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气角色生成中》 第1章 揭棺而起 【许时青你真是疯了!】 时空夹隙里,系统021终于有了形体,一边爆鸣声尖叫一边绕着许时青转来转去,又不敢碰他。 “呕……呕呃!”许时青头晕目眩的晃晃头,死死的扣住嘴巴,却还是挡不住飘出来的“呕吐物”……那些碎屑似的灵魂。 021启动紧急措施去聚拢他的灵魂,气急败坏的跳脚【明明只要完成原身的愿望就好了!你干什么做多余的事情?!那是主角!你死了他都不会有事!人家的主场你上赶着凑活什么!找死吗?】 虚弱感几乎让他喘不上气,许时青却还是挤出气音问:“顾熠……怎么样?” 【活着!】021咬牙切齿【谁活得过他!】 许时青露出欣慰的笑容:“好……” 他难以控制的垂下眼,像是困倦了,却还是梦呓似的嘱咐道:“下一次……任务……喊我……呼——” 【我知道了】系统021心情苦闷的把他塞进系统空间里,毕竟原主任务已经完成,世界意识给的能量祂也已经收到,按理说宿主在世界接下来的行动祂不应该在意的。 可许时青这家伙没有享受那副躯体剩下的时光,而是为救顾熠死了——天杀的,那只是个重伤的节点!作为主角顾熠毛事都不会有!他会好好的活下去!这是命运已经写下的定语! 系统磨了磨不存在的牙,盯着许时青团成一团的灵魂,眼不见心不烦的扭头去找世界意识,祂非得跟对方掰扯出补偿来! …… ‘系统。’许时青睁开眼,又狠狠闭上‘你真的不是想让我再死一次吗?’ 【……你要不蓄一下力,一口气冲出去?】021畏畏缩缩【我也没想到会是这里啊!】 谁知道去要赔偿还给自己要出了加班呢?祂苦涩的想。 ‘世界意识那边呢?’许时青想要叹气了,尝试着伸出手揉揉太阳穴,然后发现在棺材里他举得很局促,不得不放弃。 他该感谢顾熠他们还给他装进棺材而不是直接埋地里吗? 棺材里的空气已经非常稀薄,许时青不得不放缓呼吸,全神贯注于调动身体里的力量。 021在脑海里有条不紊解释情况【祂那边表示主角他们疯了,要你回来把人拉回正道。】 寒意在狭小的空间里成百上千倍凝结,沿着缝隙渗透进土壤,而后缓慢的震动,像是心脏在跳动—— 许时青抓住时机,用冰将棺材板上边的土狠狠的顶飞出去,而后一鼓作气掀飞棺材板,死里逃生。 ‘疯了?谁疯了?’缺氧的后遗症未曾因为氧气短暂的大量摄入而有明显的缓解,耳鸣带着头疼比劫匪还劫匪,一通蛮不讲理的暴力掠夺,让许时青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嘶——这什么地方?”他扶着覆冰的宽大棺木勉强站起来,一抬头,迎面而来就是一群紧张戒备手持武器的人。 他们有的甚至还抱着袋东西,此刻望着他整个神情整齐划一,目瞪口呆。 一声尖叫响彻行云。 “妈、妈妈!诈尸啊!!!” “救命——!” “不,等等、这是个误会!”许时青尔康手,眼睁睁看着一群人跑的比兔子都快,连带着的东西都朝空中一丢…… “喂!怎么可以浪费粮食!”许时青手忙脚乱的将那些东西接下,大部分是水果,看得他有些新奇。 毕竟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末日的摧残下,已经很少有这样的水果可以食用了。 【宿主】021这时候才冒出头来【这次的番外模块已经加载完毕,现在展示吗?】 许时青忙着和稀薄的道德斗争,随意的点头,让祂把弹幕那块丢视野边缘,开始盯着这些水果神色纠结。 好想吃,他到这个世界以后,再也没吃上正常的苹果、梨、葡萄和香蕉…… 想起那些只能勉强算作食物的果实,许时青感到那股不顾人死活的酸涩在口腔蔓延,皱起脸。 接着,他抬头打量四周的环境,是个整洁的墓地,结合刚才那波人的样子,大概率是哪个基地……不,考虑到世界意识和系统的尿性,是顾熠他们的基地。 至于主角他们不能建成基地这种可能性,许时青根本没想过。拜托,那可是主角,世界的宠儿,有什么东西是主角得不到的? 想到这里,许时青放心了,他转回身开始打量自己的墓碑,符合他对顾熠的印象,简洁、低调,方才被他的异能顶翻的土被化掉的冰润成深色,衬得墓前被浇一头土的几簇花愈发皎洁、生机盎然。 他拿起一把潦草捆起来的白色小雏菊,花上还留着露水,牛皮纸却细而又细的叠出好几个花样。 【咦。】021道【这把是顾熠送的,你拿得挺准啊】 许时青挑起眉,把花捞进怀里,跳上自己的墓碑,就着坐下,拿出刚才接住的水果中一个啃了一口。 ‘估计没一会就有人来处理了。’许时青腮帮子鼓起嚼嚼嚼,目光望着墓园的大门方向,像是能看见赶来的人‘把情况说一下吧,顾熠他们怎么疯了?你确定世界意识没夸大其词吗?’ 不是许时青滤镜重,在他眼里顾熠他们一群人一个比一个品行端正,在那个混乱横行的末世里,顾熠他们有底线、有义气、有理智、有理想—— 他实在是很难想象他们会被说“疯了”。 尤其是对面的敌人底线实在是太低,恶毒的家伙见多了,许时青才明白为什么主角是主角。毕竟是末世,尤其是末世,如果连拥有大气运者都品行堪忧,那这个世界上那些普通人怎么办呢? 许时青不愿意想象一片暗无光亮的星空。 【主角他们把你安葬了以后,就开始寻找真相和凶手。】 系统看着世界意识发来的消息,逐字复述【他们把整个大陆的地都犁了一遍,发现真凶有权有势,实力不俗,于是蛰伏起来,发展自己的势力,建立了属于他们的基地——长青基地。】 ‘甲名那个家伙还没死?’许时青啃苹果的动作停止,大惊失色:‘我都给他打成那样了那家伙还能活?’ 整个胸腔都凹进去了! 他可是拼着最后口气打的真伤!不应该啊! 【……那是他的分身。】系统021说【那家伙算是最终boss,藏的很深,我也是到现在才知道真相。】 系统所能得到的剧情,来源于高维世界对这个世界观测诞生的一本漫画。但漫画的更新只比现实快一些,‘作者’所表现出来的内容往往又带有一定的倾向,以及部分的删减。就像是甲名,由于是隐藏的最终boss,在漫画中有足够的出场镜头,但是却只有在最后才能发现他是boss。 这或许是‘作者’潜心设计的剧情,等待结局反转带给读者惊喜,但是对于许时青而言,是一枚成功对他施展了的烟雾弹。 那时候他以为顾熠要因此重伤垂危,所以急着先下手为强。 ‘该死。’许时青气得牙痒痒:‘那个漫画误导了我们……’ 系统说因为许时青的参与,那个命运点被改了,原先画好的内容并没有改变,但是作者增加了一些镜头,变成了许时青‘预知’到顾熠会有危险,于是提前去处理敌人。 这是个说不清楚的悖论,毕竟我们无法知道究竟是命运(作品)在控制我们,还是我们先完成了命运(作品)。而许时青参照命运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按照漫画的标准,确实也能称得上是‘预知’。 可对于现实,这就像是俄狄浦斯,越是逃避命运,却反倒是落入了命运的捕网。 他情不自禁握紧手里的东西,那束小雏菊的牛皮纸被捏出细小的褶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又惊醒他,从这种情绪里挣脱出来。 【不要担心,‘作家’只是观测到,然后依据他们的灵感与逻辑推理出剧情。】系统021安抚道【这是一场直播,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福尔摩斯,将以后会发生的事情都推理出来。】 【这样想你会好受一点吗?】 许时青轻轻的摇头,他并不是在难受命运的不可抗力,他只是沮丧自己似乎又搞砸了一件事。 无论他提前去除掉甲名,进而死去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命运的手笔,许时青都不在意,他难过的是自己因此而伤害了朋友们,因为他一厢情愿的害怕和忧虑。 ‘现在过去了多少年呢?’许时青问:‘甲名那个家伙……’ 【十年。】021绷紧了声音【已经过了十年,甲名那家伙去年刚死。】 ‘……’瞳孔地震jpg. ‘要不然你们另请高明?’许时青手上的苹果核已经掉到了地上,咕噜咕噜滚到一边:‘十年,就算我再自恋觉得自己是白月光朱砂痣,那也不可能改变那群家伙的想法!’ ‘更何况我又不是!’许时青震惊道‘你以为顾熠他还在会因为谁而改变想法的年纪吗?’ 那可是十年!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尚且固执,三十几岁的男人绝对已经有自己的一套观念——而那已经不可改变,尤其是对顾熠那种人来说。 许时青自己都是个犟种,有什么资格去劝顾熠他们啊! 021打出一串【……】 【挣,挣扎一下?】祂发了个痛苦面具的表情包【主要是顾熠他们下手太狠了,现在基地一家独大……这不是最严重的问题,他们发现一个大型基地正在扶植一个研究项目,你知道的,当年你和甲名不都是实验体出身吗?然后顾熠他们就炸了。】 真的炸了,那个基地被针对得惨兮兮的。 【问题在于,那个项目事关如何结束末世……尤其是里面的那些人才!】 末日后,世界各地几乎所有人都疲于奔命,挣扎于生存。教育不说千疮百孔,也能称得上被打得稀巴烂吧。毕竟根据系统的数据,病毒、辐射、变异……在这些灾难里,最先死去、患病、变异的,就是那些政客、天才与科学家,接着是那些高素质人才,最后是普通人。 这里面存在幸存者偏差,但已经是十分恐怖的概率。如果不是系统打包票保证没有外星文明这种阴谋,许时青都想怀疑是不是x体降临了——瞧瞧,这不比水滴封锁更高效? ‘……这都是什么事啊。’许时青苦恼的揉太阳穴。 如果是这个的话,他还真得去争一争。。 毕竟个人恩怨固然重要,但现在顾熠他们已经不是从前的身份了,一举一动牵扯着众多人生命,更需要慎重。 只是他的分量真的足够更改顾熠的决定吗? 许时青摸不准,但他还是决定试一试。 【对了,漫画你看吗?】系统021问【番外篇在出了呢】 ‘不看。’气愤的即答:‘要看你去看,还有,把弹幕扔远一点!’ 021不出所料的回复【好的,这个墓园现在已经被封锁了,顾熠正在赶来的路上——哦,他已经来了。】 许时青当然能感知到附近多出来的气息,他意外的是顾熠的靠近他毫无所觉。 系统021打开了漫画,黑白画面上,主角那张英俊的脸占据了一半,另一半是烘托气氛的线条,将这个人那股不可置信的情绪描绘得淋漓尽致。 「时隔3650天,三十四岁的顾熠再一次见到了那颗星星—— 十六七岁的许时青背对着他,似有所觉的回过头。 一如往昔,如梦似幻。」 这白月光出场的即视感。系统感慨。 “…顾大哥?”许时青跳下墓碑,眼带惊讶:“你怎么老了这么多?” 就算是十年顾熠你这气质未免也沧桑太多了吧?他那个气质单纯眼神清澈的主角呢?! “……” “你怎么不说话?”许时青看他沉默,不由皱起眉,他没读心的能力,已经读不懂经过十年锤炼的顾熠那张脸上的神情意味,自己说话对方没反应,他心里自然是要忐忑的:“这里是哪里?我们不是在e城吗?” 怎么说呢,他实在是没法坦白自己已经死过的事实……就算他能解释原因、他们能理解他的始料不及猝不及防,但毫无疑问的是——许时青一定会被揍一顿的,一定会的! e城是他去追杀甲名前,和他们最后相见的城市,那时候他们一起在某个基地就职,因为任务的原因,所以经常分开行动。 想到这里,他自然而然的走近,一边故作轻松的说:“丹丹姐他们呢?我怎么没看见他们……” 一股灼热的气息毫无预兆的突袭,许时青下意识抬手唤出一片冰雾阻拦,身形瞬息之间退回到原位:“你干什么?!” 几道冰刃甩过去,经过的地方瞬间蔓延出大片大片的冰晶,寒意裹挟着危险包裹所有人——毕竟只要有水的地方,就能制造出寒冰。 顾熠四周燃烧着水,肉眼可见的猩红色火焰舞动,将他包裹,像是盔甲。 闻言,他终于露出一抹笑意,异能在瞬息间收敛回体内。 “时青,你回来了。” “……我搞不清楚。”许时青欲言又止,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场最了解真相的人了。毕竟现在事情的走向十分费解,顾熠的行为无非就是怀疑他的真假,但是他的态度和语气又让许时青很奇怪。 “但是我的身份应该没问题了吧?” 顾熠靠近他,很自然的扶住他的肩膀,除了目光在他怀里那束小雏菊停留了一秒外:“嗯,这种程度的冰系异能,除了你没有别人用的出来。” 更何况那套下意识的战斗风格和一些细节上的本能,顾熠能充分的肯定眼前的人就是许时青,他失而复得的……搭档。 “……咳,也没那么厉害。”许时青尴尬的摸摸鼻子,耳朵变红,快速的开始转移话题:“对了,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啊?丹丹姐他们呢?这里又是哪里?我为什么会一睁眼就在、这里啊?” 差点脱口而出为什么会在棺材里,好在及时刹车,他委婉的望了望被自己刨了的坟,想到自己都死了,甲名竟然还活着,他就有点郁闷。 这其实和他输给对方没什么区别了。 顾熠没错过他的微表情,倒不如说对于三十四岁的长青基地首领来说,十六岁的许时青青涩、单纯,那手掩饰技术和不存在没什么两样。 手段和话术都成长了不少的顾首领避重就轻的道:“丹丹姐他们几个被外派任务了,这里是基地的墓园。” “不如我们先回家再长谈?”他露出一点期待的表情,太久没这么做,他甚至不知道看起来会不会有点不自然。 “哦、噢噢,好啊。”许时青下意识点头,对方熟悉的表情很大程度上让他感到了放松“那这里交给你……们?” 他目光落向四周明显和顾熠是上下级关系的那些人,又看看自己毁坏的场地,有点心虚的掏了掏身上的口袋,从系统空间里掏出一把高级晶核递过去:“这个应该是够的吧?” 他一心想着不毁坏基地,所以留在墓园没有轻举妄动,左右自己足够强,无论如何都不至于走都走不了,而且留下还能问到情报,何乐不为? 但如果这个基地和顾熠他们有关,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把别人的墓地都弄坏,不管怎么样,意义总是不太好的。许时青不希望顾熠他们因此而受到怎样的指责。 “按照流程走吧。”顾熠没有阻止他,示意在旁边站着的人接过许时青的晶核,又揽过人朝着门口走。 系统021对着他们的背影拍了一张,丢进宿主相册里。 第2章 无头的尸体 人是否能死而复生? 周宙对谶纬之学和怪力乱神向来不屑,死了就是死了,一抔黄土下去,什么都没有,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死而复生。所以他收到顾熠发过来的消息时,第一反应是对方终于疯了。 这种感觉一直存在,在许时青死后他们的每一次见面,周宙都能察觉到顾熠的改变,那种变化是微妙的、像是慢慢滑入深渊。 一些时候,周宙也会惆怅的蹲在墙角的阴影里吸烟,透过淡淡的雾去捕捉火烧似的夕阳,想起那个来去匆匆的小鬼。 他太年轻了,学着顾熠像奔丧似的穿得一身黑。又好多次被林丹丹“威胁”着换上那些亮色的衣服,周宙笑他像那种好欺负的学生仔,于是少年人就偷偷摸摸的换回那身黑色衣服。 ——十七岁,就差那么一点点。 高州的手胡乱的比画着,说,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十八岁了。 那是一个很美好的年纪,周宙也有过。所以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该死的世道,许时青连打架都不用会,他会活得很好,会在十八岁迎来他最重要的一场考试,然后有一个成人礼。 ……而不是连尸身都拼不全。 他狠狠的闭上眼,那个场景是周宙不愿意回想的记忆。他们最小的同伴、弟弟、家人,像是破布娃娃一样东一片西一片。 活着的人硬生生变成块冰冷的石碑,谁都受不了。 复仇。 周宙知道,这个词是他们心中共同的念想,那甚至不必说出口,只要看看彼此的目光就知道了。 复仇。 他们掘地三尺,一无所获,甚至引发了一连串的猜忌和追缴。 而第二年,一则情报引爆了他们所有人的怒火。 ——c城掌控者甲名收藏了一颗头颅。 那是许时青的。 林丹丹那时候的神情前所未有的阴狠,眼眶通红:那是时青……我看见了,我看见他了! 窃取情报的异能者不可接受的捂住脸,她从来没那么失控,这个被外界称为“谋略君主”的女人痛苦的推论出可怕的真相。 甲名如何砍下许时青的头颅,又是如何精心保存,哪怕过了一年多,那颗头看起来依旧鲜活如真人。显然,对于他而言,许时青作为他的敌人,甚至到了他特意割下其首作为炫耀展示的战利品的程度。 “c城易守难攻,而且守备森严。”顾熠从情绪里挤出理智:“而我们只有四个人。” 他们需要有一个势力,一个可以和甲名相抗衡的势力。 于是长青诞生了。 顾熠这个人,一旦想要达成什么事情,就会拼尽全力的去做。可相应的,一旦目的达成,他又会陷入怎样的状态之中呢? 周宙摸不准,高州和林丹丹同样如此,他们这些陪着他走到如今的人,亲眼看着对方从温柔变得狠毒,各个基地之间的明枪暗箭、长青基地内部的各种矛盾……这些都不是那个沉默的青年可以应对的,顾熠已经把自己逼成了另一个人。 甲名死在那年c城的春天里,街道两边的樱花大簇大簇盛放着,挤挤挨挨的缀在枝头。 当长久以来紧绷着的弦松下来,他们或多或少都感到了放松,但想象中大仇得报的释然和喜悦并没有降临,招摇过市的反而是空虚和茫然。 周宙感到他们已经到了一个关口,过去的九年里,他们为仇恨活着,而这一年开始,他们要学会告别许时青生活下去。 这看起来很难过,但建立基地的过程之中,他们已经找到了方式。为自己,为别人,为家园,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人活着总是在前进的同时忍耐脚底的玻璃渣,或者别的什么,总是在忍的,忍忍就过去了。 顾熠此刻的讯息让周宙感到他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要么是被异能者糊了眼,要么是脑子出了问题有幻觉了。 尤其是这是许时青完整葬下的第一年,忌日他们一起过的,刚分开没两天就出现这事,周宙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林丹丹和高州他们出发的早。作为基地的门面,林丹丹不可能中止定下的行程折返,现在可不是过去那个交通便利的时代。而高州,他是随行的技术人员兼保安,同样无法赶回来。 他猜测他俩现在还在赶路,由于大部分地面基站和卫星废弃的原因,手机之类的电子设备因为常常失效,所以已经不通用了。他们的联络是靠着电报机搞的,而且因为距离限制,还有一定的使用范围——因为长青虽然有足够的中转站,但关于首领的情报,显然不可能通过那些公开的地方。 卫星、基站……要人又要钱。 周宙忧愁的抽口烟,现在顾熠这个头儿又出了问题,时青啊时青,你在天之灵保佑保佑你大哥吧,这个局面小周hold不住啊。 “哈秋!”许时青奇怪的把鼻子周边的空气扇走,他怀疑自己是吸入异物了才会打喷嚏。 他把这个小插曲丢到一边,又和顾熠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这里是十年后?” 顾熠:“对。” 许时青:“不是,我就睡了一觉。什么都没干啊?” 确实,重伤睡了一觉,睁眼就是同事告诉你交上去的报告被打回来再改。谁有他无辜,谁有他痛苦? “等高州回来,让他分析原因。”顾熠言简意赅。 “丹丹姐和小周呢?”许时青顺势问。 “她和高州一起去几个基地交流,前天刚出发,高州昨天凌晨离开,去解决不怀好意的敌人。” 许时青哦一声,注意力被街上来往的普通人和巡逻的异能者吸引,眼睛一亮。 “现在各个基地都在致力于恢复末日前的秩序。”顾熠看他兴致勃勃,眼底流露出笑意:“虽然大部分卫星已经荒废,但基地附近有地面基站,所以目前除了不能和别的地方交流沟通,但是基地内的通讯是没有问题的。” “那里末日以前是大剧院,现在也是,不过晚上免费开放,有专人会在那里播放电影。” 许时青兴奋的问:“我能去吗?” “今天位置被抢没了,”顾熠眼睁睁看着那双眼睛里的光彩咻的暗下去,不敢卖关子,赶紧道:“我们抢明天的。” 许时青满血复活:“明天放什么电影?” 顾熠:“《古田军号》。” 巧了,他还真知道。 “今天呢?” “《x嬛传》第四集。”顾熠说。 许时青又接着说:“你能抢到的吧?” “我是异能者,他们买票的速度没我快。”顾熠促狭的笑笑。 而且他那张脸一露,肯定没人敢插他的队。大剧院买票老是有人用异能插队他早有耳闻,手底下一群人这点出息他也无奈,但这不是坏事。 许时青:“呀,你这是恃强凌弱!我要告诉丹丹姐。” “嘴下留情啊,丹丹姐现在可不好惹,”顾熠感到自己身体源源不断涌出暖意,他这次真的笑起来,为这熟悉的对话:“高州前几天因为在办公室睡着了忘记回去,让丹丹姐好一顿揍。” 【什么,谁被揍了?】系统021沉迷看漫画翻论坛,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下意识的就问。 “他们感情真好啊,”许时青没有什么反应,他话锋一转:“小周呢?他还没有女朋友吗?” 系统瞅了眼,重新挂上机,扭头去看漫画和小同人了——祂又不止在看这个世界的故事,数据生命嘛,007无休也就剩这点乐子了。 顾熠不动声色的回他:“没有,他的异能吓到了好几个女孩,被相亲市场拉黑了。” 随后他飞快瞥一眼后面跟着的出租车,对看向他的司机轻轻摇头。 “……后面的人要解决吗?”许时青突然问,语气挺认真的。 司机吓了一跳,下意识道:“首,首领?” “你继续开车吧,没事。”顾熠还是对他摇头,又转头对许时青问:“应该是听到了风声,想打探一下情况,没关系。” 后面的车被许时青发现,顾熠也不怎么意外。 “我估计也是,你不是留着问题不解决的人。”许时青点头。 有些时候,顾熠会觉得他敏锐过了头,比如说此刻。他不安的交叉手指,放在双腿上,这些年的沉淀代价是带走了他对许时青行为的反应,顾熠可以同记忆里的那个少年谈笑风生、并肩作战,却无法预料真实的许时青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他已经死了。顾熠未曾如此明白,可他也记得方才手下动脉跳动的鲜活生机,于是愈发不知所措。 “……只是不得不做的妥协。”顾熠低声道,他当然可以编织一个美好的童话给对方,这是他可以做到的,毕竟许时青终归是要回去的——是的,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他已经感觉到对方身上不正常的波动,敏锐的异能者明白,这大概就是促使他们此刻相见的根本原因。 一个对家人的善意谎言。多么合乎情理啊!可许时青不需要。 他也不惊讶,只是撇撇嘴,主动挑起一个话题,或者说,他的注意力被另外的事物吸引了。 “那个——那个是学校吗?”许时青露出了全然的惊讶,尤其是那之中有那么多的孩子。 比亲友样貌衰老更加有力的证据,被时间猛的甩到他眼前。此刻,他终于有十年光阴过去的实感。 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他那时候可没有孩子。 “高州带头的。”顾熠被他的惊讶一恍,自如的主动开口解释:“…他是基地科研人员与技术人员的领头人,手下一直缺人。” “可怜的家伙。”许时青幸灾乐祸,他想象得到高州是什么惨样子了。 顾熠没有表示赞同或者否认,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这家伙忙得缺人其实有他的一分锅,罪魁祸首不好多说什么。 “不过说真的,我就知道你们是要成功的。”许时青恋恋不舍的从那个学校收回目光,那种正常的景象的意义,没有经历过末日绝望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车驶进有装备齐全的人来来往往的区域,然后在线内停住。直到他们下车离开,那位司机都没有下车的意思。 进了门,玄关柜里整整齐齐码了四双拖鞋,顾熠弯下腰,在一个抽屉里拿出双新的——那原本是为偶尔来送文件的秘书准备,但那位先生从来没进过这个屋子。 许时青把他怀里的小雏菊丢到桌面,很放松的坐在沙发上,黑色的大衣像是骤然张开的羽翼,顾熠没能找到这翅膀和沙发之间让人坐下的空隙,只能落座他对面。 【……】系统屏住呼吸,祂不知道什么时候将注意力拉了回来,被丢到角落的弹幕——那些漫画的评论滚动着,轻巧的写下对画面的评语。 漫画上,顾熠的神情沉静,许时青的面庞却被背后彻亮的天光朦胧,没有神色。 「“你现在过得好吗?” 多年未见的星星问。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回答。 “我过得很好。” 谎话。」 (?这也能给我一刀?) (不是,哥,你用这四平八稳的表情在心里说些什么让人心里冰冷的话啊?) (不好,过的一点都不好,一闭上眼睛就是搭档无头的尸体,一睁开眼就是绝望的世道,主打的就是永无宁日:p) 系统惨不忍睹的闭上眼,祂都不信这话。显然,许时青也知道这是谎言。 但此刻他无法反驳,因为顾熠的这一切辛苦,最早的诱因便是自己。许时青有愧于他,越是明白时间过去多久,便越是如此。 “那太好了。”许时青听见自己这么回答,羞愧难当。 当坐在这个房间里,墓碑前的花束,橘色窗帘,海蓝色地毯,走廊尽头的房间,洒满客厅的阳光,他无师自通了岁月里一切无声的注脚,那比文字、画面都来得明确—— 是思念。 这就是他回来的第一天,所发生的事情。 第3章 白色的雏菊 第二天的清晨,周宙走进基地的大门,他是独自回来的,完成斩首任务后,余下的交给下属们,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为了不惊动别人,周队长没有在门口登记什么,让回家变成轰隆落地的惊雷,就像此刻骤然的雨。 如他所预想的,来开门的是顾熠。周宙匆匆脱下晕湿的风衣,换好了鞋,追上已经站在客厅的背影。 橘色窗帘暗暗的拦住外面风雨交加的景象,周宙看见他轻手轻脚的收起沙发上明显不属于他们四个任何一人的衣服,那个款式和顾熠的很像,早就过时了。 “他还没有醒。”顾熠说。 周宙坐在沙发上,风衣丢在了玄关处:“我在这里等。” 顾熠点头,他对他们的态度和在外的样子不尽相同,是属于同伴之间特殊的柔软。 他问:“你想吃什么?” “煎蛋,还有牛奶,谢谢。”周宙不客气,他完成任务就一口气冲回基地,彻夜未眠,精神已经很疲惫了。 等到收尾的队员回来,他还要处理后续的事情。 顾熠点头,去了厨房,周宙背对着他躺在沙发上,听见油热了的声音,接着是敲开鸡蛋的脆响,噼里啪啦下锅,没一会儿,一股香味飘了出来。 牛奶倒进了玻璃杯,周宙摇了摇纸盒,感叹十年里文明和生产的恢复,否则他现在可喝不到新鲜的。 两份煎蛋,一杯牛奶,一杯咖啡。他们相对而坐,吃着早餐。 雨声愈发磅礴,痛斥着阻拦它的玻璃。 “那个墓地。”周宙感受着玻璃杯壁的温度:“我没有去。” 大概也没必要去了,这雨和人会一起将痕迹抹消,周宙不会有更多的发现。 “因为我希望可以得到你的解释。”看起来和二十多岁没什么两样的周宙说:“我相信你不会真的对时青的墓做什么事情,但是他已经死了,而死人是不可能复活的。” 顾熠点头,说:“这和时青回来不冲突。” 完了。 周宙眉毛拧成一团。 “……我想你能接受和张海龙进行一场愉快的谈话?”张海龙是长青基地的精神系异能者,也是基地的心理医生。 顾熠:“我没有问题,不去。” “那也可以。”周宙很宽容:“那我们谈谈吧。” 他们沉默了一会,顾熠的心理问题是几个同伴心知肚明的事情,但他本人太抗拒医生,根本没有治疗的机会。 现在周宙显然不打算让问题放任自流了。于是在这场无声的对峙中,顾熠首先败下场:“好。” …… 故事开始于一朵雏菊。 …… 周宙:“等会,从这么早开始讲?” 许时青是顾熠带回来的,在一次任务结束以后。年轻的首领和一个少年人踏着夕阳走进屋子。 ‘我记得当时的情况……’许时青通过系统听他们的响动,盘腿坐在床上:‘他是个好人。’ 一个会成为圣人的好人。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是主角啊。】021理所应当的说。 ‘……’许时青摇摇头:‘这是真实的世界,系统。’ ‘因为他是顾熠,所以才有主角。’ …… 许时青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见到的是白色的房间,和白大褂的“医生”。 他一开始确实是有任务者的傲慢。因为“不死”,因为“超脱”。当作为超越的那一部分,望着在生之巨轮中挣扎的生灵,怜悯与冷漠自然产生。 021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甚至鼓励这种傲慢。无疑,这种需要多个世界穿梭的长期出差式工作,非常损害任务者的心理健康。无论是出于人道主义又或者是对延长就职时间考虑,引导宿主以“正确”的态度对待任务及所在的世界,也是系统工作的一部分。 可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加的细节,系统无法说服许时青将这里视为一个虚假的片段式故事。 他开始无法接受眼前的混乱。那实在不是一个好世道,比‘漫画’呈现的残酷更残酷,比想象的黑暗更黑暗。 想象会受限于认知,但现实不会,人性之恶在实验室里肆无忌惮……可以想象,外界又是怎样的地狱。 ‘…离开实验室,’许时青说:‘不管这是不是原主的委托,我都要离开这里。’ 【可距离主角他们摧毁这里的日子不远了。】系统021说。 ‘我有手有脚的。’许时青翻了个白眼‘废什么话,把实验室地图给我。’ 一片蓝色覆盖这片罪恶之地。许时青从未如此感谢系统的力量,他精疲力尽,耗尽一切,哪怕象征着异能的晶核裂开缝,精神海天翻地覆,他都没后悔过。 被逼着给他强升力量的系统没好气的告诉他,任务已经完成,祂已然知晓自己的这位搭档是一个怎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 ‘他看见了吗’许时青问。 【……看见了。】系统回答,不解的。 ‘那就好。’许时青松了口气,趴在碎石堆上,脸脏兮兮的:‘那以后这具身体的未来——你的那份,我会一起努力的。’ 【我告诉他了】 系统【但我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虽然这很冒犯,但大部分宿主都不会在意原主的遗愿,他们已经属于死亡,而任务,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一种慰籍,没有公平可言。】 ‘……一条生命与另一条生命,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许时青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一串数据,生命的重量。 他与原主素不相识,如果没有系统,他们根本没有相遇的可能。哪怕依托于任务,他们也只是短暂的交汇。可他的灵魂、他的躯体,早已经连接。 许时青继承‘许时青’的躯体,‘许时青’继承许时青此刻的灵魂。无需言语,无需见面,他们在这一瞬间分享同一个灵魂与肉\/体。 当一个人在眼前死去,那么他的心中就有一种使命感,一种极力向其他人证明其生命存在的义务。 “这是人性。”许时青最后这么告诉系统。 【深奥,我不懂。】系统021简洁明了,但过了一会,祂又若有所思的说【但我或许明白,为什么是系统辅助宿主活动了。】 【我们确实可以从你们身上收集到很多样本。】 太阳正在落下,许时青摧毁了整个研究所,但这只是一个,它在其他的地方仍然存在,就像明天仍然会升起的太阳。 他想起那些实验体们,大多离开营养舱就失去了呼吸,许时青没有找到和自己相似的个体。 【接下来是属于你的人生。】系统问【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许时青眯起眼睛,碎石堆因为覆盖的冰雪而没那么硌人,他瞧着慢慢走近的人影。 ‘或许,不用思考了呢?’ 【什么?】021愣了一下,重新接收信息流,然后发出了尖叫【主角怎么出现在这里?!】 …… 顾熠拥着大簇大簇的雏菊赶到现场时,一片蓝色的“海洋”在霞光照耀下,绚丽夺目。而浪涛的中央,一个少年人坐起身,泛着冷意的冰棱锥已经越到他顾熠身前,蠢蠢欲动。 他已力竭。 这是顾熠感知的结论。 他是逃出来的实验体。 这是顾熠看见的现实。 两个人隔着一片冰棱锥对峙,过了许久,顾熠先表示友好,他后退一步,注意到少年的目光落在他怀里的花束,莫名的,或许是为他身上肉眼可见的伤口,他抽出一朵白雏菊,轻轻的搭在微微颤抖的冰棱锥上。 他愣住了,为这份善意。 许久,顾熠听见他用沙哑的声音说:“……我是,许时青。” 原主从一个研究员那边‘抢’过来的名字,他的名字。 “顾熠,我的名字。” 世界的主角回复他。 于是,故事开始了。 …… 一朵白色的雏菊,一份善意。 许时青想,顾熠由此证明了他灵魂的高尚,那份仍旧完好的怜悯之心。 而那时已经是末日的第七年,一个几乎所有人都承认自己该下地狱的年份,一个糟糕至极的世道——所有人都承认并且践行弱肉强食的黑暗法则,属于文明的一切轻而易举的为野蛮所覆盖,道德与伦理岌岌可危。 他受够了实验室里谈笑风生的冷漠,在他身旁被轻描淡写抹掉脖子的实验体,被开膛破肚的拿出所有的器官,制成标本或者别的什么—— 那罪行活该让他们下地狱受扒皮抽筋之刑。 许时青不自觉的抬起眼看摆在桌上的那束雏菊,纯白一如初见。 那是第一束希望。 第4章 宝蓝色的房间 一开始,人们对灾难没有准确的概念。 大片大片的的死亡,像是遍布在楼房里的阴影。尸体,属于人、动物、植物,甚至分不清之间有什么区别。活着的生灵以各种方式绝望着,在最初的时刻,视野里没有任何别的,只是死寂。 意志将人类模糊的划分,等到大规模的异能力觉醒,这种区别就如同鸡和鸭。就像在群体之中,目光总是会被最的生物占据——最强大、最强烈、最庞大、最耀眼……而异能者,就是人类中手握最强大力量的个体。 高级异能者对低级异能者有压制,异能者又对普通人有压制,末日后的等级于是心照不宣的诞生,弱肉强食、强者唯尊更是如此。 当生存的威胁消减,生活的秩序开始运转,人类本性中的欲\/望滋生,驱使他们重新拿起工具,举起武器,开始向前探索。 基地开始建立,异能者建立前线,普通人在工厂里维继生产。一个稳定的、简单的社会运转模式诞生了,它像是原始时期的部落,又像是某种理想的世界—— 直到分散的幸存者们开始互通有无,人们熟悉了这个世道,不再对那些变异生物惊诧、恐惧,各种应对措施的诞生,使得人类个体的生存能力上升。 于是,外部的压力与威胁消失,内部的矛盾开始爆发。人的需求是无止境的,在一个足够小的社会之中,个体之间的收获与欲求的差别,足以爆发一场声势浩大的笔诛讨伐。即使将环境放大,在群体之间这样的逻辑也是生效的。 灾难中失去的那些“无用”的文明,狐凭鼠伏的隐患在此刻悉数暴露。异能者和普通人之间无法横跨的天堑,这之中赚取利益的投机者……冲突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异能者与普通人之间彻底划清了界限。 在这样一个压抑的环境之中,仇恨已经不是个体意愿的事情,变成了立场附带的义务。 而不愿卷入其中的人则游荡在这片大地,像是顾熠那样。 这些“雇佣兵”“流民”们,常常互相嘲笑彼此的狼狈,却也并不以此为耻。在基地这样的城堡中,他们感知到激烈的、没有益处的矛盾时刻爆发,大多数人的目光囿于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而开始对外界的情况放松警惕。无论是出于探索欲,又或者是对自己身上独一无二行为的满足,就像是恣意对古板,总会有一种人,他们对秩序的一切嗤之以鼻,于是肆意违背,证明自己的更加正确。 他们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一种发自内心的使命感。可要具体的描述,却又无甚词汇可以形容。这是一种模糊的行为,但令人惊讶的是,这种模糊具有如此之多的不约而同的“在路上”。 高州说这是一种寻找,林丹丹评价这是一种逃避,周宙认为这在展示一种可能。顾熠听了一会,先提起了两年前的“兴夏”事件。 “那是什么?”许时青问,这是原主不知道的事情,也是那个漫画没有描绘的部分。或者说,是那个“作者”刻意裁剪掉的东西。 他大约能猜到,作为“故事”需要的是“故事般的末日”,而非“真正的末日”。在这里,死亡反而只是浅显的表达,肉体的消亡在纸面上,只是被消耗的数字,真正的“末日”在于精神上的毁灭。而这恰恰是残酷的。 真实的末日世界没有人接受得了的。 “一场美梦。”林丹丹简洁的作出了答复。 周宙:“那还真是够美的。”他这么说,像是在暗讽,但神情又无法让人这么感觉。 “假如,你看见一种无法拒绝的希望在眼前,它触手可及,而且你绝无法放弃,可这时,你的心中又隐约预感,这希望可能导致一些你绝不希望发生的事情。”高州问:“时青,此时你会怎么选呢?” “什么希望那么厉害。”许时青战术后仰,他这段时间被拉着给这几个人轮流进行教育后,已经大致了解这四个文青细腻的内心了,于是想了想原主的记忆,说:“这就和进实验室一样,” 几个人颔首,他们早已知道眼前的新同伴不是那种会自困于黑暗的性格,事实上,许时青坚强得令人惊讶。 “当你走进那个房间,就应该怀着朝外走去的准备。”许时青的语速放慢,像是在思考:“不会久留,折返或者前进。就这样。” “希望并不常在,它只是一次又一次出现。”高州忧郁。 “所以兴夏基地到底是什么情况呀!”许时青头疼抓狂:“你们跟他们不是关系也不错嘛?” 怎么都一副失望透顶的样子! “复兴华夏,重回故园。”顾熠拍拍许时青的一头卷毛,他看起来冷峻难近,实际上是个性格很好的人。 原主的记忆里没有在和平年代生活的记忆。许时青沉默了一会,事实上,关于顾熠他们年少的时光,是漫画也未曾详细描绘的,毕竟只是一个背景板。 然而对于一个年轻人,年少的日子是永远无法忘怀的。更何况那时候与此时此刻对比如此惨烈。 “那是什么样的呢?”许时青问,代另一个灵魂:“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在上学吗?义务教育?” “对。”林丹丹特意挤到高州另一边的座位,伸出手笑眯眯的摸许时青脑袋:“你还是个小朋友呢。” “……我更希望你可以把我当做一个成年人,丹丹姐。”许时青有些郁闷,但他也不真的做出抗拒的动作,因为林丹丹很喜欢他,确切的说,她很喜欢孩子。 但这种喜欢并不代表是她的渴求,事实上,林丹丹已经打定了主意这辈子都不要孩子。 ——那太危险了,而且,怀孕的话,我不就没法和你们一起行动了? 她只是怀念孩子可以无忧无虑的那个时候,从他们身上初生的无畏和生机里,试图拾起面对未来的勇气。 “好~好~”她笑眯眯的点头,但他们都知道,下一次、下下一次,林丹丹还是会这么做,许时青还是会这么‘抗议’。 许时青努力将话题拉回去,目光谴责的望着他默不作声的好主角:“……你们不和我说说吗?” 您的队友试探性的伸出脚脚jpg. hp-1-1…… 主角团game over! “时青,你真的很可爱!”林丹丹欢喜的开始捏小孩的脸蛋。 “唔唔唔,泥萌嗨没……”许时青恼羞成怒了:“林丹丹!放手啦!” “你说话口音好重哦~”周宙贱兮兮的掺和进来。 高州面无表情的接梗:“我寻思我也妹有口音啊。” “噗。”顾熠。 许时青:“……” 许时青更生气了:“我没有口音!是你们教的!我本来没有的!” 两个南方人两个北方人,他一个每天在播音普通话(ai男声)熏陶中的实验体,这些说话习惯来源于哪些家伙不是显而易见吗! …… 【你什么时候把这个东西拿回来的?】系统021从漫画里回过神,看见宿主手上的东西,轻咦一声。 ‘昨天晚饭的时候,他自己给我的。’许时青看着手上那块星星状的红色布料,‘你没听见吗?’ 【没有,你是吃饭又不是去和人打架。】祂说话倒是越来越有人味了。 许时青不在意,只是说了声:‘可以开始准备离开这个世界了。’ 【?】 系统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什么?】 ‘告诉世界意识,顾熠他们好得很,脑子清楚,身体健康,那批研究员没做什么破底线的事情的话,是可以将功赎罪的。’ 系统021反应过来了,震惊【你怎么知道的?不是,发生了什么?】 ‘你是笨蛋吧!’许时青没好气:‘祂家主角是什么人,祂不清楚?快去和祂说。’ 021磨磨蹭蹭的去找包工头了。 许时青站起身,把红色的星星放进白雏菊花束的正中央,又伸出手掐掉几朵已经蔫吧了的花骨朵,寒冰被从空气里抽出,然后又在花朵之间降下绵绵细雨——和窗外正呼应着。 房间唯一的窗户敞亮着,清楚的看见外面逐渐升起的炊烟又或者是雨雾里暧昧的灯火。 【世界意识说祂知道了,报酬也打过来了。】021不可思议的转述【不是,不是说主角他们疯了吗?】 ‘祂就是担心过度了。’许时青还挺意外世界意识觉得他能帮助顾熠他们走出心理阴影呢,说真的,真的不是加重吗?这么想着,他对系统解释道:‘实际上,人类没有那么脆弱,更何况那是顾熠。’ ‘……’他沉默了一会,又说‘他可是顾熠。’ ——“甲名被我亲手杀死了。”主角突然说,灯光柔和了面孔轮廓,那双眼睛告诉许时青。 他已经准备好面对一切。 …… “你是说,他可以看见,不,体验未来?”周宙不可思议的站起身:“这是人类可以掌握的力量吗?” “我们的世界所发生的一切,也不符合常理吧?”顾熠说。 “我不在意那些狗屎理论到底是对是错!”周宙焦躁不安:“如果这是真的,他到底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难道他的死……”也是因为这份力量? 周宙不敢思考下去了。 顾熠垂下眼,他想起c城的春天,甲名恣意的笑声。 ——那个家伙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家伙了。 c城的首领说,我很确定除了我自己没人知道我的行踪,因为根本没有人见过真正的我。那么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敌人暧昧不明的笑意愈发清晰,说起来,顾首领,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似乎和寒冰没有关系哦? 他又想起认识以来,年轻人偶尔怪异的言行,他的眼睛像是可以看见什么他们无法看见的东西,一些仔细想来解释不清来源的情报。 ——“……”许时青的身影凝固了,似乎他刚才那句话吓到了他。 过了会,顾熠看见他紧张的抓住袖口:“对不起……” “那么回去以后,告诉我们,好吗?”顾熠诚恳的说,他甚至不知道这是否是徒劳无功的挣扎。 许时青意识到,在他的眼中,无论此刻自己说什么,顾熠已经完成了关于许时青能力的猜测,即他们此刻的相遇是他主观意愿的作用。 而显然,许时青无法掀掉这个锅,他甚至要主动把这个锅背起来,否则系统的存在无法隐瞒。 于是他沉默,只是沉默。 于是顾熠也懂了,明白他的固执,那份与他如出一辙的决心。 “那么,你满意这样的未来吗?”顾熠问。 许时青笑起来,他举起刚才顾熠给他的红色星星,说:“嗯!” 假如他真的如他们所想,从过去来到了这个未来,那么会更加坚定回去追杀甲名的想法吧。 毕竟,当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就要怀着朝外走去的准备。那不是为了彻底的离开,而是为了真正的留下。 许时青拒绝了系统再留下的建议,说:‘走吧,他们已经不需要我了。” 再见了,我的朋友们。 走廊的尽头的房间一片安静,那里的窗户可以看见整个基地的风景,在窗边往下看,长青基地的首领亲自照料的花圃绽开各种各样的花卉。 周宙打开房门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被褥整齐的叠好,像是从来没有人存在过。 他扭头,目光凝固在了那一簇缀着饱满水滴、发着寒气的白色雏菊,一颗红色的星星在里面骄傲的立着。 #漫画论坛 #楼主 《末日行》第一部番外已完结,听说评价两极分化,有没有姐妹告诉我推不推荐看啊? 1l 看什么看,我只能说我的尸体邦邦硬orz 楼主 ?啊 3l 楼主别信1楼,番外包好看甜宠的!我们的小许出镜率超高,挚友组互动超多,白色雏菊我磕疯了好吗! 4l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楼主 不是,发生了什么,你们这样我害怕 6l 就是许时青来到未来,然后和顾熠见了一面,来了个长青基地一日游后的治愈故事呗 巨多回忆,巨多大场景描绘,老贼去抄地理纪录片了吧…… 7l 还是值得一看的,交代清楚许时青的能力设定,又卖了一波情怀,最后为第二部铺了个底 争议大是因为好像第二部主角不是顾熠他们了 楼主 ?换主角了?! 9l 呜呜呜呜呜呜呜我的小星星呜呜呜呜 10l 楼上疯了? 11l 说到底就是个配角而已,老贼这次终于暴露自己的剧情缺陷,怕是西格美术奖注水了吧 12l 啥玩意,这年头西格美术奖也有人质疑了 老贼狗是狗了点,懒也挺懒的,还爱给人塞刀子……啧,要不然你们再骂他两句吧,也让他更的勤快点 13l 笑死了,真就一句好话也没有呗 14l 但是这次的剧情真的很莫名其妙诶,许星星从过去来到未来,还说是他能力的原因,穿越时空的能力太可怕了吧 15l 预感是伏笔,插一眼 16l …折叠… 168l 楼主呢?咋没了 169l 中间吵战力的真够没意思的 170l 没人在意剧情吗,我觉得这一次好多东西还是很有意思的 171l 例如……? 172l 比如说甲名和蓝毗尼研究所,还有白色雏菊和房间,还有红星星 173l 甲名和许时青已经实锤是同一个研究所出来的了,前者逆天的分身异能,还有后者冰系与预知未来的能力,再加上蓝毗尼这个研究所的名字……他们这是想要造神啊 蓝毗尼可是释迦摩尼佛的诞生地,细品细品 174l 白色雏菊虽说让大家磕生磕死,但是结合它其他的话语,和几个出现镜头的场景,真的很妙 175l 初见的白色雏菊是“祝你快乐”(那个场景我要是小许我也跟着走,顾哥你真的好会) 墓地是“隐藏在心底的爱、默默守护”(当然我觉得顾哥在这里放白色雏菊是因为他们第一次见面是这花,但是这家伙这么爱花……嗯懂得都懂) 最后周宙见到的那一束花,除了“离别”,但是因为还加了红星星,所以我觉得还有“希望”这个意思,结合许时青在车上一路观察基地景象,我觉得这是有依据的。 176l 房间更类似于一个比喻,从那里其实看得出来许时青的性格比较直,“向前或者折返,就这样”,是个直肠子。顾熠大概也是知道这一点,但是还是怀着希望他回去以后能找“自己”一起解决问题……哇你别太爱了 不过小许肯定是不会这么做的,不然也不会用异能看未来了,估计这一趟他更坚定去杀甲名了 这么一说,这波老贼刀得够有技巧,估计小许来之前还挺犹豫的,不过看见墓碑和那束白雏菊的时候就明白了吧,看见学校后,说“不过说真的,我就知道你们是要成功的。”的时候,用的都不是“我们”,而是“你们”了。 177l ……呜呜呜呜小星星 178l 哇176l你分析得太伤了吧 179l 还有更伤的:p 比如说林丹丹和高州回来知道以后会怎么想。他们勤勤恳恳殚精竭虑去建造一个孩子都能安宁的乐园,而他们最开始想要保护的那个孩子,其实正是因为看见了这个乐园而死哦 顾熠反应估计是最快的,说真的他一直挺敏锐,兴夏基地大家都觉得好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这基地不行,没解决核心问题。 所以许时青沉默以后,他就明白是劝不动劝不了也没必要劝了。他意已决,山止川行,大约就是这样了。所以他问“那么,你满意这样的未来吗?”——你对自己用生命拯救的这一群人所创造的这个基地、这个全新的可能的基地还满意吗? 许时青举起那颗星星,笑着点头的时候,顾熠心里已经放下了,起码他的努力并非没有慰籍到那个孩子,起码许时青死的时候,心中并没有他这些年辗转反侧诚惶诚恐揣测的那些孤注一掷——起码他没有那么绝望。 他的离开不是为了彻底的离开希望的房间,而是为了回到这里,留在满是希望的未来里。 而希望虽然不是常有的,可对于许时青而言,十年后的世界,大约是永恒的。因为他没有更久远的以后了。 嘻嘻嘻嘻嘻说完了,爽了 180l …… 楼主 ………叉出去! 楼主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杀了我吧这不是个末日爽文吗为什么哇哇哇哇哇 183l 没事,刀子嚼多了嘎嘣脆 184l 磕cp的那伙人已经疯了,各种意义上的 185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过得很好,我过的很好……呜呜呜呜老顾你在干什么你们不是都知道对方过得一团糟吗 186l 星星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选择来未来看一看的 我靠他这个能力到底能看多远啊 楼主 看完番外回来的我已经是一块砧板了呜呜呜呜 但是回忆里的小许头发好软好好摸的样子 188l 说兴夏那一段的?笑死那一块许星星跟猫薄荷似的被逮着吸 189l 这个? 有些猫咪生来就是要被妈妈吃掉的jpg. 190l 楼上你的字为何有声音? 191l 还有口音那一段,笑死了林丹丹一个f省人和高州一个g省人,两个人的普通话半斤八两,竟然好意思嘲笑许时青 192l 口音这事……只能庆幸顾熠生活在口音最轻的h省,难以想象一口大碴子味的酷哥 193l 周宙的b市口音简直是全场mvp …折叠… 299l 哇,一段时间没看多了好多楼 300l 老贼发第二部的预告了! 难怪出番外解释设定!我靠新boss出现整出时光机,全世界回溯到末日以前了!!第二部漫画题材是都市异能!亲们!不是末世了啊! 301l 等会,那顾哥他们怎么办?真的是新的主角吗? 302l …折叠… 408l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409l 速速呈上! 410l 好消息是,顾熠他们有记忆,新主角是政府那边的人,目测是个“龙组” 411l 坏消息是? 412l 许星星没了。摊手jpg 楼主 ? 楼主 天杀的 415l 天杀的 416l 我要杀了那个boss!人死了现在连存在也要被剥夺吗?!! 417l 许时青是蓝毗尼研究所的克隆人,没有末日就没有蓝毗尼,也就不会有许时青…… 好家伙 418l 而且许时青这个名字还是他“抢”的一个研究员的名字,也就是说,就算顾熠他们找到“许时青”,也只是那个研究员,而不是许时青。 419l good,good,能够想到那群同人女得哭成什么样了 第1章 自然的神明 【欢迎来到新世界——】 021环抱着工作刚开始独有的好奇与激情——当然,我们相信这很快就会消失的。 ‘任务是什么?’许时青自然而然的问。 【成为大祭司,并主持自然之祭。】 系统021说。 许时青等了一会,发现021没下一句了,登时有些愕然:‘没了?’ 记忆呢?原主不给记忆吗? 那他要怎么面对对方那些亲朋好友和陌生的世界啊?实在不行常识总要给打包一份吧。 许时青疑惑,许时青不可思议,许时青痛苦面具。 【等,等等】021也有些手忙脚乱,听声音像是在交涉什么。 许时青无奈,只能睁开眼先打量四周环境。 他甫一抬眼,满眼蓊郁,风挟春光,距离他不远处一汪清泉落下,汇成四英尺宽的小溪流,溪流对面正有只森林麋鹿垂头喝水,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掀起眼帘瞥了他一眼,两眼……然后那头鹿盯着他看起来,不知为何,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奇异的看“傻蛋”的光芒。 被景象生机勃勃彻底震慑住的许时青在这种注视里出现了一种不妙的预感,慢慢的,慢慢的若无其事挪开视线,望向别处。 鹿扑了过来。 祂的蹄子轻巧的越过溪流,一点水花都未曾踩到,轻轻松松的将人类扑倒身下,张开嘴对着那头大卷毛咬了下去。 “等,等等——松口!”许时青惊惧交加,试图从这头一点也不可爱了的保护动物嘴里拯救可怜的头发——而且祂咬到发饰了!很痛啊! “呀——卡沙罗!你怎么又咬帕尼!” 鹿被抱走了,一位少女一边说一边戳祂:“你怎么回事呀?明明都记得帕尼的味道了!” 许时青心痛的看着被啃下来的头发,好多!他不会要像周宙一样,头发越来越少吧?!下意识的想法,反应过来后,许时青难以遏制的涌起一股伤感。 他抬起头,勉强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救了他的女孩子上,才看清楚她的模样,对方就受惊了似的一把把怀里的鹿丢了出去。 “帕尼你什么时候‘破茧’了?!”她抓住自己像是羊羔毛厚实的黑发,杏仁眼不可思议的睁大,像是在看“叛徒”! 啥,啥破茧? 许时青蒙圈,他被对方一把从地上提起来,向着一个方向跑去,身上乱七八糟的饰品淅沥哐当响成一片,许时青不由思考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形象,总不能是个零碎物品展示架吧? 系统终于回来拯救祂可怜的、一无所知的宿主了,但祂的帮助来得不是时候。 于是,当特蕾莎像是只猎豹抵达亘古常在的神殿,被她连拖带拽的年轻人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迎面倒下,哐当砸进大地母亲的怀抱。 “帕尼——!”特蕾莎尖叫。 【宿主!!!】系统021发出尖锐爆鸣。 卡沙罗几步跳上神殿高台,绿藤瀑布在石膏柱的支持下,撑成桥拱,绿荫被风吹动,如同某种存在眨了眨眼。 大祭司巨大的头冠上缠绕着苍翠的藤,玉兰花缀在其中。他披着里衬金黄的藏蓝布帛,轻轻的垂下头颅,去听另一头鹿的话语,金银饰品在这个动作里扰动碰撞。 良久,他又抬起头,在一众不知何时静默下来的人群中宣布:“中止神选,破茧之人已经诞生——他将于半月后前往珂赛特大草原,完成他的历练。” “自然神圣!” “自然神圣!”排山倒海的祷词掀起阵风,引得众人身上的器物互相磕碰,像是风在歌唱贺喜。 许时青正头疼欲裂的接受一股强大的信息流涌入脑海,还要挤出气力揉捏心虚不已的不靠谱搭档。 ‘系——统——’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系统只有光球形体,021多少会就地给许时青磕一个。 许时青狠狠的掐了一把系统光球,在对方唯唯诺诺的注视里,闭上眼睛开始梳理记忆了解这个世界的情况。 记忆有两份,一份是这具身体到目前的记忆,另一份则是系统从世界意识那边薅的情报,也可以说是剧情。 通常来说,像许时青这种来替人干活走剧情的配角,既不需要、也不会得到完整详细的剧情,这也是为什么上个世界许时青只能依靠“漫画”去获取更多的情报。在顾熠的那个世界,他们所得到的“剧情”是极简阉割版本。 许时青惊讶的发现,这个世界他所得到的剧情多得让他感到不安了。但很快,他就将这种情绪弃之脑后,因为知道与不知道都不会妨碍他做什么决定。 这一次世界的背景是星际,各种文明与其说是百花齐放,不如说是千奇百怪。人鱼、龙、精灵、神明……这些在许时青世界的童话故事,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 不过他们现如今都属于帝国的一部分,这个世界目前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大一统时代。而许时青这次的任务委托人,帕尼,则是一颗原联盟统治下,现帝国统治的旅游星的精灵。 自然之祭是纳楚星的人们为了感恩自然的恩赐,向自然之神献上祝福、至美至宝的时刻。在这样的祭祀之中,万物同欢,万灵同庆,是纳楚星每五百年才有一次的盛典。 因为每一任大祭司只能主持一次自然之祭,所以每当五百年将近,自然神殿便会组织神选,第一个“破茧”之人,则是被自然之神点名历练的下一任大祭司。 而原主,帕尼,他的委托就是通过自然之神的历练,成为新的大祭司,主持即将到来的自然之祭。 【……本来是这样的】系统021沮丧的说【但是这个世界的自然之神不知道怎么的发现了我们,所以原本和帕尼和剧情的记忆,被半路拦截了。】 【一般来说,世界意识与我们是一条战线的,神明作为与祂最接近的存在,应当也是这样。】 ‘自然之神怎么说的?’许时青问。 【…祂,祂说,要你靠自己通过历练!】系统021艰难的说【好好的取悦祂!】 许时青:……? 哈? 【还有,祂还说,作为让你成为祂信徒的报酬,要你改变纳楚星被战火摧残的命运!】021痛苦面具的说【这个任务局里接了!】 ‘这也可以?’许时青不理解,大为震撼。 不是说除了原主,就只有世界意识才能发委托吗? 【神明基本上可以看作是世界意识的一部分……所以接自然之神的委托不算违背规定】系统有种加班的悲伤【剧情嘛,说到底是世界意识自己写的,那玩意不是说不能改,是不能在没有世界意识的允许下改,不然会被驱逐赔偿一条龙的!】 时空局就算是搞慈善,但也不能尽干赔本买卖。主要是没那么多能量点给任务者们赔啊,这可不得告诉他们不能改变命运吗?反正局里也不指望能靠着委托报酬过日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维持局里运转。 许时青上个世界虽然未经同意修改剧情有错在先,但是那个世界意识的脾气真的太暴躁,下手太重了,这才让系统气势汹汹的去找麻烦要赔偿……虽然找了个加班。 ‘……’许时青能说什么,他只能接下该死的工作:‘好吧,好吧。’ 021安慰道【我特意问了下你的自由度,祂那边说主要命运不改变,其他随意。】 许时青翻开记忆,继续看下去。 这个世界的剧情讲的是主角安东尼从贫民窟成为帝国第一军校的学生,结识了他命定的伴侣莱奥·多朗,而后在各军校的比赛中脱颖而出,被帝国军部看中。然后在接二连三的战争中屡建战功,成为帝国元帅,抱得美人归的故事。 而纳楚星,则是这个故事中帝国借助光明神力量,向瘟疫之神发起讨伐战争中被无辜波及的星球。 许时青:……? ‘祂为什么不直接挪个战场呢?’ 【世界意识是有自己喜好的。】系统021委婉道【简单高效不一定最好。】 ……简而言之就是想看他怎么改变命运呗。 许时青一言难尽的问:‘祂是把我当主播吗?’ 现场给他演呢这是。 【往好处想想,祂给的可大方了】021说。 哦,生活。 许时青接受这个理由,他此刻只有一个希望:“我希望这是一个让人喜欢的世界。” 这么想着,许时青睁开眼,入目却不是预想的房间天花板,而是摇曳的树叶,与细碎的日光。 “你醒了,帕尼。” 身形巨大的大祭司走近,许时青发现他的下半身是麋鹿的躯体,而上半身体与人类无异,拥有如精灵般美丽的面孔,头上则是一对巨大的麋鹿角,缠绕着苍翠的绿藤,纯白的玉兰花摇曳。 “大祭司。”许时青赶忙起身行礼,身上的饰品撞成一片雨声。 大祭司伸手将他扶起,笑得温雅:“作为这五百年来第一个开启历练的人,我会成为你的老师,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教导你通过历练的方法。” 通过历练的方法? 许时青精神一振。 “在那之前,你应该先学跳舞。”大祭司不知道为什么,笑容变得有些尴尬,仔细一看还有点纳闷。 他补充了一句:“我神的要求,但你之前祭祀舞的成绩很好,我想这并不难。” 不,不不不!自然之神你在干什么! 自然之神:跳舞难看的不要:) 许时青惊恐:那是帕尼!帕尼成绩好不代表我好啊! 于是,半个月后,心神俱疲的许时青和大祭司罗尼互相告别,彼此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罗尼:安详jpg.难怪我神要把学跳舞着重提一句,真的有人能把舞跳成那样啊 许时青:解放了!!!哈士奇撒欢jpg. 什么悲伤,什么回忆,在半个月满满当当的可怕学习中根本不算什么!!! 自由我来了! 第2章 自然的历练 自然之祭归根结底是为了取悦神明,所以理所当然的,历练要求破茧之人得到自然之神的认可。 许时青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不会容易,不仅是因为自然之神先前的乐子人形象太深入人心,也是因为他确实对此束手无策。 取悦他人的前提是知道该如何取悦,许时青显然没有这种认知。他所知晓的令人快乐的办法,并不包括在空旷的草原上跳舞。 “你喜欢看别人跳舞?”许时青这么问。 (也可以这么说)自然之神以风为笔,在草地上写出文字(但你跳的太差劲了) 许时青不在意的转一圈,身上的饰品因此哗啦啦响成一片。 “我确定我学的和罗尼没有区别。”许时青说,他的动作显然是规范的。 自然之神不吃这一套(不合格,过两天继续跳) “好吧。”年轻人耸耸肩,视线投向远处。 广袤无垠的草原,蔚蓝的没有一点杂色的天空,还有千姿百态的风。 这三者是珂赛特给予人最强烈的印象,最纯粹、质朴的自然之美。 许时青盘腿坐下,并不在意草儿们的湿润。 “真美啊。”许时青随手捞起一只路过的羔羊,狠狠的一顿揉搓:“如果是我的话,也会希望这里永远不要被战火波及。” (所以好好努力吧) “好吧。”许时青叹了口气,“你说服我了,那么,开始冥想吧!” 自然之神:你其实是想睡觉吧? “你要是把系统放出来,我或许就不会这么无聊了。”许时青说。 (历练必须心无杂念)自然之神写道(那个小东西干扰太重了,自然之祭时,你最好让祂自己安静下来,我不希望在那样的日子里看见你的灵魂出现杂质) 看样子021我是没法把你捞出来了。 许时青叹了口气,闭上眼,浸入冥思之中。 羊羔早就离开他的怀抱,却没有离去,安安静静的嚼了几口青草,就趴在年轻人身边,枕着他的那头长发睡着。 自然的神明通过万物的眼睛注视他,那抹亮色的灵魂,裂开的缝隙被另一个世界意识运用力量修补,但对方脾气不怎么好,缝补得有些潦草。 好吧,好吧。 祂想到年轻人这句口头禅,愉悦的下了个决定,比如说,把这个灵魂捞到自己碗里呢? 如果021知道祂是什么想法,就算是任务失败也是要拉着宿主火速遁回时空局。被世界意识盯上,对于还是人类的许时青而言,不是好事。这甚至不是仍有余地的疑问,而是盖棺定论的确语。 就算是时空局,也无法对世界意识这一类存在有确定的认知,祂们是宇宙中故事的编织者,也是故事的依附者。被祂们盯上,就要做好命运如巨石滚下的准备。 那比纯粹的死亡可怕,舞台中央的主角也代表着禁锢。 然而此刻无人、无物,无任何存在知晓这一切,自然的神明只是眷恋的望着那副躯壳,注视那灵魂亮丽的底色,像是看见漂亮的石头。 ……祈祷命运的仁慈吧。 阿尔杰痛苦的试图凝聚精神,可一团碎屑似的盘子,如何能聚拢如初?于是徒然的散开,只让人类虚脱无力。 精神体颤抖着无法动弹,灰色的耳朵沉沉落下,贴在脑袋上。 阿尔杰苦笑着对他的搭档道:“来吧,伙计。” 灰狼闭上眼,消失在原地。阿尔杰苍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上太多,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齐格林申请房间访问权」 “同意。”阿尔杰话音未落,训练室的门被一把拉开,帝国的皇太子迈着毫无礼仪的步伐冲了进来。 “阿尔杰·莱科特上将!”莱昂纳多·佩图斯殿下一脸不出所料的神情,怒气冲冲的质问:“我想您的大脑在恢复的时候并没有被加注一公斤海水!” 他的精神体——那只威风凛凛的金色狮鹫飞到了训练室的器械高处,端庄的俯视全场。 “我神啊,真不敢相信我连续批公文三个星期,好不容易能来看看我亲爱的老朋友、好同学,结果竟然得知您在训练室?!” 莱昂纳多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架,请求光明神的宽恕:“用您现在那糟糕的精神力训练?” “……您这话伤害的是我,应该对我感到抱歉吧?”阿尔杰被他的言语攻击,却还要看着他向光明神请求宽恕——啊,很难说阿尔杰到底是不是因此而对神明嗤之以鼻,不然莱昂纳多这个虚伪的家伙为什么能被光明神殿认为有圣子之姿?按理说光明神应该对这个惯是对人蜜语甜言的腹黑狐狸降下神罚的,毕竟皇太子没少借光明神的名义为自己换取利益,这应该算得上是渎神之罪了吧? 当然,这只是来自无神论者对友人的腹诽,阿尔杰并不希望皇太子有什么问题。这位殿下确实是个英主,只是平日里确实有些……不着调。 “啧。”莱昂纳多发出咋舌,为阿尔杰那张波澜不惊半死不活的脸:“你越来越无趣了,那股咸鱼味隔着整个中央区在皇宫里都能闻到。” “怎么了?”阿尔杰问。 莱昂纳多并不废话:“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你知道的,自从我让父王给你封爵,有些人不太满意。” 阿尔杰思索起来,讶然道:“二皇子?” 帝国的陛下共有三位子嗣,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公主早年间已经同莱昂纳多达成了同盟,而二皇子……阿尔杰扯扯嘴角,他只能说脑子是个好东西,这位皇子显然没有。 七年前在与联盟的收官之战时,他被不知从何而来的虫族军队围剿,彼时为了保住三军团的一众精锐,阿尔杰不得不留下断后。莱昂纳多说,他们找到他时,飞鸟号的机体已经无法遮蔽他的身体,再晚一步,阿尔杰便会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宇宙辐射中暴毙而亡。 所幸后续的治疗很顺利,但遗憾的是阿尔杰的精神海却毁了。这直接让他彻底无缘军部的核心权力圈,毕竟那里不需要一个连指挥系统都无法运用的将军。对于莱昂纳多而言,这不是一个好消息,毕竟阿尔杰是他这一派系的一大臂膀,他很信任他,希望阿尔杰可以打入军部高层……但这些打算都随着精神海的碎裂而悉数作废。 当时二皇子简直喜形于色,对于他而言,大哥的势力受挫,是一件好事。显然,他没有想过,大皇子只是失去了进一步渗透军部的机会,而不是就此退出储君战争。 莱昂纳多眉眼流露出几分厌烦,对那位血缘上的弟弟显然厌烦透顶:“我不打算拖下去了,和蠢货斗久了容易也成蠢货。” “阿尔杰,我会安排你离开帝都星一段时间。”他略显歉意:“你现在不适合卷入我们的争斗。” 阿尔杰如今的身体状况,稍有不慎就是刺杀身亡的结局。等到斗争后期,莱昂纳多不会有多余的心力去保护他。 所以皇太子决定将自己的菜鸡友人先丢出战场,等首都星收拾完毕以后,再把人带回来。 阿尔杰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确实是个累赘,于是点头,说了个好。 接着,他问:“我要去哪?” “纳楚星。”皇太子耀眼的金发几乎要融进太阳里:“一个神明行于地上星球。” 阿尔杰皱起眉,他从记忆里那些领土瓜分条约中勉强翻出这个名字,迟疑的道:“自然?” 莱昂纳多点头,微笑:“听说那里正在举办悦神庆典,你的精神海既然无法以科技解决,或许可以寻求神明的帮助。” “…神明怎么可能注意一个普通人?”阿尔杰不抱希望。 “就算无法求助那位神明,纳楚星是精灵的聚居地……他们有深厚的魔法与魔药造诣,求一个身体舒适没问题吧?”莱昂纳多摊开手:“退一万步讲,阿尔杰同学,您上一次外出都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出去走一走,然后领个精灵回来结婚!苏西阿姨都两百七十岁了!您难道想她老人家在姐妹聚会里,因为没有孙子孙女,而被孤立吗?” 瞎扯,我奶奶才不会被孤立,从来只有她孤立别人的份。 阿尔杰咽下这句话,因为面前的这位皇太子,他的同龄人,不仅已经结婚,而且连孩子都有了。 “结婚是不可能的。”阿尔杰最后道:“你了解我的,那些年轻女孩们爱上的只是我的皮囊和显赫的家室,哦,还有我身上的故事,而精灵——他们一个个眼高于顶,漂亮但是虚幻,没有生气。” “……唔。”皇太子没说话,只是露出神秘的笑容,就像是光明神殿那些令人拳头梆硬的神官:“那总要试试嘛——” “上次宴会的那位尼诺小姐,是你把她引到我面前吧?” “我想起有点事,先走了再见。”皇太子脚下生风,转瞬离去。 阿尔杰看着对方离去,室内霎时安静下来。 半个月后,纳楚星。 第3章 自然的一见钟情 许时青合上死去的狼的眼,生老病死,万物轮回,都是自然的恩泽。 这些时日,他已经看过太多生灵的死去,却也见证万物竞生。那感觉与顾熠他们一起时不同,末日的一切生物都是危险的,动物是这样,植物也是如此,人更不必说。生与死并没有被赋予更多的超越他们本身的意义。 纳楚星也是如此,然而与那时不同,这里的死亡也是新生。肉质的生命死去,化作养料,新的生命在这之上诞生。这种轮回是自然最神秘危险,也是最迷人的本质。 精灵垂下头颅,敬畏的、庄肃的念诵圣典的箴言,为这陪伴他许久的伙伴不幸的死亡祈祷。 “愿你前往那神的国……” 草原的天更加亮了。 自然的神明等待这仪式的结束,而后化风为字。 (你的修行已经趋近圆满) 祂宣布(足以担任祭祀一职) 许时青没有动,长长的头发和他的衣摆一样,在地上绽开一朵花的样子。 风像是在叹气。 (死亡是一切的开始)祂说,受到血腥味的感召而来的狮子缓缓靠近,埋在那狼的身体上大快朵颐。 咀嚼声像是某种令人生怖的爬行动物。 (帕尼,生命正是在死亡上延续,就像层层堆叠的贝)祂轻轻的道(为他们跳舞吧——也为我) (为我的神圣,我的恩赐与仁慈) (帕尼,取悦我吧) 许时青眼睫不断的颤动,他感到一股悲伤,从心底涌出的悲伤。 风涌动得愈发厚重,卷起草叶,精灵耳边的彩带,发饰,还有自然的声音。 一场成为祭司的仪式开始了。 帕尼跳起悦神之舞,像是在自然之祭那样。 阿尔杰握着终端,面对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她很美,真的很美。阿尔杰找不到哪一颗星球有比她更美的草,更美的天。 但是。 这些都不是她让阿尔杰对着没有网的星网,无法用地图定位的理由。 说真的,星际现在竟然还有地方星网覆盖率不足吗?还是说这里的人上辈子戒过毒,竟然能忍住星网的诱惑? 阿尔杰对着终端干瞪眼,半晌,他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那就是在护送他的士兵们发现他们亲爱的长官失踪不见,然后来寻找之前,阿尔杰必须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大草原生存下去—— 靠着他现在这副和废物无异的身体。 上将先生靠在飞行器的门上,心想自己的运气真够差的,他自己一个人心情不好,跑出来散心,结果飞行器飞错了路,还没有信号,最后能量耗尽被迫降落。 他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事实上,阿尔杰的性格从来没怎么好过,尤其是七年前醒来以后,更是直线下降。 精神海破碎的后遗症,不只体现在日益虚弱,难以支持训练,需要依靠珍贵药材维护的身体,还有阿尔杰日渐敏感偏执的性格。 噩梦,混乱的精神海,没有办法链接成功的飞鸟号,来自各色人怜悯的目光。精神力究竟是什么呢?在失去他以前,阿尔杰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天生拥有s级的精神力,凝聚而出的精神体也威风凛凛。人怎么会思考本就拥有的东西代表着什么意义?对于那时候的阿尔杰而言,他只是拥有了,这个认知就足够了。 这么想着,阿尔杰剧烈的喘息着,他感到自己开始出汗,本来伤痕累累的精神海里,因为他低迷的情绪而堆积的垃圾似乎有增多的趋势,这让精神体不停的吼叫,暴躁的开始肆意破坏。 在无法压抑的痛苦中,阿尔杰只能用尽全力的将狂躁的精神力朝外宣泄,他的精神体,那头灰色巨狼从体内跃出,将飞行器的空间进一步挤压。 ——他要精神暴动了。 不,不能。 理智挣扎着,对他吼道,你还不能死在这里! 阿尔杰!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他们都还在帝都星……而现在你将这一切都搞砸了!你怎么能去死呢?! 他又狠狠的抓住头发,几乎要将它们揪下来,头皮的疼痛有几瞬将他注意力从精神的痛苦上转移,但只是杯水车薪。 阿尔杰无法不去思考他如今缓慢虚弱的身体,过去他如何意气风发,天之骄子,如今他就有多么不甘,乃至于怨恨。 灰狼痛苦的哀嚎着,挤在飞行器狭窄的空间里,由于主人的混乱,它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形变小。 在濒临绝境之际,一声脆响像是劈开天地的巨斧,将阿尔杰在瞬息之间由混沌重归清明。 他剧烈的喘息着,还未回过神。 叮铃,铃—— 那是什么? 上将先生大汗淋漓,从地上撑起身体站起来,他愕然的发觉自己的精神体,那只灰狼逐渐平静,甚至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 阿尔杰下意识的追寻那股吸引力,他打开门,那碰撞的清脆声响愈发的重了,草原的风须臾间涌进飞行器,带着清爽的草香。 他朝着声音的源头接近,走着,跑着,然后就这么狼狈的闯进纳楚星的春天里。 在一片广阔的蓝天下,草原上的鹰隼张开双翼,发出长鸣,有纯白的云懒懒摇曳,自然的神明最满意的舞者,他鲜亮的衣袂翻飞,蓝的红的,像是花绽开,又或者是蝴蝶翅膀振动,生机如铺满山野的花朵拥挤眼眶。 心跳声占据整个感知,阿尔杰后知后觉的回过神,听清了那救了他一命的声响来自精灵身上的装饰,它们有规律的随着舞者的动作碰撞,像是某种神秘仪式的伴奏。 但这不重要。 此刻,在帝都星阴郁了好几年的上将先生神情略显恍惚,他甚至未曾发现自己原本沉重的精神海此刻一片轻松,只是愣愣的盯着在收舞阶段的精灵,满脑子都是一句话。 ——莱昂纳多,我好像一见钟情了。 帝都星正疯狂输出的皇太子打了个喷嚏:?好像有谁在念我? 许时青感受到一种源自灵魂的净化,像是裂隙被填满,心神俱旷。 【宿主——!】021喜极而泣【你终于通过历练了!】 (恭喜你,成为我的眷者)自然的神明这么说,这一次,许时青是直接在脑海里听见的。 系统发现了这一点,本能的一顿扫描,忽然发出了尖叫,虽然半道突然消失了。 许时青扶住额头,他被吵到了。 “你没事吧?”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 精灵一个激灵,往旁边猛的退好几步,直到看清发声的是个人类,才松了口气。 阿尔杰从他的反应里生出一股忐忑,他感到自己行为的唐突,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对某个人,哦不,是精灵有好感,这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像是军校时,争夺冠军那样吗?不,不能这么做。阿尔杰下意识的否认这一想法,精灵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警惕着不肯轻举妄动,让他心烦意乱。 ‘系统,他在说什么?’许时青蒙圈的问。 他尝试和这个明显来自纳楚星之外的游客(?)沟通。 “你好?” 阿尔杰听到这句当地的语言,意识到之前的沉默源自于语言不通。 第4章 自然的不怀好意 所幸许时青碰上的这位游客是个热情的好人。在发觉这一点后,用并不熟悉的本地语言同他沟通。 “我的飞行器和星网,都没办法用了。”阿尔杰开始庆幸这厄运,为此刻的相遇,与他接下来的话:“请问您可以带我回到城中吗?” 阿尔杰上将是很会把握机会的人,也善于利用自己的一切。此刻他将自己包装成落难的、需要帮助的普通人类游客,顺手得简直像是一头狼在捕猎前漂亮的蛰伏。 “当然可以,欢迎你来到珂赛特大草原。”精灵露出礼貌的笑容。 但老天,他长得真好看。 阿尔杰仔细的打量他,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喜欢,等精灵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他名字时,上将先生如梦初醒,殷切温情的告诉他自己的名,而后询问这位心上人的名字。 “我叫帕尼。”精灵隔着篝火似乎在笑:“来自波尔多大森林。” 波尔多,自然神殿的势力范围,联想到精灵方才带着强烈祭祀意味的舞蹈,与当时地上未散去血腥味和残余的尸体,阿尔杰对对方已经有所猜测。 许时青不知道阿尔杰在想些什么,他只是感到面前的男人过于热情。本能的,他感到一些警惕,在发觉对方因此而有所收敛后,许时青意识到,或许是他太敏感了。 这是新世界。 他告诉自己,不是末日,所以稍稍放松一点,是没有关系的。 许时青又想到这个世界目前没有人会认识自己,帕尼的大祭司身份在神权不讲道理的限制下,没有泄露的可能。所以眼前的人不会是希望从他身上图谋什么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生性如此。 这么想着,许时青又平静下来。 系统021刚才就支支吾吾的告诉他,总部那边有事要找他,期期艾艾吞吞吐吐,许时青边带着阿尔杰循着对方来时的痕迹,听祂的反应,直截了当的让祂离开。 ‘不用担心我。’他说。 【宿主!我很快就回来!】021发下誓言,给他塞了一堆保命措施以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让许时青有些好笑。 回到现在,许时青带着这位陌生人回到他意外落地的地方,察看完情况后,他们共同决定先在此休息一晚。 无论是否在草原之上,夜晚都不是动身的好时候。更何况飞行器尚完备的机身,显然是一个合格的临时住处。 许时青顺着灰狼的耳朵顺到后背,他对它的喜爱溢于言表,然而悲伤也显而易见。阿尔杰看着,手指微动,什么也没做,也没有提醒。 精灵和人类的教育不一样,魔法与精神力是互不相交的两个领域。而眼前的帕尼,他显然是神殿人员的典型代表,并且涉世未深,对人类的精神体并不了解。 “这是亡灵吗?”许时青从罗尼教导的那些知识里找到一个勉强和眼前可以对的上的种族,有些羡慕的道:“它可以陪伴你很久很久吧。” 而他的狼,草原上一切的生命,都是注定要离他而去的,因为他是精灵。 灰狼蹭了蹭他的侧脸,鼻子碰撞零碎的饰品,它很快找到了趣味,意识到眼前的这些小东西被碰到会发出好玩的声音,狼拱得更欢快了,巨大的体型险些把许时青压倒在地上。 阿尔杰借机走进,抱着灰狼往后拖了拖,让许时青露出了帮大忙的表情。于是他乘胜追击,迅速的靠着少年时在宴会等社交场合学会的“花言巧语”,几个回合的功夫,让精灵肉眼可见的放下了警惕,并且心生好感。 他们甚至许下了约定,有机会到各自的故乡看看。在这片自然的草原上,脱离社会制度的环境,使得生物的本性似乎都焕发了,阿尔杰张开双臂,风冲刷过他的身体,那感觉就像是静默在宇宙之中,又或者被海浪温柔的拥抱。 “我感觉到身体变得很轻松!”他对篝火边的精灵喊,活泼得不可思议。 许时青抱着灰狼,用学到的魔法缓缓地注入“亡灵”体内,闻言露出笑容:“那真是太好了!明天我们再来一次!” “好!”阿尔杰在草地上跑,他已经很久未曾如此肆意,夜晚的繁星在天幕之上深浅闪烁,云游走着,比风慢几步,又比人快很多。 他跑到一定的距离,自觉已经到了安全区域的边缘,就又慢腾腾的往回走,远远的瞧见篝火那边,棕发的精灵捧着狼脑袋,闭着眼与对方额头紧贴。 火光将精灵深邃漂亮的轮廓勾勒,他身上的那些物件反射火光,竟然显得熠熠生辉,活像是缀了一身的珠宝样光辉夺目。 很漂亮,让人移不开目光……也让人想要占为己有。 他晃了晃头,为这想法感到荒谬,又觉得理所应当。贵族的奢靡和贪婪本性,无疑也存在于阿尔杰对性格之中。他不是个好人,他自己当然知道,但阿尔杰并不是恩将仇报的家伙,对方帮助了他,化解了他身上本没有希望治愈的伤病,所以哪怕他真的很喜欢这位精灵,阿尔杰也决计不会学身边那些贵族们的做法。即使金丝雀的确漂亮动人。 但他自己本身也没发觉的是,他连一点放弃接近对方的想法都没有。 许时青在和灰狼贴贴,他真的很喜欢这只灰狼,大只,毛茸茸,蓝色眼睛漂亮,能当活体大棉被用。 “阿尔杰!”许时青欢欢喜喜的问:“莱科特很健壮!完全没有亡灵气息不稳定的样子!”这意味着灰狼不会那么容易被外部力量打击而消散。 因为它本来就不是亡灵。 阿尔杰笑而不语,自然不可能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悄无声息的坐在他身旁,对没有意识到骤然拉进的距离的精灵道:“到蒙特勒斯需要多长时间呢?” “起码要两天。”许时青告诉他:“如果运气好,碰上魔兽,我们的速度就会快一些。” 阿尔杰点头,如果是这样,他大致上就清楚自己的方位。只是上将先生心中生出了疑惑,为此刻没有半分动静的草原,他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的士兵们。 好的,看样子这次避难另有隐情。阿尔杰心想,长公主还是二皇子还是他现在那个废物父亲? 他熟练的在心里做加减排除法,虽然“颓废”七年,但阿尔杰·莱科特并非什么也没有做,他依旧活跃在帝都星的社交场合,为莱昂纳多组织他的政治网络。 人们以为上将因伤而颓,愁苦在他的心里蓄积成湖,却忘记去看他权欲熏心的眼睛,那不是被折翼的猎物,而是蛰伏冷静的野狼,是静默无声的猎人,等待时机的到来。 权力的中心,哪里会有正义、天真和善良的容身之处?连光耀灼灼的光明神殿,也与皇室揪扯不清,可见“无忧”的神国,未必比得上“污浊”的人世。 “喔!那接下来呢?”许时青兴致勃勃的听阿尔杰讲纳楚星之外的事情,自然神殿向来避世,纳楚星更是如此,无论头上是联盟还是帝国,对于这颗与神明沾染太深的星球而言,都无甚区别,便更没有在意的必要。 篝火噼里啪啦烧得烈,又被魔法狠狠的束缚,看似自由,实际上身处牢笼。阿尔杰告诉面前的精灵,属于他少年时的趣事,在对方或笑或忧的神情里又话锋一转,试探起精灵的过往。 “我吗?”许时青托着下巴,回忆状:“就是不停的修行,没有别的了。” 帕尼的人生非常的简单,认识的都是神殿的人。 他微笑起来,带着没有被伤害过的天真说森林里的人、动物或者别的什么,像是在说童话。 也许在这个精灵的观念里,世界就是一个童话吧。 阿尔杰想。 第5章 自然的告别 到了蒙特勒伊城,许时青便只能遗憾的目送新交的好朋友离开。他已经完成历练,如果不是为了阿尔杰,早就踏上了回波尔多森林的路。 但他心中并没有离别的悲伤,在短暂的相处中,许时青和阿尔杰交谈甚欢,来自繁荣星球的友人告诉他自己的经历,教给他人类语言的字句,并且同他用纳楚的语言解释了意思。 滚过肥美的春草,湿润的雨粘在脸上,精灵对人类的狼狈哈哈大笑,他们像是草原上玩耍的两只羊雀跃的奔跑着,直到抵达目的地。 与陪伴他走完历练的那只小狼一样,关于他们的记忆被许时青好好的保存。 罗尼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听他说完,眼却兀的眯起,流露出一种莫名的危险。 “好好准备自然之祭。”他最后那么说,摸了摸学生浓厚微卷的头发:“最近帝国那边来了人,森林附近也不安生,你一定要在所有生灵面前,成为大祭司。” 许时青不太懂,他皱起眉,这种莫名的预感让他有些不安,像是许久以前,他决定去改变所谓的命运,替代顾熠度过难关一样,只是与那时不同的是,此刻021不在,于是许时青无法得知将会发生什么。 罗尼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转口提起另一件小事:“你也到了‘返祖’的时刻了吧?” 返祖,指的是精灵身上出现的某一类动物特征的现象。与兽人不同的是,精灵的返祖现象类似于游戏里的buff。 “啊,是羊!”许时青把路上刚学会的返祖大法展露,没发现罗尼的神色变了变。察言观色这方面的能力,他从来欠缺。 “好。”鹿垂下头,脸颊贴在羊的一边侧脸。于是许时青没看见他略带冷意的眼:“自然之祭结束以前,不要和别人显露模样,知道吗?” “好。”许时青点头,暴露返祖的样子,那和暴露弱点没有区别。合格的战士不会让自己的弱点太张扬。 系统021如果能流汗,此刻必定汗如雨下。 这是重大的工作失误。 001其实也没有在苛责祂,只是很平常的说:审核司那边最近不太平,而你太显眼了。 ……我很抱歉。021不敢为此辩解什么,因为这种事一次也不应该发生,更何况发生了两次。 抱歉是没有用处的。001陈述事实,祂从来如此,没有留情的余地:我会和那个世界的意识好好谈一谈,至于许时青,他过去的任务记录我已经看过,现在和他的协议并不适合,换一个。 021沉默着,最后嗫嚅的问:……哪一个呢? 001说:扮演司最全面的那一个,他的灵性太高,趁还没有酿成悲剧以前,及时止损。 灵性只能增长,无法下降。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是直接让对方一步升天,去往时空局背后所在文明的世界,要么就是杀了对方。 和宿主关系好是件好事,但你不应该和对方太靠近,而影响了自己的选择。001最后劝诫祂:对于灵性高的人而言,记得一切的进入新的世界,是一种残忍。 可一无所知的成为命运的木偶,那便是仁慈了吗?021几乎想要尖叫,但祂没有,数据生命只是模拟出这样的可能,没有这么做。 祂想起上一个世界许时青的一举一动,又想到这个世界他难以压抑的低落情绪,意识到谎言是必要的行为,尤其是对于他们而言。 021最后说,我知道了。 直到与许时青再次联系上,祂都没再说过一句话,连平日里喜欢逛的论坛都没了兴致。 ‘你回来了?’许时青挺开心的,他在心里絮絮叨叨的说起最近的事情。 021心情愈发沉重,一时之间只是沉默。 似乎是感受到了祂相同的悲伤,许时青渐渐的也安静下来,他提起历练里的事情。 那只狼崽子。 ‘它长得太快了,才到腿,半个月后,站起来就和我差不多高了。’他说,隐约有伤感:‘毕竟是魔兽,有足够的能量就能长大,但是系统,我忘不了我们刚见面的时候。’ ‘它一身伤口的被族群丢弃,奄奄一息似的,看见我依旧龇牙咧嘴着,一点也不像是要死了的样子。’许时青久久的凝视着眼前的书页,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和树,在桌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我救了它,它就一直跟着我,捕猎或者带着我奔跑。’ ‘每一天,在我为祂跳祈神舞时,它就在旁边等着我,然后我们在草地上跑,躺,睡懒觉。’ 许时青眼底似乎有光亮,然而更多的是悲伤的晦涩:‘我以为它会陪我走完这个历练,我想过带它回神殿,这头狼不好伺候,我大约要和它抗争好久,才能把那家伙扛进波尔多森林。’ ‘然后它死了。’许时青说:‘你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 021已经预感到他将要说些什么。 ‘我想到顾熠他们。’许时青落寞的笑着:‘我想他们现在一定过得很好,这让我很高兴。’ 哪怕他实际上真的很想很想和他们再见。 ‘还有,早知道就把它赶走了。’ 这头狼就不会死了。 许时青想,说到底,他们实际上并不需要我,是我需要他们。 系统021不知道该说什么,祂只能僵硬的转移话题,试图将协议的事情甩出来转移注意力,001去把自然之神和这个世界的意识拖住,021得趁着空档把这件事解决了。 许时青没有发现不对劲,听系统说这么一件事,可有可无的直接点了头。条例也没看。 【宿主,我以为你不太信任我】021说。 ‘…都和你绑定了。’许时青无奈,‘签了那么多协议,也不差这一份吧’ 【万一我骗你呢?】 ‘都随你。’许时青说:‘我不在意能不能实现心愿,真的发生什么我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也相信自己的决心……’ ‘而且,我们是朋友吧。’他翻过一页纸:‘就算你骗我一下,我也原谅你。’ 【……时空局希望你下一次任务按照扮演司的流程走】系统021说【你知道零号协议吧?】 时空局下分好几个司,快管司,审核司,扮演司等等,他们都有各自的执行任务的指导手册,根据世界意识不同的需求,以及任务者们的不同情况归类总结,他们有不一样的协议。 快管司管制相对疏松,任务涉及的原主定位总是边缘化并且世界意识并不必须其参与进剧情,不需要任务者费心去刻意接近主角。而扮演司不一样,这个司接取的任务总需要任务者们把自己当成另外一个人,去牵引、接近、影响主角,大量的社交与告别,让扮演司的人总是崩溃。 于是第零号协议诞生了。 它的核心通俗易懂的概括起来,结束一个世界以后,根据任务者的心理状况评估,来决定是否要将任务者的记忆和情感剥离储存。 这么做有利于削减任务者们的情绪和情感负担。灵性太重的人也太敏感,容易陷入低迷,发生一些令人心痛的悲剧。 听完,许时青沉默,他明白了系统和时空局的担心,揉了揉头,说:‘我明白了,你们是对的。’ 时空局只是要他在接下来的世界里践行零号协议,这善意是无需言说的。许时青没有为将来虚无缥缈的“朋友”拒绝这份好意的理由。 ‘谢谢你们。’他说。 【不,我不觉得我们帮到了你】021很沮丧。 祂没有办法带他回到过去,也没有办法满足他见顾熠他们一面的希望。祂能做的,只是在许时青再一次失去的时候,陪着祂而已。 而这形同鸡肋。 第6章 自然的再见 自然之祭很快就要开始了。 特蕾莎对他的盛装感到不适应。许时青对此表示理解,原主的审美不是说不好,就是有点花哨过头了。而经过神殿严选的服饰,与他平日里花枝招展的样子大相径庭,庄重肃穆太多。 系统021正咬牙切齿的和自然的神明掐架,自从001约谈对方,祂便和摆烂了一样,说什么都蔫了吧唧的。 【哼,肯定是被头儿敲打了一顿】021很了解001,那不是省油的灯,收拾一个世界意识简直手到擒来。 许时青笑着问:‘我以为你们会更敬畏他们’ 【这么做的前提是祂们遵守规则】021撇撇嘴【祂不讲道理在先,我们也没必要装文质彬彬】 合作的基础是平等。时空局和世界意识们本身就势均力敌,若是事事低祂们一头,那么那些宿主们的人身安全便没了保障,长此以往,时空局的立身之本便被败坏殆尽,如何继续运转? 随着祭典的开幕,神明的情绪好了些。许时青弯下腰,抱了抱特蕾莎,这位可爱的小姑娘在整个准备的流程里,比他都要来的紧张,许时青身上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服饰基本上是她帮忙穿上的。 “哎呀!帕尼我好不容易给你理整齐的!”特蕾莎举起手挥舞着,像一头生气的牛犊。 其他的神职人员笑着看他们。 “等祭典结束,我们去参加集会?”许时青讨饶道。 “那说好了?”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被转移了,特蕾莎的年纪在精灵一族里,相当于人类的十一二岁罢了。 还是小孩呢。许时青伸出手和她拉勾,心里生出了期待。 罗尼此时走进门,盛装辉煌,鹿角上垂下的花藤摇曳。其他人行完礼,许时青脚步轻快的跑过去,绒毛滚边的黑色衣摆翻飞,在光亮的照射下,金色渐显。 “准备好了吗?”前大祭司问,描了神纹的脸圣洁非凡。 许时青将羊面具扣上脸,说:“当然。” 他向来是很认真的人,尤其是对待另一人委托的事情,许时青也是勤勤恳恳的去做,尽心尽力。否则那身体的原主见到了,又该如何不甘呢?本来委托的出现就不是对方的本意,如果可以,想来他们更愿意自己实现这些愿望,而不是只能求别人来做这些获得慰籍。 自然之祭对于纳楚星人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在这个依赖着自然生活、战斗的人们心中,自然的神明是他们的父与母,他们歌颂祂的伟大与仁慈,赞美祂的生命与死亡,从荒无人烟的雪山之巅,到辽阔无垠的大草原,他们坚信自然的规律即是祂的圣言,而人们依赖它而生存,也信奉死去乃是回归祂的怀抱,亦是成为规律的一部分,乃至于永恒。 由此可见,纳楚星的原始宗教氛围是极其浓厚的,许时青起先是没有觉得有什么所谓的。他不信神,因为他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别的生命上。也因此,他绝不可能理解这里的人,更不会有什么敬意。 可当狼死去,许时青的心中却涌起一股对死亡的,对生命的敬畏。于是自然之神落下定语,祂说许时青已然圆满。 大祭司之所以被称之为大祭司,自然神殿之所以能够令纳楚星屹立星际至今不受纷扰,只是因为每一任大祭司所拥有的能力。 沟通自然,驭使自然。 此刻,呈现给神明的祭舞徐徐开幕。 山川草木,江河湖海,一同配合起舞。 罗尼与许时青一亮一暗,一生一死,上演着舞蹈般的搏杀,珠翠交击,若雷霆雨露,给人以迫人之势。 须臾,他们又兀然分开,呈对峙之态。亮丽的生机占据了主导,生机勃勃,对死亡步步紧逼。那死亡朝后退几步,若即若离,将舞台短暂的让出。 天光亮丽,如布帘落下,轻抚过精灵如梦似幻的面孔,竟然令人分不清究竟是日光更辉煌,还是那湖绿意更明亮。 不断有生灵加入这场盛大的舞蹈之中,幻想种们毫不吝啬的展露自己的美丽、强大,与正值壮年的生命。在一片亮色中的唯一一片暗色,如同孤舟行于生命的洪流之上,东倒西歪,飘零无助。 死亡几度靠近,祂的骨面具看起来可怖,缀满了华丽的宝石,生命抚上它们,又傲然的讥诮着将之推开,又是一番纠缠,突然,天边若有擂鼓敲击,轰隆隆落下。 细雨落,场上不知何时只剩下祂们,幽微之中,萤火勾连缭绕,生生令原先光彩照人的鹿角精灵如被步入枯竭。 死亡迈着舞步朝祂而去,喜悦愈发激昂,祂不禁发出“高歌”,将精灵自地上拉起,在之中旋转起舞,宣告胜利—— 一阵悲乐承接“高歌”尖锐登场,无力的鹿角反客为主,钳制死亡,高下逆转。 号角愈发激昂,场上的两道身影衣袂翻飞,场外的人们一睁一眨,便发觉明暗互换,鹿角褪去生机,苍白的鬼火燃烧着,衣袍也是须臾黑下。而羊面具则凭空生花,生机攀附绵厚的长发,衣角墨色褪去。 祂们互相拥抱着,生死轮转,华丽与颓丧,自然的法则与特征尽数彰显。 阿尔杰久久的注视,不只是他,在场的人类大多被这极美极圣的画面摄去心神,偌大的祭台彩带飘扬,随着这场悦神之舞的落幕,排山倒海的喝彩与歌唱紧随其后,精灵、兽人、甚至是魔兽,在篝火骤然升高的光亮之间起舞。 这是万灵的盛世,人类们共享他们的笑声与拥抱,这一刻众生忘却仇怨与一切阴谋诡计,万山同乐,万水同欢。 “特蕾莎!”许时青抱着一兜子的玩具,一边牵着卡沙罗——那头刚见面就狠狠撞倒他的鹿:“等等我!” 他现在没带着那个面具,换了一身和四周人相似的土着服饰,精灵优越的面貌吸引了不少目光。 “哎呀!你好慢啊!”特蕾莎眼看着最后一串糖葫芦被买走,痛心疾首的跳脚:“大笨蛋!大笨蛋!” 许时青大汗,一手环过卡沙罗朝外挣扎的头,一手去揉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心虚的连声安慰,理亏的又签下好几个不平等条约。 集市的人潮愈发汹涌,许时青轻轻皱起眉,特蕾莎也发觉了四周多起来的人群,揪上大人的衣袖,说要回去了。 “……帕尼?” 许时青讶然的牵着特蕾莎回头。 “阿尔杰?” 在这里碰见好朋友令人喜出望外,但许时青喜悦后,又有些犹豫。 他看见朋友身边的人,他们之前似乎在一起逛集会。 阿尔杰表现得很惊喜,像是没有发觉他停在半路的动作。他快步上前,语调轻快:“好久不见了!没想到这么刚好能碰上!” 许时青有点尴尬的试图抽回被握住的手,他能感到旁边落来的好奇视线,顿时耳廓微红。 这反应被阿尔杰悉数收入眼底,适时的松开手,倒是一派正人君子的样子:“这是?” “我妹妹,特蕾莎。”许时青摸了摸她的头,小姑娘倒大大方方的喊阿尔杰哥哥,眼睛好奇的骨碌碌转着:“这是卡沙罗。” 鹿矜持的睥睨他一眼,在特蕾莎身边没有作妖,让许时青微微松了口气。 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阿尔杰提议要不然去他们歇息的地方,许时青不太好意思,而且天色不早了,他要带特蕾莎回神殿。 阿尔杰不强求,他知道此时与彼时不同,在自小生长的地方,帕尼自然要更拘束些……他想起对方有别于草原上明艳亮丽的装束,严严实实的样子倒别有一番风情。 “长官,需要我……”新收入麾下的属官含糊过尾音的词,那对于贵族而言不是什么稀奇事。 阿尔杰冷淡的说:“你想替我做决定?” 属官低下头:“不敢。” “走吧,我们今天还有位贵客没有拜访。”阿尔杰收回目光,率先迈开步子,朝着原先的方向走去。 前大祭司罗尼·涅丹对这些不速之客没什么好脸色。 “莱科特公爵,自然神殿的态度已经很明确,纳楚星从来不属于人类,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鹿角精灵冷然俯视他。 “海妖们臣服以前,同你们说过一样的话。”阿尔杰不卑不亢,似是谦逊:“最傲慢的龙族,不也向我们的君王奉上忠诚?” “那又如何?”罗尼冷眼看他,绿眼之中唯有寒霜:“纳楚星从来不出现在人类的历史上,在那纸条约出现以前,这里的人们对你们的战争一无所知,而如今,我们为何站在此处,个中缘由,在场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可你们又能维持这世外桃源多久呢?”阿尔杰不进反退,人类抬头与精灵对峙,眸中情绪尖锐汹涌:“即使你们限制人类在纳楚星上的建设,哪怕你们控制纳楚星同帝国或者联盟的贸易——做了那么多,你们无法否认,蒙特勒伊城是整个纳楚星最耀眼的明珠。” 蒙特勒伊——纳楚星上最大的人类聚居地,也是这颗星球与外界唯一开通的港口。 罗尼哑然。 是啊,在见识过人类那些便捷的高科技以后,纳楚星人、那些幻想种,又有谁会愿意回到洞穴之中,过刀耕火种的生活呢? 前进是一切文明的本能。可那是否与自然的力量相违背? 精灵的沉默,并未被阿尔杰打破。他只是随之缄默无语,等待着胜利的号角。 扣扣扣。 敲门声打破一室寂静,阿尔杰注意到原先松动的罗尼,又镇静下来,像是裂开的缝隙又合了起来。他感到遗憾,但并不急于一时:“看样子,您有别的客人,那么我就不久留了,希望您能好好考虑我的建议。” “……慢走不送。” 阿尔杰带着笑意离开,一方面,他也有些好奇这时候打扰他们的人是谁。 “……!” “!” 两双同样震惊的眼睛对上。 “帕尼。”罗尼的声音在喊他,许时青回过神,尽管摸不清头脑,但他还是胡乱的避开朋友震惊的目光,越过对方走进室内。 门沉沉的关上了。 第7章 来自帝都星 “怎么了?”罗尼忧虑的低下头,想要看清楚年轻后辈的神情。 “老师,他,那是谁?”许时青已经感到一种变故的到来,而那是他或许不愿意看见的。 自然神殿从来不与人类有过多的接触,但联系到不久前,罗尼所说的来自帝都星的人,不安分的森林,与出现在此地的阿尔杰。 许时青已经将波尔多森林,这颗星球视为自己的责任。自然之神希望他将这颗星球带离纷飞的战火,而在这个星际,战争总是与人类挂钩。许时青已然做好同人类扯皮的准备——这不代表他能接受朋友变成了敌人。 “那是来自帝都星的莱科特公爵。”罗尼的目光转为了冷静的思索,他看着唯一的学生流露出的纠结和忐忑,意识到什么:“是那个?” “嗯,嗯。”许时青痛苦面具。 罗尼:“……”很好,不仅想要对纳楚星图谋不轨,还想要对他的学生下手是吧? 鹿角精灵目光狰狞一秒,在被自己那个还没接触过复杂政治与权力的学生发现以前,压着怒意平静的道:“没关系,这件事我知道了。” 他顿了顿,摸摸学生那头手感极好的头发,有些忧虑的叮嘱:“没有关系,我也有人类朋友,这不是需要愧疚的事情,毕竟你并没有将自己的事情告诉对方,不是吗?” 许时青没有说话。 “但是,帕尼。”罗尼说:“人类是很狡猾的生物,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没有得到以前,他们不吝于将自己的一切献给你,可一旦他们得手,就会毫不留情的抽身而去。” “他们薄情又卑鄙,所以不要太信任对方,明白吗?” 许时青认真的听完,尽管他其实也是一个人类,尽管听不太懂。 “我明白了。”他点头:“那么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傻孩子你根本没懂。 罗尼唇角一抽,眼看着傻羊自己嗷嗷就要撞上去,心想就你这心眼,还想去蒙少年时就以卑鄙无耻阴险狡诈闻名的阿尔杰·莱科特? 简直是耸人听闻。 “……老师?”许时青感觉鹿角精灵的目光有点奇怪,不太自在。 “你暂时还不用管这些事。”罗尼心下愈发怜爱,语气温和不少:“好好熟悉神殿事务吧,阿尔杰那边,你自己看着办。” 前大祭司这么说,这事就只能这么办。 阿尔杰回去后,一边纳闷,一边让人去调查帕尼的事情。但罗尼有了准备,他的人被轻飘飘的拦了回去,毕竟初来乍到,阿尔杰没有更多的手段和门路。 好在一切不是一无所获。 阿尔杰感叹命运的捉弄,如果帕尼是一个普通的精灵,那么他有太多的手段得到他。但对方是自然神殿新一任的大祭司,这意义就不一样了。 尽管从星际的普世标准来看,一颗星球的祭司的权力,无疑是比不上帝国首都星的公爵大人。可宗教的奥秘就在于,他有着与无与伦比的号召力。帕尼背后所代表的,是自然神殿自成立以来,一切信仰自然之神的信徒。 那不是一支小力量。 「“情况怎么样?”」皇太子在另一边露出微笑,他看起来对于给好朋友扔了一个棘手的事情没有愧疚之心。 “你可真是给我找了个大麻烦。”阿尔杰长出一口气,心上人成了要对付的对手……这什么事啊。 「“嘛,能不能不废一兵一卒的把自然一系的种族收入囊中,可全看阿尔杰上将了。”」皇太子还有心情调侃,看样子帝都星的情况已经得到了控制。 「“对了。”」他问「“我听说你在那遇到了刺杀?幕后黑手揪出来了吗?”」 “长公主那边?反正已经解决了,没必要再起纷争。”阿尔杰摇摇头,这件事蹊跷,莱昂纳多正在帝都星大刀阔斧的洗牌,这种时刻不是和盟友闹翻的时候,更何况也不一定是她。 「“好。”」皇太子没有过多的纠缠这一点,转而提起另一件事「“你的精神海怎么样?”」 “好的差不多了。”阿尔杰简略的道,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运气好,交了个朋友……不过后来人走了。” “纳楚星通讯建设太差了!”阿尔杰抱怨:“连加个联系方式都没办法。” 「“这种高人不好强求。”」莱昂纳多也有些遗憾,「“不过你说一见钟情,是怎么回事?”」 “……别提了。”阿尔杰神色一僵,不太自然的咕哝道:“是自然神殿现任大祭司。” 「“……”」莱昂纳多保持着微笑,缓缓打出一个「“?”」 “……我也没想到!”阿尔杰低声解释,有点恼怒:“这人看着呆呆傻傻的,我还以为他就是个普通的精灵,想着事情解决了,让神殿帮忙找一找!” “要是早知道他是大祭司候选人,我是不会起念头的!” 「“那可不一定。”」莱昂纳多低声笑道「“喜欢是不讲道理的,一眼就看上了,要么说明你是个好色的家伙,要么就是你真栽了。”」 阿尔杰不是会耽于美色的家伙,那么只能说后一种可能。 看样子那个精灵是完全长在了阿尔杰喜欢的点上了。而且看他现在并不反感的样子,应该是接触了以后,发现性格也挺喜欢的。 莱昂纳多意外的想,这倒不是件坏事,就是……自然神殿的大祭司这个身份,确实比较棘手。 皇太子的脑子里有一瞬间思考,能不能利用光明神殿对自然神殿挑起争端,然后找机会把那只精灵假死送给阿尔杰,他还挺认真的思考了可行性,毕竟他看光明神殿之类的势力不顺眼挺久了,能让他们倒霉还能收买一波阿尔杰,他还是很愿意干这买卖的。 但只是一瞬,他就打消了念头。现阶段神殿对他并没有敌意,他甚至能利用他们得到不小的好处。 “好吧。”阿尔杰嘟囔,他看起来有些丧气:“看样子我是没机会了,罗尼·涅丹对他的学生很重视。” 「“阿尔杰,你有些畏手畏脚了”」莱昂纳多挑起眉,有些傲然「“那只是一个祭司,不是神明本身”」 皇太子不在意的道「“要么臣服,要么毁灭,我想自然之神并不介意换个地方重建祂的神殿”」 他笑得有些悚然「“难道他们能够反抗整个纳楚星?甚至他们的神明?”」 阿尔杰的脑子一瞬间冷了下来,他看着曾经同学的面容,突然令人费解的想到,自己曾经难道也是这样的一副面孔吗? 这只是一瞬,公爵低头,像是在笑着应和。 或许吧。 阿尔杰心里想。 第8章 过渡 纳楚星、自然神殿与帝国的博弈如何,并不在普通群众的关注中。对于他们而言,这甚至是一件好事,生活越来越便捷,科技飞快的走进千家万户。 三年转瞬即逝,值得一提的是,帝国的统治者换成了原先的皇太子莱昂纳多·佩图斯。 对于许时青来说,他只能更加努力的学习神殿的相关事务,去帮助有些疲惫的罗尼。对于事情发展到如今的情况,他感觉这并不是坏事。 在原剧情中,纳楚星始终坚持着中立的立场,对于帝国的管制,从来是置之不理的态度。所以在对瘟疫之神的讨伐中,因为神明之间的对立关系,自然之神旗下的纳楚理所应当的被瘟疫之神的力量污染攻击,随后成为光明神对其的战场之一,帝国方没有犹豫的将纳楚星作为炮灰,炮火没有顾虑的倾泻而下。 但如今,随着帝国与神殿的联系紧密,这种情况没那么容易发生了。 毕竟原来的命运中,毫不妥协的自然神殿对于帝国而言,与如今好不容易达成合作的神殿自然无法相比。前者意味着毫无价值,甚至于是一颗不定时炸弹,后者则是安抚帝国境内自然一系的种族的强心剂。 没意识到因为自己并不抗拒人类,所以让罗尼没有那么坚定自己的想法,开始反思是否要改变神殿与纳楚星对外态度。许时青还有些纳闷为什么罗尼后来一反常态,反而支持起他和阿尔杰多多联系。 看出罗尼在用美人计的系统021没有说话,许时青的资料还在祂手上,过了近二十年的单纯日子,后来到了末世,虽说见识了些人心险恶,但顾熠几个又不是吃干饭的,怎么可能让许时青有学习人心计谋的机会。 【这又不是坏事,不是吗?】系统说。 ‘……我想念漫画了’好歹能看看发生了什么。 许时青郁闷的在草地上翻个身,‘怎么现在看不了了呢?’ 【?你好意思问?】021怒极反笑【两年前给你看的时候,死活拦不住你去救人!】 【别说是001,就算是我也要把你封号了!】 许时青语塞,他又翻了个身,看着树冠密密匝匝的花,小声的嘟囔:‘小气!’ 【哼!我不看着点!你是一点能量都攒不下来!】021没好气【人家做任务连赢带赚,你是直接倒贴着赔钱!】 ‘……’许时青哼哼唧唧,过了会,他问:‘主角那边发生了什么?’ 去年这个世界的剧情就开始了,许时青看不了漫画,只能靠系统转述。至于自然之神?祂忙着关注主角他们了。 【安东尼正准备参加今年的机甲比赛,老样子,处理一些看不起他的贵族子弟】021打开论坛。 【哦】祂发出平静无波、见怪不怪的叹声【现在和他对象掐上了,哇,真激烈】 ‘?’ ‘什么激烈?’许时青坐起身,皱起眉‘我奇怪好久了,有时候你说话真让人搞不懂,就不能说明白点吗?’ 打架就打架,掐就掐,这些感叹词一加,怎么就变味了。最烦人的就是,知道不对劲,但是又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 人生里没有y和xp认知的许时青显然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的离谱之处。他只觉得他们是不是有些神经。 【哈哈】系统怜悯的发出声音,调出扮演司出品的检测器,果不其然看见那进度条已经在百分之九十固定,在缓慢上升中。 令人瞩目的是,另外一边,一管黑色条条则是肉眼可见的上涨又下降,跟抽风了似的。 【没事,我开个玩笑。】021看戏看得很乐呵,毕竟这个世界的任务十拿九稳,说白了,没掺和进主线,剧情现在安安稳稳,有阿尔杰那边在,纳楚基本没什么问题,自然之神最开始的那个任务也可以盖棺定论——祂还有什么担心的,担心祂神经大条的宿主被阿尔杰吃的骨头不剩吗? 拜托,二十几岁了,按照人类社会的眼光来看,许时青早就该见见大人的世界了。 而且宿主自己难道就没有感觉吗?021看了眼正拿起星网和人“网恋”的许时青,撇了撇嘴,觉得没眼看。 吃亏吧,吃过一次就会长记性了,就会觉得以前的自己有多天真了。 021咬牙切齿,然后才不会傻乎乎的就把自己的信任交了出去! 许时青打了个抖,奇怪的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以为那股莫名的恶寒只是错觉。转眼又愉快的沉浸入星网世界。 「爱啃羊腿肉:人类的机甲我收到了!超酷!」 「爱啃羊腿肉:比心jpg.」 「草原一只狼:收到就好,有机会和你切磋一下。狗头叼玫瑰jpg.」 「爱啃羊腿肉:好!」 「草原一只狼:近日你多加小心。」 嗯? 许时青想了想,觉得可能是信仰自然的各个种族们心思异动,让帝都星都闻见了风声。皇帝那边或许正看他们能不能压下这次争斗…… 想着,许时青指尖微动,回复已经传输到了帝都星。 阿尔杰看着备注(呆羊)回复,笑起来,看样子傻羊不算太笨。 「爱啃羊腿肉:嗯嗯!谢谢你!比心jpg.」 收起星网,他呼出一口气,自从三年前他的精神海恢复,回到帝都星后,阿尔杰便毫不犹豫的参与进军部的权力瓜分——那向来是长公主的强势之处,但阿尔杰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行动并没有那么困难。 直到去年,这位曾经武冠三军的公主宣布卸下兵甲,深居简出,俨然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阿尔杰去看过她,在过去,这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事实是,阿尔杰·莱科特做了他原本不会去做的事情。 长公主只是惊讶过后,露出笑容,像是雾里的花,又像是张什么也没有的白纸。 “……好久不见。”阿尔杰最后这么说。 长公主神情不变:“好久不见,莱科特。” 他们又陷入沉默,阿尔杰同她没有什么好说的,虽然少年时,他们的关系深厚,也能称句好友,但阿尔杰对莱昂纳多这位胞亲敬而远之,长公主那时就有些阴晴不定,心思深沉,谁也看不清她心里有什么算盘。 “…为什么?”阿尔杰半晌憋出这么一句。 长公主嗤笑,不知道是笑阿尔杰这幅不知所然的模样,还是笑自己如今府邸萧条、残败之态。 “给你个忠告吧。”她转身走向灯火辉煌的深处,有侍从失礼的在不远处候着,他们都听见了这句话:“我虽失势,犹有后路,此我之幸,而你之不幸也。” 她又笑着说了句古语,像是完全不知道阿尔杰骤然变了的脸色:“虑天下者,常图其所难而忽其所易,备其所可畏而遗其所不疑。” 侍从深深的低下头,这位武神走过面前,带起一阵风。 回忆到此结束。阿尔杰叹了口气,想到莱昂纳多愈发不可测的行事风格,很多时候,他这个昔日同袍,竟然也插不上话。 难道君王猜忌他吗?阿尔杰垂下眼,竟是不愿想了。 “……朕的这位皇姐向来很聪明。”皇帝笑着对一人说道:“可惜对身边的人太亲近。” 那是个锦衣华服的女人,朱唇轻佻:“陛下,那都只是往事而已。” “可惜,我原先以为阿尔杰与我是一类人。”他没有理睬她,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皇姐倒是为我提了个醒,在身边放这么一只怀有二心的狼,确实危险。” “公爵位高权重,闻名遐迩,恐怕不好铲除。”女人柔顺的靠过去,似是娇羞:“陛下可是有了打算?” 她低头盘算着,是否能借此将自己家族的人提拔提拔。 莱昂纳多笑了,亲吻她,如同环抱着什么珍宝:“这件事,还要多多仰仗王后。” 多朗家族的大小姐,倒是个会见风使舵的,若不是她,他还没法那么容易将皇姐打败。现在倒是正好,多朗家族在纳楚星有不少门路。 她叫什么来着? 皇帝不在意,只是似是真挚,眼底蓄着深情:“皇姐……你也知晓,如今阿尔杰又是如此,我现在可真举目无亲,若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又是一番缠绵,好一副伉俪情深。 第9章 再见故人 这年的秋很快就到了头,虽然人类已经离开起源之地许久,却还是心照不宣的保留下这习以为常的时间单位。 帝都星的气象仪运转,这座辉煌之至的星球覆上霜雪。 为新皇登基的第一个新年祭典送来的礼物,开始陆陆续续的抵达首都星。帝都星的社交风潮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莱科特公爵府的宴会连着几周不曾停下。 阿尔杰就算再精力旺盛,也不免疲倦。 寻了个由头,脱离了满是人潮涌动的大厅。夜色微凉,薄雪压着花枝,沉沉浮浮。他一出小门,寒意便扑面而来。 掏出星网,近日纳楚似乎事务繁忙,帕尼竟是不太回消息了。此刻阿尔杰有些忧虑,虽说因为身份、利益和所处的星球不同,再加上他们间的交往又隔着个星网,帕尼同他的联系与初见时面对面的热烈不可相比,然而他们都默认常有往来,如今对方沉默的时刻比过去三年的任何一次都来得长,这并不正常。 「草原一只狼:在?」 没有回应,像是丢进海里的一颗石子。 阿尔杰深吸一口气,摁下蠢蠢欲动的焦躁和依稀冒头的念头,决定先令人去看看情况。自然神殿……总不至于连他们的大祭司都护不住。 三年前,当他离开纳楚星,原以为随着距离的增加,连面目都不曾再见,他心中对精灵的情感也会随之泯灭。可离开纳楚以后,阿尔杰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思念的焦灼,少年时不解其意的上古诗文“关雎”,此刻如此的具体——身临其境。 念其声色,眷其容姿。珂赛特大草原上那短暂快活的日子,竟是记忆里罕有的亮色。 爱情难道就是这样不讲理的东西吗?阿尔杰苦笑握着终端,心里为心上人惴惴不安。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 阿尔杰吓一跳,“陛下!” “公爵不必多礼。”莱昂纳多挥退侍女,他的身上多了稳重和威严,属于君王的野心毫无掩饰的展露,却在这个僻静偏僻的地方,着常服,一副微服私访模样的来寻他。 阿尔杰恍惚了下,即使这些时日,长公主的挑拨之语和君王阴晴不定的决策频频出现,然而他依然难以相信莱昂纳多会对他起猜忌之心,他们认识多少年了?从懵懂无知到挥斥方遒,帝都星没有历史,皇室秘闻是比埋在地下的死人还要缄默的东西,莱昂纳多·佩图斯和他成为同学、朋友的时候,甚至没有人知道先皇拥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那时候还未成为皇太子的莱昂纳多,对还只是莱克特家族卑贱的私生子的阿尔杰伸出手时,也是在这样一个寒意重重的夜晚。 他沉默的垂下了眼,恪守礼教的模样瞧着让人生气。 皇帝冷道:“阿尔杰,你应该是个聪明人才是。” “陛下,臣不敢。” “不敢……哼。”他冷笑连连:“我对你满怀希望,可如今呢?你的所作所为太令人失望!” 他的不理解如此坦然,更多的是怒火。 “三年前,我给了你一次机会,两年前,我创造了一个时机,而如今,你要告诉我,阿尔杰·莱科特变成了只狗?” “……” 皇帝冰冷的看着他:“我要的是重臣,是权臣,是能够帮我完成大业的虎狼之臣——不是一条狗。” “臣,知罪。”阿尔杰跪下来,冒出了冷汗。 莱昂纳多·佩图斯觉得,这个满朝傻逼的帝国,要是阿尔杰·莱科特也成了傻逼,他是真的没什么法子了。 自认为英明神武、雄才大略的皇帝自我夸赞了一会,回过神来,一边让傻不愣登的前·聪明蛋起身,一边说了些场面话。 语到最后,他提及前几日到了皇宫中的贺礼,对着神态缓和的阿尔杰道:“有个纳楚送来的奇珍,左右我已经看过了,便做主给你了。” 阿尔杰一惊,虽然不解,还是本能的推拒:“这怎么可以……?” “那是棵神树,我要了有什么用?”皇帝不耐烦的摆摆手:“你也真是的,扣扣搜搜不敢对人表露心意,小心被人捷足先登。” “……不会。”阿尔杰哑然,过了会道。 “没出息!”莱昂纳多确实变化太多了,也或许他本来就是这样:“多朗在纳楚多有门路,王后听我提的多了,特意令人去纳楚发名录,指明要他们那特有的奇珍。” “我可是为你那精灵背了不小的锅,那玩意,便送你罢了。” “也不算辜负了王后的一番苦心。” 他笑起来,在月下,太阳也显出冷幽之色。 言尽于此,阿尔杰不好推脱,只得应下,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许时青纳闷的问系统‘不是,怎么给我抓到帝都星了?’ 虽然纳楚有罗尼控制局面,最近也没什么大事,所以许时青不需要担心太多——但是直接给人抓到帝都星……他是想顺藤摸瓜把这段时间在几个族群之间挑拨离间的人抓住,可这背后之人身份是不是有点夸张? 事情感觉不太好处理的样子。他苦恼这临时生出之计的麻烦。 【没关系的,你不会有事】021熟练的安抚【准备好醒过来,外头有人要解除禁制了……】 ‘知道了知道了’许时青打起精神。 一股力量涌了进来,将层无形的膜撕裂——而后是涌入包裹的风。 许时青心想不愧是纳楚奇珍‘蜘蛛网’,连他都能困住,又想幕后黑手会是谁。 心思百转,并不在面上浮现。精灵只是倏忽间抬起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清醒,眼中却丝毫情绪也没有,像是一汪没有杂色的水。 “!” 许时青从树干上坐起身,愕然:“怎么会是你?” 三年未见的友人在树下抬头,目光相触,许时青分明看见他眼底郁结的情绪。 精灵原本运转着的猜测陡然断掉,双手一撑,从高处落在人类面前,下意识就是一句疑问。 “阿尔杰?” 他有些茫然的走近友人,感到一种沉重的哀意笼罩着对方,却不知道原因。 “你怎么了?” “……没关系。”阿尔杰张口,让许时青有些心惊胆战。 他的话里像是洇了眼泪。 人类转过身,对着另一个人说:“陛下!多朗罪大恶极,意图使自然神殿与您离心——臣请斩王后,以平息自然神之怒火!” 许时青:……哈? 自然神殿大祭司满脑袋问号,看向了在一旁站立的人。 莱昂纳多·佩图斯神色沉沉。 第10章 交交黄鸟 年轻的阿尔杰·莱科特是高墙角落的野草。莱科特家族视他为耻辱,恨不得没有他的存在,那个血缘上的兄长在帝国军校里把他的存在闹得沸沸扬扬,知道他不被重视的贵族子弟们成群结队,都打算来踩一脚野草。 这听起来是个没有道理的事情,但它确实发生了。阿尔杰后来猜测或许是因为他们想要通过他的痛苦取乐、讨好当时莱科特家族的唯一继承人,但无论是因为什么,随着里昂·莱科特的死去,他都不可能知道了。 对于这段外人看来痛苦的经历,阿尔杰没什么记忆留下,印象里只有绵长的苦夏,角落的阴凉萧索,还有萋草葳蕤里的飞虫。 莱昂纳多那时候没有姓,金发的少年人在人群之中耀眼如骄阳。 他当然不是真的太阳,可经年累月、如沐春风的接触下,三尺之冰也该化成春水,放下戒备——如何想着光耀外衣下,究竟是毒蛇还是金虎? 阿尔杰近乎颤抖着呼吸,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痛苦过,哪怕变成残废,也更多的是病痛的折磨。 他想到少年时一见如故、抵足夜谈的畅快,莱昂纳多对他有知遇之恩,除了是他效忠的君王,更是他的朋友、知己。十六岁的阿尔杰相信他,相信他可以在帝都星的权谋争斗中活下去,就像莱昂纳多认为阿尔杰可以成为莱科特家族的家主一样。 后来莱昂纳多·佩图斯说他们彼此很像,又说他心太软,以后恐怕要吃亏。彼时设计杀了里昂·莱科特,把莱科特家族握在手里的阿尔杰不明白的看着朋友,他只感觉莱昂纳多变得有些难懂。 当时联盟掀起了战争,已经二十岁,到军部做了个中将的阿尔杰对刚被封为皇太子,接回皇室的莱昂纳多说:我会成为你最锋利的剑,奉上联盟作为你王冠的宝石。 皇太子微笑着看着他,像是望着满意的作品,那目光有着欣赏、期许与利用,还有朋友之间促狭的恶趣味:我不需要剑,我的朋友。 阿尔杰想,他们太了解对方了,但那不是因为相处久了积累的了解,而是本质相同的感同身受。莱昂纳多有太多的下属,他不缺趁手的剑,却需要一个理解他、帮助他、被他控制的同伴。 那时阿尔杰想到更早之前,莱昂纳多从王宫藏书阁里偷出的古籍。两个境遇困顿、不得自由的孩子从远古时期的字句获感。阿尔杰伤怀自己如今与那秦穆公时的人没什么不同,生死不得自由,莱昂纳多感叹“谷”“桑”“栩”虚软无力,可见没有力量只会成为黄鸟的粮仓。 阿尔杰不会是莱昂纳多希望的黄鸟。 他抬起眼,精灵被绽开的枝干托着,被纳楚白金蓝色服饰包裹的身体随着树起伏,长长的头发像是鸟类的羽翼垂下—— 而现在,他最喜欢的这只“黄鸟”被牵连进罗网了。 阿尔杰心底缓缓积蓄起悲意,他已然明白,眼前的局面、君王隐晦的暗语。要恨吗……那谈不上,只是哀伤。感悲于如今物是人非的境况而已,这大约是每一个年轻人必须有的经验。 “莱科特公爵。”莱昂纳多喊了他一声,像是在提醒。君王已经将卷子发出,如今就等他看中的人落笔写下答案。 异或是同?他抛接砝码,看着天平两端摇摆不定。 他还未权衡出答案,精灵却已经醒过来,猝然起身,银饰叮当作响:“怎么会是你?” 紧接着,他跃下来:“阿尔杰?” 莱昂纳多慢慢的挑起眉毛,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转移。 “你怎么了?”只见精灵走近,那语气里带着的忧虑,让皇帝陛下大为惊诧。他估摸着阿尔杰是善于伪装的,但这精灵是不是太没警觉性了?还是说…… 莱昂纳多觉得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但眼下事情未解决,他没让自己的情绪暴露太多。 “……没关系。” 阿尔杰回复。 精灵的神色并没有缓和,显然,他并不相信朋友的说辞。 阿尔杰转身,没有犹豫的道:“陛下!多朗罪大恶极,意图使自然神殿与您离心——臣请斩王后,以平息自然神之怒火!” ——莱昂纳多不允许有人牵制他,这让这位君王专制独裁,不讲道理。 许时青同这位君主行礼,心里暗自警惕:剧情里,原书男主和他对象,简直是被这位君王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不觉得自己会比别人聪明,所以比较老实。但阿尔杰和对方的言语听着不对劲,许时青在旁边安静的竖起耳朵。 “……臣与大祭司常有来往,关系甚笃,此次事件臣请领命。” ‘好拗口,这就是他们的官话吗?’许时青感叹:‘我要不要融入一下。’ 【这两干正事呢】系统021说【这不是到剧情点了吗?】 【莱奥·多朗因此而下定决心要重振家族,后来男主为了和他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付出了很多功劳请求莱昂纳多赐婚于他们。】 莱昂纳多露出略显忧伤的神色:“那此事便交给公爵了。” 他们寒暄了几句,许时青没插进话头。直到莱昂纳多说要回寝宫,而阿尔杰则准备带着他走时,这位君王又突兀的提起一件不相干的事情:“大祭司阁下。” 他微笑着道:“这宫中冷清,我对您也是久仰大名,若是得空,常来同我聊聊天—— 我对纳楚的情况可是十分好奇。” 许时青应下,他们乘着飞行器出宫,等到了公爵府,阿尔杰一反常态握着许时青的手腕下车,不知怎的像是冒出了几分火气。 不会是因为我小半个月没回他吧……许时青因为类似的心理活动,心虚不敢动。 于是落在莱科特公爵府其他人看来就比较精彩了。 但这是明天的事情。系统021跟着许时青久了——虽然以祂的生命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也学会了随机应变、及时行乐的心态。 系统021:摆,都摆,摆得好啊jpg. 不然能咋的,007卷生卷死没有好日子的! “阿尔杰。”许时青喊他名字。 公爵面无表情扯着他在走廊里大步流星往前走。 大厅那边的宴会还在舞,阿尔杰淡定的瞥了一眼,朝着后花园的小路走去。 “阿尔杰……”许时青的声音透出恼怒。 当事人置之不理。 他身上一套礼服,倒是显得肩宽腰窄,玉树临风,却苦了许时青努力跟上他的步伐,他穿着的纳楚服饰下摆空间有限,阿尔杰走一步,他在后面得走两步不止。 许时青那颗不服输的心,还是败在了后花园用心险恶的小道上。 精灵一个踉跄,整个人扑到公爵的背上。阿尔杰提着怒气没反应过来,又走了两步,结果显而易见,两个家伙一起倒在了地上。 他生气了:“阿尔杰!” 阿尔杰:“……”他看着精灵眉毛竖起、怒气冲冲的样子,心虚了。 瞥了一眼,公爵大人默默咽了咽口水,又看一眼,再看一眼…… 色令智昏大抵如此,此刻阿尔杰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他真好看…… “我要换身衣服!”许时青在罪魁祸首的帮助下,从地上重新站起来。 衣服的下摆太小,以至于他只能姿态扭曲的爬起来——但那是不可能做的!自然之神的祭司绝不允许有这种不光彩的形象! 阿尔杰暗笑,他没有放过精灵郁闷的目光扫过衣摆,自然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愈发觉得可爱。 “对不起,我生气故意走那么快。”阿尔杰敞亮着说开话:“害你摔倒在地上。” 许时青点头,这件事直接揭过,接着开口:“你为什么生气?” 他停了一下,又说:“我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的,实在是情况有变,来不及知会你。” 看今天的情况,其实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阿尔杰没把这话说出来。他是一个很会抓时机的人。 就像现在:“我知道,但我真的很担心你。” 他目光真挚,握住精灵的双手:“而且再次见面,你竟然是在献给陛下的贺礼中出现的,如果今天不是我在那,恐怕你要以刺杀的罪名被下狱的。” 许时青也反应过来了,但这事实在是操蛋,他只能徒劳的辩解:“我也不想这样,但纳楚前段时间挑拨离间势力的残党露出了马脚,我希望能查清楚背后之人是谁……” 结果对方竟然没想要杀他的意思,许时青便顺势被逮了。原打算来一出顺藤摸瓜、斩草除根,没想到目的地竟然是帝都星。 这情况就复杂了,再加上牵扯到皇帝,许时青事无巨细的同阿尔杰说了说经过。 “……贺礼是王后的人送上来的,我会调查。”阿尔杰简练:“这些日子你在我府上住下吧,待情况清楚了,再回去。” “我会同老师联络的。”许时青点头,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是回不了纳楚。 正事谈完,接下来就是朋友时间了。 后花园建得大,许时青感叹星际时代,生产力高就是不一样,奇花异草、雪色幽静,两个人走到了花房。 “看来你挺喜欢侍弄些花花草草啊。”看阿尔杰轻车熟路的钻进大簇大簇的蔚蓝色花,又领着他七拐八扭,最后到了个红顶木屋前。 引人注目的是,屋子前的小片空地有个未完成的秋千安静的矗立。 许时青指尖一动,绿色的藤破土而出,编织交汇,覆盖住只有两根木棍的秋千,想了想,他又在两个支撑扎住的周围,用魔法开一簇花。 精灵对植物和动物的喜爱是自然而然的,许时青并没有发觉自己在爱好上的巨大偏向,觉得不对时,又想到上个世界的顾熠种花草、收集标本的爱好,感怀不已。 021看着那花房的穹顶,呵呵一笑,转身爬上论坛,开始思考自己的马赛克插件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很漂亮……这花好像有点眼熟?”阿尔杰打算去采些花送给心上人,是赔罪,也是表达心意。 “金莲花,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的到处都是。”许时青看他提着的剪刀,问:“你要去做什么?” 阿尔杰语气轻松:“给你带赔罪礼去,一套衣服怎么够求得大祭司的原谅?” 许时青发出笑声,他感到有些开心:“好啊!我期待你会带什么回来!” 说着,他背影雀跃的坐到了新造的秋千上,纳楚窄长的衣摆虽然碍事,但穿着显得人纤长绰约,连许时青太明晰的五官都显出一股模糊的温雅。 阿尔杰看了看他衣摆像是条鱼尾巴似的垂落,想到已经死去的舞者出身的母亲,他被带去莱科特家族时,她便是这么披着鲛纱等着,等到了一杯毒酒。 心下一痛,他匆匆离了此地,埋进花海里找赔礼去了。 第11章 亲人 帝都星近来风雨晦涩,似乎是气象仪的算法将这些年来的坏天气汇到了这段时日。 罗尼数落了一顿他的莽撞,许时青只好费心思去哄他,前大祭司没好气的掐掉通讯,最后的话里意思是让他安心在帝都星呆着,好好学学人类的权谋争斗后再随帝国派下来的新官一起回来。 许时青点头称是,不敢反驳。 “看样子你视他如父如亲,不是谣言。”阿尔杰怀里抱着栀子花,浓郁幽香随着他的靠近扑到了许时青跟前。 精灵没好气的把人往远推,花打到脸上了:“你怎么越来越随意了!我记得公爵大人刚见面不是这样吧?” 来帝都星小半个月,跟那些个将军大臣们来往多了,连他都学会怎么说埋汰话。 阿尔杰笑:“公爵大人刚见面可是对你一见钟情、恨不得以身相许了!收了我这没礼数家伙的花吧!” 这种程度的口花花许时青已经习惯了,阿尔杰那张嘴巴惯是说些令人瞠目结舌的话,他知道朋友在外面的名声并不好。 “……纳楚新上任的会是谁?”许时青犹豫了一下,问。 连他的老师都对帝都星的动向有所耳闻,他递交的那些证据,有那么大能耐搅得纳楚都闻风而动? “多朗下台,纳楚可是块香饽饽。”阿尔杰话简洁,把会上吵翻天的情况透出来:“毕竟是自然神殿安身立命之地,谁都想和你们搞点关系。” 许时青抱紧大把的栀子花,这是还没定下来的意思,他不免泄气,帝都星很好,但规矩太多,刚开始还能靠着新奇——对星际、对帝国的好奇——提起精力应付,久了后就感到乏味无聊。 他想回纳楚纵马奔腾,怀山抱水,醉卧天地。 那不比在这里被迫和不认识的人寒暄应酬有意思吗? 阿尔杰:“整个星际没有比这里的花卉种类更齐全、更珍贵,至于物华天宝更是数不胜数、唾手可得,你不喜欢吗?” “我不喜欢笼子。”许时青说:“帝都星很好,但那是你们人类的城市,不是我的归处。” “纳楚确实很好。”阿尔杰说着,坐到了许时青身边的位置:“不过我听说你最近在和一些跨星商行接触?” “是,纳楚打算扩大对外贸易规模,这多出来的部分是其他种族以神殿的名义进行的。”这不是需要隐瞒的事情,许时青继续说:“你也知道,以前这部分是你们人类的商人把控……他们不太识相。” “贪欲之心人皆有之。”阿尔杰随口接了一句,他习惯性的打量起精灵今天的装扮,从裸露的腕口上移,落在线条流畅的侧脸上:“没人刁难你吧?” “那倒没有。”许时青支手托起下巴,语气轻快:“很容易就达成了合作!本来以为要聊很久,但他们比我想的好说话多了!” “有多朗的前车之鉴在,短时间内没人敢坑你们的。”皇帝刚因为多朗挑拨自然一族与帝国的关系勃然大怒,阿尔杰的刀还在淌血,没人会这么不识相去招惹纳楚的。 阿尔杰不动声色的看一眼精灵,头疼的想,还好陛下不知道自己的精神海是被帕尼治的,不然高低像算计自己一样,把这精灵坑得被卖了还给他数钱。 唯一令人庆幸的是,以他们两个现在的身份地位,莱昂纳多不会卸磨杀驴。 一来帕尼毕竟是自然神殿的大祭司,皇帝需要他稳住信仰自然的种族,二来,阿尔杰·莱科特是一把足够锋锐合格的刀,莱昂纳多找不到比他更合手、更适合向其他人开刀的忠心臣子了。 更何况,他的弱点那么明显。 阿尔杰叹了口气,对目光向他投来的精灵一笑:“想起了句古话。” 山有木兮木有枝啊。 可帝都星确实不是一个归处,如果阿尔杰只是普通人,而帕尼只是一个普通精灵,他也不会如此踌躇。可他们不是。 精灵是要回到自然怀抱的,他当然可以用笼子拘住鸟,可阿尔杰不能这么做。 “……阿尔杰?”许时青有点别扭的移开目光,他真的很想问自己脸上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你今天很好看。”公爵微笑道:“但怎么不戴那些小东西了?” 他指的是精灵之前头上的零碎饰品。 许时青没有多想,回答:“这里人太多了,还很吵,戴他们对我起不到辅助作用,反倒惹人心烦,就不戴了。” 事实上,虽说是辅助饰品,但更多是对佩戴者起到心灵慰藉的作用。 纳楚的生灵埋进自然里,宏大辽阔与孤独总是相伴而行的。城市之外,亘古的寂静——那是心灵上的寂寥,久久的停驻在纳楚的文明里。 所以无论是精灵、又或者是其他种族,总要寄托些什么事物,去牢固“自我”的定位。如许时青满身热闹的饰品,又如罗尼鹿角上从不枯萎的玉兰,都是为了让他们警醒自己,不要离神太近。 阿尔杰知道,所以顺理成章的指着他那头规规矩矩编成麻花辫的头发说:“那也不必走了极端,一件不留吧?” “嗯?”许时青奇怪。 “这些时日是我疏忽了,竟然让你这么朴素的去见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故意刁难你呢。”阿尔杰开玩笑,从大衣内衬拿出什么东西。 “轻佻的家伙。”许时青翻了个白眼,凑过去看:“这是什么?” “发带,很贵的。”阿尔杰在手上给他展示,以许时青的说法,就是珠宝堆砌,很闪,很亮,很漂亮。 【……】指望个在病房里活了近二十年,又搁末日里无忧无虑活三年的人类有什么艺术审美,那显然是在为难人。 自然神殿也不是那种奢靡之风盛行的地方,没人会和大祭司谈论珠宝首饰…… 系统021已经能想到宿主会说什么了。 “真好看!”许时青真心实意的说:“很适合送给你喜欢的女孩子啊!” “……我要送给你。”阿尔杰笑得有点无奈:“女孩子的饰品,一般和衣服是配套的,我是照着你平日里的衣服给你做的发饰。” 精灵服饰的颜色换来换去,总是那几种,一看就知道喜好。他很容易找到方向做通勤常用的款式。 许时青诶一声,很惊讶。他觉得这件事阿尔杰做的怪怪的。 脑子里没把爱情和自己联系起来过的许时青想,朋友之间关系好,送对方礼物没什么问题。就像是他和顾熠他们一样,各自同彼此的相处方式不同,阿尔杰让他奇怪的原因,也许是因为许时青的朋友太少了,没有经验。 “奶奶今天要从隔壁星球回来,你要不然留下来吃饭吧?”阿尔杰捞过精灵绵软的长发,他提出给他戴上的时候,许时青下意识的点头,于是堂堂公爵大人干起了发型师的活。 “那我要不要去准备点礼物?”许时青有点担心,长辈在他的观念里是需要尊敬的。 阿尔杰低头将一颗颗珍珠和宝石编进精灵棕色的长发,最后做成黄鸟形状扣子扣上,垂下的丝带末像是鸟的翅膀。 他说:“你只要人到了就好,奶奶很喜欢你。” …… 阿尔杰·莱科特的故事并不是秘密,他本人也并不避讳过去的落魄。许时青很轻易的从来往的人口中拼凑出友人的样子,其实是惊讶的,阿尔杰不像是工于心计的人。 但比起他人畏惧鄙夷的攻讦之语,许时青更愿意相信切实接触过的阿尔杰。 更何况,他做的那些事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末日的那个世界,许时青自己手上也没干净过,是没有立场指摘对方的。 他们秉烛夜游时,阿尔杰和他说过很多的事情,比如说他的母亲,又比如说他其他的“亲人”。 “我对他们只有恨意,因为他们杀死了我的妈妈。”阿尔杰说的时候,语气很平静,许时青却知道这话里是蓄了眼泪的:“奶奶是一个好人,我知道她无能为力,在那时候,已经竭尽所能的保护我、培养我了。” 阿尔杰·莱科特能够和里昂·莱科特上一所学校,拥有同样的教育资源,全靠这位长辈的努力。 他不敢奢求太多。 许时青给他一个拥抱,这是他此刻想到的自己能给出的最好的安慰。 阿尔杰环住精灵的肩膀,从他的视角,只能瞧见对方梳到一边的头发,和领口露出的纤细脖颈,在月下像是天鹅垂下头颅。 他继续道:“我的妈妈是鲛人族与人类的混血,血脉稀薄到已经无法返祖,从而在水中呼吸。但她会织鲛纱,也会跳舞……小时候我在她身边,看妈妈拿鲛纱去换钱,然后买橘子糖……我记得我们会先富裕的过几天,她大手大脚的,总是忘了计划每日花销。” 阿尔杰忍不住笑起来,他不觉得那样的日子很窘迫,因为那总有盼头,他可以在沙滩边追着海跑,也可以滚进草地里去追兔子,天高地阔,他从来没把生活当成什么艰难的事情,因为妈妈在,因为他知道自己可以是一只鸟,只要勤劳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都管不着他。 “……十二岁的时候,莱科特家族,我那时尚在世的父亲,发现了他年轻时荒诞一夜的产物,他杀了我的妈妈,把我带走了。” “他以为妈妈是为了莱科特,以为她痴心妄想……可妈妈只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小孩而已。”阿尔杰说:“只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所以她没有打掉我。” 许时青默默抬起头,看他那张格外俊俏的脸,心想这位母亲好不一样。 “她喜欢长得好看的年轻人。”阿尔杰对他说,替精灵乱了的发别到耳后:“妈妈死前,本来已经答应一个追求者,打算和对方结婚了。” “那,那后来呢?”许时青胆战心惊,阿尔杰生理意义上的父亲到底造了多少孽啊。 “追求者抑郁寡欢,后来侥幸又得金玉良缘,家庭和睦,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总而言之,阿尔杰的亲属关系,简直是惨不忍睹,惨绝人寰。 对于朋友发自内心认定的亲人,许时青难免束手束脚,哪怕阿尔杰同他保证莱科特女士性格开朗,不拘小节,也难以抚平精灵的焦虑。 第12章 军校大赛 见面的场景与许时青想象的大相径庭。 苏西·莱科特女士很满意孙子带回来的暗恋对象,精灵嘛,长得没话说,性子也好,最重要的是阿尔杰喜欢~ 如果不是因为帝国禁止包办婚姻,而且法律严格,这位女士恐怕是要直接绑了许时青送进洞房的。 “帕尼呀,怎么这么拘谨?不要这么小心!我又不会吃了你!”苏西拉着手足无措耳廓通红的精灵滔滔不绝:“哎呀长的真俊!你们精灵都长这个样貌呀?” “嗯,嗯……”许时青已经要从耳廓红到脖子了:“我长得也一般啦……” “过分谦虚可不好哦!”阿尔杰慢条斯理的剥虾,虾壳和虾肉各两碟子,他不爱吃,兴致勃勃的推过去给两个爱肉食的人:“帕尼的脸可是整个帝都星公认的漂亮,哦不,帅气。” 还在拱火!许时青看他的目光带上了恼怒,阿尔杰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苏西了然的笑起来,年老成精的贵夫人出声,轻易的将气氛带回了平常。 最后,这场小型家宴宾主尽欢的散场。临了,苏西添一句:“对了,近几日帝都要举办星际军校大赛,阿尔杰,你带帕尼去多认认人也是好的。” 直到人已经离开,许时青狠狠的瞪着阿尔杰:“这戏看的开心吗?” “开心、开心,军校比赛现场观赛邀请函我等会去办公室给你写一份,嗯,顺便拿一下?”阿尔杰忍俊不禁。 许时青泄气,他心里对阿尔杰没有情绪,拿乔的神态装不到一会就分崩离析。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你园子里的牡丹开花的时候,记得喊我!”许时青盯上那花很久了,毕竟这个星际的人类在过去一场巨大的灾难中,不得不远迁他星,太多属于那颗星球的动植物毁灭,留下来的寥寥无几,无一不是稀有品种,他如今是想要看些熟悉的事物,都费劲。 阿尔杰很喜欢那颗唯一的黑牡丹,精灵对生命与自然的亲近,在培育这株珍品时,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他当然不会拒绝最大功臣的请求。 大赛那天许时青兴致勃勃一晚上没睡着,坐在观战席勉强维持着大祭司的高冷人设,实际上捏着终端发消息轰炸阿尔杰和罗尼。 很久没出来放风的‘莱科特’打了个哈欠,盘在他脚边。许时青放下终端,摸了摸狼耳朵,没注意到四周一片隐约的吸气声。 「鹿:你很吵……」 「爱啃羊腿肉:qwq」 「草原一只狼:等我安排一下轮班人选就过来」 【你至于吗?】021说【不是有机甲了?】 ‘那可是机甲!’许时青反驳,‘能飞!还有枪!’ 【我提前说好,没办法带走的。】 ‘我看看而已。’许时青心里嘟囔几句,语气遗憾:‘就看看。’ 【就看看哈!我可不会再给你垫积分!】系统警告【你知道的,两年前001差点没揍我!】 为了救人所以悍然篡改剧情的许时青心虚了,他当然知道那时候021被连累得多惨。 可他心里委屈的想,自己又不是什么冷血无情的人,一起生活快两年的孩子,总不能看着她死吧?许时青就没有多少个朋友,在原来的世界,因为不可痊愈的绝症,他的二十年人生,不是在病房里,就是在前往icu的路上,唯一的电子设备是电视,剩下的是定期发放下来的书籍。 有时候,他甚至看不懂书里那些鬼画符。 【我没有在怪你】021瞅一眼情绪值就知道这家伙脑子在想什么【自然之神那老逼登引诱你,剧情的修改本质上是经过允许的,我不至于这点事情都理不清】 祂似乎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你这样,下一个世界要怎么办】 扮演司的任务不适合有情有义的人去做,沉浸入世界,一次次的离别,人会被巨大的悲哀压垮。 世界意识们允许扮演司参与剧情的编织,祂们则把控主体的走向。但悲剧从来不是被个人的选择促成的,而是时代的洪流铸就的河道,人只能在那个时刻做出那样的选择,就像河水不可能偏离河道向前,这也是为什么祂们如此放心扮演司参与剧情的书写。 因为故事不会偏离祂们的想法。 当时许时青纳闷的说‘这不就是丹丹姐喜欢看的真人秀吗?’ 系统当时【……】 回到现在,许时青摸摸大灰狼的毛,他原先只是伸出手想rua莱科特的大脑袋,结果它自己优雅的转了个方向,整条趴在他腿上,任君采撷的样子。 许时青:…… 精神体的手感像是一团暖烘烘的蒲公英,许时青打开终端,他决定去刷新的电视剧,这不是在摸鱼,这是在为下个世界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做的准备。 大赛的场地很大,在帝都星的一处人造地貌基地中,能够模拟绝大多数星球的地形地貌、重力和引力。观战席是一座巨大的环状建筑,包围着整个场地。 ‘真是令人震撼的科技’许时青望着面前覆盖整面墙的巨大屏幕,上面是场内比赛的现场转播。怎么说呢,每个人的神情动作,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纤毫毕现。 最可怕的是,一旦进入场中,他们的四周是折叠的空间,随着人的靠近,那空间就会展开。 换句话说,比赛场地没有边界。 许时青知道这一点的时候,陷入了思索的沉默,三秒后,他放弃思考这深奥的知识。 “怎么在发呆?”阿尔杰俯下身,凑过去问。 许时青坦言:“我在想这种技术要是放在战场上会怎么样。” “很好的想法,但目前还没有实践的可能,毕竟战场上没有这么稳定精良的装置,敌人也不会等我们布置完现场再进攻。”阿尔杰坐在他旁边,莱科特马上被他收了回去,虽然是自己的精神体,但这家伙太黏了,一出现精灵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这不是阿尔杰想看见的:“你今天很隆重呀。” 他这话只是促狭,精灵今天穿着偏繁琐的白金蓝三色长袍,长辫挽到一边,露出尖尖的耳朵,看起来明媚、矜贵,又漂亮。 怪不得那么多目光落过来。阿尔杰叹了口气,点开操控面板,面无表情的将这片天地隔绝在其他人的目光之外,也不管多少人骂他独断专行。 公爵知道了,恐怕是要冷笑着半夜提刀过去恐吓一顿的。对于美人,人类的注视往往是轻佻的,帝都星的贵族犹是如此。 虽然精灵一族以强大、美丽闻名,但一整个种族总会有疏漏之处,贵族们的宅子里,并不是没有买来的美貌的精灵情人——哪怕帝国的法律禁止人口买卖。 阿尔杰能够猜到他们的目光里是什么意思,正因如此,他无法容忍。 “……阿尔杰?阿尔杰?”许时青拍拍他的肩膀:“你刚刚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想起奶奶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你。”阿尔杰回过神,若无其事的道。 “苏西奶奶真有心了,你说我要不然送她一个防身的宝物?你知道的,我精通魔法。” “好啊。”阿尔杰眉眼弯弯,“我可以帮你挑合适的附魔载体。” 许时青又扭回头,兴致勃勃的看参赛选手们精彩绝伦的表现了。 【……】021默默看了看兀自沉思的阿尔杰,又看看傻乐的宿主,陷入沉默,祂爬上了系统论坛,准备问问其他系统有没有关于这种情况的相关经验。 大部分统表示,马赛克插件来一份。小部分统剑走偏锋,提供了‘x药’‘催x剂’‘润x膏’等等的购买清单,并且细致的告诉祂哪一款的好用。 021:? 021定睛一看,id果然是扮演司,登时有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 许时青离开公爵府后,阿尔杰走进了后花园,果不其然在花房里看见苏西·莱科特在那里等了许久的样子。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好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苏西似笑非笑:“搪塞外人那一套就不必呈上来给我尝咸淡了。” 阿尔杰准备好的说辞卡了一瞬,但他还是顽强的表示,并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现在帕尼和你在外人看来已经彻底绑在一起,我觉得你没什么好顾忌的。”苏西懒得废话,她清楚这个孙子有一个多拧巴的脑子:“帝国不会令任何神殿染指核心权力,但你和他的交好,无疑是陛下需要的。” “更何况,我不觉得对方需要你的保护。”她嫌弃的看他一眼:“扭扭捏捏,惺惺作态,要真不打算捅破,你就别盯人家盯那么紧,生怕旁人不知道你的心思……连他人几句夸赞容貌的言语都醋。” 心眼这么小,得亏那精灵心真的大。苏西感叹一句,又觉得什么锅配什么盖,阿尔杰一上头,不也毛头小子似的闹出了笑话? “……我只是怕自己伤害到他。”阿尔杰徒劳的辩解。 “毕竟是自然一系的种族,比起担心会不会伤害到对方,你不如忧虑自己怎样才能打赢他。”苏西意味深长的道:“即使是精灵,也依旧遵循着自然的选择,实力不够强大连择偶权都没有,比如说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想到自己那个血缘上的父亲,阿尔杰陷入了沉默,毕竟妈妈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是将之作为精\/子提供库罢了,这之中未必没有鲛人骨子里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古老规则。 “……原来他们喜欢强取豪夺这一款吗?”阿尔杰喃喃,亏他还去搜了一大片精灵攻略指南,小心委婉,结果这只是人类的一厢情愿,人家精灵根本不care风花雪月。 苏西:“……只是慕强,精灵性子傲,你要是干出违背人家意愿的事情,就等着被恨一辈子吧。” “强大只是入场券,要想长久,还是要用心。” 第13章 瘟疫 回到现在,阿尔杰虽说已经决定要捅破窗户纸,但却没想好该怎么表达这份感情。花房精挑细选的大片花海固然张扬,但精灵显然从未深思过个中含义。 显然,大祭司是根实心的不开窍木头,而阿尔杰也不是外向的人,所以他们显现出一种诡异的对峙局面。 比赛场中的对决越来越抽象,许时青看着看着逐渐沉默,陷入思考,最后放弃。 毕竟要求一个远程法师理解机甲的战斗逻辑,实在是强人所难。就算是末日那个世界,许时青的近身战力也只能说平平,还是那句话,能远程解决敌人,为什么要让自己挨揍? 阿尔杰倒是津津有味,并表示这届大赛玩的比他那一届花太多,看样子机甲的更新换代让很多原先不可能的操作能够变成现实。 场中风云四起不谈,场外不可能干坐着不吭声。阿尔杰单独围了个小房间开始,许时青就姿态松弛,不端着大祭司的架子。 他们开始闲谈。 “西区的馄饨好吃,皮薄馅大……东区的饕餮楼除了贵,食物很一般……” 看样子是饿了。 阿尔杰看了眼他无意识吞咽的动作,了然。 “南区的服饰店溢价太离谱了,看人要价,而且那颗流湖石(注:星际一种绿色宝石,因为清透似流动的湖水而得名)分明是假的!” ……商业中心那一块要整改整改,堂堂大祭司都能看出这些门道,对普通人不知道要宰成什么样。 这样一想,阿尔杰顿时沉默。但这东西他不懂,说不上话。 “对了,神殿……有什么有意思的消息吗?”他问。 许时青知道他的意思,因为这是最近莱昂纳多同他私下商议的事情——关于瘟疫之神的动向。 神明之间的角斗不会是突然爆发的,对立的神只之间犹是如此,大多是早有宿怨,所以对彼此的消息尤其敏感。 在剧情中,瘟疫之神联合许多恶神,在帝国中布置了许多棋子与卧底,通过煽动暴力、恐惧、杀意等负面情绪,反向污染光明神等善神的信仰获取源头,进而扰乱祂们的力量。 这并不是隐秘的计划,而是赤裸裸的阳谋。然而无论是光明神殿,又或者是帝国,却只能捏着鼻子跟对方玩下去。 “老样子,没什么变化。”许时青说,意思就是一无所获,毫无进展了。 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以神明动辄几百上千年的谋划相比,人类的寿命太短暂,他们想要通过几年的搜寻便收获消息是很难的,更何况还是在辽阔的星海,真真是大海捞针了。 阿尔杰忍不住揉太阳穴,苦恼的思考起自己除了会种花能做饭(把食材丢进全自动厨具)懂机甲,还有什么能吸引无欲无求的心上人。 打仗讲攻其弱处,追人谈投其所好。可精灵对权势没有欲求,也不关心金银珠宝,连星网终端,都玩的像是几百个世纪前的老干部——这不是夸张,娱乐行业高度发达的如今,阿尔杰这种位高权重的人都还上网追点爱情小说或者肥皂剧,帕尼却一点都不感兴趣。 形容得更确切一些,与其说他不感兴趣,不如说他根本没有娱乐的自觉。 精灵的生活就像是寡淡的白开水,阿尔杰望着他,好奇怎样的灵魂可以容忍日复一日的枯燥,安于现状却又去为纳楚争取权利?又或者说,那颗星球、还有信仰,当真可以令一个独立的生命违背自己生活的规律乃至于天性? 恐怕是不够的。他又自问自答,对于帕尼这种人而言,驱使他做下这些的,不会是虚无缥缈的信仰,因为神明离真正的生活太远,在珂赛特大草原时,阿尔杰就知道这个精灵是怎样一个心软的家伙。 毕竟连一头相处不久的狼死去,都能让他那么难过。 “……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许时青轻轻踢了踢他的脚,有点担心:“怎么老是走神?” “我在想一些事情。”阿尔杰回过神,笑了笑:“关于你的。” “什么?”许时青挑起一边眉毛。 “陛下打算让你参与进具体的计划里。”阿尔杰看着精灵苦不堪言龇牙咧嘴的表情,显然对方从这段时间的相处里,已经充分的认识到莱昂纳多的阴险狡诈。 “自然神殿可不像光明神殿那样家大业大,经得住帝国的折腾。”许时青痛苦面具,他已经被莱昂纳多坑怕了,那个老狐狸各种形式各种手段,总而言之不管你愿不愿意参与,他最后总能用上你达成他的目的:“而且我们只想守着纳楚!” 阿尔杰怜悯的戳戳他头发上的小珍珠:“这事儿我才是挑大梁的,总而言之,你听我指挥就行。” “……那位,他到底为什么那么热衷于给你找事情做?”多朗还没完事,就让他弄军校大赛,现在又来了个寻找瘟疫之神线索的超长期任务?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使唤。 别忘了阿尔杰身上还有军部的工作。 007是没有前途的! 许时青一点也不想掺和进帝都星的事情里,主要是他作为自然神殿的代表,行为举止总要慎重,不然就会像是之前几次,在莱昂纳多利用下,被其他人曲解出各种政治立场…… 罗尼告诉他神殿并没有因此有什么损失,因为这些被迫卷进去的事情里,很多也是自然神殿本来要做的事情,只是莱昂纳多好意推动了进程罢了。 这是安慰,许时青很清楚,他不善于这些,或者说极度缺乏这些。运气好的是,他的朋友阿尔杰·莱科特善于此道,并且不吝于教导他。 于是许时青很难不对莱昂纳多产生不满,关于这位陛下过度劳役朋友这件事。 “我很好。”阿尔杰看出他的担心和不悦,一边说,一边略显轻佻的拍拍他的头:“并没有那么不情愿,陛下他毕竟是我的朋友,不会强逼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的。” 但如果看乐子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好吧。”许时青还是皱着眉,不知道是因为阿尔杰无所谓的态度,还是因为认识到对方和莱昂纳多是很好的朋友这件事而不快:“反正我不会这么做。” 但他这方面向来青涩,拐不了弯去想为什么他会在意这些,或者说为什么他对同样是朋友的罗尼不会如此,所以也不会觉得自己语气里有什么不对,幽幽怨怨,酸酸涩涩。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阿尔杰怎么样都无法让自己放手……毕竟心上人只是木头,又不是毫无希望。 当人意识到自己在对方眼中是特殊的时,很难压抑住更进一步的欲望。阿尔杰正处于这样的情况。 可他要怎么心如止水?一只羽毛流光溢彩的鸟儿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一捧姹紫嫣红、琪花瑶草在怀里热烈的绽放。 对此退缩的人才是世界上最懦弱、贪婪的人,因为他竟然在得到这样纯粹美丽的真情后,却不想要回馈以等同乃至于远超过对方所付出的情感。 所以阿尔杰伸出手将对方的手包裹,言语与传递过去的温度一样温暖:“你当然不会这么做,因为我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是吧?” 【……朋友啊】沉默许久的021突然感叹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有种阴阳怪气。 许时青抽不出空来回复祂,因为他此刻方寸大乱、自顾不暇。 在他有限的二十六年人生中,没有谁对他这样直白的表达过情感。他没有这样的经验,自然做不出应对的反应。 阿尔杰眼睁睁看着他从耳朵红到两颊,点了头后大约是觉得只是这样反应不好,但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搞得阿尔杰实在看不下去,他毕竟只是想让对方开心点,不是为难。 另一方面,公爵大人又若有所思的想,看样子大祭司高攻低防,就是得好好斟酌言语,把握住度,不然很容易变成欺负人了。 大约是老天看不惯这边浓情蜜意,气氛热烈——事后阿尔杰咬牙切齿的想。那边比赛的组委会另一个负责人发来消息,让二人神色一肃。 「“有参赛者状态疑似被污染!”」对瘟疫之神一事心知肚明的负责人在发觉不对后,第一时间就来告知阿尔杰。 一方面,现场出现问题的是帝都星有名的王孙子弟,实力很强,在污染的加持下力量已经超出组委会可以干涉的范围。二来,自然神殿的大祭司显然会是处理污染专业人士,毕竟是善神的信徒,对恶神的力量有克制作用,最后即使无法解决污染,压制等到可以解决的人员抵达现场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现场可以说是剑拔弩张,显然对峙双方不只是竞争意思作祟,还有一些外人不得知的私怨。 阿尔杰已经强行中止比赛,雷厉风行的切断直播,面无表情的站在旁边当凶神压住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军校生——他毫不怀疑以这群年轻人对神殿的轻蔑,看见精灵古古怪怪的念咒时,会忍不住冲上来。 那太麻烦了,虽然不足为惧,但阿尔杰却不会令这种不悦的小事让精灵注意到。 他漫不经心的想,更何况这些家伙背后的家族也该认识认识帕尼,知道不该惹的人长什么样。 “这是‘瘟疫’。”许时青凝重的道:“我已经用魔法稳定住他的情况,但如果不尽快解决的话,污染会侵蚀他的意识……” 他剩下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他人都明白是什么。 阿尔杰微不可查的皱起眉,他和精灵对视一眼,招了招手,开始让人将伤员送到医疗室,交代负责人暂停比赛,让这些军校生都先去做个检查。 到了医疗室,许时青趁着其他人在将那个倒霉的患者从担架上推进来前的空档,凑到阿尔杰耳边低声道:“和之前不一样。” “能解决吗?”阿尔杰问,精灵没有犹豫的点头,又皱起眉,在推车咕噜咕噜的声音里,问:“你没有关系吧……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嗯?”阿尔杰奇怪,他意识到这一次的污染特殊的点或许和自己有关。 可怎么会呢? “请问接下来需要我们做什么吗?”医务人员问,因为患者身上的污染属于神学的范畴,所以这些熟悉科技与治疗魔法的人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毕竟魔法和魔法之间也有差异。 “出去吧,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场地。”许时青对他们说,等到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时,拉着阿尔杰走到倒霉蛋床边:“这确实是瘟疫之神祂们的手笔,但和之前不一样。” “阿尔杰,这种污染在你身上出现过。” 第14章 龌龊 阿尔杰一惊,他第一反应是自己被暗算了,可这三年来他没有任何与此刻床上躺着的这位军校生相似的反应…… 他忽而一静,想起如果只是从结果筛选,疑似他被污染了的情况只有十年前,与联盟的最后一战。 所以他问:“三年前?” “对。”精灵的目光里充满了对他的忧虑:“我感觉到同样但更强的气息正在破坏他的精神海,甚至更进一步的在摧毁他的意识。” 阿尔杰哑然,他一直以为当时的事情是个意外,虫族向来和人类有深仇大恨,当时的情况,对方包剿上来,他并不怎么意外。 如今看来,对方是和瘟疫之神牵扯上了吗? “既然瘟疫本身并不是问题,那就先解决了再说。”阿尔杰并不慌:“至于幕后黑手,我会小心的。” “好。”许时青点头,然后指了指门:“那你也先出去吧。” 公爵灰溜溜的从房间里出来了,样子瞧着有点无奈,看得其他人心里一紧,生怕是里边的人出了什么事。 安东尼长得一副俊朗的外貌,此刻神情紧张的问:“将军!弗雷德同学没有事吧?” 阿尔杰惊讶的看他一眼,弗雷德是里边那个军校生的名字,面前这个,他没记错的话,是当时他强行插入比赛的另一个当事人。 他对这个后辈还蛮有好感,就像看见了又希望给自己分担工作的后生,所以语气也放松了些:“嗯,有自然神殿的祭司在,不会有事。” 这话正说着,门已经打开,别说是其他人,连阿尔杰都惊讶的看过去。 “帕尼?” “治疗结束,人已经醒过来了。”精灵看见他们的目光,顿了下:“也许你们想看看他?” 在知道没什么问题以后,属于学生的活泼很快跃上这些年纪不超过二十岁的年轻人脸上。 弗雷德躺在床上,死鱼眼的看着同伴:“为什么他们也会在这里?” 他的目光落在了安东尼一行人上,意思很明显。 “虽然在比赛里我们是对手,但比赛之外,我们都是帝国的军人。”安东尼语气诚恳,他和弗雷德只是有些私人恩怨,但那不至于希望对方有什么事情。 “……所以我才讨厌你这种人。”弗雷德咬牙。 分明他们是情敌,弗雷德自认不是好人,他对安东尼使的绊子,放在其他人身上都不可能善了。可安东尼却不怒不怨,如此公正无情,这样的人在灾难面前怎么会选择莱奥呢?他的眼底只会有追寻的道路,对于坚持的一切,绝不可能为谁退步妥协。 弗雷德喜欢莱奥,他不希望对方受到这种无法责怪任何人的无言伤害。 “……请你不要再纠缠我与莱奥了。”安东尼沉默了下,这么说:“感情这种事情,被选择的人才有资格入场,你在莱奥那里有这样的资格吗?” “继续下去,只是让莱奥厌恶你而已。” 咔哒。 “医疗部那边到处找你们做身体检查。”公爵站在门口,面带微笑。 谈话不得不中止了。 安东尼站起身离开,他很尊敬这位战功赫赫的将军,在他看来,阿尔杰·莱科特的人生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巨大的鼓励。人生价值和政治抱负的共同实现,以及他与君王的故事,是帝国闻名遐迩的佳话。 走出门,他看见那位自然神殿的祭司没有离去,忽而想到比赛时,对方和阿尔杰是在同一时刻出现的,一人稳住弗雷德的情况,一人中断比赛,主持现场秩序。配合默契,分工明确。 这么想着,安东尼快要走到拐角时,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来时的方向。 只见将军握着兵器的手此刻却在耐心温柔的给精灵调整略微松散的头发,将凌乱的饰品一一归位。 这么一看,帝都星传说阿尔杰·莱科特将军铁树开花,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想。 “安东尼,你没事吧?”莱奥·多朗一看见人,就赶忙跑过来抓住他。 “没事,都没什么事。”他安抚爱人,自从多朗被清算后,莱奥就忙于家族的事务,这一次好不容易过来看他比赛,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他匆匆忙忙的,只来得及让不愿意来看弗雷德情况的队员用终端和莱奥说清楚情况。看情况,弗雷德应该是不会、也没有时间再来打扰他们二人。 毕竟弗雷德的家族要是知道自己的继承人不仅想要插足他人情感,还因此在比赛上情绪失控致使污染爆发,绝不会坐以待毙。 心不怎么白的军校生微笑着对爱人道:“这次我发现个好玩的事情。” “将军是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嗯?真的?“莱奥睁大眼,眼神发亮:“快细说!” 流言往往如此诞生。 另一头听了个狗血爱情故事的阿尔杰与许时青都有点难绷。 但年轻人刚刚品尝爱情的滋味,失了智也不是不能理解……就是想要拆散人家好好的小情侣这点太过分了。 阿尔杰:“……现在的年轻人!” 弗雷德脸红脖子粗,又不敢反驳什么。 【啧啧啧,这小反派不行啊,要是阿尔杰,就强取豪夺小黑屋一条龙了】021说。 强取豪夺可以理解是什么意思,小黑屋是什么?狭小黑暗的屋子? 好在许时青已经习惯系统021冒出的莫名其妙的词汇,想法只是在脑子里一转,恍若未闻的开始就目前记录在案的污染症状简单询问弗雷德。 阿尔杰已经令人调查他近期接触过的人,星网时代任何生物都没有隐私,很容易依据位置调出相关的监控,进行排查。 “很抱歉,我实在记不得自己有接触过什么可疑的人或者事物……”弗雷德摇摇头。 线索断了。 阿尔杰与许时青只能终止交谈,让更专业的人来进行问话。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拜托罗尼找一找神殿中相似污染记载后,许时青说。 此时他正呆在办公室的角落,莱科特又被放出来陪着他了,巨狼温顺被他抱在怀里,头颅搭在肩膀一边。 精神体没有重量真是太好了。 许时青烦恼的着狼在毯子上滚了几圈,然后钻进莱克特的下腹,从对方的胸口钻出来。 狼习以为常的调整了一下位置,将下巴搭在精灵的头顶,舒舒服服的准备把对方藏起来。 【你休息会吧,我帮你找找看】剧情里虽然有这个情节,但更多是作为背景板与主线剧情转折点出现。 021看许时青困得眼皮打架,说。 已经看了七八个小时古籍的许时青叹了口气,视野已经开始朦胧,他伸出手擦掉眼角的生理性泪水,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另一头阿尔杰简直想要不顾君臣礼仪,一拳头砸向莱昂纳多·佩图斯。事实上,他虽然没有将想法付诸实践,但面上的神情已经充分说明了他到底多想揍人。 莱昂纳多·佩图斯见好就收,他虽然想逗人,但是并不想把人逗炸毛了。一边又在心里吐槽,那个精灵也是这种逗不了的正经家伙,一逗就炸毛,难怪这两能凑一起。 “安心,我只是说他能治疗因为污染而破碎的精神海。”莱昂纳多熟练安抚:“军校大赛发生这种事,污染肯定没办法隐瞒,又和“瘟疫”相关,虽然有各个神殿安抚,但难免引发恐慌。” “帝都星不久前才动荡过一次,如今不宜大动干戈,动摇人心。”他说:“毕竟,神明的力量,确实引人垂涎,不是么?” 阿尔杰平静下来,很冷静的问:“那么我的事情呢?这根本瞒不住。” 谁不知道阿尔杰·莱科特精神海废了七年以后,奇迹修复了? 莱昂纳多笑起来,告诉他:“这一点,我相信是没有问题的,别忘了,那可是自然神殿的大祭司。” 阿尔杰终于忍不住了,他面无表情的震碎莱昂纳多最喜欢的那盘糕点,恨恨的离开。 “陛下,公爵大人是不是过于的跋扈了?”静默而立的贴身护卫心惊胆战的看着这一切,他叫齐格林,没有姓。 莱昂纳多摆了摆手:“没事,生气是正常的,他不气才怪,这家伙对重视的人和事向来谨慎,一点风险也不愿意冒。” “如果我们的小帕尼只是个普通的精灵,恐怕就被抓起来关着啦。”皇帝拿起咖啡,面不改色一饮而尽:“幻想种都有这些臭毛病,精灵清高避世,巨龙暴虐贪婪,鲛人强横无餍,你以为阿尔杰身上的血脉稀少,就没有问题吗?” 齐格林一惊,他已经听出了言下之意。 “驭人自然不能那么简单粗暴,但是兽性未褪的幻想种不同,他们是可以驯服的,就像最早的时候,我们的先祖驯服狼一样。” 皇帝轻声道:“既然想要动他的宝物,那么任他生气生气也无所谓,毕竟我们享用了好处,如果连这一点也不容许,那么谁还会效忠我呢?” 不过规矩还是要再提醒一次的,但甜枣得给足了。 莱昂纳多示意齐格林动笔记下他的旨意。 “去我的内库挑些精灵会喜欢的东西和纳楚的空白任命书送过去。”停了下,莱昂纳多像是想到了什么,笑起来:“对啦,今年我们不是要重新规划星区吗?告诉阿尔杰,我允许他指定一颗星球搬迁~” 齐格林将事务安排下去,离开去送“赔礼”了。 莱昂纳多批了会文件,头疼的——被傻逼气——站起身,绕着地毯走一圈。 “要不直接把纳楚星迁到帝都星系里好了,我怎么给了他选择的余地呢。”皇帝喃喃:“不行,阿尔杰必须给我干活,他老婆要是定居在帝都星系,他难道不想给他造个小星球做私人星度蜜月吗?” 只要拿捏住那家伙的软肋,莱昂纳多相信阿尔杰工作热情绝对高涨。 第15章 战事 纳楚星被划进帝都星系是件震惊帝国的事情。 其实以如今的科技水平,让颗星球换个星系,不是很麻烦的事情。大家震惊是因为帝都星系是帝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纳楚一个边缘旅游星有什么资格被纳入注定要得到大力扶植的帝都星系之中呢? 政府的公告将自然神殿的存在拉了出来,对外的解释无非是宗教与政治,并且宣布帝国与自然神殿的深度交流,自然神殿承诺对帝国输出各类魔法人才,尤其是治疗类的着重提及将会被分配入帝国的医疗体系内。 这些麻烦事情解决完毕后,已经是新一年的春末,许时青刚和阿尔杰对接完关于自然神殿治疗类人才的军事化培训相关工作,而其他的事务,例如神殿人员对帝国公民提供免费服务之类,既涉及神殿秘法又涉及帝国立法的事情,就不是许时青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了。 “……皇帝的东西果然不是那么好收的。”许时青沉痛的说。 阿尔杰加班加得天昏地暗,闻言瞥了眼他头上垂落的珠宝,那是他拉着对方比了好几个小时,最后挑的最贵、最漂亮也最衬精灵的珠宝首饰,心道其实还是很值的。 “不收你也要加班。”阿尔杰安慰道:“陛下到处抓人干活,他早就受够那群吸血鬼一样的家伙,占着职位不干实事。” ……难怪剧情里,帝国和联盟残军能打的有来有回。 许时青沉默,然后问:“他抓到人了?” 阿尔杰也沉默了下:“总要有点时间磨砺磨砺吧。” 精灵叹了口气,揭过这个沉痛的话题,他提起一件事:“又要打仗了?” “对。”阿尔杰不意外他能知道,不仅是因为帝国并没有掩饰这一点,也是因为边境恶神的痕迹出现得越来越多,自然神殿作为处理这些痕迹的一线势力,对如今局势的紧绷程度,恐怕是最为深刻的。 “牧师(注:光明神殿人员)们的帮助主要在帝国各地,对军队实在是力有不逮,但是污染又不是寻常魔法可以解决的。”许时青思考着:“到时候我” “不行。”阿尔杰斩钉截铁。 但许时青已经成长了,说:“这又不是你能决定的,要是不让我跟着你,到时候我就跟着其他将军走,都是一样的。” “……那你还是跟我走吧。”阿尔杰说完,又忍不住笑场:“你变坏了,懂得以退为进威胁我了。” 许时青也笑起来:“这可是跟你学的,我是坏学生,你也不是什么好老师。” 被他笑容晃了下眼,阿尔杰轻咳两声,暗道精灵的魅力越来越大了。 “一切等陛下安排吧,天塌了有高个子挡着呢。”许时青已经心如止水,毕竟纳楚已经被提溜到帝都星系,这个大后方的大后方了。那么他接下来的目标任务就是解决瘟疫之神,然后活到这具身体死亡的时间点。 按理说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自然之神的委托也是如此,但许时青依旧给自己立下了任务。 【为了阿尔杰,对吧?】021说。 ‘对啊!’许时青觉得理所应当:‘而且帝国不和平安定,我也没办法好好度过剩下的时间吧?’ 那罗尼、阿尔杰、特蕾莎他们怎么办?他可以确保自己活下来,他们可以吗?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又不清楚剧情。倒是021的上司001,上一次说过因为自然之神的行为太过火了,所以这个世界他的限制少很多,这意味着有时空局作保,许时青对剧情的干涉能力加强。 可他向来是个走直线的家伙,走迂回路线,去帮助主角完成剧情不是许时青的风格……他自认没有这个心计手段。 而且看看他到目前为止的任务记录吧,控制局面的能力是一点没有的,比牛犟的脾气和一身蛮力倒出类拔萃,令统抓狂。 【你这人就是不能让你知道太多!】系统021对于他个人性格太重的行事风格倒没什么意见,八面玲珑、善于伪装倒是时空局渴望的人才,但021却不喜欢和那样的人打交道。 001骂祂工作没完成几个,脾气倒和许时青学了个十成十。老大哥骂完又无语的去扮演司,说是去托人照顾祂了。 “别的不说,你这个血脉返祖怎么办?”许时青说起这个两人都有些头疼。 关于血脉返祖,完全是个不得已而为之的意外。 莱昂纳多将精灵可以修复因污染而破碎的精神海的事告诉高层后,为了解决骚动起来完全忽略修复的前提条件的人群,许时青不得不捏着鼻子去证明治疗魔法的原理。 这很麻烦,好在随着许时青魔法造诣的提升,再加上当时治疗阿尔杰的法子确实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修复已经破碎的精神海,所以换个角度想想,也不难解释。 当时阿尔杰完全是误打误撞,重新长了个精神海出来。 按理说人只能有一个精神海,但阿尔杰·莱科特是混血,如果将人的精神海比作玻璃杯,那么幻想种的精神海就像是活着的囊,会随着成长而扩大。 这种区别取决于两个物种天差地别的身体构造。人类的躯体虽然经过漫长的进化,已经不是简单的肉体凡胎,但与幻想种依旧不可相比。 阿尔杰因为血脉稀薄,所以返祖的过程需要有外力刺激。比如说自然神殿的觉醒秘法。 如今,阿尔杰身上鲛人一族的特征已经初现端倪,许时青担心自己不在,到时候对方身边没了帮助,返祖中断导致狂躁失去自制力,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鲛人可不是好脾气的主。 “我比较担心到时候长尾巴了怎么办……”阿尔杰说:“五六米长,怎么着都塞不进机甲吧。” 许时青也头疼了:“我翻翻古籍,看能不能找到解决办法。” 不然能咋的,仗又不能不打。就像手头上的工作又不能真的不干,再怎么麻烦再怎么困难,总要想办法解决的。 时间过得很快,这个世界的剧情对主角很友好,许时青不认为他有参与的必要。另一方面,系统021开始和扮演司的前辈取经,对接下来的工作有一个准备。 包裹款款准备去培训的系统临行前千叮万嘱,让许时青在这个世界碰上什么无法决断的事情,就去找阿尔杰;跟神明有关危及性命,就发求救信号,001祂们会赶回来保他无事。 联盟的残兵在边境的小星球开始活跃,什么黑市帮派和地下联盟,蹬鼻子上脸、居心叵测、蛇鼠一窝。 令整个帝国乃至于那些事不关己的幻想种们震惊的是,联盟残兵与消失多年本应该一盘散沙的虫族联合了。 第16章 虫族、联盟与诅咒 虫族,它上一次成建制的出现,是两千年前,人类这个漂泊种族正式定居在联盟的时候。那时候这个未来遍布星际的种族,还处于默默无闻的阶段。 虫族同联盟的战争前前后后共四百年,那时候人类在战场上,作为搬运物资的劳工存在。紧接着,饱受压迫的人类无法忍受,联合其他同样苦不堪言的种族,为了脱离了联盟残酷的剥削,一边开辟荒星,一边蛰伏在联盟,积蓄实力。 终于,在联盟同虫族战争的第四百个年头结束,帝国建立了。 帝国受到联盟与虫族的围攻,前者为平叛,后者纯粹是来捏软柿子。中间有多少争斗,暂且不谈,反正最后人类以击杀虫母这一壮举,拉足了虫族的仇恨值,至今在对方的仇恨榜高居榜首不曾退步。 帝国逐渐占优势,联盟中人类开始有话语权,双方从始至终贯彻一条共识——对虫族赶尽杀绝。 如巨龙、海妖之类的幻想种,人类尚有斡旋的余地,因为文明之间有强弱,却不会有高低之分。而虫族不行,因为它们吃人。 人类对于虫族,尤其是高级虫族,说是行走的美味补品也不为过。这就像是宇宙开的巨大玩笑,第一个虫族啃食人类时,它应该也是不可思议的。 这个从未与享受关联的种族,终于对宇宙食谱拥有贡献——以每一页都浸满人类血泪为代价。 可如今联盟残兵却与虫族合作了?即使帝国上下相信,余下的残部不只有人类,可只要有一个,那都是对过去任何一个死于虫族的人的背叛,更是对整个宇宙的巨大威胁。 长生种们对此的记忆要深刻得多得多,他们大多亲眼见到过那样的地狱,那是他们降生以来见过最野蛮、最残忍的情景……毕竟人类的样子,同他们那么相似。 两千年,从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个种族,到如今视野所及之处,乃至于不可见的远方,都遍布人类的痕迹。两千年,足够一头龙渡过祂脆弱的孵化期,一条鲛人从幼年到中年,一个精灵抵达一切的巅峰—— 而人类,这个来自从帝都星出发花费2.5个宇宙时就能抵达的星系中,一个已经死去的灰蓝色星球上的种族,以他们蜉蝣般的生命上演了一场传奇。 这之中不能说全是命运的眷顾。就像是幻想种们拥有强大的力量与漫长的生命,却本性难改,不善经营,遵循着原始的社会制度运行。 人类则拥有最自由的思想与灵魂,活跃并且热衷于一切生产建设,只为了缔造更美好的未来——就像他们离开母星奔赴宇宙一样。 宇宙中的种族们都清楚,联盟时期,虫族之所以泛滥成灾,一方面是因为这些虫子喜欢吃矿石,老是抢劫资源星或者资源船,这种情况倒没什么,宇宙够大,大不了换个地方,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当时虫族的单兵素质高到离谱,机甲这种在人类推动下花费两千年风靡星际的东西,当时虫族已经人手一副,玩出了花。 虫族强大,可他们大部分都是没有思想的兵器,而高级虫族之间,为了争夺虫母的宠爱,同室操戈、互相仇视的情况也时有发生,虫母本身则对此乐见其成,择优传承是她担负整个种族繁衍责任的本能。 而人类虽然羸弱,但机甲极大的弥补了这一点,再加上随着技术的不断迭代,人类与虫族之间的差距虽然依旧存在,但已经是可以解决的问题,毕竟幻想种们又不是比不过虫族,而恰好人类善于团结力量,运用计谋,寻找弱点。 这个本体孱弱的种族甚至将之称之为,军事艺术。连公认的最好战的龙族,都不曾将战斗脱离原始的含义,而人类已经将战争简化成一种审美。 曾经有种族在星网上,就讨论二者区别的帖子里询问,如果二者结合呢? 得到的答案是,那会是一场灾难,我们将面对一个对自己知根知底的强大敌人,而遗憾的是,虫族比幻想种们不要命多了。 “而战争一旦开始,也意味着神战在酝酿。”罗尼分析时,这么说:“自然神殿、光明神殿、元素神殿……都无一幸免。” 凡世的战争无一不是为了利益,而神明之间的战争,唯权柄而已。 “瘟疫之神在很久以前,只是一个很小的恶神。”罗尼说:“那是因为令幻想种们发生瘟疫,是很困难的事情,一来他们本身自愈力强大,疫病还未扩散就已经痊愈,二来如光明神殿、自然神殿这类神职人员,他们遍布星际,一个简单的治愈魔法就可以解决。” “一场瘟疫,还未大规模扩散,就被扑灭,这位瘟疫之神自然得不到力量,而没有自然、光明神殿驻扎的边缘星虽然相对容易达到目的,可人员稀少,祂的力量得不到多少提升。” “……直到人类的到来。”罗尼目光复杂,他年轻时,第一次见到这个与自己极度相似,可却极度孱弱的种族,是在一颗矿星上,那些人类像是一群聚居生存羊羔,眼底疲惫明亮,充斥着好奇。 那是一千九百八十九年前的联盟,那时纳楚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罗尼·涅丹刚刚成年,离开族群,外出游历。 许时青猜到发生了什么,人类在这个宇宙太孱弱,还很能生。 鹿角精灵掀起眼帘,道:“一开始,瘟疫之神确实从他们身上得到了不少力量回馈,但自然神殿与光明神殿又不是吃素的,可即便我们赶得再快,人类也死去太多。” 他发出叹息,许时青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人类的信仰发展的很快,但他们对神明没有敬畏,离祂们太近。” 祈祷神明的仁慈,相信神明的权威。 许时青心底浮现罗尼耳提面命的这句话。 “他们之中,有信仰光明之神的,也有信仰自然之神的……”当时鹿角精灵没有说下去,许时青却无师自通的接出下一句:“还有信仰瘟疫之神的人类。” 在当年,信仰恶神并不是很罕见的事情,但古籍里记载的信仰恶神的人类名字却很让人惊恐了。 佩图斯…… 许时青回过神,啪的一下合上年龄比自己大数轮的古书。 最初的佩图斯在与虫族的战争中反水光明之神,背刺瘟疫,被对方下了诅咒,虽然光明神殿与生命神殿极力破解,但佩图斯们依旧难以脱离壮年而亡的命运。好在后来神殿与王室摸出了规律,诅咒发作的条件有两个,一是姓佩图斯,二是成为君王。 难怪莱昂纳多·佩图斯一继位就那么急切的希望收束权力,将其他神殿控制在手中,这是在极限求生呢。 但要说战争是因为皇帝想要活命发动的,许时青也知道这个说法不靠谱。 联盟残兵、瘟疫之神等恶神与虫族的三方联手,帝国绝不可能坐以待毙,叛军不打难道留着过年吗? 阿尔杰打开房门,快步走进,经过的士官习以为常的做自己的事情。 “……帕尼。” 许时青熟练的从肩膀上扒拉下一只手臂,果不其然从上看见淡青色的鳞片和凸起的血管。 “我说过少生气吧?”许时青说完摇了摇头,自己都觉得这个要求不太可能实现:“我们离虫母的巢穴还有多远?” “七个宇宙时。” 阿尔杰即答。 那就是还有十四个小时了。 许时青已经在阿尔杰手臂上勾出魔法阵的轮廓,这是为了确保对方的返祖现象可以稳定、缓慢、安全的进行下去。 不出意外的话,鲛人返祖最重要的发·情·期,阿尔杰可以回帝都星渡过。 许时青还挺乐观的,战局发展到现在,一切都水到渠成。再怎么样有着整个帝国群众信仰的善神们,难道收拾不动一群想要从战争中获利的恶神吗? 更何况自然之神还活着呢,自然神殿也保存完整,他们只是避世又不是衰落。 但恶神们虽然力量不强,却踪迹难寻,不然为什么这么些年来光明神殿一直没机会逮着瘟疫之神的痕迹给佩图斯王室解开诅咒?许时青猜测应该是主角那边的剧情主线推动了,但021不在,他又被锁了权限,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阿尔杰在把敌人打散后,就将战场切割成几个部分,交给其他将领去处理,自己领着支队伍依据情报朝着虫母的巢穴突进,打算来个擒贼先擒王。 针对虫母的斩首行动具有很重的战略意义,虫族的繁衍方式与其他种族不同,他们整个种族只有一个母亲,那就是虫母。 而虫母的诞生条件又极其苛刻,这意味着一旦虫母死亡,无法不断催生、催熟低级士兵的虫族军队对帝国军的数量压制将完全丧失。 届时帝国将领们将在战场上展示什么叫做战无不胜。 许时青推开越来越粘人的阿尔杰,鲛人一族临近发·情·期就会想找熟悉的人或者事物缠住,一般而言,没有伴侣的鲛人会找家人朋友帮忙。等到发·情·期开始后,就自己找个房间呆着,过了就好了。 听说鲛人的血脉里都有传承记忆,里边应该会有相关的解决办法……但是阿尔杰是混血,他会有吗? 许时青以防万一,去翻相关的情况,甚至找了其他种族的例子进行对比。 有是有的,但传承记忆有多少,完全看返祖到什么程度了。 魔法施展结束,阿尔杰·莱科特站直身体,他看起来冷静了许多。 第17章 返祖(上) 事实上,针对虫族的斩首行动进行得非常顺利。虫母是杀了的,人是全身而退的,返程的路是走了一半的,但意外也是发生了的。 阿尔杰·莱科特,一个向纯血鲛人转变的混血,他的返祖现象加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参与行动的其他人员也都有不同程度的身体不适,根据调查,随军的医生推测应该是虫母所在的巢穴存在什么物质侵入人体。 但因为虫族的虫母一直都罕有资料留存,其所在的巢穴更是隐秘之处,众人一时之间无从下手。 既然科技没法子,那就只能走魔法了,许时青挺身而出,在其他人“这魔力储存量牲口啊”的目光下,一套净化驱散治愈小连锁下去,濒死的人都能当场拉起来蹦迪。 阿尔杰不得不停止手上的工作,所幸战局已经进入了扫尾阶段,星际时代的战争总是迅速的,生命的数量在科技的力量下,只是死亡名单上瞬间增加的数字。 帝都星的皇帝知道情况以后,派了另一个人来给这场战争收尾,是齐格林。 齐格林身边的副官是世界的主角,安东尼。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阿尔杰回过身着手处理自己身上的问题。 这段时间因为返祖,他的心中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烦躁。战事、私事混杂在一起,前者让他紧绷,后者让他焦虑。 鲛人的尾巴无意识的搅动池水,溅起的水顺着池边端坐的精灵脸侧滑落。 “阿尔杰,你得保持心情平静。” 许时青抖了抖防水卷轴,不只是卷轴,他身上的衣服都是附几十层魔法的高级货,连龙族的利爪都划不破,区区流水。 “我感觉海洋在呼唤我。”阿尔杰听到他的话,非但没有平静,反倒因此自暴自弃,漂亮的蓝色渐变鱼尾舞动的力度更大了:“祂在喊我去海底,更深的地方,去厮杀、捕猎……”还有筑巢。 想要把精灵藏进精心准备的巢穴里,想让他浑身都染上自己的气味,让那双眼睛只注视着自己…… 世人都说巨龙贪婪,可如今阿尔杰却感觉鲛人的欲·望有过之而不及。 他黑色的瞳孔闪烁过什么,许时青没看清。 “这片区域全是荒星,没有形成水域的条件……”精灵安抚道:“我们已经在向最近的宜居星靠近了,到时候你就能在海里了。” 到时候你爱咋游咋游。 “……我不想……”阿尔杰向池底下沉,只露出嘴唇以上的部位,看起来很郁闷。 他怎么能容忍在这样一个随便的地方,用一些凡俗之物搭建他们的巢穴? “不想去那里。”不想用那么不完美的样子面对你。 “……可这里距离你挑的‘巢穴’可还有十万八千里呢。”许时青知道阿尔杰为了这件事,当时拉着他说“你肯定能帮忙挑一个环境好的星球”,然后两个人对着帝国名录上的私人星、可交易星挑半天——最后阿尔杰甚至想要冲到鲛人聚居星座直接强买强卖一颗星球,然后发动星际科技改造。 ——“要求要有纳楚那样能和精灵一族栖息地相比的自然环境又要求有大片适合鲛人生存的山川湖海——你怎么不上天?”莱昂纳多如是说:“你知道能让幻想种宜居的天然星球有多难得吗?” 阿尔杰才不管莱昂纳多的死活,他对自己的要求毫不退让。 皇帝咬牙切齿,最后还是找到了颗符合要求的星球,不过那是一颗只有卫星大小的“玻璃房”星球。 这种星球的特点就是灵气什么乱七八糟的力量特别充沛,但是也因此在星球表面形成一层厚厚的阻隔层,任何精密的科技在这里都会因为紊乱的能量而失效——所以一般只有闭关修炼的幻想种会去,人类来了就是困死在这里的结局。 “我能忍。”阿尔杰抱住精灵的小腿,可怜兮兮的仰头看他:“我们特地选的星球如果不用的话,那不就是白费功夫了吗?” 这话是不是有点怪。 许时青心底怪异一闪而过,但在阿尔杰那张自从血脉返祖后越发惊心动魄的脸面前,他手掩着唇,也顾不得这种感觉了,下意识避开鲛人的视线:“……可是那太难受了。” 而且还不是一般难受。混血返祖本来要忍受血脉之间的排斥就已经够痛苦了,现在连另一个血脉的本能与欲望都要压抑,等同于连发泄途径都不给。 幻想种的破坏力无需多言,要不是为了安抚阿尔杰的情绪,防止对方一个不小心把飞船给毁了,让所有人漂泊外太空,许时青也不用这些日子寸步不离的看着对方。 这还是在阿尔杰返祖期真正到来的开胃前菜,等到鲛人血统正式开始洗去他骨子里人类教出来的那一套礼仪克制,阿尔杰会开始回应海洋的呼唤,转而去呼唤、控制最后掌控海洋,而后鲛人会开始筑巢迎接他的发·情·期,这个阶段的鲛人是最凶暴的,不容许有陌生的气息靠近。 ……许时青担心阿尔杰路上把这一飞船的其他人给撕碎。 “……”鲛人沉默下来,止不住的甩动尾巴,水哗啦啦的上扬下坠,在池中形成小小的漩涡。 “到时候你需要什么,我尽力帮你弄过来。”许时青努力打消他的想法。 阿尔杰蔫了,说真的,要他在一个普通的星球搭一个普通的巢穴跟心上人求偶,这和要结婚了发现婚戒丢了、房产证上写着别人的名字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系统呢?】 系统021自从培训回来以后,嘴里就开始念念叨叨什么相爱相杀、强取豪夺、竹马天降。许时青都要怀疑扮演司的系统是不是在这一次培训尽给祂看小说去了。 闻言他奇怪的在心里反问:‘这不是帕尼能掌控的力量吧?’ 这可不是简单的跨个星球,单纯的空间转移对魔法而言并不困难,麻烦的是坐标的确定。阿尔杰买的那个小星球上不仅没有设置任何魔法定位点,因为附近靠近幻想种们的居住地,飞船这类交通工具没有提前申请是不能随便出现在那的,一不小心得被轰成渣渣。 而没有事先设置的定位点对接,就能把自己传送到想去的地方,这种能力已经接近神明了。 许时青思绪一顿,不会吧……? 【bingo!】 021微笑【:)这边为您和自然之神好好商量过了呢,免费为您设置了一个坐标位点】 【力量祂付】 “你在想什么?” “!” 许时青一惊,发现阿尔杰已经要贴到面前。 他甚至能清楚的看见鲛人眼尾的淡青色鳞片。 “我在想能不能……换个定位角度。”许时青尝试编了编,最后在阿尔杰愈发不善的目光里放弃:“好吧,我就是走神了。” 鲛人深吸一口气,猛的窜出水扑过去。 许时青可悲的发现,他现在甚至能习以为常的提前后仰瘫在地上,防止脑袋真的带着阿尔杰的手撞向地面。 地板上都是水,许时青的头发算是彻底湿了。 “说话。”鲛人埋在他的胸口,闷声道。 许时青:“嗯嗯,好,我和你说话。” 返祖期敏感脆弱又狂躁强大的阿尔杰·莱科特小朋友,生气的道:“你根本没有愧疚之心!你还在笑!” 许时青控制自己的嘴角,不行,阿尔杰那张酷哥脸说出这些话太好笑了。 很快,他们抵达了那颗宜居星球。阿尔杰的返祖进度远超许时青的预计,他不得不在阿尔杰挥舞着他那条五六米不止的大鱼尾巴和五指长出利爪时,眼疾手快的一把把鲛人捞走跃出船舱大门,撞入茫茫大海中。 “……起码我们不会失去长官的踪迹。”副官大人顶着一众敬佩目光,坚强的道:“现在,紧急停泊,向当地政府说明情况……” 他停了下,然后又说:“把后备船舱里的逃生舱丢下去……他们会用到的。” 起码精灵一定会用到。 副官盯着大海,深沉的想:帕尼大人,这是我最后能为您做的了。 许时青并不知道他的想法,现场的情况一团糟。阿尔杰入水前几乎整条鱼缠在了许时青身上,他们一齐坠入海底。 ……很安静。 海底是一片幽深黑暗的寂静,许时青被阿尔杰抱在怀里朝着不知道的方向游去,四周的水流明显被扰动、控制,像是以鲛人为中心卷起漩涡。 探出的精神触手没有回应,这意味着阿尔杰与他无法通过精神力对话。 许时青想了想,伸出手就着阿尔杰的胸口写字。 「你,还,好,吗?」 鲛人肉眼可见的僵住了。 许时青努力制造动静,精灵的夜视很好,但海底的情况不太一样,这里的光稀少朦胧,许时青看不清阿尔杰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但他感觉到鲛人抱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像是铁钳牢牢握住。 许时青伸出食指又戳了戳他的肚子,比划着要再“问”一次。 【……这边建议你别再折腾他了。】021惨不忍睹。 ‘你来的正好!’许时青眼睛一亮:‘我看不清,阿尔杰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也没那么坏。】021语气诚恳,反正不上不下就对了【等会你乖乖听他的话照做就行,我这边就不看你了】 ‘?’许时青‘什么意思?’ 【他要筑巢了。】系统很平静的说,这句话在许时青耳边炸开,也成功让他炸毛了。 ‘等,等等’精灵一个激灵,瞳孔微缩:‘他把我当、当、当……?’ 【我猜你会用到的东西都给你塞储物空间了】021语速飞快,这是许时青认识祂以来祂说得最快的一次【我的马赛克插件一开我就什么都看不到听不见,当然我也不打算看,所以我就在后台挂个人机,插件一关我就回来好了再见拜拜】 【祝你成年快乐】 系统021下线得非常利索,让许时青非常之咬牙切齿,但眼下有比021培了个训回来吊儿郎当更重要的事情。 鲛人搂着他的手臂太用力,几乎想要把他压进身体似的。 许时青若有所觉的抬起头,鲛人的发丝正柔柔的打在脸上,他后知后觉的发现,阿尔杰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停在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像是对方呼吸搅动的水流拂过脸颊,不知过了多久,他兀的感到一阵战栗,像是明白了自身处在什么样的境地。 第18章 返祖(中) 建造一个巢穴需要多久? 对于将海洋如臂驱使的鲛人一族而言,这并不是难事。强大的魔力涌动着,轻易的在岩壁上切割出早有设想的巢穴的初形,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 接下来就是清理碎石边角,根据需要布设魔法阵,比如说将洞穴内的海水抽出,创造一个陆地生物也可以生存的空间,再比如说,令空间内的生物无法调动魔力。 精灵浑浑噩噩的被皮草裹着,放在巨大的贝壳内。阿尔杰将莱科特放出来,巨大的灰狼将贝壳压在身下,也将对方短促颤抖的呢喃细语阻断。 阿尔杰,他说。 鲛人的迷幻毒素发作了,阿尔杰目光沉沉,他并没有错过精灵在幻觉里呼唤的内容,最开始的时候是某些人的名字,到最后,他固执的、含糊不清的发出两个音节。 ——gu yi 他不想这么做的,鲛人体内携带的迷幻毒素在刻意的控制下,虽然对身体无害,可到底是毒素,阿尔杰一点也不想让这种东西进入精灵体内。 可大约是大海的环境让鲛人的本性被无限放大,当他发现怀里的精灵像是反应过来自己想要做什么,微张开嘴神情流露出类似退缩的情绪时,他虽然失落,但并不意外。 可这份勉强维持的从容,却在对方下意识张口说出他名字以外的音节时崩塌。 gu yi。 他在黑暗里模仿精灵的口型发音,那无论如何都不是星际语、精灵语之类,阿尔杰熟悉帕尼,他知道对方对古地球语的分支之一极其熟悉,也看见过精灵偶尔会对着纸上写的几个方块字流露出怀念的目光。 所以他去学过,知道那次惊鸿一瞥记下的字如何发音。 其中一个就是gu yi。 那么,你是将我认成了另一个人,还是在感到害怕时,下意识的依靠那个名叫“gu yi”的人?阿尔杰发现自己哪一个都无法接受。 等回过神时,他的獠牙已经埋进对方颈侧,精灵在迷幻毒素的作用下,陷入了昏睡。 没关系。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实际上嫉妒得要发疯,鲛人占有的本能让他在意识到怀里的珍宝可能不属于自己后,焦躁的甩动强健的鱼尾,捣出一个个漩涡。 不,不,我不允许。他将精灵抱得更紧,狠狠的道,这是我的,谁都夺不走。 “嗷呜。”莱科特甩了甩尾巴,将阿尔杰从回忆里拉扯回来。 鲛人站了一会,听着贝壳里的精灵平缓的呼吸,转身向外走去。 他要建造一个足够温暖、华美的巢穴,将想要逃走的珍宝关住。那或许会很难很难,但没关系,属于人类的记忆告诉他,阿尔杰·莱科特是一个足够卑鄙的家伙,而不幸的是,精灵的心太软。 在对方完完全全属于他之前,阿尔杰并不介意用些手段,让想要偷走他珍宝的家伙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 起初,他感觉到柔和的光,接着是皮毛和皮肤相接的触感,最后才是昏昏沉沉的大脑和无力的躯体。 “……?” 许时青勉强睁开眼,懵圈的看着头顶上的镶嵌整齐的一颗颗硕大的夜明珠。 过了会,他脑子清醒了些,挣扎着想要起身看看情况,却又因为力气不够重重的跌回柔软的皮草里。 “?” 许时青摔醒了。 他默了一秒,沉下心试图去调动体内的魔力——纹丝不动。 “帕尼?” 纱帘掀开,落下。 许时青感觉到有人落在自己身边,紧接着,他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上方。 “你终于醒了。”他微笑着,许时青看见鲛人漆黑的瞳孔清楚的倒映出自己的脸……这个距离太近、太危险了。 许时青在这样的目光下深吸一口气,压下想要一脚踹过去的欲·望——这完全是一种感知到危险的本能反应。 “我们得谈谈。”精灵说,再过去几年,这是他们遇到问题冲突时惯有的解决方式,正常的情况下,这种手段是有用的。 但发·情·期的鲛人不会和猎物讲道理。 许时青对阿尔杰情况的判断出错了,而他此刻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现在过去多久了?和萨文副官联系过——” 询问的言语还未吐露完全,但鲛人已经不想听他提到无关的事和人。阿尔杰趁着精灵震惊的空隙,轻而易举的撬开对方的牙齿,与之口舌纠缠。 对方反应过来,条件反射的举起手挡在胸前,想要把他推开,那动作进一步刺激到了阿尔杰,他轻轻咬了一下精灵柔软的唇瓣,作为小小的惩戒,紧接着抽掉腰上的带子,将之双手缚于头顶。 此刻许时青脸上因为缺氧和羞恼浮现一抹艳丽的红晕,阿尔杰鼻翼的呼吸明晰的打在脸侧,而他的唇舌正在掠夺——有条不紊、从容不迫,根本不给精灵喘息适应的时间。 终于,在许时青就要窒息晕过去前,鲛人大发慈悲的松开猎物,一条晶莹的丝线暧昧的在他们之间拉开。精灵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大口喘息着,甚至因为咽喉都被过分侵·犯了,而狼狈的干呕几声。 “我想亲吻你。”鲛人的手划过精灵泛起水雾的眼睛,泛红的脸颊,红肿的嘴唇,接着往下,略冷的之间又一一触过喉结、胸膛、小腹,他声音平静,像是没有看见许时青打了个寒战:“这里、所有的,我想要它们都染上我的气息。” 好过分。 许时青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本能产生的这一个想法。 “过分?”阿尔杰好笑的重复一遍。 许时青发觉自己竟然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真正过分的我还没有做呢。”鲛人伸出手指勾住他的衣领,朝外一拉,语气依旧很冷静的样子:“幻想种都是流体性别,虽然我们的种族不同,但如果你从里到外都被我占有,那么……” 他若有所思的伸手摁住精灵的小腹,有些恶劣的问:“你会给我生孩子吗?” 第19章 返祖(下) 021正在翻自己的培训笔记,看了好一会,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去敲自然之神,问【这么多天了他们没事吧?】 自然之神【……你最好有事:)】 【能有什么事情?鲛人的发·情·期就是这么长啊!如果是人类还要担心一下会不会被*死在床上,但精灵你担心什么?】 【……他毕竟还只是孩子。】系统021忧心忡忡【第一次面对成年人的世界,对象就是鲛人,会不会太刺激了?】 【刺激不好吗?】自然之神费解【人类不都是追求享乐?】 ……你的享乐我的享乐好像不一样。 021终于认识到,自然之神就是个不靠谱的,遂丢下对方,扭回头又去看一眼马赛克插件的运转情况,还在运行,没有停止。 祂于是只能悻悻的摁下担忧,继续复习之前的学习内容了。 …… 鲛人的发·情·期有长有短,长的能持续三个月,短则半月有余。 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阿尔杰的情况逐渐稳定,显然他的发·情·期已经要结束。 许时青松垮的披着鲛纱,斜靠在阿尔杰身上。对于他来说,这一个月来放纵荒唐得他想要埋头当鸵鸟。 那太超过了,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视野里逸散不去的白光,浑身酸胀无力,任由摆弄。 许时青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拆吃入腹,那种思绪完全被另一个人掌控的感觉太失控、太过度。从他有意识起,这是从未经历过的。 这让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尔杰黏黏糊糊的亲他,年轻人开荤以后食髓知味,他意识到精灵对他所做的,只是无措,并没有反感。 这已经让阿尔杰难掩喜悦,他一遍遍的占有他,却一次又一次的无法满足,总要再确认一次。 “等,等等。”许时青极力从亲吻的空隙里挣脱,无论再来多少次,他都难以习惯阿尔杰的吻法:“我们得谈谈。” “哼?”鲛人餍足的轻哼询问。 “都这么久了!”许时青磨磨牙,嘴唇肯定肿了:“难道我们的时间都在床上耗吗?” 不行,他得让阿尔杰找点别的事做,这段时间他就没从床上下来过。再这样下去,他嗓子都要废了! 精灵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哑着声说话有多诱人,阿尔杰很难不想到他轻声喘息最后难以忍耐的啜泣。 而且,鲛人的目光落在他嫣红的唇瓣,原本白皙的肌肤上全是他留下的青紫咬痕,连胸口的两抹粉也因为刚才的行径充血…… 在这样如有实质的目光下,许时青的气势一弱再弱,最后他欲盖弥彰的抓起身下的纱裹在身上,狠狠的做了个缩头乌龟。 没魔力,靠身体素质精灵打不过鲛人,更何况经过这一个月的消耗,许时青更没反抗的力气了。 阿尔杰促狭的握住他紧扣鲛纱的手,凑过去时呼吸打在精灵泛红的耳尖:“谈什么?” “我怎么亲你的?”他的手探进衣物,扣住精灵的腰窝。 声音带了笑意:“还是怎么让你的肚子大起来?” “!” 许时青的脑海里闪过肚子涨得酸痛的记忆,一股发麻的热意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 “你,你!”他恼羞成怒:“不要脸!” 登徒子!大流氓! 阿尔杰笑得发抖,他的头靠在精灵的肩膀上,其实本来也不打算做什么,一个月,足够阿尔杰从地狱回到天堂,也足够许时青想明白他们的关系。 一个月的荒唐放纵,在没有魔法的帮助下,即使是精灵的身体,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我不捉弄你了。”想到这里,阿尔杰把人向怀里一带,然后顺势躺下。 他爱怜的亲吻他,说:“好好休息,其他的醒来再说。” 室内昏黄一片,夜明珠幽幽的照耀这方寸之地的巢穴。 精灵渐渐的安静下来,他确实已经很累很累了,幻想种的发·情·期不会给承受者休息的空隙,他总是昏过去,醒过来后又被卷入全新的欲潮,那不是阿尔杰的本意,然而在非理性的本能驱使下,鲛人无法压抑自己的欲望。 阿尔杰将精灵遮挡面孔的发丝拨到脑后,他想到陷入偏执时,自己逼问被玩弄得崩溃的精灵是不是不会原谅他,连朋友也不想和他做了。 那些过于出格的事情对于许时青是第一次,对阿尔杰来说也是初次,他当时意识到做下这些过分行为的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如果精灵选择恨上他,甚至再也不愿意见他,那也并不过分。 可阿尔杰无法接受。 他根本难以忍受精灵退出自己的生活。鲛人强横无餍的本性让他忍不住想帕尼以后会不会交更多的朋友,他会不会忘了自己,他是不是会去找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gu yi”。 想到这些,他就嫉妒得恨不得杀了所有人,让他只能选择自己,只要看着自己。 那时候帕尼怎么回答的呢? 阿尔杰的手无意识顺着精灵的肩膀,滑轮到他的腰窝,那里折下一个动人的弧度,令人爱不释手。 ——“可是。”精灵努力稳住颤抖的声线:“我不想、不想对你……这么做……呜” 我不想怪你。 那双眼睛里透露出这样的意思。 ——“可是,我这么对你。”阿尔杰问:“即使如此,你难道愿意喜欢我这样的人吗?” ——“我、我不知道。”精灵流着泪看他,有点茫然:“但我,应该是,是喜欢……!喜欢你的……” “这是你说的,”阿尔杰低声道:“帕尼,不许反悔。” 喜欢我,也只能喜欢我。 不然我会疯的。 …… 回到帝都星是三个月后,撇去中间看戏的人一二三,阿尔杰可算是把这次战争的所有工作解决,并且收尾盖棺定论。 “你事情解决完了?”许时青抱着终端,上边赫然是最新上映的电视剧:“那我就安排回纳楚的路线了。” “先不急,我买的见面礼还没到货。”阿尔杰想到难缠的罗尼·涅丹和特蕾莎修女,就感到有些牙疼。 这两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实在不行,到时候你看准机会,我带你跑。”许时青诚恳的建议:“罗尼和特蕾莎气过了我们再回去。” “好啊。”阿尔杰露出笑容:“到时候我们私奔去哪里?” “之前买的那颗小星球不是还没看过吗?”许时青提醒他:“刚好去隔壁星系逛逛。” “那你得好好伪装一下。”阿尔杰一本正经的说,扫视的目光却截然相反。 许时青耳朵红了,他有点生气的指着自己锁骨上的咬痕:“你别太过分!昨天晚上你答应我不留下痕迹的!” 然后呢?! 他的目光里充斥着控诉。 阿尔杰轻咳几声,没办法,精灵要哭不哭的样子太漂亮了,他实在忍不住。 “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知道你又从哪里学到什么新花样了。”许时青说,他还记得上上次,阿尔杰神神秘秘的拿了个双人全息游戏说要和他一起玩,结果进去后可算是让他明白这家伙那些跌破廉耻的花样是从哪里得来的灵感。 “但你最后不也玩的挺开心。”阿尔杰低声反驳。 许时青面无表情的捏紧拳头:“阿尔杰。” 阿尔杰:“我错了。” 精灵脸皮薄,他不应该反驳的。 “你怎么还这么害羞呢?”阿尔杰捏捏他的耳垂,又将他有些乱了的衣物整理:“像个古地球人似的。” 被说的精灵实际上的真古地球人瞪他,星际对这档子事的开放他已经有切身体会了! “我觉得自己和做梦一样。”阿尔杰拥抱他,像是贴着自己与生俱来的肋骨:“你真的喜欢我。” “……我为什么不喜欢你?”许时青奇怪很久了,他的思考方式向来比较简单直接:“我认识的人里,除了罗尼和特蕾莎,关系和我最好的不就是你吗?” 阿尔杰为什么对自己那么不自信? “我又不可能喜欢他们两个,罗尼是老师,特蕾莎是妹妹。”许时青说:“虽然你想和我发展的是这种感情,确实很让我意外,但我应该没有理由拒绝吧?” “……不,朋友和爱人是不一样的。”阿尔杰却皱起眉:“你不会是因为不想失去我这个朋友所以……!” “当然是因为你是阿尔杰。”精灵打断他。 许时青蹙眉,他回想自己当时的想法:“就算以后我有关系更好的朋友,那也只是朋友,他们不会是你。” 阿尔杰的存在从来是独特的,就像他对许时青热烈的感情。 “我不会想和他们分享纳楚八个小时的落日,他们也不会同我共享星海角落某一刻的耀眼极光。” 许时青的人生是孤独而寂寞的,他在病房里度过二十个秋冬,生命只停留在苍白色的房间,还有窗前一小块花圃的绿色,除此以外只有电视规矩古板的新闻与每个星期送来的书籍。 那就是一切了。 所以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渴望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他也比任何一个人希望拥有一个家庭、一个归处。人生的孤寂他已经受够了,从未见过的亲人他已经不抱有希望。 系统是他第一个朋友,虽然021非同寻常,但许时青还是接纳了祂。后来末世里,顾熠他们给予了许时青第一个家,他接受他们的一切教导,但无论是许时青还是试验体“许时青”,都因为自身的贫瘠而无从回馈。他们的人生都太精彩,即使末日后黯淡,可也曾经绚丽过。 许时青却连绽放都未曾有,一颗埋在地下的种子,该如何与繁花们分享阳光?他们从未并肩过,就像是已经飞远的风筝,拉扯着许时青,可却已经是不可追了。 风筝御风而行,却并不必需追逐的人。 阿尔杰于许时青是眼前真切的、并肩而行的挚友,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真正交心的第一个人。现在阿尔杰告诉他,他非他不可,他需要他。那么许时青有什么理由拒绝阿尔杰张开的怀抱?又有什么理由不会动心? “那个时候我思考过,是不是要远离你。”许时青似乎没感觉到鲛人一瞬间收紧的手臂:“但结论是,我不想这么做。” “因为我意识到,就算你做的再过分一点,我依然愿意告诉你珂赛特大草原上今天的风很畅快,太阳很暖和,有一朵云很像小绵羊。” “所以我为什么不接受你?”许时青反问:“你为什么觉得我喜欢你是一件很勉强的事情?” 他很坦然的接受阿尔杰对他的情感,因为他完全可以回以等同的爱意。那么为什么不接受呢? “你完全可以相信你自己在我心里的位置,我们可以是最好的朋友,但也可以是相爱的恋人。” 阿尔杰对精灵一见钟情,将自己的爱看得太轻。可他对于精灵而言,又何尝不是另一个独一无二。 “……” “阿尔杰?”许时青疑问。 “……谁教你的?”阿尔杰大脑一片空白,不用怀疑,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脸一定通红:“帕尼,你太犯规了吧?” “……你害羞了?”许时青迟疑。 阿尔杰埋在他颈侧,他们几乎像是嵌合的齿轮,这是一个很用力,充满感情的拥抱。 这一刻,他们再也不是孤独的了。 #漫画论坛# #恭喜《我和宿敌he了》正文番外完结 1l 恭喜完结!撒花撒花 2l …折叠… 25l 阿尔杰真是人不可貌相,玩的真大,连安东尼和莱奥都显得幼稚园了起来 26l 当说他帝国阴谋家是在开玩笑呢……玩的真的花 大家该保存保存,我觉得这个番外篇活不了多久了 27l 谁想得到,当初一个人类,一个精灵,都做好暗恋到死的be剧本了,结果番外篇一出来,感情你们两情相悦、双箭头粗得人尽皆知呗 不知道那些写寿命论的太太们心情如何 28l 如何,还能如何?捡捡地上的红鼻子,然后继续磕 29l …折叠… 46l 看完了,好阳光,好直球,感觉冻僵的尸体都回暖了 47l 返祖那块的肉又痛又爽,我中间都以为要be了,精灵心气高,又过着深山老林的日子,要不是阿尔杰是他好朋友,他何必亲力亲为的帮他解决返祖现象,结果阿尔杰弄强迫也就算了还搞这么大…… 结果你们竟然两情相悦,好好好 48l 最意外的是帕尼的那个性格吧,都以为是清冷单纯那挂,结果那直球打的……直击要害啊(感慨) 49l 其实在意料之中?精灵对阿尔杰本来就有好感,你看三年网聊打的多火热,罗尼又欣慰又纠结的表情真的很好笑 而且阿尔杰追人真的很用心,从帕尼的反应来看,他只是对朋友变成对象这个过程反应迟钝,但不是感觉不到啊 讲真安东尼和莱奥两年就在一起上本垒了,阿尔杰你一个帝国权臣,标准贵族,竟然和心上人三年网恋,连手都没牵过(指指点点) 50l …折叠… 98l 阿尔杰你真的别太爱,珂赛特大草原一见钟情是什么宿命的预言吗? 99l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莱克特家族不干人事啊! 100l 美丽的、充满生命力的母亲,乡下没有拘束的荒野,贫瘠的生活,悉数毁于一夜。 他生理上的父亲和弑母的仇人自以为将一切隐瞒的很好,傲慢又漫不经心的宣布他成为位于帝都星大家族的少爷,要他陪同继承人进入军校完成学业。 然后孤独又煎熬的岁月开始了。 101l 所以完全理解阿尔杰的一见钟情,母亲死去的这些年里,他的人生完全被仇恨、阴谋、战争和孤独塞满,莱科特家族里那些恨的人都死了,发誓只爱母亲的年轻人成了家,苏西奶奶与他尊重大过亲情。 而莱昂纳多,他们虽然是朋友,却更是君臣。 帝都星越繁华,手里的权力越多,阿尔杰孤家寡人,只会更加怀念年少时乡野的一切。 初见时帕尼身上的色彩太浓烈了,那个画面的明媚和生机恐怕是阿尔杰从未见到过的。 102l 说真的,很难不怀疑莱昂纳多是不是知晓这一切……这皇帝从头到尾就没吃过亏orz 103l 这倒也不至于……莱昂纳多只是心黑,不是全知。当时他都不认识帕尼 104l 但皇帝引导自己的妻子去对付权臣,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105l 政治联姻啦,连感情都没有的 主要是莱昂纳多那三年里对阿尔杰的态度,在外界看来是不满的。再加上他还去和长公主见面,那句“虑天下者,常图其所难而忽其所易,备其所可畏而遗其所不疑。”很难不让外人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出现了裂痕。 所以王后为了自己的家族a了上去,然后out了(摊手) 这件事看起来莱昂纳多是丢了脸面,但其实从政治角度来看,对他来说是没有任何损失的。 106l ?细嗦 107l 首先我们明确一点昂,帝国的制度里,王后是能干政的。当时的背景是,帝国在积极寻求和自然神殿的合作,神权对于幻想种而言有着举足轻重的力量,所以宗教一直都是帝国重视的领域。 也可以认为这是帝国与神明之间达成的合作。 在这次“绑架”事件里,对于王后而言,她希望除掉阿尔杰和他的党羽,将其腾出的位置填上自己的人,以此扩大自己手上可以调动的权力。 但这位王后错估了阿尔杰与莱昂纳多的关系,也错判了莱昂纳多的眼界和抱负。她更加错误的评估了自己的价值。 皇帝通过抛弃“王后”,拢共达成了以下目的。 一,敲打阿尔杰,告诉他自己捏住了他的软肋,像是他有很多种办法可以对精灵下手之类 二,强制性的进一步推进和自然神殿的合作(把人家大祭司都薅过来了进展能不快吗)顺便给阿尔杰一个甜枣,拉拢和帕尼的关系,让阿尔杰与自己的政治联盟更加牢固 三,通过清理多朗家族,莱昂纳多直接重新分配帝国的权利体系,在分出一部分职位安抚因为他手段暴烈的党派后,他在帝国的各个阶层都安插进自己人,还提拔了一批青年才俊。 四,进一步加强自身权力,以莱昂纳多的性格,王后的存在是他不能忍受的。 认个错,说自己眼瞎没看好人,就能搞定这么多事,是我我也干 而且整件事查个底朝天,皇帝除了动动嘴皮子,那是真的一点事都没干,怎么看都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黑心啊这家伙 108l 地铁,老人,手机jpg. 109l ……这是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啊 110l …折叠… 175l 哈,果然被审核了 176l 删减成啥了都,本来就没什么细节,全是小边角料的暗示,这都不允许? 177l xx家的审核是这样的,敏感肌嘛 178l 救!有人有未删减版吗?! 正准备欣赏漂亮老婆的!结果只能看见老婆哭唧唧的眼睛orz 179l 我有! …折叠… 243l 好漂亮,还白,不是,我是说他的表情真好看 阿尔杰你wife is fine,下一秒is mine 244l ?你没有自己的老婆吗? 245l 好花,真的好花,叹为观止 难怪阿尔杰觉得帕尼会和他绝交,这xp花的,很难不让人猜测他想了多久 246l 嘿嘿嘿触手……嘿嘿嘿……女装嘿嘿嘿 247l 甚至有角色扮演…… 鲛人的迷幻毒素是用来干这个的吗?!震声jpg.好看爱看多来点 248l 别说,你别说 他审美真的挺好,就是对给帕尼编头发有点执着(感觉是因为要把发带用在不正经的地方……) 249l 随时随地给精灵整理头发和饰品是吧 那姿态动作自然的,给其他人都看傻了都 可怜的副官,给你点一支蜡烛 250l 就番外篇,精灵都换多少套衣服了……图片png.图片png.图片png. 我愿称之为奇迹帕尼。 251l …折叠… 第1章 龙组 “……好了,将现场交给后勤组,二队原地待命。” 许时青说完转身离开,身后那群臭小子瞬间炸开了锅,叽叽喳喳的开始讨论任务,还有任务结束以后要去哪里吃饭。 “许队!大伙儿任务结束后要去广宁路下馆子!你去不去?” “不去。”许时青没有犹豫,他连头也没回,朝着现场的最中心走去,很快消失在其他人的视线里。 “许队不合群又不是第一天了,你干什么多问那一嘴?” “万一他答应了呢?” “不可能。”有个人信誓旦旦的道:“队长除了任务,谁约他都没戏。” “这件事不是咱们局里人尽皆知的事情吗?” “看样子他没什么人气是真的啊。” 另一头被谈论的当事人一无所知,此刻他正在脑海里翻阅八年前刚到这里时,世界意识通过系统转交的剧情、任务要求还有角色背景。 这个世界的主角名叫黄邵星,原本是个普通的大学生。一次期末周结束后,他和其他几个舍友去学校附近爬山,却意外走散,误闯进“白雾”之中。 白雾,一种出现十数年的特异现象,首次出现于华国的塔拉玛干沙漠无人区,当时并没有引起任何关注,然而短短的一个月,这场白雾迅速弥散到一处小镇,数百人失踪,终于让华国警觉起来。 然而当地武警和军队在进入白雾之后,再次出现却折损殆尽。幸存者告诉人们,那里面是一个和现实截然相反的属于诡异的世界,无数奇异的规则并行不悖,形成一个个类似副本的空间,稍有不慎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回来的人无一不是有了新的能力,什么异能、魔法、道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根据不同的口供,华国对白雾有了一个基础性的认识。 其他的国家虽然反应不同,但经历大差不差。 “姐姐,我要是想加入龙组的话,要什么样的条件啊?” 黄邵星一副小白脸的模样,身上披着小毛毯,惹人怜爱。 他的问题并不是需要特别保密的东西,而且小年轻显然也有了特别的力量,早晚是要了解官方机构的。 这位女同志想着,正准备和格外嘴甜的黄邵星解释。 “龙组的成员大多是异能者,你的力量还没测试登记,也可能是凤组来招人。” “陈队长!”女同志认出出声的人,她的目光移动,声音更惊讶了些:“许队长也来啦!” 龙组一队和二队的队长都站在了这里。陈思伟温和的对她笑了笑,礼貌的提出希望能够和这位刚刚脱离险境的年轻人单独交谈。 女同志爽快的离开了。 黄邵星的眼睛亮起来,队长啊!一听就是有权力的大佬。 “……他身上的气息不详,不像是异能派系的力量。”旁边许时青冷不丁道:“让谢景崒来。” 这话说的,像黄邵星是什么扫把星似的,被踢给倒霉蛋。 主角有点尴尬,他偷偷打量说话的人,对方比他高了半个头,垂着眼看过来,黄邵星又尴尬的低下头,心里想道这人说话不客气了点,但眼睛真好看。 灰色泛着蓝,就像对他这个人的第一印象,沉默、冷然的。 陈思伟又说了许多漂亮话,他这个人很圆滑,懂得讨人喜欢,知道说些什么让场面舒服起来。 不过他说这些可不只是来哄孩子的,过了会,陈思伟很亲切的问:“我听说你是从白雾里自己出来的?介意与我们说说情况吗?” 黄邵星早迷迷糊糊的全交代出去了,在刚刚的几分钟里,他已经和陈思伟称兄道弟,并且有机会碰上了就去下馆子。 【这个主角……好好骗的样子】021欲言又止。 ‘还在成长期,很正常。’许时青回复:‘说明他以前的生活过的很安稳,这是好事。’ 风声略耳。 许时青似有所觉的瞥去,一身行头收拾干净的谢景崒叼着根草,看起来没什么事情了。 “!你是那时候的大哥!”黄邵星眼睛暴闪,看着特别清澈,能够清楚的看见他甚至有点热泪盈眶。 许时青眼角一抽,移开目光。 “哟,还没结束呢?”谢景崒把外套甩在肩上,微卷的短发有几缕落到眼前,他随意的往一旁拨拉。 “你小子运气是真不错,十多年来都没出这么大一片玩意,你倒是遇上了。” 许时青一听这声音,就有点头疼。 如果有可能,他其实不太愿意和谢景崒打交道,这家伙简直哪哪都和他不对头。形式散漫,言语轻佻,作风冒进,还很欠揍。 但任务要求是扮演一个正直强大还负责的人。 没错,这一次任务不是具体的事情,而是亲身上阵演出一个有性格的“人”。 许时青幽幽的在心里叹了口气,从快管司转到扮演司后,任务比原本麻烦了何止一个量级。 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是真的没办法了,祂的故事有诡谲奇幻的“白雾”,有足够邪恶的反派,却没有能够在主角成长起来以前,能与前二者相抗衡的“正派”角色。 一个人的诞生是需要时间、机遇、和环境的,就算是世界意识也无法违抗这样的规则。尤其是在过去的剧情已经结束,而未来的剧情正按照祂事先设定好的河道奔腾而去时,祂无法、也没有时间去弥补这“小错误”了。 要么放弃这个故事,重新再来;要么选择场外援助,直接“凭空”生出这个正派角色。 显然,祂选的是后者。 而扮演司接下了这个任务,并且把它丢给了新人许时青。 ‘目前看来,我做的还算可以。’许时青对「扮演度:46%」的评价其实挺满意,‘看样子之前没白刷任务。’ 天知道这八年来他写了多少报告,跑了多少地方处理那些异能案件。 【但我们的扮演度要达到90%才算完成一部分任务】021说【或者拓展出一段完整的剧情,你知道这个更难】 在世界意识给出的人设基础上,从主线剧情中合情合理的拓展出一段剧情,还要满足世界意识最开始发布任务的要求——这种事除了扮演司几个喜欢写剧本、编故事的家伙,没多少人愿意干。 毕竟主动加班和主动吃屎有什么区别? ‘就这样了。’许时青不想评论自己的演技,那玩意说起来只会挫伤自尊。 021暗自摇头,心想还好把上个世界的记忆先抽出来了,不然他现在连46%的扮演度都没。 阿尔杰上个世界把人惯成什么样子,021是看在眼里的,那性格开朗得和现在不沾边。 也正因此,脱离那个世界的时候,情绪检测程序一有问题,上面那边越过021,直接依据第零号协议把许时青的记忆和情感都剥离抽出,暂存在021系统空间内。 他们倒是没有隐瞒这件事,但出于对许时青性格的熟悉,021并没有告诉他那个世界里关于阿尔杰的存在。 001告诉他,这个世界任务完成以后,再把记忆和情感一点点还给他。 【人类是很脆弱的。】001说,似乎经验丰富的样子。 但即使记忆情感不在,有些习惯还是刻进了许时青本能,比如说下意识和其他人保持距离,莱科特公爵虚空索敌的本领是021生平所见之最,醋缸大得021隔着屏幕都能闻到。 偏偏许时青神经大条,又会打直球。021私底下嘀咕,什么锅配什么盖,一把剑还真给他找着配套的剑鞘了。 被“嫌弃”的躲过揽肩,谢景崒倒也不恼,他更多是习以为常的笑着:“呀,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许小仙吗?” 关于许时青不染烟火的形象在局里广为流传,这其中功劳最大的当属眼前的谢景崒。 当事人微微眯眼,那一点不善流露无遗。 陈思伟绷住脸:“谢队长啊,许队等会还要赶回去处理别的案子,跨一个区呢,我们还是赶紧解决了,让龙凤两组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你别撩拨了,干正事呢。 许时青摩挲着唐刀刀柄上的纹路,他在思考应该怎样扮演人设。 黄邵星在这里得到能力以后,白雾里的怪物受到这股气息的吸引,脱离白雾混入现实。这不是第一个例子,但却是最大、最严重的一例,导致华国异常管理局龙组的精英折损近半,人手不足。 这也成为黄邵星后来加入龙组的契机之一。 许时青不打算让它发生,让黄邵星加入龙组的方式有很多,但这是最没必要的,折损的精英在未来都是抵御白雾的中流砥柱,在许时青看来,正是因为这一次的大灾难,使得往后华国对白雾的应对机制出现了致命空窗期。 要知道,异常管理局有五成的人都属于异能派系,这些人都是过去十数年里从白雾中存活,磨砺成长的精英。他们积累的经验、阅历,是极其重要的战略资源。 “许队长,你对接下来的行动有什么想法?” 陈思伟问。 黄邵星已经被安安稳稳的送离现场,他此刻没有参与这里行动的权力。 “……”许时青轻轻摇头,他的态度很粗暴:“这一次的白雾是历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之前虽然只有极小的概率出现怪物外逃,但我们不能大意。” 上面希望他们能探清楚这里的情况,毕竟这一次的白雾极其靠近市区。 龙组两支队伍再加上凤组一队,重视无需言说,但他们还是低估了这一次的白雾会带来的灾难。 “是我疏忽了。”谢景崒叹了口气,这次白雾本来没那么严重的,他赶过来时还以为只是个普通任务,没想到进去以后没多久,发现里边的情况不对。 那时候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黄邵星就是他半路救的人。 “我看过了,那孩子身上没什么问题,走的就是正常鬼修的路子。”他语气带上了惋惜:“应该是一进白雾就死了,没人带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成了鬼修。” 这条道要走就得先死一死才知道有没有天赋,整个局里也就大猫两三只,其中一只就在眼前。 对此陈思伟和许时青不予置评,前者停了会补充了一句:“我听他说的话,人应该是在你们来之前就困在白雾里了。” “那他确实是走大运。”谢景崒说,这话是真的,黄邵星虽然倒霉,但也确实是好运,不然也不会死后成为鬼修,也不会半路碰上他了。 许时青问:“里边的规则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只有亲身经历过的谢景崒可以下确论。 “扮演解密类。”谢景崒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神色凝重起来:“很多个故事的规则一起运行……” “那是个怪物小镇。” 情况变得棘手起来。 在世界意识给的剧情中,对这次灾难的描写只有怪物倾巢而出,整个h市沦陷。龙组为此近乎折损殆尽,最后也没有将城市从白雾手里彻底夺回来。 h市自此成为白雾之都。 【我们必须改变这一切。】系统说【但是,世界意识并不会因此而对你大开方便之门】 这是理所应当的。 许时青并不意外,如果世界意识会对他放水,那何必要时空局? 白雾涌动起来,吓了盯着它的人好一跳。 他们不打算再耽搁下去。在场的人已经是处理白雾的老手,陈思伟安排一队的人进入白雾,谢景崒的凤组一队虽然不少人负伤,但仍有人坚持进入,当然不可能同意。 许时青没那么多事情,他把情况和手下的人说清楚以后,让二队的人守着外面,按理说他应该留下来,但论战力,他无疑是吊打陈思伟的,所以现场出现了一个诡异的情况。 陈思伟领着二队和凤组一队的伤病们在外面以防不测。 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白雾内错综复杂,大家进入的时机和落地地点都不一样,往往很难遇上。 大多时候,在里边大家偏向于单打独斗。 所以在点兵时,综合战力最高的许时青怎么都无法置身事外。 许时青走进雾里,黑色的制服衣摆在身后飞扬,像是张开的羽翼。 第2章 白雾 在所有的白雾规则类型里,最不讨人喜欢的大约是扮演解密类。 与只需要暴力打怪的冒险类规则相比,扮演解密类通关的流程繁琐枯燥,且规则诡谲,最重要的是,战利品难得。 一边扮演解密,一边寻宝,这份从容不是每个人都拥有的。大部分人适应的是“杀人夺宝”那套暴力模式,而这套模式很难在扮演解谜类的规则里实现。 归根结底白雾里力量是一切。 许时青抽刀抹血,垂下眼思索片刻,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无边的寒意蔓延、延展,像是想要凝滞空气。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021说【这里的怪物强度虽然不高,但是数量太多】 【我的建议是,直接破坏规则,将整个白雾打通】 【然后一举摧毁它】 白雾里不同的规则就像是一个个小房间,而白雾是这些小房间共同铸就的高楼。人们进入某一个规则里,通过了后,就能得到房间和这栋楼大门的钥匙,而后离开这栋楼,房间自此消失。 异常管理局的任务就是消灭这些规则,炸毁整栋楼,让白雾消失。 毕竟在先前的经验里,失败被吞噬的殉职人员们,都成为了新的怪物,衍生出新的规则。谁也不知道放任白雾不管,让之扩大规模,最终会演变成怎样的灾难。 这是一场白雾与人类的时间赛跑。 扮演解密类偏生最耗费时间。 许时青没有耐心一个个将它们破解,谁知道有多少谜底?其他人也是如此,做法简单粗暴,抓住核心,杀了,然后去找下一个。 这也是为什么这一次行动人员主要是龙组一队,而非擅长解密破案的龙组二队。 「好强、好快,好爽」 「小黄被boss撵上撵下,这群家伙却跟切瓜剁菜似的……」 「这白雾普通人要是没个准备一进就嘎,嘎了就给敌人加血,难怪华国一闻见风声就大手笔的调了龙组一队和二队来orz」 ‘把弹幕弄远一点。’许时青被飘着的弹幕晃得皱眉,挡视野就算了,还分散他的注意力。 这干正事打架呢。 021熟练的往角落一丢,祂暗自琢磨是不是要和上头反应一下弹幕功能的不合理,这玩意虽然能让宿主时时把握情况,但确实很碍事。 许时青在刷刷乱杀,漫画那边给他画得好似天仙染血,对比谢景崒满屏黑气,阴森诡谲,简直是两个极端。 021看了眼弹幕,发现两边都在嗷好帅好美,甚至已经又开始磕了的。 祂默默把磕cp的筛掉,许时青是真的烦谢景崒,看见这些弹幕怕是要炸毛。 黄邵星唯唯诺诺的在警察叔叔的殷殷教导下,发誓以后爬山再也不脱离队伍。 “大黄啊!你没事太好了!”宿舍那边鬼哭狼嚎,几个舍友喜极而泣。 “我差点就打算给你上香了!” “滚!去你的!”黄邵星嘴上骂着,露出笑容。 舍长性格沉稳,在确定了他什么事也没有,被警察成功救出来以后,嘱咐道:“没事就好,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们一声,大家去接你。” “别了吧,我现在安全的很。”黄邵星说:“你们不是都买了车票回去吗?别耽误了,我这边不打紧,又不是见不到了。” “这不是怕我们的大黄没了爸爸我,要孤独寂寞吗?”舍友开始犯贱了。 “滚!”黄邵星回复简洁有力:“拉下去斩了!” 舍长:“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要帮忙的和我们说,手机……你现在和我们联系方便吗?” “我爸妈给我重新买了一个!”黄邵星回复:“好了,哥你放心吧,我这边有警察叔叔呢!wx也登的上去。” 舍长:“行,那我挂了。” “诶,等” 嘟嘟。 “挂得真果断。”黄邵星嘟囔。 他坐在武装车后边,看着将整座山包裹的白雾,夜色深沉,然而那雾依旧浓稠,像是某种发泡的沐浴露,软软绵绵,却令人发毛。 它在涌动,虫似的蠕动,吸附着山,像在磨蹭。 黄邵星下意识的抓紧腿上的小毛毯,恍惚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朝这里看,悚然不安油然而生。 此时距离许时青他们进入白雾已经过去了八个小时,黄邵星下午一点逃离白雾,现在已经快夜里十一点。 白雾没有消弭的现象。 四周布置的警戒带没有撤掉的趋势,交警将每一个试图进山的人拦住,龙组二队和凤组还能动的异能者绕着山警戒,将一些好奇心过剩的人阻拦,警惕白雾可能会发生的异动。 凌晨两点,黄邵星捧着热水,喝一口瞄一眼白雾,或者跳下车社牛的去和驻留在这里的异能者聊天攀关系。 呼——呼—— 冰凉的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过来,贴上了身体。 黄邵星汗毛竖立,旁边本来正说话的异能者眼疾手快将人往后一拽。 轰隆—— 落雷般声响,像是在天地昂首的龙发出的咆哮。 一圈圈往外扩散,如有实质。 黄邵星的视野里,景物变成模糊的色块,上下颠簸一阵。 他有些晕头转向的看向异能者,只能看见她的侧脸,瞳孔缩小,嘴唇微张。 正疑惑的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黄邵星喉咙里那句“怎么了”兀的咽下去。 ——雪崩了。 白雾凝成了实质,压倒山坡上的草木,滚滚而来,铺天盖地的样子。 黄邵星终于明白刚才那股要钻进骨髓的寒意从何而来。 来自眼前。 许时青一把拎住个昏迷的龙组队员,足下轻点,身形变换出数十里,须臾间便踩在了踏实的土地上。 「我草」 「好强……」 「那大黄是什么能力啊……主角的能力感觉好弱」 【第一阶段的任务完成!】021开心的把计划表那条「解决白雾之都」后面打了个勾,祂觉得前途光明至极。 【下一步就是把主角捞进龙组,然后……!】 021忽的收住声。 祂尖叫起来【时青!】 “许队!” “许时青?!” 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 许时青晃了晃身体,他感到湿热的液体从鼻端、耳道、眼眶涌出,应该是流血了。 将整个“白雾”从概念层面上定为白雾,然后凝固崩解,还是太勉强了。 眼前一阵发黑,但他还记得自己现在站在草地上……很脏,不能倒下去。 “许时青?许小仙?”谢景崒还带着好几道伤口,此刻也顾不得这些了,他扶住青年的肩膀,心惊的看着他耳边淌出的血。 “担架!!” 谢景崒伸出手穿过青年膝弯,将人直接一把抓起向不远处的车冲过去。 黄邵星在人群里努力踮起脚,刚认识不久的异能者一巴掌把他摁下来,语气平静:“走吧,你可以回家了。” 吴怀英把嘴里咬着的烟又塞回胸口的口袋,抬起下巴示意黄邵星朝那里去:“和那边的人说一声,签个字然后和他们一起走,这里的后续你不能参与了。” 她的语气还算温和,把他当成了后辈。 “好。”黄邵星知道自己没有编制,并不算是他们的人,没有置喙的权力。 然而年轻的大学生忍不住回头望那倾泻而落的白,它们仍散发着令人生畏的寒意,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渴望。 他握紧拳头,知道自己脚下的路已经拐了个弯,未来也改变。 二十分钟后,h市xx医院临时陷入了管制。 在这样的夜里要么是没什么大事,要么就来个大的,这句话对于这所医院的医护们而言再适用不过了。 谢景崒身上的伤已经处理结束,陈思伟在协调可以行动的战斗人员,回到正常的岗位上,所幸异常管理局的任务大多是单人,大家没有因为少了个头儿就没办法工作。 天亮时,许时青的情况稳定了些,他们便撤了人,将人送回基地,那里有更精密的仪器,和更专业的医生。 “他娘的迟早被这个不惜命的家伙气死。”医生臭着脸拉开手术室:“家属呢?病危通知书签一下。” “陈思伟怎么又是你?”他皱起眉,想到什么:“也行,赶紧的,签完我去准备手术。” 陈思伟干脆利落的签名,看架势已经很熟悉了。 “你这怎么回事?”谢景崒靠在后面的墙上,扶了下一边的点滴架:“给许仙儿当上父母了?” “……你这嘴也真是…”陈思伟摇摇头,失笑:“他那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真找家属哪找得着?” 许时青孤儿的身份不是秘密。 “我没签那么多次,大多时候是二队那边的人轮着签的。” 他接着道:“凤组那边我替你看过了,精神头都足,你好点了明天也去看看……” “停、停停停!”谢景崒受不了的举起手,输液管刷拉打在架子上,发出脆响:“我可不是你们龙组的小鸡崽子,收收你那无处散发的慈爱!” 陈思伟还是摇头:“一队那边有几个在重症室,我去看看……谢队,许队就拜托你了,他这情况,没个人看着不行,等会儿我再回来。” “你赶紧处理完睡会,现在就你能挑梁子。”谢景崒露出点疲倦:“我得先把这次任务的情况整理上去,在这边守着也不费什么力。” “等许仙儿没什么事了,我们还要一块开个会。” 谢景崒:“h市的郊区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上面有得头疼,但后续到底是个什么章法,可全看许仙儿醒来怎么解释了。” 陈思伟站在原地,沉默半响,说:“迟早有这一天,我们已经尽力了。” 公开白雾是一件大事,怎么公开?公开到什么程度?最重要的是,公开后对于那些进入白雾的非凡力量拥有者又要有什么样的态度和手段进行管制? 这些都是问题,而且事情发生以后,还有更多的问题会产生。 权衡十数年不公开,一来是当年白雾事件稀少,非凡力量拥有者并不多,在国家完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二来是对白雾的了解太少,毕竟是完全陌生的领域,甚至可能是来自另外一个文明的技术,公布也只是徒增恐慌,并不利于社会秩序的维护。 这数年来,白雾的踪迹愈发的难测,根据地图,它在各个偏远地区,缓慢的向东部人口稠密地区移动,通常是在人迹稀少的地方。 但即使异常管理局很快的赶到,也还是会有些进了白雾并没有被他们没发现的非凡力量拥有者出现,更糟糕的是,官方发现这些非凡力量是可以继承的,并不会随着主人的死去而消散。 这些年下来,民间隐密的奇奇怪怪的非凡力量拥有者数量逐年增加,没什么坏心思的还好,定期接受异常管理局的访问调查,每月按时汇报自身定位,该吃吃该喝喝,做一个合格公民。 一些心思坏的家伙,拉帮结派,勾结官商,有甚者和境外势力交易,走私贩毒无所不及。有些人还会利用自己的能力教唆犯罪、制造命案。 这些都是社会治安的不稳定因素。 陈思伟没多留,他去看那些受伤的孩子们了。许时青这场手术干了两份病危通知书下来,最后结束的时候,那个主刀的医生满脸解脱的离开,走之前对谢景崒说:“看紧里边那傻逼,别以为自己能动了就是好了,他身体多脆他不知道吗?法师整什么战士!” 谢景崒点滴换了两瓶,这时候伤已经缓过来。以鬼修的身体素质,在休息个两天就好得七七八八。 “崔医生,他什么时候能醒?”他问,眼底一片黑——熬夜熬的。 崔崧脑门似乎冒出了井字。 “刚做完手术!”他对所有异常管理局的人手术刚结束就这么问感到大为崩溃:“什么牲口能这么快醒?!” 妈的一群折腾自己的能力者每次一见面就是一张病危通知书起步的手术,什么时候能醒他们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命苦,烦死了jpg. 谢景崒觉得自己的脑门也嗡嗡响,他也痛苦、他也崩溃啊! 这破报告谁爱写谁写去! “事情又等不了人,”谢景崒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想不开干这活了,回家巡山不好吗? “你告诉我他什么时候能醒,我这边方便处理事情。”他最后这么说。 “……正常来说没个36小时别想醒。”崔崧冷漠脸:“但里边那个变态估计等会就要下床了,麻醉对他没什么用。” 医生健步如飞丢下他走了。 “……这家伙,多讨人嫌啊。”谢景崒摸了摸鼻子,心情有点复杂。 崔崧这个医生在局里也算是鼎鼎有名了,不仅是因为很多人被他救过,也是因为他还是个治疗相关的非凡力量拥有者。 经常因为受伤的异常管理局成员四处奔波,似乎因此对他们意见颇大,但对许时青这态度可不是一般的意见颇大啊,这是结怨了吧。 第3章 假期拜访 许时青被强制休假了。 上面给给他一口气休了个把月,局长乐呵呵的告诉他整个龙组这段时间都不会和许时青说任何有关任务的事情。 “小同志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老局长苦口婆心:“你呢,为人民服务的心是好的,但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不是?健康报告我看了!对于组织的决定,我举双手赞成!” 这件事在异常管理局闹得沸沸扬扬,许时青的工作狂本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像他只靠喝露水就能活下来的流言。 谢景崒来交一些任务的材料时,听了一耳朵,面上一副漫不经心的调笑样。 “对了,凤组最近不是没什么事吗?”老局长乐呵呵。 谢景崒鄙视他的虚伪:“想干什么直说!” “我听说你打算趁着这次休假,回b市。”老局长也不扭捏了,开门见山:“你去和许时青同志培养培养感情。” “?” 谢景崒敬敏不谢:“合不来,婉拒了。” “这也是因为有任务。”老局长语重心长道:“而且大家都是同志,有什么误会可以商量开嘛!你们的事情我听说了!上次人家的病危通知书不是你签的吗?多好的机会!” “……那是因为……算了,要我做什么?”谢景崒问。 “许同志的平日里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是上次的任务,实在是让人担心。”老局长说:“他的身世不是什么秘密,这些年来却一个能称得上是亲友的人也没有,实话说,我心里忧虑啊。” “不是给他放了一个月假?”谢景崒皱眉:“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一个成年人,难道还怕他出什么事?” 再说了,真想不通早死了,哪还能活到现在。 “就怕他想不通。”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老局长拿起桌子上的养生杯喝了一口:“让你去,一方面是因为最近轮到你们那组放假,而且你顺路,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真有什么事情,你的能力和实力都足够解决。” “算计得挺好啊!”谢景崒感叹,这老狐狸,真有他的。 他沉默了下,像是想起什么:“说好了,只是顺路去看一眼。那家伙要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没礼貌,我可不管他什么身世背景。” “看不出来你还挺记仇。”老局长又乐又诧异:“都八年前的事情了吧?” “可不止那一次。”谢景崒冷哼,一双眼凭空生出几分气恼来。 老局长心里有个大致的想法,但他不在意的摆摆手,笑眯眯的捏着眼镜说自己老了,精力不足,先去处理一下电子组的事情,然后就溜达走了。 谢景崒在他后面无语的翻个白眼,这老家伙,指定干完活又顺路拐去看其他组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闲都闲不下来。 b市,偏郊区的一个小区a单元7楼502内,许时青神情严肃的盯着眼前的玉米排骨汤,像是即将上战场的兵卒。 【这次一定成功!】021肯定的道【没认错盐!而且时间、水量还有食物和水的重量配比都经过我严格的计算!这次肯定好喝!】 ‘你确定吗?’许时青表示怀疑,实在是他这半个月来已经炸了三次厨房,要不是他异能高超,早就丢脸丢到异常管理局里去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许时青强调:‘要是再失败,你就要答应我,不要管我的饮食习惯!’ 021想自己要是有牙怕不是要咬碎,听听这话,说得好像他多无辜似的! ‘021’许时青认真喊道:‘不许耍赖,我们说好了的。’ 【根本没有!】021反驳【我根本没答应!而且关注宿主身体健康,也属于系统的职责……!你不要捂耳朵!】 许时青放下堵住耳朵的手,若无其事的拿起汤匙像是本来在准备喝汤。 021没注意到他的动作,祂顾着生气【许时青!我告诉你,这个月结束你的身体指标不升反降,你就等着吧!】 祂恶狠狠的道【我不仅把你的任务报告生成器关了!我还会让你的消消乐每次都过不了!】 ! 这是人话吗! 许时青差点把汤匙丢出去:‘不行!我玩到四千关了!’ 都要把谢景崒彻底踩在脚下了!知道他这半个月多努力吗?那可是四千关!四千! 【许时青!你个幼稚鬼和你该死的垃圾外卖过一辈子去吧!】 021怒了,放出了火焰熊熊燃烧的bgm,表达祂的愤怒。 许时青一勺子往嘴里伸,一边道:‘外卖有什么不好?方便、快捷、好吃!’ 【但是你只吃一顿!】021生气。 “咳!”许时青把汤吐掉,捂住嘴:“嘶,好烫!” 食管灼烫,滚了火似的。 【等等等等,药在哪来着!】021吓了一大跳,他们都忘记这汤是刚呈上来的了,祂翻找记录【客厅第二个抽屉,里面有个……没了。】 系统声音兀的冷漠。 许时青含了一口凉水,异能力让它凝固,降温,灼烧感瞬间消散大半。 ‘咕噜…什么没了?’ 【你的口腔溃疡常备药】021自从装载了语气模块后,听着生动太多【怪我,上次用完忘记提醒你再买了】 ‘那现在去不就行了?’许时青这么说,已经穿着拖鞋朝门口走去。 另一头,谢景崒提着几袋特产,一边递给老管家,一边从飞机上下来。 “这是地址,需要开车送您过去吗?” 谢景崒摆摆手:“不了,我打个车,路上顺便买点东西去。” 老管家走在前面引路,“夫人有个行程实在是推不开,得过几日才能回来,大少爷最近忙着处理手底下球队的事情……” “那家伙回来太麻烦了。”谢景崒翻了个白眼:“恋爱脑,瞧着烦。” 谢景行有个追了好几年的心上人在谢家不是秘密。 坐上车,谢景崒把纸上的地址说一遍,然后开始看档案袋的其他东西。 异常管理局让他见许时青,结果连地址也不给他。 难道他们觉得谢景崒会问许时青吗? 当然不会。 谢景崒扫了眼手上的照片,许时青那张脸板板正正的对着他,咋舌。 异常管理局虽说活多钱少休假难排,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比如说普遍的高颜值。 谢景崒就算和许时青呛习惯了,也承认对方那张脸确实是无可挑剔的好看。 眉发乌黑,肤色白得惊人,远远看去,还以为是某幅水墨上的剪影。 ……怎么就是许时青呢? 谢景崒惋惜的想,并不深究自己在惋惜什么。 他和这家伙的恩怨太多了,小到消消乐比自己多打了三百关,大到协同任务里意见相左,彼此看对方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 许时青看不惯他的轻佻作风,他也看不惯对方遵循程序的死板。 到了小区之前,谢景崒就发了消息问他在不在家。 许时青回了个问号,然后说来吧。 他连问他为什么突然上门都没有,许时青显然清楚,谢景崒没事不可能来找他。 但这次他料错了。 谢景崒心想,还真没有正儿八经的事。 异常管理局的担心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大家打了十数年白雾,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清楚。许时青的力量属于异能系,异能这玩意呢,能打,很强,唯一的缺点就是,肉身脆,伤还好的慢。 别的异能者恨不得站远远的把怪放风筝耗死,许时青却反其道行之,玩的近战法师,还生怕自己死的不够快,任务流水似的接。 别人花钱如流水,他倒好,赌命跟玩似的! 谢景崒烦躁的捏捏眉心,他造什么孽和这样的家伙做同伴,不懂人情世故,不爱怜自身,看起来什么也不在意。 “哈秋!”许时青奇怪的捂住鼻子,这个动作牵扯到嘴里的伤口,倒吸一口气。 【你悠着点,等谢景崒走了以后,我们出趟门把药箱补全】021说【你的止痛片只剩下一板了,褪黑素也可以补一罐】 系统胃疼的翻自己的数据,心想求求了,来个人管管死孩子吧,祂没实体连搞强制都搞不动,每天只能口头威胁祂也很无助啊! 收拾完客厅以后,许时青在榻榻米上瘫没一会,门铃响了。 “呦,许小仙你家还挺普通啊!”谢景崒提溜着一袋子水果,一只手撑在门框上,露出坚实的小臂。 【……他怎么那么精准的买了你最讨厌的水果的?】021上下扫视袋子里的水果【而且你苹果过敏】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 但这具身体竟然会苹果过敏更奇怪吧?你和世界意识到底谁给他弄了这个设定。 “进来。”许时青一边说,一边侧身让人进去。 谢景崒在玄关换了拖鞋,他甫一低头,一双又白又漂亮的脚从视野里晃过去,线条优美,脚裸关节透出一层粉,无端让人心神摇曳。 他换鞋的动作一顿,又若无其事的继续。 房子空旷,没什么装饰,风格透出极简主义的简洁。客厅正对着占据一整面墙的落地窗,藏蓝色的窗帘外面做了个阳台,种了挤挤挨挨的……仙人掌。 谢景崒忍不住看了好几眼,确定那个大阳台种的是仙人掌,不是别的花卉。 他甚至看见有株仙人掌要涝死了! 谢景崒不可置信:不是,你仙人掌也能养死? “怎么了?”许时青从饮水机那边接了两杯凉水,顺着谢景崒的目光看去,也只能看见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蔫吧的仙人掌。 明明之前一两个月不管也没什么事的。 “……你现在睡得还好吗?”话一说完,谢景崒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哪提不开提哪壶?! 许时青唇角僵住,瞪过去:“你觉得呢?” 但纠结这档子已经过去很久的烂谷子事没有意义。 所以他又问:“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情。”谢景崒轻咳几声:“这不是休假了,我们两个住在一个城市,就顺路来看看你。” “……”许时青面无表情,这理由你自己信吗? “啧,我们两个关系也没那么差吧?”谢景崒差点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好歹共事这么久了!” “局长让你来的?”许时青问。 谢景崒看他这幅一点也不想和他沾关系的样子,没忍住磨了磨牙:“我突发奇想来看看同、事,不行吗?难道在你心里我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 其实二者之间没什么关系。 这个世界许时青用的是自己原本的脸,系统说他就算笑也透着一股冷意。 此刻他蹙起眉,浅色的唇紧抿。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 谢景崒看着青年身上的浅色卫衣,那让他看起来没那么不近人情,顺着领口能看见漂亮的锁骨线条,纤长的脖颈,微卷短发有几缕翘起,眉若远山,眼睫垂下小片阴影,随着主人的思索颤动。 “算了。”谢景崒也明白许时青的性格,他问:“你伤怎么样了?” “好的差不多了。”许时青举起手,一个标准六棱锥冰块缓缓转动,散发着寒意。 谢景崒:“……你个变态,这是要把其他异能者逼死啊。” 这凝结速度、精度,许时青对异能的掌控力和理解力一如既往的恐怖。 “……”许时青把凝结出来的冰块散了,融回空气里。 谢景崒说了说最近的情况,国家方面对白雾依旧采取不公开的方式,然而已经准备放开口子,不禁止民间的言论。 一方面,各地正在加紧军事训练,另一方面,利用互联网加强各种求生相关知识的科普。 异常管理局的几个组近来倒没什么大的变动,倒是老局长提过扩大对民间异能者的吸收,重编改组应该也是这几个月的事情了。 “现在白雾还在我们能够兼顾的范围,但以后就不一定了。”许时青很赞同这样的做法。 白雾每一次出现时,他们都有所预感。实力越强,这种预感越强烈。这也是为什么十数年前互联网云端这些技术还不发达的时候,白雾被控制、解决的很漂亮。 但等到它的出现范围扩大到整片国土,异常管理局几个组实力再强,也捉襟见肘。 “半月前那次好运活着出来的小子,天赋不错。”谢景崒说:“比当年的我都强。” 许时青:“……” “……有我这个前车之鉴在!”谢景崒咬牙:“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该和活人保持距离。” 他看着某种意义上完善了异常管理局对鬼修的认知进程的许时青,难得狼狈的移开目光。 八年前那档子事真是稀里糊涂阴差阳错得谢景崒和许时青都不知道该对谁算账! 第4章 开窍(上) 说起许时青和谢景崒的陈年往事,异常管理局的内部论坛三分钟能刷出两百条。 这倒不是广大群众对两位爱得深沉,纯粹是因为他们两帅哥一个清冷一个痞帅,一举一动本就惹人关注,他们还常常杠上,实在让人好奇有什么内情。 生活嘛,处处是观众。 华国老百姓聊八卦看热闹的热情是根植在骨子里的。 尤其是最近局里流传着他两要再次成为搭档,一起进白雾出任务。 “他两搭档?”陈思伟喝了口茅台,大倒苦水:“不杠起来就不错了!” 沈五味笑着听,怀里揣着搪瓷杯,在吧台边显得格格不入。 “方局到底在干什么啊?!他看没看过这两是怎么聊天的?怎么聊天的?”陈思伟说得有点哽咽:“一句话,精准踩雷!他两是彼此的扫雷吗?一步出结果那种!” 沈五味嘴角绷紧了一点,伸出手拍拍可怜的中间调和器。 “他还想我和他们组三人,搞什么三三制。”陈思伟一口闷,眼睛都红了:“我倒不是对这两位同志有什么意见,可你说做个任务本来就精神紧绷,还要担心他们两个会不会吵起来,我……这实在是不愿意啊。” “咳,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对白雾也有八年的经验,这大事上,孰是孰非还是分得清嘛。”沈五味白衬衣西装裤,袖子挽到手臂往上,一副精英白领的模样:“难道你们以前做的那些任务中,他们中有谁妨碍了正常的任务吗?” 陈思伟一下子沉默下来,他目光落在酒杯上,眼睛有点发直的思考了会,诚实道:“那是没有的,但你也知道他们两个的情况,我觉得方局长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他们那个感情问题真的太,太难说了……我也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相处,同志之间没有什么越不过去坎,但你说他们那个情况……这怎么敞开说啊?” 陈思伟大倒苦水,他在这两中间调和过太多次,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突破口:“我这个旁观者,都不好意思开口,他们当事人更加难以言说。” “如果只是普通的联系,那还要办,如果他们是一男一女,那更是好解决。” “可他们是两个男人啊!” 陈思伟摊开手,无能为力:“我看啊,这次谢景崒同志去缓和关系的事情,太悬了!” 后面的话他没来得及说,人看着快要睡过去了。 沈五味伸出手扶住要往前倒的男人,有点无奈:“行了,这事给他们自己折腾去,我看我两也得捡捡默契度……陈思伟?你真睡啊?!” …… 谢景崒叹了口气。 他长得实在帅,那种痞气但很让人有安全感的帅,此刻皱起眉,吞云吐雾的样子,忧郁又深沉,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呦,这不是我们谢少吗?”发小搂着个美女从酒吧出来,一眼瞧到在人群里闪闪发光的谢景崒,和美女告别后,走过来笑着问:“怎么来了?等很久吗?” “去去去,我不能来放松放松吗?”谢景崒咬着烟,笑骂。 “你不是戒烟了吗?怎么又抽上了。”王文旻奇怪的问,又自顾自的琢磨过味,神情古怪:“你遇上事了?” “先上车。”谢景崒拍了拍身后的迈巴赫。 王文旻也不扭捏,爽快的上了驾驶位,谢景崒坐上副驾驶。 等开出了一段距离后,王文旻问:“所以咋了?遇上麻烦了?” 他神情凝重起来:“你不会干了什么事不敢和阿姨说吧?” 毕竟能让谢景崒都拿不定主意找自己的,只怕是不好和他父母说的大事。 “……?”谢景崒把烟掐灭,丢进烟灰缸:“想什么呢你?” “我现在可是公务员!” “哦,对对对。”王文旻恍然大悟,忽然想起眼前的发小是个正儿八经端铁饭碗的特殊部门公务员:“不对啊,那你怎么来找我了?你个公务员来这里没关系吧?” “等会那家酒吧就查封了。”谢景崒似笑非笑:“感谢你为华国扫黄事业的付出。” 王文旻:“不是,这不是正儿八经的应酬吗?” 他忽然反应过来:“有问题?” 谢景崒没否认:“嗯,话事人手里不干净,证据链完整,我顺手来帮忙端了。” “我靠!”王文旻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这里边有异能者呢,顿时有些后怕:“那帮孙子坑我!” “你也走点心,少和人来这种地方鬼混。”谢景崒抱着胸:“你家又不至于要你来应酬,啧,你就该听阿姨的,早点找个人定下来。” 前边有个红灯,王文旻停下车等。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安分不下来的。” “没遇上怎么知道不行?”谢景崒顺口道:“保准气得你满脑子都是……” 王文旻眯起眼:“不对劲。” “……” 王文旻啧啧称奇:“不对劲啊,小谢同志。” 绿灯还得好一会,他干脆扭过头上上下下,眼神揶揄:“如实招来,这是心里有人了?” “……没有。”谢景崒有点不自在的调整了下坐姿:“要有我早告诉你们了。” “不,不不不。”王文旻伸出食指在眼前晃了晃:“你还是太不了解自己了,小谢总。” ‘小谢总’:“……” “上个星期刚放假,不去找同一个城市的顾狗蛋,也不去找隔壁城市的赵小鸿,甚至连聚会的消息也不发一个,反而跨了个省单独来找我。”王文旻瞥了眼红绿灯,不急不缓的起步,发车:“而且我记得,你从七年前就不抽烟了。” 突然开始抽,肯定有问题。 王文旻这么想,嘴上框框分析:“你是我们几个里唯一一个谈都没谈过恋爱的,一直说要找个了解自己灵魂的人,才要在一起。” “之前还说赞同我反抗家里的相亲,就算我老是换女朋友。” “什么‘气得满脑子都是’……”王文旻问:“指向性这么明显,有人了吧?” 他目光盯着前边,又挤眉弄眼,声音贱兮兮:“这追人嘛,就要包容些对方的坏脾气,小姑娘嘛,就要用哄的,然后送些房子、包包、汽车什么的,基本上就稳了!” “……”谢景崒张了张嘴,问:“要是不喜欢房子,包包,和汽车呢?” “那就多多观察对方的爱好,主要是投其所好嘛。”王文旻抽空拍了拍胸口:“实在不行你可以实时资讯我嘛,以我谈了这么多个女朋友的经验,我告诉你,追人,妥妥滴!” “你喜欢的女孩子到底是什么情况?”王文旻有点兴奋,哥们千年铁树开花,他实在是好奇什么样的野猫能征服谢景崒。 当事人谢景崒:“……不是女孩子。” “不是女孩……啥?”王文旻差点没握住方向盘,他当机立断把车停到一处路边,猛的转头:“男的?!” 谢景崒抽了抽嘴角:“这么惊讶干什么?” “不是,你第一次恋爱就谈这么大呢?”王文旻抓了抓脸,纠结的瞅着发小那张脸:“对方弯的不?” “……不知道,但是他看起来很讨厌我,而且并不想和我有关系。” 谢景崒看起来有点郁闷。 他也确实郁闷,毕竟许时青简直恨不得和他离得越远越好,好在他后来发现对方的超绝距离感平等的作用在每一个人身上,不然谢景崒现在就不是郁闷,而是伤心了。 “不至于吧,你要想和谁搞好关系,那不是易如反掌?”王文旻说:“除非是那种性格死犟死犟……?” 谢景崒表情微妙。 王文旻也微妙起来:“哦,我懂了,你爱上了头倔牛。” 还是那种思维比较单纯、开不了玩笑的犟种。 而他的发小,谢家小少爷,谢景崒先生,大概率是在双方都对彼此没有一个好印象的情况下,在逐渐恶劣的相处模式里,狗血的爱上了对方。 这个模式有点耳熟啊,不会是那个同事许仙儿吧? 王文旻哇哦一声,好奇问:“你怎么发现自己可能喜欢对方的?” “……”谢景崒:“我梦见他了。” 小谢总耳朵有点红。 王文旻:“……说真的,我开始好奇是什么狐狸精了。” 可谢景崒从小到大什么美人没见过? “不是,你也不是什么见色起意的人啊?”王文旻思前想后,没从聊天记录里扒拉出一点痕迹,但如果是最近发生的事情,他都不知道的话,未免也太近了吧?! 光速坠入爱河? 什么脸这么牛x? “……你们都认识。”谢景崒说:“就是许时青。” 王文旻:? “啊?” 他瞳孔地震,这下子真的震撼了,不是你喜欢那个砸了你花圃,线上偷你种的菜,消消乐打压你三百多关,平时和你不对头的许仙儿? 哥们,我只是在心里开个玩笑,你搞真的宿敌文学啊?! “不,不是,八年啊!”王文旻话都哆嗦:“斗了八年,你半个多月前见到许仙儿,还说觉得今天贼拉倒霉,连吃饭都没胃口了!” 转眼就发现自己喜欢对方?!那八年算什么?小学生捉弄式喜欢吗? 还是说我们都是你们y的一环? 王文旻大为震撼。 “……我是找你出主意的!”谢景崒转移话题。 “我觉得挺好。”王文旻恍惚的道:“忽然想起来你那破能力了,他和你实力相当,你们绝配!” “不过你这副本,有点难。”万花丛中过的花花公子觉得棘手:“不是,我想不通你这感情怎么变质的。” 谢景崒耳朵更加红了,向来不羁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上周我去他家了。” “然后呢?” 谢景崒掩饰性的咳嗽几声:“就是,手,很白……粉的。” 他支支吾吾,这怎么说,说第一次发现对方不仅白,而且手指尖还有脚裸足尖都泛粉色,然后回去以后怎么样都忘不掉,梦里都梦见吗? 车里忽而沉默。 王文旻:“哇。”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感叹:“哇噻。” 好劲爆哦。 原来小谢总你好这一口啊。 原来你之前老是和对方幼稚园一样较劲,不是没有心动,只是因为是同性,又没有没有发现对方的sex点,所以没往爱情这方面想是吧? 这么一想他都要开始同情那个许时青了,天呐,被这么个迟钝的家伙一见钟情,折腾了八年! 王文旻现在可以肯定的说,这绝对是一见钟情。 证据就是谢景崒当年对许时青的关注度,来得汹涌澎湃,非常蹊跷,毕竟谢景崒要真的讨厌对方,哪还会做这么些不痛不痒的事情折腾八年? 谢家名门望族,手眼通天,许时青再如何强,再如何特殊,要收拾也只是谢景崒动动手指打点的功夫而已。 可他没有那么做。过去,他们以为这是因为谢景崒只是和对方行事风格上有冲突,性格不合而已。如今却有不一样的感悟。 那八年来的种种言行,与其说讨厌对方,不如说是在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只是那时候他们都没往爱情那边想,都被谢景崒和对方的性别迷住了眼睛,没能第一时间发现真相。 “那你打算怎么追人?”王文旻问:“你们的关系,那个许队长对你印象不好吧?” 按照他知道的情况,那何止不好,简直差到家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对方现在单身,社交关系简单,而谢景崒在其中占据了很大一部分——虽然并不是什么好关系。 “我不知道。”谢景崒有些踌躇,这态度让熟悉他的人很惊讶了:“我对不起他,其实我们本来可以是朋友的。” 王文旻挑起眉毛。 车窗被扣响了,话题被打断,路过的交警告诉他们,这里不能停车。 王文旻又启动车子,谢景崒觉得和他交流的时间太长,摇了摇头,说:“网上聊吧,和我待太久对你不好。” 他的情况他们几个都清楚,王文旻没有勉强他。 然而,王文旻对谢景崒和许时青的过节还是低估了。 看完发小的万字小作文以后,花花公子沉默了很久,才往聊天框打上一句话。 第5章 开窍(中) 王大少:要不然你将错就错……来个人格分裂梦里搞强制爱? 小谢总:…… 小谢总:教唆犯罪要坐牢! 王大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讪笑」 顾狗蛋:老实说,你和人都绑定了还担心啥? 赵小鸿:思春了呗 小谢总:…… 太损了。 谢景崒郁卒的放下手机,心想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想着帮损友拿主意。 一个有建设性的主意都没有。 小谢总觉得求人不如求己,打开短信编辑,是的,在这个普遍使用微信等通讯聊天的世界里,许时青只能靠短信联系到。 :)不然为什么说这小子古板呢? 谢景崒在编辑页面停了很久,发出去一条:你仙人掌要涝死了。 然后在对面发来一个“?”后,慢条斯理的道:刚刚想起来,植物杀手许仙儿。 许时青:。 许时青::( 真土的表情包。 谢景崒撇了撇嘴,又发了句过去:出来吃饭不? 许时青:不 谢景崒:来,我请客 许时青:不要 谢景崒:xx路xxx游乐园门口,明晚清场 许时青:? 另一边的许时青皱着眉,谢景崒听不懂人话吗? 要追人不能要脸。 谢景崒深谙此道:局里重编重组可是要我们两搭档的,你也不想返工因为和我关系不好在白雾里翻车吧? 许时青::) 谢景崒:有什么过敏,或者忌口吗? 许时青:你 谢景崒:那正好,为了我们的工作,我愿意牺牲自己,让你脱敏。 【冷静,冷静!】021缓缓流下一滴汗【扮演度!扮演度!】 许时青捏着手机的手因为克制,已经冒出了青筋,指尖的粉色有扩散的趋势。 【想想任务,想想存款】021放了首大悲咒,希望许时青能冷静下来。 祂又劝了句【吃顿饭而已,算了吧】 虽然谢景崒有点gay,而且好像喜欢许时青。 但许时青肯定不会喜欢他……就算喜欢也没关系,一个世界而已。 对关系的观念很开放的系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到底在发什么神经?’许时青在聊天框里编辑忌口,一边发牢骚:‘虽然说要好好搞关系,毕竟接下来要搭档的话,确实不好闹太僵。’ 他有点无语的看对面发过来的笑脸。 ‘可他这个星期也太古怪了,出门偶遇,眼神奇怪,他不会以为我不知道他在跟踪我吧?’许时青头疼的道:‘晚上梦里纠缠的时间和力度明显加强,褪黑素都不太管用了。’ 【大概是因为,春天到了?】系统犹豫。 ‘可我是男的。’许时青很直接的道:‘谢景崒不喜欢男人。’ 也不喜欢女人。 这一点许时青还是很确定的,但凡他有一点心思,异常管理局这么多男男女女围着他转,也不至于单到现在。 021【有道理……可是他是个正常男人吧?】 ‘想打架了?’许时青揣摩道:‘自然界的动物在春季不都攻击性挺强的?’ 好完美的逻辑。 许时青被说服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和一个被本能支配的家伙计较,所以他大度的原谅了谢景崒。 不,总觉得应该不是这样。 系统021总感觉不太对劲,但祂只是数据生命,向来信奉逻辑,对于当事人的这个没有破绽的说法只好接受。 另一头,成功约人的谢景崒心情很好的去安排场地了。 白天很快度过,第二天晚上,许时青套了件纯白体恤衫,下半身穿着黑色短裤,穿上袜子和运动鞋,就打算去赴约。 他看起来像刚出大学的男大,整个人白的发光,眼睛也清得能看见底。 才下楼走出去没几里路,有年轻的姑娘或者家里有女儿的父母热情的打招呼,吓得许时青走的更快了,开始后悔为什么出门不戴口罩。 车没打着,晚高峰大家都忙,路上堵,这儿又是郊区。许时青叹了口气,这么些年,文明社会就这点不太方便,搁末世他直接路边薅辆车横冲直撞了。 “请问,是许时青先生吗?” 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车停到眼前,车窗摇下,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 “……是。”许时青回答,下意识的思考是不是又有谁想死了,来试图贿赂他,然后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谢景崒派来的车。 “谢少爷让我来接您。”这位先生言辞简洁的道:“请您上车吧,我带您去xx路的xxx游乐园。” 是谢景崒的人。 许时青坐进后座,一进去就瞧见谢景崒那张大脸在驾驶座后背挂着的屏幕上。 “……” 许时青:“意义何在?” 等会就见到面了。 谢景崒托着下巴,说:“想你了呗。” 车里的人嘴角都是一抽。 许时青:“别拿对女孩子那一套对我。” “开玩笑的。”谢景崒摊手,他今天穿了件白衬衣,领口开着,看起来很随性,不像是良家子弟:“这边闲着没事干,来找你聊天了。” “我们,聊天?”许时青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讽刺。 “嗯哼。”谢景崒自信点头。 “没什么可聊的,拜你所赐,我最近睡眠质量急剧下降。”许时青都想把自己的黑眼圈怼到罪魁祸首面前了:“谢景崒同志,你最好认清自己的错误,及时拨乱反正。” 他写了八年报告,就算真的蠢笨如牛,抄了八年也该长长口舌了。所以一些时候,谢景崒觉得他讲话太死板,跟人机似的,也不能全怪他。 “所以谢景崒同志今天给你赔罪来了。”谢景崒顺着话头说下去,许时青果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瞪着他,大约在想明明是约他出来吃饭,怎么变成了给他赔罪。 “关掉它。”许时青见他没应声,伸出手去找屏幕的关机键,结果摸了半天没摸着,反倒是谢景崒在另一边看着看着,有点发愣。 “……这个东西,遥控关的。”谢景崒语气比较无奈:“许仙儿啊,虽然咱们局里没有要求你一定要对这些东西熟能生巧,但这都八年了,你怎么还这么单纯?嗯?” “我会用手机。”许时青说:“还有电脑。” 言下之意就是够用了。 前边的司机眉毛抽了抽,似乎有点惊讶。 “真该让你被科技改造一下。”谢景崒不打算直接和这位老顽固杠上,毕竟很快他们就能面对面讨论了。 游乐园的地址有点偏,好在风景很好,靠着一个自然景区,这个时间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谢景崒站大门口,瞧着阴气森森的,他那破体质就这点不好,白天瞧着人模狗样,晚上一不留神,脸上能凭空出现鬼气,看着不像活人。 现在四周空荡荡的,景区和游乐园门口修的路宽,看着他那张脸更像是夜里索命的男鬼了。 许时青心情更复杂些,毕竟夜里隔三差五来跟他上演一部惊悚鬼片,他对这张脸都要应激性一拳头上去了。 异能者什么时候能加强一下力量?他暗自祈祷 下一次白雾最好能在里面找到个加力气的道具,这样他就可以肉身揍一顿谢景崒了。 远程毕竟太危险,许时青怕自己没收住手,直接抹了对方脖子。 “走吧,我可是专门请了厨子,想吃什么现场点现场做。” 方便探听一下口味。 谢景崒想。 许时青避开想要揽他肩膀的手,下意识的,反应过来以后也没必要更正,直接往前走。谢景崒在旁边习以为常的收回手,倒是一边语音指路,一边扫了眼对方露在外头的两条腿,又白又直,跟鹿腿似的,瞧着就很有力气,也很漂亮。 021咋舌,不知道要不要提醒许时青,但说了又显得太刻意,人家也不一定心思龌龊不是吗。 祂又默默在心里摇头,感情纠葛这种事情,还是他们人类自己处理比较好。001教过祂,系统只负责最后的快刀斩乱麻,其他的尽量不掺和,毕竟数据生命自己都搞不明白这些,还敢上手对别人指指点点,那不纯纯二愣子误人子弟吗? 听001总没错的。021往水里又埋下去一截,全当自己潜水潜死了。 谢景崒和许时青都不是会在游乐场上演清新偶像剧或者文艺青春片的人。两个大男人直奔主题,在游乐园的餐厅等待上菜。 繁文缛节没有,浪漫花束肉麻,只有谢景崒特意找的观景台,正对自然景区,可以俯瞰全景。 许时青没注意到这一点。 观景台底下是漂亮的喷泉,夜里开了灯,水光粼粼,看起来像是星星变成了鱼,在水里游。 谢景崒如果希望自己能讨好哪一个人,那绝对无往不利。 他向来是调动别人的好手,转变了模式以后,和许时青也能安安稳稳没有踩雷的聊到饭菜上桌。 显然,谢景崒之前针对的意味究竟有多明显。 许时青并没有忽视这一次交谈的格外顺畅,这很明显,明显到他都能马上反应出来。 但没有要求没有好感的同事必须要哄着自己的道理。许时青沉默了下,没有就此说些什么。 而且他向来说不太过谢景崒,这件事大家都比较清楚。 “方局长那边的打算,你应该也听说过。”谢景崒把咸甜口的菜往对面那边转,刚好,他只爱吃香辣口的:“我们一直以来都减少和对方的接触,这次我没想到会反应这么大,言行草率,先给你说声对不起了。” “我接受。”许时青说:“但我想你的话还没说完。” 许时青还是太了解谢景崒这货的秉性。 “我想拜托你帮我控制住自己的能力。”谢景崒托着高脚杯,里边是椰汁饮料。 最后剩下一个星期整这玩意,谢景崒还真会给人找事做。 许时青保持可贵的沉默,过了会,他赏赐似的点头,这件事算是应下。谢景崒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事算是成了一半了。 刚才系统突然和许时青说【主线剧情延伸出新的支线了,世界意识那边跑过来说,谢景崒升级成主要角色,祂希望你帮对方磨一磨实力,给黄邵星的能力提供一个例子,参考学习。】 这是要人帮对方试错、总结,提前出答案呢。 许时青皱了下眉,当场问:‘鬼修相关那边有提供的吗?白雾那边有什么变数?’ 白雾之都没有出现,极大的推迟了剧情里那些怪物冲向现实的时间。但这样一个剧情点的改变,本来就会引发许多蝴蝶效应,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世界意识在这方面的权限给系统放的比较宽,021看了下,直接就告诉他【白雾挺正常的,大规模的出现爆发得一段时间以后了】 一段时间是什么时候,021也不知道。许时青没揪着这点不放,他开始吃饭。 谢景崒家的厨子显然不只有一把刷子,以许时青自觉挑剔的味觉而言,对方显然已经达到了各种意义上的美味标准。 反正就是好吃。 谢景崒开始剥虾,这玩意按理说可以让别人来干,但他这几年在外边独立过惯了,再加上许时青应该是不习惯吃饭有别人在旁边服务,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先剥咸的,然后才开始剥辣的,后者味道重,换个顺序到时候肯定串味。 谢景崒瞥了眼许时青不小心咬到绿皮椒,眼睛都快红了的反应,料想这家伙吃不了一点辣。 挑食、重盐重甜,饮食不规律,爱喝凉水,喜欢睡觉。谢景崒慢慢数通过各种渠道,包括但不仅限于偶遇、回忆、梦袭等方式,推断出的许时青的日常习惯。 眼看着对方刚上的菜一筷子没动,基本上都不冒气了才扒拉一片吃。 谢景崒:看起来还是个猫舌头。 他又数了数目前为止知道的毛病,忽然意识到许时青这人不是一般的难搞。 或者说,他到底怎么长得这么健康漂亮的活到这么大的? 难道白雾还附带这种特殊效果吗?谢景崒啃了口蔬菜沙拉,像头沉思的不平凡的牛。 许时青的经历在异常管理局是公开的秘密。之所以说是公开,那是因为谁都知道他是从八年前b市郊区的白雾里蹦出来的。对外说是看守的圈子出了缺口,他太倒霉被白雾裹进去了。 可实际上,谢景崒这类手里有些权限的家伙清楚,许时青可不是被裹进去那一小会的倒霉蛋,而是被卷进去十来年的倒霉鬼。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异常管理局对他的态度是既信任又戒备。他带来了大量关于白雾里的事物和知识,可这也不禁让人怀疑他是否是白雾之中的怪物伪装的假象。 谢景崒情绪复杂点,他当时还沉浸在那次白雾里的扮演规则中,没从那场“冥婚”里回过神。 对于十八岁的谢景崒而言,跟角落里阴暗潮湿的女鬼一样,对另一个同性别的人实施变\/态的性\/骚扰行为,简直和彗星撞了和国鬼社然后废墟里蹦出蓝电霸王龙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骄傲的小谢总自认为自己被占了大便宜,他态度和蔼,语气亲切的想和对方攀关系,结果许时青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对他避之不及。 这完全把谢景崒得罪透了。 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应该得到这样的待遇。十八岁的谢景崒是个彻彻底底的混蛋,根本无法理解世界中心不是自己这样的事情。 所以谢景崒单方面的将错误推到了许时青头上,然而那次白雾的影响太久、太深,他一面认为对方不识好歹,几近赌气的和许时青对着干,另一方面,那种莫名的熟悉也让他总是不由自主的关注许时青。 这种关注是危险的,谢景崒如今才明白,然而为时已晚。 他希望靠近许时青,也希望许时青能够接近自己。这种亲近的渴望令谢景崒感到无措与新奇。 许时青在吃剥了壳的虾,两根筷子一夹,提着没头的虾身试图将之淹死在醋里,他嘴巴对鲜香的挑剔可见一斑,味重得狠。 谢景崒还在嚼蔬菜叶子,许时青瞥了他一眼,问:“你胃疼?” 不怀好意的阴阳怪气。 谢景崒想着,把蔬菜汁咽下去,没接茬,转了盘新上的麻辣小龙虾,说:“轮到你给我剥了。” 许时青已经吃饱喝足,懒懒的抬眼,没有拒绝。 很快,谢景崒有点后悔了。 许时青剥虾就像是在分尸,套着透明手套的指尖勾划一下,虾肉漂亮的露出来。他动作很快,像是不想在还散着热气的虾壳上多停一秒,谢景崒看得手疼,伸手过去把整盘虾拿过来。 “你手不觉得烫吗?”谢景崒皱着眉走过去,他一开始就觉得许时青真的很不会照顾自己,这不是说他没法独立生活,而是指他挺不在意自己身上发生什么事。 许时青脱掉手套,展示了一下泛红的五指,表示完全没有问题。 “你也不怕神经坏死!”谢景崒伸出手摸了一把,确定上边的红色是冻出来不是烫出来后——这两者都没好到哪里去——说。 许时青没往心里去。 第6章 开窍(下) 说着说着,话题开始朝着白雾里的事情跑。 两个数一数二的好手在一个方向的不同领域上各有各的见解,白雾暴力拆迁流的开山祖师说一力破万法,而谢景崒则表示这种灾难面前,他们更应该总结规律,传授经验,以应对未来可能发生的灾难。 许时青明白他的意思,然而白雾里的情况不容许慢工细活,他不赞同这种处理方法,因为在保全性命以后仍有余力去处理危机,这种实力在异常管理局里并不常见。 这是从个体的情况去考虑的,许时青的想法没有错。而从组织的角度去思考应该有怎样的结果的谢景崒,显然也并不错误。 这只是一个在执行中上下矛盾的体现之一而已。 夜色完全笼罩大地,初夏来临前的酝酿,让这个晚上的风略显燥热,许时青冻了几块体积比较大的冰出来,附近空气瞬间凉快许多。 谢景崒又吃了几口菜,但凉掉了的除了水果、蛋糕 ,其他的基本上已经失去了风味,他于是也没胃口夹第二筷。 饭收拾走了,桌子上不好空空如也。两个交谈的大老爷们不是规矩坐着的家伙,谢景崒靠在围栏上,神态虽然自傲,但他喝了酒,笑得有点傻。 许时青的手支撑身体,上半身探出观景台,发丝被风吹的凌乱,眼似寒星。 酒精上脑,人容易做一些清醒状态下不敢干的事情。谢景崒在自己的地盘放松太过,面对许时青的时候又更加没有注意的必要。 此刻他心里徐徐图之的想法被扫到了一边,风好,月圆,人就在身边,谢景崒感到心脏剧烈的呼吸声正在耳膜边。 近在咫尺。 许时青没在意他在想什么,晚间山岚比山泉清冽,他心情变得愉快起来,正注视着夜中静谧端庄的山林,旁边的谢景崒飘忽忽的走过来,整个人靠在他身上。 “?” 这次他没躲,一来谢景崒动作慢吞吞的,他早就发现了。二来是许时青发觉到自己要是躲,这家伙恐怕是能直接栽到地上。 许时青一默:那酒这么烈吗? “许时青……”他话打转了一圈,问:“你很讨厌我吗?” 这句话有些不同寻常,许时青想偏过头看看醉鬼什么表情,结果一只大手直接盖了过来,他看不见谢景崒现在是什么神态了。 但这个动作也足够许时青认真思考了下刚刚的问题。 “不算讨厌。”他最后这么说:“观点不同、喜好有异,这很正常。” “可你躲着我。”谢景崒说:“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事情,我还是不明白,那时候你为什么会是那样的神情……我们都知道,并不是因为那时我们在白雾里所进行的‘冥婚’仪式,那只是个契约,你到现在都是这么觉得的,并不认为那有更多的含义。” 许时青原本张开的嘴又合上,他总不好说自己觉得那时候有点暧昧。 那场白雾的规则和鬼修的特性太刚好了,以至于许时青现在回想起来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如有宏大的力量在操控一切。 那么刚好,021刚告诉他自己在上个世界有过爱人,而面前谢景崒眼底亮着光,让他恍若身过千顷,已经离去的、眼前真实的——它们混杂在一起,像一个漩涡把他卷进嚼碎,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许时青没有回复。 “你以前是不是,是不是遇到过什么人?”谢景崒说:“你喜欢她,但她后来走了?” 他知道自己说这段话的时候妒忌得心在冒酸发胀,时至今日,谢景崒也深深的记得,那是一个苦闷的夏天,他问对方愿不愿意和他走时,眼前的少年人露出了仿佛看见了某个人的神情。 恍惚、回忆、以及一种自己也没发觉的眷恋。 妒忌难言,那一刻年少的谢景崒心中升起莫名的怒气,第一次对那个他绝不赞同也并不打算效仿的追逐本能的另一个自己感同身受。 谢景崒的骄傲不容许自己被当做某个人的影子,他也不会做那个影子。 “……” 许时青实话实说:“你说的没错。” “那么你觉得我和她像吗?”谢景崒问 “!”许时青一惊,伸出手想把挡在眼前的手拨开,一面往后退。 这句话让他猝不及防。 “不是,等一下。”许时青脑子懵住,他此刻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否认这一句话:“你们怎么可能相像!” 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好吗?!而且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个怎样的人! “谢景崒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就好。”谢景崒喃喃:“那我放心了。” 八年并非一无所得。 “?” 许时青感到眼睛上的手拿走,可他仍然无法看清谢景崒到底是什么神情,视野里只有对方黑色的眼睛清晰的倒映自己因为错愕而收缩的瞳孔。 “!谢景崒!你醉了!”许时青斩钉截铁。 谢景崒笑起来,他凑近对方,许时青下意识的后退,但太近了,他没躲过。 又一个吻落下。 “我没醉!”醉鬼嚷嚷:“嘿,我还能再亲你一下!” 被亲了眼尾的许时青这次更肯定的说:“你肯定醉了!” 不然怎么对自己这张脸都下得去嘴,他可是个男人! 而且,许时青动了动被钳得有点疼的手臂,思考要不要给眼前这张脸冻一下,清醒清醒。 “我没醉!”谢景崒提高了声音,有点委屈:“我那么喜欢你,还亲你了!怎么可能喝醉!” 说着,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一下许时青的唇角。 “嘿嘿 是我亲的。”谢景崒露出笑容:“许时青你看,是我亲你的。” “……”许时青瞠目结舌。 谢景崒:“我喜欢你。” 他下巴搭在男人的肩膀上,鼻翼全被微凉的空气占据。 “我喜欢你,”谢景崒说:“许时青,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我……”许时青的耳朵像是被热水滚过,炽热、发红,大簇大簇的桃花在那张脸上绽开。 他说不出话,被这种热烈、坦诚又突然的感情突袭,不知所措。 谢景崒好像从中得到了某种暗示,对许时青一直说喜欢你,就像只热情的小狗,不断的拱过来,眼睛发亮。 “你和我在一起嘛好不好?”谢景崒说:“婚都结了,还是搭档,我们天生一对。” “可是、不,我不能这么做。”许时青摇头,他想要把自己腰上的那只手推开:“我不能对不起他,我……” 谢景崒收紧手,说:“你没有对不起她,这八年来对方来找过你吗?白雾里她来帮助过你吗?” 他说:“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八年的缺席是无法一笔带过的,即使现在你答应了我,也只是对自己的未来负责,而不是背叛谁。” “许时青,你应该先是你自己……”谢景崒想起什么,踉跄着飞到桌子前的酒杯,提起一大瓶就是壮胆似的豪饮。 ……许时青震惊,瞪大眼睛去拦:“谢景崒你疯了?喝这么多!” “嘿嘿,你关心我。”谢景崒激动的握住许时青的手,舌头打结:“上一次,上一次白雾你急匆匆跑过来,嘿嘿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这假酒吧?】021大为震撼,这谢景崒? 祂的声音让许时青意识到现场发生的一切被第三个存在看在眼里,羞耻感顿时爆表,一抹红霞绚烂的攀上了冰雪雕琢的脸,他的眼尾通红,看起来哭过了一样。 谢景崒的脸更红,头重脚轻,这酒是真给他喝大了,思维都简单了起来。 “好看,你真好看。”谢景崒对他说:“你要是愿意亲亲我,那我真的是死而无憾了。” 许时青倒吸一口凉气,身体比脑子反应的更快,手起手落,谢景崒趴他怀里,昏死过去了。 他松了口气。 【你不喜欢他吗?】021问【上次白雾我觉得你的态度很急切。】 ‘……’许时青说:‘021,真的不能把第二个世界的记忆先给我吗?’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要答应谢景崒了。可许时青不能答应他,他没有办法以自己不记得另外一个人,所以就理所应当的接受谢景崒的感情。 这不仅是对自己不负责,更是对谢景崒的不负责任。 【我这边的数据显示你心动了,】021说【你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定,时青。】 ‘可我真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许时青烦躁的坐在地上,靠着栏杆,谢景崒趴在他腿上:‘你告诉我,虽然感情和记忆被抽离了,但并不代表我完全不记得一切。’ ‘你知道当时我为什么那么讨厌谢景崒,为什么远离他。’ ‘我看着他想起的却是另一个怎么都看不清也不记得的模糊的人。’许时青说:‘他对我很重要,就像顾熠他们一样,我知道对方是我的家人……可是我见不到他们了。’ ‘而谢景崒给我的熟悉感,令我无时不刻想起这件事,这难道很令人愉快吗?’ 人会本能的回避刀锋,也会本能的忘记太过悲伤的事物。 他低下头,目光复杂的看着那张酒意熏香的脸:‘我真的很讨厌他,自大、瞧不起人、嘴巴毒,但毕竟一起度过了八年……他是个好人,不应该被我伤害。’ 许时青给不了谢景崒他想要的那一切。 ‘八年,我以为我会很难熬。’许时青说:‘毕竟我不是一个能够忍受孤独的人,我也不是一个有安全感的人。’ ‘可事实是,我意识到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许时青说:‘比过去好很多、很多,我该知足了。’ 【……你很像顾熠他们。】021说,那股子自省的本能、内心的平和与思考的敏感,他们都是活在精神中的人。 但顾熠他们是会将云拽到地上,做成的人。而许时青还没有那种强大的内核与执行力,就像是一棵被冻结时间的树,离开温室后需要真正阳光的炙烤和其他树木的指引,才知道生长的方向。 而在那之前,他是冰块里的花朵,绽开,却只有美丽。 这很容易过得虚无、枯燥又充满幻想。 许时青不知道,生命就是庸俗、绚烂、下\/流的愉悦组成,就算是021这种数据生命,也是如此。 毕竟高尚、纯洁、崇高,这些词汇只是生活的一部分,许时青却将之视为所有,所以他不懂得生活,离人群太远,也不会得到快乐。 他完全是理想的奴隶了。 就像他此刻不记得阿尔杰,也并没有那种情感。可忠贞的概念、背叛的愧疚,道德的枷锁却还是束缚在他和谢景崒身上。 爱不是这样的。 爱不会是这样的。 021想起阿尔杰对许时青说,如果有一天他死了,许时青也要好好活下去。 祂忽的觉得,祂还有扮演司不应该告诉许时青第二个世界的存在。 有的人不会将这些看得太重,因为他们本身生命的力量就非常强大,足以支撑起一切爱恨嗔痴,可有的人不是这样的,没有安全感就像是一条剧毒的蛇,早已绞进脊骨,随时可以杀死他,哪怕有人将这只蛇杀死了,也无法将之剥离,尸体会无时不刻的提醒他,自己离死亡多么的近—— 那是一种习惯般的恐惧,是破了洞的米袋子,是无底洞。 【你应该贪心一点。】系统说【时青,你依旧年轻,永远有犯错的资本。】 许时青无意识的笑了下:“年轻有犯错的资本吗?” 青年人总是有很多莫名的勇气,以至于回顾的时候,你会惊讶那时候的稚嫩、无所畏惧。 “你还有退路。”许时青戳了戳谢景崒的鼻梁 :“毕竟还很年轻……哈,我在说什么啊?” 他声响慢慢的停下来,山岚依然,月华如练。 谢景崒似乎无知无觉的睡着,只有依旧亮着的喷泉哗啦啦砸下,揉碎一池暖光。 一切似乎改变了,也似乎没有变化。 第二天早上,许时青整装待发,一点也看不出整宿没睡的疲惫,反倒是谢景崒头痛欲裂,神情萎靡。 “开始吧。”许时青示意谢景崒直接就地入睡,举行仪式。保险起见,许时青去了另一个独立的房间 在里边等待谢景崒牵引他们之间的契约。 第7章 梦境·杀人魔邻居(1) 一般而言,鬼修的本能会比较凶残。 如谢景崒持续八年大大小小的梦中追杀(?),又如隔壁虎组挂名队长赵璇失恋惨遭杀害,怨念缠身,所以她平日里一睡着就稳定在梦里刷新变态。 如果不是因为鬼修不宜与活人(菜鸡)接触过多,触发锁定技能,赵璇早就被薅去妇女保护协会当会长,或者去公安部做罪犯索引器,为华国社会治安贡献一份力量。 许时青一睁开眼,就觉得今天这个梦有古怪。 他以为睁眼就要和谢景崒那张化得死青死青的脸对上,之前有一次这家伙把他整进了棺材,然后和他来了个面对面的惊喜相见—— 许时青当场爆炸,硬生生把好好的冰系异能整成了冰块炸弹,之后好几天,他面对谢景崒的脸色黑了好几天,直到各自出了个任务回来才好些。 两个人的契约发作时机非常奇怪,发生的时候挺多,平安无事的夜晚也不少,总而言之踩在濒临崩溃的点前,然后像是接力赛一样,许时青没睡好,给谢景崒黑脸,谢景崒在梦里被暴揍一顿,给许时青一顿毒舌。 “……这是什么地方?”许时青扶着墙从地面上慢慢的站起来,腹部疼得他险些一个踉跄。 这次的梦真实得有些过分了。 ‘021?’许时青喊了一声,果不其然,系统被隔离在外面了,这种情况他并不陌生,八年前他刚到这个世界,世界意识也是这么做的,美其名曰历练。 他蹙眉,对这个词没什么好印象。 这次梦里的场景是一个昏黑的巷子,看墙面斑驳的痕迹,年岁不小。 而这具身体……许时青扯了扯衣服,快步走到路边灯下,然后瞠目结舌的发现他原先以为的短裤其实是裙子……? 不,是做了个裙子模样的短裤。 这套衣服让许时青想起了不好的经历,他脸一黑,掀起上衣一看,肚皮那块一片骇人的青紫,不只是腹部的皮肤遍布伤痕,手臂上更是一道道新旧交叠的青紫色条状痕迹。 这是殴打、欺辱的痕迹。 许时青眯起眼睛,他放下手,现在的时间是深夜,这具身体他没记错的话,是个准备高考的高中生,被打成这样,还一副女孩子打扮,太危险了。 他应该先回去。 想到这里,许时青发毛的摸摸手臂,暗骂谢景崒看那么多社会新闻干什么!明明知道梦是不会瞎做的! 身后空无一人,记忆里那条回去的路没有变化,这大大减少了许时青耗费的时间,就像是打通关了再来重新回顾的玩家。 但他并没有放松警惕,几个原本会出现敌人的地方没有动静,许时青低下头,快步穿过一条封闭严实的小巷,头顶是成捆的电线。 这具身体的故事背景是五年前发生在y市的拐卖杀人案,十七岁的少女放学回家,却离奇失踪,再次出现却是在邻居床底下的行李箱里。 许时青边想边加快脚步,冷汗渗出,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个重叠的脚步声,更沉……也更可怕。 电梯已经关上,他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又在看清里面是谁后精神紧绷起来。 穿着卫衣,一副邻家好哥哥模样的谢景崒笑眯眯看着他,那目光分明是冷静没有波澜的。 许时青感觉到他的视线从下往上,有种令人不适的阴冷感。他只能装作没发现,毕竟他现在的任务不是简洁快速的离开梦境,而是通过观察,唤醒谢景崒本人的意识,并总结其中的规律,形成一种经验,或者说属于两个人的默契。 所以现在许时青不能直接撕票,揍飞眼前的谢景崒·鬼版本。 “……哥、哥哥。”这个称呼让许时青由衷地感到一阵恶寒:“你在看什么呢?” “小许,你被人欺负了吗?”谢景崒从‘少女’有点凌乱的领口和胡乱披散的头发移走视线,像是很忧虑的问:“刚刚怎么跑那么快?” 说来惭愧,虽说这个梦有现实原型,但实际上的真凶是谁并没有定论,因为许时青当时根本没有解密,他一路提着撬棍严刑逼供问出的住址,然后直接让谢景崒game over了。 还好这个状态的谢景崒一般没有记忆。 许时青回答:“路上摔了一跤……” 他低下头,不敢把自己脸上的撒谎演戏的尴尬被发现——主要是那张脸多看一眼,要么他破防笑场,要么一拳上去直接干爆。 ‘少女’的回答充满了欲盖弥彰的意味,谢景崒盯着她的发旋看了好一会,若无其事的说:“回去以后记得包扎一下。” “谢谢,谢,哥哥。”许时青把谢景崒咽了回去,这个年纪的学生,尤其是他这具身体的背景设定,是不会对长辈连名带姓的喊的,那不礼貌。 他被这个称呼又一次恶寒到,忍不住抖了抖。 谢景崒目光变得奇异起来,许时青没有发现。 万幸,电梯门开了。 许时青跟在谢景崒身后,发现没有陌生人后,才松了口气:“那我,回去啦。” 这个梦的背景设定怎么还有口音呐。 许时青嘀咕了一句。 软绵绵的,像一样。 他低着头窜进谢景崒隔壁的房间,毫不犹豫的关门,上锁,身后站了个“人”。 她的眼球都是黑色的,面部神经的颜色有些透出来,看着可怕极了。 “囡囡,怎么这么晚回来?”是这句身体的母亲。 许时青神情自若,因为这个“人”打不过他:“路上摔了一跤,走得慢,耽搁了时间。” “撒谎!”她暴怒,五指成爪,骨节突出:“我不是告诉你不要骗我!不要骗我?!翅膀硬了想做什么?你……” 许时青若无其事,对于要扑到脸上的面孔非常淡定:“妈,我真的摔了。” 他指了指自己腿上的擦伤,尤其是脚关节那块,白色中筒袜一片血迹非常显眼。 “很痛诶。”许时青谨慎的依据所谓的“记忆”小心的模仿:“你却、却还要凶我……” 许时青在心里惨不忍睹的闭上眼,感到自己的脸已经非常非常努力的挤出眼泪了,他连眉毛都在用力。 “诶,诶……囡囡!别哭呀。”女人飞快的平静下来,她匆忙的将手上的血迹往围裙上一擦,然后凑过来心疼的说:“是妈妈的错,是妈妈的错!妈妈给你包扎一下 一起吃排骨炖藕好吗?” 很好,这关过了。 “好啊。”许时青说。 第8章 梦境·杀人魔邻居(2) 梦境中的人虽然看着鲜活,但毕竟只是谢景崒潜意识的边角料,只能遵循一个固定的模板活动,一旦超出它可以理解的范围,就不会有响应。 许时青和这具身体的母亲告别,回到自己的房间。按照他刚才询问出的情报得知,今天是星期六,周一是中秋节,所以周二之前的这三天,他不用去学校。 这意味着许时青不用找借口留在家里,有更多的时间去接触谢景崒。 梦境里虽然有很多荒谬的东西,但大体上还是很真实、符合逻辑的。 鬼修将目标的精神、或者说灵魂带进设置的梦境中,就是为了吞噬对方。他们会精心设计梦境,编造一份虚假的记忆,覆盖目标原来的记忆,然后引导对方触发死亡规则,进而开始享用大餐。 好在许时青意志坚定,实力不俗,不会那么轻易的混淆真实与虚假。 但如果许时青做出违背记忆设定的行为,就算是被“鬼发现”,然后谢景崒就会直接开始追杀,接着许时青直接揍他,直到对方主动结束梦境。 许时青这次的目的是帮助他掌握力量,所以他不能像以前那样怎么方便怎么来,得尽可能的延长在梦境中的时间。 可他的演技真的不好。 许时青捂住脸,不敢想象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这和强迫高中生写高等数学,还要求他考满分一样不可理喻。 按照谢景崒给的记忆,他的身份设定是性格内向软弱的学生。 毕竟只是个梦,谢景崒没那么大本事给许时青编一个那么多细节的人出来,许时青于是只能对着敷衍的两分钟小电影干瞪眼。 在这短暂的两分钟里,许时青知道自己是个在学校被霸凌、在家被严格管教的懦弱少女。 他爸早死,他妈是个偏执控制狂。记忆中许母严格规定许时青的一切,尤其是他的人际交往,不允许他和任何人走太近。 而许时青第一次醒来之所以会在巷子里,是因为晚自习回来的时候,倒霉碰上了一起杀人案,凶手直接把他杀人灭口了。 至于身上的伤口,一半是因为反抗,一半是因为学校里霸凌他的人。 “……”许时青咋舌:真想把他们都打个半死然后送进去。 他牙疼的想,这里边和那个案件并不是完全重合,比如说巷子里另一起杀人案。但许时青觉得这些不同的细节肯定也不是谢景崒空口瞎编的,以那家伙丰富的见识,大概率是某个地方的另一个案子的细节。 这更让人生气了! 许时青磨了磨牙。 还好y省那个杀人犯已经被毙了,不然他现在准是更郁闷。 外面的雨一直在下,许时青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果不其然一无所获,他不是坐得住的性子,就又离开房间,告诉许母他要去找邻居道谢,实际上是打算偷偷看谢景崒家门附近的情况,结果一打开门,他就愣住。 一道穿着雨衣的身影正好站在面前。 许时青:“……” 他看见对方右手的剔骨刀,发毛的从上面闻到浓郁的血腥味——新鲜的。 “怎么了吗?”谢景崒没有错过对方的视线,眼也不眨的笑道:“刚刚去超市买的,旧的坏掉了。” 我看着像是那么傻的吗? 许时青握紧门把手,随时准备后退:“这样啊,我,我是来道谢的,刚才谢谢你帮我。” 他决定等会就去找个武器防身,虽然他是个远程法师,但面对这种有体型差距的杀人狂,还是手里握着武器比较安心。 优秀的战士从来不赌意外不会发生。 “不用谢。”谢景崒笑意更深。 许时青点点头,僵硬的按照人设对谢景崒说让他做自己的事情,然后毫不犹豫关上门。 直接接触还是算了。 许时青决定曲线救国,还是偷窥或者跟踪吧,他毫不怀疑自己要是直接这么和对方去搭线,跟羊入虎口没什么两样。 谢景崒虽然没有记忆,但对自己这个名字这张脸肯定会感到熟悉,毕竟这里是他的梦境,是他的潜意识。对方现在八成是个杀人狂,自己的身份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学生,许时青都能想象要是真的引起对方的兴趣,自己铁定会被“发现”。 许时青可不是会呆站着不反抗的人。 包揍他一顿的。 问题来了,许时青此刻发觉,谢景崒肯定会来接触自己,反倒是他该苦恼怎么在不违背梦境设定的情况下,不被对方“发现”,避免双方大打出手,然后梦境结束。 要不,多揍他几顿?揍服了也许就会冷静下来,让谢景崒的意识出现? 许时青犹豫的想,在梦境中的鬼修是他们最强大的状态,这个状态是可以在现实中出现的,有点类似于游戏里的狂化之类的buff。 但是一般而言,鬼修们会避免使用它。 为什么?因为容易失控。 就像是一个种族转变为另一个种族的后遗症,鬼修们面临的最严峻的问题是,如何控制自己的本能与欲望。 即吸食人气、吞噬灵魂。 谁也不想自己变成众矢之的反派boss,是游戏不好玩还是互联网不有趣?非得整出个血流成河才快乐,那不是纯纯变态吗。 大家毕竟只是死了一下变成鬼,不是脑子被调包了。火箭炮怼过来,哪个非凡力量拥有者大脑都得冷静冷静。 “总不能和对方讲道理吧……”许时青喃喃,心里摸不着底。 系统那边一点消息也没给他,说是他只要进来以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就行了。 可怎么做,该怎么做,那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怎么把谢景崒的意识喊回来?这是个他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许时青头疼,他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水果刀,决定还是先回房间。 另一边,谢景崒脱下雨衣,回到房间,他把刀放在桌边,打开电脑,上面出现了数个画面,有楼道的,有电梯的,显然他可以看见整栋楼的情况。 谢景崒淡淡的扫一眼那些小方格,然后目标明确的点进一个画面。 黑色长发的‘少女’关上房门,他身上的衣服还是电梯里的样子,脏兮兮的,露出来的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谢景崒看见他嘟囔了句什么,然后打开衣柜,神态勉强的翻出睡衣(许时青恶寒:怎么全是粉色衣服),进了洗手间。 人已经不在画面上了,谢景崒漆黑的瞳孔却没有移开。 “许时青……”他苍白的指尖划过洗手间的门,兀地笑起来:“你来了啊。” 他记得一切。 鬼修知道另一个自己为什么希望能够掌握力量,为什么那么放心的将这件事交给许时青,他分明知道对方不会掩饰。 但谢景崒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他们毕竟是一个人,谢景崒在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时,理所应当的能够发现另一个自己抱有怎样的想法。 他笃定自己不会伤害许时青。 另一个谢景崒微笑着注视着画面上的人类裹着水汽,笨拙的用毛巾擦拭长发。 自己是对的,因为一头已经被驯服的野兽,不会真的对驯服他的人展露獠牙。 他笑意愈发深了,染上了兴奋。 但要另一个自己对他如臂使指,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只给这一点甜头可不够啊。 …… 许时青呈大字状瘫在床上,他从夜里想到了天亮,都没想到该怎么偷窥别人。 监控器和窃听器?那玩意不好弄啊,他现在下单,就算梦境世界里真的有快递,那也得好几天后了。 虽说现实世界和梦境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但时间也不是这么浪费的。 要不然直接潜伏进对方家里好了! 许时青猛的坐起身,去厨房顺了把水果刀回来。 大不了回档重开! 有了这种思想后,许时青立马行动。 刚好,自己的房间隔壁就是谢景崒家,他完全可以利用空调机,顺着对方的窗户爬进去。 天虽然亮着,但由于夜里下了一场大雨,一切都雾蒙蒙的。 许时青探出窗户四下看看,确定没人后,抓着窗沿翻到了空调外机上。 谢景崒的房间窗帘紧闭,看不出他到底醒没醒,许时青扒着墙小心的听了一会,房间里没有声音。 “没醒吗……”许时青瞥了眼天色,倒也不奇怪,现在才凌晨五点,谢景崒昨天晚上那么晚还出去,现在应该还睡着。 这么想着,他小心的在窗户的轨道上凝了层冰,轻轻拉开。 房间很黑,许时青为了防止发出声响,没有穿鞋,毕竟下了雨,空调外机上有水,赤脚的声音是最小的。 床上有个身影平躺着,呼吸声平稳。 许时青确定这家伙睡着以后,小心翼翼的扫视房间,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只能看出来房间的主人是个单身汉。 路过电脑的时候,许时青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出没关门的房间。 客厅的窗帘也是拉上的,里面也没有异常,只有饮水器的声音嗡嗡作响。许时青轻手轻脚的翻了一圈抽屉,又把相框、本子、书籍、日历等等可能有线索的东西看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 “看着倒是人模狗样的。”许时青低声嘟囔,谢景崒在这个梦境世界的身份明面上还是个大学教授。 谁想得到是个杀人犯。 夜里那把剔骨刀上的血腥味,不可能是什么牲畜的。 客厅、房间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许时青觉得时间不多了,决定去厨房看一眼 厨房挨着客厅,环顾一圈没有可疑的东西,倒是一个双开门大冰箱瞧着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一打开,幽暗的光照出许时青忽而苍白的脸。 里边竟然是几大块人体组织! 他关上门,深吸一口气。 谢景崒,你的变态真是令人震惊。 第9章 梦境·杀人魔邻居(3) 感叹只是一瞬,八年来的本能让他下意识的又打开冰箱,仔细观察这些尸块的切口,准备寻找凶器。 许时青目光犀利,严肃的思考没一会,忽然想到这是在梦里…… “……”目光一瞬间死掉,他的二等功没了。 没好气的将东西复原,一无所获的许时青准备沿原路返回,直接走大门不是不行,只是别忘了家里还有个许母等着。 房间那边依旧没有动静,许时青正准备往里走,却感觉到一股阴凉之气扑面而来。 “小许?” 谢景崒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 许时青没说话,手上的水果刀“一不小心”甩了过去,结果一层黑雾刷拉一下就弹开了。 “不要这么紧张~”谢景崒弯着眼,四周须臾间黑雾包裹:“我们谈谈,怎么样?” 许时青不在没有掌握绝对优势的时候和敌人谈条件,所以他没有犹豫,冰霜以他的足尖为中心,很快与黑雾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这栋楼隐约在颤抖,梦境不太稳定了。 “……好吧。”谢景崒举起双手,黑雾从容的后退,露出的空隙被冰雪毫不犹豫的填占:“你和我的记忆里没什么两样。” 对敌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蛮不讲理,处理事情也是非常的简单粗暴。 天知道他看见监控里对方离开房间,然后提着把水果刀回来,朝着窗户走时,有多无奈。 他还想和对方好好玩一阵子来着。 “你想说什么?”许时青听到这话,皱起眉:“你有……记忆?” 他对谢景崒的言下之意并不相信:“不可能,如果你有记忆,那么之前那些梦境里,你难道在耍我吗?” 谢景崒脑子可不坏,要是真有记忆,许时青绝对不会到现在除了失眠和偶尔的惊吓以外,再没别的毛病。真当鬼修梦里索命是玩的吗? “……你很可爱。”谢景崒笑眯眯的说。 “……?”许时青很想打出一个问号糊在他面前,这种暧昧不清、遮遮掩掩的态度是什么东西? 谜语人滚出我的生活! “你在说什么啊?”许时青的目光上下扫视,往前走了几步,试图营造一种压迫感:“完全搞不懂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总不能是看他傻乎乎的被耍觉得好玩吧?那也不对啊,鬼修入梦可是为了捕猎!又不是来玩过家家! 他皱起脸,大脑高速运转,却想到昨天夜里谢景崒醉酒后的话…… 许时青僵住。 那可是八年前,不,不会吧? 少年猛的摇头,不可能!许时青啊许时青!人不能这么自恋!会变成丹丹姐说的那种油腻男的! “你想到另一个我说的话了?”谢景崒坐在床上,问:“我喜欢你?还是我爱你?” 许时青心漏跳一拍,谢景崒笑着说下去:“你不是想知道我有没有记忆吗?其实是有的,一开始就有。” “可我根本没想过要吃了你。”谢景崒说:“想要杀一个人有千万种办法,可想要爱一个人该怎么办,我虽然不知道,却也明白如果你死了,我就没有得到答案的那一刻。”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许时青说:“你知道我给不了你任何的承诺,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们。” 许时青不知道谢景崒心动的缘由,他从来没想过这样的感情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爱情太陌生了,它让许时青无法想象,以至于恐惧。 “所以另一个我和你都是笨蛋。”谢景崒笑着说:“被当做另一个人、或者你心里有别人,这些哪里是问题,想要就抢过来,到手了就是我的,多简单的道理。” “……”这是抢匪啊。 许时青瞠目结舌。 “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谢景崒说:“我知道你答应了‘我’,帮助‘我’控制我。” “我可以配合你。”男人依然笑着,胜券在握的淡然:“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要我做什么?”许时青有点一言难尽,又感到很难为情:“其实你没必要说做什么都可以……因为我不会指使你给我做鸡毛蒜皮的事。” 他很公私分明的。 谢景崒:“……”许时青你个木头大王! 他后槽牙都要咬紧了。 “我不需要你的承诺。”谢景崒意识到,眼前的家伙就是个需要强硬手段把他从房间里拽出来的笨蛋:“你只需要给我一个接近你的机会。” “我还是不明白。”许时青思考无果,有点自暴自弃的道:“按理说作为谢景崒鬼修那一部分的本能与欲望,你为什么会这么做?这对你来说没有益处吧?” 他真的想不通鬼修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我们是一个人。”谢景崒说:“许时青,我也是谢景崒。” “谢景崒喜欢你,这份感情也是我对你产生的,哪怕我的欲望告诉我吃了你,可爱你的那份欲望,却会让我克制自己。”他的眼睛清楚的倒映许时青的身影:“你说我还年轻,还有退路,那么现在我告诉你,你可以完全放心了。” “……如果我与‘我’融合,谢景崒会彻底变成鬼,那么与我缔结契约的你,会是我唯一的绳索。” 他轻声道:“届时,我不会再受疯狂侵扰,理智与你同我共存。” “而你生,则我生,你死,我亦不存。” 接着谢景崒说:“我们拜过天地,已经绑死了,反正你摆脱不了我,我也不打算给自己留后路。” “所以你能给我接近你的机会吗?” “我听懂了一件事。”许时青说:“你没有给我拒绝的权力。” 谢景崒笑着看他,没吭声。 许时青耳朵通红,却握紧了拳头。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外面那个谢景崒和里面这个谢景崒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答应吗?”谢景崒问。 许时青想一拳头砸他脸上。 谢景崒走过来,双手掐着他的腰把人举起来问:“许时青?小许?许仙儿?” 许时青臭脸以对。 “给我把梦解了。”他咬牙切齿:“谢景崒你个混账东西敢忽悠我什么唤醒你的意识……” 说得多清楚啊!什么唤醒意识、总结规律、培养默契——全是套路! “……不太想。”谢景崒说:“你现在看起来很漂亮,我想亲你。” “流氓!”许时青试图扒开腰间的手:“你们两个都有记忆,所以这次你们联手耍我吗?!” “那倒没有。”谢景崒看他真有点生气了,乖乖把人放下,可怜兮兮的道:“我们又没法交流,是那家伙先斩后奏,我没有选择。” 看见许时青疑惑的目光,谢景崒叹了口气道:“他都让你进来对我用美人计了,我能怎么办?如果不答应难道要我吃了你吗?我根本不可能这么做。” “而且你肯定会选择他吧……都答应他了。” 许时青奇怪:“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和我说?”还省得我半夜翻窗。 “……”谢景崒幽幽的看着少年人过膝睡衣,那双腿白得就像是软玉,又直又漂亮。 许时青:“……你想干什么?” 对方的指向性太明显,许时青已经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了,当初第一次和谢景崒在白雾里三拜高堂结了冥婚,亲亲抱抱也是有的,后来午夜梦回的时候,梦境的背景总会有几次涉及色\/情 再加上龙组二队案子办多了以后,许时青也多少明白一些目光的意味。 “我本来想再拖几次,让你试试看之前穿过的衣服。”谢景崒惋惜道:“融合以后,虽然我也能看到,但毕竟那家伙才是主体,我不太甘心。” “……”许时青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他有预感谢景崒会说出一些他羞恼欲死的话,所以他选择转移话题:“行了,把梦解了,我要出去揍那家伙。” “不再留下来玩会吗?”谢景崒问。 他知道答案。 许时青说:“既然能够解决,那么不要浪费时间,白雾不会等我们。” “我们要尽快的变强——才能救更多的人。” 他的目光很坚定,是目标一直都很明确的坚定。无论遭遇什么,许时青眼里的光从来没有熄灭过,就像是星星一样。 这种笃定的目光是异常管理局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的。白雾诡谲,人类的科技对它没有作用,数年不断填进去的人命让人们对它的看法趋向悲观。 没有人能够笃定的说一定可以解决它。大家都说一定可以解决,也都是这么做的,但言行与心中想的却不一样,这种悲观是人之常情,是摆脱不掉的影子。 只有许时青从未停止步伐,他对白雾就像从未恐惧过,会总结规则、会撰写自己的经验。异常管理局八年来他是唯一一个从来没有请过假调整心态的人。 谢景崒说:“那么你愿意听听我的建议吗?” “什么?” 第10章 梦境·杀人魔邻居(4) “扩大……梦境?”许时青听到这个新的概念,有些惊奇:“你要怎么做?” “多拉人。”谢景崒言简意赅:“简而言之你可以认为我的能力是构建一个游戏平台,而上线这个游戏的人数越多,我的能力就越强。” “你可以利用这里与外面的时间差,磨砺自己的能力。”谢景崒补充了一句:“还有你那糟糕的演技。” 许时青:“……” 但他很快想到谢景崒的意思:“你要模仿白雾的扮演解密规则?” 谢景崒赞许的看着他,许时青已经知道他这么做的原理了:“没错,鬼修毕竟要靠吸人气和吃鬼魂增长实力,我总不能抱着你一个人啃吧,虽然也不是不行,但你会虚的。” 许时青一脚踢过去,面无表情。 “你看,我构建梦境,然后多拉人,分批次小量吸收人气。”谢景崒摊手:“我增长了实力,他们增长了经验,合作共赢啊!” 许时青问:“你要怎么保证自己每次吸人气的时候只吸那一点?” 万一失控呢?人气大量流失,异能者都吃不消,更不要说普通人了。 “这就需要你的帮忙了,你看着我。”谢景崒说:“而且我也需要你帮忙设计梦境,毕竟论办案,你的经验比我多。” 龙组二队专门破凶案,尤其是异能者犯案。再没有比许时青更适合设谜了。 他总是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许时青点头,问:“你这个梦境布置成什么样?” “背景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y省那个案子,但我没照着弄。你应该能从里面看见很多个案子的影子。”谢景崒说:“概括起来就是一个连环杀手藏在小区里,直到另外一个连环杀手闯进这里,打破了这里的和平。” “活动范围是两个小区那么大,但人我精力有限,只有这栋楼里的几个,其他的都是装装样子。”谢景崒耸耸肩:“还有警察的角色,没一会应该就来查案了。” “他们的智能不高……你要不直接都拉人来演,然后你自己来演个引导npc。” 许时青想到隔壁房里那个跟希瑞似的许母,就有点无语。 “好主意。”谢景崒说。 他们又说了些事,许时青希望能解开梦境,这一次谢景崒同意了,他知道对方这是在试探他。 “你能亲亲我吗?”谢景崒最后问:“我应该没什么机会再出现了。” 许时青被他的目光盯着,说不出拒绝的话,最后闭着眼睛当作自己没看见,然后直接把脸贴上去。 “那么,再见。”谢景崒笑得很开心。 许时青睁开眼,翻身坐起,就要跑到隔壁房间看谢景崒的情况。 一开门,许时青就被只手拽进去,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一双眼睛忧郁的看着他。 许时青:“你干什么?” “我昨天刚跟你表白。”谢景崒埋在他颈窝里,头发扎得许时青下意识想要远离,又被对方放在腰上和脑后的手钳制得死死的:“结果你就去亲了别人。” “?” 许时青气笑了:“那不也是你吗?” “可我还没和他融合完全!”谢景崒说:“你都没有主、动亲过我!” 许时青:“……” 好想骂人,顾大哥,丹丹姐,高州哥,小周哥……你们在哪里…… 他肚子里真的没什么骂人的东西,往常办案子听到的那些又骂不出口,而且一堆方言他学都学不来。 “时青?”谢景崒偷偷看他神情,许时青皱着眉,这让他心里有点忐忑了:“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怎么骂你。”许时青诚恳道:“谢景崒,你这个混蛋。” “咳咳,”谢景崒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正色道:“我们开始讨论一下接下来怎么增强实力吧。” 许时青看了眼男人心虚的表情,冷笑一声,到底没就这件事耽误正事,干脆利落的揭过开始讨论鬼修能力的各种可能性。 这就是在白雾里混多了的好处了,两个老油条能够很轻易的根据见过的东西,去归类、推理出力量发展的方向。 “既然要模仿白雾的扮演解密类规则……你能不能试着在白雾里直接把它吞了。”许时青问:“万法归一,力量的本质是相同的,我们既然是从对方那里得到力量,那么就应该可以反向影响对方。” “有可行性,但我不一定有那样的力量。”谢景崒很现实:“毁灭是很容易的,创造则相反,搞不好我会被反杀。” 许时青思索了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他还是挺不舍得放弃这个想法——毕竟成功的话,华国等同于得到了一个安全性有保障的白雾训练场! “话说回来,我们局里不止你一个鬼修吧?”许时青没意识到自己把想法念出来了:“要是他们几个合作的话,或许有可能性……” 谢景崒:“许仙儿啊,那你要怎么保证其他人不会失控呢?” “我可以看着……?”许时青猛的回过神,谢景崒已经凑过来,双手捏上了他的脸。 “许仙儿!”谢景崒生气的说:“你难道要和其他人结婚吗?重婚是犯法的!” 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一个想和自己在一起的男人面前,说出了类似于要和别人结婚的话。许时青抽了抽嘴角:“好了,喔(我)错,了。” “你还是加紧练习,好好和另一个你融合。”许时青挣开谢景崒的手,他没注意到刚才他并没有下意识的避开:“等我写完相关报告,我们就开始练习磨合。” 谢景崒点头,然后往后一躺,窝在床上就闭上眼开始整融合的事。许时青找了个角落,掏出手机打报告。 他早就在出来的时候就把里面发生的事情都告诉给了系统,对方这时候已经写完报告,许时青就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出来。 中间021还和他闲聊【时青啊,我觉得谢景崒人挺好,而且你们都绑定了,要不然就答应他呗】 001对不起了,但是许时青没人给他推一把,真的一步都不会踏出去。 ‘包办婚姻不可取。’许时青面不改色:‘漫画那边怎么样?’ 【你要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系统说。 ‘好的。’许时青没有犹豫,他的手还在和键盘争斗。 【好消息就是,漫画那边把你这几周的日常都画上去了,你算是挂了号的重要配角了】021说【人气还挺高的,是第四名呢!】 ‘坏消息呢?’许时青听完,感兴趣的问。 【观众读者们希望你赶紧认清自己的心意,和谢景崒在一起三年抱两。】021语速飞快,祂还是比较有良心的,没把他和谢景崒在论坛上有超多本子这件事告诉他【世界意识那边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方向,催你赶紧和谢景崒好上。】 【你知道,这些世界意识视人气如命。】 许时青:“……” ‘这件事你就不用和我说了。’ 【我觉得吧,你可以试试看的】021看他郁闷的背影,说【我们以后会碰见的人太多了,你总不能就一辈子给人守寡吧?】 【咱们都星际了!都走出星球了!不兴这种封建陋习啊!】 【而且八年诶,这么久了!】021说,祂其实觉得这是不值得的,毕竟阿尔杰不是祂的宿主,而八年对人类来说太久了。就算许时青已经拥有了漫长的生命,八年也没有因此而在感官上变得短暂。 ‘021,你别管这个事情了。’许时青不知道该怎么和系统解释,自己其实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数个大头鬼,就做你的缩头乌龟吧。 系统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没继续说下去,话点到即止就好,而且就祂目前所看到的,许时青早就是谢景崒的瓮中之鳖,就等着他什么时候自己想通松口答应呢。 说到底,许时青他在感情这方面就是纯纯小孩心理。但他的成长环境以及他目前为止所遭受的一切,又注定了他不可能在正常的年龄段拥有相对应的成熟。 021瞅了眼数据库那边,八年来这笨蛋唯一从现代高科技学会的是什么? 是消消乐! 去他大爷的消消乐。 但系统也知道,一个生活年代对标这个世界七十年前的人,他对于互联网的需求更多是实用性,而非娱乐性。 n市,异常管理局。 方昌浩将赵璇‘关于鬼修不同类型契约作用报告’放在一边,把许时青和谢景崒联合上报的‘关于鬼修力量提升与白雾应对机制完善相关报告’放在另一边。 这些时日,对于异管局的重组重建重编,一直有太多的问题等待解决,h市白雾前所未有的出场,让大家精神紧绷。 现在终于有一个好消息了。 第11章 梦境·杀人魔邻居(完) 黄邵星新奇的睁开眼,对接下来的训练并没有畏惧,更多的是年轻人独有的兴奋与好奇。 「华国首次白雾模拟训练 第12场」 「参演者:黄邵星 吴怀英 宋寒竹 越彧」 「训练类型:扮演解密」 「接下来,请各位同志如实回答问题」 「叮咚——」 「请听题」 黄邵星不自觉正襟危坐,进来前陈思伟对他们耳提面命的叮嘱,这个开场白是为了确定他们的情况,如果不通过,就会被直接踢出去。 这听着有点像是四级英语……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 「1.《异常管理局外勤工作手册(陈许 着)》中开门见山第一条是?」 “实事求是,独立思考。” 黄邵星反应很快,这本手册在加入异常管理局的第一天,吴怀英就交给他,并且告诉他这是一道护身符。 眼前的白色墙面上,红色的勾号让他松了口气。 …… 「叮咚——」 最后一道题了。 黄邵星正襟危坐。 「如果有一天,为了结束白雾,需要你完成一个无比艰难、且可能不会成功的任务,你可以拒绝它,但你也可以接受它,你会怎么选?」 没有序号,这是一道主观题。 “……” 这一次,黄邵星思考了许久,连空气都在等待他。 “我会接受它。”他说:“因为我已经退无可退了。” 黄邵星死亡的事实不会改变,即使他现在好好的坐在这里。他珍惜自己的生命,却更加明白在白雾面前普通人的力量多么孱弱,他的亲朋好友处于一个怎样危险的环境之中。 作为一个成年人,黄邵星并不会逃避自己的责任。这是他获得力量所必须担负的,并且没有谈及公平的必要。 更何况,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黄邵星确信自己不会是孤军奋战。 异常管理局的每一个人都已经有这样的准备,关于死亡。 「……」 另一边陷入了沉默。 「状态正常,那么我宣布,华国首次白雾模拟训练 第12场正式开始」 「请参演者离开房间,进入训练场」 黄邵星走到唯一的门前,他伸出手,推开。 另一边是纯白色似乎没有尽头的空间。 他走了进去,身影消失不见。 「欢迎来到《我与我》——该训练场提供者:赵璇、沈五味 类别:扮演解密」 耳边的声音变成了没有语气的机械音。 黄邵星感知到眼球的强烈光线正在减弱,才小心的放下手。 …… “怎么样?”赵璇巧笑嫣然,她是个很有韵味的美人,削肩细腰,弱柳扶风:“这个扮演解密类很有趣吧?” 谢景崒似笑非笑看着这个女人,她不是善茬,他的这个动作这么显示。 “你说的没错。”许时青看着底下遵循着扮演规则的人们,他们并不知道,从接受身份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出局了:“反扮演规则……白雾已经开始和我们玩文字小把戏了。” “原因呢?”陈思伟正低头给下边的成员判分,沈五味探过头看他写的批语,听到笑着问:“为什么不问问我?” 陈思伟淡淡道:“你没有那个脑子。” 现场几个人除了沈五味,都笑出了声。 作为异管局唯三鬼修的沈五味今年二十三岁,是原本编制的几个组下小队里,年纪最小的队长。因为家庭原因他没读过书,甚至于户口也是在变成鬼修以后才被异管局补上的。 陈思伟是当时带着他的人,局里一直在流言以他先进个人的事迹,怎么没摁着小年轻沈五味走走正道,考个学校回来。 “……”沈五味磨了磨牙,这和他现在白领精英的外表不太符合:“陈思伟,你什么时候能对我说点好话?” 不就是当年为了逃学逃课,所以干脆离家出走几天,闹的你加班找人连轴转睡都不敢睡吗? ……是挺过分的。 沈五味眼睛往旁边瞟了下,不过这些年他伪装功夫见长,又理直气壮的挪了回来。 【他好幼稚。】系统021借着世界意识的人物资料库在实时吃瓜【哇噻,竟然能把陈思伟给气得拿鸡毛掸子追着他上蹿下跳】 系统对陈队长鸡妈妈一样温和的性格,也和异常管理局的其他人一样印象深刻。 祂很意外陈思伟这种对许时青谆谆教诲、耐心引导的靠谱成年男子,竟然也会有这么青涩的时候。这么一对比下,感觉许时青除了不按时吃饭、爱玩消消乐以外,算是个省心孩子了。 毕竟他可不需要别人摁着脑袋学习数理化。 ‘他们关系很好。’许时青说,他能感知陈思伟对沈五味就像是长辈一样。 他们是家人。 【你在这个世界的停留时间很长。】系统这么说【也会有的。】 ‘……’许时青没搭理这话头,021最近这段时间总是在暗戳戳的催他找段关系在这个世界稳定下来。 毕竟祂连谢景崒和他心有灵犀(买了一堆他不喜欢的水果)都夸得出来,属实是饥不择食、走投无路了。 谢景崒正和赵璇商量训练场可以调整的细节,小谢总最近殷勤得跟绕着花的蜜蜂没什么两样,连带着干这种平时敷衍的文书工作都有干劲不少。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正经的男人最好看~”赵璇笑得很畅快,杏眼揶揄,暗示道:“这个训练场还是我最熟悉,许队长都快看困了吧?” 毕竟许时青擅长的是暴力破解流,要不是他主要在现场起一个看管作用,这场模拟训练他其实是不用到场的。 白雾不同的流派之间,也能说一句隔行如隔山。 “?我还好?”许时青猝不及防,下意识的道。 他刚刚正让021把弹幕拉出来解闷。 谢景崒看了看他,走过来时肯定的说:“你困了的原因,可能是我没注意从你那边汲取太多人气了。” 「哭死,他甚至情愿是自己的错,也要维护许幼稚的面子」 「什么幼稚,我堂堂龙组二队队长、白雾权威top、消消乐四千关超强者、农场偷菜大王不要面子吗?」 「哇,四千关,这个喷不了,这个真有实力」 「四千关消消乐……为了赢,你别太爱了许幼稚」 许时青眉毛一抽,眼前一股脑涌上来的弹幕各种都有,他没想到开门就是跟自己相关的。 “也可能是最近会开太多了。”陈思伟有些疲惫,异常管理局改编改组,局里用了数十年的体制改了个差不多,眼见着方昌浩乐呵呵的横扫四方,他们几个意思来鼓掌做桩的队长们安安静静坐着当鹌鹑——几个小时也够呛了。 “什么事情都等着做,大家都比较累。” 「学 习 新 思 想 ,争 做 新 青 年」 「大型学习强国现场,说真的你漫开会浓度高得我以为还没下班」 「生无可恋的队长们好好笑,果然没人喜欢开会」 「没人在意他们讨论的内容吗?这群人对异能之类的理解好抽象……」 「给楼上一个小提示就不会这么觉得了:数理化:p」 “……是。”许时青点头赞同,神情有些萎靡,他最近既要处理改编改组的事情,还要筹建白雾训练场之类的事务,实在是疲于奔命,精疲力尽。 一些交接、职责的具体划分大家还在吵架,每个人对白雾的理解、认知都不一样,对于职责、权力、义务这些的划分都有各自的理解和考量。 同时,几乎所有人这段时间都被强制要求提写任务报告,上面开了思想大会和动员大会,言辞恳切的告诉他们好好干,为什么这么干,这么干能得到什么,最后让他们加油干。 所有人被迫在大操场上,顶着早上七点钟的太阳,听了一个小时和政治思想课程没区别的早会。 很难想象一个大操场上,一群神态各异、奇装异服(?)、种族可能也不一样的人们聚在一起,列开阵型,乖巧得和一块块可爱小饼干的样子,听着上面几个中老年人的苦口婆心、慷慨激扬的发言。 「?微妙的觉得大家都好乖,像撒在草地上的qq糖一样」 「乖巧、懂事、但能打jpg.」 「好熟悉的章程,好熟悉的天,就算是非凡力量拥有者,也要早起参加早会吗?」 谢景崒瞥了眼底下各个场地内的表现,没说什么。他凑到许时青身边,揽住对方的肩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晚上吃什么?我想去看新上的电影。” “不吃,想睡觉。” “我去找你?”谢景崒知道他不想出门,颇为遗憾:“到时候点外卖到宿舍。” 为了白雾模拟训练场,这些时日他们都住在异常管理局安排的宿舍。 【不许喝奶茶,不许喝咖啡】021在旁边说【不然晚上睡不着,别怪我没提醒你】 已经点头答应了的许时青思考:“刚好,晚上把今天这几场模拟情况梳理一下。” 赵璇抬眼往这边扫了下,又自顾自的轻轻摇头。 “好。”谢景崒回道。 沈五味想说些什么,陈思伟神色不变,拿着笔尖敲了敲纸面。 谢景崒和许时青的事情在异常管理局里已经不是秘密。 这也不能怪其他人太八卦,谢景崒不说,他几乎要黏在许时青身上,目的昭然若揭。许时青呢?一个在所有人印象中和其他人从未有过肢体接触、并且被实锤不喜欢被人靠太近的男人,被揽住肩膀还没推开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令人震撼。 而且,自从鬼修各种契约及其功用、效果等被披露公布,看他俩目光暧昧的更多了。 但许时青似乎还有什么顾虑。 第12章 前奏曲 许时青在把自己的所有重心朝着解决白雾上转移,这种近乎逃避的行为并没有让谢景崒有什么异色,不动声色、稳如泰山得让其他人暗叹。 “你们许队和谢队有自己的打算。”陈思伟听一群小年轻在那边聊八卦时,笑着说。 许时青玩不过谢景崒的,以他目前的态度来看,松口是迟早的事情。 走廊上,其他几个组的队长碰上互相打了个招呼。赵璇走过来并行,她穿着米色的长裙,身姿娉婷婀娜。 “最近许队朝你那边跑得挺勤快啊。”她语气轻飘飘的带过去一句话。 陈思伟反应了会,才道:“手底下有几个小孩天赋不错,他那个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直来直去,没什么心眼。” 赵璇笑而不语。 “……”陈思伟的脚步微顿,他偏过头问:“他没有把你看中的人抢了吗?” 这是之前有过例子的,许时青这人如果没和他明说,他那个直得没有东西的脑子什么也不会想。赵璇不是那种会和人计较的人,通常来和他说这些,无非是想要借他之口和当事人说句提醒。 竟然不是的话……陈思伟一时也想不出赵璇来和他说这句话的用意。 他们走到了外廊,玻璃墙外边可以看见底下车水马龙,烟火喧嚣。 “上面开始划分区域,沈小子和你被调到沿海那块,可比之前的地方繁华。” “繁华代表人多,人多压力更大。”陈思伟对一个打招呼的成员摆摆手,算是回应,一边道。 “陈队长,方局长要你等会去参加个会议!”身后有个身影急匆匆跑过来,那名职员看见赵璇愣了下,眼底闪过一丝畏惧和怜悯,又很快消失:“赵队长您也在这啊。” “那刚好,到时候您与陈队长一起去开会!” 陈思伟笑着点头,说自己知道了,赵璇没有说话。 “那我去通知其他队长了!” 人走了。 赵璇手指绕着头发:“好了,看样子我们今天是没法提前下班了。” “哎,你说谢队长他没意见吗?” 陈思伟这会终于从她的话里咂摸出味道,有些好笑:“谢队长心胸宽广,不会注意这种事。” 要真在意,他陈思伟、沈五味、赵璇这些个平日里工作交接频繁的同志,谢景崒得在意到什么时候。 赵璇失笑:“我们这种职业,本来就事务繁忙,聚少离多,许队长又是那么个固执性子……” 她声音低低的,像是轻风:“我们这种人呢,爱恨嗔痴,总是比常人要更重、更怪些的。” “一块石头落了地,才算是安全。可这种在你、我身上发生的偶然,不具有普适性。” 陈思伟看见她转了转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既然是幸运,就不可能降临在每一个人身上。” “他们还年轻呢。”陈思伟偏了偏头,他说:“而且,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我认同你的这句话。”赵璇笑意盈盈,她的神情向来令人无法看透:“可年轻总是冲动、固执的,那往往容易犯下错误。” “更何况,好人生气才更让人害怕,不是吗?” 陈思伟走到了目的地,到了要分别的时候。他和赵璇告别,注视着对方的背影走过拐角。 “你刚刚和赵队长说什么呢?”沈五味正好也来这里还资料,正要准备离开,好奇的问。 “最近许队长常来我们队里吗?”陈思伟没有回答,反而问。 “对,和以前一样,教一些东西,看看异能者的实力怎么样,然后就回去做他自己的事情了。”沈五味说:“你要说他和谁走的最近,应该是那个黄邵星了吧,咱们局里第四个鬼修。” “你怎么知道我想问这个?”陈思伟惊讶。 沈五味跟着他走进档案室,一边走一边小声吐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好为人师的习惯,平常根本也不问,这会和赵队长一起走 还和我问起这件事,就只能是这个问题了。” “你忘了我也是个鬼修了?”沈五味说:“谢队长也挺惨,喜欢上这么个大木头,可有得磨了。” 看他还是不太明白,沈五味笑着解释:“我们关系好,所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你不知道很正常。” “到底是怎么回事?”陈思伟要被搞糊涂了。 “不安、妒忌了呗。” “?”陈思伟把资料放回原位,闻言瞳孔地震:“你说谢队长?” 谢景崒看着也不像啊? “许队长虽然并没有抗拒谢队长的靠近,但你见他回应过吗?”沈五味语气淡淡:“鬼修的契约链接两个灵魂,但可不是随随便便两个人就可以结的。” “过去几年,许队长老是失眠,睡不好,谢队长有时候控制不住情绪,未尝没有他们二人对彼此误会颇多、关系不佳的缘故。” 他说着,摇了摇头:“竟然还用的是冥婚的契,链接这么深,一方却还不愿意向另一方完全敞开……亏得谢队长能忍到现在。” “最绝的还是许队长完全没感觉到问题,甚至还那么关注另一个鬼修?”沈五味吐槽:“这和老婆冷落自己却关注别的男人有什么区别?许队长真不知道该说是心大还是故作不知。” 陈思伟沉吟片刻:“他大抵是真没注意到这件事。” “我知道,我知道……”沈五味和他离开档案室,一起向会议室走:“许队长是真的很神奇的一个人……” 他们的这个话题没继续说下去,毕竟接下来的内容心照不宣。 上楼的时候,陈思伟说:“对了,你的亲生父母又寄钱过来,想见见你。” “不见。”沈五味说:“钱我也不要,又不是养不起自己。” 他又皱起眉:“又是警局那边给他们报的地址?” “没办法,他们也只是按程序办事。”陈思伟说。 “……实在不行我干脆学赵队长,直接成为法律意义上的死亡人士好了。”沈五味叹了口气:“反正我是真死了。” 陈思伟瞪他:“小孩子说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真是的,等白雾解决了以后,我们两找个僻静的地方藏起来吧。”沈五味说:“我到时候在家写小说,你种个地。” “我不用被骚扰,你也不用这么累死累活。” 植物·养啥啥死·杀手陈思伟沉默了,但孩子有梦想挺好的,他也就没说些破坏气氛的话。 “不说了,走吧……”陈思伟拍了拍沈五味的背:“挺直了,等开完会我们去买点吃的。” “行,我要喝珍珠奶茶。” “少喝点,你今天中午刚喝了一杯,还喝啊?” 声音渐渐远去了。 与此同时,n市的一处夜市。 “一杯冰美式,正常糖,一杯拿铁,冰,正常糖。” 许时青出示付款码,领了号就走到一边等候了。 “嚯,许仙儿你这是准备奋战到明天啊。”谢景崒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个位置给许时青。 店里人比较多,他说这话时周围人能听见,看过来的时候都有些惊讶,毕竟两个超级大帅哥一起出现还是比较罕见的。 许时青摘下口罩,那张脸露出来,周围明显有倒吸一口气的声音,他置若罔闻,说:“你的报告,也还没整理完。” “大不了交不上。”谢景崒很光棍,嘴里咬着棒棒糖,咯吱咯吱:“都是些老生常谈的东西,那老狐狸都快会背了吧?” 方昌浩惯是会给人找事做。 “你要给新人做榜样。”许时青声音无奈。 听着像是某个公司的两个前辈。 周围人猜测。 “啧,你先改掉自己的毛病再说吧,许仙儿~”谢景崒咋舌:“这咖啡怎么还没做完?” 正好叫到他们的号。 离开奶茶店后,谢景崒和许时青往宿舍的方向走,异常管理局的地址离这里不远,走十几分钟就到了。 “我听说你最近总是去陈队长那串门?”谢景崒似乎只是平常的问。 “对,他那边有几个人之前问我怎么让异能变强。”许时青回道:“天赋很不错,就是胆子不大,不敢想。” 异能是很考验想象力和理解力的力量。 “都是异能者啊?” “对,毕竟我是异能者。”手机有人发信息进来,许时青忙着看是什么消息 就没注意谢景崒的不对:“哦,对了,小黄,就是黄邵星,他那边有点问题不明白,和契约有关,等会你看看。” 旁边的脚步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时青。】021似乎叹了口气【你先别安排日程了,让我给你写吧】 长点心吧,能不能有点被人喜欢的自觉,别老是一干活就把无关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看看,这不就惹出祸来了! ‘?’许时青莫名其妙:‘怎么了?’ 【往后看。】021说【我真是对你没办法了】 许时青微微蹙眉,他也发现不对劲了,谢景崒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后面。 “你怎么了?”许时青语气忽然停顿,突兀的变成了犹豫:“你、你没事吧?” “没事。”谢景崒摇了摇头,他们现在离异常管理局还有一段路,要穿过公园,这时候没什么人:“我只是很奇怪,时青你真的一点都没意识到吗?” 谢景崒走过来,拉着他朝一处背椅走去,看样子显然是想要说些什么。 “我说错什么话了吗?”许时青思考,有点茫然,没啊,他就回答了一下问题,然后想起来最近主角想和他父母签契约,但是找不到谢景崒他们询问细节,所以找自己帮忙问一下吗? 解答问题,然后完成一下答应别人的委托,哪一环出错了? 许时青对谢景崒的神态里,哪些情绪是真的,哪些情绪是伪装的已经很熟悉了。 毕竟这两个月他们都住在一起生活工作,谢景崒没对他伪装过什么,作为搭档,许时青也在努力摸索和对方相处的方式。 所以他能感觉出来,谢景崒此刻心情不是很好,但具体是在生气还是在难过,许时青分不太出来,只能看见男人拢在树影下有些黑沉的眼睛。 他张口,说。 第13章 前奏 “你喜欢黄邵星吗?” 许时青:“……?” 他脑子加载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这么问。 “我没有!”许时青猛的站起身,脸上带着红晕,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热的:“谢景崒你是不是报告没写完,所以闲着没事干想这些、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021想吃颗爆米花。 谢景崒看不出来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幽幽的道:“原来你还记得我是你的追求者啊……我还以为你忘了呢,许时青。” “……” 许时青磨了磨牙:“谢景崒你个醋缸,这种事情你觉得不可以,那以后我是不是吃口饭都要和你报备?” 021撇了撇嘴,说得挺像样的,但你许时青要是不惯着他,谢景崒敢这么做吗? 随便来个人在这里,都能一句‘你没名没分凭什么管自己’解决一切。 谢景崒也清楚,他喜欢极也痛恨极许时青这一点。 “你要我怎么办呢?”他问:“我就是妒忌他,我喜欢你,所以我接受你暂时无法给我回应的事实,可我还是妒忌他。” 好一招以退为进,可怜兮兮的好像他现在没在给许时青下套。021心里感叹人类的心黑,又看看许时青,顿时有点心梗。 “你生气吗?”谢景崒问:“我这么做,你讨厌我吗?” 许时青保持沉默,而这已经是回答。 他依旧是那副似乎很容易看透,但实际上内里的灵魂一点也没有展露的模样。 异常管理局里所有人都说许队长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说他冰冷不近人情,跟天上的仙儿似的没有人气。但熟悉他的人知道,许时青在日常生活里是一个很可爱的同志,他会因为写报告写不出来而去给办公室的绿植擦叶子,也会在办案的时候因为太离谱的证词而生气。 谁都以为这就是许时青的所有了,谢景崒曾经也这么觉得。 来信铃声又响了,谢景崒没管。许时青以为这是个很好的切入点,他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说:“局里发消息来,应该是关于我们辖区划分的会议要开。” “回去吧。” 谢景崒没动:“会已经开完了。” 【?】021愣了下,祂去翻数据和漫画,但一无所获。 “?”许时青下意识说:“没有啊,我记得……” 他的声音陡然消失了。 “就像你想的那样,关于辖区分配的会议,并没有通知你参加。”谢景崒说:“我和你被安排在西北部,也就是以n市为中心,向四周辐射的西北部。” 【我去链接局里的监控记录。】系统说。 ‘不,不用,他不会撒谎。’许时青拦下系统,这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并且就性质而言,没有求证的意义。 但许时青还是感到有些焦躁,他没有隐瞒这一点,直白的说出自己的不满:“为什么?白雾的扩散方向朝着市中心和沿海,为什么不让我们前往那些高危地区?” “你知道为什么。”谢景崒抬起头直直的看进青年灰色的眼睛,像是摄住猎物的猛兽:“许时青同志,没有人是傻子。” 许时青身体一震,竟是被这目光吓了一跳。 他抿唇:“我没有把你们当成笨蛋。” 但你自己显然不是个聪明蛋。 谢景崒心里无奈极了。 他不得不做那个故事里唯一的“恶人”。 “你还记得在福利院的事情吗?” 许时青不太明白:“我不记得。” “……”谢景崒失笑,他又说了一句:“你啊,我该拿你怎么才好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许时青说,他意识到对方想和他开启一场漫长的谈话,所以很自觉的坐在长椅上,和谢景崒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局里这一次的重编重组,对所有人还有白雾的报告进行了梳理,同时,我们对白雾的检测勘探技术,也有了很大的进步。”谢景崒斟酌着语气说:“那次会议的最后结果,是让我来劝你。” “……”许时青问:“劝我什么?” 他眼底隐约有明悟。 “你不是人类吧。”谢景崒说。 【告诉他,你确实不是人类。】系统021说【世界意识那边给你弄的身份果然不靠谱,经不起推敲。】 “……对。”许时青点头。 【当初黑进系统给你伪造的身份还是太草率了】021说【他们再次走访的时候,那个院长竟然说她觉得你很蹊跷,因为你那张脸长得太好看了,她不应该没印象】 【该死那个院长她拐卖儿童】021咬牙切齿【活该被抓!】 “……总而言之,那个院长被抓了,为了减刑,一问你的事情,她就什么都交代了,后来我们又去找那些和你应该认识的同龄人,他们都说对你没有印象。” “偏偏你确实应该在那个福利院,户口系统都这么记着,我们只能判定你与‘许时青’的相似是偶然,你明白吗?” 许时青:“……我明白。” “那辖区的分配,也是因为这个吗?” 谢景崒语气平静:“不是。” “那么我不明白。”许时青说:“以白雾的扩展速度,我的力量可以发挥最大作用,我不明白为什么组织将我调离一线战区——这是不合理的!” “这是我们根据你一直以来的作风而做出的共同决定。” “这是偏见!你们这是在破坏华国的安定!”许时青想要再次站起身,这一次谢景崒摁住了他,死死的抓住他的肩膀。 “现在这种安定正在破坏我们的国家!”谢景崒同样低吼道:“我们不需要个人英雄主义!而你也拯救不了所有人!” “许时青,不要告诉我你那么天真!” “……” 许时青说:“即使要死人?” “没有一种事业的成功不需要牺牲。”谢景崒回答:“你知道r国已经出现白雾失控的迹象了吗?a国虽然控制住了,但他们的成功无关紧要,所有的一切只向我们展示一个现实。” “那就是,属于华国、属于人类的幸运,已经结束了。” 他低低道:“我们不能赌现实会一直维持现状。” “那才是真正的将我们的国家置于危险之中!” 一阵冗长、难捱的沉默。 谢景崒被方昌浩安排过来当说客的时候,其实心里也没底。 他了解许时青的固执,他的保护欲本来不是什么大问题,在他是队长的情况下,这甚至是个很好的品质,因为许时青并不会妨碍队员的成长。 假如没有h市白雾的变故,倘若没有其他国家日益严峻的白雾情况,这种循环渐进、稳抓稳打的前进方式是华国鼓励、倡导的。 可惜时势不等人,所有人必须预料到,将来白雾会成为一个史无前例的大灾难,那必将动摇现如今的社会,华国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而这个打算以异常管理局所有人如今的实力,远远不够。 “…我明白了。”许时青接受了这种安排。 “需要我做什么?” 谢景崒松了口气:“什么都不要做。” 他慎重的道:“等待命令,你是我们最大的底牌。” “好。” 许时青已经清楚上级组织的真正意图,所以态度上没那么抗拒。 【人类啊】021已经回过味了,祂感叹不能小觑任何一个人,尤其是这种政府机构。 “那我们回去吧,时间不早了。”谢景崒看了看时间,起身道。 “啊,确实。”许时青正说着,提起没喝完的咖啡,愣了下:“冰化了。”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重新冻几个就好了。 许时青指了指谢景崒手边的咖啡,问:“我给你冰一下?” 没冰的咖啡,尤其是冰美式,更是难喝。 谢景崒没拒绝。 “其实我没生气,也不讨厌你。”许时青一边用异能,一边没头没尾的说:“不过你既然目的是为了劝我,所以那些话是开玩笑的吧?” 谢景崒回答得很快:“不是。” “我是真的妒忌。”他露出笑容,有种皮笑肉不笑的意思。 【……男人啊】021摇摇头,转身去漫画和论坛收集清包了,顺便看看读者们的态度,方便提醒一下许时青该怎么做。 许时青默默把咖啡给他,接下来没再提起这件事。 第14章 最后平凡的夜晚 谢景崒收黄邵星当徒弟了。 这是可以预料到的事情,一方面局里就那么几个鬼修,赵璇手段激烈,沈五味看着挺靠谱但实际上是个直觉怪,算下来就谢景崒虽然吊儿郎当,实际上踏踏实实每一步都认真摸索还总结了实践与理论经验。 另一方面,黄邵星的天赋摆在那里,谢景崒自己看着也心动。 “……你就这么办,哦,对了,帮我把这个带给你们许队哈。”谢景崒在和他刚提溜出来没多久,还热乎乎的小徒弟这么说。 黄邵星微妙的看着一大袋的零食,还有珍珠奶茶,真的很想说以许队现在那个情绪,你去道个歉就行了,买这些东西,等晚上人吃撑了睡不着,你又要满办公室找健胃消食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谢景崒挑起眉,说:“但账不能这么算,我是在讨老婆,不只是单纯的道歉。” 对待爱人,无论多么小的事情,都不应该觉得道歉后被原谅了,然后这件事就结束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错误,是语言上的对不起可以真正弥补的。 更何况是对喜欢的人?谢景崒还没和许时青真正在一起,如果连正确的态度都无法维持,那没有希望简直是理所应当。 “……我其实不太懂。”黄邵星接过袋子说:“但许队能够知道你的想法吗?” 谢景崒从袋子里抓了根棒棒糖,在黄绍星一言难尽的目光里拆开放进嘴里,没忍住笑起来:“你们许队也没那么笨吧?” 办公室里亮着灯,他们能顺着那一线橘黄,看见桌子上堆积的资料,像是将要坍塌的山。 “不懂也没关系,我愿意。”谢景崒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顺便在心里对这孩子以后的伴侣有点同情——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这么直男。 这话也挺不对的。 他自个咂摸了会,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区,其实就在对面,门还开着,能看见里边几个脑袋猛的缩回去,瞧一眼就知道是什么嘴脸。 谢景崒把棒棒糖咬碎,笑眯眯的走过去,语气不轻不重的吓唬这几个胆大的新人。 他们是其他地区选拔上来的文职人员,上头想要在划分的几个辖区里建立异常管理局的分局,原先的文职人员也一起重编重组,分散各地了。 新来的这几个业务能力很强,上手也快,谢景崒用得很顺手,所以没对他们的摸鱼行为有什么态度。 这是一个很安详的日子,n市里人流如故,网络上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家长里短,娱乐至死。 许时青把工作交给021,自己在角落偷偷摸摸的拿出手机,谢景崒教着他下载的通讯软件里,一个名叫‘白雾在线热聊征伐交流’的群,已经有99+的消息。 五味子:好饿,想吃黄焖鸡米饭、土豆泥拌饭、鲍鱼饭、酸菜鱼……吸溜 当归(红色版):你这孩子,怎么尽吃外卖? 西北一枝花:陈队长呀,孩子偶尔希望吃点好的,就随他呗 五味子:清汤大老爷! 松柏:清汤大老爷! 青山:? 松柏撤回了一条消息 松柏:误触 方便面:小许啊,你这智能机还是要好好学的,人类的世界,没有它可不行啊「苦口婆心jpg.」 松柏:我觉得您该少上点网了 西北一枝花:我上次看见方局长网购了几十件快递,被陈队长一件件退掉 五味子:方局长这种大人物,都逃脱不了网购陷阱吗「感叹」 当归(红色版):沈五味,你最好反思一下上个月往游戏里充了一个月工资的事情!局长,请您不要盲目相信网购平台上的信息,两箱速溶咖啡真的不可以! 方方很方:时代变了,现在的商家真是…… 许时青抽了下嘴角,对方局长那个小老头的5g网速常常感到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到底谁才是年轻人啊! 方方很方:不过,我没记错的话,各位现在应该在工作吧? 五味子:哈哈!我和陈思伟在外勤! 五味子:小狗叉腰jpg. 西北一枝花:我今天轮休哦 难怪还有几个队长没动静。 方方很方:那么,小许,小谢? 青山:摊手jpg. 许时青心虚的从零食袋拿出一包薯片,愧疚的吃了好几片。 方方很方:小许啊,我看见你吃零食了 五味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五味子:许队长,你吃什么牌子的? 青山:乐视,青柠味。 松柏:和可乐一起!好吃! 方方很方:停,我对你们吃东西没什么意见,民以食为天哈 方方很方:但是,小许同志,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似乎把小谢给你带的一袋子零食都吃了吧? 青山:……? 谢景崒去看时间,好家伙,他让黄邵星送进去的时候,是晚饭时间,现在才过去一个小时。 那一大袋子? 他脸色一变。 “许时青!” 【许时青!】021骂骂咧咧【我就去做了下工作!你在干什么?你吃了这么多零食!】 “对不起。”许时青很冷静的把最后一口可乐喝完。 谢景崒:“……” 他都给气笑了。 亏得这个点没什么工作,所以办公区没什么人,大部分留在这里的要么是在查资料,要么是等外卖干饭,没什么正经事。 “许时青,你忘了上次胃胀气的时候,难受成什么样了是吧?”谢景崒去勾他桌子下的柜子,从里面翻消食片:“我给你那一袋子是为了补上一次被我丢掉的那一袋零食!那都已经过期了!然后呢?你报复我呢?!” “那又不是不能吃……”许时青偷偷摸摸的想要去拿糖果:“而且我都开始注意食物的日期了!” 【长足的进步。】021阴阳怪气【要不是谢景崒,我都不知道那些让你丢掉的过期食品你根本没丢,许时青啊许时青,你倒是挺会‘骗’我啊?】 系统干成监护人的,除了祂还有谁?! “这个问题,我不想强调了!”谢景崒把药递过去,搬出杀手锏:“再这样的话,我就跑到外面去,把你睡觉打呼、开会瞌睡等等等等的事情公诸于世。” “!你耍赖!”许时青微微睁大眼:“你也没好到哪里去!谢景崒你还喜欢人外黑丝叩斯y唔唔唔!” “你真是笨死了!”谢景崒耳朵通红的捂住他的嘴:“这种事情伤敌一千自损八万!你以为我喜欢谁?!” “反正你不许说出去。”许时青把消食片放进嘴巴里咀嚼,说:“我睡觉没有打呼,绝对没有。” “一身毛病!”谢景崒:“吃不了太热的也吃不了太凉的,苹果过敏,睡觉打呼,失眠,胃不好,你真的不是人类吗?” “其实我可以是的。”许时青轻咳。 谢景崒阴阳怪气:“别,要是人,以你这身体状况,指定要秃头。” 021简直想给他鼓掌了,说得好!太妙了! “……”许时青不搭理他了,一边继续嚼嚼嚼消食片,一边看还没解决的任务。 谢景崒挤进他的座位,他老早把文书工作解决,而任务是他们两一起出的,这件事情他还有些印象。 这是一件案子,凶手是一个异能者,人倒是已经抓住了,证据也已经齐全,按理说该怎么判就怎么判。现在还没解决,是因为这货干的事情影响太恶劣了,这边要对外来个公告安抚大众…… 问题是异能者犯案的过程和普通人犯案的过程不一样啊! 怎么编?尤其是这货还大摇大摆的!隔着几十公里杀人! 许时青想得头疼,然后就想嘴里吃点什么东西。 “好好一个空间系……杀人,啧。”谢景崒很瞧不起这个凶手,小姑娘拒绝了他的表白,就破防杀了人家,这种人就是人渣。 “还是做两套证据,这件事影响太恶劣了,真的那套交特殊法庭,假的那套先发出去给大众一个交代。” 许时青点头,说:“受害者家属那边也要联系,把事情都解释清楚了。至于犯罪者家属,约谈,然后让电子组锁定他们的身份id。” “就按这个处理吧。”谢景崒又对了一遍,没什么异议:“不过看国外最近的风声,恐怕离暴露的那一天不远了。” “还是看组织上怎么安排吧。”许时青说完,提起另一个话题:“话说回来,沿海那边的动静怎么样?” “很安静。”谢景崒说:“不过陈队长和沈队长在,原先凤组、虎组的副队也在那边,就算真的情况严峻,拖到支援抵达,也不成问题。” “……我还是有点担心。”许时青皱起眉:“国外的白雾动静挺大,很多异能者之类的家伙在外网装神弄鬼,犯罪案件层出不穷,国内最近非凡力量犯罪案件暂时还没统计出是不是有所增多,可白雾却那么安静。” “你怕白雾给我们憋个大的?”谢景崒皱了皱眉,考虑到眼前的人是正儿八经出生于白雾的非人,他没说什么让对方放心不要多想的话:“我先让家里打听一下西边的情况,你和方局交个报告。” “我已经交了。”许时青没办法从世界意识那边得到更多关于白雾的帮助,事实上,现下这个世界的剧情已经过半,黄邵星已经逐渐独当一面,鬼修的成长速度从来就是那么快。 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沿海,s市。 一团浓厚的白色巨物靠近岸边。 “妈妈!天上有小绵羊!” “看!那是什么?” “云吗?” 有人趴在栏杆上,好奇的抬头看这朵格外特别的云,它太靠近海面了,又太靠近天空,从视觉上,它几乎是个庞然大物。 一团黑影落了下来,溅起水花。 那人好奇的看过去,吓了一跳,一只麻雀的尸体漂了上来。 他后知后觉感到了不妙,赶忙后退,一边抬头。 四周不断传来惊呼。 鸟群扑腾挣扎的声音。 一只,两只,三只…… 岸边不断有尖叫声。 麻雀像是下饺子一样,又像是奔着某一个目标前仆后继,撞进那团白色的云,而后陡然落下,如同黑色的、关于死亡的雨。 这是一个平凡的、热闹的晚上。 本应如此的。 第15章 s市白雾灾难(上) 一个时代结束了。 s市外滩的巨大惨案震慑了整个华国,可将视线投向世界,如这个晚上的悲剧,从美洲板块自北朝南,跨越大西洋,侵蚀了古老的欧洲,攀附这颗星球最大的陆地板块,而后来到华国,越过广袤的太平洋——如同报丧的乌鸦来了场漫长的环球旅行,所过之处无一幸存。 “发生了什么?!难道是敌人的神秘武器,对我们实施打击?!” “昨夜有人目击到,外滩现场有制服人员进入,是否有关部门已经介入调查?!” “儿啊——我的儿子啊!!” 媒体的灯光夹杂着遇难者家属的哭嚎,警戒线外的安全区像是另一个世界。 ——#爆 华国“s市外滩事件”召开新闻发布会 ——#爆 a国华盛顿爆发大规模游行白雾… 很快,有一条消息不容置疑、迅速占据了全网热搜第一。 #国家发布白雾一级警报 “……白雾,一场以现今科学无法解释的异变……” “要求s市外滩居民听从安排,前往防空洞避难……” “……军队、武装部队正在前往现场,我们可以看到现场群众已经被疏散……后续情况将通过场外直播汇报……” “遇难者……家属得到安抚……” 哒。 谢景崒关掉手机。 他和许时青到达现场的时候,该进去的已经进去,白雾的情况得到明显的控制,它停留在海面上,安然的像是蛰伏的怪物。 “全公开了。”谢景崒对许时青说,他们两个在这里是为了以防万一,算是兜底。 说实话,这种程度的白雾,地点、扩散速度以及涉及人员如此之大的白雾,大家都很紧张。 许时青把手机丢进口袋,他看起来烦躁不安,尽管表情上没有变化:“方局说,现在外面也乱的很,这一次是全球范围的大爆发,上面已经在和其他国家联系了。” “世道乱了。”谢景崒很平静:“这是早有预料的,现在不过是应验了而已,不要担心,我们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 【里面检测不到。】021无能为力【这是一个关键剧情点,世界意识那边说,不允许我插手】 ‘那就是有变故了。’这就是许时青紧张的原因:‘至于是好的还是坏,在渡过前我们无法预料……’ ‘黄邵星在这里吗?’许时青向四周扫视。 【在的。】系统021说【这样的话,起码世界意识确定黄邵星绝对不会有事,以他现在的实力,白雾应该不会太严重。】 ‘赌不了,这里是市中心。’许时青问:‘你能定位到这里的剧情人物有多少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剧情人物够多,那么s市没事是可以侧面推出来的,至于城市被摧毁,人口十不存一这种极限情况,以白雾的各种进攻形式来看,可能性极低。 哪怕发生了,华国的军队与热武器,足以与之抗衡。除非是一瞬间的巨大打击,而这种情况021从世界意识那边求证过,可以明确的下结论,是不可能发生的。 【女主吴怀英在里面,她是跟着陈队一起进去的。】系统说【还有会给予黄邵星帮助的小弟之一,赵鸿……他的势力在这里!】 021真的松了口气【那没事了!s市不会有事!】 “时青?”谢景崒伸出手在许时青面前晃了许多下。 “你想到什么了?”他问。 许时青回过神,沉默了下,说:“想大家会平安回来。” 谢景崒安抚的捏了下许时青的耳骨:“没事的,沈队长,陈队长,和赵队长都在里面,后面你原先的副队也进去支援了,还有异常管理局其他精英呢。” “已经过去六个小时了。”许时青来不及思考这个动作的熟悉感,他向来是直言快语:“我想进去。” “它让我感到不安。” 在霓虹灯照耀下,反射出云雾堆叠纹理的庞然大物几乎要压迫到眼前。 “……我也觉得这次不太一样。”谢景崒其实也感到不妙,但现在场中队长级的非凡力量者只有他和许时青,其他几个队长赶来的申请被驳回了:“但总要有人留在现场,稳定人心。” 海边涌动着舒长的风,狭长的岸边栈道都是全副武装的军人,有一部分栈道往外扩展小片的沙滩,那里不断有被海浪推上岸的鸟类尸体。 残月高悬,朦胧的目光审视着海面上突兀、庞大的白色巨物。 又三个小时过去。 现在距离案发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一个小时,时间已经来到上午七点。 迎着日渐明亮的海面,那庞然大物巍然不动。 许时青上前几步,他无法等待了。 十一个小时已经远超异常管理局普遍的白雾处理时间,更何况里面有三个队长级强者! 有队员从白雾中脱身,却无一不是重伤,带来的消息并不乐观,三个队长的力量波动非常剧烈,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是否陷入了鏖战。 谢景崒预感到不妙已经兑现,他拉住许时青,说:“我先和方局打个电话!” 现场不能没有人镇场! “……那你快打!”许时青站在他旁边,手攥着刀柄。 旁边的士官沉默的等待着。 谢景崒的请示当场得到了回复,方昌浩很清楚这些队长们才是处理白雾真正的行家,对他们的判断向来信服。 “如果三个小时后,我们两个也没出来,那么你们就把安全线往外再撤两百米。”谢景崒和许时青商量了现场该怎么办,然后和一旁的武装部队负责人道:“然后等待另外的同志来配合你们。” “师父!”黄邵星跑过来:“我也要进去!” 许时青很直接的告诉谢景崒:“让他在外面待着,容易死。” “……在外面看场子!”谢景崒转达道。 黄邵星有点急:“我朋友在里面!” “谁的朋友没在里面?!我老婆还搁里头呢!”有个跟着进去的队员大着嗓门回道:“男子汉大丈夫担起你的责任!救人的事情交给我们!” 一进白雾,许时青就挽起刀花,把扑过来的几只怪物切碎剁成块,然后甩了一片冰雾出去,凝滞敌人的行动,拉开距离打量现场。 果不其然,谢景崒和他分散了。许时青扫视全场,确认了里边没有自己人以后,就开始大开大合的横扫、破坏。 他很强,这是所有人公认的。 人类很难,也无法再找到一个对异能如此得心应手的异能者。而这一点,哪怕高层认识到许时青并不是人类,也没有因此动摇过。 曾经有异能者询问许时青,该如何提高自己的异能力,或者说,异能者应该将自己的异能力朝哪个方向去锻炼、发展,该怎么做,又为什么这么做。 这名异能者的异能力与许时青同样属于冰系,他的问题无疑经过很多的思考。 长久以来,人类对于异能力的发展,依旧处于一种直觉性的运用中。因为现如今的科学无法解释异能力到底是什么,人们只能糊里糊涂的使用它,对此,异常管理局的实践甚至称得上首屈一指,可即使是异常管理局,也只停留在对他们大致的归类。 有的异能者认为,可以借助现代科学理论,来运用异能力。有的异能者觉得,只要能用出来,多多练习,提高使用异能力的次数,就算是运用。 许时青则提出,异能力的运用,在于精细,控制,升格。 当时,对于询问者的疑惑,他举了一个很直接的例子。以异能力,在手中凝结出一个漂浮着的标准正方体。又以放置于远处的物体为目标,隔着距离“凭空”冻结对方。 漂浮的标准正方体,意味着许时青对异能力的控制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而让有一定距离的目标冻结成块,却没有损害中间距离的任何一样东西,甚至于人们无法感知到他是以怎样的轨迹将力量作用在目标上,这无异于隔空打牛,显示着许时青异能力具现化力量的最低调动量的精准控制。 在实战中这是很可怕的。 当时异常管理局的其他异能者在反应过来以后,简直汗毛倒立。举一个通俗易懂的例子,战斗中,许时青如果隔空冻死敌人的视觉神经呢?又或者他完全可以做到侵入敌人的体内,将致命的冰棱放置于敌人的心脏之中。 这还只是最粗浅的运用。 许时青提出了异能力的升格,或者说在运用的实践中,通过对异能力具象化运作的本质的认知,达到对异能力概念化的运用。 以许时青的异能为例子,在升格以前,他只能凝结水汽做一些投掷的攻击运动,又或者隔空冻一些东西,达成破坏或者阻碍。但在对凝结这一运动的更深刻的本质认识后,许时青可以将异能力作用于水分子以外的小分子,又或者是通过水分子对其他分子的间接作用,而后达成一种趋向于概念化的异能力。 也就是说,异能力的发展,本质上是一种对异能力作用范围的不断扩大。 当时非异能力的非凡力量拥有者们概括了一句话:异能力,没脑子的别玩。 然后他们迎来了第二个、第三个乃至于第四个理论化牲口。 自此,异常管理局的非凡力量发展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可以说,在龙凤虎玄四组二队制度下,八个队长都是对应着一种对力量运用的理论。 陈思伟以科学指导异能力,许时青以“精控升”使得异能者有设计普适性科学训练的可能,于是异能者成为异常管理局的主体力量。 其他三组都在以玄学、科学总而言之各种理论指导各自力量体系的人们运用、增强能力。异常管理局需要他们的经验,从而对他们的力量发展的规律进行总结,所以局里报告总是反反复复、长篇大论的写。 【该死。】系统清楚这些,祂知道异能者有多重要,也知道相对弱势的其他非凡力量拥有者们有多坚定,他们都是天才。 每一个都是。 许时青从一只怪物的口下提溜出一只异能者,确认人已经没有再战斗的余力后,把对方直接丢出白雾。 异常管理局每一个人都知道这种情况下怎么回到现实,他并不担心。 ‘白雾损坏程度达到多少了?!’许时青问。 【增加了3%,现在已经达到了97%!】021语气紧绷,祂意识到先进来的那些人情况应该不会好到哪里去。 许时青也想到了,他抹掉沾上脸的血,和人类的很像,但他不会这么联想,白雾里的战斗也不会有空闲让他想到。 他现在只感到愤怒,像是一股熊熊燃烧的篝火,在心里噼里啪啦的炸开火星。 【时青,我帮你。】021说【我教过你的,从数据里找到白雾的核心——你记得那个模型吧?】 许时青磨了磨牙:‘永生难忘。’ 第16章 s市白雾灾难(中)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外滩上的警笛声响彻云霄,两边高楼的人群被紧急疏散到附近的防空洞避难,网络上更是一片热闹,半点看不出已经是凌晨的迹象。 人们都感到这将是一个崭新的时代,对此,大家的目光好奇居多,虽然官方一再警告不要靠近外滩,但总有些不怕死的另辟蹊径。 无人机抄起就是绕路偷窥搞起了直播,虽然在半道被当做不明物从空中轰了下来,但还是拍到了一点东西。 “我c,都上枪了!” 「?傻逼吧?都国家一级警报了,当跟你开玩笑呢?!」 「逆天,等着查水表吧哥们」 这个人数达到千万级别的直播间很快就被封了,然后一个小时不到,国家公安机关网上发布了通告,各平台置顶,警告各界人士遵纪守法,不要为了赚取流量不择手段。 不过群众们虽然遗憾无法吃到一线瓜,但隔着安全线往里举自拍杆拍照,还是很有市场的。 毕竟那一团在高楼大厦间依旧令人莫名生怖的白雾,非常有存在感。武装直升机的身影在它面前都像是动画片里的玩具。 网络上现在一片热闹,一群人在讨论异能者啊、非凡力量拥有者,一群人讨论热武器对白雾的作用怎么样,扔个导弹能不能起效。 还有一些人在转播国外爆发的白雾事件,大家溜达去看了,然后惊恐的回来,在互联网上表达自己的忧虑,总思想大约是s市白雾到底能不能控制,要是被白雾吃了那还能活下来吗之类。 对此,官方刚好整理完的白雾生存手册水灵灵的发了出来,震慑了包括当时的新闻主持人以及网友们。 文档格式是pdf,一打开,红线黑字,格式熟悉,再一看页数,天都塌了。 一千页。 对此异常管理局此刻在其他地方正严阵以待的成员,一边担心s市情况,一边内心大笑,想着这苦可算是轮到所有人了! 好在官方表示,这是异常管理局版本,更加简洁、可用的版本会在后续发布,敬请期待。 但这反而让广大网友们安下心了,页数多代表什么?代表我们国家处理经验丰富啊! 「角色扮演类 解密类 秘宝类 战斗类……我怎么觉得那么不真实呢?跟游戏似的。」 「谁说不是……不过这真的是那个异常管理局的内部手册吧,这个应对方法里,‘暴力拆迁流’名字好简单粗暴」 「说真的,我好好奇那些异能者啊!是不是和小说漫画的那样喷火控制水啊什么的,原理又是什么……」 网络舆论如何暂且不谈,现在s市外滩简直可以说是一片整肃。 现在已经是白雾事件发生的第十五个小时,也是第二天上午十一点了。 高天之上,太阳凛然,像是火轮,照彻天地。白雾在海面上佁然不动,就像是一块巨大的雕塑。 如果不是从白雾中出来的成员说里面快要结束了,方昌浩恐怕是无法那么淡然坐在椅子上,开着直播和全国人民解释白雾始末。 不弄不行啊。 他内心叹了口气,现在a国都乱成什么样子了,还有隔壁r国,听说打算直接上氢弹看看能不能物理消灭白雾。 热武器对抗白雾一直以来都缺乏实验数据,现在看来r国势必是要补充这个空白了。 不管是出于安抚社会各界的需求,又或者是后续科普工作的推进,方昌浩这个老网红是非当不可了。 基层五十年,互联网这个坑是栽了又栽。 “对,这位‘猪肘饭’同学真聪明!”方昌浩说:“我们正在扩大对白雾的检测范围,目前已经推测出白雾的可视化波段,相关后续会在异管局官网发布。” 「一只猫胡须:异管局主要是异能者为主,那么我们国家的异能者有多强呢?」 「爱吃水果的牛:我比较好奇,异管局现在竟然是队长制,还有双人制并行,那么那些队长们更强吗?」 “哦,哦,这两位小同志的问题很有意思啊。”直播毕竟不是官方正经有稿子的那种,所以方昌浩的语言就很随意亲民了:“异能者有多强,这个现在还没有一个公认的标准,在我眼里,我们局里的这些小同志啊,在各自的领域,都很厉害。” “至于队长们,那肯定更强啊!”方昌浩表示:异管局几个队长个个品行兼优、人中龙凤、实力强大,长得也一等一的好。 「看出来队长们是方局长的掌中宝了」 「只有我的关注点在他们长得好看吗。扭捏jpg.能不能给我看看」 「+1公务员、帅哥、强者、品行兼优,我爱党爱国,我先考验考验他们」 「!等一下后面的白雾是不是动了?!」 「woc」 「老天爷!云塌了!」 方昌浩往后看,他很冷静,年轻时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后来给提到异管局管一群精力旺盛的异能者,也没让他变了脸色。 “同志们呐,没关系哈,这是白雾损坏度超过极限,我们异管局的同志们要完成任务了。”方昌浩说:“接下来直播就结束啦,我要去迎接一下他们。” 不管其他人的哀嚎,反正方局长健步如飞的离开了摄像头,一点看不出年过七旬的样子,直要往前,靠近海边。 “局长,局长,那边太危险了,您别靠太近了!” 黄邵星冷汗淋漓的追上前。 海面上的白雾就像是一座正在融化的冰淇淋山,时不时夹着雪和人一起滚出来。 距离完全崩坏还有一段时间,但雪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方昌浩转回身,对着年轻人说:“我也是见过世面的嘛,这有什么危险的。” “你难道不相信你师父和许队?” 黄邵星:“这两者没有因果关系,方局您别忽悠我。” 他犹豫了下,说:“我比较担心陈队长和沈队长。” “他两个进去得确实太久了。”方昌浩知道他的意思,但黄邵星可是谢景崒的徒弟,他是被陈思伟和许时青带进门的,他这种想法的出现也代表着其他异管局成员的普遍想法。 他于是转移话题道:“知道为什么让你在外面守着吗?” “因为我菜。”黄邵星对许时青那句容易死耿耿于怀。 许时青那句话很多人听到了,所以方昌浩了解情况的时候,也知道了,他对此哭笑不得,许队长那张嘴是真的过得比脑子快,但方昌浩清楚他没什么恶意。 只是现在不是以前异管局过自己小日子的时候,他想了想,觉得这件事还是管一下,防止以后出现什么误会。 但这是度过眼前白雾后才能考虑的事情。 “咱们局里鬼修就这么四个,这一下子进去了三。”方局长拍拍黄邵星的肩膀:“黄邵星同志,我们任重而道远呐。” “赵队长还在抢救,也不知道里面到底什么情况。”黄邵星说。 “崔医生主刀,我们要信任他。” 时间一点点过去,白雾肉眼可见的在崩解,终于,在抵达某种极限以后,雪崩了。 此刻海面上谨慎盘桓的武装直升机试探性的靠近,不断的有异能者从厚云里窜出来,然后在飞行员瞠目结舌中跃上直升机。 异能者:啊哈哈哈哈这么巧呢兄弟谢谢啦 飞行员:…… “陈队、许队他们怎么还没出来。”黄邵星确定好朋友没事以后,就在沙滩上东看西看,就差踮脚期盼了。 “这一次白雾里的副本太多,而且要更不稳定。”吴怀英语气冷静的做笔录:“我们不敢随便破坏,怕那些副本没有随白雾崩解,进入现实世界……那种数量,会是一场灾难。” “那是什么?”外滩上的人们惊讶的看过去。 “赵队长尝试去吞噬那些副本,她最后失败了。”吴怀英说:“沈队长和陈队长那边我不清楚。” “感谢您的配合,吴同志。”记录员微笑。 外头一阵地动山摇的声响,只见数个大型冰块直直砸进水里,埋进沙滩中,吓了所有人一跳。 谢景崒抱着罪魁祸首从冰上跳下来,后者显然因为过度使用异能力,而脱力站不住了。 都这样了他还在挣扎,黄邵星靠的近些,清楚的听见他问:“陈思伟呢?” “许队长,你先睡一觉吧。”沈五味看似冷静的道。 “我说,陈思伟呢?”许时青问。 沈五味这次看向了谢景崒:“谢队,动手。” 眼睁睁看着谢景崒把许时青给打晕,黄邵星依旧满头问号,不知所云。 “师父?”他出声,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陈队长呢?” 陈思伟没有出现。 第17章 s市白雾灾难(下) s市外滩的一切结束了,伴随着第二天的太阳落下,这里的一切恢复成往常的模样,只除了依然在沙滩上和海面上发着寒气的大小不一的冰块。 许时青硬是从白雾里拖出来的生物样本让异管局的科研组集体兴奋,连在n市等都等不及,打了申请就想来s市就地观摩。 有的甚至机票都定好了,看起来一刻也不想多待。 【许时青,你得学会接受。】021说【江河不会逆流,人死不能复生。】 【以我们如今的生命尺度而言,你总要学会做好准备,来面对这种事。】 【而且,在异常管理局的这八年来,你也并不是第一次遇上朋友的死亡。】 该学会习惯了。 这是系统对他的希望。 ‘021,我做不到。’许时青缓缓地摇头,‘你知道我这辈子都做不好这种准备。’ 人死了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这个人自此以后只存在于回忆里的,你再也看不见他的面貌,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最后,他的一切都将随着时间腐朽。 末世是死亡最孤独、最具体的诠释,在那里,死亡因为数量的堆累,已经失去了它在文明中孕育的温柔的含义,只剩下冰冷的刀锋,一刀刀的剜去皮肉,直让人在一切都寂灭的绝望里麻木。 许时青本应该对死亡最轻蔑不屑,他不害怕死亡,系统和时空局的存在将这一词汇对他的威慑削减得就像是宇宙里的童话。而痛苦,那更是无稽之谈,末日中的实验室、又或者是战斗中的跌倒摔伤,那些对于他来说也只是平常。 许时青是一个战士,没有一个人不会这么说。因为战士是不畏死的,他只会因为死亡而感到愤怒,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 可愤怒会平息,悲伤会下潜,一切都归于平静时,虚无就会攀附灵魂,就像一切感悟最终只会向内作用,就像是树木接受一切影响,却只会按照树木本身的方式生长。 人所接受的一切影响,都只会让他越来越像他自己。 现在,许时青不得不将目光放回自己身上了。 ‘故事再好任务完成得再优秀又怎么样呢?我不在乎那些,对我来说,只有眼前的人才是真实的。’许时青说:‘可你们似乎希望我更加无情些,把他们当成一场游戏。’ ‘可我做不到。’ 【我知道。】021是数据生命,数据再多拟人化的表现,也只是一种模仿,一个模式的具现化。祂无法理解人类那些情绪产生的原因,因为那不属于数据的生命形式。 但021依旧遵循着核心数据的第一守则,对许时青说【所以我也没指望你改变自己的脾气。】 祂是系统,只需要保护、理解、帮助宿主就可以。而旁的那些,都不重要。 【你想念第一个世界吗?】 ‘现在不想了。’许时青说:‘又没办法见面,我知道他们过得很好、很好,那就可以。’ ‘……我只是感到无力。’ 无论许时青再怎么努力,他再怎么强大,只要世界意识一个念头,就能将前两者悉数付之一炬。 因为这是祂的故事,不是许时青的。 【我们不是庄家。】021说【在这场扮演游戏里,我们没有做决定的权力。】 ‘我知道。’许时青清楚系统没有权限主导一个世界的走向,时空局也没有。 他们能够给予许时青的,只有时间,停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 时间到了,就必须离开。在时空局所有的档案中,没有任务者第二次去过同一个世界,所以他们对宿主的培训中,离别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但是,陈队长真的是一个好人。’许时青说:‘他不应该停留在这里。’ 对于漫画而言,一个人的死去只是一页画面,翻过去了就结束了。可对于与他相熟的亲友而言,那是一场漫长的雨季,从此以后,思念是潮湿的空气,无孔不入。 ‘他真的,是一个好人。’许时青重复了一遍。 葬礼是在一个月后的b市举办的,大家很惊讶陈思伟竟然是个b市人。 来参加的人基本上是同事和几个朋友,因为工作性质,陈思伟的朋友基本上也断了好几年。沈五味说他是一个孤儿,一路考上了b市的大学,然后进了军队,后来去了西北的基层,如果没有白雾,他会是华国矗立在风沙里最普通的一棵树。 一棵白杨树。 “许队长,我会留在s市,那里是我哥守下来的,我必须看住它。”沈五味说,他眼眶通红,看着像是路边被丢掉的幼犬,一点也没有那副成熟的模样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会有期。” 许时青抓住他的手臂,这个动作让谢景崒惊讶的看他:“活着。” 许时青从醒过来后,就一直很沉默。他依旧像是平常那样完成工作和任务,似乎陈思伟的死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但又谁都知道,这些只是表象。 谢景崒这些时日里,想尽了办法试图让他开朗些,可许时青虽然照单全收,表现得毫无破绽,但谢景崒就是知道他心里根本没有被安慰到。 此刻那层厚实的伪装,似乎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沈五味这一次沉默了更久,然后他低着头说:“我会的,就算是为了我哥。” 死亡甚至都让向来别扭的年轻人不再害羞,可惜本该听到这个称呼的人再也听不到了。 他会走出来吗? 谢景崒看着他离开,心里清楚,没有机会了。 目送需要心理辅导一号选手离开,谢景崒扶着二号选手的肩膀,问:“那我们回去吗?还是你想在这里再待一会?” 墓园很亮堂,对面是群山环拱的建筑群,像一碗花开着。 “回去吧,我们该回到正常的生活里了。”许时青看了很久,那目光让谢景崒本能的有些警惕。 毕竟陈思伟对许时青的特殊性毋庸置疑。 “我离开白雾后,第一次进到城里,是陈队长用小电瓶带我去的。”许时青说:“那时候白雾还是个稀罕的现象,又多在荒郊野岭,危害不大,收获也不多,所以其实管制没那么严。” 谢景崒听着,他比许时青晚加入异常管理局,对方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他并没有涉及。 “很热闹。”许时青不自主的点头,想起了那时候年轻的陈思伟局促的挤在车水马龙和路边摊之中:“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馄饨。”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关于现代社会的一切,都是他教给我的。” 谢景崒没忍住问:“那为什么不教你智能机?” 他寻思着陈思伟互联网也用得很顺手啊。 “那时候他用的是老人机。”许时青很平静:“他也不会。” 没玩过老人机的谢景崒无言,这方面家里从来没亏待过他,所以谢景崒对此没有什么概念。 “后来我的特殊性展露出来,我们除了开会和任务,私底下就很少聚在一起了。” 许时青说:“但陈队长依旧很关心我,我没有忘记这一点。” “他真的是一个好人。” 021默默叹气,所以祂当初才觉得进扮演司是很冒险的一件事。许时青太重感情,他会很认真的记下每一个对他好的人,然后力所能及的帮助对方。 这样的人是无法忍受命运写下的悲剧的,顾熠是这样,陈思伟又是如此。 如果知道上个世界阿尔杰的结局……021停下思考,竟然摸不准许时青会是什么反应。 “华国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地方。”许时青沿着阶梯往下走,两边都是墓碑:“在那之前,我只见过城市凋敝的样子。” 谢景崒脚步一顿,他意识到许时青此刻说的内容在过去应该从没有和任何一个人提过。 【我们两个真是越干越穷。】021叹了口气,庆幸这个世界的任务已经接近结束,否则现在这话出来,还不知道要怎么赔。 事实上,许时青这个角色已经在剧情上已经“杀青”。 一来华国的对白雾反应体系已经完善,二来白雾模拟训练场的成功,及其背后所开发的一系列技术,已经保障了人类与白雾的这场战争进入了相持阶段。 除非现在天降陨石,砸死一半人类。又或者白雾突然覆盖全国,否则到结局之前,主角黄邵星都可以成长起来了。 那孩子是一个很坚强的人。 系统心想,毕竟自从知道陈队长是怎么死的以后,年轻人废寝忘食的训练自己,直接窜白雾里吞了里边的那些大小副本,那架势看起来是和白雾要杠一辈子了。 命运已经走上了轨道,许时青接下来只要确保自己活下来,然后耗尽这具身体的生命。 “她很美,就像是我曾经的家人向我描绘的那样。”许时青缓慢的说:“繁荣,安定,热闹,我就像是做梦一样看着她。” 他不可置信的来到这个同他才失去的家园如此相似的世界,这个文明与末日前的那个几乎同出一脉,曾经的沉沦一点点被洗涤,繁盛浮现。 许时青呵护她像是在望着一个遥远不可及的梦,这个梦比顾熠给他展示的希望更加具体更加的全面,他知道他们思想的根源,他们如何发芽生根,如何长成大树。 愈是怀念他的家人,许时青便愈是无法视眼前的华国于不顾。 “所以我很害怕白雾。”许时青说:“我怕它破坏眼前的一切,我已经失去一个家了,难道要失去第二个吗,在我爱上她以后?” 那太残酷了。 过去的八年里,许时青最忧虑的就是这样,他对每一次白雾的出现都很紧张,他无法接受这里被破坏的可能,也无法接受这里的人被伤害的事实。与之相比,其他的事情他实在是没有精力去思考、去接受了。 因为光是为了保护些什么东西 就已经拼尽许时青所有,这不禁让他对谢景崒感到踌躇,他深知自己什么也无法给他。不论是因为那个至今回想不起来的恋人 又或者是因为眼前迫在眉睫的白雾灾难。 许时青不会在灾难面前选择他,在他自己看来这其实是对谢景崒的不负责任。 而如今,耗费八年推论出的模型失败,陈思伟死去,更是让许时青认为自己应该抛却其他杂念。 他不应该拖累别人,谢景崒也是一个好人,他值得更好的。 “谢景崒,我不会爱你。”许时青问:“因为我要更爱脚下的土地。” 她是第二个故乡。 “所以,你别喜欢我了,很痛苦的,我也一直不回应你,你也老是忧虑来忧虑去,我还不听你的话。”许时青说:“而且我想可以吃什么就吃什么。” 谢景崒本来紧张得要心脏骤停了,毕竟情敌是自家祖国,他真的没信心。 一听许时青最后那句话,顿时心梗:“你就记得我管你吃什么啊?” 我给你种的花,写的信,画的画和包过场的各种电影院游乐园海洋馆动物园,全白瞎了是吧?! “许时青,我这辈子缠定你了!”谢景崒说:“我告诉你,你别想摆脱我!” “你不累吗?” “谁种花是一种子丢下去不管就长得出来?许时青你不能对我始乱终弃啊!我们可是正儿八经绑定了的!” “……这只是一个契约。”许时青有点无奈,顶着冥婚的名,可毕竟只是个契约:“你总不会在意这点吧?” “在意的。”谢景崒说:“我不至于把你帮我的事情给忘了。” 第18章 在一起了 一开始,大家其实都没觉得许时青和谢景崒的契约意味着什么。 虽然冥婚这名头非常暧昧,但毕竟是两男的,而且这虽然也是婚契,却是冥婚!一字之差谬之千里,这玩意都被批斗多少年了! 大家提起这个名字,除非是打趣,不然态度还是很一致的,封建糟粕,啊呸! 谢景崒也没意识到这个契约有什么不对劲,他怀着一点难以言喻的少男心思,其实更难思考到,作为鬼修,他对许时青的日常生活干涉破坏到什么地步。 更何况,作为当时华国唯一一例鬼修,非人类,什么事情都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大家都没经验,谁能想到一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嘎了再活?谁又想得到一个看着正常的年轻人梦里跟变态杀人狂一样追着别人?大家没那么丧心病狂。 谢景崒的身份是复审录笔录的时候,虎组的一个成员发现的。人家刚进门,就说这小孩身上怎么一股死气。 经验丰富的异管局成员们一套检查稳准狠,谢景崒当天就喜闻乐见的被开除人籍,顺道把许时青一起薅过来,两个凑一起,那股子签了契约的味道就很明显了。 冥婚这事儿就没瞒住。 鬼修这词也就这么诞生了,主要是大家觉得说一个能蹦能跳、能喝能吃的年轻人是恶鬼,这话不好听,也不吉利。 后来谢景崒加入了异管局,因为种族特性,慢慢的很少和家里联系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谢女士和丁男士虽然都表示不在意偶尔的噩梦,但谢景崒其实是无法做到置之不理、心无芥蒂的继续待在家里。 谢家的小少爷心想着不就是加入异管局吗?区区独居,他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成? 他心底对非凡力量的世界怀着孩子对童话世界的憧憬,这种情感除非被残酷的现实彻底击碎或者被岁月积累的经验消磨,否则不会消失。 人类对美好的幻想总是顽固无法根除,就像趋光性根植于地球上的每一个生物身上。 所以落日格外的凄美,因为那是光明的破灭。 异管局对鬼修的认知,经历的几个阶段,都是从具体的人身上得到的。谢景崒的出现,促成了“鬼修”的名字诞生。赵璇的加入,造成了对“鬼修”的警惕。沈五味最终打破偏见,让人们相信非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刚加入的那一年,碰上的第一个案子,就是赵队长的。”谢景崒低声说:“那时候,她只比我大两岁,却已经经历了众叛亲离、心如死灰。” 那是异管局讳莫如深的“丑闻”,或者说悲剧。 许时青想起那个瘦弱的女性,她实际上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但异管局的人不会这么看她,他们的目光里对她是敬畏。 那是对一个饱经磨难又坚韧站起的人的敬畏,以至于很少有人知道赵璇其实是一个很爱打扮的小姑娘,她不喜欢西北的风沙,她会在群里晒那间鲜亮屋子里,绿莹莹的多肉。 一个鲜活的、努力生活的人被她曾遭受到和经历的一切覆盖了。 “我那个时候是一个真正的混蛋。”谢景崒这么说,年轻时的小谢总虽然能和任何人打好关系,像是小太阳一样,可实际上从来没有将那些人放在眼里过。 他的傲慢在意识到自己成为非凡力量拥有者后,达到了顶峰。 许时青知道他那时候做了什么事情,所以也点头道:“确实是个混账。” 谢景崒对赵璇的经历无法理解,他的家庭经历和出身,让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她不反抗,为什么她不脱离那样的环境。 他问她为什么不让自己变得强大独立,就像是狮子询问羚羊为什么不用牙齿反击它一样。 那是一种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没有明确认知的傲慢。 “我知道,所以我后来和她赔罪了。”虽然赵队长皮笑肉不笑的瞥了他一眼,没说接受,也没说不接受。 显然,她对谢景崒很有意见。 谢景崒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当初不知天高地厚,不会做人嘛。” 他倒不为自己辩解,赵璇经历的一切里,谢景崒的话什么都不算,可伤人的程度不会因此而有任何消解。 “我那时候不会共情,因为一般而言,是别人附和迁就我。”谢景崒说:“但后来我又碰上了y省的案子,还有其他地方的那些……” 他沉默了一下,为那些血淋淋的现实,为那些受害者。 谢景崒低声道:“慢慢的,我知道,我只是格外幸运的那个人。” 他有爱他的父母,有爱他的哥哥,他还有狐朋狗友一堆。谢景崒的前半生光鲜亮丽,从来是高台上掌握命运的那个人,所以他是没办法和台下的众生共情的。 因为他们的悲剧和生活超出了谢景崒的理解范围。 “许时青,我一直不愿意承认,在那样的一段痛苦的日子里,”谢景崒站在许时青前面,看着下面墓碑重重如树木:“陪着我的是你。” 年轻的谢景崒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更是一个以自我中心的胆小鬼。 明明被吸引了却不愿意承认,明明知道对方其实一直都被自己的坏心情和梦境困扰,却视而不见。 “我不需要你选择我。”他说:“因为你早就这么做了,所以现在只是该我选择你了。” “邵星因为转化成鬼修,所以不得不和父母分开时,我还能和我的父母兄弟住一段时间,不用担心会过分影响他们。” “赵璇因为转化成鬼修,不得不到西北去、到群山的深处去,离群索居、孤独度日,一个人面对人性之恶,而夜不能寐时,我却还能走街串巷,像一个正常人行走于都市,甚至在夜晚依旧酣眠。” “当沈五味为了不伤害陈思伟,而只能隔着一段距离,靠近一次就要远离很长一段时间。当他因为不曾契约,所以评估总是不稳定时,我却没有这样的忧虑。” 谢景崒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笑着说:“你早就选择了我。” “所以你不要因为你不爱我而担心,因为我会爱你。” “就像你长久的爱着这片土地一样,我也长久的爱着你,”谢景崒轻声道:“你不需要有任何的负担,在我看来你值得这些。” 许时青远比他自己想的要更值得被人所爱。 “可这些只是小事,没有我,你也可以度过。”许时青说,他不知道自己在寻求一个什么答案:“我不是必须的,这些只是小事情,你没有必要这样……这样很累的。” “我说啦,种花不是丢一颗种子到地里,就能在来年长出花朵来。”谢景崒说:“维持爱本来就不轻松,我不能一直让别人对我付出,而自己什么也不做。” 他站在台阶下,牵起许时青手,将自己的侧脸贴上去:“而且你忘了我说过的吗?” 那双眼睛像是锁定猎物的猛兽。 “你是我唯一的绳索。” “即使是现在,我的骨子里依旧是那个傲慢的谢景崒,但现在我学会了低下头,去谦卑的亲吻大地。” “小王子驯服了狐狸,却离开了它……我求你别去找玫瑰,留下来吧。” 谢景崒说:“你已经驯服了我,如果不对我负责,我会死的。” 【……】021神情微妙的瞥了眼许时青那个表情,这不是被动摇得彻彻底底,完全被拿捏了吗? “…我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对你说那些话,我也不会对你做那些爱人之间的事情,谢景崒,你眼前是一个固执、不聪明的家伙,他不会等你……” “甚至于,你终其一生,都会在追逐一个永远不会有答案的答案。” 许时青闭上眼,问:“即使如此,你也接受吗?” “那么我会追上你。”谢景崒笑了:“直到你相信我真的很爱你。” 许时青睁开眼,定定的看他半晌,在山岚和温煦的日光里点头,迈下台阶,和他并肩而立。 “那走吧,我们回家。”他说。 番外#论坛体(上) #热烈庆祝《刀子批发机》完结 楼主 热烈庆祝《一个不知名谢姓人生赢家》完结 2l 点进来就知道是你漫 3l 笑死了,这两名字一个都无法反驳 4l 有没有一种可能,第二季全员大复活,老贼把我陈队长安排成反派大boss 5l 合理,这个项目我投了 6l ……折叠…… 27l 路人问问,这是什么漫画呀,搜《刀子批发机》和《不知名谢姓人生赢家》没有啊 28l 完了,有孩子当真了 29l 摸摸楼上上,名字是《都市异闻录》,现代都市龙傲天爽文!咔咔乱杀!信我保真! 30l ?你也没放过他,龙傲天爽文真敢说啊!楼主都没敢这么写 31l 三汉川不愧是情感的top,剧情的地板,我已经在你漫伤痕累累……瘫平jpg. 32l 他是不是小时候受过家庭创伤,不然怎么那么扎心 33l 很难说不是……这个东亚家庭味太正了 34l 三汉川,我会死死的盯着你的……………………你背叛了我,我不会原谅你………………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我会死死的盯着你的……我会一直看着你…带着我的恨…一直看着你……我会一直看着你……恨着你……你无法脱身…你无法脱身…永远看着你…你走不了……别想跑…我会永远看着你……… 35l 我草楼上好可怕 36l 没事,习惯就好,三汉川他值得。冷笑jpg. 37l 三汉川你欠我的怎么还,我的陈队长我的赵队长我的沈队长……你怎么下得去手?我那么信任你怎么下得去手 38l 异管局全员粉轻轻的碎了,没有一个he 39l 何止,主角黄邵星都讨不了好,老贼他风格就是虽然人没死但是还是能从角落里掏出几把刀捅我们几下 40l 新人瑟瑟发抖 41l 不要怕,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刀子磕多了你就死了。比心jpg. 42l 好美丽的精神状态 43l 没有讨论剧情的吗?咋都在水帖,楼主捏? 楼主 在潜水,看你们哀嚎好快乐。轻轻的说jpg. 45l 大家对异闻录从头刀到尾,有什么想法吗? 46l 三汉川你还我陈队长!沈队长那么小你怎么忍心让他失去哥哥的?!他们还没归隐山林!沈队长好不容易盼到了可以肆无忌惮和他哥贴贴的时候!你就那么让他哥死了!死、了!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47l 何止,你陈队长,异管局全员白月光,一个会教你白雾里怎么保命、会在你受伤的时候来看你、还会发短信关心问候的队长! 只有看完所有漫画的人才知道许队长那句“他真的是一个好人”含金量有多大。 三汉川你赔我陈队!咬牙切齿jpg. 48l 你漫除了谢景崒那个家伙,谁的经历好了? 要我说这家伙才是这部漫画真正的主角! 49l 当我看到女主吴怀英反问主角“你身边的那些非凡力量拥有者过得还好吗?”时,我没有危机意识,没想到这对男女主走的对抗路。 我满心以为这是一对男女强强的姐弟恋,结果你们是史密斯夫妇啊?! 50l 吴怀英那事真的没办法,无解死局。 她是蛰伏在异管局的钉子,就算她想要成为阳光下绽放的花卉,也做不到,因为她的的确确只是一个钉子。 铁是不会开花的。 她本身是不同利益集团之间的牺牲品,除非黄邵星自身爬到了一定高的位置,但就算是这样,也不一定能拯救她 这对真的是糖里夹杂着玻璃渣,痛,太痛了。 51l 老贼真的好狠。瘫倒jpg. 异管局每一个人的故事都不是完满的,他一开始就告诉我们白雾出现的地方在偏远的荒无人烟的地方,又或者是郊区。 这些地方被卷进去的普通人,基本上家庭就不怎么好。再加上父母失去孩子,孩子失去父母……轻轻跪下jpg. 所以小吴那句“你身边的那些非凡力量拥有者过得还好吗?”真的振聋发聩。 就算是黄邵星这个主角,他自己也并不幸福。 52l 天杀的,老贼他到底怎么下得去手的?大黄在外面进白雾搞事业的时候,他为陈队长的死亡悲伤的时候……他那么爱他的父母,那么思念他们。 老贼让他知道他的母亲怀孕了。 :)三汉川,我恨你。 真的,大黄他只是一只小狗,你为什么要让他经历这种事情 53l ……我记起来了,当时大家心都碎成了渣渣,毕竟黄邵星他在心里说服自己接受父母放弃了他这件事,那个失落的表情真的很让人心痛 不就是死了换了个种族吗?!什么叫“他忙着工作上的事,他们有些寂寞”,我呸! 黄邵星又不是没有打过视频电话!他们可以有很多次的机会告诉他,可都没有说。隐瞒这个行为已经将他们的心思暴露无遗。 因为黄邵星要进白雾,担心对方死了自己老了就没有依靠,所以打算练个小号以防万一呗!我呸! 54l 其实三汉川还是很厉害的,他不是说把这对父母描写得多么的丑恶。 他只是描写他们爱他,在我们以为黄邵星他家庭幸福的时候,尤其是他那么想念他们,感恩他们,然后告诉我们还有黄邵星,其实他们也没有那么爱他。 55l 这种风格算是老贼一贯风格吧?他之前的作品不都是这种论调。 56l 所以大家都说谢景崒这家伙真的是格格不入 家庭幸福,还是富豪,最后追到了自己心上人。 在你漫什么含金量不必多说。 57l 笑死了,我们的小谢总又幸福上了是吧 他互联网名“青山”我都不想点他那个破心思 58l 我,我看完第一卷了。 家人们,我现在很慌,我就想知道陈队真的死了吗? 59l 这,怎么说呢,这是个比较玄学的问题,虽然目前第一季他是死了的,但是我赌第二季他会被新主角复活。比心jpg. 60l 啊? 61l 来了,你漫独有的胡乱下注! 62l 实在是被老贼层出不穷的剧情给折磨死了,后期那些伏笔出来前,谁想得到前期的日常有那么多东西? 我觉得老贼别的不说,剧情虽然让人胃痛,但细节真的很能埋。 就拿许时青的个人剧情来说,谁想得到他不是人?谢景崒他们推出来的时候,我和他们一样不可置信,因为太巧了,那么巧顶替了一个人的身份,他们还长的那么像 可你回头一看剧情 又能发现伏笔。谁家正常人进那么多次icu还能活蹦乱跳,麻醉对他都不怎么起效,而且强得那么离谱! 最重要的是,h市白雾那一次,他的目标很明确,当时我们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都市异能嘛,刚开头出现个强者算什么。 后来才发现这场战斗的含金量,鬼修靠着和白雾相近的特性,强制共鸣吞噬才能做到把整个白雾那么多的规则,在这样短的时间里破坏,许时青靠的是什么?还能是什么,他就是白雾里诞生的非人类。 63l 其实我觉得还有一个原因,他当时都要急眼了吧,谢景崒还评价说他当时跟疯了一样,可见那一次的行为是非同寻常的——这也能和结尾他和谢景崒说,他视华国为第二个故乡对上。 64l ……折叠…… 101l 没人夸一下最后的番外吗?大家看起来都还不错的样子! 102l 你是指赵队长把她右手无名指的指环摘掉吗? 103l ……? 104l 还是指吴怀英远遁国外,和黄邵星永世不得见? 105l 还是指最后大家齐聚一堂,发现异管局最开始的那一批人死的死、伤的伤、退的退? 106l 天杀的,没有你们这群放大镜,老子我早就走出来了! 107l 你们怎么推出来的?这个番外难道不是青山cp大型撒糖现场吗? 他们两个明晃晃把戒指亮在手上,让方局他们绞尽脑汁解释这是一个白雾道具的场面不好笑吗? 而且赵队长怎么可能摘戒指!她连打架的时候都舍不得摘! 108l 心大还是有好处的。 来,孩子 给你看个好东西。 关于《都市异闻录》番外细节考据 109l 孩子,别去,前方是地狱啊! 110l 建议结合第四卷赵队长的个人剧情那部分一起食用 哦,还有第三卷陈队长死去以及第二卷许队长个人剧情里关于他非人身份揭露那一部分 风味更佳哦~ 111l 天杀的,我要报警把你抓起来 112l 嘻嘻 ……折叠…… 楼主 ……杀了我吧 楼主 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遇上你们这群活阎王 楼主 我错了,小谢总,告白两次这个老婆你活该得到! 134l 嘻嘻,只有看完了整个漫画,还有各种分析贴的人,才懂得墓园告白的有多牛 135l 呜呜呜呜我服了我为什么要看分析贴合家欢不好吗 136l 合不了啊,这又不是真的龙傲天爽文,三汉川擅长的是拆解人物的情感经历,去引发读者的思考(捅读者刀子),他的风格就是那种日常但感情细腻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部漫画才会诞生吴怀英(谁家女主比男主强、比男主狠、比男主还冷静理智不恋爱脑的)、赵璇等等这样的女性角色啊。 第四卷赵璇《我与我》出乎意料的结局极具讽刺性和幽默性。 「赵璇说,她当时很冷静,没有一丝犹豫的丢掉了身份牌等死。」 然后就是她活下来后回到现实的画面。 「救护车的声音震耳欲聋,赵璇愣愣的看着来往的人救治伤者,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是一种巨大的荒谬笼罩了她。」 想活着的人死了,想死的人却活了下来。 那一块背景里来往救援的人,想活着的人,死了的人,哭喊声混成一片。 人间疾苦,众生万象,不外如是。 137l 她的家人不爱她,她喜欢的人抛弃了她,最后,连人生,也在戏弄她。 赵璇在异管局他们眼前暴起,杀死那个凶手的时候,真的,痛,太痛了。 138l 第四卷真的太现实了,不敢看第二遍。那时候才知道为什么谢景崒会说自己年轻时是个混蛋,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明明出身优渥,却愿意在异管局当谢队。 也才知道为什么赵队会在西北,为什么许队和陈队两那么忙碌,却还是一起写了《异常管理局外勤工作手册(陈许 着)》,而且开门见山第一条是“实事求是,独立思考。” 139l 实在是不受管制的一些异能者人渣真的太破下限了 还有一些案子,真的是三汉川敢画我都不忍心看 那个y省的案子,那个小女孩明明要到家了! 她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到家了啊! 140l 所以谢景崒为什么梦境里让许时青当受害人,自己当凶手? 因为他已经无能为力了,他希望许时青可以破局,做那个天降奇兵、齐天大圣……就像他希望那些受害者遭受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在梦里他下意识的向许时青寻找依靠,许时青默许了。 心动不是没有缘由的…… 141l 哥们,我只是一个普通网民啊qwq 142l 哈哈哈哈哈哈哈疯了,都疯吧! ……折叠…… 250l 咋都在嗷,好歹都活着呢 251l 还有高手?楼上说出你的故事 252l 全死而已 253l 忽然觉得三汉川还行,我都不敢想异管局全死了我得多崩溃 254l 楼上上神医啊! 255l 番外#论坛体(下) 255l 看完解析了,我只能说,大家都是好人,我们把三汉川刀了吧 256l 新人弱弱的问,什么解析 257l 新人啊?来来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关于《都市异闻录》番外细节考据 附加1:《都市异闻录》作者三汉川接受粉丝提问 附加2:《都市异闻录》中剧情主线和支线发展细节考据 258l !好多!感谢! 259l 不用谢!爽朗笑jpg. 260l 嘶,我能说话吗 261l 这一刻,一群互不相识的网友坏到了一个地方 楼主 嘻嘻,我吃的苦没有一个新人可以落下 263l 这链接又没看过的诶 我去看看 264l ……折叠…… 365l 又水了几十楼 366l 剧情讨论呢?!没有爱卿给朕解释一下这次新出的番外讲了什么吗? 367l 青山cp金婚十年,大家齐聚一堂,讨论白雾解决了后要过什么日子 然后大家去墓园碰上要退休方局长,局长最后单独和小谢说,以后小许就托付给他,要他好好保护对方。 最后是许时青和沈五味一起和陈队长说。 “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368l ?我咋觉得不太对劲 369l 楼上太熟悉老贼了 嘻嘻,你怎么知道那家伙确实没安好心 370l 岂止没安好心! 他这个番外一出来,前面所有的主线支线那些推测该推翻的推翻,该证实的证实 大部分都是刀子:) 371l 他漫画人物太多了,按着漫画的主线剧情推很多事情都说不清楚 最方便的其实是根据某个角色的经历去梳理。 372l 拿现在人气最旺的许时青来说,他一个非人类,其实在爆出来以后,竟然什么事情也没有。 这可不是像谢景崒他们那样,人死了变成鬼修之类。许时青可是正儿八经从白雾出来的,以异管局大部分和白雾有仇的状况来看,他本来不应该过的那么平静,更何况还特意让谢景崒这个对许时青肉眼可见关系不一般的人来提醒他。 是的,在我看来,谢景崒那个夜里和许时青挑明他非人的身份,让他不要太神经紧张,在n市驻守下来,其实是异管局高层一起对他的另一种保护。 现在番外证实了这一点。政治是一门平衡的学问,方局长要退休了,异管局新上任的局长对许时青又会是什么态度呢?这不好说。所以这个老人就像当初照顾赵璇和其他队长们那样,他对谢景崒说,让他好好保护许时青。 他当初让谢景崒去b市和许时青打好关系的时候可能没有想到这里,但他后来应该是庆幸的。人类其实并不只有美好的一面,方局长一直在尽己所能的保全异管局的每一个人。 当然 其他队长应该也是这样的,他们的同袍之情在那份联合保证书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373l 联合保证书那块真的,我要是许时青可能当场就哭了。 许队八年来所有的努力和真心,被他的同伴都看在了眼里。他努力去保护人类,去保护同伴,这份情感被保证书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回应了。 374l 其实从侧面也可以看出来许时青的人格魅力多大了,主线也有过,二队几乎都给他签过病危通知书……我只想说,难怪大家后来那么顺理成章的接受他不是人。 二队:看,我就说队长不是人吧? 375l 这么延伸一下,谢景崒难怪对许时青心动,一个长得好看实力强大品行端正,而且还帮助自己很多的宿敌兼搭档,我也心动……可恶,谢景崒你怎么吃那么好 376l 省省吧,人家双向奔赴。许时青虽说一开始是把谢景崒当另外一个人,所以挺避着他。但是梦境里,谢景崒因为许时青的默认而情感萌芽,难道许时青不会因为他愧疚自责的那些想法而认识到谢景崒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吗?更何况陪伴是相互的,别忘了许时青龙组二队也办案。 他办的还是异能者凶案,那些夜里许时青难道没有为谢景崒的存在而感到安心吗? 我觉得是有的,许时青显然不是什么冷酷无情的人,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容易被人类(陈思伟、谢景崒等等)忽悠得给人类鞠躬尽瘁 h市那个急眼的样子谢景崒惊讶的表情可没有水分 377l 好了,我知道墓园告白含金量有多高了,不用告诉我了 “谢景崒给许时青的不只是爱。 他知道许时青作为非人类在这个世界上的孤独与不安,他知道许时青心里对另一个人的愧疚,他也理解许时青对华国的爱。 这似乎是不成熟的,果断、强大的许队长在关于谢景崒的感情上,处理手段不止优柔寡断,而且很幼稚、不成熟。 可谁让正是这样的许时青更让谢景崒心动呢?他希望他的心上人永远正直、强大,永远是他人眼中的高岭之花。 他也希望许队长依然幼稚,仍旧不成熟。因为谢景崒爱他,所以他会保护这样的心灵。 所以许时青说不出那句话也没关系,谢景崒会对他说:我爱你。 千遍万遍,都不会改变。” 三汉川你画个bl吧,我出钱捧你,你的剧情线稍稍逊色,但是呢,你的感情线又弥补了这一点。 378l 磕,磕生磕死 379l ……折叠…… 487l 没人提一提许时青的个人剧情吗……我实在是不明白她对陈队长说““一块石头落了地,才算是安全。可这种在你、我身上发生的偶然,不具有普适性。”“既然是幸运,就不可能降临在每一个人身上。”“可年轻总是冲动、固执的,那往往容易犯下错误。”“更何况,好人生气才更让人害怕,不是吗?” 488l 你是不是还没看到第四卷 489l 是啊,怎么了? 490l 那难怪了,你要知道对鬼修来说,没有回应的情感是很难受的,他们可能会因此而失控,伤害了喜欢的人。 陈队长他是沈五味的哥哥,他们的感情是很牢固的。所以沈他这方面很稳定,一直都是强制自己远离陈队长,不让自己影响到对方。 赵队长完全是因为自己喜欢的人甩了她、爱自己的好人因为她死了,她不会再爱上别人了,因此只要少接触人,就不会失控。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她说石头落地才算安全了吧? 491l ……?这么惨吗?我记得她好像是失恋被人杀了,然后被卷进白雾成为鬼修才活下来的 492l 那你知道她是被割喉,在死前最后一秒被卷进白雾吗? 493l …… 494l 赵璇活下来以后,被异管局接走了,因此那个连环杀人犯被关押了。她在那个杀人犯被判死刑的法庭上,将对方当场击杀。 嗯,你懂这姐多狠了吧 495l 其实也可以理解(轻轻) 搁谁从小活在重男轻女的家庭,考上了大学,家里供她上完以后,她却被喜欢的人甩了。回到家还被逼婚,知道自己其实一直都没有被选择。 她的亲人在没有征得她同意的情况下就把她以八万八的彩礼卖了出去,她本来失魂落魄回来,家里那套房子还是她出钱买的,写的却不是她的名字。 结果一开门就是一屋子的喜庆装扮,然后告诉她她要嫁给一个陌生男的。 “他是你儿子我难道不是你女儿吗?!”这句话真的隔着屏幕都有一种绝望。 结果她爹回她一句:“养头猪都还能卖个好价钱!我养你这么多年,你今天不嫁也得嫁!” 气死了当时 496l 被杀害的怨气,被背叛的痛苦她都有了,而且促成她当庭杀人的因素,其实我觉得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当时她从白雾活下来以后,就是正常程序不是要喊家属来接她吗?她家里人在电话里倒是说得挺好,赵璇心里当时是生起一丝希望的,但她回去以后,却被她奶奶和弟弟推进房间,里面是另一个陌生的男人。 赵璇差点杀了那男的,接着被接回异管局,然后我们谢景崒就水灵灵的来捅一刀,压死了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这姐就寻思着反正自己已经死了,与其便宜那个杀人犯一颗子弹,不如自己动手。让那颗子弹便宜自己,而且杀人留案底,要是有机会,家里人名声就臭了,再不济,那群所谓的亲人后代是肯定考不了公 ……我只能说,这姐身上整个就是一个巨大的被pua,她没法真的对她家人下手,因为十多年来一口水一口饭不是那么简单可以算清的。 只是知道不被爱,还是很让人难过而已。 497l 但还没完 498l 这么惨了,还没完?! 499l 后面还好我个人觉得。 主要是方局长出现了,我必须说我从来没那么爱这个小老头过。 赵璇要是没有方局长,她根本走不到今天。 法庭上当场行凶,赵璇这个人是必须处理了。但考虑到她是苦主,所以赵璇死了,异管局的赵璇活下来。 这也是为什么赵璇她明面上是个死人。 这事儿是方局长搞的。 但赵璇这时候已经不想活了,看出这一点方局长安排了人和她接触。让赵璇戒指戴无名指的那位小哥出现了,他叫宋川。 小宋对小赵一见钟情,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小赵没有心动,她停也没停的跑去了白雾,打算寻死。就是《我与我》那个。 结果就是,方局长英明神武,把赵璇提溜到西北去开展“妇女拐卖”“儿\/童\/性\/侵案”了。 小宋跟过去,就这样,在他孜孜不倦的追求,西北自然风貌熏陶以及各种案件办多了以后,赵璇终于接受了宋川。 可惜的是,宋川死了。 在一次白雾中,那是一次很普通的任务,赵璇晚了一步,宋川死在了她面前。 500l 真的很痛,这姐的经历痛苦死了 501l 我后来已经理解方局长为什么那么关注手底下人的心理状况了 他要不是每个月都发信息问问他们,就单单赵璇,我毫不怀疑这姐能不声不响的把自己弄死 502l 所以s市赵队长拼命想要吞噬白雾,也是因为她感觉到这一次来势汹汹 她不想失去同伴,可惜的是,陈队长死了,异管局很多人也走了 503l 番外这姐自己说了,陈队长死了以后她觉得带戒指纪念没什么意义,死太多人了,她纪念不过来。 宋川终于离开了她的记忆,在她又一次失去了想保护的东西以后。 所以方局长你真的要好好活着,你死了我都不敢想赵队要怎么办 504l 别说了,我已经麻了,有没有甜一点的东西 有没有?难道全都是刀子吗? 505l 去看青山cp呗,包甜的 ……折叠…… 701l 白雾的真相竟然是另一个文明,真的还挺出乎意料 702l 小许不是在他个人剧情里说了,他过去只见过凋敝的城市吗 703l 所以我觉得他那个白月光应该已经嘎了 704l 难怪他那么爱华国,八成是他那个白月光给他描绘了他们文明被毁灭前的事情……怎么越说越觉得这孩子好骗 705l 他那个白月光估摸着是经历过文明毁灭的阶段,小许应该没经历过……其实我总觉得这年龄差不太对…… 706l 不管了,反正管他白月光还是朱砂痣,都已经被out出局了嘻嘻 707l 其实我有点想吃修罗场,有没有人产粮…… 708l 你有点邪教,嘿嘿,加我一个 ###番外(完) 自s市白雾灾难结束后,谢景崒和许时青在异管局又工作了八年。第八年的时候,白雾不怎么出现了,当时谢景崒先一步辞职,紧接着是许时青。 辞职还发生了些小风波,小情侣发布会大喇喇的戴着对戒,让方昌浩一众人好一番公关,好说歹说把公众的关注点从这两是一对扭到接替者会是谁。 离开了白雾后,生活该走向何方,成为了谢景崒和许时青不得不认真考虑的问题。 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急着得到,谢景崒说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浪费。 许时青不是闲得下来的人,所以在和021求证,确定这个世界后面的走向不会失控,白雾也已经可控,许时青就和系统一合计,在世界之外的超强算力和本世界至高意识的双重辅助下。 一份详细到让人震惊的规划热腾腾出炉。 现代科技的福音终于征服了这个古板的家伙,但似乎用力过头了。谢景崒简直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投影的ppt,目光上下扫视青年,在思考对方到底是怎么在他不知道的角落整了这么一份攻略。 许时青把自己的工资卡摆在桌子上,神情带了点得意,显然谢景崒那副表情愉悦到他了:“我有钱,现在就差人了。” 人都做到这一步了,谢景崒不可能拒绝他,他也拒绝不了他。更何况一场漫长、丰富的旅行也很浪漫,所以谢景崒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笑着说:“那我一路上可都仰仗许队长了。” “那我们今天出发!”许时青眼睛明亮,也不管现在外面已经天黑了,就要往房间去收拾行李。 谢景崒在对方经过身边时,把人往怀里一带,很大爷瘫在沙发里:“急什么,你以为飞机说飞就飞吗?” 他家就算有机场,也不代表可以到处飞啊。 【瞎折腾,许时青你都老大不小,该稳重点了】021啧啧啧,那语气怎么听怎么欠揍。 许时青反应过来了,顿时有些失落的在谢景崒怀里乱拱,找一个舒服的位置:“……好吧。” 谢景崒眼睁睁看着自己原本整齐的西装成了被猪拱的白菜,没好气的拍拍“猪”肩膀:“你不是打算先考个学位吗?怎么突然就想旅游了?而且还做这么详细的规划?” 【……】啧,醋缸。 021光听语气就知道这醋有多少年,他谢景崒天天恨不得挂在许时青身上,能不知道许时青根本就不是做详细规划的性格吗? 脑子里只有直线前进的莽子这些年伪装本事只能说比最开始有长进,但优秀就别想了,能及格系统都要烧高香。 更何况许时青连藏一下都没想过。 “和朋友一起做的。”许时青说:“我觉得他说出去走走这句话很有道理。” “学位考试可以路上准备,到时候直接去考,考完了我们走。”许时青算盘打得很好:“你呢?那份攻略只是一个清单,你要是有什么事的话,我们可以停下来,做完再出发。” 许时青向来是不畏艰难的,就像他不觉得爬世界最高峰、看最广阔的海、见最寥廓的草原路上,顺便准备一下自己的学位考试有什么问题。 令人惊奇的是,谢景崒也不觉得他做不到。男人只是思索了一下,愉快的决定陪对方疯一把。 他说:“把你资料分我看,我也考。” 系统021被他们燃起的斗志和胜负欲惊得说不出话。 自从两人关系确定后,虽说这八年来什么事情都做过了,连证都想方设法扯了一个。谢景崒从许时青嘴里得到确定的话后,跟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一样,能做的绑定都做了。 但不妨碍两个人和小学生一样,同对方在难以言喻的地方比较起来。 尤其是他们两个把消消乐都打通了以后,这俩自觉生活没了乐趣,就开始在其他地方较劲了。 021:不是,你们人类图什么?迷惑jpg. 毫不夸张的说,以这两现在的技能表和身家条件,哪一个扔去相亲市场都要被怀疑是不是有诈。 白雾时代终结于他们在一起第十年末,华国联合其他国家发布‘白雾已经彻底被消灭’的公告时,许时青和谢景崒正在非洲看赤道雪山。 彼时许时青热爱着摄影,谢景崒热衷于地质学,两个人一拍即合,一起创了个账号,今天发几张照片,明天发一些地质相关的资料或者手绘图。 因为去的地方太多了,竟然有了些粉丝,谢景崒想了想,问许时青想不想做个旅游博主,许时青兴致勃勃的问该怎么做,两个人于是开始研究该怎么做运营。 日子是在这种兴趣相投的热切中过去的,他们攀爬过亚洲的最高峰,见过澄澈如镜的湖,日照金山,星河灿烂,也看过奔腾的牛群踏水而过,云海涨起涨落,吞吐大河,峡谷之间地形万千,风貌绮丽,生命质朴的存在于日月之下,这种壮阔的美足以夺去任何人的呼吸。 两年,六百来天,两个人就和松了绳后撒疯的狗子,在地球这颗蔚蓝色的椭圆体上四处游荡。谢景崒的家人习惯放养,除了他两去一些比较极限的地方时会来问候一句,谢家的教育理念是只要不犯原则性问题,其他随意。 最后竟然是许时青觉得谢景崒在外面和家里人太久不联系不好,硬是推着他跑去f国找谢女士。谢景崒说其实是你想妈妈了吧,许时青支支吾吾,手上诚实的开始准备礼物,也没否认。 谢景崒心想这个世界有你不喜欢的人吗?满心怨念却还是任劳任怨的帮他给礼物盒子叠花,最后另外花钱买了保险,确保东西能完好无损、原装原货的送到f国。 对于许时青这个新的家庭成员,谢景崒的小家庭里没人有意见。甚至对于这么个水灵灵的好白菜居然被自家猪给拱了,谢女士还有点不可思议,不过这点情绪很快消失在谢景崒那个生怕人跑了的窝囊样子。 谢华莹简直没眼看他那副嘴脸,懒得瞧年轻人那点风花雪月,看过人,一交流,发现竟然合得来。谢女士对这个五人小家庭再添一员很高兴,当天就加了小孩联系方式,拍拍肩膀表示谢老二要是欺负你,就告诉妈,妈肯定帮你揍他一顿。 全然不顾亲生儿子就站在旁边的样子。 然后谢景崒就眼睁睁看着自家对象和自己老妈越聊越开心,两个人一个过去办刑事案件的,一个兴趣广泛的刑侦迷,说起来简直臭味相投。 白雾时代结束后的第一个春季刚刚开始。谢景崒和许时青终于结束东非大草原的旅途,在那里他们已经度过了整个冬天,此刻听闻白雾被消灭的消息,即刻便启程回华国。 听到消息朋友们约好了时间一起拜访他们。两年过去,异管局的各位和过去没什么两样,大家相视一笑,回忆了下十年前的峥嵘岁月,吐槽各自沧桑了不少。 这种日子少不了老朋友陈思伟,几个熟人一合计,提着些乱七八糟的水果,冲到墓园区和陈队长说白雾已经被消灭了的好消息。 大家很默契,没谁提前来讲这个消息。 沈五味说:我哥酒量贼差,别给他拿酒,带个果汁意思意思就行,省得他没听完我们讲话倒头就睡。 谢景崒问:那给陈队长倒一杯就得了,剩下的我们分了。 你甚至给他留了一杯。赵璇说。 许时青对这群家伙的下限无言,但想了想浪费食物不太好,就问:水果要给他留吗? 沈五味没忍住举起大拇指:你也没放过我哥。 一群人在墓碑前都笑场,最后的气氛没有伤感,大约是因为这天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日子。 白雾离开了,人的生活更要好好过下去。 谢景崒打算在华国经营个植物园,以后再开个花店。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所以规划得很好,他认为等运营走上正轨后,他就可以做甩手掌柜,继续和许时青旅游。 而且停止旅游的这段时间,许时青刚好可以安静下来完成学业。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和,许时青路上捡了只被遗弃的流浪犬回来养,谢景崒郁卒的看着那只白短圆完全占据了他原来的家庭地位,偶尔许时青甚至会从卧室搬到客厅沙发,和它睡在一起! 【呵。】021看着,习以为常的看着许时青发现男人妒忌的言行后,安抚的凑过去亲他,然后就被吃干抹净了。 马赛克插件真是好久不见啊。 时节如流,谢景崒的植物园蒸蒸日上,许时青的学业也趋近结束,两个人都寻思着该重启旅行计划,却没想到这一次让他们停下步伐的,是疾病。 这一切其实并非没有预兆。自从白雾彻底被消灭,非凡力量拥有者就陆陆续续的出现身体问题,有的是因为陈年旧伤太多,有的是因为能力不明衰退,似乎是因为白雾的消失带走了某种物质,以至于那些力量也开始随之离去。 许时青问过原因,世界意识那边传来的回复是,这是正常的进化进程。 【没关系,那些力量的基因已经进入人类的基因库里了,过不了两百年,这个世界的人类会完成一场大进化。】021说。 许时青其实不太在意这个,他想知道谢景崒会不会有事,还有异管局其他人。 【这个要看概率了,不过力量达到你们这个层次的,大概率是没问题。】021说【其实是你会比较危险。】 许时青想要进一步询问,但系统直接告诉他【这个没办法,你的身体适应白雾里的环境,现在白雾被消灭了,原本抑制你对这里环境排异反应的东西没有了,再加上之前那些任务里你还那么压榨身体的自愈能力……】 021没继续说下去,许时青却明白了。 他其实也能隐约感觉到这段时间,自己对身体逐渐感到力不从心,上一次他在植物园里莫名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 谢景崒本来就因为那些非凡力量拥有者的事情过于担心,那次以后更是变本加厉,说什么也不允许他一个人外出,生怕许时青出什么事情他不知道。 发展到最后,谢景崒觉得植物园太大,容易找不着人,硬是搬到了郊外的别墅,另外开了个小花园种些别的东西。 许时青抱着白牙看他长了胡茬的脸,戳了戳对方下巴,只让谢景崒把自己收拾一下,没有拒绝。 【我回局里一趟,看你这情况能不能给你申请个道具多留一段时间。】021还是没忍心,嘟嘟囔囔说着什么‘要去偷001的小金库贿赂一下世界意识’。 ‘不许偷东西。’许时青很严肃的跟祂说:‘你去吧,还有,谢谢你。’ 他说不出让祂尽力而为的话。 021清楚,所以说【那你下个任务好好干,争取给我攒个实体出来。】 系统是能有实体的,但比较贵,毕竟身体外还有一层类似隐身效果的东西。 ‘好。’许时青笑起来,说:‘到时候给你换一个最好的。’ 021打了鸡血似的,斗志昂扬的走了。 但情况很不好,许时青身体衰落的速度远比他们想象的快,也或许是没想到申请道具耗费的时间会这么久。 谢景崒尽己所能的寻找治疗的办法,谢家其他人也在帮忙,但最终一无所获。现代医疗技术对许时青的身体没有作用,而且让谢景崒越发焦虑的是,他能感觉到自己与对方的那层契约越来越淡。 最后唯一安慰到他的,大约是随着能力的丧失,本就死亡的谢景崒或许可以和许时青一起离开。 许时青没好气的骂他:“你想什么呢?爸妈和大哥他们怎么办?你不管啦?” “那你更不能走。”谢景崒握住他的手说:“你走了,爸妈他们也难过,你要他们怎么办?” “……”许时青语塞,说:“那不是以防万一吗?反正你不能跟我一起。” 谢景崒有点生气:“你不会是为了和你那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重逢吧?我告诉你,我们都有儿子了!你别想抛下我们父子!” 他指着旁边地上安静趴着的狗儿子白牙,一边心里挑剔它不懂得看人眼色,竟然不过来哭两声,果然不如自己这个爱人善解人意。 许时青就算这些年已经习惯谢景崒那张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的嘴,此刻也是一惊,然后哭笑不得:“你要是昨天不把白牙从沙发上挤下去,我现在说不准就信了你。” 说完,他强忍着没打哈欠,感到眼皮有点沉。但这只是一点,所以许时青继续说:“至于白月光,你不是知道我不记得吗?” 书读多了,互联网会用了,许时青也不像是当初那样单纯嘴笨,他似笑非笑:“小谢总难道想亲自cosy吗?我倒是不介意。” 谢景崒气死了,去挠他的腰窝,许时青被戳得一激灵:“你又耍诈!” 许时青说:“你这家伙,我当初都决定和你在一起了,肯定做好了和‘白、月、光’断关系的准备啊!” 他白月光三个字咬得尤其重,气恼的捏住谢景崒的鼻子,说:“我在你心里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吗?” 谢景崒赶忙赔罪,把人往怀里一捞,安抚的捏捏许时青的耳垂,说:“好啦好啦,是我无理取闹,是我乱吃飞醋,原谅我呗?” 许时青气消的很快:“不管怎么样,这次你不能跟着我走。” 谢景崒没回答他,心想这种事情最好是都能活下来,至于跟不跟这种问题,他都答应对方会追上他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但话不能这么说,谢景崒选择直接堵住对方嘴巴,让许时青没空继续想这个话题。 白牙甩了甩尾巴,习以为常换了个地方趴着。 可死亡不会因为个人的不舍而停止,许时青感到自己的灵魂被拉扯的时候,意识到021来不及了。 他只能扯着谢景崒的袖子,说:“活着。” 许时青偷偷让系统查过谢景崒的身体,所以他知道对方还有很长一段人生。 所以,好好的活着,去遇见更多的人,看更多的风景,珍惜这条死过一次的生命,我希望你好好的生活,活得长长久久,幸福安康。 谢景崒想说些什么,却只是沉默着。他隐约察觉到这是告别了,但不愿意相信。 许时青的视角只能看见他发抖的手,看不清神情。他很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只是轻轻的说:“……不要悲伤。” “……好。” 谢景崒说:“你记得等等我。” 许时青怕他想不开,说:“你别来太、早。” “你等我。”谢景崒执着的说:“我会追上你的,你等等我。” 许时青沉默了一会,真的感觉快要被世界意识丢出去了,只能妥协道:“那你,不能来得,太早……我不理你……” “好。”谢景崒说。 许时青终于松了口气。 顺着拉扯的力道离开了这个世界。 …… 「上次找我交易的东西效果怎么样?」 某个空间,一个过分轻佻的声音问。 「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得到了。”另一个声音有些无奈。 如果许时青或者021在这里,肯定能认出这张脸分明是谢景崒的。 此刻‘谢景崒’神情严肃,问:“你说他是时空局的人?” 「嗯哼~」 “那么我再和你做一个交易。”他说:“我给你一个故事,你给我一个世界的舞台。” 「你这次想做主角?」 那个声音说「奇怪了,我记得你最讨厌做主角……为了那个人类?」 “对。”‘谢景崒’说:“但这一次的主角不是我。” 「……就算是你,这么做也需要承担不小的压力吧?」祂说「我知道你希望让那个人类更加强大,但你应该清楚,我的舞台并不是你之前那些小打小闹的世界可以相比的。」 「他可能会死,即使如此,你也要进行这个交易吗?」 “‘我’的本体正在赶过来。”‘谢景崒’说:“而且你又搞错了一点,他比你想的更强。” 「……」 祂说「你比我想的要重视对方。」 “你答应这个交易吗?”‘谢景崒’说。 「能看你好戏的机会可不多~」祂说「老规矩,人气值七三分~」 ‘谢景崒’点头,并不在意细节。 等到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了,‘谢景崒’才长长的叹一口气,他想到‘阿尔杰’那份炽烈的情感,起先令他不可思议,漫长的生命里,连母星都生机尽失,他以为自己就此只能流浪于各个世界,生无可恋的永眠于那片疮痍的天地。 然而精灵光辉的灵魂和勃勃生机,似乎在告诉他不是的,他心底那块贫瘠的土地仍旧可以长出花来。对于一个太久没有见过光亮的人而言,他退缩了。 ‘谢景崒’想到自己为了求证而尝试接受别人的喜欢,结果发现他们太做作太虚假,受不了一点,再加上这个世界他都让自己主动失忆了,许时青也没有精灵的记忆,他们甚至还走的是宿敌路线,结果还是在一起…… 栽了,栽得彻底。 ‘谢景崒’现在只有尘埃落定的感觉,他摸了摸胸口,发现自己才刚离开没多久,就已经很想见他。 他告诉自己不能急,虽然自己已经把线索给对方了,但许时青现在不一定发现阿尔杰和谢景崒是一个人……而且还有一个顾熠。 想起之前吃的飞醋,‘谢景崒’又有点想脚趾扣地。 …… 系统空间,许时青有点神情恍惚。 【时青啊,你没事吧?】021急得快要着了,祂还不敢表露出来【你别吓我啊,实在不行我们不要勉强,我们可以先停一停任务。】 “021,除了时空局,还有别的存在,可以让人穿梭在不同的世界吗?”许时青问。 这个问题很奇怪,021看他不像是悲痛欲绝、万念俱灰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回道【世界意识不会随便让人进入自己世界的……】 祂忽然意识到什么【发生了什么吗?】 “我觉得阿尔杰、和谢景崒是一个人。”许时青语气复杂,悲伤缓过来以后,他发现了问题。 “谢景崒对我说,让我等他,他会追上我。”许时青说:“阿尔杰最后也和我这么说。” 【万一是巧合呢?】021不想打击他,但必须指出这一点。 “可是两个世界的人会那么像吗?”许时青说:“习惯、小动作,甚至他们都喜欢花卉……”连xp都很像。 许时青没把最后那句话说出来,他的直觉和理性驱使他最后道:“我觉得不是巧合。” 【可我没感觉到有系统啊,而且如果一个世界的任务有多个人同时接受,司里肯定会发通知,系统之间也会互相联系……】话是这么说,但021越想越觉得不对,毕竟两个世界大部分时候祂是旁观者,所以一些细节祂的感觉更明显。 所以祂最后说【我把上个世界的数据和阿尔杰那个世界的对比一下,如果是一个人,那么他要么是非法偷渡者、要么是和世界意识同一等级的存在。】 许时青点头,021急匆匆又走了,系统空间现在被装饰成了一间宽敞的房间,是021照着第一个世界布置的,又经历过两个世界,现在多了很多东西。 他看着天花板,想起还是精灵的时候,大约是察觉到许时青实在是太重感情,也太容易困于过去,所以阿尔杰总是告诉他要往前看。 混血鲛人即使返祖,也只是力量上的增强,寿命却不会增加太多。更何况,即使是纯血鲛人的寿命,与精灵相比,也只能算是短命。 阿尔杰总是考虑得太远、太多,他几乎本能的想到如果自己死了,这个精灵会怎么样?他不会一蹶不振,但阿尔杰清楚,精灵往后余生,都会被困在名为阿尔杰的时间里。 而时间,不会真的因为谁而停止。 阿尔杰无法接受自己珍而重之、精心保护的精灵被任何黯淡晦涩的东西沾染,哪怕是自己。他希望精灵记住自己,但绝不希望这段记忆让他无法走向未来,那不是阿尔杰想看到的,他连一点痛都不舍得让精灵受,怎么忍心让他承受没有止境的悲伤和回忆? 他希望自然神殿的大祭司永远明亮鲜活,所以哪怕阿尔杰希望和精灵长长久久,也依然愿意接受对方往后人生的无限可能,哪怕那不包括自己。 这份情感许时青过去懵懵懂懂的接受,如今才真正的理解那是一种怎样的期望。 “你会追上我……”许时青自言自语:“那么我也要走向你才对。” 许时青会往前走,向着未来走,但与此同时,他得先找到那个说要追上他的笨蛋才行。 第1章 日常的结束 2012年的七月,c城公安局接到一起特大案件,匪徒闯进北区昌铭一中,劫持了该校主教学楼明德a楼内全体学生包括老师一共824名人质。 电话那头的声音喘息声很重,惊恐道「快、快来!楼里好像着火了!不,爆炸了——」 「啊啊啊啊———!!!」 很多道尖叫声混杂到一起,莫名嘈杂的通讯,滋啦作响的噪音都掩盖不了现场一片混乱的声响。 很多人明显已经陷入了极端的恐慌,分出来的不同音频能够清晰的显示他们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似乎看见了什么极端可怕的东西。 最后是巨大的破空声混杂沉重的肉体坠地声后,紧接着是利落的一道布帛撕裂声。 「哒、哒、哒」 渐进—— 远去,最后突兀的消失。 程嶂咬着笔,含糊的说:“上头让我们找这脚步声到底是谁……真的找得到吗?” 就凭这一串音频? “现场有很多的痕迹表明,当时确实有个活人经过,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必须找到他。”被称为头儿的人咬着烟,坐在办公桌上,正对着写字板上的情报拧眉:“无论如何,那是唯一有可能知道那824名人质去向的知情人,或者说罪魁祸首。” 纪崧敲了敲桌子,说:“所以,各位同志们,不就是两天没合眼吗?手脚麻利些,我们现在可还一点线索都没有。” 他咖啡都快喝入味了,现在一看那纸杯子就想吐。 “附近的监控还在一个个调,笔录也还没做完……”郭民伟叹了口气:“这才第三天,上面安排的大佬都还在往这边赶,我们的人手、能力摆在这里,再怎么样也只能在专案组正式到齐时,把现场的痕迹、线索一一保存整理而已。” “那就保存,整理。”纪崧说:“老子办案这些年来,就没见过这么邪乎的案子,八百来号人就算都躲起来,都不至于连个影子都没有!现在我们别说尸体!连鬼都没见着!一栋楼的人就这么蒸发了!” “咦——”程嶂差点跳起来:“头儿你别说了,越说越发毛!” 平时他胆子倒没那么小,可这次失踪的又不是一两个人,而是八百来号人!青天白日的没了,四周居民区已经组织居委会询问有没有恰巧看见些什么线索的,结果除了想骗奖金的骗子,大部分人都表示当时没什么异常。 报假警吗?问题是八百来号人确实不见了,学校监控里没人离开教学楼,警察们都要把学校的地皮翻过来了,愣是没动静。 最奇的是,问明德b楼里的师生,或者当时a楼附近的人,他们都表示那时候没什么奇怪的动静。 ——就和平常一样,我们还奇怪怎么一抬头对面就一个人也没有了 ——没什么异常……真要说的话,当时我是想进a楼找老师来着,不知道为什么在走廊停了好久。 ——当时大家都被吓到了,因为上一秒窗户外还有读书声,下一秒就只剩下自己这边的声音,一去看一楼到六楼都没人。 ——不是,没有活动,什么活动是按照楼号举办啊! “催眠?不。”黄汀一巴掌拍自己脸上,骂了一句:“催了我脑子吧?” 什么催眠能不同地点对不同人同时搞?猪脑子瞎想。 一房间的人各自干自己的事情,连头也没抬,黄汀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约莫是太紧绷了,正准备站起身去外面透透气,结果门打开,进了个让他不得不又若无其事坐回去的人。 快要退休的公安局局长,傅长风摆了摆手,清开嗓子指着身后几个人说:“后面这些是上级组织派过来的专家,交接完毕你们的任务就结束了。” 但焦香味浓郁得要凝成实质的办公室里进了一群靓男倩女,光看衣着打扮没一个瞧着靠谱。纪崧打量了一圈他们的手,皱起眉。 光滑,细嫩,连茧子都没。 专家?富家少爷千金还可信些。这一点一屋子老手不是没有发现,彼此对视一眼,都很震惊。 就是那种“这搞什么啊?”的猝不及防和一片空白。 为首的更是神情专注的转手上的镯子,若无其事的拉开了一个椅子,就这么坐了下去。 “钟元卜你个家伙还搁那装神弄鬼!”说话的是个娃娃脸的青…少年? 似乎是听见了他们的疑问,那人没好气的说:“什么眼神,我成年了,比你们都大一轮!” 程嶂震惊的打量他,只看脸完全看不出来,瞧着和儿童似的:“您真显年轻……” 安南竹咋舌,直接皱起眉转入正题说:“别说废话,你们的进度我们已经了解了,至于交接,不必。” 说着,他瞪了一眼干坐着摆弄镯子的钟元卜,磨牙。 “你们确定不需要纪崧他们帮忙交接吗?”局长神情巍然不动。 纪崧却说:“那我们这就走了,回家了?” 顿时,傅长风瞪他,就算想回去也做个样子,别显得态度消极好吗? 钟元卜终于抬起眼,他长着一双罕见的重瞳,瞧着有些渗人:“……对。” 接着,他做了个突兀的表情,有点困惑的眯眼。 “老大?”黄汀有些着急,但他又不好在这种场合当着人面说人不靠谱。 郭民伟看不下去,硬是拽着他往外走,低声道:“看门口那两人,不要问。” 黄汀一眼扫过去,额角一抽,明白过来。 虽然穿着的便服和来往的刑警没什么区别,但一个人的姿态、神情和动作,是能反映出很多东西的。 这两毫无疑问是军人,而且很明显的是,他们知道黄汀和郭民伟在观察他们,因为这两对他们点头致意。 然后程嶂、纪崧等人,跟着局长出来。傅局长让他们一起去隔壁,令人惊讶的是,这里原本的同事都不见了。 显然,他们也是任务完成了的人。 纪崧并不意外,他扭头问傅长风:“签完字就回去休假了?” “想什么呢?”傅局长说:“回去睡一觉,赶明晚回来轮班。” “现在人手紧缺着很啊。”他拿出一支笔,示意他们赶快签了回家。 纪崧干脆利落的写了名字,第一个走。等到程嶂最后一个签完出来,外头早没他人影,于是惊讶的问:“头儿呢?” 黄汀和他在外头合租,郭民伟有车、顺路,他们一起往外走,协议签了以后就不提案子的事情,不管他们有多好奇、这事有多值得叨两句。 这儿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蠢蛋。 “回家。”郭民伟翻了个白眼:“赶着去看小孩呢。” 纪崧三年前捡了个小孩回来不是秘密,当时执意要收养对方,局里上下都不太理解,毕竟一个英俊的年轻小伙子老婆没讨着,弟弟倒收了一个,属实是自降身价了。 不过小孩也是个命苦的,好在虽然身世坎坷,但是个争气的,今年听说已经通过体育大学特招,如果训练不错的话,明年有希望参加奥运会。 “我记得小许今年是不是要十九岁了?”程嶂说:“你说升学宴和生日我送什么礼物合适啊?” 他对头儿家的小孩好奇得很,毕竟是传说中出门必碰案子的柯南体质,如果不是因为真的已经到了影响对方生活的地步,局里后来也不至于说这孩子真天生吃这碗饭的——可惜纪崧不同意。 “你先回去睡一觉再说吧。”郭民伟道:“那孩子昨天生日,早就来不及了。” 你以为头儿为什么走那么快? 程嶂:“啊?!” “啊?!”黄汀本来快步走在前面,听到这话,猛地一个向日葵回头,差点拧了脖子。 郭民伟:“……” 这两真的是局里特招的天才吗?说好一个顶十个,真的能顶吗? …… 钟元卜说:“那个,纪崧。” “看不清。” “我知道你意思,但这些家伙都跑过现场,起码呆过三小时,可能是因为这样才沾染了祂的气息。”安南竹说,背景是一群在整理情报的人:“咱们一进来,碰见的哪个身上多少都沾了点。刚刚几个人确实是普通人,而且这种时候能挑梁的,别的不说,身家背景肯定清白,不然早通知我们解决了。” “……天。”钟元卜说。 安南竹道:“不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进去的人是被当成什么东西,那种层次的……” 他摇摇头:“真要蹦出来,无限游戏恐怕要急眼。” 而且这人的实力就很恐怖了,起码把他两当盘菜剁了都是看得起他们。 钟元卜不说话,安静的继续转镯子。 …… c城公安局位于昌南区,纪崧的小房子不远,但当时考虑到交通方便和生活需要,他没有买偏远些的新房,而是到附近的小区拿下一间带阳台的二手房。 房子的年纪是真的大,在周围一栋栋二十几层往上的楼房,它是六层楼,俯瞰这片区,纪崧住的这小区高个子里凹下去,唯一的亮点是绿化做得好,有公园,坏处是天上的观众有点太多了。 搁南方这地,顶楼说热都是轻的,还闷。纪崧开门,倒不意外空调已经打开,厨房那边滋啦滋啦,菜香飘了出来,料想是收了消息后,人赶忙去热菜了。 晚上八点四十七,早过了饭点。 “你种在楼上的菜,被四楼的阿婆摘了几颗,花我收回来了,隔壁那人失恋,可能会摘。” 许时青抱胸:“水电我交了,物业你去。” 他说话有点慢,纪崧边吃边听,抽空插了句话:“这两天有什么事没?” 这是习惯了,许时青清楚自己那个糟心体质,所以说:“没有,我连门都没出过,就去丢几趟垃圾。” “昨天去哪了?”纪崧头也没抬。 许时青:“……我、没出去。” 他磕巴了下。 纪崧咽下最后一口饭,扫了眼青年飘忽的眼神,抽了张纸擦掉嘴边的油渍,笑着道:“慌什么?我又不管你去干什么。” “玄关那边是蛋糕,生日快乐。” 【三年了。】003啧啧称奇【你咋还对纪崧发憷,连骗一下他都怂成这样?】 ‘那不一样。’许时青去玄关拿蛋糕,忍不住反驳:‘我昨天去干坏事了啊。’ 021卡巴卡巴嚼数据土豆,顺手用003的账户充了个会员,闻言停下搜索剧名的动作,说【时青啊,你那是见义勇为、无私奉献吧?咋成坏事了?】 ‘偷闯人家学校,还让003宿主费力气来一趟,把人都带走。’许时青说:‘现在还对纪崧撒谎。’ 他其实这两天都不在家,是收到他消息匆匆忙忙跑回来的。 “哥这几天忙着查案子,没来得及给你过生日,所以买的六寸给你赔罪,别不给面子啊。”纪崧清楚小孩一直都觉得很麻烦自己,虽然不知道这种情感到底是不是因为过去的经历导致,但他一直挺避免让许时青产生愧疚。 礼物毕竟是让人开心的,不是让人感到负担。 “嗯!”许时青点头,然后慎重的把蛋糕拿进了冰箱。 纪家一条心照不宣的规矩,八点以后不吃蛋糕之类的东西。一来许时青这个点往后吃了,晚上保准不舒服,睡不着;二来也是防止纪崧太晚回来,又随便应付吃饭。 “好了好了,你忙你的吧,好好准备你的面试,不懂的来问我。”纪崧摆了摆手,回自己房间准备睡觉了:“你哥的学校可不是那么好考的。” “好……?!”许时青应下来,然后猛的抬头看过去,纪崧已经关上门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报考的是c城的警校?! 【……虽然有时候呆了点。】003慢慢的说【但毕竟是在漫画里,这种属性反而是个萌点。】 【时青,你忘了报考警校会审核你的身份信息吗?】021说【以纪崧那个关系网,你一报上名,审核的人就发现啦。】 纪崧当年搁学校里可是个风云人物,那张脸不仅在各个老师、教官之间混了个面熟,还成了他们教育学生的反面教材和正面教材。 而你,许时青,你甚至没思考过换个城市考警校。 许时青回到卧室,有点泄气的趴进被窝里。 ‘怎么当时不提醒我一下啊?’他嘟囔着抱怨。 报考的时候本来就鬼鬼祟祟,毕竟原本的那个体育学校真的很好,教练也很看好他,所以纪崧当时很支持他报考那里,但许时青对竞技真的兴趣不大,又不好打击纪崧那个热切的表情。 他也清楚,以纪崧当时的想法,对方很不赞同他报考警校,他认为许时青并不适合这个职业。 所以许时青是偷摸着去网吧改志愿的,那还是他第一次去。回来以后光顾着紧张备考,还有注意无限游戏的动向,哪还有脑子和精力去思考会不会被纪崧发现。 ‘这都不是萌点了。’许时青翻了个身,像条咸鱼:‘这是黑历史吧?’ 【要看看评论吗?】003问【其实反响还不错,你真还挺讨喜的,毕竟大家看多了多智近妖、金手指大开的主角,你这种虽然很强,但拜了山头还给别人当弟弟的……】 祂说【确实比较少见。】 甚至还是个惨惨的前三无正太。 许时青放弃挣扎:‘那就这样吧。’ 第2章 昌铭一中(一) 三天前的下午三点,纪崧还在局里开会,许时青正准备结束巡视,感叹今天真是一个安宁的日子。 只能说,人在日子过得太顺遂的时候,应该提高警惕的。 许时青在将要四点时,感觉到距离不远处的北区有巨大的能量波动,这种特殊的感受源自于过去同无限游戏太熟悉,以至于游戏才刚刚冒出了个头,他就已经感知到。 ‘难怪祂这三年来没有响动。’许时青说:‘原来在这里等着我。’ 他感到一阵紧迫,这意味着无限游戏已经找到他,毕竟c城三年来未有一次游戏降临,而来一次就动静这么大,和其他城市的小打小闹相比,说这只是巧合都没人信。 更何况,无限游戏玩家没有人相信巧合。 许时青皱起眉,找了个没有监控的地方,身形一闪,朝着气息源头赶去。 这个波动,起码得是个千人本。 无限游戏降临的速度很快,对于祂这种层次的生命而言,隔离出一个空间,和拿一个杯子罩住蚂蚁差不多。 许时青赶到时,副本已经形成,他只来得及撕开它,从空气中掏出一把剑,然后打出一道极具标志性的剑意,其中蕴含的威慑意味,足以让副本内的怪物们畏缩、退怯,也足够让游戏内的朋友警觉。 【我宿主感知到气息了。】003说【他很快就会赶过来,你放心吧。】 许时青松了口气,他利落的将副本boss击落,那是一只巨龙,庞大的身体沉沉落地,震碎身下的水泥地,而后缓缓消散。 他从龙身上拔出剑,收进空间。随后轻巧的落在地上,四周都是被震昏或者吓晕过去的人,他们的身形渐消缓散,显然接受了游戏的邀请。 许时青终于松了口气,身后副本的波动正在消失。他走前回头看了一眼,一切恢复成了完好无损的样子,只除了—— 空无一人。 时间回到现在。 【漫画正篇算是开始了。】003说【前传的准备时间里,我把该教的都教你了,至于一些小技巧啊什么的,也让021做了笔记。】 许时青点头,他知道003要回去配合祂的宿主完成任务了。而这些年来,这位成熟可靠、纵容021蹭吃蹭喝的前辈就许时青的演技和业务能力,进行了全方位无死角的培训,说是他的师父也不为过。 【对了。】003说【以你的性格,我会嘱咐021不给你看漫画的。】 ‘啊?为什么?’许时青猛的从床上坐起。 【如果有一天,你从漫画上看见纪崧会因为无限游戏死去,你会怎么做?】003问。 ‘当然是阻止。’许时青毫不犹豫。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003道【就像准备期,你宁愿花费更多的时间,甚至不惜违背我们为你设计的人设,也不愿意对眼前的弱者视而不见。】 【如果你不是任务者的话,我会觉得你是一个很好人,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但001把你拜托给我,而且021还和你绑定了,那么我就必须提醒你一句】003说【既然明白时空局到底为什么成立,你就应该知道你的正直善良只是杯水车薪,也许你能让眼前的人活下去,却可能导致整个世界的毁灭。】 【学会自私一点,冷血一些,对于我们而言,这不仅能帮助你走得更远,也恰恰是对所有人的负责。】 ‘……我明白了。’许时青情绪低落下来。 003不动声色的躲开021愤怒着丢过来的电子爆米花,冷静道【那么我走了,记得复习我给你们留下来的笔记。】 【021,别仗着你和001是一个批次出来的,就不认真工作,浑水摸鱼。】003最后说【数据记得经常更新,我看见你内存里有一半都是影视剧漫画和小说了。】 ‘……那个。’许时青有点心虚:‘我也看的。’ 【……】003一言难尽【看完记得清掉,这家伙脑袋本来就不聪明,现在还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 我又不需要祂做什么。许时青心里嘀咕,没敢说出来,反正003走了,他和021关起门,谁知道自家系统有没有拿一半内存放影视剧、漫画和小说。 003瞥了眼这两几乎如出一辙的家伙,心想真是物随主人形。好在许时青只是缺少经验,不是真的蠢,不然祂还真担心这两被谁忽悠了打包一起拐走。 有些人走了,让人怀念。有些统走了,让人蛐蛐。021变成实体,从空中蹦跶到许时青头上,祂换的这个实体只是一个简单的球形,但手感很柔软,可以摊成一张饼。 【我没有摸鱼!】021大声说【003太过分了!别以为我不知道,祂都不管宿主的!】 那是因为前辈业务能力已经强到系统形同虚设了…… 许时青很想说,他还是没法和人家比的。 不过没了这么个有着超强规划能力的老师在一边,许时青还有点不习惯。毕竟003真的很擅长根据宿主的情况调整计划,无论有什么意外,祂都能马上反应过来,然后得出接下来的应对措施。 但人是要独立的,许时青知道自己现在最要紧的是完成这个指名道姓要他做的任务,然后增强实力,去找他。 而这代表着无论许时青愿不愿意,他都必须适应扮演司的规矩,好好听取前辈的意见,把这个时空局异常重视的任务完成。 ‘021 你说他现在在哪呢?’许时青躺在床上 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系统从他头顶滚到了手边,又蹦跶着挤到他侧颈。 【不要担心,既然他说会追上你,那代表你们见面的日子不会远了。】021说【当务之急,是完成面前的任务,提升你的实力,这样万一他是个偷渡的,你也能保下他】 【如果是和世界意识相似的存在……那你更要努力了。】 【别的不说,以你的灵性,他只要把本体一露 你可能就会疯掉。】 许时青更萎靡了,这什么事啊。 021其实感觉这个世界不太对劲,但毕竟只是一种感觉,没有任何线索,所以祂没说出来。 祂安慰道【没事,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是前者,你们就可以一起搭档做任务,如果是后者,你和他也能算是并肩作战了。】 ‘还是实力不够啊。’许时青说,如果足够强大,他就不用担心这些了。 不过这是比较远的事情,所以许时青捞过毯子盖在肚皮上,然后就着侧躺的姿势把021塞进怀里:‘睡吧,明天还要去兼职呢。’ 他向来先完成眼前的事。 不能靠纪崧的工资养啊,本来住人家家里就很不好意思了。 【好哦】021说【晚安】 …… 许时青梦到自己刚收到新任务消息的时候。 这是个大活。 021的反应无疑印证了这一点,祂看起来兴奋至极。 【时青!这是a字号任务】祂亢奋的解释说时空局的任务根据世界意识的强弱有等级划分,a字号是里面最强的一种。 【我们肯定只是扮演个小配角!】021说【这种世界想要大捞一笔易如反掌!】 天材地宝不必说,光是空气中的能量,就能让他们直升一个等级。 “那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彼时已经确定谢景崒和阿尔杰是一个人的许时青正处于事业心最强烈的时刻。 【我看看啊,作为……主角!?】021的声音陡然变高。 “……?”许时青也是愣住。 【等,等一下,为什么会是主角啊?】021有点急促的想要打开通讯,去和001询问【不应该啊,以我们的等级不应该接到路人甲角色吗?】 公司刚转正的新人被任命为一个重要项目的负责人,这种事情合理吗? 许时青把021面前的任务通知调过来看。 时空局的通知很简练,上面直截了当的告知他任务在三个工作日后开始,任务内容是演出一个符合要求的故事。 而许时青这一次的角色分配,是主角。 021已经和001沟通完毕,看样子是被说服了。 “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许时青问。 【也不能说是问题。】021告诉他【只是这个情况不合常理,毕竟我们才经历过三个世界,前两个世界不提,上一个世界我们才刚刚熟悉扮演司的任务流程,按理说第四个世界我们即使接到这种量级的任务,也不应该是这么核心的角色。】 【刚刚001告诉我,这一次的任务是人家世界意识指名道姓要你来做的,那边给出的理由是你很适合出演祂新故事的主角。】 【a字号任务,是时空局等级最高的任务。】 021慎重道【通常来说,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种任务是局里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前辈们来,他们大多已经经历过成千上万次任务,去过无数世界,阅历足以让他们在a字号任务中从容应对任何角色。】 【世界与世界之间也是有区别的,时空局所诞生的世界被我们称为主世界,除此之外又有许多大世界,大世界里又有很多小世界。】 【创造我们的文明在文字中告知我们,宇宙是一个巨大的囊泡,这之中又有很多小囊泡,小囊泡里又有许多小囊泡。】 【我们是大囊泡里稍大一些的囊泡,所诞生的文明的造物。】 021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又在里面画很多小圆,有的圆比较大,有的圆比较小。而后又在那些小圆里画更小的圆。 祂把大圆里最大的那个圆用红色涂满,在一边写上主世界。 【最开始,为了不让你产生负担,我并没有告知你时空局成立的目的是什么。】021说【那时候你年纪太小了,对于你们这样的人类,时空局偏向于让你们以对待游戏的态度来做任务】 【而且对于新人,派发的任务大多是小世界。】系统说【祂们的自由度很低,通常有严格规定的剧情需要任务者遵循。这是因为对祂们来说,照本宣科的出错率是最小的。】 “出错率?”许时青敏锐的抓住关键。 一个好的故事,无非是希望更多人来看。所谓的出错,大抵是这个情节不讨人喜欢了,让很多人厌恶。可世界意识为什么要那么重视故事的好坏? 他想到系统说过,那些世界意识视人气值如命。 “人气值,”他问:“它到底是什么?或者说,有什么用?” 【是锚。】系统说【让一艘船不要迷失离岸的锚。】 第3章 昌铭一中(二) 【每一个生命最终都会走向死亡,宇宙也是如此。】021说【世界通过故事获得人气值,以维持自身的存在。】 【而那些故事被破坏的、崩溃,或者人气值不高的,最终会走向迷失。】 【也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世界毁灭。】 【那是非常可怕的。】021告诉他【迷失的世界如果太多,我们的宇宙就会下坠,最终毁灭在一片黑暗中。】 许时青思考,说:就像是人体内的细胞死得太多,这个人就会死掉。 【是的。】021说【a字号任务的委托世界里包含着许多小世界,如果这个世界出什么问题,那么那些小世界也无法幸存,这也是为什么时空局会尽可能确保a字号任务万无一失。】 “那读者是什么存在?”许时青问:“难道是更高等的文明吗?” 【噢,不是。】系统说【就是主世界的人,或者是其他大世界,不然我们也没法看见那漫画啊,之前第一个世界不是能提前看一部分剧情吗?是因为那个世界的剧情是模仿某个大世界已经成功的故事,小世界之间很多故事都是相似的,大家都只是为了更好的存活而已。】 系统说着,咬牙切齿【你改了以后,那个小世界凭借着那个故事大获成功,大赚一笔,便宜祂了!】 许时青默然,他想起顾熠他们几个了。但任务者是无法两次去同一个世界的,这完全是因为二次返聘的事故率太高,一些宿主因为在土着人物心中太重要,重回后被囚禁啊什么的,导致故事崩坏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倒也不是说这种故事不好,但那不是人家世界意识想要的啊。就好比人家主角原本走的是男频龙傲天风,第一季都大获成功了,结果第二季直接改道走bl。 搁漫画网文里,那妥妥的欺骗读者,还要什么人气值,没被骂死就不错了。人家世界意识投入能量,结果没赚到人气值就算了,还可能赔进去,怎么可能乐意冒这种风险。 所以时空局那边也是禁止任务者二次进入世界的,除非世界意识主动要求。 【所以到底为什么指明我们做这个任务啊!】021在系统空间里一边打滚一边哀嚎【这种世界光参与我们就能得到很多好处了!但当主角那可不是一般麻烦啊!】 许时青揉了揉祂的脑袋(虽然祂的球体外形也看不出哪个是脑袋),说:“事已至此,还是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应对吧。” 【不。】021悲伤的道【你不知道当个主角有多麻烦。这次可没有剧本给你演,世界意识更不会给你具体的要求。】 【也就是说,在那个世界,你的所作所为就是命运。】 【因为你是主角了。】021说。 这是要他们给世界意识现编一个故事出来啊,从单纯的演员变编剧+主演,那工作量能一样吗? 许时青默默指了指报酬那一串数字,说:“富贵险中求。” 而且那也是大好的机遇啊!他在那里实力肯定增长得很快。 【……我有时候还挺理解你对象的。】021说。 系统发现,即使经历过三个世界,许时青眼睛也和初见时没什么两样,一如既往的充斥着好奇与活力。 这种不管遭遇什么都不会停止前进步伐的精神,还有积极生活、愿意去尝试新事物的态度,放眼时空局,也是独一份的。 大部分宿主很容易陷入一种疲惫和虚无,毕竟一直穿越,即使建立了一种稳定的亲密关系,也很快就会失去。留给时空局宿主的,是关于生命与孤独的永恒命题,这种问题有时候甚至会夺走他们的生命。 “理解什么?”许时青好奇的把祂举起来,笑着问:“你也喜欢我啊?” 朋友间的打趣。 【哼,自恋狂!】021从他手里挣脱,飘忽两下,挤进他怀里,然后调出大屏幕,开始放电视剧。 【好了,工作的事情结束,先好好放松一下,才能更好的面对工作嘛】 祂说。 …… 第二天凌晨五点。 许时青睁开眼,爬起来洗漱,换了身衣服然后下楼晨跑一小时,在路上顺便买菜。 六点回到家里,021醒了,哈欠连天的开始翻剧播放,并且分了个屏幕给许时青放食谱。 六点四十五,所有的饭菜全部呈上桌子,纪崧已经洗漱完毕,出来吃饭了。 许时青吃完饭去换了身衣服,然后打算出门兼职顺便巡城,毕竟昌铭一中后,无限游戏不可能就此罢休。纪崧进厨房刷碗,听见声响说了句早点回来。 这个点小区基本上是些大爷大妈在溜达,或者需要上班的白领骑着车急匆匆出门。 兼职内容是在奶茶店做奶茶,以许时青的身体素质,这种工作没有任何难度,他甚至因为手打柠檬太容易,以至于这活直接都给他做了。 毕竟只要“轻轻”捣两下,柠檬就完全服软,看得店主很是稀奇。 店里的人在中午就会暴多,那几个小时许时青一般在前台弄单子。其他人想要拿他脸做招牌的意味太明显,所以许时青打算这几天干完就辞职,而且他也要去面试了,没有空来兼职。 奶茶店距离警局三千米不到,下班的时候,许时青不出意外的收到一个来自警局的大单子,小程序自提,上面的备注很直接的写着他的大名,让他直接提溜到警局,然后吃顿饭走。 许时青:…… 习惯了,纪崧干这种事真的很顺手。 【啧啧啧,两块钱配送费啊,你的劳动力一如既往的廉价。】系统幸灾乐祸。 ‘我会瞬移。’许时青不在意,而且十几杯奶茶对他来说,只是洒洒水。 他的剑都有八十来斤,特殊金属,密度大得离谱。 纪崧显然知道自己弟弟的怪力,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敢放他这么个事故体质在外溜达,也不怎么管。 纪警官表示,那力气,那反应速度,懂不懂什么叫一力破万法啊! 警局里边都是人,来来往往的,有熟人见了他,瞧见那一大袋子奶茶,心领神会的笑了下。 食堂那边人也是一群,大多匆匆吃完饭,然后就又赶着去办公室。有的直接打包一大袋子,显然是替其他同事打的。 “来了?”纪崧和大爷似的,对他招了招手:“嚯,小许人气不错呀!” 许时青把奶茶放在桌子上,其他人很自觉来拿了,知道他不是会招呼人的性格。 “饭呢?”许时青对着空无一物的桌面,神色不善。 纪崧很平静的把自己的盘子给他,说:“自己打去。” 黄汀看不下去了:“头儿……” 他话还没出口,就看见年轻人恍然大悟,真的提着盘子就去排队了。黄汀和程嶂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被前后排队的人摸了摸脑袋或者拍了拍肩膀,看着就是在寒暄。 郭民伟见怪不怪,掏出自己点的葡萄晶球说:“小许思维比较异于常人,不然也受不了你们头儿那臭脾气。” “诶诶诶!怎么说话的?”纪崧伸手就要拿走郭民伟的果茶,毫不意外被躲过了。 郭民伟嘲笑道:“可惜小许成年了,不然搁几年前,你多少得成为我履历上鲜亮的一笔。” “啧。”纪崧咋舌:“你真损啊,他那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给他找点事做我还真怕他从我家跳下去。” 【他也没放过你。】021感叹说【别说,三年前你还真是破碎感拉满,漫画上那脸画的,跟路边的流浪小狗似的。】 许时青面无表情:‘你别说话了。’ 你们都没放过我。 吃完饭,纪崧让他回去好好复习,面试这事他队里基本上都知道了,所以其他人都很热心的说有不懂的可以来找自己。 尤其是黄汀和程嶂,恨不得把自己的看家本领都给他掏出来。因为短短一顿饭的时间,自来熟的天才们就差把自己祖宗十八代都交出去了。 许时青笑得腼腆,以他现在的岁数,看他们两跟瞅见两豆芽菜似的:“好哦。” 离开的时候,许时青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扭头看向二楼走廊,与那里两个衣着鲜亮的年轻人正好对上,他们摆了摆手,笑得友善。 “看什么呢?”纪崧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有点不快:“乖乖回去,好好复习少出门啊!” “我还有兼职。”许时青回他:“少出门没饭吃。” “外卖都不点。”纪崧鄙视:“抠搜得你!哥给你打六百来块,这星期等我回去。” 【他还挺大方。】021说,以祂这三年来对这个城市的物价水平了解的情况来看,一星期六百来块属实奢侈。 “……”许时青停下脚步,扭头定定看他。 纪崧抓把头发,说:“回去吧。” 许时青不是傻子,但他也知道,纪崧这么说,他是劝不动的。这个年轻的刑警有种非同一般的执拗,那股子劲也是为什么许时青真的愿意拿他当哥的原因。 所以他点头,什么也没说的走了。 【我怎么觉得你老是碰上这种人。】021说【顾熠他们是这样,阿尔杰是这样,谢景崒他们也是如此,现在这个世界又碰上顾清璃、纪崧这样的人。】 ‘不是我总是碰到。’许时青和楼下的阿婆打了个照面,简单几句招呼往楼上走:‘而是这类人一直很多,只是大家习惯了,以至于只能看见他们平常的一面。’ 扭转钥匙,门咔嗒一声打开。 许时青进去后反手关门,一边问:‘现在网上买菜哪个好?’ 【咦,我看看。】021像条鱼钻进了数据的海洋。 …… “喂,人你们也都看过了,我弟那就是个普通人,除了力气大点长得帅一些,没什么特别的。” 纪崧面色不善:“是,我可能不小心和谁碰上了,沾上了你们说的那什么东西,但那和我弟有什么关系?” “同志,你们要求人配合调查那是要有证据的,许时青和这次案件有什么关系,你总该给我列个一二三个理由吧?就靠你那一双眼睛?” 安南竹说:“我们这都把无限游戏告诉你了,还不够证明吗?” “噗,哥们儿,你没办过案吧?”纪崧嗤笑:“人证物证监控录像,你一个没有,就一双眼睛看见了觉着许时青不对劲,要是世界上的嫌疑人这么简单就能定,那我们这工作量可不是一般大。” “总而言之,我不会同意你们带许时青去昌铭一中。”纪崧说:“我是他监护人,好不容易把那小子带成现在这样,你们想要拿他冒险,我不同意。” 安南竹手撑在桌子上,他本来就不是谈判的性子,这会有点生气。 傅长风这时候说:“安同志,钟同志,我理解你们的特殊性。” 他慢慢的说:“但许时青毕竟是我们国家的普通公民,空口无凭就说人家有问题,要对方配合调查,这确实不合理,程序上也过不去,不是吗?” “……”钟元卜说:“怎么办?” “我看这样吧。”傅局长微笑着对纪崧说:“纪队长就和他弟弟一起去趟昌铭一中,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们当场解决了。” “毕竟是824个人的安危,有任何一丝救援的可能,我们都必须把握。” “如果许时青没有问题,那么安同志,钟同志,你们不能再打扰对方。” “你们觉得怎么样?” 安南竹:“行!怎么不行!” “……好。”纪崧瞪着眼,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手机。 电话打通了。 “咳咳。”纪崧轻咳几声。 「“你怎么打过来了?”」许时青问,背景音是很明显的吆喝声。 纪崧皱起眉:“你去哪了?” 许时青停了会,说「“去奶茶店辞职……现在在北区”」 现场安静了一会,纪崧问:“你怎么会去北区?” 「“当然是去辞职。”」许时青语气冷静「“你忘了我还有一个工作是家教吧?”」 纪崧没吭声,傅长风说:“小许在北区这不是刚好吗?” 「“傅局长也在啊?”」许时青似乎笑了一下「“要我在北区带些什么吗?”」 安南竹他们没说话。 “你现在在哪个地方?找个地方等等,我过去接你。”纪崧说。 「“噢,我看看……咦?”」 电话那边的背景忽然传来几道短促的尖叫,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引发了骚乱。 “许时青?!”纪崧捏着手机。 「“没……没事……滋啦……教学楼……等……别过来……!”」 那边明显发生了什么事情。 钟元卜忽然站起身,说:“出现了。” 安南竹扭头就往门口走。 “什么东西?”纪崧问:“那个无限游戏吗?!” “你弟有问题。”钟元卜说:“但现在没关系了。” 他闭上眼,转了下手中的镯子,身形在众目睽睽之下,消散如烟。 第4章 昌铭一中(三) 楼在重组。 “娘嘞,世界真不科学了啊……” 围住昌铭一中,正因为教学楼的异变而缓慢往后移动,空出缓冲带的人群里冒出这样的声音。 安南竹却没有什么闲心去逗人了,他从空气中抽出一段锁链往前方一甩。 空中各处霎时裂开了口子,一条条锁链狠狠的扎进地里,像是藤蔓一样围困住中间的教学楼,并且缓缓的收紧。 咔、咔咔、咔。 金属摩擦声音层层交叠。 锁链在半空中陡然一扭,刹那间像是要搅碎中间的建筑一样。 四周发出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安南竹却皱起眉,神情越发凝重。 “祂的速度……加快了。”钟元卜说:“那些孩子……” 他没说下去。 无限游戏靠吞噬世界壮大自己,他们这些玩家就像是一只只标了坐标的肥羊,祂吃掉的越多,产出肥羊的世界坐标位置越准确,祂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这个世界。 被吞噬的世界有的变成了大型副本,有的被归纳进已有的大型副本中,有的干脆被吃干抹净,彻底毁灭。 “可也不应该这么快!”安南竹说:“到目前为止,这才第9个副本降临,而这是第一个千人本!” 一个人身上所携带的关于自己诞生世界的坐标只有很少很少的一点,有些时候甚至会重合。这意味着无限世界单靠契约玩家的数量捕获一个世界是需要很长时间的,除非以质胜量。 “不会吧!祂弄死了那么多个咱们世界出去的高级玩家?”安南竹说,这得多衰啊! 一个人越是强大,他就会越接近于他所诞生的那个世界,身上携带的坐标信息越多。 钟元卜点了点头。 “有些时候我真希望我们世界的人别那么有出息。”安南竹绝望的感受到天地间震荡的空气,说:“和上头联系吧。” “告诉他们公告全国——无限游戏降临了。” 安南竹说。 在回归者出现的第七十三个年头。 …… 许时青甩掉剑上的血迹,对眼前不断跳出来的是否愿意成为玩家的提示框视若无睹。 大约是发现他并不接受骚扰,提示框开始闪回,晃得许时青烦躁:“再烦我就一个个副本撕过去。” 无限游戏卡了一下,那些跟骚扰一样的消息框一一消失,最后只留下一个。 「无限游戏邀请您成为核心boss,请问是否同意?」 那必不可能答应。 他当初拼尽全力摆脱那个该死的契约,从游戏里跑出来,不就是为了避免自己这个身体和顾清璃的诞生世界被祂捕捉到吗? 看现在的情况,这个世界大约是被逮着了。但许时青要是答应成了核心boss,那不仅这个世界完蛋得更彻底,另一个世界也要遭殃。 a字号世界的舞台,果然宏大。许时青心里想,那些小世界竟然直接是这个舞台的一部分。 所以许时青冷然道:“滚。” 他挺烦的,想要干掉这个游戏,但是因为对方太能躲了,根本找不着核心,只能提着剑干瞪眼,颇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 「即使要葬送掉这个世界吗?」 祂问。 “你又想威胁我?”许时青眉头挑起,声音像是寒潭下飘出来:“这可不是好主意。” 021在观测这段剧情的反响,在践行上,系统是没有干涉的权力的,这也是为什么在过去中,021从来没有强逼着许时青去做什么事情。 系统在故事中必须削减自己的影响,毕竟人类的任何言行不会莫名其妙的出现,而系统是不会出现在故事中的。 为了避免人设ooc的情况,所以系统们虽说会参与剧情的设计,那是提前规划,但到了真正实施的时候,祂们不会做出任何干涉的行为。 「这个场面和猫咪哈气有什么区别?」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无限游戏你给我滚远点别沾我许崽」 「确实不是个好主意,毕竟许时青没有什么手段,有的是使不完的力气:p」 「从来没有哪个漫画的主角搞无限流搞这么清新脱俗,惊鹊小队那句“许时青,我求你动动脑子吧!”震撼人心」 「他才十四岁!他懂什么阴谋诡计啊?!」 「咋地,这才是心性纯直的剑客嘛~」 「直得只剩下开撕」 「真物理撕副本」 021:……看样子大家还是挺喜欢这个故事的。 祂悄咪咪的看了看爆满的收藏夹,默默欣赏了好一会当年正太剑客拳打boss脚踢npc,惩恶扬善快意恩仇的场景,心想其实这种爽文我也挺喜欢。 毕竟无限流多的是各种恩怨和令人火大的背景的副本,许时青不一样了,他这种人一看各种鬼怪哭哭啼啼就烦,照他的说法,有什么冤屈暂且不谈,你惨归你惨,但不是你杀害无辜玩家的理由。 直接一剑砍了,懒得听那些破事。 毕竟许时青又没法穿越过去阻止悲剧,听了就是让自己生气而已。再者,谁来抚平他作为玩家被鬼怪突脸、血腥糊眼的心理创伤?他倒是同情对方,但谁来同情他啊! 这种疯狂跳过过场动画,直接干掉boss破坏副本的玩法,终于让无限游戏受不了了。祂不得不发出一条全体公告,表示故事必须看也必须过。 受契约限制,暴力拆迁大队一体机的许时青不得不捏着鼻子,臭着脸在一群幸灾乐祸看热闹的玩家面前,老老实实的听npc或者boss诉苦,又或者老老实实走传统解法的逃生途径。 到最后021和003都可怜他那副生无可恋过副本提升实力和等级的样子了。 「顾清璃的行为超乎我预料。」祂说「我以为她会选择自己活下去,毕竟九窍玲珑心和玉灵剑骨同时出现并且碰上的概率,我也才见过两次而已。」 「她当时比你强得多,可还是把自己的剑骨给了你。」 “她可不蠢。”许时青冷然而笑:“我也不是自怨自艾的货色。” 指望这个让他动摇,笑话。 许时青只会因此而愤怒。 剑意像是旋风一样,从他的周身扩展,切割掀起一切事物席卷天地。 信息框像是镜子一样,裂开纹路。 许时青说:“滚!” 「你会答应我的。」 【时青啊。】021看着凌空而立的许时青,说【纪崧给卷进去了】 …… 无限游戏。 大型副本开启的消息扩散以后,大片玩家垂死梦中惊坐起。 “特马哪个狗娘养的东西自己死还拖别人下水!” “剑道协会的人集合!开荒带人了!” “娘希匹又是一群倒霉蛋被游戏霍霍!” “开工开工!全员老规矩哈!监察会的人看紧点别再整出之前血屠那破事了!!” “我哗——他娘游戏!这次又是哪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家伙?!” 此刻的纪警官在哪里呢? 他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个高中生举起工兵铲一铲子过去,把个跟奇行种似的怪物斩首了。 那还是个戴眼镜看起来黑黑瘦瘦,贼会读书的小姑娘。 纪崧:不是,哥们? “呼呼,距离下一波应该还有十分钟。”女孩子喊了一声:“换人啦!这边还多了个大哥!” 四周传来拉开窗户的声音,有个小男生一边擦脸上的血,一边探出头骂:“我服了你了宋美美!你个等级最高的家伙就干了三十分钟就拉不动怪啦?!” “哈?我拉不动?!”宋美美看起来真的要骂出声了,但约莫是想到了什么,她指了指站在旁边靠着撬棍就刷了两个等级的纪崧道:“你不看看人家怎么做的!你怎么做不到?别给我废话,下来!我看着你怕什么?!” “哟哟哟,美美姐又开始骂小李子啦~”一个窗户爬出来一个染了黄毛的女孩子,衣服全是血,脸上笑嘻嘻的,贴着创可贴:“吾皇驾到!速速退开~” “你们女生还是这么变态啊——”一个长得斯斯文文的男孩子拖着个奇行种尸体,往门外拖:“哥们儿我佩服不已,五体投地——” 纪崧扫视四周,这是个很奇怪的室内环境,像是南方的土楼,但它是方的,一共两层,没有延伸的走廊。 他能透过一楼从里面打开的门看见,那是一间间面积宽阔的教室,那里面现在堆积着一具具怪物尸体。 “大哥,你很厉害啊!”拖着奇行种的斯文男生路过他,说了句:“不愧是成年人诶,你看着就很能打。” “同学,你们这是…?” 纪崧问。 看校服,分明是昌铭一中。 但是吧……我记得那是一群活泼开朗的乖学生……吧? 纪警官看着陆陆续续走出来,手上拿着各种各样武器,衣服上全是血的祖国花朵,心想不得了了,这哪是温室里的花朵,这全特么进化成食人花了。 …… 第5章 昌铭一中(完) 许时青再一次撕开那个千人副本时,纪崧已经在第五层,正准备前往第六层,和那个所谓的副本前辈碰面了。 003说【快来,不然以我宿主的人设,纪崧要死】 祂宿主叫毕修,皮下是个很游戏人间的性格,至于人设,偏于本性凉薄。 许时青回道:‘我发信号了。’ 他这么明显一个人在这,总不至于看不见。 纪崧感到自己被一只手拉走,抬头一看,愣了下:“时青?” 许时青瞥了他一眼,那目光里带了点你怎么这么呆的意味:“你在这里等一下。” “三年不见,我还以为我们的玉灵剑客死了呢。”毕修笑得肆意,他穿着黑色的大衣,正从一只龙身上拔出刀。 “刀鬼,你为什么在这里?”许时青问的是,他为什么守在第六层,以他的实力,不应该把人都带走吗? 【……】能为什么,留下来传递消息呗。 003只恨他们这些来搭戏的家伙,没办法利用系统给主角通风报信。 毕竟主角没有上帝视角,祂们给他透露的情报到最后只会成为剧情的bug。而之前给许时青看漫画,一方面是因为那是准备期,只会选择许时青的几件事情简单带过,二来无限游戏有很多时空局宿主来帮忙,就算有什么问题,毕竟这次是个自由度超高的世界,大不了来几个宿主演一下,也就混过去了。 但漫画正传就不一样了,目前世界意识是鼓励许时青搞掉祂这个世界的最大设定——无限游戏的。这意味着这部分的剧情系统最好少参与,因为正传最重要的就是观感,系统插手太多剧情如果不得不打补丁,观感上就会很拖沓,后续处理不好会崩剧情的。 世界意识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以许时青的性格,搞掉这个游戏的过程一定很有趣。」 003心想,以许时青在无限游戏的所作所为,或者说,以他和无限游戏里那帮子同盟的计划而言,这确实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但祂的关注点还在于,一个只经历过三个世界的新人宿主,竟然能在a字号世界中担任主角,而且没有被他的前辈或者其他同样强大的“配角”压制锋芒,甚至与他们一起在舞台上光辉灿烂,不得不说这个许时青确实是一个很奇特的人。 哪怕003辅导了他八年之久,其实也不能搞懂到底是什么样的精神支撑着他以这样的性格、这样的行事风格走到现在。 而且他的天赋也很可怕。 毕修不出所料的感知到对面年轻人跟坐火箭一样的晋升速度,一边心里感叹,一边道:“你又变强了。” 如果说时空局以灵性衡量一个人的天赋实力,那么在这个世界里,一个人强大的程度取决于他对道的感悟有多少。 “嗯。”许时青点点头,他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可毕修却清楚他如今的实力,几乎可以横扫时空局大半人了。 别人得跑那么多世界,才慢慢攒起来的力量。这家伙四个世界就修得差不多了,人比人,气死人啊。 “你这家伙……”毕修叹了口气,他觉得和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天才没有必要谈这方面的事情,许时青增强实力已经变得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他根本不会感觉自己轻而易举可以做到的事情有多厉害。 “我在这里等你,顺便看一下场子。”毕修说,算是回答了问题。 “这里对你来说不是问题吧?”许时青说。 毕修笑了,他知道对方已经知道他的目的:“是呀。” “你都不知道,大家想回去想疯了。” 他说:“就像顾清璃一样。” 纪崧远远的只能看见许时青的背影,还有对面名叫毕修的青年,略微发红的眼睛。 那种目光让他思索对方说了些什么的思绪一顿。 毕竟与三年前他碰见许时青时,对方的眼神一样。 …… 对于无限游戏的玩家而言,回家是个暧昧又奇迹的词汇。 这里不是个好地方,毕修对那群年轻的孩子说,如果你们没办法接受现实,就会死。 宋美美当时勇敢的问: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不要太当人。 毕修这么告诉她:放弃你在和平社会所学会的一切,然后不断的战斗、思考,活着摸清自己内心的想法,然后你也许会一步登天,也或许,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当初杀了新手副本里的所有人,最后以杀入道,半步成圣。毕修解释着这个游戏里的力量体系:道,是宇宙的规则,是天地运转的框架,每个人都可以做到与道牵连,进而拥有强大的力量。 这不是修仙吗?有个男同学举起手,问:咱们不是无限流那挂的吗? 谁跟你说这两不能有关系了?毕修翻了个白眼:你管它怎么着,能用不就得了。 但入道很冒险。毕修告诉他们:有天赋的人很强,没有天赋的,上升空间有限。 对于这种情况,我推荐你们走异能流、魔法流等等。 咱们怎么越说越奇幻了。有人嘀咕。 那个……宋美美又问:我们不能回家吗? 对呀,大哥,我们怎么回去啊? 我都回不去,你们还想回去?毕修摊开手,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无限游戏里,多的是想回家想疯魔的,我建议你们少想一些,好好活下去。 毕竟上一个拼命找回家办法的人,死得很惨。 毕修说。 …… “我明白了。”许时青说:“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把底下这群学生仔交给你,我要回游戏里。”毕修说:“你知道的,我挺久没回家了。” “噢,我会去找你的。”许时青道。 毕修:“……我没想自尽,就是呆几天闭关,然后就来找你切磋。” 他是那种人吗?毕修翻了个白眼,还指望着搞完游戏到各个世界找人切磋呢。 “哦,那拜拜。”许时青挥挥手,潇洒得让毕修牙痒痒。 许时青找纪崧,说:“我们下去把那些学生带回去吧。” “不是说带不走吗?”纪崧问。 他被楼下那群学生恶补了一顿游戏常识。 许时青往下走,抽出剑:“现在整个c城都要变成大型副本了,我把这个本撕了,他们也还在副本里,不算带出去。” 纪崧脚步一停:“整个c城?” “嗯,无限游戏降临我们世界,以c城为核心向全世界扩散——” 许时青往下走,声音飘上来:“而我会成为最终boss。” 纪崧:“???” …… 楼塌了。 虽说大家知道无限游戏已经降临,也接受了这个世界有很多不科学的事情,但此刻轰隆落下的高楼和随之滚落而出的大量不知名生物尸体,还是让人心生悚然。 一个时代随着大量白色烟雾滚入天际,天灰蒙蒙的,世界的基调都变抑郁了。 无限游戏降临的公告发出来以后,昌铭一中的真正内情自然也完全公开,毕竟八百来号人里大部分都是正准备高考的高三生,这几日互联网所有人都很关注这件事。 门口守着的除了兵,就是那些家长了。此刻见到这个情景,拦都拦不住,全都往前跑,竟是不顾一些正在落下的石块了。 “呀!你干嘛呢这边都要塌了还不赶紧走!”宋美美一脚踢飞落石,她是从半空中凭空出现的。 “……你是,你是一中的学生是吧?你有看见我儿子吗?就是阮明辉,戴着眼镜,高三七班的那个阮明辉……” 宋美美:“诶,诶,等等等等,我十二班的,阿姨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先走!” “等一下!我女儿是十二班的,高明慧,高明慧你见到了吗?” 宋美美:“……” 宋美美气沉丹田:“踏马的楼塌了!要死人了!赶紧走!废尼玛话再拖老子都得陪你们死在这!!!” 响彻云霄,震慑全场。 纪崧从空中轻巧落下,一听见这熟悉的嗓音就知道是谁……只能说感谢一层其他同学平日里对宋美美指挥的磨砺。 外围一圈正准备冲进来的家长和军人:…… 默默收回脚,这女孩子满脸血扛着兵工铲真犹如杀神再世。 宋美美一巴掌拍在阮明辉家长胳膊上,吼:“愣个鬼头,往回跑!!!” 此刻其他同学也浑身浴血的从空中跳下来,或是在阻拦飞石,或是在拖着这群愣住了的家长往回跑。机灵点的成年人自觉飞奔折返,令人欣慰。 许时青自高楼蓄力,副本正要崩塌,但它的刷怪机制还没被毁掉,要是放着不管,等会就满操场都是蹦跶的小怪,隔学校这种开阔地带,要是没控制好,甚至可能会成为c城的大灾难。 “你看清那边是谁了吗?”安南竹努力眯眼,副本另一头与这边有着非常明显的界限,他能隐约猜到那边有个身影,但因为现在副本的结构不稳定了,所以他们这边的人往里看的景象不清楚。 就和六百度近视似的,其实只能看见一点黑色点点,其余全靠战斗直觉感觉到那边有个气息巨危险。 钟元卜言简意赅:“超级强。” “……”安南竹问:“……天、呐?” 尾音向下,有点颤抖。 “天。”钟元卜闭上眼:“强得我眼睛痛,但他应该刻意收敛了。” 安南竹:“……”这是什么感觉,就是那种死到临头中了千万彩票的感觉吧。 他有点悲伤的说:“这大佬咋就是我们世界的呢?” 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同盟人坑了同盟人吗? 那可是天榜!无限游戏恨不得把他们都吞了的天榜!这上边的人哪一个和游戏都是实打实有一打仇的。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说实话安南竹都感到心痛了,这是未来干死游戏的一大助力啊!现在就希望这大佬排名别太高了。 毕竟第一和第二的事例令人心寒,大家受不了第三个打击。 但事实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一道雪白的剑锋在霎那间照彻天地,伴随着巨大的崩裂声,无限游戏冰冷的声音宣布。 「《昌铭一中》副本损坏度超过99.8%,完全毁灭。」 「天榜、武榜、积分榜、成就榜排位变动」 「现如下公布——」 「天榜 1.嬴玥(圣君) 2.柳扶风(刀圣) 3.许时青(剑客) ……」 「武榜 1.柳扶风(刀圣)、许时青(剑客) ……」 「积分榜 ……」 …… 后面不必再看,只要是玩家,除了新来的,一边心里纳闷,一边心里起疑。 然后控制不住心碎成渣渣。 安南竹和钟元卜灰暗的身影太醒目了,纪崧奇怪的问:“怎么了?” “梦想破灭了啊——”安南竹险些痛哭出声:“剑客你不是跑出游戏了吗你咋又回来了?!不是,你为什么是我们世界的啊?!!” 这不是说明咱们干死游戏大队三名主力全军覆没吗? 以前都只有代号的!显示了名字只有一种可能——这人的世界被游戏抓了,本人成最终boss了。 「叮咚,现接管aw3455世界,该世界背景副本正在构建(3\/100),副本名为“春寒料峭”……」 「接受副本最终boss·许时青建议,副本更名为“倒春寒”」 「副本构建进度25\/100」 「无限游戏欢迎各位的加入」 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现在就等游戏里头的人什么时候动手。 许时青看了看自己握剑的手,心想这一天他等了太久了。 【天榜倾巢出动。】021缓缓道,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兴奋【接下来要怎么做?】 剑意向着目标撞去,暴烈凶狠,须臾间崩解所有,尖锐的呼啸透过副本逐渐崩解的门传过来,掠过坍塌的教学楼,穿透校园周边的居民区建筑群,直往不可知的远处。 ‘等。’许时青说:‘等另一个世界被找到,等这个世界副本里的人都到齐——’ 那时候,就是无限游戏该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刻了。 …… “你说你弟就是许时青?” 安南竹战术后仰。 “对,就是三年前我捡回去那个。”纪崧道。 安南竹地铁老人手机:“可怜兮兮跟流浪狗似的粘人精。” “长的很帅家务全能做饭好吃,在家自学成才勤俭节约的乖乖好学生?”钟元卜诧异。 “这描述一个都和玉灵剑客沾不着边。”安南竹说:“我只知道他很强,是个心挺好的倒霉鬼。” 但那种层次的强者,怎么样也不可能像纪崧描绘的那样脆弱敏感内向—— 安南竹微妙的看着眼前的警官,心里想着,听说许时青是有点恋母情节在的,毕竟当年顾清璃把他带在身边,都快当儿子了。 可纪崧看着也不像是有母性光辉的……总不能顾清璃前辈连焕发母爱的样子都格外不同吧……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安南竹进无限游戏时,许时青已经很久不在游戏里出现了,大家都猜测他摆脱了游戏的束缚,一边祝福,一边羡慕。所以他对对方也不了解,觉着继续猜测下去没什么意义,还不如当面问一下。 “……我猜他能把自己搞成那样子,运气也好不到哪去。”纪崧安静了一会,说。 钟元卜道:“他当时在副本里,和刀鬼见面了?” “对,我听他这么喊,看那意思,对方还在那里事情并不正常。” “……”两个前中级玩家陷入了沉思,这情况确实不对,毕竟刀鬼毕修作为副本boss,特意来昌铭一中这个副本本来就挺奇怪,还留在原地就更奇怪了,毕竟千人本听着唬人,但对他这种半步迈进圣阶的强者而言,塞塞牙缝而已。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等人。 为什么等人?只能是有什么事情要说。而且这个事情只能告诉许时青,听描述,对方是被许时青喊来的…… 钟元卜和安南竹对视一眼,从中看见了彼此眼里的惊疑不定。 这事儿,从头到尾哪哪都不对劲。 …… 第6章 倒春寒(上) 无限游戏里没有时间概念,这里就像是一个黑洞,吞噬一切好的坏的,最终只剩下游戏大厅冰冷的光芒。 很难说游戏是否是故意这么设置,但没有关系,祂显然不了解人类,也不了解文明。 历史在这里是没有意义的碎屑,但人的存在是难以忘却的,被太阳照耀过的生命哪怕被埋进了地底,却不会忘记光芒的温度。 只要有人能唤醒它。 无限游戏令玩家们为了自保而生出一颗过于谨慎敏感的心,但却没有磨灭掉他们的意识与勇气。这是祂最疏忽的地方,却是理所应当发生的事情。 毕竟非人的事物显然无法理解一个人的精神世界是如何发展,祂以为肉体的摧残与生理的压迫,足以毁灭生命。但事实恰恰相反,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序幕,反抗与斗争永远在无限游戏上演,每一个时刻、每一个世界,数万万的群体中永远有一个人站起来诘问祂、置喙祂、想要推翻祂。 对于无限游戏本身,祂并不能理解这样无畏的反抗所带来的效应,以生存为目的而四处掠夺的游戏认为为不存在的东西而抛弃自己的生命,这是不明智且愚蠢的行为。 ——所以祂无法想象人为了某种目的,究竟可以做到何种地步。 …… 许时青在以八岁的身体进入无限游戏时,对祂的认知仅限于白雾+末世,所以对于时空局提议“以符合身体状态的认知进入无限游戏”很直白的拒绝了。 “我八岁的时候在那种地方活不过三分钟。”许时青说:“而且也不会有人愿意带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拖油瓶。” 时空局的系统们讨论合理性讨论疯了,没想过当事人的存活率。 于是,出现在顾清璃面前的,是一个躲在衣柜里直到游戏结束才被他们发现的新人玩家。 “游戏真畜牲啊。”顾清璃当时这么说。 完成副本后玩家都被传送到了大厅,所以这里是一片巨大的科技风广场。许时青顶着张根本没长开的脸和基本只到人大腿的身高,引来了众多视线和“谩骂”。 “我草,游戏真特么畜牲。” “这是天山童姥吗?我嘞个豆好像不是。” “好多年没见过人类幼崽了,这年纪也太小了吧?” “他第一场和谁在一起,咋不解决了,这接下来怎么办?” “诶,诶,看那边,是那个剑圣……”“她那么好心?不对吧。” 许时青懵圈了,他眼睁睁看着到处都是比他高半个身子的人,站在人群里就和那个西瓜堆里的西红柿一样,又小又好捏。 【先看看副本奖励啦。】021提醒。 003早就介绍完自己,此刻正警惕的打量那些目光诡异的人,心里已经在准备@其他宿主了。 新手副本的奖励是根据开始时选择的力量流派分配的,所以许时青没出意外的得到了一把小木剑。 质地坚硬,重要的是它只是有木剑的外形,实际上削铁如泥,还很轻便。 “完了,走的剑修那条道。”有个大哥说:“这娃子但凡选个养蛋流呢?” “小孩子一般来说不会喜欢养蛋流的图标吧……说真的,这孩子能不能认字都是个问题。” 四周一片静默。 许时青挥了挥小木剑,有点兴奋的开始捣鼓起游戏的面板——它长得和第二个世界的星网有些像,许时青好奇他们之间的使用感是否也相似。 “你认得字吗?”顾清璃问。 许时青下意识道:“认得啊。” 女人伸出手揪住他的后领,提溜起来道:“那行,我们队刚好缺一个吉祥物,就你了。” 【?】021愣住。 “?”许时青倒没挣扎,他有点奇怪的问:“你不像是花精力养没用东西的人。” “几岁了?”顾清璃把他带走后,在其他队友的注视下问。 许时青说:“八岁。” “一年级啊……唔,太小了,得再养养。”她嫌弃的捏住许时青的脸道:“你是我的弟子了,好好学剑,独立前给队里当诱饵。” “噢……你还是没告诉我为什么带我走……”许时青很奇怪:“刚见面的时候,你很嫌弃我。” 系统035说【因为你是个大补之物啊】 【诶诶诶,这涉及剧透了!】033制止【不能说!】 068吐槽【整个前传那么费力,这满大厅多少宿主了。】 003【有些宿主本来就是这个宇宙的人,趁机回来看看,顺便客串一下。】 【公费旅游呢这是】021简要概括。 剧情刚刚开始,大家并没有那么紧张。 更何况许时青表现得很出彩,这种时候一个八岁的小孩,表现得太成熟崩人设,太幼稚不讨人喜欢。许时青那股子呆劲很好的把小孩子虽然成熟但依旧天真的味道表现出来了。 其他三个系统和宿主夸了一句,003和021诡异的沉默,这话祂们接都接不下来。 顾清璃说把他当徒弟是真的把他当徒弟,说把他当吉祥物诱饵,也是真的这么干,有什么需要查探信息的情节,顾清璃会让许时青去做。 做得多了,许时青就摸透了顾清璃的脾气,也知道被npc或者boss发现时,要干脆利落的逃跑,把怪朝队伍埋下的陷阱或者顾清璃的位置引。 她是一个剑客,强大的剑客。所以对许时青的训练格外的严格,就算在副本里,也要求他每日挥剑一千下,等到了十岁,一千又变成了一万。 春来秋去,又四年过去了。大家习惯了顾清璃带这个个头和年龄拉低游戏下限的小剑客,虽然玩家们普遍孤狼,彼此之间不那么熟,但偶尔的时候,还是会本着一种可能忘记了的被训练而出的习惯,问候一句顾清璃她家徒弟最近修习怎么样,有的坏心眼,知道顾清璃对他严苛,就故意找他切磋,好让顾清璃对他加训。 许时青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从无限游戏玩家一张张冷酷麻木的脸上看见那么坏的表情。 【……】这群人把他当猫逗呢。 003旁观,无言。 只有021和许时青一起谴责这群不务正业良心大大滴坏的无良大人。 许时青这时候也算是个高级玩家,他的晋升速度太快,另辟蹊径的速通方法引人注目,大家说这孩子晋升速度快得能让那些花费数十年都没晋升上高级玩家的人羞愤欲死,实在是人比人气死人。 “噢噢,可是高级玩家游戏也不会每个月发补贴啊。”许时青吐槽:“商店的小蛋糕也还是那么贵,根本不打折——到底谁会买它?” 就是你啊。路过的玩家心想。 不过无限游戏里本来就没有什么食物,基本上每天发一管营养液完事。会做饭的生活玩家们简直就像是神,他们能够根据游戏里的怪物等任何生物,做成和现实里外观口感没有差别的食物——就是吃的人要有强大的心理素质。 这样一来,游戏商城的食物就很炙手可热了。 许时青倒不介意相对便宜的生活玩家们做的食物,只要不是人体组织,他对食物的要求就是不害人,退而求次就是起码能入口。 但玩家们有时候爆发的创意实在是有些超乎许时青想象,被食物外观和口感创过一两次后,那些生活玩家再来找他试吃,许时青都直接拒绝了。 但这对于其他玩家而言,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情况了。大部分玩家在看见那群生活玩家做的食物,第一反应都是扭头就跑。 而许时青甚至在吃了一次后,吃了第二次。 “你要是我奶的孙子,她肯定很喜欢你。”035的宿主平易春说:“我就因为挑食,老是被念叨。” “你那不是一般的挑食了。”068的宿主章含秋道:“营养液你那嘴巴都能尝出咸淡,整个无限游戏独你一份,你奶骂你是你应得的。” 平易春哼哼唧唧:“反正、反正她现在骂不着我了。” 总而言之,高级玩家的头衔根本没有用处,全是坏处,比如说副本更危险了,比如说在武器维护的花销上更多了,比如说装备买的更多了诸如此类。 许时青说:“我能不能申请退到低级玩家的队列?” “不行。”033的宿主叫林河,他说:“禁止扰乱低级玩家实力市场——你这不纯粹想去欺负人吗?” “丢人。”顾清璃说:“欺负人还需要看谁比自己弱,你们难道做不到在游戏里横着走吗?” 做不到。 这下子四个人一起瞪唯一一个非宿主的玩家,这人强得天理难容啊! 顾清璃的强大不必言说,她出现的地方伴随着众人的目光,她的实力与争强好胜的性格一样闻名。一个不讲道理、独断专行的暴君,傲然的蔑视一切,在游戏这种弱肉强食的地方,她不仅有这个资本,并且善于运用它。 “我要是做得到,你就不能管我怎么过副本了。”许时青说,他对上次副本顾清璃硬是摁着他老老实实按流程走耿耿于怀。 “……”顾清璃:“指望你动脑子,不如指望母猪能上树。” 这许时青就冤枉了,他还在弱小无助的时期时,还是很勤于动脑的。但后来这不是实力提上去了吗?能直接秒杀的事情,为什么要走过场动画?更别提这些动画一个比一个歹毒,一个比一个令人火冒三丈! 他后来实在是不想拿最少的报酬,既窝囊的被追杀,又憋屈的附和npc的话,最后还要免费当个包青天给他们评理——讲真,玩家才是那个需要法律援助的受害者吧? 这些事情里各位npc和boss们到底是不是真的无辜,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那也不能直接开撕啊!”林河说:“眼光、见识、敏锐和谨慎都是需要经验积累的,你现在过那些副本是容易了,但以后万一碰上实力无法解决的副本呢?岂不是要歇菜?” 许时青说:“有道理,但驳回。” 林河顿时吹胡子瞪眼,气道:“你小子!” “我真服了。”章含秋道:“许时青,我求你动动脑子吧!” “我又不是笨蛋。”许时青说:“什么时候能直接打,什么时候不能,我还是清楚的。” 平易春等人表示很难说。 这年发生了几个蛮大的事情,天榜第一的圣君所在世界被发现了,为了保全自己的世界,这位最强者不得不接受游戏的条件,成为她世界所诞生的大型副本“日月同辉”的最终boss。 天榜第九刀鬼毕修,其世界被游戏发现,因不愿成为最终boss,诞生世界毁灭,成为游戏垃圾场。 这样的情况发生了好几起,天榜的代号好几个都变成了名字。 顾清璃对此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她只是摸了摸许时青的头,说:“你和我去一趟副本吧。” …… 纪崧第一次见到许时青时,纪警官是c城公安局风光无限前途无量的超强新人。他的老师虽说对他执意留在这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但还是提前给他一一打点,告诉他去了公安局哪些人要去拜访拜访。 老人家嘴硬心软,其实心里也清楚,有些人他来走这条路就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而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讨生活谋稳定的。 那是一个很闷热的夜晚,纪崧难得穿上警察制服,毕竟颁奖典礼上不好像平常那样穿得像个普通公民。 他边往家里走,一边心里思索着这个月的水电该交了。生活嘛,不会因为纪崧刚破获了个大案子,就不用考虑柴米油盐。 纪崧走的这条路,当时正准备整改翻新。昌南区是c市的老城区了,很多房子街道都还保持着七八十年代的模样,有很多巷子。 头顶上的电线密匝匝捆成一束,表面被橘黄色路灯照得根根分明。 灯光和小巷里的黑暗大相径庭,纪崧习惯性的往里边瞄一眼,这些地段其实夜里很容易发生些争端,这些年监控多了才少许多。毕竟落网的家伙告诉人们,黑暗不再是法外之地。 往常他总是一无所获,今日应该也是如此……吧? 纪崧傻眼的看着地上一小块血迹,默默的循着它走到了一个巷子面前。怎么说呢,当你在路上看见一连串的滴落状血迹,而且还能从痕迹附近的墙上发现痕迹很淡的血指印或者擦拭状血迹…… 纪警官让手机停留在拨号页面,放进口袋里,然后小心的朝里走去。 …… “说来也巧。”纪崧说:“当时e城有个逃犯没抓到,半夜发布了通缉令,c城和e城距离很近,局里那时候刚收到消息,本来第二天要通知我的。” 毕竟他刚参加完表彰大会,做完一天的工作。大家没那么牲口到让他通宵排查,只是谁也没料到纪崧刚下班就正巧碰上了逃犯。 这找谁说理去。 “……你也挺倒霉的。”安南竹猜出来现场有多抓马了,由衷的道:“那个逃犯更是倒霉得离奇。” 第7章 倒春寒(中) 许时青并非没有想过顾清璃当初捞他进队里,是不是有什么预谋。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对自己是个拖油瓶这件事认知很明确,当时时空局是打算让003宿主毕修和他上演一出互相扶持的挚友戏的,结果顾清璃半道截胡,硬生生给许时青整了个长辈出来。 毕修倒是有种隔岸观火的悠闲,说顾清璃实力强劲,再加上三个宿主保驾护航,出不了什么事。 他连系统都在许时青这,这话说得属实没什么问题。 许时青于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索性被顾清璃抓走当徒弟的剧情还挺讨人喜欢,系统们于是放下抓马的心情,按照这个出乎意料的开头重新规划。 ‘其实,我觉得她不是坏人。’某一次,许时青这么说。 系统们对顾清璃普遍持警惕态度,至于源头是什么,许时青其实也猜得到大约是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是顾清璃想要的。 但一个人对自己是真好还是假好,许时青自己心里有杆秤,顾清璃那点企图其实不是什么大事。 021想要说什么,但被其他系统捂住了嘴。003说【好人也会做坏事。】 ‘我要不然还是问问吧。’许时青这么道:‘有什么问题说开大家一起解决就好了。’ 【你打算怎么做?】系统问。 许时青最终选择开门见山的去问对方,毕竟之前旁敲侧击的问,每一次都被顾清璃不耐烦的赶走或者糊弄过去,许时青有次真有点不高兴了,顾清璃就掏出小蛋糕或者别的零食,她拿捏得很好,许时青被一两句话给糊弄了过去,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的问题。 所以003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许时青气势汹汹的走过去,开口就是问:“你当初带我回来,是为了什么?” “看你比较笨。”顾清璃眼也没抬,手上翻过一页书。 许时青:“……” “你又在敷衍我!” 顾清璃单手合上书,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谁又在你面前说东说西的啦?” “没啊。”许时青说:“但你可是顾清璃诶,我又不傻,觉得你会善心大发带我到现在。” 倒不如说她其实并不是会收徒弟的性格。 顾清璃是想清楚想做的事情后,就会很坚定走下去的性格,并且她不屑于去掩饰自己的目的。在过去,她曾毫不遮掩的告诉他们,她要回家。 为此她修习剑道,钻研副本,组建剑道协会,利用自己天榜第二的影响力,去将玩家凝聚、整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顾清璃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回家之路,最大的拦路虎是游戏,所以她会想尽办法削弱祂、阻拦祂、干掉祂。 祂希望杀死玩家,她就重建秩序,让玩家的生存率上升。祂要把玩家驯养起来,而令他们成为没有灵魂的羔羊,她就将关于未来的问题抛到明面上讨论,唤起他们反抗的意志。 即使这样的问题有些时候令人沮丧绝望,可痛苦的思考也绝对好过麻木的得过且过。 顾清璃对回家的决心是无可动摇的,她可以为之付出一切。 “和你回家的事情有关吗?”许时青问:“要是需要我帮忙的话,你直接告诉我啊,这样我也好帮你嘛。” “就凭你那三脚猫功夫吗?”顾清璃唇角带了笑意,说:“我要想杀你,都不用一指头。” 知道你很强了,大魔王。 许时青愤愤不平:“所以我也反抗不了你啊!不能让我做个明白鬼吗?” 顾清璃慢条斯理的用手上的书敲了许时青脑袋一下:“你不会跑吗?”真是笨。 “嘶……我才没那么丧尽天良。”许时青捂着头倒吸一口气,这一敲可真是快准狠:“能把你逼得要拿我祭天的事情,肯定是个大事。” “这种大事牺牲一下我倒没什么。” 【这不是小事,你现在是主角了,死了我们还要给你设计复活情节,】003说【如果人气值很低,甚至出现怨念值,到时候你可能会死。】 021补充一句【隔壁快穿管理司的怨念消除部得加班来——情况会更复杂。】 毕竟这个世界的故事根本没有剧本,许时青每一个行为背后都可能让一个司无辜加班。 这些话许时青假装没听到,他继续道:“所以到底为什么收我当徒弟啊?” 他想到上个世界谢景崒示弱的招数,所以照葫芦画瓢的拉长语调,试图让顾清璃硬邦邦的心能有反应。 “你没觉得自己实力增长得很快吗?”顾清璃说。 许时青奇怪:“还好吧,挥挥剑,勤加练习不就可以达到这个程度了吗?” “……你真心的?”顾清璃惊诧的打量他,发现许时青一点没骗她以后,大笑起来:“以后出去有人问你,你就这么和他说!” 你是真不怕自己徒弟得罪人啊!021和003瞠目结舌。 许时青虽然疑惑,但还是点头:“喔,好。” “可你还是没告诉我答案啊。” 顾清璃低下头继续翻书看:“我已经告诉你了,自己想去。” ——如今终于有答案了。 许时青看着自己心口处闪烁的光芒。 九窍玲珑心与玉灵剑骨都是修道重宝,前者令人悟道如鱼得水,后者修剑日进千里。两者合二为一,修行之路畅通无阻,扶摇直上。 但二者都是万年不出的宝物,单单拥有其一,都能成为世所罕见的天才。似乎也正因如此,它们从不一起出现。 “我以为拥有玉灵剑骨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没想到竟然能在游戏里碰上九转玲珑心的拥有者。”顾清璃站在转换阵法里说:“我告诉过你要跑了,时青。” “现在,我的心脏是你的了。” 她说。 “你要永远的记住这一点。” …… 纪崧站在少年身边,语气颇有些复杂的道:“跟我们回警局一趟吧,做个笔录……你饿吗?” 逃犯堪称是连滚带爬的钻进警车,那副碰上救世主的迫不及待样,把在场的警察都给整不会了。 郭民伟走过来,说:“纪崧,我师父让我带你们回警局。” 他目光落到少年身上,说:“你叫什么名字呀?小同学。” 纪崧打了个寒颤,这声音夹的,真恶寒。 “……许时青。” 许时青没忍住往纪崧身后躲了躲:“你好。” “你好,你好。”郭民伟轻咳一声,他其实很喜欢小孩子,但又不好意思说:“你要吃什么东西?奶茶吗?噢,这个点喝这个不太好……” “路上点外卖,”纪崧把小孩从身后抓出来,一边往车方向走,一边道:“先上车回去吧。” 车子颠簸了一下,发动机启动,向着公安局驶去。 “哎,这怎么回事?抓个逃犯也不至于这么多人吧?”郭民伟示意车后那几辆车,里边可都是局里的警察。 “到局里了再说!”纪崧拿出手机点开外卖app,瞥了眼坐在旁边垂着头根本不动的小屁孩,问:“吃粥吗?” 这个点其实只剩下粥铺、烧烤之类的店。 纪崧正打算给许时青报一轮菜名,对方却摇摇头,说:“我不饿。” 这话是真的,许时青几个月不吃饭都没什么问题,整个就是个已经修仙辟谷了的状态。 “行,那我就不点了。”纪崧收回手机,开车的郭民伟欲言又止,心想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想点外卖呢。 许时青看着自己腿上的擦伤,问:“我要在里面待多久?” 这是个很奇特的问题,纪崧这时候已经感觉到许时青的不同凡响,这位刑警很微妙的看着他,说:“只要你没干我们知道以外的事情,这事就不会太复杂。” “……我做什么了?”许时青终于扭头看他:“这是我第一次来c城。“ 郭民伟不合时宜的说了一句:“那逃犯也是第一次来……” 车内一时沉默。 “……你们继续,当我没说。”小郭警官懊悔不已。 纪崧掏出口袋的笔记本,拿出笔就道:“咋了,你还干什么事了,说说?” 【他好像真的期待你能不能说点什么东西】021感叹。 003说【老实说吧,你没违法,顶多是有点自卫过度。】 许时青老老实实说:“附近有个很黑的铁房子,关了好多个人……我听有个人说这两天城里不安生,过几日卸货。” 两个警察目光登时严肃起来,这还有个人口拐卖的事呢? 纪崧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晚上十点,我跑出来的时候看见表了。”许时青停了下说:“然后跑下山,碰到了那个家伙。” 说明人花费大约两个多小时从山上跑到城里,但c城附近山多,还真不好凭借这个确定是哪个山头。 纪崧于是又问了几个问题,等到了局里,他马不停蹄的直冲大队长办公室,这事儿非得办个明白不可。 局里的女警同志拿来了医疗箱,要给许时青腿上和手上的伤口包扎。他身上的擦伤数量多,看着可怕,更不要说其他大大小小的划伤,看得人倒吸一口冷气。 等纪崧出来,小孩已经做完笔录,正乖巧的坐在大厅办公室某个同事的椅子上,时不时晃晃腿,有点无聊的样子。 纪警官走过去,把人转了一圈,说:“跟我去隔壁候问室去。” 许时青跳下椅子,看起来一点也没感觉到腿上的伤口,哒哒哒的就跟上纪崧了。 …… “我不太懂他为什么那么……依赖你。”安南竹说,是的,对他来说,许时青这些行为都透露出一种奇怪的温顺。 纪崧沉默了下,说:“其实刚见面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害怕。” 可一个受害者见到警察怎么会害怕?而且从那个逃犯的口供来看,许时青是最后在那个死胡同里才突然动手的,在那之前他没有反抗。 那个死胡同有什么特点呢? 它没有监控。 纪崧很难不对此有更多的想法,更何况当时这小鬼连身份证也没有,生卒年月日,出生地在哪里,一概不知,就只记得自己一醒过来就在陌生的地方,然后在山里迷路,被抓了,跑掉,然后碰上逃犯,反杀,最后被他们带到了公安局。 户籍系统查不到人,没办法,只能定成黑户。等到按照对方口供,查到了那个拐卖窝点,好啊,许时青哪里是自己跑了,他分明是上上下下都给揍了一遍,最后硬是把那些被拐人口全给放了。 现在窝点打了,下一个事情就是把这些逃掉的被拐人口给找回来。 c城公安局直接麻了。而对于许时青的安排,成了局里第二头疼的事情。 “安置的问题不大,可最麻烦的是他经历的疑点,还有他诡异的身手。”纪崧失笑:“大家都不是傻子,不可能看不出来,但时青确实做了好事,这就让人进退两难了。” “后来发现他就是记性不好。”纪崧说:“时不时就要丢一段记忆,给放外面去都担心他会不会把自己给忘了。” 而且还招案子。纪崧心里叹息,头一年的时候,他每天心惊胆战,恨不得把人揣兜里上下班,也是后来确定了这孩子武力值很高,才给人安排了手机,时不时查个岗。 “我知道,你们觉得他得了失忆症。”钟元卜说:“……其实也不是说不通。” 毕竟当时才那个年纪,以那种经历,疯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所以最后是你给他做了保证书。”安南竹说:“可你还是没说他到底为什么一见面就那么依赖你。” “我不知道。”纪崧也想不通,但他对这方面其实不是追根究底的人:“总不能是觉得我靠谱吧?” …… 「我裂开来」 「完了,猫好像给整疯了,顾老师你快来……」 「顾老师已经死了啦」 「呜呜呜呜呜呜硬生生整成失忆症天杀的游戏」 ‘少抽点我的记忆。’许时青躺平:‘我都快成傻瓜了。’ 【不抽你连一回合都瞒不过去。】003说,祂还在给021传授各种系统功能的使用小技巧,虽然在许时青看来,那更接近于邪门歪道。 021埋头苦记,这次任务属实是给孩子报了个辅导班了。 ‘我都成失忆症了!’许时青敲了敲弹幕,没好气的道:‘虽然好运的让纪崧给收养了,还登记了户口,但是这怎么办啊。’ 他本来打算去福利院的,因为实在是没办法,身份问题无解,人家警察又不傻,虽然可以在户籍系统弄一个,但问题是怎么和读者解释?最重要的是,因为系统无法干涉现实太多,所以一旦警方打电话问户籍登记处,哇,完了,人家要走访的。 许时青从哪里变人出来搞这个。 出于对同事的怜悯之情,许时青硬是没让系统去搞这玩意。 加班太苦了,这个人设缝缝补补,能用凑合用吧。 许时青摆烂躺着,他努力过了,他也想弄龙傲天人设,问题是他狂霸酷炫不起来,现实又不是游戏,怎么可能因为你是主角就让你百战百胜?人与人之间,又怎么可能因为你是主角,而无条件服从你,与你交好关系呢。 如果怀有这样的傲慢,那么是什么事情都成不了的。 他知道无限游戏里的玩家们是怎么成长到那样坚如磐石的样子,那种灵魂深处焕发出来的坚定、强大,就像是饱经海浪冲刷的峭壁,强大与疮痍是一同显露的。 许时青得到了他们的信任,他知道这是一些怎样沉重的东西。一群天才的惺惺相惜,一群陷入悲苦境地的人的希望。 所以许时青比起关注自己的人设,他更在意的是如何解决他们的境地,如何让这些星星重新亮起来。 顾清璃的悲剧他不希望重演,永远都不希望。 ‘这造孽的游戏。’许时青说:‘迟早砸了。’ 第8章 倒春寒(下) 对于系统003而言,祂接手了一个很难搞的人类。 时空局把这个任务交给祂时,003并没有注意到许时青的名字,祂更多的是在意那个运算速度感人的021。 和001一个批次生产的系统,祂们的底层代码是相似的,按照人类的说法,这两是亲兄弟。 不过对于数据生命而言,“血缘”之说只是一种玩笑。重要的是021身上拥有成为001那样系统的可能性,毕竟001作为时空局的一把手,已经任职很久很久了,需要培养下一个继承人,021是最有可能达到祂那个水平的。 可惜021似乎因为从生产出来就一直沉睡的缘故,心智还停留在幼年时期。 003原本做好自己是来奶孩子的准备,最后却发现就心智上,021的成长惊人,反而是在手段和对各种功能的运用上非常稚嫩,对宿主的辅助微乎其微。 显然,在之前的世界中,021的宿主很独立,也很照顾祂。 这让003将目光投向名为许时青的人类身上,翻看他的任务记录,惊讶的发觉对方的履历很优秀,在之前三次漫画世界中,虽然行为冒险,有时候与世界意识还有些冲突,但他的任务完成度很高,其所穿越的身份、扮演的角色,获得的人气值也很可观。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的违规行为。在第二次世界中,许时青就因为改变剧情角色特蕾莎的死亡结局,而被封锁了观看剧情的权限。第一个新手世界,更是因为更改关键剧情点,而被世界意识驱逐,后来因为漫画大获成功,主角几个人对许时青太想念,世界意识想要利用番外的机会再捞一笔人气值,并且圆一下之前剧情的bug,所以二次返聘,番外篇也因此将整部漫画的人气推到了顶峰。 003感叹,这是个扮演司的好苗子啊。 ……这性格怎么就来扮演司了呢? 现在003抓马的看着顾清璃和许时青,心想师徒局互杀这很有爆点,师父把自己一切都给徒弟了,也很悲情——要是这是真的漫画就好了,问题是系统们知道这是现实! 【时青,你别看了……真的你别看了。】021急得团团转。 许时青还是搁顾清璃尸体边坐着,一声不吭,也不哭,就安静待着。 003怎么着也没想到,顾清璃最后选择把自己的玉灵剑骨换给许时青,自己去死。分明她能夺走许时青的九窍玲珑心,实力更进一步。 祂和021都给033、035和068等系统发消息,让他们宿主来救人了。至于后续该怎么办,大不了就是加个班,说他们三谁给许时青安了个危险感知器就行。 结果现在麻烦的不是剧情,反而是主角本人的心理问题了。 003头疼的想,祂宿主就不一样了,几百年几千年,一个世界一个世界玩过来,除了最开始,后来再也没见他在意过谁。 所以毕修在扮演司混得如鱼得水,003从来没操心过他的心理问题。 但即使关于这方面的经验寥寥,003此刻也知道许时青的状况堪忧,俗话说得好,一声不吭准是憋了个大的。 许时青和顾清璃的关系大家又不是瞎子,六年的悉心教导,朝夕相处,如今死在眼前,许时青哭出声都不奇怪,偏生他不哭,就那么安静的看着,最让人心慌。 003【许时青,你还好吗?】 祂知道对方的性格,直接问效果是最好的。 ‘……还好。’许时青说:‘有点生气。’ 021胆战心惊,何止是有点生气,这是要气疯了吧。 许时青端坐在顾清璃面前,很平静很平静的磕了三个头,全了师徒之礼。 然后他说:“现在,我继承了你的剑骨,与你的夙愿。” ——所以我哪怕耗尽一生,也会摧毁无限游戏。 …… “顾清璃为什么要这么做?”纪崧皱起眉,“许时青才十四岁啊,这样的事情,对一个孩子来说是不是太沉重了?” 钟元卜淡淡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保留火种,也是为了阻止无限游戏的扩张。” “当时游戏已经吃掉了圣君所在的世界,以及天榜一部分玩家的世界,顾清璃是天榜第二,游戏对她虎视眈眈。”安南竹语气平静的道:“游戏的大幅增强,让顾清璃意识到,对方下一个目标就是她。” “所以她要么杀死许时青,变得更强,与游戏殊死一搏。” “要么,她将火种留给许时青。” 安南竹说:“老实说,她的性格,大家以为她会选择第一种。” 就算知道有很大可能死去,但以顾清璃对回家的执念,以及她做的那么多准备,顾清璃应该会选择搏一搏,毕竟她从来不是甘愿作为踏脚石的存在。 可事情就是那么发生的。 就像后来大家谁也没想到许时青会成长得那么快,最后逃出了游戏。 “……因为她已经被游戏盯上了。”纪崧叹息:“而以顾清璃的实力如果死了,她的家乡一定会被抓到。” 而那么悲剧的是,她显然没有把握能够突破游戏的围剿。那么要赌成功的概率吗? 大家看见她回家的决心,却没意识到这决心背后是她对故乡的爱。 所以顾清璃不会赌,她只能恨,恨时运不济,恨天道不公。这样的恨最后酿成了愤怒,像是尖锐的长鸣,贯穿一切听者,直教人感同身受。 许时青那股执念有了来源,纪崧想,真是个倒霉到头的倒霉蛋,一点安生日子都过不了。 “所以他为什么成为最终boss?”安南竹百思不得其解,以许时青和游戏的深仇大恨来看,他只怕会直接抽剑砍死那个游戏,哪可能会屈居于下。 纪崧摸了摸下巴,他想到那个刀鬼毕修。既然人本来不应该在那个副本停留,那只能说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事情让他留下来。 留下来与许时青见一面就走?他给了许时青什么东西又或者是带了什么话? 再联想到许时青三年前从游戏里逃走,三年来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而当时天榜上前十基本都露名字了,这代表除了许时青,起码有九个世界被游戏抓到,那么游戏为什么那么迫不及待? 而玩家们是怎么做的呢?他们已经有成建制的队伍,去规范无限游戏中的秩序,这代表游戏中的玩家的力量已经被整合,那么他们难道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吗? 纪崧感觉到许时青正和无限游戏里的那些人谋划些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许时青成为最终boss绝不简单。 他看了眼手机上,来自笨蛋弟弟的消息。 「不要乱跑,我很安全,不会有事。 家里的花记得浇水,还有,对不起。 to.笨蛋弟弟」 管他呢。 纪崧心想,就算是最终boss,那也是我弟弟,谁也别想怪他,再说了,如果等着十九岁的小孩拯救世界,还要大人干什么?! 纪警官重振旗鼓,精神奕奕的出去工作了——他打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为反抗游戏大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 游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略一切。 许时青站在高处,整个星球的天空偶尔会有数据闪过,显得虚假梦幻。 地面上,人潮汹涌,喧嚣伴随着飞扬的尘土起起伏伏,远远近近。 副本的大规模出现,注定了社会秩序会走向一时的混乱。好在无限游戏的玩家们对此有足够的应对经验,好好教教那些自以为乱世将至于是心怀不轨的家伙。 毕竟游戏降临,新人大量增加,意味着选择邪门歪道的玩家也在增多。以无限游戏全体玩家目前的共识而言,走这种道的基本上走不远,白白给无限游戏送坐标信息而已。 噢,虽然现在这个世界已经被抓住了。 不过没关系,鉴于之前不知道多少代前辈的经验总结,歪门邪道不能长久,劝的动还好,劝不动直接杀掉。 毕竟大家心里都清楚,偏执、扭曲、不择手段的人渣败类无法成为真正的强者与同伴,因为一颗没有底线、没有目的、没有坚持的心,只会让人在游戏中变得麻木不仁、疯狂堕落。 走了歪道拥有强大力量的并非没有,可他们最后无一不是陷入了绝望的自毁、众人争相讨伐与意识的疯癫之中,而后步入死亡。 老玩家们老稳健了,别以为游戏里就可以肆意妄为,相反,正因为在游戏中大家太可以肆意妄为,所以玩家们反而会狠厉的将不讲规矩走邪门歪道的家伙解决掉。 弱肉强食的地方,规则是强者书写的。无限游戏的强者们深知玩家的重要性,如果可以恨不得大家都别死,死一个万一让游戏逮着个世界霍霍,他们要加班打副本,游戏实力壮大,一点好处也没有。 另一方面,本来游戏里的生存环境就够恶劣的,大家就靠这点稀薄的同伴之情维持一下正常人的心理,懒得勾心斗角。而且游戏过去前辈流传下来的经历也证明,玩家们没有一个集体的共识、规则约束,最终的结果是全员一败涂地,大家全都玩完。 所以无论是出于维持现状又或者是不要重蹈覆辙的考虑,老玩家绝不允许有什么不正风气破坏玩家内部的和谐。 【一群活着不好受,死了也不安生的家伙,精神状态确实堪忧。】021怜悯道。 活着,担惊受怕过副本,被当羊养,害怕被宰。 死了,担心自己恰好是让游戏抓到自己家的最后一根稻草,死的不得安生。 这种活也活不了,死也死不了的生活,让玩家们在饱受折磨以后,终于置生死于度外,以干死游戏为最终目的,确定了活着努力活,死了恶心游戏的伟大精神。 并且围绕着该精神,制定了无限游戏玩家目前的势力分化,与整个玩家内部的各种制度。 不得不说,这么一搞,大家有种回到现实上那个死班或者死学的感觉,如果不是副本那个生死惊魂,让人心中一震,玩家们保准已经忘记这是在游戏里了。 作为最终boss,许时青还是有很多权限的。比如说他可以看见各种各样的副本里,玩家们干什么。 老玩家们跟门神似的往副本里一站,有的不耐烦,直接解决这个副本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闲逛,这边救一个,那边提溜一个。 ‘还挺和谐有爱。’许时青评价了句,没忍住偷偷看一眼纪崧干什么去,结果发现那家伙搁大街上维持秩序,有几次险些被那些闹事的揍一顿。 【现在那么危险,他就不能别在外面晃悠吗?】021有点纳闷,就看见许时青偷摸着拌那几个搞事的一脚,顿时有些无言。 游戏的存在愈发明确,许时青感觉到祂正在急剧靠近,使得这个世界和另外一个世界的被蚕食程度进一步加深。 许时青幽幽的想,自从他离开游戏以后,祂就再也没有抓到过任何一个世界了吧? 毕竟以祂的贪婪,这三年来只怕早已饥渴难耐,只是玩家们无懈可击,祂实在是没有找到机会进食——如今两个世界做诱饵,祂不可能不现身。 更何况,许时青如今的实力,也需要祂亲自来一趟看押,防止他完全夺走副本控制权——在过去并非没有发生过。 而只要能逮着人,玩家们包把祂大卸八块、杀了又杀的,毕竟他们之间何止血海深仇。 此刻天地俱寂,游戏彻底降临的刹那,天榜上的boss们在同一时刻夺走祂的控制权,在中央控制器的显示屏上,标注着被捉住了的世界的光点大量熄灭,而那些榜上的玩家们则是阴恻恻的看着同一个方向。 他们当然感觉得到,绝不可能忘记的那个气息,此刻离他们如此之近。 许时青抽出剑,什么人设剧情任务他都丢到了脑后,此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劈了眼前的破游戏! 第9章 逐渐回归的日常 对于aw3455世界来说,这是魔幻的一天。 先是上午夏国官方宣布无限游戏降临,人还没搞懂啥是无限游戏,天空就跟坏掉的劣质显示屏一样,时不时浮现一串数字。接着是在耳朵边找不到声源的机械音宣布aw3455世界被接手,什么副本在形成,名字被boss许时青改成倒春寒。 3455世界的人们:哈哈哈哈我一定没睡醒。 等到有的人看见旁边有人莫名消失,有的人发现自己周围环境大变。 所有人一致破防,不是,玩真的啊?!一点准备也不给吗?! 小说不是这样写的啊! 新兵蛋子们短暂的混乱并不影响赶过来加班的老玩家们,没洗的脸,厚厚的黑眼圈,随意的装束,整个和手上提着的精致武器格格不入。 “真是爸了个根子开天辟地头一遭,破游戏眼睛花了咋给我们拨洋人堆里来了?” “诶,别说,小洋人长真劲!” “耍流氓要罚款。” 监察会成员冷酷无情的声音在旁边幽幽响起。 两个女狂人嫌弃的撇嘴,倒没继续说什么,扛起大刀就是默默干活,语言不通没办法带,这波新人祈祷接下来接手他们的是懂外语的吧。 反正她们不懂。 也有那种认为这一切就是胡扯,想要攻击玩家的愣货。这种一般警告三次,要是还不听,那就只能遗憾的送对方见上帝去。 毕竟玩家不是圣母,本来心理压力就大,警告是因为要维持文明底线,既然不给面子,那么就只能杀了,不然不就是留着添堵吗? 有个玩家烦躁的踹开副本的门,提着刀骂骂咧咧:“娘们唧唧的狗东西滚出来,推女人出来挡刀的渣渣!我真是……” 他的动作突然停住,皱起眉。 所有的副本场景在某一刻宛若荡漾开的水波,景象蜿蜒、扭曲。 不明所以的人们奇怪的看着见面时或懒散,又或者狂放不羁的玩家们神色微变,猛的抬头看向某一个方向。 那目光阴气森森,像是恨不得把对方千刀万剐。 宋美美跃上高处,喘着气问:“什么东西在靠近,怎么感觉这么恶心?!” 跟浑身上下被绑住了一样。 她看向其他人,发现他们也是如此,结果一瞅安南竹这位大咖,被对方那副想要生啖其肉饮其血的憎恨表情吓了一大跳。 咋,咋了?宋美美茫然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瞅见一个隐约的庞然大物,若隐若现,如泰山压顶,巨石巍峨欲落—— 然后天分成了两半。 安南竹和钟元卜毫不犹豫的使出全力构筑防护罩,他们虽然也想要把那个破游戏大卸八块,可街道上的普通民众太多,他们首先得保证他们的安全。 c城作为副本的核心,理所应当的成为了战场。此刻天地具暗,又有一线白光自高处而落,如离弦之矢直奔某个不可知的存在,狠狠的撞击。 轰——隆隆—— 犹如万道雷霆落下,阵阵轰鸣声不断向外扩散,冲得地上七零八落,人都被吹倒了一片。 因着安南竹与钟元卜及时建构的防护罩,这一片区大街上的人群没有人被方才落下的飞石杂物伤到。一些从副本里出来的玩家悬浮空中,收回施展力量的手,身后是一群埋在地上的鹌鹑,此刻犹犹豫豫的抬起头查看情况。 「警告! 副本正在违规脱离控制!」 「警告!」 「滋—— 啦——」 刷—— 天彻底亮起,一道刀锋横过,爆鸣声像是某种巨大的发动机贴在耳边发出的。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纪崧大声的问钟元卜和安南竹,他耳膜要炸了! “打游戏!”安南竹喊:“把人聚集起来!往空旷地带跑!普通人受不了——” 一阵阵击打声像是暴雨落在伞面连绵不绝,接着是陡然呈漩涡状的云,所有人骇然的望着那黑沉沉,如同飓风即将席卷而来的末日景象,令人绝望的是还不如真的是飓风来了。 “他娘的那群牲口搁异空间打到现实来了吗?!”“别抱怨了!!老娘的防护罩要撑不住了!”“阿西!我只是一个中年社畜啊!!”“天杀的这群天榜动手能不能顾及一下外面的人!”“呸呸呸!!游戏不一口气干死留着过年吗?!!晦气!!” 一群人手忙脚乱,吱哇乱叫,热闹非凡。 看得被保护的人有种恍如梦中的感觉。 全世界的人们就那么坐在大街上或者躺在地上,看着天上一群人勤勤恳恳的放罩子,罩子外边则是挡都挡不住的各种巨大声响,足以让人对其发声物体浮想联翩。 时间缓缓地流逝,直到天空不再有莫名其妙的闪电、闪光或者各种被聚拢切断的流云,漫天彤云,火烧似的席卷整片天,太阳躺在山的腰窝处,只露出半张脸,或者微冷的晨曦洒落冰原、海面—— 「通告 原无限游戏控制者已伏诛,现所有副本已停止运行。 请无限游戏玩家返回游戏大厅,召开后续事项处理大会。 发布者:嬴玥、柳扶风、许时青、张鹤、张欣……折叠」 大部分玩家在看清了后面的署名与上面附着的熟悉力量,才终于松了口气,草草的将现场还给当地人后,当即选择回到游戏大厅。 “哈哈哈哈哈哈干的漂亮!”张鹤背着巨斧,一米九的壮汉笑声极具穿透力:“我可算是熬到头了!” “臭小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不是我抓着你勤耕不辍,你小子早不知道在哪睡大觉去了!”张欣柳眉倒竖,芙蓉面,秋水瞳,道:“你以为你的天榜第四是谁给你拉上来的?” “姐姐说得对!”张鹤嘿嘿一笑:“我们找个世界玩呗……我给你织的毛衣刚好可以和你的新裙子搭一搭。” 【壮汉织毛衣……】021惨不忍睹的道【这爱好也太小众了】 许时青对他们印象很深,不久前这对姐弟的配合打得神乎其神,姐姐远程辅助时机掐得精妙,弟弟那身物力也很是罕见。 “玉灵剑客,你又变强了。”柳扶风背着刀走过来,青丝扎起,眉骨处竹叶轻巧张出去,像是眉毛末长了簇绿竹,显得他绿瞳青翠。 许时青很喜欢这位安静的前辈,对方是个纯粹的武者:“你也是。” “改日我们再行论道,监察会总部的坐标你知道。”柳扶风说。 许时青犹豫了下,他没法停留太久:“如果我能的话,会去拜访你的。” 大厅的玩家越来越多,在确认那个该死的游戏真的已经消失不见——具体证据在,此刻他们站在游戏大厅里,身体却不再有束缚之感——大家都有些躁动。 “各位——” 声音来自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性,打扮利落,神态从容,眉眼里流露出权势蕴养的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那是天榜第一,嬴玥。 她弯着唇,道:“老规矩,我们直接进入正题。” …… 关于众多被做成副本的世界来说,如何恢复社会秩序,重建文明,并不是把游戏的一切都撤掉就可以解决的。 这点嬴玥很爽快的表示,她家修仙科技可以帮忙解决,只要接受技术援助的世界自己提供一下原材料就行。 柳扶风慢慢的说:“禁止星际殖民。” 这话就很露骨了,庆国的皇帝有点伤心的道:“我们庆国人出了名助人为乐。” 这话一出,一群人没忍住笑场,显然get到了两位大人物的玩笑。 嬴玥见气氛轻松下来,笑着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与其花费力气剔除游戏影响,不如借此机会加强万界联系,互通有无。” 这是个解决办法,一些玩家站起身问了些问题,一一解答探讨后,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许时青他不是这块料,所以很安静的坐着当门神。毕竟游戏几个势力的管理层又不是纯靠武力当上的,怎么着也比他擅长这些,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好了。 他老老实实当个直肠子武力派吧。 会散后,嬴玥走过来,笑眯眯的拍拍许时青肩膀,说他长大了不少。 “顾清璃她的故乡没有遭受太多损失,我知道你这三年来憋着一口气。”她说:“现在游戏没了,这口气也该散了,你还很年轻,朝前看吧。” 许时青点头,说:“那我走了。” 实力都到这个层次了,心性不可能会差。所以嬴玥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着挥挥手,道:“后会有期。” c城陷入了紧张忙碌的重建。 关于无限游戏、玩家们、那日通告上的那些人名,网络上争论不休,现实里大家还是各过各的生活。 021和003祂们去庆祝任务大功告成,就在许时青回到c城没两天,世界意识就通知时空局,这个世界的剧情已经结束。 其实021本来是不打算跟003祂们走的,但许时青劝祂好好经营统系关系,又说他不是小孩子了。 【我担心你难过我不在嘛】021“小声”道【而且你一个人搞定的了纪崧吗?】 许时青:‘能的吧。’ 他其实不害怕纪崧和他决裂,就是怕对方揍他……虽然对方不是打人的性格。 但主要还是纪崧很少生气,许时青一见他不高兴就有点心虚。 ‘去做你的事吧,我这边肯定没问题。’许时青说:‘你不会担心我的心理问题吧?’ 【对啊。】021说【你这个臭脾气,我能不多想吗?】 许时青真有点生气了,没好气的一下又一下的戳着021:‘你们系统都是傻瓜,人类哪里那么脆弱啊!’ 【负面情绪表。】021被戳得声音忽上忽下【爆表的时候我留档了的!】 言下之意就是哪里不脆弱了? 许时青对转不过弯的021恨铁不成钢,好在他们都是长嘴的好孩子。 所以他说:‘我不否认当时的情况下,我确实非常难过,这是事实。’ ‘可这并不代表我会一直沉溺在里面。’许时青说:‘痛苦、离别、悲伤、这些是生命的常态。不可能有人永远快乐,所以一些时候,我不能理解时空局所谓的保护。’ ‘游戏人间的本质究竟是看透了红尘,还是陷入了虚妄的绝望?’许时青说:‘你们希望我将这些任务世界视为游戏,为人设、人气值又或者任务而欺骗自己怎么做都值得,可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永恒的温室。’ ‘人应该为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责,这是一个人必然会明白的东西。’ ‘我记得时空局的宿主们阅读榜第一的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许时青思索道:‘我这一生究竟该怎样活?’ 时空局建立的至高理想,它如此鲜亮、如此纯洁,让拥抱它的人忘了其中隐藏的荆棘。 ‘拯救世界这个理想太崇高了,它本没有错,可个体如果爱概念的人,而不爱具体的人,只会陷入完全的虚无。’ ‘你害怕我崩溃,最终选择自我了断。’ ‘可实际上,人是愿意死的。’许时青说:‘愿意为崇高的理想死去,愿意为身边的人去死,自然也愿意为他们坚定的活下来。’ 【这个说法过于感性了。】系统指出。 ‘唔,应该说浪漫吧。’许时青停了下说:‘我只是开始想要知道,自己可以带着这些故事走到哪个终点。’ 021最终也说不过他,依依不舍的离开。 于是许时青继续暗戳戳跟着纪崧上下班,给纪警官最后都给整笑了,人站在客厅中央问:“怎么还不出来?怕我给你吃了吗?” 第10章 重逢(上) 许时青从窗帘后面走出来,顶着纪崧见鬼的目光,小声道:“对不起。” 警官先生坐在沙发一头,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说:“咱们得谈一谈。” “噢,哦。”许时青坐在沙发上,有点拘谨:“要说什么?” “无限游戏的事情处理好了吗?”纪崧问:“没人为难你吧?” “……没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许时青摇摇头,他在无限世界其实没有势力,剑道协会如今更趋近于一种交流会,给武者们提供一个切磋交流的平台。 所以许时青在游戏里还真没什么羁绊。 “……我准备要走。”许时青犹豫了一下,说:“我完成了老师的遗志,解决了游戏,等看完她的故乡……我要回游戏里去。” 其实是准备去下一个世界。 “你的阳台可以安个防盗网,这样花就不会被摘。”他停顿了下,继续道:“关于我的事情,安南竹他们应该已经报上去了,如果你需要断绝我们的收养关系,我可以和你到民政局去办理解除登记。” “夏国的无限游戏调查公告以及与无限游戏签订的条约不久就会公布,你不会有事。” 这样的战斗后不可能没有伤亡与损失,许时青已经同嬴玥他们商谈过这件事,作为诱饵的两个世界,他只能把自己的积分、道具送给那些受灾地区的政权,拜托他们对这些受灾人员、地区进行补偿,由柳扶风为首的监察会对这些行为进行监督。 好在他暴露了名字,并没有暴露自己的长相。公安局的人,他们要么不了解游戏,要么以为只是同名同姓,纪崧不会被他连累。而知情的几个人,安南竹,钟元卜,他们更不会往外宣传纪崧与他的关系。 所以现在解除收养关系是最好的时机,难保后面自己完全暴露,有人顺藤摸瓜到纪崧身上。不要忘了,这片小区、附近的菜市场、兼职的店面……见过自己的人并不少。 许时青越想越觉得纪崧危险,他看到过网上对这一次灾难的各种视频,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原谅这样的战斗波及到他们所造成的伤害,毕竟是他们受了伤,失去了家。 “其实我打算搬家。”纪崧说:“然后辞掉工作。” “……嗯?”许时青发出疑惑的声音,等思考完这句话的含义后,声调不自主升高:“什么?!” “……” 纪崧叹了口气:“许时青,你个笨蛋。” “是,是因为我吗?”许时青心里一阵紧张,问:“有人找到你了?” 不应该啊,这两天没看见有人上门。 可如果没有,对方为什么想辞掉工作搬家呢? 纪崧一眼看出来许时青在想什么,说:“这两天我一直在做梦。” 他缓缓道。 “先是梦见某个笨蛋自顾自的跑去牺牲了,然后是精灵被傻乎乎的吃干抹净,最后是某个人告诉我,别难过。” 这些事情的指向性太明显。 许时青微微睁大眼,心神俱震,看着对方带笑的眼睛,有种莫名的酸涩在心底迅速弥漫开,让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我追上你了吗?” 纪崧问。 许时青怔愣,不自觉脱口而出:“谢景崒?” 这个名字已经恍如隔世了。 “是我,就是真名还没想起来。”纪崧说:“你要喊哪个名字都可以。” 许时青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心里发胀,声音有点抖:“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 差一点他就准备走了,差一点就见不到了。 纪崧赶忙凑过去,双手安抚的拢住对方的耳垂:“对不起啊,这次分身分得有点多,收回来费了些力气。” “不要怪我啦,以后我第一时间记起你。” 许时青:“没有怪你,我也没发现你是……” 纪崧贴过去,结结实实的把人抱住:“我知道自己的伪装有多厉害,你和那个小系统没发现情有可原。” “……别害怕,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纪崧感到怀里的身体僵了一下。 “我没有。”许时青闷声道。 纪崧假装没发现自己被捏变形的衣袖,垂下眼继续道:“我一直看着你,都失忆症了……你过得不好。” 失忆症? 许时青愣了下:“不,等一下,没有失忆症。” 等解释完前因后果,许时青说:“怪我当时演技真的不好,怕瞒不过你,所以才使了这么个歪招。” “……你的演技,算了。”纪崧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许时青那个演技不走点邪门歪道,还真没办法。 当事人报复性的去戳他的后腰,结果忘了自己才是那个真怕痒的人。 纪崧面不改色的挠了下许时青的腰窝,人险些跳上天花板。 许时青小声抱怨:“你的身体好脆,我都不敢用力。”他怕自己动作太大,把人给伤到,所以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等我把分身都收回来。”纪崧抱着人陷进沙发里,习惯性的给对方的碎发拨弄到耳朵后面:“那时候就结实一点了。” “分身?”许时青疑惑。 纪崧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所以轻咳一声:“你可以理解为我操控的傀儡。” “……”许时青定定的看了纪崧好一会,最终从男人心虚的目光里得到了自己的答案,顿时好气又好笑:“你这坛子醋到底什么时候喝完?” 他越想越无语,坐直身和纪崧面对面,打算和他算算账——比如说,那些傀儡到底有谁。 结果大跌眼镜,许时青震惊了:“你连只流浪狗都醋?” 倒不如说他每星期固定去看的流浪狗竟然也是…… “我们家绝不允许再出现白牙和莱科特这种情况了。”纪崧理不直气也壮:“绝不允许有第三者!” 许时青:“……你是真的狗。” “汪汪。”纪崧顺杆子爬,很不要脸。 这下子许时青真的说不出话了。 纪崧得意的笑,拜托,要脸讨什么老婆? “好了好了,既然是你这家伙……”许时青盯着他那张脸看了好一会,哀叹道:“其实想一想之前确实不是毫无线索……” 现在想想,纪崧身上是有阿尔杰和谢景崒影子的。 只是许时青真把他当哥哥了,所以压根没往那边想,毕竟不是谁都能接受骨科的。 “怎么纪崧就是你呢?”许时青有点纳闷:“我还以为又有一个哥哥了。” “为什么我不能既是你哥,又是你对象?”纪崧很诚恳的问。 许时青打量了他那张脸两秒,道:“这张脸亲起来有种没有廉耻的感觉。” 他也诚恳的举了一个例子:“你能想象我顶着你哥的脸和你亲吗?” “我没兄弟姐妹。”纪崧心想还不如说顶着你的脸呢,那我还能感同身受一点。 不过他要是知道顾熠也是我,怕不是能直接把自己埋进沙子里。 这么一想,纪崧又有点坏心眼,或者说色心大起了。 许时青揭过这个话题,他提起另一件事:“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盘算着要是对方是和自己干差不多的事情,或者是偷渡客,就让他做个家属登记,以后一起做任务。如果不是的话,那只能自己花费点力气,争取和对方比肩。 纪崧说:“我让世界意识给时空局发了个委托,指定你来做……找时空局的宿主真的很容易。” “我不是偷渡客,没人规定世界意识只能向时空局发布委托吧?” “是这样……那你是什么?也是世界意识吗?还是流浪武者?”许时青问。 流浪武者指的是为了变强而不断接受世界意识委托,没有家乡的人。 “一个打工仔。”纪崧摊开手,道。 事实上,穿越不同世界并不是独属于时空局的力量。一些世界的人只要实力达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撕裂时空,去到新的世界。 其中没有得到允许进入别人世界的,被称为偷渡客。 而得到允许的,又划分成时空局这种有公司的正式工,和非时空局有什么事情发生都得自己承担的兼职工。 “我的故乡已经毁灭了。”纪崧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只靠祂自己,已经无法运转一个故事,所以我到处给别的世界意识帮忙,将得到的报酬送回去给祂。” “但即使如此,那里现在也只剩下我一个活物了。” 因为适合生物生存的环境条件对于祂而言,也已经是难以负担的压力。 许时青心像是被抓住了一样,他伸出手安慰的抱住纪崧,没有人能够对自己的故乡变成那样而不感到难过。 纪崧收紧手,让这个拥抱更加紧挨:“所以你能接受我成为你家庭的一员吗?永远的。” 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本来准备好安慰他的许时青慢慢打出一个问号:“你什么时候自己从我的家庭关系里出走了?” 他感到莫名其妙,不明所以:“而且我们几个世界走下来了,难道还不够永远吗?” 这么多年过下来了,按照人类的寿命,他们都不知道有几个永远。除非他许时青失忆,不然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 “我已经和021说好了,保留我的记忆。”许时青说:“就是我这个世界打算去进修一下演技。” 他表情有点纳闷。 “我的演技真的有那么差吗?” 许时青不死心的问。 “……” 纪崧很真诚的看他,就是一句话不说。 此时无声胜有声。 第11章 重逢(中) 其实不是一点也没发现,也不是一点也没有破绽的。 纪崧把要进门的021抓过来时,许时青已经在房间里睡了。 【按照时空局的家属条例,在征得本人同意的情况下,你也是我的宿主。】021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有点不太情愿,掩饰都不会。 “你能办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纪崧摆了摆手,他把系统捞到了阳台,看起来有点忧愁的点了烟:“别的事情。” 021上下晃动了下,这里是无限游戏内玩家居住区,所以祂倒是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看到。 【什么事?】祂好奇【你不会瞒着时青做不好的事情吧?】 对于这个过去曾经被他视为情敌的存在所发出的疑似幸灾乐祸的话,纪崧眉头皱都没皱一下,无他,系统的段数太低,从许时青的言语里,021完全就是他的好朋友、好大儿。 “九窍玲珑心是我给他的。”纪崧抓了抓头发,他都不敢提这件事,顾清璃那笔账真是算不明白,也不知道是谁的错。 【这好东西原来是你给他的。】021愣了下,知道他是在担心什么,说【照我说,你把自己扒干净跟他说清楚就行。】 毕竟顾清璃的事情真正的罪魁祸首从来是游戏,不是九窍玲珑心,更不是许时青或者纪崧。 【不过你为了见人一面,就发这么大个委托,也太为难人了。】 021抱怨【来局里走个流程不就好了,保管你们酒席当场就办了。】 虽说现在任务结束,这口饭还真给他们吃成了个大胖子。 “……我想和他灵魂绑定。”纪崧抖了抖烟头,在021吐槽他真不道德的声音里,有点惆怅的说:“但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021说【灵魂绑定,你这人有点冒昧了,这确实应该好好斟酌。】 祂一个系统都不敢跟许时青搞灵魂绑定,纪崧一个才谈过两个世界的小小对象,提这个在系统看来确实很轻佻。 灵魂绑定,意味着此后无论万水千山,身处何地,他们都能精准的感知到彼此。时空局很少有宿主弄这个,主要的生命时间变长了,大家也不是非要彼此不可,绑这个其实很束缚人。 大家基本上遇上个真的特别喜欢的,就搞个灵魂契约。最后实在谈不下去了,就解除,也不影响各自往后。 哪像纪崧这种,才谈了两个世界,就急吼吼要绑定,这玩意要解绑可比绑定麻烦成千上百倍。 “他现在的实力虽然很不错了,但还是不够。”纪崧摇摇头,这是实话:“所以我是想和他商量这件事,而不是要付诸行动。” “绑定这件事起码得等他和我一样强了,甚至能揍我一顿再说。” 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万一我出什么事了,他才能保护自己。” 【那你人还挺厚道的。】021对他好感多了点,说【我以前见的案例里,很多都是一方强一方弱,要么是弱的后来变强,要么是强的护着弱的,你这种等人和自己一样强了,还蛮少见。】 这意味着许时青身上需要承担的风险变少了,最起码和纪崧是一样多的。毕竟灵魂绑定意味着双方有一方出现什么问题,就会影响到另一方。 一强一弱的情况下,弱的那一方要承担的风险会比强大的那一方要多得多。 这种不公平很少有人会真切的去考虑。 “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那么迫切的让他做这个任务?”纪崧说:“大家都喜欢说爱不需要在意那么多差距,可实际上恰恰是这种轻视,更容易伤害彼此。” “因为差距、不平等不会因为忽视而不存在。” “人也不可能一直冷静理智。”纪崧想起第二个世界,道:“所以我得多替他考虑,必要的时候甚至帮他防备我自己,起码如果有一天,我这人要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情时,他能有退路。” 项圈是给自己套的,他哪舍得给许时青戴。 【哇,那我觉得你直接和时青讲不就好了,我保证他会努力奋斗,变得更强。】021说【你还在犹豫什么?】 “可我肯定要和他从头理清一遍吧。”纪崧说,他才不会让任何误会发生在他和许时青之间,坦白商量的过程也是两个灵魂关于未来的交流。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我不止和他经历过三个世界。” 【他到这个世界也才第四个……】021沉默了一下。 祂震惊了【啊?!】 “小声点,好不容易睡着了。”纪崧一巴掌给系统拍地上了,祂消声从地上一弹,又蹦跶一下。 【……顾,顾熠……?】021在看见他点头以后,有点麻爪【我的天啊,你这人……不是,你这人有点毛病吧?】 许时青家庭关系就那么几个人,他倒好,占据了伴侣那一栏后,在兄弟那一块,唯一两个大哥全是他。 造孽啊。 “……我那时候其实挺自暴自弃的。”纪崧又点了根烟:“你应该看过一个档案,xs1314世界,以国运游戏为背景的故事,最终因为剧情失控而濒临毁灭,时空局派了很多次任务者来挽救,但最后都失败了。” 021当然看过这个世界的档案,因为这是时空局正式宣布放弃国运游戏设定具有生存价值的开始。 “我努力过很多次,但你知道,国运游戏就是一个注定夭折的生命。” “不断的接取委托,最终也只是让日渐死亡的世界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你是xs1314世界的主角谢崇岳。】021的语气很确定。 男人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不喜欢做主角。” 021奇怪了【那末日那个世界你怎么又去扮演主角了?】 “……因为那个世界的境况和我的故乡很像。”谢崇岳说:“当时对方的能量运转出现问题,捋顺了以后剩下的能量不足以在维持运转的情况下,向你们发布扮演主角的委托。” 【可以申请援助啊】021茫然。 “你们审批的流程慢死了。”谢崇岳又抖了抖烟,“一来一回加上批复的时间,等你们来了,人家仅剩的能量为了维持运转说不定都耗光了,还要欠你们债。” 世界运转不好,就相当于人的身体出了问题,世界意识很难受的。 “所以我当时帮祂没有要能量,还帮祂稍微改了改剧本,又帮忙出了一笔能量向你们委托,尽可能凑齐剧本里的角色,赶快开工。” 早点走剧情,只要有些人气,反馈来了,世界意识的能量运转就能走起来。 谢崇岳失笑道:“那时候真的是无所谓了,跑那么多世界,活那么久,自己家都救不了。” 他这算什么主角呢? “那笔能量送回去也只是聊胜于无,却能救眼前的世界于水火之中,我当时是这么想的,但其实很消极。” 谢崇岳看着居住区上空的极光,有点出神:“垂头丧气,和败家之犬一样。” “顾熠其实是很悲观的人,他对结束末日不抱希望,就像我在宇宙里漫无目的的飘荡,其实对拯救已经没有信心,只是在麻木的延长抵达终点的时间。” 始终坚定的前进,或者接受不好的结果,这两个选择需要有同样的勇气。 谢崇岳笑着说:“他拥有我所没有的特质。” 一颗开放包容,不断反思的心,并且永远善于寻找令自己热爱生活、期待未来的一切。 【时青当然比你好多了。】021点头,祂一点没客气【他是一个行动派,虽然有点固执……】 “还有点笨蛋。”谢崇岳掐灭烟,“不过这句话只能我说,你这家伙更笨,也就他愿意容忍你。” 【!】021一蹦三尺高,如果不是这个身体没有嘴巴,祂高低已经咬上去了。 谢崇岳这下子真的有点想叹息了,不过他也能理解许时青心里是怎么想的,不想给021压力,本身也不是会给别人传输负面情绪的人,真的有什么情绪了大约也是自己消化完了,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眼前的事。 也就数据生命会被许时青那个演技给蒙混过去。不过系统大多有这个毛病,祂们就算想要理解人类情绪,也只能做到浅显的安慰,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 他想起青年对顾熠他们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思念贯穿几个世界,又想到对方心里甚至给草原上那头狼、植物园那条狗都留着位置,就知道许时青是怎样一个念旧心软的人。 可这些他却无法和任何人说,这么压抑着,也许已经成了习惯。 谢崇岳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自己是顾熠的原因就在于此。 他再清楚不过这对于许时青来说意味着什么,对方已经失去太多了,失而复得的惊喜会让许时青看不清自己的真实想法。 而这不是谢崇岳所希望的。 他希望许时青是完全出于自己的意志,因为爱他,所以愿意和谢崇岳进行灵魂绑定,而不是因为害怕失去他,所以才答应和他进行灵魂绑定。 两者看似结果相同,可实际所代表的含义天差地别。 毕竟谢崇岳要的是许时青心甘情愿,而不只是一个绑定。为此他甚至愿意再等等,等许时青成长起来,等到对方比自己更强,等到他们之间完全平等。 他怕自己是在趁人之危。 第12章 重逢(下) 谢崇岳决定先解决人的心理问题,再考虑别的东西。 至于怎么解决,他自个琢磨了半天,连直接套壳子和许时青来个再见面这种馊主意都冒出来过,如果不是理智告诉谢崇岳这法子真的烂,他还有些走投无路的跃跃欲试。 人的脑子偶尔就是会抽一下,就和手机长时间使用后会突然自动关机一样,太在意偶尔的傻逼言行,人会变得拖拖拉拉、扭扭捏捏。 021说,你要不然就是摊开牌,有什么事情从头捋到尾,商量着都讲清楚了,事情也就差不多解决掉。 谢崇岳无语,心想这又不是开会解决问题,有些事情它不是说开了以后就ok了,没有了,关键是这个问题背后当事人心里的症结在哪里。 然后就是对症下药。 这些事看021那个呆头鹅的样子,估计也指望不上祂能做些什么事帮忙。谢崇岳就说,你好好给自己升级升级,多开点会,和你那个上司001好好学学。 那意思很明显,少打扰他们情侣的相处时间。 021:气急败坏jpg. 系统团回祂的系统空间了,谢崇岳掐掉烟,把烟头收了丢垃圾桶。至于阳台的烟灰,他屈尊降贵拿自己的力量一一卷了起来,埋进了几盆花卉里。 他又站阳台散了好一会烟味,才转身回到客厅里去,顺手把桌子上已经蔫了的花丢了,谢崇岳去厨房把昨晚收拾好的绿色月季扎捆,放进挑好的花瓶里。 卧室传来轻微的响动,谢崇岳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在房间内。许时青有点迷糊的伸手往旁边摸,结果没摸着人,吓了一跳。 “纪崧……?” 他又回过神,改口:“崇岳?” “……你要不然多喊喊我名字。”谢崇岳坐到床边,人显然不是自然醒的,脸上冒了点汗:“不知道的一听,还以为我是纪崧替身呢。” 许时青想了想,说:“真要说,阿尔杰才是真的白月光吧?” 谢崇岳撇嘴,把人往怀里一拽,说:“这边不支持切片论哈,就算记性差了点,那也是我。” “……”许时青没好气的给了他一肘子:“连莱科特都醋,这小心眼你也是独一份。” 莱科特可是他自己的精神体,谁连自己的醋都吃! “这叫时刻警惕着。”谢崇岳笑了下,说:“你是不知道那些世界意识的故事设定有多奇葩。” 光是夺妻情节,就不知道有多少花里胡哨的设定,和狗血套路。谢崇岳表示,他那是心眼小吗?他那是把一切隐患掐死在萌芽状态。 许时青看时空局的论坛,偶尔也看到过一些炸裂的帖子,尤其是情感专区,各种恩怨纠葛应有尽有,看得人脑子放空思考这真的是文字吗? 所以他一时也是沉默。 毕竟这方面许时青确实没什么经验,他在扮演司的定位是治愈系剧情,搁以前,叫老实人专业户,路人甲乙丙,和这种特别戏剧性的故事没什么关系。 “怎么醒了?”谢崇岳看他眼里已经没有睡意,问:“做噩梦了?” 他一问,许时青就想起梦里的情景,没忍住往被褥里滑进去一截,要不是谢崇岳手半道给他卡胳肢窝了,许时青绝对已经整个人被被子埋个严严实实。 谢崇岳震惊的看着他,说:“你是面条儿啊?”这么滑溜。 许时青也被自己刚刚那个流畅的动作惊了一下,但他刚刚做的噩梦还在脑子里闪回,谢崇岳不懂看人眼色,不抱他就算了,还卡他胳肢窝,所以许时青想继续往被子里钻,气鼓鼓的,让谢崇岳看不着他。 但进不去。 谢崇岳手没有松开的意思。 “松手。”许时青说。 谢崇岳咂摸出了点味道,按理说现在松手是对的,毕竟和老婆对着干的人最后要么跪搓衣板,要么进民政局离婚,但许时青这人要是一直顺着他,反倒不妙。 他不是个会照顾自己的,正因为如此,谢崇岳得和他作作对。就比如说此刻,他感到刚刚还苦恼的事情,转机来了。 所以谢崇岳没松手。 许时青不明所以,但他确实有点生气了还有点委屈:“谢崇岳!你松手!” “那你告诉我,你梦见什么了?”谢崇岳假装严厉:“许时青,你心里藏着事,但是你不告诉我,现在你还想要逃避我。” “难道你心里,我不是可以和你一起承担的人了吗?” “还是说我已经不值得你依靠了?” 他深谙如何让人倍感压力的话术,更何况,谢崇岳的脸不笑时,给人以一种沉肃的压迫感,像是面对林中蛰伏的猎豹。 许时青本来做了个回到医院的噩梦心情不好,一醒来谢崇岳不知道去哪里做什么,不仅一点也没发现他心情不好的样子,言谈间莫名其妙还步步紧逼,再加上夜里脑子也不怎么清醒,此刻眼睛已经有点红了,一半是生气,一半是难过。 他一直都没有安全感。这种情况其实在时空局的宿主们中并不少见,但许时青尤其严重。 毕竟在原来的世界,他亲缘稀薄,一直在渴望一个稳定的归宿。顾熠四人曾经给予他短暂的希望,后来星际世界,阿尔杰和他又缔结良缘,接着呢,阿尔杰死了,许时青又是一个人。 谢景崒与阿尔杰是同一个人,这是结束第三个世界后,许时青心里最大的慰籍。若非如此,他简直无法在接下来的世界中与任何人缔结更深的关系。 如果一定要失去,那么一开始就保持距离不是更好吗?这样在告别时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和悲伤。他必须接受自己从始至终都是孤独的,而恰恰这一点是许时青最不能接受的。 人必须要有一个锚点,就像世界需要故事稳固,一棵树需要土地才能站立。 没有归处的人就像是无根浮萍,因为一个点是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的,它只会是一个孤零零的点。 许时青努力过了,他努力让自己的心灵与精神丰满起来,他尝试着成为一个空中浮岛上一棵孤独的树。他知道,谢崇岳和他是不一样的,对方有自己的世界,他有自己的故乡,而他想要拯救祂,并且为此努力了很多很多年,那些岁月里是许时青从未参与过的,他只认识阿尔杰和谢景崒。 许时青感到自己只是对方生命的过客,那感觉并没有因为谢崇岳的言语安慰与陪伴而失去。因为事实摆在他面前,让许时青靠着理智与逻辑得出自己与对方在未来终会分开这个结论。 哪怕许时青其实很愿意与谢崇岳一直在一起,可他其实也清楚所有的感情在最后都会归于平静,就像山岳最后在岁月里沉默,海水褪去,飞鸿雪爪,一切了无痕。 以后是无法说清楚的,可许时青对对方的未来却已经有了占有欲。 他那么不安,在得不到答案的时刻,顾清璃的身影又在眼前闪现,他在梦里又想到对方死的时候,许时青并非只是沉默的悲伤,他想到了陈思伟、沈五味、赵璇,他又想到罗尼、特蕾莎,最后,他想到了顾熠他们。 他能带着他们走到哪个终点呢?说到底希望继续下去,却并不是不害怕。 好像他什么也留不下,兜兜转转只剩下一个人经历一切,到最后依然是病房里那个只有一个人的春夏秋冬,天地寥廓,生命孤独。 谢崇岳承认,在看见许时青眼睛里开始滚眼泪的时候,呼吸几乎要停止。 他努力的追上许时青,可对方显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已经独自度过一段岁月,并且并不愿意让他一起承担。 “为什么哭呢?”谢崇岳伸出手去擦青年眼角的泪水,说:“我在这里呢,不要害怕。” 许时青用自己的手去擦眼泪,固执的不想谢崇岳碰他。 “大骗子……呜,你们全都是……”许时青一直努力维持的表象彻底崩溃,断断续续说:“只有我记得,一直都……都只有我嗝…” 所有人都会离开,迟早都会的,哪怕他努力的告诉自己,谢崇岳不会,021不会,可实际上四个世界下来,每一个离开的人都仿佛在跟许时青说,你会是一个人。 那么要回到那个病房吗?许时青不想回去,他受够那样的生活了,孤独得任何事物都是没有意义的,人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 “我不想一个人……” 他以为自己已经没有眼泪,但此时此刻,恐惧与悲痛席卷而来。 就像回到了过去,没有人和他说话,高兴不重要,悲伤不重要,却还要活着,也只剩下活着了。 谢崇岳五味杂陈,他弯下腰,说:“我也不想一个人。” “时青,我要怎么做呢?”他问:“我要怎么做,你才不害怕?” 许时青茫然的哭着,无意识的打了个嗝:“我,我不知道。” 021开开心心的从系统空间蹦跶出来,想要和许时青来一个感天动地的重逢时,却看见青年通红的眼眶,还有谢崇岳对祂说:“我要向时空局发布委托,以xs1314世界意识的名义。” 【啊?】021懵了下,然后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你打算做什么?】 谢崇岳淡定的看祂,当然是带老婆回老家,并且把钥匙、地契、房产证和财产给对方。 虽然他和许时青两个人最后互诉心肠说到差点互相抱头痛哭,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谢崇岳终于知道怎么解开对方心结,然后领证(灵魂绑定)过他们的小日子了。 他已经很久没对建设老家、拯救故乡的劲头那么足过,甚至感谢之前自己跑那么久攒那么多能量和人气值——简直是老婆本。 许时青欲言又止,他现在的心情三分尴尬四分羞耻,还有三分帮纪崧拯救故乡的坚定。但不得不说,他其实是怀抱着或许真的能和谢崇岳一样,把xs1314世界当家乡一样的期待在的。 “我的故乡现在其实可以说是没有世界意识了,如今撑着整个世界勉强维持结构的是我的分身。”谢崇岳解释道:“因为只剩下我一个活物,所以只需要很简单的指令就可以做到。” 【好厉害……】021由衷的道,祂很清楚做到这个地步需要多么强大的实力,对规则的熟悉程度与真正的世界意识其实也没有区别了【你要委托什么?我跟001祂们打申请。】 “我准备重启故事。”谢崇岳捏住许时青的手,说:“能量方面不用担心,但我需要你们帮忙构建故事——然后造神。” “!”许时青抬起眼,不应该只是重建家园吗? 【!】021打申请的动作停下来。 谢崇岳很平静道:“既然已经是我的世界,那么时青做主角不是理所应当吗?” “可是造神和我做主角有什么关系……?” 许时青问。 【说得简单直白点,就是让主角成神。】021察觉到什么,问【谢崇岳,你想要和他一起共享权柄?】 “…我的实力……?”许时青倒不是想拒绝,他就是单纯觉得这个实力是不是给他拉得太快了。 谢崇岳很淡定道:“一个家有两把钥匙很奇怪吗?” 他又挑起一边眉毛,说:“而且xs1314现在已经衰退成小世界了。” 意思是他现在的实力,在xs1314世界成神绰绰有余。 第13章 论坛体 #《等到无限游戏之后》到底算是无限流还是热血流 楼主 如题,好奇好久了,故事是好故事,但是看完不太像是无限流,也不太像是传统热血流 这是个啥流派 2l 呃,群像流? 3l 楼上删了,我来发 4l 第三种答案出现了! 5l e太太独有的叙事风格! 6l “真正的无限流世界设定,如果将重点从副本上转移,那么人与人之间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呢?这是我希望开辟的新角度。”e老师温柔又清奇的脑回路…… 7l ……老师对于人物的刻画是入木三分的,就是能看出不擅长副本描写……那几张图潦草成啥样子了都 8l 养成系主角yyds!我不允许有人没有看过许猫猫被顾老师一手提溜起来的样子! 9l 还有我们猫猫流浪求保养的经典表情包!! 10l 来了来了,喵喵教才是这个漫真正的主力军! 楼主 哼哼,谁能拒绝一只乖巧、可爱、但能打的猫咪呢? 我不相信顾老师没有被萌到! 你的猫很担心你jpg.你的猫很生气,对你使出了喵喵拳jpg.你的猫正暴躁的试图骂你,但被你无情铁手摁住动弹不得,遂炸毛jpg. 12l 呜呜呜呜漫画好多小细节画的超可爱的!大家都是大好人! 偷偷给许塞小蛋糕的玩家一jpg.悄悄给许开小灶的玩家二jpg.试图让顾老师给许加训的玩家三jpg.企图把罪恶的五三搬进游戏,给无辜猫咪一个完整童年的玩家四jpg. 13l 那个五三夺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14l 我哭死,他们在这种情况下甚至还在不断学习……果然没有对比就不会觉得学习是幸福的事情了…… 15l 副本一直在进化更新,玩家不只是在和机制斗,也是在和那些有意识的boss斗……这时候比拼的就是一个谁懂得更多、谁脑子更好使了…… 16l 而且boss有一些原本还是人……怎么说,归根结底就是人与人斗,不学玩不过啊 17l 懂了为什么太太不画详细了,都不敢想这群玩家平均素质多高 18l 高知分子倾轧乱斗呗 难怪许暴力拆卸流一出,大批人大为震撼 19l 类似于看见开挂人平推推理游戏吧,气抖冷,我们高智商人士怎么了?! 20l 你漫高智商遍地都是,高知识更是数不胜数,最终不还是要比拼武力 21l 只能说许猫咪直觉系直接走到终点 22l 感觉大家都惨惨的 病病的,但是心眼不坏 23l 游戏太缺德,玩家就会空前团结,我还挺喜欢这种,大家脑子都拎的清,知道问题的根源在哪里 24l 玩家每月大会,进行思想整肃交流,这我真的没见过……轻轻跪下 尤其是嬴玥你还记得你是皇帝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举着镰刀和锤子,随时能和我说一句“同志们!”的样子…… 25l 顾老师有句话说得很对,“游戏大厅那么大,不拿来开会,难道拿来当处刑场吗?” 话糙理不糙,但很难不幻视一些演讲 26l 够了,我上完课放假还逃不了青年大学习吗? 27l 哈哈哈哈哈哈哈青年大学习真实了 不过e太太说其实只是在讨论一下人文和无限流的可能性 28l 听不懂,下一个 29l 可以去看看其他太太整理的无限游戏玩家时间线和各种大事件的推测,其实是能看出来e太太对死亡的思考与认知,浓厚的乡土情怀,还有玩家们独特的思考…… 毕竟不是真的想写无限流,不然漫画名就不是《等到无限游戏之后》而是我在无限流大杀特杀了。 30l 其实想一想这确实是一个很有趣的角度,不过因为看无限流大家大多是奔着看新奇东西、推理还有主角超骚操作去的,这种比较文艺小清新的风格就很小众了 31l 何止小众,e太太特么是自己开了一个赛道啊 32l 重生之我在无限流思考人生是吧? 33l 你别说,无限流游戏这种地方,还真挺适合搞一些社会实验 34l 所以说这种小众题材还能这么大火让人倍感意外 35l 因为设定很大,同人发挥的余地很多……咱们圈子里大片大片的同人创作……有时候感觉这些太太的立意已经超越e太太想要表达的了 36l 这就是作品的意义啊 如果能让人去思考,讨论人生、认知以外的其他可能,这部作品就已经成功了。 37l ……折叠…… 68l 没人讨论一下剧情吗……作品的立意这个扯得太远了吧 69l 主线挺明晰的啊,就是主角离开无限游戏后,在失忆症、ptsd中想起过去经历,努力修炼,最后和游戏里的伙伴一起把游戏咔擦了的故事 70l 大拇指)这浓缩版,没什么毛病 71l 只能说太太真的很强,无限游戏的残酷,人在绝境中的挣扎、绝望、抗争和浪漫…… 天榜玩家没有孬种——那可是整整一个时代最耀眼的天之骄子,可依旧愿意为了可能而抛却一切,生命、力量,全都不可惜。 这让受过他们照拂、注视着他们的后辈、同伴要怎么接受! 72l 亲友尽失、家乡不可追是吧……躺倒 只能说游戏没的不冤,只要想想自己被拐走,亲人见不到,朋友都没有,好不容易接受自己可能没法回去,结果在游戏里的朋友、家人、敬仰前辈被游戏逼死了……不开玩笑,我比玩家们还疯 73l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活得久了的玩家在这种环境中,不可能不思考人生 因为在这里死已经是很普遍的事情了,每一个玩家也许在思考过自己会怎么死掉 ……游戏真应该好好读读历史,上一个被“置生死于度外”的群体盯上的敌人是什么下场 74l 其实这主要是思考剧情的角度不一样吧……还有一个原因我觉得是这个无限游戏实在是抓太多人了 这么多世界,甚至不需要每一代玩家出个领头的,只要几代出一个就可以 这群玩家甚至有人专门做“史官”……这还有啥好说的 75l 不知道游戏会不会想念创业初期的简单 游戏:你们不知道,那时候的玩家老好收拾了。泪目jpg. 76l 人类是最记仇的生物 也是最会复盘的……只能说游戏促进世界民族大团结了属于是 77l 果然有一个相同的敌人后,大家就不会互相斗了…… 78l ……折叠…… 125l 中间咋吵这么厉害 126l 哦,吵战力呢 127l 嬴玥!女人中的女人,雌性中的雌性,女人中的支配者,女中的统治者,女人之主,女人的终结者,宇宙级alpha,王,大师,上神,帝王,魔主,压倒性的女人!! 128l 这个反驳不了,她真是皇帝 129l 要不是有监察会、剑协等盯着,你就看吧,看这女人会不会直接搞个星际帝国出来。扶额jpg. 130l 嬴玥人生牛逼,但是吧,毕竟是个喜欢九族消消乐真狼人,啊这,柳扶风你还是压着点吧 131l 她一起创业的好姐妹都被嘎了,疯一点算什么,也不看看她当初咋对待她那个世界的神仙修道士的,犁庭扫穴不外如是,地底下的只蚯蚓都被抓出来劈成两半…… 我觉得她对玩家们和其他世界老宽容了 132l 毕竟她在原生世界,简直可以说万人之上,如神明降世了。结果这样一个家伙还挺平易近人。 一个古代乱世里,靠着自身天赋和实力,拉扯军队,好不容易统一天下,结果呢,家里父兄想要摘桃子,天上那些冷眼旁观的修仙门派、世家、神仙们都想要插手这个王朝。 就,正常这情况应该是蛰伏吧,结果她好姐妹直接提着刀单枪匹马杀得诸神黄昏,天地俱寂,一把把修仙从私教变成基础教育…… 她好姐妹到现在都没个正脸,就知道是小时候流浪被嬴玥救下来,成为她的贴身丫鬟。后来去修仙界修习……真正的天地宠儿,人中龙凤,皓月当空。 二十来岁,登顶巅峰,杀遍人三界……可惜死的早,不然刀圣这名头都不一定是柳扶风的。 133l 日月同辉……可惜月亮早就陨落了 134l 咱能不提这些悲伤的事儿吗……躺平 游戏干掉瞧着挺轻松的,但实际上也是他们这一代赶巧,真的,就和科技大爆发似的,以前几代都不出一个的天骄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嬴玥不提,天榜第一从来没落下来过。柳扶风被限制得用最破的刀最烂的身体,还能凭借着一身刀意抽刀断水、改河道破云天。顾清璃呢?天生剑骨,道心恒固,这姐坚定得像个疯子,偏偏还真是个正人君子。 无限游戏才是真的看人天赋的地方啊,一进来是龙是虎清清楚楚。天才大家都是,高级玩家、天榜玩家,哪一个的经历,都够拍个两三部电影的。 135l 所以e太漫画的留白就很恰到好处……让读者肆意想象 136l 所以吵战力真的很没意思,人家作者摆明了这件事不重要……还有磕cp的,嬴玥和柳扶风没有可能!没有!! 毕修和许时青在一起都比这两一起可能性大!! 137l 这两真纯合不来,这也能磕? 楼主 男美女靓,再加上双强……? 139l 那为什么不磕我们的日月同辉cp,挚友、君臣,一个高居朝堂,一个陛下相伴,十年盛世,歌舞升平,海晏河清……这不好磕?! 140l 靠,我薄肩细腰、广袖长袍的柳美人和他的刀也很好磕!!! 141l 柳扶风:? 142l 柳扶风说我谢谢你们,大可不必 143l 看了一圈咋没提主角的?纳闷 144l 我们猫猫不许参与这种战力比较哈 人家满打满算练了十一年不到,登顶天榜第三,提他太崩坏战力了 145l 同意,开挂党踢出战力贴,这和天降陨石有什么区别 146l 有没有和我一起分享漫画小细节的…… 147l 楼上去隔壁贴吧,那帮子同人女就差把所有人的内裤是什么颜色给扒出来了 楼主 ?e太没画过这个吧 149l 这,你就说一些同人设定符不符合人设,现在是不是成刻板印象了吧? ……折叠…… #分析整理一些《等到无限游戏之后》的小细节 楼主 如题,整理贴+分析贴 吵战力、cp和拉踩的一律删评、拉黑哈 2l 漫画的前传和正传是在一起的哈,我估计看的人没几个注意这个前传正传的区别(哭笑不得。 因为整个剧情的时间线是按照许时青的视角进行的,所以就不重新排列时间了,因为不影响理解。 楼主 许时青新手本的时候,应该是直接躲到副本出口那了(就那个衣柜,图片jpg.)注意哈,从后来顾清璃他们满副本找人没找到,结果最后发现许时青在出口时的那个表情来看,这个情况是很非同寻常的 这里其实可以看出许时青不是简单的运气好,他的直觉未必没有九窍玲珑心的作用(从后面顾清璃“莫名”收他做徒弟也可以论证这一点) 接下来是许时青到大厅时,其他玩家的反应jpg. 「“好多年没见过人类幼崽了,这年纪也太小了吧?” “他第一场和谁在一起,咋不解决了,这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可以推测出新手副本老玩家除了游戏所要求的引导任务以外,还肩负着整个玩家群体所共同赋予的另一项责任—— 筛选。 这边敲黑板来重点了(感谢#《等到无限游戏之后》玩家观念、游戏体制等分析贴) 因为游戏那个坑人的死了就提供坐标,越强坐标信息越多的设定,所以团结起来决定要和游戏对抗的玩家们,首先肯定是尽可能的削弱游戏。 那么怎么筛选?标准是什么?没通过会怎么样? 答案很明显了。 年龄、天赋、智谋、生存能力,还有品性。 无限游戏的玩家们在第一道关卡严苛得过分,可想一想这未必没有道理。没有天赋的,活久了也就是白白当韭菜给游戏送而已,生存能力差的也是如此,年龄还需要解释吗?年纪太小、太大都不合适,许时青出场八岁,这个年纪搞无限游戏不是妥妥的拖油瓶?! 至于品性,这一块e太太设定得很微妙。无限流看的就是人性,但是这边玩家们却会对新人的品性进行考核。 还记得最后无限游戏降临那一块吗,有个玩家追杀个拉人挡刀的,显然这一点是有所依据的。 楼主 有人就说,这不是太天真了吗?可问题是站在老玩家的视角,这是情有可原、符合实际的制度——是制度哈。 制度是什么?是一群人共同遵循的办事规则。我们的玩家们是什么情况呢? 他们死死不了,活呢,看着也活不太下去。副本的凶残是要他们死的,可死了又可能违背他们的本意(家可能被游戏偷)。 这种情况下死亡就是可以斟酌、规划甚至是作为一种手段来探讨的东西了。现实要求他们必须去考虑死后的事情怎么处理,因为游戏真的能拿他们的死去干坏事。 有的人又说自己死了哪管死后洪水滔天。哥们儿,死了以后,你要是刚好卡着点,诞生世界被抓了,你就成副本npc,boss啦。 那是真的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这种情况下,如果要对抗游戏,削弱、抑制游戏的发展,是不是要保证玩家的生存率呢?所以要筛选,所以要有规则禁止玩家互相残杀算计,所以有了监察会。 老玩家当然要对新人们考核,不然进了个混世杀人魔,脑子拎不清的自私狂怎么办?让同伴要担心被捅刀子,要培养的互助和谐的风气被破坏,要玩家内部被分裂吗? 你打游戏还挑队友等级呢,无限游戏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赌命,玩家整个体制就只有一个目的,干死游戏。 为此他们抵制、禁止一切可能让玩家不和谐的因素——就这态度,游戏里还是出了事。 楼主 血屠事件,毕修当时和宋美美那帮子倒霉蛋小鬼解释监察会的时候,举的例子。 (题外话,刀鬼毕修自己就是监察会成员,所以当时昌铭一中的副本就他一个人) 光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什么性质的事件了。漫画里的介绍是这样的「一些玩家在新手副本内恶意杀害新人玩家,事后伪装成他们没有通过副本的一系列超恶性事件」 玩家是很脆弱的群体。这从他们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和随时可能因为突发情况而一溃千里的道德可以看出来,他们不只是身体上的流浪者,精神上也即将漂泊。 顾清璃说的很明白了,玩家需要一个强大的外力,迫使他们建立联系,维持道德,并且这样的力量绝对不可以是感性的。 到这里有没有觉得这力量很熟悉?没错!就是我们的法律和社会啦! 不过因为玩家比正常人要高的死亡率,再加上从业的单一性(啥都只能打副本搞积分,市场基本是游戏占大头),所以是无法真正的形成一个社会的。 整个玩家的体制以干死游戏为目的,简洁效率为设计理念,再加上领头的要么是天榜玩家要么是高级玩家,突出的就是个弱肉强食、先过江的排挤后过江的。 咱们就是说,来到了咱们老中熟悉的权谋部分了属于是。 6l 所以大家评价天真还挺讽刺的,只是因为目的是好的,所以忽视了本质上这套体制背后的强权逻辑。 7l 等等等等,咋扯到这了 8l 感觉能理解顾清璃最后为什么愿意死了。 这和无限游戏里玩家们独特的生死观未必没有关系。 再加上玩家筛选品性,大多都不是拖人下水的性格。所以“死得有价值,死得不拖累其他人。”大约是他们最理想的结局。 「“现在,我的心脏是你的了。” 她说。 “你要永远的记住这一点。”」 这两句话翻译过来,应该是:我的遗志、夙愿,全是你的了,你永远不能忘记。 一定要摧毁无限游戏,回到我的家乡。 楼主 ?我的细节贴和分析贴不是让你挖到刀子的 10l 翻译一下楼主的话,这里只有我能刀别人 11l 那许的反应也很好品诶,他沉默着跪下,磕三个头,全了师徒之礼的时候,心里想的究竟是承受剑骨的痛苦,还是师父宁愿剥离剑骨、自毁修为,也不愿意让游戏找到的那个家乡? 顾清璃真是个不讲道理的家伙,自顾自的收了许时青做徒弟,又自顾自的做了决定去死,让许时青继承她的夙愿和她的思念。 「“现在,我继承了你的剑骨,与你的夙愿。” ——所以我哪怕耗尽一生,也会摧毁无限游戏。」 游戏要是不摧毁,许时青真的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他必将心魔丛生,最终陷入癫狂之中。 12l 好了,别说了,我知道后面还有纪崧的戏份 我知道纪崧第一次见面他那个警服踹门进来救场那股子安全感像谁了 特么和顾清璃踹门来救猫的样子有什么区别? 你的铲屎官对你去外面鬼混回来一身脏乱骂骂咧咧jpg. 好了 纪崧,你最好结局以后不要让许时青当流浪猫猫,不然我多少让你见识到喵喵教十年资深信徒的空手道。 楼主 我觉得纪崧不会弃猫诶 许时青偷偷摸摸拌几个闹事人员脚jpg.许时青偷偷摸摸去报考c城警校结果另一头纪崧接到老师电话无奈地表情jpg.大结局许时青偷偷摸摸在角落看纪崧上下班打扫卫生jpg. 这两关系好得跟亲的一样,分开的概率太小了 而且你看大结局纪崧提菜回家,他袋子里甚至有小蛋糕……纪警官可不爱吃这些,所以懂的都懂 13l 虽说如此,e太太为什么要断在这里结局。 大家都以为许又要流浪了 14l 实不相瞒,tag里猫流浪的文一夜之间大增 不过最后大家还是比较有爱心,除了极少数的例外热衷于给读者投喂电子魔鬼辣椒,大部分太太都是纪崧最后火葬场给猫追回来开开心心过日子了 15l ……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楼主 磕……? 17l 新人,有点好磕的样子诶 18l 我趣,铲屎官和他的肌肉猫,好磕来磕快磕 我圈美帝,亲情cbcp都可 19l 这就不得不提一下经典失忆症和ptsd的病弱pa了 20l 虽然理智告诉我以肌肉猫强悍的身体素质和如今大仇得报被纪警官狠狠教育了的健康心理,病弱?不可能 但是好吃爱吃多来 21l 还有吸引案件体质多适合搞酸涩文学和战损文学……我大搞特搞 22l 我说话比较黄,就先走了 楼主 请留部! 24l 一语双关,但还得说,请留部! 25l 局里的警察叔叔们都好可爱好和谐 被前后左右rua了一遍的许猫咪jpg.两个天才试图投喂知识给无辜的路过小猫咪jpg. 26l ……折叠…… 32l 楼主呢 楼主 看戏呢 34l 哈哈哈哈哈我无限流高中生也是崛起了! 终于啊!来了一群互帮互助的正常好同学了! 35l 八百来号人锁副本里硬生生打了九百来天,活下来的这些同学们是真的有本事的 36l 谁懂我宋美美压迫感,什么叫逻辑清晰的嘴毒王者啊!骂那群碍事闹事的人的时候,简直就是世另我 37l 咦惹,小宋同学还是很有实力的,光能让一层那群零散同学听她的,就可以看见这小姑娘多牛了 38l 二层三层和四层表示不服 39l 要我说,不愧是要高考的聪明脑子,就是好使…… 40l …… 番外·过渡 许时青目光严肃的面对眼前厚厚的剧本。 那些是听说他要学会演戏的其他玩家,“好心”递过来的副本npc人设。 谢崇岳激情码字写剧本中,此刻他已经被许时青、021严肃退回剧本x3,让我们为他加油鼓劲,祝他好运。 毕竟文字工作者没有好下场!也没有好结局! 许时青看了他写的三个剧本,最后实在是看得太难过了,谢崇岳再要给他看的时候,他怎么着也不同意。 “你写完了然后给我看。”许时青气鼓鼓说:“不要想着刀我,这太阴险了。” 停了会,他又说:“记得把我写得帅气一点。”不要再写什么单纯小白花人设了。 还是要面子。 021都觉得好笑起来。 嬴玥、柳扶风等人缺人手缺到疯魔,看见许时青有希望被抓过来干活,直接绑架打包丢到了无限游戏副本,顶替一些意识消散了的npc或者boss完成副本。毕竟有些副本还不能崩塌,特质道具产出目前还没找着替代产业。 到了许时青这个层次,分意识同时登几十个号简直易如反掌,只是他之前没这么做过,难免手忙脚乱。 好在谢崇岳有着丰富的分身经验——他一开n,连许时青周围的狗都是他,力求就是老婆身边是人不是人都是自己。 许时青:“……” 他能说什么,自从知道他是顾熠,许时青在他面前就感觉莫名矮了一头。尤其是对方那张脸神似顾熠,眼睛又像纪崧。 有种被监护人包围的窒息,搞得他有时候和谢崇岳亲热的时候,都有种别扭感,不太愿意凑上去。倒是谢崇岳发觉了这一点后来劲,偶尔非要他喊顾熠或者纪崧的名字。 气得许时青第二天骂他变态,流氓。 谢崇岳只能说,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反而更刺激了。 不过我们的谢崇岳同志大部分时候还是挺正儿八经,该干活干活,该搞事搞事,有空了就粘许时青身边,开始卷技能。 回到居住区,他就更殷勤了,整个就是力图让许时青在生活上完全无法脱离他的架势。照谢崇岳的说法,年纪大不懂的疼人,那就是在耍流氓。 “而且我觉得我干的挺好的。”他乐呵呵的说:“感觉比种花简单。” 【他就是单纯闲不下来,喜欢干活。】021看透了,恨不得翻个白眼,以报谢崇岳让祂加班至今的仇。 被一句我乐意堵回来的许时青默默放下盘子,说实话他做饭的水平还真没谢崇岳高,本来想着说碗他洗吧,但对方看起来想把他从厨房提溜出去。 “冰箱里有我腌的蜂蜜柠檬,你自己去泡着喝吧……不许喝冰的!” 谢崇岳头也没回:“还有,把冰冻层的门关上,雪糕、冰淇淋不许吃。” 许时青默默收回手,没想通为什么对象会变成哥哥,二者天差地别,毕竟对象他还能耍赖,哥是真的不行,许时青不敢。 谢崇岳约莫着是听到他心里的腹诽,扭回头问:“小曲奇吃吗?” “吃。” 许时青一点犹豫也没有,这下子高兴的往自己那个情侣款暹罗猫陶瓷杯里扒拉了两人份的柠檬,关上冰箱去客厅给谢崇岳的那份也冲上。 【他今天的糖分已经超标了!】021说【谢崇岳,等人牙疼,你就后悔吧!】 强悍的身体素质不代表许时青的牙齿变成了铁牙,也不代表他的口腔变成不锈钢。 谢崇岳轻轻吸了口冷气,显然是想到第二个世界放纵许时青大吃大喝,结果精灵半夜牙疼得眼泪直掉,吓得公爵连夜带着人赶到帝都医院看牙。 “……就一次,就这一次。” 【你每次都这么说!】021吐槽【许时青每次也和我这么保证!】 “难得有这么个喜好。”谢崇岳没忍住道:“就让他吃吧。” 他得找个空好好研究一下魔法那块有没有专门治牙疼的。 收拾完碗筷,谢崇岳开始弄曲奇面团,接着把面团分成两份,擀成薄片,裹着保鲜膜放进冰箱冷藏。 客厅的电视开始放无限游戏电台特供,大约是讲一些最近开了什么会,做了什么决策,接下来什么动作。 反正许时青看了一会,没从中看出什么门道,净去揣摩柳扶风、嬴玥那两张看着截然相反,实际上都让人摸不着情绪的脸。 只能说在表情管理这一块上,许时青还有得学。 谢崇岳擦干净手才出的厨房,看见许时青正抱着靠枕陷进沙发里,对着电视正思考着,神情专注。 021从系统空间蹦出来,q弹的撞进沙发,又被青年捞进怀里狠狠的揉捏一通。 “给我泡了热的,真贴心。”谢崇岳提起暹罗猫陶瓷杯一口连柠檬都当糖果嚼了几下,咽进肚子。 这个牛嚼牡丹的做派,许时青再看几遍也看不习惯。 谢崇岳往他旁边一坐,把021从青年怀里揪出来,然后就和电视剧里抱着贵妃的暴君一样,自然而然的亲了一口。 【噫——】021觉得柠檬酸到祂牙了【你真黏糊】 许时青喝了一口温柠檬水,没对此发表意见,他是对的。谢崇岳和021不太对头,要是他插手了,等会进退两难的就变成了许时青。 “剧本我写的差不多了,已经给时空局发过去,说是可以。”谢崇岳把手机的文档调出来道:“诺,你看看哪个部分演不好,我演给你参考。” 走了那么多个世界下来的谢崇岳,简直可以说是个全自动马甲机。许时青亲眼见到他捏了之前几个世界的10厘米小人傀儡给他示范,毫不夸张的说,要不是知道都是谢崇岳,许时青真的以为顾熠、阿尔杰、谢景崒他们变成小人到自己面前。 那个神态、动作还有说的话,根本看不出来是一个人在同时操纵。 不过谢崇岳很快就把小人都收回去了,因为他发现许时青显然完全被自己的三个分身吸引住,都没空看他一眼。 谢崇岳: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和自己斗智斗勇,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剧本很长,和第三个世界异管局公布的一千页生存指南有得一拼。 许时青看了半天,最后实在是忍不住,问谢崇岳能不能给他个简洁版,起码让他现在能快速看完整个剧情线。 “好啊。”谢崇岳老神在在,但没动。 许时青奇怪又期待的等着,好一会,谢崇岳都没有要发文件的意思。许时青才忽然反应过来,没绷住横了他一眼,还是凑过去亲一口:“可以了吗?快给我看看。” 【……】真是世日风下。 谢崇岳对021挑了下眉,得意的退掉文档页面,直接点文件传输助手,从里边把梗概版点开。 “因为没办法负担通关奖励,所以对游戏进行次数限制……这思路可以啊。”许时青一边看,一边说:“但是‘领土扩张一倍’这一类奖励,你打算怎么办?” 谢崇岳把下巴搭在他肩膀处,手臂横过对方腰腹,一边笑着道:“你看,接着看下去就知道了。” “……怎么又是异世界,这不和白雾、无限游戏一样吗?”许时青纳闷了。 他也想过一下普通正常的生活啊。 谢崇岳无辜道:“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地能凭空多出来,这不符合地质学逻辑啊。” 没有东西能被凭空变出来,除非它本来就存在。 许时青接受了这个逻辑,然后他开始看自己的人设。 他现在已经很好的接受这些过于网络化的词汇,除了偶尔不太能反应过来。 “怎么样?我写的不错吧?”谢崇岳问。 那可是他根据自己那么多个世界经验打造的完美人设。 白月光美强惨,一看就爆火。 许时青:“……” 他真的能演好这个角色吗? 谢崇岳莫名笃定:“放心吧,我给你编记忆,顺着那个情绪,你做你自己就好。” “毕竟我写的是你。”谢崇岳抓着许时青的手举起来,顺着青年的指缝挤进去,十指相扣。 “……好吧。”许时青说:“要是和人设不符,可不要怪我让你的故事变成劣质品。” 他就是去走个过场,证道升仙后,接下来的剧情就全靠谢崇岳他自己撑着了。 谢崇岳摸摸下巴,道:“我觉得大家应该挺吃寡夫设定。” “?”许时青难以理解,他觉得这只是谢崇岳自己的xp。 第1章 初见 「任务 阻止魔头‘许时青’证道飞升」 「奖励 咔——」 谢崇岳一惊,纯粹被这个卡顿的机械音吓的。 (我嘞个去国运系统你吓死个人啊) (刚从鬼屋那旮旯地跑出来,人家的小心脏还没安回胸腔内呢~) (你好骚啊jpg.) 「因不明原因影响信号,公告信息栏停用」 「请各位天选者注意私人信息」 叮—— 谢崇岳没管游戏的信息,此刻他四周的环境正剧烈变换,分明是直接传送到新副本里去了! (这次怎么没让我们的天选者休息一下,再进入副本) (我也不造啊) (去外网看了一圈,其他天选者也是这样直接传送,应该不是个例) (游戏又要更新啊?) (更新不应该把我们的选手送回来吗orz) 刷—— 叮叮—— 谢崇岳落地下意识一滚,顺便打量四周,躲到了个障碍物后边。 他的决定是对的,因为就在他离开落地点的那一秒,一团白烟狠狠的撞了上来,须臾间在地上炸了半米的坑。 “谁?” 声音清冷,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惑。 谢崇岳没动。 身旁的弹幕炸开了。 (我靠这张脸是真实的吗) (整理衣服,转身自信一笑:嗨!老婆!) (好白,不是,好帅) (我去他朝这边看过来了!!) 谢崇岳还是没动。 (华夏国运攻略组:许时青,敌友不明,小心。) 谢崇岳皱了皱眉,这意思是刚才攻击的人就是许时青,但作为任务目标,对方却没有对他展露出恶意,这就很奇怪了。 任务才刚刚开始,攻略组也无法再得出更多线索。更何况此刻谢崇岳面前的危机还未解决,不急于了解情况。 这么想着,谢崇岳却忽的感到一阵发毛。 “又是来求机缘的?”声音近在咫尺。 !!! 谢崇岳猛的转身往后暴退数米,弹幕也是须臾间如大河涨潮汹涌而过,他来不及看清,视野里被那道正慢条斯理站起来的身影占据—— 墨发如瀑,白衣翩翩,如是冷月下凡、朗风入怀。 这副谪仙人模样,对华夏人简直是文化buff加成,天然有一种亲切感。 可惜这里是国运战场,现如今整个华夏境内,望着各种显示屏或者天幕直播的人,都只想说一句话。 退!退!退! 国运游戏祂有寿命、土地、智商、记忆是真的扣啊! (呜呜呜呜活下来活下来谢队长你一定要撑住啊!) (开局送boss面前,老天爷对华夏的眷顾,难道要收回去了吗) (退退退!!!) 各个弹幕顿时嗷成一片,充分显示了娱乐致死的新世纪氛围。有些人可能觉得是彻底没希望,所以自暴自弃了,甚至在弹幕上玩梗开玩笑。 谢崇岳视野里是一片群魔乱舞。 但此刻他已无暇他顾。 三年前国运游戏降临蓝星,硬生生给全球人类整懵了。大家没想到新世纪的序幕不是世界灯塔关灯,而是版本更新,管理员下场直接淘汰制。 现实和游戏哪个是真的,已经不是蓝星人会考虑的事情了。毕竟他们的命运已经是一场游戏,而且是一场赌在少数人身上的游戏,并且没有拒绝的余地。 现场没有人说话,事实上,谢崇岳与眼前的任务目标呈现一种奇怪的沉默。 许时青的毫不掩饰自己打量的目光,神情很难不让人想到等待时机狩猎的狮子,又或者是山崖上欲坠的青松,简而言之总是让人惴惴不安,心里没底。 (华夏国运攻略组:尝试沟通,他应该是好奇你身上的装束) 攻略组的心理专家和微表情专家都表示,任务目标许时青对谢崇岳身上的服饰、他的短发和腰上的武器展露了极大的兴趣,这方面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谢崇岳看见了攻略组发的金色弹幕,他看了看似乎正等着他做什么的许时青,试探性的问:“……你好?” “……” 许时青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半响,他才说:“你好,同志。” 谢崇岳大脑轰的一下炸了,确切的说,此刻几乎整个华夏都炸了。 “你……我……”谢崇岳张了张嘴,他很难确定眼前的人到底是游戏制造的巧合,还是真的同胞,又或者是文化相似的一种偶然? “我理解你的激动。”许时青语气很慢,像是有些不太熟悉怎么说话:“不过这里不适合久留,你先和我离开。” 虽然这么说,青年的语气并不是在询问。 (华夏国运攻略组:先答应他。) 现在的情况不答应也不行。 谢崇岳只感到一阵风吹过,然后视野变换,他就被揽着上了剑。 脚下的大地辽阔,森木葱绿,就是如果他身上的防护措施不是只有一只手就好了。 (谢队长这辈子没想过从陆转空竟然是在这么个情况下) (哇哦哦哦哦!!!修仙!!!) (御剑飞行!!!) (新世界!!!) “我叫许时青,你叫什么?”任务目标问,主动得谢崇岳觉得自己才是任务目标。 “谢崇岳,飞尘崇山岳的崇岳。” (零露浚江海,飞尘崇山岳。谢队长父母真的好有文化的人) (书都翻烂的我,只能想到嵩山的崇和岳) 许时青愣了下,很直接的道:“听不懂,重新的重,岳飞的岳吗?” 谢崇岳:“……崇高的崇。” “噢。”许时青点点头,说:“你没有修为,怎么到陨星台的?” (话题转的太快,我来不及反应) (上一秒我还沉浸在美人的脸里,下一秒被他的超绝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是个清冷美人没错啊,咋一说话就那么……) (二愣子?) (咱们这是躲过开门杀啦?) (华夏国运攻略组:情况不明,实话实说。) 敌我力量太悬殊,不要搞,容易翻车。 “不知道。”谢崇岳估摸着这应该是个不喜欢拐弯抹角的直肠子,看对方没有什么恶意——高空对方有恶意也没办法——所以说话也直接了些:“突然就到这里了。” 青年点了点头:“我估计也是。” 视野往下沉,谢崇岳注意到前方绵延的山群中,镶嵌的都城。 “那是囚月都。”许时青看见他的目光,淡声道:“你等会。” 谢崇岳不明所以的等着,却只见青年食指与中指并拢,自上而下一划。 弯月倾落,无形的风勾勒出地上那道宏大的剑痕,锐利无匹的强大扑面而来。 轻描淡写,撼动人心。 城都之中传来一阵叽里呱啦的话,听语气像是在骂人。 谢崇岳瞧见不少黑点从远处正在靠近,许时青声音染了笑意,传了很远。 但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叽里咕噜的在说什么?) (听不懂思密达) (报告,不是日语) (也不是俄语) 随着弹幕语言的一一排除,谢崇岳头皮发麻的打量身旁的年轻人,他们靠太近了,以至于谢崇岳只是侧了侧脸,都被许时青精准的发觉。 青年语气轻快不少,道:“麻烦解决,我们去魔都。” “那是什么地方……?”谢崇岳谨慎的问。 他倒是想做点别的改变眼下的情况,但刚刚那一剑打消了他的念头——还是先脚踏实地了再说吧。 许时青语气平静:“我的居所在那里。” 说完,他没再吭声,谢崇岳也没说话,一阵尴尬的沉默。 弹幕先受不了了。 (好尴尬) (为什么不说话) (沉默~伤透我心~) (许时青好强,刚刚那一剑就那么咻的一下——我靠堪比导弹) (这个任务让我们阻止他证道飞升……就,合理吗?这个战力拿什么打) (咱就是说,许时青是我们这的人可能性有多大) (论坛、wb、热搜到处都在讨论这个……吵翻了) (我希望是,这样我们岂不是赢定了) (别搞,这事儿感觉有点奇怪……) (对对,这事还是交给国家队琢磨吧) 谢崇岳努力去看脚下的群山万壑,流云过眼,尽全力给在现实的同伴传递信息。 国运游戏的直播镜头是随人的动作视野而变化的,谢崇岳不到处看,镜头画面就会固定在一个角度。 然而越看,他心里越沉,华夏方面的分析组神情也越发凝重。 他们意识到这是一个和过去完全不一样的任务,这代表着全新的挑战。 更致命的是,与过去那些明显有距离范围的副本不同,此刻脚下辽阔的大地,四周没有边际的天,以及山峰沟壑里隐约浮现的建筑、黑影,无一不在告诉他们—— 这是一个真实的新世界。 第2章 穿越者们 魔都位于云峰之中,与这个晦暗的名字不同的是,这里光辉明亮,没有阴霾。 许时青所居住的地方叫醉仙坞,在魔都的偏远角落。 醉仙坞里华灯辉煌,摇铃鹤唳,四周花木林立如屏,琼花成片,似雪落千山。 谢崇岳被放下地,回过身去看许时青,对方手腕一转,一道淡蓝色光芒飞向远方。 “那是传讯符,我让人送衣物与饭食来。”许时青停了下,似乎是在思考:“我们先去那边坐着聊?” 他指了指内室,那里还挺诗情画意的摆了盆桂花,映着重重垂下的珠帘和之外的廊桥碧湖,柳枝低首,一群艳丽的鲤鱼悠然而过。 “我是f市人,你是哪里的?”许时青问。 (锤了!穿越者!) (等等等等,就这么说开了?) “……g市。”谢崇岳说:“你也是华夏人?” “对。”许时青脸上带了点笑意:“我能从你身上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嗯,之前也有许多个也是穿越过来的。” 谢崇岳看见他的眼睛流露出一点尴尬。 “但是他们说的话我听不懂。” 他抱怨:“用英语问会不会说中文,结果都半生不熟,根本聊不了。” “……你怎么找到他们的?”谢崇岳生硬的提出话题,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对方的话头,毕竟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有找。”许时青摇摇头:“只是在修炼的地方刚好碰见了,修仙者耳目聪明,我们说话的声音和这个世界的人不一样,很容易就发现了。” “不过你到底是怎么进陨星台的?” 他还是有点在意:“那里设下了迷阵和隐蔽术法,按理说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修士能破除,更不要说你身上毫无修为。” “你不应该出现在应天城吗?我找到的每一个穿越者全是在那里刷新的。” 他那个语气像是在说,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好,好热情) (震慑住了,这个任务目标怎么把信息哐哐说) (我真的要信他是个好人了噢) (别搞,万一装的呢,我是博士我先信) “我不知道。”谢崇岳隐约看见眼前的仙人长出了小狗耳朵,但再看去,人还是那副冰肌玉骨的天仙模样:“那那些穿越者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崇岳感到自己问出这句话后,气氛瞬间凝滞了。 不,也许不是错觉。 “……他们有的死了,有的和我决裂了。”许时青语气淡淡的,有一种“那咋了?”的平静。 (……) 谢崇岳:“……” “坟在后山里,按照他们自己的遗言建的。”许时青打量眼前人的神色,道:“不全是我杀的,大部分是寿终正寝,有一些是被人偷袭死掉了。” “……我不随便杀人的。” 这件事随不随便都不可以吧? 谢崇岳差点没绷住表情:“你可以不告诉我的。” 这样我还能对你多一点信任。 “之前有一个俄国人,”许时青想了想,道:“告诉我这种事情最好一开始就说清楚。” “不然后面就很容易发生误会,毕竟我是魔头嘛。” 魔头嘛。 头嘛。 嘛。 (我嘞个玉皇大帝,草民的小心脏真的受不了这个大起大落) (是死是活给个痛快吧) (好轻描淡写的话,好像魔头也不是什么大事的样子——才不是啊!修仙界魔头是什么概念?!分分钟想到杀人不眨眼修炼各种邪门歪道的魔修啊!!) (他还杀过穿越者……) (能跑吗……) (本来觉得比其他天选者好多了,毕竟其他天选者要么在荒郊野岭,要么开局被土着抓到然后gg,要么狂奔逃命中……) (也没好到哪里去吧大家) “为什么杀他们?”谢崇岳看着金色弹幕的问题,照着问:“惹到你了吗?” “不是。”许时青看向门外,招了招手,说了句什么。 谢崇岳猜那应该是让她们进来。 一群小萝卜头蹦跶着把饭食和衣物推进来,小木车咕噜咕噜,样式看着有种熟悉的陌生感。 (pdd双层小推车,只要29.9,只要29.9) (有种穿越时空的诡异) (有没有种可能,古人不傻) (画风还是有点奇怪) (这算不算雇佣童工) (好可爱的小孩) (嗷呜一口吃掉!) “清蒸鱼,熊掌,甜点,水果。”许时青言辞简略的说,“没有本地的东西,我估计你也不敢吃。” 谢崇岳盯着桌子上那只熊掌,心想这个国家保护的野生动物,他也是不敢吃的。 (红扒熊掌,吸溜,好多年没见着了) (这个鱼!鱼怎么做的!吸溜) (呜呜呜呜这个扇贝不对啊刚刚从空中看,魔都不临海,哪来的扇贝) (修仙一切皆有可能) (说实话,能不能把谢队长拉下来换我上去) (+1看着好好吃) (好吃+1) 现实世界正临近饭点,此刻不少人默默的走进了厨房,或者点起了外卖。 弹幕开始讨论异世界吃熊掌,谢队长违不违法。 谢崇岳直接没吃那道菜,就着那盘鱼先炫了三碗米饭,天知道他刚通过副本,结果饭没吃上一口,直接来到新副本有多饿。 许时青倒是没动筷子,他看起来像是只晒太阳喝露水就能活的小仙男。 “你不吃吗?”谢崇岳问,其实眼睛没抬起来,尽埋进饭碗里了。 许时青摇摇头,唇角带着笑意:“我已经辟谷了,吃了也只是徒增杂质。” (……我不是很想知道这张脸要怎么排杂质) (好痛苦,突然意识到这么仙的一张脸特么自己一样是个人) (那咋了,都修仙辟谷了,说明人家没需求呗) (但我大吃货帝国能不吃东西吗?!) (不!这世上唯有美食不能辜负!) 国家网络监管组一边工作,一边心想:咱们的人民群众关注点一如既往的清奇哈,不过民以食为天,倒也说得过去。 谢崇岳顾着干饭,没看弹幕,倒是许时青真的拿出了毕生的演技,没把眼睛往那群跟活了似的文字流水上看。 【放松点,放松点】021安慰道【攻略组那边没那么容易发现你看得见弹幕】 【游戏那边有时空局盯着,必要时刻会插手让镜头别扫到你脸的】 自家地盘有权限,办什么事就是方便。 021感叹。 许时青还挺紧张的,虽然他知道对方其实是在沉浸式演戏,但面对面真的开始对演,他才发现谢崇岳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戏骨,这演技没有一丝雕琢,谁看了都觉得自己和他是第一次见。 这让许时青有点压力山大,生怕接不住搞崩了剧情。 ‘接下来是给他介绍这个世界,然后引导谢崇岳调查我。’许时青翻自己的笔记:‘然后把其他国家的天选者捞过来……这个比较重要,修仙界太危险了。’ 但是他要以什么理由去捞人?没有解释的话,他也太可疑了吧? 021说【我觉得谢崇岳会想方设法提这件事……就看他到时候怎么提了。】 侍从带着谢崇岳去洗沐了,许时青就坐在琼树下的秋千里晃荡着,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琼花繁茂的绽满枝桠,从院子的一头开到另一头,花瓣簌簌,如冷雪飘落,满地皑白。 谢崇岳行装整肃,瞧见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他脚步一停,秋千上坐着的白衣仙人转过头,琼花纷纷,他露出半张神清骨秀的好姿容,恐怕画上的神仙成真,也不过如此了。 (……第一次被人用脸霸凌,稍微有点无助) (我!可!以!) (这张脸女娲娘娘捏了很久吧,所以后面捏我们的时候随便甩了甩) (泥点子伤心了) (都让开!这我老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许时青问:“找回去的办法,还是在这里安定下来?” “我要回去。”谢崇岳停了下,反问:“你不想回去吗?” “当然想。”许时青道:“但我都成大魔头了,这不是没办法吗?” 他说话有一种让人惊奇的直接。 “那就继续找。”谢崇岳下意识道:“总能找到的。” “你说得对。”许时青笑起来,他笑的时候总是清浅得让人觉得是自己的幻觉:“那我和你介绍一下这个世界的情况,怎么样?” …… 这是个很网文的世界。 在这片名叫天玄大陆的土地上,人和妖魔鬼怪一起生活。万物生灵都能通过修炼,修成正果,白日飞升——这就是修仙。 按照不同修仙者在不同阶段表现出来的特征,被划分为八个等级。 炼体、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大乘。 再往后就是证道,然后成仙了。 许时青说到这套体系的时候挺随便的,不是很在意这里边的细节。 “我是剑修,走的是一鸣惊人的路子。”对于谢崇岳的疑问,他说:“我是从结丹期直接跳到大乘期,然后再修炼到大乘期巅峰的。” (……如果是网文,我会说你再练练) (但这是现实……哥们你这天赋我无话可说) 修仙越修越难,后期还能跳,许时青的强悍不必言说。 不过剑修不走寻常路,似乎也在常理之中。 “所以你的修炼我帮不上忙。”许时青说:“因为我结丹期就是每天挥挥剑就达到了,之前也教过其他穿越者,但是他们很多都卡在了炼气入体这一关。” “那东西不应该是自然而然就会吗?” 许时青:“我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很简单的东西,大家做不出来……想了想觉得还是直接把书给你自学好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垂着眼,也不知道是在郁闷,还只是单纯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就住在这里吧,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鹤童们,他们会满足你。”许时青指着旁边那堵墙道:“那一边是我的院子,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一般来说我都在屋子里修炼。” “至于演武场,我让雀仙带你去看兵器库,而演武场是必经之路。” 好像没别的了。 许时青停住脚步,他觉得自己说挺多的,所以止住话头,转身面向谢崇岳,带去了阵冷香。 谢崇岳愣了下,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注意这些。 “你初到此处,今天就到这里吧。” 许时青不知道自己到了这边后被鹤童雀仙们这些本地人养出来的熏香习惯,带来了什么影响。 “整座醉仙坞都在我的阵法和禁制之下,所以你尽可以放心闲逛,我并不对你做限制。” 他停了停,想了个玩笑道:“你应该是不会进我房间吧?” “当然不会。”谢崇岳看出来他的刻意,没忍住笑起来。 他今天不会去探索醉仙坞,毕竟眼下比较重要的是和攻略组沟通情报,顺便打开私信看看国运游戏发的讯息。 许时青点头致意,身影只是一眨眼,就消失不见踪迹。 (走了!) (终于!) (先整理一下情况!) 谢崇岳先进自己的房间,里面就是很正常的古色古香的卧室,他检查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明显的需要警惕的东西。 床上无疑是私密性很强的地方,谢崇岳放下床帘,又脱了鞋,营造出一副准备休息的样子。然后先看了一眼私信里的消息,把公告缺失的部分发到弹幕上。 和其他天选者没有区别。 对完账,他躺下闭上眼,游戏镜头的华夏人帮他放哨,谢崇岳则和攻略组简练的交谈,把彼此知道的事情交代清楚,然后推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攻略组那边对许时青的穿越者身份是持保留态度的,并不否认,但表示需要进一步的信息,在现实里寻找证据。 这意思就是要扒户口信息了。 谢崇岳想了想,觉得这个有点悬,毕竟许时青刚刚显得挺好说话,但实际上都是他想告诉他们的,遇到不想回答的话就直接转移话题。 不过穿越者身份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了,只是官方不好把话说死。 任务表示要他们阻止许时青证道飞升,却没有要求他们杀死对方,这代表他们的可操作性还是很高的。攻略组那边让谢崇岳多打听、多了解许时青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就是,国外的天选者分散各地,如果有机会的话,是可以帮忙打听情报的,在任务上所有天选者有共同的目标。 谢崇岳知道这是要他捞他们,这件事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不难。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干不靠谱,看许时青的样子,他捞人比自己方便快捷得多。 这是个很有践行可能的法子,毕竟对方虽然找穿越者挺消极,但对穿越者的态度还是很宽容的。 谢崇岳觉得说不准有机会把人争取过来,这个任务能顺利的结束。 …… 谢崇岳第二天去了藏书阁,他昨夜里连比带划的问坞里的鹤童,结果这些小萝卜头们很活泼的告诉他,醉仙坞不与外界相通,如果他想要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就去藏书阁问雀仙。 谢崇岳恍然,原来许时青教了这坞里的人中文。 雀仙是个俊逸非凡的男子,上下打量他,然后指了指靠墙的那一排架子,说:“诺,第一排是修仙界关于仙君事迹最新的版本,从第二排开始,头一列就都是修仙界的历史。” “里边倒也有些仙君的事迹,不过年代久远,已经不可考究了。” 雀仙语气挺平静的。 谢崇岳倒是不急着去看了,他问:“我并不一定要看他的事情。” “得了,你们这些仙君同乡的家伙,一个两个的,每次来藏书阁都遮遮掩掩。” 他沏了壶茶,轻轻的吹掉茶盏上的热气,一边道:“仙君不在意你们知道这些事情……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坏账、烂账一大堆,修仙界自己都理不清楚,又碰上了域外侵蚀,近来怕是要求着仙君……嗤。” “你去翻吧,得了空我带你去武器库,顺便熟悉熟悉醉仙坞。” 他摆了摆手,转过身的时候,谢崇岳才发现雀仙耳朵处被两只麻雀翅膀包裹着,不过和他的发色相同,再加上头发多又厚,所以谢崇岳一开始没发现。 鹤童们倒是不这样,看起来冰雪聪明,糯米团似的,独独额头有一点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本体的缘故。 (吸溜,好看,这个也好看) (嘴叼玫瑰花,闪亮登场!!) (嗨!老婆!) (好帅的男人,甚至是人外!!!) (呜呜呜呜鹤童好可爱感觉一屁股能坐死) 谢崇岳这会没工夫看弹幕,他正翻看书架,然后崩溃的发现一个字也看不懂。 大家一时都忘了,特么这个世界他语言不通啊!! 第3章 证道 这事倒不是什么大事。雀仙注意到谢崇岳这动静后,便自觉走过来,也看不清他做了些什么,反正谢崇岳是看得懂那些书上边的字了。 弹幕也不全是傻的,看谢崇岳的神情,知道雀仙是给了他翻译器,都是心里一咯噔。 文字是文明更是文化的载体,翻译器这玩意一出来,就只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创造者对华夏和这个世界的了解程度都很深。 (这不妥妥的老底都被掀飞了) 弹幕的认知很明确。 攻略组那边的想法更多,报告倒是打了上去,上边对许时青、国运游戏这两什么打算、什么看法,什么都没有。 不过自从国运游戏降临以后,这种情况就时有发生,大家能感觉到上头心里是真的有个谱,知道什么情况下该做什么,至于这个谱子长啥样,那就不是下边的人该考虑的事情了。 时代黑幕嘛,他们要能知道就不叫黑幕了 有人嘀咕,说不定想要等退休了写个书解密,然后靠着稿费大赚一笔。 个中种种不提,反正现在摆在明面上比较微妙的一点就是,国运游戏没翻译器。 这就有意思了。 任务是游戏发的,按理说以游戏这个高大上的设定,祂不应该对任务地点的情况一清二楚,然后告诉天选者个一二三吗? 结果到目前为止,除了任务和奖励那三言两语,公告栏没动静,现在连翻译问题也不解决。很难不让人想到游戏是不是在捣鼓什么东西。 有天马行空的,说是不是和这次的任务目标有关? 那事情更复杂了。 一直以来各国虽然维持着表面上的水火不容,利益纠葛,实际上早已暗通款曲,私定终身——这个私定不太准确,或许对游戏来说跟公开了没什么两样。但总而言之,国运游戏这种完全打破正常观念、比外星文明降临、太阳爆炸还要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破事面前,人类各个势力史无前例的联合了。 有知情人叹道,人类真是个非要挨揍才乖的贱人。 这足以看出,大家虽然对国运游戏没什么态度,表面上甚至还表现出积极配合的模样,实际上阳奉阴违,心根本不在一处。 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各位领导人、科学家们,根本不相信这个国运游戏背后没人操纵。 如果有操纵者,那么是人还是外星人?是一个文明还是个体?为什么要挑起各国对立?是否是为了消耗人类? 说来说去,大家达成了共识。 反正不是好事,这破玩意最后肯定给人类憋个大的。就问平白送土地、科技、资源,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能发生吗? 不可能! 人类官方默不作声、心照不宣的将国运游戏视为敌人,彼此之间一边假意敌对,实际上互相通气帮扶,民间倒也不是没有这么猜的,但就是不承认,反正样子做出来了,高层就是这个样子,民间信不信不知道,反正舆论导向上不允许出现有让游戏怀疑的可能。 糊弄工程嘛,没揭穿谁知道是在糊弄。 现在转折点似乎要来了。 某个会议室。 “……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一个亚洲面孔的人说。 旁边弹舌音严重的英语道:“是人是鬼,我看也就在这个任务里见分晓了。” “许时青知道真相吗?” 一个胸口挂满徽章的鹰鼻外国人说:“不知道,但他知道的一定比我们多。” “那我们就看下去吧。” 唯一的亚洲面孔道:“说不定,困扰了全人类三年的谜题,就要解开谜底了。” …… 谢崇岳一边阅读,一边往弹幕上打字,同步翻译。 攻略组那边奋笔疾书的记录,并且通过国际会议,同步给其他天选者。 游戏虽然一开始直播就占据了所有的电子屏幕,但这种占线是可以人工退出的,所以人类到目前为止的生产活动并没有遭受到很严重的创伤。 就是一些自动驾驶、人工智能之类的东西只能停用了。而城市的交通系统则完全进入人工管制,算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但这是前两年的血泪教训让官方只能这么做。 在去年,联合国出具的一份关于全球死亡因素的调查报告中,车祸以一骑绝尘的姿态,成为死因no.1,这未必全是国运游戏几次突然占线,导致的交通瘫痪,而致使的数起连环车祸的原因,但无疑国运游戏在其中无法置身事外。 言归正题,谢崇岳这边满口之乎者也,一边抄,一边翻译。弹幕那边遍地哀嚎,说看许时青直来直去的,怎么好弄文言文这种拗口。 谢崇岳偷偷看了看门口衣着考究,看书煮茶的雀仙,觉着和对方脱不了干系。 醉仙坞里真如鹤童们说的那样,是个避世之地。整个坞占地48亩,谢崇岳换算了下,约莫有三个四百米操场那么大,顿时有点震惊。 别说是他,弹幕上挺震撼,倒不是说有多大,纯粹是整个桃花坞加上谢崇岳,还有每天上山送各种东西的凡人(五六个挑夫甚至不住在这里!),也不过才十二三人,这个坞空得让人感到要闹鬼。 这种空旷程度的住宅,超出了现代人的认知。 “佩金带紫,乘坚策肥。”谢崇岳感叹了句,封建社会的奢靡生活啊。 醉仙坞甚至只能算是许时青避世不出的“草庐”。 (忽然对许时青封侯拜相的待遇有了具体认知) (金枝玉树对他来说都只是路边的石头……多的是有人送钱送宝……巅峰时期那些宝物和钱财甚至因为太多,堆的太久,而烂掉了一部分) (难怪……见面说‘来寻找机遇’,猎日之围后,许时青不再出魔域,似乎就此避世不出) (但他曾经令人垂涎的财富封存于陨星台所在的凫洲,这里也被称为捞月洞——因为许时青设下的禁制、迷阵太强,鲜有人能找到那片小洲和陨星台,那些财宝自然只是水中月) (捞月,月亮怎么捞的起来,学李白是吧?) (还挺好听……) “哼,这算什么?” 雀仙在另一头冷哼。 “仙君当年如北辰高悬,天玄之内未有不拱卫者,那才是真正的辉煌。” 他还挺自豪。 谢崇岳意识到这是个套话的好机会。 “您和松鹤仙君,相识多久啊?” 他还不太习惯仙君这个称呼。 “你直接称名,仙君他已经不用这个号了。”雀仙停了下,心里门儿清,说:“事实上,他也不怎么喜欢别人喊他仙君。” 这件事挺让人意外的,毕竟仙君这喊起来就很高大上。人嘛,都是显摆的人,让人奇怪哪来那么多优越感要表现。 “往事不可追。”雀仙说起来,语气遗憾,不过他并不想多说这些,回到了最开始谢崇岳的问题:“我原本是幽州的一只麻雀妖,两百年前有幸得仙君垂露,这才修了个道行,成了仙。” “您是仙?”谢崇岳惊讶了,他记得证道后才能成仙吧?眼前的妖比许时青还强? “侥幸而已。”雀仙并不觉得这是值得炫耀的事情:“仙君都成了三次仙了,要不是道劫迟迟不至……” 说着,他目光扫了下谢崇岳,这个动作比较莫名其妙。 不过没人注意。 “三次成仙都因为道劫不至失败……”这事谢崇岳有看见,但他才看到第一次,记载的是许时青21岁的时候,证道途中因为道劫迟迟不至,以至于发生了修仙界有史以来第一个因为没有道劫,迟迟无法完成飞升的最后一关,以至于留滞天玄大陆的案例。 “还有人为作祟。”雀仙冷冷的道:“第二次证道飞升时,仙君从瑶光滩接回了个白皮猴子,若不是他卑鄙无耻忘恩负义,仙君何至于二次飞升失败后,情志不畅,险些一蹶不振!” 白皮……猴子? 谢崇岳看着对方的目光,小心的问:“也是穿越者?” “哼!”雀仙重重的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 (咦惹,狂热粉真可怕) (两百年前他才和许时青碰上,啊这,两百年许时青连着飞升失败两次啊?) (我勒个去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不太对……时间线不太对劲……许时青活多少年了?) (不造啊,不过他就算只活了四百年,那两个世界的时间比也很惊人了) 剩下的话弹幕默契的没讲,大家心知肚明。不过什么时过境迁、桑海沧田的话说出来太难过,弹幕这种地方不太适合。 一群人滚了一圈没营养的话,笑嘻嘻的猜白皮猴子是哪个国家的人,诸如此类,这茬子就过去了。 不过现场的谢崇岳可没那么容易放过这件事,他心里还是好奇许时青这个人,见了面到现在,说是穿越者同乡,人也挺亲切,不过目前为止,他对对方一无所知。相较之下,也不知道许时青知道他谢崇岳些什么。 攻略组那边除了要这些文献资料,也没要谢崇岳主动去做些什么,不过他自个儿琢磨,从弹幕的只言片语,也猜得到其他国家的天选者境地糟糕。 这可不是好事,国运游戏把各个国家分得明白。可实际上祂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异类,指不定搁哪看他们人类互相内耗,自相残杀,拍手叫好。 情况如此,显然不能让对方得逞,反正许时青他们不可能毫无所图,这个游戏也不是个好东西,倒不如让他们龙虎斗,他好看出是敌是友。 想法定了下来,该怎么实操,却成了问题。谢崇岳正打算研读许时青的“八卦小报”,正所谓最了解敌人的就是敌人,从雀仙的话还有许时青自己泄露的只言片语来看,对方和修仙界显然是掰了。 不过因着个外域侵蚀,双方应该还有一定程度的合作。只是许时青瞧着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修仙界却对他颇为忌惮啊。 这么想着,谢崇岳入了神,一时也没看见眼前弹幕涌过了些什么。 (华夏国运攻略组:突发情况,各国天选者出事了!) 谢崇岳愣了下,随即神色严肃,毕竟攻略组大多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现在发弹幕竟然有了感叹号!显然这个出事的含金量还要往上升一升。 弹幕的消息滚得更汹涌,谢崇岳看的头疼,有时候也不习惯自家这帮子人民群众的热情。 (华夏国运攻略组:许时青绑架天选者了!) “……?”谢崇岳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藏书阁的门打开,谢崇岳循声望去,雀仙已然不知所踪,显然已经离去。 目的地他大约也猜得到。 许时青。 …… 【时青啊,你真聪明。】021看着地图,说。 谁能想到谢崇岳还没找着理由,和许时青提捞人的事情。 许时青自己已经把理由给对方找好了。 这会他倒来不及得意021难得的夸奖,忙着道:‘先捞人,你盯着点他们的坐标,我假装是一个个找过去。’ 既然没有理由,那他创造理由不就好了?只要循着过去那些穿越者第一次出现的位置再一一摸排过去,那些天选者那么不刚好,就是被他发现了,那又能怎样? 左右就是他多一个多疑神经的设定。 许时青对此接受良好。 但那些被他好心捞走的其他天选者们,就有点接触不良了。一个个担惊受怕,生怕自己被吞了杀掉,只是短短一夜,他们已经从各个方面认识到这个世界的凶残程度,绝不是过去那些副本的三脚猫经验可以解决的。 许时青还挺豪迈,把人往袖子里一丢,然后就朝着下一个地方找,有种奶茶越喝越兴奋、期待下一口能不能咬到珍珠的感觉。 等回过神,他已经把整个天玄大陆搅的天翻地覆,哪个修士远远瞧见他,都要躲开,说一句晦气,简直说的上是人嫌狗厌了。 不过这样的话里总带着酸溜溜的味道,毕竟许时青三次证道飞升失败,可仍然屹立大陆之巅,睥睨众生。 在剑道上,他已然巅峰造极,令人生畏,也正因此,不少剑修斥责他几乎拉垮了整个剑修的道统。正因为许时青太强,却依然三次证道失败,让本就以艰苦而鲜有人问津的剑道自此成了天玄大陆修仙体系里的旮旯角落。 许时青对此笑了笑,并不在意。或许他觉得这也是剑修的一种筛选方式,毕竟剑一往无前,没有勇于攀峰、近乎偏执的固执,根本没有成功入道的可能。 而入道,则是用剑的修士和剑修之间的根本区别。剑道是勇者的路,不属于怯者。 当然,这条道也挺容易产出一些死心眼的木头家伙,所以有时候人又会说,天赋差些,又有毅力的,要寻机缘可以往剑修那块走走,指不定就有气运,侥幸入了道,到时候可就真的是范进中举,欣喜若狂也不为过。 许时青无疑是最没有畏惧之心的疯子,也是最死心眼的愣子,这一点修仙界是有所共识的。毕竟一条道上栽一次可以说是毫无防备,栽两次可以说是勇气可嘉、不甘失败,栽三次,那就是这人脑子真有点毛病,十只马都拉不回来的程度。 修仙界的正统,曾经归属于剑门、青云宗、药谷,后来剑门落寞,药谷隐居,只留下青云宗鼎盛,几百年过去,也不太记得另外两派的繁盛,以至于对许时青的敬畏也只停留在传闻中。 这是修仙界几代以来的老毛病,新一代总是在老一辈的坑里栽跟头,而且永远学不会吸取教训。许时青还挺喜欢这些年轻人的劲头,但这种想法一旦被发现,对方反而显露出愤怒,过几年又变成无奈。 许时青一头雾水,心想这群修仙门派真难伺候,倒没有和他们计较,他自觉是前辈,而且也看得出来,一些年轻人的仙途短暂,难得相遇,便不要给彼此留下坏因缘,增添恩怨。 如今整个修仙界,除了许时青的长辈,就没几个和他同一代的修士,往后几代也是瓜果稀疏,死的死,恨的恨,怨的怨,可爱也是真的爱。 这种复杂的心绪是后来者难以理解的,就像是他们无法明白围剿许时青这个魔头的行动,为什么会称为猎日之围,魔与日不应该有任何关系,可确实是牵扯在了一起。 囚月都呢?一个都城,却以囚月为名,距离捞月洞不过两百里,其寓意不言而喻。但月究竟是什么,那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了。 总而言之,许时青在修仙界的存在非常暧昧不清,大家拿他做敌人吧,又没到牵扯对方生死的地步,可要说是朋友吧……这事儿扯起来又颇为复杂。 有头有脸的心里门清,许时青为什么成了魔头,无非是三次证道失败,有人贪图他那滔天财富、法宝,又或者干脆图谋他本人,总而言之是很丑陋的一次行动,算起账来现在修仙界还存活着的几个当事人,恐怕得羞愧得以头抢地。 几百几千年了,旁观者都累了,许时青想要隐居起来,似乎是可以理解的事情。现在他又先是毁了囚月都,然后又是四窜各处都城,说是带走了什么人。 这些不太重要,如今域外侵蚀来袭,修仙界几个大头觉得避免天玄大陆失去更多地方,才是最迫切的事情。令人羞于启齿的是,他们无法拒绝许时青的力量。 仙人已经是久远的过去,如今最邻近那个时代的却是一个被拒绝了三次的人,这不得不说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许时青对他们的邀约请求见怪不怪,不久前收到的请帖早已让他有所准备。不过他没点头,只是说声知道了,这句话如定海神针,几个修仙界领头人松了口气。 醉仙坞还是成不了桃花源,许时青把天选者往院子里放下的时候,感觉到自家雀仙正疾速赶来,只是须臾就已经站立在眼前,衣袂整洁,和周身紊乱的灵力截然相反。 “安心。”许时青拍拍他的肩膀,小麻雀目光盯着他,很固执。 谢崇岳还没赶过来,攻略组已经通过观测外网的小组,得知现在是什么个情况了。 翻译器还没做完,所以许时青他到底与那些仙气飘飘的修仙者说了些什么,是个等待解开的秘密。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知道许时青是个硬茬子,一路上对方越肆无忌惮,这边现实的人心越沉,恨不得揪住那些沉默不语、忍气吞声的修仙者大喊:魔头啊!这么大一个魔头啊!你们不管管吗?!! 这边天选者被一网打尽,现实里所有人心已经碎成了一片片。再怎么样疯狂的民族主义者,此刻心里也是惴惴,大约是山上的石头要掉下来,不知道是直接被砸死还是要继续推上山的那种不安 醉仙坞的演武场现在可以说是蓝星人大团建了,许时青正思考接下来能干什么,至于教导谢崇岳修炼?他实在不是当老师的料。 看样子只能闭关了。 许时青唏嘘了一句,有种老年人上网的赶脚。 雀仙好好一张俊逸出尘的脸,现在活像是恐怖片里的怨鬼。 “……噢,你来了?”许时青转回身,对走来的谢崇岳笑着说,他的眉眼舒展,谁都看得出他是很高兴的。 谢崇岳却是心里一寒,暗骂猪队友。 天选者们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文化,素质自然良莠不齐。几十来号人,他倒也不指望人人都是奥斯卡影帝,可最起码别那么明显吧? 果不其然,雀仙很快发现人群里有人看着谢崇岳的目光如见救世主降临,须臾间明白了他们是认识的。 可不明所以穿越的倒霉蛋,如何有同伴? 他神情有些愤怒:“你……!” 许时青对他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的话语,而这一动作背后的含义,也让他与谢崇岳心神俱震。 “不要这么警惕。”许时青歪了下头,笑道:“我不随便杀人的。” 谢崇岳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然已经将手搭上了腰间的手枪,他从那样闲然的神情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这让谢崇岳无比确信许时青的不怀好意,最起码,从对方知道他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是孤身一人开始,许时青昨日至今的行为,都带上了浓厚的阴谋色彩。 至于对方是不是知道国运游戏,谢崇岳并不清楚。 可谢崇岳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许时青能知道其他天选者在哪里? 许时青:“时过境迁,曾经的应天城也换了名姓。” 他的话,让谢崇岳回过神,惊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疑问说了出来。 这种情况令人惊诧,谢崇岳震惊于自己的警惕性下降得如此之快。 “两千一百二十三年前。”许时青扔下了一个让人头晕目眩的数字。 “在扶光国第二个皇帝登基的那一年上元,我在封地应天城北方的瑶光滩,救下了一个苏联人。” “那是我见到的第一个穿越者。” 许时青逼近谢崇岳,语气冰凉:“而后五百年,扶光国灭,我二次证道失败,谢尔盖身死,又一百年,延续至今的天权国建立,一千年过去,我的第三次证道又失败了。” 谢崇岳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零散的鬓发,和白挺的鼻尖。 “现在我将进行第四次证道飞升。” 他终于往后退一步,灰色微微泛着蓝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谢崇岳,语气傲然。 “这一次,你们要怎么阻止我?” 平地起狂浪,所有人俱是一惊。 你们是谁?许时青在与谁宣战? 蓝星人们大脑风暴。 谢崇岳不知道现实里的人想些什么,他在那一瞬间为仙人难得的倨傲神情而屏息凝神。 鲜活……而且可爱。 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瞬,连当事人都很快忽视了它。 “……可我们确实是第一次到这个世界,也是第一次见到你。”谢崇岳努力镇静:“而且你看,我们身上毫无修为,怎么阻止你?” 毫无修为……哼,你们可怕的很,还打算让他证道失败呢! 许时青偷摸着在心里吐槽,面上还是一派不容侵犯的样子,似笑非笑的举起手,然后华夏境内出奇一致的冒出了一句国粹:“我草!” ——华夏境内所有的直播在那一瞬间黑掉了。 “……” 谢崇岳哑口无言的看着许时青手里拿着的高科技产物,一个明显是摄像头的大眼珠子,此刻正微微冒着烟,被一击毙命的地方露出内里的机械碎片。 “……!”雀仙也顾不上看着地上一群人了,赶忙走上前来,微微瞪大眼睛:“这……我什么也没感觉到!” 能够瞒过一个地仙级别的感知,这是怎样的实力才能做到? “这很正常。”许时青对他说,用的是天玄大陆的语言,所以谢崇岳他们听不懂:“毕竟涉及到域外,你鲜少接触这些,一时察觉不到,也情有可原。” 雀仙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地上的那群人,说:“他们也是吗?” 许时青说:“对啊,不然我也不用带他们走了。” 没有修为,身上还带着域外的气息,在外面放久了,要是给青云宗、药谷他们发现,可就不是死掉那么简单。 名门正派虽说讲究了些,可对敌人可就没那么光风霁月了。 更何况是疑似域外生物。 不过这些就不是他们现阶段可以知道的,许时青对雀仙又说:“把他们带走。” 这话用的中文,雀仙晓得是让他把人安顿下来,不过其他人可能有所误会,一群人神情惊恐,谢崇岳见他们神色,也顾不上猜测,此刻也有些惊慌。 “等,等等,别杀他们。”谢崇岳忍不住上前一步,道。 “?”许时青莫名其妙看他一眼,说:“我让雀仙把他们安顿下来,我还要用你们来证道呢。” 事情哪那么快发展到这一步,这群人才来第二天呢。 谢崇岳脚步一顿:“我们?证道?” 他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 而华夏那边的直播在经历了半分钟的黑屏以后,终于重新接通。 但能看出来,这一次的镜头比较警惕,离两个当事人比较远。 好在可以顺便看着雀仙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赶羊似的让其他国家的天选者朝着屋子里走。 (丸辣!) (不会要全军覆没吧?!!) (集体大翻车……) (别慌!谢崇岳那边还在交谈!有希望!) (可是前言不搭后语的,什么我们,什么证道,也不知道许时青打算把其他天选者怎么样) 弹幕自然重新浮现在谢崇岳眼前。 他顿了下。 “现在的人说话还挺有意思的。”许时青指了指弹幕,说:“就是太轻浮了些。” “放心吧,我还不准备杀了他们。” (?!!) (你,你看得见我们?!!) 谢崇岳觉得他今天震惊太多次了,看着许时青等他把话说完。 “是啊,一开始就看得见。”许时青笑眯眯的道:“国运游戏,很新奇的名字。” 他没再管沸腾的弹幕,只是对谢崇岳说:“我不是让你到藏书阁去吗?想要知道为什么,你就去找吧。” (华夏国运攻略组:您打算做什么?) “我说过了。”许时青声音很平静:“证道飞升。” 第4章 飞升 在天玄大陆的观念中,证道飞升有三个步骤。一是完善道,二是经过道劫,三则是打通天梯,立地飞升。 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一般认为只要经过道劫,那就算成仙。至于飞不飞升,无非就是个天仙和地仙的区别。 例如雀仙,他道劫已过,但选择留在了大陆。 谢崇岳对许时青三次失败,最在意的是所谓的道劫不至。 按照修仙界的说法,这种情况邪了门,毕竟你道都证完了,咋还会没有道劫呢?这和上完三年学结果没有毕业证一样离谱。 修仙界的主流言论是天道可能出了些问题,不排除是域外侵蚀这两千多年来愈发严重的原因。至于许时青道不完整……这个不是没人提,只是大家不相信。 主要是许时青那个战力你说他道不完整,那和说现在修仙界就是一群废物没有两样! 那人家修士能承认吗?必不可能承认啊! 谢崇岳:…… 他只能说,你们别太爱了。 (咋觉得这个世界的修仙界人均仙君厨) (为了博仙君一笑,所以花费重金举办了灯节,结果仙君追着个凡人跑……我嘞个狗血剧情) (……但谢尔盖是苏联人诶) (他苏国籍加成恐怖如斯) (只有我对许时青三次证道很在意吗!到底为什么第一次他才二十一岁就证道,第二次他花费了八百五十六年,第三次是一千一百年……可现在才过了四百三十三年,他要第四次证道,为什么?) (我嘞个豆,这么快有人梳理出时间线了?) (我对这哥们的毅力是佩服的……要不是这任务关乎我生死,多少得给这哥刷个火箭鼓励一下) 弹幕的讨论热火朝天,谢崇岳对这些关注点奇特的网友没办法,他发现,这些人虽然不太着调,但确实是在思考,几亿人一起思考,不说是鬼点子,馊主意也是一抓一大把。 他不觉得许时青证道的时间有什么猫腻,最起码他确定这件事不是关键。 谢崇岳思索着,修仙界对许时青的三次证道大书笔墨,为此养活了不少笔杆子。 有记载他二十一岁时,英杰台上以大乘期一剑动九州,名闻天下,时人谓之天才,然同年末,天地异动,许时青强行证道飞升失败,修为反噬跌至化神巅峰。 世人道年少轻狂,阅历太浅,才致证道失败,这并非没有依据。许时青以无情剑道闻名,他的剑就像是冷月下的冰霜,彻骨冰凉,见过者往往先是惊艳,而后奇怪这样一个年轻人为何会有如此冰冷、同剑兵器本质如此一致的内心。 但后来许时青入世八百来年,在乱世里一手扶持扶光国建立,而后亲眼看着它走向末路。他的剑又变了,若脉脉春风,柔韧、轻巧,像是能轻易抵挡的软枝。 许时青的变化被所有人看在眼里,由刚变柔,少年意气风发逐渐内敛温润,这种成熟的过程让其他人认为,许时青的二次证道会成功。 令人大跌眼睛的是,许时青再一次失败了。 二次证道失败是超乎所有人预料的,从现存的资料上来看,当时的人普遍认为,扶光国灭亡那个晚上,也就是其国师谢尔盖身死时,必定与许时青说了什么,才致使对方道心动荡,以至于二次证道失败。 可什么样的话才会致使一个二次攀上大乘期巅峰的强者心神动荡,以至于动摇根本? 这是一个只有当事人知道的迷题,千百年来太多修士暗地里猜测,什么秘法说,什么爱情说,不一而足,流言蜚语最终也平于地下,一代又一代,他同辈的人大多没有达到他层次,他的前辈又老了,这样,修仙界的顶端,慢慢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直至又一千一百年,一场春雨后,许时青又蹦出来,他的第三次证道飞升开始了。 谢崇岳从这一部分的记载里,看到了记载者字里行间隐约的崩溃。 一千九百多年,许时青三次证道飞升,这何尝不是在映射修仙界不明原因日渐衰落的现实? 人们看着这样一个天骄屡战屡败,如何想不到自己尽头的黯淡无光?这并非是卑劣,而是唇亡齿寒的悲哀啊! 所以第三次证道失败后,许时青遭到了整个修仙界正邪两道的围剿。 不,那或许称不上是围剿,应该说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朝圣,无数修士向着这轮落日奔来,也许有人是为了他的财富、他的宝物而来,更多的却是来求问一个答案。 谢崇岳从中感到了一阵莫大的悲哀,没有文字记载这场围剿的详细内情,但自此后,修仙界再不见群英荟萃的盛世。 归去者自杀、发狂者甚多,归隐而自此销声匿迹者,也不在少数,也是在这一次,许时青的魔头之名响彻天玄大陆。 从松鹤仙君,到魔头许半夭,过了两千年,故人皆去,大道萧索。 也许这就是求道者必然的结局。 (华夏国运攻略组:域外侵蚀会不会和穿越有关系?) 攻略组的话比较委婉,毕竟弹幕这个公共频道里,不好说得太明白,这里边牵扯到的门门道道太多。 但谢崇岳愣了下,听懂了。 这意思是域外侵蚀、许时青这些穿越者,是不是和国运游戏有关系。谢崇岳没往这边想过,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大胆的思路。 这么思考,许时青在直播前所说的你们是谁,可不就豁然开朗? 谢崇岳想了想,说他会去与许时青求证,左右只是口头上滚一圈的事情。 不过国运游戏未有反应,也让他心里不禁泛起嘀咕,有几分忐忑。 毕竟如果他们的猜想正确,这游戏难道看着他们和许时青成功联合吗?又或者说他们的联合在游戏的预料之中?说到底,还是心里没底。 不过谢崇岳在这国运游戏里,没底的事情做得多了,拿命赌也只是家常便饭,所以除了行事更加慎重一些外,他没找着让他不这么做的借口。 藏书阁和第一次进来时没什么两样,谢崇岳在这里埋首苦读四五天,除了鹤童们会大老远的跑过来送饭,也就其他几个国家的天选者会来看看他。 这些天选者们大多是来交流一下在醉仙坞的见闻。在情报传递这方面,如果情况允许,天选者一般当面交流,毕竟像是弹幕这类间接传递渠道,受不同国籍、文化、语言的影响,再怎样厉害的翻译者翻译过来,也总会有所偏差。 北方大国的天选者伊万诺夫心态放得挺平,听说他搁荒无人烟的大森林里四处逃窜几个小时,要不是侥幸被许时青碰上,救了下来,现在早不知道在哪个飞禽走兽的肚子里,成了大自然养料的一部分。 他对许时青的经历,确切的说是扶光国的历史很感兴趣。对此伊万诺夫的解释是,他觉得在这段历史中,谢尔盖和许时青在寻找着什么,如果能够搞懂他们的想法,说不定可以找到他们所困惑的一切答案。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大部分天选者有的试图寻找同盟,直接干掉许时青。有的试图和许时青联盟,表示他不证道飞升,他们任务完成,两全其美。 可惜这些计划几乎都失败了,因为许时青自那日演武场离开后,再没人见着他的身影,国运游戏的摄像头都没能在醉仙坞找到一点痕迹。 谢崇岳现在也不得不为对方的踪迹苦恼了。 伊万诺夫用英语对他说:“你是这里唯一的华夏人,还被安排住在他隔壁,我想你可以试着做点出格的事情。” 他这个主意比较冒险,弹幕上有人说不值当,不过这些话没什么用,做决定的归根结底是天选者。 谢崇岳认为方法可行,当机立断就回房,然后爬上许时青房间的院墙,这行为比较流氓,不过天选者为任务也没少干这种不道德的事情。 就是被当事人逮着比较尴尬。 许时青提着一扎酒,一只手还抱着几枝海棠,花色浓白粉红,搭配黑衣鹤纹,衬得人肤色莹白如玉,眉眼隽秀。 “……下来吧。”许时青神情惊愕,但这种情绪只是须臾又被他收敛,就像那一瞬间短暂的惊扰只是观者的幻觉。 谢崇岳摸了摸鼻子,尴尬的翻墙落地,踩在柔软的草丛里。 “我一开始还开玩笑,说你会不会闯我屋子。”许时青失笑着摇头:“现在看来,难怪你能作为华夏的天选者,撑到现在。” 冷静、理智,有底线,但必要的时候,也能舍下这些,去做应该做的事情。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夸他。谢崇岳想,看见青年说完就朝着屋子里走去,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院子不大,只是一会儿,他们就进了屋子。许时青把海棠和酒放桌上,他的屋子有种一目了然的简洁,让人一眼就知道那些器物是为了使用而布设的,充斥着实用主义的风格。 “你想问什么?”许时青撩起衣摆,盘腿坐下,长发在垫子上散开。 谢崇岳也不扭捏,开门见山问:“这一切和域外侵蚀有关是吗?” 许时青笑了下,看起来和今天的衣着很相衬,很克制:“可以这么说。” “确切而言,正因为如此,你们的任务才会是阻止我证道飞升。” 这句话把他和国运游戏的敌对关系诠释得淋漓尽致。 谢崇岳有一瞬间觉得他们有联手的可能。 但也只是刹那,他就否认了这个可能,毕竟以许时青的手段,如果他有联手的可能,早就与他们沆瀣一气,而不是在这里兜弯子。 他愣了下,可以他们的实力悬殊,许时青即使没有联手的意愿,也不必与他们兜弯子啊。除非对方认为他们了解真相的行为,与他证道飞升有关。 谢崇岳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若是如此,从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是国运游戏和许时青博弈的结果。 那么进一步就可以联想到,许时青和国运游戏这个东西,到底对抗了多少年?假设许时青证道飞升成功,对国运游戏不利,是不是可以猜测先前对方三次证道飞升失败,其中有国运游戏的手笔? 那穿越者呢?是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投入到这个世界?那么国运游戏真的是三年前降临吗?还是说从更早的时候祂就在地球上蛰伏了? 他神情几度变换,被许时青看在眼里。 “你也想和其他人那样,劝我不要证道飞升吗?”许时青问。 谢崇岳当然希望,毕竟任务没有要求他们杀死许时青。 所以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他们完成任务,许时青和天玄大陆相安无事。可如果这一切的苦果、矛盾都是国运游戏酿成,那么性质就不一样了。 蓝星目前还没有反抗国运游戏的能力,这代表着如果许时青执意证道飞升,和游戏对着干,他们只能沦为二者博弈的牺牲品。 可谢崇岳此刻想不出劝他的理由。 理智上而言,谢崇岳清楚游戏不会颁布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给他们。这代表着目前为止的一切细节都暗藏破解的线索。 ……谢崇岳望着桌上的海棠花,从来没那么希望自己是在犯蠢。 如果那样的可能是真的,这也太苦了。 苦得像是冰啤滚过喉舌。 (华夏国运攻略组:异世界也有海棠花吗?) 海棠思乡,在男女之间,也有苦恋的意思。 “本来是没有的。”许时青拆了酒,给谢崇岳扔了一罐,说:“不过五六百年前,有个叫安迪的女孩子穿越过来,她家是开花店的,当时刚好是九月九,说是很多华夏人来买海棠花,表达思乡之情,所以她来的时候怀里抱了一大簇。” 他语气停了下,像是在回忆:“后来她挺好的,修炼到了结丹期,活了有三百多年。” “……”谢崇岳问:“一点办法也没有吗?我们可以带着其他人一起回蓝星。” 许时青漫不经心的灌了口酒,没看他:“你来得太晚了。” (……) 事实上,到这个地步,再蠢的人也知道游戏发布这个任务是为了什么了。 是一种威胁。 威胁许时青,要么退一步,他们共存,要么就是蓝星砸在他手里。游戏阴险的将责任甩给了许时青,可悲的是人类甚至难以对许时青保持一种理智的态度。 毕竟现在需要承担代价的是他们。 华夏官方干脆利落的决定禁言,但是他们愕然的发觉,他们没有这个权限了。 攻略组一个斯文教授模样的老人怒极反笑,哪能不明白国运游戏这是诚心把水给搅浑了。 或者说,祂再利用整个蓝星人向许时青施压,放弃证道飞升,回到蓝星,或者一意孤行,代价是成为蓝星人的敌人,或许他还需要背负蓝星毁在自己手里的罪孽。 攻略组的人心里发凉,局势已经朝着他们不可预控的方向奔走,要知道许时青并不一定对蓝星有很深厚的眷恋之情,怕就怕现在弹幕牛鬼神蛇的言论把那点稀薄的情谊消磨,那对方和游戏撕起来,恐怕是真的不会顾及蓝星了。 其他国家也是如此,有识之士并非只有华夏人,只是弹幕本就是游戏给他们开放的,主动权并不在他们手上。如今看着弹幕上那些明显刻意筛选过的言论,人本就是容易被气氛带上头的生物,只怕舆情激愤之下,原先理智的人,也会被牵着鼻子跟着指责许时青。 “也不一定要和游戏对着干,不是吗?”谢崇岳还在争取:“你看,祂既然只是让我们阻拦你证道飞升,那也不一定会赶尽杀绝……” 他自己有点说不下去了,这其实是在让许时青与他们冒险,赌游戏不对他下狠手。而游戏呢,也在赌许时青不会对蓝星下手,赌谢崇岳他们这些天选者能为蓝星做一切事情。 许时青他应该是什么也没赌的,毕竟他不一定在乎蓝星的存亡,所以无所谓游戏到底会不会对蓝星下手。 “……我们能做些什么?”谢崇岳说。 许时青挺有闲情雅致的喝酒看弹幕,其实他什么也没看着,一些比较粗鄙的话,021都给他打了码,弹幕上都是些比较文雅的……骂人的话。 “你们又做不了什么。”许时青说:“乖乖等结果呗。” 谢崇岳见他盯着弹幕看了一会,突然奇怪的问:“c、n、m是什么?” “……”谢崇岳诡异的沉默了好一会,说:“是华夏母亲的意思。” (……) (骂了个寂寞) (忽然意识到眼前是个两千多岁的老古董) 许时青又看了一会,看得眼睛疼,毕竟一堆马赛克怎么着也不护眼。 他挥挥手,把那个快怼到眼前的摄像头拍进墙里,自然是又惊起骂声一片。 许时青能感觉到又有几颗摄像头正往这边飘,顿时咋舌,道:“还挺急。” 谢崇岳看了眼冒烟的摄像头,心道,能不急吗,游戏现在恨不得掌握你的一切行踪。 不过这也让谢崇岳认识到国运游戏对许时青的忌惮。 “那么……”许时青难得有点恶劣:“我们提前开始证道吧。” …… 证道飞升的场景是怎样的? 三千年来,天玄大陆一共有三个人一只妖经历过证道飞升。 第一个是两千七百多年前的剑门长老,凝光仙子。据记载,她证道飞升时,如风剑意让方圆百里的土地上所有的障碍物消失不见,只剩下以凝光为中心扩散的涟漪状剑痕—— 剑意时至今日,也依旧令进入的人面颊刺痛。 第二个人是两千五百年前药谷的千金子,他证道飞升时,是在市井的义诊摊子上,天降异象,而众目睽睽下,千金子身形一动,随神兽而消失在天际。 第三个人,就是三战三败的许时青了。他的证道过程带着剑修一贯的风格,剑意汇聚天地间,将道刻画于河川山岳。第一次证道,他留下了千疮百孔的剑锋渠。第二次证道,他在扶光国国都废墟上,平荡了满城烽火,第三次,则是凫洲天地俱暗,他一剑画月于湖中芦苇,移山倒海,塑陨星台于湖中。 而唯一的妖,雀仙,证道飞升之时,万鸟同飞,百啭千声,齐齐向南迁徙,所过之处,未有鸟雀不应和者。 如今,天地声响似是牵引流云汇集一处,修士无不抬头望向一个方向——魔域。 三千年来唯一一个三次证道失败的人,再一次引动天地,第四次进行证道飞升。 第5章 憎恨 醉仙坞上空的一切似乎都凝固了。 雀仙望着许时青住的屋子,神情忧虑。鹤童扒着他的衣袖,问:“仙君生气了嘛?” 小妖怪不懂证道,迷迷糊糊只以为是收了他们的仙君在发火,还有些愤愤不平:“谁这么过分,竟然惹仙君大动肝火!” “你们最近学了不少词啊。”雀仙噗呲笑出声,小鹤童们也才三四十年的修为,年纪小着呢,天天调皮捣蛋满坞乱窜,也就许时青偶尔招呼他们去干干活时乖觉。 “哎呀,雀仙大人!”鹤童力气小小的拍着雀仙的小腿:“仙君到底为什么生气呀?” “对呀对呀,我要把惹仙君生气的人打成扁扁。” 雀仙说:“没生气,就是练练手,你们年岁小,没见过,别大惊小怪。” 说了这几个小妖怪也帮不上忙。 他看了眼不远处听见动静跑出来的那些人类,抬起手唤道:“过来些,证道开始,这里就不是普通人可以介入的地方。” 说着,手腕处的银镯甩出去几个,绕着周身五六米形成了个半圆。 天选者们犹豫着,但随着天色愈发昏暗,藏在云里的星星像是千瓦大灯泡那样闪亮迫人,几乎让人觉得光芒带上了热量。 他们也就讲究不了那么多,一股涌进了雀仙构筑的防御阵法。 恰好,一道锋锐的口子劈到了阵法边缘。 几个天选者神色更严肃,他们方才忽的失去了与现实的联络,这下子进了阵法中,可就真的毫无反抗之力了。 眼前的东方男子面色平静,没有表露出敌意,目光紧紧的望着一切风云的中心。 以他的力量,自然能清楚的看见那些监视的眼睛是如何像蜂拥而至的鬣狗扑过去,而后为剑意一分为二,滋啦冒烟落地。 伊万诺夫听见旁边的男子幽幽的叹了口气,说了句他听不懂的话。 “醉仙坞完了。” …… 证道的方式因人而异。 凝光仙子将自己的剑向天地展露,她的道所向披靡、毫无动摇的书写在大地上,呈现给天地。千金子与集市义诊,将救济天下人的志向诠释得淋漓尽致,那时他的寿元将近,言行合一,自然证道成功。 雀仙成为鸟中之王,如凤凰那般引领百鸟争鸣,他的道是驭使鸟兽的王道。 “证道的本质是证我。”许时青轻描淡写的将千年的感悟吐露:“我行、我言、我思、我想,言行合一,求得本真。” 天穹传来一声长啸,像是雷霆炸裂冗长的回声。 谢崇岳问:“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呢?” “……你猜到了吧。”许时青歪了下头,笑:“我的道劫就是你——你们。” 这是一个比较漫长的求证过程。 谢崇岳意识到所谓的阻止许时青证道飞升的任务,在此刻他妈的开始了!一点不带商量,没有任何预兆,游戏就甩了个要求,怎么做全看他心里对蓝星有多少爱! 缺德玩意! 他暗骂。 “两千四百年前。”许时青说:“我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他没有表现出多少沉浸在回忆中的样子,毕竟那时候的事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时见到的树很高很高,鸟啊、花啊,一个个都奇怪极了。 后来被剑门弟子带回去几年后,才知道那是他们门派刚发现的秘境,要不是那弟子看他小孩子不安全,许时青只怕是没有后头的风光日子。 “……你那时十岁?”谢崇岳一惊,开始庆幸剑门弟子的好心。 许时青点头:“后来门派的长老见我根骨奇佳,便收了我做门中弟子,在那里我挥了十一年的剑,成为修仙界最年轻的结丹期修士,然后英杰台大比一朝悟道,直接跳到了大乘期。” 这个晋升速度真离谱。 “所以我的第一次证道飞升没有成功。”许时青也觉得二十一岁大乘期速度太快,根基不牢。 “我那时候虽然喜欢剑,可实际上练的无情剑道另有心思……唔,名字听着很厉害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就是无情剑道修炼速度最快,我想回家。” 谢崇岳愣住,说:“你那时候不知道国运游戏吗?” 难道许时青的穿越不是游戏的锅?按理说对方应该冒个泡才对,不然抓人丢异世界干什么? 许时青:“不知道,反正我是从四百年前,也就是穿越者大量出现开始,发现域外侵蚀的气息与他们有相似之处。” 他表情淡了淡,域外侵蚀的土地就算是大乘期进去都难受得够呛,更不要说修仙界那些年轻人。所以在许时青这四百来年于魔域避世不出,却频繁出入域外侵蚀范围之前,修仙界对这种现象的了解仅限于被侵蚀的土地会没掉。 对,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土地不见了,只剩下空洞、恐怖的大陆基被海水缓缓地倒灌,像是一只巨兽在吞吃残骸。 “天玄大陆在这三千年里,已经失去了近五分之一的土地,四百年来尤甚。” 许时青说:“再放任不管,没人知道这玩意现在吞土地,未来会不会吞人。” 不过看国运游戏……想来早就吞人了,只是吞别的世界的地去当奖励,实在是令人无语凝噎。 “……其实看看其他穿越者,也能猜到背后应该有什么推手。”许时青看了眼天色,魔都内外现在都是人,等着看他情况,也可能是想来看话本子当事人:“两千四百年,是头猪也该开窍了。” 这话挺自嘲。 谢崇岳觉得他目前表现出来的,倒没有那么不堪,于是转移话题道:“你第二次证道失败,我记得是扶光国灭亡时,当时发生了什么?” 第二次证道…… 许时青的神情流露出了点恍惚,他好像在那一瞬间被某种噩梦魇住,以至于泄露出一声苦笑。 “谢尔盖是个混蛋。” 他语气复杂:“他不该告诉我那么多蓝星的事情,不然我就不会想起来……” 想起在那颗星球上那个国家里的生活。 谢崇岳有点不解,他虽说这段时日读的资料多了,也称得上是松鹤仙君小灵通,不过笔墨难免有所偏颇,再加上很多事情年代久远,逐渐失真,就更加容易夸大扭曲,自然也和真相不搭边。 许时青自然清楚这些,毕竟藏书阁里雀仙每年都随着他喜好去收录那些话本记录,他每一本都看过,只是感慨故事是好故事,人的性格却不太像本人了。 “人是需要归处的。”他说:“天玄大陆两千多年前可比现在黑多了,见得多了,我竟然觉着在这里格格不入……” 他有些失笑:“走了两百来年,然后碰上了谢尔盖,那是个固执的榆木,非得说什么剥削、阶级、封建……我听不太懂……也能明白他应当是个心怀天下的圣人。” 从那些讲述里许时青看见了希望,毕竟那曾经在另一个世界切实的存在过。然而五百年过去,谢尔盖死了。 他天赋不好,再怎么努力修炼,寿元也不会太长。死之前,他还心心念念扶光国,他的第二个故乡。 然而扶光国覆灭了,就像是谢尔盖在这个王朝的末端徒劳的努力,他与许时青在这个世界融入立足的一切努力都失败了。 “众生道……也不是我的道。”许时青摇摇头:“我心无天下苍生。” 可你扑灭了国都的火,避免了多少人的伤亡啊。谢崇岳动了动嘴角,最终还是没说话,也许对于许时青而言,这只是事后无用的补救。 “而后又是一千年一百年。”许时青感受到他的道劫已经在酝酿了:“我的封地仍旧受天权国的承认,他们希望拉拢我,但我已经不想掺和进王朝权势更迭的风雨里。” “所以那一千一百年里,我一边游历大陆,静心修炼,一边寻找穿越者……很多,他们有的刚见面就死了,有的想要算计我,有的去了应天城,我让他们报我的名号。” 这也是为什么穿越者都会去应天城的缘故。 谢崇岳总算是搞明白了一点。 “谢尔盖的国家解体了。”许时青说:“我一个个询问他们的事情,慢慢的整理出了一条时间线,发现我们这些人来自不同的时代,可穿越过来——起码苏醒的时候——却在不同的时间,这是不合理的。” “第三次证道……我的失败源自我太迫切的希望回蓝星了。” “即使再格格不入,觉得在这个世界无法立足,可我确实是同这个世界建立了无法割舍的联系。” “我没有看清这一点。”许时青道:“似乎总是在不恰当的时机做不恰当的事情。” 谢崇岳慢慢的明白证道具体是什么了。 “不过这一次,我发现了天道的问题。”许时青说:“我的失败虽说有自己缘故,可真要说起来,也不至于连挫我三次,连个道劫也不给我。” 他在第三次证道失败后,发现了天道的虚弱和巨大缺口。这也是为什么雀仙证道成功后,没打通天梯,立地飞升,离开此界的缘故之一。 许时青对此没有所谓,但对于修仙界而言,这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天道的衰落意味着末法时代的到来,也意味着天地间灵气衰竭,法则凋落,天赋不再是修仙成功与否的硬标准,再天才的人,也无法从天地间感悟道——这等同于堵死仙途。 这里有一小段沉默,谢崇岳清楚许时青不太愿意提及猎日之围后的事情,一个时代的落幕伴随着一个时代的开启,代价是一代人的苦痛。 这种事情总是充满着遗憾,对当事人更是如此。 “第三次证道失败后,我开始频繁出入域外侵蚀之地,也正是那一段时间,出现了很多穿越者。”许时青慢慢说:“他们身上的气息骗不了我,和你们身上的一模一样。” “一些人来自战场,一些人来自战后,还有一些人自称是来自新华夏。” “我感到畏惧。”许时青轻声道:“时间的错误让我很难不想到,蓝星上是否正在发生巨变,或者那里已经陵谷沧桑,天翻地覆?” 他在这里度过了那么多年,可到头来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还是那短暂十年中曾窥见的光景,是谢尔盖他们至死仍念念不忘的故乡。 这不禁让许时青思考自己回去以后,是否要面对一个同样陌生的天地,就如同他此刻在天玄大陆上,等待亲友一一离去,而后醉卧天地,长睡不醒。 “你可以回去的。”谢崇岳如同有心电感应那般,道:“华夏永远是家。” “回不去了。”许时青只是摇头,他说:“我很高兴能够认识你,谢崇岳。” 你让我知道那地上的天国并非只是我的幻想,谢尔盖他们并非只是沉湎于一个虚幻的乌托邦。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也没有比这更好的道劫了。 那么,许时青要接受它,放弃证道,然后成为这天国的一部分吗? 不。 他绝不接受两千四百年的岁月,以这样的看似和谐的结果落下帷幕。 许时青当然可以放弃证道飞升,也当然可以顺从的戴上镣铐,然后去享受乌托邦的美满幸福,他甚至可以靠着自己的实力而活得比以前更顺遂、快活,最后万人敬仰。 然后呢?无视游戏对所有人所造成的伤害!这些在异世界一生都不得安宁的穿越者,他漂泊千百年的灵魂,天玄大陆失去的土地、死去的生灵……蓝星迄今为止所遭遇的一切因此而死的人,就那么算了吗? 许时青死死的扣住谢崇岳的手,说:“这一次我绝不退步……至于保全哪一方,就全看天意了。” 在那之前,许时青会拼尽一切。这份酝酿了两千四百年的执念此刻何其明晰,天地涤荡,光亮扫清灵台,他道心稳固,自此无所畏惧,无人可破。 ……是恨啊。 他恍然如梦,竟有种要落泪的冲动。 修仙者锤炼体魄、磨砺道心,千难万苦,最终也只是为了一个“本我”。 凡是证道者,都是在证“何为我”!明心、练性、锻体,无外乎此。 许时青站起身,身侧隐约有剑影浮现。 “……!”谢崇岳忍不住抬手挡住扑面而来的疾风,室内一片狼藉,早已成了废墟。 许时青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身形一闪,须臾间消失在原地。 多说无益,两千四百年,他的憎恨绝不平息,绝不接受,绝不原谅! 此刻天地俱震。 魔都哗然一片:成了! “证道四次!”有个修士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他要打通天梯,就地飞升吗?”“等会,他要去哪里?”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个方向……是域外侵蚀所在的方向!” 第6章 番外 国运游戏消失在一个温煦的清晨。 同时,一批犯罪团伙被以反人类罪、恐怖袭击等罪名判决,死刑。 真相往往出乎所有人预料,令人大跌眼镜。 国运游戏的幕后还真有蓝星人的插手,却也有天玄大陆的魔修掺和。 谢崇岳晓得了真相后,沉默了好一阵子,他的脑子里还回荡着许时青证道飞升时回望的那一眼,而后是光芒刺目,等重新看清眼前的景象时,醉仙坞已经是一片废墟,雀仙走近,听解释的那些话,概括一下,就是让他们先在魔都安顿下来,等到域外侵蚀解决,再决定去处。 雀仙是魔都的城主,在整个魔域很有威望,这句话很有分量。 难怪许时青在魔都隐居。谢崇岳当时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 他不晓得为什么日子回到了正常,却还是总想起许时青。约莫是雀仙送他们回来时,说松鹤仙君成了仙,镇了那个游戏,后来幕后黑手在现实里被抓了个清楚,许时青又不见了。 网络上对仙君拿一整个蓝星做赌注这件事,还是颇有怨言。不过人家成了仙,似乎也去了天外,所以大家说了说,话语里带了羡慕。 ……天上的仙人以后应该过的很快乐吧。 谢崇岳为对方感到高兴,即使他不知道自己与对方算不算是朋友。但祝福一个人是不需要身份的,他这么说服自己。 就像月亮并不真正属于任何人,所有的独占、思念,也只是人一厢情愿的自我幻想。 但为什么他念念不忘呢? 许时青微妙的问021:‘还演着呢?’ 系统习以为常道【收个尾?我看他平时戏挺多的,应该是沉浸太深,有点反应不过来。】 ‘那我什么时候能出现?’许时青看着颁奖典礼,国运游戏结束后,对于天选者们的表彰、授勋仪式也在热火朝天的举行,人们需要英雄提醒现在生活的来之不易。 【快了。】021很从容,祂还不清楚谢崇岳那个见色起意的死样子【你过两天穿套常服,从他身边经过一下】 保准那老色批一眼看清,两眼放光,直接给你拉回家,打包打包进洞房了。 许时青太相信谢崇岳的为人,不排除有顾熠他们的滤镜加成,所以没往深了想。 这会听完021的话,点了点头,就把这事扔到一边了。 谢崇岳早就辞了原先的职位,国运游戏的影响范围太广,他这张脸无人不识,根本没法正常出门。 他原先也不是喜欢交际的性格,清楚这一点的组织在互联网上宣传不要过度打扰英雄的生活,并且对一些散布谣言、抹黑言论的网友进行了点制裁。 好在过了段时间后,网络上讨论的热度就下来了。娱乐年代,天大的事情过个把月就淡了,又不是什么激起民愤的大事被接力传播,谢崇岳在人前消失一段时间,再来几段八卦新闻,人民群众就淡忘了这件事。 当然,这不是说他们忘了国运游戏那档子危险的事,只是生活不能总是围绕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当然,有些热度实在是降不下去。比如说舔颜的剪辑视频……只要不太过分,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看的花骨朵见了多看两眼夸两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除了表明这人有正常审美外,没什么特别的。 谢崇岳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好在大冬天的这并不奇怪,他心里感叹这个月非得学伪装了,不然这日子真过不了一点。 他现在连和兄弟们出去烤个串喝个酒都做不到。 “诶,你快看!”有个女孩子在不远处举着手机,兴奋的蹦了一下:“这张好看,这张好看!” “我嘞个神仙下凡。”她旁边的另一个女孩子感叹:“不愧是修仙的哈,这皮肤,这颜值,咱们和隔壁世界的合作什么时候展开,我迫切的想要修个仙,抛弃我的黑眼圈、黄黑皮和该死的近视!” “别提了,有生之年啊!” 她们嘟嘟囔囔的从谢崇岳身边经过了。 他看见了一晃而过的照片,上面的人黑衣鹤纹,乌发白肤,侧着脸正要看过来的样子。 许时青。 男人的脚步慢了下来,像是那一瞬间被什么东西给绊住,须臾又晃了晃头,按着头上的针织帽,心想自己怎么老是想起对方。 分明他们认识连一个月都不到,可谢崇岳却清晰的记得许时青的一切和一举一动。 这些东西就这么在他的脑子里转呀转,吃饭的时候冒出来一下,走路的时候冒出来一下,干什么都突然蹦跶出来显示一下存在感。 这种频率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日常生活,曾经的同事上司都很关心他,生怕谢崇岳是国运游戏里遭受了什么事情,有了心理阴影。 关于许时青的证道过程,他在报告中已经写得详尽,几乎没有隐瞒。之所以说几乎,只是谢崇岳出于一些私心,将一些他自己都觉得太离谱的东西隐瞒下来。 毕竟,对一个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陌生人心动,显得他太轻浮、太有病。 他有点黯淡的想,不提许时青已经飞升天外,哪怕火星撞地球,谢崇岳真吃上了天鹅肉,以许时青漫长的生命,他们也不可能长久。 谢崇岳只能让这份感情不见天日,藏着,这样万一仙人再回蓝星,想起他这个人,一打听也不至于是个人就说有个凡人大逆不道的喜欢他,让场面变得很难堪。 要努力啊。 谢崇岳心想,再有名一点,这样说不定对方翻翻历史书,也能在他的名字上多停留几秒。 想要捞月亮,总要让自己也是颗星星吧。 仙人本仙正坐在公园长椅上,专心致志的咬冰淇淋。 大冬天啃冰,也算是奇景了。 【嘶,你就造吧。】021说【牙疼别喊我,我不会给你止疼的】 ‘我找谢崇岳。’许时青有恃无恐的继续啃,反正吃不死,为什么不好好享受美食? 021【……】许时青你和谢崇岳吵架的时候,有本事别找祂! 你们两个不顾别人死活的情侣能不能尊重一下数据生命?!祂真的也会感到自己就是个电灯泡!不应该出现在你们两个人中间当传话筒!! 谁也想不到前段时间闹得两个世界风雨不断的仙人就这么大喇喇出现,还接地气的拿着个冰淇淋吃。 凛冬寒冷,呼出的气在眼前飘忽着,许时青啃了口冰淇淋,冰得满嘴都麻了,淡淡的奶味弥漫口腔。 一边吃,他一边看来往的人群,都低着头往前走,偶尔往这边看的,下一秒又忘了,然后奇怪的扭回头,一无所知的继续往前走。 021瞥了眼不远处的谢崇岳,很机智的给自己挂了个机,然后转身去追电视剧去了。 许时青正在吃冰淇淋的饼干壳,这边干燥,壳子也硬,他一咬就碎了个几片落衣服上,赶忙又低头去扒拉那些碎屑,也没发现嘴角沾了几颗。 “……!” 一只手抓住了肩膀。 许时青被吓了一跳,侧过脸看去,见着了张熟悉的脸。 “谢崇岳?” 完了,吃东西太专注,再加上太熟悉这股气息,他刚刚都没反应过来。 谢崇岳的半张脸被围巾裹得严严实实,此刻目光清明,一看就是许时青熟悉的那个男人,原装正品,一个零件都没少。 “你怎么在这里?”谢崇岳说。 这句话就是要继续演下去。 许时青心里腹诽,还是端起了仙人架子:“回来看看。” 他嘴角还沾着甜筒碎屑,其实一点也没有不染烟火的仙人样子了。 谢崇岳看起来愣了下,然后问:“有落脚的地方吗?” 直到许时青说没有,他自然的发出邀请,对方答应了以后,谢崇岳都还没从突然见到原本以为不可能见到的人的惊喜中回过神。 “你,回来做什么呢?” 他问,语气轻轻的,几乎要化进寒风里。 许时青要不是听力非同寻常,还真听不见这句话。 “找一下我的父母。”许时青继续吃甜筒杯,谢崇岳很自然的伸过手去给他嘴角的碎屑擦掉,他也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要是他们还活着,我就陪陪……” 他没继续说下去,后面的话不言自明。 停了下,许时青含含糊糊说:“顺便来看看你。” 谢崇岳语气带了惊讶,还有一点不可察的喜悦:“看我啊?” “你不会不认我做朋友吧?”许时青有点被打击到了。 那,那他岂不是很丢人! “做的,当然是朋友。”谢崇岳笑起来说:“那先去我家吧,我下厨。” “你有想吃的吗?” 许时青拿捏不好什么回答才是朋友之间会有的,他们这个对话听着也不大清白。 “我买了。”谢崇岳靠过来,低声道:“时青。” “!”许时青知道,这出漫长的戏可算是结束了。 他一下子丢盔弃甲,卸下伪装,说:“那我们回家!” 谢崇岳笑起来,说:“好啊,我们回家。” 021那边终于上线【谢崇岳,漫画那边完结了,呦,不演了?】 谢崇岳维持着微笑的表情,说:‘老婆孩子热炕头,我才不真的做寡夫——’ 这些大刀给那群读者吃去,反正世界运转很成功顺畅,接下来只要规规矩矩挑几个故事运转就行。 许时青耳朵通红,他听得出来这话的意思:‘好了,别说了。’ 他燥死了。 一人一统点到即止,毕竟另一个当事人脸皮薄得可以,真惹恼了那可得不偿失。 【这个世界盘活了后给局里带了灵感,不过国运游戏的设定不会重启。】021说【太赔本了,没几个世界经得起折腾】 也就谢崇岳干了这么多年活,攒的能量可观。 许时青在两个人身上设了一层障眼法,一路上看见他们的人都不会在脑子里留下印象。 021继续说【局里那边的意思是,这个世界还是交给你们两个管理,那边不好接管,太远了,不方便。】 这一点两个人都没意见,大不了就是本体留下来,然后分个身出去。 【哎呀!】021嘟囔道【我就想说你们要自由行,能不能带上我……】 ‘顺便做做任务?’许时青说。 他笑起来:‘我很乐意啊,但是你要看看崇岳愿不愿意了。’ 事实上,许时青的积分根本没用过,基本上给了021,让祂看着花。 谢崇岳撇撇嘴:‘行呗,不强制的话,时空局的系统功能齐全,还是很便利的。’ 021恶狠狠的瞪他,祂才不在意谢崇岳什么想法,这家伙轻浮至极! 解决了去向的事情后,系统明显轻松了许多。祂火急火燎的跑去和001申请任务挑选权限,这玩意没有特批拿不到,不过许时青和谢崇岳两个人毕竟是捆在了一起,考虑到这一点,时空局表示理解,所以很大方的给了批复。 021吐槽道【麻烦死了,还要给002写报告】 任务分配这方面的事情,是002负责的。 许时青不太了解时空局这些系统的分工,他和谢崇岳已经到了家里,此刻他正忙着和缠在大衣拉链上的头发做抗争,哀叹早知道就不偷懒,把头发绑起来了。 谢崇岳显然很喜欢这头长发,鬼使神差的,许时青就没在搞完国运游戏后剪掉。 “你别急。”谢崇岳找了根发绳 ,手一勾,一拉,头发被拿了下来。 许时青松了口气,安静的任由他施为。 “你怎么还是那么急性子?”谢崇岳给他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笑着说。 许时青说:“我还很粗鲁,不聪明。” “这不是有你吗?” 他理所应当道。 所以许时青不觉得自己有不好,就像他自信如果谢崇岳有危险,他会上前保护他一样。 这种笃信恐怕是第一个世界的许时青难以想象的。 谢崇岳笑得更明显了,他凑过来亲了亲青年的唇角,说:“过分,不过我喜欢。” 喜欢死了 。 许时青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有点发愣:“你这家伙,真是。” “真是什么?”谢崇岳说。 真是要人命。 许时青没说这句话,他说了另一句:“我很喜欢。” “那你要多喜欢一些。”谢崇岳说:“喜欢很久很久。” 他蹲下来,握着许时青的手,明明是很痞气的长相,此刻看着却有些斯文清隽:“我可不做寡夫。” 许时青被他弄得有点脸红,男人的呼吸喷在手心,热的,很轻,很痒:“我肯定不会让你做寡,寡夫的。” 他磕巴了一下,男人的手掌贴在他的小腹上,隔着布料,他却感觉烫得惊人。 今夜无人入眠。 第7章 论坛体(完) #大家对某着名双男主漫画的开放式结局有什么想法吗 楼主 如题 2l 沙发 3l 沙发 4l 能有啥想法,祝这对好朋友金婚快乐,三年抱俩!不然对不起我那些年在同人区写的粮—— 5l 能有什么想法,谢崇岳你一定要爬上许时青的床啊 6l 能有什么想法,都邀请同居了诶,都同意了诶 7l 朋友只是谢崇岳的谎言,他那个不值钱的样子我都不想说 8l 嘻嘻,是谁一见面就傻愣愣盯着人家看的?是谁到最后都想着拉对方一把的?又是谁在回蓝星以后一直回忆一身寡夫味的? 9l 寡夫!新时代的时尚单品!这部漫画的精髓之处!讲真作者不去画一下寡夫被强取豪夺的梗我是不赞同的 10l 我第一次在双男主漫画里感受到那么浓烈的寡味——评论区有个大哥说得对,谢崇岳和许时青收拾收拾,直接进洞房得了,也算是为国家的结婚率做做贡献 11l 谁家好兄弟好朋友会在意对方的脸多好看啊?谁家好兄弟会给对方擦嘴角啊? 12l 评论区大哥:这是gay吗?这就是gay吧? 还是评论区大哥:他们是gay吧! 13l 笑死了,这个语气的变化 从犹豫到怀疑到笃定 14l 南通恐怖如斯 15l 别的不说,剧情还是很值得一品的,男一是男二的剑灵转世,闻所未闻,前所未见 16l 幻视隔壁bl区 17l 剑修的老婆剑,这感情线毋庸置疑! 18l 笑死了,真相揭露出来,评论区的大哥们天崩地裂,不可思议! 19l 他们之前不还一直想把天选者里的妹子配给谢队长吗?结果作者说人家看不上——双方都看不上对方。 笑死了 20l 最搞笑的难道不是后来许出来,那氛围不对劲,然后有的人开始怀疑许仙仙是女孩子女扮男装吗? 我要笑死了他们的评论还在呢,一个个的都快把我说服了,你别说许仙仙那张脸打扮打扮确实是个美娇娥 21l 最后发现许仙仙是男二,还是个男的,评论区破大防了吧(坏笑) 22l 这一波是同人女的胜利! 23l 同人女全体悍跳预言家! 24l 剧情上好像没什么好说的诶,反正国运游戏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套路,一般来说只有小说,我看见漫画还不太敢相信 25l 其实本来就这样,无非就是升级、打怪、过副本,然后就是奖励啊什么的,这玩意最大的卖点就是通过这种全球直播的方式增加主角影响力,然后影响现实的各种势力吗——其实挺离谱的。 26l 本来就是无脑爽文的设定嘛 就像是记忆提取这种,不就是论坛体和漫画弹幕那种设定的变种? 不过漫画那句“祂敢给我变出地,我都不敢收!蓝星要是肥了一圈,那可就真的是什么都完了!”的表情有笑到我,一群科研人员求天拜地的祈求奖励不要是增加土地…… 27l 可以理解,毕竟星球的体积又不是随便形成的,质量体积一变,引力啥的就全都变了,蓝星自转和公转是要变的……那是真的要完蛋,季节,磁场,地月引力——真的方方面面全都会影响到。 28l 所以天选者们最后能爬到结局真的每一个都牛上天了 这种情况赢不好赢,输不好输……还要考虑现实的政治因素(可能是因为作者设定上没有把各个国家物理隔离) 总而言之大家都在混低保,虽然土地多了,但是因为是重叠的,所以海洋少了(这影响也很恶劣了) 29l 隔离不了吧,一隔离,一些依赖进口吃饭的国家咋办,饿死啊?从这方面其实也能猜到游戏背后的科技高,但没高到让人绝望,所以高层们的调查和怀疑真的很合理……漫画里还提到因此死了好多人 30l 要是能隔离,还能保证所有人类的温饱——我嘞个豆,这个科技是真的高,对于一些战区和流民,那真的是天降甘露了,起码能活下来 31l 诶,别说,地多了的地图看着真舒服 32l 别搞,海洋少了也不是好事,好在最后两个世界看样子是能交流互通了,所以应该可以人工干预一些 33l ……折叠…… 68l 啊啊啊啊啊,谁能整理一下感情线和剧情线,臣妾真的看不出来许仙仙什么时候出场啊!泪目 69l 就是那些副本里奇奇怪怪的痕迹啊,和后来许仙仙一剑毁囚月都的画法一模一样,这个作者画剑痕什么的都有非常明显的区别,谁的剑、刀,什么路数,是能看出来的。 70l 许后来不是说他经常出入域外侵蚀之地吗?那些地后来变成了蓝星的或者是游戏副本,所以谢他们进副本瞧见的那些痕迹是许,这是合理的 71l 那为什么说谢是剑灵转世啊?漫画里没说…… 72l 你应该没看个人线番外吧,就是作者后来出的《岁岁长青》……啧,这个名字不必多言 73l 是……点进去,感觉被小情侣踹了一脚 74l 喔喔,我去看看 75l 番外那股子日久生情的味真的,第三次飞升失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许时青本命剑没了,确切的说,他的本命剑剑灵没了…… 76l 剑冢一见如故,一千多年的无声陪伴,穿越者们都走了,就只有自己的本命剑还陪着自己,结果第三次飞升剑没了……难怪许时青再见的时候那个打量的表情,听见谢用中文的时候表情微妙…… 77l 老婆剑比自己先回了一趟老家,还有了户口是吧? 78l 番外里的许时青真的诠释了什么叫鲜衣怒马,少年意气,二十一岁名震大陆的天才剑客,连急切证道都无法让人觉得他心性不佳,毕竟他一往无前……而后行走人间千百年,什么都做过,王侯将相、贩夫走卒,讲真许时青为了证道拼到这个地步我是很意外的……特么那张脸看着就不像是会在人间摸爬滚打的样子…… 79l 那张脸真的很伟大,我理解修仙界那个为他重金举办上元灯节的修士…… 80l 捞月、囚月、猎日……我不多说了,你们修仙界的仙君厨有点震惊到我了 81l 感觉情敌好多 82l 呜呜呜可是两千四百年真的好苦,穿越者真的好惨,一个个要么融入时代,被碾为尘埃,要么反抗时代,却还是被碾为尘埃……谢尔盖、安迪他们多想活下来,结果一个冷酷的天赋不够,寿元有限,最后死了。 83l 许时青身上的寡味破案了,他是故友的遗物,是他们遗志的继承者…… 所以最后绝不可能和国运游戏妥协的……他失去了那么多亲朋好友,无论是为了被游戏带到天玄大陆的穿越者们,又或者是为了天玄大陆或者蓝星的以后,他都绝不可能妥协…… 他都要恨死了,要是没有游戏,他的朋友们就不会怀揣着一腔思念而死,他的剑灵也不会因此而失踪,甚至于,他或许根本不用经历这两千四百年…… 84l 许仙仙可记仇了,没看见囚月都上一秒搁凫洲捞月洞做了些坏事,他下一秒就去劈了一剑 85l 毕竟都说修仙就是为了修“本我”……许时青也是真性情了,说恨就恨,和谢崇岳聊天的时候,兴头上来了直接就证道飞升去劈游戏…… 86l 看他这样子,其实实力早就达到了,就是差谢崇岳他们来让他对自己的内心有个更明晰的认知……不过这不重要,反正这漫画后期也有点崩战力 87l ……折叠…… 102l 这漫画还能吵起来战力? 103l 习惯就好,咱们分区毕竟是双男主,又不是bl 虽然我觉得男一男二是深柜 104l 你区漫画,哪个不gay? 105l 无法反驳 106l 笑死了,兄弟情只是南通的借口 107l …… 第1章 许家村 火车的声响很大。 许时青在一阵持续不断的摇晃里醒过来,有种在船里晃荡的眩晕感。 他从软蓬的被褥里爬起来,一吸气,还能闻到一点散了的烟味。 难闻。 “诶!济川县到了!到站的起来了!” 乘务员走过来,一个个的喊醒,走到许时青面前时,似乎愣了下,没想到这几日闷头苦睡的年轻人长得那么好看,语调也轻了些:“济川县到了,收拾好行李准备下车。” 许时青点头,说:“知道了,谢谢。” 发音很标准,听不出是哪里人,不过声音很斯文,有点冷,一听就知道是个有文化的。 说不定是个知识青年嘞。 乘务员不知怎的有点发怵,点了点头,确定这边都听到了以后,就走到下一节车厢。 “济川县到了!”远远的,他声音传了过来。 许时青揉揉额头,突然来到陌生的地方让他有点懵,下意识的搜刮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零碎的片段记忆铺展开,他努力捋了捋,勉强得知自己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他叫许时青,来自京城一个家庭,父亲是个知识分子,在大学里做老师,母亲是个商人,经营着一个工厂,家庭富裕,学识出色,目前他正在绝赞离家出走中。 许时青:“……” 他想到记忆里济川县所在的位置,就感到一阵窒息,这搁古代妥妥的流放岭南啊!可想而知自己到底跑了多远!唯一庆幸的是,走之前留了小纸条,说自己跑回老家去了,没让父母担心。 老家就在济川县的许家村,许时青家的老宅原本是爷爷奶奶住,不过前年二老身体差了,被接到了京都,现在是他的大伯一家在住。 许时青这次离家出走打算投靠他们一段时间。 但他现在来不及在意这个,只是在对床比较疑惑的目光中,冷着脸盯着眼前的字符,心想自己怕不是疯了见鬼了。 「任务 1.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世 2.查清村里怪事的罪魁祸首 3.完成许时青的遗愿」 许时青盯着任务三,背脊一片发凉。 他现在对脑子里的记忆感觉很奇妙,就像是他是这个世界的许时青之前,还是另外一个人。 总不能是借尸还魂 起死回生吧? 他苦笑着想,拉起行李箱,准备下车。 现在他的记忆残缺不全,对现状更是一头雾水,还不如随遇而安……而且许时青疑心自己的情况和这三个奇奇怪怪的任务脱不了关系。 心里这股莫名的熟悉感,以及一种必须要完成不然一定会后悔的预感,让许时青觉得这三个任务无法忽视。 万一和自己缺失的其他记忆有关呢? 他站在车站,想的有点出神,一身裁剪得体的服饰,腰细腿长,眉发乌黑,肤色白皙,在阴影里,那张脸看着贵得惊人。 简直不像是会站在这里的人物,他应该出现在华贵舞厅里才对。 谢崇岳一走进车站,就看见在人群里鹤立鸡群的堂弟,提着皮箱,脖子上围着蓝色围巾,正背对着他看站里放的地图。 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个知识分子。 他一大早被赶过来接人的怨气少了点,心里生了点奇怪的感觉,这细胳膊细腿的知识青年,怕是连桶水都提不起来。 “喂,你是许时青吗?” 猛的被喊名,青年下意识转过身,脸上的思索还没褪去,又白,瞧着有几分无辜。 谢崇岳心里撞了一下,他伸出手在前襟擦了下手汗,没细想,继续问:“你是许寒秋的儿子吗?” 那是许时青父亲的名字。 “是、是我。”许时青这次完全转过身,和谢崇岳面对面了。 他还是特别标准清晰的发音,不只是外貌、衣饰格格不入,连说话也和这旮旯地区分了开。 谢崇岳微挑眉,他生得人高马壮,手大脚长,在南方是个罕见的巨人,谁和他站一起都凭空感到一种压迫感。 好在他那张脸完全继承了母亲的优点,深目高鼻,眼睛尾的颜色很深,像是用黑笔画上去。 所以虽然许家风评不怎么好,但上门提亲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只可惜谢崇岳似乎没看上的姑娘。 “你父母打了电报,让消息送到我爹那了。”言下之意就是你离家出走,我们家都知道。 许时青抿唇,不管如何他得留在这,起码得清楚眼睛前边的那任务到底是什么情况:“抱歉,我会支付在这里的开销的。” 他出门带了一笔钱,挺多,应该够花好几个月了。 谢崇岳打量了他一下,这会两个人已经走出车站,正朝着集市走:“钱好说,总归是一家人,一口饭还是出的起,别的就要你自己张罗了。” 男人说话的调子微微上扬,有种懒散的放松感。 “……好的。”许时青说。 他说完,又不吭声了,垂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谢崇岳用眼尾的视野瞟他,眼见着人要撞上别人了,才伸出手揽着肩膀往旁边一拉。 肩膀不薄,但和他比起来依然是个文人体格,衣服的布料倒是好摸,光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许时青下意识看了眼擦肩而过的人群,反应过来自己太沉浸思绪了,要不是谢崇岳,他现在保管和人撞上:“谢谢你提醒我看路。” 话很僵硬,是真的不熟。 济川县是个南方的小地方,山岳成群,是个实打实的山沟沟。许家村距离县里十来公里,他们必不可能走回去。 谢崇岳早上是带着东西来赶集的,掐着时间去接了便宜弟弟,这会儿带过来的菜和肉早就都卖完了,和左右打了声招呼,这会牵着头牛往回走,许时青就坐在后面的车里。 路上还是沉默,谢崇岳心里鼓弄着别的想法,思考不了别的。许时青呢,此刻正被眼前的方框惊了好几次。 「任务」「商城」「情报」 他觉得这任务有点遮挡视线,心想能不能收起来。结果收是收起来了,他好奇,又想着能不能放出来,然后眼前的字就变了。 不会更严重吧。 许时青难得惊恐,莫不是鬼上了身,才能听见他的想法? 他没忍住嘀咕了句:“商城…” 说完反应过来,安安静静的没吭声了,这莫名其妙的,难保不被人当疯子。 视野里的商城亮了下,许时青看见上边和列菜单似的,罗列了一堆的东西,尾巴跟了一串数字,应该是价格。 他琢磨了半天,没敢乱点,毕竟前头还有个不相熟的没血缘的堂哥,有什么变动,对方又长那么壮,他打不过。 许家村在山脚,这是个万幸的事情,否则上山几公里路,可比县里到山脚的路要更难走。 他们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是晌午。 家家户户都在忙活午饭,炊烟滚得满山乱跑。 许家村的许家房子在村尾,牛车从村头拉到家门口,就有多少人瞧见他们家车上拉了个不同凡响的年轻人。 谢崇岳瞥了眼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姑娘们,心想就你们那脸蛋藏得住什么事。 不过这年纪的年轻人大多也兜不住什么秘密。 许时青浑然不知,他一声不吭的和谢崇岳沉默了近两个小时,都不能说是不会看人脸色了,应该说无论是心态还是眼睛,总有一个是被蒙得不见天日,不然干不出这种事。 四周的街坊邻居都状若有事的从许家门口晃悠过去,瞧见谢崇岳牛车上下了个年轻伙子,几个婶姨心思活络起来,知识青年,这年代也是个稀罕的,土地人朴素的觉得肚子里有墨水,将来成就必定不低,这会都想扒着攀个高枝。 等那张脸一转过来,该愣的愣,傻的傻,兴奋上的也不是没有。谢崇岳一眼扫过去,就知道这些家伙打的什么算盘,又瞥了一眼旁边目不斜视,看着一点人情都不会的愣头青,觉着这事十有八九没戏,毕竟人家眼看着心气高,瞧不上村子。 “爹!”他推开院门,一个中年男人从里头走出来,穿着褂子,嘴里咬着烟。 是许成安,许时青的大伯。 “大伯好。”许时青弯腰,鞠了一躬,这个礼太正式和书生气了。 许成安有点局促的搓搓手,说:“来了啊?来,进来,饭刚做好,一起吃。” 谢崇岳去了厨房,他去打饭,顺便帮忙端菜。 午饭热热闹闹的吃完,虽说有个角落莫名的沉默,透着一种不熟悉的尴尬。 第2章 不同姓 吃完了饭,就是问一些家常事,来来回回也就那几件,许时青父母回来的时候不多,大伯一家也少去京城,一来路途遥远,二来走了老家的地保不住。 许时青吃饭和收拾行李的空隙,谢崇岳他妈妈就把一家子的情况抖落了干净,她是个很干练的妇女,肉眼可见的满眼欢喜,给他的行李提到了侧房,那里已经被收拾出来了。 下午谢崇岳要去地里干活,许时青是客人,所以其他人没喊他。许时青从村尾走出去,他的记忆里没有这个村子的存在,许寒秋是来京城打拼后,才和妻子一起有了许时青,也算是老来得子,所以格外宠着他,以至于养成了个无法无天的娇气性子。 这一次许时青离家出走,是因为他想要他爹给他说个媒,但大户人家的小姐和家里人都看不上他,许时青当然闹,他脑子里就没有自己不讨人喜欢的概念,和父母杠上了,任谁劝都不好使。 所以许寒秋这次是真想给他个教训,京城是什么地方?扔块石头下去都是个七品芝麻官的后代,他们家本本分分一普通家庭,就想好好过日子,儿子这惹是生非的性子得改。 于是许时青离家出走,他直接就给老家发电报。许寒秋清楚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性,不敢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混,爱惜着自己的小命呢。 许家村的人都很新奇的看着村尾许家那个有出息的二儿子家的孩子。 这让许时青不免嘀咕,觉得自己就像是什么珍稀动物一样。 他心里多少被那三个任务拌着,心事重重自眉眼流露,那张文化人的脸多了几分忧愁,勾得看他的女孩儿看直了眼,毕竟那张脸实在是出类拔萃,村子里养不出来的白净矜贵。 就算没法子成亲,能牵个手、亲上一口,那都是赚大了。 谢崇岳从地里抬起头,把一切看在了眼里,心想这城里来的亲戚本事不小,这一天还没过去呢,原先追着他的小娘子们一个个的都被勾走了魂。 “许家今天回来的弟弟?”有个胆大的姑娘走近了,她刚收了地里的菜,出了一点汗,在小麦色的皮肤上发着光:“我是村长家女儿,许伯伯的电报是我爹送过去的哩。” 村子没几个认字的,村长算一个。 许时青恍然大悟,说:“你好,同志。” 他说着,习惯性的像是在学校里那样,鞠了一躬。 很礼貌,但也让庄稼人很不习惯。 “哎呀……你好,同志。”许华春那点儿自如散了散,她伸出手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说:“我是许华春,怎么称呼您?” “许时青,称呼随意。”许时青硬邦邦的说,停了会,他转折僵硬的问:“同志,请问村子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他补充一般的解释:“我回来取材,想写些乡土故事。” 这是个理由,写东西,听着高大上呢。许华春上过夜校,也认识一些字,年轻女孩儿看的画儿、报纸什么的,也都瞧得懂,这会脸有点红,笑着说:“几十户人家的村子,能有什么事噢?都是些鸡毛蒜皮,你京城来的,见识比我们广多了,来这儿能知道点什么?” “噢。”许时青点点头,有点不甘心的意思:“有事情发生的时候,能够告诉我吗?” 许华春哈哈笑起来,说:“这是什么事呀?我和我好姐妹们说一声,明儿个她们就都去找你了。” 这样难免给其他人留下花心轻浮的印象。许时青踌躇了下,觉得不必急于求成,就说:“算了,男女有别,我不好麻烦女同志们。” 这种事说起来,大多也是开玩笑,许华春没在意,拒绝了就拒绝了,她摆摆手,挑起菜篮子就回到小姐妹堆里,她刚才要去和她们集合哩,下午了,树底下歇一会,各自回家去。 许时青站在田埂,倒是想下去帮忙。不过他才站在边上,就发现自己干不了这活,身上大衣没脱,脚上的鞋子也不好下地里,谢崇岳擦了把汗看他在边上愣住,好笑的招呼说:“没让客人干活的理,回去休息,实在好奇,就旁边看,等会和我们一起回去!” 他又转回身,去忙活地上的事。太阳底下皮肤晒得发亮,肌肉纹理明晰得很,全是男性荷尔蒙。 “……”许时青站了一会,往回走,他在这里和谁都不熟,说什么话都尴尬,还是不要留着碍事了。 回去的时候,听见有人说“谢崇岳这孩子,许家没白养啊,干活多利索,身板子也够硬,许老大老了的日子好着呢!” 他脚停了下,姓谢,不姓许,这事儿听起来好似大伯头上带了绿。饭桌上他听男人被大伯三言两语介绍了过去,不好问姓的事情。 还是那句话,他不熟,不好问。 现在看来,这里面没什么复杂的情感纠葛,就是单纯对方不是大伯的亲生儿子,因为大伯母不姓谢,姓林。 不过这姓名取得有内情。许时青摸不准自己不知道是因为记忆缺失,还是因为许父没提过。 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想仔细听听他们怎么说,不过那几句话只是农忙人的碎语闲言,打发过去了人就埋头苦干,他走的再慢,也不可能把人家一整场农事走完。 磨磨蹭蹭的回去,路上又碰见了不认识的叔叔、婶婶,一眼过来就是张口招呼。许时青可算是明白了许父许母那一辈有多难缠,堪称是狼狈的回到了村尾。 . 冬天了,济川县这地虽然不下雪,但这个年代没什么事情做,许成安夫妇忙碌了一天,年纪大晚上睡得早。 谢崇岳吃完饭,这时候正是学校放假的时刻,他上的县里的夜校,想着学门手艺好找个工做,自然很是用功。这会儿翻着书,想到客房那边现成的大学生,拿着课本走到门口,又有点犹豫。 许家的房子分主屋,大房,二房,和客房,还有角落一个小厨房。谢崇岳住在二房,大房自然是他爹娘住。 二房和客房正对着,他一开门,就看见对面的灯亮着。 村子里的木门拉开就有响动,外头的鸡鸭声响莫名大,秋收时捡回来的小土狗不知道去哪撒欢了,也不知道回来。 谢崇岳捏着书本,不知怎的想起年轻人淡淡抬起眼皮的样子,眼瞳又黑又亮,小黑珍珠似的。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对个身上没二两肉的书生瞻前顾后,又不是在讨媳妇。 呸,什么讨媳妇。 他莫名感觉躁得慌,心里头有股火苗烧着,一急性起来,转回身打算回房去了。 对面门却开了。 许时青穿着白衬衣,阔腿裤,腰扎得紧,一眼看过去,人比白天瞧着单薄。 他看见了正准备转身的谢崇岳,脸上流露出了点疑惑:“崇岳哥?” 还是很标准的发音,尾调却扬起来,和他的神情不太一样。 不都说京城人和他们乡下的不一样么?谢崇岳歇了回房的心思,其实也没什么需要隐瞒,他面上看不出心里想着什么:“住着还习惯吗?” 话挺客气的,人走近许多,又忍不住追问:“你在京城也吃不好吗?还是说首都流行文弱书生这款?” 许时青歪了歪头,没觉得他很奇怪:“不是,从小就这样。”记忆里怎么补、怎么吃都不长肉。 谢崇岳话出口就有点后悔,他们本来没什么交集,两句关心听着比较多管闲事。 “村子里好像很好奇我。”许时青不晓得他想什么,挺我行我素的说:“我住挺久的,是不是要换身行头?” 谢崇岳回过身,上下打量眼前的白桃子,换了土衣裳,也变不成地里庄稼,就不是一个地长的作物,不过他没打击青年的积极性,有这个心融入,他之后也少费心,于是说:“那过两日进县里买东西,一起去。” “如果不嫌弃,我还有些旧的衣裳,小了,穿不了,没其他小辈,你要不建议,就给了你应付。” 许时青恍然,想起这个时代衣服也挺贵,大家也没那么多可以换。也就京城那地时尚一阵一阵的,像是不在浪尖就会死一样。 他没拒绝,点了头,又想了想,让谢崇岳等一等,转身回房间,在行李箱里翻找东西。 谢崇岳在外面一边等,还在反应刚刚自己那一通话多傻逼、多越界,又对许时青的回复意外、纠结。 这京城来的弟弟,似乎没那么难相处。 许时青拿着块表走出来了,递给谢崇岳,说:“给你。” “……”谢崇岳傻在原地,这年代,虽然大家生活开始变好了,彩电之类的东西正在进入这个国家,城市那边的贵重物品早就不是手表、自行车、缝纫机这三大件,而是电视机、冰箱之类的进口货。 但农村不能和城市比,手表依旧是个稀罕物件。 谢崇岳记得县里夜校有个同学,家里和县长那边有点关系,手上有个表,成天炫耀,宝贝的很。 “?你不喜欢吗?”许时青语气弱弱,“那你喜欢什么?” 这话大有谢崇岳提出要求,他就买的意思。 怎么一股子包养的味道。 谢崇岳哭笑不得:“我不能拿,太贵重了!” “我还有一条。”许时青拉起袖子,白得晃眼的手腕上戴着个银色手表,看着也贵:“这个是多的。” 他试图直接给谢崇岳戴上,这招还是从白天大伯母那里学的。 第3章 过渡章 021愁啊,连好不容易和宿主一起在任务世界里,以实体行动的喜悦都没了。 宿主失忆,宿主对象也失忆,祂这个系统倒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忧虑的刨地咬草。 “哎呦,这狗崽子偷菜!”谢崇岳这个世界的养母林徐芳提着桶,就要跑过来打祂。 系统撒腿就跑,熟练至极,令人心酸。 祂暗暗发誓,等宿主记起来,祂非得把一地菜全刨了不可!至于后果,021想得可美,丢给谢崇岳解决去,祂刨的林母的地,那是他养母,他必须得承担起这个责任。 没有缘由,就是单纯下绊子习惯了。 林母骂的声音很大,方言说的很脏。早起的许时青没听懂,看谢崇岳,男人鼻尖隐约冒汗,对他妈喊了句话,骂声消了下来。 谢崇岳拿着带子,家里没柴火了,他准备上山去捡。至于许时青,他在这几日的人情往来里,明白了自己在这方面的天赋差得天怒人怨,理智的急流勇退,没给自己整了一村子的不待见。 人情世故是门学问啊。 许时青感慨的看着谢崇岳一路走走停停,和谁都能打个招呼,有说有笑,深感这玩意有人信手拈来,有人寸步难行。 他都不是寸步难行了,是根本没走在道上。 谢崇岳在旁边看得啼笑皆非,不过到了后面,他开始觉得自己那块手表收得太正好了,许时青这个二愣子,又呆又直,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他又要看着人兜里的钱别被骗得精光,还要看着人别惹人家白眼。 这个时代的农村,人与人之间的往来最难琢磨。一来一往都有深意,家家心里都有本账记着。京城来了个斯文人,一下子把平衡给打破了,想巴结的、异想天开的一箩筐涌过来,谢崇岳都有些招架不住。 一想到这些天他就差把自己别在许时青腰上跟着走,谢崇岳就觉得自己只收那一块手表简直亏大了。 口舌、人情是那么好还的吗? 不好还,好在谢崇岳心甘情愿,估计倒贴都愿意。捡回来的小土狗又跑了回来,跟在他们两个脚步后面亦步亦趋,尾巴摇得像是能飞一样。 谢崇岳摘了一兜子野果,擦了擦,咬了一口,涩,苦,没吭声,摸出另一颗给许时青。 年轻人咬了一口,也不说话了,沉默得有点气愤,目光恶狠狠的盯着他。 谢崇岳心想,这倒是比刚见面的时候来的讨喜。 青年穿着长袖长裤,脚上的鞋子是去集市上买的,谢崇岳没有多出来的合适鞋。整个人因为装扮没那么格格不入,但那身皮肉还是白得晃眼。 狗叫了几声。 男人漫不经心的瞥了眼,没放在心上,一只刚会蹦跶的小土狗,掀不起风浪。 021暗地里差点咬碎了牙。 他一路走,找到了个坡,开始往上捡柴火。许时青就跟在他后面搭把手,他口才不怎么样,活干得倒是一回生二回熟,不愣,机灵。 搁本地,就算是个破落家,估计也有人看着那张脸的份上上门说亲,说不准还有人想聘他做契兄弟。济川县这股风气不兴,但不是没有,没老婆的光棍多的是,这也是没办法,人活着受不了一个人。 谢崇岳想着想着,突然不爽的踩断根柴火,自己没事想这些做什么?京城来的小贵人,迟早回他的天上京去,这附近哪个人勾得下这轮月亮? 明摆着是一副被人伺候的命,土地长大的糙人养不活。 这么想,他还是不爽快。穷乡僻壤的地方,暗地里拐卖人口的不少,估摸着人早就被谁盯上了,就等着找到机会绑回家当老婆。 谢崇岳一个激灵,下意识回头瞅一眼,年轻人那股子傻样实在是深入人心,这么个小身板怕是要被吃得骨头不剩。 这儿山多,也最恐怖。 许时青抱了一捆柴,抬起头:“?” “没事。”谢崇岳摆摆手,扭回身专心致志干活去了。 他手大,力气也大,没几下就抓罗了一捆,往旁边一丢。等好几捆累到了一起,再绑扎实了,编个结,背起来。 许时青走的时候,瞧见了灌木里的野果子,管不住手要去摘。谢崇岳懒散的声音冒出来,那玩意有毒,又把那只漂亮的手惊了回去。 胆子也不大,脾气软,一身富贵病,以后结婚怕是得挑一个会疼人的,不然过不了。谢崇岳感叹了句,又默了下,若无其事的把自己又莫名其妙想到这种事略过去。 “晚上吃什么?”他说,发音已经没那么讲究,也可能是青年现在背着柴火累着了,气喘不匀。 谢崇岳说:“稀饭,地瓜叶,西红柿炒鸡蛋。”你买的鸡蛋。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 平心而论,许时青虽然吃的比较有要求,其他方面适应得简直不像是城里人,没那么矫情。要知道,就县里那同学,提起村子里的肥料,都是一脸嫌恶,许时青没有,很平静的干完活,事后也很冷静的把自己洗了个干净。 不过农村也没几个干完施肥的活,不去收拾自己的,味道毕竟太重,自己也闻得着。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许时青想吃什么,会自掏腰包。 这极大的增加了许成安和林徐芳的好感度,毕竟有个会来事的亲戚,总比有个用鼻孔看人的好。许家村小地方,习俗、饭食在京城人眼里上不得台面,老两口心里清楚。 . 年过了以后,许家村的热闹一哄而散,回来的人又走了,五湖四海,打工或者上学,总归是为个生,生活或者人生没什么区别。 许时青红包天女散花的发,谢崇岳看得龇牙咧嘴,委婉的劝他没必要,年轻人恍然,然后抽了个最厚的塞他手里,把人给堵得无言以对。 人自己不珍惜钱财,他上赶着担心什么呢?谢崇岳自嘲。 不过等立春过了,他慢慢回过味来,许时青似乎在打听什么事情。 证据就是谢崇岳偶尔能听见他一个人的时候,会小声的嘀咕什么张婶、四叔之类的事情,又在纸上写写画画,他一走近,又做贼心虚一样的盖住纸。 想到许华春说的,人来取材写东西,谢崇岳心想这可不像是只要个故事的样子,分明是想要把什么东西扒出来。 不过许家村他活了二十来年,平平安安,能有什么问题呢? 谢崇岳没细想,他琢磨了着,自己就找上门,摊开了问。 毕竟是叔叔的儿子,虽然他和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毕竟被拉扯到大,爱屋及乌,能帮人及时止损就尽早。 “你知道张婶为什么和四叔关系不好吗?”许时青抱着笔记本,提着笔,上面画着跟蛛网一样的关系图。 谢崇岳看着好笑,还整上这种高级东西了。 他想了想,小辈谈论老一辈的事情,其实不是很体面,不能拿到明面上讲,而且两个大男人聊这些,太婆妈了。 谢崇岳就告诉许时青,以后有什么想知道的,他们搁后院那片小竹林说,人少,没人听。 “……很见不得人吗?”许时青嘀嘀咕咕。 谢崇岳没好气,嚼人舌根子都不会藏着点,这脑子没谁了。 院子里趴着的狗摇了下尾巴,把脑袋换个方向,眯起眼继续睡,心道:这才到哪,等人谈上了以后,你就看吧,不把你急死。 . 后院的小竹林底下摆了张椅子,还有块石头。 旁边放着个半人高的大水缸,里边蓄了一缸子水,用不了,长苔了,显然弃置已久。 谢崇岳把搪瓷杯递过去,里边是茶水,很清,苦后甘甜。 第4章 死人了 村子留下来的人不多,基本上都认识,外出打工的,现在也不怎么熟了。这毕竟是个车马慢的时代,不过若是有了联系,也因此而更深刻些,不管是爱,还是恨。 扎根到实处的情感难以磨灭,即使是时间,也无法令其完全消失。 许家村十多年如一日,只是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迥异,编织成不同的关系网,扩展着,以村子为中心。 村口最跋扈的张婶,年轻时济川县远近闻名的大家闺秀,要嫁给卫生所的医生的,人家在县里有房。最后却阴差阳错的嫁给了张叔,一个穷种地的汉子。大家都说老实人管不住一个舞厅的女儿家,这婚姻迟早得散。 如今张婶已经四十来岁,过去漂亮的脸蛋还能依稀看到痕迹,但俨然被生活磨砺成了粗糙的样子,让人惋惜。 “你想要查她当时是怎么流产的?”谢崇岳微皱眉,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只有我父母那一辈的清楚,但大家不怎么问……” 对一个母亲提出这样的问题,不人道。 “……”许时青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摇摇头,表示这件事就算了。 谢崇岳说:“你在查些什么?” 他又不笨,年轻人问的人和事,仔细盘算一下,和二十四前村子发生的一起火灾或多或少都有关系。 但那事最后水落石出,是许时青他父亲许寒秋生火,意外把火苗子落到了柴火堆里,结果险些把后山一片全烧了,最后虽然灭了火,但那年许家的粮食、房屋都被烧了个干净。 现在的老宅是重建的,许寒秋也是在那一年后,北上求学打工。 谁想得到他能在京城安家落户呢? 许家村于是更没说许寒秋闲话的了,尤其是在前年他把父母接到京城后,人人都说许寒秋孝顺、有本事,倒是忘了二十多年前是怎么把那个年轻人说得抬不起头的事情。 闲言碎语害死人。谢崇岳磨了磨牙,他有点想抽烟。 “村子晚上不太平。”许时青犹豫了一下,这么说:“华春同志说她和其他女同志窗户前总是莫名其妙多了纸人之类的东西,最近更多了。” “她拜托你了?”谢崇岳问:“怎么不找我?” 这许时青怎么知道。他只是刚好也要调查这一件事,顺水推舟而已。 谢崇岳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没细想过,心道:就这脑子,还想去调查事情?怕是会被人利用,做了局骗得一无所有。许华春没有这个意思,但架不住村子其他人不是善茬。 所以谢崇岳又说:“我找机会和她们问问。” “你一个才来不久的外男,不好和她们姑娘家待太久。” 谢崇岳和她们也算是从小长大,彼此之间都熟悉。 这年代虽然开放不少,但人们的观念还是趋于保守,姑娘们总是要受到更多的非议,所以许时青对这个理由表示理解。 他们又在风里坐了一会,过完年后的天气没有回暖多少,谢崇岳换了长袖,手臂上的肌肉撑开布料,五官英俊,身板结实。 许时青在纸上写了长长一段,字很漂亮,和那双白净的手相得益彰。 “我听华春说你在写故事……写村子里的八卦吗?”他把那些不太好听的词咽回去,想了半天才说了句比较文雅的话。 一个京城的大学生,不通人情,不懂农事,除了认识几个字,长得好看外,没什么别的不一样。这让村子里的乡亲们比较失望,他们大多现实,高级知识分子对他们来说是很少见的存在,天然和权势、财富、无所不知挂钩,学历被捧得很高。 许时青的到来把它扯下了神坛,他们难免嘀咕这京城人学了这些东西有个什么用。 有的还说许时青约摸着也是个没出息的,还有的说他在京城得罪了人,被许寒秋赶回老家避一避,不然怎么一个人回来呢? 再者,写故事这件事其实不太能被人理解,更何况许时青他的取材方式一眼看透,太让人别扭,难免被人怀疑是个多嘴的不正经纨绔,只是为了找个乐子,听个八卦,没人喜欢自己的过去被当成素材。 “……”许时青卡了一下,这些时日,随着他对许家村越来越了解,他眼前的那三个任务之一底下出现了个长条。 许时青直觉自己知道的越多,那长条就会越长,最后跟着的数字也会变成100,届时真相水落石出。他也发现,随着进度的增加,右上角的积分数字也在变化,一星期前,他在村子里摔了个屁股墩,小腿被划伤,想到所谓商城里的创伤药,就用积分换了一管。 随后口袋一沉,他伸手去拿,真摸到了管药。 膏药是凭空出现的,他记得清清楚楚。自此以后,许时青真正把任务放在了心上,他意识到不是自己脑子出了问题,而是真的有一股神奇的力量选择了他。 许时青想换商城里科技相关的资料,那需要很多积分,他需要完成任务。 “也不全是。”许时青下意识避开了谢崇岳的目光,他不太会撒谎,所以含糊道:“为了一些东西。” 一个定居京城的大学生,大少爷,来偏远山区的小村庄,能为了什么东西? 谢崇岳挑起眉,他没觉得许时青在骗人,主要是这家伙是不是在撒谎,全写在脸上。 “哦,那需要我帮忙吗?”谢崇岳说:“毕竟是一家人嘛。” 他说完这话后,自己也惊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许时青没发现这一点,他眼睛亮起来,冷静平淡的表情褪去,那张脸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好。”他很高兴的道:“你愿意帮我那真是太好了!我在这个村子都不认识什么人……大家都很忙碌,上门问这些事情感觉很打扰……” “……”谢崇岳意识到什么,问:“所以你总是提着东西去人家家里,就是因为这个理由?” 刚开始人家还以为他对自家姑娘有意思,不然非亲非故,干嘛上门。 青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说:“对啊。” 谢崇岳哭笑不得,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 “你有没有想过,你和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还送那么贵重的东西,很让人误会吗?” “?”许时青困惑的皱起眉,他对贵重没什么概念,对钱财也没有执念,只是觉得要麻烦别人,就要给付报酬,就这么简单。 其他的什么也没想。 谢崇岳轻轻叹口气,说:“算了,之后别随便带着东西上门,知道吗?” “我怕你被他们绑了去成亲。” 许时青从他的神色里看到了认真:“好、我知道了。” 接着,他问:“那我要怎么办呢?” 谢崇岳懒懒的屈起一只脚,搭在石头上,道:“看我的吧。” .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谢崇岳毕竟是乡里街坊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再加上他很会人情世故,所以许时青这段时间知道的东西,比他过去两个月打听到的,多得太多。 进度条从5\/100变成了20\/100。 积分全被他拿来换商城里不同学科的教材了。 入了夜,从村头到村尾,黑黝黝一片,四周的山体就像是某种不知名的吸光物体,远远看,比夜色暗沉,像是凝固了一样。 村子里通电,但这个年代电费还是个比较昂贵的东西,所以蜡烛在农村依旧畅销,因为便宜,有些人,连蜡烛都会省着用。 太穷了,不得不精打细算的过着日子。 许时青点的灯蜡烛是他自己上集市买的,林母看见了,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看神情,显然觉得他是在浪费。 农村的床挂着蚊帐,床底下放着行李箱。 蜡烛照亮的范围有限,许时青在桌前学习从商城换下来不久的化学资料,笔记做了小半本,又复习了一遍,才头疼的合上本子,解了衣服去床上休息。 他才盖上被子,外头就传来一阵很嘈杂的声音,脚步声、说话声,跟炸开了锅一样。 许时青:“……” 被知识砸了几个小时的头更疼了。 记忆里,许时青上大学学的东西和理科一毛线关系都没有,所以他现在学化学、物理这些东西,真的全靠硬读,教材会写。 主打的就是一个非学不可。 好在商城换的教材,有赠送的题库,还能出卷子检验他的学习成果,再加上他会在跟着谢崇岳去县里的那段时间,顺路去一趟图书馆借相关的书反复验证自己学的东西。 所以不至于形成一个闭门造车的局面。 扣扣扣。 谢崇岳直接打开门,熟悉的这段时间,他清楚许时青不是个太纠结细节的人,所以相处起来也没太多顾忌。 “李叔的女儿死了。” 他脸色很不好看。 . 李叔是别的村迁过来的人,他媳妇是许家村的,所以有人也说他入赘,可能在原来的村子里混的不怎么样。 早些年,还有人好奇他原来是哪个村子的,后来他老婆死了,只留下个女儿,就没人探究这个单身父亲的祖籍。 乡里人都同情他,寡夫带着个拖油瓶,饶是李叔当时年轻英俊,也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即使有,也很难接受有个已经认人的女儿。再加上李叔从来到许家村后,逢年过节没回老家过,也没见有哪个亲戚来看他,大家私底下猜测他约莫是没什么亲人,或者说有和没有无甚区别。 于是更没人探究一个孤苦的人的过往,太伤人。 女儿跟妈妈姓,叫许玲,是个很勤快的女孩子,跟她爸爸住在横贯村子的一条小溪边。 许时青跟着谢崇岳到达现场时,屋子里的哭嚎像是骤落的雷雨劈打香蕉树的叶子,再多的吵闹声都盖不过去。 周围人都在吵,说些什么许时青听不清,大多人普通话说不好,只会当地的方言。这也是为什么许时青来这里三个月,却进度缓慢打听不到什么东西的缘故。 他这些日子都花费在和他们拉近关系上了,此刻有人看见他,用蹩脚的普通话说了句发生了什么,许时青匆忙的点头,走进去,听见李叔嘶哑的声音喊道:“张玉英!你不得好死!” 那是张婶的名字。 许时青脚步一顿。 四周安静了一霎,然后又吵闹起来。 一堆语气激动或者平静,或者幸灾乐祸的本地话。 许时青虽然这些时日学了些,但他们语速一快,他就又听不懂了。 谢崇岳脸更沉了,他凑到许时青的耳边低声道:“你呆在这里,不要轻举妄动,我进去看看情况。” 现在确实不是他一个来没多久的人随意走动的好时机,许时青没有反驳,看着男人挤进人群。 李叔说着带着方言的普通话,不知道里边人又说了什么,他一下子语气激动,骂了起来。 “……”方言和普通话的发音很多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村子与村子之间有时候都互相听不懂。 许时青听了半天,确定自己一个字都没听明白,顿时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他抿了抿唇,神情和四周人的映衬下倒没什么违和感,都是阴沉、烦躁、不好看,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第5章 去向 警察是第二天来的,夜里下了场雨,路全是泥,踩一下陷进去,再加上天黑,他们愣是天蒙蒙亮,才进了村。 许玲是他杀。 这件事直接轰动全村,还有四周的其他村子。大家都有些心里惴惴,流言蜚语甚嚣尘上,话都不好听。 谢崇岳把招眼的年轻人拉进厨房,从后门来到后院水缸边上,说:“这几天少出门。” “你太扎眼了,之前又送礼去李叔家,这件事被人看见过,保不准有人拿来做文章。”谢崇岳说:“嘴皮子上下一动不费力气,别想着讲理,那没用。” 他停了停,道:“警察应该会来问话,你实话实说就好。” 许时青点点头,这方面谢崇岳比他懂。 “……他们当时说了些什么?”许时青问。 昨晚上谢崇岳跟着其他人守在院子里没走,他到后半夜,就被林母喊了回去,愣是一晚上没睡。 青年眼底满是困倦。 “不太好听的话。”谢崇岳揉揉头,他眼底更是一片青黑,早上还去干了活,现在困得眼皮坠坠:“别去打听,你最多再待几个月就回去了,不要给自己留下污点。” “……需要帮忙吗?”许时青犹豫的搭上手:“崇岳哥,你看起来很不好。” 谢崇岳没挥开他的手,叹了口气:“村子又要乱了,陈年烂芝麻的事情又要被翻出来,我怕你到时候被吓到。” 人心可怖啊。 “我不会的。”许时青摇摇头,口吻很笃定。 可你连村门口趴着的狗被苛待,都不忍。 谢崇岳内心苦笑着想,有时候,真分不清楚到底哪头才是人间,花团锦簇的美好底下是腐烂提供养分,善与恶只是一片叶子的两面,轻而易举就能翻过,然后显露出截然相反的现实。 “只承认美好和只承认罪恶一样不可理喻。”许时青说:“我不是那种不现实的人。” 好人随时可以变成坏人,恶人也会有善意之举。这才是世界的常态,确切的说,一件事情本身是好坏兼备的,角度不同,对事情性质的认识就会不一样,只承认自己立场的思想是狭隘的做法,对人来说也是一样的。 很多时候,事情无法像撕开纸张一样,把好坏善恶彻底分离。 谢崇岳偏过头看他,青年黑色的瞳孔在日色的反射下清透如湖水,以为是深渊,其实一眼看得到底,现在看来,还是不可貌相。 . 吃完饭,谢崇岳去屋里头补觉。 他累得很,其他人都表示理解,许家孩子忙来忙去,大家都看在眼里。 警察正在对死者的关系网进行询问,许时青在里头有点扎眼。 李叔说:“他京城来的,待了三个月出头,和小玲能说上几句话。” 济川县小,所以来的警察年纪都挺大,闻言道:“普通朋友吗?” 李叔目光冷下来:“当然,就是年轻人会聚在一起说些话,可都是一大群人。” 问的警官尴尬的笑一下:“哈哈。” 许家离案发现场中间隔了几户人家,警察们分散开,一个个问过去,很快就轮到了许时青。 许成安和林徐芳早早睡下,自然不可能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他们问的比较咄咄逼人,这个时代的办案方式受限于不完善的技术,比较粗暴,所以询问方面对警官们的培养也并不充足。 许时青说:“早上我们在地里碰过面,当时我和崇岳哥一起,许玲同志与许华春同志一起,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之后我去了县里的图书馆,借了几本书,下午四点才回来,吃了饭后就在房间里读书学习,再也没出去。” “我们会和县图书馆求证。”一名警官说:“不过我能问问,你借的什么书吗?” “噢,是材料学方面的。”这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事情,所以许时青说:“我准备申请京大的研究生,所以在学习相关专业的知识。” 材料学警官不了解,但警官知道京大和研究生,目光变得有些敬畏。高学历向来擅长给人披上一层光环。 “我听说你的大学专业学的是文学吧?”另一个打听得比较细的警官问:“为什么看材料学?” 当然是为了换商城里“航母基础材料技术”的资料后能看懂。 许时青当然不能这么说,他只能道:“想为建造航母出一份力。” 航母对这个年代的祖国而言,是个遥不可及的目标。 几个警官听了,惊讶看他,说好志气。 问询结束以后,他们又寒暄了几句,许时青跟着谢崇岳这些日子来,耳濡目染,也能学个五六分像,所以气氛还算是融洽。 谢崇岳没睡一会,又醒了过来。 男人走出房门,许父林母出了门,说是去看看李叔,所以许家现在只有许时青和他两个人。 “你怎么不继续睡啊?”许时青听那些女同志们普通话说多了,语调不免受到影响。 青年关切的走近,飘过来一阵清爽的皂角味。 “说话太大声了。”谢崇岳的询问回家前就做了,所以警官们没再问他。 “噢,对不起啊。”许时青说:“你还要继续睡吗?” 谢崇岳胸腔震了一下,笑了声:“睡不着了,这么大张旗鼓的吵得慌。” 语气有点凉。 许时青声调降了下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那么大声的。” ……他想说的是外头人来人往、车马喧嚣吵闹。 谢崇岳沉默了下,没纠正这个误会,只是道:“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我心里头烦,拿你撒气。” 他想到昨夜里吵吵嚷嚷的一群人,平日里装模作样得太好,以至于他当了真。 “那你心里好受点了吗?” 谢崇岳被这话惊了下,庆幸自己现在没咬烟,不然怕是要浪费。 男人哑然而笑,好一会,对即使穿着大袄,也依旧能一眼看出来是个知识分子的青年道:“你真是个……笨家伙。” 他想说傻瓜,停了下,对那双眼睛说不出口,就换了个词。 “这话你和谁讲过呢?”谢崇岳探手把人往院子里带,没人会深想里边有没有别的意思。 院子里的狗懒懒的把脑袋转过来,见到是他们,又嫌弃的转走。 许时青还在思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被他牵着往外走的空档,说辞一个字也没想出来。 最后还是老老实实道:“没有,我只对你讲过。” 没想过这话有多暧昧。 “……”谢崇岳停下脚步,意味不明的打量他,问:“晓得什么是祸从口出吗?” 这种话能随便对人说? “……?”许时青没那个神经,这个年代分桃断袖是有病的,见不得光的,即使南方这边有契兄弟的旧俗,然而大家往往是当做不知道,就当兄弟感情好。 只要没亲到面前,所有人都默认这种事没有发生过。 “算了。”男人收紧手,强硬的把人往院子外带,门口可以清楚的看见昨晚的事情对许家村的冲击有多大,家家户户都闭门,然而村子上空都好像飘着燥热的云,仔细一看,全是各种各样的土话俚语,声调野蛮,把情绪都大喇喇的铺开。 院门口摆了椅子。 谢崇岳大刀阔斧的坐下,摸了摸口袋里的烟,说:“你什么时候走?” 京大招生季早过了,许时青刚写完一份论文,跟战斗机有关,拜托他爹给找个可靠的人给上面的人看看…… 他其实有想过造飞机那么贵,要不然跑国外去造一架开回来好了,顺手的事。 不过能自个儿咬咬牙挤出来,建成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链,比一架单纯的高科技战机要来得有价值。 毕竟武器,尤其是轰炸机这种,如果没有自主独立建造的能力,那么再优秀再出彩的性能,也只是昙花一瞬——战争中,再厉害的武器如果只是孤军而战,无非是摧毁前费更多劲,或者耗费更多的伤亡去填平。 工业文明的战争胜负取决于生产力。 “等我父亲的回信。”许时青说:“如果论文没过,就去辽阳进修,总能考上研究生的。” 他很有信心,这段时间了解许时青性格的谢崇岳也并不质疑他的能耐。一个人如果在湿冷彻骨的冬日,都能坚持学习到深夜,只要脑子不笨,这份毅力足以让他在想要发展的领域里大放异彩。 更何况许时青只是神经大条,脑子聪明得很。 谢崇岳点点头,他心里还是烦,事情纷纷扰扰在心里堆着,刚才许时青问他心里好受些没有的话,倒是清风拂面,心思清静些。 男人模糊的感觉到自己的心思,可那想法毕竟惊世骇俗。京城的大少爷,乡下的穷亲戚,又或者是大城市的知青,地里的糙汉子,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差距太大了。 在平等以前,在拥有力量,成为遮天蔽日的大树以前,他不会让这样的心思在阳光下曝露。 谢崇岳抖了抖烟,他没点,只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青年的鼻子灵敏,烟味太刺激,总被呛得眼眶湿润。 “那到时候我提礼上门,给你庆祝去。”谢崇岳笑着说,他已经决定要下海经商去,那是个危险与机遇共存的路,但谢崇岳野心勃勃,有时他都惊诧于自己对成功的自信。 但有些天赋是无法言说的,有些机遇也是如此。 谢崇岳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天赋之处,也能明白的看见时代的浪潮在向何处攀高——那为何要踌躇? 这是一个热情激昂的时代。虽然每一个年代都是如此,但人只有在自己的年代,才有高昂的激情,只是因为年轻的缘故,年轻人总是一往无前、昂扬向上的。 他思量着,离开许家村,做些小生意,换做本钱,而后积累、蓄积财富,上门时,也不至于被青年和他的家人看低。 许时青固然不是这样的人,但谢崇岳了解人性,并不对交情不多的二叔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更何况他还想把对方儿子拉进没有未来的深渊。 男人想到这里,难以抑制的笑了一下。惹得许时青担心的看他,又问是不是昨夜里发生什么事了。 “张婶和李叔老婆当年是同一个晚上生产的。”谢崇岳说:“只是张婶流产了,李叔老婆难产。” 许时青皱起眉,他心想,不可能吧。 “许玲是李叔的亲生女儿。”谢崇岳强调了下:“但张叔不那么想。” “……?” 谢崇岳叹了口气,这是一笔烂账,而挖出这笔烂账,村子二十来年前的那些破事都要被扯出来。 那是建国不久的光辉岁月,也是荒诞的。 . 李叔的名字是李存同,既不是济川县的人,也不是闽人。 他是当年下乡的知青之一,那十年过去后,因着亲人都在动荡中离散,便留在了这个遍地是山的土地上。 后来遇上了妻子许甥,便在许家村定居了下来。 村子很欢迎他,毕竟李存同的存在,让他们可以少花一笔钱在孩子的识字启蒙上,李存同也很乐意做这种事情,家里来的小孩子们有时候调皮捣蛋,但更多时候是淳朴可爱。 最重要的是,他的妻子许甥很喜欢孩子,但她身体不太好,所以李存同向来小心谨慎,甚至减少同房的次数,生怕妻子怀孕后身体更差。 但即使这样防范,许甥还是怀了孕。 在一个早上,张玉英哭着跑上门找他。 第6章 纠纷 张玉英年轻的时候是个很虚荣爱美的姑娘,喜欢擦雪花膏。那时候济川县谁都知道她浓密的卷发,走过时掀起的一阵香腻。 她爱跳舞,跳得很漂亮,也很好看,是文工团的美女。后来在部队里交了男朋友,原本是要谈婚论嫁了,没想到那男的睡了她后,就分手,说什么乡里的土包子,风骚,不安分,说要回去和父母找的门当户对的小姐结婚。 于是张玉英就这么被抛下了。她年纪轻的时候太放浪,整个县的人没人不知道,年轻的男人们都看着她,就和看当时铺天盖地的自行车热潮,又或者乡村小地对纸醉金迷的幻想一样。 这样的女人,他们追逐,但并不尊重,也绝不会娶回家里。 更何况张玉英为了那个抛下她的男朋友在一起,甚至反抗父母给她定下的顶好婚事,那个卫生所的医生后来娶了同村的另一个女孩,日子过得安稳富足。 两相比较下,人们难免闲话碎语,土地人骨子里就是保守的,遵循着几千年传承下来的老规矩,种地,相夫教子,新时代的风如骤雨而过,快,太快,他们这些埋进土里的家伙,还没被浸润呢。 所以张玉英生错了年代,她太出格,所以要承担起这样形式的后果。人们道她轻浮、不自量力,说她异想天开,想要扒上城里人,脱离这片土地,迫不及待的摆脱自己的根。 这种风言风语在那样的年代如刀锋一样伤害张玉英的家人,迫于舆论,张玉英的婚姻仓促,充满着应付与不容置疑。 她的父母已经不相信,也不允许她自主决定组建一个怎样的家庭。这样的自由他们曾给予过,而代价他们已经看到并且承受,这种过程让这对夫妻认识到,给予她自由这件事本身是错误的。 于是张玉英嫁给了张成孝,他原名叫许成孝,入赘,改了名。 不过张家人也实在是不愿意见这个惹了一身麻烦的女儿,所以让张玉英跟丈夫去了许家村。 就这样,张玉英的名字与她张扬的年轻岁月,都随着婚车滚起的尘土落下。 一个已为人妇的女人已经不再被人追捧。甚至于因为年轻时的事迹,张玉英比其他女性经受更多的刁难、嘲笑和苛刻。 直到她怀了孕。 那本来是个喜事的。 . 张成孝原先也是个忠厚老实的汉子,家里没有长辈,也没有亲戚,小时候是吃许家村百家饭长大的。也因此,他格外吃苦耐劳,风评很好。 娶了张玉英这个老婆,他很高兴。年轻人当时觉得,张玉英好看漂亮,他就是把自己的心给了对方,也是可以的。 只是张成孝没想到,他老婆太好看了。 慢慢的,他开始疑神疑鬼,总觉得村子里的男人想要给他脑袋上戴个帽子,时间一长,张成孝再好的性子,也会在外人恶意的谣言揣测里,扭曲成狭隘暴戾。 随着张家人越来越少联系张玉英,张成孝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从视若珍宝,到殴打谩骂,也只是两年时间而已。 张家周围的邻居心照不宣,没人愿意掺和这种家务事。 李存同的到来,拉爆了张成孝的神经。张玉英是那一辈里,少见的认识字的女性。张成孝清楚自己和对方的差距,也知道他们并没有共同话题。自卑一直存在于他心里,在这两年来,慢慢的酝酿成暴力。 一股郁气憋在他心里。张成孝依旧是那个许家村风评很好的张家小子,张叔,但村里人对他太知根知底,再加上他家里也没有什么长辈,难免轻视、拿乔他。 这让张成孝更加烦躁,他将这样的心情宣泄在张玉英身上。或许他也知道自己毫无优势,毫无优点,留不住曾经济川最美丽的女孩。 所以张玉英说自己怀孕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对方出轨。 并且近乎偏执的把罪名摁在了李存同身上。因为李存同与张玉英的两任男友非常相似,知识分子,长得好看,人也受欢迎。 不过李存同毕竟是村长都敬重的知识青年,他还给村子的小孩启蒙,所以张成孝没有直接上门。 所以他冷眼看着张玉英欢天喜地的告诉他怀孕的事情,去准备小孩子的东西。她的欢喜有一刻让张成孝犹豫,然而又像是夜里的烛火,被村子里的闲言碎语吹灭。 “张家小子啊,你媳妇儿好像要出门找李先生……”林徐芳好心的提醒道,跟在她旁边的婶婶和几个男人,露出一种让人恼怒的神情。 张成孝的怒火瞬间点爆了。 . 许时青皱起脸,他没和张成孝相处过,很多时候都是谢崇岳和对方接触,然后把信息告诉许时青。 “张叔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谢崇岳把“又蠢又懦弱”这句形容词咽回去,换了个说法,接着含糊道:“张婶就是这么没了孩子,还失去了生育能力。” “……他做得很过分。”许时青说。 “人太自卑,看不见自己,就会这样。”谢崇岳言辞尖锐的评价:“那次夜里后,李叔老婆也受惊,难产而亡。” “李叔怨她,也怨张叔。” 李存同可谓是天降灾祸,他倒是好心希望张玉英可以捡一下以前的课本,好帮忙教村子里的那些孩子,毕竟他已经打算把重心放在怀孕了的老婆身上。 没想到张成孝这家伙会直接上门,打砸谩骂,搅的天翻地覆。 无妄之灾。 “那许玲同志……”许时青有点犹豫,骚扰许华春她们的家伙,除了将小纸人这类东西放窗户口,还会放一些很晦气的东西,红鞋、红枣……本来颜色喜庆,在这样的情景下只剩下恐怖。 他当时查遍村子,最后去查张叔家,就是因为对方看他的目光很奇怪,令人发毛。而村子里的其他人却不会让许时青有这种感觉。 “……时青。”谢崇岳说:“你有没有问过许华春她们,这些东西最后都放到了哪里呢?” 许时青根本没见过那些东西,只是那么多个女同志和他如此说了,他怎么可能会怀疑呢? 此刻谢崇岳一问,他懵了。 “东西是张叔放的。”男人咬着烟,很平静:“很容易猜到,他年轻的时候,在县里和人学的手艺,就是给死人扎纸人,后来村子嫌晦气,他换了条路走。” 谢崇岳一开始没往这边想,青年第一次告诉他许华春她们遇见的事情时,虽然很困惑为什么这些傻姑娘不告诉他——毕竟怎么看谢崇岳都比许时青这个文弱书生来得强壮吧?——却还是真心实意的担心起她们。 可越查越奇怪,他几乎以为是这群姑娘家们为了和许时青这个京城大少爷、大帅哥多交谈,所以才编造的一个流言。 乡里之间串一串话,真假难辨,黑白也要颠倒。 “昨夜里,李叔拿刀了。” 二十来年了,谢崇岳自从记事开始安稳的许家村,在昨夜里像是陡然撕开了用纸糊上的陶缸,里面腐烂发臭的咸菜就那么直直撞到眼前。 面目狰狞,神情莫测,让谢崇岳脊背发凉的,却是旁观的其他人脸上那一点点的笑意,眼睛眯起,瞳孔发亮——跟夜里的鬼似的。 “没人受伤吧?”许时青急切起来,这事要是有人追究,李叔就完了。 “没有。”谢崇岳耸耸肩,偏过身,凑过去低声道:“其他人都拦着。” 许时青松了口气,毫不夸张的讲,那种情形下,要是李存同直接杀了张成孝,都是正常的。但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李存同的行为会变成杀人,假如张成孝真的是凶手,这不是反倒便宜了对方,让许玲同志的死亡真相永远有一份不确定吗? “你别管。”谢崇岳说:“这件事会解决掉,没人会隐瞒真相。” 毕竟他们又不是凶手。 谢崇岳目光沉了沉,都说人在情绪爆发的时刻,最难说谎话,如果当时张玉英说的那句“我可不是林徐芳!做那些狸猫太子的勾当!”可就有意思了。 他的养父母并没有掩饰谢崇岳是他们捡回来养的弃婴。林徐芳生不出孩子,所以待谢崇岳如亲生骨肉。他心里清楚对方这些年并没有任何苛待自己的地方,自然不会因为张玉英几句话而恨上对方……只是意外自己养父母其实并没有展露出来的那么简单。 但人无完人,林徐芳和许成安本来就没有完美人设。事实上,没有一块贫瘠的土地能生出十全十美的圣人,就像没有浇灌的田不可能凭空长出水稻。 许家村穷山恶水,并非是纸上说说。只是年轻一辈生活条件好了,有那个机会选择更体面、文明、美好的生活方式而已。 “那就好。”许时青松了口气。 眼前的三个任务里,关于「查清村里怪事的罪魁祸首」已经完成,象征着积分到账的声音叮咚落下。 许时青火速拉开商城,去看看能换什么技术——如果有他目前迫切需要的轰炸机之类的设计图等等资料就更好了——毕竟他的材料学得昏天暗地,不就是为了造飞机和航母而学吗? 他知道自己无疑是个天才,毕竟县里大部分的教材他看一遍就铭刻于心,基础学得仿佛生来就会,再进一阶也不过是读一遍书就可以领悟的东西——这种程度,就好像以前就会,如今只是重新温习了一遍。 商城里大部分技术都很便宜,真正昂贵的技术他贪恋的看了好几遍,遗憾的挪开,实在是现如今的条件,搓不出激光炮呀。 煮饭也得先有米才行。 有规有划的分配好新入账的积分,许时青心情畅快。 他感到自己在许家村的旅途要结束了。 “崇岳哥!你要不要和我去京城?”他把邀请说得好像不是什么大事,轻描淡写,眼底亮晶晶:“你不是想要做生意吗?可以和我妈妈一起!” “你想干什么?”谢崇岳侧身低头,鼻尖几乎相贴,他其实没想靠那么近,只是自然而然,发觉后也是一愣。 呼吸交融。 许时青呆了呆,默默偏过头,正襟危坐道:“我就是,想要你和我一起而已。” 他心里对断袖这个概念没什么具体的认知,自然而然的觉得是谢崇岳太好看、太亲切,所以他很喜欢和对方在一起。至于这种想法的本质是什么,许时青暂且是想不到这个地步的。 谢崇岳却看得清楚。 青年耳廓泛红,沿着眼尾红透脸颊,像是熟了的水蜜桃。 他不可能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眼睛刷一下亮起来,像是发现了猎物的狮子。 “你想要和我在一起?”谢崇岳压抑着兴奋试探。 太莽撞了。 他心想,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迫不及待代表着什么—— 是喜欢。 此刻许家村阒然无声,万物似乎也为这一刻而凝滞。 谢崇岳知道,他到底也是个年轻人,这正是个恣意放纵的年纪,是初生无畏的朝阳,对于一切事物还抱有最可爱的热情,即使清楚可能会遭遇的龌龊,也不会因此而退怯半分。 正因这份无畏,谢崇岳竟然短暂的忘却自己的本性,那份对未来谨慎规划的理智,全然为一个人所支配。 好像人的一辈子,总要那么不顾一切一次,才不枉此生。 谢崇岳将这份从前往后都不会有的勇气给了许时青。 “……”许时青怔了怔,说:“好啊,你愿意的话。” “你也看到了,我笨手笨脚的。”青年有点苦恼的看着自己的手,那是一双文人的手,纤长、白皙,稳得可怕:“我可能照顾不了你……要是你想要结婚,我还可能会成为你的拖累。” 他一时没想过,如果谢崇岳真的打算和别人结婚,那么许时青无论以哪个身份,都是要和对方分开的。只是听这话的意思,他是没想过和谢崇岳住到一起后,还分道扬镳的样子。 “我不结婚,一辈子都不会结婚。”谢崇岳得到了答案,揽着青年的肩膀,探过手去把对方的脸朝自己的方向靠。 他们几乎是贴着脸说话。 “那你愿意和哥搞对象不?”男人的声音像是风飘进许时青的耳朵:“一辈子的那种。” 第7章 京城往事 春天结束后,张成孝被抓进了监狱,没过几天就枪毙了,中央对违法犯罪活动严打,杀人犯更是不必说。 至于张玉英,她被抓了进去,说是要关很多年,毕竟张成孝的一切行为她这个枕边人一清二楚,许玲的死亡有她的责任。 李存同离开了许家村,闽地给他留下了深刻的伤痛,这位知识分子需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所以曾经的故乡晋省,成了李存同的首选。 他决定在女儿的葬礼结束以后,就收拾行装出发。 谢崇岳和他一起,行程算是定下来。许成安和林徐芳夫妇没有阻拦,忙前忙后的收拾,奇怪的是,本应该充斥着离别悲伤,却哪里都有一种古怪。 “你妈妈他们,是不是发现了我们……”许时青有点担心的抓住男人的衣角,自从院子里那一次剖白内心后,他们算是确定了关系。 这份感情不容忽视,先不说性别问题,光是他俩还是堂兄弟,就已经是在罔顾伦理。 即使谢崇岳是收养的儿子。 “担心什么?”他们在后院的小竹林下,谢崇岳自然而然的凑过去,将青年微张的唇舌含住,攻城掠地,不给思虑的空隙。 直到分开,许时青眼眶湿润,唇角嫣红,神情有些恍惚,显然还没从刚才的亲吻里回过神。谢崇岳才说:“别多想,他们没那么敏感……你的论文怎么样?” 许时青垮下脸,他学新换的资料快要学疯了,夜里根本睡不着,眼底的青黑和疲倦谁都看得出来。 让林徐芳好一顿担心,最后谢崇岳说,他们一起睡好了,他看着对方睡觉。 许时青熬不了夜,谢崇岳的作息规律得可怕,晚上十一点准时上床,早上五点起,他对许时青挺宽容,但也只是允许他晚起床,晚睡是不可能的。 “你不要提这个。”许时青郁闷的换了个方向坐着,木椅吱呀作响。 谢崇岳看得心软成一滩,这些时日难得心情疏朗,笑道:“我们的大科学家也有不懂的事情呀?” “你还提这件事。”许时青瞪他:“我写不完了!” 谢崇岳幸灾乐祸的笑起来,青年见状,恼怒的站起身要追打他,谢崇岳倒是不躲,人太瘦了,力气没多大,打身上和猫挠似的。 闹完许时青又是不解,又是遗憾:“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学嘛……” 他无意识的抱怨:“你学的速度比我快那么多!” “……”谢崇岳只是伸出手摸摸青年的脸颊,说:“你看你,最近都学瘦了……我可吃不了读书的苦。” “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学习的原因。”许时青认认真真想,道:“最近睡的挺好,我也没特别忧心的地方。” 这是真的,他不是那种会对无法解决的问题大发牢骚、或者产生太多负面情绪的人,有这种功夫,许时青觉得不如多睡一会,或者多看点书。 只要不是要死的问题,总会解决的,或早或晚。 谢崇岳没说话,他知道大少爷心善,没什么欲望。只是多年金枝玉叶过来,突然到了旮旯地,吃咸菜稀饭,粗茶淡饭,精神上或许无甚所谓,肉体上不可能毫无影响。 说到底,还是要钱养着。 他想到以前书上看的一对科学家夫妇,为了研究几乎付出一切,从未有过富裕的时刻。他们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全新的元素被发现于十几年的辛勤劳作中,他们璀璨的灵魂即使是黑白相片也无法掩盖…… 但谢崇岳首先注意到的是他们成就背后十数年贫穷的生活,糟糕的健康状况—— 他完全不能接受青年过这种生活。 谢崇岳当然可以与许时青一起研究学习,他们可以互相交流,拥有更多的共同话题,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但他也必须考虑到,青年需要丰沛的物质条件,才能更好的生长。 谢崇岳恨不得给他造个宫殿住着,怎么可能拉着人吃苦。 更何况他对科学技术之类的,并没有太大的热情。 “说好了,你专心做你的技术。”谢崇岳揽着人的腰,凑过去亲密的道:“等我找你。” 等我堂堂正正的站在你面前。 . 京城。 “你儿子还没联系上吗?”老人急切的问,他刚从某个不知名基地的实验室里出来,外出申请一过,就火急火燎赶过来。 许寒秋略微拘谨的道:“火车上通讯不便,过几日到了京城就好了。” 他没想到儿子的一篇论文竟然真的能被上面看中。 孙教授是搞飞机的,他心里很清楚那份论文的含金量有多大。事实上,他在看完自己徒孙的徒孙层层递交上来的论文时,第一时间就和上面打了报告:这人!咱们必须拿下!咱们能不能造出第一架自主研发的轰炸机,这份论文的作者必不可少! 报告很快引起了注意,组织都打点完毕,也和许寒秋这个老父亲沟通过,就差指挥闽省的同志将许时青打包打包送到目的地。 没想到当事人已经不见踪影,一打听,买了回京的票,早就上火车了。 和孙教授一样看过论文的其他大拿们,那一刻有种心脏骤停的感觉。 这个年代的火车什么情况? 鱼龙混杂!出什么意外都不奇怪! 许时青一个二十来年锦衣玉食的大少爷真的没问题吗?一群人忧心忡忡,胡思乱想,全然忘记了这位大少爷早就独立过一次,自个儿从京城离家出走了好几月。 不过也能理解,华国在轰炸机这一块上向来薄弱,一直以来都靠着改装研究其他国家买进来的飞机发展,但人家发展这玩意比他们早那么多年,那么多经验也不是他们依葫芦画瓢可以吃下的。 先不提各个国家之间气候、地理差异,再说那些零件的制作标准就是个秘密,材料呢?什么强度合适?结构呢?为什么用这个结构?全都需要研究,理解。 自主研制。 这四个字多简单,但每一笔都是无数科研工作者艰苦奋斗写下的。 毫不夸张的讲,许时青一篇论文把他们许多之前困惑的问题给直接或者间接的回答了,直接在华国的造飞机小圈子里摇身一变宝贝蛋,人还没到京城,各个人已经自发的分配好年轻人接下来的时间。 现在宝贝蛋在危机重重的火车上!轰炸机要沉海里了! 一群中老年人忧愁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怕资料里骄纵柔弱的许大少爷到底能不能完好无损的回到京城。 许寒秋也怕,但他怕的不是他那儿子能不能回来,而是那小兔崽子到底能不能承受的住那么多大佬的期望。 他能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货色吗?! 成天游手好闲,大学还是他硬揪着这家伙读完!就那个文科都读不明白的小脑袋瓜,能理清楚那些让人晕头转向的公式? 不好说,但邮回来的那份论文也确实是他儿子的笔迹。 许寒秋纳闷的想,要真有这本事,怎么早些时候不去报相关专业?别真是他这爹耽搁了个天才为祖国的飞机大队发光发热。 火车站人声鼎沸,和走前不同的是,岗哨多了许多。 许时青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抱着林徐芳夫妇塞过来的吃食,风尘仆仆的下了火车。 到了出站口,他还没来得及伸手拦车,一辆小车就停到面前。 “xx区xx路37号,方便走吗?”他问。 得到了回应后,许时青松了口气,他现在只想着赶快回家收拾收拾自己——火车几天下来,他要馊了! 车里伪装的同志心情就比较复杂了:这个目标警惕性有点差劲噢,他这一身可疑装束,都打算掏证件自证清白了,结果根本没用上。 许时青吭哧吭哧把行李放进后车厢后,就直接上车报地点,伪装的同志一身本事毫无用武之地。 其他监听的小组也是五味杂陈,他们能想象到,这位大少爷以后会给他们增加多少工作量了。 许时青没发现他们的心情,他正以最小的接触面坐在后车座上,车座是真皮的,很干净。 而他,几天下来,已经是脏兮兮的了。 火车太痛苦了,上厕所要钱,吃饭要钱,那也就算了,还要防着行李不要被偷——最重要的是,坐那么久,浑身上下各种味道都有。 还好。 他现在甚至庆幸的想,还好他没有第一次坐火车去济川县的记忆,还好他是到站了后才醒过来。 不然许时青根本没有勇气坐上火车。 这四个来月虽说脑子里多了很多记忆,但京城对他来说毕竟阔别日久,多了太多新奇的事物,人们来往之间各不相同,依稀可以猜到各自背后的故事。 “师傅,你是不是开错道了?”他说话的声调早就被闽地的音带偏,吐字还算清晰,就是尾调总是黏黏糊糊的。 好在许寒秋也是个闽地人,这倒不奇怪。只是许时青过去努力想要装起来的京城人设,在无人知道的地方碎了个干净。 副车座的人偏过身,从口袋里掏出个证件。 公安。 许时青:“……” 他反应了一会,道:“我论文过了啊……” 嘟嘟囔囔,这话倒是听出来他对自己的水平有个清楚的认识。 “那这是要去哪里?”许时青还算平静,他没从两个同志身上感觉到恶意,最重要的可能是他们到目前为止气氛都还算是和谐融洽。 这让许时青没那么紧张。 那张清俊矜贵的脸,正经起来还是很唬人的,从后视镜瞥见的同志对他的评价高了些,轻咳一声。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说完,车子拐进一条僻静的道,离市中心越来越远。 . 谢崇岳早已在晋省安家。 他出发前,许成安和林徐芳把存折给了他,里面除了他们的积蓄,就是二叔许寒秋每月打过来的生活费,他对于将大哥留在村子里,怀有深深的愧疚。 这钱在这个时代就是一笔巨款。 谢崇岳本不打算动,他对父母还留有疑虑,只是某个夜里,冷不丁的做了串光怪陆离的梦,眼睛前边窜出一长串乱七八糟的东西,图片、文字混合到一起。 ……全是许时青。 确切的说,在一大串如洪水般摧毁一切的记忆流中,青年的一切都熠熠生辉。 谢崇岳一眼就看见了他,看见不同皮囊下的同一个灵魂—— 因为再不可能有人拥有那样灵动摄人的眼睛。 他终于明白车站的亘久注视后,莫名的心悸缘何而来。 谢崇岳以为那是一见钟情,原来是合浦珠还,失而复得。 眼前的记忆依旧在流淌,长久的,静默无声。 他依稀感到屋子里天色昏沉,却并不在意。 男人在暗色里点了支烟,默然的思索着,烟徐徐上升,恰如此刻正逐渐崛起的东方巨龙,却又遮挡着他眼前的视野。 须臾,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拨云搅雾,前路明晰,皆在掌中。 . “哈秋!”许时青双手拢着,然后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刚和他好一番华山论剑,心服口服的孙教授顿时紧张:“怎么了?感冒了?” 这可是板上钉钉的飞机总设计师!就刚刚一群人吵架那会儿,华国的轰炸机已经有了思路!可不要小看了这一点思路,现在国内这方面完全可以说是被封得密不透风!所有的都需要从头摸索,一点思路都是弥足珍贵的,更何况许时青说的那些话里,可远远不是只有一点思路的样子。 每个人都能从中嗅到一个广阔宏远的图景征兆。 现场大多是年纪偏大的教授,一些中年人甚至是年轻人,只是方才的讨论中,到了后期,他们都慢慢的安静下来,不再出声。 此刻七嘴八舌的说起话。 “小许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千万要注意!” “是路上太累了吗?” “不,不是。”许时青脸色微红,尴尬的:“就是不小心吸了点异物……哈秋!” 他又打了个喷嚏。 “谁在念叨我噢。” 一群人听得清楚,纷纷忍俊不禁。 人群的边缘,有个年轻的研究员也是笑起来,过了会,见里边的人们又开始了新的讨论,便轻声告退。 “我去给大家招呼些吃喝,顺便去解手。” “噢,早去早回,这种级别的讨论会可难得了。”有个人好心的提醒这个不知道是哪个老师门下的弟子,不过能在这里,怎么样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是。 这位学者疑惑的想,这位学弟太面生了,也不晓得是哪位大拿的弟子。 里边的讨论逐渐热烈起来,这点疑虑被丢到脑后,他便又专心致志的听起来,如痴如醉。 院子外,研究员和军大衣面面相觑。 解柳叹了口气:“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来这里……怎么,里面有你未来认识的人?” 军大衣微微低头,露出一张面容刚毅的脸。 “嗯,百闻不如一见。”解柳摇摇头,他以为自己重返过去,一些事情会被蝴蝶掉,但现在看来,一些人生来就是时代的主角,怎么样也无法略过。 他所能做的,只能是顺应时代。 解柳释然的笑起来,对军大衣说:“大个子,如果有一天,我不是解家小少爷,你还认我做朋友吗?” 军大衣:“……我认识的是你。” 言下之意,就是认了。 “那么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时代吧。”解柳回过身,看向院子,那里隐约的人声传来:“一个我们必定光荣且辉煌的将来。” “因为……他?” “是啊。” 解柳说:“我们那个时代,没有不知道这个名字的人。” 第8章 再见 上辈子,解柳一开始并不觉得真假少爷的戏码会影响到自己的地位。 直到他被解家赶了出去。 解大少爷无法理解解父解母的选择,亲生儿子再怎么着也比不过已经培养了二十多年的继承人吧?又不是狗血小说,血缘还带天赋继承。 解母作为母亲,这么做还可以理解,怀胎十月又不是假的。解父那个利益生物也这么做,其中必定有他无法拒绝的利益。 什么样的利益可以让他觉得比在解柳身上花费的二十多年精力更重要? ——只能是无可争议的荣誉。 这份荣誉必定代表着浩大的权势与金钱。 解柳第一次听说许时青这个名字时,心里的想法。 华国在与苏维埃、阿美丽卡先后交恶后,在孤立无援的状态下,进行了突破技术封锁的工程—— 独立自主是每个国家都希望拥有的资格,但并不是每个国家都能得到它。华国的行动并没有超出其他国家的预料,这个东方大国从来不走寻常路,或许也是因为他们过于特殊的历史,让这个国度难以容忍任何捆缚的规则。 但西方世界并不对此感到紧迫,技术上的巨大差距让这群白皮佬们觉得他们还有从容的余裕,毕竟落后整整一个多世纪的科技,怎么可能在十几年里追赶上? 这个农业国甚至才堪堪走进工业化没有多久! 解柳深吸一口气,他坐在问询室里,讲述这一段历史时,那股子感同身受、难以抑制的情绪,仍旧感人。 毕竟他们此刻就在历史的转折点中。 他低声道:他接下来会领导我们建造第一艘属于华国自己的航母。 而在十年前,华国的将军只能在别国的航母外,朝里看。 这是一份永远都无法忘记的经历。 解柳过去并不了解这一点,他接受着最精英的教育,但都是有关于经商。解父解母希望他能够将解家做大做强,知道功勋在如今这个时代并不容易获得。 他刚回来时,也是沾沾自喜的,妄想靠未卜先知走向成功。可并不是这样的,解柳发现,重生只是给了他未来三十多年的记忆,并没有让他拥有通天彻地的伟能。 解柳很聪明吗?是聪明的,不然也做不了二十多年的解家继承人,可他的聪明,是为解家塑造的锋刃,与他本身并无干系。这样的聪明,如无根浮萍,无法长久。 任何事情的内核如果不是热爱,都无法长久。解柳对金融商业最终走向了厌倦,这驱使着他做出违背解父解母期望的事情,他开始学习理科,顺便寻找许时青。 解柳其实是没想过阻拦许时青回解家的,他深知,不是自己的永远都不会到自己手上,更何况这东西去向的决定权并不在自己手上。 但约莫是重生的影响,这一世许时青在京城的世家圈默默无闻,甚至最后读的也不是理科专业,而是令人大跌眼镜的文学。 解柳还以为这是他重生的蝴蝶效应,许时青那双眼睛比他还像年轻时的解母,再加上他重生时听见的声音,对方确定是解家真的的大少爷无疑。 可难道这个世界的华国那么不幸吗?又或者要晚些时候再崛起?他不知道,那时候他并没有想到这里。 解柳只是想到,许时青如果没有走入科学界,那么就不会有那样的成就,那么解父绝不会动摇他的继承人身份,也不会把他带回解家。 他无法评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上辈子许时青回到解家后,出现的镜头状态都不太好,后来又深陷豪门丑闻,互联网刚刚发展起来时,他又被各种阴谋论造谣。 也许他这辈子会过得更快乐些。 解柳于是后来没有再去关注许时青,没想到对方最后还是踏上了这条路……也许还是会回到解家。 “他不会回去。”秦江笃定道:“华国需要他,有你的这份情报,解家不会和他有任何关系。” 解柳笑了笑:“但愿吧。” . 三年的时间很快过去。 一千个日夜,足以使一个人脱胎换骨,从乡村小子,变成异国闻名的大老板,也足以让一个国家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在科技领域屡结硕果,震惊世界。 许时青这个名字,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在各国政界、科学界与商界传播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然而华国将他藏得密不透风,让人怀疑到底存不存在这么一号人物。 正准备回国的谢崇岳一落地,就被客客气气的请进了问询室。 公安同志很温和的询问他是否在三年前的许家村认识从京城来的亲戚。 谢崇岳很坦然的点头,他如今今非昔比,海外资产正以恐怖的速度增长聚集,最新的金融报,他穿着裁剪考究的西装出席名流如云的宴会,是毋庸置疑的新贵。 此刻这位几乎可以说是暴发户的富豪坐在简朴的问询室,脊背挺直,身姿卓越,英俊的五官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只让人感到从容、压迫。 “……接下来,请您无论看到什么,出了这个房间后都保持沉默。” “好。”谢崇岳点头,转了转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对面的同志目光更严厉了,他看起来有点想骂他。 【嘻嘻,你被当渣男了。】021笑嘻嘻的幸灾乐祸。 谢崇岳站稳脚跟,去海外拓展市场时,回了许家村一趟,把还是小土狗的021薅走。 祂还是那么爱和谢崇岳作对。 当事人面不改色。 以他对许时青的了解,对方才不会胡思乱想—— 而谢崇岳也从来不会辜负他的信任。 021明明知道谢崇岳这三年来买了一抽屉戒指,钻戒、古董戒、银戒……还有各种各样的金银首饰,全等着真正的主人来挑选。 脚步声在门口踌躇了一会,最后规规矩矩的敲三下门。 近乡情怯的感情全蕴含在里面了。 谢崇岳笑眯眯的等着,那笑容和面对公安同志的天差地别,分明是促狭的、喜悦的、满怀眷恋。 这神情又看得站在许时青身后的警卫员愣住,谁都瞧得出这里面的情谊,心里对谢崇岳是个渣男的想法歇了歇。 这些年对方身边确实没有女伴,也没有男人,似乎在等着什么。只是无名指的戒指实在是让人浮想联翩,组织上没办法赌对方这枚戒指一定是因为许时青。 事实上,这三年来组织已经深刻的体会到自家宝贝科学家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恋爱脑。 而且他的掩饰约等于无! 你说跟父母三天两头的书信,就是打听谢崇岳也就算了,还能解释你们在许家村那几个月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一见如故——而且听许时青说,谢崇岳在这方面的天赋也是举世罕见的。 但胸口放你们两个人的合照,还时不时拿出来看两眼,就真的很过分了! 华国大环境里虽然不提倡也不提及同性之恋,并且大家也趋于保守!但是! 他们只是直!不是傻子! 三年下来,基地最不懂风情的理科男都知道他们的总工程师心有所属,而且对象是个男的了! “崇岳哥!”许时青喜形于色的跑过去,和谢崇岳狠狠的抱了个满怀。 他身后的警卫员同志拦都没来得及拦住。 许时青笑得都看不见眼睛。 “你爸爸妈妈都要骂死我了。”谢崇岳捏了捏他鼻子,笑着说:“把他们宝贝儿子给拐到手,我怎么都哄不好他们。” 许时青支支吾吾,这事他也蛮苦恼的,只能寄希望于二老最后能释然。 不过谢崇岳也只是轻描淡写的略过这个话题,然后在一圈人的注视下,他和许时青开始谈论起目前国际上最前沿的材料。 公安同志:!!! 这是能说的吗?这是谢崇岳这个商人能知道的吗?! . 当然是能知道的。 谢崇岳有个分公司涉及到这个材料的原料买卖。 那边公安同志紧急加班调查更细节的情况,这边两个人欢天喜地的想要出去玩。 警卫员:…… “噢……”许时青反应过来,沮丧:“去不了。” 谢崇岳摸摸青年脑袋,说:“没事,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吧。” 许时青高兴起来:“我这次休九天假呢!” 他重逢的那股兴奋劲平复了许多,眼尾忽然瞥见男人手上的戒指,好奇问:“你怎么开始戴戒指了?” 谢崇岳举起手,倒是坦然:“应酬多,有些人尽想着打歪主意,带一个挡挡烂桃花,顺便宣布一下我有主了。” 他歪了歪头,笑着说:“我这次回来,把之前买的那些对戒都带回来了,等会可以拜托公安同志带过来,看看你喜欢哪一个。” 警卫员默不作声,心想高,太高了。 不动声色就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甚至把人都顺手套到手里。 “我手上是没法戴了。”许时青叹了口气说:“实验容易弄坏,而且一些金属还容易影响仪器精度。” 没拒绝。 第9章 千禧年前 总而言之,那些戒指首饰最后还是到了许时青手里。不过被收了起来,科研人员确实不方便带这些小玩意。 那天后,谢崇岳还和官方进行过一次交谈,说了些什么只有他和现场的人知道,最后得到的结果就是他现在算是许时青家属,打报告能见面的那种。 主要还是因为他的集团已经养了个专业团队帮忙管,超越时代的制度结构,让他的集团运转高效,除了一些重大方向还需要他把握,谢崇岳完全可以当个甩手掌柜。 他只是想赚钱,获得地位和对象面对面,又不是想称霸世界。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谢崇岳能够跟上许时青研究思路的天赋。 上头简直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许时青这种人才有一个就很好了,现在又冒出了个谢崇岳。双喜临门不外如是。 不过一想到这两人的关系,大家又开始麻爪了。 这些都和谢崇岳与许时青没什么关系,上头对他们感情问题的关心是多余的,两个人简直如胶似漆,如果不是为了工作,警卫员同志根本不想在现场当那个大灯泡。 好在他们并不用24小时跟在许时青身后,不然神经大条如许时青这样的人也有些受不了。 一关上门,谢崇岳就没忍住亲他,抓着人的腰举起来转了一圈。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你以后真的和我住在一起?”许时青还有点不可置信。 谢崇岳点点头,道:“公司那边交给专业的人就好,我定期去看看就行。” “高兴吗?我现在可是来和你一起吃读书的苦了。” 说着,他伸出手捏住青年的脸蛋。 许时青皱脸:“你别搓。” 谢崇岳手还是那么糙,摸得他脸有点刺痛。 当事人愣住,下意识松开,合手摩挲了一下。 “没变啊?”谢崇岳纳闷:“这不和三年前一样。” 他都觉得自己手细嫩了许多,不过毕竟干了十几年农活,他能保持一张帅脸都得说是基因强大,手糙这种事情,没法强求。 许时青伸手环住他的腰,整张脸埋进男人胸口,闷声道:“我找找护手霜。” “行行行。”谢崇岳拍拍对方肩膀,思索着人什么时候想起自己。 新装扮、新人设的老婆虽然让他心动,但他还是最喜欢记得自己的那一个。 “厨房有菜吗?”谢崇岳打算展现一下自己的贤良淑德。 “没有。”许时青摇摇头:“小李他们会买新鲜的,来屋子里现做。” 既然做不了,谢崇岳也不强求。 许时青分配的宿舍是个一室一厅的小平房,窗台种了几盆有点枯萎的仙人掌,光线穿透客厅,一室明亮。 客厅除了大门,还有个小门,通后面的小院。 这地方周围全是兵和其他科研人员,许时青和谢崇岳一起回来的时候,还碰上了好几个同事,好奇又了然的和他们打过招呼后,就匆匆忙忙的去自个儿的实验室搞研究了。 谢崇岳洗完澡出来,擦了擦头发,许时青已经滚进被窝里昏昏欲睡。 他前天刚熬了个通宵,然后来见谢崇岳,接着又坐车回到宿舍。路上因为太兴奋,完全没睡。 现在一沾被褥,整个人开始迷糊,脑袋像小鸡啄米,一点一点。好笑的是他还固执的坐着,怀里抱着靠枕,东倒西歪不外如是。 谢崇岳走过去,把人戳倒。 “嗯……?”许时青顺势埋进被子,然后又一个激灵:“怎么了?” 谢崇岳说:“你流口水了。” “!” 青年下意识伸手去擦,一片干燥:“你骗我!” 谢崇岳发出闷笑,说:“困就睡吧,我擦完头发来找你。” “……那你去擦头发呗。”许时青说:“我在这里睡不睡是另外一回事。” 他房间里有很多书,谢崇岳不好看见的已经提早收拾走了。男人扫视四周,说道:“我就在院子里擦擦头发,你这儿不好甩水。” 许时青也知道这些书的珍贵,不太情愿的离开被褥:“那我和你去。” 谢崇岳脚步一顿,想起来之前,公安那边的同志告诉他,许时青这段时间频繁做梦,前几日好像是梦见他死了,连着几个晚上不敢睡觉。 心下一松,缓声道:“好,我不抛下你。” 许时青像跟小尾巴似的,在他后面小声嘀咕:“你也不敢丢下我……要是敢这么做,我就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像别扭的猫。 . 最近国际上发生了很多事。 首先是老大哥解体了,东欧剧变,世界霸主剩下个阿美丽卡。 接着是华国自主研发的第一代轰炸机启明一代亮相,其性能、工艺,已经直逼国际一流水平。 引发了大量猜测恐慌,更多的是阴谋论。 先是有人跳出来说,他们技术外泄,要华国给个说法。 这纯纯跳梁小丑,不必理会。 华国闷声掏出了反导系统。 阿美丽卡额头直跳,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科技点的太快了吧,一边默默打量。 然后松了口气,是末端反导,这差距就不算大。 过了段时间,华国从隔壁邻居那里买了些二手货。要不怎么说买的方便呢?华国一口气把那堆二手武器一通改造,第二年就都拉出来一同亮相,亮也就算了,改得还真挺好,看得出有技术、有水平、有含金量—— 看得西方倍感威胁。 你改了下一步干什么?是不是就要自己造了? 诶,还真是。 华国笑眯眯的反手就是几篇历史级论文,科研水平咔咔上涨,直接把他们现在有绝世天才这事儿暴露无遗。 人才这种东西吃了就不可能吐出来,除非同归于尽。这事儿大家都一样,所以他们的作战方针还挺明确,干掉论文作者。 可惜直到千禧年后,华国步步攀升,直到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许时青这个名字依旧没有揭开真面目。 对于华国人来说,自从隔壁老大哥解体后,华国的前途越走越平坦,路越走越顺,形势越来越好。 最显着的表现,就是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生活日新月异。 距离那个繁华世界,还有十年。 . 解柳在大年三十上门拜访的时候,带了个不太好的消息。 解家查到当年狸猫换太子的事情了。 许时青:“?” 他忽然想起好几年没搭理过的三个任务。 许时青的身世之谜……啊这。 不会吧? 他欲言又止,心里一点也不想认别人当父母,许父许母虽然老是骂他和谢崇岳厮混,但还是很好的。 这三年来他忙着研究学习,这三个任务忘得差不多了。毕竟他后来发现,眼睛里这东西还有个日常任务可以做,更何况许家村那个任务的报酬他还没用完呢,慢慢的也就不强求这三个主线了。 解柳觉得很操蛋,对许时青身旁的男人道:“谢崇岳同志,你才是解家真正的大少爷。” 谢崇岳:“……?” 许时青:“?” 假少爷本人揉了揉额头,有时候他觉得这个世界挺好笑的。 “我无所谓,反正也准备脱离解家了。”解柳说:“所以这边问问你们的意见。” 谢崇岳皱眉:“你们?” 狸猫换太子这件事他其实也查过,后来想起系统后,他直接把这件事搁置不管,左右是老一辈的恩怨,现在的情况挺好的,他也懒得改变。 但为什么会和许时青有关? 等等。 谢崇岳想到自己养父母的不对劲。 “到底发生了什么?”许时青问,他也不傻,到这个地步,也猜出来自己无法置身事外—— 可许家与解家素昧平生,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原来当年许寒秋在京城安家后,父母说让他大哥一口子也上京城,兄弟俩互相扶持,在那个年代是再普遍不过的事情。 许寒秋离开许家村的花费,还有到京城求学的开销,一直都是许成安夫妇供给的,现在大哥两口子要上京,许寒秋自然欢迎。 巧合的是,这一年许家兄弟的妻子们双双怀孕,也是在同一天分娩。就像是上天也希望这对兄弟亲上加亲,更加亲密。 然而事与愿违。 那天医院阻止了一件调换婴儿的事情。 “……结果就是,我的养父母和时青的父母闹掰。”谢崇岳语气复杂:“时青和你才是堂兄弟,你是他现在父母的亲生儿子,他是我养父母的亲生孩子……” 而谢崇岳才是解家大少爷。 三个人同时麻爪,面面相觑,神情是如出一辙的麻木。 这都是什么事啊! . 现场一阵兵荒马乱的混乱氛围过后。 谢崇岳头疼的揉眉,道:“现在解家想做什么?” “带你回去。”解柳直白道:“想和你的集团合并。” 想也知道谢崇岳不会答应。 “……”许时青欲言又止,道:“那小解,你跟我回家吗?” ? 解柳奇怪的看他,道:“我又不熟,干嘛回去。” “噢,我觉得血缘这东西不太重要。” 他说:“你别在意,我觉得现在一个人过挺好的,自由自在,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谢崇岳看得出来,他的内心已经找到了自己愿意为之努力的方向,对方内心是真的这么想的,觉得一个人过挺好,很自在。 他还挺欣赏这样的人。 “你和秦江的事情怎么样了?”谢崇岳问:“还晾着吗?” 许时青咦一声,他看出来这两互相有意思,不过晾着这话…… 但这俩不是在一起了吗?许时青上次还看见秦江来接下班的解柳呢。 他生理意义上的兄弟摊开手,道:“我不可能跟他告白的,这件事得他先开口。” 男人上赶着是不会珍惜的,更何况秦江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而且解柳现在可以说是真的孤身一人,他也必须懂得保存自身。 更何况解柳都这么“主动”了,秦江要是连告白都要他先,这恋爱不谈也罢。 解柳不相信连告白都不敢的男人值得自己喜欢。 “你们别说啊。”解柳笑眯眯道:“我还想多逗一段时间,看他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好恶趣味。 许时青瞠目结舌,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两情相悦还能这么拉扯,在他的概念里,既然互相喜欢,那就说啊。感情不说出来,不做出来,也不写出来,那么和不存在没有两样。 因为人很容易遗忘这些东西,远比他们自以为的容易遗忘。 对于许时青来说,起码对于此刻的他而言,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珍贵的。 不过这是人家的事情,许时青没说什么,不懂分寸是会讨人嫌的。 解家的人三十刚过,就派人来和谢崇岳接触。 上面的意思是让他们自己处理,对于这种家务事,显然其他同志们也很苦手。 谢崇岳牵着许时青的手,十指相扣,一点也不在意对面的人什么脸色。 “我对认祖归宗没什么兴趣。”谢崇岳道,腔调就和他摆弄后院和新开拓的书房里那些植物标本的动作一样,耐心,缓慢,但很明确:“也并不想和你们接触。” 在注重家庭的华国人看来,这话其实很重。令人瞩目的是谢崇岳没有犹豫的反驳——血缘对于人而言到底是格外奇妙的魔法,那么干脆利落的剥离反而令人惊奇。 谢崇岳哪怕恍惚、犹豫一下,也不会让人觉得他秉性凉薄了。 解家最终什么也没得到,噢,他们还失去了他们的前继承人。 对于三个当事人而言,这只是个小插曲。 老一辈的选择惹出的祸,该给他们自己理去。年轻人们已经从这趟浑水里淌了过去,没必要回头,让自己一身干净的衣裳再弄湿。 囿于过去的结果,他们已经见过,自然没有在同一个坑里栽跟头的爱好。 谢崇岳说,谁不是独自扛着、承担自己做下选择走到如今?将别人的错误揽到自己头上是百害无一利的行为。 “退一万步讲,我在许家村、在你身边活得好好的。”谢崇岳很平静:“为什么非得把我从你们这瓦盆移植到他们那金盆?就因为我身上有着他们的血吗?” 谁不是个人啊? 许时青小声吐槽,和他站到了一条线。 于是许家这边双双无言,两代人说不出话来,最后悻悻安慰自己,好歹两儿子没像那个解家一样丢了。 解柳虽然没和解家撇得一干二净,不过也确实在解父解母的一连串行为中心灰意冷,不怎么和他们联系了。 . 第四年的时候,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因为研究项目的机密性,许时青得与世隔绝很长一段时间,什么时候能出来,全看项目进度。 谢崇岳点点头,看着挺乖觉。 过了两个月,谢大总裁开始对外头开刀,先来一个小小的技术革新,掀飞一个行业。接着磨刀霍霍像其他领域,主打的就是大姨夫来了,心情不爽。 搁几十年后,档案解密,这段往事揭露。 西方世界的人研究历史,看着那个时代独有的夫夫黑店,半夜想到都要坐起来骂一句:不是,他们有病吧? 你分居心情不好,你找华国去啊?找他们做什么? 受全球化发展影响,华国在这样大刀阔斧的动刀子下,也不免有所影响。不过看谢崇岳有分寸,动刀子是奔着整改行业规范,以更适应现状后,便只是盯着点,然后就随他去了。 于是第五年,许时青提着小行李箱回来的时候,家里焕然一新,简直让他不敢认。 而谢崇岳整个就是家庭主妇找到人生价值,容光焕发的和他说过去一年啃了多少硬骨头下来。 浑然不提短短一年他到底因此得罪了多少人,又被多少人追杀。 他的脑袋在地下黑市的悬赏金额已经达到了七千万美元。 组织上对他进行了保护——天杀的,他是许时青对象! “这是什么?”许时青拿着那条据说两万多的发带,不知道该不该说,他是短发,根本用不上。 而且对于他的工作,长发其实挺碍事。 谢崇岳轻咳一声:“看到了,觉得好看,你要是不喜欢,丢了吧。” 他又紧接着补充道:“或者送给妈她们。” 虽然谢崇岳也会给他们买,但这条发带的风格偏男士,并不适合送给她们。 许时青放到一边,有点无言:“那这一墙的衣服怎么回事?我又穿不了。” 这么多礼服,他穿不出去啊。 谢崇岳那点底气泄掉一点:“我想你穿给我看。” “……”也行。 许时青被说服了,看在一年没见的份上,对男朋友的那点小心思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第七个年头到的时候,华国的第一艘航母下水。 不是自主研发,而是改装的航母。 许时青对上面的安排没有异议,就在不久前,海对岸的国家到华国的领海耀武扬威了一番——两国对峙七十二小时,这一次事件让他们认识到,华国现在仍旧不够强大。 为了许时青的安全,也为了国家更长远的发展,华国决定明面上放缓发展——做一层伪装。 婴齐计划,由此而生。 . 千禧年的钟声响起,末日成谣言作尘土践踏。 许时青正是一个科研人最好的年纪,谢崇岳当了几年总裁,最后嫌没意思,放手让二代管理层干,自个儿幕后看着点,就窝自家花园里,栽花写书了。 互联网时代即将到来,他对接下来的生活很乐观,并不觉得会枯燥。 华国的发展没有超出他的预料,就像开出时代的高铁,一骑绝尘,带来了繁荣昌盛。 而最让谢崇岳高兴的是,在某一个温存的上午,许时青终于想起他们的过去。 021也终于重启,祂的这具身体岁数已经挺大的了,但仍旧活泼,看不出已经是大龄小狗。 这个世界的任务也终于迎来尾声。 第10章 后世论坛 #档案解密了!家人们我在做梦吧…… 楼主 我靠原来真的有许时青这么个人 2l 沙发~ 3l 啥,啥 许时青不是众所周知的佚名吗? 4l 楼上4g网吧 5l ? 6l 发生了什么 7l 这里 【无声岁月:静默的35年人生】 “以此,祝我们伟大事业的成功。” 建国100周年的特别节目,聚焦20世纪末、21世纪初最大谜团——许时青到底是何方神圣? 8l 昨晚看完了!!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我就说许时青确有其人! 9l 一款二十世纪末独一档的夫夫故事是吧? 10l 没法啊,虽然节目努力把内容往许先生的成就上引,但毕竟是介绍这个人…… 就,谢总裁,你对自己和对象人生高度捆绑有什么感想吗? 11l 谢总脸都要笑烂,档案解密以后,这两简直时时刻刻都在秀 12l “许时青的人生只有五十二年,在二十三岁的时候遇见谢崇岳,之后就和他分不开了。” 你们磕得真快啊 13l 真情侣就是好吃:p 14l 嘻嘻,我就说谢崇岳配偶栏那边填了许时青不是巧合:p 15l 不是,就我震惊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六边形战士真的存在吗 16l 安哩,咱们华国人才辈出,区区跨世纪的天才…… 17l 看资料里,许先生可是有着“对真理本能般的直觉”的评价…… 他妖孽到让同时代的人都怀疑,其实根本不存在这么一号人。 18l 轻轻跪下 本人材料学专业,这位早就被抬进教科书,单章节全是他的丰功伟绩 可以说二十世纪末的材料学,因为他而迈了一大步 19l 这牲口还插手了隔壁动力学(为了造轰炸机) 20l 报告,物理学也有他的身影 21l 坐标京大化学系,我们老师讲课的时候,也提到这位爷咯 好像是当年发了几篇化学的重量级论文 22l ……折叠…… 85l 这是什么大型认祖归宗现场 86l 喷不了,这是真的祖师爷 87l 不是,他那个脑袋怎么装这么多知识的? 88l 人甚至因为进度太快,被祖国母亲摁住研究捏 很难不想象,是不是放假那个时间学那么多东西 89l 救救孩子,救救孩子 他那个理论是人能学的吗? 孩子看不懂!! 90l 谁想得到这家伙本科是文学啊 他爹怎么想的? 91l 噢,听说许时青年轻时候是个骄纵的大少爷脾气,不爱学习,差点没考上大学,他爹不是文学教授吗,就摁着孩子读文学,估计是想着好毕业…… 也不怪许教授,许时青他都能干出因为想和人家大小姐谈恋爱却被拒绝了,然后恼羞成怒离家出走横跨一个华国到老家这种事…… 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爹的担心,都二十三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92l 然后水灵灵的谈上了对象p 93l 我都不敢想谢崇岳这家伙多好运,他那时候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小伙,许时青可是京城白嫩嫩的大少爷 94l 得了,三年白手起家,异国大老板 谢总的经历拍成电影都觉得夸张 95l 人家能在一起不是没道理的 谢崇岳可是金融业方面的大佬,他在九零年代对外进行的几场商战都是教科书级别的 金融生分析得要吐了,年年都是他 96l 人家干架是因为和对象异地分居了 97l 西方那边已经在破口大骂了(哭笑不得) 98l 那可不,谢崇岳当时动刀子砍得老狠了,人头都悬赏到了七千万美金——那可是九十年代! 99l 还不是买一堆衣服首饰,学了一手好厨艺,在家里守寡:p 100l 这嘴真损 101l 许时青干保密项目,没办法 倒不如说谢崇岳一个要在外头露面的大商人,竟然还能打申请见对象 祖国母亲很宽容了 102l 宽容过分了,我听那段档案都快吓死了 当时都在打探许时青是谁 谢崇岳倒是大喇喇 103l 安,我们的同志们做好万全之策了的 104l ……折叠…… 132l 整理了一下公布出来的资料 许时青的人生经历如下: 二十三岁完成本科学业 二十四岁到闽省济川县许家村,在那里完成了着名的启明一号设计稿 二十五岁到五十二岁,领导启明工程、琴弦项目、婴齐计划……省略 (ps:也是在二十五岁这一年,许时青发现自己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不是我说,你们这事真的很离谱) 133l 解家和许家 真的 恩恩怨怨说不清楚 134l 啥,什么瓜 135l 主要还是解家那边的破事 许家这边就是城乡人民对彼此的误解太深…… 还挺唏嘘的 136l 大致就是,解家家主年轻时候有个初恋,但他最后没和人家好,转头和解夫人联姻,生了个孩子。 初恋怀恨在心,就偷偷去医院把他们的孩子(谢崇岳)和另一个小孩(解柳)交换了。 然后这事儿被许时青的亲生母亲林徐芳发现了,她就想要把孩子换回去 但这件事被医院的护士发现了,反正闹得很难看 许时青的养母是京城的大家小姐,年轻的时候骄纵。当时她和林母观念不和,关系不好,反正就误会她是妒忌自己,想让自己的孩子取代她的孩子…… 婴儿大多长的相似,护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阻止成功了没有 反正看过纪录片,当时说是本来要做亲子鉴定的 但这件事听起来太难堪了 许寒秋怕闹大,他当时要评教师,许成安呢,约莫是觉得太丢人,心灰意冷,再加上他当时其实也怀疑妻子 所以亲子鉴定被许寒秋拒绝了 然后就变成了许时青成了许寒秋的孩子,谢崇岳成了许成安的儿子…… 有人不是很奇怪,那个初恋换了谢崇岳和解柳,后来我们知道解柳是许寒秋的儿子,那按理说不应该是谢崇岳被许寒秋养吗? 这部分记载挺模糊的,大家猜测应该是护士误会了把孩子换了,后来说不清楚搞混,想做亲子鉴定,没想到许寒秋不做 137l 要我说这事儿真不好算 林徐芳和许成安是知道谢崇岳不是许家的种,后来许寒秋他们估计也是反应过来,当时误会林徐芳他们了。 不然许寒秋不会表示很愧疚,给许成安打钱 最重要的是,谢,和解。 就是,这两字读音是一样的。 138l 只能说解柳、谢崇岳、许时青这三最后能笑泯恩仇,成为好朋友……还挺感慨 139l ……折叠…… 520l 怎么讨论了这么多楼 嘻嘻,借这个特殊的数字 祝祖国一百岁生日快乐!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此贴已被楼主删除—— ##漫画论坛体 #《那年那月》里那些不可不知的细节 楼主 细节贴,不讲剧情,那狗血玩意别提了 楼主 沙发~ 楼主 还是我,抛砖引玉一下哈 秦江第一次和解柳见面的时候,说了他虚伪的话,其实是假的。 他可喜欢小解那股子倔劲了:p 还有解柳问秦江如果他不是解家大少爷了,他们还会是朋友吗? 其实这里秦江是匆匆赶过来的,可以看漫画里这家伙在小解看他之前,还正了正帽子(这对秦江来说很不可思议承认吧你就是想在老婆面前保持一个良好形象) 4l 说真的,小解跟许大少爷说别和秦江讲,还要再逗逗对方的时候,大为震撼 那一幕解柳简直又帅又从容 钓系yyds 5l 钓系?啊? 6l 解柳啊?他钓系? 7l 指路26话,秦江来接解柳那一次,解柳还特意穿得严严实实,把刘海都散下来,带了副金丝眼镜(这哥们平时带的黑框谢谢) 8l 嘻嘻,解柳抽烟都故意叼着烟去和秦江面对面点 9l 可恶,秦江你小子背着我们偷偷吃了这么多好东西 10l 看不出来小解一副刻薄冷淡的长相 内里竟然是个人妻 11l 你指的是穿着围裙,显得腰特别细人特别柔和有居家气息的去开门邀请秦江进门吗? 12l 还是把自己围巾拆下来,踮起脚给秦江围? 13l 又或者是不小心切到手指,然后当着对方的面含进嘴里舔? 14l ……折叠…… 45l 秦中校,您栽得不冤啊 46l 别说了,我都不敢想秦江吃的多好 47l 隔壁谢崇岳吃的也不差好吗 不是许家两孩子咋都那么让人稀罕呢 48l 应该说,咋都被人拐跑了 49l ……别说,谢崇岳要不是只是收养,他和许时青就是在搞骨科 50l 骨科! 仙品! 51l 放过漫画里的祖国妈妈吧……我感觉他们光是处理三人狗血家庭关系就让保护他们的公安同志们要碎了 他们的保护方案和保密措施都重新写了一遍,可能大家没什么概念,但别忘了漫画里谢崇岳作为一个半公众人物和许时青还关系匪浅,但华国却还是把许时青瞒得密不透风 这个工作量我光想想都觉得烧脑 52l 所以谢吃的好啊 他的感情甚至有组织上帮他维护:p 53l 够了,组织上包分配对象是吧 54l 小许真的,脑子里除了研究学习,就是他对象和爸爸妈妈 55l 秦江那边成人频道暧昧拉扯 谢崇岳这边是老婆激情直球,根本不需要处心积虑 56l 这组……我觉得他俩就算一起看宝宝巴士都不违和 谢崇岳兴头上来买一堆衣服首饰,结果许时青回来一问就怂,那样子我都不想说他 57l 震惊!金融大鳄私底下竟是个妻管严 58l 不止,还是个醋缸:p 许和解后来玩的比较好,解老是夸许,许也老是说解好……然后谢崇岳那段时间愣是管死小许的零食和甜品 59l 那一抽屉的戒指无需多言 他到底是多想和许时青在一起,才会看见个有美好寓意的对戒就买 60l 谢崇岳都丧心病狂到给许时青白大褂内衬做暗纹了……天杀的,那只是个白大褂 61l 许时青的所有衣服都是暗藏玄机的贵……躺倒jpg. 谢崇岳你到底多喜欢给他买衣服,你心眼子全放这上面了是吧 62l 没法子,衣食住行,他也就衣这块能发挥作用 住有组织安排 行有组织安排 食也有组织安排 爱来自祖国jpg. 63l 笑死了这么想谢崇岳的焦虑可想而知,他还要评优评先才能在履历上配得上许 许根本不缺什么,想要啥都有华国包办 谢崇岳感觉自己毫无用武之地只能努力奋斗给自己镀金…… 64l 怎么越说越惨 65l 许那个设定太强了 科研上的六边形战士,真正意义上的划时代天才 谢其实也算是人中龙凤,但比起来就有点逊色 66l ……其实谢崇岳应该不用焦虑? 他只要保存好自己那张脸就行了,他长得符合许时青xp 67l ?哦,何出此言 楼主 许家村他偶尔会盯着谢崇岳的脸发呆 而且谢带他走街串巷问消息的时候,他跟在后面眼睛就没从对方身上离开过 谢崇岳在和许华春交谈,许时青盯jpg. 谢崇岳在地里干活,许时青树底下盯jpg. 谢崇岳厨房帮忙煮饭,许时青在旁边一边等一边盯jpg. 说真的你们要不是两情相悦,许时青这做法能吓死人 69l 不愧是一点都没有眼色的许大少爷 感叹 70l 他胸口照片那块还不够吗,有人问他都要夸一通谢崇岳,每次都会说他长得好看,很多人喜欢他 71l 你别太爱了jpg. 给一群同志都给整无语了都 72l 眼睛太干净了,就和猫崽子在旁边盯着你一样,很难讨厌起来吧 73l 你别说,许家村时期,谢崇岳和许时青的属性是很棒的,糙汉x知青 谢崇岳整个身形肉眼可见大了许时青一个号 74l 是这个吗? 被一把捞起来越过小溪jpg. 75l 许家村大部分时候其实是谢崇岳在纵容许时青……农村不干活会被说的 许时青虽然有钱,但是他守不住,而且也不是每天都能去县里 村子里的食物大多是自己种的,县里买的很快就会坏掉 76l 所以许时青喜欢他还挺正常 谢崇岳懂人情有分寸,能干活,体格倍儿棒,长的还好看,最重要的是,这人真的会疼人 人类优质男性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感觉跟着他能过上好日子 77l 乡下那种条件,还愿意满足许想喝蜂蜜柠檬水的愿望……哥你是真的没意识到自己是在求偶吗 78l 这两都挺没自知之明的 许时青觉得自己除了读书学习啥也不会 谢崇岳觉得自己除了有钱懂农活外没有优点 79l 大为震撼 谈恋爱不就是讲个生活吗 他两又没生存压力,那就是完全凭喜好呀 80l 可能小情侣有自己的想法 81l 第1章 地牢 承平20年,夏,苏杭。 地牢里潮热逼人,地面上的明亮分毫融解不了地下的憋闷。 牢房压抑狭窄,过道只容一人从容而过,两边的牢门很低,需要人弯着腰才能进去,隐约能看见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朝过往的人看。 这里关押着不久后将提审或问斩的犯人,四下一片安静,只有狱卒脚步和腰间钥匙晃动的声音,以及仿佛自深处而来的水声,轻灵空洞,令人发寒。 狱里常有人来探望,多数脚步怯怯,伴有扰人的啜泣。若是被看望的也就罢了,那些即将要死的囚犯将头探到牢门边听,只感觉妒忌烦躁。 齐周朝多江湖,当今天子喜好武功,是以皇宫里设有锦衣卫,又有官府认证的几大门派。而民间多有功夫在身的草莽侠士,大理寺、衙门办的案件里,十件有五件和江湖人有关。 足见齐周武风之盛行。 此刻这坟墓一般的牢狱里,两道脚步声很是惊耳。 在前面的那步子,重而浮,是每日来巡视的小老头。稍稍落后的那人,显然要有力得多,稳、轻,每一声靴子落地的声音,不仅间隔相同,声音也相似,足以见其武功之深厚。 “哪家英才,竟和这死人地扯上了关系?” “前天来的那小子吧?”有人懒懒的扬声,也不顾忌当事人的存在:“这等深厚的内力,应当江湖有名——现在怕是碰上了麻烦咯。” “安静、安静!”狱卒敲敲牢门,对这群草莽汉子没有好语气。 侠以武犯禁,普通百姓视他们如流寇,自然不会给他们好脸色。 江湖人们倒是自以为潇洒,毫不在意的继续攀谈。 “嘛,我昨日听那小子偷偷哭呢,十来岁的小孩,好像还是第一次出门。” “年纪轻轻,怎么想不开呢?” “要是去杀个贪官,落到了这里,倒也畅快,只是那家伙的三脚猫功夫和细皮嫩肉的样子,怕是稀里糊涂就进来了。” “诶,不会和比武招亲有关吧?” 空气霎时一静。 小老头已经走了过来,顺口斥了一声:“别乱嚼舌根!小心被拉出去砍头。” “哈哈哈,老李头,那可是好事!” “是啊是啊,这破地方待着,没有好酒,也没有好菜,还不如杀了我的头,去了轮回,三十年后还是条好汉!” “去去去!”老李头嫌弃的挥挥手,又回头道:“许大侠,这边走啊。” 回话的是个年轻的声音,很简短:“好。” 一阵清爽的风刮了过来,被吹过的犯人睁了睁眼,疑心是错觉——这地牢又闷又臭,老鼠虫蛇一窝,来了算是一辈子都完了。 于是连风都不愿意触碰这晦暗无光之地。 . 许时青走到一扇牢门前。 “师兄!” 两日前还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小师弟没了富家公子的作态,鬓发凌乱,衣冠不整。 “安心。”许时青轻声道:“此事错不在你,明日公堂会审,便还你清白。” “……师兄,你别安慰我了。”他抖着声音道:“那可是官盐呀,那么多没了,我指定活不成。” 许时青微微皱眉:“你办不到这件事。” 没了归没了,可将责任全都归于小师弟,这件事倒也没小到允许地方官员这么糊弄上面的程度。 盐铁向来是大事,这次他们被卷进去,算倒霉。但真要认真算起来,上面的态度更倾向于给个教训…… 退一步讲,他们此次下山,全是因为温家家主温兆借当年恩情的委托,否则他们剑门江湖大派,不会让关门弟子来苏杭给一个富贾的女儿做护卫。 “且静心等候。”许时青从汴京一路南下,马不停蹄,纵然功夫在身,也难免疲倦。 “师父上京面圣,这件事定然妥当。”许时青把手上的饭盒递进去,这其实是不符规定的,不过老李头转了个身,当不知道。 刘武羽埋头扒饭,地牢不至于不给饭吃,但滋味自然比不上外头。他是剑门门主柳向生最小的徒弟,从小就得宠,这一次属实是遭了大罪。 “……”许时青看他眼睛里只剩下饭,无声的摇摇头。 算了,也不指望小师弟能给出什么线索。 老李头去看了看其他牢房的犯人,地牢环境恶劣,但总不至于要人性命。只是有些犯人嘴犟难驯,动了刑,见了血,寻常的困境变成了要命的险情。 他带许时青来看人,绕了一圈回来后正好是给他们留出的交谈时间。 许时青说:“好了,我这便走。” 刘武羽好歹是个江湖人,这会没有婆婆妈妈依依不舍,很稳重的同许时青告别。 地牢只有回头路,老李头又带着许时青往回走。 到了地上,顿时天光明媚,四下敞亮。 许时青微微蹙眉,心想他那小师弟竟然在那地下待了一日有余,见面后没有对此有半分抱怨,当真是长大了。 “这样,许大侠,我还需要去巡视犯人,便不送您到门口了。”老李头搓了搓手,他如今也五十有几,在这里干了三十来年,经验丰富,见风使舵看人眼色的本领炉火纯青,也自认三教九流的人都见过。 那些个江湖人再如何意气风发、大义凛然,进了这牢里,受刑后和其他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久而久之,老李头也知道,那些个江湖侠义、豪气干云,都是浮云,匪寇罢了,和那些捕快们敲诈勒索也没什么不一样。 恶人自有恶人磨,甚至说不上是善恶终有报。 而眼前的青年背着长条状的布袋,目光平静,让老李头久违的想到儿时村子的那口井,波澜不惊,深不可测。 无端令人心里惴惴。 “好的,谢谢您带我走这一趟。”然而许时青莞尔而笑,如绿柳拂春,粲然明媚:“家弟娇惯顽劣,还希望您看在他年岁尚小,多多提点。” 他微蹙起眉,似是忧虑:“我这段时日会在这一带奔走,若是家弟有何需求,合理范围内还请劳烦您与牌匾上嵌有一尺长短剑,名叫十里亭的客栈,告知他们的掌柜。” “这是我的信物,那掌柜是我好友,会自行将家弟所求办得妥当,而您如果有什么麻烦,也可以向他提出,只要无违道义。” 青年言辞殷切,这般形如贿赂的行为,倒是让人不忍苛责了。 先不提贿赂狱卒提升犯人生活水平这种事其实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许时青就算是直接说希望刘武羽在牢房里吃好喝好睡好住好,只要钱够,他们也不是做不到。 左右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 但对方竟然还体谅他可能会为难…… 老李头接过那块玉佩,他看里边那小子,及冠都未有,比他孙子大不了几岁,不免爱屋及乌。 “您慢走。”他这次话说得诚恳。 在这个国家,江湖可没那么让人向往,天下之大,真正的大侠也凤毛麟角,更多的是依仗功夫欺男霸女、敲诈勒索、杀人越货的匪寇。 有时候,在老百姓眼里,所谓的江湖人、侠士,也只是商贾、官府手里好用的打手,又或者地痞流氓而已。 如眼前青年这样,语气平和,对着他一个狱卒都颇为敬重的侠士,不是没有,只是今天以前,老李头只在茶馆的说书人嘴里听过,此时终于明晰,不免令人感慨。 狱卒见过太多人,监狱里什么样的恶徒都曾接触过,一个人到底是好是坏,是被冤枉或者罪大恶极,他看得出来。 监狱里的那少年人目光清正,初来时被其他囚犯挑衅嘲弄,即使跳脚,也吭不出那些下流粗鄙之语。而青年侠客接人待物平和有礼,言谈处处能感觉到他的体贴。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很尊重任何一个陌生人。 狱卒往回走,怀里揣着个莹润的玉牌。 . 温家。 许时青跟着引路的仆人,入了大厅。过了小半会,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人走进来,各自行礼后。 现任温家家主温兆笑道:“不愧是金陵的折花剑仙,百闻不如一见,当真是一表人才呀!” 三年前,许时青前往金陵赴金戈大会,春意阑珊,花事满城,连江湖里的比斗都不能免去繁花锦簇。许时青作为剑门门主的关门弟子,自然当仁不让参与这样的盛会,过关斩将,横扫武林天骄。 那一年的金戈大会里,他与北刀山庄秋无意争夺魁首,战到酣处,二人刀剑俱断,竟要成平手之势。电光火石间,许时青以断剑击碎高台的梅花盆栽,折枝为剑,将秋无意一举击败。 而怀梅而衣袂翻飞的剑客,见者无不印象深刻。 自此,折花剑仙名动江湖。 但鲜有人知的是,许时青并不喜欢这个名号。 “……谬赞了。”剑客微垂眼,眼瞳清透,拢进眉骨打下的阴影里。 第2章 疑云 与温兆的交谈一无所获,这位中年富商脸上扑了粉,也掩盖不了疲倦的面色,许时青同这老狐狸交锋,身心俱疲。 剑门是江湖大派,可依旧是齐周的剑门。这次官盐被劫一事,事关重大,处理不好,门派名声有损是一回事,会不会被朝廷怀疑有谋逆之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当今圣上年幼登基,先帝的兄弟之一,齐王进京奉旨摄政。这些年虽然摄政王已经不再参与朝政,将权力慢慢的交还给逐渐长大的君王。 然而其他人不一定这么想。 不巧,剑门门主柳向生与齐王谢平海私交甚笃。世人皆知二十五年前,若非齐王谢平海与剑门门主柳向生力挽狂澜,金国南下北地尽失,中原危矣。 在朝廷眼中,剑门是毋庸置疑的齐王一派。 更糟糕的是,如今苏杭,或者说,几乎整个江南的官员都是齐王一派。 许时青的临时落脚地被温兆安排在一处僻静院子,这位富商显然洞悉了他的喜好,这处别院栽竹入窗,又挖了个水池,奇石堆叠成假山。 屏退那些仆役,青年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接下来怎么办?】021问【我的帮助有限,这个世界的意识并没有给予我更多的权限。】 ‘没关系。’许时青安慰祂:‘你帮助我避开了很多危险的地方,顺利抵达目的地,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很难得了。’ ‘这个世界的故事并不适合天外力量的过多插足。’ 武侠的本质在于行侠仗义,在于江湖儿女快意恩仇、爱恨交织的一桩桩往事。 如果系统什么都能帮他,那么故事里的那些爱恨情仇,难免失了重量。 更何况许时青希望与这些人站在一个层次上,如此对这个世界的感受才会更加全面、真实。也因此更能体会到他们的苦处,而不是冷漠的旁观。 【那‘鬼无影’还找不?】系统看着青年靠在窗边,卸了剑抱在怀里,却又看着外头竹林。 夏竹鲜翠,蓊蓊郁郁,蝉鸣一团接一团。 “……很快我们会再见面的。” 许时青说。 因为谢崇岳会来找他。 . 一个半月前,温家家主温兆差人同剑门发出请帖。 他的女儿温彩柔比武招亲,想请他剑门出个人,来做个见证。 温兆从商三十载,二十五年前柳向生成功携带粮草援助齐王,这个商贾功不可没。 于情于理,柳向生都应当亲自前往。最后不知为什么,派了年纪最小的刘武羽来。 许时青当时听说鬼无影在金陵,早就火急火燎的赶过去。 结果一无所获,只得回到在汴京的剑门。 刚回门派,柳向生就告诉他自己要进京面圣,在皇宫当锦衣卫的二师妹高绮珊发信来说,半月前苏杭发生官盐失窃案—— 停靠在渡口驿站的官船,在卸货时,数箱官盐被调包成了沙石! 那么又是怎么和温家大小姐温彩柔的保镖刘武羽有关系呢? 刘武羽会翻坑里,正是因为温彩柔离奇消失,温兆派人几番搜查无果,不得已报了官。 结果官府搜出了温彩柔留下的信,上面写道当他们发现这封信的时候,那一船的官盐已经被她带走倒卖,换成了银子。 此信一出,本来可能遭遇不测的温家大小姐转瞬变成了官盐大案的嫌疑犯。 官船停靠的渡口属于温家,当地官员某日举办了个宴会,邀请了附近大大小小的商户参加,感谢他们一年来交的银两。 那天后温家的渡口就交给官府代管了,船只过往收取的过关费,四六分,四分是官府。 温兆在本地素有好名,性格仗义,乐善好施,而且为人低调体贴。乡里都夸他是为国为民的好人呢! 显然二十五年前他帮忙运粮的事迹在当地广为流传哩。 如今温兆唯一的女儿消失不见,还留下这么封信,大家都说生这孩子,不如生块叉烧! 官盐案事关重大,江南知府那儿的官下来,审了一批温家的仆役,杀了、打了,该用刑的用刑,有嫌疑的直接丢进牢狱。 于是刘武羽便被直接丢进了地牢。江湖人最讲究派头,刘武羽剑门门主的弟子,年纪轻,更是吃不住这种苦头,那官指望能从中得到些线索。 至于用刑,毕竟是柳向生的徒弟,不废掉内功,没人敢用。 . 复盘完自己目前知道的所有信息,许时青头疼的扶住额头。 他倒不是没有破案经验,但熟悉的是现代那一套高效完备的体系。如今他身边没有龙组二队,推理个鬼噢。 许时青开始想念二十一世纪了,那生活水平真的不是现在可以相比的。 他到苏杭时,刘武羽刚被扔进地牢两日,想来温兆在里面废了不少力气。 小师弟是决计不可能和官盐有什么干系的,他一有空就往烟柳画船凑,净喜欢温香软玉,勾栏听曲,年纪轻轻一副轻佻作派。 好在他只是喜欢听姑娘们唱歌弹琴,不然他和师父师妹非打断他腿不可。 那么问题的关键就是温家大小姐比武招亲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封信从何而来?又是为何被断言为大小姐所书?而温兆为什么对此没有任何反驳? 要知道,这可是官盐失窃!他温家渡口出的事,认下这封信,于自绝后路没有两样! 许时青让021调出个面板,先后写下‘官盐’‘温家’‘比武招亲’‘大小姐失踪’‘信’‘江南知府’。 最后在大小姐、信这两个词着重勾了圈。 . 信是在温彩柔的闺房中搜出的,这让这件事更离奇了。 “温先生。”温兆一直努力摆脱商贾的名头,听说他年轻时参加过会试,名落孙山,才回老家做了生意,接着是追着柳向生援助齐王,在苏杭一带自此名利双收,节节攀升。 到如今,温家已经取代原苏杭的巨富张家,独占鳌头。 剑门手下用于提供情报和落脚点的十里亭递交上来的情报上写到,这些事在苏杭一带不是秘密。 许时青问:“令爱刚失踪时,您没有让人搜查房间吗?” 正常来说,女儿不见了一般是先找家里,然后再往外找。尤其是古代这种富商大贾更是如此,也要考虑到家宅太大,人可能刚好在哪个院子里避过了其他人耳目。 温兆苦笑,然而他这笑又带了悲愁:“贱内只给我留下这么个孩子,也许正是因此,她生来顽劣,喜好武功,这些年我一个人带她,未有旁出,今年到了婚嫁的年岁,想着给她招一上门快婿,然后我教导她打理家业,待我驾鹤西去,她也不至于被旁人欺负了去。” 温家主母二十四年前便因难产去世了,自此后温兆未有续弦,只是年年岁岁上庙点香,为往生的妻子祈福。 苏杭未有人不知他温兆如何宠爱女儿,上元佳节淮河同点灯,彻夜未歇,也只是大小姐想知道夜晚的淮河是什么景象而已。 这片富足之地、烟云水乡,多得是王公贵族想求娶这位富贾之女,然而温彩柔却表示她只嫁给文武双全令她心动的男子——而且必须入赘。 这也是为什么举行比武招亲的缘故。 温家大小姐有着江湖人般的恣意飞扬,如她父亲在生意场上的强势,也有着水乡姑娘柔软的心肠。 每每听闻何地因灾而流民成患,她便捐钱捐粮,未有懈怠。 “……”许时青听完,温兆对自己女儿无疑是骄傲的,然而这更奇怪了。 既然他明白温彩柔是怎样的人,又为何会默认那封几乎可以说是在败坏她声名的信广为流传呢? 即使那是真的 可二十多年的宠爱,难道能在昼夜间消散如烟? 这不现实。 真相显然并不是他们所展现的那样。 许时青想清楚这点,便告别这位父亲,而后直奔官府。 哪曾想,他才走到门口,便被个粗布麻衣的年轻人拦住,对方神情警觉,那是不会出现在普通老百姓脸上的精明,用另一只手的袖子掩着另一只手,将一块铜色方牌呈他面前。 许时青神情微动,他认得眼前人。 ——皇城锦衣卫。 【霍,主角呀。】021看了一眼,已经波澜不惊了。 看样子这个世界的主线剧情也在步入正轨。 许时青眼底浮现惊讶,他见过这个世界的主角,林邗琛,但那分明是个姿容出色的青年,与面前人可半点搭不上关系。 须臾,他将眼底的情绪收敛无痕,谢崇岳教了这么多年,他也不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但对方敏锐极了。 . 到了附近茶楼的包厢,许时青先开口:“这位兄台,拦住在下,可是有什么事吗?” “你是剑门的人?”林邗琛直截了当的问。 “…是。” 许时青点头。 包厢里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在靠窗那边放风,一个坐在他面前。 而门外还有个人在警惕。 看他们的装束,显然是暗地里来的。 ……那么苏杭的情况可就有意思了。 “你是折花剑仙?”面前的人冷不丁问。 许时青点到一半的头止住。 ? “!” 林邗琛刷拉站起身,窗边的那人也短暂的将目光投来,即使只有一刹,讶然的意味也很明显。 “许,许时青?” “……是我。”许时青心想,迟早有一天告诉所有人自己不喜欢这个诨名。 “你是为了你师弟?”对面的锦衣卫有一张毫无特色的脸,语气依旧平静。 许时青挺奇怪:“对。” 这不理所应当吗? 林邗琛对眼前衣着朴素,看着像书生的人竟然是名满江湖的折花剑仙,感到不可思议。 他不应该白衣怀梅,如谪仙人吗? 不过考虑到江湖人云亦云的事情多了去,金陵折花摘冠的故事太有名,是江湖、不是江湖的人都有所耳闻,口口相传之下,失真也在所难免。 就这么给自己说服后,林邗琛才从‘偶像过于接地气’的梦碎现场回过神。 陆惊文和许时青已经换过了一轮情报。 锦衣卫和剑门联系颇深,有近三成的锦衣卫是从剑门弟子里挑选出来的,两成从北刀山庄、少林、武当挑拣。 陆惊文出身北刀,但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他们这些奔着锦衣卫去的人,其实是修习不到这些武林门派的内功心法的。 这也算是皇宫与他们的默契。 “难为你竟然亲自走一趟。”陆惊文显然是现场几个锦衣卫的头儿,他开口说话时,其他人没有出声:“不过我这边建议你别去了,问不出什么的。” 许时青默了下,他心里已经猜到了什么。 知府下来的人,官盐,失踪的温家大小姐,被翻出来的信,沉默的温兆,以及明显暗中行动的京城锦衣卫—— 这齐周是风雨欲来,骇浪将近了。 “需要我做些什么?” 青年侠客轻声问,带着淡淡的杀机。 . 目送人翩然而去,瞬息而至百米之外。 林邗琛长舒一口气,不愧是公认的最年轻的大宗师,这轻功,这内力,整个齐周恐怕没几个人能从他的剑下逃脱。 “他会动手吗?” 年轻的锦衣卫问。 陆惊文:“会的,如果他还想保全剑门的话。” 第3章 调查 一旦明晰敌人想要掩盖什么,那么一切谜团都只是马奇诺防线,毫无用处。 陆惊文说他们在苏杭已经呆了两个多月,这么长时间的滞留已经证明了问题。 【果然,就算是武侠,封建社会依旧吃人于无形啊】 021说。 许时青冷然道:‘归根结底就是钱的事情。’ 利益熏心的官员和商人沆瀣一气,蛇鼠一窝,偷呀啃呀,把粮仓吃了个干净!现在抓老鼠的猫和人来了,蛇鼠们开始弃车保帅,保全自身罢了! 苏杭繁昌,再加上初来乍到,许时青才没往这边想,如今锦衣卫在此,他还猜不出这风云由何而起么?无非是缺把钥匙开门亲眼所见,但门后猖笑狰狞,不言自明。 青年侠客足下一点,身形虚幻,瞬息至远处。身后窸窸窣窣,似是夏风击绿叶。 “该死,他的轻功怎么这么快……” 一道身影越过几处墙头,如落叶翩然而过,倏忽,他身形凝滞,月夜之下,一抹寒意如霜雪凛然,令人不能直视。 那是一截断剑! 黑衣人几乎屏住呼吸,江湖里拥有这样功夫,又用断剑的剑客只有一个! 大宗师,折花剑仙,许时青! 此刻他哪还不明白自己一开始就暴露了,顿时冷汗淋漓,精神紧绷,恍惚间以为看见了自己人头落地的场景。 “你是谁派来的?” 身后的人声音冷冽。 “……我,我说我只是好奇……你信吗?” 许时青:“?” . 齐周的江湖有多长不重要,毕竟目前江湖人普遍只记得自己师父的师父,再往上一辈。除非有传承的门派,又或者有家学的武林世家,否则谁管这个江湖从谁开始才算是江湖? 在如今的江湖人眼中,这个江湖六派一门一庄,五将一仙,三鬼一盗。 这六派指的是少林、武当、峨眉、华山、昆仑、丐帮,一门自然是指剑门,一庄是北刀山庄。 五将是二十五年前,赴关助战的五位大宗师,分别是柳向生、诗无月、杨天恒、高平江、崔梦流。 一仙是金陵折花的剑仙许时青。 三鬼分别是刀鬼秋无意,一刀摄鬼神、无影鬼谢崇岳,杀人于无形、琴鬼怀远道,一曲惊风雨。 而一盗,则是千面玉郎,花璇兰。 “……你是她徒弟?”许时青狐疑的看着眼前的小毛贼,轻功在这个年纪可以说是天才了,但和他师父那个比鬼无痕无影无踪的逆天身法,还是难以相比。 更何况花璇兰年轻时当真可以说“天下盗贼之道尽出她手”,简直可以说是把偷盗这事儿玩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最后提炼出了盗亦有道,自觉敌手寥寥,便宣布退隐了。 许时青额角抽搐,他想到小时候跟师父进宫时,碰见个行为放浪形骸的女子,浑身酒气,正和群君子卫打马、摇色子……那是个举世无双的奇女子。 当时齐王摄政,权倾朝野,而柳向生江湖遐迩闻名,在宫中有帝师之实,作为后者的关门子弟,许时青在宫中可以说是威风凛凛。 唯独在这女人面前被揉圆搓扁,损失惨重。 许时青想起那时候被骗得多惨了,顿时头疼:“缇骑的?怎么没和同伴一起?” 缇骑就是锦衣卫。 眼前的少年人愣了下:“京城来人了?” ! 许时青蹙眉,这家伙,不是锦衣卫。 韩承羽一个激灵,看清楚眼神的意思,转身就要跑。 然而下一秒,一只手强硬、不容反抗的摁住了他。 韩承羽欲哭无泪。 “好,好吧。” “我什么都说……你别,别打我!” 花璇兰离开皇宫后,到底去哪里了,收这么个小毛孩当徒弟。 现场的情况很是微妙,显得许时青一个大男人欺负个还没及冠的少年郎,颇为令人不耻。 许时青咋舌:“走了,此地不宜久留,或者你想和我一起吹冷风?” 他松开手,韩承羽也知道自己逃不出这位大宗师的手掌心,乖巧的跟在青年身后,心里暗自腹诽:倒霉,真的倒霉,当真是好奇心害死猫! 谁知道传闻里的谪仙人竟然是这么个冷面阎罗! . 十里亭。 现在已经是宵禁的时间,客栈熄了灯。 许时青和韩承羽是翻窗进的楼,小小的喧哗过后,客栈老板匆匆跑过来,一边走一边骂:“许时青你个讨债鬼,这次又是什么事?” “要命的事。”许时青翻了个白眼。 伟大的经济后盾,真正拿捏剑门大小事务的副门主何问古面色一肃:“怎么回事?” 他和许时青前后脚到苏杭,知道的并不比他多多少。剑门的势力范围在汴京,苏杭这地鞭长莫及,实在是尽力了。 “那位想对苏杭的贪腐动刀了。”许时青言简意赅。 韩承羽动了动耳朵,说:“这话我当没听见啊。” “……这是谁?”何问古略显嫌弃的看他。 许时青说:“花璇兰徒弟。” “噢。”何问古恍然大悟,还是挺嫌弃的道:“那女人眼光还是那么差,上次打晕了我伙计易容来偷东西,结果人皮面具都戴露馅。” ……其实江湖人也没几个戴的好那玩意,大多都只是求遮个脸,晚上黑黝黝的,也看不那么清楚。只有白天时,才会找人捯饬得好点。 “我就是个功夫不到家的小贼!”韩承羽声音大了些,又在两个人的目光下降低:“……可不做那种杀人的事噢。” 韩承羽长着一张娃娃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跟肉包子似的。 “轮不到你做。”许时青微微颔首:“自然是我来。” 何问古眉毛一抽:“你来什么来,这事儿调查清楚了,把证据给了锦衣卫他们解决也就罢了。” 他说:“别掺和朝堂的事,平白惹了一身腥。” 柳向生可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这件事不好当着韩承羽说,两个人你知我知,转移了话题。 “一个月前的比武招亲,你可有什么消息没有?”何问古同韩承羽问:“尤其是温家大小姐相关。” “那天挺正常的。”少年人想了想道:“温彩柔的话……她其实挺好的,要我说不就是偷了点盐嘛……我还挺好奇她怎么把那么多盐带走了。” 一看就知道不怎么爱读书。 何问古被那句偷了点盐给呛得好笑。 不过韩承羽在苏杭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据他所说,他离开师父后,便励志要成为天下第一大盗,每日勤练武功。可惜的是,第一次偷东西被抓到了。 何问古一言难尽:“你偷东西不能挑个简单点的吗?”竟然挑的温家,苏杭巨富家里可多的是江湖人。 他知道韩承羽并不缺钱,偷了的东西也再到手的第二天还回去,从不逾矩。这是花璇兰给他留下的规矩,所以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并不像是其他江湖人那样鄙弃。 “……那不是年少轻狂嘛。”韩承羽唯唯诺诺:“反正我被温彩柔放了。” 他语气变得有点雀跃:“她还让我教她武功呢!” 许时青微挑起眉,这表情,看样子花璇兰这徒弟红鸾星动了啊。 “那天之前,温小姐没有什么异常吗?那么多的盐消失她不可能一点异样也没有……”何问古皱起眉:“温家的港口有好几个,恐怕是分批分段,早有预谋的行动。” 官船停泊的时间不会很久,最后验收时发现盐少了这么多,只能证明这种偷盗不只是发生在这个渡口——那可是数箱官盐!折合成白银也有十万两不止! 可却在苏杭爆了出来,只能说有人在背后做推手。 温彩柔到底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没有。”韩承羽皱起眉,道:“她平时就喜欢听些江湖故事,她爹管得严,只有说是去施粥积善时,才放她出去,就这样一年也出不了几次门。” “……她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很高兴。” 他说得有点难过:“要比武招亲了,她更是待在闺中,怎么可能离开温家去布局?” “怎么她离开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呢……” 许时青与何问古没吭声,他们这种江湖里混多了的,其实有种莫名的预感。 那就是温彩柔恐怕是遭遇不测了。 . 韩承羽嘴里没什么东西,何问古被扰了安眠,烦着去招呼人安排第二天的事情。 他那边的意思是和锦衣卫合作,刘武羽本身是没有问题的,但保不齐有人希望剑门下场把水搅浑。 现在的情况便是尽早找到那批官盐的去处,二是查清楚温彩柔和那封信到底是什么情况。至于地牢里的小师弟,何问古会盯着。 许时青自然不无放心,带着韩承羽就往渡口被监管的官船掠去。 “我们要怎么潜入?”韩承羽有点兴奋。 许时青从何问古那里简略的做了伪装,黑色劲装,严严实实的遮住脸。 他把背上的长剑卸下来,断剑留在十里亭。 “有人会帮我们。”许时青带着他越过一个林子,而后打扮成看守的林邗琛和陆惊文汇合。 “你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陆惊文道:“接下来就是我们的事情了。” “里面守着的是谁?”许时青问。 “江南三剑客之首,宋之禾。” 林邗琛沉声道:“三年前金陵灭门惨案的缔造者,没想到他竟然是被江南知府收进麾下。” 此刻官船在数百米之外,看不清具体情况。 “我会杀了他。”许时青点头,冷然道:“相应的,你们要比他们更早的造出声势—— 剑门无意与朝廷抗衡,我们只是一个江湖门派而已。” 陆惊文点头,他们已经传出话头了,只是距离预计效果还需要几日酝酿。 至于许时青会不会空手套白狼,这他们是不担心的,先不说折花剑仙向来言出必行,说一不二,退一步讲,对方师妹可是锦衣卫,还是四品佥事!于情于理许时青都没有坑他们的必要。 韩承羽默默缩减存在感。 他怕自己知道太多,最后被杀人灭口。 然而,变故发生了。 . “好久不见了。” 男人站在甲板的另一头,微笑。 “子筠,金陵一别,甚是想念。” 许时青皱起眉:“谢崇岳,你把所有人都杀了?” 「蜂蜜爱柠檬:没有!你知道我的,我不爱杀人!」 021【……】 谢崇岳,我宿主他不至于这点信任都没有。 你慌忙发消息的样子真的很狼狈。 「柠檬爱蜂蜜:。知道」 许时青冷漠的回复,难得表里如一了一次,还格外应景。 现场一片剑拔弩张。 韩承羽快哭出来了。 第4章 金陵往事(上) 说到鬼无影与剑仙的初见,那可真是天雷勾地火,宿敌马上有。 江湖嘛,没有八卦是不完整的。 许时青金陵折花闻名以前,已经是江湖里前程似锦的天骄。 剑门大师兄,最年轻的半步宗师,师父柳向生是五将之一,又与齐王谢平海有过生死之交。 年轻人有实力有身份有关系,脾气还不错,人长得也好看。许时青在江湖可以说是如鱼得水,他师父担忧的什么阴谋诡计,在青年力破万法的武力和超强恶意感知下,要么及时发现破解,要么直接避开不接触。 021:我几百g反诈题和案例分析可不是白做的! 得意jpg. 总而言之,刚刚及冠的许时青是个很受欢迎的人,不仅在同辈之间吃得很开,而且在长辈们眼里,也很是惹人喜爱。 但就像是有正必有反,江湖里有侠肝义胆的正派大侠,自然有心狠手辣的魔教中人。 ——谢崇岳,别名鬼无影,杀手,魔教教主。 在遇见许时青时,他还只是个未及冠的少年,一身轻功用得出神入化,再加上一手“名满天下”的毒术,号称天下没有他不能杀的人。 传闻二人第一次见面是谢崇岳的一次任务现场,许时青当时接受他任务目标的委托,保护对方。 结果刚和委托人见面没多久,人就没了。 二人当场干上,打了一架,自此结仇。 这类情节屡见不鲜,早是烂大街的事了。但从说书先生嘴里说出来,格外让人信服。 人们也更倾向于相信他们两个初见时兵戈相向,这更符合江湖人心里的那个江湖梦。 快意恩仇嘛,挺让人奇怪他们怎么一边认为剑仙仙气飘飘,一边觉得剑仙人狠话不多,有仇当场就报了。 但别的不说,记仇是真的。 谢崇岳笑眯眯的在对面人冷锐的目光中举起双手,好似无奈的样子:“别这么看我,这一次我可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你想做什么?”许时青其实心里没看起来那么紧绷,他甚至有点想笑,但忍住了。 熟人场就是这样,实在是很难有紧张感。 谢崇岳瞥了眼旁边快成鹌鹑的韩承羽,心想这人挺多余,面上却道:“给你些小提示。” 韩承羽狐疑的看他。 鬼无影虽说有四不杀,不杀老弱妇孺,但毕竟是个杀手,再加上未有失手的记录,独来独往,大家并不待见他。 江湖人虽然会杀人,但也不能专门杀人啊! 大部分江湖人更类似于打手,拉帮结派,帮人讨债或者给商人送货,一些人也会在商场活跃,毕竟武器不仅需要保养,也需要购买,大一些的江湖门派需求量大一些的,还要和官府订购武器,登记在案…… 像是谢崇岳这类魔教中人,魔在于他们的武器不是正规渠道购买,人呢,也不在朝廷有记录,再加上一些人行事疯癫、手段残忍,偶尔还会被官府通缉,然后被名门正派们一通围殴。 这几年他们倒是安分了许多,目前江湖活跃的魔教人士最有威慑力的,就是谢崇岳了。 韩承羽不太相信对方会憋什么好屁。 . 谢崇岳确实不是奔着助力来的。 但他不能这么明着说。 “温彩柔是锦衣卫的人。”谢崇岳只是微笑着扔下这个炸弹,然后又道:“而这一船货物,尤其是里面的官盐,都只是幌子。” “……” 许时青沉默了 “?”韩承羽摸不着头脑。 “这艘船从哪里启航?”许时青缓缓闭眼:“……金陵。” 谢崇岳也笑着说:“是啊,金陵。” 齐周最繁盛的城,齐王府邸所在之地,整个江南的中枢。 ——风暴最开始的地方 “金陵……怎么了?”韩承羽问。 许时青抬起眼,道:“淮河自中原过金陵后,便是由几节运河联通金匮、宁嘉、苏州、杭州……江南经济皆依托这条水运,而金陵之于江南,正如山海关之于齐周。” 只要金陵还在齐周朝堂的手中,那么江南便被死死控制。这不仅是经济上,也是地理上的控制。 金陵之后,江南水路一片畅通,南下畅通无阻。 “船如果只是经过苏杭这一段,那么代表着这一段的官员几乎都烂了,那么温彩柔不会失踪。” 许时青看着韩承羽,说:“她不仅是苏杭巨富的女儿,更是江南第一商的唯一珍宝,这代表着她的背后,温家与官府的合作非常紧密……而且她还是锦衣卫的人。” 挖掉苏杭的贪腐,对于整个江南而言,不过是弃车保帅罢了。更何况苏杭的势力没有大过温家的,温彩柔怎么会出事? 她又何须失踪? 许时青原先以为只是对苏杭的清算,他清楚两个州或许只是开始,可也未曾想过涉及范围会如此之大。 “温彩柔拿到了证明整个江南官员贪污腐败的证据。” 只有这个,才能解释的清楚温彩柔为什么失踪,而锦衣卫却仍旧暗中调查,等待时机,因为温彩柔的证据没有交给她的上线。 也只有如此,她失踪后,才会有那封信蹦出来,急匆匆的将这船盐按在她头上,急于息事宁人。 而温兆必定也是清楚这一切的,但他无法反抗依附的权力,更无法亲手摧毁自己如今所获得的一切,于是只能默认——更何况他确实找不到他女儿了,不是吗? 许时青看见谢崇岳笑意不变,目光却带着欣赏。 他微不可察的一顿:“…是账本吧。” 韩承羽神情不变,状若自然的道:“她一个大小姐,怎么可能拿得到账本?照你所言,能够证明整个江南贪污腐败的证据是账本,这又从何说起?” “……” 许时青和谢崇岳默默看着他。 你说呢?千面玉郎的徒弟,温彩柔的追求者,韩承羽阁下。 韩承羽:“……” 他无语:“你们不能配合我一下吗?” 许时青回复他说:“不可以,情况比较危急。” 他又不是闲着没事干随便带人溜达,本来带人去十里亭是为了把人交给何问古看着,毕竟谁没事半夜跟踪别人?后来发现韩承羽和温彩柔有联系,出于一种直觉性的预感,他把人带在了身边。 只是许时青没想到对方和温彩柔会有这样深的联系,连账本都帮人偷了。 许时青心想,花前辈,你徒弟跟你一样,都是个为爱痴狂的主。 区别只在于,花璇兰可比韩承羽有出息多了,人家绝地反杀,把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实现了被动到主动的战略性转变。而韩承羽显然还嫩着,被温彩柔拿捏得死死的。 船上的寂静引起了原本蛰伏的锦衣卫们的警觉,官船外头原本冷寒的天,被火把滚滚烧得连连败退。 谢崇岳看了看逐渐逼近的嘈杂声,太闹了,地上一圈被他药倒的人有了动静。 “你该快些了。”他对江湖闻名的剑仙这么道,往后一退,竟是将身后缓缓站起的彪悍大汉让了出来。 这被轻视的侮辱让对方的面色肉眼可见变得恐怖,眼神阴翳,让人想起尸体无神的目光。 “……”许时青定定的看着退到自己身旁,好哥们似的揽着韩承羽,但实际上控制对方以为更多的鬼无影。 很难不让人揣摩这个最年轻的大宗师此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宋之禾张开嘴,蕴含着内劲的怒喝扩散而来,韩承羽脸色一变,下意识捂住胸口—— 仅仅只是声音,竟然也让他的身体隐隐作痛! “稳住气息。”谢崇岳声音里带着笑意,裹着劲风一起钻进韩承羽的耳朵:“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对决,我可不想为了你这家伙不被波及,错过子筠的风姿。” 筠,竹也。 倒也符合剑仙的气质。 韩承羽一边调整吐息,一边腹诽,不说是对手吗?连字都知道,还叫得跟挚交好友似的。 不过他现在被死死的定在原地,谢崇岳虽然揽着他的肩膀,实际上应该说钳制更为恰当。以此类推,韩承羽简直难以想象江湖里那些所谓的大宗师到底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今日以前,他未曾想过声音竟然真的可以伤人! 眼前的比斗早已开始,顾及到身后还有两个观战和四周逐渐清醒过来的普通人,许时青行事明显收敛了。 宋之禾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将手抓向了旁边的普通人,打算引君入瓮。 左右杀个人,对他来说并不是大事。 许时青却是神色一凝,剑刃反转,毫不犹豫欺身而上,转腰运剑,兵器顺着力道如弯月横过,飘忽着又如麦芒点刺,锋刃切割空气,发出利落的割裂声。 这行为干脆、果断,却在腰腹留下一个空档,宋之禾面上一喜,他使的三剑,手中一剑,脚上一剑,第三剑这些年来未曾有人能看见。 韩承羽瞳孔一缩,他看见对方张开了嘴,这最后一剑竟然藏于他口中! 然而许时青此刻根本来不及反应,他显然也发觉了宋之禾的打算,但实在无法躲开,许时青身后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他一退,对方必死无疑,因为宋之禾不会留手。 那就只能硬接,瞬息之间,他们各自做了打算。 如果此刻有人看谢崇岳空出的左手,必定可以看见寒芒闪烁。 第5章 金陵往事(中) 剑,或者说暗器,被一股内力半空打落了。 许时青没有看宋之禾的反应,他只是轻而易举的挑飞对方的剑,而后青锋横过,狠厉、没有一点犹疑的砍断一切。 砰!碰—— 肉体重重的坠在木板上,宋之禾壮硕的躯体显然分量很足,几乎让周围的人感觉到脚下身下的地板一震一空,他们竟然也随着颠簸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 离他最近的一个看守被骇得大叫起来,原因无它,地上的尸体小半边肩膀连着头都没了,脑袋滚到了他脚边,临死前狰狞的表情正瞪着那人。 许时青被吓了一下,看清情况后,顿时有点愧疚。 但人已经昏了过去,他只能默默祝福这位大哥醒来能忘了这个晚上,不要留下什么阴影。 船边的混乱在逐渐平息,许时青皱了皱眉,他该走了,江湖人到底不好出现在这种场面,虽说宋之禾罪有应得,而且也是锦衣卫们让他来杀,但毕竟明面上的程序还是要走一下的。 对朝廷政府的尊重,也算是江湖人心里的共识,有些时候一些事情是没法争的。 人又不能把自己祖坟刨了,逃到千里之外的蒙古或者金国,宣布自己不是齐周人吧。梦里祖宗都要跑出来围殴一顿不孝子孙。 谢崇岳走到剑仙身后,说:“你是真对背后没什么防备啊。” 他手上是已经发出去了的袖剑,刚从人身上拔出来。 许时青回过身看了一眼,被毒晕的那人是宋之禾刚刚打算要杀的人。 显然,这两个人打配合给他下套呢。 许时青恍然大悟。 韩承羽理清楚了现场的战况,叹了口气:“猫要来了,咱们赶紧走吧。” 半个时辰要到了,锦衣卫要上船,那么江湖人最好退避。 . 三个人在轻功上的造诣不必多说,避开锦衣卫离去还算从容。 一落地,确认了周遭环境安全,许时青就急急的凑到韩承羽身前,道:“现在可以把事情解释个清楚吗?” 温彩柔如今的境地十分危险,如果没有可靠的高手护着,那么不说那证据能不能护住,她连自身的安危都无法保证。 “不,你不要告诉我她在哪里。”许时青摇头:“她现在不能被任何人知道自己在哪里,你最好也不要暴露出自己知道这件事。” 这是河边的一片芦苇,很高,他们藏在里面。 谢崇岳微笑着默不作声。 “……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韩承羽低声道:“账本给了她后,我也不知道柔柔放到哪里。” 温大小姐比武招亲的消失显然是早有预谋的,许时青起先以为她有帮手,如今看来,竟然是自个儿完成的? 他很惊讶,毕竟所有与温彩柔有关的描述里,对方的功夫很一般。而许时青的师弟刘武羽,虽然年岁尚小,但天赋和努力摆在那里,实力在江湖里已经属于上层。 柳向生毕竟是刘武羽的师父,不可能毫无考虑的就随便派遣一个未及冠的徒弟独自南下赴约。 “……线索断了。”许时青露出了烦恼的表情,不过一会儿,他又说:“那先回去吧,今天晚上的事情都做完了。” “噢,噢……”韩承羽被这一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还以为对方会紧抓不放:“你们,你们不管吗?” 他太年轻了。 谢崇岳和许时青身形几乎同时一滞。 他们对视一眼,从彼此眼底看到了相似的意味。 ——这小子像你。 把江湖、侠义放得太重了,可实际上江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 . 三年前,金陵,郊外。 春寒料峭,山巅掠过几只鸟,长啸回荡在山谷之间。 许时青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干粮,掰成了一个个小块,就着水囊给人塞进了嘴。 金戈大会两个月后开始,作为整个江湖最大、最重要的武林盛事,五湖四海的人都会来到金陵,争端、恩怨在这一段时间里出现的更加频繁。 这意味着金陵的犯罪率将大幅增加。 许时青已经不止一次在路上见到被暗算、在逃亡、重伤、饥饿的江湖人了。 古代的长距离旅行是很危险的,粮食、野兽、人心还有方向,哪一个出问题都要命。 再厉害的汉子,被饿个几天,也没什么气力,如果是被暗算中伤,那更是糟糕,谈何应付群山里可怕的猛禽毒虫? 一命呜呼罢了。 许时青自己要不是有系统帮忙,从汴京到金陵这一路,走的也够呛。 汴京处中原腹地,到金陵要跨过将整个齐周分为南北的寮山山系,附近的州郡对祂有不同的名字,却又不约而同对这片隐秘之地怀抱有同一种恐惧。 那是人类对自然最原始的情感,是对未知的危险的本能。 武功再强的人,也无法保证能从这千沟万壑的群峰之间安然无恙、来去自如。 “你还好吗?”许时青看着人含糊的睁开眼,终于松了一口气。 “…水……”这可怜的家伙声音干哑,重伤发烧再加上几日滴水未进,已经是回天乏力了。 许时青把水囊往他嘴里倒,对方喝得很急,最后甚至迫切的就着许时青的手,自己给自己灌了个痛快。 水又急又快的落下,洒了不少在衣襟、地上。 许时青还没有什么想法,021先炸了。 【这人好没礼貌!别人给他水喝,他倒是慷慨!尽浪费了!!】 ‘没事,没事,我们要到金陵了。’许时青说。 021气死了,隔着个屏幕瞪那个奄奄一息不识好歹的家伙。 一直在树干上默不作声的人突然出声问:“你真要救他?” 许时青身形一顿,没抬头。 倒是靠在枝干上的伤者看清了树上垂落下来的一小片黑色布料,惊恐的瞪大眼睛,想要抬起头去看清。 “这次任务和之前可不一样。”树上的人道:“能请动我出手的任务,你应该清楚这背后的牵扯不会小吧?” “此人背弃信义,谋害同僚,甚至还对淮北粮草动手。” “完全死不足惜。” “你们动手太快了。”许时青冷声道:“我不是傻子,一个粮仓的看守怎么有胆子侵吞那么多粮饷?即使有这么多粮食,他又能卖给谁?” “这一切更像是你们心虚,想要杀人灭口。” “我可没参与这些事。”树上的人道:“这案子已经拍了板,大家都知道陈生做了这些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许时青从腰上取下一瓶药,吊命用的,往陈生嘴里塞了一颗。 身后传来一股风。 “你非要搅黄我的生意啊?” 许时青伸手在陈生胸口运输内力,对方现在太虚弱了,吊命的药吃下去也吸收不了。 看他的动作,身后的人更无奈:“你真是……我好不容易接到一单,那可是二十万两。” 陈生睡了过去。 许时青站起身看向已经无聊的靠在树边的男人。 “这件事很重要,既然真正的始作俑者不是陈生,那么淮北知府那帮想要杀人灭口的官员要么是参与者,要么是知情人。” “淮北是嘉宁关、连俞关粮道的重要枢纽,这一次刚好让我碰上,下一次呢?” 许时青说:“等到边关将士们饿得没有力气抵御匈奴,闹上了天听吗?那局势可就无法控制了。” “谢崇岳,你想助纣为虐吗?” 他说着,手已经搭到了剑柄上,似乎男人点头了,他就当场杀了他。 “……好嘛。”谢崇岳笑了笑,说:“好嘛,你那么急干什么,我的命可都是你救的。” “只是碰巧而已。”许时青道:“我的内力帮了你,你现在帮我调查淮北的案子,我们两清了。” . “等会。”韩承羽举起手,发问:“可是淮北案的主犯,陈生,不还是死在谢前辈手里吗?” 悬赏还翻了两翻,江湖人都挺震惊的,没见过这么大方的金主爸爸。 “……我带着他前往金陵,是为了拜会齐王,重查淮北一案。”许时青轻声道:“齐王行伍出身,向来重视粮草一事,我想陈生当时一路往金陵,必然也是这个打算。” 剑仙的睫毛长长的,像是蝴蝶的翅膀垂下。 “但齐王接待了我们后,却毫无动作。” “……他不愿意帮忙吗?”韩承羽问。 谢崇岳语气淡淡道:“不清楚,陈生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即使子筠拼尽全力救治他,也无济于事。” 这话说的就像是齐王故意这么做的一样。 “因为金陵爆发了瘟疫。”许时青看了他一眼,韩承羽本能的觉得他是想要打人。 “虽然第一时间控制住,但金陵不可避免的萧条起来,为此那一年的金戈大会和花节一起举办。” 许时青说:“金陵的商业不能乱,一乱江南必然动荡。” “可当时瘟疫未解,仍然是隐患。” 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想起那一场声势浩大的宣传。 折花剑仙的名头从来不是荣誉,是瘟疫的遮羞布,是一切不可言明交易的掩饰。 他不喜欢,更何况折花只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有什么可鼓吹的呢? “陈生死后,淮北案就没有再继续调查的必要了。”谢崇岳平静的说:“江湖讲信义,但人死如灯灭,更何况陈生从头到尾寻求的都是齐王的帮助。” 自然与他们二人无关。 “这和我想的江湖不一样。”韩承羽说:“我以为你们会彻查到底,还陈生一个清白。” 那是刚踏入江湖的少年人才会做的事。 谢崇岳失笑:“和整个淮北一系作对吗?齐王都保持了沉默,我们两个武夫拿什么和他们斗?” 更何况唯一的人证也死了。 韩承羽看向许时青,剑仙只是回望他,没有言语,神情也只是无波无澜。 他感到了失望:“原来就算是你们,也怕极了那些大官。” 许时青没接这话茬子,江湖人再厉害也只是齐周的百姓,就算有证据,可直接动手的话,迎来的可不是什么美名,而是官府的围剿。 王法不可废。 江湖人也要受朝廷的管理,遵循齐周体系的规则才可能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他摇摇头,道:“温小姐自有锦衣卫会保护,我师弟有何师叔看着,无甚危险,至于其他的事情,关于江南,那是朝廷该管的。” 他一个江湖人,总不能杀官吧。 不至于,真这么干,第二天通缉令就发遍大江南北。 侠义可不是这么行的。 “你若是有什么线索,也可以告诉方才接头的那两个锦衣卫,如果没有把握,再来唤我也成。”许时青说:“这段时日,我便在苏杭不会走,温老爷毕竟是师父的朋友,他女儿有事情,我出手帮忙理所应当。” 第6章 金陵往事(下) 来自最年轻的大宗师这份承诺很有分量。 许时青的意思是如果锦衣卫护不了温彩柔,韩承羽也带不走对方的话,那么就来找他。 年轻的大盗没有扭捏,很正经的接受了这份好意。他只是看着吊儿郎当很好骗,实际上并不傻。 韩承羽离开了这片芦苇地,他打算去各家大宅里溜达一圈看看有什么线索。 只是离去时,少年人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还是什么也没说。 见人走了,许时青拍了拍滚到肩膀上的萤火虫,说:“走吧,接下来要做什么?” 谢崇岳来,绝不可能只是来看他杀了宋之禾。 一个多月前他才追着他跑到金陵,对方突然变道,去了汴京,许时青因为刘武羽的事情,不得不停下追寻他的脚步,转而南下。 如今对方看起来比他先一步到了苏杭,既然来提醒他温彩柔手上有江南官员贪腐的证据,而他又与锦衣卫没有搭上线…… 证据在谢崇岳手里,最起码对方此刻绝对知道些什么。 许时青很快想通了关键,问:“你不躲着我了?” 谢崇岳笑着说:“我怎么敢躲着你。” 这话就是还是不原谅的意思。 许时青抿抿唇,换了个话头:“那我们先回客栈?你有落脚的地方吗?” 要是有知情人在这里,怕是会被眼下折花剑仙落入下风的场景惊得说不出话来。 先不提剑仙大宗师的武力,就他名门正派出身,对谢崇岳这个魔教中人,也是天然有一层制高点去得理不饶人的。 正派讨伐魔教,还需要理由吗? 他们早就离了那芦苇地,到了个僻静的林里。 现在是半夜三更,天黑得寂静,繁星喧嚣着压过地里聒噪的蝉鸣蛙叫,地上的草长得也高,许时青扯了扯被勾住的衣摆,心烦的想怎么尽找了这些地方,要么一堆蚊子,要么都是草钩子。 “你和我去岭南。”谢崇岳说:“等你师弟没事了以后,我们就走。” “南边的又不安生?”许时青皱起眉。 齐周南面是百越等附属国,那群蛮族仗着险地频繁骚扰边境,没有多大威胁,但烦人至极。他们的武林和自个儿的朝廷一个德行,上梁不正下梁歪,隔个几年就要来齐周干点事,之前齐周江湖里那些臭名昭着的魔门中人,尤其是擅长毒蛊之术,大多就是他们。 想到这里,许时青偷偷看了眼谢崇岳。 鬼无影尤其擅长毒,大家猜测他是否是师承南边武林,但也只是猜测。许时青和他也算是熟悉了,却其实也不知道谢崇岳到底是个什么背景。 “算是一个理由。”谢崇岳说:“也有别的原因。” “……”许时青皱起眉,南边的那群邪魔歪道要来齐周撒野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你还记得秋无意吗?“谢崇岳说。 许时青问:“怎么了?” 那不是谢崇岳的另一个身份吗? . 金陵是一座的樊笼。 许时青焦躁的希望陈生能和自己去京都,既然齐王没有要管的意思,那他就找愿意管的人。 京都的天子想必不会置之不理—— “不要去。”谢崇岳在房梁上道。 “……?”许时青很惊诧,他记得鬼无影这家伙可比自己嫉恶如仇多了,要不是这样,他还不会和对方认识呢。 前两年谢崇岳自己砍那些草菅人命、作恶多端的贪官污吏,可比自己果断、果决。江湖里关于他的恶名如此之快的散播开来,未尝没有这样的原因。 “关中大旱,金陵瘟疫。”他只是垂下眼,冷然道:“即使去了京都,你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许时青没有表示质疑,他只是对这位江湖朋友的笃定感到不解,对方怎么会对朝堂事那么清楚呢。 谢崇岳说:“齐王府这些日子人来人往,听了风声……而且你以为齐王殿下会让你带走陈生吗?” 他好笑的摇摇头,道:“猫儿来了,这些日子我都得夹着尾巴,不敢四处乱晃。” 锦衣卫在齐王府不奇怪,但特意提了一句,应该是锦衣卫明面上来了人。 可到底是哪一方的人呢?齐王?天子?不清楚,但总而言之,许时青带不走陈生。 另一方面,他也清楚,陈生的身体经不起折腾。 许时青泄气的坐下,倒了两杯水,自己喝了一杯。 放下杯子,梁上君子已经下来,自觉的拿起另一杯。 当时还没有剑仙名头的许时青想来想去,还是没忍住一拍桌子道:“不行,我不甘心。” 谢崇岳不意外,他提起了另一件事:“金戈大会和金陵花会要一起举办了。” “但不是还没安全吗?”剑门在金陵也有所经营,所以许时青在瘟疫爆发时,便收到了消息,他问:“现在举办这种庆典,风险也太大了。” “金陵静不下来。”谢崇岳姿态闲然的给许时青那杯子添满水:“也不能静下来。” 许时青不自觉的皱眉,看着欲满未满的杯子,说:“真闹腾。” 也不知道是在说眼下的局面,还是在说自己烦躁的心境。 “先别烦心这些事了。”谢崇岳又笑了笑,把旁边的那一碟茶点推过去:“皱眉容易变老。” “金戈大会你应该会代表剑门出战吧?”他说:“你没想过为什么金戈大会要和花会一起办吗?” 许时青没看那碟茶点,说:“无非是为了掩盖瘟疫,又或者是冲掉这些时日城里的晦气。” 这种程度的盛会,确实会很热闹。 他顿了下,道:“你想要我退出大会?” 这意思并不难体会。 “对。”谢崇岳点头,道:“我听到齐王殿下他们决定利用这一次金戈大会把其他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把淮北的风雨掩盖掉。” “他也是那边的?”许时青唰的一下站起来。 “你别参与了。”谢崇岳说:“如果齐王殿下也决定不管这件事,淮北案没有翻案的可能。” “……所以淮北肯定还藏着东西。”许时青说:“你也知道是什么,但你们都决定掩盖掉它。” “是。”谢崇岳点点头,也没想着能瞒过许时青,眼前的青年远比齐王、柳向生他们想的要通透得多。 就是不知道这脾气犟不犟了。 “那我还是会参加金戈大会。”许时青说:“你拦不住我的。” 犟。 谢崇岳心想,也没说自己要不要拦,让许时青碰了个软钉子,什么话也没套到。 . “所以温彩柔根本没有离开温家大宅?” 许时青身上还是那副方便夜间行动的装束,这会儿天还没亮,天地俱暗,四下寂静。 他这几年到处跑,查东西,淮北案是他心里的一个结,他知道这也是谢崇岳心里的一个结。 不过他东西只是查了个皮毛,夜里做贼的能力反倒是熟能生巧起来。 “嗯。”谢崇岳说这件事时,语气很低迷:“她死了。” 许时青脚步一顿:“你刚才没说这件事。” “他太碍事了。”谢崇岳蛮无情的点评:“没空摁着他别擅自行动。” 许时青说:“不说他也在四处扑腾啊。” “……”谢崇岳表情微妙了一瞬:“总比扑腾到最后,死了好。” 韩承羽那性格知道温彩柔没了,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但他真的不知道吗? 谢崇岳心里想,毕竟论偷盗、藏匿、轻功,花璇兰可是天下人的祖宗。 她的徒弟,绝不可能是盏省油的灯。 温家的宅子占地很大,许时青第一次见时,心里想的就是苏杭一带的官员不介意吗? 毕竟这房子奢华得都堪比江南知府家了,官府的那些大人们大多都挺看颜面,也挺讲究尊卑礼仪,尤其是温兆还是个商人。 他们一路飞檐走壁,全当是对蝴蝶飘了进宅里。温家的护卫里有不少江湖人,不过功夫不高,对许时青和谢崇岳而言,瞒过他们易如反掌。 夜色掩映下,一口枯井孤零零的立在柴房后院,这儿一地荒草萋萋,天光阴暗,幽冷得哪个角落会蹦出只冤死鬼。 许时青靠近井边,不宽,只容一人下去,往里看,黑乎乎的,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什么东西,但一晃眼又是一片黑暗,让人觉得是自己眼花。 “这里?”许时青不太敢相信。 怎么看怎么听,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吧。 谢崇岳将爪钩扣到井沿,扯了扯,牢固。 “对。”谢崇岳点头,到现在他还是没说自己的情报来源是什么,不过许时青已经习惯了,他向来对朋友很是信任。 许时青看着他身先士卒的下了井,纠结的扒着井边看,过了一会,谢崇岳扯了扯绳子,示意他下来。 井底别有洞天,这儿竟然还有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 谢崇岳在暗道里,然后甩了一下,爪钩一震,扣子松了,自然被他顺利的收了回来。 “这里……温兆不知道吗?”许时青看见了暗道,瞳孔微缩。 “他不知道。”谢崇岳往里走,听见身后青年紧随其后。 “这宅子是他从张家手里买的,没怎么改动过。”意思是这暗道是张家的秘密,温兆也不知道。 可谢崇岳怎么晓得的? 许时青又开始头疼,他觉得谢崇岳实在是太古怪、太神秘,固然自己是愿意包容对方信任对方的,然而有时候他又实在是疑点重重。 他们一路走到了尽头,到了个石室,许时青从谢崇岳手里接过火把,往前一凑。 ——是账本。 . “你、你是秋无意,不,秋无意是你?” 年轻的剑仙怀里还抱着那些江湖人促狭着折给他的梅,红的白的,衬得领口伸出来的那一截雪颈格外的白。 他的神情还带着茫然,像是不知道为什么才送别金陵的朋友怎么又变成了另一个人,还和自己打了一架。 许时青总是让人觉得,他还未到及冠之年。也许是因为那双眼睛太清透,很难让人想象这是一个在江湖已经行走了三四年的老人。 “你一定要查淮北吗?”秋无意,或者说谢崇岳顶着张五官温润如玉的人皮面具,弯起眉眼。 剑仙下意识收紧怀里的梅,说:“要啊。” “那你是在害死自己。”谢崇岳说。 许时青有点烦躁,昨日来了消息,陈生病死了,淮北案的线索断了,他正烦要怎么寻找新的突破口,今天秋无意变成了谢崇岳,还说淮北案查下去会要了他许时青的命。 “谁不会死?”他语气不太好的回道:“生死有命,我许时青就算是出门掉坑里摔死了,那也认了。” “想杀陈生的,是齐周如今的宰相,郭闵玧。”谢崇岳探出手把落到了对方肩膀上的花瓣扫开,金陵这两日满大街的花,风一吹,到处滚,根本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又要往哪儿去。 青年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谢崇岳很平静的道:“齐王殿下不会允许你继续查下去,我记得你师父与对方私交甚笃。” 剑仙抱着梅的手更紧了,他看起来有点恼火,显然不是没想过这一点,只是不太想承认。 “所以你用秋无意的身份,是谁的吩咐?” 谢崇岳隐约看见只狸奴弓起背,龇牙哈气。 “齐王吗?”剑仙不知道他怎想的,知道了会更恼火:“还是丞相?非得赚那脏钱?” 北刀山庄的扛把子,显然是不缺钱的。 许时青是真气狠了,忘了这件事。 被堪称无礼的骂了一通后,谢崇岳显然并不生气。说实话,以许时青那因为过高的素质导致这几年走南闯北听着的骂人的话说不出口,从而耳廓通红的样子,他根本生不起气。 谢崇岳甚至觉得他骂得挺好听的。 男人拉着人往院子里走,顺手还给他怀里的梅寻了个位置安放。 “这不是治病要太多钱吗?”他笑了下,说:“我的身体状况,你又不是不清楚。” 许时青说:“我的内力不是可以帮你吗?” “你愿意每时每刻都待在我身边?”谢崇岳只是反问。 许时青没吭声了,没有江湖人能在一个地方永远待下去。 让他一年回来个四五次可以,时时刻刻待着就不行了,呆不住,想四处跑。 谢崇岳也不意外:“我总要给自己留个后路。” “反正我是魁首。”许时青小声道:“你们的目的早达不到了。” 谢崇岳不得不打碎他的天真:“其实还是能做到的。” 左右就是换个宣传内容,再加上失去了一个加强对武林控制的机会而已。 无所谓,淮北的事情比较重要。 “我要去找我师父。”许时青咬牙切齿。 谢崇岳没拦着他,很宽容道:“去吧。” 你师父心可比我黑太多。 . “我怎么觉得我和账本过不去?”许时青说,看着账本,如临大敌。 谢崇岳叹口气:“我也发现了。” 三年前的淮北,一年前的关东,如今的江南。 他看着青年快要趴到那几摞账本上,皱了皱眉:“回来,别趴那,脏的很。” 账本上灰薄薄的一层。 许时青被呛了个正着,站起身急忙往后退,生怕火把把这堆证据不小心点了。 另一方面,这石室狭小,容纳下他们二人已经极为勉强,此刻点了火把,室内一片压抑憋闷。 许时青喘了两口气,心道这地方怎么着也不像是还有个门的样子。 那温大小姐去哪儿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见着许时青心里不踏实。 “接下来把账本带走,给锦衣卫吧。”许时青说:“你怎么发现这里的?” “有点人脉。”谢崇岳言简意赅:“两个月前我就到江南了。” ? 许时青:“你耍我啊?” 他说怎么金陵死活找不着人!还想着对方的隐匿功夫变得那么强了吗?他都感觉不到。 到了汴京,又匆匆忙忙赶来苏杭,一路上他一边担心师弟的情况,一边在想谢崇岳怎么还不出来,他难道还没病发吗? 他以为对方一直都和自己一道,毕竟金陵那一路的线索书信,都在告诉许时青,谢崇岳离他不远。 结果人两个月前就到了江南! 倏忽,许时青又急切的抓住对方的手,问:“那你怎么度过来的?” 谢崇岳身上那怪病一到冬春就容易发作,要么吃药要么许时青内力帮忙疏导,不然就会内力流窜经脉,浑身剧痛无比。 他年少时的一次任务,因为这病,险些出师未捷身先死,被目标给杀了。要不是许时青路过,刚好认识那个任务目标,反手一剑捅了,江湖怕是会少了一鬼。 也正是那一次,许时青知道了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一种怪病,对于旅途上多了一个人,他并不在意。而谢崇岳也是第一次知晓,原来自己这病竟然还有得治。 许时青不知晓,谢崇岳自己清楚,这身病能吃的药,与其说是在治他,不如说是在加重病情。所以十六岁以后,谢崇岳再也没吃宫里头送来的那药,他实在是不愿意受制于人。 后来碰上了许时青,他便更不吃那药了。 只是今年实在是被这人气得够呛,再加上谢崇岳心里也烦得要死,烦着那点儿心思到底是什么,便溜了青年一圈,避着人不愿意见面。 “吃了药。”谢崇岳说。 他有很多那药,说起来也有好几年没吃过了,攒了满满一盒,后来分了一小波,让人去研究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许时青险些跳脚:“你还吃那药!不是说会越吃越严重吗?” “所以我找你来求和嘛。”谢崇岳说,他说话有种南边独有的黏糊,字音模糊成一块,有时候让人听不清楚。 许时青说:“那你再生气,也可以来找我啊!” 他又不是那种很吝啬的人,只是一点内力而已。 谢崇岳不说话了,许时青侧过身,似乎是想凑过来看他到底是什么神色,对方忽的熄灭了火把,四周一下子暗了下来。 许时青安静了一下,没感觉到有什么危险,忍不住问:“怎么了?” “有点闷。”谢崇岳在黑暗里说:“外头天也要亮了,我们赶紧离开,夜里再来取这账本。” 说完,他先往外走,许时青自然是跟了上去。 过了一会,他们到了井口处,谢崇岳堵在暗道出口,背对着他。 “怎么不走了?” “你对谁都这么尽心尽力吗?”谢崇岳问。 他其实想说‘掏心掏肺’,但说了他又怕许时青点头,自己气得要死。 “……”许时青反应了会,才把这句话对方刚刚的反常联系上,他对自己这个朋友的敏感有点无奈:“倒也没有人能让我从关东追到金陵,又跑到汴京。” “峥春,我是真的拿你当一辈子的至交好友。” 谢崇岳默了下,心道去tm的朋友。 “那你别对我太好了。”他语气莫名不爽:“我这人贪心,学不会知足。” ? 为什么又生气了? 许时青眼睁睁看着人唰拉一下从眼前飞上去,出去对他们这些江湖人其实很简单,井也并不高。只是当时看不清底下,才要那一条爪钩。 他急匆匆的出了井,柴房后院几乎没人来,这里还是很安静,但天亮了许多,能听见院子外头慢慢的有人开始走动,不久后会热闹起来。 谢崇岳抱着胸站草丛里,这会他面上看不出刚才任何情绪的踪迹。 “走吧。”他说,语气变得和平常一样。 第7章 京城噩耗 离开了温宅,他们也没分开,见面就黏到一起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谢崇岳没说自己落脚的地方在哪,许时青也没问。 他落脚的地方是个巷子院,左右都是屋檐,道挤挤挨挨,这会儿已经热闹起来。 谢崇岳没带人走正道,他们是翻了墙进的门。 “我出去没人看见。”被问到这件事,人这么回。 看起来人在这里确实经营了有一段时间的人际关系。 过了会,谢崇岳让他自个儿去洗漱沐浴,至于衣服,他已经拿出来放着了。 许时青点头,昨晚弄那么一遭,衣服上脏兮兮的,他忍不了,更何况这身方便夜里行动的衣服,也不适合被人看到。 而谢崇岳则是草草换了身衣服,又谨慎的给自己画了层易容,出门买吃的去了。 结果也不知道老天是不是故意不让他们安生,许时青换完衣服,头发还没擦干,便见谢崇岳急匆匆提着食盒,过来道:“缇骑那边让他们想法子去拿账本了,领头的那个家伙说是要与你见上一面。” 谢崇岳上街恰好碰上了在集市里正准备散播昨晚河上事的锦衣卫们,便把这事说了。那边看样子还没查到账本的线索,谢崇岳的消息来的正好。 其实到了这步,许时青觉得事情已经结束,不太愿意掺和再进去了,但人家毕竟是宫里的人,他最好给个面子。 这些事让他一宿没睡的头开始疼。 但许时青还有件更迫切的事情要做。 “你先别理那些事,给我看看脉。” 话没说完,他手已经摸上了对方的腕部。 这几年因着谢崇岳这身怪病的缘故,许时青也学了些歧黄之术,如今派上了用场。 方才被对方熄火的动作打断,他只来得及握住对方的手,草草判断谢崇岳的身体现在没什么问题。 如今有了空闲,他自然要更仔细的看看,这胡乱吃药的家伙会不会落了什么毛病。 【我感觉这不太像是病】021说【内力流窜,约莫是有作怪的东西】 ‘毒?’许时青不自觉摇头,沉思:‘蛊吗?’ 谢崇岳擅长毒,不善蛊。如果他中了蛊,那么单纯的医术治不了很正常。 ‘可为什么我的内力能起作用?’ 这是最大的疑点,许时青想不通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可事实是,谢崇岳身上的病用别人的内力不行,就算许时青手把手教别人去帮谢崇岳疏导,也无济于事。 青年紧蹙着眉,白净的脸看不见一点瑕疵,青丝披散,几缕贴在了皙白的颈侧,像是缠绕在软玉上的美杜莎。 谢崇岳看着看着,不合时宜的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少年侠客衣袂翻飞,如落入尘网的蝴蝶,偏偏夜幕里雨如瀑下,天地晦暗,只他一抹白。 时隔六年,眼前的青年像是幽室里的一尊白玉像,每一处弧度都是令人心折的静美,让谢崇岳几乎要神魂颠倒,骨腾肉飞。 他想,自己约莫是失了心,丢了魂,否则怎么两个月没见,就幻想着与对方色授魂与呢? 他从来没那么患得患失、如痴如狂的喜欢过某一个人,所以青年只是忧切的握住他的手,接触的温度就几乎要灼烫到谢崇岳心里,腾出的热气冲了他浑身血管,燥动难安。 谢崇岳吹熄火把,在夜里审视的看着对方,回忆静默里不由自主对自己发出的诘问,那问题将掩饰的石块扒开,那簇嫩芽从心里簌簌冒头,想看不见都做不到。 有点闷啊。 他想。 是火把燃烧掉了空气,还是他心里那股子不可说的念头越长越大,撑出心脏,几乎要把这一方石室给撑爆呢? 谁也分不清,也许两者皆有。 “我没事的。”谢崇岳对他说:“遇见你之前,我一直都吃着这药,也没出什么事。” 许时青眉头耸动了一下:“我可还记得你当时有多狼狈,而且需要每月定时吃才免遭皮肉之苦的病……你真的没被谁控制了吗?” 这模式怎么听都是权贵家里培养暗卫死士或者杀手那一套。 “你可以告诉我的。” 他说:“好歹我是个大宗师,还是能说上些话的吧?” 谢崇岳脸上的易容没卸掉,那是一张唇角上挑的笑脸:“我也是大宗师。” “再说了,谁能操控得了魔教教主?”他促狭的道:“真要说起来,也就你把我当苦力使唤。” 许时青很想对他翻个白眼,这是赤裸裸的污蔑!那是使唤吗?那分明是合理的分工合作! “好了。”他没从脉象里得到什么线索,谢崇岳比头牛都壮实,不免嘀咕着要抽出空再找几本医书研究:“好了,去收拾收拾自己吧。” 他对匆匆忙忙的魔教教主这么说,然后毫不客气的拿过那食盒,打算直接开吃。 . 自刘武羽下狱,苏杭发生了很多事情,齐周尚武,关于江湖的故事在老百姓之间流通得总是很快,茶楼、摊子、集会……叽叽喳喳,就像是一朵云碰见另一朵云,交汇相接,最后形成一个庞大的故事。 真相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谁因此得到了什么,谁因此而失去了什么。 按照许时青和锦衣卫的交易,宋之禾在官船上被他杀死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淮河斩宋三,这事还被编成了话本子。 锦衣卫已经拿到了账本,随即亮了身份,他们领头的官职在身,天子有令,可直接审案。于是不久前温大小姐偷盐外逃的事陡然变成了苏杭官员贪污腐败,滥竽充数,倒卖官盐。 民间故事夸大妄想,真真假假的混杂在一起,胡编乱造竟然还真拼凑出了一个有头有尾、像模像样的事情经过。 刘武羽被放了出来,给出的判决是他确实没有动机也没有时间去掺和温彩柔的事情。 退一步讲,在宋之和被揭露与江南知府有雇佣关系,并且这些年背靠权势犯下的罪行苦主不远千里的跑到苏杭官府敲响登闻鼓,舆论一片哗然的情况下,杀死对方的折花剑仙的师弟,拥有民众的好感与信任,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剑仙的师弟也是个好人哩,抱有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少。 更何况刘武羽第一次来苏杭,且生性风流,除了那次比武招亲外,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探访花柳,这些事都有人证。 至于之前这些人为什么不站出来,那就是个很值得玩味的事情了。 有意思的是,温兆的风评在一瞬间变得极其微妙。 攻讦他的,说不清楚是真的怀疑他官商勾结,英雄血凉,还是妒忌他风光二十多年。相信他的,不知道是想起温大小姐和温家这些年的施济,还是不愿意推翻这些年心里建起的名为温兆的雕像。 故事是历久弥新的记忆。人们借此而将自己的想象加诸于一个人身上,塑金身,成仙佛。一旦这人展露出人们想象之外的行为,那么如何将之推上云端,就是如何将之拉下神坛。 有些人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不想承认故事的坏结局,于是一厢情愿的否认所见到的一切。 但他们如何想并不重要,事情的真相与对错在锦衣卫的笔锋下自见分晓。 事实是,温彩柔作为锦衣卫发展多年的下线,利用自身的身份优势,在发掘自家和江南官员有py交易后,毅然而然的蛰伏其中,在千面玉郎的徒弟韩承羽帮助下,调查取证,最后偷得江南上下贪污腐败的关键证据之一,与锦衣卫这些年在此暗中调查的那些案件、线索,一一陈列,最终为这起让江南官场动荡的贪污案提笔作序。 介于温彩柔的表现,朝廷那边没收了温家的资产,斟酌着给温兆定了三年劳役,而后回归自由之身。 刘武羽出狱的那天,是何问古去接的人。小师弟一脸沉稳冷静,有点邋遢,但显然受过照顾,没有太狼狈。 他一照太阳,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师兄呢?” 何问古脸一黑:“那个狗皮膏药把人卷南边去了。” 刘武羽:“……” . 锦衣卫行动的这段日子,许时青和谢崇岳在苏杭并不是毫无作为。 两个在江湖声名显赫的大宗师在街巷里为锦衣卫的数量感到深深的惊讶,这预示着朝廷最高的掌权者对江南的问题的认知发生得很早,否则绝不会以如此雷霆之势掌控局面,打得这些官员措手不及。 “我当时还以为只有苏杭。”许时青用舌尖抵住牙齿上粘附的糕点残渣:“结果还真扰得整个齐周风云变幻。” “天子胸怀大志。”谢崇岳倒了杯茶水推过去,温凉的,恰好解腻:“……京里应当也要传来消息了。” 柳向生进京去,应当是早听到了风声。看样子江南这一块的情况,朝廷心里清楚,也早就想动手。许时青心里倒没对师父一声不吭的作风有什么怨言,政治上的事情他向来不爱掺和,更何况这次江南案涉及之广,也注定了这件事的内情并不适合在最开始的时候告知太多人。 但还是有些奇怪。 许时青微微皱起眉,他总感到有什么不对劲。 苏杭到京都之间,书信来往只需要一周。可许时青从汴京到苏杭,就算路上走了半个月,柳向生他们也不至于一封信也没有送来。 更何况此刻距离他来到苏杭,又有半个月。 在这种不妙的预感里,先前与他们有约的锦衣卫头领让人请他们走一趟。 京城那边传来了噩耗。 剑门被怀疑与江南贪污有关,剑门门主柳向生为证明自己的“清白”,自杀了。 锦衣卫的头领说这是昨日收到的消息。 说明这件事起码已经过去了一周。 “你师弟过两日便会放出来。”这位头领语气有点怜悯:“至于那位四品佥事,应当无碍。” 许时青从这个消息里勉强稳住心神,理智告诉他柳向生那家伙杀了别人也不会自杀,感情上又难以遏制的涌上一阵恐慌,指尖兀自发抖。 那毕竟是他师父,不是旁人。 江湖人虽说不怎么挖掘别人的出身,然而五将之一的关门子弟,柳向生二十多年前有多声名显赫,他宣布自己收了一个徒弟时,就有多少目光砸到许时青身上。 好在许时青没有辜负他师父的名头,最年轻的大宗师,剑之一道的先行者,许时青的剑有多强、多利、多美,早就不止辗转于江湖人的口舌之间。 他的手纤长白皙,指骨很长也很厚,但不会显得粗重,反而显出一种劲瘦有力的感觉。 剑客的手必须要稳,最年轻的剑道大宗师的手,也自然是如此。可现在这位大宗师的手却在隐隐发抖,几乎让熟悉的人感到震惊。 谢崇岳蹙起眉,擅作主张的接过了他们的话头,那领头的锦衣卫不轻不重的看他一眼,应该是觉得他很没礼貌,又或者心里边猜测他和许时青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给锦衣卫他们传消息的时候,没表露自己。魔教教主这个身份还是太敏感了,还是要给锦衣卫一点面子的。 至于锦衣卫们到底知不知道他是鬼无影,那就是个只可意传不可言会的事了。 很多时候江湖人和朝堂就是这么个你知我知、心照不宣的交流状态。自齐周建国以来,对于这帮子武力高、不好控制、不定时定点刷新的武林人士,齐周自己也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扶持江湖金字塔尖的那几波势力,规范一下武林,旁的也没什么能做的。 他们自己组建了六扇门,对标查办案件的衙门,但有些时候,官府也会对外发布悬赏,或者与一些武林中人合作。 在非战争的场景下,个体武力拔尖的江湖人是很棘手的目标,官府不可能为此调动兵卒、大动干戈,只为了抓一个人,破一个案子。 可冤情也确实需要解决,这也是为什么江湖那些个名门正派与朝廷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而对于大宗师们,齐周保持着一种较为尊重的态度,能拉拢绝不得罪。 谢崇岳对自己的安全很有自信。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在齐周的名单上,京都的那些个文武大臣对自家大宗师的数量、具体有谁,心里门儿清。 一个大宗师的诞生,不仅仅需要深厚的内力,还需要显赫的战绩和声名,最重要的是,他在江湖中必须足够的有名,并且他担得住这盛名。 这样的存在,对于齐周本身而言,有两种价值。 一是对天下武林的控制,二是对中原外武林的威慑。 许时青入江湖以来,亲朋众多,在年轻一代的影响力摆在那里。金陵折花一事后,他又与老一辈的江湖人中有了名声,一年多以前,他又与秋无意一同,于关东三退金国武林大宗师。 如非万不得以,齐周不会对许时青动手,尤其是如今关东武林仍靠他的威慑,而对金国武林人士威望甚重的情况下。 谢崇岳也是如此。 只是如今他既不是以秋无意的身份坐在这里,更不是以魔教教主谢崇岳的身份与眼前人对话。 所以他们很快结束了话题,更何况这位锦衣卫领头与他们想见,一方面是为了告知京城来的消息,另一方面也是想和两个人结识一番。 许时青不提,能和许时青成为朋友的,也必然不是简单角色。 多交一个朋友,多一个出路。 退一万步讲,许时青的师妹,高绮珊,可是四品佥事,对他而言,也是个很高的官位了。 . 人走了,茶都还没凉。 谢崇岳叹了口气,说:“这领头的,口头功夫不到家,留下来多拉关系的话头都不会起。” 不过人情世故这种东西可以学,识人的眼光、用人的手段和处理事情的分寸,这些是学都学不来的东西。 谢崇岳粗浅的看过他手底下那帮子锦衣卫,能重用的、该培养的、需要磨砺的、差经验的……大多都在合适自己的位置。 这领头是个可造之材,难怪这次苏杭的计划是他来做,估计是在江南总揽全局的负责人刻意的安排。 许时青拿着茶盏,说:“你相信我师父他……” “不信,很假。”谢崇岳说:“但现在假的也要变成真的了。” 毕竟消息绝对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只是还没到江南而已。 这已经不是真不真的问题,显然,有人想要借题发挥,做些什么事。 “我要回汴京。”许时青说。 他得回去看着剑门。 谢崇岳摇摇头,莫名坚定的道:“不行,你必须和我去岭南。” 岭南是齐周南边的边界,和大理国、百越国等相接。 许时青说:“我先回汴京,再去岭南,可以吗?” 他退而其次的想,把何门主与师弟送回去,门派有他们,就算有混乱,也会很快平定下来。 谢崇岳却又是摇头,直接道:“你不能回汴京。” ? 许时青发觉了什么,他抬起眼,看着认识了六年的挚交好友。 男人脸上仍旧有易容的痕迹,他本职毕竟是个杀手,不好抛头露面。 但许时青知道,温润的人皮面具下,是一张恣野浓颜的脸,让人想到幽深的密林,草丛荆棘里蛰伏的毒蛇,秾丽明艳,危险迷人。 那无疑是一张漂亮多过于俊朗的脸,偏生谢崇岳的眼睛总是平和,就像是被水流冲刷得圆润的鹅卵石,反倒不相配。 阴差阳错,与现下这张面具相得益彰,令人忽视那一点易容难掩的违和之处。 许时青感觉到一条蟒蛇吐出了舌尖,它未必有恶意,只是人类对威胁靠近本能的警惕。又或者是在太阳落山时,碰上一头弯角的黑色山羊正打量着自己,它将自己硕大的头颅凑到脸侧。 他没有任何犹豫的紧绷起身体,肢体肌肉都在传达蓄势待发的讯息。 这行为是完全没有经过思考的,也许是他的大脑在意识到眼前人可怕的地方时,本能的反应。 ……许时青从未如今日这般,在谢崇岳身上感到如此的威胁性和压迫感。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以后,许时青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若无其事的问:“你知道些什么?” “一些秘闻。”谢崇岳微微侧头,笑着说:“也许你这三年来所疑惑的一切,可以在岭南得到答案。” 许时青在疑惑什么?这应当是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秘密,他肯定自己从未和任何人说过,即使是谢崇岳。 那么秘密是怎么被知道的? 还是说谢崇岳已经熟悉他到可以洞悉他的心灵深处? 许时青不由露出审视的目光,这种眼神很少出现在这个与人为善的大宗师身上,大部分人对他的印象总是停留在一泊温热的水,温暖,但并不伤人。 被投以如此目光的男人泰然自若,他笑得很从容,眉骨塑出的阴影罕见的在那眼睛里拢出阴郁、晦涩,浓稠黏腻的情绪几乎要冲出来。 “你别这么看我。”他这么说:“我又不是敌人,是吗?” 许时青唇角压了下,心想你现在看起来可比我之前碰上的那些敌人难搞。 但他没从这些言行里感觉到恶意,想了想,许时青说:“你说的对。” 那就去一趟岭南吧。 . 何问古捻起信纸擦过火苗。 须臾,焰火缠绕着向上,被丢进了空置的香炉里。 柳向生传了信来,说此去经年,望自珍重。 他望着飘忽不定的火苗,暖橘色的微光依稀是有热度传来的,可只是瞬息,他感到脸颊冰凉,才发觉那火早灭了,只有长夜寒凉的风细细的吹满脸。 韩承羽不知所踪,这很正常,盗贼的行迹本该如此。先前是这小子自己撞了上来,能偷到江南知府那去,还全身而退的家伙,能是什么简单货色。 对方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何问古不在意。 过两日,他要把还在牢里的刘武羽接出来,接着去汴京……汴京啊,何问古晃了下神,他在那里生活了很多年,在那里成名,也在那里立业。 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日子,竟然让人恍如隔世了么。 他知道柳向生的意思,他们二人知己三十载,从懵懂少年到克绍箕裘、名闻天下,很多时候,一些事情不需要言明。 就像二十五年前某个风雨晦暗后的清晨,柳向生抱着一个婴儿,行色匆匆的交给他。 何问古没有问,柳向生也没有说。 但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些事真的就是命。”他揉着眉,从桌边抽了张信纸压着,研墨,起笔。 何问古要写两份信,一份给汴京,门主身亡,剑门自当相随,故宣布剑门解散,门中弟子各谋生路,至于门中生意,由长老按照门中弟子贡献,分发钱粮,全齐心之意。 至于另一封信,则是给负责十里亭经营的另一个长老,表示一切照旧,藏器待时。 第8章 岭南魔教 剑门宣布解散的消息首先在北方炸了个人仰马翻。 可以预见,接下来的一个月,这个消息会风卷残云般传遍齐周上下。 不过那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此刻和何问古通过气,安心把小师弟交给这位靠谱的副门主后。 许时青正在前往岭南的马车上。 颠。 很颠。 非常颠。 毫不夸张的讲,前往南边的道路崎岖得每一次颠簸都穿透厚厚的柔软毯子,直击肉体深处的每一根骨头。 许时青探出门帘,第二次表示自己来驾车。谢崇岳则很平静的说了一句,你不认路。 被拒绝了的剑仙痛苦的又坐了回去,这天气长袍要人命,所以他穿着短褂,露出来的手臂白得晃眼。 谢崇岳不一样了,他的肤色出发前还算白,这一个星期不知道是不是晒的,有朝着小麦色发展的趋势。 【……要不然我给你们两个开个温度平衡器吧】021说【虽然你们的身体还是会出汗,不过感觉不到热】 严格来说,应该叫做感知调节器。 谢崇岳很平静的在三人小群里打字「关了,连发烧都不知道」 这个时代感冒发烧是很严重的病,一个不慎就容易翘辫子。 021只能悻悻的打消了主意。 许时青说「实在不行我和你一起赶车呗。」 他真的被颠得太难受了。 「不行。」谢崇岳慢条斯理的给他分析「古代背景下,人与人之间还是相对比较含蓄的。」 就目前进度,他两还没到并排坐赶车那个程度。马车前坐人的部位狭窄,暂且不论方不方便,两个男人坐一起还贴那么近,实在是又暧昧又尴尬的事情。 更何况他两现在碍着这人设,一些话还不好拿出来明着讲,一起干坐着太尴尬了。 崩人设。 「但你能受得了吗?」许时青还在意的一点就是,谢崇岳这人其实比较怕热。 「还行。」谢崇岳笑着打字。 越往南去,层岩叠嶂,飞瀑流泉,群峰里,鸟群一山过一山,植被愈发丰富,低矮的灌木纠缠成毛线球一样,杂乱着一簇簇立在路边。 这儿有太多的树荫,树缝之间延伸出深沉的黑暗,最后是庞大的山体,让人畏惧。 夜很快黑了下来,环境更加危险。 谢崇岳把车停到了一处空地,不知道去哪里找了一捧柴火,许时青就挖了个坑,围出一个圈,防止火飞出来点了山。 他们相识六年,那些共同闯荡江湖的经历,足以让他们行云流水、分工明确的做完这一套流程,甚至不需要任何言行上的交流。 「主角他在做什么?」许时青咬着干粮,谢崇岳正在点火热水。 “吃那么急作甚?”谢崇岳将干净的丝巾沾湿了些,伸过去把许时青手上的尘土擦干净。 许时青嘴里还咬着干粮,乖觉的把两只手都递了过去。 「明天中午就能到了。」谢崇岳满意的看着那双干净的手,心道还好他们昨日到了一个村庄后,便明智的留下狠狠休整,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再出发。 不然现在还不知道怎么难受呢。 两个人都是爱干净的主。 「时青,咱们下次挑个现代背景的任务做吧」谢崇岳由衷的道「古代虽然别有一番风味,但还是太麻烦了啊」 虽然许时青穿古装,蓄起长发后,好看得他心猿意马。但古代生产力低下,他们两个还都喜欢出去旅游玩耍,这个交通不便真的太难受了。 「你说的对。」许时青努力嚼碎干粮,道「我好想洗澡……」 想吃软乎乎的饭和冰淇淋,还想念便捷的移动通讯和出行方式——他想回汴京,还想知道师妹师弟他们现在还好吗。 想着想着,情绪低落下来。 「我还以为武侠会和其他封建社会不一样。」 谢崇岳笑起来「怎么会不一样?你看得太多了,不沉湎于那些刀光剑影、快意恩仇,自然觉得没什么不同。」 可实际上,吃人的社会总是大同小异,不会因为多了什么而有什么变化。 「我知道。」许时青并不是体会不到江湖儿女的豪爽侠义,武侠的美妙之处,在于你能在封建社会里看见一个个男人女人超脱他们环境的言行。 如温彩柔、花璇兰、高绮珊这样的女人,能够有一条路子去展示自己。像柳向生、谢平海等这般地位悬殊的人,可以成为交心的朋友。 自由、恣意、爱与恨、刀剑…… 以及酒。 这就是江湖。 这才是武侠。 「只是呈现在我眼前的不是故事上的文字或者画面,而是一个个立体的人,一个真实的世界。」 许时青说「我总是想,江湖那些刀光剑影中,那些被无辜波及的百姓,又是谁的父母,谁的儿女?」 「他们被破坏的那些东西,是否是他们当前急需的、或者救命的?」 「我是不是给他们带去了麻烦?」 青年白玉般的面孔被火光映得暖乎乎,又在那双眼睛里凝结成一点焰色的光。 耀耀如日。 「我很难不去思考这些,因为这确实是会发生在身边的事情。」 谢崇岳看着泛起热雾的水面,眸光闪烁「因为看见了,是吗?」 「嗯。」许时青捏紧水囊「看见了。」 看见这个密匝匝的王朝下,人是如何没有了尊严,又是如何压迫、残害他人,然后给自己披上一层仁义道德的皮。 夜里的温度降了下来。 「没关系,我在呢。」谢崇岳给他披了件外衣,说「我们一起记住这些。」 「……我想和你拥抱。」许时青道「你以前也记着这些,一个人记着。」 他想抱一抱那个过去的谢崇岳。 谢崇岳的手在青年肩膀处一顿,目光落在他披散着的头发——这其实是很失礼的样子,不过他们谁也没在意这点——好一会儿过去后,他才说:「我也想抱抱你,但现在还没到时机。」 眼前还摆着任务呢。 021早就滚到了他们脚边,祂那实体总算有了一点实用性——把自己的体表温度调得极低,就和一块大冰块似的,极大的降低了二人周边的温度。 祂已经困迷糊了,嘟嘟囔囔的说着梦话。 . 魔教所在之地是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它的存在对于岭南而言并不是秘密,尤其是魔教势力附近的村庄、城镇,只需要稍稍打听就能得知它所在何处。 这与中原武林一直以来宣传的魔教神秘论大相径庭。 许时青是第一次来,对于这个山里的神秘门派,他无疑是好奇的,这点从他明亮的眼睛和四处扫视的目光就能看出来。 “教主。” 经过的人什么年纪的都有,见到他们,都很惊讶的与谢崇岳行了个抱拳礼,然后才将目光落在许时青身上。 这些人看起来都很健康,魔教没有亏待他们。许时青道:“他们看起来不像是穷凶极恶的家伙。” 其实看山脚附近那些百姓提起魔教中人时,并不畏惧的样子就可见一斑。 “难道我像是恶盈满贯的家伙吗?”谢崇岳笑着反问。 “不像。”许时青说:“只是不太符合大家眼里的魔教教主的样子而已。” “我是什么样,魔教教主才是什么样。”谢崇岳歪了下头,领着人去了自己的院子,那是个很普通的院子,飞檐还有卧着镇宅兽安静的看着许久未见的主人。 外头已经闹腾翻了。 “等等等等,你们说教主把他那个子筠带回来了?” “长啥样?好看不?” “白皮馒头,好看的嘞” “三娘,我看你别掺和哩,教主看着可宝贝他了” 被称为三娘的女人登时双手插腰,怒目圆睁:“我又不是眼瞎!看看怎么了?!” “去去去去去!”她烦死了似的摆手,驱赶这群不务正的家伙干自己的活去,千万不能耽误事儿。 大伙儿一哄而散。 人走得差不多了,三娘也要去忙自己的事去,她唤来个仆役,让他好生伺候教主和他那个朋友,过了会,她犹豫地说:“同教主说一声,明儿我再去拜访他。” 还是亲自去看看好。 “好嘞。”仆役很爽快的答应了。 “……”任三娘狠狠的皱着眉:“希望是我多想了,那张脸……” 那张脸不应该再出现才对。 屋里头,浑身清爽的当事人正给自己擦头发,边对坐在另一头的谢崇岳说:“不要湿着头发吹风,容易中风成面瘫。” 谢崇岳还挺在意自己的脸,闻言关了窗,披着湿发走过来,带着一股子凉意和草木味道。 他脸上的易容早就卸了,因着刚沐浴完,眉目被水晕染得更重,长相里那股子邪魅变得突出,甚至有些妖气。 许时青一边擦头发,一边打量他,感慨了一句:“你长得不太像中原人。” 男人随意的拿了块布往发尾一裹,闻言懒散的道:“我母亲确实不是中原人。” 确切的说,他母亲只是个南边送来的舞姬,被他父亲宠幸后,生下了他。那个可怜的异国女人在把他养到识字的年岁后,便抑郁而亡。 谢崇岳的记忆里对他的印象只有对方带着熏香的柔软的拥抱。 “噢。”许时青回了一声,没继续说下去,这个话题不怎么好,他已经开始后悔提到对方长相的事情了。 021还在写祂的报告,002显然是个非常严苛的家伙,这份报告已经被打回来很多次。系统在他们的整个擦头发过程里都在痛苦的组织文字,最后终于自暴自弃,关上了文档。 【我实在是受够了!】021哀嚎【这玩意就我们系统自己看,干什么这么规范!】 许时青表示爱莫能助,他也不擅长写这些材料。 谢崇岳更指望不上,没当场发出嘲笑,那都是他看在许时青的面子上收敛了许多。 「这个世界好麻烦。」许时青感叹了一句。 谢崇岳说「挺正常的,这种武侠和探案相结合的故事,任务要求会比正常世界更多。」 他们两个得到的任务要求是不一样的,这个世界的意识甚至要求他们不能看对方的剧本。 再加上世界意识那边对真实反应的迷之执着,他们可以说和参加了一场真人秀+剧本杀没什么两样。 那边非得要他们自个儿找线索、查案子,来找出真相。 世界意识当时给出理由是「剧透影响观感。」 许时青只能说,他感觉自己到苏杭后就一直被牵着鼻子走。 真的有人会想看这种剧情吗? 倒不是说他笨蛋,可许时青的身份设定能得到的信息就这样,他再怎么努力、聪明,面对寥寥无几的线索,也只能推断出这样的结果。 一叶知秋,一眼看穿所有,那是小说,不是现实。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这三年来查的东西,和不久前苏杭的一切,包括他师父的离奇“自杀”,之间有一条隐隐约约的线联系到一起。 谢崇岳的言行加重了这种感觉。 可这条线到底是什么?许时青也只能寄希望岭南之旅能给他答案。 不管怎么说,他不相信柳向生会为了自证清白而死。 许时青蹙眉,其实最重要的是齐王有什么反应。这些年天子与之从未有什么太大的摩擦,这一次对江南大动干戈,齐王那边做出的反应或许是他师父做出“自杀”这样行为的关键因素。 毕竟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众所周知的好,难保师父不是被急于脱身的齐王一派给坑害了。 这么想着,他把擦发的布搁到一边。这会日头才慢腾腾的要落下去,按照许时青的认知,汴京这会天已经黑了有一段时间。 岭南多山,魔教地处险要,自然是尽往荒郊野岭跑。 院子正对着连绵的山头,乍一看,还以为是摆在院墙上的装饰,颇有意趣。 教内的仆役带着大大小小的食盒进来,自觉的放到了前屋的桌上,又默默离开。 谢崇岳把躲到屏风后边的许时青拉出来,好笑的说:“怎么没见你在我面前那么在意形象?” 许时青看了看自己身上单薄的里衣,甚至领口都散开。柳向生虽然是江湖人出身,但因为和齐王走得近,在礼数方面受那些个世家影响很深。 衣冠不整显然是非常失礼的行为,朋友知己也就算了,外人面前许时青还是难免受到柳向生的影响,像个被轻薄的姑娘似的,第一反应是躲起来。 这些事谢崇岳很清楚,他也习惯了偶尔许时青过于恪守礼教的行为,好像他不是个江湖人,是个书院里走出来的书生。 “要是在意,几年前我们一起落水的时候,我就该和你断了联系。”许时青没好气道。 他说的是五年前他们实力还弱的时候,为了躲避后面追杀的人,一起跳河,沿着河水往下,最终狼狈的上了岸。凛冬的夜晚,冰冷的河水,两个浑身湿透的人狼狈的躲进了破庙,点了火难道穿着衣服烤吗? 习武之人的身体倒也没那么耐造。 他两都这样了,许时青还在他面前扭捏什么啊,又不是花姑娘上轿头一回,久而久之,许时青在谢崇岳面前自然不拘小节。 可这是原因特殊,外人面前许时青还是有剑门大师兄的包裹,对形象管理挺自觉。谢崇岳完全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反过来作弄他。 桌上的菜大多素淡,谢崇岳是个不忌口的,顺着人设吃辣吃鲜都行,许时青还是老毛病,这个不吃,那个讨厌,阴差阳错正好应了柳向生这些年的溺爱。 【桌子上那盘木耳别动。】021道【还有那盘鱼。】 系统对宿主的身体检测很细致,002还给衪安了个健康插件,比原装那个好用很多。不仅时时监控各次指标,将宿主人体内目前的各种元素含量水乎可视化,还依此而对宿主的健康饮食给出建议,可以说精确、科学得很有系统的风格。 021对此兴致勃勃,还去时空局系统的内部插件下载平台下了一堆有意思的东西。 谢崇岳看祂折腾,最后实在看不下去,问过了许时青的意见后,出了能量去给这小傻子系统升级内存,别最后插件下载太多,运转卡顿,跑都跑不动。 . 第二日,许时青就迫不及待的找谢崇岳问对方的目的。 岭南他来了,要做什么总该同他透露一下了吧。 谢崇岳说:“百越和大理又拧到了一起,打算北进。” 北边有谁,只一个齐周。 许时青眉头一跳,这场面他可太熟悉了,一年多前的关东就是这样,那群金国人打算南下,又攻不破关东军,就派了他们的大宗师进关东杀关东的将领,阴谋诡计,环环相扣,总而言之就是想让关东军混乱起来,金军在后伺机而动。 要不是许时青和谢崇岳当时查关东的贪污案,顺藤摸瓜到关东军,被卷了进去。这事儿还真可能被他们得手。 现在南边的这群家伙,肯定比金国更难对付,毕竟南蛮武林尤其擅长毒和蛊,防不胜防。 “岭南的守军那边顶不住,找上你了?”许时青不得不这么想。 谢崇岳擅长杀人,也擅长用毒,这是举世皆知的事情。 江湖的事情就让江湖人去处理,那群将领兵卒约莫是被折腾的够呛够恶心,不然也不会来找魔教教主谢崇岳。 约莫是听过了谢崇岳虽然唯钱是图,但仍旧有底线的事迹。 “他们也有些这方面的好手,所以损失并不大,情况还可以控制。”谢崇岳说:“只是不想耗下去了,拜托我把作乱的揪出来,如果能一劳永逸把对方将领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然后嫁祸给另一个国家更好。” “……”许时青问:“他们那么信任你?” 这话是能给魔教教主说的吗? 先不提守军里有内鬼在下毒这事会不会引起恐慌,就这个栽赃嫁祸的手段要是暴露出去,那群守军不得背上破坏盟交的罪名。 毕竟他们既然没有对外张扬这件事,说明目前没有证据表明下毒的内鬼是南边的那伙人,不然这消息多振奋军心啊!另一方面,齐周和百越、大理等国签了盟约还没过期,也没人撕毁,所以还保持着明面上的友好。 谢崇岳但凡不是个心怀天下的正人君子,这群守军保准会有麻烦。 不过看魔教在这里的风评,也许这群守军与谢崇岳他们还算是熟悉? 许时青毕竟没来过岭南,他和谢崇岳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呆在一起,更多的是书信交流,谢崇岳因为那些个任务,常常要来中原,只是偶尔几次与许时青碰上,卷进那些事件里,他们才并肩同行。 再来,就是谢崇岳那怪病了。尤其是春冬,他们见面的次数尤其频繁,大多是在汴京等地,书信提前约好,完事分开各干各事。 后来摸出了规律,他们两月见一次,春冬之时尽量一起活动。 好在谢崇岳除了魔教教主的身份,还有北刀山庄秋无意的名头,一年里有很多的机会待在北方。所以许时青还真不知道谢崇岳和岭南的守军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我是齐王世子,他们当然信任我。” 谢崇岳说。 “……?”许时青看了看眼前人,微微睁大眼:“啊?” 第9章 解密前奏 齐王世子是个很陌生的词。 这不是说这位摄政王没有子嗣,齐王妃与齐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早便成了婚,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孩子。先帝体恤他们连年祈福求子,便从其他亲王膝下,过继了一个孩子给齐王,作为亲子。 市井流言说,这齐王世子也是个福薄之人,听说原先是个不被人待见的私生子,体弱多病,齐王夫妇担心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被老天收回去,对外不留名、不露面,等到了人及冠,才大加操办。 这就是关于齐王唯一孩子的所有消息。 即使是在京城、汴京,关于这位世子的消息,也寥寥无几。更有甚者认为这个世子早就遭遇不测,只是齐王夫妇不愿承认而已。 许时青倒不是不相信谢崇岳的话,只是他先前猜想的是对方和齐王搭上了线,或者有什么秘密势力,怎么着也没想到人直接就是齐王世子,板上钉钉的皇亲贵族。 他脸色忽的一变,想到三年前去齐王府上的事。 “你那时候……难怪你那时候说听他们说那些情报……” 人家哪需要做梁上君子偷听!只要想知道,恐怕那些个仆役上赶着告诉他!甚至于齐王本人都是如此! 谢崇岳弯起眼,道:“我那时候轻功可没那么好。” 齐王府的护卫也没那么菜。 而许时青却没有怀疑过谢崇岳给出的说辞,或许他也曾觉得朋友朋友的这段话有些许的不合理,然而还是选择了相信,相信谢崇岳说的话,相信谢崇岳对他没有恶意,也相信谢崇岳终有一天会自己把这段隐瞒的东西告诉他。 许时青就是这么一个人。 这种体贴和包容,或许正是那些个或张狂、或温和、或桀骜的江湖人们,愿意与他成为朋友的缘故。 “好吧,好吧。”许时青说:“我知道你是齐王世子了,接下来可以解释一下,让我来岭南有什么目的了吗?” 谢崇岳到底和他师父、齐王他们有没有联系?应该是有的,那么对方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也是齐王与柳向生的授意吗? 许时青不免思考,自己在他们的计划中,到底处于一个怎样的位置。 而不惜让师父放弃剑门,解散剑门,乃至于要“自杀”的计划,到底是为了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谢崇岳正准备从头说起,这时,外头传来响动。 “教主!任长老来啦!” 仆役道。 于是许时青心心念念的回复就这么被打断,二人只得另寻时机再谈。 那任长老笑语盈盈的走进门,比起拜访,更像是来算账。 “看看,看看,这不是我们心恋中原的教主大人吗?”她一句话尽显阴阳怪气:“可算是回来了啊?我还以为您忘了这穷乡僻壤的老弱病残呢。” 谢崇岳发毛的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去中原,在子筠面前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吗?” 说得好像他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一样。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剑仙吧?”任芳妒顺势将话题牵到许时青头上:“果真是少年英雄,气度不凡呐!” 她笑得很柔软,也很亲切,第一面几乎能让人放下警惕。 但江湖里最不能轻视的,就是女人。 许时青于是也客套的表示,任长老女流之辈,能把魔教拉扯成现在的规模,也是一代豪杰。 两个人的外形条件都很优秀,一来一往,礼数周全,瞧着也赏心悦目。 “三娘,你别欺负他了。”谢崇岳不得不在任芳妒把许时青底子都套干净前,出声制止:“子筠性子柔,你把那套对蛮人的法子收一收。” “还没吃到手,就开始护食啦?”任芳妒侧目:“想当初你我见面的时候,那张嘴可比我不饶人。” “真是,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谢崇岳皮笑肉不笑:“好了,人你也看过了,话你也说完了,还有别的事吗?” “有。”任芳妒正了正神色,没废话:“岭南守军那边传了消息,要你去一趟。” “大理、百越他们集结军队的速度更快了,根据密探的情报,他们的进攻时间或许会提前到下个月月初——” 她说:“他们要你这个齐王世子亮相去。” . 人走了后,许时青说:“岭南虽说是齐王的原封地,然而先帝崩前,为了方便北上摄政,齐王封地更易到了江南。” “他们这是想和南边那群人示威吗?” 以此表示齐王对岭南的关注并不少。 这不是没有缘由的揣测,齐王此人文成武就,他的威名震慑着岭南诸国,也震慑着北边的金蒙。 谢崇岳并不奇怪守军们的做法,事实上岭南的蠢蠢欲动是齐王他们早有预料的,毕竟夏季过后,到了秋天,北方的金蒙二国便会南下,劫掠烧杀。 齐周的军队必须防备这群扰边的骑兵,很难把重心放到偏僻的南边。另一方面,到了春季,南岭因着耕种一事,更不宜进行战事。 倒不是畏惧打仗,只是能动嘴皮子解决掉的事情,就不要动刀动枪。 正所谓,不战而胜,善之善者。 “岭南算是我的故乡。”谢崇岳低声道:“我身有怪病,父亲令守将孙文将军带我在此生存,一方面是为了寻找治病之法,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培养我的势力。” 难怪齐王世子神龙不见摆尾,他在岭南的事情,应该是个秘密。 牵扯到皇家,许时青不由对谢崇岳身上的怪病有些阴谋论,再加上齐王夫妇对他的雪藏手段,要是真的只是怪病奇病,何须这样遮掩着寻找解决办法呢? 以齐王的身份地位,昭告天下,多的是人愿意上门为他解忧。 “算是吧。”谢崇岳说:“我是个用来牵制父亲的棋子。” “抑制我怪病的药非常珍贵,天底下除了皇家,没人供的起。” “我第一次发作时,太医院的太医说,如果没有找到治病之法,我活不过二十岁。” “这是因为宫中用来制作药的药材,只能供到我二十岁。” 一些有年岁的药材可遇不可求,不是有钱有权想要就能要的。 谢崇岳道:“而这样耗费巨多制成的药却只能压制我的病,无法根治。” “是先帝做下的?”许时青问。 谢崇岳点头,他没就这个话延伸下去,而是转了个话头,突然提起另一件事。 “和我出去走走吗?” 他发出邀请。 “守军那边你不急?”许时青跟他往外走。 谢崇岳道:“几个时辰而已,只要他们把消息传出去,至于我这个齐王世子早去晚去,要去不去,有什么区别呢?” 反正孙文将军他们知道自己同意这件事,也不用顾忌先斩后奏有什么问题。 让他去一趟,与其说是计划需要,不如说是真的想见一面,叙叙旧。 他们出了门。 昨日初来乍到,许时青没来得及观察魔教的布局,此刻被他们的教主领着走了一遭,风俗差异没体验到什么,印象最深的反倒是一群人看自己的怪异目光。 搞得许时青挺纳闷的看了看自己,衣服是谢崇岳提供的,也不特立独行啊。总不能是他们教主平日里太威严,没人和他站一起,现在自己冒了出来,他们好奇吧? “……你想得未免太多了。”谢崇岳说。 许时青回复得理直气壮:“经历了这些事情,我不想多都不行吧?” 他还没心大到这个地步。 谢崇岳心虚的摸摸鼻头,心里头很不是滋味,混杂着几分纠结。 要把一切都告诉他吗? 扪心自问,这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选择。他仿佛能看见自己将整个胸膛剥开、展露,心脏激动的搏动,每一声都在呐喊着他们独一无二的羁绊—— 自父辈、自利益、自情感,它们是坚韧的纽带,将两个人紧紧的捆在一起。 他会原谅我吗? 谢崇岳想,竟然感到紧张,兴奋,手心冒汗。 ——会原谅我与他的父辈苟合、自顾自的决定了他的往后,会原谅我对他带着欲望的接近吗? 这是个问题,令他却而止步,心生畏惧。 许时青正和一个普通的教众聊天,关于一些日常和生活,三言两语,他们分别,像两根短暂相交的线,各奔西东。 “你干什么呢?”许时青奇怪的问:“走吧,不是说去看教里的祠堂吗?” 岭南多神鬼祭祀,在这里盘踞的魔教自然深受熏陶。 谢崇岳点了三根香,山里的条件有限,再加上教里信仰驳杂,大家凑活着修了个殿,摆放的空位实在是捉襟见肘,只能凑合着拼位置。 大殿里满是香火独特的味道,昏昏暗暗,朦胧如深陷馥郁花香。 许时青恭敬的点完香,又拜了三拜,中原也有这些,只是没有岭南这边独特。教派之内还有信仰,这实在是很独特的一个地方。 他感到魔教虽然说是门派,更像是一群来自各种各样地方的人一起生活。 神明威严的目光落下来,如有实质,一片肃穆。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在这样的寂静里,许时青不由得这么想,同剑门不同,也与其他名门正派大相径庭,中原的武林门派大多有森严的规矩,讲究尊师重道,除去武功修行,大多时候让人感到与学堂没有区别。 只是弟子们尊敬的人是孔孟,又或者是门派祖师。 然而魔教这一路走来,许时青讶然的发觉,这里没有多少武林人,多的只是乡野村夫。 或者说,在这里武林人可以等同于乡野村夫,侠客挑起了扁担,举起了锄头。 ……在中原的武林里,这是离经叛道、令人鄙弃的。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似乎这才是大部分江湖人认为自己应该过的生活。 名利钱权、刀光剑影、快意恩仇…… 许时青跟着谢崇岳进了屋里,香炉的表面被擦的很干净,里头却满满的插着香,正徐徐的吐着烟。 他跟着拜下去,抬起头时,却忍不住偷偷去看谢崇岳,对方的言行太熟练了,然而直到今天,许时青才知道对方信这些。 男人垂着眼,似乎在看着眼前某个虚幻的点,嘴巴动了动,像是在颂念。他的长相与僧侣没有半点关联,在略显昏暗的大殿里,五官甚至在深重的阴影下更显艳色。 但在这一瞬间,起码此刻,在许时青的眼里,眼前的男人好似初生在这个世界,他周围的一切都寂静下来,连翘起的眼睫都泛着干净的、纯洁的光芒。 “……我以为你不会相信这些。”往外走时,许时青斟酌着言语问。 “我母亲很相信这些。”谢崇岳笑了笑:“你知道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她便进庙里去祈福,抄经书。”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小时候我不屑于这些,后来病得严重了,太医说只能熬过去时,每次夜里都是她守在我床边诵经念佛……慢慢的我也开始拜一些,让心里有些挂念。” “……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来拜过了,我还记得第一次入江湖前,取了香夜里拜菩萨,求保佑我能找到这病的治法,能让我活过二十岁。” 谢崇岳说到这里,忍不住笑着看他:“结果一个月后,到了中原自告奋勇的揭了张通缉单,却差点被反过来杀了。” 魔教驻地位于险峰之上,他们走到了最高处,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教派。 “那你找到办法了吗?”许时青被山上的风吹了满耳,声音不由大了些:“我记得你揭了很多单子,就是为了治病。” 谢崇岳说了句什么,许时青没听见,皱着眉问他说了什么,对方笑着点了点头,意味不明的指了指他。 “你怎么还跟我打哑谜哦?”许时青把被风吹歪的发冠扶正,一边道:“跟我师父似的,什么都不讲,又什么都使唤!” 他到现在还那么气定神闲,从容不迫,不仅是因为柳向生这些年独断专行、深谋远虑的培养的适应力,也是因为他清楚自己的能力可以做什么,能做什么。 最重要的是,到目前为止,除了师父“自杀”,剑门的其他人都相安无事。对于许时青来说,人的存在本身,要比其他任何事情来的重要。 他想要知道真相,如此迫切,不仅是为了这三年的追查,也是为了确定师父、剑门接下来会面临怎样的危险。 与此同时,更是在探查所谓“自杀”的真相。 京城的政局绝不是他一个江湖草莽可以参与、玩得动的,许时青清楚自己大宗师、剑仙这些名头并没有真正的力量。 江湖与朝堂从来无法相提并论,哪怕太多的江湖事与之纠缠不清。 “你师父在保护你。”谢崇岳说:“子筠,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到目前为止的一切,我甚至不知道告诉你到底是对是错,是好是坏。” “?”许时青侧身看他,江湖性情不定的魔教教主,此刻的神情就像是看见铡刀下躺着一只伤痕累累的鹿,他想救它,却又知道利落的死亡在某些时候也是一种仁慈。 可到底是挣扎、痛苦的活着,还是一瞬间死去,这选择应该由这头伤鹿自己来决定,不是吗? “你告诉我吧。”许时青偏了偏头,他看着山巅之上万云游过,倏忽,有只鸟带着它的族群划开云天的边际,往山脊之间的沟壑落去。 它们也许正在回家,也许是短暂的停留,休息后便又要启程,奔赴适宜生存的桃源。 他与这鸟一样,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自然不会被过路的光景迷惑。 “……也许我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呢?” 在一片衣袂翻飞的风声里,谢崇岳听见眼前的青年这么说。 汴京最澄净的那片月光正在眼前,用那双无论经历了什么都不曾改变的眼睛看着他。 这让谢崇岳不由得想到—— 他已经很久,很久未曾感觉到内力一寸寸碾过经脉、鼓动着四处窜动的痛苦。 那生不如死的疼痛,恍惚间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那些痛苦的记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许时青的目光占据,画面总是明亮、生机勃勃,就好像这个人在自己面前,就是往后余生,平静安然—— 令人心如擂鼓。 谢崇岳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心动不是毫无征兆的。 亲眼看着对方不听自己劝告,不顾自己的性命,屡屡奔陷险境,心里涌出的那股情绪是什么?担忧吗。 箭矢和那弯月亮一起掉进了河里,他不敢想象关东秋夜里的河有多凉,会冻住剑仙逸散的血,像河面上绽开了血花。 刹那,谢崇岳的心与许时青一起被那冰冷的河水浸泡。 那种几乎无法呼吸的恐慌,时至今日仍然记忆犹新。 即使后来许时青完好无损的站在眼前,谢崇岳仍旧心有余悸,这不禁让他思考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到底对许时青抱有怎样的想法?或者说,这个人对自己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不得已同行的搭档,朋友,还是压制疾病的药? 后来谢崇岳刻意避开他,逃到了江南,那固然是因为父亲和对方师父的安排,可也确实是因为心乱如麻,需要好好理清自己的想法。 他意识到自己几乎无法直视青年的脸,只觉得洛神临水,光耀万春,也不过如此。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产生这样的想法,难道不是惊世骇俗,令人惊惧交加吗? 所以谢崇岳下意识开始躲避他,一躲就是几个月,躲到了江南,那个温柔水乡里。 在这段短暂的逃亡里,他心里的思念不减反增,如野草般恣意疯长。为此他辗转反侧,忧心忡忡,几度自厌。 而这一切复杂心绪,在船上再见的那一刻,就消失了。 “好吧。”谢崇岳对他说:“好吧,我会告诉你的,什么都告诉你。” 这场逃亡,谢崇岳一败涂地。 第10章 二十五年前 然而不等谢崇岳斟酌语句,藏匿遐思,不远处传来一声鹰唳。 是教内用来紧急联系的鸟禽。 “……我们恐怕要先去一趟孙将军府邸了。”谢崇岳看完纸条,说:“他知道你来了,很好奇你是什么样的人。” 许时青莞尔,点头道:“那我们还是启程吧,别让老将军等太久。” 谢崇岳欲言又止:“怪我,他似乎觉得你靠近我不怀好意。” “……他想的也有道理。”许时青默了下,扪心自问,以谢崇岳那身怪病,有一天说碰上了个人能短暂压制,但这件事只有对方能做到,换谁都得怀疑一下,更不要说谢崇岳还是堂堂世子。 恐怕不止觉得他不怀好意吧。 不过许时青倒不为此担心,见谢崇岳神情,忽然眨了眨眼,有点坏心眼的问:“那要怎么办?要不然我躲起来?” 谢崇岳下意识说:“没事,我保护你……!帮你应付他。” 他磕巴了一下,几乎是在意识到的时候,补救般的道:“他毕竟是我外公……不会为难你的。” 声音轻了下来。 谢崇岳难免懊恼自己一时松懈,这么反常,许时青不可能察觉不到。 “我相信孙将军的为人。”许时青挑眉笑道,恣意飞扬:“我是想问,陪你走这一遭,值不值得换一壶好酒?” 江湖不能没有酒,但剑仙为了拿剑更稳,鲜少饮酒。 显然眼下是个特殊的情况。 谢崇岳心鼓动起来,被青年明媚的笑容勾了下,不由自主也流露出了点笑意:“当然。” “那走吧。”许时青说。 他们才下了山头,发现任芳妒早就备好了马车在山门候着。 “祝君武运昌隆。”她说。 “三娘,和教里其他人说清楚了。”谢崇岳上车前,犹豫了下,还是回过身道:“子筠只是我的朋友,别认错了人。” 任芳妒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从车窗里探出个头的许时青,心想这句话也就后半句是真的。 孙文是齐王王妃的父亲,年轻时是个很勇猛的汉子,为岭南边境的安定有很大的功劳。 老人家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看起来精神状态仍旧很好。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双眼睛,很锐利,也很清醒,几乎像是个年轻人了。 他们的见面没有任何冲突,孙文像是任何一个严肃的长辈一样,问过了他们近日的情况后,便直入主题。 大意就是让谢崇岳好好休息,准备一下去暗杀对面的将领。 看得出来两个人没少干这事,祖孙两也都挺了解对方的情况和需求,所以拍定的过程尤其快速……充斥着一股狼狈为奸的即视感。 许时青心里嘀咕,没把想法摆出来,眼前两个人毕竟都在为齐周打算。 “对了,你忽然又吃上药,这些时日便自己注意些。”孙文将军这些年身体不好,看多了文书,说话也没年轻时那样粗犷:“这半月蛊难解,唯有子母互补,强弱交互,方才有一线生机。” “半月蛊?”谢崇岳皱起眉,“这是什么?” 从话里听出这事和自己有关的许时青也打起了精神。 将军想了想,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先帝那个孬种为了捆住你爹,给你下了蛊。” 说完,他面露犹豫的看向许时青:“半月蛊炼成的条件极其苛刻,皇宫里也只有两枚而已。” 一枚给了齐王世子。 另一枚的主人,应该就是自己了。 许时青了然,但他还是有些疑惑:“先帝要我师父做什么?” 师父和齐王的关系已经好到先帝在这方面都要让他们拥有一样的待遇吗? “……”孙文转头看了眼谢崇岳,表情露出了嫌弃。 谢崇岳不得不站出来拱手告别,祖父那个“你真婆妈”的眼神让他心虚不已。 毕竟他犹豫的原因他自己知道。 二人自然是在孙府安置下来。 这时候,早已是深夜。 “和我的亲生父母有关吗?” 事情到了这地步,许时青要还是反应不过来,那不如直接拿块豆腐撞死算了。 “现在还活着的那些官员应该都不是……” 再对一下自己出生的年岁。 许时青很惊讶:“许家?” “……对。”谢崇岳点了头:“按照我父亲和你师父的推测,当年那枚半月蛊应该是下在了许夫人身上,后来她怀了你,蛊跑到了你的身体里。” 他开始说起二十六年前的事情。 . 崇德四年,齐周的第七个皇帝谢怀威五十岁了,这是他执政的第二十四个年头。 那年的春日宴格外的隆重,各个王侯将相在御林纵马奔驰,打猎踏青,宫女们鱼贯而出,娉婷如天上仙女,美不胜收。 年轻的齐王也参加了这一次宴会,他坐在下首,看着大自己二十七岁的皇兄在高台放声高笑,声音如枯木被挤压发出的嘶哑声响。 彼时的谢怀威并不知道,一个月前金国送来的投降书,只是个幌子,这为和平与胜利所举办的宴会,只是战争进一步扩大而吹响的号角。 果然,第二个月,在各个亲王们准备启程回到各自封地时,金军再度南下,几欲攻破通往中原的几个关口。 皇帝暴怒的声音响彻大殿:“半个月关东沦陷过半!!七千对两万损失惨重?!!” “朕的关东军呢?!他许昌吉又在哪里?!” 齐周的军队与朝堂密不可分,按照出身、赴任地、师承谁、政见不同而区分派别。 而驻守关东,抵御金军的最大主力,是关东军。 许家是书香门第出身,遇上高祖前,家族已经很微末了,那时候中原乱的很,到处都是诸侯,京都,那时候还叫长安,却是半点不安生。 皇室式微,胡人五入中原,百姓妻离子散,民不聊生。乱世之中,烽烟四起,许家先祖投靠高祖,一路征战,二十载戎马丹心,而后山河更易,天下冠姓,四海承平,时和岁丰。 齐周建立后,高祖以高官厚禄犒赏三军,许家作为开国元勋,自然恩宠不断,家族鼎昌。直到谢怀威这一代君王即位时,许家已经出了三个状元,三个将军,在各自的领域都颇有功业,称得上是簪缨门第。 许昌吉是许家的第四个将军,及冠时便被派遣去了关东,那里是历代许家儿女都会前往的历练之地,而关东军在最开始时曾被高祖赞为“憾山易,撼许家军难”,以军纪严明、行军迅猛而闻名于世。 皇帝震怒发出命令,言辞激昂的要求许昌吉和关东军组织军队全力抵抗金人!镇西军、中原腹地几个州的守军也会紧随北上支援。 当时齐王主动上奏请缨,被以年纪尚小,且岭南一地与北地差异巨大,恐难胜任拒绝。 战事一直进行到了秋初,关东军与其他守军北上援战,三个月败退金人。而此时关东大地已是流血漂橹,哀鸿遍地。 令人震惊的是,许家在这次战争中表露出的懦弱和退怯。皇帝下令调查,结果发现主将许昌吉同金人交往的信件,言辞谄媚,词藻华丽。 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不这样,又如何解释兵强马壮的关东军对金军毫无抵抗之力的情况? “事实上,关东军从来没有放弃过反击。”谢崇岳想到这些年查到的东西,发出一声叹息:“是朝廷、是齐周的那些官员们,结党营私,侵吞后勤补给,一再贻误战机,使得原本大好的局势每况愈下,最终身陷绝境。” 事实上,盟约签订的消息刚传到京都,金人便撕破了脸,举兵北下。然而消息被半道截断了,直到两个月后,也就是春日宴结束后一个月,京都才知晓金人南下的消息,然而此时关东局势已经天翻地覆。 “荒诞……!”许时青握紧了拳头,“后勤补给无旨不动,他们这是让关东军孤军奋战两个月啊!” 关东荒凉,粮草向来仰仗关中腹地,一月一运……可打仗需要用的粮草与平日里所需要的粮草天差地别! 更何况当时的局势下,粮草的接收条件也绝不可能与平常相提并论,这意味着这些粮草关东军可能接收不到、又或者干脆被金军劫掠。 谢崇岳感到自己的衣袖传来拉扯的力道,一看,青年染着愤怒的眼睛在夜色下明亮如火:“消息被拦截绝不可能是个体的行为,飞鸽、驿使……一个也没有吗?!” 一个将消息传到京都的也没有吗? 还是说连京都的人都…… “京都……他们、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许时青不可思议:“欺君罔上、贪污腐败、战前内讧……我该庆幸他们竟然不无能吗?” 竟然最后能把关东收回来! “……”谢崇岳诚恳的附和:“你说得对。” 他发现许时青关注点没在许家和自己的关系上,反而对朝廷当年在关东上所表现出来的荒诞反应激烈……其实不怪他,谢崇岳自己第一次看完情报的时候,也是自己一个人气得在原地乱转。 青年在他面前转了两圈,整个人都仿佛一个冒气的水壶。 他们去过关东,正因如此,才清楚那一次战争后关东大地究竟有多少哀鸣——那不是一家、一城的破灭! “师父他们打算怎么做?”许时青语气变得坚决起来,对他来说,当年那帮子干出这些事的人完全侵犯了他的底线。 人是比一切东西都重要的,没有人的地方不可能有人间,更不可能有江湖。 他所坚持的侠义,最核心也是最朴素的一点,就是用自己手里的那把剑去保护无辜的普通人。 正因此,三年前许时青才会在了解内情以后参与淮北案,在他看来,陈生身上的罪名无疑是疑点重重的,而淮北官员在证据存疑的前提下,不仅定了案,而且将对方的妻儿老小悉数下狱,金陵折花一事,陈生病死,淮北案就此定论,那一家老小悉数流放岭南,死在了路上—— 许时青怎么可能不追查下去? 他来到了关东,困苦的百姓、猖獗的官匪、嚣张的江湖人,那一年这里据说发现了泰王宝墓,里面有令齐周江湖疯狂的武功秘籍、钱财宝物。 ……那也只是谎言,只是关东官员们为了贪墨而编造的谎言。 而后便是江南。 许时青闭上眼,齐周,这个拥有他所爱的江河湖海的地方,此刻陌生得令人害怕。仿佛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初见时金碧辉煌,再定睛一看,全是被蚂蚁啃咬腐蚀的空洞,密密麻麻令人恐惧。 第11章 谋划(上) “难怪关东的账那么奇怪,出问题的那几条全与淮北有关。” 许时青讽刺道:“移花接木、偷天换日……当真是好手段。” 把贪污的东西算到了关东头上……哈,挺会做假账。 “他们没想到陈生一个小小的看守会发现问题。”谢崇岳忧虑的看着他:“这件事太出人意料,他们做的也极其隐蔽,因此父亲从来没发现淮北在其中扮演着这样的角色。” 齐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忙于政事。等到战后局势平稳,回过头来打算查这些事的时候,关东军的人敌视他,镇西军那边他又插不进手。 调查层层受阻。 陈生是意外之喜。 谢崇岳说:“他把账本交给了我父亲。” “……当时为什么不……不。”许时青垂下眼,他不傻。 “不能,不想,也不愿。”谢崇岳看着他,秾丽的眉目在夜色的晕染下,总是容易显得深沉,可此刻他只有直白简单的担忧。 “我长得,和我的父母很像吗?”许时青轻声问,然后自顾自的回答:“应该很像,甚至能一眼就确认……” 答案很明显了。 如果在当时就动手,一来齐王一派没有准备好,二来淮北派系因为陈生出逃,必然有所防备。 届时清扫不彻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后续可就麻烦了。 另一方面,齐王本身必然是不希望许家遗孤的出现。这几年北方局势愈发严峻,再加上国库空虚,形势已经不容乐观。 然而关东因为这些年淮北的挑拨渗透,与那次战争结束后的后遗症,导致互相对抗、猜忌,党派林立,情况复杂。淮北镇西军更不必说,不仅与关东没有任何友好关系,其将领、官员在朝堂上沆壑一气,狼狈为奸,排挤其他地方的官员。 所以许家的事情与其说是齐王他们想要还关东军一个清白,不如说想要借此对朝堂进行一波清洗,整治党派林立、贪污腐败的现象。 同时当今天子手里又需要一支强有力,并且完全听命于他的军队。 曾经蒙冤的关东军就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还他们清白,收复人心,这简直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所以许时青的存在就很尴尬了。 “对于那时的我父亲来说,我还需要你帮忙度过蛊虫发作的病痛。”谢崇岳道:“你作为许家遗孤,必然会遭到不可计数的暗杀,万一你死了,我就没救了。” 他扶住青年的肩膀,微微弓下背,让自己的视线与之平视。 “没有办法,不是你的错,就算当时不是你,是其他人,父亲他也不会选择动手的。” 因为时机未到,而为此,陈生一家子全死了。 许时青眼睫颤抖,像是要被湖水捕获的蝴蝶。 他感到一双手小心的托起他的脸,男人靠得不可思议的近,许时青可以清晰的看见对方浓密的眼睫毛,还有细腻的皮肤。 “我们就快会成功,陈生他们的死并没有白费,所有的罪魁祸首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父亲会恢复他的名誉,为他立碑的。” 谢崇岳说:“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如果许时青不是许家遗孤,如果他不是许夫人的骨肉,谢崇岳二十岁必死无疑。 他熬不过那一年的病发,药所抑制的那些反应会堆积在身体里,谢崇岳的病发时间只会越来越短——如果没有碰上许时青的话。 谢崇岳甚至只是想到这样的可能,都会忍不住颤抖。 没人知道在遇上许时青以前,逐渐不规律的发病期,仿佛没有尽头的疼痛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那时候他觉得死掉好了,就这么死去,父亲和母亲不用再为他担心,他可以去见妈妈,那个可怜的舞女,她一定等了很久很久。 “你救了我。” 男人嗓音沙哑低沉,就像是耳边翻过的纸页。 “子筠,你救了我。” 许时青怔愣的被抱进怀里,脸贴着对方的胸膛。谢崇岳的呼吸打在他侧颈,隐约发抖。 不太对。 “!” 许时青猛的把人拉开一看,果不其然,人已经神情迷离,眼看着就要内力乱窜经脉尽毁……! 怎么孙文将军刚说完要注意身体就病发了?! 许时青现在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哭了。 . 江南。 柳向生嫌弃的甩掉剑上的血,扶着面具很是悠哉的指挥锦衣卫们把地上那颗脑袋拿出去挂着。 这是江南贪污案引起轩然大波的第一个月,也是剑门宣布解散、剑门门主为自证清白而自戕的第一个月。 时青那小子应该到岭南了。 柳向生哼着曲往堂上的太师椅一坐,两边是锦衣卫一二三。 “头,头儿。”林邗琛战战兢兢,任谁搁这儿看这人砍了一个月人头,对他都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畏惧:“咱们还砍不?” “当然砍,为什么不砍?”柳向生大爷坐姿,地上的尸体已经被拖出去了。 “这群人干了什么你又不是没听见,尚方宝剑摆着看呐?” 他指了指被搁在桌子上的剑,笑吟吟的道:“多杀点,正好,京都的殿试也近尾声了吧,直接走马上任。” 真狠! 其他人心里想。 “小林呀,知道这人做了什么不?” 林邗琛内心泪流满面,面上还要冷静熟练的开始念叨:“……嘉宁7年,事于沧州(淮北地名),贿赂公行,欺男霸女……” 他说完,沉默的站到了一旁。 权贵们剥肤棰髓、暴取豪夺的手段往往文雅、轻松、毫不费力,然而每一分利益、钱财从百姓们身上榨取的过程将他们人皮下的血口獠牙展露无疑。 金丝绸缎、圣人箴言倒是厉害,将一群畜生禽兽打扮得人模狗样,光鲜亮丽。 好在锦衣卫的刀笔足够锋利。 柳向生听完,意思意思问问对方还有什么要辩驳的不,地上的人倒也给面子,嚎着说自己忠贞可鉴、迫不得已,又开始哭诉家中老弱妇孺俱全,不逾矩不成活呀! 话里话外点朝廷苛待忠臣呢。 林邗琛心想这人也要完了。 柳向生果然提起剑,直接把对方的头给杀了。 现场的人都有点麻木,最开始的震惊早已消弭,如今只剩下敬佩和畏惧。 第一天的时候,头领站在高堂上,对面是江南最大的官。 “你杀不尽的。”这个做了半辈子官的人说。 头领砍下了他的头,挂在了官府门口,血滴滴答答落了石狮满头,铜目獠牙更显狰狞。 第二日,站在堂上的是知县,这人认了罪,却巧言令色、偷梁换柱,试图在供词上为自己开脱。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啊!”他虚伪的道:“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江南征税繁重,不贪、不狠,哪来的天下富庶尽看江南的盛名呢?” 这听起来他们似乎是有功的。 头领微微笑了下,淡声道:“为人臣者,有善归主,有恶自予。” “更何况,哪一个乱臣贼子,不是自诩忠臣?” 那知县脸色微变,身首异处。 第三日、第四日…… 直到如今,锦衣卫已经没人敢小觑这个品级不高的头领。 他有官是真杀啊! 柳向生擦了擦手上的血,心想这些个昔日坐在后头吃着人血馒头的权贵,杀起来也没比漠北之外的金人特别。 这大堂里金玉雕琢,满目奢华,连着一个月沾染血腥,已然失了辉煌,无端显得阴晦。 今日要结束了。 林邗琛跟着他往外走,忽而听见前边的头领停下了脚步,看着外头浑圆的月亮。 “你说,江南的月亮,和京都有区别吗?” “应当是没有的。”林邗琛谨慎的回道。 柳向生失笑,抬脚往前继续走:“想来人也是如此。” 京都此刻恐怕相当精彩。 他叹了一句,还不如去喝酒。 事实如柳向生所料,京都正因为江南贪污案掀起了惊涛骇浪,天子震怒,令齐王彻查此案,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年轻的天子对决策之下所需要付出的鲜血并没有概念,也并不在意。他所关注的,是王朝这短暂的混乱,将如何平复、恢复。 谢平海早已是不惑之年,看起来依旧强健有力。 “皇叔,是时候对关东军出手了。”天子很兴奋,一个属于他的时代即将开始,在那之前,他得先有一支完全属于自己的力量,去应对即将北下的金人。 而南边…… 他略显忧虑的询问:“听闻世子身子骨不太好,南人狡诈,当真不需要朕下旨送些药过去吗?” “不用。”谢平海四平八稳的道:“他身边有剑仙相伴,不会有事。” 剑仙的名头还是很有保障的,皇帝放下了心。 . 二十五年前的事情还是被翻了出来,消息一出,炸了齐周上下人仰马翻。 江南贪污案因为剑门门主自刎而引发许多不满,毕竟柳向生作为二十五年前那场战役的大英雄,向来很受尊敬,皇帝的怀疑要是真的也就算了,偏偏是假的。 逼得一个贤德的人为证清白而自杀,实在是难看。 结果过了两个月,事情发生了惊天大逆转! 江南贪污案和三年前淮北贪污案扯上了关系,再一查,嚯,二十五年前的那场惊天大案直接翻了出来。 最精彩的是,天子发出罪己诏,大概意思就是柳向生自杀不是因为被污蔑参与了江南的贪污,而是查到了这些官员们都是二十五年前那场案件的一员,为了让他坚定彻查此案的决心,而以死明鉴啊!如此良人不能活下来为国为民,发挥自己的才干,全是因为他这个皇帝太年轻、太不果断,没有发现国家里隐藏了害虫,替祖祖辈辈守好基业,更没能替先帝拨乱反正,还关东父老一个清白。他这个皇帝实在是愧对天地祖宗,太不称职了! “……师父他一直以来就和这些人打交道吗?”许时青被皇帝的套路给震惊到了,罪己诏这招真的神来一笔,直接将百姓的关注点从他师父转移到二十五年前的事情。 而且还让百姓们对天子产生了同情和理解……毕竟皇帝是天子,是圣人,只是被奸臣们蒙蔽了才会做下错事。 这也算是封建社会的特有思维模式了。 此刻岭南的战争已经进入了尾声,本来齐周的军队就比百越他们强大很多,齐王世子一现身,更是令人压力倍增。 再加上这些时日,许时青和谢崇岳伪造他们将领们与齐周来往的信件挑拨离间,百越等国的联盟终究还是因为怎么对彼此的猜忌而分崩离析。 仗甚至都没真的打起来。 “消息应该是半月前传过来的,或许京都的风波已经结束了。”谢崇岳笑了笑:“剑门已经解散,门中弟子大多入了锦衣卫,供天子驱使,你师父如果有意入仕,皇家必会处心积虑的拉拢他。” 没有上位者会拒绝一个大宗师的投靠,更不会给自己招惹一个这样的敌人。 “他不会去的。”许时青撇撇嘴:“到时候肯定四处游玩喝酒,何门主都拦不住他。” 反正要见面,柳向生肯定能找到方法把消息传递给他。许时青根本不担心对方会找不到自己,自然也不会忧虑离别。 “算了,不说他了。”许时青道:“不如想想岭南平定下来后,我们要做什么。” 谢崇岳往火堆里又添了些枯枝,他们刚从敌营里跑出来没几日,现在正在山洞里休息。 “先睡吧。”谢崇岳把外衣铺地上,拍了拍,示意许时青过来躺下:“我守夜。” 第12章 谋划(下) 许时青没矫情,直接往那一躺,整个人裹紧了外衣,往谢崇岳那边靠了过去。 男人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旋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许时青闭上眼,心想至于么,不就是不久前被迫坦诚相见,为了治病不得不和个男人肌肤相亲吗?都是男的,你有的我也有,看了又不会少块肉。 他不可避免感到有点委屈,就像不知道为什么好友忽然变得和自己疏远了。 不久前的那个夜晚,似乎还在昨天。 这家伙长得比自己壮实多了,有什么好在意的…… 许时青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坠进了梦乡,白皙的侧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格外柔软,随着绵长的呼吸起起伏伏。 火堆偶尔发出爆裂的声音,像是劣质的鞭炮。 谢崇岳等到了一切都寂静的时刻,才转了转眼珠,偏过头垂下眼,去看身侧已经酣然入梦的青年。 明日他们便能回到齐周的土地上,岭南接下来如何行事,孙将军他们早有计划,谢崇岳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事实上,本来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避开中原如今的风波,谢崇岳这身体不必多说,不可能与许时青分开太久。 许时青呢,他是许家遗孤,这注定了他如果参与进这件事就绝对不可能从这场漩涡里脱身,所以柳向生直接把他徒弟踢出这一局,丢到了岭南。 齐王那边,一方面为了完全控制关东军,另一方面也是防止齐王世子跟着许时青一起涉险……江湖几年,谢崇岳和许时青那点破事齐王不可能一无所知。 他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谢崇岳不得不这么想,许时青的茫然和无措他自然看在眼里,可现实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完全打乱了谢崇岳原本的打算,他不想、也不愿意顺着对方知交好友的路走下去,把那一天的暧昧化为乌有—— 那样谢崇岳才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青年不安的动了动身子,蜷缩着睡得更沉了些。 谢崇岳盯着他出神,脑子里回想起他们一起落水,而后抱团取暖的冬夜,又或者是上元灯节,青年侧着脸,隐约在嘴角的微笑;关东雪夜里,黑马踏雪而来,剑光拉出长长的血线—— 心动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他以为是那些病发的疼痛里始终未曾离去的目光令他念念不忘,可实际上谢崇岳只是单纯的爱上了这个人而已。 也正因如此,他绝不能让许时青认为,自己与他的亲近只是因为身体里的蛊。 谢崇岳不止想和他做挚交好友,更想与他同赴风月,结秦晋之好。 他应该怎么做呢? 想出了神,谢崇岳没发现自己的手无意识的捞起青年的一缕头发把玩,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被握住了。 许时青发懵的把骚扰自己睡觉的东西往跟前一拉,顿时无语。 “你别弄我了……”他打了个哈欠,嘟嘟囔囔换了个姿势往谢崇岳那边凑得更近:“后半夜到我守呢……呼呼……” 困死了。 谢崇岳:“……” 他看着自己被贴着蹭了蹭的手心,心里那股子忧虑被冲得七零八落,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 回了岭南,虽说局势紧张,不过交涉、攻讦、谈判之类的事务,向来有专人负责,文官们在此刻的作用就显出来了,更不要说这一次他们根本不虚这群快要分崩离析的乌合之众。 合纵连横这事老祖宗早就玩出了花,现在用在这些异族人身上,更是顺手拈来。 许时青这个白身很是闲散,毕竟谢崇岳好歹是齐王世子,还经常被孙文喊去商讨,虽然对方私底下吐槽自己去了就是做个装饰物,在场的文武每一个都是老前辈,经验比他这个在江湖不学无术的世子多了去了。 “噢,我觉得你还是好好听一听,学一学。”许时青说:“你可是世子,以后总会有用得上的地方。” 就算是他也知晓,谢崇岳作为齐王如今唯一的儿子,将来天子论功行赏、封侯拜相时,必然是庇荫子孙,恩宠加身。 “……其实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谢崇岳说:“我意在山野,游云探鹤,揽风赏月……朝堂的那些虚名也只是好看的名头而已。” 如果不是这样,谢崇岳当初也不会未及冠便朝着江湖跑。 千金之躯何至于此? “话是这么说,你不还是建立了魔教?”许时青毫不留情的戳破谢崇岳的伪装:“这些年岭南百姓已经很少受蛮人武林的骚扰,你要说这不是你的目的,那我是不相信的。” 谢崇岳究竟需要魔教这个势力做什么呢?岭南兵家不争之地,荒蛮落后,他建立一个只在这里活动的江湖势力,又有什么用? 说到底,是他放不下岭南,放不下这片故土。 “好吧,我瞒不过你。”谢崇岳有些无奈:“可我确实已经不管了,教中事务大多有任长老他们操持,我也只是挂个名头。” “……你,之后打算做什么呢?”谢崇岳轻声问。 许时青缓缓挑起一边眉毛,上下打量他:“铺垫这么多,你难道就问这一句废话吗?” 江湖人最是自由,他们是在市井街巷流窜的风,是江河湖海里飘荡的苇叶,不会在一处停留。 谢崇岳眼略微黯淡,这就是为什么他说自己志不在朝堂的缘故,他的身份是永远无法摆脱,如果有一日齐周需要他,他就不能是江湖的谢崇岳,只能是齐王世子谢崇岳。 他想问许时青愿不愿意与自己同行,起码多留一会……哪怕谢崇岳的理性告诉自己,对方没有义务对自己说留下来等他处理好身份的事情,再一起行走江湖。 毕竟他们只是好友,即使性命几乎捆在了一起。 ……可谢崇岳其实是不愿意与他分开的。 “好吧。”他努力掩盖自己心里的失落:“要是你想要回汴京的话,我可以给你提供车马和盘缠。” 谢崇岳,你没有身份、也没有立场,不要表现得那么不舍……没有朋友会这么黏对方的。 他暗自警告自己,含蓄、含蓄!绝不能给人留下轻佻的印象! “?”许时青纳闷了:“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不讲义气的人吗?” 不提谢崇岳的病还没找名医看呢,就眼下岭南一事还没彻底平息,他能丢下谢崇岳一个人在这里独自应付吗? 再说了,就这次事情,对方给自己又是送情报、又是解释,还一路护送(虽然是顺路),最后在岭南还给吃给喝,他许时青到底多混蛋,才会连等这岭南一事平息的功夫都没有,迫不及待走掉? 换而言之,他能不能回汴京还是另一回事呢。不管是为了师父他们的计划,还是为了谢崇岳的身体,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走吧。 许时青磨了磨牙:“你还欠我一壶好酒呢!” “不,两壶,你这次起码得给我两壶好酒!” 他看着谢崇岳回过味惊喜的脸,不忍直视的道:“不就是留下来陪你吗?至于这么高兴?” 谢崇岳点头,可不是,除了他发病的时候,许时青其他时候与他分别可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留恋了,导致偶尔的时候,谢崇岳对这个剑仙的印象非常割裂和矛盾,一会儿觉得他冷漠、一会儿又觉得这是个直得傻的家伙。 这也是为什么他从发觉自己的感情后,第一反应就是逃避和捂死了。 没人比与许时青在市井街道里走过的谢崇岳更明白,眼前的青年到底是怎样一个规矩又刚直的人。 他会被吓到的,谢崇岳无端的肯定,对于恪守礼教、本性保守的许时青来说,自己与之如此复杂的联系,只会被认为是挚交好友的一部分,他们的关系被框在这样的定语里,于是任何过界的行为都会理所应当的被视为正常—— 如果谢崇岳把真相说出来,那么那些逾矩,男子结合的荒诞,会吓到他的,更严重些,对方会惊慌失措的与他断绝关系。 而谢崇岳却已经很难接受与之完全没有交集的以后了。 甚至于只要想到青年以后或许会遇上心仪的女子,与之成家,若是邀请他前去观礼。谢崇岳心想,他不要祝他百年好合、子孙满堂,他会妒忌疯的。 “别皱眉了。”许时青拿起张信纸,说:“过来帮我想想,这信该怎么写。” 剑仙苦恼的道:“那群促狭鬼,明明知道我不通文墨,每次拜访还要我写拜帖!” 谢崇岳眉头一抽:“写那么多封了,你还没会吗?” “那些都是套词,写上去多敷衍啊。”许时青抓着笔,整个人看起来坐立难安:“难得见面,还上人家府邸住,说不准还会添麻烦……我还是写好点,说不定他们说我前还会夸一句。” 大宗师混到如此地步,真是呜呼哀哉! 不过许时青这人朋友太多了,他少时好游山玩水,恣意飞扬,每到一处,便结识一群好友,管一堆闲事,久而久之,大家就都知晓大名鼎鼎的柳向生的徒弟,是个好管闲事、爱交朋友的散财童子。 他很仗义,也很爱恨分明。没人不爱这样的年轻人,恣意张扬、鲜衣怒马,自然也很愿意顺着他、给他个落脚处,出一口饭。 许时青身上攒不住钱,有个两三铜板,要么给了路边的乞儿,要么帮了朋友,很多时候他要依靠接取官府悬赏或者一些好友介绍的委托,获取金钱继续前进。 时间一长,经常转悠走动的那几个人家也熟悉了他,知晓这个大宗师是个君子人物,又劝不动这人一意孤行、好管闲事的脾性,便合着打趣他,要他上门必要写个拜帖。 这本是个玩笑,大家都知道他不善文辞,料想这人会图省事,抄那些个套话来应付。谁成想许时青还真认认真真的写了许多年,发展到如今,他们都习惯了好友拜帖里的彩虹屁和近日见闻——哪怕不久前这个爱好分享的大宗师写过信告知。 “你也认真点,好几个都给你介绍过生意呢!”许时青推了推谢崇岳的胳膊,道:“我还指望着上门尝尝他们家的厨子……” 谢崇岳叹着气,提起笔在旁边起了个头,许时青于是接下去填充内容。 有些时候谢崇岳真的对许时青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人太不按常理出牌了,看着他很难生出什么负面情绪,他满腔犹豫、踌躇,又会在那样一双纯粹、热烈、始终明亮的眼睛前短暂遗忘,只能全心全眼的看着他。 “等岭南一事结束,我们或许可以赶在中秋前,赶到汴京……唔,你要回金陵与王妃团聚吗?” 许时青问。 “母亲那时候应该与父亲在关东了。”谢崇岳说:“北方局势不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许时青点了点头,思索:“那我们动作得快些了,不然去关东的时候,战争可能已经开始了。” 谢崇岳愣了下,这话的意思是对方去关东? 转念一想,他便明白了许时青的打算,哭笑不得:“我父亲他们不是执着于这些的人,想念的话,寄封书信便罢了。” 他们都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 许时青道:“也不全是为了这件事。” “我知道,但北方武林并不是废物。”谢崇岳说:“你忘了北刀山庄吗?他们可不会对金国的江湖人坐视不管。” “一年前那是情况特殊,宝墓的存在吸引太多江湖人了,不光是金国的武林,连中原等地都来了不少,他们自然应对得狼狈。” 谢崇岳说:“如今金军将犯,齐周武林自当团结一心,怎么会对付不了金国的江湖人?” “你也说了,齐周的武林应该团结一心。”许时青道:“我也是齐周人,这种情况更加义不容辞。” 谢崇岳挑起眉,笑着道:“这不太符合我们的身份,我觉得你换个目的更好些。” “?”许时青说:“家国大义还不符合啊?” 谢崇岳大笑:“江湖人这时候应该说,让我们去关东尝尝漠北的酒是个什么滋味!” 说完,许时青也是失笑。 这确实很江湖人。 第13章 江之永矣 北上耗费的时间比他们预想的多得多。不过两个大宗师的踪迹对齐王他们而言,是完全透明的,如果关东真的有什么事要他们出手,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寻他们。 所以他们并不急着赶路。 每到一地,不免四处走走,钻进市井,又或者寻山探湖,路上若是碰上什么冤屈,便要停下来管上一管,这么一整,时间便耽搁了。 和许时青一起行侠仗义是件很享受的事情,剑仙的武功摆在那里,在不动用军队的情况下,一力破万法的强大足以解决路上百分之九十的麻烦。 剩下的百分之十,要么是要钱,要么是要权。刚好,谢崇岳二者皆有,齐王世子的身份摆出来,大部分人都是要敬上三分的,如果不敬,两个大宗师怎么着也不至于落到个束手无策的地步。 “去将令尊好好安葬吧。”许时青给前雇主的碎银和饼退回去,言辞恳切。他们刚刚替这位方才成家的平头百姓出头,将乡里欺男霸女、害的人家破人亡的泼皮无赖下了狱。 那人是乡绅的儿子,家里有几百亩地,因此平日里横行霸道,官府那边也不太管,如今恶人伏诛,怨主们面上不说,心里都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担心这户人家会被报复,许时青把腰上的玉佩递给对方,言及时迁家,寻个安稳。 自然又是一番感恩戴德,谢崇岳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等人走了以后,才颇为促狭的道:“难怪你总是没钱,这散财的本事,就算日日揭悬赏,你怕是还要倒贴。” 一路委托一路倒贴钱进去的许时青表情微妙了下,颇有些心虚:“……没那么严重吧……” 他真的那么费钱吗? 想到刚才给出去的玉最差也能换个几十两银子,许时青微妙的沉默了下,好,好像是挺耗钱的哈……他一直都没怎么忧虑过这方面的事,一来他物欲不高,没钱大不了就是去山上庙里凑合一晚、蹭蹭朋友家的饭,也不讲究什么享受,二来剑门的十里亭在中原可以说是遍地开花,没钱了写个信告知一下,第二天人就把钱和住宿一起给他办妥了。 许时青出门根本没思考过盘缠这回事来着……每次出门都是散完了钱,找十里亭或者去接悬赏,或者留宿朋友家。 “他们花上十年都不一定赚得到你那枚玉佩。”谢崇岳毕竟是世子,齐王不是会骄纵孩子的人,所以他对这些数字非常敏感。 当然,他说这话不是为了责怪许时青。谢崇岳知道他其实也是清楚这些的,只是剑仙不在意自己的钱财,只要觉得可以帮到别人,就算是座金山,估计也是眼也不眨的就送出去。 所以他又换了个话题,“不提了,再过不远,便到了汴京,我们稍作休整便动身前往关东?” 许时青想了想,道:“留下来过了中秋再走吧。” 他想起什么,笑起来,又说:“那时候的汴京,可才是真的人间天堂,六朝金粉。” 谢崇岳看着他笑,心里兔子乱撞,自然是点头如捣蒜。 汴京,八朝古都之地,当之无愧的中原古城,这里的繁华与岁月挂钩,闾阎扑地,舸舰迷津,人声鼎沸。 楼阁在山峦间探头,桂殿兰宫起伏层叠,像是起伏的海凝固,而风动云涌,霞光闪烁,一时云蒸霞蔚,气象万千。 临近佳节,汴京城里人潮川流不息。齐周官府不与民争利,故于城之东西设早晚二市,许时青和谢崇岳进城后,西市正是火热的时刻,街上的人群正往另一头涌去。 “店家,这前边做什么呢?”谢崇岳正看桂花,问。 守着桂花的是个老汉,见他是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衣着不凡,心里猜这应该是个江湖侠客,于是道:“侠士,那是十里亭的方向,这些人约莫是去猜灯谜了!猜得最多的,能不要钱吃一次呢!” “哦……”那不是剑门的产业吗?谢崇岳还没细问,去买了花灯的许时青已经回来,他这张脸在汴京太有名了,所以戴了面具。 虽然不太正常,不过他身姿出挑,发鬓别了支桂花,倒也显得别有趣味,大伙儿于是很谅解的略过了他。 “大爷你这桂花长得真好。”许时青凑过去看,笑着说:“都能上金陵的花会去争一争名次了。” “去不了,去不了!”大爷笑得合不拢嘴:“那金陵有它金陵的花,我这桂啊,是咱们汴京的!” 睁了睁眼,他略有疑惑的问:“侠士,你长的有些面熟噢。” 许时青有点汗流浃背,连连摆手:“无名之辈而已,称不上侠士……啊,我们去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吧?” 说着,他直接抓过谢崇岳的手,匆匆忙忙的钻进了人群。 老汉:“……” “我从小在这里长大,他们大多都认识我。”许时青靠近谢崇岳,天气微凉,夜里尤甚,二人多穿了层衣服,此刻宽大的衣袖堆叠在牵着的手中间,遮得严严实实。 他恍若未觉,依旧往前走:“可惜赶不上元宵,否则汴京的灯会,一定让你大饱眼福。” “对了,你买酒了吗?”许时青问。 谢崇岳满心满眼都是牵着的手,听闻此话,顿时一咯噔:“没,还没买。” “咳,对不起,我们回去的时候再买怎么样?” 他滑跪的速度很快,认错的话在许时青看过来之前就已经递出去了。 许时青颔首,无可无不可,他们顺着人潮到了一座酒楼面前。 说是酒楼,不太恰当,因为那楼很壮观,沿着街角往里凹了一大截,中间空出的大片地立了硕大的擂台,此刻整个擂台上下,酒楼之间连接了线,挂满了灯笼。 忽然人群传出喧哗 “……少侠好轻功!” 十里亭三个大字就这么立在酒楼最醒目的地方,约莫是掌柜的中年男性乐呵呵的拿着笔在登记的板子上记了一笔,被称为少侠的年轻人将高处的灯笼摘下,到了那酒楼门口专门记录的人面前。 “……何门主噢。”许时青缩了下脖子,他才刚回汴京没两天,临近节日,十里亭事务繁多,何问古忙得脚不沾地,他们就没打扰对方。 “不过十里亭今年的奖品是什么啊?” 他好奇的探出身子,想要去看门口大木板子上贴着的字报。 谢崇岳早就把许时青手上的花灯接了过来,道:“说是可以免钱吃一顿。” “啊,好吧。”许时青说:“我还以为今年有什么特别的。” 谢崇岳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得有点热了。 青年开始说往年的乙等奖有酒啊、灯啊什么的,慢慢的,四周的声音静了些,不少人暗自听他介绍。 “我最喜欢的还是前年的乙等奖,一个玉兔花灯,栩栩如生。”许时青说:“去年是酒来着,我记得是师……咳咳,是一坛剑门门主酿了二十四年的好酒。” 好险,差点顺口就说出来了。 许时青偷偷摸摸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这里,松了口气。 “东西都是讨个好彩头,主要还是猜灯谜……唔,你要去试试看吗?” 谢崇岳看了看在空中明显是布置给江湖人的灯笼,说:“有点意思……你呢?” “噢……唔。”许时青对他勾起唇角:“我可不会猜灯谜。” 谢崇岳顿时笑起来:“只要你能摘下来,我就能答出来。” “哇。”许时青惊奇的看他,说:“你确定吗?” 谢崇岳微笑,没有遮挡的眉目在灯火辉煌里失了艳色,只剩下了温柔。 就像是眼前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许时青定定的看他一会,倏然扭头,几乎显得狼狈的道:“那我们走吧。” 四周人只感到什么东西从视野的边缘掠过,而后惊起数道惊呼。 何问古抬头看了一眼,无语的扭回头。 两个大宗师搁这儿施展轻功,那不是拿刀砍蚊子吗? 然而普通人可不会在意这些,在他们看来,谢崇岳和许时青两个人的身影在灯笼之间翻飞。 一个个灯笼如落叶翩然而落,而后有人朗声将谜题与谜底一同道出。 这几乎像是一场表演了,二人只对高空中的灯笼出手,身形竟然都只在挂着灯笼的绳索上移动,一人迅疾如飞鹰捕猎,一人飘忽如鬼魅轻巧。 “娘嘞,这莫不是神仙手段啊!” 底下的人看呆了。 然而须臾,喝彩声排山倒海而来,热闹非凡。 何问古看自家店里的小二灯笼都要接不过来、记不过来了,叹了口气,示意他别记有多少灯谜被解了,毕竟这数量眼看着绝对是头筹无疑,但这左口袋出右口袋入是什么道理? 灯谜猜了个痛快,许时青神清气爽的下来,衣袍翻飞,青丝飞扬,分明看不清面目,却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惊鸿一瞥。 谢崇岳与何问古已经说完了话,此刻朝他走过来,也是丰神俊朗,器宇轩昂。 “我们去玩花灯吧。”谢崇岳笑着说:“掌柜的给我们拿了两坛好酒。” . 花灯里写了灯谜,也可以写写心愿,不过后者就是另外的玩法了。 这会轮到许时青来猜谜底是什么。 “一粒红豆……唔,三字俗语?”许时青探手戳了下池里的灯。 他已经喝了三杯酒,因为和谢崇岳玩飞花令,输了三轮。 实在玩不下去,许时青最后一轮自暴自弃当面翻自己不知道多少年前看的诗集,最后还是输了。 谢崇岳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说把买回来的花灯点了,放池子里。 “……”许时青说:“单相思?” 他嘟囔了一句:“这题不吉利,哪有中秋出这种题的。” 要知道趁着这节日外出同游的男女不知凡几。 谢崇岳也觉得不太吉利,替他揭了灯底,道:“你没猜错。” 说完,他给自己倒了第一小杯酒,一饮而尽。 许时青有点得意了,靠在矮栏上探身去捞灯,势必要让谢崇岳酩酊大醉。 月满清池,他俯身过去,纵使谢崇岳眼疾手快伸手去拦,也快不过许时青一袖子过去,衣服、头发直接落进了池水。 “这儿有杆,你勾一下,怎么这么急性。”谢崇岳把人扶正,一松手,眼见着他晃了晃头,抓着刚拿到的花灯,嘟嘟囔囔说些什么,谢崇岳不由换了个方位坐着,这会他聪明了,背着栏杆,坐在了许时青身侧。 “水里有月亮……” 凑的近了,谢崇岳哭笑不得的听他嘀嘀咕咕,说要去捡那冰轮。 想了想,他哄着道:“我给你摘就是了,你别趴那,小心翻下去。” 说着,把酒坛子里那酒喝了一半,搁桌面上,把许时青放旁边的断剑拿出来,用了内力,而后将坛子一分为二,切面堪堪与酒液齐平。 许时青正在扒拉捞起来的花灯,结果那里面没有灯谜,他愣了会,谢崇岳已经拿着切好的酒坛子在他眼前一晃,他下意识看过去。 男人对他勾起唇角,眼底涌着一股莫名的情绪,许时青眨了眨眼,他觉得那股情绪看得他心里痒痒的,很熟悉,似乎不久前才看到过,可对方只是看着,让他不知所措,于是便顺着心意转移视线,去看酒坛子了。 谢崇岳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无波无澜,毕竟北上这段路,足以让谢崇岳知道许时青这人与其说是榆木精转世,不如说是老古板和别扭怪的结合。 噢,不,木头是真的木头。 他将酒坛子对着水面上的月亮放下,但只是浅浅的一下,并没有让水进了酒,然后举到许时青跟前道:“诺,月亮。” 男人笑吟吟,手里那大坛子酒里正映着天上那轮明月。 许时青酒醒了点,接过来放到桌上,盯着那轮月亮看了半天,又翻着那没有谜题的花灯找字迹。 “……你这醉鬼,忘了我们在这些灯里还放了两没亮的,准备放河里去吗?” 谢崇岳看他动作,失笑:“怎么,你好奇我写了什么心愿吗?” 他把对方湿了的头发拧干,分出来放到胸前。 至于湿掉了的衣袖,只能放着了,毕竟谢崇岳也不能现在把他衣服扒了换一身。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许时青辨认花灯上的字迹。 谢崇岳手顿了下,道:“怎么了?” 虽然讲的是汉水、长江,但汴京临黄河,河宽难过,类比之,有感而发,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谢崇岳掺杂了点个人感情而已,更何况许时青对诗经可以说是毫无兴趣……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许时青说:“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渡不过江呢?” 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谢崇岳的目光忽然盯在了青年胸口的布料,像是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住了目光一样,可他确实能清楚的看见对方的下巴晃了下,似乎是许时青扭过头看他,等一个回答。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吧?”他说。 “我去换身衣服。” 许时青有些失望,把花灯丢到谢崇岳怀里,就按着桌面想站起来。 他的声音似乎惊了谢崇岳一下。 男人下意识伸出手,在许时青被拽回位置上,半跪着转过身微蹙眉看他时,大脑才缓缓转动。 在那样的目光下,谢崇岳终于下定了决心,几乎是轻而易举的将剑仙推倒于桌上,支撑的手肘推落酒盏,谢崇岳俯身吻去,蜻蜓点水。 “现在,这江,我能渡过了吗?” 谢崇岳问。 第14章 变故 江渡过了吗? 许时青没吭声,但他凑了过去,亲在了谢崇岳的嘴角——无需多言。 人与人之间宛如渡江,谢崇岳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渡过这条大江,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在岸边徘徊,望而兴叹。 但现在,他想,他渡过了这条江。 岸上日思夜想、魂牵梦系的人把绳索套到了他的船上,把谢崇岳拉进了他的岸。 于是风浪皆平、云销雨霁,他渡江寻到了港湾,有了陆地可以停靠,这或许会是永恒。 中秋后,他们在汴京短暂的休整。许时青总要确定一下曾经的同门们诸事安好,确保剑门的解散对他们没什么坏影响才能安心继续自己的旅程。 而谢崇岳则是忙于安排跟随他们北上的魔教中人的去向,以及齐王府送来的诸多事务,其中夹杂着齐王妃的书信。 他回了两次后,第三次王妃一口气送了三封信来,附加银庄的票据。 谢崇岳仿佛能感觉到对方揪着他的耳朵,恨铁不成钢得恨不得手把手教他该怎么养自家媳妇。 ……母亲对许时青的热切是可以预见的。毕竟谢崇岳这身病是她唯一的心结,他二十岁过了后,王妃激动得想把许时青接进齐王府,大加赏赐。 如果不是齐王拦着,许时青只怕是会被请进王府,直接成为谢崇岳的贴身伴读。 “峥春,峥春!”许时青兴冲冲的抱着食盒进门,对书桌后正提笔回复书信的谢崇岳扬声道:“西巷永春楼的包子和茶点!” 那家店他们两个人一致认同的味道鲜美。 “我还买了中午的饭,鲜鲈记的鱼!”青年一边打开食盒,一边小声念叨:“我直接跑他们后厨盯着,这是现杀的鱼……” 他默默吞了吞口水,这味道他从鱼下锅就惦念着。 谢崇岳拿起筷子,撕了一块鱼肉,直接伸到没出息的馋鬼嘴边,声音里满是笑意:“辛苦你了,吃吧,第一口合该是功臣的。” 许时青拿着菜碟子,这会把头凑过去,一口吃掉那块肉,嚼了嚼,表情亮了下:“好吃!” “好吃我们先出去。”谢崇岳无奈,把菜碟子拿到自己手上,往书房另一头的桌子走:“吃完饭,去拜访一下何掌柜与你师弟吧。” 许时青哦了一声,跟上去坐好,拿起另一双筷子开始吃饭。 吃到一半,他们准备拜访的人自个儿上门了。 刘武羽眼睁睁看着大魔头谢崇岳夹了一块鱼肉往他师兄嘴边递,那也就算了,问题是他师兄,堂堂剑仙,神情自然、动作流畅的张嘴吃掉了。 而谢崇岳就这么拿着那双沾过他师兄嘴巴的筷子,泰然自若的继续扒自己的饭,神情一点儿不适都没有。 刘武羽:“……”他被这两毫不掩饰的亲密给震惊到了。 “你们这两日收拾行李准备去关东了是吗?”何问古从他身侧走过去。 许时青默默咽下饭,假装刚刚没吃那一筷子鱼肉。 “是,怎么了?” “你师父来信了。”何问古说:“最迟半个月,你们必须抵达山海关,具体内容齐王应当也给世子殿下发了相关的信件。” 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递给许时青。 “我和小羽要去居庸关,小珊她在京中护卫陛下。” 许时青神情略微严肃,这是有大事的征兆,他于是点头,道:“好,我们会尽快动身。” “嗯,话不多说,我们今晚便要动身了。”何问古点头,正准备走,又说:“这张脸,记得遮一下。” 他对许时青的身世,显然是心知肚明的。 “我会给他做个易容。”谢崇岳接过话。 何问古上下扫视他,最后道:“行。” “啊,这是何叔给你们做盘缠的银票。”刘武羽把东西一起放在桌上,忍了又忍,还是问:“师兄,你想好要和这家伙在一起了吗?” 他忧心忡忡的暗示:“我上次还看见你的脖子好像有块伤口,要是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 他师兄多腼腆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大喇喇的把那种痕迹露出来?必然是这魔人胁迫他! 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的许时青:“……没事,没人欺负我,年纪轻轻,不要担心那么多。” 及冠都还没的小少年瞪了眼在笑的谢崇岳,最后在何问古不耐烦回来喊他名字的声音里,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你还笑!”许时青耳朵通红:“羞死人了!现在他们全知道了!” 谢崇岳连忙敛了笑意,对象脸皮太薄,真惹恼了,他今晚得睡卧室另一头的榻上。 “卿卿,卿卿。”他黏黏糊糊的说些私话。 许时青耳朵更红了,似乎有红到脖子的趋势。 谢崇岳很擅长利用自己那张漂亮过头的脸,尤其是在许时青面前,他向来不吝啬花费精力于任何可以在对方心里加码的手段。 “谢崇岳!”许时青受不了了,捂着离他最近的那只耳朵瞪过来,看起来又羞又恼,连字也顾不上喊了。 说实话,这眼神瞧不出一点儿威慑力,谢崇岳靠过去,在对方唇角轻啄一口:“我们继续吃饭吧,等会还有正事呢。” 许时青看见了桌上的书信和银票,动了动手指。 “先吃饭。”谢崇岳抢先一步说:“吃完饭,我们一起看,好吗?” “说得好像我多急一样。”许时青嘀嘀咕咕,拿起了筷子。 .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许时青瞄了好几次对面的东西,关系定下来以后,他在谢崇岳面前越来越不加掩饰,从前端着些架子,如今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各种情绪,生气了就直接瞪他,高兴了也直接说出口,坦诚得谢崇岳一边得意暗喜,一边想这人怎么能这么讨人喜欢。 食盒收了起来,谢崇岳拧干布料,展开折叠,给漱完口的许时青擦干净嘴角。 剑仙被伺候的时候格外乖觉,自己抬起脸任人为所欲为的样子。 收拾干净以后,他们开始看那封书信。 因为是柳向生写的,所以谢崇岳让许时青先看,他去拿齐王写的那一封,还没拆。 两个人看完各自长辈的书信后,又凑到一起看。 谢平海与柳向生字句的风格截然不同,前者词句文雅,浑然天成,后者简洁明快,不事雕琢。 不过意思都讲的很明白,金人南下了。 许时青和谢崇岳神情凝重起来,金人的武林可不是南边那群走歪门邪道的家伙可以相比的,战争一旦开启,齐周军队的那些将领们可就不安全了—— 毕竟江湖人单枪匹马的搞暗杀,可以说是防不胜防。 山海关等地可以说是通往中原的闸口,一旦守军群龙无首,落入狼口也只是时间问题,更何况山海关后中原腹地一片平坦……退不了,也不能退。 不过齐王竟然没让谢崇岳去搞暗杀,这倒是出乎许时青预料,然而转念一想,齐周必然在对方的军队里安插了探子,想来另有打算。 再者柳向生此刻必然亲临前线,比起需要时间赶到前方的谢崇岳,对于齐王而言,显然在身边的柳门主才是那个上上之选。 毕竟无论是打仗还是搞什么阴谋诡计,是需要时机的,谢崇岳赶不上。 “我们最好是马上动身。”许时青站起身,道:“这样才好做准备。” 谢崇岳点头,他对接下来的行程已然有了规划。房里挂着舆图,两个人开始商量走哪个路线更快。 齐王府虽然掌握着几条路,然而常年四处游走的江湖人显然更有经验些,十里亭甚至在一些隐蔽的地方还有据点,这让谢崇岳毅然的划掉几段弯路,省下了前往补给站的时间。 商量完就是备马出发了,许时青去收拾行李,谢崇岳则出门和齐王府的人联系,要两匹快马。 到了下午,二人便整装待发的与瞠目结舌的刘武羽他们相遇了。 何问古挑起眉,他现在可算是知道这俩为什么能凑一起了,这一拍即合的行动力,倒也般配。 他心里对谢崇岳的不顺眼减轻了些,说不担心许时青是假的,毕竟何问古也算看着对方从一团小孩长成翩翩少年郎,二十来年,养条狗都养出感情了,何况是人。 谢崇岳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再加上男子之恋本非正道,他担忧这段感情若是兰因絮果,许时青会吃亏,甚至受到伤害。 不过没想到堂堂齐王世子,倒是个情种。但想想齐王至今只有王妃一个妻子,就算没有孩子,也只想着过继一个而非纳娶侧室,想来是这位王爷平日言传身教之故。 何问古在心里计较道,自家人自家知,许时青虽然看着很规矩、乖觉,本性就不是个安分的家伙,风里来雨里去,闲不住,困不住,也留不住。 汴京二十五年来,他在这个地方也只停留了十五年,余下十年走遍五湖四海,似乎永远也不会停下,也不愿停下。 他是个典型的江湖人,天生地养,随遇而安。而谢崇岳虽说也江湖有名,可能看出来,他无法割舍齐王府,和齐王世子的这个身份,那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家。 一个困在金笼子里的人当然会渴羡外头自由飞翔的鸟。谢崇岳被许时青吸引理所应当,而许时青,谁会不喜欢这样一个真诚、潇洒的人呢? 可这似乎也预示着他们的分别,许时青不会停下脚步,谢崇岳也不一定能割舍自己的责任,随之行走江湖。 鸟不可能永远走在地上。 何问古看着他们纵马离去,对于两个人能走多远,是打了个问号的。 “师叔,我们走吧。”刘武羽拉着缰绳,说。 何问古收回视线,道声好,而后甩了下鞭子,马带着他冲了出去。 . 金国与齐周的战争再次打响。 随着北方日益严寒,战线愈发焦灼,而此时,齐周的西面,蒙古铁骑也趁此机会侵犯齐周的西北边镇,似乎是瞄准了不久前淮北大量军官裁撤下狱,想要借此趁虚而入。 不过淮北这些年与他们打过太多次交道,应对起来经验丰富,没被他们占了便宜。 齐周的主要注意力还是在北方的金人,关东多年未曾有过战事,再加上党派林立、彼此对立,军备不免松弛,而金国二十多年前被打的太惨,好不容易休养生息、阿谀谄媚了这么多年卷土重来,可想而知来者不善。 三个月后。 风卷残旗,血漂火迸。 金国的军队已经撤退,战马在尸堆里挣扎着,发出凄厉的叫喊。 许时青割掉它的喉管,脚废掉的马在战场上活不了。他甩掉剑刃上的血迹,人的、马的,混在一起没什么区别。 “许大侠!”兵卒喊道:“世子殿下请您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许时青举起剑,示意自己晓得了。 “现在天气已经逐渐回暖。”谢崇岳在大帐里,身旁是行军跟随的后勤主管,见许时青掀开帐门进来,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的道:“京中传来旨意,与蒙古签订协议,就此休战。” 蒙古与金血海深仇,向来看不惯对方。齐王与天子约莫是想驱虎吞狼,放弃北进——最重要的是,春耕将至。 对于靠土地吃饭的齐周而言,耕种是头等大事。这也是为什么战事大多发生在盛夏、秋冬的缘故。 许时青愣了下,道:“那我们是不是能回去了?” “等到京中派来官员接管,我们就能走。”谢崇岳点头,难得放松的笑道:“京都此刻定然热闹非凡。” 打了胜仗当然是好事。 但新土地的管理与开发的相关事宜,就麻烦得让人不太高兴了。 好在朝廷派遣的专业人士脚程很快,谢崇岳没为此苦恼太久,就卸下了担子,高高兴兴的和许时青一起班师回朝。 第15章 班师回朝 他们在山海关的日子很短暂。 但战争的形势瞬息万变,正如他们在关中坚守时,未曾想到蒙古会与齐周联合,围攻金国。 于是,在多线并进夹击的情况下,金人的战线节节败退,直到失去了所有。 齐周蚕食了金国的一部分土地,蒙古也是如此,北方局势从三足鼎立变成了楚汉之争,四散奔逃的金人朝着百济而去,已然不成气候。 许时青披着大氅,靠在御花园的亭柱边,百无聊赖的看池子里成群的锦鲤。 前朝在论功行赏,后宫也去了一溜的人看热闹,皇宫里寥落得很。 草丛堆里窸窸窣窣,一阵又一阵。 许时青听了半天,实在没忍住:“出来吧,我都看见你了。” 就这么一撮毛在那儿,晃来晃去,是个虎皮帽子,他还没眼瞎到这种地步。 是个衣着不凡的小孩,眼睛里全是好奇和傲然。 “你是江湖人?”他话还没说完,许时青就听见一阵劲风靠近。 “……师兄?”高绮珊愣了下,而后收敛神情,走到那小孩身边,行礼道:“二殿下,您不该刻意躲开下人们。” 显然,这位二皇子不仅没去参加庆典,还躲开了自己的仆人们,四处闲逛。 许时青了然,对于这个给他师妹招惹麻烦的皇子称不上生出恶感,但一个六岁左右的孩子,在没有人看护的情况下四处躲藏,确实是很危险的事情。 并不值得提倡。 似乎是看出了他们目光里一致的不赞同,二皇子跺了跺脚,他还是年纪太小,又面对着两个江湖草莽,说话更加直白了。 “我以后是要去江湖!做一个大侠的!” 许时青眼底浮现震惊,扭头去看师妹:这孩子是不是还没醒? “您是皇子。”高绮珊表示,这都是家常便饭了,这群皇室子孙一个赛一个抽象,不就是皇子想去当江湖人吗?好歹没说想去做匪寇呢。 二皇子头上的老虎帽子像是在瞪他们。 “你们、你们不是大侠吗?”二皇子困惑:“话本子上说,你们这时候不应该传授给我秘籍和不世武功吗?” “……郭丞相府上有很多江湖门客。”许时青说:“以殿下的身份,想要学武功,只需要同陛下说一声吧?” “……”二皇子哼哼唧唧:“他们都是追名逐利的家伙……而且皇兄已经先一步拜师了……我才不要和他一起用相同的师父。” “草民也只是个俗人。”许时青心想果然还是孩子。 “你是剑仙啊!”二皇子险些跳起来:“父皇想封赏你都被拒绝了!” “……”许时青默默看向高绮珊,结果二师妹若无其事把目光落到别的地方。 剑仙苦恼的皱眉,他鬓发有几缕落了下来,疏落着在那张白玉雕琢的仙人面上留下阴影,像是水中树影婆娑般动人心魄。 “那只是个名头。”许时青半天吭哧这么一句:“再者,在殿下眼中,大侠与江湖是什么样子呢?” “行侠仗义,快意恩仇……”二皇子想了想:“义薄云天、还打打杀杀的。” “我想过那样的生活,宫里头太闷了!” 他眼里闪烁着憧憬:“我要成为武功最强的人,喝最好的酒,交最多的朋友,成为天底下最有名气的人!” 高绮珊唇角一抽,心里道:想的还挺美。 “……”许时青也挺无言的,人还挺不考虑实际:“殿下知道就汴京到金陵,要多长时间吗?” “……嗯,三天?”二皇子问。 许时青呵呵:“半个月,这还是骑快马的结果,要是用马车还不走官道,速度更慢。” 话本子说的好听,什么大事刷的一下就过去了,可现实里的大侠们,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了赶路上,行侠仗义之类的事情做得匆匆,大多也是好事不留名。 毕竟侠客们外出鲜少是没有目的的,要么是护镖,要么是去赴会,再要么就是去做委托或者追杀通缉犯……没什么空去计较路上做的事情能不能给自己增加名声,或者说,他们在做的那些事情其实也算是一种谋生手段。 毕竟护镖或者委托之类的事情,大多是有报酬的。而赴会一般而言也是为前者而铺垫,打出名气。 二皇子:“……” 大受打击!幻想破灭! “一,一定要坐那么久吗?”皇子被路途的艰苦震撼到了:“而且路上只吃干粮吗?就是干巴巴的饼?而且还只能睡在野外!” “偶尔还会被抢劫。”高绮珊善意提醒:“没钱的话,如果落脚点没有认识的人,还会无处可去、无饭可吃。” 许时青看了看二师妹,对方以前自个出去历练的时候,可是野的很,沉迷揭通缉令,杀得剑门上下以为她走火入魔,火急火燎的把人抓回来。 杀人对武者的心境有害,心境与武功挂钩,一个不慎生了心魔,到时候内力运转一乱,极有可能直接暴毙而亡。 可想而知那时候他们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那你为什么还愿意四处行走呢?”二皇子问:“你可是剑仙诶,接受父皇的封赏,在京都做官不好吗?” 许时青挑起眉,这让他从天上的仙人,变得鲜活灵动,好似一个遥远的符号变成了邻家哥哥:“首先,我可不是一年到头都在四处奔波,每年都有两三个月会住在汴京。” 他是去闯荡江湖,不是离家出走。 “其次,剑仙这个名头根本不重要,我不会做官,也不懂得做官。”许时青很无奈:“要是接了官印,岂不是有负陛下的看重?而且这对那些寒窗苦读的学生不公平,对浴血奋战、甚至战死沙场的兵卒们……” 他叹了口气:“我受之有愧。” 那些永远留在北方冻土的士兵们,才是真正应该拥有那些封赏的人。 “殿下,对草民而言,江湖才是归处。” 他说:“而江湖,在汴京,在关东,在京都,也在这皇宫里。” 高绮珊垂眼而笑,很畅快、很明朗,不属于锦衣卫,也不属于这京都的任何一个人,只属于她自己、属于江湖人独有的肆意。 她知道师兄卷在唇舌未吐露的词语是什么。 江湖是一群人聚在一起行侠仗义、比较武功,也是市井贩夫讨价还价的人间烟火。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恩怨的地方就是江湖。 这深宫又何尝不是?二皇子身在其中而不自知罢了。 高绮珊正是明了了这一点,才毅然而然的放弃了外头的广阔天地,转而投身京都宫闱,翻覆风云,把玩权力——她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她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所以京都对她来说,才是江湖。 总归是各人有各人的路,世间诸事,到头来,只是让各自看自己看得更清楚些,然后或快或慢的朝着同一个终点走去。 只是他们称这一过程叫闯荡江湖,文官武将们称之为忠君报国、名垂青史……万法归一,都一样。 “听不懂。”二皇子表示,这些东西有点抽象了。 高绮珊没打算让这位王孙继续打扰她师兄,刚好,皇子的仆从们已经找过来,于是在他们的注视下,小皇子不得不恋恋不舍的在簇拥下离去。 许时青松了口气,从衣袖里掏出用纸包好的糕点,语气轻快:“师妹,诺,刚从宫宴拿的花酥!” 高绮珊早有预料,然而还是为师兄的孩子气行为叹气:“二十五岁了,师兄你莫不是忘了,我与你同岁。” 哪还是喜欢这些东西的年纪。 话虽如此,她还是翘着唇接过来拿到手上。 许时青和她也算是青梅竹马长大,所以没像是在小师弟面前那样还要注意着维持一个兄长的形象。 “可是我感觉这个酥很好吃。”许时青轻声道:“我们都好久没见过了,我一天换一地的,也收不到你的信,不知道你在宫里过得好不好……” “你们打仗,我在京里忙着查案。”高绮珊哭笑不得:“信都寄到汴京呢,不过自从门派解散以后,我的信寄到哪放都不安全,过段时间安稳下来后,我们再找个据点。” 她毕竟也算是个在京履职的官员,这方面谨慎些总没错。 许时青清楚这点,他笑起来说:“你可以寄到金陵去!给峥春收也是一样的。” “?”高绮珊锦衣卫的敏锐在心里抬头了,许时青什么性子她可再清楚不过,毫不夸张的说,关于许时青,柳向生知道的事情,她不一定知道,但柳向生不知道的事情,她必然知道。 她问:“秋峥春?他怎么会与金陵有关?” 北刀山庄可不在金陵。 许时青下意识看了一圈四周,秋无意、谢崇岳、齐王世子这三个身份对外还没暴露呢。 看出他的防备,高绮珊也明白了秋峥春这人有猫腻,想了想,示意他跟上来,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继续交谈。 她今日休沐,因着柳向生他们班师回朝、论功行赏、大加庆祝的欢喜,高绮珊这个关门弟子要是还在宫中轮班就显得天子不近人情,于是圣旨一批,她被迫无所事事了。 也是听见宫人说了,剑仙参加了接风宴后,便作了推脱,似乎是往御花园去了。她才往后边走,路上碰巧遇上了二皇子的仆从慌慌张张。 后面的事情便如许时青看见的那样发生了。 “陛下对师父他们颇为重用,想来你应该听过风声,天子对江湖的乱象很不满,有意整顿各大门派。” 剑门算是个筏子,解散是早有预谋的。 许时青点头,他与各个门派都有交情,南下岭南时,与他们的联系并没有断,更何况北上时,事情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各门各派的朋友们反应他看在眼里、听在心里。 只是与江湖门派的利益相比,当时他的注意力更主要的是放在江南案、淮北案和许家案等等上。 “秋无意到底是什么身份不打紧,重要的是你不能和那位……站在对立面,明白吗?” 高绮珊说:“剑门承恩甚重,你年少时与师父频往于这宫中,以至于一介白身也进出自如……如此深恩,应当谨慎行事。” 帝王薄情啊,她杀了那么多官,自认为荣辱不惊,然而一些时候,还是会为天子的阴晴不定而胆寒……多少宠臣、忠臣,一开始有多喜爱她是看在眼里的,然而下令杀掉的时候,也是真的不留分毫情面。 听出对方话里明晃晃的担忧,许时青也变得有些犹豫:“他的身份,还是、还是比较重要的吧。” 他小声道:“峥春是齐王殿下的孩子。” “……” 高绮珊:“……?” . 关于自己与谢崇岳的关系,许时青秉持着必须要当面讲的想法,只在书信里透露过自己已经有了想要一起过日子的人这件事。 所以高绮珊除了挺困惑自家师兄那风里雨里的日子竟然能碰上姑娘,就是思考怎么准备聘礼好上门提亲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特么许时青不是娶,是要嫁啊!! “那个狗东西,不是,世子殿下。”高绮珊若无其事的道:“给你什么保证了没?钱、房子、还是人?” 她看许时青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倏然意识到什么,声音高了点:“不会吧?什么都没有?” 许时青:“……玉,玉佩算吗?” 他心虚的道:“我们两个都没什么钱……房子在岭南……唔,峥春说看我想要哪里的院子……” 但他根本没打算真的在哪里有房子,因为许时青根本不会在哪里永远的停下来。 “人?我不需要人。”许时青说完,还点了点头:“我们自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高绮珊:“……” 齐王世子没钱?开什么玩笑? 许时青从腰上把玉佩解下,拿给师妹看,笑起来:“是他妈妈给他的,还是块好玉呢?” 确实是一块好玉。 高绮珊没忍住揉了揉额头,心想你这看起来可真太像是被哄着骗干净的样子。 不过许时青已经二十五岁了,若是其他人,孩子都已经开始识字读书了。退一万步讲,不提柳向生,就许时青自己这身武力,想来也吃不了亏。 于是高绮珊没就这个话题再劝些什么,她觉得这件事还是看看师父怎么说。 柳向生与齐王关系众所周知。所以谢崇岳到底是天赐良缘还是反吟复吟,他的话再有权威不过。 他们又接着聊了许多,天色不早了,高绮珊说要回去歇息,她住在宫里,许时青没法跟着去。 过了一会,许时青脚下一变,慌慌张张的往御花园走。 他和谢崇岳约好了等他参加完庆典,在御花园汇合后一起出宫。 但和师妹聊太久太投入了,他给忘了!! 完了! 齐王世子在亭子里没等多久,事实上,就在不久前,他和高绮珊还碰巧遇上,两个人默不作声、意味不明的打量对方,不约而同发出冷笑,目不斜视的路过彼此,嫌弃得彼此像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亭子的风景很好,他的心情挺不妙。庆典很早就结束了,父亲和柳前辈去皇帝的大殿议事,他自然是想去哪去哪。 亭子处没见着人,谢崇岳自然要找。 拉着个宫人询问,描述得很清楚,他猜到人是跟宫里任职的师妹见面去了,宫中是锦衣卫还能这么无所顾忌行走的女子,也只有高绮珊。 “峥、咳,世子殿下。” 现场有其他人,许时青不得不改口。 谢崇岳点头,说走吧。然后两个人肩并肩往外走,等坐上了马车,世子把人捞进怀里,捏着手底下这张脸咬牙切齿:“你聊的挺开心啊?有了师妹忘了情郎是吧?” 天知道他火急火燎走过去,结果看见许时青笑得老开心的和人说话,看起来格外忘乎所以,以至于根本没有发现不远处的谢崇岳。 齐王世子心底不免泛酸,剑仙平日里虽然也不拘小节、可爱得紧,但这么毫无防备、信任有加的表情,他可还没见过呢。 许时青讨好的亲了亲脸边的手,亲完才反应过来,有些惊讶的问:“你在现场啊?” 谢崇岳没好气的看他,不然呢,皇宫里找人本来就不难,更何况是一个外来的江湖人,和盏灯笼在夜里一样显眼。 许时青有点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会在原地等我。” 谢崇岳点了点青年的额头,道:“马虎鬼。” 脑子还直。 许时青想了想,从自己的袖子里翻了翻,扒拉出一小包进宫前带着的桂花酥,打开来,发现碎成了小块。 他心虚的递给尊贵的世子殿下,道:“对不起嘛,不要生我的气了。” 想了想,又红着耳朵小声说:“卿卿。” 谢崇岳失笑,接过那一包桂花酥,放到旁边。 “我给你的玉带在身上吗?”他问,手自然而然的挑开大氅,不出意外看见玉安安稳稳的躺在青年的腰侧。 “我一直贴身戴着。”许时青这话带了些邀功的味道。 “不要花言巧语。”谢崇岳说:“这次在皇宫里,没有什么事,如果是在外面呢?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死?” 剑仙很少违背诺言,有关于会合、等候的约定,更是从未失约过。 许时青弱弱道:“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下一次一定不会忘记的。” 谢崇岳顺势在青年的耳边轻啄,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 过了几日,等到京都的一切都结束后,他们才收拾收拾,包裹款款的离开了京都。 第16章 放鹤归云 到了地方,谢崇岳没带他进齐王府,知道许时青不喜欢那个地方——即使几年前陈生的芥蒂解开,但事情不是那么容易释然的,无关乎人,只是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时时刻刻勾起自己不愉快记忆的地方。 他带许时青去了另一头的宅子。 那是个离金陵不远不近的院子,他们在那里种了一小片黄瓜,谢崇岳本来想种奇花异草,但许时青想吃腌黄瓜,于是他转而去倒腾它。 因为京城那大张旗鼓的封赏,许时青风头无量,当然不敢回汴京去,更不可能心大的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行走江湖。 更何况朝廷正是在大力整改江湖的阶段,几乎所有江湖人都一改之前的作风,变得低调起来,许时青更不可能刻意跑出去出风头。 所以他决定歇息半年,然后再出发。 谢崇岳于是提议去金陵,一来那里是齐王府所在,他调动力量、资源更加容易,二来他也是想让许时青与他母亲,齐王妃见见面。 在京城时,谢崇岳就找机会和柳向生说过他与许时青的事,他猜测父亲应该是提前打了招呼,因为柳向生只是对他阴恻恻的笑了笑,并没有说些什么。 以至于许时青后来找他坦白时,发现师父竟然毫无反应,还有些慌乱的拉着谢崇岳的手,很无措的证明自己并不是被哄骗也没有一时上头,他是真的很喜欢谢崇岳也很希望能一起走下去诸如此类。 听得柳向生无语,谢崇岳脸热。 许时青哪还能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话已经说出去,也只能红着脸磕磕绊绊的又问了一遍。柳向生只剩下了好笑,告诉许时青,他已经二十五岁了。 言下之意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齐王妃那边更不必说,如果她不同意,谢崇岳不会让他们见面,所以这件事顺利得就好像许时青只是被请过去吃了顿饭。 结束时,齐王妃塞了一把银庄的票子和所谓的礼单给许时青,然后施施然走了,颇有种事了拂身去的淡然。 许时青和怀里的票子、礼单面面相觑。 “收着吧,母亲她因为我没把庄子的钱都给你,已经骂了很多次了。” 谢崇岳笑了下,这件事他们两个有自己的考虑,魔教不提,就剑门那些没加入锦衣卫选择继续在外头闯荡的人,许时青就不可能不管。 十里亭如今掺了官方性质,不能像是原先那样随意行事,更何况照顾原先门派里的弟子们这件事,还涉及到银钱的流向。 所以许时青这个明面上在外逍遥的大师兄,可不就要多关注些,他的钱自然花得一干二净。至于谢崇岳,魔教的开销不可能只靠教主来承担,那他们简直不要吃饭了,但别忘了岭南守军去年的夏季才打了一仗,谢崇岳的钱几乎都扔进了对战死士兵的抚恤里了。 官府自然也是有抚恤金的,但那金额相当不尽人意。一些地方的官吏甚至会把这笔钱给吞掉——古往今来,这种情况屡禁不鲜。 两个穷光蛋这一年穷得各有理由,很难不让人怀疑呆在金陵是迫不得已,而非心甘情愿。 院子里安安静静,一个仆人也没有。 两个人江湖里混迹惯了,日子过得随意,也不讲究什么排场或者有没有人伺候,对谢崇岳和许时青来说,既然日子能自己过下去,也就懒得让两个人的生活里出现其他人。 时间一长,谢崇岳就开始发愁。他发现了,许时青不长肉。 剑仙就真和玉石成精一样,定了型就不会长了。 愁得谢崇岳考虑要不要进宫里借个御膳房厨子进修一下,他疑心是自己做饭不好吃。 许时青不晓得他心里七扭八歪的想法,他正在金陵的大街小巷闲逛,兴致勃勃的思考周边有什么景色可以游玩。 谢崇岳说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金陵的庙香火鼎盛,人流如织,四周的达官显贵都会在此供上长明灯,积攒功德,或是祈福挡灾,或是为利往生。 除此以外,那座山也是个风景秀丽的好游处。 许时青听完他的介绍,点了头,又想到些什么,道:“既然去了,那点几盏灯吧。” “给谁点?”谢崇岳侧过头看他,问。 许时青垂眼,看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给关东那些兵和百姓点一盏吧。” “……”谢崇岳知道他想起战场上的事情,那不是什么好回忆,他们也向来不提及自己对那样情景的感受,只是心照不宣、尽己所能的照顾那些兵卒。 他们总是忧愁,似乎永远没有真正放松的时刻,这些忧愁都烧成了酒,卷进喉舌,里面全是无能为力的悲苦。 江湖、江湖……从来不缺悲剧。 许时青说,关东的酒太烈了,烈得能让人流泪。 那时候,谢崇岳领着的军队连粮草都供应勉强,然而却有人给他送了坛酒。 这酒怎么会不烈呢?里头全是百姓的泪,兵卒的血。 “给岭南和淮北的兵也点一盏吧。”谢崇岳说:“边关艰苦,也让他们来看看金陵的繁华。” 看看他们守住的一切。 许时青点头,将郁色收起来,扬起唇笑:“好啊,我们一起去。” . 春季的雨很烦人,又湿又冷,受过伤的地方就开始隐隐作痛,闹得人睡不安生。 谢崇岳的病偶尔还会发作一下,两个病号夜里大眼瞪小眼,一起躺在床上,生无可恋、毫无欲望的等天亮。 请了大夫,喝着药,许时青吐槽他们两个这下子是闲不下来,也不会无聊。 毕竟两个人身上的毛病各有千秋,药自然也是各有讲究,煎煮起来,繁琐又麻烦,弄完少说也要一时辰,起得晚些煮,到了中午才喝得上,简直是消磨时间的一大法宝。 给他们开药的那大夫脉摸得仿佛见了鬼,见他们两个跟稀世珍宝一样,最后围着他们啧啧称奇,问诊的钱都不要,说是只要他们找他治病就行。 那老大夫带着个学徒,混迹在金陵周边,贫民窟、村落、富人区,都享有盛誉,是个很有名望的人。 两个人对这么个老人家隔几天就走老远来给他们看毛病挺不好意思,合计着琢磨一下,下次人上门,把后院养着的母鸡下的蛋淘一篮子给对方,表达一下谢意。 为此,谢崇岳大费周章的把后院里的鸡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两个人一个抱着篮子,一个蹲鸡窝前对那堆鸡蛋挑挑拣拣,捡了一篮子才把那群叫得快要让邻居怀疑院子里进黄鼠狼的鸡放了。 “你们难道不会去我医馆吗?”和他们熟了些的大夫无语:“我又不是不坐诊!” 知道他千里迢迢来不方便,还让他提着一篮子“累赘”! 大夫行医多年,三教九流见了个遍,别说是江湖人了,就算是皇亲贵胄也不是没医过。但眼前这两咋咋呼呼搭伙过日子的男人确实没见过。 你说人怎么能看着那么聪明,尽干出让人无语的事情呢? 许时青和谢崇岳:“……”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说吗? 谢崇岳轻咳一声,道:“大夫,我同您一起走一趟吧。” 许时青被这鬼天气折腾得难受,昨晚一宿没睡,这会被谢崇岳赶回去睡觉了,他确实困得很,没再多说些什么。 出了门,走了好一段路。 谢崇岳说:“他那伤病,真没法子治?” 青年喝了药,这几日的伤痛倒是缓解了不少,睡得着了,但昨夜里湿寒更重,他半夜疼醒,硬是睁着眼没吭声扛到天亮。 “你们这些江湖人,年轻时打打杀杀,随便糊弄些药,疤都没好全就敢继续舞刀弄枪,落下了病根,能怎么办?”老大夫见过太多人,对伤口也很熟悉。 眼前二人的年岁、气度和身上的伤口,显然也是大人物。 “好好补,好好养。”老人最后说,语重心长:“别再奔波劳累,定下来好好过日子吧。” 许时青要能停下来,也就不是许时青了。 于是谢崇岳听完,沉默了下,摇摇头道:“有别的法子吗?” 大夫吹胡子瞪眼。 哪还有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又不是中毒或者生什么病。 受了伤累下来的后遗症,除了养着还能怎么治? 谢崇岳也清楚,于是没再吭声,最后还是大夫叹着气说,尽力而为,能养到什么地步,就是什么地步了。 等他回了那院子,许时青躺在屋檐下的木质地板,晒着太阳睡了过去。 谢崇岳走过去,按理说他该把人抱进屋里,顺便数落一下被扰醒的许时青不应该这么大喇喇的躺地上。 江湖人不拘小节,也不是这么个不拘小节法。 但这一次他没有,只是在青年身侧坐下,细细的感受阳光落在身上的温度。 紧接着,谢崇岳俯身,在许时青上方落下大片阴影,垂下眼帘,注视着那张因为酣睡而略微泛粉的脸。 这一刻,他发觉自己的内心竟然如此平静,就好像只要这个人在身边,那么不管眼前是生老病死还是朝堂的明争暗斗,他都能跨过去。 “……?” 许时青终于从乱七八糟的梦里回过神,发懵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谢崇岳,还以为他是想亲了,撑起身凑过去亲在了男人嘴角,打了个哈欠:“回来了……” 猝不及防被撩了一把的谢崇岳捏了捏鼻梁,伸手把人往怀里捞了下,才开口问:“大夫那边说,我们的身体情况不适合再四处奔波了,你怎么想?” 这个时代只要是赶路,就不可能对身体没有伤害。 而江湖人出门的次数可太多了,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马上、车上或者路上。不少人是暗伤堆积,晚年一病不起,直接去了的。 许时青趴在他肩膀上,这个问题确实很难办,但要他呆在一个地方一辈子不出门这也不现实。 “……实在想出门,那就走吧。”谢崇岳拍了拍青年的背,他看出了他的犹豫:“要是想停下来,就停下来。” “喔,你不想关着我吗?”许时青问,关系确定以后,他对谢崇岳心里的想法其实也门儿清。 毕竟他没遇上谢崇岳、一个人混迹江湖的时候,可没少碰见那种胆大包天以为他是个好捏软柿子的纨绔子弟。 一开始可能还不明白,后来次数多了,许时青纳闷的和友人诉苦,怀疑是不是自己有什么问题,不然怎么姑娘没招着,找来的尽是些登徒子。 友人幸灾乐祸,但还是仔仔细细的与他分析一通,最后猜想这些人就是宅子里金堆玉砌,才有这么个癖好,好逼良为娼、困鸟囚鹤之事。 那些放浪之徒当然不可能与谢崇岳相提并论,毕竟世子殿下是走正规流程和许时青谈了恋爱,堪称是正人君子了。 设身处地的想一下,许时青猜测对方应该是觉得自己老是到处跑,呆也呆不住,先前没在一起还好,现在都决定要白头偕老了,谁受得了另一半一走可能就是一两个月见不着? 他还挺了解自己外出的频率,所以有点心虚的想,这个一两个月还得翻上一番。 算下来,和自己在一起,可能一年只能见三到四次。 谢崇岳那想法都不能算是关他了,应该说是挺正常的不舍之情。 “我留不住你,是我无能。”谢崇岳说:“何必用关?” 许时青听出来,对方误会自己是在猜忌他,所以有些生气。 “你想些什么呢?”许时青哭笑不得:“我十几岁就行走江湖,这些年走过的路、见过的人已经足够多,早该休息一段时间了。” “你直接和我说想在金陵多留一段时间不就好了?” 他失笑:“峥春,怎么,你觉得自己在我这里连点特权也没有吗?” 说完,许时青蹙起眉,感觉到这件事确实是有点严重了,遂严肃道:“谢峥春,你是不是没和我提过什么要求?” 谢崇岳:“……有的。” 许时青回想了下,反驳:“没有,你都不敢和我呛声。” 这什么奇葩理由。 谢崇岳五味杂陈的情绪散了干净,只剩下无言。 “家务你做,饭也是你烧。”许时青掰着手指头回想:“衣服也是你洗……” 算完,他不由感叹:“我好像负心汉。” 谢崇岳:“……别这么讲。” “你都不和我提要求。”许时青说:“看看吧,就今天这件事,是不是以后我跟你说我想一个人去游山玩水了,你都会给我收拾包裹,送我走?” 谢崇岳:“……” 他想了想,可疑的沉默了。 许时青:“……我要是找别人一起走呢?” 谢崇岳这次即答:“不行!” “?”许时青有点糊涂了:“那你为什么不拦着我?难道你舍得我一个人走?” “怎么可能。”谢崇岳犹豫了下,道:“我不舍得你走。” “……那你和我说,你想我留下来。”许时青默了下:“你说了,我就留下来,谢峥春,你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可以做到这一点呢?” 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呢? 许时青想,对于一个自认为亏欠良多的人而言,恐怕只会觉得自己没有提要求的资格。然而当许时青答应和对方在一起的时候,那些所谓的付出就是理所应当的,他甚至庆幸自己可以痊愈对方的病痛,半月蛊发作的效果太可怕,作为朋友时他见之尚且不忍,成为爱人以后,这份怜爱更是只增不减。 他知道谢崇岳总是对他感到愧疚,对方总觉得这蛊毒束缚了一个大宗师,可实际上并不是的,许时青从来不像是他想的那样自由。 更何况他怎么会觉得谢崇岳是束缚?许时青视任何一段关系为珍宝,正因为曾经独自一人闯荡过江湖,他更能体味到漂泊而孤立无援的滋味。更何况他成为剑仙以后,从未孤独过,而陪伴者却总是忘记这一点。 这让许时青感到无奈了,他并不是天上仙,也非人间鹤。许时青就是个喜欢游山玩水、四散家财,还有很多朋友的普通人。 盛名误人啊。 许时青心里嘀咕,他就说这些名头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好了,谈个恋爱还给对象整得没安全感。 “你不会觉得金陵、我,是一个笼子吗?”谢崇岳语气艰涩,他太聪明了,所以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出青年眼底的情绪,也能猜到对方话里更深层次的意思——可那是他过去不敢奢求的。 谢崇岳反复思量,他审慎的试探,未尝没有发觉过青年并非执念于山水的游侠,只是不敢问、不敢深究。万一他猜错了呢?不问他尚且可以欺骗自己,去拒绝可能的分别,问了就只能面对了。 他是齐王世子,也是魔教教主,关东班师回朝后,谢崇岳这个名字再也脱离不了朝堂,他的身份注定了谢崇岳无法随心所欲的跟许时青擅壑专丘—— 同榻而眠、经丘寻壑的日子太纵情,若黄粱一梦,愈是美好,便令人愈是患得患失。 这让谢崇岳无可避免的把自己放得更低,几乎觉得他一无是处,却把一朵云扯下了云端,一抹好心的月色拘在了池塘里—— 放鹤归云吗?他又想,不,不甘心。 谢崇岳走进了死胡同。 “这天下哪里有笼子能拘得住我?”许时青叹了口气,安抚的亲亲谢崇岳的侧脸:“我是人,想要停下来休息,是很正常的想法。” “是你被拘住了,被我给困住了。” 无论是齐王世子、又或者是魔教教主,谢崇岳理应是天底下最快活的人,如今却如此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实在不是他的性格。 许时青为此而感到内疚,他喜好层峦耸翠,却没想到这鱼游濠上的爱好反而伤害了自己喜欢的人,这与他的本意相违背了。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那么想。”许时青伸手抱住他,拥抱得很用力:“可你要不要听听我的看法呢?” 他洒脱自由惯了没错,可这不代表许时青是个不顾伴侣想法的人。 退一万步讲,人生那么长,他也不是非得赶着这几年要谢崇岳和自己一起把天下跑个遍吧。 “别自顾自把我当鸟放飞了行不?”他哭笑不得:“人家鸟还回家,一起出去觅食呢,你这是直接觉得我不用有家注定孤身一人吗?太过分了吧。” 谢崇岳缓缓的,缓缓的藏到青年脖颈处。 他不是傻蛋,话说到这个地步,谢崇岳也明白许时青是真的想和自己过日子。至于他之前那些不安、猜测、和幻想,可真是天大的乌龙了。 “世子殿下。”许时青拍拍他的肩膀,促狭道:“世子殿下,所以你还和我谈吗?” “……谈。”他甚至不敢不回这句话。 ###论坛## #理性讨论许时青到底喜不喜欢谢崇岳 楼主 如题,我已经焦灼一个星期了,a太什么时候更新? 我迫切的想知道我cp不会要彻底be了吧?! 2l 202x年了,怎么还有人觉得许时青不喜欢谢崇岳啊 3l 因为上周的剧情挺胃疼的……关东不是打仗吗,就许时青那个性格能去战场上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别说谢崇岳有没有底,我都觉得班师回朝以后他肯定要走 虽然他看起来真的很喜欢谢崇岳…… 4l 庙会那一段太美、太有种要横生变故的感觉……老实说之前我就觉得许时青答应谢崇岳那一段太快了,显得突兀 5l 对吧对吧,这感情线跟坐火箭一样 说在一起就在一起了? 而且没人觉得谢崇岳人设崩了吗……在许面前那么卑微(槽多无口jpg.) 6l a太半个月一更,再等一周吧 现在wb都吵翻天了,分道扬镳的同人一摞一摞……你别说,囚禁风的本子真挺香的 虽然因为许时青那个脑回路,看着看着总有一种异样感……(说真的,我觉得许没那么高文化和那么敏感的内心) 7l ?楼上好损 8l 许时青算是武侠里的一股泥石流了,有啥说啥,从不卖关子(爱死了) 跟他那个谜语人师父和谜语人师妹相比,独树一帜啊! 9l 笑死了,谁家男主被男主玩弄于股掌之间啊……高绮珊的政治素养太可怕,我都要怜爱林邗琛了 10l 喂喂,没人谈谈剧情吗……我快纠结死了,担心a太圆不回来……现在不止是wb,tag里吵成一团,都在唱衰…… 11l 阿巴阿巴,我赌许时青会长嘴 12l 就怕他不长嘴,然后这对就要开始虐了 13l 还是去看第一季吧,林邗琛和高绮珊稳稳的很安心(感情的小火苗还在萌芽阶段) 14l 你漫目前为止就一个前传,一个第一季,剧情连林邗琛这个主角的身份背景都还没展开,后边还长着呢,妥妥的大长篇…… 感情发展个鸡毛 15l 我要爆炸,最终boss到现在连层血都还没刮下来…… 16l 最终boss?哪呢,什么时候出来了? 17l 郭丞相啊! 别忘了淮北委托谢崇岳杀陈生的,是郭闵玧。 18l 刚开头呢,后边肯定收拾他 19l ……折叠…… 45l 这漫画看起来是个潜力股诶,问问入坑姿势 46l 哇哦,小萌新 47l 这边建议你先看第一季,然后看前传 48l 第一季完结啦~哈哈哈哈哈我的cp没有be哦吼吼吼吼吼吼 49l 许时青!我,的,神! 逆风大翻盘!这个恋爱活该你两谈啊! 50l 磕生磕死! 51l 我嘞个豆你们这群家伙还真是亢奋 52l 嘻嘻嘻重新看了一遍漫画,中秋极限拉扯给我看明白了,谢崇岳你栽得明明白白 楼主 我磕死……小情侣甜死我了(感动) 54l 所以……没人在意歪了这么久的楼吗…… 楼主 啊嘞,忘了 56l 标题无人在意 57l 还需要犹豫吗? 他超爱的! 58l 楼上细说(笑容逐渐猥琐) 59l 别的不提,就中秋牵手那一次,我就想说许时青要是没意思他能牵那么久?当小女生一起逛街呢? 而且我觉得许时青其实没那么迟钝,就江南那部分剧情,谢崇岳说要去岭南,许时青那个表情你说他毫无所觉我是不信的,一个搁江湖里跑那么久的家伙看不出来吗? 更何况谢崇岳那言行,那眼神,答案呼之欲出了好吧 60l ……啊这,万一许时青当他们是兄弟呢……古代武侠不基本上都这种gay gay的赶脚 61l 望周知,就算是古代武侠,也没有兄弟会牵着手逛一路,气氛还那么暧昧。 更何况从金陵往事那一篇能看出来,许时青为人处事还是很讲究分寸感的…… 62l 而且岭南那一块,谢崇岳脱口而出就是我保护你……许时青要是还分毫未觉,那他就不是迟钝,是傻子了。 以他的行事风格,要是真的对谢崇岳没一点意思,他当时就会和对方保持距离,后面哪还可能跟着对方啊 半月蛊又不是非得他这个人,谢崇岳真有什么违纪情况,还能磕药呢,到时候许时青再来也不迟啊。 这么多年他走南闯北,但是交的朋友里大家都觉得他是个很有距离感的人,不好接近,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吧 63l 是哦,连何问古都觉得他是个留不住的人…… 可想而知其他人会怎么想了 64l 何副门主他忙于门派杂务,虽然看着许时青长大,但和对方相处的时间不多,某种程度上,他的想法能很大程度上代表许时青的那些亲友了(柳向生这种不算) 65l ……哇,从这个角度看,难怪许时青不喜欢折花剑仙这名头了 都说憧憬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他的朋友们其实也不了解他……这样看来,许时青应该挺孤独的,对谢崇岳这个势均力敌的朋友这么特殊也就说的通了 毕竟谢崇岳在他成为剑仙以前,就和他经历颇多,称得上是了解。对许时青来说,在其他朋友们对他称呼剑仙时,只有谢崇岳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们是可以互相袒露心声,互相理解的。 66l 现在看来,谢崇岳还是被外界的言语带进了沟里 67l 还好吧,我感觉他觉得许时青抓不住的点和其他人不一样 谢崇岳因为身上的蛊毒本来就觉得自己亏欠许时青,在他看来,对方正直善良,对朋友向来慷慨大方,为了他的蛊毒而留在他身边是很正常的事 这种愧疚和亏欠感在他们确定了关系以后只会更加严重,这让谢崇岳只会对许时青付出更多,并且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自然不会想到自己在许时青心里会有多重要(毕竟许时青虽然直言直语,但本性还是比较内敛的,不太会把自己的感情表达出来……) 他都对自己没信心了,看到外界对许时青的看法描述,加上这些年许的言行确实不像是会为了什么长久停留的样子,当然不敢去想许时青会留下来的可能 68l “如果不是把对方放得太重,怎么会这样反复斟酌……” 我去仙品 69l ……折叠…… 84l 感觉许时青的人设很好品……初见是清冷剑仙,接着发现这个剑仙身世悲惨。 说真的,许家那事爆出来后,我都没想到比起自己的身世,他更在意的是许家的清白,还有齐周的朝堂到底有多腐败…… 难怪其他人觉得他跟阵风一样根本留不住 就这心态,这内核,他稳定正常得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这恋爱要怎么谈:( 85l 这里就侧面体现出柳向生把他养的多好了,作为一个被捡回来的孤儿,我都不敢想他师父到底花费多少精力,才让许时青对自己的亲生父母、血脉来源没有分毫好奇与探究之心。 甚至他都知道自己是许家遗孤了,都没想过要认祖归宗或者和其他人打听一下自己亲生父母他们具体是什么样的人……我估计许时青都不打算和亲生父母的故交见面。 86l 而且他不仅共情能力强,还助人为乐……说真的,但凡柳向生少惯着点许时青,他都不敢出门四散家财。 只有物质真的非常富足,生活真的很快乐的人,才会有这种底气,这亲情我磕死 87l 感情线……感情线太完美了…… 有没有说说剧情线的(对手指) 楼主 剧情不就是我们的小林子一路查案、破案,然后掉进大坑,遇见高大人,紧接着投入升职大业吗…… 89l ……你的偏心一目了然啊,楼主 而且你是不是省略了林邗琛加入锦衣卫是因为他全家都被杀了……他要查真相…… 90l 林的剧情线太苦大仇深……他和许时青是两个极端,如果说许时青他们那边是清风朗月、一片舒缓的山光水色,林邗琛这边就是血海滔天、尸骸遍地的无边噩梦…… 对亲缘关系上认知的对立,也许是a太没让他们有太多交集的原因…… 91l 剧情……讨论不起来啊,你看前传+第一季,牵扯出了江南贪污案、淮北贪污案进而把藏的更深的关东掏了出来…… 这些事儿每个都不算小啊,可你看,截至目前这一连串大事件得到的后果是,剑门解散,柳向生由明转暗,大量江湖势力被整顿,以及最重要的是大量官员的清洗上位。 看出来了没,这些动作的幕后都是齐王、柳向生搞的计划,而效果也很明显——加强皇权。 齐王是皇帝一派,那敌人就挺明显了,朝堂上的另一派,原淮北一系、宰相郭闵玧。 tag里的太太们猜测当年许家的灭亡,也许不是简单的党派之争,而是先帝有意为之——毕竟他多次拒绝了齐王的请战,这是很奇怪的,毕竟齐王出了名会打仗。 退一万步讲,就算不派齐王,为什么不让中原的守军去支援呢? 许家军需要以如此惨烈的结果来拖住金军,就是因为没后勤、没支援,而身后就是山海关等重要关口——那是华北的命脉,掌握了它们,华北、中原也只是唾手可得。 再看看许家的情况,开国功臣,出了三个状元,三个武将,关东军都冠许姓了……嗯,懂的都懂。 郭闵玧先帝在时就已经是丞相了,要说他没掺和进许家的事情我是不信的,可他在许家案翻案的时候却没被波及…… 而且五将里好几个都是郭丞相府里的门客……这些门客还是太子的老师……只能说政治的事情与对错无关。 92l 看不懂:( 93l 没事,就是个前景提要 根据目前剧情里展露出来的线索,小林子家的事情很有可能与五将有关……懂了吧。 他的回忆里还说了自己记得小时候看见过北刀山庄的标志…… 联系小林子也是北刀山庄出身,怀疑庄主是知道他家的事情但是不好说 94l 问题是有什么不好说呢?除非崔梦流知道林邗琛的仇人很强、很危险、也很有地位…… 95l 崔梦流是北刀山庄庄主,大宗师,五将之一……他都忌惮的势力,除了丞相,就是齐王。 而五将里,就他一个中间派……虽然我觉得他让小林子进锦衣卫,就挺能说明立场的。 所以林邗琛的敌人是谁就呼之欲出了。 96l 反正我无脑压郭闵玧他们……毕竟女主可是高绮珊,她师父可是标准的齐王派(天子派) 要是林邗琛的敌人是齐王他们,那这感情线不就崩盘了 97l 不好说,看a太有意把林和许做对比的设计……emmmmm 98l ……折叠…… 169l 我疯了,为什么崔梦流变成了凶手?! 不是我以为小林子记忆里的北刀山庄是因为他父母和崔认识!怎么变成了他杀害林邗琛全家的证据了!!(尖叫) 170l 我只是上了个学,亲情股直接跌停了一支……奄奄一息 171l 第二季高能高能再高能……不要啊,我不要这种反转…… 呜呜呜呜我服了小林子倒八辈子霉碰上这么一群政治生物啊正义的主角招谁惹谁了?! 172l 谁想得到崔梦流既不是丞相派,也不是齐王派,他是先帝派啊!! 特么林家当初是关东军那一派的,许家没了,林家就是头儿…… 先帝你坏事做尽! 173l 你以为崔梦流伤害的只有我们主角控和亲情姐吗?! 还有我们挚友姐! 174l 天杀的我柳师父就这么一个交心的笔友,崔梦流你帮先帝的时候难道没有一点儿愧疚之心吗?! 柳和你关系那么好!给你引荐齐王,谢崇岳还因此和你搭上了线…… 十里长亭候故友……这下真的成故友的一员了你高兴吗 175l 柳师父脸色变了,我心也凉了 176l 果然,最大的敌人往往来自于身边orz 第1章 你好,新世界 021快习惯自己的电灯泡地位了。 君不见上个世界,这两沉浸式演戏,一上头根本想不起来祂。 但这是最好的情况,系统无所事事,宿主安然无恙。虽然大家都说系统是辅助,但在具体的实践中,尤其是对那些已经成为宿主很长一段时间的人中,系统更类似于一个保命手段。 因为岁月给予了人类阅历、经验和力量,无论是什么东西,都是可以靠时间去填补的。唯有危及生命的突发情况无法预防与完全杜绝,所以宿主需要系统,这也是时空局给予宿主行走于宇宙之间的强有力保障。 不过大部分人类宿主们干到后面,也很少离开时空局了,至于是为了什么,系统们也并不追究,祂们缺少这样的好奇心。 许时青在复盘上个世界的事情,谢崇岳时不时的补充一些细节,而后两个人开始梳理、总结经验,这些东西最后会变成任务报告,和021的那一份一起上交时空局。 这个流程是许时青提出来的,他认为时空局内不应该只有系统的声音,这很大程度上阻碍了任务完成的效率。 系统将人类的感性排斥于执行系统之外,而质疑人类理性的存在,这是错误的选择。 在提交上去的报告中写道,隐瞒任务的真相,不利于系统和宿主建立信任关系,也让时空局的任务机制变得臃肿冗余。 无法接受世界真相的人,即使经过漫长的时间准备面对,也只是让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晚些落下,而这段准备的时间里有太多的变数令宿主们怀疑时空局与系统,埋下更多的隐患。 坦诚比隐瞒来得有利,因为真理永远熠熠生辉、冰冷但真实,无论信不信,它就在那里存在,不会因为否认而消失。 即使它锋锐,足以将每一个靠近的柔软的人割得鲜血淋漓。然而对于人类而言,在明白无法改变后,他们会开始尝试习惯,直到疼痛变得麻木。 时空局需要的应该是这样的人,即使踩在刀刃上,哪怕眼前是鲜血淋漓的现实,却仍旧怀着崇高的理想前进。 “我总是思考,难道文明的发展总是必须要有这样蒙昧的时期,去凸显火把的光亮吗?”许时青说:“师父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圣人理想中的世界,但许家的事情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天下蛀虫多如牛毛,高官权贵纵情声色,挥霍无度,君王仁爱——可为什么百姓还是过不好呢?为什么轻徭薄赋、杀贪灭腐,可农民们依然会活不下去?为什么土地最后还是会到了富商巨贾手中?” “他最终选择了参与政治,发起改革。” “也许不是因为文明必须要有蒙昧,而是文明必须要有这些愿意去寻找一个更好的世界的人们。” 柳向生在上一个世界所做的一切给了许时青太多的思考,那是一个过去的、封建时代的求道者。可惜的是,许时青无法将时代之外的知识告诉他。 “不去改变所看见的一切属于坏的东西,你进步了很多。”谢崇岳觉得,从会在背景限制下尽可能的去拯救每一个人,到接受人物在时代背景下会有的消极甚至是负面的行为,这是一个巨大的飞跃。 没有任何一个深刻的作品不是建立在有缺陷的人物上,也没有任何一个健康的生态系统里只存在有益的生物。 事物的好坏不仅是相对的,也是对比出来的。 许时青鼓起脸,他不喜欢古代背景,那让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在时代的局限下,任何飞扬的、自由的一切,都会轰然落地。 那是一个裹着的世界,可悲的是许时青无法破开它,因为那是很久远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强行进行改变,不仅是在破坏那个世界,也是在违背历史的规律。 许时青清楚这一点,在践行中却仍旧为此感到痛苦。毕竟真实的人站在他面前,并且因此而遭受伤害,感到痛苦,而他手握着真相,却无法告诉他们。 所以许时青只能看似愚钝、浅薄的做着饮鸩止渴的事情。 “接受那个世界的背景吧。”谢崇岳捏捏青年的脸,他早就学会了对这些过于深刻的事情不再思考,因为清楚自己的极限,也明白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 河流的走向本就如此,非天时地利人和无可更改,既然它注定要走过那一段路,那么为什么要因为那一段河道的丑陋,而强行更改,使之美丽? 放到人类身上,即使是号称文明的现代社会,在整体上也是野蛮的,宇宙之中,更是如此。 “我知道。”许时青清楚这些,或者说,如果他无法认识、接受这些,就无法走到今天,拥有如今的力量。 一个对世界认知有限的人,很难真正的改造世界,也无法认识到力量的本质,又谈何变得强大,从而运用呢。 【报告就这样交上去了昂。】021絮絮叨叨【你们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最近扮演司的任务挺重的,新的工作模式和那帮子新人宿主搞出了不少幺蛾子。】 祂叹了口气【局里最近对宿主的筛选标准争论不休,说是不要像是以前那样灵性至上,要考核个人品性、能力呢。】 那样一来,局里的工作量又要加大。 021上个世界里有一半的时间被迫旁听这些会,又要写报告,还要写感想——天知道002为什么要祂写这玩意! 许时青笑起来,狡黠道:“那你可要好好加油,我们家现在可就你最有前途。” 可不是,021这都算是正儿八经的公务员了。 谢崇岳看了眼系统,道:“祂现在还只是个打杂的,离转正还有一段距离呢。” 【瞎说!我马上就有自己的下属统了!】021不服气的道。 “哦。”谢崇岳顿了下,问:“那你岂不是会很少关注时青?” 许时青立马道:“我没事,实在不行还有局里的保命机制呢,021你可以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他担心系统会为了自己疏忽职务,那可就罪过大了。 021的身体鼓了一圈,要是能冒气,肯定窜上了天花板【我的算力才没有那么低!一心二用而已!】 “不可以这样,局里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吗?”许时青表情严肃起来,抱住系统捏了捏:“我现在可以独立应对很多事情了,你不能为我耽误了其他宿主的事情……” 谢崇岳时不时附和几句,系统逐渐融化,缓缓的变成了灰色,看起来被念叨得很是生无可恋。 · 休息的时日过得飞快。 熟悉的挤压感汹涌而来,刹那褪去,一片车水马龙、喧嚣繁华浮现眼前。 许时青脚步一顿,这一次的任务主要是人物扮演,对于如今演技突飞猛进、经历丰富的他而言,不算困难。 于是须臾,他抬起脚步,迈入灯火阑珊处,转瞬隐没人群中。 你好,新世界。 第2章 特查组 盛京市公安局位于市中心平安区良新街8号,老区,老街,附近有大学城,很是繁华。 在这个市中心基本都是高楼大厦办公楼的时代,盛京市公安局的建筑还保留着上上个世纪的装潢,大门口一块蓝色的牌匾上,标明身份的几个大字格外整齐利落,正气凛然。 一进门就给人一种板板正正、严肃公正的气氛,大厅里什么人都有,复查的,来报案的,办事的,还有被逮的嫌疑人或者犯人,总而言之相当的热闹,那种因为人数优势而不得已制造出来的略微拘谨的热闹。 “哎,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去上边走两圈?”刑侦队办公区短暂的闲暇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话题。 毕竟案卷枯燥又压抑,闲暇时间要是没一点放松的,这日子真的望到头。 被搭话的男人笑了笑,他生得高大英俊,穿着蓝色衬衫,打着领带,整个人瞧着就格外肃整。 “立个一等功吧,咱们局长把你供起来。” “那得是许队那个级别吧?”抱着卷宗从档案室回来的前辈笑道:“破案那是手拿把掐,上次川省那不是有个案子,千里迢迢跑过来把人请过去,霍!三天不到,那案子是给盘得明明白白。” “可惜了。”他又摇摇头,走了。 留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谢哥,我记得你是川省人吧?” 谢崇岳说:“对啊,你都来两三年了,才知道呢?” 对面的年轻人嘀嘀咕咕:“我比你还晚来呢。” 说完,他又正色问:“那你是不是见过许队长啊?” 谢崇岳神情淡了些,不过他平日里就是这么个半死不活的样子,瞧不出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没出事前,在他手底下干过一段时间。” “哇,那你现在不就算是被降职了?” 谢崇岳佯装生气的锤了对方肩膀一下:“陈同志,你的思想有问题啊,什么降职升职,不都是给人老百姓服务呢?” “好吧好吧。”陈旭峰撇撇嘴:“我就是觉得,谢哥你履历那么优秀,还是人民大学出来的高材生,跑过几年外勤,怎么着也不该是个文职啊。” 谢崇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陈同志啊,你想多了,我是自己要来当文职的。” 谁会放着个二级警督不当,去档案室做一个普通文职啊? 陈旭峰欲言又止,谢崇岳这个名字在局里可以说是赫赫有名,自从局里的扛把子许队许时青失踪以后,很多疑案、重案,都是在他的帮忙下破获的,按理说谢崇岳才二十七岁,就算不是警督,也该给个顾问的位子,但本人非常固执,就是守着档案室不走。 局里没法子,只能随了这个怪才的脾气。 年轻人走了以后,谢崇岳才慢慢的给自己桌子上的外卖收拾起来,放进垃圾桶。 “谢哥,局长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谢崇岳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晓得了。 · 局长办公室里除了局长,还有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 谢崇岳看了眼他肩膀上的星,霍,是个年轻有为的,二级警督。 这东西批发呢?他心想。 事实证明,两杠两星的水分是很低的,见得多只能证明事情很大条。 “谢同志啊,这是中央那边的刘同志。” 老局长在人身后挤眉弄眼,示意这人大有来头不能得罪的意思很明显。 “谢同志,你好。”刘钊微笑着伸出手:“我是中央特查组,喊我刘同志就好。” 这个组没听过,不过不重要。 谢崇岳与他握手,他们一同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老局长则是继续他的工作,只是目光时不时往他们这边瞄。 看样子眼前的人,比他想象的还有力量。 “既然谢同志是自己人,那我话不多说,就敞开了讲。” 刘钊推了推眼镜,客气的道:“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我们需要借用你名下一块地皮的使用权一段时间,放心,我们会按照市场上的价格给付租赁金额,这是协议。” 他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 “如果你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就在最后签上名就行,我们的人会在第一时间进入场地。” 谢崇岳翻阅了下,看见了熟悉的地址。 是南区的一处商城,早荒废了,不远处修了新的商业街和商业区——也都是他的。 “我没有意见,你们进入这里,随意。”谢崇岳敲了下文件,道:“我可以免费让你们进去,但是。” 刘钊挑起眉。 “我希望也能参与进这个行动,可以吗?” “这不符合规定。”刘钊笑着说,眼神很平静。 谢崇岳说:“我可以签署保密协议,也可以给你们提供帮助,我只是想要知道你们要到那里做些什么。” “你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刘钊说。 “略有耳闻。”谢崇岳不敢说自己一开始猜到了,只是随着交谈隐约有感觉而已,而这份协议直接捶死了他的感觉:“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你们碰上。” “虎父无犬子。”刘钊突然叹了口气:“上一周,我们才同你父亲交流过,取得的成果并不理想。” “老爷子打了一辈子仗,他没把你们直接赶出去,算是态度不错。”谢崇岳道:“我都被赶出来五六年了,过年都没地方去。” 刘钊被噎住,心道怎么不按套路来,但又清楚的知道,眼前的人并不会按套路出牌,于是只得说:“我需要与上级交流一下。” “请便。”谢崇岳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钊站起身,走到门口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打了个电话。 过了一会,他面色复杂的回到房间里,对好整以暇的谢崇岳道:“我们答应你的条件,今天晚上六点,南区,我们不见不散。” 谢崇岳笑起来:“好。” · 走出公安局,刘钊坐上了小黑车,这时候正好到了午饭时间,所以他的座位上还有份盒饭,两素两荤,好吃,就是干巴。 出生自没汤就活不了省的刘钊面露难色,但肚子饿得咕噜响,也只好拿起筷子艰难的糊弄两口,祈祷这趟旅途结束后能回到美妙的南方——起码吃得开心! “组长,我们真的要让一个毫无培训过的‘普通人’参与进我们的任务吗?” 被称为组长的男人坐在副驾驶,慢条斯理的翻了一页资料:“他家三代从军,身体素质过关。人还是人民大学高材生,这几年一直在一线活跃,所以脑子也很出彩。” “除了不是玩家,没什么特异能力外,不是完美符合我们的招人标准吗?” 刘钊咋舌:“那也不能一点缓冲也不做,直接就上实战啊!”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早做好了准备?”组长笑着说:“你也听见了,既然他执意要跟着我们,那应该是对我们有所了解。” “……”刘钊咋舌:“您相信这话吗?” 咱们的保密措施到底多变态,可不是说说的,他们具体的工作内容至今未曾泄露出去。 组长没吭声,只是继续翻资料。 “那这人到底为什么非得跟我们到现场?”另一个组员杜妍,出声问:“那里有什么东西是他在意的吗?” “作为一个警察,他的好奇心太过了。”有个人出声道:“我猜是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知道,所以才要跟我们走。” “可那里的诡域还没出现。”杜妍咂吧了下嘴,道:“总不能是之前那一次诡域事件,被他发现了吧?” “……” 车里忽然安静下来。 杜妍:“…我去。” “上次事件的后勤没搞干净吗?”刘钊眉毛不可控制的抽抽,这事儿可不小,真要追究起来,可真是大动干戈、不得安生。 “谁晓得,当初,那都是六年前了,那时候的后勤早散去各个部门了。” “好了,好了。”组长合上资料,吵吵嚷嚷的,也看不下去,他回过身去看后边那群不省心的小兔崽子,道:“这些事轮不到你们操心,真好奇,晚上一起行动,有什么心思不都清清楚楚?” 道理是这个道理,其他几个人心里嘀咕,组长还是太老实了,听不出来他们就是在找个话题插科打诨而已。 到了晚上,白昼沉默的躁动被热闹覆盖,街道上都是人,下班的、下课的、还有旅游的挤成一团,拥在各种摊位前边。 谢崇岳穿着便服,带了墨镜与口罩,站在十字路口格外的有范,惹得路过的人纷纷猜测是不是哪个模特或者明星。 偶尔有几个上来要联系方式的,被拒绝了以后,也高高兴兴的走了,毕竟帅哥说话体人,整得其他看着的人也有些蠢蠢欲动——毕竟就算被拒绝了,也和人搭上话了不是? 不过很快,帅哥等到了人,在众目睽睽下打开车门,上车,合上,潇洒离去。 “我们先立几个规矩。”刘钊拿出文件,说:“进入里面后,你的行动都必须与我们事先商讨,并且得到同意——这你能接受吗?” 谢崇岳点了点头:“这是应该的。” 人家显然是在做正事,他晓得不能给人惹麻烦。 “那签协议吧。”刘钊把文件递给谢崇岳:“我们要开始做准备了,你赶紧看完,和我们一起。” “里面可危险了。”杜妍笑嘻嘻转过头,“我是杜妍,帅哥你呢?” 谢崇岳客气道:“谢崇岳,崇山峻岭,渊渟岳峙。” “有文化。”组长咬着烟,没点:“特查组组长,高兴义。” 他们礼貌的互换了姓名,然后车里只剩下翻阅协议的声音。 谢崇岳看得很仔细,他向来老成持重,也正因这份细心与稳重,当初才一眼被挑进了刑侦大队。 “你在看什么?”刘钊往手上缠绷带,仔细一看,他现在与初见时警服整齐的样子大相径庭,一切服饰都是黑色的,只有腰扣、背带的卡扣泛着银白的的流光。 他的腰侧是鼓着的,竟然配了枪。 “进入了那里的人,没有彻底摆脱的例子吗?” 谢崇岳盯着反悔无效那一行字出了神。 “……你有认识的人进去了?”杜妍歪了下头,笑意盈盈,敏锐而直白。 刘钊看了她一眼,扭过头缓声道:“眼下所有人都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了。 车里的气氛有短暂的凝滞,谢崇岳在签名那一栏落笔,字迹龙飞凤舞,一点张扬从角落里泄露。 “这字和你还挺不一样的。”刘钊看了一眼,没什么问题后收起来。 他是个相处起来会冒出些狡黠心思的年轻人,并不严肃。 “没人这么说过。”谢崇岳说,看向车窗外,又问:“今天中午我就让人准备把地方空出来,你们已经进来清过场了?” 这话问的是他们用的什么理由来接手这个地方,他只告诉这边管事的,有人上门来要求他们撤人,就答应对方。 这地方偏僻,附近是一些老旧的小区,没什么人了,有钱的都搬到了这些年发展更好的北区,剩下的要么是老人,要么是外租的大学生或者年轻人。 他还得对外发个声明,掩饰一下,免得有人来凑热闹,万一坏了事情就不好了。 “假扮施工队来翻修。”高兴义说:“别的理由也不太好找,这么大个地方,有点动静都会被盯着。” “那你们准备伪装个施工队什么的,上门应聘吧。”谢崇岳点点头,拿出手机问:“我和手底下的人交代一声,让他们听你们的?” 第一次有人把饭喂到嘴里的特查组:…… “可以,如果能这样那再好不过了。”高兴义笑得真诚很多。 杜妍和组里的远程狙击手面面相觑,心道果然谁都抵挡不了砸钱的魅力。 要知道这商城虽然已经荒废,然而这几年谢崇岳拍下来后,修缮了一番,也有些人来这儿经营生意,供给给附近的居民。 他们若是要用,那些商户赔偿是要给的,另一方面,谢崇岳那边也该给予补偿。林林总总下来,没个四百万不可能。 眼下人家意思是做主给他们处理了。 第3章 过度 到了目的地,谢崇岳给自己收拾了一下,和特查组几个人保持了风格的一致。 “怎么进去?”大金主、大少爷问。 刘钊说:“等一下,八点整,会有门。” 门? 那应该就是入口了。 四周身着便服的后勤人员来来往往的忙碌,一些人拿着不明仪器在旁边整装待发。 谢崇岳深吸一口气,现在是晚上时间7:45,还有十五分钟。 “紧张吗?”杜妍给了他一个wink,笑语晏晏:“别担心,活下来不难的。” 谢崇岳问:“其他人也是这样吗?” 女人愣了下,说:“哪能一概而论,你体格子摆在这呢。” 过了会,她道:“你在这里失去了一个人,很重要吧?” 她心很细,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不过在里边的人能够选择离开或者留下,如果你在现实里没有找到对方,那么应该是在诡域里活跃。”杜妍没直说,她觉得如果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这任务就不是个好消息。 但不应该啊,不是说谢家老三对许时青厌恶至极,后者失踪前,这两才吵架吵得快要翻脸吗? 她心里犯嘀咕,不过这事归根到底,她也只是道听途说,并不清楚内情。 “说什么呢?”高兴义看过来,招了招手:“杜妍,别聊天,诡域要开了。” 他又看向其他人,道:“方暗,你的buff下好了吗?” 沉默寡言的人点头,抓紧了背上的枪。 谢崇岳听过他的介绍,是特查组里的狙击手,定位是远程法师。 “虽然方暗这小子的buff很好用,但毕竟有时效,等会进诡域,记得抓紧时间获取线索。”高兴义明显是对谢崇岳说的。 “我晓得。”谢崇岳点头。 又过了一会,分针一点点的靠近12这个数字,就像是此刻,原本明亮的空间莫名晦暗下来,一股股诡谲的灰黑色浓雾如同漩涡一样,在他们面前拧成绳结,须臾,一根白色的线从中撑开,露出了光怪陆离的内里。 谢崇岳被光亮压迫的视觉神经有些刺痛,不得不眯了眯眼,减轻这种不适感。 “走了。”刘钊拍了一下谢崇岳的肩膀,对于这个已经半个身子都进了他们部门的后辈,他的喜爱溢于言表——即使谢崇岳比他大了两岁。 门后的世界,也就是诡域,无愧于诡之一字。 枯木咿咿呀呀,乌鸦振翅,停下,梳理了一下身上的羽毛,和脚下被风吹得晃荡了几下的吊着的尸体,一起构成了这么一个令人脊背发寒的画面。 谢崇岳倒吸口气,心想开场就这么刺激?! · 许时青提着煤油灯,慢慢的往前走。 他穿着长袍马褂,带着小圆框眼镜,一副书生模样。 四周一片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人里,有短袖长裤的现代人,也有穿着短大褂的劳苦百姓,还有广袖长袍、衣袂翻飞的古人。 ‘怎么还没人来找我。’他心里嘀咕:‘不应该啊,情报都卖到这个程度了。’ 他恨不得把这里面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做个诡奸了。 【稳住,咱们就是来当个工具人罢了】 021磕着数据瓜子,悠哉悠哉的道。 ‘我都在里面当了六年流浪汉了。’许时青吐槽:‘这个世界的设定也太莫名其妙了,说是鬼怪类,但是又有一点规则类的框架,说是规则类,还有点无限流的影子。’ 反正就是缝合怪呗。 021淡然【赚人气值嘛,不磕碜。】 【再说了,故事写来写去,设定就那么几种,你要允许有的世界的故事纯靠新意出圈。】 而新意要是那么容易整出来,早就遍地大世界了。 显然,他们这次的世界没有自开一个流派的能耐,所以东拼西凑了个世界观。 这不,跟时空局发了个任务,要求整个感情线,给故事增光添彩呢。 许时青:…… 他无语凝噎,局里把任务给他,还写了个理由,说是他们小情侣搭伙做这个任务,肯定如鱼得水,如胶似漆,毕竟假情侣哪里有真情侣好嗑。 好吧,这也能算个理由。 “哥,有人找你帮忙。”支着个煎饼摊的小贩拦下了他,道:“要你的灯,说是可以用几条规则换。” 诡域里一切都是混乱,然而这无序之中也有秩序。 作为以规则安身立命的诡异们,交易中的硬通货不言而喻。 许时青歪了下头,道:“在哪里?” 顺着对方指着的方向走去,四周的景色不断变换,须臾,闹市安静下来,许时青看见前方一道身影模模糊糊,逐渐显露。 他来到了另一个诡域里。 “我要你的灯,越多越好。”那道声音的主人许时青并没有听过,但他知道会是谁的。 诡域商人,号称从祂们那里可以买到任何东西,只要支付得起代价。但在诡域的诡异之中,祂们还是臭名昭着的中间商,爱倒卖的二道贩子。 “规则。”许时青不废话,这与他对外展露的形象也向来符合。 “一条禁止类规则,两条争议类规则,你意下如何?” 许时青颇为意外,诡域之中,诡异与规则都被分为几大类,禁止类,增益类,身份类,基础类。禁止类无疑是其中确定性与力量最强的规则。 “可以,七盏灯,你拿走吧。”许时青挥了挥手,七个煤油灯从空气里飘了出来。 他的灯向来昂贵,商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合理,只是想要拉近关系般的道:“传闻中唯一能照亮水云都的长明灯,果然光彩熠熠。” “……”许时青沉默的看着他,倒不是说有什么意见,或者说回不上话,只是这个世界他的人设性格就是如此,内敛耿直,不会看人脸色。 “把规则给我,然后我们道别。” 他说:“不要和我拉关系。” 商人似乎在笑,一边将规则递给他,一边说:“水云都有意对外扩张,或许域主们会对你的力量很感兴趣。” 诡域的强盛不仅以范围的大小、规则的强弱为标准,还在于其中生存的诡异数量、规则的复杂与完整程度来衡量——而这关系到域主的实力。 所以各个诡域之间必定存在着竞争,毕竟强大的诡域吞并弱小的诡域,这并不是没有发生的事情。 如今各个诡域相安无事,也不过是因为彼此相距甚远,而随着诡域的不断增加,这种距离必然会不断缩小,摩擦的加剧是可以预见的。 水云都迷瘴丛生,外来者进入要么迷失其中,被域主吞噬,要么被生活在其中的更强的诡异给吃掉。而能够抵御迷瘴、令前路明晰的,只有提灯人做的灯。 大家都知道,只要提着他的灯,就一定能看见自己的目标在哪里。 而水云都如果想要扩张,就必须要提灯人的灯,就像其他域主如果想要阻拦其他诡异进入水云都,就要把提灯人控制在手里一样。 这些年他为了防止自己被囚禁,四处走,做的灯不仅贵,还很少,这才存活至今。 但如今水云都如果想要扩张,那无论他做什么也是无用。 许时青皱起眉:“我知道了,感谢你的情报。” 把规则随便往胸口一塞,他提着灯,继续前进。 如果情况是这样,那他就不能留在这里,索性这些年他还有些藏匿的法子,倒不担心马上被发现。 · 诡域是十多年前被发现的。 它什么时候就存在,这件事是个秘密。 国家对此会重视,不仅是因为诡域的出现是个威胁社会安定的不稳定因素,也因为从诡域中活着回到现实世界的人,大多拥有了科学无法解释的力量。 “一开始,我们称自己为玩家,也称呼自己的力量是游戏技能。”刘钊解释道:“这是一些很方便我们理解现状的词语。” “但实际上,我们应该被称为污染者才对。” 高兴义接过话头,解释道:“你也看见了,诡域就是一个完全独立于现实的异时空,最开始,为了探查这里,有一些同志主动请缨,驻扎在这里面。” “一些人是主动留在里面不走的。” 起初,一切安好。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这几年,他们发现那些留在诡域里的人,尤其是长期留在里边甚至决定要留下的人,竟然逐渐发生了异变……甚至于,他们最终竟然变成了他们在诡域里碰见的那些诡异,并且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谁,仅凭本能行事。 这种过程简直就像是某种不可逆的污染,导致了一系列惨痛的牺牲,好在,人类方也因此而发现了诡异并非是毫无弱点的。 人类可以利用祂们的规则去消灭彼此,也因此国家方面设立了相关的部门,特别调查收容所,简称特调所。 “按照我们的总结,变成诡异后,就不会对身为人时的记忆有任何感觉,也因此祂们只剩下运行规则的本能。”杜妍道:“但我们也发现这个理论似乎并不全面。” “……许时青?”谢崇岳说。 “对。”高兴义回答他:“在过去六年,我们在不同的诡域里碰见过他……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看他到底是人类还是诡异,如果是诡异,那是否还有身为人类时的记忆,是否可以拉拢。” 杜妍吐槽,他们为了调查这一件事,甚至买通了诡域里那帮子无良奸商,想办法打开指定地点的诡域,毕竟这些入口到底怎么开什么时候开,人类根本无法控制,他们问那帮子号称无所不能的无良商人时,根本没抱希望。 “谁想得到真的可以。”刘钊说。 第4章 六年 “那群商人,可以信任吗?”谢崇岳问的不算委婉,看起来想要直接说诡异不可信。 这也情有可原,他是第一次进入诡域,对于这其中的诡异们,只能感到危险、混乱与无序,也因此,特查组对诡异商人的莫名信任,令他感到不安。 “没关系,无论是诡异还是诡域,他们都死认规则。”方暗说:“对祂们来说,规则是至高无上的。” “特调局里收容了不少诡异,原理就是利用与之制衡、相反的规则去控制。”杜妍抽出自己腰上的软剑,展示道:“这是用一只诡异做的诡异物品,我身上的规则比祂强,所以可以驱使祂。” 谢崇岳听得皱眉,一堆不讲道理的东西,但在这里面要活下来,对此就不能掉以轻心。 “不用担心,活人变成诡异要很久,污染的速度是很慢的。” 高兴义以为他被不久前吊树上的尸体吓到了,对诡域相关的东西都有了反感,安慰道。 “回到现实以后,休息一两个月,身上的污染没有了源头,慢慢的也就散掉了。” 这也是为什么目前为止夏国方面仍旧组织人手进入诡域的缘故。而这些年陆陆续续收容的诡异,以及一些诡异物品,也让夏国对诡域不至于毫无应对手段与措施。 “我觉得我们应该考虑回去了。”刘钊看了看手表,道:“我们原先猜想许时青失踪的地方会有对方的线索,现在看来初始地对他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诡异是怎样形成的,这件事人类方面毫无头绪。但夏国依据目前所接触过的诡异,猜测祂们可以根据各自的诞生条件,分成两类。 一类是因为各种原因死去后,在不明因素的干扰下,变成诡异。这一类诡异的规则与他们的死亡过程有关。 一类是活人在诡域中生存太久,身体逐渐被环境同化,最终变成了诡异。这类诡异的规则完全没有规律,受环境、污染源、个人等等因素影响。 这些诡异不会随便前往别处,因为祂们诞生时的初始地是最适合他们生长的地方,毕竟规则的运转并不是多了少了这么简单,两条相冲的规则同时存在,是会导致冲突的。 所以许时青能够离开初始地,最起码证明了一件事,他身上的规则属于诡域中最广泛意义上的无害。 谢崇岳下意识皱起眉,他担心许时青会不会被其他诡异欺负。 “走吧。”高兴义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他们这一次的回撤要比平常早许多,也只是因为眼前这大少爷背后的父兄。 谢崇岳的参与是因为他认识许时青,商城是他曾经队长失踪的地方——失踪时,许时青正在现场处理一起抢劫案。 这件事在当年引发了很恶劣的反响。现场被当时的军方管控,而谢崇岳跑回家,据说吵了一架,而后再也没回谢家过。 诡域的情况这些年来愈发严峻了。高兴义心里想,但这是个混乱的世界,能瞒着,能守住,就多坚持一些时日吧。 而谢崇岳作为谢家的后代,无论是家里三代从军的荣耀,还是他此刻披着的警服,都注定了他终有一天要接触这个世界。 更何况他的父兄对诡域可并不是一无所知。 谢崇岳下意识按住胸口,衣服底下有一块凸起,那是一个平安锁。 特查组已经朝着出口走了,他只能跟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临到头,谢崇岳却往身后看去,残阳如血。 他想,和那个人一点也不相配。 · 六年前,三月。 “许时青!”谢崇岳低声吼道:“为什么把我递交上去的证据拦下来?” 被抓住胳膊的男人似乎也火了,一甩胳膊,把他的手拨掉,语气冰冷里藏着怒火:“好!那你告诉我!你怎么得到取证组都拿不到的血样证据?”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他反过来抓住谢崇岳的领口,后槽牙似乎都咬紧了:“你这是在做伪证!你知道法庭上一旦被发现,我们原先的证据链会被一起推翻吗?!” 谢崇岳被那双宛若冰湖底下翻涌着岩浆的眼睛震慑在原地。 “我们是警察!”许时青声音放缓,似乎刚才短暂的爆发只是谢崇岳的幻觉:“正因为我们披着这身衣服,握着权力,才更不能滥用它。” “谢崇岳,你明白吗?” “……可是。”谢崇岳沉默后,问:“如果不这么做,凶手就无法伏法呢?” “那孩子才七岁啊!” 许时青颤了颤眼睫,像是蛛网上欲脱未脱的蝴蝶。 但他的眼睛,那汪湖泊没有风吹过,不曾有涟漪泛滥。 “他会伏法的,只要我们一起努力。” 盛京市最明亮的月色垂下眼,像是垂泪的雕塑,誓言由磐石雕铸,他的心和身上的蓝色一样不曾褪色,正如同他在红旗下熠熠生辉的灵魂。 “只要他做下过罪恶,就必定留有痕迹。”他说,“我们只是还未找到关键的线索,令真相水落石出。” 但不是每一份付出都能拥有回报,也并不是每一个真相都能如约而至。 许时青遭受了上任以来最大的挫折,调查期间案子毫无进展,被指控的嫌疑人二次上诉,因为作案证据不足,再加上其上交了一份新的材料,证明自己当时并不在现场,法院判处其无罪,释放。 这是他第一次失手,局里考虑到各方面的影响,勒令他先回家休息。 这一休息,就是两个月。 谢崇岳还在刑侦大队里,这两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案情惹了众怒,警方没破掉,也让市民们对警察们很不满。 与此同时,不知道是谁,把许时青是带队队长这事给捅了出去,一时之间,各界矛头直指这个“曾经”的破案天才,伤仲永之名的文章层出不穷,一时之间让人恍惚这“许时青”和把个月前的“神探许时青”是不是只是同名同姓。 风评逆转得如此天差地别,如此迅速,又如此匪夷所思。 局里忙着平复舆情,不得不把许时青停职休息一段时间。老局长很生气,让许时青回去写了报告,办案的刑警们也都喜提检讨一份。 屋漏又逢连夜雨,谢崇岳那份被拦下来的血样检测报告被爆出来了。这下子民众怒了,他丫的警察内部有叛徒!是不是被那凶犯买通了?!真是黑!太黑了! 公安局登时焦头烂额,只能查,一查,不得了,谢崇岳还真整了这么个血样检测,不过是个伪证,这事一查出来,所有人直觉完蛋,原先的证据链全都玩完!那案子的嫌疑人更难查了! 现在舆论一团乱糟糟,谢崇岳一慌,就下意识找许时青,但他的老队长还在停职呢,就只能去寻他爹。 谢崇岳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关了电话,老局长安慰他,这事不认就好了,舆论风向明显有人在操控,八成是想搞局里。 新的调查组成立。 好了,谢崇岳也被停职,得接受调查。 那是五月中旬,盛京的街道上还是没有热意,有些人甚至还穿着长袖。 穿着常服的年轻糊涂蛋没想通一切是怎么发生成这样子的,他从太阳高照一直走,走到了太阳落下,只觉得天地寂寥,离家出走、独自闯荡的那一股气泄了干净,他急着证明自己,可现实告诉他没了父兄依靠,眼下这事谁来都得被直接开掉。 可他要怎么办呢?沿着缓缓升起的月色落下的痕迹走着,恍惚竟觉得是在淌雪了,寒意从脚底往上窜。 “谢崇岳?谢崇岳!” 胳膊被一股大力拽了回去。 他从迷茫里回过身,然后被犹带体温的大衣裹了满身。 “你干什么呢?”许时青戴着口罩,还裹了围巾,只剩下一双格外清醒的眼睛像是捧着月色的湖水,惊鸿照影:“大晚上的穿着短袖在外面走?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谢崇岳!”许时青提高了声音,带了严厉:“回神!” 年轻人分明高了前辈半个头,这会儿缩起脖子,有些萎靡:“许,许队。” 许时青叹了口气,他对外界的事情一清二楚,说:“太晚了,先和我回家吧。” · 谢崇岳坐在商场高处早已停运的扶梯上,这层楼已经停电了,所以他也不担心会有什么事。 楼下的大厅,一团晦暗不详的雾气翻涌着,像是鱼鳞炸开似的裂开无数小口,这些小口又随时会裂成大口,形成一个稳定的通道。 恶心的场景,作呕的画面。 他看了会,又扭回头。 特查组的心思他并不是不知道,但谢崇岳更清楚人家比自己专业,干正事呢,愿意带自己进去看看不错了,他不能强求别人一直带着自己。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消息已经得到了。 关于许时青。 谢崇岳垂眼去看平安锁,他把它从脖子上摘了下来,那块小小的、有些粗制滥造的银制品安静的躺在他的手掌心上,静默、平凡、像是那片偶然拂过眼底的月色。 第5章 苦夏(上) 局里的调查组很给力,刑警们多吃的几十年干饭不是白吃的,稳扎稳打的刑侦手段把暗中煽风点火的家伙给揪出来了,一审,幕后主使正是嫌疑人。 兜兜转转,换了个格外刁钻的角度,把人给逮了回去,只是案情仍旧没什么进展,唯一的好事大约是许时青复了职,谢崇岳要写好一段时间的检讨。 天才毕竟是天才,休息了三个月,就像是积淀了一段时间,许时青看起来更沉稳了,谢崇岳无法不认为那是因为这些时日里,那些愤怒的受害者家属与嫉恶如仇的民众一盆盆秽物、鸡血鸭血浇筑出来的,也无法不觉得是那些写在门口墙上那些擦了又添、添了又擦的各种谩骂的字句塑造出来的。 谢崇岳在旁边看着,默不作声、死皮赖脸的住在人家家里,每天帮忙清扫那些东西,有些时候,他会在门口和那些人碰上,人家一口唾沫上来,骂他是助纣为虐的狗儿子。 年轻人摔跤过、流过血,他也惧怕过,可从没有哪一个坑、哪一次犯的蠢让他那么印象深刻,那么的……追悔莫及。 他想,要是不去找人做那份血样报告就好了,这样队长怎样也不会被这么污蔑,没人比他更清楚许时青多少个夜里熬出来的一份份真相有多沉、多明亮,他太清楚了,所以才对自己那份报告竟然让人将之与许时青联系起来,进而怀疑过去那些真切的功劳而感到后悔。 谢崇岳想得手都要抖了,只要一想到这个男人可能会因此而被误会,他就心痛得鼻窍堵塞,喉头发紧。 那太痛苦了。 他和对方住在一起这一个多月来,无论外头发生了什么,许时青都佁然不动的做自己的事情,学习、复盘案子,或者锻炼。 谢崇岳问他,你不难过吗? 大门被砸得像是有狂风骤雨要闯进来,然后就是泼了什么东西的声音。 谢崇岳心里确实是感到疑惑的,他知道许时青的遭遇是无妄之灾,是一群愚昧的人狂热的宣泄,这在谢崇岳年轻又是非分明的心中砸下了水雷,他很难不为此而动摇。 不会。在沙发上看书的男人说,在暖色调的灯光下抬起眼,眼底是璀璨的星河。 那时候开始,谢崇岳就知道,他这辈子都走准了这条道,至死不悟。 案子的侦破在没有了阻挠以后,如山倾倒般解决了所有的谜题,给了受害者家属一个真相。 谢崇岳却得到了一个意外消息,他的事情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是因为他爹保了他。 “……你这脑子整天想啥呢?”他爹在电话另一头无语:“我可保不了你,什么关系都没走哈,我刚问这事就已经解决了,你屁事没有。” “你个没出息的家伙,糊涂蛋办糊涂事,亏得有个高个头靠谱,你可别糟蹋人家。” 知子若父,谢老爷子最后说:“你队长对你很好,对亲儿子也不过如此了,那么块硬骨头,这辈子估计也就为了你低过一次头,你自个儿出去当警察,就好好当个样回来,别辜负了你那队长一片苦心。” “啧。”他爹那头咋舌,有点不爽:“怎么好事好人尽让你给碰上了。” 谢崇岳默默挂掉电话,他爹就是个暴脾气,也就他娘能把他治的服服帖帖。 想完,他又有点不是滋味,谢怀安活了大半辈子,战场、官场、商场,没有他搞不来的东西,这个人的眼睛毒辣,嘴巴也毒,所以从他嘴里吐出的好话就格外有含金量。 硬骨头,低头吗。 谢崇岳舔舔嘴唇,他爹说他是个很容易被情绪牵着走的人,兴头上来了,他可以拒绝他爹的安排,离家出走,也可以去当个警察,但兴头下去了,他也不觉得自己改弦更张多频繁,多反复无常,自然而然的也就举起手机,开始求父辈的庇护。 也正因此,谢怀安对他会干这个职业干多久,一直抱有怀疑态度,认为他很快就会厌倦了跑回家。他没料到谢崇岳遇上了个人,直接一脚把他踹进了警察这个行当里,而且可能一辈子都爬不出来了。 也许有些人站到面前,只要存在着,就能给人以莫大的勇气。 毕竟谁会在夜里不走撒满月光的康庄大道,反而走进一片黑暗里呢。 谢崇岳不是会回避自己的人,也不是会刻意走弯道的家伙,对于他来说,只有想要达成的目的有区别,至于走的什么路达成目的,或者用了什么手段达成目的,那是次要的—— 有资源不用那是傻子,他是出来做成绩证明自己,不是出来荒野求生。 可该怎么旁敲侧击的让许时青自己把事情告诉他?谢崇岳了解他,也了解老局长,这俩都是闷葫芦,只是前者本性使然,后者职务需要。 他清楚许时青性子有多直,所有普遍的坏手段是不能做的——尽管谢崇岳此刻还没有明白,对一个前辈的崇敬为什么会让他做到这个地步。 但我们已经知道,他是个很诚实的家伙,既然在意,那就去做,至于其中的细节,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因为拥有比体会要更被他所在意,起码对于此刻的谢崇岳是如此。 很快他就会改变这个想法了。 很快。 · “一无所获。”杜妍扶着腰,那是走了太久会有的后遗症:“一条鱼都没捞着,这什么运气?” 方暗默不作声的给她递过去一瓶水,被接了过去,拧开,咕咚咕咚两口就喝没了。 “欸,刘钊你个没礼貌的,一个人喝三瓶你水牛啊?”补完水的杜妍气势汹汹的走过去,从险些成干尸的刘钊手里夺走两瓶,头也没回往后丢给方暗和高兴义。 “后勤都先去休息吧,加一班警戒,记得轮班。”高兴义没开瓶,顶着一头汗和人交代待办事项。 谢崇岳在旁边看了一晚上,现在天亮的差不多了,周围小区的人也都出来活动,人多眼杂,不好搞什么动静。 “谢警官,你在上面还坐着呢?” 杜妍窜了上来,一跃两层楼,直接翻过扶梯,直接把物理学踩到了脚下。 “这是什么?” 她是个自来熟的性格,很讨人喜欢,但有时候也颇为冒犯:“平安锁?不太像是你的东西。” 这块平安锁瞧着太普通,甚至有些粗糙了。 以谢崇岳的身家,就算他跟他爹硬是耗了五六年,也不至于买这种银的带在身上。那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块平安锁是别人送的,而且意义非凡。 杜妍下意识眯起眼睛,她一双狐狸眼生得格外漂亮,一眯起来,就显得格外的不怀好意。 她做过背调,在资料上谢崇岳与许时青的关系因为当时的血样检测而有所龌龊,甚至于发生了一场争吵,这些似乎都显示出两人的关系一落千丈,然而接触时谢崇岳后,她认为资料上的那些文字并不能将当年的事情描述清楚,最起码,两个人的争吵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或者说细节。 毕竟他们如果只是普通的前后辈关系,在经历过功劳被夺这样的龌龊后,谢崇岳又怎么会对许时青如此念念不忘?乃至于知晓他在诡域后,甚至愿意跟着他们进那诡谲莫测的地方,如果只是想要知道许时青的消息,在进诡域前特查组便已经告诉了他,而更多的关于诡域的消息他们可没来得及和他解释,可就算这样,谢崇岳仍旧和他们进了诡域—— 那这只能解释为,他心里抱着希望,能和许时青再见一面的希望。 而这种情感的存在,本身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关于许时青的一切毕竟已经过去了六年,时间的无情就在于,无论生前多么耀眼的人,死后也只剩下口舌记述,而这往往是失真的。 杜妍认为,既然任务出师未捷,那么不妨停下来,向四周看看。比如说,和这个与任务目标生前有过接触甚至有过争吵的谢家少爷了解了解关于许时青的事情。 眼前的平安锁,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她言笑晏晏,似乎没有看见谢崇岳投过来略显冷淡的目光。 平安锁的故事很简单,只是一个前辈送给后辈的祝福,一份礼物。 谢崇岳三言两语解释完,把平安锁戴回脖子上,藏进衣服里。 他瞧着稀罕极了,整个就是老婆死了只留下条项链,所以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差池的样子。 ……?杜妍被自己的想法给蚌埠住了,心想自己真是脑子没把关,什么都敢想。 刘钊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上来,他带了两份早饭,豆浆和包子,商场不远处的店买的。 “诺,吃饭吧。”他早就摘了眼镜,像是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方暗给你买的,人去外头找地方落脚。” “组长说看着点现场,他自己去指挥人把挖掘机开过来,假装要修路了。” 杜妍:“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好好的特调局成员成了包工头了。 不过也没办法,商城虽然大,但让人站门口不让别人进去,也太惹眼了,只能另外找个法子,借修路把商城门口围起来。 墙早就在夜里竖了起来,既然要做戏就要做全套,马上安排人在门口作业,没个两星期肯定不成。 谢崇岳吸着豆浆,问:“晚上还进去吗?” 今天周六,他请了假,而周日不上班,所以谢崇岳有充足的时间在这里耗。 大衣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家里头夜里来了好几个电话,显然是通过他的大额支出与一些人的通风报信猜到了什么,不过当时都被他挂掉了,谢崇岳那时候心里五味杂陈,实在是不想和家里的任何人吵架。 一个晚上过去,要是再不接,谢怀安真的能从川省杀过来。 谢崇岳先是静音,然后接通电话,接着快步往更高一层的消防通道走去。 第6章 苦夏(下) 谢崇岳愣了一下,这段时日他和许时青的关系突飞猛进,没意识到自己喜形于色的轻松,让他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这是什么?” 一条虽然明亮,但制作粗糙的平安锁交给了他。 说实话,如果这平安锁不是许时青递给他的,谢崇岳保准已经皱眉,活这么大,没见过做工这么差劲的银器…… “平安锁,保平安的。”许时青难得露出几分烟火气,谢崇岳看他眸色闪烁,像是有些拿不准主意:“你要么?” 他这番神态实在是罕见,毕竟许神探平日里端是运筹帷幄之中,哪会有这种同脆弱相关联的神情?谢崇岳发现了自己的新兴趣,即乐于收集这位前辈与往常不同的一切,为此他甚至发动了自小耳濡目染的那套人情世故,成功的打入许时青的各种圈子。 如今,谁都可以说,他们是很好的朋友了。 此刻谢崇岳难免想到,外人眼里难以接近的许队长,许神探,在自己面前露出了平日里绝不会有的神情。只要认识到这一点,从而得出这个人是因为面对自己才会忐忑,谢崇岳难免心中得意洋洋。 他知道,只有真的走进了对方心里,才会为送一个东西会不会被接受而神思不属。 思虑久了,他一时之间忘了许时青还在等他回复,直到耳边听见男人有些凝滞艰涩的话语,才回过神。 “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不是,我没这么想。”谢崇岳听见这话,一个激灵,两只手就握了上去,惹得他们都是一愣。 许时青抽了抽手,没抽动,语气弱了下来:“我知道了,你别那么激动……” 平安锁被谢崇岳翻来覆去的看,爱不释手的样子。 这玩意虽然粗糙,但礼物本身可不重要,重要的是送的是谁。 “怎么突然想要给我送东西?”谢崇岳轻咳一声,“先说好,我现在的工资,可还只有三千块。” “……”许时青沉默了一下,说:“你跟了我了这么久,而我却还没给你什么东西。” “这块锁,是我阿妈的。”他轻描淡写的把锁的意义带过:“福利院没什么钱,这是阿妈的嫁妆,当初听说我来当警察了,给我保平安的。” 谢崇岳把玩平安锁的手一顿,默不作声的改成握在手里,他没听过许时青的过去,一来他知道这件事不能做,比起被知道后让许时青对他生出芥蒂,还不如徐徐图之,他相信持之以恒的接近后,许时青一定会主动把这一切告诉他,二来,他们相处时日尚短,许时青性子内敛,从不提及家事,而从外表看,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孤儿。 ……谢崇岳甚至无法想象,许时青会有那样弱小无助的时刻。 这个人太沉静,他们相遇时,他是高大的山岳,已经强大得足以抵挡风雨,以至于他以为对方从来如此。 许时青瞥了他的手一眼,显然把谢崇岳的动作收到眼底,所以道:“它的使命是保平安,我已经不需要了,交给作为我学生的你手上,也算是不辱使命。” “以后我们分开了,这也算是你我师徒一场的证明。” 谢崇岳听着听着,琢磨出了点不对劲,脸上的笑意略有凝固。 “什么分开?”他心里发沉,嘴一张就是问句:“我不是就在盛京任职吗?还是你要调走了?” 话到最后,隐约有怒意。 他觉得这种假设太讨厌了。 “我看得出来,你对这个职业没有特别的感情,”许时青停了下,道:“这样很辛苦的。” “虽然你做了伪证这件事被我拦下来了,而且也没有作为证据提交。” “甚至于,我们对外声称这是我指使你做的,为了将嫌疑人扣押,从而争取出调查案子的时间。”他说:“我们都知道,把他放走以后,就真的如鱼入水,奈何不得了。” “但对内,我认为你已经不适合待在刑警大队了。” 许时青说:“也许明天局长就会把调令发给你。” 谢崇岳握紧手上的平安锁,问:“不止如此吧?照你这么说,我不应该被直接开了吗?” “你知道局长不会这么做的。”许时青说:“实际上,他打算把你调去川省。” “我不同意。”谢崇岳声音放高。 “可只有在川省,你才有更好的前程。”许时青说:“我是同意局长看法的,毕竟留在盛京,你履历上的黑点会让你大败而归,没人会买你父亲的账。” “我知道你是个很有能力的年轻人,你很聪明,也很有才干,如果因为一时的糊涂而一辈子待在三级警督这个位置上,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夏国,都是种巨大的损失。” 谢崇岳几乎被他话里的潜台词给气笑了。 他方才觉得自己在对方心底有多重要,可现在看看,他就这么火急火燎的想要把他丢出去,丢得远远的,为此甚至还欲盖弥彰的给了个平安锁!显得他谢崇岳对他有多重要似的! 骗子! “张海川跟你说些什么了?”谢崇岳问:“说我爹是什么官,有多大能耐,你觉得我一个大少爷来这里只是玩玩是吗?” 许时青愣了下,一时间没回话。 “你有心吗?”谢崇岳怒极反笑。 “?”许时青不明所以,但不妨碍他感到委屈,毕竟他说的没错啊,在他看来,谢崇岳在盛京市完全就是耽误前程,还不如回川省。 作为他的老师和朋友,许时青这么想完全没有毛病啊。 “……谁稀罕你的关心?”谢崇岳觉得心里裂开了个心灰意冷的口子,他没学会对另一个人心悦臣服,自然不懂得要弃兵卸甲,才不会伤到对方。一旦对方的反应不是他所希望的,或者说,他的幻想被打破,自我保护的本能驱使谢崇岳竖起尖刺,他忘了,刺猬是无法被拥抱的。而想要得到拥抱,就要像玫瑰,丢掉自己的尖刺。 “你根本不理解我,就像你不知道此刻我的心里有多愤怒!”谢崇岳说:“而这一切都是你带来的!” 他们在许时青的新家里对峙着。 这是六月最酷热的一个夜晚,本就容易勾起人的烦躁。 许时青也生气了,无缘无故被指责,就算是泥菩萨都有三分火气:“我做什么了?我们才认识两年!你说我不理解你,难道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怎么不知道了?你是什么很难懂的人吗?”谢崇岳皮笑肉不笑:“没眼色,死脑筋,嘴还挑,二十八岁了除了破案什么都不关心,局里多少人给你抛媚眼都是抛给了瞎子。” “有人给我抛媚眼?”许时青愣住:“你看错了吧,人家女同志怎么看得上我这种大龄青年。” “……” 谢崇岳火气梗在了心口,心想我给你拦了多少桃花,你以为你这张脸没我还能那么清净的在局里专心破案吗?! “你到底在生气什么?”许时青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肉眼可见的平静下来,就好像什么也不在意:“ 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你错了。”谢崇岳说:“对我来说不是。” 或许人气到了一定程度,脑子就会忽的冷静下来,就像平静海面下汹涌的暗流—— “我很在乎你这个朋友,可你好像并不是这么想的。”谢崇岳和他只差了六岁,平日里是以朋友来相处的。 “……”许时青说:“我并没有不在乎你。” “你知道自己因为太早起,每次都赶不上买早餐吗?”谢崇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他想要这么讲,他隐约感觉现场的气氛千载难逢,是说这些的好时候:“我记得,我知道你经常不吃早饭,所以总是给你也带一份。” 他说:“办公室差点被你养死的绿萝是我救活的,因为你没事就喜欢擦他的叶子,食堂的饭不合口味,我联系后厨塞了个厨子,八大菜系给你轮了一个月,挨个观察你喜欢什么菜。” “你呢,你想把我送去川省,觉得那是对我好,可你并没有问过我到底愿不愿意离开盛京。”谢崇岳的眼睛里翻涌着什么,沉甸甸的,像是此时窗外的无边夜色。 他的目光紧紧的咬着眼前人,让许时青不自在的想要往后挪一挪步子。 谢崇岳说的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 但这个动作似乎刺激到了眼前的青年,他太年轻了,而且眼下的情绪显然并不稳定,许时青看见他几乎是在自己抬脚的同一时刻往前一大步。 他们的胸膛就要碰到一起,许时青吓了一跳,下意识又往后挪,小腿却撞上了沙发边沿,整个人顷刻间往后仰去。 千钧一发之际,谢崇岳往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然后两个人一起摔进了沙发里。 . “喂?” 谢崇岳站在消防通道里。 「“你和那边的人在一起?”」谢怀安虽然这么问,下一句却道「“我看你是疯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想倒反天罡吗?”」 “我没抱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谢崇岳收紧手,有些想抽烟了:“被砍了十二刀,他当时一定死了。” 「“……你这臭小子!”」谢怀安年近六十,声音仍旧中气十足「“尽干些糊涂事!”」 他声音落了下来「“这不是记得清清楚楚嘛。”」 「“真的那么喜欢?”」 谢崇岳安静了一会儿,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他是这么期望我的……只是,我真的想再见一面。” “他还是怨我。”他说:“六年了,一次都不来我梦里。” “就算到了那里面,他也不见我。” “他们说见过他,可是那里面却没有他。” 「“也不一定是你想的这样,万一是他正好不在呢?”」谢怀安说「“你个瓜娃子别胡思乱想,你要进那里就进,任务出多了总能碰上面嘛”」 「“你也晓得你哥研究这方面的事情,许时青都变成那里面的咯,你总有一天能见到。”」 “……好。”谢崇岳似乎笑起来,他已经成熟很多了,几乎没有年轻时那股子莽撞:“我会活着的,不用担心我。” 电话挂断后,谢崇岳又在消防通道站了一会,夏季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盛京的温度早就降了下来,他却仍旧觉得身处那个燥热的的下午。 无数次,谢崇岳想,如果他那时候不那么心急,慢慢的缠上许时青就好了。 如果他那时候没有那么急切的逼迫对方给自己一个答案就好了。 后悔啊。 他想,后悔为什么要继续那个吻,如果谢崇岳那时候没亲下去,许时青就不会扇他那一巴掌。这样谢崇岳也就不会在许时青后来刻意的避嫌中因为恼怒回以同样的疏离—— 他太莽撞、太以自我为中心,急进、愚蠢,自大骄傲。 那个下午,在那场争吵中发生意外后的第一个星期天,他们原本应该一起在许时青家里消磨时间的,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太多次,几乎成了习惯。 可一切都在那个夏天终结了。 第7章 突变 这边谢崇岳令人抓马的苦恋剧本震惊特查组,那边许时青已经包袱款款,准备在主角团面前隆重出场了。 毕竟他这次来加感情线以外,还负责了一部分开挂的剧情。 诡域到底是个什么设定不必太清楚,许时青只要确保自己能平等的揍翻所有人,然后给人类当个万能辅助就好了,按照世界意识那边的说法,这种背景讲的就是混乱无序,敌人只能限制无法杀死。 在这流氓设定下,许时青没有任何可发挥的余地。 杀又杀不死,打又打不完,怎么办?凉拌! 「蛀牙仙人:你酝酿好了没,我能出来不?」 「牙科圣手:拇指\/刚演完一个小高潮,来吧。」 这日子什么时候能步入正轨。 许时青心想,他这个重磅失忆的非人类接下来能不能和对象窝一起,成败在此一举了。 还记得之前021抽空来看了他们一眼,吐槽【你们这剧本,惨不忍睹,惨绝人寰,这世界意识什么品味?】 喜好小甜饼的数据生命地铁老人手机。许时青给祂呼噜呼噜毛,又聊了会天,然后赶祂去忙手头上没完的事,别在这摸鱼。 021蹦跶着回去干活了。 谢崇岳这边整理好心情,从他的角度看,这个世界的故事简直是狗血他妈给狗血开门,狗血到家了。 想想看,纨绔二世祖兴致勃勃出门创业,结果中道崩殂,直接蹦到了吃力不讨好、半点钱都赚不上的刑警行业,那也就算了,对直男前辈日久生情而不自知,毫无意识的追求对方,以为关系已经变得很好时,误会对方其实是因为自己要被调走了,所以才处处容忍他,其实根本没把自己看的多重要。 然后在争吵过程中不小心和对方亲上,在前辈蒙圈的间隙,茅塞顿开,明白自己是个什么心意后,直接就这么亲上去,然后把人家吓得一巴掌过来。就这还不懂得要以退为进,反而咄咄逼人的要对方给出一个答案,然后两个人就此互相避嫌冷战,直男前辈也因此而独自对上抢劫犯。 ‘这疼痛文学是真疼痛。’谢崇岳吐槽道‘一个不懂怎么爱,一个没来得及明白自己的感情,我电视剧都不看这种老套设定了。’ 有没有种可能,你根本不看。许时青当时心想,自个儿活得就和小说似的,有现成的乐子看,谁还去看电视剧。 诡域到现实的路好找,但诡异们并不喜欢人类的城市。俗话说得好,自个窝舒舒服服的,干什么要去别人家。 人类的城市里没有太多规则,诡异在这里生存有害无利,容易被人类抓起来关着,力量被禁锢甚至可能被抽取也就算了,关键是没得规则或者能量吃。 诡以食为天啊。 因此许时青作为一个失忆人士,当然不可能莫名其妙就跑到现实世界,要知道他现在还被水月都和其他诡域的域主盯着呢,突然消失,少不得一阵兵荒马乱。 但他此刻确实来到了现实世界—— 因为那把平安锁。 · 现场是比较尴尬的。 许警官长什么样,特查组可以说是烂熟于心,但隔了六年,照片不可能没有损耗,就算修复,也有失真。 杜妍的意思是,照片没真人长得好看。 被各种武器怼着的诡异四下张望,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许时青吗?”高兴义小心的靠近,许时青可以交流这一点是情报上明确提过的,可信度很高。 但特查组无法确认支撑这一情报的每一个证词里的许时青,都是眼前这个。 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开口问。 单一的以言语为判定标准的规则并不多,所以特查组没人担心这件事。 诡异终于把他那颗尊贵的脑袋扭过来,正眼看他们。 说真的,刘钊其实不怎么信眼前的人是许时青……诡异们身上的衣服一般也是带了规则的,通常来说,他们不会换掉作为人类时的服饰,那和扒皮没什么区别了。 然而眼前的男人,身上穿着的衣服,那都是建国前的玩意了。 一个人民警察,一个接受社会福利一路考进公安局做刑警,履历根正苗红得万鬼退散的人民公仆。他过去的生活还留有档案,任何一个人看了都只能想象到他衣着普通或者警服板正的样子。 长袍马褂太遥远了,甚至邪门到刘钊怀疑其中有诈。 “哦,人类……但这里是你们的世界,没有危险。”他疑惑的挠挠脸颊,忽然像是看见什么,目光锁定在了人群后同样呆立在原处的男人。 方暗神色一凛,在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刹那,一段绳索正要横在谢崇岳身前—— ! 他骂出了声,许时青停在了绳子前,然而谢崇岳自个儿握住绳子,走近对方。 杜妍已经抽出了她的软剑,只要许时青有丝毫动手的迹象,这剑就会劈上去,把他抽成两段。 然而那个诡异什么也没有做。 他只是看着谢崇岳走近,任由对方上下打量,而后谢崇岳问:“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谁?” 许时青正在思考,他感觉到这人身上绑着个东西,一直吸引着他,根本控制不住的想要靠近。但许时青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人类,那么他身上那个让他感觉很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从哪来的? 也许是接触了太多的诡异,许时青右手握拳,在左手手掌上轻轻一敲,恍然大悟:“你也是我的伴生物品吗?” “……?” 谢崇岳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现场其他人也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许时青说:“虽然你看起来和人类一模一样,但这股气息(这么重要)绝对没错,你就是我的伴生物品成精了!” 因为他就是个人啊! 谢崇岳头疼起来,有种回到六年前,和许时青交流的痛苦。许警官办事的时候是靠谱的,但偶尔说话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自动整理了线索得出结果,所以会冒出一些看似前后不搭边的话。 联系他刚才好奇、陌生的目光,谢崇岳就不自觉的皱起眉,许时青失忆是毫无疑问的,对他而言,一个没见过的陌生人身上带着对他而言或许很熟悉的气息(可能不止如此),在排除了自己的物品被偷被抢的可能后,只能是物品自个儿成了人,长了脚跑了。 终于理解对方逻辑的谢崇岳想到自己身上唯一能被对方执念的东西,赶忙从脖子处拿出一条链子,赫然是那根平安锁。 “你找的是这个东西吗?” 他暗自捏紧了手上来自方暗的绳索,既然对方第一反应是横在他面前,那说明这个东西是能限制住许时青行动的—— 他必须要防备,不能拿在场其他人或者外头那些普通市民的性命冒险。 高兴义看得清楚,他站在许时青背后,挥了挥手,让那些普通人先后撤,准备摇人。刘钊举着枪,在一处视觉盲点,以防万一。 枪里的子弹换成了局里特制的诡异物品,作用类似于地震弹,无差别攻击方圆五米的任何生物,尤其是诡异。 如果是平常他早上了,但许时青上面的态度是如果和情报上的符合,能拉拢的拉拢过来。 虽然招安的是人类许时青,而眼前的许时青明显已经是诡异。但没关系,刚才的话已经表明了他可以交流,而且具有一定正常的认知能力,所以特查组并没有第一时间对许时青动手。 但他们在刚才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把诡完全包围了。 可以说,许时青插翅难飞。 毕竟他们也评估过许时青的实力,在之前的几次案例里可以看出来,对方的规则偏向于辅助类,战斗力不强。 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也都做好了方案,特查组这才千里迢迢到盛京执行这个任务。 许时青沉默了。 他看了看谢崇岳,又看了看平安锁,再看了看谢崇岳,循环往复,纠结溢于言表…… “你好像很纠结。”谢崇岳察言观色的本领可谓是登峰造极:“不想要它吗?” 许时青摇了摇头,然后又纠结的看着谢崇岳。 他其实都想要……但人诡殊途,如果对方不是自己伴生物品成精的话,那最好不要待在一起。 许时青之前看过很多诡异是怎么伤害人类的,脏兮兮、恶心还很讨厌。 干干净净的才好呢。他心里嘀咕,就像是小猫小狗,只有变态才喜欢那堆血肉模糊的东西。 谢崇岳不动声色的看了看特查组其他人,在得到高兴义你放心大胆做的目光后,他对眼前失忆版格外好懂还好骗的许队长道:“你想让我跟着你,是吗?” 许时青眼睛一亮,然后暗淡:“不行,诡域很危险。” “人类,太脆弱了。” “你说得对!”谢崇岳赞同道:“我们人类就是那么弱小可怜又无助,我离开群体会死的!”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那你要不要跟着我?” “我感觉你不怀好意。”许时青说:“我如果不答应,你是不是就不给我这把锁了?” 谢崇岳笑了下:“这锁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人给我的,当然不能随便给你。” 说着,他把锁又塞回了领口。 这个过程许时青的目光紧紧的盯着,直到再也看不见平安锁了,才收回视线。 杜妍觉得这个名叫许时青的人变成的诡异,乖得有些过分了。 紧接着,她听见许时青说的话,更确信了这一点。 “好吧,那确实很重要。”许时青说,又开口问:“那我能不能和你做个交易呢?” “我想要这把锁,你想要什么?” 他问。