 等到王蘅说了一声“走罢”,他才如蒙大赦般,带着一群手下狼奔豕突而去。 马骥试探问道:“王小姐,那五龙玉符?” 王蘅随意地道:“我近来拜了‘浑天监察院’的监正元太师作师父。此次入京前,他说京师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太多,所以送了这玉符给我护身……咦,你的脸色怎么有些不好?” 马骥无言以对,总不能说自己刚刚庆幸有夫人的大腿可抱,却忽然想到家中已是自己妾室的林瑾以及越来越纠缠不清的娇娜。 第312章 入局 第312章入局 瑞王府中,李珣摔碎第七个茶盏,双目喷火瞪着府中新任长史刘戬问道:“你是说,那马骥不仅文采冠绝江南,还是一个兼修武功与道法的天才?” 面对酝酿雷霆之怒的李珣,刘戬没有丝毫畏惧,从容地道:“据下官探听到的消息,此子甚至已超出‘天才’范畴,他随顾镛巡视江浙各府时,武功道法应该还在六品之境,却先后斩杀了两头濒临结丹的大妖,虽然两次都有人相助,但他本人的厉害也可见一斑。 “后来他前往应天国子监进修学业,途中武功与道法修为俱突破至五品,又斩杀了已经结成龙珠的太湖龙君敖朗,这一次却是单对单地公平对决! “听说钱塘君敖煊与洞庭君柳毅都想因此事找马骥麻烦,却被‘浑天监察院’出动了两大供奉镇压。” 听到“浑天监察院”,李珣目中闪过一丝忌惮与憎恨,低声骂了一句“老不死!”后,又问道:“还有吗?” 刘戬道:“还有就是,他在应天时与方山胡家生出龃龉,于是联手身边两个女子,将除了胡六娘之外的姐弟五人尽数诛杀,其中胡大姑与胡四郎两个结丹妖王都是死在他的手中!” 听了马骥的战绩,李珣也不得不真正重视起来。 当今之世,上三品的渡劫之士极少在人前现身,明面上四品境界高手已经是各方势力的顶尖武力。 便是他的王府之中,除了藏得最深的一张底牌,示于人前的高手也不过是三位四品武者及一位四品修士。 面对能以五品之境修为逆斩四品的马骥,除非他动用那准备用来改天换地的杀手锏,否则实在没有多少成功的把握。 至于官场上的手段,不说王蘅手中的“五龙玉符”,单是一個即将以左侍郎之职入主吏部的顾镛,也足以替庇护马骥这弟子。 “他敢?”李珣瞋目暴喝,但见到刘戬脸上欲言又止的古怪神色,想到钟时龙惨不忍睹的尸体,最终颓然道,“好罢,他确实敢。本王便依刘长史之言,暂时不与他计较。” 说到此处,他向上拱手神色凝重地道:“马骥此人胆大包天又行事狠绝,在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前,王爷最好不要惊动他,以免他不顾一切玉石俱焚。” 刘戬道:“此事原也怪不得他们,毕竟谁也想不到马骥竟是如此一个妖孽,下官也是由钟长史之死察觉到一些异样,于是辗转从绣衣卫处得到这些消息。” 清楚了马骥的难缠,李珣反而冷静下来,皱眉问道:“上次那些打探消息的人是干什么吃的,居然漏掉如此多的重要信息!” 刘戬道:“观马骥往日行事,实是个杀伐果决的厉害角色,钟长史当面羞辱了他,转眼便被人斩杀于王府门前。除了马骥,下官实在想不出会是何人下的手。” 听对方提到钟时龙之死,李珣脸色更加难看:“你以为此事是否是那马骥做的?” 刘戬又道:“除了马骥,王蘅那边的事情也须暂停,毕竟一旦惹到她身后那位恼火发作起来,天下没有人可以承受。” 这一次李珣却没有半分犹豫:“确是如此,本王会认真警告枚儿,今后对那王蘅敬而远之。” 皇宫御书房内,李珲也在听曹吉荣禀报关于马骥更详细的信息。 曹吉荣所说内容,与刘戬所说的大同小异。 李珲听罢摇头叹道:“朕已经竭力看高马骥,没想到仍是看走了眼。等过完年,他也只是十七岁年纪,未来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已非朕所能预料了。” 曹吉荣深以为然,苦笑道:“这小子在五品时便能逆斩四品,等到武功与道法到了四品的抱丹及附体之境,只怕老奴这三品雷劫的实力,在他面前已不足看了。” 李珲笑道:“那也未必,毕竟渡劫后与渡劫前的实力之差不啻云泥,便是马骥这等妖孽只怕也难以逾越。不过若他实力再进一步,又能与王蘅确定了关系,倒也勉强有了入局的资格。” 曹吉荣讶然道:“陛下是打算……” 李珲道:“当初他也说了,比起在京师钻营,更愿意到晋地或齐鲁这等隐患丛生的地方建功立业。若他在此次科举中当真能脱颖而出,朕便遂了他的心意又如何?” 曹吉荣笑道:“能得陛下如此看重,也算那小子的福分。” 附和了这一句后,他又说起另外一件事:“此刻瑞王应该也得到关于马骥的这些信息,走的是绣衣卫的门路。” 李珲目中闪过一丝厉色,淡然道:“且让他去折腾,索性让这毒疮再养大一些,朕才好动刀刮骨疗毒!” 他看曹吉荣还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笑骂道:“你这老货,何时学会在朕面前玩这套欲擒故纵的把戏?” 曹吉荣忽地拜倒下去,垂首道:“老奴在调查马骥时,偶然发现一件事,但此事还未最终确定,一旦弄错只会徒增陛下伤感,因而未敢立即上报。” 李珲的目中陡然爆发出几若实质的晶亮电芒,身上的衣服无风自动鼓胀起来,素来深沉的脸上罕有地现出急切之色,低声喝道:“究竟是什么事,不许啰嗦,快说!” 曹吉荣感应到令他三品雷劫实力都感到心悸的沉重压力,知道再也隐瞒不下去,只得从袖中取出一个尺余长的卷轴呈上,同样压低声音道:“老奴的手下在调查马骥时,将他身边较亲近的人都画了像,其中有一个年轻人面貌,竟与婉嫔颇有几分相似,而且他的籍贯本是太原府!” 话音未落,他感觉手上一轻,卷轴已落入李珲手中。 李珲双手竟有些颤抖,稍稍平复一下心境才缓缓展开卷轴,只看了一眼,便已双目泛红涌现水雾:“果然……他眉眼间的神韵,简直与婉儿当年一模一样!” 曹吉荣见他神态愈来愈激动,几乎难以自持,急忙进言道:“陛下,此事尚未最终确定,而且其中干系重大,是绝对不能走漏半点风声的!” 李珲闭上双目,半晌后渐渐恢复平静,将画像卷好收入自己袖中,轻声道:“此事你亲自去查证,一旦查实,立即用最稳妥的方式送他入京!” 曹吉荣道:“老奴遵旨!” 第313章 元夕 第313章元夕 年前年后的这些天,马骥与王蘅过从甚密。 不仅马骥多次往军营,或是邀王蘅遍游京师附近名胜,王蘅也来过顾镛府上回访。 其间,王蘅自然也与林瑾、娇娜、若雪和若梅四女见了面。 为此马骥还一度提心吊胆。 其中林瑾性子恬淡、若雪和若梅身份有别,倒都没有什么。 他所不安者,一是担心王蘅心中不喜,二是担心娇娜这丫头闹将起来。 幸好他担心都未成为现实。 王蘅一来如今对马骥虽颇有好感,还远远谈不上为他拈酸吃醋的地步,二来她生母云氏原本便是王烈的妾室,因为王烈原配早丧,而云氏是王烈十多个妾室中唯一生出孩子的,尽管是一个女儿,也被王烈扶正做了续弦。 至于娇娜,自从与马骥激发“蝉翼刀”中秘密,领悟了玄奘禅师所创的“牵情四式”后,原本悬着的一颗芳心早已放进肚里,对领先自己一步的林瑾都没了敌意,对王蘅这后来者同样表现的极为豁达。 如此一来,几女相处得竟还颇为融洽,只教马骥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大家已经相交多日,自然早见过常跟在王蘅身边的这头小狼,除了性子清冷的林瑾,娇娜、若雪和若梅都是小女孩儿心性,对这小小的毛茸茸可爱东西完全没有抵抗力,每次见到都要亲近一回。 今天王蘅卸下戎装,头上堆叠云髻,横插了一支步摇,身上穿一件水绿长裙,面上薄施粉黛,愈发显得明媚绝艳。 到了黄昏时分,马骥与林瑾、娇娜并排走出顾府大门,若雪和若梅随后,詹春则缀在最后面。 马骥看得呆了一下,瞬间幸福后含笑挥了挥手,带着几人向她走去。 才到近前,他们便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王蘅的裙角后探了出来。 一行人闲庭信步,见街上行人已经越来越多,各色花灯也已悬挂起来。 这一天正是元宵佳节,隆安帝李珲提前下了旨意,说是为庆祝北境大捷,今年元宵节在京师通宵大设花灯官民同乐。 马骥却早听王蘅说过,这头貌似可爱的小狼,竟是极北冰原上一位渡过雷火二劫的妖族巨擘,却被“浑天监察院”监正,太师元丹生三拳打散灵智又封印修为,送给新收的弟子做了护法灵兽。 若雪和若梅也满是欢喜地走上前去,六只纤纤素手将它由头至尾好一阵爱抚。 走过两条街,马骥一眼看到王蘅在那边嫣然俏立。 “呀,蘅姐姐把‘夜魔王’也带来了!” 马骥也提前与王蘅约好一起游街赏灯。 娇娜一声欢呼,第一个跑上去,俯下身将那头毛色纯白的小狼抱了起来。 这等手段,已远非他如今修为和见识所能理解,唯一能够体会到的便是那位元太师的可怕。 王蘅看着三個小丫头抱着小狼不肯放手,摇头失笑走来马骥近前,先和林瑾见了礼,然后与马骥说了些闲话。 不多时,无边夜幕笼罩大地,街边的无数花灯先后亮起,宛如九天银河泻落人间,将京师九重城阙化作一片无比绚丽辉煌的神仙世界。 当下众人开始沿街游赏,娇娜抱着小狼,若雪和若梅左右相陪走在最前面,马骥、王蘅和林瑾并肩而行随后,詹春这小跟班仍在跟在最后面。 他们边走边看,一路对各处的形态各异的各式花灯指指点点,尤其是前面的娇娜和若梅两个还不是大呼小叫,不知不觉一群人也成了街头比花灯更吸引人的一道风景。 一路上,所有男子一边偷看马骥身边这五个风姿各异却都堪称人间殊色的少女,一边对马骥这艳福无边的家伙艳羡嫉恨交加。 所有女子则都在偷看身如玉树、面若皎月、鹤骨松姿、翩然若仙的马骥,心中恨不得将王蘅诸女取而代之。 走走停停间,到了一座高楼之下,前面忽地闪出一人,鹤发童颜,笑容可掬,正是隆安帝李珲最信重的总管太监曹吉荣。 “马公子,我家员外和尊师顾大人都在楼上,请你上去说几句话。” 马骥先转头看看王蘅,目中有征询之意,见她轻轻摇头,便让他们留在街上继续赏等,自己随曹吉荣到了楼内。 这座酒楼显然已被包了下来,下面的两层虽也坐了人,却都是神气精悍的汉子,彼此隐隐结成阵势,一旦有人入侵,便可立即发动雷霆一击。 曹吉荣引着马骥到了三楼,却见偌大的厅堂内只在靠窗的位置坐了六七人,上首端坐的正是隆安帝李珲,余者分左右相陪,顾镛和傅天仇都在其中。 因为已经在献俘大典上又见过面,马骥却不便再装糊涂,当即上前郑重施礼,口称:“钱塘士子马骥,拜见吾皇陛下。” 李珲摆手轻笑道:“今日我出宫与民同乐,龙媒暂时忘记我的身份,仍只称我作‘黄员外’罢了。” “晚生遵命。” 马骥从善如流的起身。 李珲招手唤马骥上前站在自己身边,指着窗外的璀璨灯火与如织游人,笑道:“顾卿给我看了龙媒做的诗词,当真是惊才绝艳,并世无双。今夜恰逢佳节胜景,龙媒可有诗作?” 马骥望着楼下,关注的却是王蘅诸女,又想到与王蘅隔世重逢的经历,遂道:“晚生略有所得。” 李珲见他回应如此之快,讶然道:“你可当众诵来!” 马骥朗声吟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词吟罢,楼上一片寂然。 良久之后,李珲击节叹道:“好一个‘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首《青玉案》一出,何人还敢题咏元夕?” 马骥忙拱手道:“黄员外谬赞!” 李珲笑道:“龙媒不必太谦,得闻此词,也不枉我偷闲半日出宫一游。你有佳人相候,便不必陪我们这些老家伙,这便去罢。记得有花堪折直须折,莫负了青春,更莫负了佳人!” 众人见这位素来冷峻的天子竟生出如此感慨,心中都有些古怪。 只有曹吉荣知道他是有感而发,心中也跟着喟叹。 第314章 画壁,黄粱 第314章画壁,黄粱 元宵佳节,普天同庆。 然而在喧嚣繁华之外,也总有宁静清幽之处;在万众欢腾之时,也总有劳心费神之人。 在京城一处偏僻角落,有一座地方狭小的寺院,寺内便只有正面一座大殿及左右两间僧舍。 此刻在那完全完全没有一点宏大气象的正殿内,一个三旬左右的青袍男子披散长发、赤着双足,正捏着一支紫茎白毫的粗大毛笔,在右侧一面墙壁上挥洒描绘,动作肆意狂放,如癫如醉。 怪异的是他手中毛笔的笔锋光洁如新,未蘸半滴墨汁染料,落在雪白的墙壁上却现出一团团五彩斑斓的烟云。 在青袍人身后,元丹生在殿中盘膝席地而坐,一双白嫩嫩的小手托着肉嘟嘟的两腮,把一张圆圆的小脸挤得有些变形,看上去似很是无聊。 在大殿正面的香案前,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和尚将几张蒲团连成一排,整个人仰面朝天躺在上面,随着鼻孔里悠长缓慢的呼吸,圆滚滚的肚皮有规律得一起一伏,却是睡得正香。 终于,青袍人在墙壁的一角落下最后一笔,然后整个人累坏了般,毫无仪态地靠着墙壁坐下,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元丹生精神大振,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步窜到墙壁前凝目细看。 这青袍人正是“浑天监察院”四大供奉中的“妙笔生花”郎玉柱。 此刻他面向墙壁站定,双手轻托腹部,鼓腮向着墙上的千里江山图景吹了一口气。 等到落回地面,他几步来到墙壁前,向着讪讪一笑,合十躬身道:“太师勿急,小僧这便施法。” “郎小子太谦虚啦!”元丹生笑眯眯地道,“若没有你以‘丹青界’搭建出这小世界的框架,灵虚小和尚的‘黄粱境’也难以化虚为实。” 他有气无力的拱了拱手道:“惭愧,几可乱真也终究是假的,要令它真正拥有借假修真之妙,还须借助灵虚师兄的‘黄粱境’神通。” 满墙的五彩烟云渐渐消散,千里江山,万般气象,无限胜景,尽呈眼前。 这灵虚和尚号称“睡菩提”,修习佛门“大梦心经”,善使一路“睡梦罗汉拳”,与巩邈、郎玉柱、佟愚并列“浑天监察院”四大供奉。 最后的“做事”二字,却如两声惊雷在那胖大和尚的耳边炸响,惊得他整個人原地弹起几丈高,险些一头撞破大殿的屋顶。 说到此处,他提高些音量喝道:“小和尚,没听到我老人家的话吗?快起来做事!” “不错不错,”元丹生连连颔首赞许,转头对疲态尽露的青袍人道,“郎小子不愧人称‘妙笔生花’,这‘丹青界’的神通已有了你家那老鬼的七成火候,笔下造就的这方小世界有模有样几可乱真了。” 一团若有若无的缥缈烟云从他口中喷出,烟云中隐隐约约有无数光影闪烁明灭,扑在壁画上向四面扩散,霎时覆盖了整面墙壁。 然后,这幅画立即“活”了,山有色、水有声、风动林木、花吐芬芳。 虽然只吹了一口气,灵虚却似耗尽全身的力气,不仅精神委顿,连胖大的身躯都缩水一圈。 元丹生喜笑颜开,点头道:“成啦!‘丹青界’叠加‘黄粱境’,造虚为实,练假成真,且外界一日,画中一年,足以供我老人家施展手脚布置‘十绝关’来培养和磨砺弟子了。” 郎玉柱有些不解地问道:“太师要教导弟子,只管留在身边耳提面命即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元丹生道:“我老人家那弟子虽是个小丫头,走的却是兵家杀伐之道,自然需要在最惨烈的杀伐中才能锻炼成才。这‘十绝关’中,有我老人家为她安排的十个强大对手,也有埋藏的十项神通绝学,若她能闯过十关走到终点,还等得到我老人家的最终奖励。” 说罢,他将右手探入左袖一阵掏摸,摸出一块拳头大小的五彩晶石。 “补天石!”郎玉柱和灵虚都大吃一惊,齐声道,“请太师三思!” 元丹生将那晶石在手中掂了一掂,叹道:“你们都以为此物是神器重宝,却不知它也是我老人家背了许多年的一座大山。若非一直找不到可以托付之人,我老人家又何至于一直留恋人间世界?” 两人更加吃惊,郎玉柱问道:“太师,你是说那位王小姐……” 元丹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从冥冥天意中捕捉到一丝灵机,感应到那丫头是应对来日那场大变的关键人物,否则又何必巴巴地跑去北境收她为徒?” 说到此处,他粉嫩的一张童子面孔罕有的郑重起来:“此事你们知道便可,绝不可再泄露给第四人知晓,否则……” 后面的话虽未出口,郎玉柱和灵虚却都心生惊悸,忙齐声应道:“谨遵太师之命!” 元丹生脑后飞出十道青气,每道青气中都裹着一个光球,每个光球中蜷缩着一道身影,或呈人形,或类鸟兽。 十道青气落到壁画上的十处位置,或是崇山峻岭,或是莽原荒漠,或是深渊海藏……然后便无声无息地融入其中,化为十座形制各异的宫阙。 他又抬手抛出那块“补天石”,化作一道五彩虹光落入画中最为宏阔巍峨的宫阙之内。 做完这一切后,元丹生让郎玉柱自便,灵虚作为这座寺院的主人看顾壁画,自己则略作感应,瞬间捕捉到王蘅的位置,身形一闪便已在原地消失,同一时间又出现在王蘅的面前。 在他现身的一瞬,四周的一小片空间似乎便分割了出来,旁边虽然灯火绚烂人来人往,却没有人关注他们这一伙。 “师父!” 王蘅急忙上前,在身边众人怪异的目光下,向外形如十来岁童子的元丹生恭谨施礼。 这时马骥也醒悟过来,随着王蘅施了一礼,口称:“晚生马骥,见过太师。” 元丹生先摆手让王蘅站在一旁,而后上下打量马骥一回,笑道:“佟小子从南方回来后,在我老人家面前多次夸赞你这小家伙。如今一见,成色倒也当真不错,难怪我这徒儿会被你打动了芳心。不过现在我老人家要带徒儿去学本事,你若不想将来夫纲不振,便也自己多下功夫罢!” 随即一把抓住俏脸飞红的王蘅,凭空消失在众人面前。 第315章 故友重逢,父子陌路 第315章故友重逢,父子陌路 元宵节之后,马骥又恢复习文修武的日常生活。 如今正月过半,春闱在二月初九便要开始,越来越多的各地举子赶来京城,很快便将京城各处大小客店填满。 正月二十日这天,因顾镛已在兵部办理了交接事宜,如今已走马上任,所以马骥只能在书房自修。 詹春忽地兴冲冲闯了进来,大呼小叫道:“公子,来了,都来了!” 马骥不禁莞尔,放下书本笑问道:“这孩子说话没头没尾,什么都来了?” 詹春稍稍平复了一下,理顺了思绪后禀道:“公子,是你的几位好朋友,宁采臣、宗子美、汪士秀三位公子一起来了!” 马骥稍感惊讶,不知这互不相识的三人怎会走在一起,当即起身带着詹春到府门外相迎。 在府门外,三个青年风姿各异却都卓然出群,引得过往行人不断偷眼观看,正是宁采臣、宗子美和汪士秀三人。 马骥远远地便拱手笑道:“三位兄台久违,没想到你们会一起入京。” 三人也各自拱手还礼。 此刻花厅内摆着四人吃剩的残席,自然无法在这里请李珲落座,当下众人便一起去往前厅。 “果然巧得很。” 因李珲仍是富家员外装束,他也仍然以“黄员外”相称。 他先问起三人是否找到了住处。 虽然老师顾镛将他视为子侄,府中仆婢也都将他当做真正的少主人看待,他却不能坦然受之当真越俎代庖。 马骥恍然,忙将三人让进府中,在花厅摆茶待客。 他并未开口邀宁采臣和汪士秀来自己这边居住。 马骥点头道:“如此最好。” 汪士秀笑道:“这仍要借子美的光。如今京城的客栈皆已爆满,纵使肯出高价也是一房难求。幸好子美家有贤妻,嫂夫人早在年前便遣人入京购置了一处宽敞宅院,我和采臣便在子美府上叨扰。” 座中的四人一起起身,马骥为双方做了引荐。 途中马骥悄悄向顾镛使眼色询问李珲的来意,顾镛却只摇了摇头,并无解释的意思。 待酒宴摆下,马骥邀三人入席,詹春在一旁执壶斟酒,四人一边饮酒一边叙些别后情形、聊些文武技艺,彼此甚是投契。 宁采臣笑道:“说来也巧,我和士秀都是先到了应天,在码头寻找北上的客船时巧遇了子美,相互交谈才知道大家都是龙媒你的朋友。子美豪阔,单独包了一艘大船,准备携家眷一起入京,便盛情邀了我和士秀同行。” 马骥略吃了一惊,一则是没想到李珲的到来,二则是丝毫未曾察觉这三人走近,与西山那次一样,若两次都是这位曹公公的手笔,则他的修为必然已到了上三品境界。 正在畅饮酣谈之际,忽见隆安帝李珲和顾镛一起走了进来,后面还跟在总管太监曹吉荣。 虽然不能做主收留朋友,但他总比三人早来了几日,勉强充个地主为三人接风洗尘还是应该的。 当时马骥吩咐詹春到外面最好的酒楼订了一桌酒席送来府中。 其实他心中也正纳闷。 方才他正在兵部处理公务,李珲忽地带着曹吉荣前来,说想到他府中看一看。 皇帝开口便是旨意,顾镛虽不明所以,却也只能暂时放下手边的事情,陪着李珲回来家中。 到了前厅,李珲和顾镛坐在正面,马骥等四人分左右相陪。 等到府中仆人献茶,李珲便含笑问起宁采臣、宗子美和汪士秀的家世、学业。 三人虽不知李珲身份,但见顾镛对他尚隐隐透出几分恭谨,马骥又暗中用眼神提示,因此都认真回答了李珲的问题。 马骥在旁边看着,心中生出点奇妙的感觉,虽然李珲似乎并未特意关注其中哪一个,但他看宗子美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总有些微妙的不同。 李珲坐了约半个时辰,随后便说家中有事起身告辞。 顾镛带着众人将他和曹吉荣送到府门外上了马车。 等马车行出一段距离,李珲目中忽地落下泪来。 这泪水却是喜极而泣,他一边落泪一边望天拱手道:“婉儿在天有灵,终于让我李珲有了儿子,让我大虞江山有了嗣君!” 在说话时,一种无形力量笼罩了车厢,即使坐在车辕上的车夫,也不会听到他的这句话。 曹吉荣也陪着李珲落下几滴眼泪,等到他心情平复了一些才问道:“陛下准备何时将殿下的身份昭告天下?” 李珲嘴角闪过一抹讥讽的笑意:“这些年来,因为朕一直未有子嗣,不仅朕的那几個兄弟心怀野望,连太后也总劝朕将老十立为皇太弟。这一次朕要让他们知道,朕不但有儿子,而且是一个超拔出群、才列鼎甲的儿子!” 曹吉荣当即会意:“陛下是打算等殿下科考及第之后,再公布他的身份?” 李珲点头:“方才朕已试了试那孩子的才学,并不在马骥之下,会试一关只要不出意外便绝无问题。等到殿试之时,朕当钦点他入一甲之列!” 曹吉荣忙道:“陛下放心,老奴会使人关注会试的所有环节,保证不会出意外。” 李珲满意地点头,随即问起另外一件事:“听你说那孩子已经有了家室,那女子是怎样人物?可配得上朕的皇儿?” 曹吉荣登时来了精神,陪笑道:“说来这里面还有一段故事。当初殿下的养父母由太原流寓至扬州,结识了红桥下居住的一个林婆子。那林婆子有女名唐姮,小字嫦娥,生得人如其名,当真有月宫嫦娥之貌。 “林婆子见宗家富足,便有借女儿攀附之意,玩笑般说要将女儿嫁入宗家。岂知一年后宗氏夫妇染病亡故,殿下不善经营,家道逐渐衰落。林婆子嫌贫爱富,即有悔婚之意。但又不愿背负违约恶名,便向殿下提出须以黄金百两为聘。 “殿下当时百思无计,却是这位唐小姐夤夜登门,赠以百两黄金,成全了他们的这段姻缘。成婚之后,唐小姐只让殿下专注学业,自己则替他操持家业,不过数年便替他赚到巨万家私。” 李珲拊掌笑道:“如此说来,这却是一位奇女子,足堪为朕之佳妇。” 曹吉荣却又有些踌躇地道:“殿下除了正妻,还纳了一个名为‘颠当’的女子为妾。据老奴调查所知,此女似有些不妥……” 李珲登时变色,喝道:“既知不妥,为何此刻才说,不及早将她除掉!” 曹吉荣忙道:“陛下息怒,老奴说得不妥并非指此女对殿下不利,而是她的身份有些不同。” 李珲缓和了脸色,瞪他一眼道:“有话一次说清楚!” “是,老奴遵旨。”曹吉荣连连点头,随即道,“老奴已经查明,那颠当并非人类,而是一只已经成丹的狐妖。” 李珲先呆了一呆,随即哑然失笑:“这算什么不妥,当年太祖武皇帝便纳了一只渡过雷劫的狐妖为妃,如今的鲁王一脉便是那位狐妃所出。由此可见,吾儿竟颇有太祖遗风,着实难得!” 曹吉荣见这位素来冷峻严苛的陛下似转了性子般,不管如何看都觉得那位尚未认祖归宗的殿下顺眼,不由哭笑不得。 第316章 狐无伤人意,人有害人心 第316章狐无伤人意,人有害人心 随后这几天里,有时是马骥到宗子美府上,有时是宗子美三人来顾镛家中,彼此过从甚密。 四人聚在一起,有时是马骥、宗子美、宁采臣三人讨论诗文,有时是马骥与汪士秀切磋武艺,相互砥砺之下各有精进。 在这几天中,李珲这位素称勤勉的天子似乎经常躲懒带政,几次来到顾镛府上,每一次都正赶上宗子美三人过来。 李珲既不亮九五之尊的身份,也不摆长辈的架子,经常很是平易近人地与四个年轻人谈文论武,言语中颇多提点。 他在文事上的造诣极深,又是高屋建瓴眼光独到,每每一言提点,都能令马骥、宗子美和宁采臣大受启发。 在武道方面,马骥一直未从他身上发现丝毫武道修行的迹象,偏偏他又在武道上颇有真知灼见,在点评马骥和汪士秀的武功时都能一语中的,更能提出些提升改进的意见。 在此期间,马骥又隐隐生出那种怪异之感,总觉得李珲虽尽力表现得一视同仁,但真正关注的是宗子美,自己和宁采臣、汪士秀不过是因与宗子美交好,而成了爱屋及乌的那只“乌”。 于此同时,马骥与宗子美等人的交往的情形,也落在有心人眼中。 倒是李珲虽然是公然出行,却只有办法让人忽略自己,因而未曾暴露行迹。 董默庵被折腾得苦不堪言,日前在待漏院等待上朝时,向同僚诉苦说起此事,有一位同僚说这是狐妖作祟,还说有一位来自关东的道士焦螟最善驱妖降魔。 近来,董家异事频出,先是家中窖藏的酒水莫名变馊,后来原本睡在床上的人醒来却躺在院中,再后来光天化日之下屋顶的砖瓦便如冰雹般落下,将人打得头破血流。 这一天,马骥依照昨日约好的,带了詹春前往宗子美家中。 雅间内的两人中,一个正是瑞王世子李枚,此刻他被王蘅打肿的脸和打断的手腕都已恢复完好,连被打掉的牙齿也重新长了出来。 那吴千户立即躬身道:“世子放心,只要焦螟道长那边得手,剩下的事情便都交给咱吴克谐了!” 李枚满意地点头,微笑道:“吴千户果然是個会办事的,如此我便放心了。” 在距离此处不远的一条街上,有一片宅院是官任侍读的董默庵府邸。 如今董默庵也顾不得“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读书人信条,下朝后立即依照那位同僚的指点登门拜访焦螟,百般恳求后终于求得他答应今日来家中驱妖。 当他们进了宗子美家门时,街边一座高楼上早有专门观风的看在眼里,急忙转回楼上一个雅间中,向里面的两人之一施礼道:“启禀世子,那姓马的已带着书童进去了!” 另一个面容方正看似敦厚中年男子穿红色飞鱼服,腰间佩三尺横刀,却似一名绣衣卫千户。 随后他又向李枚身前凑了一凑,露出一抹将原本的方正敦厚气质破坏殆尽的猥琐笑容:“那姓宗举子的一妻一妾都是人间绝色,等到将这件案子办牢砸实,便使人送到世子处如何?” 李枚闻报,双眼登时亮了起来,一拍桌子道:“好,吴千户,稍后便看你的手段了!” 此刻董家上下二十余口人都聚集到院子里,焦螟将披发仗剑登上院中搭建的一座法台。 他望之不过四十许人,面如满月,长髯如墨,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气派。 在香案前站定后,焦螟厉声喝道:“妖孽速速现身,否则休怪贫道雷法无情!” 话音未落,他将手中用剑向着房舍处指,登时便有一道手臂粗雷光从天而降,劈在屋前不过数尺的地面上,炸出一个脸盆大小的深坑。 蓦然间,一只灰白色的如家犬大小的狐狸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匍匐在法台下一动不动,似乎已经被焦螟的雷法慑服。 这些天来,董家上下无不被这妖孽折腾的苦不堪言,看到罪魁祸首现身,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其中离法台最近的一个粗使丫鬟手快,抢上前去抬手便打。 “不可!” 焦螟见状急忙出声阻止,却已晚了一步。 那丫鬟的手才触到狐狸皮毛,立时一跤跌倒在地上。 董家众人大惊,纷纷上前来看时,见她已经气若游丝人事不省。 焦螟让众人散开,叹息道:“此妖凶顽,贫道尚且需要开坛做法大费周章才能将它降服,这孩子怎敢如此轻率便来冒犯?不过如此也好,此刻狐妖已上了这孩子的身,贫道正方便与它交涉一二。” 随后,他口中念诵几句咒语,用手一指那丫鬟,喝道:“还不醒来!” 那丫鬟立时苏醒,却如兽类般四肢着地,碧油油的双目狠盯着众人,口中发出阵阵带着威胁意味的低吼。 焦螟仗剑遥指丫鬟,喝道:“妖孽,你因何无端生事,扰得人家宅不宁?” 丫鬟冷哼一声道:“这话该老娘说才对,这里原是一处荒宅,老娘安安稳稳住了十八年,偏这姓董的来了之后,先是大兴土木,又是添丁进口,每日吵得老娘和孩儿们头晕脑胀,老娘这些天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焦螟怒道:“岂有此理,这宅院原是无主之物,你在此居住倒也不妨,如今成了有主之物,你便是继续居住,也该客随主便,岂有反客为主的道理。何况这天子脚下,本也非你等异类久居之地。念在你尚未伤人作孽,贫道可以网开一面,放你安然离开。若再缠夹不清,必行雷霆之诛!” 丫鬟面上现出愤怒、畏惧、犹豫交织的神色,最终狠狠跺了下脚道:“算你厉害,老娘走便是了!” 说罢,再次一跤摔倒在地上。 然后地上的大狐狸倏地将身一团,如一个白色的圆球般骨碌碌滚了出去,居然顺着墙壁滚到屋顶。 四个小了一号的圆球不知从哪里滚出来,一个挨一个跟在那大球后面,转眼间滚得不见踪影。 董家众人刚刚如释重负面露喜色,焦螟却忽地将衣袖一抖,一蓬灰蒙蒙的雾气携着极细微的“嗡嗡”声响飞出来扑在董家二十余口人身上。 他们面色惨变,却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纷纷摔倒,身体在这转瞬之间竟脱水般变成一具具可怖干尸。 焦螟将衣袖一张,那些灰雾已变成血红之色,仍“嗡嗡”的响着飞入袖中。 做完此事后,他口中发出一声响彻数里的暴喝:“大胆妖孽,在贫道面前竟敢行凶,受死!” 第317章 官字两张口,祸福反覆间 第317章官字两张口,祸福反覆间 那边马骥到了宗子美府里,与宗子美、宁采臣、汪士秀三人一起花厅落座。 宗子美的妻妾唐姮及颠当亲自奉茶待客。 众人才说了几句闲话,忽听得外面一阵吱吱尖叫,一大四小五个白色圆球骨碌碌滚了进来,扑在颠当脚边化作一大四小五只灰白皮毛狐狸。 颠当脸色微变,问道:“你们这是怎地了?” 其中那只大狐狸发出吱吱叫了几声。 颠当却听懂了,转头对唐姮道:“夫人,它们母子五个寄居在不远处董侍读家中,方才被董侍读请来的一个道士驱逐。岂料它们前脚才走,董侍读一家竟死于非命,那道士一口咬定是它们所害,一路追杀将它们赶来咱们家中。” 唐姮稍稍出神一下,旋即颔首道:“我已知道了,无甚大事。” 她话才出口,焦螟已仗剑落在院中,用剑遥指颠当,厉声喝道:“贫道还说这些未成气候的狐妖哪来如此胆量与手段,原来幕后元凶在此!” 宗子美变了脸色,起身拦在颠当身前,向焦螟拱手道:“这位道长好没道理,我等方才只在家中闲坐,这五只狐狸突然闯了进来。道长无凭无据,怎地张口便说我爱妾是甚幕后元凶?” 一道寒光倏地闪过,奇快如电。 “喏!” 其余的数十名绣衣卫一起应和,当时便要闯进花厅拿人。 吴克谐脸上微微变色,喝道:“本官奉命办差,你是何人,如此恃强妄为,敢是不畏国法森严?” 他手按刀柄上前一步,望着花厅内众人面沉如水喝道:“本官绣衣卫千户吴克谐,奉命协助供奉焦螟道长捉拿狐妖,将这几只狐妖及包庇他们的同党全部拿下!” 马骥嗤笑了一声,右手已摸到袖中一物,正待取出时,心中忽地有所感应,便又停止了动作。 这句话却似一个信号,四周墙头上现出幢幢人影,飞掠至院中在焦螟身后列阵,尽穿飞鱼服,佩三尺横刀,皆是绣衣卫装束,为首一人正是绣衣卫千户吴克谐。 那些绣衣卫同时感觉头上一轻,一物从头顶滚下落在脚边,却是他们所戴大帽顶上的红缨。 随即他从袖中取出一面令牌擎在掌中,喝道:“本官焦螟,乃绣衣卫四品供奉,此来捉拿戕害朝廷命官的狐妖及所有涉案人员。若有阻挠办案者,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宗子美心中大震,飞快地瞥了马骥三人一眼,见宁采臣和汪士秀只是露出惊讶神色,却并无半点憎恶恐惧,马骥更是神色如常似浑不在意,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向焦螟怒道:“什么狐妖,简直一派胡言。你马上离开,否则我立即报官,治你個擅长民宅之罪!” 马骥走到宗子美身边,望着厅外的众人,轻轻鼓掌道:“狐妖作祟,道士做法,官员遇害,绣衣卫追凶,果然是好故事、好设计,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却不知诸位大费周章,是为何人出力?若是那位瑞王千岁,此举未免有些儿戏……难道是瑞王世子胡闹?” 焦螟忽地冷笑:“报官?那不如就报给本官罢!” 焦螟怒道:“小子色令智昏,岂知你这爱妾本是个最善摄人精魄的狐妖?今日若非遇到贫道,早晚你也要步了董侍读一家的后尘。” 一口宽如韭叶、长仅三寸的黑色无柄小剑悬浮在花厅门口,剑尖遥指一众绣衣卫,透出的森森剑气令众人彻骨生寒。 对面的焦螟似也有感应,脸上神色微微变化。 一声冷笑从墙外传来:“本官却想知道,吴千户今日这般作为,奉的是谁的命令,执的是哪国法纪?” 随着这句话,又是一批绣衣卫从四面墙上现身落下,将焦螟和吴克谐等人围住。 有两名绣衣卫开了院门,一个身材高大、气度威严的中年男子龙行虎步般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的却是一件红黄二色交织的蟒袍,腰间横一条玉带。 这是绣衣卫中等级最高的服色,由皇帝加恩特赐,象征无上殊荣。 吴克谐脸色大变,远远地便拜倒在地身体战栗:“卑职吴克谐,拜见指挥使大人!” 跟着他的一众绣衣卫随之跪了一地,尽都魂飞胆丧、心若死灰。 来人正是领袖绣衣卫监察朝野的指挥使辛敬。 他看也不看地上的吴克谐等人,目视面色难看的焦螟道:“道长何故来蹚这浑水?” 焦螟面无表情地道:“辛大人大人此言何意?贫道只是受邀驱妖,适逢其会而已。” 辛敬目露讥讽之意:“道长撇不清的,本官已验看了董侍读一家人的尸体,他们全身的精血已被吸干,花厅里的五只尚未化形的狐妖哪有此等手段?倒是道长豢养的上古异虫‘焦螟’……” “焦螟”二字一出,焦螟道人再维持不住镇定,一言不发腾身直入高空。 他修为已臻道法四品附体之境,阴神强大到足以带动躯壳飞行绝迹。 辛敬却毫无动作,脸上的讥讽之意愈浓。 焦螟身体才入高空,那一片天空却一阵扭曲,变成一幅巨大的水墨画卷,而焦螟赫然已成画中之人。 画卷飘然落下,越来越小,最后变成正常画纸大小,落在凭空出现在辛敬身侧的一人手中,正是“浑天监察院”四大供奉之一的“妙笔生花”郎玉柱。 郎玉柱将画纸卷成一卷送到辛敬面前,淡然道:“辛大人,幸未辱命。” 辛敬先向郎玉柱郑重施了一礼,道一声“有劳郎供奉”,然后才伸双手接过画卷。 随即挥手下令道:“拿下!” “喏!” 他带来的绣衣卫应和一声,如狼似虎地扑上前去,将丝毫不敢反抗的吴克谐等人擒下上了镣铐。 辛敬向花厅走近几步,威势极重的脸上现出和蔼可亲的笑容,问道:“不知哪一位是宗子美公子?” 看着眼前风云变幻的宗子美如坠五里雾中,被问到时还未反应过来,直到妻子唐姮在身后轻轻推了一下才如梦初醒,急忙走出来拱手道:“这位大人,晚生便是宗子美。” 辛敬上前一步,抬手扶住宗子美双臂,不让他躬下身去,笑呵呵地道:“此次是我绣衣卫中出了不肖之徒,惊扰了公子及宝眷,稍后我必定就此事对公子有所交代,公子只管听消息便是。” 马骥见到这位执掌绣衣卫、位高权重的天子近臣,在宗子美面前竟如此谦逊有礼,不由联想到这些天李珲隐约表现出的对宗子美的另眼相看,心中生出一个极荒谬的猜测:“之美兄该不会是那位陛下失散多年的儿子罢?” (感谢书友大良哥的慷慨打赏) 第318章 覆雨翻云布局,推波助澜借势 第318章覆雨翻云布局,推波助澜借势 送走辛敬等人后,马骥先来向宗子美致歉,方才言语试探时,他已确定今天的事情果然因那位瑞王世子而起,宗子美算是因自己而遭池鱼之殃。 宗子美在意的却并非此事而是颠当的身份。 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是颠当带着那一大四小五只狐妖走了出来,笑嘻嘻地道:“相公不要如此为难,马公子应是早已知晓妾身的身份,而且他自己身边便养着一只小狐妖,自然也不会介意妾身的身份。” 马骥忙摆手道:“这却不可胡说,娇娜是我的弟子……” 颠当撇嘴道:“马公子这点便不如我家相公爽利了,娇娜那丫头对你的心意,瞎子也看得出来,偏你一直掩耳盗铃这般矫情!” 马骥张口结舌老脸微红。 唐姮见他尴尬,忙呵斥道:“颠当不要胡说,还不将你这些晚辈带走安置。” 颠当在唐姮这正室面前素来恭顺,当时乖乖答应一声:“妾身遵命。” 随即带着那五只狐妖往后面去了。 宗子美请马骥重回花厅落座,他并非蠢人,相反才智卓异心思缜密,此刻仔细回忆方才种种,已发现其中的一些不同寻常之处,于是向马骥问道:“龙媒是否发现,方才先来的那批人固然是意图不轨,但后来的那批人也似有备而来?” 瑞王世子李枚欲求娶平虏伯王烈之女王蘅,但王蘅已与江浙才子马骥两情相悦。 李珲大怒,下旨将谭绍雄、焦螟、吴克谐等一干涉案人等尽皆斩首弃市,李枚交由瑞王李珣严加管束,责令禁闭思过。 果然,不过数日,一则消息在京城疯传开来。 宗子美听到这消息后目瞪口呆,感觉若这便是那位辛指挥使所说的“交代”,自己这小身板是万万承受不起。 又有消息称,李珲原本要严惩李枚,是瑞王搬出太后出面一再逼迫,李珲碍于孝道,只得如此不痛不痒地轻拿轻放。 但此事并未就此结束,董默庵是清流官员,马骥则是赶考举子,两人遭瑞王世子如此迫害,前者赔上全家性命,后者险蒙不白之冤,结果作为幕后元凶的瑞王世子竟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这简直是将天下读书人的脸放在地上肆意践踏。 幸而绣衣卫指挥使辛敬及时洞悉奸谋,出手将谭绍雄、焦螟、吴克谐等人拿下,还马骥以清白。 李枚求爱不成,对马骥深怀嫉恨,于是收买了绣衣卫镇抚使谭绍雄、供奉焦螟道人、千户吴克谐,残忍杀害侍读董默庵全家二十余口,意图嫁祸马骥将之入罪。 辛敬将此事上报隆安帝李珲。 于是,国子监学子、各地入京士子自发聚集到午门外静坐,表示对朝廷处置结果的不满。 马骥点头,叹道:“这一次我怕是被人当棋子用了一回。那位辛指挥使不说说了吗,稍后会就此事向子美你有所交代,相信很快便有结果了。” 在朝堂之上,以顾镛为首的一系清流官员纷纷上书,言辞激烈弹劾瑞王世子,要求李珲重新下旨严惩不殆。 李珲一面不便违逆太后之命,一面却不过群臣犯言直谏,只得暂时躲到后宫回避。 马骥既知自己做了棋子,便索性将身为棋子的价值发挥到最大,一则借机为自己积累声望,二则将觊觎自己夫人的李枚彻底钉死。 他来到午门前,郑重拜谢了这些士子,表示将与他们同进同退,不是为了个人恩怨利害,而是秉持读书人风骨,伸大义于天下,还死者以公道,百折不挠,九死不悔。 随后,他当众口占八句短文以明心迹。 其文曰: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此文直如洪钟大吕,在场中逾千士子心头轰鸣回荡,震撼得他们胸胆开张、热血沸腾,也无须人引领,便一遍又一遍齐声朗诵这篇后来被称作《龙媒八句》的短文,声吐如雷震动皇城,气涌如山直冲霄汉。 等到众士子诵读短文的声音传入后宫,传到李珲的耳中时,他拍案而起,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之色笑道:“好一个马骥,这一手推波助澜当真厉害!” 一旁的曹吉荣赔笑道:“这马骥文武双全,心机手段又如此厉害,最妙的是与殿下相交模拟,未来必定可成为殿下最有力的臂助。” 李珲笑道:“不仅是马骥,那汪士秀和宁采臣都是当世俊彦,却都聚集到我皇儿身边,可见风虎云龙际会,冥冥中早有定数!” “陛下明见万里!” 曹吉荣连连点头,口中称颂。 李珲收敛了笑容,正色道:“马骥这八句短文振聋发聩,可预见必将流传后世,如今便是太后也不敢冒着陪着八句短文留下千古污名的风险,继续袒护李枚那畜牲。处置他的旨意朕已拟好放在案头,大伴可率五百绣衣卫前往瑞王府宣读。” 说到此处,他目中现出森寒杀机:“当年那件事情与老十脱不开干系,如今他儿子又想害朕的儿子……嘿,朕倒是希望他此次能公然抗旨!” 在曹吉荣领旨离开之后,李珲重回朝堂,向文武百官宣布自己上应天意下顺人心,已派人往瑞王府传旨,赐瑞王世子李枚自尽,瑞王李珣教子不严,降爵为郡王。 百官闻言,顾镛一派当即高呼陛下圣明,其余派系虽然各有心思,此刻也只能随声附和。 李珲又派人到午门外,将这决议告示那些士子。 马骥心中赞一声“帝王手段,翻云覆雨”,率先向宫内拜谢,口中高呼“万岁!” 所有士子随之拜谢,齐呼“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片刻后,瑞王府那边传来消息,瑞王李珣恭领了旨意,亲手将一杯毒酒灌入不肯遵旨自尽的李枚口中,亲眼看着他在自己怀中断了最后一口气。 马骥知道自此之后,自己便成为李珣必杀的目标之一。 但从对方替儿子求娶王蘅的一刻,双方便已势同水火再无转圜余地,今后便只看谁能笑到最后。 第319章 夫人归位 第319章夫人归位 等马骥回到顾镛府中时,见娇娜和若梅正与小狼“夜魔王”追逐嬉戏,林瑾和若雪则坐在一旁低声说话。 看到马骥回来,她们正要上前来问事情的经过,“夜魔王”身上却突然生出异变。 它仰天发出一声与小小的身躯绝不相称的高亢嚎叫,不足二尺长短的身躯蓦地膨胀到五尺开外,体内逸散出凛冽无比的寒气,方圆十丈的地面瞬间蒙上一层厚厚的白霜。 随后它将身体往空中一纵,化作一道白光破空而去。 马骥心中一动,脸上现出喜色,匆匆说了一句“你们都在此等着,我去去便回”,随即也御气腾空,又用一个障眼法遮掩了身形以免惊世骇俗,向着“夜魔王”飞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一狼一人飞行绝迹,霎时间已到了京郊西山的一座山峰上。 “夜魔王”落在峰顶,扑在一个玉立婷婷的身形旁边,摇头摆尾显得很是兴奋。 “阿蘅!” 马骥也欣然唤了一声从空中落下。 王蘅先向他嫣然一笑,随后却将双手合并向左右一拉,一口似是非金非铁、似是半透明晶石质地的三尺横刀凭空出现,口中喝一声“看刀!”人刀合一化为一抹晶莹流光直进中宫,向马骥当头斩落。 王蘅刀光如长虹经天再次攻至,刀光中传出她含着笑意的话语:“我知道阿骥你不仅是武道五品,道法同样臻达五品,若不想败得太难看,便将所有实力都拿出来罢!” 当一句话说完后,两道刀光已经在空中做数百上千次交集,一连串清脆嘹亮的金铁交鸣声响绵绵不绝。 这般实力已远远超出五品炼罡的层次,只有她已在这十天之内跨了一个大境界直入四品抱丹之境,才能最不可能却又最合理的解释。 “不过十天时间,阿蘅你的修为居然晋升四品抱丹之境?” 总算马骥的刀法已臻神而明之的化境,交手经验更丰富无比,察觉情形不对,及时将“浑天斗胜法”之“乾坤”化入“天刀”的空渺之意中,每一刀都蕴含无比精妙的借力卸力的技巧,才勉强将王蘅这一轮攻势接下。 “二十四气惊神剑”凭空出现,在身外十丈距离高速交错飞行,交织成一个直径二十丈的巨大球形。 话声仍在空中回荡,刀光已如惊涛拍岸的大江怒潮汹涌,叠起一重又一重滔天巨浪向马骥铺天盖地泻落。 而能将不可能变为理所当然的,自然只有王蘅拜的那位修为通天的元太师。 须知先前王蘅的修为不过初入五品炼罡之境,只稍胜娇娜而略逊林瑾一筹,与马骥相比则更下差一点。 马骥笑道:“阿蘅要试我的功夫吗?” 在开口说话时,同样是横刀造型的“寒露刀”现于掌中,刀光如一条雪白匹练裹住身体冲天而起。 漫天刀光中传出马骥清朗的笑声:“乐意奉陪!” 两道刀光倏分,空中传来马骥无比惊诧的声音。 但方才的交手之时,王蘅刀光迅猛如雷霆又沉重如山岳,第一次交击便险些将马骥的刀光生生震散。 王蘅的刀光撞在剑网上,立时爆碎化作千万朵碎琼乱玉。 但那刀光无穷无尽,虽灭随生。 马骥虽然将“二十四气惊神剑”结阵,彼此生克下激发出远超自身境界的实力,但在王蘅稳胜他一個境界强大修为的压制下,防线不断向内收缩,二十丈直径的剑网一寸寸缩小。 剑网中的马骥已收敛了刀光,手中也换上“蝉翼刀”。 “浑天斗胜法”之“吞星变”全力运转,将一身罡气在丹田气海近乎无止境的凝练压缩,最终形成一个接近于“无”的极小的点。 随着体内罡气的压缩,得自蛇妖二青的“盈缩如意”神通发动,他的身体缩小至豆粒般大小,手中的“蝉翼刀”也随之等比例缩小。 “破!” 空中忽地传来王蘅的一声清叱。 已收缩到不过丈余直径的剑网终于崩溃,丝毫未见衰减的刀光如决堤洪水般挟沛然莫御的伟力涌入,下一瞬便要将马骥彻底淹没。 “斩!” 马骥口中亦发出一声低喝。 “吞星变”顺逆转化,由内敛变为外放。 压缩至极点的罡气轰然爆发,马骥的人刀合一,变成一条细如发丝的晶亮光线。 瞬间爆发出来的足以匹敌四品抱丹武者的强大力量,号称天下至利神兵的“蝉翼刀”,赋予这一道凝练至极的刀光以无比可怕的速度与锋锐。 这一线晶光所到之处,前方的如潮刀光波开浪裂一分为二,现出隐于其中的王蘅真身。 眼看晶光已到王蘅身前,她忽地手中长刀忽地溶解变形,瞬间化作一面直径足有三尺的半透明圆盾。 马骥身刀合一所化刀光撞在圆盾上,却似撞中一座坚逾金刚的巍峨山岳,不仅未能破开圆盾,反而自己被圆盾中蕴含的甚至已超出四品之境的恐怖力量震得刀光崩碎,连人带刀翻着一连串筋斗倒飞出去十数里距离。 等到好不容易定住身形,他恢复了原本的体型,带着一脸的震惊神色飞回已落在山顶的王蘅身边,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阿蘅,你……你的修为莫不是已入了三品雷劫之境?” 若当真如此,他实在要怀疑妻子才是主角,而自己只是充当了帮她来到这方世界的工具人了。 幸好王蘅摇了摇头,摊开右掌,将一块拳头大小、内蕴五彩的半透明晶石呈现在他面前:“这是师父送我的至宝‘补天石’,它除了能够随主人心意变化形态,还能将主人的功力增幅十倍以上。若非借助了它的能力,方才败的必然是我。” 说到此处,她轻轻叹息一声道:“虽然我素有不让须眉之志,但前世今生终究都逊色夫君你一筹。” 最后一句话如晴天霹雳,狠狠轰击在马骥的耳内心头。 他脸色大变张口结舌:“阿蘅你……” 王蘅含笑上前,毫不避忌地将娇躯挨到他身上:“此次师父让郎玉柱、灵虚两位供奉合力制造一个幻真之境来供我修行试炼。那幻真之境中蕴含灵虚大师的‘黄粱境’神通,当我功成破境而出的一刻,也如大梦初醒般觉醒了前世记忆。” 马骥大喜,原本有些不知所措张着的双臂向内一合,将王蘅死死抱在怀中。 王蘅感受着夫君急剧跳动的心房,忽地轻笑低声道:“夫君,瑾姐和娇娜丫头的事情,你是否该向妾身这正室做个交代?” 马骥身体登时僵住,正砰砰跳动的一颗心差点停下。 第320章 会试,封爵 第320章会试,封爵 “哈,妾身只是说笑,夫君不必如此紧张!” 王蘅这句话当然只是玩笑。 她恢复了前世记忆,却没影响到今世的记忆和情感。 前些天的交往,她不仅已经知道了林瑾、娇娜与马骥之间发生的事情,也是自问能接受她们的存在后才接受了马骥的情意。 当然,除了林瑾和娇娜,以及注定会成为马骥房里人的若雪和若梅,其他女子再想来分她一杯羹,便没有如此容易了。 方才的这句话,未必没有对马骥的敲打警告在内。 马骥如释重负,干笑道:“夫人既已觉醒前尘,为夫这里正有一个谎话要靠你来圆一圆。” 随即他便将当初为婉拒娇娜而编造的借口说了出来。 他提起此事,也是表明心迹,证明自己一直没有忘记妻子,甚至准备依此为由,不管多久都虚正妻之位以待。 汪士秀今年参加的武举会试是隆安帝李珲加开的恩科,时间安排在文举会试之后,所以此次是马骥、宗子美、宁采臣三人同赴考场。 他每天仍只与宗子美、宁采臣、汪士秀习文练武,转眼间便到了会试之期。 等到他们回到顾镛府中时,林瑾等人正望眼欲穿,见王蘅和马骥一起回来,尽都喜笑颜开,都上前来和王蘅说话。 如今得知王蘅便是前世的主母,当时滔滔不绝地好一番倾诉。 几女都未料到王蘅会帮马骥圆谎,这番话又说得合情合理,便都没有生出怀疑,得知王蘅便是马骥未来的正妻,不免在亲近之外又多了几分敬重。 “黑魔王”得知了王蘅的身份后自是欢喜无尽,如今他被马骥在“炼妖壶”内炼化成妖,实力不逊成丹妖王,更能口吐人言,只是遵从马骥的命令,平日轻易不会开口。 接下来的这些天,不管是朝堂还是马骥个人都风平浪静。 随后马骥又带王蘅去看了“黑魔王”。 王蘅果然依照前言,说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并说之所以先前未曾言明此事,还有对马骥这师兄兼未婚夫的考察之意。 王蘅倒还没听过这般曲折情节,心中也有些感动,笑道:“既然如此,妾身当自己之前还有另一位师父,是夫君你素未谋面的同门师妹好了。” 当下夫妻二人带了“夜魔王”一起返回京城。 二月初八这天,三人结伴来到贡院。 王蘅也从马骥处得知“黑魔王”舍生忘死跟随来这一方世界的情由,对这匹义马愈发喜爱,当时也好言抚慰一番。 说来如今的“夜魔王”随着王蘅晋升四品而解开一重封印,恢复了成丹妖王的实力,灵智也有极大增长。只是受元丹生封印所限,仍未拥有化形能力。 会试与乡试一样连考三场,从二月初八入场至二月十六中午出场,前后历时九天。 也即是说接下来的九天,所有考生都要在考场内的狭小号舍内待足九天,除了如厕便须足不出户,而且所有吃食都需自备。 寻常考生只能带一些不易便知的熏肉、咸菜、干饼之类。 总算马骥如今也算修道之士,又精通医理,提前炼制了一些“辟谷丹”出来。 此丹采五谷精华并辅以几种名贵补药炼制而成,只需吞服一粒便可弥补一日的身体消耗。 他已分了一些给宗子美与宁采臣,因而三人只需再带一些熏制的牛肉干调节口味即可。 大家入场在号舍内熬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第一场考试开始,也是会试的重头戏,考生须做三篇四书文,四篇五经文,限时三日,至二月十二第二场考试开始前为止。 第二场考的是“论”一篇,“诏”“诰”“表”选考一篇,“判语”五条。 二月十五,第三场开始,考题是一篇“策问”。 如今马骥修为深湛、精力充沛,在学业上既有三世积累,又得明师教诲及益友切磋,应付这三场考试虽不敢说文不加点、一挥而就,却也是胸有成竹、从容不迫。 因此到了第二天中午交卷出场时,与其他考生的蓬头垢面、疲倦欲死相比,他仍是风度翩翩、精神奕奕。 文武举的会试、殿试交错进行,因而过了两天又轮到汪士秀下场。 大虞以武立国,历来重视武举,所考科目亦较为完备。 武举会试同样分作三场:第一场考武艺,包括骑射与步射,诸般器械运用及徒手搏击之术;第二场考战术,包括安营布阵、兵种运用、粮秣调配等项;第三场考战略,包括兵法、天文、地理等兵家学问。 汪士秀文韬武略皆属上乘,三场考试皆应对自如,出场后虽未说必中的大话,却能看出甚有自信。 之后大家便一起等待放榜。 只是马骥四人尚未等到礼部和兵部开榜,王蘅却先等到了朝廷的旨意。 原来是经过朝堂上多日的商议,更有暗中无数次的交锋和妥协后,对王烈、王蘅父女的封赏终于有了结果。 王烈以统帅指挥之功,晋爵平虏侯,迁宣大总督,总督宣府、大同、山西等处军务并兼理粮饷,成为坐镇大虞北境的最高统帅。 王蘅以阵斩敌酋之功,以女子之身破格封威宁侯,镇北将军,实授大同总兵。 这道旨意是曹吉荣亲自到王蘅的军营传达,此刻马骥也在军营陪着妻子。 曹吉荣看到两人间的亲密之态,笑眯眯地道:“两位,陛下手边已准备了一道赐婚的旨意,就只等马公子进士及第后颁下了!” 如今的马骥和王蘅是名副其实的老夫老妻,自然不会因这一句取笑而脸红,当时落落大方地请曹总管代呈谢恩之意。 而曹吉荣的这句话也不止是取笑,实则已暗示李珲已许给马骥一个进士功名。 等送别了曹吉荣后,王蘅却有些为难地道:“夫君,如今我领了大同总兵之职,只怕不久便要上任,咱们……” 马骥笑道:“夫人放心,有一件事巧得很,先前为夫曾在那位陛下面前埋下伏笔,将来只需在京师稍稍过渡,而后便将外放地方,地点多半就在晋省。凭你我的修为,虽还远未到朝游北海暮宿苍梧的境界,但在一省之内往来,与闲庭信步也不差多少。” 第321章 三策平虏,三元及第 第321章三策平虏,三元及第 三月初五,会试放榜,因值杏花盛开,故称“杏榜”。 所有来到榜下之人,第一眼看得自然是榜首的位置,那明晃晃的“马骥”二字入眼,赞叹者有之,艳羡者有之,嫉恨者亦有之,却唯独没有人怀疑马骥才不配位,进而怀疑他是受了老师顾镛荫庇。 随着年后的那一场风波,马骥之名已天下皆知,尤其那一篇《龙媒八句》短文,为他博得极高士林声望。 随着名声高涨,马骥在江南时所做的诗文开始在京师流传,见者多有拍案称绝,以为其才足可冠世,“江浙第一”已不足为誉。 在马骥之下,便是宗子美,宁采臣则排在第十一,那位从仙境重返红尘的贾奉雉则排在十九位。 一时间,借着贺喜之名登门拜访马骥者络绎不绝,更有许多人都在猜测马骥是否能再接再厉夺下状元之位,成为大虞立国以来第二位获得“连中三元”殊荣之人。 顾镛原本还担心弟子年纪太轻心性不稳,会在众人万口一辞的吹捧下迷失,从而影响了接下来的殿试,但看到马骥只是在放榜第一天接待了来访之人,第二天便在府门外高挂了“专心备考,谢绝访客”的木牌,闭门潜心读书,便满怀欣慰地放下心来。 三天后,武举会试亦公布结果,汪士秀赫然高居榜首。 三月十五,文举殿试之期。 李珲看看时辰,便传旨开考。 在众人当中,宗子美、宁采臣、贾奉雉算是较为从容。 当时有内官将试题转交礼部官员,再由礼部官员逐一转交各个考生,并指引其就位落座。 众考生领旨后启封试题,只看了一眼,登时有许多人蹙了眉、垮了脸。 秦皇、汉武、唐宗、虞祖……这些雄才大略之主也只能压制北方草原上的蛮族一时,从无一人更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难题,却叫他们从何说起? 但不管如何为难,题纵使要答的,一番苦思冥想之后,陆续有人硬着头皮开始动笔。 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想到,如今大虞刚刚在北地大胜,连敌酋博图汗都在阵前授首,眼见得数年内北境太平在望,这位陛下却是得陇望蜀,想的竟是一劳永逸。 杏榜有名的三百余名贡士直入皇城奉天殿,此处早在前一日便由鸿胪寺及光禄寺官员布置好考场。 李珲传旨颁下自己亲拟的试题。 随后百官退场,只留考场官员在场。 只因此次的试题虽照例是时事策问,命题却是“试论如何根除草原边患?” 不多时,隆安帝李珲穿着常服入奉天殿就坐,百官及考生一起施礼觐见。 礼部官员指引众考生分列殿下丹墀的东、西两侧,马骥和宗子美分立两列队首,文武百官亦都到场侍立。 他们其实也不大通晓这方面的事务。 但前两者常听马骥与汪士秀谈论兵书战略,其中不少次都是以草原蛮族作为假想敌来推演,虽然大多局限于战事,却也有不少真知灼见可以参照。 后者则因借住在“侄孙”傅天仇府上,日常与傅天仇这位兵部侍郎闲谈时,也曾涉及到这方面的内容。 按照惯例,李珲只需开场出席,等到开考后便可离开。 但这一次他一直留在殿上,目光似不经意地巡视着场中的每一位考生,但在扫过坐在前列的宗子美身上时,总是比旁人多停留一点时间。 他见到宗子美只是在初时微露踌躇之色,很快便似有了定见,观其运笔如飞之势,必然正是文思泉涌,当即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随后他又望向同样坐在前列的马骥,见他笔走龙蛇间竟已将一张纸写完大半,虽然看不到所写内容如何,但只看他神色之悠然,下笔之从容,便知早已胸有成竹。 殿试规定的结束时间是在日落之前,中午时考生还会得到一顿免费的午餐。 但马骥早早便写罢搁笔,只是不想给其他考生太大压力而静坐养神。 直到午时将至,已有部分考生完成试题,正在小心检验校对,他才举手唤受卷官收取了自己的试卷,起身悠然自得地飘然出场。 在马骥之后不久,宗子美也在午饭之前交卷出场。 在殿内目送宗子美离场后,李珲也下令摆驾御书房,去处理这耽搁这半日挤压的公务。 等到日落之前,所有考生试卷都已上交,受卷官汇总完毕,送至弥封官处弥封。 殿试有一处与乡试、会试极大的不同,便是弥封后的试卷无须誊录,直接转送至东阁。 第二天一早,李珲钦定的十七位读卷官入东阁,开始评审三百余份试卷。 因为阅卷时间只有一天,他们无暇详细批阅,只是大致分出优劣后,选出公认最优的十份试卷,呈交李珲审阅,由他钦定一甲的人选及名次。 按照惯例,选出来的试卷将由读卷官向皇帝宣读。 但此一次李珲省了这个环节,直接要过那十份试卷逐一翻看。 等到看到第二份试卷上便是自己已暗中记住的属于宗子美的笔迹后,他才彻底放下心来,首先便将这份试卷仔仔细细阅读一遍,见其中某些见解应是囿于自身见识而稍显稚嫩,但总体来说还算得是谋国良策,便是他读了之后也觉有些启发,不由得大加赞赏。 随后李珲再看其他试卷,第二个引起他专注的则是马骥那与诗词并称双绝、已卓然自成一家的书法。 他再认真审阅,却见这一篇文章名为《平虏策》,其中就“根除草原边患”这一命题提出三条策略: 其一曰“兵征”。主张趁此次北蛮大败,尽快发兵深入草原,将蛮族彻底打散打残。其中还提到几项用兵之策,虽都是寥寥数语,却是言简意赅,深合兵机,绝非臆想空谈。 其二曰“分封”。主张在征服草原之后不可弃之不理,须推行分封之制,将草原划分成数以百计大小领地,册封北蛮首领却又派驻大虞官员,令北蛮牧民各守其土严禁越界游牧,以此令北蛮变成一盘散沙。 其三曰“崇教”。主张在草原上弘扬藏传黄教,优待出家僧人,吸引生活困苦的青壮男子出家,一则以佛法柔顺其性情,二则以戒律约束其不得娶妻生子,无形中收减丁之效。 一篇千字左右的文章,令李珲翻来覆去看了足有小半个时辰。 良久之后,他神色有些复杂地沉吟片刻,当即御笔将马骥的试卷点为一甲头名状元,宗子美点为榜眼,再随意选一篇点为探花。 张榜之日,众人见马骥果然高举榜首,成就“三元及第”美名,一时纷纷传颂。 第322章 传胪大典,滴血认亲 第322章传胪大典,滴血认亲 三月十八日,传胪大典依例仍于奉天殿举行。 文武百官按文动物系分列丹墀内两侧,三榜进士分左右列居其后。 隆安帝李珲随礼乐而至,百官及进士朝拜已毕,一名鸿胪寺官员捧旨宣读:“隆安十八年三月十八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随后,该官员依次唱名,一甲第一名状元马骥、一甲第二名榜眼宗子美、一甲第三名贾奉雉应声出班肃立,其余仍站立原地。 待唱名已毕,马骥等三鼎甲须至殿上谢恩,其余进士只须在殿外谢恩。 鸿胪寺官员引导马骥三人上殿,正待施礼下拜时,旁边忽有一人大喝:“且慢!” 这一声却将所有人都惊呆了,因为大家都想不到有人会胆大到在这等庄严大典上如此放肆。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体态微胖、鹤发童颜的老者从李珲身边走出,正是最得李珲信重的总管太监曹吉荣。 他转身向上拜倒下去:“陛下恕罪,老奴有大事启奏!” 李珲变色怒喝:“你这老货,莫非自恃为朕近臣,便敢如此狂悖无礼?” 已被降爵为瑞郡王的李珣在惊愕之后陡然暴怒,丝毫不顾仪态规矩地跳出来,用手戟指曹吉荣厉声喝骂。 曹吉荣环顾一脸茫然的众人,朗声道:“启禀陛下,老奴已暗中调查清楚,这位新科班榜眼宗子美其实并非宗氏所出,而是陛下亲子!” 当然,徐鸿儒一方同样付出惨重代价,只他一人重伤遁走,自此便下落不明。 “陛下诸子早夭天下皆知,你如此妖言惑众,究竟包藏什么祸心!” 一言如石破天惊,将所有人震得心旌摇荡,半晌未能回神。 当初李珲凭借李焯的一封遗诏即位,越王李瑀不仅在东南之地起兵谋反,还请与之勾结的白莲教教主徐鸿儒亲率高手入京行刺。 “一派胡言!” 李珲素来冷肃,对女色从不大在意,早年做宁王时,府中除了一个正妃荣氏,其余妾室不过四人。 那一次的形势凶险至极,李珲身边高手死伤殆尽,也只保得他本人无恙,妻妾子女俱遭毒手。 李珲稍稍收敛怒色:“你且说来听听,若是无理取闹,朕必不轻饶!” 曹吉荣却不慌不忙,笑吟吟地道:“陛下息怒,非是老奴狂悖,而是有一件天大的喜事,必须要趁着这个机会说明。” 偏生荣氏一直体弱多病未能诞下嫡子,李珲膝下便只有妾室所出的三子一女。 李珲对李瑀恨之入骨,诛其全家后还剥夺其姓氏改“李”为“仇”,以其为毕生“寇仇”,真正的原因也在于此。 李珲后来虽未立皇后,却也封了几位妃嫔,但这些年来不知何故一直未诞下一儿半女。 他即位多年,这皇位仍未坐到四平八稳,“无嗣”实是一个极大的因素。 李珣之所以骄横,便是自认作为李珲一母所出的兄弟,在李珲始终无子的情形下,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 此刻见到曹吉荣平白指认宗子美是李珲亲子,由不得他不怒发如狂。 面对李珣的指责,曹吉荣泰然自若,不卑不亢地道:“瑞郡王稍安勿躁,如此大事,老奴岂敢妄言,自然是有详实的证据。” 说罢,他不再理会李珣,从怀中取出一沓纸张双手高举过顶:“陛下当记得,二十五年前奉先皇之意巡视北境后返回,在太原境内也曾遭到白莲教匪徒的刺杀。虽然陛下洪福齐天,随行服侍陛下的妾室萧婉儿却坠崖失踪。老奴记得,当时婉嫔已有了七個月的身孕……” 说到此处,他才又转头看了李珣一眼。 李珣则似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 那一次的刺杀后,李珲回京后曾严词质问他是否参与其中,因为李珲出京奉的是密旨,除了下旨的永熙帝李焯,便只有他这个亲兄弟知道此事。 当时他自然极力否认,李珲又并无实据,事情只能不了了之,但有这根刺埋在心中,原本是一母同胞的两兄弟便彼此渐行渐远。 曹吉荣继续道:“先前老奴偶然见过宗榜眼,因见其相貌颇似当年的婉嫔,一时好奇便派人调查。结果发现他籍贯虽是扬州,却是从太原迁过去,便更多了几分猜疑而继续追查。 “原来那宗氏夫妇不能生育,却偶然救下的一个怀有身孕的受伤女子。后来那女子拼着最后一口气着生下一个儿子,自己连一句话未留下便不治身亡。 “宗氏夫妇自然将那孩子当作自己的儿子抚养,后来迁往扬州,也是担心儿子越来越大,恐怕有人多嘴向他道破身世。” “如今老奴已将得知此事的宗氏夫妇邻居、为婉嫔接生的稳婆等一干秘密接来京城,这是他们花押的供词,陛下尽可亲自传召验证。” “不必!”李珲神情激动地抬手向早已惊呆的宗子美唤道,“孩子,你过来!” 宗子美如梦初醒,看到李珲面上的慈爱之色,不由自主地便走上前去。 李珲伸出一根食指,指尖出现出一抹殷红,一颗如红宝石般晶莹,如水银般粘稠,又如岩浆般滚烫的鲜血渗出后悬浮在虚空。 感受到那一滴鲜血中蕴含的可怕力量,马骥暗自心惊,忖道:“这位陛下藏得好深!” “忍一下痛!”李珲温言说了一句,已抓起宗子美的右手,用指甲在他食指上轻轻一划,立时便有鲜血涌了出来。 说也奇怪,那鲜血涌出后,竟似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从宗子美的指尖飞出,飞向空中悬浮的那滴鲜血,毫无滞碍地融了进去。 李珲手指轻轻一抹,令宗子美指尖的细小伤口合拢复原,顺势牵着他的手与自己并肩而立,环顾众人道:“这便是朕的儿子无疑,谁还有异议?” 众人沉默片刻,蓦地不约而同一起拜倒,齐声山呼道:“此乃陛下之福,大虞之福,臣等恭贺!” 在这一刻,李珣不管在心中如何不愿,也只能随众人一起叩拜高呼。 在远离皇城的宗子美家中,唐姮正仰头遥望皇城方向,等到群臣高呼的瞬间,她的双目似乎看到什么有趣的事物般亮了起来,倾国倾城的俏脸上现出一抹无比动人的笑意。 第323章 赐婚,履职 第323章赐婚,履职 传胪大典变成认亲大典,如此传奇事件只应发生在话本戏台之上,却堂而皇之地在文武百官及新科进士面前上演。 在场的聪明人不少,早从李珲与曹吉荣这对主仆虽唱念俱佳却略显夸张的表演中,看出这是提前安排好的一场大戏。 但李珲本也没有想着能骗过所有人,只想让失散多年的儿子已最震撼人心的方式回归自己身边。 当然,皇子身份的认定并非“滴血认亲”这一道程序,尤其宗子美作为李珲唯一的儿子,有极大可能成为大虞嗣君,必然还需要由宗人府多方确认以保证绝无半点差错乃至疑点。 在此事尚未彻底尘埃落定之前,所有人都没心思关注其他的事情。 与万众瞩目的宗子美相比,连马骥这新鲜出炉的状元都黯然失色。 三天之后,朝廷终于颁发明旨,确认宗子美为隆安帝李珲亲子无误,如今已认祖归宗改名李杭,封吴王,正妻唐氏为吴王妃,并追封吴王生母婉嫔为端惠皇后。 最后的追封,已表明如今的吴王爵位只是一个过渡,说不定何时,大家便要将称呼由“吴王殿下”改为“太子殿下”。 原来的宗子美变成吴王李杭,自然不能再占据榜眼之位,经李珲批示,“宗子美”的名字从虎榜撤下,后面的名次依序前移。 等两人到正厅落座后,李杭正色道:“龙媒,孤此来还有一件事情相告。” 看到出迎的马骥时,他先悄悄地挤了挤眼,随即端正神色朗声道:“新科状元马骥接旨!” 汪士秀既入官场,自然清楚联姻的意义,却也没有矫情,多方考虑之后应下一门亲事,正是兵部侍郎傅天仇家中长女傅清风。 马骥刚刚向汪士秀道了喜,转眼自己也迎来好事。 宁采臣家中已有妻室,马骥与威宁侯王蘅两情相悦也众所周知,汪士秀便成为那些家中有适龄女儿者眼中的香饽饽,每日登门提亲之人几乎踏破门槛。 有心之人发现马骥、宁采臣、汪士秀都是吴王李杭好友,认定他们未来的前途必然一片光明,当时便千方百计的拉拢接近。 再过几天,武举殿试开始,汪士秀下场赴考,全无悬念地独占鳌头,成为这一次恩科的武状元。 于是原本的探花贾奉雉变成榜眼,名列二甲第一的宁采臣则变成探花。 马骥拱手道:“微臣必恭候殿下大驾。” 马骥领旨谢恩已毕,李杭主动走上前来笑道:“恭喜龙媒,到时孤定要登门叨扰喝一杯喜酒。” 一道圣旨送到顾镛府中,来传旨的赫然是换了一身亲王服色、在儒雅俊美外平添几分煌煌贵气的吴王李杭。 马骥报以微笑,从容施礼道:“臣马骥接旨。” 这一道圣旨却是李珲践行前诺,为马骥与王蘅指婚,并特赐一座宅邸。 马骥道:“殿下请讲。” 李杭道:“你在殿试时写的那篇《平虏策》令父皇大受震动,他有意让你在翰林院一年稍作过渡,待品级提上来后便外放太原接替韩嶂为知府。其中用意,你可能明白?” 马骥笑道:“陛下是打算试用一下臣的《平虏策》?” 李杭颔首:“不错,父皇准备最多三年,便要施行你那三策第一的‘兵征’之策,反守为攻发兵深入草原。此战仍要依靠平虏侯及威宁侯父女二人,由龙媒在太原负责筹备粮草、兵员等事宜,应当最能令他们放心了。” 说到最后,终究又带了几分取笑的意思。 马骥和王蘅的婚礼定在五月初举行。 在此之前,马骥已经授职翰林院修撰,却连一天差都未当,便被破格放了足足两个月的婚假。 理由是威宁侯王蘅有大功于国,婚后又将重回北境镇守大同,所以给马骥的假期算是对王蘅的嘉奖和补偿。 婚礼之前,王烈身荷重任无法前来,马遥和柳青夫妻二人却赶到京城。 他们已经知道儿子纳林瑾为妾,如今有将娶正妻,开枝散叶便在眼前,自然欢喜无尽。 皇帝下旨赐婚,马骥和王蘅又都是朝堂新贵前途无量,这一场婚礼自然极尽隆重,只说吴王李航带着王妃唐姮亲自到场贺喜,便引得旁人艳羡万分。 之后的一个月,马骥与王蘅重新享受一次新婚燕尔之乐,其间种种妙趣,实不足为外人道。 然而欢愉终有尽时,当马骥的假期结束时,王蘅也将离京往大同赴任。 好在他们并非真正的新婚夫妇而是老夫老妻,又知道马骥不久便将往太原任职,到时便又可以经常相见,倒也没有太多离愁别绪。 送别了王蘅之后,马骥也开始到翰林院履行自己的修撰职责。 李珲早打算好对马骥的安排,经常以召他进讲经史为由,与他讨论完善那篇《平虏策》。 那《平虏策》终究只是马骥在一时三刻之间拟定的大略及框架,若要具体实施,还需要填充许多细节。 马骥虽有三世积累,却也不能凭空纸上谈兵,需要对敌我双方的各种信息有了足够的了解,才能制订出更具体的措施。 这一项工程颇为繁复浩大,除了李珲和马骥,后来吴王李航以及顾镛、傅天仇等心腹忠臣也加入其中。 等到一份完整而详尽的最终版《平虏策》出炉时,已经到了第二年初春。 在此其间,李珲果然找各种借口嘉奖马骥,一年内连升三级,由从六品的翰林修撰做到正五品的侍讲学士。 除此之外,马骥在这一年里还兼了一份职事。 原来是当初金山寺见过一面的“天池剑客”佟愚到访,问他是否愿意依照前约加入“浑天监察院”。 马骥正愁“炼妖壶”内的丹药即将耗尽,当时欣然应邀做了一个直属监察院总部的客卿。 近年来天下颇呈道消魔长之势,各地多有妖魔鬼怪冒头作祟,“浑天监察院”人手有限,不免有些捉襟见肘穷于应付。 马骥入职后,连续接了七桩案件,如砍瓜切菜般斩杀结丹妖王四头,化形大妖七头,尽都收入“炼妖壶”化作修炼资源。 有了充足的资源,马骥连同林瑾、娇娜的修为进境极快,尤其是马骥得“天道酬勤”天赋加持,眼看便要将信息栏中“武道五品”与“道法五品”两项后的数值填满。 如今《平虏策》已经完成,马骥料想自己出京外放之日不远,便决定就在明天的惊蛰之日突晋升四品。 第324章 道成四品,练假成真 第324章道成四品,练假成真 惊蛰,春雷始鸣,万物复苏。 马骥微阖双目独立朝廷所赐宅邸的后园,门外有林瑾与娇娜联手护法。 这一次他首先要突破道法境界。 眉心识海之内,虚空广大,浩渺无际。 一座白玉丰碑如擎天之柱伫立中央,镇压八方。 在玉碑正前方,又耸立一座巍峨如山的十二层白玉重楼。 已接近实体而全无虚幻之感的白玉重楼莹润无瑕,表面有一道道神秘流光蜿蜒游走,盘结成一个个一闪即逝却蕴含无尽沧桑古老意蕴的符篆。 在白玉重楼的内部,每一层都有两位内景真神分南北对向而立,宛如阴阳两极。 上四层为上八景真神,镇压人身上元玄宫,依次为脑神觉元子、发神玄父华、皮肤神通众仲、目神灵监生、项髓神灵谟盖、膂神益历辅、鼻神仲龙玉、舌神始梁峙。 缩小的阴神似乎容纳不了这许多灵气,旋即又一寸寸膨胀变大,直至再次长到与白玉重楼等高方止。 蓦然间,那座白玉重楼大放光芒,向着楼前的马骥阴神投去万千霞光瑞霭。 到最后变成一个不过寸许长的小小人儿。 阴神不毁,真灵不灭。 如今这二十四真人还只是徒具其形,唯一的作用便是接引和纯化灵气辅助阴神修行。 此刻,马骥的阴神已膨胀到与白玉重楼等高,与本体保持同样的立姿,不动如岳,不屈如松。 须要等到他突破至道法四品附体之境,分化寄托于二十四真神体内的神念自生灵慧,才能点化真神孕育神通。 至此,阴神凝九炼而成真,不仅可以彻底脱离肉身而独立存在,亦可在肉身因各种意外损毁后,另寻躯壳寄托重生。 如目神灵监生可开启洞幽烛微的灵目天眼,再如肺神素灵生可滋生锋锐无匹的太白皓华金气,亦如胃神同来育可演化万物归元的服食神通…… 这是白玉重楼及二十四真神储存、压缩、提炼后最精纯的灵气,留到如今便是用作阴神突破境界的资粮。 随着仿若无穷无尽的灵气融入,马骥的阴神开始一寸寸缩小,每缩小一寸,阴神便凝实一分。 等缩小到极限后,那灵气仍没有丝毫衰竭地滔滔涌来。 便如此在源源不绝灵气的沃灌下,马骥的阴神反复缩长九次,第九次只长到与本体完全一致。 下四层为下八景真神,镇压人身下元真宫,依次为胃神同来育、穷肠神兆腾康、大小肠神蓬送留、胴中神受厚勃、胸膈神广英宅、两肋神辟假马、左阳神扶流起、右阴神包表明。 中四层为中八景真神,镇压人身中元元宫,依次为喉神百流放、肺神素灵生、心神焕阳昌、肝神开君童、胆神德龙拘、左肾神春元真、右肾神象他无、脾神宝元全。 虽还远远算不得与天地同寿、日月齐庚,却也领略到几分长生久视之妙。 二十四道细如毫发的灵光从阴神体内分化而出,飞入白玉重楼之内,融入二十四真神体内。 而后这二十四位真神立即“活”了过来,面上都现出极生动的神情变化。 马骥的阴神向着白玉重楼躬身一礼,朗声道:“请诸位真神归位!” 二十四真神齐声大笑应道:“谨遵命!” 随即化作二十四道各色流光飞出白玉重楼又飞出识海,将马骥本体各处与他们各自神职对应的二十四处窍穴作为神宫安家落户。 真神归位,神通自生。 马骥本体张开双目,从身边取出“炼妖壶”摆在园中的一张石桌上。 而后他将身一纵,在空中急速缩小后一个翻转,头下脚上落入“炼妖壶”中。 转眼间,他已立足于壶中天地,眼前是一座有各种玉器、玉雕、玉石堆积而成的小山。 越王李瑀所遗宝藏以及太湖龙宫藏宝中的所有玉质之物,已被他提前挑出来尽数堆积与此。 望着这座“玉山”,马骥眼、鼻、口同时喷出一条条炽烈火蛇,在空中攒聚成一团火云落下,将整座小山笼罩其中。 此火便是大名鼎鼎的“三昧真火”,亦是二十四真神中的心神焕阳昌在心窍神宫归位后衍生的神通。 此火已人身精、气、神三宝为薪柴,以心房为炉炼成三昧,化为离精,有销铁融金之能,焚天煮海之威。 在三昧真火笼罩,那些玉器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化为浆液,却又被马骥隔空发力约束并不向四方流泻。 眼见得一时三刻间所有玉器消融殆尽,马骥稍一犹豫,随即又下定决心,抬手一招,一個方形木匣自动飞来落在掌中打开,现出里面那蕴含“武帝龙拳”之秘的伪“崆峒印”。 此印虽是仿造,但本身也有几分神器正品威能,可以凝聚并镇压气运。 马骥近来行事如有神助,但又所求皆无往而不利,除了依靠他自身的修为及才智,也不乏身怀此宝气运加身之故。 既然决心已定,他便再不犹豫,扬手竟将这枚印玺掷入仍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中。 此宝的神异在于影响气运,本身却并非坚不可摧,不多时便也在“三昧真火”下熔为浆液。 多了这件宝物作为材料,那一大团玉浆登时多了几分玄妙神韵,翻滚流动间宝光莹莹。 马骥看时机已至,眉心识海中的白玉重楼飞出,却仍是只有拳头大小,悬在那团玉浆的上空。 随着马骥散去真火,白玉重楼底部生出庞大吸力,将那团玉浆摄去融入自身,由虚转实,练假成真,变成一座货真价实的白玉重楼。 马骥摊开右手,白玉重楼落在掌上,随即识海中的玉碑便反馈来信息: “发现可加载装备——‘玉京重楼’,是否加载?” 马骥先做出了“加载”的答复,而后内识识海观察玉碑上信息的变化: 【宿主】马骥(马空群) 【天赋】天道酬勤 【等级】武道五品(19826/20000)道法四品(347/50000) 【装备】炼妖壶、玉京重楼、蝉翼刀 至此,马骥道法四品境界彻底巩固,接下来便要一鼓作气再突破武道境界,地点便在这“炼妖壶”内。 第325章 成丹易,续命难 第325章成丹易,续命难 马骥抬手一招,藏在“炼妖壶”空间内的“二十四气惊神剑”倏地飞来,取代原本的“内景二十四真神”入驻他手中的“玉京重楼”,每层两口飞剑,仍分居南北,镇压阴阳二极。 随着心念一动,“玉京重楼”的虚实转换,由实体转为虚幻,化作一道白光没入马骥的眉心,仍在识海内化作如山岳般耸峙的高楼,伫立在白玉丰碑前方。 相较于道法晋级,马骥在武功上的突破颇有驾轻就熟之势。 毕竟他的道法是按部就班修习神秘玉碑奖励的《玉京重楼观想法》及《内景真神法》,武道却是在前世海纳百川的积累与感悟基础上,在这一世一点一滴推演完善,不仅走过的每一步都坚实无比,而且将来的每一步也胸有成竹。 单以武道四品的抱丹之境而言,马骥不仅已有了完善的理论,更早开始付诸实践。 当日他与出关后的王蘅交手时,那最后的一击便是模拟了抱丹的过程,才能爆发出堪比四品境界的实力。 此刻他只稍稍调整身心状态,便毫不犹豫地运转了“浑天斗胜法”之“吞星变”,在丹田气海的最核心处演化出一个似能吞噬一切的恐怖黑洞。 臻达武道五品炼罡之境后,马骥每天都在借助修炼及丹药摄入元气,再将之变成更加精纯凝练的罡气纳入丹田,如今已几乎充满了广阔无垠的丹田,宛若一片浩瀚无尽的大海。 当这黑洞出现的一瞬,丹田内无穷无尽的罡气尽被其恐怖无比的牵引之力所摄,霎时间便倒卷而回尽数汇入其中涓滴不剩。 林瑾和娇娜立时大喜,前者只是微笑,后者则反抱住马骥又笑又跳。 元丹轻轻震动,散发出一片同时蕴含轻灵与厚重两种截然相反特质的氤氲雾气,随着“浑天斗胜法”的运行而沿经脉流转周身,并将沿途所有窍穴一一填满。 功行十二周天,法力流转回丹田重归元丹之内,令元丹的气息变得稍稍晦涩了一点,虽然几不可察,却是一次修行的成果。 这已非真气或罡气,而是蕴含无穷玄妙的更高层次力量,名之为“法力”。 空荡荡的丹田气海沉寂片刻,突然爆发出一声宛若开天辟地的石破天惊大响。 终于,似乎突破了某种极限,那接近于“无”的点倏地消失,变成了真正的“无”。 马骥的“吞星变”继续运行,无休无止地压缩那已缩小至极点、吞噬了无穷罡气的黑洞。 吞噬了无穷罡气的黑洞先向外膨胀,变成一个黑白交缠的巨大光球,随后向内收敛压缩,变成一个微小至近乎于“无”的点。 先前王蘅离开时,已经很认真地和马骥说过娇娜事情,算是初步确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此刻已是明月初升时分,外面的林瑾和娇娜听到动静,急忙推门进来,一起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 一颗圆坨坨、光灿灿的无瑕元丹凭空出现,宛如虚空夜月,照彻丹田内的广阔虚空。 马骥含笑走上前去,伸出伸出双臂轻轻揽住二女纤纤一握腰肢,柔声道:“总算没有白忙一场,只是辛苦你们了。” 证据便是此刻识海内玉碑表面的信息已生变化,【等级】一栏已变成“武道四品(326/50000)道法四品(347/50000)”. 至此马骥终于心满意足,当即将身一纵,已从“炼妖壶”中跳出落在园中。 马骥还要再说什么,脸色却微生变化,转头向园外望去。 稍后数息,二女也同时有了感应。 若梅疾步如飞奔来,俏脸上满是焦急之色,还不待止步便叫道:“公子、林姨娘,卞夫人不好了!” 林瑾的俏脸一下变得雪白,身体摇摇欲倒。 自从跟着马骥来到京城后,卞氏的身体又开始变差,马骥虽已极力以医术调理,却终究难有回天之力。 他虽也不乏超凡层次的治病疗伤手段,但卞氏没有丝毫武功或道法根基,一切能用于祛病疗伤的灵气、灵丹之类,于她而言都只是催命毒药。 近日来,卞氏的病势愈重,若非今日是马骥修行的最紧要关卡,林瑾半步都不会离开她身边。 当时几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卞氏房中,此刻马遥、柳青也都闻讯赶来,若雪则在床边给卞氏喂药。 等马骥事先准备好的这一剂汤药服下,原本面色灰白的卞氏稍稍恢复几分神采。 她先向柳青抬手,柳青急忙上前握住她苍白冰冷的手掌。 卞氏有些吃力地道:“妹妹,我怕是不成了,今后瑾儿……” 柳青垂泪道:“姐姐放心,瑾儿已经在名分上吃了亏,我会把她当女儿疼爱来补偿!” 卞氏轻轻点头:“有妹妹这句话,我便是……” “娘!” 饶是林瑾性子清冷,此刻也再难维持心境,扑在母亲身边泣不成声。 马骥面色沉重地走上前来,探手诊了诊卞氏的脉象,面对林瑾含泪投来的希冀目光沉默不语。 林瑾彻底绝望,登时泪如雨下。 马骥摇头轻叹,轻轻抬起右手,遥对着卞氏的掌心发出一片充满浓郁生机的青碧光华。 这是他第一次用超凡手段为卞氏治病,施展的是“内景二十四真神”之肝神开君童的神通“乙木青灵神光”,有生残补缺之能,延生续死之妙。只可惜这是针对修行有成之人而言。对于常人尤其是卞氏这等病入膏肓之人,不啻饮鸩止渴。 沐浴在青光下的卞氏以肉眼可见速度好转,面上生出血色,气息转为平和。 数息之后,马骥收手后退一步,低声道:“今晚应该不会有事,我和瑾姐留在这里,大家都各去休息罢。” 马遥和柳青对视一眼,已明白马骥话中之意,暗自叹息后唤了娇娜和若雪、若梅离开。 此刻房中便只剩下卞氏、林瑾和马骥三人。 马骥却又低声对林瑾道:“瑾姐看顾好我的肉身,我去去便回!” 说罢,也不等林瑾发问,头顶已现出那座拳头大小的“玉京重楼”,阴神则隐于楼中。 “玉京重楼”毫无滞碍地穿过屋顶直入高空,霎时已不见了踪影。 第326章 千里取头 第326章千里取头 这座源于神秘玉碑的“玉京重楼”实是妙用无穷,此刻马骥的阴神将其作为一件飞行法宝驱使,竟比肉身御气飞行快了数倍不止。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他已横越两千里路程,由顺天到了应天,飞临南直隶总督廖恩府邸上空。 马骥释放出道法四品附体之境的神识,轻而易举便覆盖了整座总督府,府中一切在他的神识感知下皆无所遁形。 随后,“白玉重楼”轻轻震动,一圈圈无形异力如涟漪般向四周扩展开去,霎时间化作一个巨大的无形穹庐,将整座总督府笼罩其中。 这无形穹庐蕴含“白玉重楼”的多般妙用: 其一,隔绝空间,令内外不得出入,将总督府化作一片绝地; 其二,在外层演化幻象,令人无法感知内部发生的一切; 其三,散发出一种安抚神魂的玄妙力量,令修为不足者尽都沉沉睡去; 其四,蕴含原属于伪版“崆峒印”的气运之力,能干扰因果避免高人推算。 “是何人来总督府撒野!” 随着一句发音语调都有些怪异的喝问,一个碧目虬髯的胡僧从总督府中冲天而起,飞到悬浮夜空的“玉京重楼”对面。 仍藏身楼中的马骥认出来人正是当初受廖恩招揽的鸠摩陀,上次林瑾夜探总督府失风而受重伤,正是因为这胡僧。 既是曾经伤了自己爱妾的仇人,马骥自然没有半句多余的话,“二十四气惊神剑”中的“惊蛰剑”从楼阁内蜂拥而出,在空中化作一道三尺长短的剑光射向鸠摩陀。 还不等鸠摩陀脸上的心痛欲绝神色彻底形成,“惊蛰剑”的速度暴增数倍,直接突破了音障的临界点。 “惊蛰剑”的剑光向着空中落下的百衲衣只轻轻一搅,便摧枯拉朽般将之割得片片碎裂随风飘散。 极速飞行的剑光在虚空拖出一团团形如横向漏斗的白色云雾,在剑光飞过之后,才传来一连串雷霆般震耳欲聋的爆响。 鸠摩陀右手凭空多了一个黑漆漆似是铁铸的钵盂,往空中一扔口下底上悬在头顶,吐出一道金光,化作一面半透明的金色大钟罩住自己。 鸠摩陀却已趁着这机会转守为攻,解下身上披的斑斓百衲衣,如渔夫抛掷渔网般往空中张开。 “惊蛰剑”所化剑光撞在金钟上,发出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响,便被震得反弹飞向空中。 此为剑术中最高明的三种法门之一“炼剑成丝”,考验的是用剑之人对剑意和剑气的掌控,只有达到精妙入微、从心所欲之境,才能将剑意、剑气所化的剑光凝练压缩到极致,从而令其拥有极致的锋锐。 马骥在楼内冷笑,“惊蛰剑”昂首高飞,剑光在飞行过程中不断压缩凝练,变成一道细如发丝的毫光。 那看似用许多破碎布头拼接而成的百衲衣在空中无限延展,兜向“二十四气惊神剑”及“玉京重楼”。 这赫然是与“炼剑成丝”齐名的另一剑术绝学“剑气雷音”! 剑光挤压空气令其中蕴含的水汽凝结而生云雾,剑气撕裂空气急剧震荡而发雷鸣。 这一剑,才是真正的“迅雷不及掩耳”,雷鸣尚未传入鸠摩陀耳中,剑光便已携着因极致速度而生的极致破坏力飞至。 鸠摩陀铁钵所放的护身金光与剑光轻轻一触便即崩溃。 剑光迫近满脸都是震惊之色的鸠摩陀,在他颈项处一兜一转,一颗人头便已滚落。 马骥在五品境界时便能斩实力等同四品的结丹妖王,如今凭着道法四品的修为对上一個同样等同四品的佛门修士,一口飞剑当真如阎王帖子予取予求。 他也不理会从空中跌落的鸠摩陀尸首,心念一动之下,“惊蛰剑”下降飞入一个房间,数息后剑身平放,托着一颗人头飞了回来。 此人应是至死也未从“玉京重楼”的安抚神魂的异力中恢复清醒,糊里糊涂便丢了性命。 马骥在应天时曾远远见过此人一面,确认正是林瑾的杀父仇人,南直隶总督廖恩无疑。 他将飞剑和人头都收入“玉京重楼”之内,又撤了封禁总督府的无形穹庐,重新驾驭“玉京重楼”飞上高空,沿来时反向飞回顺天。 半个时辰后,“玉京重楼”再次穿过屋顶落在屋内。 林瑾正陪着很是恢复了几分精神的卞氏说话,见到“白玉重楼”出现,先抛出一物在地上,而后便落入马骥后脑消失,僵坐在桌边的马骥也忽然有了动作。 林瑾先看清地上的是一颗人头,随即便认出那张多年来铭心刻骨般痛恨的脸,惊愕问:“这是……廖恩的人头?” 马骥笑道:“当初我修为不够,只能许诺将来帮瑾姐报仇;如今我修为有成,自然该兑现先前的诺言。” 林瑾如何不明白他是不想自己的母亲带着遗憾离开,所以才千里奔袭斩了仇人头颅而回,心中又是感动又是伤感。 榻上的卞氏先被这人头吓了一跳,等到听清楚是廖恩的头颅,立时忘却恐惧而只有欣喜,忙唤女儿郑重拜谢了马骥。 如今女儿终生有托,亡夫大仇已报,她心中再无牵挂,将马骥和林瑾唤到身前再叮嘱了几句后,便神态安详地含笑而逝。 林瑾当时悲痛欲绝,马骥也神色黯然。 转过天来,马骥正在帮林瑾操办丧事,岂知朝廷的旨意终于下达,果然是将他外放地方,品级提升两级,由正五品的侍讲学士迁任正四品的太原知府。 马骥与父母及林瑾商议过后,决定让林瑾护送卞氏灵柩随父母回乡,在钱塘附近觅地安葬卞氏后守孝,自己则带着若雪、若梅、詹春往太原上任。 在应天那边,廖恩和鸠摩陀之死也已被人发现,因为事涉及超凡之力,案件由“浑天监察院”接手,主持江南事务的监丞白于玉亲自追查凶手。 但以马骥行事之谨慎,此案做得太过干净,任凭白于玉绞尽脑汁用尽手段,也没有查出半点蛛丝马迹,只能暂做悬案处理。 第327章 慈航,画皮 第327章慈航,画皮 瑞王府中,近来都表现得颇为安分守己的李珣也听说了马骥将外放太原任职知府的消息。 他脸色阴郁地沉思半晌,发话着人准备香火祭品,要往京郊妙峰山上的“慈航禅院”,为死去的长子李枚降香祈福。 他带了王府的侍卫仆从骑马出了城门,一路风驰电掣来到妙峰山下,弃马步行登山,到了山中一处风景绝佳的清幽之处。 一座规模不大的寺院座落此处,正门匾额上题的正是“慈航禅院”四字。 李珣刚刚带人来到寺院门前,两扇紧闭的大门向内打开,一个只有十来岁年纪,生得唇红齿白的小沙弥从里面走出。 小沙弥向着为首的李珣合十施了一礼道:“瑞王殿下,禅师命小僧前来迎驾。” 李珣丝毫没有奇怪那位禅师已知道自己到来,点了点头随小沙弥进了寺门。 到了大雄宝殿外,他吩咐手下都在外面等候,只自己随着小沙弥走了进去。 大殿正面供奉的是西方如来佛祖,金身端坐九品莲台,宝相庄严。 李珣见对方已收敛了气势,便也散了拳架,含笑上前道:“惭愧,无因禅师的佛法才是令孤刮目相看,如今竟已臻佛我合一的至高境界。” 彼此寒暄兼互作试探之后,随即便说到了正题。 在佛像下的香案前方摆了一个黄绫蒲团,一位身穿黄色僧衣的僧人面向大门盘膝而坐。 威凌天下的煌煌拳意镇压心神,那一丝恭服叩拜的念头驱逐得无影无踪。 说罢,他吩咐门口的小沙弥道:“去唤胡六娘和易皙前来!” 无因略一沉吟,叹道:“彼等既种恶因,殿下原也该还他们一个恶果。恰好贫僧这里还有一桩与那马骥有关的前因未了,索性便借机一并了结。” 无因摇头道:“佛法无边,贫僧岂敢妄言合一,不过是礼佛日久,稍稍得了些佛荫罢了。” 李珣躬身道:“禅师,孤此来实有一事相求。” 总算他自幼修习大虞镇国绝学“武帝龙拳”,而且素来被誉为这一代的武道天才,如今已有了四品抱丹之境的修为。 随即他便将与马骥、王蘅夫妇结怨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这对贱男女逍遥一日,孤便一日寝食难安!” 僧人面露微笑,尽显俊秀风姿,只双目中蕴含的沧桑与智慧,又显示出他的年龄该远远超过皮相。 李珣在见到这僧人时,不知怎地便有了一种古怪的感觉,恍惚这僧人的身形竟与他身后的佛祖金身合而为一,说不出的神圣庄严,令他莫名生出顶礼膜拜的冲动。 “殿下的拳法又有精进,实在可喜可贺!” 察觉心境有异时,他急忙站在门口处拿桩站定,摆了一个“武帝龙拳”起手式“潜龙在渊”的拳架。 那小沙弥领命而去,不多时引着一男一女回来。 那对男女进了大殿后,都极尽虔诚地向无因顶礼膜拜,口称:“弟子见过老师!” 李珣见那女子白裙如雪,年约二八,花容月貌,眼角眉梢尽是妩媚风情;男子穿灰色劲装,背后斜背长剑,面容冷峻,身形颀长。 无因先摆手令这对男女起身侍立一侧,然后对李珣道:“这是贫僧不久前收的两個记名弟子,胡六娘出身应天府方山胡家,姐弟七个中倒有五个为马骥所害,与殿下算是同仇敌忾;易皙却来自西北,是一只蜥蜴化形成妖。不久前他们已得贫僧指点结成内丹,原本也正有找马骥报仇之意。” 虽然得知眼前的男女都是成丹妖王,但李珣也并未现出多少喜色,反而有些踌躇地道:“据孤所知,王蘅得太师元丹生栽培,如今已经是武道四品抱丹的修为;马骥虽还是五品境界,却先后斩杀了太湖龙君与胡家诸位,在四品内亦难寻对手,只怕……” 无因摇了摇头道:“殿下放心,贫僧只有主张。”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卷成一卷的事物,对胡六娘道:“你家那画皮之术虽有些奇思妙想,却还有不少疏漏,贫僧将你这张人皮重新祭炼了一番,不仅能够赋予你另一副相貌的并完美遮掩你的修为及妖气,还能令你暂时拥有匹敌三品雷劫之辈的实力。 “如此你便可以用人类身份设计接近那两人,再以三品雷劫实力暴起发难。不过要维持这张画皮,你每日都要啖食一颗人心。易皙有‘隐身幻形’的天赋神通,便让他跟在你身边,负责帮伱猎取人心。” 他手托人皮,说着啖食人心之事,脸上神色却如古井不波,仿佛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珣和胡六娘同时大喜。 后者上前拜倒,说一声“多谢老师厚赐”后,伸双手恭恭敬敬接过那张人皮。 不多时,李珣心满意足地走出“慈航禅院”,怀着报得大仇的憧憬回转京城。 再过片刻,换了一副更加妖娆多姿身形面貌的胡六娘也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易皙。 胡六娘步履轻盈曼妙宛若一只翩翩起舞的精灵,娇笑道:“这画皮经老师祭炼之后,穿起来果然舒服多了。” 易皙望着她窈窕身影的目光中满是倾慕,陪笑道:“老师为了祭炼这张画皮,可是消耗了七七四十九条少女生魂,自然会不同凡响。” 胡六娘一边走一边道:“我如今换了面貌,又要设法接近那马骥,必须改个名字……嗯,今后就叫‘小唯’好了。” 易皙忙道:“那我也改个名字,就叫做‘小易’。” 胡六娘笑道:“白痴,你又不用隐藏身份接近马骥,学人家改名做什么……” 在“慈航禅院”内,大雄宝殿只剩下无因。 蓦然间,一个人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云鬟雾鬓,雪肤玉颜,赫然是已经贵为吴王妃的唐姮。 无因急忙从蒲团上起身,合十躬身神态恭谨:“小僧见过娘娘。” 唐姮淡然道:“不必多礼。方才李珣来做什么?” 无因毫不隐瞒地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其间没有丝毫隐瞒。 唐姮摇头叹道:“这枚棋子终究不堪大用,准备弃了罢!” 无因没有丝毫犹豫地应道:“小僧遵命,但马骥那边……” 唐姮道:“此人还有些用处,暂时不可动他。你设法透点风给‘浑天监察院’,自然有人来解决此事。” 第328章 不射胜神射 第328章不射胜神射 马骥接之后,先安排了父母及林瑾回乡之事,然后入宫向李珲谢恩告辞,又别过顾镛、李杭等人,便出京前往太原赴任。 既然身在官场,他自然要遵守些必要的规则,所以只能舍了飞行这种简便又快捷的方式,老老实实地如常人般乘坐车马。 马骥此行轻装简从,只备办了一辆马车供娇娜、若雪、若梅三女乘坐,一个老成的车夫坐在车辕上驾车。 他自己骑了“黑魔王”,腰间佩了韩骐赠送的那口“寒露刀”随在车侧。 詹春人小腿短,长途骑马多有不便,于是骑了一头驴子跟在车后。 一行人离了京城往西行进,走了几十里路,四周的人烟渐渐稀少。 刚行至一处无人路口,路旁的密林中忽地传出一声呐喊:“且住!” 马骥神色不变,抬手让一侧马车上的车夫停下,“黑魔王”也不用他驱使便自动上前。 詹春急忙催着驴子来到马车的旁边,有些紧张地向着密林中张望——这孩子跟随马骥的时间不短,又在马骥的指点下修习了“都天天鬼”之道,本事是日渐增长,但胆量始终不大,平日里也从没将自己当成百鬼中最难缠的“天鬼”看待。 车厢一侧窗子的布帘掀起,娇娜和若梅的一起将头探出来,满脸都是有热闹可看的兴奋模样。 听说要亮功夫,那人登时放下心来,哈哈一笑道:“是了,咱也知道这规矩。如此书生且看,咱刑德这手‘连珠箭’值得多少银钱?” 那人心中一紧,嘴上却绝不肯承认自己是个没有丝毫经验的“雏儿”,板着脸喝道:“咱劫财无数,杀人如麻,怎会是第一次?不过各地绿林规矩不同,你且说来听听与咱所知是否相同。” 那人一呆:“什么然后?” 那边自称“刑德”的汉子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漏了底,抬头向天空张望,恰好看到有一队大雁排成“人”字阵型飞过。 马骥简直有些没眼看了,他前世混了几十年江湖,还是第一次见到绿林好汉在做买卖时主动报出真名实姓的。 听得这一声马嘶,那人终于记起自己如今的处境,想着终究不能当真将爱马卖掉来凑回家的盘缠,只能将心一横,努力做出凶神恶煞之相,仔细回忆了一下在心中盘桓良久的四句话,背书般大声念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 那人怒道:“那书生没听到咱的话吗?要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 念罢,他便等着对面的马骥做出回应。 “原来如此,”马骥似乎信了,一本正经地道,“据晚生所知,绿林好汉虽做得是没本钱的买卖,却都是凭本事赚钱,每次都会先露一手功夫,让人心悦诚服拿出钱财孝敬。” 他张了几次嘴,却是将一张还算端正的脸憋得通红也说不出话来,倒是胯下的青鬃马见主人始终没有动静,似有些不满地发出一声嘶鸣。 马骥露出些鄙视神色,问道:“阁下难道是第一次做这没本钱的买卖?怎地连起码的规矩都不懂!” 只是马骥仍笑吟吟地坐在马背上,似乎等他继续说下去。 马骥颔首道:“晚生已听到了,然后呢?” 那人见马骥一副温文有礼的书生模样,腰间虽佩了一口横刀,但看那做工精美的刀柄和刀鞘,多半也是装饰作用大于实际作用,一时间却似有些为难。 马骥向着来人拱了拱手,笑道:“这位壮士请了,不知拦住晚生等人有何贵干?” 一匹神骏不凡的青鬃马从林中飞驰而出,马上一个二十四五岁的汉子衣衫虽旧,神气却极为精悍,手中拿着一张铜胎铁背的大弓,腰间悬着一壶白翎大箭,鞍侧又挂了一杆四指开锋浑铁枪。 他喝一声:“看仔细了!” 话音未落,弓弦“嗡嗡嗡”连响三次,竟已用快如闪电的手法三次取箭、扣弦、张弓、发箭,确也不负“连珠箭”之名。 三支箭虽有先后之别,却在离弦后排成整齐的“品”字形射入高空的雁阵。 这三箭不仅快至极点,而且所选的时机和角度极为精准,选取的目标都是在这一瞬间身形重叠的大雁。 悲鸣声中,六只大雁两两一对被长箭穿着颈项从空中坠落。 三箭齐发,一箭双雁,即使是马骥,也不由得心中喝一声彩。 “好!” 在后面的马车中,娇娜和若梅却是当真拍着小手喝起彩来,却令身边的若雪与车外的詹春一起侧目,暗叹你们二位是不是忘记人家是来做什么的? 刑德志得意满地望向马骥:“如何?” 马骥悠然道:“刑壮士是否知道绿林中还有一项规矩?” 刑德愕然:“还有规矩?” 马骥认真地道:“依照绿林规矩,等拦路的好汉亮了功夫后,过路之人若不想破财,便也要亮一手功夫。若那好汉见了自知不及,便要放弃这趟买卖。” 刑德郑重其事地偏着头思忖片刻,然后又点了点头道:“以功夫论高下,倒也公平合理……只是你,行吗?” 马骥悠然道:“壮士珠玉在前,晚生也有些见猎心喜,愿于尊前献丑?” 后面的娇娜眼珠一转,叫道:“师父要演练箭术吗?只是咱们这次出门没带弓箭耶!” 刑德不假思索地道:“这也容易,咱的弓箭可以借给你用。” 说话时,他已经当真催马上前,摘下腰间箭袋连手中大弓一起送到马骥面前。 马骥很是震惊地看了他半晌,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态,忽地摇头笑道:“多谢刑壮士,但不必了。方才壮士演练的‘连珠箭’堪称神射,晚生要演练的却是‘不射之射’。” “不射……之射?”刑德一头雾水。 马骥稳坐马背,双臂缓缓抬起,左手在前如推泰山,右手在后如抱婴儿,仿佛当真拉开了一张无形的大弓,弓弦搭一支无形长箭。 此刻空中恰好又飞来一只苍鹰,应该追着先前的雁群而来,此刻又被地上的六只死雁吸引,展开双翼在空中盘旋翱翔。 蓦然间,马骥右手弯曲的手指一松,似乎松开了紧绷的弓弦。 无声,无息,无形,无影。 空中的苍鹰却一头栽了下来。 马骥伸出左手,将那苍鹰接住。 一旁的刑德看这苍鹰身体僵硬一动不动,似乎真得被一支无形利箭射杀。 马骥微微一笑,右手在苍鹰背上轻抚了几下。 那苍鹰僵硬身体陡然松弛下来,双翅几下鼓荡从马骥手中飞走,转眼又重归高空向着远方逃之夭夭。 刑德瞠目结舌,见马骥微笑望着自己,一时福至心灵,急忙滚鞍下马拜倒在马骥马前。 第329章 遇寇 第329章遇寇 马骥一行继续西行,车前却多了一个横枪跃马、拈弓搭箭,足以吓退一切宵小之辈的开路前锋。 先前纳头便拜后,刑德如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的事情交代一遍。 原来他本是晋省泽州人氏,自幼随曾为镖师的父亲习武,如今已有武道七品锻骨巅峰的实力,能开五百斤弓,射百步穿杨连珠箭,又骑得烈马,使得铁枪,在泽州江湖上颇有名声。 只是他似乎生来便无财运,在父母过世后,自己不管操持什么营生都要亏本,后来实在赔得怕了,决心就守着仅有的几亩薄田安分度日。 当地有一个惯于往来晋省与京师,低买高卖赚取差价的行商史鸿,因上次自京师返回时,途中遇到强人,不仅丢了财货,还险些赔上性命,所以想拉素有武勇之名的刑德入伙,多一个免费的保镖。 史鸿鼓动商家如簧之舌,一番花言巧语说得刑德又动了心,将几亩田地质押了些银子,投入史鸿的生意中占了一小股份子。 而后两人结队出发,一路虽有些蟊贼草寇露头,却都被刑德稍显手段惊走,安安稳稳抵达京师。 岂知这一趟生意真正的凶险不在贼寇,而在刑德身上。 说也奇怪,往日史鸿来京师,不管带得是什么货物,都能顺利卖出盈利,差别只在赚多赚少而已。 但这一次有了刑德的份子,那批货物便恰好赶上京师行情大跌的低潮,虽然史鸿求爷爷告奶奶卖了出去,价格却连贴补本钱都不够,算上一路人吃马嚼的花费,已是赔了个底掉。 等刑德在马前拜伏之后,他才表明身份,言说愿意给他一份前程。 他虽然有些憨,却绝不是傻。 一位如此年轻便牧守一方的四品官员,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商人的眼中看得是利益,史鸿原本以为刑德能保护自己的利益,所以才将之奉为上宾;如今得知他损害自己的利益,当即干脆利落地与他做了切割。 清货结算后,刑德一分银子没有赚到,反而欠了史鸿不少食宿费用。 史鸿倒也懂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很是慷慨的表示欠的银钱便算自己感谢他一路护送的酬劳,大家自此两不相欠,各走各路。 岂知没本钱的买卖也是买卖,刑德仍是一如既往的霉运当头,躲在树林中看着许多“肥羊”走过,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出来,迎头便撞在马骥手中。 眼见得再弄不到钱,只怕要生生饿死在京师,刑德只能将心一横,准备做一回没本钱的买卖,好歹弄些盘缠回家。 他身无分文,只得将身边一些衣物典当后勉强度了几日,但转眼便又两手空空。 刑德不怨史鸿绝情,只怨自己时乖运蹇。 刑德听说这位功夫高到没边的年轻书生,竟然是下一任的太原知府,惊得瞠目结舌后又欣喜若狂。 能被对方看中收用,绝对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 史鸿这才如梦初醒,暗骂自己昏了头,只想着刑德的武勇而忽略了他的运道,以至于被他的霉运带累。 方才马骥见他显然是個新手,察言观色也不似穷凶极恶之徒,又见他修为虽不足道,一手箭术却颇有可观之处,想着自己到了太原府后,也需要有几个可信的手下,于是半开玩笑地露了一手功夫。 当时刑德便高高兴兴地与马骥定下主从之别,暂时充作他身边的护卫,一路上也兢兢业业地履行护卫之责,休说是贼寇,便是有什么鸟兽敢侵入马车周围百步之内,也会被他一箭放翻,绝不让自家大人及其眷属受到丝毫惊扰。 马骥见他尽职尽责,便也在赶路途中,随口指点他一些武道修行的诀要和用枪射箭的窍门。 他的武道修为已臻四品抱丹之境,经验见识则还在修为境界之上,就比如他虽然没有专修箭术,但一艺精而百艺通,将“天刀”刀意运用于箭术,只凭一道无形箭意便摄住那苍鹰的魂魄。 如今虽是零零散散的一些闲话,但听在刑德耳中却不啻神功秘典,往日许多武道上的疑难一扫而空,数年停滞不前的武道修为日益精进。 等到一行人进入晋省境内时,他已突破七品巅峰的瓶颈,引天地元气入体,成就六品凝气之境。 如此一来,刑德已将马骥奉若神明,打定主意将这条性命卖了给他以报传艺之恩。 眼看距离太原府已经不远,前方忽地有隐隐喊杀之声随风传来。 刑德面色一凝,转头望向马骥,问道:“公子是否暂停片刻,由我先去探看究竟?” 马骥在马上凝神远望,“内景二十四真神”之目神灵监生运转神通,双目中隐现金芒,透过前方的空间及障碍,将数里外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略看了片刻,收了神通后笑道:“无妨,继续走便是。” 刑德拱手应是,仍催马抢在前面,手中已取了弓箭防备。 转过一个路口,前方是两山相夹的一条窄路,两伙人正在围着几辆马车亡命厮杀。 马骥等人在马上遥望,很容易便分出统一用青布包头,穿一色青布劲装的该是一伙匪寇,守着马车服饰各异的该是商贾及护卫之类。 眼下那些匪寇已大占上风,将车边众人杀得节节败退,地上已经倒下七八具尸体。 在战圈之外,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瘦小少年骑了一匹瘦马在旁观看,脸上一副看热闹的嬉笑神色。 “那是史老板的商队!” 刑德既擅箭术,目力自然极佳,一眼便看到车边已濒绝境的正是史鸿和他的随从。 他急忙转身向马骥说明了情况,看神色颇有出手救援之意。 马骥见状,含笑点了点头,又叮嘱道:“小心后面那个观战的少年。” “是!” 刑德大喜,答应一声后即刻催马飞驰而出。 “贼寇住手,识得‘连珠箭’刑德吗?” 马尚未到,声已先至,箭随声发。 一支支白翎大箭如行云流水般从箭袋抽出、扣弦、张弓、发射,十二支箭如雨打梨花般洒入激战的人群中,每一箭都射穿了一个贼寇的大腿,让他惨叫着摔倒在地。 那个少年骤遭此变,先愕然怔了一下,而后冲冲大怒,瞋目喝道:“哪里来的匹夫,竟敢坏小爷的买卖!” 喝骂的同时,从瘦马的岸侧摘下一张不过二尺长短的小弓,右手五指拨弄弓弦如最高明的琴师以轮指拂弦,在一连串“嗡嗡”鸣响声中,同样是十二支羽箭连珠而发,在空中齐头并进结成一座丈余方圆的箭阵,将刑德的一人一马尽都笼罩其中。 第330章 无定飞环,无常小箭 第330章无定飞环,无常小箭 见这少年竟用出如此厉害箭术,刑德着实大吃了一惊。 总算他先前得了马骥提点,对这少年暗自留心,看到他发箭之时便已觉察到厉害,因而不假思索地同样张弓搭箭连珠而发。 他的十二支羽箭精准无比地在空中拦截下对面射来的十二支羽箭,箭镞两两相撞各自弹飞。 “好!再来!” 少年怒极而笑,口中喝声未绝,已是再次连发十二箭。 刑德暗自叫苦,若是前些天,他可以预见自己连第一轮羽箭都接不下,早已被射成刺猬。 如今他得了马骥指点,武功箭术俱都突飞猛进,倒也堪堪做那少年的对手。 只是他武功箭术不逊对方,手中所用之弓却远远不及。 对手那张短弓看上去近似玩具,但能发如此劲矢,显然绝非凡物。 此刻那四团白光恰好又打着旋儿飞了会开,两姐妹抬手接住。 当初马骥走到这一步则是用了整整四年。 两条娇小身影随着这四团白光从刑德身边掠过,并肩站在刑德马前直面那少年,却正是若雪和若梅姐妹 四团拳头大小的白光在空中急速飞舞盘旋,在一连串“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中,将那十二支力可洞穿金石的箭矢尽数撞飞。 刑德眼见得箭矢射来而自己已无力拦挡闪避,正在心中一片冰凉之际,身体两侧忽地有四道劲风呼啸而过。 危急关头,前些天马骥讲的几个破解箭术的窍门在心中闪过,刑德急忙张口低头,让刺向咽喉的箭簇钻入口中,而后发力咬合,竟然将那支箭死死要在齿间。 从跟随马骥习武至今两载,这姐妹二人竟竟也有了六品凝气的修为。 刑德心头刚刚生出这个念头,对面唯一没有被拦截的一支羽箭已携着刺耳尖啸飞到,闪烁幽冷光华的箭簇直指咽喉。 偏偏面对强敌,他的每一箭又不敢有丝毫保留。 当他要再次发射十二支羽箭去拦截对方箭矢时,第十一箭才发,第十二箭刚刚扣弦开弓到一半,那弓弦便“嘣”的一声断开。 果然,越担心什么,什么便一定会发生。 直到此刻,大家才看清那白光竟是四枚看上去一碰便碎的羊脂白玉镯子。 “糟!” 喝声中已是再次连发十二箭,一副不取刑德性命决不罢休的架势。 而他所用的大弓虽是铁背铜胎,牛筋为弦,但只能承受他武道破境之前的力量,如今以六品之境将真气灌注箭上全力而发,这弓便有些不堪重负。 少年既惊且怒,暴喝道:“你这厮从哪里偷学了我家的‘啮箭法’?” 在发箭之时,他甚至可以清晰听到弓背及弓弦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吱呀声响。 这当然不代表她们都资质远胜马骥,只能说有马骥的引导和庇护,她们能享受的资源远胜当年的马骥。 以前马骥面对的动辄是比自己还高一个境界的对手,自然不会让两个丫头送死。 如今总算遇到一個与姐妹二人修为相当的敌人,所以马骥方才已暗中知会,让她们相机出手练一练经验。 若雪和若梅的根骨禀赋虽属上佳,但比娇娜还差了一点,学不来马骥包罗万象的“浑天斗胜法”。 马骥由前世的上官仙儿与上官小仙姐妹得到灵感,将上官金虹的龙凤金环绝学推演修订,使之适合这一方世界的武道源流,改名为“无定飞环”,指点她们修习。 在应天府诛杀方山胡氏时,马骥从胡大姑处缴获一枚玉镯法器,后来早研究通透其中的奥妙。 如今他有了“三昧真火”神通,便尝试仿照那玉镯另外炼制了三枚,居然并不原版逊色半分,随即分给若雪和若梅使用。 那少年年岁尚小,却还不懂得什么叫做“怜香惜玉”,只是看到是小女孩儿破了自己的箭术,登时引为奇耻大辱而生无穷杀机。 他厉声喝道:“小爷本不杀女人,但你们自己凑上来寻思,便休怪小爷心狠!” 说话间,他从箭袋夹层抽出一支比筷子还细,只有二尺长短的黑黝黝小箭,夹在右手食指、中指的指缝间扣在弦上。 也幸亏他用的是一张短弓,否则这支小箭根本无法使用。 弦鸣,箭发。 那支小箭在离弦的瞬间便失去形体,变成一道模糊的黑气射向若雪和若梅。 姐妹二人同时发出一声清叱,四条莲藕般白嫩的手臂齐扬,四枚“无定飞环”脱手飞出,双双对对如鸳鸯比翼,分从四面夹击那一道黑气。 在马骥前世,天下高手虽多,所用兵器千奇百怪,但能脱出上官金虹双环一套者屈指可数。 经马骥推演修订的“无定飞环”,较之上官金虹原版的“龙凤金环”,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若雪和若梅的武道境界还远不及上官金虹,但姐妹联手互相弥补不足,加起来最少也有上官金虹的七成火候。 便在那道黑气即将被四枚玉环交错锁死的瞬间,它倏地如一条有生命的灵蛇般掉头转弯,绕过玉环的封锁再向两姐妹飞来。 “无常箭!” 后面的刑德变色惊呼。 这是他少时随做镖师的父亲学习箭术时,曾听父亲说起过一门神奇箭术。 昔年白莲教联合越王李瑀起兵作乱,家主徐鸿儒坐下有九位悍将,皆隐姓埋名而以龙之九子自号。 “无常箭”正是九龙子中“饕餮”的独门绝技之一。 其得名原因有二:一是箭势奇诡玄妙而多变无常,二是出必索命如勾魂无常。 随着越王事败、白莲教溃散,徐鸿儒遁世不出,九龙子亦就此没了声息。 有人说他们已死在乱军之中,有人说他们随徐鸿儒潜隐等待时机,准备在将来闹一场更大的动静。 便在刑德因认出少年用的竟是消失多年的“无常箭”而为若雪和若梅担心时,两女掷出的四枚玉环竟同样若有生命般,在空中彼此相互撞击,而后借力再次追向那黑气。 黑气飞行愈来愈快,到后来拖着一条长长的光影满天乱飞,试图从四面八方的任意角度攻击二女。 那四枚玉环则如穿花蝴蝶,彼此不是相互撞击,又绕着二女团团飞旋,将她们周身瘦得风雨不透。 僵持约半盏茶时间后,那一支“无常箭”随着所蓄真气的消耗而渐渐变缓,终于被四枚玉环抓住破绽,两两交叉锁扣,一对钳首,一对制尾,死死将其扼住,不能再起变化。 第331章 江湖洗礼,梅雪染血 第331章江湖洗礼,梅雪染血 看似一触即碎的白玉环,在马骥以“三昧真火”祭炼后,其质地坚逾金刚。 在锁死那支“无常箭”后,四枚“无定飞环”中隐藏的真气爆发,彼此交错发力,咔嚓一声将小箭折为两段。 看到珍逾性命的箭矢被毁,少年心如刀绞痛彻肺腑,双目血红地喝道:“小爷今日与你们不死不休!” 说话间,已经从箭袋夹层抽出第二支箭,此箭仍只有二尺长短,却足有大拇指粗细,通体呈朱红之色。 那箭才从箭袋中取出,后面的马骥凭空生出惊悚之感,不假思索地喝道:“杀!” 听得一个“杀!”字,素来胆大活泼的若梅呆了一呆,倒是一向温顺恬静的若雪没有丝毫犹豫的将手一招。 空中的两枚飞环在真气控制下倒飞回来,却又被她挥双手用指尖轻轻一拂,便又打着旋呼啸而出。 若梅的反应虽稍慢了一点,却被一直修习联手合击之术的姐姐带动,下意识地同样召回飞环再次发出。 四枚飞环交错穿插,飞行的轨迹似直实曲,隐含无穷后招变化,彼此的配合又天衣无缝,已将少年的所有退路封死。 这一击,隐约有上官金虹“龙翔凤舞脱手双飞”的影子,却是经马骥推演更加精微玄妙的杀招“梅雪争春”。 若雪和若梅见这些人面容扭曲如同恶鬼,挥舞刀枪乱劈乱刺如同疯魔,竟是全然不顾自己安危,一时都有些心慌意乱进而手忙脚乱。 这火焰燃得快熄得也快,似乎是将少年及瘦马当做燃料,转眼间将偌大的一人一马烧成灰烬后便自动熄灭,地面现出一片直径三丈的焦黑印记,里面除了少年使用的那张显非凡品的短弓便别无他物。 在后怕之余,她们初次杀人的反应倒变淡了。 那小小的飞环竟蕴无坚不摧之力,只一击便将他打得胸骨塌陷,脊柱断裂。 刑德也一脸茫然。 “少寨主!” 因为马骥这群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而停手的喽兵齐声惊呼,脸上都变得毫无血色。 马车中的娇娜和车旁的刑德见状都要出手,却被马骥摆手拦住。 那少年眼睁睁看着四枚飞环袭来,却没有丝毫闪避招架的机会,前胸后背便同时遭受四下重击。 这位少寨主虽是自己偷溜出山寨跟他们来做买卖,但人就这么死在这里而且是尸骨无存的死法,那位素来手段酷烈、唯有对这独之爱逾性命的大寨主却不会和大家讲甚道理,倒是不仅这一群人性命不保,只怕还会连累家人。 娇娜迷惑不解。 见此情景,若雪和若梅齐齐打个冷战,都明白方才出手若是稍晚一点,灰飞烟灭的便是自己姐妹。 一念及此,他们不约而同地做出一个决定,呐喊一声齐向若雪和若梅姐妹冲来。 少年濒死之际,捏着那朱红短矢的手指本能捏紧,短矢登时爆成一团红艳艳的炽烈火焰,瞬间将那少年连同骑乘的瘦马笼罩在内。 “师父?” 马骥叹道:“武功本就是杀人伎俩,她们既然跟我入了这江湖,迟早都要经历鲜血的洗礼。若不不能适应,我只能将她们送回钱塘安稳度日。” 他并未压低声音,前面在众贼寇围攻下左支右绌乃至险象环生的若雪和若梅都听得清楚。 若雪小脸如纸般苍白,却终于下定决心喝道:“若梅,不许留手了,杀!” 喝声中当先飞出双环,将两个贼寇的大好头颅打得如两颗遭受重击的西瓜般爆开,红红白白的东西飞溅到三尺之外。 若梅见姐姐做了表率,也不甘落后的环飞如电,将一個个贼寇击杀当场。 两个小丫头发起威来,当真有风卷残云之势,转眼间身周便只剩下一地尸体。 眼见得身边再无一个敌人,若雪和若梅捏着依旧光洁如新未沾丝毫血污的玉环,忽地一起弯腰狂呕起来,眼中也有泪水狂涌而出。 直到此刻,马骥才放娇娜过去。 娇娜将两个比自己还高挑一点的丫头抱在怀中温言抚慰。 此刻那史鸿心惊胆战地绕过地上的尸体,凑到刑德马前,神色有些尴尬地拱手深施一礼:“邢爷不计前嫌仗义援手,实在令史某惭愧无地。” 刑德哈哈一笑,从马背上跳下,上前扶起长揖到地的史鸿,毫不介意地道:“大家合伙做生意,合则聚不合则分原属常理,哪里说得上什么嫌不嫌的。而且史老板也看到了,方才邢某可是差点就泥菩萨过江,真正救了你们的是那两位小姑奶奶。” 史鸿过来的目的本也不在道歉而在探听虚实,闻言乘势问道:“史某有心向恩人致谢,不知那位公子……” 以他的眼力,自然早看出马骥是一行人的中心。 刑德虽然大大咧咧,却也知道不能轻易泄露马骥身份,当时含糊道:“这位是马公子,如今我在他手下做……做事。” 他原本想说做护卫,但想到先前的情形,究竟是谁在护谁却不好分辨,只能改口含混过去。 史鸿眉眼通透,既然对方不曾细说,他便也不再深问,转而问起马骥等人的行程。 此事倒没甚忌讳,刑德便坦然说了要去太原府。 史鸿大喜,忙道:“史某此次在京师办了些货物,正要往太原府兜售,若是方便的话,大家是否能一起赶路?” 此事本来该问马骥,但他看到马骥并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只能厚着脸皮继续纠缠刑德。 刑德当然做不得主,转头望向马骥。 马骥对史鸿同样没甚意见,毕竟依照刑德所述,他先前确实有些霉运罩顶的意思,旁人避之唯恐不及也在情理之中。 但马骥也相信如今刑德的运势应该大有不同,毕竟他识海中的宝物“玉京重楼”有凝聚和镇压气运的之妙,用来庇护身边的一个人当然不在话下。 此刻听说对方要往太原兜售货物,想着这多少是为自己的辖地添了一份税收,便想向着刑德微微颔首。 得到马骥示意后,刑德当即随之点头同意了史鸿的请求。 史鸿大喜过望,连连拜谢不提。 那边的娇娜也哄好了若雪和若梅,又捡了少年留下的那张短弓回来交给马骥。 马骥接过来稍稍拨弄弓弦,笑道:“此弓的弓背和弓弦都是一种韧性极强的金属炼制,拉力只怕超过千斤,算是一件难得的宝物。” 说到此处,随手便将它抛给身边眼巴巴望着短弓,满脸都是艳羡之色的刑德。 第332章 无矩一箭,灵犀二击 第332章无矩一箭,灵犀二击 晋省境内多山,最主要的三大山脉为太行、吕梁、阴山,较小的也有五台、恒山、中条等。 在吕梁山北端支脉云中山脉的群山深处,有一座与外界隔绝宛若世外桃源的村寨。 “是谁!” 一个白面无须的微胖老者暴怒喝道,原本甚是温醇平和的脸上笼罩了一层浓郁杀气。 恐怖无比的无形劲气如惊涛骇浪般向八方扩散。 所在的一处青石为墙的偌大厅堂如海浪下的沙堡般崩溃湮灭。 转眼间,除了老者坐下的一张太师椅,身周十数丈内化为一片白地,没有半点物事留存。 这还是老者在狂怒之下终究留存了几分理智,否则他怒气殃及的范围最少好要扩张十倍。 到时,这个他一手经营十数年的村寨,便要有三分之一最核心的部分被他亲手毁掉。 “三爷!” 老人缓缓抬起右手,掌心遥向东南似在感应什么:“我正在找,我感应到蛟儿动用了‘无常’‘无烬’二箭,然后他留在我这里的命牌便突然碎裂。那凶手身上只要沾染了一丝半点‘无常’‘无烬’二箭的气息,便逃不出我‘无矩箭’的千里狙击!” 中年人面色大变:“是谁做的?” 弓开如满月,箭发似流星。 按说此事该报官处理,但马骥另有盘算,所以选择了将此事暂且压下。 这般大的声势,村寨中的众人早被惊动,纷纷从四面八方向此处赶来,不拘男女老幼,竟是个个身法矫捷,最差的也已入了九品门槛。 一张足有成年男子身长短,用一截手臂粗黑色木棍和一根手指粗半透明兽筋合制的简陋大弓出现在左手,一只长约四尺粗如手指、只将顶端削尖尾部附羽的黑色木箭出现在右手。 至于史鸿那边,更是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巴不得就此了结。 此刻,刑德正笑得合不拢嘴,捧着短弓不住向马骥拜谢。 那黑色木箭离弦后直入高空,霎时消失在渺远天际。 说话间,他双目陡然由悲怒转为狠厉:“找到了!” 老者喝道:“‘无矩’有灵,助我诛凶!” 其中一個四旬左右、面相朴实的中年人问道:“三爷,究竟出了何事?” 老人目眦尽裂,鲜血混着眼泪从裂开的眼角滚滚留下,咬牙切齿,声寒如冰:“蛟儿被人害了!” 马骥摆了摆手,让他和史鸿手下的伙计们去打扫战场掩埋尸体。 在那边忙碌的同时,马骥向娇娜说起白莲教九龙子的事情。 众人直走到老人身周二十丈范围便都被老者散发的有如实质、几可滴水成冰的森寒杀气慑住,齐刷刷止步不敢越过雷池。 狐族遍布天下,隐于市井红尘,素来最是消息灵通。 两人往日闲谈时,恰好曾经说过此事,因此方才他们与刑德一样认出了那支“无常箭”的来历。 马骥道:“当年白莲教事败,但包括教主徐鸿儒在内的一众核心人员尽都失踪,这些年朝廷多方查访而无结果。由这支‘无常箭’来看,昔日九龙子之一的‘饕餮’竟隐身在晋省。不管他所图为何,留着终究是个隐患,娇娜能否设法探一探消息。” 娇娜拍着酥胸笑道:“师父放心,我姨丈一家就定居在太原,到时我可以登门求他帮忙。” 马骥颔首:“如此便……” 话才说到一半,他脸色陡然一变,手中已凭空现出“蝉翼刀”冲天而起。 而娇娜竟若于他心有灵犀,没有丝毫落后地取出“蝉翼刀”与他并肩而飞宛若鸾凤比翼。 天际有一道长达千丈的黑色长虹经天而来。 马骥凝聚灵目看得分明,那一道黑色长虹的核心处,分明是一支朴实无华的黑色木箭。 同是他也感应得清楚,若任由这一箭落下,休说下面的这些人,方圆十里之内的一切都将湮灭无存。 如此威势,已是武道三品雷劫之境的手段,若要正面相抗,如今的他尚力有未逮,所以才选择了与娇娜联手合击,倚仗的自然是玄奘禅师所创的“牵情四式”。 双刀翩然齐舞,招演“并蒂莲开”。 刀光灿烂,如锦云玉霞,重重叠叠密排堆叠,化作两朵足有百丈直径,各自内外九层、每层九瓣,共九九八十一瓣的九品并蒂莲花。 在莲花的花心处,马骥与娇娜的身形隐约可见。 “无矩箭”所化黑虹落下,并蒂莲花摇曳相迎。 黑白光影一触,一片片洁白莲瓣从莲台脱落、湮灭,却又随灭随生似永无穷尽。 原本“牵情四式”要求的是一对功力相若的有情男女才能施展。 而此刻的娇娜展现出的,赫然是武道四品抱丹之境的实力。 其中缘由,便在于此刻马骥与娇娜眉心同时浮现出的一个淡红色奇异符文。 原来在与马骥的关系有所突破后,娇娜终于缠着他答应接受自己的家传秘法“牵情咒”。 一旦得此密咒加持,双方不仅心意相通,更能共享武道境界,将娇娜的修为暂时拔升一个台阶,达到足堪与马骥合力施展“牵情四式”的程度。 此刻,他们是相当于两位四品抱丹境高手合力施展“牵情四式”,呈现出的威力也远远大于两位四品武者相加,与那天外飞来蕴含三品雷劫境实力的一箭竟斗成胶着之势。 但马骥也知道娇娜只是暂时提升了境界实力,却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必须速战速决也有胜算。 在遏制住那一箭的势头后,二人即刻转守为攻,双刀化作两道晶亮长虹飞起,招演“双龙剪尾”。 刀光宛若两条游龙般头相并、尾相交,觑准那黑虹之中黑色木箭所在的位置,前端一开一合宛如一柄巨大剪刀。 号称天下利器的雌雄“蝉翼刀”双刃交错处,直如迎风断草般将那支黑色木箭一铡两段! 一黑二白三道虹光同时消散,两截断箭颓然坠地,马骥也揽着早没了班分了力气都娇娜翩然而落。 中条山中的老者面色陡变,左手再次现出一支黑色木箭,耳边却陡然传来一声焦急呼喊:“三哥停手!” 他心中一叹,这一箭终究未能再发出去。 (抱歉,停了两天,状态算是稍有回转了) 第333章 故友重逢 第333章故友重逢 阻止老者发出第二箭的是一个年约四旬、气质儒雅的书生。 看到老者总算听了自己的话放弃发箭,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走上前来神色不悦地问道:“三哥难道不怕这一箭暴露行迹,令十数年潜隐之功尽付东流?” 老者收了弓箭,冷哼一声道:“睚眦你大可将此事上报教主,就说饕餮愿意接受教规处置!” 在九龙子中排行第七的睚眦沉默片刻,放缓神色与声音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会令三哥违背教主的法旨?” 饕餮木然道:“蛟儿死了!” 睚眦脸色陡变,他当然知道三哥老来得子,素来将儿子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方才能因自己一句话而停手,已是极不容易了。 他略一踌躇,拱手道:“蛟儿之仇,不可不报,然而三哥已入了三品雷劫之境,稍有举动,必然招来‘浑天监察院’的追查。此事便放在小弟身上了,好歹要找到那杀人的凶手,让他尝尽世间所有酷刑后再挫骨扬灰,方能抚慰蛟儿在天之灵!” 饕餮抬手放在他的肩头,叹道:“七弟,那人能接下我一支‘无矩箭’,你须要多加小心。” 睚眦见他终于松口,心中也悄悄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点自信笑容:“三哥放心,小弟虽然还是道法四品附体之境的修为,却炼成了《净世白莲经》中的几门厉害神通。只要找到那凶手,暗中以有心算无心,必然不会有任何闪失。” 凭着生意人的敏锐眼光,他早看出这位马公子的不凡,只是途中几次试探,都没有摸清对方的底细,几次尝试结交,也被对方推托,彼此始终不即不离。 饕餮点了点头道:“我的‘无矩箭’虽不易追查踪迹,却不敢保证绝对安全。我会立即弃了此处,另寻隐秘之地安身。” 如今大家分道扬镳,他自知彼此或能再见,却再无与对方深交的机会。 那边的马骥等人也启程继续赶路,一路再无风波,非只一日到了太原府城。 双方在内分别,史鸿带着商队的伙计自去投店,马骥一行则前往太原府衙。 单说马骥一行来到府衙门前,他取了公文交给刑德上前,向门前的衙役说明自己的身份。 史鸿一面走一面回头张望马骥等人的背影,心中暗道可惜。 饕餮随手摸出一锭黄金,五指如捏软泥般几下揉捏,将那黄金捏成一支长仅三寸的黄金小箭,送到睚眦面前道:“那人或他身边之人的身上沾染了我的‘无矩箭’和蛟儿‘无常箭’的气息,三个月内都不会彻底消散,七弟以这支蕴含了我一丝法力的黄金小箭指引方向,很快便能找到他们的所在。” 听说是新任的知府大人到了,那些衙役自然不敢怠慢,早有人飞快地跑进去报信。 睚眦接过小箭道:“三哥放心,小弟必然不负所托。” 睚眦见他彻底恢复了冷静,这才真正放下心里,拱手道别之后,当即排云驭气破空而去。 “哈,俊人你终于到了!” 不多时,一个青年大呼小叫地奔了出来。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马骥也满面欣喜地迎上去,笑道:“多日不见,玉堂却是风采依旧。” 来人正是马骥当年的同窗好友韩骐韩玉堂。 故友重逢,免不得一番唏嘘感慨。 略略互道几句别情后,韩骐道:“俊人快往里走,家父已命人去准备酒宴,稍后我们一家人为你接风洗尘。” 韩嶂为官清正,虽然家资巨富,却并未另辟住宅,就在知府衙门的后衙居住。 因为彼此关系匪浅,韩骐直接将马骥等人引入后衙,刑德和詹春由府中仆婢另行安置招待,马骥及算是他眷属的娇娜、若雪和若梅则登堂入室与韩嶂夫妇相见。 此处是后宅,马骥当时以晚辈身份拜见了韩嶂夫妇,口中以“伯父”“伯母”相称。 见礼已毕,分宾主各自落座之后,韩嶂手拈须髯满是欣慰之色地笑道:“老夫虽早知龙媒之才,但听说你三元及第的消息后,仍是吃惊非小。当初老夫只是欣喜龙媒拜得明师,如今却要替伟器那家伙庆幸收得佳徒。与龙媒相比,老夫这犬子……唉,羞于启齿,不提也罢!” 自韩骐与马骥相识以来,有了“别人家的孩子”作比照,韩嶂便愈发看自己家的“犬子”不顺眼,只要见到马骥,总要借着称赞他来刺激韩骐,希望儿子能知耻后勇奋起直追。 若换一個心量窄些的,只怕早将马骥记恨在心。如今韩骐只是摸着头呵呵傻笑两声,便将父亲的话抛诸脑后,只能说没心没肺也非全无好处。 不多时酒宴安排停当,韩嶂一家三口请马骥与娇娜入席,若雪和若梅则与韩夫人吴氏的丫鬟一起在席间照应。 在席上韩嶂先举杯为马骥接风,随后马骥也借花献佛敬酒祝贺韩嶂高升。 早在京师时,马骥凭借老师执掌吏部和与吴王李杭交好的便利,早知道韩嶂将入京至御史台任职左副都御史。 说过这些场面话后,马骥便向韩嶂虚心请教治理太原府的经验。 韩嶂有些惋惜地道:“老夫来太原任职,主要是为北境那场大战巩固后方,保障平虏侯大军的兵员及辎重供应,所以虽明明已发现一些问题,也为了维持整体稳定而暂时放过。战后这一年,老夫虽开始清理积弊,也只浅尝辄止未及深入,如今只能寄望于龙媒了。” 马骥问道:“伯父所言‘积弊’指的是什么?” 韩嶂伸出两根手指,缓缓道:“无他,只在‘商’‘匪’二字。商者,追逐小利而罔顾大义,用走私手段向草原蛮族大肆输送各种违禁之物;匪者,啸聚山林而无视法纪,倚仗武力或打家劫舍或拦路抢掠,实力强悍的甚至敢侵扰城镇。龙媒若想治理好太原,须先从这两处着手!” 马骥沉思片刻,向韩嶂拱手道:“小侄受教!” 一场酒宴之后,韩骐扯着马骥作彻夜长谈,缠着他追问别后情形。 马骥虽只捡着能说的说了一些,也引得韩骐啧啧称奇,深感对方的生活可比自己精彩太多。 转过天来,韩嶂与马骥办理了交接,自己带来家眷径往京师,马骥也正式走马上任。 与此同时,九龙子中的睚眦也循着那支黄金小箭的指引来到太原城中,化名“小唯”和“小易”的胡六娘、易皙则到了太原附近的一处绿林山寨。 第334章 涂山狐 太原府的大小官吏本以为,自家这位年轻得有些过分的知府大人必然气盛,履任之后的三把火会比旁人更猛烈几分。 岂知马骥摆出一副“萧规曹随”之态,一切都沿袭了前任韩嶂的政令,又将具体执行之事分派给下属,自己则只顾带了随行的三位容色绝丽的美女冶游欢娱。 起初几天,一些别有用心之人还提高了警惕,猜疑这位知府大人是欲擒故纵。 但眼看一个月过去,马骥依然故我,始终未将半点心思放在揽权理政上,便也渐渐放下心来继而额手称庆,庆幸朝廷圣明,用这个清静无为的马骥换走那个最爱搞事的韩嶂。 这天晚上,到了夜深人静时分,马骥却与娇娜一起施法遮掩了身形,飞遁出府衙来到位于城北的耿家老宅。 说起来耿家原本也是太原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祖上历代仕宦,其中不乏一二品的朝廷大员。 只可惜到了最近的二三十年,耿家不仅在官场上再无建树,更是人丁日渐稀薄,到如今连这座宏阔宅院都无力维持,只能留下几个人看守,然后举家搬迁到另一处小了许多的宅院居住。 因为多年不曾修缮,偌大一座宅院已荒废大半,后来更传说这宅院中常见咄咄怪事,有时是门户无风自动,忽开忽闭;有时是空楼废屋忽有人声说笑,人影闪动。 久而久之,连那几个守着宅院的耿家下人也不敢再留,一座宏阔大宅彻底沦为荒墟。 马骥和娇娜在耿家后园的一座看似破败不堪的高楼外落下现出身形。 娇娜扬声道:“姨丈、姨妈可在家中,甥女娇娜请见!” 一言甫毕,那楼上忽地亮起灯火,随即楼门两侧上方悬着的两个多处破损漏风的灯笼也自动燃着。 不多时,紧闭的楼门向内打开,有四人分前后两列走了出来。 马骥见为首的是一对中年男女,看相貌都在四旬左右,男子儒冠青衫,似是个饱学宿儒,女子宫装长裙,风韵犹存。 后面的是一对年轻男女,男子二十来岁年纪,容貌清雅,做士子装束;女子十五六岁的样子,容色娇美文秀。 前面的妇人也看清了站在马骥身边的娇娜,面上带着些不满之色叫道:“娇娜小妮子,你来了太原整个月,终于舍得来见姨妈了吗?” 娇娜上前,先向那对中年男女施礼,口称:“甥女拜见姨丈、姨妈!” 马骥已听娇娜说过这一门亲戚,知道她姨丈名胡承义、姨母名云玉琦,都是结成内丹的妖王,后面的年轻男女则是胡承义之子胡广孝及侄女青凤。 云玉琦对于已故妹妹的这个女儿感情极深,一把将她拉起来抱在怀中好一阵亲昵。 胡承义则向着马骥拱手道:“知府大人亲临,却令寒舍蓬荜生辉了。” 方才云玉琦说出娇娜早到了太原,此刻胡承义又一口道破自己身份,马骥却没有半点惊异之色——若没有这般灵通耳目,他今夜也不会随娇娜登门拜访。 当时他也拱手还礼,笑道:“马骥冒昧叨扰,先生不要见怪便好。” 两人寒暄已毕,胡承义又唤儿子和侄女上前来见过马骥。 如今马骥的身份还是娇娜的师父,所以胡广孝和青凤都以晚辈之礼相见。 随后众人一起到了楼内。 这座外表破旧几近废墟的高楼之内却是别有洞天,但见广厦连绵数之不尽,辉煌绚烂的玉台金楼点缀其间,又有曲水飞桥增其雅致,修竹奇花添其意趣,赫然竟是一方独立于尘世之外的小小天地。 马骥先是呆了一下,随即想到娇娜说过她这位姨丈出身涂山狐族,虽然只是旁支而非嫡脉,底蕴之深亦非同小可,手中有这么一件能演化洞天的宝物也不足为奇。 众人走到一处临水花厅落座,早有一队队相貌清秀的童仆婢女送来各种美酒佳肴安排宴席。 胡承义请马骥和娇娜入席,众人围桌而坐,一边推杯换盏,一边叙旧闲谈。 酒过三巡,胡承义见马骥绝口不提今晚来意,心道这年轻人倒也沉得住气。 偏偏他在此事上也有些谋划,马骥沉得住气,便轮到他沉不住气,当时轻咳一声便要转入正题。 但还不等开口,他忽地若有所觉般望向门外,却见一个不过二十来岁年纪、面貌俊秀而意态疏狂的书生大步走来,径自闯入花厅大笑道:“不速之客到矣!” 胡承义皱眉道:“公子何人,如此直入人家内室,未免有失礼数!” 书生笑道:“内室是内室,只是这里分明是我家内室。先生鸠占鹊巢,却只顾自己饮酒高乐而不请主人,才是真正失礼罢!” 胡承义有些踌躇地道:“此是耿家故居,不知公子是何人?” 书生昂然道:“在下太原狂生耿去病,正是耿家嫡脉、当代家主耿员外亲侄!” 胡承义当即改颜相向,起身施礼致意道:“果然是主人家到了,老朽眼拙,还请恕罪!” 说罢,便殷勤地请耿去病入座,又唤仆婢撤下残席更换酒馔。 马骥才不相信胡承义这老狐狸先前会不知耿去病身份,更不信没有他的暗中引导乃至引诱,耿去病这一介书生能进入这件自成世界的洞天之宝。 想到娇娜已对自己使用过的“牵情咒”,他悄悄瞥了一眼身旁文文静静的青凤,见她在耿去病现身时便偷偷地打量,俏脸随之现出红晕,心中便已猜个大概。 他又回忆自己所知的那个故事的情节,只能暗叹狐狸精终究是狐狸精,深谙“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的”这一至理,当耿去病几经曲折抱得美人归时,浑不知这一切都是人家的算计——不过这算计是于他们双方都有利罢了。 等到酒宴重新摆好,胡承义将众人一一介绍给耿去病,却有意将马骥放在最后。 等听到马骥之名时,耿去病先是一呆,随即拊掌笑道:“知府大人韬光养晦多日,如今终于准备一试锋芒了吗?” 听得这句话,马骥立时对这狂放书生刮目相看。 (本章完) 第335章 卧龙传人 马骥饶有兴味地望着耿去病道:“狂生亦晓兵机权谋吗?” 耿去病举手在胸腹间拍了一拍,傲然道:“晚生不才,胸藏千般妙策,腹蕴万卷兵书,只恨平生未遇识者罢了!” 马骥又问:“若有识者,你当如何?” 耿去病先平伸右手,而后翻转使掌心向下,沉声道:“若有识者任晚生一展所学,反覆乾坤只如反掌!” 娇娜在一旁嗤笑道:“好大的口气,若你当真有这般厉害,怎地至今未能取得功名?” 耿去病叹道:“非是不能,而是不敢。晚生算定这大虞将有一场大劫,投身官场不啻举身蹈火,智者不为。既然不能兼济天下,晚生便只好独善其身,此来便是希望在这处洞天秘境求得一席栖身之地。” 胡承义一家四口同时变色。 青凤更是花容惨淡:“原来你……” 耿去病收敛了狂态,起身向着青凤郑重拱手施了一礼:“小姐不必多疑,在这件事上,胡先生与晚生虽彼此各有算计,但晚生对小姐的一见倾心,也自信不会看错小姐对晚生的心意,所以那些算计并不会影响晚生恳请小姐下嫁。” “呀!” 青凤不料他竟如此直接地当众求偶,羞得俏脸遍布红云,忙不迭起身躲入内室,临去前却又丢下一句话:“婚姻大事,自该有尊长做主。” 耿去病毫不迟疑地转头又向胡承义躬身:“恳请先生成全!” 胡承义脸色一阵变幻,最终苦笑道:“原来老朽的这点算计早被公子看穿。实不相瞒,自从上月公子来这宅中居住,青凤那丫头已在暗中见过你多次,对公子的学识性情都大为倾慕。 “老朽得知此事后,也是乐见其成,一来是认为公子确为青凤佳偶,二来青凤成丹在即,若能得一良人施已狐族秘法‘牵情咒’,便有十足把握渡劫成丹。 “如今公子既已说开此事,老朽便也直言不讳,公子若不显蜗居简陋,婚后尽管搬入这处洞天秘境居住,至于那‘牵情咒’……” 耿去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晚生也知青丘狐族‘牵情咒’的玄妙,此事与双方都有好处,晚生自然不会拒绝。来此避祸却已不必,因为晚生已见到那一场劫数的转机。” 说到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马骥的身上。 马骥神色不变,微笑问道:“虽说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但耿兄知道得未免太多了一些……” 耿去病笑道:“大人可曾闻诸葛卧龙之名?” 马骥动容,问道:“可是昔年号称天下第一智者的‘天机博学士’?” 他于此世所知的诸葛卧龙却与前世所知故事中那郁郁不得志、只得自囚囹圄著书为乐的糟老头儿大不相同。 昔年大虞太祖李赓能荡平群雄混一天下,除了得益于自身的武道修为及雄才大略,也多倚仗了一文一武两位高人辅助。 武者,便是如今仍执掌“浑天监察院”,压得普天下妖魔邪祟不敢抬头的太师元丹生。 文者,则正是那位号称通天晓地、算尽苍生而无遗策的“天机博学士”诸葛卧龙。 耿去病显然对师门景仰无比,当时望空拱了拱手才道:“诸葛先生正是家师!” 说罢他转头向马骥道:“原本晚生用尽家师所授各种观星望气、算法术理,得出的结论都是天崩地裂、生灵沉沦。直至去年春闱之后,这凶兆达到了巅峰,却又从大凶中衍生出一线吉兆。如今见到大人,晚生已可确认这吉兆便应在你的身上。” 马骥沉吟片刻后问道:“耿兄可知那凶兆的根源何在?” 耿去病摇头道:“那凶兆之源似有层层迷雾遮掩,初看时似应在齐鲁之地,细看时又似埋于朝堂,但晚生尽施所学反复观察推算,又觉这些都是有人布局做的障眼法。真相如何,至今难有定论。” 马骥笑道:“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总归不过一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是眼下之事,耿兄既有襄助之意,可否先说一说我该如何治理这太原之地?” 耿去病哂道:“大人早已成竹在胸,又何须晚生献丑?” 马骥摆手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取长补短,又有何妨?” “如此便恕晚生妄言,”耿去病道,“人常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若晚生所料不错,大人的第一把火将烧在太原境内那些占据各处山林的匪寇头上。大人此来胡先生府上,必然是借狐族耳目之灵,掌控各处匪寇虚实。” 马骥颔首道:“晋省匪患由来已久,确实已到了非剿不可的地步,然而剿匪的人马改从何而来?” 耿去病笑道:“大人仍在考校晚生,既然已到了该剿匪的时候,想来大人那位爵封威宁侯、官至大同总兵的夫人,早将精兵强将准备齐整,只等大人你下令了。” 马骥鼓掌道:“好一个卧龙传人,果然算无遗策!你既说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已猜到我另外两把火的用途?” 耿去病既有意投在马骥身侧,此刻自然要充分展现自己的能力,当时从容答道:“剿平匪患是为安内,北御蛮夷是为攘外。晚生斗胆猜测,以大人心志,该不满足于御敌于国门之外。所以晚生以为,大人第二把火,该是清理那些勾结北蛮的巨贾豪商;第三把火,便该与尊夫人协力北进草原,效法卫霍,扫穴犁庭!” 马骥赞叹道:“耿兄料事如神,佩服之至。既然你已看透我的安排,可有兴趣替我做一做详细的规划,力争将这第一把火烧得红红火火!” 耿去病躬身应道:“晚生遵命!” 这一声“遵命”,却是已将自己代入马骥属下的角色。 当时他先向胡承义请教了太原境内各处匪寇的分布情况,又问了马骥手中真正掌控的可战之兵,随即便摆设桌子上的杯盘碗盏作为太原府的简易地形,而后指点江山言明如何调兵遣将。 以马骥眼光看来,感觉对方的安排与自己多有不谋而合,偶有相违之处,也是比自己设计更加周全,当时连连拍案称绝。 (本章完) 第336章 剿匪 次日清晨,太原府衙一众从官属吏先后接到消息,知府大人马骥将升堂理事,令各人按时就位。 等众人着急忙慌来到府衙时,却见上任以来久未正式理事的马骥已高坐堂上,气度威严,令人望而生畏。 陆续到来的众人心中暗凛,依次向上施礼。 马骥只微微颔首,而后示意各自就本位等候。 直到所有人都在他定期限内到齐,马骥冷沉如水的脸上才现出一丝笑意,环顾左右道:“本官请诸位到来,只为共商一件大事。” 众人心生不安,面上却都愈发恭谨,齐声道:“谨候知府大人训示!” 马骥从案拿起厚厚一迭纸张,淡然道:“本官查阅了近年的诉状,发现多有本地百姓及外来商贾,控诉说在我太原治下竟有盗匪啸聚山林,肆意侵扰村镇,劫掠行人。这些案件皆将时地情由分说得清清楚楚,并无任何枉屈之处,却都至今未曾结案,更未见凶犯伏法,不知诸位何以教我?”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都将目光落在府丞周奎身上。 周奎身为知府副贰之官,为知府解惑自属责无旁贷之事,尤其在知府明白提问之后。 当时他先轻咳一声,而后拱手道:“大人容禀,晋省多山,又临近北蛮,匪患历来猖獗,非只我太原一府如此。以往的历任知府大人也曾募集乡勇,致力于消除匪患,却只损兵折将又靡费钱粮,徒增盗匪凶焰。久劳无功之后,便再无人提剿匪之事。” 马骥冷然道:“剿匪虽有困难,却不能畏难不剿。若任由这些匪徒戕害我太原境内百姓,你我还有何颜面自居百姓父母?本官决意根除太原匪患,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最后仍是周奎道:“大人一片殷殷爱民之心自是好的,但此事还须从长计议,毕竟要剿匪便要筹备钱粮,训练乡勇,这些事情都非一日之功。” 这倒也算中肯之言。 对于剿匪之事,在场众人都是乐见其成,当即纷纷出言附和,只是包藏的心思大不相同。 有人是出于公心,为百姓计而赞同剿匪;有的则认为马骥年轻气盛不知深浅,乐得见他在此事上撞个头破血流。 马骥察言观色,早将各人心思洞若观火,微笑道:“周府丞所言诚为老成持重之议,但本官已另有计划,此事宜急不宜缓——吴将军,请出来与大家见一见罢!” 话音方落,众人只听甲胄铿锵之声,一个全身披挂的青年武将从后面转出,先向马骥恭谨施礼:“末将吴剡,见过知府大人。” 马骥摆手命吴剡站在一旁,向众人介绍道:“本官赴任之前,已求得陛下旨意及兵部公文,调大同镇一支边军入太原协助剿匪,这位便是大同总兵威宁侯麾下吴剡将军。” 众人闻言,心中俱起惊涛骇浪,不仅是惊骇于对方还未上任便已着手剿匪之事的深谋远虑,更惊骇于他能促成此事背后显示的人脉关系。 毕竟就算你与那位威宁侯已结成连理,但威宁侯也绝不至于敢私自调动边军,因此“求得陛下旨意及兵部公文”之语必然非虚。 马骥忽地起身,目光如电扫视众人,沉声道:“本官即日将亲自随军剿匪,便请周府丞暂摄府事,并负责调度粮草供应,余者各守本职各尽其责。此事已上达天听,所以容不得半点马虎。在场的某些人需要当心,不管往日有何蝇营狗苟,此次都要将那些小心思按住。否则,本官要摘的,可不仅仅是他头上的官帽!” 众人心中悚然,一起躬身领命。 马骥不在多说,当即从案上去了那口“寒露刀”悬在腰间,唤了吴剡和自己一起出了府衙。 两人在府衙外上马,由吴剡的一队亲兵随行护卫,径直出了府城北门。 一行人马如风驰电掣,一路来到太原北方的烈石山附近。 一支五百人左右的精锐骑兵早在山下一处密林中等候。 两边汇合之后,吴剡向马骥请示道:“大人,山上那些匪寇虽是乌合之众,却依山势设置了几道险隘。若正面强攻,只恐弟兄们会有伤亡。依末将之见,不若在夜间偷袭破山。” 马骥摇头笑道:“吴将军,本官此次要用最快的速度和最凌厉的手段剿除太原境内匪患,之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所以没有太多时间耽搁。你只管率兵虽我攻山,一切关隘险阻,皆由本官来解决!” 吴剡先是呆了一呆,随即想到自家那位威宁侯的厉害,想着眼前这位知府大人能做她的丈夫,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若当真如此,自己这些人只怕是受了威宁侯的照顾偏爱,来白捡些功劳。 想到此处,他不由大为振奋,当即恭谨领命。 随后发生的一切验证了他的猜测无误。 一行人马来到烈石山下,面对修建于两道山崖之间的险要寨墙,马骥骑着“黑魔王”悠然前行,从寨墙上射下的密集箭雨在他面前尽被一道无形屏障拦下。 来到寨墙下,“黑魔王”陡然人立而起,高扬的前蹄狠狠踏在寨门之上,恐怖巨力将两扇尺余直径原木拼成的厚重寨门震得粉碎。 在寨墙上百余贼寇呆若木鸡时,马骥向后挥手一招,吴剡兴奋地大喝一声:“杀!”随即一马当前冲向寨墙。 失去地利之险,山寨中的六七百匪徒虽然数量占优且都是亡命之徒,但在刚刚从北境战场下来的五百余百战精兵面前,却只如待宰羔羊般的存在。 在吴剡的指挥下,这五百余人舍了战马步行结阵推进,宛如一具收割生命研磨血肉的精密而高效的机器,一路将所有匪寇割断碾碎。 马骥知道这些军汉需要用人头积累军功,便也没有继续出手,只是跟在后面照应。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一座山寨便被彻底荡平。 等到马骥宣布,此战的缴获半数归公,半数按照战功分发,今后皆依此例执行后,这五百余边军登时欢声雷动。 (近来越写越找不到感觉,但一定会坚持写完的) (本章完) 第337章 摘心 三日之内,马骥率五百边军荡平了太原府境内四座独霸一方的山寨,剿灭三伙凶名最著的流寇,顺带镇压了七个劣迹斑斑的江湖帮派。 据消息灵通者统计,马骥在这三天之内斩首超过五千,送入太原治下各县牢狱服刑的亦不下五千。 消息传开,所有手底不大干净的绿林好汉、江湖豪杰,都对那位看上去温文尔雅、俊逸如仙的知府大人侧目而视,纷纷如丧家之犬般逃离太原境内,以免这杀星的下一刀落在自己颈上。 但江湖之大,终究有的是自觉有所凭恃而不信邪的人。 在太原北方崛围山上的“飞云寨”内,寨主“人屠”史兆威一口干掉手中硕大海碗中的烈酒,然后将酒碗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瞪圆一双凶光四射的怪目,满腮的胡须根根怒张如同钢针,望着聚义大厅内个个面色惶恐都大小头目,喝道: “咱们飞云寨有一线天、百尺索、千丈岩三大险隘,有两千多刀头舔血、敢打敢杀的好汉,难道还怕那狗官的区区五百官军?老子将丑话说在前面,所有人都去严守关隘,官军来了便拿命去拼,有敢畏缩避战者,老子第一个生撕了他!” 那些大小头目感受到他宛如上古凶兽的狂暴怒气及杀意,想到他往日处置违令手下的酷烈手段,齐齐打了个寒战,一时都忘却了对马骥的恐惧,齐齐地应和道:“是!” 等到众人各自散去,史兆威扯过倚在坐下那张宽大虎皮交椅旁的九环厚背大刀,撕下身前巨大桌案旁垂下的一角桌帷,轻轻擦拭本就光可鉴人、寒气彻骨的刀身。 蓦然间,一支白皙如玉的纤细手臂从他的身后探出,探入他的衣襟之内,在宽厚结实的胸膛上轻轻摸索。 “你当真要和那位马知府拼一场?” 婉转娇媚的声音传入耳中,配合五根纤纤玉指的摩挲,史兆威的呼吸渐渐粗重,恶狠狠地道:“飞云寨老子用命打下的基业,谁要想哪去,同样要拿命来拼!” 那女声又道:“若是拼不过,又该如何?” 史兆威将左手反探入身后,在一具光滑细腻的躯体上大力揉捏,满面俱是狰狞之色:“老子活了三十多年,不仅杀人无数,更饮过嘴里烈的酒,睡过最美的女人,早已活够了本。贼老天若定要将老子这条命收走,那便给他罢了!” “既然你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一条五品炼罡武者的性命与其白白浪费,不如便宜了我罢!” 柔媚声音到了最后,陡然透出无尽凶厉与贪婪。 还不等史兆威品味出这句话的意思,按在他心口的五根纤柔手指陡然变成五根钢钉铁凿,穿肌透骨如摧枯拉朽,在他胸前破开一个大洞后没入其中直至皓腕。 等到这只恐怖玉手缓缓抽出时,血淋淋的手掌中已捏了一颗仍在缓缓跳动的心脏! 史兆威只来得及在面上现出惊恐之色,身体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便已随着心脏被人掏出而瞬间毙命。 在他的魁伟身躯向前扑倒在桌案上后,那张虎皮交椅上献出一个只披了一层半透明轻纱的曼妙娇小身躯,赫然正是小唯。 她依旧慵懒地斜卧在交椅上,将握着人心的右手高高举起,而后微启樱唇轻轻一吸,登时便有一道手指粗细的淡红色气流从那颗心脏中飞出注入她的口中。 十数个呼吸之后,气流敛尽,原本充盈饱满的心脏变得干瘪如枯木朽土,随着那五根手指微微收拢握紧,破碎成细细的颗粒从指缝间滑落。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小易的声音突兀地在一旁响起,发声之处却看完全不到他的身形。 小唯带着点满足神态,用粉色舌头舔了舔猩红的唇瓣,轻笑道:“原本我还在为难该如何接近马骥而不被他怀疑,如今机会便主动送到面前。你说稍后马骥来到此处,看到我这被匪徒掳劫而来、亲人俱遭杀害的弱女子,该如何处置?” 小易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颇多关切之意:“这些天我曾潜伏在暗中远远观察马骥,一直未能看透他的深浅。只怕其实力已在五品之上。若当真如此,依靠了老师庇护才渡过成丹之劫的我们,只怕远远非其对手。即使你激发了老师炼制过的画皮,暂时将修为提升一个境界,也未必有必胜把握。你要接近他的话,必须加十二分的小心。” 小唯掩口娇笑,随即将已经恢复光洁的手指沿颈项向下轻抚直至平坦光滑的小腹:“我从未想过正面与他交手。毕竟他再厉害也只是个男人,也便脱不开我如今这副皮囊的魅惑,等到他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偿还我一家血债之时!” 小易的声音未再响起,也不知是无话可说还是已经走了。 片刻之后,外面陡然传来阵阵喊杀之声。 听得杀声迅速由远及近,小唯冷笑道:“来得倒也不慢,不过那些废物原也没有拖住他资格。” 话音未落,她人已一阵风般飞掠而出,身体在大厅的一角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一副被吓坏的生动表现。 马骥腰悬长刀举步跨进这座很有几分恢宏气势的聚义堂,一眼便看到对面上半身伏在案上早已死的不能再死的匪首史兆威以及蜷缩在墙角,娇躯半露充满致命诱惑的小唯。 他隔空一挥衣袖,史兆威的尸体仰倒在虎皮交椅上,也现出他胸口那巨大的伤口。 “他……他的心脏怎么不见了?” 吴剡的声音在马骥身后传来——他是第二个走进聚义厅。 马骥已仔细看过史兆威胸前伤口,又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缩成一团的小唯微笑道:“当今之世道消魔长,这家伙倒霉,遇上什么喜食人心的妖魔鬼怪也未可知,倒也省了我们动手。” 说罢,他走到墙角,解下外衣送到小唯面前,脸上现出春风般和煦的微笑,柔声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作为最善魅惑之道的狐妖,小唯差点被这微暖的笑容迷住,稍稍呆了一下才恢复情形,仍做出恐惧之色,战战兢兢接过外衣披在身上,却又似不小心地在领口露出一抹雪白及一线沟壑,弄得比方才更具诱惑。 她嗫嚅道:“我……我叫小唯。” “小唯?”马骥面上笑容依旧和煦,嘴角却微微上挑似别有深意,“方才这里发生了什么,姑娘可否说说清楚?” (本章完) 第338章 枉施画皮术 小唯的一张娇媚俏脸上满是惊魂未定的恐惧神色,令在场所有男子生出浓烈的呵护怜惜之意。 “方才这匪首正要提刀出门,忽地有一道白光闪过,他便遭了剜心之祸。妾身虽就在旁边,却未看清那出手的是何人。” “原来如此,”马骥颔首叹道,“想来是此贼合该恶贯满盈,不仅本官要来剿灭他的山寨,还有侠士高人来惩奸除恶。不知小唯姑娘是何方人氏,家中是否还有亲人,本官可以派人护送你归乡。” 听到马骥的话,她又换了一副让人感动深受的凄楚之色,啜泣道:“妾身父母亲人俱遭此山贼人所害,自己更身陷魔窟受尽凌辱,不仅无亲人依靠,也无颜苟活于世。如今能亲眼见到仇人授首,已可含笑九泉了。” 说罢,她抬臂用衣袖遮住了面目,向着身后的墙壁一头撞去。 “姑娘不可!” 喝声中,她体内陡然释放出无边奇寒之气。在身周吸摄和凝固水汽,化作千万柄坚逾金刚的冰刀霜剑。 马骥目中却陡然现出一抹冷厉杀机,似是无意间按在小唯腹部的左掌将微微凹陷的掌心向外一吐,“浑天斗胜法”之“天雷变”发动,五道细如发丝却蕴含无尽毁灭之力的银色雷霆自掌心发出,按五行方位轰入小唯的丹田气海,狠狠轰在她才结成不久的一颗内丹上。 狂风骤起,化作龙卷将马骥裹在当中,无数冰刃融入急旋的狂暴气流,绞杀位于风暴中心的马骥。 小唯膨胀的身体轰然炸碎,恐怖无比的力量将整座大厅连同附近的所有建筑彻底粉碎湮灭,形成一片四五里方圆的平坦空地。 胡六娘厉声尖叫:“若非骤施偷袭,难道你能伤得到我?” 小唯衣袖遮掩下的俏脸上现出一抹得意微笑,弱柳扶风般的娇躯就势向马骥怀中倒去。 在这片空地的中心处,一个遍体覆盖银白色短毛,半人半狐的诡异存在离地数尺凭虚而立。 马骥头顶那“玉京重楼”垂下的光幕倒卷而上,化作一片广有数十亩的光云,轻轻托住重逾万钧的冰山。 “所有人退到山下!” 她的头部已完全是狐狸形态,长耳兽瞳,尖吻利齿。 只是她那可以临时提升境界和战力的画皮已为马骥所毁,如今只能将制胜的关键寄托于外力。 马骥感觉到怀中这具正在膨胀的身体中蕴含的恐怖力量,脸上变色身形疾退,头顶现出拳头大小的“玉京重楼”,垂下一片光幕将他全身笼罩其中。 左臂一张揽住她盈盈一握的纤腰向后一扯。 双方一攻一守,看似呈僵持之势,但胡六娘是全凭本身修为施法,马骥却是借助了“玉京重楼”这件宝物,若论后劲之绵长自是远远胜出。 现出狐妖本相的胡六娘目中现出无限怨毒与恨意,森然道:“你如何能窥破我的‘画皮’之术?” 她的说话的同时,身上的杀机和气势疯狂提升,随时都准备向马骥发动最凶狠的攻击,马骥方才的两记致命攻击对她造成的伤害竟似凭空消失。 与此同时,他右手凭空现出缩小成一柄八寸短匕的“蝉翼刀”,无声无息地刺入小唯后心,薄如蝉翼的刀锋直抵心房,将她的一颗心脏剖成两半! 小唯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随即发出一声凄厉如濒死野兽的惨嚎,整个人陡然膨胀起来。 事实上他此刻一面防守,一面还能暗中蓄力,只待对方攻势衰颓便要行雷霆一击。 马骥口中发出一声惊呼,身形一闪便到了小唯身后。 “受死!” 马骥自然不会坦白自己是由那匪首的死状及“小唯”这个名字联想到那个名为“画皮”的故事,进而联想到方山胡家唯一幸存的胡六娘,只是在脸上现出莫测高深的笑意,悠然道:“世上岂有毫无破绽的神通术法,何况是你这已入魔道的妖术邪法?方才你以那张画皮行替代之术,承受了你本体所受的伤害,但接下来交手,你已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胡六娘口中呼喝,双手向上高举,始终攻不破马骥防御的冰刃随她手势冲天而起,在空中彼此融合,瞬间变成一座乱峰攒刺如枪矛的倒立冰山,携山岳之力向着马骥当头砸落。 马骥陡然发出一声长啸,二十四口小小的飞剑从头顶的“玉京重楼”内蜂拥而出,化作二十四道细如发丝、锋锐无匹的幽冷剑光,彼此交织成一张罗网,恰好将突兀现身的易皙兜在其中。 他目视对面的的怪物,微笑道:“如今我该唤你做‘小唯’还是‘胡六娘’?” 马骥依然头顶“玉京重楼”悬空而立,白玉楼阁散发的光辉扩张到体外三丈距离,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护身屏障。 便在他将护身光幕移向上方抵御胡六娘杀招的同时,易皙的身形凭空出现在他的身后,往日斜背在身后的长剑早持于右手,向着他后心要害一剑刺到。 裹挟在风暴中的冰刃在这屏障上撞得粉碎,却又随灭随生似用无穷尽。 胡六娘也知道自己久攻必颓,届时必遭对手反噬,因此也已筹谋速战速决的杀招。 随即他又将左臂向后一扬,暗藏于袖中的“炼妖壶”喷吐大片氤氲紫雾,将聚义大厅附近的上百边军将士收入其中。 有“玉京重楼”护身的马骥毫发未伤,向远处未受波及却都被惊到的边军将士下令,随后身体也缓缓浮空,右手的“蝉翼刀”拉长到正常尺寸。 当她看到马骥身后的某处空间有一瞬扭曲,一个极淡的身影一闪即逝时,心中登时大定。 身体则还是类人形态,却妖娆婀娜至近乎夸张的程度,胸前浑圆高耸如峰峦,腹下双腿紧密闭合幽深如溪谷,膝盖以下呈现兽类反关节结构,身后拖着一条蓬松的白色长尾。 以“炼剑成丝”至高剑术所化的剑网似未无实质般从易皙的身上穿过,随后剑光散去还原为二十四口飞剑,如群蜂归巢般飞回“玉京重楼”之内。 易皙保持着挺剑刺击的姿态僵立在原地,随即整个人“散落”一地,变成无数单个重量不会超过一两的骨肉碎块。 (本章完)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键盘左键←)返回上一章按(键盘右键→)进入下一章 第339章 鸿门宴 眼见得易皙暗算不成反受其害,胡六娘惊怒交集。 马骥却不待她做出或战或走的决定,将先前为了引出潜藏在暗中的敌人而收敛的部分实力全都拿了出来。 “浑天斗胜法”之“吞星变”借助头顶的“玉京重楼”施展出来,威力以倍数暴增。 一个蕴含恐怖吞噬之力的无形涡旋出现在上方,将那座极精纯水元之力凝聚的冰山搅得碎裂崩溃,还原为初始的癸水之精状态,再经“玉京重楼”的提纯压缩,流转入体内,弥补元气,滋养肉身。 随即马骥身刀合一,化作一道流光,伴随着一声霹雳般爆响,炸开一团白色气浪后,瞬间将速度提到迅雷不及掩耳的极限。 他以神御剑尚能施展“炼剑成丝”“剑气雷音”绝学,以气御刀施展“刀气雷音”自然更是得心应手,毕竟玩刀才是他的本行。 从壶中出来的吴剡眼见得原来还是贼人山寨的位置已是一片平地,惊骇之余忙向马骥问道:“知府大人,方才是……” “末将遵令!” 方才马骥虽为保护他们将之收入“炼妖壶”内,却用壶中紫气将他们困在一小片区域,并不担心他们会窥破这件神器的虚实。 众人齐声应和,随即便纷纷起身,向主位上的马骥举杯致意。 马骥笑道:“此战一赖边军将士在前面出生入死,二赖周府丞等同僚在后方供应粮秣,本官何敢居功,便请大家同饮此杯,同贺此功!” 马骥令五百边军在城内觅地安营,而后当众宣布,三日后将举办一场庆功宴,届时会邀请本府官员及士绅名流赴宴。 那些收到请柬之人俱都大喜,各自抓紧时间搜罗礼物,准备借机好生巴结一下这位手腕强硬得不似文官的知府大人。 众人急忙陪着饮酒,有了知府大人示范在前,不管酒量大小乃至是否饮酒,都有样学样一饮而尽。 马骥再次探手入袖中,取出一个黄绫卷轴:“照例说本官确是无权拘拿审讯周府丞,但有了陛下这份准许本官便宜行事的手诏,便可以破一破例了罢!” 周奎面无表情,漠然道:“知府大人虽是周某上官,只怕也没有权利随意拘拿审讯周某!” “严加审讯之后,得到的结果实在令人触目惊心。多年以来,一些利欲熏心之辈向北蛮输送了无数违禁之物,仅仅是生铁便不下数十万斤。全不想这些生铁到了北蛮手中,会变成快刀利箭来杀戮我大虞军民。” 马骥也不管众人反应,探手入袖中抽出一迭文书扬了一扬,神色和语调同时变冷:“近来平虏侯、宣达总督王老爵爷严查北境走私之事,先后抓获向北蛮运送违禁之物的商队十数批。 已将马骥奉若神明的吴剡等人急忙一起应和道:“谨遵大人吩咐。” 马骥淡然道:“这山寨中潜藏了两头妖物,方才我已出手将其诛杀了。” 一刀得手之后,马骥收敛刀光现出身形,随即先收了“蝉翼刀”“玉京重楼”“二十四气惊神剑”等神兵至宝,而后取出“炼妖壶”轻轻一晃,在收了胡六娘及易皙残尸的同时,放出先前收入其中的百余边军将士。 此言一出,全场立时变得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三日之后,马骥在府衙大摆宴席,受邀的宾客络绎而至,转眼间已是高朋满座,胜友如云,放眼望去,当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马骥不理众人的惊叹崇敬神色,下令道:“此次剿匪便到此为止,稍后咱们便回转太原,等做完最后一件大事,诸位此行便算功德圆满了。” “来人!” 吴剡答应一声,恭谨地接过供状。 听到此处,在场的一些人早已面色如土、体如筛糠,也有一些人面沉如水、目露杀机——他们心中都已明白,今天的这场所谓庆功宴,原来是专为自己而设的“鸿门宴”。 说罢,当先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酒宴开始,太原府丞周奎位在马骥之下而在众人之上,当仁不让地起身举杯朗声道:“知府大人一举铲除匪患这一成年痼疾,还太原百姓一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我等与会之人,当首先代替太原百姓感谢大人!” 甲胄铿锵之声大作,一队队全副武装的边军将士从各处小门冲出,弓上弦刀出鞘将众人团团围住。 果然,在随后三日里,马骥命人分道而行,撒出了大把的请柬。 在吴剡开始带人按图索骥一个接一个抓人时,马骥回头望着面色阴沉的周奎,重新现出笑容缓缓道:“周府丞,有些事情怕是须要你来向本官解释清楚。” 在胡六娘做出反应之前,将震爆空气的巨响丢在身后的极速刀光从她的身边掠过,“蝉翼刀”的刀锋亦随之掠过胡六娘的颈项,如摧朽木般斩下了她那颗狐狸形态的头颅。 这时先前落在远处的边军士卒也凑了过来,将亲眼看到的一场惊世骇俗大战告知吴剡等人。 各处酒席上都有人脸色剧变,神情各异。 马骥将手中的文书交给身边的吴剡:“请吴将军依这些供状拿人,勿使一人漏网,稍后再派兵围住他们的家宅。” 马骥将太原境内匪患彻底荡平的消息比他本人更早一步传回太原。 马骥落座后将酒杯放在桌子上,却摆手制止在周奎示意下上前斟酒的侍者,环顾正参差落座的众人笑道:“不过方才周府丞说甚‘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本官却是实实地愧不敢当了。因为本官这些天穷尽心力,也只诛除一些站在明处的害民之贼。另有一些为祸更烈却隐于暗中的祸国大盗,本府却还未来得及清算!” 因此等到他们一行人马返回时,城内士农工商尽都欢欣鼓舞地夹道欢迎,箪食壶浆犒劳者有之,举香叩拜者有之,献文赋称颂者亦有之。 马骥陡然一声暴喝。 周奎脸色立时有些难看,嘴上却仍不肯服软:“知府大人未免太过年轻气盛,不知有些事不可深究,有些人不可轻动!” 马骥悠然道:“若不气盛,本官岂非白白年轻一回?拿下!” (本章完)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键盘左键←)返回上一章按(键盘右键→)进入下一章 第340章 借刀,戮魂 太原城东北角,晋王府内。 “竖子,欺孤太甚!” 晋王李柽在书房内大发雷霆,将书案上摆放的白玉镇纸、笔架等名贵器物尽都掼在地上摔作粉碎。 昔年太祖李赓将第三子李鸿封为晋王到太原就藩,世袭罔替传至今日。 晋王一脉虽恪于大虞祖制无法插手地方军政事务,但其身份便注定了对太原乃至整个晋省的巨大影响力。 此刻这位当代晋王虽时如择人而食的猛兽般心狠狂暴,却又隐隐透出些色厉内荏的味道。 等到李柽将手边能砸的东西都砸个干净,自己也耗尽了气力瘫坐在椅子上,尹希忠才陪着小心劝慰道:“王爷实不必太过忧心,虽然那马骥拨了王爷面子,不肯释放范家家主范庆平,但下官料定那范庆平宁可自己丢了性命,也会管好嘴巴不会乱说,除非他不顾忌一家老小的性命。” 李柽精神大振,忙问道:“先生计将安出?” 白子琊道:“我有一门奇术,保管可以将马骥置于死地,却需要王爷你辛苦一场。” 范赫登时垮了脸,将腰躬得更弯了一些,无奈地道:“王爷容禀,属下已从随马骥剿匪的那些边军处探得消息。在攻打崛围山飞云寨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两個已结成内丹的妖王与马骥大打出手,却被马骥以一敌二先后斩杀当场。以此战绩推测,马骥的修为便不到三品雷劫,也绝不会差得太远。王爷府中,实在没有能够与之匹敌的高手。” 一个中年书生凭空出现在书房之内,向李柽拱手道:“白子琊见过王爷。” 一旁的范赫急忙上前,向着白子琊一躬到地:“方才先生说有办法除了王爷心病,敢莫非准备亲自出手?” 白子琊摇头道:“范统领未免太看得起我了,以那马骥展现出的战力而论,我在他面前怕也撑不下三招两式。” 李柽虽然满腹心事,仍挤出笑脸起身道:“白先生不必多礼,请坐下说话。” 李柽冷哼一声,随即又恨恨地道:“说来说去,都是马骥那小儿弄出的麻烦!范赫,先前孤所说之事你究竟有没有办法?” 看到李柽露出将信将疑神色,尹希忠很是贴心地替他问出心中疑难:“白先生,下官有一事不解——此术为何须要王爷来施行?” 此即日起,李柽果然依照前言,每日沐浴更衣,静心吃斋,到了时辰便来密室里向着画像恭谨叩拜。 李柽见他说得笃定,略一踌躇后狠狠地点了点头道:“只要除了这祸害,孤何惮辛苦?” 在书房中,还垂手站着两个中年男子,一作文士装扮,一个劲装佩剑,却是王府长史尹希忠与侍卫统领范赫。 白子琊含笑道:“只因王爷甚为大虞宗亲,又为王爵之尊,身上有大虞国运龙气加持。那马骥虽然修为高深,但身上有了大虞的官职,便天然受国运龙气克制。王爷一连七日以君拜臣,便是让他在不知不觉中触犯以下凌上之罪,于冥冥之中遭大虞国运龙气厌弃,磨损其自身气运。等到他气运散尽,可以汲取国运龙气的‘神龙戮魂钉’便能一举钉死他的魂魄,令他永世不得超生。” 李柽脸色稍缓,叹道:“按理说确是如此,但那马骥行事往往出人意料,又实在难以常理忖度。说到底还是死人最能守住秘密,此事便交给你去办!” 说到此处,他又向李柽拱手道:“有一件事需要说在前面,王爷以此法制死马骥后,自身的气运也会有所损耗,最少一年之内会诸事不利,最好深居简出以避灾劫。” 原来这所谓的“白子琊”,正是白莲教九龙子中排行第七的睚眦。 范赫与尹希忠面面相觑,却都一筹莫展。 他望着话中的马骥,心中冷笑道:“任你马骥如何厉害,在我这门得自‘白莲净世经’的‘神龙戮魂法’下,也要拿出性命向我那惨死的阿蛟侄儿赔罪!” 李柽怒道:“难道就任由那马骥小儿在太原安安稳稳坐满一任知府?就算眼前这件事牵涉不到孤的身上,接下来几年的生意怎么办?那是每年数百万银子的收益,难道就白白放弃不要了?” 只因他们都听出说话人的身份,那是李柽数年前招揽到的一位身份超然的客卿,道法修为已臻四品附体之境,平日里李柽也须对他以礼相待。 蓦然间,三人耳畔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王爷若想除了这心病,也并非没有办法!” 他的心机见识都不差,若白子琊只说此术的妙处好处,他反而要心存疑虑,如今白子琊坦白了其中的弊端,而这弊端又在他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当即没有丝毫犹豫地道:“孤立即命人收拾一间密室,烦请先生布置一番,孤今日便开始施行此术。” “多谢!” 白子琊称谢之后,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尹希忠稍一犹豫,脸上现出为难之色,但看到李柽面色又转阴沉,忙咬着牙躬身道:“下官遵命!” 李柽定睛望去,见上面画的是一个飘逸如仙的俊美男子,赫然正是马骥,不由大为迷惑。 白子琊从袖中取出一幅画卷,在李柽面前展开道:“王爷请看。” 白子琊肃然道:“我这奇术唤作‘神龙戮魂法’,需要王爷在七天之内斋戒沐浴禁绝女色,每日早午晚对这画像焚香叩拜三次。等第七日叩拜完毕,再用七枚‘神龙戮魂钉’钉入画像的四肢、心口、咽喉、眉心,便能令马骥魂飞魄散!” 见三人都有些失望的样子,他又笑道:“我虽制不了马骥,却另有制他之策。” 随着李柽的一声令下,晋王府中霎时整理出一间密室。 听到对方说了最后一句话,李柽反而下定了决心。 白子琊将马骥的画像悬在墙壁郑重,在画像前摆设好香案。 三人先是一惊,随即面上却都现出喜色。 转眼间七日之期已满,睚眦将一个木匣放在马骥画像前的香案上。 李柽在他的示意下上前打开匣盖,见里面呈扇形平放着七根头尖尾钝、通体盘龙的金色尖钉。 (本章完) 第341章 溯祸源,绝祸根 在借着一场庆功宴将太原府内参与向草原走私违禁之物的豪商巨贾一网打尽后,马骥便紧锣密鼓地安排审讯一干人犯,查抄其家财。 不得不说,能引得这些人冒着杀头抄家之祸也要做的事情背后,涉及的利益实在庞大到难以想象。 将查抄所获汇总清点之后,仅现银便达三千万两之巨,其余黄金、珠宝、珍玩、田产、商号的价值还要数倍于此。 除此之外,更有堆积如山的粮食、铁料、茶叶、食盐等准备向草原运售的违禁之物。 马骥将审讯所得供状及查抄财物清单通过涉及超凡手段的秘密渠道飞速送往京师,隆安帝收到后只看了一半便已怒不可遏,同样用最快的速度予以回复,令马骥即刻处置一干人犯,同时又遣吴王李杭亲来太原接收查抄所得。 按说一切都进展顺利,但在这几天中,马骥一直心头一直有些不安的感觉,却又捕捉不到这感觉的来源。 那男子在文士的示意下取出七根盘龙金钉,金钉上立即缠绕上丝丝玄黄之气,上面盘绕的七条具体而微地神龙瞬间活了过来,张口将那玄黄之气吞下。 在十二层楼阁的最底层,白光落地生根,凝聚成一道道手指粗细的光柱,彼此或并排或交织,化作一个丈许见方的囚笼,将睚眦的阴神封禁其中。 “走!” 那物在空中展开,化作一团五彩云锦,向着飞来的“玉京重楼”照落。 睚眦当即醒悟这是己方暗算马骥不成,招来了马骥最凌厉的反击,于是果断地选择身化流光直接穿过屋顶升入高空,向着北方飞遁而去。 只是对方的攻击方式太过诡异,似乎已超脱肉身乃至神魂,涉及某种更加神秘的力量,“玉京重楼”垂下的护身神光没有任何反应,马骥的右足却在一下剧痛之后失去知觉并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原本已臻四品附体之境、凝实有如本体的阴神此刻已变成半透明的虚影,带着满脸的惊骇之色便要继续遁走。 “那是晋王李柽!” 一个中年文士将一个木匣放在画像前的香案上,另一个原本在香案前蒲团上跪拜的中年男子上前打开匣盖,现出里面呈扇形平放着七根头尖尾钝、通体盘龙的金色尖钉。 此物名为“五云兜”,是他萃取云气之精、癸水之英,糅合天蚕之丝炼成的宝物,最善摄拿敌人飞剑法宝。 “玉京重楼”毫不停滞地从“五云兜”碎片中飞过,原势不变地撞在睚眦的后背。 “走得了吗?” 马骥早认出中年男子身份,并在对方动手的同时,祭出“玉京重楼”悬于头顶,垂下条条白光护住自身。 脑神觉元子赋予马骥的神通是“指玄圆光法”能追因溯果,将过去、现在、未来只是呈现眼前,前提却要先捕捉到那存于冥冥之中的一线因果玄机。 武道修为晋升四品抱丹之境后,他的“天刀”愈发神妙,已当真拥有了几分高远难测、无远弗届的渺茫天意之威。 这一尊真神化身抬手向着虚空一指,一团白光凭空出现并向四周扩展,化作一片直径三尺的圆形光幕。 然而马骥当然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玉京重楼”中垂下大片白光,将睚眦的阴神笼罩其中,裹着他倒卷而回。 睚眦骤觉后方恶风不善,急忙从储物宝囊中取出一物抛向身后。 直到这一天晚上,他心中的不安已变成浓重的危险,同时终于随着危险感觉的欲来与强烈捕捉到一点方向。 在他这一刀斩落的瞬间,晋王府密室中的李柽蓦地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宛如木雕泥塑般僵立不动。 当金钉透过画像钉在墙壁上的瞬间,盘绕在钉身的神龙化作一道金光融入画像的右足。 拳头大小的一座白玉楼阁却有山岳之重,这一撞竟将睚眦的肉身生生撞成一团血雾。 在一阵光影闪烁后,光幕上浮现出清晰影像,马骥看到在一间密室之内,墙上悬挂一张画像,画中之人赫然正是自己。 墙上的画像蓦地无火自燃,瞬间化为灰烬。 一旁的睚眦惊觉不妙,急忙伸手来推,口中叫道:“王爷,你……” 他手指才触及李柽的身体,便见李柽的颈项处现出一圈细如丝线的极淡痕迹,旋即人头一歪从颈项处滚落,一腔鲜血如泉水般从颈项断口喷涌而出。 因为重伤的阴神几近崩溃消散,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寻到一具肉身可夺舍,而后借新的肉身反哺滋养阴神,但修为必然会大幅跌退。 睚眦的阴神从血雾中遁出。 眼看“玉京重楼”便要落入张开的“五云兜”内,忽有二十四口小飞剑蜂拥而出,剑光拉伸成一道道细丝,携着无匹锋锐之意一搅,立时将一件宝物切割得四分五裂七零八落。 在“玉京重楼”的一撞之下,他的阴神亦遭受重创。 一道白光从顶门飞出,化作一尊白衣神圣凝立虚空,正是内景二十四真神中的脑神觉元子。 随后那文士抬手向画像一指,男子便抬手将其中一根金钉向着画像的右足插下。 “玉京重楼”这件宝物作为飞行法宝使用时,排云驭气奇快如电,霎时便追上已飞出太原城的睚眦,携着隆隆风雷之声向着他后背撞去。 马骥神色陡变,眼见得光幕中的李柽又拿第二根金钉刺向画像的左足,他手中凭空现出“蝉翼刀”,双目注视光幕中的李柽,挥刀在身前虚空缓缓一记横斩。 在李柽人头落地、画像自焚的同时,马骥所中的“神龙戮魂法”立时时效,看到光幕中睚眦遁走的一幕,他冷哼一声,阴神遁出投入“玉京重楼”之内,御使这件宝物电射而去。 马骥的阴神出现在囚笼之外,冷笑道:“若不想尝试真火炼魂之苦,就老实交代自己的身份来历!” 睚眦的阴神似已认命,在囚笼内盘膝坐了下来,颓然道:“说了可以给個痛快吗?” (本章完) 第342章 弑亲之仇 晋王李柽在自己的王府遇害,身首异处惨不忍睹。 这消息传开,太原府乃至整个晋省官场都为之震动,上下大小官员都知道此事若得不到妥善解决,自己这些人都脱不开干系。 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要想脱身避祸,最好的办法便是推出一个倒霉鬼来背下这口黑锅。 既然晋王府便在太原城内,则太原知府马骥怎么看都是最合适的背锅人选。 只可惜马骥根本没有给他们甩锅的机会,第一时间带人赶来晋王府,说是要查明案件还晋王一个公道。 晋王府那边知道有些事情禁不起查,于是想将马骥拒之门外。 岂知马骥身上居然有代表太祖皇帝及大虞镇国柱石太师元丹生的“五龙玉符”,受阻后直接亮出玉符闯入王府,将长史尹希忠与亲卫统领范赫一起拿下,审讯之后得知这几天晋王一直与一名唤作“白子琊”的门客在一起。 李杭终于认真地望向睚眦,目中满是凛冽杀机。 马骥也不意外,神色从容地摊开双手道:“没办法,那位晋王殿下一心要取我性命,我总不能因他身份便引颈受戮罢?” 事情查到这个地步,及时马骥手中有“五龙玉符”,也不便自行处置。 但李柽先前欲借“神龙戮魂法”害他之事还有尹希忠、范赫等几个知情者,他没有选择灭口而是将他们都交给李杭,便是没有想着将此事瞒过他。 “你说什么!”李杭勃然变色,霍然起身。 那睚眦的阴神还被他镇压在“玉京重楼”之内,要炮制一封书信作为证据实在再容易不过。 李杭的声音冷得几乎落地成冰:“如今那饕餮何在?” 李杭双目忽地垂下泪来,他转身向马骥拱手深深一揖,哽咽道:“弑亲之仇,不共戴天,孤手无缚鸡之力,只能请龙媒出手助孤报此大仇!” 如今晋省境内的七八处啸聚山林的匪寇,实则都是李柽养得私兵,其中便包括已被马骥剿灭的崛围山飞云寨。 晋王遇害后,那白子琊便不见了踪影。 马骥又仔细搜查了晋王府,结果在李柽书房的一处暗格内发现几封书信,比对字迹之后确认为白子琊亲笔,里面的内容却骇人听闻之极。 原来那白子琊的真实身份竟是昔年白莲教主徐鸿儒手下九龙子中的“睚眦”,这些年一直与李柽勾结,借着太原巨贾范家之手大肆往草原运售各种违禁之物,获得的巨额财富都用来收买死士训练兵甲。 见面之后,李杭劈头便是一句:“龙媒,你好大的胆子!” 俱他所说,白莲教与晋王府的合作及早,甚至可以追溯到上一代晋王李瑸。 而在最新的一封书信中,白子琊隐约提到李柽欲与白莲教分道扬镳,字里行间颇有威胁之意。 说笑过后,马骥请李杭到书房叙话,颠当则去和相熟的娇娜、若雪、若梅说些闺阁之内的私密话。 这几天里,睚眦似乎已经被马骥彻底收拾服帖,也不等李杭开口询问,便主动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 当年他与饕餮被徐鸿儒派来晋省,他负责草原的走私生意,而饕餮负责帮晋王训练私兵。 李杭皱眉看了囚笼中气色愈发不好的睚眦一眼,随即向马骥问道:“究竟是何事,龙媒不妨直言。” 马骥拱手道:“殿下,此事臣自然义不容辞。不过其间还涉及另外一件事,需要请殿下做个决断。” 李杭讶然道:“龙媒所言是指何事?” 此来太原,李杭身边有已被封为吴王侧妃的颠当随行,原因则是李珲知道颠当跟脚,将她当做儿子身边最后一道屏障,所以一面厚加抚慰,一面吩咐她时刻随侍在李杭身边。 如今李杭来马骥这里,颠当仍跟在他的身边。 “这便是化名白子琊与晋王勾结的白莲教九龙子之睚眦,臣在审讯他是得知一件与殿下有关的事情,所以留着他待殿下亲自来问。” 先前他在晋王府查出的事情九真一假,只隐瞒下李柽的死因。 此后,他才有机会来见马骥这位老朋友。 李杭在书房内坐定之后,正色道:“龙媒,晋王虽死,却是遗祸无穷。在做咱们议定的那件大事之前,孤有意令你兼任晋省捕盗大使,将晋王藏在晋省的各处私兵尽数剿灭。” 马骥轻轻挥手,两人之间的书案上凭空现出一个由白色光线排列交织而成、长宽高都不过一尺的囚笼,缩小到只有数寸高矮的睚眦阴神仍镇压在囚笼之内。 而李杭以雷霆手段将这些人处斩,也是有替他遮掩背书的用意在内。 此刻李杭用一句玩笑当面提出此事,也是向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后来他们接到教主徐鸿儒的命令,截杀从北境返回途经太原的宁王李珲,负责执行的则是饕餮。 幸好此刻吴王李杭及时赶到,将这烂摊子接手过去。 马骥轻声道:“据此人供述,当初在太原刺杀陛下,致使端惠皇后遇难,殿下与陛下十失散多年的凶手,正是九龙子中的饕餮!” 李杭重新审理所有人证物证之后,当即请出临来时隆安帝李珲所赐天子剑,下令将晋王府一众属官亲卫尽都处斩,又遣专人送晋王亲眷入京,交由隆安帝亲自处置。 睚眦道:“原来他藏身在吕梁山中,后来因儿子被马大人所杀而含恨出手,我担心他因此露了行踪,便劝他转移到平阳府的九孔山——那里也是李柽暗藏私兵的一处据点。” 马骥指向书案上的睚眦:“详情如何,殿下听他如何说便是。” 马骥急忙扶助他,肃然道:“既为君臣,亦是挚友,此事臣自然义不容辞。不过那饕餮已有三品雷劫的修为,若要拿下他,只凭臣手中的力量还力有未逮,臣打算向‘浑天监察院’求援。” 李杭摇头道:“不必,前些时日,颠当也突破到三品雷劫之境。她说自己是狐族中的异异种九尾天狐,有血脉之力加持,势力远胜同阶之辈,孤会让她出手助你一臂之力!” (本章完)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键盘左键←)返回上一章按(键盘右键→)进入下一章 第343章 牵情刀诀,琴瑟和弦 才安分了没有几天的马骥再次掀起兵戈,这一次竟将目光放到治下的太原府外,盯上了晋省境内其他州府的贼寇。 对于他这种越界的行为,晋省各地官员大为不满。 但此事有手持天子剑的吴王李杭一力发起,众人虽不满亦无可奈何,相反还要尽心尽力配合,以免不知为何对此事极为上心的吴王殿下将板子落在自己身上。 马骥深谙兵贵神速之理,决议才下,那五百边军精锐已出了太原府境。 但外界都不知道的是,他本人则更快了一步,已经与娇娜、颠当驭气乘风来到平阳府内的九孔山上空。 颠当背倚皓月星空向下张望一阵,指着山中某处依稀闪烁几点灯火的所在娇笑道:“马公子,那处便是贼人藏身之处了,不知此次咱们要依怎样一个章程行事,来时我家相公可是吩咐了奴家,要一切听从你的主张。” 她似是还未适应当下的身份,说话对李杭和马骥都沿用了过去的称呼。 马骥含笑道:“先前审理晋王一案时,我和殿下都封锁了消息,连处置晋王府一干人都用的是护卫不力的罪名,为的便是避免打草惊蛇。此次出兵,我又用了‘瞒天过海’之计,让大军引人耳目掩护我们先一步来此,自然要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颠当掩口笑道:“马公子谦谦君子,没想到行事竟如此狡猾!” 马骥耸肩道:“兵不厌诈,对敌人自然讲不得甚君子风度。稍后我与娇娜先给对方来一记狠的,清除杂鱼同时迫饕餮现身。侧妃先潜藏在一旁,伺机出手一击致命!” 颠当很是干脆地颔首道:“好,就听你的!” 说罢,身体冉冉上升,随即融入身后那一轮皎皎圆月之中,在马骥和娇娜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骥心中赞叹对方的修为与手段的同时,却又生出些疑惑,以他素日的观察,颠当在与唐姮相处时,看似言笑无忌,内里却隐隐透出点由衷的敬畏之意,若说只是由于妻妾之别,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暂时按下心中的这些思绪,他回头对娇娜点了点头,两人手中同时现出“蝉翼刀”。 娇娜则激发了狐族秘法“牵情咒”,在彼此间微妙的咒法牵绊下,她的修为不断攀升,直至突破了武道五品炼罡之境的藩篱,臻达四品抱丹之境。 “琴瑟和弦!” 既然决定乘其不备施以雷霆之击,两人直接用出如今能够施展的威力最大的杀招,“牵情四式”的第三式。 两道灿烂若锦霞的刀光裹住他们的身形,在空中融合归一盘旋疾飞。 刀光越拉越长,并随之变细变淡,到最后变成一根根细如秋毫、肉眼难见的半透明光线,彼此纵横交织,结成一张方圆数里的细密罗网,向着隐于山中的那处山寨无声无息落下。 在山寨边角处修建,用以守卫警戒的望楼最先触及这张罗网。 纵横交错,彼此间距不过寸许的光线毫无滞碍地切入整座用圆木搭建的望楼以及楼内警醒戒备的五名贼寇身体。 因为光线太过纤细且极致锋锐,切过之后,不仅望楼仍保持原状,甚至那五名贼寇也毫无感觉。 直到罗网继续落下,开始切割山寨的其他建筑及建筑内酣睡的贼寇时,这座望楼及五名贼寇才呼啦啦解体、散落,变成一堆寸许见方的木条、肉块。 马骥已经从睚眦口中问明,这山寨中只有白莲教替晋王训练的私兵,以及自己借机培养的教众,并无老弱妇孺存在,所以可以毫无顾忌地痛下杀手。 罗网继续落下,切割包括人体在内的所有事物如摧枯拉朽。 “是谁?” 随着一声暴喝,一道乌光从某处建筑中破开屋顶冲天而起,精准地命中两道光线交错的连接点上轰然爆开。 极恐怖的湮灭之力将罗网破开一个大洞,一条人影从破损处传出,手持一张大弓凝立虚空,面上尽是惊怒之色,正是九龙子之一饕餮。 刀光所化罗网倏地消散,马骥和娇娜现出身形联袂升空与饕餮遥相对峙。 下方的那座山寨已只剩下饕餮所在的那一处房间还保持完整,余者尽数崩溃垮塌,里面的人都在睡梦之中无知无觉地与房屋床榻变成一堆难分彼此的碎块。 “你是马骥!”饕餮一眼认出面前之人的身份,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同时亦不失冷静,脸色难看地问道,“睚眦呢?” 马骥微笑道:“我能来到此处,你以为他如何了?” 饕餮咬牙切齿道:“我未寻你报杀子之仇,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今日便做个彻底了结!” 话音未落,他手中大弓嗡嗡嗡连响三声,已是用超乎寻常的高速连续发箭三次,每一次都是用指缝夹着三支比筷子还细,只有二尺长短的黑黝黝“无常箭”箭,九支小箭几乎不分先后的离弦,在空中化作九条宛若有生命的啮人灵蛇,从分从不同角度向马骥和娇娜攒射而至。 “并蒂莲开!” 马骥和娇娜心有灵犀,演化“牵情四式”中的不破守势,层层迭迭的刀光化作两朵并蒂而生的九品莲花,将两人身形笼罩其中。 蕴含破灭摧坚之力的“无常箭”接连射在莲花虚影上,将一片片花瓣震得凋零消散的同时,自己也反震弹飞。 但那九支“无常箭”震飞后兜个圈子又飞回来,莲花的花瓣也岁灭随生,彼此的攻守之势都似无穷无尽,竟成胶着之局。 饕餮见一个四品抱丹之境的马骥,拖着一个气息不够稳定、疑似只是五品炼罡之境的娇娜,居然能与三品雷劫之境的自己拼成势均力敌之势,心中惊诧至极杀意更胜。 如今对方便已如此厉害,偏偏还如此年轻前途无量,若任由他们继续成长下去,自己很快便不是对手。 他手中现出三支仍只有二尺长短,却足有大拇指粗细,通体呈朱红之色的“无烬箭”,弓弦铮鸣剑发连珠。 三支“无烬箭”与那两朵并蒂莲花一触,登时爆开化作一团炽烈火焰,将莲花及花中的二人俱都笼罩其中。 “破!” 火焰中传来马骥与娇娜异口同声的断喝,而后那两朵并蒂莲花竟由内而外爆开,每朵莲花上有九九八十一片花瓣,总数一百六十二片由“蝉翼刀”无匹刀芒所化的花瓣挟着上面附着的火焰,如漫天流星向着饕餮射去。 (本章完) 第344章 暗度陈仓 眼见得马骥和娇娜转守为攻,将护身的并蒂莲花化作漫天刀芒,甚至借了他“无烬箭”的炽焰之力反击,饕餮的右手指间又现出一支青碧色羽箭,认扣搭弦张弓发射。 “无息箭!” 羽箭离弦,高速旋转搅动虚空引动元气化作一束丈许直径的龙卷狂飙,先将漫天刀芒火雨吞噬一空,将锋锐刀芒与炽烈火焰都融入自身令杀伤力倍增,而后挟着摄人心魄的咆哮扑向对面的马骥和娇娜。 马骥和娇娜再次演化“琴瑟和弦”之式,却只凝聚了一道细如毫发的半透明刀光,如劈波斩浪般将对面这一束凝聚着风火之力的狂飙一分为二,余势不衰斩向饕餮。 这一刀来得极快,快到饕餮已来不及发箭回击,只能移动身形暂避锋芒。 便在饕餮不得不全神贯注应付两个太过难缠的年轻对手时,他身后那高悬空中的一轮皎洁明月中无声无息地垂下一条纯白无瑕、柔软蓬松的尾巴,似能无限延长般缓缓伸展到饕餮后背三尺之外。 直至此刻,饕餮才似乎生出感应,面上现出惊愕之色,身体微动仿佛要做出应对。 那长尾的动作却倏地由缓转疾,在饕餮做出动作之前,如强弩洞穿一层薄薄的鲁缟,轻而易举地从饕餮的后心刺入前胸透出,将他整个人贯穿了挑在空中。 马骥和娇娜一起收敛刀光现出本体,见到饕餮如一条被鱼叉射中的死鱼般出气多入气少,连手中那张看似简陋而实非凡品的大弓都丢掉了,心中都惊骇颠当的实力。 虽然这一击占了偷袭的便宜,但能够做到一击必杀,令修为境界相当的饕餮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这条狐尾的杀伤力之可怕可见一斑。 隐在空中那轮明月光影中的颠当现出身来,艳若桃李的俏脸上仍带着素日的盈盈笑意,明如秋波的双目却透出冰雪般凛冽的杀机,冷哼道:“今日便替我家相公报弑亲之仇!” 话音未落,狐尾上陡然燃起一团莹白如玉的诡异火焰,明明没有任何温度散发出来,却只一瞬便将饕餮的身体烧作飞灰。 颠当张手一招,将饕餮丢掉的大弓摄来手中,从身后探出的长尾随着白色火焰的熄灭凭空消失。 她神色郑重地向着马骥和娇娜施了一礼:“这次能成功帮相公报仇,全赖马公子和娇娜妹妹吸引此贼的精力,奴家先代相公谢过了!” 娇娜笑嘻嘻地上前挽住颠当的手臂道:“颠当姐姐不必客气,这家伙也是我们的死仇大敌,我和师父原该出力。” 如今大功告成,颠当要回去将这消息告知李杭,马骥和娇娜则要会合那五百精兵,继续完成剿灭晋省境内贼寇的大事,双方就此分别。 在目送颠当御风远去时,马骥脸上若有所思,心中总觉得此次的事情未免太过顺利。 他却不知当颠当飞出一段距离,又确认后面没人跟来后,便在一处荒僻山林落下,身后现出那条蓬松狐尾轻轻一抖,饕餮便凭空出现好端端站在面前,全身上下哪有半点伤损。 “颠当姑娘。” 饕餮神色虽不大好看,却还是拱手向她施了一礼。 颠当淡淡地道:“若非将来那件大事需要你养了三十年的那一箭,此次我便当真弄死你——娘娘令你和睚眦在晋省蛰伏,却没让你们弄出这么多事情!你可知睚眦被马骥毁了肉身后囚禁阴神拷问,也幸亏九龙子中只有赑屃、螭吻和你知道娘娘的存在,否则……” 保持着拱手施礼姿态的饕餮脸色变幻几次,终究将腰躬得更弯了一些:“此次确是我被杀子之仇冲昏头脑,违背了娘娘的法旨。请颠当姑娘上禀娘娘,饕餮无颜乞饶,只会在将来用那压上所有的一箭,回报娘娘大恩并偿今日之罪!” 颠当脸色稍缓,扬手先将收来的大弓扔还给饕餮:“你既有此决心,便立即赶去与徐教主会合。” “是!”饕餮答应一声,随后稍一犹豫,又试探问道,“颠当姑娘,睚眦他……” 颠当的俏脸又冷了下来:“此次我的‘大幻迷神引’能瞒过马骥,本已存了几分赌性在内,暗中已做好打乱娘娘计划提前诛杀此人灭口的准备,那睚眦却不值得本姑娘如此冒险!” 饕餮面色一黯,知道事情已难挽回,只得垂首道:“是我失言了,告辞!” 说罢,当即御气升空径向东方飞去,霎时已不见踪影。 颠当望空冷笑一声,身形随即消失在原地。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马骥率领五百边军,一路将晋省境内的所有绿林势力扫荡干净,其中便包括晋王几处暗中培养私兵的山寨。 晋省百姓纷纷鼓掌叫好,多有曾遭贼寇荼毒者为马骥做了长生牌位日日焚香叩拜,感谢他为自己报了大仇。 而在晋省境内混江湖的龙蛇们则对马骥又恨又怕,虽然此次马骥只针对那些真正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的绿林势力,对于其他半黑不灰的江湖势力未作理会,但大家却不敢赌他是否懂得适可而止,因此或是收敛爪牙老实做人,或是抛家舍业远走高飞。 一时之间,整个晋省风气为之一肃,大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清平景象。 等到马骥回归太原后,晋省官场众人都盼着从此可以过安定日子,却不料北方边境忽生剧变。 这一次却非北蛮南侵,而是大同总兵、威宁侯王蘅悍然率兵北上深入草原,宣大总督、平虏侯王烈亦将大军陈于北境蠢蠢欲动。 晋省官员闻言俱都大惊,想到如今吴王李杭正在太原,急忙纷纷赶来求见,众口一词劝谏李杭以天子剑召回王烈与王蘅父女,并严惩他们擅起战端之罪。 李杭却从袖中取出一份圣旨,当众宣读了隆安帝李珲发动北征根除蛮族之患,并委任吴王李杭为监军,以天子剑统摄晋省所有官员,但有阻挠战事者可先斩后奏的旨意。 众人至此才明白,隆安帝玩了一手暗度陈仓之计,李杭此来太原,名义上是接收查抄不法商贾的巨额财富,实则是监督北征积累声望。 同时大家也暗惊隆安帝对李杭的信重,便算他是唯一的子嗣,但隆安帝本人正当盛年,将此建立灭国大功的机会送给李杭,难道不怕将来他将来功高震主以致父子相疑? 李杭却不理会众人心思,当时便开始着手安排战事,首先要做的便是往前方运送足够的粮饷军械。 这一点却是完全不用发愁,马骥从那些豪商巨贾家中抄来的财物及粮草支撑大军一年消耗。 当时李杭便点了马骥率领那五百边军先行护送一批钱粮北上。 (本章完) 第345章 翁婿相见,夫妻重逢 马骥率领五百边军及一列排成长龙的车队来到杀胡口外。 如今的杀胡口以南已经变成一座巨大的军营,超过边军精锐驻扎于此,只等主帅王烈的一声令下,便要全面出击深入草原。 一行人马来到营门外时,营内早已得到消息。 王烈遣副将刘彬将马骥等迎进军营,人马车辆另行安置,马骥则由刘彬引着来到杀胡口内。 说来刘彬与马骥的父亲马遥也是旧日袍泽,马骥于是以“叔父”相称。 两人来到帅堂之外,守门的亲兵将两人拦下,为首的一人脸上似强忍着笑意道:“大帅有令,命来人报门而入!” 马骥见岳父半晌无语,神色复杂,忙又陪笑道:“这些日子小婿早将对草原用兵的方略揣摩了千百遍,岳父则是临时扮演草原蛮族角色。小婿以有备胜无备,属实与作弊无异,算不得数。” 王烈摇头道:“克敌制胜,有道、天、地、将、法五要,老夫自问能查天时、晓地利、明将略、严军法,所以能在战场纵横捭阖而无抗手。但始终无法参透最玄妙的‘道’,才始终没有自信打一场‘灭国’等级的战役。今日与贤婿做这次推演,才知所谓‘道’,竟须在战场之外寻找。此诚可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了。” 马骥上前几步来到这头发花白而身形挺拔如松的老将身后,再次拱手施礼,低眉顺眼地道:“小婿马骥,见过岳父大人!” 王烈本有心斥一句“胡扯”,但想到女儿本是眼高于顶,素来对所有少年俊杰都不假辞色,偏偏对眼前的小子情有独钟,除了一个“缘”字,也实在没有更合理的解释。 王烈叹道:“你来晚了一步,日前蘅儿已率领三千精骑出了杀胡口,要将北境百里内的所有蛮族部落扫荡干净,彻底断绝北蛮窥测我方的耳目,为大军出塞最好准备。” 他们两世夫妻,实已用不到少年夫妻的柔情蜜意,只是彼此眼神交流,道一句“我来了”,便胜过千言万语。 王烈冷哼一声,回转身上下打量他半晌,目光中闪过一抹赞赏之色,说出的话却仍大有不善之意:“你这小子,究竟有甚了不起的长处,能得我家蘅儿青睐下嫁?” 但马骥心中另有算计,于是拒绝了妻子的好意,仍让她担任主将,自己则扮演行军参赞的角色,在大多数情形下只为她出谋划策,连真正出手都很少。 马骥陪笑道:“岳父大人容禀,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小婿与蘅儿一见钟情,或许正是前生有缘今生再续也未可知。” 王烈摆手笑道:“贤婿不必过谦,老夫自问深知草原蛮族虚实,也多次代入对方身份来推演战局,算不得无备而战,这一次败得心服口服。” 这“行军参赞”之职,则是来时吴王李杭凭监军职权临时委任。 “蘅姐姐!” 如今的马骥以对草原情形有过深入了解,知道岳父所说是谁,颔首道:“岳父放心,量那北蛮中也不至有岳父这等名将,也便不至逼小婿出此下策。” 王烈显然很满意他的表现,招手让他跟自己到一旁坐下,又神色认真地道:“贤婿,伱那最后一招太过狠绝,若是用出来,只怕会招惹出一些本不该干预世俗之事的老怪物,所以非到万不得已,一定不要轻用。” 不过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京师与隆安帝李珲筹划此战大略时,他便已有了这一层考虑,李珲也亲自去拜访了太师元丹生,将“浑天监察院”的高手调来北方以备不测。 王蘅一来知道丈夫的统兵之能只在自己之上,二来有意助他建功立业,本有心将兵权渐渐转交到他手中,自己甘居副贰。 他抬手指了指墙上的地图,面上现出自信的微笑,缓缓道:“小婿斗胆,要和岳父推演一回兵机。是否纸上谈兵,一试便知!” 马骥忙道:“既是如此,小婿自请率一支人马去援助蘅儿。” 马骥则是神色尴尬,知道这是岳父大人给自己的毛脚女婿的下马威,原因则多半是自己越过他直接由隆安帝李珲下旨赐婚,将他的独生爱女娶入家门。 此刻王蘅已将这部落的青壮尽数屠戮,正驱赶剩下的老弱妇孺北迁。 王烈哂道:“行军作战,岂是儿戏?虽然蘅儿说你颇通军略,但纸上谈兵与沙场实战是两回事,老夫却不能将手下儿郎轻付于你去冒险!” 见面之后,马骥尚未有所表示,他身边做一个娇俏小兵装扮的娇娜已抢先欢快地叫了一声,策马冲了过去,上下打量着全身戎装杀气未散的王蘅,口中啧啧称奇,眼中满是仰慕。 王烈与草原蛮族打了几十年交道,可谓是知己知彼,便自居蛮族一方,而马骥则作为北征军一方。 虽然马骥和王蘅已经成婚,她却一直对王蘅沿用初时的称呼,而为改口唤“师母”,小心思自是昭然若揭。 他轻咳一声,拱手朗声道:“下官太原知府兼征北军行军参赞马骥高进!”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他们夫妇联手,将大同北境百里内的蛮族部落扫荡一空,王蘅那标志性的“凤凰旗”所到之处,蛮族往往望风披靡不战自溃,在边境制造出一片消息隔绝的真空地带。 当时双方兵合一处,借着简单休整的时间,马骥和王蘅各自说了说别后情形,并商定接下来的计划。 等到马骥落下最后一着“绝户计”,用散播瘟疫的阴毒手段将王烈掌握的最后一块草原领地化为生灵绝迹的死地后,王烈只能在感叹一句“后生可畏”后坦然认输。 一直毕恭毕敬保持拱手姿态的马骥轻轻舒了一口气,道一声“多谢大帅!”然后才放下双手举步进门,刘彬则被亲兵拦下,知道不能看这场热闹,有些遗憾地留在门外。 此刻王烈已真正认可了马骥这东床快婿,翁婿两个很是和睦地攀谈一阵后,他便应允了马骥所请,仍将那本就属王蘅所部的五百边军调拨给他,让他带着出杀胡口与王蘅会和。 话虽如此,他心中已有预感,这一次的灭国之战,多半会不会局限于世俗层面,毕竟上一次便已引出了“狼神”夜摩天那等妖族巨擘。 随后,王烈与马骥便指着墙上地图口述兵机,做了一次战局推演。 理不直自然气不壮,此刻饶是马骥三世为人,心中也不免有几忐忑。 若论马骥的兵法军略,前世半是自己揣摩,半是偷师自连襟戚继光,再经历了草原、朝鲜的多次大战锤炼,早已卓然自成一家,所以初时竟与王烈堪堪斗个平分秋色。 但随着双方将战局逐渐扩大,最终上升至“国战”的层面,马骥在战场之外的诸般涉及政治、经济、宗教、文化等领域的手段便显出不逊色于沙场征战的威力,渐渐令只善于经营战场的王烈应接不暇。 马骥忙谦逊道:“岳父大人过誉,说到底小婿仍是纸上谈兵,哪里比得上您商场百战百炼的兵韬将略!” 王蘅先与娇娜说笑几句,而后望向骑着“黑魔王”缓步上前的马骥。 初时双方只是在战术层面,做了几次小规模的交锋。 片刻之后,门内传来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进来说话!” 虽然被对方小觑,马骥却丝毫不着恼,若是听了自己一句话,王烈立刻便拨付人马,他反而要质疑对方的当世名将之誉是否名副其实。 马骥知道此刻谦逊显得虚伪,应承则显得骄傲,只能含笑不语。 马骥偷眼看到他神色稍稍缓和,便又开口问道:“岳父大人,蘅儿不在军营吗?” 一旁的刘彬先是一呆,随即轻笑出声。 王烈看了他半晌,忽地大笑道:“好小子,只凭这几分胆气,老夫也要高看你一眼。也罢,老夫便来试一试你得了马遥那小子的几分真传。当初你老子是老夫最看重的部将,你若还算得是将门虎子,倒也勉强可以到沙场走上一回。” 虽然草原广阔,但马骥自然有的是手段寻到王蘅,只用了三天时间便与刚刚扫荡了一個蛮族部落的王蘅相见。 偌大帅堂之内,只有王烈一人负手站在墙壁前,观看墙上悬挂的一张巨大地图。 马骥自然知道她此举的深意,一来借这些老弱妇孺之口散播恐慌气氛,令边境附近的草原部落不战自乱,二则用这些老弱妇孺消耗草原经历天灾与大战后本就剩余不多的资源。 蛮族王庭早收到消息,继任的蛮族共主达木汗一则欲报父亲博图汗之仇,二则欲显示武威巩固汗位,于是亲自率领三万王庭精骑南下,誓要将王蘅人头连同那杆“凤凰旗”留下草原之上。 其余几支主要的北蛮势力则选择了袖手旁观,似乎是借这一战要验一验这位新任年轻共主的成色。 (本章完) 第346章 胡尘净,妖氛生 当年轻的达木汗亲率三万精骑离开北蛮王庭时,便已落入马骥和王蘅这对看似面嫩实则已是沙场宿将的老狐狸算计中。 他们夫妻两个甚至未曾请后方的王烈出兵支援,就凭手中的三千五百人马对上近十倍的敌军。 马骥为达木汗设下“分而化之”“诱而引入”“围而歼之”连环三计: 先派出十支百人小队,白天高扬烟尘,夜晚多点火把,每一支百人队都营造出十数倍的声势,引得达木汗不断分兵追击,渐渐地三万精兵只留下一万在身边。 而后假意暴露主力所在,引得达木汗等不及派出去的兵力回转,便率领一万精骑狂追不舍,不知不觉进入对方预设的战场。 最后则是悍然以少围多、以寡击众,以两千兵力伏击仍有一万之众的敌军。 马骥与王蘅以武道如兵道,分别率一千精骑,竟如臂使指般以军阵演化了“灵犀四诀”中的杀招“双龙剪尾”,从两侧合围夹击一万敌军。 两支骑兵在他们夫妻的指挥下,便如两条长龙夭矫灵动,彼此合成一柄巨大的剪刀,一开一合间便将敌军铡成数段,首尾不能呼应。 马骥和王蘅率兵往来冲杀,纵横交错间肆意收割一条条鲜活性命,杀得数倍于己方的敌军尸横遍野血流漂橹。 因父亲被王蘅冲锋陷阵斩于刀下,达木汗引以为鉴,此次带来四名高手随行护卫。 这四人都是草原萨满教中的祭祀,境界与战力都足以匹敌道法四品附体之境的修士。 眼见大势不妙,这四人一起出手,施法从他们信仰的自然之灵借来无边伟力,演化雨箭、冰刀、狂风、烈焰等各种威力无穷的术法神通。 马骥见状,立即唤跟在身边的娇娜联手合击,接下四人攻势,王蘅仍率兵绞杀溃不成军的残敌。 马骥和娇娜以目前练成的“灵犀四诀”中前三诀迎战四大高手,凭着足以与三品雷劫之辈掰手腕的联手之威,将四人尽数斩于“蝉翼刀”下。 等到两人得手的同时,王蘅也恰好再次立下斩杀敌酋的大功,阵斩达木汗于马下。 战事至此,大局已定。 马骥和王蘅将彻底失去战心的残敌尽数歼灭后,又一路将另外两万仍成分散状态的敌军逐一击溃绞杀,最终能逃回王庭的敌军不过十之一二。 达木汗年岁尚轻,虽然已经成亲,却还未诞下子嗣,因此这噩耗传至王庭后,本就连对达木汗都不大买账的草原各大势力蠢蠢欲动,终于在商议草原共主继任人选时由争论转为争斗,在各自丢下不少人命后含恨回了自己部落。 既然谁也不肯服谁,他们大家从此便各自为政,各当各家。 在此期间,王烈采纳马骥计策,用出远交近攻、合纵连横的手段,在分化瓦解之后拉拢一批、打击一批。 因为有吴王李杭在后方背书,草原各部中渐渐有一部分暗中接受了大虞的册封,彻底倒向了大虞这边,成为时刻渴盼王师北上,救草原子民于水深火热的忠实拥趸。 如此三年之后,王烈见时机已经成熟,便将手中已扩充到二十万的兵力分成三路,自己、王蘅与马骥各领一路,从三个方向杀入草原。 三路大军遥相呼应齐头并进,在那些心向大虞的“带路党”引领下,势如破竹般将沿途所有大小势力荡平,最终会师与蛮族王庭,宣布了这场筹备数载的灭国之战一朝功成。 王烈一面下令将征北大军驻扎在王庭,一面派人火速向朝廷报捷,并请示下一步机宜。 朝廷的回复尚未等到,却先等来三位不速之客。 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从空中传来,笼盖二十万大军的军营,如春雷般滚滚回荡不绝:“‘雪域三神’至此,请大虞主帅王烈出来说话!” 三道白光从大营中飞出,凝于虚空与来人遥相对峙,却正是马骥、王蘅与娇娜三人。 他们望向对面,见来人是一个霸气外露的大汉、一个臃肿颟顸的胖子、一个俊美孤傲的青年。 极北雪域冰原,原本有四大妖神,分别为虎、熊、狼、鹰,皆有二品火劫的修为。 其中“狼神”夜摩天早在数年前被太师元丹生打回原形、打散真灵,做了王蘅身边的护法神兽“夜魔王”,如今竟是其余三大妖神一起到了。 马骥神色不变,向着对面拱手道:“大帅不便轻身离营,在下马骥,可全权代表大帅,敢问三位此来有何贵干?” 三大妖神中,显然以“虎神”白问天为首。 他冷然开口道:“既然你能替王烈做主,那便即刻将大虞人马撤走,还草原安宁!” 马骥双目微阖,缓缓道:“世间一切生灵,一旦修为晋升上三品境界,便须避世潜修不得入世淆乱红尘,这规矩三位是否忘记了?” 白问天冷笑道:“这是当初大虞立国时,李赓与元丹生两个疯子恃强迫我等签订的城下之盟。李赓早早解脱而去,剩一个元丹生作威作福至今,天下超凡入圣之辈无论人鬼妖魔,皆苦之久矣。如今大家正要打破这副枷锁,求得逍遥自在,你们还拿这陈规陋习说话,可怜,可笑!” 马骥神色不变,淡然道:“此刻三位便要以身试法,来撼动你们口中的‘陈规陋习’吗?” “罴神”雄擎天狞笑道:“老虎和这些小辈废什么话?咱老雄旧未品尝这等根骨出众、细皮嫩肉的修行少年,先将他们生吞了解一解馋虫,再使些手段将下面这些蝼蚁惊走便罢!” 一言甫毕,他探出一只蒲扇般的肥厚大手望空便抓,天空立时现出一只放大了无数倍的元气大手,指掌间纹理毕现亦幻亦真,如山如岳遮天蔽日,向着对面的三人当头抓落。 “先天一气大擒拿”虽是上三品修士和武者最常用的手段,但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 雄擎天这一抓之下,除了网罗天地无处遁形的浩渺气象、厚重如山莫可抗御的磅礴伟力,还蕴含着一股冻结万物的奇寒之意。 (本章完) 第347章 光明法王,雪灵妖尊 眼看那一只弥天巨掌携着冻结万物的之气当头落下,马骥、王蘅和娇娜却是神色不变,甚至没有丝毫出手之意。 “大日如来,赐我灵光!” 一个柔和温醇的声音从天外传来,无数碗口大小的金色莲花凭空出现在三人的头顶,一朵挨一朵密密麻麻地铺展开去,将三人连同他们下方的军营一起护住。 那重如山岳的巨掌落在这无垠花海之上,竟连花瓣也未能震落一片,被轻飘飘托在虚空不能继续下落半分。 而后每一朵莲花的花心处都喷涌出炽烈的金色火焰,只几个呼吸便将那巨掌炼化归于虚无。 “大日琉璃火!” 三大妖神同时变色,目中满是忌惮之意地环顾四周。 白问天沉声喝道:“光明法王法驾既至,何不现身相见?” 一个头戴黄色僧帽,做黄教喇嘛装束的俊美青年凭空出现在马骥三人身前,面向三大妖神施礼道:“老衲光明,见过三位施主。” 这僧人正是白问天口中的“光明法王”,执掌藏传黄教,九识俱开,佛法通天,已跻身当世绝顶。 白问天面色难看,语调低沉:“法王在西方雪域高原成尊做祖为一派教主,为何竟为人做刀来与我等为难?” 光明法王微笑道:“大虞天子已传下明旨,准许我教在草原建庙传道。” 只是听了这一句话,白问天便已明白其中一切原委,含怒大笑道:“好一个大虞皇帝,手段果然厉害!只是法王要过界来我们的地盘聚敛香火收割信仰,可想过自己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光明法王的笑容依旧温和,说出的话却斩钉截铁没有半分回旋余地:“为弘教传法,老衲便舍了这具金身,重堕苦海亦无怨无悔!” “好一个无怨无悔,小和尚既有此觉悟,本座便成全了你!” 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自天际传来,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然后空中便有片片雪花飘零。 这些雪花俱成六角星型,晶莹剔透,充满鬼斧神工的造化之美。 虽然都只是指尖大小、薄如蝉翼的一片,却俱有山岳之重,更透出彻骨之寒,出现后竟不落地,却从四面八方向凝立虚空的光明法王攒聚。 骤遭突袭,光明法王嘴角反而浮现一抹智珠在握的微笑。 他双手结印,口诵真言“唵阿谟伽尾卢左曩”,周身登时大放光明,整个人化作一轮释放无量光热,普照大地的煌煌大日。 那些雪片一飞进他周身光焰之内,便纷纷消融无踪。 这光焰消融了蕴含无穷杀机的雪片后,仍无休无止地向四周扩展,将似乎要将这一方天地尽都化作光焰世界。 一个雪肤白发、容色倾城的女子出现在这片光焰天地,周身散发无穷寒意,虽浴光沐焰而从容自若。 极北之地的雪域冰原人类绝迹,却成为这世界最后一方完全由妖族掌控的领地,而统领这一方领地、令群妖俯首的妖中王者,便是这号称“雪灵妖尊”的女子。 她望着对面含笑而立的光明法王,神色清冷淡然道:“原来小和尚是为了本座而来。但你我俱已渡过雷火风三劫,成就不朽不灭的金身与妖灵。你凭什么自信可以将本座留下?” 光明法王微笑道:“以老衲一人之力,自然奈何不得雪灵妖尊,但有了这座由我教中三千僧侣合力布下的‘大圆满光明金刚藏大阵’,老衲或可勉力一试!” 说罢,他身后陡然现出一尊佛陀金身,缓缓抬起一只右手,向着对面的雪灵妖尊抓来。 天下修行之途万法归宗,最终都是感悟天地后历经雷火风三劫,结合天地间某种法则铸就拥有神通伟力的不朽真灵,道家称元神,佛门称金身、武道称法相、妖族称妖灵。 此刻光明法王身后浮现的,便是他修成的“大日如来”金身。 在这只金光流转的巨大手掌内,隐约可见一座巍峨高山上遍坐佛子,皆双手结印口诵真言,又有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令人不自觉地便要投身其中拜服皈依。 原来这片光焰世界只是他以自身神通演化的“大日光明法界”,大日如来金身的这只手掌之内,才是以佛门至高神通“掌中佛国”暗藏了三千黄教僧侣所布的“大圆满光明金刚藏大阵”。 雪灵妖尊神色依旧清冷,目中却流露出凝重神色,身后浮现出一座万仞冰峰,如擎天之柱般撑住已变得巨大无比的巨掌。 寒气弥漫,这一方充斥光焰的世界居然开始凝结冰霜,逐渐侵占光焰的领地。 在这方光焰与冰霜交锋的世界之外,马骥、王蘅、娇娜仍在与三大妖神对峙。 三大妖神皆满是惊怒之色,白问天暴喝道:“原来你大虞包藏如此祸心,不仅要将吞并整个草原,还企图覆灭我雪原妖国!既然注定你死我活,便休怪我等心狠,今日便将你们连同这二十万大军尽数葬于此地!” 话音未落,他们三个同时现出本相,皆有百丈开外的庞大体型,齐声咆哮长鸣。 “虎神”白问天张口喷出一个白色光团,化作万千寒光凛冽的刀矛剑戟; “鹰神”展搏天振翅搅动气流,掀起一片席卷天地的黑风。 “罴神”雄擎天则干脆团身成球,庞大的身体如一颗流星般携着恐怖至极的力量落下。 马骥和王蘅对视一眼,手中分别现出一块五彩晶石和一个古旧铜壶,正是“补天石”“炼妖壶”两大神器。 同时他们身上的气势不断高涨,赫然已突破四品抱丹极限,进入三品雷劫范畴——三年时间,已足够他们完成一次修为境界的跃升。 此刻马骥识海那神秘玉碑上的现实的信息早已变化: 【宿主】马骥(马空群) 【天赋】天道酬勤 【等级】武道三品(12638/100000)道法三品(13347/100000) 【装备】炼妖壶、玉京重楼、蝉翼刀 渡过雷劫晋升三品之后,他们也终于能够真正发挥出各自掌握神器的几分威能。 (本章完) 第348章 斩妖 王蘅手中的“补天石”化作一道五彩光华裹住她全身。 等到光华消散时,她身上已多了一件宛若水晶般晶莹剔透的甲胄,又有两截微带弧度的透明刀身从她并拢的指尖拉伸延长直至三尺开外。 王蘅向着白问天那一口庚辛神光所化的剑戟枪矛洪流迎头而上,双刀急舞化作两团五彩光轮。 隐藏在五色光华中的刀锋所到之处,剑戟断刃,枪矛折锋,纷纷崩溃破灭还原为庚辛之气散逸。 她逆流而上却势如破竹,转眼已冲到白问天近前,举刀向着那巨大虎头便斩。 白问天未料到她爆发出的战力竟直追二品火劫之境的自己,悚然一惊之下收了本相化成人形,手中却凭空多了一口虎头龙鳞的厚背大刀,横在身前架住王蘅的双刀。 蕴含各自强横劲力的三口长刀交击,发出一声晴天霹雳般的炸响,一圈圈白色气浪以两人刀锋交击处为核心向四周肆意扩散。 在硬拼这一击后,双方同时身躯剧震,不由自主地分向两边倒飞。 但他们旋即便各施手段稳住身形,在此挥刀攻向彼此。 双方都是斗战厮杀的行家,方才交手一合已摸清对方底细,知道彼此势均力敌,所以不约而同放弃那些力量分散的大范围攻伐手段,都将力量约束在手中的长刀之上,选择了白刃加身这种看似粗浅却是最有效收割对手性命的手段。 这边的王蘅凭借“补天石”的造化神奇之力,与三大妖神中实力最强的白问天打成势均力敌,那边的马骥竟已先下一城。 原因却非马骥实力胜过王蘅多少,而是他的对手之一雄擎天选择了最原始的攻击方式,偏偏马骥手中又有天然克制妖族的神器“炼妖壶”。 望着团身成球如流星般撞来到雄擎天,马骥的脸上现出一抹古怪笑意,左手握着的“炼妖壶”高举,口中轻喝一声:“收!” 一团氤氲紫气从壶口升起,迎面将圆滚滚飞来的雄擎天裹住。 雄擎天身陷紫气之中,登时便生出骨软筋酥之感,心中暗叫不妙便待挣扎脱身。 但他正全力冲撞,要定住身形总要留出一点缓解时间。 便是在一点时间,令那拥有散妖之神魂、损妖之真元、蚀妖之肢体、炼化妖类返本还源之神奇异力的紫气便侵入得更深了一点,瓦解了他所有的抵抗能力,拖着他庞大的白熊身躯倒卷回壶中,镇压在壶中世界的最深处。 若是双方正面争斗,马骥即使释放出壶中紫气,也未必能捕捉到雄擎天真身,如今他一时轻敌自己送上门来,马骥自然毫不客气地笑纳。 但马骥如今终究还未彻底掌控“炼妖壶”这件神器,虽然侥幸将这等大妖镇压入壶中,若要将其炼化还须耗费一番水磨工夫。 如此便宜能占到一次便已属侥幸,对于另一位妖神展搏天,马骥就需要拿出真才实学与之做过一场。 “娇娜!” 他收起“炼妖壶”,亮出“蝉翼刀”的同时招呼了一声。 “知道!” 身边早已跃跃欲试的娇娜掌中亦现出“蝉翼刀”,身上气势外放,赫然亦是四品抱丹之境。 而且在“灵犀咒”的奇妙牵绊下,她的实力迅速攀升,霎时已是与马骥持平的三品雷劫之境。 两口“蝉翼刀”绽放片片晶亮光华,结成两朵硕大无比的九品并蒂莲花。 随着修为的提升以及对刀法感悟的深入,这一式“并蒂莲开”在两人手中生出更玄妙的变化。 九层八十一瓣花瓣改外放为内敛,随着花瓣向内收敛,展搏天以神鹰真身鼓荡双翼掀起的漫天黑风似受到极大的无形约束之力,如漏斗般越收越细,直至彻底消失于合拢的花苞之内。 “双龙剪尾!” 两柄“蝉翼刀”的璀璨刀光化作两道经天长虹,宛若两条长龙头相并、尾相交,瞬间逼近展搏天的神鹰真身,一开一合宛如巨剪,向着那头翼展超过百丈的银羽巨鹰头颈便剪。 展搏天真身倏地缩小至正常鹰隼大小,将自身当作一件神兵,钩喙、利爪、羽翼便是神兵无坚不摧的锋芒,在瞬息之间与刀光所化巨剪做了千万次交击,硬生生将两道刀芒一点点磨灭。 “琴瑟和弦!” 马骥和娇娜的刀势再变,刀光化作一道道纤如毫发的晶亮光线,纵横交织宛若罗网,锋锐无匹的凝练剑光以极致高速划破空气,发出一声声或高或低奇异鸣响,连缀成一曲摄人心魄的奇幻乐章。 以“炼剑成丝”演化琴弦,以“剑气雷音”演奏曲乐,将两大至高剑术融为一体,才是这一式“琴瑟和弦”完整版本。 极致的凝练与速度,再加上“蝉翼刀”天下利器的无匹锋锐,即使展搏天这等渡过雷火二劫的妖族巨擘,也不敢轻撄其锋。 他口中发出一声高亢唳鸣,双翼振动陡然将速度提升至比“剑气雷音”更快一线。 漫天纤细剑光交织成网,却只能追在他身后而始终差一点不能触及他的身体。 如此急速必然极度损耗真元,但展搏天笃定自己拼消耗必然能胜过两个以不知名秘法提升了实力的小辈。 “灵犀无间!” 马骥蓦地发出一声低喝。 密密麻麻的如丝剑光骤然聚敛融合,最后两缕剑光彼此对撞,发出一声霹雳般大响后凭空消失。 展搏天发现身后异变,五感和灵觉都再也捕捉不到两个对手的存在,宛若这两个人一凭空消失在天地之间,心中生出浓重的危险感觉,当即用了“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双翼急速振动,竟将速度再次提升几分,想的是不管你有怎样的厉害杀招,只要追不上我便都是无用功。 蓦然间,他忽觉一阵凉意在体内掠过,还不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身体已经由尾至头被均匀地分成两片。 马骥和娇娜一起现身,都是脸色苍白如纸,显然真元损耗极巨。 马骥先取出“炼妖壶”收了展搏天的残尸,而后鼓起最后一点力量,半抱着已完全脱力的娇娜回转已离开老远的战场。 等到他好不容易赶回来时,正看到王蘅用出杀招,借助“补天石”造化之力变幻成三头六臂形态,六口长刀的攻势如狂风暴雨,破开白问天的防御后,一刀斩下他的头颅。 与此同时,空中忽有无数雪花纷纷扬扬洒落,光明法王凭空现出身形,虽然和马骥三人一样呈现精疲力尽的苍白面色,目中却满是欣喜。 他向王蘅合十道:“老衲幸未辱命,将来传教之事,还请威宁侯多加照拂。” (本章完) 第349章 屠龙局 大虞军马踏北蛮王庭,大帅王烈封狼居胥,建立灭国之功。 这一消息传回中原,天下震动,举国欢腾。 这些年隆安帝李珲原本便已逐渐摆脱来自太后及诸王掣肘。 此战之后,他的声望立时攀升至巅峰,超越了毁誉参半的永熙帝李焯,直追太祖武皇帝李赓。 在此盛极之势加持下,李珲以李杭在北地监军三年的功业为由,正式册封他为太子的决议没有遇到丝毫阻力。 李杭接旨后须即刻返京。 马骥则接到李珲的另一道旨意,委任他为正二品的镇北安抚大使,全权负责进一步执行先前他们君臣定下的《平虏策》,将草原蛮族纳入大虞掌控,彻底消弭北地边患。 虽然已有了完善的计划,又有岳父和妻子统帅大军毫无保留地配合支持,但马骥真正将千头万绪地事务梳理清楚再一一安置停当,令一切走上正轨,也已是两年之后。 在这两年间,他已将父母和服丧期满的林瑾接来北地,又正式将娇娜纳入房中。 如今的马骥上有父母在堂,旁有娇妻美妾相伴,坐镇一方官高权重,自身的修为也凭借“炼妖壶”中以三大妖神为资粮炼成的各种丹药突飞猛进,如今武功道法俱臻三品雷劫巅峰,除了尚未与妻妾诞下子嗣,简直人生圆满。 因马骥在北地声望日著,已晋升公爵的岳父王烈和妻子王蘅又手掌重兵,这两年间不时有人向隆安帝李珲乃至太子李杭进言,建议或是将马骥调任他处,或是削除王烈父女兵权,以免不忍言之事发生。 但李珲和李杭父子都丝毫不问所动,将所有谏章束之高阁。 说起来李珲这位帝王也颇有些古怪,在未能真正掌权之前,他呕心沥血巩固权位,如今真正大权在握,却又很是任性的将国事权柄尽赋予太子李杭,自己则将早年白龙鱼服的喜好变本加厉,经常带着大总管曹吉荣微服出游,而且越走越远,有时十天半月都不见回宫。 这一天,李珲与曹吉荣主仆走到齐鲁境内,登临泰山玉皇顶观赏日出胜景。 眼睛望着天地相接处那喷薄而出的红光及随之跃出的如丹红日,李珲胸胆俱张、心怀大放,笑道:“如今我大虞之势便如这一轮红日,总有些许宵小潜伏暗中作祟,等到日光驱散阴霾,自然再没有他们的藏身之处!” 曹吉荣知道他意有所指,在一旁陪笑道:“陛下所言极是,便如那白莲教妖人徐鸿儒,虽然隐姓埋名多年,在阴沟里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终究还是被陛下挖了出来。只待犁庭扫穴之后,便可彻底铲除这乱世祸根!” 李珲颔首道:“说来此次绣衣卫办事还算得力,总算循着一点蛛丝马迹找到徐鸿儒的藏身之处。” 曹吉荣似还有些顾虑:“那徐鸿儒昔年便是道法二品火劫的修为,如今是否更进一步谁也不知,陛下为何不请元太师出手?” 李珲摇头道:“如今太师的已越来越难压制修为,平时还好,一旦出手则极有可能触动天地法则被强制飞升上界。何况朕既然亲身前来,便是防备徐鸿儒突破至一品风劫,证就元神。” 说到此处,他抬起双手轻握成拳,叹道:“自当年体会到连妻儿都无力保全都滋味后,朕求太师指点参悟镇国神器‘崆峒印’,感悟五帝真形,真正练成太祖所创‘武帝龙拳’,却还从未有机会畅快出手呢!” “陛下既有此雅兴,贫道自当奉陪!” 蓦然间,一个低沉的笑声从前方的茫茫云海中传来。 李珲和曹吉荣一起变色,随即便看到那无边云海向两旁分开,现出一条直通泰山之巅的通衢大道,一个头戴莲花冠、身披八卦袍、相貌清奇、仙风道骨的道士足踏虚空悠然而至。 “徐鸿儒!” 李珲面色凝重喝出来人身份。 徐鸿儒一抖衣袖,一个圆滚滚的人头飞出,落在李珲身前,面孔向上双目怒睁,赫然正是李珲颇为倚重的绣衣卫指挥使辛敬。 见到这颗人头时,李珲却没有多少意外,语调也平静无波:“如此说来,此次绣衣卫能查到你的踪迹,其实是你有意为之,目的便是诱朕入你网中?” 徐鸿儒含笑道:“陛下明见万里,贫道的一点算计自然瞒你不过。” 话是恭维之辞,但配上眼前的事实,恭维便成了最辛辣的讽刺。 李珲却丝毫没有羞恼,只是缓缓抬起右脚踏前一步。 “轰!” 他这一脚踏下,却似蕴含着摇山撼海的无尽伟力,脚下的玉皇顶剧震,山壁上的土石簌簌滑落。 “但朕很好奇,就算朕入你网中,你又凭什么确定结局是鱼死还是网破!” 徐鸿儒淡然道:“鱼死抑或网破,自然须做过一场才见分晓,请!” 说罢,他身后陡然浮现一朵硕大无朋的白莲花苞,合拢的花瓣层层绽放,一尊巍峨如山岳的金身佛陀盘坐其间,瞋目大喝,声如洪钟大吕震动天地:“东来佛祖弥勒尊者在此,下界人王,还不皈依!” 李珲不屑冷笑:“你要修道便修道,参禅便参禅,将历尽雷、火、风三劫,千辛万苦铸就的纯阳元神弄成这般不伦不类模样来装神弄鬼,实在徒惹人笑!” “狂妄!”那佛陀金身作怒目金刚之相,怒喝道,“竟敢亵渎佛祖,看我五指幻山镇,镇压你永不翻身!” 喝声方毕,抬起一只庞大至足以覆盖整个玉皇顶的金色巨掌,翻转向下,掌心一個金色“卍”字大放光明团团旋转,微微弯曲的五根手指宛如五座倒立的山峰,分别有青黄赤白黑五色光华萦绕,凝聚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五气流转循环生生不息。 李珲昂然伫立,哂道:“这般花里胡哨,伱是要打人还是要吓人?” 说罢,沉腰坐马,右拳置于腰间,同样有青黄赤白黑五色光华缠绕在拳上,等到那遮天巨手堪堪压到头顶的一刻,拧身望空出拳,口中喝一声:“破!” (本章完) 第350章 无生之箭落帝星 拳出,可裂苍穹,可碎虚空。 在李珲这蕴含无比恐怖力量的一拳之下,那宛如山岳般庞大沉重的金色轰然爆碎,化作漫天流溢金光。 李珲动起手来,全不似平日渊深如海的帝王气度,有的只是得势不饶人,必要用一双拳头将对手捶死方才罢休的暴烈。 他身形如电拔空而起,向着将真身融入佛陀金身的徐鸿儒扑去,迎面一拳向着那颗金灿灿的佛头便打。 那佛陀金身的半截断臂处金光一闪,消失的手掌便又长出,同时背后又长出四条手臂,颈上长出两颗头颅,变成三头六臂法身,六只手中分别持着刀、剑、戟、棒、杵、轮六般兵器,向着李珲劈头盖脸落下,每一击皆有开山坼岳威。 李珲怡然不惧,双拳倏起倏落,不闪不避的硬撼六件兵器,将这六件沉重无比且极其坚硬锋利的兵器上打得不断不断出现缺口和凹陷。 在这场酣战中,他有三次破开对手六件兵器的攻防之势,近身后一拳将那佛陀金身的某一部分打包。 只可惜这佛陀金身虽非“不坏”,却似能“不灭”,即使是头颅被爆,也能在瞬间重新生长完好,而李珲的“武帝龙拳”虽然霸道无比,却还做不到一击将这金身彻底崩碎湮灭。 如此一来,李珲看上去是一直将徐鸿儒按着暴揍,却始终未能真正奠定必胜之势。 便在两人纠缠激战之时,空中陡然传来隐隐梵音禅唱,那声音初时极为细微,几乎难以听闻。 但激战中的李珲和下方观战的曹吉荣都非常人,第一时间便捕捉到这声音的存在,因为其几乎微不可闻,故此下意识地便凝神去听,随即听清那声音翻来覆去便只有八个字,乃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梵音入耳,立时让人心中生出祥和之意,双目却微现茫然之色。 李珲身后陡然现出五条分成青、黄、赤、白、黑五色的神龙虚影,齐齐地昂首发出一声高亢龙吟。 龙吟声震九霄,霎时驱散缥缈梵音,李珲和曹吉荣也立时清醒过来。 “何人装神弄鬼,给朕滚出来!” 李珲暴喝声中旋身出拳,身后一条黄龙虚影融入他拳劲拳意,身体膨胀百倍,虚幻的身体变得厚重凝实,蜿蜒游走直扑虚空中的某处所在。 “南无阿弥陀佛!” 随着一声佛号,又是一尊盘膝坐在九品金莲上的佛陀金身出现,双掌合十,登时如一颗太阳般绽放出无量金光。 那黄龙扑入金光之内,登时如泥牛入海般被湮灭无迹。 这等手段,却显然要比徐鸿儒胜出一筹。 那佛陀金身唇齿开合,浩大浑厚的声音充塞天地:“西天如来法驾在此,下界人王,还不皈依!” “呸!” 李珲暂停攻势凝立虚空,不屑的啐了一口冷笑道:“你们这些邪教妖人倒也聪明,笃定修道之人心中有佛,即使明知你们是假的,出手时也会不自觉有三分顾忌。但朕为天子,代天行罚,百无禁忌。今日当剥下你们这层金装,将你们的妖人面目大白天下!” 话音未落,他幻出千百双手臂虚影,瞬息之间隔空击出成百上千拳。 身后的五色神龙虚影分化百千之数,尽数与他拳势相融。 龙吟惊天,密密麻麻的五色巨龙霎时充斥了这一方天地,从四面八方向着两尊佛陀金身扑去。 “我佛慈悲,怒目降魔!” 两尊佛陀金身同时瞋目大喝。 徐鸿儒的金身团团旋转,三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六臂舞开六件兵器仿若风车般环绕周身,与扑向自己的五色巨龙轰然对撞。 双方的每一击都震得天摇地动,身周的无边云海早被他们的恐怖力量搅得七零八落。 另一尊金身将合十的双掌分开向身前平推,无数金色掌印铺天盖地飞出,彼此纵横相连,化作一面通天贯地的金色墙壁。 咆哮而来的巨龙一次又一次撞在这金色墙壁之上,虽将其撞得微微凹陷,却并未能将其摧毁。 下方的曹吉荣看到空中战况呈焦灼之态,心中想着对方将陛下引入陷阱,除了眼前的两个强敌,未必便没有其他后手,此刻的情形是越拖下去对己方越不利。 为今之计,便只有自己来设法破局,令陛下及早脱身。 心中有了这个念头之后,他双目落在徐鸿儒的金身上——比起另外一个不知来历的敌人,显然是他的实力稍弱,最适合作为突破的一方。 他身上的功力缓缓提升,到了自身武道三品雷劫之境的极限后,竟然没有停止而继续攀升,一直到了二品火劫之境的巅峰才终于停止。 此刻他的面上呈现不正常的红晕,双目亮得如两颗璀璨星辰,陡然间发出一声高亢长笑,身化虹光直入长空,冲入正挥舞六件兵器搏击五色巨龙的佛陀金身近前,合身撞入挥落的六件兵器之中。 “轰!” 曹吉荣的身体在六件重如山岳的兵器挥击下如瓷器般破碎,体内爆发的甚至已超出二品火劫极限的力量却成功冲乱了六件兵器完美无缺的配合。 李珲眼见得跟随自己多年、忠心耿耿的老人尸骨无存,眼中闪过一抹黯然与痛惜之色,手中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缓。 随着面上带着浓郁杀机喝出“受死!”二字,身形一闪从六件兵器的空隙间闯入,起手一拳轰在那金身的胸口,轰出一个足有城门大小、前后通透的大洞。 这一次他却不等这金身恢复,身后的百千条五色巨龙已化作百千颗流星撞在残缺的金身之上,连绵不绝的恐怖力量将整个金身连带隐藏其中的徐鸿儒真身撞得支离破碎继而灰飞烟灭。 在与泰山玉皇顶遥遥相对的徂徕山太平顶上,白莲教九龙子中的饕餮手持那张大弓稳稳伫立。 等到李珲一击轰杀徐鸿儒,却并不回头看另一个敌人,正要用最快的速度遁走的瞬间,他蓦地沉腰坐马,张臂开弓。 原本三品雷劫之境的修为随着开弓之势急速攀升,与先前的曹吉荣一般攀升至二品火劫巅峰方止。 “无生箭!” 在口中低喝出自己平生最厉害也是所射最后一箭的名称后,他的手指一松,弓弦震荡间,却是将整个人化作一支箭激射而出。 他的人在离弦之后便爆成一团血雾,在飞行的途中却向内收敛凝成一支三尺长短、手指粗细的猩红箭矢,携着超过李珲反应能力的速度瞬间飞过数十里距离,如透薄纸般从他的心口洞穿而过。 李珲的一声惨叫尚未出口,另一尊金身中已飞出一条土黄甲壳、背部遍生狰狞骨刺的巨千足蜈蚣,张开狰狞口器将他一口吞下! (本章完) 第351章 升仙局 在李珲身殒的一刻,潜隐于京师某处小型洞天静修的元丹生蓦然张开双目,两道长约三尺白光从目中射出,霎时透过这洞天与外界的无形障壁,看到京师上空的云气变化。 他五指飞快掐算,立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张粉嫩童子面孔上满是愤怒与杀机。 “不管是谁,这次你都死定了!” 他口中恨恨说出这句话,身体已经凭空消失在原地,几乎在同一时间便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泰山之巅。 此刻这里已经空无一人,静悄悄仿佛先前的一切未曾发生。 元丹生冷哼一声,右手望空一招,空气中渐渐现出一抹极淡的红色雾气,向内聚拢收敛化作一颗豆粒大小的殷红血珠。 他又向着身前的虚空一指,一团白光凭空出现,向四周铺展开化作一面三尺方圆的光幕,那一滴鲜血则轻轻融入光幕之内。 “原来是一窝虫豸,且让我老人家看看你这小秃驴是個什么东西变的!” “好一个元丹生!” 她袖中探出一条只有手指粗细千足蜈蚣的头部和半身,蜈蚣的口器一张一合间,口吐人言道:“谨遵娘娘之命!” 他方才那一击看似平实无华,其实暗蕴的玄妙威力远胜先出手之时,这神秘女子竟能如此轻易闪过,再加上方才竟能偷袭成功,其实力只怕还胜过孩童形态的他,已经到了超出此方世界极限而被世界意志排斥的境界。 金身中一个黄衣僧人口中狂喷鲜血,如狂风中的枯草般身不由己地向后飞去。 元丹生厉声质问。 随后光幕上便现出清晰影像,却是先前李珲视角见到的一切,从徐鸿儒出现双方大战,到另一个神秘人现身与徐鸿儒联手,再到曹吉荣牺牲自己令徐鸿儒现出破绽,李珲趁机打爆徐鸿儒却被天外飞来的一支血箭穿心,最后被从神秘人佛陀金身中飞出的一支巨大蜈蚣吞噬。 外形瞬间增长十来岁的元丹生原地旋身,挥指如剑横扫,指尖射出一道长约三尺、凝而不散的白光,宛如一柄长剑斩向身后偷袭之人。 元丹生拳势不变,拳锋印在迫至身前的金光之上。 这异象维持了片刻后才消失,天地间恢复安宁,那女子面部的轻烟消散,却正是如今已贵为的太子妃唐姮。 元丹生脸色一变,刺出的剑指顿住,身体表面如破碎的瓷器般现出蛛网般细密的裂纹,而后整个人的身形暴涨三尺,由一个十来岁的粉嫩圆肥童子变成一个二十来的轩昂英俊青年。 元丹生神色凝重望向对方,却见一个霓裳广带宛若仙子的女子凭虚而立,只是面目前笼罩了一层暗藏玄机的淡淡烟云,隔绝了他洞幽烛微的神目窥视。 便在他骤遭突袭攻势暂停的的瞬间,在指尖下岌岌可危的无因凭空消失。 这一指代剑的一刺看似平平无奇,却其中却蕴含星移斗转、日月轮回的无上造化妙理,剑势一出,便已经注定了结局。 感应到里面属于李珲的淡淡血气,元丹生目中寒芒闪烁,一言不发地抬手便是一拳隔空轰出。 寺庙中的有一个小沙弥和几个男女,俱都与寺庙一起在这湮灭一切的恐怖拳劲下灰飞烟灭。 初时朝野上下还将信将疑,后来终于证实这并非流言。 随着一声佛号,一尊佛陀金身出现在寺庙上空,双掌合十放出无量金光,如一口巨大金钟将整座寺庙罩在其中。 挥手之间,光幕消散,那滴鲜血重现凝聚,元丹生便以这一滴来自李珲的鲜血为媒介,施展了“千里锁魂”之类的秘法,转眼间便生出清晰的感应,身形再次凭空消失,再出现时,赫然又回到京师,身在京郊妙峰山上一座名为“慈航禅院”的寺庙外面。 无因目中满是惊恐之色,却如深陷噩梦中一般无法移动分毫,只能看着对方凝聚着无上剑意的手指一点点接近自己的眉心,到时只消轻轻一触,指尖蕴含的剑意便能粉碎他的神魂及肉身。 转过天来,京师传出一个无比耸人听闻的消息,隆安帝李珲遇害身亡,太师元丹生失踪。 元丹生大怒,却是刚刚吐出这一个字,空中蓦地垂下一道散发馥郁馨香的氤氲光柱,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元丹生脸色更冷,低声自语道:“好孽畜,你既然啖食了李珲的血肉,便休想逃出我老人家手心!” 说罢,化作一道金光从袖中飞出,破空而去瞬间不见 唐姮的身形也随之凭空消失。 女子淡然道:“小女子是谁不重要,为何能留存此世也不重要,以一掌之力解封太师的自我封印,恭送太师飞升天界,才是重中之重。” 元丹生口中冷笑,身形一下闪烁便追上那曾先后与李珣、唐姮密会的黄衣僧人无因,右手食中二指骈伸如剑,笔直刺向对方眉心。 她望着天空发出一声冷笑,随之低头向着下垂的左袖道:“元丹生一走,我们筹谋的大事便去了最大的一块阻碍,接下来的事情,你一切依计而行!” “你……” 那人如一片没有种重量的羽毛般似缓实疾地飘然后退,恰到好处地闪过元丹生一式斩击。 一个女子的喟叹之声从元丹生身后传来,赫然已是近在咫尺。 在声音传入元丹生耳内的同时,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掌也轻柔无比地按在他的后背。 在半边身躯开始消失时,他们的另外半边身躯无一例外的变成蜘蛛、蝎子、蟾蜍等各种毒虫的形象。 “南无阿弥陀佛!” 金光笼罩下的寺庙如海浪下的砂砾城堡崩溃瓦解。 在通天彻地的光柱之中,元丹生身不由己的拔地而起,沿着光柱直入云霄,霎时便消失不见。 “你是谁?世间不该有你这等人物存在!”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金光破碎,金身爆开。 便在人心惶惶之际,端王李珣奉太后懿旨接掌京师兵权,借口太子李杭“身世存疑”,推翻了顾镛、傅天仇等重臣请李杭即位的提议,甚至派兵来捉拿李杭。 幸好李杭见机得早,先一步带了家眷及部分可靠大臣逃出京师,君臣略作商议后径往北地去找已彻底掌控了草原,又通过岳父及妻子掌握宣府、大同两座军事重镇的镇北安抚大使马骥。 (本章完) 第352章 师徒重逢,君臣相见 却说元丹生被那道白光接引飞升,恍惚之间已到了一方在感知中无尽古老又无边广袤的世界。 这方世界的天地元气浓郁至不可思议,他只是本能地吐纳几次,便感到自身已接近瓶颈的修为有了一丝增长。 但与天地元气的浓郁程度成成正比,这方世界的天地法则也稳固的可怕,想要引动法则施展神通,需要耗费的心力与法力都比原来世界增长许多倍。 最直观的,便是在原来的世界,他的“咫尺天涯”神通几乎到无远弗届的境地,天下之大,只要是他神念所及之处,皆是念动即至。 然而在这方世界,他的神念释放出去后,最远所及不过百里,而“咫尺天涯”能够挪移的距离还要再打个折扣。 他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先将身形重新缩小便会十来岁童子的样貌,随即从袖中摸出一块白玉制成、形如短剑的令符,举至与双目平齐的位置凝神存想。 不过片刻,忽闻一声清朗长笑,一个鹤发童颜、长臂至膝的白衣老者凭空出现在他的面前。 元丹生急忙整顿衣裳,向那老者大礼参拜,口称:“弟子拜见师父!” 老者很是亲切和蔼地摆手笑道:“蛋生,屈指算来,你我师徒在下界分别也有四百来年了罢?” “是,”元丹生回了一句话后顺势起身,有些尴尬地道,“启禀师父,如今弟子也偌大年纪,又已取了正式的名号,你却不便再用乳名称呼了。” 老者现出些好奇神色,问道:“当初你母亲见仙禽交感而动念有孕,十三个月后产下一个大蛋。待你破壳而出后,为师希望你不忘出身,才为你取了‘蛋生’这个名字,你自己又取了怎样一个名号?” 元丹生道:“师父被人尊称为‘袁公’,弟子便取师父名号谐音,以‘元’为姓氏,又取了乳名的谐音,以‘丹生’为名。” 袁公笑道:“元丹生么?这名字倒也有几分道蕴玄机。” 元丹生见师父神色间并无异样神色,心中踌躇了半晌,终于自己说起心中担忧的那件事情:“当年师父命弟子驻留人间,要帮那方世界渡过那一场大劫后再飞升来天界。但弟子一时大意遭人暗算,不得不暴露隐藏的实力招来天界接引神光。弟子有辱师命,恳请师父从重责罚!” 说罢便又向袁公拜倒下去。 袁公摇了摇头,伸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看到你提前飞升,为师当然知道出了意外,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当初伱师祖将此事交代给为师和你师叔去做,你师叔为人最是稳健,他虽然顾虑为师的面子,表面一切由为师主导,自己并未过多插手,其实早在暗中布置了后着。若你一切顺利便罢,如今你这里出了问题,他的后着便该发动了。” 元丹生愕然,心思如风车般疾速旋转,随即试探着问道:“马骥?” 袁公手捻皓如霜雪的长髯,赞许地颔首道:“你倒也机灵,你师叔很看重那小家伙,为了造就他,连自己成道后得到的一份极大机缘都送了出去。有他来接替你,想来不会有甚差池。此事稍后再详议,为师先带你回师门拜见师长。” 说罢,他一把抓住元丹生手臂,两人身形倏地消失。 再说李杭一行人逃离京师后,正匆匆往晋省疾行,前方忽地一阵人喊马嘶之声。 李杭等人吃了一惊,纷纷举目遥望,便看到前方一道烟尘如卷地黄龙滚滚而来,显然有大队人马飞速逼近。 还不等众人做出应对,一道柔和声音已清晰传入众人耳中:“前方的可是陛下御驾至此,微臣马骥特来迎驾!” 李杭登时大喜,尤其对方口中称呼的一声“陛下”,更令他稍稍悬着的一颗心彻底放下,也不管自己的声音能传出多远,在马背上扬声高呼道:“龙媒,朕在这里!” 不多时,数千衣甲鲜明的精锐骑兵风驰电掣而来,只有为首一匹神骏无比的白马上端坐的是一个俊逸如仙的白衣书生,正是如今的镇北安抚大使马骥。 马骥在百步外飞身下马,身后数千骑士也随之勒马、下马,动作整齐划一有如一人。 李杭也马背上跳下,面上满是激动神色地迎了上去。 “臣镇北安抚大使马骥,拜见陛下!” 马骥走到李杭面前,作势正要下拜。 李杭急忙伸手将他拉住,面上现出诚挚之色:“龙媒,朕已失去父皇,如今却不想连你这个挚友也失去。朕继位后给你的第一道旨意,便是准你见君不拜,以全这段朋友之谊!” “没想到这位老朋友竟如此快便进入‘皇帝’这个角色,演得倒也声情并茂!” 马骥心中暗叹,面上却现出由衷感动神色,躬身道:“陛下如此厚待,臣敢不誓死以报!” 见到自家上官获此殊恩,身后的数千骑士皆与有荣焉,当时一起心悦诚服地向着李杭拜倒,口中山呼:“陛下万岁!” 李杭见这些将士对自己如此诚敬,心中本该欣慰,但想到他们对自己的诚敬之态其实源于对马骥的诚敬之心,便又有些许郁闷。 若说他原本也是洒脱豁达的性情,只是经历了这一场大变后,心态终究有了些变化。 不过这变化倒也颇适合他如今的皇帝身份,其中的微妙之处,也只有他自己能品出几分味道了。 这时后面的唐姮和颠当也都上前,马骥也都施礼相见了。 彼此见礼已毕,马骥便要请李杭上马,由自己护送先往太原安顿,而后再筹谋削平叛逆、光复正统的大计。 李杭却摆了摆手道:“龙媒,朕还要为你引荐一位高人。此次若非他出手相救,只怕朕就不能离开京城来此与你相见了。” 马骥的目光立时便移向李杭身后队伍中一辆帘幕低垂的马车上,方才他便感觉这马车中有些古怪,却未能探出其中虚实。 车帘掀开,一个容貌俊美的黄衣僧人从车中出来,下车后缓步走到马骥身前,合十施礼道:“南无阿弥陀佛,贫僧无因,见过马大人!” (本章完) 第353章 太师,国师 看到面前这位高深莫测的僧人,马骥也不敢怠慢,先拱手还了一礼,随即有些困惑地问道:“那李珣手中究竟聚拢了怎样的力量,以禅师这般修为,竟还不能助陛下拨乱反正,需要出京远遁避其锋芒?” 无因苦笑道:“如今白莲教的势力已尽都投靠了端王,昔年的白莲九龙子除了饕餮和睚眦,其余七人尽成端王臂助。这还罢了,又有钱塘龙君敖煊、虚肚鬼王包中奇、哀牢山女山君班夫人、东海古迹岛海公子等十二名雷劫乃至火劫之境的大妖加入端王一方。贫僧与‘浑天监察院’四位供奉联手,也不过护着陛下、两位娘娘及部分朝臣侥幸脱身。” 马骥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天京师方面消息隔绝,他确实是不知那边具体情形。却没想到元丹生这根定海神针一去,那些牛鬼蛇神竟如此迫不及待出来兴风作浪。 与无因见礼已毕,他又见过老师顾镛等追随李杭的朝臣、佟愚等四大供奉及“浑天监察院”众人,随即便率军护送众人一路来到太原。 到了太原城外,王烈、王蘅父女又率领军中将领及各地官员前来迎驾。 见驾山呼“万岁”之后,马骥便出面安排,请李杭入住行宫,其余众人亦各有居处。 李杭在一旁见马骥指挥若定,即使官爵、辈分都在他之上的王烈也自然而然地听从他的指令,便知道马骥在这数年间,已真正确立领袖北地、掌控军政的权威。 当初早有人多次向李珲和李杭父子进言,认为马骥在北地权柄太重,有尾大不掉之嫌。 但李珲是相信自己对一手提拔重用的马骥有足够的了解和掌控力,李杭则是相信马骥的为人及自己与马骥的交情,都没有将这些谏言放在心上。 如今时过境迁,李杭才觉得当初的自己实在有些天真,既然做了孤家寡人,便不该对任何人存有绝对的信任。 在萌生这个念头的同时,他又想到来此的路上,“浑天监察院”四大供奉联名上奏的一件事情,心中终于悄然做出一个决定。 转过天来,李杭在行宫召见群臣。 群臣朝拜已毕,吏部尚书顾镛出班上奏,说如今陛下已继承大统,该尽快拟定年号并公布天下,如此才方便名正言顺的号召各地督抚共讨叛逆。 李杭准奏,当即命群臣商议。 众人各抒己见,最后还是吏部尚书杜衡提出的一个“治平”的年号最合李杭心意而获采用。 随后这位新鲜出炉的“治平帝”连颁两道提前准备好的旨意。 其一,太师元丹生失踪,“浑天监察院”群龙无首,李杭自称已征询了佟愚等四大供奉的意见,决意由马骥接任“浑天监察院”监正之职,并依例加封太师。 其二,圣僧无因深通佛法,又有救驾大功,特拜为大虞国师,并赐尊号“普渡慈航”。 旨意传下,无因当先出列谢恩,群臣的目光都落在稍稍失神的马骥身上。 若论身份,太师及“浑天监察院”监正自是超然,但依照大虞祖制,“浑天监察院”只处理超凡事务而不涉朝政,若马骥接下这道旨意,便等若交出已经掌控的晋省及草原的偌大势力。 马骥很快便回过神来,深深望了已谢恩后退开的国师“普渡慈航”一眼,随即洒然一笑出班向上谢恩。 因为李杭已特旨准他见君不拜,所以只是拱手躬身便罢。 李杭见马骥似乎丝毫不在意他的这点小心思,暗中悄悄松一口气,随即传旨升王烈爵位为“宣国公”,封讨逆平乱大元帅,调集兵马准备东进平叛。 这一道旨意,固然有对马骥的安抚补偿之意,但王烈本身便是当前统兵平乱的不二人选,何况在加封了马骥的岳父之后,他也便可以心安理得地派人接管马骥手中的权力,将这一方强大势力真正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自始至终,马骥都神色平静,笑容温和,似乎全然不知李杭暗中的诸多算计,等到这一次朝会结束,径自与岳父王烈及妻子王蘅一起回到自己的府邸。 刚回到家中,马遥、柳青带着林瑾、娇娜、若梅、若雪四女将他们迎入后堂。 众人各自落座后,马遥看王烈和王蘅的脸色有些不愉,便问起今日上朝的经过。 等王蘅将事情述说一遍,一旁的林瑾冷笑道:“果然当皇帝的都是刻薄寡恩之辈,鸟尚未尽,便已欲藏良弓了!” 她因父亲被诬告冤杀,对朝廷素来没什么好感。 王烈摇了摇头,望向马骥问道:“龙媒,此事你是如何看的?” 马骥微笑道:“如今的形势是主弱臣强,确是有些隐患,即使陛下不说,我也准备交出部分权柄。但此事由我来说是一种情形,由他来说又是一种情形了。如今我对朝廷也有借重之处,大家是合则两利,便暂做君臣相处。待做完该做的事情,再各走各路罢了。” 娇娜好奇地问道:“师父,以你如今的修为,再加有我们姐妹相助,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借重朝廷之力?” 马骥正容道:“昨晚‘浑天监察院’的四位供奉暗中来见我和蘅儿,说不久后这方世界将有一场大劫,若不能消弭劫数,则恐是天翻地覆、生灵无存的灭世之祸。当初元太师辅助太祖皇帝平定乱世又建立‘浑天监察院’,都是为了应对这场大劫做准备。如今他应是被人迫得暴露实力而提前飞升,四位供奉原本是想由蘅儿接替他承此大任,是我主动将此事接了下来。” 娇娜更加好奇:“是怎样的大劫?怎地我从未听说过?” 马骥摇头道:“此事源于数千年前,除了‘浑天监察院’,也只有一些活得足够久远的老怪物有些了解。原本我虽知道了此事,如何应对却还没有头绪,今日上朝时突然有些明悟,知道此事与朝廷大有关系。” 王蘅有些疑惑:“夫君你从何处得到启发,为何我并无发现?” 马骥却神秘一笑,摆了摆手道:“此事不可说,说出来或有变化。” 旁人倒还罢了,娇娜却是愈发好奇,只是她深知师父兼夫君的为人,既然说了“不可说”,便是当真不会说,只能旁敲侧击地试探道:“既然如此,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马骥笑道:“打铁还需自身硬,不管那大劫如何厉害,我们只需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自然便增强了应对大劫的把握。” 王蘅有些惊喜地道:“夫君你这两年一直压制实力,准备厚积薄发,如今可是时机到了?” 马骥含笑点头:“确是差不多了,大家稍等片刻,我去渡个劫便回!” (本章完) 第354章 连渡二劫,功成一品 一座高达百丈的白玉重楼从天而降,落在太原西南的天龙山之巅。 修行之道,讲究的是法、地、财、侣齐备,方能事半功倍,勇猛精进。 这些年马骥将晋省及整个草原纳入掌控,手中可以利用的资源难以计数,而他自身的底蕴也足以将这些资源吸收消融,转化成自身的实力。 便如这一座已是他本命法宝的“玉京重楼”,在将治下几座大型玉石矿脉尽都炼化融合后,其本身的威能虽还比不上“炼妖壶”“补天石”这等上古神器,但因最契合马骥本人,用起来格外得心应手,发挥出的威力也不见得逊色几分。 马骥的身形凭空出现在玉京重楼的楼顶,眼望苍穹微微一笑,“浑天斗胜法”之“吞星变”施展,整个人化作一个恐怖黑洞,方圆千里之内的元气瞬间被吞噬一空。 在这范围内的所有拥有修为能够感应元气的生灵尽都生出一阵游鱼离水般的难过感觉。直到外部的元气向这边流动,填补了空缺,他们才恢复自如。 “吞星变”的厉害,不仅在于吞噬元气的威能,更在于炼化元气的效率。 在马骥体内,阴阳二气相互逆向旋转,宛如一座巨大的磨盘,将纳入体内的属性不一、菁芜有别的海量元气碾碎后返本还源,化作最原始纯粹的能量,滋养周身窍穴及识海内的阴神。 原本那神秘玉碑上显示的【等级】一项信息为武道三品(98765/100000)、道法三品(97643/100000)。 此刻武功与道法的数值都在飞速增长,片刻后便已双双臻达上限的100000大关。 便在马骥修为到了三品上限的一瞬,两团色呈惨白、似乎没有一点温度的火焰在他足下的“涌泉穴”凭空出现,沿双腿一路向上蔓延,霎时已覆盖了他的全身。 这火焰不是天火,亦不是凡火,而是应无私天道生于冥冥的“阴火”。 阴火不燃衣履,不灼皮肉,却只焚烧人体内的精气神三宝。 随着火焰的燃烧,马骥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不多时竟变成一具皮包骨的恐怖干尸,而他识海内的阴神更失去形体,变成一颗莲子般的晶莹珠子。 但到了这一步,那阴火似乎不能再加深伤害,马骥的肉身及阴神都不再变化。 半晌之后,惨白火焰如出现时一般,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 随着火焰的消失,马骥干瘪的身体似吹气般鼓胀起来,霎时间已恢复旧观。识海内阴神所化的珠子则变成一个只有寸许长短的小人儿,轻轻一晃变成与本体一般的大小。 此刻再看那玉碑上的文字,已经变成: 【宿主】马骥(马空群) 【天赋】天道酬勤 【等级】武道二品(232/200000)道法二品(214/200000) 【装备】炼妖壶、玉京重楼、蝉翼刀 功成二品之后,马骥积累的深厚底蕴却只消耗了一小部分,所以他丝毫没有见好就收的打算,反而要宜将剩勇追穷寇。 脚下的“玉京重楼”之内飞出二十四道颜色各异的光华,化作内景二十四真神凝立虚空,环绕着他的周身。 这二十四真神类似身外化身,马骥正是借助他们才能将手中数量极其庞大的资源尽数消化,以至于如今的他们每一个都拥有接近马骥本尊的实力,也令突破前的马骥无力让他们继续藏于自身窍穴之内,只能重新分化出来安置在“玉京重楼”之内。 此刻随着马骥心念一动,二十四真神如百川归海重新回归他体内,回归各自对应的窍穴,坐镇神宫。 真神归位,他们各自的神通法力与本体混融归一无分彼此,马骥的修为再次以惊世骇俗的速度暴涨。 神秘玉碑上显示的【等级】栏后武道与道法的两项数值不断闪烁变幻,很快便已逼近高达200000的上限。 随着武道与道法的两项数值再次臻达上限,天地间凭空吹来一阵微风。 此风由上而下吹在马骥的头顶,透过卤门向下直透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此风亦大有古怪,并非和薰金朔风,亦非花柳松竹风,同样是应天道而生,唤做“赑风”。 赑风所过之处,马骥刚刚经历阴火之劫淬炼的肉身及阴神如朽土般崩溃消解,到最后原处便只剩下一滴鲜血。 这滴鲜血不过黄豆粒大小,红灿灿宛如一颗宝石,内中隐隐透出无比厚重的气息。 一座微小若尘埃的白玉丰碑矗立其间,又有一道细如发丝的白光蜿蜒游走。 赑风几度轻拂,却只是令这一滴鲜血愈发凝实红艳, 片刻之后,赑风自行消散,那一滴鲜血上立时延伸出无数条极细的红色丝线,彼此连接纠缠,从无到有、自内而外构建出一具隐隐契合天地至理的完美无瑕躯体。 在重铸肉身的同时,血滴内的一线白色毫光拉伸膨胀化为人形,身体样貌都与肉身毫无二致,凝实生动与真人无异。 在马骥的二十四处窍穴之内,原本随形神消泯于赑风的内景二十四真神凭空出现,而且瞬间便拥有了远远超过原来的实力。 一件白衣凭空生成,掩盖住马骥重铸的身体。 他缓缓张开双目,轻轻摇动肩背,感受着这具身体内蕴含的几无穷尽的庞大力量,又验看了识海中玉碑表面的信息,看到【等级】一项的数值赫然已变成“武道一品(150722/500000)、道法一品(156232/500000)”,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来到这世界多年,他如今才算有些底气应对一切,包括已经从“浑天监察院”四大供奉口中得知的那一场关乎这一方世界存亡的大劫。 等到马骥收了脚下的“玉京重楼”,双足落在“天龙山”的山顶时,四条身影从天际飞来,须臾已至马骥身前站成一排,一齐躬身施礼,口称:“属下等恭贺太师三劫圆满,功登一品!” “袖里乾坤大,梦中日月长。笔演千机变,剑凝百炼光。” 来的正是巩邈道人、灵虚和尚、郎玉柱、佟愚这四大供奉。 马骥含笑摆手:“多谢,四位免礼!” (本章完) 第355章 天书副册,地煞真章 望着面前这位年轻的有些过分的新任上司,想着他只用了十数年时间便走到自己数百年都未能臻达的高度,四大供奉都感觉自己的数百年修行岁月都是笑话。 当然,他们也清楚,其实自己这般的情形才属常态,毕竟修行之道是越到后来越难突破,其间不仅需要一点一滴地积累力量,更需要感悟那虚无缥缈却又切实存在于天地之间的大道法则,而这些都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做到。 偏偏马骥是一个妖孽般的存在,不仅能以远超寻常修行者想象的速度积累足够的力量,而且似乎从来没有感悟大道的瓶颈,只要力量足够便能水到渠成地提升境界。 日前他们原本属意被元丹生收归门下并授予神器“补天石”的王蘅接掌“浑天监察院”,马骥主动提出愿意替妻子承担此事时,他们还有些犹豫,如今看来他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 当时巩邈探手入袖中,取出一个长方形的黑沉沉铁匣送到马骥面前:“这是元太师命属下保管之物,曾言明一旦他有事,此物便交由下任监正开启。” 马骥接过铁匣,见它表面光华,浑然一体,只在侧面偏上部位有一处颇为眼熟的纹饰。 他略一回忆便已记起这纹饰与那枚代表元丹生身份的“五龙玉符”一模一样,心中便明白几分。当时也并未多说,只是将铁匣收起,便与四人商议起“浑天监察院”下一步的动作。 当前最要紧之事,自然是对付瑞王身边那些妖魔鬼怪。 马骥令他们先去召集“浑天监察院”的人手,准备配合平叛大军行事。 等到四人领命离开,马骥也回到太原城内的府邸。 此刻一家人都在等他归来,见他全须全尾地现身,才纷纷放下心来。 马骥略作交代,随即便问王蘅讨来那枚“五龙玉符”。 他将玉符放在那铁匣的纹饰上,果然严丝合缝分毫不错。 随即便见铁匣上光华一闪,原本浑然一体的匣身侧面现出一道缝隙,马骥抬手一掀,便将顶部掀了下来。 铁匣内别无他物,只平放了一部黑色封面的书册,封面上题有“天书副册”四个龙章凤篆,旁边又有“地煞七十二术真章”一行小字。 马骥也是久闻“天罡三十六法”与“地煞七十二术”的大名,甚至他所修“浑天斗胜法”及“内景真神法”中演化的诸多神通之中,便很有多种列在“地煞七十二术”之内。 想到那几种神通的无穷妙用,再想想元丹生那深不可测的修为,马骥心头登时有些热切,急忙将那书册拿起来仔细翻阅,见里面从第一“通幽”、第二“驱神”、第三“担山”直至第七十二“魇祷”,果然是完整的“地煞七十二术”修行及应用之法,当时不禁大喜。 马骥如今武功道法俱臻一品,肉身已蜕去凡质化为仙体,有滴血重生之能;元神炼尽阴质化为纯阳,亦有变化无穷之妙。 凭借如此底蕴,在将一本书册由头至尾翻阅一遍后,七十二种神通术法俱都了然于胸,并可以初步运用。 当然,运用是一回事,能够发挥多少威能又是另一回事,起码在突破一品上限之前,马骥是没有信心与那位元太师一争长短。 他将这部“天书副册”放回铁匣中,连铁匣一起递给王蘅,笑道:“这是你师父的东西,今后便由你来掌管好了,上面的七十二种神通术法各有玄妙,你可以酌情挑选修习并传授给瑾姐、娇娜和若梅、若雪。” 如今他这四位妻妾的修为也已今非昔比。 王蘅有神器“补天石”傍身,修为进境之速也只稍逊马骥,因为她没有如马骥般压制修为等待厚积薄发,当初已先马骥一步渡过火劫晋升武道二品之境。 林瑾和娇娜落后一步,如今也都渡过雷劫有了武道三品修为。 若梅和若雪的底子最薄,修为还在武道四品的抱丹之境。 王蘅接过铁匣,颔首道:“夫君放心,妾身自会安排停当。” 一旁的林瑾见状,皱眉问道:“阿骥,你莫非有事要离开我们?” 马骥笑道:“如今要平定瑞王之乱,就须要兵分两路。俗世战场这一路,由岳父和蘅儿主持大局,料想当无大碍;修行者这一路,该由‘浑天监察院’负责,而且须要先解决这一路,才能保证另一路不会有意外。” 林瑾露出几分担忧神色:“我听说‘浑天监察院’除了四大供奉外,至今跻身上三品之境的不过五人,京师那方仅是露面的雷劫以上妖魔便有十二个,暗中潜藏的还不知多少,不弱我和娇娜妹妹一起去帮你。” 娇娜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瑾姐说的极是,师父你就让我们一起去罢!” 马骥摆手道:“如今我武功与道法双臻一品,又有最克制妖魔的神器‘炼妖壶’在手,除非对方藏了三个以上一品境界的大妖巨魔作为伏兵,否则再多的二三品敌人都不会威胁到我。当今之世,道佛妖魔中能功臻一品的屈指可数,我却不信瑞王能招揽到三个。 “倒是蘅儿这边,一旦对方战场失利,说不得便要动用什么盘外招数,有你们在她身边帮忙,我才能真正放心。” 听他分析地有理有据,林瑾和娇娜也都放下心来,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 转过天来,马骥便到行宫面见治平帝李杭,说明将先一步率领“浑天监察院”高手前往京师,剪除那些助纣为虐的妖魔。 李杭见他如此尽心尽力,当时大为感动,倒也有些后悔先前对他使用那些帝王权术。 但这愧悔之意也是在心头萦绕片刻便已散去,当然面上与嘴上仍满满的都是君臣之义、朋友之情。 随后马骥问起是否能请那位赐号“普渡慈航”的国师出手。 李杭立时面露为难之色,说国师自觉修为将有突破,昨夜便觅地闭关,便是自己也不便去惊动他。 马骥此言本意在试探,见对方如此回答,便也放下此事不再提起。 (本章完) 第356章 遮天凶魔焰,冲霄宝剑光 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如今大虞迭生变乱,瑞王李珣虽占据了京师,还登基称帝建元“正统”,但自身得位不正,朝野人心不孚。 偏生李珣又不知从哪里请来一般奇形怪状、秉性凶残的妖魔作为助力。 这些妖魔不仅在光天化日之下招摇过市,更视人命如草芥,动辄残害生灵以称凶威乃至满足口腹之欲,竟将一座煌煌帝都弄得魔焰滔天、妖氛弥漫,百姓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终日。 此刻在那转为安置这些妖魔而设的“集贤馆”内正举行一场宴会,与会的六个三品雷劫之境妖魔高座堂上,院中数十个化形不全、半人半兽形态的小妖正在炮制“食材”。 那六个妖魔性情各异,口味有别,有喜生吞活剥的,有喜煎炒烹炸的,有喜血肉的,有喜内脏的,更有一个本相为猿猴的妖魔专好生吞脑浆。 为了满足他们的需求,这些小妖说不得要拿出手段,将一群洗剥干净的男女老少活再生割,再将不同部位用不同方法炮制后,分别装盘送到大厅之内。 此刻这院落内骸骨堆积,鲜血满地,哭嚎之声震天,宛若人间地狱。 厅内的六個妖魔正在大快朵颐。 居中而坐的是两个生得一模一样,神态狞厉,体态剽悍的大汉,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两兄弟,分明为班牙、班爪,母亲便是如今李珣身边明面上的六位二品火劫大妖之一、哀牢山“女山君”班夫人。 因为他们靠山强大,有素来是两兄弟同进同退,所以才能在这六位同为三品雷劫实力的妖魔中坐了主位。 在左右两侧,各有两个妖魔打横相陪。 左侧是一个形容枯瘦的少年和一个相貌阴鸷的独眼的老者。 少年便是那本相为猿猴的妖魔“大力猿魔”袁天来;老者则是一头千年狼妖,人称郎九公。 右侧是一个白衣秀士和一个庞大头陀。 修士名为常青,本体是一条锦鳞大蟒;头陀法号“无戒”,却是一头野猪成精。 袁天来左手抓起一颗面目间凝固着无尽恐惧之色的秀丽少女头颅,右手的食指在头顶一插,宛如刚凿般将坚硬的颅骨凿破一个圆孔,再凑到嘴边用力一吸,便将颅内犹带余温的脑浆吸入口入吞咽入腹。 他随手将头颅摔在地上,不经意间发出的恐怖力量,令一颗头颅破碎压扁,只剩下一张扭曲抽象的狰狞面孔平贴在地面上。 “好痛快!”袁天来打个饱嗝,扯着尖利的嗓音叫道,“俺如今才算领略到几分作妖的乐趣!” “本该如此。”对面的无戒头陀将一大碗热腾腾的鲜血灌入口中,又用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唇边的血渍,油光满面的圆脸上满是酣畅神色,“元太师在时,我们不得不潜伏爪牙忍耐;如今元太师已走,我们若还是委屈自己,那元太师不是白走了吗?” “是极!是极!”中间坐着的班牙抓着一条烤熟后啃了一半的大腿,笑呵呵地道,“今后这人间世界便是咱们做主,咱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在群魔乱舞,妖气高涨之际,有一人施法隐去身形,在空中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一幕景象,霎时间已血灌瞳仁、目眦欲裂。 此人却正是昔年在兰若寺与马骥联手除妖的燕赤霞。 他怒发冲冠,满腮虬髯根根竖立,咬牙切齿地低声念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出鞘!” 话音未落,他身后斜背的一口古旧剑匣顶端升起一道青气。 九九八十一口三尺长、二指宽,样式古朴的长剑首尾相衔,裹在青气中飞出,在他身周剑尖朝下垂直悬浮。 燕赤霞将双手一搓后向外一掌,掌心发雷震动这八十一口长剑,喝道:“万剑诀!” 在雷音震荡之下,这些长剑颤动着不断分化,每一口都是一变为二,二变为四…… 只一转眼,足有上万口长剑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燕赤霞双手并拢手指交叉,只有两根食指骈伸,向着下方的院落一指:“诛魔!” 他这些年当是有甚不得了的机缘,修为进境之快竟只稍逊马骥,堪堪与神器“补天石”在手的王蘅比肩,如今亦是二品火劫之境。 以如此实力,又是含恨出手,这一击的威力委实恐怖至极。 上万口长剑汇成一道莹白如雪的狂流惊涛,宛如天河决口,飞流直下三千尺,携着无边浩大的威势轰然泻落。 在燕赤霞祭出飞剑的一瞬,下面的六个妖魔便已生出感应,等到他施展“剑光分化”的无上剑术“万剑诀”,六个妖魔更个个毛骨悚然、心头战栗。 他们不约而同地爆发力量,将所处的大厅震得粉碎,仰面向着感应到的危险源头望去,能看到那一道从天而降、无比璀璨的剑刃洪流。 “破!” 班牙和班爪兄弟在极大的危险下凶姓大发,手中同时先出一口七尺长、手掌宽的厚背直刃大刀,伴着口中发出的一声狂吼,齐齐挥刀向天斩出。 “打!” 袁天来从身后抽出一根长二长短、碗口粗细的乌金大棒,用个“举火烧天”式望空便打。 “一起出手!” 郎九公奸滑老辣,知道只有六人联手拼命,才可能从这天外飞来的剑道杀招下拼出一线生机,当时在口出呼喝提醒神色犹疑的其余二妖后,自己已张口吐出一颗红色珠子,迎风变得足有一间房屋大小,急旋翻滚着冲天而起。 常青、无戒得郎九公提醒立时明白此刻谋求脱身实属下策,当时也都拿出压箱底的宝贝和本事,紧随在郎九公之后出手。 六个三品雷劫之境的妖魔合力出手,威势其实已不下寻常二品。 那道万剑所化洪流与六妖攻势一触,登时有一口口长剑崩碎破灭化作漫天光雨。 但那长剑是燕赤霞以九九八十一口“天龙剑”分化剑光所化,只要隐藏在剑光核心的“天龙剑”不毁,剑光便随灭随生永无穷尽。 而六妖修为差都燕赤霞太多,拼尽全力的联手一击只稍稍遏制燕赤霞攻势,待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立时被破开力量卷入剑刃洪流之中,只几个呼吸便在万剑绞杀下形神俱灭。 剑刃洪流分化出上百道支流,在集贤馆内奔流席卷,霎时便将所有大小妖魔尽都斩灭。 燕赤霞这边刚刚吐出一口怒气收回飞剑,皇宫处陡然有三道强大无比的气势冲天而起,又有一个包含愤怒怨毒的苍老女声震动天地:“还我儿命来!” (本章完) 第357章 轩辕剑 在喝声传入燕赤霞耳中时,三条人影已凭空出现,呈三角形将他困在中间。 来人中一个是赤发红须,冕旒衮服做君王装束的英武男子,正是龙族有数强者、钱塘龙君敖煊。 一个是身材高大,鸡皮鹤发的老妇,双目满是凌厉杀机,却是班牙和班爪的生母“女山君”班夫人。 一个是身宽体胖、儒巾蓝衫的中年文士,则是在冥界割据一方的虚肚鬼王包中奇。 心切杀子之仇的班夫人现身后,没有多说第二句废话,手中拄着的一根鸠首木杖向着燕赤霞一指,立时有铺天盖地的黑风席卷而至,黑风中又有腾腾烈焰如金蛇狂舞,千刀万剑攒刺切割。 她到底是老牌的二品火劫妖魔,比起燕赤霞这新晋二品的底蕴要深厚太多,这随手发出一击的威力较之方才燕赤霞的全力施为丝毫不弱。 燕赤霞面色凝重,手捏法诀喝道:“万剑归宗!” 方才收回的八十一口“天龙剑”再次出匣,剑光分化万剑,剑尖向内重重叠叠攒聚成一柄团团旋转的巨大伞盖,将自身护个周全。 裹挟着烈焰与刀兵的黑风落在这剑刃结成的伞盖之上,不仅未能破开防御,反而被旋转的伞盖扭转方向,掉头向着班夫人汹涌而去。 “好小辈!” 班夫人怒骂一声,张口一吸,竟将漫天黑风连同其中的烈焰刀兵一口吞個干净,而后将手中鸠杖祭在空中。 那鸠杖在空中迎风便长,化作一根擎天巨木,挟山岳之力向着剑刃伞盖轰然砸落。 在最纯粹的恐怖巨力下,万剑交叠所化的伞盖轰然爆碎,分化的剑光尽数破灭,八十一口“天龙剑”本体虽未受损,却也被震得四散飞射。 那巨木余势不衰,仍向着失去伞盖遮护的燕赤霞轰击。 燕赤霞面上现出决绝之色,反手在背后的剑匣底部一拍,又有一口长剑从剑匣顶端飞出,落入他张开的手掌中。 此剑样式极其古朴,首尾三尺,刃宽三指。 遍布斑驳铜绿的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 两片乌木合成的剑柄一面书农耕畜养之术,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 此剑甫一出现,无尽威严神圣的气息充斥天地,即使是在场三位功臻二品的妖族巨擘,也被这至大至正的气势所慑而稍稍失神一瞬。 便在三妖稍稍失神的瞬间,燕赤霞高举长剑,向着迎面飞来的擎天巨木,口中低喝了一声“斩!”一剑迎风斩落。 剑落,一道极细的暗金色光华从剑尖迸射而出。 金光随燕赤霞挥剑之势落下,如催朽木般将那巨木由头至尾一分为二,再将巨木后尚未回神的班夫人由头至胯一分为二。 分裂的巨木和尸身尚未落地,便已在转眼之间寸寸粉碎湮灭无踪。 一剑之威,竟至于斯。 只是燕赤霞似乎也因这一剑而损耗极大,面色苍白,气息粗重。 “轩辕剑!” 终于回神的敖煊和包中奇一起失声惊呼,目中同时现出炽热的贪婪神色,不约而同地探手向着燕赤霞隔空虚握,一青一黑两只元气大手凭空生成,争先恐后地向勉力持剑凝立虚空的燕赤霞抓去。 他们两个的实力更在班夫人之上,若燕赤霞还能发挥“轩辕剑”这圣道神器、杀伐至宝的威能,他们自然不敢轻易招惹;但此刻燕赤霞显然在方才的一剑中耗尽力气,他们自然要趁这机会落井下石并抢夺神器。 燕赤霞心中苦笑,暗骂自己因神器在手而太过托大,轻身前来已成魔窟的京师便已不敢,按捺不住心头怒气轻率出手更是失策,如今折在此处,实在辜负了那位将神器“轩辕剑”赐予自己的前辈的厚望。 他正准备用些透支生命的激烈手段,再次激发“轩辕剑”的威能,总要拖着眼前两个妖魔一起去死才能稍稍安心,忽有一座只有拳头大小、遍体莹白如雪的十二层白玉重楼从天外飞来。 这白玉重楼落在燕赤霞头顶,垂下大片光霭将他笼罩其中。 钱塘君敖煊和虚肚鬼王包中奇的两只元气大手落在这层光幕上,却如冰雪落在烈焰上一般无声无息地消融殆尽。 敖煊和包中奇脸色陡变,来人连面都未露,便能如此举重若轻地化解他们的攻势,修为已远非他们可以相比,只怕是一位真正修行到大圆满的一品风劫之境。 还不等两人将心中萌生的退避之意付诸行动,二十四口数寸长短、韭叶宽窄的飞剑从白玉重楼内飞出,一兜一转便布成阵势将他们困在其中。 阵势一成,封天绝地,其中仿佛已不存在时间与空间的概念,两人便如两只被凝固在琥珀中的小小虫蚁,从神魂到躯体都失去活动能力,下一刻便要被震颤着向中心攒聚的二十四口飞剑击杀当场。 蓦然间,从下方的大地中升起一条完全由土石凝聚而成、却又坚逾金刚的巨大手臂,张开一只数亩方圆的巨掌,硬生生插入二十四口飞剑结成的阵势之内,一把将敖煊和包中奇抓住握在掌心。 那二十四口飞剑似不甘到手的猎物脱困,疾速交织穿梭间,化作二十四条纤细如发丝的白光,将那巨手上下左右密密麻麻地缠裹起来,竟是“炼剑成丝”的无上绝学。 锋锐无匹的如丝剑光向内收紧,一根根都深深陷入那土石巨手之内。 “后生小子,倒也有几分本事。看你面上,今日之事到此为止罢!” 说罢,那土石巨手蓦然自己崩溃,化作漫天沙土碎石轰然垮塌,其中却并无敖煊和包中奇身影,竟是已被出手之人不知用了何种神通移走。 二十四口飞剑也自动回到白玉重楼之内。 白玉重楼垂下的光幕倒卷而回,将燕赤霞也摄入楼中,而后轻轻一闪便凭空消失。 敖煊和包中奇在地上现身出来,面色都极为难看,却一起望空拱手施礼道:“多谢黑山老祖救命之恩!” 与此同时,在那正遁空疾飞的白玉重楼之内,燕赤霞也向着马骥郑重施礼下拜道:“属下燕赤霞,见过监正。” (本章完) 第358章 黑山老妖 “玉京重楼”之内,马骥伸手扶起燕赤霞,含笑道:“燕兄,你我是老朋友了,何必还讲究这些繁文缛节?” 燕赤霞感觉马骥双手似有不可抗御的沛然柔和之力,身体刚刚拜倒便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心知对方实力精进竟还在自己之上,又惊又佩之余,哈哈一笑道:“这是你我以主从身份首次相见,自然要郑重一些,今后某家便只将对监正的敬重放在心中,面上仍拿龙媒作老朋友相处了!” 马骥拊掌笑道:“正该如此。” 待寒暄已毕,他又向燕赤霞问道:“燕兄如何有缘得到‘轩辕剑’这柄神兵?” 燕赤霞襟怀坦荡,见对方问得直接,自己便也答得坦诚:“那日在兰若寺一别,某家闲游各处,降了几个妖魔,也诛过几个恶人。有一日,某家行到齐鲁地界,为追捕一只魅惑男子的狐妖而误入传说中的青丘秘境。 “当代青丘国主舜华娘娘惩戒了作恶的族类,却对某家说昔年大禹王倚仗‘盘古斧’、‘神农鼎’、‘轩辕剑’三件神器平息水患、降服妖魔后,将‘盘古斧’传给儿子姒启,成为大夏朝镇国神器;将‘神农鼎’分化为九鼎,镇压九州龙脉,令人族独占九州气运;最后却将‘轩辕剑’交给妻子女娇娘娘带回青丘秘境保管,以待将来的有缘之人。 “舜华娘娘说如今天地大劫将起,某家又误打误撞闯入青丘秘境,可见正是应劫而生的有缘之人,于是将‘轩辕剑’授予某家。某家也是借了这神器之力,修为突飞猛进,数年间竟有了如今的境界。” 马骥也知冥冥中天地自有意志,每逢足以威胁天地的大劫将至,天地意志便会造就钟天地气运而生的应劫之人。 燕赤霞一身兼巩邈、佟愚、灵虚三大供奉传承,武、道、佛三脉修行齐头并进,如今又得了神器“轩辕剑”,本来该是元丹生去后,挑起“浑天监察院”大梁、直面将来那场大劫的不二人选。 但如今有了自己的存在,燕赤霞这应劫之人的成色便要大打折扣,甚至原本要落到他身上的机缘,诸如元丹生所遗的《天书副册》,都转而由自己接收。 不过收获与付出从来都是相伴而生,自己既然抢了他的风头又拿了原本属于他的好处,便也要承担起原属于他的责任。 燕赤霞回答了马骥的问题,随即又问道:“龙媒可知方才那最后出手之人是谁?他的实力也未免太恐怖了一些,某家自问便是在巅峰状态借助了‘轩辕剑’之力,面对此人也绝讨不了好。” 马骥叹道:“若我所料不错,那人应是来自冥界的黑山老妖。” “黑山老妖?”燕赤霞一怔,“以前似乎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号。” 马骥道:“我也是接掌了‘浑天监察院’后,从一些核心秘档中看到一些相关记载。当年大虞立国,太祖皇帝与元太师联手扫荡了趁乱世兴风作浪的妖魔鬼怪,或诛杀,或镇压,或降服,或驱逐,其间也遇到不少强横对手,付出偌大代价才靖平人间。其中最难缠的,便要数这黑山老妖。 “那时黑山老妖将他的‘罗刹鬼国’由冥界挪移来人间世界,纵容一众罗刹饿鬼肆意啖食生灵血肉魂魄。元太师与黑山老妖曾有一场惊世之战,虽将‘罗刹鬼国’打得土崩瓦解,却未能留下黑山老妖,令其负伤遁回冥界。 “因为黑山老妖的魔功诡秘莫测,元太师便上奏太祖,传旨严令天下毁弃一切关于黑山老妖的记载,禁止所有人提及黑山老妖之名,以防止他借众生念头重归人间,所以燕兄才未曾听闻其名。” 燕赤霞惊叹道:“这魔头竟能与元太师做对手,也难怪某家纵有轩辕神剑在手亦难以匹敌。龙媒,某家看你方才施展的手段,应是已有了一品风劫之境的修为。若对上那魔头,不知有几分胜算?” 马骥悠然道:“若只论修为,小弟这新晋的一品与那已几近一品圆满的魔头相比,自然差了不止一筹。不过小弟还有些手段,倒也能与他周旋一番。” “好!”燕赤霞拍手大笑,“如此咱们便可以放开手脚与对方做过一场了!” 当初与马骥联手诛杀树妖时,他便知道了对方的稳健风格,听他说出“能与对方周旋”,那该是有了几分克敌制胜的把握,登时战意高昂。 马骥伸出右手笑道:“小弟来时已与陛下商定了两路出兵之策,咱们‘浑天监察院’负责的正是借这一伙瑞王之乱推波助澜、兴风作浪的妖魔。” 燕赤霞大喜,先伸出右手与马骥紧紧握在一起,又迫不及待地问道:“龙媒素有智略,这一仗怎么个打法,应已胸有成竹了罢?” 马骥叹道:“如今咱们已打草惊蛇让他有了警惕,只怕什么奇谋妙计都瞒不过那黑山老妖的推算和感应。为今之计,只有以堂堂正正之师,约对方兵对兵将对将地做过一场了。” 燕赤霞这才知道自己方才一时奋激的小不忍,怕是乱了马骥谋划的大局,脸上立时现出些讪讪之色。 马骥笑道:“燕兄不必介意,目睹同类沦为妖魔食粮的人间惨剧,纵使小弟也要忍不住出手的。再说以黑山老妖的滔天魔功,即便出奇也未必能制胜,最多在初期占到一些便宜,最终还是要真刀真枪地见個输赢。” 安慰了燕赤霞后,他轻喝道:“阿春何在?” 两人之间的人影一闪,依旧是一幅童子模样的詹春凭空出现,笑嘻嘻地向马骥微微躬身道:“小的谨候公子吩咐。” 燕赤霞稍稍吃了一惊,以他如今的修为,竟丝毫未能发现这孩子是如何出现的。 如今的詹春模样未变,气质却已大异早年时时处处谨小慎微的怯懦,粉嫩小脸上的笑容中充溢着自信与从容。 马骥摊开右手,手上凭空现出一个黄绫卷轴:“我这里有一封战书,你到城中当面交给那黑山老妖。” “是。”詹春上前接过卷轴,说一声,“小的去了!” 说罢将身一扭,便又在燕赤霞面前凭空消失。 马骥见燕赤霞面有惊异之色,便解释道:“这孩子修行‘都天天鬼’之道已近圆满,往来三界无碍,穿梭五行无阻,若一心逃跑,便是小弟如今也捉他不住。” (本章完) 第359章 约战,借宝 京师,皇城,承天殿内。 正统帝李珣高坐龙椅之上,下面分两列坐了十数位形貌各异的僧尼俗道、老少男女。 这些人当然不是李珣的文武朝臣,而是他辗转请来的那般妖魔鬼怪、左道邪修。 坐在右侧第一位的便是黑山老妖。 他穿着一件黑色带兜帽宽袍,从头到脚遮盖得严严实实,连面孔都隐在层氤氲黑气之后。 李珣是听说了方才发生的事情,所以才将这些人召集在一起议事。 他见身旁的黑山老妖不发一言,其余众人便都噤若寒蝉,便轻咳一声打破沉寂,向着黑山老妖拱了拱手道:“黑山先生,朕日前收到消息,那伪太子已在太原僭越称帝,还封马骥小儿为太师,执掌‘浑天监察院’。如今马骥既在京师现身,想必很快便有所行动,不知我方该如何应对?” 黑山老妖低沉的声音从那层黑气后传出:“世间之事,不过‘成王败寇,弱肉强食’八字,那马骥要扶保伪帝,首先便要对付我等拥立正统的一众道友。若本座所料不错,马骥很快便要派人来约战……咦,人来了!” 话音未落,詹春的身形凭空出现在大殿正中,虽然群魔环伺却依然笑容可掬,从容不迫地向着黑山老妖拱了拱手道:“小人詹春,奉家主马太师差遣,前来下书!” 不仅是上面的李珣,下方左右列坐的众人无不变色,以他们的修为和身份,被一个奴仆小厮侵入身侧咫尺之内,事先竟未生出丝毫警兆,实在令他们个个颜面无光。 其中的钱塘君敖煊素来性如烈火,再兼与马骥有杀侄之仇,方才又险些在马骥的“二十四气惊神剑”下吃了大亏,听到来人是马骥手下,登时按捺不住心中一团焰腾腾怒火,暴喝道:“好小子,作为信使却这般不问而入,敢是将我等视若无物吗?” 话声出口的同时,右手隔空一抓,登时有一只遍布赤鳞的巨大龙爪凭空出现,向着殿中的詹春一把抓去。 詹春保持着拱手的姿态不动,连面上的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那龙爪一抓之下,却虚荡荡毫不受力地从他的身体上穿过,爪中空无一物。 “都天天鬼!” 在座除了一个李珣,皆已修行到上三品渡劫之境以上,眼力自然不凡,当时都看出詹春的根底。 只是看出是一回事,要抓住一只修行几近圆满的“都天天鬼”,他们自忖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考虑到为难马骥的一個下人,而且还有极大失手的可能,大家便都不肯轻易出手,以免失了身份和颜面。 唯有已经出手的敖煊是羞刀难入鞘,脸上神色不断变幻。 幸好上面的李珣及时开口免了他的尴尬:“钱塘君暂息雷霆之怒。俗话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且听对方有何说法。” 李珣是在座众人竖起的一面旗帜,即使性情暴烈如敖煊者,也须卖他几分面子,何况李珣这句话算是解除了他进退维谷的窘境,所以他只冷哼一声便就势下台坐回原位。 直至此刻,黑山老妖才缓缓开口:“马骥居然约本座与诸位道友在西山相会,一战而定胜负,倒也有几分胆魄胸襟!” 詹春脸色一变,这才发觉先前收在身边的黄绫卷轴已经不翼而飞,而对方赫然已在手中展开那卷轴审阅,心中登时生出一阵惊悸之感。 不过他最是尊重马骥这主人,自己既然做了他的信使,便必须输人不输阵,当时面上仍保持镇定之色,拱手道:“黑山老爷既已明了家主心意,有何回复,还请当面赐告。” 黑山老妖忽地嘿然冷笑,手中的卷轴无声无息破碎湮灭化为虚无:“本座的回复便只一句话——‘如尔所愿’!” 詹春道:“小人定当如实转告家主,告辞!” 说罢,他将身在原地一扭,登时凭空消失,除了高深莫测的黑山老妖,其余众人仍是未能看清他是如何消失,自然也谈不上阻拦捉拿。 众人沉默片刻,李珣向黑山老妖问道:“先生当真要应下马骥的战约?朕观那马骥素日行事,实是个有心机的,须提防他玩弄什么诡计。” 黑山老妖微微摇了摇头:“修为到了本座这等境界,什么阴谋诡计都只是笑话,那马骥必然也懂得这道理,所以这必然只会是堂堂正正的一次决战。而说到正面交手,自元丹生去后,这一方世界应已无人可以威胁到本座了。所以诸位道友且各自潜修几日养足精神,到时随本座一同赴约,以绝对的实力将对方碾成齑粉便是!” 众人尽皆振奋,纷纷出声应和。 稍后余者各自散去,只有黑山老妖留了下来。 李珣知道他必然还有话说,便屏退旁人问道:“先生还有何事?” 黑山老妖缓缓道:“本座方才之言只是为了安稳军心振奋士气,其实对于此战却存了几分顾虑。” 李珣登时变了脸色,不敢置信地道:“难道那马骥如此厉害?” 黑山老妖摆手道:“马骥的修为虽然极高,却还不在本座心上。但据本座所知,马骥不知如何竟得到上古神器‘炼妖壶’,其妻王蘅有继承了元丹生的‘补天石’,方才那燕赤霞又出现了‘轩辕剑’,上古十大神器,马骥一方竟得其三。若他能真正激发这三件神器的威能,便是本座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李珣不是蠢人,心中已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脸上现出犹豫之色,问道:“先生之意,是只有神器才能对抗神器?” 黑山老妖不再开口,却是默认了他的话。 李珣心中反复衡量,最终明白如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建立在对方的扶持下,若对方失败,自己拥有的一切也将瞬间化为乌有,于是将心一横,拱手道:“既然如此,朕即刻入宗庙,请出镇国神器‘崆峒印’交由先生使用!” 黑山老妖起身拱手道:“陛下以国士待本座,本座自当以国士报陛下!” (本章完) 第360章 壶天妙法,滴水成界 西山为太行北端余脉,古称“太行之首”。其山势宛如腾蛟起蟒,在西方拱卫京师,故此又“神京右臂”。 马骥负手伫立西山的一座峰峦之巅,双目微阖望向遥遥在望的京师,面色如古井止水,不见一丝情绪波动。 在马骥身后,七人一字排开并肩而立,依次是“浑天监察院”两位监丞“醉仙”刘海石、“天狐”白于玉,四大供奉“袖里乾坤”巩邈、“睡菩提”灵虚、“妙笔生花”郎玉柱、“天池剑客”佟愚以及刚刚被马骥擢升为第五位供奉的燕赤霞。 这七人之中,“醉仙”刘海石因受元丹生差遣,常年在东海镇守一处秘境,以前一直未与马骥相见,此次马骥要以霹雳手段震慑天下,令因元丹生飞升而浮动的人心重归安定,所以特意传信将他暂时调回。 马骥岿然如山,这七人亦巍然不动,静心调息养神以待即将到来的大战。 蓦然间,马骥微阖的双目张开,准确捕捉到自京师飞入空中的十余道各色流光。 那些流光经天而过,只一眨眼便落在他身前数丈之外,化作以黑山老妖为首,包括钱塘君敖煊、虚肚鬼王包中奇在内的十四名妖魔邪修。 马骥向着黑山老妖拱手,开门见山道:“尊驾既至,便请赐告此战如何安排?” 遮掩面目的黑气后传出黑山老妖平静的声音:“既要战,便该战个痛快。本座与你约斗三阵。第一先兵,本座将派麾下三万六千罗刹战鬼出战,你尽可随意派遣人马,数目不限;第二斗将,本座身边这些道友要会一会你‘浑天监察院’的高手,同样不限人数;第三斗帅,本座要领教你这位马太师的手段,看是否比得上威压天下数百年的元太师!” 马骥神色淡定,语调平和,却引用前番黑山老妖的答复之词针锋相对:“如尔所愿!” 黑山老妖缓缓抬起同样笼罩在一层黑气下,看不清具体形状的右手,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滴凭空出现在掌心上方:“此地不便大军交锋,你我合力造一战场如何?” 马骥会意,知道对方虽约自己斗第三阵,却是自这一刻便已出手,当即有样学样地抬起右手,同样凝聚天地间弥散的癸水精英化作一颗水滴。 双方不约而同将手一挥,两颗水滴飞射而出,在两人间正中的一点对撞在一起,化作小小的一团白色雾气。 下一瞬,这团雾气无止无尽地向四周延展开去,将山顶对峙的众人尽都囊括在内。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身周赫然已换了世界。 这一片一望无际的广袤世界,上有青天红日,下有山川原野。 双方分别站在两座相隔十数里的千丈高山之巅,两山之间是一片遍布黄沙的平地。 原来他们都施展了“地煞七十二术”之“壶天”,纳须弥于芥子,缩天地为咫尺,以那两滴癸水精英为凭依,合力造化了这一方天地。 在场众人都是修为接近武功或道法巅峰的绝顶高手,自然对这手段蕴含的实力和境界感受颇深,当时无不现出惊骇之色。 其中又以“袖里乾坤”巩邈最甚。 他号称“袖里乾坤大”,当初将衣袖一展,收尽钱塘万顷千寻碧波,迫退钱塘君敖煊,依赖的正是这门“壶天”之法。 只是他施展“袖里乾坤”神通时,除了本身修为外,还要依赖身上这件似寻常实则是以秘法祭炼多年已成顶级法宝的道袍,万万做不到眼前两人般无中生有、信手拈来。 对面山上的黑山老妖将手一扬,一面高仅尺余的黑色小旗子袖中飞出,落在山下端端正正插入黄沙之中而后离地生根迎风便长,霎时间旗杆涨到水缸粗细、十数丈高矮,无风自动猎猎而舞的黑色旗面宛若一片遮天黑云。 一团团黑气从伸展开的旗面中落下,化作一个个高约一丈七八、头生双角、目若金灯、掀鼻阔口、獠牙外翻的狰狞饿鬼。 他们都全身披挂重甲,手中持开山斧、托天叉、蒺藜锤、狼牙棒等沉重兵器,密密压压地列成三个成品字形的整齐方阵,沉默无声。 马骥凝神观望片刻,已大致把握这些所谓“罗刹战鬼”的虚实。 他们的体魄极其强横,大都拥有匹敌人类五、六品武者的实力,其中类似军中将校的一批更到了四品结丹的层次。 若非还有渡劫修士或武者的存在,这一支大军放在世俗世界,绝对已是一股足以改朝换代的强大力量。 马骥身后众人也在观察对方虚实,见他并未及时应对,“醉仙”刘海石与“天狐”白于玉上两位监丞一起前一步,各自从身边摸出一個黄皮葫芦和一个青玉宝瓶双手呈上。 刘海石道:“监正,‘浑天监察院’有一支镇魔道兵,乃是以当年追随太祖武皇帝征战天下的精兵战魂炼成的十万八千名黄巾力士,素来分由我二人执掌,却须监正以‘五龙玉符’解除封印调遣指挥。” 马骥摆了摆手笑道:“这些年我在北方时,也抽空祭炼了一支护法道兵,虽只有二万四千之数,却自信不会弱于对方的‘罗刹战鬼’,此次正好用这一场战斗打磨一番。” 说罢,他取出“炼妖壶”将壶身倒转壶口向下。 一道白光从壶口射出,化作一条宽广大道与山下的黄沙相连。 “炼妖壶”中陡然传来一声高亢龙吟,随后是一片密集如骤雨、轰鸣如滚雷的马蹄声响。 以一匹微若米粒却神骏非凡的白色战马为首,无数背上并无骑士却在身上挂着长矛、巨盾、弓箭、双刀等兵器的微小战马从“炼妖壶”中飞驰而出,沿着那条大道向山下风驰电掣而去,体型随着奔跑不断变大,直到变得比寻常战马还雄壮近倍方止。 等到总数二万四千零一匹战马脚踏实地在山下的黄沙上整齐列阵,它们的身体同时生出奇异变化,自颈项处膨胀变形,霎时变成拥有一双强健长臂的人类上半身。 其中为首那匹白马尤为特殊,竟是顶着一颗龙头而体表覆盖细密鳞甲。 马骥收了“炼妖壶”,扬声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黑魔王’,这第一阵便交给你了!” 龙首、人身、马躯的“黑魔王”大笑回应:“主人放心!” (本章完) 第361章 铁蹄踏碎罗刹骨 “炼妖壶”之妙,顺则炼凡成妖,通过融合各种天材地宝将凡物炼成妖类;逆则炼妖成凡,萃取妖类精气神为天材地宝,本体则还归凡俗。 在北地这些年间,马骥精选草原良马,又融合多种异兽珍禽血脉、灵药仙草精华,在“炼妖壶”中蕴养祭炼三年,炼成这总数达二万四千可以变身成半人马形态的道兵,又让“黑魔王”做了这支道兵的统领。 此刻这二万四千半人马道兵与对面的三万六千罗刹战鬼对峙,在气势上没有丝毫落在下风。 看到敌人出现,那些罗刹战鬼不约而同地举步向前,成品字形排列的三座方阵便如三座厚重山岳般由缓至急地向前移动,向着“黑魔王”一方迫压而来。 “黑魔王”手中凭空现出两口长刀,长达七尺、宽如手掌,造型呢与马骥前世所创苗刀差相仿佛,只是尺寸放大了一些。 “开弓!” 随着“黑魔王”高举右手长刀并发出一声呼喝,半人马道兵整齐划一地用右手摘下身侧挂着的足有常人身高长短的大弓,左手拔出三支身体另一侧箭壶内六尺长、拇指粗宛如短矛的巨箭夹在指缝间,一起扣在小手指粗细的半透明兽筋弓弦上。 在一片吱呀呀令人牙酸的声响中,二万四千张大弓开如满月。 “射!” 眼见对方已步入己方弓箭射程,“黑魔王”高举的长刀前指再次暴喝。 扣弦的手指松处,弓如霹雳弦惊。 总数达七万二千支的巨箭同时离弦,在空中化作一片只存在一瞬的遮天蔽日黑云,随即化作铺天盖地的致命雨点落下,均匀地覆盖了罗刹战鬼的三座方阵。 半人马道兵的强横膂力及特制大弓的强劲拉力,都化作附着在巨箭上的恐怖杀伤力,轻而易举洞穿一具具披挂重甲的庞大身躯。 然而,除了一小部分倒霉至极恰好被射穿头颅的罗刹战鬼当场化作丝丝缕缕的黑气飞回那面“罗刹旗”之中,其余的中箭的罗刹战鬼身上虽插着巨箭乃至出现了一个个前后透明的窟窿,却都似全无感知般继续向前急奔,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黑魔王”面色微变,右手长刀再举,喝道:“披甲,拔刀!” 半人马道兵同时收弓,拔出身侧悬挂、与“黑魔王”所持造型相同的长刀双手分持。 于此同时,他们体表也浮现出密密层层、覆盖全身的鳞片,却并非“黑魔王”的金色龙鳞而如黑铁般幽暗厚重。 黑魔王长刀又指前方,喝道:“杀!” 随即名副其实地一马当先向距离已经不远的敌阵冲去。 看到方才的一幕,他主动放弃了以穿刺为主的长矛,转而选用了劈砍为主的长刀,打算将这些看起来很难死去的家伙砍成七八段。 半人马道兵都没有丝毫迟疑,纷纷撒开四蹄,紧紧跟随在“黑魔王”身后,义无反顾地向对面带着一片死寂气息的敌人迎上。 一方坚厚如山岳,一方浩荡如洪流,都携着滔天战意杀气和最狂暴的力量,凶狠无比地正面对撞。 山岳崩摧,洪流撞碎,无数残肢断臂化作碎石浪花飞溅。 “黑魔王”杀得狂性大发,双刀舞成两团硕大光轮,将身前的所有躯体砍断倒地,再用四个海碗大小坚如金刚的蹄子践踏成泥。 经过马骥多年的培养,如今他的修为也已到了三品雷劫之境,在这片战场中绝无抗手,硬生生在身前这座如山坚阵中凿开一条通道。 身后的半人马道兵则凭借前仆后继地用手中双刀和身上血肉将这条通道不断扩大,渐渐地将敌阵彻底撕开、冲散,继而将一个個溃不成军的敌人斩断、踏碎。 等到他们追随着“黑魔王”将敌人的阵势杀个对穿后回头时,罗刹战鬼居中的一座方阵已彻底覆灭,左右两翼的方阵也不复严整。 与此同时,半人马道兵的数量也已不足两万。 虽然双方的死伤惨重,但战场上并未留下半具尸体,都已化作黑烟或白光回归“罗刹旗”和“炼妖壶”中,等待各自主人重新祭炼便可重获新生。 “杀!” “黑魔王”再次暴喝,挥刀冲向左侧敌阵,却很狡猾地兜个圈子,从敌阵在外侧杀入。 如此一来,右侧的敌阵便被己方的战阵阻住,一时无从发挥战力。 近两万半人马道兵仍紧随其后,如一个头尖尾钝的巨大楔子,循着“黑魔王”撕开的口子楔入敌阵在扩大创口,进而搅乱敌阵分而歼之。 因为是两座敌阵叠加,他们虽可以在局部占到兵力的优势,但凿穿敌阵的难度却以倍数升级,付出的代价同样以倍数增长。 等到他们终于横向穿透进而溃灭罗刹战鬼的两座方阵,所剩兵力已不足一万。 但与远方零零散散不过千余的残敌相比,他们无疑已获得此战的胜利。 黑山老妖倒也不会输不起,眼见得这一阵大势已去,主动施法收了“罗刹旗”与残余的罗刹战鬼,承认先失一局。 马骥也将“黑魔王”及剩下的半人马道兵收回“炼妖壶”内,向对面遥遥拱手以示“承让”。 黑山老妖环顾身边众人,声音中听不出丝毫败阵的羞恼情绪:“本座不慎先失一局,下一阵却要仰仗诸位道友出力了。” “虚肚鬼王”包中奇眼珠一转,低声说了几句话,众人听罢纷纷点头,黑山老妖更将一物交到包中奇手中,随即便有包括包中奇在内的七人一起飞身从高峰落下。 包中奇向着对面高峰上拱手道:“马太师身后有七人,我方高手虽多,却也不占你们便宜,同样由我七人出战。” 马骥含笑颔首,向后招一招手,两位监丞、四位供奉及燕赤霞齐道“属下领命!”亦一起飞下高峰与敌方七人对峙。 包中奇又道:“你我都是有些身份的人,却不该如方才那些道兵胡乱杀作一团,不如各自捉对厮杀,以最后获胜人数多寡判断胜负如何?” (本章完) 第362章 心机,神器 听了包中奇这看似公允的建议,“浑天监察院”一方的两位监丞彼此交换一下眼神,由刘海石做主应道:“善!” 见对方答应,自以为得计的包中奇等人皆心中窃喜,当时钱塘君敖煊第一个跳了出来,向着巩邈拱手道:“上次钱塘江畔与道友匆匆一晤,却未能真个见识到‘袖里乾坤’的厉害,今日有缘再聚,正要当面请教高明!” 巩邈知道这性烈如火、睚眦必报的老龙有心报上次阻路之仇,当即含笑拱手道:“龙君既有此雅兴,贫道自当奉陪!” 说罢,身化流光斜刺里遁走。 钱塘君同样化光追去,转眼见两人皆不见踪影,不知去哪里交手。 随后,包中奇一方不断有人出场挑战,先后与两位监丞、三位供奉离了此地,另觅战场各较高下,场中便只剩下包中奇与燕赤霞两个。 包中奇笑道:“大家都去了他处,此地却足够我们施展手段,我们便偷个懒就在此交手如何?” 燕赤霞拱手道:“悉听尊便。” 便在他一句话堪堪出口的瞬间,包中奇陡然张口吐息,喷出了在圆滚滚的肚皮中蕴养的一口黑气。 那黑气在空中化作一股铺天盖地的黑风向燕赤霞席卷而至,黑风中有无数栲栳大小的白森森骷髅,眼耳口鼻中皆喷吐丈许长短的白惨惨火舌。 燕赤霞见这看上去心宽体胖、笑容可掬的中年文士丝毫不顾身份地抢先出手,心中暗骂一句“果然是邪魔外道!”急忙双手捏成法诀,口中喝道:“出鞘!” 背后斜背的剑匣上青气升腾,九九八十一口“天龙剑”连成一串飞出,在空中分化万千剑影,化作一道浩荡洪流冲入黑风之中,与漫空飞舞的骷髅彼此追逐纠缠。 包中奇见对方凭着一手“剑光分化”的绝顶剑术,竟以三品雷劫修为暂时与自己这老牌的二品火劫修士抗衡,心中也暗暗赞了一声“后生可畏”,却也杀机大盛决意不能任其成长下去以免当真威胁到自己。 他肩背一耸,脑后飞出一面三寸高矮的小小旗幡,在空中迎风涨到三丈五尺。 这旗幡的旗杆惨白,细看竟是以无数细小白骨纠缠聚合而成,旗面血红,表面分布一条条筋络,却是以人皮裁剪缝合而成。 随着那旗幡展开后摇了几摇,燕赤霞眼前陡然幻象丛生,心神几乎溃散,正在施展的“万剑诀”也随之大乱,被对手的黑风与骷髅压得不断退缩。 正在危急时,燕赤霞身后的剑匣中传来一丝晦涩波动,令他恢复了一瞬清明。 他也及时抓住这机会,手中法诀变幻,口中喝道:“般若波罗蜜,金刚护体,万邪不入!” 一片金光在他身周出现,朦朦胧胧的似是一口大钟的造型,表面有无数佛门咒印经文流转不定。 燕赤霞一身兼修武道、道法、佛法,此刻施展出这门源自《金刚经》的“金刚护身咒”登时将那面邪门旗幡惑乱心神的魔力隔绝在外,心智彻底恢复清明后,掌控的“万剑诀”亦恢复严整,重新稳住阵脚。 包中奇心思深沉,眼见得已错失了一举拿下对手的机会,却也并不焦躁,反而沉下心来,运转法力催动黑风狂吹、骷髅翻滚、旗幡招展,似是打算凭着本身稳胜对手一個境界的实力一点点磨死对手。 如此一来,倒轮到燕赤霞沉不住气,眼见得自己万千剑光被黑风与骷髅一分一毫地迫退,身外的护身金光也在那旗幡魔力的侵蚀下渐渐暗淡,他便知道这般纠缠下去,自己终究难免败亡之局,唯一翻转战局的方法便是行险一搏。 一念及此,他没有丝毫迟疑,双手再次变换法诀,最后左手虚搭右腕,右手食中二指捏成剑诀,遥指空中喝道:“请神剑现身!” 漫空剑光倏地一敛,变回八十一口“天龙剑”垂直向下环绕成圈,在剑圈正中又有一柄古剑竖直向上悬浮。 剑长三尺,刃宽三指。 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 剑柄一面书农耕畜养之术,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 无尽威严神圣的气息自剑身散出充斥天地,黑风、骷髅、旗幡尽被这气息摄住,凝定虚空不能有一丝动作。 原来燕赤霞这粗豪汉子也会玩弄心机,先前出剑时,以那八十一口“天龙剑”掩护,将“轩辕剑”也混在其中悄悄放了出来,等的便是此刻出其不意做决胜一击。 他将捏成剑诀的右手向上一举再向下一会,口中喝一声:“斩!” “轩辕剑”随着他的手势向上一扬再向下斩落,一道宏大剑光随之落下。 剑光到处,黑风、骷髅、旗幡纷纷湮灭。 眼见得目瞪口呆僵在原地的包中奇也要陨灭在这恐怖剑光之下,忽有一道五彩霞光从他袖中飞出,悬在虚空将剑光轻轻阻住。 那霞光中赫然是一块上圆下方、五龙交钮的小小印玺,内中散逸的神圣威严气息,居然堪堪与“轩辕剑”分庭抗礼。 “崆峒印!”燕赤霞失声惊呼,随即却在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幸好……” 他自然识得这件太祖皇帝李赓赖以成就帝业的镇国神器,也知道目前这件神器落在篡夺皇位的李珲手中,却没想到李珲竟如此胆大包天,将这镇国神器交给这干妖人。 包中奇却眼见筹谋的计策得逞,心中得意的同时,张手一招,一口长剑凭空出现,向着对面的燕赤霞飞斩而至。 此剑才是他压箱底的宝物,名为“白骨阴阳剑”,剑身一面血红,一面漆黑,剑柄由白骨所化,一旦击中人身,只须稍稍破皮出血,立时便能将人体精气神吞噬一空,化生人为白骨。 看到对方放出最后的杀招,燕赤霞忽地咧嘴一笑,反手一招,背后的剑匣中又有一口古剑跳出落入掌中,居然是另一口器型尺寸乃至气息都一模一样的“轩辕剑”。 “斩!” 燕赤霞挥剑斩落,在剑尖迸发的一道宏大剑光下,首先是包中奇的“白骨阴阳剑”化为灰烬,然后是他本人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的惊恐神色湮灭无形。 “好手段!好心机!” 黑山老妖冷哼一声,抬手一招,那“崆峒印”飞回落入他袖中。 “彼此彼此!” 马骥微笑回应,同样抬手一招,空中的“轩辕剑”飞回他手中,却在入手的瞬间变成一块五色奇石,正是元丹生传给王蘅的神器“补天石”。 (本章完) 第363章 第一百是十三章 大象无形,大巧不工 “罢了!” 黑山老妖发出一声喟叹,身周两人合力营造的这方世界如泡影般破灭。 不知去了哪里交手的其余六对同时被挪移回来。 他们前一刻还在与对手酣战不休,随后只觉眼前一花,便已各自归还本阵。 猜到这该是黑山老妖或马骥的手段,想到这两位竟能将自己这些人当做棋子般任意摆布,不由尽都心中战栗。 黑山老妖向马骥道:“第二阵的关键便在包中奇与燕赤霞,余者的境界修为相差不大,很难在一时三刻分出胜负。本座原本采纳了包中奇之策,想要用计拿下这关键一场,却不料阁下手段更高一筹,将计就计反算一招。本座计不如人,愿赌服输。” 马骥双手左右一张一握,雌雄两口“蝉翼刀”同时凭空出现被他握在掌中,先前收回的“补天石”则变成一件内有五色光滑流转的半透明甲胄覆盖全身,沉声道:“接下来,便该由在下领教尊驾高明了。” 因为知道将要正面对上黑山老妖这空前强大的敌人,他事先从王蘅和娇娜手中讨来“补天石”和另一口“蝉翼刀”,甚至悄悄地借助识海内的神秘玉碑,将“补天石”纳入面板的【装备】栏,以便掌控御使。 当然,他这样做也是有与娇娜分享“蝉翼刀”的经验在前,知道只要自己愿意,王蘅仍能自如运用“补天石”。 双方虽定下三阵之约,却没人提甚三局两胜的规矩,皆因彼此都心知肚明,先前的两阵只是试探虚实兼积蓄气势,最终还是要以两人亲自上场的第三阵来决定双方的胜负。 黑山老妖双手一合一张,一柄黑沉沉的四棱铁锏凭空出现。 他右手握锏柄,左手托锏身,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昔年玄奘禅师仗蝉翼双刀西行,斩尽阻路的大妖巨魔,只叹其时本座尚困于冥界不得脱身,未能一试此刀锋芒。今日既有缘得见此刀,倒也值得本座亮出这柄从不示人的‘黑山锏’了。” 马骥笑道:“锏以人名,想来必有厉害之处,请!” 黑山老妖道一声“得罪!”一步踏前,简简单单地高举铁锏向着马骥当头便砸。 马骥双刀齐动,左手刀觑准锏身上端三分之一处斜向上挑,右手刀直刺黑山老妖胸腹要害。 那柄“黑山锏”先落在“蝉翼刀”上,伴着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响,薄如蝉翼的刀身被压得微微弯曲又倏地弹指,却将“黑山锏”震得向上一跳。 “黑山老妖”却借着铁锏上扬之势原地旋身,先避过马骥右手刀的刺击,又顺着旋身之势挥剑横击马骥耳门。 马骥右手刀由直变竖横推招架,上挑的左手刀则向下斜劈斩向“黑山老妖”肩颈。 在两人出手的瞬间,他们带了的众人都忙不迭地远远退开,又各自准备法宝、法术护身,以免被两人交手的余波殃及。 等到两人一招一式地交起手时,众人才惊愕地察觉不仅他们的双刀与铁锏上没有一丝半点的力量外泄,使得外界一草一木都未曾受到损伤,而且两人的招式都简单至近乎笨拙粗陋,动作也不紧不慢,看上去简直便似两个粗通武艺之人在演练套招。 但这些人都是当世修为顶尖之辈,在惊愕过后,自然先后凭着各自的眼界见识看出其中的几分玄妙。 原来两人出手并非当真无力,反而都在铁锏与双刀中加持了山岳江海之重、碎天裂地之威。只因为他们对力量的理解与掌控都达到超乎想象的程度,每一次出手,不仅能够完美驾驭自己的每一分力量,也能够完美消融对手的每一分力量,不使有一丝一毫外泄,因此外界才显得点尘不惊。 至于两者的招式,看上去简单朴拙,实则却是真正参透了世间一切招式变化的最本质道理后,返璞归真直指大道的不破之招。 因其“不可破”,所以双方都奈何不得对方,只能不断变化招式以待“可破”之机,在外人看上去便像事先排练好后套招一般。 所谓“大象无形,大巧不工”,正是此理。 看着两人这般交手,两边的观战众人都渐渐沉醉其间,被其中蕴含的运劲使力、招式变化的无上妙理吸引而难以自拔,只觉自身的修为境界随着对这些道理的领悟而不断提升,似乎已触摸到往日难以企业的门户,只要再多一点积累和感悟,便能一脚跨过去,见识到另一片更加广阔与玄妙的天地。 只是交手的双方似乎都没有继续这场别开生面教学的兴致。 他们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长啸,各自的手段一起发生变化。 马骥摇动肩背,颈上忽地又生出两颗头颅,肋下也再长出四条手臂,手中的两口蝉翼刀也分化出四口,分别由另外四只手掌握。 这是“三头六臂”的变化之术,即使以马骥如今一品风劫的修为也力有未逮,此刻能够施展,自是借助了神奇“补天石”的造化之力。 此刻他三头六眼看定四面八方,六臂六刀斩出千万光影,随着身形的旋转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刀刃龙卷,向着“黑山老妖”滚滚而去。 “黑山老妖”却是一分为二,二变为四,四化为八……最后变成八八六十四个“黑山老妖”,每人都持握一柄“黑山锏”,围着马骥所化刀刃龙卷疯狂挥击。 尽管打出真火,两人对力量的掌控却仍没有丝毫松懈疏漏,在如此浩大声势下,已凑到不远处观战的众人依旧不曾感应到丝毫气势的压迫和余波的侵袭。 只是在这般情形下,他们已再看不清双方出手的力量运用与招式变化,心中都是无比惋惜,只叹今后恐难有这般机缘。 双方正斗到酣处,战团上空却出现另外一个马骥,手中捧着拳头大小、莹润无瑕的“玉京重楼”。 此刻这“玉京重楼”正散发一片朦胧光辉,将马骥的身形笼罩其中。 然而从外面看去,无论是玉楼光辉还是光辉笼罩下的马骥,都是一片空空荡荡。 隐身的马骥在空中看了半晌,双目终于在六十四个“黑山老妖”中锁定一個,而后毫不迟疑地将手中的“玉京重楼”奋力砸落。 (本章完) 第364章 天刀诛妖,黑山遁形 马骥行事素来谋定而后动,在出手之前便已伏下后手,施展了“地煞七十二术”中的“分身”之术,分化出一具分身,凭借“玉京重楼”的玄光隐形匿迹藏于空中,等的便是在交手的关键时刻行雷霆一击。 这幢“玉京重楼”是马骥性命交修的法宝,与“炼妖壶”“补天石”这等神器相比,虽然威能远逊,但玄妙之处却别具一格,以至于以“黑山老妖”的通天修为,事先也未能察觉这道埋伏。 此刻马骥分身全力掷下“玉京重楼”,小小的一座白玉楼阁初时无形无影、无声无息,落至中途却陡然膨胀到百丈高下。 二十四道各自包裹一柄数寸长短韭叶小剑的流光从楼阁中垂下,落在马骥提前辨认出的“黑山老妖”真身周围。 “二十四气惊神剑”经过马骥这些年的淬炼,其神异威能同样远胜往昔。 剑光落下后,二十四口飞剑分作两组彼此勾连,宛如阴阳双鱼般首尾相衔圆转不休,“夏至剑”与“冬至剑”则成为两条阴阳鱼的阵眼。 “黑山老妖”的真身被困在二十四口飞剑交织而成的巨大圆球形剑网中心,随着这座名为“流年”的剑阵运转开来,这一方空间的时间流动变得无比缓慢,使得身处其中的“黑山老妖”的动作乃至思维都变得无比缓慢几近凝滞。 随着“黑山老妖”真身被禁锢,其余的六十三具化身随之烟消云散。 空中的“玉京重楼”挟着山岳之重、雷霆之威轰然落下,毫无滞碍地穿过“二十四气惊神剑”的封锁,向着“黑山老妖”当头落下。 蓦然间,龙吟惊天。 青黄赤白黑五道光华从“黑山老妖”头顶飞出,化作五条鳞爪飞扬、夭矫盘旋的五色神龙,轻轻托住落下的十二层白玉重楼。 一方上圆下方、五龙交钮的无瑕印玺悬浮在“黑山老妖”的头顶,化作五色神龙的光华正是源自这方印玺,赫然正是大虞镇国神器“崆峒印”。 眼见得“玉京重楼”被五条蕴含无穷神力的神龙反向上方升高,“二十四气惊神剑”所布剑阵也被撑得越来越大有些不稳,空中的马骥分身手中忽地现出“炼妖壶”。 他将壶身倒转壶口朝下,口中喝一声:“收!” 一团氤氲紫气从壶口倾泻而下,将“黑山老妖”的身体裹住。 这紫气拥有散妖之神魂、损妖之真元、蚀妖之肢体、炼化妖类返本还源的神奇异力,正是天下一些妖类的克星。 任“黑山老妖”如何厉害,终究未脱妖类本质,被这紫气来回一阵冲刷,立时便感觉有些骨软筋酥、法力消融、神魂昏沉,差一点便要随着紫气离地飞起主动投入那“炼妖壶”中。 总算他魔功渊深如海,心智坚如金石,刹那间便察觉不妥,急忙将肩背一耸,身体暴涨到百丈高下,一双船只般大小的脚掌宛如立地生根般踏在地上,体外有无穷黑气翻翻滚滚,抵住“炼妖壶”的侵蚀与吸摄之力。 马骥分身体内飞出二十四道光华,却化作服色各异、只数寸高矮而形貌皆与马骥相同的内景二十四真神。 正是因为二十四真神的存在,他的这具分身才拥有不逊于本尊的修为。 二十四真神自空中飞落,各自伸出手握住一柄“二十四气惊神剑”,异口同声喝道:“轮回!” 随着喝声,二十四真神各自施展了一式蕴含无穷玄机妙理的剑法,二十四式剑法气机相连各成一式,隐隐地却有些阿飞与荆无命所创剑法的影子。 阿飞所创的“长河落日剑”分“大漠孤烟直”与“长河落日圆”两式。前一式是将破尽万法的“九剑”化繁为简合而为一;后一式则更进一步,演化出圆转无尽,衍生万法的“太极”之意。 荆无命则是将所创“夺命十三剑”推演到第十五剑,这一剑却似是天地杀机所凝自然生成又被天地所厌而囚禁,他所创的前十四剑则只似一把钥匙,打开了存于冥冥之中的天地囚笼,将这至凶至厉至杀至绝、宛如灭世毒龙的一式剑法释放出来。 马骥取了“长河落日圆”与“夺命第十五剑”的生、灭真意,先创出二十四式剑法,再借助“内景二十四真神”与“二十四气惊神剑”以剑阵形式合成一剑,便是眼前的这一式“轮回”。 “轮回”剑势化作一黑一白两道剑光,缠住化身百丈巨人的“黑山老妖”,首尾相衔圆转如轮。 黑白剑光每旋转一周,“黑山老妖”的身形便缩小一尺,片刻间已缩水到不足十丈高矮。 只是到这一步似乎便已是极限,而后不管黑白剑光如何旋转,“黑山老妖”的身形也不再有分毫变化。 此刻马骥的本尊已经收了三头六臂变化,将双手的“蝉翼刀”合并竖立身前。 随即他身上“补天石”所化甲胄连同甲胄下的身体同时向中间压缩变薄,竟是以自身为脊,以“补天石”为身,以“蝉翼刀”为锋铸成一柄奇形长刀。 这柄长刀在原地一闪倏地消失,在空中炸响一声霹雳后,凭空出现在“黑山老妖”的后方。 “黑山老妖”僵立原地,身外笼罩的黑气瞬间散尽,现出一张满是惊愕的枯瘦面孔,心口处则现出一个前后贯穿的透明窟窿,再下一瞬整个人变成一块高约十丈、略成人形的黑色巨石。 空中的马骥分身见状,张手收了“玉京重楼”“内景二十四真神”及“二十四气惊神剑”,他的本尊却仍保持着长刀形态再次闪烁一下。 等到空中一声惊雷过后长刀再次现身时,因“黑山老妖”之死而震惊失神一瞬的敖煊等十余名巨魔大妖同时拦腰而折,各自颓然倒地现出原形。 至此马骥本尊才收了所创“浑天斗胜法”中名为“天刀变”的神通,先将分身召回融入本体,而后走上前将跌落尘埃的“崆峒印”纳入掌中。 只是这枚印玺才一入手,他脸上的神色便微生变化,只因这一次识海内的神秘玉碑并未发出诸如“发现可加载装备——‘崆峒印’,是否加载?”的提示。 心中生出些不妙的感觉,他五指发力一捏,而后这件所谓的神器便咔嚓一声粉碎。 “监正?” 正大喜过望走上前来的刘海石等人都因这意外的变故而变色惊问。 马骥苦笑叹道:“这老妖果然难缠,竟不知何时已用了‘假形替代’之术脱身而去,难怪最后他的力量衰减太甚,我未付出预期的代价便轻易斩杀了他。” 白于玉却想到另一件事,脸色有些难看地道:“监正,那老妖若只是自己逃了还不打紧,如今却连‘崆峒印’这件镇国神器一起带走了,将来怕不大好向陛下交代。” 马骥摇头不语,只是祭起“炼妖壶”,将众妖魔残尸连同“黑山老妖”作为替身的这块黑石都收了起来。 (本章完) 第365章 乾坤已定,风波未宁 “浑天监察院”与“黑山老妖”等一众妖魔巨擘决战于西山之巅,监正马太师展露惊神泣鬼的莫大神通,除了一个“黑山老妖”逃遁无踪,其余与会众魔尽被其斩于“蝉翼刀”下。 这消息传开,举世震惊。 原本还有许多妖魔邪修都生出趁着大虞江山动荡、国运衰颓,尤其是元丹生飞升的机会,出山肆意享受一番凌驾芸芸众生之上的乐趣。 如今得知这位马太师是位丝毫不逊于元太师的狠人,他们个个重新缩头藏身、收敛爪牙,比往日更加安分地在各自老巢捱那清苦无聊的日子。 他们只是为自己险些行差踏错惹来大祸而后怕,京师中那些失去“黑山老妖”及一众二品火劫修为大佬庇护的中下层妖魔则更加惶惶不可终日。 其中有不少人试图溜走,只是马骥早将“浑天监察院”的强将精兵分派在京师四方布下天罗地网,出来一个便抓一個绝无漏网之鱼。 随后,他又向京师发布公告,责令所有妖邪出城自首,“浑天监察院”将根据其恶业施以惩戒。 其中罪行最重虽必须往“浑天监察院”斩妖台上走一遭,却可以保证无辜的亲族不受株连。 其余罪不至死的,则需要往由监丞刘海石镇守的“禁魔狱”服刑。 如此一来,绝大多数妖邪都乖乖按马太师的要求自封修为、自缚双手来投案自首。 马骥安排了这些人后,便令两位监丞、四大供奉及燕赤霞一起出手,将剩下的极少数穷凶极恶又无牵无挂,还在死撑以期将来有甚万一转机的妖邪尽都擒杀。 至此,瑞王李珣麾下的超凡势力烟消云散。 便在此时,治平帝李杭在太原府誓师,令讨逆平乱大元帅王烈率兵东进。 王烈以王蘅为先锋,父女二人一个坐镇中军运筹帷幄、指挥若定,一个扬威军前冲锋陷阵、斩将夺旗。 李珣本就得位不正,人心未曾归服,如今手下朝臣军民又都因西山一战而人心惶惶、士气低迷,其中更有不少做惯墙头草的早早看明了风向,暗中做好迎接王师拨乱反正的准备,只等王烈大军一到,或开城纳降,或临阵倒戈。 王烈父女一路势如破竹来到京师,却见到京师九门大开,完全看不到负隅顽抗的叛军。 他们惊异之下正要派人入城查问,马骥却忽地来了营中,告知他们李珣早在数日前便裹挟了朝中文武,搜刮了府库钱财,由“白莲教”的八龙子率兵护送着去了齐鲁之地。 如今大家都已知道“白莲教”暗中在齐鲁一带经营多年,在李珣篡位后,更借机将齐鲁全省纳入掌控。 王烈当年平定过与“白莲教”勾结的越王之乱,很清楚这等邪教惑乱人心的厉害,也便知道接下来要进兵齐鲁的话,只怕有几场真正的硬仗要打。 不过下一步的战事如何定夺,还要由治平帝李杭决断,所以他便下令大军留驻城外,同时派人飞马将此事报知后方的李杭。 数日后,李杭率众文武来到京师,先入京接管了皇宫和各处衙署,令朝野人心安定下来,上下君臣一干人等焦头烂额地忙了六七天后,才在太和殿举行了一次大朝会共商国是。 群臣见驾已毕,高座龙椅上的李杭环顾下方文武群臣,缓缓开口道:“仰赖历代先皇庇佑,众卿鼎力扶持,军民一心用命,朕才得以拨乱反正,重归京师。如今江山虽复正统,却还有两件大事待办,一是镇国神器‘崆峒印’遗失,二是反王李珣割据齐鲁。不知众卿何以教朕?” 位在群臣之首,打横坐在一个绣龙墩上的马骥神色淡然向上拱手道:“此次未能擒杀‘黑山老妖’,收回‘崆峒印’,微臣惭愧无地,还请陛下降罪。” 李杭见马骥口称请罪言,却坐得四平八稳,忙含笑道:“太师言重,便是昔年的太祖皇帝与元太师,也未能擒杀‘黑山老妖’。此非战之罪,只怪妖魔太过凶顽。若说有罪,则罪只在将镇国神器轻授予人的反王李珣!” 在温言安抚马骥的同时,他悄悄向一旁丢个眼色。 朝班中一位年轻的御史急忙出列,向上见礼后禀道:“陛下,此事虽非太师之罪,却终须由太师解决,旁人也无力降服那‘黑山老妖’。” 看着李杭向自己投来满怀希冀的目光,马骥微微皱眉道:“陛下明鉴,微臣自问或能稍稍压制‘黑山老妖’,却无力将其擒杀,恐有负陛下厚望。听闻不久前国师‘普渡慈航’渡过风劫功成一品,又凭借一场论道演法折服光明法王,令其心甘情愿让出北地草原供国师弘法传教。陛下若能请国师出手,成事的把握将远胜微臣。” 李杭神色有些尴尬,原本光明法王与马骥在北地相处甚得,先前他先借着马骥接掌“浑天监察院”的机会收回北地军政大权,如今又放任“普渡慈航”驱逐光明法王,其中未尝没有进一步削弱马骥在北地影响的意图,如今听马骥将话题引到此事上,难免暗中有些心虚。 然而他在此事上早有定见,不管如何尴尬,终究还是硬着头皮低声道:“如今国师还须坐镇北地,暂时不便脱身,所以只能辛苦太师。” 马骥迎着他的有些闪烁的目光,忽地哑然一笑,拱手道:“既然如此,微臣只好勉力而为,先派人查访‘黑山老妖’下落,再筹谋如何从此魔手中夺回‘崆峒印’。” 李杭大喜,忙道:“太师只管放手去做,若有任何需要,朕无不允准。” 随后又说起齐鲁之事,君臣一番商议后,因天下初定,需要王烈这定海神针坐镇中枢拱卫京师,所以决定由王蘅领兵出征。 前边才有了决议,后宫的皇后唐姮便已知道。 她略作沉吟,对着面前的一面铜镜轻轻吹了一口气。 那铜镜上光华一闪,随即现出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衣及氤氲黑气中的人影,赫然正是“黑山老妖”。 “马骥成长的速度太过骇人,我们绝不能让他成为另一个元丹生。你先放出消息将他引往海外,而后竭尽所能将他留下!” 镜中的“黑山老妖”居然拱手躬身很是恭敬:“谨遵娘娘之命!” (本章完) 第366章 贾生晓梦迷粉蝶 杭州,西子湖上。 一艘望之浑然一体、竟不见丝毫斧凿痕迹的大型画舫漂流在碧光粼粼的湖心,船舱中宾主言笑晏晏。 这画舫的主人正是马骥,又有四位妾室林瑾、娇娜、若梅、若雪相陪,招待的客人则是昔年与他一起参加科举高中,位列榜眼的贾奉雉及其妻晏氏。 此刻马骥正与贾奉雉临窗而坐,林瑾四女则陪晏氏坐在里面。 看到贾奉雉的目光只在湖光山色中留恋,脸上一派悠然自得之色,丝毫不见失意颓丧,于是含笑问道:“贾兄此次受无妄之灾而丢官,怎地似乎丝毫不以为意?” 当初贾奉雉考中榜眼之后,却没有选择留任京师,而至走了那位“晚辈”傅天仇的门路,外放到江浙省杭州府仁和县做了知县,这几年凭着卓异政绩步步高升,如今已做到了杭州知府。 先前瑞王李珣之乱主要影响的是北方各省,不管是李杭还是李珣,都暂时无力顾及江南之地,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派遣使者安抚,令各地官员各守本分,不要依附“叛逆”以免遗祸自身。 如此一来,江南官员倒免了站队之苦,果然都安安分分地守着各自辖区坐观成败,等到乱事平息才争先恐后地向治平帝李杭上表称贺。 按说贾奉雉这知府的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本来该与诸位同僚一样不受这场乱事影响。 只可惜他家中有几个不省心的晚辈,其孙贾祥本就是个不安分的,当初贾奉雉修仙不成重回尘世,已经五十岁的贾祥很是给这百无一用的书生祖父一些气受。 等到贾奉雉有了官身,贾祥却又拖儿挈女上门,恳求祖父收留。 贾奉雉虽不齿这孙子的为人,但念在他终究是自己血脉至亲,终究还是将他一家留下来,只是素日都严厉管教约束,不许他们胡作非为。 贾祥虽未过上期待中作威作福的“衙内”生活,但平时衣食无忧又受人尊重,倒也安稳了一段日子。 直到李珣在京师篡位登基,贾祥不知受了哪个有心或无心之人的诱导,以为这是一个让祖父平步青云,自己也能水涨船高的机会,竟盗用了贾奉雉的印信,使人以贾奉雉的名义写了一封称颂李珣的贺表送去京师。 岂知转眼间李杭拨乱反正重归京师,这封贺表也落到李杭手中。 当时李杭在大怒之下便要下旨将贾奉雉捉拿严办,幸亏已做了兵部尚书的傅天仇极力劝谏,甚至以身家性命担保其中必有内情,请李杭详查之后再做定夺。 后来李杭虽派出绣衣卫审查此案,很快便弄清其中原委,但心中终究有了些成见。 结果是贾祥落得個斩首弃市,贾奉雉也被削职为民、永不叙用。 听马骥提起自己罢官之事,贾奉雉摇头笑道:“当初重入仕途,一是为了使夫人不再跟我受冻馁之苦,二是为了凭胸中所学为百姓做一些事情。这些年来,我虽不敢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却也勉强做到治下途无饿殍,狱无冤枉;如今虽丢了官职,却也薄有积蓄,足可养家糊口。于人于己皆无愧于心,又何须耿耿于怀?” 马骥拊掌笑道:“如此一来,大虞虽失一栋梁之材,世外却多一对神仙眷侣。小弟固该替大虞惋惜,却也要向贾兄道贺!” 说罢,不待面带疑惑的贾奉雉提问,双手同时屈起中指再轻轻一弹,两个内中似乎蕴含无数极微小影像的七彩光球从指尖飞出,一闪即没入贾奉雉与晏氏的眉心。 这夫妇二人一起失神片刻,旋即双目恢复清明,再彼此互望时,齐声唤道: “夫人!” “夫君!” 目光与声音中却多了许多原本不存在的东西,有惊喜,亦有悲凉。 稍稍平复了心情后,夫妇二人急忙起身,携手向着马骥拜倒下去。 贾奉雉道:“太师妙法点化,令我夫妇得以明悟前尘,此恩当铭刻肺腑,终生不忘!” 马骥轻轻摆手,立时便有柔和力量将他们托住,随即笑道:“贾兄不必言谢,先前令师兄郎供奉曾受元太师所托,施展生花妙笔绘了一幅壁画供拙荆在其中修行,如今小弟不过是替拙荆还了他这份人情。而且贾兄虽明前尘,却终究还是今世的贾奉雉,而非前生的阳曰旦,你我还是以今世的交情相处才最好。” 贾奉雉也是洒脱之人,当时也没有坚持再拜下去,同时也换回先前的称呼,笑道:“既然如此,小弟便只能对马兄说一句‘大恩不言谢’了。” 原来贾奉雉前生是琼州人氏,名为阳曰旦。 他祖上出过一位得道的女仙阳十娘,与海外散仙晏双飞结为道侣。 晏双飞以画入道,收了一位衣钵传人,正是“妙笔生花”郎玉柱;阳十娘以乐入道,却一直未得能够入眼的传入。 后来阳曰旦出海遇险恰被阳十娘所救,阳十娘得知这少年是自己的晚辈,又在琴艺上颇有天分,便借机点化将其收入门下,还将自己的婢女粉蝶许给阳曰旦为妻。 阳曰旦得传仙法,又娶了如花美眷,当时自是春风得意。 只可惜世间事往往是福祸相依,等到阳曰旦修习道法至四品附体之境,阳十娘命他携妻子粉蝶回家侍奉年迈的父母,待父母安享天年后,便可了断尘缘渡劫证道。 在渡海归家途中,阳曰旦因粉蝶之故遭遇大劫,最终夫妻二人双双陨落。 等到晏双飞与阳十娘心生感应赶来时,也只能保住他们夫妻的残魂。 后来晏双飞和阳十娘耗费偌大心力,才能安排阳曰旦与粉蝶成功转世并仍结为夫妇。 贾奉雉先前经历的种种,都是晏双飞和阳十娘为渡他入道重修的安排。 直到如今完成这段红尘炼心之旅,奉师命接引师弟的郎玉柱才拜托了马骥出手,助贾奉雉夫妇恢复前世记忆。 马骥双手平伸,一张形制奇古的五弦琴凭空出现在手上:“贾兄既已明悟前尘,还须了断前世的那段因果。” 贾奉雉伸手接过这张名为“绿绮”,为自己前世法宝的古琴,身上的气势缓缓变化,面上随之现出一抹冷意:“正该如此!” (本章完) 第367章 古迹岛,海公子 东海古迹岛距离中土三百余里,岛上生长五色的耐冬之花,一年四季花香馥郁,花色缤纷,俨然人间仙境。 只是这海岛颇有些诡异,多年来只有人上岛而不见人归来。 久而久之,海上之人都传说这岛上有吃人的妖魔。 因此,尽管古迹岛临近中土与东瀛之间的一条航路,但海路上往来人等都对他避如蛇蝎,再无一人敢踏足其上。 今日,却有一艘只该出现在内陆平静湖水上的画舫,不仅来到这无风三尺浪的浩瀚大海之上,而且一路轻盈无比地劈波斩浪,如一只贴着海面飞翔的海鸟般驶到古迹岛之滨,稳稳地在浅水处停住。 画舫上的马骥、林瑾、娇娜、若梅、若雪及贾奉雉、晏氏夫妇从船舱中鱼贯而出,各自施法飞临岛边的沙滩上。 马骥抬手一招,那画舫立时缩小变形,变成一块拳头大小的五色奇石落在他掌中,正是神器“补天石”。 原本马骥要将这神器交还妻子王蘅护身,以防她率军平定齐鲁时有甚意外。 但王蘅知道他此次出海,帮自己还人情了结贾奉雉的事情只是顺带,真正的目的是寻找据说已到了海外大罗刹国的“黑山老妖”,追回大虞镇国神器“崆峒印”,便执意仍让他将“补天石”留在身边。 马骥拗不过妻子,只能让燕赤霞携“轩辕剑”暗中跟着军中压阵,又让“浑天监察院”时刻关注齐鲁形势变化。 众人上岛之后,贾奉雉回身对妻子道:“夫人,今日了结前世宿怨,你我便能重归师门了。” 晏氏有些担心地道:“夫君小心些,那海公子不容易对付。” 贾奉雉笑道:“夫人放心,为父须没有白白转世这一回。” 说罢,他怀抱法宝“绿绮琴”走到海边一块巨石上盘膝做好,将古琴横搁在膝头,手按五弦,拢抹拨挑之间,“仙翁”有声。 前世贾奉雉已修行到道法三品附体之境,遭劫之后虽是躯壳毁灭神魂重创,也未必不能将神魂另附于一具躯壳而重生。 但因妻子粉蝶受创更重必须转世,他便也一意随之转世重修。 在转世之前,他却将神魂中的法力俱都寄托于本命法宝“绿绮琴”中。 日前贾奉雉在西湖上觉悟前尘,便自然而然恢复了前世的道行境界。 等到拿到“绿绮琴”,蕴藏其中的法力随之回归本体,连修为也一并恢复。 转世一回经历种种感悟,在这一刻化为最宝贵的经验,推动他破开前世修行的障壁,水到渠成地经历了天雷洗练,成就三品雷劫之境。 贾奉雉前世在阳十娘门下修习琴艺,学成二十一支各具玄妙的琴曲,合称“九操十二引”,但他如今所弹的却非其中任何一支,而是自己由两世人生感悟所创的一曲《红尘操》。 琴声初起,如淙淙流泉婉转悦耳,令人心神舒畅,不自觉地便放下戒备。 琴声变化,如喁喁私语,令人不自觉地便凝神倾听,琴声魔力也便在不知不觉间侵入心神深处。 琴声起伏,时而慷慨激昂如怨如怒,时而悲凉低徊如泣如诉,似乎在讲述一一场场人世悲欢,红尘爱恨。 以贾奉雉如今三品雷劫的境界,琴音自然能分辨敌我,因此身边近在咫尺的众人中,即使修为最浅的若梅、若雪和晏氏,也只是单纯被琴音触动,并未感应到琴曲中蕴含的魔力。 在海岛深处的一处洞府中,几个妖冶女子正在抚琴弄箫奏出些靡靡之音,一个面貌俊美的黑袍公子怀中搂着一个女子亵玩饮酒。 贾奉雉的琴声传来,却如雪片入水般融入几个女子的乐声中,并未引起这些男女的丝毫警觉。 等到琴曲魔力渐渐浸染了众人心神,众人不自觉地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脸上俱现出迷醉神色。 随着琴曲继续演奏,那些女子脸上喜怒哀乐变幻不定,手舞足蹈如痴如狂,不多时尽皆汗出如浆容色惨淡;只有那黑衣公子安坐不动,脸上现出挣扎之色。 半晌之后,那些女子先后瘫倒在地上,身形扭曲着变成一条条碗口粗细的锦鳞大蟒,最终僵直不动气息断绝。 在海滩上,贾奉雉一曲终将结束。 他手指在琴弦上重重一拨,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大响,却如一道灭世雷霆,将琴曲演化的红尘世界轰得粉碎。 随着这一声琴音,海岛深处传来一声蕴含无穷惊恐与痛苦的大吼。 片刻之后,那黑袍公子面如金纸地走来海滩上,望着贾奉雉的目光中满是怨毒之色,有气无力地颤声道:“你好狠!” 贾奉雉怀抱古琴起身与对方遥遥对峙,淡然道:“当初海公子觊觎我夫人美貌,恃力强抢害得我夫妇身死道消,不得不转世重修。如今冤冤相报,海公子该瞑目了罢!” 海公子恨恨地道:“我叔父不会放过你们!” 一语甫毕,身形即向前扑倒寂然不动,随即化作一条水桶粗细的黑色巨蟒。 贾奉雉的一曲《红尘操》,已经震碎了他的神魂,如今他却连转世重修的机会都没有了。 马骥先向报了大仇的贾奉雉道贺,而后用“炼妖壶”将海公子连同那些女子的尸体都收了起来。 他还会再帮贾奉雉解决一個极大的麻烦,因此这点好处倒也拿得心安理得。 不过片刻,天空陡然风云色变,正东方有一片遮天蔽日的黑云滚滚而来,在黑云之中传来蕴含无边愤怒与杀机的冷厉喝声:“是谁害了本座侄儿?” 马骥知道自己的差事来了,当初晏双飞与阳十娘之所以没有出手为弟子报仇,便是因为对海公子身后之人心存忌惮。 此次郎玉柱奉师门之命,请马骥作为贾奉雉重修的引路护道之人,也是有意借重他的力量对付此人。 当然,这里面还涉及到更多的人情和利益交换,上次的画壁之事不过是一个引子。 马骥身形缓缓升上高空,与迫压而来的黑云遥遥相对。 在微妙的气机平衡下,那黑云到了一定距离便再难前进一步,以至于天空出现了一半晴空万里,一半乌云密布,彼此间壁垒分明的奇观。 马骥悠然开口道:“本座‘浑天监察院’监正马骥,来者通名!” (本章完) 第368章 海天元圣,九首之蛇 听得马骥“浑天监察院监正”的身份,那黑云一阵翻滚,一个头戴高冠、身披云纹广袖黑袍、手中捏一面团扇的青年现身出来。 这青年面貌极为俊美,眉眼间却透着些阴柔气质,给人一种雌雄莫辨的妖异之感。 现身与马骥对峙之后,他将一双细长秀眉皱起,喝问道:“某只隐约听说中土大虞朝确实有个‘浑天监察院’,但监正该是元丹生,何时换成了你?” 马骥淡然道:“前监正元太师已功德圆满飞升上界,所以由在下接掌了‘浑天监察院’。阁下也不要只是提问,还是先报出身份再说其他。” 青年冷笑道:“某名海天元圣,乃日出之国亿万生灵共尊的圣神。你们杀害了某的侄儿,若不做一个交代,就算你是大虞太师、‘浑天监察院’监正,也休想生离东海!” 马骥知道当初晏双飞与阳十娘便想斩杀海公子为弟子报仇,却被眼前之人阻拦。 双方做过一场后,皆有一品风劫修为的晏双飞和阳十娘居然不敌而退,由此可知这海天元圣的实力,便是不及那黑山老妖也不会差了太多,确是自己的一个强敌。 但此刻马骥心中却微觉讶异,只因对方虽放出狠话,但其中的一句“若不做個交代”,竟似暗示这件事还是商量的余地。 他不信以海天元圣的修为,在看到贾奉雉后还推算不出来其中的原委,眼见地对方只说侄儿之死而不提事发根由,便知其没打算跟自己等人讲理,便也没有尝试分辩是非对错,只顺势问道:“却不知阁下想要怎样一个交代?” 海天元圣沉声道:“其一,那凶手夫妇须给某的侄儿偿命;其二,你须将某侄儿的尸身完好无损地交还。” 听了对方的两个要求,马骥直觉后者才知对方真正所求,前者不过是拿来混淆视听。 心中泛着猜疑,他面上做出疑难之色,踌躇道:“这位贾兄是在下至交好友,是否能再打个商量?” 海天元圣略一犹豫后道:“也罢,某便给你一点面子,让那夫妇二人自行兵解,留魂魄转世重修!” 马骥心中愈发笃定某个猜测,缓缓点头道:“若是如此,那便……” 话才说到一半,另一个马骥凭空出现在海天元圣身后,“蝉翼刀”无声无息地轻轻一挥,将他的人头斩落。 与此同时,马骥的后半句话才终于说完:“请阁下去死罢!” 海天元圣人头滚落,颈项断口处却不见鲜血迸现,只是冒出一团青气,霎时又长出一颗头颅。 那颗被斩落的头颅则尚未落入下方的滔滔碧海,便化作一道青气融入海天元圣的身体。 目睹如此诡异情形,马骥却丝毫不见惊讶神色,只是召回分化的分身融入本体,手中提着“蝉翼刀”向面露狰狞之色的海天元圣冷笑道:“本座还以为你当真是甚海外高人、异域神圣,原来不过是昔日这柄‘蝉翼刀’之下侥幸不死的九头蛇妖元九灵。你那所谓的侄儿,其实便是当初被‘蝉翼刀’斩下的那颗蛇头罢!” 如今马骥执掌“浑天监察院”,便有资格翻阅许多陈年收集留存、不为外界所知的典籍秘档,由此了解了许多修行界的秘辛异闻。 其中便有一部昔年的圣僧玄奘法师手书、记录其西行经历的札记《异域记》。 据那札记中记载,玄奘法师西行途中曾经过一个西方小国祭赛国。 当时一头上古异种九头蛇所化的大妖元九灵占据了此国,让全国百姓将自己奉为神明膜拜祭祀,并定时进献玉女金童作为他的血食。 那玄奘法师本是位菩萨心肠,霹雳手段的圣僧,既然遇上此事,自不能容忍妖魔继续荼毒生灵,当即仗一对“蝉翼刀”与元九灵大战一场。 当时元九灵是二品火劫修为,玄奘法师也开了第八识阿赖耶识,彼此境界相当;元九灵是天生异种,九颗蛇头可以演化九种神通,玄奘法师则有“度厄蝉衣”与“蝉翼刀”一守一攻两大至宝。 双方一战打得天昏地暗,终究是玄奘法师技高一筹,一刀斩下元九灵的九头之一。 结合这些信息,马骥做出一些推测: 当时元九灵因修为未臻一品,尚不能如此刻般令头颅随落随生近乎不死,只得携了被斩落的头颅落荒而逃,一路由极西之地逃来东海。 后来不知发生什么变故,或许与九头蛇这上古异种的血脉有关,元九灵那颗头颅年深日久竟化作一条独立的大蛇,而元九灵本体也因为缺了这颗头颅而修行难得圆满。 元九灵将那大蛇认作侄儿,多半存了养熟之后,再设法将其吞噬补全本体残缺的心思。 见马骥道破自己的身份,尤其对方竟手持“蝉翼刀”,元九灵当即不再掩饰真实意图及胸中恶念,厉声喝道:“你们坏了某的修行大事,某原本还待将来再彻底与伱们清算。偏你们迫不及待送死,某又何惮成全你们!”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遮天黑云忽地一阵剧烈翻滚,化作八条长达千丈却只是前半截身躯的巨蛇,从四面八方向马骥吞咬而至。 马骥将蝉翼刀望空一举,一道宛若锦霞的璀璨刀光冲天而起,在空中一分为八,各自演化一路变化各异却都玄妙非常的刀法,与那八条大蛇斗在一起。 他武功道法俱臻一品,此等境界心念动转、举手投足都暗合天地至理,都能引动天地伟力,所谓“言出法随”“招有元灵”,即是此理。 双方一个运转元神之力,将云气化作九头大蛇本相,一个施展武道妙法,以刀光演化无上刀道,彼此境界相当,手段无分高下,自然斗得棋逢对手。 随着两人越斗越急,天空风云变色,海上巨浪滔天,恍若末日将至。 斗至酣处,那八个蛇头口中喷吐无穷雷电、烈火、洪水、毒烟、黑砂、狂风、金刀、寒气,笼罩方圆百里之地。 马骥身刀合一,刀光凝练成一条细如发丝的晶亮光线后分化万千,拖着一连串撕裂大气的滚滚雷鸣,以骇人高速交织成一张弥天罗网,向着云气所化九头巨蛇罩落。 “炼剑成丝”“剑光分化”“剑气雷音”,剑道三大无上绝学,竟在马骥手上同时出现! (本章完) 第369章 地煞妙法,追魂摄魄 剑修为斗战杀伐之道,追求的最高境界便是“一剑破万法”。 马骥以“蝉翼刀”同演剑道三大之高绝学,却当真展现出“一刀破万法”的威力。 但见一道道细如发丝、交织成网的晶亮刀光纵横交错,元九灵以元神控制云气所化八个蛇头及蛇口喷吐的各种属性的法术尽被切割粉碎而湮灭归为元气状态。 刀光余势不衰,又从上下四方向着元九灵本体网罗而去。 元九灵施展虚空挪移的手段,从密集刀光中从容遁走。 再现身时,他手中多了一条前端分作九股的漆黑奇形长鞭。 随手一挥,鞭身无限延展,九股鞭梢分化万千,或缠卷,或抽打,从不同方向截击从不同方向追击而来的刀光。 这条长鞭是元九灵用本体历年脱下的蛇蜕炼制而成的本名法宝,不仅坚韧无比差不多可以抗衡“蝉翼刀”的锋刃,又拥有无限延展、分化的如意之变,更能让他将本体的九颗蛇头附着其上倍增其威。 刀光漫天,鞭影无穷,双方在空中酣战良久,暂时作个平手之局。 马骥心中暗赞对手的厉害,一面身合刀光,将所创“浑天斗胜法”的一百零八种变化尽都融入刀意,抵住对手奇诡凶戾的鞭法,一面悄然引动了在得知元九灵身份后筹谋的一招杀手。 在识海内的法宝“玉京重楼”的第十二层,马骥的元神站一座法台上,台上左右分别竖起一红一黑两面二丈四尺高旗幡,身前摆一张香案,案上陈列“二十四气惊神剑”和一条三尺长黑蛇的尸体。 这条黑蛇自然便是海公子,也即元九灵昔年被玄奘法师斩落的蛇头所化。 马骥的元神倏地将捏成剑诀向着黑蛇一指,案上的二十四柄细小飞剑倏地飞起,依次由头至尾刺入蛇身,钉住它二十四处关要窍穴。 随即他在法台上踏罡步斗,口中念诵秘咒,最后望空向着明明连拜三拜。 他每一次下拜,左右的两面旗幡都无风自动,猎猎招摇。 这两面旗幡各有名堂,红曰“追魂”,黑曰“摄魄”,是马骥依照地煞七十二术中的“追魂”“摄魄”两门神通祭炼而成。 这两门神通虽然可以隔空施咒杀人无形,却需要一件与目标有关的事物作为施法的媒介,媒介与目标的关联越紧密,则神通发挥的威力便越大。 此刻马骥以元九灵掉落的一颗蛇头作为媒介,无疑将这两门神通的威力激发到极致。 当两面旗幡的第一次招摇时,正与马骥酣战的元九灵心头蓦地生出极大恐惧,随即便骇然察觉历经雷、火、风三劫淬炼,除尽阴质几近纯阳的元神竟开始溃散。 元神不稳,他千年修行蓄积的一身雄浑法力立时便有了失控的趋势,最明显地便是那条原本使得得心应手、如臂使指的鞭子开始玩不转了,被越来越多的如丝刀光破防攻至身前。 若非他拼命鼓荡法力护身,早被一道道锋锐无匹的刀光斩成十七八段。 只是他法力本就运转不灵,被越来越多的刀光近身后一层层削去,很快便已岌岌可危。 “尊驾手下留情,我愿意……” 这些年来,元九灵一直在所谓“日出之国”养尊处优,虽然修为随着年深日久越来越浑厚,却少有与人争斗厮杀,早年弱肉强食的凶戾本性早消磨殆尽,如今着了对方的手段,生命受到极大威胁,他想到的居然不是拼命而是乞饶。 但马骥的行事准则,素来都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既然已经翻了脸动了手,那便只有斩草除根才能安心,无论是元神所施神通还是本体所用刀法,都没有丝毫迟缓。 两面旗幡又连摇了两次,元九灵口中发出一声哀嚎,陡然现了原形,正是一条九项八首、黑鳞如铁的狰狞怪蛇。 现了本相的元九灵连神智都已涣散,驾驭不住风云,庞大的身躯重重地向着下方的海面砸落。 漫空刀光倏地收敛,最后只剩下八道,依然细如发丝却近乎透明,只一闪便追上正在下坠的怪蛇,每一道刀光都从蛇头的前额没入,彻底斩灭了它已经崩溃的元神。 随后马骥凭空现出身形,手中拿着“炼妖壶”一晃,便将这头生机断绝的大妖收了起来。 等到马骥落回古迹岛上,林瑾、娇娜、若梅、若雪先迎了上来,很有些紧张地问他是否受伤。 她们虽然对夫君颇具信心,但那元九灵展现出来的实力也太过骇人,以至于在下方观战时一直悬着心。 马骥含笑安慰,表示自己毫发无损,才令四女放下心来。 其中的娇娜有些怏怏地道:“师父你的修为进步太快,如今我想帮你都没办法了。” 以前遇到强敌时,总是他们两人联手以“牵情四式”迎战,如今马骥功臻一品,她三品雷劫的修为虽不算弱,但再与马骥联手只会是拖累。 马骥扬了扬手中的“炼妖壶”笑道:“如今这宝贝里有了足够的积累,足以令你们的修为在短时间内更进一步,而且我预感这次出海遇到的麻烦绝不会少,将来必有借重你们出力的时候。” 随后,贾奉雉也带着妻子上前来,一起向马骥称谢。 马骥笑道:“如今贾兄已脱劫而出,将来修行该是一帆风顺了。” 贾奉雉拱手正色道:“此皆赖马兄之力,将来但有须在下效力之处,赴汤蹈火,必不辞命!” 马骥拱手还礼道:“贾兄言重。” 此间事情已了,当下双方彼此告辞,贾奉雉遂带来妻子,自行施法飞遁回转了师门。 目送二人远去之后,马骥才又取出“补天石”化为画舫放在海上,携四女一起上船。 “补天石”这等神器自然多有神异,也不用马骥这主人御使,便自行生出动力,劈波斩浪向着东方疾驶而去。 根据“浑天监察院”得到的消息,虽然当年“黑山老妖”被太祖李赓和元丹生赶回冥界,他建立的人间魔国也土崩瓦解,却还是有部分余孽出海远遁,在一处极大的海岛上扎下根来,甚至建立了一个名为“大罗刹国”的国度,如今“黑山老妖”便携着“崆峒印”去了那里。 在得到这消息时,马骥着实愣了半晌,心中则感慨了一句:“果然是造化弄人!” (本章完) 第370章 禁魔,大鱼 画舫一路向东,再行七百里而止。 性子最活泼的娇娜和若梅早站在船头向四周张望,但视野所及只有茫茫海水,不由有些纳闷。 此刻马骥和林瑾、若雪也从船舱走了出来。 娇娜跑来马骥身边,好奇地问道:“师父说要来此处巡视‘浑天监察院’的‘禁魔狱’,但这里并无海岛之类可以存身之处,难道是在海底?” 马骥油然道:“说是海底倒也不算错,但更准确的说法是在‘肚里’。” 他话音才落,画舫前十多里处的海面陡然沸腾起来,一层层越来越高的圆形海浪以沸腾之处为中心,一圈圈地向着四周肆意扩散。 随着马骥心意微动,“补天石”所化画舫自动升空,悬浮在海上近百丈距离,不仅免受巨浪侵袭,而且让娇娜等四女将海面上发生的事情看得更清楚一些。 在海面沸腾的中心处,一座绵延数里的大山破水而出,岿然凝定于海面之上。 娇娜等四女都瞠目结舌,因为等到那座“大山”彻底浮上水面后,她们已看清那其实并非是山,而是一条庞大如山岳的大鱼。所谓的山,不过是大鱼背上不知多少年堆积的藤壶、珊瑚等物。 “属下‘禁魔狱’典狱于子游,见过监正。” 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容貌清秀的白衣少年凭空出现在画舫前方,向着船头的马骥拱手躬身,执礼甚恭。 马骥笑道:“于典狱不必多礼。” 于子游道:“早听刘监丞说监正将来巡察‘禁魔狱’,属下已在此恭候多日。” 马骥道:“于典狱有心了,烦请引路。” 于子游道:“属下遵命,监正请。” 说罢,他转身向着浮在海上的大鱼飞去,那画舫则载着马骥等人紧随其后。 在众人飞到近前时,那大鱼缓缓张开比最雄伟的京师城门还要宽阔数倍的嘴巴,上下两排如同粗大钟乳岩的参差利齿之间,赫然是一个云气缭绕不辨深浅的幽暗洞穴。 四女见于子游当先向着大鱼口中飞去,自己乘坐的画舫也没有丝毫凝滞地更上,脸上都现出惊愕神色,同时也都有些明白先前马骥说“浑天监察院”最神秘的“禁魔狱”在“肚里”的意思。 双方一前一后穿过大鱼口中那一团氤氲云气,出现在眼前的却不是大鱼的食道肠胃,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广阔世界。 这里的天空虽不见日月星辰,上方却飘着一团团散发着皎洁白光的奇异云朵,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在近处的一片广袤平原上,一座规模不小的城池巍然屹立在一处河流环绕的形胜之地,更远处在隐隐有山脉绵延。 直到此刻,马骥才为早惊呆的四女解释道:“这条大鱼是上古异种,腹内天然存在一个洞天世界,昔年元太师成道后在海外偶然遇到它,施法将其降服。后来元太师辅助太祖建立大虞,又创建‘浑天监察院’,监察天下一切修行有成生灵,便在这大鱼腹中修建了一座监禁为恶修行者的‘禁魔狱’。” 说话间,众人降落在那座城池的门外。 在城门上方有一块竖匾,题的正是“禁魔狱”三字。 马骥和四女下船,画舫也变回“补天石”落回马骥手中。 在城门处却又有一人正在等候,见到马骥后上前几步含笑拱手:“晚生耿去病,见过东主。” 这人赫然正是马骥在太原作知府时招揽的幕僚耿去病,当初他在马骥幕中出谋划策,从主政太原到后来攻略草原北蛮,都立下极大功劳。 但等到马骥开始主政北地,耿去病却并未接受朝廷封赏,径自携了他那狐妻青凤飘然而去,此后再无人见过他的踪迹。 马骥却对耿去病的出现毫不惊讶,上前还礼后笑道:“耿兄这些年访查那件事情,可是已有了眉目?” 耿去病肃然道:“依照东主指点的方向,晚生确实有了一些发现,后来又请了家师出山,终于捕捉到关键的线索。此刻家师正在里面,要与东主详谈此事。” 马骥笑道:“尊师诸葛卧龙号称‘天机博学士’,我心中仰慕已久,正要当面请教。” 当下一行人进了这座城池。 这座城池便是“禁魔狱”,所以城内并无民居,主要建筑便是分列四方的天、地、玄、黄四座监狱以及坐镇中枢的“典狱司”。 除了常年坐镇此地的监丞刘海石以及典狱于子游,这里也没有其他狱卒,看押和管理囚犯的差事全由刘海石掌管的五万四千黄巾力士轮班承担。 于子游引众人到了“典狱司”,监丞刘海石和“天机博学士”诸葛卧龙一起出迎。 诸葛卧龙算起来是太祖李赓时代的人,但身上也没有什么修行武功道法的迹象,但看上去只是一個四旬左右的清癯文士,想必是另有养生延寿手段。 双方彼此见礼后一起到了里面。 算起来马骥才是这里的主人,当仁不让地坐了主位,刘海石和诸葛卧龙在左右首位相陪,其余个人依次落座。 坐定之后,马骥向诸葛卧龙拱手道:“先生,‘浑天监察院’内一直流传有一个说法,昔年元太师出世助太祖建立大虞,又借助大虞国运筹建‘浑天监察院’,都是为将来的一场大劫预作筹谋。只是其中的详细情形,元太师从未对人说起。后来他被人算计仓促飞升,这件事情便成悬案。如今天下看似恢复太平,但在下隐隐感到潜流暗涌,其实在酝酿更大的风波。而先生在隐世多年后选择在此时出山,想必有以教我。” 诸葛卧龙叹息道:“当初老夫与元太师做同僚时,确实也隐约有过听闻,只是元太师素来对此事讳莫如深,所以也未能得知其详。直到劣徒去病带了监正指点的几条线索来求老夫帮忙,老夫循着那几条线索中涉及的人物反复推算又多方查询,才终于把握到整件事情的轮廓。这确是一场涉及这方世界存续的大劫,其根源还要从上古说起……” (本章完) 第371章 月魔,夜帝 “话说在上古有伏羲、神农、女娲三皇治世,分掌神、妖、人三族。 “其中人族生来孱弱,本不足以与神、妖二族成鼎立之势,全赖女娲娘娘开创仙道九品修行之法,才奠定崛起之基。 “某一日,空中忽现“九星连珠”奇观,九星之力汇于虚空,竟打破不知何时存在的一处封印,重启了一条通往异域的通道。 “那异域中有一类强大而可怕的生灵,名为‘月魔’。亿万月魔由魔主夜帝率领,由此通道降临此界,欲化天地为焦土、万类为资粮。 “神、妖、人三族奋起反抗,共渡此灭世浩劫。 “一场惨烈无比的大战之后,神、妖、人三族死伤无数,却终于将魔族大军歼灭殆尽,三皇更不惜损耗本源,凭借最神秘莫测的神器‘昆仑镜’封印了不死不灭的魔主夜帝。 “此后三皇相继坐化,残余神族回归天界,妖族与人族则继续在大地繁衍生息。 “到后来人族与妖族为争夺生存空间而渐生龃龉。直至五帝治世,轩辕皇帝又开辟了武道九品修行之法,令人族强者层出不穷,渐成大兴之势,最终压制妖族而成世界主角。 “此后,那被镇压的魔主夜帝曾两次作祟,分别酿成蚩尤九黎之乱、无支祁洪水之患。 “前者有轩辕黄帝携‘轩辕剑’、‘崆峒印’生擒蚩尤并分裂其尸骸镇压。 “后者有大禹王携‘盘古斧’、‘神农鼎’重理山河,平息洪水,进而分化‘神农鼎’镇压九州,彻底封禁魔主夜帝,令再难为患……” 听着诸葛卧龙将这一段波澜壮阔的久远往事娓娓道来,众人皆是心神激荡,不能自已。 几人沉默好半晌后,林瑾有些疑惑地问道:“诸葛先生,既是如此大事,为何后世的史书典籍未留下任何记载,甚至在稗官野史、乡野逸闻中也没有一鳞半爪的传说?” 诸葛卧龙苦笑道:“老夫虽未寻得明证,但由一些蛛丝马迹推断,此事虽属秘闻,先秦时应尚有些许流传,直至始皇一统天下,便彻底湮没无闻,甚至一些从先秦活到现在的老怪物,也彻底缄口不提此事。” “焚书坑儒!”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想到此事,并猜测或许这才是始皇的真正意图。 诸葛卧龙自然猜到大家所想,于是颔首道:“以老夫揣度,始皇刻意湮灭此事的存在,应是担心若有人将夜帝之名形诸笔底口头,乃至心中动念,都有可能在勾动夜帝的无上魔心,重现蚩尤与无支祁之事。老夫也是在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禁魔狱中,才敢重提旧事。” 马骥缓缓开口问道:“如今先生重提旧事,应是已确定那场大劫便源于被封禁的魔主夜帝?” 诸葛卧龙面色沉重的颔首:“正是如此!而且这一次那魔主夜帝只怕不仅仅是逸出魔念染化他人淆乱乾坤,而是要彻底打破封印,再续当年的灭世之举。” 众人无不心头剧震,面色惨变。 马骥又问道:“依先生之见,那魔主夜帝将如何破除‘昆仑镜’与‘神农鼎’两大神器的封禁?” 诸葛卧龙斟酌道:“老夫以为昔年大禹王将‘神农鼎’分化为‘九州鼎’,所图的当是将这神器与人族气运连成一气化为封印,若要破坏这一重封印,关键或在另一件人族气运所钟的神器‘崆峒印’之上;至于‘昆仑镜’,老夫惭愧,至今尚未理出半点头绪。” 马骥目露沉思之色,片刻后问道:“如此说来,在下请先生查的那几个人,所图谋的便是以‘崆峒印’破开‘九州鼎’封禁了?” 诸葛卧龙再次颔首:“应该无错!” 一旁娇娜好奇问道:“师父,你说的是谁?” 马骥摇头道:“你们若是知道了,即使不宣之于口,也难免萦之于心,如此便有被对方窥知而平添变数的风险,所以暂时都莫要问了。” 娇娜虽有些跳脱活泼,却并非不识大体,见夫君说得郑重,其中涉及的利害又太过严重,便点了点头不再开口。 诸葛卧龙又道:“监正既知对方所图,当能猜到你此次的海外之行是一个局,不仅你所求注定落空,甚至可能赔上自己的性命。” 马骥悠然道:“如今还不到彻底撕破脸的时机,在下也只能顺着对方的安排演这场戏。既然心中有数,倒也没那么容易被人算计去性命。” 诸葛卧龙鼓掌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将计就计,由监正对对方周旋,反将他们的精力牵制在海外,老夫则暗中前往中土做一些布置。” 马骥起身向他拱手道:“一切有劳先生。” 诸葛卧龙起身还了一礼,慨然道:“覆巢之下无完卵,老夫救世人亦是救自己,原该出力,何必言谢?” 两人相视而笑。 大家都是聪明人,既然大略已经定下,行动的细节自然由各人随机应变,到时自然能彼此呼应配合,无须商议太多。 马骥在“禁魔狱”少留数日,而后仍从那大鱼的口中出来,继续乘着“补天石”所化画舫一路向东。 海天辽阔,无尽无涯,马骥又另有谋算,并未放出真正的速度赶路,所以忽忽十余日后,才又赶了万余里行程。 这一日前方忽地现出一座巨大岛屿,主体是一座林木葱郁的大山,绵延几近千里。 画舫行近岛屿边上,马骥察觉岸边泊着一艘小型海船,看上去居然是中土船舶样式,山上又有一大一小两人正在说话,心中微觉好奇便驶了过去。 此刻那两人也看到这艘绝不应该出现在大海之上的画舫,脸上都现出惊讶神色。 等到马骥及四女出现在船头,那穿着一身简陋兽皮衣服,面貌却与中土人氏无异的中年男子有些似激动,当时便要上前说话。 与他在一起的男孩儿看上去不过四五岁年纪,却一把将男子扯住拉到身后,面上现出警惕神色,张口用有些生涩却能辨别的中土汉话喝问道:“你……你们,是……是做什么的?” (本章完) 第372章 卧眉山,夜叉国 马骥看那小小的一个孩子,竟能拉得一个成年男子身不由己踉跄后退,又敢直面自己这几个陌生人,展现出非凡的胆气,不由也生出几分兴趣,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几眼。 以他如今的修为和眼力,只是这几眼便将这孩子看个通透,也因此而带着些赞许叹道:“你这小子生得好一身横练筋骨,若得明师指点修行武道,一飞冲天指日可待。” 听马骥说的是字正腔圆的中土汉话,那男子面上现出惊喜激动神色,急忙叫道:“公子敢是来自中土?在下徐庆,亦是中土人氏,数年前出海贸易,不合遭遇风浪漂流至此。” 马骥笑道:“难得,原来是他乡遇故知。在下马骥,表字龙媒,敢问徐兄此处是什么所在?” “此岛以山为名,唤作‘卧眉山’。”徐庆先回答了马骥的问题,而后试探问道,“数年前在下尚在中土时,曾听得有一位马骥公子诗书双绝,号称‘江南第一才子’……” 听得“卧眉山”这個所在,马骥心中便大致有数。 他也没分说对方所知已是老黄历,自己如今是如何如何了不起,只含笑拱手道:“惭愧,正是区区。” 徐庆却有些惊疑不定。 当初他出海之时,正是马骥名噪江南即将入京应试之年。 在他想来,马骥应该是科举高中官场得意,怎都不该乘着一艘古怪画舫出现在距离中土数万里之遥的卧眉山。 马骥虽见他满脸疑惑,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抬眼望向他身后,笑道:“徐兄,那边来的人可是寻你的?” 徐庆脸色陡变,仓皇转头望去,正见到一个高大身影穿林越涧如飞而来,霎时已到近前。 林瑾等四女也有些好奇,定睛望时,见来的是一大二小。 大的是一个足有丈许高矮的女子,穿一身兽皮短裙,赤足无履,散发披肩,青面獠牙,目如金灯,因此刻满是冲冲怒意,愈发显得狰狞凶恶。 女子腋下夹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男孩儿与徐庆身边的孩子生得一模一样,都是虎头虎脑,浓眉大眼,一看便是同胞兄弟。 女孩儿虽服色微黑,却是眉眼清秀,俨然是个小美人儿胚子。 女子来到徐庆面前,也不管一旁的马骥等人,将两个孩子在地上一放,一手叉腰一手戟指徐庆咆哮呼喝,只是叽里咕噜说的不知是甚言语。 徐庆先是恐惧,面如土色,体如筛糠。 后来女子由怒转悲说得声泪俱下,两个孩子也扑上来一边一个眼泪汪汪抱住他大腿。 徐庆的神色也由恐惧变为惭愧,低头望着两个孩子,目中也垂下泪来。 马骥一家看了这场显然带着极重伦理属性的戏码,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半晌后,徐庆似乎终于有了决定,长叹一声后,向那似乎骂累了停口的女子说了几句话,只是同样叽里咕噜难解其意。 女子面上却现出狂喜神色,一步上前,伸出大手将两个孩子扒开,再一把将徐庆抓起抱在怀中。 因为彼此身高差距,徐庆虽然双足离地,头却只及女子胸前,整张脸都埋在两座极其壮伟的峰峦之间。 马骥等人正看得忍俊不禁,先前那男孩儿却拉着后来的两个孩子走来他们面前,一张小脸上满是感激之色,道:“谢谢你了,如……如果不是你们耽……耽搁了一会儿,爹已经丢弃了娘和弟弟、妹妹,带我乘船离开了。” 他应是跟徐庆学会了汉话,只是平时说的不多,初时很有些生涩,但说到后面便流利了很多。 马骥摆手笑道:“你父母缘分未尽,便是没有我来,最多不过数载离散,将来自有破镜重圆之日。” 这几句话说的有些古怪,不仅三个孩子摸不着头脑,林瑾等四女也不明所以。 此刻那边的一对古怪夫妻也终于平复了激动的心情,携手来到马骥面前,由徐庆开口,邀请马骥一家到了自己家中做客。 所谓“家”,其实不过是卧眉山中一面陡峭崖壁上的一处巨大洞穴。 这崖壁上洞穴极多,密密麻麻如同蜂巢,在一行人到来时,许多洞穴中都有人出来张望,男女老少皆有,形貌俱如徐庆那位夫人般狰狞。 到了徐庆家中,他的夫人拿出些熏制的肉食待客,徐庆也主动说了自己的事情。 原来这卧眉山中生活一个名为“夜叉”的族群,虽也有自己的语言、礼俗,却惯于茹毛饮血,与野人无异。 徐庆流落至此后,先是凭着一手烧烤烹煮的手段被一个夜叉家族收留,进而娶妻生子成为这家族一员,而后又得到“夜叉国”国主夜叉天王赏识,赏赐了许多珍贵宝物。 但他终是心念故土,对妻子虽并非全无感情,也总是畏多与爱,因此才有了此次的抛妻弃子试图出海归家的举动。 说到此处,徐庆转头看了看守在身边的夜叉妻子,叹道:“此次确实是我做错了,方才我已向拙荆谢罪,并承诺即便归家,也一定将她和孩子们一起带回去。” 马骥鼓掌笑道:“所谓‘一夜夫妻百夜恩’,徐先生原该如此选择。” 众人正说话时,外面陡然狂风大作,徐庆夫妻的面上都现出惊异神色。 片刻后狂风止息,却有两个夜叉摇摇晃晃走了进来,向着徐庆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徐庆面上的惊异神色更重,转身对马骥道:“马公子,方才那阵风,却是夜叉天王驾临,令人传话说请你前去相见。” 马骥稍稍一怔,随即从容颔首道:“既是此地主人相召,在下自当前往。” 说罢,他让林瑾四女且在此等候,自己随着那两个夜叉走了出去。 四女知他实力手段,倒也没有多少担心。 到了洞外,两个带路带路的夜叉举足狂奔,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马骥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并非落后半步。 不多时到了一处山林,一个比寻常成年夜叉更高大一倍的雄壮身形负手而立,巍然若山。 两个夜叉双臂在胸前交叉,恭谨无比的躬身施礼又说了几句。 那大夜叉回答了两句又摆一摆手,两个夜叉便转身离开。 等到只剩下彼此二人,大夜叉缓缓开口,说出的却是带着些秦地口音的中土汉话:“某家奉尊上之命,特来迎接贵客!” (本章完) 第373章 秦风,无衣 听到对面这位夜叉天王竟用中土语言说出这句话来,马骥不由微微一怔,随即拱手笑道:“国主客气,却不知是令尊主是哪一位?” 夜叉天王神色坦荡地道:“某家只知尊主便是尊主,却无法向贵客明示。但尊主曾有交代,若贵客心有疑虑,便说尊主相邀,只为共谋贵客心中的那件大事!” 马骥心中略一转念,随即颔首道:“既然如此,烦请国主引路。” 夜叉天王也不多说,驾起一阵狂风腾空便走。 马骥也施法升空紧随其后。 两人在卧眉山极深处落下,夜叉天王引着马骥到了一处隐秘洞穴。 这洞穴入口极小,斜向下方越走越宽阔,走到洞底时,眼前已是豁然开朗别有洞天。 在一处上下四方皆有十数里广阔的巨大空间里,顶部倒垂的无数大大小小的钟乳岩表面都散发出柔和的莹莹白光,将整个空间照得纤毫毕现。 空旷的地面平滑如镜,中心处有一个直径三四里的水潭,潭中水波荡漾,其色却是殷红如血。 丝丝缕缕有如实质的煞气自血水中袅袅升腾,却又被约束在水潭上方及四周里许范围,形成一座半透明的血色穹庐。 夜叉天王指着那一潭血水道:“我夜叉一族原本只是生活在卧眉山中的蒙昧野人,常为饥寒所苦、猛兽所侵而朝不保夕。直到这血池凭空出现,我族人受那煞气浸染,又得血池中的尊主指点了导引运用煞气之法,才拥有了如今的强横体魄从而成为卧眉山之主。” 马骥微微皱眉:“如此说来,在下要见令尊主,便需要深入这血池之内?” 夜叉天王摊手道:“尊主从未现身,只能委屈贵客亲入血池。只是这血池的煞气太过浓烈,我族人从来只敢接触水面上散逸的这层煞气,但有碰触池中血水的,无不即刻爆体而亡,贵客须千万小心!” 马骥摇头叹道:“如此说来,令尊上倒也当真瞧得起在下。” 说罢,他却不迟疑,在顶上现出“玉京重楼”,垂下条条祥光瑞霭护住周身,化作一道流光,径直穿过那层血色穹庐又投入殷红血水之内。 马骥的身体穿过水面时,感受到重如山岳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迫而来,将“玉京重楼”的护身神光都压得向内收缩数寸。 他以自身修为稍作估计,若修为在二品以下者,单是这恐怖压力便足以令其粉身碎骨。 何况这血水的恐怖远不止这压力,更厉害的还是其中蕴含的煞气。 天地万物,负阴抱阳,若说作为修行本源的元气为阳属,则煞气便是天然与之对立的阴质。 寻常修士若陷身在如此浓烈的煞气之内,不消一时三刻,一身修为便要被煞气冲刷殆尽重归凡俗。 幸好马骥这座“玉京重楼”的妙用之一便是凝聚气运,而堂皇浩大的气运之力又恰能辟除煞气,令他安然无恙地进入血池之内。 等到穿过那一层血光荡漾的水面后,马骥陡然看到身周一轻,压力和煞气俱都消散,眼前出现的已非血色池水,而是一方广阔无垠的空间。 在他背后是一碧如洗的万里晴空,红日高悬,普照万里。 下方是一望无际的广阔原野,原野正中伫立一座方方正正、古朴庄严的雄伟城池。 马骥目光敏锐,早看到一座城门上方的竖匾上用篆书题着“咸阳”二字。 此刻,在这座咸阳城正南方的原野上,两支大军鏖战正酣,如火如荼。 双方兵力俱在三万左右,古怪的是皆做昔日横扫六国一统天下的大秦锐士装束。 只是东方的一支是车、骑、步混编,数量最多的步兵又分弓弩手、剑盾手、长戟手等兵种;西方的一支则全是骑兵,每一个骑士都配备了长戟、弓弩、长剑等兵器。 在两支大军的后方,各自搭建了一座百丈高台,台上各有一位将领及数十旗手,都在凭借不同颜色的旗号变化发布号令,指挥各自人马作战。 按说同等数量下,骑兵应该凭借强大的机动力及冲击力形成碾压之局,尤其后方那面色黧黑、面容冷峻的中年将领绝对是一位不世出的兵法大家。 这三万精锐骑兵在他的指挥下便如草原上最凶狠最狡诈的狼群,聚散进退之间,无不针对对方军阵的每一个薄弱环节。 偏偏那三万混编人马的精锐程度丝毫不弱于三万骑兵,后方指挥的那位紫红面皮、面容坚毅的白发老将用兵之能亦不在对手之下。 他的三万人马虽受兵种所限处于守势,却并未落到所谓“久守必失”的窘境,反而凭着各個兵种的配合及阵势的变化,将敌人如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的所有攻势御之门外。 在这一场势均力敌的大战之下,双方的兵力都在急剧损耗,只是那些死亡的将士并未留下尸体,而是化作一蓬蓬黄土散落地面。 马骥看得暗暗心惊,这些应该也属道兵一类的人马,论个人战力绝不输自己凭借神器“炼妖壶”炼制的半人马道兵,若论结阵合击的战力则恐胜半人马道兵不止一筹。 眼见得双方兵力都消耗了超过半数,东边高台上的那位白发老将向着对面拱手,朗声长笑传遍整个战场:“白起将军,今日之战应是仍难分胜负,便照例做平局收场如何?” 西北高台上的中年将领沉声道:“大秦武将如云,能被某视为对手者,唯有王翦将军。始终未能与将军分出高下,诚为憾事!” 一语甫毕,战场上烟尘大作。 在滚滚烟尘中,那些死后化为黄土的将士乃至战马重新凝聚成形,双方人马亦各自后退严整列阵。 在列阵过程中,双方将士不约而同引吭高歌,歌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一曲歌罢,两军阵成。 与此同时,咸阳城内走出一队人马。 在为首一辆马车上,一个面容清俊、气质阴柔的白面无须男子望空拱手,朗声道:“大秦中车府令赵高,奉旨迎接贵客!” (本章完) 第374章 秦皇旧事 虽然早在那两位将军彼此唤出“白起”“王翦”的姓名时,马骥心中便已有所揣测,但此刻仍不免试探着问了一句:“敢问赵府令奉的是哪位陛下旨意?” 赵高望空拱手,肃然道:“自然是我大秦的始皇陛下!” 马骥见对方的脸上满是恭谨虔敬之色,又哪有半点史书中篡改始皇遗诏、祸乱大秦江山的权臣奸宦模样,心中猜到这必然又是一桩极大的隐秘,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从容含笑拱手道:“既是始皇陛下相召,在下敢不从命!” 赵高当即邀马骥上车,掉头向咸阳城中驶去。 沉重的青铜车轮在平滑如镜的驰道上碾过,发出一串雷霆般的轰鸣,在这座本该早已湮灭于时光长河的古老城市驶过。 咸阳城中的所有街道都是横平竖直宛若棋盘,所有的建筑形制各有规范,由内而外透出一种法度森严的气质。 只是此刻整座城池并无其他行人往来,所有建筑也都紧闭门户,肃穆沉寂令人心头倍感压抑。 车马驶到一座透着无尽宏伟与厚重的宫城之外,一列列披重甲、执长戟的大秦锐士驻守宫门。 赵高在车上高举一面令牌,扬声喝道:“陛下有旨,特许贵客乘车入宫,直至四海归一殿!” 紧闭的宫门向两旁打开,车马穿宫而过,来至一座悬“四海归一”匾额的巍峨广大殿宇之前。 赵高引马骥下车后拾级而上来到殿内。 马骥见大殿内左右空荡荡并无文武朝臣,只有正面一人背向殿门单手负后岿然伫立,身躯伟岸,头戴冕旒冠,身穿龙纹黑袍,自然便是昔年的始皇嬴政。 大殿正中有一个巨大水池,赵高在池水外侧止步,向上施礼道:“陛下,贵客已至!” 那人浑厚低沉的声音传来:“朕要单独与贵客叙话,你且退下!” “遵旨!”赵高答应一声,面向前方躬身后退,一直到殿门处才转身出门。 直至此刻,嬴政才缓缓转回身来,隔着水池与马骥遥遥相对。 他面相不过三旬年纪,目光深邃,面色沉静,放在身前的右手执一柄二尺长短、镶金嵌玉的黄铜古钺。 感受到对方随着转身时开始散逸的充斥天地,甚至胜黑山老妖不止一筹的恐怖气势,马骥轻轻吐一口气,不卑不亢地向上拱手道:“马骥见过始皇陛下!” “果然是后生可畏,请坐!” 嬴政忽地展颜一笑,大殿内无处不在的压力霎时消散无形。 他用手中铜钺隔空一指,立时有一张织锦坐席凭空出现在马骥面前,自己却先一步跪坐在身前的坐席上。 “多谢!” 马骥称谢后,也学着对方的样子跪坐下来。 嬴政轻摇手中铜钺含笑问道:“阁下可知这是什么所在?” 马骥略一沉吟后答道:“这里似乎是在某件强大宝物内开辟的洞天世界。” 嬴政赞许地颔首道:“阁下好眼力,昔年朕有缘得到蚩尤所遗的两大至宝‘虎魄刀’与‘蚩尤旗’,前者已赐予朕的爱将白起,后者却被朕选做瞒天过海的栖身之所。” 听到“蚩尤旗”之名时,马骥立时想到先前的血池,也便明白池中煞气的来源。 嬴政也不待马骥询问,主动说起其中原委: “昔年月魔之主夜帝虽封禁在神器‘昆仑镜’内,却能将一缕魔念渗透出来,染化九黎之主蚩尤。朕在得到蚩尤遗宝时,也被潜藏其中的魔念染化,不知不觉心性大变,差一点便要破坏大禹王用以强化封禁镇压夜帝的九鼎结界。 “幸而大禹王将另一件神器‘盘古斧’留做后手,朕得到此宝后,才勉强压制心魔,恢复几分理智。 “一来即使有‘盘古斧’为凭借,要彻底磨灭那一缕魔念也须旷日持久之功,而且要心无旁骛全力以赴;二来朕凭着那一缕魔念预感到夜帝在暗中筹谋破除封印重启灭世大劫。 “因此,朕索性假死脱身,并带走了一批自愿舍弃躯壳,将魂魄交给朕,借助大禹王所遗另一件宝物‘九天息壤’炼成护法道兵的文武臣属及一支大军。” 马骥恍然,随即问道:“如今陛下能与在下相见,想必已经成功磨灭那一缕魔念?” 嬴政道:“确实如此,而且朕虽隐居海外,却并非不问天下事,赵高掌管的‘秦风’一直在搜集外界的消息。从近年的一些变故推断,夜帝破除封禁,重启灭世大劫为期不远。朕邀阁下相见,正有合作之意。” 马骥面露欣喜之色,拱手道:“在下何其有幸,竟能得始皇陛下援手!” 嬴政摆手道:“朕很早便关注到你,能在这点年纪便修行到如今的境界,便是昔年朕有大秦如日中天的鼎盛国运为助也未曾达到。朕思来想去,以为唯一的解释便是这方天地在冥冥之中也感应到大劫将至,所以特意降下你这天地气运所钟的应劫之人。因此这一次你我倒说不上是谁借重谁。” 马骥却知真正的应劫之人该是燕赤霞才对,只是有自己穿越来此,无形中既夺了属于他的气运与机缘,也承担了属于他的责任。 嬴政又道:“阁下当知此次的东海之行其实是一个陷阱,朕既要与阁下合作,自然该先表示诚意。” 说着他左手轻抬,身前长案上的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匣缓缓飘过两人之间的水池,落在马骥面前。 马骥接过后打开,见匣中是半块青铜铸成的猛虎。 嬴政道:“这是调动大秦锐士的护符,阁下只需以法力激发朕留在其中的烙印,即使远隔万里,朕的大军也可顷刻而至。等过了眼前这一关后,你我再详议如何应对来日大劫。” 马骥合上木匣,反手收入“炼妖壶”内,起身拱手道:“如此在下便多谢了,告辞。” 说罢,径自转身飘然而去。 等到马骥出了大殿,嬴政前方的水池中水花一翻,一颗巨大的黑色龙头缓缓升起。 嬴政向着黑龙微笑道:“若有幸渡过那大劫,朕说不得要拿回昔日失去的一切,再以此为凭依谋求超脱——你说到时此人会是我的助力还是阻力?” (本章完) 第375章 罗刹之国,千里鬼域 马骥一路出了这片在“蚩尤旗”内开辟的洞天世界,又在血池外与夜叉天王告别,独自回到徐庆的家中。 此时徐庆已经与他那位夜叉夫人商议妥当,过几天仍旧要出海回归中土,却是夫妻二人连同三个孩子一起归家。 既然有缘相见,马骥也不吝给予一些便利,当即送了一道符纸与一枚令符给徐庆,符纸可以庇护他们一家人在海上的安全,令符可以让他们在回归中土后到官府寻求帮助。 彼此告别之后,马骥一家再次弃岸登舟,一路往东而行。 这一日前方又出现一个巨大岛屿,比先前的卧眉山还要广阔十数倍,已经与一片陆地无异。 船到岸边,马骥携四女下船,施法将画舫变回“补天石”本体形象收了,信步向着前方影影绰绰现出的一座大城行去。 娇娜好奇地问道:“师父,这里便是传说中的‘罗刹国’吗?” 马骥颔首道:“按照我们搜集的海图记载,应该不会错了。” 娇娜道:“我只隐约听说,这里的风俗与中土大不相同,到底怎么个不同却不甚明了。” 马骥意味深长地笑道:“你们很快便知道了。” 五人用了“缩地成寸”一类神通,看似闲庭信步,但转眼间便已来到城门前。 林瑾、娇娜、若梅、若雪放眼望去,见此处已经有行人往来,城门前又有兵士守卫。 只是满眼所及,所有人无不生得丑陋无比。 其中那些穿着朴素布衣,一看便是平民之类的还只是凸目掀鼻、兔唇龅牙这种寻常的丑,少数穿着绫罗绸缎,应是非富则贵者尤为丑得清奇,从头到脚总有那么一两处绝不该出现在人类身上的体貌特征。 正当林瑾等四女看得瞠目结舌之际,那些人也注意到他们一家五口。 看到丰神如玉、俊逸若仙的马骥以及各尽妍态的四女,这些人面上却是先惊后恐,不知哪个人发一声尖叫,而后便狼奔豕突一哄而散,连那些守门的兵士也不例外。 四女都摸不着头脑,马骥笑着解释道:“这罗刹国的风俗最是以貌取人,貌美者可享荣华富贵,貌丑者身处下流甚至不得入住城市,偏偏又妍媸颠倒以丑为美。所以咱们这等品貌者于这些居住城市的国民而言,应当属平生未见、如妖似鬼的奇丑之人了。” 娇娜义愤填膺:“岂有此理,哪有这般颠倒黑白的!” 林瑾则摇头叹道:“世界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正说话间,城门处忽地有一队人马行出。 这队人马盔甲鲜明,战马神骏,显然属不是寻常兵士。 当然也因其身份不同寻常,所以个个生得丑陋无比,为首的一个穿着官袍的老者更是青面獠牙,双耳倒卷,鼻生三孔,鸡胸驼背,掌如鸟爪。 须臾间人马在马骥等人面前停住,为首老者下马上前,先仔细看了看马骥一家,面上也露出惊骇之色,满脸满眼都是“世间竟有如此丑陋之人”的感慨,而后定一定神,才拱手开口,说的却是颇为流畅的中土汉话:“下官罗刹国礼部侍郎高塍,奉国主旨意迎接大虞太师!” 马骥来时既未刻意隐藏行迹,自然不奇怪对方知道自己到来,从容答道:“有劳。” 高塍当即让人牵来五匹骏马,请马骥等人上马后转入城中,一路免不得又引得城中各色人等观看继而惊诧莫名。 一行人来到一座带有明显中土风格的宫苑外下马,高塍引马骥等人入内。 到了一座巍峨宫殿中,但见左右文武果然皆是罗刹国标准的一流品貌人物,居中而坐的赫然正是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黑山老妖,下首有一人陪坐,戴冕旒冠,穿衮龙袍,当是罗刹国国主。 马骥向上昂然拱手:“黑山先生,一向久违了。” 黑山老妖幽幽叹道:“阁下在西山所赐一刀的切肤之痛未消,本座却无一日不思念阁下。” 马骥微笑道:“在下既然应先生之愿来了此地,自然有意与先生了结这段因果。” 黑山老妖缓缓起身:“如此,甚好!” 一语甫毕,天色陡然暗了下来。 原来在刹那之间,天空陡然涌现大片浓黑如墨的乌云,连绵无际化作一个巨大的黑色穹庐,将整个罗刹国笼罩其中。 大地现出一条条纵横交织、密集如蛛网般的粗大裂缝,无穷无尽的阴煞之气从裂缝中喷薄而出。 罗刹国上至国主、文武百官,下至军民人等,在阴煞之气的浸染下皆发出一声声不知是痛苦还是欢畅的嚎叫,而后身躯暴涨,皮肤龟裂,肢体增生或变异,转眼间已变成一尊尊由丑陋变为狰狞恐怖的恶鬼。 黑山老妖一步步走来,冷笑道:“罗刹国举国上下都是本座昔年所创鬼国臣民后裔,血脉中都有本座的法力种子,如今本座召来冥界阴煞之气,唤醒了他们的血脉,回归本相化为罗刹鬼兵。当日阁下能以二万四千道兵大胜本座三万六千罗刹战鬼,却不知是否还能打败罗刹国数以百万计的罗刹鬼兵?” 马骥摇头叹道:“不止如此。若在下看得不错,如今整个罗刹国已经变成一座封天绝地的大阵,以千里国土为阵图,数百万鬼兵为阵眼,只怕天仙降世落入阵中也要被镇压。” 黑山老妖在马骥对面数丈外站定,右手一翻,那颗五彩流光的“崆峒印”凭空出现在掌心:“本座知你为这件神器而来,今日你我便以此物为注再赌一局,就赌你是否能打破本座的这片‘罗刹鬼域’!” 马骥双目微阖,注视着“崆峒印”沉声道:“一言为定!” 黑山老妖将“崆峒印”往胸前一按,竟将其融入体内,喝道:“既然如此,本座便拭目以待,只看阁下手段如何?” 说罢,便和大殿内化为恶鬼形象的罗刹国君臣一起凭空消失。 林瑾有些担心地问道:“夫君,你可有把握?” 马骥摊开右手,掌心现出半块青铜虎符,胸有成竹地笑道:“昔年元太师与太祖联手,能打破黑山老妖的人间鬼国,没道理为夫与始皇联手却做不到!” (本章完) 第376章 破阵,血祭,黑山真身 蓦然间,伴着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地动山摇。 马骥手中托着那枚虎符,带四女破开屋顶飞上空中。 放眼望去,却见这座下方的这座城池正在地下陷落,霎时间便已完全没入地下。 这座方圆千里的巨大海岛则已化为鬼域,数百万罗刹国人俱成狰狞恶鬼,正化作汹涌怒潮从四面八方向着他所在的位置汇聚,其中更有一些恶鬼背上展开蝙蝠般的肉翅,扑扇着腾空而起扑向悬空而立的马骥等人。 马骥摇头叹息,竖掌如刀望空一斩。 无数晶亮刀芒凭空出现,每一道刀芒都精准斩在一名飞天恶鬼的头顶,将其斩成均匀的两片,残尸如雨而落。 出手一刀之后,马骥微微皱眉道:“你们都不要出手,这座大阵隔绝了天地,内中只有冥界阴煞之气而无天地元气,一旦功力损耗过多又无从弥补,只怕有些麻烦。” 说罢,他将手中虎符向下抛出。 那虎符落地之后,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柱。 光柱一分为二移向左右,中间形成一座巨大门户。 车马之声轰响如雷,一辆辆沉重无比的青铜战车,一匹匹极其健硕的神骏战马自门户内列阵而出,车马上是一个个全副武装、剑戟森严的大秦锐士。 在为首一辆战车上,大秦名将白起怀抱一杆杏黄色三角令旗望空拱手道:“白起奉旨,率十万兵甲助阁下破敌!” 马骥从空中落下,拱手还礼,微笑道:“有劳!” 白起令旗前指,喝道:“大秦,无当!” 他身后秦军应声出击,车兵居前,骑兵居中,步兵殿后。 车兵尚未与敌接战,步兵中弓弩手的弩矢已呼啸升空,化作一片遮天蔽日的乌云后再化作铺天盖地的箭雨倾斜而下,将那些体型庞大、披鳞带甲的罗刹鬼兵钉在地上。 如此三轮箭雨过后,车兵才冲入已稀疏了许多的恶鬼群中,车马冲撞、践踏、碾压,车兵挥舞长戟如辛勤的农夫疯狂收割,一辆辆巨大战车开辟出一条条完全由血肉尸骨铺砌而成的通道,也将罗刹鬼兵一块块分割开来。 但也有些战车被完全不惧死亡和疼痛的罗刹鬼兵扑到近前,凭着恐怖的力量撞到掀翻,车上的秦兵也被撕成碎片,化作一抔黄土湮灭。 车兵之后,骑兵继之。 远用弓弩,近用矛戟,将更加稀疏分散的罗刹鬼兵斩落马前。 但罗刹鬼兵的数量仍占据绝对优势,一旦有骑兵被绝对数量的罗刹鬼兵围住失去机动,同样不免拖曳下马而顷刻间粉身碎骨。 经过箭雨、车兵与骑兵的三轮梳洗,剩下的罗刹鬼兵已彻底零落。 秦军步卒列成严整方阵最后压上,如一座巨大磨盘般将残余的罗刹鬼兵卷入其中碾压粉碎。 半晌之后,战场归于宁静,这一批罗刹鬼兵已告全歼。 只是这不过是数以百万计罗刹战鬼的第一波攻势,在更远的地方,还有更多的罗刹战鬼涌来。 后方的白起展开杏黄令旗,迎风连晃三晃,天地间立时烟尘大作。 在滚滚烟尘中,那些死后化为黄土的秦军将士乃至战马及破损的战车重新凝聚成形,沉默无声地归入重新整编的军阵。 白起扬声喝道:“大秦将士,能再战否?” 十万秦军齐声回应:“大秦,万胜!” 战端再启。 恶鬼前仆后继,仿佛不知死亡为何物。 秦军不知疲倦,如一具最高效的战争机器般一轮复一轮收割生命。 在这一方乌云笼罩不见天日的空间内,时间的流逝难以感知。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战场终于彻底沉寂下来,大地之上已在没有一只可以站立的罗刹鬼兵。 马骥早已将四女收入“炼妖壶”中,未让她们目睹这一场惨烈更甚修罗地狱的大战。 白起神色淡漠地望着眼前的尸山血海,沉声道:“这些鬼兵只能凭数以百万计的数量造成一些麻烦,还远远算不上威胁,那黑山老妖此举恐另有所图。” 马骥颔首笑道:“若我猜得不错,这数百万罗刹鬼兵,其实只是被黑山老妖做了祭品。” “本座早知瞒不过你!” 低沉的笑声从地下传来,随即铺满大地的血肉残尸尽数融入大地,在地表没有半点残留。 “也只有以这数百万在血脉中拥有本座法力烙印的罗刹鬼兵血祭,才能打破冥界与人间的屏障,将本座昔年都不能移动的本体移来人间!” 话音未落,大地陡然急剧震荡,先前陷入地面的城池向上升起而且越升越高,在那座足以容纳数十万百姓的城池下方,赫然是一颗完全由黑色岩石形成的巨大头颅,城池却似这头颅上顶着的一个奇形冠冕。 在头颅之下,同样由黑色岩石形成的颈项、身躯、手臂、双腿依次出现,当一个凌云参天的黑色巨人出现在马骥和白起面前时,他们脚下的这座海岛已彻底消失,那巨人便站在大海之中,海水只堪堪没过他膝盖。 总算白起见机极快,及时挥动令旗,令那十万秦军化作一道道光华飞入那扇仍耸立天地之间的巨大门户之内,他自己则趁着战车腾空而起,与马骥一起凝立在那座门户前方,与那巨人遥遥相对。 “受死!” 巨人张口发出一声饱含凶戾之意的咆哮,抬起一只小山般的黑色拳头,向着空中的马骥、白起轰然砸落。 “十二金人!” 白起急挥手中令旗,身后的的门户中飞出十二道金光,散落在他和马骥周围,化作十二尊高达千丈、通体灿然若金的巨大铜像。 昔年始皇收缴天下兵器,令召集的方士熔铸成这十二尊护国金人。 在上古方术的妙用下,十二金人以金铁为躯壳,以万千刀兵中蕴含的煞气战意为魂魄,拥有战天斗地威能。 此刻这十二金人同时高举双手如托泰山,竟硬生生将那只携山岳之力砸落的拳头托住。 巨人虽身躯庞大,动作却一点也不笨拙,一只拳头受阻,另一只拳头随即横扫而至。 十二金人同样不会被动挨打,各自用出与庞大体型绝不相称的迅捷灵动技巧,彼此又配合无间联手合击,与那体型与力量都远胜自己的巨人打得天翻地覆。 (本章完) 第377章 魔刀,天刀,黑山崩摧 在十二金人与黑山老妖的巨人真身激战正酣时,白起手中凭空多了一口七尺长刀。 刀身长四尺,宽如手掌,质地非金非铁,却是某种奇异的暗红色晶石,在刀脊内部还嵌入一条不知名兽类的脊椎骨。 刀柄长三尺,通体呈暗金色,造型是一个表面分布螺旋纹路的圆锥。 “虎魄刀!” 马骥立时记起“浑天监察院”所藏典籍中的一段记载,认出这口长刀便是昔年大魔神蚩尤赖以与黄帝“轩辕剑”争锋的盖世魔兵。 先前他听秦始皇说蚩尤的两大至宝“蚩尤旗”“虎魄刀”皆在其手中,却没想到这位陛下竟舍得将这件魔兵赐予白起。 不过这件凶威滔天的魔兵配上白起这位屠城灭国的杀神,彼此倒也相得益彰。 “马公子请为本将压阵!” 白起口中发一声喝,人已经从战车上冉冉升起。 随着白起双手持刀缓缓高举过顶,一身屠戮百万而凝练的杀气与魔刀自身所蕴煞气相互激发,凝成一道直入天宇的赤红刀罡。 与此同时,十二金人同时合身扑上,或擒拿四肢,或纠缠躯体,合力将黑山老妖定在原地。 “妖孽受死!” 白起暴喝声中,一刀迎头斩落。 赤红刀罡从头至胯掠过黑山老妖的巨人真身。 黑山老妖身上现出一道笔直的红线,随即又有千万道赤芒从红线下绽放,他的身体也一分为二向左右轰然倾倒。 马骥瞧得暗自心惊,白起的修为已臻一品风劫之境,以魔兵“虎魄”施展的这一式刀法也不在自己全力施为的“神刀斩”或“天刀”之下。 同时他也笃定此战还远远未曾结束,因为当初他借着“补天石”与“蝉翼刀”全力施为的“天刀”一击,也未能斩杀黑山老妖,何况眼前的还是黑山老妖自冥界移来的真身。 果然,黑山老妖的两片身体尚未彻底倒地,体内陡然涌现无穷黑气。 这些黑气彼此交融牵引,令两片身体止住倾倒之势,重新合拢融为一体。 黑山老妖的声音轰响如雷:“本座真身不死不灭,法力无穷无尽,而你们在本座的‘罗刹鬼域’内无法吸纳元气弥补损耗的功力,此消彼长,必败无疑!” 马骥腾空飞到白起面色严峻的白起身边,沉声问道:“白将军是否有把握重演方才那一刀?” 白起闻弦歌而知雅意:“马公子若能破他不死之身便请尽力施为,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本将!” 马骥颔首,“补天石”与雌雄两口“蝉翼刀”凭空出现,前者化作透明的黏稠液体蔓延覆盖了他的身体,后者落入他双手之内。 他身形继续上升,被“补天石”包裹的身体则在上升途中压缩变薄,最后变成一柄直刃窄身、薄如蝉翼的无柄长刀,被他合并竖在身前的“蝉翼刀”便成为这柄长刀的锋刃。 这回他再次施展“浑天斗胜法”之“天刀变”,目标却非对面的黑山老妖,而是上方仍然遮天蔽日、宛若漆黑穹庐的云层。 马骥根据前世记忆推测,黑山老妖并非当真练成不死之身,而是在这片自成空间的“罗刹鬼域”之内,才能凭借鬼域内的某种规则以及无穷无尽的阴煞之气,拥有不死不灭的真身和无穷无尽的法力。 他此刻要做的,便是斩破这一片“罗刹鬼域”,令黑山老妖失去不死凭依。 “你敢!” 黑山老妖也看出马骥所图,心中惊怒便要出手阻拦。 白起自然也不会坐视,早指挥十二金人再次冲上来,合力与黑山老妖战作一团,令其一时三刻间无暇他顾。 化身“天刀”的马骥飞临顶山的云层,口中喝一声:“斩!” 长刀化一道晶亮刀芒没入浓黑云层之内,随即便见宛若漆黑穹顶的云层中现出一线金光,并且在不断延伸和向两旁扩张。 只刹那间,遮天蔽日的乌云被撕开一条巨大的口子,现出乌云之后的晴空丽日。 千万道蕴含大日至大至正之力的阳光从这缺口洒落,不偏不倚照在正与十二金人酣战的黑山老妖身上。 凡是阳光照射之处,立时便有丝丝缕缕的黑气蒸腾消散,黑山老妖的参天真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同时动作变缓,力量变弱。 白起见状大喜,急忙指挥十二金人再次牢牢锁住黑山老妖,自己则腾身而起举刀下劈。 千丈赤红刀罡过处,黑山老妖的真身再次一分为二左右倒下。 这一次他的两片躯体内仍有黑气涌现,似乎竭力重新弥合两片躯体,却显然缓慢了许多。 此刻空中马骥所化的刀芒已重新落下,在极速飞行中拖出一串隐隐雷鸣,刀光则拉伸成一条晶亮细线,围着黑山老妖的两片躯体团团旋转十数匝,却又巧妙避开了仍锁住黑山老妖的十二金人。 由上到下环绕黑山老妖躯体的刀光向内收紧,无声无息地将两片躯体再横向切割成十七八段。 白起和马骥同时落在海面上,十二金人则化作十二道金光飞回那道巨大门户之后。 白起拱手笑道:“本将已多年没有如此酣畅的战斗,下次若还有这般强劲敌手,马公子须记得及时召唤本将。” 说罢召来战车,掉头回转那门户之内。 随后形成门户的两道光柱向中间合拢归一,又收缩变成一个光团飞回马骥手中,变回青铜虎符的形态。 在此期间,黑山老妖散落的躯体中升腾的黑烟消散殆尽,彼此再无法聚合,纷纷砸落在海水中激起惊涛骇浪。 马骥取出“炼妖壶”,轻轻一晃散出无边氤氲紫气,将黑山老妖化为一座座小山般黑色岩石的残尸卷起收入壶中。 在这“捡尸”的过程中,他仔细检查了每一块残尸,并未发现先前被黑山老妖融入体内的“崆峒印”,虽也在意料之中,终究还有些失望。 若黑山老妖手中有“崆峒印”这件神器,他即使与白起联手,再加上十二金人为助力,也不能如此轻易获胜。 若他所料不错,“崆峒印”应该已经回到正主手中,而且解除封印令月魔之主夜帝重归人间的计划已经在推进。 但这也正合了他与诸葛卧龙商定的“将计就计”之计,最终结果如何,就只看哪一方的算计更高一筹了。 正沉吟间,刚刚恢复平静的海面上水花一翻,有一头奇形海兽破水而出踏波而立,海兽背上坐着一个金冠束发、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向着马骥拱手施礼道:“前面可是大虞马太师?小可东海龙族三世子敖宸,奉家父之命,邀太师往寒舍做客!” (本章完) 第378章 凤箫飞声,鱼龙曼舞 听罢这位东海三太子的来意,马骥不由有些愣怔。 他此来东海谋的是大事,却半点没有应和“马骥”原本的人生轨迹之意,因此从来没想过与东海龙族生出甚纠缠。 只是世间事从来都不尽如人意,他不欲沾染因果,因果却自来纠缠。 敖宸见马骥沉吟不语,急忙催坐下海兽上前几步,愈发诚恳地再次拱手躬身道:“家父诚心相邀,且有一件大事与太师相商,万望稍移尊步。” 眼见对方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马骥倒不便拒人于千里之外,又想到以自己如今的修为与身份,只要不是心甘情愿,也没人能迫自己做什么事情,于是拱手还礼道:“既然如此,在下便冒昧叨扰。” 说罢,却先将林瑾、娇娜、若梅、若雪四女从“炼妖壶”中放了出来,先当面介绍给敖宸,又向四女说明眼前之事。 敖宸只要马骥应邀便已大喜,却并不太在意四女身份,当即催动海兽分开海水当先引路。 马骥和四女倒也省了施法避水的功夫,跟在敖宸身后直入深海。 一路上四女望着两侧壁立如削的海水中游来游去的各种水族,倒也兴致盎然。 敖宸的海兽显然是异种,天生拥有控水御水之法,此刻借着充沛无比的水元之力施展遁法,奇快无比一瞬百里。 马骥和四女从容跟随,不多时前方现出一座建在海底平原、被一个巨大的无形穹庐笼罩的辉煌宫阙。 有敖宸在前方引路,他们毫无滞碍地穿过那一层隔绝海水的无形屏障,落在门上悬着“水晶宫”匾额的宫阙之前。 宫门处有蟹将虾兵提金锤、擎银枪守卫,甲胄鲜明,神气精悍,倒也有几分强军气象。 看到敖宸归来,这些兵将一起施礼恭迎。 敖宸翻身下了坐骑,将这海兽交给一名蟹将军看管,自己则引着马骥和四女入了宫门。 经过几重金碧辉煌殿宇,穿过几条百步九折回廊,众人到了一座名为“龙德殿”的大殿之前。 一个穿戴王者袍服冠冕、气度沉凝的中年男子从殿内走出,身后有两列文武相随。 男子向着马骥遥遥拱手,满面春风地道:“马太师大驾光临,却令寒舍蓬荜生辉。” 马骥知道此人便是东海龙君敖明,亦是普天下龙族名义上的族长。 见对方礼节周到,他便也投桃报李含笑还礼:“有劳龙君相迎,却是马骥罪过。” 敖明忙道:“太师言重,请!” 当即两人并肩进了“龙德殿”,余者紧随其后。 到了殿内,敖明却不坐主位,只与马骥相对而坐。 等到各人依次坐定之后,随着敖明轻轻摆手,登时有两列鱼美人摇曳着下半身的鱼尾捧着托盘鱼贯而入,将各种玉液琼浆、珍馐美味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几案上。 等到酒宴备齐,敖明向马骥举杯道:“太师,孤这第一杯酒,却是要向你致谢。日前黑山老妖来到罗刹国,恃强力对我东海龙族颇多逼迫,最要紧的便是将我族经营多年的一座罗刹海市生生霸占了去。 “孤虽心中含恨,却不敌老妖滔天魔功,只要一味隐忍委曲求全。如今太师一战而诛灭此獠,却是替我东海龙族除去心头大患!” 说罢,高举酒杯致意后仰首一饮而尽。 马骥陪着饮了一杯酒,嘴上说了些的客气话,心中却并未当真以恩人自居。 须知龙族是这方世界最早存在的一批生灵,甚至曾在远古时期做过一届天地主角。后来虽因大势而衰落,甚至让出陆地而专心经营水域,但其留存的底蕴深厚到何种程度从无外人能够摸清。 眼前这位龙族族长虽只有二品火劫的修为,但这座东海龙宫之内,还不知潜藏着多少功臻一品甚或如元丹生般早超出这世界实力上限的老怪物。 若说龙族弄不过一个黑山老妖,马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只能说如今的龙族早已习惯了由曾经主角到如今观众的身份转换,除非有人触动其根本利益,否则他们不会轻易显露自己隐藏的獠牙。 事实上敖明说这件事也只是做一个拉近彼此关系的引子,随后便笑道:“贵客既至,有酒无乐,恐负良辰。孤闲来无事,令宫婢排演了一阙乐舞,欲在太师面前献丑,未知尊意如何?” 马骥自然只有客随主便。 当时敖青传下旨意,片刻间先有两列螺美人背后背着螺壳捧琴瑟琵琶、笙管笛箫等各色乐器在一旁坐定,随即便是管弦呕哑,仙乐绕梁。 随着婉转乐声,又有两列蚌美人飘然而至,披霓裳曳广带做凌波之舞,背后的两扇蚌壳开合不定,演绎出许多含羞遮面、欲拒还迎的诱人姿态。 乐声到了最浓烈酣畅处,蚌美人分成内外九层叠如花开,在花心处凭空现出一个足有圆桌大小的、通体晶莹如玉的巨大贝壳。 上边的一扇贝壳缓缓向上开启,现出其中一个体态曼妙、容色倾城的少女。 她就在脚下的一扇贝壳上翩翩起舞,虽只在咫尺之间,却凭着柔若无骨的窈窕身躯变幻出无法以言语形容的风情。 一时之间,即使以马骥的修为定力,也不由看得稍稍失神;即使林瑾、娇娜、若梅、若雪同为女子,也不免为她美到超凡脱俗的舞姿嗟叹。 一曲将尽,一众蚌美人竟合力托起那巨大贝壳,如众星捧月般送到马骥面前。 等到乐曲的袅袅余音彻底敛尽,这少女款步走出贝壳,在马骥面前盈盈下拜,话声婉转若燕语莺啼:“妾身拜见恩公!” 马骥立时怔在当场,又觉身畔的四女都将蕴含微妙情绪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觉生出如芒在背之感,急忙摆手道:“这位小姐莫非认错了人,‘恩公’之谓从何说起?” 少女将一双美目定定注视着马骥这张俊美无俦的面容,含羞带怯地道:“恩公敢是忘记了昔年在西子湖畔放生的那条金色鲤鱼?” 此言一出,马骥一时尚未醒悟,他身畔的林瑾却露出恍然神色,脱口道:“原来是你!” (本章完) 第379章 龙女有心,太师无意 马骥自从在十岁上堪破胎中之谜,觉悟前尘,因前两世的记忆太过丰富多彩,以至覆盖了今世前十年相对过于简单的记忆。 因此,他前十年人生中的许多往事都已深埋心底,除非被某些诱因激发,否则很少能在心头重现。 听了对面少女这句话,马骥脑中才隐隐约约捕捉到一件事情的影子。 倒是林瑾作为马骥的青梅竹马,立时记起了两人幼时共同经历的一件事情。 她轻声提醒道:“夫君可记得那年咱们两个溜去西湖边游玩,有一个渔夫提着一尾金色鲤鱼从咱们身边经过。当时那鲤鱼的嘴巴向着咱们一张一合,似乎在求救的样子。夫君一时心软,便用身边的零花钱买下那鲤鱼,送到水边放生了。” 马骥也终于记起此事,先点了点头,然后望向在身前下拜的少女:“原来小姐便是……” 对面的敖明笑道:“不瞒太师,这是孤最宠爱的幼女琳琅,当初往西湖他姑丈家中做客,不合遭小人算计而法力尽失,险些丧命于凡人之手。幸得太师仗义援手,才令孤免受丧女之痛。” 马骥知道对方的一句“遭小人算计”虽说得轻描淡写,背后却必然少不得许多波诡云谲的阴谋算计,只是这总归是龙族事务,他也不便审问,当时只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随后这位龙女敖琳琅上前,亲自为马骥把盏。 马骥急忙谦让不受。 敖明又道:“太师不必推辞,受人滴水之恩,尚须涌泉以报,何况是活命大恩。若太师不嫌小女薄柳之资,便请收留在身边,让她朝夕服侍饮食起居。” 马骥虽有预感,但骤闻此言仍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不可,在下已有妻妾,实不敢委屈了令爱。” 敖明颇不以为然:“大丈夫三妻四妾乃属常事,太师既已有了妻妾,再收了小女又有何妨?” 马骥拱手道:“龙君美意,在下不胜感激,只是恕难从命。” 正提壶执意要为马骥斟酒的敖琳琅见他如此坚决地拒绝了婚事,俏脸立时满是失落神色,望着马骥的目光中也含着浓浓的幽怨。 敖明也未想到自己将倾国倾城的女儿主动送出,竟还有人忍心拒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说。 正当场面陷入尴尬之际,一旁坐着的娇娜却发出一声轻笑:“这固然是一桩美事,只是被龙君做得差了。” 敖明似听出些言外之意,惊喜地问道:“敢问夫人有何高见?” 娇娜笑吟吟地道:“龙君有所不知,我家的事情,从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外面的大事自然由夫君这当家人全权做主,家中的小事却向来由夫人打理。龙君要送女儿入我马家,却该问我家夫人意见,而不该来问我家夫君。” 敖明恍然大悟,以手加额道:“确实是孤糊涂了,此事容后再议,琳琅且退下罢。” “女儿遵命!”敖琳琅先答应一声,又向马骥道,“来日妾身必当登门拜见夫人。” 马骥总觉得这父女二人望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古怪,急忙辩解道:“龙君和公主不要听娇娜胡说,此事关键不在夫人,而是在下确实……” 敖琳琅轻笑一声,也不理会他便径自离去。 敖明却举杯道:“理解,理解,孤虽为龙族之长,但到了后宫,凡事也要多听拙荆意见。太师且毕今日之欢,此事便容后再议!” 马骥见事情有越描越黑的趋势,只能放弃继续解释,狠狠瞪了一眼窃笑不已的娇娜,举杯饮下一口闷酒。 一场酒宴虽在当中生出些波澜,终究还是尽欢而罢。 马骥还有要事须赶回中土,便也没有在龙宫多做耽搁,宴后立即提出告辞。 敖明见挽留不住,便仍命敖宸代自己送客。 敖宸在前面分水引路,送马骥等人到了海面上,彼此施礼作别。 等到敖宸回转龙宫,马骥才黑着脸问道:“娇娜,你搞什么鬼?” 娇娜却毫不在意地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偏着头问道:“师父以为那龙君为何不早几年送女儿来报恩?” 马骥稍稍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你是说对方有借这桩亲事结盟之意?” 娇娜道:“将来的那场大劫无人置身事外,龙族显然也认定师父你是应劫之人,所以将宝押在你的身上。” 一旁的若雪却插嘴道:“那龙君考虑的或是大事,但我看那龙女对夫君也似乎不无情意。” 娇娜笑道:“以咱们夫君这般人品相貌,那龙女若不动心才是怪事。若非如此,我也不肯给她一个入咱们家门的机会……不过此事终究还是需要姐姐做主。” 马骥皱眉质问道:“难道我的意见便不重要?” 四女却似没有听到他这句话。 林瑾颔首道:“姐姐最明事理,既然涉及到龙族这一股底蕴深厚的助力,想来不会将那龙女拒之门外。” 马骥脸色更黑,只好闷头催动“补天石”所化画舫向中土方向疾驶如飞。 他们的返程之路却无甚波折,用时比去时节省了一半不止。 等到弃舟登岸,马骥很快便收到消息,便在他出海的这一段时间,大虞朝堂已叠生剧变。 王蘅已顺利荡平勾结白莲教在齐鲁作乱的瑞王李珣,班师回朝后却被治平帝李杭用一个公爵名号收缴了兵权。 李杭彻底坐稳皇位后,竟全不复早时的睿智勤勉,也不想着如何重整经历大乱后满目疮痍的国家,却迷上了虚无缥缈地仙道长生之事,终日与已经从北地返回京师的国师普渡慈航一起参禅悟道,又不惜劳民伤财修建宫观寺院。 朝臣中多有忠直之辈,见状皆痛心疾首,纷纷上书恳言进谏。 李杭却全然听不进这些逆耳忠言,反而大发雷霆将许多上书的官员或贬或黜。 其中便包括顾镛、杜衡、韩磊、傅天仇等老臣以及曾为李杭微时好友的宁采臣、汪士秀。 这些人被贬之后大多彻底灰心,索性辞了微末小官回乡闲居。 微末唯有傅天仇虽被贬为金华县令,却还锲而不舍地多次上书切谏,言辞一次比一次激烈,其中不乏将李杭比作前代亡国之君的言语。 李杭怒不可遏,已严旨令绣衣卫出京,至金华锁拿傅天仇,押送入京治罪。 (本章完) 第380章 重临兰若,难觅芳华 兰若寺。 虽然昔年盘踞此地作祟的树妖已经不存,但这座禅林仍被金华县百姓视为禁忌之地,也便任其继续荒废破败。 近日,又有人在远处望见寺庙中有鬼火闪烁,听到鬼声啾啾,随之便流传出许多新版本的荒诞恐怖传说,愈发无人接近。 朦胧夜色中,马骥孤身重临兰若寺,信步穿过已彻底坍圮的寺门,来到荒草丛生,殿宇倾颓的寺院,不免想到自己当初在此经历的种种,以及那芳踪杳然,不知已转世去何处的窈窕身影,心中不免颇有些感慨。 蓦然间,两条白色人影脚不沾地地从两侧废墟中电射而出,两柄三尺青锋向他身体交叉穿刺。 马骥虽有些心神不属,骤遭突袭也没有丝毫慌乱,只是将右臂一抬,衣袖轻轻一拂,那两条人影便从何处来归何处去,身不由己地跌回两侧的废墟之中。 才解决两侧的袭击,前方忽有恶风扑面,一柄黑黝黝的巨大铁锤宛若流星经天,携摧山坼岳的恐怖巨力飞来。 马骥却仍一派从容,只将抬起右臂的手腕一翻,右手拇指扣住中指轻轻一弹,动作极尽轻柔,仿佛要弹去花瓣上沾着的一滴露珠。 指尖与铁锤只轻轻一触,竟震得那铁锤倒飞而回。 马骥笑道:“数载不见,士秀兄的‘大金刚神力’却是越发浑厚刚猛。只方才这一击,若没有三品雷劫修为,绝不敢轻撄其锋!” “龙媒?你从海外回来了!” 一人从前方的荒废殿宇行出,面上满是惊喜之色,正是昔年在京师与马骥、李杭、宁采臣结为挚友的汪士秀。 先前马骥有意用了点手段,将身形弄得模糊难辨,汪士秀一行人本是借着装神弄鬼在兰若寺中藏身,方才看到一个形貌难辨的黑影进来,却以为撞上真鬼才贸然出手。 这时两边废墟中走出不少人影,其中便有先前出手的两人,正是汪士秀的妻子傅清风、妻妹傅月池,也即是原兵部尚书傅天仇的两个女儿。 马骥见众人都带着兵器,含笑问道:“士秀兄,以你如今的实力,要将令岳劫下来,似乎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兼兴师动众罢?” 汪士秀摇头叹道:“龙媒有所不知,此次朝廷派来捉拿岳父的,是新近投入绣衣卫、授职千户的左毅。此人武功不在我之下,又有大批绣衣卫高手为羽翼,我不得不谨慎一些。” 傅清风却走到马骥面前,盈盈拜了下去。 马骥急忙挥手止住她们,笑道:“嫂夫人何以如此?” 傅清风一张颇显英气的俏脸上满是悲愤之色:“如今皇帝无道,求长生,近妖僧,重奸佞,远忠良。太师既是大虞中流砥柱,便该出手拨乱反正,还大虞一个朗朗乾坤!” 虽然此女生了一张与聂小倩一模一样的俏脸,但彼此的性情相差甚远,以马骥如今的修为定力,自然不会困扰于区区皮相,因此并不会生出甚异样之感。 他颔首道:“嫂夫人放心,我既然来寻你们,便不会袖手旁观,咱们且先解决了令尊之事再说其他。” 说罢,他头顶飞出一道白光,裹挟着“玉京重楼”破空而去。 众人正惊愕间,忽听到外面一阵人马喧嚣。 其中一人满是惊惶地道:“左千户,先前我们不是在驿站歇宿吗,怎么一转眼便来到这里?” 另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大家只管看押好人犯,待本官看一看是何人弄鬼!” 他话音才落,里面的马骥抬手接住从空中落下的“玉京重楼”,扬声道:“左千户请带傅大人到寺中一叙!” 外面沉寂片刻,随即便有脚步声伴着金属撞击声由远而近。 一个背后倒插四柄直刃长刀,腰间佩双刀,盘长鞭,右倒提长柄斩马刀的汉子缓步而入,应是令汪士秀大为忌惮的绣衣卫千户左毅。 他左手牵一条锁链,锁链的另一端牵着一个披枷带锁的老者,赫然正是傅天仇。 “爹!” 傅清风和傅月池姐妹叫了一声便待上前。 “止步!” 左毅厉声呵斥,手中斩马刀一转已横在傅天仇颈上。 马骥叹道:“何必如此。” 手中“玉京重楼”白光一闪,傅天仇立时凭空消失,在同一时间又凭空出现在傅家姐妹身边,原地只剩下一堆枷锁。 “大胆!” 左毅大怒,斩马刀遥指马骥蓄势待发。 马骥摆手道:“左千户稍安勿躁,且看一看此物再决定是否动手。” 说罢,他手中的“玉京重楼”变成那枚代表大虞太祖李赓的“五龙玉符”。 左毅看到玉符样式及上面镌刻的“如朕亲临”四字,再仔细辨认一下马骥的形貌,愕然问道:“你……阁下莫非是马太师?” 马骥微笑颔首。 左毅脸上神色变幻几次,随即向着那玉符拜倒下去,口称:“绣衣卫千户左毅,拜见太祖圣人!” 马骥淡然道:“免礼!” 左毅再拜一拜,道一声“谢圣人!”才起身站定。 马骥道:“我知你是奉旨押解傅大人入京,也不愿令你为难,如今有太祖所赐‘五龙玉符’在此,你应该可以向朝廷交代。稍后我会亲自入京向陛下分说此事,你且回京先通报一声。” 左毅虽然刚烈耿直,却也不是完全不知变通。 既然自身实力远不及对方,对方又送上了台阶,他便也顺势下台,当即向着马骥拱手躬身道:“卑职谨遵太师吩咐。” 当下他也不在此逗留,出门带了一众手下飞马赶回京师。 此刻傅天仇也来与马骥相见,免不得又说起治平帝李杭的变化,神态语气满是愤懑。 马骥安慰道:“陛下性情大变,其中或些蹊跷,待我回京见他一面,一切自有分晓。” 傅天仇大喜,郑重施礼道:“大虞江山,千万黎民,都仰赖太师!” 随后汪士秀和傅清风、傅月池一行便先护送傅天仇回了金华县。 马骥却就在兰若寺中寻了一间勉强能住的房舍留了下来。 夜色渐深,他正在室内静坐修养精神,耳边却忽地听到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 (本章完) 第381章 狐女婴宁,仿佛故人 笑声入耳,马骥微阖的双目倏地张开,面上现出若有所思之色。 重临兰若寺时,他心中便生出些莫名的悸动,冥冥间预感到有些与自己大有关系的事情发生,因此才决定留宿一晚。 此刻便该要揭晓答案了,想到此处,他的身形凭空消失。 兰若寺北墙外是一处荒园,原本栽种的花木虽多年无人打理,落得与荒草野藤杂处,却依然生机盎然,满目姹紫嫣红。 月光之下,一个穿白色衫裙的小女孩儿蹦蹦跳跳地在高过人身的草木间穿行,嘴里时而哼唱几句不知名的曲子,时而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似乎甚是欢脱。 她看上去不过五六岁年纪,一张小脸精致俏美,弯弯如月牙双目中满是笑意,似乎从来不知烦恼为何物。 只是这女孩儿头上的如云乌发中,赫然竖着一对白色的毛茸茸兽耳,身后的裙子下摆外,也隐约露着一截白色的蓬松尾巴。 她一路走到园子南边,也即是兰若寺的北墙外,这里并排生长着两棵合抱粗细的大杨树,树干上蔓生不知名藤萝。 女孩儿在两棵树之间站定,抬起小手向树身各自指点一下,树上的藤萝立时滋生蔓延又彼此在空中勾连盘结,顷刻间竟变成一具别具风情的秋千。 她笑嘻嘻地坐到秋千上,两条小短腿在地上一撑,身体便随着秋千荡了起来。 秋千越荡越高,到后来甚至已超过旁边的墙壁。 女孩儿却全无惧色,只是欢笑不已,随即又再次哼唱起一支曲子,却是一阙《卜算子》,其词曰:“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正心旷神怡、陶然忘我之际,马骥神色复杂地凭空出现在秋千旁边,口中发出一声幽幽长叹问道:“这曲子是谁教你的?” 女孩儿吓得发出一声惊叫,抓着秋千的双手也不由自主松开,小小的身体登时随着秋千高扬之势飞上空中,手舞足蹈地摔向远处。 马骥抬手一招,女孩儿仿佛被无形绳索牵引飞来,被他捏着衣领提到空中,与自己面面相觑。 女孩儿小脸上现出三分畏惧却更有七分好奇,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马骥问道:“你……你是谁?” 马骥面无表情道:“是我先发问的,你该先回答问题。” 女孩儿的畏惧多了一分,很有些惴惴地道:“我……我生来便记得这曲子,没人教的。” 马骥又问:“只有这一支吗?” 女孩儿愈发战战兢兢:“还有……还有一支。” 马骥道:“唱来听听。” 女孩儿也悄悄用了些手段想要脱身,却发觉捏着自己衣领的那只手似蕴含无穷魔力,不着痕迹地将自己施展的所有手段消于无形,也便知道眼前这看起来甚是赏心悦目的人类实在是个可怕至极的家伙,只得陪着小心、苦着小脸唱道: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这一曲她唱得提心吊胆,自然远没有前一曲的婉转流畅。 马骥的神色却愈发复杂,当即默运法力,双目泛起朦胧微光罩定着女孩儿。 随着他以绝大法力洞察天机、颠倒阴阳,女孩儿的面容在他目光中发生变化,转眼间已成为在兰若寺中亦真亦假耳鼻厮磨三日的聂小倩容貌。 片刻之后,马骥散去法力,面上现出笑容努力让自己显得和蔼一些:“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却觉得他这笑容很有些古怪,远比板着脸时更可怕,怯生生答了一句:“我叫婴宁……大娘救命!” 喊出一声“救命”后,她似再也克制不住内心恐惧,“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上仙容情!” 一个仓皇的女声从远处传来,随着声音飘来一个白色身影,在马骥身前拜倒连连叩头,却是一个三旬左右的美貌妇人。 只是马骥一眼便看出这妇人是阴魂之身而非实体。 他微微皱眉,先松手将小女孩儿婴宁放下,任由她撒开腿跑到妇人身边,而后淡然道:“本座马骥,时任大虞‘浑天监察院’监正,你是何人?与这孩子是何关系?” “妾身拜见太师!” 这妇人显然知道马骥,面上惶恐之色更甚,先再次叩首行礼,才回答马骥的问题。 “妾身陈氏,夫家姓秦。亡夫生前狐妖所魅,还生下一个半人半狐的女儿,便是婴宁这孩子。后来那狐妖遭雷殛而殒,亡夫竟也哀恸而死,临终前叮嘱妾身抚养婴宁。 “只是家后来家中不幸失火,妾身亦葬身火海,唯有婴宁生来有些神异,才侥幸保住性命,甚至将妾身阴魂留在人间。因家业荡然无存,妾身便携婴宁来此荒园栖身,转眼已经五年。” “原来如此。”马骥恍然,摆手道,“你且起身说话。” 陈氏一言起身,婴宁则躲在她身后,却又探出小脑袋偷看马骥。 马骥道:“按说你的阴魂未入修行之门,便该早入冥界轮回转世,这几年长留人间被阳气熏染,早该魂飞魄散。但你一来有替丈夫抚养孤儿的执念支撑,二来有这孩子的一点天赋神通庇护,才得以暂时无恙。 “只是这终非长久之计,你应该感觉到自己在日渐衰弱,如此最多十年光景,仍不免魂魄消亡的结果。” “那该怎么办才好?”婴宁立时着急起来,全忘了先前对马骥的畏惧,跑来他面前拜倒恳求道,“你一定有办法,求你帮一帮大娘好不好?” 陈氏却甚是从容,先上前拉起婴宁,而后平静地道:“有十年光景,已足够妾身将婴宁抚养长大。到时她应能遮掩身上的半妖特征,妾身可将她托付良人照顾,便是魂飞魄散也已无憾了。” 马骥见她语出肺腑,叹道:“难得你如此重情重义,本座倒不是不能帮你母女一次。只是如何选择,还要你们自己决定。” (本章完) 第382章 梦幻,祸心 在陈氏和婴宁期待的目光中,马骥道:“第一,我可以出手帮你在人间多留些时日,等你将来安排好婴宁后还能入冥府轮回;第二,我也可以即刻送你去轮回,并代你照顾婴宁。 “若选择前者,你将来虽能转世,却会因阴魂受阳气浸染太久,一世体弱多病;若选择后者,虽没这些麻烦,却要你是否能信得过我了。” 陈氏尚未开口,婴宁却抢着道:“我选第二种!” 陈氏忙呵斥道:“婴宁不要胡说,此事哪轮到你做主?” 婴宁抬头望着她,一张小脸上满是痛惜之色:“大娘已经为我受了这几年苦,我怎能让你来世仍然受苦?” 陈氏见着小小的孩子如此懂事,心中大为感动,便也更舍不得就此放手将她托付旁人。 婴宁却不容她再说,脸上重新绽放出素日的开朗笑容:“我虽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马太师,心中却莫名的有些亲切之感,也相信他一定会好生照顾我,大娘你尽可安心。” 陈氏见她态度坚决,有些为难地望向马骥。 马骥叹道:“秦夫人确实可以放心,方才我施法探查,发现婴宁竟是一位故人的转世之身,所以必然不会慢待了她。” 陈氏恍然,才知道这位传说位高权重、修为通天的马太师何以会对婴宁另眼相看。 既然如此,她也便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若执意坚持前一种选择,那其实反是耽误了婴宁。 当下母女二人殷殷话别,陈氏千叮万嘱一番后,才由马骥施展地煞七十二术中的“通幽”之法,打开一条通向冥界的入口,在婴宁依依不舍的目光下投身其中。 等到那入口闭合消失,婴宁终又忍不住流下泪了,却又不等一旁的马骥安慰,自己抹干眼泪,向着他露出笑脸,似模似样地敛裾施礼道:“婢子婴宁,见过老爷。” 马骥稍稍一怔,道:“我都说了你是我故人转世,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 婴宁却笑嘻嘻地道:“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如今我只是婴宁,却不可平白受老爷好处。而且老爷不要看我年纪小,洗衣煮饭、铺床叠被这些事情我都会做的。” 马骥看到她笑容中透出的倔强,只得颔首道:“也罢,随你喜欢便是。” 婴宁问道:“接下来老爷要去哪里?” 马骥道:“且在此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带你去京师。” 婴宁有些期待地道:“我出生后连县城都没有去过,听说京师比县城大好多倍,最是繁华热闹。” 马骥笑道:“但你这般模样却不便显露在人前,待我施法为你遮掩一二。” 说罢,他抬手向着婴宁一指,又用了地煞术中的“指化”之法。 随着一道极晦涩的法力波动散逸出去扫过婴宁全身,她头上的兽耳、身后的尾巴、连同属于半妖的淡淡妖气尽都消失。 婴宁不敢置信地摸一摸头顶又摸一摸身后,确定自己已经变成纯正的人类模样,立时雀跃不已,又喜滋滋地向马骥道谢。 马骥带着她回到兰若寺中,自己仍打坐入定,婴宁则在墙角一堆干草上酣然入睡,睡眠中仍然嘴角上翘笑意不绝,似乎在做什么好梦。 其实婴宁此刻却是已然入梦,在梦中来到一座极大的花园中。 她在五彩缤纷的百花丛中欢快的飞奔,口中则不住地大呼小叫:“娘亲!娘亲!……” 蓦然间,一条毛茸茸的白色长尾从天而降,缠住婴宁的腰身将她提了起来。 婴宁却没有半点害怕,反而咯咯笑个不停,顺势张开双臂扑入空中一个娇媚无双的女子怀中。 这女子赫然是已被治平帝李杭封为贵妃的颠当。 她也张臂将婴宁揽入怀中,先在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下,才笑吟吟地问道:“小婴宁,事情办得怎样了?” 婴宁得意地笑道:“娘亲你总说我最会骗人,哪还有不成的道理?那位马太师可是半点也没有怀疑我呢!” 颠当又问:“陈氏那里也没问题罢?” 婴宁道:“娘亲放心好了,你用‘大幻迷神引’修改了她的记忆,她自己都以为那些事情都是真的,自然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颠当还是不大放心地叮嘱道:“这位马太师看上去和善,却生了一副比咱们狐狸还要狡猾的肚肠,行事又最是杀伐果决。先前娘娘引他去海外,想让黑山那厮设伏取其性命,却不知他弄了什么手段,将黑山连同整个大罗刹国一起埋葬。所以你定要事事小心、处处留意,如此才能在最关键时倒戈一击,替娘娘锄了这心腹大患!” 婴宁用力点头道:“我知道了,娘娘的‘月魄’我一直小心收藏在梦境中,将来总有机会给马骥用上!” 颠当这才满意,又抱着婴宁好一阵亲昵,才送她离开梦境。 在婴宁离开后,这座满目姹紫嫣红的花园瞬间凋零、枯萎、湮灭。 颠当凝立一片死寂的虚空,微笑自语道:“马太师,却不知将来真相揭晓,你会是如何感想?” 转过天来,马骥带了婴宁施法飞遁,不多时便回转京师,来到自己的府门前。 他先问过看门的家人,得知林瑾、娇娜、若梅、若雪四女已先一步返回,便向里面走去。 一路走着,马骥总觉所有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些古怪,但以为这是因为自己身边多了婴宁这么一个小女孩儿,便也没有太过在意。 等到了后宅,却见王蘅居中而坐,面色平静不见喜怒,林瑾等四女分坐在两旁。 “夫人!” 马骥含笑打个招呼走了进来。 五女倒也给他这当家人面子,一齐起身相迎。 娇娜看着像条小尾巴般在马骥身后亦步亦趋的婴宁,有些惊讶地问道:“师父,这孩子是谁?” 马骥笑道:“这是婴宁,算起来还是你半个同族,是我在外面捡回来的。” 婴宁也很是机灵地主动上前,向几位夫人一一施礼。 王蘅先让她退到一旁,然后望向马骥似笑非笑地道:“夫君只顾捡人回家,怎地忘了还有人丢在了外面?” (本章完) 第383章 逼宫 听了王蘅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马骥先怔了一瞬,旋即明白其话中所指,急忙赔出笑脸道:“夫人明鉴,那龙女之事,为夫的实在也是遭了无妄之灾……” 王蘅哂道:“夫君也休得了便宜又卖乖,这哪里算甚无妄之灾,明明是齐人之福。” 马骥知道此刻是多说多错,越描越黑,只得讪讪而笑不再辩解。 王蘅也只稍稍阴阳他几句而不为已甚,随即正色道:“几位妹妹已经说了此事经过。一来那龙女琳琅对夫君由感激而生爱慕,一片痴心确实可悯;二来龙族与我们结盟面对将来的大劫,亦属合则两利之事。因此,我便做主代夫君应下此事了。” 马骥心中想法不得而知,面上却做出无奈神色,拱了拱手道:“一切由夫人做主便是。” 说过家事后,王蘅又说起国事:“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夫君应该早已清楚。皇帝宠信那什么“普渡慈航”,一心参禅求道妄图长生,弄得刚刚安定的天下又乌烟瘴气。我观那国师明里是高僧做派,暗中却藏着几分邪气,只怕不是甚好路数。夫君执掌‘浑天监察院’,身荷涤荡妖邪镇压大虞江山的重任,不知打算如何处置?” 马骥微笑道:“普渡慈航不过是某人用来撼动大虞国运的一枚棋子,既然对方已经落子,为夫当然要顺势入局。” 王蘅问道:“夫君既要入局,又打算如何破局?” 马骥悠然道:“对方抛出这枚棋子,也有混淆视听之意,为夫只有出手拔掉这枚棋子,才能令对方以为我并未识破她的布局。” 王蘅讶然道:“夫君要直接出手对付普渡慈航?你打算何时动手?” 马骥笑道:“杀人还需选甚黄道吉日吗?当然是此时此刻,夫人稍待片刻,待为夫斩了那妖僧便回!” 说罢,身化一道白光破空而去。 下一瞬,他已经现身在皇宫上空,舌绽春雷,声震百里,京师百万人口尽都清晰可闻:“本座马骥在此,那祸乱天下的妖僧普渡慈航,还不滚出来受死!” 正在皇宫中一间肃穆京师相对打坐,闭目冥思的治平帝李杭与国师普渡慈航一起睁眼。 李杭满面怒色道:“这马骥忒矣的放肆,当真以为凭着‘浑天监察院’监正的超然身份,朕便不能将其治罪!” 普渡慈航面上却是不怒不恼,恬淡平和。 他向李杭双掌合十道:“陛下,马太师终究不是寻常朝臣,尤其他手掌太祖‘五龙玉符’,虽不可能当真拥有如太祖亲临般的权威,陛下却也不便轻易加罪。” 李杭更多了几分羞恼,羞恼之后却又藏着几分无奈。 他已经用尽帝王心术手段,收取了马骥这位故友的军政大权。 但他也清楚,马骥真正的权势从来不在世俗,而在其一身据说已直追元丹生的通天彻地修为,以及“浑天监察院”这名义上从属皇权却拥有极高自主性的超然势力。 只看此刻马骥凌驾于皇城之上,公然表示出对李杭御封国师的极大恶意,却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质问阻止,便可略见一斑。 由此亦可知,若马骥当真不给李杭这做皇帝的面子,李杭也当真没有多少约束乃至惩治的手段。 除非他狠得下心彻底撕破脸,以帝皇至尊发动倾国之力绞杀马骥乃至其执掌的“浑天监察院”。 但如此做法先不说成功的把握有几分,便是能够侥幸得手,失了这镇压天下一切妖邪的国之柱石,只怕大虞倾覆之祸也只在顷刻之间。 李杭虽沉迷于参禅修道,却终究未修坏脑子,还懂得权衡这最明白不过的利弊。 认清彼此间的形势后,他也只得吞下这口气,带着些尴尬神色向普渡慈航道:“依国师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普渡慈航从容道:“修行者之间的事情,终究还须以修行者的手段解决。太师既已打上门来,贫僧自然只能出门迎战。待做过一场后,若获胜的是太师,贫僧自然只能是他口中的祸国妖僧;若获胜的是贫僧……” 他虽住口不言,李杭却立即会意,目露狠色低声道:“那时马骥便是欺君犯上的乱臣贼子,自然不配再做我大虞太师、‘浑天监察院’监正!” 普渡慈航微微颔首,化一道金光飞入空中,在马骥对面现出身形。 他双掌合十,宝相庄严,温言道:“太师,你这般恣意妄为,想来是心中生了魔念,不如随贫僧去参禅礼佛,洗尽嗔痴。岂不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最后的八个字出口,却陡然化作洪钟大吕,在京师上方的天空翻翻滚滚回荡不绝。 京师百万生民听到时,都不自觉地想起各自深埋心底的一点或大或小的亏心事。 随着越来越响的声音将之无限放大,一些心志较弱者更渐渐生出无限愧悔惶恐之意,只觉百死不能恕己罪愆。 于是,望空叩头出血,痛哭流涕乃至寻死觅活者纷纷涌现。 “索命梵音?还说不是妖僧!” 直接受到这蕴含极大魔力声音冲击的马骥亦不免心旌摇荡,当即变色呵斥一句,口中陡然发出一阵连绵不绝的长啸。 他前世所创“大悲七绝”之“天撼地荡大落魂术”,融入今生所创的“浑天斗胜法”,变成此刻所用的“天籁变”。 他的啸声一起,初时如龙吟虎啸,天雷飓风,浩大无俦,至正至威,将普渡慈航的索命梵音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继而啸声转为低徊,如清溪流泉,骀荡春风,轻轻拂过每一个遭魔音撼魂之人的心头,抚平了他们被扭曲的心智。 待啸声与魔音俱归沉寂,天地之间恢复宁静,马骥冷笑道:“妖僧,你以为披上这层袈裟,便伪装得天衣无缝,岂不知本座早看穿你的真身!” 话音未落,蝉翼双刀现于掌中,身刀合一化为一线晶亮毫光,向着凝立虚空的普渡慈航团团环绕而去。 锋锐无匹的如丝刀光只一缠一绞,普渡慈航的身躯便即破碎! (本章完) 第384章 诛伪佛,斩巨妖 普渡慈航身躯破碎,却并未留下残尸,而是化作点点金光消散无形。 马骥仗双刀重新现身虚空,双目谨慎巡视四周。 蓦然间,西方天际涌现无边瑞霭祥云,上方有无数洁白曼荼罗花瓣如雪片般纷纷扬扬洒落,下方有一朵朵硕大金色莲花凭空涌现,若有若无的梵音充斥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沁人心脾的檀香霎时散遍整座京城。 “南无阿弥陀佛,西天如来法驾在此!” 随着一句宏大浩荡的喝声,一尊端坐九品莲台的金身佛陀凭空出现,体型高大如巍峨泰山,充满令人顶礼膜拜的神圣庄严气息。 “是佛祖!佛祖显灵啦!” 事实上,京师的芸芸众生,也确实在震惊后纷纷带着一脸的虔诚之色,望空拜倒下去。 马骥面带不屑连连冷笑,笑声中仍蕴含了“浑天斗胜法”之“天籁变”的玄妙法力,与响彻天地的佛音梵唱激烈交锋,不断削弱消泯其中蕴含的迷惑人心的魔力。 神器“补天石”化作内蕴五彩流光的半透明甲胄覆盖全身,“浑天斗胜法”之“吞星变”全力运转,如恐怖黑洞般吞噬天地元气又转注入“补天石”内。 “补天石”所化甲胄急剧膨胀,转眼间已高入云霄,体型丝毫不逊色于对面的佛陀金身。 “看本座打破你这金身,让世人认清你这伪佛的本来面目!” “补天石”所化巨人的嘴巴开合间,发出的却是马骥如滚滚春雷般的喝声。 话音未落,这巨人以与庞大体型绝不相称的轻盈与迅捷一闪便到了那金身佛陀面前,抡起两只小山般的拳头凶狠砸落。 拳未至,可怕的拳风已将下方的空气压爆排开,化作一圈圈白色气浪向四周扩散。 面对如此巨力,那佛陀也坐不稳莲台,急忙将双手以托天之势上举招架。 拳掌相交,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大响,将下方的京城都震得抖了三抖,摇了三摇。 佛陀坐下的莲台被巨人双拳蕴含的力量压得爆碎成一团金光,佛陀金身如流星般下坠,那巨大的屁股只差一点便坐在下方的皇宫顶上。 总算他在最后一刻及时稳住身形,重新飞上高空,也抡起双拳还以颜色,向着那巨人狂轰乱砸。 两个庞然大物,便这般在京师上空拳脚相加,打得漫天云朵崩碎,风雷之声震耳欲聋,让人只担心下一刻便要打破苍穹,天宇倾颓。 当时许多人心惊胆战,再也顾不得礼拜佛祖,纷纷向京城外狼奔豕突。 空中两人战到酣处,终究是以武证道的马骥技高一筹,“浑天斗胜法”千变万化间克制了对方的手段,最后演化一式最称杀伐暴烈的“天雷变”,一双遮天巨掌破防后长驱直入,掌上缠绕千雷万霆,在那佛陀金身上连印十七掌。 等到巨人收掌后退,如木雕泥塑般僵立虚空的佛陀金身表面现出蛛网般的细密裂纹,然后便如碎裂的瓷器般崩溃垮塌。 蓦然间,一对巨大的螯牙从虚空中浮现,在后面钳住巨人的后颈,然后是百节千足,遍生狰狞骨刺的暗金色身躯一缠一绕,将巨人由头至足密密麻麻缠绕十数匝。 那巨人却倏地缩小,只一瞬间变成一个寸许高矮的小人儿,轻轻松松地从这只凭空出现的千足金壳蜈蚣的纠缠中遁走,在千丈外重新变成马骥真身。 马骥朗声大笑:“原来是上古异种太阴金蜈,你处心积虑潜入大虞朝堂,所图的当是汲取大虞国运蜕变化龙,借以突破一品极限,超脱飞升!” 普渡慈航声音从巨蜈体内发出:“马骥,你既知贫僧所求,岂不闻阻道之仇,不共戴天!” 马骥哂道:“若你是凭自己的力量求道,便算你是异类,本座也只会拱手道一声‘佩服’。但你偏要投机取巧,要窃大虞国运助你成道,道成之日即是大虞倾覆之时,本座又岂能坐视?何况本座看你体内竟蕴蓄如此浓郁的真龙之气,当初先帝是否便是为你所害!” 此言一出,京师百万生民无不骇然。 皇宫中的治平帝李杭也变了脸色。 见那巨蜈惊愕下无言以对,马骥暴喝道:“今日本座便要为大虞除害,为先帝报仇!” “炼妖壶”自袖中飞上高空,壶身倒转,壶口倾泻无尽氤氲紫气,霎时将巨蜈连他本人笼罩其中,不断侵蚀消融巨蜈的力量。 “玉京重楼”自脑后升起,与“炼妖壶”并列,垂下道道异彩流光,分布上下四方化作囚笼,禁锢空间。 “内景二十四真神”驾驭“二十四气惊神剑”自“玉京重楼”内蜂拥而出,分成两组演化生、灭两大剑意,合成“轮回”剑阵,定住时间。 马骥抬手,“蝉翼双刀”再次现于掌中,“补天石”重新化甲胄披挂在身。 “妖孽受死!” 言毕,身刀合一,化虹长击。 在下方的近百万对眼睛里,那一片连绵无尽的紫气存在的时间极短,转眼间便即消散。 等他们定睛再看时,那条狰狞无比的巨大蜈蚣竟已在这瞬息之间断成七八十截,伴着如雨洒落的腥臭粘稠汁液落下,却都落在午门外顿成一座小山。 马骥亦随之从空中落下,便站在这座尸山顶端的蜈蚣头部之上。 他却似经历了一场极其漫长又惨烈的大战,此刻的样子狼狈至极,长发披散身后,面色苍白如纸,嘴角溢血,气息紊乱,最要紧的是竟不见了一条右臂。 片刻间,李杭由百官陪同赶到午门,看到马骥如今的样子,面色心思各有不同。 马骥则是浑不在意自己的状况,只是望着李杭笑道:“陛下,这便是你奉若神佛的国师了!” 李杭面上一阵阴晴变幻,最终长叹一声,走上前向高高在上的马骥躬身深揖,带着无比的愧疚哽咽道:“朕鬼迷心窍,误信妖孽,不仅险些败坏了大虞江山,更带累国师身受重伤,实是惭愧无地!” (本章完) 第385章 我成仙后,管他洪水滔天! 国师“普渡慈航”居然是妖魔! 有京师百万人口亲眼见证,这消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在极短的时间里传遍大虞十三省。 得知此事后,世人对马骥这位一力斩杀大妖,挽救大虞于危亡的镇国太师愈发崇敬,更有许多人已将其视为驻世仙人,自发修建庙宇塑造金身供奉礼拜。 不久后,李杭颁发了一道“罪己诏”,坦陈自己误信妖孽,远贤近佞的种种过失,并将先前因直言进谏而遭贬谪的一众忠正栋梁之臣尽数召回,优礼有加以赎前愆。 如此一来,大虞在历经几次起伏动荡之后,终于呈现安稳局面。 李杭本人才具能力俱属绝顶,一旦拿出些励精图治的做派,无论是用人还是施政,都表现得极少疏漏,不逊前代明君。 眼见得皇帝果然迷途知返,朝中以顾镛、傅天仇等人为首的一干重臣尽都大为欣慰,以为大虞必然就此中兴,自己等人也都可籍此名留史册,一个个尽都干劲十足。 在君臣携手同心各尽其力之际,马骥却自称伤势过重,将“浑天监察院”事务交给妻子王蘅执掌,然后便长期闭关疗伤,一晃三年都不曾在人前现身。 因王蘅才是前太师元丹生正牌弟子,由她执掌“浑天监察院”倒也名正言顺,而且随着大虞国势渐渐重现兴盛气象,原先纷纷冒出头搅风搅雨的妖魔鬼怪被王朝气运震慑,大多重新潜隐不出,倒也没有再出什么乱子。 这一天正值中秋佳节,治平帝李杭与皇后唐姮、贵妃颠当同在御花园赏月。 如今的唐姮大腹便便,赫然已是身怀六甲。 说起来李杭虽有过追求长生的荒唐行径,其他方面却并无多少可以指摘之处。 单以女色而论,他便表现得完全不似一国之君,至今后宫也只有唐姮及颠当二女。 以至于朝臣见两位娘娘多年皆无所出,便有人上书婉转劝说李杭当以大虞江山社稷为重,及早充实后宫已开枝散叶。 李杭还为此事罕有得在朝堂上发了一次脾气,宣称子嗣乃天定的福缘,自己如今尚无子嗣,皆因福缘未至,岂会因身边女子多寡而改变? 说也奇怪,就在这次朝会后不久,唐姮忽觉身体不适。 李杭急召御医诊治,才得知唐姮已经有喜。 如此一来,自然是皆大欢喜。 等到过了几个月,唐姮胎像渐稳,御医又诊断出她怀的竟是一对龙凤胎。 到了今日,唐姮已怀胎九月,距离瓜熟蒂落之期已经不远。 李杭如今已成万口称颂的明君,身边有挚爱的娇妻美妾,又将儿女双全,本该是人生圆满再无缺憾,但他仰望空中一轮无瑕圆月时,脸上却现出浓重的愁绪,低声问道:“嫦娥,你说此事便再无转机了吗?” 唐姮面上现出无奈之色,叹息道:“先前妾身苦心筹谋,诱使那金蜈汲取大虞国运,只待他功成化龙之际,自有移花接木手段将其一身修为转赠夫君,到时咱们一家人便可携手证道真仙飞升天界,只可惜……” 李杭俊秀的脸上现出浓郁杀气,恨声道:“马骥此贼坏朕大事,若非……” 颠当哂道:“陛下现在发狠又有何用?如今的马骥实力高深莫测,连娘娘也没有制他的把握。何况娘娘滞留此界的时日已经无多,此次她是怀了这两个孩子,借血脉羁绊封禁部分修为延缓飞升。等到一个月后孩子出生,她的修为再也无法压制,立时便要被上界接引神光强行带走。” 李杭满怀不甘地道:“朕身为天子,坐拥天下之大,难道连自己的妻子也无法留住?” 颠当眼珠一转,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若当真舍不得娘娘,也未必没有办法……” “颠当不许胡说!” 唐姮罕有发怒地呵斥一声。 颠当吓得一缩脖子,低下头不敢再说。 李杭却喜出望外,忙向唐姮道:“嫦娥,你既然还有办法,为何要瞒着我,难道当真不念夫妻之情?” 唐姮俏脸上现出犹豫之色,最终似耐不住李航满脸满眼的求恳,低声道:“妾身确实还有一策,只是……要付出的代价太大!” 李杭浑不在意地摆手道:“无论怎样的代价,只要能与你们共享仙道长生,朕都绝不吝惜!” 颠当偷看唐姮脸色,见她似已动摇,急忙见缝插针地开口道:“陛下休怪娘娘犹豫,实因此计是个绝户计——需要陛下毁掉镇国九鼎,令大虞国运瞬间崩溃,再由娘娘设法借助陛下天下之主的身份将之重聚,尽数归于陛下一身,如此亦可令陛下一跃而证真仙。” 见李杭已露出意动神色,唐姮正色道:“夫君有所不知,前次我们利用金蜈窃取大虞国运,功成后将令大虞一蹶不振直至衰亡;若用此计,则结果将更加惨烈,因为九鼎镇压的并非只是大虞国运,而是此界人族的气运,一旦九鼎被毁,将是人道沉沦,妖魔大兴的浩劫!” 李杭面上阴晴变幻,心中天人交战,终于还是心中私欲压倒良知,恶狠狠地道:“但使朕能成就仙道,管他人间洪水滔天!颠当,告诉朕此事该如何安排!” 颠当大喜道:“此事于旁人难如登天,于陛下却是举手之劳。妾身曾搜集天下万恶之人与万毒之虫,炼成一口袋至凶至毒、至阴至邪‘五浊六欲之血’。陛下只消借着祭祀之名到宗庙中,将这袋‘五浊六欲之血’浇在九鼎之上,便能污染了九鼎的至正至阳之性,令其不能再镇压天下气运。” 说罢,她从袖中取出一个不过巴掌大小的黑色皮口袋,笑嘻嘻地送到李杭面前。 李杭决心一定,此刻再无半分犹豫,伸手接过口袋,问明用法后贴身收藏。 唐姮也终于指点了一句:“夫君最好在咱们这两个孩儿出生时动手,那时妾身修为恢复,足可应付一切意外之变。” 李杭立时想到马骥这最大的“意外”,立时颔首表示同意。 随后唐姮面上不动神色,暗中将一句话直接传入颠当的神魂:“告诉婴宁,她那边可以动手了!” (本章完) 第386章 蝶变,蝶梦 渺渺梦境,繁花似锦,颠当与婴宁母女相会。 颠当亲热地揽着长高了一截的婴宁,笑盈盈地问道:“小婴宁,你主动入梦,可是已得手了?” 婴宁情绪似有些低落,垂着头道:“这几年老爷……哦,那马骥的饮食都是由我送去,上次娘亲在梦中传达了娘娘的吩咐,我便立即动手,将‘月魄’放在他日常饮用的茶水中,他……他没有半点防备便喝了。” 颠当看她神态有些异样,微微蹙眉道:“小婴宁莫非于心不忍?” 婴宁在母亲面前也不用隐瞒真实想法,嗫嚅道:“这三年来,女儿虽以奴婢自居,但马骥和他的几位夫人都对我很好。马骥甚至在疗伤之余,还用心指点我修行。女儿和娘亲一样敬重娘娘,也不敢质疑娘娘的任何决定,但总是……总是……” 婴宁的出生,虽是源自唐姮的谋算,但颠当十月怀胎将她生下,这份骨肉之情是半点也不作假。 当时她将女儿抱得更紧了一些,叹道:“当初是娘娘点化,娘亲才脱得蒙昧而拥有灵智;后来也是娘娘施法,娘亲才有了你这个女儿。无论如何,娘娘便是咱们母女的天,我爱慕的陛下也好,你敬重的马骥也罢,都只能排在娘娘的后面。” 她这番话固然是发自肺腑,也不无担心婴宁会一时糊涂做下错事。 她跟随唐姮最久,深知这位娘娘虽素来温醇和善,但在那件大事上绝容不得半点差池,也绝不吝最严厉的手段惩戒犯错之人。 婴宁默然半晌,终于轻轻颔首道:“娘亲,女儿知道了。” 颠当见女儿情绪仍是低落,便安慰道:“如今事情已经办好,你便无须继续留在此处,来日自己想个办法脱身,回宫里咱们一家团聚罢。当初我骗陛下说送你到一处秘境修行,这几年他一直很挂念你。” 婴宁只是点了点头,脸上也并未现出太多欢喜神色。 颠当也只得再爱抚她一番,才依依惜别,先行退出这处梦境世界。 婴宁又在这由自己梦境构建的无尽花海中流连片刻,正要退出时,忽见一株冰肌玉骨的梅花枝头,停着一只巴掌大小的玉色蝴蝶。 虽然那蝴蝶生得极美,婴宁却只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她修习了颠当传授的“大幻迷神引”,这处梦境既是由她创造,一草一木皆该归她掌控,偏偏这只蝴蝶的出现完全在她的掌控之外。 还不等细看那蝴蝶的究竟,蝴蝶却先一步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她的眉心。 婴宁一下僵在原地,身上忽地涌现大蓬雪白丝线,将她全身重重包裹结成一个巨大的蚕茧。 一条人影平静出现在蚕茧对面,却不是马骥又是何人? 马骥神情有些凝重地望着眼前的蚕茧,那只玉色蝴蝶,是他结合“浑天斗胜法”之“化蝶变”与“地煞七十二术”之“嫁梦”所创的一门神通,名之为“蝶梦大法”。 此神通与“化蝶变”一般,通过一次次破茧成蝶的蜕变升华自身,区别在于其作用的对象并非肉身而是神魂。 此刻马骥潜入婴宁梦境对她施展“蝶梦大法”,助其神魂蜕变反在其次,最重要的目的还是想借此复苏她转世过程中,被人以莫大法力刻意抹去的前世记忆。 虽然所有人在转世后,都会被主持轮回的冥府清除前世记忆,但修为到了马骥这等境界,想要恢复一个人前世的记忆本该不算难事。 偏偏他暗中尝试几次都徒劳无功,这才确定是有人做了手脚,所以才暗中研创了这门神通。 良久,婴宁体外的蚕茧层层消融直至彻底消失。 她如梦初醒般张开紧闭的双目,目光中满是困惑与茫然。 方才她竟似乎在这梦境世界睡着,又做了一个极其漫长的梦。 在那场梦境里,她“聂小倩”的身份渡过了生前为人、死后化鬼的一段人生 其中最刻骨铭心的,无疑是在最后一段为妖魔奴役不见天日的生活中,由一个唤作“马骥”的书生带来的一线光明直至彻底解脱。 看到眼前的马骥,婴宁下意识地惊喜叫道:“龙媒,你怎地……” 一言为毕,两世记忆交融为一,登时变色焦急道:“那月魄……” 话又只说了一半旋即醒悟,转为喜色道:“龙媒既然早猜到我有问题,以你的狡猾和谨慎,自然不会饮那盏加了‘月魄’的茶水。” 马骥含笑点头,暗赞无论是前世的小倩还是今世的婴宁,都是一颗心玲珑剔透的精明人,难怪能如此快想通其中关节。 婴宁见他点头,也终于放下最后一点担忧,笑嘻嘻地问道:“既有前世身份作为屏障,而我自问一直以来也并未露出破绽,龙媒你何时对我生出疑心?” 马骥笑道:“你也说了我为人最是谨慎,上次在兰若寺重逢又实在太过巧合,已近似有心人的安排,我自然有些疑神疑鬼,于是暗中留了点心,便发现你与颠当在梦中相会之事。” 婴宁现出些黯然神色:“如此说来,你已经知道我如今的身份了?” 马骥神色古怪:“那位娘娘的心机和手段果然厉害,竟早在数年前便从轮回中摄取你的魂魄,转世成陛下与颠当之女的身份,用作将来算计我的一枚棋子。” 婴宁道:“你装聋作哑隐忍这许久,至此才出手唤醒我前世记忆,可是已准备动手反算娘娘和我娘亲?” 马骥见她神情,便知她虽恢复前世记忆,却并未抹除今世对颠当乃至唐姮的情感,便柔声道:“若你为难,也可以……” 婴宁摇头道:“若只是个人恩怨,我还真有可能选择两不相帮,最多舍了这条性命看是否能阻止你们相争。但娘娘所图我也有些了解,终究无法在这场席卷天下的大劫中独善其身。龙媒你有何安排,可直接说出来。我只求你将来谋事若成,能看在我的面上,对娘亲网开一面。” 马骥见她如此识得大体,当即彻底放下心来,从袖中取出一颗足有拳头大小、皎如白月的明珠托在掌心:“婴宁你将此物藏在梦境,稍后我会施法重新封禁你前世记忆。等你将来回到皇宫内,自然会在适当的时机解封记忆并知晓此物的用法。” 婴宁看到那明珠时,有些惊讶地道:“这不是琳琅夫人从龙族带来的嫁妆吗?” 在这三年中,那位龙女敖琳琅终于登门求见了王蘅,征得其允准后入了马家。 因为她是妾室身份,马骥又正在闭关疗伤,这场喜事并未大操大办。 但龙族富甲天下,陪送的嫁妆着实不少,其中多有世间罕有的奇珍异宝,这颗明珠正是其中之一。 (本章完) 第387章 谋发,劫起 这一天,治平帝李杭在朝堂上宣布,大虞近年连起风波,最终赖群臣竭诚尽力,自己才得以重整山河,令国家稍显中兴之相。 为天下长治久安计,他决定入太庙为大虞祈福七日,以稍尽为君之责。 此言一出,群臣纷纷称颂陛下圣明。 须知天子入太庙祈福自有规矩,须在历代先君神位前跪足七日,每日是能饮食少许清水疏食。 若说大虞前代也不乏皇帝入太庙祈福,但大虞皇室皆修习太祖所创“武帝龙拳”,历代皇帝修为有深有浅,体魄之强都远胜常人,熬过这七日还不算太难。 偏偏李杭自出生即流落民间,是大虞历代皇帝中唯一完全不通武功者,身体虽算不上孱弱,却也和强壮不沾边,因此他主动提出此事便格外凸显一片仁主拳拳为国之心。 事情定下,却也不是立即施行,前面需要做的各项准备工作极其繁琐。 当时不仅负责筹办此事的礼部上下开始紧锣密鼓的张罗,其余文武百官也都不得空闲。 毕竟皇帝都要苦其心志,饿其体肤,他们便不能陪同在侧,也须自觉地在每天抽出些时间节食祈福。 若七日后皇帝饿得面黄肌瘦,他们却仍是一个个油光满面,未免不合为臣之道。 在朝堂上下尽都忙碌之时,太师马骥府中有一个唤作“婴宁”的小丫鬟无故失踪,便不太引人关注,最多是顺天府用了些心思,派出不少人手四处查访。 司天监定下的黄道吉日终至,李杭换了一身朴素衣冠,身旁有文武百官相送,又有御林军护卫。 到了太庙,李杭接受了百官朝拜,毅然孤身入了大殿。 等到两扇厚重大门轰然闭合,御林军将太庙里外三层重重围住,百官则再次向门内叩拜后,眼含热泪口中称颂着依次离开。 接下来的七天,李杭都要在空无一人的大殿内陪着历代先君神位渡过七日,每天用来果腹的便只是由专人送上一盏清水和一碗糙米饭。 等到大门闭合隔绝内外,先前似模似样跪在黄绫蒲团上的李杭便即起身。 一道白光从他袖中飞出,化作一个小小的女孩儿站在身前,却正是在马骥府上“走失”的婴宁。 “嘻嘻,父皇你好惫懒,好歹要多跪一时三刻,也让祖先们少见怪一些。” 李杭举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叹道:“如今咱们要做的事情,便是跪倒地老天荒,历代先祖也决计不会见谅,索性便免了做这样子罢!” 日前婴宁便已回到宫内,只是自李杭自己已决定连皇帝之位乃至大虞江山都舍掉了,自然不会再费事恢复她的公主名分,因而外人并不知她的存在。 婴宁环顾大殿,指着前方一字排开的九尊青铜巨鼎问道:“父皇,那便是九鼎么?怎地看上去没甚特别?” 李杭摇摇头笑道:“这只是仿照九鼎铸造替身,九鼎为镇压人族气运的重器,岂可这般随便展示于人前。”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木匣,用一柄玉质的钥匙打开上面一把只有指尖大小的金锁,掀开盖子后,现出里面一方五龙蟠纽、黄金镶角的洁白印玺,赫然正是据说已被黑山老妖夺走,至今尚未寻回的神器“崆峒印”。 他仔细计算一下脚下地砖的数字,锁定其中之一后,上前几步俯身将“崆峒印”置于其上。 在做这些事时,他随口解说道:“真正的九鼎据说被太祖及元太师联手安置在一处隐秘洞天世界,只有大虞天子执掌‘崆峒印’,才能真正的九鼎与这九尊替身交换位置。” 话音未落,前方的九尊铜鼎一阵模糊虚化,等到其重新凝实后,外观虽没有变化,却开始散溢出难以言喻的古老、沧桑、厚重、宏大气息。 李杭在恍惚间,眼前仿佛在瞬息间看到了人族筚路蓝缕,从孱弱而强大,历经无数英雄圣哲、仁人志士抛头洒血而成世界主角的整个过程。 他不由自主地向着眼前人族气运所钟的真正九鼎跪拜下去,双泪长流凄然道:“人族不肖子孙李杭,因一己之私而败坏人族气运,于情无悔,于理有愧。此罪诚莫大焉,然李杭愿一身当之,只求不殃及妻妾子女。” 叩拜祷祝已毕,他起身向身边的婴宁道:“婴宁,稍后便要靠你替为父护法了。” 婴宁重重点头,随即从袖中摸出一根似冰似玉、晶莹剔透的发簪:“父皇放心,来时娘娘赐下她最厉害的法宝‘广寒冰魄钗’,届时便是有一品修为的绝顶高手来犯,女儿也能凭之护父皇无恙!” 李杭颔首,随即取出颠当所赠的一袋“五浊六恶之血”,步履坚定地向着面前面九鼎行去。 他将袋口缠绕的皮绳解开,望空轻轻一抖,登时有一道漆黑如墨、粘稠腥臭的血污长河从袋口飞出,又化作漫空血雨洒落,将那九鼎浇个通透。 九鼎的鼎身剧烈震荡,嗡嗡长鸣,鼎内则传出透出极尽痛苦之意的凄厉龙吟。 随后,整座巍峨太庙、整座神圣皇宫、整座煌煌帝都乃至整广袤大地都开始由轻至重的震荡开来。 普天之下的亿万人类凭空生出无尽虚弱和惊悸之感,似乎体内某种赖以成为万物灵长、世界主角的最重要凭依整被强行抽离。 九道玄黄之气从九鼎内飞出,在空中凝聚成一条鳞爪飞扬、亦真亦幻的玄黄巨龙。 李杭强捺心中兴奋,急忙依照唐姮所教,将“崆峒印”托在掌心高举过顶,欲以这镇压王朝气运的神器,牵引空中那人族气运所化的玄黄之龙。 他却没注意到,当九鼎被污染,玄黄之气化龙的瞬间,身后婴宁的神色忽地有些异样,小手一张,一颗拳头大小的无瑕明珠凭空出现。 他更不知道,亦是在这一刻,皇宫内身怀六甲大腹便便的唐姮忽做惊人之举,手持两柄寒光四射的短刃,干脆利落地反手刺入自己两肋,似全然不知痛楚般切开两个巨大的伤口! (本章完) 第388章 月中隐镜名昆仑,镜中封魔号夜帝 却说太庙处生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异象,自然早引起许多有心之人的关注,当时京师附近各处飞出许多各色光华,在皇宫上空化作一个个形貌各异却皆满面惊怒的修行中人。 其中便有“浑天监察院”的巩邈、灵虚、佟愚、郎玉柱、燕赤霞五大供奉。 “请诸位止步!” 随着一声娇媚轻喝,颠当身形凭空浮现,面对十数位修为皆在二三品境界的修士,笑意盈盈夷然无惧。 “浑天监察院”众人都识得这位贵妃娘娘,也知道她是一位修为高深莫测的狐族大妖。 燕赤霞须发戟张双目喷火,声如霹雳般暴喝道:“敢问贵妃,是谁如此大胆,竟敢触动九鼎,撼动人族气运!” “诸位休要大惊小怪,”颠当浑若无事地笑道,“大家皆知陛下仁德,甘心入太庙祈福七日,此是陛下一片赤诚之心感动天地,故此九鼎震动,人族气运化形,实是天大的祥瑞!” “一派胡言!”燕赤霞瞋目喝道,“燕某须没瞎了双眼,难道看不清这是祥瑞还是灾兆?”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径直向太庙方向飞去,却是不想再听颠当扯谎,要亲自去看看究竟出了何事。 一条毛绒绒的白色狐尾凭空出现,如一柄奇形长枪刺向燕赤霞的眉心。 “出鞘!” 燕赤霞肩头一耸,背后剑匣中所藏的九九八十一口“天龙剑”蜂拥而出,复又分化万千,密密麻麻的剑光汇成一道浩荡锋刃洪流,向着那条狐尾汹涌而去,竟是一出手便是“剑光分化”的无上绝学,丝毫不顾忌颠当贵妃的身份。 那狐尾无限延展开来,随即望空一兜一卷缠裹住剑光洪流,向内轻轻一收,幻化的剑光纷纷破碎,只余八十一口“天龙剑”本体。 八十一口长剑摇头摆尾铮鸣不已,似乎都在竭力挣扎,但随着狐尾继续收紧,便毫无抵抗之力地被捆成一束,随着狐尾的凭空消失而不知所踪。 一个照面便被人缴械的燕赤霞大惊,这才知道颠当素日展现出来的修为只是冰山一角。 他反手在背后剑匣底部一拍,神器“轩辕剑”出鞘落在掌中,遥指前方的颠当。 见到这口杀伐之意最盛的神器,颠当的神色也凝重了一些,秀眉微蹙道:“燕赤霞,你虽晋升‘浑天监察院’供奉,身份超然,但这般强闯禁宫,又对本宫如此无礼,也是不赦之罪。难道马太师便是这般管教属下的?” “本座如何管教属下,无须他人置喙!” 随着一声冷笑,马骥的身形凭空出现在燕赤霞身侧。 “监正!” “太师!” 空中的一众修士一起向他施礼。 马骥摆手回应,面向颠当道:“本座欲入宫查探究竟,娘娘是否要出手阻拦?” 颠当忽地掩口轻笑:“太师不必虚张声势,此刻你一身修为怕早已十不存一了罢!” 众人闻言齐齐变色。 马骥却毫不动容,淡淡地道:“那月魄之毒确实厉害无比,只可惜再厉害的剧毒,也要本座肯服下才能生效!” 这一次又轮到颠当花容失色,不假思索地转身便要入宫,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穿戴“补天石”所化甲胄,手持蝉翼双刀的王蘅截断后路。 再说宫内的唐姮引刀自刺剖开两肋,伤口却并无鲜血涌现,只有玄黄二色光华飞出,化作两个光溜溜的小婴儿,凭虚而立悬浮在她的身侧。 两个婴儿一男一女,皆肌肤如玉,眉眼清秀。 他们不哭不闹,两张小脸上无悲无喜。 唐姮肋下的伤口瞬间闭合恢复完好,抬手遥遥向着太庙上空的玄黄巨龙轻轻一指。 未见光影、未闻风雷、未觉元气波动,那玄黄巨龙却骤然僵住,而后体表现出无数蛛网般的细密裂纹,继而有一道道皎如月华的白光冲破裂纹透体而出, 转眼间,一条神圣庄严的玄黄巨龙解体,重化为漫天玄黄之气。 那两个初生婴儿似看到无上美味,齐齐地发出一声欢呼,纵身一跃便无视距离与阻碍,下一瞬出现在太庙上空,迎头扑入那一团玄黄之气中。 玄黄之气由外向内倒卷收缩,转眼间化作一颗直径三尺、玄黄二色交缠的球体,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太庙内手托“崆峒印”的李杭瞠目结舌,正要回身向婴宁询问究竟,忽觉掌上一轻,“崆峒印”已经易手。 “陛下欲将这方世界的人族尽作牺牲,却不知自己也只是被人摆布的棋子!” “马骥!” 看着凭空出现在面前,手中托着“崆峒印”的马骥,李杭惊怒交集。 马骥却不多做解释,只是在脑后放出那座仍只有拳头大小,却隐隐透出无比厚重庄严气息的“玉京重楼”,轻轻扬手将“崆峒印”上抛。 “崆峒印”毫无滞碍的融入“玉京重楼”之内。 此刻这座楼阁的最下面一层却立着一座白玉丰碑,正是原本存于马骥识海之物。 不久前马骥修为终于再有突破,终于解开这座白玉丰碑的一层封禁,能够初步运用而不只是被动承受其庇护。 当“崆峒印”出现在白玉重楼之内,白玉丰碑发出一道白光将其笼罩在内。 然后这件神器便在白光中无声无息地消融,分解成五色氤氲光华向四周扩散,将十二层重楼由内而外浸染一遍,令这座无瑕玉楼的内部开始有五色光华流转。 此刻玄黄之气所化球体已直入重霄。 昼夜轮转,日落月出,这一切竟在瞬息间完成。 那球体便直直地撞入那一轮高悬夜空的偌大月盘之中。 皎洁明月的表面漾起一阵涟漪,随即便有一面几乎遮掩了整个月轮的巨大圆镜浮现,镜面皎洁如月,其中又隐隐呈现无数异象。 “昆仑镜!” 地上无数人都目睹了这一幕景象,更有许多人虽从未见过这件神器,却不约而同失声唤出它的名号。 一道身影出现在镜中,由模糊渐转清晰。 那是一尊巍然坐在由不知名黑色晶石质地的巨大王座上,全身黑色冠冕衮服的帝皇,正是昔年的亿万月魔之主,夜帝。 最诡异的是这尊帝皇的面容,竟与此刻在皇宫内满是狂喜之色的唐姮一模一样。 她的缓缓张开闭合的双目,将似乎没有丝毫情感与温度的目光透过镜面投向人间。 人间所有生灵皆如被猎食者盯住的猎物,同时在心底生出莫大恐惧。 一根修长纤细的白皙手指缓缓探出,只轻轻一点,那“昆仑镜”的表面立时向外凸起,中心处现出一丝裂纹,并随着外凸之势迅速蔓延,霎时已遍布整个镜面。 (本章完) 第389章 鼎镇乾坤,斧碎真空,楼开世界 “昆仑镜”拥有的最神秘的时间之力。 它也正是凭借此神通,制造了一个时间完全停止流逝的囚笼,将夜帝禁锢其中。 但夜帝实力太过强横,以至于时间之力也只能禁锢其肉身与法力,其不灭魔魂还能偶有动作,甚至能将一丝魔念渗透出“昆仑镜”的封禁染化生灵,这才有了后来的蚩尤九黎之祸及无支祈洪水之患。 直到大禹王将神器“神农鼎”分化为九鼎镇压人族气运,又借人族气运镇压“昆仑镜”中的夜帝,才令其彻底沉寂。 如今唐姮设计污染九鼎释放人族气运,又利用自己与李杭生下的一对与大虞国运息息相关的儿女,引人族气运反冲“昆仑镜”封禁,撼动了其中的时间之力。 时间之力紊乱,夜帝的魔魂、法力、肉身同时自主,尽管只是一瞬之机,也足够她以强横无匹的力量彻底破开“昆仑镜”的封禁。 点出一指破碎“昆仑镜”的镜面后,她的身体连同身下王座向外便闯。 但神器终究是神器,镜面虽然破碎,碎片之间却仍有神力藕断丝连。 夜帝将碎片之间的缝隙撑得越来越大,却还差了一点未能彻底破禁而出。 此刻太庙之内马骥喝一声“婴宁动手!”自己则径直冲天而起。 婴宁不敢怠慢,扬手便将那颗硕大明珠抛向被污染的九鼎。 明珠飞到九鼎上空,忽地轰然炸开化作一团五彩斑斓的光云。 九只各具奇相的异兽从光云中飞出,形似龟、狮、虎之类,却有拥有部分龙族特征,赑屃、螭吻、饕餮、蚣蝮、椒图、金猊、蒲牢、狴犴、睚眦等龙之九子。 九龙子现身之后,没有半分犹豫地俯身分别冲入九鼎之内。 黯淡无光的九鼎陡然剧烈震荡,光华大盛,原本化作球体冲击了“昆仑镜”封禁后弥散的玄黄之气重新聚拢。 破碎的“昆仑镜”镜面上笼罩了一层玄黄光华,夜帝的破禁之势立即止住。 此刻“昆仑镜”的碎片紧紧贴在夜帝周身上下,仿佛给他披上一层不规则的闪亮鳞片。 马骥飞到昆仑镜下方,却并未立即动手,而是取出另一件神器“炼妖壶”,与“崆峒印”一样投入顶上悬浮的“玉京重楼”之内。 楼中的白玉丰碑再次发出白光,将“炼妖壶”消解后融入白玉重楼之内,十二层楼阁内同时现出一个紫色氤氲气团。 分驻十二层楼阁内的“内景二十四真神”各持一口“二十四气惊神剑”,两两一组投入气团之内。 随后马骥向虚空拱手道:“请陛下出手!” 龙吟惊天。 一条首尾千丈、背生双翼的黑龙现于天际,双翼只轻轻一抖便已至近前。 “应龙!” 由那对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羽翼,马骥辨认出这赫然是昔年辅佐大禹王平息水患鼎定九州的臂助。 穿着一身戎装的始皇嬴政怀抱嵌宝铜钺昂然立于龙头的双角之间。 他双手同时握上铜钺手柄,玩具般的小小铜钺随其心意放大,只长到柄长七尺刃如车轮,正是诸神器中威力称尊的“盘古斧”。 “斩!” 嬴政从龙首弹射而出,飞到重新为九鼎联合“昆仑镜”所困的夜帝近前,高举神斧奋力挥击如斩苍穹。 斧刃到处,虚空破碎,地水火风齐发。 “昆仑镜”碎片终于彻底破碎迸溅。 与之同时破碎的,则是面上现出惊愕与不甘神色的夜帝。 夜帝的身体碎片各自与一片“昆仑镜”碎片相融,不多不少,恰好一一对应。 马骥头上的“玉京重楼”滴溜溜旋转,生出无穷牵引之力,将所有“昆仑镜”碎片卷入其中,飞别融入十二层楼阁内的十二个紫色气团之内。 这方世界的“崆峒印”“炼妖壶”“昆仑镜”虽只是本源世界神器本体的镜像,却也拥有神器本体的部分威能。 融合了这三件神器,又有那神秘莫测的白玉丰碑坐镇中枢,“玉京重楼”的演化终于突破某个临界点,十二个气团内的内景真神法借机挥剑将其一分为二,一化轻灵上升,一化重浊下降,天地初分,世界开辟。 位于楼阁底层的白玉丰碑暴涨,瞬间贯穿十二层楼阁,亦将十二个刚刚演化的世界连为一体。 虽然只是洞天级别的小世界,但马骥可以借助“玉京重楼”随意调用十二层楼阁内十二个小世界的力量,修为并未提升而实力暴增十倍不止。 另一边的嬴政落回应龙头顶,俯视地上的芸芸众生,朗声道:“虞皇无道,毁九鼎坏人族气运,释妖魔兴灭世大劫。朕乃大秦始皇嬴政,此次出世,一为斩妖魔消除灾劫,二为理九州重聚气运。一月之后,大秦王师将重归世间,顺昌逆亡!” 说罢,也不与马骥说话,径自乘龙而去须臾不见。 不管世间众人听了这番话后作何感想,马骥只是摇头轻叹。 他本人已另有打算,对这方世界并无念想。 经李杭这番折腾,大虞气运枯竭,人心丧尽,江山易主已成必然,由始皇这等铁血雄主出面收拾残局,也未必世间坏事。 一念挪移虚空,他身形出现在太庙之内,正好拦住同时出现,正目露杀机盯着婴宁的唐姮。 见到马骥,唐姮冷冷地道:“我谋算千年苦心布局,原来一早便被你识破真相,反落入你算计之中!” 马骥微笑道:“在下不敢独居此功,能有今日结局,也多赖昔年天下第一智者诸葛卧龙之谋及始皇陛下之力。” 唐姮淡然道:“能断定夜帝破禁的一瞬也是他最虚弱的一瞬,于危中寻机翻云覆雨,你们的手段当真厉害!” 马骥拱手道:“在下尚有一点疑问,不知娘娘与那夜帝之间是怎样的关系?” 唐姮道:“我不过是其早年遁出的一缕魔念所化,如今本尊陨灭与你等手中,接下来是否便该斩草除根了?” 马骥先转头望了一眼旁边的李杭。 如今他梦幻破灭,又大约猜到些这场美丽梦幻背后隐藏的残酷真相,早已心丧若死,不言不动宛若木偶。 马骥摇头叹道:“有些事,在下虽不愿做,却又不得不做!” 唐姮也转头望了一眼李杭,面上现出复杂神色:“以你的为人行事,这原在情理之中,但我还是想要和你打个商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